《人在洪武,从逆党做起》 第1章 工作的时候称职务 第1章 工作的时候称职务 洪武二十年正月,庆州天降大雪,一片苍茫。 雪如鹅毛般飘落,将整个世界装点得银装素裹。 寒风凛冽,吹得人脸颊生疼,却无法阻挡一队骑兵自北方疾袭而来。 他们身穿黑甲,头戴红盔,身着披风,背负长矛弓弩,一手紧握马缰,一手扶腰侧长刀! 马蹄声被风雪呼啸声掩盖,留下的点点马蹄印也被风雪掩埋, 大雪中,他们的身形有些模糊,似真似幻,犹如漂浮小舟。 “云儿哥,我有些分不清方向了。”队伍中一名黑脸少年眯起眼睛,看向身侧,发出大喊。 那里有一身骑黑马的俊秀小将,面容带着几分稚嫩,但眼神中却有着不符合年龄的成熟。 陆云逸从呼啸的冷风中敏锐地捕捉到了那一丝微弱声音,侧头一看,眼神猛地一凝,随即抬起握住长刀的右手,左手同时勒紧马缰! “吁!” 身下高头大马感受到脖颈间传来的力道,打了个响鼻,脚步放缓,一点点停了下来。 周围十余骑亦是如此! “云儿哥!!!我有些分不清方向了!!”大喊再次传来,黑脸少年蒙在脸上的遮布都无法遮盖那开裂的口子。 立于正前方中央的陆云逸眉头微皱,俊秀脸庞上多了一丝无奈,嘴角微微扯了扯,大概是扯到风沙带来的伤口,不禁抽动几下。 他舔了舔早已开裂的嘴唇,嘹亮沙哑的声音随之响起, “什么云儿哥,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工作的时候称职务!” 那黑脸少年刚把脸上遮布扯了下来,顿时身体一僵,脸上露出局促,轻轻低了低头,声音也放小了些: “知道了,云儿哥。” “不不不,陆总旗。” “这还差不多。”陆云逸点了点头,腰胯微微用力,便翻下战马,踩在这铺满白雪的大地之上,抬起脚重重跺了剁。 他高大健硕的身躯要比一侧马儿高出一截,脸孔上多了一些风吹日晒的痕迹,配着迎面而来的风雪,如梦似画。 如此画面让那黑脸汉子挠了挠头,想了想开口: “陆总旗,你好漂亮。” “.” 陆云逸顿感恶寒,一阵风吹过,不禁打了个哆嗦: “是好帅。” “对对对,好帅,俺又忘了。”少年有些不好意思,挠了挠头,其余军卒见状没有下马,而是相视一笑,随即警惕的看着四周。 站在雪地中的陆云逸皱着眉头打量一番,又用脚在地上用力跺了跺,而后轻轻用脚尖拨开积雪, 露出枯黄色的地面,旋即又抬头看向阴沉天空中不多见的太阳,身形不断挪动,似是在辨别方位。 这个过程无人打扰,军卒们大气也不敢喘, 他们这几个月能从北疆活着回来,靠的便是云儿哥那出神入化的辨位之法。 其实若是他们此行没有收获也就罢了,就算迷路也无妨,只要找到一避风之地,等到开春再回明境即可,就算死在这外面也无妨, 军伍之人,早就将生死置之度外。 可如今不行,他们此行之所得,足以让他们官升三级,自此衣食无忧,他们一定要回去。 正想着,沙哑嘹亮的声音再次传来, 陆云逸抽出腰间长刀,冷冽的寒光激射而出,上面暗红色的鲜血似是还未干涸, “方向没错,是我们赶得慢了,若是顺利,再有一个时辰我们应当就能回到庆州。” “太好了!!!” 直到这时,一众军卒才意识到可以呼吸,长出了一口气,面露振奋, 那黑脸汉子更是激动地叫了起来,黝黑的拳头紧握,眼神中充满坚定! “云儿哥,这次我们立了大功,说不得能得永昌侯他老人家召见,若是能趁势加入其麾下,那我们可就飞黄腾达了啊。” 黑脸少年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向往:“听说大将军最为护短,若是成了其麾下,定能镇住那刘老儿,云儿哥也就能和嫂嫂团聚了。” 周遭军卒听这黑脸少年自言自语,不禁也露出一丝向往,军伍之人谁不想跟随当世名将, 如今大明,风头正盛的唯有永昌侯,蓝大将军! 他老人家还是太子殿下的舅舅,跟随此人,日后定大有前途,飞黄腾达指日可待。 一时间,十余军卒都激动起来。 站于前方的陆云逸将他们的表情尽收眼底,眼里闪过一丝无奈,心中苦笑一声,不作言语。 只是希望此次回庆州,能与那蓝玉远一点,最好不要接触,也不要有牵扯。 若是加入其麾下,日后莫说迎娶小娘子,说不得人头都要不保。 “好了好了,快些出发,将消息带回去,我等也好歇息一二。”陆云逸摆了摆手,双脚用力一蹬,顿时跃上战马, 手中马鞭轻轻抽打,高头大马鸣叫一声,用力一蹬蹿了出去,马蹄踩踏地面,掀起阵阵雪雾。 不到一个时辰,雪越下越大,但陆云逸以及军卒们都不由激动起来,在前方视线尽头,一座充满古朴气息的沧桑城池在风雪中若隐若现!临到近处,众人看清那城头所挂漆黑匾额上的金漆大字, “庆州。” 回来了,真的回来了,军卒们有些不可置信,鼻子也有些发酸,此次一去何止千里, 走时五十余人,回来不过十余人,其中艰辛不足为外人道。 不过,他们幸不辱命。 “来者何人!”城墙上传来一声大喊。 陆云逸抬头看去,风雪中也看不清人影,索性他也放声大喊: “庆州卫总旗陆云逸,我等奉命前往漠北探查北元踪迹,速开城门!” “有人回来了!”城墙上一阵骚动。 没过多久,似是尘封已久的城门发出“吱呀”的嘶吼声,缓缓打开,露出其内干净整洁的青石板路面, 路面中央,有数十名军卒早已等候多时,其中一守城将领模样之人打量了陆云逸一行人,轻轻点了点头,朝着部下挥手, 军卒们顿时意会,将那三排拒马挪移开来。 陆云逸见状拱了拱手:“多谢将军!” “不必客气,你们是第一批回来的,可有收获?” 陆云逸眼睛微眯,左手马缰握紧,右手悄无声息握住长刀,其身后军卒也悄无声息地握住长刀,这是数月奋战的默契! “还请将军恕罪,此等军事要务,某不便告知。” 那守城将领见陆云逸如此谨慎,嘴角不免带上一丝笑意: “本将就是问问,你们如此紧张为何?拿身份文牒与牙牌来,验明正身就可以入城了。” “还请将军查看。”陆云逸暗暗松了口气,朝着那黑脸少年使了个眼色,他顿时上前掏出文牒递了过去。 “行了,入城吧,好生休养,这漠北天寒地冻的,莫要留下冻疮。”守城将领将文牒递了回去,态度好了许多,还不忘提醒众人。 “多谢将军!敢问将军永昌侯大军可至?”陆云逸拱手抱拳。 “大军还未至,只有一支前军率先抵达,若是你们有所收获,可前往城内军寨。” “多谢将军!” 那将军见他如此年轻,又谈吐不凡,略微思索便心中了然,知晓此人是谁。 庆州卫骑射第一人,曾改良马蹄铁立下功劳得总旗之职, 而让他声名远播的,则是与刘知州小女儿的一段风流趣事。 想不到,他居然从漠北活着回来了,看起来还有所收获。 沉吟片刻,守城将领侧过身子,让出道路,供陆云逸等人通过! 临走前,他朗声开口:“陆总旗,听闻刘家二小姐整日以泪洗面,你还是早些去看看的好。” 陆云逸身体一僵,忍住掩面冲动,强行扯了扯嘴角:“多谢将军告知。” 等他回过头,见周遭军卒都是一副羡慕至极的目光,其中还有几个熟人,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看什么看,你们若有本事,也去那漠北闯上一闯,定有千金小姐相中于你。” 其中一高瘦军卒撇了撇嘴:“大人,您竟说风凉话,若说我们有这本事,还至于在这守城吗,早就跟着大军立功勋去喽。” “此言在理,可惜我等连骑马都费劲。”另一名军卒连忙补充。 “兔崽子,快快关城门,如今庆州乃前线,定要万分谨慎,莫要让草原探子混进来。”守城将领骂道,自己率先去推那沉重大门。 “大人,真要打仗了啊。”军卒连忙搭了把手。 “那当然,永昌侯招新军的军令都下发了,还能作假?依我看,大战就在上半年。”守城将领看麾下军卒跃跃欲试的模样,嗤笑一声: “你们便老实守城吧,永昌侯所招新军首当其冲便是骑射,你们连骑马都不会,莫要做春秋大梦!” 高瘦军卒神情一黯,似是想起了什么,抬起头脸上露出坏笑: “那岂不是刘二小姐又要以泪洗面了。” “那是自然,那陆云逸如今回来了,新军定然少不了他。” 很快,陆云逸带着一众军卒来到了庆州卫大营,见到了数月不见的上官阎三, 阎三是一四十余岁大汉,皮肤黝黑,体型壮硕,大大的肚子将甲胄都撑得鼓鼓的, 走起路来摇摇晃晃,可陆云逸却不敢小觑,这等身材一看就是当将军的料,战刀砍上去,就能强撑几刀不死。 听军中一些老人说,阎三跟随今上南征北战,经历大大小小战阵过百,能活到今日,这一身肉就立了大功。 此刻阎三正在赤着上身挥舞战刀,来回劈砍,招式虽然简陋,但力大开山,陆云逸自问接不住。 “你们是首个回程的,有何收获?” 阎三挥舞中又瞥了陆云逸一眼:“你小子机心太重,若是被老子发现你们只是去逛了一圈,老子饶不了你们。” “大人,此行北进属下带兵五十有五,只回来了十六个。”陆云逸眉头一皱,不甘示弱地反驳。 “嗯?”阎三挥舞的长刀一顿,庞大的势头生生止住,神情变得郑重,看了看四周,径直走入军帐: “进来说。” 进入军帐,阎三将长刀放于刀架,随意拿起一件短衫穿上,又走到桌前拿起茶壶,用力嘬了一大口,这才坐了下来,笑着看向陆云逸等人: “说说看,有什么收获。” 陆云逸也不卖关子,清了清嗓子,腰杆不禁挺得笔直,朗声道: “我等在捕鱼儿海,喀尔喀河附近,发现了元庭踪迹。” (本章完) 第2章 蓝玉! 第2章 蓝玉! 正拿着茶壶倒茶的阎三听到此言后,身体猛地绷紧,瞳孔骤然收缩,头颅飞速抬起,身体也随之站立,将身前长桌撞得摇摇晃晃: “你说什么?” “元庭?你们发现了元庭?” 阎三有些惊疑不定,来回打量着不禁挺胸抬头的诸位军卒,告诫道: “若是谎报军情,我饶不了你们!” 陆云逸面露无奈,继续开口: “大人,属下等人三月前沿庆州北上,一路人不卸甲、马不离鞍,终于在克鲁伦河附近发现大批被掩藏的马匹牲畜粪便, 而后我等沿着河流继续探查,发现粪便越来越多,最后在捕鱼儿海发现了至少数万人行进的踪迹,那里还残留简易军帐,以及数千个火烧痕迹。” 说着,陆云逸侧头看向同僚黑脸少年,他顿时意会,连忙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布袋,快步上前,放在桌上, “大人,这是带回来的一些粪便以及找到的简易刀具。” 阎三终于有些信了,他忽然觉得喉咙有些干涩,便又拿起茶壶用力嘬了一口,这才坐下,小心翼翼地打开布袋。 一股难闻的醒草味掺杂着臭味扑面而来,但阎三非但没有嫌弃,反而用力一嗅,鼻头耸动,面露陶醉,待到他睁开眼后,其内尽是兴奋!! “没错,是那些畜生的味道。” 他又打开布袋,从里面小心翼翼拿出一把已经弯折的小刀,窄而狭长,不过手掌大小,刀柄处刻着一些小字,他眯起眼睛凑近看了看, 上面的蒙元文纠结在一起,但阎三大字都不认几个,但认得这蒙元文。 ‘孛儿只斤’,黄金家族的姓氏。 阎三与他们打了一辈子仗,他不会看错,也不会记错。 阎三的呼吸一点点变得粗重,显然他意识到了此事的重要,朝廷在去年定下北伐,命永昌侯蓝玉总管军事,拜大将军! 从去年开始,整个庆阳府包括大明北方军卒都变得活跃,源源不断有斥候探子被送入漠北,探查元王庭踪迹, 仅仅是庆州卫就派出精锐军卒三百,从数个方向绵延漠北, 阎三作为庆州千户,甚至都做好了这三百军卒十去七八,无功而返的准备。 只是如今这突如其来的讯息,惊得他猝不及防。 阎三的眼神一点点变得复杂,他深深地看了眼那略显稚嫩的脸孔, 虽说只是大部踪迹,但他心里已然认定,元庭就在捕鱼儿海附近! 如此这个被他寄予厚望的后辈,比他想象的还要不凡,居然就找到了元庭所在. “你很好,若永昌侯率军取胜,你.便要飞黄腾达,说不得能跟随大军返回京中,受陛下嘉奖!” 陆云逸脸色一僵,怕什么来什么。 如今是洪武二十一年,距离洪武皇帝病逝不过十年, 他老人家现在年纪大了,不知自己还能活多久,已经开始考虑身后事。 此刻的京城,说是波诡云谲,暗流涌动也不为过, 连宋国公冯胜在去年都获罪不得领兵,他一个统领五十人的总旗, 若是掺和进去,如一只蚂蚁,微不足道。 这京城,去不得! 陆云逸整理了一番思绪,面露沉重: “大人,逸自幼在这庆州长大,这里的水土养育了我等, 虽说京城亦是逸向往之地,但这庆州更是逸容身之所,还请大人海涵, 逸愿留在庆州,为我大明守土戍边。” 阎三眉头微皱,露出一丝狐疑,上下打量了一番陆云逸,略有古怪地开口: “本官与你父结识十余年,他曾与某说过,你向爱捣鼓那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总是嚷嚷着去京城,见一见今上, 如今你立下大功,正有机会进京面见圣上,怎么又打退堂鼓了?” 陆云逸脸色一僵,心中暗暗后悔,早知道不夸下海口了。 但阎三却神秘一笑:“你不说本将也知道,你是为了那刘家小姐吧,好男儿慕美人,此乃人之常情,可莫要为了女色而耽误了自身。” 顿了顿,他又说道:“若是有朝一日你能立下功勋,得朝廷封个一官半职,到时不知多少女子想要入你陆家大门,到那时本将怕你看了眼啊。” “哈哈哈!”话音落下,周遭军卒顿时哈哈大笑起来, 庆州不大,陆云逸与刘家小姐的事不说蛇鼠皆知,那也是尽人皆知, 此刻提起,自然引得众人哄堂大笑。 而陆云逸也不辩解,只是露出苦笑: “知我者大人也,逸年纪尚小,如今不过十七,虽说早可以谈婚论嫁, 但您也知家父当了一辈子教书先生,向来守旧,命逸二十方可娶亲, 入京一事,也还请大人多多海涵,待我将那刘家小姐娶过门,再谈不迟。” 陆云逸提到其父亲,军帐内顿时安静下来,变得有些严肃,这庆州城读书人极少,教书先生就只有那么两个, 前年还莫名其妙死了一个,如今这庆州城,就陆云逸父亲一个教书先生,也是唯一一个举人。 所以不论是军卒还是百姓,又或者官吏,对陆当家都极为尊敬。 见到他们的表情,陆云逸稍稍松了口气,看来教书先生不论在哪里都受人敬重。阎三想了想,沉声说道: “陆云逸,你也知道本将向来不喜强求,你既然不愿,那某便不勉强你, 但..此事要写入军报,上呈永昌侯,他老人家对庆州极为看重,本将猜测大军可能从庆州北上, 所以.庆州的军报,永昌侯爷是一定要看的,若是他老人家相中了你,本将可没有办法。” 默默叹了口气,陆云逸点了点头: “下官亦是如此猜测,自从去年开始,往来庆州的商队便多了许多,城中也多了一些生面孔。” 他又看了看身上崭新的黑甲:“就连我等所穿甲胄都得以换新,朝廷定然在庆州有所动向,说不得等永昌侯到来,会将我等一并带入北疆,随军征战。” 话音落下,军帐内气氛猛地一变,不少原本低垂着脑袋的军卒猛地抬起头,眼神中充斥着跃跃欲试! 就连上首的阎三都不禁握紧拳头,身体绷紧,而后略微前倾: “这是你的猜测?” “自然,逸看过许多军报,朝廷若是出兵北疆,自然要提前准备,而如今庆州城内发生的一切,就是预兆。” “几成把握?”阎三再也控制不住心绪,猛地站了起来,在上首来回踱步! 出征这可是一个赚取功绩的好机会,万万不可错过!! “九成.而且我等将元庭的位置带了回来,永昌侯断然不会放过这一机会,说不得大军不日便开到此处。”陆云逸淡淡说道,眼神中闪过一丝丝无奈,终究还是没能做出改变。 “好!!你小子向来聪慧,洞若观火,本将信你。”阎三看向其他军卒,摆了摆手: “你们先下去歇息吧,军功本将记下,封赏待到验明消息后发放。” 一众军卒面露激动,连连拱手:“多谢将军,吾等告退!” 不多时,军帐内只剩陆云逸与阎三两人,阎三也收起了刚刚的激动,转而变得忐忑, 打仗是要死人的,尤其是面对元庭, 他们的兵马向来凶悍,马术也极为了得,这战场上刀箭无眼,说不得什么时候就一命呜呼。 这庆州卫满打满算军卒不过千余人,稍有不慎便全军覆没,这可如何是好。 阎三缓缓抬起头,看向眼前这身材高大,容貌俊朗的年轻人, 不知为何,他在此人身上感受到了旁人从未有过的轻松写意,似乎什么事都浑然不放在心上。 这让阎三极为佩服,认为其是读书的好苗子,可如今却从了军,真是怪哉。 想了想,阎三开口: “你来说说,若是永昌侯要带着庆州卫一同北上,我等该如何做? 你爹是庆州有名的读书人,你是他儿子,虽然学识不堪,但耳濡目染之下,想来也懂几分道理, 而本将是武人,大字不识几个,不懂什么道理,你来说说。” “此战永昌侯定然大获全胜,攻破北元王庭!”陆云逸目光灼灼,浑身上下都透露着坚定, 阎三一愣,大军还未开拔,永昌侯虽说战功赫赫,但也不是没有输过,他怎么如此有信心? “我等若是随军出征,依逸之见,最好做那前军斥候!” “什么?”阎三顿时心中一凉,心说这小子疯了, “前军斥候死伤最多,若是踏入陷阱,我等可就回不来了啊,你莫要出馊主意,本将还想颐养天年呢。” “将军怕什么?逸带领五十骑都能与千余元人纠缠不休,如今这不也安然回来了, 将军放心,有属下在,前军斥候我等也做得。 若是操作得当,说不得还能立下大功,也省去了战场厮杀,在属下看来, 战场之上刀剑无眼,届时羽箭满天飞,那才是真的危险, 若是我们做那前军斥候,至多也就是千余人纠缠厮杀,躲避箭矢也容易一些。” 陆云逸侃侃而谈,而阎三的表情则愈发怪异: “当不得当不得,若是迷路了,我等岂不是死得憋屈?” 陆云逸低头叹息:“有属下在,将军为何还会担心迷路,属下在这军中数年,统领斥候,还从未迷路过。” “不行不行,太过危险。”阎三还是有些抗拒。 就在这时,一声震天大笑声从外传来,极为嚣张: “哈哈哈,我倒要看看,是何人如此嚣张!” 一道身影迈了进来,身穿甲胄,长身赪面,鼻梁高挺,目光锐利如炬,脚步踏在地上,啪啪作响! 不知为何,陆云逸顿觉一股莫名的压迫感袭来,让他呼吸一促。 这人谁啊? 阎三反应极快,一个哆嗦,胡子微颤,连忙从上首跑了下来,扑到那来人前重重跪下: “下官庆州卫千户阎三,见过大将军!” 至于陆云逸则是呼吸停滞,身体僵硬,目眦欲裂! 蓝玉!! 他就是蓝玉? 他怎么提前来了!! (本章完) 第3章 靖难家属 第3章 靖难家属 蓝玉身穿战甲,头戴红盔,腰挎战刀,静静站在军帐入口,打量着里面二人。 他没有理会跪伏在地的阎三, 而是挪动视线,看向那依旧站在原地,有几分稚嫩的年轻军卒, 那人脸上风霜吹打的红晕以及开裂的口子, 无不在说明此人是成熟之军伍,不是什么乳臭未干的小子。 见他一直在打量自己,蓝玉眼神一凝, 视线如同刀刮一般上下扫视,而后眼睛微眯,浑身透露出危险气息: “你见过本侯?” 陆云逸这时才反应过来,大脑中的滞涩一点点消退, 心中大喊不好,连忙有样学样,跟着阎三一般单膝跪地: “庆州卫千户所总旗陆云逸见过大将军,大将军之画像在军中广为流传,如今见到真人,逸.心绪翻腾,甚感激动。” 哒哒哒。 蓝玉迈动步子,步伐缓慢地走了进来, 轻轻的脚步声像是踏在二人心口,让军帐内的气氛格外沉闷。 蓝玉来到陆云逸身前,居高临下地盯着他,面无表情地冷声说道: “你在撒谎,你认识本侯,而且你在怕什么?” 他的声音不疾不徐,但流入陆云逸心中,却如惊涛骇浪!! 陆云逸再也不相信什么古人蠢笨如猪的鬼话了, 如今才第一次见面,仅仅是一眼,他就被摸了底,被看透了心中想法。 “你是元庭的探子?” “回大将军,家父洪武六年举人,属下更是生在庆州,长在庆州, 八岁从文,但天赋欠佳故而习武,于五年前进入庆州卫,担任斥候。” 陆云逸额头出现一丝冷汗,一五一十将家世道来。 “嗯,答得倒是详细,在心中记过很多遍了吧, 本侯征战多年,往往那些北元的探子都会如此作答,避重就轻,长篇大论,从不直面问题, 若我是你,我定会斩钉截铁回答,不是!” 蓝玉的声音越来越轻,似是充满戏虐,又或是玩笑之语, 但军帐内的气氛却愈发凝重。 如今是冬日,军帐四处漏风,但陆云逸却感到心绪燥热,后背奇痒无比,内衬都有些潮湿。 正当他想要再次辩解之时,身前的长靿战靴轻轻抬起,慢慢转身,走到阎三身前。 陆云逸识相地闭上嘴,头大如斗,心乱如麻,想着如何蒙混过关。 蓝玉没有说话,阎三微微抬头,心中略微沉思,便知道是大将军在等他解释, 于是他轻轻吸了口气,沉声说道: “大将军,陆云逸乃属下斥候,于三月前率五十人北进,探究元庭踪迹,今日刚刚南归,而他所说句句属实。” “本侯知道,他刚刚率队从北门而归,一路东张西望,神情鬼祟。” 阎三身体一僵,陆云逸亦是如此,心中大喊冤枉, 同时他也意识到一件事,蓝玉早就在城内了,也怪不得那守城将领不认识他,想来是蓝玉的人。 按理说以他的绯闻与名头,这小小庆州城谁人不知。 “有什么收获。”蓝玉背过身去,双手同样负于身后。 “他发现了元庭踪迹,在捕鱼儿海附近。”阎三从怀中掏出刚刚的口袋,轻轻抬头递了过去: “这是元庭牲畜留下的粪便以及刻刀。” 蓝玉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嗯”了一声,便迈步离开,沉稳的脚步如来时一样,没有丝毫情绪变化。 “都放了吧。” 很快,他的声音在外面响起,陆云逸与阎三对视一眼,皆看到了对方眼中的诧异,连忙站起身,冲出军帐。 映入眼帘的景象却让陆云逸瞳孔骤然收缩, 原本空旷的军寨内不知何时站满了披坚执锐的军卒, 他们如陆云逸的打扮一般无二,黑甲红盔,手握长刀! 但他们身上透露出来的肃杀之气,陆云逸远远不能比拟! 而在军帐不远处,有十余人正活动着臂膀站起来,正是陆云逸麾下军卒! 见到他们,陆云逸豁然开朗,怪不得蓝玉得知元庭位置后不似阎三那般惊讶,原来他早就知道了。 “云儿哥!!云儿哥!!!”黑脸少年激动地跑了过来,一边紧紧抓住陆云逸手臂,一边咬紧牙关发出低吼。 “大将军!!大将军啊,我见到大将军了!!” 由于激动,他原本黝黑的脸孔多了几分红润,像是那即将熄灭的暗红色炭火,还带着一丝灰烬。 陆云逸虽然不能感同身受,但表示理解, 就如他见到蓝玉只感到害怕一样,旁人同样不能感同身受。 这时,一名身穿黑甲的高大军卒步伐沉稳地走了过来,在几人身前停下,冷声道: “阎将军,大将军有请,其余人散了吧。” 阎三眼睛微微睁大,也如那黑脸少年一般脸色涨红,他看了看陆云逸,吩咐道: “你先回家,不要乱跑,待我看看大将军有什么吩咐。” 陆云逸点点头:“千户您去吧。” 待他们走后,陆云逸这才胸腔鼓胀,长出了一口气,摸了摸额头不存在的冷汗,心中无声自语: “这蓝玉也太过危险了,都是人精。” “云儿哥,你与大将军说话了吗?他有没有说封赏啊。”随着黑脸少年说话,其身旁的军卒也看了过来。 “大将军怎么会管这种小事,行了行了都散了,身上一股怪味。”陆云逸随意摆了摆手,离黑脸少年远一些, 而后将自己的胳膊凑近闻一闻,顿时眉头紧皱,面露嫌弃。 两刻钟后,陆云逸从军营中换下战马,骑上了属于自己的白马,疾驰而去, 虽然战马也是他家中饲养,但如今涉及战事,不能随意将战马带回家。 骑行中,陆云逸摸了摸白马坚实的后背,并用力拍了拍,沉闷的响声随之而来, 他这才点点头:“小白啊,吃得不错啊。” “嗤——”白马打了个响鼻,似是闻不惯陆云逸身上的怪味。 庆州不大,里外不过两条主街,一条是算是集市,另一条是衙门以及军营还有一些大人的居所, 得益于陆老爹是庆州唯一一个举人,所以陆云逸的家也安置在此。 不大,二进二出,配有主房、客房、客厅、书房、门房,并带有小院, 在这庆州苦寒之地,算得是人上人, 这让陆云逸无比庆幸,至少投了个好胎,不至于挨饿生来就挨饿。 不多时,陆云逸在一座宅门前停下,青砖红瓦,不算气派。 “少爷?”一道略带惊喜的苍老声音响起,人影随之出现, 是门房老张,四十余岁,个子不高,可能只有一米六,但上下粗壮,是前线退下来的军卒,一月二钱,还兼顾着养马。 另外,军中一些常识以及忌讳,都是此人传授。 见到他,陆云逸脸上也露出笑容:“是张叔啊,母亲可在家?”“在的在的,老爷在学堂,夫人在西厢房捯饬您过冬的衣物。 “嗯?”陆云逸将马缰递了过去,有些诧异,“衣物不是有了吗?” 老张五官顿时挤在一起,接过马缰与长刀,笑呵呵说道: “少爷一去就是数月,难免消瘦,夫人怕衣物太大穿着漏风,便又做了一些,以备不时之需。” “我出关这事,是你告诉的?” “呦呦呦,可不敢,是老爷见您数月不回来,也不曾有消息,自己饮酒说漏了嘴。” 老张连连摆手,一旁的小白打了个响鼻,似是在嘲笑,老张眼睛一瞪,一巴掌便拍了过去。 “父亲不是不喝酒吗?”陆云逸更加诧异。 “您走了一个月后,老爷就带回了两坛酒,开始喝了。少爷可莫说老爷,他也是担心您啊。” “父亲酒量如何?” 老张脸色有些古怪:“老爷是读书人,酒量小,也就.也就三杯两杯吧,就不省人事了。” 门房老张毫不犹豫地揭短,他看得明白, 在这家中,少爷平日里像孙子,但真正身份却是祖宗,毕竟就这一根独苗。 老张又打量了一番身旁的少爷,身上稚气褪去了五分,也不见消瘦,整个人精神了不少,还带着一丝战阵之上的肃杀之气。 进入庭院,老张嘿嘿一笑,牵着马自顾自地去了后院。 而陆云逸则径直进入西厢房,正当此时,西厢房的门被从里打开,一位妙龄少女的声音传来: “张叔啊,是谁来了。” 少女身穿丫鬟服饰,皮肤白皙细腻,鼻梁挺直,双唇红润,长得清丽脱俗, 尤其是眼睛,如同春水般明亮,透着一股机灵与聪慧, 见到身穿甲胄的陆云逸,她的眼眸一下子亮了起来,眉毛弯弯像柳叶一般轻轻上扬,整个弥漫着一股欢快! “少爷!!” “夫人,夫人,少爷回来了!” 哐当! 桌椅碰撞之声随之传来,一道身影迫不及待冲了出来, 年纪不到四十,端庄秀丽,眉宇间透露着一股不怒自威,眼睛深邃明亮,此刻却布满焦急。 在见到站在原地不动的高大身影后,端庄脸庞顿时绽放出灿烂笑容,双眸闪烁着激动的泪光,那原本平静如水的心湖,荡起了层层涟漪,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柳氏的双唇微启,似是想要说些什么,却又被激动得一时语塞,她伸出颤抖双手,轻轻地抚摸着儿子的脸庞, 其上一道道伤疤,异物感明显,熟悉而又陌生的触感让她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绞痛。 慢慢地,她的眉头舒展开来,眼角淡淡的皱纹也仿佛因为喜悦而变得更加柔和。 但这并没有持续多久,柔和渐渐变为愤怒,但她的声音依旧平和: “儿啊,这段时间你去哪了?” “呃”陆云逸只觉得汗毛倒竖,一种不祥的预感开始涌现: “呃还请母亲恕罪,儿儿..儿有军务在身,不便透露。” “好好.好.我儿长大了,都跑到关外撒野了,真不知道日后谁还能管得了你”柳氏的声音跌宕起伏,带着一股莫名意味, 陆云逸自然能听出这是阴阳怪气,连忙开口: “母亲,进屋说!” 说完便推着母亲进了西厢房,丫鬟少女想要跟进来,但被陆云逸眼神制止,只能呆呆站在门口,她也不生气,就这么站在门口把门。 房门关上,陆云逸想也没想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母亲啊,这些日子孩子受了不知多少苦, 您是不知道啊,那北元蛮子太过凶残, 孩儿麾下不过五十卒,却要被千余人里追外赶了百里,李家那两兄弟为了救孩儿,把命都丢了, 孩儿这才侥幸逃过一劫,要不然.孩儿就回不来了!!” 陆云逸声泪俱下,柳氏眉宇中的暴戾也渐渐收敛,高高举起的手臂也缓缓放下,取而代之的是心疼,重重叹息一声,连忙蹲了过来, “我儿不哭,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都怪你那个死爹,好好的书不读,从什么军啊,等他回来让他与阎大人说说,调你去守城,这斥候不做也罢。”柳氏悄悄擦了擦眼泪。 “恐怕是不行了,娘,孩儿此行立了大功。” “什么?”柳氏猛地抬起头:“大功?多大的功?” 陆云逸想了想:“官升三级的大功,至于是什么,孩儿不能告诉您。” “娘知道,你舅舅是百户,这点规矩娘懂。”柳氏瞥了他一眼,见儿子还跪在地上,疼在心里,骂在嘴里: “还不快起来,跪在地上作甚?” “嘿嘿。”陆云逸嘿嘿一笑,连忙站起身扶着柳氏坐下,当他看到桌上的布匹与时,眉头一挑。 柳氏将陆云逸的表情收于眼底,轻轻一笑: “前些日子跟你宁姨学了一些新手艺,拿着练练手。” “奥~~~”陆云逸也开始阴阳怪气起来。 柳氏眼睛一瞪,右手又要抬起,吓得陆云逸连忙转移话题: “母亲!!我这个舅舅怎么从来没听你说过,还是个百户,比我官都大!” “不过..等这次的封赏下发,孩儿至少也是个百户了!” 陆云逸满脸骄傲,用力拍着胸前盔甲! 柳氏白了她一眼,开始收整桌上的针线盒,似是露出追忆: “你舅舅啊,向来是个倔脾气,你外公死后他不愿跟随为娘来庆州,而是回了清河老家, 虽说有书信往来,但也有十余年没见了。 去年他递来书信,说是承袭了叔父的军职,如今在燕山守卫当差。” “他也老大不小了,如今也娶亲了,我儿若有机会去到北平,还要代为娘看一看他。” 陆云逸点点头,见得多了,便知道宗族的重要: “娘,舅舅乃何名?若有机会,孩儿定带母亲一同前往。” “他呀,叫柳升,自小顽皮,跟他名字倒是大差不差, 行了,此事以后再说,你先去沐浴,这一身怪味,倒是难闻。”柳氏嘴角含笑,淡淡说着, 却没发现儿子陆云逸早已呆立当场。 柳升?燕山护卫百户?家乡还是清河? 陆云逸的眼睛一点点瞪大,如果没记错的话, 史上第一位炮兵司令,神机营主将、安远侯、右军都督、太子太傅就叫柳升,也是燕山卫百户,家乡也是清河!! (本章完) 第4章 父子二人 第4章 父子二人 盥室位于陆府角落幽静之处,四周被翠竹和青松环。 室内布置雅致,青石铺陈的地面光滑如镜,带着一道道防滑的刻痕。 墙角处,一尊小巧香炉静静地散发着淡淡清香, 在盥室中央,摆放着一只巨大的石制浴盆,其上雕刻着精细纹, 此时,一位侍女身着轻纱罗裳,正手持木舀轻轻将温水顺着少年那坚实紧绷的肌肉倒下, 动作轻盈优雅,生怕打扰那正在闭目沉思的少年。 “柳升.柳升,我没记错的话应该是文皇帝即位后,他才发的家不对” 陆云逸猛地睁开眼睛:“不对.征交趾的时候他就是大佬了, 文皇帝即位后有些来不及了那应该是靖难的时候就荣登高位” 陆云逸的眼神一点点坚定,认为自己找到了正确答案,同时心中也暗暗后悔, 这明朝大体脉络他记得,但落到具体人物,他有些记不清了啊!! “少爷.您.您怎么了?是水太凉了吗?”侍女秋荷将小脑袋凑近了一些,压低声音,柔声说道。 陆云逸只感觉一股清香扑面而来,让他耸了耸鼻子,看向身旁侍女: “秋荷妹妹,你身上的味道真好闻。” “啊”秋荷轻呼一声,耳根顿时爬满红晕, 身上轻纱微微摆动,不由自主地后退一些,但犹豫片刻又凑了回来,小声道: “少爷,秋荷已经十九岁了,要比少爷大两岁呢。” “知道了,秋荷妹妹,都说年纪大的女人喜欢旁人叫她妹妹,你喜不喜欢啊。”陆云逸若无其事地问道。 “若是少爷喜欢,便随少爷” 秋荷眼中春波荡漾,将脑袋一点点低下, 两鬓的秀发被雾气打湿,紧紧贴在脸颊,就连那薄如轻纱般的衣物,亦是如此。 “哈哈哈,小狐狸精。” 陆云逸放肆大笑,丝毫不顾秋荷那羞人的姿态,他又想到了什么,问道: “对了,我回来母亲有没有叮嘱你什么啊。” 秋荷水汪汪的大眼睛眨了眨,脸颊继续飞上红晕,轻轻点了点头: “夫人交代不能勾引少爷,若是破了身,夫人会赶走秋荷的。” 陆云逸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我倒是觉得,母亲不会把你怎么样, 与我出征的不少同僚,与我差不多年纪的有许多, 他们大多有后,再不济也娶亲了, 为此我还经常被他们嘲笑,你也不想少爷我被他们嘲笑吧。” “这”秋荷的脸蛋越来越红。 “等过几个月就要大战了,少爷要上战场,若是我死在战场上,我老陆家可就无后了啊,你也不想老陆家无后吧。” 秋荷的脸蛋一点点变得惨白,眼里充斥着害怕,摇了摇头: “少爷不会有事的,张叔说少爷是难得的军伍奇才,不会轻易死在战场上。” 秋荷似是想到了什么,将声音压低了些: “就算是少爷死在战场上..老爷夫人还年轻,不会无后的。” “啊?”陆云逸有些不可置信地转过头,盯着有些局促的秋荷,上下打量一番,最后停在胸襟,伸出手掂量了掂量: “你这脑袋瓜好像越来越好使了。” 秋荷脸一红,皮肤上起了一层小疙瘩,觉得少爷这个姿势有些别扭,便向前凑了凑,压低声音说道: “老爷最近带回来了一些测算的书籍,让夫人传授给奴婢, 还说少爷是做大事的人,要有自己的班底, 尤其是在银钱上,最好用知根知底之人,让奴婢好好辅佐少爷。” 陆云逸听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知根知底好啊。 瞥了一眼秋荷,见她一脸期待,陆云逸脑袋凑近,说了句悄悄话,秋荷原本白皙的脸庞腾地一下就红了。 眼里闪过慌乱原来老爷说的,是这个知根知底。 “父亲与母亲还说什么了?”陆云逸一边掂量,一边若有所思地发问。 秋荷的脸蛋越来越红了,头脑也有几分混乱: “老爷说,即便是这刘知州,手中无钱无粮,也什么事都办不成,所以钱财是重中之重。” “夫人倒是没说什么,只是宁夫人总是来问询少爷与刘家小姐的事,看样子颇为关心。” “她一个寡妇,关心我作甚?”陆云逸有些诧异,眉头微皱,最近的烦心事有些多。 “少爷.宁夫人与夫人私交甚好,又是邻舍,问一问也是应当的。”不知何时,秋荷已经挪到了石制浴盆的边缘。 “我看啊她是想曲线救国,通过我来查一查她夫婿阵亡的原因, 说来也怪,那些草原人早就被赶跑了,他夫婿还能莫名其妙死在庆州外,其内必有蹊跷。” “那少爷,您打算帮宁夫人吗?” “我帮她做甚?出门在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少爷我的小命都命悬一线,哪还有精力管旁人。”陆云逸一脸无所谓。 蓝玉那边还没过关,这又出了个造反的舅舅,虽说日后是参天大树, 但他也得先活过洪武朝,再活过靖难, 这对他来说,有些太困难了些。 眼前就有两道坎,如何在蓝玉案中不被牵连, 还有就是躲过洪武三十年的南北榜案, 后者轻松一些,毕竟从了军,老爹虽是举人,但没做官倒也还好。 “少爷.奴婢觉得,您有些过于老成了,总是板着个脸,真是与老爷一模一样。”一旁的秋荷柔声说道。 “这是y性染色体遗传。”陆云逸闭上眼睛,无所谓地嘟囔。 “啊?”秋荷大大的眼睛眨了眨,其内充满茫然,连忙开始帮陆云逸揉捏肩膀: “少爷又在说胡话了。” “别揉了。” 过了一会陆云逸睁开眼,双手撑住浴盆两侧,肌肉鼓胀,轻轻一用力便从水中跃了上来,朝着秋荷挑了挑眉: “老样子,这样不会被娘亲发现。” 秋荷眉目含春,眼睛水汪汪的,将贴在脸颊的头发轻轻撇在一边,放于耳后,轻咬嘴唇,满目柔情地瞥了眼自家少爷,轻轻挪动身体,进入水中。 “少爷,奴婢在想,您当初打造这个浴盆.是不是早就想好了用处。” 陆云逸摸了摸秋荷的小脑袋,哈哈大笑:“那是自然。” “少爷.小声一些。” “无妨,若是遮遮掩掩的,反而做贼心虚,嘶。” 这句话陆云逸的声音极小,倒吸凉气的声音又极大。 半个时辰后,一身常服的陆云逸坦然走出盥室,冷风一吹,顿感神清气爽! 待他穿过正房来到庭院,便看到门房老张早早等在那里,手里还拿着一个包裹。 见他出来,老张严肃的脸上顿时露出笑容,摇晃着身子小跑过来,一口黄牙暴露无遗, “少爷少爷,军中送来的东西,让我转交给少爷。” “军中?谁给的?”陆云逸眉头微皱,不会是蓝玉的军令吧。“好似是阎将军的亲卫,说是务必亲手交给少爷。” 陆云逸一听是阎三,顿时松了口气,拎着包裹便回到正房,将房门紧闭,慢慢将包裹打开。 一封文书,一块铜印信,印面方形,三方。 见到这一事物,陆云逸瞳孔收缩,而后不自觉地浮现出喜悦。 他将印信翻转,看清上面的文字。 庆州中卫后千户所百户之印。 “我又进步了!” 陆云逸嘴角勾起微笑,总旗统领五十人,百户统领一百一十二人,大有进步! 在这庆州内,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了, 加上老爹的人脉,岂止是“舒坦”二字可以形容。 收起思绪,他拿起那封文书,迅速拆开,看向上面文字,虽说他字写不好,但是识字的。 “洪武二十年,总旗陆云逸率下北草原,觇敌三月,归以情告,有功, 特嘉之百户位,年俸百二十石。 若大军出征,事已却,后另有嘉赏。 又大将军有令,特令陆云逸入北征大军, 与庆州卫千户同为前军斥候,探查敌情,若觇敌有功,必不啬赏。” 字很少,但写满了纸张, 陆云逸将这些文字尽收眼底,眉头微皱,面露思索,不多时他长长松了口气, 有如此信件在,说明他并没有被蓝玉过分关注,至少还是在原来的军伍中,也没有追究探子一事,此事算是过去了。 只是若是随大军出征,他顿时有一些被捆缚双脚的感觉, 他是想在军中博得一个世袭千户后,就此躺平,从今往后在这庆州过安生日子。 如今随蓝玉大军出征,这功劳是立还是不立,让他有些拿不定主意。 听说蓝玉喜欢收义子,到时立了功,他再一高兴, 一声咕啦啦啦啦,大喊一声做我儿子吧,那他可就有些坐蜡了。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串沉重的脚步声, 还带着微微轻咳,陆云逸习惯性地将腰背挺得笔直,岔开的双腿也快速合拢。 “开门。” 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响起,陆云逸平复了一下思绪,慢慢站起身,尽量让自己的动作变得有礼节, 同时脑海中响起了父亲的告诫:“凡步行趋跄,须是端正,不可疾走跳踯。” 吱呀一声,房门打开,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古板的脸庞,脸型方正,线条分明,浓眉大眼,须长至腹,标准的美髯公。 个子一米八左右,身穿儒衫,腰杆挺得笔直,一手负于身后,静静站在原地,看到陆云逸后,眼神依旧古井无波,淡淡开口: “回来了?” “父亲,午时刚刚回来。” “嗯。”陆当家轻轻点头,迈步进入房中,步伐沉稳有力,中气十足。 待到他坐下后,陆云逸赶忙倒上茶水,静静站在一旁等候吩咐。 陆当家瞥了眼茶杯与杯中的茶水,轻轻凑到鼻尖嗅了嗅,又抿了一口,将茶杯放下,道: “茶分九步,烫壶、置茶、温杯、高冲、低泡、分茶、敬茶、闻香、品茶,为父在你这,只能品茶与闻茶。” “是孩儿疏忽,下次一定。”陆云逸面露恭敬。 陆当家脸色一板:“自你八岁习文,为父便总是听你道下次,可这下次后还是下次,不知不觉便快十年了。” “为父至今也没见你守规矩。” “人生苦短,乐在悠闲,父亲不也是不想受那朝廷法度约束,不曾去做官。” 陆当家摇摇头:“为父只是考不得进士,并不是不去做官。” “可洪武六年的举人也是极有分量,依旧能登上高位。” 对于父亲,陆云逸是极为佩服,至少那些四书五经他是背不下来。 “为父之师一辈子致力愚民开智,为父既然中不得进士,教书育人亦是极好。” 陆当家摆了摆手,打量了一番陆云逸,嘴角罕见地露出一丝笑意: “为父已经听说了,此行你在北疆立了功,晋为百户, 算得上是少年英杰,日后之成就,定会超越为父。 起初送你从军,是看你无从文之心,又心直口快, 行商贾一事又不合适,所以便送你去从军,如今看来,为父没有做错。” 陆当家声音沉稳,不疾不徐,但陆云逸依旧能听出他言语中的满意与骄傲。 陆云逸有些不服气,认为自己的脑袋还够用,便说道: “父亲,军中之人都说孩儿聪慧过人,异常机敏。” “嗯,你自然是聪明的,为父只是说你心直口快, 都说不当之语会得罪人, 但有时候啊,得罪人不是因为你说错了,而是你说对了,所以你要谨言慎行,要多想。” 陆云逸眉头紧皱,面露深思,这老学究今日的话格外多。 陆当家拿起茶杯,抿了一口茶,继续开口: “另外,你的性子不能为官,在军中却恰到好处,能有所作为, 我大明立国二十年,国朝愈发强盛,军中也没有那般弯弯绕绕,正是从军的好时候, 只是你要谨记,若在军中立下功勋则可继续为之, 若到你垂垂老矣,还无那世袭军职,那便早些脱身,以免连累子孙,跟着你从军受累, 没得好处不说,还要世世代代做那军户,这不是个好营生。” “父亲觉得,我大明军制会如前朝那般糜烂?” 陆云逸面露诧异,再一次确认了,古人不是蠢笨如猪,相反十分聪明。 父亲是举人,尚且能看到军户不是什么好东西, 那些朝堂大臣,那些进士自然也能看到。 陆当家叹了口气,声音放低了些:“此言乃大逆不道,只能你我父子所说,不可与外人道。” “孩儿知道。” 陆当家面露思索: “这庆州卫平日屯田,战时从军, 为父虽不懂军事,但知贪多嚼不烂的道理, 如今两样兼顾,就怕最后落得地没种好,仗也打不好, 如今参军之人要么是老卒,征战多年颇有家底, 要么是你这般良家子,军中没有吃的,大不了回家吃,去年大雪粮食收成不好,许多军卒就是如此。” 陆云逸面露凝重,点了点头。 “如今国朝新立,百废待兴,今上雄才伟略,鲸吞四海, 朝廷有余粮,吏治亦清明,这才能维持北征局面, 就怕陛下百年之后,吏治糜烂,军制腐败, 仗打不赢,粮食也不够吃, 那这军户可就成了想甩都甩不掉的烫手山芋, 如今你从军只是权宜之计,我等不能只为自己,还要考虑子子孙孙, 为父在时尚好,若为父不在了, 陆家想要绵延传承,就要靠你了,要么立下大功,谋一个世袭职位, 若是不成,就让子孙重走科举,谋一个举人,摆脱军户桎梏,如此方可长久。 当然为父也会留下家学,凭借为父养望多年,在这庆州考举人不难。” 陆云逸有些呆滞,他如今年不过十七,居然要考虑百年之后的事了。 (本章完) 第5章 命就该觉 第5章 命就该觉 “孩儿谨记。”陆云逸只得面露恭敬,同时心中暗暗佩服, 大明军制的确愈发崩坏,最后不得不采取募兵制, 至于那些卫所的军户,都成了只会拿锄头的农户。 “此事你记得就好,不要与外人诉说,会有麻烦。”陆当家面容沉稳,告诫陆云逸。 “孩儿知道。” “嗯,既然你回来了,那便随为父去赴宴,刘知州宴请城内豪绅商贾,要为大军北行而行劳军之举。” “此事定下了?”陆云逸瞪大眼睛,怎么大军从庆州出关一事,搞得尽人皆知。 “你知道?”陆当家有些诧异地盯着陆云逸,“阎三与你说的?” “呃这是孩儿猜测,孩儿今日在军帐中见到了蓝大将军, 若是大军不从庆州而行,蓝大将军何必来此。” 陆云逸将下午发生之事一五一十说了出来,还将那封信件递了过去, 他也发现了,自己的脑袋似乎不如父亲好用。 陆当家看过信件,面露思索,眉头微皱,在屋内轻轻踱步,最后长叹一声: “是为父疏忽了,这段日子刘知州总是不露面, 为父多次去见他,想要与其商讨大婚一事,但他都以政务繁忙推辞不见, 本以为是刘知州看不上你,如今想想可能是他在为大军出征做筹备,的确政务繁忙。” “永昌侯与你印象如何?”陆当家忽然问道。 “他怀疑孩儿是北元细作,不过孩儿自报家门之后,他便没说什么,想来是玩笑话。” 陆云逸有些尴尬,不知该从何说起,难不成说他刚见到蓝玉便抖若筛糠? 陆当家面露思索,没过多久眉头渐渐舒缓,微微侧头,深深看了眼陆云逸,一字一顿道:“你发现元庭踪迹了?” 原本低着头的陆云逸猛地抬头,瞪大眼睛,盯着自己的父亲,像是在说你怎么知道? “父亲从何而知?此事可是机密!” “你被封赏百户,如六品官,享百石俸禄,这庆州内不过十余人, 你上了,旁人就要下, 那阎三虽好说话,但从不得罪人, 能让你做百户,定是功劳大到不能推诿,否则给点赏钱也就罢了。 加之今日刘知州今日对我异常热情,三番五次让我带你赴宴,便只有这个可能。” 陆云逸目瞪口呆,心里只有一个想法, 这脑袋都考不上进士?? 进士到底是什么妖魔鬼怪。 “你不用吃惊,北征一事去年便已定下,永昌侯能见你,亦是说明你立下功勋。只是.” 说着,陆当家眼中闪过一丝忧虑,叹了口气: “这漠北,你是非去不可了,此行定然艰辛,你要多加小心。” 陆云逸还是第一次见到父亲如此模样,心中有些感动,想了想问道: “父亲,孩儿心中有一忧虑,不知当讲不当讲。” “你我父子,有何不能讲?” 陆云逸深吸一口气,在心中组织好语言: “父亲,此行北征,孩儿与庆州千户所都要归为前军斥候, 此行孩儿应当有立功机会,只是孩儿在犹豫,要不要做这个出头鸟。” “出头鸟?” “就是出风头。” 陆当家点点头,表示理解,缓缓说道: “木秀于陆,风必摧之;堆出于岸,流必湍之;行高于人,众必非之。 但你在怕什么?阎三会迫害于你?那你是多虑了。” 话音落下,屋内顿时安静下来, 陆云逸在犹豫如何旁敲侧击,过了几息的功夫,他打好腹稿,压低声音说道: “孩儿觉得,当今圣上年纪大了,国朝有些不平静,若是与永昌侯牵扯过深,可能反受其害。” 屋内原本平和的氛围为之一肃,陆当家眉头微皱,打量了一番陆云逸: “你知道些什么?” “孩儿什么也不知道,只觉得永昌侯行事乖张,又与郑国公交往甚密,可能会出乱子。”陆云逸恭敬说道。 陆当家皱眉深思,手指轻扣椅背,想到了永昌侯、郑国公与太子的关系,眉头渐渐舒缓: “你多虑了,太子类父, 心有沟壑,目有山川,永昌侯与郑国公乃太子亲族,不会有什么乱子。” 陆云逸忽然有些烦躁,太子病逝一事他又不能直说。 “再者,你如今是军伍之人,瞻前顾后是读书人才会想的事, 既然你要跟随大军北上,这便是绝好的立功机会,天若予之,不取反咎啊。” “你尚且年轻,怎么活得如同那八十老叟,胆小如鼠。” “虽说木秀于陆风必摧之, 但木若挺立陆中,风来更添其威; 堆若高耸岸头,流水更显其峻; 人若行在众前,必引万众瞩目! 至于日后之事,再做打算便可,哪有走一步看百步的道理。” 陆当家的语气越来越重,神情也变得严肃起来, “军伍之人若是失了一身锐气,就如那老农没了钉耙,侠客没了刀剑,空有其表,只能贻笑大方。” “可”比嘴皮子,他是断断说不过父亲,但他还是想挣扎一番。 可陆当家却直接抬手打断: “好了,此事不必多说,先随为父去赴宴,大军出征还要一段时间,你细细思量。” 说完,他径直站起身推门离去,留下陆云逸呆立原地,面露愁容。 陆当家离开正房,径直进入西厢房, 柳氏此刻正坐在床榻之上,面露焦急,见他进来,连忙站起身走了过来,问道: “如何?”她有些担心父子二人发生争执。 陆当家眉头紧皱,柳氏心里咯噔一下,连忙说道: “逸儿尚且年幼,如今平安归来即可,作为长辈,我等不可过分苛刻。” “如今我们还有一份家业,若是在军伍之上没有什么建树, 大不了重新习文,让他跟着你考个秀才,至少也能当个教书先生, 他性子跳脱,但还是懂事的,过分苛责不好。” 听着耳边的絮叨,陆当家眉宇之中闪过一丝无奈,捏了捏眉心: “不是如你想得那般,此行他立了功,被封百户。” 啊?柳氏眼睛微微睁大,脸上随即绽放出笑容,轻轻推了推陆当家: “为何不早说,害得我以为你们父子打起来了。” “读书人怎可动手动脚?” “好啦好啦,那你为何愁眉苦脸?”柳氏凑近一些询问,大大的眸子中洋溢着好奇。 “逸儿虽然读书一塌糊涂,但看得深远,有着不似这个年纪的成熟。而且他十分忌惮永昌侯,还说.” 陆当家瞥了一眼柳氏,压低声音:“永昌侯行事乖张,可能会出事。” “这与他有何关系?”柳氏觉得这个小子杞人忧天了。 陆当家叹息一声:“阎三曾与我说,陆云逸对于军伍一事天赋极强, 不论是军阵之法还是战阵厮杀,都是庆州卫的佼佼者, 更何况他天生机敏,在漠北从不迷失方向, 大军出征在即,不立功才是怪事, 所以他怕与永昌侯牵扯过深,日后受到牵连。 虽说是杞人忧天,但也不无道理, 吾师如今在太子府,若是永昌侯出了” 柳氏眼睛中顿时迸发出夺目光芒,对于担忧浑然没听进去,只听他儿天赋异禀,定能立功! 见状,陆当家酝酿好的话也憋了回去,只落得一声叹息,不打算说了。 “我儿就是厉害。” 柳氏喜滋滋的模样让陆当家再次发出一声叹息,轻轻摆了摆手,不足为妇人道也。 天色渐暗,庆州内也逐渐安静下来,百姓匆匆赶回家中, 若是家中富足便能再食一饭,若是家中拘谨,那便早早歇息。 可对于庆州一些人来说,潇洒之事才刚刚开始。 因为庆州内有千户所,所以即便庆州不大,但依旧有青楼妓馆,夜晚便是最热闹的时候。 而对于在衙门中当差的大人,散值后也当饮上一些美酒,如此生活才算有趣。 一处高门大院前,陆云逸跟随父亲来到此处, 看着上方笔走龙蛇的‘刘府’二字,再一次觉得刘知州一定是贪了。 事实上,刘知州乃耕读世家,自元朝起就在朝为官,只是后期没落罢了。 如今大明新立,读书人很少,刘知州便又谋了一个做官的机会。 被下人领着进入府邸,陆云逸有些大开眼界, 庭院的中央一池清澈湖水,即便天气寒冷,依旧碧波荡漾,倒映着景致。 湖边,柳树依依,它们干枯的枝条垂入水中,随着水波轻轻摇曳。 更不用说那亭台楼阁与四处矗立的假山。 陆云逸本觉得自家宅院已是极好,但与之一比,捉襟见肘,上不得台面。 但陆当家却神情自若,在侍者的带领下款款而行,丝毫没有被周遭景色震慑。 很快,二人来到正厅,一位穿常服的老者站在门前,看到二人前来,干枯的老脸顿时挤在一起,堆出笑容,连连上前: “陆老弟啊,你可算来了,让老夫苦等许久啊。” “刘大人客气了,这是犬子陆云逸。”陆当家面色古井无波,宠辱不惊。 刘知州看向陆云逸,眼神微微打量,便展颜一笑: “陆贤侄,早有耳闻啊,听我那小女说,你在学舍常与她打闹?” 陆云逸面色一板:“还请刘大人见谅,那时小子不懂事。” “无妨啊,哈哈哈,年轻人嘛,打打闹闹乃是常事。”刘知州大笑起来,侧身做了个‘请’的手势。 并压低声音说道:“那些商贾在一侧吃喝玩乐,我等读书人要另寻清净之地。” 陆当家一愣,轻轻点了点头,但眼眸愈发深邃。 没多久,三人进入屋中, 顿感这里寂静万分,似是无人存在, 但陆云逸分明察觉,那帘幕后有二人,只是看不清面孔。 进入屋中,刘知州也收起笑容,轻轻摆手,一侧的侍者顿时将房门关上。 他压低声音道:“此间有贵客,陆老弟慎言。” 陆当家眼睛微微眯起,心中闪过了然,轻轻点了点头, 一侧的陆云逸显然也猜到了什么,面露古怪,浑身紧绷。 待到刘知州掀开帷幕,两道人影出现, 一人端坐上首,自顾自地喝着杯中美酒,另一人诚惶诚恐坐在一侧,倒是显得坐立不安。 正是永昌侯蓝玉与千户阎三。 陆当家只是微微一顿,便径直上前,朝着二人轻轻点头,自顾自坐了下来,拿起筷子看着盘中吃食。 而陆云逸则是感觉眼前一黑,没完了还!! 深吸了一口气,陆云逸迈着沉重的步子,慢慢坐下,刘知州亦是如此。 此时,一个怪异的场景浮现于陆云逸眼前,桌上五人,无一人说话。 只有二人动筷的声音轻轻响起,另外三人呆坐当场,如同木偶。 陆云逸只觉得煎熬无比,但脸上却不露分毫,依旧保持沉稳, 悄无声息与阎三对视一眼,便马上挪开视线,皆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无奈。 时间一点点流逝,一刻钟后, 永昌侯蓝玉轻轻一笑,拿起酒壶,将壶内清酒一饮而尽,视线在众人脸上划过,最后停留在陆云逸脸上, 蓝玉朝着他抬了抬下巴:“吃啊,刚从漠北而返,不吃东西?” 陆云逸顿了顿说道:“回禀大将军,在漠北所食都是干粮,贸然暴食油腻,恐生病患。” 蓝玉又笑了起来,点了点头: “不错,当年我刚从军时,几个兄弟见到肉食便无所顾忌,最后暴食而亡, 你如此节制,看来你能活着回来,不是运气。” 啪,陆当家将筷子放于碗上,发出声响,随即看向蓝玉: “那是自然,犬子虽在读书一道蠢笨不堪,但在军伍中,天赋异禀。” 让陆云逸瞪大眼睛的事发生了,蓝玉似乎没有想象中那般跋扈,反而点点头: “嗯,能在战场上下来的,都不是靠的运气。” 他又看向陆当家: “来时我去太子府告别,见到刘老儿,他与我说,庆州有他的弟子,托我代为照看,莫要被刀兵牵连,就是你?” 陆当家沉吟片刻,缓缓道:“若永昌侯所说刘老儿是广西提举刘三吾,那便是在下。” “哈哈哈哈,那便没错了,刘老儿整日一副呆板样子, 张嘴仁义道德,闭嘴四书五经,你与他一个模子,也怪不得本侯见到你就觉得厌烦, 你们这些读书人,相隔千里都有相识之人,到头来还不是党同伐异。” 蓝玉肆无忌惮地大笑, 阎三与刘知州对视一眼,眼里充满震惊, 刘三吾,如今可是天下读书人表率! 他们怎么不知道这陆当家还有如此背景,还托永昌侯代为照看,这背影,通天了。 陆当家则默不作声,继续拿起筷子,夹起吃食。 而陆云逸.早已面如死灰,心神空洞。 若是没有记错,这刘三吾,是洪武三十年南北榜案的主犯,还被洪武皇帝定为蓝玉余党。 “他是父亲的老师?这父子关系,今日算是断了!!” (本章完) 第6章 防人之心不可无 第6章 防人之心不可无 大概因为蓝玉是军伍之人的原因, 这顿饭时间不过一刻钟便草草结束。 而陆云逸一直沉浸在大脑一片空白之中,心中不停高呼造孽。 眼前的麻烦还没有解决,又出现了新的麻烦, 自己与蓝玉扯上关系,母亲则是靖难家属,而父亲则是洪武大案主犯的弟子, 这小小一座庆州城,竟然如此藏龙卧虎! 还不等陆云逸思考出对策,蓝玉便已和父亲结束交谈, 陆当家面露沉稳,朝着陆云逸摆了摆手:“逸儿,过来一下。” 陆云逸侧头看去,见二人都靠在奢华椅背上,神情舒坦,心中微微松了口气,站起身来快步走了过去。 “父亲,您叫我?” “大将军。”陆云逸又朝着蓝玉拱了拱手, 奇怪的是,蓝玉没有了以往的冷淡,而是轻轻点了点头,上下打量了一番陆云逸。 眼神之中带着审视,但这却让陆云逸毛骨悚然。 紧接着蓝玉看向远处静静等候的阎三与刘知州,轻轻摆了摆手:“你们先下去。” 二人离开时还将房门关闭, 偌大的房间内静谧无声,让陆云逸心中发毛。 最后还是陆当家率先开口:“逸儿,日后跟随永昌侯要谨言慎行,少说多做。” 陆云逸心里咯噔一下,猛地抬头,心中暗道不好。 在他诧异的眼神中,第一次看到蓝玉嘴角露出笑容, 而后愈发扩大,最后变成了嚣张大笑。 他拍了拍一侧的桌椅扶手,静静打量着陆云逸,直截了当地说道: “虽然本侯看到刘老儿十分不顺眼,但毕竟与我都乃东宫所属, 有如此关系,你我便是一家人了, 既然是一家人,那本侯便不吝提携, 你此行的军报我已经看了,很好! 尤其是在辨识方向和与敌军纠缠上,天赋异禀,在本侯大军中都极为罕见, 本侯可以给你两个选择, 第一是入我帐下,做亲卫参军,可与本侯学习兵法, 待到回京之后将你引荐给太子,将来大有可为。 这第二条路则更为艰难,还是做你的庆州卫百户,与阎三一同做前军斥候, 若是元庭果真在捕鱼儿海,朝廷定不吝封赏, 若你在战场上另立功勋,就算是去求太子殿下,本侯也要为你谋得一个千户之位, 如何选择,你要想好。” 听完蓝玉的长篇大论,陆云逸顿感震撼,这就是关系户的威力吗? 这两种承诺虽说都不确定, 但蓝玉既然说了,就一定能做到, 此等大人物,若是没有几分把握,断然不会早早承诺。 况且,蓝玉在此次战事后,将会被封为凉国公,自此成为大明军伍第一人。 一个千户职位,他还不放在眼里。 虽然此刻陆云逸十分想大喊一声真香, 但是书上记载的一幕幕,还是让陆云逸望而生畏! 眼前的一幕幕荣华富贵都是过眼云烟,头一旦掉了,可什么都没了。 深吸了一口气,陆云逸看了一眼父亲,而后将身体转向蓝玉,双手抱拳,缓缓低头: “回禀大将军,属下之父亲一直教导属下要自食其力, 属下愿意为前军斥候,立下功勋,堂堂正正谋得官职!” 事到如今,陆云逸只能希望凭借自己的战阵之法,在战场上立下功勋, 至少不至于旁人提起他时, 总是道一声,受大将军提携才有如今之地位。 但想要做到这一点,蓝玉的势必然要用, 靠山不用和没有靠山是两码事。 听到陆云逸的这番话,陆当家含笑着点了点头,十分满意。 一侧的蓝玉则是微微惊讶,轻轻点了点头, 作为军伍之人,他知道在战场上有多么危险, 尤其是斥候一职,深入敌军腹地探查敌情,稍有不慎就会被包围,这是九死一生的行当。 寻常军卒在战场上还有殊死一搏的机会,但斥候没有, 一旦被包围,迎面而来的便是弓弩长箭, 斥候想要活命,不仅要凭借自身本事还要有一定的运气。 更让蓝玉惊讶的是,此人居然放弃了成为东宫属官的机会。 蓝玉上下打量着陆云逸,身材高大,面容英俊,长长的头发随意拘束,一双眸子中充斥着淡然, 若是不早已得知,恐怕他会认为此人是读书人。 蓝玉轻轻点头,慢慢站起身: “人各有志,既然如此,你便收拾收拾,早些出发吧。” “啊?”陆云逸瞳孔微微睁大,略带诧异地看向蓝玉,如果没记错的话, 大军三月才会抵达,如今才一月,出什么发? 蓝玉将陆云逸的神情收于眼底,眼睛微微眯起,心中开始思量, 这种诧异的神情他见过,是在二人第一次见面时,如今这种表情再一次出现了。 这让蓝玉有种感觉,眼前之人好像知道大军何时出征! “为何如此诧异?” “大军未到,属下不知为何要提早去往漠北。” 蓝玉轻哼一声随意摆了摆手: “大军不日就会抵达,此番你等到漠北,是为大军提前探查道路,规避险情, 本侯可不想到了漠北,却被莫名其妙的山川阻拦, 既然你能探查到元庭踪迹,这点小事儿想来也难不倒你。” 陆云逸心中闪过了然,暗暗庆幸,这倒是个好差事,便拱手回答: “属下遵命。” 蓝玉点点头,便迈步离开,步子如同先前那般沉稳有力。 他走了没一会儿,千户阎三与刘知州便急匆匆地走了进来,一脸怪异。 二人先前在外想要与永昌侯打个招呼, 但永昌侯却浑然不理,径直离开。 而这屋内二人却能够得到与永昌侯独处的机会, 其中关系,不禁让二人浮想联翩。 刘知州面露忐忑,随即出现讪笑,一屁股坐在陆当家一侧,小声问道: “陆老弟,永昌侯有什么吩咐?” 陆当家没有说话,而是瞥了一眼陆云逸, 陆云逸则马上朝着刘知州说道: “刘大人,此乃大军机密,还望恕罪,我等不能告知。” “应该的,应该的” 刘知州讪讪一笑,浑身充满局促气息,坐在一侧面露思索,不知在想些什么。 陆云逸继而看向阎三,朝着他使了个眼色,便径直朝着屋外走去。 阎三眉头挑了,心中不由得激动起来, 想来是永昌侯有什么军务交代,便连忙跟了上去。 来到屋外,看着窗外缓缓飘落的白雪,以及如诗如画的庭院风景, 陆云逸莫名其妙地感觉到一阵彷徨,重重叹了口气。 一侧的阎三脸色为之一变,连忙问道:“陆老弟,是出了什么事儿吗?” 自从知道陆当家与永昌侯的关系,阎三便决定改变对陆云逸的称呼,让二人变得亲近一些, 同时他还在心里暗暗庆幸,以往没有过分压制这少年。 陆云逸摇了摇头,脸色一板: “永昌侯命我等先行入漠北,探查敌情以及绘制行军地图。”此话一出,阎三顿时收起了脸上笑容,瞳孔微微放大,似是想到了什么,不可思议地看向陆云逸。 他曾记得此人在军仗中所说的为前军斥候一事,被大将军听到, 但前军斥候乃重中之重,想来大将军不会听一个少年戏言, 但没想到如今他这庆州千户所竟真成了前军斥候。 这可是要命的差事,若是稍有不慎,自己死在漠北 想到这儿阎三眼中的震惊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抹不甘与凶光, 但他很快低下头,将这一抹凶光隐藏。 待到他抬起头时,脸上已堆满了笑容:“陆老弟,这是你与大将军恳求的?” 陆云逸眉头微皱,敏锐地察觉到了阎三言语中的一丝不自然,还有那嘴角的一抹强笑,便摇头说道: “大军要从庆州北进,停留在逸州的前军要监督粮草和军械锻造, 所以.斥候的任务便落在我们千户所身上,就是想推脱,都推脱不得。” 此话是他随意编造,反正阎三也不会去质问蓝玉。 “原来如此.” 说完这话的陆云逸打量着阎三,能明显看到他神情轻松了一些,眼里还闪过一丝释然, 陆云逸心中暗道好险,果然防人之心不可无, 若是随意逞能,此刻就要给自己立下一个敌人。 不过他心中也暗暗警觉,阎三为人处事圆滑无比,不是什么善茬,要好好提防。 “大将军可说何时出发?”阎三又问。 “具体时日大将军没说,只是说尽快。”这次陆云逸老实回答,没有做隐瞒。 “唉”阎三重重叹了口气,面露感慨: “还以为能在家中过个好年,没想到却要出征” “大人,我等军伍之人向来身不由己,敢问大人何时出发,下官好早做准备。” 说着,陆云逸脸上也适当地浮现出一丝埋怨: “大人你也知道,属下刚刚回来。” “哈哈哈哈,宜早不宜迟, 既然大将军发话了,那明日便收整军卒,后日出发,都是身不由己嘛。”阎三哈哈一笑, 不知为何,陆云逸察觉到周围气氛缓和了许多,果然统一战线才是与上官更好的相处方式。 “那属下便多谢大人了,属下这刚刚回来,还腰酸背痛,幸好有一日休整时间。” “哎~你我兄弟,如此客气作甚,日后有什么难事尽管提。” 阎三上前拍了拍陆云逸的肩膀,一副豪气模样。 “那就多谢兄长了。” 虚与委蛇,陆云逸自然是毫不吝啬,毕竟动动嘴的事。 告别了阎三,陆云逸脸色顿时冷静下来, 没有了刚刚的热络,在门口等了片刻,便见父亲步伐沉稳地走出。 轻轻瞥了眼陆云逸:“走吧。” 夜晚的庆州街道安静无比,青石板路上铺陈着一层白雪,银白色的月光洒在上面,如同铺陈了一层精盐。 虽说城内有宵禁,但民不举官不究, 更何况,宵禁管的是民不是官,父子二人原本就是官,也没有人不长眼睛得罪二人。 “此番一去,多加小心。” 寂静的街道上响起了陆当家平和的声音, 陆云逸‘嗯’了一声,点了点头。 很快二人便来到了家门口,站在门口,陆当家开口发问: “你有什么想问的吗?” 他此刻面容平静,眼神古井无波,甚至心绪没有丝毫波澜,像是在说一件毫不相干的事。 陆云逸叹息一声: “父亲,此刻说什么都无用了,您的老师是刘老先生,您可从来没有提过。” 陆当家沉默不语,从脸上看不到任何心中想法,过了片刻他才缓缓说道: “我与老师理念不合,早早分道扬镳,只是没想到,老师还记得我这个学生。” 说着,他看向陆云逸: “此事不说也罢,但为父也没想到,永昌侯会提及此事,这倒是让我们与永昌侯愈发的近了。” 陆云逸凝重地点了点头,面露无奈:“如今只能另寻他法了。” 陆当家抬起头来,看着天空中飘落的点点雪,感慨道: “昨日你说永昌侯行事乖张,但今日来看的确无所顾忌, 他为大将军,却说自己是东宫所属,已经算得上大逆不道了, 今上与太子父子情深,但就算今上不在意, 旁人听到也会加以弹劾,展开攻讦, 虽说国朝新立,但文武对立已初见端倪,如此行事终究不妥。 你今日之选择很好,至少能与他保持一定距离, 有时候为官多走一些弯路不是什么坏事,若是骤登高位,难免成为旁人眼中钉肉中刺。” “孩儿知道了。” “那便入府吧,出征一事的时间定下了吗?” “定下了,在后日。” 陆当家微微一顿,神情复杂,盯着陆云逸看了许多: “你长大了,有自己的主见了,此行一去,危难重重,小心一些。” “还请父亲放心,您给孩儿的兵书,孩儿早已铭记在心,对于战阵之法,已有些体悟,此行一去定然顺利万分。” 陆云逸嘿嘿一笑,轻轻挠了挠头。 “如此甚好,此事莫要与你娘说。” 陆云逸顿时面露古怪,轻轻点头。 陆当家推门而入,门房老张连忙迎了上来,五官挤在一起,露出笑容。 “少爷,老爷,您回来啦。” “早些关门吧,你也早些休息。”陆当家点点头,吩咐一声便自顾自离去。 见他离开,门房老张眨了眨眼睛,与陆云逸凑近了些,继而从怀中拿出了几封信件,悄悄说道: “少爷,这是刘家小姐送来的信件。” “这么多?”陆云逸眼眸微微睁大,脑海中浮现出一抹略显顽皮的身影。 “少爷,老汉估摸着是积攒了多日,可能是被那刘大人拦了下来, 如今看少爷您立下功勋,嘿嘿嘿,又送了过来。” 老张笑得有些猥琐,但意思陆云逸却懂了。 一定是刘知州看到了父亲与永昌侯的关系,又知道了他荣升百户,这才改变了主意。 拿起信件翻了翻,陆云逸顿时笑了起来:“多谢张叔了,那我先回去了。” “得嘞,少爷您去吧。” 径直回到房中,轻轻掩上门, 陆云逸将手中信件随意一撇,将自己丢到床上,眼神空洞,重重叹息一声。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使得陆云逸有些心绪难宁。 (本章完) 第7章 敌踪现 第7章 敌踪现 三日后,白狼顶着风雪, 自一望无际的雪原上艰难走过,寻找着为数不多的食物。 不知他们听到了什么, 头狼猛地抬起脑袋,竖起耳朵,警惕地观察着四周, 很快,头狼的眸子猛地锐利起来, 四肢微微用力,带着族群一溜烟消失不见! 远处,一队骑兵如疾风般冲过,漆黑的甲胄在雪原上异常鲜明! 马蹄声如雷,震动整个雪原,打破了原本宁静。 骑兵们身披厚重黑甲,头戴红盔, 脸上被麻布包裹,只露出一双锐利的眼睛。 他们的马匹高大健壮,四蹄翻飞, 卷起片片雪在空中飞舞,形成一片片雪雾! 在这支骑兵队伍中,领头之人是一身材高大的年轻将领, 他手持长刀,目光如炬,冷冷地盯着周围山川! 在他身后,是百余名骑兵,气势非凡。 这时,另一名骑兵上前, 眯起眼睛看着四周,风雪的呼啸声从不停止,他只能用尽全身力气嘶吼: “大人,如今风雪大,我们找个背风之处歇息一二吧。” 年轻将领没有理会, 而是从战马行囊中掏出一张地图,缓缓打开, 旁边军卒见状连忙伸出手抓住一边,如此才将地图完全铺开。 年轻将领点了点地图,抬头看看阴沉的天空,终于找到了位于头顶的太阳,道: “刚出庆州就想歇息,若是耽搁了大军的行程,小心阎大人斩了你的脑袋。” 身侧骑兵一把拉下脸上的麻布,露出一张黝黑开裂的脸庞, 大口呼了口气后不忿说道: “云儿哥,我等刚刚回到庆州, 如今才歇息了一日,便又要出征,这阎大人怎么想的?” 年轻将领心中也有些烦闷,同样拉下脸上的麻布透气, 露出一张英俊但黝黑的脸,正是刚刚成为百户的陆云逸。 “整个庆州卫都出动了,我们又如何能独自留守, 更何况,若我们不来,谁来给他们指引方向。” 说着,陆云逸掏出一侧水囊,咕咚咕咚喝了一大口, 随即他看向将整个视线都填满的白色,有些感慨: “小黑,这冬日行军虽说寒冷异常,但这遍地白雪倒是解决了缺水的烦恼。” “云儿哥!工作的时候称职务,你不能叫我的外号!” 那黑脸少年的脸更黑了,气鼓鼓地盯着陆云逸。 “好好好,原本长得就黑,你爹还给你取名刘黑鹰,他是何居心?”陆云逸有些好奇。 “我咋知道,不过我娘说我生下来就黑, 我爹又希望我如雄鹰一般,这才叫了刘黑鹰。” 说着,黑脸少年面露不忿,拍了拍肥硕的肚子,叹了口气: “不过现在看,是飞不起来了。” “哈哈哈哈哈!”陆云逸放声大笑,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如今已经是总旗了,待我们此行立功, 说不得你就是百户,那你这名字算是取对了。” 刘黑鹰眼睛瞪大得像铜铃,黝黑的脸庞上出现一排白皙牙齿: “真嘞吧,云儿哥你立了那么多功,如今才是百户, 我.我也没什么功劳。” 陆云逸轻轻一笑,看向远方,声音冷淡: “如今不一样了,以往庆州就一个千户所, 就算立了功位置也都被占着, 现在大军即将抵达,庆州卫要被编入大军,那这官职可就多了去了。” 刘黑鹰眨了眨眼睛,这么一说他就有些懂了, 紧接着他想到了什么,连忙说道: “怪不得云儿哥改得那马蹄铁,只封了个总旗, 听军中一些老人说,这么一改, 战马的损耗能低一成,这是天大的功劳啊, 也就是在庆州这鸟不拉屎的地,大人都不识货, 若是在京城,那云儿哥可就一步登天了。” 刘黑鹰家中在庆州有间铺子,贩卖从北平运来曲州的瓜果, 夏日的话在路上要损耗四成,冬日两成。 就算是如此,刘黑鹰一家在庆州也极为富足, 所以他知道一成损耗有多么重要, 更何况..这是比瓜果贵重无数倍的战马! “此事不急,庆州卫不识货,不代表朝廷不识货, 如今北伐大军就要来了,马蹄铁一事早晚会被发现, 到那时你我兄弟可就升官发财了。” “是云儿哥升官发财。”刘黑鹰补充道。 陆云逸笑着摇摇头,这位今年刚满十六的少年还不知官场上的弯弯绕绕, 一人升官,鸡犬升天可不是说说, 到时就算是刘黑鹰家的跛脚马,都能来做战马! “好了,你我兄弟不必多说,继续前进吧, 若是没记错,这附近有一小部,四处流窜,一直没找到位置。 此行我们既然来了,那便找找,肃清这些北元余孽,为北伐大军通过肃清道路。” 陆云逸将脸上麻布掀起,又盖住脸庞,锐利的眸子中闪过阵阵杀气。 一侧的刘黑鹰脸色顿时垮了下来: “云儿哥,还要厮杀啊,我们不是探路的吗,阎大人与大部还等在后面呢。” 陆云逸看了过来:“北伐大军行进乃绝密,不能因为一些余孽而暴露了行踪, 不论是我等还是其余斥候,都要尽力肃清道路, 力保行进路上不会有人通风报信。” 刘黑鹰叹息一声,握紧手中长刀,狠狠甩了甩, 再次抬起头来时,已经是满脸凶光! “那就听云儿哥的,宰了他们!” “传令下去,全军疾行,务必在明日之前,寻到他们!” 陆云逸声音嘹亮,一手紧握长刀,另一只手勒紧马缰! 马儿的嘶鸣声响起,两只前蹄高高扬起,而后重重落下,砸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而后他一马当先冲了出去! 其身后,百余名军卒顿时勒紧马缰, 跟着陆云逸冲了出去,如今草原被积雪覆盖, 难以分辨方向,往往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所以他们只能牢牢跟紧上官,如此才不会在雪原上迷失。 扪心自问,虽然军卒们对这个年轻上官极为佩服, 但跟随了此人,就意味着要时时刻刻身处险地。 如今便是如此,整个庆州卫数个千户所从各方进入草原, 他们所属的千户所亦是, 但因为陆云逸,他们成了前军斥候的斥候, 百人队孤军深入,提早探查敌情。 这让军卒们心里又是担忧,又是害怕,但更多的还是将要立功的期待, 此事虽然危险,但能率先接敌, 若是有人头斩获,那这一趟便没白来。 怀着激动忐忑的心思, 一行百人在这方圆百里的范围内来回扫荡,希望找到那北元余孽! 时间一点点流逝,天空中的太阳愈发阴沉,被云雾遮挡, 致使天色也渐渐灰暗下来! 陆云逸抬头看了看天空,脸色与天空一般阴沉,再有一个时辰天便要黑了, 草原的夜晚是难以度过的,那会更加寒冷,还会有猛兽出没, 一望无际的黑暗让人难以忍受。 不过好在,因为如今是冬季,大雪覆盖草原, 以往厌烦的蚊虫也不用那么担心,算是一个好消息。 深吸了一口气,陆云逸遥望四周,从部下手中接过今日绘制的地图,仔细查看, 其上标注了山川,水源,草场,还有一些可供大军通过的隘口, 他的视线一直在水源草场附近停留,眉头紧皱,面露思索,如果此地有北元余孽的话,那他们的居所定然在草场水源附近, 而且极有可能在背风地带。 想着,陆云逸眉头微皱,在其上标注出了几个背风点, 这些都是他们今日探查过的地方,但是并没有发现北元余孽的踪迹。 甚至连人活动的迹象都没有,只有一片雪白的雪原。 这时,刘黑鹰凑了过来,视线停留在那地图上,略带思索开口说道: “云儿哥,是不是讯息有误,此地根本没有北元余孽。” 刘黑鹰嘴唇有些开裂,锐利的眼眸中带着一丝疲惫, 拿着水囊用力给自己灌了一口水,长长出了一口气。 陆云逸缓缓摇头,脑海中又浮现出了在出发时看过的各种军报,他们身处边境, 平日里就算是没有战事,也要不断派出斥候向外探查, 而在数月前的一封军报中,明明有提到此地有人畜牛羊活动的痕迹, 甚至还发现了残留的帐篷以及生火的痕迹。 那时才刚刚深秋,很快便落下大雪, 他们迁徙而来,很明显就是为了过冬, 陆云逸的眼神一点点坚定, 这里一定有一个极为隐秘的小部落营寨,只是他们还未找到。 陆云逸又在地图上看了许久,忽然眉头一动,看向一侧刘黑鹰,问道: “你父亲的商行从北平向庆州运送瓜果货物,若是碰到了大风大雪该如何做?” “定然是找地方歇脚啊。”刘黑鹰茫然地看着陆云逸, 就像是在说‘云儿哥你没事吧。’ “若是在官道上,没有店家呢?” “那就找一处山脚暂避,人淋坏了,也不能让瓜果淋坏了。”刘黑鹰想都没想便说道。 陆云逸猛地抬头,其眼中闪过一丝精光,这一番话点醒了他。 视线顿时挪到地图上,在其上飞速扫视, 这方圆百里之内只有几座大山,其余的只能说是土坡。 他的视线在那几处大山来回扫视, 最后停在了那距离草场水源不远的一座大山! 粗略估计,此处距离草场只有数里! 在这里,牛羊食草方便,还靠近水源, 若是在山脚下又有避风之地,那这里便是绝佳的安营扎寨之地。 陆云逸的心猛地剧烈跳动起来,他此刻有一种强烈的预感, 那一个小部落,就在这! 陆云逸用力拍了拍刘黑鹰的肩膀,手掌打在盔甲上砰砰作响, 震得刘黑鹰生疼,连忙说道: “云儿哥,你这是做甚!” 陆云逸却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大笑一声: “走,带你去杀蛮夷!” 说着,陆云逸便朝着身后军卒大手一挥: “跟上跟上,全数跟上!!” 在刘黑鹰的一脸茫然中,陆云逸一马当先冲了出去, “这都是咋嘞?” 刘黑鹰嘀咕一声,连忙勒紧马缰,双腿夹紧马腹,跟着大部行去! 不到一个时辰,冲在最前的陆云逸猛地抬手, 百余人的军卒一点点停了下来,疑惑地看着上官。 而陆云逸则是翻身下马,看向那在皑皑白雪中的一点点凸起! 看到这,陆云逸脸上不可控制地出现笑容, 脸上干涩的口子被一点点扯开,虽然疼痛,但他却怎么也闭不上嘴。 刘黑鹰也顺势跳下马,看向陆云逸身前之物, 那是一团凸起的黑色事物,覆盖着薄薄的积雪,静静躺在雪地之上。 “牛粪?”刘黑鹰惊呼一声, 言语中如何也掩盖不住喜悦,凑近了一些查看,还伸出手拨弄一二。 待到他将干涩的牛粪撕开, 猛地出现一股白气,这一发现更让二人瞪大眼睛。 “云儿哥!!还是热的!!”刘黑鹰惊呼道。 “我看到了,小声点,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趁热吃呢。” 陆云逸压抑着声音,烦闷的心绪顿时变得一片开朗。 牛粪对于北元人来说极为重要,可以说是安身立命之本, 只因这牛粪晒干之后可以充作炭火使用。 若是日头充足,牛粪不会被遗落在外, 而是会被那些北元人捡起来带回去晒干。 如今这大雪天气,倒是让那些北元人对牛粪都不屑一顾。 陆云逸站起身,抬起头,看向愈发昏暗的天空, 以及一点点落下的白雪,狠狠地握紧拳头。 有这热乎的牛粪在,那部落想必不会太远, 他又将视线前移,在不远处就是他标定的那座高山! 深吸了一口气,陆云逸压低声音吩咐: “全军听令,人衔枚,马裹蹄,向前缓行,不可发出声响!” 说完,他便伸出手在空中比画一番,其余军卒也就懂了。 这是他在大明原有的作战手势上新加的, 代表前面有敌人,全军缓行。 而这手势一出现,军卒们立刻压低声音下马, 从一侧布袋中拿出套笼,安放在马嘴之上,而后用力箍紧, 这是为了让马儿不在行进中发出声响。 之后他们又拿出了一些麻布,依次在马儿的四蹄上用力捆绑, 为的便是压制行进间马蹄的声响。 最后,军卒们跃上马背,从怀中掏出一根木棍,咬在嘴里! 整个百人队顿时变得静谧无声, 漆黑的甲胄,高大的骏马,一股肃杀之气凭空涌现! 陆云逸作为百户,则是紧抿双唇,率先策动马僵,朝着远处行去! 不到一刻钟,处在队伍最前的陆云逸眼神猛地一凝, 他看到了前方高耸的大山,以及那屹立在山脚下的数十顶褐色帐篷! 昏暗的火光轻轻摇曳, 虽然隔着很快,但那在陆云逸眼中, 如同熊熊烈火,异常刺眼。 他轻轻挥手,跳下马来,趴在土坡之后,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前方营地, 只可惜,战马牛羊想来在帐篷之后,看不到具体数量, 要不然就可凭借战马来推测战兵人数。 不过也不要紧,这里的帐篷不多, 至多五百人,战兵的话,最多三百。 他们明军甲胄精良,未必不能胜, 深吸一口气,陆云逸伸出手在空中压了压, 示意他们下马休整,而后小声地对刘黑鹰以及另一面总旗说道: “喝水吃食,等到天黑再行动。” “是!”刘黑鹰用力点了点,眼神中透露着刺人的杀气。 (本章完) 第8章 夜半袭营 第8章 夜半袭营 一个时辰后,天色彻底黑了下来, 太阳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银白色的明月, 若是天气晴朗,明月洒落大地,草原上的能见度尚可, 如今天色阴沉,明月被阴云笼罩,整个百余人所在之地一片漆黑, 军卒们只能凭借自身视线来辨别方位,寻找同僚。 而陆云逸则趴在雪地上,一动不动,死死地盯着那处营地, 经过一个时辰的探查,这里的确是一个好地方, 处在山峰之下,风雪只能从一面袭来, 而且陆云逸猜测,这营地之后应当是有一狭窄山坳, 牛羊与马匹,甚至是老弱都在其中安置, 至于处在外面的营帐,则完全是青壮战兵, 这一个时辰里,他一共见过十余人走出军帐, 都是身材壮硕的草原青壮, 有几人还穿着皮甲,腰挎长刀,视线来回扫视,十分警惕。 幸好天色已黑,他们没有骑上战马来回巡视, 这让陆云逸心中暗暗窃喜,不用过早动手。 同时也说明了,如今大雪落下,这些草原人亦是放松警惕。 若是在寻常,夜晚都有战兵在营寨周围巡视。 陆云逸活动了一番僵硬的脖子,缓缓伸出手臂,支撑着身体坐了起来,他轻轻招手, 在一侧警惕看着四周的刘黑鹰顿时意会,连忙俯下身子,冲了过来。 “云儿哥,有什么吩咐?”他声音压得极低。 “吩咐下去,让弟兄们再等一等, 等到后半夜,我等再行袭杀之事,定要一举功成。” 刘黑鹰重重点头:“知道了,云儿哥,弟兄们都等不及了。” 听到这话,陆云逸视线扫过身后的黑暗, 虽然看不清同袍们的脸庞, 但却能看到一双炯炯有神的眸子,其内充斥着迫不及待。 这些军卒中有不少人是陆云逸的旧部, 他们以往跟随陆云逸不止一次干过袭营之事, 往往袭营能悄无声息地摸到近前,就已经成功了七成, 剩下的.则只剩下来回冲杀,分割战场,取得胜利。 在最前方的陆云逸看向刘黑鹰,吩咐道: “待会你带着部下冲进军寨,隔绝内外, 尤其是要找到他们的战马所在, 找到之后,分出一支小旗队伍固守,一定不能让这些元人拿到战马。 另外四支小旗队伍,要分立四方,互为犄角,随时驰援。” 见刘黑鹰一副似懂非懂的样子,陆云逸翻了个白眼,小声道: “就是去年我带你去袭营的布置,当时你带人守的马场。” 刘黑鹰顿时恍然大悟,连连点头,小声说道: “云儿哥我知道了,当时是在草场附近,如今要聚集到营寨内,比那时候好多了。” “那是当然。” 刘黑鹰眼中闪过一丝心悸, 那时他是小旗,手下有十余弟兄, 在那场袭营中,他手下弟兄没了六人, 都是被那过来准备骑上战马作战的元人杀死。 那时他们人少,地方也大, 行如此军略乃冒险之举,所以支援不及时。 如今则不同,如今这军帐紧锣密鼓地挤在一起,可能不需要五十人, 二三十人就能隔绝内外,控制马场,做到万无一失。 如此,剩余的弟兄面对的就是空有刀兵,而无战马的北元人! 见到他这一副表情,陆云逸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战场嘛,哪有不死人的, 等到日后我们弟兄多了,次次以多打少,定然能减少损伤。” 刘黑鹰凝重地点了点头: “云儿哥你说过,打胜仗最容易的法子便是人多欺负人少,现在也是吧。” 陆云逸摇摇头:“话虽不假,但如今他们人多势众。” 刘黑鹰脸色一白,握紧长刀,面容变得坚毅起来,像是要与他们拼了。 陆云逸神秘一笑: “这也无妨,我有法子,只要在局部战场创造以多打少的局面即可, 由你来隔绝内外,阻滞敌军, 而我则率领剩余的弟兄先清理掉外面的军卒,这不就是以多打少嘛。” 听到此话,刘黑鹰的眸子一点点瞪大,脸上全是兴奋,兴冲冲说道: “云儿哥,你真是个鲨臂。” 陆云逸脸色一黑,额头青筋狂跳:“闭嘴,不要学我讲话!” 刘黑鹰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大大的眼睛中尽是疑惑, 不禁在心里嘀咕,云儿哥从哪个先生学的字,千奇百怪。 “好了,布置下去吧,待到后半夜,他们熟睡了,我们就动手!” “好!” 刘黑鹰弓着腰,摸着黑去寻找自己的部下。 陆云逸则又是招了招手,将另一名总旗钱宏招了过来,又吩咐了一番。 钱宏平日里沉默寡言,但对这位新上官极为服气, 不到一日就找到了这隐蔽的北元部落, 如今更是拿出了具体方略兵法, 比那几日前被查出克扣军饷的前任上官好多了, 那人只知道大喊一声“给我杀”,致使每次他们都损失惨重。 钱宏深吸了一口气,露出了士为知己者死的坚毅表情: “还请大人放心,我等必奋力厮杀,阵斩敌酋!” “小点声!!”陆云逸一巴掌拍了过去, 钱宏脸一红,猛地低下脑袋, 不过经陆云逸这么一打,二人之间的生疏也就不见了。 “好了去吧。” 钱宏走后,陆云逸才长叹一口气,还是老爹教的办法好用。 时间一点点流逝,草原夜晚的风冷冽无比,呼呼作响, 军卒们无法点燃篝火,只能一个一个挤在一起, 试图用这种方法来抵御寒冷, 即便身躯疲惫无比,但他们依旧不敢闭眼, 在这寒冷的日子里,一旦闭眼说不得再也无法睁开。 他们只好在脑袋里无数遍重复上官交代的军务, 百户大人说了,只要每个人都到达了特定位置, 全力拼杀,今夜这一场仗,定然是大胜! 这对军卒们来说,毫无疑问是天大的鼓舞, 其中有些老卒,半辈子都在打仗, 但因为人木讷,又没有背景,又不跑不送,所以只能以军卒身份蹉跎一生。 他们经历过不止一个上官, 但不是每个上官都是如小陆大人一般,掷地有声地给出承诺。再者,小陆大人家世好,看不上这些银钱,只对军功感兴趣, 所以此行所有缴获也不用上缴,还说了个.按劳分配 老卒们不识字,也不懂, 但只要知道杀人的赏钱上官不分润就极好了! 这让他们枯燥的眸子中,多了几分跳动,有些跃跃欲试, 手中长刀似乎感受到了主人激动的心情, 变得愈发冰冷,只待那滚烫的热血浇筑。 终于,一道微弱但刺耳的声音响起,那是长刀划过刀鞘的声音, 随后他们那干枯冷冽的眸子中被一抹亮光填满,那是上官遥指天空的长刀! 天公作美,乌云被冷风吹走,清冷的月光照射下来, 打在那精铁锻造的长刀之上,冷冽的银白色光芒为之闪烁! 很快他们便看到那长刀重重落下,遥指前方闪烁着晦暗灯火的营寨! “弟兄们,建功立业就在今日!” “拿起长刀,踏上战马,随我” “杀!” 中气十足的声音在老卒耳畔回响,丝毫没有被这寒冷天气影响, 紧接着,众人眼前一,便看上官一马当先冲了出去! 其中有一些老卒不禁感到动容, 以往的上官可不会如此身先士卒,他们怕死得很! 但在战场上,不能怕死, 越怕身体越是不听使唤, 走路可能会腿脚发软,瘫倒在地, 砍杀可能会绵软无力,无法造成杀伤, 就连逃跑可能都会慢上一些,故而大明军中一直有传言, 在战场上,越怕死,死得越快,所以他们之前的上官都死了。 这小陆大人,不论他们怎么看,也不像是怕死的模样! 如此一来,军纪严密,甲胄精良, 上官一马当先,军卒奋力死战, 战事,不赢才见鬼了! 军卒所在之地与营寨所在之地不过百丈, 对于疾驰而来的战马来说,转瞬即逝,所以也不需要隐藏! 马蹄声如雷,轰隆隆地在这安静的雪原上回荡, 远处四处游荡的白狼再一次逃窜, 而正熟睡的北元人也猛地从睡梦中惊醒! 牛羊马儿不安地鸣叫,刨动着四肢,感受着大地震动! 马蹄声越来越大,大地的震动也越来越大, 一名身材壮硕的北元人匆匆而起,面露惊恐愤怒, 披上袍子,拿上战刀,便想冲出去作战! 可没承想,他才刚抵达帐篷入口, 便顿觉前方有冷风吹过,马儿的嘶鸣声随之响起, 硕大的马头冲破帐篷,跃然而出, 马蹄高高抬起,在那北元人惊恐的目光中,重重踏下!! “咔嚓”骨头断裂的声音清晰地响在帐篷之中, 那北元人倒在地上,目眦尽裂,一缕缕浓稠鲜血从口中喷涌而出! 鲜血点点,落在他脸上,让他因为疼痛而狰狞的脸庞,更加狰狞!! “你!你是谁?” 坐于马背上那年轻人眼神冷峻, 因为有麻布的原因,看不清脸庞, 但那冰冷的眸子却让这北元人心生胆寒。 “大明庆州卫百户陆云逸。” 话音落下,陆云逸手中长刀用力一挥,锋利的刀刃从那人脖颈划过, 鲜血飞溅,人头滴溜溜在地上滚动, 一双不甘的眸子死死盯住地面,不曾动弹。 此时此刻,外围其余军帐也如此刻一般! 若是元人冲杀而出,定然凭借战马冲势, 手起刀落,人头冲天。 若是元人龟缩在军帐中,那就如陆云逸一般, 冲进营帐,马踏连营! 只不过,那些军卒面对人头,没有像陆云逸一般坦然, 而是如疯了一般,一边冲杀而过, 一边凭借精湛马术将人头捞起,挂在战马之上, 鲜血顺着脖颈流出,洒在战马身上,掀起阵阵白雾! 在战阵之上,军卒们见了血,那便不一样了! 阵阵大笑,带着嚣张从四面八方传来,充斥着整个北元营地, 陆云逸驾着马匹,从帐篷另一端径直冲出, 便见到此刻的营地已是一团乱麻,被打翻的油灯点燃了帐篷, 使得四周火光冲天,噼里啪啦地响个不停。 陆云逸环视四周,定睛一看, 前方有一壮硕军卒正立在地上,赤裸着上身, 手中一把九环大刀,挥舞得虎虎生风, 周遭有两名军卒在不断纠缠,即便是借助战马的冲势,也一时无法近身! 陆云逸眼神一凝,猛地握紧长刀, 原本看似寻常的胳膊上顿时肌肉隆起, 微微夹紧马腹,便朝那大汉冲了过去! 马蹄声吸引了那大汉的注意, 看到来人身材高大,气势非凡,挥舞着的长刀微微一顿,瞳孔微缩! 陆云逸视线中,大汉长刀一挥,带着呼啸的风声劈砍而来,势大力沉! 陆云逸反应极快,手中长刀化劈为刺,手臂弯折,反手一甩, 长刀顿时呼啸而出,朝着那大汉面颊刺去! 大汉脸色一变,气势一止,如猛虎下山, 朝着一侧用力一跃,看看避开长刀! 但此刻,陆云逸已经弯下腰, 抓起了插在地上的一杆长矛,眼神锐利,死死盯着大汉左手空档, 随后战马猛地一跃,二人的距离以迅雷不及的速度拉近, 在一旁两名军卒的目瞪口呆中, 陆云逸手中长矛如同灵蛇般探出,直刺大汉的胸膛! 可大汉身形一矮,长刀顺势向上撩起,与长枪相撞,发出金属交击的清脆响声! 大汉双目赤红,发出一声怒吼,身形暴起,长刀带着万钧之力向陆云逸劈去。 但战马冲势未消,陆云逸只是微微一拉马缰,便调转方向, 从大汉一侧疾驰而过,手中长矛顺势一划, 在大汉腿上划出一道血淋淋的沟壑! 陆云逸看向一侧两名军卒,喝道: “愣着干什么,去别处,迅速清理战场!” “是!” 上官的命令他们不敢违背,临走前他们回头看去, 只见上官又与那大汉厮杀在一起。 两者你来我往,刀光剑影伴随着叮叮当当的响声, 战至酣处,正在骑兵上冲杀的上官猛地直起腰,双腿用力一蹬, 整个人从马背上高高跃起,手中长矛如闪如电, 趁着大汉用力挥出长刀,旧力殆尽,新力未生,中门大开之际, 枪出如龙,狠狠地洞穿了大汉的胸膛! 长矛穿过身体,染血的矛尖从身后窜出, 带着大汉的不可思议,带走大汉仅存的意识, 陆云逸眼眸露出凶光,没有掉以轻心, 而是用脚重重踩向地上刀柄,长刀顿时飞起, 他左手握住刀柄,右手握紧枪杆,猛地用力,长矛穿身而过, 而他则身形一转,长刀挥出, 用力斩在大汉脖颈之上,人头飞起,鲜血扬撒! (本章完) 第9章 首战告捷 第9章 首战告捷 待到陆云逸解决大汉, 眼中凛然杀意才悄然消退,取而代之的是浓浓心悸, 此战虽然时间短暂,但战场拼杀讲的便是一击毙命,瞬息而决! 稍有不慎,殒命的便是他了。 没有时间回想战斗中的种种疏忽, 陆云逸甩了甩长刀之上的血迹,快步来到战马一侧,轻轻一翻身,出现在马背之上。 他视线遥看战场,见到外围的厮杀将要结束, 军卒们身穿甲胄,手拿长刀,又是袭营,自然占尽上风, 纵是有所损伤,也微乎其微。 这让陆云逸微微松了口气,若是损伤太大,可能会影响后续探查。 他拉紧马缰,用力一蹬马鞍, 战马嘶鸣一声,带着他向着帐篷后冲去! 如陆云逸所预料一般,在冲过数十顶帐篷之后,见到了一条狭长幽深的山坳, 马匹牛羊以及除去战兵之外的族人都被安放在这里,同样有着数十顶帐篷。 此刻,这里已经一片混乱! 刘黑鹰带领属下牢牢堵住了山坳入口, 他们如陆云逸布置的那般,五十人分成五个十人队分立各方,警惕地盯着来人! 原本他们内外皆敌,要拦住里面的元人往外冲, 还要拦住外面的元人去夺取战马,腹背受敌! 如今外围的战事将要结束,他们也能轻松少许! 不过即便如此,刘黑鹰等一众军卒也身上染血, 肥硕强壮的刘黑鹰手臂上更是被划开了一个大口子, 即便用麻布死死绑住,但那鲜红依旧在不停蔓延,显然血液还未停止流淌。 见到这一幕,陆云逸嘴角勾起微笑, 这刘黑鹰虽说出身商贾,但在战阵之上向来拼命, 没有商贾之家与生俱来的精打细算! 陆云逸驾马赶到时,刘黑鹰刚刚进行完一次冲杀, 十余人的冲杀虽然少,但面对没有战马的北元人,杀敌倒是轻而易举。 “小黑啊,累不累。”陆云逸发出一声高呼,大笑着赶到。 刘黑鹰这才瞥到赶来的陆云逸,眼中闪过一丝喜色, 连忙伸出手擦了擦额头将要流下的汗水,喘着粗气说道: “云儿哥,你要是再不来,我没被人砍死,也要累死了。” “让你多加操练你不听,平日里总是说差不多,真到分生死之时,差一点就能要了你的狗命!” 陆云逸面色冷峻,发出一声冷笑。 “操练那么累,能完成任务已经够厉害了,云儿哥莫要说大话!!” 刘黑鹰不大的眼睛警惕地看着四周,防范着突如其来的袭击。 “老子军中操练第一,我说什么大话!” 陆云逸此刻脸上写满了嚣张,但周围军卒却没有出言反驳, 不是因为他是上官,而是因为就是如此。 在大明军中,军卒们最佩服的立功之人, 不是那些出身富贵的公子哥,而是身无寸土的白丁,甚至是乞儿。 只因这大明六公二十八侯中,半数白丁,他们所能依靠的不过是手中长刀罢了。 如今诸多军卒对陆云逸有些佩服,不是因为其出身富贵,而是因为其在军伍一道的确出类拔萃。 操练第一也不是什么大话, 马术、骑射、刀枪棍棒,甚至是长途奔袭,庆州千户所内,此人执牛耳者。 更何况如今不过一日便寻找了这隐藏数月的北元余孽,看着如今纷乱的场景, 军卒们非但没有害怕,反而心情激动, 立功了!立功了! 如此他们便更加佩服这个新任年轻上官。 正当军卒们想着封赏的银钱该如何潇洒之时,陆云逸的声音又传了过来: “打起精神来,战阵厮杀不到最后一刻,不能算是分出胜负,小心自己的脑袋!” “若是在这平白无故死了,就莫要怪兄弟替你照顾婆娘, 到时着你的抚恤,住着你的房子,搂着你的婆娘,打着你的儿子,到时可莫要死不瞑目啊, 一切都要怪你自己,怪你在战场上疏忽,怪你在战场上没有奋力厮杀!” 此话一出,刘黑鹰一愣, 明显感觉到周遭军卒气势一变,变得杀气腾腾,眼神似乎也锐利起来,死死地盯着周围。 如今乱世刚刚结束,他们从军除了为那一口吃食,就是为了家人孩子了。 此等言语,对于他们毫无疑问是巨大刺激。 刘黑鹰眨了眨眼睛,轻轻拿刀鞘捅了捅陆云逸: “云儿哥,你别说了,怎么有点吓人。” 陆云逸瞥了他那还在流血的伤口,没好气地说道: “再不处理伤口,等你死了,你藏在外面的几个美娇娘就归我了。” 刘黑鹰脸色一白,“你怎么知道?” 这事他做得极为隐秘,连家中爹娘都不知道,云儿哥怎么知道。 陆云逸不屑地瞥了他一眼: “看看你的样子,胸闷气短、自汗、手脚疲乏无力、面色苍白、视线模糊、还多尿, 这是什么?这分明就是虚了呀。” 刘黑鹰脸色愈发苍白,眼神里闪过慌乱,连忙说道: “不不.我没有,云儿哥你胡说。” “对对对,不是你,养美娇娘是你朋友藏的。” 刘黑鹰连忙点头:“对对对,朋友。” 就在刘黑鹰心神激荡之际, 远处军帐中猛地窜出一大汉,眼神凌厉,脸上涂抹着一些五颜六色, 他扫视一圈,盯紧了刘黑鹰,手中长弓顿时弯弓如满月! 砰—— 弓弦震荡之声响在所有人耳畔,让人汗毛倒竖。 刘黑鹰脸色一白,猛地抬头, 迎面而来的羽箭让他的脸色‘唰’的一下,变得惨白, 想要扭转身体,却发现四肢绵软无力,不由得心中懊悔。 “完了.五次还是太多了。” 可就在这时,一缕寒光自上而下斩过! ‘叮’的一声脆响,那羽箭被拦腰斩断, 长箭失去羽毛,顿时失去了方向,在空中腾挪几下,便啪的一声掉在地上。 刘黑鹰猛地转过头看去,只见陆云逸一脸无所谓地收刀,指向那射箭的北元人, “杀了他!” 事实上,军卒们的反应极快, 在羽箭射出的一刹那,军卒们便已冲了过去,此刻战马的蹄鸣已经响在那北元人耳畔! 只是一个冲杀,那北元人就被砍掉了脑袋,几乎没有反抗之力,这便是骑兵战阵。 刘黑鹰脸色发白,哆哆嗦嗦地转头看向陆云逸: “云儿哥,多谢了,要不是你.我就栽了。” “求人不如靠自己啊,小黑,若是再这样虚下去,迟早连这射来的羽箭都察觉不到。” 陆云逸面露凝重,继而说道: “此话不是危言耸听,若是沉迷女色,体内精华流失过多, 五感便会迟钝,脑子也会变得滞涩,这是我父从《黄帝内经》上看的,信不信由你。” “信!!信!!我信!!”陆当家作为庆州唯一一个举人,城内但凡有头有脸的,都会将孩子送去陆当家那,刘黑鹰当然也不例外, 所以刘黑鹰对陆云逸的话将信将疑,但对陆当家的话,那可是言听计从。 毕竟那可是从小打到他大的先生。 深吸了一口气,刘黑鹰痛定思痛,脸上露出一丝不舍: “云儿哥,你要老婆不要?” “啊?”陆云逸大脑陷入了刹那的呆滞,而后一巴掌拍了过去! “我那有好几个,趁着这次回去,又从李妈妈那里赎了好几个,可我连手都没摸过就出征了,等这次回去我送给你,我可不敢要了。”刘黑鹰连忙说道。 “一边玩去,想我死就直说。” “也是,先生不会同意的。”刘黑鹰若无其事地点头,而后将胳膊上的麻布又紧了紧! 巡视四周,周围的喊杀声越来越弱了,就连刀兵碰撞的声音都消失不见, 战事看来快要结束了。 “云儿哥,你又立功了。”刘黑鹰骑着战马,与陆云逸走在狼藉血泊之中, “立功?如今千户的位置被人占着,我就算立再多的功也无用啊。”陆云逸撇了撇嘴, 军卒就是如此,功劳要被上官分润大半,落到他头上可能就剩下一些赏钱。 想要升官,先要将上官送上去,如此方有机会。 “也是,陆先生在庆州安家,他老人家不会让你去别地任职的。”刘黑鹰点了点头。 “不过云儿哥你也不要灰心,北征大军马上就来了,到那时功劳便有用处了。” 陆云逸叹息一声:“等的就是此时啊,只有功勋够多,才足够显眼。” 同时他又在心里默默补充了一句, “如此才能证明我是真刀真枪杀出来的,就算是有走裙带关系的嫌疑,那也只是一点点。” 半个时辰后,这北元部落的战兵尽数死伤,意味着战事结束, 陆云逸看着那一地狼藉,不由得感觉到阵阵头大, 这些军卒手法太糙了,尸体乱丢不说, 就连那一个个帐篷也被掀开,翻得凌乱不堪, 但看到军卒们那藏不住的笑脸,以及时时刻刻捂住胸口的手臂,陆云逸轻笑一声,道: “可要把抢来的东西收好了,这些东西本官不拿,不代表其他上官不拿, 若是没藏好被上官索要,可别说本官没提醒你们,也不要找本官来出头。” 一众军卒顿时面露警惕,对视一眼都将嘴巴闭得死死的, 今日过后,他们不仅仅是同袍,还是一起昧下缴获,一起做过坏事的同僚, 无形之中,这支刚刚组建的百人队,关系紧密了一些。 陆云逸见状十分满意,对着一侧统计首级以及斩获的军卒问道: “斩首多少?” “回禀大人,此战共斩首二百一十级,俘获将近三百,牛羊千头,战马三百,另有毛皮珍宝无数。” 陆云逸点了点头:“这是什么部落,这么寒酸,将近五百人才千头牲畜。” “他们说是乃蛮部的分支,去年在抢夺水源时战败,不得已才迁移至此。”那军卒老实回答。 “乃蛮部?”陆云逸在脑海中思索片刻,渐渐生出一丝明悟, 乃蛮是草原大姓,部落无数,有一些分支也是理所应当。 这些部落,姥姥不亲舅舅不爱,只能靠自己。 陆云逸随即转头看向那蜷缩在一起的男女老幼,摸了摸下巴,这些人的处理倒是一个大问题。 如今大明缺人,包括庆州以及各地衙门都愿意接纳来自北元的草原人,安置在战场上俘获的女人孩子以及青壮。 只是如今他们已经远离庆州,若是将其送回去的话,未免太费工夫。 索性,陆云逸决定带着这些俘虏回到大部之中,让阎三去头疼。 作出决定,陆云逸看向一侧军卒:“弟兄们的斩获都记录在册了吗?” “回禀大人,已经记录完全。” 军卒顿时将册子递了过来,陆云逸打开一看, 斩首最多的是一名叫武福六的小旗官,斩获十级。 在已经算得上勇猛异常了,他又向下看,很快找到了刘黑鹰, 这小子也不错,斩首四级,得‘当先’之功。 陆云逸瞥了那军卒一眼,虽说刘黑鹰率领部下阻滞敌人驰援,分割战场, 可这小子怎么看都不像是悍不畏死之辈,定然是顾忌了他的面子。 对此,陆云逸也不打算说什么, 在军中想要有所建树,没有自己的嫡系是万万不成的, 所以对于自己人,该照顾便照顾,军卒们也懂, 只会想法设法的成为上官嫡系,如此下次的好处也好分润。 若是自视清高,又没有好家世,除了会被打压之外,别无好处。 又看了看名册,陆云逸拿出自己的百户印信用力按在上面,盖了章,便算是官方文件了。 当然,还需要呈报上官,由阎三再交到指挥使所在, 待到上官审阅之后便可入都指挥使司,而后送与五军都督府记录在册。 虽说过程繁琐,但对于军卒来说,文书到达千户所在,这事也就定了,事后都有功劳赏钱。 “好了,带人将缴获都收起来,照看好伤员,休整一个时辰,我等返回大部。” 陆云逸将军报递了回去,吩咐道。 “是!” 那军卒将文书放于布袋中,又塞进了胸口,但他却没有离开,而是愁眉苦脸,一脸犹豫。 陆云逸瞥了他一眼:“想说什么就说。” “大人,此战阵亡不多,只有寥寥三人,但重伤者却是不少,有十余人,您要不要去看看?” “十余人?这么多?”陆云逸有些诧异, 通常战阵之上想死很容易,但重伤之后想活下来却有些难, 一方面战事未结束,无人照料,另一方面敌人也不会顾及什么,定然落井下石。 陆云逸露出几分思索,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那属下先去忙。” “去吧。” 看着他离开的背影,陆云逸眉头微皱,漫无目的地走在营寨中,准备去查看着伤员, 不不多时,他来到安放伤员的军帐中, 此刻一名被砸碎胸膛的军卒奄奄一息躺在床榻上,周遭还有几名军卒,都是一副缺胳膊少腿的凄惨模样。 那名见到陆云逸到来,挣扎地想要起身,但胸口的疼痛让他四肢无力。 陆云逸也急忙按了过去: “你莫非是想死不成,本官操练时没有教过你吗?受钝物打击后不可妄动,若是骨头刺穿心肺,神仙难救。” 那军卒脸色一白:“大人恕罪,是卑职太激动了。” “你叫什么名字啊,以前没见过你。” “卑职叫武福六,是从左千户所调来的。” 陆云逸一愣,打量着此人: “你就是武福六啊,今日之战你最是勇猛,斩首十级,怎么落得如此下场?” (本章完) 第10章 害群之马 第10章 害群之马 军帐之内,弥漫着血腥气味,陆云逸看着武福六,满眼疑惑。 此人阵斩十级,按理说应该勇猛异常,怎么会落得如此下场。 陆云逸看向他的胸膛,麻布下有着暗红色血迹向外渗透, 看其痛苦的模样,骨头想来是断了好几根。 这种滋味他在刚进入军伍时也曾体会过,难受至极,翻身都做不到。 武福六面露苦笑,眼里闪过一丝自嘲,摇了摇头: “都是属下疏忽,这才落得如此下场,怪不了别人。” 可陆云逸却皱起眉头,盯着他上下打量,致使武福六眼神躲闪, “你在撒谎!” 陆云逸冷喝一声,声音冰冷,顿时将周围几名伤员的注意吸引过来. “没属下没有撒谎。” 武福六眼中闪过一丝慌乱,连忙摇头, 可此举扯动了伤口,剧烈的疼痛席卷全身, 让他眉头紧皱,倒吸了一口凉气。 “刚刚在战阵之上,本官为了让你们不要松懈疏忽,还特意提醒, 你能斩首十级,定然有过人之处,怎么会疏忽?老实交代,有何隐情?” 陆云逸并非刨根问底之人,但斩首十级的确有些匪夷所思, 他想看看这武福六到底是不是名副其实,还是那首级都是抢来的。 如今军制还未彻底完善,只看首级,在军中有流言, 杀的多不如捡的多,捡的多不如抢的多,这便是首级制的弊端,无法追踪溯源。 若是这武福六捡了阵亡军卒的头颅,若是没被他发现也就罢了, 如今发现了,自然要一查究竟! 他新官上任,多了五十名手下,若是不杀鸡儆猴,这队伍不好带啊。 陆云逸死死盯着武福六,他却眼神躲闪,俨然一副有难言之隐的模样。 就在这时,他们侧后方出现一道声音,带着压抑已久的愤怒, “大人,是有人要陷害我等!” 陆云逸脸色猛地阴沉下来,转头看去, 只见是一名被砍掉左小臂的军卒, 此刻他脸色惨白,双目血红,死死地盯着陆云逸,像是有深仇大恨! 武福六脸色一变:“小顺子,休要胡言乱语,是我等疏忽!” 陆云逸却不再理会,直接将他按倒在床榻之上,起身来到这小顺子身侧, 没有开口,而是先拿起他的左臂看了看, 看到其上有一根麻绳用力将手臂箍住,便轻轻点头, “处理得还算不错,虽然少了小臂,但军中的一些活计还可以做。” 如今大明对于军中伤残之人并没有太好的安排, 军中有限的一些位置也被诸位大人的心腹伤员占据,用来拉拢人心。 这小顺子的处境,若是陆云逸不开口,想来只能回卫所种地,受人欺负。 果不其然,听到此话的小顺子眼睛微微睁大,其内闪过惊喜: “大人.真.真的可以吗?” “废话,你是跟随本官受的伤,后续的安排自然由本官操心, 总之你放心,定能让你在军中找一个营生,不至于挨饿。” “多谢大人!!多谢大人!!”小顺子眼中顿时充满晶莹, 如他这般小人物回到庆州,的确只能去种地, 但却因为大人物的一句话,改变了他的后半生。 “好了,现在可以说了吧。” 陆云逸摸了摸他的脑袋,这个孩子看起来也就十六七,虽然皮肤黝黑,但还显得稚嫩,倒是有些可怜。 小顺子抽了抽鼻子,点了点头:“大人尽管问,小人知无不言。” “好,既然你是武福六麾下,说说当时的情况。” 小顺子眼中闪过一丝仇恨,还有一丝隐藏极深的怨毒,而武福六则轻轻闭上眼睛,叹了口气。 便听小顺子说道: “大人,我等是跟随您清理外围元人, 您大战那壮汉之时,小人就在旁边,都说您武力高超,如今算是见到了。” “废话少说!” 小顺子一缩脖子,连忙说道: “当时武大哥带着我们十骑一顶帐篷一顶帐篷地搜,起初战事顺利,虽有斩获,但也不多。” 小顺子眼中闪过一丝畏惧,顿了顿开口: “后来.当我们找到第五顶帐篷的时候,里面有四名元人, 按照武大哥的实力,想必不用受什么损伤便能拿下这一功劳, 可.可.就在这时,有一十人队赶着十余名元人朝我们这里冲来, 当时我看到他们了,我喊他们将赶人到别处,可那些人却不管不顾,依旧将元人赶了过来, 其实若是我等一同厮杀也就罢了,亦是能轻易解决, 但.那些人却在一旁看着,看着那些元人汇合,看着那些元人将我们包围,看着他们与我们厮杀” 小顺子的声音猛地低了下来: “我身体瘦弱,厮杀本领不行,拖了同袍们的后腿, 还是武大哥厉害,杀了好些人,但还是双拳难敌四手。” 小顺子的呼吸忽然急促起来,就连一旁的武福六也呼吸急促起来,疼痛的呻吟声随之响起。 “而那些人见死不救,在一旁冷眼旁观, 最后.最后他们还来抢夺那些重伤的元人,好几颗头颅被他们抢了去。” “为何不禀告上官?”陆云逸眼神冰冷,声音中透露着杀意。 “我们是调来的新卒,不认识大人。 他们说早就跟随大人许久,就算告到您这,也不管用,要想息事宁人,就闭上嘴。” 说着,小顺子脸色变得涨红,脸上写满委屈,眼泪一滴滴掉落: “武大哥也受伤了我也残了,我们都受伤了,所以.” “所以你们打算息事宁人?”陆云逸声音冰冷,眉头紧皱。 “大人,此事是我的决定,与小顺子无关。” 一侧的武福六猛地睁开眼睛,没有了刚刚的温和,黝黑的脸上反而写满杀气! 见到他这样一副模样,陆云逸这才点点头,此等气势才算是斩十级之人。 “你好好休息,军中有军中的规矩,既然来了我麾下,就要守规矩,你放心。” 陆云逸拍了拍小顺子的脑袋,宽慰道。 随即他站起身,来到武福六一侧,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你之前是何人,本官不知,有何功绩,本官也不知,但本官觉得,你不是什么蠢笨之人。他们此行此举不是袖手旁观,也不是见死不救,而是驱虎吞狼,借刀杀人!” 陆云逸声音冰冷,在这军帐内回荡,让在场几位军卒顿觉心中一寒,脊背发凉。 “既然投身军伍,那我等便是同袍,此等行径算什么?你来告诉本官。” 武福六躺在床榻之上,能感受到这位新大人身上的凛冽杀意,那是比他还要浓郁的杀意! 他只觉得喉咙干涩,心田莫名其妙涌起一丝希望,沙哑着开口: “丧尽天良,残杀同袍!” “既然你知道,为何忍气吞声?我大明军伍横扫天下的锐气,去了哪里?” “大人,吾等都是小人物,只想从军赚一些银钱娶亲,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是.属下懦弱了。” 武福六觉得有些脸红,他虽然斩首十级,但依旧做了此等懦弱之举。 “自保之心人皆有之,你没有错,倒是你们知情不报,有大错, 若是让此等人混迹军伍,怕不是本官还没带你肃清道路,找到元庭,便已经死得一个不剩了。” 陆云逸站起身,来到小顺子身前:“还能站起来吗?跟本官去指认凶手!” “能!”尽管小顺子因为失血而头脑发晕,脸色发白,但他依旧挣扎着站了起来。 摇摇晃晃的模样让陆云逸叹了口气,将其扶住, “走吧。” 两刻钟后,所有军卒被聚集在山坳入口处, 这里前有帐篷阻拦,后有大山,冷风稍弱一些,不至于让属下受冻。 陆云逸自问对这些军卒极好,这都是他日后立身之本。 正是因为如此,他才异常生气, 虽说麾下不一定全是好人,但亦不可有如此害群之马! 此刻,不到百余名军卒齐聚在此,面面相觑,不知大人叫他们来作甚! 但看到他身旁站着那脸色惨白的少年,军卒中有几人神情莫名。 陆云逸也不啰嗦,而是直接开门见山,指着身侧的少年朗声道: “他叫小顺子,年纪应该不大,他们这一小旗斩获颇多,小旗官更是斩首十级!” 此话一出,军卒们顿时发出一声惊呼, 只有他们才知道,在战场上杀一人有多难, 不仅是他们在拼尽全力,敌人亦是拼尽全力,想要将其杀掉,很难。 斩首十级,在军中是毫无疑问的猛士。 对于军卒们的表现,陆云逸很是满意,轻轻点了点头,脸色阴冷下来: “可是如此悍卒确认被算计,行那借刀杀人之举, 如今武福六就在军帐内躺着,骨头不知断了多少,能否活着还是未知数。” 话音刚落,嘈杂的纷乱言语顿时笼罩了整个队列,几乎所有军卒都面面相觑,神情一变。 “小顺子,将你刚才与我讲的都说出来。” 小顺子脸色一白,但还是站了出来, 看到上官眼中的冰冷以及严肃,莫名地他觉得自己勇敢了许多。 于是他徐徐道来,这次他说得更为详细, 因为在场都是军卒,可能不聪明人,但战场之上发生的事,他们还能明辨是非。 慢慢地,整个队列弥漫着一股凝重氛围,军卒们眉头紧皱, 若是脾气大一些的,早就啐了口唾沫, 在军卒身上来回打量,试图找出那背后捅刀之人。 军伍之人可以被欺负,可以被克扣粮饷,可以被上官使唤,但唯独不能接受在战场上有人背后捅刀! 这是禁忌! “小子,到底是谁,老子总旗刘黑鹰,定然宰了他,为尔等报仇。” 一声怒骂传来,小顺子感激地看了他一眼, 他认识此人,是上官的旧部,今日厮杀执行的乃是最凶险的军务。 小顺子看了眼陆云逸,得到他肯定地点头后,怯懦的眼神一点点消失,取而代之的则是坚毅! 他深吸了一口气,指向另一名总旗钱宏身侧, 那是一名高瘦青年,皮肤白皙,面容冷峻,带着几分阴狠。 “就是他,就是他将那些元人赶了过来。” 陆云逸顿时眯起眼睛,拳头猛地攥紧, 这哪里是他的旧部,分明是阎三的远房侄子, 再出发时阎三还曾与他交代,说这侄子在左千户所与同僚不合,这才调来此地,要多加照顾! 他起初还不以为然,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 但如今看来,这同僚不合的理由,想来有别的隐情。 还不等他做出反应,站在他身侧的钱宏便一声惊呼:“阎五坚,居然是你!” 姓阎?在场不少军卒心中一惊,顿时知道了是谁, 他们一直猜测此人与阎大人有几分关系,毕竟阎姓太少。 但钱宏却管不了那么多,此刻所有人的视线都聚集在这, 正是出头的好机会,也是让新上官看重的好机会! 那刘黑鹰得了‘当先’之功,可把他羡慕死了。 “他妈的,老子早就听说你手脚不干净,想不到是真的!”钱宏又一声大骂,而后重重一挥手: “给老子绑起来,这等小人,还是宰了好。” 其身后军卒得到上官命令,早就忍不住了,一拥而上,将其按倒在地,还有其属下的十人。 “放开我,放开我!!” 阎五坚奇怪地没有挣扎,只是象征性的喊了两声,直勾勾地盯着陆云逸,嘴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嘲讽。 “你知道我是谁。”甚至还嚣张地做口型,让陆云逸脸色愈发阴沉, 这种愚蠢的二代,怪不得如今才小旗! 陆云逸始终没有说话,而是静静看着一些军卒将拳脚落下,引得他们连连吃痛。 阎五坚有些错愕,难道这人是瞎子? 感受着身上越来越重的拳脚,他脸色愈发苍白,此刻不说话也不行了: “大人冤枉,我等斩获都是我等奋力厮杀而来,不曾行如此残害同袍之事!” “你撒谎,就是你们带人过来的!!”小顺子在一侧大声反驳。 “你个小娃娃懂什么,若不是我等合力,你们如何能将那些元人斩杀? 更何况,若不是我部在外施加压力,堵住他们退路,你们如何能杀人?” “你还抢我们的功勋!!”小顺子有些着急,脸色涨得通红。 “休要胡言乱语,千户阎三是我堂叔,什么功勋需要我抢,分明是你们嫉妒,这才嫁祸于我等!!” 周围军卒皆是一惊,落到一半的手脚也猛地停住,面面相觑 都将视线投向了那位站在上首的年轻人身上。 (本章完) 第11章 定罪 第11章 定罪 对于百余人的注视,陆云逸早已习以为常, 甚至当目光投过来时,他身上那股阴冷气息更甚,眼神愈发尖锐。 陆云逸将视线投向阎五坚,在所有人的注视下轻轻一笑。 这一笑让在场军卒心中激愤凉了一半, 取而代之的是浓郁到极点的可惜,或者是释然。 军中虽然没有衙门里那么多弯弯绕绕,但贸然得罪直属上官还没有人会这么傻。 更何况,小陆大人与他们不一样,在庆州城内有头有脸, 如此年轻人,更应该懂得明哲保身才对。 不少军卒已经在心里为那位武福六暗暗可惜, 暗暗祈祷他能挺过这一劫,继续上阵杀敌。 若是不能一些军卒心里打了个寒颤, 就算是落下残疾,对于他来说,也是生不如死, 毕竟富家少爷的报复,他们这等丘八可承受不起,更何况伤残之人。 这时,他们暗暗将头低下,希望自己不要卷入到这场风波之中。 就在这时,上首那一声轻笑似乎有了转变,变成了冷笑,继而变成了讥笑, 只见陆云逸双眸死死盯着阎五坚,淡淡开口: “可否读书识字?” “那是自然。” 阎五坚心中忽然有一丝不祥的预感,慢慢开始挣扎起来,试图重新站起。 但身后的军卒却将他死死压住, 军卒们想的很简单,既然压住此人了,那就扁担挑一头,不能不听上官命令。 “读过书吗?《秦律》中曾言,法之不行,自上犯之,将法太子。”陆云逸淡淡开口, 但见阎五坚满眼疑惑,周围军卒也大多如此,陆云逸叹息一声便再次开口: “《史记·商君列传》曾言,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这次你懂了吗?” 阎五坚脸色大变! 周遭一众军卒也猛地抬起脑袋,炽烈的目光直直盯着陆云逸, 不知为何,这次他罕见地感到一丝局促。 “秦惠文王尚且与庶民同罪,况且是你? 想要拿阎千户脱罪?笑话! 阎千户刚正不阿,向来不徇私情,若是他知道你所做之事,第一件事便是将你砍了,以正家风。” 陆云逸缓缓迈动步子,来到了阎五坚身前,淡淡的看着他。 他也不想得罪阎三,故而说出此言, 虽说不一定起到作用,但张嘴不费工夫,少说不如多说。 “你可知罪?” 本就身材高大的陆云逸给了阎五坚极大的压迫感, 身上的重量也在此刻猛地加重,让他脸色涨红,眼神中也布满血丝, 这些军卒是明白人,既然上官已经做了决定,那他们下手也就毫不客气。 残杀同僚者,向来罪不容诛。 “我我没有罪!!!” “好!拿名册来。”见他如此倔强,陆云逸招了招手。 顿时有一名军卒跑着上前,一边跑一边解开胸口束缚,从怀中掏出名册。 陆云逸接过名册随意翻开,很快便找到了阎五坚的名字,名次还不低,斩首六级,这使得陆云逸眉头一挑。 “斩首六级,其中有几级是抢夺而来?”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此等首级都是属下砍杀而来,与旁人没有关系!” 阎五坚也是个硬骨头,即便是呼吸困难,也咬着牙不认罪。 “去将阎五坚的战功首级取来。”陆云逸冷冷吩咐, 此人若是服个软也就罢了,将其交给阎三自己处理即可, 可他偏偏是块硬骨头,若是留下此人,说不得会招人报复,还是给他定罪的好。 寻找头颅不是那么快,但不到一刻钟那军卒便跑了回来,腰间挂着六个头颅, “大人,这便是阎五坚斩首的首级。” 见到这些人头,不少军卒眼中放光, 想要在战场上杀敌不仅要靠自身勇猛,还要靠一些运气, 若是碰不到敌人,纵使是万人敌也无用。 如今军卒中就有一些老卒没有抢到人头, 他们此刻已经动了心思,若是阎五坚死了,那这些人头定然要分润一番,说不得见者有份! 一时间,阎五坚觉得周围杀气凛然,让他汗毛倒竖。 倒是陆云逸见到这些人头,脸色变得有些古怪,他看了看身侧的小顺子,问道: “这些人头有你们绞杀的吗?” 小顺子连忙点点头,指了指其中一个: “大人,这一人是武大哥斩杀的,武大哥的刀快手重,所以伤口向来齐整。” 陆云逸有些诧异地看了小顺子一眼, 这一特征他也发现了,只是没想到小顺子观察得如此细致。 “你胡说!!这是老子杀的!!”阎五坚有些气急败坏,剧烈挣扎起来。 但小顺子却轻轻瞥了他一眼,冷哼一声,随即又蹲在地上查看,眉头紧皱,甚是疑惑。 “你发现什么了?”陆云逸问道。 小顺子指了指其中一个三十余岁大汉的头颅,紧皱眉头说道: “大人,你看这个头颅,他的伤口也极为整齐,但我并没有见过此人啊。” 听到此话的陆云逸顿时哈哈大笑,用力摸了摸他的脑袋, 而后在小顺子疑惑中转过身去,看向在场的诸位军卒,大声道: “这个人头呢,是本官斩下, 当时他与两名弟兄缠斗,并且此人武力高强, 本官为了不让军卒受伤,亲自了结了此人, 当然,人头也留在原地,并未拾取,没想到便宜了此等人。 那二人呢,站出来看看,是不是他。” 话音落下,场面一片哗然, 所有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在看向阎五坚眼中多了几分嘲笑,捡人头也不会捡啊, 上官斩杀的人头,向来是留给心腹的,这是军中的规矩。 这时,两名军卒匆匆挤了出来,快步走到那首级前仔细端详,只是一打眼他们就连连点头: “大人,就是他, 这人应当是营地的外围首领,武力高强, 若不是大人出手将其斩杀,说不得我兄弟二人就要死在那了。” 说这话时,一些新调来的军卒面露诧异,在陆云逸身上来回打量,此人年纪轻轻居然就有如此本领? 这时,肥硕的刘黑鹰一声大笑: “大人在庆州后千户所可是搏杀第一人,不信你们问问。” “对对对,的确如此,一些老卒都打不过大人。” “军中的百户大人都已经打遍了,就是没有同阎大人动过手。” 陆云逸看着场面缓和,军卒们之间的隔阂似乎又消失了一些,满意地点点头, 同仇敌忾,统一战线果然十分重要。 “你呢,还有什么好说的?” 陆云逸低头踢了踢阎五坚,面色如常,只是眼神充满冰冷肃杀。 “他要杀我!!他要杀我!!” 阎五坚心中忽然涌起强烈的念头,身上的汗毛也一根根竖起,有些不寒而栗。 很快,阎五坚想到了对策,连忙说道: “大人恕罪,是属下一时鬼迷心窍,这才捡了两个人头充作军功,但这非属下之过错啊,那首级就丢在地上,属下见到了,不能不捡吧。” 阎五坚脸上充满委屈,但避重就轻,对于残害同僚一事闭口不谈, 这等小聪明,自然瞒不过陆云逸。 只听他冷哼一声,道: “大明律曰:凡谋杀,不必得成,行事即坐。 未成者,不论首从,杖一百,流三千里;成者,不论首从,斩首弃市。 另斗殴致大伤者皆杖六十,徒五年。” “阎五坚,你可知罪?” 陆云逸虽然读书写字不行,但对于大明律还是有些研究, 毕竟他研究的东西,说不定哪一样就触犯刑律,进了大牢。 阎五坚脸色顿时惨白,杀人一百杖,斗殴六十杖,其中哪一种.都不是他能承受的。 似乎摆在自己面前的,只有死路一条。 阎五坚顿时感觉自己的天塌了,但周遭军卒却是截然不同的反应,阎五坚的天塌了,他们的天便亮了。 对于军卒来说,有一个不克扣粮饷的上官便是好上官, 若是再肯为他们出头,那他们定要投桃报李,舍命跟随。 如今这身材高大的小陆大人,就是如此, 不仅是战阵厮杀的本领高强,斥候本领同样如此,更重要的是.人还不错。 如此上官难逢难遇! 见阎五坚迟迟不说话,陆云逸冷笑一声,道: “残害同僚,定你个杀人不成之罪,便宜你了。” 一侧那手拿册子的军卒听到这话后,顿时一激灵, 有些狐疑地看了看陆云逸,这若是写上了,那可就没得悔改了。 陆云逸面容不变,点了点头,“记录在册,待到返回大部后一并处理!” 那记录文书也在册子上飞速书写,待到写完后递给陆云逸,他又拿出百户印信,用力在上面一刻! 至此,阎五坚的罪便定下了。 军卒们发出一声低呼,显然极为高兴。 陆云逸压了压,看了看地上的首级以及被押走的几人,冷哼一声,道: “小顺子,这阎五坚所斩首级你们带走, 他部下所斩.就由没有斩获的军卒分润, 毕竟大家辛苦一场,千里迢迢来到这雪原,为的不就是那点赏钱嘛。” 听到这话的军卒们脸上闪过一抹喜色,蚊子再小也是肉, 更何况,这代表着上官的一种态度, 跟着我,谁都吃不了亏! 翌日午时,庆州边界一座千余人的营地旁响起了剧烈的马蹄声! 此时军卒们刚刚用饭,虽然头脑有些晕胀,但依旧猛地抬起头,看向远方。 大地的震动在一点点加剧, 突然间,远处的地平线上,百余名骑兵如同黑色的风暴,从雪原的另一端席卷而来。 他们的身影在冰雪映衬下显得格外高大,马匹的鬃毛挂满了晶莹雪, 随着骑兵们的逼近,一股强烈的压迫感扑面而来,让人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 雪地上的雪被他们的气势所震,纷纷扬起,形成了一片白茫茫迷雾, 骑兵们的身影若隐若现,直到冲至营寨前,军卒才松了口气,放下了握紧的长刀。 黑甲,红盔,制式长刀,还有那高大英俊的战马,无不在说明,这是他们大明的军伍。 而领头之人他们也极为熟悉,年轻的眸子中充满意气风发,但身上弥漫着的,确实一种旁人没有的从容。 庆州卫新晋百户陆云逸! “哈哈哈哈,我就知道你们没事!” 一道畅快的大笑自营寨入口处响起,同样身披甲胄的阎三大笑着走出, 看向那军卒挂着的一袋袋头颅后,面色微变,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庆州卫百户陆云逸拜见大人!” 陆云逸见到阎三,飞速下马,隔着很远就将双拳抱起,脚步还加快了些。 果不其然,阎三见状很是满意,一把托住陆云逸,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 “知道你本领大,但本将还是忍不住担心啊,若是出个好歹,我可无法与陆当家交代。” 陆云逸轻轻一笑,连忙说道: “此行一去,皆是按照大人吩咐,怎会出问题?” 阎三满意点头,这小子家世好,虽然有些傲气,但为人和善,对他也尊敬,甚好! 他视线一转,看向那一个个血淋淋的布袋,面露疑惑: “这这是?” “回禀大人,这是属下在这方圆百里内寻到的一处迎敌,是乃蛮部的分支。” “哦?”阎三顿时瞪大眼睛: “距离庆州如此近,居然有如此部落?” 陆云逸面露凝重: “属下在出发前曾看过大人送来的军报,去年就有斥候在附近发现了元人行踪,但一直未曾找到其营寨, 此番外出探查,属下也是侥幸, 在一处山脚下发现其营寨,索性将其斩杀!另外还有许多缴获俘虏在回程路上。” 阎三眼中顿时亮起了一道闪光,连连叫好, “好,好,好啊!!大军未至,我等便夺得大捷,若是传到大将军耳中,你可是立了大功。” 如今刚刚开年,一月还未过完边疆就已有斩获, 这对军伍之人来说,毫无疑问是个好兆头, 不论斩首多少,就算是拿到大将军桌案之上,都能博得一声好! “斩首几何?”阎三又问。 陆云逸朝着身旁文书使了个眼色,那军卒顿时将名册递了上去,他这才开口: “此行斩获尚可,首级二百余,俘虏二百余,牛羊战马千头。” “这么多??” 阎三猛地抬起头,面露震惊,又看看他身后那杀气腾腾的军卒,有些不可置信。 “损伤多少?” “死六人,重伤十余人,轻伤二十。”陆云逸果断回答。 “好好好啊,你算是立了大功了。”阎三眼中难言喜色, 若不是这部落离着庆州太近,他们都可以就此返回。 阎三越看着名册越是欣喜,尤其是缴获的军资,这对于一个千户所来说,已经极多了。 但当他又翻开一页,看到了上面的文字后,眼中闪过错愕,随即便是愤怒,继而是不解疑惑,最后趋于平静。 神色如常,只是声音略微冷淡了一些: “这是怎么回事?” (本章完) 第12章 背景深厚 第12章 背景深厚 “这是怎么回事?” 阎三的声音有些冰冷,能从言语中听出压抑的愤怒。 陆云逸心中道一声‘来了’,没有马上说话,而是看了看四周越来越多的军卒。 阎三眼中顿时闪过诧异,知道此地人多眼杂,不宜谈事, 便吩咐了一声,朝军帐走去。 千余人的营地不大,但阎三的军帐却极为明显,在一众军帐中鹤立鸡群, 陆云逸见到后心中不免生出怪异, 若是他以后做了千户,军帐定然不会如此显眼, 如此显眼的话,有人来袭营,根本不用寻找,只需要扑向这个军帐即可。 军帐内的陈设十分简单,虽然内敛但透露着奢靡, 尤其铺陈在椅子上那块虎皮,看起来就价值不菲。 还有那放置在军帐角落的香炉,其内焚烧着不知名的熏香,让这军帐内没有异味反而多了一股清香。 眼前的种种,在陆云逸看来,这阎三定然是贪了! 否则一个千户,怎能买得起虎皮。 正当陆云逸想要看一看虎皮的成色时,阎三的身形挡住了他的视线,坐在了椅子上! 只见他轻哼一声,将文书随意丢到桌上,细细打量着这位年轻百户。 阎三知道年轻人的傲气有时会让他们做出一些不理智的举动,为此不惜得罪上官, 但按理说,眼前之人出身不凡, 官场以及军中的一些规矩,陆当家应当已然传授,可怎么还会做出如此不智之举? 考虑了片刻,阎三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开口发问: “阎五坚所为何事,被你定罪?” “回禀大人,阎五坚驱虎吞狼,残杀同僚,人赃并获。” 陆云逸拱手回答,同时将在乃蛮部分支营地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引得军帐内气氛愈发凝重,阎三更是拳头紧握,眉宇中似是有火焰跳动! “胆大包天!!” “胆大包天啊!光天化日之下,竟做出如此行径,罪不容诛,罪不容诛!” 阎三的怒火似乎无法压制,只能用怒吼来发泄, 但等了许久,他却没有等到来自陆云逸的劝阻,让他心中顿感烦躁, 他轻轻瞥了一眼,却见陆云逸一脸凝重地站在那里, 丝毫没有求情的意思,这让阎三觉得极为难堪! 往往在此时,看在他的面子上, 陆云逸应当发出一声高呼,连连喊道罪不至此,大人息怒。 而后二人经过一番善谈,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此事便了结了。 深吸了一口气,阎三只好自己开口: “证据确凿?” 陆云逸轻轻点头:“证据确凿,人证物证俱在!” 阎三眼底闪过一丝恼怒:“你打算如何处理?” “大人,属下对其处置已经写在文书军报上了。” 陆云逸淡淡开口,既然已经做了选择,那便坚持到底。 在他眼中,手下的军卒才是他首要拉拢对象, 更何况,千户阎三向来不得罪人, 一个远房侄子罢了,将近二十多岁的年纪不过是一小旗,想来也不受重视。 阎三如何选择,其实在陆云逸做出选择之后,他便没得选了。 可让陆云逸意料之外的事发生了, 只见阎三坐在上首,面露难色,犹豫片刻才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艰难开口: “云逸啊,我与你父是好友, 这阎五坚的父亲与我极为熟络, 他将儿子交给我照料,便是为了能在接下来的大战中夺得一份功勋, 如今大概是立功心切,才做出如此蠢事, 你看这样那武福六一众军卒的赏银由本将来给,他们后续的养伤银子也由本将来出, 如此能否大事化小,毕竟我也不好交代。” 此时军帐内就陆云逸与阎三二人, 所以阎三说话有些肆无忌惮,关起门来说亮话,简单通透。 而陆云逸听后心中诧异的同时眉头微皱, 他有些想不明白其中关键,这阎五坚到底是他什么人,居然如此力保? 要不然.就是其身后势力极大? 陆云逸想不明白,索性来到桌案前,压低声音沉声开口: “敢问阎大人,这阎五坚背后是何人?其父莫非也是庆州卫的同僚?” 听到此话,阎三顿时面露怪异,脸上出现一丝窘迫,尴尬一笑,随意摆了摆手: “算是..算是吧,这孩子自幼被他娘养大,不知礼数,做事也不知轻重, 如今我把他扔在军中,就是想历练一番,” 说着,阎三脸上还露出一丝窘迫: “安排在你麾下,也是想让他早些立功,只是没想到.如今唉。” 阎三扼腕叹息,看着陆云逸目瞪口呆. 心中疑惑更甚,同时暗暗忌惮, 这阎五坚到底是何许人? 让一向不苟言笑的阎千户都如此作态! 眼睛一转,陆云逸想了想开口: “阎大人,这人所做之事证据确凿, 我部军卒都看在眼里,若是轻易放过,恐怕是难以服众, 不如这样,将阎五坚调回本部,再对武福六等人加以安抚,如此也说得过去。” 此话一出,阎三脸上的笑容顿时一僵,而后迅速恢复平静,干笑了两声。 缓缓站起身,在上首来回踱步,一副深思熟虑的模样。 这一切都被陆云逸看在眼里, 愈发对那阎五坚是何身份感到诧异,居然值得阎三如此力保。 但越是这样,陆云逸便越是要将此事做成,至少也要将罪名定下! 否则以阎五坚那横行无忌的性格,就算是二人和解,日后也会有麻烦,还不如给他个教训。 人善被人欺的道理他懂。 大概过了十息,阎三才恢复了以往模样,露出和煦的笑容看向陆云逸: “唉此事本将也有些难做,暂且搁置吧,如今我们出征在外,你又立了功, 若是残害同僚的事情传回去,对我们千户所的名声也不好。” 陆云逸眼睛微眯,深深地看了眼阎三, 这是准备行拖字诀了,还做出一副顾全大局,以大势压人的模样。 对此,陆云逸也不打算与阎三彻底闹掰,便点点头,露出淳朴笑容: “那就依阎大人所言,此事暂且搁置,待到有更好的处理办法时,再做考虑。” “那属下就先告退了,还要去安置部下。” “去吧.”阎三勉强露出张笑脸,坐下来挥了挥手,示意陆云逸可以离开了。 可待到陆云逸转身离开,阎三脸庞的笑容顿时收敛得一干二净, 甚至还变得异常冰冷,眸子中有着明显的怒意。 待到军帐只剩他一人,阎三呼吸一点点急促, 用力抓起桌上茶盏,朝地上砸去,心中怒意更甚! “多管闲事,在庆州内安安稳稳待着不好吗? 非要来这漠北与元人厮杀,你不怕死,其他人就不怕了?” 阎三心里清楚,庆州千户所为前军斥候一事,完全是因为那陆云逸, 若不是他在大将军面前侃侃而谈, 他们这千把人能好好在庆州内将年过完,也不用来这打生打死! 他又想到了阎五坚,不由得牙关紧锁,右拳狠狠地击打在左掌, “妈的,办事如此不小心,真当老子在这说一不二啊。” 他可是清楚,如今这庆州千户所十位百户,个个都不简单, 要么是家世极好,要么有人提携,要么自身本领超群, 有一个算一个,都不是好惹的。 他这千户说得好听是与人为善,说得不好听是谁都不敢得罪, 如今阎五坚刚刚出征便得罪了陆云逸,他还偏偏是最不好掌控之人。 阎三可是知道,陆当家古板的性子在整个庆州都是出了名的,可想而知他教出来的儿子会如何执拗。 “唉” 阎三重重叹了口气,捏了捏眉心, 感受着军帐四处漏进来的冷风,不由得缩了缩脖子。 只见他犹豫片刻,便戴上头甲,拿上战刀,径直走出军帐。 没过多久,阎三便来到了营寨一角, 这里有一军帐屹立,极为简陋,几根木杆上覆盖上麻布,最下方还能看到里面的场景, 甚至可以看到冷风呼啸而过的痕迹。 阎三无奈地摇摇头,轻哼一声,径直进入军帐! 进入其中,环视四周,他便看到了那被五大绑,蜷缩在角落里的阎五坚! 此刻阎五坚眼皮来回闭合,身体不停打着哆嗦,手脚脸上也多了一些冻疮。 见到他如此模样,阎三顿时觉得眼前一黑, 心中气不打一处来,同时也知道了那些军卒的打算, 这些军卒想要活活冻死他! 阎五坚此刻的模样,就如那战场上将要冻死的军卒一般无二, 对于外界的感知都已经降到冰点,以至于阎三进入军帐,他都无法察觉。 而这罪魁祸首,便是他身上那稀薄的单衣,以及那四处漏风的军帐! “来人!来人!!” 没过多久,两名包裹严严实实的军卒冲了进来,一脸迷茫。 “大人,有何吩咐?” 阎三见到他们如此模样,顿时怒从心中起,伸出手掌给了那两名军卒一人一巴掌! “看看你们干的好事!人都要冻死了,你们是干什么吃的!!” 那两名军卒面面相觑,上下打量了一番千户大人,其中一人委屈说道: “大人,您是缺衣吗?” 阎三此刻有种想要仰天长啸的冲动,怒不可遏地指着蜷缩在角落里的阎五坚: “他!!是他!!他都要冻死了!!你们是如何看管军卒的!!” 另一名军卒顿时恍然大悟,嘿嘿一笑,快步来到阎五坚身侧,用力一巴掌甩在他脸上, “喂喂.醒醒,喂,醒醒!” 见他没有反应,那军卒又啪啪甩了几巴掌,直到阎五坚脸上的冻疮破损才停止, 而阎五坚那略带茫然的眸子中也渐渐有了一丝灵性, 很快他便见到了来人,顿时一惊,身体连忙向后退缩。 “不要打我,不要打我了!” “你们还打人了?”阎三一把抓过军卒的衣领,喝问道。 那军卒就算是再傻也回过味来,面露为难,而后露出讪笑: “大人.此人谋害同僚,留着也是祸害, 我们就.就是气不过给了他几下,不过您放心,死不了,一定死不了!” 另一名军卒听到此话也连忙站起来,将那只抽巴掌的手臂藏在身后,不敢去看阎三。 这时,挤在一侧的阎五坚终于看到来人,眼中顿时暴露出夺目光芒!! “爹!!!爹你终于来救我了!!” “快救我出去,他们打我,不给我衣,要冻死我”声音中带着一丝哭腔。 但他没注意到的是 军帐内三人都不禁瞪大了眼睛,面面相觑 军卒们心中更是掀起了惊涛骇浪,他们听到了什么? 这阎五坚是阎大人的儿子???? 紧接着他们便陷入了莫大的恐惧之中,他们做了什么? 差点将千户大人的儿子弄死? 一时间,强烈的矛盾情绪在二人心中激荡, 一边是对于阎五坚身世的好奇,一边是对暗无天日未来的害怕。 而阎三.他此刻的表情也来回变换, 迟疑、害怕、惊惧、茫然无措,甚至还有一丝隐藏极深的喜悦。 但很快,他便冷静下来,迅速发出一声冷哼: “本将看你不仅是心狠手辣,还疯疯癫癫。” 说完,他制止了将要说话的阎五坚,而是看向一侧两名军卒,眼中闪过阵阵冰冷: “念在你们初犯,此事本官便不追究了, 但..这里发生的一切都不能向外透露,否则.本将也要治你们一个残害同僚的罪过!” “是是是”二人点头如啄米。 “另外,军中有人喜欢嚼舌根,本将不希望听到任何流言蜚语, 一旦听到,本将不会找别人,而是会找你们算账!” 阎三面露凶悍,像是下一息就要拔刀杀人! “是是是我二人嘴巴是出奇的严!!” “滚吧!” 二人如遭大赦,灰溜溜地滚蛋! 此时,军帐内只剩下两人,而阎三爷不再伪装,一秒破功, 脸上的冰冷顿时化为心疼,一个箭步便冲了过去,同时还将自己身上的袍子脱了下来,覆盖在阎五坚身上, “你这个孽畜啊!!蠢笨如猪!!” “这点事情都做不好,让为父太失望了!!” 阎五坚似乎也来了脾气,脖子一梗,瞪大眼睛看着阎三: “我打小就没爹,没人教!!” (本章完) 第13章 大争之世,不进则退 第13章 大争之世,不进则退 四处漏风的军帐内充斥着二人急促的呼吸声, 阎五坚梗着脖子,瞪大眼睛毫不示弱, 阎三则怒从心中起,不停喘着粗气,猛地抬起手想要一巴掌扇过去, 但看到他如此凄惨模样,也就忍住了心中怒意,语气柔和了几分,但还带着几分父亲独有的强硬: “好了,此事休要再提, 我送你去那陆云逸帐下是为了让你立功,借势, 你可倒好,这才第一次出战,就被人抓到了把柄,我真不知该如何说你!” 阎五坚盯着阎三看了许久,终于在其眼中发现了一丝微不可查的关心,便冷哼一声,将头扭转过去。 “谁能知晓他会关心一个重伤之人,还如此刨根问底。” “都怪我当初没有将那武福六宰了,也省得现在如此麻烦!” 阎五坚眼中露出一丝凶厉,咬牙切齿道。 “好了好了。”阎三眉头紧皱,不耐烦的摆了摆手: “此事休要再提,归根结底还是你不对,若你老老实实杀敌,哪还有如此多事? 现在倒好,惹了那陆云逸,为父都不好为你推脱啊。” “你是千户他是千户,怎么看起来你倒像是他的手下!”阎五坚毫不客气,出言讥讽, 此话一出,阎三勃然大怒,快步来到阎五坚身前,一把抓住了他的衣领,低喝道: “你真当老子这千户在这庆州横着走啊,你知道他是什么人吗? 他父亲的老师与大将军同属东宫,是太子的人! 这等人想要拿捏你老子, 轻轻说句话,指挥使都要把我扒光了献上去, 如今那陆云逸在我帐下,身份还没有多少人知道, 这是多少人都求不来的机缘,我费尽心力将你调来, 为的便是乘风而起,你看看你现在, 不光自己落得一片狼藉,连你老子我都要受到牵连,若是老子丢了官,你们娘俩就等着喝西北风吧!!” 阎三越说越气,最后近乎咆哮, 在这庆州苦寒之地,好不容易有一条通天道路,可还没三日便被堵上,阎三心绪之复杂,无法言说。 直至此刻,阎五坚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不由的瞪大眼睛,呼吸变的急促。 他见过最大的官便是眼前的父亲,一个千户就能在庆州呼风唤雨, 而太子.以他如今滞涩的脑袋还无法想象。 阎五坚如今思绪混乱,连忙挣扎着起身,抓住这位不怎么见面的父亲: “我我去给他赔礼道歉,我去给他下跪!!我去求他原谅!” “行了行了。”阎三不耐烦地甩开他的手: “若你早有此觉悟,何以落得如此下场,此事我已经压了下来, 那人是个执拗性子,想来不会善罢甘休,你这段时间不要露面,哪里都不要去,千万别再惹出祸端! 待到接收缴获军资的人前来,你跟其一起回去!” “我不回去!”阎五坚顿时瞪大眼睛! “蠢货!!你现在是戴罪之身,还留在军营里招摇过市?找死也不是这么个死法!” 阎三对于这个私生子,已然愤怒到极点,事到如今还看不清局势! 同时心里也暗暗懊悔,不应该将其养在妇人之手,变得如此任性妄为。 深吸了一口气,阎三猛地转过身,死死地瞪着他: “老实在这待着,时间一到马上滚回庆州!” 说着便拂袖而去,待他来到帐外,冷风一吹,头脑顿时清醒了许多,默默叹息一声。 他回头看着身后的简易帐篷,见那四角被冷风吹起,无奈地摇摇头, 随意从一旁找来石块,将那掀起的布角压盖住,而后又用缰绳把军帐入口的麻布固定, 如此一来,冷风便不会将麻布掀起,军帐内也会暖和许多。 做完了这些,阎三重重叹息一声,拍了拍手上灰尘,暗道一声造孽,阴沉着脸离开! 这时,一个脑袋从一侧帐篷后探了出来,正是先前两名军卒之一, 只见他眼睛滴溜溜一转,又看了看那被压盖好的帐篷,撇了撇嘴,快速消失不见。 一刻钟后,刘黑鹰所在军帐中传来一声惊呼, 一身肥膘的刘黑鹰此刻赤膊着上身, 手里拿着麻布,半截麻布已经缠在手臂伤口之上。 听到军卒来报,刘黑鹰只觉得这是他从军以来听到最荒唐的事,以至于手里麻布都掉落在地! 但刘黑鹰不管不顾,快速站起,来到军帐入口,循着缝隙朝外小心看去,而后看向那名军卒: “没人跟着吧。” “大人您放心,小的机灵着呢。” 刘黑鹰这才惊魂未定地点点头,慢慢回到床榻坐下,眼神有些呆滞, “你真没听错?” “当然啊,那小子直接叫爹了!!而且千户大人走时还把帐篷给那小子扎好,这不是亲爹是啥?”那军卒绘声绘色地描述, 听得刘黑鹰愈发呆滞,阎三的妻子是庆州商贾之女, 不那么尊贵,但也能与许多大人物说上话,又不吝银钱,这才能在庆州坐稳这个千户位置, 而且他惧内的名声几乎在庆州城内人人皆知。 如今却蹦出了个这么大的儿子?怪哉!! 这阎三胆子的确是大,这天下果然没有不偷腥的猫。 这时,那军卒脸上露出一丝后怕: “大人啊,若非千户大人前去,那小子可就真冻死了,到时千户大人定然饶不了我。” 刘黑鹰瞥了一眼那军卒,脸上露出冷笑: “那小子做了什么不用老子说,多活一天都是老天保佑,不该杀?” “当然该杀,但千户总归是千户啊,如今幸好那小子没死,要不我们就麻烦了。” “行了行了,就你心眼多。” 刘黑鹰侧过身,从一侧行囊中拿出一把碎银子,一把塞到那军卒手里: “拿着,应当有二十两了,报酬翻倍,等回去后再让你爹来商行,我给他找个好差事。” 那军卒眼中顿时露出璀璨夺目的光芒,充斥着渴望,作势便要跪下来, 但刘黑鹰却一把将他攥住,脸色也冷了下来: “此事若是泄露出去,你知道后果,到那时我有人保,死不了,你定然要死!” “小的知道,跟着大人能吃香的喝辣的, 我父一个身残老卒,大人能给份营生,小的感激不尽! 您放心,就算是为了家中父母妻儿,小的也不会乱说的,死也不会!” 那军卒脸上充满坚毅,眼中闪过狠辣! 刘黑鹰脸色柔和下来,这才点点头: “去吧,做好该做的事,有我一口吃的就少不了你一口汤。” 军卒顿时激动起来,大大刚刚得了‘当先’之功,还升了总旗, 但几乎所有人都知道,因为他是百户大人心腹, 如今他不禁在想,做了这件事后,自己算不算是总旗大人的心腹,日后好处定然多多! 他不怕被人利用,就怕如那路边野草,旁人看都懒得看一眼。 待到军卒离去,军帐内安静下来,刘黑鹰坐在床榻上,眉头紧皱,面露思索。 “莫名其妙多了个儿子这要是让他婆娘知道了,这还不得闹个天翻地覆? 现如今又包庇罪卒,一来二去,他这千户还坐得稳?” “云儿哥要想当千户,阎三必须挪位置,得拿这事做点文章啊.” 想了片刻,刘黑鹰看向那已经结痂的少许的伤口,其上还有一些肉刺以及破开的皮肉, 参差混乱,极为难看。 刘黑鹰眉头一皱,就这么漫不经心的将其一根根拔掉,鲜血顿时流淌出来, 他也毫不在意,只是拿麻布随意缠绕了一番伤口便穿上甲胄,径直离开军帐。 不多时,他来到了陆云逸所在军帐。 “云儿哥?你在吗?” “在,进来吧。”进入军帐之内,此处要比刘黑鹰所在之地干净不少, 他心心念念云儿哥此刻正拿着一块形似马镫的铁块在左右比划,眉头紧皱,像是遇到了什么难题。 陆云逸瞥了他一眼:“不好好养伤,来我这做什么?” 刘黑鹰嘿嘿一笑,脸上尽显憨厚,蹑手蹑脚地凑了过来, “云儿哥,这是什么?” “你没见过吗?马镫啊。” “马镫有什么好看的?” 刘黑鹰知道云儿哥自小就喜欢这些稀奇古怪的玩意,虽然大多无疾而终。 陆云逸来了兴致,侧过身子将马镫拿了过来: “你不觉得我们现在的马镫,长途奔袭会磨损双脚,影响我等作战吗? 上次我们去捕鱼儿海找那元庭,可要难受死我了。” 刘黑鹰顿时皱眉,满脸疑惑: “不不就应该如此吗?” 陆云逸顿时瞪大眼睛:“这当然不行,战阵厮杀差一点就能要人命, 想要活下去,只能狠抓细节,将一切都做到最好,不能糊弄。 若是这马镫不磨脚面,我等神清气爽, 挥刀的力道也要比以往大上几分,战场上砍死敌人的可能就大几分,甚至就连逃命也要快一些。” 刘黑鹰小小的眼睛中充满疑惑:“云儿哥都是这么过来的,有.有必要吗?” “当然,作为一名优秀的产品经理,自己用着都不顺手,那东西能好吗?” 陆云逸随意说道,仔细端详着马镫,想着如何改进。 刘黑鹰对于此行奇怪言语已经见怪不怪了,撇了撇嘴: “云儿哥啊,你还是先想一想眼前之事吧,我们闯大祸了!” “咋了?” 刘黑鹰挑了挑眉头,肥胖的身体凑近了一些,压低声音说道: “你让我杀的那个阎五坚,是阎千户的儿子。” “啊?”陆云逸顿时瞪大眼睛,一脸震惊! “他亲口说的,被军卒听到了,我估么着是外边的野种,不敢带回家,所以丢进军中。” 刘黑鹰表情有些神秘,以至于让他的眼睛都有些若隐若现。 “怪不得阎三说他与阎五坚的父亲十分熟络,合着就是他自己?这能不熟吗?” 陆云逸笑着摇摇头,带着几分自嘲: “亏我还在想这人有什么背景,能让阎三力保,原来是他自己的崽啊。” 刘黑鹰点头如啄米,对于这种八卦流言,没人会不想听。 “现在怎么办啊,这个王八蛋想要杀我们的人,我们不能就这么放过他!” 刘黑鹰脸上露出一丝狠辣, 他出身商贾之家,在如今大明, 作为商贾不仅要面对朝廷,还要面对那些劫道马匪,不狠便无法存活! 他见过了太多次父亲的委曲求全, 所以在刘黑鹰看来,跟着云儿哥从军,是目前看来最坦途的正道, 官商勾结才是让商行长久之计。 这条路上有任何人想要阻拦他们前进,他便杀了谁! 陆云逸没有说话,而是将手中马镫一丢,叮叮当当的响声随之传来,他则慢慢站起身,在屋内来回踱步。 “你倒是说句话啊,云儿哥!” “急什么,当然不能放过他,我都答应那武福六要替他找回公道了,而且那人战阵本领不错,不能错过。” 陆云逸瞥了他一眼,有些嫌弃。 “若是能将这事办妥当,那武福六定然要士为知己者死,对云儿哥感恩戴德!” 刘黑鹰有些激动,兴冲冲的模样,恨不得现在就拿刀去将那阎五坚砍了。 想着想着,刘黑鹰又有一些担心: “只是.我们这样做,定然会得罪上官,若是那阎三难为我们,该如何是好?” “怕什么?如今北边掀起大战,正是朝廷用人之际,阎三空有一身厮杀本领,但做事畏畏缩缩,他这千户之位迟早要被拿掉。” “啊?”这次轮到刘黑鹰目瞪口呆了,连连开口: “快说快说,为啥啊。” 陆云逸撇了撇嘴,嘴角露出笑容: “看不清局势的人,一定会被抛弃, 你想啊,咱们庆州千户所原本就是前军斥候的最佳人选, 离家近,还熟悉地形,又不至于动用大军, 可阎三他看不清啊,总想守着庆州那一亩三分地过日子,这在如此大争之世,这行不通啊。” “大争之世?”刘黑鹰满头雾水。 陆云逸点点头:“对大争之世,大明立国二十年,老将老臣死得死,杀得杀, 陛下若不再快一些,怕是连能安稳打胜仗的将军都找不到了。” 刘黑鹰眉头顿时紧皱,想到了这些年北征的时间,眉宇中有过一丝恍然: “好像的确如此,近些年来,对北边用兵越来越多,时间也越来越短, 去年宋国公刚刚带领二十万人出去打仗, 这还没消停几个月呢,大将军又来了又要打仗。” “所以啊,大争之世,不进则退, 阎三如此安稳行事在太平盛世乃最好的千户,谁也动摇不了他的位置, 但在如今不行啊, 若他再不有所作为,大将军定然要治罪于他,至少定个尸位素餐, 所以这人.得罪了也就得罪了,只要不鱼死网破即可。” “云儿哥你是说?我们此行不立功?让他无功而返?”刘黑鹰眼神中闪过奕奕神光,充满了自信。 陆云逸瞥了他一眼,轻轻叹息一声,语气加重了几分: “我刚刚说大争之世,不进则退!不仅是他,还有我们, 一旦大将军平灭北元王庭,以后大仗会越来越少, 所以我们必须抓住这场战事,为自己谋得一个立身之本,为此不惜代价!” 刘黑鹰被他说得热血沸腾,恨不得现在就提刀砍杀,紧接着他掷地有声地说道: “云儿哥,我知道了,这阎三占着茅坑不拉屎,迟早把他搞下去,由云儿哥来做千户!” 陆云逸脸色一黑,如此大声密谋,是生怕别人不知道吗? “云儿哥怎么做?你吩咐!” 陆云逸无奈的摇摇头,朝着他招了招手:“你过来,我小声对你说。” (本章完) 第14章 言语如刀剑毁人与无形 第14章 言语如刀剑毁人与无形 草原的冬日异常寒冷, 尤其是冷风呼啸而过,留下猎猎风声后, 狼群的吼叫随之响起,给这草原又增添了一份冰冷。 明军的营寨却在这黑夜里,如同一盏明灯,屹立在草原之上, 军卒们挤在一个又一个帐篷里, 烤着炭火,大骂这天气寒冷,又带着几分闲聊。 此时,在营寨东北角的一处军帐内, 十余名军卒身穿衣,拥挤在火堆旁,希望通过人挤人的方法获得温暖。 “听说了吗,今日陆云逸那百人队又立功了,带回了不少缴获。” 其中一名高瘦军卒满脸羡慕。 “诺,这不就是?” 另一名肥硕一些军卒用筷子夹起了在锅中随着热水翻腾的牛羊肉, 顿时一股膻味弥漫。 但军卒们非但没有嫌弃,反而缓缓闭上眼睛,用力嗅了嗅, 而后长出一口气,似乎要让这膻味填满整个胸膛。 “香,真香啊真是大方,每个百人队分一只羊,半头牛, 咱省着点吃,多煮几回喝汤,够吃一个月! 要是我们也能跟着那陆云逸,那可就发了。”另一名军卒兴冲冲说道, 在场的军卒都不是什么富贵之家,羊肉这一辈子也没吃过几次, 牛肉更是不用说了,有几名军卒都没有见过死牛, 在他们印象中,这牛比他们的命都金贵! 农忙时,大太阳异常毒辣晒得人皮开肉绽, 人一刻都不能歇,但牛得歇,人死了不要紧,牛不能死! 如今他们沾了陆云逸的光,吃上了牛肉,感觉这辈子都值了。 军卒们正陶醉着,就听一名年长些的军卒说: “什么陆云逸啊,以后要叫小陆大人。” 最先开口的那名高瘦军卒眼睛滴溜一转: “啊.是是,要叫陆大人,另外啊咱们吃的这些东西,是那武福六的赏赐。” “啊?”一侧军卒顿时面露诧异,很快便想到了那人是谁: “是那个斩级最多的军卒?还躺着的那个?” 高手军卒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就是他。” “额的娘啊,他这么多赏赐?他立了多大功劳啊!” 那高瘦军卒顿时‘啧’了一声,再次露出神神秘秘的表情: “这你们就不懂了吧,说是武福六的, 但东西还是那小陆大人的,只是借了武福六的名字, 那武福六厮杀那么拼命,我估么着也是个穷鬼,银子缺着呢,这么多东西,他舍得?” 周遭的十余名军卒顿时恍然大悟,深深地点头,觉得他说的有几分道理。 因为他们也是穷鬼,若得了如此奖赏,也不舍得分,只有小陆大人这种富贵之家才舍得。 “那为啥要用武福六的名字啊。” 那有些肥硕的军卒喝了口浓汤,又舔了舔嘴边的油,一脸满足。 听到这话的军卒们也都意识到了这一点,连忙将视线投向那高瘦军卒: “说说,说说呗,你消息最灵通。” “咳咳.” 那高瘦军卒十分受用,将手中碗小心翼翼地放下,整理了一番衣袖,斜着眼问道: “真想听?” “嗯嗯嗯嗯。” “那你们可不能泄露出去,这可是机密。” “哎呀别卖关子了,快说吧,急死个人。” “好!那我就说了!”高瘦军卒又拿起碗,快速一口将汤饮尽,讪笑着又盛了一碗解释道: “润润喉润润喉。” 在场军卒都知道他想多喝一碗,但听人耳短,也就随他去了。 只听他俯下身来,小声说道: “以武福六的名头送东西啊,是为给他了避祸。” 十余个脑袋凑在一起,面面相觑:“避祸?” “嗯,对!就是避祸, 别看那武福六战场厮杀勇猛,最后不也落得这个下场,依我看至少半废, 现在送这么多东西,是为了买命,关键时候我们要说说话,别让他死喽。” 高瘦军卒声音阴冷,这时军帐外冷风呼啸而过,让在场军卒不由得感受到一丝寒意。 “到底啥事啊,用得着这样吗?他不是刚立了功吗?” 那胖乎乎的军卒满脸疑惑,随即猛地意识到了什么,瞳孔顿时瞪大,一脸畏惧: “他他不会得罪了小陆大人吧。” “别瞎叨叨,你那脑袋里装的是驴粪吗? 得罪了小陆大人,小陆大人还替他送什么东西?蠢笨如猪!” 那年老的军卒瞪了他一眼,而后看向那高瘦军卒: “继续说!” 那高瘦军卒撇了撇嘴: “他得罪那人啊,还不如得罪小陆大人呢,至少还能保命。” 这么一说,在场之人的好奇心都被勾了起来, 不由得瞪大眼睛,想到了军中唯一能压得过小路大人的人! 阎千户! “你是说?”那年老军卒伸出食指,指了指头顶, 在场之人都知道这是啥意思,上面的人。 高瘦军卒用力点了点头,露出几分唏嘘: “你们都知道那武福六半废了,可不知道是咋弄的吧。” 一众军卒摇摇头,眼中已经被熊熊的八卦之火占据! “是被人引来元人害的,那人叫阎五坚!” “也姓阎?”在场军卒顿时一惊,果然没错,自己的聪明才智得到印证。 那高瘦军卒眼中露出一丝凶光: “那阎五坚在袭营的时候故意将一队元人赶到武福六面前, 让武福六去厮杀,等到他们两败俱伤后,再抢夺首级, 武福六就是为了保护同僚才受伤的, 小陆大人的本事庆州谁不知道, 千里奔袭探查敌情,千人围剿都能全身而退,袭个百人营还至于死伤这么多人?” 高瘦军卒脸上适时露出一丝愤恨,拳头不由自主地握紧,其上青筋毕露: “我打听过了,这重伤的十余人里面, 大多都是武福六的部下,都是那阎五坚害的!” 话音落下,在场之人皆是面露震惊,缓缓抬起脑袋,原本憨厚的脸庞上尽是愤怒杀意! 军卒中什么人最可恨,残害同僚者! 战阵厮杀中,左右背后甚至都要交给同僚看管, 若是不齐心协力,谁也别想齐整着离开战场。 如今在这庆州千户所居然出了这么一个败类,让这些老卒都恨得牙痒痒! “他妈的,别让老子见到他,老子见到他非宰了他!” 那胖乎乎的军卒脸上写满了杀气,一双小眼透露出骇人心魄的光芒。 “你得了吧,小陆大人都杀不了的人,你算老几。” 那高瘦军卒撇了撇嘴,满脸不屑,又将碗中浓汤一饮而尽,理所当然地又盛了一碗。 不过,现在军卒们也没心思计较这个了。 “为什么杀不了?残杀同僚,就地问斩,这是洪武老爷的规矩!” “你以为小陆大人不想杀啊, 人都抓住了,罪也定了,可就是杀不了,你有啥招?” 那高瘦军卒郁闷地喝了口汤,将嘴里的肉嚼来嚼去,就是不舍得咽。“为啥不杀啊?就因为他姓阎?”胖军卒一脸不忿。 “废话,县官不如现管,洪武老爷也不知道这的事, 你说说,那人到底什么背景,跟阎千户有什么关系?”那年长军卒斥责了一番胖军卒,又问道。 “我怎么知道?我只知道那人如今被好生好伺候关着, 你们是不知道啊,那帐篷扎得可严实了,密不透风, 晚上估摸着也吃这个。”高瘦军卒指了指眼前的牛羊肉。 “草!” 这让一些平日里沉默寡言的军卒都忍不住骂娘。 平日里被骂丘八也就算了,自己人还欺负自己人,让他们有些忍不了。 “只可惜那武福六啊,本应是军中猛将,还跟了小陆大人, 本应有大好前途,现在倒好,娘子也娶不到了。”那高瘦军卒满脸可惜。 在场军卒年纪都不大,其中有几人也是这样打算的, 能活着回来就娶亲,死了也给家中少一个负担。 听到武福六也是如此,他们不由得低下头,弥漫着膻味的汤汁也变得不那么香。 “武福六是咋回事啊,说说。”那有些肥硕军卒问道。 “他啊,苦命人。”高瘦军卒有些唏嘘: “自小没了爹娘,还是主家好心, 想起来就喂一口,想不起来就饿着,跟养小狗似的,饥一顿饱一顿。 你们是不知道啊,主家那小娘子心善, 不时给点吃的,这才让他没饿死,还给他取了名,就是现在这个名。 要不说这人啊都是命,有福!” 高瘦军卒大概说到伤心处,抹了抹眼睛,又喝了口汤, 见周围同僚都大眼瞪小眼,他哂然一笑,继续开口: “你们还别不信,人比我们有福, 他和那主家姑娘这一来二去,就对上眼了, 那武福六我也去看过,长得浓眉大眼,又高又壮,可好了。 但他一个奴仆哪能配得上主家姑娘, 主家不同意,但不知怎么的,也没赶他走,二人就这么藕断丝连。 我估么着那主家也是心善,看也阻止不了,就把武福六送到军中,让他杀敌立功,博个出身。 这武福六也是争气,没多久就成了小旗, 这次主家费尽心力把他调来小陆大人麾下,就是想跟着立功,等战事结束二人就顺理成章成婚了。” “我说呢,以前都没见过此人。” 那肥硕军卒撇了撇嘴,心里有些不忿,他还想跟着小陆大人立功呢! 高瘦军卒瞥了一眼他: “都知道跟着小陆大人能立功,那些大人不把人塞到小陆大人麾下才是见鬼了呢, 不过你也别不服气,咱们杀一个都费劲,人家杀十个,这就是本事,得服。” “我哪有不服,我只是觉得可惜,大好前途功亏一篑, 这哪里是有福,这明明是天生灾祸,就差临门一脚了,还被奸贼残害!!!” 肥硕军卒有些咬牙切齿,眯起的眼睛中充斥着打抱不平, 这世上只有蝼蚁会心疼蝼蚁,恰好在场之人在这大明,皆是蝼蚁。 肥硕军卒越想越气,将早就凉了的浓汤一饮殆尽,很快他便皱起眉头, 不知是心绪变化还是浓汤凉了的缘故, 他觉得这充满膻味的汤有些难喝。 没过多久,烛火熄灭,但军卒们却辗转反侧地睡不着 翌日,晨号声早早响起,军卒从睡梦中惊醒,顿感身体无比疲惫。 当刘黑鹰拿着大碗来到早食处时, 打量一眼四周,不禁挑了挑眉,嘴角划过一丝不可察觉的微笑。 军卒们大多顶着黑眼圈,双目无神,一副劳累过度的模样, 不过刘黑鹰知道其中关键, 他们应当是有心事,没睡好,这就对了! 他来到那巨大食盆前,不禁叹了口气,与他家中喂猪的东西一般无二, 当他看到那大杂烩中的诸多肥肉以及骨头时, 眉头一挑,心生一计,踮起脚看向身后的长队,高呼: “弟兄们,有口福了,今日食肉!” 但奇怪的是,军卒们的情绪并不热烈, 甚至连抬头的都没有几个,只是在那慢慢地挪动身体, 只有几个刘黑鹰的部下见上官在说话,笑着脸应和,敷衍大于真心。 自然是强颜欢笑。 奇怪的是,见到这一幕的刘黑鹰非但没有生气,反而在心里暗暗窃喜, 好好好,看来是都吃到肉了! 昨日他还有些不懂,但今日看到军卒们这个模样,刘黑鹰心里直乐, 士气低迷啊,阎五坚要是再不处置,这队伍可就散了! 不知为何,刘黑鹰觉得, 那阎三老儿不处置他儿子最好, 如此丧失人心,士气低迷,那他这千户也算干到头了。 正好让云儿哥借机上位! 刘黑鹰觉得,此刻应该与云儿哥密谋一下, 于是,端一大碗猪食的刘黑鹰兴冲冲地冲进陆云逸所在军帐! 陆云逸此刻还在端详那个马镫,被他不打招呼就冲进来吓了一跳,身体一个激灵: “你作甚?” 刘黑鹰瞪大眼睛,小跑到他面前,压低声音静悄悄地开口: “云儿哥,奏效了,奏效了, 那些军卒今日都是一副死人相,士气低迷啊!!” 陆云逸嘴角勾起一丝微笑,拿起一旁的干饼咬了两口,有些嫌弃,一股面渣,含糊不清地开口: “不要掉以轻心,那武福六恢复得快,听说今日已经能下地了? 让他别乱动,卖卖惨,此事就算成了。” ‘吸溜吸溜’刘黑鹰一边吸溜着汤汤水水,一边小声嗯嗯嗯,表示自己知道了。 将口中食物咽下,刘黑鹰瞪大眼睛,一脸佩服: “云儿哥,你真是厉害,一箭双雕! 那阎三老儿不论管还是不管,对我等都有益处!” 陆云逸轻轻一笑,将那半块干饼放到刘黑鹰碗里, “言语如刀剑,毁人于无形。” “这几日你小心点,别犯了事,那阎三想来已经知道是我们干的了, 他不敢找我麻烦,说不得会找你麻烦。” “啊?”刘黑鹰脸色顿时垮了下来,想到了自家商行被那些吏员整的日子。 “不用担心,现在架在火上烤的是他,不是我们。 再待上几日,我们就补充人马出营, 不与他们在这干耗着,还是我们自己的正事要紧。” 陆云逸淡淡开口,浑身弥漫着一股满不在乎的淡然气息。 “我们还要深入?”刘黑鹰问道。 “那是自然,想要被提拔,事情要先做好。 我等做好了事,等到指挥使甚至大将军看到军报, 发现其余军卒缓慢前行,而我等已然深入草原多次,会怎么想?” 刘黑鹰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又看到了升官的希望! “到那时啊,想不升官都难。”陆云逸淡淡一笑,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 “那我们这样会不会找人记恨啊, 我爹说..刀砍地头蛇,露头的椽子先烂,不能强出头啊,会遭人记恨。”‘ 刘黑鹰脸上有些忌惮。 陆云逸撇了撇嘴,有些嫌弃: “庸人自扰,冠军侯十六岁从军,十八岁就封了侯, 与他相比,我等十八岁还在这千户所里蹉跎岁月勾心斗角,你担心个什么劲啊。 再说了,我爹是举人,你爹是富商, 官商勾结,无往不利,你怕什么啊, 在这军中不立功杀敌,就如老农不下地种田,这叫不务正业!” 刘黑鹰被说得一愣一愣的,虽然有些听不懂,但他还是点头如啄米: “云儿哥说得对,我这就去安排,让武福六越惨越好,手脚都给他绑上,就说瘫了!” (本章完) 第15章 取胜之道,就在其中 第15章 取胜之道,就在其中 军中的流言蜚语愈演愈烈,尤其是武福六在转移军帐时, 那凄惨模样被一众刚刚结束用过饭的军卒恰好看到后,变得更为凶猛! 军卒们之间的闲谈也不再是悄悄话, 反而变成了大声密谋,毫不避讳。 因为军卒们都在说! 他们更加不忿的是, 一向本领高强的小陆大人都无法将人治罪,甚至还要拿出东西贿赂军卒以求保那武福六的性命。 大明的百姓是仁慈的,尊老爱幼早就已经深入骨髓, 作为军伍之人,他们深信强者保护弱小乃天经地义, 现在,一个活生生的弱者出现了,还是同僚同袍,但却只能用如此手段庇护! 这将军卒们心中的愤恨压抑到了极点! 而作为千户的阎三自然也从手下心腹知道了其中原委,也顺理成章的猜出这是何人所做。 但他此刻,就如那束手束脚的溺水之人,稍微动一动,便四处进水出错! 此时,阎三的军帐中, 他依旧如往常那般静静坐在虎皮座椅上,闻着军帐内的清香, 但脸上却没有一如既往的随和笑容,反而凝重万分。 在他对面,一身甲胄的陆云逸静静站在那里,同样脸色凝重,侃侃而谈。 “千户大人,如今我们刚刚离开庆州不过百里,不能在此地停歇, 我等大军应继续开拔,深入草原,为大军清扫道路。 至少也要将路上的一些眼线拔除,如此大军方可长驱直入,直通捕鱼儿海!” 说着,陆云逸从甲胄中掏出一封军报递了过去: “属下所说,都有军报记载,大人可放心查看。” 千户阎三眼神闪烁,撇了撇桌上的军报, 又抬头看向身前的年轻人,顿时感觉一阵头大。 “你是对本将原地驻足感到不满?” “是!” 陆云逸中气十足的回答让阎三愣住了, 刚刚到嘴边的话也停住,一脸不可思议地看向他。 还是第一次有人如此耿直,好大的胆子! 紧接着陆云逸又说道: “大人,大将军命我庆州卫做前军斥候,其他千户所如何暂且不谈, 但依属下看,吾等千户所应尽职尽责,深入草原,为大军开路。” “为何?” 阎三眼神中已经压抑着愤怒,但因为多年养成的习惯,还是在努力克制。 “因为大将军在庆州,大军也要从庆州出发,所走路线便是我等探查路线, 至于其他千户所只是备选,若非迫不得已,不会选择。” 陆云逸从容开口,神情平和。 “你就这么笃定?为此不惜代价?” 阎三轻轻把玩着手中木串,语气有些阴冷。 “是!”陆云逸言简意赅,又将阎三想要说的话噎了回去。 他本以为陆云逸要说上一些理由,忠君体国,军伍报国之类的话, 他再说一些明哲保身的话,缓和一番关系。 只是没想到这陆云逸,完全不给他机会。 索性,阎三也就不再伪装,将身体靠在虎皮靠背之上,嘴角出现一丝讥笑,道: “本将麾下军卒都是普通人,没有你这番本领, 如你那般探查还不知要死多少人,本将舍不得。” “还请大人多多思量,此刻若不行事,恐后有祸端。” “祸端?还用等日后?本将眼前就尽是祸端!” 阎三的语气忽然变得严厉,陆云逸依旧如往常那般,平淡如水,只是静静低头看了看自己。 “大人是在说属下吗?” 阎三呼吸又是一滞,将要说出口的话又被噎了回去,只好大口喘气,胸口剧烈起伏: “本将说的是今日的流言蜚语!” “什么流言蜚语?”陆云逸眼中充满疑惑! “你!!”阎三猛地睁大眼睛,身体前倾,做出饿虎扑食的姿态。 “这个小子,以往怎么没有发现他装傻充愣是一把好手!” 阎三此刻在心里大声嘶吼,额头青筋毕露! 这时,陆云逸端详了他一番,主动开口: “大人,属下打算明日便离营,向着草原深处探索。” “去吧去吧.” 阎三此刻已经不想与陆云逸争辩什么了, 动又动不得,打又打不得,不让其早早离营,谋个清静。 “大人,不知庆州何时来人, 那武福六伤得严重,还是早些让其回到庆州医治为好。” 你还敢提!! 阎三差点骂了出来,但还是努力压制心中怒火,深吸了一口气说道: “明日!” 陆云逸悄无声息地垂下眼帘,以掩盖眼中的精光,轻轻点了点头: “属下多谢大人了,那武福六是个苦命人,如今要瘫了,还请大人多加照料。” “知道了。” 说完后,阎三便直起身,拿起了杯中茶水,小口小口地抿着,送客之意极为明显。 “属下告退。” 陆云逸得到了想知道的,自然不愿在这里多待, 待他转身离开,阎三猛地将杯中茶水饮尽,眉宇之中尽是冷冽,脸色极为难看。 “来人!” 甲胄碰撞之声在军帐外响起,一名亲卫走了进来。 “大人。” 阎三招了招手,将那人唤到身前压低声音: “你去帮本将办一件事。” “大人您说,属下莫敢不从。” “那阎五坚被关押在最角落的军帐中, 等明日庆州的人来了,让其隐藏在队伍中一同回庆州, 不要露出马脚,此事做好,本将重重有赏!” 那军卒眼神闪烁,想了片刻用力点点头: “大人您放心,此行运送的重伤者十余人,军资无数, 所以配随行护卫五十,这些都是定数不可动, 但另有几具尸体会运回去,属下可以让阎五坚伪装成尸身,一同回到庆州。” 阎三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连连点头称赞道: “田兵啊,以往本将怎么没有发现你如此机灵。” 那名田兵的军卒咧嘴一笑: “这不是跟大人待久了,才变得机灵。” 虽然这马匹拍得极臭,但有陆云逸珠玉在前,阎三还是很受用, 从桌上拿起一块玉佩递了过去: “此事办妥当,你就是本将的亲卫统领!” 田兵顿时瞪大眼睛,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多谢大人,属下定为大人肝脑涂地!” “好了,做事吧。” 待到田兵离开,阎三平和的脸色顿时阴沉下来,拿起一侧的地图仔细查看, 看着上方那一块块未被探明的阴暗地带,冷哼一声: “这可不是长驱直入的简单探查,而是要一寸土一寸地的清扫过去, 你有多少人,你能保证次次功成?” 阎三又看向那疑似有营寨存在的阴暗地带,眼里闪过忌惮,又有一丝无奈: “在这庆州以北五百里之内,至少有十个部落在一年内迁移至此, 本将查了许久都没有掌握他们的确切位置,你又如何敢来? 仗着有几分本事,恃才倨傲! 像你这等人..还是名正言顺死了得好。 本将不敢动你,但那些元人可没有这些顾忌。” 离开阎三军帐的陆云逸在一众军卒怪异的注视下回到了所属军寨! 此时,天空已经飘下白雪,冷风轻轻吹动,使得空气中尽是白雾。 但此刻,陆云逸所属的百人队已然静静立在军帐之外, 整齐有序地站在冰天雪地之下,将要开始又一日的操练。 而在周围栅栏外,有一些军卒也不怕寒冷,早早就等在那里, 见陆云逸回来,连忙推搡着身旁同袍: “来了来了,小陆大人回来了。” 当陆云逸站在那些军卒身前,拔出长刀之际,周遭围观的军卒中有些人已经激动起来, 连忙拍打着周遭军卒的肩膀,小声喊着拿钱! 被拍打的军卒不情不愿地掏出银钱,塞了过去,嘴里嘟囔着: “出征也要操练啊,晦气!” “我早就说过,小陆大人就算是天塌下来也不会停止操练,你们还不信,输钱了吧。” 赢钱的军卒有些兴奋,赌的钱不多,但图个乐子亦是极好。 他没有压制声音,所以引得不少军卒查看, 就连身材高大,手拿长刀的陆云逸都听到了这个声音,瞥了他一眼, 而后慢慢转头,看向前方静静站立的军卒,朗声说道: “你们中有许多新进军卒,经过几日的奔袭与厮杀,想来与同袍都已熟络。” “但对于我,你们可能还有些陌生,还未熟络。 而且你们可能会疑惑,为何出征在外也要操练,为何阴天下雪亦要操练, 今日某便告诉你们,这便是我部规矩!” “人未死,气未消,操练不可停, 你们可能听过,战阵之上你们所能依靠的, 只有手中的刀,身上的甲,以及胯下的战马,还有身旁的同僚。 但今日我要告诉你们,这些统统都是假的!” 军卒们瞪大眼睛,面面相觑 “战阵厮杀,你们能依靠的只有强劲的体魄,以及战至酣处亦不枯竭的体力! 难道元人没有甲吗?还是元人没有长刀战马?还是元人没有同僚? 他们都有,那为何我们自陛下起兵以来,将那元人打得抱头鼠窜?” 军卒们眼中露出疑惑,就连路过的两位百户也不禁皱起眉头,驻足旁听。 陆云逸深吸了一口气,眼神愈发坚毅: “我告诉你们,因为陛下以及诸位大将爱兵如子, 凡其部下,皆能食肉,能食盐,能饮茶,能食瓜果! 再看那些元人,他们能作甚? 家家皆净,只能吃那糙米糟糠,长此以往,体魄自然不如我等! 而这,也是我要告诉你们的, 战阵厮杀,敌我军卒之间唯一的差距便是体魄!” 此话一出,在场军卒面面相觑, 老卒自然听过,表现得淡然无比,至于那些新进军卒则一脸不可置信。 此乃大逆不道之言,一个小小的百户居然大言不惭。 但不知为何,他们亦是觉得,有些道理。 正在他们思虑之际,陆云逸则继续开口: “而夜以继日地操练,是强健体魄的唯二办法, 当然,还有不近女色, 不过这对我等军卒太过艰难,暂且不提!” 此话一出,军卒们都露出一丝坏笑,站在军阵中的军卒几乎压制不住嘴角笑容, 无形之中,他们觉得小陆大人亲近了许多。 “想必前日的战斗已经让你们领略到元人的战力, 虽然我等大胜而归,但敌之战力亦不可小觑! 对此,我等只能持续操练, 让我等体魄变得更强,让我等挥出的长刀变得更快,亦让我等发出的长箭射得更远,也让我等性命留得更久!” “好了,开始操练,正手挥刀五十,反手挥刀五十,开始! 请务必竭尽全力,以今日之挥刀,保明日之性命! 当然,若有谁不想操练,只要比过本官,便可歇息!” 随着陆云逸一声暴喝,整个军阵的气氛为之一变,变得充满肃杀! 而当陆云逸站在军阵之前后,所有人的眼眸都一点点凝固, 浑身热血滚烫,握紧长刀的手也变得不似那么冰冷! “挥!” 陆云逸目光锐利,握紧长刀的右手猛地抬起,肌肉顿时紧绷,一块一块紧紧扎在一起, 紧接着他左脚用力,巨力自腰腹传至上肢, 而后进入手臂,当力气达到顶峰那一刻,重重挥出! 锐利长刀的破空声猛地响起,天空中飘落的小雪似乎被一刀斩断, 周遭军卒瞳孔猛地一缩,快!好快! 军卒们面面相觑,这一刀,能挡住的人不多。 “挥!” 军卒们一声齐喝,声音震天,仿佛连天上飘落的白云都有了刹那间的停滞。 周遭几位原本嘻嘻哈哈的老卒瞳孔骤然收缩, 他们南征北战多年,经历过大场面的战阵厮杀, 几位公爷手下的精锐强军一旦展开冲锋, 便是如此感觉,宛如一个整体! 想不到在这边陲之地,仅仅百余人的军伍上,还能体会到如此感觉。 两刻钟后,百下挥刀完成, 军卒们额头都出现了一层细汗,白雾袅袅,在天空中汇聚。 军卒们很快就听到了一个从来没有听过的字词: “深蹲二十!间隔三十息,两组,启!” “未见过的军卒模仿老卒,这能让你的双腿更加有力,奔跑起来更为迅速,骑上战马奔袭得更远!” “取胜之道,就在其中!” “待到结束可与总旗领取今日肉食, 吾之部下每日食肉,每日操练,如此才可战阵破敌!” 话音落下,陆云逸便开始飞速蹲起! 新卒们也有样学样,快速蹲起,但被刘黑鹰破口大骂: “蠢货,莫要这般快,如果明日你们还想动弹的话,就慢一些!” 这时一名老卒笑嘻嘻开口: “大人是大人,他身体好,我们比不得,要慢一些, 等操练结束多吃一些肉食,补充体力,否则明日大腿会酸痛。” “真有肉食?” 那新卒做了十余个蹲起,便开始喘粗气。 “废话,跟着大人干的都是出生入死的活,没有好处谁干啊, 再告诉你一个好处,小陆大人从不分润部下功劳,就连赏钱也分文不取,由我们分润。” “还有这种好事?” “那是自然,我等凡夫俗子从军要的是钱,小陆大人要的是功, 只要尽心尽力为他办事,以后好处多着呢!” 这老卒呼吸也开始急促起来,不再说话。 半个时辰后,军卒们大多结束了操练任务, 可他们的视线一直盯在最前方的小陆大人身上, 只见他.做了许多稀奇古怪的动作, 速度要比他们快得多,到现在还生龙活虎,不曾停止。 见到这一幕的新卒们不禁张大嘴巴: “怪不得刘家二小姐非大人不嫁.” 军卒们顿时露出坏笑,都是男人,懂得都懂! 很快,陆云逸结束了属于自己的操练,转头看向站在原地的军卒,轻笑一声: “好了,各自散去吧,莫要忘了找总旗拿取今日肉食,应当是卤肉。 还有!家中有妻儿的,不要想着将卤肉藏起来带回家, 你们现在要考虑的,不是家人, 而是如何在战场上活下来,莫要苦了自己! 你们活着回去,妻儿老小才能顿顿食肉,若是有人私藏,军棍伺候!” 此话一出,不少年纪大一些的军卒脸色一僵,他们就是如此打算的, 他们觉得自己辛苦一些无妨,反正苦了一辈子,早已习惯,有好东西还是要带回家给妻儿尝尝。 但没想到,小陆大人早有察觉! 他们也不是傻子,与那些老卒大眼瞪小眼,定然是以前有如此干的军卒被逮到了。 过了半个时辰,发放完卤肉的刘黑鹰大汗淋漓地冲进陆云逸所在军帐,嚷嚷道: “云儿哥,这总旗太累了,我不想干了。” 陆云逸此刻嘴里叼着一块羊肉,拿着有了几分改进的马镫仔细端详,眉头紧皱: “哦。” 刘黑鹰脸色一僵,连忙说道: “我开玩笑,嘿嘿,云儿哥你是不知道啊, 那些新军没见过世面的样子,给他们一块肉就让他们感动得稀里哗啦! 昨日分那些牛羊肉也没见他们如此。” “牛羊是他们厮杀而得,拿得理所应当, 这操练的肉食,全是你我私货,他们能不感动吗?” 刘黑鹰深以为然地点点头: “嗯~的确,我听说一些上官把军卒练得累死累活,还整日吃糠咽菜,自然越练越虚。” 陆云逸瞥了他一眼:“你也快了。” 刘黑鹰脸色一僵,连忙岔开话题: “云儿哥,你想好怎么整死那阎五坚了吗? 我听说明日庆州的人就来了,要是让那小子溜了,弟兄们要气死了,到时候不好收场。” 陆云逸神秘一笑: “等的便是此时,你过来,我吩咐你一些事, 办好了自然高枕无忧,静等那小子死就行了。” 刘黑鹰点头如啄米,马上凑了过来。 (本章完) 第16章 杀人计划 第16章 杀人计划 翌日午时,大雪满天飞, 军卒们躲在军帐之中,看着外边大雪,思绪放空,充满彷徨。 他们不知此行还能不能回去,亦不知此行能不能获得功勋。 只能一日复一日,听从上官安排。 忽地,躲在边缘军帐中的军卒空洞眼神猛地一凝, 看向那出现在天边的一个个黑点,顿时站了起来。 其余军卒也纷纷拿起长刀,神情警惕。 当那黑点越来越近,看到来人后,这才长舒了口气。 是庆州来运送补给的队伍,他们此行会带来许多军粮,并且会将一些缴获带回去。 以往这个时候他们会无比欣喜,补给队伍来了,至少能食肉。 但如今.他们心中却有着淡淡的遗憾,武福六的肉他们已经吃过了, 但那阎五坚依旧没有被惩处,依旧被好好地安放在营寨角落。 军卒中有一些聪明人,知道阎五坚迟迟不被杀头便是千户力保, 那千户定然不会错过这个机会,他们怔怔地看着一辆辆驴车马车赶到, 或许今日之后,阎五坚就不会出现在营寨中。 每每想到这,军卒们的心绪便愈发低沉,忍不住将头低下,默默叹了口气, 如他们这般蝼蚁,生闷气才是理所应当。 阎五坚所在的军帐中,亲卫田兵已经早早等在这里, 长刀早已出鞘,警惕地盯着四周! 他的军务是将阎五坚完好无损地送出军帐,在这之前要确保此人的绝对安全! 他知道陆云逸是个狠辣之人,未必不会在阎五坚离开之前杀人灭口。 坐在一侧床榻前的阎五坚见到此人如此警惕,不屑一笑, 抓起方桌上的牛肉用力啃了一大口,又将杯中酒水饮尽,面露陶醉。 “至于如此?那陆云逸敢在军中杀人?” 田兵依旧神情警惕,轻轻瞥了阎五坚一眼, 眼中闪过一丝恨铁不成钢的可惜,心中无声自语: “千户大人如此急智之人,为何儿子如此窝囊。” 但心中这样想,脸上却露出讪笑,带着一丝谄媚: “阎少爷,防人之心不可无, 你有所不知,那陆云逸之前在庆州时就经常与同僚打斗,不服管教, 乃是刺头人物,他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他这么嚣张?”阎五坚一愣。 “那是自然,他的父亲是陆先生, 凡是庆州内有头有脸的大人物,其子嗣都在其手下学文, 不论多有钱多有势,崽在人家手里,到何时都得对陆先生客客气气, 我就亲眼见过几位大人对千户大人不屑一顾,但对陆先生礼貌有加。” “这么厉害?” 田兵脸上露出一丝唏嘘: “那是自然,外面虽然在打仗, 但我大明却一片太平,我等丘八没了用处,地位自然不如那读书人尊贵。” “那倒是,一个秀才都能见官不跪,真是荒唐!”阎五颇为赞同地点了点头。 “所以啊,阎少爷还是少与那陆云逸接触, 他虽然看起来厮杀勇猛,但我听人此人心机深沉, 阎少爷与他交恶,难受的却是千户大人,得不偿失啊。” 此话一出,阎五坚的脸色顿时阴沉下来,呼吸也急促几分: “他不就是有个好爹吗?神气什么?” 田兵愣了一下,迅速将视线挪开,以免眼中怪异被他察觉。 这时,军帐外响起了军卒的吆喝声,还有板车碾过地面的吱呀声, 田兵神情警惕,迅速站起身,一个飞扑便来到了军帐入口处, 拿着长刀轻轻掀起帷幕,侧头向外看去,顿时他眼中一喜。 “阎少爷,庆州的人来了,您可以回去了。” 阎五坚也不似表现出来的那般强硬, 听到这个消息后也长出了一口气,心中一块大石落地, “好好好!” 田兵迅速来到阎五坚身侧,低声道: “事情我会安排好,到时路上有人会照看您, 在这期间您就忍一忍,不要让人发现端倪, 若是一切顺利的话,不到两日便能回到庆州。” “知道了知道了,不就是扮死人嘛,不是难事。” “那就好,我先去安排,若是有不认识的人前来, 不要犹豫马上放声大喊,一侧军帐内还有弟兄。” “知道了知道了,去吧。” 田兵点点头,飞速离去! 待到军帐内只剩阎五坚,他不屑地冷哼一声,随意将手中牛肉一丢,眼神愈发阴冷: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等老子回到家再和你慢慢玩!” 西北角的军帐中,身穿甲胄,一身肥膘的刘黑鹰一脸煞气地站在军帐中, 看着那愈发热闹的军营,眼中闪过一抹冷色。 在他身后,面色苍白的武福六静静站在那里, 虽然整个人看起来虚弱不堪,但精气神十足,尤其是那锐利的眸子,像是刚从战场上下来的老卒。 而在他的一侧,没了半截手臂的小顺子同样站在那里, 一脸紧张,神情有些忐忑。 刘黑鹰回过头,打量了一番二人,轻轻一笑: “不错啊,恢复得极快。” 武福六勉强一笑,神情中带着一丝感激。 他曾无数次想过,这辈子可能就这么半残了,日后也是一个废人,无力养家,甚至养活自己都有些困难。 如今 “大人说笑了,我兄弟能如此快速恢复,多亏了两位大人的草药与照顾, 日后大人有何吩咐,尽管道来,我二人绝不推诿。” 一侧的小顺子也连连点头,只是眼神有些黯淡,少了一截手臂,能做的事情已经很少了。 刘黑鹰见状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 “拿不了刀可以拿笔,百户大人身边还缺文书, 返回庆州后去刘氏商行,就说你认识我,让他们教你识字算账。” 小顺子眼睛一点点睁大,眼里闪过希冀:“真真的吗?” “骗你作甚,但有个条件,接下来我吩咐你们的事要做好,日后跟着百户大人,大有前途!” 刘黑鹰拍了拍甲胄,一身匪气。 二人轻轻对视一眼,深吸了一口气,眼中闪过了然, 想要获得好处,就要办事! 武福六深吸了一口气,面露决绝:“大人您说,我两兄弟莫敢不从。” “好!”刘黑鹰一声暴喝,脸上露出笑容: “很简单,杀一个人!军中的人!” 说话间,刘黑鹰脸上笑容骤然消失,取而代之的阴狠毒辣,还带着一丝狠戾! 军帐内的气氛陡然凝固,变得寒冷,像是有冷风吹过。 武福六眼中闪过惊骇,但很快便一点点消退,抿了抿嘴,恶狠狠地开口: “谁!” “阎五坚!” 武福六眼中顿时闪过错愕,而后长出了一口气, 听到姓氏后他还以为是千户阎三,没想到居然是这位仇家? “他将你们害成如此模样?你不想报仇?” 刘黑鹰脸上出现一丝莫名笑意,让在场二人心中一寒。 武福六自幼摸爬滚打,自认为见多识广, 但与此人交谈,不知为何总是感到阵阵寒意,就如那阴冷的毒蛇在脊背游过。 但很快,武福六眼中的忌惮与惊愕便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仇恨,他咬牙切齿说道: “想!大人您说怎么做,我二人绝不推脱!” 刘黑鹰满意地点点头: “阎五坚会与运送缴获的车队一同回去,至于藏在哪我不知道,你们要小心寻找,找到他后” 刘黑鹰用手做刀,轻轻在脖颈上划过,淡淡说道: “杀了便是。” “当然,你们若是怕可以不做, 等回到庆州夹起尾巴做人,在心里祈祷那阎五坚不会找你们麻烦。” 刘黑鹰脸上露出和善笑容。但看在武福六眼中却让他呼吸一滞, 没错他没得选。 阎五坚如今落到如此下场, 他或许不会找百户大人的麻烦,但一定不会放过他们兄弟二人。 更何况.这两日刘总旗左右叮嘱他们不要妄动,装作瘫痪之人,为的便是今日! 深吸了一口气,武福六朝着小顺子用力点了点头,看向刘黑鹰: “大人.此事我们做,小顺子找人,我来杀人! 在他们眼中,我依旧是那个瘫痪之人,他们不会怀疑我。” 刘黑鹰满意地点点头: “脑子倒是活泛,怪不得能勾搭上主家千金。” 武福六脸色一红,浑身杀气尽失.支支吾吾地不知说些什么。 “哈哈哈,自古英雄好汉得美人垂涎, 你看百户大人,刘知州的小姐非他不嫁,你们二人都是英雄好汉” 武福六一愣,嘴角随即带上一丝笑容。 刘黑鹰又看向小顺子:“知道动手的时候怎么做吧,不要傻愣愣地待着, 要让随行军伍看到你,人越多越好,如此一来,你们二人便脱罪了。” 小顺子用力点点头,将这些话牢牢记在心里! 倒是一侧的武福六有些迟疑: “总旗大人,如此是不是太过简单了?” “哈哈哈,一看你们就是没干过脏话的。”而后刘黑鹰想起陆云逸说这话时的神态, 头颅微微扬起,面露轻佻,眼神中带着几分居高临下,轻哼一声: “凡走过必留下痕迹,做这等事,计划越周密越容易出漏子。” 武福六眉头顿时皱起,他不是蠢人,自然能听出此话奥妙,不由面露震撼! “刘总旗真乃神人也,此话有理,极为有理!” 而一侧的小顺子则没有这么机灵,呆头呆脑的模样,让人心生同情。 刘黑鹰瞥了他们二人一眼,尤其是在小顺子身上停留许久,眼神中露出一些怪异, 轻咳一声掩饰尴尬,道: “总之,不论计划如何变,不能让阎五坚回到庆州。” “是!” “是!” 翌日清晨,军寨外堆积了数百号人,马车驴车十余架,另有板车百架,牛羊数百头。 在清点完军资以及俘虏后,这大队人马浩浩荡荡地向着东南方的庆州驶去。 千户所的军卒们则看着那些牛羊,望眼欲穿,恨不得多杀几头留下。 千户阎三则站在军帐之中,看着远去的队伍一点点消失在风雪之中,一时间心乱无比。 这时,田兵顶着风雪跑了过来, 阎三脸上顿时露出关切,迈出营帐:“如何?” “回禀大人,一切安排妥当,为了避免出岔子,我还叫上了两个弟兄守候,阎少爷定然能安全返回庆州。” 阎三这时紧绷的心绪才一点点安静下来,中一块大石落地: “那就好那就好.” 而后他又问道:“陆云逸有什么动作吗?本将怕他搞鬼。” “这两日陆百户除了每日的操练,几乎不离开军帐,听人说在改进.马镫?” 听到此话的阎三彻底松了口气: “那就好,那就好啊. 他这个人就喜欢研究那些稀奇古怪的东西,这马镫用了数百年了,哪还轮得到他改进?” 田兵咧嘴一笑:“大人说得是。” “好了,你先去忙吧,本将想静静。” “是!” “云儿哥,人送走了!”刘黑鹰头顶积雪,兴冲冲地冲进帐篷! 使得手拿马镫仔细打量的陆云逸猛地一哆嗦,脸色一沉: “对你说过多少次了,工作的时候称职务!” “知道了,云儿哥。” 刘黑鹰贱兮兮地凑近,一个劲地嘿嘿傻乐。 陆云逸瞥了他一眼: “后手准备了吗?那兄弟俩被元人围堵也不知道跑,做事容易冲动,若是办砸了可就不体面了。” “还是云儿哥想得周全,都安排好了, 我找那人的亲哥就是被自己人害死的,对阎五坚这等人不会手软。 只是随行护卫人多,阎三定然也安排了护卫,不知是否能成。” 陆云逸拿着自制锉刀,轻轻磨着马镫: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不可不求,也不可强求, 若是那阎五坚还能活,下次再动手便是。” “可我们这样做.可就彻底惹怒了阎三,以后不会给我们好脸色看。” 刘黑鹰眼睛微眯,原本就微不可见的眼睛变成了一条缝隙。 陆云逸直起腰,长叹了一口气: “原本也没有什么好脸色,以我们立下的功劳早就可以升官了, 他害怕得罪人不给我们升官,那他为何不害怕得罪我们?当我们好欺负吗?” 刘黑鹰也脸色难看: “此言甚是,冒了这么大危险才换来一个百户,一个总旗,这也太太抠搜了些。” 陆云逸将锉刀丢在一旁,拿起马镫左右看了看,道: “不急,等大军开到,确认了那元庭的位置,你我的大功跑不了。” “那云儿哥能做千户了?” 陆云逸瞥了他一眼:“你我的封赏取决于战果,战果越大,封赏越大,说不得你都能做个千户。” 刘黑鹰的眼睛顿时锃明瓦亮,嘴唇也在一点点颤抖: “真真的?云儿哥莫要骗我” 陆云逸想了想: “去年刚设立了大宁都司,那里缺人,你若主动请缨,凭借此功应该能混个千户。” “大宁?太远了吧”刘黑鹰不知为何,眼中闪过一丝畏惧, 他自打在学堂就跟着陆云逸,从小到大身后都有靠山, 若他自己一人前去,定然是不敢的! 云儿哥都说了,不能远离舒适区。 “那可是个好地方。” 陆云逸若是没记错的话,今年应当就改为北平行都指挥使司,去到那里大有可为。 但刘黑鹰却将头摇得像拨浪鼓: “云儿哥在哪我在哪,我自己什么本事自己知道, 想要独当一面,那是万万不行的,我们还是官商勾结吧。” 陆云逸轻轻一笑: “好,那就官商勾结,将商行做大做强,不过你我也不缺银钱啊。” 刘黑鹰撇了撇嘴:“谁还嫌钱多啊。” “此话在理。” 这时,急促的脚步声自军帐外响起, 陆云逸原本松散的眸子顿时一凝,肃杀之气毫不掩盖! 很快,一名军卒冲了进来,匆匆忙忙说道: “陆百户,大将军的军令到了,命你去接军令!” “军令?阎千户呢?” “阎千户也在,不过.军令是给您的。”那军卒脸上充满怪异。 “给我的?” “是大将军的亲卫送来的。” “我知道了。” 陆云逸眉头皱了起来,心扑通扑通直跳,每每与蓝玉扯上干系,他就有些心慌意乱。 (本章完) 第17章 都是好人 第17章 都是好人 很快,陆云逸跟随那名军卒来到了千户阎三所在的军帐, 陆云逸眼睛微微眯起,微微放缓脚步, 手掌一点点握紧长刀,浑身散发冷冽气息。 见到这一幕,跟在身后的刘黑鹰呼吸一簇,右手同样握起长刀, 神情警惕,盯着四周。 “陆百户,请。” 军卒上前掀起帷幕,军帐内的场景透露出来, 只见一道高大身影静静立在军帐中央,手掌中还拿着一个包裹, 而千户阎三则站在不远处,脸色难看。 见到这一幕的陆云逸悄然松了口气,紧绷的神情放松下来, 在其身后不远处的刘黑鹰神情也舒缓下来,长一口气,静静看着陆云逸进入军帐。 进入军帐,那大汉将视线投了过来,打量一二说道: “你就是陆云逸?” “正是。” 陆云逸眼神闪烁,如果没记错的话, 这人是蓝玉的亲卫之一,上次返回庆州时见过,难怪有些眼熟。 “这是大将军给你的调令,从即日起你部并入前军,归大将军调配。” 那大汉将包裹塞到陆云逸手里后露出笑容,屋内凝滞的气氛猛地一变, 他上前拍了陆云逸的肩膀: “我姓石,名为石正玉,乃大将军帐下亲卫副统领, 我跟随大将军身旁多年,还是第一次见到大将军亲自给百户调令, 自打今儿起,你我共为大将军效力,莫要让大将军失望,打开看看吧。” 陆云逸深吸了一口气, 自从得知父亲乃刘三吾弟子,与蓝玉同属东宫后, 他便知道会有这样一天, 只是没想到,这一日来的如此快。 对于蓝玉来说,提拔谁都不会对他的权势有丝毫影响。 但若是有同属之人,又何必去提拔那些白丁呢? 更何况,陆云逸自认为在军伍一道有些天赋,庆州卫能比过他的还真没有。 深吸了一口气,陆云逸勉强一笑,将包裹打开,看到了里面的文书。 将其打开一看,陆云逸发现的确是调令, 至于为何调他回去,只字未提。 “敢问将军,大将军将我调回,所为何事?” 石正玉脸色顿时凝重,顿了许久才吐出几个字: “我也不知。” 陆云逸脸色一僵,嘴角微微抽动,挤出一个笑脸,而后看向站在一侧的千户阎三, 不出意外,阎三的脸色极为难看,阴沉到了极点。 陆云逸虽然与他有些不和,但其本事阎三是知道的, 这些年他分润了不少功劳,庆州卫的几个千户看的眼睛都红了。 如今出门在外探查敌情,靠他自己定然没有什么收获, 但若是靠陆云逸就不一样了,这才几日就有了缴获军功! 所以他对陆云逸是又爱又恨,容忍又加。 但如今要将他调走,阎三心中居然有一丝不舍! 沉吟片刻,阎三深吸了一口气,看向石正玉: “大人,如今我部在外探查敌情,已有所斩获, 本想明日更进一步,朝着草原深入, 此刻调人离开吾等还如何深入探查? 可否等探索结束,再行返回?” 石正玉转过身,看向阎三,上下打量了一下他,轻轻点了点头,但语气却出奇的严肃: “这是军令,没得商量, 莫说你是千户,就算你是指挥使,此刻也要听从大将军调遣!” 阎三身体一僵,脸色微变,暗暗后悔自己昏了头。 于是连忙说道: “那千户阎三听从军令, 但.大将军调走我部百余人,致使我部出缺, 我部能否先行返回庆州,补足人马再作商议?” 石正玉转过身,没有正眼看阎三,只是轻轻道了一声: “本将遵从军令,至于你部去哪,亦要遵从军令。” 说完,石正玉便带着陆云逸头也不回的离开军帐,留下两道高大的背影。 阎三站在原地,脸色难看, 他懂了,没有回程的军令便不能撤, 要继续探索,做那前军斥候。 他将视线挪到陆云逸的背影上, 只见他腰杆笔直步伐淡然,没有丝毫波动, 阎三心中竟然涌出一丝苦笑, 此等有技傍身之人到哪都浑然无惧, 但如他这般平庸之人,在草原上会步步危机, 野兽袭扰、粮草水源、元人袭营, 甚至会因为风雪而迷失方向,导致大部全军覆没。 近些年来,出境探索之事都由陆云逸来做, 阎三从来不会考虑如此问题, 但如今.当这些事情他需要亲自面对, 不由得感觉一股莫大的危机感笼罩了他,使他浑身冰冷。 很快,一脸凝重的陆云逸独自回到军帐, 刘黑鹰连忙迎了上来,满脸焦急: “怎么样,什么军令啊,云儿哥。” 陆云逸此刻没有心思去纠结他的称呼, 而是默默走到方桌一侧坐了下来,看向刘黑鹰,凝重说道: “大将军的调令,命我率部调入前军,归大将军统筹调配。” “啊?”刘黑鹰一愣,随即一股莫大的喜悦笼罩了他, 使他的嘴角一点点咧开,眼中也散发着奕奕神光: “真的?” “你如此激动作甚?”陆云逸瞥了他一眼,一脸无奈。 刘黑鹰已经激动坏了,在军帐内来回踱步, 一边憧憬着日后功勋,一边说道: “大将军亲自征兆,这说明云儿哥已经入了大将军的眼, 日后大有所为,到时做了指挥使,就让那个阎三见鬼去吧!” 陆云逸不禁感到阵阵无奈,轻轻叹了口气: “如今我才百户,你才是总旗,想那指挥使的事,是不是有些太远了。” “是你说大将军得胜归来我们就有大功啊,难不成” 刘黑鹰瞪大眼睛,其内闪过一丝惊恐,压低声音嘀咕: “云儿哥觉得大将军赢不了?” 陆云逸则更加无奈,摆了摆手,长长叹了口气: “说什么呢,我大明兵强马壮,又主动出击,又有你我情报,哪有败的道理。” “那就好那就好.那指挥使一职指日可待,我们什么时候走啊。” 刘黑鹰顿时充满干劲,恨不得马上离开此地! 看得出来,这几年迟迟得不到晋升,他也受够了。 “应当是明日一早出发,大将军的调令我等还是快一些吧, 都说大将军飞扬跋扈,若是被他收拾一顿,那我们不死也要脱层皮啊。” 陆云逸莫名的感觉身躯疲惫,慢慢站起身去拿一侧的行囊。 “行,那我去通知弟兄们,咱们快些出发!” “去吧去吧。” 空留一人的军帐中,陆云逸一脸生无可恋, 一边唉声叹气,一边收整行李,一遍收整思绪: “如今是洪武二十一年,距离蓝玉身死还有五年, 不知在这五年里我能不能改换门庭, 至少做个两家姓奴,有个转圜余地, 实在不行就从文,通过父亲的关系投靠刘三吾, 来个风险对冲,先把眼前这个坎过去,之后.” 陆云逸的脸色一点点变得怪异, “之后.我或许可以通过母亲的关系投靠朱棣,躲在舅舅麾下,躲过最后一个大案。” “如此,我岂不是三家姓奴?” 陆云逸呆愣在原地,轻轻眨了眨眼睛, 如此行经,真乃逆党。 夜幕深沉,大雪纷飞,离开营寨一日的车队艰难行进。 狂风呼啸着,吹起雪, 扑打在车队的旌旗上,使其猎猎作响。 马车的轮子在积雪中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车夫们紧紧握住缰绳,努力控制着马匹方向, 他们的身影在黑夜中模糊不清, 只能看到呼出的白气和被雪光照亮的脸庞。 “六哥,他们怎么还不停歇?天已经彻底黑了。” 被护在中央的一脸马车中,小顺子的脑袋从外面缩进车厢,满脸疑惑。而在他的一侧,武福六脸色苍白的躺在车厢内,紧闭着双眼, 尽管马车摇摇晃晃,但他一直未曾醒来,就如陷入昏迷。 小顺子见状挠了挠头,轻轻俯下身,压低声音说道: “六哥,放心啊,我已经看了,没有人注意到我们。” 武福六这才微微睁开眼睛,用低不可闻的声音说道: “小点声,找到阎五坚了吗?” 小顺子眼中闪过一丝精茫: “六哥,我猜那阎五坚不是在运送伤员的马车上,就是在运送尸体的马车上, 刚刚我下去转了一圈, 伤员那马车上都是熟面孔,没有多人,他应当在最后那辆马车上。” “运送尸体的马车有两辆,你去看了?” 武福六声音中不免带上了一丝杀意。 “没有,但我觉得应该在那里边, 马车靠在最后,就算出了什么事,也好调头快跑!” 小顺子一边说,一边轻轻掀开帘布,看向那在黑暗中若隐若现的马车。 “而且,那马车上有一个车夫一个军卒,说是为了看好缴获,防止有贼人, 但我觉得应该没有那么简单,这冰天雪地的,哪有贼人。” 听着他的阐述,武福六眼睛微微睁大,闪过一丝诧异: “小顺子你行啊,两日不见怎么变聪明了?” “嘿嘿。”小顺子挠了挠头,不好意思的开口: “是刘大人教我的,他怕咱俩找不到人。” 武福六顿时露出了然,轻轻点点头: “怪不得,听说刘大人也是庆州千户所极好的斥候,是小陆大人的左膀右臂。” 他又想到了刘黑鹰那肥硕的身躯,以及不时露出的憨笑,又补了一句: “真是人不可貌相。” 小顺子在车厢入口处坐了下来,感叹道: “六哥啊,咱们参军好几年了,可算碰到个好人了。” “好人?谁?” “陆大人和刘大人啊,他们家世好,本领大,又体恤军卒。” 他又看了看那空空如也还绑着麻布的手臂: “还给我们谋生计,真是一等一的好人。” 此话一出,武福六脸上充满怪异, 如今他们做的这一桩桩一件件事,都不是好人会做之事。 沉吟片刻,武福六压低声音开口: “两位大人心思深沉,能在军伍中风生水起,哪能是好人?但我们亦可跟随。” 小顺子想了想,轻轻摇头: “六哥你说的不对,谁对我们好,谁就是好人。” 武福六一愣,猛然觉得此话极有道理,小声道: “你说得对,我那主家名声不好,整日被乡亲骂, 但他愿意收留我,给我饭吃, 他便是天底下一等一的好人, 两位大人亦是如此,是我错了。” 小顺子顿时露出得意的笑容,嘿嘿嘿笑了起来。 武福六也轻轻笑了起来: “好了,你快出去吧, 外边风小了,快到避风地点了,到时他们安营扎寨,你再仔细看看,务必找到他!” 小顺子侧头看了看外面,果然队伍的速度一点点慢了下来, 不知为何,他忽然觉得有些紧张, 但九十九拜都拜了,不差最后一哆嗦, 事到临头,避无可避! 深吸了一口气,小顺子充满决然的朝着武福六点了点头: “六哥,我去了。” 见到他如此模样,武福六嗤笑一声,轻轻点了点头: “多加小心,只要找到他,我就能杀了他!” 对此,武福六虽然身体虚弱, 但周身却笼罩着一股浓郁自信,这便是阵斩十级的悍卒! 待到小顺子离去,武福六一点点舒缓呼吸, 让他的脸色变得平静惨白, 藏在被褥中的双拳不禁握住了一个狭长的冰冷事物, 那是一把匕首,精铁打造的匕首! 握住匕首的刹那,武福六脸上的温和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刺骨的冰冷! 经过这一遭生死难关,武福六已经意识到了,君子打不过小人! 对待这些图谋不轨之人不必客气, 将其杀了,就是最简单的办法! 时间一点点流逝,车队停了下来, 窗外的风声也一点点消散,最后变得微不可闻, 车队到达了既定的避风点,将要在这里修整到明日清晨。 整个车队从原本的安静变得嘈杂, 所有人都在忙碌,生火做饭,安营扎寨,四处巡视。 武福六轻轻闭上眼睛, 躺在车厢内静静听着马车外的脚步, 若是有人靠近,他便会握紧匕首! 那阎五坚仗着父辈为非作歹,行事毫无顾忌, 他们能行刺杀之举,那人亦有可能狗急跳墙,提前行报复之事! 但忙碌之声一直持续了一个时辰, 外面终于一点点安静下来,淡淡的香气开始弥漫, 那阎五坚依旧没有出现, 使得武福六暗暗失望,错失了一个光明正大杀他的机会! 过了没一会儿,香味一点点靠近,淡淡的脚步声响起, 武福六依旧微闭眸子,浑身松弛,这脚步声他再熟悉不过。 很快,小顺子探头探脑的钻了进来,兴冲冲的说道: “六哥,没错,那阎五坚就在最后那马车里, 刚刚我看到那车夫端着一碗肉汤过去了。” “你没被发现吧。”武福六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心中暗暗激动。 “没有,我用的余光。” “余光?”武福六眉头一皱,那是什么? 小顺子将身体一侧,面向车厢, “就这样不正眼看。” “也是刘大人教你的?” “嗯嗯嗯嗯,刘大人懂得真多,我用这招看了许多人,他们都没发现。” 小顺子兴冲冲的模样,让武福六也不禁笑了起来。 “行,等你识字后去给刘大人做文书。” “刘大人才总旗,用不着文书。” 武福六神秘一笑:“你等着吧,很快就会用到。” 顿了顿,武福六面露严肃,看向他手里的大碗: “这是我的吗?你赶快喝掉,再去盛一碗, 顺便在那多呆一会儿,我趁这个机会动手。” “怎么是我喝?” 看着碗里的肉汤,小顺子眼中闪过抗拒, 为了在那多留一会儿,他刚刚已经喝过两碗了。 “忘了上官怎么教的,用饭后会犯困,手脚发软, 要过一个时辰才能上阵杀敌, 这次行动关乎你我性命,不能有丝毫差错, 我的伤还没好,务必要用处全力。” 武福六颇有些恨铁不成钢,一巴掌拍了过去。 小顺子被拍得有些委屈,但还是缩在一边,咕咚咕咚喝了起来。 半刻钟后,小顺子靠坐在车厢上, 一手扶着肚子,脑袋努力在做吞咽动作。 “好了吗?”蹲在车厢口盯着外面的武福六回头看去。 小顺子摆了摆手,面露苦涩: “别说话,要出来了。” 说完这话他连忙闭上嘴,同时在胸口不停摸索 武福六额头青筋横跳,骂道: “你娘的,你上辈子是饿死鬼啊,吃那么多!” 小顺子没有说话,唔唔唔了两声,又摆了摆手! 武福六看向那聚在一起吃饭的众人,道: “来不及了,一会儿你快点过去, 回来后准备好我更换的衣服,我先去。” “好”小顺子抓过放在一侧的包裹,指了指更换的衣物在里面 武福六点了点头,拿出一个黑布袋套在脑袋上,轻轻咬住匕首, 身体如猿猴一般蹿了出去,直奔车队最后而去, 几息的时间,他的身影便消失在黑暗中。 (本章完) 第18章 霜风凛冽杀机现 第18章 霜风凛冽杀机现 夜幕深沉,天空中没有一丝月光,雪如柳絮般纷纷扬扬地飘落, 覆盖了整个世界,只有漫天雪在黑暗中闪烁微弱光芒。 寒风凛冽,吹得车队周围的树木摇曳生姿,发出沙沙声响,与偶尔响起的马蹄声交织在一起。 这时,一道人影如鬼魅般出现在车队一侧, 他身穿麻衣头笼黑布,只留下一双闪烁着寒光的眼睛。 他脚步轻盈迅捷,仿佛踏雪无痕,悄无声息地穿梭在车队之间。 武福六盯着车队,看到马匹们喷出的热气在寒冷空气中迅速凝结,形成一片片白色雾气。 车队中人裹着厚厚袄,聚集在篝火旁抱团取。 他小心翼翼藏在马车一侧,透过车轮缝隙看着那一张张面孔, 迅速扫过后,发现阎五坚不在此处,他便迅速向着车队后方而行! 很快,他越过伤员所在的马车,看到了那用来安放尸体的两驾马车。 当看到这马车后,武福六眼中便闪过一丝寒光, 在这北疆之地,人命不值钱,何以用马车承载,其中定然有鬼。 想到这,武福六平缓的心跳砰砰砰跳动,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开始弥漫。 手刃仇敌,天底下没有比这还能让他更热血沸腾之事,上阵杀敌也不能。 他眼神一定,停留在那坐在车夫位置上的军卒, 那人他不认识,但想来是阎三的手下。 听小顺子说,最后的马车有两个人, 如今车夫去营寨用饭,这人还停留在这,忍受寒冷, 这意味着什么,武福六已经心中了然! 那阎五坚就在此处,就在那个通体漆黑的车厢里。 深吸了一口气,武福六左脚蹬地,右脚迈出,身躯顺势蜷缩,一个翻滚来到马车一侧! 左手轻轻握住匕首,眼中闪光凛冽,脚尖踮起,轻轻朝着车夫位置靠近! 黑夜中,冰冷的杀意一点点扩散, 马匹似乎感到一丝不安,轻轻打了个响鼻,两只蹄子微微刨动。 那军卒正端着碗大快朵颐,被吓得一激灵,抬起腿一脚踢了过去, “吃饭也不让人消停,死畜唔唔唔!” 那军卒眼睛猛地瞪大,其内闪过呆滞而后是浓浓的恐惧, 一只冰冷的手悄无声息穿过了他的脖颈,将他狠狠箍住! 这只手力道奇大无比,犹如那精钢锻造的长矛,任凭他如何拍打也无法挣脱! 手中大碗掉落在地,肉汤洒在风雪之中,使得白雾愈发浓郁。 武福六将身体紧紧贴住那军卒,任凭他如何挣扎,右手依旧纹丝不动, 左手已然悄然举起,闪烁着冰冷寒光的匕首抵住了那军卒的脖子! “下辈子跟对主子。” 没有犹豫,匕首锋锐的尖端自上而下滑坡肌肤,刺破血肉, 伴随着轻微的“噗嗤”声,长刀左上而右下,尽数插入脖颈! 这一刀避开了要害,没有鲜血喷溅,但切断了他的喉咙, 逼仄的窒息感双重袭来, 那人几个哆嗦便瞳孔扩散,嘴巴张大,满脸惊恐,没了声息。 武福六对此没有丝毫心绪波动, 只见他轻轻将匕首抽了出来,换到右手,微微用力便登上了马车! 他盯着那马车帷幕,面露思索, 轻轻冷哼一声,伸出匕首将其轻轻挑开! 车厢内的事物不多,两具用白布覆盖的尸体静静躺在里面,让这车厢内显得安静渗人, 没有看到预想之中的阎五坚, 但武福六眼中却没有失望,只有那淡淡的嘲讽。 只因那右边一具尸体上覆盖的白布正在微微抖动, 可能是呼啸而过的冷风留下了点点残余。 武福轻轻挪动身子,吱呀的挪动声在这黑夜中格外明显, 他离得越近,那白布抖动得越是剧烈! 还未到近前,武福六眼中凶光大盛, 右手高高扬起,身体顿时一个前扑,朝着那白布用力扎了过去! 他没有掀开白布去看, 战阵之上,生死一念间,有动手的机会就绝不犹豫! 至于是不是,杀了再看也一样。 可就在这时,左边那具覆盖着白布的尸体猛地直起身,一把锐利长刀自上而下顺劈而来! 白布掀起,武福六瞳孔骤然收缩,还有一个!! 同时,右边那白布覆盖的尸体猛地向车厢内缩,露出了一张让他熟悉无比的脸孔, 一脸畏惧的阎五坚! 武福六眼中凶光毕露,浓郁的兴奋涌了上来,找到了! 刹那之间,武福六的瞳孔缩成了一个点, 视线迎上那一道雪白战刃, 原本迅疾如风的长刀顿时慢了下来,时间仿佛停滞, 那陌生军卒狰狞发怒的脸孔顿时清晰可见,其眼中也带着浓郁的狠辣, 但.武福六眼中此刻已经是一片平静,在他的世界中, 找到了敌人,便意味着厮杀结束。 他手中的匕首后发先至,一个上扬,与那劈砍而下的长刀重重碰撞在一起, “叮!”精铁碰撞之声炸响, 紧接着,在那大汉惊愕以及一点点睁大的眼眸中, 匕首轻轻向上一划,自刀尖至刀柄,摆开长刀, 武福六身形同时一闪,如同饿虎扑食,迅速拉近, 高高扬起的右手肌肉顿时紧绷,反手用力刺下! 匕首如同游龙,割破空气, 带着雷霆万钧之势,用力刺入那军卒脖颈! 反客为主,只在一息之间! 匕首刺破血肉的声音在车厢内回荡,那人一脸惊愕, 武福六没有收力,匕首顺势一划, 巨大的力道竟然使得匕首生生从那人后颈冲了出来, 而后手臂一甩,弯弓如满月, 匕首化作一道银色月光,直直刺了出去! 只见武福六平静的眼眸中出现点点波澜, 如同晨曦划破黑暗,杀意刹那便填满了他整个眼眶! “受死!” 轻轻的声音回荡在车厢,听在阎五坚耳中却如洪钟大吕! “饶” 没有给他开口的机会,匕首已经如利箭一般刺入他的喉咙, 匕首穿颈而过,深深插入厢壁! “咚!” 此刻的武福六早已转身,听到这声响,嘴角扯出一丝微笑,迅速隐没在黑暗中。 何为悍卒,一式杀两人,事了拂衣去。 阎五坚无力地摆弄双手,眼中充满不可置信与惊慌,不敢去碰自己的脖子, 依稀的光亮中,他感觉自己的手被淋上了温热液体,视线中还涌现出了丝丝白气, 让他的视线愈发模糊,双手也渐渐无力.. 直至双手无力垂下,脑袋似是失去支撑,向后靠去,砸向厢壁, 咚。 黑暗中,武福六不再吝啬速度与力道, 麻衣被他甩向一边,整个人敏捷如猎豹在雪地中穿行, 双手抓起地面的积雪在手上摩擦,以此来因该血腥味与血渍, 很快他便赶到马车,警惕地看了看四周,轻轻一跳便钻了进去! 车厢内空无一人,武福六没有停下动作, 迅速拿过那个包裹,将其内一件略显破旧的衣物穿上, 而后视线扫动,将放于一侧的长刀拿起,刀把对准自己的胸口,用力砸了过去! 但下一刻!他的手臂猛地停住,面露思索, 思虑再三,他还是将长刀放在一侧, 如此危难之局,不能让自己损失战力! 做完这一切,他钻进了铺陈在地上的简易床榻, 努力控制呼吸,少吸少呼,使自己的脸色一点点发白。 时间一点点流逝,等待的时间无疑是漫长的, 但伴随着大仇得报的喜悦,武福六觉得时间似乎不是那么慢。 两刻钟后,零散的脚步声在马车外响起,还伴随着一些军卒交谈。 “这一顿吃得真饱啊,居然还有羊肉。” “是啊是啊,好久没有吃过这么好的东西了,这陆公子就是厉害,回回都有斩获。” “你没去前面看看?哪里还有更好的,嘿嘿嘿。” “你是说那些娘儿们?” “不然呢,虽然长得不好看,但身段极好,听说非常紧呢,哈哈哈哈。” “哎!小顺子啊,都说男人三妻四妾, 你现在残了,只剩下一妻了,买个娘们回去伺候你吧,至少凑个两妻。” “我我.我不行,我没有钱。” 小顺子的声音有些局促,脚步也有一些慌乱。 “胡说,我都听说了,你们这回斩首不少,赏钱足够了, 这样,你把钱给我,老哥哥给你挑个好看的!” “不不用了。”“哎!虽然你我不熟,但都是同袍啊,别客气嘛!” 车厢内的武福六眼睛微微眯起,轻咳一声,沙哑着开口: “小顺子,快进来。” 他拿过一侧长刀,轻轻挑起帷幕,向外看去。 只见一个身体粗壮的军卒正在与小顺子拉扯, 见他看了过来,那军卒眼中明显出现一丝忌惮,力道也轻了些。 小顺子这才挤了过来,不由分说地爬进车厢,拉上帷幕! “切,神气什么啊,都残废了还回去做甚,还做马车?老子还受冻呢!” 小顺子听到外面的声音,眼中闪过一丝愤怒,就要去拿长刀, 但武福六却一把拉住他,轻轻说道: “言语之利他占便占了,无妨,以后找补回来便是。” 小顺子点点头,连忙问道: “怎么样?” 武福六轻轻一笑:“一切顺利。” 小顺子眼中顿时爆发出浓郁的喜悦,随之而来的便是汹涌泪水, 他握住那空空荡荡的袖口,感受着那伤口处的点点湿润,闻着车厢内漫漫血腥, 再也止不住心中委屈,将脑袋埋在腿间,压抑的哭声终于传来。 武福六的眼神一点点柔和,轻轻拍了拍他, 小顺子终究只是个十六岁的孩子,这些日子定然怕极了。 “大仇得报,待到我俩伤势好转,哥哥请你吃酒。” “嗯”眉头抬头的小顺子连连点头。 “不不会被发现吧。” 小顺子抬起头,眼睛鼻子红红的,脸上带着慌乱, 报仇的冲动过后,随之而来的便是被发现的惶恐! “莫慌,你我乃伤残之人,那阎五坚作恶多端,是他该死!”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一声惊呼! “敌袭!!敌袭!!” “死人了!死人了!” 小顺子身体猛地一紧,眼中再次闪过惊慌,武福六却轻轻拍了拍他,朝着他重重点了点头! 让他紧张的心绪缓解少许。 天幕下,雪如柳絮般纷纷扬扬地飘落,无声地覆盖了大地, 夜色中,一辆马车孤独地停靠在车队尾部, 车轮上积雪已深,马蹄印被新雪覆盖, 车厢内,昏暗月光透过缝隙,在车厢内投下斑驳影子, 车厢帷幕半开,冷风夹杂着雪吹入,车厢内的空气凝结成一片冰冷! 军卒靠近马车,一股森冷气息扑面而来, 当看到里面情景后,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车厢内,一具尸体被匕首钉死在厢壁之上,鲜血点点喷溅 他的脖颈插着一把匕首,匕首尖端插入厢壁,将他牢牢地钉在车厢的木板上。 血液早已与衣服木板凝固在一起,形成一片刺目殷红。 男子的面容扭曲而狰狞,双眼圆睁,仿佛还残留着生前的惊恐和绝望。 他的双手无力垂下,被手指涂抹过的血迹显得狰狞恐怖,指尖因用力而泛白。 在其一侧,有一具脖颈被剖开的尸体,脸上还带着惊愕, 而在马车另一侧,还有一具面色淤青的尸体,脖子上有一个大洞,如今已然结冰。 三人死状凄惨,让赶来的军卒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时,一名年长军卒沉着脸上前,在那面露淤青的军卒旁停了许久,面色愈发凝重。 “陈哥,怎么样?”这是有人发问。 “别吵,你当老子神仙啊。” 那军一声大骂,盯着那脖子上的淤青,缓缓摇头: “好大的力道啊,李老一,过来看看,你有这么大的力道吗?” “哎,来了。” 瓮生瓮气的声音响起,一个大汉凑了过来,伸出手摸了摸那人的脖子,摇了摇头: “陈大哥,没有啊,这人的脖子都碎了。” “连你都没有这力气?莫非是元人?” 年长军卒爬上车厢,轻轻握住那匕首,用了几分力才将其拔了下来,脸色再次变得凝重。 “好大的力气!此等力气,我只在元人战兵上感觉过!” “元人???” 在场军卒一阵惊呼,腰间长刀连连飞起,警惕地看着四周。 “老陈,你确定?”这时,护送缴获的总旗走了过来,问道。 “不确定,但如此大的力道,我们千户所有,但不多。 上次比试时只有刘黑鹰能开弓两百斤,总不能是他杀的吧。” 那总旗脸色顿时阴沉下来:“还有谁?” 那军卒想了想: “小陆大人应该也可以,上次他杀那个元人,一刀将其脑袋劈成两半,这比开弓两百要难许多。”那陈姓军卒又说道。 “净说这些废话!!”总旗脸上露出怒容, 但很快,他见到了周遭那一个个面露怪异的军卒, 忽地惊醒,目光锐利,直刺那陈姓军卒: “你是说可能是他们二人做的?” 那陈姓军卒耸了耸肩,没有正面回答,而是朝着最里边那具尸体努了努嘴: “他就是阎五坚,那如今瘫在车里的武福六就是他害的, 他被小陆大人治罪,至于为何在这.我就不知道了。” 总旗瞥了陈姓军卒一眼,有些不满, 如此老滑头,说话说一半, 这人为何能在这不是明摆着吗, 有人力保,是谁也不用多说,在场之人心知肚明。 深吸了一口气,那总旗沉声说道: “将尸体收起来,等回庆州后再由仵作验尸。” “大人,不查凶手了吗?人刚死能看出许多事情, 若是再过一天,想要找凶手可就难了。”那陈姓军卒狐疑着提醒。 “闭嘴!我们的军务是运送缴获, 若是元人真摸上来,我等难辞其咎, 为今之计是要做好警戒,防止再死人,好了,快些行动吧!” 周围军卒轻轻一笑,不情不愿地动了起来, 见到这一幕的总旗松了口气, 他也不傻,夹杂在小陆大人与阎千户中央,什么也不做是最好的,不然得罪了哪边都不好受。 那陈姓军卒也在一侧忙活起来, 他若无其事地在马车周围走动,视线不停扫视着地面, 当他来到马车一侧时,眼神一凝, 看到半个藏在车轮后,还未被积雪覆盖的脚印, 他轻笑一笑,朝着远处的黑暗瞥了一眼,掏了掏耳朵,若无其事地碾着脚印走了过去, 一边走一边嚷嚷: “做事干净点,马车周围的血迹都清理干净,若是引来狼群,老子饶不了你们。” 远处,带队总旗看着忙忙碌碌的军卒无奈叹息一声,伸出手捏了捏眉心, 朝着自己一名亲信招了招手; “过来。” “大人,有何吩咐?”那军卒长得憨厚,皮肤黝黑,一看就是个靠谱之人。 总旗想了想,俯下身压低声音说道: “等明日天亮你迅速返回营寨,将阎五坚的事告诉千户, 就说有三人莫名死伤,怀疑是元人所为,两人是随行军卒,另一人与阎五坚长得极像。” “大人,他就是阎五坚啊,我还专门看过的。” 那总旗顿时胸口鼓胀,深吸了一口气,咬牙且车一巴掌拍了过去: “老子不认识吗?我们此行四百一十三人,有他的名字吗? 不管谁问你就说不认识,别的一句话也不要多少,机灵点!” 那军卒挠了挠头,憨厚的眼神中尽是茫然:“是。” (本章完) 第19章 晋前军千户 第19章 晋前军千户 一日后,庆州卫千户所中央军帐内, 千户阎三无力地跌坐在长椅之上,神情呆滞,满脸的不可置信。 他呆呆看着那报信军卒,手掌颤抖,慢慢说道: “凶手找到了吗?” “还没有,总旗大人说要回庆州后请仵作验尸。” 阎三脸色一僵,轻轻点了点头 站在一侧,已经成为阎三亲卫的田兵此刻也脸色难看, 连忙摆了摆手,让那传信军卒退下。 待到军帐内只剩他们二人,田兵深吸了一口气,面露悲痛,沉声说道: “大人,这定然是那陆云逸的报复!” 阎三没有任何动作,只是呆呆地看着营寨顶,眼神空洞,嘴巴微张,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对此,田兵面露不忿,咬了咬牙继续开口: “大人,属下愿意带人前去彻查此事,一定能找到凶手!” 他脸色有几分难看,此事是他安排,并且他说过万无一失, 如今人才刚离开一日便死了,这让他如何是好,只能寻求机会将功补过。 这时,一阵冷风顺着帷幕刮过,拂过阎三头顶,让他清醒了一些, 他随之发出了一声重重叹息,整个人像是苍老了十岁: “找得到吗?既然动了手,自然做好了万全准备,如今车队已到庆州,你回去又有什么用?” 不由得,阎三想到了陆云逸一早离营时那雄赳赳气昂昂的样子, 心中莫名出现了一丝恐惧,眼神中也暴露出浓浓的忌惮, 他忽然看向下方依旧没有起身的田兵,若有所思问道: “你说.大将军的调令为何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昨日来了。” 田兵一愣,而后猛地抬头,眼神中露出不可思议: “您您是说?这调令是他的脱身之法?” 阎三侧过头,脸色忽然平静下来,静静看着田兵: “难道不是吗?昨夜死了人,今日一早他便一走了之,这是巧合? 大将军统领北疆军伍,爵永昌侯,乃太子所属,在京城亦是通天人物, 此等人会主动下调令给一个百户?你信吗?” 空洞不带一丝感情的声音在军帐内回荡,久久不息。 此时,庆州城外,风雪飘摇,漫天白雾,让人看不清眼前事物。 在这一片银白中,一点黑色急速扩大,就如那滴入清水的笔墨,从一个点慢慢变成一道长龙! 咚咚咚的马蹄声接连不断响起,一队军卒从风雪中冲出! 漆黑的高头大马蹄子高高扬起,重重落在大地之上! 直至此刻,“庆州”二字清晰可见! “好小子,听旁人说你逛这草原就如自己家一般,起先我还不信,现在我信了。” 骑兵队伍前方,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石正玉抬头看了看天色,太阳即将落山,不由得发出感叹。 “哈哈哈,大人说笑了,大将军有令,我等自然要不走寻常路,快些赶回来。” 在他一侧,陆云逸骑在一匹黑马之上放声大笑。 不管如何,回到庆州总归是一件开心的事。 石正玉轻轻点了点头,勒紧马缰: “好了,快些入城吧,随我去复命。” 很快,百余军卒进了位于庆州东北角的前军营寨,这里比他们走时要热闹许多, 军卒多了数十倍不止,粗略看去,军寨的数量足足上千,其内可能有万余名军卒。 而且在入营寨时,陆云逸还看到了源源不断的民夫在推着驴车运送粮食, 队伍如同长龙,看不到尽头。 这让陆云逸眼神闪烁,心中微微诧异, 如今才一月底,大军便已开始源源不断进入庆州, 难不成因为他提前探查到敌情,进攻的时间提前了? 陆云逸心中带着疑惑,仔细观察着军寨中的事物,将其暗暗记下。 从战马军械的存放,甲胄战刀的处置, 安营扎寨的顺序排列,以及营寨各方人员的调配分布, 陆云逸无论如何看,都要比原本千户所安置的营寨精细得多,不愧为大明精锐。 如果没记错的话,这些军卒都是凤阳留守司、徐邳等地的卫所军, 是大明的真正家底,也是最能打的一支军伍, 如今全数交到蓝玉手中,这至少表明如今蓝玉是安全的,这也让陆云逸稍稍安心了一些。 “你在看什么?” 石正玉侧头瞥了一眼陆云逸,见他在东张西望, 远远不似其余军卒一般低头赶路,便出声问询。 陆云逸露出笑脸:“学一番安营扎寨,若是日后我能领兵,亦当如此。” 石正玉一愣,随即大笑出声,引来许多军卒投来目光,在陆云逸等人身上来回打量。 “很少有人能注意到这军寨布置,你小子不错,比那些眼高手低,只知道嚷嚷着出去杀敌的小子强多了。” “将军过誉了,军伍之事在攻亦在守, 就如这人之双腿,缺一便行动不便,走路不稳,仗也打不好。” 石正玉满脸怪异,顿住脚步盯着陆云逸来回打量: “怪哉你可知我军军寨是谁所为?” “下官不知。” “乃长兴侯所为,他曾与大将军说, 攻亦是守,守亦是攻,攻守皆重,两者兼备方可破敌制胜,你的想法倒是与长兴侯爷不谋而合,” 耿炳文?陆云逸心中凛然,又一个开国勋贵, “长兴侯爷战功赫赫,岂是末将可以比拟, 仅仅是这营寨布置,末将都眼缭乱,顾此失彼.大人还是莫要取笑了。” 此话一出,石正玉更为诧异,很少有年轻人能如此老成,轻轻点了点头,在前头领路。 很快,陆云逸等人来到中央军帐, “你在这等我,我去通传。” “劳烦大人了。” 待石正玉进入军寨,陆云逸眼珠乱转, 上下打量一番军帐,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这军帐布置与他想得一般无二,就算是主将军帐也不能太过显眼,否则就是活靶子。 而眼前军帐就是如此,与周围军帐大差不差。 很快,石正玉快步走来,面色凝重:“进来吧。” 陆云逸深吸了一口气,正了正头甲,努力平复心绪, 即便早就见过,他还是有一些紧张,毕 竟如今是在军中,蓝玉说一不二的地方。 进入军帐,映入眼帘的是一幅挂起来的巨大地图, 上面涂涂抹抹,画着一道道细线, 陆云逸连忙挪开视线,又看向立于军帐中央的巨大沙盘, 两道人影就正站在那里,手拿长条,指来指去。 一人是熟悉的蓝玉,长身赪面,个子高挑,浓眉怒目, 此刻脸色有些涨红,正语速飞快地说着什么。 另一人身形瘦削,仿佛经历过风雨洗礼的老松,看似脆弱,但眸子却闪闪发亮,透露着动人心魄的力量。 “既然已经知道了元庭就在捕鱼儿海附近, 那我等大可长驱直入,人马不停,快速结束此战,若是让他们跑了,那我等可无颜面对陛下。” 蓝玉瞪大眼睛,对着那干瘦老头喋喋不休,看得出来压制着吩咐。 但那干瘦老头却面色如常,语气不疾不徐: “大将军,就算是此刻出兵,能有多少兵?战马多少?粮草几何? 王弼和李景隆还在凤阳调兵,昨日还来信诉苦, 说如今将要过年,军卒士气不高,一些人还在其中使绊子,他们心力交瘁。 如今我们就这样丢下他们一走了之?于情于理也不该如此啊。”“好好好,此言在理,我不与你争论此事。” 蓝玉颇为无奈地摆摆手,而后用力指在捕鱼儿海的位置: “且看,如今是正月,再过两月便开春, 到时冰雪融化,元庭早就溜之大吉了,哪会等我们?” “就算如此,出兵一事也急不得,至少要等二月把年过了,让军卒收收心, 另外粮草军械还在调配,想要准备完全,至少要四月,出兵说不得要五月。” 不等蓝玉开口,那干瘦老头语重心长继续说道: “大将军,你我行军二十载,自知军卒艰辛, 此战定会有许多军卒回不来,他们都将今年当作最后一年来过, 我等将其征召而来,已是不易, 如今又要离国,这士气将会低到何处,我无法想象。” “耿炳文,你是不是怕了?”蓝玉转过身,双手叉腰,怒目而视。 原来他就是耿炳文? 陆云逸打量一番,只见耿炳文语重心长地开口: “大将军,相识二十载,说这话有些自欺欺人了, 如今前军兵马不过两万,粮草兵器甲胄什么都缺, 若想要长途跋涉,至少等到军资充沛,方可行军。” “说一千道一万,还是不能出兵,战机转瞬即逝的道理不用我教你, 所以要快,现在传令各处,各路军资要提前到达庆州, 王弼与李景隆亦是如此,三月之前无论如何也要将十万大军送至庆州,否则本将饶不了他们!” 蓝玉瞪大眼睛盯着耿炳文,似乎要大打出手的架势。 耿炳文脸色一僵,长长叹了口气: “我尽力而为,但大将军万万不可提前出兵,此战只能胜不能败!” “知道了知道了。”蓝玉摆摆手,不再看他。 耿炳文见状拱了拱手,快步离去, 在经过陆云逸所在时,他赶忙低头拱手,莫要被殃及池鱼。 待到耿炳文走后,陆云逸才慢慢抬起头, 可下一刻他便愣住了,只见蓝玉坦然坐在上首,拿着手中茶盏,轻轻挥洒热气, 脸色也恢复了初见时的平静冷冽,与刚刚发怒之时截然不同。 石正玉躬身说道:“回禀大将军,人带回来了。” 陆云逸连忙拱手低头:“属下庆州卫百户陆云,拜见大将军。” 蓝玉将手中茶盏放在一侧,轻轻点了点头: “你小子不错啊,几日不见又有所斩获。” “属下奉军令入草原探查,有所斩获实属侥幸,大将军折煞属下了。” “不愧是一脉相承啊,跟那刘老儿一般无二,说话扭扭捏捏。惺惺作态。” 蓝玉骂道,而后看向石正玉说道: “你先出去吧。” “是。” 至此,屋内只剩陆云逸与蓝玉,让他没来由地感觉一阵紧张。 军帐内沉寂了片刻,才传来蓝玉的声音: “刚刚你也看到了,大军调配不及,若不是本将一催再催,出兵能拖到夏日, 即便如此,想要在近日出兵,已是不可能, 叫你前来是想问问,你在捕鱼儿海看到了什么,经历了什么, 一五一十地说出来,不要有丝毫隐瞒,这关乎着大军何时出征!” 陆云逸想了想,知道蓝玉是要判断元庭会不会在近日逃窜,便沉声说道: “属下遵命,不敢有丝毫隐瞒。” 于是,陆云逸便将如何带人探查,如何寻觅踪迹, 又如何发现元庭通通说了一遍,事无巨细。 期间掺杂着蓝玉的一些提问, 敌军甲胄如何,战马如何,长刀如何,建制如何,行迹如何。 “就是如此了。” 陆云逸长出了一口气,侧眼看了看时辰, 发现已经过了半个时辰,顿时觉得身心疲惫,喉咙沙哑,如同有火在烧。 而蓝玉则坐在上首,不时端起茶杯抿一口,显得悠闲自在。 察觉到他的视线,蓝玉的眸子瞥了过来,沉声说道: “你是个有本事的,千人围堵还能活着回来,不错啊。” “侥幸..实属侥幸。” 蓝玉摆摆手:“莫要学刘老儿妄自菲薄,军伍之人行的便是嚣张跋扈, 你更要年轻气盛,小小年纪活得如六十老叟,太稳重不好,会遭人忌惮。” 对此陆云逸不知如何回答,只能呆呆站在原地,面露讪笑。 “对了,此物是你改进?”蓝玉将茶盏放下,从桌案上拿起一物。 陆云逸定睛一看,眼中闪过一抹喜色,正是他先前改良的马蹄铁。 “回禀大将军,此物是属下三年前改进,属下以此为功,特晋总旗。” “还真是三年前?” 蓝玉脸色一沉,军帐内顿时如同狂风暴雨,气氛压抑。 “此物就换了个总旗?他妈的这群酒囊饭袋,都眼瞎了不成!” 蓝玉勃然大怒,手握马蹄铁朝着桌案用力一砸,发出“嘭”一声巨响,眼神中尽是杀意,看向陆云逸: “这三年你一直是总旗,未曾晋升?” 陆云逸抬起头来,满眼纯真无辜: “回禀大将军,近些年虽时常外出探查,但斩获不多,一直未曾晋升, 直到前些日子属下归来,才得以晋升百户。” “烂透了!这地方卫所都烂透了,本侯若不是亲眼所见,还真不相信以你小子的能耐只是混个百户。” 说着,蓝玉话锋一转: “本侯这里有一军务,危险万分,你愿不愿接?” 陆云逸知道此刻自己不能有丝毫犹豫,便立刻沙哑着声音说道: “凡大将军所命,属下定万死不辞。” 蓝玉一拍桌子,大叫一声“好”,腾的一声站了起来,朗声道: “从即日起你入前军,为千户,统领前军斥候, 待到大军开拔,你部要为大军开路,接敌与前,为大军前行扫清障碍,找到王庭所在, 你要想清楚,两军交战,斥候十死九活,念及旧情本将可以给你一个选择的机会。” 陆云逸眼神一凝,浑身紧绷, 一股独属于战场的惨烈气息顿时铺陈开来,随之而来的是铺天盖地的压力, 但他想也没想便朗声开口; “属下遵命,定不辜负大将军所托!” 蓝玉眼中精光凝聚: “好!是个汉子,这千户之职本就是你应得之物, 若是此行得胜归来,本侯将亲自为你请功,另寻封赏!” “多谢大将军!” “嗯,这段日子你便留在庆州,挑选一些军卒编入斥候,严加操练,此战不容有失,” 听到这话的陆云逸顿时愣住了,满脸茫然,连忙发问: “大将军,斥候为何还要编练新军?” 蓝玉嘴角微微抽动,脸色冷了一些: “连年北征,本将麾下的精锐斥候本就不多,去年与纳哈出决战时,在辽东死绝了。” 纳哈出? 陆云逸眉头一挑,此人早些年还曾屯兵庆州附近. 不过精锐斥候死绝,这何等惨烈。 当然,有很大原因是蓝玉早些年在开平王帐下, 不是开国勋贵,底子薄,手下精锐斥候想来也没有多少。 深吸了一口气,陆云逸沉声说道: “还请大将军节哀,天下战事没有不死人的道理,今日死为的是明日不死,属下定竭尽全力,操练新军。” 此话一出,蓝玉原本冷峻的脸上罕见露出一丝笑容, 眼前之人身世干净,本领尚可,更重要的是自己人,用着放心。 “记住你说的话,下去吧,明日都督府的任命就会送达。” “属下多谢大将军!” (本章完) 第20章 意气风发少年时 第20章 意气风发少年时 待到陆云逸离开,军帐内顿时安静下来,只有军帐外那轻轻吹动的冷风在发出低吟。 过了一会儿,沉重的脚步声在军帐外响起, 一道高大身影走了进来,正是先前在外等候的石正玉。 “大将军。”石正玉面色凝重,躬身行礼。 “嗯,说说你对陆云逸的看法,知无不言。” 蓝玉坐在上首,面色平静,一手端着茶,一手拿着军报文书仔细查看。 石正玉低声道‘是’,沉吟片刻,缓缓开口: “陆云逸在庆州卫千户所中负有盛名, 在我等离开时,那处营寨大半军卒都出来相送, 看他们的样子,很是不舍, 倒是有一点值得深思,那千户阎三一直没露面,二人的关系可能不好。 回程路上我们没有走已探明的安全道路, 而是横穿了几座大山与洼地,在这期间属下数次迷失方向,但陆云逸没有。 回到军寨后,一路行来他左顾右盼, 属下问他,他说在学习军寨布置,并且同样认为进攻与防守缺一不可。” 说到这,蓝玉眼睛一顿,缓缓抬起头,面露思索 石正玉继续娓娓道来: “属下注意到,此人虽然外表恭敬谦逊,但内里却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 一个地方军卒初入北征营寨便敢四处查看, 面对军卒打量毫不畏惧,甚至有几次他还瞪了回去,说明此人胆子极大, 而且而且” 石正玉眉头紧皱,似是不知该如何表达,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抬起头,看向坐在上首的大将军,若有所思说道: “而且此子给我的感觉像大将军。” “嗯?像我?”蓝玉微微抬起头,脸上露出一些诧异。 石正玉眉头愈发紧皱,想了想说道: “还请大将军恕罪,属下必须直言不讳。” “婆婆妈妈,说。” “是,大将军心思细腻,但行事跋扈, 而陆云逸行事谨慎细腻,但心里跋扈, 待人待事看似热情,但属下能感觉到那种疏远, 并且还能从他身上体会到大将军身上的那种.傲气,对,傲气。” 石正玉脸上带着浓浓的疑惑,他不知为何在一个地方百户身上,却能有这种感觉, 恃才傲物?还是此子原本就心高气傲? 石正玉不知道,但大将军有令,他只能和盘托出,不敢有一丝隐瞒。 蓝玉听后只是轻轻点了点头,过了好一会儿嘴角才露出微不可察的微笑: “心有傲气,得有本事才行,看来这陆云逸认为自己是个有本事的。” “相比于大将军,他还差得远,是属下失言了。” 蓝玉却浑不在意,视线撇向一侧,拿起了那放于桌上的马蹄铁: “可知此物?” 石正玉缓缓抬起头,打量了一眼便说道: “回禀大将军,是马蹄铁。” “对,此物由陆云逸改进,昨日本侯已经命人试过了,的确有效,若是长途跋涉可免战马损耗一成。” 不知为何,蓝玉嘴角的笑意一点点扩大。 而石正玉则猛地抬头,瞪大眼睛,再一次扫视那马蹄铁。 “一成损耗啊,这东西放在庆州卫一文不值,但若是放在整个大明,每年不知省下多少银子, 兵部与工部那些酒囊饭袋,每年费大把银钱,研究了数年还不如一个地方军卒,真是可笑至极!” 蓝玉脸色阴沉下来,对于京中之人有些不满。 石正玉这时说道:“大将军此物是否有缺陷? 属下还是不相信仅凭借他就能比得过工部的那些工匠, 属下见过那些工匠,他们虽然邋里邋遢,恃才倨傲,但是真的有傍身之技。” 蓝玉盯着那马蹄铁上多的那根铁钉,点了点头: “你说得没错,此物的确有缺陷,他找不到足够坚硬的精铁, 但那只是对他而言,之于朝廷..不算什么, 只要将此物送到工部衙门,当日便能做出更为坚硬的马蹄铁,让我大明省下大笔钱财。” 石正玉面露怪异,再一次证明了他的感觉没有错,那陆云逸就是恃才倨傲。 “那这陆云逸.岂不是立了大功?” 蓝玉嘴角露出笑容,轻轻点头: “没错,是他无法想象的大功,我打算将此事隐瞒下来,待到战事结束,返京后再交给太子殿下。” 蓝玉脸上线条渐渐柔和,眼中露出一丝温情: “三爷已经十岁了,我这个舅爷整日在外,也见不了几面,此物就当礼物,也让陛下高兴高兴。” 石正玉脸色顿时严肃起来,沉声说道: “若此物真的如此重要,那将是他以后的晋身之阶,恐怕那陆云逸不会轻易放手。” 蓝玉脸上的温情刹那消失,眉头紧皱,盯着石正玉: “功劳是谁的便是谁的,若是见了功劳就抢,长此以往人人离心离德,我大明江山何以为继?” “属下鬼迷心窍,属下知错。”石正玉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本侯看你们是承平已久,过惯了好日子,尽想拿那嗟来之食, 这天下是陛下的,是太子的,未来是三爷的, 只要本侯还在一天,就容不得人胡作非为,尤其是在军中! 我告诉你,此物是陆云逸所为,功劳便是他的, 就算他战死在北疆,这功劳也落不到旁人手中, 不光如此,他的名字还会被太子殿下熟知,也会上呈陛下。” 蓝玉眼中凶光大盛,坐在上首,静静地看着石正玉: “你要给本侯看好军中之人,若是有人在这上面动歪心思,不用客气,统统抓起来!” 尽管天气寒冷,但石正玉还是汗如雨下,后背已被冷汗浸湿,连忙说道: “属下知错,军中之事属下不会让人胡作非为。” 蓝玉没有说话,只是摆了摆手, 石正玉顿时长出了一口气,缓缓站起身离去。 待他走后,蓝玉拿着那马蹄铁来回端详,眼中尽是阴冷,浑身弥漫着厮杀气息, 过了许久,他那沙哑的声音才在军帐内响起: “盯紧那陆云逸,莫要让人下了黑手。” 军帐一侧,那巨大地图之后,一道干瘦身影默默走了出来,用同样沙哑的声音回答: “是。” 蓝玉静静坐下,面色平静,似是想到了什么,轻轻叹了口气: “这些年来,陛下虽然身子骨硬朗,但年纪还是大了, 一些人动了歪心思,想过前朝那般无法无天的富家翁日子, 他们巧夺军功,上下其手,压制有才之人, 一路行来,我已知道十余人被刻意压制,军功被分润,不得晋升,长此以往这大明如何能好? 再不管一管,我们辛辛苦苦打下来的江山岂不是要被毁坏一空?” 那干瘦身影面有残缺,淡淡开口: “太子殿下派我前来,就是为了此事,侯爷要压制心中愤怒,悍而出手容易落得下乘, 如今我等在明,敌在暗, 要等,等北疆平定,等陛下与太子殿下将视线凝于国内。” 蓝玉猛地站了起来,双手叉腰,怒不可遏,声音也有些激动: “等等等,等什么等,科举已经烂了,还要等军伍卫所也烂吗?” “侯爷息怒,胡逆一党已被惩处,科举会慢慢好转, 军伍之事干系重大,要等打完仗侯爷要冲动, 您这一路虽说发现十余人被压制,但您也保护了许多人,他们会念着侯爷的好。”干瘦之人声音平淡,不疾不徐。 “好转个屁,都是狗改不了吃屎,消停几年又会掀起风浪,不如尽数杀了一了百了!” 蓝玉扶腰怒骂,将茶壶拿起来咕咚咕咚一饮而尽,径直走出营帐! 军寨之外,刘黑鹰与一众军卒等在门口,看着军帐的主路望眼欲穿, 终于,刘黑鹰看到了一熟悉身影,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于是他立刻踮起脚来用力挥手: “云儿哥!这里!” 正走在军寨中东张西望的陆云逸一个哆嗦,循声望去,顿时脸色一黑, 连忙快步走出营寨:“你在这里做甚?” “等云儿哥啊,我们又不知道去哪。”刘黑鹰五官挤在一起,笑呵呵地如同弥勒佛。 “好了,各自回家吧,明日进入前军,以后我等便是前军斥候了。” 陆云逸摆了摆手,但众人却没有散去,反而一个个地瞪大眼睛, “真的啊?” 刘黑鹰有些激动,如此一来不仅有了立功机会,还能摆脱阎三。 陆云逸轻描淡写地点了点头,而后侧脸面对众人,看向那天空中的乌云: “忘了告诉你们,明日起我便是千户,尔等尽入我帐下。” 场面顿时安静下来,刘黑鹰脸上的笑容凝固了, 呆呆地看着眼前微微抬起的侧颜,嘴巴一点点长大,小小的眼睛中出现大大的晶莹, 只见他激动着上前,一把抱住陆云逸: “真真的吗?” “你先起来。”陆云逸感觉一阵恶寒,挣脱了拥抱故作淡然地点点头: “自然是真的,明日待新军入列,我等便要开始操练了。” 得到了陆云逸确定的答复,场面顿时沸腾,军卒们脸上不可抑制地出现笑容, 在如今大明,上官升官便意味着他们也可以升官! 就如刘黑鹰,此刻已经激动地无法呼吸,前些日子他还是小旗,如今是总旗, 明日明日就是百户! 数年来积攒的委屈,受过的打压似乎在这一刻得到释放,被压制太久,以至于他恨不得痛哭流涕! 但很快,他脸上错综复杂的表情僵住,猛地回头看向陆云逸, 囔着鼻子问道:“云儿哥,我会是百户对吧。” 他脸上带着一些忐忑,虽然心中已经有了九成九的答案,但依旧还要再次确认。 陆云逸笑着点了点头,用力拍了拍他肩膀: “那是自然一人升官鸡犬升天,都说你是狗腿子,怎么能不升官呢!明日让那些新军看看,我庆州斥候的厉害!” “啊!!!!!我是百户了!” 刘黑鹰激动地蹦了起来,放声大笑, 陆云逸静静站在那里,嘴角含笑,产生了刹那间的恍惚,他看向在场的诸位军卒, 他似乎有些忘了,这些军卒只是长得老成,其实只有二十余岁, 放声大笑纵马高歌才是他们应该做的事。 一个时辰后,陆云逸返回家中,正在门口清扫积雪的老张顿时愣住了, “少爷您咋回来了?” “被调回来了,父亲在家吗?”陆云逸将马缰递给老张,问道。 “老爷在家,夫人去寺庙为少爷祈福了。” 陆云逸一愣,脸上闪过一丝温情,轻轻点了点头: “你先忙,不用管我。” “好嘞。” 进入院中的陆云逸径直走向正房,恰巧看到陆当家正拿着书册,在屋内来回徘徊,眉头紧皱,似是遇到了什么难题。 “父亲。”陆云逸轻呼一声。 陆当家看了过来,先是一愣,随即皱起眉头: “你怎么回来了?有变故?” 陆云逸轻轻点头,径直迈进屋子带上房门,将手中长刀放在桌案之上,言简意赅地说道: “我被蓝玉调入前军做斥候,还升了千户。” “有这等事?我并未与他打过招呼。” 陆当家脸色顿时凝重起来,刚刚升了百户,转眼就成了千户, 就算是有一些关系,也不能如此提拔。 “是前些日子探明敌情的军功,这才得以晋升, 另外他说帐下精锐斥候去年死伤殆尽,让孩儿为其训练新军。”陆云逸将此事说了出来。 贸然升任千户,他心里也有一些打鼓。 “若是组建新军的话,那还说得过去,若是你平白无故挤掉旁人位置,那可要结仇了。”陆当家表情舒缓了一些。 “那阎三呢?阎三如何说?”他又问道。 陆云逸拿起桌上茶杯,一杯接着一杯,抽空回答: “大将军的调令,阎三还能说什么?带着剩余军卒继续探查呗。” 陆当家脸上露出一丝莫名笑意,“那他有得受了。” 陆云逸也笑了起来,便站起身: “那父亲我先回去准备了,明日还要入军营。” 陆当家点了点头:“去吧,等你娘回来,我等一起用饭。” “好。” 没过多久,陆云逸回到属于自己的东厢房, 走到一侧将脸颊浸入水盆,刺骨冰冷的寒意汹涌袭来, 他不禁打了个哆嗦,有些混乱的脑子也清醒下来。 随意擦了擦脸颊,陆云逸走到长桌后坐下,拿起纸笔,沉思片刻下笔书写。 “骑兵斥候战术以及训练方法。” “元军斥候战术以及应对方法。” “军卒心理问题发现与疏导。” “情报收集分析与总结。” (本章完) 第21章 身手不凡刘黑鹰 第21章 身手不凡刘黑鹰 翌日,庆州营寨东北角, 一座足以容纳千余人的校场上铺着一层薄霜,像是一张冷硬的银色绸缎, 稀稀拉拉的军卒带着行囊慢慢赶来,进入上官分配的军帐。 陆云逸站在上首高台之上,看到这些军卒不禁摇了摇头: “军卒士气不高啊。” 一侧已经成为百户的刘黑鹰身穿甲胄, 一脸横肉如同小山一般站在那里,脸上也多了一些严肃,他故作深沉地点了点头: “的确如此,但这些军卒都是各部精锐抽调而来,心中有些怨气,毕竟我等斥候死伤太大。” 陆云逸有些诧异地看了眼刘黑鹰,一脸古怪: “你怎么这副腔调?” “嘿嘿嘿。”刘黑鹰听后偷笑了两声,压低声音说道: “昨天我爹说,百户可就是官了,要稳重一些。” 陆云逸想了想,缓缓摇头:“你还是恢复本来面貌吧。” “为何?” “我是千户才要稳重,你是百户又是心腹, 若是再稳重.气氛太过压抑,这仗打不好,张弛有道才能有所得。” 刘黑鹰一愣,马上连连点头, 恢复了以往嬉皮笑脸的模样,抖了抖肩膀,活动活动手脚: “我爹一个商贾什么也不懂,总是胡说八道,还是云儿哥说得对。” 他又看向校场中如同闷葫芦一般的军卒,小声问道: “云儿哥,这些军卒你打算如何调教?距离出征可没几个月了,到时候可别拖了我们后腿。” 陆云逸眉头微皱,瞥了他一眼, 刘黑鹰马上拿手捂住嘴巴,支支吾吾开口: “不利于团结的话不要说。” 对于他的觉悟,陆云逸有些佩服,怪不得军卒们都叫他狗腿子。 深吸了一口气,陆云逸的脸色一点点变得凝重: “这些军卒都是精锐,厮杀本领比我们自己的军卒只高不低,只是一时无法接受成为斥候这个事实, 我们只要告诉他们,在我们麾下斥候非但不容易死,获取军功还极为容易就够了。” “怎么告诉他们?” 刘黑鹰一愣,总不能带着这些军卒去草原吧,那可真是拖后腿了。 陆云逸指了指刘黑鹰,又指了指自己: “讲事实摆证据,将我们这些年的功绩告诉他们便可以了,他们自然会信,另外.” 他打量了一番刘黑鹰,在他脸上停留了许多: “你这个胡子要刮一刮,十八岁的年纪打扮得与三十岁一般,这是做甚? 看看这些军卒,最小的都二十多岁,年纪大一些的都快四十岁了, 再看看你,十八岁就是百户,还有比官职更有说服力的东西吗?” 刘黑鹰忽然觉得,这话不像是在夸奖他: “云儿哥,你十七岁就是千户了啊。” 陆云逸摇了摇头: “这太遥远了反而不切实际,千户一些没有靠山的军卒想都不敢想,百户还有说服力一些。” “我懂了,云儿哥。” 刘黑鹰动作极快,从后腰位置拔出匕首, 就这么毫无顾忌地开始在脸上哗啦,攒了几年的胡须就这么飘然而落。 “在军中你怎么还带着匕首?” “我怕派人阎三暗算我们,到时有杀手来,我挡住他们,云儿哥先走。” “好。” “若是我死了,云儿哥会给我报仇吗?” “当然。” 半个时辰后,军卒们走出营帐,开始在校场聚集, 他们如同一条被风吹乱的丝带,时而聚集,时而分散, 他们步伐凌乱,有人低头沉思,有人四处张望,希望找到相熟之人,互为依托。 寒风凛冽,呼啸着穿过他们之间的缝隙,卷起一阵阵雪尘, 他们如同被风卷起的落叶,显得无助零乱, 一些军卒脸庞被严寒冻得苍白,眉宇间流露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与不安。 他们眼神空洞,失去了往日的坚定决绝, 仿佛魂魄被轻轻吹过的寒风夺走,只留下一具具空洞躯壳。 陆云逸站于高台,静静看着,脸上始终平静如常, 让一侧的刘黑鹰都不知,云儿哥到底为何如此胜券在握。 时间一点点流逝,军卒们大概是觉得气氛有些诡异, 慢慢安静下来,虽然不情不愿,但视线还是投向前方高台。 但很快,越来越多的军卒面露诧异,眉头微皱,有些不敢置信。 这是他们的上官?如此年轻? 眼前之人虽然身材高大,长得孔武有力,虽然留着胡须,但看模样,至多二十岁, 而在他一侧的胖子则更为夸张, 虽然脸上带着风吹过的干裂, 但身上的稚嫩却不加掩盖, 尤其是那不时闪过的憨笑,无论如何看也是个孩子。 一些老卒见到这一幕心都凉了, 想着是哪家勋贵的公子出来谋功勋,多半还是没落之家。 因为他们见过的世家公子勋贵子嗣不会来做斥候,这是一个吃力不讨好的活计。 就在这时,洪亮的声音自上方传来, “都站好了,东倒西歪得像什么样子,就凭你们也想成为精锐?” 靠近高台的军卒一愣,猛地抬起头, 以往上官训话,可没有如此嘹亮声音,大多是安排十余名军卒站在后方, 上官说什么,军卒便大声呼喊。 哪里像今日这般大声。 就连站在后方的军卒也抬起头,侧耳倾听,声音虽然小,但能听得清。 此刻,陆云逸手中拿着一个长约三尺的自制铜喇叭, 一边狭小一边宽大,见所有军卒都望了过来,他轻轻点头,继续喊道: “吾乃前庆州卫百户陆云逸,受大将军命,统领前军斥候, 尔等都是各部抽调之精锐, 如今为前军斥候,那我等便是同僚,还望大家守望相助,共立功勋。” “见过大人。” 即便士气萎靡不振,军卒们依旧拱手行礼,只是声音有些空洞, 对此陆云逸没有在意,朝着那些军卒喊道: “你们中斩级最多之人是谁?” 军卒们面面相觑,这个上官似乎有些不一样。 “斩首十级以上的把你们的手抬起来,不要吝啬,这关乎你们日后升迁!” 此话一出,校场内气氛一变,升官发财永远是最吸引人的事, 他们左看看右看看,但就算是最混不吝的军卒, 也不敢谎报军功,只能踮起脚在军伍中查看! 陆云逸在上方看得真切,轻轻点了点头,有三个已经不错了。 “斩首二十级的保持不动,其余将手放下。” 唰唰唰,千余人的校场上黑压压一片,但唯独不见手掌的焦黄色。 陆云逸再次点了点头,指向身侧的刘黑鹰: “此人名为刘黑鹰,原庆州卫总旗, 十二岁入军伍,至今已斩首二十七级,可开长弓两百,现在是前军斥候百户。” 哗! 原本静悄悄的校场顿时变得嘈杂,冷风呼啸而过的风声都被压盖! 靠后的军卒不禁踮起脚向前凑,希望能看到此人面孔, 斩首二十七,还能活蹦乱跳地站在这, 更不可思议的是,开弓两百,这无疑是天生神力! 他们平日训练的战弓最多一百二十,瘦弱一些的军卒都无法拉开, 而作战之时为了保持战阵齐射,使用的长弓至多八十。 军卒们的反应陆云逸很满意, 军伍本就是靠本事吃饭的地方,本领高强自然能让军卒心服口服。 紧接着陆云逸又大声喊道: “本官麾下军卒这几年来出关十余次,次次有斩获, 在调任前军斥候之前,我等还在关外发现五百人部落, 我等百人队夜袭将其击溃,斩获无数, 并且我部军卒向来死伤极少,你们可以向庆州卫的人打听打听,本官的本事。” 站在一侧的刘黑鹰不禁挺胸抬头,满脸骄傲。 而在校场中央傲然屹立的百人队也不禁直起腰杆,与周围军卒萎靡的样子截然不同。陆云逸的脸色沉了下来,声音中也多了一丝清冷: “之所以与你们说这些,就是为了让你们这些精锐知道, 大明之大,不止你们眼前方寸之地,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在这北疆庆州,亦有精锐, 而你们被调入本官麾下,调入前军斥候, 乃天大的殊荣,是大将军看重你们,对你们寄予厚望! 看看你们这副样子,垂头丧气,士气全无,也好意思叫精锐? 我大明若是靠你们来打天下,那北元人早就扑到眼前了!” 下方的军阵悄无声息地变化,东倒西歪的军卒也不禁挺直腰杆,眼中多了一丝恼怒。 陆云逸点点头: “我知道你们心里不服,但不服也给本官憋着, 战阵厮杀比不过刘黑鹰,探查敌情莫说是本官, 连本官麾下一个普通军卒都比你们要强, 本官不知你们为何有如此心气,堂堂七尺男儿,不觉得羞愧吗?” 此话一出,军卒们身上涌现出一股杀气, 整个校场的风雪似乎都受到了打扰,安静下来。 “大人!我们不服!” 这时,一名比寻常军卒要高出许多的军卒放声大喊! 陆云逸循声望去:“哦?还是有不知天高地厚之人,说说你有何不服?” “大人,我从军五载,经历战阵不下十次,斩首九级, 那北元人不是我一合之敌,只是我运气不好,碰不到敌军!” 大汉声音极为嘹亮,加之周围静悄悄的,陆云逸也听得真切。 “你想说什么?想要本官给你加几级斩获?” 哗.安静的校场再一次变得嘈杂, 不少军卒都笑出了声音,那大汉脸色顿时涨红,脖子一耿: “我只想说,战阵厮杀,我马大可不弱于人。” “如何证明?” 陆云逸眉头一挑,此等军卒心思单纯,极好,并且还帮了他大忙。 “还请上官允我与刘百户比过一场,输了我便服了。” “这不好吧,你们觉得呢?” 陆云逸拿着大喇叭,四处吆喝,恨不得所有人都听到。 “比!”“让他比!” 叫喊声此起彼伏,陆云逸满意地点点头,朝着那马大可开口: “行,那你上来吧,虽说战阵之上棋差一着便会殒命当场, 但刀剑无眼,诸位都是同僚,记得点到为止。” 说完,陆云逸错开喇叭,清了清嗓子看向刘黑鹰: “没问题吧。” “嘿嘿。”刘黑鹰憨厚一笑: “放心吧,云儿哥,我也就打不过你,这人看着高大,没几分力气,手拿把掐。” “好啊,什么都学,那你小心一些。” 陆云逸面露古怪推到一侧,从后面拿起水囊咕咚咕咚喝了起来, 侧头看了看那大喇叭,重重叹了口气。 高台上,马大可浑身气息一变, 整个人变得冰冷肃杀,眼神也锐利起来, 此刻他身穿黑色甲胄,头戴红盔,手拿制式长刀,静静站在那里如同小山一般,气息凝实。 “刘大人,刀剑无眼,还请小心。” 刘黑鹰依旧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握着长刀站在那里: “用出全力,让同僚们看看你的厉害。” 马大可一愣,如此和善的大人他还是前所未见,但他并不打算手下留情。 “快些开始,今日还有好些事要做,莫要耽搁时间。” 刘黑鹰嘿嘿一笑,略带一些稚气的脸庞顿时冷峻下来,不大的双眼犹如鹰眸,锐利而坚定。 下一刻,他浑身肌肉紧绷,下盘发出巨力, 身形如同猛虎下山般,眨眼之间便窜到了马大可身前! 随后刘黑鹰手中长刀悍然斩下,刀身沉重,却在他手中变得轻盈如羽,他猛地一声大喝: “当心了。” 马大可眼睛微微瞪大,其内闪过惊骇, 快!太快了! 人快,刀更快! 锐利长刀划破空气,自上而下袭来, 清冷的风被这一刀斩开,刺得他脸颊生疼,瞳孔更是缩成了针尖大小, 幸好马大可也不是等闲之辈, 握住刀柄,自上而下挥去,凌厉的弧线,直取长刀! 只听“铛”的一声巨响, 刀与刀相撞,爆发出一阵耀眼的火,军卒们更是发出呼声。 马大可只觉一股巨力传来,手中长刀险些脱手而飞,虎口处更是传来淡淡的血腥味道。 好大的力气! 他心中一惊,连忙运转力气,想要稳住身形,然而刘黑鹰则又是嘿嘿一笑: “当心了!” 长刀再次劈出,顺势而下,犹如泰山压顶般势不可挡! 马大可脸色大变,顾不得虎口伤势,只来得及横刀一挡。 “铛!” 一声巨响,马大可便被震得倒飞出去,重重地摔在地上, 他满脸惊骇地看向右手,虎口处已经满是鲜血, 而那掉落在地的长刀战刃之上,则多了一道寸长的豁口。 校场内落针可闻, 不到一息时间,场面顿时沸腾起来, 军卒们连连惊叹,目瞪口呆。 在场之人都是战阵厮杀的精锐,自然能看到端倪, 那刘黑鹰的刀又快又重,动作又极为灵敏, 许多体型瘦弱一些的军卒,觉得自己可能连第一刀都接不住。 “嘿嘿,你没事吧,我可没下重手。” 刘黑鹰小跑着,贼头贼脑地凑了过来,盯着那马大可。 马大可一时有些错愕,太年轻了 “说话啊你。” 马大可连忙爬了起来,捡起战刀,一脸不可思议: “刘大人天生神力,我服了。” “服了就好,你功夫不错,日后到草原上多杀几个元人,百户你也做得。” 刘黑鹰上前,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宽慰道。 “真嘞?”马大可连连摇头:“真的?” “那是自然,云.千户大人爱兵如子, 从不分润部下军功,亦不会克扣军饷赏赐, 这在整个庆州卫人人皆知,不信你们可以去问, 另外,在千户大人麾下,只要你有本事,立功极为简单, 那元人藏在草原上,旁人找不到, 大人不费吹灰之力便可找到,到时就尽管砍吧! 凭借大人的本领,只要服从命令,轻易死不了, 三月前我等五十骑跟随大人深入草原千里探查敌情,遭千人围堵,还不是活着回来了。” 刘黑鹰的声音极大,一些站在前排的军卒顿时面露震惊, 又凑近了些,盯着那手提巨物的上官仔细打量。 很快,他们面露古怪,没了那巨物遮挡,他们看清了陆云逸的面孔。 怎么好像比那胖子更为年轻! “大人,您年龄几许!” 一名胆大军卒放声大喊,周围军卒顿时对他竖起大拇指,好样的。 陆云逸正听刘黑鹰吹得飘飘然,忽然一愣,便将大喇叭举起: “再过三月,本官就年满十八了。” 哗. 陆云逸抬手压了压,又举起大喇叭: “诸位公爷侯爷都是年纪轻轻跟了陛下,所获之军功成就非我等凡夫俗子可以睥睨, 但我大明风华正茂,正是我等立功晋升之时, 尔等亦不可妄自菲薄,小觑了自己。 在本官帐下,随本官杀入草原, 包你们有抢不完的军功,说不得尔等亦可恩荫子嗣,族谱留名!” 一众军卒被他说得热血沸腾,但在校场不远处的高台上, 正仔细端详军帐布置的耿炳文一脸怪异,侧耳倾听,眉头微皱: “何人嗓门如此大?说得老子都有些激动。” (本章完) 第22章 国之柱石 第22章 国之柱石 校场之上,寒风凛冽, 让陆云逸满意的是,军卒们吊儿郎当的模样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整齐有序。 看了看时间,才费了不到半个时辰,不愧是各部精锐。 陆云逸在高台上来回踱步,拿起手中册子看了看,又对着大喇叭喊道: “我叫到名字的军卒来到最前排。” “刘黑鹰、钱宏、方广南、殷克雄、纪湖、马大可” 下方的军卒一脸疑惑,有些摸不着头脑, 但被点到名称的军卒眼中则闪过一道精光,面露期待。 现如今前军斥候组建新军,百户还有多位空缺, 而这些人要么是陆云逸的心腹,要么是斩首十级以上的军卒, 就连最后被叫到的宁充,都斩首七级。 当十五人来到前方,陆云逸打量着他们,将他们的相貌记在心里。 “你们这十五人,是我等新军的精锐之士, 新军千余人,你们是佼佼者, 但若想做千户,仅凭战阵厮杀还不够, 因为吾等是前军斥候,是大军的先驱,要做到料敌于先! 对战场变动的敏锐察觉,敌情收集与汇总、前进与撤退路线的规划等等.这都是你们要去学要去做, 但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 本官今日在这里,只告诉你们斥候一职需要做什么事。 待到时机成熟,本官会告诉你们应对元军斥候的方法。 最后,本官会根据尔等所学所做,选择出新军的十位百户!” 此话一出,在场军卒皆是交头接耳, 有些军卒恍然大悟,有些军卒面露不甘, 而站在前方的十五人,除了胜券在握的刘黑鹰以及钱宏,其余人都面露激动, 看向周围军卒的眼中都带着浓郁的战意, 他们都知道,看似十个名额,但他们只能争夺八个、七个,甚至更少, 因为在这十五人中,有几人还是陆云逸原本的老部下。 但即便如此,也足够了,至少能看到希望, 再不济也能做个总旗,大小也是个官了。 见到他们身上的汹涌战意,陆云逸很是满意,轻轻点了点头,喝了一大口水后继续喊道: “今日不操练,本官要告诉尔等斥候战阵如何厮杀,如何训练,如何收集情报讯息, 另外,军中设十位文书, 他们会将本官所说抄录在册,若有军卒心有疑问,可以随时问询。 这关乎尔等日后身家性命,还望诸位谨慎待之, 本官可以向你们保证,按照本官所说的去做, 在草原战场上,想死都难!!这一点尔等无须怀疑,大可去查阅军功簿。” 见军卒们老老实实地站在那里,陆云逸很满意, 精锐不似那些愣头青,自命不凡, 他们知道战阵厮杀的可怕,更知道前军斥候的危险。 他们想得极简单,盛名之下无虚士, 这新上官能年纪轻轻登上高位,定然有几把刷子。 说不得家中世代从军,有不传家学。 深吸了一口气,陆云逸刚要放声大喊, 忽然眼神一凝,看到了校场东南角出现的几道身影, 为首那人正是前些日子见到的耿炳文, 陆云逸想了想,觉得不能耽搁进度,索性当看不见。 “诸位同僚,何为斥候? 一:吾等要为全军先导,寻找安全的进军路线, 二:打探敌情,查明敌军人数、兵甲、主将、粮草、战马。 三:查明地形地貌和山川环境,找到可饮用水源、扎营地、背风地、牧场,以及数个可供大军交战的空旷之地。 四:传递战场讯息,负责各部之间讯息连通,保障军报传达顺利进行。 五:接敌于先,打击敌军斥候,遮蔽战场,掩盖我军主力行进路线,以保证大军顺利接敌! 这些都是我等需要做之事,斥候的培养不是一朝一夕便可达成, 如今新军刚立,尔等如青涩新卒, 本官不要求你们尽数做到, 只需拿好手中战刀,看好胯下战马,听从指挥调配, 在这期间,你们所学所见都要铭记于心,新卒总有成长为老卒的一日, 对我等军卒来说,战场便是最好的先生。 本官希望你们有朝一日能独当一面,成为我大明真正的斥候精锐!” 说着,陆云逸轻轻一拍刀鞘,长刀出鞘三寸,轻轻一闪,长刀便掠过头顶: “来,未来的大明精锐,还请高举长刀。” 下一刻,校场之上气氛为之一变, 冷冽的肃杀气息毫不掩饰,握住长刀的军卒与先前截然不同, 眸子变得锐利,心跳放缓,思绪放空,警惕地观察着四周。 “不塞不流,不止不行!” 陆云逸手中长刀用力斩下,刀剑残影,风雪自开。 “不塞不流,不止不行!” 震天响声自校场响起,如同浪潮般涌起,汇聚成一股洪流喷涌而出,向着远方冲去。 “不负韶华,凯旋而归!” “旗开得胜,前程似锦!” “拼搏一时,赢得一生!” 声音的洪流一浪高过一浪,千余人的嘶吼震天撼地,如同雷鸣般震撼人心, 声音越来越高昂,越来越激昂, 它们在空中交织、碰撞,形成一股强大声波,向着四方而去。 此时此刻,庆州城军帐内不知多少军卒停下手中活计, 皱着眉头直起腰,侧耳倾听,看向远方。 站在校场之后的耿炳文脸色凝重,眉头紧皱,对着一侧的亲兵道: “查查他是谁,还有他手中那物件。” 当陆云逸长刀落下,声音缓缓停止,校场上陷入了一片短暂沉默, 但那种沉默并不是寂静无声,而是充满力量, 军卒们眼中的眸子如同火一般燃烧,恨不得此刻便提刀奔向战场,砍杀一通。 军卒们眸子中的一道道火焰聚集在陆云逸身上,像是要将他燃烧殆尽, 这个上官不一样,比哪一个上官都不一样。 陆云逸咕咚咕咚又喝了一大口水,继续喊道: “很好,这才是我大明精锐, 尔等亦是我大明根基柱石,希望尔等日后位高权重之时,不忘今日之初心。” 他拿起册子看了一眼,继续说道: “想要在战场上活命,夺得功勋,福泽家人,每日操练必不可少, 今日之操练只为明日之功勋,希望尔等谨慎待之。” “我等作为前军斥候,操练与寻常军卒有些不同, 一:骑术训练,我等需要熟练掌握骑术,包括马匹驾驭、马匹照顾、马术骑射等等, 要注重培养与战马之间的默契信任, 在草原上,除了手中的刀,身上的甲, 战马是你唯一可以依靠的同袍,善待战马就是善待自己。 二:体能训练,我等斥候需要具备超出常人的身体素质与耐力,以适应长途奔袭与侦察军务, 事先说好,本官所部操练极苦, 但本官所部每日食肉,不会让尔等身体亏空, 想要不练也可,只需要在操练一途比过本官,便可每日悠哉。 三:战阵技能训练,斥候不同于战兵,斥候乃全军精锐之士, 要练习格斗厮杀、弓马骑射、刀枪棍棒,训练过程中, 本官会着重加强你们对危局的反击能力与应对突发状况的能力,这是你们活下来的根本。 四:侦察技能训练,我等斥候骑兵不仅仅要会厮杀, 还要有观察、分析、判断、伪装以及对情报讯息的取舍能力, 这是你们未来的晋身之阶,本官会毫不吝啬地传授予你们, 学会了这些,无论到哪里都能有立足之地。五:心理训练,我等斥候骑兵需要具备比寻常战兵更为坚毅的心智, 以应对处身茫茫草原战场的压力与恐惧, 本官不希望尔等被战场厮杀所困, 许多军卒即便下了战场, 亦会暴躁如雷,嗜血如命,将自己一身功劳尽数败尽, 不论是北疆前线军卒,还是源源赶来军卒,又或是站在此处的你们, 都乃我大明基石,后半生应当荣光加身,不被厮杀所困。 就算你们对本官先前所说嗤之以鼻,也要牢记此等心理训练。” 一口气说了许多,陆云逸觉得此刻自己的喉咙有火在烧, 连忙拿起水囊咕咚咕咚灌了两大口,砸吧砸吧嘴,觉得不过瘾,又灌了两大口。 待到将水囊放下,他看到了一双双带着期许的眸子,轻轻一笑。 大明以武立国,但丘八的名声却一直没有摆脱,反而愈发严重, 在以往,不论是那些读书人还是城里的官老爷,都说读书人才是国朝根基, 从未有人对他们说过,你们才是大明根基, 军中艰辛旁人不懂,军卒自己懂, 抛妻弃子来到此处,心中大多有家国大义,却一直被人唾骂, 他们心有悲愤,无处发泄。 对于这位新上官,一些老卒只觉得,恨不得为知己,他懂我! 站在最后方的耿炳文脸色已经凝重到了极点,看向身侧亲卫: “此人擅蛊惑人心,好好查, 查他的家世背景,查他的人际往来, 还有在军中所做一切,所立功勋所交好友,本侯都要知道,速速去办。” 亲卫顿时瞳孔一缩,面露凝重,低头称是。 高台之上,陆云逸平复了一番心绪,轻咳一声清了清嗓子,将大喇叭凑到脑袋前,继续喊道: “以上所说的具体操练方法以及草原作战的诸多事宜, 本官已经抄录多份,待到各百户人员分配齐整便可分组习之, 今日不操练,你们要回去好好想一想, 自己以后想要做什么, 是想庸庸碌碌过完一生,死在不知何处的战场上, 还是想轰轰烈烈地斩马杀敌,荣归故里, 想好这些,尔等再决定要不要认真操练,要不要认真学习斥候之法, 本官可以在此保证,在这北疆之地, 没有任何人可以比本官教得好,也没有任何人能比本官更推心置腹, 这些斥候之法在旁人眼中是不传家学, 但在本官眼中却算不得什么,都是我等晋身之基, 待到我等立下功勋,得以晋升, 本官还有更高深之兵法韬略传授, 大家好才是真的好! 好了,原地解散,各自回营休整,明日开始正式操练!!” 军卒们定定地站在原地,陆云逸愣了愣: “愣着干嘛,天寒地冻的早日回军帐,这是命令!” 直到此时,军卒们才稀稀拉拉地散开,朝着各自军帐走去, 陆云逸这才长出一口气,轻轻一咳,啊了两声, 发现嗓子已经有一些沙哑,顿时面露无奈, 他随即看向手中的自制喇叭,想着还有没有改进空间, 至少不用每次都大喊。 陆云逸见到那十五位百户候选还未离开, 便迈动步子来到高台边缘,径直坐了下来,看向众人: “不论这次你们能不能晋升,本官希望你们都要比其他军卒做得更好, 就算这次不成,还有下次, 北征大军如此庞大,若是我等立下功勋, 本官麾下也不会止步千人,晋升的机会多如牛毛,莫要气馁。 好了,都回营吧,早些休整,明日便开始操练了。” 各位备选百户们对视一眼,拱手抱拳:“多谢大人提携。” “谈不上,战阵之上靠的是自己,本官只是顺水推舟罢了,去吧去吧。” 陆云逸摆了摆手,他们这才各自散去, 但刘黑鹰依旧站在原地,从怀中掏出两个干杏,递了过去。 “云儿哥,尝尝,生津止渴。” 说着他又凑了过来,低声说道: “昨日我爹让我好好感谢你,这存放杏的法子可让我爹赚老钱了, 他想把这杏卖到北平府去,云儿哥觉得如何?” 陆云逸咬了一口干杏,瞥了他一眼: “你爹要是想家破人亡,那就大胆卖。” “啊?”刘黑鹰一个哆嗦,小声说道: “云儿哥,不至于吧, 我爹打算在北平找一商行或者富商,一起卖, 就算旁人眼红,也能有个照应。” “昂,那去卖吧,临死前别把我供出来就行。”陆云逸撇了撇嘴,无所谓地继续吃着。 刘黑鹰顿时瞪大眼睛,又往前凑了几步: “云儿哥,云儿哥,你说说你说说.真有这么危险?” 陆云逸打量着手中干杏,拍了他一巴掌: “废话,北平是燕王的地盘,你当他不会打仗啊, 这东西放在军中是能救命的东西, 你都知道甲胄里能放好多,他手下那些将领能不知道?” 刘黑鹰身体一僵,眼中露出一丝恐惧,连忙说道: “那那那那.你让我爹最近在庆州发卖,那不是找死?云儿哥你莫要害我!!” 陆云逸又将干杏塞到嘴里,重重叹了口气: “卖那几十筐算什么钱啊,庆州现在有两万大军,过几个月就是十多万, 这东西若是能卖给大军,你爹不仅能赚大钱,说不得还能封个员外, 等着吧,过不了多久就有人去找你爹了, 别忘了让你爹把你说出去,正好沾沾光。” 刘黑鹰顿时愣住了,眼睛一点点瞪大,他也是聪明人,一点就透! 原来云儿哥打的是这个主意!! “那那要是被巧取豪夺怎么办。” “你当咱哥俩是摆设啊,好歹是庆州有头有脸的人物,又被委以重任, 放心吧,越大的官越守规矩,你爹可能会受点苦,但好处多多。” “好!!” 刘黑鹰被这么一说顿时激动起来, 跟军伍做生意,那可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云儿哥你真厉害,早就想到了吧。” 刘黑鹰心中佩服无以复加,恨不得提头来拜。 “那是自然。”陆云逸挑了挑眉,对于刘黑鹰的马屁十分受用, “你爹若真与大军搭上线,赚了钱, 这千余人的肉食你爹要管,我爹是穷酸书生,家里可没钱。”陆云逸想到了什么,说道。 “放心吧云儿哥,我爹懂事。” 这点小事,刘黑鹰自然不会拒绝,相信他爹亦是如此。 就在这时,甲胄碰撞之声响起,陆云逸侧头看去,脸色一僵, “他还真来了?” 不远处,只见长兴侯耿炳文带着一些亲卫快步走来, 刘黑鹰还沉浸在发财的美梦中,嘿嘿直笑,陆云逸却一个激灵蹦下高台: “末将陆云逸,拜见长兴侯。” (本章完) 第23章 你有不臣之心! 第23章 你有不臣之心! 长兴侯耿炳文打量着陆云逸,略有所思, 很快眼中便闪过一道精光,他想起此人为何如此眼熟了。 昨日在中军大帐见过。 沉吟片刻,耿炳文沉声道: “你手中是何物?” 陆云逸把手里的喇叭扬了扬: “此物名为喇叭,与铜号类似,都有放大声音之功效。” 耿炳文面露思索,铜号他是知道的,军乐中能用到,叫起来声音的确极大, 但眼前之物.却是有些古怪。 耿炳文伸出手:“拿来看看。” 陆云逸连忙递了过去,还提醒道:“侯爷,有些重,还请小心。” “哼。”耿炳文轻哼一声,似乎极为不屑, 但接过喇叭,他的脸色就为之一变, 手臂不自觉地下沉三寸,手臂肌肉紧绷,这才停了下来。 此物不是重,是极重,至少有十斤。 耿炳文瞥了陆云逸一眼, 心中更为诧异,暗道此子天生神力, 十斤重的物件放于脸前轻若无物,这可比抬举五十斤的石墩难多了。 “侯爷,此物乃粗制滥造,末将无法将管壁打磨得又薄又轻, 所以..只能如此将就用了。”陆云逸笑着解释。 耿炳文拿着喇叭打量一二,果然四周极厚, 但这却是个好东西,寻常人无法将其打磨平,是因为各类器具受朝廷节制, 但在军中工匠手里,却极为简单。 “管壁若是薄一些,声音会变小吗?” 陆云逸对于这些浑然不懂,只好如实说来: “属下未曾做过尝试,所以不敢妄言, 若是侯爷感兴趣,可以命人尝试一番, 若是此物能做得轻一些,可配给传令兵使用, 削减传令距离,以减少时间消耗,军令传达也更准确。” 此话一出,耿炳文更为诧异,他打了几十年仗, 自然知道一军主将的话能传到军卒耳中是多么重要的事, 毕竟话过两张嘴,就完全变了味道。 只是没想到,眼前这个前军斥候却有如此见识。 “你叫什么来着,此物我拿走了,若是工匠能有所改进,本将大大有赏!” “末将陆云逸,庆州人士,原庆州卫百户,昨日被调入大军为前军斥候千总。”陆云逸如实道来。 “哦?探查元庭位置的那个总旗?”耿炳文眼中精光乍现。 陆云逸面色沉稳,脸上没有丝毫怯懦,反而坦然一笑: “正是末将,属下因此功升任百户,又得大将军看重,进入前军组建斥候。” “也难怪,本将听你所言极有章法, 若不是亲眼所见,本将会以为你是那打了几十年仗的老家伙。” 长兴侯耿炳文严肃的脸上也难得多了一丝笑容,但很快严肃起来: “组建新军用你的法子不错, 但军伍之强盛,唯有在战场上得以体现, 厮杀得够多,军卒自然精锐,切不可纸上谈兵,以偏概全, 战场上诸多变故,元军斥候也会根据尔等布置变动, 不可墨守成规,要适时机变, 总之,文书上说的天乱坠不可全信,放在战场上有用才是正道。” 耿炳文身侧亲卫听到此言脸色一变,诧异地看向陆云逸, 作为亲卫,他们知道长兴侯保守至极, 轻易不指点他人,如今毫不吝啬,倒是有些怪异。 “多谢侯爷指点,末将谨记。” 陆云逸没有多说话,说多错多,不如不说。 耿炳文满意地点点头,扬了扬手中喇叭: “此物我先拿走,若能改进一二,你有大功。” 说完,径直转身离去,不作停留。 “多谢侯爷。” 陆云逸躬身一拜,直到他直起身, 见刘黑鹰还弯在那里,顿时一脚踹了过去: “人都走了,还不起来。” 刘黑鹰这才哆哆嗦嗦地直起腰来,小脸煞白: “吓死我了,我还没见过这么大的官呢。” “这有啥,他说不得都打不过你。”陆云逸撇了撇嘴,无所谓说道。 但刘黑鹰刚刚红润一些脸色顿时又变得煞白,连忙凑近: “云儿哥,慎言!! 咱俩虽然能打,但军中武力高强没什么用, 长兴侯那几个亲卫将我们一围,咱俩就插翅难逃了, 除非快点动手,擒贼先擒王,让他们猝不及防。” 陆云逸脸色变幻,古怪至极,打量了他一番: “你还真敢想啊。” “我我也是话赶话。”刘黑鹰脸色一僵。 “行了行了,你整日跟着我做甚,去教那些新军,我俩的身家性命就靠他们了。” 陆云逸摆摆手,径直朝着属于自己的营帐走去。 刘黑鹰站在原地想了想,觉得云儿哥说得对,便调头朝着军卒们的营寨走去。 中军大帐,蓝玉坐在桌案之后, 正眉头紧皱看着往来公文与军报,桌案上除了笔墨纸砚,已经被公文堆满。 “大将军,看我找了个什么好东西。”嘹亮的声音从军帐外传来。 蓝玉霎时眉头愈发紧皱,直起腰杆,从公文后露出半张脸,看向军帐入口。 只见身材干瘦的长兴侯耿炳文手捧着一个奇形怪状的事物而来。 “这是做甚?”蓝玉问道。 “好东西,此物叫喇叭,能放大声音,跟那铜号编钟差不多作用。” 耿炳文将喇叭放在脑袋前说话, 瓮声瓮气的声音顿时在军帐内扩散,如洪钟大震,使得蓝玉脑子嗡嗡,不禁将脑袋向后靠。 “这么大声?” 蓝玉站起身,来到耿炳文身前仔细打量, 发现此物并没有什么玄妙机关,只是一头大一头小,的确如铜号一般。 “工匠做的?” “不是,是那陆云逸做的,就是探查到元庭的那个斥候。” 蓝玉一怔,脸色顿时古怪,拿着喇叭来回打量,神情也郑重起来, 过了一会儿他说道: “太重了,要改一改。” “的确如此,这是个好东西, 以前我们怎么没发现铜号还能如此用,若是早发现这东西,就不用死那么多人了。” 耿炳文脸上多了一些难看, 战场瞬息万变,往往一个军令下达,等到达先头部队之时便已经晚了, 但军卒依旧会执行军令,导致自身陷入险地。 “嗯的确,先造十个,找一千人队先试试,若是好用后续再全军铺开。” 蓝玉凝重地点了点头,给出了自己的看法。 “这么谨慎?”耿炳文面露诧异。 “此物固然新颖方便,但军卒大多是榆木脑袋, 贸然让他们学新东西,可能会出乱子, 而且此物声音如此大,若是相邻军卒听错了军令, 到时战场乱成一锅粥,那就麻烦了, 还是要谨慎一些,慢慢改进, 至少这一场战事还如以往一般,用传令兵。” “你果然比我还要守旧。” 耿炳文嘀咕了一句,也没有再强求,倒是蓝玉开口问道: “你见到陆云逸了?他那新军如何?” 一时间,军帐内的氛围有些怪异,耿炳文也不知该从何开口,只好说道: “此人有些邪性,颇为擅长另寻蹊径,蛊惑人心, 新军那些兵痞被他大说一通,弄得热血沸腾, 而且那些斥候之法,怎么说呢,有些像都督府内库里的兵法,颇有章法。” “哦?当真?” 蓝玉眼神闪烁,内库里的兵法大多是他们这些开国勋贵家学,并且融会贯通之后才会编撰成书籍放入内库, 怕的就是后继无人,有兵法在,照猫画虎也能有几分威力。 “有些像,各方各面都有,只是笼统大概,不如内库那般详细。”耿炳文如实说来。 蓝玉这才放下心来,轻轻点了点头: “此子是有天赋的,他爹是刘老儿的弟子,有一些章法是应该的。” “刘老儿?”耿炳文皱起眉头,眼中闪过疑惑。 “就是刘三吾。” 耿炳文这才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我说他怎么前些日子才是总旗,今日便是千户了,走的你的门路?”说到此处,蓝玉罕见地笑了笑,摇了摇头: “是他功勋足够,他也是被压制的人之一,并且被压制得最狠。” “还有此事?” 耿炳文脸色顿时凝重,卫所中一些窝囊事他也知道,也知道蓝玉一直在关注此事。 “此事暂且不提,等回来再说,倒是这陆云逸,你要帮我看紧一点,莫要让人下了黑手。”蓝玉神情郑重。 “这么严重?一个小小千户,不至于吧。” “不一样,近些年来军中一些年轻俊杰要么被打压,要么死得不明不白,小心一点好。” “我知道了。” 耿炳文脸色顿时凝重下来,眼神也多了几分阴冷,浑身散发着咧咧杀气。 不多时,耿炳文离开中军大帐,此时亲卫已经等在门口,手里拿着厚厚的文书, 见他出来,亲卫连忙迎了上来,恭敬说道: “侯爷,这是属下所查陆云逸的家世背景以及在军中功勋。” 耿炳文瞥了那文书一眼,眉头一皱:“这么多?” 亲卫同样脸色凝重,靠近一些压低声音说道: “此人非同凡响,从进入军伍以来就没消停。” “我知道了,东西拿来吧,此事要稳妥一些,不能向外人透露。” “是!” 中央军帐,陆云逸七拐八拐来到此处,看着那普普通通的营帐,叹息一声。 给军卒们发放肉食一事还未报备,他想找上官商议一二。 但被告知前军斥候归属先锋军,受定远侯王弼节制。 但.王弼如今还在凤阳征兵,前军斥候暂时无人管辖。 陆云逸没有办法,只能来到此处。 咬了咬牙,陆云逸面露坚定, 步伐沉稳地走向中央军帐,见到了正拿着长刀傲然屹立的石正玉。 “石将军,我想求见大将军。” 石正玉见是陆云逸来了,严肃的脸庞缓和了一些,问道: “何事?” “是这样的.”陆云逸便将定远侯一事告诉石正玉,引得他哈哈一笑, “我去帮你通传,定远侯爷不在时,前军斥候归大将军统领,以后你有事直接来便可。” “多谢石将军了。” 陆云逸站在原地叹了口气,神情复杂,轻轻整理了一番甲胄,兜兜转转还是蓝玉。 不到十息,石正玉步伐沉稳地走了出来,让出身位: “进去吧。” “多谢石将军。” 进入军寨,映入眼帘的依旧是那高大地图以及占据中央的巨大沙盘, 陆云逸扫视一周,眉头微皱,“人呢?” “你有何事?”突兀的声音传来,吓了陆云逸一跳,连忙循声望去, 只见蓝玉正坐在桌案后,之所以未看见他,是被那庞大的军报文书阻挡, 就算是此刻,也只能看到他半个额头。 见到了人,那就好办了,只见陆云逸拱手道: “属下见过大将军,属下刚刚组建新军,军卒们心中有些怨气, 所以属下想从外采买一些肉食进入军中,供其分食。 另外属下的操练之法极为严苛, 若是军卒不食肉的话,恐怕难以为继,日子长了身体会垮掉。” “采买?”蓝玉直起腰,半张脸露了出来,面露疑惑。 陆云逸连忙开口:“军中饭食有定数,其中肉食不多, 属下麾下又有一商贾之子,家中颇有钱财,所以他便拦下了这个差事。” “千余人的肉食可不是小数目,你们想要一力承担?” 蓝玉的声音依旧如以往那般,充满冰冷平静。 陆云逸面有难色: “回禀大将军,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如今我等要进入北疆,若是军卒们不熟悉斥候战法,会吃大亏, 其实属下也不想出这笔银钱,但为了自身性命,不得不出。” 说到这,蓝玉脸色缓和了一些,轻声道: “不准。” “多谢.啊?”陆云逸都要叩头来拜了,听到这话猛地抬起头。 很快他便听蓝玉解释: “此法在卫所中尚可,那时你部下人数不多,吃了也就吃了, 如今你手下千余人,还想用此法? 你是想养私兵还是收买人心欲行不轨之事?” 军帐内似乎刮起了一阵寒风,让陆云逸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头皮有些发麻。 “属下不敢,属下只想部下军卒吃好一些,严加操练。” 蓝玉脸色冷了下来,将手中纸笔与军报放下,径直站了起来,看向陆云逸。 “今日你这般做没有私心, 明日他那般做同样没有私心, 但若有朝一日有人有这个私心呢? 长此以往这军卒是陛下的军卒,还是某些人的私军?” 陆云逸身体一僵,连忙躬身:“还请大将军恕罪,属下知错。” “知错?”蓝玉冷哼一声: “小小年纪,机心过重,明明治罪才对,凭借刚刚那一番话,本将就可治你一个不臣之罪。” 陆云逸脸色一变,暗道糟了 “哼,念你初犯,罚饷三月,下去吧。” “多谢大将军,属下告退。” 离开军帐的陆云逸有些生无可恋, 刚刚入职,饷银一个子都没发便倒欠了三个月。 更让他心烦的是,答应军卒的事无法做到,这可如何是好? 本以为这一步是最顺利的,就算是行贿都能把事办了,可谁承想兜兜转转来到蓝玉这。 再想行贿,那便是自投罗网。 中央军帐内,蓝玉依旧坐在那里,看着往来军报文书。 当他打开新一封文书之后,眉头微皱,冷声说道: “将江峰叫来。” 不多时,一位穿甲胄的中年人匆匆赶来,脸上灰尘扑扑,带着几分狼狈。 “属下拜见大将军。” “起来,看看你干的好事。” 蓝玉将手中文书丢了出去,砸了江峰一脸。 江峰一脸茫然接过文书打开查看, 扫了一眼后眉头愈发紧皱,其上是前军军粮的部署以及发放份额, 他清楚地记得其上份额至少测算了五遍,绝对不会有所差错,这这又是咋了? “属下愚钝,敢问大将军.何事?” “何事?老子在外带兵打仗,就是你这等人拖了老子的后腿!!” 蓝玉猛地站了起来,从上首怒气重重地走下, “下个月就过年,将士们千里迢迢来到此处, 家也没得回,年也没得过,就只得吃糠咽菜?” 蓝玉一脚踹了过去! 江峰倒飞出去:“哎哟.大将军啊, 军卒吃多少用多少,兵部都有测算,乃定额,属下也想军卒吃好一些,可.可那就超了啊。” 蓝玉的眼睛猛地阴寒:“他们懂个屁?军卒吃不好这仗如何打得赢? 你上书朝廷,告诉兵部户部, 老子在外打仗,军卒们就要好吃好喝好伺候,让他们送钱来! 若是因为军卒没吃好,导致仗打输了,老子回去将他们通通宰了。” 江峰只感觉自己被一只饿狼盯上,呼吸急促了许多,连忙道: “是是.属下回去就办。” “从明日起,先锋军顿顿食肉,其余军卒一日一食,能不能做到?” 蓝玉双手叉腰,居高临下看着江峰。 “能能能能.我部还有余粮。” 蓝玉又一脚踹了过去: “能你早干什么去了,你是军需官我是军需官,此事还要本侯来提醒你? 你要记住,我等在外打仗,军卒缺什么就大胆向朝廷要, 只要能打胜仗,费再多也值得, 若是因小失大,打了败仗,本侯不会如何,朝廷第一个斩了你!” 江峰脸色一白,顿时想明白了,连连叩首: “多谢大将军提醒,属下这就去办..” 说到这,江峰抬起头,面露犹豫: “大将军,箭镞也不充裕..要不一并要一些?” 这次轮到蓝玉一脸怪异了,蹲下身直直地瞪着他,使得江峰一呆。 紧接着,他便听到大将军那震天响的骂声: “还不要等什么呢,等着上战场没箭可射吗?到那时本侯将你绑在战马上,来一个战马借箭!” (本章完) 第24章 天下敢战之士何其多 第24章 天下敢战之士何其多 兜兜转转,陆云逸在军寨中逛到傍晚才回到属于前军斥候的军寨, 在这路上,他一边偷师学艺, 观看各部如何安营扎寨,如何操练,如何统筹军卒器械, 一边想着如何把军卒吃肉这件事给办了, 实在不行就每日告假五百人,去外边吃,这总不会到蓝玉那里,他自己就能办了。 但如此太过招摇,迟早败露,乃下下策。 最好的办法还是带领军卒离开庆州, 去草原上吃那些元人的牛羊,还能顺带着操练, 只是如此有些急功近利,军卒们会心生逆反。 再有那便不食肉了,买一些虫草石斛山参泡水喝,同样滋补身体。 只是费颇大,想到这, 陆云逸猛地摇头,又不是他钱,担心此事作甚。 回到营寨,围绕校场而立的百个营寨已经点燃烛火, 营寨空地上还支起了数十口大锅, 剧烈燃烧的炭火在散发着他们最后的热量,将大锅煮得咕嘟咕嘟冒泡。 数十名火头军正在里里外外忙活, 他们大多膀大腰圆,一脸横肉,一看就没少偷吃。 离得越近,陆云逸越能闻到一股独属于军中饭菜的难闻味道, 让他不禁屏住了呼吸。 就在这时,正在大锅旁瞪大眼睛蓄势待发的刘黑鹰发现了他, 看了一眼大锅,恋恋不舍地冲了过来, 兴冲冲说道: “云儿哥,有好事,天大的好事!!” “咋了?” 陆云逸满脸疑惑,刘黑鹰果然漆黑, 如今天还未黑,便只能看到白牙在空中飘荡。 “军需官江大人下午来了,说是大将军有令, 不能饿着我等军卒,以后前军斥候顿顿有肉。” 陆云逸满脸错愕,脑海中一时有些混乱.. 但听刘黑鹰继续说道: “还有好事,这样一来,我爹便不用买肉食了, 到时候我们不告诉他军中有肉食,依旧让他出钱,你我对半分。” 虽然看不清脸庞,但能从他的声音中听出,刘黑鹰越来越激动了。 “云儿哥啊,我算过了, 我们买最好的羊肉,一斤十五文, 光吃羊肉太腻,再掺杂点鱼虾,就算二十文, 那千人每日食肉一斤,一日便要.二十两!!” 刘黑鹰声调猛地压低,但却能听出二十两的嘶吼,紧接着他又说道: “一月便是六百两,到时问我爹要一千两,咱俩一人五百! 云儿哥,你是不知道啊, 我买那姑娘才不到一百两,现在一个月咱俩就能买十个,十个啊!!!” 陆云逸满脸怪异,怔怔地看着眼前不知相貌的黑胖子, 虚报瞒报似乎是每个逆子的必经之路,也是年少时少有的生财之举。 “你是说军需官下午来的,让我们前军斥候顿顿食肉?” 陆云逸声音中带着一丝问询与不可思议。 其背后的始作俑者,不用想也知道是谁。 刘黑鹰依旧保持在刚刚的亢奋中,连连点头: “是啊,江峰大人亲自来的, 你没看他那副臭脸,跟以前我们庆州卫的军需官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又不是他的钱,他心疼个什么劲儿啊。” 陆云逸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眼中闪过精芒,吩咐道: “就按你说的办,让你爹快点打钱!” 说着,他便径直走向那十几口大锅, 而刘黑鹰像是得了圣旨,握紧拳头狠狠一挥: “得嘞!” 来到近前,陆云逸虽然年轻, 但长得一副官样,此刻腰板挺直,双手负于身后,眼神中带着几分审视与打量。 那火头军头目连忙窜了出来,脸上带着讪笑, 一边在早就漆黑的围裙上擦手一边笑呵呵说道: “大人,想必您就是陆大人吧。” “是我。” 那人脸上顿时露出受宠若惊的表情,憨厚的身子也连忙弯下: “哎哟,真是您嘞,听您麾下的弟兄们说, 陆大人年纪轻轻便登上高位, 乃不出世的人杰,如今一见,名不虚传啊, 不知陆大人有何吩咐?” 那火头军脸上带着一丝忐忑,虽然他们活得滋润,也不用上阵杀敌, 但军中饭食只能说能吃,与好吃丝毫不搭嘎。 军中的那些军卒骂起人来可毫不松懈,祖宗十八辈都能带上, 如今他们火头军只能夹着尾巴做人, 走到哪先低头,日后也骂得轻一些。 面对着年轻将领,火头军更是将脑袋压低, 人越年轻越气盛,骂得也越难听,背景也越深厚,这一点他们懂。 陆云逸看了看大锅,轻轻点了点头, 伸手将他馋了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 “客气作甚,本官没有什么吩咐,就是来看看, 如今新军组建,这些军卒都是各部精锐, 日后要到草原上冲杀,这饭食可马虎不得。” 说着,陆云逸拿起大勺,在锅内搅和了几下, 炖的是白菜与不知名野菜,翻搅中能看到一些肉片,色香味一样不占。 陆云逸默默叹了口气,这大锅饭一言难尽。 一侧的火头军心里咯噔一下,连忙笑着说道: “陆大人,可有什么指点? 这庆州天寒地冻的,只有这些白菜与苦菜,您见谅。” 陆云逸微微一笑:“不错了,这天寒地冻的, 能有口热乎饭就足够了,咱们没那么挑, 别看军卒骂得紧,等到了草原上, 让他们吃干饼干面,就怀念尔等的好了。” 那火头军微微一愣,憨厚的脸上五官挤在一起,露出笑脸, 又抓了一把盐丢了进去,还一边说: “军卒们要上阵杀敌,要多吃一些盐, 早些年跟着大将军打仗,那时候盐要拿去换钱,自己吃得少, 军卒们没得力气,手脚软绵绵, 砍人要砍好几刀,全凭一股气撑着, 现在好了,盐也不缺,大将军体恤,还能食肉。” 那火头军似是说到感慨处,火光在他脸上忽闪忽闪,让他的脸色愈发复杂。 陆云逸点点头:“是啊,现在好了,以往食肉想都不敢想,哪能如现在这般,一大锅。 对了,此事是江大人安排的吗? 以往怎么没听说斥候军有这待遇。” 那火头军看了看四周,低下头来,压低声音: “江大人体恤朝廷,向来节俭,不会如此。” 就是很抠,陆云逸听懂了, “是午时大将军的吩咐,听说江大人还挨骂了,这才有了这。” 火头军拿勺子敲了敲锅沿,发出铛铛铛的响声,而后声音空洞: “不瞒陆大人,我从军十五年,见得多了, 如此未出境就顿顿食肉,还是头一遭, 以往啊,只是临近厮杀前那么几日,撑死一旬,才能如此肆无忌惮地食肉。” 陆云逸微微一笑,看着他扒拉大锅: “那是自然,大军出门在外,粮草辎重太难运送, 若是放开吃,还未到地方就吃完了。” 那火头军撇了撇嘴: “是也不是啊,朝廷要用钱的地方多,就算是在境内也没见军卒顿顿吃肉,说是为了省下一些银钱, 但您也知道,人肚子里没油水,饭就吃得多, 我曾见过一盾牌军,长得粗壮高大, 一饭能食小半桶,太过可怕,算来算去这银钱也没省多少。” 那火头军还拿手比划了一个大圈,神情夸张。 陆云逸一愣,随即展颜大笑: “哈哈哈哈哈,你这人倒是有趣, 这些道理朝廷都懂,且不说吃饭多少, 就论吃一些肉能多活几个军卒,能多砍死几个元人,能多省几副甲胄战刀,这钱就得值。” “那咋不吃呢?”火头军反问。 陆云逸坦然一笑:“没有怎么吃,我大明境内肉食不多, 军卒多吃一口,百姓就少吃一口, 这话虽有些夸张,但涨上几文钱还是轻轻松松,几文钱足够买一斤米面了。” 那火头军满脸诧异,认为陆大人在胡说八道。 陆云逸拍了拍他的肩膀,指向北边: “我大明境内没有多少草场, 仅有的一些也用来饲养战马,就这还不够,哪有草场来饲养牛羊。 但北边,草原有比大明还大的地方, 那里牛羊草场无数,等将北元打下来,牛羊要多少有多少。” 那火头军愣住了,他以前养过马, 知道马有多金贵,此话说得倒是有些道理。 “那陆大人要加把劲了,早日杀入草原,也好让我这锅中顿顿有肉。” “好!”陆云逸腰杆猛地挺直,眼神中神光奕奕, “一言为定,在这之前先让军卒吃饱, 吃饱了才有力气厮杀,来!多放一些肉!” “呃” 那火头军身体猛地僵住,合着说了这么多,就为了这? 不过难得见到如此平易近人的千总,火头军也豪气地大喝一声: “弟兄们,陆大人要去草原杀贼,多放一些肉,让陆大人好上路!” 陆云逸脸色一黑。 “不不不,说错了,你看小的老是动手动脚,也不动嘴,说错话了。” “哈哈哈哈哈。” 不论是周遭等着的军卒还是那些火头军,都哈哈大笑起来。 陆云逸也笑了起来,他朝着刘黑鹰招了招手。 “云儿哥!啥事。”刘黑鹰屁颠屁颠地跑了过来。 “拿十两银子给他。” 刘黑鹰还不等说话,那火头军顿时急得跳了起来: “这可使不得!!让上官知道要杀头的!” 刘黑鹰拿出一张银票,陆云逸瞥了火头军一眼: “谁说给你了,也不看看你那张大脸。” 火头军顿时松了口气,刘黑鹰倒是满脸委屈。 紧接着,陆云逸拍了拍刘黑鹰的肩膀,看向那火头军: “我这弟兄湿气重,心宽体胖虽是好事, 但在战场上行动太过笨拙,会出事。 这样你去买一些虫草之类的补品, 待到做饭时放进去,和菜一锅炖, 给我军中这些弟兄们去去湿气,如此肥硕成何体统!” 陆云逸脸色一肃,指着那火头军: “还有你们,肥头大耳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贪墨了多少东西, 一并去去湿气,这是军令,明日开始执行。” 说着不由分说地就将银票一巴掌拍在火头军怀里: “拿着,以后还有,钱多少无所谓, 但弟兄们湿气加重,本官可要找你麻烦了。” 那火头军怔怔地看着手里银票, 不知为何,心里多了一股酸楚,其余火头军也怔怔地站在原地, 能在火头军这一肥差干的都不是傻子,知道陆大人是什么意思。 看似责备,实则关照,还有一丝尊重与一视同仁。 火头军虽然能吃饱吃好,但虫草之类的名贵药材,也不曾吃过啊。 那火头军想要说什么,但陆云逸却拂袖而去,一副怒气冲冲的模样, 火头军嘴唇翕动,深情感慨, 不知何时嘴角挂上一丝笑意,挥了挥手,干劲十足地喊道: “好好干活!” 陆云逸从火头军处离开,便迎上了一众军卒那充满复杂又感激的神情, 对于军卒来说,顿顿食肉已经是天大的好事了, 还能补身体,这小陆大人,能处! 陆云逸对他们的表现很满意,轻轻点了点头,对着一侧的刘黑鹰说道: “想要抓住一个男人的心,首先要抓住他的胃, 军中有句老话,吃好喝好,一切好说,就是这个道理。” 刘黑鹰一脸崇拜:“云儿哥你真厉害,懂这么多道理。” 陆云逸撇了撇嘴:“别信这个,这都是歪理小道, 想让人家跟你,你得有本事,得带着他们上阵厮杀,得拿军功, 这些人都是各部精锐,哪个怕死? 就算死一半能立大功,他们依旧敢上, 到时我部依旧精锐强悍,会有各方军卒来投。” “为啥啊。”刘黑鹰有些摸不着头脑。 “你我衣食无忧,当然怕死得紧, 但有些百姓睡得比狗晚,起得比鸡早,过的是牛马日子,讨个婆娘都要耗尽家财, 他们中不怕死想出头的人太多了,也想得明白, 憋屈一时换来的是憋屈一世, 不如奋力一搏,死了一了百了,也省得受尘世苦。 所以我打算在年前带着他们去草原一趟,见见血,看看他们的本事, 当然,也让他们见见我们的本事。” 刘黑鹰原本一本正经地听着,但听到最后,脸色猛地怪异: “云儿哥,你说话怎么老是拐这么大弯,跟先生一样。” “废话,那是我爹,整日絮絮叨叨,自然也学得一二。” 陆云逸一马当先,快步走向营寨,一边走一边说: “那武福六伤势如何?什么时候养好? 还有一个百户给他留着呢,让他快些,来晚了就没有了。” “正要跟你说这个事呢,下午的时候他就已经来了,现在应该在军帐里吧。” 陆云逸顿住脚步,侧头看去,满脸惊讶: “这么快?他不是肋骨断了吗?” “谁知道呢,这小子天赋异禀, 没两天就生龙活虎了,现在看着与以往差不多。” “这么神?” 陆云逸定在原地,面露深思, 这世上是有一些天赋异禀之人,可真当出现在眼前时,他还是不禁暗暗嫉妒。 “走,去看看,这么大的事不早说。” “你也没问啊。” “我抽死你!” (本章完) 第25章 操练不能停 第25章 操练不能停 来到军帐,陆云逸掀开帘幕走了进去, 映入眼帘的是几日不见的武福六, 他此刻双手支撑,倒立在地上, 正用双臂支撑不停起伏,速度不快,但不曾停歇。 陆云逸眼眸微微睁大,果然恢复得极快。 听到脚步声的武福六没有直起身子, 而是用双臂控制躯体,将脑袋转了过来,两个熟悉的倒立身影闯入他眼中。 一高一矮,一胖一瘦。 “大人!” 武福六脸上露出喜色,连忙直起身子,站了起来,兴冲冲地看着陆云逸。 “行啊你,恢复得不错。” 陆云逸上前,双手住了他的双肩,仔细捏了捏,紧实的肌肉让他连连点头, 只有如此身体,才能在厮杀中阵斩十级。 “还是托了大人的福,那大夫给我开了好些滋补的药,这才恢复得如此快。” 武福六二十多岁的年纪, 但黝黑的皮肤以及浓密的胡子让他看起来倒像是三十岁,说话也瓮声瓮气的。 “药吃完了再开,这段时间当心一些, 虽然骨头愈合后会比原本更加坚固,但也要时刻注意,不得托大。” 陆云逸一边叮嘱,一边从怀中拿出了一枚印信,递了过去: “你的印信,好好做,不得懈怠。” 武福六看到那枚印信,先是一愣,再次爆发出强烈喜悦, 印信只有总旗才有,而总旗便意味着有了官身品级,再也不是白丁。 对他来说更是意义非凡,到达这一步,已经可以迎娶主家娘子了。 武福六接过印信,仔细打量,可很快他便震惊地抬起头: “大人,百户?” 陆云逸瞥了他一眼: “不然呢?斩首十级怎么也该升官了, 这次是你运气好,若是还在庆州卫,没有你的位置,充其量也就是个总旗, 现在新军成立,官职还空缺不少,你有一个。” 武福六粗糙充满老茧的手掌微微颤抖,小心翼翼捧着那枚百户印信,又一点点抚摸,仔细端详, 眼神渐渐模糊,军帐内昏暗烛火一点点倒映在他眼中 下一刻,武福六耸了耸鼻子,深吸了一口气,双膝重重跪地,面露坚毅: “多谢大人提携,自此属下之心,犹如日月之照,永不偏移。” 陆云逸眉头一皱,而后猛地反应过来,一把将他拉起: “这里是军中,你想害我就直说!” 武福六诧异地看着自己的双臂, 他只感觉一股让他无法阻挡的巨力传来,整个人便被拉了起来,而后他才听清陆大人说的话。 来不及梳理心中震惊,他连忙说道: “大人,属下是粗人,不懂得什么道理,但知道大人乃好人。” 见他面露诚恳,陆云逸神情渐渐舒缓,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哈哈一笑: “好了,百户之位是你应得之物,不必如此激动, 你是个有本事的,日后战场厮杀本官还要仰仗于你。 待到日后你功成名就,成为千户、指挥使,甚至将军, 再回想今日,这小小百户不算什么,可能还会羞愧当场,好好干!” 武福六被说得有些不知所云,他最大的念想就是做个百户, 至于千户,他没有背景靠山,从不敢想。 “大人说笑了,属下能做个百户就已知足了。” 陆云逸摇摇头,调侃道: “好,这话可是你说的,到那时旁人都升了千户,你就抱着百户印信当个宝吧。” “就是就是,有点志气,百户算个啥,跟着大人立功杀敌,你我都有晋升机会。”刘黑鹰在一侧连连点头。 武福六这才嘿嘿一笑,想与二人说一说那夜行事的经过,但被陆云逸抬手打断: “过去的事不必回想纠结,如何想也改变不了结果, 你如今完好无损地站在这,那便是事情顺利,老天爷都要你向前看。” 陆云逸想了想,朝着刘黑鹰张了张手: “来一百两银子。” 刘黑鹰不作废话,立刻从甲胄夹层中掏出一张百两银票,递了过去,神情坦然。 陆云逸上前一步,抓过武福六粗糙的手将银票重重拍了下去: “拿着,离出征还有段时间,趁这个时间把婚事办了, 多买一些聘礼,给足主家面子,这事就成了, 对了,这是本官借你的,日后要还。” 武福六怔怔地看着手中银票,他还从未见过如此大的银钱,以至于脑袋空空荡荡。 “大人,这使不得,属下这些年也攒了一些银钱,足够了。” 陆云逸手中凭空出现一股大力,将武福六的手攥得合拢,他再一次面露震惊。 “拿着,是借不是给,这些钱务必掉,一分也不能省,那主家娘子等了你这么多年,值得大办!” “就是就是,小钱办大事,娘子娶到手,这钱不又回来了吗。” 一旁的刘黑鹰眯起眼睛,脸上露出淫荡笑容。 至此,武福六也不再推脱, 脸色也愈发凝重,他此刻一手握银票,一手握印信,觉得前半生的灰暗在这一刻彻底消散。 “多谢两位大人,日后武福六定然为大人奋勇厮杀,不敢懈怠!” 他的声音中带着坚定,掷地有声,在军帐内不停回荡。 “好了,日子定好早些告假准备,我们去喝你的喜酒。” 陆云逸笑得灿烂,与刘黑鹰一同离开军帐。 北疆的冬日夜晚带着吹的冷风,与军帐内的沉闷完全不同,二人行走在军帐之间, 不时看到端着大碗刨饭的军卒,以及一些正在整理甲胄长刀的军卒。 毫无疑问,见到二人他们都不约而同地露出笑脸,面露恭敬。 陆云逸笑着点头回应,而刘黑鹰则一直低头沉思: “云儿哥,你何时成婚啊,那刘家小姐可是等了你许多年, 现在你是千户,想来刘知州也不会阻拦你们了。” 陆云逸一愣,苦笑一声: “假的,在学堂时我们才多大,什么都不懂,一句戏言便当了真。 那小刘一直说非我不嫁,不是她多喜欢,而是她叛逆, 刘知州越是不允,她便越是要嫁,最后把自己都骗了。 现在倒好,收不了场了,一个姑娘家,总是这样说,旁人也会当真。” “啊?” 刘黑鹰愣在当场,他一直对庆州城内的传言信以为真,觉得云儿哥日后定然会娶那刘家小姐。 “那你还娶不娶她啊。” 陆云逸顿足想了想,叹了口气: “再看吧,以前我觉得她是自找麻烦, 但如今看来,我没有及时制止,是给自己找了麻烦。 现在我与她的事传得尽人皆知,若是我不娶,一个负心郎的帽子定然就扣上了,对你我日后晋升不利。” 刘黑鹰深以为然地点点头: “此言在理,若成了负心汉,德行这一关便过不了, 前些日子我爹说北平有个学子抛妻弃子,被官府抓起来了,至今还没有放出来。 但.我们是军伍之人,应当无事吧。” 陆云逸瞥了他一眼,轻叹一声: “若咱俩是庸碌之辈,一辈子当个千户自然无事, 但若你我立了大功,得以升迁晋升, 到那时登上高位,四面皆敌,这个破绽就能要了你我的命, 现在想想真是自讨苦吃,你说我惹她干嘛?” 刘黑鹰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黝黑的脸庞顿时坚毅起来,将手掌抬起,用力握紧拳头: “那就把她娶了嘛,男子汉大丈夫敢作敢当!” “你说得对,走一步看一步吧, 早些歇息,明日便开始操练了, 你不要懈怠,给那些新军打个样,再者..你这一身肥膘也该减减了。” 陆云逸拍了拍刘黑鹰的肚子,发出邦邦邦的响声,径直迈步离去,没几步就消失在夜色中。 刘黑鹰叹息一声,双手放在肚子上,面露愁容。 七日后,宽阔庞大的校场之上,一声声嘶吼不断响起! “快快快,再快一些,敌人可不会给你犹豫时间, 挥刀越快,你活下来的机会便越快!” 庞大的喊声自高台上响起,陆云逸站在上面, 一手拿长刀快速挥舞,一手拿着大喇叭用力嘶喊。 在其下方,千余名军卒整齐有序地站在校场之上, 肆意挥舞长刀,脸色涨得通红,汗珠凝聚成白雾在其周围汇聚, 让本就汗流浃背视线模糊的他们更显朦胧。 “你们原本是战阵精锐,厮杀本领无双, 但那厮杀之法不适用于斥候,斥候接敌只在一刹那, 我们必须用最快的速度斩杀敌酋,用最快的速度脱离战场! 什么挥刀自留三分力,通通忘掉! 每一刀挥出都要不留余地,置之死地而后生, 不是你死就是他死,抱有侥幸心理,定然会死在战场上!” “快!!快!!再快一些, 如今挥出的每一刀都是在保你自己的命, 若你们死在战场上,会有别的男人住你的房舍,睡你的婆娘,打你的儿子,你们甘心吗!!” 陆云逸大喊过后,重重挥出一刀,刀光似乎斩破了漫天飘散的雪! “不甘心!!” 震耳欲聋的声音开始汇聚,军卒们铆着劲大喊,让天空中的阴云都飘散了一些。 站在下方马大可满头汗水,他是前军斥候的十一位百户之一, 此刻他用力挥着长刀,喘着粗气,脸色涨红,斜眼看向一侧的刘黑鹰: “大哥,我还没娶亲,能慢一些不。” 刘黑鹰此刻也满头大汗,但脸上却露出狞笑: “我我也没娶亲啊,不能慢,长刀挥起来,老子受了这么多年苦,现在轮到你们了,哈哈哈哈!”马大可觉得眼前有些朦胧,连忙抬起手擦了擦进入眼睛的汗水: “我我现在知道了,为何大人要给我们吃肉吃虫草了, 这个练法,牛也得累死, 早就听说虫草大补壮阳,可我先觉得有些亏空越补越空。” “人可比牛厉害多了,耕牛一年不歇息就要累死,人可不会。” 刘黑鹰大骂一声,眼神变得锐利,朝着前方狠狠地砍了一刀,势大力沉。 “说得对我现在觉得,大哥你真厉害,我服了,能坚持这么多年。” 马大可喘着粗气,此刻他觉得手臂已经麻木,像是不存在一般。 “废什么话,比得过大人,就能不练。” “这才是废话,怎么比啊。” 马大可大骂一声,擦了擦汗,让眼睛变得清澈一些,而后将视线投向上方, 只见千户大人一身甲胄,挥刀咧咧作响,即便手中拿着重物也丝毫不影响。 马大可只觉得眼前一黑,日子有些暗无天日。 过了一刻钟,陆云逸将长刀收起,再次发出一声大喊: “来,诸位弟兄,长刀收起,蹲起准备!” 千余人的校场像是刹那间陷入了停滞,取而代之的是密集到极点的唉声叹气。 但见上首的上官已经活蹦乱跳地蹲了起来, 军卒们甩着胳膊,不情不愿做了起来。 紧接着他们便又听到了上官的喊话: “斥候厮杀中,挥刀要灌注全身力气,若是下肢无力,轻则失去平衡,重则坠马! 只有强健有力的双腿能让你们夹紧马腹,让你们在马背上稳如泰山! 今日操练之辛苦,换的是明日活命之机会!” 站在高台上的陆云逸扫视四周,微微喘着粗气,顿时眼神一凝: “告诉你们多少遍了,眼神要厉,行事要狠,挥刀要快,蹲起要慢,俯卧要准, 那边的军卒慢下来,若是伤了大腿,本官可不会给你歇息时间,对!慢下来!” 陆云逸的声音在校场上不停回荡,还掺杂着一些对付元人的方法。 “元人斥候擅隐蔽突袭,他们的战马吃得没我们的战马好, 往往冲击速度极快,但不可持续,耐力不行, 所以我等要时时关注可以藏匿元人的地方,做假想敌预设, 山林、巨石、拗口、峡谷,甚至是一个土坡后, 行进到何处,都要预想敌人从各处冲出! 而若真有埋伏,应对方法也极为简单。” 军卒们顿时竖起耳朵,尽管额头汗水直流,但他们也强行使自己注意力集中, 经过这几日的操练,他也知道学的是何等精锐之法,不夸张地说 若是现在返回原有军伍,他们相信自己足以担当起先头斥候的责任。 “见到敌军突袭,不要意气用事,傻乎乎地冲上去砍杀一番。 记住你是斥候,记住斥候的职责, 为大军提供讯息支撑,收集尽可多的情报, 所以,若有同等数量的敌人埋伏,那便先行后撤,保持距离, 待到北元战马疲敝之时,我等再行发起冲锋,堂堂正正地碾压过去。 我们的甲与刀比他们硬,比他们轻,战马比他们跑得远,箭射得更远, 现在,身体又比他们强壮,若是不赢,天理难容! 记住,这不是怂,这是骑兵战法, 拳头收回来,才有更大的力气打出去! 这是以逸待劳,后发制人,记住了没有!” “记住了!!”震天响声在校场上空盘旋。 远处,相邻几个营寨外的高台上, 耿炳文手拿大喇叭,正指挥着军卒搬运战甲,调整军寨布置, 听到这喊声,眉头紧皱,一脸厌烦地看向那边,破口大骂: “个老子的,这些蔫货以前也没这么能嚷嚷。” 校场上,陆云逸坐完蹲起,开始做俯卧撑,但他一手支撑身体,一手拿着喇叭喊: “你们记住,骑兵战阵之法只有十六个字, 此乃我陆家不传家学,今日传授给你们,莫要辜负!” 一时间,还在努力做蹲起计数的军卒再次抬起脑袋, 不顾视线模糊,看向高台上那身影。 “敌进我退,敌驻我扰!” 陆云逸独木难支的声音在校场上回荡,可下一刻,震天响的军卒声音在整个营寨回荡。 “敌进我退,敌驻我扰!” “好,很好!敌疲我打,敌退我追!” 军卒们的眼睛都亮了起来,此话言简意赅,他们听得懂其中玄奥,便继续嘶声大喊: “敌疲我打,敌退我追!” 远处正骂骂咧咧走下高台的耿炳文站在当场,眉头紧皱细细听着, 仔细思虑着其中玄奥,最后还是发出一声大骂: “娘的,这小子还真是斥候。” 校场之上,大多数军卒都已经趴了下来, 双手双脚放在冰凉的土地上,来回起伏,面露痛苦。 他们无论如何也想不出,上官从哪弄来这折磨人的法子。 但刘黑鹰与他们说了,他能有如此恐怖巨力, 靠的就是打小跟上官厮混在一起练! 就凭那巨力,军卒们累死也要坚持。 而且上官自打开始操练就喋喋不休,从不停歇,让他们心里又烦,又充满干劲。 “书生科举,日复一日研读四书五经方有机会出头, 我等军伍亦是如此,唯有日复一日地操练,才可在战场上获得军功, 不想被骂丘八就好好操练, 挥刀让你上身更重刀势更快,蹲起让你们的下盘更稳,以防坠马, 而如今此举,则是让你的上身与下身融为一体,不互相掣肘, 如此厮杀之时才能用出全力,此乃上下平衡之道! 就如一些军卒脑袋中灌满了水,一到操练厮杀便要紧张小解一个道理,亦是上下平衡。” 有一些军卒发出大笑,手臂再也无法支撑,整个人五体投地。 陆云逸喊完觉得右手有些酸痛,便换左右支撑,右手拿喇叭,继续喊: “过几日,待到本官将马镫改好,我等便杀入草原,争取在过年前赶回来, 有人要问,为何不在过年后再去草原, 本官告诉你,本官故意的, 心里有念想,才有杀敌之动力, 家人婆娘在家里等着你回来,如此你们才能万分小心,在行进中四处观察,不舍得死! 你们要牢记这个感觉, 斥候与寻常军卒不同,要时时刻刻保持这种谨慎,才能活过一日又一日。” 话音落下,陆云逸低声喊了声“五十”便跳了起来, 映入眼帘的依旧是趴了一地的军卒,他眼神顿时凌厉起来: “此动作速度不用快,甚至可以慢,但不能停, 就如我等军伍之人,如逆水行舟,站着不动便是后退, 看着以往打闹谩骂的同僚一个个升官发财,你们甘心吗? 既然不甘心,那就动起来, 人生如棋,落子无悔, 旁人停下驻足,你不能停,你要一直向前走! 总有一日,你会追上他们,超过他们,将他们远远甩在身后,让他们连你的背影都看不到! 让以往厌恶之人跪地叫你大人,心里爽不爽!! 觉得爽就动起来!动起来!!!” 此时,藏在一处军帐后偷看的耿炳文听到此言眉头愈发紧皱, 他悄然侧头瞥了眼握紧拳头,嘴唇紧抿,眼神中迸发出坚毅的亲兵,心中愈发古怪。 抬脚踢了踢他:“你作甚?” 那亲兵一个激灵,迎上了耿炳文略带审视的目光,顿觉一阵尴尬,连忙骂道: “此子蛊惑人心,妖言惑众,侯爷当谨慎啊!” 耿炳文直起腰,双手抱在身前,打量着他: “你爹送你来我这,为的便是让你丢了这疲敝性子, 我看你改不了,不如去前军,让那小子给你说道说道,我看你听得起劲啊。” 可谁知那亲卫摇头如同拨浪鼓: “这每日操练,还不要了我的命。” 耿炳文瞥了他一眼,又扒住帐篷侧头偷看: “你懂什么啊,平日里练得狠,战场上才能活, 当年大帅带着我们操练,比这狠,你爹都吐得稀里哗啦。” “那陛下呢?也如这陆云逸一般轻松?”那亲兵有些好奇,眼睛瞪的大大的,熊熊的八卦之火开始燃烧。 耿炳文瞪了他一眼,拍了拍自己那隆起结实的胳膊: “自然也吐得稀里哗啦,都是肉体凡胎,谁都不差。” “那这陆云逸?”亲兵噗嗤一笑,连忙问道。 “你练十年也这样,天下难事就怕坚持, 大帅坚持造反得了天下,这人坚持锤炼才有今日之骇人听闻, 你也一样,疲敝十年,终于成了如今这一摊烂泥。”耿炳文无所顾忌地说着。 那亲兵原本乐呵呵的,听到对自己的评价后,咧开的嘴立马合拢,一副死人相。 “侯爷,我等还是去大帐吧,莫要让大将军等急了, 前些日子放出去的探子回来了,带回了一些情报。” 耿炳文将脑袋收了回来,眼睛眯起,一脸诧异: “庆州卫散出去的那些人?他们还活着?” “不止,还有北平大同一线收集来的讯息也一并送来了, 大将军叫您议事,可能是有新发现, 说不得与那陆云逸的讯息有出入,您还是早点去吧。” 耿炳文脸色微变,揪了揪白的胡子,一甩手: “走。” (本章完) 第26章 到处都是元庭 第26章 到处都是元庭 一日的操练很快便过去, 傍晚时分,刚刚清理完毕的军卒们如同饿狼一般穿着衣, 左右手互相插在袖筒里,如同老汉,围绕在炉火旁, 看着里面翻滚的白菜与如虫子一般的草药,不停地吞咽唾沫。 以往这白菜炖肉总有吃腻的时候, 但如今白日消耗太大,军卒们感觉以往难吃的大锅饭都如山珍海味。 一些精壮小伙子起先还整日想着去到庆州的青楼妓馆,体验一番塞外风光, 但操练过后,整个人如同圣人,宠辱不惊。 十余位火头军依旧是肥头大耳的模样,在各个炉灶前不停穿梭, 经过几日相处,他们也与这些军卒互相熟络, 拍打着大勺让这些军卒离远点,嘴里嚷嚷着挡着光亮了。 军卒们也不介意,嘿嘿一笑,挪开一处位置, 但很快就把新来的军卒堵住,如此循环往复。 这时,头发湿漉漉的陆云逸从军帐中走了出来, 见军卒们将那些大锅围得水泄不通,便笑骂道: “没吃过饭吗?都散了都散了,操练一日了不要站着不动,多走走,明日手脚才不会痛。” 说到这,军卒们脸上都露出一丝怪异与忌惮, 第一日操练后,军卒们都觉得手脚不属于自己, 直到近些日子才慢慢习惯, 想到那钻心的疼痛,军卒们这才不情不愿地慢慢走了起来, 围着火头军首尾相连,像是在举行某种神秘仪式。 陆云逸嘴角微微抽搐,也不管他们,便喊道: “你们谁种地种得好,本官有事要问。” 一众如长虫般的军卒面面相觑, 这小陆大人行事天马行空,前军斥候与种地有什么关系。 但还是有一名年长军卒将手从袖筒里抽出来, 感受到扑面而来的冷风,他不禁缩了缩脖子,举起手: “大人,俺种了二十年的地,老厉害了。” 陆云逸脑海中快速闪烁,马上知道了此人名字: “小旗王申,你来一下。” 王申面露诧异,嘿嘿一笑,连忙跑了过来,脸上漆黑的皱纹挤在一起,露出一嘴黄牙: “大人,您知道我啊。” “自然知道,你从军多年,斩首三级,虽不显眼,但杀伤许多,一些军功你都有所分润。” 陆云逸一边朝着军帐走,一边流畅地将此人履历说出。 王申嘿嘿一笑:“属下年纪大了,不与年轻人抢功,他们若需要帮忙,就叫上我一声。” 陆云逸点点头,并没有出言责备, 一个小旗队伍中,总有那么两三人是冲杀主力,战力超群, 其余人要么外围牵制,要么来回补刀,分工明确, 只是以小旗身份行辅助之事,有些不常见。 陆云逸站在军帐前,掀开帘幕让王申先行进入, 他顿时瞪大眼睛,一脸受宠若惊。 待他进入军帐,陆云逸站在军帐前四处打量一二,这才钻了进去。 陆云逸的军帐极为简单,一张木床,一张长桌,还有一个放置地图的架子, 虽然地图在整个军中都属绝密,但他作为斥候千户,还是有权查阅。 而那王申进来就闭上了眼睛,不去看那地图。 对此,陆云逸微微一笑,坐了下来,对面的木凳: “坐,本官叫你前来,是有事要问。” 王申将眼睛睁开一条缝坐了下来:“ 大人尽管问,属下知无不言。” 陆云逸点点头:“你是老农,种了二十多年的地,想来对天气变化有几分了解。” 王申一愣,随即嘿嘿一笑: “那是自然,俺们都是靠天吃饭,要是不琢磨老天,俺们迟早饿死。” 陆云逸面露赞赏,“不错,那北元人说我们中原人荤素不忌什么都吃,说我们粗鄙, 但这是我们与天斗的结果,是尔等之功勋。” “大人您过奖了,哪有这么神,想活下去,什么都得吃, 早些年大旱,俺们拿骨头煮树皮,体格不好的拉都拉死了,都是迫不得已。” 王申似乎说到伤心处,乡音都浓郁了一些,脸上也露出憨笑。 陆云逸脸色凝重起来,轻轻叹了口气,随即重新振作: “是这样,叫你来是让你看看天气,最近什么时候会下大雪。” “大雪?多大的雪?”王申想了想,问道。 陆云逸想了想:“越大越好,最好是那种不见天日的大雪。” “大人,那种雪可遇不可求,今年刮的风不大,应当是没有。”王申想了想回答。 陆云逸眼中闪过一丝失望,轻轻点了点头: “那最近可会下雪?” 王申想了想:“今早麻雀低飞,属下还看到蛇了,应当会下雪。” 说着,他似乎有些不确定,便腾的一声站起身:“大人您等等,我再去看看。” 不到一刻钟,王申兴冲冲地跑回来: “大人,没错,这几日便会下雪。” 陆云逸面露疑惑:“真的?” 王申用力点头: “自然,燕子低飞蛇过道,蚂蚁搬家山戴帽, 水缸出汗蛤瘼叫,必是大雨到,麻雀也大差不差, 一旦下雨,便离落雪不远了,间隔不过两日, 而下雨.属下估摸着,也就这两日了,不超过三日。” “好!”陆云逸听后不再怀疑,不禁握起拳头: “王申,你立了大功,会写字吗?” 王申嘿嘿一笑:“能活着已经不容易了,哪会那个” “不打紧,从今日起你便多一个军务, 那便是观察天气,而后将此事告诉军中文书,由他记录,每日都要记。” 说着,陆云逸想了想:“至于报酬.下次本官的斩首分你一级,若是做得好,优先提拔。” “真的?”王申眼中顿时露出夺目光芒,如饿狼一般冒着绿光。 “自然,你亦可在军中寻找同样本事之人, 共同印证,猜得越准,立的功劳越大, 若是日后前军斥候得以扩军,说不得可以给单独组一队伍。” 对于他的表现,陆云逸很满意,若是他部下都是无欲无求的咸鱼,那才难办。 “一言为定,大人可不能骗俺。” “自然,本官何时骗过人?”陆云逸微微一笑。 待到王申屁颠屁颠地走了,陆云逸才收起脸上笑容,快步走到那巨大地图前查看, 上面分布着庆州各卫部驻扎之地,以及北元的部分地图, 其中仅有一小部分标出了地势,大部分还处空白。 见到这一幕,陆云逸沉吟, 要想大军顺利地抵达捕鱼儿海,这些空白都要或多或少点亮, 以免敌军埋伏以及北元探子提前探查。 当然,待到大军到达, 凭借人数堂堂正正碾过去自然也可,但如此他便少了许多立功机会。 前军斥候立功不在战时,而在战前, 待到大军真正开打,斥候的作用反而会大幅度降低, 尤其是如今讯息传达不便,立功的机会便更少了。 陆云逸摩挲着下巴,脑海飞速运转,想着立功的计划。 不多时,他腾的一声站起身, 迅速脱掉身上的袍子,转而穿上甲胄,他要先去与蓝玉报备一二, 若是大雪提前到来,再行报备难免太过仓促。 兜兜转转,陆云逸沿着火把来到中军大寨, 此时距离营寨宵禁还有一个时辰,但已经有披坚执锐的军卒开始寻营。 期间他还被询问过两次,因为他是前军斥候千总,所以顺利过关。 来到军帐前,熟络的石正玉不在, 取而代之的是一长得比他还要高大的黝黑大汉。 “这位将军,吾乃前军斥候千总陆云逸,有要事向大将军禀告,还请通传。” 那大汉上下打量他一眼:“在这等着。” 说完便挪动身躯,迈着沉重步子走了进去, 不多时,陆云逸在军帐中顺利见到蓝玉, 还是如以往那般,摞过头顶的军报文书将他遮挡得严严实实,只能看到高高扎起的头发。 见到陆云逸到来,蓝玉得空休息, 端着茶杯慢慢站起身,面色平静地说道: “何事?” 陆云逸深吸了一口气,即便已经见过几次,但他还是能感受到蓝玉身上那种生人勿近的气场, “回禀大将军,属下今日前来,一是代前军斥候各军卒表示感谢,若不是跟随大将军,我等军卒断无食肉可能。” 说话时,陆云逸悄悄瞄了眼蓝玉,发现他铁青的脸色缓和了一些,便继续说道: “二是前军斥候近日一直在营中操练, 对于斥候战阵以及各种复杂情况应对无法融会贯通, 所以属下特来恳求大将军, 让我等前军斥候出营入草原,以杀代练,如此方可快速融会贯通, 另外,大军若是北上,一路上危机四伏, 虽说庆州卫已尽数扑向草原,清理沿途阻碍, 但属下觉得还是多多益善更稳妥还请大将军恩准我部进入草原。” 蓝玉没有说话,而是径直走到那硕大地图前,仔细打量着上方的军力布置以及调配。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转过身,眼窝有一些深邃: “你觉得庆州卫那些军卒成不了事?” 陆云逸心思一沉,沉声说道: “属下并无此意,但既然大军要向捕鱼儿海开拔, 前军斥候重要不言而喻,而如今前军斥候乃新军, 虽是战阵厮杀之精锐,还未得到实地操练,若跟随大军前往草原难免出娄子, 属下还是认为,军伍之事要精打细算, 不可仓促上马,亦不可满瓶不动,半瓶摇。” 陆云逸低着头,却没看到蓝玉嘴角出现的一丝淡淡笑意: “你机心太重,像是读书人,说话弯弯绕绕, 至于庆州卫.你不必解释,那些军卒是骡子是马你比本将清楚, 阎三那支千人队自打你离开后一直在原地打圈, 返回的军报总是说那里还有元人隐藏,还在找,可那里有没有,你心知肚明。” “至于你如此急迫地进入草原,想做甚? 读书人明哲保身的本领本将极为佩服, 但在你身上,本将却只看到了军伍之人的莽撞, 但你偏偏又不是此等人,你想去草原作甚?” 不知为何,以往言简意赅的蓝玉今日极为唠叨, 让陆云逸都极为诧异,只好如实说来: “属下得知过几日草原便会天降大雪, 属下想趁着这个机会深入草原,寻找一两个北元部落, 趁着天气恶劣,快速进行清理,顺带缴获一些军资。” “然后呢?”蓝玉静静站在那里,面色平静。 陆云逸心一沉,只好再次开口: “属下想借着大雪,将此行缴获藏匿在沿途各处, 设立相应的补给地点,用风雪遮盖。 如此待到大军出发,我前军斥候便可不被补给拖累,迅速深入草原腹地, 速度清理掉沿途剩余各部以及此行过后补充的诸多暗哨, 如此,在北元新暗哨抵达之前, 由庆州到捕鱼儿海之间便出现一个短暂空当, 大军可疾行通过,做到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蓝玉脸色微变,表情愈发凝重,快速转身,在那硕大地图上来回打量扫视。 而陆云逸没有停止,继续沉声开口: “按照属下上一次行进时间推算, 若大军十五万,带两月补给,一路畅通无阻,由庆州到捕鱼儿海至少要四十日。 可若大军带一月补给,这个时间便会缩短至二十五日, 而据属下这些年探查,北元暗哨轮换少则一月,多则半年,距离王庭核心之地越近,轮换越快, 所以只要属下去时清扫一番,来时再清扫一番, 大军便至少有二十日的空当可以全速疾行,甚至星夜赶路, 到那时就算是元庭发现了我等,再想跑也晚了。” 蓝玉背对着陆云逸,视线一直停留在地图之上, 眉头愈发紧皱,不得不说这是一个从未设想过的法子, 若操持得当,大军完全可以做到神兵天降,出其不意。 但..想到只携带一月粮草,蓝玉便眉头紧锁,缓缓摇头。 更何况..此行是否顺利犹未可知,大军的性命安危不能压于一军之手。 很快,蓝玉恢复平静,慢慢转过身,这次他嘴角的笑意不加掩饰: “你就如此确信,此行你大获全胜?那些元人藏在各处,可不好找。” “若不是天降大雪,属下也不会行如此冒险之举, 正是这天气,我等明人与元人才等同视之,方可有机会一举战胜。 若在平日,敌在暗我在明,天时地利人和皆不在我, 属下也只能小心翼翼一点点探索,万不可冒险。” 蓝玉脸色又冷了下来,冷哼一声: “军伍之人说起话来却如那寒酸文人,一套又一套,刘老儿倒是教的好学生。” 陆云逸眼中闪过一丝尴尬,不知该如何作答,索性说道: “大将军,行军当求稳,斥候当抢先,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趁着未过年,属下速战速决,还请大将军恩准。” 军帐内陷入安静,蓝玉的声音回荡在军帐中: “哼,我看你是急着立功。” 蓝玉走到桌案,从桌上拿起一摞手掌厚的军报文书,递了过来: “这是近日北平大同斥候向北探索所得,还有庆州卫与我部斥候探查所得,看看吧。” “这”陆云逸一时没敢接,此等军报乃绝密。 “让你看你就看,墨迹个什么劲。” 陆云逸一愣,此等言语若是不相熟的上官断然不会说此话, 而以往蓝玉一直都是言简意赅,今日却极为善谈。 陆云逸心中不可遏制地生出可怕念头,连忙将视线投到文书上,以此来转移注意。 可当看到来自大同的一封军报后,他的眉头便皱了起来。 “十二月戊申,余等奉命发大同,北窥王庭踪。 烈行一月,卒于野马川侧有大徙痕,众过万,兵密, 欲继之,而为元人所见,竟不得归。” “野马川?怎么可能?” 陆云逸猛地抬头,视线越过蓝玉,看向那幅巨大地图, 野马川也在克鲁伦河沿线,与捕鱼儿海相隔千里, 若那里出现元庭踪迹,捕鱼儿海那个又是何物? 陆云逸压制住心中疑惑,继续翻看军报书册,每看一封他的脸色就凝重一分。 太多了,元庭太多了,若这些军报都为真,那岂不是有数个元庭! 此刻蓝玉空洞的声音传来: “看完了?按照军报上记载,这元庭到处都是,你觉得如何?” 陆云逸缓了缓心神,整理思绪,沉声说道: “大将军,属下认为,那元庭就在捕鱼儿海附近!” “哦?你还要坚持己见?如今可不是仅有你发现了元庭踪迹。”蓝玉声音古井无波。 陆云逸此刻被这些军报弄得头昏脑涨,但还是强行稳定思绪,说出了自己心中所想: “属下认为,元庭只能在捕鱼儿海附近,其原因有三, 一,野马川虽然有阴山作为遮蔽,看似安全,实则危险至极, 只因我大明可兵出大同居庸关,走开平英昌一线越过阴山,抵达哈喇莽来,继而直扑野马川, 到那时元庭将避无可避,逃无可逃! 所以我若是那乌萨尔汗,定要避开此地,至少要避免被大同北平之兵同时打击。” 蓝玉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赞许,但声音却依旧清冷:“继续。” 陆云逸沉声说道: “二,这些年来元庭四处流窜,就是怕与我朝廷天兵作战时被纠缠,抓住尾巴。 所以他们元庭所在,至少要暂时安全, 就算是有敌前来,也不至于面对数路大军,可以及时摆脱。 而捕鱼儿海位于庆州以北,直面大宁都司,看似危险,但安全至极。 只因大宁都司去年新立,百废待兴, 能否出兵就连属下都心里含糊,更不用说那元人。 所以若是元人将元庭安置在捕鱼儿海, 大同太远,大宁无暇他顾,只需要担心北平之兵,就算有大军前去,他们亦可逃窜,从容应对。” 蓝玉淡淡开口: “北平如今也无力调兵,本将所带之兵大多为凤阳兵,其中原因,本将不能告诉你。” 陆云逸神情平淡,不说他也知道, 明年大宁都司就要改为北平行都司, 此刻正与北平都司来回纠缠,互相扯皮,谁都不想派兵。 “三,那便是捕鱼儿海对前朝意味非凡, 元太祖曾将其封赏给其弟孛儿只斤·合赤温,乃草原正统, 北元若是将王庭安放在此, 一来可以宣告其正统地位, 二来也可借此来继承前朝一些势力,对于岌岌可危的北元来说,无异于灵丹妙药。” 陆云逸声音平缓,在军帐内回荡,引得蓝玉侧目,面露诧异 “此事为你自己思虑?” 蓝玉作为朝堂大员,比谁都清楚名正言顺以及正统的重要, 在他看来,前两个理由都没有第三个理由重要。 陆云逸一愣,想了想沉声开口: “大将军,此事乃我父告与属下, 我父虽是文弱书生,但对于北疆战事一直关注有加,对于北元,我父涉猎颇深。” 蓝玉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发出冷哼: “是吗?守旧之人,也知军伍之事?真是难得啊。” 陆云逸嘴角扯了扯,对于其中讥讽视若无睹,果断岔开话题: “既然元庭多变,属下恳请大将军允属下入草原探查。” “准了,此行一路小心。” 陆云逸脸色一喜: “多谢大将军,属下不日便会出发。” (本章完) 第27章 他是锦衣卫 第27章 他是锦衣卫 陆云逸走后,中央军帐内重新恢复了死寂, 只有炭火燃烧的噼啪声不时响起。 蓝玉站在地图前,久久未动。 直到军帐内炭火暗淡, 他才轻轻揉了揉眉心,迈动步子,回到长桌之后。 沉吟片刻,他从桌上军报文书的最下层抽出了一封漆黑军报, 轻轻将其打开,里面只有寥寥几个秀娟小字,言简意赅。 “敌处捕鱼儿海。” 蓝玉目光猛地深沉,眼波流转, 静静看着上方文字,过了许久才悠悠传来一声轻哼: “毛骧被胡逆牵连,自身难保,他又是如何探查到元庭踪迹?” 蓝玉声音空洞,在军帐内轻轻回荡。 军帐黑暗处,一道干瘦黑影显现出身形,等了许久才用沙哑晦涩的声音开口: “大将军,毛骧真的自身难保?” 蓝玉默然,眼光变得深邃,军帐内的气氛也压抑起来。 过了许久,蓝玉默默将黑色文书收起,淡淡开口: “陆云逸如此肯定元庭在捕鱼儿海,他与毛骧有什么关系?难不成他仪鸾司暗卫? 还有其父亲,一个举人,躲在这鸟不拉屎的庆州作甚?与检校有无关联?” “大将军,何来的仪鸾司?何来的检校?如今都是锦衣卫。” 声音徐徐而来,带着波澜不惊, 又带着一丝戏虐,等了一会儿,这声音再次响起: “同陆云逸发现元庭踪迹的军卒都已彻查, 其家中人丁无异样,亦无钱财入账,所交好友都乃军中之人,无可疑之处。” 蓝玉眉头微皱,眼中出现疑惑,嘴角露出冷笑: “难不成这庆州真有天赋异禀之人? 他所说所言可不像穷乡僻壤之人, 好好查,仔细查,莫要我等身边成了筛子,还愚蠢得没有察觉。 连乡野村夫都知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 毛骧会不知?陛下会不知? 仪鸾司真的裁撤干净?检校的诸多暗子真的无人统领?莫要小觑天下英雄。” 那干瘦之人久久不言,似是在思考,军帐内的气氛也一点点变得凝重, 过了许久,沙哑的声音才继续传来: “是,此事某会继续调查。 庆州城内发现一物,名为干杏, 可长时间保存,并方便携带,可充作军粮,以备不时之需。” 蓝玉缓缓抬起头,盯着那黑暗处,声音飘忽不定: “军中之事与你有何干系?” “大将军恕罪,殿下有令,军中之事某不得参与其中, 但此物乃陆云逸身旁好友刘黑鹰父亲所有, 奇怪的是,此物在大军抵达之前从未出现, 我还查到,去年五月至九月之间, 陆云逸以庆州卫的名义向城内商行买了诸多杏, 数量庞大,为此还举了些债,直到年底军中发放军功赏银才得以清账。” 黑暗中的声音沉稳异常,不疾不徐, 但听在蓝玉耳中却让他眉头紧皱: “继续,少卖关子。” “是”黑暗中传出声音,那干瘦身影迈了出来,恭敬说道: “此物如那祺炒,可做应急军粮, 而那杏变为干杏后易存放,不易坏,并且生津止渴, 此物不是不好,是太好了, 而且出现得恰到好处,就像是.早有预谋。” 蓝玉的眼睛眯了起来,其内闪烁着危险光芒,放于桌上的手掌也一点点握起。 那干瘦身影再次说道: “刘黑鹰的父亲是商贾,家中有些钱财, 但多年表现并不聪慧,商行买卖也难以扩大, 想要让其思虑出此等巧妙之法,难于登天,加之杏乃陆云逸采买之物, 某觉得,陆云逸乃是其幕后黑手, 他先于大军得知元庭在捕鱼儿海,猜到或知道大军将要北征, 而后巧立名目,制作干杏, 而自身则率部前往北方探查,带回元庭消息, 一切准备就绪,只待大军来到, 如此进身之阶与生财之道二者皆有, 从颇有权财到富贵骄人只在转瞬之间。 某越来越觉得,他是锦衣卫!” 话音落下,军帐内猛地多了一丝阴寒, 蓝玉瞳孔微微收缩,其身上喷涌出阵阵杀气, 脑海快速转动,只是刹那间,他便摇了摇头: “手段太过粗糙,若毛骧就这点本事,早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这也正是某所疑惑之事,我等新临之人都可探查一二,锦衣卫办事不会如此草率, 但即便如此,还请大将军多加防范,以免厝火积薪,伤及自身。” 蓝玉一点点变得古井无波,慢慢站起身, 视线在军帐内扫过,先是在地图上停留片刻,而后继续转动,最后停在那干瘦身影身上。 “蒋瓛,你是检校之人,军伍之事轮不到你插手, 那陆云逸是天赋异禀也罢,锦衣卫也罢, 只要他忠于朝廷,为朝廷立功流血,那便是大明忠臣。 此等人,本侯用得,太子殿下亦用得。” 过了许久,黑暗中终于传来一声叹息: “大将军,你是忠心之人,但人心隔肚皮,防人之心不可无。” 蓝玉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视线在那黑暗处久久停留。 翌日午时,刚刚结束上午操练的陆云逸正立在地图前, 手拿纸笔,在其上勾勾画画,标记出一个又一个小黑点, 涂涂改改间,原本干净整洁的地图已经变得杂乱不堪。 就在这时,一道身影急急忙忙地冲了进来,身躯踩在地上发出当当当的声响。 陆云逸循声望去,果不其然是肥硕的刘黑鹰。 只见他此刻眼神锃亮,脸上带着难以抑制的笑容,兴冲冲说道: “云儿哥,不好了,我爹被抓了!!” 陆云逸瞥了他一眼:“你爹被抓,如此高兴作甚。” 刘黑鹰连忙凑了过来,压低声音,眉飞色舞地说道: “你不知道啊,抓我爹的是长兴侯手下, 我已经问过商行伙计了,早上的时候有人去商行将干杏都买了, 天底下哪有这般巧合的事,定然是干杏的事被大军发现了,我们要发财了!!!” 刘黑鹰手舞足蹈地一边说一边在屋内踱步,看得出来他已经有些压抑不住心中激动。 陆云逸轻笑一声,摆了摆手: “莫要激动,靴子才落地一支,另一支还未落下,你爹被关在哪?” “就被关在军中,那人问我爹干杏是如何制作,我爹就是不说,而后才被抓了起来。” 陆云逸点了点头,与他预想得差不多, 这么一个生财之道,定然会被有心人盯上,能抓在手里最好。 想到这,陆云逸不再犹豫,一把抓过放于桌上的头甲,眼神凌厉,朝着刘黑鹰一挥手: “走,去看看!” 话音落下,刘黑鹰顿时挺起胸膛,精神奕奕的模样像是得胜的大将军! 一刻钟后,陆云逸带着刘黑鹰来到营寨一角, 这里是关押闹事军卒的地方,但特殊情况下也能关押城内闹事之人。 此刻刘黑鹰的父亲就被关押在此。 留守的百户原本正在营寨内打着瞌睡, 见陆云逸龙行虎步,一脸煞气的模样,先是一愣,眼中充满疑惑。 随即看到陆云逸身上的甲胄与所穿长靴,顿时瞪大眼睛,连忙站起身小跑了过去: “大人,大人小的房守才,敢问大人有何贵干?” 陆云逸定在原地,轻轻瞥了他一眼: “本官问你,今日上午可有一名为刘怀浦的商贾被抓进来。” 房守才眼睛滴溜一转,顿时面露难色,露出讪笑: “大人..敢问您是何军何营?这刘怀浦.小人没听过啊。” 陆云逸眉头一竖,冷笑一声,一巴掌就抽了过去: “老子前军斥候千总陆云逸,是本官在问你话,老实回答!” 那房有才被抽了一巴掌,脸颊顿时肿胀起来,眼神也带上了几分朦胧, 听到陆云逸问话,顿时一个激灵,眼中朦胧随即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恐惧。 前军斥候的名头近日可在军营中传遍了, 整日操练,叫喊声震天,那千总更是不得了,听说背景深厚。 此等名头,房守才不禁觉得双腿发软,连忙说道: “是小的有眼无珠,大大人跟我来。”说着,他在前方带路,一边走还一边说: “大人,不是小人有意隐瞒,是小人迫不得已啊, 那郭百户再三交代,不能随意透露,小人如此做,已经是犯了大错了啊。” 陆云逸并不理会,只是仔细观察着四周, 兜兜转转,三人来到营房最里面,见到了一个用木栅栏围起来的监牢, 而刘黑鹰的老爹刘怀浦正瘫坐在那, 一边嘟囔,一边从怀里掏出干杏放入嘴中来回吧唧。 陆云逸见到他后,嘴角微抽,脸色有几分怪异, 自大商路扩充,这刘伯父的体格愈发健硕了,已经与刘黑鹰一般无二。 “爹!!您没事吧。” 见到老爹,刘黑鹰顿时大叫一声便扑了上去,眼里全是关切。 “嚷嚷什么嚷嚷!我还没死呢。” 刘怀浦见到刘黑鹰,满脸不耐烦, 随即看到站在一侧的陆云逸,眼中顿时闪过一抹喜色,紧绷的身体一松, 这才放下心来,连忙站起身,笑道: “是贤侄啊,多日不见,贤侄愈发英武了。” “伯父,还请见谅,是逸来晚了。” 陆云逸看向站在一侧的房守才,一脚踹了过去: “愣着干什么,打开啊。” “是是.”房有才脸上顿时露出似哭似笑的表情,嘴里还小声嘀咕: “陆大人啊.一会儿郭百户去找你麻烦,您可不能说是小人放的啊。” 这话让一旁的刘黑鹰皱起眉头,连连问道: “一个百户找我们的麻烦?你这厮莫非是糊涂了? 还有,你也是百户,怎么过得这般窝囊?” 房有才打开牢房,哆哆嗦嗦地站在一旁: “大人,虽说都是百户,但我这个百户只能看营房, 郭百户看的却是长兴侯爷的安危,哪能比得了。” 陆云逸眉头一皱,与刘黑鹰对视一眼,皆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忌惮。 刘黑鹰连忙问道:“他跟长兴侯爷是什么关系?” “害,您还不知啊,他是长兴侯爷的亲卫, 行事向来无所顾忌,就是他抓的您爹。” 房有才唉声叹气的模样不像是弄虚作假,刘黑鹰冷哼一声: “管他是谁,当街抓人成何体统!” 说着,他看向自己老爹:“走,爹,跟我先回营帐。” “好啊好啊。” 刘怀浦脸上没有丝毫畏惧,反而打量起刘黑鹰身上所穿甲胄,不时点点头夸赞: “这百户甲胄就是好看,我儿穿着甚是威武!” 刘黑鹰不管不顾,只是低头默默行走, 但眼中却带着几分思量,陆云逸亦是如此。 回到前军斥候营寨,刘黑鹰安顿好刘怀浦, 便急匆匆赶来陆云逸所在营帐,见他正坐在桌案一侧沉思,急忙说道: “云儿哥,事情好像有些不妙啊, 怎么牵扯上长兴侯了,他那亲卫不好好警戒守候,掺和采买一事作甚?” “我怎么知道。” 陆云逸白了他一眼,一边摸索下巴,一边开口: “此事福祸相依,虽然那亲卫有些棘手,但也能通过他让上面早些知道此事, 长兴侯如今掌管营寨军资,不可能看不出干杏的重要。 只是” “只是什么?”刘黑鹰瞪大眼睛。 “只是这亲卫掺和进来,有些难办, 大人物虽然守规矩,但那也是对毫不相干的外人, 而亲卫是何等人不必多说, 说不得就是长兴侯旧部或者同僚子嗣,必然是亲近之人。 若是他加以偏袒,这大好的银钱岂不是白白溜走?” 陆云逸皱眉深思,他曾见过长兴侯,也见过那些亲卫, 以二十余岁的年轻人居多,年长者很少。 如此大人物,身旁的年轻人不用想也知道背景深厚。 “那那该如何是好?” 刘黑鹰有些着急,连忙将脑袋凑了过来: “云儿哥,要不我们将法子交给大将军吧, 反而咱们也没想着独占,只要能掺一些份子赚点银钱就行。” 陆云逸点点头:“是个办法,但这是最后的权宜之计。” 他拍了拍刘黑鹰的肩膀,继续说道: “我等是军伍之人,最大忌讳便是怯战, 若我们只听那姓郭的名头便认栽了,岂不是怯战? 到时上官会认为吾等二人不堪大用,心无锐气。 所以我们还是静观其变,等那姓郭的找来。” 说着,陆云逸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意味深长地说道: “有时候闹上一闹也好,至少将这事闹大了, 不好收场的人是那姓郭的,而不是我们, 再者,我等不日便要离城, 与其留着祸端让你爹独自受苦,不如趁我等还在营中,早日解决得好。” “可若我们走了,那姓郭的再难为我爹怎么办?”刘黑鹰还是心疼自己老爹的,不复以往的精明大方。 “此事就三个结果,一是我们与那姓郭的彻底翻脸,将事情闹大, 而后将干杏的制作方法交给大将军, 那时你爹献宝有功,定然无恙。 二是那姓郭的并无背景,得知你我身份后,忌惮我等,此事就算了。 不过应当不可能,如此年轻又行事莽撞,定然是背景深厚之人。” “那那.三呢?”刘黑鹰连忙问道。 陆云逸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三当然是和气生财了,若他真的背景深厚, 我等未尝不能与其合作,利用他的门路赚上一些银钱, 他拿大头,剩下的钱也够咱兄弟了。” 此话一出,刘黑鹰就像是被夹了尾巴的猫,顿时跳了起来: “凭什么他拿大头?” 陆云逸轻轻瞥了他一眼,刘黑鹰顿时萎靡,耷拉下脑袋慢慢坐了下来: “我知道谁拿大头谁扛事,可我还是有点不甘心啊。” 而后刘黑鹰眼睛瞪大,咬牙切齿:“那是我们的钱!!” 陆云逸见状笑了起来,宽慰道: “干杏也不是什么难以制作之物, 只要用心琢磨,总会有商贾加以模仿, 此事重中之重还是能直供军中的渠道, 若那姓郭的能办成此事,让他占大头又何妨?日后我等带他发财便是。” “以后还要带他?”刘黑鹰瞪大眼睛,但很快便宽慰好自己: “成吧成吧,贪多嚼不烂,就听云儿哥的!” 陆云逸这才露出笑脸,拍了拍他的肚子: “这就对了,你我虽有本事,但还年轻,斗不过那些老家伙, 别说是千户百户,放在京中,一瓦砸下去,都能砸死几个总兵参将, 小不忍则乱大谋,今日让步是为了日后飞黄腾达,大人物都是这么过来的。” “我知道,广积粮缓称王嘛。” 陆云逸脸色却是一变:“慎言,这是军中,你想死了不成?” 刘黑鹰脸色有些发白,连忙捂住嘴巴。 “行了行了,去陪陪你爹吧,这几日你都不曾回家,你爹估计都想死你了。” “那成,云儿哥我先去了。” “吃得饱一些,等那姓郭的来,可能要干仗。” “奥,知道了。” (本章完) 第28章 出身凤阳 第28章 出身凤阳 傍晚时分,庆州上空笼罩着阴云, 穿梭在营寨内的冷风悄无声息地变大, 军卒们如往常一般,结束一日操练,正守在炉灶旁,等待着今日饭食。 但营寨大门处,却陡然出现几个不速之客, 为首一人身材高大,浓眉大眼,一身甲胄擦得铮明瓦亮,正盯着营寨来回打量。 “何事?” 看守营寨的武福六及时出现,冷冷地盯着前方几人。 “找你们家大人,快去通传!”其中一人冷声喝道。 武福六眼睛一眯,觉得这些人有些来者不善,便问道: “尔等何部?” “何部?中军大部!” 那人再次大喝一声,引得诸多军卒侧头查看。 武福六悄无声息地握紧腰间长刀,此等架势,绝非善类。 “让他们进来。” 这时,身后传来一声高呼, 武福六侧头看去,只见陆大人静静站在那里,面带笑容。 武福六这才神情舒缓,轻哼一声错开身子。 那些人也毫不客气,径直迈入其中,走向陆云逸所在军帐。 陆云逸双手叉腰,静静看着来人, 果然是曾经见过的长兴侯亲卫,只是此刻他全然没有了那日的恭敬, 反而在四处打量,颇有一番官威。 此等矜情作态,算是坐实了陆云逸的猜测, 此人定然背景深厚,要不然不会如此有恃无恐。 “你就是陆云逸?” 那人停在军帐前,与陆云逸对视,笑着发问。 “正是,你是?” “我乃长兴侯部下亲卫副统领郭铨。”那人笑道。 陆云逸在脑海中想了想,对此人没有印象,便继续发问: “所来何事?” 郭铨打量了一番四周,似笑非笑地开口:“在这说?” “既然郭大人要说什么见不得人的事,那便进来吧。”陆云逸轻笑一声,径直走入军帐。 郭铨看了看几位属下,叮嘱道:“留在外面,不要惹事。” “是!” 待他进入军帐,紧接着便一愣,只见一幅巨大地图摆在眼前, 上方标注着诸多红点与黑点,正当他想仔细看一看时, 陆云逸那阴恻恻的声音响了起来: “此人欲探查前军地图,军中机密!刘黑鹰,抓住他。” “得嘞!” 早就在一侧站好的刘黑鹰嘿嘿一笑, 不给郭铨反应的机会,整个人如猛虎下山,速度极快,两步便扑了过来! 郭铨脸色大变,连忙开口:“放肆!” “放你妈的头!” 刘黑鹰一个闪身扑到郭铨身前, 两只手探出,如同精铁一般箍住郭铨的双臂! 下腿只是轻轻一扫,郭铨在一脸错愕中便飞了起来,整个人横在半空! 刘黑鹰嘿嘿一笑,没让其落地,而是将其一个翻滚, 从背后抓住紧紧扣住其手腕,膝盖死死顶住郭铨后背,让他动弹不得。 这时,营寨外也多了几分骚乱, 没几息的功夫,一脸平静的武福六将脑袋探了进来: “大人,他们想要在营中作乱,被我等制服。” “知道了。” 静坐的陆云逸摆了摆手,而后笑着看向郭铨: “说说,谁派你来探查军机?” “什么军机!陆云逸你莫要血口喷人。” 郭铨只觉得呼吸急促,咬牙切齿地来回挣扎, 但不论他如何做,那黑胖子的手却不动分毫。 “此刻已经傍晚,长兴侯的亲卫四处乱走作甚?本官觉得你们是假冒的!” 陆云逸眼神一愣,杀气顿时冒了出来,让郭铨一愣。 “放开我!陆云逸你莫要揣着明白装糊涂, 还有你刘黑鹰,不就是把你爹绑了这点小事,你们这是徇私枉法!” “哎哟嘿,我大明以仁孝治天下, 你把我爹绑了,我这个儿子就算杀了你也在便宜之内,我还要谢谢你吗?” 刘黑鹰圆滚滚的脸上顿时多了几分煞气, 箍住手腕的大手又加了几分力气! “嘶呦呦呦.疼疼疼.有话好说,都是误会,误会!!” 郭铨五官顿时扭曲起来,不停地倒吸凉气。 陆云逸坐在上首,上下打量着此人,该服软时毫不含糊, 不错,至少也不是愣头青! “你来此地作甚?” “你你先让他松开一些。”郭铨脸色涨得通红,将身体用力向后靠,以让臂膀上的疼痛减弱。 陆云逸给刘黑鹰使了个眼色,刘黑鹰冷哼一声,这才稍稍松了些。 “啊”感受到臂膀重回掌控,郭铨舒服地呻吟一声,神情萎靡。 “快说。” 郭铨抬起头,看了看陆云逸,微微喘着粗气: “我还能来作甚?当然是要人! 实话告诉你们,那干杏乃重要军资, 此刻被大军征用,尔等不仅与之配合,还负隅顽抗,实乃大罪!” 刘黑鹰神情一冷,双臂猛地发力, 郭铨顿时如那背弯的大虾,一下子绷直: “哎哟,没少拿这招诓骗百姓吧,你也不看看我等是何人? 老实交代,要不将你关入牢房,交大将军处置!说不说!” “说说说说!!我说!!” 郭铨有些招架不住了,以至于额头都出现丝丝冷汗, 他没有看向刘黑鹰,反而盯着陆云逸: “此物极为重要,我要方子与你手中所有干杏,你开个价吧。” 陆云逸都没有想到此人如此识时务, 眉头顿时一挑,面露恍然,笑着开口: “原来如此,都是误会,刘黑鹰,还不将郭百户放开。” 刘黑鹰眼睛滴溜一转,非但没有放开,反而又加了把力气,怒道: “大人,他可抓了俺爹,不能就这么算了。” “误会误会,都是误会啊,黑鹰兄弟。” “兄弟?你抓自己爹作甚?”刘黑鹰怒道。 这时,陆云逸连忙站了起来,面露关切,轻轻拍打着刘黑鹰的手臂: “不止于此,既然都是误会,说开了就好了,你爹也无大碍,莫要胡闹!” “大人!!” “住口,放开!!” 陆云逸的声音猛地愤怒起来,使得郭铨都一哆嗦,被吓了一跳。 刘黑鹰又踹了郭铨一脚,骂道: “我是给大人面子,你休要得意!” 说着,便把郭铨的臂膀用力一甩,气呼呼地走到一旁坐下, 一把抓起茶壶,咕嘟咕嘟地灌了起来。 陆云逸瞪了他一眼,连忙去扶郭铨: “我这兄弟打小就顾家,与父亲感情极深,还请郭铨兄弟莫要见怪。” 郭铨心有余悸地瞥了刘黑鹰一眼, 他发誓,若在战场上相遇,五个他都不一定能斩了这刘黑鹰。 他又看了眼前方一脸和善的陆云逸,心中更为忌惮, 军中传言,陆云逸乃前军斥候操练第一,厮杀第一, 刘黑鹰都已至此,这陆云逸.定然是个狠角色。 不知不觉间,郭铨已经收起了刚来时的嚣张气焰,神情也缓和了许多: “此事关乎北征,本官一时心急,亦有过错,还请陆大人莫要见怪。” 陆云逸眼睛微眯,硬得不行便玩软的,定然是资深纨绔。 “不打紧,都是军中之人,不打不相识, 至于郭大人所说的方子,是那干杏的制作方法?” 郭铨神情郑重,轻轻点了点头: “正是此法,若陆大人舍得割爱,郭某定不吝银钱。” “这这倒是有些难为情。” “陆大人不打紧,银钱尽管开,我郭铨绝无二话。” 一侧的刘黑鹰用力一拍桌子,怒目而视: “说得就好似我兄弟二人穷困潦倒,见钱眼开!!” 陆云逸抬手压了压,露出歉意,缓缓摇头: “郭大人误会了,倒是与银钱无关,只是这方子我等已决定交给大将军, 毕竟此物之于军中有何种作用, 就算郭大人不说,我等作为前军斥候亦是能知晓其重要。 你有所不知啊,本官前些日子前往北疆探查敌情, 所带军资在厮杀中尽数遗失,好在我等在胸膛中塞了十余颗干杏, 渴了就吃雪,饿了就吃杏,这才得以苟活, 若是将此物大批制作,分发予军卒, 定然能使大军少携带不少军资粮草,如此行军便可快速。” 陆云逸娓娓道来,郭铨却听得眉头紧皱,原来这二人知道干杏的用处。 略微思量一二,郭铨眼神一闪,马上说道: “还请陆大人少安毋躁,不瞒陆大人, 郭某家中富贵,并颇有家资,与军中亦有些牵连, 若是此物能交给我,定不胜感激, 我亦会求家中,为陆大人谋得功勋,至于钱财自然少不了。” 听到这话,一侧的刘黑鹰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脸上顿时涌现出怒容,眉头倒竖,眼眸凝实! 只见他气冲冲地站了起来,蹬蹬蹬地走至郭铨身前,指着他骂道: “家中有几个臭钱就了不起吗?还功勋? 大将军是何许人也,将此物献给大将军,日后我兄弟好处多多, 谁稀罕你的功勋,仗势欺人的狗东西!” 陆云逸轻轻瞥了一眼郭铨,发现他非但没有动怒, 嘴角还带上了一丝微笑,神情中似乎还有些嘲讽。 这时他微微睁大眼睛,心中闪过一丝惊讶, 思绪如电光石火般闪过,陆云逸顿时出声制止: “够了!要闹到什么时候, 快二十岁的人了,何时能长大一些, 你!站到角落,面壁思过,今日我便代你父亲管教你。” 顺便一脚踹了过去,将刘黑鹰踹得一个趔趄, 面露愤恨,喘着粗气,怒目而视!! 就在郭铨心中暗暗发笑,等着看刘黑鹰爆发之际,只见他一声大喝: “去就去!!” 说完头也不回地冲向角落,肥硕的身躯格外滑稽,将营寨角落挡得严严实实。 陆云逸看向郭铨,歉意一笑,若有所思地问道:“不知郭兄出身何地?” 此话似是说到了郭铨骄傲之处,只见他将脖子一梗,眼神轻蔑,嘴角勾起冷笑: “不才,出身凤阳。” 陆云逸瞳孔一缩,瞥了一眼站在墙角的刘黑鹰,能看到他亦身体一僵。 “竟是凤阳?此乃我朝龙兴之地啊, 莫非莫非郭兄家中长辈乃是随今上驱逐鞑虏的英雄豪杰?” 陆云逸眼睛瞪大,声音也不禁提高了好些,似乎压制不住心中激动。 这让郭铨极为受用,故作高深地扶须点头, 没有说话,只是那嘴角的神秘笑意, 无不再说,你猜对了。 陆云逸面露震惊,倒吸一口凉气,连忙斟茶: “郭兄,看茶。” 郭铨极为满意地点了点头,对于陆云逸态度的转变心中暗爽。 “可否透露一二?”陆云逸眼中带着好奇, 但郭铨却轻轻摇头:“还请陆大人莫怪,此事不便透露,我等还是说一番干杏之事。” 陆云逸脸色凝重起来,轻轻点头: “既然郭兄是名门之后,那陆某也不卖关子了, 此物我兄弟二人并未打算私藏,只是想用此物与大将军换取一个稳定财源。” 郭铨眉头微皱,面露疑惑:“财源?” 陆云逸思虑片刻,面露惨笑: “郭兄也知前军斥候动辄先敌于前,都是将脑袋别在腰上厮杀, 我兄弟二人不日就将开赴北疆,为大军扫清道路,清查暗探, 也不怕郭兄笑话,此行一去危险万分, 我兄弟二人没有活着回来的把握,可.” 陆云逸面露难色,伸手指向刘黑鹰: “我这兄弟其父年已过老迈,只有其一子, 我父虽年轻些,但亦是只有一子, 我等大人若死在关外,家中定无人照料, 在这穷乡僻壤之地,家中没有男丁,其后果可想而知。” 郭铨凝重地点了点头:“的确如此,家中若没有男丁,平日里会被人欺负。” “所以.我等兄弟二人才想将这干杏献给大军,与军伍扯上一丝关系, 就算我兄弟二人殒命北疆, 我大明军伍也会看在我兄弟二人为国身死的薄面上,庇护一二。” 话音落下,站在角落的刘黑鹰猛地回头, 已经是泪流满面,他双目血红,愤而指向郭铨: “我兄弟二人为国厮杀,还要遭到尔等小人算计!! 若我父有个三长两短,吾定饶不了你!!” 郭铨面色一滞,眼中闪过一丝慌乱, 连忙摸了摸那没有多少的胡须,故作镇定,身子还微微向后仰了仰。 来不及思量该说什么,刘黑鹰又怒气冲冲地转过身去,面壁思过。 “这这..他.” 陆云逸压了压手,放低声音,将脑袋凑近了些: “父子情深。” 郭铨有些恍然地点点头,眼中不经意间出现一丝羡慕。 他想了想,沉声说道: “陆大人,不瞒你说,此干杏对我有大用, 今早长兴侯命我采买一些军中物资,以备不时之需, 而此物恰到好处,若是将此物交给长兴侯爷, 郭某定然被大肆夸赞,说不得在家中也能博得几分美名, 所以此物我势在必得,不知陆大人可否割爱?” 陆云逸一时有些头大,这纨绔子弟完全听不懂其中暗示,索性他便直说: “不如这样,此物以郭兄的名义奉上, 刘黑鹰其父库中剩余之物尽可拿走,至于后续的方子. 不如郭兄在刘黑鹰父亲的商行中缠上一些份子, 又或者新立商行,我等与郭兄共同持有。” 郭铨面露疑惑,眉头微皱. 陆云逸轻咳一声,继续说道: “这干杏只值银钱少许,并不昂贵, 但若能卖到军中,就算每斤干杏只赚十文钱,那每年也是一笔不小的钱财, 郭兄虽然家中富贵,但想来亦有兄弟姐妹, 与其费尽心思争夺家产,不如另起炉灶,就从这干杏做起, 而你又出身龙兴之地,乃今上信得过的忠臣, 军中一些事郭兄想必也说得上话,只要牢牢掌控这干杏制作与采买,日后想不做大都难啊。” 说着,陆云逸脸上露出一丝局促: “而我兄弟所求也极为简单,成立新商行,方子归商行所有, 而我等只占商行一成份子,其余九成尽数归郭兄所有,如何?” “九成归我?” 郭铨一时有些错愕,如此行事与直接给他有何区别? 但.这另起炉灶,他却极为感兴趣。 见他有所动摇,陆云逸终于松了口气,抿了抿嘴唇,继续开口: “这商行虽然不起眼,但这干杏也是个挣钱的买卖, 就算每年只挣上千两,那也是一份能拿得出手的家业,郭兄会让人刮目相看, 更何况,若是郭兄有本事,一年何止赚千两, 我大明屯兵两百万余,只要运作得当,一年万两轻而易举。” “万两?” 郭铨呼吸猛地急促,虽然家中钱财千千万,但那不属于自己的, 这万两虽然不多,但一想到能出去大喝一声这是自己所赚, 郭铨就有些神情飘忽,两只手掌攥紧又松开,不停摩擦,心绪难平。 “而我兄弟二人只占商行一成份子,并且日后有新奇玩意,承诺还会放在商行之中,由郭兄代为操持。” “你不怕我私吞?”郭铨深吸一口气,平复心绪。 “怕,当然怕,但若郭兄不守承诺,我二人也没有什么办法。”陆云逸露出苦笑, “毕竟若我将此物呈予大将军,虽然能获得庇护, 但想要获得份子,万万不可能,不如在郭兄这赌一把。” “的确如此,大将军铁面无私,不会让手下行商贾之事。”郭铨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见他有所动摇,陆云逸果断说道: “若是郭兄愿意带我兄弟一程,那我兄弟二人不胜感激, 若是不成买卖不成仁义在,日后还有此等方子,陆某先考虑郭兄。” 郭铨想了想,眼神来回闪烁,没过多久便深吸了一口气,沉声说道: “此事事关重大,容我回去想一想,明日给你答复,可好?” 陆云逸面露失望,轻轻点了点头:“那郭兄请便。” “好!”郭铨噌的一声站了起来,拱手抱拳: “告辞!” “郭兄请。” 陆云逸没有起身相送,待郭铨走出军帐,他才长出了一口气,面露忌惮。 一旁的刘黑鹰贼头贼脑地窜了过来,神情中有些不可思议: “云儿哥,这小子不会是.?” 陆云逸面露无奈,点了点头: “姓郭,凤阳人,二十出头,跟随长兴侯, 家中权势比肩大将军,还能有谁?只有郭氏兄弟。” 刘黑鹰瞪大眼睛,脸色有些发白:“那那.那他是陕国公家还是武定侯家?” “我是神仙吗?我怎么知道!” “完了完了.我刚刚那样待他?岂不是?”刘黑鹰此刻想去与老爹告别,让其快点跑。 陆云逸长出了一口气,仔细想了想: “应当无事,二十多岁还是个亲兵,想来是个不成器的, 被丢到军中混资历捡功勋,如今军中有许多人都是如此。” 刘黑鹰呼吸一滞,后知后觉:“难怪让我别到处打架。” 陆云逸瞥了他一眼:“军中一些百户甚至总旗都不起眼,但别轻易招惹, 说不得人家父辈就与哪位公爷侯爷厮杀过, 若是得罪了,我俩岂不是死得不明不白。” “知道了知道了.那这干杏一事,九成份子就这么白白给他了?” “只要能打通渠道,全给他都不亏, 随便卖些别的就能赚回来,新商行总不能只卖杏吧,那多寒颤。” “可我总觉得,太亏了,九成啊!!”刘黑鹰痛心疾首。 陆云逸捏了捏他那肥嘟嘟的脸蛋: “你个二百五,做事要看长远, 待到我等位居高位,手握权势, 一成份子分五成的钱,他又能如何?这才官商勾结!” 刘黑鹰眨了眨眼睛,摸了摸腮帮: “云儿哥,你真是个大奸臣。” “得了,别贫,那郭铨定然是去问计了, 我们要做好准备,若是不成, 赶紧将方子送到中军,摆脱麻烦,让你爹莫要心疼。” “别说我爹了,我都心疼了” 刘黑鹰恋恋不舍地离开军帐,去找自己老爹, 可他刚一出军帐,便是一愣, 前方,只见一个与他一般肥硕的老头蹲在地上, 拿着一个大碗,正在出溜出溜地吃着白菜,吧唧吧唧的声音传出去好远。 “爹,你在这作甚?” 刘怀浦猛地抬起头,见到是儿子,连忙将半截白菜吸溜进去,舔了舔油汪汪的嘴唇: “瞎啊,吃饭呢。” “吃这个作甚?为何不回家吃?” 刘黑鹰看了看碗里食物,虽然知道自己老爹极为抠搜,但也是挑食之人, 如此饭食,怎能吃得下去? 刘黑鹰作势要去拿大碗,但被刘怀浦躲开: “哎~我儿吃的,为父也吃的!老子没想到,你在军中就吃这?” 说完,不等他答复,刘怀浦又大口吃了起来,久久不曾抬头。 刘黑鹰怔怔站在那,不知为何心里有些发酸: “爹干杏那事可能有点变故,您做好准备,及时脱手。” “知道了知道了。”刘怀浦极为不耐烦,嚷嚷着开口: “这些奸商,每月千两银子就这么几块肉,如何使得?明日我去找他算账!” 刘黑鹰脸色一僵,呃..不知说何是好。 这时,刘怀浦提愣扑通地将大碗清扫干净,慢慢站了起来, 看着眼前这个比自己还要高的儿子,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儿辛苦了。” “爹”刘黑鹰有些感动,泪水还未涌上便觉得耳朵一阵剧痛,随即加速涌出。 刘怀浦咬牙切齿,用力揪着他的耳朵: “好你个刘黑鹰,你个败家子,亏老子还担心你在军中吃不好, 你可倒好,诓骗老子千两银子,就吃这?老子的钱呢!” (本章完) 第29章 明处来的好抵挡,暗里来的难提防 第29章 明处来的好抵挡,暗里来的难提防 翌日,军中操练不停,天色愈发阴沉, 领了单独军务的王申忙前忙后,一有空就四处走动,观察着可能下雨的痕迹。 作为主官的陆云逸也不时抬眉看向天空。 希望快些下雨,好尽早出营。 清晨时,郭铨带着账房来到营寨,立下字契,成立新商行。 干杏的制作方法也转入新商行,由刘怀浦与郭铨共同所有, 而新成立的商行顺理成章拥有了向大军供货的担当, 虽要面对层层选拔,但有郭铨在,陆云逸完全不担心。 只是事情太过顺利,让他感觉如梦似幻。 此刻他站在高台上,一边活动躯体,一边看着军卒操练, 心中一块大石落地,让他倍感轻松。 接下来,便要出关立功,实地操练军卒。 在这之前,陆云逸想将改装好的马镫换装在新军战马之上, 但此举关乎重大,营房工匠需要大将军的军令才可打造。 所以他打算,在今日的操练结束后,去中军大帐走一遭。 时间一点点流逝,军卒们的喊叫声越来越微弱, 从早晨的震天撼地到快要结束时的无精打采, 陆云逸都看在眼里,不过他没有加以催促,毕竟疲惫乃人之常情。 操练结束,回营途中他见到了同样大汗淋漓的刘黑鹰, 他手拿一本册子,兴冲冲地递了过来: “云儿哥,看看。” “什么?”陆云逸狐疑接过。 刘黑鹰一脸兴奋:“那郭铨真是个有本事的,这是我爹送来的军资供给名册, 郭铨的意思是让云儿哥你看看,这上面哪些能做,哪些不能做。” 陆云逸眼神一冷,连忙将册子打开,快速扫视而过,越看他越是心惊 他连忙将册子合上,将刘黑鹰拖拽到一旁,压低声音喝道: “郭铨疯了,你爹也疯了吗?这东西是能拿的?此乃军中机密!!!” 刘黑鹰一脸疑惑,拿过册子又看了看, 上面只记载了大军所需要的军资种类以及数量, “咋了?不就是本册子吗?” 陆云逸此刻已经有些后悔了,亏他早上还夸郭铨爽快, 如今看来,就是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纨绔子弟,成不了事! 深吸一口气,陆云逸面色凝重: “你听着,军资名册不论在哪朝哪军都属绝密, 虽不起眼,但却能从其中推测出军卒数目、属地、战力、行军路线,以及最终目的, 所以这东西与粮草名册以及军户名册一样, 都属绝密,动辄杀头籍家! 我不知那郭铨是如何,他是手眼通天也罢,被人暗害也罢, 总之你现在就去找他,这军资名册上的东西一个也不要染指,这名册全当没看见!” 此话一出,刘黑鹰脸色惨白, 脸上的肥肉哆哆嗦嗦,不停地吞咽唾沫,喉咙耸动, “我我知道了,我这就去做。” 刘黑鹰刚跑开两步,便又折返回来,急匆匆问道: “若是他不听呢?” “若是他不听那一成份子也给他,我们不要了, 如此胆大妄为,迟早有一日会连累我等。”陆云逸黑着脸说道。 刘黑鹰连连点头,也顾不得钱财,匆忙跑开。 陆云逸黑着脸站在原地,若是他能拿到元庭军资名册, 他便能推算出元庭的驻扎地点与兵马战力, 同样,若是这名册被元庭暗探拿到,那这北征大军对元庭将不再是秘密。 深吸一口气,放缓心神,陆云逸缓缓摇头,返回军帐。 吃一堑长一智,如此一拍脑袋便决定的合作以后还是少做, 那些纨绔不成器就是不成器,不能对其抱有太大指望。 幸好没出什么乱子,还来得及补救。 简单冲洗过后,陆云逸走出军寨,迎着月色,直奔中央军帐而去, 即将进入二月,军帐内气氛凝重了不少,但军卒们脸上却带上了一抹笑容, 只因离过年不远了,大将军已明确告知诸位军卒, 年前不对草原动兵,让军卒们得以安心, 在大明境内过个好年,也许是最后一年。 很快,陆云逸来到中央军帐, 是熟人石正玉在值守,见到陆云逸,他表情热络了许多,笑着打招呼: “云兄弟啊,你现在的名气可是今时不同往日了, 我在这中央军帐,都能听到前军斥候的操练声。” “哪里,石大哥赞誉了。” 石正玉微微侧头,低声道: “不瞒你说,大将军已经好几次夸赞你治军有方,他老人家最不喜欢那些病恹恹的军卒。” 陆云逸连忙对石正玉表示感谢: “多谢石大哥,在下有如此建树,还是要仰仗于各位,逸不敢居功。” “客气了,你练兵有方,大家都服你, 若你没本事还带着军卒乱嚷嚷,大家定然烦你, 后军几个千户也想如你一般操练,可练了几日却是牛角安在驴头上—,四不像” 此话一出,二人会心一笑,但陆云逸却注意到, 石正玉今日的话格外多,微微瞄了军帐一眼,心中已有定数。 果不其然,寒暄了几句的石正玉低声说道: “长兴侯与几位副将在军帐之中商议兵事,在这等待一二。” “多谢石大哥告知,逸之事不急,等待片刻即可。” 陆云逸默默站在一侧,腰杆挺得笔直,即便寒风吹过,他也依旧不为色变。 石正玉悄无声息地点了点头, 年纪轻轻的将领能如此沉稳,盛名之下无虚士。 在这庆州待得久了,听到许多有关陆云逸之事, 他跟随大将军走南闯北多年,也不得不感慨,这是一个从军的好苗子, 纪律严明,严于律己,宽以待人。 想到这,石正玉沉吟片刻,轻声说道: “云兄弟,你之前的上官阎三平日作风如何?” 陆云逸眼底闪过一丝晦暗,想了想说道: “阎大人做事谨慎,治军严苛,在庆州数年,将后千户所打理得井井有条,是难得的好上官。” “是吗?”石正玉点了点头: “我倒是听说他有些过于谨慎,昨日庆州卫指挥使来此,被大将军大骂一通, 说其尸位素餐,对于指挥使,你觉得如何?” 陆云逸摇摇头,嘿嘿一笑: “石大哥,若大将军没来,我就是个总旗,见不到指挥使大人。” “瞧瞧我这脑袋,是某错了。”石正玉笑着拍了拍脑袋,继续说道: “以云兄弟如此本事,从军多年只是个总旗,这指挥使的确尸位素餐,大将军骂得好。” 对此陆云逸只能轻轻一笑,不发表意见, 说多错多,不如不说,尤其是嚼舌根之事。 又安静了片刻,石正玉竟再次开口: “你还不知道吧,自打你离开后千户所,阎三带领部下没有丝毫斩获不说, 最近还有百人队迷失方向,尽数冻死在草原, 其余千户所虽然不至于如此荒唐,但也没有多少斩获,远远比不得云兄弟。” 直到此时,陆云逸才适时露出一些恍然: “原来是因为此事?” “正是如此。” “多谢石大哥。” 石正玉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等了两刻钟,军帐内响起沉重的脚步声, 以长兴侯为首的军中将领龙行虎步地走了出来,皆凶神恶煞,气氛顿时变得压抑。 长兴侯打量四周,见到了站在一侧的陆云逸, 轻轻摆了摆手,让其余副将先行离开,自己则走了过来。 长兴侯耿炳文如今五十有四,个子不高,身形干瘦, 但眼睛炯炯有神,带着沙场之人独有的悍勇气息, 陆云逸身材高大,但此刻在不及他的耿炳文面前,顿觉气势一萎。 “下官陆云逸,拜见长兴侯爷。” 耿炳文打量了一番陆云逸:“等许久了吧。” “回禀侯爷,不久。” 耿炳文严肃的脸上露出几分干笑: “你那喇叭经工匠打磨重制,已经能做到一斤重, 声音倒是没有以往那般浑厚,但足够用, 此物你能及时上缴军中,是个拎得清的,记你一功,以后遇事可来找本侯。” 陆云逸面露喜色,脸上带着几分拘谨,连忙弯腰拱手: “多谢长兴侯爷,那东西属下也是仿制而来,不敢居功。”长兴侯耿炳文摆了摆手: “铜号这东西在军中不知多少年,旁人怎么不发现此物还有他用? 是你的功劳就是你的,你躲不掉。 不过我等军伍之人,奇技淫巧终究是小道, 战阵厮杀所得军功才是实打实的本钱功勋,日后说出去腰板也硬一些。” “多谢长兴侯爷指点,属下此番前来就是请示大将军,我部将要离境,前往草原探查。” 耿炳文的脸色缓和了一些,轻轻点了点头,上下打量着陆云逸,颇有深意地开口: “你还有什么东西需要呈上军伍吗? 奇技淫巧虽小道,但我大明重工匠事,重兵事, 只要能提升军伍实力,本侯将不吝赏赐。” 此话一出,陆云逸心里咯噔一下,心跳不可抑制地加快, 放在一侧的拳头关节被攥得发白,脑袋中涌现出阵阵不安。 停顿一息,陆云逸一咬牙,面露慎重,沉声开口: “长兴侯爷,请看此物。” 陆云逸将手伸进怀中,但此举却让其身旁一众亲卫眼神凌厉, 长刀出鞘三寸,当他将手掌拿出来时,亲卫们这才恢复如初。 不等陆云逸说话,长兴侯便哂然一笑, 伸手拿起一枚干杏,就这么丢入嘴中,一边吧唧咀嚼一边说: “此物不仅能做军中应急,平日里吃也极为爽口, 只是本侯牙口不好,吃不了多少,但是个好物件。” 在陆云逸惊愕之中,长兴侯又从他手中拿了两枚: “此事我知晓了,也记你一功,好好做事,朝廷不会愧对有功之人。” 而后长兴侯耿炳文洒然离去,其身旁亲卫古怪地看了他一眼,也跟着离开, 留下陆云逸站在原地,眉头紧皱 这时,石正玉从军帐中走了出来,笑道: “云兄弟,可以进去了。” 陆云逸这才从惊愕中摆脱,将剩余干杏放回怀里, 收整思绪,步伐沉稳地走进军帐。 进入军帐,如往常一般干净简陋, 蓝玉像是长在了桌案上,总是被军报文书堆积,依旧只露出半个额头。 他缓缓抬起头,粗暴地将前方的文书堆至一侧, 这才拿起一旁的茶杯,静静将眸子瞥向陆云逸。 陆云逸极为识趣,没有寒暄,便将放在怀中的马镫拿了出来,沉声道: “大将军,据我部军卒观察, 三日内便会下雨,七日内便会落雪,我等前军斥候相趁这个机会进入草原。” 蓝玉听后,视线在桌案上巡视一圈,拿起一封文书,轻轻打开看了起来,不多时点点头: “的确如此,去往草原探查一事,你自己拿定主意, 本将给你的帮助不多,但你可以随时查阅有关草原暗探的军报,以此来推测元人位置,也轻松一些。” 陆云逸脸上一喜,连忙躬身行礼: “多谢大将军。” “手中拿的何物?” 陆云逸抬头一笑,迅速靠近,将马镫放于蓝玉桌上,缓声道: “大人,这是属下改进的马镫, 属下发现长途跋涉之后这马镫甚是磨脚,甚至因为马镫不合脚, 使得不少个子不高的军卒在长途跋涉中会消磨大腿,甚是难受,所以属下便改进了一些。” 蓝玉拿起马镫仔细打量, 原本马镫是一个整体,由上下两部组成, 但眼前马镫却被分为了前后两部,中间还有一些空档。 他眉头微皱,握住马镫两边,轻轻一拉,咔嚓咔嚓的声音响起, 原本还没有巴掌大的马镫顿时拉长,堪比手掌。 “大将军,此物如此制作是为了让马镫更合脚, 让军卒不至于耗费太多精力在下身,如此方可全力砍杀。” 蓝玉盯着那马镫左看看右看看,又来回拉了两下,眉头微皱: “倒像是打水的辘轳,可以变长变短, 但.寻常马镫已然够用,此物有些鸡肋,对军卒战力有提升,但有限。” “大将军慧眼如炬,此物制作工艺繁琐,并且价格要比普通马镫昂贵。”陆云逸老实说道。 蓝玉没有说话,静静等着。 陆云逸继续开口: “大将军,此物虽对于寻常军卒帮助不大,但对于前军斥候来说倒是有大用, 属下上一次深入草原时,初行尚可无异样,但奔行千里后便觉得双脚疼痛不已, 仔细一番查看却发现马镫长时间处在一个位置,有些磨脚, 但若是将脚掌位置挪开又会感到异常疲惫, 无奈之下,属下只好用心忍耐,有一小半心神都在下半身, 以至于心神之精力无法集中,脑袋迷糊,错过了很多斩敌的机会。 自那之后,属下便决定,要改一改这马镫, 至少让军卒蹬着舒服,不至于影响战力,这才有了此物。” 蓝玉手掌摸索,拿起那马镫仔细查看,一边看一边说: “当年本将跟随大帅南征北战,起先被那马鞍与马镫折磨得不轻, 不过等到脚上腿上都起了一层厚茧便好了, 哪像你这般娇气,一个马镫也要改来改去。” 蓝玉瞥了他一眼,将马镫放下,双手环抱于胸前: “说吧,想要作甚。” 陆云逸嘴角顿时带上一丝笑意: “大将军明察秋毫,属下的确有事相求, 属下想.想在出征之前将前军斥候的马镫更换, 如此便更为妥当,毕竟那些军卒虽是精锐,但斥候的行当还是第一次做。” “准了。” “啊?” 对于蓝玉的爽快,陆云逸有些猝不及防, 但随即心中就涌现出一股喜悦,连忙拱手行礼: “多谢大将军,大将军英明。” 蓝玉神色如常,依旧表情平淡,轻轻将茶盏放下,淡淡问道: “昨日那郭铨是不是去了你那。” 陆云逸一愣,扣在一侧的手掌不禁紧绷,随即点头: “回禀大将军,是的, 属下手下一名百夫长父亲是城内商行的东家, 他手里有一物,可以生津解渴,还方便携带,重要的是不易坏,极为适合在军中推行, 那郭铨去找属下,便是为了促成此事。” “你答应了?” “答应了,那物件未见时才显得神秘,一旦见到极容易制作。” 说着陆云逸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有些拘谨地开口: “不敢欺瞒大将军,那东西一年也能赚上千两银子, 我与麾下刘黑鹰占一成份子,也能分到百两,虽不多,但胜在稳定。” 蓝玉脸上露出冷笑,阴恻恻地盯着陆云逸: “好大的口气,本将麾下军卒奋力厮杀一年所得不过十余两, 你动动嘴便百两,我大明朝廷的钱财这般好赚吗?” 蓝玉的声音越来越高,最后怒不可遏,噌的一声站了起来,快步越过桌案,一脚踹了过去! 陆云逸连忙放松心神,放松肌肉,顺势而倒. 但蓝玉的眉头却皱得更深了,双手叉腰在上首来回踱步,轻笑一声: “军户册上写着你机心太重,先前本侯觉得你是沉稳,现在看的确如此!” 他想了想,面露嘲讽: “打你进入军中,经历比试六十七场,从未有败, 本侯都不知,自己何时有了这般力气!!!” 此话一出,陆云逸只感觉一阵尴尬,他连忙站起身拱手道: “还请大将军赎罪。” 蓝玉忽然恢复平静,慢慢走回桌案,淡淡开口: “罚饷三月,下不为例。” 陆云逸脸色先是一僵,随后便是一喜: “多谢大将军宽恕,属下感激不尽。” “马镫我会命工匠日夜赶工,三日之内你要离营, 那些军卒整日在营帐中吱哇乱叫,有许多人心生不满, 小心风头正盛栽了跟头, 切记,行高于人,众必非之。” 蓝玉清冷的声音在军帐内回荡,徒增了几分寒意。 陆云逸瞳孔骤然收缩,想明白了一些事,连忙躬身: “多谢大将军,属下谨记。” 军帐内再没有声音传来,只有陆云逸离开时的淡淡脚步。 夜色如墨,军帐内灯火摇曳,映照着蓝玉坚毅脸庞。 他翻看着未处理完的军报, 时而眉头紧锁,时而陷入深思。 每当烛火摇曳,错开火光,他便眉头一皱, 调整姿势将军报与脑袋凑近,努力看清其上字迹。 不知过了多久,蓝玉翻开一封军报, 看清上方文字后,冷笑一声,眼中有冷光闪过, “庆州城中有一物为干杏,可生津止渴,易存录,为军中所难获, 乃前军陆云逸掌之,然其非但不献于军, 反与昵卫郭铨谋,行商贾之事,欲卖军, 兹等举动,乃大逆,望大将军惩其罪。” 蓝玉轻轻一撇,记住呈上之人名字,而后提笔书写两个大字: “已惩。” (本章完) 第30章 披甲策马,北向草原 第30章 披甲策马,北向草原 夜色深沉,天空乌云密布,遮蔽了星星月亮,使得整个营寨氛围压抑。 火把在寒风中摇曳,火光跳跃,照亮了军卒们黝黑脸庞, 他们的身影在火光阴影的交错中显得忽明忽暗,内里透着疲惫紧张。 陆云逸独自走在营寨小径上,身影在火把映照下显得孤独沉重, 他的眉头紧锁,眼中时而露出犹豫,时而露出忌惮, 走到阴影处时还会露出一丝不解与后悔。 今日来中军大帐走这一遭,收获不小。 至少让他知道两位侯爷对军寨的掌控,超出了他的想象, 而且,这看似平稳有序的军寨, 内里却波涛汹涌,波诡云谲,暗藏危机。 陆云逸抬头望向天空,厚厚的乌云仿佛要将整个天空压垮,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试图将内心的低沉与复杂压制, 然而,这阴沉的天气与营寨四周的阴暗似乎在与他作对,让他的心情更显沉重。 慢慢的,陆云逸的眼神恢复坚定锐利,依旧挺直腰杆,加快步伐,继续向前走去。 不到一刻钟,他兜兜转转返回了前军斥候所在营寨, 此刻军卒们已经用过晚食,早早归营歇息。 整个校场上孤零零的,只有远处一个肥硕身影站在那里,来回踱步。 陆云逸迈着步子,径直穿过校场,那肥硕身影也见到了他,如往常一般急匆匆地冲了过来。 “云儿哥!”刘黑鹰脸色充满凝重, 陆云逸与其对视一眼,轻轻点了点头:“回军帐说。” 不多时,二人回到军帐, 陆云逸坐在桌旁,给自己倒了杯凉茶,将其一饮而尽,而后举起茶杯: “你要不要?” “来一杯吧。” 陆云逸点头,说了一句让刘黑鹰莫名其妙的话, “接下来可不是欢乐时光。” “如何?” 刘黑鹰叹了口气:“郭铨被抓了。” 陆云逸握住茶杯的手一紧,瞳孔一缩: “谁抓的?何时何地?” “两刻钟前,武定侯命亲卫统领将其抓了起来,当时很多军卒见到,他还被打了十军棍。” “两刻钟前.”陆云逸呢喃着,面露思索。 被亲卫统领抓捕与被军纪官抓捕有很大差别,乃公私之分。 “郭铨背景深厚,在这军中就算是他想死都有些难,至多灰头土脸。” “那我们呢?” 刘黑鹰有些惴惴不安,他现在越想越是后怕, 此等名册怎么会轻而易举地便到了郭铨手中,他就算是家中嫡子也断无可能。 陆云逸眼中闪过一丝阴霾,眼眸微眯,仔细思索刚刚发生的一切事,最后长叹一口气: “应当也无事,在抓郭铨之前,我见过长兴侯,他早就知道干杏这件事,而且” 陆云逸目光深邃了起来: “当时他说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话,我猜测应当是在提醒我, 若是有解决不了的麻烦,便去找他, 结合郭铨被保护性关押,他应该就是这个意思, 高高举起,轻轻放下,此事便算结了。” “什么是保护性关押?”刘黑鹰若有所思。 陆云逸想了想,说道: “前朝有一戏剧《沉香太子劈华山》,二郎神将三圣母关押在华山, 就是保护性关押,看似被罚,实则保命。” 这么一说,刘黑鹰恍然大悟,顿时懂了,但他很快便神情严肃: “可我们呢?我们可没有长兴侯庇护。” 陆云逸宽慰道,只是心绪有些复杂: “我们也应当无事,那郭铨背后有长兴侯,我们背后有大将军。 他得知此事后又罚了我三个月的饷银, 并且答应了我换装进马镫的要求,此事应该是过去了。” 此话一出,刘黑鹰紧绷的身体顿时松弛下来, 挺直的腰杆也微微弯曲,拿起桌上茶壶就这么喝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他才心有余悸地说道: “云儿哥,我都要吓死了,这算不算是雄心未展身先逝?” 陆云逸心中也暗暗后怕,轻轻点了点头: “以后此等投机倒把之事还是少做,这军中眼睛太多了, 我兄弟二人风头太盛,想来早就成了旁人的眼中钉。” 刘黑鹰想了想,眼中闪过一丝寒芒,阴恻恻说道: “云儿哥,说不得不是冲我们来的。” 陆云逸皱起眉头,面露怪异: “你是说冲两位侯爷来的?” 刘黑鹰点头如啄米: “若是将此事做成,能牵扯军中两位侯爷,说不得还能牵扯郭铨父辈, 若是我暗中谋划,定然会如此做,而后快刀斩乱麻,将此事做实, 只不过如今看来.两位侯爷的手更快。” 木桌上烛火摇曳,将二人的脸孔映衬得忽明忽暗, 过了许久,才传来陆云逸一声幽幽叹息: “这次能侥幸逃脱,实属运气, 我等作为军伍之人,在未登上高位之前,还是着手于军伍,立功为先。” 刘黑鹰一脸心悸,颇为赞同: “我们还是早日去到草原,趁这个机会多积攒一些军功, 相比与这些大人打交道,我还是习惯杀人。” 陆云逸点头: “你说得对,先远离这个是非之地, 待到马蹄铁打造完成,我们便离开, 这几日也让你爹小心一些,最好让他去我家居住, 并将此事告知我爹,让他也出谋划策,背后阴人这些事,读书人比我们擅长。” “好,明日我便去告知我爹,让他与那郭铨离远一些,不要被牵连。” 说着,刘黑鹰似乎想到了什么,眼中燃烧着熊熊的八卦之火,凑近了一些,压低声音说道: “云儿哥,说到先生,我心中一直有个疑惑。” “什么?” “原本庆州有两位举人,可那韦先生莫名其妙病死了,是不是先生在背后搞的鬼?” 陆云逸瞥了他一眼:“莫要胡言乱语,那韦先生可是自己气死的。” 刘黑鹰吧唧吧唧嘴,一脸贱笑: “谁获利最大谁是凶手,韦先生死了,先生获益最大!” “韦先生死后,他新纳的小娘子一年后便有身孕, 如此说来,他儿子人财两收,岂不是获益最大?” 刘黑鹰眨了眨眼睛,一时间没听懂,不过他很快便瞪大眼睛: “云儿哥!!你果然知道是谁干的,先前问你怎么不告诉我!” 陆云逸耸了耸肩:“此事是秋荷听我爹说的,我先前也不知。” 刘黑鹰坐在一侧茫然地眨着眼睛,伸出手挠了挠头, 经过这么一打岔,军帐内气氛缓和了许多,二人心绪也不似刚刚那般紧张。 过了一会,陆云逸出言送客, 而刘黑鹰则挠着头离开, 韦先生的儿子与姨娘私通,这事韦先生又是怎么知道的? 翌日傍晚,营中工匠将连夜赶制的马镫送至前军斥候营帐,陆云逸欣然接受。 正当陆云逸坐在军帐中挨个检查之时,刘黑鹰匆匆跑了进来,压低声音说道: “云儿哥,长兴侯召见。” 陆云逸眉头微皱,慢慢抬起头:“人在哪?” “只来了一个传令兵,就在外面等候。” “我知道了。” 一刻钟后,陆云逸在传令兵的带领下来到了长兴侯的营帐所在, 如他所料一般,依旧与寻常营帐没有什么不同,丝毫不起眼。 站在营帐入口的亲卫见状直接让开身形, 并挥了挥手,让陆云逸进入其中。陆云逸眼睛微眯,一颗心悄然悬了起来, 想着若是一会满身大汉该如何是好。 但当他见到在沙盘前来回摆弄的长兴侯耿炳文,这才松了口气。 “属下陆云逸,拜见长兴侯爷。” 耿炳文回过头来,朝他笑了笑,指向一侧长桌: “坐。” 而后他率先坐了下去,拿起两只茶杯,分别斟茶,见陆云逸还站在那里,干笑一声: “军伍之人,不必如此客气,坐。” 待到陆云逸坐下,他笑着递过来一杯茶,这才说道: “叫你前来,是有一些事吩咐你。” 陆云逸脸色凝重: “先前之事多谢长兴侯爷搭救,若长兴侯爷有吩咐,尽管说来,属下绝不推辞。” 长兴侯耿炳文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 “果真与军户册上说的一般,机心太重,张嘴便是试探。” 陆云逸身体一僵,暗暗懊悔, 陈述中带着问题,他早已养成习惯, 如今脱口而出,倒是来不及反悔,他连忙又说道: “还请长兴侯爷恕罪,属下这一日惴惴不安,心神不宁,一时失了分寸。” 既然心思被看破,他索性借坡下驴。 但下一刻,他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这又是试探。 耿炳文一愣,随即展颜大笑:“看来今日我不告诉你,你是誓不罢休了。” “我” 耿炳文轻轻摆手: “不必如此,先前之事已经过去了, 只是一些人的试探,算不得大事。 今日找你前来,也是为了别的事。” “还请长兴侯爷告知,逸洗耳恭听,绝不推脱。” 耿炳文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收起笑容,脸色变得凝重,想了想说道: “听说你今日要前往草原探查敌情?‘ 若是时间充裕,可先在庆州外游弋, 找到庆州卫下辖的千户所,让其不要在原地打转了,尽快回来。” 说着,耿炳文的脸色冷了下来: “近些日子他们没有收获不说,还损失惨重, 在风雪中迷路的,饿死的,冻死的,被那些元人部落斩杀的, 总之死法千奇百怪,继续这样下去,迟早打草惊蛇。” 陆云逸听后眉头微皱,随即露出怪异: “为何不派兵将其召回?” “已经派了,现在找到四个,只剩你原先所在的后千户所尚未寻到, 所以本侯觉得你可以先找一找,看看发生了什么,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阎三迷路了? 这是陆云逸心中的第一个想法,但很快便被他自己否认, 阎三虽然做人不行,但还是有几分本领,还不至于迷路。 想了想,陆云逸轻轻点头: “长兴侯爷请放心,属下一定找到昔日同僚。” 长兴侯耿炳文面露赞赏,沉声开口: “你是个有本事的,你与那阎三的恩怨本侯不管, 但那千余名军卒,你要找到,就算是尸体,也要找到!” 陆云逸心神再次一沉,这些侯爷什么都知道! 他轻轻点头:“还请长兴侯爷放心。” 可下一刻耿炳文所说,却让陆云逸脸色一变。 “嗯,郭铨明日入你军阵,先出去避避风头。” “他他不是挨了十军棍吗?身体不打紧?”陆云逸脑袋飞速转动,想着理由推辞。 长兴侯耿炳文瞥了他一眼,轻哼一声: “哼,此事都知道,本侯小觑了你。 本侯也不瞒你,他是武定侯第六子,那些军卒不敢惹他,军棍如同挠痒痒,无大碍。” 陆云逸脸色一沉,心中暗道果然, 但随即就面露震惊,当他对上耿炳文那意味深长的眸子时, 震惊迅速消散,取而代之的是讪笑。 “此子入你军中,一为避祸,二为历练,死了也无妨。” 虽然他如此说,但陆云逸却不能当真,轻叹一声,沉声说道: “还请侯爷放心,此事逸定然办妥当。” “嗯记你一功。” 一日后,前军营寨,没有以往白日的嘶吼呐喊,反倒是静悄悄的。 天空阴沉得如同一块厚重的铅板,低沉的云团汇聚在空中, 似乎预示着即将到来的风雨,让人倍感压抑。 校场之上,整齐有序地站着千余名军卒, 他们身穿黑甲,头戴红盔,手握长刀,背负弓箭。 身旁是体态高大,肌肉丰满的河曲马, 感受着压抑氛围,正在不安地刨动蹄子, 还时不时回头闻一闻从未见过,显得狭长的马镫。 高台之上,陆云逸身穿甲胄,目光如炬静静站在那里,只见他轻轻一挥手。 两侧早就准备就绪的军卒吹响了手中号角, 苍凉号角声仿佛自远古而来,低沉悠远, 初响如同深山野兽低吟,苍凉阴森, 后如晨曦升起劈开黑暗,牵动军卒们心神。 他们握住长刀的手不停摩擦,即便心中还有几分忐忑, 但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 身为大明军伍,理当奋勇厮杀, 慢慢地,军卒眼中出现一丝煞气, 在校场上慢慢汇聚,凝于高空,似与天斗。 陆云逸站在高台之上,见到与先前截然不同的军卒,暗暗点头。 疆域的统一只是开始,人心的统一才是大明之根本。 如今洪武新立,士气朝朝,南讨北打,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也让他有了能带兵施展才能的机会。 深吸一口气,陆云逸将改良过的喇叭放于身前,高呼: “尔等是青壮,家中大多有妻儿子女, 我等厮杀,为朝廷,为陛下, 也为尔等自己,亦为儿女能享天下太平, 让他们不用如我等一般,吃糠咽菜,辛苦操练,将脑袋别在腰间上阵厮杀, 如今南有乱党,北有余孽, 还未到马放南山,刀枪入库之时,吾辈不可松懈, 昔日武穆岳飞精忠报国,我等亦当如此, 今日出征,只为海清河晏,天下太平!” 下一刻,陆云逸眼神一凝,右手紧握刀柄,长刀悍然而出, 冷冽光芒顿时四散,给这军阵徒增了一抹寒意! “诸位同袍,请上马!” 话音落下,陆云逸单脚一蹬,整个人身轻如燕, 跳到身旁战马之上,高大的身躯变得修长,英俊的脸庞也带上了一丝冷冽! 校场之中,盔甲碰撞之声连忙不绝, 在场军卒都乃厮杀悍卒,当跨上战马后,整个人气势为之一振, 不再是因为操练而病痒痒的军卒,取而代之的是大明悍卒! 锋锐的血腥气息如同热浪,一层一层来回翻滚, 在整个校场内回荡,让不少在一侧偷看的军卒都呼吸一滞。 不一样,这前军斥候与寻常军卒不一样。 紧接着,陆云逸握紧马缰,向后一扯, 战马蹄子高高跃起,发出一声嘶鸣,而后重重落下。 轰! 天地间猛然出现一声炸雷,点点雨滴落下,起初是稀疏的几滴,随后渐渐变得密集起来, 雨滴轻轻敲打着地面,发出轻柔的“滴答”声, 可这滴答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大! 马蹄如雷,声声入耳! 千余人的骑卒眼神冷冽,身体低俯, 以不可阻挡的态势冲出营寨,在庆州新铺陈的青石板路上狂奔, 铁蹄敲击着坚硬石板,发出清脆有力的回响, 庆州不大,骑兵战阵刹那间抵达城门处, 陆云逸一马当先,冲过城门, 越过了早就在此等候面露柔和的母亲, 又越过了充满激动担忧面露关切的秋荷, 也越过了收起黄牙脸色凝重的门房老张, 最后越过的,是一身儒杉面容平静眼神中带着鼓励的父亲, 二人对视之间,父亲头颅低垂,轻轻点头,子亦如此。 洪武二十一年正月二十日, 北征大军永昌侯蓝玉麾下前军斥候千总陆云逸率千骑北向草原。 (本章完) 第31章 落雨斩敌酋 第31章 落雨斩敌酋 雨水如丝如缕,斜斜地织成一道朦胧帷幕,将天地连接在一起, 千余骑兵如黑色洪流,在苍茫天地间疾驰而过, 马蹄声如雷,唤醒将要沉睡的草原。 雨水打在铁甲上,发出清脆回响, 军卒们的斗篷在雨中飘舞,如同黑色旗帜在风中猎猎作响。 地面上,积雪还未完全融化,与雨水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片片泥泞, 马蹄踏过,溅起层层泥浆, 空气中弥漫着雨水与泥土气息, 还能闻到那一丝丝被风雪掩埋的青草香气。 “六子,感觉如何?” 刘黑鹰侧头看向一旁同样在疾驰的郭铨,发出一声大喊。 郭铨此刻阴沉着脸,雨水自额头滑落进入嘴中,他也不为所动, 听到刘黑鹰的叫喊,他眼神一凛,顿时侧头看去,骂道: “死胖子莫要嚣张,我只是暂时委身于此,不是你的手下。” “哎呦呦你看看你, 身体弱不禁风,四肢绵软无力, 双腿连这战马都夹不紧,还不如那青楼妓馆的姑娘!” 刘黑鹰咂吧咂吧嘴,毫不客气地嘲讽。 进入了军伍,如今又来到草原, 刘黑鹰意气风发,说起话来声音都大了少许! 而周围一些军卒也哈哈大笑起来,对于郭铨的怒目而视浑不在乎, 军伍之地,就是一个讲本事的地方, 战阵厮杀中若是没本事,谁管你是不是背景深厚,莫要连累了同袍。 郭铨气鼓鼓地不说话, 只是伸出手掏了掏裤裆,这疾行战马的确有些磨腿。 他举目看向四周,落雨白茫茫一片, 天地间充斥着水汽,让他们的视线都得以模糊, 此等情况下,郭铨惊恐地发现,他无法辨别方向了。 从何而来,去往何处,庆州在何地?他竟然都无法辨别。 他忽然有些害怕,冷汗与滴水顺着脸颊一同滑动, 他忽然想起了家学中的记载。 “草原战,或雪犹雨,若无定方,则止而静,风静以待静也。” 郭铨猛地侧头看向刘黑鹰, 见他依旧是一副嚣张模样,心中不忿,但还是大声喊道: “如今雨大,我们不能再继续走了, 要先驻足,等待雨停,要不然我们会迷失方向!” 刘黑鹰大笑: “跟着便是,你还有的学呢,六子。” “你能辨别方向?”郭铨大声质问。 “当然辨别不了,哈哈哈哈哈。” “那还走什么?还不停下?” 郭铨忽然有些惊恐,这黑胖子不会出手报复,将他丢下不管吧。 刘黑鹰抽出腰间长刀,在这泼天大雨中狠狠斩出一刀, 刀过水断,很快便听到他那嚣张大笑: “哈哈哈哈,有千户大人在,你怕什么? 老子跟随千户大人,从来没有在草原上迷过路, 六子,你还有的学!” 郭铨顿时面露愤怒,军伍之事如何能交于一人之手,如此岂不是儿戏? 但还未等他说话,便感觉前方战马猛地转弯, 在这朦胧雨天内画出一道弧线, 郭铨不知道这是哪里,也不知道去往何方, 只能牢牢跟随,就连大腿内侧的不适也暂时忘记。 他将视线死死定在那最前方的年轻身影之上, 生怕稍有不慎便会跟丢。 两个时辰悄无声息流逝, 自天幕落下的大雨依旧,朦胧了一众军卒视线, 此刻就连最精锐的军卒都已分不清方向, 只能跟着最前方身影无意识前行。 陆云逸身体在战马上不断起伏, 脸色没有丝毫变化,眸子始终凝视, 他不时侧过身摸一摸马腹, 又将手探于马头处,感受一番鼻息。 奔袭了两个时辰,他们此刻应当已距离庆州城一百多里,已深入草原。 换作往常,战马早就需要停下歇脚, 但因为这泼天大雨,但却能让马匹体温骤降,让战马能跑得更远。 即便如此,战马快速鼓起落下的马腹也昭示着战马应当休息。 陆云逸抬头看了看四周,高声喊道: “全军听令,抽出长刀,枕戈待旦,时刻警戒! 一刻钟后我等会抵达一小部据点。” 此话口口相传,所有军卒顿时面露严肃,不禁握紧长刀。 而陆云逸稍后的声音让他们心神放缓了少许, “不必如此紧张,那部落据点我等曾清理过, 此时应当无人,那里处于避风地,我等在那歇息。” 很快,众人视线中便出现了高大朦胧的事物,在视线尽头若隐若现, 又近了一些,军卒们终于看清眼前何物。 在滂沱大雨中,两座高山以其巍峨身姿矗立在天际,被朦胧的雨幕轻轻遮掩, 这时,一阵风吹过, 雨幕被轻轻掀起,露出山峰一角,很快又被新的雨幕覆盖。 队伍中,武福六率先反应过来, 眼睛一点点瞪大,这个地方他再熟悉不过! 就是他阵斩十级,也是被阎五坚谋害的地方。 慢慢地,原本陆云逸的麾下也都反应了过来, 皆是面露兴奋,纷纷告知周围新军。 小陆大人果然名不虚传,在草原中从不迷失方向, 七拐八拐便将他们带来了乃蛮部分支营地。 但就当众人心神激荡之际,处在最前方的陆云逸眼神一凝, 视线似乎透过了一层层雨幕,看到了那应该混乱无比的营寨。 他隐隐约约看到了火光! 陆云逸眼神一凝,顿时抬起手臂: “止!” 而后他勒紧缰绳,战马前蹄高高扬起, 重重落下,溅起些许泥沙! 停下来后,陆云逸仔细查看, 愈发觉得自己没有看错,的确是火光。 只是乃蛮部青壮已经被斩杀殆尽, 女人财物都已运回庆州,这里如何会有人? 这时,周遭军卒也注意到了前方场景, 眉头紧皱,心绪紧张, 作为斥候,他们还是新军, 居然如此快就要面临第一场厮杀。 陆云逸静静停在原地,暗暗感慨这雨天福祸相依, 若不是有雨声遮蔽, 他们早已被发现,哪能有机会暗中观察,蓄势待发。 不多时,陆云逸看向刘黑鹰与武福六,下令道: “你二人带部下绕道西行,抵达营寨一侧, 两刻钟后我带大部先行冲杀,吸引敌酋, 而后你再视情况冲杀而出,制造腹背受敌之机。 若眼前之人是友非敌,则就此作罢。” “是!”刘黑鹰面色冷了下来, 为了稳妥,他不大的眼睛滴溜溜看向四周,将这里的地貌以及方向记下。 一侧的武福六亦是如此, 不多时,他二人轻轻一挥手, 两百余军卒悄无声息地脱离队伍,消失在大雨中。 而陆云逸及其麾下八百余人就这么等在一侧, 若其麾下都是精锐斥候, 此刻应当将军卒四散而开,侦察敌情。 可因为这滂沱大雨,为了避免军卒走失,陆云逸没有轻举妄动。在草原中,恶劣的天气往往伴随着福祸相依,此刻便是如此。 不到一刻钟,陆云逸侧头摸了摸马腹, 急促的喘息声已经趋于平缓, 此刻战马处在旧力未消,疲意未生之际,正是冲杀的好时机! 陆云逸眼神一凝,手中长刀高举,继而重重落下: “缓行一里,继而急速冲杀!” 话音落下,身下战马就像是心有灵犀一般, 打了个响鼻,轻轻迈开步子, 哒哒哒地踩在草原之上,掀起点点泥沙! 十丈,百丈, 马蹄在军卒的控制越来越快,最后在一里位置时达到巅峰! 陆云逸一马当先,心神已经凝聚到极点,死死盯着前方火光, 慢慢地,随着距离拉近, 火光一点点露出其本来面目,的确是篝火, 但当看清其身旁人影之后,陆云逸眼神一冷, 是敌人!不是明军! 四名身穿元人战甲的草原人正围绕在篝火旁取暖, 在其一侧还有身穿黑甲倒在血泊中的大明军卒! 剧烈的马蹄声随着距离靠近,再也无法被大雨遮蔽, 那几人茫然地看着四周, 但当他们看到那自水幕中冲出的矫健身影后,瞳孔骤然收缩! 黑甲红盔,以及那挥舞着的制式长刀, 无不在说明眼前之人是明人! “敌袭!!” 急促的叫喊声自他们嘴中响起, 但陆云逸依旧不管不顾,继续朝着他们冲杀, 同时视线扫过四周,尤其是那处在山脚下的诸多帐篷, 如上一次来时一般连绵不绝, 一个挤着一个,还保留着上次厮杀的狼藉, 陆云逸心中松了口气,敌人不多, 不可能超过先前那小部之人。 当探明这一点后,他索性也不必顾忌,发出一声高呼,军令霎时间传达: “钱宏部直插营寨核心,做阻敌之举,其余人随我冲杀!” 钱宏参与过上一次绞杀,知道阻敌之举在何地进行, 顿时带领军卒脱离大部,从一侧穿插而过! 百丈的距离对于战马来说转瞬即逝, 陆云逸一人一马已经杀至篝火前,那几人只能匆匆拿出战刀抵挡。 陆云逸轻笑一声,沉于一侧的长刀微微抬起, 眼神一凝,右臂肌肉绷紧, 力量自崭新的马镫而来,冲上下身,来到腰腹, 最后凝聚于手中,自下而上挥出! 酣畅淋漓之感自胸中涌出, 他直觉长刀划破血肉,带出大片鲜血, 那人在惊魂未定之际,忽地感觉天旋地转, 见到了一具熟悉而陌生的无头身体, 便眼前一黑,没了知觉。 那元人的头颅高高扬起,不等三人反应之际, 陆云逸手臂肌肉鼓胀, 生生将释放的大力止住,顺势一划 另一人只觉得喉咙一凉,莫名其妙地感受了泥土的腥气, 他抬手触摸,却摸到了血肉外翻的伤口, 身体摇晃两下便重重倒在地上,与那头颅掉落之声慢慢重合。 咚。 四人瞬杀两人,陆云逸不再理会剩余二人, 径直越过篝火,扬长而去, 朝着那为数不多帐篷中涌出的元人冲杀而去! 同时放声大喊: “想想你们平日里的操练,杀敌不留手,挥刀不留力!” 其身后军卒正惊愕于小陆大人那让人无法抵挡的快刀, 惊魂未定之际听到这一声大喊,连忙定了定神。 同时在心中暗暗确定, 原来那刘黑鹰真的没有撒谎,他真的打不过小陆大人。 军卒们依次挥出长刀,砍向那面露茫然以及恐慌的两名元人, 其中有不少军卒之前有过骑兵冲杀的经历, 他们惊讶地发现,这马镫合脚之后, 挥刀力气居然真的要比以往大许多。 还有一些军卒没想明白此事, 只是将那比以往更重的快刀归功于每日操练。 但不管如此,就算是军卒中最愚笨的军卒都能感受到自己变强了! 战马的蹄子在营地中飞速迈动, 一些倒地不起的元人被马蹄踩过,喷出一口鲜血后便没了声息, 但更多的,还是被军卒用长刀挥砍至死。 此刻,早就将营寨前前后后冲杀一遍的陆云逸静静立在中央, 长刀放在一侧,鲜红的血液顺着雨水一点点滴答落下, 看着有些混乱的营地,以及那为了厮杀而放弃冲势的军卒, 他默默叹息一声,缓缓摇头。 骑兵战阵厮杀首要注重的便是那从不停止的冲势, 在这个基础上要全力以赴挥出长刀, 其中力气自然有所消耗,或许会造成一击不致命的状况。 但这也无妨,此时身后会有同袍跟上, 继续挥出长刀,砍杀敌酋。 如此循环往复,来回冲杀,敌军自溃。 但眼前军卒还保留着为步卒时的厮杀习惯, 找准一个敌人,不将其砍死誓不罢休, 以至于为了积蓄足够力量将马速放缓,力求一击必杀, 更有甚者,身骑战马在原地与元人周旋,来回砍杀, 好好的骑兵打得如同步卒一般,看得陆云逸眼前一黑。 果然实地厮杀才是检验军卒战力的唯一标准 至少能暴露出诸多问题, 陆云逸虽然早有预料, 但真让他尽数见到,还是暗暗感觉心累。 精锐军卒的诞生只能靠打出来, 经历多次战场,活下来的自然是精锐。 军卒们深入营寨,才发现这里一共只有百余名元人, 所以不费吹灰之力便结束战斗, 只有几名军卒纠缠厮杀许久被砍伤,不过并无大碍。 这时,早就埋伏在一侧的刘黑鹰部与武福六部也冲了过来, 看着如秋风扫落叶一般的战场,二人面面相觑,嘴角微微抽搐, 刘黑鹰更为直接,破口大骂: “这人多了功劳都抢不到了!!” (本章完) 第32章 阴差阳错,借刀杀人 第32章 阴差阳错,借刀杀人 半个时辰后,所有敌人都被清理, 原本混乱的营地变得更为混乱, 尚且完好的几顶帐篷尽数被掀翻,横七竖八倒在那里。 湿润的地面上掺杂着点点血迹, 雨水一点点落下,形成一道道红色小溪,涌向大地深处。 天空中大雨依旧,好在在山体有一巨大凹陷,能供军卒歇脚。 一个个篝火被点燃,烘热的气息弥漫,炙烤着军卒们早已湿透的甲胄。 但军卒们对此却浑不在意, 以往在战场厮杀时甲胄以及内衬都会被血液浸湿,黏黏糊糊的甚是难受,还有一股难闻味道。 相比之下,被雨水打湿已经算得上享受了。 陆云逸游走在军卒之间,不时出言叮嘱: “你们都是精锐军卒,自然知道在野外作战要饮用熟水, 在这里不似在境内平叛,以往你们随意饮用河水无人惩戒, 但在本官军中则不同,若谁敢擅自饮用生水,军法处置!” 在场军卒面面相觑,许多军卒的确如陆云逸所说, 在大明境内辗转腾挪,多次平叛, 那掺杂着血液的河水也喝过,也没见什么大不了的。 “大人,真的如此严重?” 一名军卒在篝火旁,拧干自己的内衬,一脸疑惑。 陆云逸凝重地点了点头: “想必军纪官已经无数次与你们说过,但有些军卒还是不当回事。 但本官告诉你们,传闻冠军侯就是饮用草原之水病逝, 以他之尊荣尚且无法存活?又何况是我等? 所以,在草原上做任何事都要小心谨慎。” 他又看向那名赤着上身的军卒: “就如你,若是要更换内衬,就抓紧将衣物穿上,草原上的蚊虫可以要人命。” 那军卒脸色一惊,眨了眨眼睛, 连忙拿过一侧包裹,将里面折叠的干爽内衬拿出穿上。 陆云逸满意地点了点头: “待到热水煮沸,每人都要多喝一些, 一为驱寒,二是 这里有元人游弋,我们要探查这一带元人的跟脚, 下一次歇息还不知是什么时候。” 此话一出,所有军卒心神凛然,不禁竖起耳朵听着远处惨叫,不少军卒还抬头看去。 只见那里有一黑胖子正骂骂咧咧地审问那些元人活口, 希望能从其嘴中探查到一些情报讯息。 陆云逸交代完军卒注意事项,微微松了口气, 想要在草原上活命,需谨慎再谨慎,吃穿用度一丝都马虎不得。 很快,陆云逸来到刘黑鹰所在之地, 只见他正阴沉着脸,盯着前方五大绑,赤身裸体的三人露出狞笑: “你们的大部在哪?来这里做什么?可否见过一队明军?” “说了,说了,我们都说了” 那三人带着哭腔,不停嚷嚷, 还不时惊恐地看向地面,那里已经染上了殷红鲜血, 同时,湿润的土里似乎有东西在蠕动,堆起一层层西土, 见到这一幕,吓得他们连连挪动身子远离 而在他们身上的伤口上,已经爬上了一些黑色小虫,在鲜血中大快朵颐。 陆云逸只是简单地瞥了他们一眼,便不再关注, 若他们落到草原人手里,也大差不差是这个下场。 “如何?阎三去哪了?”陆云逸看向刘黑鹰问道。 刘黑鹰将手中的马鞭丢在一旁, 而后轻轻招手,顿时一名军中文书便将小册子递了过来。 “云儿哥,那阎三遇到大麻烦了, 乃蛮部的一个千人队来了,如今在追着他四处乱窜,现在不知道在哪。” 陆云逸面露诧异,随即面露古怪以及恍然,视线抬头看向那早已破乱不堪的营寨: “乃蛮部是为他们来的?” 刘黑鹰耸了耸肩,又点了点头,朝着那三人努了努嘴: “按照他们所说,是这样的, 这乃蛮部分支乃是去年叛逃的队伍,其首领身份尊贵, 如今躲在这里避祸,他们是追杀而来。” “怪不得.五百人的部落就这么一点牛羊,合着是逃难?” 陆云逸心中的一个疑惑解开,又问: “那他们怎么追阎三去了?” 刘黑鹰眼睛滴溜溜乱转,整个人靠近了一些,压低声音道: “这乃分支的头领有一些身份,是那乃蛮部头人的弟弟, 如今他被我们杀了.那这些人就去找阎三报仇了。” “阎三.当了替死鬼?” 陆云逸眼睛出现错愕,即便是他见多识广,也不禁感叹世道波折, 真凶在外逍遥,仇家追杀仇家,好一计阴差阳错的借刀杀人。 “按现在的情况来看,是的” 刘黑鹰黝黑的脸上露出一丝阴险,小白牙无声无息吐露而出, 他将声音又压低了一些,眉头一挑,用仅能二人听到的声音说道: “不如.我们坐山观虎斗?收取那渔翁之利?” 陆云逸却权当没听见,径直拿起小册查看上面记录, 包括什么时候到达此地, 又是什么时候分兵来到营地, 又是在何处对阎三大部展开追杀, 这些讯息被陆云逸一条条记下,以此来推断阎三此刻的位置。 但这让一侧的刘黑鹰有些着急, 还以为是自己声音太小了,便靠近了一些,声音微微放大: “不如..我们坐山” 陆云逸瞥了他一眼,将小册子摔到他怀里,径直离开。 “你再大点声,让这营地里的人都听到,我们好坐山观虎斗。” 刘黑鹰一脸呆滞,连忙小跑着跟了过来: “那那.那不成了见死不救了?” 陆云逸顿住脚步:“同行知有谋害,要受杖刑。” “什么意思?” “凡知同伴人欲行谋害他人,不即阻挡、救护,及被害之后不首告者,杖一百。”陆云逸侃侃而谈,而后继续开口: “《兵律》与《军卫法》还规定,战场上见死不救要杀头, 咱俩刚犯事,好不容易躲过一劫,现在又要往火坑里跳, 你是觉得这身肥膘是累赘,想头身分家,只用脑袋轻装上阵是吧。” 刘黑鹰脸色一白,一到了草原,头顶没有管家婆,他就有些忘乎所以。 “那那我们去救他?”他又连忙问道。 “自然要救,长兴侯在来时已经下了军令,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说不得这里的事他早就知道了,拿这事考验我等。” 陆云逸撇了撇嘴,无所谓地坐在篝火旁,目光深邃。 刘黑鹰大惊,想了一阵连忙抬头看向那在篝火旁怨天怨地的郭老六,眼神顿时凌厉起来: “那那六子,是来监视我们的?” “我怎么知道。” 陆云逸瞥了他一眼,拿出一块干饼就这么丢入水中, 昏黄的火光映衬着他忽明忽暗的脸庞, 自从升官成了千户,他就觉得四处是危险, 黑暗中像是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他,等着他犯错。 自从郭铨一事事发后,这种感觉更为明显, 就连军中两位侯爷的一举一动都变得颇具深意。 陆云逸挠了挠头,忽然有些烦躁,他看向在一旁同样深思的刘黑鹰: “你说是不是我想得太多了?”刘黑鹰抬起脑袋,盯着他来回打量,最后肯定说道: “你是跟先生待得久,心黑了。” 陆云逸沉默以对,迅速将这些杂乱心绪抛之脑后,沉声道: “今夜我等在此歇息,派人在四周游弋,不要等敌人摸到近前了,我等还没有察觉。” “已经安排了,都是老兄弟,做事稳当。” 陆云逸点点头,视线越过诸位军卒,看向在那拧着内衬的郭铨: “他也要盯好,不论是不是眼睛,都不能出岔子。” “武福六盯着呢,早交代过了, 云儿哥,我觉得他真是暗探, 要不然像他们这样的权贵,为什么还要来军中吃苦啊。” 刘黑鹰摸了摸下巴,若他爹是武定侯,那日子过得别提多滋润了。 陆云逸一边掏出碗,将锅里的汤食倒出来,一边说: “军中勋戚,总是要拿军功说话,若身无寸功,指不定有多少人在背后说闲话。” “就像你不跟先生读书一样?” “差不多。”陆云逸一愣,露出笑脸: “现在咱哥俩升官了,没人说闲话了吧。” 刘黑鹰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自从云儿哥成了千户,听我爹说陆先生每日的应酬都多了许多, 一些八竿子都打不着的人都来套近乎, 还有人来找我爹,想让他们的崽进入军中,混个差事。” 刘黑鹰面露不屑,啐了一口: “他们也不看看咱哥俩受了多少苦,上来就想当官天底下哪有这般好事。” 陆云逸呼啦呼啦地吃着汤食,军中饭菜本就难以下咽,出征时更是一言难尽, 他只能让汤食尽可能少的在嘴里停留,尽快去到它该去的地方。 陆云逸忽然想到了什么,上下打量着刘黑鹰: “旁人进入军中几月就能瘦几十斤,你怎么不见瘦?” 他个子应当有一米八,看起来至少有二百斤, 长得黝黑,看起来极为唬人。 刘黑鹰拍了拍肚子: “那阎三不是说他以前厮杀的时候靠着肥肉挨了好几刀, 我寻思着我比他还壮,应当能多挨一刀, 我爹就我一个儿子,我要是死了,老刘家可就绝后了。”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此言在理, 这次回去我想你也不用将那些小娘子送走了, 抓紧生个娃,人多力量大。” 陆云逸一边说,一边朝郭铨努了努嘴: “看看郭老六,光兄弟就好多个,互相有个帮衬,怎么折腾都死不了, 哪像我俩,形单影只。” 刘黑鹰深以为然地再次点头,面露赞同: “就听云儿哥的,回去再买两个小娘子!!” 陆云逸面露无奈: “你都快成了庆州菩萨了,听说青楼妓馆的姑娘每日都眼巴巴地盼着你过去给她们赎身。” 说到青楼妓馆,刘黑鹰的小眼睛亮亮的: “这庆州鸟不拉屎的地方,漂亮女娃本就不多, 若不是家中有难,怎么会沦落到那个地步? 她们大多心有无奈,都是可怜人。 就如那新来的卓绣妹妹,身世凄惨极了,让我听了都心里难受。” 不等他继续说,陆云逸接过话茬: “父赌,母病,弟读书, 刚做不久还不熟,兄弟姐妹全靠她, 只想赚钱还完债,安安生生过日子。” 刘黑鹰僵在原地,脸上充满愕然,不由得瞪大眼睛: “哥,你也去杏楼了?你也觉得她们可怜对吧。” 陆云逸正在刨食的手一僵,慢慢抬起脑袋,盯着刘黑鹰仔细打量: “你真的,我哭死。” “啊?你哭啥啊,我看看?”刘黑鹰顿时将脑袋凑近,侧了过来。 “闭嘴,你个鲨臂。” 陆云逸将碗中汤食一饮而尽,径直站起身,拿起放在一侧的长刀: “我去巡营,你安顿好那些俘虏, 算了,都杀了吧,带着也是累赘,明日我们便离开。” 尽管刘黑鹰对于这些奇怪言语有些摸不着头脑, 但这么多年相处下来,他已经习惯了,连忙应了声: “好勒。” 待到陆云逸走后,刘黑鹰抄起战刀, 径直来到那三人身侧,对上那一双双充满惊恐的眸子。 端详了片刻,一边叼着干饼一边将长刀囊了进去还自语道: “你真的,我哭死,啥意思啊。” “饶命.” 不理他们的哀嚎,刘黑鹰将长刀拔了出来,又刺了一刀, “噗嗤..” 将长刀缓缓抽出,银白色的刀刃上已经布满鲜血,随之响起惨叫! “啊!!” 阎三看着长刀,感受着腹部的疼痛, 听着长刀划破血肉的噗嗤声,他身体抑制不住地颤抖。 此刻他脸色惨白,满头大汗,嘴里叼着一根树棍, 一名年长军卒正手拿匕首在其腹部伤口上来回剜挖,神情凝重。 “大人,伤口已经疮疡,若再不剜掉烂肉,恐怕您这性命就不保了。” 阎三顿时面露凶光,眼神如同锐利的鹰,盯着那伤口,含糊不清地骂道: “放恁马的皮,老子这肚子挨过六刀,哪次都没死,怎么到你这反倒不啊!!” 那军卒一脸无辜地抬起头,将匕首上泛黄的肉丢掉,无奈说道: “大人,您莫要挣扎了,越挣扎越痛, 追兵还不知什么时候就会杀来, 早一点结束,大人也早一点休养。” 说完,他又将匕首刺了下去 阎三顿时瞪大眼睛,其内血丝涌上,非但没有听劝,反而再次大骂: “这枸的元人,就会偷袭, 幸好老子反应快,要不当场就交代了, 等老子伤好了,迟早将其通通宰了。” “啊慢点,慢点。” 那军卒面露无奈:“大人,许多军卒负伤了,我再不快一些,他们可能扛不住了。” 阎三似乎放弃了抵抗,无力地躺在简易床榻上,双目空洞: “这次老子真要栽了。” 他勉为其难地抬起头,看向军卒,问道: “送信的军卒回来了吗?” 那军卒沉默以对, “本官再问你话!”阎三有些生气。 那军卒叹息一声,握住匕首的手微微停顿: “大人,属下是军中大夫,不是斥候,更不是传令官。” 阎三脸色一僵,眨了眨眼睛,怅然若失地开口,忽然觉得眼前场景有些朦胧: “是是本官迷糊了。” (本章完) 第33章 战后总结,阎三! 第33章 战后总结,阎三! 翌日清晨,草原上寒风吹过, 军卒们从睡梦中醒来,战马们也打起了响鼻,悠哉悠哉地站起。 军帐内,作为一部主官的陆云逸直起腰, 视线离开地图,长出了一口气, 看着地图上的写写画画以及涂涂抹抹,他极为满意。 在这地图一侧,是来自庆州诸多情报的副本, 其上记载着许多元人军卒以及暗探的出没地点, 他用了一夜的时间,将这些讯息汇总,在脑袋中粗略形成了一幅地图, 以至于他现在完全没有一夜未眠的疲惫, 反而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 有了这幅地图,结合他先前探查的背风地、草场、洼地等等各种地势, 已经能粗略推演出那些小部落歇息休整之地, 需要的只是缜密地搜查。 而阎三以及那乃蛮部军卒的位置,他也大致确定了一个疆域, 他将视线投在地图上, 看向上次描绘的地图以及已探明地势,再结合阎三定然会率部向南逃窜, 其最终目的是回到大明, 那他们所在的位置便被大幅度缩小。 在陆云逸心中,阎三逃窜的路线至多三条, 藏匿之地至多五个地方,不过方圆百里的范围,很容易便能找到。 这时,淡淡的脚步声响起,一个身材适中的身影钻了进来,正是武福六。 他见到那散落一地的纸张以及地图后明显一愣, 随即又看到了陆云逸眼中的血丝,一点点瞪大眼睛: “大人.您?一夜未歇息?” 陆云逸伸了个懒腰: “处理一番军务,我等出来是来立功的,若是找不到敌人那可就笑话了,你有何事?” 武福六压抑住心中佩服,正色道: “大人,昨日晚上那郭铨辗转反侧,许久都未曾入睡, 表现得.有些惊恐,不像是精锐军卒。” 陆云逸对此毫无意外,作为武定侯亲卫, 就算郭铨履历丰厚,打了许多仗,立了很多功, 但不亲自参与到战阵厮杀之中,便不可能体会战阵残酷, 昨日百余名元人性命眨眼消散,想来是吓到了。 “他昨日有无斩获?” 武福六想了想,试探着说道: “昨日属下重伤了一名元人,而后被他斩杀,按理应当分功三分。” “那就给他记上,让他早日体会战阵也好,省得拖我们后腿。” 武福六嘿嘿一笑:“大人英明,小人也是这样觉得,胆子小无妨,多杀一些人胆子就大了。” 陆云逸点点头:“那这个军务就交给你了,看好他, 让他尽快熟悉战阵,再过几日我们便要继续深入,到时可没空教他。” “属下遵命!不过大人,我们不去寻找阎大人了?昨日黑鹰兄弟说我们要先解救阎大人。” “去,当然去。” 陆云逸笑着站了起来,视线透过军帐缝隙看向远方, 经过一夜的大雨,空气中异常潮湿, 积雪已经被尽数融化,露出了枯黄的草地。 “今日我们便要找到阎三所在,力争在两日内结束战斗, 到时候就算是有伤员,也可以跟随阎三一同返回庆州。” 陆云逸眸子闪闪发亮,浑身散发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自信。 武福六眼眸微微睁大,那乃蛮部军卒可是有千余人, 想要将其在两日内找到并解决,几乎不可能。 若是其他上官说此话,武福六定然会认为其在胡言乱语, 但在昨日见到小陆大人在暴雨中辨别方向的能力后,他心中已经有些相信。 想着,武福六眼中闪过一丝坚毅: “若有敌人,属下愿为先锋,为大人冲阵。” 陆云逸背对着他,声音幽幽传来: “我们是斥候,又不是负责冲阵的精锐骑兵, 要讲策略,行兵法, 上来就砍杀一通,赢了又如何? 搞得自己损失惨重,反倒完不成原本军务,捡了芝麻丢了西瓜。” 武福六原本坚毅的脸庞上多了一抹迷茫,眼神中也产生了刹那的呆滞, 他是粗人,大字不识几个, 小陆大人如今所说他有些不理解。 但他还是弯腰拱手:“大人说得是。” 陆云逸回头看到他那迷茫的脸庞就知道他不理解, 不过陆云逸也不怪他, 如今大明百姓军户能写自己的名字就已经算得上人中龙凤了, 更不用说理解什么高深道理。 “好了,军卒用过饭食便集合吧, 另外转告诸位百户,让他们想想昨日冲杀之时的缺漏, 一会儿本官会给他们做战后梳理, 会指出昨日冲阵时的缺陷以及可能改进的方向, 互相印证,如此才可进步。” 武福六眼中闪过一丝喜色,连忙躬身: “多谢大人,属下会如实转达。” 以往他跟随的那些上官都只是下军令告诉他要做何事, 但小陆大人总是会告诉他为什么这样做,以及这样做的好处与弊端, 导致武福六现在都觉得自己聪明了些, 就连那多日不见的娘子都说他机灵了。 一刻钟后,军卒们集结完毕, 锅碗瓢盆之类的物件都被收了起来, 由专门的军卒以及战马负责携带, 同样的,他们在冲阵中可以留在最后收尾, 若是运气好,可以有所斩获又不用冒太大风险,算是出征在外的一个美差, 如今这个差事自然被郭铨当仁不让地占据。 以至于郭铨此刻看着那被塞得满满当当的战马,满脸幽怨。 站在最前方的陆云逸将整个千人队军卒的脸色都收入眼底,郭铨自然也不例外。 不过陆云逸却没有出声安慰,反而看向昨日负伤的那几名军卒, 他们与郭铨一般,被安排在军寨最后方, 携带昨日缴获的军资银钱以及少部分粮草,战马同样被塞得满满当当, 另外他们还看管着十余匹备用战马。 “你们感觉如何?伤势是否严重?” “回禀大人,我们的伤势并无大碍,只是这左手拿刀有些怪异。” 说话之人是一右臂受伤的军卒,脸上充满郁闷, 他是来立功的,不是来看管粮草的, 昨日虽有斩获,但也因此负伤,让他心情很是烦闷。 陆云逸看向他点了点头: “方文安是吧,本官记得你, 昨日斩首一级,协助同僚斩首一级,分功三分, 不错,战阵厮杀很是勇猛。” 千余人面前得到夸奖,方文安脸上露出喜色, 可随着陆云逸话锋一转,方文安脸色僵硬: “昨日战阵厮杀中,为了斩敌, 你放弃了战马冲势,选择了短距离迂回再次冲杀, 使得第二次冲杀时速度不够,被敌人拼死反扑,同僚救援不及,致使划伤手臂, 另外还导致你部中途逗留,没有取得应有的战果。 你有所斩获,本官很高兴,但如此斩获,不要也罢。” 方文安被说得面红耳赤,有些不明白。 “我等作为斥候,身后并无大部依靠,只能靠自己, 所以在战阵厮杀中,要竭尽全力保全自身, 尽全力与同队同僚配合,而不是单枪匹马依靠自身悍勇杀敌, 军中,是最不需要个人勇武的地方, 尔等要谨记,时时刻刻同僚保持较近距离, 互为依托,互相驰援, 并且任何时候都不能放弃战马冲势, 就算全力一刀无法杀敌也无妨,不要忘了你还有同袍!” 陆云逸身骑战马,脸色严肃: “所以,方文安你虽然有所斩获,但这不是本官想要看到的斩获, 待到伤势无大碍之后再做给本官看,有没有信心再斩敌酋?” “有!”方文山嘴唇紧抿,发出一声高呼。 陆云逸笑着点点头: “不错,还有你们,要时刻谨记我刚才所说,另外方文山的刀势很重,发力方法你们也可以学学。” 一时间,不少军卒看向方文山,面露好奇. 方文山猛地被如此多的军卒注视,脸红如蟠桃。 陆云逸想了想,看向马大可: “马大可,你个人武力勇猛, 昨日冲阵时也处在先锋位置,虽然斩获很多, 但并没有将冲阵进行到底,无法对敌人造成有力震慑,亦无法左右分隔战场, 以至于敌军前方乱哄哄,后方有建制的组织反击, 多亏了我们人多势众,若是对方也有千人,此战就要因为你而战败。” 马大可是一憨厚汉子,此刻被这么一说,同样面红耳赤,支支吾吾地不知说些什么。 毕竟在以往的战阵中,各部所在位置都已被划分好, 在这之内随你厮杀,杀得越多越好。 “大人,属下知错” 陆云逸摆了摆手:“认错若是有用,那还要军律作甚, 念在我们是初次尝试,饶你一次, 下次一定要记住自己的军务,不能因小失大, 本官教给你们的,都是战将的指挥厮杀之法, 若是能够融会贯通,做个千总不难,所以你们要好好学, 你们学会了,本官才能轻松,本官升官发财,自然也少不了你们一份。” 此话言简意赅,军卒们都听懂了,面露激动。 陆云逸沉吟片刻,继续说道: “其余的细枝末节本官暂且不谈,但本官想告诉你们, 你们要时刻谨记自己是骑卒, 不是骑着战马在原地与敌厮杀的步卒, 本官不需要你们以伤换命,更不想看到你们两败俱伤, 本官要看到的,是你们通过三人配合,十人配合,轻松冲破敌军建制,斩杀敌军。 莫要以为战阵厮杀本领高强就可以倨傲,要记住这世上一山更比一山高, 精诚合作才能立功,才能活着回到庆州,拿到赏银。” 陆云逸扫视所有军卒,脸色愈发严肃: “接下来,可能在一日,至多两日之内就会与乃蛮部精锐交手,大约千人。 乃蛮部你们可能不知, 但你们一定知道扩廓帖木儿,也就是王保保,他就是乃蛮部人。” 这么一说,军卒们顿时明悟, 不禁瞪大眼睛,面面相觑,心中涌出一些压力。 “虽然乃蛮部如今没落,但依旧不可小觑, 吾等想要完成军务,这乃蛮部精锐就是绊脚石, 我们要将其砸碎,踢开,以行我等立功之举。” 陆云逸眸子锋利如刀,与其充满轻蔑, 似是没有将那乃蛮部精锐放在眼里,这给了军卒莫大自信。 见到军卒们没有怯战,陆云逸很是满意,轻轻点了点头,长刀指向前方,下令道: “所有军卒听令,西南而行三十里,到大坝山南坡驻足。” 下一瞬间,陆云勒紧马缰,夹紧马腹,一马当先冲了出去, 此刻已不像是昨日那般滂沱大雨,能见度清晰了不少, 但他带队,还是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抵达大坝山, 按照他的计划,今日要至少搜寻三个地点, 只要找到了阎三所在,那边可以结合他部情报,推测出乃蛮部精锐所在。 时间飞速流逝,眨眼间一个时辰过去,大坝山的影子已经在远方若隐若现, 但他的神情非但没有一丝喜悦,反而一点点变得怪异 因为在他们登上一个高坡之后,见到了一个简易营寨, 布满灰尘的白色帐篷一个连着一个,粗略数去,足足上百。 而那帐篷的模样,陆云逸也十分熟悉 “不会吧,运气居然这么好?” 即便是他,也不禁在心里嘀咕, 置于一侧的军卒看到前方营寨后,更显不可思议, 都瞪大眼睛看向站在前方的小陆大人 怎么做到的? 对此,陆云逸只能归结为时来运转,倒霉了好些日子,好运似乎重新眷顾了他。 “钱宏,让你的人去看看,是不是庆州中卫后千户所。” 钱宏也是后千户所之人,派他的人去, 就算那军帐是元人伪装,也能得以分辨。 在钱宏命令下达后,一个小旗队伍便冲了过去,身形毫不掩盖。 陆云逸轻轻挥了挥手,下令道: “以百人建制四散而开,若有敌来袭,先行埋伏,没有本官军令,不可妄动。” 一众军卒在百户的带领下四散而开, 而陆云逸则停在原地,死死地盯着前方迎敌,并用土坡遮挡身体。 不到半刻钟的时间,那先前离去的军卒便冲了回来,脸上带着惊喜: “大人,是阎三大人!” 陆云逸嘴角浮现一丝微笑,先是看了看四周, 沉思片刻,心中定计,若有所思地对刘黑鹰招了招手。 刘黑鹰见状立马赶了过来: “云儿哥。” 陆云逸点点头:“嗯,这里是附近高点,能总揽全局, 你带着军卒守在这里,若是发现了乃蛮部的踪迹,及时来报。” 刘黑鹰点了点头,向他透过一个略带问询的眼神: “云儿哥打算如何做?” 陆云逸也不隐瞒,低声在刘黑鹰耳边嘀咕了几句,引得他眼睛都亮了起来,连忙开口: “行,就这么办!!” 陆云逸拍了拍他的肩膀: “能否功成,就看你的了,要时刻盯好,到了夜晚就将军卒都散出去, 若有敌情,不要轻举妄动,万万不可打草惊蛇。” “是!”刘黑鹰神情郑重。 “嗯,那我走了。” 陆云逸直起身子,对着看过来的百户们挥了挥手: “走” 下一时间,千余名军卒自高坡冲下,马蹄如雷,掀起阵阵尘沙。 眼前军寨中有越来越多的军卒涌了出来, 看向那熟悉的战甲战马,不由得面露激动,热泪盈眶。 有救了,有救了! 阎三此刻也在亲卫的搀扶下,从军帐中走了出来, 脸色苍白地看着前方,眼神中压制不住的激动: “信送到了,求援的信送到了!!” 那亲卫依旧是田兵,此刻同样面露激动: “大人吉人自有天相,此番回到庆州,定然平步青云!” 可上官迟迟没有说话,田兵心里一个咯噔, 上一次阎五坚的事他没办好,如今还是亲卫已然是万幸,这阎三不会卸磨杀驴吧。 当他看向阎三后,却发现其瞪大眼睛,一副不可思议的模样, 田兵心里狐疑,顺着视线望了过去,顿时也瞪大眼睛,惊呼出声! “陆云逸?” “陆云逸!!” (本章完) 第34章 夺权击敌 第34章 夺权击敌 前方来人身骑大马,身穿黑甲头戴红盔,长刀悬于一侧, 即便是疾驰中,也能感受到独属于年轻人的意气风发。 而那张年轻无比的脸,以及那似笑非笑的样子, 无不在证明,眼前来人他们认识,并且极为熟悉。 这时,军卒们也看清了来人,一个个都站了起来, 向前凑了凑,面露兴奋,争着喊着奔出营寨, “小陆大人!!小陆大人!!” “是小陆大人回来了。” 见到这一幕的田兵小心瞥了一眼阎三, 心说此等热闹场景,从来不曾在阎大人身上见过。 不知道的还以为陆云逸是后千户所的千户。 片刻后,陆云逸勒紧马缰,停下战马, 看向前方熟悉的一张张人脸,嘴角不自觉地露出笑脸: “诸位同僚,好久不见!” “小陆大人,想不到援军居然是你,这下我们有救了。”一名军卒有些感慨,喜极而泣。 其余军卒也有些触景生情, 十余日不见,他们竟然已经落得如此狼狈, 丝毫没有小陆大人在时的壮志凌云, 如此他们只想好好活着,回到庆州。 陆云逸应付着军卒,视线一点点掠过,看到了站在军帐前的阎三, 他大方地露出笑容,还伸出手在天空摆了摆: “阎大人,好久不见。” 阎三脸色一僵,强笑着抬起手,也轻轻摆了摆,小声嘀咕: “不如不见。” 话虽如此说,但阎三还是松了口气, 虽然他与陆云逸有些仇怨, 但陆云逸办事他还是放心的, 他来到此地,这千把人算是得救了。 阎三拿手肘怼了怼田兵,不耐烦地说道: “还愣着干什么啊,去将陆云逸请到军帐。” “啊是!” 陆云逸对着后千户所的军需官说道: “还请安置一番弟兄们,为其准备一些吃食,清水,他们奔波劳累,一路辛苦。” 那军需官大手一挥, 在所有人都诧异的目光中大喊了一声“好”, 大概这是军卒们见过他最大方的一次。 陆云逸跳下马,与相熟军卒寒暄一阵后, 便径直跟随田兵前往阎三的军帐。 一路行来,田兵只觉得浑身寒意,为阎三大人暗暗担忧, 任谁都能看出来,这千人队是以陆云逸为主, 没想到仅仅几日不见陆云逸便已经和阎三大人平起平坐.. 这世道运转,让人猝不及防。 想到阎三大人得知阎五坚死讯后放出的豪言壮语, 口口声声要他付出代价, 现在看看无异于痴人说梦。 怀揣着惴惴不安的心绪,田兵将陆云逸带到了军帐前: “陆大人,请,阎三大人早已等候多时。” “嗯。”陆云逸轻轻瞥了他一眼,若有所思地进入军帐。 军帐内没有了往日的奢华,就连那张走到哪带到哪的虎皮都消失不见,军帐角落更是没有以往常在的香炉, 飘散的不再是淡淡清香,反而是淡淡的血腥味,还有一些药渣的苦涩味。 这么一看,阎三倒是落魄许多, 就连他自己,此刻都脸色苍白,身材消瘦, 无力地靠在椅背上,一副大病模样。 “阎大人,好久不见。” 陆云逸没有了往日的谦恭,而是笔直站在前方,定定地看着他, 声音也恢复洪亮,在军帐内回荡,震得阎三脑袋嗡嗡作响。 不等阎三说话,陆云逸便径直走向了一旁椅子, 若无其事地坐了下来,还朝着站在门口的田兵使了个眼色: “上茶啊,愣着干什么?” 如此小人行径,让阎三苍白的脸色多了几分红晕,只不过是急火攻心! 为何他以往还觉得这年轻人憨态可掬,是个好相处之人? 阎三只恨自己瞎了眼。 见田兵还在那里支支吾吾地没有动作, 阎三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此刻是他们有求于人,还不上茶等什么呢? “上茶!!” 田兵此刻才恍然大悟,连忙小跑着去端茶倒水,模样倒是有些狼狈。 陆云逸也毫不客气,就这么肆无忌惮地坐在椅子上,淡淡开口: “阎大人,我受长兴侯爷军令,特来寻找尔等,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阎三脸色又是一僵,对此他只能理解为死活不论,但能活着,谁又愿意去死。 他定了定心神,脸上露出一抹强笑: “多谢长兴侯爷了,我等求援信件刚刚送出去两日,便等来了陆兄弟,真乃阎某幸事。” “两日?信件?”陆云逸眼中精光一闪,心中了然, 军中两位侯爷果然知道此事,那这军务想来就是用来考察他。 看他是不是会见死不救。 深吸了一口气,陆云逸收起心神,淡淡开口: “事不宜迟,话不多说, 还请阎大人将乃蛮部精锐的事尽数告知,包括其人数军械以及战力。” “你怎么知道是乃蛮部?” 阎三心中一惊,他费了不少代价才知道敌人是谁,陆云逸又是如何知道的? 陆云逸也不作隐瞒,开口道: “阎大人可还记得那被我等剿灭的五百人小部落,那就是乃蛮部分支之一, 我等前来时在那里歇脚碰到了乃蛮部的百余人,这才得知是乃蛮部之人在追杀尔等。” 听到这话,阎三自然不是傻子,顿时领会了其中意思: “那那这乃蛮部精锐所来?是为了那分支之人?” “正是。” 阎三的呼吸猛地急促,心跳也不由自主地加快, 他已经意识到自己成了替罪羊, 小部是陆云逸带队剿灭,功劳是他得了, 还能借助大将军及时脱身,事了拂衣去。 而这庆州后卫,以及他阎三,都成了替罪羊,在这享受乃蛮部攻杀。 阎三只感觉腹部的伤口隐隐作痛,几乎无法自控,这一刀也是他替陆云逸挨的, 一想到自己还要对他感恩戴德, 阎三便无法自处,眼眸一点点涌上血丝,拳头紧握。 陆云逸见他久久没有说话,眉头一点点皱了起来: “阎大人,现如今尔等想要脱离险境, 就要将乃蛮部精锐的详情告知于我,如此方可安排撤离计划, 同时尽可能地保存我大明军卒,还请阎大人莫要意气用事。” 呼呼~~ 阎三喘气如老牛,呼吸粗重,脸上布满狰狞, 腹部的伤口似乎撕裂开来,涌出血腥味。 不多时,阎三缓缓闭上眼睛,等到他再次睁开眼时才勉强压制了怒意,挥了挥手: “将军报拿给陆大人,我等的安危可就全仰仗于陆大人了。” 听得出来,阎三语气中带着嘲讽, 但陆云逸却当没听见,只是轻轻一笑: “自然要仰仗我等,本官部下虽是新军, 但却是抽调各部精锐,歼灭来犯之敌,自然不在话下。” 阎三嘴角露出冷笑,随即便僵硬在脸上: “你你想与乃蛮部精锐厮杀?” “不然呢?一味地怯战只会陷入被动,唯有主动出击才可扭转颓势, 更何况,如今大军就在庆州, 若他们是受元庭之托前来探查,放其溜走岂不是泄露军情?更要将其留在此地。” 阎三与田兵都觉得浓浓的嚣张气焰扑面而来, 但又听到了其言语中的浓浓自信, 这让阎三似乎又回到了陆云逸作为属下的日子, 若是以往,他定然欣然点头,任其施为, 反正最后功劳有他一份。 但如今.他却觉得此人太嚣张了,嚣张得让人难以接受。 轻咳一声,阎三说道: “那乃蛮部精锐战力非凡,马术高超, 就算是能胜,也会伤及自身,损失惨重, 不如我们早早返回庆州,将其秉明指挥使,让其调大部兵马前来。” 陆云逸点了点头: “阎大人说得在理,但我部千余人,加之你部数百人, 也算得上是人多打人少,未尝不可一战。” “什么?还要算上我部?”阎三瞪大眼睛,顿时直起腰杆,陷入震惊。 “那是自然,难不成阎大人想做那毫发无伤便返回庆州的美梦?”陆云逸脸色冷了下来: “不瞒阎大人,本官此行离开庆州,乃是有更重要的军务, 营救尔等只是顺便,若阎大人想我等一路贴心护送, 那便不必多言,自行离开便是。” “你!!陆云逸,不要忘了,你也是庆州后卫之人!”阎三怒不可遏。 陆云逸也毫不客气,一巴掌将放置茶杯的小桌拍得散架,喝道: “阎大人莫要放肆,我等是军伍之人,军令如山! 阎大人部既然不敢战, 那本官只要在回程时找到阎大人的尸体,也算是完成长兴侯爷的军令。 我部有更重要的军务在身,便不奉陪了。” 说罢,陆云逸径直站起身,朝军帐外走去。 阎三脸色极为难看,青一阵紫一阵, 若是他能独自返回,何至于躲在此处 “慢着,我答应你,可以率领我部与之一战。” 陆云逸站在军帐入口: “阎大人只需要好好养伤即可,具体的军略布置,就不由阎大人费心了。” 说着,陆云逸便径直离去! 依稀能听到身后传来那茶盏破碎之声。 “放肆!!小人行径!小人行径!! 这才几日不见,就变成如此模样? 老子还未与他算账,他倒是傲起来了???” 阎三在军帐内怒不可遏,发出大骂, 吓得田兵连忙将入口帘幕放了下来,死死拽住,以此来遮挡声音。 同时还小声提醒:“阎大人,小陆大人为人谦逊,他这样做定有其图谋。” “小陆大人?你还叫上了?”阎三顿时瞪大眼睛,一脸不可思议。 但田兵却一个箭步上前,连忙说道: “小陆大人的脾气整个千户所都知道, 他如此表现只是为了抢夺军权,这是最快的办法。 大人您想想,若是还如以往那般,您能轻易将军卒交由他指挥吗?” 阎三神情变幻,眉头紧皱,这话有些道理。 但他还是瞪了过去: “我什么时候要将军卒交由他来指挥?” 见大人还在嘴硬,田兵连忙打了自己两个嘴巴: “是小人胡言乱语了。” “罢了罢了,本官伤口又裂开了,扶我回去歇息,不要打搅我。” 田兵眨了眨眼睛,掷地有声地说道: “是,大人,属下一定不让那些军卒来打扰到您。” 入夜,天空阴沉, 飘落着稀稀拉拉的小雨,打在地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 整个营寨不光是陆云逸没有入睡,所有军卒都披坚执锐,没有入睡。 此刻,陆云逸在一处军帐内来回踱步,脑海中不停思索, 计算着时间地点以及敌人可能来袭的方向,一脸凝重。 这时,武福六急匆匆走了过来,低声道: “大人,所有军卒都已收拾完全,随时可以准备出发, 此行庆州后卫在中,我部游弋在外,务必确保万无一失。” 陆云逸轻轻点了点头: “让他们原地等待,不可卸甲,不可昏睡,不可吵闹。” 武福六眼中露出一丝疑惑, 但军令便是军令,只见他弯腰称是,离开军帐。 时间一点点流逝,两个时辰眨眼间便过去, 军帐内,陆云逸不再踱步, 而是拿出了一幅地图,静静查看,在上面写写画画。 不多时,他听到了军帐外的一丝嘈杂, 眉头微皱,站起身轻轻走出军帐, 帐篷依旧如往常那般矗立,一个又一个军卒身穿甲胄,挤在门口,向外看去。 陆云逸只是扫视一眼,便看到了诸多个脑袋在叽叽喳喳。 “他们怎么回事?” 站在军帐一侧的武福六脸色难看,连忙说道: “大人,他们在互相询问何时出发,倒是有些迫不及待。” 陆云逸点点头,没有在意,而是抬头看看天色,感慨道: “夜深了,让他们将烛火熄灭,安静一些。” 武福六一愣,眨了眨眼睛:“大人,不走了?” “怎么走?不将敌人解决,走得也不安生, 更何况,我们此行还有更重要的事,不能因为他们耽搁了行程。” 陆云逸看着前方幽深黑暗,喃喃道: “他们在此停留了一日,那乃蛮部要追过来了,此刻离开,是祸非福啊。” “那您?”武福六满脸错愕 “传令全军各部,严阵以待,若我是乃蛮部人,今夜必然袭营。” “那那万一他们不来呢?” “那明日就让他们先行离开,我等继续在这里驻扎,等敌人, 行偷梁换柱,以假代真之法。” 陆云逸丢下一句话,径直返回军帐,留下武福六面面相觑. 他不懂兵法,但此刻眼中却显现着熊熊烈火,充斥着渴望, 将这几个字牢牢记住, 如他这等笨人,想要念头通达,涉猎兵法,只能死记硬背。 (本章完) 第35章 战于境外 第35章 战于境外 时辰已至丑时,草原上的风忽然猛烈起来, 吹动着天上阴云,使得雨越下越大。 处在营寨南侧高坡之上的刘黑鹰神情凝重,警惕地盯着四周, 眼睛虽小,但如鹰眸。 在心中不停回想云儿哥曾经教过他的对敌方法。 “战阵之上,要时时刻刻设身处地, 不仅对军卒,也要对敌人, 站在敌人的心绪上思虑如何进攻,如何防守, 而后再以此为依托,布置我方进攻路线与防御路线, 就算是猜错了也无妨,无非是多准备一些罢了。” 刘黑鹰此刻脑袋嗡嗡作响,脸上没有了憨态可掬,反而因为手中长刀,而尽显冰冷。 若他是敌人,定然要等到夜深人静,军卒入睡,外面风声大振方可行动, 那便是此时。 正想着,他忽然眼神一凝, 看向大坝山另一侧,那里似乎出现了微弱火光, 虽然一闪而逝,但刘黑鹰坚信自己没有看错! 他猛地直起身子,带起了身下大片雨污泥泞, 他看向北方,那里有他部军卒占据高点守候, 若是有敌,很快就会有人来报。 时间一点点流逝,刘黑鹰趴在泥地上,静静看着下方营寨,心中愈发焦急。 终于,在一刻钟后,几名军卒悄无声息地摸了上来, “大人.大人”压抑的呼声在一侧响起,刘黑鹰眼睛精芒毕露。 “说!” “有元人从北边摸上来了,距离不远,人数不到二百,他们应当在等待大部。” 那军卒脸色黝黑,与刘黑鹰一般在黑夜中看不真切,但眸子却闪闪发亮。 就算他们不通军事,但也知道先发现敌人意味着什么。 “刚才那火光是你在打令旗吗?”刘黑鹰问道。 那军卒摇了摇头:“不是属下,是那些元人, 属下想打令旗,但怕被发现,这才亲自回来禀告。” “做得好!让弟兄们小心一点,赶紧撤回来,不要暴露。” “是,属下这就去带他们回来。” 看着他消失在黑暗中,刘黑鹰直起腰长出了一口气,对着身旁军卒说道: “你们在这里看着,若是他们袭营就果断打响箭, 记住多打一些,这刮风下雨的,听不到就麻烦了。” “是!” 做完这一切,刘黑鹰直起腰,径直翻上战马,控制着马速,朝着军寨行去。 不一会儿,他便进入军寨,见到了站在门口的武福六, “大人在里面吧。” “在!” 刘黑鹰点点头,径直走了进去,见到了站在地图前深思的陆云逸将视线投过来, 他脸上冷冽顿时收敛,取而代之的是憨厚: “云儿哥,那些元人真的来了, 现在就在大坝山北坡停留,两刻钟前人数两百余。” 陆云逸脸上平淡如初,只是露出微笑,轻轻点了点头: “知道了,此事你立了大功。” “嘿嘿,都是云儿哥的功劳。” 刘黑鹰挠挠头,留军卒在外探查是下午时的军令,他只是按令行事。 陆云逸一脸轻松地站了起来,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 “先敌于前,我军又人数众多,这次我们想不立功都难啊, 你快些回去吧,带着你部军卒在南坡等候,找准敌方头人,适时冲杀。” 刘黑鹰紧抿嘴唇,用力点了点头: “那云儿哥我去了,你要注意安全。” “好。” 待到刘黑鹰走后,陆云逸眼神一凝, 想了片刻,快步离开军帐,径直进入阎三所在军帐。 阎三此刻正一脸烦闷地靠在床榻之上, 甲胄的坚硬磨得他伤口生疼,只能摆出挺直的姿势缓解, “他妈的,不是要星夜赶路吗?怎么还不走?” 阎三心里正嘀咕着,便听到军帐入口传来脚步声,连忙坐了起来,恢复威严。 却见陆云逸脸色凝重地走了进来,阎三不禁将身体缩了缩,手掌握住长刀 “作甚?” 陆云逸没有与他客套,而是言简意赅: “元人来了,此刻就在大坝山北坡, 他们正在集结人马,想来今夜就会发动夜袭, 让你的人做好准备,今夜要将其尽数覆灭在此。” “什么?元人来了?” 阎三猛地站起,顿时拉扯腹部伤口,让他脸色一白, 但疼痛也让他的脑子更加清醒,刹那间想明白了许多: “你根本没想走?” 陆云逸将视线停在阎三腹部伤口上,沉声说道: “若是不惜代价赶路,不在此停留,后千户所可能已经返回庆州了, 早些时候不走,等敌人追上来再走,倒是显得不伦不类。” 阎三神情晦暗,但若不在此停留,不仅他会死,许多军卒也会死。 但此刻危机已至,阎三已经不想解释了,而是直接问道: “有无把握?我部轻伤者一百,重伤者一百,完好军卒不到六百,战马军械遗失两成。” 陆云逸点点头:“只要军卒敢战,那便足够了, 本官来此是告知你,若有人在此战中耍小心思,畏战不战,事后本官会对其军法处置。” “我知道了,我会叮嘱他们的。” 阎三点了点头,听出了他其中深意, 此战有他们没他们战果不会改变, 但若后千户所有人畏战,事后要清算。 深吸了一口气,阎三招呼田兵过来。 “大人。” “吩咐下去,对陆云逸的军令要严令执行,任何人不得懈怠,若有疲懒,休怪本官无情。” “是。” 田兵想了想,问道:“大人,我们何时走?那陆云逸军令下了,可迟迟未动啊。” “呵”阎三嗤笑一声,脸上尽是自嘲, 也难怪陆云逸看不上他,有这些草包在,能做成什么事? 阎三找了找,从桌上拿起茶杯便砸了过去,发出一声怒喝: “敌人都打上来了,还想着走, 告诉他们,若不想死,就拿起长刀杀敌!! 老子念及旧情,畏战也就算了, 那陆云逸可是六亲不认,到时候被斩,可莫要跪着求老子!!!” 田兵忽然眨了眨眼睛,想到了什么,连忙问道: “大人,我们这次不会殿后了吧。” “老子是千户,殿后一次就算了,还想殿后几次?滚!!” “是是是” 待到田兵匆忙离去,阎三顿时面露痛苦, 身体僵硬地躺了下来,发出一阵哀嚎,咬牙切齿地自语: “都是惯的,老子平常对你们太好了,妈的.” 军帐中,一道道军令被依次下达, 前军斥候部所有军卒都依次动了起来,脸上都充满兴奋。 这次不用骑兵作战,而是拒守反击, 这对于他们来说,犹如喝水吃饭一般简单。 各百户在得到军令后,最快速度找到了阻滞敌军骑兵的地点,以及防守地点与反击地点, 钱宏部被安排在马厩附近,只等敌人冲杀而过,同袍阻滞了第一波敌军冲锋后,他们便奋起反击。 而武福六部则护住中央军帐,守候在陆云逸一侧。 此刻军帐之内,陆云逸将一条条军报汇总,侃侃而谈: “武福六,你要记住,若敌我人数相当, 防务之时,不可处处设防, 若处处设防,定然会造成兵力分散之局面, 若敌军将领久经战阵,定然会加以察觉,击我弱点,到时防线自溃。” 陆云逸又将一封军令递了出去: “如今分散防守是因为我众敌寡,并且我在暗敌在明, 只要稍加阻滞,就能在局部战场形成以多打少,从容歼之的局面。” 陆云逸抬起头,看向聚精会神的武福六: “听懂了吗?” “大人,属下愚笨,只能懂一些。” 武福六是战阵厮杀的精锐,面对长刀血海都面不改色, 如今却显得有些局促,以至于黝黑的脸庞涨红。 陆云逸摆了摆手,笑道: “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 这些事你只需要记住便可, 仗打得多了,自然融会贯通。 你是个好学的,只要肯学肯记,本官也将不吝所学,尽数传授。” 武福六激动不已,嘴唇翕动,眼中也有些模糊, 不是他看不起自己,而是此等学识, 就算是跪着求旁人都未必会教,而他却得得如此轻松写意。 让他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武福六双膝跪地,头颅抵住地面: “多谢大人.属下定然谨记。” “起来,军伍之人搞得文绉绉的, 你们这些百户啊,不说通读兵法,也要会咬文嚼字, 如此军令传递才可通畅,本官的意思才不会被扭曲, 以后日子还长着,慢慢学。” 对此,陆云逸只觉得阵阵心累, 军卒大字不识一个,过于高深的言语总会被曲解, 平日里也就算了,若是在战场上被曲解,那战局将转瞬即逝,陷入崩塌。 “属下心中有一疑问,想请教大人。” 武福六有些脸红,拿着军令支支吾吾开口。 “快些说,莫要耽误军令传递。” “大人,若我们晌午赶来时便及时撤退,岂不是可以不战? 为何我们还要等到此时,在这与乃蛮部精锐厮杀一场。” 陆云逸有些诧异地看向他,嘴角露出笑容; “不错,你算是聪慧的,能看清局势。” “多谢大人夸奖。” 陆云逸想了想,眸子愈发坚定: “军伍之事,守与境内,不如战与境外, 如今在草原碰到敌人若不加以斩杀, 难不成等他们集结大军寇边祸害百姓之后再行追杀? 不如提早杀了,一了百了, 更何况,仗打在敌人家里,就算是输,也输不到哪去。” 刹那间,武福六想了许多, 朝廷连年北征,军卒每每出境作战, 如今庆州大将军聚集兵马,还要北征, 这或许就是先下手为强,在敌人家里打仗。 他仔细想了想,面露振奋,又觉得自己聪明了许多,连忙说道: “多谢大人解惑,属下去送军令。” “去吧。” 后千户所营寨外三里,大坝山北坡, 源源不断的骑兵从四周汇聚而来,面露振奋, 终于找到了。 作为乃蛮部千夫长的图门·巴雅尔, 此刻身骑战马,眸子冷冽, 静静看着前方那有着一些火光的营地,脸上露出冷笑。 “明人就喜欢躲躲藏藏,终于被我等寻到,族人们回来多少了?” “大人,八百有余,还有两百在更西的地方探查, 想要赶回,可能要半个时辰,要不我们趁明人熟睡,先行进攻?” 一名胡子拉碴的百夫长瓮声瓮气地开口。 巴雅尔轻哼一声,瞥了他一眼: “不能小觑了明人,等族人们回来,此战要一举功成。 还要留一些活口,一定要找到东西, 要不我们千里迢迢跑到此处,岂不是白跑?” “是。” 半个时辰后,陆陆续续有骑兵自远方而来, 使得乃蛮部骑兵越来越多,战阵厮杀的惨烈之感也扑面而来。 巴雅尔抬头看向天空,看向身后的千余名族人,轻笑一声: “此战乃夜间袭营,务必功成,人留马不留。” 一时间,大部中响起了一些怪叫,军卒们兴奋地挥起长刀, 不论是明人的甲胄还是战刀,又或者是明人,都是值钱的好东西。 图门·巴雅尔冷笑一声,调转马头,对准那营地,冷声下令: “族人们,冲杀,杀灭明人,为族人报仇。” “报仇!!” “报仇!!” 千余人如同脱缰的野马挥舞着长刀,身体在战马之上来回起伏, 再也不曾限制马速,马蹄上包裹的麻布也早已被揭下。 以至于此刻马蹄声滚滚,在黑夜间传出去很远,此行为惊敌! 不远处亮起了一双双猩红眸子, 胡狼们感受到大地震动,一溜烟便消失在细雨中。 三里的距离对于全速冲杀的战马来说,转瞬即逝! 以图门·巴雅尔为首的骑兵很快冲至营寨前方, 见其内昏黄的灯火摇曳,人影在军帐中映衬出来, 他顿时发出一声大笑,喊道: “族人们,冲杀,明人还在尿裤子呢,哈哈哈。” 其身后军卒疾驰而过,不曾停留, 刹那间就冲入营寨,可随之而来的景象却让他们目眦欲裂。 他们骑着战马,毫无阻拦地冲入军帐, 可看到的却不是惊慌失措, 而是一个个手拿长刀,披坚执锐的明军, 霎时间,十余把长刀便砍了上来, 长刀刺入血肉的声音在营地四面响起,还伴随着战马哀嚎。 陆云逸手握长刀,轻而易举便击杀了来犯的两名骑兵, 他手拿喇叭,冲出营寨,发出大喊: “杀!!” 多谢各位大人支持,书还有两天上架,终于可以肆无忌惮的更新了。 (本章完) 第36章 一战功成 第36章 一战功成 霎时间,喊杀声四起,如蝗虫一般的军卒从各个军帐中涌了出来, 刹那间就将那些陷入停滞的乃蛮部精锐淹没, 见到这一幕,前军斥候们念头通达,眼眸闪闪发亮。 如小陆大人所说那般,骑兵一旦失去冲势,就便是待宰的羔羊。 他们的长刀毫无顾忌地捅入战马身躯, 不需要他们动手,激烈反抗的战马就会将草原人甩出去,摔得七荤八素, 军卒们只需要冲上去,将长刀刺入其身躯即可。 而这一幕在营寨各个角落上演,各种哀嚎声响彻不断。 短短几息时间,这乃蛮部精锐便损失惨重, 图门·巴雅尔怔怔地立在营寨之外,看着那茫茫多的军卒,脸色难看到极点: “有埋伏?怎么可能?他们怎么有这么多人?” 他来不及多想,保存实力为真,连连大喊: “撤!!快撤!!” 但就在此时,一声暴喝自后方响起, “撤你奶奶,来都来了,还想跑?” 图门·巴雅尔惊恐地回头看去,只见百余骑兵自身后杀来, 领头之人是一身材高大,体形肥硕的胖子,双目炯炯有神, 即便是黑夜,他也能看到其眼睛内的透骨杀意! 同时,军寨内也响起了马蹄轰鸣, 武福六与钱宏带领军卒在军寨内来回冲杀,刹那间就让损失惨重的乃蛮部精锐死伤更重, 至此,营寨内的战斗已经毫无悬念。 陆云逸站在军帐前,手拿喇叭大喊: “武福六,钱宏出营寨,不放走一人!” 二人顿时摆脱纠缠之军卒,向着营寨外冲去,与刘黑鹰对那剩余的百余骑兵形成夹击之势。 图门·巴雅尔眼神一冷,顿时调转马头,看准那黑胖子,心中冷哼: “擒贼先擒王,从这里走。” 话音落下,图门·巴雅尔手中马缰一甩,冲了出去,马刀悬于一侧,蓄势待发。 眼中闪过锐利寒芒,按照以往的作战经验,这黑胖子定然不是他一合之敌,能够轻易斩杀。 但没承想,对面的刘黑鹰见他冲了过来,脸上也随之一喜,在黑暗中露出小白牙,大喝一声: “来得好。” 巴雅尔心中咯噔一下,似是看到那存于黑夜中充满自信的璀璨眸子,心中暗道不好。 即便已经看出此人并不简单,巴雅尔也没有停止冲锋, 反而用力夹紧马腹,使其的速度更快了一些。 骑兵战阵,向死而生! “杀!” 百丈的距离转瞬即逝,巴雅尔手握长刀,直到近前他才看清那人脸庞, 心中错愕的同时用力挥出长刀,寒芒划破风雪,由右至左,横扫而去! “这么年轻,战阵厮杀经验定然不足就算他接下这一刀,也会身形踉跄。” 长刀以不可阻挡的势头冲去, 用力撞在了黑胖子的长刀之上! 铛! 金石碰撞之声响起,巴雅尔眼中的错愕此时再也无法抵挡, 他怔怔地感受着手上传来的巨力,以及虎口崩裂传来的淡淡血腥味,一时陷入震惊。 “好大的力气” “嘿嘿,你这厮还想跑?” 刘黑鹰眼中带着明显的怒容,此等横扫挥刀, 只有在以大欺小之时才会出现,这人明显没将他放在眼里! 话音落下,刘黑手掌轻轻一抖,弹开了还在僵持的长刀, 巴雅尔只觉得一股比先前还要巨大的力道传来,让他不由自主地挪开手臂。 下一刻,刘黑鹰不给他反应机会,眼神凌厉,长刀自上而下重重落下! 铛! 巴雅尔手中长刀掉落在地,刘黑鹰也从其身侧冲出,不作丝毫停留。 巴雅尔见到这一幕,暗道不好,猛地回头看向前方, 已经有数把长刀蓄势待发,依次斩来,让他猝不及防。 长刀划破血肉的声音一下一下响起,他身后军卒的惨叫声亦是如此, 刘黑鹰在击落其长刀后没有选择原地纠缠,而是保留冲势,继续冲杀。 那些乃蛮部骑卒无一人是其一合之敌,就算有人能招架,也会被后面跟随的军卒斩杀! 直到他们冲出去好远,才迂回而返, 百余人的乃蛮部精锐此刻站着的只有不到三十, 作为头领的巴雅尔脸色惨白,捂住腹部的两道伤口,有些忌惮地看着那慢下来的黑胖子 刘黑鹰轻笑一声,指了指地面: “这里以后是我大明疆域,来我大明作乱还想跑?” “都抓起来。” 百余名骑卒一拥而上,将其围了起来, 在其一侧已经有十余名军卒挽起长弓,只要这些人有所异动,就毫不犹豫地射杀。 最终,好死不如赖活着, 即便有些抵抗,也被刘黑鹰抓了二十余人。 待到他兴冲冲地返回军帐,被眼前的景象顿时吓了一跳, 嚯,跪了一地! 军寨为数不多的空地上已经跪满了乃蛮部精锐, 他们大多身体染血,带着大小不一的伤口。 以至于不少军卒看到这些人时,眼里都充满惋惜, 恨不得当时力气再大一些,将其尽早砍死。 虽然军中没有明令规定不可以杀俘,但这些年边疆的诸多战事已经让军卒养成习惯, 能不杀就不杀,这些人以后有大用。 不论是修筑工事还是运送粮草,又或是编入军伍, 一个活着的草原人,要比一个死了的草原人价值更大。 刘黑鹰盯着这些人看了看,挥挥手:“让他们团聚。” 军卒们顿时押送着巴雅尔等一众部下走了过来, 到达刘黑鹰身侧时,他一脚踹了过去,将巴雅尔踹得一个趔趄,骂道: “什么东西,手下还在厮杀,身为主帅却擅自逃跑,这要是在我大明,你全家都不够杀的。” 巴雅尔感受到周围异样的目光,知道这是他的挑拨离间之计,顿时怒目而视。 “卑鄙!” 刘黑鹰嘴里叼着一根野草,面露不屑,又一脚踹了过去: “卑鄙你妈,学艺不精就不要夜间袭营,让人笑话。” 刘黑鹰如此看来粗鄙不堪,但大明一众军卒看他的眼神中则带着一些异样, 刚刚的冲杀他们尽数看在眼里, 顿时觉得昨日自己冲杀之时是何等稚嫩, 若与刘黑鹰对上,恐怕还不如这草原人。 见到了草原人失去冲势的狼狈,也见到了刘黑鹰各自配合的轻松写意, 如此一正一反,他们顿时觉得自己对于战阵之道,领悟了许多。 这时,脸上带着笑容的陆云逸与满脸惊愕,脸色苍白的阎三走了过来 阎三看着满地的俘虏,一时间心绪复杂,不知该说何是好, 陆云逸却毫不见外,大手一挥: “将这些人都绑了,明日让阎大人替我等带回去。” 军卒们顿时面露激动,又立功了, 陆云逸则看着那正穿梭其中,忙前忙后的军中文书,笑道: “今夜便辛苦你们了,要连夜记录军功斩获。” “不辛苦不辛苦.大人,此番大胜,弟兄们有好日子过了。” 军中文书也没见过这等阵仗,如此轻而易举便立功, 若都是这般容易,何愁军卒怨声载道。 “哈哈哈。”陆云逸笑了笑,看到了一张熟悉面孔,是他的气象专员王申, 他年纪大了,此刻在军卒中格外显眼,看着地上的军卒怔怔出神。 陆云逸想了想,便果断开口:“王申,过来!”王申冷不丁听到自己名字被吓了一跳,连忙抬头,其余军卒也将视线投了过来,面露诧异。 于是,王申在惴惴不安中走了出来,来到陆云逸身前。 陆云逸朝他笑了笑,而后让他面对众人,朗声道: “他是王申,想必大家都认识,他还有一个本领,就算是能辨别天气, 我们能在大雨中疾驰而不被敌人发现,他有大功,所以本官重重有赏。” 王申站在这么多人面前,有些畏畏缩缩,眼神闪躲只能盯着地面。 陆云逸却拍了拍他的肩膀:“莫紧张,有才之人在何时何地都不会被埋没。” 他转而看向军需官,直截了当说道: “昨日本官应当有斩获,分一级给王申。” 哗。 场面顿时喧闹起来,军卒们面面相觑,就连一旁的王申都猛地抬头,瞪大眼睛。 作为军卒,对于上官的承诺只能当作看不见,毕竟贵人多忘事, 但没承想,小陆大人这才说了没几日便兑现承诺。 不仅让他心中错愕,还让诸位军卒都面露羡慕。 在战场上杀一人,可太难了。 “多谢大人,属下定当竭尽全力。”王申纳头来拜。 陆云逸笑着点了点头:“再次拍了拍他的肩膀,回去吧。” 待他返回队伍,陆云逸才说道: “我等是军伍之人,职责乃是守土卫国, 但也不要吝啬诸位的本事, 大明很大,需要的人很多,容得下你们,本官亦然。 就如王申,观测天气手段极为了得,不论是在军中还是农中都有用武之地。 再想想你们自己,除了厮杀还有什么能拿得出手的本事, 不要吝啬展示自己,大明军伍可以任其施为。” “来,你说说,你还有什么本事。” 陆云逸指向一名军卒,他个子不高,体型很是粗壮,看起来憨憨的, 但陆云逸如果没记错,这人手下没有活口。 “俺?俺”那人有些局促.不知道该怎么说。 “大大方方的,大胆说。” “俺俺不怕疼。” 那人抬起脑袋,露出憨相,而后迅速将衣服撩起,上面布满了一道道伤疤, 即便一些军卒早就知道此人悍勇,也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 不知为何,那人憨态可掬的笑容中充满着冰冷,笑呵呵地说道: “那些元人怕疼,所以他们不敢与我换伤,只能被我宰了。” 陆云逸脸色凝重起来,盯着他来回打量, “以杀去杀,虽杀可也,以伤换杀,必杀者也。” 战场上,此等人就是先锋军的头号人选,破阵之势一往无前。 陆云逸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 “好,很好,张五,此战中可有斩获?” “自然是有的,宰了一个。”张五嘿嘿一笑,连忙将衣服塞进裤子里,又说道: “这些草原人胆子小得很,见势不妙就想跑,被俺一刀囊死了。” “好啊,大家看看,这就是本事,这才是我大明精锐。” 张五脸色涨红,憨厚的脸上嘿嘿直笑,开心极了。 “好,回去吧,好生歇息, 回去后找军医看看,莫要落下病根,这是军令,执行完要汇报。” “属下听令,多谢小陆大人。” 张五连忙开口,在一众军卒羡慕的目光中,笑呵呵地走了回去。 “你们也好好歇息,想一想自己有什么过人的本领, 都可以告诉文书,让他记录, 莫要小觑了自己,可能你擅长之物就能为大明立下大功。” 陆云逸摆了摆手,一众军卒这才开始忙活,将俘虏分别关押。 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的阎三面露复杂, 虽然二人有些不对付,但他的本事,阎三从来没有怀疑过。 如今刚刚成为千户,这拉拢人心的手段眼前前所未见 阎三叹息一声,默默回到军帐,心中落寞无以复加。 他混了一辈子,左右逢源才堪堪成为一卫千户,还干不好。 如此参差对比,让人绝望。 半个时辰后,陆云逸在军帐中见到了正在被审问的图门·巴雅尔,审问之人依旧是刘黑鹰。 “怎么样?他说什么了吗?” 尽管军帐内弥漫着血腥味,但陆云逸依旧端着茶杯,若无其事地坐在凳子上,神情轻松。 刘黑鹰抽动着鞭子,擦了擦额头的细汗,摇了摇头: “这人不像是看起来那般胆小,打死不说。” 陆云逸轻咦一声,抬起头看去, 图门·巴雅尔是一身材壮硕的汉子,与他固有印象中的元人大差不差, 此刻披头散发,跪坐在那里,浑身染血,还能听到其粗重的喘息声。 想了想,陆云逸轻笑一声: “无妨,他的几个副将也开始审问了,他招不招无所谓。” 此话一出,陆云逸明显看到绑住巴雅尔的绳索颤了颤,很快便趋于平静。 刘黑鹰眼中闪过一丝错愕,很快便出现了然,同样笑了笑: “话虽如此,但这人我看着烦,总是想给他几鞭子,也不知是不是命里犯冲。” 说罢,刘黑鹰将手中鞭子抽了出去,重重抽打在巴雅尔身上,使他出现了一阵压低哀嚎。 “呵呵,既然命里犯冲,等那边审问结束便杀了吧,也不差这一个。” 陆云逸端起茶杯小口抿了起来, 刘黑鹰点了点头,径直坐在他身侧,二人就这么开始闲聊起来, 天南地北,五湖四海,时不时能听到二人的嬉笑怒骂, 倒不像是在审问,像是老友叙旧。 巴雅尔眼睛藏在头发中,死死地盯着二人, 不知为何,如今身上没有鞭子抽打,但他却感到更为煎熬。 死不可怕,可怕的是死之前的等待。 图门·巴雅尔此刻就惴惴不安,心乱到了极点, 他的几个属下是什么货色他心里清楚,酒囊饭袋,行尸走骨, 此等刑罚,他们定然招架不住。 时间一点点流逝,虽然只过了一刻钟,但巴雅尔却觉得过了一万年, 直到武福六出现在军帐门口,巴雅尔才一个哆嗦,从这种诡异的状态中脱身而出, 他只觉得浑身大汗淋漓,眼中不可抑制地出现恐惧。 见陆云逸要起身离开,巴雅尔知道再不做决定便没有机会了, 于是他果断抬起头,快速说道: “我们.我们在找太阳汗的大印。” 明天上架,望诸位大人多多支持,多谢了。 (本章完) 第37章 贪心嚼不烂(上架了,求个首订) 第37章 贪心嚼不烂(上架了,求个首订) 陆云逸走到军帐入口的身形定住, 猛地回头,视线阴寒,死死地盯着巴雅尔: “你说什么?太阳汗大印?它怎么会在这?” 就连一旁的刘黑鹰也面露震惊, 虽然他不知道太阳汗是谁, 但听这名字也知道是草原上的大人物。 陆云逸深吸一口气,没有再看巴雅尔, 而是径直来到军帐入口,接过武福六递来的审问讯息。 这让刘黑鹰瞪大眼睛,还真在审? 陆云逸看向上面记录, 其他人招供的是他们在找一重要事物, 那东西在族内遗失,可能在叛逃队伍中。 深吸了一口气,陆云逸压下心底震惊,快步走到巴雅尔身前,问道: “太阳汗大印遗失了?” 巴雅尔听到后,看向那小册子,顿时心生愤怒, 定然是他的族人招了! 这让他怒不可遏的同时也心生庆幸,幸亏他也招了。 巴雅尔知道大势已去,轻轻点头: “对,大印遗失了,族内怀疑可能在阿日斯楞手里,所以派我来追寻。” 陆云逸想了想,阿日斯楞这个名字他有些熟悉,便对武福六说道: “去问阎三要我们击溃乃蛮部分支的军功册。” 但很快,他便制止了武福六,想到他与阎三的恩怨,便对着刘黑鹰吩咐: “你去,快一点。” “啊?我?” 刘黑鹰虽然嘴上质疑,但行动却没耽误, 小跑着离开,很快就赶了回来。 陆云逸接过名册查看, 第一个便是自己的名字, 而所斩获的人就有阿日斯楞。 陆云逸面露思索,片刻后他眼底泛起一点亮光, 想到了这人是谁,就是那武力超群的大汉, 两名精锐军卒都不能将其压下,最后还是他出手将其斩杀。 陆云逸心中顿时涌出阵阵可惜,轻轻摇了摇头,看向巴雅尔: “阿日斯楞已经死了,被我杀了。” 巴雅尔惨笑一声:“应该的。” 陆云逸盯着他,若有所思: “你在撒谎,太阳汗大印,如此尊贵之物,就派一个千人队?” 巴雅尔面容黯淡,缓缓摇头: “我部被瓦剌击败,实力大不如前, 这才导致分崩离析,阿日斯楞也是这个时候走的, 头人派我来追捕,能找到大印最好, 就算找不到也要将阿日斯楞带回去,他是我部勇士,部落已经容不得损失了。” 他的眸子愈发黯淡,如今阿日斯楞没找回去,自己也被俘获, 乃蛮部再一次受到重创。 陆云逸与刘黑鹰对视一眼,觉得这个说法可信, 西边的瓦剌与鞑靼的确在快速壮大,南征北讨, 尤其是北元朝廷东迁之后,西边无人制衡, 虽然还名属北元朝廷,但不听调不听宣,已成割据势力。 陆云逸深吸一口气,径直离开军帐, 外面冷风吹过,让他脸上的温度消散一些,头脑也更加清醒。 刘黑鹰也跟了上来,问道: “云儿哥,那大印是什么玩意。” 陆云逸简切了当地说道:“玉玺。” 刘黑鹰瞪大眼睛,呼吸猛地急促,黝黑的脸庞刹那间涨红, 他是知道的,草原部落多如牛毛, 各部首领没有上万也有八千, 但有‘玉玺’的,也就那么十几个。 “也不叫玉玺,只是差不多,同样代表尊荣。” “云云儿哥!!我们要是找到,岂.岂不是要升官?”刘黑鹰脑袋里嗡嗡作响,思绪混乱。 可他忽然想到:“云儿哥,乃蛮部都要亡了,这大印还有何用?” 陆云逸眉头一皱,淡淡开口: “但正因为要亡了,这大印才尤为珍贵, 若是我们能找到,那可真的上达天听了。” “那那它在哪呢?” 刘黑鹰眸子闪闪发亮,已经看到升官发财后,妻妾成群的景象了。 陆云逸耸了耸肩: “谁知道呢,让他把太阳汗大印的模样画出来, 派人回去在缴获中找一找,另外那阿日斯楞停留的营寨也可以找一找, 若是找不到,那就是找不到了。” 这么一说,刘黑影顿时有些着急,连忙挠了挠头: “不行啊,得找到啊,这么一个升官发财的好法子,不能错过。” 刘黑鹰在心里来回重复了几遍,眼中闪过一丝狠辣: “云儿哥,你在这等我一日,我回去营寨找,另外派人送信回去, 让小顺子告诉卫所里的人,那里的缴获谁也不能动。” “一个大印,左右不过一个死物,我们想要升官发财,还是靠军功稳妥一些。” 陆云逸笑了笑,他有些不理解刘黑鹰表现出来的急迫。 刘黑鹰面露郑重,缓缓摇了摇头: “云儿哥,既然我们从军了, 就不能放过任何一个立功的机会,只有快点升上去, 才能避免更大的危险,也让那些盯住我们的人闭嘴。” 虽然陆云逸很想告诉他,在这大军中升得越快越危险, 但面对功劳,哪有不取的道理,况且刘黑鹰所说也有道理。 陆云逸点点头: “你说得没错,天予不取,反受其咎, 等安顿好这里的事,我们带着大部一起去营寨搜寻, 这样快一些,若真找到了,说不得还能评个先进集体。” 刘黑鹰着急的跳了跳:“云儿哥,大功在前,你又胡言乱语了,我去让巴雅尔画像。” “去吧去吧。” 陆云逸还是第一次见到刘黑鹰如此积极,也就不打击他的积极性了, 离开营帐,外面天还未亮, 天空中依旧阴沉沉的,见不到月亮与星星,让他倍感可惜。 很快,他来到阎三所在营帐,径直走了进去。 阎三此刻正躺在床榻上,捂着伤口,忽然听见脚步,猛地坐起脸色难看: “你来做什么?” 陆云逸毫不见外,径直坐了下来,淡淡开口: “阎大人,尔等何时出发?” “明日一早。” “那还请阎大人将此行缴获尽数带回去,交给庆州大营。” 阎三脸色有些难看:“我部分润几成?” “两成。” 陆云逸此番前来,就是与他商议此事, 毕竟后千户所的军卒也出人出力,至少作为诱饵诱敌深入。就算是大营的军纪官,也要给他分润, 与其被动等着,不如早早定下。 “太少了,我部做诱敌并参与厮杀,至少要分润四成。”阎三脸色阴沉,沉声说道。 陆云逸摇了摇头,语气冰冷了一些: “不少了,有这两成功劳, 阎大人足够功过相抵,不被两位侯爷责罚, 后千户所如何两位侯爷一清二楚, 若是贪心嚼不烂,可能反受其害。” 阎三自然也是聪明人,眼睛微微眯起,察觉到他话中深意: “什么意思?” “整个庆州中卫不论是斩获还是探查敌情,又或者是肃清道路, 都没有让大营满意,其中后千户所尤为丢脸, 若此时阎大人拿四成功劳,对大营可不好解释。” 听到此话,阎三顿时心中凛然, 后千户所在陆云逸离开后可以说是狼狈不堪,没有丝毫斩获,还死了不少人。 他正想着拿一些功劳填补空缺,让他免于责罚, 此刻陆云逸所说,非但没让他减弱这个想法,还增强了一些, 若是没有功劳,他这个千户可能真的要干到头了。 沉吟片刻,阎三深吸了一口气,脸上挤出一丝笑容,似笑似哭: “陆云逸啊,你我共事多年, 本官就算没有栽培之功,也有照看之功, 此事希望你能念及旧情, 让军卒们都有一些功劳分润,也好让他们过个好年。” 军帐内一时陷入了安静,陆云逸没有说话, 而是静静坐在那里,手指轻轻敲打桌案, 每一下都打在阎三心中。 过了好一会,陆云逸才故作淡然地轻轻点头: “那好,不看僧面看佛面,军卒都已相识多年,过个好年也没什么。 不过本官事先说好,此战四成功劳归后千户所, 但本官先前在乃蛮部分支的斩获要归我,你们不能动一分一毫。 你那军功,我拿钱财。” 陆云逸声音越来越冰冷,眼神中也透露着无情。 阎三身子一僵,一时间陷入语塞, 虽说那事是陆云逸所做, 但作为千户所,理应分润大头, 如今他要都拿走. 让阎三有些心有不甘。 见他如此模样,陆云逸站起身, 径直向军帐入口走去,还传来了他淡淡的声音: “那就两成。” 这时,阎三狠狠一咬牙,军功和财物之间如何选择,他心里清楚。 “就四成,战时缴获归你部。” “好。”陆云逸身体顿了顿,回答。 就在他要离开军寨之际,阎三的声音又从后面传了过来: “陆云逸,阎五坚是不是你杀的?” 陆云逸站在原地,没有回头,只是淡淡说道: “阎五坚死了?死得好。” 说完,便径直离去,沉重的脚步声消失在军帐之外。 阎三带带坐在床榻之上, 脸上没有仇恨阴霾以及畏惧,反而充满了迷茫, 别看他位居高位,在庆州一时间风头无两, 但在此等天下大势之下, 犹如一叶扁舟,稍有不慎就会倾覆,就连儿子都保不住。 “四成?”军帐中,刘黑鹰猛地站起身,快步来到陆云逸身前, “云儿哥,你疯了吗?一成也不能给他,我们是来救他的!” 陆云逸擦着长刀,瞥了他一眼: “左右都要分润,早给与晚给有什么区别?” “那也不能我们主动给,让大营的军纪官去分,能分他两成顶天了。” 刘黑鹰的声音越来越大,显然很不满意。 陆云逸压了压手: “你小点声,让人家听到还以为我兄弟二人打架了。” “我只是心中不忿。”刘黑鹰气鼓鼓地坐下。 “那不还有先前的缴获,几百头牛羊呢,值一些钱。” 刘黑鹰瞪大眼睛: “那些牛羊谁稀罕啊,大印要是不在里面,咱可就亏大了!! 斩敌三百俘七百啊云儿哥,这功劳要是放你一人身上, 都能升守备了,咱还去草原冒险作甚!” “哪有那么好升,军中的那些千总, 南征北战多年,哪个不是战功赫赫, 没有人提携,只能等着, 就算是去地方卫所为官,也要等。”陆云逸轻笑一声。 “云儿哥不一样啊,大将军与先生的老师同属东宫,一句话的事啊, 到那时云儿哥就是东宫所属了, 凭借云儿哥的本事,定然能高升, 我刘黑鹰此生说不得此生能侥幸见太子殿下一面,自此光宗耀祖!” 陆云逸瞥了他一眼,发现他眼中都是星星,顿时一巴掌拍了过去: “醒醒,你还是百户。” “想一想嘛,那可是太子殿下啊!!” 刘黑鹰拳头握紧,因为大力而不停颤抖,神情中尽是激动。 在他看来,失去的不是四成功劳,失去的是成为东宫所属的机会! 见到他这番模样,陆云逸无奈摇头, 天地君亲师,作为明人,理当如此。 在心里想了想,陆云逸嘴角勾起一丝微笑: “行了行了,你可别害我了, 这四成工功劳分出去,阎三不死也得脱层皮。” “啊?”刘黑鹰停止了激动,眼眉上抬,连忙将脑袋凑了过来: “咋回事啊。” 陆云逸轻轻一笑,将长刀涂抹一些鸊鹈膏以作润滑,在刀鞘内来回穿梭。 做完这一切,他将长刀放置一侧,淡淡开口: “贪多嚼不烂,我去过大将军几次军帐, 发现他异常繁忙,来往军报他都会看,而此次军报也不例外。 虽然他分润了四成功劳, 但只要明眼人一看军报,就知道其中猫腻, 到时候大将军责罚,他定然没有好下场。” “那万一不责罚呢?” 刘黑鹰愣愣出神,云儿哥阴人的本领越来越高了。 “人不可能永远不犯错,只要大将军将他记在心里便可, 他总有犯错的一天,到那时就是加倍惩处。” 陆云逸笑着看向刘黑鹰: “虽说你我都是小人,报仇不隔夜,但也要学学那君子,谋而后动,忍一忍。” 刘黑鹰若有所思地摇了摇头: “没听懂,但记下了。” “等你大了就懂了。”陆云逸毫不在意地说着, 殊不知刘黑鹰面露怪异在他身上来回打量。 翌日清晨,陆云逸等一行人站在大坝山南坡, 看着庆州中卫后千户所一点点消失在视线中,感觉怅然若失。 这是战事结束后看到同袍可以回撤的茫然,以及自身还要持续战斗的一丝忐忑。 若是能安居乐业,军卒们没有一人希望在整日厮杀中度过, 他们也想每日二两小酒,悠哉度日。 直到后千户所的队伍彻底消失在视线尽头, 天地重回空洞,淅沥沥的小雨落下, 陆云逸的眼眸才一点点凝重,深吸了一口气,扬起手中长刀,冷声下令: “全军听令,东北而行三十里,返回先前驻地。” (本章完) 第38章 罚奉 第38章 罚奉 时间飞速流逝,阎三的队伍经过一日急行军, 在傍晚大雪未落之时抵达庆州。 所有人脸上都带上了一股劫后余生的喜悦, 看着庆州那不算高大的城墙怔怔出神, 熟悉的青石板路,街道两旁熟悉的低矮房屋, 以及那一路行来熟悉的身影,都让他们倍感欣喜, 只有体会到外面世界的纷乱复杂,才能体悟回到家乡时的坦然。 庆州一切都没有变,变得只有那越来越大的军营。 阎三回到营寨后没有耽搁, 马上将军报以及斩获都上缴了卫所指挥使,由他来上呈大将军。 军中之事,不能越级汇报,否则置上官于何地? 做完这一切,他见到了赶来要拿走先前缴获的刘怀浦与小顺子, 看着二人忙不迭的样子,阎三心中忌惮更甚, 在他的队伍中,有人吃里扒外,替陆云逸办事, 他原本想拖个几天,至少也要让陆云逸不那么痛快, 但没承想刚刚入城不到半个时辰,人就找上门来了。 对此,阎三也不想与其纠缠,大手一挥便让他们带走了缴获。 离开营寨的刘怀浦与小顺子行色匆匆, 带着缴获招摇过市,很快便来到了刘家的一处库房, 牛羊都被赶在角落,一众杂物被堆积在一侧,显得茫茫多。 刘怀浦这才松了口气。 这时,一道人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库房门口, 吓得刘怀浦将要大声喊叫,但马上被一旁的小顺子制止。 “刘叔!自己人!” 刘怀浦这才松了口气,看向来人, 四十余岁的模样,胡子已经掺杂了一些白色,显得有些苍老, 脸上皱纹褶皱,五官堆积在一起,一看就是经常干重活之人。 小顺子介绍道:“刘叔,这是陈景义,军中总旗, 以前在军中我们都叫他陈哥, 模尸断案很有一套,还做过仵作,就是他送来的消息。” “见过陈大人。”刘怀浦连忙躬身,他是商贾,最见不得官了。 陈景义轻轻点头,视线在库房角落来回扫视,说道: “就只有这些吗?没有遗漏?” 刘怀浦点点头,肥硕的身体还有些气喘吁吁: “没错,陈大人,东西都在这了, 只是不知黑鹰要做甚?居然如此紧急。” “找一件东西。” 陈景义没有隐瞒,从怀中拿出一个油纸包, 轻轻打开,露出其内一张泛黄纸张。 打开后,纸张上呈现出一底座四方的玺印,上方还有两头青牛仰天嘶吼,最上方还有一个橛钮。 “这好像是草原的东西啊。” 刘怀浦曾与北平不少草原人打过交道, 他们身上带的印信就与这差不多,只是没有这个气派。 陈景义轻轻点了点头,面露凝重: “这是草原大印,也是刘黑鹰让我找的东西。” 陈景义拿着纸张在二人面前比划,同时说道: “此物不到手掌大小,一会儿搜寻时不可遗漏,都记下了吗?” 刘怀浦与小顺子轻轻点头:“记下了,这东西很明显。” 陈景义轻轻点头,而后将纸张对折, 在二人震惊的神情中,就这么咀嚼起来,吞咽而下。 “这?此物如此重要?” 刘怀浦瞪大眼睛,此等行事谨慎,让他一边害怕,一边有参加大事的神圣感。 陈景义想了想当时刘黑鹰的模样,点点头: “前所未有的重要。” “这东西在这些缴获里面?”小顺子这时开口。 “不知,所以我们要一点点找,将所有牲畜放在一侧,我们先寻找杂物, 若是没有就开膛破肚,在牲畜体内找,总之任何角落都不能放过。” 陈景义一边说一边走向那堆缴获,神情凝重。 二人连忙也跟了上去。 庆州大营,庆州中卫指挥使丁先智带着军报来到中军大帐, 守在门口的石正玉脸色冰冷,抬手阻拦,冷冰冰说道: “止步。” 丁先智是一四十余岁的中年人, 丝毫看不出老迈,眼睛炯炯有神,步伐轻盈,此刻被拦住, 他没有丝毫意外,只是轻轻一笑: “这位将军,吾乃庆州卫指挥使丁先智,有要事秉明大将军。” 石正玉目不斜视,只是冷声开口: “帐外等候。” 话音落下,丁先智露出媚笑,自顾自站在一侧。 而石正玉没有选择去通传,依旧站在那里,让丁先智心中不爽,于是问道: “将军,为何不去通传?” “无可奉告,等着便是。”石正玉依旧目不斜视,惜字如金。 对此,丁先智叹息一声, 强龙压住了地头蛇,他只能就这么等着。 半个时辰后,营寨内号角声轻轻响起,石正玉这才迈步走入军帐。 不多时他慢慢走了出来: “进去吧,莫要出声,安静等候。” 丁先智松了口气:“多谢将军。” 进入军帐,丁先智看到了正在桌案后处理军报的大将军蓝玉, 军报以及往来文书堆满了桌案, 蓝玉时而奋笔疾书,时而垂头思考。 见到这一幕场景,丁先智想到了先前石正玉的嘱托, 便默默站在那里,也不做声。 时间一点点流逝,又半个时辰过去, 蓝玉忽然怒不可遏,丢下手中军报文书,快步站起身,来到那幅巨大地图前查看,嘴里还骂着: “废物,都是一群酒囊饭袋!!” 军帐内的气氛凝固到了极点, 丁先智此刻已经有些后悔了, 不该为了邀功连夜前来禀告,应当走正当流程。 这时,蓝玉身体没动,眸子依旧在地图上扫视。 “何事?” 丁先智听到这冰冷声音,心里已经凉了半截, 但来都来了,还是要秉明, 深吸一口气,丁先智上前一步, 将军报文书以及缴获文书高举,沉声道: “回禀大将军,庆州中卫后千户所与前军斥候部在草原联合绞杀乃蛮部千人精锐, 斩首三百余,擒获七百余,缴获战马五百,甲四百,财货甚多。” “嗯?” 蓝玉慢慢转过身,视线扫视着丁先智, 径直上前拿过文书,就那么站在那里仔细查看。 慢慢地,蓝玉眼中的戾气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嘴角微笑一闪而逝。 他拿着军报,回到长桌后坐下,淡淡开口: “不错,庆州卫总算是没让本将失望,这次立了大功。” 丁先智心中一喜,连忙说道: “庆州卫行辅佐之事,只要大军有需,下官绝不推诿。” 蓝玉轻轻点了点头,继而拿起军报打开查看, “嗯?”粗略扫过, 蓝玉眉头微皱,抬头扫了一眼丁先智,继续低头仔细阅读。 慢慢地,就连丁先智也觉得有些不对, 消散的凝固气息重新汇聚而来, 仿佛一座大山一般压在他身上,让他喘不过气。 他是卫所指挥使,亦是三品大员, 但这天下卫所何其多,指挥使亦是如此。 而这天下,永昌侯只有一个, 所以即便二人都身居高位,但其中差距云泥之别。 没一会儿,蓝玉冷哼一声,将军报甩了出去: “什么狗屁东西,军报你看过吗?” 丁先智心中暗道糟糕,连忙将军报捡了起来: “回禀大将军,下官看过。” “对其上所述无异议?”蓝玉眼神愈发阴寒,死死盯着丁先智。 “其上所述乃后千户所阎三所写,下官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啊。”蓝玉声音冰冷,将身体靠在椅背,冷冷地盯着丁先智: “好大的胆子,后千户所躲藏在大坝山角, 分明是逃难,却被说成了诱敌深入, 明明是前军斥候部结阵阻敌,却说两部联合抵抗, 这巴雅尔分明是前军斥候百户刘黑鹰率队阻滞,从容擒获, 你来告诉本将,军帐内躲藏之人如何与营寨外之人配合擒获敌军主将? 莫非有妖法?若你庆州后卫有此术法, 还请将北元朝廷的乌萨尔汗给本将擒来,自此这大将军的位置便由你来做。” 蓝玉的声音越来越大,语气愈发严厉, 最后几乎是大吼出声,让丁先智抖若筛糠。 “下官.下官不敢,下官愚钝,久疏战阵, 没看出其中端倪,还请大将军恕罪。” 丁先智连忙跪地磕头,满脸惊恐。 蓝玉将军报甩了出去,冷冷说道: “千户阎三你自己惩处,军报重新写,这一封军报若送到都督府,连你也不能幸免。” “是是.多谢大将军。”丁先智长出一口气,连滚带爬地离开。 “慢着。”蓝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让他身体一僵,蹲在原地。 “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是是.多谢大将军。” 丁先智长出了一口气,快步离开,额头已冷汗淋漓。 军帐内重新恢复了安静,过了没多久,黑暗处猛地有沙哑声音传来: “为何不惩处?” 蓝玉漠然,将手中军报文书看完后,冷冰冰说道: “战前不斩将。” “世人都说大将军行事肆无忌惮, 但某看了许久,大将军在军事一途,尤为谨慎, 一个小小的指挥使都不肯惩处。” 蓝玉脸上露出冷笑: “卫所指挥使正三品,下辖五所近六千人,这官还小? 本将是看你在京城待久了,见惯了豪门贵胄,眼高手低。” 黑暗中那人影沉默不语,过了许久才传来一声幽幽叹息: “大将军教训的是,是某跋扈了。 破家县令,灭门府尹,与百姓来说, 一个地方吏员便已是惹不起的人物, 更何况一地指挥使,定然牵扯颇深。 若轻易惩处,定然造成庆州动荡,人心不稳。”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人在明面上不怕,怕的是他们在背后搞鬼使坏, 丁先智要盯起来,这些年庆州处于关外, 军卒死伤不少,其中有许多猫腻,细细详查。” 听蓝玉如此说,那黑影顿时想到了一件事,缓缓说道: “后千户所阎三的私生子阎五坚在与缴获回程途中被杀。 阎五坚曾在陆云逸帐下任小旗,并残害如今前军斥候百户武福六, 此事被阎三压了下来,连夜送二人回庆州, 但..阎五坚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在路上,至今没有查到凶手。 当夜大雪,负责探查的是有仵作经验的陈景义, 他曾言凶手力大无比,可能是草原人, 但当日冰天雪地,此言站不住脚。 而整个庆州后卫能开弓两百的有两个, 陆云逸与刘黑鹰。 能开一百八十的有一个,是武福六, 当日就在车队之中,只不过他身受重伤。 陈景义的儿子在三年前死在关外自己人手里, 此事不了了之,他自此也不为仵作而投身军伍。 奇怪的是.在两个时辰前, 陈景义送信与刘黑鹰父亲刘怀浦, 让其带领与武福六相依为命的小顺子到庆州卫,带走了先前所有缴获, 其中联系,可否深思?” “到此为止,陆云逸罚俸三月。” 蓝玉没有抬头,只是冷冰冰说道。 黑暗中再没有声音传来。 离开中央军帐的丁先智快速离开军寨,返回了庆州后千户所驻地, 阎三就这么站在军帐外,来回踱步等候,面露焦急。 见他回来,阎三连忙迎了上来:“大人,如何?” 丁先智脸色阴沉,没有说话,径直返回军帐, 阎三见状心里一个咯噔,顿时涌起一丝不祥预感,连忙跟了上去。 “事情漏了,大将军让我惩处你。” “什么?” 军帐内,丁先智一脸阴沉地坐在那里,盯着阎三: “既然已经与陆云逸打好招呼,为何不将军报做得漂亮点? 现在被大将军看出端倪,竹篮打水一吃空,还吃不了兜着走!” 阎三一时有些语塞,军报他看过,没有什么问题啊。 他有些震惊,问道: “此等军报,大将军怎么会看?” 丁先智面露阴沉:“我也不知,世人都传大将军疲懒, 我本以为他会一眼带过, 甚至只看那缴获,却没承想他还仔细端详起来。” 说着,丁先智脸色怪异无比, 因为他平日看军报都是只看缴获战果, 只有在大败之时才会看详细军报。 想到这,丁先智叹息一声:“世间传言不可信啊。” 阎三此刻却满脸灰暗,功劳没分到不说, 还被大将军惩处,先前的缴获也没了。 不知为何,他想起了昨夜陆云逸对他所说, 贪心嚼不烂,反受其害。 “大人.如今该如何是好?对我的惩处?” 阎三此刻心中忽然有些庆幸, 庆幸是指挥所内惩处,而不是大将军亲自惩处。 如此便有转圜余地。 “降职如何?”丁先智坐在那里,冷冷地挤出了几个字。 阎三脸色大变,瞳孔骤然收缩: “大人,念在往日恩情上,还请高抬贵手,放属下一马。” “不行,此事大将军已经亲自交代, 放你一马岂不是将我自己推进火坑?”丁先智缓缓摇头。 阎三站在一侧神情不停变换,昏黄的烛火照得他脸色忽明忽暗, 他忽然狠狠一咬牙,说道: “若大人帮属下渡过难关,属下愿将那宁馨送入大人府内。” 丁先智眉头微挑,眼中闪过一丝贪婪,但没有出声。 阎三又说:“大人有所不知,那宁馨成了寡妇后, 比以往更加貌美,人也愈发圆润,眉宇中带着春意, 再加上他身旁没有男人,憋了这么久,大人想必能轻易得手。” “她还在查丈夫的事?” “最近消停多了,人都已经死了三年了,再追查有何用?” 阎三眼中闪过一抹喜色,知道丁先智有些意动,又连忙说道: “那宁馨是北平的大家闺秀,书香世家, 自前朝起就在北平为官,很有能耐, 先前因为他夫婿的原因一直未曾与家中联络, 毕竟他们那等书香世家向来看不得我武人。 但大人若将其收入怀中,那便不一样了, 大人再怎北平么说也是三品之职,定然能让她家刮目相看, 到时大人与宁馨家中共同使力, 大人调离庆州的念想也就能轻易实现, 属下还曾听闻, 大宁都司最近与北平都司正在相互推诿,划定界限, 大人要趁此机会也好谋个好差事任职。” 此话一出,丁先智心跳加快, 想起了那宁馨的曼妙身段,呼吸一点点变得粗重,不可抑制地仰起头。 此事办成,抱得美人归不说,前途更是无量. 深吸一口气,丁先智淡淡开口: “那便罚俸一年吧,长个教训,下不为例, 想来这点小事,大将军也不会过分关注。” 阎三长出了一口气;“多谢大人.” (本章完) 第39章 太阳汗大印! 第39章 太阳汗大印! “没找到?” 陆云逸看着眼眶通红,挽着裤脚,如同老农一般的刘黑鹰,一脸怪异。 刘黑鹰将手中铁锹随意一瞥, 颇有些垂头丧气,一屁股坐在地上,继续唉声叹气。 “在哪呢?东西在哪呢?” “营地都被我挖遍了,就差掘地三尺了,可东西呢?” 听着刘黑鹰坐在那喃喃自语, 陆云逸想要发笑却憋住了,只是故作无事淡淡说道: “找不到便不找了,相比之下,还是军功来得实在。” 说着,陆云逸看了看时辰,道: “还有两个时辰便要天亮了,若是天亮前再找不到,那我等便率部离开了。” 刘黑鹰忽然有些欲哭无泪,快速爬起,抄起铁锹就向外冲去,还留下一句话: “千把人就算是掘地三尺,也要将那玩意找出来!!!” 可世事往往事与愿违,两个时辰很快过去, 朝阳就如昨夜掉落的流星,悄无声息地爬上天空, 洒下光亮,融化着草原上的黑暗。 太阳照常升起,天气依旧灰蒙蒙的,乌云密布,还刮起了大风, 陆云逸站在军帐前,怔怔地感受风儿吹过,看着天际,喃喃说道: “要落雪了.” 远处,乌孙部分支的营寨此刻已经一片狼藉, 像是未播种的耕地,被挖得坑坑洼洼, 土黄带着些黝黑的泥土让军卒们怔怔出神。 到底在找什么? 军卒们也不知道,总之不论挖出什么怪东西,都要好好保存。 刘黑鹰瘫坐在地上,眼前摆着的是各种各样五彩斑斓的石头, 还有一些稀奇古怪的蚊虫,脸上充满失落。 没找到.真的没找到, 不知为何,刘黑鹰忽然有种莫大心绪投入其中, 而后竹篮打水一场空的感觉。 陆云逸这时候走了过来,笑着说道: “既然找不到,便不找了,不是还有那些缴获吗?说不定在缴获里面。” 刘黑鹰垂头丧气,丝毫没有平日操练时的狂傲,他轻轻点了点头: “云儿哥,借你吉言,希望在缴获里。” 说着,他拿着铁锹站了起来, 失魂落魄地看向同样像老农一般的军卒,大喝一声: “散了散了,大家都散了。” 军卒们这才稀稀拉拉地直起腰, 不约而同地单手夹着工具,另一手插在腰上,一脸无奈地看着刘黑鹰。 “东西找到了?”马大可看了看天气,擦了擦额头汗水,大声问道。 刘黑鹰摇了摇头,看着军卒们脸上充满怨气, 似是要将他生吞活剥,连忙缩了缩脖子,眼睛滴溜溜一转: “看来乃蛮部的财宝不在 这里,弟兄们辛苦了。” “啥?乃蛮部的财宝?” 马大可顿时瞪大眼睛,叉着腰的手无声无息放下, 另一手又铲了一铁锹土. 其余军卒也大差不差,又在土里扒拉了片刻。 “算了算了,大家都歇息吧,找不到就算了。” 刘黑鹰丢下一句话,拿着铁锹径直离开。 “哎哎哎,要不再挖一会,俺们顶得住。” 马大可有些急眼,连忙朝着刘黑鹰的背影招手, 其他军卒也是一副望眼欲穿的模样。 陆云逸见到军卒们如此神情,不禁撇了撇嘴, 看来发财是对任何人都无法拒绝的诱惑。 陆云逸眯起眼睛,摆了摆手: “好了好了,大家快回来歇息吧,到午时天气暖和了,我们就要出发了。” 小陆大人发话了,军卒们这才满脸可惜地离开工地, 只是视线一直在狼藉的土地上来回打量,希望能找到蛛丝马迹。 “大人,那乃蛮部的财宝真在这?” 马大可瞪大眼睛,来到陆云逸身前发问, 军卒们不由自主地将步子放慢,视线有意无意地撇了过来。 陆云逸笑了笑,再次摆手: “别听刘黑鹰瞎说,乃蛮部的财宝怎么可能在这, 好了好了,快回去歇息吧。” 马大可这才一脸不忿地离开,拿着铁锹在空中挥了挥,骂道: “这刘黑鹰,张嘴就是胡话。” 其余军卒也跟着骂了起来,陆云逸见到这一幕,很是满意。 经过多日的训练,昨日又一同经历战阵厮杀,今日又共同劳作, 军卒们之间的隔阂悄无声息消弭了许多,变得像是一个整体。 待到战事结束,再带他们胡吃海塞, 共同去青楼妓馆,那便是过命的兄弟。 如此,这前军斥候算是成了。 看着他们的背影,陆云逸大声喊道: “都抓紧歇息,午时就要出发,北方草原还有大把功劳等着我们。” “找到了!找到了!!” 刘怀浦商行的库房中, 小顺子从一头牛的肚子里爬出来, 满身的血污,眼睛瞪得大大的, 看着手里的油纸包,不由得发出一声声大喊! 声音在库房里回荡, 过了许久刘怀浦与陈景义才从牲畜腹中钻了出来,一脸不可思议。 居然真的找到了? 陈景义丝毫不管身上血污,快步上前,接过那油纸包, 抹去上面的黏液,小心翼翼打开。 顿时一枚古朴的青铜银信呈现在三人眼前, 陈景义严肃的脸上第一次露出笑容: “居然真的在牲口肚子里.” 一旁的刘怀浦一屁股坐在地上, 他年纪大了,干了将近一夜的活, 见到东西找到,顿时有些绷不住。 小顺子连忙蹲下身,面露关切: “刘叔,您没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就是这胳膊腿都酸, 不过好在东西找到了,也算是没浪费功夫。” 陈景义弯下腰,将刘怀浦扶起来,并将印信递了过去: “刘当家,这东西还请好好保管,黑鹰兄弟极为重视。” 刘怀浦点了点头,接过印信塞进怀里, 而后看向库房内的一地狼藉,尤其是那牛羊的尸体,遍地都是, 不免露出一丝肉痛。 “东西是找到了,可小老儿这银子却要没了, 羊也就罢了,死了就死了,这牛小老儿还要买一些补上。” 陈景义眉头微挑, 他本想出言提醒,但现在看来却是不用了。 于是他说道:“这也是为了稳妥起见,若是有人来追查,也好搪塞过去, 此物像是草原印信,相信对黑鹰兄弟极为重要,一些银钱也不算亏。” 刘怀浦笑了笑,擦了擦沾满血污的手,伸进怀里拿出两张银票, “一人一百两,算是这一夜的报酬, 出了这个门,库房里发生的一切都要忘掉。” 不等二人说话,刘怀浦便将银子塞了过去: “黑鹰他年纪小,还不懂事,总是靠情谊办事, 但我是商贾,一身铜臭,喜欢礼尚往来, 今日你们帮我做事,这是我的报酬, 同时我们也结了一些情谊, 日后两位找小老儿做事,我亦不会推辞, 一来二去,这情谊便愈发深厚。 当然,若小老儿日后找二位做事,也还请万分尽力。”“那是自然,多谢刘当家了。”陈景义率先躬身一拜, 而小顺子呆呆地看着手中银两, 一时间失了分寸,这是一笔他一辈子都赚不到的银钱。 “多谢.多谢刘叔,以后有什么事尽管吩咐。” 刘怀浦一巴掌拍了过去: “你现在就在商行内做事,我不吩咐你,吩咐谁?” 小顺子嘿嘿一笑,不禁挠了挠头 “好了,小老儿便不留二位了,从后门离开吧。” 待到二人离去,刘怀浦掏出印信来回打量一二,眼中有一些疑惑. 随即他也从后门离开。 一个时辰后,陆府大门前, 刘怀浦的身影从马车上下来,见到了迎面而来的门房老张。 门房老张走到近前,鼻子耸了耸,眉头忽然一皱, 在刘怀浦身上打量片刻,见他抬头, 神情之中的异样马上消失不见,反而堆起了笑容。 “是刘掌柜啊,您慢点走,刚下了雨,路滑。” 刘怀浦笑了笑,问道:“陆先生可在家?” 门房老张笑了笑,将身体靠近马车,一边耸鼻子一边笑着说: “要打仗了,庆州的贵人都去了北平,老爷这些日子都在家中。” 刘怀浦一边笑一边走: “那些人胆小如鼠,不就是打个仗吗,跑什么跑。” “还是刘掌柜胆识过人,不愧为庆州富商。” 刘怀浦挤了挤眉头,将脑袋凑近一些,小声道: “要不是黑鹰在军中,我也早跑了, 这天寒地冻的,整得我老人家浑身疼。” 门房老张一愣,随即抿嘴一笑: “黑鹰跟着少爷,在军中自然无事。” 刘怀浦点了点头:“黑鹰他娘早产,致使他从小体弱多病, 要不是跟着陆云逸从小操练,早就死了,哪有今日这番力气, 前些日子还跟着升官了,我老刘家世代为农,终于出了个官啊, 这不,今日特来感谢陆先生, 若他不在庆州,我这商行开不好,儿子说不得也没了。” 门房老张轻轻一笑,带着他来到正房, “刘掌柜您自己进去吧,我还要守门。” “劳烦了,商行最近从草原弄了些牛羊肉, 我让下人处理好,晚上送来一些,也有你一份, 不要客气,多吃一些补补身子。” “那就多谢刘掌柜了。” 做完这一切,刘怀浦推门而入,见到了正在桌案前奋笔疾书的陆当家。 “你怎么来了,有何事?”陆当家没有抬头,沉声问道。 刘怀浦也不作废话,从怀中掏出印信,径直走上前去拍在桌案上, “看看这是什么?” 陆当家微微抬头,眉头顿时紧皱,连忙将印信拿了起来,仔细端详: “草原大印?” 刘怀浦点了点头:“没错,从牛肚子里挖出来的。” “牛肚子?”陆当家面露诧异。 “对,牛是乃蛮部的牛,是陆云逸带着黑鹰缴获, 昨日下午忽然火急火燎地送信回来,让我去将缴获尽数带走。”刘怀浦快速说着。 “乃蛮部?”陆当家眉头皱得更深。 “对,我还打听了,阎三此刻回来立了大功, 与陆云逸带领的前军斥候绞杀了乃蛮部的千余人精锐, 俘获了将近七百人。” 陆当家眉头微挑,眼眶微咪: “你是说那乃蛮部精锐是来找此物? 它是乃蛮部大印?” 陆当家想到了什么,瞳孔微微收缩: “太阳汗?” 刘怀浦耸了耸肩,不停地拽着自己胡须: “显而易见,那两个小子从俘获的人嘴里得知了大印所在, 这才派人送信回来,让我寻找。” 陆当家点了点头:“人可靠吗?” “可靠,一人在我那里做工, 一人是前些年的衙门仵作,就是死了儿子不停申冤的那个陈景义。” 刘怀浦似是想到了什么,伸出手指了指隔壁: “他儿子与隔壁宁寡妇一样,死得不明不白, 陆云逸现在是千总,有能力调查此事。” 陆当家知道他是想说陈景义为两个孩子办事,为的是调查当年真相, 他轻轻点了点头,表示知晓,视线在大印上来回扫视, 过了好一会儿,他将大印径直放在身后书架上,就那么堂而皇之。 “就这么放着?不给大将军送去?”刘怀浦瞪大眼睛。 “上位见到宝贝总会冲动,这东西谁送谁有好处,等他们回来吧。”陆当家语气古井无波。 刘怀浦点点头:“你说得对,趁着他们年轻要冲一冲,越早升官越好。” 陆当家将桌上纸笔收起来,瞥了他一眼: “如今天下大定,四海沉浮, 爬得越高,摔得越狠, 在军中尤为如此,败一次就是万劫不复, 再也没有天下未定时那么多重来的机会,还是稳一些好。” 刘怀浦脸色凝重,极为赞同地点了点头: “这些年生意也有些不好做了, 四处都是商行,各个背景深厚, 要不是我起步早,哪还有我分一杯羹, 若是再让我从头再来,我大概到不了如今地步,可能会更加不堪。” “无病呻吟,得陇望蜀,得了便宜还卖乖。”陆当家毫不客气。 刘怀浦毫不介意,就那么坐在那里美滋滋喝着茶, 待到将茶饮尽,自顾自站起身, “走了,老夫我要回去泡一泡, 这满身的血腥味,谁都要来闻一闻,不知道的还以为小老儿杀人了。” 待他走后,门房老张悄无声息走了进来,躬身说道: “老爷,刘掌柜身上有浓郁的血腥味, 不像是人的,带着一丝膻气,应当是牛羊。” “知道了。” 门房老张继续说道: “老爷,隔壁宁夫人来人,想要见一见少爷, 我告诉她少爷出征了,她又说想见一见您。” “不见。” “是。” 陆府大门外,一女子静静站在那里,穿着一袭素净的衣裙, 裙摆随着微风轻轻摇曳,宛如一朵在寒风中独自绽放的白莲。 她脸庞清秀而苍白,眼眸深邃而哀怨, 仿佛藏着无尽的思念等待, 眼角微微下垂,眉宇间透露出淡淡忧伤, 仿佛一阵微风吹过,就能触动她内心深处的柔软。 她的发髻挽得整整齐齐,几缕发丝随风轻轻飘动,为她增添了几分妩媚与柔弱。 当门房老张走出来时,那女子眼眸微台,其内闪过一抹喜色,但很快便恢复如常。 “如何?”女子的声音清脆柔弱,带着一丝隐隐的哀愁。 门房老张缓缓摇头: “先生不见客,宁夫人改日再来吧。” 女子嘴唇微抿,顿了许久才露出一抹强笑: “多谢。” (本章完) 第40章 敌众我寡,聚而歼之 第40章 敌众我寡,聚而歼之 十日后,北方草原天空低垂,云层厚重, 雪纷纷扬扬从天空中飘落, 在空中舞动,宛如无数白色精灵,轻盈优雅, 每一片雪都晶莹剔透,闪烁着微弱光芒, 给眼前世界增添了几分纯净与朦胧。 草木早已凋零,只剩下枯黄的枝干在寒风中摇曳,一幅萧瑟场景。 偶尔传来几声动物低吟,但很快便被剧烈的马蹄声所惊扰,一溜烟消失不见。 远处一队身着黑甲的骑兵疾驰而过,速度一点点慢了下来。 马蹄踏在厚厚的雪层上, 发出“咯吱咯吱”的清脆声响,回荡在空旷草原之上。 他们的铠甲在寒风中闪耀着冷冽光芒,如同冬日冰晶,坚硬耀眼。 骑兵们的脸庞被寒风吹得通红,但眼神坚定炽热, 领头之人是一年轻骑卒, 身材高大,面容英俊,腰杆挺得笔直。 他的视线似乎穿透了风雪直视前方, 看向远处那连绵不绝的山脉,眼窝深邃。 一名后方骑卒上前,手拿着地图大声笔画: “大人,穿过眼前这座山就会抵达百眼泉, 在我们抵达这里后,周围游弋的北元骑兵越来越多, 若我们与他们再次纠缠,可能会被拖累,继而引来北元大部。” 为首的陆云逸轻轻颔首,接过地图仔细查看, 上面已经被标注了一个个元人据点,清晰明了。 还有他们这一路行来的前进路线。 在先前的十日奔袭中,他们清理了至少十余个元人据点, 以及数不尽的暗哨, 斩敌数千,而己方骑兵损失寥寥无几。 比之上一次陆云逸率领总旗队伍前来时更加从容。 陆云毅轻轻回头看向在场的诸位军卒, 他们脸上闪烁着黝黑,眉宇中带着一些疲惫, 但眸子却炯炯有神,充满锋锐。 多日的厮杀已经让他们摆脱了步卒桎梏, 对于骑兵战阵厮杀以及斥候之法愈发娴熟。 陆云毅轻轻挥了挥手,那军卒收起地图,转而赶往大部后方继续记录。 陆云毅则看向一旁早已消瘦许多的刘黑鹰,笑着问道: “对于身后追击的骑兵,你觉得该如何?” 刘黑鹰吐掉口中甘草,眼神杀气凛然,手中长刀用力挥了: “哪有整日逃跑的道理,不如找个机会将其一锅端了。” “黑鹰兄弟说得没错,他们已经跟着我们跑了两日,想来早已疲惫, 此刻我们应当掉头而击,一举将其冲杀殆尽。” 一旁的马大可满脸杀气,握着长刀咬牙切齿开口。 陆云逸轻笑一声,看向在场的诸位百户,问道: “你们觉得呢?” “跟他干,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带着他们遛了这么久,也该收网了。” “敌追我逃,敌疲我打,现在正是时候。” 一众百户们七嘴八舌地说了起来,神情中充满激愤, 虽说他们知道大人此举是带着敌人遛弯,但这也太过憋屈了。 两日的奔跑,打不还手骂不还口,人来了就跑,搞得他们狼狈不堪。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是残兵旧部。 事实上他们都清楚,千余人的建制几乎最大程度地保留, 每个百人队虽然有所损伤,但并无大碍, 一些轻伤者可以继续杀敌,重伤者保存辎重,倒也相得益彰, 完全不像他们这两日表现出来的,没有一战之力。 见百户们心中都燃起愤怒,陆云毅轻轻点了点头,而后看向王申: “这雪什么时候下得最大?” 王申连忙抬头看了看天气,又拿出小册子仔细翻看, 这时刘黑鹰凑了上来,盯着他的小册子骂道: “你识字吗?整日看着册子。” 接着刘黑鹰便看到了独属于王申的文字, 各种稀奇古怪的形状跃然纸上,让他应接不暇。 王申嘿嘿一笑,他看得懂就好。 端详了一阵,他抬头看向小陆大人,慢慢说道: “大人,按照属下推测, 风雪应该在申时初左右达到最大,应伴随有大风, 此等风雪天气不利于骑兵冲杀,会大大阻滞速度。” 陆云逸有些诧异地看着他,夸奖道: “不错,你这差事干得越来越好了,你还有什么意见吗?” 王申嘿嘿一笑,脸上写满了满足, 这段日子里他的意见屡被采纳,甚至比一些上官的意见还要重要。 这让他觉得,自己也是个有用之人, 所以对于气候观测,他从来不曾马虎, 旁人睡觉时他在观察,旁人冲杀时他也在观察, 就算是收整战利品时,他依旧在观察。 总之绝不放过任何一处细节。 王申想了想,开口道: “大人,虽然大风会阻滞骑兵冲杀,让我等速度放缓, 但那是背风,若我等顺风而行, 则我方冲杀速度会极大增强,而敌方阻滞速度将会减弱, 此消彼长之下,我等应当能轻松破敌, 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陆云逸笑着问道。 “只是这风向还无法断定,需要等到风雪降下,才可确定, 在这草原上与在境内有些不一样。” 王申指着前方的连绵山脉: “此地有山脉阻滞,风向混乱,属下一时也分辨不清。” 陆云逸点了点头,看向天空中随意飘洒的风雪, 他们时而向左,时而向右,时而纠缠在一起,似乎无序混乱,总之到处都是。 他想了想,沉声说道:“不论如何,今日也要解决追兵, 待到风雪最大之时,不论是顺风还是逆风我等都要展开冲杀, 一定要在两日之内越过百眼泉,抵达捕鱼洱海。” 他又看向立在一侧,默默拿着册子书写的几名军中文书,问道: “一路行来,水源以及各种可供大军停靠的营地都记载了吗?” “还请大人放心,都记下了。”陆云逸点了点头:“到达百眼泉以及捕鱼儿海后,尔等要尤为注意,任何水源地点都不能放弃, 即便是干涸的河流也要记录, 如今是二月,大地上还铺尘着大雪, 到了三四月份冰雪融化,那里可能会重新涌出水源, 为了大军行进通畅,所有地点都要记录。” 这已经不知是陆云逸第几次重复强调, 即便是对于地形一窍不通的军卒们都知道了此事重要,在心中默默记下了一些地点。 军中文书更是用力点头: “还请大人放心,我等定然不放弃任何一个水源地。” 做完这一切,陆云逸抬头看向四方朗声道: “来时三里有一处避风点,我们去那里休整,弟兄们好好休息, 那些北元骑兵追了我们许久,想来得意万分, 也该让他们看看我明军战刀之锋锐。” 此话一出,军卒们皆是面露振奋,暗暗提了口气,拳头不由自主地握紧。 这些天被那些元人骑兵追得四处逃窜,心中早就怒不可遏! 现在有报仇的机会,他们定然不会放过。 两刻钟后,一行人回到早就探查好的避风地点, 这位于两山与一高坡之间形成的天然犄角, 在这里只有那漫无目的飘落的风雪能够抵达, 即便如此,地上的积雪也只有薄薄一层, 进入其中,顿时耳旁呼啸的冷风不见了, 天边飘散的大雪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阵阵温暖。 军卒们下马而立,围绕着战马开始来回检查, 看看战马身上有无伤痕蚊虫,又抬起四只马蹄仔细查看,扶了扶马蹄铁,顿时面露喜色, 自从更换了这新的马蹄铁之后,战马蹄子的磨损的确小了许多。 紧接着军卒又开始帮助战马清洗马鼻内的污垢与积攒的灰尘, 以保证战马呼吸通畅,能以最快的速度冲杀。 在军卒们休整之时,陆云逸召集了十位百户,在简易搭建的帐篷内议事, 帐篷的搭建极为简单, 将几根木棍竖起来,而后将巨大麻布披撒下去,再用石头压住边角, 就这样一个有些漏风但又遮风的营帐便出现了。 十余人坐在里面,虽然略显拥挤,但也能带来温暖。 刘黑鹰用一只脚踩住麻布边角,骂咧咧说道: “这些军卒干活越来越不仔细了,军帐四处漏风,也不收整一二。” 陆云逸坐在中央,瞥了他一眼: “军卒们一路辛苦,能有个遮风之地便足够了。” 刘黑鹰撇了撇嘴,又往后坐了坐,压住更多的边角。 见所有人都严阵以待,陆云逸也不客套,翻开册子看了看说道: “经过这两日的追杀,发现敌军在一千人左右,由六个甚至更多部混杂而成, 他们原本分散在各地,一路尾随而来,慢慢汇聚,最后形成了如此规模。 虽然敌众我寡,但大家尽可放心, 一旦开战,对方必定各自为战,无暇他顾, 而我部是一整建制,能够轻松形成合力,击败他们不难。 难的是如何减少自身损伤,让更多军卒走出草原。” 一众百户们面面相觑, 虽然多日来的厮杀,让他们逐渐习惯了骑兵斥候战法, 但相较于步卒的决战到底,骑兵战阵的来回游弋则让他们头大, 而想要减少损失,必然要七进七出来回冲杀, 这对一众百户来说是一个不小的挑战, 不论是战场的切入,还是脱离的时机,都让他们心情沉重。 他们怕一个选择不好敌军便冲杀而至,那会造成大部损伤。 陆云逸却没给他们遐想时间,翻着册子索性说道: “此战依旧由刘黑鹰部武福六部阻滞敌军,分隔战场, 至于从哪里进入,又从哪里杀出分隔多少人分隔哪一部, 由战场形式加之你们自己的判断决定。 切记,要果断,不要犹豫。 敌军乃多个小部组成,可能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弱, 一旦形成战场阻隔,我们歼灭了其中一部,定然会让其方寸大乱。” 对于这个安排在场百户没有任何意义,刘黑鹰与武福六同样如此, 一路行来,他们二人干的都是此类活计,熟能生巧。 刘黑鹰挠了挠头: “我看那千余人所穿甲胄都形色不一, 不如分隔时让其掺杂在一起,形成混合,不让其保留完整建制, 如此群龙无首,冲杀时也好解决一些。” 此话一出一众百户的眼睛亮了起来, 他们比谁都知道,上官的重要, 若是让他们独自在这草 原内游弋,就如那无头苍蝇, 而北元军卒也是如此,一旦失去了同袍策应,混编到其他军伍之中,必然产生混乱。 陆云逸投向册子的眸子微微抬起: “你要想好,如此做虽然能让后续进展更为顺利, 但想要分隔一整个建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他们会以最快速度形成合力,继而形成反击。” 刘黑鹰脸色凝重,对于此等状况早有预料重重点了点头: “死伤一些无妨,只要能在后续厮杀中找补回来即可。” 军帐内的气氛顿时变得有些沉重, 战场就是如此残酷,有时死一部而成全大部之事屡见不鲜。 陆云逸看向刘黑鹰与武福六,轻轻点头: “那便如此做,不惜代价让其陷入混乱。” 陆云逸紧接着看向马大可: “你厮杀悍勇,要承担起主要歼敌任务, 正面冲杀,力求快速造成伤亡。” 他觉得这样有些不稳妥,便又看向钱宏: “你部亦是如此,与马大可进行正面冲杀,力求在最快速度内解决敌人, 此战敌人有一千余,只要杀伤个三四百, 他们应当就会溃不成军,你二人的任务尤为重要。” 马大可与钱宏对视一眼,又看向陆云逸重重点头拱手道: “属下定不辱命。” “殷克雄、纪湖部在外游弋, 待刘黑鹰与武福六部分隔战场完成后快速填补空隙, 阻滞前后敌军,让其不能完成合流。” “属下遵命!” “宁充与廖心远部跟随马大可与钱宏完成第二次冲杀,务必做到攻杀不停,使敌军无整军时间。” “属下遵命!” “方广南、迟林、盛英部跟随本官,直扑敌军后方,阻滞敌军将领号令战场。” “属下遵命!” 简易的作战计划分配完成,陆云逸和上册子将其丢在一旁笑道: “此番作战计划十分粗浅,具体的小旗与总旗我没有布置,由尔等自行决断, 这一来可以让你们增强对战阵的理解, 二来也能让你们的部下得以锤炼, 只有部下军官足够精锐,将领们才做得没有那么累,不至于事事操心。” 一众百户们顿时笑了起来,以往他们跟过许多上官, 有一些上官事无巨细地指挥, 此举虽然好,但上官终究是上官, 不了解军卒们的战场习惯,使得军卒们很是难受,动辄死伤惨重。 如今小陆大人让他们自己施为,他们很是欣喜, 这样一来他们便可以随意调整,做到如臂使指。 接着陆云逸又拿出了提前绘制好的地图, 用地上的积雪做了一个简易沙盘,在上面写写画画, 传授着冲杀中的注意事项以及战场形势, 还有一些运用地势的巧妙之法,让百户们大开眼界。 时间飞速流逝,眨眼半个时辰过去,陆云逸缓缓站起身,松了松腰,挥了挥手道: “好了,各自散去安排吧,我等还要继续前行,此战不容有失。” “是!” (本章完) 第41章 而来运转,冲杀不停 第41章 而来运转,冲杀不停 申时初,原本就隐在云层中的太阳变得愈发昏暗, 天地间狂风大作,如王申预料的一般, 风雪在这一刻淹没了整个草原。 营寨附近的简易营帐已经被早早收起, 若不如此,可能会被大风吹走。 他站在雪地上,静静看着前方朦胧白皙的世界,一时间有些感慨。 春日的草原与冬日的草原完全是两个世界, 一边是勃勃生机,一边是死寂无声。 刘黑鹰此刻悄无声息走了上来,大声喊道: “云儿哥,可以出发了,军卒们已经收整完全。” 陆云逸轻轻点头,对着刘黑鹰说道: “传令下去,风雪太大了, 敌军可能已然安营扎寨,要做好袭营的准备。” 刘黑鹰用力点点头,面露激动, 袭营可比正面厮杀简单多了,只需要找准时机一个冲杀便能让敌人方寸大乱。 “放心吧,云儿哥,军卒们都是精锐,比以前的兵好带多了。” 对此陆云逸也深有体会,虽然后千户所的兵处在边疆之地,已经足够精锐, 但与常年南征北战的兵还是有一些差距,至少在军令调配上是如此。 如今他只需要下达一些简单军令, 军卒以及百户们便会自行补充,而不用像以往那般事无巨细, 这使得他工作量猛地减轻不少。 陆云逸拍了拍刘黑鹰的肩膀: “此战不容有失,但若事情不对,记得保全自身。” 刘黑鹰颠了颠手中长刀,嘿嘿一笑: “放心吧云儿哥,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见他如此模样,陆云逸也就放下心来,轻轻一跃便跳跃马上: “嗯,传令全军出发吧。” 传令兵顿时拿着大喇叭在风雪中嘶吼,嚷嚷地出发, 还有传令兵拿出了号角,苍凉的声音在风雪中响起的那一刹, 所有军卒心中都闪现出一丝悲凉以及视死如归的决然。 他们是大明军卒,出境作战,不仅是为自己,也为大明。 见到军卒们坚毅的表情,陆云逸悄无声息点了点头, 能在乱世从军的良家子,大多心中都有几分家国情怀, 此等军卒,放到战场之上, 与敌人厮杀起来那便是不死不休,悍勇当先。 陆云逸挥了挥马鞭,用麻布套住脸孔,只露出一双眼睛,而后喊道: “出发!” 话音落下,陆云逸一马当先冲了出去, 此时他们已经逼近捕鱼儿海,靠近元庭, 只要将这里的敌人剿灭,短时间内元庭就是瞎子, 直到下一批军卒到来,才能重新掌控此地局势, 至于下一批轮换军卒什么时候到来, 他也不知,但想来不会太快。 这个时间,就是他给大军争取的时间,也是他的晋身之阶。 千余匹战马在风雪中疾驰而过,剧烈的马蹄声淹没在风雪之中, 战马的速度很快,快到让陆云逸耳边都填满了风声呼啸,听不到马蹄响动。 他尽可能地保持马速, 不至于过快,也不会过慢, 这能让军卒们都跟上来,不至于迷失在风雪之中。 时间一点点流逝,眨眼间半个时辰便过去, 陆云逸带领军卒在这一片兜兜转转, 始终没有发现追兵的踪迹,这让他不禁涌出阵阵疑惑, “莫非他们真的安营扎寨了?” 陆云逸想想觉得有些不可能, 这些日子以来,就算是他们歇息, 那些草原人也不曾歇息,一直跟随着后面,沿着他们的行迹前进, 如今风雪天正是拉近距离的好机会,他们怎么会放过? 另外草原斥候是防守一方,理当更为迫切, 不至于因为风雪便停下脚步。 果不其然,又前进了数里后, 陆云逸眼神一凝,看到了地上还未被风雪彻底掩盖的篝火痕迹, 他轻轻扬起手,战马速度放缓,一个翻身便跳了下来,在那篝火旁翻找, 扒开积雪,下方黝黑的干柴显现,他的手还能感受到一丝温热, 这个发现让陆云逸眼眉微挑,嘴角不可抑制地勾起笑容, 只要找到了他们停留过的营地,那敌人便好找了。 只见他翻身上马,抬起头在朦胧中看了看方向, 长刀指向斜前方: “西北而行十里,疾行!” 同时他打了几个手势,为的是避免因为风雪,传令兵听不清楚号令。 军卒们面露振奋,连忙按照军令追了上去, 可不仅是陆云逸,就连军卒们的脸色也因为赶路而慢慢变得怪异, 这.这里这里似乎是他们先前休整的地方。 直到众人看到远处那朦朦胧胧的山峰后,才终于确定, 追兵竟然无声无息追到了这里, 军卒们不免生出一阵后怕, 若不是他们主动出击的话,恐怕会被追兵堵在死路。 陆云逸处在军阵最前方,一脸凝重, 他疏忽了这里十分靠近捕鱼儿海,乃至元庭, 军卒之精锐远不是他们一路行来剿灭的那些土鸡瓦狗可以比拟。 不论是追击速度,还是寻人能力, 都要比先前碰到的元人斥候厉害得多。 好在他运气不错,侥幸逃过了追击, 又阴差阳错地将那些追兵堵在了死路 想了想,陆云逸轻轻招手,将那些百户都召集在身边,大声喊道: “其他人原本作战计划不变,用于扩大分隔战场的殷克雄、纪湖部绕到高坡之上,我们一前一后堵住他们。 待到武福六与刘黑鹰完成第一次分隔, 你们二人便无须犹豫,从高坡上直接冲下,做出四面包围的架势, 记住,军卒间隙要大,喊杀声要大,气势更要足, 要让敌人以为被前后夹击,听懂了吗?” 这二人不似刘黑鹰那般用着顺手,所以陆云逸交代得事无巨细。 殷克熊与纪湖对视一眼,重重点头, “还请大人放心,我等定然完成军务。” 陆云逸点了点头,再次强调: “此战之关键就在你二人,能不能乱敌就看你们了,勿要让本官失望。” “还请大人放心!” 陆云逸大喝一声好,开口: “随部前行三里后脱离队伍,务必要做到悄无声息, 若是北坡有敌人,不要犹豫果断退回来,不要恋战。” “是!” “好,大部出发。” 陆云逸一挥手,百户们四散而去, 前往各部将作战任务告知总旗小旗乃至特定的军卒。 一切都在行进间井然有序地进行着, 作为军伍成长的亲历者,武福六以及几位百户都暗暗佩服, 不到一月便捏合一支足够精锐的军伍,这在以往前所未见。 曾有人与陆云逸说过此等事, 认为他可以在军中谋一个指挥佥事的职务, 主抓练兵,被陆云逸笑着打发。 在军中,重要的不是职务,而是手中掌握兵马, 指挥佥事若是手下没有兵马,也是泥菩萨, 还不如现在的斥候千总。 至少他如今权限极大,可以随时进入中军大帐,面见两位侯爷。 军卒压抑着步子前进,在知道敌军可能存在的具体位置后, 军卒行进就变得有章法起来, 何时缓行,何时疾行,都有着明确布置。 如今距离先前营寨之地不过五里, 军卒们的速度已经慢慢提了起来, 在行进至三里处,前去探查的军卒返回队伍,禀告了营地的状况。 “大人,那些元人占据了我们原本的营地,此刻正在安营扎寨,准备在这里休整。” “有多少骑兵在外游弋?”陆云逸嘴角露出微笑,问道。 “大约只有一百余骑兵警戒,其余军卒都在安置军帐,布置篝火, 我带着属下靠近他们都没有察觉,想来是认为我等早已跑了。” 听着军卒汇报,陆云逸嘴角笑容越来越大,最后重重点头: “你辛苦了,归队吧。” 待到斥候离开,陆云逸扬起手中长刀,朗声道: “弟兄们,一切照旧,一刻钟后疾行冲阵!” 剩余的八百余军卒默默屹立在风雪之中, 一只手抚摸着战马鬃毛,另一只手握紧长刀,眼神锐利如刀锋, 风雪如怒涛般汹涌,狂风卷起层层雪浪,遮蔽了天地界限 天空被厚厚乌云笼罩,刺骨的寒风卷起层层雪, 在空中疯狂地旋转、飞舞,形成了一片白茫茫的混沌世界, 停留片刻,他们铠甲上覆满了厚厚积雪, 头盔上的红缨在风雪中飘摇,仿佛这混沌世界的唯一色彩, 中军位置,传令兵已经将代表大明的旗帜立了起来, 高高飘扬,猎猎作响。 呜—— 苍凉厚重的号角声悠悠响起,随着陆云逸一声震天怒吼, “杀!” 千余明军将士如同被唤醒的雄狮,齐声呐喊, 声音在风雪中回荡,震撼着整个草原。 冲锋的号角声尖锐激昂,仿佛穿透风雪,直刺敌人心脏, 军卒们手持利刃,身披甲胄, 在风雪中疾驰而出,如同一道道银色的闪电划破天际。 战马步伐坚定有力,每一步都踏在厚厚积雪上,发出沉闷回响, 咚、咚、咚咚咚—— 战马蹄子的踩踏声越来越急促, 军卒们的速度也越来越快,身上的积雪被遥遥甩在身后, 随着冲锋开始,风雪似乎变得更加狂暴, 但在这狂暴风雪中,军卒们变得更加凶猛无畏, 三里的距离转瞬即逝,在那里忙活的元人只觉得大地一阵颤抖,紧接着前方的混沌世界就被突破, 一道道身骑战马,浑身包裹严严实实的骑兵冲了出来! 他们的心脏产生了刹那间的停滞, 在他们惊愕之际,看到了那飘扬的明军旗帜,这才有军卒反应过来, 发出一声撕心裂肺叫喊: “敌袭!!敌袭!!!” 叫喊声此起彼伏,从各处响起,飞速传播, 但陆云逸所率领军卒的刀更快, 陆云逸眼神一凝,战马高高跳起, 越过了那还未搭建好的围栏,刹那间冲到草原人身前, 手中蓄势已久的长刀肆无忌惮地挥出, 划破肌肤,刺破血肉,鲜血喷溅,人头扬起! 没有惨叫声,只有淡淡的血腥味弥漫, 风雪似乎找到了温热归处,刹那间像那鲜血以及断口处汇聚,层层白雾飘散! 在陆云逸身旁,作为率先冲杀的马大可已经砸入敌阵, 其军卒亦是悍勇,在其身后紧紧跟随,刹那间展开厮杀, 钱宏部亦是如此。 陆云逸视线迅速扫过战场, 刘黑鹰与武福六部已经从东西两个方向斜插入庞大军寨,进行分隔战场,阻敌! 一切都是那么轻车熟路。 此时此刻,陆云逸心中忽然涌起莫大豪气,发出一声大喊: “方广南、迟林、盛英跟随本官,看我等杀他个七进七出。” 话音未落,陆云逸便如绷紧的弓弦一般, 将自己射了出去,直奔敌后, 做前后阻隔战场,直击地方中军之举! 靠近北坡的有几个最先搭建好的营寨, 此刻外面的喊杀声传来,里面顿时涌出了十余人, 他们穿着铁甲,能看到手臂间的丝绸,俨然是这些军卒的头领! “明军!!是明军!!” “上马上马,都上马,收拢大部,反击!!” “将他们留在这里!” 一道道命令从四面八方响了起来, 原本混乱的后军似乎有了主心骨,开始向着营寨汇聚。 此时此刻,几位将领脸色难看,看清了战场局势, 前军与部分军中已经被分隔开来,并且被明军大肆扑杀。 他们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 如此有建制的冲杀,是明军精锐! 他们被骗了,眼前这些军卒哪还有前几日的窝囊! “要走,不能久留!” 刹那间,几位将领作出决断, 能保留多少军卒是多少, 留在这里,只有被全歼一个下场。 但就当他们上面想要从北坡回撤之时,战阵中突然冲出一明军将领, 手持长刀朝着他们冲来,虽然脸被麻木遮盖, 但那露出的眼睛中,无不透露着疯狂,年轻、意气风发和决绝! “哪里逃!”声音滚滚而来,格外雄浑。 “去!拦住他,我等先走!” 一名将领命令亲卫阻截,自己则朝着北坡冲去。 就在这时,剧烈的马蹄声与喊杀声从上方响起! 那些元人将领顿时觉得身体冰冷,浑身僵硬,心神与大脑变得滞涩, 他们的眼睛一点点抬起,顿时看到了雪崩! 铺天盖地的黑甲骑兵从坡上冲锋而下, 滚滚积雪在其身侧不停掀起, 让他们的身影变得如梦似幻,好似神兵天降! “杀!!!!” 喊杀声震碎了他们的心神,让他们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 有几名将领作出决断,不能从北坡走,要从前面突围! 但当他们回过头时,眼前的一幕幕让他们更加目眦欲裂,心神破碎。 只见那几名亲卫完全不是那小将的一合之敌, 此刻他已经解决了阻滞骑兵,浑身染血,朝他们冲了上来, 覆盖住脸庞的麻布早已掉落,露出一张让他们羡慕的年轻脸庞, 还有那带着一些疯狂,让他们胆寒的笑意。 刀身染血,身披雪衣, 就这么一往无前地砸入由将领组成的军阵之中! 陆云逸发出癫狂大笑,浑身浴血,如同魔神,在军阵之中来回穿梭, 每一次长刀挥出,都能带走一名军卒或将领性命, 他们怔怔地看着前方,似乎想要捕捉到那看不见的刀光, 但迎接他们的,只是无边无尽的黑暗! 此时此刻,陆云逸刀势如林, 一人压得十数人不敢动弹, 每一次冲锋,不管对敌几人,总能挡开那四处劈来的长刀,继而斩杀敌将! 人头一个又一个掉落,发出啪嗒啪嗒的声响, 随着人数的减少,这个声音越来越密集, 陆云逸此时似乎忘记了他教给军卒们的战法, 战马虽然不停,但也没有冲锋, 反而闲庭信步一般游弋在几人中央,面露舒适。 感受着身旁长刀刺入血肉发出的温热, 听着人头落地的低吟,似是回到大明的马场之上,听着乐师奏乐。 这时,方广南、迟林、盛英等一众军卒终于摆脱了敌军,冲到阵前。 北坡上的殷克雄、纪湖也从北坡上冲了下来, 他们怔怔地看着军帐前那轻松写意的身影, 看着他们的长官陆大人一刀一刀挥出,敌人一个又一个倒下, 杀死,似乎在此刻变得异常简单. 陆云逸最后一刀砍下,眼前再无站立之人, 动听的声乐停止,马儿打了一个响鼻,似乎有些不满。 陆云逸甩了甩长刀,看向那呆呆而立的军卒, 癫狂的笑容顿时收敛,取而代之的是眉头紧皱, “敌军将领已尽数伏诛,尔等还在作甚?” 这时,一众军卒这才反应过来, 连忙调转马头,向着依旧混乱的战场冲杀。 待到他们离开,陆云逸脸上重新浮现笑容, 架着战马来到军帐之前,大笑一声,发出大喊: “杀杀杀,一个不留!!” (本章完) 第42章 元庭要跑! 第42章 元庭要跑! 终究还是留下了活口, 千余人的军卒剩了不到两百, 他们被粗糙的绳索捆绑着,手腕被冻得通红,皮肤上结着冰晶, 以往和煦的微风也变得寒风凛冽,如刀割般刺骨 他们战战兢兢跪在地上,头颅紧紧低下, 只有身旁有人走过时,才会一激灵,轻轻将脑袋抬起,瞄一眼后便连忙低下。 不少军卒将视线都投向了那在战场上闲逛的年轻人,眼中带着一丝隐藏极深的畏惧。 此人看起来温文尔雅,如同读书人,但发起狂来.让人胆寒。 此刻战场上到处都是残肢断臂, 尸体冒着热腾腾的白雾,血液一点点流出身体在大地上汇聚, 白色积雪都被染成了红色的冰沙, 脚踩在上面,发出摩擦声,显得尤为黏稠, 不一会儿鞋底就沾染了厚厚一层。 陆云逸不厌其烦地蹭掉脚底挤压的红雪, 他穿的是军靴,有一定保暖功能, 大多军卒穿的就是普通鞋, 此刻踩在血泊里,风一吹过脚上变得沉重不说,还会从里凉到外。 “厚底防滑的鞋..要用橡胶” 陆云逸眼中就闪过一丝无奈,不再去想鞋的事,而是拿着长刀在战场上来回走动, 手臂不时抬起,一刀一刀刺入元人身体, 硕大战场上还有一些军卒同样如此,拿着长矛一下一下刺入。 就在陆云逸走到两个军卒堆叠在一起的尸堆时, 一道人影发出大喊,猛地蹿了起来,长刀高举过头顶,向着陆云逸重重劈下! “大人小心!” 一旁的两名军卒瞪大眼睛,连忙扑了过来。 但此时,一道璀璨刀光自上而下划过, 那扑起元人顿觉得身体一软,似乎没有了力气,低头一看. 长刀自腹部划入,自胸前冲出,此刻肚子像是咧开的行囊,不停地向下掉着东西。 一阵酥软感传来,那军卒瘫倒在地.. 陆云逸来到他身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轻轻一笑: “到死才这般勇敢,早干什么去了?” 带着一丝嘲讽的话语自高空飘落, 进入到军卒心田,他面露不甘,陷入永恒的黑暗。 战场上装死是最不可取的行为,装死者百不存一。 从北到南,陆云逸将战场都走了一遍,他不是为了亲力亲为的补刀, 而是看元人以及明人的尸体分布, 这能看出战场的薄弱点,以及人员安排得妥当与否, 另外还能看出元人在防线中的疏漏与弱点, 这样一幅尸体形成的风景在陆云逸脑海里一点点构建,事无巨细。 直到将所有位置都大概记下,他的脸色却越来越凝重,朝着一旁来回奔走的军中文书招手: “伤亡统计好了吗?” 那文书听到声音迈动步子跑了过来: “回禀大人,已经粗略统计完成,属下再进行第三遍筛查。” 陆云逸点点头:“如何?” 那文书抿了抿嘴,将小册子向前翻,郑重说道: “大人,此战我方共伤亡三百一十人, 其中六十七人身死,三十一人重伤,十七人身残,一百九十五人轻伤。” 陆云逸双手叉腰,深吸了一口气,眉宇中露出一丝怒容, “雪中袭营还死了将近一百?开什么玩笑!” 三十一人重伤,此刻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能活下来几个就已经算是万幸。 那文书眨了眨眼睛,以为小陆大人刚来前军不懂,连忙说道: “大人,在以往袭营战事中,若以弱击强,死伤应当在敌半数。” 陆云逸猛地转过头,眸子锐利如鹰,散发着阵阵寒意: “怎么?还要死伤六七百?” “不不..下官不是这个意思。” “好了,将宁充与廖心远叫过来,本官倒是要看看,攻杀不停有何难?” 说完,陆云逸拂袖而去,径直前往营帐。 留下那传令兵面面相觑,盯着册子仔细查看,眼睛一点点瞪大, 的确是第二次冲杀的宁充部与廖心远部死伤最大,可他还没说啊 不多时,脸色阴沉充满忐忑的宁充与廖心远来到了营寨, 二人都是五大三粗的大汉,此刻却显得有些拘谨,步子都迈小了一些。 “还要我请你们进来吗?”军帐内传来了陆云逸的声音。 二人对视一眼,哼哼一咬牙,迈进军帐。 “坐。”陆云逸指着一侧的凳子说道。 “下官还是不坐了”宁充低着脑袋,支支吾吾地开口。 陆云逸嗤笑一声,“还算有点自知之明,按照原本的计划, 刘黑鹰与武福六分割战场,在马大可与钱宏冲杀前军, 而你们要进行二次冲杀,对敌展开伤亡打击。 但你们为何没有及时展开第二次冲杀,致使敌人重新合流,恢复建制。 待到你们冲杀之时,无异于再重新冲杀一次,致使军卒损伤惨重,这是为何?” 军帐内原本就阴冷的环境似乎变得更为阴冷,使得二人心中压了一块大石。 宁充胆子大,他率先说道: “大人..我部军卒死伤并不多.不过十余人而已。” 嘭! 陆云逸手掌拍在简易方桌之上,使得方桌发出了艰难滞涩的“吱呀”声,摇摇欲坠。 “此战我部共死军卒六十,你二人就占了一半,这还不多?难不成要全部占了才算多吗? 你二人所行之事乃战场收尾,辅佐之事, 若让你们在前冲阵,指不定要死多少!” 宁充有些不服气,嚷嚷道: “大人.我部两百人冲杀将近五百人,此等死伤很少了。” 嘭! 简易桌子再也无力支撑,缓缓倒地。 陆云逸缓缓站了起来,在他们身上来回打量: “说得轻巧啊,人命在这册子上只是一笔一画,点点墨迹, 莫不是你们以为我大明军伍已经多到可以不计较六十人的生死? 实话告诉你们,本官曾率领五十人深入草原, 走的比这还远,遭遇千人围杀,这才死了三十余, 本官知道这草原人是什么德性,他们不是我明军的对手,可你们还是死了这么多人。 他们在这里是军卒,为国厮杀的悍勇之士, 在家中是父亲、丈夫、儿子,家中顶梁柱, 如今说死便死了,我大明军伍难道说一声死伤不算重,他只是倒霉便结了吗? 你来告诉本官,若有一日你死在战场上, 我与你的妻儿老小说一句此行损伤不算重,我明军大获全胜, 只是你们当家的倒霉,回不来了,他们会如何想?” 陆云逸声音冰冷,继续说道: “诸葛武侯曾在《心书》中言, 道之以德,齐之以礼,知其饥寒,察其劳苦,此谓之仁将, 为将者若不体恤军卒,视军卒性命于无物,他们如何会舍生忘死的拼杀? 若按计划行事,大可不必有此损伤, 多倒下一名军卒,就有一家之祸, 你来告诉本官,什么是损伤不大。” 陆云逸看向一直未曾说话的廖心远: “你来说,为何会出现冲杀不及之现象。” 廖心远此刻满头大汗,眼神中不可抑制地出现慌张,支支吾吾地说道: “大人.那时一阵风雪吹过,我等我等被风雪迷了眼,有些分辨不清行进路线。” 听到这话的陆云逸身形产生了刹那间的停滞,心中顿感荒谬。 “战场就在前方,还会分不清前进方向?” “风雪.太大了。” “所以你们就在原地等候?” “不不.我们跑错了, 等再返回之时,元人已经重新组织战阵, 但..但那战阵也摇摇欲坠,所以我二人便继续冲杀 战阵虽然冲破了,但也死了一些军卒。” “真是笑话,真是笑话啊!! 风雪中行进了十余日都没有走丢,敌就在眼前都无法找寻, 笑话,真是天大的笑话。”陆云逸呼吸略微急促,千余人的队伍他也是第一次带, 千人千面,不能如臂指使是应当的, 但如此低劣的错误还是让他有些难以接受。 陆云逸不想再多说,轻轻摆了摆手: “军令不达,此事记录在册,你二人降为普通军卒,由总旗递补。” 此话一出,二人原本低垂的脑袋猛地抬起头,一脸不可思议 “需要本官将兵律给你们诵读一二? 大明律定有‘失觉查’罪, 失察或违反军令而导致军队失败或重大损失,受罚金、革职、贬职、鞭刑斩首等。 尔等遵从军令,本官遵从大明律令,谁做不到就要受惩处。 好了,下去吧。” 陆云逸不耐烦地摆摆手, 二人呼吸急促,面露不甘,带着一些哀求,希望上官能再给一次机会。 但陆云逸却再也没抬头, 战阵之上,行严苛律事,不可懈怠。 半个时辰后,陆云逸来到了一旁早已搭建好的营寨中, 这里是风最小的地方,也是安放伤员的地方。 陆云逸站在军帐前,没有掀开帘幕走进去, 而是就站在门口,听着其内有些压抑的低吟,心绪复杂。 战场上总归是要死人的, 在他看来,身受重伤不如直截了当地死了,还免受病痛之苦。 他们深处雪原,伤员只能进行简易包扎,只是等死罢了。 深吸了一口气,陆云逸勾起手指,轻轻将帘幕掀开一个缝隙,视线投了进去。 到处都是血红色,血腥味扑面而来, 一块又一块麻布包裹着大小不一的伤口,没有了以往颜色,反而被血液浸成暗红, 军卒们脸色惨白,双目空洞地躺在那里,怔怔看着军帐顶端,不知在想些什么, 不时传来一声痛苦低吟,但很快便隐于无声。 视线中,已经有几名军卒面色红润,嘴角带着笑意,眼眸微闭,轻轻颤抖, 思绪似乎远离战场,回到了大明,回到了他们朝思暮想的家。 陆云逸沉默以对,最后还是没有鼓起勇气走进去。 陆云逸在营寨中兜兜转转,很快来到关押俘虏的地方, 此刻有几位军中文书在俘虏中不停徘徊,身旁还跟着几名凶神恶煞的军卒, 文书不停蹲下身问询各种问题,给出满意答复后才可免于刑罚, 又或者说一些他们所能熟知的事,被文书记载,如此也可活命。 文书们见陆云逸来了,连忙站起身,喊了一声“大人。” 陆云逸点点头,伸出手接过递来的册子仔细查看, 越看他的眉头愈发紧皱,疑惑也越来越多。 “这上面记载的都为真?” 那文书轻轻点头:“回禀大人,上面记载的都是我等归纳梳理后的讯息, 至少经过十余人相互论证,虽不能确保为真,但至少有八九成。” 陆云逸凝重地点了点头,视线快速在册子上来回扫过,将其上的内容记下, 又接过另一册子继续如此,越看他的脸色越是凝重。 不论是捕鱼儿海的兵员配置,还是轮换时间,又或者来自元庭的调令以及军令, 以及那时时刻刻收整军卒的行为来说, 这一切,以他对于战阵的理解来说,无不在指向一个答案! 元庭要跑! 但事实却又如这大相径庭,元庭在捕鱼儿海附近是他所知道不争的事实,也会在这里战败。 截然不同的两种思绪在心中来回折腾,让他以时间有些迷茫,心中疑惑加剧。 他拿着文书记录的小册子回到军帐, 见到了早就在此等候的刘黑鹰,他此刻右手绑着麻布,正牛饮一般喝着水。 见陆云逸回来,他连忙凑了过来,露出憨厚: “云儿哥,宁充与廖心远咋了?弟兄们让我向你打听打听,你跟我说说,我好跟他们说。” “你是传旨太监吗?”陆云逸瞥了他一眼,径直坐了下来,将小册子丢在一侧。 “二人不听军令,延误战机,致使二十余名军卒殒命,所以被降职。” 刘黑鹰听后点了点头,没有说什么,径直坐下,拿起小册子翻开, 慢慢地,他的脸色也越来越不对劲,最后发出一声惊呼: “我草,云儿哥,这狗的元庭要跑?” “你也这么觉得?” “你看看这,收整军卒,将生病残疾的牲畜宰杀做成肉干, 四处搜寻老鼠扒皮,派出大军向北探索,这不是要跑是什么, 那些牲畜平日里都当是宝贝,要不是抓紧跑路,他们才不舍得杀呢。” 刘黑鹰开始大呼小叫,声音中带着一些着急。 陆云逸点点头表示赞同, 这些牲畜是草原重要的生产资料,不论是粪便皮毛又或者羊奶牛奶都是支撑他们生活的关键, 但若杀了,那就只剩下吃肉一种用途了,太不划算。 只要能安生过日子,就算是那些生病残缺的牛羊他们也会养着,不舍得杀, 一旦开杀,就是轻装简行,跑路的前兆。 只是,这与陆云逸所知道的,大相径庭。 “云儿哥,我们怎么办?还去不去?” “你我千把人去了有何用? 抓紧回程,将此事禀告大将军, 若是让王庭跑了,那你我的大功可就没有了。”陆云逸瞥了他一眼,声音有些急促。 “对对对,我们要快点将消息带回去,将那些俘虏也带回去,省得大将军不信。 只是有些可惜,翻过前面的山头,就到捕鱼儿海了,我还想去祭奠一番兄弟们呢。” 陆云逸知道他所说的是谁, 庆州后千户所,年前与他们一同来捕鱼儿海的军卒, 大多都死在了那,被他们找了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埋了。 陆云逸脸上也露出几分回忆,骂道: “莫要废话,等击败了元庭,捕鱼儿海就是我大明疆域,他们也算是回家了。” 刘黑鹰一愣,似是触及了知识盲区,想了片刻才点点头 “云儿哥说得有道理,那我先去安排弟兄们下葬,他们离得近一些,也早点回家。” “去吧,另外传令全军,将敌军尸体好好掩埋,战场痕迹好好清理, 莫要露出端倪被元庭发现,能拖一天是一天。”陆云逸叮嘱道。 “知道了云儿哥,放心吧。” 待到刘黑鹰走后,陆云逸想了想,径直站起身, 毫不犹豫地推开一旁营帐的帷幕,依旧是扑面而来的血腥气味, 一些重伤军卒听到声音,就眼睛微微张了开来, 见到人影后,顿时有些激动,挣扎着要站起身, “大人.大人” 陆云逸连忙将其按在床榻上: “莫要说话。” 眼前的军卒是一二十余岁的年轻人,只是胡子拉碴的,看起来年纪有些大, 此刻眼神中布满血丝,身体在微微颤抖。 “大人.有点疼。” “忍着,计划有变,明日我们便返程回庆州, 这次我们不用在路上厮杀,会全速前进,日夜兼程, 你们要坚持住,只要回到庆州,本官会让最好的大夫给你们医治,定然让你们活下来。” 话音落下,一些重伤军卒眼中的黯淡一点点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些不可置信的希冀,颤声问道: “真真的吗?大人。” 陆云逸桀骜一笑: “当然是真的,本官从不骗人。 现在你们要时时刻刻注意伤口, 一旦有溃散迹象,快些说,军医会帮你们包扎诊治。” “多多谢大人。”断断续续的声音自各方响起,其内带着一丝压抑的激动。 原本一片死寂昏黄的军帐中似乎多了一线生机。 (本章完) 第43章 未亡人 第43章 未亡人 庆州城外,阴云低垂,仿佛触手可及,压抑沉重, 千余骑兵如同黑色洪流,缓缓向着庆州涌动, 随着骑兵队伍的行进,地面的震动越来越强烈,仿佛连周围的空气都在为之颤抖。 当骑兵队伍逐渐接近城池时,城墙上的守军终于看清来人,挑战喊着招手。 城门缓缓打开,百余名军卒顿时跑了出来,一名守城将领模样的中年人跑在最前方。 可当他看到立于前方那道身影后,脸色不由变得怪异。 陆云逸也看清了来人,正是前一阵子他返程时遇到的守城将领, 那时他还不认识,被盘问了一番。 只见那人小跑着上前,喊道: “将军何部?” 声音平淡,但脸上的怪异如何也止不住, 陆云逸这个名字在庆州太过响亮, 以至于男女老少都知道,如今成了前军斥候千总,更是声名大噪。 陆云逸笑着翻身下马: “将军,我等是前军斥候部,刚刚从草原返回。” “使不得使不得,下官就是个小小百户,陆大人莫要折煞我了。” 见他脸上挤出一丝笑容,陆云逸也笑了笑,颇有些时过境迁之感。 “那我部可以入城?” “自然可以,此乃南归勇士,我等如何能拦?” “那就多谢了。”陆云逸朝他点了点头,就站在原地用力一挥手: “入城,归营!” 马蹄声再一次响起,朝着城内冲出。 陆云逸就站在一侧,笑呵呵地看着军卒们露出的笑脸,终于回家了。 那守城将领看到队伍中掺杂的一些草原人,眼里带着羡慕, “看来陆大人此行斩获颇丰啊,让下官羡慕不已。” 陆云逸声音空洞:“我倒是希望少打一些仗啊。” 清韵胭脂铺。 作为庆州唯一的胭脂铺,以往这里不论是刮风下雨,还是用兵打仗, 都有一些军卒和女子来这里买一些胭脂。 但如今,城内的军卒越来越多, 但清韵胭脂铺的生意却越来越不好,门可罗雀。 只因在其店门前坐着几名彪形大汉, 即便冻得脸色涨红,不停打哆嗦,也不肯离开。 屋内更是如此,被挤得满满当当,原本狭窄的铺子变得更加拥挤。 一些百姓路过门前,对其指指点点,小声议论着什么。 “这宁馨啊真是个苦命的,又不知招惹谁了。” “哎,寡妇门前是非多,被哪位军爷看上了呗, 你看看他们,五大三粗的样子,只有军营里才有这些孬种。” 门口的几人听到这些婆姨的小声嘀咕,顿时瞪了过去。 那二人也不甘示弱,同样瞪了过去,声音更加不掩饰: “狗眼看人低的东西,就知道欺负人家寡妇,也没见你们砍死几个蛮子,窝囊废。” 庆州是边陲之地,能在这里安家的,大多都是军属,要不都与军中沾亲带故。 他们欺负宁馨孤身一人还有些胆子,惹庆州这些本地人,他们万万不敢。 屋内,听到外边吵闹声的宁馨放下手中活计, 微微侧身伸长脖子向外看去,抿嘴一笑, 视屋内大汉如无物。 其中一人冷哼一声,瓮声瓮气说道: “宁夫人,您夫婿的抚恤也有许多,为何要出来抛头露面?” 宁馨忙活着手中的胭脂盒,淡淡说道: “妇道人家抛头露面的确不好,但抚恤总有完的一天,我一个弱女子,只好另谋生计。” 宁馨轻轻一笑:“我那夫君是个短命的,从军一年也赚不了多少银子,还不如我这胭脂铺, 但说来.我这胭脂铺能撑起来, 还是城内大人与乡里乡亲看在我夫婿为大明尽忠的份上, 说到底啊,这钱还是我夫婿用命换的,我可没有什么本事。” 那大汉嘴角微微抽搐,脸上有些难堪, 这些日子来,他们几乎每日都会被如此冷嘲热讽一番,每天都不重样。 果不其然,宁馨叹息一声: “只是如今小人当道,安生日子都不让人过, 也不知我夫婿在九泉之下该如何想, 若是再来一次,不知还会不会为大明尽忠。” 宁馨的声音幽怨,配上其身上一身素衣,还有那略显苍白的肌肤,倒是有几分凄美。 屋内的几人顿时觉得坐立不安,内心中充满忐忑,此话要是传出去,他们定然无法安生。 为首的大汉深吸一口气: “宁夫人,女人抛头露面总归是不好,我看宁夫人年事已高, 不如早日寻求一安身之地,诞下子嗣,安享晚年。” 宁馨推开眼前胭脂盒,手指紧紧蜷曲在一起,形成一个坚硬拳头,淡淡道: “高皇后三十余诞下宁国公主,尚风华正茂,春秋鼎盛, 我如今不过二十有六,何来的年事已高?莫非尔等对高皇后出言不逊? 我看大军也不用去草原上杀逆贼,应当来我这胭脂铺中,能将你们抓个正着。” “你!!”那大汉自知理亏,怒不可遏,用力拍向桌案,大声道: “宁馨,你莫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残败柳之身,能得大人宠幸, 乃是天大的福分,莫要不知足!” 宁馨只是淡淡瞥了他一眼,便将胭脂盒拉了过来,淡淡道: “残败柳也比那不知多少房的小妾要好,马上就要打仗了,你要不要去战场?” “自然要开赴前线。” “那你快些死,好让你的婆娘享福,别耽搁了人家。” “你!!!”大汉怒不可遏,猛地站起身,蹬蹬蹬来到台前! 宁馨毫不示弱瞪了回去,只是藏在袖中的手紧紧握住坠子,让她手上的肌肤更显白皙。 就在这时,地面开始缓缓震动,门外的青石板上响起剧烈的马蹄声,还伴随着高呼: “军卒还营,让道让道!!” 此等场景,庆州的百姓们已经见怪不怪了, 这两月自从大军来后,几乎每日都有军卒归城。 只是随着时间流逝,战马似乎无穷无尽,一直从城外蜂拥而进! 使得不少百姓驻足查看,当他们看到军营里有一些熟悉身影时,脸上顿时迸发出喜色。 “你看那胖子,不是刘掌柜家的黑鹰吗。” “哎哟,好像还真是,去了这么些天,这么不见瘦啊。” 行进间的刘黑鹰听到这话后顿时瞪大眼睛,喊道: “方婶,明日我就带你相公去青楼!” “愺你个刘黑鹰,我这就去打你爹!!” 二人的骂声传出去好远,引得百姓们哄堂大笑, 庆州很小,这些孩子都是他们看着长大的,如今看着尤为亲切。 宁馨听到刘黑鹰的名字眼睛一亮,拳头不禁又攥紧了一些, 连忙站起身,侧着身走向门口,看向那往来军卒。 当他看到坠在最后,与几辆板车并行的年轻身影后,眉宇中闪过一丝喜色,连忙招了招手:“逸儿。” 陆云逸此刻坐在战马之上,应付来自父老乡亲的问候,脸都笑累了。 猛地听到这一声音,打了一个激灵, 视线在四周来回扫视,找寻着娘亲的身影。 可找了半天,也未见人影,正当陆云逸疑惑之际,又一声响了起来: “逸儿!” 陆云逸这才找到声音来源,眼神猛地一凝,视线之中闯入一道熟悉身影。 正是他的邻居宁夫人。 啊? 正当他惊愕之际, 他看到了围在胭脂铺前的十余名壮汉,同样看到了宁夫人眉宇间的一丝急迫,眉头微皱。 便对架着板车的军卒吩咐道: “我已经让刘黑鹰去找大夫,务必将他们完好地送到军营。” “属下遵命。” “多谢大人.我.属下不知该说何.” 板车搭箭的简易马车上,一个苍白的脑袋钻了出来,眼中饱含热泪. 他曾在无数个日夜想过,自己就这么死在草原上了。 直到今日回到庆州,便再也压制不住自身情绪,大哭出来。 陆云逸面露温和,笑了笑: “好好养伤,抚恤待本官回营便发放,等伤养好, 我再给你们找个营生,总之好好活着,别被人家看扁了!” “是,是!!日后大人有何吩咐,我胡奎绝不眨眼!” 陆云逸甩了甩手:“去吧,好好养伤。” 视线送别了军卒,他这才转过身,驾着马匹来到清韵胭脂铺前,纵身一跃翻身下马, “宁姨,这.是?” 陆云逸单手握长刀,指了指门口的那些大汉,略带疑问。 那几名大汉顿时噤若寒蝉,浑身绷紧。 可宁馨却笑了笑,缓声说道: “他们都是亡夫的同僚,最近城里不安生,特意来看看。” “是是.我们来看看,来看看,既然陆大人回来了,我们便先走了。” 说完,他们忙不迭地跑路, 陆云逸眉头一皱,冷声喝道: “站住!” 那十余人连忙定在原地,不敢回头。 宁馨这时凑了上来,轻轻摇了摇头。 陆云逸眉头皱得更深了,没有理会宁馨,喝问道: “你们是哪一部的?白日擅离军营?” “我们..我们是阎三大人麾下,奉命来探望宁夫人。” “阎三?我怎么没见过你们?”陆云逸眼中闪过一丝疑惑,继续发问。 “我们是庆州中千户所的,刚刚调到阎大人麾下。” 那人侧着身子,连忙解释,额头已经出现一丝冷汗。 陆云逸慢慢转过头,看向宁馨: “宁姨,他们” “哎呀,真的是亡夫同僚” 宁馨声音中带上了一丝哀求,雪白的肌肤在乌云遮挡下依旧散发着冷光。 陆云逸这才挥了挥手:“走吧。” 那几人连忙落荒而逃,宁馨这才松了口气,看向陆云逸: “多谢陆大人解围,刚刚我出言不逊,还请陆大人莫要见怪。” “宁姨,怎么今日如此客气。” 宁馨也没有心情与陆云逸开玩笑,叹息一声: “是那丁先智的人,想让我做他小妾,这些日子派人来堵门,让我做不成生意。” “怪不得,那为何要放他们走啊。”陆云逸点了点头, 丁先智是庆州指挥使,出了名的色痞,去青楼妓馆从来不给钱,名声在庆州已经臭不可闻。 “他们还算规矩,只是堵着门, 若是你将他们抓了,虽然能解今日之祸, 但明日呢,后日呢,我不能总靠你吧。” 宁馨瞥了他一眼,淡然说道,只是眼角的仇怨不似她表现出来那般轻松。 陆云逸轻轻点头,看了看她这胭脂铺: “那你这生意不能总不做吧,麻烦还是早日解决得好。” “此事不麻烦陆公子了,你等我一下。” 说完,宁馨便快速迈动步子,回到胭脂铺内, 没过一会儿她拿了一精巧盒子出来,递给陆云逸: “拿着,这时我托刘掌柜从北平带回来的上好胭脂,帮我交给你娘。” 陆云逸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 “宁夫人为何不自己去,娘亲应当在家。” “我是丧夫之人,不能老是走街串巷,会被人说闲话, 此物就当是你今日为我解围的报答。” 宁馨抿嘴一笑,表情有些拘谨。 陆云逸想了想,接过胭脂盒,笑着说道: “宁夫人,那就多谢了,我还有军务在身,就先走了。” “陆公子慢走,当心一些。” 陆云逸摆了摆手,径直跃上马背,扬长而去。 宁馨看着他英姿飒爽的模样渐渐远去, 轻轻抿了抿嘴,又看向那些军卒离去的方向, 叹息一声,默默回到胭脂铺。 庆州大营,陆云逸追上了正在前方挤着进入大营的军卒, 也看到了从不知一处开始向这汇聚的军卒, 他们的视线在前军斥候身上来回打量,带着审视, 见前军斥候一众军卒身形狼狈,身上带着肃杀,毫不示弱地瞪回来后,这才满意地点点头。 他们看到藏匿在队伍中,躲躲闪闪的草原人的时候,眼睛猛地亮了起来。 心中闪过一个想法,这新军斥候还不错,至少能活捉元人。 对于大营军卒来说,前军斥候的勇猛一定程度上决定了后续战事的难易。 他们都是久经战阵的悍卒,知道有一支精锐斥候辅助,对局部厮杀有多么重要。 所以他们见到前军斥候如此,不禁满意地点点头,还算没有辜负他们每日在营寨里嚷嚷。 陆云逸将所有军卒带回营寨, 又安排了军医以及庆州的大夫来为轻伤重伤的军卒诊治后,就马不停蹄地前往中军大帐。 一刻钟后,他在中军大帐见到了许久未见的石正玉,还不等他靠近, 石正玉脸上便露出笑脸,笑着迎了过来: “陆兄弟这番回城可是声势浩大啊。” 陆云逸嘿嘿一笑:“石大哥,此番去北疆探查,获得了重要讯息,这才马不停蹄地赶回。” 石正玉一听这话,脸色顿时凝重起来,连忙让开道路,伸出手: “陆兄弟快快请进,大将军早就吩咐过了,你来了不必通报。” 陆云逸眼中闪过一抹异色,笑着点了点头: “那就多谢石大哥了。” (本章完) 第44章 大明之谋 第44章 大明之谋 中央军帐内,依旧保持着往日简朴, 巨大的地图铺展在中央沙盘上,蓝玉则被堆积如山的文书军报所包围。 如往常一样,蓝玉露出半个额头, 听到脚步声后,微微坐直身体,这才露出两只锐利眼睛。 见到是陆云逸,蓝玉朝他点了点头: “稍候片刻,待我处理完这份军报。” 陆云逸没有异议,静静地站在一旁,目光投向身旁的巨幅地图。 然而,只是匆匆一瞥,他的眉头便紧锁起来。 地图距离上一次看已经有了很大变化, 最明显的是从北平大同绵延出两道细线, 按照他上一次的构思,出居庸关,走开平英昌一线绕过银山,行至哈喇莽来, 但奇怪的是,细线从哈喇莽来到野马川这一路,却在中间戛然而止,被画上了一个大大x。 陆云逸脸色微变,全军覆没了? 这时,蓝玉的声音从背后响起,带着清冷: “可看出了什么端倪?” 陆云逸心中一惊,刚刚所看太过专注,不知何时蓝玉已经到达身边。 “还请大将军恕罪,属下看到北疆整幅地图,难免情不自胜。” “无妨,你是前军斥候,若视线只拘泥于一地,收集到的讯息便无法汇总,这地图你能看。” “多谢大将军。”陆云逸顿了顿,上前一步,指向那大大的x,问道: “敢问将军,这标记.是否指的是大同北平派出的斥候队伍?” 蓝玉点了点头:“没错,在第一次探查到野马川有元庭大部活动的迹象后, 北平与大同便派出了千余人出去探查,走的就是上次你说的路。 但.他们失败了, 在行进过程中他们遇到了鞑靼部的精锐,被剿灭在路上,只有百余人跑了回来。” 陆云逸心中一惊,这与他所想的有些不一样, 鞑靼与瓦剌如今还隶属于北元朝廷, 大明朝廷为乱其政,采用大陆均势之策扶持二部,背刺北元,使得草原内斗。 但如今鞑靼部为何对明军出手? 陆云逸眉头愈发紧皱,索性问道: “敢问大将军,朝廷对于鞑靼是否有意扶持?” 蓝玉眼睛顿时眯了起来,侧头看向陆云逸,其内带着审视,又带着一丝疑惑,看了许久他才缓缓点头: “此事一直由晋王操持,瓦剌部由秦王操持。” 直到此刻,陆云逸才终于确定, 元庭东迁是迫不得已,也是大明朝廷与草原二部有意为之。 正所谓弱者坐失良机,强者制造时机, 大明此刻是当之无愧的强者,一力做成了将元庭势力向东挤压的局面, 陆云逸瞳孔微缩,又猛然想到, 去年朝廷第六次北伐战纳哈出, 动兵二十万,出三公五侯夺辽东, 如今看来,是由西向东挤压北元朝廷! 陆云逸呼吸一点点放缓,抬起头视线在地图上扫视 若去除瓦剌占据的西北,鞑靼占据的北方,以及大明占领的辽东, 北元朝廷所在之地..只有东北与北方那一小块狭小地带,也就是捕鱼儿海附近。 这. 陆云逸眼中闪过震惊,心中最大的疑惑解开, 若是没有他前去探查,朝廷如何知道元庭在捕鱼儿海? 又为何早早将大军调往庆州。 现在看.就算是整个前军斥候都不存在也无妨, 只要大军开到,向着捕鱼儿海进军,慢慢找便是。 元庭只能在那里。 一旁的蓝玉静静站在那里,看着陆云逸脸色来回变幻,眉头微皱: “你在想什么?” 这时,陆云逸才从被笼罩的莫大阴影中挣脱而出,眼中闪过一丝心悸,连忙拱手: “回禀大将军,属下确认此事后惊魂未定, 又联想到去年朝廷北征夺辽东之举,一时心中感叹朝廷之谋划深远, 也为属下探查到元庭踪迹后的沾沾自喜而羞愧。” 蓝玉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嘴角的笑意不再掩盖,看向陆云逸的眼中愈发欣赏: “说说,你想到了什么。” 蓝玉说了一声便自顾自地返回桌案后坐下,将面前摆放的文书军报推到一侧。 见状陆云逸也将心中所想娓娓道来。 一刻钟后,蓝玉的笑声不加掩盖,甚至传到了军帐之外, “好好好啊,老子早就说过,要让那些文人来打仗, 他们脑袋灵光,看的事情远,行军打仗最为恰当, 整日钻研那科举,十八小儿活得犹如六十老叟,活的有什么意思? 你也如此,本将提醒过你要跋扈一些, 可你非但不知悔改,反而更加谦卑恭逊, 这就是读书人的臭毛病,不愧是刘老儿一脉相传。” 蓝玉的声音不复以往那般冰冷,反而声音极大,充满粗犷与嚣张, 虽是骂人,但陆云逸能听出其中的夸奖,只得愣愣站在那里。 过了一会儿,蓝玉满脸笑意地看向他问道: “官升三级,来我帐下做佥事如何, 军中都是大老粗,眼界低,能看清朝廷谋划的没有几个, 没想到在这庆州苦寒之地能碰到一个,不错,不错啊。” 陆云逸连忙说道: “多谢大将军厚爱,此事乃我父所为,属下只不过是复述罢了。” 蓝玉上下打量着他,冷哼一声: “不愿就不愿,本将也不强求,说说吧,此行有何收获?” 陆云逸长出一口气,连忙上前,将军报文书一并递上, 蓝玉没有犹豫,径直打开查看,陆云逸也开口道: “回禀大将军,此行共拔出元庭据点十六个,斩五百余,另发现暗探据点七个,斩百余, 我部还在捕鱼儿海附近发现了数股百余人骑兵游弋,最后他们形成合流, 被我部在原有营地,依靠地势天时灭之,斩千余,俘两百余, 从他们口中得知诸多情报, 属下汇总之后发现元庭有北逃的痕迹,于是星夜返程,将此事禀告大将军。” 陆云逸神情凝重,又掏出了几个小册子递了上去: “大将军,这是拷问的诸多讯息,其中所记载讯息经过至少十人佐证,完全可信。” 蓝玉脸色凝重看完了军报文书,又拿起小册子仔细查看, 不多时他点了点头:“不错,做事很有章法,战阵之道也尚可,只是手腕不足。” 陆云逸面露诧异,蓝玉继续说道: “新军当立,你为主官,又逢首战,理当行立威建功之举, 建功有了,立威不足, 这廖心远,宁充不听军令,当斩, 不过既然已经归营,那便不多计较了, 对于北元朝廷逃遁一事,你如何看?” 陆云逸想了想,朗声道: “回禀大将军,属下认为鞑靼部首鼠两端, 将在北境发现我大明斥候一事告知了北元朝廷,甚至从斥候嘴中探寻到了一些蛛丝马迹。” 蓝玉轻轻点头: “鞑靼本就是草原人,他们也知唇亡齿寒的道理,将此事告知元庭情有可原, 你在返程时将那些草原人尸首掩埋,做得很好, 这至少能拖延一些时间,使得北元朝廷多逗留一些日子。” 陆云逸面露诧异,问道: “敢问大将军,大军何时开拔,属下怕元庭北逃,又或者再次与鞑靼部合流。” “你的勇气可嘉,敢于直言。 但具体行动的时间,我无法透露,必须等待所有军卒集结完毕。 在域外作战,尤其是如此,宁可无功而返,也不可轻率行动,一切待年后再定。 况且,就算是元庭北逃,也无妨,带家底逃窜,又能逃到哪里去?” 蓝玉冷笑一声,在桌上来回翻找,最后将一纸文书丢了过来, “看看吧。” 陆云逸连忙接住,打开一看,顿时瞪大眼睛, 怎么又罚饷了? 他调入大军才堪堪一个月,饷银都没有见到一分,反而倒欠九个月? 贷款卖命? “阎五坚残害军卒,按律当斩, 可你非但不加惩处,反而任其回到军营, 此为玩忽职守,罚奉三月,以儆效尤。” 蓝玉默默说着,补充道: “治军要严,刑罚当以雷霆手段施为,不可优柔寡断。”“多谢大将军,属下记住了。” “嗯,下去吧,此行抚恤会即刻发放,军功赏银要等待朝廷一并封赏。” “多谢大将军,属下告辞!” 军帐内只剩下蓝玉,透过缝隙的冷风在营帐内穿梭而过,将烛火吹得微微摇晃。 沙哑滞涩的声音响起:“边疆之事乃朝廷机密,如此轻易透露,太子殿下会惩处大将军。” 蓝玉莫不作甚,视线一直停留在军报之上,轻哼一声: “兵家诡道十二法,利而诱之,乱而取之,实而备之,强而避之,攻其无备,出其不意。 但凡通读兵书之人都知此法,朝廷在北疆的动作瞒得过百姓,瞒不过这些聪明人。 用兵打仗代价太大,不如让其内乱。” “此举传出去,终究不好。”沙哑的声音再次响起。 “陆云逸知分寸。” “哦?大将军如此笃定?” 蓝玉嘴角勾起一丝笑容: “他是聪明人,会选择最有利的法子,蒋瓛,你说他今夜会不会再来此地?” 黑暗中沉默了片刻,轻声道:“会。” “那便结了。” 陆云逸长出一口气,步伐沉稳地离开军帐, 在军帐外与石正玉寒暄片刻,返回前军斥候驻地。 刚刚走到校场,他便见到刘黑鹰兴冲冲地跑了过来,脸上带着前所未有的兴奋! “云儿哥!!云儿哥!!” 大地似乎在微微颤抖,让陆云逸都觉得,自己是不是应该死在外面。 只见刘黑鹰咚咚咚地冲到身前,竭力压低声音,但还是振聋发聩: “找到了,东西找到了!” “什么?”陆云逸脸上闪过一丝疑惑,很快想起了太阳汗大印一事,马上瞪大眼睛: “在哪?” “在你家里,我爹把东西送到你家了,他刚刚托人与我说的。” 看到他激动稚嫩模样,陆云逸才意识到, 刘黑鹰不过是个孩子,此刻才是他真正的自己。 陆云逸脸上也露出笑容,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 “先安顿好军卒,到晚上我等一同出营, 对了,还有一件,帮我查一查今日在宁夫人胭脂铺内闹事的人是谁的人?” “不是不管她的事吗?”刘黑鹰直起身,有些诧异。 在他印象里,云儿哥是六亲不认的人,从来不会多管闲事。 陆云逸摇摇头:“宁夫人与母亲交好,这胭脂铺的事儿,迟早传遍庆州城, 母亲也早晚会知道,等她来说,不如我们先查,也好应付。” 刘黑鹰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好,伯母是个心善的,向来见不得这些遗孀被欺负。” 不能马上见到大印,刘黑鹰眼里有一些失望,但还是用力点了点头,眼里取而代之的是期盼。 两个时辰后,天色渐暗, 阴沉的天空彻底变得漆黑,太阳悄无声息滑落,取而代之的是只有零星月光的月亮。 天气也冷了起来,雪一点点落下, 戌时三刻,陆云逸和刘黑鹰并肩骑乘战马,穿过夜色,回到了陆府。 早就在门房等候的老张顿时笑着走了过来,接过马缰: “两位少爷,老爷与夫人已经等候多时,就等你们回来用饭了。” 陆云逸与刘黑鹰径直来到正房,沉默的脚步声在院内响起, 这时,一个小脑袋自房门后冒了出来,正是许久不见的婢女秋荷。 秋荷的小嘴一点点长大,喜悦之情跃然脸上,眼睛像是月亮一般弯了起来: “少爷回来了,少爷回来了。” 说着便迈过门槛,快步跑向二人,最后停在陆云逸身前来回打量。 “看什么呢?”陆云逸摸了摸她的脑袋, 秋荷顿时脸色一红:“许久未见,秋荷想少爷了。” “秋荷妹妹,我呢我呢?”刘黑鹰凑了过来,连忙问道。 “呀~”秋荷故作惊讶: “是刘少爷啊,多日不见更黑了,还请刘少爷莫怪,秋荷刚刚没看到。” 刘黑鹰脸色一黑,顿时张开嘴巴,露出白牙,怼了怼陆云逸: “云儿哥,以后我晚上就这样走路了。” “甚好甚好!” 秋荷忍不住笑出声来,她蹦跳着跑到陆云逸身边,亲昵地挽住他的胳膊,拉着他向正房走去。 这时,柳氏的身影出现在房门口,眼中涌上了一丝关切,但脸色一版: “秋荷,没大没小的。” 听到这声音,三人同时脖子一缩, 秋荷吐了吐舌头,最后在陆云逸胳膊上狠狠摸了一把才松开, 一侧的刘黑鹰连忙将呲开的嘴闭上,跟在二人身旁,快步进入正房。 作为一家之主的陆当家已经稳若泰山地坐在桌案旁,板着个脸。 “父亲。” “伯父。” 陆当家轻轻点头:“入座吧。” 饭食很好,陆云逸与刘黑鹰大快朵颐,在从军之前, 他们认为家中的饭菜还不如那馄饨摊, 但自从吃过军粮,以及感受到草原那种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孤独感之后, 家中的饭菜便格外香。 陆当家将见二人格外喜欢那炖肉,便只吃小菜,不时喝两口酒。 柳氏则满脸慈祥,不停给二人夹着菜。 “黑鹰啊,这是你父亲送来的肉,是从草原弄来的,你要多吃一些。” 刘黑鹰眉头一抬,看了看陆云逸,顿时知道了这是二人的缴获,乃是牛肉! 无声无息间,二人咀嚼的动作变得更快了。 这年头,即便家中不缺银钱,也不会自找麻烦去吃牛肉, 如今难得遇到,自然要多吃一些。 二人在军中任职,吃饭很快,不到一刻钟便风卷残云一般解决战斗, 一大锅米饭丝毫不剩,菜肴也吃得干干净净。 柳氏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心疼: “你们在军中辛苦了,也吃不到什么好东西,不如以后每日回家来吃?” 一旁的陆当家脸色一板,沉声道: “军中自有军中的规矩,即便不与军卒同吃同住,也不能太过分。” “军中吃的那些也太艰苦了些。”柳氏嘟囔了一句,问道: “逸儿,快过年了,年前不出征了吧。” 陆云逸将碗中的汤一饮而尽,鼓着腮帮点点头, 刘黑鹰在一侧连忙说道: “不出征了,这一来一回要将近一月,若是再出去,就赶不上过年了。” 柳氏凝重的脸庞顿时舒缓下来,取而代之的是盈盈笑意: “那太好了。” 一侧腰杆挺直,面容古板的陆当家脸上也出现了一丝柔和,又倒了一杯酒。 酒足饭饱,柳氏带着恋恋不舍的秋荷离开,引得她撅起了小嘴。 陆当家站起身,走向书房,不一会儿便走了回来, 手里拿着一枚青铜大印,古朴沧桑的气息扑面而来。 陆云逸与刘黑鹰都不由得坐直身体,瞪大眼睛。 陆当家将大印放在桌上,道: “这便是那大印,这些日子我翻阅了不少古籍, 虽然没有太阳汗大印的具体记载,但这青牛在乃蛮部的确象征着尊崇。” (本章完) 第45章 升官 第45章 升官 见到这大印,连先前神态自若的陆云逸也不禁呼吸急促。 在元建立之前,乃蛮部与克烈部都乃草原贵胄, 虽然这在当时都比不过大宋,但乃蛮汗国的大汗亦是一国之君。 那这大印,也如同玉玺,乃尊荣的象征。 刘黑鹰瞪大眼睛,一点点靠近,最后趴在桌上,仔细打量着大印, 他想自己此生恐怕无缘得见大明的玉玺,但能一睹草原皇帝大印的风采亦是幸事, 至少在日后生儿育女之后,有几分吹嘘的本钱。 陆当家见二人如此神情,嘴角浮现一丝笑意,说道: “乃蛮部虽已衰落,这大印依旧价值连城,若为朝廷所持,必有大用。” 刘黑鹰抬了抬头,问道:“伯父,有何大用?” 陆当家想了想,沉声道: “近些年来,朝廷有意拉拢草原诸部, 在河州、秦州、洮州等地带设立茶马司,开茶马法,推行招商中茶, 就是让那些草原部落能与我大明往来商贸, 用战马牛羊毛皮来换取我等瓷器、茶叶、盐,此举一为拉拢,二为开财源。 如今西北之地已经有一些部落与我大明建立友好,假以时日说不得就成为我大明子民。 同样的,有了朝廷的支持,那些友好的部落实力便会更强,能替朝廷发兵讨伐那些不友好之辈,此乃祸乱草原之政。” 说话间,陆当家看到刘黑鹰面露震惊,又看到了陆云逸面色平静,嘴角不由得露出笑意,满意地点了点头。 自己这个儿子生而知之,自幼聪慧,这些边境之事他果然知道。 但不论如何,他也要将心中想法都讲出来,集思广益才是进步之道。 “这乃蛮部大印在我大明一文不值,只能摆在那里耀武扬威, 但在草原,在朝廷支持的部落手中,则不同。 谁拿到这大印,谁就是乃蛮汗国正统, 虽说乃蛮汗国早已覆灭,但其血脉依旧在草原流传, 只要操持得当,草原可能会又出一大部,我大明支持的大部, 有他在,瓦剌、鞑靼、兀良哈乃至元庭再想寇边, 就不用我大明事必躬亲,由乃蛮部去做即可。” “那那他们要是不打呢?”刘黑鹰觉得头脑发胀,似懂非懂。 “那草原多一大部也是好的, 他们的生活习性注定要相互攻伐,无法和睦共处, 如此一来,在草原未出下一个成吉思皇帝之前,我大明无虑。” 刘黑鹰这次懂了,只要敌人乱了,自己不乱,这仗怎么打怎么赢。 陆云逸也点了点头: “父亲说得对,今日我从大将军那里得知, 朝廷已经在扶持鞑靼瓦剌与北元作对,若是能让草原再乱一些, 那这太阳汗大印可能要比我们想象的还要珍贵。” “啊?”刘黑鹰再一次瞪大眼睛,脑袋都离开桌面。 而陆当家则眉头微皱,细细思索了片刻,有些狐疑道: “由几位王爷操持此事?” 这次轮到陆云逸瞪大眼睛了,不过他随即便释然了。 他是假聪明,父亲是真天才。 早些年的举人各个具备真材实料。 “对,由秦王与晋王操持,如今看已经取得一些成效。” 陆当家眉头紧皱,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如今最需要此物的是燕王!” 陆云逸猛地直起腰,面露思索,没一会儿便一点点瞪大眼睛,连连点头, “没错,就是燕王!” 边疆三王中,秦王与晋王有朝廷撑腰,可以明目张胆地与草原互市, 甚至因为如此,手中过手的钱财军械不计其数, 这钱财军械各种军资就如那肥肉, 不论是接过来还是递出去,总能留得一手油, 所以二王虽处边疆,但日子过得极为滋润。 燕王处于元大都之地,地位尊崇,但终究没有什么实质好处, 若眼前有一乃蛮部,他定然能据理力争,夺得与晋王秦王一样的好处。 “您是说,将此物赠与燕王?” 陆云逸对于这位太宗皇帝,心里还是有些畏惧,不想与其接触太多,让那舅舅柳升慢慢发展即可。 他现在已经和蓝玉搅和在一起,属太子一党, 若吃里扒外,那才是里外不讨好。 陆当家皱眉瞥了一眼陆云逸,语气严厉了几分: “凡事总要占一头,身处曹营,心在汉地,此法不可取,做人亦是如此,不可轻易变节。” “孩儿受教。”陆云逸连忙站起来躬身, 刘黑鹰亦是如此,只是眼中尽是茫然 “坐,此物只能交给大将军,现在这庆州鱼龙混杂, 军卒粮草军械源源不断地往这里送,想来已经遍地眼线, 莫说是送大印,就算是送信,恐怕都要被半路拦截。” 他又看向刘黑鹰: “若是那些暗探有脑子,此刻想必已经盯上你爹了, 那么多牛羊被开膛破肚找东西,还是从草原来的,你会如何想?” 刘黑鹰猛地直起身,只觉得一股莫大恐惧笼罩了自己, 不用想,定然是私通草原,寄来信件! “这伯府莫要吓我!” “好在那些牛羊是战阵缴获, 若是采买而来,你爹恐怕已经在大狱里遭严刑拷打了。 但即便如此,此事也要有后续,否则你我两家脱不了干系。” 陆云逸脸色也凝重起来,不由得感觉一阵绝望,好像的确如此, 自己那前军斥候都要注意望来信件,大军又怎么会不注意? 刘黑鹰则如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扑向了陆云逸: “云儿哥,你要救救我爹啊。” 他对陆先生的话没有丝毫怀疑, 这些年来他们家的生意越做越大,少不了陆当家的出谋划策。 他现在只想快点把这大印送到大营,洗清嫌疑。 刘黑鹰一把鼻涕一把模样,惹得陆云逸似笑非笑, “快起来,东西定然要给大将军,否则我也脱不了干系。” “真的?” “自然,我又不识燕王,何必给他。” 刘黑鹰这才放下心,看向桌上那青铜大印时,也没有以往那般欣喜。 陆当家道: “将此物交予蓝玉,呈献于太子殿下, 蓝玉是太子殿下的舅舅,有时送礼给晚辈要比给本人还有成效。” 陆云逸有些诧异地看向自己父亲,对于人情世故他懂一些, 但从向来古板守旧的父亲嘴里说出此话,还是让他感觉阵阵怪异。 不过这话说得没错,他这些年来就通过一些孩子认识了许多大人。 “那伯父,我们何时去?” 刘黑鹰一脸期盼,此刻他也不想做什么太子属官的美梦了,只想让父亲早日脱离危险,洗清嫌疑。 “越快越好,你们现在就拿着大印去吧,或许蓝玉正等着你们,要表现得匆忙一些。 急迫与否也关乎你们在上位眼中的地位, 一个急匆匆献宝的属下定然要比犹犹豫豫献宝的属下更为值得提拔。” 陆当家不疾不徐地说道,手里一直忙活着泡茶, 从他们开始谈话到现在,茶刚刚泡好。 他给二人一人倒了一杯,笑着说道: “快些去吧,这些事情待你们长大就懂了。” 陆云逸眼睛微微睁大,心中掀起一丝丝涟漪,父亲是一个心高气傲的读书人,要不也不会在一次不中后便不再科举。 如今却传授此等人情世故,或许这有些难以启齿。 深吸了一口气,陆云逸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温度适中,而后他站起身脸色凝重,微微拱手: “多谢父亲,孩儿这便去了。” 刘黑鹰亦是如此:“多谢伯父搭救之恩。” 陆当家轻轻点头,摆了摆手:“去吧。” 二人拿起大印,飞速转身离去,脚步声一点点远去, 陆当家将杯中茶水饮尽,轻轻叹息一声, 这才默默站起身来到房门口,看着院中那两排脚印怔怔出神。 “逸儿是个争气的,孩子的路要自己走。” 陆氏不知何时出现在房门口,看着那身穿儒衫的身影怔怔出神,喃喃开口。 陆当家视线没有挪开那脚印,声音带着一些清冷: “大明新立,群英荟萃,纷至沓来, 人杰宛若星河璀璨多不胜数,其中身具大智慧者不知凡几, 逸儿有些小聪明,但还上不得台面, 我只希望他能在战阵一道有所成就,能明哲保身。” 庆州大营军中大帐,即便天色已晚,蓝玉依旧坐在桌案之后,看来往来军报文书, 这时,淡淡的脚步声响起,石正玉的身形很快出现在军帐之内。 “大将军,前军斥候千总陆云逸与属下刘黑鹰前来,说是有要事禀告大将军。” 蓝玉眉头抬头,只是嘴角微微一笑: “让他们进来。” 待到石正玉走后,蓝玉缓缓抬头,视线若有若无地扫过整个军帐, 在那黑暗处停留了片刻,嘴角笑意愈发扩大。 不多时,一高一矮,一胖一瘦两道身影出现在军帐之中。 陆云逸身材高大,面容清秀,眸子炯炯有神, 只是脸上带着一些风雪吹过的干裂,即便如此,也显得英气勃发。 一旁的刘黑鹰平日里虽然狐假虎威,神气极了, 此刻却将脑袋牢牢底下,手掌紧紧握在一起,浑身上下充斥着初见上官时的紧张。 “下官陆云逸拜见大将军。” “下官.下官刘黑鹰,拜见大将军。” “何事?” 陆云逸深吸一口气,从怀中拿出太阳汗大印,快步上前放于蓝玉桌上,朗声道: “启禀大将军,此物为属下在乃蛮部分支缴获中寻到,经多方查证,此物是乃蛮汗国大印, 属下得知此物后震惊不已,连忙从家中赶回,将此物献予大将军,献予太子殿下。” 蓝玉正在书写的笔微微停顿,眼眸微抬, 看向桌案上那一方大印,其上青牛栩栩如生,似乎就在眼前嘶吼。 “太阳汗?”蓝玉语气中带着一丝疑惑。 陆云逸眉头微挑,心中暗道老狐狸,连忙郑重开口,将乃蛮部分支与精锐之事尽数说了出来, 包括传信回来让刘怀浦找寻也没有隐瞒, 一切听完后,蓝玉这才缓缓点头, 脸上涌出一丝高兴与震惊,连连将大印拿起来仔细查看, “好!好!好!陆云逸啊,此物珍贵至极,你立了大功!” 陆云逸见到蓝玉这副夸张表情,嘴角微微抽搐, “大将军莫要折煞属下,这都是属下分内之事。” 蓝玉抬头看了看陆云逸,又将视线投向刘黑鹰,问道: “你就是刘黑鹰?” “是回禀大将军,就是属下。”刘黑鹰只觉得腿一软,平日里与婆娘对骂的流利劲也消失不见。 蓝玉沉吟片刻,说道: “干杏的事本将听说了,你父亲做得极好,大明军伍承他这个情, 这样吧,既然你父是在北平行商贾之事, 本将去信北平,帮他谋一个兵部员外郎的差事,日后行事也方便一些。” 刘黑鹰呆愣在原地,瞪大眼睛不敢置信, 他爹在庆州算得上数一数二,但在北平,如同蝼蚁, 而北平那些不知富商多少倍的掌柜,想要谋一个员外郎都求而不得,他爹居然有了? 陆云逸眼中弥漫着笑意,一脚踹了过去, 刘黑鹰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不过这一脚也让他醒悟过来,连忙道: “多谢大将军,属下感激不尽!” 蓝玉也露出了笑脸:“大明军伍从来不会亏待有功之人,你父亲既然为大军操心至此,理当有所奖赏。” 说着,他视线又在陆云逸身上扫过: “至于你们二人.本将此事告知太子殿下,并上书朝廷为你们请功,此物置于朝廷有大用,来得正是时候。” “多谢大将军!”陆云逸面色一震,连忙躬身一拜,刘黑鹰亦是如此。 “至于军中.念你二人多次立功, 陆云逸升任指挥佥事,统前军斥候诸多事宜, 刘黑鹰升任前军斥候千总,协陆云逸统筹前军斥候。 任命文书印信等明日会送达前军,好好做事,不可焦躁。” 蓝玉的声音在营帐内回荡,缓缓流淌进二人心头。 陆云逸瞪大眼睛,虽然早知道要升职, 但如今也太快了一些,毕竟此事还未通告朝廷。 不过这也符合蓝玉一贯行事跋扈的作风。 至于刘黑鹰,再一次呆愣在原地, 前些日子还是小旗,就算是火线提拔如今也才统领百人队, 现如今更是一跃成为千总,那可是与阎三大差不差的位置。 一时间,刘黑鹰心神激荡,无法自控。 陆云逸抿了抿嘴,躬身道: “多谢大将军提拔,属下定尽心竭力,让我大明斥候力压元人。” “多谢大将军提拔属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刘黑鹰哆哆嗦嗦,压制不住的激动。 蓝玉轻轻点头: “这只是军中职位,你们的官身会在本将秉明朝廷之后由都督府决议,等着便是。” “多谢大将军。”二人齐声说道。 “嗯,下去吧。” “属下告退” 二人在离开时的步伐,没有来时那般沉稳急切, 但身体摆动的幅度稍稍大了些,显然十分高兴。 蓝玉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军帐中嗤笑一声,缓缓摇头,然后继续看向手中文书。 不知过了多久,军帐外的声音愈发安静, 只有寻营甲士盔甲碰撞的声音微微响起。 蓝玉这才放下手中军报,伸出手轻轻捏了捏眉心,自顾自地站起来活动腰肢。 他似乎想起了什么看向军帐内的黑暗处,声音有些轻佻: “如何?他往来家中不过半个时辰,想必只待了片刻,便匆匆赶来军帐献宝,倒是个忠心的。” 黑暗中沙哑晦涩的声音响起: “大将军,此子机心太重,小心啄了眼。” “蒋瓛啊,尔等检校之人,向来疑神疑鬼,本将不屑于解释。” 蓝玉将桌子上的大印拿起来仔细端详,面带思索说道: “将此物八百里加急送往东宫,由太子殿下处置。” 他又看向那阴影处,面露思索问道: “你说太子殿下是将此物赠予燕王.还是献予陛下?” “有区别吗?此等物件还是回归草原,任其厮杀为好, 晋王秦王都有其军务,唯有燕王在北平整日练兵,可却无处可用。” “有区别,有大区别! 若太子殿下将此物赠予燕王,那是兄弟情谊,说明天家亦有亲情。 若献于陛下,再赐予燕王,那便是君臣之谊。” 蓝玉眼睛微微眯起声音古井无波,但其中冰冷却一直在军帐内环绕。 “储君亦是君。”过了好一会儿,蒋瓛的声音才从一侧冒出来。 不知为何,蓝玉眼中生出几分落寞,轻轻点了点头: “你说得对,但我这个做舅舅的,要为殿下守护这大明江山。” (本章完) 第46章 青楼妓馆 第46章 青楼妓馆 陆云逸二人迅速返回前军斥候驻地, 一进入军帐,刘黑鹰再也无法抑制心中狂喜,激动地在军帐内来回蹦跳,手舞足蹈。 平日黝黑的脸庞泛起了激动的红晕,久违的灿烂笑容重新浮现于脸上。 此时此刻,他才真正算是一个十八岁的孩子,喜怒形于色。 陆云逸却异常沉着,步入军帐,静静地落座于长桌旁,悠然地倒了碗凉茶,轻轻润湿了唇。 虽然早就预想过有这样一幕,但真正来临时, 陆云逸没有多少喜悦,仿佛一切顺其自然。 他在战阵一道的天赋自认冠绝庆州, 如今大军来到此地,在蓝玉帐下立功也是理所应当,同样受蓝玉提拔亦是理所当然。 在他知道父亲的老师乃刘三吾, 与蓝玉同属东宫后,同为逆党这个结果便再也无法避免, 除非放弃如今一切,远走他乡。 但人就是贱,多年来一直当总旗,心中多少有些怀才不遇,认为上官有眼无珠。 但如今不到两月,便从总旗至指挥佥事, 如今官位到手,却又在悲春伤秋。 想到这儿,陆云逸嘴角出现一丝丝自嘲,将杯中凉茶一饮而尽。 他看向刘黑鹰:“千总大人,莫要再跳了,要地震了。” “地震?”刘黑鹰面带询问。 “地龙翻身.” 刘黑鹰眼中疑惑更甚,不过很快便瞪大眼睛,噔噔噔跑到桌前坐下: “云儿哥,我现在是千总了,要不要瘦一些?” 陆云逸上前拍了拍他那隆起的肚子, “想减肥啊.别了吧,这皮糙肉厚的,还能多挨几刀。” 刘黑鹰并非没有肌肉,而是被那牢牢的脂肪所包裹,看不出来罢了。 听到这话,刘黑鹰脸色顿时垮了下来:“啊我还要冲阵啊。” 陆云逸给他倒了一杯茶,说道: “前军斥候只有这千把人,莫说是你,真要到了厮杀之时,我都要上阵砍杀。” “啊为什么只有千把人啊,要是有个三五千人就好了。” 陆云逸无奈地翻了个白眼: “那还叫斥候吗?干脆叫先锋军得了。” 一听这话,刘黑鹰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兴冲冲说道: “先锋军也行啊,左右都是冲阵砍杀,先锋军说出去可比斥候气派多了。” “先锋军大将是定远侯,咱哥俩虽然有些本事,但跟他比,那还差得远呢 定远侯至正十二年就投靠了今上,屡立战功,夺城不计其数, 这大明东南西北都有人家留下的战功,咱俩算什么东西啊,抢人家先锋军.” 刘黑鹰眨了眨眼睛,定远侯王弼他知道,但立了什么功他真不知道. 陆云逸单手托腮,继续说道: “对了,上一个定远侯是班超,就是汉朝时收复西域五十国那个,现如今大明朝的定远侯,比班超也差不了多少。” “这个我知道,戏文里经常有他。”刘黑鹰恍惚地点了点头,又兴冲冲开口: “云儿哥,定远侯是前军大将,那也算是我们的上官吧。” “不是算是..那就是我们的上官,只是定远侯爷还没来,我们归大将军统筹, 等定远侯爷来了,我们就要归他统筹了。” “那定远侯爷与大将军的关系如何?他老人家不会给我们穿小鞋吧” 陆云逸单手托腮瞥了他一眼,喃喃道:“都是逆党” “一党?”刘黑鹰长出了一口气,“那还好咱们的靠山依旧管用。” “军中还是要靠本事吃饭,蝇营狗苟地走不远。” “知道了,知道了”刘黑鹰将脑袋凑了过来: “云儿哥,咱们今日刚刚归营,有两日休沐,不如我们出去喝两盅?” 陆云逸立刻抬起头,面露严肃之色。 刘黑鹰连忙将脖子一缩,眼中闪过一丝害怕:“军中不能饮酒,我们去外面喝。” 陆云逸猛地站直身体,用力拍下他的肩膀, 刘黑鹰的五官顿时挤在一起,准备迎接接下来的大声怒骂。 但没承想 “早不说,走啊。” “啊?”刘黑鹰一愣,噌地站了起来,满脸兴奋,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走走走我再介绍个人给你认识。” 不到半个时辰,二人便来到了庆州内赫赫有名的青楼妓馆满春楼门前。 已至寒冬,依旧不能阻止满春楼人声鼎沸, 陈景义站在门口,身形高大魁梧,络腮胡挡住了大部分脸庞,让其看起来没有那么苍老, 他收到信后就早早等到门前,见到二人前来,连忙笑着迎了上来。 “两位大人。” 陆云逸就着青楼妓馆昏暗的灯光打量了他一番,轻轻点了点头: “陈景义。” 陈景义露出笑容,连连点头, 一旁的刘黑鹰则小声说道:“陈兄弟人老实,帮我们办了好几次事了。” 此话一出,陆云逸心中了然,脸上的表情也热络了一些, 刘黑鹰见状松了口气,连忙大手一挥,招呼着陈景义: “走走走,今日升官发财,大喝一通。” 这话不仅陈景义听到了,就连那匆忙走出大门,风韵犹存的老鸨也听到了。 “呀,是刘公子啊,可有些日子没来了,姑娘们都想你想得紧。” 李妈妈是满春楼当家,岁月仿佛未曾在她身上刻下痕迹,依旧风姿绰约。 她身材高挑,此时穿着一袭鲜艳的红裙,纹犹如细水长流在她曼妙身姿间缓缓流转。 她发髻高挽,露出光洁如玉的额头,几缕青丝垂在耳畔,随风轻轻摇曳。 她的眼睛深邃而明亮,嘴角一直带着笑容,向着三人缓缓行来,一举一动都带着媚态。 这一幕看得刘黑鹰眼睛都直了,连忙露出嘿嘿嘿嘿, 张开双手迎接了上去,用力将李妈妈揽入怀中,细细感受一番, “多日不见,李妹妹愈发美艳了。” “讨厌~叫人家妹妹,羞死人了。不过,刘公子好些日子没来,奴家都想你了~~” 李妈妈依偎在刘黑鹰怀中,伸出手指在他胸前来回画圈, 红唇轻启,人面桃,情致两饶。 目睹此景,陆云逸内心波澜起伏,震惊之余,亦感意外。 这二人何时勾搭到一起去了? 李妈妈这人陆云逸知道,是前任知州的外室, 但因为去年征讨纳哈出时办事不力,被朝廷斩落马下, 这李妈妈无处可去,便与人合伙在这开了青楼妓馆。 刘黑鹰一边拍着李妈妈的肩膀,一边安慰: “我有军务在身,哪能总来?” “那今日” 刘黑鹰面露骄傲梗着脖子,用力拍了拍胸膛,又伸出手掌迎向陆云逸: “今儿个我哥俩升官发财,特来小聚。” 他露出憨笑,又看向李妈妈,将她的纤细腰肢搂得更紧了一些: “也来看看你。” 李妈妈露出盈盈笑意,脸蛋儿也红扑扑的,显然十分开心。 他摆脱刘黑鹰,慢慢来到陆云逸身前,面目端庄,缓缓行礼: “想必您就是小陆大人,民女先前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今日一见,果然英姿勃发,名不虚传。” 陆云逸想了想,笑着说道:“总听黑鹰提起你,今日一见也名不虚传。” “是嘛?”她的眉梢微挑,眼睛突然亮了起来,嘴角上扬形成一个完美的弧度。听到这话后,刘黑鹰也在身后竖起了两根大拇指,两排洁白的牙齿在黑暗中尤为明显。 陆云逸一笑:“那是自然。” 李妈妈再也压抑不住心中喜悦,脸颊微微泛红,就这么笑了起来。 “那两位大人快快有请,奴家定会找最好看的姑娘前来。” 说着她便扭动腰肢,来到门前朝屋内发出一声娇喊: “姑娘们,你们朝思暮想的小陆大人来啦,快来看呀。” 没一会儿工夫,门前就挤满了莺莺燕燕,甚至还有一些食客挤到门口,沿着缝隙向外观看 实在是小陆大人在这庆州城名气太大,寻常吏员商贾都想与其见一见。 面对此等场景,即便是陆云逸曾经被千余人举目注视,也感受到了一丝丝局促。 不过很快他便调整过来,昂首挺胸面色平静地走进这满春楼, “小陆大人,我是城北布店的掌柜,听闻您在北疆战场又立了功,可喜可贺呀。” “陆大人,我是衙门的吏员,您年纪轻轻就取得如此成就,让李某佩服啊。” “陆公子,竟长得如此英俊” 等等称呼应接不暇,有攀关系的,有夸赞的,还有那些女子含情脉脉. 倒是没有不长眼的狗东西出演挑衅,果然强大时身旁都是好人。 对于这些人,陆云逸置若罔闻, 只有见到相熟面孔时,才会轻轻颔首与其说上几句,让人惊喜有加。 不多时,几人来到一处环境清幽的小院,暖阁敞着大门,已经有香炉在一旁释放着袅袅青烟。 刘黑鹰这时低声说道: “最好的地方,城内的大人就算来了,也进不来这儿。” “那你.”陆云逸有些狐疑地看向刘黑鹰。 他嘿嘿一笑,索性也不做隐瞒,拍了拍自己的胸膛: “东家是也。” 不过他赶忙说道:“别向外透露,是我爹在北平找了个朋友,用他的名字开的,叫.什么来着,嘶有点忘了。” “代持?” “对对对,就这个。”刘黑鹰面露振奋连连点头。 陆云逸满脸怪异,心中震惊,如此活学活用,他只在刘黑鹰这里见过。 “我就说李妈妈一女子,怎么撑得起这一摊子事儿,那你的那些姑娘” 刘黑鹰顿时面露,傲然侃侃而谈: “那些姑娘是真的家中困难,赚够了钱就不想做了,借我的名字脱身离开, 这钱呐左手倒右手,一分没。” “哎,你他娘的还真是个天才,把我都蒙在鼓里。” 刘黑鹰目光低垂,轻声细语,似有难言之隐。 “先生向来古板,是我爹不让说的。” 刘黑鹰说完后招呼着众人坐下, 当陆云逸坐下后,眉头一皱,顿时感觉一股温热袭来: “还有地龙?” “那是自然,听说这满春楼的东家极为阔气,特意从北平请来的匠人,费颇多呀。”刘黑鹰撒起谎来,丝毫不加脸红。 但陆云逸看了看在场几人, 李妈妈与刘黑鹰狼狈为奸,自己也刚刚知道了秘密,合着就诓骗陈景义。 随着李妈妈轻拍双手,众姑娘手捧美酒佳肴,袅袅婷婷地步入。 如今已是冬日,她们还是穿着薄纱长裙,露出洁白小腿,就这么赤着脚踩在地面。 刘黑鹰轻轻挽过李妈妈,目光扫过在场的众姑娘,声声入耳。 “今日云儿哥官升三级,升任指挥佥事,刘某不才,也在今日升任千总, 特来此地潇洒,姑娘们莫要客气,有什么绝活技艺尽管招呼。” 在场诸位顿时都瞪大了眼睛,一脸不可置信地看向二人。 尤其是陈景义与李妈妈, 他们是知道的,小陆大人在前些日子才刚刚升官,今日居然又得晋升! 还是官升三级? 刘黑鹰也不差,迈过了最艰难的一道坎,自此便是上位。 李妈妈只是觉得呼吸一促,犹如一朵含苞待放的牡丹,脸颊微微泛红,像是初春的桃被微风轻吻,脑海中一阵眩晕,就这么轻轻倒向刘黑鹰,靠在他肩头, 红唇轻启,吐出丝丝温热:“将军~这是真的吗?” “将军?” 陆云逸的视线刹那间扫了过来,在二人身上来回打,想不到刘黑鹰居然有这癖好。 刘黑鹰脚趾猛地绷紧,连忙躲闪投来的眼神,轻轻拍了拍李妈妈的肩膀: “自然是真的,升官发财还能有假?” 陆云逸朝着他摇了摇脑袋,阴险一笑,一副你的秘密被我知道了的模样。 他向前方站着的诸位姑娘,在其中打量一番,伸出手指向那处在中央位置的白裙女子: “你,来。” 那女子一袭洁白长裙,裙摆随风轻轻飘动,裙子面料薄如蝉翼,透出一种朦胧美感,仿佛能够透过裙摆看到若隐若现的倩影。 裙子的腰间系着一条细细的腰带,将她的腰肢勾勒得更加纤细, 明亮的眸子中闪烁着惊喜光芒,连忙迈动步子,跳动着来到陆云逸身边,轻轻跪坐下来: “陆公子,奴家白姬。” “白鸡?好名字。” 陆云逸笑着点头,而后看向面露拘谨的陈景义, 见他如此模样,陆云逸也不为难他,而是看向前方指向一名身穿绿衣的女子,轻轻招了招手指向陈景义。 那女子盈盈一笑,眼中同样闪烁着惊喜,连忙迈动步子,来到陈景义身侧,甜甜地叫了声大人。 陈景义面露拘谨,但不知为何,心中稍稍松了口气。 此行来他是求人办事,小陆大人如此亲和,让他心中有了几分激动。 刘黑鹰此刻也挥了挥手:“酒菜放下,其余人都出去吧。” 那些女子一个个轻咬嘴唇,面露哀泣,放下酒菜后,便恋恋不舍地离开。 刘黑鹰看向陈景义,大声说道: “我云儿哥向来不近女色,今日陈兄弟到来,让云儿哥都破戒了,难得呀。” 陆云逸轻叹一声,此刻他才懂得那句话。 你不拿我不拿耿专员怎么拿。 作为上官,若他不留女子在此,二人定会如他一般。 事已至此,陆云逸也不再矫情,将那女子倒好的酒碗拿起,爽快一声: “来,喝酒.” 夜色弥漫,时间流淌,酒过三巡,在场几人都带上了一些醉意,女子脸上出现薄红,白皙的皮肤吹弹可破, 男子脸上黑里透红,眼神中也带着几分朦胧。 直到这时,刘黑鹰指向陈景义,喋喋不休的开口: “云儿哥,他是个苦命人啊,你可要帮帮他呀,我刘黑鹰是个心肠硬的,可陈兄弟唉。” 陆云逸眼中的醉意一点点消散,清明重新占据心神: “既然是自己人,那便说来听听。” 一侧的陈景义眼中醉意也悄无声息地消散,手掌狠狠握起,微微颤抖,面露激动。 “大人.是犬子之事。” (本章完) 第47章 军中龌龊 第47章 军中龌龊 夜色渐浓,灯火如豆, 满春楼灯火摇曳,映照出陈景义那饱经风霜、布满哀伤的面庞, 他坐于长桌一侧,双手紧紧握住茶杯, 其内原本平静的茶水掀起点点波澜,仿佛在努力抑制内心哀痛。 陆云逸注视着陈景义,平静的眼眶中露出一丝丝同情, 老年丧子,这是任何一个白发人都无法忍受的事。 陈景义能保存神志到今日,实属万幸。 “你说吧,既然是自己人,本官尽力而为。” 陆云逸的声音响起的那一刻,似乎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庭院旁的丝竹之声渐渐沉寂,女子紧抿双唇,神情郑重,低着头跪坐在那里。 刘黑鹰也是一脸凝重,只有陈景义在努力压制心中即将爆发的哀痛,以及那无法抑制的喜悦。 深吸了一口气,陈景义的眸子一点点凝聚,双手紧握,青筋暴起,但还是努力让话语变得平顺: “小儿陈鸿杰,乃庆州中千户所军卒, 洪武十八年五月六日辰时随上官外出探查敌情, 大部在五月九日下午未时归营,全军百余人无一伤亡, 只有我儿子.死在了庆州城外五里处,我找到他时, 手筋脚筋被挑断,剖腹割头,面目全非, 是我带着几名好友东拼西凑,才凑出了那么一具半残尸体, 他小时右腿被炉火烫伤,所以有一个伤疤, 我是仵作,能轻易分辨,所以那就是我儿子.” 陆云逸在一侧眉头紧皱,问道:“他的上官如何说?” 陈景义缓了好一会儿,才堪堪从三年前的悲痛中抽身而出: “他们说我儿子在草原深处与敌军交战时战死,尸体被敌军带走了. 我将他的尸体拖到军营,军中仵作以及上官说 这尸体已经面目全非,死了至少十余日,不是我儿子。” 陈景义的声音微微颤抖,眼神泛红,牙关紧锁,腮帮子高高隆起: “可我自己的儿子,我又如何不认得?我可是在北平都有名的仵作啊!!” “北平?”陆云逸面露疑惑。 “我夫妻二人先前是在北平过活, 自从鸿杰从军,来到这边疆之地,我们一家三口便来到这庆州过活, 没办法,孩他娘是喜欢孩子的,孩子在外,她不放心。 但.鸿杰死后,孩他娘几日就哭瞎了眼, 我去衙门报官,去军营大闹,但诸位大人敷衍了事, 就这样,孩他娘疯了, 后来水桶掉入井中,她以为是鸿杰掉了进去,便也跟着跳了进去。” 陈景义的声音如同幽魂厉鬼,在这雅阁内微微荡漾,掀起了一丝丝阴森。 几名女子没了刚刚的风尘气,呆愣在那里,眼神红彤彤的.嘴唇紧密,不敢说话。 “还有什么线索吗?”陆云逸问道。 陈景义连忙从胸口中翻出一本小册子递了过去: “大人,这是我这几年的追查,自洪武十三年此地重回我大明掌控后, 短短八年时间,就有至少百余名军卒死的不明不白, 有的死无全尸,有的自刎,有的被抛尸荒野,有的干脆去一趟草原,再也没有回来,军报中更是不曾提及。” 陆云逸的眉头皱得愈发深了,如此看来,陈鸿杰身上所发生之事并不是个例。 “他当时的上官叫什么名字?” 陈景义不假思索,立刻说道:“牛三义。” “牛三义?你说牛三义?” 不等陆云逸说话,一旁的刘黑鹰便发出一声惊呼,脸上带着一丝震惊。 而后在身上连忙翻找,最后在袖中掏出一张纸条,迅速将其打开,递给一旁的陆云逸。 “云儿哥,归营时在宁夫人胭脂铺内闹事的领头之人,就是这个牛三义!” 陆云逸心里咯噔一下,似是被什么击中,脑海中浮现出一彪形大汉身影,脸上带着忐忑与谄媚。 “是他?” “他是谁的人?”陆云逸看向刘黑鹰, 刘黑鹰瞪了瞪眼睛,所看向在场,众人所幸也无所顾忌: “庆州中千户所是指挥使丁先智的嫡系, 他一直垂涎宁夫人美色,自从大军来后,他安稳了许多, 但不知为何,昨日又开始去寻找宁夫人。 巧合的是,宁夫人的夫婿也是在三年前死于关外,叫盛学玉。” 众人大惊失色,陆云逸眼眸微阖,想着其中的内在联系。 陈景义立刻说道: “盛学玉死于洪武十八年八月十七日,同样是外出探查他的尸体我曾去找过,但没找到。” 这么一说,在场之人顿时觉得屋内有一股寒气吹过,让他们有些毛骨悚然。 李妈妈几乎都要躲到刘黑鹰怀里,如同蒲叶的睫毛微微颤动。 陆云逸拿过小册子在上面来回翻看,发现上面只有人名与死亡地点时间以及仵做的验尸结果。 他抬头看向陈景义问道: “他们二人有做过什么共同的事吗?又或者有什么共同的喜好? 比如共同执行过一项军务,又或者替某些人办了什么事,有无运送过粮草军械等等。” 陈景义想了想,轻轻点头: “有,中千户所的军卒负责的是北平与庆州的粮草运输, 他们曾共同往来北平与庆州运送粮草, 在洪武十八年,他们曾有过两次运送粮草经历,但都不在同一车队。 而且几乎所有中千户所的军卒都参与过此事,我曾经排查过,但什么也没查出来。” “会不会有人在其中夹带私货,而后被发现,所以有人才要杀人灭口?” 陆云逸又将心中猜测说了出来, 在历朝历代的边疆之地,此等状况都无法避免。 尤其是如今朝廷盐铁茶等一些物资都是官营, 虽然有开中法,茶马互市,等一些用粮食换取物资的正当渠道, 但终究还是赚得太少了, 所以边疆之地的军卒通常会与商行勾连, 悄然运送一些紧俏物资,数量不大,朝廷也不会过份追究。 在后千户所时,陆云逸所接替的百户之职, 就是阎三找了此等由头,将原本百户撤职查办,他才得以上位。 陈景义缓缓摇头:“已经查不到了,我只是一个普通军卒,接触不到那些粮草的往来账目, 但我从商行的掌柜以及军卒口中得知, 庆州自从前年开始打仗,朝廷便管得严了,这些营生也就停了, 只是营生虽然停了,但人依旧在死.” 陆云逸点了点头,由此可以推断,军卒的死伤与这些营生没有什么太大关联。 深吸了一口气,陆云逸已经知道事情的大概原委,便挥了挥手中册子问道: “东西我先拿走,此事我会命人探查, 只是如今大军出征在即,庆州大大小小的官吏都在忙活北征之事,事情可能没有那么快。” 这一点陈景义知道,即便如此,他也面露感激连连点头, 他求过不知多少大人,没有哪怕一人能够答应下来, 如今小陆大人答应为他探查此事,让陈景义觉得,这些年来等得不亏 “多谢陆大人”陈景义躬身一拜,然后拿起杯中酒碗,将其一饮而尽。 陆云逸也笑了笑,拍着他的肩膀将他按了下来: “人需往前看,此言虽显轻巧,却是我由衷之慰,以你的本事,可以在军中混个好差事,如此查案也更加轻松。 比你如此劳心劳神,费尽心力地探查要好得多, 所以自明日起,你要打起精神来,好好做你的活计, 一些事情等地位提高之后,自然而然便会知晓。” 陆云逸端起酒碗,一边说一边与几人碰了碰,而后将其一饮而尽。 陈景义连忙端起酒碗,面露凝重: “多谢陆大人,以后有何事陆大人还请尽管吩咐,陈某定然鞠躬尽瘁,万死不辞。” “哎~”陆云逸摆了摆手: “我的部下不需要如此,只要将分内的事做好即可。” 时间悠悠流逝,眨眼间一个时辰过去, 陈景义之事让众人变得心绪沉重,待到众人有些醉意后,便自然而然地散场。 “那我先告辞了。” 陈景义微微躬身,退了出去, 李妈妈暗中递了个眼色,身边的女子见状,立刻含笑起身,紧随其后。 这一幕让刘黑鹰极为满意,在李妈妈那纤细腰肢上狠狠摸了一把,然后发出大笑: “跟随云儿哥,酒色财气,功名利禄,一样都不会少。” 对此豪言壮语,惹得李妈妈连连娇笑,声音婉转开口道: “将军,刚才那陈大人所说之事.奴家好像也有所耳闻。” “哦?” 刘黑鹰眼中闪过一丝精芒, 陆云逸也将视线投了过来,在他身上打量片刻,便轻轻点头。 青楼妓馆茶舍一直是收集情报的好地方,这刘黑鹰心果然很够黑。 “说来听听。”刘黑鹰道。 李妈妈秀眉微皱,大儿娇媚的眼中闪过思索,加之她脸上出现的薄红,倒是格外引人注目。 “城中军卒常来此地寻乐,每每醉意朦胧,口无遮拦。 中千户所的一些军官在完成粮草运送后也会来这里, 但有些奇怪.他们从来不说军务的事,尤其是粮草运送,即便是酩酊大醉也不曾说。” “这是军务,怎么能到处乱说?”刘黑鹰皱起眉头。 陆云逸说道:“不对,运送粮草的军务城内人人皆知,除了具体数目不能说,还有什么不能说?” “对奴家也是这般想的, 那些人喝醉了什么都说,去草原探查发现的敌情都会到处胡言乱语, 惹到我这里总是来军机官盘查,但粮草一事,从未见他们说过。” 听到李妈妈的话,陆云逸侧头看向身旁的白衣女子问道:“你听过吗?” 白衣女子脸色一僵,有些难为情地看向李妈妈。 李妈妈这才解释道:“白姬他们这些姑娘都是奴家的心肝宝贝儿,哪里舍得去招待那些糙汉。” 陆云逸有些恍然地点了点头,这满春楼果然有一套,还分档次价位。 陆云逸苦思冥想,看向李妈妈问道: “庆州中千户所的军卒军官们出手阔绰吗?比之其他几个千户所如何?” “那自然是阔绰极了,寻常千户所的军官一年也就来过几次,军卒更是不用说了, 上官若是不掏银子,他们哪来的胆子来这儿?” 说着李妈妈脸上露出一丝埋怨: “他们每次来都喝得酩酊大醉,将姑娘们折腾得不轻,姑娘们都不喜欢他们。 但中千户所不一样,他们是丁大人的心腹,手头宽裕, 那些百户们.个把月总要来一次,比其他千户所的军卒要阔气得多, 但自去年开始打仗,这些人便很少来了。” 听到这话,刘黑鹰将眼睛微微眯,面露思索 陆云逸眼中则闪过一丝精芒,大案无外乎三样,钱色权, 听李妈妈和陈景义的叙述,陆云逸心中已经做下定论, 定然与钱财有关,甚至还牵扯到粮草运送。 这是边疆军卒来钱最快的法子。 想明白这些,陆云逸看向李妈妈与身旁的白姬,挥了挥手:“你们先出去吧。” “啊?大人.”李妈妈发出一声娇呵, 但不等陆云逸说话,刘黑鹰的脸色便黑了下来,冷声道: “出去!没规矩的东西。” 李妈妈脸色一僵,眼中水波流转,浮现出一丝委屈。 白姬亦是如此,她紧抿嘴唇,视线在那低头沉思的年轻人身上停留,眼中有些懊悔 待到房门关闭,陆云逸而是直接问道: “郭铨在军中表现如何?” 刘黑鹰眼中怒意与酒意迅速消散,转而变得沉着冷静: “尚可,有武福六看着,他掀不起什么风浪, 在先前厮杀时还有一级斩获,以往那股柔弱劲儿也没了许多。” “很好,你觉得他是不是眼线?” 刘黑鹰一脸凝重,深吸了一口气: “云儿哥,是勋贵子弟,不太可能是眼线, 但旁人想要从他嘴里获得讯息,只需要正当发问即可, 郭铨不是暗探,但做的却是暗探的事,毕竟这天下是他们的,他们关心也是理所应当。” “慎言,你醉了,这天下是陛下的。” “对,陛下的。” 刘黑鹰抬起手摸了摸嘴巴,轻轻打了一巴掌,有些事可以知道,但不能说。 陆云逸缓缓抬头,眼窝深邃: “查案是府衙的事,我们军中之人不便插手,更不能直接告诉两位侯爷, 那就将此事交给郭铨去办,让他暗中探查, 最好让关注他的人也察觉到此事,之后我们等着便是。” 刘黑鹰想了想,点点头: “这是个好办法,可以什么理由呢? 我们是后千户所出身,中千户所与我们无亲无故,贸然插手,会引人注意。” “这倒是个麻烦事儿.”陆云逸面露愁容,这些弯弯绕绕远不如在战场上厮杀来得痛快。 突然他脑海中浮现出一道身影,便说道: “入城时,我在宁夫人的铺子前停留过,牛三义闹事儿也被不少百姓所熟知。” “这倒是极为合乎情理,可仅仅是左邻右舍,还不至于如此大费周折吧。” 陆云逸瞥了一眼刘黑鹰:“那你想什么理由?” 刘黑鹰脸上顿时面露振奋: “当然是男欢女爱呀,云儿哥你是青年才俊,宁夫人是俊俏寡妇,年轻人爱上喜欢成熟妇人, 要是这样宣扬出去,用不了一日,整个庆州百姓都会知道,事情会好办许多啊。 到时候说不定不用我们查,刘知州为了他女儿,都把这事儿掀得底朝天。” 陆云逸盯着他看了许久,叹息一声,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道: “刘将军呀,我可不是你呀,快去找你的李妈妈吧,我走了,事情就按我说的办。” 而后他径直站起身,整理一番衣袖,自顾自地朝着屋外走去。 刘黑鹰这才反应过来,连忙喊道: “我可不喜欢成熟妇人。” 今天问过编辑了,可以出现现实地名, 顺天可以名正言顺的叫北平, 搞得我担惊受怕,省份的名字都准备用古称, 还好还好 另外多谢诸位大人支持! (本章完) 第48章 杀头的买卖 第48章 杀头的买卖 两日后,休假归来的士兵们陆续回到营地,面带微笑。 尽管尚未发放征战的奖赏,年关将至,军中还是提前分发了饷银。 此番休沐他们将一部分钱财寄回家中, 另一部分则吃喝玩乐以缓解战场厮杀带来的心理创伤。 但即便如此,还是有一些军卒,尚不习惯斥候战阵, 以往他们为步卒时,看到的只是前方寸之地, 没有多少尸体,也没有多少残肢断臂。 但如今他们身为骑卒, 战马稍稍迈动马蹄就能横穿整个战场,所见识的惨状远比做步卒时更为骇人 所以陆云逸发现有些军卒受到了严重的心理创伤, 他们在这两日没有出去吃喝玩乐,只是呆呆地呆坐在军营里,双目无神, 甚至在夜晚时还能听到他们的低声嘶吼。 对此陆云逸心中早有预料,所以他这两日并没有返家, 而是游离于一个个军帐之间,开导那些留守军卒。 此刻他就坐在军帐中,对面坐着一名二十余岁的军卒,神情恍惚,眼神中带着惊魂未定。 陆云逸面带温和,没有了平日训练时的激昂,声音反而平和: “徐奇,昨日我巡营时,见你辗转难眠久久不曾入睡,这是为何?” 徐奇听到声音打了个哆嗦,这才缓缓抬起头,面露忐忑一时不敢说话。 陆云逸再次开口:“放轻松,这里只有你我, 所以你不必遮掩,你说的话只有我能听到。 还记得上次在操练时,我与你们说过的心理问题吗? 这是每一个军卒都要经历的过程, 我在第一次上阵厮杀时,凭借武力斩杀了两名草原人, 不怕你笑话,当时因为怕砍不死,所以我用的力气很大, 甚至将他们的脑袋都砍了下来,那等场面差点将我吓死。” 徐奇就这么怔怔听,脸上有些不可思议, 此时的小陆大人与平日里的严酷截然相反,倒是显得倍感亲切。 “大人.也会如此吗?” 陆云逸坦然一笑,给他倒了杯热茶,放在他面前: “自然,首次冲锋陷阵,首次手刃敌人, 首次目睹尸横遍野,首次处理战后遗体, 首次面对骑兵冲锋后的惨状,每一次都令我心惊胆战, 就这么一路惊一路吓,慢慢地也走过来了, 说说你,为何无法入睡,也是惊吓?” 徐奇受宠若惊地接过茶杯,嘴唇紧抿,想了想说道: “大人,我闭上眼睛,就看到那些倒下的弟兄,元人,耳边回响着战场上的惨叫, 尤其是骑兵冲锋之后,战马踩踏敌军,那场面让属下记忆犹新, 不敢欺瞒大人,以往属下也见过厮杀阵仗,但没有一次像骑兵冲阵般惨烈, 长刀砍杀过后,最多就是留一道伤口,但战马蹄子踩踏后我.我睡不着。” 陆云逸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理解你的感受,战阵总是残酷的,你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经历这些的军卒。” 徐奇忽然变得哽咽: “大人.我害怕,我害怕下一次厮杀时也会变成那种模样, 害怕再也见不到家乡的亲人,我.我给大人丢人了。” 陆云逸微微一笑,温和说道: “恐惧乃人之常情,徐奇,你的感受并无不妥, 一个勇敢的军卒,不是感觉不到恐惧,而是即便面对恐惧也依旧有挺身而出的勇气,” 徐奇怔怔地看着手中茶杯,声音空洞: “那我该怎么办?我这样.还算是勇敢吗?” “若我现在命令你冲锋陷阵,你可愿前往?”陆云逸神色严肃。 “当然.” 陆云逸脸色随之缓和,认真道: “徐奇,你当然是勇敢的,你在恐惧中找到了勇气。 你不必忐忑,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你保护了同袍,保护了大明,赚取了银钱,养活了家人,还砍死了敌人。” 徐奇脸上出现一丝动容,低下的头缓缓抬起:“我只是只是不知道还能坚持多久。” 陆云逸站起身在书堆中拿出一本旧书递了过去: “在我刚刚从军时,也有过和你一样的感受。 那时,父亲给了我这本书,上面记载的是淮阴侯韩信的故事, 每当我感到迷茫和恐惧时,我就会读一读,即便是兵仙也曾蹉跎岁月,面对你我一般的困难。” “真的吗?”徐奇的瞳孔微微放大,脸上出现一丝好奇。 陆云逸点了点头: “当然,喜、怒、忧、思、悲、恐、惊都是我们生来便有的情绪, 忘不掉,甩不掉, 我知道你识字不多,但也无妨, 今日便将这本书赠予你,闲来无事时,可以翻看一二, 顺便再多认识一些字,你有孩子了吧?” “有了.已经五岁了。” 一说到孩子,徐奇脸上出现了一丝久违的笑容,有些拘谨。 “那正是识字的好时候,待到战事结束, 你返回家乡,便可以将你在书上看到的故事讲给你的孩子听,还可以将你认识的字教与他, 到时你便可以与孩子说。” 陆云逸顿了顿将声音放粗,面露指点江山的气魄,沉声说道: “韩信乃大汉的豪杰,而你父亲我亦是大明的勇士,皆为勇者。” 对面的徐奇顿时笑了起来,屋内的阴沉气氛似乎一扫而空,他身上的沉闷也消散了许多。 “大人,真能这样?”徐奇问。 陆云逸微笑着点头, “自然,家中,你是孩儿之父;军中,你是大明之英。” 害怕恐惧,人皆有之, 但这并不妨碍你身具勇敢,也不妨碍大明记住你的功勋, 待你归家时,一手捧赏银,一手携功勋,你亦将成为家中豪杰。 好了,书你拿着,还有什么疑问吗,尽可说来。” 徐奇似乎已摆脱心中阴霾,含笑摇头: “没有了大人,多谢大人。” 陆云逸微笑颔首,“饮完这杯茶,再劳烦你唤下一位军卒。” 徐奇笑了笑,端起热茶一饮而尽,朝着陆云逸躬身一拜,比任何时候都要诚恳。 而后他捧着书籍,如获至宝,慢慢走了出去 目送徐奇离去,陆云逸的笑容渐隐,轻叹一声,饮尽杯中茶。 近日来,累积的负面情绪令他备感疲惫,心头沉重。 片刻后,军帐的帘布被掀开, 一道高大肥硕的身影挤了进来,步伐快速地冲到他面前,嘴里还一个劲儿扎呼着: “云儿哥,云儿哥”陆云逸眉头一皱,看了看时辰问道: “还未到归营时辰,你来作甚?” 刘黑鹰面带异色,眼中满是惊异,急切道: “事情有进展了!那郭铨不愧是勋贵之后啊, 平日里看着不起眼,但他的路子也太广了, 昨日我才吩咐他调查此事,今日他就将这庆州中卫翻了个底儿朝天,还真查出一些东西。” 陆云逸脸上随之面露怪异,轻轻点了点头而后说道: “此事一会儿再说,你先出去把后面的军卒叫进来,我现在没时间。” “啊?”刘黑鹰顿时陷入震惊,连忙说道: “云儿哥,还是先查案吧,这可是大案,查完了就能立功。” 陆云逸瞥了他一眼,又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 “军伍之人要立功也是在战场之上, 军卒的心理健康关乎整体战力,也关乎我等日后前程,此事最为重要,查案的事先放一放, 快出去把人叫进来,剩下的人不多了。” 话已至此,刘黑鹰才满脸狐疑地站起身,一边嘟囔一边挪动步子,走出军帐。 不多时,一名与徐奇差不多年纪的军卒又走了进来,满脸忐忑。 陆云逸依旧是露出和煦微笑,拿出杯子,倒了杯热茶: “坐” 两个时辰转瞬即逝,夜色宛如浓墨,悄无声息地笼罩军营。 在这大明朝的冬日里,天空挂着一轮朦胧弯月,洒下微弱银光, 却被厚重的云层时不时遮蔽。 营帐排列有序,夜风中旗帜轻摆,沙沙作响。 陆云逸帐前,积雪未完全踏实,印下一串串脚印。 这些脚印在烛火映衬下,显得格外清晰。 偶尔寒风掠过,卷起雪在空中飘扬,再轻轻覆盖于脚印之上,逐渐模糊其痕迹。 看着这些脚印,结束了一日心理辅导的陆云逸站在营帐之前,长长地出了口气,并用力伸了个懒腰,虽然疲惫,但心里却极为满足。 虽非心理医生,他仅能依靠自身地位给予些许慰藉。 但即便如此,对于一些大字不识一个的军卒来说,也受宠若惊。 他在军帐入口站了片刻,迈动步子走向一旁的军帐,推开帘布径直进入, 顿时看到了刘黑鹰趴在桌案上奋笔疾书的身影。 察觉到有人前来,刘黑鹰抬起脑袋见识陆云逸,脸上顿时露出惊喜: “云儿哥,你可算完事儿了,我等的儿都谢了。” 陆云逸没有兴趣与他打趣,步伐沉重地走到桌旁,轻轻坐了下来问道: “有什么收获?” 刘黑鹰顿时面露,振奋将脑袋压低,沉声说道: “收获大了,云儿哥,我估计你都想不到郭铨这小子怎么办事儿的?” “他干什么了?”陆云逸也有些诧异。 刘黑鹰又将声音压低了一些: “这小子直接去了中央军帐,拿了侯爷的腰牌到处查, 他先是去到庆州中卫,把这些年的往来账目以及名册都翻了个遍, 然后又去了庆州府衙,让刘知州配合查案, 现在刘知州带着吏员正在翻账目呢。” 陆云逸瞳孔微微放大,面露震惊,他猜到郭铨查案可能会比他们查案更加简单, 但没有想到居然如此.如此轻而易举。 刘黑鹰还在一旁感慨: “这权贵子弟就是与我们不一样啊,做事肆无忌惮,也不怕得罪人, 我听军卒说,你不知道那丁先智当时吓成了什么模样,脸色惨白,浑身颤抖.” “查出什么了吗?”陆云逸问道。 刘黑鹰看向自己身前的纸张,整理了一番,递了过去: “云儿哥你看,这是我罗列的往年失踪军卒与被杀军卒。” 他脸上浮现出一丝愤怒,用手用力拍向桌案,压低声音喝道: “这些人太过分了,虽然庆州身处边疆经常有厮杀,但这死的人也太多了, 这些年每年几乎都有几十个军卒莫名其妙死了, 不少百姓去报官,可军营给出的答案,要么是战死,要么是失踪, 这样也就算了,军卒战死要给抚恤,可这些王八蛋连抚恤都不给,一拖再拖。 有个军卒是洪武十六年死的,抚恤到如今也没有给全,人家的老爹老娘都死了一个, 我看他们是想把人都活活拖死,不了了之。” 刘黑鹰越说越愤怒,声音也越来越大,最后眼中都出现了一些血丝。 军营中的苟且不少,刘黑鹰知道一些,也参与一些, 但他还没见过如此过分的上官,这还是庆州中卫,乃指挥使亲自统领的千户所。 现在想想,他们兄弟二人在这后千户所摊上了阎三这个上官,非但不是倒霉,反而是幸运。 与那些人干的肮脏事儿相比,阎三倒是冰清玉洁。 陆云逸脸色凝重,拳头不由得握紧,若不是大军来此,这事儿还不知道要瞒多久。 深吸了一口气,陆云逸压低心中情绪颤声问道: “有什么结果了吗?丁先智现在如何?” 刘黑鹰缓缓摇头:“事情还没有结果,但在查,想来没几日就会水落石出, 出了这档子事儿,那丁先智就算不被杀头至少也要丢官,现在被长兴侯也给关起来了, 郭铨曾经去审问,但因为不能动刑,丁先智又抵死不说,所以没问出什么。” 陆云逸轻轻点了点头,丁先智是三品指挥使, 他如今被关押,想来军中的两位侯爷都已经知晓此事。 这样一来事情便简单许多,只需要找出关键罪证,弄清楚他们在做什么事,便一切水落石出。 “他们所做的事儿,有什么端倪吗?”陆云逸问道。 刘黑鹰长叹一声,心情沉重: “无外乎钱财,虽然账目现在没查出什么问题, 但四处打探,已经有军卒说近些年的粮草有些陈旧,吃起来难以下咽。” 陆云逸眉头微皱,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陈粮换新粮?” 但陆云逸马上意识到了不对,庆州的陈粮与新粮相差价格不过两成, 为了这两成差价去做这杀头的买卖,不值。 但刘黑鹰却重重点了点头,眼神中精光闪烁: “应当就是如此。” “嗯?为了两成的银钱做杀头的买卖?” 刘黑鹰缓缓摇头: “云儿哥,庆州是苦寒之地,百姓们手里没有多少银钱, 宁愿去买便宜一些的陈粮,也不会买价格昂贵的新粮。 但在北平却完全不同,北平是元大都,城内权贵富甲之人不知多少, 这新粮和陈粮在北平,其中差距至少五成,若是在冬日春日,说不定能贵七八成。 而且这新粮若是卖给草原权贵,那就不止七八成了。” 刘黑鹰炖了炖,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眼中凶光大盛: “而是十倍!!” (本章完) 第49章 银钱百万之巨 第49章 银钱百万之巨 “十倍!” 刘黑鹰的声音在军帐内缓缓回荡,似乎牵动了烛火,使其微微摇曳,让这军帐中凭空多了几分寒意。 陆云逸听罢,瞳孔一缩,周身散发出危险的气息。 自从元朝夺取中原腹地之后,整个草原权贵过得越来越像汉人, 吃穿住行、礼节、喜好,甚至是排场官威都学得有模有样。 就算是在如今草原,那些贵族们依旧身穿大明锦衣,吃的是大明饮食,用的是大明瓷器 若是将新粮卖到草原上还真能赚取十倍的利润。 但陆云逸心中生疑,自纳哈出败退,辽东归入大明版图,附近草原贵族已所剩无几。 丁先智能将这些米卖给谁? 但陆云逸很快意识到自己的误解,急切地拿起册子细查。 自从洪武十五年开始,丁先智来到庆州,军卒们每年死伤便开始加剧, 一个卫所五千余人,每年多死个几十个,太正常不过,所以并未引人注目。 陆云逸沿着年份一路探查,最后到洪武二十年, 这一年因为要外出征战,所以军卒死伤很多, 但如先前那般诡异死法的却没有一个,就连莫名失踪者都寥寥无几,只有在战场上失踪了三人 陆云逸缓缓抬起脑袋,眼神中迸发出危险光芒, 这样一来就对上了,纳哈出战败后,丁先智就将这危险行当停了。 很快他又想起了一件事,伸出手捏了捏眉心,面露思索问道: “你那个相好上一次是不是说庆州中卫那些百户在去年就很少去满春楼了。” 刘黑鹰一愣,同样仔细思索起来,但因为饮酒的缘故,记忆有些模糊, 但他最后还是轻轻点了点头: “对,是说过。” “果然是你的相好。”陆云逸嘟囔了一句,转而继续思考。 刘黑鹰则猛地直起,身体瞪大眼睛发出惊呼:“我愺,云儿哥你诈我。” “别吵。”陆云逸随意摆了摆手,继续看向手中名册, 待到全部看完后,他又拿起粮草账目来仔细查看, 越看脸色越是严峻,心中越是心惊. 如此数目的新粮,莫说是尽数卖到草原,就算是卖一成,两成,那也是整个庆州都无法想象的钱财。 这钱财可以出现在北平,出现在开封,出现在应天,出现在江南之地,唯独不能出现在庆州。 这笔钱太大,大到庆州装不下。 陆云逸在想明白了这一点后顿时觉得浑身冰冷,脊背发寒,他喃喃自语: “如此恐怖钱财,背后仅仅是一个小小指挥使?” 刘黑鹰一愣,“你在说什么啊?云儿哥?” 陆云逸没有说话,而是继续翻看账目,同样的脸色也越来越凝重 最后他将账目放在一侧,眼神空洞,沉声说道: “一个卫所将近六千人,每人每月两石粮食,一月一万两千石,一年就是十四万四千石. 采买这些粮食,需要多少银钱?” 刘黑鹰眉头一皱,略微一思量,便脱口而出: “粮若在江南之地采买,则每石五钱, 若在河南布政使司采买则每石九钱, 若是在北平采买,就要一两二钱, 其中还有季节,便不作考虑,取中间值一两,那十四万四千石就是十四万四千两。” 陆云逸眉头微皱,轻轻点了点头, 对于各地粮价之事他并不了解,但听刘黑鹰的计算方式很是恰当。 在听到这个数字后,他脸上忽然出现了一个瘆人笑容,看向刘黑鹰问道: “若是有泼天钱财在眼前,你会拿多少?” 刘黑鹰眉头愈发紧皱:“当然是越多越好。” 陆云逸深吸了一口气,沉重地点了点头: “好,那若将这十四万石粮食尽数卖给纳哈出,获利几何?” 刘黑鹰瞳孔骤然收缩,军帐内的气氛紧张凝重, 如同暴风雨前的宁静,压抑得让人几乎喘不过气来, 灯火摇曳,将二人阴影拉得老长,投射在军帐之上 过了许久,刘黑鹰沙哑的声音才缓缓响起: “按十倍计算,一年获利一百三十万两,五年获利六百五十万两, 但因为数量庞大,价格可能会有所压低,若取半数, 五倍计算则一年获利五十七万两,五年获利两百八十五万两。” “洪武二十年朝廷赋税几何?” “八百二十五万两,其中田赋七百五十万,金银七十五万” 刘黑鹰的声音愈发低沉,也愈发阴森,显得心事重重。 过了好一会儿,陆云逸的声音才响了起来: “好哇.咱兄弟两个从你爹手里抠搜一千两银子就要沾沾自喜, 现在看来,咱俩才是那井底之蛙 小小一个庆州,竟然出现了如此泼天钱财,也难怪能让这么多人都熟视无睹” 刘黑鹰眨了眨眼睛,怔怔地看着桌案上两本册子, 忽然觉得喉咙有点干涩,又匆忙倒了一杯茶水,果断一饮而尽,这才压下了渐渐急促的呼吸声。 “云儿哥你的意思是说,他们将这些粮食都卖去了草原?” 陆云逸目光灼灼地盯着他:“丁先智来到庆州后,军卒便开始死伤, 去年大军北征,纳哈出被剿灭,军卒死伤立刻停止, 这是巧合吗?这是必然, 草原人死的死伤的伤,辽东都司设立,谁还来高价买粮?” “那那这也太多了,他们不敢吧。” 刘黑鹰将脑袋凑了过来,脸上写满了惊骇, 父亲行商三十年,打元朝起就走商,到如今才积攒了几万两身家, 其中大部分还都是田产土地庄子货物,手中现银没有多少。 这庆州一个小小卫所,一年便将近百万两. 这太过骇人听闻。 陆云逸也有些被这个数字震惊,大明洪武藏富于民,但这也未免太富了些 缓了缓他脸色一点点冷了下来,沉声开口: “卖千石也是杀,卖万石也是杀,为何不卖万石?” 直到这时,刘黑鹰才慢慢点头,若是他来卖,那定然是卖得越多越好。 “那那我们怎么办?还查吗?这事儿背后的人,咱们惹不起。” 军营帐内再次沉默下来,不是他们二人看不上三品指挥使, 而是能做成此事,赚取此等银两的,一个地方卫所的指挥室还远远不够, 至少至少 至少也是当朝勋贵,要么就是皇亲贵胄。 这些人若想取他们兄弟性命,无需亲自动手,只需稍作示意,自会有人替他们了结。 陆云逸一时间也有些心乱如麻,升官发财的余韵尽数褪去, 官职越高,他越能感受到那些垂落于云端之上大人物的可怕。 深吸了一口气,陆云逸还是决定不能坐以待毙,沉声问道: “郭铨现在在何处?” “应当是在府衙查案。” “叫他回来,我们先去见丁先智确认一二,然后再去见长兴侯, 这事情太大了,我不信两位侯爷不知道, 说不得我们兄弟二人又做了他们的马前卒。” “好!”刘黑鹰猛地站起身,急忙离开。 军帐内安静下来,只留陆云逸一人。 陆云逸神情晦暗,父亲曾与他说过, 大人物行事不会张扬,往往落子无声,变化无常,过程虽然曲折,但总能达到其目的。 陆云逸看着桌上的粮草账目以及军中名册,眼神愈发深邃。 这在以往都是一地绝密,除却三司长官任何人都不得查阅, 但如今就这么堂而皇之地出现在他们两个小卒子桌上 陆云逸忽然有种感觉,他们兄弟二人就如这庆州棋盘上的棋子, 被人随意拨弄,想往哪儿走就往哪儿走,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看似是自发而为,但到了关键时刻,却有一双无形大手轻轻一拍. 而现在这双无形大手,是来自长兴侯业的一块腰牌。 有了这腰牌,郭铨才能查阅这等机密,他们二人也才能窥得此事一丝真相. 若说长兴侯预料不到事情发展,陆云逸自己都不会信。 陆云逸忽然觉得心情有些烦闷,索性站起来在屋内来回踱步, 但心绪却没有平静,反而愈发混乱。 过了一刻钟,陆云逸迟迟没有想到什么更好的办法,便叹息一声,径直走出军帐, 招呼过一个正在巡逻的甲士吩咐道: “我有事出营,刘黑鹰回来就让他在这里等候。” “是!大人。” 吩咐完成一切,陆云逸骑上战马径直奔出营寨,朝家中赶去。 不多时,他出现在陆府门口。 听到马蹄声阵阵,门房老张也探出头来,见是两日不曾回来的少爷,脸色一喜, 但很快便见到了陆云逸脸色阴沉,动作毛躁, 门房老张眉头微皱,步子也加快了些,联盟来到近前牵住马缰,同时说道:“公子,是出了什么事儿吗?” “父亲在家吗?” “在的,老爷刚刚返家,如今正在书房读书。” “好。” 不多时陆云逸匆匆走进正房,见到了正在作案前神情怡然的陆当家。 陆当家听到脚步声循声望去,见他匆匆赶来,眉头一皱沉声问道: “毛毛躁躁的,这是作甚?” “父亲,出事儿了?”陆云逸言简意赅。 陆当家将手中书本放下,坐直身体,神情平静沉声道: “自古为将者不骄不躁,你现在是指挥佥事,手下有精兵千余, 虽说不至于为将,但也要时刻注意自身喜怒。 你看看你现在,慌慌张张,若让军卒看到了,怕不是会以为草原人打过来了, 上位者,喜怒不形于色, 如此手下之人才会心有底气,这是我在洪武十二年就教给你的道理。” 陆云逸也知道自己面对大事时,不能时刻静气凝神,被那庞大银两吓得有些惊惶。 如今见父亲这沉稳模样,他的心绪竟然慢慢平静下来,变得不那么慌张。 陆云逸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父亲,是孩儿错了。” 陆当家微微颔首,缓缓起身,走到桌案旁坐下,开始有条不紊地泡茶,仿佛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发生何事?” 陆云逸这才一五一十地将军族失踪一案详情都说了出来, 从陈景义到隔壁宁夫人,再到军中粮草以及账目,事无巨细。 过了不到一刻钟,陆云逸的声音停止,屋内只有那茶具碰撞的咔咔声。 陆当家拿出一只茶杯,在其中倒上热茶,轻轻抿了一口,淡淡说道: “说完了?” “事情就是如此。” “嗯,你能意识到其中深意为父很欣慰, 更让为父欣慰的是你知道天高地厚,没有因为少年得官而心高气傲, 这很好,做民要踏实肯干,做官要谨言慎行,做军要戒骄戒躁, 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难,你要时刻谨记。 至于这庆州之事,算不得大事,也不必如此惊慌失措,照例查案便是。” 陆云逸面露愕然,这.这事情还不大吗? 见到他这副样子,陆当家宽慰一笑, 用手指轻轻沾了一下茶水,在桌面上书写了一个‘飯’字, 轻笑一声说道:“你看这‘飯’字如何写,一个‘食’一个‘反’。” 陆云逸瞳孔骤然收缩。 但下一刻,陆当家随即单手一抹,将‘食’轻轻抹去: “天下大事皆系于此,没了食就只剩下反, 民以食为天,这句话不是说说,是真的会死人。 朝廷诸多大臣与今上起于微末,就是没了食,才造的反, 同样,这反也是天底下最大的事,谁触碰谁死。 且看着庆州城内,有何反迹?” 陆当家宽慰一笑,脸色依旧平静: “不过是一些银钱罢了,莫说是陈粮,就算是糟糠, 只要军卒有得吃,那就不是大事,继续查案, 至于牵扯到谁,你我说了不算,要看军中两位侯爷如何想。” 陆云逸还是有些没想明白,面露凝重沉声开口: “可这可是百万两银钱的大案啊,说不得会掀起波澜,震动朝廷, 到那时牵扯出其背后之人,孩儿怕波及自身。” 却见陆当家缓缓摇头: “我大明之地家财百万者不计其数,他们雄踞各方,做的都是见不得人的事,也没见得朝堂震动。 一些事情会掀起波澜,震动朝廷,不过是背后有风在推波助澜。 只要两位侯爷不想震动朝廷,那这事便不会震动朝廷,很有可能会消弭得无声无息。 只是在皇宫大内又或者朝堂的某个册子上多记那么一笔罢了。 这些事大军在到来之时,想必早已探查清楚, 只是临阵不斩将,先放那丁先智一马。 如今你横插一脚,又牵扯到了郭铨,那此事对于两位侯爷来说,假你之手解决亦可。 这才是长兴侯给郭铨腰牌的真正用意,放心查,大胆查, 至于会不会牵扯其背后之人,你大可放心, 北疆面临战事,此事到丁先智就到此为止了,至于背后之人 若为父没有猜错,他恐怕如今已经受到惩处,如今尚处蛰伏,不会出手对付你们。” 啊? 陆云逸浑身充满愕然:“背背后之人?父亲,您知道?” “不知,但能猜到。” “是谁?” 陆当家面露凝重,叹了口气: “洪武二十年,大军出征讨伐纳哈出,兵过庆州,在那时此事便已然事发。 而此事非勋贵所不能为,还要是领兵的勋贵,如此方可牢牢控制庆州指挥所。 那么在洪武二十年中,有哪位勋贵受到惩处,那么他很大可能就是背后之人。” 见父亲露出神秘笑容,陆云逸的心神像是被一柄重锤敲打,瞳孔骤然收缩,脱口而出: “郑国公常茂,大将军的外甥?” 陆当家轻轻点了点头: “征讨纳哈出时,带兵之人是宋国公冯胜,他是常茂的岳父,记得郑国公获罪的缘由吗?” 陆云逸脸色越发怪异: “冯胜上奏常茂激变,在军中不听号令,目无尊上, 郑国公也同样弹劾宋国公.致使宋国公被收回总兵大印而郑国公则被贬龙州。” 陆当家笑着点了点头: “不错,我大明以仁孝治天下,何为孝?敬父母尊子女, 所以这岳父和女婿相互弹劾,乃滑天下之大稽,只能骗一骗黎民百姓,让百姓们多一些饭后闲谈。 这滑稽一幕,说不得就是父子二人一唱一和, 名为弹劾,实为避祸。 当然,这都是你我父子二人的猜测,做不得真。” 陆云逸此刻只觉得自己犹如那井底之蛙,满目震惊,额头渗出一丝丝冷汗, 他心中有一个强烈的直觉,这就是真相! 京城与庆州远隔千里,与此案可以说是毫无关联, 但藏在背后的是,那若有若无千丝万缕的联系, 能从这联系中推测出一些蛛丝马迹已是极为难得,重要的是 他自己苦思冥想了许久,也未有头绪? 而父亲,他归家也不过两刻钟。 就连陆云逸也不得不承认,大明举人的含金量再一次上升。 见他如此表情,陆当家倒了一杯茶,递了过去: “你现在年纪还小,想不明白是应该的, 这人生在世,天赋高低不同, 你的天赋在军伍之道,而为父的天赋就在这鬼蜮伎俩, 你也不用垂头丧气,待到你步入朝堂,耳濡目染,便会念头通达。” 陆云逸还是有些震惊,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问道: “父亲,您为何不去做官?” 陆当家缓缓摇头:“为父只是想活得堂堂正正,况且做官太累。 好了,快些返回军营查案吧,放心大胆地查。” 陆云逸神色愈发清明,心中一块大石落地,站起身朝着陆当家躬身一拜: “多谢父亲,孩儿先去了。” (本章完) 第50章 水落石出 第50章 水落石出 有了父亲解惑,陆云逸没有了来时的心情沉重, 在离去时觉得心中畅快,还与秋荷打趣一番,惹得美人连连娇笑,含情脉脉。 风雪之中,马蹄阵阵,陆云逸毫无阻碍地返回军寨, 当他进入军帐后,刘黑鹰与郭铨早早等在这里, 见他到来,二人连忙站起身。 以往神色轻挑的郭铨面露凝重,神情中有了一丝对上官的尊敬。 他平时里在京城所闻所见都是各公各侯,要么就是手握权势的朝堂大员, 一个小小指挥佥事,还不至于让他如此。 但郭铨跟随陆云逸去过草原, 经历过多场战阵厮杀,对于这个年轻上官心里还是有几分佩服, 以陆云逸所表现出来的战阵之道,比之他之家学也丝毫不差, 更让他佩服的是,此等兵法以及战阵之法就这么肆无忌惮地传授他人,而且让人通俗易懂, 算他厉害。 “大人。”郭铨面露恭敬连忙开口。 陆云逸都微微诧异,上下打量了他一番,一副见鬼了的模样。 不过他心中此刻没了大石,思绪灵活许多,很快便想明白了。 这些勋贵子弟,虽然行事肆无忌惮, 但向来审时度势,比这一些愣头青要好相处得多。 “有查到什么吗?”陆云逸轻轻点头坐回桌案之前,一边整理名册,一边问道。 郭铨定了定神,快速说道: “回禀大人,属下刚刚在府衙查完账目,打算明日就将那牛三义抓起来严刑拷打。” “这么快就抓人?以什么罪名抓,小心打草惊蛇。” 陆云逸有些诧异,这郭铨行事也太过简单直接, 但他也不得不承认,这样做是最快的。 郭铨眼中闪过一丝狠辣: “白日擅自出营,带领军卒在城内调戏民女, 当然属下只是以这个名头将他抓起来,待到进入大牢之后,那就严刑拷打,逼问他说出在运粮中的猫腻。” 陆云逸眉头微挑,嘴角露出微笑:“哦?你也觉得猫腻是在这往来粮草中?” 郭铨眨了眨眼睛,嘿嘿一笑: “不敢欺瞒大人,此事乃属下向长兴侯爷询问,他认为在这边疆之地能动手脚的只有粮草军械。” 陆云逸嘴巴轻微张合,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而在一侧静静站立的刘黑鹰则瞪大眼睛,在陆云逸身上停留许久, 眼中全是震惊,心中无声自语: “这是咋了.才半个时辰不见云儿哥怎么就变成了这副模样?” 从刚刚的心神紧绷,全身僵硬到如今的气定神闲,面露坦然, 刘黑鹰作为从小到大的玩伴,自然能感觉出来。 至于造成此事的原因.他也能猜得一二。 “不纠缠此事了,我们先去见一见丁先智。” 陆云逸站起身径直朝着军帐外走去,二人也连忙跟了上去。 夜色如墨,军营内的大牢被一层朦胧的月光笼罩,显得格外阴森。 高耸的石墙斑驳着岁月痕迹,墙角处几株顽强的野草顽强地探出头来,却也显得萎靡不振。 牢门锈迹斑斑,发出沉重的吱嘎声,仿佛每一次开启都在诉说着过往的沉重。 这位于军帐内的牢笼,此刻响起了急促而又沉重的脚步声, 三道身影依次进入,冲散着空气中的昏暗潮湿与那淡淡霉味儿。 在牢房的一角,一个身影静静地坐着。 那人身穿军服,虽然失去了往日华丽,但依然能看到他身上带着的丝丝威严。 他的面容刚毅,眉宇间透露着一股坦然, 此刻他正面容含笑地看着那阴暗拐角处,等待着那脚步声的主人到来。 不多时,三道身影出现在牢房门口, 丁先智看向他们后,眼神中闪过一丝失望缓缓摇头,继而又将脑袋低了下来。 这一幕正好被处在最前方的陆云逸看在眼里,眉头微皱,来回打量着这位曾经的上官。 庆州指挥使丁先智向来深居简出, 陆云逸在后千户所数年,一共也就见过那么两三面, 只有在逢年过节时他才会到各个千户所巡营。 这也让他背上了一个玩忽职守的骂名。 不等陆云逸说话,一旁的郭铨上前一步拍了拍牢房大门,似笑非笑地说道: “丁大人,我又来看你了,你想好了吗?有什么想说的?” 丁先智面算平静,嗤笑一声抬起头看向在场三人,言语中带着嘲讽: “凭你们一个佥事一个千总一个小卒,就想查我?都督府的查案文书何在?” 郭铨勃然大怒一脚踹在牢房大门之上,咣当当的声音顿时响起。 “别废话,你都被关在牢房里了,还放什么大话? 问你什么就说什么,对你有好处。” 丁先智的视线在他们身上来回扫视,缓缓摇摇头,不再说话。 陆云逸见状轻轻摆了摆手,压制住弄虚作假的郭铨。 郭铨退后,陆云逸面露深邃沉声说道: “丁大人,本官陆云逸,为前军指挥佥事,如今奉命查案,还请丁大人配合。” “哼,窃位小人,安敢胡言乱语,本官有何罪?” 对于丁先智的辩解陆云逸没有理会,而是在怀中掏出小册子静静翻看,朗声道: “丁大人说与不说,事实都摆在这里,无非是多费一些功夫罢了。 若是丁大人老实交代,也能免受一些皮肉之苦。 不知丁大人与前任知州沙守福关系如何? 沙守福在洪武二十年大军征讨纳哈出时督粮不利被撤职查办, 虽然其中缘由并未具体记载,但想必与丁大人所做之事有些关联吧。” 此话一出,不等丁先智说话, 刘黑鹰就变得满脸怪异,他的相好李妈妈就是前任知州的外室, 去年沙守福倒台之后,他略施手段,人财两收, 并将原本的青楼妓馆改名满春楼,一举成为其东家。 现在怎么和前任知州扯上关系了? 而且看丁先智的模样,的确有几分关系。 丁先智此刻视线低垂脸色晦暗,没有了先前的淡然,整个人身上也弥漫着一股灰败气息。 他轻笑一声,略带嘲讽地看着三人: “一个小小知州罢了,还上不到台面。” 谁知此话一出,陆云逸顿时满脸怪异,侧头看了看身旁两人,沉吟片刻缓声道: “你们二人先出去吧。” “为什么啊?”郭铨顿时瞪大眼睛。一旁的刘黑鹰则已经拉住了他的手臂,面露沉稳:“走。” 见二人消失在视线尽头,陆云逸才看向丁先智: “既然知州上不到台面,那郑国公呢?” 牢房内的昏暗被一束突如其来的月光打破,犹如黎明前的最后一丝黑暗被撕裂。 丁先智独自坐在角落,他的身影在摇曳的油灯下显得萧瑟,没有了刚刚的坚毅。 他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仿佛所有的血液都在这一刻被抽干, 他的嘴角微微颤抖,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只是发出了微弱的喘息声。 陆云逸的话像是一柄重锤,狠狠砸在他的心头,让他险些无法呼吸。 丁先智的身体开始僵硬,他的双手紧握成拳,青筋在皮肤上凸起, 他猛地抬起头,视线死死,盯住陆云逸, 咬牙切齿,一字一顿地嘶吼出声: “你!是!谁!想要做什么?”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加之他脸上的褶皱,倒是有几分狰狞恐怖。 陆云逸脸色平静,神色如常,翻动册子继续开口: “自洪武十五年你上任以来到洪武二十年, 为其谋取诸多财富,其中数目骇人听闻,我不说想必你也知道, 但这不是本官所要探查的真相,本官想问的是那些莫名死去的军卒,所为何事?” 丁先智沉默不语,他的眼神从震惊逐渐转为深深地绝望,仿佛所有的希望都在这一刻破灭, “你是谁的人?” 陆云逸深深的看了他一眼,缓声开口: “朝廷的人。” 丁先智眼中已布满血丝,尽管脸色苍白,但还是能看出其神情中的一丝坚毅,他轻笑一声: “呵呵,丁某从军二十载,厮杀无数,身具功勋忠诚,我什么都不会说, 至于郑国公.与此事没有任何关联, 是尔等奸诈小人见郑国公落难,陷害朝廷忠良,落井下石。” “丁大人,你的忠诚和荣誉,在权力的面前不过是一场笑话, 郑国公流放后,你的下场便已注定, 有陆云逸,还有马云逸,张云逸,你逃不掉躲不过,只是这大刀不知何时落下罢了。 同样以陛下的性子,郑国公府的下场也早已注定。 但你是个忠心的,郑国公之事你不想说便不说,我只问军卒死伤一事。” 听到这句话,丁先智的身体猛地一震,眼神中充满绝望愤怒, 他挣扎地站起来,扑到牢房门口,狠狠地抓住木栏: “你想要干什么?你们到底想要干什么! 非要抓的不放,非要让朝堂陷入动荡? 谁是奸臣,我看你们才是奸臣!” 陆云逸就那么默默站在那里,脸色平稳,淡淡开口: “此事有多大会多大,不取决于你我,而在于朝廷,在于陛下。 郑国公落难,朝堂对手展开攻讦,弹劾奏疏一日百封, 此刻处境已然岌岌可危,何必守着不放?” 丁先智忽然平静下来,看向陆云逸,悠悠开口: “忠义生金玉,恶薄故蛆虫,本官尽忠之时,还没有大明朝呢。” 陆云逸沉默以对,乱世之人,几乎只对个人效忠,如此才可在乱世存活。 若逢国朝新立,国法与家法便开始相互扭打,怎么看都拧巴。 陆云逸深吸了一口气: “君子之道,莫大乎以忠诚为天下倡,我所查之案只是军卒被杀一案, 至于别的事,我只是指挥佥事,无法插手。” 丁先智抓住木栏杆的手一点点松开,脸上出现了一些彷徨, 过了几息功夫,他才重新恢复平静,缓缓站起身返回杂草上坐下,声音平淡带着坦然: “你问吧” 两刻钟后,陆云逸拿着小册子,双手背负于身后,默默地走出牢房。 等在门口的刘黑鹰与郭铨二人连忙上前,面露关切。 “怎么样?大人。” 郭城急匆匆发问,脸上带着焦急,有一种参与大事的激动感。 陆云逸脸色平静,看着愈发阴暗的天空,轻轻点头: “事情已经水落石出,我们去见长兴侯爷吧。” 郭铨顿时瞪大眼睛,脸上露出灿烂笑容:“他交代了?” 陆云逸点点头:“军卒被杀一事已经水落石出。” 二人眉头一皱都听出了其中意思, 但陆云逸并没有与他们过多解释,而是淡淡迈开步子,在地上那薄薄积雪上轻轻踩过,向着中军大帐而去。 不多时,三人便来到了一座简易军帐门前,外表与其他军帐一般无二。 只是在他们到来后军帐内响起脚步声,两名亲卫神情警惕地看着他们。 视线在三人身上扫过,神情一点点舒缓,其中一人朗声开口: “所来何事?” 陆云逸拱了拱手开口道:“前军指挥佥事陆云逸,特来求见长兴侯爷。” “侯爷正在议事,还请三位大人在此等候。” 陆云逸轻轻点了点头,然后慢慢迈动步子,站到一侧脸色平静, 刘黑鹰也连忙跟了过去。 倒是郭铨站在原地轻轻挠了挠头,凑近一些,拿手指了指指军帐,小声问道: “怎么不让进啊,谁在里面?” 那两名亲卫小心瞥了一眼陆云逸,神情有些局促,但还是侧头小声说道: “是定远侯爷来了。” 郭铨连忙瞪大眼睛,悄无声息地将脖子一缩, 脑海中浮现出一壮汉身影,眼里闪过一丝畏惧,道了一声谢连忙跑到刘黑鹰一侧静静站定。 微微侧头小声说道:“双刀王来了。” “双刀王?”刘黑鹰面露疑惑,对着陆云逸轻声开口: “他说双刀王来了,是谁呀?” “定远侯爷。” 刘黑鹰面露震惊,显得有些局促。 亲卫们没有让他们等太久,只过了大概一刻钟,便让三人进入其中。 进入军帐,映入眼帘的与蓝玉所在军帐大差不差,依旧是地图与沙盘, 只不过地图从域外变成了境内,有着一条条蓝线蔓延。 三人连忙挪开眸子,这一道道蓝线,是大军后勤补给以及调兵的各种路线,乃机密。 长兴侯耿炳文坐在上首,沙盘前站着一黑脸大汉,体形魁梧,脸色黝黑,见几人到来一双锐利眸子扫了过来, 让三人觉得一股肃杀之气扑面而来,不过很快便挪移开来,继续投向地图。 郭铨与刘黑鹰连忙低下头,陆云逸则神情平淡,静静站在下方,朗声说道: “前军斥候指挥佥事陆云逸有要事禀告长兴侯爷。” 声音回荡,定远侯王弼眼神一凝,视线挪开地图,投向那年轻人,饶有兴趣地打量: “你就是陆云逸啊,这大名我也听过好多次了。” (本章完) 第51章 前有常徐,后有沐蓝 第51章 前有常徐,后有沐蓝 “属下拜见定远侯爷。”陆云逸继而躬身行礼,面露恭敬。 王弼轻轻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而是将视线再次投向沙盘。 长兴侯耿炳文空洞沙哑的声音在这时候响起,还伴随着两声干笑: “这大半夜的,匆匆赶来有何事?” 见陆云逸视线在王弼身上停留,长兴侯坦然一笑: “直说无妨。” 陆云逸点了点头,沉淀思绪,定气凝神,从怀中拿出一本小册子快步走到近前,递了过去: “长兴侯爷,属下在前日突然得知庆州中卫近些年来有军卒失踪之案件, 其中牵扯属下部下军卒,所以贸然查案,还请长兴侯恕罪。” 见他没有说话,陆云逸再次开口: “经过多方探查,加之府衙帮忙,属下已经初步探明真相,还请长兴侯爷过目。” 长兴侯耿炳文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将茶杯缓缓放下,接过册子, 饶有兴趣地打量了一番陆云逸,轻笑一声再打开查看。 越看他的脸色越是凝重,其上面记录了军卒在这些年来的死伤,以及初步探明的死因, 最后还记录了他们因何而死。 长兴侯耿炳文脸色凝重,眼中闪过怒容,冷哼一声将册子向桌子上用力一拍: “吃里扒外,该杀!” 舒缓了片刻,他问道:“凶手呢?造成这些军卒死伤的凶手呢?为何没有写明?总不能是丁先智一人所为。” 陆云逸顿了顿,叹息一声,沉声开口: “回禀长兴侯爷,凶手并非一人,有的人已经伏诛,有的人还在军中,属下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些死伤的军卒是发现了运粮车队中的猫腻,想去告发,从而被杀害?”长兴侯耿炳文目光深邃。 “回禀侯爷,庆州中卫的粮草运送乃是由中千户所负责, 那些军卒在得知此事后,不敢向军中告发, 所以将此事告知了庆州府衙,但.” 陆云逸脸上出现一抹复杂,深吸了好几口气平复呼吸,继而开口: “但前任知州沙守福与军中之人狼狈为奸, 转而将告发之人的讯息透露给庆州中千户所,让其解决告发之人, 而这沙守福在去年大军北征中,因为督粮不力,已经被全家抄斩,具体证据也无从查起。” 长兴侯耿炳文气息浩瀚,就那么默默坐在那里,苍老的脸庞让整个军帐都气氛凝重, 过了许久,他的声音才缓缓传来: 陆云逸嘴唇紧抿,沉声开口: “庆州指挥使丁先智已被抓获,对其罪证供认不讳,至于其他凶手.还请长兴侯爷恕罪,下官不知该如何是好。” “为何?” “凶手太多了。” “是谁?” “庆州中千户所。” 此话一出,石破天惊。 长兴侯耿炳文眼神一凝,站在一侧的定远侯王弼轻轻直起腰,将视线投了过来。 刘黑鹰与郭铨脸色大变,连忙低下脑袋,噤若寒蝉, 二人悄无声息对视一眼,眼中全是惊骇。 他们不是傻子,知道这话是什么意思。 死的都是忠义之士,活下来的都是和光同尘之辈。 都参与了陈粮换旧粮的买卖, 所以.这么些年来庆州中卫才铁板一块,没有人能揭开真相。 试图揭开真相的忠义之士早已被黑暗包裹,被那一双双充满肮脏杀意的眼睛盯上。 军帐内的气氛越来越凝重,昏黄的烛火轻轻摇曳,将几人的身影在军帐边缘映衬出来,一片黑暗。 过了许久,长兴侯耿炳文的声音才缓缓传来: “你还查出些什么?” 陆云逸身体一僵,瞳孔骤然收缩, 这与他预料的不一样,此时真凶已经被流放,只剩下一些小鱼小虾,只需要顺手处理掉便可。 但如今长兴侯似乎有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意思。 陆云逸念头飞转,额头出现一丝冷汗, 虽然知道此事在大人物眼中心知肚明,但由他这个小人物说出口,还是让他倍感紧张。 “有屁快放,磨磨唧唧算个什么劲啊。” 一旁的王弼骂了一声,也来到陆云逸身前坐下,黝黑的脸庞中透露着凝重。 陆云逸微微躬身,朝着两位侯爷轻轻一拜,沉声道: “还请两位侯爷屏退左右。” 长兴侯面色如常,轻轻挥了挥手:“你们先出去吧。” 听到这个命令,刘黑鹰与郭铨二人没有听不到案件的疑惑, 反而长出了一口气,有些事情知道得越多,越身不由己。 只是刘黑鹰在离开时,隐晦地撇向四周,眼中多了一抹担忧。 待到军帐内只剩下三人,陆云逸这才觉得身上的巨石轻松许多,他朗声开口: “回禀两位侯爷,属下探查得知, 丁先智从洪武十五年到洪武二十年间利用指挥使的职务之便, 在运粮车队中做了一些手脚,用陈粮换新粮,以此赚取银钱, 根据城内军卒以及满春楼的当家所说,庆州中卫的军卒平日里出手极为阔绰, 以其军饷赏银,还不够支撑如此费, 所以属下推断,庆州中卫所有军卒都参与其中,一旦有人不合群,就会遭到众人联手斩杀。” “还有呢?”长兴侯不带一丝波澜的声音再次响起,让这军帐内多了一分寒冷。 陆云逸面容凛然,到了这一步还不肯罢休? 陆云逸心中暗叹一声,看来这一次必须做人手中之刀了。 “属下心中还有一猜测,但这是一家之言,并无实证,还请两位侯爷谨慎视之。” “说来听听。”长兴侯冷冷地开口。 “属下怀疑,丁先智勾结纳哈出,贩卖军粮。”陆云逸索性也不再掩饰,铿锵有力开口。 长兴侯耿炳文神情晦暗,定远侯王弼倒是一脸轻松,打量着陆云逸轻轻点头, “说说看,如何推测的。” “回禀两位侯爷,新粮与陈粮其中获利至多五成, 但若要将粮草卖入草原,获利十倍有余, 而在去年纳哈出兵败之后,庆州中卫中千户所便再没有军卒死伤,所以属下推断. 丁先智卖粮之人是纳哈出或者其麾下草原贵族。” 长兴侯与定远侯悄然对视一眼,轻轻点了点头, 长兴侯道:“此事本侯知晓了,你下去吧,此事记你一功。” 直到此刻,陆云逸才长出了一口气,拱手道: “多谢长兴侯爷,属下告退。” 陆云逸慢慢转身离去,定远侯王弼饶有兴趣地看着他的背影,轻笑一声: “如军户册上写的一般无二啊,机心太重。” 一旁的长兴侯耿秉文也没有了先前的凝重,转而干笑两声, 倒了一杯茶递给王弼,自己也慢悠悠喝了起来。 “聪明人做事会考虑其中利弊,行事会瞻前顾后。 这些银两对一个庆州出身的军卒来说,还是太多了一些,害怕也算情有可原。 不过此人也有几分胆量,我原本以为他只会探查军卒死伤一事, 对于军粮一事丝毫不提,现在看倒是我小觑了他。” 一侧的王弼冷哼一声,瞥了他一眼: “旧事重提,有何意思?人已经被惩处了,还揪着不放作甚? 无外乎是一个三品指挥使,随意找个理由拿下便是,何至于大费周章。” 长兴侯耿炳文脸上出现一丝莫名,缓缓摇了摇头: “京中传来消息,太子殿下对于此事的处理并不满意,陛下亦是如此, 常茂可能会被夺爵,并不是我们所想的那般 出去躲个几年再回来,所以还是将事情办得干净一些吧,这条线上的人都要清理掉。”定远侯王弼脸上出现一丝动容,随即涌现出不可思议: “已经严峻到了如此地步了吗?” 长兴侯耿炳文叹息一声: “有过之而无不及,皇后薨逝,陛下的心思便越来越难以捉摸, 对于我们这些老兄弟,也苛责了许多,常茂夺爵之事.已是板上钉钉。” “不至于此吧,陛下还是念及旧情的。”定远侯王弼还是有些不敢相信。 “就是陛下太念及旧情了,才让常茂行如此胆大妄为之举, 家中钱财茫茫多,还做如此勾当, 做了也就罢了,还如此粗糙,明眼人一看就能发现其中端倪,我看他就是仗着陛下念及旧情!” 长兴侯耿炳文轻轻摇了摇头,面露感慨: “这人呐,就怕比对, 去年九月都督府得到消息,麓川的思伦发有异动, 可能会在今年动兵,行叛逆之举, 沐英察觉后即刻备战,在年前上了一道折子, 准备在年初就进兵麓川,算算时间.此刻应当已经动身了, 若是他此战大获全胜,那常茂被夺爵,就板上钉钉, 同为二世,这差距怎么就这么大?” 长兴侯耿炳文忽然有些提不起性质,苍老的脸庞上尽是遗憾, 他早年跟随常遇春南征北战,感情深厚,常茂是其子侄, 若有可能,他也不愿意看到故人之子被夺爵。 一旁的定远侯王弼轻轻摇头: “沐将军只是年轻,哪里是二世,他的本领比我们丝毫不差, 洪武十一年,那时我与大将军共同追随沐将军讨伐朵甘诸酋和西番十八族, 那时沐将军堪堪年过三十,其战阵之道,深得已故宁河王与陛下之精髓,看得我感叹不已。 至于常茂,身怀开平王家学,本事倒是没学几分,嚣张跋扈的劲倒是丝毫不差, 听说在京中还有人叫他茂太爷?不知天高地厚。” 顿了顿,王弼有些感慨地叹了口气: “倒是可惜了开平王一身本领,不过好在有大将军能将开平王的战阵之道发扬光大。 我来时见到这左右营寨,竟产生了刹那恍惚,还以为重新回到了开平王帐下” 大概是说到了陈年旧事,军帐内的气氛缓和了一些、 长兴侯笑着点了点头: “世人都传常徐乃我大明双璧,如今两位早早逝去, 却又出现了沐蓝二壁,有这二人一南一北, 就算是我们这些老家伙都死了,大明也南北无忧啊。” 王弼也面露感慨,轻轻点了点头: “我们这些老家伙死得死伤的伤,也到时候退出了, 待到此战平定北元,军中一些事都要交给他们了,我看陛下的意思亦是如此。 只是不知大将军对于常茂一事,有何想法,毕竟大将军是他舅舅。” 长兴侯耿炳文摇了摇头:“不知。” “不知?” 耿炳文无奈一笑,又重重点了点头: “就是不知,这段日子他忙碌的都是北征之事, 对于京中的往来公文即便是彻夜不眠也要尽速处理, 但对于那些信件.则置之不理,上次我去看时,已经积攒了不下百封。 那陆云逸在庆州查案一事,他定然知道, 但他不阻拦、不赞同、不反对,看不清其心中所想。” 不知为何,定远侯王弼忽然生出了一次庆幸,感慨道: “幸亏大将军不插手此事,要不然以大将军的性子,定然将此事闹得十分难堪。” 耿秉文不知想到了什么趣事大声一笑: “哈哈哈,常茂一事就不再纠缠了,有太子殿下在,这爵位跑不了,至多便宜那常升了。” “如此甚好,这肉再怎么烂也要烂在一锅里,不能便宜了旁人。” 离开中央军帐的陆云逸,一脸凝重地返回前军斥候营地, 进入军帐后,他不作言语,而是就那么默默坐在那里, 引得刘黑鹰与郭铨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是好。 最后还是刘黑鹰想了想,试探着问道: “云儿哥,这事儿就这么算了?” 陆云逸脸色凝重,缓缓摇了摇头: “有些事不上称没四两重,上称了一千斤也打不住, 勾结外敌贩卖粮草这事儿竟然拿上了台面,无论如何也不会就这么算了, 只是如今牵扯颇多,我还没想明白,两位侯爷对中千户所那些人会如何处置?” 刘黑鹰不禁打了个哆嗦,千余人的大案,对于庆州来说,足以称得上是惊世骇俗。 但郭铨却对此不以为意,他在京城见过的阵仗要比这大许多,只是耸了耸肩: “大人,我想您是多虑了,不过千余人而已,该如何处理便如何处理,大不了尽数杀了便是。” “说得轻巧,如今是在打仗,杀人先不说士气如何,这事儿传出去也不好听。” 刘黑鹰勃然大怒,伸出胳膊怼了怼郭铨。 郭铨这才默不作声,毕竟刘黑鹰现在升官了,是他上官的上官. 陆云逸眉头紧皱,面露深思, 不多时他抬起头看向郭铨吩咐道: “你现在就去大狱,若是丁先智已经死了,那就将此事如实禀报给长兴侯爷, 若是丁先智没死.那就等明日再去查看, 他什么时候死,你什么时候去禀告侯爷。” 郭铨愣了愣神,眼睛轻轻眨动,不一会儿就想明白了,连忙发出惊呼: “有人要杀他?” 陆云逸缓缓摇头:“是自尽,到了如今这一地步,再查下去牵扯的人就太多了, 长兴侯也有到此为止的意思,所以他必须死,快去。” 郭铨为之一振又想明白了一些事,连连点头: “我知道了,大人,我现在就去。” 待到郭铨走后,刘黑鹰凑近了一些: “这事儿就这么算了?那几百万两银子去向何方.我们还没查呢。” 陆云逸坐在桌案旁,轻轻抬起脑袋一侧的烛火,将他的脸色映衬得忽明忽暗: “此事到此为止,至于那银子去向,你还是不知道为好,死一个指挥使,也能对陈景义有些交代了。” 看着陆云逸讳莫如深的模样,刘黑鹰也有些胆寒, 但不知为何,他还是莫名其妙说了一句: “可云儿哥,死了那么多人,就这么算了?真凶.不惩处了?还有.他到底是谁?” 陆云逸轻轻站起身,深吸了一口气,又拍了拍他的肩膀: “真凶已经伏法,待到事情彻底过去,他就会死,你.真想知道?” 不知为何,刘黑鹰只觉一股寒气从脚底直窜脑门, 像是有冰冷的蛇在其脊背来回蜿蜒,他连连摇头: “不不不不.不想知道了,我还想多活几年。” 陆云逸点点头:“明日休沐结束军卒重新开始操练, 吩咐文书以及军纪官,让他们不要盯得那么死, 快过年了,军卒们开开小差也理所应当,不要过分苛责,行军打仗要张弛有度。 对了,临到过年军中会发一笔银子, 到时用这银子采买一些吃穿用度给军卒们发放, 告诉你爹,要买一些容易存放的事物, 军卒们自己可能舍不得吃,会将其留起来,待到战事结束后再带回家。” “要我爹去采买?”刘黑鹰愣了愣,这可是个肥差啊。 陆云逸拍了拍他的肩膀: “以前这事儿咱们做不了主,现在升官了,这点事儿还不用禀告上官。” 就在这时,淡淡的脚步声在军帐外响起: “陆大人在吗?” 陆云逸眼中露出一丝诧异,眉头一皱走了出去,见到两名军卒站在军帐前。 “何事?” “大将军让陆大人去中央军帐议事。” “我这便去。” (本章完) 第52章 无心插柳,大明心理学 第52章 无心插柳,大明心理学 陆云逸来到中央军帐,与值守的石正玉对视一笑,便快步进入其中。 夜色深沉,军帐内弥漫着刺骨的寒意, 昏黄烛火摇曳,尽力驱散帐内的昏暗, 地图沙盘与那被埋在文书中的人影若隐若现,只有书页翻动的声音回响。 “大将军,属下来了。” “嗯。”蓝玉轻应一声,从文书中拣选出几封递给他, “这些是宣府大同以及北平送来有关北元的军报文书,你先看看吧。” 做完这些,他继续埋头处理军务,不再理会陆云逸。 陆云逸心领神会,轻手轻脚地走上前, 将那些军报文书拿了过来,就那么站在那里默默查看。 有关斥候与情报的活计,需要总揽全局,能看到的事越多越好, 尤其是在经历过军卒被杀一事后, 若不是父亲点明,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此事与相隔千里之外的京城有联系。 这便是总揽大局的好处。 随着一封封军报展开, 陆云逸起初心神不宁,但不久便全神贯注, 甚至走到那地图前,对着军报来回比对,也不用他写写画画, 地图上早就已经标明了各种斥候的行进路线。 随着战事越来越明朗,地图上所有的红线都在朝着捕鱼儿海汇聚, 东南西北四处都有,仅仅从如今探查到的北元行迹来说,就能判定北元朝廷在捕鱼儿海。 见到这一幕,陆云逸苦笑一声,幸好去年他提前外出探查, 若是在此刻再出去探查,那能获得的功勋寥寥无几。 深吸了一口气,陆云逸摒弃心中杂念, 继续看向军报,他猛然发现, 这里记录的不仅是斥候的行踪,还有规模庞大的兵马调动,人数在两千至四千之间, 边疆之地的几位王爷的兵马,在不停朝着北方深入。 略一思量,他便明白了,这也是一种探查的手段。 只不过这等探查的手段代价极大。 两千人到四千人的明军明晃晃地走在北疆之地,能实施剿灭的就那么几个大部, 若军卒失联,即表明其所在区域的大部有异,这也是侦测北元朝廷动向的策略之一。 其他获利的大部可能会有些犹豫, 但北元朝廷若是遇到,定然不分先后地砍杀一通. 如此可以看出,朝廷对于这次北征,势在必行,几乎北线所有军镇都动了起来, 只等年后大军来到庆州,由庆州北进,给北元朝廷致命一击。 此战陆云逸左思右想,已经想不出什么输的理由。 “哒。”轻轻的落笔声在背后响起, 陆云逸一个激灵,眼神中的凝重迅速消退,取而代之的是清明。 他连忙背过身,来到蓝玉桌前,躬身一拜: “属下陆云逸拜见大将军,还请大将军恕罪。” 蓝玉直了直身体,但发现这次的军报太高了, 即便他已经坐到最直,依旧只露出半个额头。 他长叹一声,粗暴地将那些军报推至一侧,这才看清陆云逸的身形: “两日休沐,你倒是搞出很大动静。” 陆云逸抿了抿嘴:“还请大将军恕罪,属下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蓝玉嘴角出现一丝冷笑,在桌上找出一封漆黑军报,仔细查看后才瞥了他一眼: “恕什么罪,军卒们战场厮杀,患癔症之人不计其数,你做得很好, 就连本将帐下都有人在旁敲侧击,想要你将此法传授给他们。” 啊? 陆云逸猛地抬起头,眼神中出现刹那的迷茫,而后才微微挑眉: “大将军是说属下安抚军卒一事?” “这里是军寨,你还能搞出何事?”蓝玉反问。 陆云逸一时有些语塞,同样是大人物,关注的点似乎不一样。 想了想觉得还是如实交代得好: “大将军恕罪,属下趁这两日休沐,查了一番陈年旧案,牵扯颇多,属下还以为大将军说的此事。” 蓝玉目光深邃,冷笑一声: “陈年旧案?牵扯颇多?再多来几个这样的案子也比不过北征。” 蓝玉脸上出现一丝笑容,不过很快便隐去: “你很好,知道轻重,没有因为案子的事耽误了军务。” 陆云逸眉头微挑,眼睛睁大,连忙说道: “回禀大将军,属下只是觉得,攘内必先安外, 如今朝廷大敌是北元朝廷,其他的事之于朝廷来说都是小事,所以为了查案,手段难免有些粗糙。” “不错,这些事也是你父告诉你的?” 蓝玉嘴角出现一些戏谑,饶有兴趣地打量着他。 陆云逸此刻只觉得阵阵尴尬,连忙道: “这次是属下自己想的。” “难得。” 蓝玉将手中的军报丢了出去,继而又拿起一封,打开看了看说道: “不知你那安抚之术可否传授给军医? 如今将要过年,军卒们还在外行军打仗, 一些军卒难免心中慌乱,若是能加以安抚,战事会顺利许多。 若是无法传授也无妨,那便由你亲自走上一遭,与军卒们聊一聊,谈一谈,无论如何都有功。” 见陆云逸面露疑惑,蓝玉脸色凝重: “每逢战后,不少军卒难以承受战场的残酷,常蜷缩在被中,身体颤抖。 这时作为军中大将,不仅要对敌于外,还要应敌于内,避免发生营啸, 不瞒你说军中也有一些法子,见效甚微, 但你的法子本将觉得很有用,只要军卒不再担惊受怕,何来的营啸?” 听到蓝玉这么说,陆云逸只觉得守得云开见月明,这些日子心中的阴霾也一扫而空。 他一直在军中大力宣扬此事,就是为了让两位侯爷注意到军卒的心理问题, 现在看来,旁人看不到,蓝玉一定看到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神情郑重,朗声道: “回禀大将军,此法不是属下家学,可以传授。 事实上,属下也是在古籍中来回摸索,才想出了这般法子, 在《草庐经略·拊循》就曾提过,虽不是此法,但大差不差。” 蓝玉微微皱眉,面露思索:“以父母之心,行将帅之事。” “大将军英明,此法不难,只要军医以父母之心待之,加以安慰,军卒们便可脱离痛苦。 属下在军中记有书册,可以呈送予大将军,在军中推行!” “好!!” 蓝玉一声大喝,噌地一下站起身,在上首来回踱步,脸上的笑容再也无法抑制! “好好好!陆云逸,你可莫要在战场上死了, 你可知本侯这些年南征北战,见过的营啸有多少? 因为营啸而死的军卒又有多少? 他们前一刻还在为大明厮杀,后一刻就要被大明斩杀, 本侯自认为不是心慈手软之人,但每每发生营啸, 这斩立决的军令,总是要犹豫许久。此法不说治本,只要能让军卒心中畏惧得以缓解, 让营啸之事少上一些,让本该打赢的战事打赢,你就有大功! 本侯还要将此法编撰成书籍,传阅整个大明军中,让那些军医都学都看!” 即便军帐内烛火昏暗,但依旧能看到蓝玉脸上的涨红。 他兴奋地指着陆云逸: “你若是死了,这泼天的功劳可就落到本将一个人头上了。” 陆云逸怔怔地看着蓝玉,对于蓝玉的反应有些惊讶 他那寄予厚望改良的马蹄铁,蓝玉见到后只是在桌上轻轻一丢, 如今这无心之举,却让他如此激动, 其中参差,让陆云逸觉得阵阵怪异。 见到他如此模样,蓝玉轻轻一笑: “你是否觉得本将在危言耸听?” “属下不敢,属下只是觉得此法不至于大费周折, 毕竟大明如今军卒悍勇,百战百胜。” 不知为何,蓝玉的脸色忽然平静下来,叹息一声走到桌案前坐下, 过了许久才缓缓说道: “你错了,大明如今所谓的百战百胜,是假的, 乃是依靠精良的甲胄、战马,以及无数金银堆砌而成。 大明的军卒,远不如至正年间。 那时我们跟着大帅南征北战,打陈友谅,打张士诚,打蒙元, 哪有这般甲胄,一军之中战马都没有几匹,老子当年骑的都是跛脚马, 军饷更是无从谈起,有口饭吃就不错了。 但那时我们心中都有口气啊, 吃不上粮,我们就反了,发誓一定要过上每日有粮的日子, 就这么一路打一路胜, 常遇春大将军每逢战阵总是冲杀在前,总是负伤, 伤刚包扎好,又上马冲杀,总是浑身染血。 他跟我说,小子,死在床上的都是饿死的,是孬种, 咱要吃饭,咱要死在马上, 谁让咱吃不上饭,咱就拿起刀砍死谁。” 说到姐夫,蓝玉脸上出现一丝恍惚,眼神也一点点空洞。 “你还小,不知道那时的军卒有多么悍勇, 就连陛下都曾说过,现在的明军打不过他以前的旧部, 大明新立二十一年,就已经成了如此模样, 军卒能吃饱饭,有甲胄,有战马,什么都有了,唯独没有了心中那股气, 冲阵时会犹豫,战后会害怕,甚至会得癔症, 在本将看来,这都是心不坚导致, 但心病难医,本侯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此法不能根治,但能缓解一二也是极为了得, 唯有统率过大军的将领,方能领悟此法之重要, 速将你的册子取来,我将命人即刻抄写,呈递太子与陛下。 那么就算你我都死在战场上,法子也能留下。” 陆云逸眨了眨眼睛,也不做回复,就这么掉头跑出军帐。 待到他离开,蓝玉满脸怅然,眼神空洞不知在想些什么。 黑暗中忽然传出一沙哑声音: “很少见你如此,庆州的事让你心灰意冷了?” 蓝玉没有动作,只是淡淡开口: “科举烂了,卫所也烂了,这大明啊,前途未卜.” “此话大逆不道,你不怕我将此事禀告太子殿下?” 蓝玉轻笑一声:“蒋瓛啊,大帅与太子都是天下一等一的聪明人, 我能看到的,他们也能看到,莫要自取其辱。” “庆州卫所一事,我会如实禀告。” 蓝玉的眸子猛地凶历起来,抬头看向那阴影处: “这本就是你应该做的事,何必多言?” “蒋瓛,我是忠心的,你是吗?” 陆云逸捧着册子快步跑回中央军帐,见到了恢复如常的大将军蓝玉。 他气息微喘,但册子放于桌案之上: “大将军,这些都是我的一家之言,其中有一些还可以改进,让军卒们都看得懂。” 蓝玉轻轻点头,迫不及待将册子打开,看向上面的一个个文字 “军卒之心绪纷扰:忧思难解、战后心神不宁、夜不能寐、忧郁之疾、群情所系、环境所迫、人际纠葛。” “疏导军卒心绪之法:深化兵法心术之教,筑建智囊问计之所,激发士卒之志,舒解心内之压……” 蓝玉的眸子一点点亮了起来,虽然其中一些字义模糊,但猜也能猜到几分, “好,好啊,此物今夜就会呈送朝廷,你有大功!” 陆云逸没有了处心积虑立功时的喜悦,反而有些天上掉馅饼的茫然,但他连忙说道: “多谢大将军,属下只是尽分内之事。” 蓝玉点了点头,将册子放在一边,而后抬头看向陆云逸,道: “你在庆州卫所一事上处置得当, 虽越权,却情理兼顾,未深究根源,这便是知进退, 对于银钱的去向与幕后之人,你若想知道,本将可以告诉你。” 陆云逸心神凛然,瞳孔一凝,连忙拱手: “回禀大将军,属下查的只是何人致使军卒莫名死亡, 现如今案件已然查清,部下托我所办之事已算了解, 至于幕后之人定然是权势滔天之辈,以属下如今的能耐,还是不自找苦吃了。” 蓝玉有些狐疑地盯着陆云逸看了看,嘴角扯出笑容,嗤笑一声: “既然如此,本将也不难为你,此事就算作罢, 中千户所的那些军卒.你觉得该如何惩处?” 陆云逸脸色一僵,他也一直在想这个问题, 最好的办法自然是直接斩了, 但如今恰逢大战,斩一千人总要给个理由,如此难免造成士气动荡。 深吸了一口气,陆云逸沉声开口: “属下不知。” “有时人太过聪明了也不好。”蓝玉嘀咕了一句,而后轻轻摆了摆手: “下去吧,做好军伍之事,才能走得稳,立得住。” “多谢大人!”陆云逸松了口气,躬身一拜,而后默默退出军帐。 看着略显灰暗的天空,以及那几乎都要消失不见的月亮, 陆云逸就这么踩着月光,亦步亦趋地回到前军所在营寨。 来到这里后,陆云逸忽然觉得前方有些嘈杂,眉头一皱,循声望去 只见一个个军卒正在卖力地扩大营地,搭建帐篷, 对此陆云逸也没有放在心上,他刚刚见到了定远侯,此行定然有一些军卒跟来。 回到营帐,刘黑鹰已经等在这里,面露焦急, 见陆云逸回来,刘黑鹰急匆匆地站起来,快步上前压低声音,急匆匆说道: “大事不好了,云儿哥,中千户所的所有军卒都被大将军调入先锋军了。” 刘黑鹰脸上露出畏惧,眸子中也出现了惊恐: “云儿哥,此事的幕后之人不会是大将军吧。” “云儿哥,云儿哥,你怎么不说话?” 陆云逸已经呆愣在原地,瞳孔微微摇晃,他知道对中千户所的一千军卒是如何处置了. (本章完) 第53章 倒霉的阎三 第53章 倒霉的阎三 庆州城的百姓们在睡梦中被惊醒,窗外依旧昏暗。 但战马的蹄声在青石板上不绝于耳,如永不停歇的溪流。 百余骑兵疾驰而过,从城内大营中奔袭而出,朝着城内而去。 领头的是年轻而冷峻的陆云逸,刘黑鹰与郭铨紧随其后, 而稍年长的陈景义则带着满脸的不敢置信和恍惚跟在队伍末尾。 此行目的是逮捕涉及庆州卫军卒死伤案的从犯。 据他所知,指挥使丁先智已被捕,并在狱中畏罪自尽。 这一切对陈景义而言,宛如梦境。 多年来他耗费巨资和心血查案, 虽有所发现,却始终无法将凶手绳之以法。 而如今,距离在满春楼说出此事,到如今才仅仅三日,真凶已然伏法。 这一路行来,陈景义不知多少次怀疑自己是在做梦, 听着蹄声,感受着战马奔跑带来的震动, 他再次确信,这一切都是真实的。 不多时,百余骑停在了一处高门大院之前,漆黑的大门紧紧关闭,上方的匾额上书写着龙飞凤舞的两个字: “阎府。” 郭铨一个翻身下马,快步走到门前,用力拍响门闩! 铛铛铛! “开门,大军查案!” 就在阎府的门房匆匆赶来之际, 正房之中忐忑不安坐在桌边的阎三一个激灵, 听着敲门声,神情恐慌地起身,趴在门上仔细查看。 不多时,沉重的脚步声以及甲胄碰撞声响了起来,还伴随着门方的嘶喊, “哎哎哎,你们做什么?这里是阎大人府上,你们做什么!!” 看清楚一个个黑影无所顾忌地迈入小院, 阎三这才收起了心中所有幻想,脸色一点点变得惨白 只觉得眼前阵阵发黑,腿脚再也无法用力,只能无力失神地靠在一侧。 砰! 正房房门被粗暴地打开,郭铨与刘黑鹰率先冲了进来,手持长刀,面容冷冽, 随即便看到了正在一点点倒下的阎三,都是微微一愣。 郭铨见到他这副模样,脸上顿时露出笑容,摇晃着身体上前,伸出脚踢了踢他的身体: “呦,这不是阎大人吗,您这是怎么了?” “你们来此何干!陆云逸,这是何意?”阎三的声音在院内回荡,带着歇斯底里的颤抖。 陆云逸平静地看着这一切,淡淡开口: “阎大人,本官已经提醒过你,贪多嚼不烂, 丁先智已经认罪伏法,他在临死前写了一份认罪状,其中就有你的名字。” “临死?罪状?” 阎三一愣,身体中似乎涌出力量,一下子蹦了起来, 一点点后退,神情似乎也恢复了以往的冷冽, 他紧抿嘴唇,冷声道: “陆云逸,咱俩虽然有仇怨,但也不至于刀兵相间,不就是一个寡妇吗,何至于此? 今日你带兵擅闯民宅杀朝廷命官,就是谋逆!! 丁大人喜欢宁馨已久,不过是爱慕之情,何至于死? 我也只是出谋划策,帮了一下忙,你若用权势压人,定然要遭报应!” 此话一出,在场之人皆是面露怪异,就连陆云逸也产生了刹那间的错愕,眉头微皱: “阎大人,城内宁夫人一事,是你手操办?” 陆云逸忽然笑了起来:“那正好啊,罪加一等!” “等等等!!什么罪加一等!” 阎三也察觉到有些不对,他们二人的勾当最多滥用职权,怎么还牵扯到生死了。 陆云逸此刻算是明白了,这阎三与丁先智走得很近,还真有可能什么都不知道。 想到这,陆云逸轻笑一声,淡淡开口: “阎大人,您可能没有做什么大逆不道的事, 但.丁大人可是做了,你们二人相视莫逆,什么也不知道?” “他他做了什么事?” 陆云逸向前迈了一步,朗声开口,声音铿锵有力,加之他高大的身躯,天然带着一股压迫。 “旧粮换新粮,里通外敌,私贩粮草,擅杀军卒!” 阎三不禁后退了两步,瞳孔一点点放下,额头出现一层细汗: “我此事我不曾参与啊,我不知道啊,陆云逸,你莫要公报私仇!!” 这时,一侧刘黑鹰听不下去了,径直上前轻轻一伸手就捏住了阎三的脖子,冷笑一声: “未曾参与?你的话自己可信? 伪造军报,抢夺功劳,被大将军识破,却仅以罚俸三月了结,你真以为能轻易了事? 那丁先智哪来的胆子,他是你亲爹吗? 还有牛三义去宁夫人的胭脂铺中作乱,逼迫其跟随丁先智,这事也是你的主意啊, 你不说我们还不知道,合着你还有好几个大罪啊! 实话告诉你,丁先智里通外族,乃谋逆大罪, 你们这一干亲信一个也跑不了,都要问斩籍家!” 阎三已经说不出话了,心中涌现出的绝望已经将他淹没, “我我明明只是想保住官位啊, 怎么和谋逆扯上了,我没谋逆啊,我哪有那个胆子” “行了行了,别装模作样了, 我问你,丁先智每年是不是会给你们这些亲信一笔银钱!”刘黑鹰喝道。 “没有啊。” “还说没有?”刘黑鹰的手猛地加大力道。 阎三顿时哀嚎起来:“有有.可那是赏银啊,不过二十两,我至于为这二十两谋逆吗” “那就对了,这钱是赃银, 长兴侯爷有令,其丁先智一众亲信尽数抓捕,抄家问斩。 你说不是亲信就不是啊,认罪状上都写了, 你还不想认?他怎么不给我银子?” 说着,刘黑鹰发出一声冷笑,另一手微微抬起,在阎三的两只胳膊上轻轻一扶, 阎三的两只手便耷拉下来。 “来,给他绑起来,关入大牢,严加看管, 如今主犯已经死了,这些人可不能再死了。” 顿时有两名军卒上前,将阎三五大绑! “不我不知道,我没有谋逆!” “行了行了,强抢民女也是大罪,也够你受的。” 刘黑鹰一脚踹了出去,让阎三跪倒在地,而后大手一挥: “带走!” 陆云逸满脸怪异地看着这一幕,心中倍感荒唐, 若阎三所说为真,那真追究起来,至多革职查办,还真罪不至死。 但如今.他的名字就出现在丁先智的认罪状上, 就算是有人想为他脱罪,那也要掂量掂量敢不敢担这个干系。 所以说这阎三死定了,半冤而死。 而这时,刘黑鹰见军卒们押着阎三离开,他连忙跑了过来,压低声音说道: “云儿哥,你上次说阎三不可能总不犯错, 现在他又犯错了,这次不会逃脱了吧。” 陆云逸也没有想到自己一语成谶,有些怪异地摇了摇头, 而后又看向这正房内摆放的名贵字画以及珍稀物件: “自然不会,就连这硕大的阎府可能都要没了。” 刘黑鹰拿起那茶壶,嚯宋代的官窑, “他这地方不错,云儿哥你现在升官了,以后住这里怎么样?” “想要害我就直说。” 陆云逸丢下一句话,径直向外走去,却见陈景义等在门口,面露严肃。 见陆云逸出来,陈景义不顾众人眼中的怪异,膝盖弯曲,重重跪了下来! 幸亏陆云逸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抓住: “老陈啊,咱们可没见过几面,你也要害我。” 陈景义没有了以往的沉稳, 紧锁的眉头在这一刻舒展开来,仿佛被春风吹散的阴霾,露出了久违的轻松。 他的嘴角微微颤动,眼里反射着天空依稀的光亮, 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化为一抹深深的微笑。 带着对过去的释怀,有对儿子那未曾实现的期望,更有对陆云逸无尽的感激。 陈景义双手作揖,朝着陆云逸躬身一拜,久久不曾起身。 午时,天色已经大亮。庆州府衙门前人潮拥挤,气氛沉重。 阴沉已久的天空也在今日放晴,阳光洒在青石板上,反射出耀眼光芒。 府衙内大门敞开,两侧的卫士神色严峻,在里面还站着一些庆州的官员,刘知州也在其中。 在他们身前,还摆着一张巨大的告示,上面写着一个又一个名字,满满一大张。 大案尘埃落定,以往冤死的军卒家属们匆匆赶来, 他们的脸上带着复杂,一个又一个走进府衙之中。 人群中有哭泣声、有叹息声也有低声交谈声。 一位年迈半瞎的老妇人腰已经无法挺直, 紧紧握着手中已经泛黄的信件,一点点挪动步子,从远处而来, 她的动作越来越慢,最后在府衙门口停下, 怔怔地看着不敢再向前一步,只是抓住信件的手愈发用力。 不远处,一位年轻但沧桑的妇人抱着一个婴儿慢步走来, 听着婴儿啼哭,她疲惫黝黑的脸庞上带着一些茫然,眼神一点点黯淡。 她曾无数次想过这一幕,但真当这一刻来临时,她有些不敢面对。 一位衣着体面,面容富贵的老者拄着拐杖, 步履蹒跚地匆匆走来,其身侧跟着几名家丁,面露焦急。 他脸上刻满了岁月痕迹,浑浊的眸子面露空洞, 手中紧紧握着一块已经磨损的玉佩,轻轻颤抖。 不远处,宁馨得知消息后匆匆赶来, 她脚步急切,裙摆随风飘动,一双明眸闪烁着焦急光芒, 阳光洒在她身上,映照出她秀美轮廓,她的双手紧紧握着,仿佛想要抓住什么来稳定自己的情绪. 直到她走到府衙门口,看到那巨大纸张上的名字, 她一眼便找到了夫婿的名字,甚至能看到那未干的墨渍 她就这么怔怔看着,阳光打在她身上,将背影拉得长长的。 放弃富足生活,与心爱之人背井离乡来到这边疆之地, 本想着共度余生,阖家美满,却事与愿违。 短短三年,再相见时却已天人永隔。 府衙处一片悲恸,但在军寨之中则一片热闹, 前军营寨中,王弼到来带来了至少万名军卒,还有庆州卫中千户所编到先锋军的千人, 二者一来,原本宽敞的前军营寨顿时变得拥挤, 加之今日又是发放过年物资的日子,所以营寨之内闹哄哄的。 前军斥候来得早,所以占据了最好的一片营寨, 顺便将最宽敞的校场也据为己有, 就处在整个前军营寨的中央位置,此刻被一众军卒包裹。 此刻那些新来的军卒或趴着或靠在营寨外围的围栏上, 眼巴巴地看着校场内的军卒依次上前拿去过年发放的吃食。 三斤干肉,两斤干杏,两只风干鸡,一只火腿,还有一两银子。 “这前军斥候什么来头,发这么多好东西,不过日子了啊。” 有军卒眼巴巴看着,一个劲地嘀咕,脸上带着一些不忿。 他们也发了东西,五斤米面,五钱银子,这就算完了, 哪像眼前这前军斥候,大包小包的,仅仅是那火腿,就值五钱银子。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这前军斥候是小陆大人麾下,那可是大将军都看重的人。” 另一名年轻军卒嘴里叼着野草,视线在那火腿上连连打量,喉咙耸动。 “没听说过。” “这你就孤陋寡闻了,小陆大人前些日子带着军卒去草原深处了, 斩首将近九百,还有两百个俘虏,赏银还没下来,就先发些东西,也算是劳军了。” “这么厉害?” “废话,在这之前还抓了将近一千人蛮人,还像是啥乃蛮部, 我都打听了,大军没来,小陆大人只是总旗, 现在呢.朝堂发放文书印信的速度都赶不上人家升官的速度,现在都是指挥佥事了, 要是再升啊,都能管到你我头上了。” 那军卒嘴里念叨着,眼里燃起了熊熊火焰, 战阵,就是他这等百姓的翻身之地, 他不奢求着斩首九百,斩首十级,这辈子就不愁了。 不少人听到了他们的唠叨,眼睛一点点地瞪大, 将视线挪到那正在发放物资,对军卒来回嘱咐的年轻身影上。 想着该如何巴结一二, 在这军中,赢家通吃,谁有本事,谁拿赏钱! 作为普通军卒,最大的念想就是跟一个好上官。 这时,十余道人影从中军方向走来, 为首之人是亲卫副统领石正玉, 此刻他单手高举一卷文书,就这么龙行虎步地走了过来。 见到他来,一众军卒连忙让开身子, 石正玉不仅是亲卫副统领,还是中军的指挥佥事,是上官。 石正玉来到前军营寨门口,朝着里面望了望,而后看向周遭那些军卒,骂道: “凑在这里干什么?想要赏赐,就上阵杀敌立功,看别人眼红有何用?” “石将军,您手里拿的什么啊,大将军又封赏了?”一名年长军卒龇着黄牙,笑呵呵说道。 “谭老东西,你还没死呢?” “小老儿还想着立功娶婆娘呢,哪能死啊。”那军卒嘿嘿一笑。 “你赚的赏钱得有百两了吧,看看你这模样,一辈子就坏在赌上。” 石正玉一脸可惜,而后指着他看向周遭军卒, “他你们认识吧。” 军卒们摇摇头,但也有军卒点头。 石正玉看向那军卒,抬了抬脑袋:“现在是谭十几了?谭十八??” “嘿嘿,将军,谭二十三。” “行啊,够快的。”石正玉有些诧异,而后抬手指向他: “谭老儿,每斩一级就改次名,现在斩级二十三,先锋军悍卒。” 哗.全场骇然,斩级二十三还活着,还没升官的人可太少见了。 “你们不要学他,他这老小子拿了赏钱就去赌,赌完了就上阵杀敌, 从军十年分文没攒,还倒欠定远侯爷一百多两。” 谭二十三挠了挠头,露出一嘴黄牙:“什么话!这次都还上。” “跟你们说这些是告诉你们,马上过年了,军中禁赌!! 任何人都不行,被军纪官抓到,可莫要怪大将军不近人情! 都老大不小了,攒些银钱回去给家人,莫要赌!” 谭二十三原本笑嘻嘻的模样,顿时收了起来,瞪大眼睛: “为啥啊,小赌怡情!!” 石正玉瞥了他一眼,指了指手中的册子: “你们过年期间都要接受军医诊治,一个也别想跑。” “我没病啊。”谭二十三跳了起来。 “你有病,我也有病,我们这些从军的心里都有病,都要治, 这是大将军令,谁都跑不了! 这法子就是陆大人呈上的,现在大将军的封赏来了。” 石正玉腰部用力,将堵在前面的谭二十三挤开,来到前军斥候营寨的大门前,高喊: “陆指挥使,劳烦将这营寨大门打开,我给你送封赏来了!” (本章完) 第54章 擢升前军指挥使 第54章 擢升前军指挥使 “指挥使?” 周遭军卒顿时瞪大眼睛,一脸狐疑。 最先说话那军卒瞪大眼睛,连忙道: “他五天前才晋升指挥佥事!” 一众军卒面面相觑. 营寨大门敞开,陆云逸快步而出,面对石正玉及围观的军卒,面露疑惑之色: “石大哥,这是?” 石正玉爽快一笑,拍了拍手中册子,朗声道: “奉大将军令,前军斥候陆云逸指挥有度,勇猛善战, 且怀济世之心,解军卒之苦,特擢升为前军指挥使。” 石正玉从怀中拿出军中指挥使大印,与那册子一并递了过去。 陆云逸满脸愕然,虽然立了功,但至少也要缓一缓吧。 石正玉哈哈一笑大声道:“大将军命我转告你。” 说着他脸色一板,模仿蓝玉的严肃: “你那治疗心病的法子很有用, 本将已经试过了,心神舒缓许多, 军中的亲卫们亦试过了,见效颇丰,你立了大功!” 话音落下,石正玉恢复了笑容: “我等还要多谢陆大人了,昨日大将军命军医对我等医治, 起先我们还觉得那在装神弄鬼, 但没想到经过军医一番捯饬,居然真的有用,至少昨日我没有做噩梦,睡得是我到庆州以来最爽的一觉。” 说话间,石正玉的声音越来越大,还不时扫了扫周身军卒,让围观的军卒都瞪大眼睛. 军卒们大多心思沉重,往往只有在厮杀之后力竭了才能睡个好觉, 平日里是辗转反侧,彻夜难眠。 这也让他们显得尤为憔悴, 只能通过赌、酒、女人只是发泄心中压力,为的就是获得那短暂的心理舒爽。 陆云逸心中一思量,便明白石正玉在做什么,也难怪久久未进营寨。 他在向军卒宣传此法,减少他们的心理抵触, 毕竟心里有病的人是如何也不会承认的,军卒更是如此。 想到这,陆云逸轻咳一声,将声音也放大了一些,故作受宠若惊的模样: “石大哥?你说什么?大将军也用了此法?” 洪亮的声音将石正玉吓得一个激灵,二人对视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 “那是当然,昨日大将军说他有心病,要第一个医治。 你是没见到啊,大将军往日不过浅眠一两时辰,而昨夜竟安稳睡了三个时辰。” 此话一出,周遭军卒脸上顿时急切起来, 其中有一些憔悴的军卒都踮起脚,面露渴望。 陆云逸见到这一幕,将他们的神情都收于眼底,轻叹一声, 军寨之中无聊至极,除了吃饭操练就是睡觉,没有任何业余活动,所以致使他们心中极为压抑。 这一状况到了草原上,面对生死危机时,会更为严重。 陆云逸看向在场军卒,朗声道: “此法本官已经呈送给大将军,军医学会后,便会来给你们诊治。” “俺可没病!”谭二十三嘟囔着 “给我把他抓起来,这人是妖怪!”陆云逸眼神凛然,指着谭二十三发出一声爆呵。 谭二十三愣在原地,周遭军卒像见鬼一般飞速远去,妖怪啊 不等他反应,刘黑鹰与武福六便冲上前去,三下五除二就将他按在了地上, 引得周围军卒一阵错愕.这谭二十三就这么被制服了? “放开我,我不是妖怪!” “是人就有病,你没病不是妖怪是什么?”陆云逸给石正玉投了一个放心的眼神,慢慢靠近他。 “你胡言乱语,我好着呢!” 陆云逸半蹲下来,看向谭二十三,才发现他眼神中布满血丝, 脸上呈蜡黄灰败,眼窝深陷,有着浓郁的黑眼圈, “你每日睡几个时辰?” “四个!” “休要隐瞒,你分明夜难安眠,不过两个时辰!”旁边一军卒高声斥责。 “你怎么知道?”陆云逸抬头看去, “因为我也睡两个时辰!”那军卒模样与谭二十三差不多,眼窝深陷,浑身散发着暮气。 石正玉这时小声说道:“柴林甲,先锋军悍卒,斩敌十七。” 陆云逸轻轻点头,叹息一声: “待到军医来了,你们先医治,别的本官不敢保证,至少能让你们多睡一个时辰。” “我没病!”谭二十三还在嚷嚷。 “那你就是妖怪,把他吊起来!” “等等,我有我有!!” 陆云逸这才满意地点点头,给刘黑鹰使了个眼色,他们二人才放开束缚。 谭二十三一下子跳了起来,有些狐疑地打量着刘黑鹰,问道: “你这胖子好大力气,斩级多少?” 刘黑鹰嘿嘿一笑,叉腰而站,拍了拍身上甲胄: “三十九,想比比?” 谭二十三瞳孔放大,将脖子一缩:“算了,我有病,大人莫怪。” 刘黑鹰这才满意地点点头,昂首挺胸地走了回去。 一众军卒面面相觑,一脸不可置信, 不过见刘黑鹰身上所穿的千总甲胄, 他们又有些信了,再看他那年轻脸庞又有些不信。 见周围军卒越来越多,石正玉大手一挥,面露不耐烦: “散了散了,想要治病就回去等着,会有军医去营寨。” 一些军卒这才悻悻然地离开。 进入营寨,石正玉收起了脸上笑容,重新恢复严肃,朗声道: “多谢陆大人了,这些军卒都是倔脾气,要是不用些手段,怕他们不会听。” 陆云逸抿嘴一笑: “军卒们在外打生打死,没有家人陪伴,还要面对血腥战场,心病都有一些,最为明显的就是偏执,执拗。” 石正玉想了想,轻轻点头: “陆大人说得没错,军卒们的确有这个毛病。” “石大哥,你若是再这样,我可就坐立不安了。”陆云逸摇头苦笑,看向前方的千百号人。 如今他是提衔不提级,指挥使的官职,做着千总的活计。 “哈哈哈,陆兄弟是个爽快人,那石某也就不客套了,这是大将军的手令。” 石正玉爽朗一笑,将手中文书递了过去。陆云逸接过,打开一看,顿时瞪大眼睛。 “石大哥,这庆州卫要编入前军?” 石正玉脸色凝重,重重点了点头: “的确如此,定远侯爷带来了一些军卒,但前军人数依旧不够, 加之庆州卫的长官刚刚被拿下,为了避免庆州卫生乱,索性便编入前军。” 说话间,石正玉压低声音,凑近了一些: “带在身边也好看着,大将军的意思是你原本是后千户所之人, 那千把人也归在你麾下,当然.不能用作斥候这等机密之事。” 陆云逸想了想,脸色凝重,有些理解大将军的用意了。 丁先智死了,虽然交代了一些朋党, 但朋党亦有心腹,如今正值战事不能将其尽数杀了, 所以编入军伍看管起来,另外 在战场上也死一些,如此算是最轻松的解决办法。 叹了口气,陆云逸点了点头:“大将军的意思我知道了,那中千户所的军卒.?” “由定远侯爷亲自调配,冲入先锋军,立功赎罪。”石正玉脸色凝重,眼中透露出几分阴寒, 陆云逸沉默以对,作为统兵将领, 他不仅能让军卒最大程度地规避损伤, 也知道如何做会造成军卒的最大损伤, 同样的.定远侯身经百战,定然娴熟。 这庆州中卫的千余人,绝无可能从这场战事中活着回来。 察觉到气氛有些凝重,站在后面的刘黑鹰连忙跑开,去拿了一些干肉以及火腿跑了回来,朝着石正玉笑道: “石将军,这些都是庆州的好物件,过年了,都喜庆喜庆。” 刘黑鹰又从火腿上抽出了一个红色纸包,拍了拍: “这里面有福字和对联,都是庆州百姓的一点心意。” 石正玉看着那用大红纸张包裹的火腿,微微一愣,笑着接了过来: “既然是过年,那我就不客气了,多谢!” 一旁的武福六也递了不少个红色纸包, 东西不贵,胜在心意, 那些亲卫军卒们虽然嘴上没说什么,但眼中却弥漫笑意。 游子不归家,只得苦中作乐。 石正玉将手里的大包小包递给身后军卒,看向陆云逸,笑道: “陆兄弟啊,你这升迁的速度我可是闻所未闻啊, 不过石某是服气的,你武能上阵杀敌,文能救死扶伤, 昨日大将军在军中连夜找了一些大夫,以作安抚,成效颇多啊, 就连大将军都多睡了一个时辰,这我可没骗人。” “石大哥过誉了,弟兄们都心中压抑,在同袍旁又不能服输,又没有家人诉说, 有些事啊,能说出来,就已经医治了一大半, 至于大夫最好找年长一些的,这样军卒看着也少几分防备。” 石正玉面露诧异:“你与大将军真是不谋而合,昨日给我等医治的,都是胡子白的老者。” 陆云逸一愣,连连笑道: “大将军英明。” “哈哈,那是自然,那陆兄弟你先操练,我等要回去复命了。” “石大哥慢走。” 待到石正玉离开,身旁一众军卒不约而同地将视线投向陆云逸手中的册子,目光灼灼。 刘黑鹰忽然觉得空气有些干涩,轻轻舔了舔嘴唇,道: “云儿哥,你又升官了。” 陆云逸拍了拍册子,面露感叹: “无心插柳啊,查案惹了一身腥,没想到治病的法子入了大将军的眼。” “云儿哥,你现在是指挥使了,和那丁先智差不多了。” 刘黑鹰瞪大眼睛,他爹做梦都想做庆州卫的生意,但无论如何也插不进手。 陆云逸迈动步子,一边朝着校场走,一边说道: “虽说都是指挥使,但我比人家差远了, 卫所指挥使是正三品官职,放哪都是大员。 我这指挥使只是军中职位, 按理说军中指挥使能管上那么几千号人,比卫所指挥使也查不到哪去, 可咱们一没有人,二呢升官文书还在路上,品级都督府还没定。 对了,后千户所的一千人也要归到我帐下,到时候就交给你了。” 陆云逸停住步子,用力拍了拍刘黑鹰的肩膀: “咱们前军斥候就你一个千总,此责非你莫属。” 此话一出,刘黑鹰脸色涨得通红,心跳砰怦怦地加速, 周围聚集的军卒也连连瞪大眼睛,投来羡慕。 在军中管一千人绝对算得上大官了!! “恭喜刘大人了。”武福六率先开口,笑着打趣, 只觉得浑身舒畅,前半辈子都没有如此畅快! 阎三死了,娘子娶了,还成了指挥使的心腹,这日子是越过越好了。 其余军卒也连忙附和,引得刘黑鹰飘飘欲仙. “好了好了,东西发完了,就开始操练,即便临近岁末,亦不可松懈怠慢。” 陆云逸抬手制止他们的吹捧,朗声道。 “大人大人,过年休沐几日?”有军卒踮起脚发问。 见到一众期盼目光,陆云逸忽然觉得这一幕有些眼熟,也就不卖关子: “五日,元宵亦是五日,到时大军会请戏班来军中,还会请城内的厨子来做饭。” “喔~!”军卒们发出一声欢呼,五日的休沐,足够他们醉上好些天了。 “好了,操练操练,不能松懈!!” 话音落下,陆云逸将文书收入怀中,径直走向高台,拿起了放在一侧的喇叭与长刀! 其余军卒见状也连忙将怀里的东西放到一边, 神情郑重的拿起长刀,站在他们本就应该站的位置。 校场恢复了往日的严肃,只是多了的那几抹鲜红,让以往冰冷肃杀的校场充斥了一些暖意。 这时,一名面露焦急的军卒,匆匆赶来,神情中带着一些局促。 见到台上的陆云逸,连忙跳着挥手,张口大喊: “大人.大人,定远侯爷邀您议事。” 高台之上的陆云逸眉头微,朝着刘黑鹰招了招手说道: “你来领着他们操练,我去看看。” (本章完) 第55章 中庸之道行于兵法 第55章 中庸之道行于兵法 二人穿行于营帐间,不久便抵达前军的中心大帐,那里是定远侯王弼的所在。 很快他在亲卫的带领下,进入军帐。 军帐内的陈设十分简单,依旧是巨大地图搭配着沙盘,只是与中军大帐不同的是, 此刻前军营帐的沙盘周围,立着四道身影,为首一人是有过一面之缘的定远侯王弼。 陆云逸走进来时,军帐内四人都将视线投了过来, 王弼微微一笑,其余三人面露怪异。 “诸位,这位便是前军斥候的统领,陆云逸。” 王弼笑着拉过陆云逸,一边介绍他,一边给陆云逸介绍军帐内其余三人, 他指着一名身材瘦削的中年人,笑着说道: “这是前军指挥使吕宝川,此番随我先行来到庆州。” “见过吕将军。” 陆云逸自然是恭恭敬敬,虽然都是指挥使, 但人家手里的有兵上万,他只有两千 吕宝川轻轻点了点头,眼中多了几分诧异,太年轻了,年轻得与他儿子一般。 “这两人是前军指挥佥事马昌胜,守备万上义。” 另外二人长相平平,身形粗壮黝黑,倒是有几分相似。 二人虽面露异色,仍旧恭敬行礼: “拜见陆大人。” 二人都是三十余岁的年纪,向一个不满二十的小娃娃行礼,心里难免有些怪异。 不过好在陆云逸十分识趣,连连摆手: “二位将军不必多礼,同为军伍中人,无需如此客套。” 一旁的定远侯见到这一幕,满意地点了点头,面露祥和,倒是与他粗狂外表截然相反。 他手拿木杆,指向眼前的沙盘,轻轻说道: “陆云逸,此番叫你前来,是有兵事与你商量。” 陆云逸眉头一挑,循声望去,眉头顿时皱了起来。 那里是庆州西北部的雷山坡,此刻那里已经放上了一块属于敌军的标识, 思索片刻,他沉声开口: “敢问定远侯爷,是雷山坡现敌?” 定远侯脸色凝重,点了点头: “今早从北平送来消息,上次外出探查斥候所遭遇的鞑靼部精锐没有回程, 而是一路东进,已经到了雷山坡附近, 再跑几日,就会到达庆州正北方。” “鞑靼?”陆云逸眉头愈发紧皱,鞑靼部与这庆州远隔千里,这一部兵马来这里做甚? 定远侯王弼叹了口气: “这鞑靼部东进的目的我们暂时没有搞清楚, 但不排除他是想从庆州北地,进兵捕鱼儿海,行通风报信之举。” 这时,指挥使吕宝川脸色凝重,看向陆云逸,沉声开口: “叫你前来,是想问一问你的看法,是该拦截还是该坐视不理?” 此话一出,在场四人都将视线投向了陆云逸,引得他心中一阵莫名。 在他看来,不过千余人,这事根本不用问他,或许是个考教。 陆云逸也不作隐瞒,眼中闪过一丝锋锐,索性开口直言: “鞑靼部隶属北元,为我大明之敌, 若让其招摇过市,岂不是驳了我大明的脸面, 依我所见,将其斩杀在庆州地界便是, 将人抓住,再问其所来目的,总比我等在这胡乱瞎猜的好。” 定远侯王弼黝黑的脸庞上多了一丝笑容,大喝一声: “好,不愧是少年英杰,本侯在凤阳调兵之时就看到往来军报中时常出现你的名字, 待到本侯来到此地,你已经是指挥佥事, 如今又立功得了指挥使的差事,升官迅速,一身锋锐之气倒是没有拉下,很好!” 一旁三人悄无声息对视一眼,皆是点了点头, 不论这陆云逸本事如何,至少其敢战,胆气无缺。 “既然如此,那就将其解决在庆州之地, 这些草原人不知天高地厚,横行无忌,便让他们尝尝我大明兵锋。 陆云逸,吕宝川!” “末将在!”二人神情一凝,齐声一喝。 定远侯王弼神情凝重,朗声道: “敌军大约两千余,此战前军派兵三千,以吕宝川统领的先锋军为主, 陆云逸,你也要带着前军斥候跟随,行辅佐之事, 本将听说你战阵天赋无双,在草原上从不迷路,两次击敌都是在风雪天气, 此战之关键就是如何找到那鞑靼部精锐,这可要靠你了。” 陆云逸身姿挺拔,语气坚定: “末将必不辱使命,寻得鞑靼精锐,令其长眠于此。” 定远侯王弼轻轻一笑: “此战前军斥候为辅,真正厮杀还要看那两千先锋军,他们手生已久,提前见见血磨磨刀。” “敢问定远侯爷,我等何时出发?” 王弼眼中露出一丝疑惑:“听闻你擅长利用天时,何时出兵.有说法?” 陆云逸脸色一僵,随即露出讪笑,轻轻挠了挠头: “属下想着快要过年了,早些出发也早些回来, 不敢欺瞒定远侯爷,属下刚刚在军中发放了过年所用的吃食以及用度,等下还不知如何面对军卒” 王弼一愣,随即便大笑出声: “哈哈哈哈,你这个小子倒是急迫, 但敌人是鞑靼部精锐,骑兵战阵娴熟无比, 而且雷山坡之地方圆数百里,想要找到他们,难如登天啊,恐怕你们年前是回不来了。” 说话间,王弼瞥了陆云逸一眼,发现他盯着沙盘面露思索,顿时一笑: “陆云逸你有何高见啊,你是庆州人士,对这地熟,有快速找到他们的法子?” 陆云逸抬起脑袋,想了想说道: “敢问定远侯爷,是何时发现鞑靼部精锐出现在西北之地?又是何时发现其现身雷山坡?” 这时,站在一侧的指挥佥事马昌胜从沙盘一侧拿起了一封文书,递了过去,笑着说道: “陆大人请看,这是送来的军报文书。” 陆云逸同样笑着接过,将其打开细细查看,眼眶中尽是思索。 不多时,他抬起头,看向在场诸位,朗声道: “的确有个简单的法子能找到这鞑靼部精锐。” “说来听听。”定远侯眼中出现一丝诧异。 陆云逸抿了抿嘴,道: “回禀侯爷,敌虽然在雷山坡现行, 但不论是他想要北上捕鱼儿海,又或者横穿庆州去辽东,又或者在庆州停留, 他们都需要经过飞泉谷,那里位于群山之间,地势狭窄, 可供通行的道路不多, 只要我等提前堵在那里,就能将其兵不血刃地击溃。” “此地刚刚我等亦曾说过,从雷山坡到飞泉谷共有十余处可供通行之地, 若是在此堵截,兵力过于分散,到时怕传信不及。”另一名指挥佥事万上义沉声说道,脸色凝重。 同时拿起一根竹竿,在沙盘上轻轻点着。 定远侯王弼点了点头,看向陆云逸的眼中带着问询: “不错,虽然按照时间来看,我们很有可能将其堵在飞泉谷, 但.想要确认敌踪还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若这陆云逸就这点本事,恐怕要让他失望了。 不过,陆云逸接下来的话却让在场之人眉头一皱。陆云逸从一侧拿起一根竹签,指向雷山坡西侧,朗声道: “侯爷请看,雷山坡北部是星华湾,这里地势平坦, 多沙地沼泽,水源溪地也没有多少,缺少辨识方向的参照,在此地行军容易迷路, 但也不是不能走,相比于雷山坡,从这里通行要节省至少三日时间, 而鞑靼部没有选择在这里行走, 由此可以初步断定那鞑靼部的领兵之人,是求稳之辈, 又或者.他们所为之事不那么急迫,没有动力让他们急于赶路。” 话音落下,在场之人对视一眼,皆看到了对方眼中的诧异, 指挥佥事万上义眉头紧皱,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此言在理,但这与飞泉谷有什么关系?” 陆云逸没有及时回答,而是先看了看军帐外的天空,这才将竹竿指向飞泉谷,继续说道: “几位大人请看,飞泉谷的通行道路,准确来说是十二条, 其中七条处于北坡群山之间, 那里崖壁陡峭,每逢冬日必然积雪,看如今的天气,风雪应当短时间内不会停止, 走这七条道路有很大危险,若是两千余骑兵跑过,必然发生雪崩, 若是碰到大风天气,还会形成穿堂风, 到那时莫说是两千骑兵,就是两万骑兵都寸步难行。 若我是鞑靼部的领兵之人, 在探明道路后,必然不会走这里,而会选择靠南的五条道路, 这里虽然也有积雪,但有北坡遮挡,要安全得多。” 这次不仅是万上义的眉头紧皱,定远侯等一众人的眉头也皱了起来, 虽然是空口无凭,但.却有几分道理。 “那不还剩下五条通道吗?三千人想堵住五条通道,还是有一些风险。” 马昌胜若有所思开口,声音中带着一些不服气。 定远侯也看了过来,脸上已经带上了一些笑容, 他是一军主将,能做出的选择太多了, 既然三千人太少,那派五千人守住五个通道又何妨? 不过这时陆云逸神秘一笑,缓缓摇头: “不是五条通道,是三条,甚至只有一条。” “快说,墨迹个什么劲啊。”定远侯见他迟迟不开口,索性催促。 陆云逸连忙说道: “在面对多个选择时,人们倾向于选择中间选项, 所以虽然是五条通道,但最靠近庆州的这一条会被首先排除, 这里距离大明太近,不安全。 同理,最靠近北坡的这一条通道也可以排除,领兵之人行事小心谨慎,定然是离危险越远越好, 所以..如今摆在我们面前的只有三条路, 甚至再想下去,就只剩下中间那一条路, 但不论如何,至多三条路,就算是兵分三路,与之交战后再通报援军,也来得及。” 在场几人眉头紧皱,不禁陷入了沉思,盯着那沙盘久久不语. 过了好一会儿,他们将自己带入鞑靼部的将领,发现自己可能也会如此选择! 不由得,几人眼中都涌现出一丝丝震惊, 对于这陆云逸,战阵之上如何勇猛厮杀都无妨, 因为他们本身就是万里挑一的战阵奇才,要不也无法走到这一地位。 但.在这军帐内谋略,要更让他们震惊, 此刻陆云逸在他们心中不像是悍勇厮杀的前军斥候将领,也不适合身穿甲胄, 反倒适合一袭白衣飘飘欲仙,做谋士。 “你小子,有点意思.为什么会选择中间道路?”定远侯嘴角已经压制不住笑意, 以如今陆云逸表现出来的能耐来看,就算不是一个好将领,也是一个好谋士, 对于他们这些将军来说,谋士提出来的方法不管可不可行, 只要能开拓思路,发散思绪,那就是好谋士,会给战场增添无数种获胜可能。 陆云逸想了想说道: “人们通常将自己的选择与其他选择进行比较,以确定最好的选择。 极端的选择可能让人感到无法承受或不符合期望,而中间的选择更容易接受。 所以中间选择往往被视为最安全的选择, 因为它们不会过于偏向任何一方,从而降低了不确定性和风险感。 就好比.” 陆云逸挠了挠头,眼中闪过一丝精光,缓缓说道: “末将属下有一千总名为刘黑鹰,厮杀悍勇,如今已斩级三十九, 他家中经营商行,贩卖北平瓜果。 他曾与属下说,为了快速卖出一些不易存放的瓜果,通常会将瓜果定价中高低三种, 只要将想卖的瓜果放在中间价位,那每日所售至少要多四成, 同样的,货物摆放的位置也有这个考究, 上中下三层,中间所售的往往要比上下两层多许多,至少三成。 二者一经叠加,这瓜果贩卖速度可能会有数倍。 而《论语·雍也》曾提中庸之道,我等汉人一直奉行此道, 比如进可攻,退可守,就是此道。 那鞑靼虽是草原人,但自从蒙元夺了大宋天下,便广纳汉学,这中庸之道也一并学了去, 所以.这鞑靼部精锐的位置不难确定,若是我等现在出营,快一些的话. 过年之前定然能回来,说不得还有两天富裕。” 军帐内忽然变得寂静无声,落针可闻, 在场几人想要出言反驳,但此言有理有据,甚至连他们自己都是如此想的。 定远侯是朝廷大员,他想得更为深远, 朝廷任命官员时的选择,往往会选择既不保守,也不偏激的官员, 如此方才妥当,这又何尝不是一种中庸之道。 细细想下来,定远侯忽然警觉, 中庸之道已经刻在了他们这些汉人骨子里,那是不是还有一些他未意识到的刻印。 若是敌人掌控了这等刻印,在行军打仗之时运用. 定远侯眼中闪过一丝忌惮,此举乃御敌千里之外,驱敌咫尺之间。 这一场对阵鞑靼部的阻截,真正的战场已经在方才结束了,后续只需收尾。 “好!好!好!陆云逸, 你在庆州人尽可知,军中多少人以为你是那沽名钓誉之辈, 但现在看来,他们都错了,盛名之下无虚士。 此等御敌千里之术本侯不是没有见过,但能将其说得如此明白的还是头一遭。” 定远侯看向吕宝川,忽然发出一声大喝: “吕宝川,你觉得如何?” 吕宝川还在深思,猛地一听顿时打了个哆嗦,连忙说道: “末将从未见过如此兵法,这.末将不知该如何说起,末将佩服。” “好,那此战就以陆云逸为主,你为辅,二人迅速出营,将那些鞑靼兵给老子堵住!” 陆云逸一呆,不禁张大嘴巴,本想着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自己摸鱼一番,可这差事怎么又落到自己头上了。 不等他说话,一旁的吕宝川就发出一声大喝: “末将定斩敌而归!” 定远侯眼神坚定,用力点了点头,而后看向陆云逸, 陆云逸呆滞的眼神刹那间不见,取而代之的也是坚毅: “还请侯爷放心,此战定大获全胜!” “好,去吧!” 待到二人离开,定远侯才看向那面面相觑的马昌胜,万上义, 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两个巴掌就拍了出去, “亏你两个还是指挥佥事,还不如人家庆州本地军伍, 给老子找出那什么劳什子论语,好好读, 中庸之道行于兵法,人家能行,你们怎么不行?” 说着,一边自言自语,一边向帐外走去, “这些蔫书生的狂言还能当兵法用?真是怪了。” “侯爷您去哪,还有军报为处理呢?”马昌胜连忙喊道。 定远侯摆了摆手,不耐烦说道: “别吵老子,老子要去管大将军要人!” (本章完) 第56章 此子类我! 第56章 此子类我! 中军大帐,临近过年,这里也贴上了福字对联,倒是显得格外喜庆。 定远侯王弼急匆匆地踏入帐中,目光立刻落在沉浸于文书之中的大将军蓝玉身上。 此刻他正皱着眉头,毛笔抬起,迟迟未曾落下。 王弼很是着急,但见到他如此模样,还是忍了下来,自顾自坐到一旁静静喝茶等着。 时间一点点流逝,一炷香的时间过去, 蓝玉这才沉稳下笔,对这封军报做出批示。 而后抬头看向王弼,问道:“何事?” 王弼就茶杯放下,埋怨道: “大将军,军中这么多指挥佥事, 一些军报文书交给他们便好,何至于弄得如此劳累?” 蓝玉整理着桌上的军报文书,淡淡开口: “动兵在大势,胜负则在细枝末节, 打仗可是个精细活,不能再像我们以往那般随意冲杀一通,死了算完。 这些军卒都是大明供养,要好好珍惜。 快说有何事,本将还有军伍要处置。” “大将军,那陆云逸你觉得如何?”定远侯问道。 “粗中有细,战阵勇猛,有纵览全局之观,亦有将帅之才。”蓝玉淡淡回答。 定远侯一愣,眨了眨眼睛,连忙站起身凑近了一些,张口道: “大将军,我倒是觉得这陆云逸还年轻, 谋略大局之类的倒是没看出来,反倒是战阵厮杀有些门道, 我觉得他可以入我帐下,由我来调教一番,日后定然是一员猛将!” 蓝玉正在整理军报的手微微停顿,抬起头瞥了他一眼: “大明不缺猛将,想着靠打仗翻身的人比比皆是,他们在战场上都勇猛异常, 反倒这陆云逸.看似粗狂,实则谨慎, 你看走眼了,他不会成为猛将, 他麾下有个千总刘黑鹰,能开弓两百,看起来有些急智,你倒是可以调教他。” 定远侯猛然一呆,眼眉微挑,连连说道: “我家那小子是个不争气的,军伍之事一塌糊涂, 他老子这威风凛凛的爵位都不见得能承的起,我那家学也无处可放, 这陆云逸厮杀勇猛,先敌于前, 有我几分风范,还是让我带着吧。” 蓝玉眉头微皱,略微思索,在桌案上来回扫视,最后拿起了一封军报,打开看了看,说道: “鞑靼部的精锐在西北出现,陆云逸去解决了?” 定远侯身体一僵: “不错,这鞑靼部虽然未解决,但只剩收尾了。” 说着,他便将刚刚军帐之内发生之事都说了出来,听得蓝玉连连皱眉。 “他真如此说?中庸之道行于兵法?” 这时,大地开始微微震颤,定远侯耸了耸肩,下巴点了点北方: “此刻应当是出营了。” 蓝玉这才没有怀疑,嘴角一点点勾起笑容: “不错,此子善谋,更重要的是能洞察人心, 先前那安抚之法已经初显成效, 昨日寻营时,中军将士夜不能寐者大大减少啊。” “真有如此管用?”定远侯面露诧异。 蓝玉轻轻点头:“战阵之道一张一弛,军卒们平日里绷得太紧, 如今稍加安抚,就有很大成效,日后可能会有所减弱, 但这法子还有许多可以精进的地方,正在整理。” 定远侯神情越来越怪异,过了许久才犹豫着说道: “你知道我想到谁了吗?” “谁?” “朱升。” 蓝玉瞳孔骤然收缩,浑身散发出危险气息。 但定远侯像是没看见,继续开口: “枫林先生当年定下“广积粮”一策时, 大帅就曾说过,有此法天下大定, 就如这阻截鞑靼部精锐,方略定下,后续的只需要从容不迫地收尾, 当时我等未曾深究,现在细细想来.的确如此, 现在我们也夺了这天下,大帅也成为这大明皇帝。” 蓝玉脸色忽然变得平静,轻笑一声,淡淡开口: “你想说什么?陆云逸有经世之才?他还差得远,只有一些小聪明。” 定远侯忽然露出一些感慨: “谁都是从小聪明过来的,待他年长, 在军伍一道取得成就,那就是大智慧, 所以我想.将其收入麾下,传授我毕生所学,至少也要让我这名号后继有人。” “这么仓促?” 定远侯笑了笑:“当然不可能如此快,还要探查一番,看看其心性秉性,战阵本领,再等个几年也不迟。” 蓝玉将手中军报文书朝桌上一丢,嘴角不自觉地勾起笑容,而后愈发扩大。 “你笑什么?”定远侯心里咯噔一下。 蓝玉站起身,松了松腰,坦然道: “陆云逸的父亲乃刘老儿的弟子,临行前我去东宫时, 他特意嘱咐,让我对其照顾一二, 还说当年是他心中有愧,待到大军得胜而归,务必将这弟子带去应天。” 啊? 定远侯王弼脸色一黑,腾的一声站起身,气呼呼地朝军帐外走去,还丢下一句狠话: “亏我当年和曹傻子给你挡刀,不念旧情,等我回京去与太子殿下说!” 蓝玉看着他兴冲冲的背影,直到他消失在视线尽头,才忽的一笑。 一日后,庆州西北之地, 三千明军骑兵如一条巨龙蜿蜒疾驰, 他们的铠甲在阳光下闪烁着冷冽的金属光泽,身形随着战马来回起伏, 马蹄声轰鸣,犹如雷霆滚滚,震动着整个草原,激起一阵阵尘埃。 很快,刚刚冒出头的太阳被阴云遮蔽, 小雪纷纷扬扬地落下,给这片苍茫大地披上了一层薄薄银纱。 雪在空中轻盈地飘舞,随着骑兵们的疾驰,仿佛也在跟随着他们的节奏,旋转、跳跃。 然而,这雪并没有给骑兵们带来丝毫的寒意,反而更加激发了他们的斗志。 只因远处的朦胧中,原本无垠的视野在此刻变得朦胧起来,像是被一层轻纱轻轻覆盖。 在朦胧尽头,一座座巍峨的群山逐渐浮现,它们紧密地挨在一起,仿佛是天地屏障,守护着草原宁静。 群山之巅,被白雪覆盖,披上了一层洁白绒毯,庄严神圣。 一众大明骑兵眯起眼睛,看向远方, 脸上出现阵阵庆幸,经过一日夜的赶路,终于抵达此地。 三千明军骑兵从三个方向朝中央聚集。 陆云逸挥手示意,旁边的传令兵立即传达了他的命令。 “全军加速前进,直至飞泉谷方可休息。” 军令传达之后,陆云逸轻轻一笑, 尽管皮肤因干燥而裂开,却挡不住脸上的笑容。 在这飞泉谷东侧的草原之上,并没有发现骑兵大部行进的痕迹, 与他预料的一般无二,那鞑靼部精锐还未穿过飞泉谷, 同样他们此行定然会有所收获。 鞑靼部精锐经他估算应当在一千五到两千人之间, 而他们此行三千人,其中大半精锐,又占据天时地利人和, 想要输,几乎没有可能。 一旁的刘黑鹰也极为畅快,行进间总是吱哇乱叫。陆云逸环视四周,见士兵们逐渐跟上,便紧夹马腹,身体微倾, 如此,将要并行的战马再一次加速,远远甩开众人!! “云儿哥,等等我!” 刘黑鹰不甘落后,紧夹马腹,挥鞭大笑,紧随其后。 引得一侧的前军军卒连连侧目, 眼前这支前军斥候中非但没有即将面临战阵的凝重,反倒像是那游山玩水的富家公子, 如此危难情形,居然还有心思赛马。 吕宝川目睹此景,神色变得复杂, 这陆云逸,像极了他刚刚进入军伍时,充满意气风发, 可多年的厮杀已经让他忘了当年驰骋草原的畅快,只盼战事早日终结。 目睹此情此景,素来严肃的吕宝川,竟也露出了难得的微笑。 时间飞速流逝,半个时辰的时间眨眼而逝, 三千骑兵终于抵达飞泉谷, 远观似群山连绵,近看则见山间缝隙宽阔,构成了连绵山谷。 陆云逸始终领骑在前,见山谷静谧无声,便轻轻挥手示意。 军卒们整齐划一地停了下来,战马的蹄子高高扬起,而后重重落下, 一声沉闷的“咚”在天地间回荡! 骑兵停下后没有朝着陆云逸汇聚, 而是慢慢向外发散,寻找着敌人踪迹以及可能存在的痕迹, 一侧跟上来的吕宝川轻轻点头,眼中浮现出满意, 这前军斥候虽然是新军,但已经有了一些章法,不似那些青涩军卒,充满慌乱。 来到飞泉谷附近,这里的风雪猛地增大, 眼前的山谷像是一条条通道,连接着天地,风雪在其中来回翻滚。 吕宝川见此情形,面色凝重。 他骑着战马来到陆云逸身侧,发出一声大喊: “陆大人,这是最中间的通道,是你在这里留守,还是我带人在这里留守?” 陆云逸没有马上回答,而是抬头看了看天空, 天色阴沉,阴云重叠,太阳也隐去身形,眼前世界愈发昏暗。 这时他才大声喊道: “劳烦吕大人带着军卒去往左侧的通道守候,那里距离此地大概二十余里。” 吕宝川对此没有异议,重重点了点头: “那右边的通道呢?” 风越来越大,他的声音似乎也被淹没, 使得他只能竭尽全力发出大喊,同时心中生出一丝忌惮, 若是如此天气,要他选择,他也不会走北方那几条通道,太危险了。 “右边的通道由我部派百余人去看守,若是发现他们的踪迹便及时来报, 就算他们冒险冲出来了,我们再追也来得及。” 这与先前的计划有些不一样,吕宝川没有讲究,而是沉声问道: “为何如此安排?” 陆云逸眯起眼睛,指了指天空,大喊道: “刮的是西北风,越往北风越大,越不安全, 而且右边的山谷距离此处很近,只有十里,往来报信是顺风,来得及。” 吕宝川轻轻点头,这些理由已经说服他了,但陆云逸还说道: “这风若再这样刮下去,今夜可能会下大雪,军卒太过分散可能会出事端。” 吕宝川脸色凝重,他们这些军卒都是凤阳兵,有过草原作战的经验, 但如今积雪未化,草原已经变成雪原, 他们还未有过在此地厮杀的经验,如今遍地雪白,稍有不慎就会迷路。 吕宝川也不矫情,马上大喊: “陆大人,给我军中带一个向导,若是风雪太大,可能来不及报信。” 陆云逸一愣,朝他竖了个大拇指,而后朝着身后一挥: “钱宏,带领你部去吕大人麾下充作向导。” 钱宏脸色顿时垮了下来,但军令就是军令,还是大喊了一声是,而后招呼着军卒向着前军汇聚。 做完这一切,陆云逸轻轻点了点头,看向吕宝川: “大人还请放心行动,马上就要黑夜,那些草原人在黑夜中几乎不设防备,可以将探查的军卒拉得近一些。 而我推测,他们可能在今夜或者明日就会抵达, 若是发现敌军,万万不可轻举妄动, 马上要过年了,此战还是要稳妥一些,少一些死伤,” 吕宝川视线扫过在场军卒,轻轻点了点头: “还请陆大人放心,我这便去了。” “一切还请吕大人放心!”陆云逸拱了拱手, 待到他们走后,陆云逸朝着斥候轻轻挥了挥手, 顿时有百余人脱离队伍,沿着雪山,朝北方奔去。 做完这一切,陆云逸又带着军卒来到两侧山峰的避风地,是一处凹陷,应当是山体滑坡的导致。 到达这里后,外面呼啸的风声猛地变小,似乎也暖和了一些, 说话也不至于嘶喊。 陆云逸对着诸位百户吩咐道: “传令下去,制作一些无烟灶,烧一些热水,让弟兄们暖暖身子,切记不可见明火!” “是!” 一众百户四散而开,军卒们纷纷开始动手挖掘, 虽然这里天寒地冻,但坚硬的土地依旧阻挡不了锐利长刀铁铲以及军卒们的大力! 一侧的刘黑鹰笑着凑了上来,十分满意地看着军卒挖掘,问道: “云儿哥,这无烟灶真是个好东西,也不见烟,也不见明火,这荒郊野外的,谁都想象不到这里有千余军卒埋伏。” 陆云逸笑着点了点头: “好东西多着呢,只是没机会用罢了, 我们作为前军斥候,骑马射箭,烧火做饭,隐匿行踪,侦察敌情都要有所涉猎, 没有弱点的斥候才能收获最多的情报讯息。” 刘黑鹰深以为然地点点头, 看着一个个大坑被挖开,军卒已经将一路行来采摘的木枝丢进去,用火石点火,不多时一股股温热冒了出来。 他面露舒爽,军卒们也面露激动。 在野外的冬日作战,最可怕的不是敌人,而是寒冷, 若没有火与热水,任你是万人敌也可能一睡不醒。 不少军卒围在无烟灶旁,将视线投向了那正在看地图的小陆大人,面露敬重. 不论是马镫又或者是马蹄铁,还是这无烟灶, 各种新奇玩意照顾到了他们的方方面面, 这才使得他们在战阵厮杀中,能够保持最大战力。 刘黑鹰忽然想到了什么,神情一点点怪异,小声说道: “云儿哥,那吕大人也不会这个法子,岂不是要挨冻..” “钱宏不是跟去了吗,他会布置。” “啊?那岂不是要被学了去?”刘黑鹰瞪大眼睛。 陆云逸视线从地图上挪开,轻轻一笑: “就是让他学了去,以前我们立的功都在大将军麾下, 可现在定远侯是我们的直属上官, 总要在他帐下也立下一番功劳,如此才能得到重视。” “啊?云儿哥你是故意的啊。” “这无烟灶的事,旁人去说总比自己去邀功来得体面, 毕竟这不像是马蹄铁和马镫,只要有手就能挖。” 陆云逸眼中闪烁着精光,轻轻一笑: “大军过完年就要开拔了,十余万人在草原上行进, 一旦生火做饭,就是烟尘滚滚,隔着数里都能看得真切, 这东西虽然不能彻底将大军隐匿, 但能减少个一两成暴露的风险,那就是泼天大功。 等着吧,吕宝川回去定然要与定远侯诉说,咱们就等着领赏吧。” 经他这么一说,刘黑鹰也激动起来, 太多了,跟着云儿哥功劳太多了!!! 想着,他眼中闪过一丝狠辣,悄无声息握紧身侧长刀,恶狠狠说道: “此战将那些鞑靼精锐,彻底解决,功上加功!” 陆云逸看他如此凝重的模样,上前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天时地利人和皆在我,此战我等必然大获全胜。” (本章完) 第57章 战场利器无烟灶 第57章 战场利器无烟灶 飞泉谷南侧,这里靠近大明, 当吕宝川带领两千军卒赶到此地后, 猛然发现,越往南,风雪明显减弱, 此地的风力至少比陆云逸所在之处减轻了两成。 吕宝川心中一喜,这减弱的风力意味着鞑靼部的精锐更有可能出现在此路线上。 他骑在战马之上,看向远处那已经被风雪覆盖的幽深山谷,深吸了一口气,轻轻一挥手,高声道: “到山脚避风地停歇!” 很快他们便来到了避风地,风雪再次减弱了三成,只剩下空气中弥漫的寒冷, 吕宝川打量了一番四周,尤其是看了看头顶的山川,冷声下令: “所有军卒轮流休息,内外交替,以抵御风雪!” 军令下达,军卒们将战马围在外围,自己则钻入其中, 这是军中很常见的御寒方法,待到一定时间过后, 外围的军卒与里面的军卒轮换,如此以确保军卒不会被风雪冻僵。 但这也仅仅能让军卒保持最基本的温暖,不至于冻死在风雪之中。 吕宝川见到这一幕,有些心疼, 冬日作战就是如此艰难,加之又是埋伏,不能见明火。 他在外围来回走动,将战马的位置挪移,尽可能地挡住风雪, 同时嘴里念叨着: “弟兄们忍一忍,我们在此地埋伏,不能见明火, 但本将保证,只要将这些来犯之敌剿灭,回到营寨中,本将定然好酒好菜伺候上!” 就在这时,一直在外围打量环境的钱宏走了上来,恭敬道: “将军,这冬日太过寒冷,弟兄们就算不能烤火,也要有一口热水, 恰好陆大人曾经传授给我们一种在野外不会暴露的生火方法, 此法点燃之火在地下,能烧水煮饭, 但就是不如篝火方便,应对如今应当绰绰有余。” 吕宝川有些狐疑地打量着钱宏,眉头微皱: “不见明火?” “回禀将军,的确如此, 此物在先前我等千里奔袭捕时时常会用, 就是用完后要处理痕迹,不能被草原人学了去。” 吕宝川有一些狐疑,若是没有先前军帐中一事,他定然会觉得此人在信口雌黄, 但如今. “搭建一个看看,要万分小心,若是出了烟火被敌人发现,本将定然军法处置!” 钱宏脸上一喜,连连拱手: “还请将军放心!” 说完后,钱宏朝着身后的十余名军卒挥了挥手: “去,搭建两个无烟灶,再去找一些柴火。” “是!” 有六名军卒走到战马旁,在所有人的注视下, 组装起了一个小锄头,还有一把木锹, 就这么三人一组在地上挖了起来。 军卒们都是干农活的好手,一个能容纳一人的大坑很快便挖了出来, 其中一人跳了进去,另一人在不远处挖了能安放锅的小坑,还在里面来回掏了掏, 与坑内的军卒配合,让两个洞连接。 最后一人则在外面又挖了两条一丈长的小沟,连接小坑。 三人分工明确,很快一个奇形怪状的坑洞便出现了。 钱宏在一侧笑道:“将军,这边挖好了, 我们为了省力,一般只挖一个小坑用来放锅, 若是长时间在此驻扎,可以再挖两个小坑,只要他们三个坑洞相连即可。 至于那些小沟,下官也不知道其中道理,陆大人只说那是排烟的。” 吕宝川狐疑地看了看他,觉得他说得煞有介事,不像是在诓骗。 便轻轻点头:“点火看看,要控制火势,若冒烟了就及时扑灭。” “放心吧,大人,我等先前见到此物时犹见仙神。” 钱宏挥了挥手,对那六名军卒吩咐道: “点火!” 那六名军卒开始有序地点火, 一人添柴,一人放锅,一人拿一些木枝盖住沟渠. 唬! 火焰燃起,一股黑烟与温热顿时冒了出来, 将周遭为官军卒的脸庞都照得忽明忽暗,眼中多了几分希冀, 火,是在这冬日生存下去的唯一希望。 “哎,有烟!!有烟!!” 周遭一名军卒见到黑烟冒了出来,连忙喊叫, 但不到三息的功夫,他就瞪大眼睛! 那沟渠中的黑烟渐渐消弭,最后彻底不见。 军卒们瞪大眼睛,不信邪蹲下查看,伸出手摸了摸,还能感到熟悉的温热, 吕宝川在另一侧看得真切,那坑中的火光几乎填充了他整个瞳孔, “居然.真的可以没有烟,方便挖掘,又省时省力,这” 吕宝川甚至觉得,这要比他们驻扎时搭建的灶台要好上数倍不止。 他的呼吸微微急促,联合退后了些,从远处看向那无烟灶上方, 真的没有烟! 他是野战悍将,比谁都清楚此物的可贵。 钱宏招了招手,吩咐道:“去弄些干净的雪来,莫要烧坏了锅。” 他又看向周遭的军卒,笑道: “小陆大人说我们穿的衣少, 在这冬日作战,最怕的就是失温, 起初会觉得很冷,手脚不自主抖动,而后会出现意识不清,最后就是昏迷。 这种状况下,像我等这些军卒至多坚持一个时辰就会死去。 想要避免也很简单,喝热水,喝得要少,但次数要多。 要切记,一旦有军卒意识不清,不能直接喝热水, 而是要热敷身体,否则可能会呛死。” 周遭军卒们瞪大眼睛,全神贯注地听着,暗暗记下, 这些都是能救命的法子,如今有人传授,他们感激万分。 有的军卒看了看那无烟灶,朝着钱宏拱了拱手: “多谢钱大人传授,我等铭记在心。” “多谢钱大人!” 稀稀拉拉的声音自周围响起,钱宏轻轻一笑: “这些都是陆大人传授,他说我们这些军卒都是大明的心肝,莫名其妙死在路上那可太亏了, 要想死,也得在战场上砍一个人再死,至少别亏本。” 此话一出,军卒们都笑了起来。 吕宝川走了过来,看着那已经融化冒起小泡的热水,神情复杂。 对着周遭军卒吩咐:“百户都过来看看此物如何搭建,每个百人队要搭建两个,烧水取暖!” 顿时,十余人便来到近前,仔细端详 吕宝川则看向钱宏,面露微笑: “钱兄弟,我等偷师一二,还请见谅,待到大胜而归,我定要向陆大人赔礼道歉。” 钱宏连忙摆手: “大人客气了,小陆大人曾说,军伍之人都是苦命的,能少死一些便少死一些。” 吕宝川有些服气地点点头:“敢问前两次尔等在陆大人麾下前往草原,路途上死伤如何?” 钱宏眼中生出一丝疑惑: “回禀大人,路上并无死伤,只是在冲杀中死了一些弟兄。” “路上没死人?”吕宝川瞪大眼睛,一脸不可置信。 就算在春日对草原动兵,一路行来总要有个意外,死上几个, 冬日动兵更不用多说,路上定然有死伤。 此番北征大军将近十五万人,就算是三四月份冰雪已然融化,在路上依旧要死伤许多。钱宏开口: “去时并没有死伤,倒是在回来时,有两名重伤的弟兄没挺住,死在路上了。” 听到这话,吕宝川眉头愈发紧皱, 在草原上的冬日动兵,按理说是不存在重伤者的。 伤口流血,只要倒在地上,不用一炷香,就会陷入昏迷,而后悄然死去。 而陆云逸的军伍中竟然有重伤者,还带回来了. 这让吕宝川神情凝重,对于陆云逸的忌惮又增添了几分。 收起心中思绪,吕宝川脸色凝重: “陆将军治军有方,在下佩服。” 钱宏也露出笑容,他们这些军卒,哪个上官好,哪个上官不好,心里门清, 小陆大人自然不必多说,是整个前军斥候见过的最好的上官。 时光悄然流逝,灰蒙的天空持续笼罩,太阳早已西沉,夜色深沉。 吕宝川此刻站在热乎乎的避风处,一脸凝重地看着侧前方的山谷,眉头紧皱。 他们已在此地守候近六个时辰, 却仍未发现鞑靼部精锐的踪迹,令他内心焦躁不已。 他心中担忧鞑靼部精锐可能选择了其他路线, 若真如此,他们将一无所获。 就在此时,相隔十余里的陆云逸部发现了一些端倪, 刘黑鹰悄然带领着十余名警惕的士兵从山谷中撤回,神情警惕。 他自恃武力高强,碰上百余人围剿都能冲杀而出, 所以他从不惧怕,一直以来都负责探查敌情。 如今虽然升官,但干的还是以往的活计。 自从太阳落山,他就带着属下悄无声息摸进了山谷,如今过了三个时辰便退了出来。 他抵达避风处,抹去脸上的冰霜,兴冲冲说道: “云儿哥,人来了!就在二十里外,以他们的行进速度可能寅时就会出山谷。” 陆云逸听到这个消息后也是一愣: “夜间行军?” 这时,刘黑鹰抖了抖身上的积雪以及冰碴,恶狠狠说道: “云儿哥你不知道,那里面风太大了,刺得人生疼, 他们应当是在白日就进了山谷,天黑后发现无法安营扎寨,便继续前行。 我觉得他们会在出山谷后进行安营扎寨, 在这里休整一段时间,到时我们可以再来一次袭营。” 刘黑鹰不大的眼中闪烁着精光,已经看到了马上就要来临的胜利。 陆云逸想了想轻轻摇头,而后快速看向身旁军卒,吩咐道: “去告知散出去的军卒快些回来,让人去通吕大人,让其快点赶过来,要绕远路,小心马蹄声。” “是!” 做完这一切,陆云逸上前捏了捏刘黑鹰的胳膊: “有知觉吗?” 刘黑鹰摇了摇头:“没有,风太大了。” 陆云逸顿时笑了起来,眼中闪过精茫: “那就对了,你都没知觉了,他们定然也是如此, 若等他们出了山谷,安营扎寨,干一些活,那就缓过来了。 所以我们不能等,要早些进攻。 那时他们身体僵硬,心神动荡,比袭营还好杀。” 刘黑鹰眨了眨眼睛,觉得是这个道理,白皙的牙齿在空中飘荡: “云儿哥,你真厉害。” “那是自然,快暖暖身子,过一会儿就要熄火埋伏了。” “好嘞。” 相隔十里外的吕宝川在得知鞑靼部精锐竟然真的从那最中间的山谷通过后,产生了刹那的错愕。 还真的料中了。 紧接着便是一阵可惜,激烈的叫喊声随之响起: “弟兄们!!别等了,敌军不在此地,快快上马,跟我去杀敌!!” 前军骑兵不愧为大明精锐,不到一刻钟两千余军卒都已跨上战马,朝着北方疾驰而去! 而此刻,在最中央的那山谷外, 陆云逸等一众军卒埋伏在山谷外的转角处,藏于黑暗中,警惕地盯着山谷! 这时,一侧的武福六一直趴在地上,不时将脑袋贴住地面探查, 但很快他就满脸失望:“大人,山谷内风太大了,什么都听不到。” 陆云逸摆摆手:“无妨,等他们出来即可,传令全军,再检查一遍战马! 注意查看马蹄下的麻布,马嘴也要束起来,莫要被敌人发现。” 武福六匆匆离去,一侧的刘黑鹰问道: “云儿哥,等他们出来我们就打上去吗?” “等吕宝川来,不要轻举妄动。” “啊,还要给他分功啊。”刘黑鹰体会过浑身僵硬的感觉, 认为他们现在这千余人夜袭之下,定然能不费吹灰之力就将他们杀得四处逃窜。 陆云逸立于战马之上,轻轻瞥了刘黑鹰一眼: “以前我只教你厮杀,现在我教你一些战阵心法,你要谨记。” 刘黑鹰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小白牙出现在黑暗中,上下摇摆。 陆云逸想了想说道: “你我都是行军打仗之人,知道战场上刀剑无眼, 即便是再好的埋伏也会损伤自身, 所以..指挥战阵,每一次都要拼尽全力, 都要将其视作你最后一场战事来打。 就如现在,即便我们是埋伏, 但也要拿出最大的本领,使出浑身解数去追寻胜利,即便那个胜利看起来很小! 我们三千人埋伏两千人,我们的斩级可能只有几百,甚至更少。 但这也无妨,只要是胜利, 不论多少都不要放过,都要全力以赴。 可以赢得少,但永远不败, 以多欺少永远是战场上最稳妥的获胜法子, 掌握此等要道,在研读《孙子兵法》,中人之姿也可成为一地镇守,正适合你。” 刘黑鹰心神激荡,比他升任总旗时还要兴奋, 升总旗是靠的人脉,但想要再升,就要靠本事,他缺的就是本事。 刘黑鹰只觉得浑身燥热,连忙说道: “云儿哥,我记下了,回头我就把《孙子兵法》都背下来。” “别拘泥于形式,太刻板教条了不好。” 刘黑鹰似懂非懂点了点头,问道:“那人少打人多呢?不能总是兵力占优吧。” 陆云逸瞥了他一眼:“这不是有我呢,上次咱去捕鱼儿海时我还与你说过,忘了?” 白皙的牙齿连忙左右摇动: “我记得,要用骑兵机动主动分割战场, 制造局部以多打少的局面,可怎么分啊我没想明白。” “等你先把不败想明白再说,先学会爬,再学会走,至于跑早着呢。” “奥”刘黑鹰闭上嘴巴,只觉得脑袋里一团糨糊。 时间一点点流逝,半个时辰后,处在最前方的陆云逸眼神一凝,低声喝道: “来了!” 只见山谷中依稀出现了点点火光,在这漆黑深夜中尤为明显! 刘黑鹰顿时激动起来,长刀轻轻抽出。 “不要轻举妄动,等吕宝川来。” 抱歉,研究插图研究了半个小时.还没研究明白 (本章完) 第58章 骑马射箭,弯弓如满月 第58章 骑马射箭,弯弓如满月 飞泉谷中的火光逐渐逼近,愈发明亮, 轻轻的马蹄踩踏声也响了起来, 与往日的急促不同,此刻却显得沉重。 不多时,几道身影自山谷处走出,冲出风雪, 他们在风雪中的身影朦胧难辨,宛如穿越异界的幽灵, 陆云逸目光一凛,紧握长刀,面露战意,但依旧定住心神静静守候。 眼前出现的是鞑靼部骑兵! 他们的铠甲和战袍上都覆盖着厚厚积雪, 宛如一座座移动的雪山,在风雪中艰难前行, 以至于陆云逸能明显看到他们步伐沉重踉跄,身体异常坚硬,每一步都像是与风雪抗争。 慢慢地,眼前的骑兵越来越多,呼啸声夹杂着沉重脚步声响在飞泉谷出口。 埋伏中的军卒几乎都屏住了呼吸,看着眼前一幕,面露激动, 以他们的经验来看,只要此刻冲杀上前, 鞑靼部精锐必然死伤惨重,甚至没有抵抗之力就会被击溃。 一侧的刘黑鹰有些烦躁,连忙问道: “云儿哥,错失良机,我心急如焚。” 陆云逸瞥了他一眼:“等人来,勿急。” 就这样,一众军卒怔怔地看着前方山谷堆积的军卒越来越多,很快已经超过了千人! 陆云逸眼中亦难掩急切,却依然稳住心神,静静守候。 终于,钱宏的身形从大部后方悄然而来,慢慢来到最前方。 刘黑鹰见到他,眼中猛地迸发出精光,连忙看向一侧的陆云逸: “云儿哥,人来了!” 陆云逸握紧拳头,问道: “如何?” 钱宏道:“大人,两千骑兵已经绕到后方,正在缓行前进,大约一炷香的时间就能到达此地。” “好,来时没有暴露吧。” “我等绕得远路,多跑了好些路,没有被发现。” 陆云逸点点头,一边看向鞑靼部,一边静静等候吕宝川。 不到一刻钟,吕宝川的身形出现陆云逸视线之中, 他甚至没有骑乘战马,而是就这么跑了过来。 “陆将军,如何?” 陆云逸脸上生出一丝怪异,称呼的变化昭示着吕宝川心态的变化。 他指了指那山谷口: “人数应当有一千六,其中带甲之人一千,精壮好马这八百,领头之人是那大汉。” 吕宝川顺着视线望了过去,轻轻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一丝狰狞: “趁着他们立足未稳,我等快些行动,不能给他们喘息之机。” 陆云逸点了点头:“我也是如此看法,我部在此停歇已久,体力充沛,又尽数带甲, 不如让前军斥候部先行冲阵, 待到我等冲杀而过,吸引了鞑靼部精锐的注意后, 吕将军再带人冲阵,定然能将其吓得惊惶失措。” 吕宝川想了想,虽然有些不甘, 但他们刚刚经历过奔袭,此刻马速有所下降,的确不适合第一次冲杀。 他轻轻点了点头:“就依陆将军所言,你部先行,我部后行,定能将其一举击溃。” “好,半炷香后我部展开冲杀。” 话音落下,吕宝川调转身形,匆匆向着黑暗中跑去。 陆云逸恢复了以往的平静淡然,轻轻吩咐道: “传令下去,任何人不得恋战, 冲杀而过惊人惊马,待到先锋军冲杀之时, 我等再行调头,与其两面夹击! 切记,不可恋战!!” 传令兵闻令,立即向后奔去,迅速传达军令。 若是平时,可以用旗帜传递, 如今天黑,又不能骑马,只能军卒跑动。 军令一下,原本喧嚣的骑兵队伍顿时陷入寂静, 在阴沉静谧的月光下,千余人身穿黑甲,静静屹立在黑暗中, 战马在此刻也感受到了战场的肃穆,不时刨动着前蹄, 大而漆黑的眼睛在前方来回扫视,似乎有些迫不及待。 夜幕如浓墨般沉重,陆云逸立于阵前, 目光如鹰隼般穿透夜幕,紧盯着草原骑兵的一举一动。 雪纷纷扬扬,悄无声息地覆盖大地,为军卒披上天然的白色伪装。 终于,前方的山谷中不再有鞑靼骑兵涌出, 陆云逸眼神一凝,手中长刀重重挥出,发出一声大吼: “杀!” 紧接着,他的声音伴随微风开始蔓延,每到一处就会响起喊杀声, 不用几息,昏暗的天空下, 似乎填满了军卒们的喊杀声,苍凉的冲锋号角也悠然响起。 陆云逸紧夹马腹,率先冲锋,势如弓弦迸裂。 马蹄激荡,轰鸣如雷。 身后的千余斥候骑兵仿佛受到了召唤, 犹如一股不可阻挡的洪流,从黑暗中冲出。 他们在雪地的飞驰只余下模糊足迹。 雪在黑暗中飘落,一下一下击打在军卒们的甲胄之上, 似是在为军卒的呐喊声,战马的嘶鸣声奏乐。 山谷中的鞑靼部被突如其来的冲杀声惊得魂不附体。 “敌袭!敌袭!!” “迎敌!!” 他们慌乱中拔出长刀,只感觉身体僵硬,有些不听使唤,顿时一阵骂声响起, 只能催促着战马向来袭的敌人冲去! 陆云逸身穿黑甲,目光如刃,低伏于马背上,凝视着冲杀而来的骑兵。 眼神中的锐利蜕变为熊熊火焰,心脏跳动的速度不可抑制地放缓。 这时的陆云逸冰冷肃杀,心跳降到最低,心中只有手中的刀,身下的马与眼前的敌人! 距离迅速缩短,从百丈至一丈, 陆云逸看到了敌军脸上的惊慌,看到了他们眼神中的愕然, 还看到了那用僵硬手臂挥出的长刀! 慢,太慢了! 陆云逸的左脚猛地用力力量,顿时从马镫向上传递,到达腰腹,进而到达上身,而后尽数涌入到右臂,重重挥出! 长刀似电,割裂飞雪,劈开夜幕, 斩断鞑靼军卒的脖颈,一颗人头冲天而起! “杀!!” 炽热的鲜血喷涌而出,与大片雪接触,顿时掀起了阵阵白雾! 金铁交击之声在陆云逸周围轰然响起, 百余名鞑靼部精锐义无反顾地冲入战阵,与大明精锐斥候撞在一起! 飘零的雪似乎在半空中凝滞, 千余名骑兵就那么堂而皇之地碾了过去! 刀光剑影间,惨叫声与风雪交织,奏出战场的凄婉乐章。 百余人没有给前军斥候部造成任何阻碍,轻易就被淹没, 待到骑兵冲杀而过,只留下了一地血肉模糊。 军卒奋力挥出手中长刀, 骑兵战阵,从头到尾可能只有一次出手机会,所以军卒们毫不吝啬力气! 鞑靼部战阵之中, 此部头领阿敏·博尔术是一精壮大汉, 脸上带着一道狰狞伤疤,正听着部下的汇报。 “头人,是明军!!” “人数千余,皆带甲,应当是边疆精锐。” 博尔术远眺,目睹骑兵从夜幕中疾驰而出, 面色冷凝至冰点,从鼻中发出一声冷哼,随即高呼: “族人们,迎敌!!不论来者何人,挡在我们身前的,都将被我等碾碎!” “就如碾碎那北平斥候一般,冲杀!!” 话音落下,围绕在他周身的骑兵透露出森然杀意, 甲胄长刀之上还有着不知何处而来的点点干涸血迹, 虽然如今身体僵硬,但他们依旧毫不畏惧! “杀!!!”因为是被埋伏,鞑靼部已经没有时间来组织战阵, 只能一个一个地向前冲去,试图阻拦敌人之进攻! 然而距离太过接近,战马尚未提至全速便已直面明军, 明军身下的都是冲势达到顶峰的战马, 明军挥出的长刀在冲势的作用下,变得沉重无比! 刀柄碰撞之声响彻不停,伴随着的是鞑靼部族人的一声声惨叫。 阿敏·博尔术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眼见无法形成有效阻滞,心中涌起不安之感, 噌的一声抽出长刀,他忽然觉得胳膊似乎有些沉重,动作不似以往那般灵巧, 暗骂一声,策动战马,向前冲去! 不论如何,身为一部首领,不可退却, 尤其是如今族人们正值惊魂未定之际。 尚未与敌交锋,便有一声雄壮吼叫传来,出自前方的年轻将领。 “大明军卒,冲杀不停!” 战场上的怒吼足以削弱敌军士气,引得敌阵骚动。 博尔术自然不会被此等小把戏影响, 但他看到了那年轻小将眼中燃烧的熊熊火焰,那是以强胜弱时的浓浓自信! 加之那人脸上张狂的笑容,博尔术心中忽然涌起一个强烈直觉! 这一刀不能接,会死。 作为战场,博尔术向来遵从心的意志, 既然已经生出了畏战之心,那就干脆利落。 以那年轻小将为首的千余骑兵冲过之际, 博尔术轻抿嘴唇,猛拉缰绳, 领着亲卫向一侧避去,躲开了迎面而来的冲冲撞。 这一幕,不论是处在最前的陆云逸, 还是跟在身侧的刘黑鹰,都觉得一阵失望。 他们二人武力超群,向来喜欢直奔敌酋,从容斩之,而后使得敌军方寸大乱。 这个甜头他们不知吃过多少次, 如今这鞑靼部的骑兵头领却没能如他们的愿。 陆云逸眼中闪过失望,同样生出一丝欣喜, 主将生出避战之心,那这一场战仗,鞑靼部凶多吉少。 此刻,战场之上, 以陆云逸为首的大明骑兵与鞑靼部精锐擦肩而过, 他们的头领避了,其手下军卒也没有应战之心,跟着头领向着战场一侧腾挪, 即便处在边缘的族人被前军斥候砍杀都不管不顾,只得闷头逃窜! 冲杀而过的陆云逸甩了甩长刀上的血迹, 看着他们逃跑的方向,脸上露出一丝冷笑。 若鞑靼部向山谷撤退,尚存一线生机。 但如今.他们与来时的山谷背道而驰,向着宽阔的雪原行去! 陆云逸没有将战马停止,而是在远处绕了个大弯,将整个战阵调转过来, 一边追向鞑靼部,一边大喊着吩咐武福六: “带两百人去堵住山谷,若他们回撤,死战不退!” 武福六眼神中闪过一丝冷冽,手中握紧长刀,大喊一声:“是!” 便带着军卒从战阵中脱身而出,朝着山谷行去。 博尔术处在大部中军位置,此刻看着前方黑暗,忽然生出了一丝不祥的预感, 他回头看向追兵,可眼前发生的事却让他目眦欲裂,心中的慌乱几乎不可抑制地加剧。 只见那追兵不急不缓地跟在后面,还有一些人去堵住了山谷! 刹那间,博尔术已经想明白了发生了什么,连连大喊: “向南!向南而行!!” 可就在这时,前方的黑暗中忽然亮起了一点点火光, 伴随着大地震动,马蹄阵阵! 博尔术脸色大变,不等他反应, 前方的黑暗中就有一彪形大汉刺破黑暗,冲了出来, 那人三十余岁,面容黝黑,身体干瘦, 但脸上的狂傲比之身后的小将丝毫不逊色。 “哈哈哈,犯我大明,斩之!” “弟兄们,杀!!” 而在其身后,陆云逸见吕宝川堵住了鞑靼部的去路, 嘴角勾起一丝微笑,与聪明人战阵厮杀就是轻快, “杀杀杀!冲杀!” 陆云逸脸上带着张狂的笑容,笑容张狂,嘴巴咧得很大,与他平日的文雅大相径庭。 他勒紧马缰,夹紧马腹,就这么在马镫上高高站起,从一侧亲兵背上抓过大弓长箭, 双臂微微用力,刹那间挽弓如满月, 天地间似乎出现了第二个月亮。 云逸屹立于马镫之上,其孤独而挺拔的身姿在飘飞的雪中更显突出, 随着战马的奔腾,宛如一幅静止画卷! 战马踏雪而行,陆云逸手持长弓,弓弦紧绷,眼神坚定深邃,愈发平静。 呼吸也在这一刻停止,全身力量凝聚在弓弦之上,脑海中似是响起了刘黑鹰的发问。 “云儿哥,这马镫这么长,还有何用?” “骑马射箭。” 突然! 陆云逸的瞳孔紧缩如针尖! 他轻轻松开了紧扣的手指,弓弦随之震颤,如同炸雷, 清脆悠长蹦然弹出,伴随着箭矢破空, 风雪在他面前如若无物,那银白的箭矢携带着刺骨的风声和锐不可当的气势,划破夜空的沉寂,撕裂了四周黑暗, 这一刻,整个世界都仿佛静止了。 阿敏·博尔术突感背后一阵针刺般的剧痛, 他急转回头,眼前的景象令他愕然凝固, 远处那年轻小将站在马上,手拿长弓, 脸上带着淡淡笑意,在二人之间,有一道银白疾驰而来。 博尔术的瞳孔猛地扩张,面色瞬间褪为死灰,身体僵硬如同被钉在原地, 天地寂然! 咚! 箭矢带着雷霆万钧之势,精准地射中了他的眉心, 扑哧, 箭矢力道之大,穿透了他的脑袋,又刺破了头甲.露出半截带着白浆的箭头。 阿敏·博尔术双眼圆睁, 脸上凝固着不敢置信的表情,似乎难以接受这突如其来的致命一击。 随着箭矢的命中,博尔术身体猛地一颤,然后从战马上倒飞出去。 他的身体在空中划出一道凄美的弧线,重重坠地,激起一圈雪白尘埃。 其身后的军卒还没来得及反应,战马的冲势已经让他们踏了上去, 骨骼崩碎,血肉碾压之声在马蹄之下,显得微不足道。 在陆云逸一侧的刘黑鹰见到这一幕,连忙从一侧掏出铜喇叭,朝着前方大喊: “你们的头人死了,跪地不杀,跪地不杀!!” 陆云逸原本的旧部对这一活计十分熟悉,脸上露出畅快,连忙也跟着大喊起来: “跪地不杀!你们的头人死了,看看你们脚下!!!” 对面,吕宝川目睹此景,双眼猛睁,不禁缩颈, 长箭太快了,还不等他看清, 那鞑靼部头人便已坠马,若这长箭是射向他,他自问躲不开。 不由得,吕宝川眼中出现了浓浓的忌惮。 战场之上何人最可怕? 行事冷静,武力超群,战阵指挥有方, 这等人在战场上如同蛟龙入海,无往不利。 大明六公二十八侯几乎都是此等人。 眼前的陆云逸年纪轻轻便已显露峥嵘,战阵一道似乎并无缺点. 正想着,双方骑兵重重撞在一起, 激烈的喊杀声随即响起,长刀划破血肉的声音纷纷不停 很快,前军斥候的兵马从后方重重撞向鞑靼部精锐, 就如那刺破血肉的长刀,不费吹灰之力便刺入鞑靼部的战阵, 自此,大局已定。 陆云逸手握长弓在远处慢慢停了下来,放声高喊: “伤者退后休整,莫要冲动。” (本章完) 第59章 凯旋回城,好心办坏事 第59章 凯旋回城,好心办坏事 北方雪夜,杀气未散, 银白雪与暗红血迹互相交织,在地上涂抹作画。 残存的八百士兵,宛如风暴后的枯枝, 无力地丢撒在冰冷土地上,铠甲上积满了雪,与夜色融为一体, 隐约可见铠甲上的刀痕和仍在渗血的伤口。 黑夜如墨,吞噬了所有的色彩, 战事已经结束,明火被堂而皇之地点了起来,在寒风中轻轻摇曳。 将他们的脸上的绝望映照得活灵活现。 空气中弥漫着血腥与铁锈的味道,每一次胸口起伏都变得沉重, 仿佛要将这冰冷空气都吸入肺中,以抵御那从心底涌起的寒意。 他们眼中没有不甘,只有那浓浓的畏惧。 尤其是当他们瞥见外围徘徊的年轻身影,更是不敢抬头直视。 在他们前方,勉强在战场上找寻到的头人就躺在前面,四肢横七竖八地拼凑在一起, 战马践踏过的半截头颅,眉心嵌着一支羽箭, 上面的血迹早已冰冻,但保留了那一抹鲜红,让军卒心中寒意加剧。 先锋军的军卒们有些不敢置信,一边打扫战场,一边偷瞄那破碎头颅, 军中不乏百步穿杨的射手,但能在夜色中射得如此精准的,却寥寥无几。 更何况.还能保持如此大的力道。 军卒们掺杂在一起,先锋军的军卒小声问前军斥候: “陆将军开弓几何?” 那军卒瞥了一眼半截头颅,眼中闪过一丝羡慕,轻轻摇了摇头: “不知,但小陆大人能拉开军中最硬的弓。” 周遭一些先锋军眼中闪过惊骇, 对于百步之外射穿敌将头颅一事,稍稍能接受了些。 不远处,刘黑鹰见他们在左右嘀咕,顿时破口大骂: “别磨蹭了,天寒地冻的,速速收拾军资,准备返回。” 说着,将插在草原人胸膛的羽箭拔了出来,看了看箭头,满意地收进箭袋。 庆州缺铁器,军资也不多,所以能省则高官刀战马以及草原人身上的金银珠宝,这些都要通通带走。 至于草原人身上的皮甲,完好一些的就带走, 带不走的就在中央聚集,最后一把火烧了,大雪与大雨会将其掩埋。 陆云逸此刻与吕宝川站在一起,盯着眼前的鞑靼部副将,一脸狐疑。 “此事为真?”吕宝川眉头拧在一起,盯着那副将,面露杀意。 那人缓缓抬起头,悄悄瞄了一眼陆云逸, 察觉到一双冰冷眼睛后,身体一个哆嗦,连忙说道: “两位大人,不敢有丝毫隐瞒,但.具体详情,只有阿敏大人知道。” 陆云逸深吸了一口气,轻轻挠了挠头, 那阿敏已经被他射杀,这从何发问? 不过陆云逸并没有对此事而后悔,只要能快一些结束战阵厮杀,这些小代价可以承受。 至少已经知道了这鞑靼部来到此地的缘由。 并不是为了通风报信,而是对北元朝廷的回信。 吕宝川脸色凝重,看向陆云逸: “我们要快些返程,将此事禀告大将军,并且传信宣府大同,鞑靼部可能会行寇边之举。” 他眼中闪过一丝阴霾,眉头紧皱,有些懊恼地嘀咕: “这北元何时与鞑靼狼狈为奸, 这鞑靼亦是奇怪,居然为了北元朝廷的安危,答应寇边?真是怪哉。” 吕宝川先前看到的军报中,无不在说,西北的草原人已经与北元决裂, 鞑靼与瓦剌已经裂土封王,不听诏令, 如今却有如此波折,倒是让他有些想不明白。 一旁的陆云逸则表现得极为轻松,手中长刀在这地上的尸身点了点: “唇亡齿寒罢了,可如今此事不重要了, 我等及时将这送信的队伍拦截,北元朝廷不会知道此事了。” 吕宝川略微一想,脸上顿时露出笑容,点了点头: “陆将军所说不错,幸好我等及时赶来此地,行阻滞之举, 要不然真让北元得知了消息,反倒不妙。” 话音落下,一侧的陆云逸缓缓摇头,叹息一声: “这个消息一定要送到北元朝廷,让他们知道此事。” “为何?”吕宝川脸上充满愕然。 陆云逸撇了撇嘴:“若鞑靼寇边,北元朝廷也就不会那么急着逃窜了, 到时我大军一到,将其剿灭便是。” 吕宝川眉头紧皱,放于身侧的拳头握紧又松开,脸上一点点浮现出惊愕。 似乎是这个道理。 “那我等” 陆云逸耸了耸肩:“好心办了坏事。” 他侧过身体,朝着刘黑鹰喊道: “计划有变,将整个战场都打扫干净,尸体也尽数掩埋,所有能带走的都带走!” 刘黑鹰从尸体堆中爬了出来,没有犹豫,高喊一声是。 而后吩咐在场的军卒重新开始打扫战场。 三个时辰后,熊熊大火在飞泉谷燃烧,前军斥候部与先锋军带着缴获与俘虏,朝着庆州疾驰而去。 一日后,庆州城外,守城的士兵忽然注意到天边出现的微小黑点,它逐渐扩大, 由黄豆般细小变为磨盘般庞大,最终形成一条蜿蜒的黑色长龙。 不久,他们迎来了先行的传令兵,他高声宣布: “开城门,大军凯旋!” “开城门,大军回营!!” “是何部?”守城将军高声询问。 “前军斥候陆将军部与先锋军吕将军部,此战大胜,速开城门!” 那守城将军眼中一喜, “开城门!!” 很快,身穿黑甲,头戴红盔, 战马上塞得满满当当的军卒疾驰着冲入城中, 战马踏在青石板路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 百姓们不约而同地涌向道路两侧,驻足观望。 很快,他们见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哎,那不是黑鹰吗,越来越黑了。” “黑鹰!!!打赢了吗?” 刘黑鹰侧过头,见是城东的李婶,嘿嘿一笑: “那是自然,大获全胜!” 刘黑鹰的声音极大,庆州百姓脸上顿时浮现出笑容,让整个城中的寒冷也消散了一些。 当围观百姓们见到中军位置的年轻身影后,眼神中爆发出璀璨精光。 俏妇人连忙踮起脚,轻轻挥着手,声音如同鸟雀啼鸣: “小陆将军.” 孩子们也瞪大眼睛,张大嘴巴,怔怔地看着陆云逸,连连发出大喊: “陆将军,陆将军” 孩子清脆的声音总是那么引人注意, 陆云逸循声望去,顿时露出笑容,朝着他们挥了挥手,喊道: “好好读书识字。” 孩子们的脸色顿时垮了下来, 他们想当将军,想要上阵厮杀。 不远处,有一些大家小姐贝齿轻咬嘴唇,脑袋微微低垂, 视线一直盯着那道身影,察觉到视线扫动过来,嘴角的淡淡笑容无法抹去。 脸上飞满红霞,浑身燥热,手掌轻轻捂住胸口, “啊~陆将军长得好生俊俏,只可惜..与我无缘无分。” 对于此等情形,陆云逸早就习惯了,以往总旗之时就是如此。很快,军卒冲进大军营寨, 剧烈的马蹄声引得不知多少军卒探出头来,见到是前军旗帜,面露怪异。 竟然如此快就回营了?” 前军斥候营寨,陆云逸带着军卒返回,在校场上停歇, 他策马看着在场的诸多军卒,发出一声大喊: “军功名册在文书那里,所有军卒都可前去查看,若有异议及时提出, 轻伤者在军帐内等候,会有军医到来医治, 你们不要着急,还是要先照顾重伤的兄弟, 而后所有人都要接受军医的开导诊治, 记住是所有人,任何人不得例外,这是军令。” 陆云逸看向最后方那几匹裹着白布的战马,轻叹一声,朗声道: “死去的兄弟帮助其收整好尸身斩获, 另外将我部所斩十级分予他们,从军官处扣。 另外,弟兄们战阵有功,想必不少兄弟有所斩获, 此番我去大将军处,给你们请赏! 好了,散开休整吧。” 军卒们欢呼一声,欢天喜地地散去, 如今算是终于能过个好年了。 做完这一切,陆云逸深吸了一口气,朝着刘黑鹰招了招手, 他顿时凑过脑袋,陆云逸说道: “让后千户所那些人过来帮忙,参与其中, 我们先前不是还有许多缴获吗,从那里面拿出一些肉食分给他们, 这次厮杀没带着他们,总要给人点好处,要不显得你这个上官多余。” 刘黑鹰眸子闪烁,连连点头, 他是商贾之家,对于掌握度量一事向来拿手,嘿嘿一笑: “云儿哥你放心吧,我一定安排妥当, 那些人不喜欢厮杀,就喜欢在军营里待着, 如今让他们干活就有肉拿,他们要开心死。” “你自己拿主意,我去中军大帐了。” “行,云儿哥你去吧。” 陆云逸将要走出营帐时,回头一看, 军卒们脸上都带上了笑容,欢天喜地地向着军中文书涌去, 确认自己的功勋,即便他们已经确认过无数遍了。 陆云逸抿嘴一笑,将头甲摘了下来,揣在怀里, 抹了一把脸上血污,大步走出前军营寨。 不久,陆云逸抵达了蓝玉所在的中军大帐,面色略显怪异。 他先前去王弼所在的前军大帐,却被告知定远侯让他来此地。 依旧是石正玉在值守,见到陆云逸到来,他大笑出声: “恭喜陆将军了,此战大获全胜!” “石大哥过誉了,还是先锋军的弟兄配合得好。”陆云逸轻轻一笑。 石正玉摆了摆手: “哎~莫要自谦,你的本事我是知道的, 听吕宝川说,你一箭射透了那鞑靼部将领的脑袋?好大的力气啊。” “碰巧碰巧.”陆云逸笑了笑,问道: “定远侯爷在军帐内吗?” “在,进去吧,大将军已经等你很久了。” 陆云逸径走入军帐,白日的军帐要比夜晚时宽敞得多,也显得愈发简陋。 地图沙盘还有那堆满文书的长桌,以及那在长桌之后静静坐立的身影。 不同的是,定远侯王弼与长兴侯耿炳文坐在一侧喝着茶, 身形干瘦的吕宝川则如鹌鹑一般静静站定,面露恭敬。 而地图前也多了一人,身材高大,体格壮硕,面容白皙。 陆云逸眼眸闪烁,略微思索便知道此人是谁。 骠骑将军,都督佥事俞通渊, 他有两个哥哥,一个是大明未立之时的水军将领,平定陈友谅居首功的俞通海。 另一个是二十八侯之一的南安侯俞通源, 父亲俞廷玉乃佥枢密事,在攻取安庆时阵亡。 两代忠烈,在军中底蕴深厚, 如今各处水师先前都是他们的私兵。 想到这,陆云逸悄无声息叹了口气, 洪武朝就是如此,到处沾亲带故,惹了一个就会牵出一大串。 见蓝玉还在处理往来文书,陆云逸也没有出声,而是朝几人拱了拱手便站到一边。 但此时蓝玉抬起眼眸,冷哼一声: “既然到了,也不通报一声,你父亲可曾这样教导你?” 陆云逸脸色一僵,连忙躬身一拜: “末将拜见大将军、两位侯爷,都督。” 俞通渊转过身在二人之间来回打量,面露诧异,很快便笑着点点头, 大将军这是在告诉自己,这是他的亲信。 在所有人诧异的目光中,蓝玉长出了一口气, 将手中文书就那么随意一丢,径直站起身,轻轻活动,顺便问道: “战事如何?那鞑靼部精锐堵到了吗?” 陆云逸看了一眼定远侯,又看向大将军,沉声说道: “回禀大将军,此战极为顺利, 我等在一日前赶到飞泉谷南侧的山谷,分兵堵截, 终于在夜晚时分堵到了鞑靼部精锐, 前军斥候部与先锋军前后堵截,将其轻易绞杀, 斩敌七百余,俘获八百,其头领阿敏·博尔术被斩杀当场。” 蓝玉脸上露出笑容,轻轻点了点头: “不错啊,伤亡如何?” “回禀大将军,前军斥候部死二十一,伤四十。”陆云逸回答。 一侧的吕宝川也回答道:“先锋军死七十,伤一百一。” 蓝玉眼中闪过一丝满意,此等伤亡换一千余人的精锐,可谓是大获全胜。 “不错,此战封赏会在年前发放。” 蓝玉似笑非笑地看向陆云逸: “你一直惦记着那些军卒,本将如今把封赏都提前发了,不会再有什么埋怨了吧。” 陆云逸一愣,连忙道:“回禀大将军,属下不曾埋怨。” “哦?这鞑靼部来得可不是时候啊,可是差点让你在城外过年啊。” 蓝玉声音抑扬顿挫,引得陆云逸嘴角微微抽搐。 军帐内无人时一副高冷模样, 人如此多又阴阳怪气,陆云逸有些摸不透蓝玉的心思, 只好露出一阵讪笑: “还请大将军多多体谅,军卒们操练辛苦,就想着过年乐上几天。” “行,满足你,本将说话算话, 此战封赏明日发放,银子去找军需官领。” “多谢大将军!”陆云逸与吕宝川连连躬身,面露喜色。 经过蓝玉这么一打岔,在场三位大人物看向陆云逸的眼神有些不一样了, 这哪里是亲信,分明是儿子。 不过陆云逸也是争气,就这么轻而易举找到了敌军。 蓝玉回到桌案后坐下,冷哼一声: “封赏的事说完了,该说一说惩处了, 听说你将那鞑靼部头领一箭射死了?他又掌握着一些秘事?” 陆云逸顿觉阵阵尴尬,连忙将鞑靼部与北元朝廷相互配合一事说了出来。 “这么说来.这鞑靼部的信没送成,元庭还有可能跑? 我们将其绞杀反倒是坏了事?”蓝玉脸色阴沉下来,眼中透露着凶光。 军帐内的气氛也有些凝重,在场之人都通读兵略,能总揽全局, 知道让北元朝廷停在原地的重要。 这时,定远侯王弼沉声开口: “大将军,这鞑靼部杀了北平近千人, 如今跑到庆州来,谁知道他们是作甚,您可不能因为未探明之事惩处他们。” 一旁的长兴侯耿炳文看向王弼,沉声开口: “哎~你这老儿心胸狭窄,大将军心胸宽广,怎么会因为这事惩罚他们呢?分明是有赏!” 二人一唱一和,就将军帐内凝重的氛围消弭一空. 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的余通渊脸色愈发怪异,这几人平日里可不是什么好说话的主。 蓝玉冷哼一声,看向陆云逸,目光锐利如锋: “鞑靼部要寇边的消息无论如何也要送到北元,你来想法子。” (本章完) 第60章 封爵之难,难于上青天 第60章 封爵之难,难于上青天 啊?我? 陆云逸一呆,下意识地抬起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眼眶微微瞪大,眸子中透露出清澈。 军帐内气氛再度紧张,两位侯爷和一位都督眼神锐利,面露沉思。 吕宝川则如陆云逸一般,面容呆滞。 没多久,蓝玉的声音又传了过来,带着清冷,没有一丝波动: “北征大事不容有失,鞑靼部既已承诺牵制北元,消耗我大明军力,我们便必须确保北元得知此事。” 蓝玉又看向陆云逸,眸光闪动,淡淡开口: “你先前探得北元朝廷有意北逃,却迟迟未见行动,或许正是在等待鞑靼部的消息, 如今消息来了,却没有送到这不行。” 陆云逸心头一沉,面露深思, 即便朝廷已经将北元挤压到捕鱼儿海附近, 但依旧不能阻止他与其他草原大部联系, 毕竟打断骨头连着筋,唇亡齿寒的道理鞑靼与瓦剌都懂。 就在陆云逸思绪之际,武定侯郭英苍老沙哑的声音响起: “如今北元无处可去,只能用鞑靼这盘外招, 他们若知鞑靼会出兵,说不得会心存侥幸,继续停留在捕鱼儿海, 若是迟迟未见回信,到时冰雪融化,可能就要北逃了, 而捕鱼儿海再往北.可就到了深山老林,北山野人的地盘, 那里多山多雪,冰雪四五月都不化,寒冷异常,水源地也没有多少, 除非迫不得已,北元也是不想去那, 所以这消息无论如何也要送到,给北元朝廷心里留一个念想,围师必阙嘛。” 定远侯王弼轻轻点了点头: “北元如今受鞑靼、辽东、庆州三面夹击,唯北逃一路可行。” 定远侯王弼站起来,走到巨大沙盘前站定,不耐烦地开口: “这些草原之人做事犹豫不决, 鞑靼部先是逼迫北元东迁,现又出兵相助, 还不如二者合流,一锅烩了省事。” 他瞥了一眼站在那里深思的陆云逸,脸色缓和了一些: “你觉得呢?” 陆云逸迅速集中精神,沉声回应: “回禀定远侯爷,《左传》曾言, 敌可化而为友,友可反而成敌, 对抗中夹杂着合作乃历朝历代都无法规避的主流, 如今鞑靼与北元貌离神合,能维持短暂的合作,是有共同的敌人, 但即便如此,短暂的合作有可能, 北元想要利用我大明北征一事重新西迁,返回驻地,则万万不可能, 西边的地盘已经到了鞑靼嘴里,万万没有吐出来的道理。” 坐在桌案后的蓝玉听到此言后眉头微皱,思索片刻轻轻点头: “说得没错,摆在北元面前只有两条路, 一是北逃,二是寄希望鞑靼出兵,留在原地, 不论北元选择何种方法应对眼前危机,我等该做的还是要做。” 他看向长兴侯耿炳文: “传信北平与应天,多准备一些御寒防滑之物,若北元逃窜,我等也要追上去。” 长兴侯耿炳文对于此事没有了面对以往那些军资的扭捏,轻轻点了点头: “知道了。” 蓝玉看向陆云逸:“鞑靼寇边的消息也要送去北元,想到该如何做了吗?” 陆云逸身体一僵,顿了顿朗声道: “回禀大将军,或许或许我们可以将俘获的鞑靼部军卒送回北元。” “抓了又放?傻子都知道其中有蹊跷。”蓝玉冷哼,目光在陆云逸身上逡巡: “军伍之人做事瞻前顾后,成何体统?” 直到这一刻,陆云逸心中轻轻叹息,面庞恢复了往日的平静,眼神深邃如古井。 “回禀大将军,属下觉得可施李代桃僵之策, 虽然鞑靼部骑兵被我等截杀, 但北元尚不知鞑靼骑兵已遭截杀, 我方可派遣通晓草原事务之人,伪装成鞑靼信使,传递消息。 如此一来,人虽然是假的,但消息是真的, 若小心一些,则万无一失。” 陆云逸的声音渐趋低沉,面色变得愈发古怪,心跳加速,情绪难以自抑。 大将军蓝玉轻轻点头,拿起茶杯闻着其内清香: “此言在理,你觉得何人能担此大任?” 陆云逸心跳越来越快,身体一点点僵硬,双手抱拳微微躬身: “末将.” 还不等陆云逸说完,蓝玉眉头一皱,便将刚刚拿起的茶杯重重砸在桌上。 “啪”的一声脆响, “好,此事就这般定下,本将果然没有看错你。” 陆云逸语塞,脸色一黑,面容震惊,犹豫了许久还是沉声道: “末将遵命。” 放眼庆州及整个北征大军,再无第二人比他更合适, 庆州人士,身具功勋, 参与鞑靼一事,又是太子一党,真正的自己人。 陆云逸若是蓝玉,他也会选择自己。 “今日就如此,陆云逸留下。”蓝玉的声音响了起来。 定远侯神情复杂慢慢站了起来,走到陆云逸身旁时微微停顿,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是个有本事的。” 此举看的吕宝川神情怪异,一时分不清谁是谁的亲信。 长兴侯耿炳文只是驻足笑了笑,帮他抹去甲胄上的一些灰尘: “这是天大的功勋,要将此事办好。” 俞通渊则没说什么,在陆云逸身上来回打量,轻轻点了点头便离去。 军帐内安静下来,只剩蓝玉与陆云逸二人。 过了许久,蓝玉才将视线从文书上挪开,轻轻开口: “想要怎么做了吗?” 陆云逸脸色平静,又恢复了以往那般沉着冷静,面色一凝,冷声说道: “回禀大将军,属下心中已有定计。” 蓝玉看了他一会,轻轻点了点头,没有追问。 而是说起了其他事, “郭铨在你军中吧。” “回禀大将军,在百户武福六帐下,如今已斩获三级。”陆云逸如实交代。 蓝玉轻轻点了点头: “像他这般勋臣之后,是要上阵厮杀的,你知道其父亲是何人吗?” 陆云逸想了想,还是如实交代: “回禀大将军,长兴侯爷曾告知属下,他乃武定侯六子。” “郭英与耿炳文与我先前一直在常遇春大将军帐下,多有往来, 此番北征,郭英将他儿子丢入军中, 是想混个功勋资历,日后为其谋一条出路。” 说话间,蓝玉笑了笑: “但也只是混个资历罢了, 想要在军中突飞猛进,甚至谋得一职,难如登天, 当年郭老四与他哥郭兴投靠陛下,成为其亲卫,那时郭英才十八岁, 就这么一路南征北战,征杀三十年, 直到四十九岁跟随颖国公平定云南,加上他哥也在十七年死了,这才让他得了个武定侯。” 陆云逸瞳孔微缩,一股前所未有的彷徨笼罩在心头, 如这等人也要天时地利才可封爵,那他呢。 “方才站在地图前的是俞通渊,其兄长乃南安侯俞通源, 他来我帐下,是想借助本将之力,一举登上勋臣之位。” 蓝玉就这么自顾自说着,脸上露出一丝嘲讽: “可他这等人看不清陛下所想,他比之郭英军功还要不如, 只要他兄长俞通源一日不死,余通渊就一日没可能成为勋贵。” 蓝玉忽然抬头看向陆云逸,眼窝深邃: “你可明白陛下的心思?”陆云逸心中一沉,觉得身上有千斤重担,先前所说,这是他能听的事吗? “放心大胆地说,你我同为东宫所属, 在自己人面前,不要吝啬自己的胆略见识, 如此本将才能在适当的时候推你一把。” 陆云逸呼吸猛地急促,心脏怦怦砰直跳, 眼前之人乃大明永昌侯蓝玉,常遇春大将军妻弟,太子舅舅, 此言已经不能再重了。 深吸一口气,陆云逸眼神凝固,郑重说道: “陛下正推行以新替旧之策。” 蓝玉露出笑容:“不错..身处边疆之地也能看清朝廷大势,你很不错。” 他轻轻叹息一声,面露感慨: “自孝慈高皇后病逝,陛下就已经知道自己老了, 故此,旧人退位,新人上位,已成不可逆转之势, 这是机会,是我的机会,也是你的机会。 但也只是机会,想要抓住机会在朝堂上立足, 有足够的功勋只是前提,还要有独当一面领军一方的战功, 郭英和俞通渊就是吃了这方面的亏。” 陆云逸静静聆听,未发一语, 在常遇春病逝后,常茂常升不堪大用, 其原本所属一盘散沙,是蓝玉接过了开平王府底蕴, 如今大军之中的勋臣大将,大多都是以往常遇春帐下,此刻以蓝玉为首。 蓝玉轻叹,面带感慨: “我告诉你这些,意在让你明白, 任何一个独当一面,独自领军的机会都不能错过, 派你去北元,是九死一生的差事。 但.想要快人一步,就要死中求活, 大将军死后,本将每战必先,不知多少次为先锋官, 就这么一路死一路活,这才到了如今。 战场就是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地方, 珍惜每一次送死的军务,若能活下来,大有裨益。” 说完,蓝玉轻轻摆手: “回去好好想想如何做,呈一份文书上来,早些出发吧。” 陆云逸脸色凝重,深吸了一口气,冷声道: “末将遵命。” 陆云逸离去后,军帐内陷入一片寂静, 蓝玉静静坐在椅中,未阅军报,眼神显得空洞。 不知过了多久,天色渐黑,阴影中出现一道沙哑声音: “冯胜、傅友德、王弼等人找传人情有可原,大将军也想早做打算?” 蓝玉似是想到了什么,面露不屑: “老家伙们都被李景隆常茂他们吓坏了,生怕一身本领传不下来, 本将有时也疑惑万分, 老子英雄儿孬种,我大明怎么这么多? 放眼朝野,也就邓镇与徐允恭有些本事。” 阴影中出现一声干笑:“大将军多虑了,历朝历代都是如此,打天下与坐天下相差甚远。 京中传来消息,太子殿下已经在操持徐允恭袭魏国公爵一事,今年就应当能办妥当。 那陆云逸说得没错,以新代旧乃大势所趋, 只是同为太子所属,让其就这么去送死未免有些太仓促了。” 蓝玉脸色平静,嗤笑一声: “蒋瓛,你不是军伍之人,不懂其中门道。 军中亲信与任何行当都不同, 平日里供着养着,带着出征,分发军功之时有其一份功勋, 这不是亲信,也不是嫡系, 真正的亲信,需承担最险峻的战斗,经历九死一生的考验,方能步步高升。 要不然.肯为大明舍生忘死的军伍那么多,如何能轮得到他?” 阴影中的沉默持续了许久,终于传来了缓慢而低沉的声音: “倒是与读书人不同,若是死了呢?” 蓝玉轻轻一笑:“那便是时运不济,非他人之过。” “那倒是可惜了少年英杰。” 蓝玉面露不屑:“哪有什么少年英杰,都是诓骗人的谎话, 现今这些老家伙,谁不是年轻时便已建立功勋? 李文忠十四岁从军,十九岁领军一方 沐英十二岁从军,十八岁便镇守广信。 陆云逸与他们相比,还要差一些,就看他能不能厚积薄发了。” 蓝玉面露感慨:“只可惜啊,李文忠早死,让这朝堂少了一些趣味, 听说沐英身体不好,去信一封, 让他多加注意身体,万万不可早死。” “大将军何时关心西平侯安康?”阴影中出现声音。 蓝玉目光深邃,浑身上下透露着危险气息。 “想要在朝堂上官运亨通,不仅要看自己,还要看对手, 对手没了那这官运也到头了。” 阴影中沉默许久,才传出回话: “大将军说得是,太子殿下也曾说过,一时独步不是好事,我这就去信。” 陆云逸步出军帐,压抑的阴云低垂,令他心情沉重。 穿行于营帐间,目睹军中因佳节将至而日渐喜庆,陆云逸的心情逐渐平复。 很快他回到了前军斥候营地, 军卒们依旧在校场上整理着缴获,计算着军功,脸上喜气洋洋。 见他回来,军卒们带着期盼的眼神投了过来, 陆云逸也不负众望,露出笑容,大手一挥,喊道: “大将军已经答应我等,此战赏银明日发放, 弟兄们要快一些计算军功,要不然明日领不到银子,莫要怪我。” 喔~! 听闻此讯,军卒们脸上的笑容顿时绽放, 即便是素来不苟言笑的士兵,眼中也露出了笑意,欢呼声此起彼伏。 陆云逸轻轻一笑,战场上的厮杀残酷冷冽, 这些人如同疯魔,像是失去理智。 下了战场,他们就是穿着甲胄的普通百姓,只想养家糊口。 陆云逸走入军帐,刚刚从后千户所返回的刘黑鹰连忙跟了上去 见他跟了上来,陆云逸问道: “事情做完了?” 刘黑鹰连连点头: “那当然,他们稍后就来, 我发现后千户所里也有不少敢战之士, 不停问我下一次出征能不能带着他们, 他们也想拼一把,一个人头将近十两啊,他们都眼红得紧。” 对于这一点,陆云逸丝毫不意外, 轻轻叹息一声,陆云逸看向刘黑鹰: “先不说他们,咱们有个九死一生的差事,帮我想想如何做。” 刘黑鹰收起脸上笑容,坐直身体,静静等着。 (本章完) 第61章 吾非千里马然有千里志 第61章 吾非千里马然有千里志 一刻钟后,军帐内陷入了死寂, 陆云逸面带严肃,刘黑鹰眉头紧皱,眼里充斥着大大的疑惑。 一股凝重气氛开始弥漫。 不多时,刘黑鹰有些狐疑地开口: “云儿哥,为何要我们亲自去送信啊, 找一个半死的军卒带着信件,朝着捕鱼儿海一丢, 让他在雪地里冻死,再让元庭的斥候发现不就结了?” 陆云逸听后微微一笑,打趣道: “咱们不愧是兄弟俩,我起先也是打算如此做, 但大将军与我说了想要在如今成为勋贵有多难, 让我不浪费任何一个独自领军的机会, 我有些心动,所以我想试一试。 此战过后,元庭覆灭,到那时.作为内应的我们, 不论是在史书上,还是在朝廷的军功谱上,都有了一席之地。 甚至这会成为我们日后的晋升之基。” 刘黑鹰眨了眨眼睛: “可可这也太危险了吧,那可是元庭,稍有不慎,咱们就交代在那了。” “那应该不至于.” 刘黑鹰茫然地眨了眨眼睛,似是想起了什么,连忙问道: “你怕死吗,云儿哥。” “废话,当然怕死。”陆云逸瞥了他一眼。 刘黑鹰满脸怪异: “不过.云儿哥,我觉得你是不怕死的。 你一上了战场比谁都疯,每次都冲杀在前,疯疯癫癫。” “那是我有底气,凭那些三次猫功夫, 能挡我一刀就算他们厉害, 若是到了上万人的战场,头顶上流失漫天,我也不会如此冲阵。” 听到陆云逸的话,刘黑鹰面露思索,问道: “那云儿哥,若真去元庭,你心里有底吗?” 这个问题陆云逸已经考虑了一路,如今他又仔细思虑了一遍,轻轻点了点: “自然有底。” “有几成把握?” “七成。” 刘黑鹰愣了愣,不是九死一生的军务吗,怎么还有七成? 不过即便是七成,也有说法: “云儿哥,七成也有危险, 那可是元庭,就算是我等有通天本领,也逃不出来。” 刘黑鹰有些着急,他觉得云儿哥是不怕死的,于是问道: “云儿哥,起先咱们五十人去捕鱼儿海时,你有几成概率活着回来?” “五成。” 陆云逸脸色平静,在那时做选择要比现在容易得多, 那时他不过一个总旗,浑身上下不过百两银子, 说舍弃便舍弃,死了便死了。 但如今.他已经成为指挥使,日后登上高位,指日可待。 此刻的七成,甚至比当初的五成还要危险,因为付出的多。 刘黑鹰也是如此觉得,他父亲行商贾之事,不知多少次说过, 有了本钱之后就要行稳,不能再如以往白丁那般胆大妄为。 深吸了一口气,刘黑鹰觉得还是要再劝劝: “云儿哥,那无烟灶我觉得就能让你名垂青史, 这能改变大军行进的作战方略,不用再像以往那般躲躲藏藏, 有了这东西,就算是三十万大军躲藏,那草原人也一时半会找不到, 我觉得凭它,云儿哥就能平步青云。” 陆云逸觉得他这话有些道理,面露思索: “你是觉得我不应该行冒险之事?” 刘黑鹰点头如啄米,他们一路行来做的都是看似凶险,但没有什么大危险的行当, 就算是战阵厮杀,以他们二人超群的武力, 只要不被乱箭射死,想死都有些难。 陆云逸叹息一声问道:“你觉得大将军会诓骗我等吗?” 刘黑鹰摇了摇头:“大将军何等人物,天下兵马大将军,咱们兄弟二人只是蝼蚁。” 陆云逸耸了耸肩,心中做出决断: “那不就结了,还是拼一把吧, 军伍之人终究还是要靠军功说话, 至于其他的.则是添头, 有最好,没有也无妨。 毕竟没有这些东西,大明依旧能平灭草原。” 刘黑鹰怔怔地看着云儿哥,过了许久才发出了一声叹息, “既然云儿哥不怕,那就拼一把, 不就是去北元送信吗,到时我等伪装得像一些便是。 云儿哥,你心中有什么定计?” 陆云逸没有马上回答, 而是站起身,伸了个懒腰,将胸中浊气一口气吐出,这才说道: “有些想法,既然你同意,那便如此定下了, 我先去找大将军求一物, 若没有这东西,咱俩算是白忙活,不去也罢。” “神神秘秘的。”刘黑鹰嘀咕一句,同样站起身: “那我去看看弟兄们军功计算得如何了。” “去吧。” 刘黑鹰离开,军帐内顿时安静下来,陆云逸感受着屋内寒冷, 轻轻叹了口气,默默来到长桌前坐下,拿过纸笔, 想了许久,这才动笔。 时间一点点流逝,军帐内安静无比, 只有毛笔摩擦纸张的沙沙声,就 连军卒的喧嚣声也随着时间流逝,慢慢平息。 就这么过了两个时辰,陆云逸这才落下最后一笔, 将毛笔放在一侧,拿起册子吹干其上未干的墨迹,神情中尽是满意。 站起身看了看时辰,已经子时一刻了, 他没有犹豫,径直合上册子,走出军帐,朝着中央军帐而行。 此时此刻,大将军蓝玉定然没有睡下。 很快,陆云逸便来到了中军大帐,却被告知大将军在中军校场之上, 陆云逸道了一声谢,便自顾自赶往校场,心中有些疑惑。 不多时,陆云逸就来到了被军卒团团包裹的校场, 顿时瞪大眼睛,心中诧异万分,这是搞什么阵仗? 负责守卫的石正玉见到他,也有些发愣,瞪了瞪眼睛,狐疑道: “陆兄弟怎么找来了这里?” 陆云逸扬了扬手中册子: “我来找大将军议事,那亲卫告知我来此地。”石正玉面露恍然,神情古怪: “你来得正是时候,若是旁人来此,定然见不到大将军,等着,我去通传。” 陆云逸虽然心中疑惑,但还是道了一声谢,就那么等着。 不多时,石正玉从军卒中挤了出来,轻轻点了点头: “大将军叫你过去。” “多谢石大哥。” 进入校场,陆云逸才知道石正玉说的是什么意思。 偌大的校场之上只有寥寥数人, 永昌侯蓝玉、长兴侯耿炳文、定远侯王弼,还有极少露面的申国公邓镇。 而这几人正围着一个硕大的坑,来回端详 其内还有数名军卒正拿着铁铲锄头,用力挖坑。 陆云逸走近一看,顿时嘴角微抽, 原本只有两个坑的无烟灶,此刻被放大了数倍, 绵延出六个坑洞,还有十余条触角, 也与他所挖掘的不同, 眼前的无烟灶就像是一个太阳.巨大的坑洞围绕着一圈小坑, 各个坑洞内燃烧着点点火焰 再看这硕大校场,此刻已经狼狈不堪, 密密麻麻的黝黑孔洞,想来已经试验过许多次了。 几人目光灼灼地盯着火灶,弯着腰查看. 没有意识到陆云逸也站在了他们旁边, “好像成,但火不大啊。” 长兴侯耿炳文蹲在地上,眉头紧皱,火光将他的脸映衬得一半红一半黑。 “多添点柴,是不是柴火不够。”定远侯也蹲了下来,捡起几根柴火丢了进去。 “不对,瞎胡闹,柴火越多火越小。” 蓝玉在一旁提醒,那军卒连忙将柴火又抽了出来. 申国公邓镇弯着腰,侧着脑袋,面露深思,沉声说道: “是不是坑太小了,火上不来?” “不能再挖了,再挖就塌了。”长兴侯耿炳文白了他一眼, 嗯?他忽然见到身旁多了一人,先是吓了一跳,而后脸上露出惊喜,连连说道: “正主来了,陆云逸你快来看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此时,军中的大人物们都看了过来,先是一惊,而后如长兴侯一般露出惊喜。 “末将陆云逸,参见大将军、公爷,侯爷。” 陆云逸站直身体,先行礼,而后狐疑地看向长兴侯: “侯爷.这..这是在作甚?” 长兴侯直起腰,轻轻摆了摆手: “田宝川随你去鞑靼部时说你部有这么个好东西, 能在荒郊野外生火,不会暴露烟尘与火光, 我等在这试了试,果然如此。 但你那物件太小了,只能放一个锅, 我们想着能不能放一百个锅,这样大军行进时就能集中挖掘, 火头军用起来也方便,事后处理也容易。” 陆云逸听后看向前方那有十个坑的无烟灶,嘴角微微抽搐,原来这还不是你们的极限! “你看啊,现在我们已经有十个坑了, 但我们发现了此物一个弊病, 那就是坑越多,火越小, 虽然能用,但用这个生火造饭太慢了些。” 长兴侯一边比划,一边绘声绘色形容, 在场之人中他最年长,比划起来也最有模有样。 陆云逸点了点头,看向前方, 眼前的十个灶还没有放上锅,火就已经有些微不可闻, 若是不出他所料的话,一旦放上锅,这火可能会熄灭。 但.陆云逸一时间不知该如何解释火焰燃烧需要空气。 见他面露沉思,在场一众公侯也不打搅,静静等着。 不多时,陆云逸眼中闪过一丝精光,看向诸位公侯,朗声说道: “《孙子兵法》曾提火有五攻, 但这五攻都要有风,末将在想.这火坑增多,其中必然多蜿蜒, 风无法在其中流动,这火必然小很多。” 众人皱眉深思,申国公邓镇最先有所反应,沉声吩咐道: “扇风!” 众人看了过去,只见几名军卒拿着蒲扇齐齐吹动 “哎!!大了大了,火变大了!”定远侯王弼瞪大眼睛,连连惊呼。 只见那十个小坑中都露出火光,比之刚刚要大上数倍不止。 见到这一幕,不仅是在场的诸位公侯松了口气, 陆云逸更是心中一喜, 他也没见过十个坑的无烟灶,只能误打误撞。 “快快快,将锅放上去。”长兴侯耿炳文吩咐。 军卒们顿时将锅放上去,里面早已经装满了水 就这样,一众朝堂上的大人物连带着陆云逸就站在校场之上,大眼瞪小眼地看着地面。 直到过了两刻钟,军卒们一直扇风,都有些冒汗,但水一直未烧开。 蓝玉眉头微皱: “不行,这坑太多了,要减少一些,而且” 蓝玉抬起头看了看天色,此时天色阴沉,月亮被遮盖,少风。 他又说道: “要试出最好的法子, 无风天用多少坑火最大,大风天用多少坑火最大,将其记录在册,依次尝试. 再找工匠过来查看,做一个差不多的铁器, 不用时拆开,用时再行安置, 另外,铁器大小也要商榷,既然是风的原因, 那其中连通就做得大一些,看看火势。 只要能遮光无烟,挑选出最好的法子,费再多的银钱也值得!” 此话一出,陆云逸满脸怪异, 一时间有些分不清谁才是无烟灶的专利持有者. 定下了方案后,一众大人各自散去,最后校场上只剩蓝玉与陆云逸。 蓝玉从无烟灶上挪开眸子,问道: “何事?” 陆云逸定了定神,连忙将怀中册子掏了出来,双手呈上: “启禀大将军,这是属下刚刚定好的方略,请大将军查看。” 蓝玉也不矫情,拿着册子径直走到一旁的火把旁, 就着火光查看,眉头时而紧皱,时而舒缓, 最后他合上册子,将视线投向陆云逸,眼中有一些怪异 即便是他也不得不承认,这陆云逸行事天马行空! 仔细想了想,蓝玉轻轻点头,淡淡开口: “准了,既然太阳汗大印是你找到的,你想用便用,不过是一死物罢了。” “多谢大将军,属下定然得胜而归!” 蓝玉上下打量着他,轻轻一笑: “实话说,本将有些不想将你送去草原了,你的本领应当去工部, 若你不愿去草原,本将就禀明太子殿下,给你在工部谋个差事。” 蓝玉面露感慨,缓缓说道: “你没有统领过大军,不知此物的重要, 以往每年北征,都要小心翼翼隐藏行踪, 对此都督府做了许多妥协, 军卒不能太多,所携带粮草军资都要煮个半熟,待到食用时快些煮熟熄火,为的便是不暴露行踪, 可即便如此.在与蒙元北元的作战中, 不知多少次被发现清烟,使得草原人提前察觉逃遁, 至于西南的战事也有大用, 那些土人躲在山里,藏在树上,轻易便能察觉到大军炊烟,从而轻易逃遁, 如今有了这东西,暴露的可能就大大减少,能给我大明增添许多胜利啊. 陆云逸.你有大功,此物比那太阳汗大印还要重要不知多少倍。 若你不想去草原冒险,本将可以给你一个反悔的机会。” 陆云逸眼神一凝,浑身充满坚毅,朗声道: “大将军,属下虽非千里马,但亦有凌云之志。” (本章完) 第62章 离家 第62章 离家 两日后, 离年关越来越近了,门口贴上了对联福字,挂上了大红灯笼, 台阶之上的积雪被门房老张清扫得一干二净。 一匹白色骏马就这么被拴在门口,眉心还被贴上了一朵红色小。 此刻,白色骏马正无奈地甩着脑袋,想要摆脱头顶异样,但却无可奈何。 没过多久,身着黑色常服的陆云逸提着大包小包,从街道尽头缓步走来,秋荷伴随在侧。 白色骏马轻轻动了动鼻子,嗅了嗅,随后转动着它的脑袋 见到是主人,连忙刨了刨蹄子,大大的脑袋左摆右摆。 陆云逸带着一丝诧异走近,立刻注意到了马额上的红色小, 嘴角露出一丝无奈,瞥向一侧笑意吟吟的秋荷: “你干的?” 秋荷眼中笑意盈盈,嘴角上扬,声音清脆地回答: “少爷,要过年啦,让小白也沾沾喜气, 这些日子你总是在军营,小白大概是想你了, 每到晚上都要乱叫,惹得人心烦。” “真的?我怎么不知道?”陆云逸眼中闪过疑惑在战马旁来回打量。 秋荷轻哼一声小嘴撅了起来: “少爷,您今日刚刚归家,哪里能听得到?等今夜您睡下后再听。” “今晚?” 陆云逸挑眉,心中略感异样, 然后不再理会秋荷,提着大包小包径直向府中走去。 身后顿时传来秋荷清脆的喊叫: “哎~少爷等等我。” 白色骏马呆愣在那里,怔怔的看着两人背影,不多时又开始摇头晃脑,想要去掉头顶的红色小。 院中,陆云逸将大包小包递给门房老张,径直去了正房, 推门而入,映入眼帘的便是桌上那一包包被红色纸张包裹的对联福字, 一侧书桌前,陆当家面露凝重,在那里奋笔疾书。 作为庆州唯一一个举人,他的字迹每年都会出现在庆州各种达官显贵门前, 甚至在门前贴上一幅陆当家写的对联便是身份的象征。 听到声音,陆当家抬头瞥了眼陆云逸,不作理会,继续奋笔疾书, 直到将这副对联写完才将毛笔轻轻放下, 这才陆当家慢条斯理地问:“军中的活计忙完了?” 陆云逸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只能轻轻点头: “忙完了,军卒们今日便休沐。” “难得呀,大军出门在外,将士们背井离乡, 军卒们整日待在军帐中,心里难免暴躁, 休沐也好,终究要劳逸结合。”陆当家缓缓说道。 陆云逸知道,父亲这是在对自己许久未归家的不满。 以前他在卫所中从军,每月都有数日休沐, 得益于父亲身份,只要他不做得太过火,甚至可以每日宅在家中。 但如今却不行,升官之后,每日几乎都有忙不完的军务, 今日返家,还是十多日里第一次。 想到这,陆云逸讪讪一笑,开口道: “父亲,年后大军就要北行,近些日子军中公务繁忙, 孩儿不得归家,是孩儿的错。” 陆当家斜了他一眼,递过刚写完的对联与福字。 陆云逸心领神会,便在桌上独自包裹起来。 陆当家则缓缓开口: “军中之事为父不懂,但但也知道身先士卒,以身作则,你做的没错。 为父听刘知州说你最近在军营中立了一些功?听说还被大将军所赏识?” “孩儿的确立了一些功劳,如今已是前军指挥使。”陆云逸回答。 “靠的是那太阳汗大印?”陆当家眉头微皱,出声询问。 陆云逸没有说话,而是将手掏进怀里, 等再拿出来时,手中就多了一青铜物件,上面有两头青牛仰天嘶吼, 正是那先前送上去的太阳汗大印。 “升任指挥使,除了此物的功劳, 还因我发现军中不少军卒夜夜被噩梦所扰,难以安眠, 这才想出了一些法子,让军卒心绪得以缓解, 大将军觉得此法可以推行,所以孩儿便升官了。” 陆当家动作一顿,眉头紧皱,在那太阳汗大印上来回打量: “那这大印?” 陆云逸不再隐瞒,轻轻叹息一声,将鞑靼部一事尽数告知。 陆当家听后眉头愈发紧皱,略带思量的说道: “好心办了坏事儿?若这信件送不到,北元可能一路逃窜,那这大军可就扑空了” “正是如此,所以.”陆云逸有些迟疑。 “所以要去送信?” 陆当家目光锐利,先是扫过桌上的大印,又看向陆云逸。 不知为何,陆云逸只觉得父亲此刻的眼神锋锐无比,像是将他整个人都彻底看透。 在此等目光下,陆云逸无法隐瞒,艰难地点了点头: “大军之中,只有孩儿去过捕鱼儿海, 并且此事乃我所为,这后续的功劳也应由我夺取。” “功劳?这算什么功劳?” 陆当家声音猛地拔高,随意丢到毛笔, 就这么从桌案前走了过来,在陆云逸身前停下,脸色凝重: “怎么送信?是要将信件呈送给北元王庭, 还是让他们知道鞑靼即将出兵这个消息, 两者都是送信,但危险截然不同。” 陆云逸挑了挑眉,见父亲如此失态,他忽然觉得有些紧张。 “父亲,孩儿觉得可以借此事深入王庭, 对北元王庭的动向多加探查,让大军攻杀变得更容易一些。” “胡闹!”陆当家的声音猛地拔高,眉头紧皱: “你是想利用此物混进去?” 陆云逸弱弱坐在那里,轻轻点头: “乃蛮部处在草原西南,与元庭没有多少交集, 若是冒充乃蛮部的人.要比冒充鞑靼部的人轻松许多。 您也知道,孩儿向来不做毫无准备的事, 此番一去虽然危险,但凭借孩儿的本领,想要活着回来还是不难。 大不了到元庭之后便蛰伏起来,待上一些日子便离开。 此行孩儿只带亲信,他们个个本领高强,深谙草原习俗,不会露出马脚。” 陆当家的脸色一点点变得复杂,怔怔地看着桌上的太阳汗大印: “已经做好决定了?” 陆云逸脸色凝重:“父亲,大将军蓝玉曾与我诉说, 在如今大明想要封爵有多么困难, 他让属下珍惜好每一个能独当一面的机会, 孩儿觉得此言极有道理,所以决定冒险一试。若此事功成,我等为大军收集了足够多的情报讯息, 那加上孩儿探查捕鱼儿海的功劳,日后定然平步青云。” 陆当家听到此言出奇的没有反对: “他说的对,承平年间不可能有如此军功,此番北元一战,的确成了许多人眼中的香饽饽。” 顿了顿,陆当家眼窝深邃,刹那间便察觉到了其中关键。 “若是.此战大军能将元庭一举剿灭, 那你这两个功劳便不可同日而语,你觉得大军能做到此事吗?” 若是北元因此覆灭,陆云逸的功劳谱上可能会就此事大书特书,自此名留青史。 但若是北元成功逃遁,那不过是一场普通胜利罢了。 平灭北元与大胜北元,其中差距,如同云泥。 陆云逸面露坚定,郑重地点了点头: “父亲,您常言‘事在人为’, 此战朝廷聚集十五万大军,公侯将近十位,就是要做一战功成之事。 朝廷已经尽力,剩下的则需要大军中的军卒将帅尽力, 而孩儿为前军斥候指挥使,自然要竭尽全力, 为大军探查到更多的讯息,以保证朝廷大胜! 天助自助者,孩儿想要建立功勋,就不能放过此次机会。” 他的声音在房间内悠悠回荡,充斥着坚定,还带着一丝决然。 陆当家就那么坐在那里,不作言语,怔怔看着桌上的红色包裹与太阳汗大印, 不知过了多久,他脸上的苦涩一点点消失,转而变得轻松平静 “何时动身?” “今晚。”陆云逸嘴唇紧抿,早晨归家,晚上离家,倒是让人难以接受。 陆当家的眸子又颤了颤: “嗯。” “多谢父亲。” 对于这个结果,陆云逸早就心知肚明, 虽然父亲看起来严厉,但就如从小到大一般, 只要他提出要求,父亲只会尽力满足,就如从军。 陆当家依旧面无表情,见陆云逸久久未动,轻轻一笑: “少年建功立业,乃大丈夫所为,你长大了” 声音中透露出岁月沧桑,夹杂着一丝释然。 陆当家长出了一口气,慢慢站起身, 将桌上的春联与福字都拿了起来,自顾自地说道: “你看看他们,一到过年就让我写对联福字,我给他们送去。” 陆云逸站起身,匆忙递出手: “父亲,我去送吧。” 陆当家轻轻摇头,随意摆了摆手,未曾将脑袋抬起,视线始终停留在对联之上: “不用,去看看你母亲吧,她早上便说要给你做最喜欢的鱼羹。” 陆云逸看着父亲忙碌的样子,怔怔站在那里,过了许久才轻轻点了点滞涩的脖子: “好” 当房门关上,陆当家正在收拾对联的手也缓缓停住, 有些泄气一般身体一松,无力地将手撑在桌案之上,久久不动。 后院厨房,陆云逸从一众仆人忙碌的身影中挤了进来,才在厨房最里面见到了心心念念的娘亲, 她此刻正专注地盯着砂锅,手里拿着盐盒,准备调味。 见陆云逸来了,柳氏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我儿,你终于回来了。” 柳氏的声音里满是温情,她急切地打量着儿子,眼中闪过一丝忧虑, “看看你,是不是又瘦了?” 柳氏就这么将盐罐随意一丢,张开双臂将他揽入怀中,眼神有些模糊。 “你这孩子,整日待在军营不回家,都瘦了。” 柳氏将陆云逸定在那里,上下打量着,眼睛红彤彤的,神色之中的欣喜毫不掩饰, 见儿子依旧是以往那般充满英气,她才满意地点了点头,直起腰来,有些炫耀地说道: “我儿,快来看看,这是你最喜欢的鱼羹。” 说着,她脸上带上了一些埋怨: “刘怀浦从北平送来的鱼,他保证是活的。 可昨日他送来时却说这些日子风雪太大,鱼被冻死了,险些将为娘气死, 这鱼羹啊,要的就是新鲜,如今这鱼死了,味道应当也不对了, 不过不要紧,我儿在军营里吃糠咽菜,应当尝不出来。” 说着,柳氏掀开盖子,拿着汤匙在里面来回搅动。 陆云逸轻轻一笑,轻声开口:“娘啊,我.” “我什么,将就着吃吧,再不好吃也是为娘亲手做的。” 柳氏瞥了他一眼,忽然警觉儿子身上所穿的乃新衣, 连忙将汤匙放下,过来推搡陆云逸: “先出去吧,我这儿正忙着。” 柳氏轻轻推了推儿子,眼神里满是不舍,“别让这身新衣沾上油烟。” “娘,我” “我什么我,先出去,有事等我做完这鱼羹再说。” 说完便不由分说地将陆云逸推走. 归家的日子总是过得极快,一日的时间眨眼间便过去, 夜幕降临,冷风吹拂,庆州城的月光被阴云遮蔽,一片昏暗。 陆府正房的烛火却格外明亮,透过那复杂繁琐的窗户, 能看到三道身影围绕在桌旁,手拿碗筷,不时低声交谈,不时大快朵颐。 就连一侧站立的身影,也不时抿嘴偷笑 似乎还能隐隐听到风儿呼啸中的轻笑。 时间一点点流逝,天色愈发昏暗,整个庆州陷入寂静,陆府门前的灯笼也熄灭了烛火。 但就在此时,大门的吱呀响动声轻轻回荡在周围, 一道黑影慢慢走了出来,轻轻将大门关上。 陆云逸轻触冰冷的门闩,行囊挎肩,深情一瞥熟悉的家门, 一声轻叹后,决然离去。 步履轻缓,陆云逸在夜色中前行,向着未知的黑暗。 在那里,隐隐约约有几道身影驻足,还能隐隐听到战马的喘息声。 陆云逸就这么走在青石板路上, 心绪已经被压到最低,眼神古井无波, 不知感应到了什么,他有些恍惚的在原地驻足, 而后慢慢转身,看向那已经半数隐与黑暗的陆府。 不知为何,他看到了黑暗中隐隐站立的三道身影。 陆云逸冷静的眸子出现几分晃动, 站在原地许久,直到远处又传来一声战马粗重的喘息声, 他这才抬起脑袋,他最后驻足盯着那黑暗看了看,而后头头也不回地离开。 街道尽头,已经有几道身影早早等在那里, 熟悉的战马见到主人前来,大大的眸子中闪过灵动,连忙将脑袋向前凑了凑。 陆云逸摸了摸马头,将行囊固定在马身上, 就这么轻轻一翻身,整个人腾空而起,坐落在战马之上。 “走吧。” 周遭的黑影连忙跟了上来。 (本章完) 第63章 北国好风光 第63章 北国好风光 十日后,立春。 初春,草原复苏,寒风退去,微风和煦。 只是天气依旧寒冷,大地上的积雪已经有些融化,露出其积雪下覆盖的泥泞。 嫩绿的草尖上露珠晶莹,微风拂过,被覆盖已久的泥土清香顿时散发开来。 然而,一阵突如其来的马蹄声打破了草原的宁静, 百余骑兵在广阔草原上显得微不足道, 仅是一个小小的黑点,但他们气势依旧非凡, 战马在草原上肆意翻动着蹄子,一下一下击打在大地之上。 他们的身影在草原上快速掠过,留下一串串深深的蹄印和飞扬尘土。 “马上就到百眼井了,我们在前方歇息。” 百余人的队伍层次分明, 前方领头十余人身穿铁甲,脸色黝黑,脸上挂着长长胡须,一副草原人模样。 至于其后的八九十人, 他们身穿皮甲,脸上虽然干净整洁,却带着一些黝黑的干裂痕迹, 这些人中,领头之人是一不到二十岁的年轻人, 他面露阴沉,神情倨傲,在那十余人身上来回打量,眼神中带着阴霾。 最后发出一声冷哼,声音狂傲,喝道: “带我们去哪儿?”年轻人手握弯刀,怒意满面, 死死盯着前方之人,似乎一言不合就要大打出手。 那十余骑兵对视一眼,面露无奈,勒紧马缰,一点点停了下来。 领头的是位三十余岁的大汉,身材魁梧,面容粗犷,声音低沉。 他脸上堆起笑容,看向那年轻人: “阿日斯楞殿下,我等是带您去王庭,见可汗。” 那年轻人不管不顾,仍然抽出长刀,面色阴沉地盯着在场十余人,轻哼一声,冷声道: “阿鲁罕,骗人的鬼话,这里我们曾经来过!” 此话一出,他身后的军卒们瞪大了眼睛, 迅速抽出腰间的长刀,警惕地环顾四周,并将那年轻人牢牢护在中央。 那名名叫阿鲁罕的大汉身体一僵,脸上露出尴尬, 左顾右盼之下,察觉到周围的凌洌杀气,他这才讪讪一笑连忙开口: “阿日斯楞殿下不愧为少年英杰, 不错,此地我等在一个时辰前来过。” 不等他说完,对面那年轻人顿时面露凶狠, 眼神之中的杀意不再掩饰,手中长刀用力一挥: “哼,我就知道你们心怀不轨!! 我们草原就是被你们这些心怀鬼胎之人祸害,这才被明人有了可乘之机,拿下!” 话音落下,其身后军卒不再犹豫径直冲出,刹那间就将那十余人团团包围!! 阿鲁罕脸上闪过一丝慌张,眼神中闪过一丝忌惮, 这些乃蛮人的战力,他是领教过的, 最初碰到时,轻而易举便将他们十余人擒获。 感受到身旁杀意汇聚,阿鲁罕额头上冷汗涔涔,声音微颤地说道: “阿日斯楞殿下,还请听我解释。” “哼,还解释什么?我看你就是如那明人一般,图谋不轨!” 年轻人手握长刀,满脸倨傲, 一身贵气扑面而来,压得阿鲁罕呼吸一滞, 此等气势,他只在诸位台吉身上感受过。 “我也不欺瞒殿下,如今明人虎视眈眈, 王庭的位置不可轻易暴露,我带着殿下在这四处兜圈子,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听到这话,那年轻人面露不屑,视线眺望远方,冷哼一声: “言巧语,不过是通风报信罢了,你以为我等是瞎子?” 那阿鲁罕面露震惊,没想到自己的行动早已经被发现。 额头上冷汗直流,情不自禁的握紧手中长刀,小心翼翼地盯着包围之人 “还请殿下稍安毋躁,我只是觉得自己身份低微,无法迎接殿下, 所以特意向族人传信,让其派人来前来迎接。” 那年轻人的脸色愈发阴沉,视线如同鹰眸,死死盯着阿鲁罕。 就当阿鲁罕以为这些人要痛下杀手之时, 那年轻人忽然嘴巴张开,发出猖狂大笑: “哈哈哈哈哈,你们也学得如那明人一般拐弯抹角,怪不得被他们打得四处逃窜。” 那年轻人轻轻一挥手,大声道: “将刀收起来,既然他已经通风报信,那我们就在这里等着, 我倒要看看,是谁来迎接我等!” 下一刻,长刀与刀鞘摩擦的声音接连响起, 包围队伍中有一面露凶光的肥硕之人, 此刻脸色漆黑,见他们如此畏惧模样,发出冷笑: “你们是外围的探子?就这点胆子? 明人中出了一个极厉害的家伙,带领骑卒在大明边疆之地肆意劫杀我等, 但他们是仗着人多势众,才打赢了我们, 若我们有相同的战马军卒,定然不会落败。” 听到这话,那年轻人额头青筋直跳,就将长刀抽了出来,指向那黑胖子: “黑鹰!不要与他多说。” 听到这话,阿鲁罕面露怪异,心中无声自语: “败了就是败了,丧家之犬神气什么? 这些人中,也就那阿日斯楞有几分聪明,其他的都是蠢笨之人,也不怪千余人被杀的就剩这么不到百人。” 虽然阿鲁罕心里嘀咕,但脸上还是露出讪笑,连连点头: “既然殿下想要在此等候,那我们便不再前行,静静在此等候便是。” 说完他轻轻一挥手招呼道:“原地歇息,将你们剩下的吃食都拿出来,呈送给殿下。” 一时间,那些北元之人脸上露出一丝不舍, 但在阿鲁罕的注视之下,还是将剩余的食物拿了出来. 一些干饼和干肉。 此物一经出现,他们顿时觉得身旁之人的眼神变了, 像是在草原游弋的饿狼,面露凶光。 见他们眼神死死钉在食物上,阿鲁罕在心中不屑冷笑一声, “看来是饿坏了。” 同时他也稍稍放松了一些, 在草原之上,他见过太过饿死之人, 他们对食物的模样,就如眼前这乃蛮部人一般无二。 真正的饿是装不出来的。 食物交接后,那肥硕之人拿着一块干肉慢慢走了过来, 在年轻人身旁蹲下,一边将干肉递了过去,一边悄无声息说道: “云儿哥,应当是北元的外围斥候,他们所带干粮不多, 就连水也只有那么两壶,元庭应该就在附近, 甚至我怀疑,他们就是从元庭出发。” 陆云逸接过干肉,手掌扭动,让其变得柔软,轻轻说道: “总算碰到了,没白饿两天。” 刘黑鹰眼中也闪过庆幸。 在抵达捕鱼儿海腹地之后,为了以假乱真, 一行人丢掉了粮草辎重,就这么生生饿了两天, 以至于陆云逸拿在手中的坚硬肉干,都变成人间美味。刘黑鹰更是将眼睛死死钉在肉干之上,喉咙耸动。 陆云逸轻轻一笑,掰了一块递过去:“来点?” 刘黑鹰连忙摇头,眼神滴溜溜一转,面露惶恐回头看了看, 却迎上了一道道眸子,他顿时耿直脖子大声说道: “多谢殿下,属下不饿,您吃。” 不远处,见到这一幕的阿鲁罕又放心了些,只有他们草原人能如此忠诚! 他视线扫过四周,迎上了那一双双如饿狼一般的眸子,笑道: “远道而来的朋友,等回到王庭,阿鲁罕请你们吃最好的羔羊肉!” 下一刻,他似乎听到了口水滴落的声音,脸上顿时露出畅快笑容,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这时,远处的大地开始颤动,一个黑点一点点扩大,慢慢变成了一条土黄色长龙, 大约千余骑兵疾驰而来! 阿鲁罕察觉到了来人,眼睛顿时瞪大,向前跑了几步, 身体一个踉跄,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其余十余人也跟随他跪倒在地,战战兢兢地盯着前方来人。 陆云逸的眉头顿时紧皱,视线随之远眺,看到了那越来越近的领头之人, 二十余岁的模样,身材魁梧,脸上挂着长长的胡须, 眸子锐利,浑身充满贵气,此刻手握战刀,正疾驰而来。 来人是谁?陆云逸不认识,他直接发问: “阿鲁罕,那人是谁?” 阿鲁罕将头颅紧紧低下,声音带着一些颤抖,还有一些恭敬: “是天保奴台吉.” 陆云逸心中一惊,北元太子! 没想到他只是露出了太阳汗大印,竟然引来了此人, 看来他远远低估了太阳汗大印在草原的尊贵。 不到一刻钟,千余骑兵如旋风般逼近,马蹄声渐渐放缓, 陆云逸抬头看去, 他们手持战刀在阴云下也反射着寒光,似是精铁打造, 但相比之下,他们的甲胄远远不如大明的精良, 千余人中有大部分人是半甲, 铁甲只护住了胸口头颅以及胳膊肘等要害部位 阿鲁罕此刻发出一声大喊:“小人见过天保奴台吉。” “就是他们?”天宝奴神情倨傲,在陆云逸等人身上来回打量。 “回禀殿下,他们自称乃蛮部之人,身怀太阳汗大印, 先前被明军追杀,死伤大半,此番来我元庭,是有要事相报。”阿鲁罕大声喊道。 天保奴没有立即回答,而是仔细打量着他们。 当看到他们脸上那干净面孔时,冷哼一声: “乃蛮部的人?怎么一幅明人打扮?莫非乃蛮部想要投奔大明?” 此话一出,在场之人不禁面露愤怒,手掌微微抬起,握紧腰间弯刀。 陆云逸上前一步抬起手轻轻压了压,脸上罕见地露出和煦笑容,朗声说道: “乃蛮部阿日斯楞见过天保奴台吉, 不敢欺瞒殿下,我等大部遭遇明军袭击,不得已之下这才遣散族人,我等带着亲信乔装打扮这才逃过追杀。” 难道就凭你一面之词?” 天保奴冷笑,随即命令道: “来人,将他们拿下!” 天安保奴打量着陆云逸,嘴角扯出一丝冷笑, 手中长刀一指,其身后顿时冲出百余名军,将其牢牢包围。 陆云逸不假思索地后退一步,神情顿时慌张起来,连连说道: “且慢,还请殿下听我细细道来。 我等在逃窜之时遇到了鞑靼部的千余精锐,他们那时也在被明军追杀。 他们的头领阿敏·博尔术给了我一封信,拜托我将其送来此地。 还说只要王庭之人见到这封信件,我等定然能脱离险境,安然无恙!” 一边说陆云逸,一边将手伸入怀,掏出两样事物。 一封信件和一个青铜大印。 “这是信件和我部大印,还请殿下查看。” 天保奴眉头微皱,心中咯噔一下,他知道王庭与鞑靼部所谋之事。 如今此事被一乃蛮部人得知这让他心中顿感不妙。 轻轻挥了挥手,有一名军卒冲了过来, 接过信件与大印返回,将其递交给天保奴。 天保奴没有拆开信件, 而是在大印与陆云逸之间来回打量,眉头愈发紧皱 以他的见识来看,这的确是太阳汗大印, 成吉思皇帝在打败乃蛮部之后, 重新浇筑了两枚大印,由乃蛮部的两位大汉分别保管, 那新铸的大印,其中一枚就被北元朝廷掌控, 与这大印一般无二,只是有些细微处的差别。 随即他将大印揣入怀中,打开信件, 映入眼帘的文字让他微微一愣,而后面露狂喜 有些迫不及待地抬头看向陆云逸,急声问道: “他们如今人在哪?” 陆云逸想了想说道: “我们最后碰面是在大明以北的雷山坡, 他们的头领阿敏·博尔术告诉我,他们正在被三千余明军追杀 可能逃不过,所以在我表明身份后, 他将这封信件交给我,拜托我将其带来王庭。” 天保奴见到信件后,已经相信了他们所说, 因为与鞑靼部一事在王庭所知之人不过一掌之数。 “你有如此好心?而且乃蛮部距离此地相隔,何止千里,为何你们会出现在此地?” 陆云逸脸上出现一丝愤恨表情来回变幻,最后狠狠一咬牙恶狠狠说道: “实不相瞒,我等想去辽东之地求见纳哈出,希望能将部落迁移至此, 可没承想到达辽东之地后,却发现那里遍地都是明军, 仔细打探才得知.那哈出早在去年便已战败, 不得已之下,我等乔装打扮辗转反侧,这才逃出了那里, 但在庆州附近,却被一支明军堵截, 死了不少族人,这才艰难逃出生天,碰到了鞑靼部之人。” 天保奴微不可察的点点头,这个理由倒说的过去。 纳哈出的祖上木华黎便是率军击败乃蛮之人,与乃蛮部也有几分交情。 见他们如此凄惨模样,天保奴有些感同身受,脸色缓和了几分, 他们北元被明军打得四处逃窜,而眼前这乃蛮部之人,同样如此。 轻轻叹息一声,天保奴问道: “你们来时有多少人?” 陆云逸面露哀痛,轻轻将脑袋低下: “回禀殿下,有族人一千五百人, 他们大多在路上被明军杀害,要么便走散不知所踪. 如今我身边只剩下这八十余忠心勇士。” 天保奴嘴角微微勾起,轻轻点了点头,脸上露出和煦笑容: “哦?只有八十人?那便简单了” 他的眼神突然变得如寒冰般冷酷,整个人散发出一股令人不寒而栗的气势,轻轻一挥手: “尽数斩杀!” (本章完) 第64章 皇子夺嫡 第64章 皇子夺嫡 突如其来的变化让所有人都猝不及防, 在天宝奴下令之后,其身后的北元骑兵不再犹豫, 眼中凶光一闪,杀气腾腾, 百余道铁骑,如狂风暴雨般席卷而来。 这一幕令跪地的阿鲁罕猛然抬头,眼中掠过一抹难以置信的光芒。 他紧抿嘴唇,压抑着内心的震惊, 迅速又将头颅低垂,试图在混乱中保持一丝冷静。 陆云逸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震惊, 他瞳孔急剧收缩,眼中闪过一丝决然。 在一瞬间的迟疑后,迅速抽出腰间的长刀, 伴随着一声怒吼,声音在空气中震荡。 “北元朝廷背信弃义,迎敌!” 话音落下,长刀抽出的声音顿时在周围响起, 八十余人将陆云逸紧紧包裹, 眼神警惕,死死盯着包裹而来的北元骑兵。 在陆云逸身旁的刘黑鹰脸色一白,径直抽出长刀,挡在陆云逸身前,小声说道: “情况不妙,你先走。” 陆云逸听后,将声音猛地拔高: “逃?逃有何用! 我们千人如今只剩寥寥,再逃,岂不成了懦夫? 我乃蛮部没有怯战之人! 这些北元人背信弃义,我等千辛万苦来送信,求得庇护,却要被无故绞杀,跟他们拼了!” 紧接着,他便看到了周遭百余军卒眼中的一抹迟疑,继续大喊: “吾身怀太阳汗大印,为乃蛮部台吉, 尔等手中长刀不敢对付那明军,反而要对准我等草原人?” 话音落下,能明显看到天宝奴身侧之人面面相觑,不由得将视线投向了天宝奴。 但他依旧面容阴沉冷峻,死死盯着以陆云逸为首的八十余人。 见他依旧没有停手的意思, 陆云逸心中一沉,将手里为数不多的肉干丢入口中, 转而握紧长刀,眼神锐利,看向那包围的百余骑兵! 没有任何犹豫,他手中长刀斩下,策动马缰, 朝着那百余人展开冲杀, 刘黑鹰与军卒们也不再犹豫, 大喝一声,策马而动,向着四方冲杀! 尽管因为饥饿而脸色苍白, 但他们依旧不曾畏惧,整个人身上透露着破釜沉舟的决绝。 不到十丈的距离在战马策动下转瞬即逝, 陆云逸一马当先,视线死死盯在一三十余岁的中年人身上,他应当是这支骑兵的百夫长, 周遭骑兵俨然以他为首! 那人见陆云逸朝他冲来,没有丝毫惊慌,嘴角反而出现了淡淡笑意, 只是神情中有着一些忌惮,毕竟眼前之人的身份非同一般。 略微思索间,那人抽出长刀,迎上了陆云逸斩下的刀锋! 可下一刻,他的脸色为之一变,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惊骇, 眼前这长刀锐利如风,在他始料未及之时便已重重斩下, 就算是这也无妨,终究挡下了, 但. 长刀上扑面而来的大力却让他始料未及, 当的一声! 那百夫长手中弯刀便已掉落在地, 陆云逸手中长刀不作停歇,在落下的瞬间化直为弯,朝着那百夫长的脖颈冲去! 陆云逸脸色平静,眼神古井无波, 看向那百夫长的眼神中不带一丝感情,就像是在看一具已经死去的尸体! “嗖!” 长刀划过! 那百夫长的头颅完好无损,但其脸上那狭长浓密的胡须却从中斩断! 凛冽的长刀擦着那百夫长的脖颈划过,皮肤外翻,一丝丝鲜血慢慢挤了出来。 刹那之后,周围喊杀声四起,刀柄碰撞之声连绵不绝, 八十余人与百余人重重撞在一起,来回纠缠! 陆云逸察觉到远处毫无动静, 心中再次一沉,眼中涌现出阵阵杀机, 他毫不犹豫,强行止住了斜下方挥出的长刀,准备发起致命一击。 在所有人的惊骇中,又重重落下! 上一刀没有将那百夫长的头颅砍掉是陆云逸有所留手, 但既然天宝奴没有停止的意思,那他也不再留手, 锋锐的长刀映衬着森然寒气,没有任何阻碍地从斜上方划过, 在那百夫长惊魂未定之际,刹那间穿透了那北元人的脖颈! 长刀砍碎骨骼的声音清脆无比,带着破空声,带着鲜血飞溅之声,响在所有人心头。 天宝奴见到这一幕眼睛微微眯起,喃喃道: “好快的刀,好大的力气。” 在战阵中,若非借助战马的冲势, 单凭挥刀斩落敌首,实属罕见,至少他做不到。 天宝奴视线扫过战场,最后停留在那体型肥硕的胖子身上, 他的刀势也极重,每一次挥刀都能破开阻截之人的阻挡,从而形成杀伤! 天宝奴微微侧头,看向在其身旁的大汉,问道: “如何?” 那大汉盯着战场看了看,瓮声瓮气地回答: “西南之地毗邻大明,沃土丰饶,五谷丰登,多食米面,孕育出的勇士因而力大无穷。 看眼前之人表现出来的力气,的确是乃蛮部的人。 毕竟他们近些年来族中一直没有聪明人,倒是武力充盈。” 天宝奴沉声问道:“依你之见,这些人是留是杀?” 那大汉神色恭敬,微微俯首,答道:“全凭殿下定夺。” 天宝奴满意地点了点头,视线在那厮杀之人身上停留, 眼神中尽是欣赏,对于那些死去的北元骑兵,看都没有看一眼。 但下一刻,天宝奴脸色一变! 只见前方还在厮杀的乃蛮部之人不知何时开始汇聚, 他们从各处脱离,最终形成了以那‘阿日斯楞’为首的冲锋队伍, 正在义无反顾地朝着自己所在袭来! 陆云逸策马冲锋在前,刀刃上血迹斑斑,面庞上亦沾染了战斗的凌乱。 他目光如炬,紧锁着高踞战马上的天宝奴,发出震天的怒吼: “面对明军我们逃了,现在..元庭也要杀我们,我们不能再逃!” “族人们,用尽你们身上最后一丝力气,冲杀!” “让这些元庭之人看看,我乃蛮部之人的悍勇!” 声音滚滚袭来,一股惨烈之势开始弥漫, 刹那间就让天宝奴脸上浮现出阵阵惊慌! 眼前这奔袭而来的战马虽然不多, 但气势非凡,好似有千军万马在向他袭来。 “挡住他们!”天宝奴冷冷下令,身形一点点后退。 陆云逸见到这一幕,发出一声狂傲大笑: “哈哈哈,元庭台吉不过如此,比不过我乃蛮部台吉!” 周遭军卒面面相觑,不由得面露出一丝怪异, 但还是蜂拥着上前,挡在天宝奴身前! 这时,马蹄声再次从远方响起,循声望去, 只见又是千余骑兵疾驰而来,天地间又一条土黄色巨龙。 跟随陆云逸的刘黑鹰脸色一变,连忙发出一声低喝: “云儿哥,有援军来了,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陆云逸眼中也闪过一丝阴霾,视线眺望远方,又看了看前方的天宝奴,阴霾消散一空,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狠辣! “退不得!既已至此,不斩天宝奴,誓不罢休!” 不得不说,如今一切已经超出了陆云逸的预料, 原本在他的计划中,凭借着太阳汗大印以及身份, 在元庭中不说礼遇有加,也能保证安全。 可万万没想到,在这荒郊野外就碰到了天宝奴,他还是个面善心黑之人。 在这里,太阳汗大印以及身份保不住他们, 就算是将他们斩杀当场也无妨,大不了随意编造一谎言。 所以,陆云逸已经有了几分远遁的心思,但在这之前还要收几分利息! 陆云逸眼神凝固,心脏跳动已经降到最低, 思绪已经敏锐到了极点,眼前的一切如同慢动作一般,毫无遁形, 甚至,他还能看到天宝奴眼中的一丝惊慌。 陆云逸手中长刀砍杀不停,刹那间就斩杀了两个扑上来的北元军卒, 战马冲势不停,继续朝着那不断后退的天宝奴而去! “拦住他们!拦住他们!!” 不到百余人的冲阵,原本北元军卒即便再不堪, 也能凭借人多势众从容阻拦,至多死上一些人。 但如今因为天宝奴的存在,整个战阵方寸大乱,没有一丝章法,只能不断朝内汇聚! 这就给了陆云逸与刘黑鹰机会,他们二人武力超群,无人能接他们一刀, 就这样,以他们二人为箭头, 不到百人的战阵就如锋利长刀一般,狠狠地刺了进去,给那千余人的战阵撕开了一道口子。 喊杀声不停,长刀刺入血肉的声音接连响起,不时还能听到陆云逸的大喊, “元庭之人背信弃义,杀!” “我们已经回不去了,杀天宝奴!” 每一道声音响起,都让天宝奴脸色发白, 他此刻已经相信了,眼前之人就是乃蛮部之人。 只有他们才会如此不管不顾地冲阵,不求逃跑,但求同归于尽! 然而,眼前这惊心动魄的一幕, 令刚至的地保奴瞠目结舌,一时间竟愣在当场。 阿鲁罕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跌跌撞撞地奔向地保奴,声音急切地喊道: “二殿下!!阿日斯楞是乃蛮部台吉,他身上有太阳汗大印,台吉要杀他!” “什么?” 地保奴再一次陷入震惊,随即心中便涌现出一阵狂喜,看向阿鲁罕: “此事为真?” “的确如此,那阿日斯楞乃是去纳哈出求援, 在路上遇到了鞑靼部之人,特地来送信,但台吉却想将他们斩杀!” 阿鲁罕连忙将刚刚之事迅速说出, 听得地保奴脸色怪异,在那混乱战阵上停留。 地保奴身旁,一位老者低声耳语: “殿下,让这人死在这里, 他既助鞑靼部传信,必与出兵之事有关,对我们元庭有恩。 且乃蛮部台吉身份显赫,若死于天宝奴之手. 他们便难以向可汗交代,届时便可借此发难。” 地保奴眼中精光连连闪烁,不由得面露激动,一脸期待地将视线挪向那战场。 倒是天宝奴察觉到了这里的异样,将视线投了过来,而后看到了一个让他熟悉又厌恶的脸孔! 地保奴!! 他怎么会在这! 他又看到了那站在地保奴身前,面露谄媚的阿鲁罕,顿时怒火中烧,心中咬牙切齿地大骂: “这狗奴才!!居然是他的人!!!!” 这时,先前的大汉凑了过来,手持长刀脸色凝重,压低声音开口: “台吉,要停手了,二殿下来了。” 天宝奴脸色阴沉,视线扫过战场,猛地发现地上已经躺了一地尸体, 而那‘阿日斯楞’还在冲杀,浑身已经被血水打湿! 心中忌惮的同时,脸色阴沉: “如何解释?” “不必解释,殿下是台吉,只需要将此人带回去,旁人便说不得什么。”那大汉说道。 天宝奴隔着衣服握了握怀中大印,面露不甘! “罢了,本想将大印献给可汗,现在看..只能给书信了。” “书信同样有功。” 那大汉已经感受到迎面而来的杀气,脸上闪过一丝忌惮,连忙说道。 天宝奴微微颔首,随即挥手下令: “停手!!” 北元骑兵的战马慢慢停歇, 正在向前冲杀的陆云逸听到这声大喊,眸子中微微闪过诧异, 而后看向前方那不再出手砍杀的军卒, 眼中闪过一丝狠辣,没有任何犹豫,长刀再次挥砍而出! 一声惨叫顿时响起,让所有人面面相觑, 天宝奴则勃然大怒: “放肆!!停手!” 陆云逸静坐于战场之上,神态傲慢,轻蔑地扫了天宝奴一眼, 随手甩去长刀上的血迹,声音洪亮: “族人们,元庭背信弃义, 你们要逃出这里,将这里发生的事告诉鞑靼瓦剌, 让他们知道,元庭不可信,不能出兵!!” 天宝奴脸色大变,心中不可抑制地生出慌乱, 而一侧静静站立的地保奴眼中则迸发出璀璨精光! “二殿下,要救下他,有此人在,台吉脱不了干系,定然会被可汗斥责!” 地保奴身侧的老者连忙开口,他看向陆云逸的眸子中尽是贪婪。 地保奴脑海中瞬间闪过数种令天宝奴难堪的计策,心中越发跃跃欲试, “放任此人逃走岂不更佳?” 老者眉头紧锁,面色阴沉,厉声说道: “二殿下!鞑靼部是否出兵关乎朝廷生死,不能以此为谋, 你要以大局为重,要表现得比台吉更加公忠体国,如此才有机会!” 地保奴一愣,连连点头:“我知道了。” 下一刻,地保奴勒紧马缰,重重一挥手: “将他们救下来。” 其周围骑兵顿时如脱缰的野马冲了出去,大地开始急促震动, 听到这话的陆云逸与刘黑鹰悄无声息对视一眼, 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怪异, 从这二人所表现来看, 草原人不愧习汉学,就连这皇子争宠也学得有模有样! 他们一边警惕地看着天宝奴的军卒,一边缓缓向后退去,同时陆云逸低声道: “见势不妙就突围。” “嗯”刘黑鹰不大的眼中闪过精光,不停扫视着将他们包围的军卒。 天宝奴见到这一幕,怒目而视, “地保奴!!你作甚!!” (本章完) 第65章 元庭所在 第65章 元庭所在 一片狼藉中,地保奴悠然骑马而至, 面无波澜,唇角却挂着一抹轻蔑笑意: “台吉,乃蛮部同样是王庭的臣属,怎能不问青红皂白就大开杀戒? 这般行径,岂不是让草原各部心寒? 更何况,我听阿鲁罕说, 此人为鞑靼部送信,此事意味着什么,不用我多说, 我只想问,信上写了什么?可是与我王庭不利之事?” 地保奴说话间神情陡然变得凝重,死死地盯着天宝奴,一字一顿地开口: “若信中所言对王庭有利.台吉此举, 岂不是令王庭蒙上不仁不义之名? 信件何在?请允许我一睹为快!” 天宝奴闻言脸色剧变,旁边的大汉也猛然醒悟,瞳孔一缩,急切地低声耳语: “台吉,二殿下有意借此人发难!” 天宝奴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他也知道此事自己不占理, 但看着被牢牢包裹的乃蛮部之人,心中一时没了分寸。 “怎么办?” 那大汉眉宇中闪过一丝焦躁,朝着地保奴大喊: “二殿下,这些人来路不明,台吉也是想要先将其抓获,再严加审问, 并无将其斩杀的心思,只是这乃蛮部之人行事鲁莽,不由分说砍杀一通。” “确实,鞑靼部的信件怎会由乃蛮部来传递,此事背后必有蹊跷!”天宝奴同样发出一声大喝! 地保奴轻笑了一声,目光转向阿鲁罕: “你是否亲眼见过太阳汗大印?” 阿鲁罕面带敬意,早先的惊恐已不复存在,平静地回答: “禀告殿下,小人确曾目睹,依小人之见,大印为真。” 地保奴轻轻一笑,神态自若,目光投向天宝奴: “台吉,太阳汗大印总不会作假. 既然怀疑,就和声和气地将其带回王庭比对一番便是,何至于动刀动枪, 若是传出去.岂不是坠了我王庭的名声? 此外,鞑靼部的骑兵并未全军覆没,他们只是遭受了明军的追击, 一旦找到他们,便能验证此人所言的真伪。 台吉,我说得可对?” 天宝奴脸色难看到了极点,一时不知该说话是好! 只是满眼杀意地盯着阿鲁罕,咬牙切齿。 若不是此人,哪还有如今之事。 陆云逸见到这一幕,心中思虑,没有犹豫便开口: “这位殿下说得对,是非真假可以让这位殿下将其带回王庭, 台吉!还我大印! 至于鞑靼部一事,我阿日斯楞堂堂乃蛮台吉,还不至于假传消息,残害我草原族人!” 天宝奴面露怒容,冷冷一哼: “大印不可交还于你,你们需随我返回王庭。 至于消息真伪我将派人搜寻鞑靼部骑兵, 若他们真的消失无踪,你们便听天由命吧!” 陆云逸眼中闪过一抹锐利的光芒,立刻高声斥责: “他企图杀害鞑靼部骑兵,以图灭口!” 天宝奴一愣,随即勃然大怒! 地保奴也是一愣,随即大声发难: “台吉,鞑靼不事关王庭生死,你.不会如此吧。” 不等天宝奴说话,地保奴面露微笑,看向陆云逸: “阿日斯楞台吉,请你放宽心, 王庭与乃蛮睦邻友好,先前的一切都是误会,我也会派人去搜寻鞑靼部之人。” “如此甚好!” 陆云逸立刻表现出尊敬的神色,轻蔑地扫了天宝奴一眼, 随后向地保奴行了一礼,动作规范,尽显草原礼仪: “草原上有您这样的殿下,实为草原之福。我乃蛮部将铭记殿下的恩情。” 地保奴眼中的欣喜无论如何也无法掩盖.. 乃蛮部虽然已经没落, 但在草原上的名号极大,许多小部落就是先前乃蛮部统治之下。 若得到乃蛮部的支持,至少他在声势上要壮大几分。 “好!先随我回王庭见可汗,我定然还你清白,帮你讨回大印! 另外我也会派出人马返回搜寻,不让奸人的灭口之计得逞。” “深谢殿下,有您在,王庭复兴指日可待。” 陆云逸高声疾呼,声音远远传开, 同时他冷冷地瞥向天宝奴,发出一声轻蔑的冷哼。 天宝奴此刻紧握双拳,眼中满是懊悔。 他的目光如炬,死死瞪着阿鲁罕。 见他如此吃瘪,地保奴心情大好,大手一挥,朗声笑道: “走,归朝!” 很快,千余名骑兵稀稀拉拉地动了起来,朝着捕鱼儿海深处行去, 而陆云逸等人被夹杂在队伍中,牢牢看护。 他的视线扫视四周,与之对视的北元军卒都不由自主地避开他的眸子,眼中闪过阵阵忌惮, 先前他们奋勇冲杀的场景还历历在目。 陆云逸目睹此景,轻笑了一声,侧过头对身旁的刘黑鹰低声问道: “武福六那边都安排妥当了吗?可别在这时候出了岔子。” 刘黑鹰轻轻抖去衣上的血迹,露出一丝笑意: “放心吧云儿哥,他们定然能找到一部死伤惨重的鞑靼部精锐。” 陆云逸微微颔首,心中掠过一丝庆幸的后怕: “那就好,差点就要仓皇逃窜了, 不过也算因祸得福,幸好我等早有布置, 要是没有鞑靼部骑兵为我们作证, 夹杂在这二人中间,我们没有好下场。” 刘黑鹰眼中闪过一丝疑惑,问道:“云儿哥,我没懂。” 陆云逸白了他一眼: “皇子夺嫡,总要占一头,谁观望谁死, 这王庭想来也差不多,今日我们已经将那天宝奴得罪死了, 若是没有地保奴庇护,咱们没有好下场, 而想要获得他的保护也极为简单,证明身份即可, 只要我等证明了身份,那天宝奴身为太子,今日之举就是不顾大局, 因此,地保奴会死命保护我们,至少也要留着恶心那天宝奴。” 刘黑鹰脸上露出困惑之色,轻轻摇头,一边无意识地撕扯着手臂伤口: “懂一点了,但不多。” 陆云逸白了他一眼,看向他手臂上的伤口, 一处刀伤,皮开肉绽, 至于那刺裂出来的肉芽,已经被刘黑鹰扯得差不多了. 陆云逸顿时感觉一阵恶寒,连忙从战马上扯出一块麻布递了过去: “快包上快包上!!” “多谢云儿哥!”刘黑鹰嘿嘿一笑,将最后一个肉芽扯掉,这才用麻布仔细包裹。 陆云逸见他如此,也在身上仔细检查, 战阵厮杀结束之后,必然要检查身体。 有时因为肾上腺素,人察觉不到伤口, 当注意到时,才会涌出疼痛,到那时已经流血过多,回天无力了。 陆云逸仔细检查了一番,松了口气,身上没有伤口,浑身浴满的鲜血都是敌人的。 他回头看了看身旁的军卒,眉头微皱,问道: “死了多少人?” 刘黑鹰一边缠伤口,一边回答: “十六个,不到百人冲杀还是太勉强了。”陆云逸轻轻点头,这比他预想中的已经少很多了, 若是地保奴没有出现,伤亡过半之后他们就要展开逃窜,去与武福六会合。 “将名单都记下来,此行若是功成,他们有大功。” 说完后陆云逸便挪开视线,目光直视前方, 但余光却在不停查看周围场景,确认方位 直到一个时辰后,翻过一个陡坡,一股大风扑面而来,让陆云逸面色一愣。 只因在前方的洼地中有一绵延数十里的营寨。 北元王庭! 陆云逸有些诧异地看向四周,越看越是心惊,这里的地势极好! 不在背风带,但却因为洼地的原因, 天然形成了一处上方强风,下方平静的场景, 这也会使得,若是有骑兵从上到下冲杀, 就会碰到扑面而来的强风,从而阻滞速度,让元庭有足够的时间逃窜。 而且这个地方迷惑足够多的斥候! 因为背风坡扎营乃常识,眼前的王庭却在迎风坡. 就连陆云逸也不得不感叹,若不是亲眼见过,凭借他的本领,想要快速找到元庭也极难! “怎么了,云儿哥?”一侧刘黑鹰见他面露呆滞,问道。 “没什么,元庭底蕴深厚,能找到这么一处好地方安营扎寨。”陆云逸小声说道。 刘黑鹰脸上浮现出笑容,一边在战马上起伏,一边观察营寨: “现在被我们找到了,云儿哥你看. 这大寨井然有序,马匹分散,且没有物资汇聚,他们如今还不打算跑,应当是在等消息。” 陆云逸有些无奈地叹息一声,险些一巴掌拍过去: “赛博黑鹰,此处正向南方,面朝大明, 就算元庭要跑,也会在北方汇聚物资,积攒马匹毛驴. 哪有在南方积攒物资的道理,若是大军杀到?往哪跑?” 刘黑鹰身体一僵,视线随即眺望远方, 那里的营寨一眼望不到尽头根本无从查看。 “云儿哥,我有些饿了,脑袋不好用。” 陆云逸眨了眨眼,露出一个安慰的微笑, 随后环顾四周,锁定了一个看似和善的北元军卒,高声问道: “嘿,王庭的兄弟,有多余的食物吗?我们知院的子嗣赛博黑鹰受了伤。” 那北元军卒环视了一圈,最终指了指自己。 陆云逸满脸倨傲,点了点头:“就是你,有吃的吗?” “有的.有的” 那名军卒果然容易相处,迅速从战马上取下携带的包裹,轻轻地抛了过来。 陆云逸抬手接过,面露笑容: “你叫什么名字,你救了我乃蛮部知院的儿子,以后你就是我乃蛮部的兄弟了。” 陆云逸的话语刚落,周围军卒的目光便齐刷刷地转向刘黑鹰,眼中充满了好奇。 那军卒脸上一喜,结结巴巴说道: “我叫鄂尔泰,生在鄂尔浑河旁,母亲希望我有像河流一样坚韧和宽广的胸怀。” 陆云逸肃然起敬,连连点头: “你有一位伟大的母亲。” 鄂尔泰抿嘴一笑,有些拘谨,但还是开口: “我的母亲是王妃的妹妹,名为阿拉坦其其格·雅蓉, 王妃寓意光明,她就是草原上的阳光,带来生机, 而我母亲的名字寓意金色的朵,在王妃的庇护下,我的母亲才能健康成长。” 陆云逸微微一怔,没料到这位看似拘谨的小伙子竟如此健谈,而且还是个草原权贵, 随即报以温和的微笑,指向自己: “我名为阿日斯楞,意为‘勇士’, 我是乃蛮部第一勇士,故此父亲命我前来。” 鄂尔泰眼中闪过一丝畏惧,轻轻点头: “阿日斯楞台吉确实勇猛,我从未见过你这般人。” 他又看向刘黑鹰,有些犹豫:“还有他也很厉害。” 刘黑鹰此刻正在狼吞虎咽,见状抬起头摆了摆手,嘿嘿一笑: “我叫赛博黑鹰。” 鄂尔泰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好奇怪的名字,有什么含义吗?” 刘黑鹰一愣,转头望向陆云逸。 陆云逸坦然一笑:“在我们的家乡,赛博寓意着强大,不可抵挡,当然还有一些混账的意思, 我们的知院曾与我说, 起名赛博黑鹰,就是希望他如黑鹰般翱翔天空,为了捕猎不择手段,只求活!” 鄂尔泰呼吸一滞,顿时觉得一股凶悍之气扑面而来,眼中再次闪过一丝畏惧: “不愧为掌军的知院大人. 快到了,等你们安全后, 我可以邀请你来我家中做客, 我有最好的羔羊,还有最鲜美的牛奶, 我的母亲所做的豆面就连王妃与可汗都时常夸赞。” 陆云逸露出一个淳朴的笑容,小白牙整整齐齐: “好,以后我们就是朋友了。” 鄂尔泰眼睛一亮,重重点了点头:“嗯,朋友!” 等他架着战马走开,刘黑鹰将脑袋探了过来: “云儿哥,这小子背景深厚啊,好像还有点傻。” 陆云逸凝重地点了点头: “他的年纪不大,还不如你我,身份又尊贵,此等人也要上战场,这北元情况不妙啊。” 刘黑鹰眼中闪过疑惑: “郭铨不也上战场吗。” 陆云逸打量着周遭军卒的甲胄长刀以及弓箭,轻轻摇了摇头: “他与郭铨不一样,这支军卒应当是元庭的应急军卒,是要与敌纠缠,甚至做殿后之用。” 刘黑鹰哦了一声,不作理会,继续对付手里的干肉, 他忽然想到了什么,问道: “云儿哥,知院是什么东西。” “我给你的书你没看?”陆云逸满脸凝重,转过身子,问道。 “看不懂啊.” 陆云逸眼中闪过一丝无奈: “知院是枢密院的长官,叫知枢密院事,就是掌管军政的枢密使。” 刘黑鹰眼中依旧闪过疑惑,表示不懂。 陆云逸皱眉想了想,继续解释: “就是都督府都督加兵部尚书。” 刘黑鹰这才面露恍然,这次他懂了: “云儿哥,你真能诓啊,你是太子,我是知院儿子,小心回去大将军收拾你。” “你懂什么,出门在外,身份是自己给的,别委屈了自己。” 陆云逸无所谓地回答,看向前方那越来越近的北元朝廷. 不由得觉得有些紧张,手心渗出一层冷汗, “黑鹰啊,你害怕吗,进了这营寨,想出来可难了。” “来都来了,不害怕,大不了一死。” 刘黑鹰一边嚼着肉干,一边抬头看着高大营寨,一边说道: “不过云儿哥你放心,我会护着你出去的,要死也是我先死。” (本章完) 第66章 信教的王庭,‘罪人’遍地 第66章 信教的王庭,‘罪人’遍地 跟随大部进入营寨,陆云逸打量着四周, 发现北元的处境比他想象的还要艰难一些。 四处散落的污垢,随意堆放的废弃骨头与皮毛,以及空气中飘荡的淡淡臭气, 以小见大,这一切都无不在昭示着北元朝廷的崩坏。 甚至,陆云逸在营寨内见到了一些身形瘦削、蜷缩于帐篷阴影中的孩子们, 他们衣衫褴褛, 仅靠着几块不知从何处拣来的破旧皮毛来抵御刺骨的寒风,忍受着上面的恶臭与蚊虫。 当陆云逸的目光落在他们身上时, 那些孩子们眼中闪烁着渴望的光芒,仿佛夜空中闪烁的星辰, 然而,随着陆云逸与队伍的匆匆步伐,未曾停留, 孩子们眼中的星光迅速熄灭,重归一片沉寂。 见到这一幕,陆云逸眉头微皱,将其暗暗记下, 不论历朝历代,青壮与孩子永远是最重要,也是最珍贵的财富。 青壮代表现在,孩子代表未来,尤其是在草原之上, 老弱病残都可以随意舍弃,但唯独青壮要好生供养,孩子要好好保护。 眼前的元庭,早已不复以往的蓬勃朝气, 更像是一个行将就木的王朝,显露出衰败的可怖景象。 陆云逸在周遭军卒身上扫了扫, 寻到了刚刚所见的鄂尔泰,快走两步上前,轻轻问道: “二殿下这是要将我们带去哪里?” 鄂尔泰不假思索地说道:“带回二殿下所属的军寨,在靠近可汗的地方,我的家也在那里。” 鄂尔泰脸上露出一丝骄傲,看得出来,他对自己的家十分满意。 陆云逸感激地点了点头,而后看向四周, 指了指那拥挤在军帐旁的草原人,问道: “这里是谁的军寨?” “这里?这里是外围的军寨,没有哪位大人会看重此地,而且” 鄂尔泰视线一扫,看向那靠在军帐慢慢等死,眼神中充斥着枯寂的草原人,眼中闪过一丝怜悯。 “他们都是族群的罪人,他们被安放在这里, 一旦明军来袭,他们必须以生命为代价延缓敌人的步伐,为我们争取备战之机, 同样的.也给军资转移的时间。” “罪人?他们犯了何罪?”陆云逸有些好奇地问道。 “他们.”鄂尔泰面露犹豫,眼中再次出现怜悯,抿了抿嘴唇,看向陆云逸,问道: “阿日斯楞殿下,在你们乃蛮部,若是没有食物献给可汗,会被如何惩处?” 陆云逸微微一愣,这他哪里知道,不过没关系,他定了定神,轻声开口: “会被送到战场上,为族群尽忠,以此来换得食物。” 鄂尔泰眼中顿时爆发出精光,有些狐疑地点了点头: “这倒是个好办法。” “那他们?” “因为要迁徙驻地,要打仗, 他们没有粮食奉献给可汗,所以他们是罪人, 他们被安排在营寨的最外围, 为族人挡风遮雨,以功赎罪,这是救赎。 当然,若是有族内的大人缺少军卒, 愿意为他们拿取食物,那他们将会得到解脱,成为大人的奴仆。” 鄂尔泰回头看去,陆云逸也同样如此。 只见天宝奴的属下已经在边缘开始挑选, 那些孩子与瘦弱的青壮争先恐后地站起来, 放弃了身上驱寒的皮毛,高高抬起脑袋,踮着脚上前,努力装作自己很强壮。 陆云逸心中才闪过一丝明悟, 为什么那天宝奴对部下的死毫不在乎,甚至没有多看一眼。 原来,这北元的兵居然来得如此容易。 甚至,陆云逸还看到了两个瘦弱孩子为了抢一个身位, 开始大打出手,即便他们的力气不大,但看起来是下了死手。 面对眼前一幕,陆云逸眉头紧皱, 北元朝廷的腐坏程度远远超过他的想象。 甚至陆云逸觉得,只要大军开到,不需要动刀兵, 只需告诉他们到大明就有吃食,想来这些人会毫不犹豫地投诚。 但下一刻,鄂尔泰的话却让他浑身冰冷。 “他们今生有罪,只能用忠诚来弥补生前的罪恶, 只求死后能得佛陀眷顾,轮回转生,洗脱罪恶。” 陆云逸心中一震,瞳孔猛地收缩,脑海中浮现出旅途中研读过的古籍, 北元王庭起初信奉萨满,如今信佛。 在强大时会用萨满来凝聚族群,让族群变得更加强大, 但在衰落时.即便再凝聚,族群也不可避免地走向衰落, 这时就会改信佛,奉行轮回转生, 今生的苦难忠诚是为了下辈子的安乐 陆云逸神情复杂,他所想的还是太简单了,此等人不是一些粮食就可以收买。 怕不是拿了粮食,还要奉献给可汗赎罪。 陆云逸不知为何,心情忽然有些沉重, 他环顾四周的士兵,只见他们对周遭的惨状视若无睹, 依旧谈笑风生,对所见所闻显得漠不关心。 他忽然有种感觉,只要大军来到这里,必然能一战全胜, 元庭已经不复成吉思皇帝之时的骁勇善战。 一行人就这么走在营寨中,随着周围的环境越来越好, 地上的脏污也一点点消失不见,空气中虽然还弥漫着腥味,但那股恶臭味已经消散许多, 陆云逸便知道,他已经来到了北元的核心之地, 这里才是大明认为的北元。 陆云逸表情凝重,有些事情不亲自来看,真的难以想象 事实上,先前他们走过的藏污纳垢之地, 已经占了营寨将近一大半,真正的精华之地,只有那么一小部分。 而大军前来的敌人恰恰不是这一小部分,而是那茫然多的‘罪人’。 而这精锐之地的人可以想象, 一旦发现无法抵抗,定然会远遁千里。 随着队伍行进,周遭的帐篷也越来越精美, 上面挂着红绿紫各种颜色的飘带,上面还镶嵌了一些闪闪光亮的宝石,闪烁着太阳光芒, 就连行进间的草原人,所穿衣物都变成了大明的丝绸, 男子女子也变得端庄体面,脸上噙着笑意,好一副岁月静好, 甚至见到军卒中的陌生人, 他们还会站在原地,带着笑容,默默注视着他们, 甚至还有胆大的姑娘在朝陆云逸挥手。 这一切景象,让陆云逸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诡异感。 若没有先前所看到的一切,陆云逸一定会被北元之地的文华震惊, 如今却只有心中那不停涌出的怪异。 随着地保奴在一处硕大军帐前停下,队伍才依次停了下来, 大概是回到了自己所属之地,地保奴脸上也带上了倨傲, 轻轻瞥了一眼陆云逸,不耐烦地向涌过来的草原人吩咐: “带他们下去收整,如此模样成何体统,如何见可汗?” 他又抬起头朝着陆云逸喊道: “阿日斯楞台吉请先去洗漱,换一身干净衣裳,到时我带你去见可汗与王妃。” 陆云逸面露恭敬与敬佩,朗声道: “相比于大殿下的粗俗鲁莽,二殿下更配得上台吉之名。” 地保奴眼中涌出喜色,似是压制不住笑意,平日里这些话他都有些听腻了, 但如今阿日斯楞是乃蛮部台吉,身怀太阳汗大印, 身份尊贵,如此这般吹捧,让他有些飘飘欲仙。 他轻轻摆了摆手: “阿日斯楞台吉不能如此说,天宝奴才是我朝廷台吉, 虽然他时常做错事,但终究是可汗的长子,我等要多加体谅。” 不论是话中夹枪带棒还是他那无法掩盖的笑容,都昭示了他内心的真实想法。 陆云逸面露恭敬:“二殿下所言极是,待我返回族地, 我会将此事分享给族人,让他们都学习二殿下的谦逊。” “哈哈哈,去吧去吧,早些收拾好,我带你去要回太阳汗大印。” 地保奴发出张狂笑声,用力摆了摆手,便头也不回地走入那硕达军帐。 一侧的鄂尔泰连忙说道: “阿日斯楞殿下,我也要走了, 等你们见完了可汗,可以来我家里做客。” 说话间,鄂尔泰指着不远处的一处挂着彩色丝绸的军帐,笑着说道: “那里就是我的家,旁边是母亲的族人,你只要到那里说出我的名字, 他们就会带你找到我,我叫鄂尔泰。” 陆云逸也跟笑了起来,连连点头:“等我们忙完事情,我会带黑鹰前去。” “那太好了,我这就回去告诉母亲,我认识了来自乃蛮部的朋友。” 鄂尔泰眼中带着不加掩饰的开心,与他表现出来的拘谨完全不同。 见到他离开,刘黑鹰凑了过来,小声说道: “云儿哥,你的运气真好,随便一指就是皇亲国戚。” 陆云逸耸了耸肩,压低声音嘱咐道: “在这里不要轻举妄动,什么也不要做, 只要将所看的记下来就行,尤其是不要主动去探查一些事。” “为什么啊,我们不是来探查讯息的吗?” 刘黑鹰还想着大显身手,在这营寨内四处游荡,多探查一些北元的粮草军械。 “行迹所至,终留痕印。 现在信件已经送到,目的已经完成,其余的讯息都是添头, 更何况,刚刚一路行来的所见所闻已经足够了,不用冒险。” 陆云逸一边说,一边观察着周围往来的草原人,对于他们的诧异眼神报以微笑。 “我知道了云儿哥,你要小心啊。” 陆云逸点了点头,而后看向迎面走来的十个妙龄女子, 其领头之人是一年长嬷嬷,她微微躬身,轻声道: “还请乃蛮部的客人随我前来。” 半个时辰后,陆云逸一脸怪异地坐在军帐中, 面前两名草原女子正跪坐专注地为他修剪指甲。 就在刚刚,他被里三层外三层的清洗了个遍, 已经恢复了翩翩公子的模样,只是脸上有些经过风吹日晒的干裂与漆黑, 但这并不妨碍那两个草原女子对他频频抛来眉眼,眼神勾芡,如临春光。 “阿日斯楞殿下,听说您是乃蛮部的台吉?”其中一人柔声问道。 “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 陆云逸端起茶杯,看了看里面有些破碎的茶叶,再一次见识到元庭的窘迫。 “听说.乃蛮部是大部,您极为勇猛。” 那女子脸上同样有些黑,只不过模样俊俏, 又学了一些汉人女子的礼仪,倒也看得过去。 “乃蛮部比不了王庭,我的部族已经没落, 就连我.今日来到此地,也是来寻求庇护。” 说话间,陆云逸脸上露出一丝落寞,引得那两名女子春心大动,羞愧地将头低下. 只不过所说言语却十分大胆: “若台吉愿意留在王庭,萨仁.愿为台吉诞下子嗣。” 左侧的高挑女子低着头,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但其中隐藏的期待却毫不掩饰。 “苏日娜也愿意.”另一人同样如此, 加之身上所穿轻纱晶莹透亮,不禁让陆云逸倒吸一口凉气,问道: “每一位来王庭的台吉,你们都会如此吗?” 萨仁连忙抬起头,眼中秋波流转,贝齿轻咬嘴唇: “我们是初次侍奉,二殿下言及您身份显赫,特命我们前来照料。” 那苏日娜也连连点头,眸子中充斥着渴望。 陆云逸忽然生出一些明悟,问道:“你们也是有罪之人?” 话音落下,帐篷内的气氛陡然凝重起来, 两人一点点将头低下,微不可察的点点头. “我们渴望赎罪,恳请殿下赐予我们洗清罪孽的机会。” 果然如此,萨仁在草原上是‘月亮’的意思,寓意女子如月亮般温柔。 而苏日娜则是‘阳光’的意思,寓意女子如太阳般温暖明媚。 这两个名字单独出现一个情有可原, 两个共同出现只能是有故意而为。 陆云逸将脚伸了回来,轻轻伸出手,摸着二人的脑袋,将其拦了过来: “天地神会保佑你们洗脱罪责。” 二人有些惊喜地抬起脑袋,一股清香扑面而来,看得出来,地保奴是用了心思的。 “殿下,真的吗?”萨仁有些惊喜地问道。 陆云逸轻轻点头:“当然是真的,不过不是现在, 在这之前我还要去求见可汗,要回我们乃蛮部的太阳汗大印。” “殿下,我们会在这里等着您。”苏日娜的眸子如同太阳般炽热,人如其名。 陆云逸轻轻点头,只是心中轻轻响起一丝叹息,缓声道: “好了,起身吧,带我去求见二殿下。” “是!” 随后,在二人的带领下,一身黑色锦袍的陆云逸来到了那硕大军帐之前,守卫之人好巧不巧是那鄂尔泰, 他有些不可思议地看向二女,瞪大眼睛: “阿日斯楞殿下,她们?” 陆云逸嘿嘿一笑:“她们是奉二殿下的命令来照顾我。” 陆云逸能从鄂尔泰的眼中发现一丝羡慕: “她们是这附近的两颗明珠,很多族人想要得到她们。” “还包括你?”陆云逸反问。 鄂尔泰的脸腾一下就红了,支支吾吾不肯说话, 见他这副模样,陆云逸便懂了,上前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鄂尔泰,虽然你是我在这元庭唯一的朋友, 但我乃蛮部人,什么都可以给,唯独女人不行, 若是我有机会逃出生天,我从乃蛮部的战牛中挑选最强壮的一头送给你!” 不知为何,鄂尔泰觉得眼前的阿日斯楞殿下比元庭的任何人都要坦诚, 他随即露出笑容: “那就多谢阿日斯楞殿下了,您是少有的勇士,她们是您的所属。” 不论是陆云逸的话,还是鄂尔泰的话, 都让那两名女子眸光闪动,恨不得此刻就挤在陆云逸怀里。 但这时,同样身穿一袭锦袍的二殿下走了出来,脸上带着胸有成竹的笑意, “二殿下”所有人都低头,面露恭敬。 地保奴对此十分满意,浑身散发的自信又浓厚了一些,大手一挥,笑道: “阿日斯楞,我带你去见可汗与王妃,要回太阳汗大印。” 陆云逸脸上浮现出一丝激动: “多谢二殿下,二殿下千岁!” 听到这话,地保奴更为开心,笑声伴随着他的挪动,在这营寨中回荡。 (本章完) 第67章 你撒谎! 第67章 你撒谎! 在地保奴的带领下, 陆云逸不久便望见了位于营寨核心的王帐。 外观高大雄伟,呈圆锥形,顶部尖锐如矛, 帐身由数层坚韧的兽皮和丝绸交织而成, 外层覆盖着金色的装饰,在阳光下熠熠生辉,闪烁着耀眼光芒。 帐身四周绣有精美的图案,龙、凤、鹰等神禽异兽在云层中翱翔。 陆云逸眉头挑了挑,实在无法将这一幕与刚入营寨时的破落场景联系到一起。 王帐入口处,一扇巨大的金色门帘低垂,上面镶嵌着宝石和珍珠,光彩夺目。 门帘两侧,两根高耸的旗杆直插云霄, 旗杆上悬挂着巨大的旗帜,上面绣有代表北元王庭的巨狼,锐利的眸子盯着前来的每一个人! 在被仔细搜身之后,陆云逸跟随二殿下进入其中,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巨大的金色宝座,宝座上镶嵌着各种宝石和玉石,璀璨夺目。 在一旁的长桌上摆放着大明的瓷器、书画、玉器, 陆云逸是识货的,每一样都是出自官窑。 在另外一侧,摆放着各类武器战甲, 不似先前见到的半甲,而是全甲,反射着阴森寒光,像是有无头之人站在那里。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香气,王帐中气氛肃穆沉重,略显压抑。 地保奴站在前方,轻轻提醒他: “可汗与王妃马上就来,你要表现得尊敬一些。” 陆云逸面容凝重,朝着他微微躬身: “乃蛮部为北元所属,见到可汗,自然要恭敬有加。” 地保奴对于陆云逸的回答极为满意,轻轻点了点头: “大印一事我会帮你要回来,但你知道该怎么做。” 陆云逸心中怪异,觉得这些草原人行事粗糙, 人都已经来到这王帐之中了,才开始大声密谋。 “二殿下尽可宽心,我与天宝奴之间的仇怨,不共戴天。” 地保奴满意一笑,回过头去,就那么静静站在那里。 随着时间的推移,王帐中聚集的人越来越多,多为三四十岁的壮年男子。 据陆云逸观察,他们中大部分人手中有茧, 肩膀高高隆起,一看就是常年身穿甲胄手拿战刀之人, 然而此刻,他们身着常服, 与陆云逸和地保奴一般,从内至外散发出一股大明气质。 地保奴没有解释这是做什么,陆云逸也没有问, 只是对那一双双投过来的好奇眸子轻轻点头,面容含笑。 很快,天宝奴也来到了此地, 见到二人后冷哼一声便不作言语,径直走到二人对面坐下。 两位皇子分列左右,彰显了他们尊贵的地位。 终于,那一张张小桌之上都坐满了人, 淡淡的脚步声才从大帐后方传了过来, 所有人肃然起敬,陆云逸倒是将视线隐晦瞥向了前方小桌的边缘凸起, 若事情不妙,这东西也能做武器,若 是能与乌萨尔汗同归于尽,也算不虚此行。 大帐后的帷幕缓缓拉开,乌萨尔汗一身戎装, 身材高大,肌肉线条分明,脸庞刚毅深邃,鼻梁高挺,嘴唇紧闭,锐利的眼睛扫过所有人, 他的头发被束在脑后,露出宽阔的额头,让他看起来多了几分凶狠。 北元王妃面容清丽,皮肤少有的细腻,双眸明亮如星,闪烁着智慧与温柔,嘴角还挂着淡淡笑意。 长发被精心编织成辫子,垂落在腰际,随风轻轻飘动,更增添了几分柔美。 华丽长袍绣着精致的草原图腾,色彩斑斓,一举一动都带着优雅。 陆云逸只是轻轻扫了一眼便连忙低下脑袋, 心中不禁浮现出大将军蓝玉粗犷的相貌. 他不得不承认,至少在相貌上,大将军要比这乌萨尔汗好上许多。 毕竟大将军眼中尽是智慧, 而这乌萨尔汗眼中全是凶狠,如同草原上的饿狼在捕食猎物。 “拜见可汗!”随着一声低沉的轻呼,所有人再次低下脑袋,重复此句。 陆云逸年纪不大,声音中还带着几分少年稚气,在声音中尤为明显, 乌萨尔汗与王妃都将眸子投了过来, 瞥见他年轻的面容,眼中多了几分凝重。 乃蛮部如今虽然没落,但终究是绵延数百年的大部, 此等底蕴深厚的部落,只要出几个英雄人物,便能迅速崛起。 而他们已经从两位皇子口中听到了事情原委, 他们惊讶的是,这‘阿日斯楞’居然如此年轻, 让他们有些怀疑,那勇猛表现是不是此人做出。 当所有人抬起脑袋后,乌萨尔汗轻轻挥手,顿时有侍者从四面八方向中央汇聚, 所有人手中都有用木质餐盘托着的食物, 当保暖的青铜盖子掀开, 一股肉香夹杂着孜然香味,顿时在王帐中弥漫开来。 鼻子微微耸动,陆云逸面露怪异,孜然在如今十分昂贵, 庆州的酒楼中也没有多少, 并且价格昂贵,如今在王庭居然能见到此物。 这更让陆云逸确定,北元朝廷两极分化已经到了不可缓解的地步。 底层人是奴仆,再之上便是贵族, 没有中间阶层,这对北元来说,不是一个好消息。 就算是大明不发兵攻伐,北元朝廷也可能分崩离析,只不过是在贵族主导下的分崩离析。 那些奴仆一心一意想着赎罪,想让他们奋起反抗,难如登天。 这时,坐于上首的乌萨尔汗将视线投了过来,问道: “地保奴,他就是乃蛮部的台吉?” 地保奴面露沉稳,眸子古井无波: “回可汗,正是乃蛮部台吉阿日斯楞。” 此话吸引了王账内不少人的注视, 乃蛮部与克烈部在草原漫长的历史中都能占据一席之地。 乌萨尔汗轻轻点了点头,而后看向天宝奴: “天宝奴,你说他不是乃蛮部的台吉?” 天宝奴脸色难看,连忙说道: “回禀可汗,的确如此,乃蛮部距离此地何止千里,怎么会出现在此地?” 地保奴刚要说话,乌萨尔汗就轻轻抬起手,制止了他,而后看向陆云逸,问道: “你是乃蛮部的台吉阿日斯楞?” 陆云逸站起身,微微躬身:“回禀可汗,是。” 乌萨尔汗微微颔首,手轻抚胡须,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你在撒谎。” 倒吸凉气的声音顿时响起,在场之人纷纷面露警惕, 地保奴只是身体一僵,便停止了动作,眼神也一点点平静。 而天宝奴眼中则闪过一抹喜色,不禁握紧拳头。 陆云逸瞳孔微缩,却仍保持着镇定,他再次躬身,语气坚定: “可汗,我没有撒谎。” “乃蛮部的台吉是哈尔巴拉, 他诞生之时,本汗还在西北之地,还曾赐下赏赐,那是十年前的事了。” 乌萨尔汗面容含笑,只是眼中的凶厉不曾消退。 这话令地保奴身形一僵,他无法继续保持先前的从容, 侧身微退,目光警惕地审视着陆云逸。 陆云逸面容平静,眸子中闪过一丝无奈,轻叹一声躬身道: “可汗英明,您说得对,我不是台吉。” 话音落下,在场之人再也坐不住了,天宝奴更是发出一声大喝: “保卫可汗,将其拿下!” 陆云逸不作反抗,就那么静静站在那里,出乎意料的是,乌萨尔汗轻轻摆手: “莫要对客人无礼,都退下。” 所有人面面相觑,军卒们也满脸惊愕,一点点退去。乌萨尔汗从怀中掏出了一枚大印,静静在大手里把玩,轻轻一笑: “能与本汗说说,你是谁吗? 你的身份是假的,但太阳汗大印却是真的。” 说着,他又从怀中掏出了一枚大印, 上面同样有两只草原狼狂啸,乌萨尔汗解释道: “这是不欲鲁汗大印,是成吉思合罕在天下归一后命宫中匠人打造,比不得你这一枚, 可否与本汗说说,你这一枚是如何而来?” 乃蛮部有两位大汗,一位是太阳汗,一位就是不欲鲁汗,都败在元军手中。 陆云逸心思一点点镇定,脸上适时露出一抹悲愤,深吸了一口气,朗声道: “回禀可汗,我这一枚大印乃从兄长掠夺而来!” 掠夺? 兄长? 地保奴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又稍稍靠近了些。 “荒谬之极,可汗,我看他分明是明军派来的细作! 恳请可汗立刻将其处以绞刑!”天宝奴感到形势急转直下,急忙高声指控。 但乌萨尔汗却轻轻一笑,淡淡道: “若是明人,那更是我朝贵客,如何能吊死? 更何况.此人之勇武,只有我草原儿郎能生来有之, 我们草原人生来便吃肉,与狼为伍,生而强壮, 本汗已经听地保奴说了, 他率领八十骑就打得你千余骑狼狈不堪,只能躲藏,此举有损你台吉的名声。” 天宝奴脸色一僵,不禁将拳头握起,不知该如何是好。 乌萨尔汗轻轻摆了摆手,而后看向陆云逸: “继续说。” 陆云逸面露悲愤,愤而开口: “不敢欺瞒可汗,我乃首领之弟, 也是乃蛮部第一勇士,我们乃蛮部被瓦剌与明军围追堵截,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 可兄长在战与不战之间犹豫不决, 我曾提议让部落迁移,至少要远离明军, 不论是投奔可汗,又或者纳哈出都是好去处。 但.兄长舍不得富贵,宁愿在族地战死,也不愿保留火种,东山再起, 于是我便带着族中一千勇士抢了大印,投奔纳哈出。” 乌萨尔汗面露思索,轻轻点了点头: “他是这样的人,多年前我曾派人去过乃蛮部,让其归顺朝廷,但他不愿,本汗也不强求。 而纳哈出在去年被明军剿灭了, 而你的名字.时常出现在往来信件中, 他不止一次向我夸赞你的勇猛.曾言你才是乃蛮部的未来。” 陆云逸身体一僵,眼眶发红,瞳孔剧烈颤抖,似是再也绷不住心中情绪,掩面呜咽 “我对不起兄长. 跟随我谋出路的千余人也死伤殆尽, 如今只有我们几十人,东躲西藏,逃了出来” 乌萨尔汗轻轻叹了口气,抬头扫向王帐,一些人也面露不忍. 他们也是如此,经历了一番争斗后,死了好些人,才能得以成功东迁。 眼前这乃蛮部第一勇士,其身手已经在不久前得到证实,如今却大庭广众之下痛哭, 让许多军伍之人有些感同身受, 身为勇士,却不能阻拦族群衰落。 就连北元王妃脸上都出现一丝动容,眼神中充满慈祥, 终归,他只是个希望部族强盛的孩子。 双手掩面的陆云逸很快的时间就停止了呜咽, 将双手猛地抽开,只是眼睛红彤彤的,其内布满血丝,浑身上下又恢复了刚刚那般坚毅。 他深吸了一口气,朗声道: “可汗,我阿日斯愣是乃蛮部第一勇士, 但却不是台吉,我欺骗了可汗,罪该万死, 但还请可汗念在往日恩情的份上,绕过我那仅剩的六十余兄弟, 他们骁勇善战,与明军进行过多次厮杀,乃敢战敢死之人,还请可汗饶过他们! 罪责,阿日斯楞一力承担!” 乌萨尔汗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目光紧紧锁定陆云逸,沉思片刻后,他的声音低沉而有力: “你真心愿意承担这一切吗?” “罪在阿日斯楞一人。” 乌萨尔汗轻轻一挥手,立刻有侍者上前,面带恭敬之色。 随即,他将太阳汗大印亲手递了出去。 侍者心领神会,将那大印呈送到陆云逸身前。 “这.”陆云逸瞪大眼睛.一脸不可思议。 “冒充台吉是乃蛮部的私事,本汗管不了。 但太阳汗大印所在即为乃蛮部正统, 本王将其赐给你,册封你为乃蛮部台吉, 至于你要不要回去与哈尔巴拉争夺王位,全凭你自己。” 陆云逸一时间感到手足无措,站在原地,不知该如何是好。 乌萨尔汗见此模样轻轻一笑: “不论你是乃蛮部的何人,只要你能将信件带回来,那就是我王庭的贵客。” 在场之人面面相觑,在此事之后,与鞑靼部合作之事也无法隐瞒, 在场之人都知道此事,同时心中暗暗庆幸。 若没有信件到达,说不定他们就要准备北行了。 乌萨尔汗轻轻挥手,脸上露出笑容: “来人,上酒。” 不多时,一尊尊烈酒被递了上来,乌萨尔汗与王妃将手中酒杯举起, 乌萨尔汗大声道: “为我们的远方朋友带来的好消息,干一杯。” 说完,他便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胡子上沾染上了滴滴酒水,但也不能阻碍他的心情愉悦, 只见他笑着说道: “鞑靼已经答应在开春之时出兵,牵制明军,我等终于能安稳一段日子了。” 站在下首的天宝奴面露庆幸,端起酒杯,连连说道: “恭喜可汗,这是一个好消息, 那明人不厌其烦,四处探查我等踪迹, 也让他们与鞑靼部的骑兵厮杀一二, 待到冰雪融化,孩儿便马上开展练兵一事, 定然让朝廷多上许多勇士,让我等能与大明一战!” 听到这话的乌萨尔汗开怀大笑,再次端起酒杯: “来,为我们即将到来的大胜干一杯。” 陆云逸脸上掠过一丝异色,迅速举起酒杯。 然而,当他仰头饮酒后,不禁皱起了眉头。 将杯中之酒喝完,陆云逸低头看了看酒中的残渣,心绪微动, 酒体浑浊,度数不高,采用的粮食极少,应该在其中掺了不少水, 由此可见,北元朝廷的粮食不多,这也是一个重大发现。 同时,即便到了生死存亡之地步,还大肆饮酒,损耗粮食, 说明其北元朝廷对未来没有相应的规划, 由小见大,若没有大明如此机制纠错, 其政令流转与军中事务也会受到影响。 其直接后果便是上下割裂,军卒战力萎靡。 而这两点,他在来时都看了个干净。 这时,地保奴面露笑容看向可汗,朗声道: “可汗,阿日斯楞乃王庭贵客,本不应如此操劳, 但.我观其战阵厮杀尤为悍勇,颇有章法, 不如请阿日斯楞台吉与王庭军卒合练,也互相学习一二。” 此话一出,在场之人眼光闪烁, 互相学习是假,偷师是真。 草原军卒的战力,已经让不少将领苦不堪言。 乌萨尔汗没有说话,而是将眸子投了过来。 陆云逸面露难色,似乎有难言之隐,但很快他便狠狠一咬牙: “既然我受二殿下恩惠,苟且于此,战阵之法定然不吝赐教!” “好!!为我们的贵客到来,干一杯。”乌萨尔汗再次举起酒杯,将其一饮而尽! 当他将酒水一饮而尽后,便大笑一声: “酒过三巡,你们自己喝吧,也让本汗歇上一歇。” (本章完) 第68章 殿下,请为我生个孩子 第68章 殿下,请为我生个孩子 酒过三巡? 陆云逸坐在下首,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句话,默默记在心中。 蒙元入中原之地之后,汉学对于草原人的影响一直到如今也未曾消弭, 从这北元乌萨尔汗的一举一动来看, 汉学已经在草原中愈发昌盛,深入人心。 这对陆云逸而言,无疑是一个难得的喜讯, 有时在战场上之所以惴惴不安,就是因为对敌人不够了解, 如今既已洞悉敌情,乃至其内功秘诀,自然能制定出有效的对策。 他能在飞泉谷堵截到鞑靼部骑兵,也是靠的此法。 随着乌萨尔汗的一声令下, 整个王帐内的气氛顿时活跃起来,原本严肃氛围消散一空, 北元诸位朝臣就那么与身旁三五好友喝了起来, 而乌萨尔汗与王妃对这一幕非但没有生气, 反而还异常欣喜,脸上一直挂着笑容。 更令人瞩目的是,陆云逸在角落中目睹了两位草原大汉划拳, 起初声音低沉,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声音愈发洪亮,吸引了众人目光。 当其中一大汉输了后,整个王帐都响起了闹哄哄的嘘声, 当他将一大杯酒喝完后,众人才继续笑了起来。 这一幕令陆云逸陷入了沉思,这种情景即便是在大明军营中也难以见到, 如今却在北元王庭亲眼所见,颇有一种汉家正统在草原的荒谬。 大概是见他一直端着酒杯也不喝也不说话,地保奴凑近了些,解释道: “他们在划拳,你会吗?” 陆云逸摇了摇头,脸上尽是茫然:“我不会。” “我也不会,但他们很喜欢,这是明人的玩法。” 地保奴面带微笑,显然对这种氛围颇为享受。 他又靠近了些,将杯子凑了过来, 陆云逸识趣地与其碰了碰,二人对视一眼,将其一饮而尽。 地保奴面露畅快:“很快没有这么爽快地喝酒了, 这些日子我们提心吊胆,还好你带来了好消息,这才让可汗高兴,让我们能如此开心地喝酒。” 陆云逸眼神闪烁,脸上露出阵阵迷茫: “提心吊胆?为何?” 地保奴一怔,无奈地摇了摇头:“别问了,喝酒喝酒。” 二人接连喝了好几杯,大概是喝得快, 地保奴眼中浮现出一丝醉意,咧开嘴,指了指陆云逸: “阿日斯楞,你身体强壮,我在你这般年轻时,同辈无敌手。” “二殿下如今也是如此。” 陆云逸看了看酒杯,酒不是那么好喝,不过好在度数低。 地保奴脸上闪过一丝落寞,恍然地摇了摇头,有些感慨: “这酒比不得当年的美味,我也比不得当年的强壮, 就连这偌大的王庭,也比不得当年了。” 地保奴眼中的醉意愈发明显, 又抬起杯子与陆云逸对撞,而后咕咚咕咚又畅饮一杯, 陆云逸眨了眨眼睛,也如此喝了下去,而后开口: “殿下,您正值春秋鼎盛,而王庭.相比于乃蛮.已经强盛至极,何至于如此消沉。” 地保奴轻轻一笑,摇了摇头: “你难以想象乃蛮部昔日的辉煌,四方来朝的盛况, 正如我未能亲眼目睹成吉思汗挥鞭天下,统御四海的雄姿 但我却能看到,短短二十年,王庭从南跑到北,再从西跑到东, 族群越来越小,青壮越来越少,就连这酒也越来越浑了, 但.更让我心痛的是,酒越来越浑,但族人们却越喝越香, 看看他们,再看看我. 这浑浊美酒如玉液琼浆, 但我喝过大明真正的美酒,酒香四溢,酒体透亮, 就如斡难河的河水一般,能将你我的样子打在上面,且看这.” 地保奴低头看去,陆云逸也低头看去, 淡黄色的酒水就如掺杂了泥沙的浑浊河水,只能看到细小砂砾在其中游荡。 “哈哈哈,喝酒。”地保奴突然爆发出一阵大笑, 没等陆云逸回应,便豪迈地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表情扭曲,似乎酒中充满苦涩。 陆云逸也不客气,同样如此,甚至比他喝得还要迅猛几分。 地保奴放下杯子,轻笑道: “你可曾尝过大明的美酒?” 陆云逸眼中露出一丝好奇,缓缓摇头: “殿下,我在部落时不曾饮酒。” “也是因为粮食不够?”地保奴的笑容渐渐隐去,眼中流露出难以言说的哀伤。 陆云逸犹豫片刻,轻轻点了点头: “几乎所有的战士都不曾喝酒,我们的孩子需要粮食。” 陆云逸脸上同样出现苦涩,而后展颜一笑: “然而现今,我率部中千余精壮离去,余下的粮食足够。 殿下或许不知,我部许多勇士至死都未曾尝过酒的滋味, 如今他们终于可以安心饮酒,尝一尝酒的滋味,哈哈哈。” 陆云逸笑得极为畅快,但地保奴就这么眯着眼睛怔怔看着他, 他感同身受,知道其中心酸。 二人的对话坦率真挚,毫无遮掩, 被乌萨尔汗与北元王妃尽数听去, 他们默默交换了一个眼神,不由自主地轻叹。 乌萨尔汗轻轻抚摸着北元王妃的手,轻声说道: “地保奴是心系王庭的,酒越来越浑,却越喝越香, 此言说得好啊,也不枉本汗掺了那么些水, 你看看他们,战斗意志愈发消沉,喝得多起劲,已经有了醉意。” 北元王妃双手握住了乌萨尔汗的大手,柔声道: “可汗,酒不醉人,人自醉。” 乌萨尔汗嗤笑一声:“意志消沉战意微,且看他们, 面对明军,他们可还有破釜沉舟的勇气? 得知鞑靼部出兵,他们便喜不自胜,这等表现,岂是我王庭勇士之所为?” 北元王妃面带微笑,但眼中尽是柔光,轻轻抚摸着乌萨尔汗的手: “可汗,让阿日斯楞留下,以其勇猛激励我族的战士们。 成年者观念已固,而少年尚可塑,不如从他们着手, 在营寨外围,还有许多孩子希望为王庭效力。” 乌萨尔汗轻轻点了点头: “你说得对,《左传·僖公二十六年》曾记载‘乞师于楚’之事, 虽然乃蛮部弱于王庭,但其战斗意志却要比王庭强大, 从军报来看,阿日斯楞带领的人都是身经百战的战士, 在处理伤口时默不做声,任何时候都心怀警惕, 那眸子虽然冰冷,本汗见到后,甚是喜爱, 希望他们留在这里,能将这份意志传递给族人。” 北元王妃面露柔和,轻轻点了点头: “鞑靼已经答应出兵,我们还有一些时间。” “《论语·卫灵公》有云:君子求诸己,小人求诸人, 鞑靼部只是权宜之计,归根结底还是要我们自身强大, 王庭是草原正统,却要求与外邦,这让我这个可汗脸上蒙羞。” 北元王妃轻轻一笑,眸中有荧光闪烁: “可汗,您已经做得很好了, 是族人以及我心中的英雄, 您将族人们从西带到东,来到合赤温大王的领地,占据正统, 我听说有许多草原部落希望臣服,希望重新回到草原鼎盛之际, 可汗我与族人们都相信您能做到。” 乌萨尔汗只觉得气血上涌,呼吸急促, 眼神中闪过坚定,凝重地点了点头. “我会的。” “在这之前,要找到鞑靼的骑兵,确认阿日斯楞的身份, 如此我才能将那些孩子交给他,交给地保奴。” 北元王妃轻轻一笑:“应该的,这叫..防人之心不可无。”“哈哈哈,王妃越来越聪慧了。”乌萨尔汗大笑。 酒会从下午一直持续到深夜,陆云逸见到了什么叫群魔乱舞, 在乌萨尔汗与王妃离开后, 北元的一众朝臣似乎卸去了心中枷锁,开始变得肆无忌惮。 王账内充斥着男男女女的欢笑声。 陆云逸则紧紧抱住地保奴的大腿,和他从头喝到尾, 不得不说,天宝奴与地保奴两位皇子的操守还是有的, 即便眼中已经充斥着渴望, 但也没有加入其中,只是一杯一杯地灌着酒。 终于,到了亥时, 王帐内的人群才一点点散去, 诸位大臣不知搂着谁的女人就这么一个个离开 天宝奴离开后,地保奴也站起身离开, 临行前还约定与陆云逸明日比武,嚷嚷着让王庭之人见识到乃蛮部的悍勇, 在他离开后,陆云逸见到了一直等在门口的鄂尔泰, 见他拘谨呆傻的样子, 陆云逸完全不能与王帐内的群魔乱舞联系在一起。 就如这营地的内外,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见他摇摇晃晃走出来,鄂尔泰连忙上前搀扶: “阿日斯楞殿下,您小心一些。” 陆云逸摆了摆手,轻轻一笑: “麻烦你了鄂尔泰,王庭的大人们真是热情,尤其是二殿下,海量。” 鄂尔泰神情有些拘谨,轻轻一笑: “王庭禁酒已久,大人们早已难耐酒瘾, 今日之放纵,也算是人之常情。” 虽然那酒不纯,但陆云逸也喝了许多, 如今冷风一吹,头脑顿时有些不清醒,眼中燃起了熊熊的八卦之火,小声问道: “他们平日里也如此?” 鄂尔泰面露疑惑,“什么?” “就是.”陆云逸一时间不知该如何表达, 索性就将他拉到王帐门口, 透过那高大帷幕,还能看到里面一个个男男女女,层层叠叠。 “这样。” 鄂尔泰面色一红,眼神出现了一丝躲闪,支支吾吾地说道: “我也不知.不过大人们如此做定然有其道理,族群的青壮们有些少,要多生一些孩子。” 陆云逸挠了挠头,也不作多纠缠,便将手夸在鄂尔泰肩上,轻声开口: “我的朋友,请将我送回去帐篷, 我也有些喝醉了,明日二殿下还要我比武操练,要早些回去歇息。” 鄂尔泰露出笑容,扶着他离开,周围人烟愈发稀少,火光也越来越昏暗, 鄂尔泰才小声问道:“阿日斯楞殿下,您有孩子吗?” 陆云逸朦胧间一愣,缓缓摇头:“我还没有妻子,哪来的孩子。” 鄂尔泰眨了眨眼睛,有些疑惑: “没有妻子也可以有孩子,我就有两个孩子。” “你这么年轻就有两个孩子?怪不得你们提刀绵软无力。”陆云逸一边笑一边说。 “这与生孩子有何关系?”鄂尔泰的眼中满是不解。 “不懂了吧,在以前的乃蛮部, 自小身体强壮的孩子十八岁之前不能接触女人,要锻炼力气, 只有在十八岁之后才能娶妻生子,如此才能保持自身战力。 过早沉溺于女色,会使人腿软无力。” 陆云逸边说边笑,语气中带着一丝调侃。 话音刚落,陆云逸轻巧一扫鄂尔泰的小腿, 鄂尔泰身形一晃,险些跪倒,幸得陆云逸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扶稳。 “看清楚了吗?若下盘不稳,在战场上一旦摔倒,便离死不远了。” 鄂尔泰震惊得目瞪口呆,他看着陆云逸,满脸可惜。 “阿日斯楞殿下,我为我的无礼向您道歉。” “怎么?” 鄂尔泰恢复了以往的拘谨,挠了挠头: “我想让阿日斯楞殿下为我生个孩子?” 陆云逸:???? “什么?” “萨仁与苏日娜想为殿下诞下子嗣,而我的女人也可以如此, 只要他在我的帐篷中出生, 那他就是我的儿子,等他长大,一定是王庭最强壮的勇士。” 鄂尔泰目光坚定,充斥着对未来的渴望。 不知为何,见到他如此坚定的眼神, 陆云逸忽然有一些语塞,大感震撼。 不理解,但表示尊重。 二人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走回营寨, 见到了正在帐篷门口等候的萨仁与苏日娜。 如今还是冬日,二人裹着厚厚的衣,鼻子被冻得通红, 见二人到来,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连忙快步上前,恭敬行礼,甜甜地叫了一声‘殿下’。 鄂尔泰轻轻一笑,将陆云逸交给二人,而后说道: “殿下,看来今日你不能品味母亲所做的豆面了。” “深表遗憾,等明日,明日一定。” 陆云逸朝着他摆了摆手,示意他可以离开了。 鄂尔泰行了个礼,笑了笑便转身离开。 苏日娜这时小声说道:“殿下,您的属下在帐篷内等您,已经等了许久了。” 萨仁也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畏惧: “他很强壮,像是要杀了我们。” 陆云逸心领神会,知道是谁了,连连点头: “他叫赛博黑鹰,是我们乃蛮部知院大人的儿子,以勇猛闻名于战阵,是我们乃蛮部的勇士。” 二人小鸡啄米般点了点头,将抱住的胳膊又紧了紧, 草原的姑娘喜欢勇士不假,但更喜欢英俊的勇士。 不多时,陆云逸在帐篷中见到了等候已久的刘黑鹰, 他此刻一脸凝重地在军帐内踱步, 察觉到帐篷响动,目光锐利,扫视了过来。 见到是陆云逸,他不由的长出了一口气,连连上前,低喝道: “殿下。” 陆云逸点了点头,轻轻拍了拍苏日娜与萨仁的小手,轻轻说道: “你们先到一旁,我与黑鹰说一些事。” 二人脸上涌现出一丝不开心,但还是恭敬行礼:“是” 很快,帐篷内就只剩下了刘黑鹰与陆云逸二人, 刘黑鹰连忙上前,搀扶着他回到内室:“云儿哥,你没事吧。” “没什么,只是眼睛受伤了。”陆云逸坐在床榻之上,声音幽幽。 啊?刘黑鹰大惊,连忙将脑袋靠近查看,可左看右看也不见受伤,眼中涌现出迷惑。 陆云逸将他的脑袋推开,快速说道: “拿纸笔,我说你记,要隐晦一些, 算了,不要拿纸笔,就这么记,明日再与我说。” “现在?要不再等几天,现在太急促了。” “快点,我怕明天忘了,这里的酒兑了水,明日必然头疼。” 陆云逸捏了捏眉心,尽力保持理智,而后娓娓开口. 抱歉各位大人,今日先更一章, 下一章是《北元朝廷政治制度与社会发展调研报告》 太难写了,赶不出来。 orz,磕头了。 (本章完) 第69章 北元朝廷政治制度与社会发展调研报告 第69章 北元朝廷政治制度与社会发展调研报告 陆云逸缓缓开口: “北元王庭承袭了元朝的官制, 然而,在长期的游牧生活中, 其政治体系与汉文化的融合逐渐与现实环境脱节, 如同空中楼阁,这进一步加剧了社会阶层的割裂与财富分配的不公, 上层贵族与底层战兵的生活天差地别, 矛盾在于贵族依赖战兵来巩固其地位,却未能给予他们应有的保障, 在战阵厮杀时,会轻易改弦易辙,甚至可能临阵脱逃。” “政治体制的陈旧与社会改革的滞后,使得北元王庭长期饱受社会动荡之苦, 这种动荡不仅侵蚀了王庭的稳定基础,更动摇了其统治的合法性, 例如,王庭依赖于合赤温领地的威望来彰显其正统性, 其成效明显,今日王帐之中就有两位新来投的部落首领。” “北元王庭推行汉化政策,企图在草原上维系至高无上的皇权, 但这显然是不现实的,也导致其朝廷混乱。” “军事实力的衰退是元庭的根本问题。 作为一个游牧政权,其抵御自然灾害和防御能力本就较弱, 面对灾难与人祸,元庭往往只能通过外战来转移内部矛盾, 牺牲一部分人,掠夺另一部分人,以此来渡过难关。 然而,元庭对战兵的训练及其欲望的控制几乎放任自流。 以我认识的鄂尔泰为例,他尚未成年便已育有两子, 加上没有充分的营养补充,这也导致他看起来身体虚弱。 此外,朝堂上不少将领沉溺于女色, 丧失羞耻之心,这反映出他们内心道德底线之低, 这在战场上可能会行事偏激,甚至会行疯狂之事。 由于铁矿石资源的匮乏, 元庭武器装备严重不足,箭矢不得不使用骨制箭头。 王庭的护卫虽披全甲,但普通军卒却只能身着半甲,仅有部分精锐部队能配备完整的铠甲。 军事力量的衰退导致北元粮食短缺,长期执行的禁酒令便是明证。” “信仰轮回的宗教观念,令许多无力缴纳赋税的百姓沦为罪人, 被迫以战兵的身份赎罪,这不仅削弱了元庭的军事力量, 也使士兵们心生绝望,渴望早日解脱。” “皇位继承之争已至白热化阶段,天宝奴与地保奴的斗争激烈,各自拥有元庭官僚的支持。 乌萨尔汗却似乎在隔岸观火, 可能意在利用这场争斗转移朝内的矛盾,稳定政局,这一点值得我们善加利用。” 陆云逸小而平缓的声音一点点流入刘黑鹰的脑海,让他脸上越来越迷茫。 过了许久,陆云逸才停了下来,眨了眨眼睛,继续道: “然而,元庭亦有其优势, 地理位置的战略重要性便是其一, 地势险要,易于防守而难以攻克, 无论是北上还是东进,都能迅速调整战略。” “王庭迫切推行的改革, 促]成了北元文化的多元融合,汇聚了蒙古、汗、藏、回等民族的文化精髓, 预示着一旦改革成功,北元将迅速崛起,但可惜,改革注定失败。” “作为元朝的继承者,北元王庭在草原上拥有广泛的影响力, 曾与高丽、畏兀儿等周边政权保持紧密联系。 然而,自从辽东地区被大明占领后,这些联系便被迫中断。 至于北方野人,暂时无法探查能否与其联系,我倾向于有联系。” 陆云逸眉头紧皱,仔细想着北元的优点, 但奈何.如今是第一日前来,所看到的东西不多。 叹了口气,陆云逸轻轻甩了甩头:“就这些。” 他转而看向刘黑鹰,发现其一脸呆滞地愣在那里,小小的眼睛中却是茫然。 陆云逸一巴掌拍了过去:“你在做甚?记下了吗?” 刘黑鹰一个激灵,眼神重新恢复焦距,连连点头,同时面露佩服: “记下了云儿哥,不过我不知道意思..我怕忘。” “没事,明天早上你过来与我差不多说一遍就行了。” 陆云逸轻轻一笑,这只不过是第一日的归纳总结,稍稍提醒就能重新总结, 他如刘黑鹰说也是稳妥起见。 刘黑鹰顿时面露佩服,眼神中带着激动,连连说道: “云儿哥你真厉害,能探查到这么多东西,这这就是真正的斥候吗。” 陆云逸摇了摇头: “不,这叫间谍,也叫暗探, 让你多读书你不听,归纳总结是行军打仗的必备, 能让军伍变得越来越强,那《孙子兵法》你背了吗? 对了,还有一点.乌萨尔汗崇尚汉文化,深谙古籍, 这使得我们绝不能与其结盟,必须尽早铲除,以绝后患。” “为什么啊?”刘黑鹰瞪大眼睛,眼里闪过迷茫,草原人学汉法不是好事吗? 陆云逸脸色凝重: “汉人隐忍不吃亏,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君子藏器于身,待时而动,这些道理乌萨尔汗想必懂。 另外,他喝酒很克制,只喝三杯, 这叫‘藏刀于心,以钝示人,以锋策己’, 他是一个长着草原人相貌的汉人, 一旦有机会,他一定会报仇,图谋草原中兴, 对于这等敌人,早点杀了了事,不要给自己留祸端。” 刘黑鹰有些恍然地点了点头,好像的确如此, 他与云儿哥为了报阎三的打压之仇,忍了许久。 平日里恨不得一刀砍了他,见了面还要低头哈腰地叫大人。 “对了,你还未回答我,《孙子兵法》你可曾熟记于心?”陆云逸眼神迷离,突然问道。 “背过了。” “哦,《孙子兵马》是招式,你还缺心法,我想想”陆云逸摇头晃脑,身体绵软。 刘黑鹰面露期待,就那么等着。 陆云逸摇晃了一会儿,猛地抬起头,面露朦胧: “有了,《吴子》,你要学吴子,内修文德、外治武备、总文武、兼刚柔, 这样就差不多了,算是一个优秀的将领。” 刘黑鹰连忙记下,而后说道:“云儿哥,要不歇息吧。” 陆云逸心智清醒了刹那,点了点头: “休息吧对了,把两个人叫进来,这冬日太冷了。” “啊?先生知道了要打死你。” “天高皇帝远,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快快快!!! 我现在是阿日斯楞,要做阿日斯楞做的事。”陆云逸自我安慰,充满期待 翌日清晨, 陆云逸在睡梦中感到身体沉重异常, 不由得皱紧了眉头,随后猛然睁开了双眼! 床铺不大,却挤满了人, 他轻轻移开身上的胳膊,沉思片刻,眼中流露出迷茫之色. 昨日之事,他竟然完全不记得了, 以至于现在还要仔细思考一番自己在何处。 这时,寓意着阳光的苏日娜缓缓睁开了眸子,她将头轻靠过来,柔声说道: “殿下,您不愧是乃蛮第一勇士。” 陆云逸的脑海逐渐浮现出零星的片段,往事如断线珍珠,一粒粒串联起来。 他看向床上的太阳月亮,不由面露怪异, 不过他很快便恢复了坦然,淡淡开口: “现在是什么时辰?”“回殿下,已是辰时过半。” 象征着月亮的萨仁缓缓睁开眼睛, 脸上带着淡淡娇羞,将脑袋狠狠低下,只能细声细语。 “那快些起来吧,已经不早了。” 陆云逸轻轻摇头,尽管头痛欲裂,他还是强撑着腰腹之力,让自己站起身来。恍惚间,他觉得有些腿软,又握了握拳头,似是有些绵软无力。 陆云逸脸色一僵,副作用竟来得这般迅猛? 他暗暗告诫自己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便飞速爬了起来, 简单用清水清洗身子,萨仁与苏日娜也过来帮忙。 直到半个时辰后,陆云逸才走出军帐,脸上带上了一丝丝红晕,自言自语: “陆云逸陆云逸!你怎能如此堕落!! 吾日三省吾身,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父亲不在身边,缺乏有力监管之后人就会堕落,后人诚不我欺。” 陆云逸首先找到了刘黑鹰,了解到昨日的所作所为和所言之语,心中这才稍感宽慰。 至少在未睡之前,他还是有理智的。 随后,陆云逸前往拜访地保奴, 却被告知其天未亮便已外出,这让陆云逸眉头轻蹙,眼中掠过一抹疑色。 天宝奴与地保奴相比于北元其他朝臣, 操守要好得多,但也不至于宿醉之后天未亮就起床 正当陆云逸沉思之际,鄂尔泰急匆匆地赶来,身着战甲,满身风尘,仿佛刚从战场归来。 他见到陆云逸后眼中闪过一丝惊喜,连忙说道: “阿日斯楞殿下,您居然这么早就起来了,苏日娜与萨仁没有伺候好您?” 陆云逸连忙摆手:“她们很好,你这是.作甚?” 鄂尔泰嘿嘿一笑,开口说道: “殿下,昨夜传来消息, 族人在百眼井附近找到了鞑靼部的骑兵, 二殿下早上便已经前去迎接,此刻刚好返回,让我来请殿下您过去。” “真的找到了?”陆云逸的脸上露出一抹难掩的喜悦。 这并不是他故意为之,而是心绪至此。 “嗯,您快跟我来。” 于是,鄂尔泰带着陆云逸在军寨内穿行. 一刻钟后,便来到了一处宽大空地, 一来到这里,陆云逸就闻到了久违的血腥味, 还看到了在空地中央静静站立的百余名‘鞑靼部骑兵’, 他们的盔甲破碎不堪,身上血迹斑斑,脸上的胡须与发丝被血污粘结,一片狼藉。 战马无力地张合眼睛,四蹄也不再刨动,看样子已经疲惫到了极点。 而地保奴就站在一侧,不停地说着什么,面露焦急。 他见到陆云逸到了,眼中顿时闪过惊喜,连忙小跑着过来,急匆匆说道: “阿日斯楞,你快来看看,这是不是你碰到的鞑靼部骑兵, 他们与明军厮杀多日,戒心很重,不相信我能给他们庇护。” 陆云逸一边听,一边快速走了过去, 见到熟悉的面孔后,顿时松了口气. 武福六站在那里,脸庞刚毅而深邃,犹如刀刻斧凿, 一双眼睛犹如猎豹般锐利,闪烁着锐利的光芒,来回扫动着四周,充满警惕。 染血的长刀依旧停留在他的手中, 其上不仅有红白之物,还有一些断裂的锯齿,粗糙有力的手掌都已经被浸润在血浆之中! 仅仅是站在那里,就充满了杀伐之气。 武福六此刻也见到了熟悉的面孔,眼神微微轻松,望了过来。 陆云逸快步走到他身前,上下打量着他,嘴角的笑意无论如何也压制不住, “博尔术将军,真没想到在这能与你重逢!” 武福六的神情稍显放松,向陆云逸微微颔首: “阿日斯楞殿下,别来无恙。” 他表现得有些消沉,陆云逸看向他后方,有些狐疑地指了指: “这这是?” 武福六瞥了一眼地保奴,又看向陆云逸,肃穆的脸上出现了一丝哀痛: “分别之后,我们便被明军追上, 弟兄们为了让我逃离,拼命阻拦,我们一边逃一边跑,族人越来越少. 直到昨夜,幸遇王庭的骑兵, 我才惊觉我的族人如今仅余不足两百人。” 陆云逸沉默了,武福六也是如此, 旁边的地保奴轻轻叹息,眼中掠过一丝同情. 眼前这二人都是勇猛之辈,但.都被明军所害, 一时间,地保奴心中竟然没来由地产生一丝畏惧, 短短不过二十年,明军已经打到了草原上,那距离这里还会远吗? 这捕鱼儿海,他们又能待几年? 深吸了一口气,地保奴郑重地看向武福六: “博尔术将军,我的诚意您现在相信了吧,阿日斯楞殿下能向您证明王庭的友好。” 当武福六的视线挪开后,便重新恢复了杀气重重的模样, 他有些冷漠地扫视了一眼地保奴,冷声说道: “我鞑靼已经死了千余勇士,若是再进攻大明,还不知要死多少族人, 友好?王庭就是如此表现友好?让我的族人们送死?” 地保奴脸色一僵,心中没来由地涌现出一股愤怒, 他是王庭二殿下,还未有人如他如此放肆! 但.他又觉得此人之表面情有可原, 毕竟这博尔术忠诚的乃是鞑靼,为了不相干的人送掉了族人性命。 一旁的陆云逸十分满意武福六的表现, 连忙在一旁打圆场,他叹息一声,声音有些沉重: “博尔术将军,明人的厉害相比你我都领会了, 若我们草原再不团结起来.恐怕会被明人各个击破! 现在,不是内讧的时候!” 地保奴不可置信地抬头看向陆云逸,心中感动万分,这也是他一直的心中所想。 武福六冷哼一声: “我只是不想我的族人白白死去,并不是不敢与明人作战。”他目光如电,看向地保奴: “我将借兵五千,去搜寻明人,将他们一网打尽! 那明人将领是个厉害的后起之秀, 若是不早日根除,那他恐怕会成为我草原大患!” “这”地保奴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王庭已经做了决定, 在这几个月内不去招惹大明,好好地稳固实力,招揽更多的草原部落 陆云逸在一旁又说道: “博尔术将军,这也是我之所愿, 但在这之前你要好好休息,族人们以及战马都已经累了, 至于借兵之事,须由可汗亲自定夺。 二殿下是贤明的皇子,比天宝奴更适合台吉之位, 他对可汗尊敬有加,你这样问,是陷他于不义。” 地保奴没有想到阿日斯楞会为他说如此好话,他一时感动有加。 这博尔术能千里迢迢送信,一是其悍勇,二想来在鞑靼部也有几分威望,能得到此人的支持, 无异于先天宝奴一步,这一步虽小,但能撕开的口子却很大。 他向陆云逸投了一个感激的眼神。 武福六也是聪明人,听明白了其中意思,将视线挪到地保奴身上,来回打量, 而后居然朝地保奴拱了拱手,让他受宠有加。 “殿下,先前是我鲁莽, 我的族人死了许多, 我很伤心还请原谅我的鲁莽,并接受我的感谢, 是您给了我与族人们仅剩的生机, 若我能回到部族,定然将此事告知头人。” 地保奴欣喜若狂,无法自控,连连说道: “还请将军先行修整,我这就去禀告可汗。” 他而后看向陆云逸,语气中带上了一丝亲切: “阿日斯楞,我的朋友, 请你带博尔术将军回到营寨,我要去告诉可汗这个好消息。” “自当效劳,二殿下请便。”陆云逸面露笑容.. 看着他带人匆匆离开,陆云逸快步上前,假装帮他收整马鞍,迅速问道: “如何?怎么搞成这样?” 武福六眼中闪过一丝阴霾,快速说道: “我们在路上碰到了鞑靼部的战兵。” “鞑靼部?”陆云逸心中一惊。 武福六点了点头: “属下怀疑送信的有两部,我等只截杀了一部,另一部已经化整为零,朝着北元而来。 我率领部下在草原上找了两天,只剿灭了四支百余人的队伍, 属下觉得,应当.还有。” 陆云逸只觉得浑身冰冷,汗毛倒数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轻轻点头: “我知道了,你做得很好,若是天宝奴的人来寻你,不要犹豫,跟他走。” 武福六心中顿感迷茫,但还是轻轻点头: “是。” (本章完) 第70章 元庭之危 第70章 元庭之危 王帐,地保奴见到了刚刚寻营而归的乌萨尔汗与王妃, 便将鞑靼部骑兵的情况详细禀报,乌萨尔汗听后神色凝重,沉思片刻,继而沉声说道: “先让鞑靼部的勇士们好好休息,随后再引他们来见我。” 地保奴面露喜色,急忙鞠躬: “是,儿臣还有一事想要禀告。” “说来。”乌萨尔汗大马金刀地坐在上首,脸色一点点平静,看不清内心心绪。 地保奴脸色凝重,沉声开口: “可汗,阿日斯楞与鞑靼部骑兵的遭遇清楚表明, 明人的野心日益膨胀,竟然将手都伸到了草原上, 并且据二人所述, 明军中不乏勇猛精悍的新锐将领, 他们甲胄精良,作战勇猛,能将乃蛮部与鞑靼部的骑兵打败, 虽然我王庭的兵马强悍,且不惧之,但我等也应当早日防范。” 直到此时,乌萨尔汗才颇为满意地点了点头,面露赞赏: “难得你能看得如此深远, 你说得没错,明人这些年来扶持瓦剌与鞑靼,对我们王庭步步紧逼, 他们不仅仅要战胜我们草原人,还要彻底剿灭我们草原人!” 容貌美丽的北元王妃脸色不禁凝重起来,白皙的手掌紧紧攥起。 地保奴亦是觉得有莫大的恐惧笼罩自身,险些让他无法呼吸, 大明给他们的压迫力,比之任何敌人还要大。 仅仅是那绵延万里的边疆兵马,就让他们无力招架。 一点点平复自身心绪,地保奴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沉声开口: “可汗,对于此等局面, 王庭要做出应对,万万不可等待,否则大祸临头就在眼前。” “你可有何良策?” 乌萨尔汗的目光缓缓移向地保奴,眼中掠过一丝深意。 “臣觉得,王庭应当取各家之所长, 强横部落勇士战力,让他们能与明人在战场上一决高下。 昨日那阿日斯楞与我说过一句话,让臣大感震撼。” “说来。” “战场上打不赢,在谈判桌上就更别想赢。”地保奴眼神锐利,浑身散发着杀气。 乌萨尔汗听后微微一愣,而后目光猛地深邃起来,不由得点点头: “乃蛮部不愧是传承了千年的大部,就算是没落,底蕴也依旧深厚。” 地保奴眼中闪过喜色,连忙开口: “因此,臣提议汇聚各方优势,在王庭中开展练兵, 至少让我们王庭的勇士勇猛起来,碰到明人骑兵后有招架之力, 如此我们利用天时地利人和方可取胜。 先前阿日斯楞到来时,臣就有此等想法, 臣又找回了鞑靼部的骑兵,这等想法再也无法压制,还请可汗准允。” 不知为何,乌萨尔汗脸上没有一丝激动,有的只是平静, 过了许久,乌萨尔汗才幽幽开口: “地保奴,你是一个好皇子,也是部落的好领袖,就这么去做吧。” 地保奴脸上出现狂喜,几乎无法自控,连连说道: “多谢可汗!地保奴定为王庭肝胆尽碎,舍生忘死!” 乌萨尔汗轻轻点头:“照顾好鞑靼部的勇士,他们的到来,同样是好消息。” 这时,地保奴脸上闪过一丝迟疑,犹豫片刻还是开口道: “回禀可汗,那鞑靼部的博尔术将军想要借兵五千,为他们的族人报仇,被臣搪塞了过去。” 乌萨尔汗脸上依旧古井无波: “你做得很好,退下吧。” “臣告退。” 待到地保奴走后,王账内才传来了一声幽幽叹息,乌萨尔汗脸上难掩疲惫 一旁的王妃见状面露心疼,连忙为其揉捏着脑袋。 乌萨尔汗闭上眼睛,紧皱的眉头有了刹那间的舒展,但还是难掩忧思。 “可汗,地保奴是个好孩子, 他说得很对,至少也要让我们的勇士强大起来。” 王妃轻柔的声音在王帐内回荡,使得乌萨尔汗的眉头又微微松了些。 “此举仅能缓解表面症状,却未能触及根本, 王庭勇士的衰败并非源自战阵,而是人心的涣散, 每日清晨,你我巡视营地,却发现能够早起操练的士兵寥寥无几, 明明已经禁酒,但他们总是喝得酩酊大醉,睡到日上三竿。 营寨之外,还有众多族人正忍受着饥饿与寒冷,粮食匮乏。” 说着,乌萨尔汗脸上闪过一丝自嘲: “然而,他们亦是王庭的勇士,有时仅需一袋稻米, 便足以换取他们的忠诚与生命,让他们为王庭舍生忘死, 但此等身无牵挂,一心求死的军卒, 在战场上,甚至比不得明人的民夫。 至少那民夫还想着拿到银子回到大明与妻儿老小安居乐业, 而我们的勇士,只想着快一些死,去赎罪。” 乌萨尔汗没有睁开眼睛, 所以看不到王妃脸上的痛苦,只能听到她悠悠传来的声音,能从其中捕获到一缕同情。 “可我们别无他法,冬日还未彻底过去, 我们要等,等到开春,等到草场肥沃, 那时我们才有更多的粮食,能让族人们吃饱, 想来到那时,族人们就不会只想着去死。” 乌萨尔汗轻轻点了点头,嘴角带上了一丝笑容: “快了.冬日终于要过去了, 地保奴是个好孩子,昨日饮酒,今日他天未亮便已起身去寻鞑靼, 并且在借兵一事上他做得很好,没有放下豪言壮语。 只可惜.废长立幼乃取乱之道,就算是本汗多加偏袒,也无法服众。” 北元王妃轻轻一笑,手掌中的力道愈发轻柔: “可汗春秋鼎盛,何至于此刻就考虑此事, 况且他们二人都是我们的孩子,由谁来壮大族群都一样。” 乌萨尔汗嘴角出现一丝笑容: “你说得没错,本汗还年轻可以等, 明朝的皇帝已经老了,本汗可以等他死, 一旦他死了,大明大乱, 定然对我等草原无法顾及,到那时就是我等的机会。” 说着,乌萨尔的声音一点点空洞:“真希望他.快些死啊。” 北元王妃莞尔一笑,轻轻开口: “原来可汗在等此事,也难怪可汗对明人肆虐多加忍让,也不曾帮鞑靼复仇。” “小不忍则乱大谋,现在去招惹大明, 等来的.只可能是那老皇帝的濒死一击, 以他的行事,他若察觉到自己要死了, 一定会拼尽全力将元庭也带走,这是他战斗了一辈子的敌人。 所以我们不能松懈,王庭今年在这捕鱼儿海休养生息, 等到秋日到来,我们便向北而行, 北山野人那边本汗已经联系好了,他们愿意与我王庭睦邻友好。”“这么快?”北元王妃面露诧异,眼中闪过一丝惋惜, 王庭在去年秋日来到这捕鱼儿海, 这里草场肥沃,又是合赤温大王的领地,有许多人还心系王庭, 若仅仅停留一年就走,太过可惜。 王妃的心思,乌萨尔汗也知晓,他面露遗憾: “去年,大明发兵数十万攻打了纳哈出,将整个辽东之地收获囊中, 以那老皇帝的急切,至多修整一年,就要再次对草原动兵, 所以我们要在这之前早早逃遁,不给他以可乘之机。” 乌萨尔汗长长地叹了口气: “老皇帝老了,他已经着急了, 迫不及待地想要平灭草原,我等还是避一避吧。” 北元王妃脸上出现一抹痛楚,乌萨尔汗是何等人她清楚, 年少成名,自幼骄傲,费尽心力让这北元又强大了许多, 但如今.也要不得不避大明之锋芒, 其心中痛苦,大概只有北元王妃可以体会。 她轻轻抚摸着乌萨尔汗的脑袋,柔声说道: “可汗先歇息片刻,待到用过早食,我带您去看看那些营寨外的族人,让他们沐浴王辉。” “辛苦你了.” 地保奴匆忙返回自己的营地, 却遭遇了他极不愿见之人——天宝奴, 而且,更让他愤怒的是, 天宝奴此刻正如得胜归来的大将军, 与那鞑靼将军博尔术站在一起,相谈甚欢。 他还看到了博尔术身后的那些刚刚清理完身体的军卒, 水渍未干就已经在匆匆穿衣,身旁还有战马相伴,其目的不言而喻! 这些鞑靼部的人,竟如此忘恩负义,转而投向了天宝奴! 而此刻,阿日斯楞正面露焦急,与那博尔术激烈地交谈, 从飞快闭合的嘴巴可以看出,阿日斯楞很是卖力地劝诫。 地保奴快步走到近期,刚刚进入营寨他果然听到了阿日斯楞的大喊, “博尔术将军!您忘了是谁将您带回来的吗?” “我们草原人的忠诚与感恩您忘了吗?” “二殿下与我有恩,你我曾并肩作战,还信不过我吗?” 阿日斯楞的声音越来越大, 周遭一些帐篷内走出一个个草原人, 站在那里怔怔看着,场面热闹起来。 甚至,到最后, 阿日斯楞的声音让所有人都面露惊骇,有些后悔走出帐篷。 “博尔术将军!天宝奴虽是台吉, 但其心胸狭窄,当初还想要杀我乃蛮部勇士, 您跟随他,恐怕不会有好下场!! 二殿下才是我心目中真正的台吉!!” 不等博尔术开口,天宝奴的眸子已经瞪了过来, 跟随他前来的军卒刹那间拔出长刀,面露凶悍! 天宝奴冷声开口:“我为王庭台吉,你有异议?” 陆云逸毫不示弱,腰间长刀顿时出鞘,浑身杀气腾腾,喝骂道: “我乃蛮部虽然没落,但也不会肆意杀我草原族人, 而你不光要杀我乃蛮部之人, 对于部下军卒死伤置若罔闻,此等人如何能为台吉!! 今日我便行那大不敬之举,为草原谋一个朗朗晴空。” 话音未落,陆云逸长刀悍然砍出, 其身后军卒亦是如此,义无反顾地朝着天宝奴而去! 天宝奴脸色大变,眼眶中浮现出的是那日冲阵之时的悍勇场景, 让他眼中闪过一丝惧意,连忙带着博尔术后退到军卒之中。 倒是快步赶来的地保奴怔怔出神, 一点点放缓步子,看着那人影在军卒中悍勇冲杀,心中没来由地涌现出一股感动, 虽然他与天宝奴的争斗已经持续数年, 但还未有人在大庭广众之下说过他地保奴乃真正的王庭台吉。 “乃蛮部不愧为草原大部,所传所教都以草原为主,他.他是真正的草原人。” 地保奴心中无声自语,心中的感动快速收敛,眸子恢复冷冽,脸若寒冰, 他快步上前,朝着周遭愣神的军卒大喝道: “愣着干什么,将他们分开!” 一时间,千余名军卒涌了上来, 以蛮横至极的手段将两拨人马分开, 陆云逸所率领的军卒被挡在一侧,而天宝奴所率领的军卒则被长刀架着脖子,按在地上! 天宝奴见状顿时怒骂: “地保奴!你作甚!!” 地保奴慢条斯理地走了过来,态度也没有以往的谦恭, 他在天宝奴与博尔术身上来回打量,嗤笑一声,问道: “我倒是想问问天宝奴台吉,博尔术将军乃我天未亮就从草原接回, 你当时在做什么? 在搂着你那美姬呼呼大睡! 如今人我带回来了,台吉却堂而皇之地来我之地拿人,这让我的脸面放在何处?” 地保奴如此激烈的言语让天宝奴都愣了愣, 以往二人虽然针锋相对,但面上兄友弟恭还是在努力维护。 他不知为何地保奴会如此激烈,但身为台吉,不能示弱! 天宝奴轻笑一声,抬头扫视四周,轻笑道: “地保奴,博尔术将军远道前来,乃我王庭贵客, 他就想要五千骑为族人报仇,这何错之有? 你给不了博尔术将军报仇的机会,还不让我来给?” 地保奴脸色一僵,脸色难看, 若是没有刚刚在王帐内的豪言壮语,他此刻就可以答应, 但如今知道了可汗的心思,他反而不敢轻易许诺。 就在这时,一侧的武福六站了出来, 黝黑的脸庞上带着一丝羞愧,他朝着地保奴拱了拱手: “二殿下,相救之恩博尔术铭记在心, 但族人之仇也不可不报,待到复仇之后, 若博尔术还活着定来报答二殿下搭救之恩!” 说完武福六不等地保奴说话,便将眸子投向陆云逸,面露坚毅带着一些复杂,沉声道: “阿日斯楞殿下,你我曾并肩厮杀,共同面对明军,乃生死兄弟, 书信送到,博尔术感激万分! 为表报答,博尔术愿与那明军决一死战,为你我之族人报仇雪恨, 若我能活着回来,你我对酒当歌,畅饮一番, 若我回不来,还请阿日斯楞殿下饮酒时,也给博尔术一杯。” 武福六黝黑的脸庞上尽是坦然, 但一言一行却充满豪爽,让在场之人面面相觑,不知多少军卒动容, 此等重情重义之辈,无论走到哪里,都能得到他草原人的尊敬。 见地保奴要说话,陆云逸连忙长叹一声,朗声开口: “博尔术将军,我阿日斯楞活了二十年,从来没有佩服过谁, 但如今.博尔术将军之大义,让我佩服! 草原有此等忠义之士,实乃草原之幸。” 陆云逸转头面对地保奴,面露感慨,声音不疾不徐: “二殿下,我知此举不妥, 但还请看在博尔术将军赤胆忠心的份上,让其离去” 话已至此,地保奴心中愤怒无比, 他环视四周,将所有人的表情尽收眼底,心里咯噔一下. 他有些低估了草原人对忠义之士敬佩。 深吸了一口气,地保奴重重挥了挥手,便不作言语径直离开! 周遭军卒也松开了身体,挪开长刀 天宝奴嘴角一点点勾起笑容,眼神中充满得意, 故意瞥了一眼地保奴所在的帐篷,轻哼一声,故意大声道: “博尔术将军,请!” (本章完) 第71章 以”杀“震敌 第71章 以”杀“震敌 一行人渐行渐远,地保奴的营地霎时沉寂下来, 军卒与侍者面面相觑,不敢出声。 地保奴的脸色已经阴沉到极点, 费尽心力耗费大笔钱财将人带回来,却落得为他人做嫁衣, 其中落差让他心中愤怒。 他的目光在阿日斯楞身上稍作停留,眼中掠过一丝不满,但终究归于无形。 练兵在即,鞑靼部的人已离去, 乃蛮部的人便显得尤为宝贵,必须牢牢把握。 只是心中的烦闷无法缓解,地保奴索性转头离去,径直回到帐篷之中。 地保奴回到军帐,独自坐着,心中郁结难舒, 很快,一名五十余岁的老者便快步走入军帐, 见到地保奴如此模样,轻轻一笑: “拜见二殿下,不知殿下此刻心中所思何事?” 地保奴轻轻瞥了他一眼,一挥手, 侍者顿时将帐篷的帷幕揭下,帐篷内猛然变得灰暗。 地保奴神情阴沉,冷声说道: “鞑靼部的人被天宝奴领走了,我们在白费功夫。” 那老者轻轻一笑: “敢问殿下,何出此悲观之言?依老朽之见,这实为天赐良机。” 说前半句时地保奴已经忍不住发怒, 但到了后半句,地保奴眉头微皱,面露思索 “何出此言。” 略显暗淡的阳光挤了进来,照出了军帐内的蜉蝣,打在老者身上,映衬出了其忽明忽暗的脸庞: “敢问殿下,可汗会答应借兵一事吗?” 地保奴摇了摇头:“不会,我先前去见可汗,将推脱博尔术之事告知可汗,可汗很是赞同。” 那老者褶皱的脸庞如同菊一般绽放: “那便是了,王庭需休养生息, 无意与大明为敌,所以借兵之事无从谈起,除非突生变故。 如此一来,天宝奴台吉看不清局势,猜不透可汗心中所想, 又匆匆答应了博尔术,最后定然下不来台, 天宝奴台吉这个脸,是要丢尽了。” 地保奴眉头微皱,依旧觉得心中烦闷,轻轻摆了摆手: “丢脸有何用? 算丢再多的脸,他也是台吉, 况且,鞑靼部对王庭事关重大,若站在天宝奴那一边,我.没有机会。” “殿下莫急,此等大事一个送信的将军还无法决定, 决定您地位的,归根结底还是可汗与王妃, 只要您能让王庭军卒变强,重返辉煌, 到那时,就算您不是台吉,您手下之兵也会将您送上台吉之位。” 老者徐徐说道,地保奴轻叹一声: “如今..只有此等办法了,可.此事何其难?” “即便艰难重重,亦需奋力前行,让可汗与王妃目睹您的努力。 现在王庭接纳了一些新的部落,还有鞑靼与乃蛮两部的人在, 就算是偷,也要将他们的战法偷过来, 集百家之所长,传授给部下之军卒,这才是头等大事。 若有朝一日,殿下您手中之兵乃王庭第一军, 到那时.台吉是不是您重要吗?” 此举大逆不道,但地保奴心中畏惧的同时居然怦怦直跳,无法自控。 “殿下,阿日斯楞与博尔术将军交好, 二人共同被明军追杀,道一句共患生死也不为过, 只要阿日斯楞殿下能坚定地站在殿下这一边, 那博尔术在哪里并不重要。 只要借兵一事不成,博尔术自当亲近殿下。” 这么一说,地保奴的心情好些许多,这些事情他也想得明白, 只是觉得被天宝奴就这样带走了人很是气愤。 轻轻叹息一声,地保奴重新振作: “我知道该如何做了,命人去告知阿日斯楞,午后在校场演武。” 说到这,地保奴面露思索,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若我邀请天宝奴一同演武如何? 或许还可以邀请可汗与王妃一同观看。” 老者眉头微皱,略微思索: “此举甚好,可以让可汗与王妃见到您复兴王庭之决心, 我等还可以让一些军官前来观看, 若阿日斯楞足够悍勇,展现出了足够吸引人的本领, 相信会有很多军卒想要投奔二殿下。 现在王庭之中,想要通过杀敌立功爬上高位者依旧不计其数。” 地保奴脸上绽放出笑容,不假思索地站起身,朝着帐外走去,还丢下一句话: “我这就去向可汗禀报。” 在刘黑鹰的军帐内,陆云逸神色凝重,眉头紧锁,步履不停。 鞑靼部还有骑卒来到捕鱼儿海附近,这对他们来说绝对是一个晴天霹雳。 若是处理不当,他们这百人可能会命丧当场,无力逃窜。 就在这时,一脸凝重的刘黑鹰沉声开口: “云儿哥,我们可否找个借口先行离开, 早日撤回庆州,这样或许更为安全。” 陆云逸叹息一声:“武福六或许能离开,但我们不能。 在他们眼中,我们此行本是为了投奔纳哈出, 如今纳哈出消亡,我等作为丧家之犬,只能依靠于北元朝廷, 若此刻走,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刘黑鹰想明白其中关键,轻叹了口气: “云儿哥,为何武福六去了天宝奴那边, 若我们在一起,遇到事情也能商量一二。” 陆云逸脸色凝重,缓缓摇头: “不能在一起,那样过于显眼,容易激起天宝奴的猜疑, 到那时.我在明敌在暗,想要防范都尤为困难, 至少现在乃蛮与鞑靼两位皇子各占其一,能维持平衡。” 说着,陆云逸眼中闪过一丝阴霾,重重叹息一声: “更重要的是,若是鞑靼的骑兵真的找上门来,倒是也有狡辩的机会, 若是将宝都压在地保奴身上, 天宝奴一定会用尽全力将我们的身份坐实。” 陆云逸的声音越发低沉,连带着刘黑鹰也感受到了心头沉重。 不过陆云逸随即笑了起来,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 “不要担心,就算那鞑靼部来了,我也有办法。” 直到此时,刘黑鹰才放下心来,脸上也挂上了笑容: “云儿哥,你要吓死我了,我还以为要死了。” 二人都笑了起来。 这时,淡淡的脚步声自帐篷外响起,很快鄂尔泰的脑袋便探了进来, 见到二人,他嘿嘿一笑: “阿日斯楞殿下,赛博黑鹰殿下,二殿下有请。” 不多时,二人见到了地保奴,答应了他互相演武的请求。 一个时辰后,二人穿戴上甲胄,骑上战马, 来到了位于营寨一侧的巨大校场上, 其中一半在王庭营寨之内,另一半则在之外。 此时这里已经被摆上了一个个的桌椅板凳, 一顶顶巨大帐篷半敞着,整齐面向前方宽阔校场。 此刻已经有许多披坚执锐的军卒抵达此地,浑身散发着凛冽杀气.。 然而,陆云逸及其随行队伍的到来,却让原本紧张的气氛突然变得微妙。 不仅是天宝奴的兵马气势一矮,就连地保奴身侧军卒眼中都多了几分闪躲。 两位皇子目睹此景,眼中掠过一抹不悦,却也只能默然接受。 乃蛮部军卒的凶悍,他们都曾亲眼见过,想要忘却,不是一件易事。 很快,鞑靼部的‘阿尔泰’也带着部下来到此地, 他们身侧有不到两百军卒,仅从气息上看,与王庭兵马截然不同。 那锐利的眸子几乎将所有人都视为猎物。 在所有人就位之后,王庭的乌萨尔汗与王妃携手而来, 乌萨尔汗仍旧身着戎装,英姿勃发,气势逼人。 北元王妃同样身着戎装,那紧绷的甲胄衬托出她的英武之姿,不同凡响。 二人一经到来,在场军卒气势为之一振,眼中的眸子锐利了许多。见到这一幕的陆云逸将其暗暗记下, 在王庭的军伍之中,乌萨尔汗与王妃地位举足轻重, 就连北元朝廷的丞相与太师都无法比拟。 乌萨尔汗走至半敞开的帐篷前,朝着在场的诸多军卒压了压手,震天响这才响了起来。 “参见可汗!” 三声齐鸣,声音愈发洪亮, 原本萎靡不振的军卒也打起精神,显得精神抖擞。 乌萨尔汗不做废话,看向站在右侧的二皇子地保奴,朗声道: “开始吧。” 地保奴脸上再也无法压抑激动, 这一次演武,是王庭融合百家所长的开始,也是王庭重新昌盛的开始! 他向前一步,声音洪亮,在四周回荡: “演武——开始~” 声音绵长,苍凉的号角声随之响起,在四周回荡, 甲胄碰撞之声从四面八方响起, 与之一同响起的还有整齐有序的脚步声。 陆云逸循声望去,只见一队大约有千余人的步卒从大部从走了出来, 身穿半甲,手拿长刀弓弩,领头一些军卒还拿着盾牌! 不多时他们便开始整齐有序地操练, 挥舞长刀,射出弓箭,举起盾牌,一系列动作一气呵成。 若是不懂军事之人见到这样一幅场景,定然会感叹于王庭兵马之强壮。 但陆云逸十岁从军,身经百战, 能轻而易举地看出这些军卒是架子, 其身上所缺少的,是真正战阵厮杀军卒所具备的悍勇,以及能豁出一切的勇气, 这也导致这军阵看起来绵软无力, 尽管军卒们已经在大声喊杀,却依旧少了几分震慑, 就连站在一侧的诸多战马都对其没有丝毫反应, 依旧在那若无其事地左顾右盼,刨动着地上仅剩不多的积雪。 地保奴面带微笑,目光微眯,凝视着前方演武。 此次演武军卒他经过了精挑细选, 能来此地的,都是在战阵上有所斩获的军卒, 虽然是临时拼凑,但气势非凡。 地保奴侧头看向骑在战场之上的陆云逸,问道: “阿日斯楞,与大明军队相比,我王庭兵马如何?” “王庭的兵力雄厚,远胜我乃蛮部数倍。”陆云逸想也没想便朗声回答。 但这话不仅是地保奴听懂了,就连周围的一些将领也听懂了, 脸色顿时阴沉下来,甚至有人发出了一声冷哼。 “我王庭勇士,就算是面对明军也能奋勇一战, 阿日斯楞殿下,我看您是被明军打败,心生畏惧。” 陆云逸循声望了过去,说话之人是一年轻人,二十余岁, 但其身上所穿甲胄却非同一般, 若是没猜错的话,官职应当是将军,但所统领的只有千余军卒。 应当是子承父业,并且稍有没落。 在北元朝廷,只要有足够的钱粮, 就可以肆意征兵,最后将人数禀告给枢密院即可。 这也导致了一段时间内,太师、大尉、丞相手中的兵马一度压盖过可汗。 纳哈出任北元大尉, 其掌握的兵力数倍于北元朝廷。 还有故元官吏中政院、宣政院、太医院、枢密院、大都督府,十个行省的重要官员将校, 辽东一战纳哈出降明, 仅仅是故元二品以上的官员就有一百多人,比之如今北元王庭还要健全。 这也导致如今北元朝廷的官员名不见经传, 只是搭建起来的草台班子,高职低配比比皆是。 如今陆云逸眼前的年轻人便是此等人。 对于此人挑衅,陆云逸只是轻轻瞥了一眼,朗声道: “我部虽然战败,但面对明军依旧不会怕, 只是不知这位将军若是与明军正面捉对厮杀,会不会怕?” 那年轻人脸色一僵,马上梗着脖子开口: “自然不会怕。” 只是在场之人都能听出他的色厉内荏。 陆云逸只是轻轻一笑,不作理会, 倒是让那年轻人面露愤怒,还想出言说些什么,但被地保奴打断。 “好了,乌兰巴图,阿日斯楞与明军捉对厮杀,自然知道其厉害, 而我等只是在这里放出豪言壮志,不知明军厉害。” 说完他不再理会乌兰巴图,而是看向陆云逸问道: “阿日斯楞,依你之见,这千人队若是对上明军,胜算几何?” 陆云逸一时间露出难色,在心中仔细思量一番,毫不客气地说道: “没有胜算。” 此话一出,不仅是地保奴脸色难看,先前出声的乌兰巴图则破口大骂: “阿日斯楞,你休要胡言乱语,扰乱我王庭军心!” 陆云逸轻轻摇了摇头,不作辩解。 地保奴压制下心中不满,面露请教: “阿日斯楞,你觉得这军伍的弱点在何处?” 见他不厌其烦地发问,陆云逸也不再掩饰,索性说道: “有形无神,徒有其表, 此等军伍莫说是放到战场上, 就算是让其穿越草原抵达大明边境,都要死上一些人。” “何出此言?” 地保奴知道元庭的军卒中看不中用,但也不至于沦落到如此境地。 陆云逸想了想,又回头看了看身后为数不多的军卒,面带歉意: “若想证明也极为简单,只不过如此会让王庭丢失一些脸面。” 听到此话,地保奴面露坚毅,深吸了一口气,重重点头: “无妨,今日请你前来, 就是要搓一搓王庭军卒的锐气,他们.还做着天下无敌的美梦,要让他们清醒一些了。” “二殿下,请恕我冒昧。” 陆云逸朝他拱了拱手,面露恭敬, 回头看向身后军卒,伸出手打了个手势。 其身后为数不多的军卒便夹紧马腹, 手握长刀,眼神为之锐利,浑身气势猛地一变! 一旁队列中原本摇头晃脑的战马眼神一凝, 猛地抬起脑袋,警惕地盯着前方,似是察觉到了危险气息。 地保奴深吸了一口气,面露期待。 但下一刻,让他猝不及防的事情发生了。 陆云逸猛地拔出长刀,伴随着一声震天的呐喊:“杀!” 噌噌噌,长刀出鞘之声响彻不觉, 军卒们的瞳孔猛地收缩成针尖大小,五官狰狞,齐齐发出一声大喝: “杀!” 当那一声声震耳欲聋的“杀”字响起,整个军阵仿佛都为之震颤, 战马无意识地摆动蹄子,硕大的眼睛中充斥着不安,嘶鸣声响起。 那声音宛如雷霆万钧,穿透云霄,震撼着大地,渐渐汇聚成一股洪流, 好似江河决堤,汹涌澎湃,势不可挡。 眼前那千余军卒没来由地心中一寒, 浑身紧绷,眸子中没来由地涌现出恐惧, 刹那间,整个战阵顿时变得混乱,与刚刚的整齐截然不同。 所有人都能看到他们的慌乱, 甚至还能看到有几把长刀掉落在地,发出清脆颤鸣。 不仅仅是地保奴,此刻就连乌萨尔汗都脸色难看, 从他之处,能看到几乎所有军卒, 在喊杀声响起的刹那,他们似乎都慌了神,无措地看着四周。 当甲胄碰撞,长刀掉落之声停止,陆云逸的声音才响了起来: “千余人的战阵厮杀中, 只能听到喊杀声、哀嚎声,以及战马蹄子踩踏大地的声音, 当整个世界都充斥着这种声音之时,就算是训练有素的军卒都会产生慌乱, 自身有十成功力能发挥出六成已经是人中龙凤, 眼前这些军卒不需要明军前来, 就由乌兰巴图将军现在率领百余骑随意冲杀,便可战而胜之.” 场面静悄悄的,陆云逸的声音传出去很远,传到了乌萨尔汗与王妃的耳中, 也传到了北元王公贵胄的耳中,也传到了那些军卒的耳中 所有人面面相觑,眉头紧皱到了极点. 纵使心中不甘,也不得不承认,阿日斯楞说的对。 (本章完) 第72章 ‘鞑靼部’的战阵之法 第72章 ‘鞑靼部’的战阵之法 在场的众人早已听闻乃蛮部骑兵的凶悍之名, 但无论如何也想不到, 仅是一个简单的‘杀’字,便足以让王庭精心挑选的战兵阵脚大乱, 若此时还称赞王庭军卒悍勇,未免显得自欺欺人。 乌萨尔汗端坐于半敞的帐篷内,目睹此景,眼神透出一丝黯然。 军卒衰弱,这本就是早就应该预料到的事情才对, 直至今日演武,揭开了王庭竭力遮掩的遮羞布, 乌萨尔汗这才感到,这等现实难以接受。 深吸了一口气,乌萨尔汗心中涌出一丝庆幸, 抬头看向地保奴,眼中饱含期待。 他轻轻挥了挥手,淡淡开口: “散去吧,如此军卒,丢的是我王庭的脸面。” 地保奴闻言微微鞠躬,面色凝重,但眼中难掩一丝喜色, 王庭军卒的表现越显不足, 他练兵的提议便越容易获得支持。 他微不可察地扫视着可汗王妃以及一众朝臣的脸色, 发现他们大多面色阴沉晦暗,眼神中充斥着不满, 越是如此,地保奴心中的喜色越是浓郁。 他轻轻一挥手,传令兵迅速将命令传遍各处, 那些刚刚上前的军卒开始缓缓后退,而原本准备上场的也止步不前。 事已至此,再行演武之事只是徒增笑话。 就在这时,北元台吉天宝上前一步,微微行礼,继而说道: “可汗,鞑靼部的骑兵,目前正于儿臣帐下休整, 既然是演武,不如让他部之人操练一二,也让王庭的勇士们平缓骄横之心。” 乌萨尔汗眉头微皱,眼中闪过一丝疑惑,轻轻瞥了一眼地保奴, 但见他脸色平静,乌萨尔汗也没有追究的意思,沉声开口: “演练一番,让王庭那些自负强悍的军卒见识一番,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天宝奴微微一笑,继而说道: “儿臣另有一个不情之请, 欲请阿日斯楞殿下与鞑靼部骑兵相互切磋,以开我军卒之眼界。” 此言一出,四座皆惊,众人面面相觑。 不少大人觉得不妥,然而地保奴眼中却掠过一抹喜色, 他先前正在困惑如何让两部人马合情合理地厮杀在一起。 如今天宝奴主动提出,地保奴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他面露沉重,向前一步, 朝着乌萨尔汗与王妃微微弯腰,面露恭敬: “可汗,鞑靼部的勇士昨夜才归营, 难免有所疲惫,考虑到两部邦交友好, 儿臣觉得,演武可以,但需要使用木刀,如此才不会伤了和气。 而且阿日斯楞殿下与博尔术将军共同经历过明军战阵,友谊深厚, 若让其刀兵相间,倒是显得我王庭小气了。” 天宝奴眉头微皱,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在他记忆中,地保奴还是第一次如此附和他之所言。 乌萨尔汗想了想,缓缓摇头: “若要让王庭勇士看清自身, 便安排博尔术与阿日斯楞分别与王庭军卒较量,胜者方可一较高下。” 说到这,乌萨尔汗笑了笑: “本汗也不会白白让勇士厮杀,胜者将会得到王庭册封,成为我王庭将军, 赏金百两,牛羊百头,奴仆百人。” 陆云逸听后眉头微蹙,面露思索,王庭要比他想象的还要拮据。 “阿日斯楞,你觉得如何?” 正在思考的陆云逸听到乌萨尔汗的声音后, 没有犹豫,翻身下马: “阿日斯楞如今流离失所,幸得王庭庇护,方有安身之所。 对于二殿下与可汗的命令,我自当遵从不误。” “好!博尔术呢?”乌萨尔汗脸上露出满意,将视线投向天宝奴身后。 武福六倒是不像陆云逸那般谦逊,反而面露倨傲, 他坐在战马上,轻轻颔首: “鞑靼与王庭世代交好,博尔术自当遵从可汗之命。” 武福六声音冰冷,带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行事也颇为不尊敬, 但乌萨尔汗却没有生气的意思,而是看向天宝奴与地保奴: “挑选出你们麾下最精锐的百名军卒,让他们展现鞑靼与乃蛮的勇猛。” “是!” 两位皇子眼中燃烧起熊熊烈火,看着对方丝毫不示弱。 虽然名为演武,实则已成为两位皇子之间的较量, 这使得在场的许多朝臣面露异色,心中各有所思。 陆云逸重新回到战马之上,将所有人的眼神收入眼底,心思一沉。 对于两位皇子的矛盾与针锋相对, 陆云逸已经在心里确定,就是乌萨尔汗故意为之, 他通过两位皇子的争斗来掩盖王庭诸多弊端, 让在场的诸多朝臣都深陷其中,无暇他顾,同样也互相牵制, 而乌萨尔汗则坐山观虎斗,维持着脆弱的北元朝廷。 从这两日的接触来看,乌萨尔汗无异于一位有雄心壮志的可汗, 手腕也拿得出手,更让陆云逸忌惮的,是其心胸。 要想一位帝王在大庭广众之下承认自家军卒不如他部,并不是一件易事。 陆云逸一边想一边催动战马, 从地保奴身后离开,径直来到校场边缘,更换木刀。 对面的武福六亦是如此,二人悄无声息对视一眼,都能看到对方眼中的笑意。 刘黑鹰凑了上来,小声说道:“云儿哥,真打还是假打。” 陆云逸耸了耸肩,开口: “自然要全力以赴,让他们见识我们的勇猛, 这样我们在王庭的日子才会更顺利。 至于结果,败下阵来便是。” 听到这番话,刘黑鹰的脸上未见失落, 反而显露出难以抑制的兴奋,眼中战意澎湃,他轻舔唇边: “弟兄们都说武福六勇猛,也不见有人说我勇猛, 今日倒是要借此机会,看看我俩谁勇猛!” 陆云逸面露异色,心中暗忖,此言不虚, 军中以及庆州百姓对于刘黑鹰的评价,总是‘那个黑胖子’。 如今升了官,还有几个军卒叫他‘黑大人’,气得刘黑鹰抓耳挠腮。 不久,两位皇子率领各自精选的军卒缓步而来, 人数不多,约莫百人左右。 这些军卒身穿甲胄,眼神平静, 周身散发着历经战阵后的从容,这些军卒与先前架子明显不同。 陆云逸心中明悟,抬头看向前方诸多大人, 想来是他们将压箱底的悍卒都拿了出来。 尽管王庭再弱,这整个营帐也有将近二十万人,挑选出两百个悍卒还是极为容易。 这时,地保奴笑了笑,问道: “台吉,敢问是谁先行?” 天宝奴同样笑了笑,毫不客气:“我是兄长,自然我先行。” 说着便挥了挥手,看着武福六,笑着开口: “博尔术将军,拜托了, 若是能让朝堂诸位大人以及可汗见到你的勇猛,那借兵一事想来不是问题。” 武福六轻轻点头,声音冰冷: “还请台吉放心。” 武福六甩了甩马缰,带着属下朝着校场一侧行去,静静等在那里。 地保奴挥了挥手,其挑选的百余军卒也同样如此,走到了校场的另一边。 在场诸位大人纷纷窃窃私语起来, 脸上带着赌徒独有的狰狞笑容,视线不停瞥向那两支军卒。 地保奴突感一阵紧张,手心不自觉地渗出了细汗,带着一丝焦虑地说道: “阿日斯楞,这些军卒均为诸位大人的亲兵,个个勇猛, 如今我借来一用,不知能否取胜?” 陆云逸没有客气,直接说道: “殿下,单凭个人之勇不足为凭, 战阵之胜,需赖军卒间的默契配合, 这百余军卒即便再勇猛,也敌不过整建制的百人队。”地保奴叹息一声,轻轻点了点头: “愿此战能使王庭的诸位大人警醒。” 这时,传令兵的一声高喊划破寂静,苍凉的号角声响彻云霄! “开始!” 众多显贵伸长脖子,目光充满期待,乌萨尔汗也坐直了身体。 这里是王庭,他们还是希望自家军卒能够获胜。 武福六挥舞着长刀,随着号角的响起, 他的眼神瞬间坚定,身形如离弦之箭般迅猛冲出。 马匹疾驰,蹄声如雷,激起一片尘土, 他身后一张张面孔带着坚毅而冷酷, 眼中闪烁着轻蔑与咧咧杀意,如一股黑色风暴席卷而来。 百余人的队伍所散发出如野兽一般的疯狂气息,让在场之人脸色一变。 不一样,鞑靼部的骑兵在静止不动时便与王庭军卒不一样, 如今展开冲锋,浑身气势再上一层,比之刚刚又变得不一样! 仅是百余人的冲锋,但在场的每个人仿佛都能看到血雾在空中弥漫,将他们带回了那久违的战场。 倒是王庭骑兵,先前充满淡然肃杀,但一经冲杀却显得混乱, 虽然同样气势非凡,但比之鞑靼部的骑兵差上了不止一筹。 “败局已定。” 一位历经沙场的大臣冷冷地开口,眼中掠过一丝不甘。 校场之上,百丈的距离一闪而逝,两边军卒重重撞在一起! 下一刻,不止一位大人的眉头皱了起来。 鞑靼部骑兵的战法颇为古怪, ‘博尔术’一马当先,其身后跟着两名军卒,再之后是三名..四名, 百余人的战阵仿佛在此刻形成了一支充满锐利的羽箭, 没有任何阻碍的.就这么刺入王庭百人军阵之中! 不少人面面相觑,眉头紧皱,场中发生的一切让他们心中惊疑不定。 博尔术并未如众人所料,单凭个人之力在战场上砍杀。 而是进行最简单的挥砍,抵挡自前方袭来的长刀! 但慢慢地,所有人都看出了其中端倪,不由得面露惊骇! ‘博尔术’挡开长刀之后, 其身后的两名军卒马上会补上来, 若是还有长刀挥砍下,那便出刀抵挡。 若是没有则会将长刀砍向先前被‘博尔术’挡开长刀的军卒。 其身后军卒亦是如此,在叮叮当当中, 鞑靼部的军卒就如羽箭刺入血肉般势如破竹,轻而易举地冲杀而过! 所带来的战果亦是斐然,王庭军卒已经有十余人倒在地上, 或捂着胸口,或捂着腹部, 他们被不止一把长刀挥砍而过, 即便是木刀,也让他们浑身剧痛,气血翻涌。 更让在场之人吃惊的是,那‘羽箭’穿身而过之后, 他们并未停下脚步,而是在前方划出一个大圈, 重新整队,再次发起冲锋,不给人喘息时间。 刚刚发生的事情眨眼间便再次发生, ‘羽箭’再一次穿过了停在原地的军阵, 这一次,让至少三十人倒在地上。 而那‘博尔术’所率领的军卒,没有哪怕一人倒下! 到了如此地步胜负就连不懂兵事的文官都看得真切, 再进行一次冲杀,这支百余人的王庭军卒便会全军覆没。 败了,败得太过干脆, 以至于让不少人都没有反应过来。 简简单单的两次冲杀,前后不过一盏茶的时间, 若是在战场之上,甚至可能还要简单, 第一次冲杀之后,遍地尸体就能让军卒没有敢战之心。 校场之上,武福六脸不红心不跳地勒紧马缰,一点点停了下来了, 颇有些冷漠地扫视那些倒地军卒, 又看了看手中木刀,暗暗可惜。 很快,他带着军卒离开校场,回到一侧, 朝着天宝奴与乌萨尔汗拱了拱手,不作言语,倨傲之情不加掩饰。 不过,在场的诸多军卒以及各位大人已经没了刚刚的不满,反而暗暗佩服。 在草原上就是如此,强者恒强。 地保奴此刻也反应了过来, 侧头看向一脸轻松的‘阿日斯楞’, 只觉得嘴唇干涩,喉咙上下涌动。 他此刻才真正明白了什么叫‘个人勇武不值一提’, “阿日斯楞,你..你能赢吗?” 见到‘博尔术’的勇猛,先前信心百倍的地保奴心中也有些嘀咕,不由得发问。 陆云逸神情凝重,叹了口气: “尽力而为!” 见地保奴一脸忌惮,陆云逸决定再透露给他一些,便说道: “二殿下,如今你看到的只是百余人的战阵配合, 一旦将人数扩充到千人,战阵将更为复杂,尤其是明人战阵。 小旗、总旗、百人队、千人队,层层递进,作战任务详细到每一个军卒, 他们相互配合,形成一个个整体, 冲杀起来杂乱不堪,但每一个百人队都有其任务, 一次冲杀,十个百人队只要有五个完成了既定军务,这场仗便胜了。” 地保奴脸上忌惮更深,呼吸一点点凝重, 他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向陆云逸,郑重说道: “阿日斯楞,你与明军交过手,知道其厉害, 你要帮我,帮我将王庭的军卒严加操练, 至少能加以抵挡,不至于一接触便溃败。” 陆云逸面露严肃之色,微微颔首,随后策马前行,直奔校场而去, 没过多久他回过头,露出笑脸: “二殿下,且先看我战过一番。” 地保奴心中没来由地涌现出一股自信, 脸上绽放出笑容,眼神坚定,狠狠点了点头! 但见到‘阿日斯楞’孤零零的五十余人,没来由地涌出一阵担心,踮着脚问道: “还是补到百人吧。” 陆云逸没有回答,而是背着身将手抬了起来,轻轻挥了挥。 骑兵战阵厮杀,尤为注重整体, 掺杂进一些草原军卒,人数会变多,但战力会减弱。 有了鞑靼部骑兵珠玉在前, 在场的诸多草原人已经没了心中憧憬,只求输得不要太难看。 更有甚者,一些大人已经在就鞑靼部与乃蛮部的骑兵演武暗暗下注, 至于场上的百余名军卒在他们眼中已经是败军之将。 站在校场之上,陆云逸眺望前方军卒, 敏锐地察觉到他们身上的一些惧意, 轻轻摇头,随即向着天宝奴高声挑衅: “台吉殿下,你的这些军卒要吓尿裤子了。” 天宝奴额头青筋直跳,拳头不由得紧紧攥住, 可恶!! 见他如此模样,陆云逸眼中掠过一抹寒光,透露出隐隐的杀机, 他斜视着手中木刀,冷笑一声,转向刘黑鹰: “黑鹰啊,你说这木刀能否杀人?” 刘黑鹰认真想了想:“能,但要用力一些。” 陆云逸十分满意,点了点头, 轻轻将手中木刀一个翻转,露出其宽厚的刀面,说道: “你带着人用刀面收拾他们,记住要用全力,打在大腿之上。” 刘黑鹰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却见云儿哥将刀面拍在他的大腿之上,解释道: “就是这里,拍击胸腔可能会让他们五脏移位破裂, 可能会当场惨死,这样不体面。 拍击这里更加隐秘,他们可能会一个时辰甚至数个时辰后才会死, 记住要用巧劲,打里面。” 刘黑鹰虽然不懂为什么,但记下了,对他来说这很简单。 陆云逸想了想,觉得还是解释一二: “大腿里有人最重要的经络血脉,在大腿内侧, 一旦这里破了,神仙难救, 同样地,外侧也遍布了不知多少经络血脉, 若是能一击将其破碎,那就会造成大面积皮下出血, 若是不及时诊治,人就会死。” 说着,陆云逸笑了笑: “可能在半个时辰后又或者一个时辰后, 总之要全力而为,先为死去的弟兄们收点利息。” 刘黑鹰不大的眼睛一眯,其内闪过冰冷寒霜,用力点了点头。 “好!” (本章完) 第73章 真正的草原人来了 第73章 真正的草原人来了 苍凉的号角声响起,校场内再次出现了马蹄踩动的雷鸣声, 咚咚咚—— 生生不绝! 在场众人的目光凝聚,眼中闪烁着期待的光芒, 相比于鞑靼部,有不少大人更看好乃蛮部, 因为阿日斯楞更年轻,与王庭骑兵厮杀的事情尽人皆知,自身又是乃蛮部第一勇士 诸多头衔,让他被诸多大人所熟知。 而眼前发生的一幕,也没有让在场的诸位大人失望, 战阵行进间展现出的秩序井然, 战马蹄子敲打在地面上,整齐有序, 像是一下下打在众人胸口,没来由地徒增一抹压抑。 很快,在所有人的皱眉中, ‘阿日斯楞’麾下的军卒迅速分作五队, 就这么向着四周扩散而去!每一队军卒至少十人, ‘阿日斯楞’带领的军卒丝毫不动, 正对着对面冲锋而来的王庭骑兵,人数要多一些。 “人数劣势,还要分兵?” 已经有大人心中疑惑,目光如炬,一刻也不曾挪开视线, 待到两处战阵越来越近, 许多人屏住了呼吸,手心蒙上了一层细汗,面露期待! 慢慢地,在场之人的眉头一点点皱了起来, 以‘阿日斯楞’为首的十余骑速度猛地放缓, 其周围四队骑兵速度猛地加快, 就如那炸开头颅飞溅出的血液一般,飞速从四周向着王庭军卒包裹而去。 他们的身影宛如利剑,迅速地出现在骑兵四周,毫不犹豫地刺入敌阵。 处在正面的‘阿日斯楞’部此刻也猛地加速, 在所有人的惊骇中,五支队伍就如心有灵犀般默契,在同一时间抵达了王庭军卒所在! “杀!” 爆裂的喊杀声猛地响起,从四面八方向着王庭军卒袭去, 让他们眼中产生一丝丝慌乱,就连身下战马也产生了一丝迟疑。 趁着这个空当,王庭骑兵就如被五支羽箭穿身而过! 高速行进的王庭骑兵看着那四处砍杀而来的长刀, 没来由地心中产生惊慌,匆忙抵挡。 哒哒哒. 长刀碰撞的声音不绝于耳,很快王庭骑兵的速度便慢了下来! 那庞大臃肿的骑兵团突兀地伸出五条触手! 是‘阿日斯楞’带领的骑兵冲杀而过, 他们并未停歇,而是利用冲势巧妙地调转马头,再次从五个方向发起冲锋。 不过眼前一幕让不少王庭之人的眸子亮了起来, 相比于鞑靼部,这乃蛮部的骑兵虽然更加凶猛, 但所造成的杀伤却远远不及,甚至一次冲杀过后,没有哪怕一名王庭军卒坠马。 这让不少人心中涌出一丝幻想, 或许可以通过以多欺少,先赢上一场。 但站在一旁休整的武福六眼睛却眯了起来,敏锐地察觉到不对, 此等战阵协作一经用出,便会相互关联,王庭骑兵断然不可能完好无损。 慢慢的,武福六面露思索,在他眼中, 王庭骑兵的速度越来越慢, 其中一些军卒面露痛苦,不时抚摸身体与大腿, 龇牙咧嘴的样子像是有无法抵挡的剧痛。 造成这一幕的原因他暂时还不知晓,只能屏住呼吸继续观看。 在‘阿日斯楞’的带领下,乃蛮部骑兵数次冲锋,依旧如刚刚那般顺利, 如同五支羽箭从王庭骑兵中穿身而过,依旧没有王庭骑兵倒下。 直到此时,越来越多的人察觉到了不对,眉头微皱。 就算是他们不懂骑兵战阵, 但也知道,能如此肆无忌惮地穿梭,这一击即溃更让人胆寒。 如此循环往复,乃蛮部骑兵就像是在逗弄一个毛线团, 将王庭军卒左摆右摆,但就是不曾溃散。 慢慢地,军卒们的呻吟声一点点响起,慢慢传了过来, 武福六的眼中掠过一抹锐利的光芒,他看清了! 五支军卒中只有四支军卒在冲杀时会抵挡来袭长刀, 而刘黑鹰所带领的军卒则悄无声息地出击, 不过不是用刀刃,而是用刀面! 每一次都准确无误地拍击在北元军卒的身上, 或大腿,或腰间,总之不放过任何一个机会。 如此做的目的武福六不知道, 但见‘乃蛮部’轻松的模样以及嘴角挂着的淡淡笑意, 武福六便知道,这些北元军卒的下场不会太好。 校场内变得有些安静,只能听到刀柄碰撞之声与那隐藏在暗中的‘啪啪’声, 北元之人眼中带上了疑惑,眉宇中充斥着不解,同时还隐隐有一丝愤怒。 王庭的骑兵正如猴子一般,在被五条长鞭来回抽打,甚至不能组成有效的反抗! 他们竭力防御前方,却难以顾及后方,守护了左侧,右侧又暴露无遗, 在周围充满异样的目光中,缓缓地, 王庭的士兵们逐渐围成一个紧密的圆阵,彼此背靠背, 手拿长刀,警惕地盯着四周, 身体上的疼痛,不时会让他们露出狰狞,注意力无法集中。 见到如此一幕,不少大人眉头舒展开来,对着身旁好友小声嘀咕: “这阿日斯楞还有些分寸,没有如那博尔术一般让我们难堪。” “是啊,打了有一刻钟了,还无一人坠马,也算是留了一些颜面。” 这种想法很快蔓延,天宝奴甚至也生出了一丝侥幸, 输定然是输了,但输得却不是太难看。 地保奴眼中流露出赞赏之色,不断点头,对阿日斯楞的识大体感到欣慰。 同时心中博尔术转投天宝奴的愤懑也少了许多。 相比于鞑靼大部,王庭显然更加喜欢乃蛮部这等小部。 深吸了一口气,地保奴向前一步,轻轻挥了挥手, 鸣金收兵的号角声终于响起,所有人都长出了一口气, 位于校场上的王庭军卒再也无法压制身上疼痛, 痛苦地哀嚎起来,这让许多人脸色难看。 天宝奴更是冷哼一声,快速摆了摆手,命人将其带走。 输得体面,但这些军卒所表现出来的畏惧却十分难堪, 战阵之上,哪能如此哀嚎? 陆云逸坐在战马上,淡淡看着军卒离开校场,侧头问道: “如何?” 刘黑鹰面露兴奋,将手中长刀抬起,上面有清晰可见的几条裂缝,就如树叶脉络一般扩散。 “放心吧,云儿哥, 只可惜这木刀不结实,不能用全力。 就是不知会死几个。” 陆云逸笑了笑,轻轻抬头看了眼天宝奴,嘴角露出冷笑: “看这位台吉对军卒如何了, 若马上医治,死不了几个,可若拖一拖..那就不一定了。” 军卒们的哀嚎声一点点消失在校场之上, 呲牙咧嘴的摸样让所有人都面露难堪,不时将视线投向天宝奴,眼神中带着不满与嘲讽。 天宝奴见状怒不可遏,先前的庆幸消失一空,对着身旁军卒低喝: “让那些窝囊废跑步绕行营寨,我倒是要看看,他们有多窝囊!” 他身旁之人面露犹豫,开口道: “台吉.他们是诸位大人的精兵,我们惩处.不好吧。” “精兵?”天宝奴嗤笑一声,脸上写满了嘲讽: “精兵?他们也配叫精兵? 此战用的只是木刀就哀鸿遍野,若是长刀呢? 怕不是受了伤就左右逃遁! 从现在起他们不是王庭军卒了,让他们去养马种地!!” 那人见天宝奴怒不可遏,不由得缩了缩脖子,低声道: “是” 做完这一切,天宝奴呼吸急促,用了许久才平复呼吸, 而后看向依旧停留在战马上,神情倨傲的‘博尔术’,问道: “博尔术将军,有信心战胜那阿日斯楞吗?” 武福六收起脸上倨傲,转而变得凝重: “台吉还请放心,若是赢不了阿日斯楞,如何能赢得了明人?” 天宝奴只觉得心中阴霾刹那间被一扫而空,脸上旋即露出笑容: “那就一切仰仗博尔术将军了。” ‘博尔术’轻轻点头,带着军卒前往校场。 在场诸位大人不止一人收起了懒散,取而代之的一脸凝重,慢慢直起腰。 乌萨尔汗轻轻放下茶杯,温柔地握住王妃的手,微笑着说: “你觉得谁能赢?” 北元王妃面容恬静,带着淡淡的笑容: “可汗,我相信阿日斯楞将会获胜。” “哦?他部只有不到六十人。”乌萨尔汗又笑了。 “他面对王庭骑兵时显得从容不迫,比博尔术更显轻松自如。” 北元王妃轻轻一笑,眼神中带着自信。 乌萨尔汗神情莫名,轻轻点了点头: “那便看吧,阿日斯楞是个识大体的。” 校场之上,刘黑鹰等一众部下更换木刀, 看着对面的百余名军卒,面露期待。 以往在营寨中他们虽然也有演武, 但那都是为了施行战阵之法,只能进行特定的冲杀,有诸多桎梏。 但如今没想到在这远隔千里之外的北元王庭,居然有捉对厮杀的机会。 陆云逸将部下们的神情尽收眼底,微微挑眉,下达了命令: “不要留手,但在最后时刻需要注意分寸,要让他们险胜。” 刘黑鹰笑了笑,将长刀扛了起来:“放心吧云儿哥,我等有分寸。” 他的话语一落,场上士兵们的面色逐渐凝重起来, 他们的手掌不断加力,紧握着各自的长刀。 直到激昂的号角声再次响起,战马们才开始躁动地刨动蹄子, 出人意料的是,尽管演武已经开始,双方却没有像之前那样立即发起冲锋, 而是就那么立在原地,互相注视。 这一幕让在场不少人都凝重起来, 一些通晓军事的将领挺直了身体,眼中闪烁着期待。 这种情况表明双方势均力敌,均无必胜的把握。 乌萨尔汗更是直接站了起来, 来到半敞开的军帐外,眯着眼睛看向校场方向。 眼前的两支军队虽然人数有异, 但他们所展现的气势却不相上下, 都透露出经历战阵厮杀后的沉着,眼中满是冷静。 甚至察觉不到任何一丝情绪的波动。 时间一点点流逝, 终于双方的战马不约而同地开始迈动步子,点点沙尘被扬了起来, 战马逐渐加速,宛如离弦之箭, 义无反顾地冲了出去, 四周扬起的沙尘愈发浓重,最终将骑兵战阵的下半身完全笼罩在一片朦胧之中。 这股气势,比之刚才不知强盛了多少倍, 双方似乎放开了桎梏,毫无顾忌地向对方冲杀而去! 三百丈.两百丈.一百丈,即便到了五十丈,冲阵的双方都没有衰减速度, 反而因为夹紧马腹,战马的冲势又快了一些,与先前比试中悠闲的截然不同! 许多未曾亲历过骑兵战阵的大人, 此刻目睹这场面,不禁感到心跳加速,呼吸也变得急促。 此等速度之下,居然还不减速? 与之相比,之前的两场比试宛如孩童嬉戏。 五十丈的距离眨眼而逝,两支骑兵就那么义无反顾地撞在一起, 扬起的沙尘在校场上汇聚,将他们的身形笼罩得似梦似幻。 没有先前那般的骑兵战法, 只有最简单的冲杀,直来直去,直来直往。 骑兵们厮杀在一起,长刀碰撞与断裂之声在顷刻间响起,又在顷刻间远去! 双方交错而过,短短接触的一瞬间, 就已经让许多军卒气喘吁吁,握住长刀的手微微颤抖, 武福六轻舔唇边,感觉右手微微发麻, 便将长刀交到左手,同时用右手牢牢握住马缰, 操控着战马在校场上兜了一个大圈,毫不犹豫地再次发起冲锋! 对面的陆云逸亦是如此! 此等一幕,让不少军卒都瞪大眼睛,一时间有些狐疑。 北元王妃目睹此景,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她问道: “可汗,相比之前,鞑靼部与乃蛮部的厮杀,似是简单许多,没有骑兵战法。” 乌萨尔汗背对着她站在那里,缓缓摇头,瓮声瓮气地说道: “不这才是真正的战阵, 先前那些战法不过是强者对弱者的怜悯,让其输得不那么狼狈, 若是对王庭军卒如此冲杀,恐怕还未冲杀到近前, 军卒们便已经心生畏惧,不战自溃。” 他目光灼灼地盯着校场,眼中充斥着渴望,不知多少年前, 王庭的骑兵要比这更为悍勇, 万余人的冲阵铺天盖地,几乎要将世界淹没。 只可惜,如今只能在此看外邦悍勇。 校场上,乃蛮部与鞑靼部已经展开了第三次冲杀, 前两次冲杀负伤与长刀断裂的军卒默默行于一侧,在那里静静等候。 若是在真正的战场之上,他们此刻已经死了。 第三次冲杀依旧是简单至极的对撞, 虽然没有先前战法那般华丽, 但让在场之人热血沸腾,恨不得自己就是其中一员! 慢慢地,不少人看出了占据端倪,微微叹息。 乃蛮部的人还是太少了, 经过三次冲杀,虽然每次都能造成更大的伤亡以及长刀断裂, 但自身的减员让其军阵看起来慢慢变得单薄。 战阵之中,陆云逸依旧是脸不红心不跳,手中长刀紧握。 倒是一侧的刘黑鹰微微喘着粗气,压低声音笑骂道: “这武福六还真有两下子,成婚之后力气大了许多,看来是吃到肉了。” 陆云逸轻轻一瞥,又看向那充满裂痕的长刀,无奈一笑, 这木刀完全承受不住他的巨力,只是冲杀几次就变得无用。 刘黑鹰显然也发现了这一点,拿着长刀扭了扭,骂道: “这北元王庭也不知给木刀浸油,如此脆弱!” 陆云逸抿嘴一笑,北元显然是因为拮据,而没有对平日操练的长刀做养护。 “行了,全力冲杀三次,应当也能让这些草原人开眼了,快些结束吧。” 刘黑鹰脸上露出可惜,无奈地点了点头,看向长刀: “下一次对砍它就应该会碎裂,到时正好趁势结束。” 陆云逸轻拉马缰,面带微笑道: “那便再冲杀一次,让这些元人开开眼。” 不到十息,刚刚停止的战马再一次迈动步子, 毅然决然地敲击着大地,军卒将身体低俯,目光锐利! 陆云逸眯起双眼,一马当先冲入战阵,手中长刀如闪电般迅猛, 当当当,三声轻响, 轻而易举挡住了来袭的三把长刀,轻笑着对熟悉的对手说: “本事还得练!” 其他人便不像他那般轻松,同样悍勇之时,数量便是取胜的关键。 尤其是在陆云逸还不主动出击之时, 一名军卒往往要面对数个敌人, 若是草原人也就罢了,可眼前之人哪里是孱弱的草原人,分明是‘鞑靼部’之人! 这就让他们难以招架,愈发吃力, 尤其是手中还是木刀,就算是以伤换命也无从为之, 这种感觉让他们倍感憋屈, 尤其是刘黑鹰,每次挥刀都极为谨慎,唯恐手中的长刀断裂。 即便如此,在与武福六的一次交锋中, 刘黑鹰手中长刀还是与武福六的长刀同归于尽,尽数断裂。 二人悄无声息对视一眼,都能看到对方眼中的笑意,而后快速错身离开。 第四次冲杀结束,‘乃蛮部’受伤之人极少,但手中却已经没有几把完好长刀。 而‘鞑靼部’手中还有完好长刀三十余把, 至此,胜负已分。 陆云逸审视着手中的长刀,见其依然完好,为了避免引起非议, 他轻巧地将刀身靠在膝上,手腕轻转, 随着“咔嚓”一声轻响,刀柄与刀身的连接处便裂开了一半,仅能勉强保持连接。 战事以如此方式结束, 天宝奴露出笑意,周遭一众北元大臣面面相觑,脸色凝重。 乌萨尔汗静静站在那里,默不作声。 至于地保奴,脸上带着一些不甘, 不断地唉声叹气,他看向陆云逸,说道: “阿日斯楞,若你也有百余人,定然能胜。” 陆云逸轻轻一个翻身下马,压低声音说道: “殿下,可汗是希望鞑靼部获胜的。” 地保奴猛地抬头,脸上写满了惊愕,眼中迅速闪过疑惑,随后又迅速消散, 转而露出一些激动,重重点了点头: “阿日斯楞,我知道了,你做得好!” 陆云逸轻轻一笑,朝着乌萨尔汗所在方向抬了抬下巴: “二殿下您看。” 乌萨尔汗脸上露出畅快,笑容比之以往更加豪放。 陆云逸又意味深长地开口:“阿日斯楞此番战败,乃.二殿下有意为之。” 地保奴眨了眨眼睛,猛地意识到什么,呼吸一点点急促,连连点头: “阿日斯楞,多谢你。” “二殿下搭救之恩,阿日斯楞无以为报。”陆云逸面露诚恳。 随着军卒汇聚,北元王妃也站了起来,与乌萨尔汗并肩而立。 就在这时,几道人影匆匆走来, 他们所去之地是乌萨尔汗所在,丞相太师所在,还有两位皇子所在。 地保奴身旁很快出现一军卒,面露凝重,急匆匆说道: “二殿下,外围斥候发现了一部人数百人的瓦剌部骑兵,正在赶回的路上!” 地保奴眼神一凝,眉头紧皱! 而听到这消息的陆云逸眼中闪过愕然,心中震惊无以复加! 悄无声息与不远处的武福六对视,虽然看不清其眼色,但也能猜到他心中所想。 怎么是瓦剌? (本章完) 第74章 心中无女人,不是身边无女人 第74章 心中无女人,不是身边无女人 演武因瓦剌军卒的意外到来而戛然而止, 乌萨尔汗与两位皇子都前去相见, 陆云逸与武福六也得以在回营的路上碰面。 陆云逸满面惊疑,向武福六询问: “你杀的人是瓦剌还是鞑靼?” 武福六眼中闪过一阵茫然,轻轻挠了挠头: “大人,应当是鞑靼,他们与我们先前所杀的鞑靼部精锐所穿甲胄一般无二。” “你没审问?”陆云逸圆睁双目,紧盯着他。 这些日子里,他一直提心吊胆,苦思冥想如何保全性命, 他甚至已经在心里谋划好了一系列的密谋,定然要将那鞑靼之人宰了, 然而.来的竟是瓦剌? 这令陆云逸既惊且喜,神色复杂。 武福六脸上露出一些难色,回答道: “回禀大人我们作战之时是在深夜, 我们怕他们是一小部斥候,敌人大部在一侧, 所以只带走了两三人用作审问, 可.他们都是硬骨头,一时半会也不交代。 属下怕夜长梦多,便索性杀了。 之后再遇到那些骑兵,也尽数杀了。” 听到这话,陆云逸顿时觉得脑袋奇痒无比,用力挠了挠脑袋, 面露无奈,而后长长地叹了口气,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 “这事不怪你,怪我。 我没有教你们如何审问军卒,还没有告诉你如今瓦剌与鞑靼同属北元,亦属也速迭尔! 他们若不穿同样的甲胄,那才是见鬼了!” 武福六满脸茫然,也速迭尔是谁? 不光是他,一侧的刘黑鹰亦是如此,小小的眼睛中充斥着大大的茫然。 见到他们如此,陆云逸叹息一声,无法再说什么。 只是心中庆幸,如此甚好! 至于也速迭尔,陆云逸眼中闪过回忆, 他同属黄金家族,姓孛儿只斤, 是元世祖忽必烈之弟阿里不哥的后裔, 继承了家族的领地与势力,就在如今的瓦剌之地, 因为其家族一直居于草原,又属黄金家族, 所以'也速迭尔'对鞑靼及其瓦剌,乃至周边都有很强的影响力。 若是陆云逸没有猜错,朝廷资助瓦剌与鞑靼,通过的便是也速迭尔。 在北元王庭被大军攻破,乌萨尔汗带着天宝奴逃离后,也是被此人夺取北元大印,所杀。 这么一想,陆云逸的眸子猛地变得深邃,一切都有迹可循。 为什么北元战败之后乌萨尔汗西逃的行踪会被也速迭尔掌控, 先太师‘咬住’,太尉‘马儿哈’,太师‘阔托帖木’之前,找到乌萨尔汗。 说不得那时的北元大营中,就有瓦剌与鞑靼的军卒。 如今北元营寨中依旧有‘鞑靼部’的军卒,如今又来了瓦剌, 日后掀起腥风血雨的势力在此刻已经初见端倪,俨然已经起势。 这让陆云逸忽然有种天下大势尽在我手的清晰感。 深吸了一口气,陆云逸激荡的心绪一点点平静, 现在他只是前军指挥使,手下军卒不过两千, 如今成了‘乃蛮’驻北元大使,手中军卒仅剩五十。 就是他想做些什么,都有心无力。 “大人,如今我们怎么办?” 武福六此刻满脸茫然,他们之前所做的一切准备都是为了预防鞑靼, 如今瓦剌来了,早先做下的准备尽数无用。 陆云逸空洞的目光一点点凝实,看向走在一侧的武福六,眨了眨眼睛: “你先别急,让我想想。” 陆云逸低头沉思,想着日后的发展, 既然鞑靼部之人没来,那北元朝廷就不会在短时间内逃遁, 此刻他们找个正当由头返回大明是最稳妥的法子。 但..以如今他们二人的地位,却让陆云逸有些不舍得。 回大明他只是个指挥使,手下军卒尔尔, 但在这里他可是总督乃蛮、鞑靼、大明与北元一切政事,位高权重,所能做到之事太多了。 仔细想了想,陆云眸中闪过一丝精光,心中有了决断,看向武福六吩咐道: “既然鞑靼的骑兵没来,那你依旧是博尔术将军,要按照博尔术的人设行事, 此后,你要谋求向天宝奴借兵一事, 如今再大胆一些,借兵一万,让他们还价。” 武福六眼中闪过浓浓的疑惑,与一旁的刘黑鹰对视一眼,希望能得到提醒, 但刘黑鹰此刻与他大差不差,只是小眼透露出来的迷茫少一些罢了。 “大人,我看北元朝廷就打算窝在这里过冬,不会派兵, 那天宝奴也有一些推脱,大概也看出了乌萨尔汗的一些心思。” 陆云逸轻轻点头,语气坚定: “这是必然的,身为太子, 即便他未能察觉,那些军机大臣也定会告知与他。” 所以你说得没错,北元朝廷不打算与大明动兵,但现在不同了。” 陆云嘴角勾起微笑,抬起头看看四周,说道: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回营寨。” 一刻钟后,三人来到刘黑鹰所在帐篷。 “地图。”陆云逸吩咐道, 刘黑鹰眸光一闪,先将帐篷的帷幕拉下, 又从帐篷一侧的卷边中拿出地图,在桌上铺开。 陆云逸看向武福六: “将你截杀瓦剌部骑兵的地方标出来,大致位置就行。” 武福六认真地点头,目光紧锁在地图之上, 最后在百眼井附近标出了两个红圈, 又在西侧的五里湾附近标出了两个红圈,并说道: “大人,我率部下一路向西,随后折回, 在五里湾处碰到了第一支百人队, 当时属下吓坏了,来不及掩饰就将其尽数斩杀, 而后又碰到了第二支,这次留了几个活口,但什么也没问出来。 之后我们一路西行,进入到捕鱼儿海地界, 到达百眼井,又碰到了两支骑兵, 在将他们斩灭后不久,我们在北进的路上就碰到了搜寻的北元斥候,将我们带到这里。” 他一边说,陆云逸一边持笔在地图上划出一条路线,面露精光: “那些骑兵的尸首你们掩埋了吗?” 武福六频频点头:“掩埋了,我们怕被北元人发现。” 陆云逸面露遗憾:“要是不埋就好了,能早一些被发现, 不过现在也无妨,有瓦剌的骑兵到这,其他骑兵没有前来的消息也会暴露, 北元定然会派人探查,找到只是迟早的事。 到那时,就是我们的机会!” “什么机会.”刘黑鹰与武福六面露茫然。 “当然是借兵统兵的机会。”陆云逸拍了拍武福六: “此刻你是鞑靼部的博尔术将军, 我是乃蛮部的阿日斯楞, 那瓦剌的人是谁杀的?总不能是元庭吧。” 刘黑鹰有些想明白了,眼睛一点点瞪大 “云儿哥,你是说那些瓦剌是明军杀的?” 陆云逸有些怪异地扫了几眼刘黑鹰: “你倒是有几分反骨仔的天赋,明明是大军,什么明军!” “对对对,大军!”刘黑鹰脸一黑。 “大军出现在捕鱼儿海附近,这北元若是不慌了神,他就不是北元了, 到那时.说不得乌萨尔汗与天宝奴, 恨不得将兵马都借给你,让你与大军厮杀。 所以.五千军卒不够,要一万,说不得他们会答应。” 陆云逸重新恢复了以往的淡然,自顾自地坐了下来,拿起茶杯轻轻一抿, 二人瞪大眼睛,面面相觑。 “兵法,乃机变之道, 面对形式不同莫要抱着旧方略不撒手, 要主动寻求新方略,如今这就是新方略! 《礼记》四十二篇中记载‘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就是此种道理。” 武福六瞪大眼睛,连忙记在心里,这可是兵法! 倒是刘黑鹰,眼中依旧一片迷茫。 陆云逸无奈地看向他,又想了想,说道: “《孙子兵法》中常言‘兵无常势,水无常形,能因敌变化而取胜者,谓之神’也是这个道理。” 武福六再次瞪大眼睛,暗暗记下! 刘黑鹰这一次听懂了,但他马上提出疑问: “云儿哥,我们来这不就是为了不让元庭跑嘛, 可现在.大军都杀到捕鱼儿海了,他们跑了怎么办?”陆云逸没有犹豫,一巴掌拍了过去! 武福六在一侧面露憨厚,挠了挠头说道: “刘大人,三月大军就发兵了,北元就算是现在收拾东西跑,也来不及了。 就算是侥幸跑了,还有我们呢,北元跑到哪,我们都知道。” 陆云逸十分满意地给他竖了个大拇指,看向刘黑鹰,面露郑重: “我们现在是带路党,元庭发生什么,都要告诉大军, 等这几天有机会派人偷偷溜出捕鱼儿海,把这信件给接应的弟兄。” 陆云逸边说边从怀中取出一封早已折叠整齐的书信,递向武福六: “这封信,你我各持一份,无论谁寻得机会,便将其送出, 接应的弟兄就在我们上次剿灭北元斥候的坡地, 信送到后,让他们快速回大营,交给大将军。” 武福六接过信件,心生佩服,想不到居然还有接应! 刘黑鹰亦是如此,他本以为有武福六充作鞑靼部已经是后手了,没想到还有后手。 陆云逸挥了挥手,示意刘黑鹰将地图收起来,而后看向武福六,说道: “如今瓦剌的人来了,你要小心。 瓦剌虽然与鞑靼相隔千里,但难保有所往来, 若是有人怀疑你的身份,就将我们先前的准备说出来,蒙混过关。” 武福六坚定地点头: “大人尽可放心,属下明白该如何行事。” “嗯。” 陆云逸轻应一声,随即想起什么,提醒道: “记住,你现在是博尔术,要做博尔术应该做的事, 若是天宝奴送你女人财宝,就尽数收着, 对女人防备心强一些,说不得是眼线。” 武福六没想到是此事,没来由地脸一红,支支吾吾地不敢说话。 刘黑鹰顿时瞪大眼睛,一把将他扳了过来: “你别告诉我你没要。” 武福六想了想,点了点头: “大人,我.我才刚刚娶亲,若是如此做了,对不起娘子。” “哎哟嘿想不到啊,你还是个情种!!” 刘黑鹰顿时面露不忿,猛地站起身在帐篷内连连踱步,痛心不已, 他一直等着那地保奴给他送女人, 可左等右等,等了几夜都不见人!! 他很气愤。 如今 “你小子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刘黑鹰嘴唇颤抖,颤抖着手指不停点着武福六,脸上充满惋惜: “下次你来当这知院的龟儿子,我来当博尔术,那天宝奴送多少我要多少!!” 刘黑鹰抓耳挠腮,武福六愈发羞愧。 不知刘黑鹰想到了什么,猛地来到他身前,一脸郑重地开口: “你娘子是不是好娘子?” 武福六眼睛一亮,点了点头:“当然是。” “北元是不是仇寇?” 武福六再次点了点头。 刘黑鹰轻轻一摊手: “那不就妥了,好女人要珍惜,坏女人也别浪费。 这北元是仇寇,你是为大明争光啊!” 武福六呆愣在当场。 陆云逸迅速收起脸上笑容,不嘻嘻,犹豫着问道: “我什么时候?” 刘黑鹰将脑袋向后缩了缩,露出奸笑: “云儿哥你忘了,咱俩小时候第一次偷着喝酒, 你喝醉了对我说的,我可是一直记得,并且一直秉行你的教诲!” 说着,刘黑鹰猛地转过身对着武福六,拍了拍他的肩膀: “现在我们是生死兄弟了,大人我也不瞒你, 我就是满春楼的东家,手下姑娘无数。 现在再告诉你一句话,要好好听。” 武福六一脸震惊的点了点头。 “出门外在,是让你心中无女人,不是身边无女人。” 啊? 陆云逸眉头紧锁,眼神中满是疑惑,他已记不清何时曾说过这样的话。 而武福六那略显纯爱的心灵明显遭受了重击, 眼神开始剧烈摇晃,脸上充满茫然,与战阵厮杀的他截然不同。 见到他这番表情,刘黑鹰心中暗喜,重重拍了拍胸膛,说道: “你现在是博尔术将军,你要是应付不过来, 就跟大人说,大人帮你!! 我怎么也是知院的儿子,有身份的。” 刘黑鹰悄悄凑近了些,小声嘀咕: “告诉你个秘密,这营寨里有人想要将老婆送给云儿哥。” “作甚?”武福六瞪大眼睛,心灵再一次受到冲击。 “借种!” 武福六张大嘴巴,无言胜有言。 北元王帐之中,乌萨尔汗与北元王妃端坐于高位, 盯着下方狼狈不堪的瓦剌百夫长,脸色凝重。 朝臣也大多如此,天宝奴与地保奴更是脸色发白,手掌紧握!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乌萨尔汗盯着下方之人,语气阴寒,问道。 下方的瓦剌部将领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开口: “回禀可汗,我部五百人受首领之命特来王庭送上新春贺礼,并前来告知首领决定出兵寇边之决议。 但我部在进入捕鱼儿海附近后,便察觉到敌人踪迹。 为了安全,我部一分为五, 以五个百人队向王庭分散而行,我所率领的百人落在最后。 但.如今我已经到达王庭,其余四个百人队消失无踪, 我怀疑.他们已经死于非命!” 那瓦剌将领将其中遭遇又说了一遍,让原本安静的王帐变得更加死寂。 天宝奴压制住心中惊恐,看向那瓦剌军卒,问道: “扎那,太保答应出兵了?” 太保‘乌格齐哈什哈’是如今瓦剌部克鲁努古惕氏的首领,盘踞在西北之地, 在大明,称其为瓦剌王。 那名为扎那的军卒脸色凝重,沉声说道: “首领在来时吩咐我,命我告知王庭, 瓦剌从始至终都是元庭所属, 可汗有令,瓦剌不敢不从。” 天宝奴点了点头,朝着乌萨尔汗微微躬身: “可汗,这也算是一个难得的好消息。” 地保奴这时站了出来,怒不可遏: “天宝奴台吉! 事到如今,再说瓦剌出兵一事有何用? 明人都打到脸上来了!!” 他的话让在场之人脸色都阴沉下来,军帐内的气氛也变得极为凝重。 在场之人都不是傻子,杀灭瓦剌部之人,除了明军没有别人! 既然明军已经到了捕鱼儿海附近, 鞑靼与瓦剌出兵与否,的确已经不重要了, 只要明人发现了王庭,那他们就必须逃遁。 明人可以在防守瓦剌鞑靼进攻之时同时出兵王庭, 这一切都要看明人的皇帝狠不狠, 至于这个答案,所有人心照不宣,不必回答。 天宝奴深吸一口气,压制住心中愤怒,反驳道: “是不是明人干的还有待商榷,如今当务之急是要确定那四部的位置, 就算是被人斩杀,也要寻到尸体,如此才能确定凶手! 至于是不是明人,我等不能把自己吓坏了,一切都要讲证据!” “说得轻巧,捕鱼儿海方圆数百里, 如何找?怎么找?去哪找?”地保奴同样寸步不让。 “好了好了,莫要争吵!” 乌萨尔汗脸上露出不耐烦,浑身散发着阵阵杀气,命令道: “去将阿日斯楞与博尔术请来, 他们与明军交过手,让他们来判断,让他们去找!!” 天宝奴与地保奴顿时偃旗息鼓,不作言语, 他们二人各有归属,所以他们不用争辩。 (本章完) 第75章 不一样的瓦剌人 第75章 不一样的瓦剌人 王帐之中,传令兵匆匆离去, 留下在场众人面面相觑,气氛凝重。 扎那眼中掠过一抹疑惑,他抬起头,目光在乌萨尔汗与两位皇子之间游移。 天宝奴开口解释: “扎那将军,在你之前, 乃蛮部的台吉以及鞑靼部的博尔术将军已经早早来到,他们也遭遇到了明军袭击。” 轻轻抿了抿嘴,天宝奴脸上出现一丝哀痛,叹息道: “他们要比扎那将军还要凄惨一些, 他们各自有千余人的队伍,如今只剩下百人.” 军帐内的气氛愈发沉重,扎那眉头紧锁,面带狐疑之色,目光直逼乌萨尔汗: “可汗,是否也曾向鞑靼与乃蛮传达了消息?” 乌萨尔汗脸色刹那间阴沉下来,有些不悦地看向天宝奴, 作为王庭,向外乞求发兵以牵制明军已经够丢人了,如今还被点破. 不仅是他,操办此事的王庭官员亦是如此,有些埋怨地扫了眼天宝奴。 天宝奴脸色顿时变得古怪,浑身僵硬, 他只是看场面有些冷清,想要暖暖场。 乌萨尔汗并未对天宝奴加以责备,而是含笑解释: “扎那将军,你误会了, 乃蛮部台吉乃是投奔纳哈出而来, 凑巧碰到了明军,如今在王庭暂避。 博尔术将军代表鞑靼来王庭是为了送上新春贺礼,没承想也碰到了明军。 至于出兵之事,自然是无稽之谈,王庭只给瓦剌送去了信件。” 扎那脸上的狐疑更甚,怀疑的目光扫过在场众人,最终定在乌萨尔汗身上,神态倨傲: “可汗,头人答应出兵, 是看在可汗励精图治,王庭东迁的份上, 可若王庭蛇鼠两端,与鞑靼也达成了合作, 那头人定然会不高兴,到那时.出不出兵可就说不准了。” 在场之人都是北元朝臣,身份显贵, 但此刻扎那却像那得胜的将军,耀武扬威,丝毫不将王庭放在眼里。 乌萨尔汗眼中闪过一丝怒意,藏在一侧的拳头猛地握起,杀气毕露! 心中闪过一丝无奈。 北元为大元正统,身具汉学礼仪, 而乃蛮在宋朝时就是草原大部,早早接受汉学。 鞑靼部地处大明之北,靠近大明,同样身具汉学。 倒是西北之地的瓦剌一直被“阿里不哥”家族影响, 有浓厚的草原文化,行事野蛮,难以打交道。 此时,站在一旁的天宝奴胸中怒火中烧,几乎忍不住要出声斥责, 但深思熟虑后,选择以大局为重。 但.没承想,地保奴全无畏惧,上前一步,眼中杀机毕露: “放肆!你一个小小的百夫长, 在我王庭出言不逊,王庭与谁合作, 难道还要听你一个小小百夫长之言?” 扎那被这突如其来的爆呵吓得愣神, 地保奴并未就此放过他,仍旧厉声斥责: “你一败军之将,受王庭收留,不心存感激也就罢了, 还出言不逊,不敬可汗, 目无尊长,没教养的东西! 难不成你们瓦剌有自立之心? 我倒要去信问一问太保乌格齐哈什哈,瓦剌有没有这个心思!” 地保奴的声音在王帐内回荡,众位大臣的面色逐渐和缓,眼中流露出赞许之色, 乌萨尔汗神情舒畅,嘴角挂上了淡淡笑意,十分满意地保奴一番说辞。 王庭虽然衰弱,但无论如何也是草原正统, 瓦剌与鞑靼只是大部罢了, 他们或许有自立之心,但还不至于如此明目张胆地说出来。 而扎那显然也意识到什么, 眼中闪过一丝畏惧,刚才那些话若传回瓦剌, 就算头人真的打算自立,也会先将他砍了。 这时,乌萨尔汗轻轻摆了摆手,语气中带着一些责怪: “地保奴,莫要放肆, 这扎那将军乃是瓦剌信使,身怀重要信件, 虽然统御之兵不过百余, 但若往大了说,终究是瓦剌使臣,不可对其不敬。” 地保奴顿时躬身行礼,又朝着扎那拱了拱手,语气和煦,说道: “扎那将军莫要见怪,我是被明军出现的消息冲昏了头, 我部已经散出斥候,若是发现了明军踪迹, 定然告知扎那将军,让你为部下报仇雪恨。” 话音落下,原本安静的王帐内多了几分哄笑, 一些大人眼中的嘲讽毫不掩饰, 甚至还有武人小声嘀咕,声音不大,但所有人都能听到。 “小小百夫长,行事夸张,说话如同放屁,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太保亲自前来了。” “哈哈哈” 扎那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 呼吸一点点急促,拳头狠狠握起, 但终究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不再说话。 察觉到错失良机的天宝奴看着地保奴得意洋洋的笑容,暗暗后悔,心中怒不可遏。 暗暗发誓日后再有此事,绝不犹豫。 这时,淡淡的脚步声自军帐外响起, 武福六与陆云逸一前一后走了进来,察觉到气氛有些怪异,二人一愣, 但还是先行躬身行礼: “阿日斯楞,博尔术,拜见可汗、王妃、两位殿下,诸位大人。” 见到这一幕,乌萨尔汗眼中闪过一丝满意, 相比于瓦剌,鞑靼与乃蛮部之人要有礼数得多。 就连以往忍俊不禁的大人嘴角都挂上了笑意, 同样是外邦,但其中差别,犹如天哲。 乌萨尔汗轻轻摆了摆手,沉声说道: “你们不必多礼,叫你们前来,是为了给你们引荐一人。” 乌萨尔汗指了指立在一旁的扎那,说道: “扎那将军,瓦剌部百夫长, 他来王庭途中,同样碰到了明军,损失惨重。” 陆云逸与武福六都将视线投了过去, 眼前这人身材矮小,体型粗壮, 脸上带着浓郁的毛发,一双小眼睛中透露着打量,不停地在二人身上扫视。 不等他们说话,那扎那便直接开口,引得在场之人阵阵不悦。 “你就是阿日斯楞和博尔术,乃蛮部和鞑靼部的人?” 扎那个子不高,但神情倨傲,说起话来也有一些尖锐,很是难听。 陆云逸皱了皱眉,轻轻点头: “我乃王庭册封的乃蛮部台吉阿日斯楞, 这位将军乃鞑靼部千夫长阿敏·博尔术, 敢问这位将军,有何赐教?” 扎那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在武福六身上来回打量,略带疑问地开口: “你是博尔术?阿敏·博尔术?” 武福六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心里咯噔一下,轻轻点了点头: “正是。” “你撒谎!!你不是博尔术,我见过博尔术, 你是明军,你是细作!!” 扎那那矮小的身躯突然开始焦躁地蹦跳, 尖锐的声音在王庭内回荡,刺耳之音响彻每个角落,令在场众人眉头紧锁。 武福六眉头紧锁,眼中闪过一抹凌厉杀意。 陆云逸眼神平淡,在场之人的反应有些古怪, 静静看着他上蹿下跳,叽叽喳喳。 扎那显然也感受到了周遭的紧张气氛,猛地看向乌萨尔汗,一边指着武福六,一边喊道: “可汗,他不是博尔术,他是明军细作, 将他抓起来,抓起来杀了!” 乌萨尔汗的脸色已经阴沉到了极点, 以往脸上一直挂着笑容的王妃秀眉微皱,看向扎那的眼中多了一丝厌恶。 天宝奴敏锐地感知到了王帐内气氛的微妙变化, 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不再犹豫,上前一步喝道: “扎那将军!休要胡言乱语, 博尔术将军千里迢迢来到此地,为我王庭送上新春贺礼, 你.就不要自取其辱了。 我王庭与谁合作,和谁合作,还不用瓦剌来指手画脚,收起你的心思。” 听到这话,陆云逸眼中闪过疑惑,有些狐疑地看向天宝奴, 不知他与这扎那有什么仇怨,反应竟然如此激烈。 而扎那的反应更为激烈,他瞪大眼睛,看向天宝奴,喝道: “你是王庭台吉?瞪大你的眼睛看看, 他不是我认识的博尔术,他是明军细作!!” 天宝奴怒不可遏,呼吸急促! 就在这时,武福六眉头微皱, 察觉到周围气氛诡异,什么都有唯独没有对自己的危险气息。 他觉得自己应该做些什么,便径直向前伸出大手,扣住了扎那的肩膀,冷冷说道: “此乃王帐,休要放肆。” “放开我!”扎那不大的身躯开始扭动,争着抢着后退, 但武福六力气极大,犹如精铁一般将他的肩膀思思扣住,冷冷地看着他。 “我是阿敏·博尔术,这里是王庭王帐,在可汗与王妃面前,休要放肆。” “你不是博尔术,你是细作!!”扎那眼中透露着杀机,不停地嚷嚷。 让在场之人眼中都带上了一丝不耐烦, 这瓦剌之人.还是如以往那般野蛮。 就在这时,扎那来回扑腾, 手掌轻抚腰间,顿时一把匕首浮现,狠狠地刺向武福六的胸膛。 让立在一侧的天宝奴瞪大眼睛,发出一声大喝: “小心!!!” 地保奴也同样发出一声大喝:“阿日斯楞!!” 陆云逸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身形快步上前,视线一扫,看到了武福六眼中的从容! 不等他靠近,武福六眼中闪过一丝狠辣, 单手猛地握住刀刃,血腥味开始弥漫,而后用力一拉! 扎那只觉得一股大力袭来,拽着他向前一扑! 原本不够长的臂膀,顿时变得游刃有余, 长刀噗嗤一声,刺入血肉! 武福六满脸震惊,双眼圆睁, 而将要靠近的陆云逸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顿时明白了武福六想要干什么, 他没有犹豫,快步上前,拳头紧握,浑身力量凝聚,肌肉隆起,全力朝着扎那的后脑砸去! 一声沉闷的‘嘭’响起, 扎那的双眼骤然睁大,满是恐慌,他的身躯瞬间变得僵硬。 陆云逸并未就此停手,瞬间将拳头化作利刃,猛地劈向扎那的颈后。 这次,传来了“咔嚓”一声脆响! 随后,扎那那原本紧绷的身体突然失去力量,缓缓瘫倒在地。 陆云逸猛地低下头,没有看扎那,余光快速掠过在场的每个人, 见天宝奴与地保奴扑了上来, 原本平静的面孔陡然狰狞起来,化刀为拳! 朝着扎那的喉咙用力砸了过去,任谁都能看清他眼中的磅礴杀机! “住手!!”天宝奴和地保奴几乎同时发出急切呼喊, 陆云逸心中松了口气,但脸上依旧狰狞,拳头在扎那脖颈一寸处停了下来。 他没有因此停下,而是将拳头转瞬间变为掌势, 快速抄起了扎那将他翻了过来,而后从背后抓住他的两只手臂, 没有犹豫,轻轻一拽, 又一声清脆的“咔嚓”声响起,在王帐内回荡,令人心悸。 至此,王帐内陷入了短暂的安静, 但很快一声惊呼响了起来,是天宝奴的声音。 “快救人!!!” 这一声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只见‘博尔术’静静站在那里, 握住匕首的手鲜血直流,滴答滴答地滴落在地,眼神中充斥着不可思议 乌萨尔汗猛地站起身,浑身暴戾气息,快速喝道: “御医!!快传御医!!” 北元王妃则看向被‘阿日斯楞’压在身下的扎那,发出娇呵: “将此人扣押!!” 王账内陷入了刹那间的慌乱, 身穿长袍的御医匆匆赶来,还有身披甲胄的军卒! 军卒接过陆云逸手中的胳膊,只觉得手中一沉,眼睛微微瞪大, 又看向如死狗一般的扎那,还是将其拖了下去。 见他们离开,陆云逸脸色依旧凝重,快步来到武福六身前,轻轻将其搀扶: “博尔术将军,你没事吧!!” “这博尔术?” 天宝奴满脸惊骇,怔怔地看着流血的手掌, 以及刺入胸膛一半的匕首,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还是地保奴的反应要快一些,行进间一把抓住了御医的衣领,将其提到‘博尔术’身前,喝道: “救人!!” 那御医满脸错愕,愣了愣,马上拿着麻布去堵博尔术的胸口。 乌萨尔汗眼中愤怒无法掩盖,深吸了一口气,吩咐道: “快将博尔术将军送至军帐医治!!” 待到一众军卒手忙脚乱地将博尔术抬走之后, 陆云逸还是有些茫然. 不知事情为何会如此顺利。 乌萨尔汗坐下后面露疲惫,轻轻捏了捏眉心,挥挥手: “散了吧。” 一众朝臣这才满脸古怪地离去, 天宝奴叹息一声,先于旁人走出军帐,去寻御医。 地保奴走了过来,朝着陆云逸使了个眼色径直离开,他连忙跟上。 走到军帐之外,陆云逸才开口发问: “二殿下,刚刚发生了何事?那瓦剌之人疯了不成?” 地保奴满脸愤怒,叉腰而立,叹息一声, 将二人没来时发生的事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最后他眼中闪过一丝狠辣: “也速迭尔一直自称是草原正统, 一直以来都与王庭针锋相对,也致使这瓦剌行事乖张, 现在居然还想要破坏王庭与鞑靼友好? 他当自己是太保? 在王账内口出狂言,还想要杀博尔术,幸好你反应快” 地保奴眼中闪过一丝庆幸,忽然想到了什么,眼睛微微瞪大: “你没将他打死吧。” 陆云逸心中疑意未消,缓缓摇头: “放心吧二殿下,我下手有分寸,死不了, 终究是瓦剌之人,若死在王庭.不好交代。” 地保奴眉头紧皱,缓缓摇头: “既然瓦剌已经答应出兵,这扎那留不留已经不重要了,还是将其杀了好, 瓦剌问起,就推到明军头上,也省得他在王庭内扰乱人心。” 陆云逸脸上再次浮现出怪异,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行了,这事我来安排, 你代我看一看博尔术将军,扎那可以死,博尔术不行。” 地保奴拍了拍陆云的肩膀,快步离去。 (本章完) 第76章 预料之外的发展 第76章 预料之外的发展 与‘阿日斯楞’告别后,地保奴面色沉郁,眼中蕴藏着难以言表的愤怒。 他快步回到王帐,禀告侍卫,见到了一脸怒容的乌萨尔汗。 他端坐于上首,手握茶杯,面色沉如墨, 就算是地保奴前来,他也只是轻轻一撇: “何事?” 地保奴深吸一口气,压制住心中怒容,沉声说道: “可汗,瓦剌已有不臣之心, 瓦剌所在之地如今被也速迭尔牢牢掌控, 他一直在明里暗里地争夺草原正统, 儿臣初听瓦剌出兵,惊喜万分,但如今细细想来.. 这未尝不是一个陷阱,一个将我们拖在这里的陷阱。” 王帐的气氛猛地压抑起来,乌萨尔汗眼中闪过一丝赞赏,缓缓开口: “你能想到这一点,本汗很欣慰。 幸而本汗联系了鞑靼,而鞑靼也答应出兵, 否则到时瓦剌之兵消失得无影无踪,那王庭可就坐蜡了。” 地保奴脸色凝重,继续说道: “可汗,瓦剌不可信,鞑靼亦不可全信, 也速迭尔野心勃勃,一直在与鞑靼部接触,儿臣还得知 也速迭尔将不少明人的粮食精铁卖与鞑靼,他们早晚要搅和到一起。” 地保奴的声音缓缓回荡,乌萨尔汗的脸色一点点凝重: “不错,我们虽同根生自草原,行事风格却有天壤之别, 鞑靼传承悠久,在突厥时就已与唐接触, 懂一些礼数,行事也有迹可循。 可这瓦剌一直躲在山沟里, 直到被成吉思合罕诏安,这才跑了出来, 短短不过两百年,行事如同北山野人,冥顽不灵,不知礼数。 如今当着我等的面,一个百夫长就想杀鞑靼的将军,真是可笑至极!!” 乌萨尔汗一边说,一面露出愤怒,手掌用力拍向桌案,发出一声巨响。 过了好一会儿,他的脸色才一点点平静下来,叹息一声: “王庭的兴衰不能靠别人,要靠我们自己, 待到入秋,我们便离开这里, 继续北进,与那北山野人结伴为邻。” 地保奴猛地抬起头,眼中露出震惊: “可汗,如此仓促?我们才来到此地不过半年, 族人们还未休养生息..这.” 乌萨尔汗又叹了口气,缓缓摆了摆手: “若未见此瓦剌之人,本汗心中尚存一线幻想, 认为我等都为草原子民,他们会念及旧情。 但如今.” 乌萨尔汗缓缓抬起头,透过厚厚的王帐,似乎看到了那隐藏于阴云之中的太阳, “瓦剌之辈.恐怕会将我们的行踪泄露给明人。” “可汗,这.不可能吧。”地保奴面露震惊,瞳孔剧烈摇晃。 此举通敌卖国,为人所不齿。 “没什么不可能的,瓦剌不知礼数,那也速迭尔更是野蛮, 你有所不知,他一直来信让我将王帐迁至他所统御之地, 由他来做这王庭可汗, 若是明人来袭,王庭破灭,他乐见其成。” “那”地保奴瞪大眼睛,眼中闪过一丝懊悔, 去信瓦剌与鞑靼之事是由可汗、王妃、他与天宝奴,还有知院丞相共同决定。 现在看.反而招惹大祸。 见到他如此模样,乌萨尔汗轻轻摆了摆手: “此事你不用懊悔,是我等高估了瓦剌的操守, 我们虽然同属草原,但他们与我们不是一类人。” 地保奴脸色一点点怪异,扎那长相矮小,不似王庭的身材高大, 同样性格暴戾,也不似王庭之人这般懂礼数, 他忽地一笑,坦然说道: “可汗,也怪不得一路行来.那些小部之人议论纷纷, 说王庭越来越像明人,规矩繁多,说话拐弯抹角。” 乌萨尔汗一愣,忽然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真有此事?” “不敢欺瞒可汗,是儿臣与他们饮酒,他们喝醉后,口吐真言。”地保奴微微一笑。 “那你觉得这是好是坏?”乌萨尔汗问道。 “懂礼数,有规矩,自然是好事。”地保奴微微躬身。 “哈哈哈,好好啊!!你很好!” 乌萨尔汗大笑起来,只觉得心中阴郁一扫而空,整个变得畅快, 他的目光逐渐变得空洞,似乎陷入了深深的回忆之中, “自我登上汗位起, 我愈发理解为何历代先祖都致力于学习汉人, 历任合罕,包括早些年的北魏孝文帝, 他们都推崇汉学,穿汉服,行汉礼, 按照汉人的规矩办事,仁义礼智孝到处都是。 就连朝廷官职,都是学那汉人。” 顿了顿,他见地保奴探着头,求知若渴的模样, 乌萨尔汗露出一些笑容,继续说道: “后来本汗读了《孟子》这才有些明悟,书中说, 不以规矩,不能成方圆, 不以六律,不能正五音, 不以仁政,不能平治天下。 汉人有史书可鉴,所以懂规矩, 而我草原人没有史书,只能口口相传,规矩自然也就无从谈起。” 地保奴脸色凝重,皱眉深思. 乌萨尔汗又说道: “唯有遵循规矩,王朝方能长治久安, 即便一时衰落,亦有复兴之机。 若是按我草原人行事,再强大的王朝也将败坏一空, 他们行事任性妄为,视子民生命如草芥,与野蛮之人无异。” 他脸上出现一丝自嘲,怔怔地看着地保奴: “明国老皇帝能得天下,是因为我们失去了民心, 他轻轻一招手,百姓便揭竿而起,不要命了一般杀我草原人。 本汗懂了这个道理之后,便渐渐醒悟, 想要让王庭变得强大,必须兴汉学,让族人们懂规矩, 如此各部才能团结起来,共渡难关。 你.做得不错,比天宝奴做得要好。” 地保奴原本沉浸在深思中,听到此言后突然一怔, 随即迅速低下头,试图隐藏眼中难以抑制的喜悦, 他甚至能听到心脏的怦怦直跳,无法自控。 紧接着,地保奴那带着一些激动的声音响起: “儿臣只愿王庭千秋万代,族人永享丰衣足食。” 乌萨尔汗轻轻一笑: “一步一步来,急不得, 你要等.做好准备,等待时机, 等明国老皇帝死,等” 乌萨尔汗面露深邃,轻叹一声:“扎那.死了吗?” 地保奴眼神猛地变得复杂,顿了顿轻声说道: “可汗,阿日斯楞力大无比, 又与博尔术将军乃生死之交,情急之下下手稍重, 扎那已经死了,还请可汗体谅其救人心切,恕其罪过。” 乌萨尔汗轻轻点头,神情莫名: “阿日斯楞何罪之有?扎那是死于明人之手。 你要派兵外出探查,找到明人的踪迹, 若是被其探查到王庭所在,那留给我们的时间可不多了。” 地保奴轻轻弯腰,恭敬说道: “是,可汗。” “下去吧,本汗累了.处置好瓦剌部之人。” “是,儿臣遵命。” 离开王帐的地保奴面容冷峻,浑身散发着凛冽杀意, 他轻轻一挥手,站在一侧等待的鄂尔泰走了过来。 “殿下..” 地保奴想了想,吩咐道: “带上三百亲信,跟我来。” “是!”半个时辰后,营寨西北角, 这里是原本安置伤员的地方, 但那瓦剌之人来后便四处嚷嚷,浑身疼, 无奈之下,便将他们安排在此处。 此刻,三百名披坚执锐的军卒,肆无忌惮地冲了进来, 手拿弓弩长刀以及长枪,将这周围帐篷牢牢包围。 附近的王庭之人见状瞪大眼睛,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时,一脸凝重的地保奴背负着双手走了过来,那些王庭百姓见状纷纷行礼, 地保奴只是轻轻一挥手,吩咐道: “离开此地。” 那些百姓就如见了蝗虫一般四散而逃,很快便没了踪迹。 一时间,这里安静下来,只能隐隐听到军帐内那些瓦剌军卒的欢笑声。 地保奴冷哼一声,缓缓摇头,轻轻挥了挥手,冷声下令: “一个不留。” 三百名军卒迅速分成数个小队,将周围十余座军帐严密包围, 随后,手持长弓弩箭的军卒上前, 下一刻,弩箭激射而出, 射穿了军帐的麻布,刺中了瓦剌军卒的身躯, 刹那间,哀嚎声与叫骂声纷纷响起,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血腥。 军帐的帘幕被粗暴掀开,瓦剌军卒手提长刀冲了出来。 但迎接他们的却是长枪突刺,长刀挥砍,哀嚎声再次响起 站在一侧的地保奴眉头微皱, 不再看眼前的凄惨场景,转而在这营地内四处乱转。 很快听着耳旁的哀嚎声,他来到一顶帐篷前,眉头微皱, 其中也有哀嚎之声,只不过压抑低沉. 地保奴轻手轻脚地拔出长刀,小心翼翼地掀开帐幕,帐篷内的情景瞬间映入眼帘, 让地保奴一愣,眉头随之紧皱。 在宽敞的帐篷内,二十多名军卒横七竖八地躺倒在地, 尽管外面天气寒冷,这些军卒却一丝不挂, 就那么躺在床上发出哀嚎, 其中一些人已经脸色铁青,没了声息。 更令地保奴震惊的是,这些军卒的双腿多数呈现出深紫色的淤青, 深紫色的血管如同扭曲的藤蔓一般扩散,显得格外骇人。 还有一些军卒,胸前与后背的肌肤都一片铁青,脸色惨白, 瞪大眼睛呆呆望着帐顶,俨然是不行了。 这时,地保奴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迅速上前,仔细审视着每个人的面容。 等在抬起头时,他脸上已经挂着难以言喻的惊骇 这些军卒正是之前与阿日斯楞较量的那些人, 当时离开练兵场时还安然无恙,现在却落得这般田地。 军帐之内二十余人能发出哀嚎的只有那么寥寥六七人, 其他的.要么早死,要么陷入昏迷。 “这这是怎么回事?”地保奴的眼睛刹那间眯了起来, 他首先怀疑的是天保奴故意加害这些军卒,嫁祸于人。 但这念头很快被他否定,他轻轻摇头,摒弃了这个猜测。 慢慢地,军帐外的哀嚎与喊杀声慢慢停歇,他眼中也生出一丝明悟。 “这些人在离开校场时已然痛苦不堪,忍不住发出呻吟, 想来那时候就已身受重伤, 那这是阿日斯楞干的?” 地保奴面露震惊,但很快他又想到了那日在野外见到阿日斯楞时的场景, 他正带着部下军卒冲杀天保奴部,还死了一些人, 在那时,二人的仇怨已然结下. 越想地保奴越是怪异, 那阿日斯楞看起来如翩翩君子,行事颇有礼数,很招王庭姑娘们喜欢, 但没想到居然是个心狠手辣之人 不过转念一想,不是心狠手辣之人,也不会抢夺兄长大印 地保奴瞥了一眼那些哀嚎中的军卒,轻轻一笑,自顾自地转身离开 走出营帐,扑面而来的血腥气让他眉头微皱,只见前方已经一片血泊, 百余名瓦剌军卒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鲜血汩汩而流。 鄂尔泰跑了过来,恭敬开口: “殿下,已经解决了。” “做得不错,命人来打扫一番。” “是!” 武福六所在军帐之内,诸多御医忙前忙后,进进出出, 血迹斑斑的布巾一条接一条地被拿出, 这让陆云逸不禁皱起了眉头, 但.那匕首是武福六自己刺入,应当有所掌控, 但这一盆一盆的血水,也太夸张了些。 不久,御医缓步走出,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他来到天宝奴身前,面露恭敬: “禀告台吉,博尔术将军已无大碍,只需要多加休养,等待伤口愈合即可。” 天宝奴这才如释重负,轻声道:“你做得很好,退下吧。” 他轻轻挥了挥手,待到御医离开后, 瞥了一眼陆云逸,轻哼一声,径直走入军帐。 陆云逸眨动眼睛,也不进去,就在营寨外静静等候。 大约一刻钟之后,天宝奴嘴角挂着笑容走了出来,见到陆云逸微微顿了顿身子,笑道: “阿日斯楞,我想我们之前可能有些误会。” 陆云逸瞥了他一眼,冷哼一声: “阿日斯楞乃丧家之犬,不敢与台吉有什么误会。” 天宝奴眼睛眯起,浑身散发着冷意, 笑容一点点收敛,冷哼一声,甩袖而去! 陆云逸目送他离去,脸上的寒意随之消散,恢复了他那翩翩公子的风度。 他迈步上前,径直进入军帐, 里面的血腥味更加浓郁,让他眉头微皱,转身将帷幕挂在一侧。 这时,一清秀女子感受到冷风,快步跑了过来, 见是‘阿日斯楞’,脸上带着拘谨,支支吾吾地开口: “阿日斯楞殿下,博尔术将军受了伤,不能见风。” 陆云逸耸了耸鼻子,察觉到屋内的血腥味消散了一些,这才将帘幕拉下,说道: “他受了伤,军帐要时常通气,否则人会憋坏的。” 陆云逸没有试图给她解释若不通风,会滋生细菌, 而是快步走入后帐,见到了脸色苍白的武福六。 “怎么搞成这个样子?”陆云逸有些狐疑. 武福六瞥了一眼跟过来的女子,吩咐道: “你去给我准备一些吃食,要粥。” “是” 待到那女子走后,武福六才长叹一口气,面露苦涩: “这王庭的大夫.一言难尽,没被匕首刺死,也会被他们放血放死!” 陆云逸面露怪异,没想到这种治疗法子,如今还有,便宽慰道: “他们也是怕匕首上有脏物,这才放血清理伤口。” 武福六就这么掀开麻布,露出伤口,一个浅浅的血窟窿浮现出来。 陆云逸踮着脚看了看,轻轻点了点头: “果然是庸医啊,要是治得慢些,伤口都愈合了。” 武福六叹了口气,将伤口盖上,面露好奇: “大人.到底发生了何事,我怎么一时间有些看不明白。” “不明白就对了。” 陆云逸随即将地保奴告诉他之事转告武福六,听得他面露怪异, “这这瓦剌之人,如此不知礼数?” 陆云逸点了点头: “他们先前就是山里的野人,是被成吉思皇帝带出来的, 行事粗鄙,比不得草原大部。 不过也幸亏‘扎那’如此,要不然我们还要费尽心力解释。” “那他.?”武福六露出一丝问询。 陆云逸宽慰一笑:“放心,人没死,不过再也醒不过来了, 人的后脑遭到重创后会陷入昏迷,后脖颈遭到重创后则全身瘫痪, 他挨了我一拳一掌,已成废人, 以他做的那些事,元庭会让他尽快死的。” 直到此时,武福六才彻底放下心来,心中一块大石落地,不可抑制地露出笑容: “那太好了.那现在.咱们安全了?” 陆云逸点点头: “那是自然,不过也不能掉以轻心,要时刻谨慎。” 这时,军帐外传来熟悉的声音,是鄂尔泰。 “阿日斯楞殿下,您在吗?” 陆云逸面露异色,朝武福六吩咐道: “你好好养伤,我去看看。” “好,大人您去吧。” (本章完) 第77章 杀天宝奴如何? 第77章 杀天宝奴如何? 步出营帐,陆云逸抬眼便望见了守于帐前的鄂尔泰, 此时的鄂尔泰身披战甲,周身散发着凛冽的杀气, 脚下血迹斑斑,与他往日的腼腆大相径庭, 此刻的他,倒像是得胜归来的大将军。 鄂尔泰见他出来,脸上浮现笑容,恭敬一拜: “阿日斯楞殿下,二殿下让我转告您,瓦剌的军卒被尽数剿灭,另外” 鄂尔泰瞄了一眼四周,凑近了一些,低声说道: “先前与您演武的军卒也死伤大半,并且死状凄惨。” 如此,陆云逸也放下心来,长吁了一口气, 笑着看向鄂尔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知道了,鄂尔泰,多谢你的消息。” 鄂尔泰重新恢复了拘谨,嘿嘿一笑: “我将您的勇猛告知了娘亲,他让我与您多学一些骑兵战法, 今日在演武场上.殿下与博尔术将军所施展的战法,是我见过最精妙的战法。 我.我想邀请阿日斯楞殿下、博尔术将军、赛博黑鹰大人去我家中,母亲会做最拿手的豆面。” 陆云逸打量了一番鄂尔泰,笑了笑: “好,我答应你,不过博尔术将军如今在养伤,只能我与黑鹰率先品尝了。” 鄂尔泰浮现出笑容: “多谢阿日斯楞殿下,我会让母亲准备最丰盛的晚宴。” 陆云逸点点头,问道:“二殿下有没有派出军卒向外探查明军的踪迹, 如果可以的话,请帮我转告二殿下,阿日斯楞愿效犬马之劳。” “我会将此事转告给二殿下,以殿下对明军的了解,二殿下一定会重用您的。” “好,到时若我谋得这个差事,我会将你一并带着!” 听到这话,鄂尔泰露出一排整洁的小白牙,嘿嘿直笑,转身告辞。 见到他离开,陆云逸回到军帐又叮嘱了武福六一些事,便自顾自地返回刘黑鹰所在军帐。 “云儿哥,如何?那乌萨尔汗找你们何事?不会是事情暴露了吧。” 刘黑鹰见他回来,一脸担忧地冲了过来。 回到这里,陆云逸卸下伪装,面露疲惫,将刚刚之事一五一十地告知, 听得刘黑鹰连连瞪大眼睛,最后发出了一声感慨: “这瓦剌的人真是疯子。” 陆云逸瞥了他一眼,从衣服的夹层中拿出信件铺开, 又拿过纸笔,在背面仔细书写: “余闻北元,乃元朝之正统,承袭汉学礼仪,深受汉族儒家文化之浸润。 其文化传承,注重礼仪规范,道德伦理,文学艺术之修养,尽显儒雅之风范。 相较之下,瓦剌之地,受“阿里不哥”家族之影响深远, 草原文化之浓厚,行事风格直接,野蛮之气犹存,儒雅与细致之韵,鲜有所见。 北元之政治制度,受汉学之影响,或倾向于中央集权, 社会结构亦趋复杂,士人、官员、商人等阶层并存,社会之繁华可见一斑。 而瓦剌之地,部落制度尚存,社会结构相对单一,以部落首领与勇士为核心,草原之风情犹在。 至于军事战略与战争观念,北元受汉学之熏陶, 或许更加注重智谋与策略,兵法之运用,巧妙非凡。 而瓦剌之勇士,勇猛善战,骑兵部队之强大,令人敬畏, 其战斗方式直接,勇猛冲杀,草原之英勇尽显无遗。” 陆云逸一边写,刘黑鹰一边侧着脑袋小声念叨,眼中的迷惑越来越多, 直到陆云逸写完,刘黑鹰眼中已尽是浆糊,迷糊问道: “云儿哥,这是什么?” “这是我今日对瓦剌之人的见闻,以及对其一些情况的分析, 先前我等以为王庭之人已经够野蛮了, 但见到瓦剌之人才知道, 什么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说着,陆云逸面露思索,而后继续在仅剩的空白处书写: “依逸之所见,瓦剌部与我大明不同为谋,与之相谋则注重反噬。” 写完这些,陆云逸便将毛笔放下, 将信件叠了起来,小心翼翼地将其放进衣服夹层之中。 做完这一切,刘黑鹰才若有所思地问道: “云儿哥,这是给大将军的?” 陆云逸点点头:“对,有些事情尽管上官心中知晓,也要说,也要做,这是在彰显自己的才情。” 刘黑鹰顿时满脸怪异,挠了挠头提醒道: “云儿哥,你该练练字了。” 陆云逸脸一黑,面带严肃说道: “军伍之人拿的是刀,不是笔,字写那么好看作甚!” 对此,刘黑鹰不做言语,反正丢人的是陆先生。 陆云逸再次开口: “如今武福六负伤了,那这封信就由我们来送, 这几日我会找机会出营, 或是练兵,或是搜寻大军踪迹,你要做好准备。 另外队伍之中必然有眼线,我会找机会让我们分头行动, 总之这封信不论谁送,都要交到接应的弟兄手上。” 刘黑鹰面露郑重,心中凛然,重重点头! 两日后,被温暖包裹的陆云逸被营寨外的号角声惊醒, 侍者轻步走入,微微鞠躬,以恭敬的语气说道: “阿日斯楞殿下,二殿下命我告知您,今日便要去搜寻明人踪迹。” 陆云逸睡眼惺忪,瞥了一眼窗外依旧昏暗的天际,振作精神,轻轻点头表示理解。 “我知道了,我马上来。” 待到侍者离开,陆云逸看到身旁二人睡得香甜,便伸出手拍了拍她们的脸蛋: “起来起来,穿甲出营了。” 直到此时,苏日娜与萨仁才朦胧地睁开眼睛,表情呆愣,处在朦胧之态。 但很快她们便清醒过来,迅速起身服侍. 很快,陆云逸洗漱完毕,穿戴整齐, 看着恭敬站在那里,脸色红扑扑,眼神闪过迷离的太阳与月亮, 重重叹了口气,转身离去! “陆云逸啊陆云逸,吾日三省吾身,不能再这样颓废下去了!” 营寨外,天色未亮, 周围还点着火把,零星火光照亮了四周围绕的军卒与帐篷。 地保奴神情冷峻,静静坐在战马之上,早就等候在这里。 他见到陆云逸出来,冷峻的脸上露出一丝男人都懂的笑容: “阿日斯楞,王庭女子比之乃蛮女子如何?” 陆云逸神情冷峻,眼神平静,听到这话瞳孔也没有丝毫动摇, 就那么轻轻一跃,跃上战马,冷冷说道: “二殿下,我等军伍之人行杀伐之事,女人只是我等发泄之手段,不值一提。” 几日接触下来,地保奴也知阿日斯楞是何等人,便轻轻一笑: “这两日,我每晚都想来你军帐问询你白日所传战阵之法,但听到.” 陆云逸的脸色微微僵硬,露出一丝不自然。 惹得地保奴连连大笑: “阿日斯楞,你是乃蛮部第一勇士,若是萨仁与苏日娜招架不住,尽管说来。” 此话惹得一众军卒大笑,无形之中与‘阿日斯楞’的距离拉近许多。 但.站在陆云逸身后的刘黑鹰的脸却更黑了, 心里不停大骂这地保奴不会办事!! 等待所有军卒汇聚,地保奴才说出此行目的,他看向阿日斯楞: “据那瓦剌之人所说,明军已经到达捕鱼儿海附近,而这几日,王庭没有放弃对四周的探查,可却一无所获。 再这样下去不行,所以今日请你前来, 是想要借助你与明军交手的经验,看看能否找到他们。” 尽管天色未亮,但地保奴眼中的阴郁却无法掩饰,他轻叹一声说道: “明地的新春刚刚过去,按理说他们不会在这个时间来袭, 但我心中一直有些不安,每次入睡都觉得四周充满危机, 所以我与可汗想在过节之前,最后探查一次, 这次我部出动军卒三千,天宝奴出动军卒三千,另有王庭的四千兵,凑够一万之数,彻查捕鱼儿海。 不论是瓦剌遇袭的地点还是明军的踪迹,只要找到便是大功, 所以.阿日斯楞,这次要拜托你了。” 陆云逸面露凝重,视线扫过四周,眼神一点点怪异, 因为北元有独自的算历,王庭到如今才真正面临春节。 而明地的春节之风也蔓延到了王庭之中, 一些军帐已经挂上了大红灯笼,居住的草原人已经换上新衣,准备迎接明日王帐举办的聚会。 这让陆云逸恍惚了片刻,直到他的眼神一点点凝实,点了点头,低声说道: “二殿下,若是遇到了台吉的兵马,该如何?” 地保奴眼眶微微睁大,眼中闪过一丝震惊,同样压低声音喝道: “阿日斯楞,你好大的胆子。” 陆云逸扫视四周,淡淡开口: “博尔术将军如今伤势未愈, 他不在的话..台吉手下无人是我的对手, 就算是一千战两千,我都有获胜的把握。” 对于这话,地保奴在接受了两日战阵操练之后已经深信不疑, 北元虽然是草原正统,但兵书方略大多遗失, 但乃蛮部不同 以阿日斯楞表现出的战阵之道,比之北元的大多将军都要有章法。 地保奴忽然觉得心中怦怦直跳, 他眸子扫过四周,看向周围那些披坚执锐的军卒,虽然只是不到三日的操练, 但这些军卒的精气神已经比之先前好了太多。 若是能将天宝奴的三千兵尽数剿灭. 地保奴呼吸急促,眼中闪过一丝热切,但还是压下了心中邪念,恶狠狠地开口: “一千!最多让他死一千!推到明军头上,再多无法交代!!” 陆云逸轻轻低头,以掩饰心中勃勃杀机,低声道: “二殿下,你误会了,阿日斯楞的意思是” 地保奴侧头看向他,眼中闪过疑惑, 但下一刻,他的心脏就像被紧紧攥住,无法自控,瞳孔收缩到了极点。 “死千人不如死一人.” 陆云逸声音平淡,但其中冰冷却让地保奴屏住了呼吸,一时间呆愣在原地。 天际,繁星仍旧闪烁, 月亮悄然藏匿于远方的山峦之后,草原被一层轻柔的夜色覆盖。 此时,王庭营寨内,一片肃杀之气悄然弥漫。 营寨大门缓缓开启,伴随着低沉而悠长的吱呀声,划破了草原的宁静。 三千骑兵,铠甲如霜,头盔下的双眼闪烁着寒芒。 他们跨坐在高大战马之上, 马匹们扬起头颅,嘶鸣声此起彼伏,震撼着寂静黎明。 马蹄声开始响起,起初是零星的、低沉的, 随后逐渐汇集成一片巨大的、有节奏的轰鸣。 三千骑兵如一股洪流,冲出营寨,向着远方天际奔腾而去。 作为这支骑兵实际上的统帅,陆云逸策马领头,向着南方疾驰而去。 感受着脸庞冷风呼啸,陆云逸压抑已久的心弦一点点松动, 只有在战马之上,才能如此畅快。 他侧首回望身后的骑兵,心中涌起一股奇异之感。 没想到第一次统御如此多的兵马居然是在草原上, 统御的还是‘敌军’,这令陆云逸感到一种莫名畅快。 草原上的风被这股洪流带动,呼啸着掠过地面,卷起一片尘土。 尘土在空中飞舞,与扬起的烟尘交织在一起,映衬下的骑兵们的身影愈发威武雄壮。 名义上的统帅地保奴紧随其后, 凝视着前方‘阿日斯楞’的背影,心神一时恍惚,内心泛起一丝疑虑。 “这便是真正‘台吉’所想? 也难怪他能带着大印军卒脱离族地,他的胆量.我比不了。” 三千骑兵冲出营寨行进二十里后, 速度一点点放缓,陆云逸扬起手,轻轻挥动。 三千骑兵顿时分为了三支大队,四散而开, 这是先前制定好的方略,将整个捕鱼儿海南方分为三个层次,每一个层次二十里, 每一个层次内留军卒一千,分为十个百人小队搜寻! 而最靠近营寨的第一个层次,当仁不让地由地保奴所率军卒搜寻, 无他,为了安全。 又行进了二十里,陆云逸再次挥手,顿时又有一支千人队脱离, 是地保奴的亲卫统领,麾下大将乌兰巴图。 他将负责第二个层次,而最外围 当仁不让的由最为勇猛的‘阿日斯楞’承担。 又行进了二十里,此刻天色早已大亮, 二月已过,草原上越来越暖和,积雪开始融化,草地上一片泥泞。 在寻到一处略显干燥的迎风带后他轻轻挥手,千余名军卒整齐有序地慢慢停下。 陆云逸走至前方,调转马头, 看向这些跃跃欲试的军卒,轻轻一笑,朗声说道: “在这里休整一刻钟,而后呈十人小队向四周探查, 若找到了明人踪迹与瓦剌部尸首,记下地点,等三个时辰后再此汇合,再行禀告。” 陆云逸脸色严肃起来,看向在场的草原军卒: “记住,你们只有三个时辰,尽力去找,找不到也无妨,但一定要回到此处。” 与‘阿日斯楞’最为熟络的鄂尔泰率先发问: “阿日斯楞殿下,王庭给我们的命令是搜寻八个时辰, 在明日午时之前回到营寨,可.我们为何只搜寻三个时辰?” 陆云逸没有生气,而是面露赞叹: “鄂尔泰很好,你们都要向他学习, 我草原人向来直率,心中有疑问便不要如明人那般藏着掖着,大胆地问出来!” 鄂尔泰脸上一喜,嘿嘿直笑, 陆云逸接着回答: “没错,王庭的命令是让我等搜寻八个时辰, 但那是二殿下与乌兰巴图的军务, 至于我等,二殿下另有吩咐。 若是你们是二殿下的战士,就不要多问,听从命令, 我等所行之事,关乎二殿下的荣辱,还请诸位全力以赴。” 此话一出,不少军卒面面相觑, 但眼中更多的是流露出好奇与跃跃欲试。 草原人直来直往,所以对于这些机密任务向来十分感兴趣, 如今二殿下的命令与王庭的命令不同, 让他们感觉自己在参与一项大事! “还有什么疑问?”陆云逸站在前方,冷冷开口。 见诸多军卒默不作声,陆云逸轻轻一挥手:“四散吧!” 一刻钟后,一个个百人队离去, 慢慢地.最后只剩下了阿日斯楞所属的‘乃蛮部’五十余人. 直到这时,一脸焦急的刘黑鹰才冲了上来,瞪大眼睛看着陆云逸,带着些惊疑问道: “真的要杀天宝奴?那可是北元太子啊” (本章完) 第78章 送信,杀兄逼父 第78章 送信,杀兄逼父 刘黑鹰见陆云逸沉默不语,心中焦急,急忙再次开口: “云儿哥,如今没有外人,我可要与你说道说道, 天宝奴身为北元太子, 即便北元被视为草原蛮夷,但他地位依旧尊贵。 若是咱们将他杀了,说不得要犯上一个不敬天子的罪过, 到那时.咱们可就百口莫辩了。” 听到这话,正在挨个查看马蹄的陆云逸脸色猛地怪异, 带着一丝疑惑端详着刘黑鹰,随后轻声一笑: “放心吧,地保奴没有答应,我也只是说一说, 即便是天宝奴此刻跪在我面前,恳求我砍下他的头颅, 我也不会这么做,这些分寸我心中有数。” 直到此时,刘黑鹰才长出了口气,放下心来。 “那我们要做甚?” “以夷制夷,用着草原的兵,来杀草原人,给天宝奴一个教训。” 陆云逸轻轻一笑,继续说道: “最近地保奴练兵一事,天宝奴处处阻拦,到处使绊子, 地保奴想给他一个教训,让他死上一些人。” 刘黑鹰陷入震惊,对于草原人的粗鲁又有了新的认识, “云儿哥,自己人杀自己人..还是两位皇子, 他们真能下得去手,也不怕那乌萨尔汗处置。” 陆云逸检查完马蹄,从行囊中拿出马刷, 来到战马身前,轻轻拍了拍它的大脑袋,战马将鼻子凑了过来, 陆云逸笑了笑,就这么刷了起来。 “战马行进间灰尘扬起,呼吸急促,通常会吸进一些灰尘,堵塞鼻孔, 若是不及时清理,战马的耐力会下降,呼吸也无法做到通透” 陆云逸就这么自顾自地说着,刘黑鹰满脸怪异: “云儿哥,这道理我知道。” 陆云逸瞥了他一眼:“草原人也知道,但这些日子我发现他们的军卒懒惰, 做这些事情都马马虎虎,不用心,也不上心。 当战马跑不快时,又开始埋怨战马, 今日我告诉你一个道理,战阵之上什么都马虎不得, 那些繁琐之事只要认认真真做完, 原本会出现的一些异状自然而然会消失不见, 不要因为事情繁琐而不去做,也不要糊弄。” 陆云逸转过身,目光投向北方, 六十里外便是北元王庭, 即便相隔遥远,他仍能隐约嗅到那里散发出的腐朽气息。 “这北元王庭也是如此,已经到了积弊难返的地步, 两位皇子你来我往,相互夺权, 但乌萨尔汗希望北元军卒强盛, 若是能死上一些人,让天宝奴以及一众大臣认识到军卒差距,让其支持乌萨尔汗的练兵之举, 就算是天宝奴与一众大臣各自练兵,乌萨尔汗也乐见其成。 所以,地保奴察觉到了乌萨尔汗的心思,最近行事越来越激进, 甚至刚刚我与他说杀天宝奴一事,他也动心了, 但不知为何,最后又退却了。 不过这也是好事,省得我们难做。” 刘黑鹰面露怪异,将战马牵了过来,一边仔细刷马鼻一边问道: “乌萨尔汗不会处置他们?” 陆云逸摇摇头,将马刷上的积尘扫在地上, 摸了摸战马的脑袋,又给它喂了一些清水,说道: “不会,只要天宝奴不死,乌萨尔汗不会惩处任何人,反正是明军做的。” “明军做的?”刘黑鹰喃喃自语,脸上忽然露出奸诈: “可能,还真是明军做的。” 二人相视一笑,脸上充满奸诈, 陆云逸将水囊以及马刷还有清理马蹄的楔子收了起来,拍了拍马背: “我们要快些赶路,将信件送到后马上返回, 到时我们再带着军卒去杀天宝奴的人, 这次你不用留手,可以全力施为。” 刘黑鹰轻轻舔了舔嘴唇: “云儿哥,那我可不管不顾了,反正死的不是我们自己人。” 说话间,他回头看向收整的军卒,大声道: “你们要收着点,可别死了,让那些草原人死就行。” 一众军卒大笑起来,心中积蓄多日的杀意开始缓缓扩散。 陆云逸翻身上马,眺望南方,尽管那里看不到庆州, 但他知道,庆州就在那里,他脸上露出一丝轻松,笑道: “好了,快些出发吧。” 众人纷纷上马,五十余名骑兵如同离弦之箭般迅猛出发,蹄声如雷, 尽管人数寥寥,但气势却与先前迥然不同,充斥着战阵厮杀的决然! 骑兵们在马背上微微调整姿态,略显耿直的眼神一点点恢复锐利, 握住长刀的姿势悄无声息改变, 整个人气势一变,与在王庭中截然不同! 若不是还身穿皮甲,那他们就是远行而归的大明精锐! 五十余骑在略带风雪的草原上疾驰而过,丝毫不掩身形, 一路行来,陆云逸以从鄂尔泰处得知的斥候位置, 以及自己的推断,避开了有限的王庭斥候眼线, 仅用了一个时辰,便顺利抵达了先前停留过的背风地营帐。 此地的风雪开始消融,露出了杂乱无章且带有暗红色斑的地面,零星的白骨裸露在外, 上面的血肉已被胡狼啃食一空,徒增了一些咬痕。 他环顾四周,眉宇间透出一丝忧虑, 最终目光定格在高坡之上,嘴角不自觉地露出一抹微笑,向着那里呼喊: “下来吧,我是陆云逸。” 一众军卒面面相觑,不知大人是如何找到同僚藏身之处的。 他们循声望去,天色阴沉, 但依稀能看见高坡上出现了几个小黑点,而后快速靠近。 黑色的铠甲逐渐映入士兵们的眼帘,激起了他们的复杂心绪, 不知为何,就连在战场上面对刀锋都不曾退缩的军卒,眼神竟然有了几分躲闪, 看着那熟悉的甲胄长刀,以及高大战马, 他们猛地觉得,这草原风沙格外的大。 马蹄声越来越近,军卒们挺直身子,扬起脑袋,面露期待,恨不得他们再快一些。 终于,喊叫声自远方传来,慢慢冲入了他们的耳廓, “大人..大人” 军卒们脸上都不约而同地露出笑脸, 在王庭之时,他们能听到的都是殿下, 如今恢复了原本称呼,倒是让他们心绪复杂。 来人是熟悉面孔,是王申与郭铨,其身后还有二十余名军卒,皆是熟悉面孔。 他们翻身下马,快步前来。 “大人!!” 即便如郭铨这般权贵子弟,见到同袍安然无恙,也一时间心绪复杂,眼神朦胧。 刘黑鹰大笑一声上前拍了拍郭铨的肩膀: “居然是你小子,出生入死的活计你不干,倒是躲在这里偷闲!” 郭铨脸上露出一些不好意思,轻轻挠了挠头: “刘大人,我的本领您知道,上不得台面,只能在此安全地方躲着。” 他抬起头看向众人,将所有人的神情收于眼底,面露关切: “你们如何?” “不用你操心,我们在元庭里吃香的喝辣的,还有女.” 刘黑鹰忽然觉得一阵锐利的寒芒扫来,猛地住嘴,继续说道: “还有女女人伺候.我!!” 此话一出,刘黑鹰身后军卒满脸怪异,而郭铨身后军卒则满脸羡慕 这时,陆云逸也将在衣服中的信件拿了出来, 瞪了刘黑鹰一眼,他顿时不敢说话,默不作声。 陆云逸脸色凝重,将手中信件递了过去: “这封信件无论如何也要送到大将军手中, 这里面有王庭的位置,一路暗哨的方位, 以及兵马粮草的大致数量,还有其军卒的刀甲战力, 以及各个将领的秉性和带兵习惯, 此物之重要程度,不夸张地说, 比我们在场之人的人头加起来都要重要, 郭铨,你出身权贵,通读兵法,知道此物的重要, 我将信件交给你,无论付出何等代价,都要将信件送回去。”经陆云逸这么一说,就连他们身后的普通军卒都知道此物的重要,一个个脸色凝重。 见他们如此模样,陆云逸轻轻松了口气, 这些日子见多了草原军卒的懒散,以至于他对大明的军卒都有些不放心。 郭铨郑重地接过信件,小心翼翼地塞进夹层之中,一脸凝重: “还请大人放心,郭铨一定将信件呈送中军大帐。” 陆云逸轻轻点头,目光扫过在场军卒,最后定格在郭铨身上,说道: “此去路途遥远,未抵达中央军帐之前,切勿轻信任何人, 我们能向元庭丢暗子,说不得元庭也会如此,一切都要小心谨慎!” 郭铨用力点了点头:“还请大人放心,我只认两位侯爷!!” 陆云逸深深地点了点头,抬起目光,望向那些熟悉的面孔,高声说道: “你们一路行去要小心谨慎, 待到大军出动,向北而来,攻破营寨, 到那时就是我们再见面之日。” 一众军卒瞪大眼睛,眼眶通红, 此番一去,危险万分,不知还能否相聚。 “好了,不要婆婆妈妈,迅速上马启程吧,我们也要返回了。”陆云逸摆了摆手,而后忽然想起什么, 吩咐道: “将你们的甲胄撕扯下一部分,另外拿十把长刀,五个马鞍,我要带回去复命。” 郭铨虽然面露疑惑,但还是快速行动起来, 不到一刻钟,所有东西都堆积在他们中央,陆云逸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好了,你们快些离开吧,我们也要走了。” 不多时,一众军卒上马,陆云逸与刘黑鹰等人站在原地, 手臂高高举起,不停挥手, 看着他们的身形越来越远,一点点消失不见。 淡淡的悲伤开始在军卒之间弥漫, 原本坚定的心中生出了一丝丝迷茫,气氛有些沉重。 陆云逸见状笑了笑: “大明的春节我们错过了,但过一番北元的春节也无妨,将东西带上,上马返回! 哦,对了,在这之前, 我等乃蛮部之人,还要帮地保奴杀一番天宝奴之人,冤冤相报何时了啊。” 陆云逸声音绵长,带着调侃, 冲散了军卒们心中淡淡的哀伤,转而嘴角露出轻笑。 陆云逸坐于战马之上,夹紧马腹,手中缰绳轻轻抖动,一马当先冲了出去。 他目光锐利,视线跳过高峰, 越过捕鱼儿海,似是看到了那隐藏极深的北元王帐! 时间一点点流逝,地保奴所率领的百余名军卒停在原地, 在附近四处搜索,其余军卒已经尽数散了出去。 他此刻正坐在大石之上,身旁是谋士老者, 二人眼神空洞,看着视线中四处搜寻的军卒,面露感慨。 地地保奴的声音空洞而遥远: “阿日斯楞果真不凡,不仅在用兵之道上有过人之处,连搜寻之术也显得颇有章法。 若按照他这化整为零的法子,瓦剌部那四个百人队,相信很快就能找到。” 身旁的老者笑了笑,缓缓说道: 老者微微一笑,慢条斯理地说: “乃蛮部历史悠久,族中藏有先祖传下的兵书,这并不令人意外, 王庭虽为草原正统,但因为当年乌哈笃汗北逃的仓促, 一些古籍无法带走,反而让我们王庭对于军阵之道要先行摸索,可惜啊。” 地保奴冷哼一声,目光低垂,凝视着自己手上那枚晶莹剔透的翡翠扳指,嘴角勾起一丝冷笑: “当年北逃,朝廷大臣只顾着搬抢金银财宝,古玩字画, 对于那些古籍怎么顾得上,只是累赘罢了。 你看这搜寻之法,我不信先祖没有更好的办法,但我们却不知道, 只能依靠这乃蛮部的法子,真是丢人啊。” 老者笑了笑,开口道: 老者微微一笑,语带安慰: “殿下不必急躁,既然此法已现,便是我北元的财富。 归去后记载于典籍,后代若遇难题,便能从书中寻找解决之道。” 地保奴脸上露出一抹欣慰之色,微微颔首: “不谋而合。” 他忽然露出嘲讽,轻哼一声: “若天宝奴得知此事,恐怕会嗤之以鼻。 他心胸狭窄,仅因年长我两岁便稳坐台吉之位, 我.哪里比不上天宝奴?” 那老者面露怪异: “殿下不是说,可汗对近些台吉的所作所为很是不满,倒是对殿下喜爱有加。” 地保奴脸色复杂起来,面容苦涩,轻轻摇了摇头: “假的.可汗采纳汉法, 意在令我元庭之人守规矩、知礼节,逐步强盛。 岂会轻易废长立幼,这无论在草原还是中原,皆是取乱之举。” 所以那天宝奴不管如何窝囊,他都是台吉,不会变。” 不过,一边说,地保奴脸上一边露出笑容: “不过.可汗与我乃志同道合之人, 所有的法子都一般无二,所以我才觉得可惜,若是没有天宝奴. 我父子二人说不得能让这北元重新变得强大。” 那老者眉头紧皱,过了许久才一点点舒展,眼神中闪过真真狠辣,轻声道: “殿下.阿日斯楞在早晨时所说.您为何没有答应下来? 大不了让他做成此事,让他成为弃子明哲保身,可汗.想来也乐见其成。” 地保奴嗤笑一声,轻轻摇头:“不行啊, 那乌哈笃汗就是与皇太子‘爱猷识理达腊’内斗,这才没有及时平叛, 让明地的老皇帝钻了空子,夺了我大元江山。” 老者眼中闪过疑惑: “这与殿下有何关系?您与可汗志向高远,乃同道之人啊。” “就是如此,才需要天宝奴啊,他不能死啊, 可汗熟读史书,尤其喜《唐书》, 那天可汗威震八方,如何登上皇位? 杀兄逼父。 我若借阿日斯楞之手将天宝奴杀了, 到那时天宝奴属下之臣投靠于我,置可汗于何地? 既然我已经杀兄,那还差‘逼父’吗” 到时就算我与可汗不想斗,也不得不斗了, 如你这些忠心耿耿的手下,会迫不及待地将我推上可汗之位.” 地保奴似笑非笑地看向老者,而后看向四周那认真搜寻的军卒,面露感慨。 那老者面露惊骇,一脸不可思议地盯着地保奴, 一时间分不清谁是谋士,谁是恩主。 过了许久,老者才一点点缓了过来,若有所思地问道: “可如今再这样下去.我们就没有机会了。” 地保奴轻轻一笑,看着那高悬于头顶的太阳,怔怔出神,声音空洞: “有机会的,可汗让我等. 等明人的老皇帝死,等他死” 老者面露惊骇,一时不敢言语。 地保奴轻轻一笑:“你的胆子比阿日斯楞小很多,你们一文一武倒是相得益彰。” “殿下抬举。” 地保奴叹了口气,默默站了起来,眼窝深邃: “可汗希望我练兵,将精锐军卒掌控在手中, 那我便练兵,借助阿日斯楞与博尔术,好好练兵, 等可汗死了,我..便可杀兄。” (本章完) 第79章 天赋异禀刘黑鹰 第79章 天赋异禀刘黑鹰 申时一刻,陆云逸带着一众骑兵绕过了草原暗探以及斥候,回到了捕鱼儿海, 在辨别方向后,他们先是去了瓦剌遇袭的地点,也就是武福六袭击的地点, 在那里发现了百余具尸首, 随后,他们搜集了一些信物和长刀,匆匆返回约定的聚集点。 当他们赶回之时,已经有许多军卒等候在此地, 看他们的模样,想来没有什么收获。 对此,陆云逸并不在意。 作为陆云逸的好友鄂尔泰, 在陆云逸的帮助下,倒是找到了一个瓦剌遇袭的地点,同样拿回了一些腰牌信物与甲胄长刀。 他在带领军卒回来后,径直拉着陆云逸走到一侧,悄悄开口,声音中压制不住的激动: “阿日斯楞殿下,我按照你给的方法,居然真的找到了瓦剌遇袭的地点。 此等方法神乎其神,不知能不能用来寻明人。” 鄂尔泰的眼睛亮亮的,充斥着感激, 他觉得这三日所学,比他先前二十年所学还要多。 对此,陆云逸十分理解他的心绪, 但只能遗憾地摇摇头,轻声说道: “能根据此法推断出瓦剌的位置,是因为瓦剌人野蛮, 他们不知变通,不知隐藏行踪,所以我们才能轻松找到。 但若是寻找明人,断无可能, 明人在行军前都会夜观天象,寻找星迹,以此来确认方位赶路, 所以明人不怕迷路,所选的路线也不是如瓦剌那般容易分辨方向的路线。” 鄂尔泰眼中闪过一丝失望,这个结果他早就想到了。 若是明人那么容易找到,也不至于派出一万军卒一寸一寸地搜寻。 很快,鄂尔泰重新振作起来,问道: “阿日斯楞殿下,那王庭的行踪容易找到吗?” 陆云逸笑着摇了摇头:“王庭是草原正统,底蕴深厚, 若是能被明人轻易找到, 哪还有你我在这里悠闲说话,怕不是早在战场上厮杀了。” 鄂尔泰暗暗松了口气,面露振奋: “阿日斯楞殿下,你教会了我很多, 我要对你表示感谢,明日便是新春, 您可以与赛博黑鹰大人一同来我家中, 母亲会做丰盛的菜肴,用来招待客人。” 陆云逸轻轻一笑:“那就却之不恭了,令堂做的豆面的确不错。” 听到来自乃蛮部的夸奖,鄂尔泰脸上露出质朴笑容。 “好了,先去完成二殿下所交代的军务吧,完成之后我们再行返回与二殿下会合。” 陆云逸淡淡说着,却引得鄂尔泰面露怪异, 想了许久,他沉声发问: “阿日斯楞殿下,敢问二殿下让我们做何事?我居然也不知道。” 鄂尔泰平日里是地保奴的亲卫, 他的母亲与王妃关系极好,算得上是草原权贵, 而鄂尔泰也是地保奴的绝对心腹。 正因为如此,他才为今日的军务感到好奇。 陆云逸顿住脚步,仔细想了想,压低声音说道: “按理说这是机密,我不应该告诉你, 但我们是朋友,我想我能告诉你。” 鄂尔泰眼神一亮,用力点头: “放心吧,阿日斯楞殿下,我绝对不会向外透露的。” “那好,那我便将军务告诉你。” 陆云逸低了低头,眼中的杀意毫无阻拦地出现,吓了鄂尔泰一跳,紧接着他便说道: “二殿下想要练兵,但台吉却一直从中阻拦, 他们认为王庭的军卒已经足够悍勇,无须再行练兵。 但你知道,他们也知道,王庭的军卒已经孱弱无比, 他们阻拦的目的,只是为了不让二殿下掌兵而已。 所以.二殿下不厌其烦,想要给台吉一个教训,也让王庭内的诸多大人看一看,练兵的成效。” 鄂尔泰似乎明白了什么,猛地抬起头,满脸惊骇。 “那我们?” 陆云逸眼中杀意更甚,冷哼一声: “没有什么比死上一些人更有说服力了,恰逢如今明军踪迹出现在捕鱼儿海, 也正好将这黑锅丢到明国头上,但.所有大人都会知道是谁所做。” 这时,一阵冷风吹过, 吹动了鄂尔泰留在头甲之外的长发,穿过脖颈,让他悄无声息打了个哆嗦, 他的眼神剧烈摇晃,瞳孔中带着震惊,身体止不住地微微颤抖. 陆云逸见状安慰道:“鄂尔泰,我知道你是一个心地善良的人, 对于那些处在营寨外围的族人都十分同情, 你的母亲也时常跟随王妃去看望那些‘罪人’,给他们吃食, 但.你要明白,只有王庭的军卒变强, 那些‘罪人’才能有更好的食物,我们的朝廷才能存续下去。” “可这样会死人。” 陆云逸摇了摇头,面容冷峻,目光灼灼地盯着鄂尔泰: “这是必要的代价。” “鄂尔泰,你要知道, 付出一些鲜血就能变强,这是一些草原部落求之不得的事情。 若是乃蛮部能如此,那我乃蛮部上上下下都会慷慨赴死, 而不是我带着部下,来到这王庭苟延残喘。” 听到‘阿日斯楞’的话,心地善良的鄂尔泰眨动眼睛,呼吸急促, 尽管眼中全是不忍,但还是面露坚定,用力点了点头: “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陆云逸脸色凝重地点了点头,轻叹一声: “好了,将这些事告诉你的族人们, 我终究是乃蛮部之人,若我来告诉他们,他们恐怕不会相信。” 鄂尔泰深吸了一口气,再次点头:“我知道了。” 而后,鄂尔泰毅然决然地离去, 看着他的背影,陆云逸没来由地轻叹一声。 好人坏人在哪里都有,但往往因为立场不同而斗得不可开交。 鄂尔泰走到千余族人中央,用力挥着手, 让所有人都聚了过来,开始慷慨激昂地讲述。 陆云逸没有凑过去,而是静静走到战马一侧, 帮它梳理毛发,清理身体,如此才能更好地散热。 这时,一脸漆黑的刘黑鹰走了过来,面容古怪,小声说道: “云儿哥,这鄂尔泰是个好人,我们这样利用他.总觉得心中有愧啊。” 陆云逸轻轻瞥了他一眼,脸色愈发怪异,淡淡说道: “我看你是喜欢上那雅蓉了吧,她也是成熟妇人,难不成你还想让鄂尔泰叫你爹?” 刘黑鹰身体一僵,脸色顿时涨得通红,身体来回扭捏,支支吾吾说道: “没有,我没有.” “那雅蓉也就三十余岁的年纪,与你那李妈妈差不多,还做得一手好豆面,你会不喜欢?” 陆云逸打量着他,面露怪异, 刘黑鹰从小孤苦伶仃,父亲在外走商,娘早死,从小到大就跟着他厮混, 逢年过节也是孤身一人,如此一来.喜欢成熟女子反而再正常不过, 在心理学上,这是一种病,叫做依赖症,几乎无法治愈。过了好一会儿,刘黑鹰才缓了过来,轻叹一声: “云儿哥,你时常说,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 这话我一直记在心上,可我看那雅蓉与王妃都是一等一的好人, 她们会做豆面给那些吃不上饭的草原人吃,还会分出自己的份例来接济族人。” 刘黑鹰似是想到了什么,一个劲地嘟囔: “我也没见咱庆州的官员接济什么,反倒是逢年过节,变得法地从我家掏钱。” 见他如此模样,陆云逸眨了眨眼睛,打量一下他, 才猛然醒悟,刘黑鹰如今不过十八岁,刚刚成年, 能有如此思绪,已经算是极为了得了。 轻轻一笑,陆云逸决定给他吃颗定心丸, “你放心,这事情朝廷自然知晓, 所以朝廷在边疆之地都有一些对于边民的惠民之策, 此举就是为了吸引草原人来我大明, 让他们成为我们大明的子民。 等大军开到,将王庭的军事力量剿灭, 其余的.也不会赶尽杀绝, 而是通通带回大明,让他们成为明人,在边疆之地过日子。 这样一来,一两代之后,就没有什么所谓的王庭之人了,都是如你我一般的百姓。 至于王妃与雅蓉,只要不想死,就不会死。” 此话一出,刘黑鹰脸上顿时绽放出笑容,一脸庆幸: “那太好了。” “你居然不关心鄂尔泰?那可能是你儿子啊。”陆云逸若无其事地说着。 刘黑鹰撇了撇嘴:“哪有那么快,现在还不是呢.呃.” 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猛地住嘴,连忙瞪大眼睛,继续说道: “鄂尔泰是军伍之人,我也是军伍之人,死在战场上理所应当,怪不得谁。” 陆云逸眨了眨眼睛,在刘黑鹰黝黑的脸庞上来回打量, 眉头时而紧皱,时而舒缓,心中也不得不佩服, 这刘黑鹰年纪不大,但对付女人,的确有一套。 刘黑鹰见他这么打量自己,眼神有些躲闪,脸上露出讪笑: “云儿哥,你可不能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啊。” 陆云逸无奈地摆了摆手: “说的什么玩意,你要是把对付女人的心思放在兵事上,我就不用这么操心了。” 陆云逸忽然想到了什么,脸上露出奸笑: “鄂尔泰是个好学的孩子,他对于兵法尤为感兴趣,你若是通读兵书,说不得能常常去指教一番。” 刘黑鹰脸色一僵,眼神再次开始躲闪。 这一幕倒是让陆云逸愣了愣,脸上充满古怪: “你你不会已经这么干了吧。” 刘黑鹰支支吾吾的样子,答案已经呼之欲出。 “呃呃.他从地保奴那里弄了一本《尉缭子兵法》, 我只是指教一二,不过云儿哥你放心,都是皮毛!” “废话,其中精髓你也不懂。” 陆云逸白了他一眼,便不再理会,只能感慨‘老虎金钱豹,各走各的道’。 刘黑鹰悄悄凑了过来,压低声音说道: “云儿哥,我从雅蓉嘴里得到了一个消息,关于北元王妃的。” “说来听听。”陆云逸侧头瞥了他一眼,自顾自说道。 刘黑鹰说道;“其实乌萨尔汗还有几个孩子, 被寄放在北元的太师、丞相部落之中,隐藏身份,不过不是王妃所生。” 刘黑鹰怔怔看着云儿哥,本以为他会大惊失色,大感震撼,并且夸奖自己曲线救国! 但没想到,陆云逸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此事我知道,还有吗?” “你怎么知道的?”刘黑鹰怔怔出神,一脸呆滞。 “猜的,狡兔三窟,乌萨尔汗熟读史书,怎么会不懂这个道理, 王庭东迁,若是一切安全也就罢了, 若是不安全,也总要给‘孛儿只斤’留一些血脉。” 刘黑鹰仔细想了想,发现是这个道理,继续说道: “云儿哥,我还发现王妃在这些王庭之人心中的地位非同一般,甚至能与乌萨尔汗平起平坐, 若是我们想地保奴与天宝奴的大战更激烈一些,要为地保奴争取到王妃的支持。 你是不知道..在那些外围草原人心里, 他们不认乌萨尔汗,倒是认王妃, 由此可见王庭一些递补的军卒,也是只认王妃的, 若是这些人能被我们掌控在手里,我们能做的事情就太多了。” 陆云逸眼神闪烁,刘黑鹰的一番话,彻底印证了他心中的猜测。 王妃的生死荣辱,牵扯到了很多人的心神, 在那些外围草原人心中,王妃视若神明。 陆云逸轻轻叹息一声,抬头看向那些慢慢变得杀气凛然的军卒,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说道: “好了,这些事以后再说,如今的军务是杀人。” 说完,他便迈动步子,自顾自地朝大部而去, 刘黑鹰站在原地,眉头紧皱,神情怪异,不知说错了什么话。 但他很快迈动步子,跑了过去, 因为那些军卒已经在杀气腾腾地备马,俨然是一副出征的样子。 果不其然,还没到近前,他就听到了一些军卒的低声议论。 “早就看他们不顺眼了,阿日斯楞大人教给了我们新战法,一定要将他们打败!” 一位位百夫长在军卒中穿梭,不停告诫着军卒嘴巴要严, 若是事情透露出去,旁人没事,死的是自己。 军卒们自然也不是傻子,这是杀头的勾当,慢慢地不再言语,议论声一点点平息。 一刻钟后,所有军卒整装待发,神情严肃到了极点, 陆云逸与鄂尔泰作为此行领队,站在他们身前,冷冷地扫视着他们。 过了好一会儿,陆云逸雄浑的声音才传了过来: “诸位同僚,想必你们已经知道我们要做何事了,你们怕不怕?” 军卒们看了看身旁族人,发出一声大喊:“不怕!!” 陆云逸很满意,轻轻点了点头: “此战过后就是新春,二殿下不会忘记诸位为他所做之事,他在来时曾与我说过, 此战之后,诸位重重有赏。” 此话一出,在场之人顿时面露笑容。 但陆云逸却继续说道:“此事对二殿下有多重要,我无法与你们诉说, 但你们只要知道,日后二殿下若掌握权势,不会亏待了你们。” 此话说得极为隐秘,加之要杀之人军卒们心中明悟, 眼神一个个都亮亮的,充斥着野心! 从龙之功,自古以来都是让军卒将领魂牵梦绕之所在。 草原人自然也不例外。 见到他们如此表情,陆云逸很是满意: “战阵之上,你们莫要怕死,二殿下会安置好你们的家人, 你们的孩子会得到二殿下的银两,妻女会被照顾, 若你们不幸战死,那你们要做的,就是快一些投胎, 争取在明年重返世间,如此倒也来得及。” 不知为何,陆云逸忽然觉得眼前的军卒变得狂热了许多。 深吸一口气,陆云逸抽出腰间长刀,遥指东北方向: “全军听令,向东北疾行五十里!” (本章完) 第80章 明军打过来了 第80章 明军打过来了 黄昏的天空宛如一位饱经风霜的画家, 以她独特的手法将天空渲染成一幅渐变的画卷。 夕阳的余晖洒落在大地上,将草原镀上了一层金黄。 远方的地平线被夕阳染得如烈火般炙热,与天空的橙红交织成一片绚丽的晚霞。 在这一片金色的海洋中,一支为数千余人的骑兵队伍犹如黑色巨龙,蜿蜒而行。 他们身穿紧身皮甲,手持锋利弯刀,背负弓箭,骑着高大骏马,在草原上疾驰而过。 随着他们的行进,一股淡淡的血腥味随之扩散, 陆云逸一马当先冲在前方, 冷冷地看着四周,辨别着方向,不停寻找分散在四方的天宝奴手下。 在先前的一个时辰里,他们已经顺利绞杀了六个百人队! 千余人的整齐战阵,对待没有防备的百余人,甚至不能给他们带来一丝伤亡。 见事情顺利,一些军卒也慢慢放下心,心安理得地跟在大部之中, 若是遇到敌人,他们不介意挥出长刀。 甚至有些军卒觉得从军多年,从未有过今日这般畅快, 竟然慢慢喊叫起来,声音在草原上此起彼伏, 与战马的马蹄声交织在一起,像是激昂的战歌 草原的积雪还未尽数融化,大地上一片泥泞,每一次马蹄落下,都会溅起层层泥沙, 不过军卒们并不在意,甚至对所留下的痕迹也毫不在意, ‘阿日斯楞’大人与‘鄂尔泰’大人已经说了, 这一切都是明国军卒做的,与他们无关。 他们的身影在夕阳余晖中拉得很长,跟随战马在金色草原上跳跃。 骏马们的鬃毛在疾风中飘扬,随着骑兵队伍的疾驰,草原上的风也变得更加猛烈。 远处的狼群被惊动,纷纷向远处跑去,留下一片尘土飞扬。 慢慢地,太阳落山 黑暗重新笼罩了草原,陆云逸原本锐利的眸子变得更加锋芒毕露, 他抬头看了看四周,眼神一点点深邃,轻轻挥了挥手, 千余人的军卒一点点停下,战马的喘息声顿时传了过来。 “原地休整一刻钟。”陆云逸的声音回响在军卒耳中,使得他们面露轻松。 战马停下,心中的激荡却远远没有停止, 他们握紧长刀,恨不得现在就能上阵杀敌。 在过去的日子中,他们虽然自诩强大, 但每一次战事都进行得艰难无比,甚至要付出不少的伤亡。 而如今.不少军卒将视线投向身材高大的‘阿日斯楞’殿下, 跟随此人,那些‘敌人’在茫茫大的草原中无法遁形, 被他们轻而易举地找到,从而逐个击破。 这也让他们体会到了胜利的滋味。 此时此刻,就连鄂尔泰心中的负担都少了许多, 在见识到那些所谓‘精锐军卒’的战力之后, 他也不得不承认,二殿下与阿日斯楞做得对。 要是依靠这些军卒,王庭的衰落就在眼前,甚至无法抵御明军。 此刻,鄂尔泰与陆云逸刘黑鹰坐在一起,静静吃着干粮,饮着清水,神情复杂。 鄂尔泰抬起头看向陆云逸,问道: “阿日斯楞殿下,你是如何找到那些人..的。” 陆云逸轻轻一笑,从地上捡起一根枯枝,就这么在地上写写画画, 很快一个捕鱼儿海,还有一个巨大的扇形都被画了出来,上面被点上了一个又一个的小点。 他指了指地上图案: “搜寻的计划是我所制定,虽然我们搜寻的方向不同,但人员布置以及小队分布都是相同的, 只需要照猫画虎,按照我们的布置, 重新测算方位,便能找到天宝奴部下所在。” 鄂尔泰眼中闪过疑惑,缓缓摇头: “我起先也是这般推测,但他们真实的位置要与我推测的相差甚远,甚至毫不相干。” 陆云逸眼中闪过一抹异色,他也没想到鄂尔泰居然还真的亲力亲为。 仔细想了想,陆云逸决定透露一二,便说道: “行军打仗讲究天时地利人和, 虽然他们的位置被圈定在一个大致范围,但想要找到也绝非易事, 而这时,就需要根据统兵将领以及地势做出判断。 先前我们剿灭的六个百人队, 他们的百夫长都是权贵之后,行事偏向于保守, 甚至,在他们心中,他们不想探查到明军的踪迹,只想着早早交差。 如此一来,结合他们活动的范围,以及其心中所想, 那便可以推测出他们的搜寻之地定然要离王帐大部近, 而距离王帐近,又是避风之地.少之又少。 只需要慢慢找过去即可。” 这是鄂尔泰第一次听陆云逸讲述推断过程,以及如何确认敌军方位, 这让他一时间陷入震惊,久久无言,不知说何是好。 过了许久,鄂尔泰才慢慢缓过神来,看向陆云逸,面带震惊: “这神乎其技,阿日斯楞殿下,您比王帐之中的斥候还要厉害。” 陆云逸轻轻一笑,撇了撇嘴: “这是乃蛮部长久以来的积累,王庭定然也有,只不过你不知道罢了。” 鄂尔泰眉头微皱,过了一会轻轻点头: “阿日斯楞你说得对,军中一些将军行军打仗很是厉害, 但不论我如何乞求,他们都不曾传授,那是他们的家学,要传给儿子。 我曾经想迎娶一位将军的女儿,从而能获得学习兵法的机会, 但.那位将军拒绝了我,他的兵法只传给儿子。” 鄂尔泰的眼神有些黯淡,虽然这是草原长此以往的规矩, 但他还是觉得这样不对。 王庭如今已经到了生死关头,家学若是不拿出来强横军伍, 那王庭被攻破,再守着家学也就没有任何意义。 鄂尔泰看了看脸色平静的‘阿日斯楞’,乃蛮部倒是与王庭不同。 他不止一次看到‘阿日斯楞’在给部下军卒讲解战法,让他很是羡慕。 这时,刘黑鹰见陆云逸不说话,便用力拍了拍胸膛,看向鄂尔泰笑道: “鄂尔泰,你尽管放心, 我们如今都是为二殿下做事,都是自己人, 跟着阿日斯楞殿下,有学不完的兵法!” 刘黑鹰脸上露出一些痛苦,叹息一声: “有时学兵法学的,我头都大了。” 对此,鄂尔泰更是羡慕,但更多的还是高兴: “赛博黑鹰大人,你们能来王庭,为王庭效力,我很高兴, 乃蛮部的兵法博大精深,我学习了许久,只能得到一点点皮毛” “哈哈哈,日子还长,以后我教你!” 刘黑鹰大手一挥,脸上带着倨傲,还有隐藏不住的笑意。 鄂尔泰眼睛一亮: “多谢赛博黑鹰大人,我会让母亲大人多准备一些豆面,每次我看您都吃得很香。” 刘黑鹰的眼睛也亮了起来,连连点头,带着一些拘谨: “既然如此,那便多谢了, 另外,是令堂的豆面做得太好吃了,我一时间无法自控。” 鄂尔泰眼神一点点变得空洞,轻叹一声: “其实.母亲做的豆面并不好吃, 但因为她时常给那些饿着肚子的人分享,所以才好吃。 你们也知道,肚子饿了,吃什么都是山珍海味。 所以.赛博黑鹰大人地位尊贵,喜欢吃豆面,母亲很喜欢。” 此话一出,陆云逸正在写写画画的手停了下来, 有些诧异地看了眼刘黑鹰, 原来如此! 刘黑鹰讪讪一笑,解释道: “并不是这样的,鄂尔泰,令堂的豆面的确很好吃,我非常喜欢。” “那我让母亲多做一些,明日请赛博黑鹰大人去家中享用。” “那便多谢了。” 见父子二人聊得起劲,陆云逸轻叹一声,将手中的枯枝丢下,慢慢站了起来,冷声说道: “天黑了,我们要快一些行动, 先前只是开胃菜,剩下的人.要在今夜解决。” 刘黑鹰似是察觉到了什么,眼中闪过一丝冷冽, 而鄂尔泰瞪大眼睛,其内充斥着茫然与一点点不可置信。“阿日斯楞殿下.您..还要杀多少人?” 陆云逸脸上带着淡淡笑容,说出的话却让鄂尔泰浑身冰冷: “当然是能杀多少是多少,他们都是天宝奴台吉的人,是我们的阻碍。” 刘黑鹰见他一脸呆滞,亲切地站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脸上带着勉励。 一刻钟后,休整完毕的军卒再次出发, 这里陆云逸没有再隐藏本领,如白日那般遮遮掩掩, 而是带着千余人在整个捕鱼儿海的东面肆意穿行,依靠月亮星星与风向辨别方位。 千余人行进了不到半个时辰, 就在荒野的山坳中找到了一处营地,应当有两百余人在其中歇息。 甚至当看清他们的神态之时, 就连一些心中不忍的鄂尔泰都抿起嘴唇,面露杀意。 这些军卒围着篝火而坐,脸色通红,已经有一匹战马被宰杀, 为数不多的好肉在受着火焰炙烤,散发出朦胧的香味。 而那些军卒声音大得几乎要将天都捅破,嬉笑怒骂之声不停传来。 “不听军令,饮酒作乐,还宰杀战马!!”鄂尔泰心中的愤怒几乎无法压制, 更让他愤怒的是,两百余人在这里安营扎寨,居然没有任何放哨之人, 以至于他们摸到近前,那些军卒还浑然不知。 鄂尔泰还在心中庆幸,幸好来的时他们,不是明军。 但很快,当愤怒消退之后,鄂尔泰嘴巴微微张合,陷入沉默。 他看向一侧坐于战马之上的‘阿日斯楞’,声音有些空洞: “阿日斯楞殿下,我有些懂二殿下的良苦用心了, 这些军卒留在王帐,只会带坏那些新的军卒,长此以往,王庭将再也没有敢战之人。 如今明军在此地出没,他们居然还敢如此嚣张过分,此等人杀了也好。” “阿日斯楞殿下,我想为先锋军。” 鄂尔泰嘴唇紧抿,眼神中充斥着不甘。 但陆云逸却摇头拒绝: “战阵之道马虎不得,就算是以强击弱,也要全力以赴, 没有什么先锋军,我等尽数压上即可。” 鄂尔泰搓了搓刀柄,呼吸一点点急促,显然不想就这么善罢甘休。 这时,刘黑鹰说道:“鄂尔泰,若此刻来的是明军,他们已经是死人了, 你就算与他们说些什么,让他们认识到不该如此,那也晚了, 看开点,早一些结束战斗,早一些与二殿下会合。” 不知为何,鄂尔泰觉得赛博黑鹰大人平易近人,语气平和,有大将那种宠辱不惊的风范。 深吸了一口气,而后轻轻点头: “鄂尔泰听从军令。” 陆云逸点点头,腰间长刀缓缓抽出,发出一声暴喝: “一个不留!给我杀!” 话音落下,其身侧军卒如利箭一般冲了出去,剧烈的马蹄踏动在黑夜间响起, 一个个高头大马冲破黑暗,向着那眼前唯一火光冲去。 直到此时,那些军卒才反应了过来, 眼神迷离地看了过来,心中一惊, 但发现是身穿皮甲,手拿弯刀的同族人之时, 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甚至还发出一声大笑: “嚷嚷什么呢,自己人!!” 甚至还有两名百夫长手拿酒袋,摇摇晃晃站了起来,破口大骂: “奶奶的,大晚上的整这么大阵仗做什么?活腻歪了!!” 鄂尔泰的身躯随着战马起伏而抖动, 察觉到眼前之人这副模样,浑身杀意愈发明显。 月光洒在草原之上,鄂尔泰侧头查看,能看到同僚甲胄上闪烁的寒光。 视线漆黑,看不了多远,他们如同鬼魅般从黑暗中涌现, 震耳欲聋的马蹄声和呐喊声争先涌出,鄂尔泰甚至还见到了如他一般的眸子。 冰冷、肃杀、可惜,还有一些爱之深,责之切。 千余骑兵如同黑色洪流,从四面八方涌向那两百人所在的营地。 距离迎敌越近,那火光在夜色中摇曳得愈发疯狂, 照亮了骑兵们狰狞的面庞和手中寒光闪闪的弯刀。 那些军卒终于察觉到事情不对,一点点瞪大眼睛,朝着那骑兵连连摆手。 “我们是台吉部下,自己人!自己人!!” 但.疾驰而过的战马淹没了他的身躯, 碗口大的马蹄踩在他的身上,发出一声声闷响。 临死之前,他只能听到刺耳的喊杀声与人头落地的咚咚声 两百余军卒试图寻找武器进行抵抗, 然而,骑兵攻势,动如雷霆,侵略如火, 千余名骑兵刹那间就如秋风扫落叶一般, 冲过迎敌,冲散了他们那还未组织的阵型。 鄂尔泰手中长刀一下下挥出,每一次挥出他都能感受到长刀刺入血肉的阻塞,也能感受到族人的惊恐。 弯刀与长矛的碰撞声、惨叫声和战马的嘶鸣声此起彼伏, 他们大概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同室操戈,自己人杀自己人。 但鄂尔泰清楚,慢慢地,他所拿长刀染血,裸露在外的长发也变得黏稠,暗红 但他眼中的神情却一点点变得冰冷。 “太弱.太弱了。” 这些军卒表现出的反抗,甚至不如拿胡狼硕鼠,只会仓皇逃窜,见到他们如此模样, 鄂尔泰心中的愤怒便无法掩盖,手中长刀挥出的频率与速度也越来越快. 直到两刻钟后,这片营地中一片血红,再也无人站立。 这时,陆云逸骑乘着战马一点点靠了过来,静静地扫了他一眼,轻轻点头,继而说道: “趁着血迹未干,清理一番,准备去下一个地点。” 鄂尔泰也不似以往那般抗拒,看了眼周围血地,轻轻点了点头 时间一点点流逝,一夜的时间对于那些处在草原王庭外围的人是煎熬的, 他们不知自己能不能见到第二天的光明, 但这一夜,对于处在营寨附近等候的地保奴,也是煎熬漫长的。 终于,遥远的东方终于出现了点点光明, 阳光洒落大地,黑暗迅速在大地上消融.. 地保奴轻轻站起身,抬头看向四周,面露期待。 阿日斯楞曾与他说过,在天亮之际,他便会回来。 果不其然,地保奴的视线一点点深邃,看向了那自南方而来的一队军卒, 扑面而来的悍勇之气让这位草原二皇子都面露惊骇。 他见过真正的草原悍卒,眼前这军卒与那些人,也差不了多少。 更引人注目的是,眼前军卒浑身湿漉漉的, 甲胄上带着一泓清水都洗不掉的暗红, 尤其是站马蹄子迈动,露出脚底那厚厚的一层血红,让地保奴没来由地心悸。 但走到近前,地保奴察觉到他们的神情,心里咯噔一下, 不一样了,这些军卒才短短一日不见,便已经变得不一样了。 “怎么样?找到明军的踪迹了吗?”地保奴问道。 陆云逸没有说话,而是轻轻挥手, 顿时有十余名军卒上前,丢下了明人的甲胄长刀以及不少瓦剌的信物。 他这才朗声开口: “回禀二殿下,我们找到了瓦剌部的残骸,在其附近找到了一些明人遗留的破碎甲胄。” 地保奴的神情猛地严肃,眉头紧皱: “明人居然真的找来了这里?” 陆云逸脸色凝重,重重地点了点头: “我们在搜寻中还发现了千余明军的踪迹,从马蹄印所去的方向来看,应当是去了西方。 我们跟随探查,却发现发现有我王庭军卒死于非命,被明军斩杀。” 不知为何,地保奴听到此言,惴惴不安的心安定下来,叹了口气,问道: “死了多少人?” “两千余。” 地保奴眼睛微微瞪大:“具体多少。” “两千九百余。” (本章完) 第81章 和平是弱者的陷阱 第81章 和平是弱者的陷阱 营寨东方,天宝奴看着天空从深蓝变成浅蓝,继而变为橙黄,脸上露出一些期待, 终于,他看到了金色的太阳自东方升起, 阳光打在他身上,让他如沐神辉,面容享受。 他缓缓转过身,看向身后,视线穿透了草原大山, 看到了那藏于洼地的营寨,在那里似乎也有一轮太阳升起。 天宝奴面露感慨,若是没有意外, 在不久的将来,他将会成为这草原上第二个太阳,继承汗王之位。 每当这个时候,他总会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但很快,面对未知的彷徨以及面对未来的期待,都会将他的心绪填满。 天宝奴转过身,看向东方面露期待。 在那里,有属于他的三千军卒, 此刻他感觉自己就像是草原帝王,在等着征战在外的勇士回归。 这种感觉让他如痴如醉。 时间一点点流逝, 眨眼间太阳已经爬上了高空,融化了独属于草原夜晚的冰凉, 天宝奴自太阳升起后就默默站在那里,如今已经站了一个时辰. 夜晚消弭的冰冷似乎尽数涌入了他的怀中, 使得他瞳孔剧烈摇晃,不可置信一点点爬上脸孔。 他艰难地转动脖子,看向身旁稀稀拉拉,只有百余人的军卒,心中竟然涌出了不可抑制的恐惧。 到底发生了什么?人呢? 以天宝奴对于军卒的了解, 命令是搜寻八个时辰,在天亮时集结回营, 但军卒们可能只会搜寻七个,乃至六个时辰, 而后早早歇息,等在一侧。 待到时间一到,便飞速返回聚集地,装出一副疲惫不堪的样子。 也是如此他将原本搜寻六个时辰的时间改成了八个时辰, 一来一往,至少也能搜寻六个时辰。 但.如今已用过了九个时辰, 原本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三千余军卒,此刻只有一百!! 天宝奴心中涌出了巨大恐惧,一时间无法自控, 他心中所想的不是那将近三千军卒出了什么事,或死了,或叛逃都没有关系。 他所想的是不知如何向王庭解释。 今日是王庭独有的新春, 下午就要举行盛大聚会, 此刻这个消息传回去,影响的是整个族群, 这比以往做十件错事的后果还要大。 天宝奴眼神摇晃,他想过隐瞒, 但这三千军卒都有家人朋友,寻常也就罢了, 但如今.如何隐瞒? 深吸一口气,天宝奴心中有了决断,看向周遭的百余名军卒,吩咐道: “你们留十人在此地等候,若是他们回来,就及时来报,其余人跟我回去。” 同时,他冰冷的视线扫过所有军卒,声音带着寒霜: “记住,他们发现了明军的踪迹,前去追踪,今日可能无法回归。” 军卒们面面相觑,点头如啄米。 至此,天宝奴才轻轻松了口气,挥了挥手: “走。” 营寨之内,地保奴带着一众军卒回到营寨, 映入眼帘的红灯笼让他们都露出笑容。 营寨的百姓早早等在营寨入口, 将进入营寨的主要道路塞得满满当当, 他们手拿野草木编制而成的环,给来往军卒一个个套上, 他们脸上质朴的笑容冲散了军卒心中杀意,也让地保奴的心微微定了定。 “阿日斯楞殿下!” 这时,一声娇喝引起了陆云逸的注意,他循声望去, 只见苏日娜与萨仁面容含笑地站在那里, 她们换上了崭新的衣服,手拿环,眼神明亮诱人。 当陆云逸的眸子望过去时, 二人眼中的喜悦几乎无法抑制,脸颊也飞速涌上一缕绯红, 年长一些的苏日娜连忙将手中的环举起,在身前轻轻摇晃. 陆云逸微微一笑,架着战马走了过去, 这一幕不仅是让二人心怀雀跃, 就连她们身侧的不少女子都不禁屏住了呼吸,怔怔地看着那道背负着阳光的身影。 心中不禁涌出惊呼:阿日斯楞殿下甚是英俊! 走到近前,陆云逸轻轻弯腰, 苏日娜上前将环戴到了他的脖子上, 白皙的牙齿随即绽放,脸上笑容毫不掩饰。 “阿日斯楞殿下,环象征有始有终,戴上环, 就意味着去年的战事彻底结束, 在新春之际,殿下可以好好歇息一二,等待明年。” 说这话时,二人脸上的薄红飞速蔓延,爬上了耳根。 陆云逸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多谢你们,我还是第一次听说环有如此含义, 希望明年还是由你们来为我编织环。” 苏日娜与萨仁的眼睛唰地一下亮了起来,浑身弥漫着喜悦, 年纪稍小一些的萨仁轻轻抚摸肚子,红着脸说道: “萨仁希望明年能与殿下的孩子,一同为您编织环。” 陆云逸一愣,看向苏日娜,发现她也是一脸幸福模样, 陆云逸畅快的大笑传出去很远,他没有扫兴,而是爽朗开口: “一定会的。” 说完,便在二人的期待中转身离去, 不等返回,他便看到了刘黑鹰更加黝黑的脸, 以及那幽怨的眼神,还有那空空如也的脑袋. 陆云逸嗤笑一声,没有说话,只是静静打量。 惹得刘黑鹰瞪大眼睛,怒目而视! 很快,在一阵欢呼声中, 地保奴带领军卒回到了所属营寨,他吩咐诸多军卒回去休整,养精蓄锐参加下午的宴会后,才彻底平静下来。 静静扫了一眼陆云逸,朝着他使了个眼色,径直回到军帐。 那幕僚老者也连忙跟上。 陆云逸翻身下马,跟随他们进入军帐,只不过悄无声息地将长刀握紧。 天宝奴进入军帐后,摘掉头甲, 自顾自地坐于上首,看着迎面而来的‘阿日斯楞’,悄无声息地叹了口气, 他没有立刻说话,而是轻轻挥手,那老者顿时将军帐的帷幕轻轻落下, 阳光被阻隔在外,军帐内变得昏暗,在场的气氛也为之一变。 直到此时,地保奴才阴恻恻地开口: “阿日斯楞,你不给我一个解释吗?” 陆云逸看了看四周,眼神中充斥着坚定: “殿下,阿日斯楞不知该解释什么。” 地保奴眼神一凝,勃然大怒,将放于一侧的宋代茶盏径直摔得粉碎! “人!!死了那么多人!我怎么交代!! 你去之时与我说过什么,只是给天宝奴一个教训,千人足矣, 现在呢?天宝奴只剩下了不到一百人, 就算是傻子也能看出其中端倪吧,要我怎么解释!!” 此刻,就连站在一侧的幕僚老者也惴惴不安,眼神惊疑不定, 他也不知该劝说二殿下息怒,还是严惩阿日斯楞, 索性.不说话。 陆云逸缓缓直起腰,面容平静,淡淡开口: “二殿下,一个教训不够,您与天宝奴台吉.是你死我活的斗争。” “那你怎么不把天宝奴一并杀了,留他作甚?? 阿日斯楞,这里是王庭,不是乃蛮,你不要如此放肆!!” 地保奴怒不可遏,发出大骂! 却没承想,陆云逸轻轻一笑,满不在乎地开口: “我曾经想过,若是在绞杀之中碰到了天宝奴该如何是好, 我拿不定主意,所以我问了鄂尔泰, 他是个仁慈的孩子, 他告诉我,为了让更多族人吃饱穿暖, 天宝奴可以死,甚至他还打算亲自动手, 就是为了让我能留得有用之身,帮助二殿下复兴王庭。” 地保奴眉头紧皱,眼神摇晃,就连一侧的幕僚老者也一脸不可思议。 在他们的记忆中,鄂尔泰与他的母亲是他们见过最仁慈的草原人,受人尊敬。 但如今. 陆云逸继续说道: “鄂尔泰说,只要王庭能够复兴,死上一些人无妨, 甚至他已经想好了,杀了天宝奴之后,就会将自己五大绑,让我带他回王庭, 面对可汗与王妃,他会承认是自发而为。 但可惜,天宝奴台吉与以往那般, 甚至不愿意多走那么几里路,就那么在原定地点等了八个时辰。”陆云逸眼中闪过一丝杀意: “若他如鄂尔泰那般勤奋,愿意与部下一同搜寻,那昨日便是天宝奴台吉的死期。” 军帐内的烛火悄然闪烁,就连外边的阳光似乎也暗淡了片刻,一股冰冷肃杀开始弥漫。 他笃定的样子,让地保奴觉得.. 阿日斯楞不是在说谎话。 “你放肆!!!阿日斯楞,你目无尊长!!”地保奴没来由地感受到一阵惶恐, 因为乌萨尔汗喜欢读史书,地保奴为了投其所好,也读了许多史书! 他此刻感觉自己就像是那宋太祖赵匡胤, 部下已经有些迫不及待地让他穿上太子的袍子。 还诚恳地说了一句,殿下,天气冷,这是为您好。 陆云逸对于地保奴的愤怒浑然无惧,淡淡开口: “阿日斯楞夺兄长大印,带部族勇士远遁千里,早就目无尊长, 今日阿日斯楞所做之事,为己,也为了殿下, 如今天下大势顷刻皆变, 明国来势汹汹,也速迭尔带着瓦剌虎视眈眈, 鞑靼摇摆不定,王庭已经危在旦夕了, 若此时不变,为之晚矣。” 地保奴愤怒的脸色一点点收敛,取而代之的是阴沉,他就坐在那里,默不作声。 但陆云逸却没有停止,依旧朗声开口: “殿下熟读史书,敢问何为天下大势?” 地保奴冷声开口:“南升北降。” 陆云逸听后猛地低下头,眼神中闪过咧咧杀意,几乎无法阻挡,让这军帐内的气氛陡然凝固! 地保奴没来由地心中一悸,茫然无措地看向四周,不知这惶恐从何而来。 陆云逸面容阴寒,没有抬头,而是淡淡开口: “何为‘势’,人往高处水,水往低处流,便是势。 明国冉冉升起,大元惨淡落幕,这同样是‘势’, 明国得人心,顺势而为事半功倍,战场之上节节胜利。 大元失人心,逆势而行事倍功半,抵抗之心日渐消退。 而如今,二十年过去了, 明国依旧处在顺势,只要一切照常发展,顺其自然,顺其自然就能将我草原逼在角落, 甚至不需要大动干戈,只需要对王庭多加安抚,让我王庭不走上鱼死网破之路, 天下大势自然会将明国推向潮头,当浪潮落下之时,就是我王庭覆灭之日。” “说这些有何用?”地保奴冷声开口。 陆云逸面容平静,缓缓抬头: “我王庭处在逆势,敢问殿下如何破势?” 地保奴眼神一点点平静,缓缓摇头: “不知,阿日斯楞,你请说来。” “王庭逆势而为,事倍功半, 但也不能因为如此,便不去做,反而要做得更多,做得更激烈。 因为和平是弱者的陷阱, 明国顺势而为,日日变强, 而我王庭在逆势之下,又如何能赶得上明国? 这个差距总有一日会大到天翻地覆, 到那时明国轻轻一抬手,就能将我王庭按死在草原上。” 陆云逸的眸子猛然凌厉,声音铿锵有力: “所以王庭不仅要动,还要大动, 要地龙翻身,要天翻地覆,要铆足了劲折腾,如此才有一丝丝机会扭转逆势。 王庭是弱者,弱者若不奋起反抗,这一丝机会也不会存在。 二殿下想要等,等练兵,等实力强大,一切水到渠成。 可..王庭想要复兴的真正敌人,不是天宝奴台吉, 而是那千里之外的明国。 二殿下若以五年之期掌控军权,取代台吉之位, 但您是否想过 五年之后的明国是什么样子? 明国北征,在先前天下大势积蓄尚少之时, 还需缓和,北征要间隔数年休养生息。 那时的明国想要压制我等草原,需要用出三分乃至四分的力气。” 陆云逸忽然笑了起来,带着几分凄凉: “自洪武二十年纳哈出兵败,可以看出明国气势已成, 只需要拿出一成乃至半成的力量,就能压制辽东二十万兵, 敢问殿下,五年之后呢? 那时的明国就算是一年一征,阿日斯楞都毫不意外, 可汗可以给二殿下机会,天宝奴台吉废拉不堪,也会给殿下机会, 阿日斯楞相信,不用五年,三年殿下就足以掌控军权。 但.明国不会给王庭机会, 莫说是三年,只需一年,王庭与明国之间的差距便是天壤之别, 还请殿下莫要忘了,明国在去年夺得了辽东之地, 那里的露天矿石有多少,不必阿日斯楞多言, 原本王庭还能通过纳哈出获得足够的矿石, 但如今呢?那些矿石都去到了明国怀中, 此消彼长殿下,您的时间不多了。” 军帐内一点点变得安静,辽东的矿石, 如今是王庭人人避而不谈的命脉, 有了矿石才能打造军械甲胄,军卒们才能上阵厮杀。 而如今明国将辽东之地收入瓮中,两侧的天平彻底倾斜。 地保奴的眼睛一点点变得深邃,但无论如何也掩盖不了他身上的彷徨无助。 内心一直隐藏回避的担忧,如今就这么被肆无忌惮地说了出来, 就如那刚刚愈合的伤口被毫不留情地揭开结痂。 地保奴一时间心乱如麻,已经没有心思去计较军卒被杀一事。 他一点点抬起脑袋,轻轻叹了口气: “阿日斯楞,你是乃蛮部衰落的亲历者,看得真切, 只可惜王庭的诸位大人都在掩耳盗铃,沉浸在以往强大的美梦中。” “他们是被‘大势’所影响, 自古名垂青史者,行常人所不能行,为常人所不能为, 殿下,还请莫要放弃, 天宝奴只是眼前的第一道难关,这道难关越早迈过,对殿下越是有益。” 地保奴嗤笑一声,面露自嘲: “你说得对啊,天保奴只是第一道难关, 若是连这一关都无法渡过还谈什么王庭中兴。” 他脸上忽然露出一些疲惫,轻轻摆了摆手: “你先下去吧,下不为例。” “是” 陆云逸面色平静,走出军帐,看到了早早等候的刘黑鹰, 二人回到军帐,刘黑鹰兴冲冲地问道: “怎么样?蒙混过关了吗?” “那是自然。”陆云逸嘴角勾起一丝微笑。 今日之后,两位皇子的争斗将不再掩饰,也将愈发激烈。 刘黑鹰放下心:“云儿哥,你是在做到的?” “做错了事不要紧,扯出一件更大的事就行了, 王庭兴汉学,但学不到精髓。 不知东拉西扯,顾左右而言他的道理,很容易便能牵着他们的鼻子走。” 刘黑鹰面露深思,想了片刻,他缓缓抬起头: “云儿哥,鄂尔泰邀请我们去他家中用饭,我们去吗?” “我是.去还是不去呢?”陆云逸面容怪异。 “去也行。” “那算了,中午我有事。” “还是去吧。” “好。” (本章完) 第82章 知心伯母雅蓉 第82章 知心伯母雅蓉 二人一身轻松,兜兜转转,便来到鄂尔泰所在的帐篷。 他此刻正在帐篷前忙前忙后,屠宰着一只鲜嫩小羊,旁边架着炉火, 身旁还有两个侍者在帮忙刷着佐料。 见到二人前来,鄂尔泰眼中闪过喜色,连忙直起腰: “两位大人,您居然这么早就来了,我这还没准备好。” 陆云逸摆了摆手:“这些事为何不让侍者去做,你征战了一夜,应当休息。” 鄂尔泰重新恢复了拘谨,笑了笑: “母亲曾经说过,对待客人要郑重, 只有自己亲手做的美食,才能体会对客人的尊重。” 不得不说,鄂尔泰天然有一种亲和力, 这些话从他嘴里说出来,陆云逸只能感到真诚。 “那便多谢了,鄂尔泰。” “两位大人,请先进帐篷,中午时我们先吃一些豆面与羔羊肉,待到下午聚会之时,我们再大吃痛饮。” 陆云逸缓缓摇头,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 “鄂尔泰,你的心意我们领了,将此事交给侍者吧, 你来陪我们说一些闲话,我也是刚从二殿下那里归来,有些事情需要交代。” 鄂尔泰脸色变得凝重,犹豫了片刻,重重点了点头: “那还请阿日斯楞殿下稍等,我洗洗手。” “嗯” 说完后,二人径直进入军帐。 军帐内,一名三十余岁的女子正在忙碌, 女子身着素雅衣裳,腰间系着一条绣有雄鹰的腰带,既显端庄大方,又不失柔美。 她的头发被精心地盘起,露出一张温婉如玉的脸庞,眼角虽已有了岁月的痕迹,但依旧清澈明亮,闪烁着柔和。 此刻,她正站在灶台前,熟练地翻炒着锅中豆面。 火光映照在她的脸上,映出一抹淡淡的红晕。 她的风韵经过了岁月洗礼,愈发显得沉稳而动人。 二人站在帐篷入口,刘黑鹰呆呆地看着她,陆云逸呆呆地看着他。 这一刻,时间仿佛凝固。 察觉到声音,雅蓉缓缓抬起头,额头的细汗清晰可见, 见到二人前来,她眼中像是出现了星星,愈发明亮,嘴角的笑容也不再躲藏。 “阿日斯楞殿下,赛博黑鹰大人,你们来啦。”雅蓉声音柔和,带着一股如沐春风。 二人轻轻躬身:“见过伯母。” “两位大人如此客气作甚。” 雅蓉笑容灿烂,在一侧洗了洗手,笑意吟吟地走了过来,一边走还一边说: “两位大人凯旋,看我给你们准备了什么?” 二人面带好奇,很快雅蓉便从内室中走出,手中拿着两个精心编制的环, 她慢慢走到二人身前,上下打量了片刻,轻轻点了点头,面带赞叹: “两位大人虽然年轻,但已经功勋卓著,已经是大人了。” 雅蓉声音中带着宠溺,眼睛弯成了两片月牙,轻轻将环戴到了二人头上。 “嗯不错,看来我的手艺还没有变差。” 陆云逸心中怪异翻滚,倒吸了一口凉气, 对于这个女人,再也无法轻视,从而心中暗暗警惕。 孤儿寡母在这群狼环视的王庭中生存,果然有些手段。 而刘黑鹰则眼泪汪汪,忽然觉得有些委屈,想要扑到雅蓉怀里大哭一场, 从小没娘,孤苦伶仃, 因为长相不讨喜,入营时连环也没有, 如今感受到脑袋上的轻轻重量,刘黑鹰心绪复杂,一时无法言说。 甚至雅蓉还帮他将脑袋上的环正了正,笑着说道: “戴上环,赛博黑鹰大人的凶狠少了许多, 您要多笑一笑,年纪轻轻的整日板着脸,不会招姑娘喜欢。” 刘黑鹰的脸色已经涨得黑红,手足无措地去扶住环: “我会注意的。” 雅蓉微微一笑:“该谢的应该是我,鄂尔泰从小性子就有些软弱, 是两位大人到来之后,才愈发的坚毅, 今日他归来时,告诉我他在战场上杀敌立功,是草原的勇士, 我很高兴,所以想要做一些吃食来招待两位大人,还请殿下与大不要嫌弃。” “怎么会.我最喜欢吃豆面了!”刘黑鹰迫不及待地说道。 陆云逸轻轻点头:“多谢伯母了,那您先忙,我等有些事要与鄂尔泰诉说。” “好。”雅蓉微微行礼,慢慢转身回到灶台, 二人则径直进了帐篷,陆云逸眼神警惕,叮嘱道: “你要小心一些,这女人有些手段。” “什么?”刘黑鹰将视线从手中环挪开,面露诧异。 “我让你小心一些。” 刘黑鹰眨了眨眼睛,轻松一笑: “放心吧云儿哥,咱大事不糊涂,能将鄂尔泰拉扯大,还与王妃关系良好,怎么也不会简单。” 听他这么说,陆云逸就放心了。 二人等了一会儿,鄂尔泰走了过来,但依旧能闻到身上淡淡的血腥味。 随着他的到来,侍者也端上了一些小菜与美酒,值得一提的是, 今日的草原新春,王庭分发了一些美酒,比上一次所见的要清澈一些。 三人相对而坐,鄂尔泰脸上出现了一丝忐忑,看向陆云逸: “阿日斯楞大人,二殿下怎么说?” 他脸上生出一丝后悔,每到夜晚, 他总是会轻易地作出决定,但第二日就有些后悔,如今也是这般, 想到昨日的豪言壮语,鄂尔泰不由的心生畏惧,有了一丝犹豫。 陆云逸笑了笑,端起酒杯将其一饮而尽,见他们也将杯中酒饮尽,才说道: “你放心,昨日之事罪责在我, 但二殿下也知道我们事出有因,一心为主, 所以只有一些愤怒,但不曾责罚。” 此话一出,鄂尔泰才彻底松了口气,面露庆幸,感慨道: “现在想起昨夜的疯狂,我都有些怀疑那不是我自己。” 他又看向刘黑鹰,问道:“黑鹰大人,昨日我斩首多少?” “十九。”刘黑鹰吐出了一个数字,让军帐内陡增了一抹杀气。 鄂尔泰听到这个数字也有些惊吓, 不过随之而来的是狂喜,他终于算得上一名草原勇士。 但刘黑鹰接下来的话,却让他收起了焦躁之心: “你能做到如此斩级,一是我等以多欺少,他们无力招架,只需要砍过去即可, 二是你出身草原贵族,他们的甲挡不了你的刀, 三则是你心绪激荡,一身本领能尽数发挥, 这才有如此斩级,所以你还不能骄傲。” 不知为何,陆云逸听到这话, 忽然有种熟悉感,倒像是老父亲教训儿子的训诫。 而鄂尔泰则一本正经地听着, 时而脸色凝重,时而点头,时而面露恍然.. 直到刘黑鹰将他在战场之上的诸多错误指出, 鄂尔泰才长出了一口气,抬起酒杯,面露恭敬: “多谢黑鹰大人教导,我们是真正的朋友。”刘黑鹰笑了笑,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面露畅快。 草原酒水自然比不得大明的美酒, 但经过昨日一战,心中杀伐之气得以宣泄,刘黑鹰只觉得心神舒畅。 三人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不多时,鄂尔泰脸色一点点凝重,看向陆云逸,轻声问道: “阿日斯楞殿下,鄂尔泰有句话,不知该不该问。” 陆云逸与刘黑鹰对视一眼,脸色凝重。 刘黑鹰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笑着站起身:“我去帮帮伯母。” 鄂尔泰眨了眨眼睛,连忙说道:“黑鹰大人.” “哎~你们的事我不想掺和, 我这人啊心眼小,听多了事情难免放在心上,惴惴不安,你们说” 说完,他便迈动步子离开,还正了正头上环。 鄂尔泰面露怪异,仔细想了想,说道: “阿日斯楞殿下,是我冒昧了。” “没事,你有何事,尽情说来。” 鄂尔泰面露凝重:“鄂尔泰想问二殿下心中如何想?” 陆云逸想了想,没有马上回答,而是反问道: “你为何自己不问?你打小就跟在二殿下身旁, 伯母也与王妃是好友,你若是问,二殿下不会对你隐瞒。” “我我有些害怕,我不敢问。”鄂尔泰将脑袋低了下来,轻轻叹了口气。 “嗯害怕乃人之常情, 但你放心,二殿下自己也有此等心思,不然不会让我们做如此事。 更何况.天宝奴台吉是如何模样,想来你也看得真切, 若是这偌大王庭交到天宝奴台吉手中恐怕.” 陆云逸顿了顿,仔细看着手中颇具历史的酒杯,轻叹一声: “恐怕我等在此悠闲吃酒的日子将不复存在.明国人会打过来,我们也会死在战场之上。” 说着,陆云逸眼中生出一丝恐惧,声音空洞: “鄂尔泰,你没有与明军交过手,不知道他们的可怕, 此刻的王庭,就算是再强上数倍,也不是明国的对手。 但即便如此.我们也不能放弃, 只有二殿下,也唯有二殿下能接过汗王衣钵,让我等草原人重新富强。” 尽管鄂尔泰眼中充满畏惧,但身上却涌现出一丝丝坚毅,他重重地点了点头: “阿日斯楞殿下,你放心..我会一直支撑二殿下,母亲也会如此。” 说着,他的神情有些晦暗,将脑袋侧了过来,压低声音: “我会让母亲在与王妃闲谈时,多夸奖一番二殿下, 只要争取到了王妃的支持,那些营寨外的族人,便会支持二殿下!” 陆云逸的瞳孔微微收缩,脸上震惊一闪而逝,有些疑惑地发问: “王妃.竟然有如此大的本领?” 鄂尔泰凝重地点了点头: “这些年若是没有王妃,族人们不知会死多少, 那些大人会将他们的口粮克扣一空,一分一毫都不会分给他们, 是王妃这些年来一直在与那些大人们作对,这才让族人们没有饿死。 我有些怀疑,这些都是可汗示意王妃做的。” 鄂尔泰的眼神有些躲闪,显然他也有些惊疑不定。 陆云逸听后陷入了沉默,过了好一会儿才轻轻点头, 察觉到气氛有些凝重,他轻轻摆了摆手,拿起放于身前的酒杯,面露赞赏: “你说没错,鄂尔泰,你比我想象中的还要聪明, 但今日是新春,下午王庭还会有聚会,是高兴的日子,不要被此等沉重之事影响了心绪” “你说得对.阿日斯楞殿下。” 夜晚,当太阳落山之后,整个草原王庭的篝火被点燃,冲天的橘红色火光似是照亮了天空。 王庭之内,热烈的气氛开始弥漫, 肉香与酒水的香味四散而开,让闻到这个味道的草原人们,都觉得有了几分醉意。 王帐前那巨大的广场之上,火光冲天, 一个个桌案被摆了出来,上面放着美酒佳肴, 权贵坐在其后,推杯换盏,脸上带着毫不掩盖的笑意。 陆云逸没有与刘黑鹰坐在一起, 而是被安排在靠近地保奴的地方,这里同样靠近可汗与王妃。 酒过三巡,王庭内的气氛越来越热烈, 已经有不少人在篝火一侧纵声高歌,神情愉快。 这时,脸色微红的地保奴拿着一大坛酒走了过来,眼神中带上了一丝迷离。 他坐在陆云逸身旁,浓郁的酒气扑面而来。 待到他坐下,地保奴眼中的迷离消失了一些,重新变得清醒,他轻轻叹了口气,显得有些失落: “阿日斯楞,天宝奴比我想象的还要无耻。” “发生了何事?”陆云逸问道。 “天宝奴没有把军卒之事告知王庭, 他说发现了明军的踪迹,那些军卒去追人了. 哈哈哈.去追人了王庭的大人们还夸那些军卒勇猛。” 地保奴说话时有些磕磕绊绊, 对于这种变化,他完全没有预料到。 他将碗中酒水一饮而尽,继续说道: “你说得对.他们靠不住,我已经能猜到天宝奴的说辞了, 他们会将军卒死伤之事赖到明军头上,甚至还会骂上一些明人狡诈!!” 地保奴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阿日斯楞,我不知为何都到了如此地步,他还能继续忍让, 不瞒你说,今日我已经做好了与天宝奴一决死战的准备, 就当我调集军卒,通知诸位大人之时,天宝奴居然就这么偃旗息鼓?” 陆云逸也微微张大嘴巴 想了想,陆云逸觉得还是提醒一二: “二殿下还要小心,说不得天宝奴台吉是藏器于身,待时而动, 待到我等松懈,才会给我们致命一击。” “我会的”地保奴的声音一点点低沉,充满了失望。 他宁愿天宝奴怒不可遏,也不愿如此。 对于他这副样子,陆云逸深有体会, 一个人如何强大,有时要看他的对手, 天宝奴如此窝囊,倒显得地保奴也不堪大用。 地保奴猛地抬起头,目光锐利,直直地扫向阿日斯楞: “明日我会在朝会上提出练兵, 甚至我们还可以激进一些,派出军卒去往南边探查, 如今明人掌控主动,我们步步退让, 但今日你的一番话点醒了我,我们不能这样, 要主动出击,如此才有机会。” 陆云逸眼睛一亮,这是好事,只要王庭不跑,一切好说! 于是,他坚定地点点头: “二殿下英明!” “我打算让你带领军卒去寻找明人的踪迹,你觉得如何?”地保奴眼中有精光闪烁,让人猜不出他心中所想。 陆云逸面容呆滞,心中涌现出狂喜,连忙躬身: “愿为二殿下献犬马之劳。” (本章完) 第83章 大军开拔! 第83章 大军开拔! 五日后,庆州, 狂风卷过乌云,天空灰蒙蒙的, 但没有了熟悉的飘雪,地上的积雪也开始融化。 守城将领在城墙上巡视四方,目光锐利, 忽地眼神一凝,视线眺望远方。 只见视线尽头出现了一个略显朦胧的黑点, 而后一点点放大,最后变为了一支足有百余人的骑兵队伍。 守城将军眼神凝重,轻轻一挥手,军卒们手中长弓便已蓄势待发,目光锐利。 直到那百余骑兵走到近前,那守城将领才稍稍松了口气, 眼前之人身穿黑甲,头戴红盔,手握长刀,背负弓弩长枪,俨然是自己人。 “开城门,我乃前军斥候郭铨,这是我等印信!” 不多时,城门打开, 以郭铨为首的前军斥候没有任何犹豫,直奔大营而去。 守城将领面露疑惑,这些日子大军即将出征, 前军斥候每日都会派出军卒,每日都有军卒返回, 但却没有一队人马像这般匆忙,连招呼都不打一声。 庆州城东北角,原本占据部分的军营越来越大, 几乎要将整个庆州的东城墙都笼罩其中, 随着出征的日子越来越近,从内地来的军卒越来越多,几乎每日都有至少数千人入庆州, 以至于如今庆州的南城门终日敞开,迎接军卒以及各类粮草补给。 郭铨等人进入营寨,顿时觉得耳目一新, 军帐还是以往的军帐,但面孔都要生疏不少, 营寨内也显得拥挤了几分! 但不论是新人还是旧人,见到他们所穿甲胄以及前军斥候独有的标识, 军卒们还是自觉地让开道路,供其通行。 郭铨的右手紧扣胸口,警惕地盯着四周, 到了营寨内,他非但没有松口气,反而愈发紧张! 北元的细作若是安插在庆州,必然是在军中, 而这是距离成功的最后一步,需谨慎万分。 终于,兜兜转转,弯弯绕绕, 他来到了中军大帐,见到了熟人石正玉! 至此,他才长出了一口气,背后已被冷汗浸湿。 他快步上前,低声说道:“石将军,陆大人来信了。” 石正玉微微错愕,但瞬息之间便反应了过来, 脸色也随之凝重,径直上前一步,将他护在身后,压低声音说道: “先进去。” 郭铨脸色凝重,点了点头,迈步进入营寨。 而石正玉慢慢后退,轻轻招了招手, 一队亲卫军卒顿时上前,将军帐入口堵得严严实实。 军帐内,永昌侯蓝玉大将军正怒不可遏, 在上首双手叉腰,来回踱步, 气喘吁吁的模样让军帐内的气氛一点点凝固。 而在下首, 定远侯王弼、长兴侯耿炳文、申国公邓镇、骠骑将军俞通渊、南雄侯赵庸、东川侯胡海、鹤庆侯张翼、雄武侯周武、怀远侯曹兴等一干来到庆州的将领面面相觑。 按照既定的日子,三日之内应当有剩余的两成粮草送到, 但因为冰雪融化,道路泥泞,从北平通往庆州的道路受阻。 原本应当在今日到达的粮草可能要拖延三日。 如今大军即将出征,前哨站今日便要出发, 抵达预设的一个个避风地存放粮草,如此大军可全速前进。 这个时候粮草不就位,在场之人都心有积郁。 大将军蓝玉猛地转过身,目光如电看向长兴侯耿炳文,问道: “拖延三日又三日,究竟要拖到什么时候?前军什么时候能开拔?” 耿炳文面露苦涩,轻轻叹了口气: “若是开拔,今夜便能开拔,但.但若是所携带粮草不够,可能会影响后续大军前进, 我们在到达捕鱼儿海的路上设立了一百一十个安放粮草的地点, 以如今的粮草补给,若是仓促行军,只能安放九十个, 而且不仅是境内冰雪融化,这几日从前军斥候带回来的消息来看, 草原的冰雪融合得更快,道路更为泥泞。” “到底能安置多少前哨站!!”蓝玉怒火中烧,怒目圆瞪,让在场之人都缩了缩脖子。 耿炳文叹息一声: “至多能安排九十,可能只有不到八十五,一路上人吃马嚼,路还难走,这已经是粮草的极限了。” 这时,前军先锋军统领定远侯王弼脸色凝重,沉声说道: “大将军,若只有八十五个储粮前哨,那大军还未到达捕鱼儿海之前, 就要吃军卒自己带的存粮了, 若是一时间无法找到元庭,恐怕我们要早早回撤啊。” 申国公邓镇脸色凝重,他是在场之人中最为年轻之人, 虽然官职极高,但他是后辈,说话也没有那么多分量。 如今,他觉得自己应当说些什么。 仔细想了想,邓镇沉声开口: “大将军,以前军斥候传来的讯息来看, 一路到达捕鱼儿海的元庭暗探已经被他们清理得七七八八, 我们大可不必如此着急,可以再等上十日, 等到全部粮草到齐之后再行出发,如此可保证万无一失, 我等也不用就粮于敌。” 如今刚刚三月初,大军粮草一共抵达不过六成, 但军中勋贵们已经决定出兵,所携带粮草只有单程, 为的便是最快速度冲击到捕鱼儿海,与元庭作战, 待到将元庭击败,自然可以吃元庭的粮食,如此便是大获全胜。 而且,北征还初次采用了储粮前哨, 让所有粮食提前进入草原,由前军在一个个前哨站安放,一路抵达捕鱼儿海。 如今一可避免迷路,二可以最快速度行进,不被粮草所拖累。 这也得益于前军斥候早早探查到了王庭在捕鱼儿海, 以及清理掉一路暗探的前提下,如此才可大胆行动。 军帐内安静到了极点,气氛也同样变得压抑, 蓝玉慢慢转过身,将所有人的神情收入眼底,额头青筋狂跳! 如他所预料一般,不论是粮草还是军卒, 总会出一些岔子,让他原本完好的布局变得一团乱麻。 长兴侯耿炳文再次开口: “大将军,原本按照我等谋划, 大军将在三月中旬开拔,如今猛然提至三月初,时间太紧了。” “元庭就在捕鱼儿海,我等知道这个消息已经一月有余了, 本将千叮咛万嘱咐,即便是新春, 也不要停止粮草军资运送,就是为了赶时间, 我等越早开拔,此战变数越少,为何你们一拖再拖,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这沿途卫所城池,是不是如这庆州卫所一般中饱私囊,都烂透了? 是各地的将领不行,还是各地的官员不行?要给朝廷一个下马威?” 蓝玉眼神阴森,声音冰冷,带着压抑到极点的怒气, 在场之人都是朝堂大员,对其中原委心知肚明, 却无法明说,只能微微叹了口气,轻轻低头.. 就在这时,淡淡的脚步声响起, 石正玉与郭铨的身影一点点出现,让在场之人脸色怪异,神情猛地凝重。 “何事。”蓝玉的声音传来。 他见郭铨一脸古怪,在诸位大人身上来回扫视,便冷声说道: “速速说来。” 郭铨这时才微微躬身,快步上前, 从怀中掏出了一封折叠整齐的信件,放于桌案之上,同时尽可能地压低声音: “大将军,陆大人的书信。”蓝玉眼神一凝,眸子中绽放出精光,快步走到桌案之前拿起书信,打开查看。 一行人面面相觑,与郭铨最为熟络的长兴侯不由得心中怪异, 这小子不是我的亲兵吗,怎么还瞒着老子? 不等他开口发问,申国公邓镇开口: “郭小子,是不是陆云逸的消息。” 郭铨瞪大眼睛,看着这位熟悉的兄长,一时间不知该说还是不该说。 “速速说来,这里没有外人。”邓镇被他这副模样气笑了,骂道。 但郭铨还是瞪大眼睛,不作言语,只是眼神躲闪,不停看向长兴侯与大将军。 耿炳文心中这才舒服了许多,笑着点头: “说来吧。” 至此,郭铨才重重点了点头: “五日前,我在连峰谷见到了陆大人, 他让我将这封信件带回来,亲自交给大将军。” 就在这时,正在查看书信的蓝玉眼放精光,大喝一声: “好!!” 一行人将视线投了过去,面露疑惑, 长兴侯眼睛一眯,发现其书信背后也有字,便悄然上前了一步,歪着头查看。 “余闻北元,乃元朝之正统,承袭汉学礼仪.” 忽然,长兴侯耿炳文只觉得眼前书信翻转, 微微一抬头,便迎上了大将军蓝玉的眸子,迫不及待问道: “大将军,有什么好消息?” 蓝玉先前的愤怒似乎消弭一空,嘴角带着笑意: “王庭的位置,兵马,以及将领习性还有军卒战力,以及王庭的一些情况,在书信中都有阐明。” 此话一出,在场之人皆面露振奋,都是带兵打仗的将领,知道情报讯息的重要。 “太好了!!”定远侯王弼满脸红光,双手用力一砸, 前军斥候乃先锋军所属,是他的麾下, 如今陆云逸前去北元,探查到了关键讯息,他这个上官脸上有光。 “大将军,等他回来,你可要为他请赏啊。” 王弼瓮声瓮气地说道,轻轻瞥了一眼在场之人,神情倨傲,引得在场诸多将领心中不爽。 此次北征不论如何,前军算是提前拔得了头筹! 这时,蓝玉的声音传了过来: “他怕是短时间回不来了,都看看信件吧。” 蓝玉将信件递了过去,眼神灼灼,充斥着滔滔战意, 有了如此充分讯息,此战若不能胜,那他就白打了这二十年仗。 不多时,信件相互传阅,在场诸多公侯都将其上讯息一览无余,面面相觑。 信上所记载的讯息不是太少,而是太多了, 多到他们认为陆云逸本就是草原人,是在里通外国。 更让他们意外的是,元庭如今的状况居然已经糟到了这种程度。 皇子夺嫡、百姓饥荒、军卒怯战、内忧外患、权臣当道,俨然都是亡国之兆! 甚至他们还在心里嘀咕,若是大军没有开到庆州, 任凭元庭这么苟延残喘下去,迟早有一日会自己分崩离析。 大军的到来,对于元庭来说,甚至算得上一种解脱。 这时,定远侯王弼面露感慨: “想不到啊,这小子居然成了那地保奴的心腹,里挑外撅, 我看元庭的两个皇子迟早要刀兵相间。” 长兴侯耿炳文浑身松弛,不似刚刚那般紧绷,心绪也舒缓了一些,笑着说道: “这乌萨尔汗想用两位皇子的争端来平衡朝局, 现在看他做得不错,但如何也阻拦不住王庭衰落的事实。” “不错,看来我们的推测是对的,只要找到了元庭所在,就一定能胜。”申国公邓镇长出了一口气, 对视双方军卒战力以及战事的发展预测一直是他在做, 先前他只猜测元庭的军卒弱,但没有实证。 如今这封信到来,算是解了他心中一个忧虑。 话音落下,他猛地抬头,目光灼灼地看向大将军蓝玉,掷地有声地开口: “大将军,既然王庭的情况我等已然知晓, 我倒是觉得不必再等后续的粮草, 前军就携带如今粮草迅速出发,快速抵达捕鱼儿海附近! 大军随后跟上,再携带一些粮草, 只要能坚持到捕鱼儿海,那战事大定。 以如今王庭所展现出来的战力,不用两日,我等就能攻破元庭!” “不错,既然已经知道了元庭的具体方位, 我等便无须顾忌,甚至不用耗费时间搜寻,只要一路疾行便可。” 定远侯王弼脸色漆黑,浑身散发着熊熊杀意。 这时,立于上首的蓝玉面露沉思,轻轻摇了摇头: “粮草就这么多,一定要都带上, 既然粮草不够,那就少带一些军卒, 原本十五万军卒,如今只带十二万,如此粮草可够?”蓝玉看向申国公邓镇。 邓镇眉头微皱,迅速在心中开始测算,不多时他抬起头: “若只带军卒十二万,粮草足够, 只是回程路上粮草只能支持半数路途, 若我们在捕鱼儿海一无所获,那就损失惨重。” 蓝玉轻轻摆手:“此事不用考虑,鞑靼已经在宣府大同处有了异动, 想来近些日子就要寇边,结合陆云逸的书信,元庭至少如今不会轻举妄动, 只要攻破元庭,粮草足够,唯一要考虑的是冰雪融化,水源的问题。” 这时,定远侯王弼轻轻一笑,看了看郭铨,朝他使了个眼色。 郭铨顿时心中明悟,微微躬身,连忙说道: “回禀大将军,陆大人在走时便已留下了六十七处水源地的方位, 近些日子我们不断向捕鱼儿海深入,又探查到了二十余个水源地, 这八十七处水源地中有二十处是山泉水,经年流淌,冰雪融合之后,水源愈发充分。” 不仅是蓝玉听后面露怪异,一侧的耿炳文邓镇等人同样如此。 定远侯王弼猛地直起腰,满脸神气,得意洋洋地开口: “我这个属下啊,向来喜欢未雨绸缪, 他还记录了两百一十处胡狼的活动之地,六百三十个沙鼠窝,还有各类禽畜一千三百个聚集点, 就算粮草没了,我们光凭打猎,也能撑一阵, 地图就在前军营寨之中,你们是没见到啊密密麻麻的一大张。” 定远侯王弼手脚并用,神色夸张,脸上的笑容一刻不停。 长兴侯耿炳文面露怪异,打趣道: “说你儿子也没有如此兴奋。” “别说那个不成器的东西。”定远侯王弼顿时觉得老伙计极为扫兴,连连摆手。 惹得在场之人哄笑连连。 一向冷峻的蓝玉嘴角也露出笑容,慢慢坐了下来,感慨道: “陆云逸是个有本事的,他帮了我们大忙, 若是没有他舍生忘死,大军出动的时间恐怕要拖到四月了。 平日里千言万语,千算万计,但最后成败终究是在战阵之上,打起来才能取胜, 快些安排,今夜前军便离城,大军三日后开拔!” “是!”在场之人神情严肃,战意缭绕,齐齐拱手。 (本章完) 第84章 大明北疆,全线进兵 第84章 大明北疆,全线进兵 在军令下达后,原本安静的营寨顿时变得沸腾起来, 原本悠哉的军卒也变得匆匆忙忙, 行进间的军卒听到周遭响起来号角,突然变得紧张, 最后飞速跑了起来,在营地中飞速寻找自己的所属军阵! 苍凉的号角声在整个庆州城回荡。 庆州靠近府衙内的一处房屋内,传来了朗朗读书声, 新春已过,庆州的孩子回归学堂,愁眉苦脸地看着手中书本。 突如其来的号角声让不少孩子抬起脑袋,面露诧异, 而后目光直直看向站在上首的先生,但他们却愣住了。 陆先生似乎失去了以往的淡然,取而代之的是一脸关切, 他此刻单手扶着教案,视线空洞,神情复杂,遥看北方。 就在这时,一位来自庆州大营的军卒出现在房舍门口,脸上还带着匆忙, “请问是陆先生吗?” 陆当家回过神来,眼神有一些摇晃:“是我。” 军卒面容严肃,从怀中掏出一封信件,快步前来递了过去: “陆先生,这是大将军命我送来的信件,还请速速查阅。” 陆当家的手开始微微颤抖,有些慌乱地拆开信件,手掌还有些微微颤抖, 当信件打开,他看到其内文字后,这才长出一口气,手掌不再颤抖,心神不再慌乱。 信上只有简简单单的五个字: “陆云逸无碍。” 刘氏商行,原本正在家中怡然听着小曲的刘怀浦听到号角声, 猛地睁开眼睛,匆匆忙忙跑出府邸, 为了能早些得到消息,他特意搬来了最靠近北城门的宅院,正对着进出北城门的唯一道路。 跑出府邸后,他率先看到了披坚执锐的一队队军卒,拉着驴车,小跑在路上,行色匆匆. 刘怀浦愣了愣,眼睛一点点瞪大,猜到大军即将出征, 很快,他见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匆匆赶来,依稀记得是前军斥候的一位军卒, 他来到刘府门口,从怀中径直掏出一封书信,递了过来, “刘当家,这是军中郭大人命我给您带的信件。” 刘怀浦连忙接了过来,手忙脚乱地打开查看,当看清上面文字后,他不禁老泪纵横,长出了一口气 他匆忙对身旁的老仆吩咐: “你去满春楼,告诉李卿菲,黑鹰无事。” “是” 大将军蓝玉决定出兵的消息迅速通过兵马送往大名各方, 辽东都司与大宁都司率先得到消息,而后传往北平! 辽东都司的铁矿石开采由日出而作日入而息, 变为日夜不停,兵器工坊亦是如此, 数之不尽的弩箭甲胄长刀从兵器工坊中源源不断流出, 战事一开,不论打输打赢,都需要补充足够多的军械。 而得到消息,正在准备更名为北平行都司的大宁都司, 也停止了与北平都司的相互推诿,开始从各地卫所聚兵,整装待发。 此举不是为了出兵元庭,而是做以防万一之举, 大军之所以从庆州进兵,就是为了以防战败后, 北元反攻直扑大宁与辽东,所以将进兵地点设在关外。 若是兵败,庆州会不惜一切代价送回消息, 而大宁便首当其冲,做好守卫边疆的准备。 而得到大军开拔消息的北平,反应则更为激烈, 驻守此地的燕王朱棣调集燕山中、左、右三护卫, 聚兵五万,甲三万,马两万,出宣府,过开平卫,直扑鞑靼聚众,主动进兵。 地处太原的晋王朱棡调山西行都司, 朔州、安东、大同前中左、定边、玉林、威远、阳和、天城共十卫, 集马七万,兵分三路,出大同、宁夏、朔州直扑鞑靼所控军镇沙井,示刃与敌! 地处西安的秦王朱樉调永昌卫、西宁卫、凉州卫、肃州卫四卫兵马共三万出甘肃向北而行, 直扑关外水源地亦集乃,故元黑水城,阻截可能来犯之瓦剌。 同日,山东布政使司、河南布政使司征调民夫两万,毛驴六千,骡马四千,加速运粮, 布政使司内各州府县乡宵禁,严查宵小! 次日,南京应天府, 洪武皇帝朱元璋携皇太子朱标,领文武群臣,虔诚以祭天,祈愿王师出征,旗开得胜。 三日后,捕鱼儿海,北元王庭所在。 鞑靼将领‘博尔术’怒气冲冲地闯进皇太子天宝奴所在军帐。 军帐内坐着数人,上首是皇太子天宝奴, 下首是北元举足轻重的几位大臣, 军帐铺趁着白虎地毯,在其中央还有一个巨大香炉, 其上装饰繁琐,古色古香,正冒着袅袅青烟。 ‘博尔术’见到这一幕,更加愤怒,不顾在场大臣,便耿直开口: “台吉,二殿下的兵马愈发过分了, 他练兵也就罢了,为何要跑到我们帐下招募军卒, 而且我们的军卒在外碰到二殿下所属, 轻则遭受一顿毒打,重则当场失踪, 如今练兵寻明军之踪迹不过三日, 我等便有六十一人无故失踪,数百名军卒被打, 以至于如今我部帐下人心惶惶,军卒不敢出营,见到二殿下的兵马都自觉低人一等!” ‘博尔术’语气冲冲,脸上带着愤怒,言语不停,使得天宝奴台吉面露呆滞. 过了许久,天宝奴台吉才缓过神来,轻轻压了压手,宽慰道: “博尔术将军,还请少安毋躁, 那地保奴如今得势,我因为军卒失踪一事被可汗责罚,你要忍一忍.” ‘博尔术’瞪大眼睛,猛地向前两步,声音冰冷: “忍?如何忍? 明军都已经打到脸上来了,殿下您让我如何忍, 我看着手下军卒畏缩不敢出战,记在脸上,痛在心里, 同属草原,我鞑靼部千余人为了送信死在路上, 可王庭军卒却畏不敢战,如何让我甘心?” 顿了顿,博尔术继续说道: “天宝奴台吉,将近三千军卒失踪, 若不给王庭一个交代,您的兵马是没法带了, 您.就没想过是二殿下搞的鬼吗? 现在我们的军卒依旧在失踪,如此相似一幕,您不觉得熟悉吗?” 此话一出,军帐内的气氛顿时变得寒冷, 几位大臣面露阴冷,将视线投了过来。 “博尔术将军,此话可不能乱说,若是被旁人听了去,你就是在挑拨两位皇子的关系。” 博尔术望了过去,冷哼一声: “三千军卒堂而皇之地失踪,你们口口声声是明军所为,但明军呢? 那地保奴手下大将‘阿日斯楞’整日带着数千军卒出营, 在捕鱼儿海四处搜寻,可有找到? 想要剿灭三千军卒,至少也要三千明军,这么大一股力量,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 几位大人脸色一变,天宝奴台吉的脸色也阴冷下来,喝道: “博尔术,休要放肆!” 但博尔术非但没有停止,反而变本加厉, 视线在几位大人身上来回扫视,冷声说道: “那日正值新春,地保奴所派军卒不过三千, 想要将我部三千人尽数剿灭而不透露风声何其难?” “你什么意思?”天宝奴眼睛眯起,拳头紧握。 “若是在下没记错,当日出营寨的还有六千王庭军卒, 若是有他们加以配合,那做成此事就容易得多。” 说话间,博尔术的视线一直死死盯在几位身穿甲胄的将军身上, 其中有几人就是当日出营寨巡视之人。 他们脸色大变,猛地直起身,出言怒斥: “博尔术,你放肆!莫要当这里是鞑靼,这里是王庭!!” “够了!!”天宝奴台吉怒不可遏,将杯中唐代茶盏甩了出去, 可一经出手,他眼中便闪过浓浓的懊悔。 不过好在,茶盏甩在了白虎毛毯之上,并没破碎,这让他松了口气。 他深吸一口气,摆了摆手: “诸位大人先行离开吧,我与博尔术有要事相谈。” “台吉!!” “出去!” 不多时,军帐内只剩下了博尔术与天宝奴, 诸位大人行进间的冷风带走了军帐内的沉香气息,也让空气变得清冷许多。 天宝奴轻轻叹了口气,站起身来到下首, 轻轻拍了拍博尔术的肩膀,而后弯下腰将茶盏捡了起来,轻声说道: “博尔术,我知道你心中愤怒,心怀族人的血海深仇,但你也要体会我的难处。” “台吉,博尔术并非什么猛将,但也知士气之道, 若是让二殿下再这么欺负下去,我想台吉麾下军卒就要士气涣散了。” 天宝奴不停地点头,面露安抚: “我知道,我知道但事情要一点点做, 先前我与那些将军商讨的,就是借兵一事。” 博尔术面露怪异。 天宝奴继续说道:“你先前所说之事我早就考虑到了, 那三千军卒不光是死在地保奴手中,还死在王庭的军卒手里, 但.你知道是谁动的手吗?那日所出千夫长七人,你知道哪个是好?哪个是坏?” “我不知。” “我也不知,所以他们我不敢用, 他们中有地保奴的人,而且我也不知道其他将领是不是地保奴的人,我也不敢用。 于是我想向他们借一些兵马, 由你这个外人来统筹,如此便可万无一失。 你.总不会是地保奴的人吧。” 天宝奴一边说着,一边看向博尔术,眼神中尽是欣赏。 这些日子里博尔术如何他全看在眼里, 战阵之道要比王庭不少将军都要厉害,至少也是一员猛将,而且一心复仇! 他作为太子,不怕部下有所求,就怕部下无欲无求。 如博尔术这等人,只要帮他复仇,就能收获他的忠诚, 这一点天宝奴驭人无数,心中笃定! 作为博尔术的武福六,眼睛一点点瞪大,几乎要压制不住心中狂喜以及震惊, 但此等心绪,更让天宝奴得意洋洋,认为是自己一番高谈阔论让其折服。 深吸了一口气,博尔术沉声开口: “台吉,我初来乍到之时虽说与地保奴殿下见过一面, 但那只是点头之交,他帐下已经有了阿日斯楞,无我之所在。” 天宝奴满意地点点头,这一点也是他所考虑, 那阿日斯楞表现得越出色,博尔术就越要维系与他。 天宝奴抬起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说道: “你上次想要借兵多少?” 武福六深吸了一口气:“回禀殿下,上次想要借兵五千,但如今五千不够。” 天宝奴表现得极为畅快,随意摆了摆手,眼窝深邃,死死盯着他: “需要多少能胜过阿日斯楞。” “阿日斯楞麾下有兵马五千,已经操练数日,想要胜过至少一万。” 天宝奴笑了笑: “好,那就一万,我刚刚与各位大人商议过了, 需要在捕鱼儿海大范围搜查,找出可能藏匿的明军, 我想让你带领军卒,你觉得如何?” 武福六的呼吸一点点急促,脸上躬身作揖: “博尔术越效犬马之劳!!” 夜晚,一道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地保奴所属营寨之外, 接到命令在此地值守的鄂尔泰见到这人影猛地瞪大眼睛,呆愣了两息,连忙招了招手,快速打开营寨侧门,让其进来! “博尔术将军,居然是您?” 武福六压低兜帽,轻声说道: “我记得你,是叫鄂尔泰吧,昨日巡视中你做得不错,那些人的失踪,让天宝奴台吉很是愤怒。” 鄂尔泰顿时瞪大眼睛,呼吸急促,连忙说道: “我会努力的,博尔术将军, 我带您去见阿日斯楞殿下,若是被台吉安插的眼线看到,就麻烦了。” “好!” 鄂尔泰带着武福六在营寨内七拐八拐, 轻松躲避巡营的军卒,很快便来到了‘阿日斯楞’所在的军帐前。 直到此时,鄂尔泰才长出了一口气,看向‘博尔术’将军,道: “将军,您此行乃明智之举,请!” 武福六重重点了点头,径直钻入军帐。 陆云逸在军帐内来回踱步,察觉到身后动静, 连忙回头查看,见是武福六到来,脸上顿时露出笑容。 武福六没有立刻上前,而是站在帷幕一侧, 静静看着鄂尔泰离去,又小心打量了四周,发现没有动静后才放下帷幕, 他面露笑容,恭敬道: “大人.他就是鄂尔泰?果然够傻。” 陆云逸笑了笑:“他年龄不大,涉世未深,一个王庭好人罢了。” 武福六想到了鄂尔泰纯真的眼神,颇为认同地点了点头: “大人,告诉您一个好消息,那天宝奴答应借兵于我了,人数一万,从各部抽调!” 陆云逸猛地瞪大眼睛:“真的?” 武福六露出笑容:“还是大人的计谋有用,今日我去找他理论时, 他就向我表达了对王庭将领的不信任, 认为其中有地保奴的人,也参与了对那三千军卒的绞杀。 却没承想大人只是一千人就将此事办了。” “哈哈哈,北元战阵遗失良多,再也没有成吉思皇帝之时的勇武。” 听到吹捧,陆云逸十分开心,继续说道: “他将军卒交给你后,你不要隐藏, 大大方方地展示出来,还要在我面前耀武扬威, 如此才能给地保奴施加压力,让他给我更多的军卒!! 这王庭常备的可战之兵不过七万余, 若是你我二人一人统领一万,到时随便找个由头在野外开战,厮杀到底,那王庭可要动荡不安了。” 武福六的眼睛一点点瞪大,呼吸慢慢急促, 他从军数年,还从未见过如此大功,甚至没有见过万余人厮杀的场面。 “可如此一来,那乌萨尔汗会治罪于我们。” “到时候再看,是逃是回,待时而动, 算算时间大军也应该出征了, 若是能与其联系上,我等二人带着军卒来一个投怀送抱, 然后狸猫换太子,带着我大明军卒悄无声息杀回来, 那我们就是此战首功,斩敌数万!!”陆云逸一边说,一边有些激动, 此事想要达成太难,但不是没有机会。 武福六更是陷入震惊,曾经以为一战斩首十级已经是他这辈子的巅峰了, 斩首数万他做梦都不敢如此想。 “大人!!” “莫要激动,要稳” “是。”武福六摇了摇头,看向空荡荡的军帐,问道: “大人,黑鹰大人呢?” 陆云逸脸色猛地怪异起来,犹豫了片刻缓缓摇头: “我也不知道。” (本章完) 第85章 互起争端 第85章 互起争端 军帐之中,陆云逸与武福六交代了一些细节, 还与他说了些遇到突发事情的处理方法以及面对问询如何作答后, 武福六才悄然站起身,蹑手蹑脚地走到帷幕前, 轻轻将其掀开,在察觉四处无人后,便一个闪身钻了出去。 见到他离开,陆云逸猛地站起身, 快步走到军帐入口,视线冷冽,警惕地盯着四周, 直到一刻钟后周围没有异动,他才放下心来,返回军帐坐下。 时间一点点流逝,眨眼半个时辰过去, 军帐门口出现了淡淡的脚步声,陆云逸猛地抬起头,目光锐利。 但当看到是刘黑鹰钻了进来后,眼神一点点平静。 刘黑鹰的步履显得有些飘忽不定,眼神中透露出迷茫,脸上带着不自然的红晕,尽管他努力振作精神,但眼中的疲惫显而易见。 “你去哪了?”陆云逸心中涌现出阵阵怪异。 刘黑鹰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只能一个劲地挠头, 最后在陆云逸的目光注视下,他才低下脑袋,支支吾吾说道: “我去打探情报了。” “是睡女人去了吧。”陆云逸毫不客气,揭穿了他的谎言。 “这只是打探情报的过程。” “好好好,你打探到什么了?”陆云逸险些被气笑,连忙说正事。 刘黑鹰松了口气,快步上前在陆云逸面前坐下, 有些迫不及待地拿起茶杯一饮而尽, 而后又倒了一杯,咕咚咕咚喝完,如此才舒畅的长出了一口气。 陆云逸脸色愈发怪异,但也不说话,就这么静静等着。 刘黑鹰脸色凝重,仔细想了想,郑重说道: “地保奴的练兵之举在王庭内取得了很大成效, 所以让一些大人心动,不光如此,可汗与王妃亦是如此。 我打听到,王妃与乌萨尔汗觉得,外围的那些草原人与其放任自流,任其自生自灭, 不如将其尽数编入军伍,左右不过是一口饭,将其编入军伍后至少还有些用。” 一边说,刘黑鹰脸色一点点变得古怪: “元庭的诸位大人也是被明军吓怕了, 天宝奴那三千军卒的事他们都知道是谁干的, 但瓦剌的事却是他们心中一根刺,他们觉得大军真的摸过来了, 所以不打算坐以待毙,放出风来要将军卒收整, 若真有战事,至少也能凭借他们的人命抵挡一二。” 说完后,刘黑鹰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云儿哥,声音愈发的小: “就是这些了,其他的都是一些无关痛痒的。” “都说出来,越是无关痛痒的事,越要关注, 另外她说这些事的神情你也要关注,二者结合才是一个完整的事件。” 刘黑鹰嘴巴微微张合,眸子微微瞪大,有些不知该如何开口。 “怎么不说?” “呃没有神情,呃有些不方便说。” 陆云逸满脸不可思议,伸出手在他身前来回点着: “你还真是一点时间都不浪费。” 刘黑鹰羞愧地低下脑袋,嘴里含糊不清地嘟囔, 而后将所打探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直到两刻钟后,军帐内才再次安静下来。 刘黑鹰已经将一壶茶一饮而尽,但还是觉得有些渴,便起身倒水。 陆云逸一直在皱着眉深思,见到他这副模样,淡淡开口: “你现在是肾阴虚,虚火旺盛,口干、咽燥,时不时地口渴,再这样下去,我怕你不举啊,黑鹰。” 刘黑鹰将茶壶加满,浑不在乎地回来坐下: “云儿哥,人活一辈子,不就是为了钱财女人权势吗,早点享受没错, 对了苏日娜和萨仁去了何处,怎么没有在一旁侍奉。” 陆云逸脸色一黑,连忙说正事: “你刚才说,王妃谈起最近天宝奴军卒失踪一事很不喜?” “是啊。” “雅蓉怎么知道的?两个女人怎么会说如此事?你不会上套了吧。” “不会不会,我告诉她这事是鄂尔泰干的,她这才去旁敲侧击打探的。”刘黑鹰脸上满是自豪, 但下一刻,他脸色就是一僵,迎上了那似笑非笑的眸子。 “果然是雅蓉,你小子还不承认, 你和你爹还真是一家, 他娶十八小妾,你玩三十美妇, 满春楼让你来开,还真是开对了。” 刘黑鹰脸色一红,对于自己老爹的不成器感觉十分气愤。 “鄂尔泰的事你与她说了之后,她是什么反应。” 刘黑鹰眼中闪过一丝光亮,得意洋洋开口: “那当然是大惊失色,让我好好保护他,顺便再教他一些兵法。” 陆云逸轻轻点头: “你能另辟蹊径搜查讯息,我也不能说什么。 但事先说好,大军到来之际,都要处理干净,若你下不了手,我来帮你。” 刘黑鹰脸色一僵,眼神随之坚定: “放心吧云儿哥。” 陆云逸眼中神光流转,一点点变得深邃,声音再次响起之际,也变得冰冷: “咱们兄弟小时候就誓要登上高位, 这次战事结束,凭借此等功勋,我等会跃然纸上,被各路大人审视, 从小到大的一切事情都会被挖了又挖, 所以一定要有瑕疵,但不能有污点。 于你来说,李妈妈是瑕疵,雅蓉是污点,你能明白吗?” 刘黑鹰点了点头: “我会处理干净,那云儿哥你呢?那刘家姑娘再拖下去也不是办法。” 陆云逸面露愁容,轻轻叹了口气: “我打算这次回去就去下聘礼,将婚事定下, 正好借着功成名就之际的威势,巩固一番重情重义的人设。 只是没想到,当年的玩笑之举,却成了我之桎梏。” 刘黑鹰感同身受,尤其是在感受到大将军对他们兄弟二人的照顾之后,他想了想说道: “云儿哥想成为勋贵,最好是娶陛下的女儿, 早些年间我就查过,现在朝堂上的诸多公侯,都是陛下的亲家,这样陛下才放心。 匆匆忙忙娶了刘家小姐也不知是好是坏啊。” “黑鹰啊黑鹰,你长点心吧。 朝堂上诸多公侯都是先成了勋贵,才与陛下成了亲家。 而且驸马不掌兵,不封爵, 我若取了陛下的女儿,那太亏了。”陆云逸一脸恨铁不成钢。 “那云儿哥想娶谁?” “当然是娶一个自己喜欢的,身份什么的不重要,能乘风而起最好,若是不能也不用强求,谁让咱有本事呢。” 刘黑鹰嘴巴微微张合,眨了眨眼睛,这个答案与他想象得有些不一样。 从小到大,他们所做的一切, 包括一言一行都充满功利,都是为了日后晋升做准备。 但没想到,在娶妻生子这个被誉为第二次投胎的事情中,云儿哥如此纯粹。 见到他这番表情,陆云逸坦然一笑,凑上前去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吹牛的,刘家小姐也不错,至少我们也算是青梅竹马,日后传出去也能多几分趣谈。” 刘黑鹰眨了眨眼睛:“那我要娶卿菲吗?”“你要是能说服你爹,那你就娶, 到时你父子二人携手赴宴,看旁人笑不笑你们就完了。” “那还是算了。” 两兄弟闲聊一番,心中压抑得到缓解,就连军帐内的各事各物都看得顺眼了一些。 “天宝奴已经快要答应武福六借兵一事,人数一万, 如果顺利的话,我们要与武福六起争执,王庭也会掀起争端。 这段日子你要小心一些,谁都不能信任,尤其是雅蓉。” 陆云逸脸色一点点变得凝重: “皇子夺嫡乃是天底下最凶险的事,什么手段都可能用得出来, 吃穿饮食要时刻注意,没有试毒的东西不要吃, 休息时要安排兄弟守护,长刀也要放于身侧,若有刺客,也有个准备。 闲来无事不要孤身一人在军寨内走动, 你虽然悍勇,能杀十人,但能杀百人吗? 总之,事情要结束了,这个时候不能放松警惕, 反而要数倍于前,要不然白白死了,就太可惜了。” 听着他的嘱托,刘黑鹰重重点了点头, 这些年来他已经习惯了,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云儿哥总是安排得清清楚楚。 “我这几日不会去找那个谁。” “你忍得住?”陆云逸面露怪异,诧异地看向他。 刘黑鹰眉头一挑,朝着他抛了一个得意的眼神: “男女情爱之事,就看谁先按捺不住,谁忍不住,谁落下风!” 两日后,捕鱼儿海充斥着风沙, 刚刚融化的雪水被吹得到处都是,地上的泥泞也一点点干涸,变得坚硬。 随着春日临近,整个捕鱼儿海一片勃勃生机,四处都在变化。 唯一不变的,是终日在捕鱼儿海内游荡的王庭军卒! 自从瓦剌遇袭之后,明人已经寻到了捕鱼儿海附近已经在王庭内达成共识, 越来越多的军卒被投放到捕鱼儿海搜寻明人踪迹。 最为显眼的,便是两位皇子的嫡系兵马。 一方由乃蛮部台吉‘阿日斯楞’统辖,人数将近五千。 另一方由鞑靼部‘博尔术’统辖, 到如今人数已经逼近五千,依旧在以每日上升一千的速度提升。 此时此刻,两条土黄色的巨龙在捕鱼儿海中肆意游荡,扫荡着周边敌人,寻找着明人! 两条巨龙似乎有着非同一般的默契,经常擦肩而过,但却从不碰面。 今日却是不同,随着风沙一点点停止, 太阳渐渐落山,两条长龙在王庭营寨的大门口汇聚。 形势剑拔弩张,‘阿日斯楞’高坐于战马之上, 冷冷地扫视着一侧,就连其身后的军卒亦是如此, 粗糙的大手已经放在了长刀之上,眼神冷冽,似乎一个命令, 他们就会冲上前与,与前方的族人砍杀一通。 ‘博尔术’同样高坐战马,神色轻佻,在一侧军卒身上来回打量,戏谑着开口: “阿日斯楞,你我是生死之交,同在明人手下逃命,如今你我各领军卒,不如看看谁先找到明人踪迹?” 阿日斯楞轻哼一声,冷冷开口: “博尔术将军,你部军卒越来越多,寻找明人的担子还是交给你吧。” “哈哈哈!”博尔术开口大笑,嚣张气焰毫不掩饰, 他看了看身后如同长龙一般的军卒,大声道: “那是自然,天宝奴台吉下了命令,要调拨一万军卒给我, 让我去寻明人的踪迹,与其决一死战, 阿日斯楞,若是你觉得五千军卒不够你施展, 那你就带着军卒来我麾下,如此便声势浩大,想来那明人也无处逃遁!” ‘博尔术’的声音极大,传到了不少军卒的耳中,天宝奴麾下军卒掩嘴偷笑, 而地保奴所属军卒则面露愤怒,怒目而视,甚至有的军卒已经将长刀出鞘三寸! 一向温和的鄂尔泰眸光一闪,快步上前,低声道: “阿日斯楞殿下,博尔术将军将我们堵在这里,不让我等入营寨,不如跟他们打上一场,做戏做全。” 陆云逸缓缓摇了摇头: “不必如此节外生枝,这已经够了。 此事需要从长计议,天宝奴作为台吉, 他如此做合情合理,而二殿下终究只是二殿下,我们要稳。” 鄂尔泰听后呼吸一点点急促,几乎无法控制自身心绪,憋屈至极。 这时,陆云逸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愤恨,咬牙切齿说道: “博尔术将军先行!” “殿下!!!”军卒们发出一声惊呼! “闭嘴,博尔术将军乃台吉所属,先行!”陆云逸神情狰狞,表情凝固,发出大喝。 武福六也极为配合,嚣张的大笑随之响起, “哈哈哈,王庭只能有一个台吉,那就是天宝奴殿下,诸位兄弟,进营!” 待到军卒尽数归营,鄂尔泰怒气冲冲地来到地保奴所在军帐,将刚刚在营帐入口发生的事尽数禀告! “二殿下,天宝奴台吉欺人太甚, 若是军卒人数相等,在野外相遇,他定然打不过我们!” 看着他怒气冲冲的模样,地保奴轻轻一笑,伸出手压了压: “鄂尔泰,莫要着急, 先前是我们占了便宜,让他损失了不少人马, 如今他的军卒多,让他占据一些上风也是应该的。” 说着,地保奴脸色晦暗了几分,阴恻恻说道: “况且.天宝奴聚集那么多军卒,还不知是要给谁做嫁衣, 你不是见到了吗,博尔术将军有意来投,他那些军卒,迟早都是我们的。” 这么一说,鄂尔泰心中怒气消散了一些,但还是说道: “虽然见过几次博尔术将军, 但今日在营寨外的嚣张一幕,还是让我忍不住气愤, 二殿下练兵是为了对付明人,可台吉他.他像是小孩子,练兵是为了对付二殿下。” 地保奴看着鄂尔泰,脸上露出慈祥,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道: “哈哈哈,鄂尔泰你不要着急,他的那些兵马迟早是我们的, 台吉从那些老家伙手中里抢外夺,才聚集了一万兵马, 为了让这些军卒彻底为他所用, 他特意打散其原本建制,归博尔术统筹。 这便给了我们机会,只要我们能将博尔术将军拉拢,那些军卒改头换面指日可待, 你要忍,阿日斯楞也在忍。 若是天宝奴再步步紧逼,你就提议让阿日斯楞带着你们南下, 去更远的地方探查,毕竟我们的真正敌人是明国,要早做防范。” 鄂尔泰脸色凝重,重重点了点头:“我会的,殿下。” “嗯你要跟着阿日斯楞好好学,他毕竟是乃蛮部之人, 只有你才是我信赖的人, 若我能成就大事,你又身具本事,让你来做王庭的大将军又能如何?” 地保奴淡淡说着,鄂尔泰的呼吸不禁急促起来: “殿下,阿日斯楞殿下虽然是乃蛮部之人,但他心中有大义,心系草原。” 地保奴微微一笑,宽慰道: “我知道,我知道,要不然我也不会将五千兵马都交给他, 但防人之心不可无,我平日里要处理政事,无力操持军伍, 你要帮我看紧一些,这些都是我们的家底,可不能随随便便送人。” “我知道了,殿下,明日我就与阿日斯楞殿下诉说,逐步向南方探查。” “好。” (本章完) 第86章 庆州第一暗探 第86章 庆州第一暗探 “去南方探查?” 翌日,军帐之内, 陆云逸正在苏日娜与萨仁的帮助下穿着甲胄,看着等在一侧的鄂尔泰,面露诧异。 鄂尔泰重重点了点头: “昨日我去二殿下那里禀告军务,殿下告诉我们, 若是天宝奴台吉的军卒再行挑衅,那我们就去南方探查。” 陆云逸侧过身让苏日娜帮他整理甲胄,而后坦然开口: “这是好事啊,我一直想去南方探查明军踪迹, 只是我怕二殿下咽不下心中这口气,所以一直与博尔术在附近纠缠。” 鄂尔泰眼中闪过一抹喜色,阿日斯楞殿下的心胸也比他想象得要宽旷, 非但没有动怒,还让他费尽心力准备的说辞落空。 “既然二殿下已经下了命令,那我今日便带着你们去南方探查,恰好教你们一些斥候战法。 鄂尔泰,这斥候是一部军阵的重中之重, 后续战事的顺利,甚至战事如何开启,以及战事运行的态势, 都需要斥候嗖收集的讯息,情报,你要好好学,不要被其他事牵扯到了精力。” 鄂尔泰连连点头,面露振奋: “阿日斯楞殿下您放心吧,每日回营之后, 我都要在军帐中研习今日所学,每日到很晚才休息。” 他又不好意思笑了笑:“我的几个女人都有些不满了。” 听到这话后,陆云逸忍不住地点了点头, 不回家好,不回家好啊! “行了,你先下去吧, 告知诸位军卒,我们今日要去南方探查,让其做好准备。” “是!”鄂尔泰顿时腰杆挺直,转身离去。 在走到军帐入口时,见到了匆匆赶来的刘黑鹰,他嘿嘿一笑: “赛博黑鹰大人!” “是你小子啊,这么匆忙作甚.” 刘黑鹰嘀咕了一句,径直进入军寨, 却发现苏日娜与萨仁在此,心中没来由地涌现出急切。 陆云逸轻轻瞥了他一眼,看到其匆忙的样子,心中便有定数,吩咐道: “你们先出去吧,我要与黑鹰商议军务。” 苏日娜与萨仁十分乖巧,没有任何犹豫,后退两步,行了一个标准的草原礼节,迅速离去。 待到他们离开,刘黑鹰连忙凑了上来: “云儿哥,我打探到一个大消息!” 每当这个时候,陆云逸都荒唐,太荒唐了! “什么?” 刘黑鹰说道:“地保奴昨日晚上去见了可汗与王妃, 在晚宴之上提出要招收五千军卒, 人从营寨外围的‘罪人’中挑选,所需钱粮与甲胄,由地保奴一力承担。 乌萨尔汗很高兴,吩咐王妃与雅蓉今日去营寨外围,挑选一些年轻的青壮,补充军卒。” “这么快?”陆云逸微微睁大眼睛,有些诧异 没想到地保奴这么沉不住气, 昨日武福六才是第一次挑衅,今日便要扩军。 陆云逸面露笑容,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 “黑鹰啊黑鹰,带你来真是我最明智的决定啊, 若是没有你.王庭的一些动向我们了解起来都晚了。” 刘黑鹰脸色一红:“云儿哥你莫要阴阳怪气,是那雅蓉关心鄂尔泰,这才告诉我的。” “好好好,若是将你这一番经历如实上报,你定然会被记在史书里,青史留名。” “我可不想这样留名。”刘黑鹰嘀咕. 陆云逸笑了笑,转而将笑容收起,变得凝重: “地保奴让我带领军卒去南方探查,我觉得这是一次机会, 我们要趁着大军未到的空当,带着军卒去南方转一转, 向王庭与地保奴证明我等真的是在做事, 甚至我还打算让我们的斥候主动露面, 对一些四散而开的军卒展开截杀,让王庭有一些紧迫感。 当然不能太多若是太多了,王庭内部的矛盾就会转移, 另外时间也要挑选恰当,要选在大军到来之前的几日, 一旦发现明军斥候近在眼前,王庭定然紧迫, 到时我等再让地保奴表现得大义一些,与天宝奴和解,合理探查南方, 如此一来.我们手中就有了足够多的兵马, 以及足够正当地利用去往南方,到那时” 陆云逸脸色阴寒,浑身冒着杀意. 刘黑鹰不禁打了个哆嗦:“到时候怎么?” “到时不论是将他们尽数埋葬于南方,还是施行偷梁换柱之计,都能一举重创王庭。” 刘黑鹰的呼吸猛地急促起来,他们不到两百人悄无声息地摸进王庭,已经造成了如此局面。 若是两万军卒一同前来,那王庭之内谁都别想跑!! “我需要做什么?云儿哥?” “今日我会传授他们斥候战阵之法,并且让他们分散而行, 你要带队与我们的人联系,务必要让他们确认大军到来的准确时间, 记住,是准确时间!! 如此我们才好互相配合,后续的谋划也可以展开。” 刘黑鹰瞳孔微微放大,眼中充斥着激动,问道: “云儿哥既然大军已经开到,为什么不直接冲杀过来,这样要简单许多。” 陆云逸面露疲惫,捏了捏眉心,开口道: “自我们将王庭拖在这里的那日起,这场战事我们就胜了, 只是如何胜,胜多大, 有我们的配合,大军才能赢得更轻松, 甚至我们真将那两万军卒带回营寨, 那.那就是兵不血刃啊,损失可以做到微乎其微,并且我俩是大功,你不想要吗?” 刘黑鹰连连点头:“当然想!!” 陆云逸笑了起来,似笑非笑地说道: “如此做还有一个好处,想不想听,跟你有关。” “什么?” “你可以将那雅蓉带回去,到那时她是俘虏, 我等立了如此大功,一个俘虏不算什么,没人会介意。” 刘黑鹰的呼吸猛地急促起来,脸色也涨得通红,一脸的期待。 但很快,他的呼吸就一点点平稳,眼神也充斥着果决,猛地摇头: “当断不断,必受其乱,留着祸端,还不如一了百了!” 说这话时,他脸上露出凶狠,加上其黝黑的脸庞,倒是显得气势非凡。 对于他的反应,陆云逸很满意,笑了拍了拍他的肩膀: “如何处置,随你。 好了,快些穿上甲胄,准备出营, 今日无论如何,也要与我们的人见一面。” 刘黑鹰重重点头,转身离去。 三个时辰后,一道土黄色的长龙穿过捕鱼儿海,向着南方而行, 剧烈的马蹄声惊走了出来觅食的胡狼,也驱散了捕鱼儿海的寒意。 天空不再是阴沉沉的,取而代之的是亮而大的太阳,挂在高空,炙烤着大地,融化大地之上为数不多的积雪。 待到积雪融化,雪水渗入大地,春日便来到了。 草原也会重新变得一片碧绿, 王庭也挨过了最难熬的一个冬日,可以休养生息。 但将这一切收于眼底的陆云逸诸人, 心神一点点激荡,眼中爆发出璀璨光芒! 即将春日,再过不到二十日,这捕鱼儿海就将天翻地覆!而王庭军卒同样心神激荡,看着周围的同袍, 以及那不断远去的重峦叠嶂,一股舍我其谁的气势开始喷涌而出。 自从王庭开始练兵以来,军卒们自己便能意识到比之先前要强了多少! 毫不夸张地说,他们甚至认为现在的自己能够轻松杀死过去的自己, 就算遇到明人,也能为之一战。 鄂尔泰眸光闪烁,看向前方,心中激起千层浪, 他们要去南方去寻找明人的踪迹, 如今整个捕鱼儿海已经被搜寻一空,那明人除非躲在王庭中,否则将无所遁形。 鄂尔泰微微侧头,看向最前方那几道在战马上不停起伏的身影,面露感激, 若不是乃蛮部的勇士前来, 以王庭如今的底蕴,还不能做到如今这一地步。 是乃蛮的勇士,给王庭带来了希望。 战马在疾驰,马蹄在轰鸣, 冷风不停敲打着军卒们的脸颊,整个军阵在急速前行, 时间一点点流逝,又过了半个时辰, 在他们绕过一处山峰之后,大地上的积雪变得多了起来, 零零散散的,散落在视线之中。 到了这里,便意味着他们已经走出了捕鱼儿海,到达了地势崎岖的草原。 位于最前方的陆云逸轻轻摆手,做了一个手势,传令兵便飞速摇摆着令旗,发出一声声大喊: “止步!停!!全军停歇!!” 五千人的战阵令行禁止,不到二十息的时间便完全停了下来, 战马无意识地耸了耸鼻子,刨动蹄子,军卒们的脸色也一点点凝重下来。 陆云逸又下达了命令: “所有军卒原地休整,千夫长上前听令!” 很快,五名长相不一的千夫长怀揣着激动心情走了上来,鄂尔泰也在其中。 陆云逸将他们带到一侧,轻轻挥手:“坐!” 几人也不嫌弃,就在大石头上坐了下来,目光灼灼地看着‘阿日斯楞’殿下。 陆云逸微微一笑: “骑兵斥候战先前王庭应该也有涉猎,你们作为千夫长,应该都懂一些。” 五人犹豫了片刻,轻轻点了点头,鄂尔泰说道: “但王庭的斥候之法都太简单了,无非是细致搜寻, 又或者是在原地静静等待,如此太过被动。” “不错,鄂尔泰说得没错, 王庭作为大元继任者,骑兵斥候之法想来不会少, 至少王庭中那些将军的家学,应当就十分了得, 但无奈,家学不传外人,也使得军卒斥候战法一团糟糕, 在来时我已经打探过了,听说派往南方的斥候十不存一, 或被明人绞杀,或在风雪中迷路丢了性命。” 五人脸色凝重,这个消息他们也知道, 原本这个时间是斥候返回轮换的时间, 但他们却迟迟没有归来,让王庭怀疑,他们是被明军所袭杀。 陆云逸顿了顿,继续说道: “今日我先教你们一点,等你们将这一点融会贯通之后,我再交给你们其他, 事先说好,我告诉你们这些, 不是让你们藏着掖着去当家学, 是为了让你们传授给手下军卒,让王庭的兵马强盛起来!记住了没有。” “阿日斯楞殿下,我等记住了。”五人齐声回答。 陆云逸拿起一根枯枝,在地上轻轻比划: “斥候战阵说来也极为简单,我乃蛮部的斥候战阵以迅猛,快速著称。 一个像样的斥候队伍,不仅要有强悍的奔袭能力,还要有锋锐的突防能力, 面对包围绞杀,如何收集到讯息,又如何将讯息带回去,就是一个麻烦事。 今日我就教你们此法,这在我们乃蛮部叫‘十甲首制’。” 五人念叨着名字,迅速将其记在心里,陆云逸继续开口: “每五人组成一个‘甲’。 每十个“甲”组成一个“首”。 每个“甲”由一名甲长带领,负责收集本甲的讯息, 每个“首”由一名百夫长担任,负责统筹整个首的侦查和战术执行, 而这十‘甲’,都有不同的分工, 分为敌军兵力与部署、敌军行军路线与动向、 敌军主将及将领情况、敌军粮草及补给状况、 地形地貌与地理环境、敌军武器装备情况、 敌军防御工事与障碍物、敌军士气与战斗意志、 友军及盟友动作、战场态势与实时变化, 每一个‘甲’领一项军务, 其中五人再由甲长再次分工,做到每一名军卒都有军务在身。 如此一来,在突破敌军阻滞之时,有多少人安全,就能带回多少讯息, 而不再是如以往那般,上官死了,其余百人活下来也无用。 而‘十甲’因为各自分工不同, 所以在探查突防时可以四散而开,做到来回牵扯,事后再行汇聚, 这样一来,就可以最大程度地保证,将所收集到的讯息带回来。” 话音落下,在场之人面面相觑, 眼神中尽是迷茫,只有在一侧的鄂尔泰面露思索, 他是权贵出身,读过书开过智,能略微听懂, 但仅仅如此,就已经极为巧妙,让他的眼睛一点点亮了起来!! “阿日斯楞殿下,此法虽然我还有些不懂, 但我觉得此法相比于原本的斥候之法,多了一些章法与规矩,甚至命令到了军卒每个人。” 陆云逸满意地点了点头,看向其余四人: “这‘十甲’之法,所要探查的十个军务可以随意变动, 甚至稳妥起见,可以重复布置, 这样一来,就算是死上一些人,也能将收集到的讯息带回来。 这是我教你们的第一个斥候之法,你们可以在心中记下, 等回到王庭问询家中长辈,互相推演, 今日便先看赛博黑鹰为你们演示一番,你们回去后慢慢琢磨。” 陆云逸向着在那里收整战马的刘黑鹰招了招手: “赛博黑鹰,你来一下。” 刘黑鹰马上赶了过来,面色严肃:“阿日斯楞殿下,有何事?” “是这样的,我刚刚传授了他们‘十甲首制’之法, 等待军卒修整完全,你为他们演练一番, 就收集周围的地貌山川吧,具体的军伍你自己分配,如何?” 刘黑鹰一愣,不过马上意识到了,这就是制造出来的送信机会,马上点头: “放心吧,阿日斯楞殿下,我一定完成军务。” 此话一语双关,陆云逸很是满意。 而在场的五位千夫长,则纷纷面露期待, 这是他们第一次接触到高深的战阵之法. 陆云逸摆了摆手:“别愣着,将你们的军卒也派出去, 朝着捕鱼儿海探查,一做一听才能尽快融会贯通。” “是!!” (本章完) 第87章 大军内有内鬼 第87章 大军内有内鬼 半个时辰后,刘黑鹰所率领的五十余‘乃蛮部’之人向南进发, 而在场的五个千户所也同样出五十人,向着四周进发, 他们都有各自不同的军务,算得上是第一场演练。 至于其他军卒,则等在原地, 由千夫长不厌其烦地为其讲述‘十甲首制’, 等待外出的军卒返回之后,结合实例,他们就会初步地融会贯通。 陆云逸看到这一幕,缓缓将头低下,以此来隐藏眼中笑意。 ‘十甲首制’是他根据西周之时的‘五甲制’随意编撰而成,看似很有道理, 但军中斥候想要真正用此法来搜寻情报讯息,无异于登天之难。 仅仅是情报汇总与总结就能难倒草原人, 在庆州千户所,陆云逸曾亲自试过此法, 但因为各级军卒文化程度不一,对山川地貌的表述也不一, 所以收集来的讯息可谓是群魔乱舞。 屎黄色的河,土黄色的云,长得像锄头一样的山,还有像河沟一样的坑, 若是按照此等讯息来行军打仗,陆云逸无法想象军队会走到何地。 更何况在草原之上。 但‘十甲制’有一个很大的优点,就是足够唬人, 一个大的方略分为十个小方略,再分成五个更小的方略,将军务下放到个人。 这一番说辞,骗一骗草原人足够了, 毕竟无论是草原还是大明,军伍中最大的困难就是如何让将军的话响在军卒的耳朵里。 离开歇息地的刘黑鹰没有任何犹豫,撕掉所有伪装,义无反顾地朝南方扑去, 战马疾驰,军卒们目光锐利,扫视四周,收集可能探查到的一切情报。 他们早已养成的习惯, 每一次外出,他们都会收集山川地貌、气候风向以及各类禽畜出没的大致地点。 而后一点点完善,修缮地图, 如此才是正道,他们心中一直回荡着陆大人所说, 军伍战阵之中,没有捷径,唯有日复一日的竭尽全力。 奔袭了不到半个时辰,刘黑鹰就见到了熟悉的高山,以及熟悉的坡地与避风地, 这里就是连峰谷。 他来到这里后,遥望四周,朝着那坡地挥了挥手, 眼神中带着期待,不禁将腰杆挺得笔直 果不其然,当刘黑鹰看到山坡之上出现了两个小黑点, 也在不停地招着手后,脸上绽放出笑容,驾着战马上去迎接。 这次的人依旧是老熟人,是许久未见的陈景义, 在大仇得报之后他返乡过一段时间,加之他年龄大了,便没有在这一次北进的队伍中。 如今出现在此地,俨然已经回归前军斥候。 刘黑鹰翻身下马,径直上前,大笑出声: “老陈,你怎么又回来了,大仇得报,你应该好好享福,做一做仵作也行。” 陈景义比之先前开朗了许多,看了看自己的双手: “大人,这些年我习惯了拿大刀,再去拿仵作的小刀,未免有些贻笑大方了。” 刘黑鹰一脸凝重地点了点头: “军中辛苦,你能忍受便待着, 这次我前来,是要确认大军抵达的时间, 你要快些派人回去确认,等我下一次派人前来, 一定要拿到具体时间,这关乎我们的生死。” 陈景义脸色凝重,用力点了点头: “刘大人,我知道了,我会与军卒快去快回, 另外,还有一件事我觉得有些不对。” “什么?”刘黑鹰抬起头,面露疑惑。 “借一步说话。” 二人来到一侧,陈景义脸色凝重,沉声说道: “我怀疑大军中有内鬼。” “什么?”刘黑鹰眼睛眯了起来,不禁握紧腰间长刀! “我在四日前抵达此地,与轮换的军卒交接, 他告诉我们..这些日子一直有人在给王庭送信, 分别是七日前,三日前, 而昨日清晨同样有十余人骑乘快马从这连峰谷向北而行, 而王庭就在那里..除了送信,我想不出别的, 为了不打草惊蛇,我没有轻举妄动。”陈景义眼中闪烁着危险光芒,眉头紧皱。 而听到消息的刘黑鹰浑身紧绷,眉头紧皱,细细思索。 七日前是王庭决定练兵的日子,而三日前是天宝奴所部扩军的日子, 昨日刘黑鹰瞳孔紧缩 昨日是地保奴与乌萨尔汗的家宴,在宴上, 王妃与乌萨尔汗答应了地保奴扩军一事,在晚宴结束后,雅蓉将这个消息告诉了他。 练兵扩军再扩军.这一切都透露着不寻常, 刘黑鹰一时无法准确判断,只能将所有讯息都记下。 他抬头看向陈景义:“你做得没错,不论这是不是王庭的探子,都不能打草惊蛇, 作为斥候要优先保证自己的安全,才能探查到更多的讯息。” 陈景义点了点头,对于陆大人不知说了多少遍的教诲,早就记在心里。 刘黑鹰深吸了一口气,语气凝重,将自己心中猜测说了出来: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王庭已经知道了庆州在动兵, 最近王庭的一些举动都是在迷惑朝堂大臣以及草原百姓,他们可能要跑。” “那那怎么办?” “还是刚刚的军务,确认大军到来的准确时间, 现在我们在北元内,已经掌握了不少的兵马, 只有知道了大军到来的时间,才能做最周全的计划。 好了,时间紧迫,快带军卒回去吧,另外留两人在这里继续守候,探查往来兵马。” “是!!”陈景义忽然觉得肩上的担子变得沉重, 不多时,陈景义带着五名军卒离去,一人双马,打算日夜赶路回到庆州! 看着他们的背影,刘黑鹰的眼睛一点点深邃,脸色凝重,轻轻挥了挥手: “回程!” 半个时辰后,匆匆赶回营地的刘黑鹰打发属下去应付那些草原人, 自己则来到陆云逸身侧,将刚刚所见所闻都尽数说了出来,听得陆云逸眉头紧皱。 见他久久不说话,刘黑鹰有些担心,忐忑地问道: “我们不会露馅吧。” 陆云逸摇了摇头: “不会,我们出来的消息只有军中几位侯爷知道,若他们是内应,那这仗也别打了。 我猜测.那些内应应当是各地卫所的军卒,也可能是来自辽东与北平的民夫匠人, 算算他们赶路的日子,至少可以确定在我们走时, 庆州大军内没有暗探,否则北元早跑了。” “是后续军卒赶来才将暗探带了过来?”刘黑鹰试探着说道,觉得这一番推断很有道理。 陆云逸脸色凝重,点了点头: “北元继承元朝正统,有一些遗留的底蕴也是理所应当,若是没有暗探才奇怪, 我奇怪的是.为什么他们如此匆忙地送出三拨人马,不停地前往元庭,而且间隔还如此短?” 陆云逸眉头紧皱,周遭的草原人还在为刚刚所收获的讯息,以及汇总的新奇方式所惊呼,周围乱糟糟的,以至于他心中也有一些烦乱。 “云儿哥,既然已经到了如此局面,我们该怎么做?”刘黑鹰眼中闪过一丝担忧, 不论如何,王庭知道了庆州陈兵, 对他们来说,都不是一个好消息。 “不对不对.你是说昨日乌萨尔汗答应了地保奴扩军的请求,今日还会在营寨外围挑选军卒?” 刘黑鹰点了点头,面露疑惑。 陆云逸此刻长出了一口气,眼中闪过阴郁,他想错了。 以往地保奴的所属军卒只有三千,是练兵一事才扩充为五千, 而昨日乌萨尔汗居然答应了地保奴再次扩军之事,这件事本就不寻常。 乌萨尔汗健在,天宝奴作为太子也健在, 此刻给二皇子扩军,这已经不单单是两位皇子相互之间的制衡。 此举无异于乌萨尔汗给地保奴递了把刀,砍向自己与天宝奴的刀。 自此之后,两位皇子一人手中有一万军卒, 这对于北元朝廷来说,不是一件好事。 但乌萨尔汗偏偏就这么答应了,定然有更重要的事促使他主动打破了天宝奴压地保奴一头的平衡。 而陆云逸所能想到的,只能是昨日送来的信件, 信件上写了什么? 有什么消息能让乌萨尔汗主动打破平衡,用地保奴的钱财来扩军。 答案已经呼之欲出。 陆云逸的眸子一点点亮了起来,想明白了这一点后,心中思虑一通百通! 他用力地拍了拍刘黑鹰的肩膀,凑近一些,小声说道: “大军已经出兵了。” “啊?”刘黑鹰原本弯着腰侧听,听到这话猛地抬起头,面露震惊飞速说道: “不是三月中才出兵吗?这才三月初” “我不知道,但大军应当是出兵了,否则元庭的政治平衡不会被这么轻易打破。” 陆云逸的眸子一点点坚定下来,叹息一声: “王庭这段日子不断扩军,我本以为是两位皇子互相角力的结果, 但今日才知道,真正原因是王庭得知大军在庆州汇聚。 这才让天宝奴与地保奴肆无忌惮, 也只有在这个时候,他们手中掌握兵马,乌萨尔汗才能容忍。” 说到这,陆云逸将手中的枯枝猛地折断,骂道: “妈的,老狐狸真能装,要不是留有后手,还真被他们骗过去了。” “云儿哥,我们现在怎么办?” 说到这,陆云逸脸色阴沉下来,骂道: “亏我还觉得是那两个鲨臂是看中我们,这才将大军给我们来带,合着是要我们送死!” 陆云逸骂骂咧咧,刘黑鹰面露疑惑,但知道云儿哥是真的生气了。 但正等他想安慰一二之时,陆云逸却忽然笑了出来,视线眺望向那边聚集的军卒,神情莫名, “黑鹰啊,这些草原人不地道啊, 给我和武福六的军卒都是外围的罪人, 真正的王庭精锐还是在太尉‘蛮子’与太师‘哈剌章’的掌控之中, 这是要干什么? 分明是要我们送死殿后啊, ‘阿日斯楞’与‘博尔术’两个外族人,带着王庭的累赘, 去与大军决一死战,好让元庭快点跑, 怪不得让我们向南方探查,合着是做铺垫。” 起先陆云逸还满脸笑容,但越说越气愤, 看的刘黑鹰瞪大眼睛,不知该如何是好。 但其中意思他听明白了,连忙凑近了问道: “云儿哥,你是说王庭还是打算跑,要用我们这些人殿后?” “十有八九,外族人不用白不用,更何况阿日斯楞与博尔术,真的与大军有仇。” 忽然间,刘黑鹰愣住了,猛地直起腰,心中思绪流淌,眼中闪过睿智,兴冲冲说道: “云儿哥,那不是正好? 就算是现在我们掌控的兵马,也有一万五了, 乌萨尔汗想要我们送死垫背,那我们就给他来个偷梁换柱,直捣黄龙,反客为主!” 陆云逸有些诧异地打量着刘黑鹰: “孺子可教也,看来那兵书,你是真看了。” “那是自然!!”刘黑鹰得到夸奖,连忙将胸膛挺了起来! “计划没有变化快,回去之后你要吩咐下去,还要告知武福六, 让军卒们时时刻刻观察四周,有任何不对的地方都要记下来, 毕竟这只是我们的猜测,还需要事实论证, 另外那雅蓉你也要多接触, 她与王妃关系莫逆,说不定知道什么, 至于鄂尔泰,我会给他一些军务,支开他。” 听到这话,刘黑鹰眼睛亮了起来,对于这个军务,他太喜欢了。 见到他这一副样子,陆云逸一巴掌拍了过去,颇有一些恨铁不成钢: “还记得卧底打探消息是什么能,什么不能做吗?” 刘黑鹰连连点头: “记得记得,一切顺其自然,她说什么我记什么,不主动,不拒绝,不负责。” “好,今夜回营后开始行动,先摸清这王庭到底想要干什么, 若事情不对,我们要快些溜,不能把命搭在这里。” 刘黑鹰重重地点点头:“我知道了,云儿哥!” 傍晚时分,五千军卒返回王庭营寨。 陆云逸脸色平静,不停打量着周遭事物, 军卒们则一脸兴奋,想着今日所学战法, 已经有很多军卒在暗中琢磨,打算将这些事情都记录下来,充当家学,等孩子长大后,也可以传授之。 在入营之时,五千地保奴所属军卒碰上了天宝奴的一万军卒, 他们今日没有去往南方,而是就在营寨不远处操练,练习冲杀,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军卒们的大骂声此起彼伏,纷纷想要为自己的主子鸣不平。 若是以往,陆云逸见到此等场景,恨不得他们更狠一些,拿起长刀相互砍杀, 如今再看倒是有几分兔死狐悲, 他巡视四周,周遭都是乱糟糟的军卒,他们这些人,都是王庭的棋子。 若他真的是‘阿日斯楞’,想来也会成为其中的一枚棋子。 对于营寨入口的混乱,陆云逸没有兴趣去管, 而是一路缓行,回到了地保奴所属营寨。 一路行来,他见到了不下百余名军卒在营寨外围挑选青壮, 他们挑选得很是细致,年龄太大的不要,生病的不要,力气太小的不要,胆子小的不要. 细细观察下来,比之以往随意拉壮丁,要严苛得多,这无不在说明, 北元已经在着手准备逃走一事,这些青壮要么是留下来阻敌的弃子,要么是一同带走的财富。 陆云逸回到营寨,思量片刻便径直站起身,前往地保奴所在营寨, 他要去打探一二,看看能不能看出什么端倪。 他来到了地保奴所在营寨,对着守卫说出了要见二殿下的事。 但被守卫的军卒告知,二殿下被可汗与王妃叫去王帐议事,还未回归,已经有数个时辰。 得知这一消息的陆云逸眼窝深邃,对于心中猜测愈发肯定。 (本章完) 第88章 可怕的冯胜 第88章 可怕的冯胜 天色一黑,王帐四周已经点上了火把, 橙红色的火光冲天而起,照亮了气势宏伟的王帐以及守卫军卒。 王帐之内,淡淡的清香开始弥漫,气氛却有些凝重。 乌萨尔汗与王妃坐于上首,王妃不远处还坐着一中年女子, 四十余岁,身材高挑,眼角带着淡淡的皱纹,眸子中蕴含着处事不惊。 女子乃元昭宗、必里克图汗之妻,高丽人‘权皇后’。 天宝奴与地保奴坐在左右两侧第一把椅子。 再下方是身形有些瘦弱,皮肤黝黑的太师哈剌章, 体格壮硕,面容凶悍的太尉蛮子, 山羊胡老者,丞相失烈门, 看不清年龄的枢密知院捏怯来, 再远一些是王保保之弟詹事院同知脱因帖木儿,合赤温后裔蒙元吴王朵儿只。 王帐之内只有寥寥十一人,显得有些空旷, 但这些人手中掌控着北元大部分的权势财富军卒,真正的举足轻重。 王账内气氛凝重,所有人都默不作声,低着头默默思考,眼中不时还闪过一丝恐慌。 不多时,坐于右侧的地保奴深吸了一口气,略显凝重的眸子投向上首,沉声问道: “可汗,消息为真吗?” 此话一出,在场之人都缓缓抬起脑袋,将视线投向上首。 乌萨尔汗抿了抿嘴唇,沉重地点了点头: “七日前送来消息,明人军队在向辽东方向集结,去向不明。 三日前收到消息,明人军队不是去辽东,而是去庆州, 并且那里已经有了将近五万兵马驻扎,后续还要源源不断赶来。 而昨日的消息称,明国数位公侯已经随四万兵马抵达了庆州, 如今庆州内有公侯十余名,军卒十万余,粮草军械无从查证。” 王账内的气氛一点点凝重,所有人眼中都生出了一丝恐惧, 尤其是地保奴,眼中带着惊骇与不可置信,还有一丝不甘心。 他想到了那日阿日斯楞与他所说的‘天下大势’, 阿日斯楞曾说辽东之地的丢失,会彻底让双方失衡, 有了充足的铁矿之后,明国可能会有一年一北征的事情发生。 只是没想到,如今不过十日,便已经应验! 明人在庆州聚兵十万,为了什么不言而喻只能是北元王庭。 而明人若是动兵,王庭能如何? 只能匆匆逃窜,从而让他失去改变军队的机会,甚至如今大好局面也会付诸东流。 地保奴拳头紧紧握起,眼中闪过一丝不甘,慢慢低下头,牙关紧锁!! 乌萨尔汗的声音再次传来: “先前我等认为明国是在边境陈兵,准备下一次北征,为此王庭扩军一万余练兵,以备不时之需。 如今的消息来看,明国已经准备完全,只差进军了。” 乌萨尔汗眼神一黯,继续说道: “从庆州送信来王庭,至少也要十日, 这十日有太多变数,说不得明军已然出兵,留给我们决断的时间不多了。 是走是留,诸位的想法是何?” 哈赤温后裔蒙元吴王‘朵儿只’是一身形干瘦的草原大汉,胡子很长,他眼中闪过一丝戾气,率先开口: “可汗,不能再走了, 王庭千里迢迢到达此地,为的就是寻一安身之地,如今明军来势汹汹, 王庭又能去哪里,不如在这捕鱼儿海与其一决死战。” 在场之人将视线都投向了此人,对于他的心思心知肚明。 捕鱼儿海是合赤温汗国的领地,而吴王朵儿只一直待在捕鱼儿海, 明军来袭,若是逃了 凭他自己完全无法阻拦明军,只能与王庭一同逃遁, 那一直苟延残喘的合赤温汗国,就要彻底湮灭了,他也将会成为如在场诸人那般的丧家之犬。 “不能打,我们要快些走。”温和带着一丝冷冽的声音响起, 坐于上首的权皇后脸色凝重,缓缓开口: “和林我们败了,金山我们败了, 如今我们跑到了捕鱼儿海,明人还是不打算放过我们, 不能再逞强打下去了,敢问诸位大人, 如今的王庭比之一年前如何,又比之十年前如何,是变弱了,还是变强了? 明军呢?是变弱还是变强了?当年打不过,现在更打不过!” 在场之人心中一沉,莫说是相比十年前, 就是相比于去年,王庭就弱了不止五成。 去年大尉纳哈出兵败金山,辽东之地彻底归于明国, 北元损失二十万兵马部众,也失去了赖以支撑的各类矿石。 毫不夸张地说,今日的元庭,甚至打不过去年的纳哈出部,又如何能与愈发强盛的明军作战? “逃逃逃,又能逃到哪里去?难不成真的去和北山野人过日子?”朵儿只不厌其烦,声音中带着一些烦躁。 这时,乌萨尔汗叹息声传来: “北山野人那边本汗已经联系好了,我们可以向东北而行,与其结伴为邻。 本汗原本打算在捕鱼儿海休养生息, 等到秋日再行北进,也趁着这个时间练兵, 但.明人不给我们喘息的机会啊。”乌萨尔汗面露苦笑。 地保奴与天宝奴眼中闪过一丝不甘, 他们都想借助练兵的由头来扩充实力,但明人的消息打乱了他们的部署。 “真要走吗?可汗”坐在下首的脱因帖木儿缓缓抬起头,脸上充满苦涩,瞳孔微微摇晃。 乌萨尔汗叹息一声:“明人想要将我们赶尽杀绝,我们不能意气用事。 我知道这些年你一直想要为河南王报仇,但现在..不是时候。” 脱因帖木儿脸色涨红,面露不甘, 但也能看清如今局势.长叹一口气,便不再作声。 乌萨尔汗将视线投向掌握元庭禁军的太尉‘蛮子’与太师‘哈剌章’,问道: “太尉与太师心中有何想法,是战是走?” 太尉蛮子冷声开口:“既然可汗已经做了决定,又何必问我等?” 乌萨尔汗拳头猛地握紧,眼中闪过一丝愤怒! 太师哈剌章的态度则要缓和许多,想了想,沉声问道: “可汗,消息可靠吗? 若这是明人放出的假消息,为的就是让我等疲于奔命,那可如何是好?” 乌萨尔汗深吸了一口气,压制住心中怒意,点了点头: “消息可靠。” “敢问可汗,是何人送来的消息?为何可汗如此笃定?”哈剌章不依不饶,继续开口询问。 乌萨尔汗面露凝重,犹豫了许久,眼中闪过一丝决然,像是泄了气一般说道: “送信之人与王庭多有生意往来,他们卖给我们盐铁茶粮食, 作为交换,王庭的一些动物皮毛以及发现的一些矿石地点会被送往明国, 而且为了维持生意,若王庭面临生死危局,他们会出手相助。” 哈剌章听后面露恍然,喃喃点头: “如此一来.王庭若是覆灭,对他们不是一桩好事,那通风报信倒是情有可原, 敢问可汗,他们所说的出手相助,只是通风报信一种?” 乌萨尔汗声音空洞:“前些年我见到他们的使者,他们答应我, 若明军真的北伐,会在通风报信的同时, 阻挠明军的粮草运送,为我们争取到足够的时间来撤离。 另外明国北征一事,他们也会竭力阻拦, 如今看是拦不住了,明国的老皇帝已经疯了。” 在场之人面面相觑,将眼睛眯了起来,不少人对视一眼,晦暗难明。 而地保奴与天宝奴则满脸愕然,对于此事,他们浑不知情。 乌萨尔汗将这些人的神情收于眼底,心中闪过一丝阴郁, 这王庭之内,与明人没有勾连的,只剩下他这两个傻儿子了。 轻轻叹息一声,乌萨尔汗将思绪收敛,沉声开口: “既然明国已经来了信件,那便说明局面已经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诸位还是快些准备,向东北而撤吧。”“可汗,明人的大将是谁?还是冯胜?”太尉蛮子出声问道,眼中带着浓浓的忌惮,还有一丝畏惧。 说到冯胜,在场之人眼中皆是如此。 二十年了,在此人手里,草原从未讨得哪怕一次胜利。 乌萨尔汗摇了摇头: “是蓝玉,左右副将军是唐胜宗与郭英,唐胜宗募兵,郭英镇守辽东打造军械。” 在场一些人面露疑惑,脱因帖木儿解释道: “去年在辽东我与蓝玉交过手,他当时是冯胜的副将。” 太尉蛮子也知蓝玉其名,只是未和他交过手,便问道:“战阵之道如何?” 脱因帖木儿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冷哼一声: “明国的大将军,哪个是省油的灯? 郭英在辽东三年,与我们不知交手多少次,我们没有讨得什么便宜,蓝玉能压盖郭英一头,定然了得。” 权皇后面露思索,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我记起此人了,十六年前和林一战中, 他是徐达手下先锋,那一次徐达的中路军败了,只有西路的冯胜让我们损失惨重。 如今冯胜不在,但明军兵锋强盛, 我们也不能小觑了蓝玉,还是早早北进吧,不要在此久留。” 乌萨尔汗扫过军帐,见他们都默不作声,心中松了口气,沉声说道: “既然如此,明军北征的消息先行封锁, 诸位回去快些准备,待到所有军卒都收整完全,我等迅速离去。” “是” 稀稀拉拉的声音传来,在这军帐内并不起眼, 乌萨尔汗就那么坐在那里,静静看着他们离开。 让他欣慰的是,天宝奴与地保奴未曾离开,而是静静等在那里。 直到王账内只剩下了一家四口,乌萨尔汗才笑了起来: “到最后,还是要我们一起面对啊。” 北元王妃眉宇间闪过一丝忧愁,轻轻握住了他的大手,轻轻说道: “可汗.王庭一定能度过危机。” 乌萨尔汗笑了笑:“一定。” 他又看向下方的两个儿子,问道: “你们怎么不走啊。” 天宝奴率先开口:“启禀可汗消息来得太过突然,让儿臣有些猝不及防, 近些日子儿臣的手下一直在外挑选青壮,筹备扩军练兵一事, 这明国的消息来得真不是时候。” 天宝奴脸上闪过一丝复杂,心绪失落到了极点, 原本他可以凭借这次扩军,堂而皇之拥有军卒,如今却被突然打乱,他如何能甘心。 同样有这个想法的,还有地保奴, 听了阿日斯楞的一番话后,在地保奴看来,这是他为数不多的机会,但偏偏明国还来横插一脚,让他的算计落马。 乌萨尔汗将两个儿子的神情收于眼底,轻轻叹了口气,神色复杂: “明国的老皇帝真要死了,他越来越着急了。 去年调集二十万兵北征,这还不到一年.居然又调集了十万兵,明国越来越强, 本想着在这里休养生息,如今却是不成了。” 乌萨尔汗眼中闪过没落,强行打起精神,笑着问道: “你们二人所操练的兵马如何了?” 地保奴开口: “回禀可汗,在得知明军屯兵庆州的消息后, 儿臣已经命阿日斯楞带着军卒向南方探查, 他也答应儿臣,传授乃蛮部的斥候之法,” 天宝奴微微躬身:“博尔术已经在传授军卒战阵冲杀之法, 儿臣前去看过,已经初具威势,只可惜明国不给我们时间。” 乌萨尔汗满意地点了点头: “你们做得很好,虽然明军来了,但兵依旧可以练, 距离我等北进还需要一些时日, 趁这个机会,将营寨外的青壮都编入新军,能学一些是一些。 若是那明军打过来了,就让他们前去抵挡吧。” 说话间,天宝奴与地保奴眼中闪过一丝不甘, 虽然那些是‘罪人’是新军,但终究是他们的兵马。 见二人迟迟不说话,北元王妃柔声说道: “你们要体谅可汗,王庭如今四处危机,人心涣散,想要让那些大人出兵,绝非易事。 而你们作为皇子,要先人与前,做一番表率。” 乌萨尔汗满脸寒霜,冷声说道: “有营寨外围的族人作为屏障,在他们未死光之前,那些人是不会出兵的。 如今阿日斯楞与博尔术在,让他们先去抵挡明人吧, 他们是外族之人,他们战死了,族内的大人也就没有理由阻挠出兵了。” 天宝奴面露不甘,但也知道这是唯一的法子, 刚刚在场的诸位手中都有兵马,对于王庭阳奉阴违,貌离神合。 而此刻,地保奴心中的不甘是天宝奴数倍有余!! 阿日斯楞是他的麾下,而博尔术也展露了一些臣服之心, 只要继续发展下去,他很快就能尽数掌握新军,一举压过天宝奴。 如今,却因为明人的到来,而变为一场空, 多日的谋划,付诸东流。 乌萨尔汗眼中黯淡,轻轻叹息一声: “不要舍不得,王庭的衰落不在军卒,而在将领。 相比于明国,我王庭还要仰仗外人,真乃滑天下之大稽啊。” 地保奴还是有些不甘,眼中闪过一丝精光,猛地抬头: “可汗,儿臣还有一些怀疑,庆州聚兵的消息,我们的人为何没有察觉?” 乌萨尔汗叹了口气,从一侧拿出信件递了过去: “王庭派出的暗探已经被庆州一名为陆云逸的将领尽数绞杀, 明国的朋友.起初便是根据陆云逸的军功推测大军将要北征, 直到那些公侯到达庆州才彻底确认。 对了,阿日斯楞与博尔术在庆州外所碰到的明军,应当就是他所绞杀,那人也因此而升官。” 地保奴接过信件查看,天宝奴也凑了过来, 当看清信上的内容后,面露惊骇。 阿日斯楞与博尔术是二人手下为之倚重的大将,他们的本事二人一清二楚,极为佩服。 但如今信上却告诉他们,这二人都是同一人的手下败将,被打得狼狈不堪,让他们一时间有些无法接受。 乌萨尔汗勉强挤出了几分笑脸: “与你们说这些,就是告诉你们,那二人是败军之将,弃了也就弃了,不要舍不得。 什么时候你二人找到如陆云逸一般的将领,再舍不得也来得及。” “儿儿臣知道了。” (本章完) 第89章 镰刀挥下,巧取豪夺 第89章 镰刀挥下,巧取豪夺 日子一天天过去,北元王庭内的气氛却越来越紧张, 两位皇子之间的纷争似乎已经到了无可调和的地步, 以往他们的纷争只在营帐之外, 但如今.军卒们就算是在营寨内碰到都会大打出手,互相辱骂。 俨然成为生死仇敌。 这吸引了不少草原百姓的目光,也让草原王庭内一些异动变得无声无息。 比如王庭禁军向北调动,各大部对营寨外围罪人挑选, 权贵们不再吝啬钱财,从百姓手中购置兵器,粮草,战马。 如此热烈场景,被百姓们误认为夺嫡开始,两位皇子打算大动干戈。 这也导致了以往根据明国‘茶马互市’,定取的草原交换价格崩溃。 战马在陕西行都司的河州、秦州、洮州等地可以换取一定的茶叶, 规定上马换茶一百二十斤,中马换七十斤,下马换五十斤, 而草原百姓手中的战马大多为下马,平日里可以换牛三头,羊十只。 但因为草原权贵大肆收购战马, 导致一匹下马,如今可换牛五头羊十五只。 一时间出售战马之风在整个王庭掀起, 权贵大户们争先拿出高价,收购百姓手中的战马。 从各地马场牵着战马回到王寨的牧民百姓不计其数, 以至于整个王庭都弥漫着一股怪味。 陆云逸作为二皇子的心腹,自然也参与其中,并且是购买战马的主力之一, 短短不到七日,他就已经收获各色战马一万三千匹,从他手中流出的牛羊也不计其数, 但大多没有兑现,只流传于名册之中! 若是牧民百姓想要提取牛羊,拿着册子去草场划拨即可。 而知道一切的陆云逸不禁浑身冰冷, 对于这些草原权贵的饕餮行径大开眼界, 也难怪鄂尔泰曾言,每一次迁徙,都是王庭权贵们发财的好机会。 如今也是如此 时间来到第六日,越来越多的百姓牧民从往来军卒中探查到了一些消息, 虽然少,但架不住百姓牧民人多, 随着消息一点点汇聚,一个可怕的真相浮现在他们眼前。 明国要打过来了。 一时间整个草原王庭人心惶惶,牛羊的价格如那飞流直下的瀑布一般暴跌, 而兵器甲胄战马的价格扶摇直上! 一匹下马的价格变为了牛二十头,羊五十只,造成这一局面的原因是哄抢。 王庭一个小型部落至少有十户,若一户五口至少需要六十匹战马,才能堪堪将全部家财带走。 在流亡中,战马兵器甲胄是比以往任何东西都重要的存在,有了这些才能在迁徙中活下来! 王庭来到这捕鱼儿海不过数月, 百姓牧民们都未想到王庭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继续迁徙, 这也导致了他们手中的大多战马都被换成了牛羊珠宝以及盐铁茶等生活所需。 更何况.这次不同于以往的迁徙,而是明军打过来了。 兵器甲胄战马就变得愈发重要, 陆云逸能看到每日在营帐中游荡的牧民. 他们脸上的肌肤已经被风沙洗礼多年,黝黑,褶皱,露着焦急。 他们拿着牛羊册子,一个一个去问,一个帐篷一个帐篷的叩拜, 希望大人能卖他一些战马、长刀,以此来保护家人, 所喊出的价格比前几日贩卖的价格要贵上数倍。 其中差距让人胆寒, 但.不管权贵开出的价格有多贵,依旧有百姓牧民来收回以往自己出售的战马, 这代表能继续活下去的希望。 陆云逸在地保奴的示意下, 将原本一些负伤,腿脚不灵活的两千余匹战马尽数兜售,换得牛羊共四万余头。 因为他出售的战马足够多,还在王庭中被冠以‘扒皮’称号,明里暗里受到了不少谩骂。 但即便如此,还是有许多百姓牧民压制住心中怒意, 纷纷来投,希望加入其麾下,上阵杀敌。 陆云逸知道这些百姓上阵杀敌是假,保卫家人是真, 一旦王庭开始迁徙,王庭的兵就变成了痞, 若是军中没有人庇护,轻则破家,重则人亡。 而陆云逸自然拒之,地保奴还派人将这些购买战马的百姓与牧民盯了起来。 只因他们所贩卖战马苍老,腿脚不灵活,并不能长途奔袭, 若明人真的来袭,他们这些坠在大部之后的人迟早会死, 提前将其盯起来,若这些人死了,好尽数收缴其家财牛羊。 对此,陆云逸觉得荒唐至极,再一次对草原衰弱有了深刻了解。 他甚至在脑海中想出了专门针对北元王庭这一情形的战法, 只需要万余大部坠在后面,追而不打, 北元王庭自然分崩离析,实力大减, 他曾做过精准推算,只要能持续追击二十日,就能损耗掉所有草原百姓牧民的粮草与饮水, 到那时留在他们面前只有两条路, 一是归降大明,二是奋起反击,从草原权贵手中夺得食物。 陆云逸更倾向于第一种,这些日子以来, 北元王庭中乱象频出,但那些百姓牧民非但没有反迹, 反而那些虔诚信教的人越来越多, 认为这是前世之罪,需要今生来还. 见到这一幕,陆云逸也熄灭了兴风作浪的打算,就那么静静等着大军回信。 终于,在第八日, 刘黑鹰兴冲冲地冲进陆云逸所在军帐,脸色凝重,眼神激动! 他进入军帐后,径直将帷幕拉下,快步奔走于陆云逸桌前,压低声音说道: “云儿哥,来信了!” 陆云逸猛地抬起头,目光锐利,飞速扫向四周后便伸出手:“拿来。” 刘黑鹰从怀中拿出信件,是一个被反复折叠的小圆筒,将信件交出去,他身形一闪便来到军帐之前, 轻轻掀开帷幕,露出一个小缝隙,小心翼翼地盯着来往行人,眼神中尽是警惕。 陆云逸利索地打开小圆筒,将信件展开, 又用最快的速度阅览一遍,记在心里, 没有多想,就将信件递向一旁的烛火,昏黄色的烛火开始燃烧, 陆云逸手指灵活不停地翻折纸张,试图用那不大的信纸包住烛火, 甚至一些火焰已经撩到了他的手指,但他毫不在乎, 当纸张尽数燃烧,刘黑鹰闻到空气中弥漫的香灰气息, 便轻轻打开帷幕,来回扑腾了两下,径直返回桌案,面露期待! “云儿哥,怎么样了?” 陆云逸压制住,心中激动: “大军已出发七日,若不出意外的话,月底就会到达捕鱼儿海,前后差额不到一日!” “这么快?”刘黑鹰瞪大眼睛, 他们前军斥候,一路搜寻从庆州到达捕鱼儿海需要大概十余日, 若是日夜不停,一人双马,四五日便能到达。 但这都是骑兵赶路的时间,庆州大军中有很大一部分步卒, 想要二十余日赶到捕鱼儿海,难于登天。 陆云逸面露激动想了想:“应当是我们的关于前哨站的提议被大将军所采用, 我们一路清查了北元王庭的暗探与斥候, 大军的粮草完全可以如在国内一般提前出发。 至于大部只需要如在国内一般轻装疾行,唯一的桎梏便是军械运送, 不过有毛驴与骡马,也不是问题,”“太好了!!!云儿哥,又立一大功。” 刘黑鹰不由得激动起来,年轻黝黑的脸庞上绽放出笑容,忍不住扣紧座椅扶手. 他已经能在脑海中想象,大军到来之时,北元王庭四处逃窜的狼狈场景了。 这些日子,王庭权贵对于百姓牧民的盘剥,他尽数看在眼里, 虽然是敌人,但看着那些百姓牧民鬼哭狼嚎,跪地乞求的模样,他心中还是有几分不是滋味。 他转而想到了什么,开口发问: “云儿哥,地保奴的意思.还是让我们去抵挡大军?” 陆云逸收起脸上笑容,仔细思虑一番,伸出手轻轻点了点桌案上的文书: “看看这些日子,地保奴让我们干了什么好事, 盘剥百姓,强行征兵,肆意敛财,还让我们主动与天保奴大部掀起纷争吸引注意。 他虽然没有明说,但这分明是拿我们当做弃子来用。” 听到这话,刘黑鹰面露气愤,咬牙切齿说道: “那天保奴更是过分,吩咐军卒去打劫四周的小部落, 每日都能带回大把牛羊,惹得那吴王朵儿只手下大将整日与武福六起冲突, 刚刚我回来时,他们又在营寨门口打起来了。 这些王八蛋.难怪越来越不中用。 如今此种行径,就连军卒们都有些心不在焉,军心难用。” 陆云逸点了点头,对于武福六的遭遇,他近些日子也有一些听闻, 因为早就与武福六告知了,他们二人可能会成为抵抗大军的弃子 所以武福六对待其他军卒时毫不客气,往往率先大打出手,凭的就是王庭不会惩处他这位‘博尔术’将军。 就在陆云逸思绪之时,外面传来了一声声惊呼 “大人,您行行好吧.卖我一头战马,我愿意出羊百只.” “大人,我出盐茶十斤,牛二十头.您行行好” 陆云逸与刘黑鹰眉头微皱,面面相觑。 不过很快他们便听到了军卒的暴喝声: “去去去,上别地方去求, 这里不卖了,咱们自己还不够用呢,哪来的战马给你们?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紧接着,刀枪棍棒抨击血肉的声音响起,伴随着一声声哀嚎,慢慢远去。 刘黑鹰站起身来到军帐门口,轻轻拉开帷幕, 映入眼帘的是十余名中年汉子踉跄着身子,向着远处走去, 手臂不停遮挡自四周打来的棍棒,裸露在外的肌肤已经能看到淤青, 显然这不是他们第一次有如此遭遇了。 刘黑鹰眼神一点点冰冷,心中愈发沉默,迈动着沉重步子回到桌案之前,一言不发。 刚刚过了年,刘黑鹰已然十九, 不论是在大明还是草原,都已经是能独当一面的家中男子, 看着这些在外祈求战马,希望为家人庇得一时平安的汉子, 刘黑鹰有一些感同身受,心中也有一些怜悯。 “云儿哥,这些北元权贵真不是东西现在王庭里的战马足够用,他们还肆意盘剥,巧立名目” “谁都希望大难来临时自己麾下的战马多一些, 战马甲胄越多,能招收的青壮越多,就越是安全, 鄂尔泰说得没错,每一次草原遭逢大难,就是这些人大发横财之际。” 陆云逸一边说,一边笑非笑地看着刘黑鹰,问道: “雅蓉如何了?我听说她心地善良,这些日子救济了不少百姓牧民,被一些人视为神明转世?” 说到雅蓉,刘黑鹰脸色一红,缓缓将脑袋低下,轻轻点了点头: “她的确是个好人,这些日子她与王妃游走在王庭之中, 给那些无人要的‘罪人’食物,虽然杯水车薪但总能让那些人多活一阵。” 如今营寨外围的罪人已经被各大部挑选得七七八八,剩下的都是老弱病残, 若是王庭没有变故,他们还能苟延残喘,多活几年, 但如今四处变故,权贵盘剥百姓牧民, 而那些牧民百姓则去搜刮抢夺那为数不多的银钱,食物,这导致了营寨外每日都要掩埋数百具尸体。 陆云逸看向刘黑鹰:“如今营寨外死尸无数,可能会有疫病,还是劝雅蓉不要经常去那里。” 刘黑鹰缓缓摇头: “她是与王妃一同去的,我曾经劝过她,她说王妃都不怕,那她也不怕。” “大军还有些日子才会到达,你现在想改变主意还来得及,左右不过一个女人俘虏, 到时让她改头换面,不传扬出去就好。” 听到此话,刘黑鹰一时间沉默下来,浑身弥漫着悲伤,眼神中充斥着不舍,但终究还是摇了摇头: “既然已经作出决定,那我就不会改变。” 强行打起精神,刘黑鹰笑了笑,连忙转移注意力: “云儿哥苏日娜与萨仁你就没打算留着? 我看他们把你伺候得很好,好像都有些胖了。” 陆云逸大笑起来,拿起一旁茶杯,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 “衣服破,尚可缝;手足断,安可续。 只要麾下兄弟没事,那便足够了。 两个女人而已,算不得什么。” 对于这一番回答,刘黑鹰早有预料,轻轻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畏惧。 云儿哥一直都是这般,冷酷无情,从小到大都是铁石心肠。 不像他.见一个爱一个,走一个忘一个。 与他闲聊了片刻,陆云逸才挥挥手,让他去军帐门口看着, 而他要书写这些日子以来所想的战法与回信。 军帐内安静下来,只有陆云逸毛笔书写的沙沙声, 军帐外的声音却没有丝毫减弱,反而愈发嘈杂。 即便如此,陆云逸心神空洞,下笔如飞, 将最近这些日子打探到的军卒动向,以及可能撤离的方向, 还有见面时的暗号,以及所带军卒的战力尽数写出 一切事无巨细,慢慢地一整张白纸被小字填满,密密麻麻,白色的纸张似乎变成了黑色。 最后一笔落下,陆云逸满意地点了点头,就这么轻轻折叠起来,塞入竹筒. “好了,将这信件快些送过去。” 听到这话,刘黑鹰顿时走了过来,接过竹筒,一脸严肃地说道: “云儿哥,元庭可能要开拔了” “这么快?” 陆云逸猛地抬起头,快步站起身三两步就来到军帐门口,沿着缝隙向外查看。 周遭百姓一个个诚惶诚恐,步伐快速,冲回军帐 将晾晒在外的牛粪柴火以及干物都尽数收归,许多驴车与骡车也驶了过来,大包小包的行李被塞到其上. 俨然一幅举家逃难的场景。 这时,陆云逸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鄂尔泰身穿甲胄,快步从营寨外走来,其目的地俨然是他所属的军帐。 (本章完) 第90章 王庭配不上阿日斯楞 第90章 王庭配不上阿日斯楞 陆云逸快速回到桌旁坐下,从一旁抽出地图,站在桌前细细查看! 当他做完这一切后, 鄂尔泰也掀开帷幕,将脑袋探了进来, 见二人都在,他眼中闪过一抹喜色,快速侧身挤了过来, “赛博黑鹰大人,阿日斯楞殿下” 二人点了点头,陆云逸看着他的打扮有些诧异,问道: “你这是?” 鄂尔泰叹息一声,看着军帐内的诸多事物,眼中闪过一丝可惜: “是这样的,阿日斯楞殿下, 王庭已经得到准确信息,明人已从庆州出兵入草原,此刻想必正在搜寻王庭踪迹. 所以王庭决定,事不宜迟明日整个王庭就要开拔,去往北方。” 陆云逸适时地露出一些焦躁,慢慢站起身在军帐内来回踱步: “这么快?军卒还没有训练完全,战马兵器甲胄也没有得到补充, 如此匆匆行进是不是有些太过仓促了?” “来不及了,明人已经进入草原,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打过来, 王庭的诸位大人已经被吓破了胆子,恨不得今日就要逃走, 还是两位殿下据理力争,才将日子推迟到明日。 我此番前来,就是要告知殿下与大人” 说着,鄂尔泰的语速一点点慢了起来, 神情中充斥着挣扎,但最后他狠狠一咬牙,像是做出了某种决定。 快步上前来到桌案前俯身,用压抑到极点的声音快速说道: “阿日斯楞殿下,我接下来与您说的事情,要牢牢记在心中, 至于您如何做,我不知道,也不清楚,也与我没有关系。” 陆云逸与一旁的刘黑鹰对视一眼,皆是看到了对方的诧异。 陆云逸轻轻点头挥了挥手,刘黑鹰径直迈向军帐入口处,就那么站在那里,单手负于长刀之上,神情警惕。 见到这一幕,鄂尔泰神情之中的紧张也舒缓了一些,快速说道: “阿日斯楞殿下,若是发现明军踪迹, 王庭会派外围的罪人去阻拦明军, 用他们的性命拖延明军脚步,以给大部逃窜争取时间。 但您也知道,现如今大部分罪人都被编入军卒,正在您与博尔术将军麾下, 所以.在明军到来之际,您与博尔术将军会是第一批迎战明军之人.” 听到这时,陆云逸猛地抬头,浑身杀意毕露,眼神中充满冰冷,让鄂尔泰眼中都闪过一丝畏惧。 但他强压住心中畏惧,继续说道: “并且在大部行进之际,您与博尔术将军的军卒会排兵在大部最后,与那些百姓牧民在一起.阻拦明军” 鄂尔泰眼窝深邃,神情坚定,直直地盯着眼前的‘阿日斯楞’。 只见阿日斯楞殿下忽然陷入了沉默,脸上露出纠结挣扎, 眼神中闪过怨恨、仇视、坦然、最后是决绝,嘴唇紧抿,目光坚定。 重重地朝他点了点头:“好。” 鄂尔泰满脸愕然,他已经在心中模拟过无数次阿尔斯楞殿下的反应, 鄂尔泰曾经想过阿日斯楞殿下会愤怒,会大喊大叫,会去怒气冲冲地寻找二殿下, 但唯独没有想到.他居然会如此平静。 “您您.殿下!!”鄂尔泰声音中带着一些焦急, 他自从得知王庭准备牺牲阿尔斯楞殿下与博尔术将军后, 整日惶惶不安,不停在心中思索着破局之法。 但无奈.他涉世未深,又不懂兵法战阵, 对于朝堂权谋也一知半解,想了数日也不曾有一个哪怕看起来稳妥的法子。 所以他在问过母亲后,特地来此告知, 他相信,以阿日斯楞殿下的聪明才智,一定能想出破局之法, 但如何也没有想到,阿尔斯楞殿下给他的答复只有那么简单的一个字。 就这么一个字,像是彻底击碎了他身为王庭之人的骄傲, 与之相比,王庭如今所展现的乱象, 似乎都配不上这样一位来自外族的将军。 鄂尔泰的神情来回变换,见到他这副模样,陆云逸宽慰一笑,轻轻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 “鄂尔泰,你是草原勇士,为何如此作态?” “那可是明军啊,殿下您会死的。”鄂尔泰有些着急,声音也压制不住. 陆云逸连忙抬手向下压了压: “我知道,我知道但与明军作战,正是我等草原勇士的命运。 我们招兵练兵,传授军卒兵法战阵, 传授他们斥候之法,让他们每日操练,不就是等这一天吗?” 鄂尔泰面露愕然,嘴巴来回张合, 一时想不明白是阿尔斯楞殿下是没有听明白他话中意思,还是故意装作如此 陆云逸朝他笑了笑,面露遗憾: “只可惜明军来得太快了,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不能让那些族人变成精锐的战士, 但也无妨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你我已经尽力了。 与明军酣畅淋漓的厮杀,是我毕生之梦想, 你的意思我也懂,从明日起.你要执行一个军务, 那就是保护好你的母亲,好好活下去。 你还年轻,厮杀的事还是交给我们这些” 说到这儿,陆云逸突然愣住了, 他猛然意识到,自己与眼前的鄂尔泰年龄大差不差。 鄂尔泰也明白了他将要说些什么,眼前的视线开始一点点弥漫,心中泛出酸楚. “殿下,您的年纪也不大啊” “哈哈哈,好了好了, 草原勇士岂能哭哭啼啼,请帮我转告二殿下, 阻拦明军的事交给我,就算战至最后一兵一卒,我也不会放弃。 鄂尔泰啊,你有所不知 我盼这一天已经不知盼了多少个日夜,以至于让我每一日都彻夜难眠,心神反复。” 鄂尔泰眼眶与鼻子通红,伸出手抹了抹脸,面露好奇: “为什么.” 陆云逸面露感慨,慢慢坐了下来,长叹一声: “自我离开乃蛮部那日起,我就发誓要带着族人过上好日子, 至少也要丰衣足食,不必忍受饥饿寒冷。 但事实你也看到了,我在辽东之地遇到了明军 我们千余族人,被杀的就剩这么几十人, 只能在这王庭之内苟延残喘。 不过好在二殿下收留了我们,让我有了重新掌兵的机会并且远超先前。 《战国策》曾言,君以国士待我,我必国士报之。 二殿下对我等如何,阿日斯楞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如今王庭危难,需要我奋勇厮杀,那我必奋勇相报,千里击敌。” 顿了顿,陆云逸看着鄂尔泰摇晃的瞳孔, 觉得心神激荡,便不再说下去, 而是拍了拍他的肩膀,轻轻挥了挥手. 待到鄂尔泰离开,刘黑鹰兴冲冲地冲了过来,一脸的坏笑: “云儿哥,你才是浑身反骨啊.说得我都热血沸腾!”陆云逸轻蔑一笑:“我这也是稳妥起见,鄂尔泰是乖孩子, 想让他做出些出格的事儿,可不是那么简单。 说不得就是二殿下或者雅容派他来试探我们,稳妥一点没错。” 刘黑鹰张大嘴巴,满脸愕然,过了许久才喃喃说道: “云儿哥,你心真黑呀。” 离开军帐的鄂尔泰,浑身充斥着死寂,兜兜转转回到家中, 一脸泪痕与神情之中的黯淡,无法瞒过雅蓉。 见到儿子如此模样,雅蓉面露诧异, 将手从面盆中抽出,走到一侧清洗手掌,连忙跑到鄂尔泰身前查看。 “怎么了,我的儿?” 声音和煦,带着一丝温情, 雅蓉在鄂尔泰身旁轻轻坐了下来,用饱含关爱的眸子看向他。 鄂尔泰没来由地凭空生出一阵委屈,眼神中有泪光弥漫,与他在战场上的勇猛表现判若两人。 雅蓉微微一笑,轻轻伸出手掌抹去了他眼眶的泪痕,也不说话,就那么静静看着他。 终于,鄂尔泰深吸了一口气,有些委屈地说道: “今日二殿下将我叫去说了很多事, 他让我去试探阿日斯楞殿下愿不愿意为王庭殿后,阻截明军, 孩儿不想做,但那是二殿下,我还是答应了。” “你去问了?” 雅蓉的眼眉弯成了两条月牙,脸上带着恬静笑容,让鄂尔泰的心绪平静了少许。 鄂尔泰微不可察的,点了点头: “我去问了.阿日斯楞殿下答应了, 并且他所表现的气魄,与我们的那些大人都不一样。 大人们忙着收整钱财,忙着逃命,没有一人想要反身抵抗, 但.阿日斯楞殿下甚至没有丝毫犹豫,就答应了, 而且十分坦然,像是平日里操练那般, 没有忐忑,只有顺其自然。 他与赛博黑鹰大人,是真正的勇士,而我只是懦夫。” 雅蓉眸子一亮,轻轻探出手,抚摸着鄂尔泰的脑袋,柔声说道: “鄂尔泰,任何敢于直面内心的人,都是自己的勇士。 你..不是懦夫,而是草原的勇士。 若是现在让你去与那明人厮杀,你害怕吗?” 鄂尔泰愣了愣,轻轻点了点头:“怕。” “那你会去与明人厮杀吗?” “会。” 雅蓉嘴角轻轻上扬,形成一个温柔的弧度时,双眼闪烁着愉悦的光芒,如同两颗璀璨星星。 “王妃常说,虽惧犹战,亦不失为王庭勇士,鄂尔泰,你同样是勇敢的。” 鄂尔泰抽了抽鼻子,眼神一点点坚定,看着愈发空旷的军帐, 想着十余年来母子二人相依为命,他心中只想便愈发不敢说出口。 但雅蓉却早已知晓,轻轻帮他理顺垂下来的头发: “若你想跟随阿日斯楞殿下与明人交战,那你便去吧。” “可是.娘.我.我若死在战场上,您怎么办。” 鄂尔泰脸上充满愕然,结结巴巴开口. 雅蓉轻轻一笑:“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危难之际,若是我草原勇士不挺身而出,阻拦外敌, 到时王庭被攻破,流血千里,你我又能在哪里苟活? 还不如就拼死一搏,图个尽心尽力。” 雅蓉的声音娓娓道来,一点点钻入鄂尔泰耳中,让他的眸子来回摇晃,视线愈发坚定。 当雅蓉嘴唇勾起,轻轻点了点头后,鄂尔泰猛地站起身: “母亲,我要将此事告知二殿下,就不在家中用饭了。” “去吧,孩子不要怕。” 鄂尔泰快步走出军帐,身形一点点消失在昏暗的烛火中, 雅蓉就那么怔怔看着,烛火倒映的光芒一点点在她眼中浮现 眼中的泪水将要浸满,一点一点流了下来。 这时,军帐前出现一道身影,让她原本平静的心湖一点点掀起波澜. 眸子开始微微颤动,将要消失的晶莹重新填满眼眶。 夜幕低垂,草原的天空渐渐被深邃的蓝黑色笼罩。 天边最后一抹余晖悄然退去,点点星光开始在天幕上闪烁。 军帐外,一道高大健壮的身影挺拔站立着, 他的身影在昏黄火把映照下显得愈发魁梧,仿佛一座不可撼动的山峰。 他的脸庞半隐与黑暗,但依旧能见到其刚毅和坚定, 眼中充斥着锋芒锐利,那是久经沙场的勇士,独有的光芒。 当二人的目光一点点交错时, 雅蓉的眸子开始微微晃动,那高大人影的眸子也变得温和。 男子深吸一口气,轻轻感受夜晚的神秘与周遭嘈杂。 他迈动步子,径直走入军帐,一副年轻又显得坚毅的脸庞一点点浮现 “将军.” 雅蓉眼中的泪水再也无法抑制地流淌下来, 她猛地站起身,扑进了那高大人影怀中,声音微微颤抖,一点一点诉说着心中委屈。 “将军.鄂尔泰要去与明人厮杀,他是勇士。” “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地保奴所在营寨是一片占地庞大的军帐群,此刻已经被收拢大半, 即便如今已经入夜,但依旧有诸多军卒,忙碌其中。 鄂尔泰走到中央军帐前,犹豫了许久,才轻轻掀开帷幕,慢慢走了进去。 地保奴此刻正坐在桌案前,目不转睛地看着手中地图,并在其中勾勾画画. 察觉到来人,地保奴抬头查看, 见是鄂尔泰,眼中闪过一丝惊喜,连忙直起身: “鄂尔泰,你来得正好我打算将你安排在中军位置,统御军卒,守卫王帐!” 鄂尔泰脸色一僵,声音有些局促,连忙说道: “二殿下,我要去与明人厮杀!!” 地保奴满脸诧异,一时间呆愣在原地。 鄂尔泰抿了抿嘴唇,用更加洪亮的声音开口: “二殿下,我已经做出决定,要去与明人厮杀。 阿日斯楞殿下已经答应带领军卒殿后,而我 泰亦赤兀惕·鄂尔泰,也将随军出征,为我草原奋勇杀敌。” 鄂尔泰眸子闪闪发亮,浑身充斥坚毅。 不知为何,在地保奴眼中, 鄂尔泰那不算高大的身躯,此刻陡然变得高大, 他以往脸上带着的些许稚气也渐渐消散,变得如真正的草原勇士一般,面露煞气。 (本章完) 第91章 只待东风来 第91章 只待东风来 清晨的微风拂过,带来草原特有的清新与湿润。 陆云逸站在营寨外不远的高坡,眺望着这片承载着北元的捕鱼儿海。 他的目光扫过那些正在忙碌拆除帐篷和毡房的军卒, 他们动作迅速而有序,充斥着要逃命的紧迫感。 军卒们分散在营地各个角落,穿梭在人群中,维持着秩序,确保整个迁徙过程的安全。 太阳一点点升起,营地的帐篷和毡房开始逐一倒下。 军卒百姓们将绳索和帆布卷起来,整齐地摆放在一旁。 木桩被拔出,发出“吱嘎”的声响, 在营寨的东北方向,数之不尽的辎重车已经装载完毕,形成一条长龙,向着东北方向蔓延而去,一眼望不到尽头。 在其周围,百姓们就那么弓着腰,背着包裹行囊以及破旧家具,一点一点走着, 孩子们坐在驴车与板车缝隙之间,大大的眼睛中充斥着迷茫惶恐, 此等场景他们经历了不止一次, 只是不知这一次又要到什么地方。 数之不尽的牛羊马匹早早上路,形成另一道一眼望不到尽头的长龙,使得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牲畜独有的腥臭味。 马匹的嘶鸣与绵羊的吼叫连绵不绝, 其中最聪明的当数老牛,他们很乖,大眼睛不停地张望四周, 一下一下迈动步子。当风沙来临时,他会轻轻地闪躲,紧跟着同伴的步伐, 向着那未知的远方行去。 突然,一阵风吹过,带起了一片尘埃, 陆云逸紧蹙眉头,迅速下令军卒们戴上头巾,遮挡口鼻。 马儿也在风沙中来回摇晃脑袋,不停地跑动蹄子。 距离北元朝廷开始迁徙,已经三日了, 营地内的帐篷和毡房越来越少,逐渐变得空旷。 一顶顶帐篷被拆走,留下一地狼藉,鲜血,以及倒在黄沙地上的尸体。 他们或许是主家奴仆,又或者是饲养牲畜的马奴, 此番王庭迁移匆匆,为了节省粮食,也为了更换更好的奴仆, 他们没有被带走,就这么被遗落在营寨之内, 无人对其伸以援手,每一个车队从其身旁走过时都神情冷漠,像是没看见一般, 只有那些同为奴仆的奴仆,才会悄然递上一个怜悯的眼神,但终究会将眸子挪开。 陆云逸站在高坡之上,看着那一个个身躯在地上蜿蜒爬行,想要努力跟上大部。 但爬行了一个夜晚,他们只是从这一处营寨爬到了另一处营寨, 但他们没有停止,依旧一点一点地在地上挪动, 等到他们浑身力气耗尽,就会躺在那里陷入沉睡。 要是挡住道路,军卒们会上前将其身体挪开, 若是堆积得多了,他们就会被送进早就挖好的大坑,草草掩埋。 至于那些零星倒在路上的尸体,则无人问津, 草原的胡狼们会替军卒们处理血肉,沙鼠蚊虫会处理骸骨。 用不了几日,一切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当春日来临时,这里长出的野草可能会比周围高上一些。 整整三日,北元朝廷的撤离只进行了四成,这让不少处在中部以及南部的王庭百姓暗暗焦躁,他们早就收拾好了骡马细软, 只待轮到他们,他们就会将帐篷拆除,可就这么一日又一日。 左等右等也轮不到他们。 他们爬上高坡,眺望整个营地,希望看到迁移的进度。 但当他们看到营寨东北角只缺少了那么一小块时,他们不禁面露绝望,将视线投向那静静立在一旁的些许军卒。 尽管陆云逸对这些目光早已习惯,但他还是转动脖子,将视线同样投了过去。 他的视线抵达的那一刻,几乎所有的百姓都将眸子挪开,不敢与他对视, 但心中的疑问又迫使他们将眸子移回来, 一名十五六岁的半大小子犹豫着上前,从怀中掏出了一个干饼递了过去, 轻声问道: “阿日斯楞殿下,这个干饼给您,我可以问您一个问题吗?” 一侧的刘黑鹰便轻轻挥手,两名穿戴着麻布手套的军卒径直上前,接过干饼,小心翼翼查看, 其中一名军卒拿出银钗,又拿过水袋,放入那早就准备好的皂角水轻轻一搅, 带刀拿出来后用力将其上皂角水甩干,小心翼翼地插入干饼, 此法是常用的银钗探毒法。 做完这一切后,他们将迎差拿出仔细查看,发现其并没有变黑,便将银钗收了回去。 另一名军卒从马袋中抓住了一只沙鼠,掰了一小块干饼,蛮不讲理地塞入沙鼠嘴中, 将它的嘴塞得鼓鼓囊囊,大大的眼睛中充斥着欣喜。 做完这一切,那军卒才将干饼收起。 而将这一切收于眼底的半大孩子瞪大眼睛,不知这是在做什么。 陆云逸轻轻一笑:“你想问什么?” 那半大孩子连忙反应过来,不禁后退一步,又犹犹豫豫地上前半步,颤声声问道: “阿日斯楞殿下,我们想知道,何时能轮到我们迁徙.” 陆云逸抬起眸子打量着这些人,衣衫破旧,上面带着污垢,脸上带着风雪吹过的暗红色, 住在王庭南边的百姓牧民大多没有几分家财,平日里帮人养马放牧,处理毛皮为生。 若是战事开启,这些人家中的青壮都要提刀上阵,阻拦前来的敌军,眼前这半大孩子也要参与其中。 而如今,王帐内谁都知道明军要打过来了,所以他们迁徙的心越来越迫切。 陆云逸眼神平静,不带一丝感情地开口: “若迁徙顺利,五日内就能轮到你们。” 听到还要五日的消息,那孩子脸色发白,手指死死捏住衣角,眼中充斥绝望。 对于他们来说,南边的明人打过来还是其次, 重要的是口粮已经无力再让他们支撑五日。 他们迫不及待地想要跟上大部,服侍伺候族内大人,以换取每日的食物。 就这么等在这里,他们或许会饿死。 半大孩子的手紧紧扣住了胸前的破旧包裹,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他们剩余的粮食还够三天,只有三天! 平日里他们也有一些积蓄,但因为王庭迁移,他们耗尽全部家财, 才购买了一辆破旧板车,将为数不多的家财尽数堆了上去, 破旧的帐篷要拿走,早已东倒西歪的桌椅板凳也要拿走,散发着霉味的被褥同样如此, 从西北之地到达这捕鱼儿海,他们一路行来都是用肩来扛,用腰来背。 他们曾经以为王庭会在这里停留许久,至少也要让他们有诞下子嗣的时间。 但现在匆匆而行,他们只好凑尽全部家财,购买一辆板车,在上面空出一片狭小空缺,让他们的女人与累坏了腰的男人坐上去。 半大孩子站在风尘中,微微侧头,看向那等在身后的大人们,心中忽然鼓起了一些勇气, 转过头,朝着前方军卒再次开口: “阿日斯楞殿下,明人什么时候会打过来?”此话一出,他们身后的男人们顿时有些着急, 草原迁徙时的规矩他们都懂,想要获得军卒的帮助,或者是问询一些什么,需要付出代价。 眼前的阿尔斯楞殿下比较好说话,代价只是一张干饼, 这些日子已经有许多百姓付出了干饼,得到了心中答案。 以他们的积蓄,他们只能问一个问题,也只能付出一张干饼。 阿尔斯诺殿下并没有开口,只是静静扫了他们一眼,这让他们微微松了口气,不用再额外付出那一张干饼。 那半大孩子面露急迫,这些日子他在营寨中见到了周围族人的惶恐以及惴惴不安,也见到了家中大人的彻夜难眠, 他只是单纯地想着,他们迁徙的时间是五日之后, 若是明军在五日之后到达,那他们走得快一些,或许就能获得安全。 他认为,这个问题有必要问询。 他眼中闪过坚毅,嘴唇紧抿,低头看了看腰前的破烂包裹, 那里有他分到的为数不多的干粮,也还剩下最后一张半干饼。 他一只手伸进包裹,碎布包裹轻微的摩擦感抚摸着他的肌肤, 当他摸到干饼时,干涩与粉末触感传了上来, 他回头看向自家大人,那焦急的神情以及不停摆动的手臂,无不在让他不要拿出来。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止。 孩子的手放在包裹中,脑袋转了过去,眼中充斥着惶恐。 等他再转过头来后,眼中已全是坚毅。 他义无反顾地将最后一张干饼掏了出来,颤抖着举在身前,用那勉强维持清晰的声音问道: “阿日斯楞殿下,我想问明人什么时候会打过来?” 两名军卒上前接过干饼,又重复了一番刚刚动作,将干饼收了起来。 陆云逸这时才轻轻开口:“五日之后。” 声音简短有力,让那半大孩子失去全身力气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脸上露出劫后余生般的喜悦 尽管他只剩半张干饼。 他兴冲冲地站起身,向着陆云逸所在军卒重重一拜,头也不回地冲了回去。 当他连蹦带跳地将这消息告知大人后,明显能感到那些人身上的负担微微松了一些,紧皱的眉头也有稍稍舒缓, 他们在朝着陆云逸恭敬一拜后缓缓离去。 两张干饼,获得心中一丝慰藉。 在这一刻,想来值得。 刘黑鹰眼中充满怜悯,轻轻叹了口气,自顾自地说道: “希望他们能将这两个消息散播出去,让这些人也安稳一些,别再这么乱糟糟的。” “他们不会。” 陆云逸面色平静,眺望那处在南方营寨中,愁眉苦脸的草原百姓,轻轻开口。 刘黑鹰嘴巴张合,想要说些什么,但最后还是偃旗息鼓。 没错,他们不会。 两张干饼换来的慰藉是他们最宝贵的东西,不会轻易分享, 他们也同样没有明地百姓的狡猾,将消息换取干饼,只会藏在心里,慢慢享受。 “云儿哥,大军送来消息,他们一路疾行,将会在七日后抵达捕鱼儿海附近, 此行军卒十二万,其中四万骑卒,五万步卒, 剩余三万是提前开拔的前军,另有三万民夫跟随在后,速度要慢一些。”刘黑鹰一边说脸色愈发严肃。 他在庆州千户所时曾有过战事研习,长途奔袭之下, 一名军卒身后至少要有两名民夫,如此战事才可顺利进行。 但此次大军出征,因为他们提前探查到了草原王庭的踪迹,又施行了新的战法。 以至于一名军卒身后,配备不到一名民夫,就能让大军顺利出征, 这不论在哪朝哪代,都是一件值得大书特书的事, 只有军伍之人才明白,这件事的意义, 若此战功成,有了此等先例, 朝廷会越来越重视前军斥候,出境作战时也会越来越重视提前探查敌军所在。 而不是如以往那般只知道一个模棱两可的位置,便匆匆扎进草原四处寻找。 想到这儿,刘黑鹰不禁在心中怀疑, 这一切是不是云儿哥为了凸显前军斥候所想出来的后续谋划, 为的就是让他们这一千余人在战事中更加耀眼。 而陆云逸则眉头紧皱,大军行进的速度似乎也太快了些. 他只能将其归功于前哨站的布置。 顿了顿思绪,他问道:“我们与大军交战的地点定了吗?” 刘黑鹰匆匆拿出地图,与另一名军卒一人手拿一边在陆云逸身前展开, 刘黑鹰轻轻点着上面的一个小黑点,说道: “我与武福六选定的地点在连峰谷南方,这里有一块绵延十余里的洼地,并且其中多土坡, 我亲自去探查过,若身处洼地看向四周,无法察觉到土坡缝隙中藏匿的敌人, 大军藏在土坡的缝隙之中,等我们杀到, 早已隐藏的大军冲杀而出,轻而易举就能将我们击溃。 而且连峰谷地势崎岖,多高坡洼地,是天然的屏障,可以隔绝捕鱼儿海内外, 在外厮杀,可以最大程度地避免喊杀声与马蹄声惊动在捕鱼儿海内游弋的草原军卒。 若当时情况允许,可以放任我们前军斥候部进入捕鱼儿海,进行持续一日的绞杀, 我相信在这一日内可以肃清捕鱼儿海三十里内的草原军卒, 等待前军斥候完成此军务,我们便可以堂而皇之地,带着大部从连峰谷向南而行, 到时就算是有军卒逃窜,我们也有足够的距离来进行追击,不至于战事暴露。” 陆云逸看着地图面露思索,过了许久才轻轻点了点头: “连峰谷南方的坡地缝隙中最多可以藏匿多少军卒?” “两万到四万。”刘黑鹰毫不犹豫地回答。 “好,那便如此,将作战计划送予大军,若是大将军同意此举,我们便在八日后进军。 等大军到来之后,我等着要找个机会去见一见, 战阵之事,还是亲口说才稳妥。” 刘黑鹰想了想,看向远方的两条长龙,又看向中军位置那正在拆除的王帐,轻轻点了点头: “云儿哥,今明两日,这些草原权贵就将动身,他们会处在大部的中间位置, 等他们离开后,我们就没有那么多桎梏。” 陆云逸面如感慨:“终于要到这一步了,武福六的人什么时候出营?” “等待中军王帐出发之后,武福六会带领一万军卒在捕鱼洱海北边游弋, 不过天保奴已经交代了武福六,若是南方出现明军,与我们所属军卒碰上, 武福六可以自行决断,要不要驰援。” “让他这几日盯紧王帐大部,最后一日再让他返回。” “知道了,云儿哥。” (本章完) 第92章 你可愿成为本将义子? 第92章 你可愿成为本将义子? 时间飞速流逝,日子一天天过去, 原本盘踞在捕鱼儿海北岸的草原王庭营寨已经被拆卸一空, 所有大部与族人已尽数出发,留下一片狼藉, 还有一些没人要的‘罪人’, 一些没有生存意志的,就那么随意倒在那里静静等死, 还想要求活的,就在这四处狼藉中搜寻着为数不多能用的物件,运气好还能在其中搜寻到一些食物。 那绵延数十里的两条长龙已经消失在视线之中,向着东北方缓慢前行。 而地保奴所属的一万军卒在陆云逸的带领下, 一直在这捕鱼儿海附近游弋,警惕提防着可能出现的明军。 经过几日搜寻,军卒们也大多懂了,王庭的大人们是要让他们留下来阻截明军, 谁都不想死,所以士气也愈发低迷, 但对于陆云逸来说,这并不重要。 此刻他正立在捕鱼儿海南岸新修建的营寨之中, 看着手中大军送来的书信,浑身舒畅,心中压抑已久的巨石缓缓落下。 信上的内容很简单,大军已于今日午时抵达连峰谷, 让他速速寻求机会,去中军大帐相见。 看到信件后,陆云逸没有第一时间出发, 而是快速送信去往天保奴所属,让武福六做好准备,带着军卒前来南岸,准备在明日南下,发动进攻。 并且送信前往中军王庭,告知他们在南方发现小部明军斥候,打算明日前去清缴。 如此举动,是为了提防在两路大军之内隐藏的暗探, 外族人统兵,对于王庭来说,定然会在军中安插眼线, 若阿日斯楞与博尔术做一些与战事毫不相关的事情, 一些军卒会毫不犹豫地将其拿下。 但若是前往南方与明人交战,那便合情合理,中军王庭定然不会阻拦。 做完这一切,陆云逸猛地起身,趁着夜色带着十余名军卒, 悄无声息的出了营寨,向着南方奔去。 连峰谷以南十余里,这里的黑夜不再是像以往那般冰冷哭泣,遍布着狼嚎, 取而代之的是连绵不绝的营地与遍布四周的火把光芒。 在其周遭有不知多少骑兵斥候徘徊,警惕地盯着四周,搜寻着夜晚可能出现的敌人踪迹。 中军大帐比以往更加简单,只有地图与沙盘,还有一张蓝玉处理军务的简易书桌, 他没有如往常一般埋在桌案之上处理军报文书,而是背负着双手静静站在那巨大地图面前, 看着上面的一条条细线以及一个个红点,还有一个个被划掉的暗哨地点。 一路行来,按照陆云逸提供的讯息, 前军斥候至少拔掉了二十个新增暗哨,绞杀王庭军卒千余人。 蓝玉盯着地图,过了片刻,他轻轻抬起手, 在前方的连峰谷画了一个大大的圈,其内又画了一个大大的x。 若是没有意外,北征大军第一次大规模战事就在连峰谷, 这一次的敌人是两万三千余北元新进军卒,皆为骑卒, 虽说有关战事的一切安排早已布置, 但蓝玉还是谨慎有加,不停地在脑海中推演,想着有哪些疏漏可以弥补。 蓝玉眼中闪过赞叹,连峰谷的交战地点选择得极好, 多坡地洼地会让骑兵的冲势得以阻滞,若骑兵无法持续维持冲势,那其最大战力也将大打折扣。 大军只需要在这连峰谷内布置上两万步卒,就能够将那些骑兵尽数剿灭, 但稳妥起见,他还安排了一万骑卒停于一侧,随时准备驰援,分隔战场。 更重要的是,为了减少己方军卒损伤, 他在四周高点安排了三十门射石将军炮,十五门勇虎雄镇铜炮, 还有方便携带的碗口炮五十门,以及威力巨大的铸铁炮二十门。 这样一来,有大炮惊马,地形阻滞,步卒包围,骑兵冲杀, 这两万余名敌军将会在最快的速度内被剿灭! 而后所发生的事一点一点出现在蓝玉心中, 让他都忍不住激动,背负在身后的手紧紧攥紧,指节发白。 就在这时,亲卫石正玉匆匆忙忙赶了进来,微微躬身,朗声说道: “大将军,陆大人回来了。” 蓝玉猛地转过身,眸子一凝,绽放出精光,原本就攥紧的手掌力道又加重了几分。 “快让他进来!!” 他的声音中带着一些激动,嘴角也挂着笑容, 这一路行来大军的顺畅无阻,让他难以置信, 他曾经参与过数次北征,没有哪一次有这般轻松。 粮草军械顺利抵达,大军也一刻不停, 不用担心迷路与敌军暗探,就这么堂而皇之地北进。 不仅是他,这一切全军上上下下都知晓,是前军斥候部的功劳。 没想到,这一支刚刚组建, 以庆州卫所百人队为根基的前军斥候,会给他收获如此大的惊喜。 以至于,全军上上下下都能看到存于未来的大胜。 事实上,在大军未出发前,一些人心中还有疑虑,生怕有变数。 但当大军抵达捕鱼洱海以及绞杀那些敌军探子后, 心中再无疑虑,草原王庭就在这里,就在他们眼前。 他们相信,只要战事开打, 凭借军卒悍勇,甲胄精良,定然能够战而胜之, 以至于如今营寨中弥漫的不是战时的凝重肃穆,而是迫不及待。 不多时,两道人影快步进入军帐, 蓝玉一眼便看到了那身材高大,穿草原甲胄,脸色黝黑的陆云逸, 相比于月前,眼前的陆云逸变得成熟了许多,身上独属于年轻人的稚气也无影无踪。 如以往那般,陆云逸恭敬懂礼数,他躬身一拜,声音朗朗: “前军指挥使陆云逸,拜见大将军。” 这一次,蓝玉的欣喜没有丝毫掩盖,就那么大笑出声快步上前, 还未走到近前,他便已探出双手, 紧紧箍住陆云逸的肩膀,轻轻摇晃,上下打量, 眼中的满意愈发充盈, 因为一直挂着笑意,他脸庞上那早已干涸的皮肤裂开了一道道口子,新红的血肉暴露出来。 但对此,蓝玉毫不在意。 “好好好!!你果然没让本将失望,此战若成,你当居首功!” 平地起惊雷。 蓝玉的第一句话在陆云逸心头炸响, 让他猛的抬起头,脸上充满惊愕,神情中带着惊疑不定。 前军斥候会让战事变得更加顺利,但无论如何也当不上首功。 战场之上,首功一般会给予在关键时破局,改变战阵形式的将领, 其次是负责粮草征调,军械铸造,以及民夫调配,整合一路军资的主官。 再然后,才是他这等辅军之人。 尤其是此次大军出征,没有前军斥候部,也不会改变这一场战事的结果, 在朝廷与鞑靼瓦剌合作,心照不宣地将北元挤到捕鱼儿海后, 这场战事的结果已然注定。 蓝玉看到了他脸上的惊愕,没有丝毫意外,大笑一声,就这么拉着他的胳膊向外行去。 “走,带你看看。” 中军大战因为要总揽全局,所以被安置在高处, 此刻出了营帐,放眼望去,遍地都是暗红色的火把,绵延到天际,一眼望不到尽头。 蓝玉有些兴奋,单手叉腰,另一只手在前方用力一挥: “知道他们此刻在做什么吗?” “大将军属下不知。” “哈哈哈,他们在生火早饭,准备明早的吃食。”蓝玉发出大笑,看得出来他很是畅快。 陆云逸脸色更加怪异,眉头紧皱。 蓝玉向前两步,就那么站在高坡之上, 迎面而来的冷风将他散落在外的头发吹得纷纷扬扬, 他的声音有些感慨,伴随着冷风飘忽而来:“本将打仗打了将近三十年,每逢大战开启,从未有过夜晚造饭的经历,你可是为什么?” 陆云逸回答:“夜晚造饭烟尘会冲天而起,火光也会吸引敌军,所以大军生火造饭的时间,会定在太阳升起之后,于太阳落山之前,如此可最大程度地隐匿行踪。” “没错,现如今大军十三万,民夫三万, 想要让大军吃饱,火头军几乎整个白日都在开锅造饭, 此举费时费力,使得大军行进缓慢。 但这么多年厮杀,我们也将就过来了。 可如今,火头军可以在夜晚造饭,甚至如果本将愿意,这些火把都可以熄灭,整个营寨隐与黑暗中。 军卒们只要睡醒,就有饭可用,再也不用白白等待。 此举所节省时辰何止数个,那是整个白日啊。 有了此物后,火头军夜晚造饭,大军白日赶路,一路行来所节省的时间至少数日, 数日的行军时间几乎能左右一场战事胜利,你功不可没呀。” 蓝玉心神激荡,有了此物,大军的长途奔袭将会更快,在草原中如入无人之境! 他的脸色一点点平静下来,侧头看向陆云逸: “若是十六年前有此物,中路军就不会败,本将也不会落个仓促冒进的罪名。” 见陆云逸眼中依旧充斥着疑惑,他轻轻一笑: “等你打过大仗,就知道行进赶路的时间是多么重要, 朝廷在各处设立粮仓官仓,就是为了节省那么一丁点调兵赶路时间, 可此物,一日能为大军省下数个时辰。 大军从庆州一路北上,到达此地用了十七日, 若是没有前哨站与无烟灶,这个时间将会延长至四十日, 仅仅是这一份功绩,就能让你这辈子衣食无忧,不失为一地富户。” 听到蓝玉的慷慨陈词,陆云逸面露呆滞,轻轻眨了眨眼睛。 猛地意识到自己的想法出现了偏差。 在如今大明对外战事中,只要能赢,便可以付出一切代价! 比如火头军晚上造饭,白日准备,只能在空闲稍稍歇息。 这等007行径,他从未设想过。 他当时拿出无烟灶,目的很简单, 只为了能让大军在隐蔽行踪的同时吃上一口热饭。 但却未想过,大军居然利用无烟灶,施行了两班倒. 收整心中思绪,陆云逸微微躬身: “大将军,属下心中惶恐,无力担当此大功。” 在他看来,这等功勋还不至于让他压盖在一众公侯之上, 毕竟那些公侯真的要率领军伍与元庭的军队厮杀,那才是最惨烈的战事。 蓝玉打量了他几眼,重新恢复了以往的古井无波,又看了几眼那绵延到视线尽头的营寨,走回军帐。 陆云逸连忙跟了上去。 进入军帐后,蓝玉坐在简陋长桌后,从那一叠军报中拿出一封信件,打开查看。 声音一点点传来: “按照你的计划,你将带领北元王庭的两万军卒来到此地,由大军进行围杀,可有此事?” “回禀大将军,确有此事。 全部军卒已然在捕鱼儿海南岸聚集,只待明日天亮属下便可率军前来。” 蓝玉眼中闪过一丝笑意,但声音却有几分冷冽: “那你还有什么担不起? 辅军有功,设计杀敌两万余,一举奠定胜势。 若这还不是首功,想来兵部与五军都督府会上书弹劾本将,压制军中才俊,这顶帽子可不好戴呀。 更何况.依你后续的计划, 两万军卒会行偷梁换柱之举,被你带着追上北元王帐, 到了那时,这一次的北征还能输吗?你不是首功是什么?” 陆云逸面露震惊,尤其是见到了北元王庭内的龌龊行径后,让他对蓝玉的坦荡更为震撼。 以往此类行径,出谋划策者只能分得一部分功劳,大半功劳要分给参与厮杀的将领。 倘若这两万余军卒的功劳尽数加在他头上,那他还真有可能获得此战头功 只是如此做未免有些太过显眼了。 他慢慢抬起头迎上了蓝玉那似笑非笑的目光,话到嘴边又不知说些什么, 将到手的功劳向外推,他又有些不甘。 蓝玉将书信放下,目光猛地深邃,看向站在一侧的石正玉轻轻挥了挥手。 石正玉缓缓退了出去,此刻军帐中只剩下蓝玉与陆云逸二人。 “你不在庆州这段日子,一些人已经将你的底细查得一清二楚, 包括你早年做了什么,又为何从军,在军中又做了什么, 同样,本将也一清二楚。” 蓝玉的嘴角微微勾起,露出一丝笑容,目光深邃,似笑非笑地看着陆云逸: “你在年幼之时就已经知道自己将来会出人头地, 所以你处处谨慎,爱惜羽毛,从不犯错, 你的同僚都知道你爱捣鼓那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为此你得到了不少非议。 但却不知你捣鼓的玩意儿对军伍战阵有多么重要? 可他们不知,你会不知?” 陆云逸眉头紧皱,将脑袋又低了一些,不做言语。 “但你忍住了,此等种种,你在庆州后卫六年从未显现, 只露出了一些对于探查方向的天赋,你很谨慎。” 陆云逸只觉得浑身冰冷,眼神中充斥着危险。 “直到去年辽东战事结束,纳哈出归降, 你猜到了朝廷不会停下脚步,会继续北征。 所以你主动请缨去探查北元朝廷所在。 果不其然,北元朝廷所在之地被你找到,你也是从那时开始崭露头角,一直到今日。” 陆云逸的呼吸几乎无以为继,心脏怦怦直跳,瞳孔已经收缩到针尖大小,浑身汗毛耸立 见到他这副样子,蓝玉轻轻一笑: “本将起初以为你背后站着一些人, 可能是韩国公,可能是燕王,还可能是草原人, 但本将查了许多遍,最后发现你与他们并无干系, 在洪武二十年之前,你只是一个庆州后卫的小小总旗。 这也让本将不得不相信,在这小小庆州,竟然真的藏着天纵之才。” 蓝玉面露感慨,轻轻叹了口气,慢慢站了起来,再上手来回踱步,浑身弥漫着淡淡忧伤。 “我们从军时,以后是何等模样,取得何等成就一概不知, 当时只想吃口饱饭,是这么一路打一路杀,一些人才显露出峥嵘。 比如本将,比如李文忠、比如沐英. 太多太多人起初都是与我等一般迷茫..不知方向。 大帅帐下有太多天纵英才,但因为嚣张跋扈,仗着天资聪慧而白白丧了性命 但你陆云逸不同,你知分寸,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从不张扬, 隐忍多年只为今日一飞冲天, 本将不知你为何能忍,但你既然有所图谋,本将不介意送你一程。 此战之后,你就是大明军伍新贵。” 说到这,陆云逸的心绪已经渐渐平定,低垂着脑袋,脸上露出一丝自嘲。 亏他以为自己这些年行事隐秘,无人察觉, 在真正的大人物面前,无所遁形, 幸好他没有做什么出格之举,要不然等待他的.就是人头落地全家抄灭。 现在,蓝玉已经抛出了橄榄枝,拿出诚意。 在这时,他接不接, 犹豫与否已经不重要了,在他面前只有一条路。 陆云逸的眸子一点点沉寂,心神无比复杂, 或许他决定在此次北征中崭露头角之时,结局便已然注定, 一直以来的心里宽慰,只是他自欺欺人罢了。 在大明军中,又怎么会不与蓝玉扯上干系。 深吸了一口气,陆云逸眼神一点点凝实,缓缓抬头, 朝着蓝玉躬身一拜,掷地有声地开口: “属下愿为太子殿下舍生忘死,献犬马之劳。” 话音落下,蓝玉眸子微微放大,其中猛地迸射出精光,发出一声大喝, 手掌用力拍在桌案之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好!你果然是聪明人。” 说完,蓝玉饶有兴趣地看着他,淡淡开口: “你可愿成为本将义子?” (本章完) 第93章 历史缝隙中的真相 第93章 历史缝隙中的真相 中央军帐陷入了死寂。 陆云逸站在下首,眼睛微微瞪大, 心中怪异无以复加,终究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不过下一刻,上首便传来了一声嗤笑,蓝玉的声音也随之响起: “罢了,你气候已成,不必再由本将庇护,平白无故的身份,对你来说反而是桎梏。” 蓝玉的眸子一点点深邃, 想到了那些一路行来被压制的军伍中人,浑身散发着烈烈杀气, 不过好在,在庆州之地碰到了陆云逸,这也让他内心中多了一丝慰藉。 他视线低垂,看向自己那粗糙大手, 上面已经有了些许皱纹,皮肤有些松弛褶皱, 他已不再年轻,需要在大明军伍之中寻找下一代的领兵之人。 如此才能保证,大明对北方草原的压制。 深吸了一口气,蓝玉似是想到了什么,继续开口: “朝廷如今在筹措詹事院, 今年战事结束,明年应当就会开府建衙, 将会统御左春坊右春坊与司经局,以此来辅佐太子殿下处置朝堂政务,刘三吾也会参与其中, 若是你父想要入朝为官,可以入詹事院。” 詹事院便是詹事府的前身,与东宫而言, 相当于朝廷‘尚书省’,位高权重,地位尊荣。 陆云逸眼眶微微瞪大,有些不可思议,同时心脏开始怦怦直跳,这便是心腹的待遇? 在还未开府建衙的詹事院中谋得一职, 对于整个大明文武百官来说,可以称得上天方夜谭, 但蓝玉就这么说了出来,显然是有其把握。 陆云逸微微躬身,恭敬开口: “启禀大将军,属下曾多次与家父谈及为官一事, 但都被家父以求得清静为由拒绝,这詹事府的差事,恐怕家父亦是如此。” 蓝玉面露怪异,一些事情对于天下百官来说是秘密,但对于他这等人来说不是秘密。 詹事府的设立,以及对于勋贵武将的以旧替新,已经充分说明了, 陛下已经意识到自己老了,开始为太子在文武之上铺路。 就如詹事府,若是京官能在其谋得一官半职, 日后太子继位,定要飞黄腾达。 蓝玉不相信以陆云逸的聪明,无法看出其中端倪,但他依旧拒绝了。 对此,蓝玉只能将其归结为知分寸。 不过对于文臣一事,蓝玉也不那么放在心上,便出声道: “不愿便不愿,本将也不会强求,那你呢?对于日后想要做些什么,有哪些想法?” 此话极为直接,陆云逸习惯了弯弯绕绕,一时间有些难以招架, 他犹豫了片刻,坦言道: “回禀大将军,对于此事,属下从未想过,只因这功劳.乃属下从未预料。” 蓝玉畅快的笑了起来:“若是在去年北征中,你做出这些事。 就算是本将想要推你一把,你也拿不到此等功勋。 这一次..灭亡北元,草原能安定一阵子, 陛下与太子也能腾出手来,清一清这大明的积尘纳垢, 这是你们年轻人的机会,不瞒你说,本将也从中受益。” 蓝玉饱含深意的眸子望向陆云逸, 像是在问,你听得懂吗? 陆云逸的表现也没有让他失望,只是略微错愕,眼中便闪过恍然,躬身说道: “陛下与太子高瞻远瞩,属下心中佩服不已。” 大明新立二十年,其中几乎每年都在打仗,从不停歇,到了今年才能将北元彻底覆灭。 对外的战事停歇,朝廷定然要重新考虑文武平衡,以及对于军中一些根基颇深的公侯加以限制, 以保证太子即位之时,手中一代将领偃旗息鼓,第二代将领可用,还有第三代将领蓄势待发。 所以此次北征,没有用对辽东之地了如指掌的冯胜, 也没有用在大宁之地练兵的傅友德,而是将其调调去广西平叛, 反而命令永昌侯蓝玉挂大将军印,率军出征, 而陆云逸,又是蓝玉挑选的年轻俊杰, 所以陆云逸明白,蓝玉也明白, 他们二人能得此机会,是受到了朝廷大势的影响。 蓝玉声音空洞,缓缓开口: “北元朝廷之中,那些位高权重之人,此次一个都不要放跑,尤其是统军大将, 至于乌萨尔汗,就随他去吧。” 一道惊雷在陆云逸心中炸响, 他猛地抬起脑袋,忽然意识到了一桩事,自己又错了。 乌萨尔汗能够在大军重重包围之中逃跑, 最后死在也速迭尔手里,或许不是他身负天命,而是朝廷有意为之! 甚至乌萨尔汗的大印也落到了也速迭尔手里。 “敢问大将军,此举为何?” “你不知道?”蓝玉笑非笑地看着他,不等他开口,便继续说道: “说说你的想法。” 陆云逸忽然觉得喉咙有些干涩,抿了抿嘴唇,轻声道: “乱敌与权,只要北元大印还在草原,那草原便一日不得安宁, 也速迭尔、瓦剌王、丞相咬住,以及诸多草原权贵,都会争相抢夺正统。” 蓝玉面露笑容,满意地点了点头: “你很好,通兵事,又知政事, 北元大印落在我们手中只是一观赏之物,说不得还会闹得北疆不得安宁, 草原人会以夺回大印为由,名正言顺的收拢部落,对北疆之地袭扰。 与其如此,不如将大印留在草原,让他们乱起来。” 蓝玉继续开口: “所以你的军务又多了一件,确保乌萨尔汗带着大印安然离去。” 说到这,蓝玉脸上出现一丝莫名,阴恻恻说道: “这个时候,你的敌人就是自己人. 这一场战事,牵扯到了太多人, 有太多人想要凭借这最后一战一跃龙门, 你要小心万分,务必不能让他们抢夺到大印。” 军帐内的气氛忽然变得紧张, 陆云逸呼吸一促,脑袋中顿时浮现出了一个又一个的名字, 他们是当朝权贵,在五军都督府内任要职, 他们跟随蓝玉大将军来到此地,就是为了夺得那为数不多的封爵机会。 是谁? 下一刻,陆云逸想起了蓝玉大将军曾与自己所说的一些事, 一个名字陡然亮了起来! 都督佥事俞通渊! 陆云逸眼窝深邃,只觉得周遭凝固的气氛压得自己喘不过气, 一切,一切都有迹可循。 若他没有记错,在乌萨尔汗与天宝奴逃跑后, 俞通渊率领部下追击千里,一直追到了克鲁沦河,最后才无功而返。 他想要凭借王庭大印成为勋贵, 但.朝廷不允,大将军蓝玉不允。 蓝玉曾说过,只要他兄长南安侯俞通源一日不死,余通渊就一日没可能成为勋贵。一门两侯,朝廷不会允许, 就连郭英都是其兄长郭兴死后,才得长兴侯之爵。 陆云逸脸色平静,但心湖已然激起滔天巨浪, 窥知真相,探寻隐秘的感觉让陆云逸没来由地一阵激动, 以往的一些疑惑迎刃而解,似乎这样才合情合理。 一点点平复心中激动,陆云逸长吁了一口气,轻声说道: “大将军,属下懂了。” 蓝玉点了点头,对于陆云逸的聪慧很是满意,又问道: “北元王庭百姓牧民众多,我等也不能将其尽数杀了, 如今关外新建了一些城池,需要他们去做工,成为当地百姓, 朝廷打算让他们吃上饱饭,以此来拉拢草原人,让他们为我所用。 对于收拢这些北元人,你有什么主意? 你的信我已经看了许多遍,那些草原‘罪人’大多信教,我等能否从此地入手,修改教义,让其皈依朝廷?” 陆云逸面容严肃,轻轻开口: “回禀大将军,草原人信教只是权贵为了让其迷惑的手段, 同时,他们也会用此来迷惑自己。 属下近些日子扩军了一些军卒,都是从其中选拔而出, 当他们吃饱饭之后,对于‘罪人’之事绝口不提,只有很少的一些人还会将其挂在嘴边, 所以属下觉得,从教义入手不妥,那些人不会信。” “那你有什么法子?” 陆云逸想了想,一道人影浮现在眼前,没有任何犹豫,他便开口: “回禀大将军,在王庭之中, 地位崇高者乃是乌萨尔汗,其拥护者是寻常的北元百姓以及诸多权贵, 而那些‘罪人’所拥护之人不是乌萨尔汗,而是王妃。 北元王妃在营寨外围的诸多‘罪人’心中,有着非同一般的地位。” 蓝玉眉头微皱:“一个女人?细细说来。” 陆云逸整理思绪,缓缓开口: “属下挑起地保奴与天宝奴纷争之时, 曾率领地保奴麾下一千军卒斩杀天宝奴麾下三千军卒, 天宝奴为此损失惨重,后续他在那些‘罪人’中征兵不顺,那些人不想进入军伍送死。 最后是北元王妃出面支持,从那之后,天宝奴的征兵便从未有过阻碍。” “哦?居然还有此事? 听你这么说,王妃站在天宝奴一侧,那你所属的地保奴岂不是被处处压制?” 蓝玉眸子中闪过一丝凶戾,阵阵杀气喷涌而出, 在他看来,此等人与那些草原权贵一样,有着巨大号召力,不能放过! 陆云逸微微沉吟,神情晦暗,露出一丝笑容: “王妃并非每一次都站在天宝奴一侧, 而且在地保奴的族地中,也有一些年长者,在那些‘罪人’中颇具威望。 这些人都与王妃关系极好,所以属下猜测,或许都是乌萨尔汗授意。” 听罢,蓝玉眼中凶光毕露,冷哼一声: “脱古思帖木儿一直与国内一些人勾勾搭搭,行事隐秘,在王庭内居然也是如此,此人不简单。” “那他.” 蓝玉摆了摆手:“放他走,他越是心思深沉,越能在草原搅动风云,对我大明愈发有利, 但那王妃,不能放她轻易离开。” “是”陆云逸微微躬身,对于这个结果没有丝毫意外。 他顿了顿,脸色愈发严肃,沉声说道: “还有一事要与大将军禀告。” “说。” “属下的前军斥候部一直在连峰谷布置有军卒,来维持属下与大军通信, 在十余日之前,属下军卒发现.我大明境内,有人对王庭通风报信。 若不是如此,他们也不会早早逃窜,会在捕鱼儿海待到秋日结束。” 听到此言,蓝玉脸色冰冷到了极点, 在他知道北元王庭准备逃窜之后,他便已经猜到了这个结果。 大明太大了,此次北征动用军卒十五万,牵扯之人何止百万, 想要隐瞒消息,登天之难。 尽管早有预料,此刻听闻, 蓝玉还是有些怒不可遏,额头青筋毕露,拳头紧紧握起!!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慢慢平复心绪,沉声道: “此事我知道了,此番战事结束,本将会彻查此事, 不过你也要体会朝廷之难处,地方乡绅豪绅盘根错节,轻易不可动, 若这事最后没有查出个所以然,偃旗息鼓,你也不用放在心上。 只要朝廷兵锋强盛,就不怕那草原,一两个吃里爬外的人,留着也无妨。” 陆云逸笑了笑,既然他现在已经成了逆党, 那一些消息自然也不必隐瞒,他沉声道: “大将军息怒,此事古已有之,无法避免。 如今朝廷不开边贸,但我在北元所见. 那些北元权贵所吃所用,都乃我大明之物, 属下这次迁徙中掌控了地保奴所属的战马牛羊名册, 发现其中有一些烂账无从查证,那些牛羊战马不翼而飞, 或生病或摔死或丢失想来.想来最后到了我大明。” “哦?”蓝玉的眸子猛地亮了起来,上下打量着陆云逸: “你给本将的惊喜越来越多了,此等重要之物,那地保奴也敢给你看?” 陆云逸露出一丝苦笑: “大将军,‘阿日斯楞’是一被放弃的弃子, 此等巧取豪夺百姓之事,地保奴手下之人不愿意做,只能交给属下, 属下自然也无所顾忌,听之任之,为此还落了个‘扒皮’的称号。” “哈哈哈哈,好,好啊陆云逸,你是个有本事的, 那些战马牛羊名册你要牢牢记住,那对我们有大用。” 蓝玉畅快地大笑起来,而后凝重开口, 至于有何用,陆云逸自然知晓,私通草原乃大罪, 凭借牛羊战马名册,定然能找出一些东西。 “还请大将军放心,属下的记性很好, 在北元中所见过的册子大多都已记下,只待战事结束后,重新抄录。” “你还有此等本事?”一边说,蓝玉一边翻出了先前的信件,打开一看,顿时面露嫌弃,轻叹一声: “就算是想要藏拙,也不至于将字写的如此之难看。” 空气突然安静,陆云逸脸色怪异,来回变换。 蓝玉眸子微微睁大,显然也意识到了什么,轻咳一声: “我等军伍之人,手握长刀,字迹.不必强求。” “多谢大将军!” “好了,时辰不早了,快些回营吧,本将也要对明日进军做一番布置。” 一边说,蓝玉的眸子愈发凝重: “此战关乎国朝二十年昌隆,务必慎之又慎, 若事情有变,不施行那李代桃僵之策,这一场仗,本将也能打赢,切记保存有用之身。” 陆云逸深吸一口气,面露恭敬: “多谢大将军,属下告辞。” “去吧。” (本章完) 第94章 如临深渊 第94章 如临深渊 离开中军大帐,一股冷风扑面而来,吹散了陆云逸心中热烈, 他的思绪也一点点冷静下来,脸上变得古井无波,眸子没有一丝波澜。 对于今日的此情此景,他曾有过预想,但没想到来得如此快, 而且,蓝玉所展现出来的诚意,比之他想象的还要大。 甚至,毫不夸张地说, 自今日这一刻起,他便已经走上了位高权重的道路,并且迈出了坚实一步。 但他心中非但没有一丝一毫的安全, 反而觉得周遭尽是危险气息,将他牢牢包裹,让他无法呼吸。 大明新立二十一年,大争之势还未散去,一些人才刚刚开始崭露头角, 动荡也才刚刚开始,能不能在动荡中活下去,陆云逸不知. 他原本平静的脸上忽然露出一丝自嘲,若是没有今日之事, 他对于日后活下来,还有很大把握。 但今日知道了朝堂谋划,知道了大人物的能量,更知道了历史中一些不为人知的隐秘后, 他反而觉得自己愈发渺小,甚至在这大明如同蝼蚁。 十八岁的指挥使,掌兵两千又如何? 在动荡之中,犹如那滔天巨浪下的小舟, 甚至不需要加以针对,顺势而为他就会死于非命。 权势越大,日后的成就越高,陆云逸感觉活命的希望越小。 定了定思绪,陆云逸来到连峰谷的营寨前, 属下军卒早已等在这里,见他出来,纷纷面露喜色。 这让陆云逸心中忧愁消散了一些,至少他还有一些军卒可以依靠。 叹了口气,陆云逸返身上马,轻道了一声: “回去吧。” 马蹄声随之响起,战马啼鸣在黑夜中一点点远去,渐渐消失在黑暗中。 中军大帐,蓝玉坐在简易长桌之后,静静看着往来军报, 不知过了多久,大帐内一阵冷风吹过,一道干瘦人影,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 没有说话,没有发出声音,就那么走向帐后,静静站在阴影处。 过了许久,黑暗中的人影才发出沙哑的声音: “将我支开,大将军见了谁?” 蓝玉正在书写的毛笔猛地停住,眼神一凝,目光愈发锐利: “蒋瓛,这不是你应该管的事。” “大将军您统领大军,要时刻注意自身, 太子殿下命我前来,就是为了保证您的安全,这世上有一些鬼神莫测的杀人手段,不得不防啊。” “本将身处十万大军之中,谁能杀我?”蓝玉的声音猛地拔高,似是十分愤怒。 黑暗中的蒋瓛轻笑一声:“大将军莫要动怒,只是稳妥起见罢了。” 蓝玉脸色一沉,刹那间安静下来,眼神变得空洞, 停住的毛笔也开始微微歪斜,掉落在一侧,发出‘啪嗒’一声轻响。 “这些年来,你们在暗中可查出什么事?” 黑暗中传出声音:“查到了一些事,但没有证据,也无法知晓是谁在背后搞鬼。” 不知为何,蓝玉忽然变得有些迟疑,过了许久,他还是将心中所想问了出来: “太子妃一事可有查到什么?” “内廷之事,太子不许我等过问,所以无从查起。” 蓝玉嘴唇紧抿,眉宇中出现一丝煞气; “李文忠呢,已经死了快十年了,还是没有定论吗?” “无从查证,当年曹国公掌大都督府事,又掌国子监事, 除陛下与太子外无出其右, 又文又武,此乃国朝大忌, 天下不知多少人视其为眼中钉肉中刺,匆匆病逝,自然也无从查证。” 黑暗中的声音不疾不徐,其中内容却骇人听闻。 “哼,是无从查证,还是不能说?”蓝玉冷哼一声,猛地回头,死死盯着那阴暗处。 “无从查证。”蒋瓛声音古井无波,像是在说一件毫不相干的事。 蓝玉手掌猛地拍了下来,发出一声巨响: “与胡惟庸有无关系?” 军帐内陷入了久久的沉默,过了许久,蒋瓛的声音才一点点传来: “太子妃十一年病逝,曹国公十二年病逝,十三年胡惟庸案发, 若说无关系,恐怕大将军不会信, 其中纠葛,若大将军想要知晓,不如亲自问询太子殿下, 此等事,只有陛下与太子知道全貌。” 蓝玉忽然露出一丝自嘲,盯着那黑暗处喃喃自语: “太子殿下知道我行事跋扈,所以从来不与我说此间事, 看在你我二人几十年的交情上,我最后一问,答与不答在你。” “大将军请问。” “当年胡惟庸为宁国知县,乃韩国公举荐, 其弟李存义之子李佑是胡惟庸侄女婿,二人算是亲家,来往颇深。 本将想问,这些事与韩国公有无关联。” 蓝玉眼中布满血丝,拳头紧握,浑身散发着危险气息。 但.时间一点点流逝,直到军帐外响起脚步声, 一众公侯为明日战事到来,大帐内再也没有响起蒋瓛之声。 寅时初,陆云逸带领军卒回到了捕鱼儿海南岸的营寨, 营寨静悄悄的,只有连绵不绝的火把透着光亮, 一些巡营甲士也无精打采,眼神空洞,对于未来充满迷茫。 即便军卒们早已睡去,但军寨中还是弥漫着一股淡淡的低沉。 陆云逸对于士气的高低极为敏感, 营寨内的一切他都看在眼里,但不作理会。 安排军卒回营歇息,陆云逸脸色凝重,回到了中军大帐, 进入其中,一道人影早早等在这里,正一脸凝重地看着地图,手里还拿着未处理好的文书。 察觉到声音,刘黑鹰猛地抬起头,眼睛噌地一下亮了起来,连忙冲了过来: “云儿哥,你回来了!!怎么样?见到大将军了吗?” 陆云逸有些疲惫,将头甲摘下放到一侧,慢慢在一侧椅子上坐了下来,又指了指远处的茶杯: “拿壶水。” 刘黑鹰连忙提着茶壶冲了过来,手里拿着茶杯,以备不时之需, 但陆云逸浑不客气,直接就那么咕咚咕咚灌了起来, 而等在一侧的刘黑鹰也察觉气氛有些不对, 脸色一点点凝重,悄无声息地握了握腰间长刀,神情警惕, 而后他又快步走到帷幕一侧,轻轻将其掀开,对守在外面的自家兄弟吩咐: “任何人不能靠近。” “是” 等到刘黑鹰返回,却见云儿哥静静坐在那里, 垂头丧气,眉头紧皱,像是心中有解不开的郁结。 “怎么了,云儿哥,是战事不顺利,还是大将军没有同意我们的战法?” 陆云逸摇了摇头: “不,大将军同意了,并且事情顺利地超乎我的想象,让我现在有些害怕。” “害怕?”刘黑鹰一怔,微微瞪大眸子, 对于云儿哥,他有充分的了解, 平日里对军卒总是说战阵之上要惜身,这样才能收获更多的情报讯息。 但他自己总是冲杀在前,战阵之上如同疯魔,砍杀起来毫无顾忌。 怎么会怕? 陆云逸抿了抿嘴唇,看向刘黑鹰,伸出手捏了捏他那肥嘟嘟的脸: “以往我们想得太简单了,战阵上的勾心斗角都有迹可循, 但骤登高位之后的攻讦却来无影去无踪, 若无今日大将军相告, 我甚至不知是谁所为,不知他们为何如此做, 甚至一些时候敌人也会帮你,是敌是友都无法分辨。” 刘黑鹰眉头微皱,面露疑惑。陆云逸想了想,说道:“先前在我们的推演中,乌萨尔汗必死无疑,整个北元王庭谁也跑不了, 但现在..我去了一趟中军大帐,乌萨尔汗有了生的希望,而且板上钉钉。” 啊? 刘黑鹰张大嘴巴,忽然觉得喉咙干涩,来回耸动,脸上也透露出非同一般的温热。 “大大.大将军通敌?” 陆云逸轻轻笑了笑,缓缓摇头:“不这是政治。” “政治?” 陆云逸点了点头:“没错,政治, 对于大明来说,一个活着的乌萨尔汗携带大印在草原流窜,会发生什么? 草原上那些贵族难保不会生出觊觎之心, 孛儿只斤与鞑靼瓦剌还有那些元朝分封的贵族定然要乱成一锅粥。 你说乌萨尔汗是死了好,还是活着好。” 刘黑鹰没有说话,而是抢过了陆云逸手中的茶壶,也咕咚咕咚喝了起来,此刻他无比的渴 “活活着好。” 陆云逸点了点头:“大明不希望他死,所有公侯应当都知道,他活着是最好的结果, 但.大军中有位高权重之人装作没看见,想要拿乌萨尔汗的命来换前程。” “什么?”刘黑鹰怔怔出神。 乌萨尔汗活是心照不宣,但若有人抓了乌萨尔汗, 依旧是大功一件,只不过这大功,恶心了所有人。 但偏偏有人要这么做。 “是谁啊云儿哥。” “俞通渊。” 刘黑鹰脑海中顿时出现了一个其貌不扬,一身尊贵气息的高大男子,他在军中职位是参将。 “等到战事开始,我们要将乌萨尔汗放走。”陆云逸的声音响了起来。 军帐内陡增了一抹寒冷。 “那我们岂不是要与他作对? 坏人前程,这比杀人父母还要严重啊,云儿哥。”刘黑鹰眼中闪过一丝畏惧: “他不敢找大将军的麻烦,说不得会找我们的麻烦这怎么办?” “他一定会找我们的麻烦。”陆云逸掷地有声地开口, 北元覆灭之后,北征的机会肉眼可见地减少, 而且如今新老交替,这一次冲不上去,俞通渊就只能等他哥死。 所以,陆云逸几乎可以肯定, 作为此类事情的亲手操办者,定然会遭到俞通渊的打压。 而且还有更重要的事。 陆云逸的眸子一点点深邃,只觉得自己浑身冰冷,他侧头看向刘黑鹰,轻轻说道: “大将军说此战我们头功,但.他没说的是, 放乌萨尔汗离开之事,就是我们的把柄,也是投名状。” 啊? 刘黑鹰噌地一声站起身,满脸惊骇: “云儿哥他.这.这不是朝廷想看.” 刘黑鹰的声音戛然而止,脸色一点点沉寂,随后涌上的是浓浓的恐惧, 此事乃心照不宣,默契而为, 但作为操持此事的他们,却被摆在了明面上,行那通敌叛国之举, 此事可大可小,只在上位追不追究。 “我们.那我们不是,死定了?” 陆云逸的脖子有些滞涩,慢慢转了过来,用空洞的眼神盯着刘黑鹰: “暂时死不了,若我们以后犯了事,这件事就会被抬出来,给我们定罪,然后斩首籍家。” 他莫名其妙想到了蓝玉, 在夺嫡失败后,蓝玉其中一条罪名便是不敬皇权。 刘黑鹰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在不大的军帐中来回踱步,眉头紧皱,不停思索着破局之法。 他猛地回过头,直直地看着陆云逸,眼中迸发出热烈光芒: “云儿哥,这是大将军让我们做的啊,陛下要找麻烦,也要先找大将军啊,哪里轮得到我们这种小人物。” 不知为何,陆云逸忽然希望自己像刘黑鹰一样,一无所知, 如此还能自我宽慰一番。 叹了口气,陆云逸沉声开口: “大将军有他自己的投名状,况且..在战事结束之后,我们可能就算不上小官了。 斩敌两万,北征头功,若我们年龄再大一些,一战封爵也不是没有可能。” “封爵?”刘黑鹰眼睛猛地瞪大,呼吸顿时急促起来, 在小时候.他们二人曾经躲在家中密谋, 认为封爵可能要到五十,甚至死那一日。 只是没想到,如今才过了几年, 第一次决定崭露头角,拿出真本事,便要封爵? 刘黑鹰没来由地感受到一阵恐惧,他也是熟读评书戏曲史书之人, 自古军伍年少成名者,没几个有好下场。 “云儿哥,太快了,不能这样.” 陆云逸眼眸闪动,呼吸一点点急促: “我知道这样不行,我有一个法子,你帮我听听,还有什么疏漏。” “好。”如往常那般,刘黑鹰答应下来。 陆云逸呼吸一点点放缓,条条框框顿时在开始左右搭建, 过了一会儿,他睁开眼睛,目光深邃,淡淡开口: “先说立场, 现在我们面前有两股势力, 一是以大将军为首的一众公侯,他们希望乌萨尔汗带着大印逃跑。 另一方是以俞通渊为首,还未封爵,但位高权重的一众大人。 起先我们夹在中间,是小到不能再小的蝼蚁,不能左右局势。 今日之后,我们就站到了大将军一边, 要将乌萨尔汗放走,并且递出了投名状,有初步左右局势的能力,到这里对不对。” 刘黑鹰眉头紧皱,不停地在脑海中思索, 最后他猛地摇了摇头,眉宇中充满急切: “不对! 公侯中也未必都是希望乌萨尔汗逃跑, 他跑了只是对大明与大将军有利,大将军是统兵大将, 只要战事打赢,大将军就会获得最大好处。 但其他公侯不同, 乌萨尔汗跑了或许他们不会阻止,但若能将其抓住,想必他们也不会放过。 毕竟功劳可是能落到自家。 而且,现在军中老将一个个退场,未必没有人想用乌萨尔汗的功劳,留在军中。 所以.应当是我们与大将军乌萨尔汗站在一侧,公侯站在中央, 另一侧则是以俞通渊为首等一干未封爵的大人。” 刘黑鹰一边说,一边比划, 听得陆云逸眉头紧皱,心中郁结。 待到刘黑鹰说完,他猛地站起身,快步走到一侧, 拿起木桶朝水盆中倒满冰水,而后将脑袋扎了进去。 咕噜咕噜 巨大的气泡翻腾,冰冷此刻以呈刺骨的钢针,一下一下刺痛着他的脸颊。 窒息感传来,让陆云逸倍感难受的同时,也让他的头脑清醒了许多。 刘黑鹰说得没错,如此显而易见的立场,他居然没有分辨出来, 这是看不清形式,是要比兵败更加严重的后果。 若是按照先前预设的立场行事, 等待他的,只能是死路一条。 过了许久,直到自己无法呼吸,陆云逸才将自己从冷冰中拔了出来, 眼神恢复了以往的一些清明,抓过麻布随意擦了擦脸,快步回到椅子上坐下, “继续,我说你听,看看有什么疏漏。” (本章完) 第95章 将军,我想和你有一个孩子 第95章 将军,我想和你有一个孩子 军帐内持续了片刻的安静, 陆云逸感受着冷风吹打自己的脸颊,眼眶中的血丝一点点开始弥漫,大脑飞速运转。 过了应当有十息时间,他才缓缓开口: “立场一事要加以补充,我们是与大将军,陛下,太子站在一侧,公侯站在中央,俞通渊站在另一侧。” 刘黑鹰眼神中惊魂未定,居然又扯出了陛下与太子, 过了一会儿,他轻轻点头: “没错,虽然殿下太子不在, 但大将军如此行事,是为了迎合上意,与大明有益。” 如此一来,陆云逸心中的沉重没来由地轻松了一些,轻轻叹了口气: “既然如此,我们必须按照立场行事, 乌萨尔汗不论如何,一定要让其离开,而后乱政草原。” 刘黑鹰眼睛转动,点了点头。 陆云逸继续说道:“所以,俞通渊等一干人, 我们必须得罪,只是得罪的深浅高低,还有待商讨。 既然乌萨尔汗要放,投名状要交。 那可否利用敌人打压来让我们看起来不那么起眼, 将此事闹大,促使我们成功脱身, 甚至借俞通渊之手拔掉首功。 不过如此一来, 这投名状可就尽人皆知,再也没有转圜余地。” 说完后,军帐内再次陷入了安静,陆云逸面露思索。 刘黑鹰眉头紧皱, 尽管此类场景他这些年已经经历过无数次了,但依旧觉得有些疲惫。 大脑飞速运转之下, 让他的眸子一点点浮现血丝,继而浮现出疑惑,问道: “云儿哥,你似乎对于立功有些抵触?是发生了什么?” 陆云逸眼神一凝,轻轻叹了口气: “秀木立林,风摧之; 堆石碍路,人踢之。 有一众公侯在侧,我等夺得头筹,这是好事吗? 大将军位高权重,有太子殿下撑腰, 所以对得罪人的事向来无所顾忌, 从这次出征匆匆没有来得及带上在辽东铸造军械的武定侯郭英便可以看出,他不在乎得罪人。 虽然我们同样有大将军与太子殿下撑腰, 但他不怕,不代表我们不行, 我们的道行还太浅,军事上我们还有几分能耐,但政事上一窍不通, 可恰恰朝廷是比战场还要凶险无数倍的地方, 稍有不慎一脚踏空,就是万丈深渊。 我的想法是,功可以立,并且一定要立, 但不能拔得头筹,至少让我们看起来不那么显眼。” 说着,陆云逸露出一抹苦笑: “在放走乌萨尔汗一事上我们已经足够惹人注目, 并且我还没有考虑后续俞通渊对此事做文章掀起的风波。” 刘黑鹰脸色一沉,伸手捏了捏自己的脸蛋,有些懊恼: “我明白了,云儿哥,我们还是太年轻了,会惹人非议。” “年纪会给我们带来非同一般的机遇,也会给我们带来远超于自身的关注。” 陆云逸轻声说完,继续开口: “我们主动激化与俞通渊的矛盾,充分利用他的打压, 战场上再做出一些错事,或许就能通过主动承接小祸事来避免大祸事。” 刘黑鹰眉头紧皱,缓缓闭上了眼睛,脸色愈发凝重, 过了许久他才睁开眼睛,其内闪过一丝精光: “云儿哥,若俞通渊知难而退呢? 您的功劳是大将军力推,本身就代表着太子殿下, 俞通渊想要上位,得罪太子..他或许要考虑一番。” “唉这也是可能发生的事。 陛下越来越着急了,就连草原人都看得出来,俞通渊没有理由看不出来。 他们或许会知难而退,或许会迎难而上,这谁也说不准。 但我们不能不做,要给自己争取一些转圜余地,不至于如此早早迈上前台。” “可是.错过了这次机会,云儿哥不会觉得可惜吗?” 刘黑鹰莫名其妙问道,他是商贾出身, 没有什么见微知著,有的只是拼死一搏,绝地反击, 商贾一道,只有赢和输。 “不可惜,爬得越高摔得越惨, 我们可以走得慢,只要不停下就好。 你有所不知,无烟灶对战场带来的影响,远超我们想象, 此物必然会大肆在军中推广, 那日后打赢的每一场战事,都有我们一份功劳, 都能让高坐于朝堂之上的大人想起,这已经超过了九成的文武百官了。” 陆云逸眸子空洞,浑身死寂, 父亲曾与他说过, 官场之上最可怕的便是遗忘,被丢在角落里,无人问津。 只要名字能被提起,就有进步之可能。 刘黑鹰面色古怪,这种伴随他多年的感觉又出现了, 他总感觉云儿哥有些畏手畏脚,像是知道了一些不为人知的隐秘。 他脑海中浮现出一身穿儒衫的中年男子, 对此,他只能将其归结为先生的功劳。 正当他想着,陆云逸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在这之前,我们还需要做一些准备,以备不时之需。” “什么准备。” “现在,去将鄂尔泰抓起来, 只有他在我们手上,雅蓉才能为我们办事。” 陆云逸眸子中尽是冰冷,使得刘黑鹰身体颤了颤。 “这云儿哥想要做什么?他们已经安排人处理了。” “计划有变,雅蓉对我们很重要, 王妃死后,能控制那些‘罪人’的,也只有她了。” “死?王妃死后?” 刘黑鹰猛地瞪大眼睛,一脸惊愕,怎么又与罪人扯上关系了。 “雅蓉的存在,我没有透露给大将军,我只说了王妃, 那些‘罪人’有很大一部分将来会成为我大明边疆子民。 所以不论是朝廷还是大将军, 都不会让一个能控制他们的‘王妃’活, 等王妃死了,雅蓉就变得至关重要,你能明白吗?” 陆云逸直直地瞪着他,看着刘黑鹰有些心虚, 先前他还心存几分侥幸,觉得是云儿哥为了照顾自己,才将雅蓉留下来, 如今看来雅蓉对他们的重要, 甚至已经超过了将要逃跑的乌萨尔汗。 “我我明白了,只是,我们是明人..雅蓉会为我们做事吗?” 刘黑鹰心中有一些顾虑。 “他两个孩子都在我们手上,她不办也得办!” 陆云逸似乎恢复了以往的平静,端起一旁的茶杯静静饮着。 刘黑鹰则满脸愕然,仔细在脑海里思索, 难道说的是鄂尔泰的两个孩子? “两个?除了鄂尔泰,还有谁?” 陆云逸手中茶杯被重重放在一侧桌案,发出‘当’的一声响。“自己去想,现在去把鄂尔泰抓了,稍后我们还要去抓雅蓉。” 夜幕低垂,月亮悄然升起,洒下柔和的银白色光芒,为草原披上了一层淡淡的轻纱。 草原在月光的映照下,显得格外辽阔和空旷。 微风轻轻吹过,快步走出军帐召集部下的刘黑鹰似是想到了什么,猛地愣住, 脑海里开始回荡雅蓉的声音。 “将军,我想和你有一个孩子。” 刘黑鹰觉得嘴唇干涩,喉咙痒痒的, 扑面而来的冷风也无法熄灭他脸上的热烈。 他在军帐面前站了许久,直到周遭响起甲胄碰撞之声,才一点点回过神来。 “大人!” 刘黑鹰一点点转动脖子, 看向一个个熟悉,但变得黝黑许多的部下, 心神一点点空洞,急促的呼吸慢慢平缓, 当他开口后,沙哑的声音在所有人耳边回荡: “行动吧。” 鄂尔泰还没有睡下,临近大战,他有些惴惴不安, 所以一直在昏黄烛火旁看着军报以及地图, 旁人只能看到他从二殿下亲卫到千夫长这一过程无比顺畅, 但谁也不知他为此付出了多少努力。 一日只睡两个时辰,整日研习军务,学习族内大人如何对待军卒. 总之,他成功了, 很短的时间他就已经成为一名合格的千夫长, 得到了‘阿日斯楞’殿下与‘赛博黑鹰’大人的夸奖, 声称他是王庭难得一见的将领奇才, 鄂尔泰对此很是激动,研习兵法更加用心卖力。 今日他正在研习‘十甲首制’, 越是研究,他便越觉得这战法非同一般, 虽然讯息收集与汇总军卒们做得总是不好, 但无妨.鄂尔泰决定给各式各样的山川河流都编上独有的代号, 如此一来,军卒一说,他便知道是哪座山哪条河。 经过初步的验证,此法很好,这让鄂尔泰夜以继日地钻研。 今日也是如此,昏暗的烛火在军帐内摇曳, 将他的年轻带着一丝稚气的脸庞照得忽明忽暗。 就在这时,一阵冷风吹过, 烛火开始轻轻摇晃,他连忙伸出手前去抵挡, 等待烛火安稳下来,他忽然觉得毛骨悚然! 烛火照亮的军帐中, 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黑影,身材高大, 默默站在那里,头颅隐匿黑暗中。 庞大的影子静静立在军帐的麻布之上,让他不禁并不禁屏住了呼吸。 “谁!!” 鄂尔泰眼神一凝,没有任何犹豫, 拔出了一侧弯刀,就这么直直劈了过去! 但下一刻,他的眸子微微放大,眼中闪过惊骇, 一声清脆的‘当’在军帐内回荡。 一把长刀已经挡在了劈下的弯刀之下, 后发先至, 其上传来的巨力让他隐隐有些熟悉。 终于,鄂尔泰看清了来人的相貌, 一脸冷峻,脸色有些黝黑的赛博黑鹰大人! “大人?怎么是您?” 刘黑鹰面容冷峻,眼中充斥着冰冷, 在鄂尔泰的身上以及桌案上来回扫动, 最后停在了长刀与弯刀交锋的地点。 鄂尔泰双手持刀,没有停止力道,还在不停地下压,似乎要与刘黑鹰较个高下。 刘黑鹰右手持刀,就那么直直地挡在那里, 如同他的身躯一般,纹丝不动。 这让鄂尔泰眼中的惊骇愈发浓郁! 太强,太强了,比之以往厮杀时传来的力道,至少要大数倍, 以至于让他觉得自己像是那还未长大的孩子, 劈出的长刀只会被大人那么轻轻一笑,从容抵挡。 一股无力感涌上心头。 就在这时,弩箭破空之声响起! 嗖嗖—— 紧接着便是弩箭刺穿血肉的“噗嗤”声,还伴随着骨骼的一丝清脆哀嚎, 鄂尔泰眸子一突,猛地瞪大眼睛,微微低头, 看到了两支插入小腿的羽箭, 冰冷的箭头上带着一丝血肉, 昏黄的烛火无法照亮血红,但却能看到其上的一抹血光。 剧烈的疼痛随之袭来, 鄂尔泰一个踉跄,跪倒在地, 眼中已经布满血丝,拳头紧紧握起,发出一声压抑到极点的嘶吼: “为为什么?” 刘黑鹰没有说话,长刀入鞘,慢慢走出军帐。 五名军卒随后冲了进来, 将其五大绑,迅速送出营寨,去向早就准备好的藏身地点。 做完这一切,刘黑鹰脸上没有丝毫表情,依旧是肃杀冷冽, 他迈入营帐,来到桌案前, 低头看向那地图上的一连串标记,轻轻一扫便将其记在心里。 而后将所有的军报文书都收了起来,径直提着他们到中军大帐。 陆云逸依旧坐在那里,见他提着包裹前来,便将茶杯放下,问道: “做完了?” 刘黑鹰轻轻点了点头, 将亲手培养的弟子捉起来,对他来说还是有一些难为情, 不过无妨,论迹不论心。 “送去了我们准备好的十一号藏身地。” 陆云逸面露诧异,在刘黑鹰身上来回打量: “我以为你会杀了他。” 这次轮到刘黑鹰面露愕然,眉头微挑,一时间不明白什么意思。 陆云逸轻轻笑了笑: “两个孩子终究会分享宠爱,想要解决这个问题也很简单,杀掉一个就好了。 不过等你与雅蓉的孩子降生之后,再考虑这些也不迟, 你若下不了手,我帮你。” 刘黑鹰陷入沉默,不多时他轻轻点了点头: “鄂尔泰是个好孩子,若有转圜余地,还是留着他吧。” 见他如此坚定,陆云逸也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随你,不过二婚带娃,这可是千古难题啊, 若有不对,早日下手,我也会帮你看着。” 长叹一口气,陆云逸慢慢站起身,从桌上拿过头甲: “走吧,去抓雅蓉。” 一刻钟后,百余名军卒出营,甲胄在月光照耀下, 显得冰冷肃杀,马蹄声渐渐远去,朝着东北而行! (本章完) 第96章 温柔乡就是英雄冢 第96章 温柔乡就是英雄冢 天还未亮,天际微微泛起一抹淡淡的蓝灰色,预示着黎明将在不久后到来。 奔行了半个时辰的军卒已经赶上了那黑色长龙。 此刻一个个火把亮起,蔓延到视线尽头 迁徙队伍之中还有着杂声响, 大队在一点点挪动, 即便是夜晚,也没有停歇之意。 很快,他们来到了大队的中部,这里与后部不同, 这里的人都骑乘着马车,走起来飞快, 所以早早安营扎寨歇息,等待后方的百姓。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马匹牛羊粪便的味道,还能依稀闻到一些饭菜肉香。 陆云逸行进间一直侧头盯着那长龙, 将其战阵布置以及各个权贵的方位依次记下, 与脑海中早就得知的布置左右对比。 最后他找到了地保奴所在的营寨地段,心中稍稍松了口气,没有任何改变。 天色昏暗,即便他们身上穿着甲胄,拿着火把,还是引起了军卒们的警惕。 可当陆云逸将火把挪到自己脸侧,冷冷地说了一句“是我”后, 那些守卫军卒顿时松了口气,脸上露出喜悦, 纷纷叫着阿日斯楞殿下。 这些军卒大多经受过他的操练,对他很是亲切。 陆云逸轻轻点了点头,便带着刘黑鹰以及步卒进了大队。 说是大队,但与营寨也差不多少, 那些巨大马车已经与军帐一般大,此刻坐落在大地上, 马匹被拴在一侧,不安地刨动蹄子。 陆云逸侧头看向刘黑鹰,吩咐道: “你去抓雅蓉,我去见地保奴,对他说明日动兵一事。” 刘黑鹰脸色凝重,轻轻一挥手, 便带着十余名军卒离开,悄无声息地在营寨中穿梭。 陆云逸见他们的背影消失在眼前,目光微凝, 径直朝着最中央的马车走去。 很快,他便来到了一处与军帐差不多大的马车前, 若不是早已知晓,他恐怕会认为这就是军帐。 同样是呈圆形,同样的奢靡挂有宝石,同样的有侍卫看守。 来到这里,陆云逸看向那守卫的两名军卒,问道: “地保奴殿下睡了吗?” “回禀阿日斯楞殿下,还未曾。” “嗯,帮我通报吧。” 很快,侍卫匆匆赶了出来,邀请陆云逸进入马车。 这硕大马车内与军帐一般无二, 只是地面由土质变成了木质,踩在上面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 地保奴坐在榻上,手里拿着一本书静静看着, 听到脚步声,地保奴将书籍放在一侧,视线也投了过来,随即露出笑脸, “阿日斯楞,有几日不见了。”地保奴侧过身,从床榻上站了起来, 快步来到陆云逸身前,上下打量着他: “有些瘦了,也变黑了, 看来这阻拦明军的差事,要比练兵更加辛苦啊。” 陆云逸脸上露出受宠若惊,过了许久才说道: “多谢二殿下关切!” “如此匆匆前来,所为何事?” 地保奴拉着他来到一侧坐下, 这里的桌案要窄一些,不过也能维持相应的体面。 这里的一切透露着奢靡,与一路前来陆云逸所看到的场景相比, 几乎无法想象这是同一个部族。 深吸了一口气,陆云逸面露凝重,缓缓开口: “二殿下,我夜晚前来,是有军务禀告。” “哦?明军出现了?”地保奴刚刚端起的茶杯猛地顿住,而后放下。 陆云逸凝重地点了点头: “没有发现大部,但却发现了明军的一些暗探,应当有上千人, 所以我打算明日对其展开清剿,不放过任何一个人。” 地保奴眉头微皱,仔细想了想,轻轻点头: “如此看来,明人还没有确认我们的行踪, 只是派出了先遣军卒探查, 若是能将其尽数剿灭,那.至少能给我们再多争取一些时间。” 地保奴越说越兴奋,整个看起来也没有刚刚那般阴霾。 自从王庭开始迁移,明军之事几乎落在所有人心头,让他们惴惴不安。 如今总算是有一个不算好消息的好消息了。 “你有把握吗?若是让那些明人跑了,那可就偷鸡不成蚀把米了。”地保奴面露凝重。 陆云逸脸上出现一些怪异,犹豫了许久才说道: “我想请博尔术将军与我同行,前后堵截,如此才能保证万无一失。” “博尔术?” 说到他,地保奴心中还是难掩失望, 只差一点,只要再给他一点时间, 他就能掌控这支两万余的军卒,实力一举赶超天宝奴。 只可惜,明军的到来, 打碎了王庭的美梦,也打碎了他的点点憧憬。 轻轻叹息一声,地保奴眼帘低垂,脸上露出一抹强笑,点点头: “既然如此,你便去做吧, 明人有句古话,狮子搏兔,亦用全力, 只要能阻截明人,付出什么代价也是值得的。” 此话一出,巨大马车内陷入了安静,气氛有些古怪。 地保奴脸色一僵,知道自己说错了话,眼前的阿日斯楞也沉默不语, 虽说弃子一事没有明说, 但他相信,不论是博尔术还是阿日斯楞, 都知道将他们留在后面的深意。 地保奴抿了抿嘴,想到了阿日斯楞的忠心之举,沉声说道: “不如,我将你调回中军,阻拦明军一事交给其他将领?” 陆云逸这时才抬起头,脸上带着笑意,缓缓摇了摇头: “二殿下,不必为难, 与明人决一死战乃是我毕生所想, 如今王庭给了我此等机会,给了我诸多军卒, 我又如何能贪生怕死? 还请二殿下放心,我与博尔术将军定然为王庭阻截敌军,杀得更多明人! 这是为二殿下您,也为我们自己。” 陆云逸掷地有声, 地保奴脸上出现一丝动容,瞳孔开始摇晃, 心中开始怀疑,王庭的决定是不是错了。 但最后,他还是轻轻叹了口气, 伸出手重重拍了拍陆云逸的肩膀: “阿日斯楞,我等虽然相识不久, 但你对草原的一片赤胆忠心,让我动容, 相比于王庭的诸位大人, 如你这等人才是草原的未来, 如今却要因为大人们畏战,让你如此年轻的俊杰去阻拦明军, 这是王庭的不是,我在此向你赔礼道歉。” 说着,地保奴站起身,朝着陆云逸施行了一个草原礼节. 地保奴做完这一切,紧紧扣住了陆云逸的肩膀,目光灼灼地看着他: “阿日斯楞,战场之上要惜身, 若见势不妙,快些逃遁,留得有用之身,我不会怪你。” 陆云逸面露坚毅,缓缓摇了摇头: “二殿下,请恕阿日斯楞这一次不能听命了, 上一次与族人们在一起, 阿日斯楞逃了,为此我彻夜难眠。 如今,明人再次杀到, 而我等身具天时地利人和, 若是在逃,岂不是有损我草原勇士的威名。” 说到这,陆云逸适时露出一丝心神激荡,眼神中也朦胧上了一层水雾: “二殿下,此番一去不知可否还有相见之日, 但阿日斯楞相信,您可以带领王庭走出困境,让草原重现辉煌。” 此番言语回荡在马车之中,让地保奴心神激荡, 不知过了多久,他回过神来, 马车内只有两名侍卫,阿日斯楞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见。 地保奴难掩脸上失落,一屁股坐在椅上, 呆呆地看着前方空当,脑海里回荡着先前的豪言壮语, 最后,思绪汇聚成河,从嘴中缓缓流出: “我这一生如临深渊,真的能做到吗?” 半个时辰后,陆云逸所属军卒出现在大队之外, 相比于来时,多了一个人,是浑身裹在黑色斗篷中的雅蓉。 她身骑战马,此刻与刘黑鹰并肩而立,贝齿轻咬嘴唇,眼中带着不可置信。 她回头看了看逐渐远去的大队,瞳孔剧烈摇晃,一抹哀伤浮上心头。 “将军,明人真的来了吗?” 刘黑鹰健壮的身躯在战马上起伏,手握长刀,面容冷冽,等他将眸子投过来后, 雅蓉不知为何,只觉得心一颤,将军与往常不太一样。 不过很快,刘黑鹰严肃的脸庞出现了一丝柔和, 看了看一旁大队,面露感慨: “明人的踪迹已经出现,想必明日就会抵达附近,如今的大队已经不安全了。现在才走了不到五十里,骑兵想要追上大队,太容易了。” “那我们要去哪?” 雅蓉容失色,眸子中顷刻间浸上水雾,眼前的世界开始变得模糊。 她是聪明的女人,明人来到此地, 意味着王庭将再也没有机会逃遁。 同时,他心中对刘黑鹰又生出了一丝感激, 她侧头看了看这只有百人的队伍,能让她确定,这支队伍是为了她而来。 “去安全的地方,我们这段时间在捕鱼儿海附近修建了一些安全地点, 那里有足够的食物和饮水,足够你在那里生活许久, 你好好待在那里,等到战事结束,我会去带你走。” “战事结束?” 雅蓉已经无法想象此等场景了,她的丈夫就死在和林一战, 那铺天盖地的喊杀声她到现在都记忆犹新, 每每想起都会让她感到阵阵害怕。 她现在也被恐惧笼罩,害怕的不是战场,而是眼前之人与自己的儿子战死。 “将军.您要去参战?” 刘黑鹰宽慰一笑,一排整齐的白牙在黑暗中尤为明显: “我是草原勇士,当然要参战, 不过你放心.鄂尔泰已经被我关了起来,他不会参战, 就算是我战死了,你们也能相依为命。” 此话一出,雅蓉心中非但没有开心,反而愈发恐惧: “不将军,您不要去参战了,我们.我们一起逃吧。” 说话间,她故意凑近了一些,压低声音,不让周围军卒听到。 刘黑鹰摇了摇头:“鄂尔泰也要参战,但我不允, 所以他的双腿被箭矢射伤,这样他就无法动弹, 至于我.无人射伤我的双腿,只要我还能动弹,就会去参战。 你放心,我不会死的, 你只要在那里等上一些日子,我便会去接你。” 黑暗中,雅蓉的容貌被火光映衬得时隐时现, 她眼中充斥着火光,这火光甚至在一点点流淌, 慢慢经过她的脸颊,一点点滴落大地。 “不将军,明人很可怕,我们会败的。” “哦?你怎么知道会败?” “下午时,王庭诸位大人进行过议事, 他们说以如今王庭的兵锋,无法抵挡明人, 他们他们想让阿日斯楞殿下带着军卒去送死,以此来为王庭拖延时间。 将军您与阿日斯楞殿下是弃子,王庭不值得你为他们如此。” 雅蓉的声音多了一些哀怨,惹人疼惜。 刘黑鹰目光灼灼,侧头看向雅蓉,声音冰冷: “男人的事什么时候轮到女人插手,此战我会参加, 并且会在战事中活下来,你只要安静等着便是。” 雅蓉嘴唇翕动,两行清泪缓缓流下,心如刀绞,终究是没有再说话。 半个时辰后,捕鱼儿海南岸的营寨近在咫尺, 天空中也多了一抹光亮,深黑色一点点褪去,慢慢变成深蓝色 天要亮了。 刘黑鹰轻轻挥手,十余名军卒径直带着雅蓉离去,到他们早就修建好的安全地点。 做完这一切,刘黑鹰夹紧马腹, 战马蹄子迈动得快了一些,来到队伍最前方。 他回过头去,看了看那些面带笑容的属下,脸上也随之出现笑容。 “云儿哥,红颜祸水这句话说得没错,说得我都以为自己是草原人了。” 陆云逸瞥了他一眼,二人黏黏糊糊一路,使得返程的时间都变长了少许, 他轻叹一声,感慨道:“将军啊,温柔乡就是英雄冢,要把持住啊。” 刘黑鹰脸色一红,嘴里来回嘟囔 “你说什么?”陆云逸侧头,面露疑惑。 刘黑鹰无所谓地说道: “我说云儿哥你太无情了,苏日娜与萨仁都是好姑娘, 伺候你这么久,说不要就不要了,怪可惜的。” “这种女人不能要,她们听从地保奴的命令许久, 若是想要为其报仇,半夜将我斩了,那可就是一失足成千古恨了。” 刘黑鹰耸了耸肩,这些日子在王庭厮混, 他发现有许多草原人希望成为明人, 说到大明之时,他们不是喜欢那些美酒佳肴, 而是单纯喜欢那块地方,至少不用忍受这来无影去无踪的风沙。 刘黑鹰看到了自己的头发在空中飞舞, 天空也出现了一丝浑浊,眼中闪过无奈,喊道: “云儿哥,我们快些入营,风沙要来了,这鬼天气,一天不知要来几次!!” 陆云逸轻轻一笑,挥了挥手,百余骑径直朝着营寨而去。 刚刚入营,远处便响起了剧烈的马蹄声,军卒们心生警惕,抬头看去。 只见北方忽然出现一个个小黑点, 剧烈的风沙在其身后追逐,随着距离靠近, 那小黑点慢慢形成了横贯在天际线的长龙, 其军卒所穿甲胄与在场之人一般无二,军卒们这才放下心来。 是天宝奴台吉麾下大将,‘博尔术’的军卒, 早在昨日,阿日斯楞殿下的命令已经下达, 今日要与天宝奴的军卒共同前往南方杀敌, 如今他们来到此地,也不意外。 陆云逸与刘黑鹰翻身下马,静静看着万余骑兵漫山遍野地扑了过来, 一股浓浓的压迫感让他们汗毛竖立! 骑兵之势,在这地势平缓的捕鱼儿海,铺天盖地,无法阻拦。 陆云逸眼中生出一丝期待,他还未曾见过大明万余骑兵冲阵的模样, 一想到马上就能领教,陆云逸嘴角勾起一丝丝笑容。 万余骑兵一点点在营寨不远处停下, 其中有百余军卒脱离军阵,朝着营寨而来, 陆云逸的视线极好,一眼便看到了许多熟悉的身影, 为首之人是越来越像草原人的武福六, 隔着很远,都能感受到他身上喷涌而出的熊熊战意。 不多时,骑兵冲到阵前, 武福六等人翻身下马,径直进入营寨,神情倨傲。 “阿日斯楞,我们来了!” 声音传出去很远,让周围的不少军卒面露忌惮。 陆云逸自然也毫不示弱: “博尔术将军,好久不见!” “明军在哪?” “入军帐。”陆云逸大声道了一句,便头也不回地进入军帐。 武福六连忙跟了上来,进入军帐, 在场都是熟悉之人,武福六也不用再做隐瞒, 面露激动,快步上前,恭敬一拜: “属下参见大人,属下所部万余军卒已然蓄势待发。” “安排的事做了吗?”陆云逸轻轻点了点头,问道。 武福六抬起头,眼中闪过笑意: “做了,今早他们刚要生火造饭,就被我拉了来,此刻他们还饿着肚子。” “很好!” 为了确保战事胜利,他们两部做了许多准备, 比如军械配发时的小手段, 体型健壮之人去拿弓箭,瘦弱之人拿长刀冲阵, 一身蛮力之人不配甲,身体孱弱之人配甲等等一系列削弱军卒战力之举动。 准备了许久,今日终于到了收获之时。 陆云逸看了看时间,又透过缝隙看到透进来的光亮,深吸了一口气,沉声说道: “昨夜我已与大将军见面,我们将在巳时一刻抵达连峰谷,从而与大军交战。 一切注意事项已经在我事先发放的册子中, 其中如何保全自身,要时刻谨记! 他们都是我大明的英勇之辈,不应该死在这最后的收获之战中。 杀敌一事,交给大军, 让军卒们不要逞强,快速脱离战场, 四周的包围中,会有空当让军卒穿过。” 此刻军帐内站立着十余名军卒,脸色凝重,眼中带着激动,手掌紧紧握住腰间长刀!! 见到他们如此神情,陆云逸轻轻一笑: “此战过后,诸位都能落得衣食无忧之功, 但还请诸位勿忘心中之勇,全须全尾地退出这场战事。 好了,都散去吧。” (本章完) 第97章 进兵!进兵!向南进兵! 第97章 进兵!进兵!向南进兵! 时间流逝,清晨的阳光眨眼而逝,太阳一点点升起, 天未明时的风沙消散一空,取而代之的是阳光明媚,万里无云。 但草原人都知道,捕鱼儿海的天气喜怒无常, 上一刻还是晴空万里,下一刻就会风沙聚集,席卷整个世界。 正如此时,视线尽头,天空逐渐阴沉,似有风沙在不断汇聚,让军卒们露出一丝无奈,士气低落。 军卒们一点点汇聚,坐在战马上,神情警惕,嘴唇紧抿,眼里带着一丝不甘, 但又无可奈何,甚至神情中还有着一丝丝坦然。 他们大多是营寨外围的‘罪人’, 被选入军卒那一刻,他们就已经看到了未来, 如今这个结果,不过是来得快一些罢了,他们在心中早已经做好了准备。 越来越多的草原人走出军帐,骑上属于自己的战马,用力紧了紧身上那为数不多的皮甲, 让它们紧紧贴着肌肤,这样能给他们为数不多的安全感。 当他们摆动头颅,看向四周后, 发现还有许多军卒身上没有甲胄,只能穿着破旧长衫, 手拿一把不那么锋利的弯刀,佝偻蜷缩在跛脚战马之上。 如此一幕,让那些最先加入军伍的军卒暗暗庆幸, 至少他们不会像后来的军卒那般,身无寸甲,手拿钝刀。 随着军卒汇聚,空气渐渐变得焦躁,战马不安地刨动梯子,发出响鼻。 直到这时一些军卒才猛地意识到,自己心中居然在害怕。 害怕与明军交手,害怕到南方,害怕去送死。 刚过上吃饱喝足的日子,他们不想就那么死在那里,种种思绪开始弥漫, 但多年来心中的‘服从’将他们牢牢定死在原地。 当年,他们无法奉上王庭需要的粮食,被打成‘罪人’,那时他们不曾反抗, 多年过去了,在这军阵之中,他们依旧也不会反抗, 只是心中稍稍有一些不甘,但仅是一点。 不知多少人将干涩的眸子转动,看向那最前方的几道身影, 尤其在那披坚执锐,身材高大的‘阿日斯楞’殿下身上停留, 看到他,军卒们心中为数不多的不甘也一点点压下。 至少这位地位尊贵的乃蛮部台吉,也与他们一般,死在征战中。 只是他们不知,为何这些乃蛮部骑兵如此热衷与明人厮杀, 即便隔着很远,他们依旧能感受到最前方那些乃蛮部骑兵的激荡心绪。 军阵最前方,陆云逸高坐于战马之上, 听着身后军卒压抑到极点的声音,嘴角一点点露出微笑。 “终于到这一天了,老子已经等了很久了。” “昨夜我都没有歇息,辗转反侧地睡不着,就等这一刻了。” “好,让那些‘明人’看看我们的厉害。” 说这话时,几名军卒对视一眼, 下一刻便大笑出声,畅快之意毫不掩饰,让不少将视线投向这里的军卒面露怪异, 不知将要与明军作战,这有什么好笑的。 陆云逸视线眺望远方,视线尽头的天空愈发阴沉,他看了看时辰,轻抿嘴唇,冷声下令。 “鸣号,聚兵!” 辽阔天地间,随着一阵低沉而庄严的号角声响起,整个草原仿佛都被这激昂的旋律所唤醒。 号角声如同远古的呼唤,穿越历史尘埃,回荡在每一位军卒心头。 起初,号角声低沉而悠远,像是从草原的深处传来,带着神秘庄严。 随着号角声渐渐高亢,军卒们开始快速集结。 他们快速地移动着,如同草原上奔腾的野马, 但步伐却整齐划一,尽管士气低迷,但此刻他们就是训练有素的军卒! 在这激昂号角声中,军旗在风中猎猎作响, 金色狼头在阳光照耀下闪烁着耀眼光芒, 激昂、肃杀、沉重! 所有军卒都被这声音所感染,强行打起精神,目光直视前方! 很快,上万草原军卒已经集结完毕, 他们身着各色战袍,形态不一,新旧不一。 但战袍上都绣着,或精致或扭曲的部落图腾,象征着他们的勇猛忠诚,还会给他们带来好运。 最前方的军卒铠甲在阳光下闪耀着冷冽光芒, 他们手持弯刀长矛,背负弓箭,眼神坚定锐利,直视着南方, 似乎要穿过千山万水,见到那让他们恨之入骨的明军。 陆云逸站在最前方,看着身后军卒,心神激荡, 即便这里都是草原军卒, 但不论如何,这也是他第一次统御万人的战阵! 起初有些慌乱局促,但随着一道道军令下达, 陆云逸也渐渐安稳下来,眼眸中出现一丝兴奋, 他夹紧马腹,左手微微拉住缰绳, 战马如通人性一般,慢慢迈动步子,悠闲地向前走出一丈,而后慢慢转头。 当看到军卒的全貌之时,陆云逸只觉得脑海中‘轰’的一声炸开了, 人头!全是人头! 视线中已经被一个个土黄色的小点所占据,那是草原军卒们的一张张脸。 被万人同时注视,这是陆云逸从未有过之经历。 陆云逸脸色微变,他此刻终于意识到, 什么是纸上觉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 在先前的操练中,他至多操练五千军卒,从未有过万余人同时出动, 没想到数量多了一倍,但精神压力却大了数倍。 感受到落在身上的一道道眸子, 陆云逸呼吸一点点局促,脸色微红,心脏开始快速跳动,肾上腺素开始一点点涌出, 右手来回摸索,跨过马僵,穿过粗糙,来到腰腹,终于找到了位于腰间的长刀! 当手中涌现出滞涩与磨砂之感时,陆云逸忽然感觉自己安静下来, 当右手紧紧扣住刀柄之时,他嘴角已经出现了一丝略显轻佻的微笑。 其身上的气势也开始一点点变化,眸子阴暗冰冷,身体肌肉由紧绷变为松弛。 处在军阵最前方的刘黑鹰猛地察觉到这一变化,眸子微微睁大,嘴唇变得有些干涩。 每次战阵之上,云儿哥都会如同疯魔, 就算是旁人生拉硬拽,也无法阻拦他斩下的长刀, 那等神情,与平日里的谦逊和睦截然不同,像是心底恶魔得到释放。 如今,战事将启,那种浴血疯魔的感觉便已出现! 原本陆云逸还想说些什么,但握住长刀之后, 眼前就像是盖上了一层血蒙蒙的幕布,心中杀意无法抑制地涌出, 似乎也不用多说。 ‘噌’的一声清鸣,长刀出鞘,长刀洒落刀锋之上,使得天地间出现一道寒芒! 不少军卒被这突如其来的寒芒刺了眼睛,将脑袋闪了闪。 等他们定过神,却猛然发现, ‘阿日斯楞’殿下似乎没有拿以往的弯刀,反而是换了一把刀刃宽阔的长刀。 此等长刀在草原并不多见, 因为草原的日头毒,这等长刀会反射阳光,在战阵之中稍有不慎就会让同僚陷入短暂失明, 所以草原刀都是狭而弯,这样挥砍起来,不会闪耀到同僚以及自己的眼睛。 军卒们的视线一点点挪动,发现乃蛮部的大人们都换上了此等长刀,不由得面露怪异。 不等他们做出思虑,周遭响起的号角声猛地急促,战马也不安地躁动起来! 所有人眼神一凝,这是出征的号角! “将士们,出发,向南而行!”传令兵的声音在周围回荡,陆云逸依旧如往常那般,勒紧马缰, 一马当先冲了出去,其身后军卒紧紧跟上! 越来越多的军卒开始动弹,战马从先前的悠哉散步,慢慢变成了小跑,而后步子愈发急促, 慢慢地,沙尘扬起, 马蹄声此起彼伏, 如同雷霆般滚滚而来,震得大地都在微微颤抖。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肃杀的气氛,仿佛连风都屏住了呼吸。 战鼓般震撼人心,他们的身影在阳光下拉出长长的影子, 一片黑压压的乌云,席卷整个草原。 “杀!!向南向南,去会会那明人!!” 不远处的战阵之中,武福六也发出激昂的大喊, 不停地挥舞着长刀,属于天宝奴的旗帜一点点飘摇, 其身后数万军卒也一点点动了起来,似是在与地宝奴的军卒较劲, 你追我赶,来回交替。 草原的积雪刚刚融化,刚刚被晒干的尘土一点点飞上天空, 灰尘涌动,在捕鱼儿海划出两道土黄色巨龙! 骑兵战阵的激荡在这一刻释放, ‘咚咚咚’的马蹄声回响在天地间,重重踏在军卒们心头,盘旋已久的畏惧一点点消散, 他们看着周遭那一眼望不到尽头的战阵,取而代之生出了一些, 明人拿什么来敌的激荡!! 陆云逸敏锐地察觉到军卒气势的变化,感受着迎面而来的冷风, 他侧过头瞥了一眼愈发激动的军卒,嘴角勾起一丝莫名其妙的微笑。 他又看向一脸冷峻的刘黑鹰,他嘴唇紧抿,神情凝重, 在军卒身上来回打量,眼中有着一丝担忧。 陆云逸知道他在担心什么,张狂地笑了起来,并发出大喊: “黑鹰,不用担心,乌合之众组成的战阵即便再精锐,在真正的精锐面前,都将不堪一击!!” 刘黑鹰侧过头,面露疑惑:“什么???” 陆云逸轻轻一笑,抿了抿嘴,不再言语。 如今草原军卒气势骇人,冲杀起来铺天盖地,让人胆寒, 但.这些人都是草原‘罪人’,所骑乘的战马也大多为下马,他们没有见过大明最精锐的护国神器。 纵使他们再精锐,在真正的军伍面前,都将变得不堪一击。 陆云逸就曾在军帐内做过推演,若他指挥大军,能让这两万草原骑兵以最小的代价覆灭! 方法有很多,只是不知蓝玉大将军会如何做。 连峰谷,作为捕鱼儿海的南方门户之一,此刻静悄悄的。 原本连绵无际的营寨消失得悄无声息,站在高坡上向下看去,只能看到一地土黄。 蓝玉此刻就站在前军斥候观察来往军卒的山坡之上, 其身后有百余名传令兵,手拿令旗,蓄势待发。 他此刻手拿一怪异物件,长一尺,外身乃黄铜而制,近处细,远处粗,两端镶嵌有打磨精致透亮的琉璃。 蓝玉此刻正双手紧握怪异物件, 紧闭着左眼,将此物怼到右眼,嘴巴歪张,露出一半牙齿, 左右摇晃着上半身,不时倒吸一口凉气。 此刻,在他眼中,相隔数百丈, 正在凹陷处趴伏的军卒像是在他眼前一般,形成了一道模糊人影. 他猛地将铜管拿下眼睛,看向前方.那远处的军卒已经是一个小点,如何也看不清楚, 他又将铜管怼到右眼,那军卒猛地变大, 虽然模糊,但此刻应当是在摸索长刀 虽然已经看了不知多少遍,但此刻他依旧感觉惊叹异常。 “叹为观止.叹为观止啊!此物,此物与军事一途有大用!!” 蓝玉忍不住看向站在一旁的申国公邓镇,指着那铜管发出惊叹!! 邓镇就像是没听到一般,死死地盯着那铜管,脸上还带着意犹未尽与渴望。 他刚刚看过一次,如今回味起来无穷无尽! “大将军有了这东西,战阵形式我等就可以完全掌控, 这.若是三年前有此物,我率军平叛就不会误判战势,致使军卒损失惨重。 大将军.再给我看一看。” 蓝玉也不吝啬,畅快一笑, 将那铜管递了出来,神清气爽地叉着腰,看着下方早已埋伏就绪的军卒,心神激荡,有些炫耀地说道: “此物是陆云逸连夜送来,名为千里镜,据他说是根据那铜喇叭改制而成, 他在信中说,既然声音可以放大, 那看到的事物应当也能放大,此物便阴差阳错地出现了。 虽然这东西看着模糊,但不重要,只要能看清大概的战场局势便已经足够。” 一侧的邓镇如蓝玉刚刚一般,闭着眼睛,咧着嘴,不停地倒吸凉气, 都是行军打仗,做过一军主将之人,知道掌控战场形势的重要。 “大将军,此物置于我大明军伍,不亚于十万精兵”邓镇年过三十,但此手拿铜管,爱不释手。 蓝玉笑着点了点头,若无其事地将铜镜从邓镇手中抓过, “战阵之上,若等传令兵来回奔走,所得讯息都是过时的, 但做出的决定必须是超前的,否则就会面临战场溃败。 有了此物,不论是交由传令兵,还是亲自查看,都能得到最及时的讯息, 我们的军令下达,将更为准确, 再加以那铜喇叭,军情传递的时间将大大减少。 有了这两样东西在手,这天地下就没有本将打不赢的仗。” 蓝玉很是兴奋,话也变得多了起来,最后甚至还忍不住地大笑。 听着笑声,一旁的邓镇脸色古怪, 他所见到的大将军大多阴沉着脸,还从未像今日这般畅快。 邓镇在一侧来回摆头,打量着那千里镜,面露思索: “大将军,等此战结束, 五军都督府会与工部一同,召集天下工匠,打磨出最好的琉璃, 如此想必能让我等看得更清楚一些。” 蓝玉面露诧异,转而出声赞叹: “年轻一辈中,你与徐允恭最为聪慧,见微知著,你很不错。 陆云逸信中说,明镜透亮的琉璃是烧出来的, 至于如何烧,本将不懂。 交给都督府与工部,与你说的法子一同试,一定要打造出最好的千里镜。” 说完后,蓝玉便又将千里镜怼在了右眼之上,转而看向北方的捕鱼儿海 忽地,天际烟尘滚滚,似是有东西在活动。 蓝玉目光一凝,将千里镜拿开再看,远处风平浪静! 但当他再用千里镜查看之时,眉头紧皱,整个人充满肃杀。 “来了!” 邓镇面露疑惑,什么来了? 但下一刻,远处传令兵使出全身力气快速跑来,气喘吁吁, “大将军,北方见敌,人数过万,皆骑卒!!” 邓镇猛地瞪大眼睛,为了保证万无一失, 他们早就派骑兵清理了捕鱼儿海南岸附近的草原骑卒, 并且将暗探布置到了十里外,为的就是发现敌人后, 狂奔而回,先敌于前,早一些得到消息。 如今仅仅靠看,就抵得上这十里中数百名暗探。 邓镇迅速收起了脸上震惊,目光凝重,大手一挥,对着身旁早就等候的军卒下令: “传令全军,做好准备,敌人已经来了! 让弟兄们注意点,不得伤害手拿宽刃长刀之人,那是自己人。” “是!” (本章完) 第98章 难以逾越的鸿沟 第98章 难以逾越的鸿沟 捕鱼儿海的边际,天际线被冉冉升起的太阳染得金黄,如熔金般流淌。 两万草原骑兵,身着皮甲,手持长矛与弯刀, 马蹄如雷,尘土飞扬,如同巨龙在草原上奔腾。 他们的盔甲在阳光下闪烁着冷冽光芒, 长矛尖端在微风中微微颤抖,弯刀上附着的灰尘被马蹄踏出的节奏一点点抖落。 马蹄声如同战鼓般震撼人心,激起地上尘埃,形成一片横亘在捕鱼儿海的云。 军卒们脸上写满坚毅决然,眼中闪烁着对胜利的渴望, 他们的呐喊声在草原上回荡, 如同雷霆般震撼人心,迫不及待地想要让明人见识一番他们手中刀枪锋锐。 冲锋队伍如同潮水般涌来, 前排骑兵高举长矛,直刺向前, 后排骑兵则紧随其后,弯刀在空中划出凌厉弧线。 整个战场仿佛被锋锐之气笼罩,空气陡然凝固。 随着骑兵们的冲锋,大地颤抖,空气燃烧, 草原的风也似乎被这股力量所感染,变得更加狂暴,吹动着骑兵们的衣袍和旗帜,发出猎猎声响! 处在军阵最前方的陆云逸眼神一凝,敏锐地看到了连峰谷, 也看到了其中那平平无奇的山头,若是不出意外,大军的指挥所将定在那里, 只因在那里,能将这整片连峰谷战场一览无余! 疾驰中的战马察觉到了前方下坡, 但它们依旧没有放慢步子,就这么毅然决然地冲了下去,冲出捕鱼儿海! 来到连峰谷所在之地! 军卒们冲出捕鱼儿海,视线随之变得逼仄, 前方是一个又一个的土包,所闻所见都是黄土,再也没有在捕鱼儿海时的空旷。 视线的变化让士气也出现了几分变化, 军卒们眼中不再是一览无余,热烈的心绪稍稍冷静,浮现出一抹担忧。 但来自两位将领的军令却告诉他们, 这里没有敌军,要适当地放缓马速,如此才不会让战马崴脚! 对于身下战马,军卒们心疼得紧, 即便是跛马病马,也是他们浑身上下仅有的贵重之物。 就这样,疾驰的队伍一点点放缓马速,再也没有了在平地之时的冲势。 陆云逸与武福六所领手拿宽刃的军卒悄无声息地来到军阵一侧,一点点放慢步子,慢慢坠到了整个大队之后。 刘黑鹰看着前方一点点远去的军卒,眼中多了几分担忧 按照计划,陆云逸武福六将在战阵最前方撤离战场,而他们则从后方退出。 如此可以确保撤退井然有序,不至于大部冲锋被己方误伤。 刘黑鹰抬头望向四周高坡,不知道哪一个坡上有大军的指挥所,但他知道. 大将军一定在注视着战场,待到这些军卒尽数冲入连峰谷之后,就是大军现身之时! 随着马速越来越慢,刘黑鹰等人渐渐坠到了队伍最后。 随着时间流逝,一丝丝危险气息开始弥漫, 放眼望去,漫山遍野的北元骑兵在起起伏伏, 穿过一个个山头,仿佛被折叠在一起。 随着最后一队军卒渐渐追上了刘黑鹰所部, 他的眸子一点点收缩,浑身紧绷! 这一队骑兵所骑的战马都是跛马,随着奔袭,他们已经被先头部队落下很多, 他们出现,昭示着前军已经深入连峰谷很远! 这时,刘黑鹰的耳朵微动,脸色陡然一变, 当当当、咔咔咔 两种声音在马蹄敲击大地的声音下显得微不足道,但刘黑鹰就是听到了这两种声音! 他猛地勒紧马缰,使自己停在一处高坡之上,遥望四周! 下一刻,刘黑鹰瞳孔骤然收缩。 不知何时,那原本空无一物的高坡之上出现了几个黑洞洞的炮孔!! 依稀还能见到其周围披坚执锐的军卒。 刘黑鹰面露惊骇,猛地回头, 原本的捕鱼儿海入口处不知何时多了一些灰尘飘散, 一队队身穿黑甲,面容冷峻的军卒从山峰一侧钻了出来, 就如下雨时的蚂蚁搬家一般,整齐有序。 更让刘黑鹰心神激荡的是,一口口黝黑的大炮被军卒们推了出来,正飞速前往那捕鱼儿海入口! 此时,离他不远处,正坠在队伍最后方的一名军卒,有些懊恼地看着身下战马, 他年龄不大,应当才二十余岁,身体瘦弱,脸色蜡黄。 他抢不过其余军卒,只能在大锅前落得一匹又老又瘦,又有病的跛马。 他有些疑惑地看向在身侧越来越慢的乃蛮大人与鞑靼部大人,看向他们身下的马, 是那么高大,毛发柔顺,浑身布满肌肉,一看就是能疾驰的好马。 军卒眼中闪过一丝疑惑,疑惑这些大人们为什么会坠在最后, 尤其是那面容黝黑的赛博黑鹰大人,他在看什么? 少年军卒想回头查看,但已经下了坡,回头只能看到土黄色的草地, 他又有一些懊恼,轻轻拍了拍身下老马,轻声道: “快爬上去,我们看一看大人们在做什么。” 那跛马似是能听懂,更加卖力地迈动马蹄,口中的白沫越来越多,显得有些吃力。 少年军卒发现这一幕后,顿时慌了神,眼中闪过一丝心疼, 慌乱地抚摸着马头,打开水囊递了过去 “快喝,快喝,马上就是下坡了。” 即便这匹马又老又跛,但依旧是少年军卒最珍贵之物, 这段日子他们相依为命,就连睡觉都要依偎在一起,感情极好。 今日不过半个时辰的奔袭,就已经让老马承受不住, 此等马一旦慢下来,疲惫感就会袭来,再也找不回刚刚奔袭的力气。 战马的喘息声越来越大,口中的白沫越来越多, 但老马的眼神却愈发坚定,拖着疲惫的身体,通过前梯刨动,一点一点向上挪动。 身上的少年心痛无比,翻身下马,充满干裂的手掌死死扣住马僵,将其向上拖拽, 脸上弥漫着痛苦,感受着老马炽热的身体, 嘴里还念叨着:“要快一些,我们要落在后面了, 要是掉队我们会没饭吃,快一点,快,快一点。” 少年军卒使出浑身力气,想要将老马拉上高坡, 他坚信地认为,只要上了高坡迎来下坡,就会好走许多。 直到他使出浑身力气也感受不到老马有一丝一毫挪动。 他将头抬了起来,眼中泪水弥漫, 不知何时,那老马已经半跪在地, 嘴里流出的不再是白沫,而是红色的血沫。 大大的眼睛一点点湿润,无力地喘着粗气 那少年军卒的嘴撅了起来,努力将眼睛睁大, 不让其内的悲伤流出,使得他表情狰狞。 “起来.马上就要到了我们不能掉队,会被责罚,你会被杀了吃肉.快起来,乖.” 可即便他如何用力,如何安慰, 老马半跪着,支撑身体的前蹄愈发颤抖 大概是察觉到了身旁这不知多少任主人的哀伤, 一大口血沫喷出后,它竟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好好.快起来,我们走上去歇。” 那少年军卒满脸兴奋,连忙擦去马儿嘴边的血迹,用力拖拽马鞍! 但下一刻,一道他这一生中听过最大的响声在他耳边轰然炸开! 嘭! 老马的眼睛猛地瞪大,胸腹中刚刚提起的最后一口气迅速消散.. 发出一声哀鸣,大而浑浊的眼中尽是恐惧,身体一软,支撑身体的前蹄再也无法站稳, 砰的一声,战马倒地!直到这时,少年军卒才反应过来, 没有时间思考刚刚听到的响声,他连忙蹲下身查看老马。 “你起来你怎么倒了,快起来,要没饭吃了。” 少年军卒心中慌乱无比,已经带上了一丝哭腔。 但老马不似先前那般有灵性,只是呆呆地躺在那里,眸光中充斥着恐惧。 轰轰轰—— 先前那让大地都震颤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更加密集,仿佛就在耳边。 老马的眼睛一点点瞪大,虚弱的生命之火开始摇曳,眸子中充满恐惧,一点点变得黯淡。 口中流出的鲜血已经在沙土地上浸湿了沙土地。 当少年军卒从那震天响中回过神来后,再次看向老马, 它原本急促的呼吸已经停止,眼神变得呆滞, 但他眼中的恐惧并没有消失,而是转移到了年轻军卒眼中, 少年军卒最后看了一眼老马,忍住即将掉落的眼泪,踉跄着站起,一点一点爬上高坡。 他要去看看发生了什么。 时间一点点流逝,轰隆隆的声响愈发的大,天空也阴沉下来,恐惧一直环绕着四周。 年轻军卒手脚并用,努力向上爬着, 直到此时,他才意识到这个坡原来这么难爬。 终于,年轻军卒来到了土坡的最高点,踉跄着站起身,遥望四周。 他的眼睛一点点瞪大,眼中的恐惧非但没有消散,反而在飞速扩大,迅速占据了他的心神!! 这是什么? 诸多山坡上已经出现了一个又一个的漆黑事物,面朝天空,喷出火蛇,伴随着一股股黑烟与巨响。 更让他惊骇的是. 原本漫山遍野的王庭军卒,此刻仿佛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 一顶顶的红盔,在土黄色的沙地上格外刺眼! 少年军卒的瞳孔微微摇晃,他想到了在营寨中广为流传的明军甲胄。 黑甲,红盔,长刀,高头大马! 眼前眼前的, 是明军,明军!!! 少年军卒目眦欲裂,大脑仿佛遭受了重击,漫山遍野的明军!! 紧接着,马蹄声自身后响起, 咚咚咚,一下下踩在他的心头! 少年的身体一下子僵住,脸色唰的一下变得惨白,呆呆地站在那里,不敢回头去看。 咚..咚..咚.马蹄声越来越近,少年已经能闻到战马身上独有的草腥味。 到了这时,他不得不看。 轻微侧身,还不等他完全转过身, 他便已经看到了一个硕大的黑影接近,将他完全笼罩在内,又看到了身侧出现的硕大马蹄, 他心中明悟,甚至还发出了感慨,好高大的马儿,要比自己的马大上一半。 下一刻,少年军卒一愣, 眼前的世界猛地翻转,土黄色的大地取代了天空的位置, 而湛蓝色,带着一些阴暗的天空出现在脚下。 随后,他又看到了那倒地的马儿,心绪微动,眼中闪过好奇, 视线一点点转动,他又看到了一具熟悉的身子,只是.上面没有脑袋。 少年军卒猛地意识到, “原来,我已经死了,也好。” 砰.头颅掉落在地,顺着下坡一点点滚了下去,越来越快, 一直到‘啪’的一声轻响,头颅停在那老马的头顶, 就如近些日子的夜晚那般,依偎在一起,一同度过黑夜。 只不过这次等待他们的,没有天明。 战场之上,百余门大炮仰天齐射,发出震耳欲聋的霹雳声,带着一股股黑烟。 一个又一个洼地中,草原骑卒被困在其中, 听着天地间的巨响,战马已经止不住地慌乱, 不论军卒如何抽打,它们都不能安静下来,甚至与身旁战马都产生了激烈碰撞。 恐惧的情绪开始扩散蔓延,让这些军卒脸上都蒙上了一层层恐慌, 明军,是明军!! 埋伏,陷阱,是陷阱!! 纵观军卒们如何在心中嘶喊,但死亡的威胁依旧在一点点临近, 对于这些‘罪人’,死并不可怕,但死之前的焦急等待,让他们害怕。 他们的战马已经不能动了,被明人的妖法所紧固, 但周遭却响起了剧烈的马蹄声,甲胄碰撞声,还有一声声喊杀声!! 他们坐在战马之上,恐惧地看着四周高大土坡, 一队队披坚执锐的军卒冲了上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 手中长弓已如满月,箭矢尽头反射着寒芒,死亡的威胁已经来到了眼前! 奇怪的是,这些被困于洼地的‘罪人’心中像是有一块大石落地, 真的是明军。 下一刻,漫天的箭矢随风而落, 弓弦震颤的声音与那刺耳的轰鸣声接连响起,伴随着一声声惨叫。 地处坡地,失去冲势,又被惊马的草原军卒, 此刻变成了明军平日训练的靶子, 箭矢射出,靶子倒下,如此循环往复. 在其一侧,各个坡地最顶端,数万大明骑兵如钢铁洪流般静静矗立。 他们的甲胄在阳光映照下熠熠生辉,长矛如林,刀光闪烁,散发出森冷而凌厉的气息。 在一些洼地中,已经有明军骑兵展开冲锋,进行最后的收尾。 马蹄践踏,铠甲碰撞,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 大明骑兵的长矛如同死亡利箭,一次次刺向草原军卒胸膛, 薄如蝉翼的皮甲做不到丝毫阻挡,只能带着惊恐,落入黑暗。 连峰谷最北端,已经从容脱离战阵的陆云逸回头望去,不禁呼吸急促, 漫山遍野的军卒充斥了整个世界, 血腥味开始弥漫,大地已经被染成了血红色。 哀嚎声,求饶声,怒骂声,不论什么声音, 都无法阻拦箭矢落下,骑兵冲锋! 而试图跟随自己脱离战阵的百余草原骑兵,已经被精准无误地斩杀在阵前, 连峰谷最南侧,为了防止草原人意外逃遁, 这里布置了三千守军,两千步卒一千骑卒, 守将是大明第一善守之人,长兴侯耿炳文! 陆云逸侧头看去,军阵排列有序,层层递进,防御工事密密麻麻,骇人听闻 他忽然有一种错觉,就算是连峰谷内没有埋伏, 仅凭这三千精兵,就能将那两万乌合之众堵在其中! 这时,一道畅快的大笑声自一旁传来, “哈哈哈哈,让本侯来看看我们的功臣!” (本章完) 第99章 清澈且愚蠢,徐增寿! 第99章 清澈且愚蠢,徐增寿! 长兴侯从远处走来,一身披甲胄,面容苍老, 眼中的锐利寒芒无时无刻不在扫视四周。 不一样,如今的长兴侯耿炳文与在庆州见到的完全不同。 若说先前是面容和睦的邻家老者,如今身负血海的战场大将。 虽然他露出笑脸,但陆云逸依旧能察觉到他身上那份紧绷! “见过长兴侯爷。”陆云逸恭敬一拜。 “起来,正打着仗呢,弄如此虚礼作甚。” 长兴侯走到他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自顾自看向前方战场, 到如今已经开战一刻钟, 前方依旧没有草原军卒能冲破大明步卒与骑兵包围,到达此处, 他视线在百余名草原骑卒尸身上停留,脸露怪异,心中闪过失望。 陆云逸走了过来,同样看向战场。 周围一些年轻军官连连打量,眼中充满忌惮 如此大胜,乃此人一力而为,让他们这些年少成名者,不得不收起心中轻视。 “陆云逸啊,你觉得战事如何?” “回禀长兴侯爷,骑兵一旦失去了冲势, 在步卒面前,就如那待宰的肥美羊羔,任其如何挣扎,也无法抵抗。” 长兴侯满意的点点头: “骑卒与步卒,向来是相生相克,互为倚仗, 你挑选的接战地点极好,这里坡地多,稍加阻滞便能让这些骑兵慢下来, 骑兵一旦慢下来,也就没有了用武之地。” 陆云逸嘿嘿一笑,看向不断朝天吐着火蛇的一门门火炮,面露感慨: “侯爷,火炮不用来对敌,而用来惊马,实乃妙策。” 长兴侯严肃的脸上也生出了一丝笑意: “是你的情报讯息来得及时,火炮朝天放, 就是欺负这些军卒身下所骑乘的都是未经过战阵训练的下马,你看看,稍稍一惊便吓得无法动弹。” 陆云逸暗暗将这一点记下, 若是朝下打,虽然能造成不小伤亡, 但坡地也会大幅度限制声音传播,惊马的效果会大打折扣,而不是如现在这般, 两万余名骑兵,几乎成了任人宰杀的靶子。 就在这时,从另一侧战场冲出的武福六匆匆赶来, 他脸上有着一些血污,表现得有些狼狈,手中长刀已经断掉一半。 “大人!!”隔着很远,武福六就挥起手臂,面露兴奋。 陆云逸听到声音回头看去,眼中迸发出兴奋,连忙迎了上去,狠狠地抓住他的肩膀,上下打量: “没事吧,怎么这般狼狈。” 武福六伸出手,抹掉脸上的血污,笑着说道: “大人,我没事,一些天宝奴的心腹大概是觉得我要跑,也跟着冲了过来,不过已经被弟兄们解决了。” 听他这么一说,陆云逸脸色有些阴沉, 天宝奴与地保奴在军中果然安插了眼线,用来监视他们。 陆云逸拍了拍武福六的肩膀: “此次你立了大功。” 这时,长兴侯耿炳文也将视线投了过来, 在武福六身上来回打量,又看了看陆云逸那更加年轻的脸庞, 脸上出现一丝赞赏。 如今大明军伍,年轻将领越来越多, 若无意外,像他这等老家伙,已经到了将要退场的年纪。 他慢慢走了过来,看向武福六,笑着问道: “你就是那鞑靼部的‘博尔术’将军?” 武福六怔怔地看着他,在脑海中想了片刻才反应过来,连忙躬身一拜: “前军斥候百户武福六见过长兴侯爷,下官受陆云逸大人之命,扮鞑靼千夫长博尔术,潜与北元王庭。” 听他这么说,长兴侯心里更不是滋味,面容上出现了一丝复杂: “百户之身统御万余兵马,纵使本侯也平生仅见, 此战之后,本侯会与大将军一同上书,给你二人上书请功,可莫要在这战事中死了。” “多谢长兴侯爷。”二人躬身一拜。 长兴侯耿炳文摆了摆手,看向身侧的年轻亲卫,吩咐道: “将他们带去大将军所在。” 耿炳文又看向陆云逸: “战事还未结束,本侯要在此守卫,以假乱真的两万兵马已经准备完全,受大将军统筹,尔等快快前去吧。” “是!” 陆云逸与武福六跟随年轻亲兵从外围穿过战场,向着捕鱼儿海的入口而去。 直到此时,陆云逸才真切地看清战场。 明军的精锐超乎了他的想象,骑兵步卒的相互配合,达到了强强联合的效果。 只需要百余名步卒,加之百余名骑兵, 就能将数倍于己的草原军卒牢牢困住,动弹不得! 此处的战场,已经被以洼地,分割成了一个又一个的小块, 草原军卒被困在其中,明军则在上方来回穿梭, 不停地将这些小块分割成更小的小块,倒像是曾经见过的九宫格火锅。 一路行来,处在边缘之地的草原人已经束手就擒, 乖乖地跪在那里,浑身颤抖, 稍稍一抬头,眼前一幕更让他们心中震惊,浑身战栗。 他们敬若神明的‘阿日斯楞殿下’与‘博尔术将军’被一年轻小将押送着不知去往何处 他们曾经以为自己能与明军厮杀到底, 但实际的巨大差距如同一道天堑,横亘在身前,让他们无法逾越。 且不说那黑漆漆的妖器,仅仅是明军身上的甲胄,都让他们望而却步, 他们手中的钝刀砍在上面,只能留下一道薄而浅的伤痕, 但明人的长刀砍下来,却能毫无阻拦地斩破他们的甲胄,斩断他们的长刀 至于其身上血肉,更是如同无物,轻而易举便能洞穿。 在一侧观察战事的陆云逸眸光闪烁,也发现了这一点。 这是辽东之地的功勋! 辽东之地不像是百年后,矿石枯竭, 如今的辽东可谓是遍地富矿,那些矿石裸露在外,等人前去挖掘。 朝廷占据了辽东,就有了最大的铁矿石供应! 以往不舍得用的‘折叠锻打工艺’与‘夹钢工艺’, 都因为铁矿石的充足而得到使用,这使得长刀更加锋锐,不易弯折。 而且因为铁矿石的充裕,军卒们的甲胄从半甲向全甲过渡。 至少在如今陆云逸眼中,半甲军卒少之又少,这也是朝廷重视此次北征的一种体现。 寻常战事中,全甲之人能有个三成,就已经是绝对的精锐。 陆云逸一边总结,一边将眼前所见都记下来, 战阵之道,只有快速总结汇总加以利用才能突飞猛进。 大明如今国力愈发强盛,军卒的装备战法几乎可以说是一年一变, 若是跟不上,就会被茫茫多的后进所甩开。 一旁的武福六同样面露凝重, 他最近在学习兵法,试图将眼前的一切都归结起来, 但与陆云逸的越看越亮不同,武福六越看越是疑惑。 这时,年轻亲兵察觉到了两人的异样,便略带好奇地问道: “陆大人,您在看什么?” 因为陆云逸看得入神,一时间没有理会,那军卒便越是好奇,再次开口: “陆将军?陆将军!” 陆云逸被打断思绪,侧头看向那名亲卫,眉头顿时皱了起来。 他这时才注意到,眼前之人年纪不到二十,容貌俊秀,眉宇中还带着一丝稚嫩, 陆云逸又向他所穿衣物与手掌,并未发现老茧,就连脸上的皮肤都没有常年风吹日晒的深红。 这一切让陆云逸有了判断。 “你叫什么名字?” 陆云逸没有客气,直接开口发问。 那亲卫眨了眨眼睛,支支吾吾,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你连自己的名字都不知道?”陆云逸语气严厉了几分。 那年轻军卒毫不畏惧,无奈的耸了耸肩: “下官名为徐增寿,乃长兴侯爷的亲卫,刚刚从军。”徐增寿? 陆云逸眸子微微睁大,平静的心湖微微掀起波澜,居然是他。 长兴侯耿炳文早年跟随常遇春与徐达南征北战,乃二人的嫡系。 如今长兴侯出现在常遇春继任者蓝玉麾下,那耿炳文麾下,出现徐达的子侄也不那么过分。 陆云逸脑海中浮现出耿炳文大明第一善守之人的名头,一时间面露怪异。 郭英的儿子郭铨是他的亲卫,如今这徐增寿还是他的亲卫, 看来这些大人物,子侄在他麾下才最安全。 “徐增寿,好名字,你叫本将作甚?” 徐增寿嘿嘿一笑,眼神中带着年轻人独有的清澈,直接问道: “陆大人,下官想问问您在看什么,是发现了什么吗?长兴侯爷让我多与您学学。” 陆云逸挥了挥手,示意徐增寿继续走不要停: “当然是看我大明兵锋强盛, 只有在战场上,才能真切地看出士气强弱,军卒悍勇与否,甲胄长刀战马等改良余地。” 徐增寿眼睛亮了起来,连忙说道: “陆大人说得对!! 我大哥也时常这么与我说,所以我这次便来参军了, 只不过.我什么也看不出来,嘿嘿嘿。” 见他如此模样,陆云逸一愣,而后心中闪过明悟。 他有些知道为何蓝玉总说自己与那六十老叟,要跋扈一些。 眼前这徐增寿才是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年轻人应该表现出来的模样, 活泼,跳脱。 而他身边,是出身商贾早早参与勾心斗角的刘黑鹰, 又是身无依靠,独自打拼十余年的武福六,年纪不大,心智都尤为成熟。 平常他们经常在一起时并不明显,三人都察觉不到丝毫异常。 可如这徐增寿一比,那与年龄不符的心思深沉, 就像是黑夜中燃起的火焰,想藏都没法藏。 一边走,陆云逸一边侧头看向武福六, 见是他一副苦大仇深,眉头紧皱的沉稳模样, 再看看徐增寿,眼神清澈愚蠢,表情雀跃,走起路身子摇摆. 陆云逸微微叹气,太过明显了。 被徐增寿打断思绪,陆云逸再也无法沉浸其中, 二人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不得不说,徐增寿的性子极为跳脱,很是开朗,极招人喜欢。 陆云逸观察了一些时间,发现他完全做不到如此随心所欲,便将模仿的心作罢。 几人在战场上东拐西拐,终于在半个时辰后来到了捕鱼儿海入口处的高坡之上, 这是陆云逸亲自为留守军卒选定的地点, 在这里,能看到大部分连峰谷的凹陷,也能看到北方捕鱼儿海的动向。 英雄所见略同的是,大将军蓝玉也将指挥所选在这里。 登上高坡,一眼便见到了直挺挺站在那里,拿着千里镜观察战场的蓝玉, 一道道军令从他口中说出,被身后的传令兵传递到战场。 “西南六号坑的战事为何拖延到如今还未结束? 让闫益友率领骑兵压上,快些解决, 解决之后,他与柯体光所部向东北开进,分隔十三号坑与八号坑。” “给十三号坑的顾一韩下令,多用弓弩牵制,维持僵持,不要让草原人跑上来即可,等待援军。” 他又将身体看向捕鱼儿海入口处,继续吩咐 “传令俞通渊,守住捕鱼儿海入口的五千军卒分兵三千, 带五百手铳清理三十一、二十七、十八号坑与四十一、三十六号坡地, 清理完全后步卒压上,守住此地。” “传令王弼,前军所属三千骑兵可以入阵了, 从中段而入,斜插西北, 与俞通渊占据的三十六坡地汇聚,而后向南而行,清理外围。” “将五十门碗口炮对准王弼所分隔战场,三三齐射,其余火炮停歇一刻钟,而后继续。” 蓝玉的声音一刻不停,每当一道军令下达, 就有一名传令兵蹿了出去, 还有不止一位传令兵奔走而来,将手中文书插在桌案的长钉之上。 军令间隔,蓝玉就会将那些文书拿起来,一张张地一扫而空,而后继续看向战场。 陆云逸在其身后静静看着,眸子一点点瞪大, 他所预料得没错,让这等名将能够时时掌控战场,所发出回来的威力甚至比得上数万军卒。 因为千里镜的出现,战争形式得以改变。 由以往的各自为战,变为由指挥部统筹, 如眼前一幕,下方数万人的战场,都因蓝玉一言而决,就像是手拿棋子下棋那般简单。 一旁在做战场记录的邓镇察觉到他们到来, 大概也是极忙,所以只是匆匆地吩咐他们,在这等着,便不作言语, 继续将往来的文书汇总, 若是重要的,便会拿给蓝玉查看, 蓝玉再通过千里镜,迅速找到战场,而后做出部署。 快!太快了! 以往的战报一来一回,如今省去了一半时间,军令传达的速度无比快速。 战事如预料中的那般顺利,伤亡也因蓝玉能总揽全局,做到统筹全军,减少数成。 陆云逸聚精会神,目光灼灼地站在一侧,力求将他们的军令与布置都记在心里。 就这样,一个时辰转瞬即逝,时辰也来到下午, 连峰谷的战事结束了大半,大多草原军卒要么被斩杀,要么被俘。 蓝玉与邓镇也得到了稍稍歇息, 陆云逸同样如此,当他将视线从战场上挪开, 大脑嗡的一声炸开,让他眼前一黑,几乎无可抑制地身体歪斜。 不过好在,一旁早就无所事事,面露无聊的徐增寿扶住了他。 “大人,您没事吧。” 陆云逸觉得脑袋有些发晕,昨日一夜没睡, 今日又进行了高强度的脑力活动,身体有一些顶不住。 蓝玉看了过来,见陆云逸如此模样,幸灾乐祸地笑了起来: “小子,你这身体还得练,行军打仗看的就是谁能熬,这才几个时辰你就熬不住了。” 他走了过来,从怀里掏出了一把熟悉的干杏,塞到陆云逸手中: “战场打仗,军卒不能吃东西,这会让他们头脑发昏,四肢绵软, 但将领要一刻不停地吃啊,如此才有精力指挥战事。 快将这些吃了,战事要结束了,你还要带着我们去追北元朝廷。” 陆云逸眼前黑暗一点点退去,站稳了身体,轻轻摇了摇脑袋,就这么吃了起来。 一边吃,他一边嘟囔: “是大将军的军令太多了,末将有些难以记忆。” 蓝玉拿起水囊,喝了一大口: “这是我的战场,等到了属于你自己的战场,不用刻意去记,种种布置自然浮于心中。” 陆云逸仔细想了想,好像就是如此,他的军令布置从来没有刻意去记,但也不曾忘。 “好了好了,你先歇息, 本将还有一些军务,一个时辰后,我们出发前往元庭。” 大将军蓝玉丢下一句话,便快步离开这土坡,不知去到了何处。 看其生龙活虎,步伐敏锐的模样, 陆云逸微微瞪大眼睛,一军将领,果然体力要异于常人. (本章完) 第100章 定远侯的关照 第100章 定远侯的关照 连峰谷,连绵的火炮声停止,喊杀声平歇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自四面八方传来的哀嚎声。 草原军卒痛苦地倒在地上,不停翻滚,以此来减少身上伤口带来的痛苦。 更多的,则是老老实实跪在原地,不时抬起眼眉,看向周遭的明人军卒,眼中闪过浓浓的畏惧。 出征时的豪言壮语,雄心壮志,明人只需要一炮就将其击碎。 打扫战场的民夫穿梭在其中,收整着草原人的甲胄长刀。 让那些草原人无法接受的是, 眼前这些其貌不扬的民夫身上,也大多穿着简陋半甲,带着头甲,而且都是铁质, 有一些敢战,还想要拼死抵抗的军卒见到这一幕, 犹如被迎头痛击,彻底失去了抵抗决心。 明人中的奴隶都如此穿着,比他们所穿的甲胄都要坚固,这仗如何打? 他们肤浅地认为这些人是奴隶,是与他们一般的罪人。 但无人告诉他们,民夫随大军出征,包吃包住,每月四钱, 还能免除同等时间的徭役,家中子嗣可以优先入当地卫所从军,吃上皇粮。 若是不幸在战事中丧生,会有等同于军卒的抚恤发放,子嗣可以入当地府衙为吏。 就算年纪太小,也会留着岗位。 这也导致了,如今的民夫们天不怕地不怕, 一个人拿着长刀,就能指使那些百余人的俘虏队伍,东逃西走。 战事一旦结束,战场清理尤为迅速, 其中有大半草原军卒从始至终没挥出一刀,射出一箭,就被俘虏。 激烈反抗的只有少部分精锐,他们脱离罪人的时间长,已经属于王庭军卒。 但杀上一些,死上一些,也就变得没那么难制服。 陆云逸从高坡向下望去,此行草原军卒两万三千余,至多死伤六千, 其中有一些是被大炮惊马,踩踏而死。 真正死在明军手中的,微乎其微。 而明军死伤就更少了,指挥所一侧山坡就是救治伤员的地方,军卒民夫早就等候在一侧, 正常战事下,这里定然是应接不暇,伤员无数。 但此刻,陆云逸甚至能看到几名军医如他一般, 正站在山坡上看着下方,手里同样抓着一把干杏,悠哉悠哉的吃着。 徐增寿坐在一块石头上,兴致缺缺地盯着下方, 眼里甚至已经出现了些许困意,他又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 睡眼惺忪地看向陆云逸,想了想还是爬了起来,一瘸一拐地走了过来。 陆云逸面露疑惑:“负伤了?” 徐增寿讪讪一笑:“腿麻了” 陆云逸脸上出现刹那间的错愕, 见到这徐增寿大而漆黑的眼睛, 他就有些恍惚,仿佛自己不在战场之上,反而在大学教室之中。 气氛有些尴尬,徐增寿嘿嘿一笑,主动套起近乎: “陆大人,我听长兴侯爷说,此行你立了大功。” 陆云逸学着蓝玉的模样,气定神闲地掐起腰,朝着前面点了点头: “在两个时辰前,这些都是我麾下的军卒, 让他们往东,他们不敢往西,谁不听令,就没饭吃。” “这么简单啊。” 在大军之中若是不听军令,上官可以直接斩首, 没想到向来以凶残悍勇著称的草原人,居然只是不给吃饭。 陆云逸笑了笑:“你没挨过饿吧。” 徐增寿无辜的摇了摇头。 陆云逸指了指下面正在一堆一堆聚集的草原人: “这些人都挨过饿,挨饿的滋味可不好受, 他们曾与我说,就算是死,也不想再挨饿了, 所以我给他们定的军令,几乎都与挨饿有关, 他们也拿出了实际行动,为了不挨饿,拼命操练。” “啊?拼命操练,还是如此德行啊。” “操练的方法不对,就算是下了苦功夫,也达不到应有的效果。” “陆大人搞了鬼?” 陆云逸看了看他,考虑到他是徐达的儿子,决定告诉他一二, “在操练我们大明军卒时,我时常告诉他们, 你们是斥候,在战场之上要惜身, 如此才能收集到更多的情报讯息,厮杀的事由其他军卒来干,你觉得其中关键是什么?” 徐增寿开口:“是收集情报讯息。” 陆云逸满意地点头,这徐增寿至少不蠢。 “没错,收集情报讯息才是重要的事,惜身只是其中条件, 而我在操练这些草原军卒时,也曾告诉他们惜身,要为北元王庭效力。 他们也极为争气,见到我大明天兵,立马就乖乖跪下降了,也不枉我半月的操练。” “就这么简单?”徐增寿有些错愕。 “就是这么简单,想要了解其中关键, 去看我前些日子的回信,名为《北元朝廷政治制度与社会发展调研报告》, 看了那些,你就明白为什么草原军卒与我大明军卒不一样。” “好!”徐增寿心中涌出一丝好奇,大而漆黑的眼睛在陆云逸身上来回打量。 “你先回去吧,马上要出征了。” 徐增寿却摇了摇头:“长兴侯爷命我随军出征,在他的军阵里,没有上阵厮杀的机会。” 陆云逸心中错愕,上下打量着他, 尤其是在那白皙纤细的手掌上停留许久,忽然嗤笑出声: “你能提得动刀吗?” 被说到了心中痛楚,徐增寿白皙的脸蛋马上涨得通红,语气加重了一些: “郭铨都能上阵杀敌,我怎么不能。” 说到这,陆云逸眼中才闪过一丝了然,小孩子之间的相互攀比。 陆云逸来了兴致,问道: “跟我说说,郭铨是怎么与你说我的。” “他说陆大人是军中匹夫,前军战阵厮杀第一人。” “就这?”陆云逸心里有些失望,他想做运筹帷幄的统帅,而不是上阵厮杀的将军。 “他还说陆大人的军阵之法十分了得,可以跟着学,集百家所长,方能有所成就。”徐增寿又说道。 陆云逸这才点了点头,这话很是中听,他很喜欢。 垂头想了想,陆云逸侧过身,笑着看向徐增寿: “你家的兵法已经足够了得,不用再学我的, 你还是老老实实待在长兴侯帐下,等待战事结束吧,若是你死了,我可没法给你偿命。” 说完,陆云逸转身离去。 山坡半山腰处,陆云逸见到了完好无损的刘黑鹰与一众部下, 当这些熟悉的脸孔再次浮现在他眼中时,他沉重的心绪稍稍放松, 在如此大乱之中,只有麾下军卒能给他相应的底气。 刘黑鹰兴冲冲地上前,在陆云逸身侧来回打量,转圈, 最后确认他完好无损,这才放下心来, “云儿哥,你没事真的太好了。” “到处都是自己人,怎么可能有事。” 陆云逸嘟囔了一句,招了招手,带着他们到连峰谷一侧,在那里早已经有两万精兵蓄势待发, 只等着战事结束,扒下这些俘虏的甲胄弯刀,做到以假乱真。 来到这里,一众熟悉又陌生的面孔浮现, 申国公邓镇、定远侯王弼、南雄侯赵庸、东川侯胡海、鹤庆侯张翼、雄武侯周武、怀远侯曹兴, 还有以俞通渊为首的五军都督府官员。 大将军蓝玉的身影不在此处。 场面乱哄哄的,一位位民夫推着板车,将那些甲胄长刀送来,供军卒们穿戴。 一些上面还带着红白之物, 但军卒们并不嫌弃,反而兴奋异常, 战至酣时,他们甚至能躺在尸体堆上睡觉, 脸色黝黑的定远侯王弼有些烦躁地看着四周,不停地破口大骂,催促那些军卒民夫快一些!! 当他视线扫到陆云逸后,猛地一愣,而后瞪大眼睛, 黝黑的脸上煞气陡然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惊喜。 他快步冲了过来,还伴随着他的大笑: “哈哈哈,让老子看看是谁来了,这不是咱们的前军指挥使陆云逸嘛,大功臣啊。” 此番喜气冲天,让在其身后不远处的吕宝川满脸怪异,再一次怀疑自己这个心腹的含金量。 陆云逸见到熟人上官,也十分高兴,拱手一拜: “陆云逸见过定远侯爷,多日未见,侯爷愈发健硕了。” “是嘛?你倒是瘦了不少啊,要多吃啊。” 定远侯王弼挑了挑眉,挺直腰板,凸显出他那大肚子,兴奋之情溢于言表,引得几位公侯面露怪异 不知道的,还以为这陆云逸是他失散多年的亲儿子。 这时,俞通渊与身后一些人悄无声息对视一眼,皆看到了对方眼中的精光! 如今陆云逸可是北征大军中的关键人物,可以带着两万军卒去往北元中枢, 他们身为领兵将领,知道能带着两万余人悄无声息摸到近处意味着什么, 毫不夸得说,两万骑兵奔袭北元中军,就是一场抢功之旅! 只要一举捣毁中军,整个北元朝廷将群龙无首,到时自然大胜。 如此一来,这两万人马的配置以及冲锋的先后就有了很大讲究, 若是有熟悉北元迁徙队伍的人带路,事情将更为顺利, 眼前的陆云逸,毫无疑问是一个很好的人选。 沉吟片刻,身材高大,显得英明神武的俞通渊慢慢走了过来,充满贵气的脸庞上挤出一丝笑容,和煦地望着陆云逸。 “想必这位就是陆将军吧,上次在庆州一别,的确有了很大变化。” 不知为何,陆云逸只觉得心中一紧, 上次在庆州的中军大帐中,俞通渊表情倨傲,根本不曾理会他, 如今装出如此和煦模样,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陆云逸收了收心中思绪,面露和煦,微微躬身: “拜见俞将军。” 俞通渊笑了笑:“我等一直在大军之中,但时常听到陆将军的传闻,看到陆将军的信件, 上次未能相识是本将眼拙,莫要怪罪啊。” 此时,不仅是定远侯,就连在场的一众公侯都察觉到了怪异。 这俞通渊是正二品都督佥事,掌管天下卫所粮草调配, 又有其家世为其撑腰,向来倨傲, 如今怎么如此作态? 但很快,一些人对视一眼,心中闪过了然。 俞通渊想要借助北征封侯一事,在场之人都有所耳闻, 以他们的机敏,能猜得到俞通渊想要做什么。 陆云逸心思微动,面露惶恐,连连摆手: “俞都督客气了.下官担当不起。” 俞通渊微微一笑,指了指一侧: “陆将军可否借一步说话,本将有些事想要问询。” 王弼见到了陆云逸眼中的一丝犹豫,便立刻开口: “哎我说俞大佥事,你也太不把老子放在眼里了, 这是我前军斥候,可不是你的运粮官! 多日不见,我还想叙叙旧呢,你怎么来抢人。” 俞通渊脸上愠怒一闪而逝,连忙赔笑,凑近了一些,压低声音说道: “定远侯爷,是这样的 庆州中卫出了那档子事,定然瞒不过去, 就算事情已经了结,但都督府还是要将其记录在册,收归档案, 其中有一些细节无从考证,乃陆将军一家之言,现在想与陆将军了解一二, 定远侯爷莫要激动.莫激动。” 定远侯王弼上下打量着俞通渊,听出了其中威胁之意,不由得双手掐腰,怒目而视, 但仔细想了想,便挥了挥手,径直将陆云逸拉到一边。 陆云逸面露疑惑,想着这位上官有什么交代。 走远了一些,定远侯王弼压低声音开口: “长话短说,余通渊的兄长南安侯余通源早些年跟随宋国公一同抓捕张良臣, 又与其一同渡黄河,屡立战功,是宋国公嫡系, 如今庆州卫所的事是郑国公常茂所为,宋国公也因此被牵连, 居与凤阳,不得掌兵。 他俞通渊兄弟俩或许也参与其中, 如今失了靠山,不得寸进, 有几分想为郑国公开脱,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心思,你要慎言。” 陆云逸猛地瞪大眼睛,适时露出一丝震惊, 有些事猜到归猜到,但朝堂的大人物亲自告之,还是十分震撼。 他.更震撼与定远侯的坦诚,这是他一个前军指挥使能知道的事吗? 陆云逸心里有些发颤,生怕下一秒就被灭口。 “好了,去吧,慎言。”定远侯拍了拍他的肩膀 陆云逸抿了抿嘴唇,恢复了笑容,径直上前. 一万两千字删到八千字,可累死我了。 哎妈呀可算能歇歇了。 (本章完) 第101章 派系林立 第101章 派系林立 俞通渊面容和煦,能在人杰辈出的大明做到如今这一步,定然手腕高超,魄力非凡。 但不论他如何,此刻他就是陆云的敌人,立场之上的敌人。 这种敌人比任何敌人都要可怕,只因没有转圜余地。 俞通渊与陆云逸行至一侧, 如陆云逸预料的那般, 他根本没提庆州卫所一事,而是直接问道: “陆将军,此番我等行以假乱真之策,不知能否行个方便,让我部人马多谋得一些战功?” 二人地位相差如同天地,俞通渊也毫不隐瞒,没有了虚与委蛇, 顿了顿,他又说道: “事成之后,本将定有厚报, 虽然陆将军一举立下大功,大将军多次表露推崇之意, 但你有所不知,大将军在朝中树敌颇多,若是有本将为你保驾护航,定然能让你登上高位。 对了,本将的二哥是南安侯,大哥是已故虢国公。” 陆云逸适时露出一丝震惊,俞通渊对他的表情很是满意,继续娓娓说道: 我兄有一孙女,年方十八, 若陆将军有意,我等两家可以喜结连理,成为亲家。” 时间有些局促,俞通渊的语速非常快,一连串的好处让陆云逸听了都微微发愣。 若他是寻常将领,不说士为知己者死也差不多了。 但既然早就定好方略,陆云逸也不客气沉声说道: “俞都督,还请恕罪, 两万军卒如何排兵布阵,乃大将军所为,下官只不过是一指挥使,还插不上手。” 俞通渊眉头微皱,眼神冰冷: “那陆将军可否告知北元王帐所在,若我部因此而立下功勋,定然不吝感谢。” 陆云逸面露苦笑:“俞都督,下官在北元之内属弃子, 曾多次请见两位殿下都得到拒绝,王帐所在,更是不知。” 俞通渊的顿时冷了下来,呼吸略微急促了几分,从其眸子的晃动来看,定然是在压抑着怒火。 过了几息时间,俞通渊轻轻点了点头,没有放下任何废话,就这么拂袖而去。 倒是让陆云逸提前做出的许多准备落空,心中忌惮更甚。 俞通渊回到聚集之地,一些身披甲胄之人顿时围了上来, “怎么样,大人,他愿意帮忙吗?”一位体形壮硕,身穿参将甲胄的彪形大汉兴冲冲问道。 俞通渊摇了摇头: “他什么也没说,应当是得到授意,或许是知道了什么。” 此言一出,在场之人脸色都极为难看,握在长刀之上的手掌不停摩挲,杀气凛然。 断人财路,如同杀人父母,断人仕途,犹如断人生路。 这些在军中位高权重之人,不约而同地将眸子投向了面色平静的陆云逸, 他们还看到了一个灿烂的笑脸。 他们认为这是在挑衅,不由得怒火中烧。 那参将冷哼一声,就要迈动步子,去找陆云逸算账,但被俞通渊一把拉住: “冷静,既然他不说,从别地入手亦是可以。” 一些人将眸子投了过来,其中一面容清秀的将军沉吟开口: “大人是说.那武福六?” 俞通渊点了点头:“不仅如此,其麾下的军卒一个一个去问,我就不信他们不想做官 许明,这件事情你去办,要快。” 那面容清秀,名为许明的官员面容一肃,道了一声‘是’后,快速离去。 此时的陆云逸正被定远侯王弼拉到一侧询问, 陆云逸将刚刚所说和盘托出,引得王弼连连点头。 “你做得好,不要轻易与他们扯上关系,对你没好处。” 王弼没来由地说了一句让陆云逸有些摸不着头脑的话。 王弼见状也不隐瞒,沉声说道: “俞通渊一家本就是元朝世家大族,当初率水军来投, 得陛下看重,在征讨陈友谅时夺得首功。 就连如今,东南水师中也有许多俞家旧部,与我们这些泥腿子尿不到一个壶里。” 陆云逸恍然地点了点头,一些事情仅靠史料来猜,还是不如这些亲身经历者亲口诉说。 至少如今大军虽同属一朝, 但其中更有细分,错综复杂。 得知此事,陆云逸对于这位上官很是感激,至少他所言非虚,并且愿意提携后进。 想了想,陆云逸躬身一拜: “多谢定远侯爷提点,属下记住了。” 定远侯王弼黝黑的脸庞挤在一起,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小子会打仗,知分寸,这很不错, 你放心,有我们这些老家伙在,你不会受欺负的。” 这时,一身大将军甲胄的蓝玉匆匆赶来,手中拿着一些军报文书, 他没有理会众人,而是扫向了正在更换甲胄的两万余军卒,眉头微皱,冷声下令: “让军卒民夫快一些,拖拖拉拉。” 他回头看向在场诸人,径直朝着陆云逸与王弼所在方向走来。 二人面露恭敬,连忙迎了上去。 蓝玉拿过文书,将其中一封书信递给陆云逸,问道: “斥候来报,北元朝廷的队伍停下歇息了,本将觉得有些不对,你来看看。” 陆云逸面露疑惑,接过书信,迅速将上面的讯息收于眼底,果断道: “大将军,停下歇息的只是后军, 他们大多是北元朝廷的百姓以及‘罪人’,真正的中军与前军只会在夜晚稍作停歇。” 蓝玉不屑一笑,经过两日的不眠不休,眼睑下方与外侧更显黝黑,浑身散布着浓郁的疲惫。 但看其精神,依旧精神抖擞: “我就说这乌萨尔汗胆小如鼠,怎么敢停下歇息,原来是弃子。” 王弼此刻开口:“大将军,此举给了我们可乘之机啊。 两万以假代真之军深入中军,直捣黄龙, 而我等可以在其后派出大军跟随,先将其后军与中军阻隔,如此一来,此战定矣!” “可以如此,后军那些百姓无刀无甲,但人多势众,终究是个麻烦,早一些解决也好。”蓝玉轻轻点头,目光凝实: “王弼听令。” 定远侯王弼黝黑的脸庞顿时严肃起来,猛地挺直腰杆,目光灼灼。 “命你率三万前军跟随,待到我等军卒从容而过后,率军断其后军,反抗者杀。” “是!” 王弼给陆云逸投去了一个放心的眼神,径直转身离去。 听到蓝玉的命令,周遭的一些公侯凑了上来,等待军令,面露期待。 事情到了如今这一步,一场大胜定然是无法避免, 可谁阻敌,谁立功,还未有定数。 蓝玉脸色平静,迎上了他们一双双期盼的眸子,面无表情地将手中文书递了出去, “照令行事吧,半个时辰后大军开拔。” 一众公侯接过文书,迫不及待地查看,有人欢喜有人愁. 得到歼敌任务的雄武侯周武、东川侯胡海面露喜色, 他们二人资历尚浅,如今正是需要军功的时候。 而阻敌的怀远侯曹兴、南雄侯赵庸心绪平静。 南雄侯赵庸在洪武三年就得以封侯,如今年事已高, 参与北征一事则是因为其背后曹国公府要参与其中, 加之以及去年辽东一战中他对北元朝廷了解颇深,所以才来参战。 如今率部阻敌,他也没有什么异议。 像他这等人,早已经过了需要军功点缀的年纪。 怀远侯曹兴在洪武十一年跟随西平侯沐英平西番,得以封侯, 此次北征乃是朝廷以及大将军蓝玉念沐英旧情, 否则他断然不能在朝堂诸多公侯中抢夺一个位置。 此番阻敌,他也乐见其成,并不贪心, 他还年轻,只要参与其中即可,算是一份资历。拿到军令的几位侯爷相继离去, 蓝玉又看向鹤庆侯张翼,递出了一封军令。 他是蓝玉的绝对心腹,从征陕西、云南就跟随蓝玉,一路晋升。 蓝玉看向张翼与邓镇: “你二人率领三万兵,跟随在前军之后, 等待王弼阻截敌后军之后,直扑北元前军,务必要将他们堵住,此战收获多大,就看你们了。” “是!” 待到二人离去,场中便剩下蓝玉一杆心腹,已经早早等在一侧的俞通渊所部。 蓝玉双手叉腰,笑着上前,声音洪亮: “俞通渊,这两万以假代真之兵,其中半数你部, 能立得什么功,可就全凭本事了,如此我也算完成了南安侯的嘱托。” 俞通渊连忙躬身一拜,面露感激, 能以都督佥事之身领兵奇袭中军,已经是他所能争取到的极限, 为了从一众公侯手中夺食,兄长付出了很大的代价! “俞通渊多谢大将军恩,若下官一战立功,定然不忘大将军之恩。” “哈哈哈,能不能成还要各凭本事,其中机缘功勋缺一不可,好了,下去准备吧,一刻钟后出发。” “是!” 俞通渊猛地转过身,脸色随即阴沉下来, 他现在只感觉一股浓郁的压力袭来,迫使他前进,不停地前进! 付出了那么多代价,终于换来了今日这临门一脚,他绝不放弃。 一边走,他一边侧头看向周遭的心腹,吩咐道: “去看看许明怎么还没回来,确认一个王帐位置需要如此时间吗!!” 就在这时,行色匆匆的许明脸上带着凝重,小跑着返回,俞通渊沉着脸问道: “怎么样,查到什么了吗?” “将军,我问询了许多军卒, 只知道乌萨尔汗处于一顶带着淡紫色帷幕的王帐之中,其周围是太子天宝奴,与一些朝廷大臣。” “好!” 俞通渊忽然变得激动起来, 他麾下一万大军,有了这个讯息,相信能很快找到乌萨尔汗所在。 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的陆云逸目光深邃,猜到了他们去做什么, 心中冷哼一声,陆云逸嘴角出现了一丝丝淡淡微笑,神情莫名。 蓝玉站在一侧,一道道军令下达, 其身后的传令兵越来越少,他下达军令的速度也越来越慢, 终于手中最后一封文书看完,蓝玉终于下达完所有军令, 侧头看向陆云逸,面露和煦,问道: “怎么样,还撑得住吗?” 陆云逸连忙点头,将手掌铺开,露出其内还未吃完的干杏: “多谢大将军,还撑得住。” “哈哈,你还年轻,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却要来操持军伍,消耗精力。 不过你比我幸运,长了一副好个子。”说着, 蓝玉面露感慨,身体缓慢,一点点在后方的石头上坐了下来: “当年我从军之时吃不饱,从军之后又整日厮杀,耽搁了身体,要不然啊,本将也能长得如你一般高。” 陆云逸抿嘴一笑,他如今已经有将近一米八,加之他年轻的脸庞, 在一众军卒中鹤立鸡群,比蓝玉要高上不少。 “大将军说笑了,国朝新立,百姓都能吃得饱,个子自然也高了起来。” “你说得没错啊,一路向北而行,所闻所见,那些年轻军卒的确越来越高了。” 陆云逸也毫不见外,慢慢坐了下来, 二人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静静等着眼前的两万余军卒换上皮甲弯刀。 说到趣事,蓝玉总是哈哈大笑,声音中充满畅快,与平日里的阴沉截然不同。 对此,陆云逸只能将其归结为战事即将胜利的喜悦。 时间一点点流逝,眼前换好甲胄的军卒越来越多,距离出征的时间也越来越近, 到来这时,陆云逸心中没来由地生出一股急促, 心中愈发烦闷,甚至呼吸都变得粗重了许多。 天空中明亮的太阳照得蓝玉眯起了眼睛,侧头看了过来: “害怕了?” 陆云逸缓缓摇头。 “那你这是做甚?待到大军开到,将北元一举捣毁,这北边也就消停了。” 犹豫了许久,陆云逸深吸了一口气,压低声音,沉声说道: “大将军,王妃与地保奴如何处置?” 听到此话,蓝玉似笑非笑地回过头, 在陆云逸脸上来回打量,眼窝深邃: “你有什么想法?” 陆云逸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说起,想了许久,才想出一个看似合理的理由: “北元王妃地位尊贵,在那些草原罪人眼中地位非凡, 尤其是此战我们俘获了如此多的草原军卒, 想要为我们所用.不如借助北元王妃的力量。” 蓝玉视线眺望远方,看向那被一点点聚集起来的草原军卒,脸上渐渐露出嘲讽,淡淡开口: “你想得太简单了,这些人都是贱骨头,凭借心中一丝念想得以苟活, 如今大军北征,不仅要灭其身,还要亡其神, 本将就是要将他们的尊严狠狠地踩在脚下, 让这些北疆蛮夷看一看,进犯我大明的下场。 只要有我蓝玉在一日,他们就休想抬头! 只能在我大明边疆之地,老老实实地做工,修筑长城! 若让你来做,你会如何?” 陆云逸眼眸微阖,陷入沉默,他心中已经浮现出了一个标准答案, 并且蓝玉此番言语与他一直所想大差不差, 蓝玉大将军不仅要杀人,还要诛心,另外还要交上投名状。 “属下愚钝,并不知晓。” 蓝玉颇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 “俞通渊先前派人去向你的部下打探王帐所在,你是如何安排的?” 陆云逸脸色一僵,眼中闪过一丝慌乱,浑身汗毛耸立, 怎么此事他也知道? 蓝玉冷哼一声:“为军将领,若是不能掌控军中之事,还打什么仗。” 此时此刻,陆云逸心中充满荒谬, 眼前的蓝玉,他无论如何也不能与那个嚣张跋扈的蓝玉联系在一起, 如今的他,处处透露着精明。 心思微沉,陆云逸轻声道: “我命军卒告诉他们,乌萨尔汗在淡紫色帷幕的王帐之中, 那是必里克图汗之妻,权皇后所在之地, 其周围是当年从和林逃出来的必里克图汗旧部,人数不多,但足够精锐。” 蓝玉作为当年和林一战的参与者,听到故人之名,面露不屑: “原来是这个老女人,当年元惠宗受哈麻蛊惑,推行佛教密宗,学习房中术,无心治理朝政, 这才给必里克图汗又找了一个高丽皇后, 两任高丽皇后北元也就这点出息了。 不过这次她可不是那么容易逃脱了。” “佛教密宗?” 陆云逸心中一惊,原来这草原罪人的根,居然在这,他也是到今日才知晓。 “好了,时辰差不多了, 你这位阿日斯楞,要带我们去觐见北元可汗了。” 蓝玉一边笑一边拍打着手中灰尘站了起来,目光眺望远方,看向已经蓄势待发的两万军卒。 “大将军北元王妃一事.” 不等他说完,蓝玉抬手打断: “好了,此事休要再提, 她必须死,没得商量你的事也要做好,做不好本将就要找你麻烦!” 说完,蓝玉手抱头甲,向着大部行去。 陆云逸定在原地,脸色阴晴不定,最后叹息一声,跟了上去。 (本章完) 第102章 一步之遥 第102章 一步之遥 两万余名‘草原骑兵’,浩浩荡荡地从连峰谷出发,向着捕鱼儿海深处前行。 陆云逸等人冲在战阵最前方,在其身侧是大将军蓝玉,以及前军斥候部。 这一幕让许多跟在近前的军卒都暗暗激动,腰杆挺得笔直! 蓝玉身骑战马,不停地打量四周, 眉头时而紧皱,时而舒缓,心中生出一丝没落。 作为大明几十年的老对手,北元王庭从最先前的你来我往,有胜有负, 到如今的溃不成军,将胜负交于外族人手中,只想着逃窜。 甚至学那缩头乌龟,不派出亲信军卒出来探查, 由小见大,蓝玉心中明悟, 乌萨尔汗已经无法掌控北元王庭, 不论是十六年前的和林所属,还是去年的金山所属, 又或是各地投奔的部落,对乌塞尔汗都是听调不听宣, 其精锐,北元朝廷都无法调动, 这也导致了如今北元朝廷无兵可用,只能不停地制造罪人,抽调罪人,饮鸩止渴。 蓝玉的身体随着战马起伏,思绪一点点沉寂, 到了即将获胜的临门一脚,他忽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相比于此时的轻松胜利,他更希望与北元王庭堂堂正正,真刀真枪地厮杀一番! 但他有意,北元王庭已经有心无力, 这时,陆云逸驾着战马凑了过来: “大将军,战阵太过整齐,要露馅了。” 蓝玉一愣,其周遭军卒也是一愣,回头查看。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其身后军卒,虽然身穿破旧皮甲,手持弯刀, 但不论是其锐利眸子还是其充满杀意的脸庞, 都与先前所见的草原军卒大为不同,甚至可以说是天差地别。 尤其在他们的视线之中,还有一些体格健硕的军卒, 那点点皮甲紧紧箍住身体,其身上健硕肌肉毫无阻拦地暴露,与那些罪人穿上时松垮垮完全不同 蓝玉见到这一幕,忽然感觉到一阵疲惫,心中彷徨再次涌出。 什么时候草原人居然沦落到如此境地, 连一只像模像样阻敌的军卒都无法凑出. 他轻轻招手,一旁的传令兵凑了上来,洗耳恭听, “传令全军,所属建制一分为二,散开行军,前后军卒间隔拉到一丈.” 传令兵挥舞着令旗,发出一声声大喊,在整个大队中来回穿梭。 不得不说,蓝玉的法子十分有效, 原本整齐紧凑的大部四散而开,变得有些嘈杂。 大地上掀起的烟尘将他们迅速笼罩,给这一支原本整齐的大部多了几分慌乱 见到这一幕,陆云逸与蓝玉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无奈。 什么时候大明军卒如此憋屈,与敌厮杀,居然还要藏拙。 时间一点点流逝,天空中的太阳将要落山,散发出橙黄色的光芒。 大部时快时慢,已经奔袭了一个时辰, 终于,他们远远看到了那东北天际出现的两条一眼望不到尽头的黑色长龙。 不知多少军卒见到这一幕面露激动, 拳头不由得紧紧攥住,浑身杀意,又不自觉地散发而出。 这让陆云逸又连忙摆手大喝:“杀意,杀意收起来!!” 随着距离深入,蓝玉的传令兵已经变成了陆云逸的传令, 听到他的命令,不用请示,传令兵便快速在军阵中奔走。 经过一路调整,眼前这只军卒看起来有些狼狈不堪,不成建制, 但人数众多,像是刚刚打了败仗或是受了挫。 蓝玉对此十分满意,对于陆云逸藏拙的本领也愈发了解, 在他看来,想要让一支军卒强盛起来极为容易, 只要掌控好方向,严加操练便能做到。 但想要让一支军卒看起来弱不禁风,就需要在很多细节上加以注意。 比如,拿掉挡风的面巾,让军卒享受风吹日晒,看起来沧桑疲惫。 又或者给战马饮用低于平时的清水,让其嘴边出现一丝丝白沫。 将瘦弱的军卒放在外侧,体型庞大的军卒骑上矮马藏在军阵中央等等。 随着距离一点点拉近,大步慢慢放缓步伐, 前方草原后军也察觉到了异样,派出千余名军卒前来探查。 陆云逸看向身旁的武福六,“你去应付他们。” “是” 武福六带着所属部下上前,脸上表情由刚刚的和煦平静变为充满暴戾。 在北元王庭之中,‘阿日斯楞’的名声极好, 对待军卒和煦,加之面容英俊,吸引到了许多草原女子喜欢。 而‘博尔术’则行事暴躁,让许多草原军卒都暗暗畏惧, 此等情况,让他来处理,更为简单。 武福六驾着战马上前,迎上了那千余名军卒, 来人武福六还有一些熟悉, 同样是天保奴所属,乃北元朝廷的一名将军,承袭了父亲的军职,麾下军卒不多, 在北元王庭也不受重视,总是被打发出去做一些脏活。 在草原未迁徙之前,就是他与武福六带领军卒去劫掠周边部落。 还不等他们靠近,武福六便笑着发出一声大骂: “苏和,瞧瞧你这副德性,好好的一个将军,居然坠在最后沦为斥候,真给你爹丢脸。” 对于此等嘲讽,那名为苏和的大汉似乎早已习惯, 见到熟人,他嘿嘿一笑,拿起手中水囊,狠狠灌了一口。 直到此时,武福六才发现他脸上带着一些醉酒独有的红光, 脸色严肃起来,伸出长刀指着苏和: “都什么时候了,居然还在饮酒?若是被台吉知晓,定然免不了你的责罚。” 苏和开始摇头晃脑,露出自嘲,迷离地看着武福六,出声道: “大人们都忙着逃命,哪来的功夫管我们这些小卒。” 说着,苏和想到了什么,在其身后军卒来回打量: “两位殿下不是命你们去阻拦敌军吗,怎么回来了?” 武福六冷哼一声:“这不是你应该管的事。” 苏和脸色一僵,脸色来回变幻,而后讪讪一笑,随意摆了摆手: “行行行,你们都是大人物,手下都有兵马,就我们兄弟孤苦伶仃地坠在后面,神憎鬼厌。” 说完,那苏和便不再理会他们,勒紧马缰调转马头,朝着前方轻轻一挥手: “弟兄们,我们走” 剧烈的马蹄声响起,千余名军卒来如影去如风,就这么随心所欲。 将处在前方的军卒,震惊得无以复加,相互对视. 蓝玉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他向来治军以严, 见到对手是这般模样,心中竟然没来由地生出一股怒气, 王庭军卒堕落至此,早已不配当作大明军伍之对手。 邓镇曾不止一次说过,只要能找到北元朝廷,军卒必然战而胜之, 如今看来,此话为真。 蓝玉意志有些消沉,冷声吩咐:“继续前进吧。” 一旁的陆云逸轻轻挥了挥手,战马继续动了起来,大部缓缓前进。 陆云逸与蓝玉并肩而行,解释道: “北元朝廷的精锐兵马都控制在其权贵手中, 虽为朝廷兵马,但实为私兵, 至于乌塞尔汗能掌控的军卒,只有王庭禁军, 其首领是太尉蛮子,太师哈剌章。 先前所见那些.都是由各个小部的青壮组成,战力不强,平日里军纪也比较松散。” 蓝玉默不作声,侧头看着一旁缓缓行走的大部,其中百姓衣衫破,面色蜡黄,嘴唇干裂,踉跄着走在黄土地上, 即便如今天气还未转暖,但他们依旧身穿薄衫,形态凄凉。 为数不多的马车与板车上堆积着他们为数不多的财物, 一些桌椅板凳,还有少量藏在下方的麻布袋子,想来是粮食。 在马车与板车周围有着几名大汉神情警惕地盯着四周, 有任何人接近,他们就会将手放于腰间长刀之上。 察觉到来自蓝玉的视线,那些大汉会面露畏惧,连忙将脑袋低下。 陆云逸见状,轻咳一声: “大将军,为了避免暴露,还请用余光探查。” “余光?”蓝玉将眸子转了过来,带着疑惑。 陆云逸眸光一闪,这些日子来,他在王庭之中不是什么都没做, 而是训练了诸多军卒,用来跟踪探查敌情,防备可能到来的暗杀与种种危机。 陆云逸身子定了定,视线笔直地看向前方,轻声道: “属下近些日子在北元朝廷发现,目光直视会引起对方警觉, 所以在收集信息时,常常使用余光, 如此能减少与对方对视,还能减少直视对方引起的突兀感。” 蓝玉眉头微皱,略作思考,轻轻点了点头也有模有样地学了起来, 不多时他面露感慨,心中涌出丝丝喜色, 用余光看人之后,那些草原人似乎察觉不到他的目光,再也没有与他对视的情况发生。 这一发现让蓝玉暗暗惊讶,看向一旁,笑着说道: “你这小子.整日钻研这些稀奇古怪,倒是精力充沛。” 陆云逸适时露出一丝苦笑: “在王庭之中,我是来自乃蛮部的外族, 陡然成为地保奴的心腹,难免引人猜忌, 所以才训练了诸多军卒,保护安全, 大将军您有所不知,这短短的不到一月, 属下军卒们就已经探查到了下毒之事六次,夜间刺杀十余次, 若是没有这些稀奇心思,属下恐怕早就死了。” 蓝玉脸色顿时凝重起来,心中咯噔一下, 一直以来的敏锐告诉他这件事情并不简单。 蓝玉也没有客套,而是直接问道:“你想说什么?” 陆云逸一愣,身体微微僵硬, 没有预料到蓝玉如此直接,但既然蓝玉发问,他也不打算隐瞒。 手牵缰绳将战马微微靠近了些,低声说道: “属下也是在王庭之中得到启发,地保奴曾经告诉过属下, 不知多少人想要乌塞尔汗的命,以此来抢夺权势与草原正统。 加之上次大将军与属下所说内政一事, 属下觉得,在我大明无外敌忧患之后, 朝堂将掀起风浪,大将军要对身旁之人加以提防,以免遭受小人暗算。” 蓝玉眼睛微眯,浑身充斥着危险气息,死死地盯着陆云逸,从口中挤出了两个字: “谁敢?” 陆云逸便轻叹一口气,语重心长地说道: “防的不只是自己人,还有那些北元残余, 他们在军事上无法打赢,那使一些卑劣手段也是理所应当, 大将军身为北伐统帅,首当其冲。” 陆云逸说完后将手伸入怀中,从怀中掏出一本巴掌大的小册子,递了过去: “大将军,这是属下总结的一些提防暗探刺杀的法子,以及跟踪护卫的一些操练方法。” 蓝玉有些狐疑地接过册子,轻轻打开,只是一眼, 便知道陆云没有说谎,是他亲笔所写。 看了看上面内容,蓝玉从眉头微皱,到眼露精茫,再到暗暗震撼, 其神情变幻被陆云逸看在眼里,心中稍稍松了口气, 大明有检校锦衣卫,定然有相似的法子, 他先前也不知自己的法子是好是坏, 如今从蓝玉的反应来看,应当是效果不差。 “这些东西是谁给你的?”蓝玉将册子贴身安放,低声问道, 他接触过检校,也接触过锦衣卫,也知道皇宫内那些太监的手段, 册子上所写,至少在他看来, 比之锦衣卫的一些手段都不落后,甚至在一些细节上还胜出一筹。 “大将军,这些都是属下看遍北元书籍总结而出, 他们的权力争夺总是伴随着刺杀、下毒,又或者是各种诱惑, 其中一些被留在了书册上,属下觉得十分有用,便将其总结。 还请大将军以防万一,多训练一些护卫放在身侧。” 直到陆云逸说此话,蓝玉才信了几分, 不论是元朝还是大明,权力争夺的确伴随着各种阴谋手段。 “你有心了.”蓝玉的声音柔和下来。 这陆云逸,倒是比他的那些义子还要看重他的安危。 二人沉默无言,气氛有些凝重, 随着大部前进,天色愈发昏暗, 太阳已经完全变成了橘红色,将要洒下最后一抹光辉。 而他们距离王帐所在的中军也越来越近, 就连前来问询的一些军卒,也变得精锐许多,不再是如苏和那般敷衍了事。 整个大部弥漫着一股紧张,杀意又无法抑制地散发出来, 一些巡视的草原军卒见到这一幕,只觉得浑身冰冷,汗毛倒数。 对于‘阿日斯楞’与‘博尔术’的练兵之法更加好奇! 终于,太阳落山..天地间变得漆黑, 眼前的世界似乎陷入了黑暗,只有那像个许远的视线尽头,才有一点点光亮! 见到这一幕,陆云逸眸子忽然亮了起来,对着一侧的蓝玉低声说道: “大将军,那便是中军了。” “好!!”蓝玉眸光闪烁,死死盯着黑暗对面的火光, “陆云逸,此行你有大功。” 到了如今这一地步,谁都知道北元王庭插翅难逃! 蓝玉抬头看了看天色,距离阻截后军的军卒发动进攻还有不到两刻钟, 到那时,喊杀声一片,再想隐匿行踪,则有些痴心妄想, 索性,他挥手下令: “传令全军,全速疾行,袭营!” 刹那之间,军令被一道道下发出去, 原本松散的军阵顿时恢复紧促,军卒们也没有了病恹恹的模样,取而代之的是浑身肃杀! 杀意在天地间一点点凝聚, 使得相隔不远的后军军卒都面露怪异,不知道为何忽然会有种汗毛倒数之感。 在深沉如墨的夜色之中,万籁俱寂, 唯有风带着几分不安低吟,穿梭于广袤原野之上。 突然间,天际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撕裂, 一线微弱却坚定的光芒,在黑暗中悄然亮起。 随着光芒扩散,黑暗中仿佛有千军万马于无声中觉醒, 两万余骑,如同沉睡千年的巨兽被唤醒, 马蹄声起初还只是零星的回响, 但很快,便汇聚成一股震耳欲聋的洪流,震颤着大地, 若刚刚是滴滴小雨,那随着战马冲势加快,天地间生出了倾盆大雨!! 长矛林立,刀光如织,兵器出鞘之声响彻不绝, 随着蓝玉一声令下,整个战阵仿佛被点燃,展开势不可当地向前冲锋。 马蹄声、铠甲碰撞声、战马的嘶鸣声交织在一起, 火把光芒在夜空中绽放,照亮了大名军卒坚毅脸庞,也照亮了他们心中那份不灭肃杀。 (本章完) 第103章 是明军!是蓝玉!! 第103章 是明军!是蓝玉!! 捕鱼儿海中段,定远侯王弼率领前军早早等在这里, 看着前方点点昏暗火光亮起,面露兴奋。 他的军务是阻隔后军与中军的联系,而后从容歼之。 其部下三万,一万骑兵,两万步卒,另有火炮百门, 敌后军的人数不知,但从掌控的讯息来看, 军卒不多,大多都是穷困的百姓与牧民, 只要一万骑兵横亘在中军与后军之中,那此战便定了。 距离出兵时间戌时一刻越来越近,其身后军卒的杀意也愈发明显。 王弼低头看了看插在战马两侧的双刀,将其一前一后抽了出来,冷冽寒光开始一点点散发, 在未投奔今上之前,他占山为匪,结寨自保,号称双刀王。 这些年的战阵厮杀,非但没有落了名头,反而愈发响亮,大明不知多少好儿郎因其名讳而使双刀。 定远侯王弼看着手中双刀,嘴唇紧抿,面容复杂。 若是一切顺利,这一场北征,将是他最后一场战事,也是最后一次掌兵。 朝廷新老交替,接下来的日子他会放下战刀, 如那些卸甲公侯一般,四处练兵, 在死之前,为大明操练出足够多的精锐军卒。 深吸了一口气,定远侯王弼看了看身旁的诸多亲信,苍老的脸上挤出一丝笑容,出言提醒: “本侯曾经告诉过你们,任何一场仗都要当作最后一场仗来打,要拼了命地取得胜利,这样才不会被敌军杀死, 今日也是一样,稍后我等冲锋上前,阻拦敌后军, 若有不跪降者,杀无赦! 若有不卸甲者,杀无赦! 若有不弃兵者,杀无赦! 此战过后,我大明将再无北疆之威胁,日后打仗的机会也就少了。 想要立功的,抓住这次机会。” 一众将领抿了抿嘴,心绪一沉, 不论是在军中还是在朝廷,有一个好的上官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定远侯就是一个好上官, 多年厮杀争战,不克扣军功,不克扣赏银,善于提携后进。 诸多将领都听到了有些风声,对于朝堂政事也有几分自己的见解, 对于日后的遭遇际遇,也愈发迷茫。 “侯爷,时辰到了。” 传令兵上前在一众将领身前低喝。 王弼眼神一凝,手中双刀用力一挥,右手平举,遥指远方: “时辰已到,进兵!!杀敌!” “为我大明杀灭北元余孽!” “杀!” 震天的喊声随即响起,马儿不再隐藏马蹄声,开始飞速迈动。 随着王弼出兵。 申国公邓镇,鹤庆侯张翼,率领三万骑兵直扑前军! 阻拦北元前后军的两支军伍出发后。 获歼敌军务的雄武侯周武、东川侯胡海他们率领步卒出连峰谷, 朝着后军有条不紊地进发,他们将从后军一路杀到前军! 获阻敌军务怀远侯曹兴、南雄侯赵庸同样出兵, 率领骑兵向东北方向外围游弋,阻拦可能逃窜的军卒百姓牧民,以及牛羊。 北元中军所在,突如其来的喊杀声震惊了许多还未歇息的草原权贵, 他们衣衫不整地冲出酷似营寨的巨大马车,惊恐地看着四周! 剧烈的马蹄声在大队之外不停徘徊, 当他们看清来人后,瞪大眼睛,心中震惊无法自控。 眼前之人身骑高头大马,穿皮甲,拿弯刀! 是哪一部反了? 王帐, 天宝奴地保奴此刻正与乌萨尔汗议事,突如其来的喊杀声让他们面露惊骇! 地保奴反应最快,噌地站起身,快步冲向帷幕查看, 所闻所见,已经是一片混乱, 军卒百姓权贵,乱糟糟混成一团,看不真切。 直到此时,守卫军卒才终于收到了消息,急匆匆赶回: “是我们的,我们的人反了!!” “说清楚!是谁!” “不知道是谁,他们人数两万余,穿着皮甲,拿着弯刀,见人就杀,已经突入中军了!!” 地保奴脸色大变,他一直负责的是王庭迁徙的粮草工作,对数字尤为敏感。 两万这个数字太熟悉了。 这时,有几人身穿甲胄匆匆赶来,是草原权贵太尉蛮子与太师哈剌章! 见到这二人,地保奴心中一沉, 整个王庭四分五裂,但掌兵两万以上之人已经都在这里 那两万余人的军卒是谁似乎也呼之欲出! 地保奴没有犹豫,冲回王帐, 天宝奴台吉一脸惊吓,站在那里不知所措。 而乌萨尔汗已经穿甲带盔,正从一侧的墙壁上拿下长刀。 乌萨尔汗见到太尉与太师,心中稍稍松了口气,立马吩咐: “传令王庭禁军,不论是谁反叛,都给本汗即刻镇压!” 王庭帷幕被掀开,一道道人影面露煞气地冲了进来, 是吴王朵儿只,詹事院同知脱因帖木儿,丞相失烈门,还有知院捏怯来! 此时此刻,乌萨尔汗也察觉到了不对, 王庭领兵之人已经尽数在此,那是谁反叛? 下一刻,乌萨尔汗的目光一凝,手中长刀猛地横在身前,死死盯着天宝奴与地保奴, 在场之人也不是傻子,纷纷眼睛瞪大,意识到了什么。 王庭之中除了他们,还有领兵之人,那就是天宝奴与地保奴两位殿下! 地保奴心中一紧,诸多目光投射而来,让他猛然间汗流浃背, 至于天宝奴.依旧站在那里,惊魂未定。 刹那间,地保奴心中有了决断,不等他们开口, 地保奴目光灼灼地盯着天宝奴,大喝一声: “反叛者是博尔术!!” 诸多权贵的目光投向天宝奴,见他依旧惊魂未定,眼中闪过一丝浓浓的失望, 身为台吉,如此慌乱,何以继承北元大统! 他们的眼神变化被地保奴收入眼底,这也是他想要达成的目的, 而后他连忙说道: “可能还有阿日斯楞,亲卫来报,反叛军卒大约两万, 而如今在外的军队只有他们!” 气氛猛地诡异起来,在场诸多人在二位殿下的身上来回扫视,神情莫名, 不过他们心中的紧张还是稍稍松了些。 不过是一些罪人罢了,虽说能悄无声息地摸到军中, 但只要召集军卒,便能够将其轻松剿灭。 乌萨尔汗也没有了刚刚的蓄势待发,手拿头甲慢慢坐下,脸色凝重,冷声下令:“太尉太师,速速调集兵马迎敌,不论是何人反叛,都要将其尽数斩杀!!” “是!” 身材高大,一身精壮的太尉蛮子掷地有声地回应,而后猛地转身,径直离去! 倒是一旁身材瘦弱的太师哈剌章停在原地, 苍老的眸子在两位殿下身上来回扫视,朗声开口: “可汗,请将两位殿下暂时羁押,待到事情弄清原委,再行处置。” 地保奴与天宝奴脸色大变。 上首的乌萨尔汗脸上没有丝毫表情,轻轻点头,挥了挥手。 护卫在一侧军卒径直上前,双手扣住二人,将其死死按压在地! 天宝奴面露惊慌,连忙出声: “可汗,可汗我不知情啊,不知情啊。” 地保奴倒是保留了一丝冷静,默不作声地被扣在那里。 见二人被扣押,太师哈剌章才微微躬身离开,前去调兵阻敌。 王帐之内,任凭天宝奴如何求情, 乌萨尔汗都不予理会,只是坐在那里低头沉思。 不多时,军帐外的喊杀声还在继续, 他侧头看向一侧的北元王妃,淡淡开口: “反叛之人是外围的罪人军卒,还请王妃前去制止他们。” 早就心急如焚的北元王妃长出了一口气,站起行了一个礼快步离去,一同离去的还有护卫与权皇后。 王帐内陷入了短暂的安静,外面喊杀声震天,马蹄与厮杀之声不绝于耳, 随着时间流逝,非但没有停歇,反而愈发的大, 这让在场之人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对于那阿日斯楞与博尔术,也更加忌惮。 将那些罪人操练到如此程度, 若给他们一些时间,怕不是真能成为王庭的顶梁柱。 跪在地上的地保奴心中隐隐生出一丝后悔, 越来越多的细节浮现于脑海之中, 阿日斯楞是反叛于兄长才跑到这里,他又如何能是坐以待毙之人?又如何能甘愿沦为弃子? 王帐之外,两万军卒从四方突入大部,向前进发! 蓝玉的兵略极为简单, 既然是袭营,从四方突入,杀穿中军,此战便胜了。 而事实上,此举也取得了极大成效! 虽然两万军卒手中长刀与甲胄不如以往, 但因为是夜间袭营,突入军中毫不费力, 加之这两万军卒都是身经百战,从军数年的精锐! 北元仓促聚集的兵马根本无力抵挡! 随着四方大军推进,战火蔓延,犹如四条火龙横穿中军,将其尽数分隔, 陆云逸与蓝玉并肩而行,其周身是前军所属斥候与蓝玉的亲兵营,还有一些精锐, 他们从东南方杀入,朝着西北方而行, 一路行来已经击溃了十余波试图阻拦他们的军卒,可谓势如破竹! 蓝玉被保护在中央,紧紧盯着战场! 而最为熟悉北元的陆云逸冲在最前方,手中长刀挥出,每一次挥出都能迎来惊骇与人头落地! 那些被斩掉头颅的草原人怔怔地看着他,直到死,眼中的惊骇也不曾消退。 陆云逸听着身旁哀嚎,感受着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熟悉诡异的笑容重新浮现于脸上, 他大笑,他冲阵,他挥刀,他疯魔。 这让许多未见过陆云逸勇猛的军卒,心生惊骇,尤其是混在蓝玉身侧,充当亲卫的徐增寿! 眼前这身骑战马,浑身浴血的身影,死死定在他的眼眶中,以至于他根本来不及去看别处的厮杀。 陆云逸刀势极重,一马当先冲在前方, 每一次挥刀,都能将敌军长刀斩断,在其身上留下一血淋淋伤口,鲜血四处喷溅。 以至于他身下战马都有些烦躁,不时地打响鼻,想要将脸上的滚烫鲜血甩掉! “哈哈哈哈哈来来来。” 猖狂的大笑声肆意响起,伴随着长刀落下,就连护在其身侧的刘黑鹰都暗暗担心。 云儿哥是不是疯了。 他上前一步,见到了陆云逸将手中长刀掷出,直直刺入来守之人脑袋, 而后趁那人未倒地,飞速上前,将长刀又抽了出来,红白之物飞溅。 趁这个空当,刘黑鹰看向陆云逸的脸庞, 原本黑色飘逸的长发已经凝结,变成了血红色,其脸上也带着两道血痕, 眼中虽然带着疯狂,表情也极为夸张,但神志是清醒的。 “看我做甚,黑鹰!来杀人!!!” 陆云逸察觉到注视,眸子瞪了过来。 不等他回话,陆云逸又驾着战马冲了出去,微微侧身,从地上抽出一支长枪, 不作犹豫,身形一扭,手中长枪就如利剑一般射了出去! 骑马投枪,在场之人都十分娴熟,前军斥候部每日操练五十次! 但让他们惊骇的事情发生了,长枪滴着鲜血,穿过火焰,直直刺向前来增援的王庭精锐! 扑哧,三连响! 长枪贯穿了三名草原军卒! 所有人眼露惊骇,齐齐看向刘黑鹰, 众所周知,刘黑鹰身怀巨力,但也不至于如此夸张 前军斥候军卒这时才心中明悟, 传言为真,陆大人同样身怀巨力。 就在这时,一队为数千余人的军卒从中军冲来, 陆云逸循声望去,眼睛一瞪,居然是熟人! 上一次演武之时所遇到的乌兰巴图,地保奴手下大将,其身旁还有两名熟人。 一人是换上甲胄的北元王妃,另一人则是陆云逸最开始遇到的阿鲁罕! 来援的千余军卒都看到了那浑身浴血的年轻将领, 面露惊骇,心中惊呼, 果然是阿日斯楞! 乌兰巴图眼中闪过忌惮的同时,又闪过一丝幸灾乐祸, 阿日斯楞的存在压得他们这些草原年轻将领抬不起头来, 今日阿日斯楞居然谋反,这让他心中隐隐生出一丝畅快! 乌兰巴图死死地盯着阿日斯楞,又看了看他身侧为数不多的军卒,只要能将其斩灭, 那他就再也不是空有虚名而没有军卒的样子货! 一时间,乌兰巴图心中跃跃欲试,眼中激起了熊熊野心。 其身旁的北元王妃与阿鲁罕,则没有他这般乐观。 阿鲁罕亲眼见过阿日斯楞带着不到百余人的军卒冲阵天宝奴台吉,斩杀颇多, 今日浑身浴血的模样与那日大差不差, 这让他腿脚有些发软,想要逃离此地! 同时心中暗暗后悔。 上一次他通报有功,地保奴升其为百夫长, 在王帐附近的军伍中任职,算是安插的一枚钉子。 如今遇到如此事情,阿鲁罕恨不得不升官,一直在外做一个暗探。 北元王妃脸色已经凝重到了极点,视线仅仅是在阿日斯楞身上停留片刻,就快速挪开, 在其身侧以及四周军卒身上来回打量, 越看,越是让她心惊! 作为北元王妃,草原罪人心中的神明,自然有其过人之处。 毫不夸张地说,草原外围的罪人, 北元王妃能精确叫出他们的名字,即便那名字脸庞茫茫多! 但现在.这些人, 她.不认识!! 北元王妃眸子中已经充满了疑惑,她甚至从脑海里生出了一个想法。 这些人.或许是乃蛮部与鞑靼部的人, 他们里应外合,行到致北元王庭于死地。 可下一刻,一个更加惊骇的想法浮现, 让她的瞳孔剧烈收缩,快速晃动,一时间无法自控。 这时,一声暴喝自前方军阵之后响起! “抓住她!!” 声音是蓝玉,他的眸子死死顶在军阵中那两个女人身上! 其中一人他认识,即便苍老了许久,他也认识。 权皇后! 听到这声音,北元王妃倒吸了一口凉气,脸上的震惊再也无法阻挡, 而在一侧,同样身穿甲胄的权皇后顺着声音望去,透过火光,依稀见到一道人影! 那人影极为熟悉,长身赪面,浓眉怒目,面如重枣。 眼前之人的身影一点点与记忆中的年轻小将重叠. 权皇后的身体一点点挺直,脑袋微微向后仰去,发出一声凄厉叫喊: “蓝玉!!是蓝玉!!!” (本章完) 第104章 我是陆云逸 第104章 我是陆云逸 权皇后凄厉的叫喊声在草原军卒心中回荡,让他们面露疑惑, 蓝玉是谁? 军卒们不知道,权皇后却是知道,北元王妃也同样知道。 一股异样的恐惧开始在二人心中蔓延。 蓝玉! 北元王妃心中再也没有一丝丝幻想, 那阿日斯楞,恐怕不是什么乃蛮台吉,而是来自大明, 怪不得这些军卒她大多面生,恐怕.早已换了明人。 乌兰巴图眉头微皱,眼中闪过一丝疑惑,直直地看向前方‘阿日斯楞’,喝道: “阿日斯楞,束手就擒,本将还能饶你一命。” 他的话让身旁的两位女子眼前一黑, 王庭衰弱,竟然已经到了如此地步! 居然连判别敌人的能力都尽数丧失! “他不是阿日斯楞,他是明军,是探子!!眼前的也是明军!”北元王妃发出一声大喊。 乌兰巴图一愣,细细品味之后瞳孔骤然收缩,明军? 在说出口后,北元王妃眼中就闪过了一丝丝后悔, 周遭军卒的士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退, 先前还放出豪言壮语的乌兰巴图,腰杆佝偻下来, 浑身散发着萎靡畏惧,再也没有刚刚的威风凛凛。 陆云逸作为军中天赋异禀者,察觉到他们士气的变换, 嘴角微微勾起,阴冷的笑容随之浮现,眼神中也充斥着杀意疯狂。 没有任何犹豫,陆云逸一把抓过身侧长弓,刹那间开弓如满月, 战马此刻也迈动蹄子,开始冲了起来!! 这一切瞬息而至,乌兰巴图只觉得眼前一,弓弩迸射的清脆声响便响在心头, 一支闪烁着锐利寒芒的羽箭直直地刺了过来!!! 乌兰巴图瞳孔迅速放大,一股生死危机涌现而出, 直觉告诉他,这支箭他躲不了,会死!! 但不等他反应,甚至身体还在僵持之际, 一股巨力从身侧传来,让他身体微微侧身,羽箭从他的脸颊划过,顿时一道血槽出现, 直直地钉在了身后军卒的脑门之上. 在所有人的惊骇之间,那军卒满脸不可置信,缓缓坠马。 乌兰巴图直到此刻才能掌控身体,喘着粗气看向身旁的阿鲁罕, 此人救了他! 阿鲁罕是在场之中最为清醒的,不论眼前的人是阿日斯楞还是明军, 他们都别想讨得丝毫便宜,所以他一直精神紧绷!! 这才能出手,救乌兰巴图一命。 “大人,快逃吧,我们不是对手!”阿鲁罕急得大喊大叫, 但他刚刚出声,一道爆呵就在众人心头响起,如同炸雷! “哪里跑!!”陆云逸一马当先,射出弓箭之后已经冲到战阵之前! 乌兰巴图见到这一幕,心中不知从何而来的勇气,发出大喝: “杀了他!!”他夹紧马腹,冲了过去! 刹那间,十余骑开始冲锋,朝着陆云逸而去。 身后蓝玉眉头一皱,轻轻挥手, 身侧军卒抬起手中火铳,准备瞄准射击。 为了让这些中军的大人物放松警惕, 明军携带有火铳,但一直未曾发射! 若是到了危急之时,自然也不会吝啬。 放! 砰砰砰砰—— 五声齐响,五道火光出现,倒下了六人! 其中五人胸口出现一个血洞,怔怔地看着那黑漆漆的长筒, 面露惊骇,妖法! 第六人,则看到了天地倒转,也看到了静坐于马上的无头尸身。 炽热的鲜血向外喷溅,点点滴滴落到陆云逸脸颊之上, 这非但没有让他露出畏惧,反而愈发兴奋! 猖狂的大声笑再次响起,手中长刀的余威也毫不浪费,身形一转,朝着另一人横劈而去。 当.. 那军卒面露惊骇,怔怔看着手中被斩破的长刀, 以及那被划开的胸腹,眼神一点点黯淡。 至此,剩余三人也不敢再战,但追上来的刘黑鹰却没有放过他们的意思, 他站在马镫之上,手握两把长枪,投掷出去! 扑哧! 两道人影眼睛凸,被这巨力带着飞出战马,直直插在地上。 陆云逸没有任何犹豫,一马当先冲进那千余人的军阵,无人是其一合之敌, 他身侧有砍杀声、火铳的敲击声乌兰巴图的军卒在一个个倒下! 几息的时间,在众人还未反应过来之际, 陆云逸已经带着浑身的血腥味,冲到了他身前!! “乌兰巴图,让我来看看你的本事!” 陆云逸发出一声大喝,手中长刀挥舞如林,锐利的寒芒一下下闪过,让人看不真切, 周遭的火焰时常出现在刀身之上,映衬其上鲜血更为鲜红!! 乌兰巴图面露惊恐,手拿弯刀抬手抵挡, 当当当当当—— 他手中长刀乃明人所属,能抵挡好些下自上而下的劈砍。 陆云逸眼中闪过一丝不悦,没有任何退让,手中力道猛地加剧,挥刀的速度变得更快! 当当当当! 在所有人惊骇的目光中,陆云逸就这么身骑战马,悠闲自得地向前走着,逼得乌兰巴图面露痛苦,不断后退。 终于,乌兰巴图虎口崩裂,半边身子都有些发麻,手中长刀脱手。 他惊恐地抬起头,迎面而来的,依旧是那不停劈下的长刀! 扑哧—— 鲜血飞溅,乌兰巴图的脑袋被劈成了两半,无力地向外绽放。 陆云逸抽刀而出,视线扫向周遭军卒, 从他们眼中看到了浓浓的畏惧,这让陆云逸更加兴奋, 马缰一甩,陆云逸疾驰而过,向着北元王妃冲去。 这一次,刘黑鹰武福六等人也跟了上来, 百余人的队伍势如破竹,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杀到了两个女人身前。 陆云逸高坐战马之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们, 脸上不复以往她们熟悉的冷峻,反而带着诡异笑容。 北元王妃还能够保持镇定,闻着让人作呕的血腥味,她缓缓退后两步, 但迎接她的却是一把提起来的长刀, 上面还滴淌着鲜血,以及那似笑非笑的声音: “别动。” 北元王妃心中懊悔已经无以复加, 若是知道外面是明人,她无论如何也不会出来冒险。 看到‘阿日斯楞’那充满凶厉的眸子, 北元王妃眼神黯淡,心中闪过一丝决然。 手中一闪,一把匕首出现,就要向着脖颈划去。 当! 一声脆鸣,北元王妃只觉得匕首上传来一股大力,脱手而出。 定睛一看,是一支羽箭重重打在匕首之上, 眼前的‘阿日斯楞’还保持着丢出羽箭的动作。 “将其抓起来,其余人不要停,向王帐冲杀。” 陆云逸勒紧马缰,战马前蹄高高跃起, 而后重重落下,朝着中军深处冲去。 几名军卒冲上前去,将北元王妃紧紧扣住,从战马上拿过绳子,开始对其五大绑。 北元王妃面露绝望,没有任何犹豫,她发出了此生最大的声音: “是明军,明军来了!!!!” 啪! 蓝玉走了过来,一巴掌就挥了过去, 白皙脸蛋上顿时浮现出一个红掌印,还有着一丝灰尘。 “莫要聒噪。” 北元王妃嘴角溢出一丝鲜血,死死地盯着蓝玉,眼中闪过一丝决然。 就在她想要咬舌自尽之时,蓝玉眉头微皱,猛地探出手, 没有丝毫怜香惜玉,用力捏住了她的脸颊! “堵上。”蓝玉冷冷吩咐。 一侧的徐增寿马上反应过来,扯过一块麻布,用力塞了进去。北元王妃的眸子一点点黯淡,身躯也有些发软,哀莫大于心死。 蓝玉又看向一侧同样被五大绑的权皇后,嘴角轻轻勾起笑容,慢慢走近, 同样伸出手捏住了她的脸颊,来回打量。 “权皇后,故人相见,怎么不敢相认?” 权皇后风韵犹存的脸颊上带着一丝惊恐,恶狠狠地盯着蓝玉: “上一次在和林让你跑了,这一次我们草原人不会放过你!!” “哈哈哈哈。”蓝玉畅快地大笑,脸上充满嘲讽: “这一次,就算你们草原人跪下来求本将,本将也不会走了。 当年本将为先锋,被尔等设计埋伏,致使战败, 如今本将的先锋军,可是将你们耍得团团转。” “卑鄙!”权皇后面露不屑,口水脱口而出! 蓝玉眉头微皱,拿起一侧北元王妃的头发轻轻擦拭,面露愤怒: “兵不厌诈的道理还是你们教我的,现在倒是说其本将来了,真是荒谬的。” “来人,将她的嘴卸下来。” 权皇后身旁一位军卒眼神冷冽,上前一步, 轻轻捏住权皇后的下巴,微微一扭。 “咔嚓”一声脆响出现, 权皇后的下巴顿时耷拉下来,面露怨毒,没一会儿就口水直流。 一侧的北元王妃面露恐惧,不禁将身子缩了缩。 蓝玉轻轻一笑,亲自伸出手掐住了北元王妃的下巴,轻轻一扭,又一声清脆响起。 “如今你们还不能死,等本将把战事打完,再来收拾你们,压下去。” 待到二人被压下去,蓝玉先前嚣张跋扈的脸色顿时消弭一空,转而变得平静, 他看向四周,到处都是逃窜之人,成建制的抵抗力量越来越少,他眉头一皱,冷声下令: “传令周武、胡海,全速进兵,快些赶来中军。” “是!” 随着周围喊杀声的激烈,王庭之中的气氛越来越凝重! 心中对于阿日斯楞与博尔术的忌惮就更多, 在场的诸多权贵,眼中都闪过一丝疑惑, 王庭禁军已经出动,为何还没有平息叛乱。 这时,太尉蛮子匆匆赶回,浑身血污,带着浓浓的血腥气, 一进入王帐便吸引了所有人的注视。 “可汗,是明军,是明军打来了!” “什么?”王帐内的恐慌再也无法阻挡地开始弥漫. 乌萨尔汗更是身体一紧,握紧长刀,眼神中迸发出凶凶杀意,猛地站了起来! “说清楚!” “后军后军都已被明军阻拦, 而在中军,有两万余军卒穿着我等甲胄, 在军寨中大肆屠杀,情况危急,将士们无法分辨,王庭禁军损失惨重!” 太尉蛮子眼神一凝,浑身散发出咧咧杀意: “我还见到了俞通渊,我与他在金山交过手,他正带着五千余军卒,朝着此地杀来!!!” 乌萨尔汗深吸了一口气,缓缓闭上眼睛,心中绝望无以复加, 快,太快了.明军的动向快到他们猝不及防。 而跪在下首的天宝奴似是想起了什么,猛地挣扎起来: “是明军,我没有叛逆,博尔术与阿日斯楞被击败了。” 此话一出,所有人像是看傻子一般看向他,太尉蛮子更是毫不客气: “我的人看到了阿日斯楞与博尔术, 他们也在明军之中,他们不是叛逆,是投敌了, 台吉,二殿下,看看你们的部下,勾结明军,杀我族人!!” 天宝奴一下子愣住了,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呢喃: “他怎么敢?他怎么敢!!” “想让他们当弃子,自然要加以提防他们反叛,你们的手段呢?”吴王朵儿只冷冷发问! “军中有我们的心腹,一旦他们想要反叛,会有人解决他们。”天宝奴仓皇地辩解。 “够了!!” 站在上首的乌萨尔汗匆匆行来,暴喝一声,一脚踹在天宝奴身上: “起来,跟本汗去迎敌。” 他又看向太尉蛮子,目光真切:“去挡住俞通渊。” 太尉蛮子没有犹豫,点头称是,快步离去。 乌萨尔汗又看向吴王朵儿只与脱因帖木儿,还有枢密知院捏怯来,重重叹了口气: “事已至此,我们没有别的选择,只能拼死一战,如此才有一线生机, 不论你们原本是何心思,只要你们率兵抵抗,本汗既往不咎, 这不是为本汗,是为了王庭,也是为了你们自己。” 在场之人对视一眼,轻轻叹息,猛地站起身,一个又一个地离去。 乌萨尔汗看向还被压在地下的地保奴,喝道: “阿日斯楞与博尔术都与你私交甚密,你带兵去劝说他们, 告诉他们,先前的事是王庭做错了, 若是他们迷途知返共同抵御明军,本汗愿意给他们高官俸禄!” 地保奴此刻也没有隐瞒了心思,重重点了点头,快步离去! 天宝奴此刻也意识到了什么,猛地瞪大眼睛,颤声声地问询: “可汗,博尔术与地保奴有交情?” 乌萨尔汗从桌上拿过头甲,看了一眼天宝奴,摇头叹息,径直走出王帐。 乌萨尔汗,这位草原雄鹰,刚刚踏出他那装饰着狼牙与鹰羽的华丽王帐, 眼前的景象让他心头一紧,瞳孔骤缩。 火光,无穷无尽的火光! 四面八方无不充斥着火光,如同失控的野兽, 肆意地在王庭四周蔓延,将夜空染成了诡异的血红。 王庭的四周,一座座帐篷在火海中挣扎, 噼啪作响的火焰声中夹杂着人们的惊呼与哭喊,空气中弥漫着焦土与绝望的气息。 风,紧随其后,也加入了这场浩劫, 它肆意地穿梭于火场,将火舌推向更远处,也将惊恐与混乱扩散至每一个角落。 乌萨尔汗的心沉到了谷底,他迅速扫视四周,寻找着熟悉的身影, 他的部下此刻正奋力抵抗着自东南方向袭来的敌人, 忽然,乌萨尔汗眼神一凝!! 纷扰之中,乌萨尔汗看到了一道熟悉身影, 其身侧地保奴也同样看到了昔日最信赖的属下——阿日斯楞。 阿日斯楞,那个总是以忠诚和勇敢著称的勇士,此刻却站在了火光的另一侧, 他的身影在摇曳的火光中显得既模糊又清晰。 他的手中紧握长刀,如以往一般勇猛, 每一次挥落长刀,都能带走一名精锐军卒的性命。 他的眼中没有了往日的坚定与忠诚, 取而代之的是冰冷的决绝,和那隐藏极深的疯癫! “阿日斯楞!”地保奴大吼出声! 那身影,本是草原勇士,却在此刻显得陌生可怕。 他大笑,那笑声中夹杂着疯狂与肃杀, 回荡在火光冲天的夜空下,让人不寒而栗。 突然,那身影停止了攻击,猛地转身,直视着地保奴等人, 眼中闪烁着异样的光芒,嘴角的笑容愈发诡异。 四周的混乱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只剩下地保奴与阿日斯楞之间那无形的对峙。 地保奴的心中涌动着复杂、愤怒、失望、痛心……还有一丝后悔与不解。 他不明白,是什么让这位乃蛮部的勇士,背叛了草原! 忽然,陆云逸鬼魅一笑,轻轻开口: “我不是阿日斯楞!” “我是陆云逸!” (本章完) 第105章 计划有变 第105章 计划有变 “陆云逸?” 声音轻缓,在火光中如同雷鸣重锤,狠狠地砸在地保奴心口。 他惊愕地看着眼前这个自称为“陆云逸”的人, 那熟悉的面容上此刻却写满了陌生与疯狂。 地保奴的瞳孔微微放大,不知为何,他觉得这个名字格外熟悉。 不等他反应过来,一旁的乌萨尔汗已经大吼出声! “他是明军!!” 地保奴的脑袋像是被重重锤了一下,身形一个趔趄, 往来军报上的文字一点点浮现在他的眼前, “明人中出了一个极为厉害的年轻小将,名为陆云逸。” “他多次立功,明国的朋友就是根据他的请功奏疏判断明人在庆州聚兵。” 声音在地保奴脑海中响了起来,他终于记起了这个名字。 但随之而来的是更加的不可思议, 明人? 他怎么会是明人? 那略带一些陈旧的乃蛮部太阳汗大印他还历历在目, 其上古朴沧桑的气息,至今都让他难以忘怀。 是独属于草原王者的气息,就连如今新督造的北元大印都稍稍差一些。 此刻中军火光冲天,已经来不及思考, 地保奴迅速安定心神,猛地转头看向乌萨尔汗,大吼一声: “父王,您先走,我来挡住他们。” 乌萨尔汗一愣,瞪大的眸子中开始微微摇晃, 他想到了父子之间多次密谈,那是属于同道中人的惺惺相惜, 甚至已经让他忘了,他们是父子。 “父亲,北元不能亡,我们是草原正统,走到哪里都会受到万人敬仰,您快走。” 地保奴一边说,一边提着刀冲了上去, 他聚集在周围,为数不多的心腹也跟他冲了上去。 见到这一幕,乌萨尔汗呆愣在原地,身旁的天宝奴此刻反应却极快, 一把拉住乌萨尔汗,用身体将他护住,同时招呼他自己的亲卫: “送可汗走!!” 乌萨尔汗才被天宝奴生拉硬拽地离开王帐,不知去向何处。 见到这一幕的陆云逸紧了紧手中长刀,悄悄松了口气, 也不白费他在这里等了这么长时间,惺惺作态。 他看向身侧的武福六,吩咐道: “快跟上去,按照计划行事。” 武福六眼中闪过一丝精光,用力点了点头, 轻轻一挥手,召集了百余名心腹,朝着乌萨尔汗所在方向追了过去。 至于陆云逸,看向正提刀冲过来, 仿佛要与他来一场宿命对决的地保奴,轻轻一笑。 “二殿下,不知有没有人与你说过,你的战阵厮杀,太差了。” “休要猖狂,我是草原勇士!!” 面对迎面而来的一刀,还有地保奴的一声大吼, 陆云逸神色轻松,抬起手中长刀,就那么横亘在二人身前。 当! 长刀毫无疑问的被阻拦下来。 地保奴怔怔的看着长刀,感受着手上传来的大力,瞳孔一点点放大, 任凭他的双手如何下压,都无法使得长刀寸进分毫,就像是劈在了巨石上一般。 陆云逸侧着头看着他, 地保奴此刻已经满头大汗,一缕缕黑发粘连在额头之上, 加之他充满血丝的眸子,倒是有几分气势。 只是手上传来的力道,不那么尽如人意。 陆云逸手中长刀轻轻一撇,灌注全身力气的地保奴就被甩了出去,如此狼狈一幕让他很难置信, 一侧正与地保奴亲卫厮杀的刘黑鹰见状,发出了一声大笑: “哈哈哈,二殿下,平日里我们与你打得有来有往,是骗你的。” 地保奴嘴唇紧抿,眼里闪过不甘, 在第一刀斩下之后,他就已经意识到了,以往这些人以及身边的人都在诓骗他。 他并不勇猛,只是因为‘二殿下’的名头,他才勇猛。 陆云逸抬头看向四周,周遭的军卒被一点点解决,眼看王帐四周失去了以往热闹。 陆云逸也不再犹豫,轻笑一声: “二殿下,接我一刀。” 话音落下,手中长刀在黑夜中划出一道寒芒, 火光映衬在刀身之上,此刻的火光像是斩破了黑夜, 当! 陆云逸长刀落下,地保奴匆匆抵挡, 尽管地保奴的虎口已然崩裂,喷检出鲜血,但终究是挡下了。 地保奴握紧长刀的手在微微颤抖,充满仇恨地看着陆云逸,咬牙切齿: “阿日斯楞,没想到你居然是明人.” “我说了,我叫陆云逸。” 陆云逸淡淡开口,似是与地保奴配合一般, 又一刀斩了下来,重重斩在地保奴的长刀之上。 当! 剧烈的反震让地保奴瞳孔微微放大,嘴角喷出一大口鲜血, 陆云逸不再客气,手中长刀轻轻一挑, 地保奴手中长刀顿时倒飞出去,斜插在不远处的地面,轻轻摇晃. 陆云逸没有再去看他,而是吩咐道: “抓起来。” 两名军卒顿时上前,将地保奴牢牢摁在原地! 地保奴用力睁大眼睛,努力看向离去的那道背影,发出大喊: “阿日斯楞!!不要去追,你想要什么,我都答应!” 陆云逸没有回头,继续向前走着,手中长刀还滴落着点点鲜血。 地保奴眼中闪过一丝慌乱, 他是聪明人,王帐既然已被攻破,那整个北元已经再无力回天, 如此之时,可汗一定要走, 不能被抓住,如此才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阿日斯楞,萨仁与苏日娜一直在等你, 他们每日都要来问我,你何时回来!! 王庭还藏着一些财宝,我也可以告诉你!!” 陆云逸迈动的步子一点点地停了下来,地保奴那充满污垢的脸稍稍放松,继续说道: “王庭还在草原上藏着一些钱财,以备东山再起, 只要你待在这里,我就告诉你它们藏在哪里。 苏日娜与萨仁很想你,你应该去看看他们。” 陆云逸来到地保奴身前,目光深邃,似笑非笑地打量着他: “二殿下,先前我是弃子,如今你又是弃子,跑的是天宝奴,你甘心吗?” 即便地保奴隐藏得很好, 但陆云逸还是看到了他眼中的一些不甘与绝望,他的挣扎也激烈起来。 地保奴强行露出一些笑容: “阿日斯楞,你了解我,我从来不喜欢权势斗争, 我只想要王庭变得强大起来,是天宝奴不争气,我才要争, 如今王庭已经成了如此模样,我再不甘又有何用?” “你不会杀了我,对吧。” 陆云逸点了点头:“你是北元的二殿下,地位尊贵,我怎么能杀了你?” “那我也没有可以奢求的,萨仁与苏日娜在等你,你要去看看,她们还是在老地方。” 为了给乌萨尔汗拖延时间,地保奴已经使出了浑身解数。 陆云逸慢慢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保奴,冷冷说道: “北元朝廷的腐朽已经不是一两个人可以逆转, 乌萨尔汗身具大智,但你低估了草原人的野心。” 在原本的历史中,乌萨尔汗与天保奴会被俞通渊追击千里,最后死在草原人自己手上。 陆云逸轻轻一挥手: “将他带下去,王庭附近的军帐仔细搜索,所有人尽数关押,反抗者格杀勿论。” 随着军令下达,慢慢朝着王帐聚集的前军斥候部又散了开来,开始在王帐附近搜寻。陆云逸则轻轻招手,唤过来了刘黑鹰, 他还是那副黝黑的模样,身上带着血污,脸上也有着大火带来的黑灰,不大的眼睛中透露着精明肃杀。 “云儿哥。”刘黑鹰压低声音,神情警惕, 刚刚他看到前军斥候已经打到王帐, 乌萨尔汗居然还没跑,心脏几乎要跳出来。 但好在,乌萨尔汗最后还是跑了。 “俞通渊那边怎么样。”陆云逸问道。 刘黑鹰眼睛一转:“王庭禁军正在与他的部下在王帐以西厮杀,如今还不得寸进。” 陆云逸眉头微皱:“怎么回事,居然还没杀进来?” “草原人抵抗激烈,俞通渊的部下偷偷带了长刀,被那些蛮子认出来了,王庭的精锐都跑去了那边。” 说着,刘黑鹰神情怪异,看了看手中的弯刀,有些犹豫地说道: “我怀疑咱们能这么轻松地突到这里,俞通渊帮了很大忙。” 陆云逸看向四周,脸上充满怪异, 此时此刻,在王帐周围的军卒, 的确都是他的前军斥候部与蓝玉率领的心腹部下, 战力强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没有碰到什么像样的阻碍。 “他们还在猛攻吗?” 刘黑鹰瞪大眼睛,点头如啄米,脸上有些担忧: “按照蛮人的抵抗程度,等我们这边战事结束了,他都不一定能赶得过来。” 听到这话,陆云逸心中充满了荒唐, 不顾身上血污,就这么双手叉腰,四处观看,嘴角似笑似哭。 一切都在按计划进行,但到了最关键的时候,捉对厮杀的对手却被阻拦在外, 如此一幕,让陆云逸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云儿哥,老天爷都在帮我们啊。” 刘黑鹰站在一侧,看着那些军帐中一位位身着华贵服饰的权贵被抓了出来,轻轻叹了口气。 “这事武福六知道吗?”陆云逸忽然想起了什么,猛地回头问道。 “应当知道.那等场景到了近前一看就知道了。”刘黑鹰如实回答。 就在这时,一连串的巨响从王帐西侧传了过来,战马开始嘶鸣, 那些草原权贵想起了不好的记忆,纷纷开始捂着头大叫。 陆云逸与刘黑鹰猛地瞪大眼睛, 俞通渊居然连火炮也偷着带来了! 陆云逸忽然有些担心,乌萨尔汗能不能活着逃窜出去 若是他没记错,他在跑的时候身旁没有丞相失烈门,枢密知院捏怯来等人。 此时他们正与俞通渊捉对厮杀, 若是乌萨尔汗去寻找大部,那可就和俞通渊撞个满怀了。 这时,不远处的军卒传来一声高呼,只见十余人压着一名草原权贵而来, 陆云逸定睛一看,是蒙元吴王朵儿只, 此刻他已经没有了几日前相见时的嚣张跋扈,显得很是狼狈。 陆云逸定气凝神,看向刘黑鹰,吩咐道: “这里你主持局面,若有人问起,就说我与武福六去追击乌萨尔汗了, 对了,还有萨仁与苏日娜.” 刘黑鹰一愣,旋即明白了什么,用力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云儿哥。” ‘嗯’了一声,陆云逸从地上捡起一把弯刀,身形一闪,便从王帐一侧冲向西方。 待到他离开,刘黑鹰面露凝重,深吸了一口气,招了招手。 两名军卒走了过来,是跟随他前来王帐的心腹,其中一人是百户马大可。 “苏日娜与萨仁你们知道吧。” 马大可轻轻点头,连连说道:“知道知道。” “找到他们,处理掉。” “啊?” 马大可面露震惊,这么好的婆娘,这就不要了? 但他马上意识到了什么,握了握手中长刀,凝重地点了点头。 “放心吧,大人。” “去吧。” 看着二人冲了出去,刘黑鹰叹了口气,神情复杂,隐隐含着一丝畏惧。 王帐西侧,都督佥事俞通渊高坐在战马上, 脸色凝重地看着前方,虽然身心暴躁,但眼露期待! 从这些草原军卒的抵抗程度来看,一定是精锐! 而王庭之中,能与他们一较高下,暂时不落下风的,只有王庭禁军! 想到这,俞通渊不由得激动起来, 只要突破这道防线,就能抓到乌萨尔汗!! 他包括此刻的部下们,也是如此想的。 “大人,火炮不能再射了,要停歇一段时间。” “为什么!”俞通渊冷冷地望了过去, “若是再射,这几门火炮就要废了。” “继续,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攻破防线!”俞通渊冷冷的声音传来。 那传令兵愣了愣,马上转身离去。 火炮齐射后温度会过高,极容易发生爆炸,炸伤自己人。 但此刻,俞通渊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 前方的激烈厮杀还在继续,按照陆云逸麾下军卒的说法, 只要从西攻入,深入之后就能看到王帐,是一顶带着紫色帷幕的帐篷。 他先前还有一些怀疑,但见到这些王庭禁军之后,他没有丝毫怀疑。 尤其对面领军之人他认识。 是身材魁梧,一身凶悍气息的太尉蛮子。 这人曾经在金山与他交过手, 这一发现,让俞通渊更加确信,乌萨尔汗就在后面。 如今战事已经持续了一个时辰,俞通渊心中有些着急,冷声下令: “传令全军,全军压上,先登者赏银百两,封世袭百户! 哪一部先攻破防线,本将重重有赏, 告诉那些千户,想要世袭,就给老子拼命!” 作为都督佥事,掌管天下卫所粮草事务, 此等封赏,他可以一言而决。 随着军令下达,正在前方猛攻的军卒将领都疯了, 罄其所有,奋力嘶喊,攻势猛烈了不止一成! 一时间,喊杀声震天, 就连草原人都觉得眼前的明人疯了。 王庭禁军之后百丈,武福六已经率领军卒提前赶到了乌萨尔汗的前方, 在武福六发现俞通渊所部依旧在与王庭禁军厮杀之后, 果断作出决定,命军卒堵住王帐通往王庭禁军的道路,故作厮杀,引起骚乱。 他心里清楚,如果乌萨尔汗此刻去与太尉蛮子与失烈门会合,被俞通渊抓获是早晚的事。 他只能出此下策,将乌萨尔汗堵在这里! 此刻,武福六的身形在军帐内来回穿梭,眉头紧皱,眼中闪过焦急。 在哪,在哪,人在哪? (本章完) 第106章 何为王者之风?光明磊落! 第106章 何为王者之风?光明磊落! 一处简易军帐之中,乌萨尔汗靠在军帐入口, 透过帷幕的缝隙,小心翼翼看着外面,眼神凝重。 尤其是那不时出现的炮火之声,让他心中闪过浓浓的忌惮。 火炮,看来明军的大部已经到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看向蹲在一旁惴惴不安的天宝奴,眼中闪过一丝失望, 乌萨尔汗深吸了一口气,抬腿踹了过去,低声喝道: “起来!” 直到此时,天宝奴才颤颤巍巍的抬起脑袋, 如今还未入春,草原上依旧吹动着冷冽寒风, 但天宝奴已经满头大汗,散发着蒸蒸白雾。 “可汗,我们能逃出去吗?” “可以的。” 乌萨尔汗坚定说道,但他眼中却闪过了一丝阴霾, 王庭禁军如今在与明军交战,其中道路被阻隔,让他无法与军队汇合, 能不能出去,他一时间也拿不准。 此时此刻,乌萨尔汗心中只有浓浓的后悔,对于自己的疏忽而后悔, 他低估了明人的决心,没想到明人来的如此快。 轻轻叹了口气,乌萨尔汗摸向自己的胸口, 那里有一个四方凸起,将甲胄撑了起来。 那是北元王庭的大印,也是草原正统的象征。 乌萨尔汗将手伸了进去,悄无声息的攥紧大印, 眼里闪过阵阵坚定,轻轻抬腿踹了天宝奴一脚,低喝一声: “起来,我们回去,从南边走。” 天宝奴慌乱的站了起来,胸前的甲胄空落落的, 站起身时,还掉落了几块金子。 见到这一幕,乌萨尔汗的手掌又紧了紧。 但不论如何,天宝奴也是北元台吉, 他想的很简单,他们二人只要跑出去一人即可,同样是北元正统。 乌萨尔汗拉着天宝奴站在军帐一侧, 死死盯着从前方走过的明人军卒, 事实上,他也不知道那是明军还是元军,只因他们所穿所用都一模一样。 乌萨尔汗找准一个空当,看准了对面大约十丈处的军帐,那是他下一个目的地。 可就当他拉着天宝奴想要冲出去时, 眼前的帷幕猛地被一只大手拉开,一道人影出现在军帐之前。 乌萨尔汗与天宝奴瞳孔骤然收缩, 呼吸一簇,心跳似乎都漏跳了一下。 陆云逸站在军帐之前,看到面露错愕的二人,长出了一口气, 当他发现与王庭禁军的通道被堵截之后, 便笃定二人还没有离开,可能暂时躲避而后慢慢折返, 他一个一个军帐找过来,没想到真的在这里。 不等他开口,乌萨尔汗的反应极快, 眼中错愕在刹那间消散,手中大刀径直劈砍而来! 不论如何,眼前这个蒙面人都不会是善茬。 对于自己的直觉,乌萨尔汗很是自信。 陆云逸见长刀劈砍而来,没有丝毫惊慌, 而是主动向前一步,踏入军帐,而后将手中长刀抬起, 为了避免发出声音,被吸引注意, 在大刀砍来之时,陆云逸手中长刀顺势向下一划,将乌萨尔汗的力道卸去! 而后在他的惊愕中,一拳挥出,打在乌萨尔汗握着长刀的手臂之上! “啊” 乌萨尔汗脸色大变,手臂的疼痛让他失去了对长刀的掌控,掉落在地。 趁这个空当,陆云逸飞速开口,压低声音,变得模糊不清: “不想死就别乱动,我带你们离开。” 在一侧抄起板凳,想要用力砸过来的天宝奴微微一愣, 眼中的凶狠一点点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缕缕精光。 “你是谁!”乌萨尔汗脸色凝重,开口发问。 陆云逸没有与他废话,而是直接开口: “一份名册,换你性命。” 乌萨尔汗脸色一变:“什么名册。” “明国人的名单。” 话已至此,乌萨尔汗已经知道了来人想要什么,脸色阴晴不定。 陆云逸见他如此模样,眼中闪过冰冷杀意,手中长刀挥出,一道寒芒闪过, 一侧天宝奴的半截头发被挥砍下来。 “不说就死。” 乌萨尔汗呼吸一点点急促,死死盯着眼前之人, 他心中琢磨不定,不知道此人是不是那蓝玉派来的探子,用来故意诈他。 但此刻,他已经没有选择。 还不等他开口,惊愕在原地的天宝奴已经颤声声开口: “可汗,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什么名单,给他吧。” 来不及掩盖心中失望,乌萨尔汗快速说道: “名单被我放在一个安全的地方,你带我们离开,我将名单的地方告诉你。” 陆云逸水中长刀再次挥出,这次他没有留手, 在天宝奴胸前划开了一道口子,鲜血喷涌而出 “啊” 天宝奴察觉到胸口剧痛,颤颤巍巍抬起双手,托在胸前,一脸恐惧。 陆云逸死死盯着乌萨尔汗,冷声道: “拿上纸笔,先离开这里, 等到达边缘时我会告诉你们安全的路线, 至于最后能不能走,全凭你们的造化。” 乌萨尔汗眉头微皱,面容越来越平静。 “不想死就快点走,俞通渊想要抓你们立功封爵,落到他手里,谁都救不了你们。” 说完,陆云逸掀开帷幕,丢下一句‘跟着我’,蹿了出去。 乌萨尔汗面露果决,撕扯下一块麻布,丢给天宝奴: “包扎伤口,跟他走。” “可汗.此人不可信啊。” “已经没有选择了。” 乌萨尔汗听着越来越近的喊杀声,没有任何犹豫,从帷幕钻了出去, 天宝奴脸色阴晴不定,狠狠一咬牙,同样钻了出去。 陆云逸带着乌萨尔汗与天宝奴在中军位置快速穿梭,朝着西南方而去, 一路行来,乌萨尔汗察觉到周围的厮杀声与明军越来越少, 不由的放下心来,同时心中有几分猜测。 眼前这人一定是明军将领, 否则他断然不可能做到躲避一队队排查的明军。 时间一点点流逝,终于在两刻钟后, 陆云逸带着他们赶来了特意留下的西南缺口处, 这里有着交战过的血腥与肃杀, 地上还倒着密密麻麻的尸体,想来是第一波接敌的草原人。 但此刻,这里除了天幕笼罩的黑暗,四处无人。 见到这一幕,陆云逸眼中闪过庆幸,稍稍松了口气 两万骑兵的排兵布阵是蓝玉所为,可以说是天罗地网, 就算是战事结束,也会有军卒来回巡逻。 但陆云逸拿到作战方略后,却敏锐的察觉到了其中有几个疏漏, 军卒巡逻间看似交叉有序,但在特定的时间会形成特定的空当,能让人离开的空当。 若不是陆云逸精通斥候之道,定然无法发现。 到达这里后,三人躲进了一处将要倒塌的帐篷内,外面的板车倔强的燃着火光, 陆云逸手拿长刀,静静地注视着乌萨尔汗: “快写吧,将你知道的名字都写下来,之后你们便可以从这里离开。” 乌萨尔汗此刻与天宝奴察觉到周围静悄悄的,心中震撼无以复加。 他们将眸子投向眼前这黑衣人,心中愈发忌惮 到达这里后,乌萨尔汗紧张的心绪放松了一些, 半靠在帐篷上,用略带审视的眼神打量着陆云逸,发出一声轻笑: “你是明国的锦衣卫吧。” 陆云逸默不作声,慢慢举起长刀,对准了在一侧的天宝奴。 乌萨尔汗又笑了起来,大概是有些疲惫, 他竟慢慢蹲了下来,最后坐在地上。 “不对,你不是锦衣卫。 如果你是明国的锦衣卫,你就不会让我们走。 那你相救与本汗,是谁的命令,能说来听听吗?” 陆云逸莫不做甚,手中长刀挥砍而下,重重斩在天宝奴的外侧胳膊上! 鲜血喷溅 天宝奴怔怔的看着胳膊,短暂的麻木没有让他感觉到疼痛,只是让他感到害怕! “不不要杀我。” 他慌乱、恐惧、害怕,他拿起麻布快速包扎,将耷拉下来的血肉重新黏合回去, 一边做,还一脸恐惧的看着眼前的神秘人。 “天宝奴,你是北元台吉,看看你如此的模样,哪有一点台吉的勇猛, 日后若你孤身一人,该如何面对危难?” 一侧的乌萨尔汗忽然变得暴戾,发出了野兽低吟。 看着天宝奴畏惧的模样,乌萨尔汗像是泄去了浑身力气, 从怀中拿出纸笔,就这么在地上写了起来, 一边写,他还一边说: “你们明国的大臣,总是喜欢做这些小家子气的乱敌之举, 不让我死,是想让我草原陷入动乱吧。” 乌萨尔汗看着身前的纸张,嘴角出现一丝自嘲: “有了这份名单,你们明国就吏治清明了, 而我们草原..则会再次四分五裂, 此消彼长,我草原就再不是明国的对手, 算计是好算计,但未尝能合了老皇帝的心意啊。” 陆云逸眉头紧皱,忽的察觉到心中一丝不安,冷声道: “何出此言。” 乌萨尔汗一边写,一边自语: “你们啊,就如我这两个儿子一般,总是揣度君王心意,擅自行事,美曰其名迎合上意。” 乌萨尔汗轻轻抬起头,面露不屑: “可你们哪知道君王心中所想?” 陆云逸眉头愈发紧皱,视线停在乌萨尔汗身上,久久不语。 乌萨尔汗叹了口气,面露感慨: “《韩非子》曾言,君臣一日,上下百战, 说的是君王既要面对疆域外的敌人,也要面对朝堂内的敌人, 所谓王者之风,胜不骄,败不馁,行事皆需光明磊落,就是如此。” “明国作为胜者,本应有气吞万里如虎的气魄, 却被你们这些人搞的处处透露着小气, 为君者,只想堂堂正正的赢,不会想这些鬼蜮伎俩。” 乌萨尔汗最后一笔落下,长叹了一口气, 就那么将文书丢在身前,自己则靠在帐篷之上,眼神空洞,浑身透露着破败死寂。 陆云逸压下心中震惊,快步走上前,将那封纸张拿了起来, 只是轻轻扫过一眼, 他的瞳孔便骤然收缩,连忙将纸张折叠,收了起来。 “不敢看?”乌萨尔汗面露嘲讽, “不敢看就对了,这纸文书对你来说是祸事, 念在你救本汗一命的份上,本汗提醒你一句, 今日之事对你是祸非福,若你将其当做邀功之举,必死无疑。” “一派胡言。” 陆云逸冷冷开口,表情冷峻, 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眼中闪过诸多明悟。 作为熟读史书者,秦皇汉武唐宗宋祖,在对待外敌上,从来都是堂堂正正,以力破法。 一些阴险招式,反而会有损气魄。 至于今上,亦是如此。 “呵呵,想明白了?” 见陆云逸如此表情,乌萨尔疲惫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 他单手撑地,挣扎着站起身, 察觉到身体四肢百骸传来的疼痛之后,他摇头苦笑, 一点点挪动步子,来到天宝奴身侧。 天宝奴此刻脸色惨白,嘴唇因为失血而变得白皙干裂,眼中带着惊魂未定。 见他如此模样,乌萨尔汗将手深入怀中, 掏出了象征着元朝正统的大印,塞到了天宝奴怀中。 “此物你拿着。” 天宝奴瞳孔微微瞪大,眼中流露出渴望,这是他成为台吉后最渴望之物。 “可汗?” 乌萨尔汗没有说话,轻轻拍了拍天宝奴紧紧护住大印的手,手拄长刀,颤抖着站了起来,面露坦然, 看向站在一侧,眼露复杂的神秘人,眼眉跳动几分: “你比我想象的要聪明,像你这样的人,应当身居高位。” 空洞的声音在帐篷内回荡,带着释然,还有一丝如释重负, 陆云逸眉头紧皱,一脸凝重的看着他,眼中带着一些不可置信。 见陆云逸不说话,他又开口了: “你不阻我?” 陆云逸依旧没有说话,就那么站在那里, 心中复杂无以言说,他甚至不知该说什么。 “大印在天宝奴身上,如何做你知道,那份名册用来保他的命。”乌萨尔汗指了指一侧的天宝奴。 营帐内的气氛古怪至极,乌萨尔汗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 而那神秘人却莫不做声, 恢复了一些神志的天宝奴怔怔的看着这一切。 当他看到支撑着乌萨尔汗身体的长刀慢慢离地, 天宝奴猛地醒悟过来,瞳孔剧烈放大,脸上露出惊骇! “可汗!” 他挣扎着想要站起身,但胸口以及手臂的剧痛让他身体一软。 夜幕深沉,草原上的风似乎也带上了几分哀愁, 轻轻拂过军帐的布幔,发出低沉的呜咽。 军帐之内,烛火摇曳,将一切笼罩在昏黄沉重的光影之中, 站立的身影在火焰燃烧中拉长,残破染血的甲胄映衬着血光。 乌萨尔汗举起染血长刀,刀尖直指苍穹,仿佛要刺破透进来的点点黑暗。 “愿我的血,化作草原上的雨露,滋润这片土地; 愿我的魂,化作草原上的风,永远守护着族人。” 乌萨尔汗深吸一口气,闭上了眼睛在心中默念,声音虽轻,却充满了力量。 随着话语的落下,当再次睁开眼时, 他的眼里已没有了恐惧与迷茫,唯有坚定与从容,百年前草原的辉煌威严似乎重新浮现。 “同为帝王,明皇赢得堂堂正正,元帝也要输得堂堂正正。” 鲜血喷涌而出,染红了破烂甲胄,染红了脚下大地。 军帐内陷入死寂,只有烛火还在跳跃,草原上的风继续吹拂着,带着几分悲凉, 军帐外强行燃烧,提供光亮的板车再也无力支撑,一点点熄灭, 与之一同熄灭的,还有盖压天下百年之久的草原霸业。 “父亲——” 天宝奴哽咽、大吼。 (本章完) 第107章 功在当代,罪在千秋 第107章 功在当代,罪在千秋 “死了?” 蓝玉将视线从眼前的军报挪开,侧头瞥向陆云逸,但没有得到答复。 此时此刻,距离战事开启已经过了两个时辰。 北元王庭的营寨,历经战火洗礼,如今已是一片残垣断壁。 月光斜照在这片荒芜之地,将滴落在大地的鲜血照得发亮。 风,带着几分刺骨寒意, 穿梭于残破的营帐与倾倒的旌旗之间,发出呜咽般声响。 营寨中心,一座座曾经辉煌的主帐此刻只剩下焦黑骨架,高高矗立,却再也无法遮蔽风雨。 四周,散落的兵刃、破碎的铠甲以及烧焦的粮草堆,无声诉说着战斗惨烈。 地面上,深浅不一的脚印和车轮痕迹交错纵横,记录着战争的匆忙与混乱。 军卒们身着铁甲,手持长枪利刃, 小心翼翼地搜寻着每一个角落,寻找着可能存在的敌人。 “仔细搜,不要放过任何可疑之处。” 一位将领沉声下令,他的声音在空旷的营寨中回荡,显得格外威严。 军卒们闻言,更加仔细地检查着每一处废墟, 翻动着石块,拨开草丛,用长矛轻轻挑开倒塌的营帐残片。 这一声叫喊也唤醒了正呆呆站在原地发呆的陆云逸, 他此刻一身血污,甲胄早已破烂不堪, 裸露在外的肌肤多了一些不知从何而来的小伤口,露出其内血肉。 在其身侧的蓝玉就显得体面许多, 甲胄上只是多了一些炮火的黑灰,手拿各处送来的军报文书, 中军因为是奇袭的缘故,早早结束, 而后军与前军的战斗还在激烈进行着。 北元王庭政权分散,一些大将听调不听宣,在这平日里是一件坏事, 但在如今战事中,对北元却是一桩好事, 即便王帐被攻破,其余的权贵也会率领各自军卒厮杀奋战。 蓝玉身侧已经聚集了许多传令兵,正等着他发号施令。 “命定远侯王弼抽调两万军卒向东北而行,驰援邓镇,务必在天亮之前,解决北元前军。” “是” “命曹兴、赵庸抽调半数阻敌军卒,前往北元后军,打扫战场,收整人员。” “是” “俞通渊呢?战事还没有结束?”蓝玉翻看着手中文书,面露疑惑。 一名传令兵朗声开口: “回禀大将军,北元禁军且战且退,如今正在向西北而行,俞都督猜测其要西逃,所以率军去阻拦。” “人数多少?” “俞都督部损伤军卒两千三百余,北元禁军人数两万,如今还剩一万五千余。” 蓝玉眉头微皱,面露思索,吩咐道: “命周武、胡海抽调一万军卒驰援, 曹兴、赵庸带领阻敌人马辅之, 另外将前军的五十门火炮带上,命俞通渊务必将他们留下。” “是!” 蓝玉眼中闪过一丝肃杀, 此战的目的不仅是要捣毁北元王庭,更重要的是要将其可战之兵尽数摧毁! 北元中还有一些精锐之师与大明作战许久,经验丰富, 只要将他们尽数斩灭,后续的草原人便缺少与明军对敌之经验, 加之北元也亡了,想要操练就更加困难。 如此一来,就算草原日后再有战事,也能轻易取胜。 此举断其传承。 蓝玉抬头看向跪在四周的那些草原军卒, 他们应当是‘罪人’扩编, 其战阵厮杀一塌糊涂,甚至一些人都没有见识过火炮, 见到火炮火铳,一身精气神已经吓没了大半。 整体来说,草原政权在一次次战争与逃亡中,是在逐渐退化,以至于这些军卒废拉不堪。 而明军,则是愈发精进! 蓝玉鼻子嗅了嗅,此刻中军已经血腥味漫天, 尸体燃烧的味道铺天盖地,弥漫着一股难闻的味道, 但他依旧觉得振奋! 此战在大军探查到北元王庭所在之后,便已经结束了。 而当这一切都为定数之时, 蓝玉心中之喜悦来涌了出来,甚至他心中有一丝丝迷茫, 元正统被彻底陨灭,之后的大明要做些什么? 轻轻摇了摇头,蓝玉面露感慨, 将视线投向了正站在一旁,无所事事的陆云逸。 见他眼中多了一些清明,蓝玉将手中最后一份军报拍了过去。 陆云逸连忙伸手接住,眼神快速凝实,露出疑惑 “本将先前问你,乌萨尔汗死了?” 陆云逸这才反应过来,连忙点头: “回禀大将军,是属下办事不力, 当我找到逃窜的乌萨尔汗时,他已经死了,在营寨西侧的一处军帐之中。 属下经过探查,乌萨尔汗是自刎而死,其身侧还有旁人活动的痕迹与血迹, 应当是与其一同逃窜天宝奴, 不过当属下前去之时,他已经不知逃窜到何处。” 再次确认这个消息,蓝玉表现得波澜不惊,轻轻点了点头: “军卒们已经搜寻过王帐了,大印不在,应当是被天宝奴带走了。” 蓝玉莫名其妙说了这样一句话,旁人不知其意思, 但陆云逸却知道,这是他们心照不宣的目标。 但乌萨尔汗一番话,点醒了陆云逸,让他露出犹豫,不知道该如何说,怎么说。 “跟本将走走。” 蓝玉见他如此模样,轻轻笑了一声,双手负于身后,自顾自地走了起来。 陆云逸连忙跟上,有些好奇地问道: “大将军如今战事还未结束,您不用去指挥战事吗?” “都是身经百战的老家伙,怎么打仗,还不用我教。” 蓝玉笑了笑,浑身弥漫着轻松,继续说道: “我们这些人打了一辈子仗,见到的死人比活人都多, 有些人大字不识一个,但就是会打仗。 这应当是最后一次举大明之力发动的战事了, 之后的战事,以清理北元残余为主,没有多大, 现在就让他们尽情去打吧。” 大概是战事结束,蓝玉的话也变得多了起来,身上的肃杀凝重一点点消退。 脸上那浓浓的疲惫也一点点开始浮现,眼窝深陷,皮肤蜡黄,原本整齐的胡子也变得参差不齐。 陆云逸面露思索,心思有些沉重。 蓝玉见他如此,还以为他心有疑惑,便开口道: “为帅者,知天时,察地利,懂人性,识人欲,晓人心,这是书上的说法, 但真正的行军打仗不是这么一回事, 本将为帅,伐灭北元,你可知最耗费心力的是什么?” “属下不知。” “统筹三军。 十五万大军出征,从定策、调兵、征兵、征集民夫、运送粮草、打造军械,种种都需为将者统筹, 其中关系错综复杂, 加之如今朝堂内派系林立,其上哪一步都是得罪人的差事, 要么得罪朝堂重臣,要么得罪地方官府, 单说这征调民夫一事,原本大军想要征调两淮与河南北平民夫六万,随军出征,一路打到此地。 但折子刚刚递上去,朝廷就收到了至少二十封弹劾本将的奏疏, 都乃地方官府所为,说本将穷兵黩武,霍乱百姓。” 蓝玉面露苦笑,缓缓摇头: “无奈之下,民夫改为三万,这还是本将拉下老脸, 召集了许多旧部,借用了郑国公府与申国公府的力量,才堪堪凑齐。 你在战阵一道天赋异禀,但本将想告诉你, 打仗最难的不是在战场上,而是开战前的统筹准备, 就如这捕鱼儿海一战,只要本将与朝廷将十五万大军安全地送到这里, 凭借甲胄精良,军卒悍勇,战事便已经有了分晓, 军中将领都会打仗,就算本将不亲自指挥,他们也能做得极好, 但想要将这十余万大军送到这里,他们做不到,所以本将,永昌侯蓝玉,是征虏大将军。” 陆云逸眉头紧皱,陷入深思: “大将军的意思是擅长战阵厮杀的将领所能发挥的作用有限?” 蓝玉见状笑了笑,又摇了摇头: “应时而定,敌我强弱不同, 若北元此刻强于我大明,那本将要殚精竭虑地思虑如何以弱胜强,战阵之上要发挥毕生所学。 在大明未立国之时,我随常遇春大将军、徐达大将军, 打的都是此等仗,凭借将帅之能,以人力强行取胜,不知多少次以弱胜强。 宋国公冯胜、已故宁河王邓愈、颍国公傅友德,包裹定远侯王弼,都是此等人。 可如今大明兵强马壮、甲胄精良,四海之内无敌手, 想要赢,只需要顺其自然,用国势碾压过去,敌自然溃败, 此等情况下,就需为将者注重三军统筹。 韩国公李善长、曹国公李文忠、信国公汤和,以及俞通渊的大哥已故虢国公俞通海,都是此等人。” 说到这,陆云逸心中生出一丝明悟, 蓝玉应当是见到自己战阵冲杀之时凶猛,所以提醒自己向着统筹方面转变。 不等陆云逸开口,蓝玉便说道: “日后打仗的机会少了,能出头的都是擅统筹整合之人, 你年轻有战功有谋略敢厮杀,若你早生个四十年,有机会登上高位,但如今却不行。” 陆云逸神情凝重,微微躬身: “多谢大将军提携,只是属下心中还有疑惑,求大将军解惑。” 蓝玉摆了摆手: “不要好高骛远,我说的高位是大将军之类, 此等所在,就算本将也是机缘巧合,强求不得。 至于你.先安稳下来,统军一方应当绰绰有余。” “呃”陆云逸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面露讪笑: “大将军属下所疑惑不是此事。” 蓝玉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指着陆云逸开怀大笑: “哈哈哈,年轻人就是不知天高地厚,既然你有此等自信,本将就拭目以待。 说吧,如今打了胜仗,你立了大功,有什么想问的。” 陆云逸沉吟片刻,闻着空气中难闻的味道,看着一地血腥, 奇怪的是,他竟然没有丝毫影响,反而前所未有地专注。 深吸了一口气,陆云逸沉声开口: “属下只是觉得,在对待北疆草原一事上,我大明应该赢得堂堂正正。” 话音落下,陆云逸便将脑袋低垂,死死盯着地面,不敢再做言语。 而蓝玉的脚步也适时定住,站在那里,侧过身看向陆云逸,眼中精光毕露,只可惜陆云逸无法看到。 “这是你心中所想?” “回禀大将军,正是如此, 属下熟读史书,发现历朝历代在开国之时的风气军伍风格会广为流传, 宋元都在开国时的战事上有些取巧,这也导致了宋元在后续战事中的一些缺陷, 这一直延续到两朝灭亡,属下称之为路径依赖。” 蓝玉面露疑惑,眉头微皱:“细细说来。” 陆云逸顿了顿,说道:“大将军,属下心中所想有些多,不如书写下来,呈送给大将军。” 蓝玉看了看周遭有条不紊处理战场的军卒,面露不耐烦: “快说,年纪轻轻怎么总是学那文绉绉的读书人。” 见此,陆云逸也就不再客气,轻声道: “宋朝开国时,对外, 面对北方辽、西夏等强敌的威胁,采取了以防御为主的军事战略。 这主要是由于宋朝在建立之初,军事力量相对较弱, 且北方屏障幽云十六州的丧失,使得宋朝在军事上处于不利地位。 对内,重视朝廷禁军的建设,以加强朝廷对军队的控制,这也使得宋朝的精锐大多在京城附近盘踞。 施行“重文轻武”之策,以文官统军,防止武将专权。 这是宋朝在立国之时就定下的方略, 这一方略一直延续到宋朝崩灭也未曾改变,因为人们习惯用熟悉的办法来解决问题。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由于长期实行防御战略和重文轻武之政, 宋朝的军队逐渐失去了进攻能力,战斗力下降。 同时,冗官、冗兵等问题日益严重,加剧了财政负担,使得宋朝在面对外敌入侵时难以有效应对。 如宋金战争中,尽管南宋初期有一些成功的防御战例, 但整体上南宋军队难以组织起有效的进攻,就算有也是荒唐收场, 宋朝的官员们更倾向于防御,这是他们立国之本,也是亡国之因。” 蓝玉眉头愈发紧皱,过了许久才重重点了点头: “你说得没错,宋朝每逢叛乱都行招抚,编入厢军, 最后竟然出现了百姓在大灾之年为了活命, 主动造反请求编入厢军一事, 这或许就是你所说的,总是用熟悉的方法来解决问题。” 蓝玉侧头看向陆云逸,眼睛一点点亮了起来: “本将先前还说你是战阵厮杀之将, 但现在看来,是本将看走眼了,你的兵略统筹能力同样不差,继续说。” 得到夸奖,陆云逸长出了一口气,在这朝堂高位之人面前班门弄斧,让他紧张万分。 “元朝开国时, 对外,以强大的军事力量为基础,采取了积极的扩张方略。 蒙古军队高度依赖其骑兵优势,这种优势直接来源于蒙古人游牧的生活方式。 他们擅长骑马作战,利用马匹的快速移动能力进行奇袭和骚扰, 使得蒙古军队在战场上具有极高的机动性和灵活性。 其中,蒙古军队在追击乃蛮王子屈出律的过程中, 趁势西征灭掉西辽,打开了通往西方之路,这便是其多变的机动性与灵活性。 而为了持续征战,元朝军队以蒙古骑兵为主力, 注重骑兵训练和骑兵装备,对于步卒则关注较少。 对内则采用‘千户制’与‘怯薛军制’,蒙古百姓划分为若干千户, 由各级‘那颜’进行管理,形成了高度集中的军事组织形式。 这种制度不仅提高了蒙古军队的动员能力和战斗力, 还加强了蒙古大汗对军队的控制力。 在消灭克烈部王罕的战斗中,蒙古军队就是依靠千户制进行组织进兵,以组织力击溃了克烈部。 可正因为立国时定下的基调,元朝至死都被‘骑兵’‘千户制’‘怯薛军制’所桎梏,至死也主张用武力来解决矛盾。 后期在与各地义军交战中,蒙古军队遇到了拥有坚固城防和精锐步兵的对手, 就是我大明前身,红巾军。 在这些地区,蒙古骑兵的机动性和快速移动能力难以发挥优势, 导致蒙古军队在这些地区的战事行动受到挫折。 也因为元主张主动出击,重骑兵,轻步兵, 在我大明北进之际,他们无法做到有效防守, 先后丢了山东、河南、又丢了大都。” 蓝玉面露回忆,轻轻点了点头: “你说得没错,在我等北上灭元之际, 他们曾多次派出大部骑兵来试图将我等击溃,用的还是元朝立国之时的法子。” 说到这,蓝玉脸上露出深思, 想到了陆云逸刚刚所说的堂堂正正,这也让他的眉头越皱越深,低头沉默不语。 过了许久,蓝玉才缓缓抬起头,看向陆云逸: “你是觉得,若是用鬼蜮伎俩赢了草原,会让后世之人产生依赖?” 陆云逸脸色凝重,这个问题他也是被乌萨尔汗点醒,才想明白。 “大将军,我大明北伐灭元,终结乱世,建大一统王朝,得国至正, 这是天大的遗泽,后世大明军民都会享此福泽, 就算有谋逆之人反叛,大明百姓都不会答应。 而陛下自北征之始便告诉世人,大明要堂堂正正地灭元,一年不行就打十年,十年不行就二十年, 如今是洪武二十一年,北元覆灭,行得是堂堂正正,这也是后世福泽。 所以.属下觉得,若是在这一过程中多一些波折,难免后世效仿,形成依赖。 此举功在当代,罪在千秋!” (本章完) 第108章 大明变法三十年 第108章 大明变法三十年 “功在当代,罪在千秋。” 声音在蓝玉脑海中不停回荡,让他的脸色凝重到了极点, 对于这一位处在大明边陲之地的小将陆云逸,心中的重视也愈发提升。 先前他认为陆云逸是如常遇春大将军那般的战阵厮杀之将,战阵兵法无双。 但听到这一番话,却是变成了如徐达大将军那般高瞻远瞩的统筹之将。 至少,在蓝玉不到二十的年纪时,还看不到此等事。 他看向陆云逸,嘴角出现一丝玩味,似笑非笑地发问: “这些,也是你父亲所传授?” 陆云逸脸色一僵,连连点头:“回大将军,正是。” “正是个屁。”蓝玉忽然笑了起来, “他一个文人,如何能懂军伍之事? 本将已经说过你多少次了,年纪轻轻不要心事重重, 锋芒毕露不是什么坏事,能让旁人对你放松警惕。” “属下知晓了。”如以往那般,陆云逸点头称是, 可看他规规矩矩的模样,蓝玉欲言又止,叹了口气: “你先前所说乃警世之言, 若你是读书人,定要被京中那些人奉为典范, 可你是军伍之人,此言就是妖言惑众。” 陆云逸默然,大明新立,文武之争虽然刚刚开始,但已有愈演愈烈之趋势, 党同伐异之举,时常发生。 “大将军,此乃属下一家之言,只是小道,还上不得台面。” 蓝玉听后,似是想起了什么,面露不屑: “本将倒是觉得,比京中那些读书人整日圣人云云, 要好得多,也脚踏实地,不是什么空话。 至于你先前所说, 大概之意太子殿下也曾说过, 他说大明是幸运的,宋元二朝一文一武, 都在各自擅长之道走到了尽头,也让我等后人看到, 穷兵黩武不可取,众文寡武同样不可取, 所以如今大明又文又武,武运昌隆,文道昌盛。 至于你所说的光明磊落,堂堂正正也提醒了我, 让我想起了一桩事,太子殿下与陛下共同在做的事。” 陆云逸眼睛猛地亮了起来,心中燃起了熊熊的八卦之火, 但理智告诉他,这事不能听, 与他怀中那份名册一般,不能见人, 至少以如今他的地位,听了会有祸事。 于是陆云逸连忙说道: “大将军,如今战事正酣,要不命前军斥候部护送着大将军去往前军战场?” 蓝玉一愣,站在原地,双手叉腰,来回打量着陆云逸: “你是东宫所属,又是此战功勋,日后要登上高位,你不想提前听一听朝堂政事? 我说的那事,整个朝堂知道之人不过双手之数, 我也是在与太子殿下饮酒时才知晓, 与你那光明磊落,堂堂正正之言不谋而合,你不想听?” 此言一出,陆云逸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恨不得立刻逃窜, 任何时候,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 他如今只是一个小蝼蚁,手下兵马不过两千, 不对,此刻可能只有一千五了。 “属下.属下想听,但不敢听。” 谁知蓝玉听了后,猛地一摆手,嗤笑一声: “无妨,此事在洪武二十年已经取得成效,听听无妨。” 洪武二十年? 陆云逸在心中快速思索着洪武朝大事,但.似乎与之都没有关联。 蓝玉刚想要开口,陆云逸连忙说道: “大将军,这里尸横遍野,到处火灰,对身子不好,咱们朝外走走。” 蓝玉起先还觉得此子关心他的身体,很是欣慰, 但随着周遭的军卒越来越少,慢慢安静下来, 他脸色变得古怪,瞪了一眼陆云逸,心中明悟。 刚刚营寨之中人多嘴杂,恐怕隔墙有耳。 蓝玉摇了摇头,缓声道: “洪武二十年,朝廷下令编制鱼鳞图册,丈量大明土地,此事你可知晓?” 陆云逸眼中露出惊骇,他怎么忘了此事,居然是此事!! 他压制住心中激动,连忙说道: “回大将军,此事属下知晓,当时盘踞在辽东的纳哈出归降,庆州便来了一些监生,准备丈量田亩,可不知为何迟迟未动。” 蓝玉十分满意,笑着点了点头: “你可知这鱼鳞图册,太子殿下与陛下用了多少年才将此事定下?” “属下不知.” 蓝玉面露感慨,浑身充斥着坦然,甚至还有一丝骄傲: “整整二十年。 洪武元年,大明新立, 陛下命人整顿税制,发现这天下隐田隐户不计其数, 一县之地都是糊涂账,更何况一国。 而且,摆在陛下面前的还有一个大难题, 我在小时候,经常听到一段童谣, 皇权不下县,县下惟宗族,宗族皆自治, 此言自古流传,皇权不下乡乃天下常理。” 陆云逸嘴唇干涩,喉咙耸动,他已经知道鱼鳞图册的作用了, 这天底下最重要的就是数据, 天底下有多少人,有多少地,有多少民,有多少官,都是关乎大明命脉之事。 但在大明开国之初,朝廷对此一无所知。 明承元制,元承宋制, 但两朝对于土地百姓,那是一个比一个糊涂,大明立国之初自然也是一片糊涂。 蓝玉面容平静,娓娓道来: “此事我也是听太子说才知道此事艰辛, 皇权不下乡,古已有之, 陛下与太子殿下都想要打破这一局面, 你也知道,此事牵一发而动全身, 那些地主乡绅盘踞地方成百上千年,掌握不知多少百姓身家性命, 朝廷想要妄动,稍有不慎就会激起民变,满盘皆输, 甚至地方官因为土地田产关乎赋税徭役, 那些地方官也会与地主乡绅沆瀣一气,对朝廷阳奉阴违, 官员不愿丈量田亩,百姓不愿如实相告, 所以这鱼鳞图册在立国之时就应推行之物, 一直到去年才堪堪铺开,用了二十年。 你知道是用的何种法子吗?” 蓝玉看向陆云逸,面带问询,嘴角勾起一丝笑意。 陆云逸呼吸一点点急促,犹豫了许久才试探着说道: “时间?” 蓝玉展颜大笑,用力点了点头: “没错,照本将看来,有很多法子能成事,大不少多杀一些人, 但陛下用了最简单,也是最笨的法子,磨,凭借时间,生生磨成此事, 洪武十年太子监国治政时陛下就曾与之交代过, 元氏阍弱,威福下移,驯至于乱, 元朝无法掌控地方,这才导致了元朝灭亡。 所以陛下交代太子,假以时日, 就算陛下归天,太子也要将此事继续做, 十年不行就二十年,二十年不行就五十年直到做成此事, 现在听你所言,这就是一种光明磊落,堂堂正正。” 陆云逸脸色凝重到了极点, 鱼鳞图册是汇集天下房屋、山林、池塘、田地等数据之物, 能让朝廷真正地掌控地方人口土地之物,居然是这么来的? “洪武元年陛下意识到此事无法推行之后,便在洪武二年有了动作, 想要完成此事,手下要有信得过的人, 所以陛下开社学,建在废旧寺院、祠堂等地, 拨出朝堂所用之地以及当地富户捐赠来维持。 还在各地兴建了诸多书堂,用来开民智,招清贫子弟读书。 并且贡生进入国子监进行培养,这些贡生多来自清贫家庭,通过地方社学选拔而来, 还在国子监开算学,经学等等,用来培养日后丈量土地之人。 后来在陛下百姓能识字的太少了, 能读书的至少也是当地或者前朝的官员,大族,而且当时科举还在, 如此开科取士,取的还是前朝的民, 所以洪武六年陛下停了科举,给百姓们一些时间,让大明的百姓读书识字。 洪武三年用至正年间的户帖推行里甲制, 每一百一十户编为一里,丁粮最多的十户担任里长,剩余一百户为甲首, 为了防止地方作乱,陛下先在湖州推行,而后一点点扩散至江南之地。 就这样.过了十年,经历诸多波折, 终于,在洪武十三年, 陛下与太子击败了大明最后一任宰相,也是最后阻碍胡惟庸等一干人 如此,洪武十四年里甲制开始在全国铺开,正式建立黄册, 将大明百姓分为民、军、匠三类,登记造册, 至此,立国十四年,朝廷才堪堪知道了我大明有多少人。” 陆云逸站在一侧,已经震惊得无以复加, 对于此种细节,他全然不知,还以为那鱼鳞黄册在立国之初便已建立。 对于他的反应,蓝玉很是满意,继续开口: “知道了有多少人,一些事情就好办多了, 但陛下没有着急,清丈田亩的学生在国子监,施行之人是当地粮长,如此便将地方官吏抛在一边。 但还有一个难题,地主乡绅与地方官吏掌控着朝廷喉舌, 他们说什么,百姓便听什么。 贸然推行,很有可能打着清丈田亩的口号霍乱地方,激起民变。 所以..陛下在各乡里建立了‘申明亭’、‘旌善亭’,以此来解决乡里矛盾,表彰善行, 用的吏、用的官,就是这十年中培养出来的清贫子弟,也是在洪武十七年重新开了科举, 如此以来,所参与之人都是我大明的百姓。 终于到了洪武十八年各地乡里都有了‘申明亭’与‘旌善亭’,地方百姓也愈发信任朝廷, 于是在这一年,陛下拿出了早就编撰不知多少年的《御制大诰》,通过二亭送至地方, 让百姓懂《大明律》,知法度,明白朝廷是为他们好。” 说到关键处,蓝玉脸上露出一些兴奋: “只是没想到,这《御制大诰》前所未有的好, 百姓人人称赞,家家都有, 所以在洪武十九年,陛下与太子殿下决定对辽东用兵, 将这天下最大的矿石之地收入囊中,此战之结果你也知道,朝廷大胜,纳哈出归降。 至此,天下再无阻碍。 但陛下依旧没有着急,命国子监学生去往两直隶,与地方粮长共同绘制鱼鳞图册,朝廷这才知道两直有多少地” 蓝玉面露感慨,轻声道: “若是算上至正年间的努力,鱼鳞图册一事陛下至少做了三十年的准备,这才在去年取得成效.. 我听太子殿下说,如今的鱼鳞图册还不完全,还有一些隐田隐户, 若想全面推行,还需要等。 而边疆之地的测绘难之又难,稍有不慎就是内外勾结,火龙烧仓, 所以陛下打算再用十年的时间来完成整个大明的清丈田亩,完成鱼鳞图册。 在这之前,要先平灭北疆之地的蛮夷,让边疆那些人少一些动乱的心思, 就算是乱,也勾结不到北元朝廷。 所以大军汇聚庆州,平灭北元。” “我愺.” 陆云逸此刻已经无法言说自己的心绪, 他此刻心中再次回想起了乌萨尔汗所说. 王者之风,胜不骄,败不馁,行事光明磊落。 听蓝玉这么说,他心中就有一些阴险勾当,能快速推行鱼鳞黄册之事, 但此等事若不光明磊落,一旦落下话头把柄, 定然人亡政息,再想捡起,那就是登天之难。 陆云逸脸色来回变换,找遍了心中所有字词,才终于缓缓吐出了一句话: “这这是变法?” 蓝玉点了点头:“不错,变历代先朝之法度,将地方人治变为法治。” 说着,蓝玉露出笑容,轻轻抬起手拍了拍陆云逸的肩膀: “当大捷的消息传回京城,陛下与太子再无顾虑,这鱼鳞黄册也要在整个大明铺开,清丈田亩势在必行!” 陆云逸脑袋嗡的一下,像是被重物击打, 他明白了,明白蓝玉为什么要与自己说此事。 推行里甲制要人,绘制鱼鳞黄册,清丈田亩同样要人! 有监生与粮长还不够, 还要地方卫所在一侧保驾护航,不让地方动乱 而他自己,大明庆州边民,文能提笔,武能杀敌, 家世干净到不像话,又是太子一党. 想到这,陆云逸没有任何犹豫,面露凝重,躬身一拜: “末将陆云逸愿为鱼鳞黄册一事添砖加瓦。” “好!” 蓝玉也极为不客气,抬起大手用力拍向陆云逸的肩膀: “本将没有看错你,此战结束之后,与我回京面见太子殿下!” “末将遵命。” 就在这时,中军位置传来一阵骚乱,还伴随着一声声怒吼。 原本正心情激荡的陆云逸与蓝玉齐齐皱眉,循声望了过去。 只见不远处,北元王帐附近,几名彪形大汉正在破口大骂,面露愤怒,浑身充斥着暴戾气息。 定睛一看,看清了那几人的面容后, 陆云逸眉头微挑,心中了然。 那几人都是俞通渊的心腹,想来是得知了乌萨尔汗死去的消息,匆匆赶回, 见到乌萨尔汗的尸体后,一时间无法接受。 蓝玉站在一侧,脸色冷了下来: “去看看。” (本章完) 第109章 北元宝藏 第109章 北元宝藏 王帐一片硝烟,四处燃烧的大火被一点点扑满,冒着浓郁的白烟, 这些白烟使得四周唯一完好的王帐,都多了一些黝黑。 “你们这些废物,他是北元可汗,怎么能死?他是怎么死的?他怎么能在这?” 一名体形壮硕的壮汉抓着一名军卒,怒目而视,破口大骂。 其身旁之人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乌萨尔汗在这, 那他们猛攻了将近两个时辰,是在做什么? 是在与谁交战? 一名熟悉内幕的军卒看着那有些黝黑的草原王帐,呼吸一点点急促, 那这里是王帐,他们先前费尽心力所攻下来的是什么? 他有些怒不可遏,一脚踹向了被从王帐中拖出来的乌萨尔汗。 一脚落下,他已经开始后悔了, 四周的环境猛地安静下来. 所有人面面相觑,盯着那人,神情古怪。 北元乃草原正统,其可汗就如皇帝,身份尊贵,代表草原皇权! 若这乌萨尔汗能活着到应天,是能与大明天子同享尊荣之人, 如今 “你们在干什么?” 蓝玉回到此地,发出一声大吼, 他随即看到了半截身子在外的乌萨尔汗,眼中凶光大盛,眉头狂跳!!! “谁——谁干的!!!” 刚刚出脚那人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 站在其身旁的陆云逸瞪大眼睛,不禁屏住呼吸, 此等所为,一个不敬皇权的罪过是躲不过了。 尤其是.那人居然还踹了一脚。 蓝玉猛地抬头,目光死死地盯着那人,声音一字一顿地挤了出来: “应屿,你想干什么?造反吗?” 那名应峪的将领忽然觉得今日格外的热, 额头上冷汗直流,浑身汗毛倒竖,支支吾吾地一时无法言语。 但他强行打起精神,颤颤巍巍地开口: “大大将军,我是一时心急,这才行冒失之举。” “他是谁?” “孛儿只斤·脱古思帖木儿。” “他的身份。” “北元..皇..不.是可汗。” 蓝玉忽然笑了起来,目光阴寒,在他们身上上下打量: “看来你们还知道他是北元皇帝。” “来人!!给我将他们抓起来!!” 蓝玉的声音猛地拔高,带着无法掩盖的怒意, 周遭军卒早就看他们不顺眼了, 此刻毫不客气,从他们身后一脚就踹了过去, 刹那间,四人一个趔趄,跪倒在地, 军卒们上前,拿过麻绳,将其五大绑。 “大将军我们错了,我们只是一时心急。” “大将军,我们在西侧损失惨重,没有寻到他, 得知乌萨尔汗已死的消息后,一时觉得荒唐,才做出此等举动。” 蓝玉明白再看他们,轻轻挥了挥手: “不敬皇权,目无法度,砍了。” “大将军!!!”几人声音凄厉,抖若筛糠,面色惨白. 他们的凄厉的叫喊越来越远, 但蓝玉却不予理会,神情平静,对着等在一侧的军卒招了招手: “将乌萨尔汗好生安置,打造一口棺椁,交给军中匠人,命其将尸体妥善保管,带回京城。” “是!” 蓝玉又招过一名军卒: “吩咐下去,将乌萨尔汗已死的消息散播出去, 让那些草原人尽早投降,再将北元王妃找来,见乌萨尔汗最后一面。” “是!” 蓝玉的种种,陆云逸都看在眼里, 使他的眼窝愈发深邃,心中情绪越来越复杂. 蓝玉是知道不敬皇权的罪过,但他依旧做了, 这与自己所想的投名状,不谋而合。 陆云逸悄无声息叹了口气,再一次意识到了什么是伴君如伴虎。 如蓝玉这般战功赫赫的将领,也不能免俗。 他旋即想到了带着北元大印离去的天宝奴,一时间思绪沉重, 这是他要做的投名状,但又不是宫中所喜欢的投名状,也不知这会给他带来什么祸事。 不过好在乌萨尔汗死在了这里,至少这一战赢得是光明正大,对于宫中有一些交代。 陆云逸看向倒在地上,睁着眼睛,面容平静的乌萨尔汗,心绪复杂。 以帝王之身说帝王真正所想,这天下有如此经历之人,少之又少。 陆云逸轻轻叹息,上前微微蹲下身, 在乌萨尔汗的脸上一抹,使他的眼睛闭上, 不知是不是错觉,乌萨尔汗似乎变得安详了一些。 不多时,北元王妃被军卒踉踉跄跄地带了过来, 北元王妃身着一袭华贵沉郁的长袍,其上一些脏污让她略显狼狈, 她在王帐之前顿了顿,犹豫许久,才缓缓步入幽深庄严的王帐。 帐内烛光摇曳,映照着每一寸空间都仿佛笼罩上了一层淡淡的哀愁。 刚刚进入王帐,就看到了被安放在长桌之上的熟悉身影, 北元王妃的眼睛猛地通红,脚步放缓,每一次只迈出一点. 就这么慢慢地,一点一点地, 但该来的不会缺席,总是要面对。 她终于站定在乌萨尔汗身前, 这一刻,时间仿佛凝固,她的眼神一点点空洞。 那位曾与她并肩驰骋草原、共赏日出日落的汗王,静静地躺在那里,面容苍白宁静, 王妃的眼眶瞬间湿润,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却倔强地没有落下。 她的心像被一把锋利的刀狠狠剜过,痛得几乎无法呼吸。 震惊、悲痛、不解、无力, 如同草原上的狂风骤雨,汹涌澎湃,却又无处宣泄。 她伸出手,颤抖着想要触碰那张熟悉脸庞, 指尖在离他脸颊一寸的地方停下,停了许久,而后慢慢前探。 当冰冷的触感袭来之时,彻底击溃了北元王妃最后的心理防线, 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因悲伤而变得沉重, 王妃歇斯底里的哭声盖过了马嘶风鸣。 在这一刻,她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孤独与无助, 王庭没了,可汗死了,两个儿子不知所踪, 就连视她为神明的草原‘罪人’,如今都在被一个又一个地斩杀。 北元王妃憔悴的脸色更加苍白,视线凝固,呆呆地看着眼前之人。 时间仿佛在此刻停止,站在军帐入口的陆云逸静静看着这一幕,眼神平静,心神空洞。 胜者王,败者寇, 持续将近两百年的蒙古帝国,在今日落下帷幕, 作为亲身经历者,陆云逸哀伤、失落、震撼、敬畏。 史书上寥寥几笔,便是尸山血海,便是成千上万的恩怨情仇, 每一个人,都有其波澜壮阔的一生。 北元王妃在王帐内停留许久, 直到外面的战场被打扫得差不多, 天边出现一道红光,才亦步亦趋地走了出来。 她似乎恢复了往日的尊荣,双手放于身前,面容平静,静静地看着眼前的残垣断壁。早早等在外面的陆云逸缓缓站起, 浑身充满破败萧条,他已经三日没有休息了。 尽管如此,他还是强行打起精神走了过来,挤出一丝笑容,轻声道: “王妃,大将军命我照看您,您若有什么心中所想,可尽管说来。” 北元王妃滞涩的眸子一点点转动, 终于将视线投向了这位威名赫赫的‘阿日斯楞’将军。 她的眸子在陆云逸身上打量,神色平静地点了点头: “阿日斯楞将军,身穿铁甲的你,更显雄姿。” 为了安全,在后续军卒到达之后, 陆云逸已经换上了制式甲胄, 尽管他现在一脸疲惫,但高大的身材与俊秀的容貌, 以及那隐隐透露出来的杀气,还是让他显得气势非凡 “王妃过奖了,本将名为陆云逸,征虏大军前军指挥使。”陆云逸自我介绍。 北元王妃眼中闪过一丝怒意, 就是此人就是此人率领大军奇袭中军,让整个朝廷几乎没有什么抵抗就陷入沦丧。 深吸了一口气,北元王妃面色一点点平静,冷声道: “我要见蓝玉。” “大将军正在处理军务,若王妃有事可以与我说。” 听到此话,北元王妃眼中闪过一丝决绝,还有着一丝隐藏极深的哀伤: “可汗已逝,台吉天宝奴不知所踪, 我为北元王妃,愿面缚归命,望明国止杀。” 陆云逸的眼睛猛地瞪大,呆愣了一会儿,心中涌出激动。 降了?就这么降了? 如她所说,北元的掌事人都不知所踪,王妃的确可以代表北元朝廷, 更何况.她在一众‘罪人’心中威望颇多,此言一出,能让草原止戈。 陆云逸看向身旁军卒,立刻吩咐: “速去告知大将军,王妃愿代表北元朝廷,愿弃甲投戈!” 军卒面容凝重,身形一肃,快步离开。 见到军卒离开,北元王妃将视线投向陆云逸,轻声开口: “阿日斯楞将军,关于可汗之事,可否告知一二?” 她的视线中带着一丝期盼,声音虽然清冷,但有着哀求。 陆云逸想了想,轻轻点头:“王妃请回王帐。” 二人回到了王帐,北元王妃自顾自坐到了熟悉的上首, 察觉到身旁之人已经永远沉寂,神色黯淡了几分。 陆云逸则站在了王帐入口处,让军帐外的军卒能看到自己的长靴。 接着,陆云逸便将自己早早编撰好的说辞说了一遍, 乌萨尔汗如何逃离,如何追捕, 天宝奴如何失踪,最后乌萨尔汗如何自刎。 听得北元王妃暗暗垂泪,几乎无法自控。 过了许久,她才一点点平歇下来,缓缓抬起头, 看向前方的‘阿日斯楞’将军,一字一顿说道: “你撒谎” “可汗是这天下最坚韧之人,怎么可能不堪战败而自刎。” 陆云逸沉默,他不能告诉北元王妃真相, 也不能告诉他天宝奴的去向,只能沉默。 见陆云逸不说话,北元王妃也知多说无益,便将身子直了直,脸色凝重: “草原子民,明国准备如何安置?” “自由朝廷决断,本将不知。” “我听说一些草原人在你们的边境城池以及卫所生活,活下来的草原人能否去到那里?”北元王妃再次开口。 “不知,自有朝廷决断。” 北元王妃眼神一黯,慢慢抬起头: “我可以帮你们安抚草原子民,只希望明国能给他们一个安身之地, 他们跟随王帐从和林跑到金山,又到如今的捕鱼儿海, 他们虽然不说,但我知道, 他们已经厌倦了四处流散的生活。 我只希望明国能给他们一个安身之地。” 北元王妃怔怔地看着陆云逸的身影, 即使眼前这人说了不算,但也能将她的意思传递给明国的大将军, 能深入草原冒充‘阿日斯楞’的,毫无疑问是蓝玉的心腹。 见他不说话,北元王妃眼帘低垂,眼神中的黯淡一些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平静: “草原人不服王化,相比于大元之时, 百姓们已变得愚昧不堪,形比野兽,想让他们安稳,一味安抚是不行的。” 王妃的嘴唇抿了抿,缓缓抬起头,面露坚定: “要让他们害怕。” 陆云逸眉头微皱:“王妃此言何意?” “可汗死了,台吉不知所终,只剩下我了,只要我死了, 那些草原百姓便无法坚持,会害怕你们,你们便可以随意驱使。 他们其实很乖,只是想要吃一些饭,就算是吃不饱也没有关系, 阿日斯楞,你在王庭之时,可汗经常与我提起你, 说你是未来的草原王者,希望将你收为义子,来帮助地保奴。 我也是如此所想,但没想到你居然是明国人。” 北元王妃轻轻叹了口气,脸上露出自嘲: “现在想想,草原哪能一次出现两位英雄豪杰,只有在大明才有可能. 希望你念在往日情分之上,与明国征求一二, 那些活着的草原百姓只需要一个安身之所, 听说你们在修建长城,可以让他们前去, 草原人不怕苦,只怕饿。” 陆云逸眉头紧皱,这些大人物的心思不论到什么时候都尤为通透。 北元王妃显然也意识到了,北元覆灭之后, 她这位在草原‘罪人’心中举足轻重的人不可能活。 王账内冷风吹过,让此地气氛凝重,陷入死寂。 过了许久,陆云逸的声音才慢慢响了起来: “此事我会禀告大将军,至于朝廷如何决定,不是我所能决定。” 北元王妃眼中绽放出精光,似乎心中所想的渴实现, 她整个人似乎失去了精气神,变得萎靡起来, “好我会等。” 陆云逸默然,事情似乎又回到了正轨,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使命与作用, 即便有所偏离,但阴差阳错之下,居然又走到了这一步。 北元王妃面容憔悴,轻轻指了指一侧蒙上烟灰的茶壶与茶杯: “阿日斯楞将军,请帮我倒一杯水。” 陆云逸没有犹豫,拿出麻布将杯子擦干净,倒了一杯凉茶,慢慢走向上首,递了过去。 北元王妃轻轻一笑,接过茶杯,压低声音快速说道: “帮我促成此事,我告诉你元庭隐藏的财宝所在, 那是顺帝离开大都时所留,明地有一部分,草原有一部分。” 陆云逸的瞳孔骤然收缩,心脏停了一拍,猛地转头,直直盯着北元王妃。 顺帝是元朝最后一任皇帝,孛儿只斤·妥懽帖睦尔。 在红巾军攻破大都时出逃。 “草原子民不能再死了,他们可以成为明人,你曾在王庭,也知道他们想要成为明人。” “求你了”北元王妃以往的尊荣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哀求.. 陆云逸抿了抿嘴,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他在刹那间想了许多事,这财宝会不会惹来杀身之祸,如何处理才会最为妥当, 又或者.干脆不予理会。 见他面露犹豫,北元王妃脸上出现一丝动容,飞速地从怀中拿出一块镂空白玉, 方形,四边常呈委角状,多层次立体镂雕,边框是‘剔地起突’的高浮雕,刻有云纹与牡丹。 北元王妃将白玉塞到了陆云逸手中,面露期盼: “东西在里面” (本章完) 第110章 怒起杀人 第110章 怒起杀人 终究,陆云逸还是接下了玉佩, 至于如何处置他想等安稳下来,找个地方睡一觉后再行考虑, 他现在脑袋昏昏沉沉,浑身散发着一股萧条疲惫,还有一丝戾气。 陆云逸静静站在王帐入口,面无表情, 北元王妃则站在乌萨尔汗身旁,帮其静静地整理仪容。 一切像是什么都没发生。 中军,王帐之外, 一身血污,灰头土脸的俞通渊气冲冲地赶了回来, 在得知乌萨尔汗死在这里,并知道那带有紫色帷幕的军帐并不是王帐后, 他怒不可遏,恨不得将陆云逸当场杀掉! 此刻赶回来,就是要问一问那陆云逸,为什么要阻拦他的晋升之路! “陆云逸!陆云逸在哪!!” 百余人涌了过来,将俞通渊簇在中央。 当俞通渊迈入中军大队,见到了那布满鹰羽画满图腾的巨大王帐之后, 他甚至有一种感觉,如此气派,才配得上北元汗王之位。 而他损耗了将近三千军卒攻破的军阵,所到达的所谓‘王帐’处处充斥着小家子气, 而其中..全是女人所用之物。 俞通渊瞪大眼睛,随手拉过一名军卒,揪住他的衣领,大声喝问: “陆云逸在哪?” “俞都督找下官何事?” 一侧王帐中传出了一个清冷声音,诸多目光投了过去, 只见一个身材高大,面容严肃,身穿铁甲的年轻小将从军帐内钻了出来。 俞通渊双手叉腰,目光冷冽,抬起手指向陆云逸,脸上露出残忍笑容: “好啊,你还敢出来?给我将其抓起来!” 其身后诸多军卒听到军令,径直冲上前去,就要将陆云逸按倒在地。 陆云逸见状眉头微皱,在军中,违背军令,顶撞上峰者当斩. 此时他也没有想到,俞通渊居然如此直接。 见那两名军卒来势汹汹,陆云逸眼眸中闪过一丝凶光, 不论如何,不能坐以待毙。 他单脚微微用力,身体向后一窜,冷声开口: “我奉大将军之命看守王妃,任何人不得靠近, 尔等若是再行上前,视为违抗军令,按律当斩。” 此话一出,那冲上来的两名军卒只是身形一顿,神情中闪过一丝犹豫, 但听身后没有声音传来,眼中一丝犹豫消失殆尽, 一个前扑,速度甚至加快了几分。 陆云逸眉头紧皱,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大明新立,这些军头根深蒂固,军卒与将领早就宠辱于一身, 甚至会出现只知上位,不知陛下之事。 眼前的俞通渊乃军中最大的几个山头之一, 属于‘巢湖水军’一系,其军中多忠心之辈也不足为奇。 眼见前方二人越来越近,陆云逸眼中凶光毕露,腰间长刀寒芒一闪,径直出鞘! 他现在可是大将军蓝玉的心腹,太子一党,日后清丈田亩绘制鱼鳞黄册的马前卒, 怎么能怂? 陆云逸手中长刀一侧,猛地在胸前划出一个半圆, 咧咧刀锋从二人眼前划过,让他们呆愣在原地! “再上前一步,杀无赦!” 陆云逸的部下从四方赶来, 刘黑鹰与武福六怒目而视,手中长刀已经拔了出来。 但陆云逸眸中精光一闪,猛地抬手: “止步,去做你们的事。” 刘黑鹰与武福六猛地顿住,脸色来回变换,露出焦急。 “去做你们的事!”陆云逸的声音又大了一些,回荡在王帐周围。 作为多年的死党,云儿哥这么做定然有其目的, 刘黑鹰想了想,用力挥手: “散了散了!” 军卒一点点散开,但刘黑鹰与武福六没有走多远,而是静静站在远处, 假装在清理残骸,却一直用余光打量着王帐之前。 见到如此情形,陆云逸稍稍松了口气, 他有大功在身,孤身一人违背上令,至多一些处罚。 若是军卒再掺和进来,很容易便会成为大人物们争斗的弃子。 对于这些军卒,陆云逸可是看重得紧,是他日后的立身之本。 站在人群之中的俞通渊眼睛眯了起来, 在陆云逸身上来回打量,仅凭此刻他淡然无惧的模样,就比京中一些勋贵子弟要强上许多。 但无用。 俞通渊慢慢迈动步子,来到所有人之前,冷冷地盯着陆云逸,冷声问道: “是你让麾下军卒告诉本将错误的方向?你可知此举为何? 谎报军令,致使本将损失兵马三千余, 本将甚至在想,你是不是草原的细作,故意错开本将!” 陆云逸脸色平静,眼中适时露出一些茫然,盯着俞通渊的脸,面露疑惑: “俞都督所说何事?从西侧进攻乃俞都督一力为之,与下官又有什么关系?” 俞通渊脸色阴沉,将脑袋半低下,斜侧着盯向陆云逸,而后又看向其身后的王帐: “王帐在这,而不在西, 是你让军卒告诉本将假军情,你可知谎报军情为何罪?全家论死!” 俞通渊的脸色猛地暴戾起来,用力一挥手,声音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给我拿下!” 然而,陆云逸却只是冷冷一笑,他眼神中没有丝毫畏惧,唯有坚毅。 他缓缓抬起手中长刀,刀光如秋水般明亮,映照出他坚毅的面容。 “此地为草原王帐,上前一步者死,视为谋逆。” 陆云逸的声音低沉有力,带着不容置疑。 面对冲上来的军卒,他并未选择退缩, 而是主动迎上了那些手持长枪短刃、步步紧逼的军卒。 随着第一声兵器交击的巨响,战斗瞬间爆发。 陆云逸的长刀如同游龙出海,划破空气,直取一名军卒咽喉, 那军卒只觉眼前一,看到了一双冰冷肃杀的眸子, 脖颈处已是一道血痕,随即面露惊愕,身形踉跄.后退两步, 重重倒在地上,连呼救的机会都未曾有! 即将冲上来的军卒面露惊骇, 定在原地,眼中带着不可思议 就连俞通渊也面露诧异,他没想到这陆云逸居然真的敢杀人。 不等他说话,陆云逸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我奉大将军之命守护王帐,上前者死。” “陆云逸谎报军情,擅杀军卒,拿下!!!” 俞通渊越来越愤怒,眼前封爵之机在眼前溜走, 多年的准备付诸一空,他如何能甘心! 为了如今这一个机会,他动用了已死大哥与父亲的情面, 通过同为巢湖水军将领已故德庆侯廖永忠之子廖权, 求到了信国公长女汤式,通过汤式求到了信国公, 又辗转腾挪,求到了颍国公, 这才换了一个随军出征立功的机会, 为了在这一战中拔得头筹,他费了巨大代价, 才让同为巢湖水军将领的南雄侯赵庸主动让出位置,由他做主攻! 要不然以赵庸的资历军功,他想在哪里就能在哪里, 何至于去外围阻敌,干这费力不讨好的差事。 每每想到付出的代价,俞通渊心都在滴血,耗费百万家财不说,还搭上了为数不多的人情, 更让他气愤的是,如今事情还没办成! 功是立了,他击溃了王庭禁军,抓住了不少北元权贵,但还不够大! 这些北元权贵加起来,都不如乌萨尔汗一个人。 造成这一切的主谋,就是眼前之人!! 深吸了一口气,俞通渊无论如何也无法平复心绪, 他忽然生出了一些自嘲, 他俞家在军中可以说是呼风唤雨, 他虽为都督佥事,但谁都知道其不能封爵的原因。 军中勋贵一直都将他当作勋贵来打交道, 但未有那丹书铁券终归是低人一头,这如何能让他平静!! 俞通渊眼中渐渐浮现出杀意,眼睛微微眯起, 高大的身体压迫力十足,让其周身的军卒都感到阵阵不适。 “拿——下!!” 俞通渊的身体咬牙切齿,周遭一些心腹将领心中一惊, 想要出言阻止,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而那些军卒有了主将的命令, 自然不会犹豫,大喊一声‘杀’,便冲了上来。 陆云逸孤身一人站在王帐之前,显得身形有些单薄, 但见俞通渊如此模样,他更不敢让军卒上前! 陆云逸屏气凝神,调整呼吸, 面对冲杀上前的军卒,他眼神一凝,主动上前一步, 手中长刀自斜下方斩去,在空中划出一道道银色的轨迹, 军卒想要抵挡,但其上的巨力让他脸色大变,手中长刀倒飞而出! 陆云逸见状,瞳孔骤然收缩,手上肌肉猛地鼓胀,就挥刀的力道生生止住, 而后在所有人的错愕中,折返而回,重重挥下! 扑哧 刀势极重,穿过了那军卒一侧长发, 穿过了他的头甲缝隙,穿过了脖颈,带出了大片鲜血! 鲜血喷溅,人头落地,点点血迹出现在陆云逸脸上。 相比于之前,陆云逸的手段更为暴虐,效果也极为明显。 一些军卒又停下了脚步,怔怔看着那倒地的无头尸体。 战事已经结束了,他们都有军功傍身, 只等着回去接受封赏,好好过日子, 若是在自己人手里丢了性命,太亏了。 有此想法的大多不是俞通渊的嫡系,真正的嫡系已经冲了过来! 其中一人手中挥舞长枪,枪如幕,呼呼作响,喇得陆云逸脸颊生疼, 一寸长一寸强,在军伍之中尤为明显。 但陆云逸不惧,他对待此等长兵,最喜欢以力降服。 眼神一凝,陆云逸最近一抿,握紧刀柄,灌注浑身力气,斩了出去! 当—— 一声蝉鸣,长枪刹那间脱手而出, 陆云逸仿佛预见了这一幕,轻微迈步,身形快速拉近, 刹那间来到了那人身前,在那军卒惊愕之中,长刀捅了出去! 扑哧, 长刀刺破血肉的声音无法抑制地响起,红白之物伴随着刀尖,一点点滴落。 那军卒面露惊愕,没有任何反应就被斩杀, 周遭军卒面露惊骇,死之人乃军中一等一的好手, 在先前战事中斩八级,其所属百人队降三百. 如今就这么不明不白死了? 周遭军卒扼腕叹息,心中涌起恐惧, 但不论如何,军令一定要执行! 场面愈发混乱,陆云逸每一次挥砍都伴随着身影倒下。 他的刀法既快又准,既狠又稳, 在遭受夹击之时总会以伤换命,博得一丝空隙. 慢慢地,王帐之前的土地已经被鲜血染红,十余名军卒倒在地上,形状凄惨。 军卒们虽然人数众多,但因为地形以及心中顾虑, 在陆云逸面前,却显得如此无力。 他们或被一刀两断,或重伤倒地,哀嚎声、惨叫声此起彼伏,整个营地都被这血腥的气息所笼罩。 周遭军卒怔怔地看着,如今中军所在有一千五百余前军斥候, 见到上官如此被围攻,一些军卒已经挽上了长弓,浑身充斥着危险气息, 只要一声令下,他们便会一拥而上! 刘黑鹰也不再使用余光,而是死死地盯着战场, 以他的了解,仅凭近身,这些人还讨不到什么便宜。 但怕什么来什么, 俞通渊看着陆云逸愈战愈勇,心中愤怒更加无以复加,随之而来的是深深的忌惮。 他知道为什么军中的诸位公侯都喜欢此人了, 懂礼数,有本事,能厮杀, 这要是他的属下,想必此战已经拿下,那侯爵之位早已到手。 以此子展现出来的手段,若留日后必成大祸! 俞通渊侧头看向一侧手拿长弓的军卒,喝道: “瞄准,弓弩齐射!” 陆云逸看着一地尸体,甲胄内衬已被鲜血浸湿, 他心中却没有丝毫喜悦,反而心中一沉。 若是有弓弩辅之,他便无力抵挡,只能召集军卒了 这一场无谓的厮杀,是权力斗争的绵延,也是他原本就所定的自保手段。 瞳孔死死盯着一侧手持弓弩的军卒, 叹息一声,还是要将这件事闹大。 军卒械斗,最大的可能是各大三十大板, 他可能没事,但军卒可就遭殃了。 正当陆云逸想要召集军卒之时, 身后王帐的帷幕却被掀了起来,一脸淡然的北元王妃就那么定定地站在那里, 她不似先前那般身穿素衣,不带妆容。 此刻她已经换上了独属于元庭的皇后朝服, 衣裳以深邃的蓝为主色调,上绣着繁复而细腻的龙凤呈祥图案, 金色与银色的丝线在缓缓升起的朝阳下闪烁着耀眼光芒,皇家尊贵扑面而来! 朝服的领口与袖口,绣着大元的图腾,精致的云肩与宽大的马蹄袖,充满优雅。 她发髻高耸,上面镶嵌着璀璨宝石珍珠,更添几分雍容华贵。 王妃的面容清丽脱俗,眉宇间透露贵气,眼神深邃而温柔,她的嘴角挂着一抹淡淡微笑, 既是对周围人的和煦,也是对自己身份的从容与自信。 她就这么静静站在王帐入口,在陆云逸一侧。 陆云逸顿时明白了北元王妃的意图,眼睛微微睁大, 快速侧开身子,将王妃半露了出来.. 如此一来,先前蓄势待发的军卒顿时瞪大眼睛,连忙将弓弩挪了下来,瞄向地面。 俞通渊瞪大眼睛,反应要稍稍慢一些,连忙吩咐周遭军卒: “停!!” 可见他们早已将弓弩低垂,心中反而又涌出一阵怒气!!! “妈的.” 俞通渊大骂一声,周遭军卒松了口气,以为是在骂陆云逸。 此时此刻,天际渐渐染上了一抹温柔的蓝紫色,宁静祥和的太阳缓缓地从寒冷中升起, 将第一缕温暖而明媚的阳光洒向了广袤无垠的草原。 这第一缕阳光,如同细丝般穿透薄雾,轻轻地、温柔地触碰到了北元王妃身上。 阳光在她的衣袍上跳跃,金色的光辉与朝服上的金银丝线交织在一起, 绽放出耀眼而不刺眼的光芒,让整个人的轮廓都镀上了一层神圣光辉。 陆云逸站在其一侧,黯淡的血光变得明亮, 此时此刻,不知多少恍惚中有一种错觉, 陆云逸就是那守护北元的最后一位死战将军。 王妃的容颜在晨光中更显清丽脱俗,眼眸仿佛也被这初升的阳光点亮,闪烁着温暖而坚定的光芒。 她的嘴角微微上扬,看向远方的俞通渊,声音清脆悦耳: “王庭以降,何至于赶尽杀绝?” (本章完) 第111章 大人物的真面目 第111章 大人物的真面目 赶尽杀绝?降了? 俞通渊心中一惊,视线扫过四周, 周遭都是大明的军卒正在收整残肢断臂,一队队俘虏被捆在一侧,他们死死的低着头,面露畏惧,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战事过后的萧瑟与刺鼻气味。 他陆云逸,看向在其身后,一身华贵装饰的北元王妃,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这时,有一名军卒凑了上来,在他耳边低语: “将军,北元王妃先前说要降于我朝。” “大将军知道了吗?” 俞通渊眉头紧皱,他还以为陆云逸所说是说辞,拿王帐与王妃做挡箭牌,没想到真有此事。 “已经有军卒前去报信了。” 俞通渊心里咯噔一下,视线涌上阴霾,扫视在场军卒,想骂人的冲动生生止住。 “如此重要的事,为何现在才说?” 俞通渊死死盯着那名军卒,眸光中愤怒已经无法掩饰, 他恨不得挥出长刀,将这些废物通通砍死。 “卑职还以为将军知晓此事。” 那军卒汗毛倒竖,连忙低下脑袋,声音也有些低沉。 俞通渊心情烦躁,一巴掌就抽了过去,用力摆了摆手: “行了行了,滚一边去。” 陆云逸将这一切收于眼底,眼中闪过一丝精光,连忙发出一声大喊: “俞都督,王庭已降,乌萨尔汗已死, 您就算是想立功,也休想打到北元王妃身上, 莫不是俞都督以为我等都是瞎子, 你在这里将北元王妃杀死,就是你的战阵之功? 痴心妄想,我奉大将军之命守候在此,只要我陆云逸还有一口气在,俞都督就休想行那鬼蜮伎俩。” 陆云逸疲惫到了极点,声音沙哑,喉咙干涩,嘴里火辣辣的。 便侧头低声道了一句:“帮我把茶壶拿过来,太渴了。” 此话一出,原本面露悲壮的北元王妃美眸微微瞪大,一脸不可思议, 但终究还是快步返回。 不多时,她将茶壶拿了出来, 陆云逸接过后,心中有些忌惮,狐疑道:“你没下毒吧。” 北元王妃秀眉微皱,一脸不可思议 陆云逸一边看向俞通渊,一边从怀中拿出银针,在水里搅了搅。 “俞都督,大将军曾言对待北元要赢得堂堂正正,不可用小人行径。 北元如今也输得堂堂正正,心服口服, 战事已经结束,俞都督率军依旧来攻打王帐,意欲何为, 莫不是想要对已降北元赶尽杀绝, 如此行径,有违我上国之风!” 说完,陆云逸抽出银针,瞥了一眼,咕咚咕咚喝了起来, 水流入嘴进胃,久违的力量与舒适感涌了上来, 陆云逸将水一饮而尽,发出一声长叹, 将水壶随意一丢,握紧手中长刀,目光灼灼地盯着前方军卒。 尤其是那不作言语的俞通渊,眼中带着熊熊战意。 此时此刻,孤身一人的陆云逸与百余人的俞通渊无声无息对峙着,气氛有些凝重, 但又让周遭军卒感受到了一股悲壮肃杀。 俞通渊脸色阴沉,随意扫了一圈, 只觉得此刻骑虎难下,心中愤怒将要压制不住, 他狠狠一咬牙,一不做二不休。 “本将只追究你陆云逸谎报军情之过错,与北元王妃无关。” 说完,俞通渊便狠狠一挥手,在所有人都不可思议的注视下,冷声下令: “拿下,不要伤了北元王妃。” 军令下达,原本停滞的军卒又开始了前冲,手持弓弩的军卒倒是没有动作, 陆云逸稍稍松了口气,只要没有弓弩,他背靠王帐尚能应付。 他眼神一冷,快步上前,打算主动出击,予以震慑。 但就在这时,战马踩踏声响了起来,紧接着便是一声爆喝! “住手。” 陆云逸觉得声音有些熟悉,但已经来不及查看,长刀已经挥出,此刻收刀已经不可能。 扑哧! 长刀如游龙一般躲过格挡的长刀,重重斩在那名军卒胸口, 刹那间鲜血直流,伤口处涌现丝丝白雾。 长刀落下后,陆云逸飞速后退,刹那间退回营帐入口。 直到这时,陆云逸才循声望了过去, 看向那冲过来,将整个王帐附近包围的黑甲骑兵,眼中一喜。 尤其是那领头之人, 见到他,陆云逸长出了一口气,心中疲惫顿时涌了上来,紧绷的肌肉也在这一刻松弛。 来人身材壮硕,脸色黝黑, 浑身甲胄已沾满血水,带着肃杀, 最令人瞩目的是其战马两侧悬挂的两柄长刀! 双刀王,定远侯王弼! 王弼高身骑战马,目光凝实,身上杀意凛然,还能从他身上感受到战阵厮杀的惨烈。 他的视线率在一地血污停留,又看向与北元王妃错身而站的陆云逸, 最后看向被百余人包围在其中的都指挥佥事俞通渊,脸色阴沉下来: “俞通渊,你这是在作甚?” 定远侯王弼声音冷冽, 说话之时,身侧副将吕宝川眸光一闪,挥了挥手,其身后顿时冲出了两百余军卒, 马蹄阵阵,甲胄碰撞之声不绝于耳,刹那间就将俞通渊所部牢牢包围。 原本已经安静下来的王帐处,再一次变得气氛紧张。 俞通渊面露愤怒,眼中有着不甘,深吸了一口气,微微拱手: “定远侯爷,陆云逸谎报军情,致使我部损伤军卒三千余,下官要将他就地问斩。” 王弼眉头微皱,冷哼一声: “俞通渊,两万军卒兵分四路, 你碰上了王庭禁军,将其击溃便是,难不成你还想换一个对手? 你也是久经沙场的悍将,怎么能说出如此幼稚之语?” 定远侯王弼黝黑的脸颊四处转动,看到了王帐周围的狼藉,再次冷笑,毫不客气: “俞通渊,你想要建功立业,夺得功勋, 与王庭禁军厮杀岂不是恰到好处, 怎么,你又改变主意了? 还是你只想做那拾人牙慧之举?白捡便宜?” 定远侯王弼洪武十二年封侯,但从至正十六年就随军征战, 最先为今上宿卫,从属邓愈。 从至正十六年一直到洪武二十一年,一直未曾停止征战,是军中为数不多的老资历, 虽封爵较晚,但他乃大明天子所属, 加之邓愈一系与常遇春一系强强联合,行北征一事,乃如今大明军伍最大势力。 对待俞通渊这种后辈,平日里客客气气是给巢湖水军面子, 若是不客气,他们也说不得什么。 就如此时,俞通渊脸色一阵青一阵红,眼中流露出愤怒, 未封爵的弊端在此刻显现得淋漓尽致, 平日里不论多么客气,但真正针锋相对之时,总是低人一头。 越是如此,他心中越是愤怒,对于坏他好事的陆云逸,便越是怨恨。 深吸了一口气,俞通渊强行压下心中思绪,为自己辩解: “还请定远侯息怒,并不是末将不敢战, 而是此人麾下军卒谎报军情,说北元王帐在中军西侧,但.现实却是在东侧。” 定远侯王弼面露玩味,眼睛微眯,声音冷冽: “俞通渊,你的意思是这王帐只能由你来攻破?不能由大将军率军攻破?” 说完这话之后,王弼嗤笑一声,看向身侧的吕宝川,略带轻佻地说道:“合着是想抢功啊。” 俞通渊脸色一黑,脸颊微微抽搐,努力平复自身心绪, 因为愤怒,他现在说话都有些神志不清,以至于落下话柄。 定远侯没有再去看他,而是看向陆云逸, 脸颊的冷冽如冰川消融一般,带上了笑容, “你来说说,为什么要杀这些军卒,在军中擅杀同僚,可是要斩首示众的。” 陆云逸抿了抿嘴唇,面露恭敬: “回禀定远侯爷,大将军命我在此地守卫王帐, 俞都督到来后不由分说地污蔑下官,并且还要强闯王帐, 属下怀疑他要对北元王妃不利,多次劝阻无果后,这才挥刀守卫。” 陆云逸侧了侧身,将雍容华贵的北元王妃露了出来, “此事王妃可以作证。” 北元王妃轻轻点头,面容平静,看向定远侯: “阿日斯楞将军奉命守卫王帐,是这位大明将军想要本宫之性命。” 此话言简意赅,让俞通渊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王弼点了点头,旋即看向在一侧蓄势待发的前军斥候部,眼中闪过一丝杀意: “你们这些军卒是怎么搞的,大将军的命令就这么置若罔闻,有奸人想要破坏国朝大计,为何不阻拦?” 陆云逸上前一步,面露恭敬,微微躬身: “启禀定远侯爷,是我命军卒不得上前。” “哼,为何?” “我大明刚刚取得大胜,此地又是北元王帐所在,一侧有诸多俘虏, 若是让草原人见到我大明军卒自相残杀, 要是传出去,还以为我大明才是那蛮夷之辈!” “哈哈哈,好,好好!你小子识大体。” 定远侯大笑出声,眼中尽是满意,只是心中略有无奈。 定远侯大笑,但俞通渊却面露阴沉.气氛凝重到了极点。 甚至有一些军卒已经在心里打鼓,军中侯爷是出了名的护短, 眼前这陆大人的本事他们知道,前军斥候部俨然已经成了三万前军最重要的军卒。 而如今他们的主官又在此. 这让他们心中涌现出一些不好的想法。 果不其然,王弼大笑了一阵,脸色一点点冷了下来, 视线扫过那百余人,眼神变得暴戾,大喝一声: “拿下!!!!” 话音落下,王弼所属前军没有任何犹豫,从四面八方冲了过去, 俞通渊所部面对来势汹汹的骑兵, 心中疑惑,不知道改不改抵抗, 他们将视线投向站在原地的俞通渊,见他一直不说话,也知道了上官的意思。 痛快利索地将手中刀兵丢下,被那些来势汹汹的骑兵团团包围。 见到这一幕,周围徘徊的前军斥候部军卒长出了一口气,一场危机消弭于无形。 陆云逸看着眼前一幕,面色凝重,思绪有些沉重, 深吸了一口气,侧身看向北元王妃,低声道: “多谢王妃相助。” 北元王妃轻轻颔首,声音轻缓: “你现在还不能死。” 说完后,北元王妃径直转身,返回王帐。 定远侯王弼一个翻身,跳下战马, 快步走到陆云逸身前,在他身上来回打量,眼中带着一丝关切: “小子,没受伤吧。” 陆云逸看了看自身,嘿嘿一笑: “多谢定远侯爷关心,这些伤都是在先前战事中所受,不打紧。” 王弼又仔细打量了一二,这才点了点头, 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看向地上的诸多尸首,脸上带着满意: “这次你做得不错,年轻人不要整日死气沉沉,要跋扈一些! 想当年老子占山为王之时,元军我都敢抢,谁我都敢杀。 人嘛,活着就为了心中一口气,要痛快!” 王弼的声音不加掩饰,转头看向那被压起来的百余名军卒,浑身杀气凛然,大手一挥: “以下作乱,不听军令,都砍了。” 百余名军卒听到此言,面若死灰,心中涌出绝望, 看向站在一侧的都督佥事俞通渊,面露哀求。 俞通渊牙关紧锁,面露不甘,但最后还是没有说什么。 陆云逸对与俞通渊的心狠手辣满脸愕然,他怎么不求情? 陆云逸连忙看向王弼: “定远侯爷,这.这恐怕有些不妥,他们乃我大明精锐,如此砍了太过可惜。” 王弼却不以为然,摆了摆手,眼神凝固,一脸凶相: “挡在前面的,只有敌人,管他是谁,不能手下留情。” 王弼抬起手拍了拍陆云逸的肩膀:“你先歇着。” 说完后,王弼径直走向俞通渊。 陆云逸怔怔的愣在原地,眸子微微瞪大, 视线在王弼与俞通渊身上不停徘徊,陷入深思。 他惊讶地发现,一直以来,心中所想都是错误的, 在这个时代,草原人与明人,没有任何分别, 都是经过动荡乱世之后,存活下来的残暴之人。 尤其是这些公侯, 虽是明人,但其本质,还是乱世之中的元人, 那个时候人命如草芥,谁都不知道能不能活到明天, 对于自身的生死早已看淡,又何况是旁人, 死人在他们眼中,早已见怪不怪。 甚至在他们心中,还没有真正将明人与草原人区分开来,只有敌人与朋友这两种区分。 而在大明立国之后降生的刘黑鹰等年轻人,则要正常许多, 那时大明初定,虽然有乱象,但终究不用整日提心吊胆。 陆云逸想要其中参差,不禁陷入深思。 王弼已经是如此狠辣,那作为带领这些狠辣之人的今上,岂不是更加狠辣? 他想到了胡惟庸案,被连坐处死杀其朋党三万人, 陆云逸曾不止一次觉得有些可惜,三万人就算是修长城,也能揽下一段长城的工事。 现在想想看,或许那位在京城之中的皇帝,根本不在乎, 可能与王弼一般,将那些人视作敌人,而不是明人。 甚至 陆云逸抬了抬头,看向面露阴沉的俞通渊, 手下被处死,他也不曾有所动作, 或许在其看来,这只是一次小小的失败,百余人罢了,不值一提。 这对于一向爱戴军卒的陆云逸来说,是一次不小的冲击。 元朝终结,大明新立,北元覆灭, 但真正长达百年的乱世却没有结束,其影响还停留在大明以及北元, 这需要时间来冲淡,只能等经历过乱世的一代人尽数死绝,大明的道德水平才会一点点提升。 陆云逸将视线挪开,看向那依旧显得恢宏的王帐, 他此刻才真正明白,天宝奴与地保奴,甚至一干北元权贵, 都对那些‘罪人’毫不在乎, 他曾不止一次觉得那些人白白死了,有些可惜,为何不团结一致,面对眼前危局。 而在如此残酷境地下,王妃与雅蓉被那些‘罪人’视若神明,也理所应当。 陆云逸亲历其中,觉得有必要对于此事探究一二,或者做一些总结, 归纳、总结、记录,是最好的进步方法, 能让他更好地适应这里的规则,不至于在日后误判形势。 甚至,陆云逸已经想好了标题, 就叫《元朝崩灭:历史洪流下的人性变迁》。 (本章完) 第112章 薪火相传 第112章 薪火相传 不知定远侯王弼与俞通渊说了什么, 最后俞通渊怒气冲冲地离开,临走前还狠狠地瞪了一眼陆云逸,其中凶光毕露。 陆云逸面露坦然,甚至嘴角还有一丝微笑,这是早就预料到的后果。 王弼吩咐军卒将地上的尸首尽数清理,这才走了上来,面露笑容: “以后遇到了此等事,不要犹豫, 你有这么多军卒在侧,与其堂堂正正干上一架,也省得将自己搞得狼狈。” 王弼抬手指了指陆云逸的一身血污,却见他视线一直盯在自己的甲胄上, 低头一看,这才发现自己也是如此。 王弼一愣,随即展颜大笑,笑声传出去很远,让站在不远处的吕宝川面露怪异。 陆云逸压低声音,轻声开口: “定远侯爷,俞通渊与我有过节,属下不想连累军卒,我有大将军和您庇护,他不能拿我怎么样,但那些军卒若是得罪了俞通渊,恐怕.” 陆云逸面露顾虑,他还是想探究一番王弼这等将领的心中所想。 果不其然,王弼轻轻挥了挥手: “乱世之中,先保全自己,才能顾得上其他人。” 陆云逸心思一沉,这些军候果然是乱世中活下来的枭雄,对人命并不看重。 或许他们真正看重的,只是在军中为数不多的同乡心腹。 王弼脸色凝重,在陆云逸身上来回打量: “俞通渊心胸狭窄,这些年一直不得寸进,行事有些偏激, 如今你坏了他的好事,定然会对你出手打压,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不过你放心,你是本侯部下,他不敢太过分。” 陆云逸面露感激,连忙说道: “多谢侯爷,属下感激不尽。” 王弼嘿嘿一笑,对于陆云逸的懂礼数很是满意,上前一步,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 “后军中军的战事已经结束,此战大获全胜,你立了大功。 若是没有你这李代桃僵之计,战事还要困难一些, 如今倒好,轻轻松松。” “还是大将军与诸位侯爷指挥有方,属下只是做了分内之事。” “此战结束之后,你有何打算, 是想要去地方卫所,还是入五军都督府, 你可以提前与本侯说说,本侯来给你安排。” 定远侯王弼将声音压低了一些,提携之意毫不掩盖。 甚至定远侯想了想,低声道: “俞通渊之事,本侯也可以帮你解决,保证他日后不再找你麻烦。” 其中意思陆云逸自然能听懂, 他如今已经崭露头角,已经有了选边站队的资格, 若是追随王弼,他现在面临的一切祸事,定远侯府就会帮他扛下,也会得到大力培养。 但.陆云逸一时有些语塞,不知该如何是好, 就在前几个时辰之前,蓝玉要带他进京面见太子殿下,而他也答应下来, 从那时起,他便是太子一党。 见他如此模样,定远侯王弼一愣,眼中闪过一丝淡淡可惜,声音也平静了一些: “是大将军已经有了安排了?” 陆云逸点了点头,如实说来: “大将军要带我进京面见太子殿下,具体有何安排,属下还不知。” 王弼双手叉腰,心中有些烦闷,在原地来回踱步,最后露出一些苦笑: “本侯紧赶慢赶,没想到还是被他抢了先。”王弼发出一声重重叹息,脸上露出释然: “我听说你父亲的老师是那刘三吾。” “正是。” “那去太子麾下倒也算理所应当,是本侯没这个机缘。” 陆云逸默不作声,不知道该说何是好,他也是第一次遇见被大人物争抢之事。 “罢了罢了,本侯要去找大将军汇报军务了,你好生歇着,有什么事尽管来找本侯,别客气。” “多谢定远侯爷。” 叹息一声,王弼转身离去, 不知为何,他看着一地萧瑟血污,心中忽然有些伤感。 他年事已高,寻找继承衣钵之人势在必行,已经拖不得了。 好不容易碰上了一个与战阵之道天赋异禀的年轻人,却被人早早抢了先。 这似乎是他这么些年经历的缩影, 他很早就跟随今上,转战四方,厮杀多年。 每战都能立下功勋,但总是就差那么一点, 若是他有那么一点点幸运,早在洪武三年就能够封爵。 王弼收起心中思绪,面露感叹,返身上马, 一侧的吕宝川连忙跟了上来,低声问道: “侯爷,陆大人如何,他答应与否?” 吕宝川是知道定远侯爷这么匆匆赶来中军是为了什么, 见定远侯如此模样,他心中一沉,压制不住心中好奇,索性直接发问。 如他所料一般,定远侯轻轻摇了摇头,再次发出一声叹息: “人啊,这辈子有时候就缺一点运气,而本侯总是缺。 不说此事,先走吧,看看前军的战事如何。” 吕宝川神情一黯,心中也有一些可惜, 他知道一个合格的继承人,对于他们这些军伍之人来说,比什么都重要。 一旦继任者立得住,部下的人心就还在,旧部还能够凝聚,自身利益也能得到维系。 永昌侯蓝玉继承了大将军常遇春的衣钵旧部, 到了如今虽然郑国公府在军伍一道没有什么建树,但因为永昌侯还在, 常遇春大将军一系依旧联系紧密,如今更是一举夺得最关键一次北征的掌控权。 而因为缺少继承人而分崩离析的,茫茫多。 比如当朝信国公汤和,嫡子嫡孙都已经死得一干二净, 其他几个儿子也是死的死,病的病. 莫说是军中势力,就连自身爵位,都不知道找谁来承袭。 信国公的遭遇,也让这些朝廷公侯越来越急迫,恨不得马上找到合适的传人。 想到这,吕宝川出言安慰: “侯爷,既然陆大人与我等无缘, 那再找一个便是,我就不信此战中没有出头的年轻小将。” 定远侯王弼坐在战马之上,皱着眉深思,听他这么一说,一眼便瞪了过去: “千军易得,一将难求,本侯这一身本领,若是传于庸才,岂不是败坏了老子的名声。” 吕宝川撇了撇嘴,一脸不服气, 王弼越看越气,指着他们大骂: “看看你们,你们的父辈都是老子旧部, 当年我们结寨自保,互为兄弟, 后来他们跟我出了凤阳,战死在外,老子心中有愧。 想要栽培你们一把,可你看看 对你们,老子哪一个不是掏心掏肺, 可没一个中用的!!都是不成器的东西, 到现在都不能独当一面, 你看看那陆云逸,年纪轻轻就能带着几百军卒将北元朝廷耍得团团转, 你们要有这个本事,本侯还至于如何操心?” 王弼越说越气,向他们招了招手: “都给老子滚过来。” 周遭的几位将军面露无奈,识相地靠近,还将身子微侧。 王弼一巴掌一巴掌地拍过去,拍得他们脑袋上的红盔哩溜歪斜。 “邦邦邦~” 王帐,终于得到安生的陆云逸疲惫地坐在王帐之前, 看着周遭围过来的军卒,还有那一个个充满关切的脸庞, 大多是他在庆州的旧部,都是从小玩到大的同乡, 陆云逸满脸无奈,所以摆了摆手: “我没事,你们让一让,挡到我阳光了。” 直到此时,他身前的一些军卒才让开了一道缝, 清晨的阳光就这么直直打在陆云逸脸上,使他眼睛眯起来。 随之而来的是久违的温暖。刘黑鹰蹲了下来,面露关切,在那裸露在外的伤口上来回打量: “云儿哥,我已经命人去叫军医了,还是要简单包扎一下.” 听到这话,陆云逸抬起手,有气无力地拍在刘黑鹰的红盔之上, 邦—— “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工作的时候称职务!” 刘黑鹰脸色一黑,这都什么时候了 陆云逸察觉到身前阳光又被挡住了,无奈地叹息一声: “散了散了都散了,抓紧一些打扫战场,收拢俘虏, 将缴获都登记在册,一会儿拿给我看,你们是没事儿了吗?” 如此,这些军卒才恋恋不舍地散去,频频回头。 先前的刺激场景几乎将他们吓得魂飞魄散,不过好在陆大人安然无恙。 “你怎么还不走?” 刘黑鹰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四周,发现军卒们都已离去,压低声音说道: “云儿哥,我们这次算是把俞通渊得罪狠了,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说到这,陆云逸发出一声叹息,觉得上眼皮与下眼皮在来回打架, 强烈的困意袭来,以至于他现在脑海中空空如也,便随意说道: “凉拌。” 啊? 陆云逸摇了摇脑袋,强行打起精神, 眉宇中多了一抹阴霾,同样压低声音,有些无奈说道: “先前是我们想错了,将乌萨尔汗与天保奴放走或许只是公侯揣测上意,我们也是如此。 或许陛下与太子心中根本不是这么想的。 所以乌萨尔汗在自刎时我没有阻拦,只放走了天保奴。” 啊? 刘黑鹰张大嘴巴一脸震惊,一时间有些无法理解。 “总之,俞通渊得罪了那就不用再去多想, 对了他还与庆州卫所一事有关联,本就与我们不对付。” 啊? 刘黑鹰面露疑惑,眼中竟是茫然,怎么又与庆州卫所扯上关系了. “好了好了,具体的事等我醒来再说,我现在有些头昏脑胀。” 陆云逸叹了口气,来回挪动身子, 就那么靠在军帐剩余的骨架之上,微微闭上眼睛, 很快便传来了匀称的呼吸声。 刘黑鹰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眨了眨眼睛,提起长刀, 就这么站在一侧,神情警惕。 清晨,天边刚泛起一抹淡蓝,草原战场仍笼罩在薄雾与阴影之中。 阳光虽已初露锋芒,却似乎无法穿透这片被死亡气息笼罩的广袤之地。 北元台吉天宝奴,身怀大印,孤身一人, 在这片布满尸体的战场上疾奔,每一步都伴随着沉重回响,如同寂静中敲响的丧钟。 尸体散落各处,有的已被战火焚烧得焦黑, 有的则因无人掩埋而开始腐烂,散发出令人窒息的恶臭, 有的面容扭曲,有的肢体散落, 大地上一片血红,血液堆积而成的小水坑比比皆是,踩在上面还会发出黏稠的滋啦声。 眼前的一幕幕,静静诉说着昨夜战场的残酷与血腥。 北元人,不是明军的对手,被轻易击溃。 天宝奴眼神中满是惊恐与绝望, 他不断地奔跑,试图逃离这令人毛骨悚然的战场, 他不知跑了多久,从那所谓的缺口逃走, 一路行来,四周的死寂与绝望仿佛一张无形的网,将他紧紧束缚。 孤寂感如影随形,天宝奴仿佛置身于另一个世界,周围的一切都与他格格不入。 他大声呼喊,却只能听到自己的回声在空旷战场上回荡, 没有回应。 天宝奴不时地扫过四周,试图寻找一丝生机,又或者找到一些活着的人,哪怕是受重伤的军卒。 但除了荒凉还是荒凉。 每一次的凝视,都像是在与死亡无声地对话, 汗水混杂着恐惧的泪水,沿着他的脸颊滑落,滴落在湿润土地上,地上的暗红变鲜艳了一些。 “咳咳.” 就在这时,一声微弱的轻咳在他耳边回荡,天宝奴猛地抬起脑袋,目光凝实,来回打量四周。 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寻找到那声音的来源。 “咳咳.” 左前方.在左前方! 天宝奴踉跄着站起,朝着左前方而去,强忍着心中恐惧,打量着躺在地上的一具具尸体。 “咳咳.” 近了,近了,越来越近了。 天宝奴抿了抿嘴,脸上露出渴望,他看到了前方的尸堆,脚步一点点放慢,慢慢..走了过去。 “咳咳.” 他见到了那轻咳之人,浓郁的失望笼罩了天宝奴, 是明军。 一个大约.大约只有十七八岁的军卒,目光呆滞,胸口在微微起伏,下半身已经被战马的蹄子踩烂, 不止,还有他的左臂也是如此。 “咳咳.” 那军卒又开口轻咳,血沫随着咳嗽一点点喷了出来,让他满脸血污. 天宝奴默默站在那里,怔怔地看着垂死的明军,心里的彷徨无措已经上升到了极点! 北元!那么大的北元! 兵马强盛的北元,怎么就在一夜之间溃败, 到底到底发生了什么。 就在昨日,他还是受人尊敬,地位尊崇的天宝奴台吉, 昨日他吃了从明国那边的鹌鹑,鲜茶, 还喝了一杯明国江南之地酿造的美酒,浓郁的香味至今都难以忘怀。 可如今,就变成了如此模样。 他慢慢蹲下了,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摸向那到底的明军小将, 当他触及那冰冷的肌肤之时, 他恍然意识到,没有人在草原里活过一个晚上。 天宝奴抬头看向那明人小将的脸,已经不再咳嗽,眼神扩散,呆呆地看着天空。 他死了,那几声轻咳,可能是回光返照。 天宝奴忽然觉得,身旁那无边无际的孤独与恐惧又笼罩了上来,将他紧紧包裹。 他死死握住了明人小将的胳膊,感受其身躯的冰冷,以及草原夜晚的余韵, 像是在昨日夜晚,他狠狠地拽住美姬的两条手臂. 不知过了多久, “哒哒哒。” “哒哒哒。” 微弱而急促的马蹄声在他耳旁若隐若现, 天宝奴猛地睁开眼睛,不知何时他已经倒在了尸堆之中, 他猛地坐起,越过诸多尸体,看向天边, 在哪里,有一队千余人的军卒, 哒哒哒. 马蹄阵阵,略显急促慌乱,随着马队越来越近, 天宝奴的眼睛一点点瞪大,他看清了来人,那是自地平线出现的一线生机。 知院捏怯来、丞相失烈门两位将领带着千余军卒,从战场的另一端艰难逃脱。 天宝奴看着眼前熟悉的面孔,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不知哪来的力量,他提愣扑通地站起,对着那来往的千余军卒摆手大喊. 一刻钟后,天宝奴与千余军卒逐渐消失在草原的尽头, 留下那片满是尸体的战场,静静地诉说着战争的残酷与无情。 又过了半个时辰,俞通渊率领五千大军追来,疾驰过这片充满尸体的战场。 (本章完) 第113章 战事受阻 第113章 战事受阻 捕鱼儿海东北方向八十里, 这里是北元朝廷逃窜的前军大部所在,也是太师哈剌章的营寨所在。 太尉蛮子战死,丞相失烈门战败逃窜, 作为北元朝廷最后的支撑力量, 太师哈剌章结寨拒守,拼死抵挡! 陆云逸曾经对太师哈剌章部有过测算, 其所属大约有两万户,人数将近十万, 纳哈出覆灭之后,是北元朝廷中最大一股势力, 虽然隶属北元,但不论是朝会还是平日里的议事,都不见他, 只有在一些重大集会时,他才会去到北元王帐。 陆云逸只在草原新年时见过一次,没有搭话。 此时此刻,蓝玉正处在大军临时营帐之中, 看着手中一道道军报,面露阴沉! 与太师哈剌章作战的乃是蓝玉心腹鹤庆侯张翼申国公邓镇的三万兵马, 还有后续赶来的雄武侯周武、东川侯胡海所部的两万余人, 因为中军战事突起,虽然北元王庭没有什么反应时间,很快就被打垮, 但相隔很远的前军却有了反应时机, 及时安营扎寨,修筑防御工事,给大军带来了很大麻烦。 作为此次战事兵略的制定者,蓝玉早已经预料到了这一点, 所以雄武侯周武、东川侯胡海歼敌所部快速抵达此地,与邓镇等人一同迎敌。 但他们还是低估了太师哈喇章。 经过持续一夜的猛攻,到今日清晨都没有见到成效, 如今一封封军报送了上来,军卒损失惨重,使得蓝玉很是愤怒。 他们乃袭营,按理说应当摧拉枯朽地结束战斗, 但太师哈剌章的抵抗顽强,超乎了他的想象, 这也是他所遇见的北元军卒中最精锐的一支。 中央军帐之中,随着外面的喊杀声一点点停歇, 军帐内汇聚了诸多将领,等候吩咐。 此时军帐中气氛有些凝重, 蓝玉高坐上首,看向鹤庆侯张翼,冷声问道: “昨日奇袭,为何没有赶在北元前军之前,将他们堵住?” 鹤庆侯张翼是一四十余岁的中年人, 早些年跟随蓝玉征战四方,洪武十七年封爵,是蓝玉手下大将。 此刻他却显得有些狼狈,头甲拿在手里,披头散发, 脸上带着一些泥火污垢,甲胄上有一些血污, 他面露不甘,狠狠地叹了口气: “大将军,这太师哈剌章心怀不轨, 在北元王帐附近安插有眼线, 王帐附近战事刚刚掀起,他就收到了消息,展开防御工事, 等我率军赶到之时,他们已经据山而守,准备完全, 属下所部大半骑兵,在冲杀两次后没有讨得便宜,便匆匆作罢,等待申国公率步卒前来。 属下怀疑这哈剌章早就有反心, 连防御工事都早早准备, 恐怕防的不是我们,而是北元朝廷。” 蓝玉脸色凝重,高坐上首眼窝深邃, 为了确保此次战事成功, 他决定先打北元中军,将乌萨尔汗等一众权贵打散,再收拾前军与后军。 也正因为如此,距离大军稍稍近一些的后军被王弼击溃,中军则被他率两万骑兵袭营击溃, 而远许多的前军则一直在僵持。 深吸了一口气,蓝玉轻哼一声: “军令没有完成就是没有完成,哪来的那么多理由, 我部兵马众多,甲胄精良,没打下来就是没打下来,战后领罚。” 鹤庆侯张翼缓缓低下脑袋,面露惭愧。 张翼是蓝玉心腹,被当众责骂以作立威是常有的事, 所以他有些见怪不怪。 他如此模样,是在感慨自己浪费了大好的立功机会。 “末将甘愿受罚,但还请大将军再给末将一个机会, 末将发誓,在五日之内定会攻破哈剌章的营寨!” “五日?”蓝玉瞪大眼睛,一脸愤怒, “大军如今是袭营,如此都要五日, 若是我等堂堂正正来攻,岂不是要打到明年?” 鹤庆侯张翼缓缓低下脑袋,嘴唇紧抿,拳头握紧。 蓝玉不再理会他,而是看向邓镇: “军资粮草军械还剩多少?还能支撑几日?” 申国公邓镇面容严肃,取出怀中小册子,轻轻一扫,朗声道: “大将军,因为来的匆忙,我军粮草所剩不多, 但好在缴获的北元粮草颇多,初步测算在中军与后军中, 单单牛羊就有十一万头,另有运送辎重粮食的板车三千辆,够我部大军维持数月。 若是那些草原人再多死一些,足够维持半年。 蓝玉听后面无表情,默默点头,而邓镇则继续开口: “倒是军械有些缺失,虽然我等带了工匠, 但因为北元朝廷缺铁,羽箭弓弩以及军卒们的长刀都无法得到补充,只能勉强修补。 而且尚能使用北元制式长刀与弓弩,解燃眉之急, 只是甲胄难以补充,而草原人的铁甲又极少” 蓝玉轻轻点头,冷声下令: “长刀弓弩不予修补,所剩精铁都用来修补甲胄。” “是。”邓镇面露凝重,将此事记下。 蓝玉想了想,再次开口: “命王弼所属前军三万尽数来到此地,参与攻杀,务必在五日之内将营寨攻破。 另外,命陆云逸调集一万草原俘虏与北元王妃一同送来此地。” 此话一出,在场之人面面相觑, 他们大多看过陆云逸的书信, 知道北元王妃对于那些草原‘罪人’有着非同一般的统治, 大将军此举,恐怕. 地位最高的邓镇面露犹豫,低声道: “大将军,以俘破虏, 若是传出去怕是名声不好啊,而且北元王妃也不一定愿意配合。” “由不得她。”蓝玉冷哼一声,看向邓镇: “中军与后军俘虏多少,有无初步测算?” 邓镇翻动册子,快速说道: “俘虏军士男女将近十万,另有北元权贵两千余人 具体数量还需要进一步统筹测算,目前还未有定数。” 此话一出,军帐内弥漫出一抹喜色, 有了这些俘虏,无论这场战事最后打成什么样子,都算是一场前所未有的大胜。 直到这时,蓝玉严肃的脸色才稍稍放松一些。 他看重的不是那将近十万的俘虏,而是那些北元权贵, 以如今北元表现出的狼狈不堪,失去了这些权贵,那些草原人就是一盘散沙。 “既然俘虏这么多,留着也是白费粮食,不如物尽其用,调集两万俘虏前来,让他们来攻打哈剌章营寨!” 蓝玉脸上闪过一丝狠辣, 战事已经将近结束,已经不是不惜一切代价的时候, 那死自己人,就不如死草原人。 军帐内的将领也都知道此事, 但他们已经开始考虑战后的影响以及收尾工作, 滥用俘虏,传回国内终究不好,会被那些文官上书弹劾。 申国公府如今的掌事人邓镇嘴唇紧抿,轻轻叹了口气,还是想要劝阻一番。 “大将军,既然战事已经定下,依我看还是不要让那些草原人送命了,会招惹麻烦。” 蓝玉冷冽的眸子瞬间瞪了过来: “出息,你是怕了那些文官的嘴吗?不死草原人,难道要死我们自己人?” “大将军,朝堂百官可不会这么想, 我大明是天朝上国,四夷归附,要善待外邦, 若是他们闹起来,陛下与太子殿下都会头疼。” 邓镇如今三十余岁的年纪,说起话来老气横秋,语重心长。 他为已故宁河王邓愈庶长子, 当年就因为嫡庶之分,差点被朝廷百官弄得丢了家中爵位, 最后还是太子出言,帮他平定此事,这才得以在守孝三年后承袭爵位。 虽然爵位没有旁落他人, 但朝中百官那三寸不烂之舌他可是见识过了,一直忌惮有加, 这些年也总是拿他庶长子的身份出来说事,扰得他不得安宁。可以想象,以俘灭虏一事传回国内, 定然要掀起轩然大波,日后多年都会被时常提起, 虽然是能让军卒少一些损伤,但后患无穷啊, 若让他来选,他宁愿多死一些人,耳根清净。 蓝玉知道他心中所想,对于那些文官,他也曾领教过, 但他已打定主意,干脆利索地说道: “此事就这般定下,传令陆云逸让他带着北元王妃抓紧赶来。” 话已至此,邓镇也不能多说什么, 抿了抿嘴,轻叹一声,道了一声“是”。 见军帐内气氛有些低沉,蓝玉索性坐在上首,就那么静静喝茶: “此战军中有无年轻俊杰? 战后要将名单报上来,记录在五军都督府的名册之中,日后多加培养。” 话题一开,气氛顿时缓和了许多, 鹤庆侯张翼想了想,率先开口: “大将军,何家三兄弟不错, 老大何荣战阵厮杀勇猛,老二何贵任指挥使调度有方,就连那小六,做军中文书都有模有样。” 雄武侯周武是一彪形大汉,肤白须长,他此刻也连连点头: “不错,这三兄弟没有坠了他们父亲的名头。” 邓镇也想起了什么,面露恍然: “是东莞伯何真的三个儿子?” “对对对,没想到那何真现在成了文官,儿子打仗的本领还没有落下。”鹤庆侯张翼连连点头。 蓝玉轻笑一声: “何真做过浙江布政使与湖广布政使,大军一些民夫就是他帮忙统筹, 他当初与我说要让儿子谋个功勋,本将答应了,没想到还真是个有本事的?” 这次北征,大明朝堂上那些举足轻重的大人物, 大多有子嗣在军中, 明眼人都能看出这是洪武朝最重要的一次北伐, 打得好了,将一举奠定大明江山。 如此一来,都想要分一杯羹,给自家子侄的履历上加上一笔。 日后到了关键时候,可能凭借这个资历,就快人一步。 就如邓镇,若不是洪武十一年随西平侯沐英去平灭西番,立下了功劳, 他这个申国公还要多一些波折。 鹤庆侯张翼脸色凝重: “何真那老家伙要不行了, 上次我在京见到他时,已经老得不成样子,行走都要人搀扶,幸好他这几个儿子争气啊。” 他越说越怒,狠狠的捶了捶腿: “我那几个儿子整日就知道天酒地,为非作歹, 我有时都恨不得砍了他们,可他妈的终究是自己的种,下不去手。” 起初气氛有些凝重,但随着他说,在场诸多公侯都笑了起来。 邓镇看向大将军蓝玉,略带好奇地问道: “大将军,蓝春在军中如何?” 蓝春是蓝玉的长子,如今二十余岁,就在军中, 但在场之人都不知道其在哪一部。 说到蓝春,蓝玉脸色一僵,眉宇中闪过一丝愤怒,狠狠地冷哼一声,骂道: “不成器的东西,不说也罢!” 从他得到的消息来看, 蓝春率领其麾下百人队在昨日奔袭后军中迷路了, 以至于重新找到大军时,后军的战事已经结束了。 听到这个消息后,他恨不得将蓝春砍了!! 在场之人神色怪异,悄无声息对视一眼,皆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无奈。 他们这些人都是从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 但奇怪的是,儿子大多不争气,虎父犬子的名头他们甚至已经习惯了。 就在这时,一道高大身影匆匆冲了进来, 人未到,声先至:“大将军,大将军~,大将军!” 看到来人,众人脸上都露出喜色,是手提双刀的定远侯王弼。 “嚷嚷什么。” 蓝玉坐在上首,没来由地一阵紧张,只因王弼是前军统帅。 王弼冲进军帐,见里面坐了诸多熟人,将步子放慢,声音充满戏虐: “黝,都在呢,仗不打了啊。” 察觉到他话中夹枪带棒, 在场几人眉头一皱,谁又惹他了? 申国公邓镇开口解释: “定远侯还请坐,大将军刚刚下达了军令,调集前军所属三万前来,到时再一同进攻,您来得正好。” 王弼面露疑惑:“咋了?” 邓镇将前军发生的事又说了一遍, 他眼中这才闪过了然,又狠狠地一拍桌子: “你早说啊,让那俞通渊来功,这个差事他定然喜欢。” 在场几人面露疑惑,眉头微皱,不知发生了何事。 王弼见在场的都是自己人, 便将刚刚王帐附近发生的事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 总之是血流成河,内斗成风,杀得是鬼哭狼嚎。 当说到俞通渊调兵攻打王帐,陆云逸只身阻挡后, 蓝玉身体猛地紧绷,手掌狠狠地砸在桌案之上, “放肆!!俞通渊呢,让他滚过来见我!!!” 王弼见他如此模样,反而有些幸灾乐祸,阴阳怪气地说道: “带着军卒去追失烈门了,一时半会回不来。” 蓝玉噌地一声站了起来,在上首来回踱步,咬牙切齿的模样让在场诸多公侯都暗暗诧异。 这又咋了? “陆云逸怎么样?没死吧。” “大将军,您这可就瞧不起我了,有我在,他怎么能死呢。”王弼酸溜溜开口。 如此,在场一些人才稍稍明悟, 朝堂之上,定远侯王弼就是虎父犬子的一员, 其儿子不必多说,纨绔之名享誉京城, 就连陛下都下令让其在家闭门思过,读圣贤书。 王弼应当觉得那陆云逸是可造之才,但被大将军捷足先登。 这么一想,军帐内的气氛再一次变得轻松,他们嘴角都带上了笑意。 申国公邓镇笑了笑,开口: “这陆云逸虽然年轻,但本事极大, 在一众年轻人中,无人能与之睥睨。 我看啊,这次要记在名单首位。” “不错,那个劳什子千里镜啊,真是厉害, 要是没有它,指不定就让哈剌章带兵跑了。” 鹤庆侯张翼面露感慨,随即将视线投向放在上首的那一根青铜长管,面露垂涎。 趁机说道:“大将军,若是那千里镜能再给我用上几日, 我可以立下军令状,那哈剌章我绝不会将他放跑!!” “痴心妄想!”蓝玉脸色舒缓了一些。 但定远侯王弼心里却不是滋味,重重叹息一声,又在一旁重重坐下, 不论是搬动椅子,还是拿过茶壶,又或者是放长刀的声音都格外大。 蓝玉似笑非笑地看向王弼: “陆云逸麾下有个年轻人也不错,叫武福六, 就是他假扮的‘博尔术’,自身战阵手段也足,值得培养。” 王弼有些闷闷不乐,随意摆了摆手: “二十多岁还不能独当一面,还不能继承我的衣钵。” “那就没办法了。”蓝玉摇了摇头。 邓镇开口劝说:“定远侯爷,今时不同往日, 现在仗打得少了,再想找那些十多岁就能独当一面的将才,太难了。 二十余岁也尚可,双刀王的名号怎么也得传下去。” 定远侯王弼瞥了一眼上首的蓝玉,气鼓鼓地开口: “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不说比得上咱们,至少也别比那陆云逸差。” “哈哈哈,那您可要再找一找喽,怕是要找到猴年马月。”东川侯胡海大笑出声。 几人难得清闲,但王弼却越想越不是滋味, 过了大约有两刻钟,他猛地站起身,抓起一侧双刀,气呼呼地走出军帐。 “您去哪?还没议完事”邓镇站起来,大喊着询问。 “老子去调兵,砍死那哈剌章。” (本章完) 第114章 你还年轻,离蓝玉远一些 第114章 你还年轻,离蓝玉远一些 “云儿哥?云儿哥?” 正在睡梦中经历光怪陆离的陆云逸耳边响起阵阵呼声,将他一点一点从睡梦中拖拽出来。 “云儿哥,云儿哥,起来了” 声音有点熟,陆云逸心中有些不耐烦, 但下一刻他就猛地睁开眼睛! 恍惚间他看到了一头乌黑的肥猪在他眼前来回晃荡, 定了定神,模糊的世界才一点点清晰,原来是黑鹰啊。 见他醒来,刘黑鹰脸上绽放出笑容,白皙的牙齿在黝黑的脸庞上格外明显: “云儿哥,你可算起来了,有军令到。” “军令?什么军令?” 陆云逸猛地坐起身,有些恍惚地看向四周, 太阳正亮,温润和煦的阳光洒下大地, 但热烈的阳光却给这片血腥战场增加了一股难闻的怪味, 陆云逸耸了耸鼻子看向刘黑鹰:“什么时辰了?我睡了多久?” “已经午时了,睡了大概两个时辰。” 陆云逸脑袋昏昏沉沉,面露诧异,伸出手将他的脑袋推开: “军令拿过来。” 刘黑鹰将一纸信封递了过来, 军令到手,陆云逸将封蜡撕开,拿出军令,一字一字地看了过去,脸色愈发古怪。 “彼戎事交切,遣前军指挥使陆云逸将北元妃来,且配中军指挥使送二万俘,行次法。” 这是要干什么? 昨日才抓了北元王妃,今日就开始用了? 陆云逸忽然又想起一事,连忙在胸前摸索,将北元王妃所赠的白玉拿了出来。 刘黑鹰是识货的。 见到这白玉,他眼睛猛地瞪大,马上凑了过来,压低声音: “云儿哥,好东西啊!!上好的羊脂白玉,这么大一块要上千两银子,哪来的?” “这么贵重?” 陆云逸面露诧异,对于元朝皇室的做法有些不解, 若他要藏匿宝图,定然会选择一个不值钱的玩意儿,上千两的东西太过明显。 “那是自然,现在上好的羊脂白玉都被送去了南方,我们这很少见,也就是北平多一些。” “你说对了,这东西就出自北平,北元王妃给我的。” 啊? 刘黑鹰猛地瞪大眼睛,一时间想入非非, 在白玉和陆云逸脸上来回打量,呼吸一点点急促。 “她她给你这东西做什么? 我听说在北元一些部落里,送玉是定情的意思,她不会看上你了吧, 不对,是想要委身保命?” 陆云逸眉头紧皱,听刘黑鹰越说越离谱,连忙将其打断: “说的什么玩意。” 陆云逸压低声音,掂量着白玉,小声说道: “北元王妃说这里边有元朝东山再起的宝藏,一部分在大明,一部分在草原。” “什么?” 刘黑鹰猛地瞪大眼睛,脑袋抬起,又飞速落下,死死盯着眼前白玉,连忙伸出手将白玉盖了起来: “快收着快收着,她怎么会给你这个。” “这是草原人的买命钱,可现在大将军要让那些草原人去前线厮杀,送死。”陆云逸端详着军令,面露难色.. 刘黑鹰面露严肃,喃喃说道: “刚收了人家的钱,就让人家去送死,的确有些说不过去, 万一她一怒之下,将这白玉的事儿说了出去,那这钱可就白白溜走了啊!! 云儿哥你快想想办法,有了这钱 还搞什么官商勾结,以后咱俩就是大明最清的官了。” 陆云逸缓缓站了起来,一侧的刘黑鹰连忙伸手搀扶,面露急切: 这时,陆云逸忽然想起了什么,看向刘黑鹰问道: “对于那些年长女子,你平日里都是怎么哄骗的?” 刘黑鹰身体一僵面露难色,身体左右摇摆有些扭捏: “问这个干嘛” 陆云逸将军令甩到他脸上: “找一个好一些的理由,去骗一骗那北元王妃,你对这些成熟女子有经验,有什么好的办法。” 刘黑鹰倒吸了一口凉气,神情郑重, 在脑海中总结了自己多年成熟经验,缓缓说道: “像对待妹妹一样对待她们。” “啊?”陆云逸嘴巴微张,一只眼睛挤了起来,满脸疑惑。 刘黑鹰挤眉弄眼,连连挠头,一时有些不知道该如何表达: “再大的女人都渴望依赖,总之不要当她是妇人,要把她当作未出阁的女子, 还有还有有了!多叫妹妹!” 陆云逸眉头紧皱,有些没听明白, 但刘黑鹰却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 “对待桀骜难驯的女人,要比她还刚,但是要对她温柔,这是以柔克刚,兵书上有写。 看似难驯服的女人,只要本事驯服,就会像马一样忠诚,好像是在哪一本养马的书册上写的。 温润如水的女人,要比她更温柔,但是要用霸气征服她,这是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这北元王妃.平日里地位尊贵,寻常的谎话定然骗不了她, 要抛开问题找态度,不与她正面交锋, 另外云儿哥你要保持这种清冷, 她平日里受到的前倨后恭太多了,一味地迎合反而不是好事。” 一刻钟后, 陆云逸拿着一份饭食,掀开王帐帷幕,径直走了进去, 映入眼帘的一切,让他眉头微挑。 正中央长桌上摆放着乌萨尔汗的尸体, 此刻已经被蒙上了一块巨大丝绸,只能看清具体轮廓。 而北元王妃则坐在上首,双手依偎着浅浅睡了过去, 眼角还有着一丝泪痕,长长的睫毛微微颤,昭示着其心绪不宁。 当陆云逸的甲胄碰撞声响在军中之时, 原本紧闭眼睛的北元王妃猛地睁开眼睛,眼神凝视充斥着威严, 她一眼便见到了站在王帐入口的陆云逸,秀眉微皱,眼中闪过一丝怒色,用带着一些沙哑的声音说道: “明人,难道不知礼数?” 陆云逸有些尴尬,但想到怀中白玉, 脸色很快平静下来,径直走上前去,将手中饭食放在桌案之上,冷冷道了一句: “吃。” 果不其然,北元王妃眼中闪过一丝愠怒, 贝齿轻咬红唇,秀眉微皱,抬起头直直地盯着陆云逸, 咬牙切齿地说道:“不要忘了你答应我的事。” 陆云逸脸色没有丝毫变化,声音又冷了几分: “心有所求,必受其累,这些不够。” 北元王妃脸色平静,但陆云逸还是看到了她眼中闪过的一丝慌乱。 “还要做什么?那是大元东山再起的财富,还不够吗?” “太师哈剌章在东北方据山而守, 大军久攻不下,需要人充当前军, 草原人想要成为明人,需要付出代价。” 陆云逸声音冷冽,眼神中不带一丝感情,就这么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北元王妃只觉得一股浓浓的压迫感袭来,那是一种发自骨子里的居高临下。 北元王妃不知为何一个明人小将会如此, 她只能将其归结为明人的骄傲。 北元王妃嘴唇一点点颤抖,眼眸中迅速蒙上了一层水雾,露出一丝痛苦与衰弱, 声音也不负以往的坚定,而是带着一丝颤抖: “需要我做什么.” “将饭食吃完,随我走。 大军需要两万草原人攻寨, 你要听话,这样才能保住你的命,还有剩余草原人的命。” 陆云逸冰冷的声音在军帐内缓缓回荡,随着一个又一个字吐出, 北元王妃脸上已经充满哀伤,浓浓的疲倦席卷而来,让她浑身使不上力气。过了许久,她发出一声轻轻叹息, 脸上随即露出坚毅,坐直身体微微整理了一下仪容: “走吧。” 但陆云逸依旧站在那里,屹然不动, 看向桌案上的饭食,冷冷吐出一个字: “吃。” 北元王妃坐在上首,身形挺拔,眸子因心中波澜而显得微微颤抖。 她自下而上地凝视着陆云逸,眉头紧锁,嘴角紧绷成一条直线。 陆云逸面无表情,静静站在那里凝视着她。 随着时间的推移,那怒火似乎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缓缓压制,化作了复杂。 北元王妃的眼神开始变得深邃无奈,脸色逐渐恢复了平静。 最终,她缓缓低下头, 拿起桌上那份饭食,快速吃了起来,以往的仪容都抛之脑后。 她现在只想快一些结束这场战事。 从王帐中走出的刹那,陆云逸脸上的冰冷迅速消融,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无奈 他现在都想将怀中的玉佩就这么交出去,以摆脱此事。 但一想到那是元朝东山再起的财富,他就有些不甘心。 “不行,到手的东西怎么能拱手让人呢?” 经过北征一事,他可谓是彻底成了逆党, 若是没有意外的话,洪武二十六年被砍头时要跪在蓝玉旁边, 但知道此事的北元王妃终究是一个麻烦, 至于答应她的条件,反倒不是那么困难。 毕竟朝廷原本就打算将这些草原人安置在边境去修长城, 几代之后,这些人将会变成明人。 轻轻甩了甩脑袋,试图将脑袋中的昏昏沉沉甩掉,但发现并不是那么容易做到。 陆云逸面露疲惫,将头甲摘了下来,无奈地挠头,对那些依旧精神抖擞的将领很是佩服。 “云儿哥,你没事吧.” 大概是因为体壮,刘黑鹰脸色就要好上许多,不似他那么憔悴。 陆云逸轻轻摆了摆手: “召集军卒押送俘虏去往前军,另外再找一辆马车来。” “是!” 一个时辰后,以最快速度集结队伍的陆云逸带着两万名草原俘虏与北元王妃上路, 起先那些草原人并不愿意服从命令, 但北元王妃只是稍稍一露面,那些俘虏就变得乖巧许多, 老老实实地整齐列队,踉跄着向北而行。 又过了两个时辰,天色渐暗,硕大的太阳慢慢落下,照亮了天边云彩, 火红色的光芒开始向外蔓延, 不止一名草原人抬头看去,面露憧憬, 就连坐在马车中的北元王妃都掀开窗帘,将视线投了过去。 草原人对于天气十分敏感, 以往出现此等情景时,那便意味着冬日即将过去,久违的春日即将袭来。 冰冷的大地即将融化,干湿的土地即将变得干涩, 早就埋下的野草种子也一个个钻出芽,让草原重新充满绿色。 但可惜,如今的他们似乎再也无法见到草原勃勃生机的场景。 低沉的气氛开始弥漫,原本嘈杂的队伍一点点变得安静, 草原人低垂着脑袋,静静看着手上的麻绳, 对于这些麻绳,他们十分熟悉, 以往草原迁徙时,一些不听话的‘罪人’就会被此等麻绳拴住 如今只不过是由草原权贵变为了明人,并没有什么不同。 将这一切都收于眼底的北元王妃, 眼中重新弥漫上泪水,鼻子也有些发红,嘴唇轻抿,心中的悲伤再也无法抑制。 她看向战马之上昂首挺胸的陆云逸,在他那年轻脸庞上停了许久, 像是下定决心一般,犹豫着发问: “你们.真的会给他们留一条生路吗?” 对于这个问题,陆云逸延续了刘黑鹰的策略, 不谈问题,只谈态度。 他微微侧头面容冷淡: “北元王庭虽然覆灭,但草原上还是有着诸多元朝残余, 他们分布各方,苟延残喘,若是活不下去,就会进兵寇边。 而大明有足够的土地,足够的粮食, 只要他们诚心归附,大明不会吝啬残羹剩饭。” 北元王妃的嘴唇抿了抿,严肃的妆容看不清年纪, 乌萨尔汗与天保奴相继离开,地保奴又被关押, 整个北元王庭的重担都压在她一个女子身上。 让她有些不堪重负。 北元王妃看向陆云逸面露哀求: “阿日斯楞将军,你曾身处北元王庭, 也知道一些草原子民根本不在乎头上是谁。 他们只关心自己能不能活到明日, 谁给他们饭食,谁就是他们的王。 只要大明信守承诺,草原子民不会反叛.” “王妃,是草原人先表现出诚意,大明才会给予相应的施舍,你们是战败者。” 陆云逸的眸子眯了起来,眼神一点点变得冰冷,声音如同刺骨的寒冰不停入侵着北元王妃的身体: “攻破哈剌章的营寨,我会求大将军上书朝廷,为剩余的草原人谋得一处生地。” 为了让这话显得更加真切,陆云逸再次开口: “我父之师为翰林学士刘三吾,东宫所属,太子辅政之臣, 而太子贤德,若是草原人表现得足够诚恳,定然会悯其所行。” “刘三吾?”北元王妃眉头微皱,眸子一下子亮了起来: “是坦坦翁?那位编制《大诰》的坦坦翁?” 她的声音有些急切,像是在求证什么? 陆云逸眉头微皱,心中荒唐至极 刘三吾居然有这么大的名头? 相隔万里的草原之上,都有人知其名讳。 陆云逸轻轻点了点头:“是。” “可汗曾言《大诰》乃济民开智之书,坦坦翁乃经世之才,如今王帐中就有一本《大诰》。” 陆云逸心中诧异,看来在这世间,文武两道走到极致的人名声都享誉天下, 蓝玉如此,刘三吾亦是如此。 在得知陆云逸与刘三吾的关系后, 北元王妃觉得安稳了许多, 至少以阿日斯楞的表现来看,如他在王庭时一样, 是重点栽培之人,日后将是明国的大人物。 抿了抿嘴,北元王妃朝他招了招手,陆云逸侧动着战马靠近。 他很快便听到了北元王妃压低到极点的声音: “你与那些明人将领不一样, 我能看出来你是仁慈的, 就算事情不成,玉佩的事我也不会透露出去, 只希望有朝一日,你手握权势之后,对待草原人好一些.” 陆云逸一愣,目光猛地深邃起来, 北元王妃脸色有些凝重,继续压低声音说道: “离蓝玉远一些,此战王庭覆灭,草原再无大患, 大明会休养生息,整理内政。 蓝玉作为此战主帅立下大功,将来会封无可封,恐怕会遭祸事。” “王妃在挑拨离间?”陆云逸侧头看去,眼中毫不掩饰的杀意。 “此乃可汗对我亲口所说。” 北元王妃面露悲戚,眸子一点点锐利,声音也变得如同厉鬼: “明国的皇帝已经老了,他是雄主,走之时会带走所有威胁。 “所有!” “你还年轻,离蓝玉远一些。” (本章完) 第115章 败军之人,焉有所求? 第115章 败军之人,焉有所求? 天色渐暗,笼罩大地, 捕鱼儿海东北方向却不似以往那般昏昏沉沉, 而是布满火把火光,绵延数十里。 陆云逸身骑战马,回头望去只能见到一条灯火长龙! 中军后军的战事已然结束, 军卒们再也不用隐匿行径,费力去挖无烟灶, 而是就那么堂而皇之地生火造饭, 袅袅升起的炊烟在天空中慢慢汇聚,形成一层一层的白色雾气 每当这个时候,军卒们都将脑袋抬起,面露憧憬。 在家乡时,生活造饭的场景就是如此这般,轻烟缭绕。 经过了两个半时辰的赶路, 陆云逸带着俘虏与北元王妃来到了前军营帐所在, 军营内气氛有些凝重, 一队队刚从前线战场下来的军卒浑身染血,面露疲惫,匆匆而行。 或是去寻找军医,或是去拿饭食。 空气中混合着血液的腥味、尸体的腐臭味、以及饭食的香味, 成分复杂,难闻至极。 陆云逸看向东北方向,虽然有厚厚的营寨阻挡, 但依稀能听到那边的喊杀声,还有那时常响起的炮火声。 每一次炮火响起,他身后的诸多俘虏都微微一颤,眼中闪过畏惧, 甚至还有一些人手脚发软倒在地上, 被军卒打骂后,才被身旁同族拉了起来。 他们的到来给前军营帐增添了一抹喧闹, 不少军卒坐在军帐一旁,整理着手中刀兵, 抬起眉头看向一位位俘虏面露杀意,甚至有些军卒已经握紧手中长刀,作势就要冲过来! 此次朝廷北征大部分参军之人都是朝廷卫所兵, 而在各地卫所之中,同乡父子兄弟比比皆是, 如此在战争之上才会携手并进,死战不退。 所以那些死了同僚的明军,看着眼前的北元人,就是血海深仇! 但很快,一位位老者匆匆赶来, 对这些军卒出声安抚,甚至还坐在他们身旁, 帮他们轻轻抚摸脑袋,整理染血长发 那些老者脸上带着和煦,眼睛已经眯成了一条缝,充满慈祥。 那些被安抚的军卒面容一点点舒缓,不再大喊大叫。 此时此刻,就连陆云逸麾下军卒都有些恍惚, 他们仿佛看到了乡里那些面容和煦的老者,总是在他们胡乱跑动时叮嘱: “慢点~慢点” 又或者是他们渴了累了出汗了,和煦的声音同样会响起。 “娃,来喝水了哩” 此时此刻,在陆云逸视线中就有十余位老者, 他们分布在营寨各处,匆匆忙忙,额头带着一层层细汗,眼中难掩疲惫。 动作好快 陆云逸正在心中感慨大军动作之快时, 北元王妃掀开窗帘将眸子投了出来,面露怪异: “大明难道已经到了如此地步,还需要老者出征?” 但很快,北元王妃就看到了这些老者像是对待自己孩子一般安抚军卒, 脸色一点点凝重下来,白皙干净的拳头紧紧握起青筋暴露。 “这这是在抚平军卒的戾气?”北元王妃心中一声惊呼,喃喃自语。 她也曾阅览兵书,知道巨大战事的胜利是由无数个胜利而组成, 如何查看一支军卒精锐与否? 无人问津的地方都有人在尽心尽责,这就是精锐! 由小见大。 大明军伍既然有专人来安抚军卒,那一些更为要害的地方自然也有人在尽心尽力。 北元王妃怔怔看着眼前一幕,嘴唇紧抿,神情一点点变得复杂。 王庭输得不冤。 眼前此等场景绝不可能出现在草原王庭的军队之中。 军卒在北元权贵眼中就是消耗品,就算是受伤了,也不舍得医治, 只会催促他们早点死,死了后埋到自家的草场里,明年还能让草场肥沃一些。 陆云逸将手中俘虏交接,终于长出了一口气,又完成了一个军务。 见他们匆匆离开,陆云逸将战马靠近,嘴角微微勾起,冷声开口: “我大明军伍如何?” 北元王妃眸子微微抖动,声音带着一些复杂空洞: “当世精锐,带着这些老者上战场,是我元军从未想过之事。” “哈哈哈哈。” 陆云逸的大笑引起了在场诸多军卒,将眸子投了过来, 也并非他的原因,而是在这充满血腥味的战场之上, 陡然出现一架外表华丽的马车,很难不吸引人注目。 “你笑什么?” 突如其来的大笑让北元王妃吓了一跳,侧过头来看向眼前的阿日斯楞, 在印象中,他从来未有过如此畅快大笑。 陆云逸收起笑容,将眸子投了过来, 北元王妃心中一颤,眼前这人脸上虽然还带着笑容余韵,但眸子却是一如既往的冰冷。 “大明机密,无可奉告。” 又来了! 那种居高临下的感觉再次袭来,让北元王妃眼中充满忌惮。 陆云逸没有再与她废话,丢下了一句话后便轻轻挥手,马车的车轮再次缓缓驶动,压出一条一条车辙。 “记住你所要做的事。” 一刻钟后,陆云逸终于赶来了匆匆搭建起的前军大帐, 门口所站的是许久未见的石正玉, 他如以往那般身如铁塔,脸色黝黑,面色严肃, 与之不同的是,鲜亮的甲胄上多了一些血污, 右臂位置被厚厚的麻布所包裹,还能看到一丝渗出来的血迹。 见到熟人,陆云逸的眸子马上亮了起来, 这种感觉无法与外人诉说,在这到处都是死人的战场之上, 莫说是熟人,就算是见到同乡都容易感动。 石正玉也是如此,原本黯淡锐利的眸子猛地亮了起来, 脸上随即绽放出笑容,快步上前,张开剩余的一只手! “哈哈哈哈,好久不见啊!” 陆云逸连忙翻身下马,快步走了上去,张开双臂, 紧紧地与他来了个拥抱,用力拍了拍他的甲胄! “石大哥,一别一月,再次见面怎么变成了如此模样?” 石正玉将自己受伤的手扬了扬: “无大碍,昨日我跟随鹤庆侯去追吴王朵儿只,匆匆受伤。” “哦?抓到了吗?” 吴王朵儿只乃合赤温后裔,捕鱼儿海就是他的封地。 石正玉畅快大笑,声音洪亮: “自然是抓住了,自昨日起,成吉思汗所封的合赤温汗国,就此结束了!” 不知为何,陆云逸心中忽然有些感慨, 合赤温汗国纵横世间百年,一直盘踞在捕鱼儿海附近, 甚至将触手都伸到了辽东之地, 以往的庞然大物,就这么被大明轻易所碾碎 石正玉看向身后马车面露狐疑,又想到了什么: “这里边是那王妃?” 陆云逸点了点头。 “那就快些进去吧,等战事结束后咱们兄弟再行吃酒。” “好!” 不多时,一袭华贵长袍的北元王妃腰杆挺直,步伐端庄,亦步亦趋地走进前军大帐, 陆云逸跟在其身侧,将手放于长刀之上,强行打起精神,面貌警惕。 简易军帐中如往常一般, 正中央是一座巨大沙盘,在其一侧竖着地图, 蓝玉坐在不远处,眉头紧皱,看着手中军报, 在其身旁还有五名军卒,正在不停地整理手中文书军报,一封一封递过去。 眼前这一幕让陆云逸微微一愣,像是回到了庆州。 蓝玉没有抬头,一直在飞速地阅览军报, 陆云逸微微躬身,双手抱拳: “末将陆云逸,拜见大将军,奉命带北元王妃前来东北前线。” 直到这时,蓝玉才缓缓抬起头充满血丝的眸子,望了过来, 见到陆云逸,严峻脸庞上的刚毅线条舒缓了一些, 整个人变得不是那么充满暴戾,随之涌上来的是浓浓的疲惫。 “来了啊。”蓝玉的声音有些沙哑,他自己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便拿起一旁茶杯,将其中茶水一饮而尽, 而后缓缓站了起来,越过书案,来到两人身前。 打量了一番北元王妃,轻轻点点头,而后拍了拍陆云逸的肩膀: “身体怎么样,还吃得消吗?” 陆云逸轻轻一笑,连忙说道: “回禀大将军,属下忙里偷闲,白日睡了一个时辰,还顶得住。” 蓝玉听后眉头一皱,缓缓摇头: “这样不好,我当年参军时, 身旁的同乡就是像你这般,忙里偷闲睡了半个时辰,而后继续上阵厮杀, 在冲锋时一头栽倒,再也没有醒来。 行军打仗,心中承受得多, 要么不睡,要睡就一次性痛快睡个够,下次谨记。” 陆云逸眨了眨眼睛:“属下遵命。” 蓝玉这才点了点头,将视线挪向个子高挑的北元王妃, 上下打量,眼神中充满冰冷,不带一丝感情。 “你就是孛儿只斤·卓拉其其格?” “正是。”北元王妃脸色平静,表情没有丝毫变化。 “本将征虏大将军、永昌侯蓝玉。” “我知道。” 蓝玉眉头一皱,嘴角随即勾起笑容, 双手叉腰在二人身前踱步,而后伸出手在北元王妃身前点了点: “那太好了,也省得本将为你费时费力地解释, 叫你前来有两个目的, 一是劝降太师哈喇章,若是他开寨投降,我明国可以保他日后荣华富贵。 若是不降,等我明国大军攻破营寨,就没有他的存活之地。 二是召集你们北元所属军卒,前去攻打哈剌章营地, 攻破营寨,本将重重有赏,听懂了吗?” 蓝玉在北元王妃身前停下,居高临下地审视着她。 蓝玉和陆云逸一般高,一米八上下, 而北元王妃也长得极高,大约有一米七五。 北元王妃嘴唇紧闭,身体紧绷,眸子中闪过阵阵仇视,咬牙切齿地说道: “明国不是号称善待俘虏,大将军如此行事不怕遭天谴吗?” “别跟本将废话,那是旁人干的事,与本将无关。” 蓝玉猛地一挥手,神情猛地变得暴戾,迅速说道: “本将给你两个选择,要么派人去攻打营寨, 要么本将现在就下令将他们尽数斩杀, 一批一批杀过去,我就不信你们草原人都是硬骨头!” 军帐内陡然蒙上了一股肃杀, 北元王妃与陆云逸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以蓝玉这些年的名声,他们毫不怀疑。 见气氛有些紧张,有要谈崩的趋势, 陆云逸便在一旁连忙说道: “大将军,在来时的路上,北元王妃已经答应出兵。” “哦?” 蓝玉侧头看向陆云逸,眸子中绽放出精光,心中涌现出一股喜悦。 他现在对于这个陆云逸是越来越满意了, 不光能打仗,还能提前将事情处理好。 这时,北元王妃抿了抿嘴淡淡开口: “太师哈剌章在可汗存活时就不听王令,屡屡犯禁, 王庭一直想要除之而后快,但一直没有机会。 如今明军攻杀,若是大将军需要草原助力,草原军卒定然毫不吝啬。 只愿大将军,给予草原军卒相应的饭食,让他们吃饱后好上阵杀敌。” 说这话时,北元王妃眼眶中的泪水已经在团团打转, 声音也有些颤抖,一股前所未有的屈辱袭来。 她以为自己做好了准备,但真当事情来临时还是那么的难以接受。 蓝玉对她楚楚可怜的模样浑然无视,掐着腰打量着北元王妃,轻轻一笑: “王妃不知军伍之事,可能有所不知, 若吃饱后上阵杀敌,容易头晕眼,四肢绵软, 不过既然王妃说了,本将答应你, 从战场上退下来后,人人都有饭吃,如何?” 此话不仅陆云逸洞察了蓝玉心中所想,就连北元王妃也有所察觉。 她藏在袖中的拳头已经攥得发白,对着蓝玉怒目而视, 若是视线能够杀人,蓝玉此刻已经死无全尸。 蓝玉浑然无惧,就那么站在她身前,冷冰冰说道: “上阵厮杀难免有所损伤,而大军的粮草不多, 能省一些活下来的草原人就能多吃一些,王妃意下如何?” “你卑鄙!!!” “哈哈哈哈!!” 蓝玉猖狂的大笑声在军帐内回荡, 他的脸色冷了下来,死死盯着北元王妃: “你不答应也行,本将现在就将你绑在木桩之上, 命那些草原军卒上前作战, 你如此护着他们,想必他们也愿意为你赴死,如此倒也简单,粮食本将也省了。” 北元王妃一直抿着嘴不说话,眼中来回打转的泪水已经流了下来。 如此情景,蓝玉忽然觉得有些无趣, 脸上的笑容刹那间消失,眸子中的细腻也变为冰冷: “十息之内作出选择,本将没有工夫在这里与你过家家。” 说完后,蓝玉径直转身朝着桌案走去。 北元王妃忽然平静下来,只是满脸的悲伤无论如何也无法掩盖, 她发出了一声痛彻心扉的嘶吼, “好!!!” 这一声嘶吼,似乎要将心中所有委屈都发泄出来,声音缭绕在军帐内。 “太吵了,掌嘴。” 陆云逸脸上闪过错愕,心中闪过犹豫, 但手上动作却没有停止,一巴掌就抽了过去。 “啪” 清脆的声音响起,北元王妃嘴角溢出鲜血,愣在原地。 蓝玉已经坐回了长椅,冷冷盯着北元王妃: “你听好了,北元已灭, 败军之人没有资格谈条件, 早日打下哈剌章营寨,你们草原人尚且能活, 若是打不下来,就尽数去死吧。” “陆云逸,带她去见那些俘虏,让他们即刻出征,日夜猛攻!” 陆云逸面色冷峻微微躬身: “是。” (本章完) 第116章 一言命万人 第116章 一言命万人 夜色如墨,苍穹之下, 一座座营寨拔地而起,宛如巨兽,匍匐于大地之上。 寨墙高耸,火光映照着其上。 前军大营寨门紧闭,守卫森严,巡逻军卒穿梭其间, 铠甲与兵器的碰撞声在黑夜中回荡。 而在营寨的一角,有一片被严密看守的区域,那里是关押着两万北元俘虏的地方。 此时此刻,这里显得格外压抑。 一队百余人的甲士护送着陆云逸与北元王妃来到此地, 扑面而来的难闻气味让陆云逸眉头一皱, 侧头看向脸颊已高高肿起,但依旧显得貌美的北元王妃。 见她神情如常,眼神中还隐隐带着一丝期盼, 陆云逸也不打算说什么。吩咐军卒们将看守的营寨打开。 铁链晃动吱声缓缓响起,清脆入耳, 大门缓缓开启,映入眼帘的一切让陆云逸眉头微皱, 北元王妃眸光中的冷冽刹那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柔弱与怜悯。 眼前成千上万的俘虏们或坐或卧,挤在一起, 眼神中充满迷茫、恐惧与绝望。 微弱的冷风吹过,带来了几分寒意, 卷起了地面上的尘土与异味,使得整个区域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狼狈与肮脏。 围栏简陋,摇摇欲坠,仿佛随时都可能倒塌。 俘虏们衣衫褴褛,面容憔悴,身上沾满了泥土污垢。 他们的呻吟声、低语声以及偶尔传来的哭泣声,交织在一起, 如同海浪袭来越来越大,最后形成了一声声哀鸣。 在这黑暗与肮脏的环境中,他们仿佛被剥夺了一切,只能无助地等待着未知的命运。 风吹过俘虏,带走了他们身上些许温暖,却吹不散他们心中的恐惧与木然。 这片关押之地,似乎成为大明灭元的一个缩影, 成者王,败者寇! 将眼前一切都收入眼底的北元王妃,她身体微微颤抖, 只感觉头脑微微眩晕,眼前一黑,便向后方倒去。 陆云逸猛地瞪大眼睛,心中暗骂一声,连忙上前将其扶住, 昏黄火焰映照下的北元王妃脸上充满哀伤, 两行清泪缓缓流下,似乎没有停止之意。 见她没有睁开眼的意思,陆云逸连忙伸出手去掐她人中, 用力按了几下,北元王妃才缓缓睁开眼睛,猛的抓住陆云逸的手臂,面露哀求: “求你.求求你.给他们一些饭食,一点就好。” 原本端庄的北元王妃似乎在这一刻卸下了所有伪装, 露出了独属于女人的哀怨, 难以启齿的话也从容说出, 在见到这些草原子民后,她心中最后一丝骄傲被彻底击碎。 也真正意识到了, 大元不复存在,北元也已经随风而逝。 现在能支撑北元的,唯有她自己。 陆云逸脸色凝重,眉头微皱, 将手从北元王妃那冰冷的手中抽了出来,将其扶正,冷冷开口: “快一些聚集能让他们少挨饿一会儿, 否则今夜过去,不知会死伤多少, 与其死在这里,不如死在战场之上,让其他人活。” 北元王妃的眸子来回颤动,在陆云逸那张年轻的脸上停留, 过了许久,她才发出一声惨笑: “你们明人好狠的心.” “成王败寇,愿赌服输。” 陆云逸丢下一句话向一旁招手:“拿喇叭来。” 不多时,一名军卒手拿一个铜喇叭快步跑了过来, 经过军中工匠改良,此刻的喇叭早已没了先前的重量, 甚至为了方便携带,工匠还将喇叭做成了开放式, 需要用时将其展开,挂在既定的卡扣上即可, 相应的扶手也是可拆卸之物,如此方便携带。 陆云逸挥了挥手,周遭军卒同样掏出喇叭向着远处跑去, 如此一来,北元王妃所说,将会最大程度地告知眼前的草原人。 紧接着陆云逸将喇叭递了,过去冷声道: “开始吧,在小圆处说话,声音便会放大。” 北元王妃抿了抿嘴,伸出手将流出的眼泪擦干,神情郑重,眼中又重新恢复了坚毅。 草原权贵不堪大用,可汗早早殒命,天宝奴不知所踪, 如今只有她能拯救这些草原人。 “卓拉其其格,你的腰不能弯,你是北元王庭最后的脊梁,族人们还等着你去拯救。” 北元王妃心中无声自语,视线眺望向远处, 一张又一张蜡黄脸庞浮现于心头,让她心生愧疚. 见她做好准备,陆云逸拿起一只喇叭,向前走了走,朝着眼前的俘虏发出一声大喊: “所有人都看过来,你们的王妃在这里!” 北元王妃不愧为他们心中的神明, 此话一出,原本倒地哀嚎的诸多俘虏干涩的眸子中生出一丝丝光芒, 费尽全身力气,艰难爬了起来,眺望向远处黑暗. 前方一些人的视线也投了过来, 一道熟悉的人影浮现在他们眼前, 他们身上不知从哪里涌出来的戾气, 手脚并用开始向前攀爬,希望能近一些,再近一些。 但很快,一道道锐利的破空声响起, 数十枚羽箭袭来,刹那间洞穿血肉之声响彻不绝! 趴在最前方的十余人纷纷倒地,发出哀嚎, 但他们的视线却死死盯向前方,希望能看到那黑暗中隐藏的身影。 手脚用出一股力气拖拽着身体一点点向前爬动。 他们的凄惨模样并没有阻止身后之人继续攀爬,甚至还更快了一些。 嗖嗖嗖—— 弓弩再次齐射,这一次倒下之人不是十人,而是百人! 北元王妃见到这一幕,凄厉的叫喊声随之响起,拳头紧握狠狠地垂向一旁的陆云逸: “住手!!!” 但被陆云逸轻描淡写地阻拦, 抓着北元王妃的手腕用力一提,将她的手臂高高举起。 随后陆云逸的声音响了起来: “你们的王妃就在这里,现在你们要停下动作,站在原地,再向前一步,你们的王妃就要受苦受难了!” 声音经过喇叭扩散一点点,变得雄浑, 拿着喇叭的军卒们也将声音一点点扩散下去。 奇怪的事情发生了,原本骚乱的队伍一点点安静下来, 最前方的草原人停止爬动,并将身体死死定在原地以阻拦后方的推搡。 他们的眸子中闪烁着不一样的光芒,那是希望以及安心。 他们看到了,昏黄的火光下,他们看到了日思夜想的身影, 那一道每日都会出现在营帐外围,给他们发放食物的身影, 只是,好像憔悴了许多。 最前方有一名二十余岁的年轻人,身形佝偻,体格瘦削, 他见到王妃如此模样,眸子微微颤抖,流出泪水,嘴里含糊不清地说着什么, 然后一边挤着后方涌过来的人,一边从左侧怀中掏出一团黑乎乎的事物。“吃,王妃.您吃。” 少年的声音含糊不清,手掌高举,昏黄的灯火映照出了他着急的脸庞。 站在近处的陆云逸脸庞隐藏在黑暗之中,静静盯着眼前一幕, 他猛地发现,在场的人大多都是二十岁,三十岁的人少之又少。 “那是什么?” 陆云逸声音清冷安静,没有丝毫波澜。 北元王妃端着手站在那里,手掌关节已经被攥得发白, 她的红唇微微张合,来回几次都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过了许久,才用略带哽咽的声音开口: “反刍。” 陆云逸一愣,轻轻点了点头,表示知道。 牛羊经常将吃进去的干草消化一段时间后再返回嘴中来回咀嚼,就是反刍,俗称倒嚼。 “吃吃.” 越来越多的人从不知何处掏出来了黑黝黝的事物, 一双双手在灯火照耀下举了起来, 但面对庞大的人群,却显得依旧渺小稀少。 灰暗的火光照映着陆云逸的脸庞,忽明忽暗, 他深吸了一口气,冷声开口: “快一些吧。” 夜色如墨,草原上的风带着刺骨的寒意, 火把熊熊燃烧,映照着一张张迷茫脸庞。 北元王妃站在火光之下,她的身影被拉长,显得高贵孤独。 她眼中闪烁着复杂光芒,既有决绝,也有无奈。 她将手中的铜喇叭一点点举起, 眼睛缓缓闭合,长长的睫毛微微颤抖,过了许久才缓缓张开。 她深吸了一口气,声音平缓,隐隐约约带着一丝慈祥: “跟我走,我们去打仗。” 说完这句话后,北元王妃似乎失去了全身力气, 握着铜喇叭的手臂甩了下来, 从她手中脱落,身体也开始一点点摇晃。 陆云逸没有再去搀扶北元王妃,只因他此刻眼中尽数被错愕填满 声音伴随着铜喇叭向外扩散,原本嘈杂的队伍忽然变得安静, 那些举起手来拿着反刍的人都将手臂垂下,默默站在那里,像是在等候着什么? 陆云逸心中震撼已经无以复加, 原本就波涛汹涌的心湖变得更为波诡云谲。 就这么简单? 他期待的长篇大论以及可能出现的俘虏暴动都没有出现, 甚至北原王妃表现出来的从容,就像是喝水吃饭那般简单。 这是让人去送死,怎么会如此简单? 北元王妃侧过头,看向静静站立的陆云逸, 将他眼中的错愕与呆愣都收入眼底, 甚至她还看到了那隐藏于眸子最深处的一丝丝善良。 不知为何,北元王妃嘴角突然出现一丝丝若有若无的微笑,很快便消失殆尽。 北元王妃稍稍整理仪容,迈步来到陆云逸身前轻声开口: “走吧。” 就这样,从进入营寨到离开营寨左右不过一刻钟, 甚至北元王妃只对那些草原人说了几个字, 就让那些衣衫褴褛的人亦步亦趋地跟了上来。 前军大帐,昏黄灯火摇曳, 蓝玉背负双手站在沙盘之前,眉头紧皱。 这时,淡淡的脚步声响起,一身军卒打扮的蒋瓛快步走来, 他眉头紧皱,脸上带着不可思议与震惊,就那么定定地站在那里,过了许久才发出了略显疲惫的声音: “两万草原俘虏已经出营寨了,定远侯已经在召集军卒,统筹军械,准备猛攻。” “这么快?”蓝玉侧过头来,一脸狐疑地看着蒋瓛。 蒋瓛在他的注视下艰难点了点头: “大将军,北元王妃在那些草原人心中的地位可能比我们想象的还要高?” 蓝玉眉头微皱,面露疑惑。 “她只需要一句话,就能让那些草原人心甘情愿地去送死。” “一句话?” 蒋瓛点了点头,他现在想起心中还有些忌惮,甚至有些惊悚。 “对,一句话。” 话音落下,蓝玉的眸子中杀机毕露,拳头一点一点攥紧: “一个女人,有如此本事?” 蒋瓛面目严肃,沉声开口: “陆云逸所写书信我也曾看过, 北元王妃固然在草原人中地位崇高视若神明, 但其根本是流传在北元中的密宗所为, 他们自诩为罪人,今生只为赎罪。” 蓝玉眉头紧皱,心中杀机无法抑制地涌现,猛地回头,死死地盯着蒋瓛: “你想说什么?” 蒋瓛没有任何特色的脸庞上出现一丝波动,意味深长, 他语气沉重,淡淡开口: “陛下曾倚身佛门,大明立国后设善世院,秩视从二品,掌管大明佛教事务, 六年前改僧录司,设僧官,改制朝廷铨选, 但朝廷有意压制,大明之内依旧佛教昌盛,不知多少百姓信奉其中。 龙翔集庆寺中甚至有一些僧人,在放虎皮钱,年利十成。” “这重要吗?虎皮钱哪里没有?”蓝玉冷哼一声,盯着蒋瓛。 “密宗可怕,今日方见, 我想请大将军亲临前线,看一看那些草原人的癫狂之举,再将此事禀报给太子殿下。 大明境内之僧侣如今尚且安分,只是赚一些活钱, 但各地已经出现了一些尼姑庵,其内藏污纳垢,供一些乡绅玩乐其中, 甚至在边陲之地还出现了尼姑庵与市井无赖勾结之乱象, 强抢良家女子,逼良为娼。 这些只要朝廷叮嘱各地,便能加以掌控, 但,密宗所传心术,蛊惑人心,不得不防。” 蒋瓛脸色凝重到了极点,眼中全是忌惮, 他从事的都是阴险勾当, 但即便再加以培养,检校与锦衣卫中都无法培养出如此狂热之人。 他比谁都知道,有这么一些人的可怕, 不用多,只要有十个,大明锦衣卫就会再上一层楼。 但现在,足足两万! 前军与中军之中还有数万. 他见到北元王妃如此轻易地使唤那些俘虏时,恨不得当场现身一刀将北元王妃斩杀。 蓝玉侧过身,将他的表情收入眼底,眉头紧皱,轻轻点了点头: “本将知道了,回去后会禀明太子殿下。” 说完,蓝玉径直迈开步子,从一侧的架子上拿过头甲与长刀: “去看看。” (本章完) 第117章 蒋瓛!!怎么是蒋瓛!! 第117章 蒋瓛!!怎么是蒋瓛!! “攻城拔寨,最重要的便是内外隔绝, 切断敌城与外界联系,防止粮食补给和援军支援,避免内外夹击。” “不论是城池还是营寨,外围的争夺无比重要, 放弃野战的死守毫不可取,放弃外围的孤城是最次的下策。 就如眼前这哈剌章营寨, 有拒马、壕沟、地刺, 我方骑兵不能直接冲杀,步卒与火炮也不能直接打击到哈剌章核心营寨。 并且他们可以利用外围营寨找准机会派骑兵出击, 扰乱战场,从容后退,让我们攻城拔寨的速度变慢, 另外外围营寨的存在也能维持军卒士气。 就比如现在,我们在东北方向还没有对哈剌章营寨完成彻底包围, 就进行猛攻,这是不对的, 但时局所迫,我们乃追击之人,要取舍。” 蓝玉带领蒋瓛来到前军的最前沿阵地, 尽管是黑夜,但这里依旧喊杀声震天,炮火齐鸣 一队队甲士退下,又有一队队甲士冲了上去。 而再远一些,视线尽头是哈喇章外围营地,绵延数里,看不清具体面貌, 但双方军卒在那里纠缠不休 而在蓝玉眼前,定远侯王弼正与陆云逸站在一起,絮絮叨叨地说着什么, 每当炮火声响起,他的声音便会猛地拔高变为大喊 走到近前,蓝玉轻轻摆手,周遭亲卫没有出声提醒。 定远侯王弼滔滔不绝,陆云逸眉头紧皱, 蓝玉则在身后侧耳倾听,不时点点头, 这样一幅怪异场景,让场面变得有些尴尬, 对于领兵大将,察觉气氛的变化,是最基本的本领。 定远侯王弼说到正高兴处, 但还是眉头一皱,侧头看向四周, 当他看到蓝玉后,眼睛瞪大,充满错愕, 但见到那蒋瓛后,脸色顿时冷了下来,眉头一皱: “你怎么来了?” 陆云逸也回过头来,见蓝玉和一个陌生男子就站在身后,被吓了一跳,连忙躬身: “属下陆云逸,见过大将军。” 恭敬行礼之后,陆云逸视线落在陌生男子身上, 身材适中,一米七左右,面色古铜,带着一些黝黑, 相貌普通,没有丝毫特色, 唯一引人注目的是那双黑眼球格外大的眼睛,像是有洞察人心一般的魔力, 那人的眼睛扫过来时,陆云逸忽然有种被看透了的感觉。 从定远侯的表现来看,此人身份绝对不一般, 他是谁? 为何从来没见过? 蓝玉点了点头,将视线投了过来: “攻城拔寨不要与他学,等长兴侯耿炳文来到前线,你可以向他请教。 善攻者未必善守,但善守者一定善攻。” 王弼站在一侧瞪大眼睛,怒气冲冲! 见气氛有些凝重,陆云逸连忙说道: “属下只从事过骑兵野战,对于攻城拔寨一窍不通, 就算大军中一个千户都要比属下擅长,定远侯肯指点属下,属下感激万分。” 王弼脸色这才好了起来,扶着胡须连连点头。 蓝玉轻轻一笑,摆了摆手: “莫要妄自菲薄,战阵一道的天赋是掩盖不住的。” 说完后,蓝玉指了指身旁的蒋瓛,介绍道: “蒋瓛,前军参将。” 蒋瓛? 陆云逸眉头微皱,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微微躬身: “参见蒋将军。” 蒋瓛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等待蓝玉上前,所有人将视线投向前方,看向攻杀惨烈的战场。 陆云逸也跟着转过身,但他眼中的疑惑一点点消散, 取而代之的是惊骇,以及不可思议,还有一些茫然. 蒋瓛!居然是蒋瓛!! 他居然是蒋瓛! 陆云逸已经想起蒋瓛是何许人了, 锦衣卫二代指挥使,毛骧的继任者,蓝玉谋反案的主要操办人! 若说锦衣卫开设,毛骧成为第一任指挥使,为的是主办胡惟庸案。 那这蒋瓛,第二任指挥使上任为的就是办蓝玉谋反案, 在蓝玉谋反案办结后,蒋瓛也随之身死。 二人都有各自的使命,在使命完成后自然也会被今上放弃。 但.为什么蒋瓛会出现在大军之中,还领参将之衔, 他是谁的人,为谁办事,出现在大军中为了什么? 为什么会被蓝玉带在身边,为什么以前从来没有见过。 一系列的问题在陆云逸脑海中浮现, 以至于前方惨烈厮杀的情景都在他眼中开始模糊,耳朵中也听不到炮火连天的响动。 蓝玉眉头紧蹙,看着前方战场, 战场是一处缓坡,大约百丈,哈剌章营地就立在缓坡尽头,占据地利。 而这缓坡经过明军多次冲锋,已经将其坎坎坷坷填平。 军卒依然奋不顾身地往前冲,前方营寨的灯火在他们眼中尤为明显。 战场中央是披坚执锐,个组分明的大明军卒, 他们身穿最好的甲,拿最好的刀,脸上还覆盖着面甲, 在战场上来回穿梭,向着敌营靠近! 在他们身后跟着手拿弓弩的军卒,每当向前几丈,他们就会用齐射来压制敌军。 而在战场左右两边,是刚刚来到前线的草原人。 一队队衣衫褴褛的草原人就这么毫无顾忌的冲了过去,一队大约百余人, 只有最前方的十几人身穿破旧盔甲,手拿卷刃长刀与破旧长矛, 剩余的人手中牵着绳索, 他们的任务极为简单, 靠近前方营地,将那些绳索套在拒马栅栏等防御工事上,用力拖拽。 坠在最后的几名身体灵巧的草原人手中捧着石雷与震天雷, 待到防御工事被拖出缝隙,他们就会冲上去纵身一跃, 携带冒着白烟的石雷与震天雷扑近敌军。 然后砰的一声巨响,结束此次军务。 短短的一刻钟,蓝玉就已经看到了至少五队草原人全军覆没, 自上方来袭的弓弩,他们完全没有办法躲避, 只能低头努力跑,祈求弓弩射不到他们, 就算冲到近前,也会遭到那些草原人的拼死抵抗, 长枪将他们的身体戳出一个又一个的窟窿, 因为没有甲胄,长刀砍在他们身上,轻而易举就能一击毙命,让他们失去战力。 一队队百余人的草原人就这么前赴后继, 他们眼中没有害怕,甚至在一些人眼中,蓝玉还看到了跃跃欲试! 五百条性命,眨眼而逝。 而处在战场中央充当攻坚力量的明军,死伤不过五十余人, 他们身上坚硬的甲胄确保了只要不被重器震伤,草原人的骨箭根本伤不了他们分毫。 如此天差地别,就这么活生生地出现在他们眼前。 蒋瓛站在一侧默不作声,静静看着战场, 眼前的一幕幕要比他先前在俘虏营地中看到的更为震撼,这些草原人真的悍不畏死,甚至有一些求死之心, 蒋瓛心中还有一个猜测, 若是给这些人足够的甲胄长刀,他们所能取得的战果要比草原禁军还要强。 他侧头看向蓝玉大将军,发现他的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眸子中闪过烈烈杀意, 最具有威胁的还不是眼前的草原人, 而是处在前军阵地附近的北元王妃! 蓝玉作为征虏大将军,想得要比蒋瓛更多, 他此刻已经确定陆云逸所说为真,这北元王妃所做之事定然是乌萨尔汗授意, 身为君王生性多疑,如此一支悍不畏死的军队将由外人掌控,他相信乌萨尔汗没有那么蠢。 甚至,造成营寨外围那些草原人凄惨局面的,就有乌萨尔汗的推波助澜。 为的就是让王庭有一支悍不畏死的军卒, 以在关键时刻抵抗那些听调不听宣的诸多权贵。 在中原之地,皇帝与大臣天生对立, 在草原上,可汗与各部权贵亦是如此,都要互相防范。 正在蓝玉思索之际,王弼冷声下令: “都退回来吧,今夜就到这儿。” 军令下达,苍凉的号角声随之响起, 手拿大盾的明军一个个冲上前去, 不一会儿就冲到战阵最前方,而后随着攻寨军卒一点点后退。 但让在场之人震惊的事情发生了, 那些草原人像是听不懂话一般,依旧在前赴后继地往前冲, 得到撤退的命令后,他们非但没有停下脚步,反而将步伐加快, 一个一个冲进那外围防御工事的缝隙中,没一会儿便没了声息。 直到缓坡上的草原人尽数死亡,场面才安静下来。 所有人面面相觑眉头紧皱。 过了许久,王弼脸色凝重,侧头看向大将军蓝玉: “大将军,今夜攻寨只是为了试试哈剌章的深浅,还有这些草原人的战力, 现在看来,等待明日将整个营寨都围堵完成,便可以开始日夜猛攻, 只要三四日,这个营寨就能被攻下。” 王弼的声音斩钉截铁,目光灼灼, 有了这些草原俘虏的配合,攻城之时就不用再因为伤亡而变得畏畏缩缩, 那些送命的事都交给草原人去做,战事会顺利无比! 就一侧的蓝玉在见识到草原人悍不畏死之后,凝重地点了点头,吩咐道: “哈剌章的退路一定要堵住,若是军卒不够,就调中军的军卒前来。” 王弼拍了拍胸膛: “大将军放心,足够了, 张翼已经带着一万骑去到营寨后方堵截了, 等明日天亮,步卒就会过去安营扎寨,彻底将哈剌章堵死。” “明日耿炳文会来前军,让他来看看这营寨有哪些疏漏,早日攻破,以免夜长梦多。” “是!” 周遭一众将领面容严肃,眼中带着一些兴奋, 这是对待北元的最后一战, 战事结束后,他们就将整军返程。 蓝玉侧头看向陆云逸,眼含期待,吩咐道: “明日起你带着前军斥候,在哈剌章营地外围游弋,维系通道,保障营寨顺利修建。” 而陆云逸却没有听到此言,眉头紧皱,呆呆地站在那里,不知在想些什么。 王弼也看了过来,轻轻抬起手,推了推陆云逸, 他这才反应过来,满脸茫然地看着在场诸多公侯 “大将军命你在哈剌章营地外围游弋,维系通道。” 陆云逸面露恭敬,连忙躬身道:“是,大将军。” 蓝玉眉头紧皱,一脸狐疑地看着他,没有说什么,便转身快步离去, 蒋瓛朝着陆云逸微微一笑也跟了上去。 待到在场之人走得差不多, 陆云逸才看向王弼,小声问道: “侯爷,那个蒋瓛是何许人也?我怎么从来没见过?” 王弼听后面露不屑:“他?一个藏在暗处的阴险小人罢了,问他作甚?” 陆云逸讪讪一笑:“他看过来时,属下觉得有些毛骨悚然。” 王弼笑了笑,带着他走回前军营帐,就这么在椅子上坐了下来,然后缓缓说道: “有些人在暗处行事,时间久了,看人都变得阴森。 这蒋瓛是太子派来保护大将军的,以前是检校中人,这人我不喜欢。” “太子的人?” 陆云逸心中一惊,怎么又与太子扯上了关系, 蒋瓛既然是太子的人,怎么会成了锦衣卫的指挥使,又一手操持了蓝玉谋反案。 军帐中,陆云逸与王弼又闲聊了几句,便起身告辞, 并且表达了对王弼传授兵法的感谢, 王弼很是满意,轻轻挥了挥手: “早些回去吧,还能休息一二,明日你还要领兵。” “是,那侯爷早些休息,下官告退。” 陆云逸走出军帐,黑暗扑面而来, 他低头沉思,步伐缓慢。 忽然,他想到了一个可能,并且可能性极大,使他的呼吸都不禁屏住。 这蒋瓛看起来是太子的人, 但真正面目,却是陛下的人,是锦衣卫。 陆云逸一点点将脑袋低下,看向土黄色的地面, 呼吸一点点急促,眼中闪过一丝慌乱。 如今是洪武二十一年,若蒋瓛这个时候就已经是陛下的人, 那蓝玉干了什么,想干什么,岂不是蒋瓛都知道? 蓝玉案在洪武二十六年开始,洪武二十六年结束,这本就不正常。 此等开国勋贵,军中大鳄,太子的亲舅舅, 此等人想要捋清人物关系,至少要数年, 就如胡惟庸案子,洪武十三年事发, 胡惟庸已经死了十年,到洪武二十三年,还有一些人才被陆续揪出, 而蓝玉作为军中人,其触手盘根错节,遍布大江南北,心腹下面还有心腹, 短短一年就结案,本就不正常。 除非宫中早有掌握具体脉络。 陆云逸眼中闪过震惊,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紧接着陆云逸又想到了一件事, 那他,这位被蓝玉寄予厚望的年轻小将,恐怕早早就被打上了蓝玉一党的标签。 “我愺.” 陆云逸心中大骂,只觉得脊髓处浑身冰冷,汗毛倒竖, 他此刻觉得有一只无形的大手牢牢地将他抓住,无论如何他也无法逃脱。 原本他觉得自己是主动选择,距离案发还有五年时间,说不定还有一些回旋余地。 但没想到,刚刚进入军伍,便已经站好了队,再无退路。 更可怕的是,陆云逸觉得自己心中所想便是真正答案, 这蒋瓛是暗探中的暗探。 陆云逸定定站在原地,不顾旁人诧异的目光,低头沉思, 过了许久,他才将这一切都捋顺,察觉到一切都合情合理后, 眼中闪过一丝惊魂未定,同时还闪过一丝庆幸, 隐藏在最深处的,是浓浓的杀机。 还好,他知道了蒋瓛的存在。 抬起头看向四周,营寨中的军卒依旧在忙碌, 陆云逸眼中闪过一丝冷冽,眉头紧皱,快步离去。 (本章完) 第118章 锦衣卫不可信 第118章 锦衣卫不可信 陆云逸在前军营寨中兜兜转转,四方打探,终于找到了蓝玉所在。 居然在北元王妃的安置之地! 这让陆云逸心中一惊,不会今日就是北元王妃的死期吧。 很快他来到了北元王妃所在,与石正玉等在门口,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 军帐内时常传来蓝玉的怒骂声, 依稀间能听见是他与北元王妃在商讨草原百姓的安置一事。 过了足足两刻钟,蓝玉才阴沉着脸,气冲冲地走了出来, 见到他等在门口,蓝玉顿住脚步: “何事?” 陆云逸脸色一凝,没有见到蒋瓛, 他心中稍稍松了口气,便上前两步将声音压到最低,低声说道: “大将军我有要事禀报,我怀疑军中有细作。” 蓝玉眸中闪过烈烈杀机,迈步而行: “跟我来。” 很快,二人来到了一处无人军帐, 蓝玉率先走了进去,陆云逸紧接着跟了进去, 里面陈设杂乱不堪,依稀还能看到草原人的生活痕迹。 陆云逸进入后没有开口,而是将这屋内四处检查了一遍, 确定无人后才来到蓝玉身前,静静站定, 蓝玉的脸色已经阴沉到了极点。, 陆云逸深吸了一口气,压低声音说道: “大将军,末将麾下军卒会一些探查与保护手段,对于暗中窥探尤为明显。” “你想说什么?” 陆云逸抿了抿嘴,继续压低声音开口: “这几日,我部军卒发现了一些鬼鬼祟祟的人, 他们游走于战场之上,记录着各处场景, 就连属下周围也时常有人窥探,被属下军卒发现后便匆匆逃窜, 本来属下想着一举将营中暗探揪出来,再行汇报给大将军,立下一大功。 可今日属下却发现, 您身旁的蒋瓛参将给属下的感觉与那些鬼鬼祟祟之人大差不差, 所以..所以属下迫不及待地前来问询大将军.” 陆云逸脸上露出一丝为难,挠了挠头: “那些.那些人是不是大将军所属? 若是的话,属下就命麾下军卒停止调查.也省得大水冲了龙王庙。” 蓝玉的眼中从愕然到震惊,再到不解,打量着陆云逸: “你发现了多少人?” “至少十余人。” 蓝玉面露凝重,在陆云逸震惊的神情中, 从怀中掏出了一本蓝色小册子,就这么堂而皇之地静静翻看。 陆云逸瞪大眼睛,这小册子他无比熟悉, 由他亲自编著, 其上记载着一些间谍手段以及保护上位的注意事项,没想到蓝玉居然随身携带。 书页翻动声音一点点响起,很快蓝玉便合上小册子,点了点头: “这些日子军务繁忙,这册子本将只看了前面一部分, 没想到真正的精髓是在后面,你就是用这册子训练军卒的?” 陆云逸脸色凝重: “正是,属下身处敌营,四周都是敌人, 如果没有一些手段防护的话,属下怕自己死于非命。 其中一些验毒试毒,包括培养贴身之人的手段,都是从北元王帐的书籍中总结, 只是属下没想到,此等手段,离开了敌营还能派上用场, 大将军,您是国之柱石,要万分小心, 可以找一些贴身之人传授此法,保卫您的安全, 至少,能小心隔墙有耳。” 军帐内显得有些黝黑,让二人的眼神尤为深邃。 事实上,他真正的目的是想通过蓝玉,让这本小册子出现在当朝太子的案头。 而蓝玉听到陆云逸所说后,瞳孔骤然收缩, 作为在沙场中摸爬滚打三十年的大将, 对于战机以及人心的把控自然领先世间大部分人。 从陆云逸的话中,他能敏锐地察觉到陆云逸是在担心他的安全, 对于这一点敏锐察觉,他十分笃定。 只是,蓝玉有些疑惑, 他如今身处十万大军包围之中,危险从何而来? 谁又能威胁到他这位明国大将军? 顿了顿,蓝玉的目光愈发深邃,眼神中神情莫名, 他也将声音压低了一些,死死地盯着陆云逸,轻声问道: “你想说什么?” 陆云逸脸色凝重,忽然觉得嘴唇有些干涩, 这才洪武二十一年,他还是个前军指挥使,就要与锦衣卫正面交锋,这未免有些太过超纲 犹豫许久,陆云逸还是轻声说道: “大将军,小心隔墙有耳, 那些人能出现在军营中,其背后势力定然不可小觑, 我等军伍之人行军打仗乃机密之事, 属下怕有人里应外合,扰乱北征战事。 而且陛下与太子施行以新代旧之政, 而大将军您将凭借此次北征战功,会一跃成为朝堂军伍第一人, 难免会成为一些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尤其是如今文武之争愈发明显,属下怕.有一些人要暗害大将军。” 蓝玉的脸色已经凝重到了极点, 负于背后的拳头紧紧攥住,心中沉重再也无法隐藏,就那么毫无保留地暴露出来。 眼前这个年轻人说得没错, 以往有信国公汤和、宋国公冯胜,颍国公傅友德顶在前方为朝堂军伍之人遮风挡雨。 但今年之后,老的老退的退,一些老军候只能在各地练兵, 就轮到他蓝玉为后继之人遮风挡雨, 到那时,各处攻讦将源源不断, 蓝玉不知道自己能不能顶得住。 他微微低头,看向手中的蓝色小册子,微微将其翻动, 里面那扭扭曲曲的字体映入眼帘, 尽管已经看过很多次,但每当看到,他都会眉头微皱,发出一声叹息。 但从这扭曲字体中,他却能感受到一丝丝关切, 眼前这陆云逸所表现出来的紧张做不得假。 稳定思绪,蓝玉轻轻吐出了几个字: “那是锦衣卫。” 啊?陆云逸适时地露出震惊,张大嘴巴迟迟不语 “大将军,锦衣卫不是洪武二十年就被裁撤了吗?” 蓝玉露出冷笑:“裁而不撤,由明转暗罢了, 若是没有锦衣卫,如何监督天下官员? 大军出征,有锦衣卫随军而行,保护各军将领,此乃惯例, 你崭露头角之后,他们也会对你加以保护。” “只是没想到,居然让你发现了。” 但陆云逸接下来的反应却让蓝玉将笑容收起,眉头又皱了起来。 只见陆云逸反应激烈,迅速上前, 仿佛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一声低吼: “大将军!!锦衣卫也不行啊, 贴身安全怎么能交由外人之手,要亲自掌控,尤其是大将军您!” 陆云逸快速平定思绪,飞速说道: “北元书籍上有一句话让属下十分认同, 这天下没有疏而不漏,只有用心防范! 大将军您有所不知, 属下如今十八,保卫属下安全的刘黑鹰, 自四岁起我们就在一起玩耍,属下这才能够放心一二。 而锦衣卫监察百官,属下不用想也知道那其中鱼龙混杂, 未尝没有身在曹营心在汉之人,岂能将安危交于此等人手中?” 正说着,陆云逸面露凝重躬身一拜: “还请大将军组建亲卫,选取可信任之人,保卫自身安全,以防有人狗急跳墙。” 蓝玉眉头慢慢皱起,心中荒唐一点点滋生, 他想到了在庆州时蒋瓛所言, 当时蒋瓛猜测陆云逸为锦衣卫,被他一口否决。 如今陆云逸的表现,让他也不得不怀疑,难不成这陆云逸真是锦衣卫? 作为朝廷征虏大将军,权势已经位于朝堂最顶端, 他也不屑于隐藏心中所想,而是直直地盯着陆云逸: “你是锦衣卫吗?”“啊?”陆云逸猛地抬头,满脸错愕, 这次他不是伪装,而是真的错愕, “属下怎么会是锦衣卫?” 蓝玉严肃的脸上忽然露出一丝笑容,上前一步,抬手拍了拍陆云逸的肩膀: “你有心了,此事本将会记在心里, 若是无事,去劝一下北元王妃,她有些不识抬举。” “是” 蓝玉点了点头,迈动步子, 但走到军帐之前,蓝玉却又停了下来, 眼神空洞,声音平静: “依你所见,北元王妃该不该杀?” 陆云逸一愣,没有犹豫:“长痛不如短痛,杀。” 蓝玉轻轻点了点头,眉头舒缓,迈步走出营帐。 一侧的石正玉和诸多亲卫连忙跟了上来。 行进间,蓝玉脸上的舒缓一点点敛去, 取而代之的是凝重严肃,还有眼神中的阵阵杀机, 他的思绪远没有在军帐中那般平静, 陆云逸的一番话点醒了他, 自锦衣卫设立以来,便监察百官,不知抓到了多少官员把柄, 如此酷烈手段自然也会引起反击, 百官大多都是从元朝乱世中活过来的人杰,哪个能没有点手段? 锦衣卫并不干净,身在曹营心在汉之人不在少数, 此事蓝玉知道,他相信陛下与太子殿下同样知道。 这么一想,将自身安危交给锦衣卫的确有些不妥。 蓝玉走在军寨中,听着一声声大将军接连响起, 脸色凝重,嘴角露出冷笑, 手握十万大军,谁能取他性命? 不多时,蓝玉回到前军大帐,处在中军的诸多文书都挪到了此处, 巨大沙盘与地图也是如此。 蓝玉走入军帐,看了看时辰, 已经丑时,距离天亮不过两个时辰。 他看向桌案上的诸多军报文书,轻轻叹息一声, 还是没有选择休息,而是坐在桌案之后,静静批阅起来。 不多时,军帐的阴影处响起了蒋瓛沙哑的声音: “大将军,北元王妃您打算如何处置?” 听到这个声音,蓝玉的眸子眯起,浑身充满肃杀: “你觉得呢?该杀还是该留?” “杀与留都后患无穷,自有大将军定夺。”蒋瓛声音平静,不带一丝波澜。 “同为东宫所属,本将想听听你的意见,杀还是留。” 沉寂了许久,蒋瓛的声音才响了起来: “北元覆灭,所俘元人将近十万,朝廷定会将其分散安置在内地与边疆, 而留着北元王妃,可以让朝廷更好地掌控边民,少一些动乱, 甚至我们还可以凭借北元王妃的名声, 来吸引那些草原部落。 如此,不杀为好。” 蓝玉眼睛又眯了起来,他低头看向有些苍老,布满老茧的手掌, 脑海中想起了陆云逸所说的长痛不如短痛,眼中闪过一丝落寞。 若他是朝廷官员,看在边陲稳定以及对草原百姓安抚的份上,北元王妃无论如何也要留下。 但他却是武将勋贵,在不久的将来会成为朝中武将第一人,为身后之人遮风挡雨。 那么北元王妃对他来说,就是祸事。 整个大明军卒何止百万, 还要留一个能掌控边民的草原人,是想要做什么? 蓄势,还是谋反? 蓝玉的思绪一点点平缓,没有再说话,而是继续查看军报。 军帐内,昏暗的灯火摇曳一点点安静下来,只有静静翻动纸张摩擦的沙沙声。 前军营寨东北角, 这里矗立着一座巨大军帐,虽然外表焦黑有战火残留的痕迹, 但相比于其他,这里多了几分体面。 乃北元王妃的居所,靠近前线阵地。 陆云逸来到此处,看到了在一侧静静守候的武福六与诸多熟悉面孔, 心中的复杂也稍稍平息,轻轻点了点头,径直迈入其中。 军帐内部,空间宽敞奢华, 帐顶悬挂着精美绸缎,上面绣着繁复图腾,色彩斑斓,熠熠生辉。 地面铺着厚厚毛毯,柔软温暖, 甚至,在这军帐一侧的书架上, 还有几个产自明地的古董瓶,色泽精美,模样秀丽。 没有见到北元王妃的身影, 陆云逸眉头一皱,迈动步子走向后帐, 后帐不大,一张巨大床榻占据了显眼位置, 上面铺着华丽的被褥,色彩斑斓,绣着龙凤,彰显尊贵。 北元王妃侧躺在那里,身影在微弱的烛火下显得瘦削孤独。 一套华丽服饰也难以掩盖她面上的忧愁, 长发散落在床榻上,却显得有些凌乱,眉宇间却透露出一抹难以言喻的忧虑。 她的双手紧握在一起,身躯紧绷,像是在做噩梦。 同时,一股淡淡的香气扑面而来。 就在这时,北元王妃悄无声息地睁开眼睛, 大而明亮的眸子死死盯着站在床榻一侧的身影, 嘴唇紧抿面露怨恨,咬牙切齿道: “阿日斯楞将军,明人如此无礼?” 陆云逸脸上没有丝毫变化,淡淡开口: “特地来告诉你一声,草原人的饭食已经准备好了。” 陆云逸能明显看到北元王妃脸上的戾气消散了许多,线条变得柔和,眸子中也闪过一道亮光。 “那你来做什么?” 北元王妃也无所顾忌,就那么翻过身体,躺在床上, 直直地看着眼前的年轻将军。 陆云逸心绪有些复杂, 过了许久,他才发出一声叹息,幽幽说道: “大将军刚刚问过我,对你的处置。” “你怎么说?”北元王妃的脑袋微微抬起,面露期待。 “杀。” 清冷的声音在军帐内回荡,徒增了一抹肃杀。 但对于北元王妃来说,却是天籁之音, 她的脑袋重重落下,紧绷的身躯也一点点舒缓,过了许久才略显疲惫地说道: “那就好。” 北元覆灭,对于现在的她来说生不如死, 肩上的重担已经不止一次将他压垮。 她甚至不止一次想过,在最开始的战事中就被斩杀,也不用看到草原子民去为她争相赴死。 就这么静了许久,北元王妃用手臂支撑起身体,看向眼前的阿日斯楞轻声道: “等我死后,念在往日情分,请帮我照顾地保奴,让他好好活着。” 陆云逸轻轻点了点头: “好。” (本章完) 第119章 元朝崩灭:历史洪流下的人性变迁 第119章 元朝崩灭:历史洪流下的人性变迁 夜色渐深,回到军帐的陆云逸满脸疲惫, 但他有些迫不及待地坐到桌案之前,拿出纸笔。 在经历了这两日的事情之后, 他对于元末明初的人性有了更显著的认识, 他想趁着此刻脑海中思如泉涌,将其记录下来。 陆云逸沉吟片刻,提笔书写: “元朝,本是一个横跨欧亚大陆的庞大帝国, 在其辉煌与残暴并存的统治下,在历史长河中走向崩灭。 元朝灭亡不仅是政权更迭的标志,还是人性在极端环境下的深刻变迁。 特别是在洪武初期,新朝建立, 人性中的残暴、嗜杀与解决问题的极端手段尤为突出, 处处带着元朝的影子,这一时期的历史充满复杂与深刻。” 陆云逸渐渐沉寂下去,脸色凝重,身上的疲惫似乎在这一刻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对历史亲历者的肃穆。 “元朝崩灭: 元朝的灭亡是多方面因素共同作用的结果。 元朝统治者实施了严格驭民之策,使得百姓处在水深火热之中, 这种压迫最终引发了广泛的反抗情绪。 其次,通过在北元王庭中阅读典籍, 我发现,元朝过度依赖蒙古骑兵,忽视了内地军伍的发展, 这也导致在面临内外敌人时缺乏足够的军事力量。 注:元末叛乱是在边疆地域率先兴起。 再者,元朝经济政策混乱,大量发行钞导致通货膨胀, 如至元通行宝钞、大元通行宝钞、至正通行宝钞, 除钞外,还有诸多铜钱, 如大朝通宝、至元通宝、元贞通宝、大德通宝、至大通宝、至大元宝。 积极发超钞固然使货币贬值,收割民间士绅乡绅以及大商贾的钱财,迫使其钱币流通, 但风险转嫁使得农业生产受损,商业低迷,民间贫困加剧。 朝廷贪腐严重,官僚体系混乱,无法掌控国内局面。 这些因素相互作用,使得元朝内压力巨大, 百姓官僚士绅已经在爆发的边缘,人人充满戾气, 这一点在北元中有所体现, 他们对待外围的‘罪人’如同蝼蚁,随意打杀, 我曾见过不止一次,草原权贵使用‘罪人’来做活靶子,用来供权贵玩乐。 当然,以北元王妃、乌萨尔汗为代表的北元正统,对于治下百姓有怜悯之心,但无法改变局面。” “元朝末期的人性表现: 元朝末期,黄金家族以及草原大族的贪婪与残暴达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 他们横征暴敛,对百姓进行残酷的税收制度,层层加码之下, 元朝各地都有叛乱,但所采取的镇压手段简单粗暴,一杀了之。 同时,元朝的朝廷贪腐也达到了顶点, 官员为了个人利益,不惜出卖元朝利益, 如北元王庭所记载元顺帝时期,权臣哈麻为了谋取私利,勾结外敌,出卖元朝机密, 导致边疆地区战乱频仍,百姓流离失所。 元朝末年所展现出来的人性残暴并不是一蹴而就, 而是以武立国,不重文教的弊病。 初期成吉思皇帝征战四方,试图打下整个天下。 而当时元朝政事统统交给大臣,这也导致了元朝初期混乱以及因为门户私计,没有推行文教的后果。 以秦、汉、唐、宋的历史惯性来看,在立国时没有解决的事,并不能相信后人的智慧。” “洪武初期的人性变化: 随着今上终结乱世,新立大明, 洪武初期成了一个新旧交替、人性复杂多变的时期。 这一时期,人性中的残暴、嗜杀与解决问题的极端手段尤为显著, 尤其是明初勋贵中,许多人实质上仍保留着元朝时期的性格特征, 残暴嗜杀,但更多的是一种对新秩序的渴望与重建的努力,还有一些迫不及待。 这种性格特征在处理问题时表现得尤为明显,往往选择干脆直接的方法。” “朝堂: 今上在整顿士风文风、巩固政权的过程中,采取了一些极端手段。 对待异己或不服从者,往往以杀伐决断结束。 肉体消灭固然能简单地解决问题, 但却会加剧朝廷内部的紧张氛围,也影响社会的稳定与发展。 两权相害取其轻,两权相利取其重,无奈之举。 人性是复杂的,今上在整顿吏治中行酷烈手段, 但在文教之上却怀柔天下,以文教鼓励生育等来抚平元朝带来的残暴嗜杀, 为了让科举之人从前朝的民变为明国的民, 从洪武六年起停科举,利用在洪武二年所开设的学校培养学生, 直到洪武十七年第一批明国学子学成,才开科取士。 效果显著,洪武十八年二亭将《大诰》传遍天下,用的就是真正大明的学子, 至此,年轻一代经过文教之术,已经初步摆脱了元朝乱世的影响, 这一点在庆州学子以及军中年轻军卒身上有所体现, 他们善良、为国厮杀、只想过上好日子。” “洪武二十一年,明国大军北伐。 面对明军的强大攻势,作为亲历者, 乌萨尔汗与各路权贵以及两位殿下都表现出了绝望与挣扎。 他们试图通过借助外力,用‘乃蛮部’‘鞑靼部’的军事手段来挽回败局, 但内部的分裂与贪腐使得他们的努力化为泡影, 在乃蛮部台吉‘阿日斯楞’与鞑靼部千夫长‘博尔术’传授兵法之时, 遭到了草原诸多权贵的阻拦, 他们排外,固步自封, 对待新事物远没有两位草原殿下的接受能力。 在北伐过程中,北元军队虽然也展现出了顽强的抵抗意志, 但整体上已经失去人心士气, 具体表现为各自为战,群龙无首,慌忙逃窜。 北元权贵的残暴与无能进一步加剧了人性的堕落与沦丧。 在北伐灭元的战役中,北元百姓也扮演了重要角色。 他们对明军给予了积极的支持与响应, 最大表现为坐视不理,喜迎王师。 这意味着北元王庭早在迁徙中失去人心,就算没有明军到来,北元王庭也无法维续。” 陆云逸直起腰,长出一口气,拿起一旁茶杯静静饮着, 过了没一会儿,他又提笔书写: 元末明初的人性变化在大明军中得到了最直观地体现: 一:从反抗压迫到追求正义: “元朝末期,明军的前身主要是农民起义军, 他们因不堪忍受元朝的残暴统治而奋起反抗。 这一过程中,明军将士们的人性中充满了对自由的渴望和对正义的追求。 他们不仅是为了个人的生存而战,更是为了整个中原之地的解放。 这种人性中的觉醒与正义感,在北伐灭元的战役中得到充分体现, 以今上所领的红巾军为例, 每到一处各地城池纷纷开城投降,元朝地方士绅乡绅提供钱粮,家中子弟,支撑大军。 二:从草莽英雄到纪律严明的军队 随着起义军的不断壮大,元末一些地方大族将学识带进军伍, 明军逐渐从一支草莽英雄组成的队伍转变为纪律严明、作战勇猛的正规军。 在北伐过程中,明军将士们严格遵守军纪, 从起义初期的烧杀抢掠,到后期的秋毫无犯, 这种变化不仅体现了明军人性的成熟与升华,也为他们最终取得胜利奠定了坚实基础。 三:战术与战略的人性化考量: 在北伐灭北元的战役中,明军将领们充分运用了人性化的战术与战略考量。 他们不仅注重军事上的胜利,更关注战后的处理工作。 在攻占王庭后,大将军蓝玉立即命人封存北元国库和案牍书册,严禁士兵抢掠。 通过对北元王妃的控制,避免了数万草原罪人作乱, 只要战事结束,他们就会被安置在边疆,成为大明边民。” 勋贵的人性变化: 一:从元朝遗老到明朝新贵: “在北伐灭元的过程中,许多原本效忠于元朝的勋贵阶层选择了归顺明朝。如占据辽东之地的大尉、丞相、海西侯纳哈出, 这一过程中,他们的人性中充满了对现实利益的考量和对新朝代的适应。 虽然这些勋贵在元朝时期可能也拥有显赫的地位和权力, 但在明朝建立后,他们不得不面对新的朝堂环境和权力格局。 这种变化促使他们逐渐放弃了对元朝的忠诚转而寻求在明朝的新发展。” 二:从残暴嗜杀到逐渐收敛: “在元朝末期,一些勋贵阶层可能因长期受元朝残暴统治的影响而养成了残暴嗜杀的性格。 然而随着明朝建立和今上对吏治的整顿, 这些勋贵们逐渐收敛了自己的残暴行为,开始注重自身的形象和声誉。 比如一些军候辗转各地,成为地方官, 如东莞伯何真,战将出身, 自洪武三年改任地方参政,后任浙江布政使、湖广布政使。 他们开始参与明国治理和建设,为明朝的稳定与发展贡献自己的力量。 三:从个人野心到明朝大义: “在北伐灭元的战役中一些勋贵阶层经历了从个人野心到明朝大义的转变。 他们逐渐认识到个人利益与明朝命运紧密相连,只有明国繁荣稳定才能保障个人的长久发展。” 笔锋停止,陆云逸长吁了一口气,将毛笔放置一侧, 脑海中的兴奋也随着书写停止而愈发消退,随之而来的是无法抑制的疲惫。 陆云逸看着书册上如小鸡乱踩一般的字迹,颇为无奈, 又在书册最显眼的位置加了一句 “陆云逸啊陆云逸,你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要练字”,如此才作罢。 已是寅时,距离天亮不过一个时辰, 陆云逸慢慢站起身,在军帐中开始舒缓身体, 骨骼摩擦的咔嚓声随之响起,一点点蔓延。 这声音唤醒了在军帐入口的刘黑鹰。 他此刻身穿甲胄,手捧着长刀就靠坐在军帐入口, 听到声音他没有站起身,而是侧头将脑袋探了进来,睡眼蒙眬的眼神在军帐内来回扫荡, 看到了云儿哥正在活动身体后,刘黑鹰松了口气, 这才将脑袋挪了回来,紧了紧衣裳,继续靠在军帐入口的长木上小憩。 活动完身体的陆云逸没有去休息, 而是继续坐了下来,面露凝重,低头沉思。 天亮之后他就要率领军卒保护哈剌章营地前后道路的通畅, 以确保属于明军的营地顺利搭建, 一旦搭建成功哈,那哈剌章就是瓮中之鳖,再也没有逃跑的可能。 而相应的,哈喇章若见到如此场景定然会派兵前来,破坏各种军资粮草运输,阻拦营寨建立。 而作为保障粮道的前军斥候部主将,要早做打算。 为了保证接下来的万无一失, 陆云逸尽管疲惫异常,手腕有些酸痛, 但还是拿起放在一侧的毛笔,略微沉吟后,开始慢慢书写, 以往的兵法兵略不需要书写,完全记在脑海中, 但现在几日没睡,脑袋有些昏昏沉沉, 还是记下来,以免有所疏漏。 “侦察敌军营地的具体位置、兵力部署、防御工事、粮草储备、水源分布等重要情报, 这是制定包围计划的基础,可以从前军营寨获得。 要寻找哈剌章营地可能的出兵方向,以及出兵入口, 敌军内并没有我方暗探,就需要四处观察, 武福六心思缜密,善于观察, 率领两百人在哈剌章营地周围探查,找出可能存在的出兵入口, 可以提早做防范,以及即时支援。 如:看似坚固,但可活动拆卸的营寨外围, 原本不利于骑兵出击,但经过人为手段可以勉强通行的坡地,洼地,以及两侧高坡等。” “详细了解包围区域的地形地貌, 包括山川河流、地势高低、植被分布等, 以敌人的视角寻找合适的攻击路线,以及撤退路线, 关注了解包围期间可能遇到的天气变化, 如雨雪、大风、沙尘等,以便做好相应的应对措施。 可以由王申带领五十人勘察记录, 快速做出哈剌章营寨的立体沙盘,着重勘察地势高低, 我部大多骑兵,尤为重要。” “若哈剌章营地外出破坏运送军资的粮道,兵力要以最快速度集结, 根据侦察到的敌情和地形条件,合理调配兵力, 我部骑兵一千五百人,明日向前军借五百,组两千。 在哈剌章外围先行修建十个土堡,挖坑,用木石搭建。 每个土堡安放五十到两百军卒,缩短战斗距离, 由方广南、殷克雄、纪湖、宁充部负责。 在粮道中间地段的土堡军卒为两百,可以随时支援前后。 中间土堡军卒主将要悍勇,一部由刘黑鹰统筹,一部由钱宏统筹,各领二百人随时支援。” “沙盘构建完成后,在关键节点构筑防御工事, 如可供哈剌章大部离开的方向挖掘壕沟、设置鹿角、布置拒马等,以阻挡敌军的反扑和突围, 找前军借人,让他们来挖,明日长兴侯来前线,那就由郭铨负责。” “各部之间要配备喇叭,一旦发现敌情,军卒骑快马报信,周遭土堡迅速支援, 传令军卒要猛,碰到阻拦可以及时摆脱,由.马大可部负责。” “开展心理战与宣传攻势,将他们引出来,然后立功斩敌, 喊话、散发传单,在哈剌章营地附近烤羊,吹香味,瓦解敌军的斗志, 由.有了,长兴侯明天来,借徐增寿来用,既安全又能立功,还能通过徐增寿来宣传心理战的重要。 对了,还有后勤保障与装备维修, 建立战地医疗点,为伤员提供及时救治和护理,设在土堡中段位置,缩短救治距离。 装备维修也要重视,调集工匠分散在土堡。 由徐增寿统筹,他家世好,人脉广,刷脸。” “至于指挥机构,设立在粮道外围,烤羊的地方,可以趁机歇歇,陆云逸负责。” “以上为明日作战计划!” 呼—— 陆云逸长出了一口气,露出笑容,长伸了一个懒腰. 他此刻双眼布满了细密的丝,眼眶微微凹陷, 面容显得苍白而憔悴,脸上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 桌上的文书废纸散落一地,上面密密麻麻地标记标识是他这一个时辰的成果。 陆云逸站起身,抬头看向军帐外, 已经不是刚刚那般漆黑,夜幕在一点点褪去,橙红色的云彩自天边冒了出来。 陆云逸看向桌上茶盏,又将视线挪向一旁茶壶, 最后拿着茶壶慢慢向军帐外走去, 帐篷外,草原的清晨宁静凉爽,夜晚的寒冷还未散去, 微风轻轻拂过,带来一丝丝清新的空气。 偶尔传来几声马嘶和远处军卒的低语,时刻提醒着他这里还是战场。 陆云逸深吸了一口气,试图用新鲜空气驱散身上的疲惫, 但让他感觉神色阵阵发黑,身形一个踉跄, 原本正靠坐在军帐入口的刘黑鹰猛地睁开眼睛,其内充满锐利, 噌的一声站起身将陆云逸扶住, 黝黑的脸上因为熬夜而尽显油光,眼中同样布满血丝,他紧张地问道: “云儿哥,你没事吧。” 过了好一会儿,陆云逸眼前的世界才重新回归清明,看到了刘黑鹰关切的样子,轻轻一笑: “扶我坐会儿” 二人就这么坐在军帐入口,脑袋靠着军帐,看着天边那愈发扩散的光明。 眼睛暗淡,双目无神,脑海中空空如也。 草原上的第一缕曙光,犹如天际初绽的笑颜,羞涩神秘,悄然在天空中扩散开来。 起初只是天边一抹淡淡绯红,宛如晨曦的轻吻,温柔地触碰着夜的脸颊。 转瞬之间,它迅速地在天空中蔓延、像被点燃了一般,穿透了薄雾,驱散了黑暗, 重重打在陆云逸与刘黑鹰身上, 二人情不自禁地眯了眯眼睛,眼神从刚刚的迷茫迅速凝实,转而散发出猎猎杀气。 陆云逸深吸了一口气,沉声说道: “黑鹰啊,天亮了,该去打仗了。” “好嘞。” 今天先更五千,这章太难写了,下一章写不过来了。 抱歉,各位大人! orz (本章完) 抱歉,卡审核了 抱歉,卡审核了. 费尽心机写了一章《元朝崩灭:历史洪流下的人性变迁》,一发就审核了,等我明天找找编辑。抱歉!!各位大人。 (本章完) 第120章 一切准备就绪 第120章 一切准备就绪 按照作战计划,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 在听到陆云逸想要借兵守卫粮道后,定远侯王弼十分大方, 大手一挥便调拨了一千军卒, 如此一来,十个土堡的军卒人数就要上浮到一百到一百五十人,兵力十分充裕。 长兴侯耿炳文在昨夜就已经到达了前军大帐, 并且马不停蹄开展了对哈剌章营寨的观察以及分析。 当陆云逸找到他,提出借调徐增寿的请求后, 徐增寿欣然同意,长兴侯耿炳文紧接着同意。 而郭铨就在陆云逸帐下,接到修筑土堡的军务后,整个人显得干劲十足。 亲自去找长兴侯耿炳文借了许多善于修筑工事的工匠军卒, 并且因为其父武定侯郭英掌管辽东之地所有铁矿, 当他找到军需官提出要一些精铁来修筑工事时, 军需官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痛快! 并且还安排了十辆驴车护送,顺便送了十个烤架。 如此一来,土堡的修筑进行得格外顺利,才堪堪过了四个时辰, 土堡的基础以及防御工事已经初步建造完成,军卒随之入驻。 负责地形勘测与天气勘测的马大可同样干劲十足, 腰间别着干粮,走到哪儿吃到哪, 一上午的时间就将地图绘测完成了七七八八, 这得益于马大可近些日子来的自学以及偷学, 让他不再是以往那个只会预测天气的老农,而是成为前军斥候部的测绘百户。 有了绘测完的立体地形, 陆云逸在哈剌章的东北部,东南部等几个地势平缓的地区布置兵力,以防他们出逃出兵。 时间一点点流逝,眨眼间就来到了申时,也就是下午三点。 草原的日头暖洋洋的,温暖着整个草原,努力驱散冬日的寒冷。 哈剌章营地东南侧,紧邻粮道中段, 这里多洼地,地势不平,能清晰看到哈剌章营地一侧, 此刻那里已经被各种防御工事包裹,居高临下,同样占据地利! 若是骑兵冲锋自上而下,将会转瞬即逝! 但因为洼地的原因,速度将被大大阻滞。 所以,陆云逸将扰地的地方放在了这里, 不论是喊话还是烤羊的香味儿,都能很好地传达到哈剌章所在营寨。 因为前军斥候部负责的粮道安全初步完成, 一辆辆板车载着军资开始从前军营寨向着哈拉扎营寨后方运送, 在早就选好的咽喉部位修筑营寨。 此时,陆云逸悠闲躺在自制躺椅上,脸上盖着一块麻布,以抵挡阳光带来的刺眼。 在其身侧有十个火堆,十只鲜嫩肥美的羔羊被架在烤架上左右翻转,油光瓦亮,发出呲啦呲啦的声音 香味儿不可抑制地弥漫,在这身侧还有一队军卒手拿巨大蒲扇,将香味朝着哈剌章营寨扇去。 在粮道内侧,距离哈剌章营再近一些的地方,有二十余名军卒正在拿着喇叭不停大喊: “道路千万条,投降第一条,战行不仁义,家眷心哀伤!” “放下个人执念,归顺方为正道。” “出寨投降,吃新鲜烤羊。” 声音绵延,传出去很远! 不仅是哈剌章营地内的军卒口中生津, 就连运送军资,推着板车的民夫都连连吞咽口水,眼睛死死盯着那十几只烤羊。 甚至还有人发出小声议论: “踏马的,老子都没吃上烤羊,给这些草原鳖孙吃,真窝囊,这谁啊,浪费好东西。” “哎,小点声,这是陆大人想出来的法子,小心让他听着了,杀你脑袋。” “哪个陆大人?” “就是那个带着人把北元耍得团团转那个, 我儿子就在前军,昨天晚上我们见了一面,他都跟我说了。 你儿子在后军,没见识。” 这时,在一侧保卫的前军百户发现了他们在嘀咕,眉头一竖,骂道: “张老三,你俩在嘀咕什么呢, 不想死就快点,那草原人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冲出来了。” 张老三是一名大约四十余岁的中年汉子, 浑身裹着脏兮兮的衣,面色蜡黄,身形干瘦,此刻正推着板车。 听到有人喊他,他眯起眼睛侧头望了过去: “嚷嚷什么啊,这不走着呢嘛。” “快点走,别闻了香味就走不动道。” 张老三面露不屑,拿下巴点了点后方: “还好意思说我,回头看看你的属下,都掉队了。” 那百户回头望去,脸色顿时一僵,眼中怒不可遏! 只能小声嘀咕两句,不知该说些什么。 他的视线停留在道路旁的年轻小将身上,在来时上官已经交代过了, 就算得罪陆大人,也不要得罪他, 他是长兴侯的亲卫,身份显贵,据说是京中的大人物。 此时此刻,徐增寿正站在路旁, 右手拿着有些糊了的羔羊,左手拿着小刀,不时搁下一块肉,递给来往军卒或者民夫, 笑呵呵的模样很招人讨喜, “小伙子好样的。” “没丢分,够大方!” 一声声称赞让徐增寿干得尤为卖力, 不时催促身后军卒快点烤,浑然忘记了这些羔羊是用来诱敌之用。 徐增寿不时回头看向躺在椅子上的陆大人, 听着那震天响的呼噜,他不由得面露无奈 他招呼过一名军卒,将手中烤羊递了过去,吩咐他快点割,要不一会儿凉了。 然后自己则跑到陆云逸身侧,左右打量,轻轻挠着脑袋,抓耳挠腮的样子充满疑惑。 犹豫了许久,徐增寿抬起手,轻轻推了推: “大人,大人,天快黑了.” “嗯啊.嗯?” 迷迷糊糊间陆云逸睁开眼睛,有些无奈地将脸上麻布取下, 不出意外,还是徐增寿那张略显稚嫩,眼中充斥着大大茫然的脸。 陆云逸五官扭曲在一起,只感觉视线模糊,头痛欲裂。 “作甚啊草原人打过来了?” “嘿嘿。”徐增寿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连忙说道: “没有.但是天快黑了,草原人营寨那边一直没有动静,咱们这么做是不是没用啊?” 陆云逸一脸生无可恋,将手臂自然垂下,略带无奈地说道: “光天化日,草原人就算再蠢,也不会在白日袭击粮道。” “为什么啊?” 徐增寿眼睛瞪得大大,歪着脑袋,充满呆滞。 陆云逸深吸了一口气: “敌寡我众,白日出来袭击粮道,就是在送。” “送?送死吗?” “对。” “为什么敌寡我众呀,他们营寨里可有将近十万人呢。” 徐增寿大大的眼眸中充斥着求知欲,将身子蹲了下来, 扒在躺椅边缘,直直地盯着陆云逸。 陆云逸现在很想抽他一巴掌,但念在徐达的份上就算了。 “袭击粮道至多五百人,若是不趁着夜色掩盖出营的地方, 往小了说这五百人有去无回, 往大了说甚至能借助这次机会,我等军卒直接冲向缺口, 到时候我们的营寨也没有必要修了,直接前后夹击,攻破哈剌章营寨。 所以,他只能趁着夜色,悄无声息地出营, 在最大程度上延缓我们发现出营地的时间, 这样一来,最大的损失就是这五百人有去无回,而他们的营寨没有损伤,懂了吗?” 徐增寿的眼睛来回眨动,眼中闪过了然,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 可下一刻他的脸上就出现迷茫: “可是大人,为什么是五百人?” 陆云逸瞥了他一眼,重重叹息一声, 将麻布盖在脸上,将脑袋一歪,不再说话。 徐增寿顿时有些着急,便开始摇晃躺椅: “大人,这是我第一次从军,您就跟我说说嘛.” 听到这话,陆云逸迅速将脑袋上的麻布掀开,一脸震惊。 “第一次从军你就敢来这?你哥不怕你死在草原吗?” “我哥说了,此战必胜,我小心着点儿就死不了。”陆云逸睁开眼睛,坐直身体看向四周,他们此刻孤零零地立在草原上, 前方是运送军资的民夫军卒,一百米开外是修筑的土堡,满打满算军卒不过五百。 若没有意外的话,这里就是徐增寿所经历的最危险之地。 他神情古怪的看着徐增寿: “若是你死在这儿,你哥会不会把我砍了?” “怎么会?战死沙场是军伍之人的职责!”徐增寿梗着脖子嚷嚷。 “行了行了,能活着谁想死, 战场上保命要紧,别被你哥他们骗了。 打仗不是送死,要有章法。” 陆云逸摆了摆手,对于这些年轻人的头脑不开窍,有些无奈。 徐增寿面露怪异,怔怔看着眼前的陆大人, 不论是从眼前战场的悠闲,还是战阵的布置, 又或者对于军卒的训诫,都与他以往见过的诸多军候完全不同。 他又看向一侧的烤全羊,又看了看身侧的躺椅,还有一旁的茶桌, 怎么看都是在歇息,反倒不像是在打仗。 见他一直打量自己,陆云逸摆了摆手说道: “知道五百名骑兵出营寨需要多久吗?” 徐增寿一愣,猛地摇了摇头,老实说道:“不知道。” “骑兵快速冲出营寨作战,最少间隔多远知道吗?” “不知道” 徐增寿大大的眼睛中尽是茫然。 “骑兵在野战时,全速冲锋能保持的最小距离是多少知道吗?” “不知道。” 陆云逸脸色身体一僵,忽然有些不想教了, 眼前的徐增寿与刘黑鹰可统称为卧龙凤雏,军伍之事一问三不知。 不同的是,刘黑鹰对成熟妇人了如指掌, 徐增寿对吃食了如指掌,从羊羔的选取调料的调配以及火候大小, 都由他亲自改良,所造成的香味也浓郁了数倍不止。 轻轻叹了口气,陆云逸抬起手拍了拍他的脑袋: “骑兵冲锋时前后间隔至少五丈,如此才可保证坠马时不影响同僚, 至于出营寨时,因为马速不快,间隔三丈即可。 但因为速度原因,五百名骑兵冲出营寨再关上大门的时间最少也要一刻钟, 考虑到哈剌章不能从正门而出,只能挪动防御工事开门, 如此便不会太大,这个时间可能要推迟到两刻钟。 若是一千名骑兵,那出寨的时间就要半个时辰,一来一回就要一个时辰, 如此时间,足够我大明骑兵冲到近前杀入营寨, 若你是哈剌章,会如此愚蠢吗?” 徐增寿倒吸了一口凉气,眼睛瞪大,其内闪过睿智的光芒。 他好像懂了! 见到他如此表情,陆云逸十分满意,点了点头: “所以,最多五百骑, 可能只有两百或者一百,如此才能快速开关营寨,不给我们可乘之机。” 陆云逸又躺了下来,手指随意指了指前方: “我部军卒两千五,这不是敌寡我众是什么, 我再问你,敌众我寡时如何取胜?” “不知道。” 陆云逸的身体瘫软下来,叹了口气: “没事了,玩儿去吧。” 徐增寿眼睛瞪大,有些着急,连忙薅过一个羊腿,笑呵呵地跑了过来: “大人,来吃点东西,您都睡了一天了。” “放屁,我没睡。” 陆云逸将脸上抹布甩了开来,接过羊腿。 徐增寿也露出讪笑,连连点头: “是是是,大人没睡,大人兢兢业业,操持军务!” 陆云逸满意地点了点头,朝着手中冒着香味儿的羊腿狠狠咬了一口,含糊不清地说道: “敌众我寡时,想要取胜,唯有行险招,借助天时地利人和。 如今我部军卒,占据地利人和,哈剌章只能借助天时, 只要这白天不刮风下雨,就不用担心他跑出来,反倒是晚上要时刻警惕。” 徐增寿瞪大眼睛,他忽然觉得,跟着眼前的陆大人学兵法要比家中家学简单得多。 至少不会出现兵书上那种晦涩难懂,全靠猜测之语。 怪不得郭铨不舍得回去,他现在都有些不舍得回去了。 “来杯水。” “好嘞。” 徐增寿屁颠屁颠地拿过茶壶,倒了一大碗水递了过去。 陆云逸将碗中之水一饮而尽,长叹一口气, “啊。” 陆云逸感觉自己活过来了. 他利索地将羊腿吃完,心满意足地躺下,拿抹布盖住脸庞,吩咐道: “天黑了叫我。” “是,将军!” 徐增寿精神抖擞的粮道旁闲逛, 一边吃着羊肉,一边嚼着干杏, 将刚刚所学兵法,牢牢记在心里。 时间一点点流逝,眨眼半个时辰过去。 扰敌之人还在放声大喊,烤羊也在继续, 天色也变得灰蒙蒙的,马上就要天黑了。 东南方向,大将军蓝玉带着王弼与耿炳文开始围绕着哈剌章营寨绕行,试图找出攻坚之漏洞,顺便探查粮道运输是否通畅。 一路行来,他们看到了五个土堡, 相隔不远,其内军卒数量不等。 他们都是久经沙场之人,很快便意识到了其中巧妙。 分兵各处,及时驰援, 既能监视哈剌章,又能在最大程度上避免疏漏。 作为大明善守第一人的耿炳文,见到此等布置, 眉头微皱而后迅速舒展,笑着说道: “《续资治通鉴长篇》言:边疆守卫,每五百人置一堡,每三两堡置营田官一员,令以时耕种,农隙则教以武艺,以备战斗。 这陆云逸应当是依照此法而布置,并且进行了一些改良。 不得不说,恰到好处啊,将他手中两千余军卒运用到了极致。” 耿炳文又看向蓝玉: “大将军,这陆云逸有机变之能, 若是让寻常将领来守卫粮道,怕不是要军卒来回巡逻,断然无法想出此法。” 蓝玉很是满意,脸上露出笑容: “此子饱读兵书,并且随时能用,乃军伍大才。” 原本就脸色黝黑的王弼似乎更黑了一些,撇了撇嘴满脸不忿。 “我看过他的作战布置,几处重兵把守的地方选得极好,都处在咽喉要道,不简单啊”蓝玉也不吝啬夸奖。 他们身为领兵大将,自然知道想要做到这一点有多么困难, 至少要知道这哈剌章营寨外围的地势,了解自身兵马战力,还需要将领有能抽丝剥茧的能力。 如今看来,陆云逸样样兼备。 一群人就这么一边说一边向着后方营寨行去, 在走到中段之时,空气中弥漫的香味儿,以及那不时响起的大喊,吸引了他们的注意力。 蓝玉眉头微皱:“去看看。” 很快,一行人冲到近前,满脸怪异 十余个火堆上烤着香喷喷的羊羔, 徐增寿在其中来回穿梭,嘿嘿傻笑。 更重要的是,火堆一侧摆放着一把长椅, 一道熟悉的人影躺在上面,麻布覆盖着脸庞 庞大的呼噜声掀得脸上麻布一起一浮。 蓝玉瞪大眼睛,额头青筋直跳,发出一声暴喝: “陆云逸,徐增寿!你们在干什么!!” 上一章已经放出来了,各位大人可以瞅瞅 (本章完) 第121章 迎敌!! 第121章 迎敌!! 嗯? 陆云逸猛地睁开眼睛,眼里还残存着一些朦胧, 他好像听到了蓝玉大将军的声音。 躲在麻布下的脸庞面露怪异,耳朵动了动, 原本嘈杂的环境此刻变得鸦雀无声,只有马蹄与车辙碾压地面的声响。 陆云逸脸色微变,大将军可能真的来了。 还不等他有所反应,脸上的麻布就被人掀了开来, 徐增寿那张年轻稚嫩的脸凑了过来, 上面写满了焦急,用压抑到极点的声音说道: “快起来,快起来。” 陆云逸猛地直起身,一眼就见到了坐在战马上的熟悉面孔, 大将军蓝玉、长兴侯耿炳文、定远侯王弼。 他利索地翻身下椅,目光炯炯有神,朝着三人微微躬身,朗声开口: “拜见大将军,定远侯爷,长兴侯爷。” 虽然掷地有声,但带着刚刚睡醒的沙哑。 一旁的徐增寿也收起了人畜无害的笑容,连忙躬身, 他的声音要小上许多,似乎有些害怕。 蓝玉直直地看着前方两个年轻人,怒目而视,再次发出疑问: “陆云逸,你在干什么?” 陆云逸抿了抿嘴,神情一僵,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不过他转念一想,便快速说道: “回禀大将军,属下在引诱敌军。” 蓝玉的眸子闪过一刹那的错愕: “什么?” “回禀大将军,属下在引诱敌军, 属下躺在这里,是在迷糊营寨内的哈剌章部军卒,让其以为我军纪律不严, 外一侧的火堆是为了给哈剌章部军卒在夜晚指引方向,让他能清楚地看到属下在这里。” 陆云逸掷地有声,同时将手伸入怀中, 拿出了昨日所撰写的文书,上前一步,递了上去。 “大将军请看,这是属下所做的作战方略。” 蓝玉接过文书,定睛一看,眉头微皱, 两位侯爷也将脑袋凑了上来,眉头同样微皱。 王弼性格直爽,直接说道: “陆云逸,你这字应当练练了,写得还不如本侯。” “定远侯爷说的极是。” 三人很快便将文书看完,略微点头,有理有据,颇具章法。 他们还从中看到了陆云逸身上有许多将领没有的大局。 只是 蓝玉脸色依旧冷峻:“诱敌之法在哪?哪里有?” 陆云逸面色一僵,连忙说道: “回禀大将军,诱敌之法乃属下白日之时灵机一动, 这才匆匆搭建了这张椅子,只是那哈剌章实在是胆小如鼠, 一日过去了,也不曾出来袭击。 但还请大将军放心,到了夜晚, 那哈剌章定然按捺不住,属下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只要他敢出来袭击粮道,属下就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陆云逸侃侃而谈,丝毫没有因为被发现偷懒的窘状, 听得一旁徐增寿瞪大眼睛,“或许这真的是陆大人的诱敌之法.” 长兴侯耿炳文为人随和,已经有些忍俊不禁,笑出了声。 “哈哈哈,陆云逸,你可真是长了一张伶牙俐齿啊,怪不得能在北元朝廷中混得风生水起。” “长兴侯爷过奖了,末将是心中所想,并无诡辩。” “哼!” 蓝玉冷哼一声,面色一冷,将那作战计划折叠,踹入怀中,冷冷道: “陆云逸、徐增寿玩忽职守,罚饷三月!” 啊? 徐增寿猛地抬起头,一脸震惊与不服, 但迎上了蓝玉冰冷的眸子后,又糯糯地将脑袋低了下来, 而一侧的陆云逸则声音郎朗: “大将军治军从严,属下佩服。” 蓝玉不理会他,而是冷冷吩咐: “营寨已经开始搭建,今夜哈剌章定然会有所动作, 你要做好防范,若是哈剌章出营军卒过多,就早一些通知张翼与前军。” “是!” 说完后,蓝玉甩动马缰,继续向前行去。 定远侯王弼走到陆云逸身前时,朝他挤了挤眼睛,小声嘀咕: “本侯从来不罚俸!” 陆云逸则权当没听见,双手抱拳,低着脑袋。 直到队伍走出去许久, 陆云逸才一脸轻松地抬起脑袋,伸了个懒腰,又慢步回到躺椅前, 慢慢挪动身体,躺了上去. 舒适的感觉顿时席卷全身,让他忍不住长吁了一口气。 徐增寿满脸震惊,挪动步子走了过来: “陆大人,你怎么又躺下了,大将军都罚俸了。” 陆云逸一脸无所谓,见他有些委屈,便笑着说道: “你家财万贯,罚几个月俸禄怎么了。” “那不一样,我从军一共才三个月,这下子都罚没了。”徐增寿小声嘀咕。 陆云逸却满不在乎:“本将自从进了大军就没发过一分饷。” “啊?大军克扣粮饷?”徐增寿不禁压低了声音,快速凑近。 “是都扣没了,现在应当还倒欠大军十个月的饷。” 如此一说,徐增寿更加诧异: “大将军喜欢罚饷啊,陆大人你怎么不怕大将军。” “我要怕死了。” “那你还”徐增寿诧异地伸出手指,指向陆云逸四仰八叉的身体。 “事情做好了,大将军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会发怒, 小徐啊,今日我便告诉你一个道理, 只要身具本事,在上官面前可以适当放肆,当然要拿捏好分寸。 我为了战事已经四天四夜没睡了,小憩一下合情合理。” 徐增寿在一侧听得一愣一愣的,嘴巴微张,面露思索, 他此刻只感觉,这比兵法还要难学。 陆云逸惬意地靠在躺椅上,侧头看了看地上的一片狼藉, 已经有二十只羊被民夫军卒吃完,骨头散落一地, 得益于徐增寿出身富家,上面还有诸多残羹。 陆云逸眼睛一转,指向在不远处正在挖坑的草原‘罪人’, “徐增寿,去将那些贱骨头叫过来,让他们将这里打扫了。” 徐增寿眨了眨眼睛,没有犹豫,快步骑上战马奔了过去。 过了一会儿,他领来了百余衣衫褴褛,身形枯瘦,浑身脏污的草原人, 挖了一日的坑, 他们手脚都已经变得漆黑,脸上也充满了事后的麻木疲倦。 徐增寿大喊道: “陆大人有令,将这地上散落的骨头都清理干净!” 很快,徐增寿就见到了一群饿狼, 那些草原人就在粮道一侧的地上翻找,每一块骨头都被他们视如珍宝, 努力啃食着上面剩余的血肉, 甚至就连骨头也被他们咬得咔砰作响。 直到这时,徐增寿才似懂非懂,一点点挪到陆云逸身侧,小声道: “大人.您为什么要给他们吃的?” 陆云逸视线从那冉冉升起的月亮上挪开,满脸诧异: “什么?” 徐增寿指了指前方,粮道路边几十丈的土地中,百余人就像是蝗虫一般在地上翻找 陆云逸挪开视线,煞有介事地说道: “血肉骨头会引来蚊虫,稍有不慎,你我的小命就交代在这了,让他们清理一番,也算是废物利用。” 徐增寿撇了撇嘴,对于这个理由,他显然是不信的。 天色渐暗,陆云逸的脸色一点点凝重, 看着前方缓坡尽头的灯火营寨面露思索,对着徐增寿说道: “传令全军,时刻警惕, 哈剌章营寨今夜可能有所动作, 另外让他们做好蚊虫防范,让草原人去清理那些吃剩的骨头,通通带回营寨。”“是!” 徐增寿腰杆挺得笔直,小跑着去传令, 不多时,一位位传令骑兵骑着战马离开。 当天彻底黑下来之时,陆云逸从躺椅上站起, 用清水洗了一把脸,神情从刚刚的玩世不恭变为了一身肃杀。 气质的变换让一侧的徐增寿都暗暗诧异, 陆云逸站在粮道一侧,看着连绵不绝的车队, 以及那火把形成的长龙,神情凝重。 粮道太过显眼,若他是哈剌章, 定然在今日就会出营试一试明军的深浅以及对粮道的重视。 毕竟若坐视后方营寨建好,那哈剌章将再无逃生之路,只有投降与饿死两条路。 深吸了一口气,陆云逸侧头看向徐增寿,冷声吩咐: “徐增寿回营。” “为什么!” “今夜厮杀不定,没人保护你。” “我也要参战,我五岁就习武,一般军卒的厮杀本领还不如我。”徐增寿有些不服。 陆云逸也没有客气:“那你便留下,死了也不要怪我。” “不会不会。” 徐增寿脸上的凝重迅速变为谄媚,嘿嘿直笑。 三个时辰很快便过去, 来到子时,军卒还在一刻不停地运送,远处营寨的灯火依旧通明透亮, 陆云逸身旁的火把依旧熊熊燃烧,香味同样在弥漫。 但陆云逸的脸色却越来越凝重,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为何眼前的哈剌章营寨还没有动作。 他侧头看向一旁,徐增寿已经堆委在一块巨石旁, 上下眼皮正在打架,脑袋一点一点。 “徐增寿!” “啊!”徐增寿猛地精神,噌一声站了起来,快速冲到近前: “大人。” “去向前军借调一千千兵马,混在运送粮草的军卒中,以防万一!” “是!” 此地距离前军不远,徐增寿带着十名军卒匆匆离开,不到半个时辰便快速返回。 气喘吁吁的样子看起来十分疲惫, 但他眼中却没有了困意,反而炯炯有神: “大人,都安排好了,是定远侯也麾下的先锋军,领兵将领是吕宝川指挥使。 刀隐藏在板车中,甲穿在身上,并套了一些衣服隐藏,正混在军资队伍中赶来。” “很好,传令全军,时刻准备, 敌军会在寅时初之前发动进攻,这一个半时辰尤为重要, 谁要出了疏漏,就等着掉脑袋吧!” “是!” 徐增寿又兴冲冲地跑开,等待传令兵四散后才跑了回来,迫不及待地问道: “大人,为什么是寅时之前。” “子时到寅时是军卒最疲惫的一段时间,马也是如此, 同时此刻天色最暗,是袭营的最好时机。” 陆云逸没有藏私,痛快说了出来。 此等兵略徐增寿的家学中定然也有,所以没必要藏着掖着。 徐增寿的眼睛亮亮的,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 二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一刻钟眨眼间便过去, 忽然,不远处传来略显急促的马蹄声,陆云逸的眼神猛地锐利起来, 几乎不作犹豫就翻身上马,迎了上去! 很快他们看到了来人,是前军斥候的一名军卒, 此刻他神情凝重,快速说道: “启禀大人,哈剌章营寨西北方有军卒汇聚,武大人已经在组织军卒迎敌。” 陆云逸脑海中迅速浮现出哈剌章营寨西北角的地势,山路崎岖, 上下只有几条小路可以通行,不存在大部通过的可能。 “知道了,命武福六做好防范,保护好来往民夫,若是开战让其撤到土堡之中。” “是!” 紧接着,又一名军卒前来,脸色同样凝重: “启禀大人,哈剌章营地北侧的火光浓郁,初步探查有军卒在搬动外围的防御工事。” 陆云逸眼中闪闪发亮,冷声道: “知道了,将此事禀告给鹤庆侯爷。” “是!” 待到军卒离去,陆云逸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盯着前方营寨,面露期待,吩咐道: “传令下去,所有军卒做好准备,不要吝啬火炮,命前军军卒快些赶来,不必隐藏身形,敌人马上就出来了。” “是!”徐增寿面露激动,匆匆跑开, 从刚刚的闲聊中,他已经知道了陆大人为何会一直停留在此地, 只有眼前这处缓坡,才有百名以上骑兵快速冲锋的余地。 哈剌章选择将营地放在山上,固然占据了地利, 但因为时间仓促,只有南方与东方有可供大部通行的通道, 而南方是大部所在,盘踞军卒将近十万, 袭扰粮道,只能选在这东方。 很快,陆云逸陆续收到了北侧与西北侧进兵的消息, 只是哈剌章的演技太过拙劣,一眼就能看出是调虎离山之计, 在出营前甚至搞出了很大动静,还将许多火把点亮,生怕发现不了他们。 这也让陆云逸愈发坚定心中猜测, 真正进攻的方向是他眼前的营寨, 此刻那里一片漆黑,只能看到依稀透出来的暗淡火光。 陆云逸身旁已经多了一名吕宝川, 他在一刻钟前赶来,而眼前粮道上的民夫已经全换成了军卒, 此等草原人到来。 陆云逸侧头看向吕宝川,脸色凝重: “吕将军,他们快出来了,命军卒做好准备,不要惊慌。” “好。” 吕宝川虽然不知陆云逸是如何判断,但他还是用力点了点头。 正当他点头之后,‘咚’的一声巨响忽然传了过来,二人脸色猛地一变! 鼓声!来了! 二人站立在黑暗中,直直看向上方的哈剌章营寨,依稀间那里似乎出现了一个口子. 马蹄声响了起来,月光照耀下,能看到一个个黑影冲了下来! 越来越急促,数量越来越多! 吕宝川面露凝重,侧头看向陆云逸: “陆将军,还不动吗?” “等。”陆云逸瞪大眼睛,死死盯着前方的缓坡,预测着来袭军卒的数量, 马蹄声一点点变得密集,到达顶峰后便不再增加, 而前方敌军中的火把也猛地亮了起来,已经冲至半山腰! 陆云逸眼神一凝,手中长刀出鞘,发出一声大喊: “敌军四百,迎敌!!!” “杀!!!”剧烈的喊杀声自半山腰滚滚袭来。 但下一刻,更加剧烈的火光亮了起来,照亮了整个东侧粮道, 一侧壕沟与土堡之中冲出了数百军卒,早就蓄势待发前军卒也不再隐藏, 从板车中抽出长刀,更为剧烈的喊杀声同样响了起来, “杀!!!” (本章完) 第122章 草原人的狠辣 第122章 草原人的狠辣 黑暗中,带领草原军卒冲阵的是哈剌章麾下千夫长哈尔巴拉, 三十余岁,身高八尺,体格壮硕,面容黝黑暴戾, 此刻身穿铁甲,一马当先,朝着那十余处火堆冲去。 哈尔巴拉在他所属的千户中,乃第一勇士,向来喜欢冲杀在前, 太师命他们破坏明人粮道,作为千夫长定当仁不让,率先破敌。 可当他刚刚冲到半山腰位置,扑面而来的火光让他面露错愕, 心中荒唐一闪,随之涌出一丝惊慌, 明人怎么没有被引开?怎么还藏有军卒? 更让他惊骇的事情发生了, 原本平静无事,正在慢悠悠推着板车的明人停了下来,一张张脸孔抬起, 没有露出惊恐、害怕, 在他们脸上,反而有着一丝丝期待。 哈尔巴拉心绪一沉, 他就算是再傻,也意识到中计了, 明人对他们袭击粮草早有准备, 甚至还清晰判断到了他们袭击粮道的地点, 并且用军卒伪装成民夫,等的就是他们冲出来这一刻。 但哈尔巴拉心中没有退缩,反而是一鼓作气的决然, 视线之中,明军不过五百余, 与他率领所部差不多,完全可以一战, 并且,他也明白营寨面临的局势, 若是再没有应对明人的策略,那他们将会被死死困在营寨里。 想到这,哈尔巴拉嘴唇紧抿,鼻子拱起,脸上露出凶恶,随即发出一声大喊: “我们不能再退,为了部落,杀!” “杀!” 剧烈的马蹄声在营寨东部位置响彻不绝, 空气中的气氛一点点变得肃杀, 此行乃最悍勇的草原勇士, 他们面露坚定,即便明人早有准备,也不打算退却, 他们,本就没有回去的打算。 喊杀声此起彼伏,在黑夜中传出去很远。 越来越近了, 哈尔巴拉已经看到了明军, 也看到了明军中最为显眼的年轻将领! 黑甲红盔,身后有十余名传令兵。 哈尔巴拉眼神凝实,嘴角露出一丝残忍的微笑, 在以往的部落争斗中,他最喜欢凭借强大的身躯,进行冲阵,擒贼先擒王。 如今,他也打算如此! 而站在坡下的陆云逸皱着眉头看向那名冲在最前方的草原将领, 二人视线对视之间,都看到了必杀的决心。 只不过,如此未探明情况的冲杀,这草原将领也未免太过莽撞。 就在这时,粮道前后两侧都响起剧烈的马蹄声,十分密集! 处在各处土堡中的军卒得到消息,匆匆赶来。 转瞬之间,围绕在陆云逸身侧的军卒已经在快速增加, 五百、六百、八百,最后到达一千一才堪堪停止, 这一切转瞬即逝,甚至比那些草原人冲杀下来更快! 陡然出现的敌军让哈尔巴拉神情错愕, 但事已至此,高速冲杀的战马已经来不及变换目标, 他将手中弯刀一甩,寒芒涌现,发出一声大喝: “让明人瞧瞧我们的厉害,杀!!!” 听到这声音,陆云逸轻轻一笑,挥了挥手: “让草原朋友尝一尝火炮的滋味,瞄准那草原将领。” “是!” “三三齐射,放!” 陆云逸身后黑暗中陡然升起了三道亮光, 黝黑的炮管在月光下并不明显, 只能凭借点火的依稀光亮,看到黑暗中有庞然大物。 越来越近了,哈尔巴拉面露兴奋, 他此刻距离明军不过两百丈, 这个距离对急速冲杀的骑兵来说,转瞬即逝。 但下一刻,三声巨响陡然出现在前方! 砰砰砰—— 哈尔巴拉脸色陡然大变,是火炮,明人的火炮! 火炮在大营中也有,但由于火药不多,轻易不会动用。 此刻都堆积在南方战场。 正当哈尔巴拉想着,忽然觉得眼前一, 一个黑洞洞的事物朝他飞了过来,从一个点到头颅那般大, 瞬息而至,迅速扩大! 两百丈的距离对于火炮来说,同样转瞬即逝! 哈尔巴拉甚至没有丝毫反应,只来得及瞪大眼睛,便被飞来的炮弹击碎了上半身! 嘭!啪—— 哈尔巴拉的战马发出一声惊呼,身上陡然消失的重量让它充满惊慌! 在其后背,哈尔巴拉胸口以上已经四分五裂,血肉向四周耷拉 而后整个人倒飞出去,啪的一声摔在地上, 手脚微微抖动,刹那间没了声息。 其身后的军卒见到这一幕,瞳孔骤然收缩,只觉得浑身紧绷, 一身力气只能发挥出不到五成。 冲锋骑兵的士气明显开始下降,甚至将要跌落谷底。 但他们依旧没有停止。 在他们迈出营寨的一刹那,就没有想过回去。 终于,军卒们的距离越来越近, 两百丈,一百丈,五十丈,十丈! 草原骑兵重重撞在已经横陈在粮道,用来抵挡冲势的板车上。 战马嘶吼以及痛苦的哀嚎声响了起来, 草原军卒被甩飞到明军阵地之中, 被冲上来的军卒乱刀砍死, 而后续的骑兵一个个撞了过来, 倒在地上扑腾的战马给他们造成了很大麻烦,不少军卒被摔得人仰马翻。 即便如此,他们依旧没有停止。 军阵之后,默默看着这一切的陆云逸眉头紧皱,他似乎又想错了。 这些草原人有必死之心, 而上方的哈剌章营寨,也没有再打开营寨放他们回去的意思,就这么任由他们在外自生自灭。 陆云逸脸色凝重,轻轻伸出手捏了捏眉心, 他现在时常因为自己不够变态而显得格格不入, 以至于在战阵之上屡屡误判。 事已至此,营寨已经关闭,就没有了拖延战斗的必要, 陆云逸轻轻摆了摆手: “骑兵压上,快些解决他们。” 传令兵奔走相告,大喇叭迅速将声音传递到每一位骑兵耳中! 紧接着,一直等候在侧的前军斥候部没有丝毫隐藏, 就那么堂而皇之地冲了上去, 骑兵冲杀,数量速度是取胜的关键, 更何况明军的甲胄长刀,要比草原人的更好。 喊杀声此起彼伏, 刘黑鹰带领军卒一脸悍勇,在战阵中杀进杀出, 迅速解决了接替哈尔巴拉指挥战阵的将领。 至此,这一场奇袭的结果便已经注定。 陆云逸没有去看战场,而是默默拿出地图仔细查看。 徐增寿瞪大眼睛看着前方战场, 虽然他没有经历过厮杀,但也知道此时战局已定, 他又抬头看了看上方那早已关闭的营寨,眼中难掩失望。 徐增寿没有去看战场,而是来到了陆云逸身侧,同样将视线投向地图。 “为何不观战?”陆云逸清冷的声音响了起来。 徐增寿撇了撇嘴,没有回答,而是说起了心中遗憾: “陆大人,那草原人真是狠心,早早就将营寨关闭,害得我们没有冲进去的机会。” 陆云逸笑了笑,叹息一声: “草原人的狠辣也超乎了我的预料啊。” “那陆大人您再想想办法,看看有没有什么别的法子。” 徐增寿瞪大眼睛,他看过不少兵书谋略,其上所记载的都是奇计破敌之法。陆云逸将视线从地图上挪开,看向徐增寿: “战阵之上哪有那么多法子,只要按部就班,这哈剌章营寨必定攻破, 若是我们的计划施行成功,至多也是早一些看到这个结果罢了, 成不了也无妨,不必失望。” “啊?”徐增寿张大嘴巴,这与他认识中的战阵有些不一样, 他眼睛一转,连忙说出了心中所想: “陆大人,可不可以用火攻, 哈剌章营寨如今地处高坡之上,多风,若是有火攻,定然能将其逼出来。” “可以,但没必要。” “为什么?” “困兽犹斗,围困断粮、控制水源、招降纳叛就是现在最好的办法, 就算是哈剌章垂死反扑也不会给大军造成太大损伤。” 陆云逸将手中地图收了起来,解释道: “若是在必须与之交战,并且获胜的生死之局,大军会不惜一切手段攻破营寨, 包括你所说的火攻、投毒, 甚至将一侧山体挖空,利用风沙雨水将其逼出来, 但之后呢? 只是获得一个决一死战的机会罢了,真正的胜负还要在战场上厮杀而决。 我们现在所面对的局面,并不是生死危局,而是顺势而为地扩大战果, 此刻只需要考虑如何用最小的代价攻破营寨就可, 急的是他们不是我们,只要顺其自然地发展下去,大军就能获胜, 既然如此,又何必用火攻这等损人不利己,徒增损伤的法子。” 徐增寿面容呆滞,脑袋飞速运转,他好像有些懂了。 见他如此模样,陆云逸轻轻一笑: “这里面的草原人已经是我明人的财富,要小心对待啊, 就算是想要做些什么,也只能在维持现状的基础上想法子,而不能改变大的方略。” 徐增寿忽然觉得有些失望,原来自己心中所想的都是错的。 陆云逸见状拍了拍他的肩膀: “这天下还没有哪些人比军中几位侯爷会打仗, 你我能想到的,他们定然也能想到, 如今的局面就是此战最好的局面,不用多想。” 陆云逸收起地图,迈动步子来到粮道一侧, 此刻战场之上的四百余骑兵已经只剩下了不到一百, 各个带伤,浴血奋战。 对于做好必死准备的他们来说,不会投降, 吕宝川与刘黑鹰也没有招降意思。 刘黑鹰指挥着军卒继续将眼前之敌分割绞杀,而吕宝川则找准机会命令射弩手齐射, 没一会工夫,那最后的百余人也被尽数绞杀! 从眼前的缓坡中段开始一路向下,大地已经被染成了暗红色, 清亮的月光洒下寒霜,让血液变得鲜艳,腾腾热气开始升腾慢慢汇聚。 毫无疑问,这又是一场大胜, 四百人的斩获,在寻常千余人捉对厮杀中都很难达到。 但作为指挥步卒的吕宝川与指挥骑兵的刘黑鹰,脸上都没有丝毫表情, 只是不约而同地挥了挥手,吩咐部下打扫战场。 此等场景,若不出意外的话, 将会在接下来几日中时常看见。 一具具尸体被安放在板车上, 尽管血腥味弥漫,但军卒们还是干得起劲,一脸兴奋。 与将领不同,军卒们从军厮杀为的是钱,为了让家中过上好日子。 大军北征砍一个脑袋赏银八两, 如今场中足足有四百具尸身,只是这么短短的不到半个时辰, 大明朝廷就要付出三千两赏银, 还有一些军卒抚恤以及长刀甲胄的修缮还有火药的补充, 杂七杂八加在一起,可能要将近五千两。 战阵,打的就是钱。 战事持续了不到半个时辰, 但后续的军功统计以及打扫战场却足足了一个时辰才堪堪完成。 粮道上已经没有了尸体堆积,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片暗红色的血污。 陆云逸挥了挥手,一名传令兵跑了过来,面容凝重。 “去告知前军,车队可以继续行进了。” “是!” 为了保证后方大营的顺利修缮, 工匠军卒民夫日夜赶工,一天十二时辰从不停歇。 即便如今还是深夜,民夫也早早等在前军,等待护送军资。 很快,其他两个方向的捷报也传了过来, 作为声东击西的诱饵,他们出营的人数极少, 只有不到百人,被迅速解决。 到了如今,陆云逸才长出了一口气,这第一日算是过去了。 吕宝川这时走了过来,忍俊不禁的脸庞上带上了一丝笑容: “能参与这等轻松战事,多谢陆大人了。” 如今战事已定,除非是在正面战场猛攻有赚取军功的机会,便只有在这粮道上。 而以前军斥候部的布置以及那些草原军卒展现出来的战力来看, 这场战事就算是他们不来帮忙,也能轻松解决。 对此,吕宝川很是感激,战场之上肯分功的将领可不多见。 陆云逸笑了笑: “吕将军客气了,有功大家赚, 有步卒在身侧,我麾下的骑兵也能安心一些, 只可惜这些草原人心狠手辣啊,没有给我等冲进营寨的机会。” 吕宝川也抬起头看向缓坡尽头的哈剌章营寨,面露可惜, 他是知道前军斥候部的作战计划, 他部来此就是为了惊敌,若是那四百余骑兵知难而退, 前军斥候部就会死死咬上去,看看能否有进入营寨的机会。 但他们都低估了草原人的狠辣。 叹了口气,吕宝川面露感慨: “这哈剌章谨慎万分,看来只能一点点磨了。” 陆云逸脸色凝重,点了点头: “那吕将军先回吧,明日说不得还有人出寨袭击。” “那陆大人可莫要忘了前军的兄弟啊, 若用得上尽管说一声,我立马带着军卒来援!” 吕宝川将胸口铁甲拍得梆梆作响。 陆云逸笑着点头,看着吕宝川离去。 此等战场之上,骑兵与步兵乃相互依存, 二者缺一就是瘸子打仗,弱点太过明显。 陆云逸拿出地图,准备再看看有什么机会。 这时,马蹄声自一侧响起,他循声望去。 是在哈剌章营寨西侧的武福六, 他此行二十余人,其马背上还有一个被五大绑的草原人。 到达近前,武福六利索地翻身下马,面容严肃,恭敬抱拳: “大人,属下在西侧抓到一想要逃窜之人, 据他所说,他知道哈剌章营寨内的一些状况。” 陆云逸眨了眨眼睛: “带上来。” (本章完) 第123章 人间炼狱 第123章 人间炼狱 时间转瞬即逝, 不到半个时辰,粮道上就重新布满了运送军资的民夫板车驴车, 沉寂的氛围也再次喧闹起来, 每每走到东侧战场之时,民夫都会情不自禁地加快步子, 只因这里的血腥味太过浓郁。 粮道一侧,陆云逸一脸怪异地看着前方跪地的草原人, 眉头时而紧皱,时而舒缓。 最后才试探着问道: “你是说哈剌章营寨内有人要反叛?” 那草原人连连点头: “脱因帖木儿大人今日与哈剌章太师大吵了一架, 太师想要拒守等待机会,而脱因帖木儿大人想要趁乱突围” 脱因帖木儿是扩廓帖木儿,也就是王保保的弟弟, 脱因帖木儿所率领的军卒大多为前元军卒,同样是前元正统。 陆云逸面露思索,这脱因帖木儿在至正二十八年, 也就是洪武元年大败给徐达常遇春, 退洛水,又退陕西,又被冯胜击败, 这才远遁草原,在洪武七年时又大败给明军,丢了兴和,这才投奔了北元王庭。 如今又在北元王庭被击败,可谓是一败涂地,也不怪他想要快些突围。 “那最后的结果是什么?二人谁妥协了?”陆云逸问道。 那人摇了摇头,面色死寂: “谁也没有妥协,大营内如今处处争斗,水也不多了, 几方人马掺杂在一起,我觉得再待下去迟早要死, 便主动请缨外出袭扰粮道,想要趁机逃脱。” 陆云逸脸色不变,问道: “大营中与你这般想的人多吗?我是说想要逃跑的人。” “多,多不胜数,没吃的,没喝的,都想跑。” 陆云逸脸色晦暗了一些,继续问道: “在外围守护营寨的人是哈剌章的亲信吗?他们心中是何想法?想不想逃?” 那人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守卫营寨四周的是哈剌章太师的儿子,他就算是想逃,也不会逃。” “本将问的是军卒,不是将领!” 陆云逸使了个眼色,站在一侧的徐增寿一脚便踹了过去,声音狠辣: “老实交代,别打马虎眼,再说一句谎话,就把你丢去喂狼!” 那人脸色涨红,面露痛苦, 过了好一会儿才喘过气,连忙说道: “下面的人自然是想跑的,但大人们看得太严了。” 陆云逸点了点头,面露思索,轻轻挥手看向武福六: “将他送到前军营寨。” “是!” 武福六面容一肃,上前一步, 轻轻一抓便将那人提了起来,丢到战马之上,扬长而去。 待到他们走后,徐增寿收敛了脸上暴戾,取而代之的是兴奋: “陆大人,是不是有机会劝降他们啊, 若是能让守卫营寨的人投降,那我们就能进去了。” 陆云逸嘴角勾起一抹笑容,意味深长地看向上方的营寨,吩咐道: “传令全军,各处土堡自后日起带上水与食物接近哈剌章营寨,劝降其内军卒。” “是!”徐增寿面露振奋,没想到柳暗明又一村, 只是他心中有些疑惑,问道: “大人,为什么是后日。” “十万人一日所吃所用足以将你我都砸死, 多拖一日他们的东西就少许多。 而大军明日就要展开猛攻,所有军资必然要优先供给前线作战的军卒, 如此也好让那些守卫营寨之人看清局势, 在营寨内会饿死,而投降我们,至少能活。 人在绝望之时,会抓住每一根救命稻草, 到时我们再去接触,定然会被他们牢牢抓住。” 陆云逸目光幽深,脸上带着意味深长, 一侧的徐增寿忽然有些不寒而栗。 至少,在他见过的兵书以及家学上,并没有提如此操控心绪之法。 徐增寿连忙将刚刚所说记下,恭敬说道: “多谢大人,下官明白了。” “嗯,去传令吧, 让土堡的军卒注意四周,大军一旦开始猛攻, 可能会有人像刚刚那人一般叛逃,要将其都抓住。” “是!” 做完这一切,陆云逸双手叉腰,长吁了一口气,面露感慨,抬头看向头顶的营寨。 哈剌章营寨如今内忧外患,已经坚持不了多久了, 这场持续数月的北征,也要到了结束的时候。 又一日,明军的功伐要比前两日提升了不止一倍,军卒们都如疯了一般。 长兴侯耿炳文的到来,将用在后军防守的火炮火铳都来到了前军, 所有火炮在缓坡下方一字排开, 对着哈剌章营寨外围的防御工事开始了狂轰乱炸。 在这期间,手捧石雷、震天雷、蒺藜陶弹的草原人不曾停下脚步, 顺着坡道两侧顶着枪林箭雨向前冲去, 一个个草原人倒下,后续之人捡起手雷继续向前冲, 最后扑向哈剌章的外围营寨! 就这么前仆后继,短短一日的时间, 两万草原俘虏便已经死伤四千,坡道上遍地的尸体, 双方在进行短暂的休战以及打扫战场后, 真正的明军在夜晚开始了进攻! 攻势如雨,一刻不停, 多次攻破外围的防御工事,来到营寨正门, 但草原人拼死抵抗,无奈之下明军只好又退了回来。 直到天亮,才又进入了短暂的歇息与休整, 双方的民夫都冲了出来,快速打扫着战场。 一个时辰后,明军麾下的草原人俘虏将再次发起进攻! 而在前军战场之东北方向,草原人对于粮道的破坏也变本加厉, 白日也开始放出草原人送死,人数在一百到五百不等。 四处都在交战,前军战场最为惨烈,尸体已经堆成了一座小山。 而在其余三面,也毫不逊色, 吕宝川所率领的一千军卒已经常驻在粮道, 配合着前军斥候部一日就击杀了三千余名军卒, 说是军卒,但看起来更像是草原罪人, 远远没有第一日晚那般甲胄精良,军卒悍勇。 得益于前军斥候部的勇猛以及土堡方略带来的便捷, 正在哈剌章后方修建的营寨已经初现雏形,中军已经调拨了一万军卒到此拒守。 此时此刻,不论是哈剌章营寨之内,还是大明军中的聪明人,都已经看清了局势。 在一万军卒到达之后,哈剌章必败无疑,只是能坚持的时间尚存一些疑问。 哈剌章营寨,此刻被明军两面夹击,宛如一座孤岛,孤立无援。 寨墙高耸,却挡不住外界那股逼人的压抑与绝望。 天还未亮蒙蒙的,似乎连阳光也不愿照进这片苦难之地。 喊杀声还在继续,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萧瑟。 寨内,粮食和饮水已经极度紧缺, 每一粒米、每一滴水都变得比黄金还要珍贵。 仓库早已空空如也,军卒们翻箱倒柜,四处搜刮, 也只找出几袋干瘪发臭的粮食和几桶浑浊不堪,带着一些绿意的污水。 这些微薄的物资,要优先供给处在前军阵地的军卒, 以保证他们有足够的体力继续抵抗明军的进攻。草原百姓们看着被抢走的粮食与水, 眼中满是绝望与无奈还有一些麻木。 他们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眼神中透露出深深的疲惫与无助。 孩子们哭闹着要吃的,老人们默默地坐在一旁,沉默不语,等待着命运的安排。 孩子们大概是哭够了,抬起茫然的眼睛看向四周,寻找他们的父亲, 老人们无奈的将视线投向前军方向, 军寨之内,十三岁以上,五十岁以下的族人都已经被编入军中,不知去向何方。 许多草原人百姓自明军突袭中军大营那日起, 便没有了吃食,如今已经三日。 营寨内遍布恶臭,因为饥饿倒在地上的人不计其数,无人理睬,无人处理。 甚至有些地方已经开始抢夺这些尸体, 所做何用,大家心知肚明。 不想死,只能如此。 寨内的气氛异常沉重,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压抑与不安。 军卒们虽然还在坚守,但士气已经低落到了极点。 他们比谁都知道,寨子迟早会被明军攻破, 他们也会成为明军的刀下亡魂。 看着那些倒在坡地上的草原俘虏, 他们即便是再害怕,也不能投降,必须奋战到底! 他们不能像那些草原罪人一般,白白死在明军的手下。 至于百姓,他们的心绪悲观无人在乎, 就连他们自己,都不知道能不能见到明天的太阳。 清晨第一缕阳光洒下,带来的不是和煦温暖, 而是将营寨内的地狱景象暴露无遗。 隐藏在角落里的阴暗被彻底撕开,尸体遍地, 上面有着一个个撕咬痕迹,残肢断臂到处都是。 不知是有胡狼出没还是明军打过来了。 哭泣声和叹息声已经愈发平缓, 营寨内有将近十万人,但一片寂静,只有明军的攻杀声与炮火声回荡。 百姓们蜷缩在简陋的棚户中,微弱的火光闪烁,这不能驱散冬日的寒冷与心中可怕, 但却能照亮藏在棚户中的几条残肢断臂, 还有他们眼中那隐藏极深的一丝丝渴望,求生的渴望。 营寨东侧,军卒们无力靠坐在营寨的木栅栏上, 手中拿着还没有巴掌大的黑乎乎事物,这是他们一日的口粮, 用野草与稻米揉捏而成,军卒们咬起来嘎嘣啐, 不用想就知道加了一些泥巴,用来充数。 可即便如此,看着还不如半个手掌大的黑馍馍,军卒们也倍感珍惜, 只是绝望开始弥漫。 更让他们绝望的是,积雪早已融化, 这处山坡之上只有一处水源,远远不够十万人吃喝。 他们一行百人队,直直地看着最中央的一个木桶, 那里有半桶浑浊且带着泥污的水,是他们这一日所用。 仅仅半桶。 攥着手中的粮食,看着前方的水源,一名年轻军卒已经忍不住哭了起来, 心中的暴躁难以言喻,飞速站起身,朝着营寨外大喊: “不要再吵了!!!” 但他的声音无论如何也压盖不住明人的声音, 更压盖不住那又开始弥漫的香味。 “道路千万条,投降第一条,战行不仁义,家眷心哀伤!” “放下个人执念,归顺方为正道。” “出寨投降,吃新鲜烤羊。” “道路繁复多,明智择投降,战端起纷争,家和万事荒。” “抛却固执心,归附方得安宁日。” “出营归顺,享大明美酒。” 这两日里一直弥漫的声音似乎在他们耳中越来越大, 空气中的香味也是如此 一些人侧头看向下方,依旧是十个火堆,二十个喊话军卒。 变得不是明人,而是他们心中渴望。 随着香味愈发浓郁,饥饿与疲惫交织在他们的脸上, 他们的嘴唇因为缺水已经变得干涩,充满开裂,不停抿着, 想要吞咽口水,喉咙刀割般的痛苦却时刻提醒着他们。 他们没有水,没有食物,要死了。 就在这时,一名侧头努力闻着香味的军卒眼神一凝,猛地握紧手中长刀, 一下子翻转身体,看向山坡上行来的人影。 “有人来了。”军卒发出一声低喝, 但很快他便一个踉跄,眼眶发白,摇晃两下重重倒在地上 浑身抽搐,没几息的功夫便没了呼吸。 这时,略显年长的百夫长轻轻一笑,说道: “饿久了要慢点动,动得太快容易死,将他的尸体拖到一侧。” 有了前车之鉴,两名军卒慢慢站了起来,一点一点将那年轻人拖走 又给他们心中增添了一抹悲凉绝望。 百夫长慢慢站起身,来到营寨的木栅栏之前, 与同僚们一起看向那正步履蹒跚的身影, 不是明人,邋里邋遢的一看就是草原人。 他此刻手中提着一只羊腿,右手拿着酒壶,一边走一边吃 随着他的靠近,军卒们甚至已经看到了羊腿上的油光..不禁又开始不停抿嘴。 他们本以为明军是来劝降,用这些东西来引诱他们, 让他们心中一阵激动,迫不及待地等着。 但.那草原人却在营寨不远处停了下来,就那么一屁股坐下,用力吃着,没有再向前走的意思。 那百夫长面露惊愕,将手伸出栅栏抓了抓,喊道: “上来啊,东西给我们,有事好商量。” 但那草原人却不管不顾,就那么坐在原地大口吃着, 明人让他来吃东西,代价是可能死, 于是他来了,带着从未吃过的羊腿与美酒上山。 他知道自己可能下一刻就会死, 所以他用力咬着,将嘴巴填得满满当当,只求多吃一点,再多吃一点!! 那些人在喊话,他依旧不管不顾,眼中有一些害怕。 他原本是不怕死的,但吃了羊肉,喝了美酒之后,他有些怕了, 还是不怕死,是怕这些东西没吃完 百夫长见那草原人不理他们,怒从心中起,骂道: “射死他!射死他!!” 一旁的军卒早就迫不及待了,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挽起长弓,用力射了出去! 嗖——砰! 那人一个趔趄,脑袋像是被人重重踢了一脚,倒向一侧, 他的脑袋上插着一支羽箭,剧烈的疼痛让他五官狰狞起来, 含糊不清地发出,疼.疼..好疼。 尽管快死了,但他心中依旧没有害怕, 嘴里的东西不再咀嚼,就这么生生吞咽. 吃下去!吃下去! 他的视线已经开始模糊,意识也有一些不清醒, “咕嘟”一声,嘴里的肉被吞了下去, 他脸上露出满足,甚至有些感激那些明人, 这是他二十年人生的第一顿饱饭。 吃饱,真好。 (本章完) 第124章 中山王四子 第124章 中山王四子 哈剌章营寨东侧的防御工事被无声无息地打开, 一道人影悄无声息地钻了出来, 他在缓坡上飞速跑着,目的地是前方草原人倒下的地方。 那里有未吃完的烤羊,还有一些美酒。 尽管不多,但对值守的百余人来说,无异于救命稻草。 缓坡下,陆云逸看到这一幕,眼神愈发冷冽,嘴角勾起一丝冷笑,吩咐道: “拿最重的弓来。” 一侧徐增寿连忙跑到一侧,拿过了那从草原王庭中缴获的巨大长弓! 弓为反曲弓,在不上弦的时候,中部向外弯曲。 弓臂较宽,使用筋、角、竹、木、铁、铜等制成,以增加其强度与弹性。 寻常弓臂阔三指,但眼前这一把弓足足五指,这大大提高了弓的准确性以及威力, 但同样,所需要的力道也成倍增加。 大明战阵中最重的弓为一百六十斤,寻常所用长弓三十到六十不等。 如今这草原长弓,打造时就是为了观赏,大概有三百三十,力道准头都极为顶尖。 陆云逸接过长弓,身形一翻骑上战马,朝着那缓坡而去! 周遭军卒抿了抿嘴,不由得瞪大眼睛,死死盯着那道身影。 徐增寿则没有他们这般震惊, 在长弓刚刚寻来时,他就已经见过陆大人将其生生拉拽开来. 现在每每想起,还是难免震惊。 陆云逸骑着战马,犹如一股狂风席卷而上,来到缓坡初段,战马速度这才慢了下来。 陆云逸看着那道着急奔走的人影,轻轻一笑,目光如炬,阵阵杀意向外涌现。 随着战马奔腾,陆云逸缓缓拉起了那沉重的长弓,长弓在阳光下闪烁着冷冽耀眼的光芒。 他肌肉紧绷,每一寸筋肉都蓄满了力量。 他慢慢呼吸,调整呼吸与拉弓的力度,使得自己与长弓战马融为一体。 下一刻,时间仿佛凝固。 陆云逸的双臂如同钢铁般坚硬,肌肉鼓胀,青筋暴露。 全身力量自马镫开始汇聚,流过下身,冲上腰腹,最后来到双臂,汇聚在了那长弓之上! 使得弓身发出了“咯吱咯吱”的声响,仿佛随时都会断裂。 他额头青筋暴露,眼里多了一些血丝, 然而,他毫不在意,只是更加坚定地拉紧弓弦,刹那间拉出一个满月! 那人影已经来到了草原人倒下的地方, 正伸手欲取那未吃完的烤羊和美酒, 却丝毫没有察觉到即将降临的危机。 就在这时,陆云逸瞳孔已经缩成了针尖大小, 松开了紧握弓弦的手指,长弓发出了一声震耳欲聋的嗡鸣,天地之一震。 巨大的力道反震让身下战马都发出一声啼鸣,抬起了前蹄! 嘣—— 箭矢如同闪电般划破空气,沿着缓坡疾驰而去,带着一股不可阻挡的气势。 箭矢通体黝黑,散发着淡淡的寒光, 箭头锋利无比,搭配上长弓, 为的便是寻求穿身而过,一击必杀! 羽箭刺破空气,微微颤抖,发出尖锐的呼啸声。 那人听到声音,抬头查看,但为时已晚! 箭矢来袭,准确地穿透了那人的胸膛,带着一股巨力将他掀翻。 那人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在地上来回打滚, 不到十息就没有了动静。 而那羽箭还在继续飞行,一直冲向哈剌章营寨的外围工事, 然后‘当’的一声,钉在了厚厚的木栅栏之上。 停在木栅栏后的军卒瞪大眼睛,呼吸不由得急促,看向那镶嵌在木头中的半个鲜红箭头! 刚刚羽箭冲天而起瞬间,他们都感受到了刺骨般的寒冷! 相比于草原人,明军则更为惊骇, 因为战阵之法的完善,明军更讲究团队协同,个人勇武在被一点点打压。 但即便如此,也并不妨碍他们对强大武力的崇拜。 他们从未见过如此惊人的箭术与力量, 就连那些运送军卒的民夫与军卒都驻足查看一脸不可思议。 陆云逸甩了甩有些酸痛的胳膊,眼中闪过一丝不满。 长时间的作战让他没有时间操练,肌肉已经有了一些退化。 很快,他驾马返回,在所有人的注视中冷声吩咐: “派我们的人拿着酒肉上去,劝降他们。” 这时,徐增寿在一侧窜了出来,目光灼灼,连忙说道: “大人,我去!” 陆云逸目光凝实一脸严肃,盯着徐增寿: “这是战场,不是过家家,你想好了?” 徐增寿收起了玩世不恭,略显稚嫩的脸上带着坚定: “大人,公侯将军的儿子都在前线,属下也应该在前线。” “这里就是前线。” 徐增寿抿了抿嘴,稍稍靠近了些,声音低沉: “大人,父亲在时曾与我说过, 起义之时,只有将军的儿子去厮杀,百姓的儿子才会去厮杀, 只有如此这天下才能落到明人之手。 大哥十一岁就进入军伍,十五岁去前线厮杀,京中人都说大哥有乃父之风。 但提到我,总是哈哈一笑,说我纨绔子弟。” “所以你想证明自己?”陆云逸居高临下,看着年纪轻轻的徐增寿,眉头微皱。 徐增寿用力点了点头,目光坚定。 “那就去吧,带半只羊,一壶酒, 就算不能劝降,也要了解一些营寨内的状况, 如何做想必你已经有过思量了。” 徐增寿的眸子噌地一下亮了起来,猛地抬起头, 看向这位与他差不多年轻的将军,面露郑重! “是,大人,属下定不辱使命。” “去吧。” 很快,徐增寿背着一个竹筐,里面承载着半只羊与一壶酒便出发了。 陆云逸手拿长弓站在一侧,神情警惕, 一侧的吕宝川脸色惨白,犹豫了许久才说道: “陆大人,他他是谁您知道的吧。” “已故中山王四子。” “那你还敢让他去他要是有个好歹,咱俩都脱不了干系。”吕宝川呼吸猛地急促。 陆云逸轻神情平静: “寻常人家的孩子十五岁便已经是家中顶梁柱,在大军中亦有父子从军共同冲杀之景, 百姓能做到的,魏国公府同样如此, 来到战场作战,谁都要做好战死的准备。” 吕宝川默然,在离京时定远侯王弼曾将家人聚集,嘱托后事, 若是此战战死,家中该如何操持才不会没落. 他也在一侧旁听,定远侯的安排极其简单, 所有男丁都去参军,都去前线,死得足够多,朝堂自然会厚待定远侯府。 现在魏国公府的孩子也来到了前线,似乎也准备行此种事。 场面有些沉闷,空气中夹杂着火药的硝烟味, 在南方的正面战场上,大军已经猛攻了一个昼夜, 从不停歇,大有将其一举攻破之意。 陆云逸深知,一场战事的获胜不仅仅依靠一方, 是所有人齐心合力的结果,不论是营寨的修建, 还是他所属军卒的劝降,都将为最后的胜利添砖加瓦。 若因为战局已定便不去做这些事,只会自食其果。 缓坡之上,徐增寿拿着喇叭一边喊,一边向上攀爬, 此刻他已经累得气喘吁吁,但距离营寨还有一段距离。 “草原的朋友们,我奉王妃之命来给你们送一些吃食, 王妃在大军之中很担心你们的安危。” 此话一出,草原军卒从原本的杀意凛然到满脸错愕,就连手中长弓也稍稍放下了一些。 若说王庭中谁还关心他们的死活,王妃当仁不让。 那百户抿了抿嘴唇,回头看了看后面,吩咐身旁军卒: “去几个人守着,别让人过来。” 周遭军卒眼神一亮,便没有犹豫,五名军卒走远了一些,防止其他人靠近。 而那百户则将手伸了出去,朝着徐增寿挥了挥手,让他快些上来。 但徐增寿停下脚步,就站在离营寨十丈的地方,喊道: “让你们主事的来拿东西。”徐增寿看了看一侧倒地不起,胸口有一个大洞的军卒,抿了抿嘴,继续喊道: “只要我还安全,大人是不会杀你们的。” 见他们还有一些犹豫,徐增寿捡起了吃剩的羊腿以及美酒,径直转身快跑,还丢下一句话: “不知好歹的东西,在里面等死吧。” 趴在木栅栏旁的军卒都慌乱神,连连将视线投向百夫长, “大人,我们没吃的了。” “今晚我们就要吃那些东西了,你吃得下吗,快把人叫回来。” 百夫长也有一些错愕,看着原本一个个对他尊敬有加的军卒, 此刻他们眼中放着绿油油的光芒,咬牙切齿, 他相信,若他不做可能会莫名其妙死在睡梦中。 百夫长抿了抿嘴,拉开了木栅栏,冲了出去,喊道: “别走,别走!!” 徐增寿不管不顾,继续向下跑! 那百夫长瞪大眼睛,十分着急,连忙追了过去: “别跑别跑,我出来了!” 徐增寿回头看去,这才看到一名草原军卒走在缓坡上,小心翼翼, 躲在一块石头后,探着脑袋。 徐增寿心中一松,拿起喇叭: “你过来,王妃有命令给你们,听令才能吃东西。” 徐增寿顿了顿,指向后方的人群,朗声道: “下方那人是谁你们知道吗,是阿日斯楞将军,他是王妃派来救你们的。” 那百夫长瞪大眼睛,猛地抬起头,阿日斯楞? 这名字他简直如雷贯耳,是二殿下的心腹大将,军伍战阵一道极为了得。 “真的是阿日斯楞将军?” 徐增寿眼睛一转,大喊道: “真的,你可以随我去看, 他想见你一面,那烤羊就是为你们准备的,只是你们一直不曾出来。” 见他还在犹豫,没有出来的意思,徐增寿便说道: “你过来先将东西拿回去,让我好交差, 阿日斯楞将军就在下面等着你们,若是你们想离开营寨,就下去找他,如何?” 百夫长瞪大眼睛,眼中闪过犹豫: “我我不能走,我的孩子在中军,我走了他就死了。” 徐增寿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不再劝他,而是将东西放在前方,向他招手: “快来,吃了东西再想那些事情,营寨迟早要被攻破,死之前不能饿肚子。” 那百夫长狠狠一咬牙,试探着一点一点走了出来, 他将身体半蹲,抬起手掌捂住半个脑袋, 视线从手掌缝隙中探了出来,以一个十分怪异的姿势一点点挪动。 速度很慢,双方都非常着急。 终于,一刻钟后,那百夫长终于来到了徐增寿的身前。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稚嫩阳光的脸,牙齿的白皙在阳光照耀下显得尤为明显。 那百夫长有些愣住了,他恍惚间看到了被抢走的儿子,脚步也一点点沉重。 徐增寿将身前的箩筐递了过去,笑着说道: “带回去吃吧,不够还有,王妃是仁慈的。” 百夫长产生了刹那间的恍惚,忽然觉得头脑一阵眩晕, 似乎见到了他一家在军帐内分享羊肉的场景。 徐增寿见他身体开始摇晃,眸光一闪,手伸进箩筐中撕下一块羊肉,试探着递了过去: “先吃,你们饿坏了吧, 我听王妃说哈剌章性格残暴,对军卒不好,时常克扣饭食。” 这自然是徐增寿在胡编乱造, 但草原将领都是如此,无一例外。 那百夫长匆忙接过羊肉,狠狠地咬了一口,这才感觉一股力量自身躯中涌了上来, 让他得以站直身体 他有些虚弱地点了点头: “我们已经三日没有吃过饱饭了,活得比那些罪人还不如,王妃在上,神佛会保佑您。” 百夫长面露诚恳,似乎褪去了身上的害怕,在那里静静祈祷. 过了一会儿,他睁开眼睛,看向前方的徐增寿: “下方真的是阿日斯楞将军?” “当然,只有他能开如此大的弓。” 百夫长这次没有任何疑问了, 在王庭演武中,阿日斯楞殿下的确是军中弓弩第一。 “他想要做什么?” 徐增寿摇了摇头:“是王妃想要解救你们, 哈剌章营寨一日还存在,草原人就会一直死下去, 想必你们也都知道,营寨守不住,何必白白流血?” 那百夫长沉默了,正南方的战事他有所耳闻, 两边死的都是草原人,每日的尸体都能堆成一个山堆。 百夫长摇了摇头:“我的儿子还在中军,我不能走。” 徐增寿察觉到他有一些动摇,便将声音放缓,说道: “你可以去找你们的大人,让他来跟阿日斯楞殿下谈, 实话告诉你们,这营寨明日,至多后日就会被攻破,到那时都晚了, 王妃不想你们变成俘虏, 若早一些投降的话说不得还能成为明人。” “什么?” 那百夫长拒绝的动作猛地停了下来, 一脸不可思议地看向眼前的年轻孩子。 “成为明人?” 徐增寿松了口气,心中暗暗激动, 陆大人说得没错,这些草原人最大的梦想就是成为明人! “你会养马吗?明人缺一些养马的人, 他们在边境建了城池,找一些草原人去养马放牧,还要种地, 日子很苦,但总比你现在要好。” 徐增寿指了指他,百夫长好歹是个官,但眼前这人却如同乞丐。 百夫长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眼中还有一些犹豫,他拿起箩筐郑重说道: “我我先回去,晚上.晚上我再来。” 这一刻,徐增寿心中忽然涌起硕大喜悦, 心中的惊吓在这一刻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些自豪。 成了! 他压低声音:“好,若是有大人物来的话,你也要跟来,这有功。” 那百夫长眨了眨眼睛,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便迅速转身离去。 而徐增寿也没有犹豫,撒丫子朝山下跑去! 不多时,徐增寿回到下方, 将所发生之事都说了出来,听得陆云逸眼眸连连眨动, 最后他上前一步轻轻拍了拍徐增寿的肩膀: “你倒是聪慧,现在去前军将此事禀告给大将军, 而后快速返回,晚上还用得上你。” “是!” 徐增寿此刻觉得身上的疲惫如同冬日的寒冷一般迅速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兴奋! 他伸出手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心中闪过阵阵后怕。 不多时,前军所在, 这里炮火声连天,喊杀声不绝, 空气中弥漫着难闻的血腥味,正前方的缓坡上已经堆积了不知多少具尸体, 以至于军卒向上冲锋时,要踩着同袍的尸体。 徐增寿匆匆赶来中军大帐,见到了大将军蓝玉,并将刚刚的经历都说了出来。 不等蓝玉有所反应,一侧的定远侯王弼率先发出一声大喝: “好!!徐增寿,你可没给大将军丢脸啊。” 他所说的大将军,是徐达大将军。 徐增寿脸色涨红,觉得前十五年的一切委屈都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而蓝玉大将军则沉稳许多,轻轻擦掉脸上的一些灰尘,说道: “你做得很好,回去告知陆云逸与张翼, 前军将不会停止冲杀,以此来吸引哈剌章注意,而你们务必要做成此事。” “另外命张翼带五千兵马等候在侧, 就算不成,也要展开强攻, 明日太阳落山之前,本将要见到哈剌章!” “是!!” (本章完) 第125章 阿日斯楞之名 第125章 阿日斯楞之名 太阳悄然隐没在地平线下, 天边残留的一抹晚霞如同火红的绸缎,渐渐被深蓝色的天幕吞噬。 星星开始在天际闪烁,像是被不经意间撒落的珍珠, 一颗接一颗,直至布满整个夜空。 哈剌章营寨南方战场,激烈的厮杀还在继续, 明军投入的兵力从最初的三万到如今的五万, 两千人组成一阵,二十五个方阵连续上前,一刻不停, 就连天上的星星都感受到了明军的决心。 而在哈剌章营寨东西两侧,粮道上的军卒民夫同样一刻不停, 向着后方运送军资粮草军械, 营寨已经初步修建完成,一些防御工事已经搭建完毕。 作为前军将领的鹤庆侯张翼此刻却没有在新修建的营寨中, 而是在哈剌章营寨东侧,陆云逸所在之地,焦急地等待。 此时此刻,五千军卒早已准备就绪, 就等在军寨不远处,一些攻城器械已经准备完全, 若是与哈剌章营寨内军卒交涉失败,就要展开强攻,以缓解正面战场的压力。 若是再攻不下,可能就只有前后夹击,活活耗死他们。 此时此刻,鹤庆侯张翼站在粮道一侧,手里拿着从前军处借来的千里镜,一刻不停地盯着前方缓坡尽头的营寨。 在其一侧,陆云逸站在沙盘前,上面已经呈现出了哈剌章营寨内的场景, 这是通过四方交涉还有抓获的俘虏所绘制, 结合王申所绘制的山坡地图,做出的最大程度还原。 在这沙盘上,甚至能看到营寨内的一些地势! 这对战阵厮杀来说,尤为重要。 徐增寿也在一侧,尽管他看不懂, 试图但还是死死盯着,将这一切都记下来, 这时,鹤庆侯张翼放下了千里镜, 抬头看向天空,月亮已经升了起来,天空灰暗,繁星点点。 他快步来到那沙盘一侧,看向陆云逸,面露凝重: “小子,这草原人真能出来? 哈剌章可是出了名的硬骨头,在北元中就连那乌萨尔汗都奈何不得。” 陆云逸抬起头,面露笑容: “鹤庆侯爷,哈剌章是硬骨头, 但他麾下的军卒不是, 大将军在南方猛攻,已经持续了三天两夜, 就算哈剌章能坚持,他底下的军卒也坚持不住了。” 见他还面露狐疑,陆云逸坦然一笑, 拿出一份文书递了过去: “鹤庆侯爷,这是从草原军需官处得到的北元朝廷迁徙时的粮草调配, 其中作为前军的哈剌章部并没有携带太多粮草, 所携带的主要是军械以及各部财宝, 而粮草大部分都在中军,全数被我们缴获。 若下官没有猜错,这几日哈剌章之所以还能维持,是杀马了。” 听到此话,鹤庆侯张翼脸上闪过一丝心疼,感慨道: “太可惜了啊,都是草原的好马,就这么生生地进了他们的肚子。 你有所不知啊,当年我与大将军征陕西之时, 整个大部也就五千余匹马,金贵着呢。 现在不一样了,你们这些年轻人,赶上了好时候。” 鹤庆侯张翼长相粗犷,人高马大, 军中都传闻其脾气不好, 所以大将军每次都将其安置在先锋军。 但陆云逸接触下来,却发现鹤庆侯张翼粗中有细,心思更是细腻, 与其相处,倒像是与家中长辈相处,反而没有那么多拘谨。 其中深意,陆云逸也明白, 他可能已经被这些蓝玉的心腹,当作下一代的继任者来培养。 这种继任者往往有很多,只有最出色之人能获得他们的支持。 而现在,大军之中, 毫无疑问是他展现出来的能力最为出色。 他也像以往的蓝玉大将军一般,得到了许多军侯眷顾。 陆云逸深吸了一口气,拿过早早做好的进攻方略,递了过去, “鹤庆侯爷,这是末将拟好的作战方略, 若是其内之人再执迷不悟,我等只能尝试强攻了。” 鹤庆侯张翼接过作战计划,还没看他便已经开始称赞, 他指了指粮道,还有不远处的土堡: “粮道的作战计划我看了,你做得极好,甚至不能再好, 我已经向大将军提议, 若是日后再有如此短途的粮草运输, 并且会面临敌人袭扰之时,都要用你这种分兵之法, 你看看现在,不过两千兵,就能将这十余里的粮道看护得丝毫不漏, 还能让军卒有充沛的时间休息, 比我麾下那些臭小子,要厉害多了。” 鹤庆侯一边说,一边打开了作战计划,顿时眉头一皱,有些惊喜地看着陆云逸: “西侧的守军已经答应放我们进去了?” 陆云逸脸色凝重,点了点头: “但西侧的地势不好,只能供百余人通行, 并且还不能携带战马以及大型军械, 所以.那里只能做绕敌之用, 给哈剌章添一些麻烦,左右不了战局, 真正的进攻之地,还是在这东侧, 眼前的缓坡,足以供两千战马冲锋! 一旦两千骑兵冲入哈剌章营寨,那此战便大势已定。” 鹤庆侯张翼脸色凝重,用力点了点头,继续看着, 越看他越是心惊,作战方略事无巨细, 已经严苛到了总旗队伍都有各自的作战任务。 “不错,但此等方略对于各级军官,要求严苛啊,你部军卒可以完成?” 陆云逸脸色凝重,用力点了点头: “回禀侯爷,属下所部军官想成为百户以及总旗, 不仅要功勋足够,战场厮杀勇猛,还要能识字, 至少属下所说的兵略他们能听得懂, 再加之喇叭辅佐,如此才能事无巨细,完成各自的军务。” 鹤庆侯张翼轻轻点了点头: “徐达大将军在世时就曾提过此事,找一些国子监的读书人来参军, 让其担任各级指挥官,如此才能军令通畅, 可那些读书人心高气傲,不屑于和我们为伍,此事也就作罢。” 陆云逸抿嘴一笑:“侯爷,如今大军中就有文书教授军卒读书识字, 读书人不与我们为伍,我们就自己培养,求人不如靠自己。” 鹤庆侯略显干涩的脸颊绽放出笑容,露出其下方新鲜的红肉: “哈哈哈哈,大将军也是如此想的, 甚至还要将此法推行全军,让更多的武官识字。” “此乃正道也。” 一侧徐增寿瞪大眼睛看着这一幕,忽然觉得 陆大人似乎很擅长交朋友,与军侯们的关系都不错, 而他虽然与这些军侯都相识,但总是有一些隔阂拘谨。 正当徐增寿考虑着如何问一问陆大人之时, 缓坡上的营寨忽然有了动静, 只见那牢牢交错的防御工事被一点点挪开,露出了其内鲜亮的灯火! 鹤庆侯张翼猛地将千里镜放在眼前,嘴巴微张, 很快他面露激动:“出来了,有人出来了,十个人!” 轻快的马蹄声自上方响起, 十余人冲了出来,一面白旗被军卒手持,微微摇晃。 见到这一幕,陆云逸也微微张大嘴巴,居然真成了。 看来南方正面战场的压力,已经让哈剌章营寨内的许多军卒产生不满。 陆云逸轻轻挥手,周遭百余名军卒都抬起了手中长弓, 处在身后的炮口也微微抬起,做好了准备。若这十余人耍诈,先行斩杀。 但看他们手中的白旗摇晃得越来越厉害, 陆云逸嘴角出现了笑容, 鹤庆侯张翼在一侧已经止不住笑容了, 他打了二十年仗,知道一旦开始投降, 心中口子一开,那就是水银泻地,不可阻挡。 鹤庆侯张翼撇了撇陆云逸,说道: “你去。” 啊? 陆云逸眼睛微微瞪大, 大将军让鹤庆侯来此,不就是为了谈事的嘛。 他一个前军指挥使,能做什么主。 “大胆谈,哈剌章营地的结局已经注定, 作为年轻人,要多积攒一些功勋, 我们这些老家伙,功劳多了就是祸端,快去快去!” 鹤庆侯一边催促,一边抱起双手。 陆云逸撇了撇嘴,这功劳就像有繁殖能力一般,越越多!! 陆云逸翻身骑上战马,带着徐增寿以及十余名下属迎了上去, 对面的几人见到陆云逸,先是一惊,而后瞳孔骤然收缩: “阿日斯楞殿下!” 陆云逸轻轻一笑,点了点头, 知道他真正身份的,只有中军王庭的一些大人物, 这些哈剌章军卒,还认为他是乃蛮部台吉阿日斯楞。 “您您怎么也.您加入明军了?” 陆云逸轻轻点了点头: “王妃如今就在军中,我听从王妃之命,来到此地,让更多的草原同族免受战争之苦。” “太好了”那领头之人面露激动,连忙说道: “阿日斯楞殿下,我乃詹事院詹事麾下千夫长阿古拉, 在哈剌章太师将其子调去正面战场后,由我来负责营寨东西方的防守。” “哦?哈剌章太师的亲子已经去到南方前线了?” 阿古拉眼中闪过一丝畏惧: “明人的攻势太过猛烈,大军中可战之人已经不多了,被攻破可能就在这几日。” 陆云逸眼中闪过了然, 怪不得如此轻易便成了,原来是哈剌章已经顶不住了。 他轻轻一笑,用无比坚定的声音说道: “既然营寨已经要被攻破,那就无须再添伤亡,早一日停战, 我等草原子民的损伤也会少一些, 你们是明智的,是草原子民的英雄,我等何时可以入营寨?” 对方犹豫不定时,跳过拉锯过程, 默认对方同意会取得意想不到的成效,这属于心理暗示与预期管理。 这是刘黑鹰用来对付成熟妇人的手段,据他说百试百灵。 阿古拉脸色凝重,与周遭的同僚对视一眼后轻轻点头,而后看向陆云逸,朗声说道: “阿日斯楞殿下,希望明人能够遵守诺言, 给草原子民一块栖息之地,让其成为明人。” “我就是明人,手下明军两千。”陆云逸言简意赅。 阿古拉眼中闪过一抹喜色,看来明军对于草原降将礼遇有加。 阿古拉沉声继续道: “殿下,现在就可以跟随我入营, 如今前军正在交战,营寨内也正在生活造饭, 大多百姓都在中军位置等待今日吃食,四周并没有多少阻碍。” 陆云逸眼中闪过喜色: “你们回去将营寨打开,我聚集部众, 并且将此事告知王妃,你叫阿古拉,我记住你了, 我会对王妃如实禀告你的功勋,还有你们” 陆云逸看向他身后的十余骑,今日出营的百夫长就在其中, 陆云逸没有理会阿古拉眼中的喜色,继续说道: “他们的名字要出现在功臣的名单之中, 阿古拉,你要将名单准备好,不要辜负了明国以及王妃的期望。” 此话一出,阿古拉脸上的喜色再也无法掩盖, 有了这份他可以随意拿捏的名单, 那他身旁将聚集起茫茫多的部众,来共同完成此事。 “去吧,快些打开营帐。” “是,阿日斯楞殿下。” 十余骑快速返回,比来时更加急切! 一行人看着他们的背影,面露严肃。 徐增寿此刻心中已经佩服到了极点! 陆大人不仅能命令明军,还能命令草原人,这太..太帅了。 陆云逸调转马躯,脸色凝重到了极点,冷声下令: “传令全军,做好准备,进入营寨确认没有埋伏后,按照方略行事!” “将此事禀告大将军与诸位军侯!” “命军卒民夫暂时停止运送军资,在土堡中躲避。” 说完,他驾着战马来到了鹤庆侯张翼身前,朗声道: “鹤庆侯爷,草原人已经答应打开军寨,我部可以从容而入。” “好!!”鹤庆侯张翼目光灼灼,问道: “答应了草原人什么条件。” 此话一出,徐增寿顿时面露怪异, 他已经仔细想过了,好像什么都没答应,那些草原人就兴冲冲地走了。 陆云逸将刚刚发生之事说了出来, 鹤庆侯张翼的神情愈发错愕,最后竟然大笑起来: “好好好!!阿日斯楞果然名不虚传啊,在草原人中都大名鼎鼎!” 那承诺的名单,乃内部分化瓦解之举,自然瞒不过他, 对于一些抵抗的草原人,根本不用明军出力, 阿古拉以及名单上的人就会帮他们解决。 深吸了一口气,鹤庆侯张翼下令: “陆云逸,此战你为前军, 率领前军斥候部冲入营寨,大破敌军,而本侯在后为你压阵!” 提携之意已经毫不掩饰, 此时的哈剌章营寨内,军功不说是捡,也差不多了。 “是!” 鹤庆侯张翼靠近了一些,压低声音说道: “俞通渊之事你不用放在心上,本侯早就看他不爽了, 整日躺在功劳谱上,居功自傲,在京中没少给我们添堵,做得好。” 陆云逸眸子微微瞪大,心中的一些疑惑刹那间消散。 不知为何,他忽然想起了父亲在他从军时所说的一些话。 “不要怕树敌,当你有了敌人,自然就有了朋友,因为你们有了共同的敌人。” 而如今,鹤庆侯张翼就是俞通渊的敌人,也是陆云逸的朋友。 平复呼吸,陆云逸脸色凝重: “多谢侯爷。” “好了,去吧。” (本章完) 第126章 明人重甲,大破敌军 第126章 明人重甲,大破敌军 随着夜深,草原一点点变得安静沉寂。 风,似乎也放慢了脚步, 在这无边的夜色中轻轻踱步,带着一丝凉意,拂过每一寸土地。 就在这片沉寂之中,两千精锐骑兵悄无声息地爬上了哈剌章营寨东侧的缓坡。 他们身着夜色,马匹的蹄子被麻布包裹,嘴也被布条缠住,悄无声息。 战马低着头,鼻孔中喷出的热气在寒冷的空气中凝结成雾, 它们肌肉紧绷,蹄子刨动地面, 距离上一次肆无忌惮的冲锋,已经过去了五日, 它们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在草原上疾驰,以释放这些日子来压抑的野性。 战阵最前方,陆云逸身姿挺拔、眼神锐利, 骑在一匹通体黝黑的高大战马之上,战马浑身毛发散发着黑色光泽,在微弱的星光下宛如一尊雕像。 陆云逸面容平静,紧握缰绳,似乎对眼前之事毫不在意。 而其身后的军卒似乎已经习惯了上官如此平静,躁动的心也变得一点点安静下来。 为将者,需临危不乱,战阵方能不乱。 军卒们紧随其后,眼神坚定。 战马训练有素,步伐整齐,仿佛每一步都经过精确计量。 在这无垠黑夜中,他们悄无声息地向前涌动。 整个队伍散发出一种肃杀, 他们的存在,让这片原本宁静的草原都仿佛变得紧张。 这时,一名传令兵悄无声息凑了上来,是鹤庆侯张翼麾下。 他来到陆云逸身前,问道: “陆大人,鹤庆侯爷询问,此战哪位将领为先锋?” 陆云逸微微侧头,知道鹤庆侯来问询的意思,便说道: “此战由前军指挥使陆云逸为先锋冲阵。” “是!” 传令兵面露诧异,道了一声,便悄无声息退去。 在他退去后,刘黑鹰也凑了上来,低声道: “云儿哥,还是让我先行吧,我皮糙肉厚,就算是有埋伏,也能多挨几刀。” 另一侧的武福六爷也说道: “大人,属下特意穿了两层甲,还是让属下先行吧。” 陆云逸轻轻一笑,摇了摇头: “本将只是个指挥使,何时就不用亲自冲阵了,定远侯爷每战必先,难不成咱们比他还娇贵?” 声音传出去很远,不少军卒听到此言都心中一紧,面露担忧。 他们比谁都知道,前军指挥使对大人来说只是一个虚职, 真正在军中分量已经与参将一般无二。 比如这守卫粮道,几乎可以说是白捡功劳, 以一个指挥使的身份还不足以一力肩扛。 还有如今这奇袭,都是打过仗的好手,自然知道这是泼天大功, 主功在南方的正面战场,这是获胜之基, 这袭营若成,至少也是辅功,同样需要各部争抢, 但军报文书送到前军, 大将军的回复极为简单,只有四个字, 自行定夺。 如此殊荣与厚待,军卒们羡慕得紧。 这也使得陆云逸的安危已经不仅仅关乎自己,还关乎整个前军斥候部。 陆云逸无恙,前军斥候部一飞冲天指日可待, 可若是他落个好歹,他们这些军卒说不得还要被牵连,遭个无妄之灾。 陆云逸侧头,将他们关切的神情都收于眼底,心中暗暗叹息, 如今他麾下不过两千人,就已经与他的殊荣绑在一起, 用力推着他朝功劳前行,面对危险却又使劲往回拖拽。 一个前军指挥使尚且如此,他无法想象军中诸多军候身后背负的压力有多大。 深吸了一口气,陆云逸抬头看向那早已打开的营寨,沉声道: “我意已决,不必多说,传令全军按照方略行事。 刘黑鹰与武福六从左右两侧沿营寨边缘前行, 将盘踞在外围的百姓军卒朝中军驱赶,先让这哈剌章营寨乱起来。” 话已至此,刘黑鹰与武福六抿了抿嘴,低喝一声: “是!” 见气氛有些凝重,陆云逸笑了笑: “放心大胆地往前冲, 大将军定然会在正面战场为我等牵制,好了,前行吧!” 前军营寨,大将军蓝玉看着前方战场以及手中军报,面容严肃! 一道道军令下发,在不到一刻钟的时间里,已经有十余名传令兵跑了出去。 而这一切,都是为了在正面战场创作最大的压迫, 为东侧的战场创造机会。 最后,大将军蓝玉面色凝重,深吸了一口气,下达了最后一道军令: “全军前压,给老子将火炮顶到哈剌章营地的大门上!” 此时,哈剌章营寨前方缓坡上已经没有了草原人的身影,也没有了身形矫健的黑甲明军。 取而代之的是步伐缓慢,身穿银白色甲胄的壮硕军卒。 甲胄复杂精妙,仿自宋国布人甲! 头甲形如狰狞兽首,缨枪高耸,盔顶圆润,顿项低垂,护住士兵的每一寸要害。 身甲由数百片甲片层层叠叠,紧密相连,如同鱼鳞一般,形成一个整体,闪烁着冰冷的光泽。 护臂与护腿如同钢铁藤蔓,紧紧缠绕在士兵四肢,行动起来叮当作响! 甲重六十,轻易不会动用, 此行大军十万,带甲三千,选精锐之卒穿之,唯攻城拔寨方可用。 此时,重甲方阵手持长枪大刀,队列整齐, 朝着哈剌章营寨堂而皇之地碾压而去! 在宋元两国,重步兵重骑兵往往作为破敌斩敌,一锤定音之用。 但在明国,重步兵的存在只是为了弓弩方阵与火器方阵前压开路之用! 随着大将军蓝玉一声令下,三千步卒开始缓缓前进。 厚重的铠甲可以让他们无视天上的箭矢,只专注眼前之敌。 他们每一次挥动武器,所带来的都是一幅血腥场面, 轻则断臂,重则一刀两断。 哈剌章作为北元太师自然有其手段, 一队队骑兵主动出击,迎着箭雨冲向前进的步卒! “盾!”前线军官毫不吝啬声音! 下一刻,整齐的军阵多了一些缝隙, 数十面方盾被体形尤为壮硕的军卒抬了出来,嘭的一声立在地上,通过特制的卡扣与左右两边的大盾相连。 盾牌上方,堆积上了不那么厚重,但能抵挡箭雨的轻盾! 刹那之间,整个缓坡被盾牌挡得密不透风! 军卒扭下长枪后端,用以支撑大盾以及地面,再死死用身体将其抵住, 最后形成了三名军卒三杆长枪共同抵住两面盾牌之场景。 “矛!” 甲胄碰撞之声响起,长矛穿过了重盾与轻盾之间预留的空隙,露出锋锐尖头! 马蹄声响彻不绝,越来越近! “阻!” 听到命令的军卒开始默默发力, 咬紧牙关,面容坚毅,以抵挡后续的战马撞击! 盾牌的作用不是防守,而是让眼前的骑兵慢下来, 骑兵一旦慢下来,在成建制的步卒方阵面前,不堪一击。 马蹄声一点点靠近,十丈五丈一丈! 哈剌章营寨的骑兵义无反顾,毫无顾忌地撞了上来! 战马的哀嚎声与血肉破碎声不绝于耳, 盾牌上传来的巨力让守在其后的军卒面色涨红,眼睛刹那间布满血丝,鼻间流出鲜血,牙齿死死要在一起,渗出一丝鲜血。 “刺!”雄浑冰冷不带一丝感情的声音继续响起! 盾牌后站立的军卒毫无顾忌地抽动长矛,再用力刺出, 每一次都能感受到血肉带来的阻滞, 每一次抽刺,都能带来阵阵惨叫! 特制带有倒刺的长矛能带来最大程度的杀伤。 一直到数百余骑兵倒在身前,其身后骑兵的速度被骑兵尸体所阻滞,才堪堪停歇。 “散!” “射!” 两道命令接连不停,手拿盾牌的军卒尽管已经浑身脱力,鼻中染血, 但还是用尽最后一丝力气, 将厚重的盾牌依次挪开,分散,给身后军卒让开道。 敌军攻势得以阻滞,火炮率先发威。 巨大的炮弹呼啸着飞向营寨,瞬间将木质的寨墙炸得支离破碎,木屑翻飞。 在步卒身后,手拿火铳的军卒快步奔走, 在一个个身材高大的军卒间来回穿梭, 手上动作不停,快速点燃火绳, 瞄准前方缓坡敌人的聚集地,没有丝毫犹豫地扣动扳机! 猛烈的火铳齐射,砰砰砰的声音炸响,草原上空气仿佛被点燃。 速度慢下来的骑兵一个个倒下, 就算他们穿着甲,但身上战马却无法抵御扑面而来的火铳, 纷纷发出哀嚎,一个个倒地不起,又或者来回扑腾。 与此同时,弓弩部队拉满弓弦,将一支支利箭射向营寨内。 箭矢如雨般落下,让营寨内的草原人无法第一时间上前!在火炮、火铳和弓弩的掩护下,明军重步兵发起了冲锋! 咚咚咚—— 宛如巨象在大地上奔走, 他们呐喊着冲向营寨缺口, 手中的长柄武器挥舞得虎虎生风,毫不吝啬力气! 他们存在的意义,就在此时, 将战线压前,怼倒敌人的嗓子眼! 哈剌章营寨内数之不尽的军卒开始向前军汇聚, 当明军真正不顾伤亡展开冲锋时, 他们才猛然发现,原本看似固若金汤的营寨有多么脆弱。 不到两刻钟,就被明军压到了营寨入口! 哈剌章是一五十余岁的老者,身形干瘦,眸光锐利, 此刻他穿上了甲胄,在营寨大门附近。 看着扑面而来的火光,听着一刻不停的火炮火铳声,哈剌章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尤其是一队队草原军卒汇聚而来后, 面对明人的猛烈炮火,他们竟然畏战止步,不敢上前。 这让一向治军严苛的哈剌章无法忍受,他手中拔出长剑,发出怒吼: “畏战者斩,顶上去!” “明军都已经打上来了,我们已经无路可退!” 命令下达,其身侧督军上前, 不由分说地朝着那些草原军卒抽打过去, 更有甚至已经开始拿刀挥砍, 砍在军卒背上,砍在马匹身上,用疼痛来迫使他们前进。 一队队为数百人的草原军卒冲了过去, 瞬息之间就被打成了一地尸体。 眼前前方的营寨愈发摇晃, 哈剌章怒不可遏,双目中透露出愤怒。 明人一直在藏拙,营造出久攻不下的错觉! 哈剌章脸色凝重,挥了挥手:“中军压上,挡住他们。” 他眸子冷冽,冷冷地扫视在场的诸多将军以及几个儿子,冷声说道: “就算是要与明人谈,手里也要有本钱, 就这么被攻破营寨,我们就是俘虏,还谈什么?” 话已至此,哈剌章不再多说。 不仅是北元朝廷内成分复杂,各自为战,就连他这座大营中都是如此, 手下的将领与儿子们各怀鬼胎,出工不出力。 过了许久,一些将领重重叹息一声,轻轻挥了挥手, 其身后停留的精锐军卒默默压上。 哈剌章的几个儿子也是如此,面露愤恨, 但也只能将自己的精锐力量压上! 这些人与先前的军卒截然不同, 他们虽然士气低迷, 但精神饱满,所穿甲胄都是铁甲,乃这大营中的精锐。 一时间,数千名铁甲军卒压上, 原本摇摇欲坠的战线一点点稳固下来, 并不是他们有阻拦那些大炮火铳的能力, 而是这些精锐军卒都是敢死敢战之人,在冲锋中用身体挡住了来袭的箭矢火炮! 一些将领面露心痛,不忍心地闭上眼睛, 哈剌章默默摇头,轻叹一声,沉声说道: “何为精锐,破敌时冲杀在前,撤退时阻地与后,敢死敢战方为精锐。 不要心疼,精锐就是拿来死的, 只要挡住了明人的进攻,让他们损失惨重, 我们就算是谈也有一些回旋余地。” 哈剌章语重心长,但在场之人却没有几人能听得进去, 他们心疼的是自己那正在死去的军卒。 见他们如此萎靡,哈剌章冷哼一声: “且看明人,这些步卒都是他们的宝贝, 如今成片成片地死,他们不心疼,你们心疼什么。” “死的又不是蓝玉的中军嫡系,他心疼什么!” 脱因帖木儿面容冷峻,瓮声瓮气地开口,此言指桑骂槐。 哈剌章轻哼一声,视线瞥向脱因帖木儿: “蓝玉的中军嫡系就是这些步卒, 你看看这些甲胄,每一具都能锻造我草原甲胄十余具,若是半甲能锻二十具。” 脱因帖木儿摇了摇头,眼中闪过一丝心悸, 空气中弥漫的硝烟味让他异常暴躁,所幸他也不再隐瞒: “蓝玉的中军嫡系都是骑兵, 这些步卒虽然悍勇,但都是火炮火铳的辅兵, 当时中军大营被破,我亲眼见到王庭禁军被万余人的骑兵攻杀殆尽, 只用了不到两个时辰,领兵之人是俞通渊。 而蓝玉率领的万余骑兵则更为精锐, 同样是王庭禁军,在那五六千骑兵前就如同纸糊的一般,轻易就被分割绞杀, 一路打一路进,不到半个时辰就冲杀到王庭之前。” “什么?” 哈剌章瞳孔骤然收缩,脸色微变, 他震惊于王庭禁军的覆灭速度, 那时比他的中军精锐丝毫不差的草原军伍。 “你怎么不早说?” 脱因帖木儿嗤笑一声: “我说了你们会信吗?我从大都开始逃,逃了二十年。 就算我说,你们也只会认为是我在危言耸听。” 他直直地盯着哈剌章: “你的中军为何迟迟不动,压上去啊,现在死的都是我们的人, 你莫不是与那蓝玉一般,保存实力,排除异己? 难道你想着投降后拥兵自重,学纳哈出,期盼着明国给你封个侯爷?” 一时间,气氛凝重起来, 不少将领的眸子一点点晦暗,悄无声息地将视线投向最中央的太师哈剌章。 五日激战,保存实力最完好的中军精锐一直未动,意欲何为? 咚咚咚—— 就在这时,营寨内部突然传出了剧烈的马蹄声, 马蹄声如雷,尘土飞扬! 哈剌章脸色大变,他猛地看向脱因帖木儿, 他率先想到的是中军哗变,受此人挑唆! 但脱因帖木儿却一脸错愕,脸上的凝重一点点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思思微笑: “原来太师早有打算,不论如何,只要中军能够出战,我等就无话可说!” 哈剌章满脸惊愕,脱因帖木儿面容缓和, 二人对视之后敏锐地察觉到 不对! 刹那间,二人心中一凛,脸色同时大变! “敌袭!!!!” 脱因帖木儿最为敏锐,大喊一声, 原本将要上前的嫡系兵马也不再前冲,而是迅速返回, 将他牢牢围在中央,向着一侧冲去! 而其余将领脸上还带着茫然,不知所为何事。 敌营之中,帐篷被撕裂,篝火被践踏, 哈剌章的军卒士兵惊惶失措,四处逃窜! 哀嚎声、兵器交击声、马嘶声交织在一起一点点汇聚!! 直到此时,处在前军的一些将领才惊恐地回头,看向后方营寨! 在那里.已经是火光冲天! 敌袭!! 眼前混乱的场景一点点清晰 月光被乌云遮蔽,零星的火把在风中挣扎,映照出一片狼藉。 帐篷倒塌,人马慌乱,空气中弥漫着烟尘与血腥。 在这混乱之中,一阵雷鸣般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如同天际划过的闪电,猛然撕裂了夜的帷幕。 一支精锐骑兵,身着黑甲,手拿长刀,背负长枪弓弩, 一身铁器在黑暗中闪烁着冷冽光芒,宛如钢铁洪流般,不可阻挡。 哈剌章瞪大眼睛,呼吸急促,身形趔趄。 中军,军中呢!!他赖以信任的中军精锐呢!! 明人,明人怎么会出现在后方,怎么又能抵达前方!! 陆云逸身居其中,一身黑甲, 身躯在火光下更显英姿勃发, 他眼神锐利如鹰,透过浓烟,直视前方。 在其身侧,四方骑兵们如同狂风骤雨,瞬间冲入敌营, 所过之处,敌寇无不是一合之敌,迅速被绞杀殆尽。 他们直奔营寨中心,那里没有哈剌章, 只有几千杂军等候,轻而易举被冲杀殆尽, 军卒们长枪舞动,所向披靡! 陆云逸便带着军卒从三方冲向前军, 终于他冲破前军,来到了军寨南方入口, 看到了一脸惊慌失措的诸多将领,还有那身形干瘦,面露痛苦的矮小老者。 陆云逸脸上的癫狂稍稍收敛,手中长枪策动,悬于身侧, “哈剌章太师,别来无恙。” “阿日斯楞!!!” 就在这时,轰的一声巨响从哈剌章身后传来,炽热的火光似乎逼近了他的身体,一股气浪开始翻滚。 他眼睛瞪大,慢慢转动身体,一点点回过头. 眼前的景象让他目眦欲裂! 整个营寨南方的防御工事以及营寨外围, 就这么活生生被明军掀翻,倒了下来 而那一位位披坚执锐,身穿银色甲胄的明人重步兵,迈动着坚实的步子,踩踏在其上,已经进入了营寨! 哈剌章面露绝望,事到如今,已经回天无力.. 他只觉得头脑发昏,身体发软,一点点跪倒在地. “天亡北元!” (本章完) 第127章 孛儿只斤卓拉其其格之死 第127章 孛儿只斤·卓拉其其格之死 哈剌章营地已被攻破两日,战场的清扫以及善后基本完成, 此战明军损伤两千余,草原俘虏损伤两万四,俘获草原人八万一千七, 还有故元权贵一千余。 太师哈剌章急火攻心而死,其子十一尽数投降, 詹事院同知脱因帖木儿趁混乱之际从东侧战场逃跑,被鹤庆侯张翼生擒, 二十年的逃亡生涯自此落下帷幕。 而作为此战辅功之人的陆云逸正走在前军营寨中,来到北元王妃所在。 看到许久不见的旧部, 陆云逸深感欣慰,而后进入营寨。 北元王妃一身华贵长袍,静静坐在上首, 相比于八日之前,她看起来愈发消瘦,整个人透露着一股死寂。 见到陆云逸,北元王妃枯寂的眸子微微转动,投了过来: “你来了。” 王妃的声音已经沙哑到了极点,嘴唇也有一些干裂。 陆云逸沉默不语,走到一旁桌案前,倒上一杯茶水,上前递了过去: “喝茶。” 北元王妃抬起眸子,仰视着眼前这名同样略显憔悴的年轻小将, 眸子微微晃动,接过了茶杯,将其放在嘴边轻轻抿着。 陆云逸没有客套,朗声开口: “哈剌章营寨被破,俘虏将近八万, 其中有四万是草原罪人,他们想要见你,但被大将军拒绝了。” 北元王妃抿了抿嘴唇,面容凄惨, 在哈剌章营地被攻破的一刹那, 她就已经失去了北元王妃的尊荣,对于明国也失去了最后的价值。 陆云逸抬起手帮其整理有些缭乱的长发,神情冷静,继续开口: “大军已经在商讨草原俘虏的安置, 初步的方案是将其一分为三,一部分安置在新设立的北平行都司,受宁王节制, 另一部分安置在北平都司,受燕王节制, 而剩下的则迁入大明国境之内,让其耕种,成为明人。” 说到这,北元王妃眼中的泪水已经止不住地向下流淌, 这或许对草原人来说是一个好到不能再好的消息。 “多谢.” “这并不是我的功劳,而是大军在庆州就定下的方略, 具体还会有如何分配,还需兵部以及五军都督府定夺, 但王妃放心,明国不似草原, 只要来到我明国之境,肯种地,就是我明人, 若他们勤勤恳恳,相信不出十年,名字就会出现在大明黄册之上。” 陆云逸声音平静,不带一丝波澜,像是在说一件毫不相关的事。 事实上,若地处要地, 大明攻占之后便会为草原人登记造册,成为大明之民。 就如辽东之地,如今那里已经没有了草原人,尽是明人。 北元王妃缓缓擦去眼中泪水,慢慢抬起头, 眼神中的哀伤还在,但她脸上的坚毅同样还在。 “说吧,还需要我做什么。” 陆云逸眼睛眯起,拳头一点点紧握,过了许久才轻轻叹了口气: “帮我杀一个人。” “谁。” “锦衣卫,蒋瓛。” “不知。” 陆云逸目光凝实,声音平缓: “他是太子殿下派来保护大将军之人, 但我怀疑他是陛下的人, 他,知道得太多,是一个隐患。” 北元王妃猛地抬起脑袋, 大而明亮的眸子中透露出浓浓的危险光芒,略带不可思议地看向陆云逸: “你们要造反?” 陆云逸眼眸微阖,缓缓摇头: “身旁的钉子太多总归不是好事,要清理, 我已经想了数日,只有你动手才不会引人注目。 草原罪民暴乱是好到不能再好的理由。” 北元王妃点了点头,声音空洞: “合情合理。” 陆云逸陷入沉默,眸子清冷平淡,静静等待着北元王妃的答复。 “我有什么好处?” “地宝奴不会死。” “他是北元皇子,本就不会死。” “我可以杀了他。” 北元王妃的拳头猛地攥紧,死死地盯着眼前的年轻人,咬牙切齿地开口: “你威胁我?” 二人对视许久,陆云逸轻轻点头: “算是吧,你要帮我,蒋瓛让我不得安宁,他必须死。” 北元王妃秀眉微皱,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为何?” 陆云逸不知该如何说,只是摇了摇头: “我讨厌身旁有眼睛,而且大将军太子殿下的关系你知道, 他很信任蒋瓛, 我曾提醒过他,但蒋瓛到现在还活着。” “你将此事告诉蓝玉了?”不知为何,北元王妃嘴角勾起了一丝笑容,意味深长。 “提醒过,但他应该能懂。” 北元王妃轻轻一笑,缓缓站起身,怔怔地看着眼前的年轻人, 缓缓抬起手摸向陆云逸那因为数月征战而略显干涩黝黑的脸庞。 “年轻人终归是年轻人,你还不懂上位心中所想, 我最后帮你一次,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说。” “你来杀我。” 陆云逸沉默片刻,轻轻点了点头,嘴唇张合,吐出一个字: “好。” 军帐内的气氛有些低沉,二人神情也平静到了极点, 都像是在说一些毫不相干的事。 忽然,北元王妃将手缓缓抽离,缓缓后退,慢慢坐了下来,淡淡开口: “我不会帮你杀他。” 陆云逸眉头紧皱,眼中不再是平静,而是杀机毕露! 原本英俊的脸庞也变得狰狞, 他上前一步,快速探出手, 径直握住了北元王妃白皙的脖颈, 猛地一拽,将其生生提了起来,而后一点点用力。 “不识抬举!” 北元王妃离地的双脚没有来回扑腾, 而是就那么直直坠在那里, 尽管她眼中已经布满血丝,但依旧平静,带着一丝释然, 陆云逸还能从她眼中看出一抹隐藏极深的期待。 陆云逸的脸庞迅速恢复平静,眼中暴戾转瞬即逝, 手掌一松,北元王妃就这么掉了下来。她跪坐在陆云逸身前, 低垂脑袋,轻轻咳嗽,嘴角带着一丝笑容与兴奋。 死亡的感觉让她的心得到了片刻安宁。 “为什么?”陆云逸又问。 北元王妃在地上很久,才缓缓挪动身子,重新支撑起身体,坐回上首。 “暗探前后,可敌可我。” 陆云逸眼中闪过疑惑,拿起茶杯递了过去: “喝水。” 北元王妃眼中闪过一丝错愕,抬起头盯着他,似笑非笑地开口: “你就用这个表示歉意?” 她看到了陆云逸眼中的一些局促,轻轻笑了起来, 接过茶杯,一边咳一边喝 “为什么?”陆云逸再次发问。 北元王妃撩起落于眼前的长发,开口: “暗探未暴露之前是敌人所属, 但暴露之后,就可以为我所用, 暗探可怕,但一个站在明处的暗探就不足为惧。 杀了他?明国的皇帝就不会派暗探了吗? 他会派出更隐秘的暗探, 相比于此等局面,留着他更好,可以让他为你所用。 而且,你能发现的事, 蓝玉应当早就知晓,这只是皇帝与权臣之间的一场默契。” 北元王妃站起身,白皙的脖子上有着鲜红的掌印,但在飞速消退。 她静静来到陆云逸身前,伸出手帮他整理衣物, 而后上前双手环抱住陆云逸脖颈,在其耳边低语: “哈剌章、失烈门、蛮子、朵儿只、捏怯来、脱因帖木儿一众草原权贵身旁都有可汗安放的女人, 他们知道,但不说, 反而经常通过这些女子向可汗表示忠心。” 北元王妃表情忽然变得凄凉, “可最后呢,他们拥兵自重, 中军遭袭,哈剌章非但不回援,反而加速逃窜,哪有表现出来的半点忠心?” 陆云逸眉头紧皱,不禁陷入沉默。 多日的征战已经让他的脑袋乱成了一锅浆糊,就连心中所想都变得滞涩。 听北元王妃这么一说,蒋瓛留与不留都有其好处,一时间让陆云逸难以抉择。 北元王妃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脸颊,叹息一声: “你只是个年轻小将,大人物的争斗你不必参与,如此做是怕殃及自身?” 陆云逸点了点头。 北元王妃忽然畅快地笑了起来,声音清脆,在陆云逸耳边轻轻回荡。 她脸色慢慢变得怪异,似笑非笑地看着陆云逸: “有一个法子能让你不受大人物争斗的牵连,你想听吗?” “什么?” “成为明国驸马,远离军伍政事。” 陆云逸呼吸一促,险些又要将她提起来, 北元王妃见状红唇轻启,神情愈发明艳, 她看到了陆云逸眼中一闪而逝的熊熊野心,缓缓摇了摇头: “就知道你不会答应,我也可以帮你。” 陆云逸眉头一皱,打量着眼前的北元王妃,手掌悄无声息地握住了腰间长刀。 “你想说什么?” 北元王妃不作理会,继续开口:“我可以嫁给你,阿日斯楞。” 噌—— 陆云逸一把将其推开,手中长刀出鞘, 架在了北元王妃的脖颈之上,同时警惕地盯着四周。 眼前这北元王妃,没有看起来那般从容,似乎心中还有所求。 军帐内,光线昏暗,烛火摇曳, 映照出北元王妃那张绝美却满是落寞的脸庞。 她身着一袭华丽服饰,衣襟上绣着繁复的图腾,色彩斑斓,却掩不住她眼中的哀伤。 长发如瀑布般散落,几缕发丝贴在脸颊旁,为她平添了几分凄楚之美。 她的手指轻轻摩挲着脖间的长刀, 那是一把寒光闪闪、锋利无比的武器,如阿日斯楞一般透着不可一世的英气。 孛儿只斤·卓拉其其格红唇轻启,眼中带着遗憾: “阿日斯楞,你有野心,有气魄,能打仗,并且心狠手辣, 若娶了我,你能成为这片草原的王。 只可惜你是陆云逸,永远成不了阿日斯楞。” 话语中带着一丝苦笑,眼神中既有无奈也有释然。 她微微叹息,眸子中的眼波流转,仿佛在回忆着往昔辉煌与今日落寞。 “王庭终究还是覆灭了,人杰只会出在明地。”她的声音低沉哀伤,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心底深处挤出。 她抬头看向陆云逸,眼中闪过一丝复杂: “阿日斯楞,我能感受到你心中之锐, 你能让草原重聚锋芒,你比可汗还要出色。 若是有可能,我希望嫁给你,为你生儿育女。 只可惜,你是明人” 说完,她缓缓抬起头,视线穿透军帐的缝隙, 仿佛看到了那冉冉升起的太阳, 但那太阳并不属王庭,而是属于遥远的大明。 扑哧—— 长刀刺破血肉的声音缓缓响起,带着一种无法言喻的沉重。 北元王妃面容坦然,嘴角出现一丝微笑, 白皙的脖颈划过长刀,血肉试图破开刀刃,却留下一抹凄红。 鲜血如细线般滴落,染红了她的衣襟, 滴落在草原大地上,形成一朵朵鲜艳血。 军帐内的气氛在这一刻变得异常沉重压抑。 血腥味开始弥漫, 尽管陆云逸已经无比熟悉, 但这一次,却让他充满愕然不解,还有一丝震惊。 轻若无物的长刀在此刻变得沉重。 他望着卓拉其其格那逐渐涣散的眼神, 以及嘴角那抹淡淡微笑,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 冰冷的尸体倒下,不仅仅是生命消亡,更是草原王庭的终结。 他默默地站在那里, 任由军帐内的气氛将他包围, 心绪放空,陆云逸缓缓低头,视线落向大地。 血迹已经渐渐扩散,几根小草嫩芽背负着血迹,悄无声息钻了出来, 又不堪重负,压弯了脑袋。 生机与死寂涌现, 陆云逸知道,春天来了。 (本章完) 第128章 蒋瓛不杀不安心 第128章 蒋瓛不杀不安心 三日后,铺天盖地的大火在捕鱼儿海升起, 铁甲、皮甲、弯刀、骨质箭矢、弓弩,以及一些残破大炮火铳在地上堆起了一座小山, 被淋上火油,一把火焚毁。 在其两侧不远,成群结队的草原俘虏踉跄而行, 他们目光呆滞,神情恍惚, 其中一些人看着被燃烧的甲胄以及军资,暗暗流泪。 自这一刻起,故元真正没有了传承,而代表正统的北元朝廷也灰飞烟灭。 他们茫然地抬起头,看向那向南而行,绵延不绝,一眼望不到头的队伍。 还有那成千上万辆匆匆赶制的板车, 其上所载都是北元这些年辛辛苦苦记载的财富,如今都便宜了明人。 陆云逸坦然地骑在战马上,坠在整个大部后方, 在其所属前军斥候部之前,还有一些草原人费力地拉着两辆硕大奢华马车, 里面是乌萨尔汗与北元王妃的尸体, 大将军命陆云逸将其葬在捕鱼儿海一侧,不准备将其带回大明。 对此,陆云逸听之任之。 战事结束非但没有给他带来心绪的放松,反而愈发沉重, 陆云逸将手伸进怀中,掏出了那一枚价值不菲的白玉来回打量, 厚重镂空的布局让他确信,里面的确有东西。 刘黑鹰见到白玉,瞪大眼睛,连忙靠近了些: “云儿哥,外边风大,快收起来。” 陆云逸瞥了他一眼,无奈一笑,将白玉收了起来。 刘黑鹰要比他更关心那白玉中蕴含的东西, 二人已经决定,回去就将其悄悄打开,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 以如今大部的速度,不到两个月就能回到庆州,回到他们自己的家乡。 此行虽然收获颇丰, 但陆云逸却如何也高兴不起来, 他看向前方的两辆马车,以及周遭带着兴奋的千余名军卒,还有那些隐隐间有着仇视的草原人, 他此刻已经立在了刀山火海之上。 草原一皇一后都自尽而死,两次他都在场。 就连陆云逸回想起来,都觉得荒唐至极,怎么就偏偏这么巧。 想到这,陆云逸悄悄叹息一声,略显无奈。 这一切都被刘黑鹰看在眼里,他小声说道: “云儿哥,大将军真没有惩处你?” 陆云逸摇了摇头, 这也是让他疑惑不解的地方,王主妃的死在大营中没有掀起丝毫波澜, 就像是死了一个普通女人一般无声无息。 大将军蓝玉也没有斥责,只是一句简单的知道了,便没有了后续。 或许,这么悄无声息地去死,是她最好的归宿。 陆云逸心绪沉重,摇了摇头: “大将军让我们想一想,想要什么封赏,他会尽力满足。 而且,我们此行在庆州停留,等到朝廷班师的旨意下达,我们便可以去京城。” “京城啊” 刘黑鹰的眼神一点点空洞下来,脸上出现了一丝憧憬。 庆州所在为大明最北方,是边民中的边民, 在纳哈出未被剿灭之前,甚至都没有城池, 如今随大军出征,居然能一跃去到京城, 这对于刘黑鹰来说,是一件高兴到不能再高兴的事。 “云儿哥,我听说应天府承天下文华,乃读书人汇聚之地。” “读书人的事与你有什么关系,我们是臭丘八。” 刘黑鹰挤眉弄眼,朝着他挑了挑眉: “云儿哥,你这就不懂了,咱是开窑子的, 读书人多的地方,青楼妓馆就多,姑娘就多,美人就多。” 陆云逸一愣,嘴巴微微张合,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反驳。 在如今大明,青楼妓馆、酒肆茶楼等风月之所都是为读书人与商贾所开,他所说也不是没有道理。 刘黑鹰面露憧憬,轻轻眨动眼睛: “云儿哥,我有个梦想你想听吗?” “不想。” 刘黑鹰不作理会,继续说道: “我一定要在京城开最大的青楼,汇聚最漂亮的姑娘!” 陆云逸面露无奈,轻叹一声,说起正事: “到了晚上你与我出去一趟,去雅蓉那里。” 刘黑鹰收起笑容,脸色一板,眼中透露着诧异, “云儿哥,是出了什么变故吗?” 陆云逸点了点头:“有个心腹之患,若是不解决,我心里总是有些不踏实。” “什么?”刘黑鹰撇了撇四周,神情警惕, 他们二人已经落后于大部,处在整个北征大军撤退的最后方。 “我探明到了一个人的身份,我觉得他是隐患,想要将其早些解决,但王妃拒绝了我。” 陆云逸脸色凝重,蒋瓛之事他思来想去很久, 最终还是觉得,死人更加稳妥。 至于后果,还不在他这个将死之人的考虑范围之内。 “所以.你杀了她?”刘黑鹰瞳孔骤然收缩,浑身杀意凛然,眼中有一些畏惧。 “她是自刎。”陆云逸有些无奈。 “我懂我懂。”刘黑鹰点头如啄米。 陆云逸也不再解释,开口道: “在元庭之时,我已经挑选了一些草原罪人,名单在我的脑子里, 今晚你去找找还有哪些活着的, 见过雅蓉后,用一些手段将其带出来。” 刘黑鹰一愣,眼睛微微睁大,原来在元庭之时,就已经盯上了这些草原罪人, 他想了想,问道:“这样会不会太明显了。” “人不多,而且都在大部的后半段, 路途遥远,死上一些人没人在意, 可若回到了国内,这些人被登记造册,那可就麻烦了。 对了,此行回去我会与刘家二小姐成婚, 利用刘知州的门路将雅蓉与鄂尔泰安排进辽东之地, 辽东之地的黄册还未编撰完全,只有在那里能合理合法地成为明人, 回去后,家中的商行也要宣布对外开拓商路,绵延到辽东与大宁都司, 但开拓商路是假,让其合理地进入大明是真, 如此她们便神不知鬼不觉地成为大明边民, 至于安排在边境那座城池,等回去后再慢慢思量。 北征结束后,北方草原再无威胁,庆州与周边将成为进入草原的入口,定然会迎来大批的外人,他们就混在其中不会那么显眼, 至于其他人,我还没想好他们的去处,待见到雅蓉后再说。” 陆云逸自顾自地说着心中所想,眉头时而紧皱,时而舒缓, 刘黑鹰倒是听得一脸错愕,从小到大的那种支配感再次袭来, 每一次都绕好几个大圈,完成一件事。 刘黑鹰抿了抿嘴忍不住问道: “云儿哥,此举是不是太过麻烦了, 两个人而已,使一些银钱轻而易举就弄进来了, 至于身份也好办,以我们在军中的身份,加两个名字轻而易举。” 如以往那般,陆云逸脸色凝重,缓缓摇头: “小心为上,一切痕迹都有迹可循, 我们能做的就是将这些痕迹打乱,让其看起来错综复杂, 至于你说的也对, 这样,你在这些草原人中挑选一些好看的女子又或者是精壮的男子, 就走你刚刚所说的路子,让他们出现在明面上, 若是日后有人追查什么,咱们也不至于太干净。” “太干净也是错吗?”刘黑鹰一愣。 “一旦开始查,我们就不能太干净, 他们只会认为是我们藏得太深,会继续深挖,适当地抛出一些东西引人注目。” 陆云逸目光深邃,浑身散发着阴沉气息。 “云儿哥,可不可以走郭铨的路子, 我觉得刘知州的路子不那么妥当,要想将人安置在辽东,他一个知州,会留下痕迹。” 陆云逸脸色一变,面露郑重,快速说道: “不行,我们如此麻烦, 就是为了不与军中之人扯上关系,一旦走了郭铨的路子,那我们就没有秘密可言。 至于刘知州.我已经打探过了, 他先前是辽东都司独转运盐使司副使,掌管盐铁具体事务,能量巨大, 大军的一些盐铁转运,还是他从中操办,打通关系,办这一点小事轻松无比。” 刘黑鹰听后一愣,此等军事机密他并不知道, 但经云儿哥这么一说,他也意识到了什么,瞳孔微缩,小声说道: “云儿哥,大军北征,刘知州放着盐使司的差事不做来到这庆州做知州,是看准了大军会赢,想要乘风而起啊。” 盐使司副使与知州虽然同为从五品,但含权量天差地别。 盐使司副使掌管各州盐铁转运, 若是毫无顾忌,一年就能赚十万雪银,岂是一个知州可以比拟。 陆云逸也点点头,他知道的还要多一些, 庆州卫所旧粮换新粮一事涉及大明最顶端的权势之争, 其中内幕他不得了解, 但作为收拾烂摊子的刘知州,定然有其背后依仗,加之他辅佐大军成功北征, 日后乘风而起,只在一瞬之间。 陆云逸沉吟片刻,轻轻叹了口气: “刘知州的背后依仗我们不必考虑,此战之后,我们也能成为许多人的背后依仗。 当务之急,是要将事情做好,解决后顾之忧。” 刘黑鹰收起笑容,变得郑重,重重点了点头。 他没有问要杀之人是谁,但既然云儿哥要杀,那人自然该死。 大军带着俘虏前行缓慢,一日行进不过三十里,走了两日都未走出捕鱼儿海所在之地。 到了夜晚,大军不会像草原王庭一般仓皇逃窜,日夜不停, 而是在捕鱼儿海附近安营扎寨,休息休整,明日再行出发。 按照速度,大军疾行来到捕鱼儿海需要二十日, 而带这些人尽数回到明境,可能需要两个月。 陆云逸所在的前军斥候部如今已成了殿后之部, 军卒们早就四散而开,在捕鱼儿海探查,寻找漏网之鱼。 更多的,是充当人肉哨卡,以免北元王庭遗留袭击大部。 今日前军斥候部就在捕鱼儿海附近抓获了百余名军卒, 他们并非想要袭击大部,而是想趁机混进去,一起去到大明。 这也给了陆云逸一些思路,可以用李代桃僵偷梁换柱之举,将他看重的人悄无声息换出来。 被换之人与替代之人互不知晓,甚至不会留下痕迹。 后军营寨,陆云逸没有睡下, 而是坐在桌案后,手拿毛笔,一脸郑重,一字一画地写着字。 这时,军帐外传来了淡淡的脚步声, 陆云逸眼神一凝,将手中纸笔放下,悄无声息握紧了放在一侧的长刀。 不多时,军帐帘幕被掀开,身材高大,面容黝黑的刘黑鹰一脸凝重地走了进来, “如何?”陆云逸眼中闪过一抹喜色,开口发问。 刘黑鹰用力点了点头,压低声音说道: “云儿哥,名单两百人,只在后军找到了十二个,其他的要么是死了,要么是在中军与前军。” 陆云逸眼中闪过一抹喜色:“居然还有十二个?” 他所记的名单一共不过五百余人, 拿着两百人的名单去找,就能找到十二个。 “他们比较好找,都是草原罪人里的青壮,稍微一打听便能找到, 用不用现在就将他们替换出来?白日抓到的百余人还没有入列。” 陆云逸摇头,说道: “暂且不用,先找到雅蓉,将她认为可靠的人选出来,至于其他的.不作理会,任其自生自灭。” “那这样人就太少了。”刘黑鹰有些犹豫。 “无妨,路途还长,慢慢挑选,做这些事人不用多,几个就够。” 陆云逸一边说一边站起身,从一侧架子上拿过头甲长刀,下巴点了点军帐之外: “人都支开了吗?” 刘黑鹰点点头:“支开了。” “外边有眼睛吗?” “没有,已经让兄弟们探查过了。” “嗯,那就走吧。” 后军营寨中,两匹战马载着刘黑鹰与陆云逸,悄无声息出了营寨,朝捕鱼儿海的西侧而去。 冬日已过,天上的阴云都少了许多, 银白色的月光洒下大地,将那些蓄势待发的绿草显露出来, 空气中刮着凉风,让人感觉一阵舒爽。 一个时辰后,疾驰而行的二人来到了捕鱼儿海西侧,湖面的水波光粼粼,倒映着天上明月。 在不远处有一座不高的山峰,在其山脚下有一不知何时开凿的山洞,雅蓉就被安放在此处。 二人来到这里,一眼便见到了孤身一人坐在火堆一侧的雅蓉, 她如以往那般风韵犹存,但显得憔悴许多,身体也变得瘦弱,大大的眸子中尽是空洞。 脚步声伴随着微风响起,雅蓉猛地抬起脑袋, 一把就抓紧了放在一侧的长刀,神情警惕,快步来到山洞一侧躲避。 很快,她见到了山洞入口的两道身影,一胖一瘦。 那两道身影让他十分熟悉,尤其是其中一道,是她魂牵梦萦,一直思念的人。 但她还是没有轻举妄动,一直到略带沙哑的声音响起,雅蓉在喜极而泣。 “出来吧,是我。” “将军.” (本章完) 第129章 一片胡言 第129章 一片胡言 幽深神秘的山洞中,昏黄火光摇曳,映照出一片古老石壁。 刘黑鹰、雅蓉与陆云逸三人围坐在一堆篝火旁,身影在火光下拉长,复杂情绪开始弥漫。 雅蓉还是如以往那般气质出众,身着一袭体面深蓝色长袍,绣着繁复而精细的图案, 即便是在这简陋的山洞之中,也显得引人注目。 她长发如瀑,轻轻披散在肩上,柔美的脸上多了一些凄楚。 而刘黑鹰与陆云逸一身明军甲胄,铠甲上泛着冷冽光泽,显得英姿勃发,威武不凡。 陆云逸眼神冷静,刘黑鹰眼中充满复杂, 低沉的声音在山洞内响起,诉说着这些日子所发生之事。 篝火噼啪作响,火星偶尔跳跃,照亮了三人脸上不同的神色。 不知过了多久,刘黑鹰的声音停止, 山洞内恢复了寂静,只有那依稀火光在发出声响。 雅蓉此刻早已泪流满面, 她双腿蜷缩,将脑袋靠在膝盖之上,泪水一刻不停地向下滴流,大而明亮的眸子中充斥着迷茫。 强大的王庭居然就在这么十几日里覆灭, 可汗死了,王妃死了,天宝奴台吉不知所踪。 王庭内的大人物都被一个个关押, 就连就连一贯作战勇猛的阿日斯楞殿下与将军都成为明人将领。 雅蓉就这么侧着头,直直地看向刘黑鹰,那略显勇武又几分英俊的脸庞上全是疲惫,甚至还能看到眼中的一丝无奈。 雅蓉忽然有些心疼,一点点靠近,伸出手,轻轻握住了刘黑鹰的手掌 这时,陆云逸眼中闪过一丝怪异,慢慢站起身,丢下一句话后便转身离开。 “黑鹰,你告诉她我们要做之事。” 陆云逸迈动步子,很快便来到了山洞之外, 在这里能看到前方捕鱼儿海的硕大湖泊,还能看到四周绵延不绝的山峰, 以及那空旷无比的旷野, 陆云逸思绪放空,就这么定定站在那里。 山洞之内,刘黑鹰已经将雅蓉揽入怀中,粗糙的大手帮其抚去泪珠.. “将军,您与阿日斯楞殿下,想要做什么?” 雅蓉大大的眸子中充斥着恐惧, 王庭覆灭带来的惊悚还未过去,却又面临前往明地的迷茫。 刘黑鹰轻叹一口气:“王庭之所以失败,是因为明人到来的速度超乎我们想象, 王庭中有人与明军勾结,是谁我还不清楚, 但.我们已经找到了在明军中的那个人,王庭覆灭,我与殿下的兵马死伤得七七八八, 如今虽为明军,但亦不能放弃心中仇恨, 杀那些明军的大人物我们做不到,但杀那与王庭权贵苟合的人还是有几分可能。” “太太危险了。” 雅蓉脸上写满了害怕,不停摇头,双手死死抓住刘黑鹰的衣襟。 “危险也要去做,我们辛辛苦苦操练的部下,就这么被王庭的大人物们当作弃子,这个仇一定要报。” 刘黑鹰抿了抿嘴,面露仇恨,继续说道: “当日我与阿日斯楞殿下奉命带着两万军卒南下清理出现的明人暗探, 但明军早已埋伏在那里,将我们的两万部下杀得七七八八, 他们临死前的面孔还在我脑袋中不停回荡, 我们苟活,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够报仇。” 刘黑鹰露出一丝笑容,眼中闪过后怕,抱住雅蓉的手掌不禁微微用力: “幸好,你与鄂尔泰提前离开了王帐,否 则.我可能只能在那如山一般高的尸堆中寻找你们。” 雅蓉眸光中映衬着点点火光,这些日子的孤苦伶仃早就消散一空, 她此刻十分庆幸,庆幸能认识将军,至少能让她们母子活在这世上。 雅蓉抬起头望向刘黑鹰,贝齿轻咬,脸颊微红, 伸出手轻轻抚摸着他脸上开裂的开口,眼中闪过一丝心疼,声音中带着柔软: “将军,以后我们就要去明地了吗。” 刘黑鹰点了点头: “我先送你们去辽东,等我与殿下去到明地后再帮你们运作,让你们成为大明边民, 至于草原上的事.忘了吧,重新开始,重新生活。” 雅蓉无声哭泣,泪水在白皙的脸颊上流淌,眼中弥漫着痛苦: “可王庭的族人们” “他们也会成为大明边民,再也不用在王庭中挨饿,不用被当作靶子,也不用再白白丢掉性命。” 雅蓉将脑袋靠在刘黑鹰的胸怀之中,轻轻点了点头: “好,我要给你生个孩子。” “好,但要在我们杀了人之后,若是失败.你就安心在大明生活, 我会给你留下一大笔银钱,足够你们平平安安。” 刘黑鹰抿了抿嘴,浑身散发着凛冽杀意,不大的眼睛微微眯起,闪过寒光。 他伸出手,从怀中拿出一封信纸递了过去: “你看看这些名字,都认识吗?” 雅蓉眼中闪过一丝疑惑,接过纸张,歪着头查看. “萨仁高娃我认识,他力气很大,养马的大人们经常叫他去帮忙,给他一些吃的。 那日苏我也认识,他不聪明,但很能干,王妃曾经夸奖过他。 呼格吉勒是个好孩子,乌兰托娅他好像去了朵儿只王上的马队中” 雅蓉一个名字一个名字叫过去,眼中浮现追忆,握住信纸的手也一点点攥紧,嘴唇紧抿, 她想到了王庭的孩子们,会畏惧又亲切地围在她身旁,等待着她的豆面。 现在不知能剩下多少。 “将军,这些孩子我都认识,他们很乖,也很聪明, 时常在二殿下的营寨中做一些杂活,他们还非常喜欢我做的豆面” 雅蓉过了许久,才将泪水打湿的纸张递了回去,轻声说道。 刘黑鹰压制住心中激动,事情居然如此顺利。 深吸了一口气,刘黑鹰轻声说道: “这些人在阿日斯楞殿下看管的族人中, 我们身旁都是眼睛,所以阿日斯楞殿下想要用这些人去杀那位明人的大人物,你能帮助我吗?” “怎.怎么帮?” 雅蓉眼中闪过一丝畏惧,但很快这一丝畏惧便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坚定。 反之,刘黑鹰的眼中一点点充斥着黯淡,轻轻叹息一声: “我现在是明人将领,并且杀过王庭的族人, 他们不会信任我,也不会听我的号令,更不会相信我与阿日斯楞殿下会为族人们报仇, 所以我需要你与鄂尔泰的帮助。” 刘黑鹰说话声音平缓,带着沙哑,还有一丝深深的落寂, 这让雅蓉不禁皱起眉头,明亮的眼眸中马上充斥泪水, 雅蓉双手环抱,死死地抱住他, 透过厚厚的甲胄,她能感受到其心中的复杂以及哀伤。 “将军,你.你不如此,你可以成为明人将领,好好地过日子,也不必来找我,就让王庭烟消云散。” 刘黑鹰目光坚定,缓缓摇了摇头: “这世上总有一些事要去做,乃蛮部已经没落, 我与殿下回不去了,本打算在王庭扎根立命,但王庭又突遭横祸,成千上万的族人死去。 我不能再忍下去了,我们总要做些什么。 你.愿意帮我吗,你的话.他们一定会听。 等事情结束,我们生一个孩子,让他生活在明地,免受战乱。” 雅蓉声音哽咽,轻轻点了点头: “好将军。” “在这里安心等我,等我去到大明安顿好一切,就会派人来接你去辽东。”刘黑鹰抿了抿嘴,声音有些空洞,又问道: “你还有什么需要的吗?我可以给你送来,大军如今正在捕鱼儿海,比较方便。” 雅蓉抿了抿嘴,似是想起了什么,嘴角勾起一抹笑容,声音轻缓: “不用了将军,您准备得很周全,那百套衣服比我家中还要多,还要好看。” 刘黑鹰轻轻一笑:“即便是逃难,你也不会失去美丽,等我回来。” 雅蓉轻轻抿嘴,脸颊微红, 看了看蜿蜒的山洞入口,缓缓站起来,拉起了刘黑鹰的手: “将军,先别走,跟我来。” 刘黑鹰一脸怪异,想了想还是跟了上去, 随着雅蓉轻盈的步伐,她牵着刘黑鹰的手,踏入了隐藏在山洞中的奢华帐篷。帐篷的入口被一层柔软的绸缎遮挡,上面绣着繁复而精美的草原卉,色彩斑斓,熠熠生辉。 掀开绸缎,一股温暖芬芳的气息扑面而来。 帐篷内部空间宽敞,中央摆放着一张华丽的羊绒大床,铺着柔软的绸缎被褥,色彩斑斓,图案精美。 床边悬挂着一顶轻盈的纱帐,同样绣着精美的图案。 帐篷的墙壁由柔软的绸缎和厚重的毛毡交织而成, 挂满了精美的挂毯和壁饰,色彩斑斓,将整个帐篷装点得如同一个梦幻的宫殿。 角落里摆放着一只造型独特的铜制火炉,火炉上镶嵌着各种宝石,闪烁着耀眼光芒。 在帐篷的一角,还设有一个小巧而精致的书桌,上面摆放着笔墨纸砚还有一个精美的瓶。 来到这里,雅蓉嘴角已经忍不住地勾起笑意,她轻轻翻身用双臂勾住了刘黑鹰的脖颈: “将军,这里比我在王庭的军帐还要美丽奢华。” “你喜欢就好。”刘黑鹰搂住了她纤细的腰肢,嘴角带着笑容。 雅蓉的重要不言而喻,他足足费了六千两银子,才将这山洞点缀完全, 为此还付出了百余人的性命为代价,毕竟这里是秘密。 雅蓉轻轻将刘黑鹰推到大床之上,轻声说道: “将军.我想为您生一个孩子。” 已经到了这,刘黑鹰舔了舔嘴唇: “那我快一些,莫要让殿下久等。” 雅蓉眉眼勾魂,贝齿咬着红唇,红着脸点头。 半个时辰后,刘黑鹰穿着甲胄,挠着脑袋走出了山洞,腿脚有些发软,踩到石头时还会发生趔趄,脸色也有些微红。 走出山洞,扑面而来的冷风让他脑海中的旖旎消散了一些,头脑也变得清醒。 可随之而来的是浓浓的疲惫。 陆云逸此刻正躺在两匹战马身上,见他出来,笑着打趣: “将军,您怎么如此快,莫不是累了?” 刘黑鹰脸色一僵,眼中闪过一丝局促, 连忙快步跑到近前,邦邦邦给了陆云逸几拳! “云儿哥,你莫要取笑我。” 陆云逸哈哈大笑,将身体直了起来,翻下战马,上下打量着他: “饱暖思淫欲啊黑鹰,你要补一补了,小心生不出孩子。” “怎么会,我好着呢。” 刘黑鹰眼睛滴溜溜一转,贱兮兮地凑近了些,小声问道: “云儿哥,你说咱们整日操练,练得累死累活的,怎么就.怎么就没提升啊。” “是你,不是我。”陆云逸强调,上前捏了捏他的胳膊,肌肉一块又一块,充满力量, “练的是身体,又练不到小鹰。” “小鹰?” 刘黑鹰眼中闪过疑惑,很快便反应过来,邦邦邦又给了陆云逸几拳。 “云儿哥,你要是有好法子就与我说说,早些生儿子,早些安心,就算事情暴露了,也无妨。” 陆云逸脸上闪过嘲笑,在月光下那白皙的牙齿尤为明显,他用力拍了拍刘黑鹰的肩膀: “仗也打完了,回去给你开个方子补一补,重要的是早睡早起, 别整日被那李妈妈食髓喝血,这些风尘女子,最喜欢的就是你们这些心思单纯的纯情男大。” “喝什么血?” “一滴精十滴血。” 陆云逸一脸无所谓,翻身上马,朝着呆愣在原地的刘黑鹰挑了挑眉: “上马,去看看鄂尔泰怎么样了。” “哦好。” 愣了许久,刘黑鹰翻身上马,恋恋不舍地看向身后山洞,隐隐约约能看到那里有一身穿长袍的倩影 “别看了,走了。” “好。” 半个时辰后,时辰已到子时, 二人来到了一处隐藏在山坳中的小木屋,见到了还有留守在此地的两名心腹。 来到这里,陆云逸要开心许多, 见到那两名略显颓废的军卒,陆云逸连忙笑着上前,张开双臂将他们揽入怀中, “庆飞、家宁好久不见了。” 李庆飞貌若松柏、鼻梁高挺、目若朗星长得十分英俊。 林加宁面如冠玉、眉如远山、发若流泉同样十分英俊。 二人都不到二十岁,是土生土长的庆州人, 与陆云逸从小便相识,小时候还一起和泥巴,过家家,一同在学堂读书,乃他的同乡亲信。 “大哥!您终于来了,我俩在这都要闷死了。”李庆飞高兴得不得了,兴冲冲说道。 林家宁不善言辞,频频点头,叫了一声“大哥”。 而后他们又看向刘黑鹰,叫了一声‘黑鹰哥’。 见到他们,刘黑鹰也极为高兴,一个劲地笑。 陆云逸看向刘黑鹰:“你去看看鄂尔泰,将事情安排告诉他。” “好嘞。” 见刘黑鹰快步离去,陆云逸转而看向眼前的二人,用力拍了拍他们的肩膀,低声说道: “我的身份没有暴露吧。” “放心吧,大哥,那鄂尔泰一直当您是阿日斯楞。” 陆云逸点了点头,脸上随即露出笑容,低声道: “战事已经结束了,我等大获全胜, 你们的功勋我已安排妥当, 你们一人率领骑卒破阵,立先登之功, 一人战阵厮杀勇猛,战阵敌酋,立奇功, 还有一些零碎的功劳,我都写在上面了。” 说着,陆云逸从怀中掏出了两封信件递了过去: “将上面的事牢牢记住,然后将信件销毁, 你们的封赏我会安排,到时你们回去后走马上任即可。” 二人接过信件,面露激动,李庆飞说道: “大哥,我们没有跟您上阵杀敌,这封赏拿着有些不妥。” 林家宁抬起手臂怼了怼他:“大哥说什么就听着,听大哥的安排。” 陆云逸笑了笑,压低声音: “你们分的都是我的功劳,只要你我不说,没人知道。” “那更不行了。”李庆飞顿时有些着急,林家宁也是如此。 陆云逸摆了摆手:“此行我的功劳太多,分这一点没有影响。” 说着,陆云逸又递出了一封信件: “这是你们离开大营后发生的事,也要将其记下来,而后将信件销毁。” 李庆飞身后接过,英俊稚嫩的面孔上闪过坚定,用力点了点头: “放心吧大哥,我们会记下的。” 陆云逸露出笑容,摸了摸他们的脑袋: “嗯,你们继续守在这里,看好他, 等我返回庆州后,会派人来通知你们, 到时你们可能要带人去一趟辽东之地,而后才能返回庆州。” 二人听到命令没有迟疑,用力点了点头,说了一声知道了。 陆云逸对于二人十分满意,便从马袋中掏出了三壶酒递了过去: “大军中新酿的美酒,来尝尝, 等你们回到庆州,我为你们接风洗尘, 到时候咱就去那京城闯一闯,看看咱们能不能混个出人头地。” 李庆飞面露激动,抬起酒壶,林家宁面露拘谨也抬起酒壶, “敬大哥。” 陆云逸畅快一笑,将手中酒壶与其重重一撞: “喝。” (本章完) 第130章 回到正轨,蓝玉还是干了 第130章 回到正轨,蓝玉还是干了 一刻钟后,三人欢声笑语, 刘黑鹰从小屋中走了出来,身后还跟着一瘸一拐的鄂尔泰, 相比于之前,他已经苍老许多, 不像是十八九岁的年轻人,倒像是三十余岁的邋遢中年人。 身上衣服破旧,脸上胡子拉碴,眼神黯淡, 只有双腿之上的包扎白得透亮,弥漫着浓郁的草药味。 见他如此模样,陆云逸笑容瞬间收敛,冷了下来,视线锐利看向李庆飞: “怎么回事?不是命你们照顾好他们吗?” 李庆飞还在那里喝酒,没有反应过来, 不善言谈的林家宁连忙开口,微微低了低脑袋: “大哥,他有些自暴自弃,不让我们管,整日将自己关在屋里,就连平日里的换药都需要我们将他绑起来。” 陆云逸眉头微皱,眼中闪过了然,拍了拍他的肩膀: “辛苦了。” “不辛苦,不辛苦”林家宁连忙说道,李庆飞也站直身体,不敢说话。 陆云逸走向鄂尔泰,来到他面前静静站定,面容平静,冷声开口: “事情经过黑鹰想必已经与你说过了, 王庭已灭,你若是还想活命, 就跟着我们去明境,安稳下来后再寻找复仇机会。” 鄂尔泰还有一些不能接受,眼神微微摇晃,抬起头看向眼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人, 不知为何,他觉得阿日斯楞殿下身穿明甲更加威猛。 “殿下.王庭真的已经败了?” 陆云逸脑袋微点,轻叹一声: “有人给王庭通风报信,王庭的军卒不是明军的对手。” “可王庭有十余万兵啊,怎么会败。” “明人也有十余万兵,并且对我们的行踪了如指掌。” 鄂尔泰的嘴唇紧抿,眼中弥漫着泪,苍白的脸颊上多了一个红红的鼻子,不停抽动。 “好好待在这里,等我们先到明国安排好一切,再接你与雅蓉过去。” 鄂尔泰没有说话,依旧在那里哭哭啼啼,整个身上弥漫着一股柔弱, 他在这里不过十余日,心神整日被迷惑填满, 不知道为何会出现在这,也不知为何黑鹰大人会突然将他囚禁。 可现在,王庭蹦灭,活下来的人不知还有多少, 而他只是在这里待了十几日,就免去了战争之苦还活了下来。 现在,他心中积郁与悲愤在一点点消失,取而代之的迷茫。 王庭已灭,他这等草原残余,能去哪里? 鄂尔泰抬起脑袋,虽然胡子拉碴,但稚嫩年轻的脸庞却毫无阻拦地显现, “阿日斯楞殿下.您需要我做的事,我一定会去做。” 他的眼神一点点坚定起来,擦了擦红红的眼睛与鼻子: “我在这里等,等着去到明国,我要将那些吃里扒外的人都杀了。” “具体是谁还要查,王庭的诸多大人物死的死伤的伤, 但活下来的还有许多,我们要从明人身上入手,先给他们一些教训,让他们尝一尝死亡的滋味。” 陆云逸宽慰一笑,手臂紧紧箍住他的肩膀,微微用力: “我们能信任的人不多,你要快些好起来。” 鄂尔泰十分享受这种被重视的感觉,心中涌起千重志,用力点了点头: “阿日斯楞殿下,您放心,我不会让您失望的。” “你好好养伤,我们先回去,等我们的消息。” “大人请。” 陆云逸点了点头,看向李庆飞与林家宁: “你们要照顾好鄂尔泰,若是出了岔子,唯你们是问。” “是!”二人身体一板,面露凝重。 陆云逸看向刘黑鹰,朝着摆了摆手: “走吧。” 陆云逸重重点了点头,上前拍了拍鄂尔泰的肩膀,眼中尽是鼓励: “不用想太多,有我们在,还轮不到你冲杀在前。” 不多时,二人翻身上马,消失在夜色中。 夜色渐深,捕鱼儿海畔的明军营寨沉入一片深邃宁静之中。 月光如洗,银辉轻洒在连绵不绝的营帐之上,向南蔓延,宛如一条巨龙蜿蜒伸展,直至视线所不及之处, 每一座营帐都像是这条巨龙身上的鳞片,闪烁着微弱光芒。 夜风拂过,带来阵阵凉意,携着初春草原的芬芳, 营帐间篝火随风摇曳,火星子偶尔跳跃, 映照出军卒们坚毅深邃的眼眸,以及他们脸上遮盖不住的笑意。 战事结束,心中压力得以释放, 非但没有让他们陷入沉睡,反而愈发精神抖擞, 他们围坐火旁,低声交谈,想着拿到封赏后要做些什么,不时传来一些压抑低沉的笑声。 还有一些军卒坐在远处,听着营寨内的呼噜,睡意全无,只能看向天空中那点点闪烁的星光。 中军大帐,灯火通明, 石正玉率领军卒守卫在外,面容肃穆, 而在其周围二十丈,任何人不得靠近。 中军大帐内,女子的尖叫声不时响起,还伴随着翻箱倒柜的碰撞之声,还有一阵阵怒骂。 半个时辰后,军帐内的声音才一点点平息。 大将军蓝玉身着白色内衬,一脸不耐烦地走到桌案旁,拿起茶壶咕咚咕咚地饮茶。 嘴中有一些茶叶,他轻轻啐了口,视线流转,径直走入后帐, 在这里一张大床横贯在其中,一身穿锦衣的成熟女子披头散发地躺在床上,目光呆滞, 白皙的脸上有着一个大大的掌印,嘴角还流出鲜血。 即便如此,也没有失去其容颜那份独有的韵味。 女人脸颊微微泛红,嘴角紧抿,那是一种被侮辱与被伤害后的怒意, 她缓缓站直身子,发丝因愤怒而微微颤抖,高绾的发髻依旧显得端庄,只是有些狼狈。 她呼吸略显急促,胸脯起伏间,两个拳头已经紧紧攥在一起, 愤怒地看着眼前的中年男子,咬牙切齿地发出低吼: “蓝玉,你大胆!!” 蓝玉就站在一侧,毫不在意,嘴角甚至还掀起了一丝笑容: “必里克图汗去世后,你如丧家之犬四处逃窜, 但好在你地位尊荣,没人敢碰你,否则今日本将也不会尝到北元皇后的滋味。” 权皇后呼吸猛地急促,大而明亮的眼眸中已经全是恨意,侧着头死死地盯着蓝玉: “我乃北元皇后,昭宗之妻,你这是以下犯上!” “我是明人,何来的以下犯上?” 蓝玉轻轻一笑,径直上前, 一把捏住了权皇后的脸颊,让其红润的嘴唇张开,就这么肆无忌惮地向里面灌着茶水。 咕噜咕噜,咕噜咕噜。 权皇后猛烈地挣扎起来,手掌不停在蓝玉身上拍打,但却无济于事。 大概是感受到手臂上的痛楚,蓝玉冷哼一声,将茶壶的水倒向权皇后那风韵犹存的脸庞,骂道: “不识抬举的东西。” “蓝玉!!”一声尖叫。 “啪!” 蓝玉一巴掌就抽了过去,军帐内刹那间陷入了沉寂, 权皇后的脸颊瞥向一旁,高挽的发髻散落,长而柔顺的头发被细汗粘连在脸颊,遮挡了她脸上怒意, 过了许久,权皇后才一点点回过脑袋,脸颊肿胀,清秀的脸庞上没有了怒意,反而是死寂。 蓝玉见到他如此模样,不屑一笑,从一侧扯过一条麻布,丢了过去: “想不开就自缢。” 权皇后视线停留在麻布之上,眼睛眯了起来,隐藏眼中的一丝畏惧,甚至悄无声息向那大床缩了缩。 “不敢?” 蓝玉见到这一幕,脸颊上的笑容越来越大,尽是嘲讽: “你还不如你的后辈。”权皇后一愣,颤声声地发问: “你说什么?” “王主妃自缢,随乌萨尔汗而死,你这位先帝遗后,何时上路?”蓝玉似笑非笑地开口。 “也是你干的?”权皇后声音微微颤抖,左右脸颊的剧痛此刻也变得毫无感觉, 相比于疼痛屈辱,他更加不想死,要不然在十年前他就随先帝而去。 蓝玉忽然笑了起来: “你不需要知道这么多,若你不想死,就来好好服侍老子,王庭都灭了,还拿捏什么皇后做派。” 蓝玉迈步上前,抓住权皇后的头发,将她拽了过来, 权皇后发出一声惊呼,心中悲痛已经无法抑制,泪水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快点。”蓝玉催促。 过了许久,权皇后眼中闪过挣扎, 风韵犹存的脸庞与柔软身躯轻轻颤抖, 最后颤巍巍地伸出手,将头颅一点点低下。 可没承想,蓝玉眼中的癫狂刹那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变得冰冷无情, “啪!”又一声脆响, 蓝玉拽着她的头发将其提了起来,眼中布满杀意,语气阴森: “元庭的尊严都被你丢尽了。” 两息后,掉落一侧的麻布绕过权皇后白皙的脖颈,让她面露惊恐,连连摇头: “蓝玉.你不能杀我,我是先帝遗后,北元正统,我是权皇后.” “我愿意伺候你,我,我不会说出去,我..!” 轻风吹过,烛火摇曳,‘ 映照着一张狰狞而绝望的脸庞——那是权皇后的面容。 她双眼圆睁,布满血丝,瞳孔中闪烁着不甘与愤怒。 嘴角因痛苦而扭曲,露出森森白齿, 她的呼吸急促沉重,用力张开红唇,高耸的胸口来回起伏,却不能缓解窒息带来的痛楚。 权皇后双手本能地向上抓去,试图掰开蓝玉那如铁箍般的手指, 但她只觉得浑身无力,手掌的力气在蓝玉面前显得如此微不足道。 那双修长而曲线优美的双腿在床上乱蹬,纤细柔美的脚趾高高翘起,死死绷紧, 名贵的枕头被褥充满褶皱, 权皇后视线一点点模糊,内心翻滚如海, 屈辱、愤怒、绝望不停交织,最后一点点陷入黑暗。 蓝玉,永昌侯,大明征虏大将军, 站在床边,脸上没有丝毫怜悯,只有冷酷与平静。 他两只手如同铁钳般扼住了麻布两端,紧紧锁住了权皇后的脖颈,渐渐逐渐收紧! 一点点地,蓝玉眼中也出现了点点血丝, 手掌还在不停用力,逐渐变得咬牙切齿, 他狠狠拽着麻布,权皇后不再反抗,身体不再颤抖, 直到发出了一声‘咔嚓’声响, 他的力道一点点停止,最后狠狠地将手中麻布一甩, 一脚踹在那特意布置的名贵大床之上,发出咚的一声巨响。 “来人,给这贱女人收尸!” 甲胄碰撞声响了起来,石正玉匆匆走进营帐,继而走进后帐, 一眼便见到了以狰狞姿势倒在床上的权皇后,以及她脖子上那深深的淤青与血痕。 石正玉眸子微微睁大,眼中露出不可思议,心中难掩震撼, 他慢慢侧头,看向站在一侧微微喘着粗气的大将军,喉咙来回耸动,结结巴巴地说道: “大将军何至于此,何至于此啊。” 石正玉连忙上前,在权皇后的脖子上摩挲,试图找出其生的希望, 但让他失望了, 这位在草原尊贵了二十年的权皇后,脑袋轻轻一碰便四处甩荡,神仙难救。 石正玉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将权皇后的身躯挪开,在其身下翻找,没有找到丝毫污秽之物, 他面容一肃,想到了大将军前几日的命令, 权皇后禁水禁食,还在每日清理身躯内外。 他不可思议地将视线投了过去,呼吸渐渐急促,这分明是草原皇室下葬前的准备。 蓝玉拿过一侧的长衫,就这么穿了起来,平静的目光扫向石正玉: “还愣着干什么?收尸,将此事透露给随军御史杜蓬。” 石正玉正在摆弄尸体的手掌一僵,滞涩地点头: “是,大将军。” 半个时辰后,蓝玉端坐于长桌之后,身前堆积着军报文书, 在其两侧各有一盏昏黄烛火,他正皱着眉头查看各部统筹的功勋。 这时,沉重的脚步声自军帐外响起,身披甲胄的石正玉走了进来,面露恭敬,低声道: “大将军,权皇后已经入殓,随军御史杜蓬在军帐外求见。” “不见!” “是。” 石正玉点了点头,慢慢向后退了两步,快速转身离去。 军帐外,一名三十余岁,满脸风霜,身着白衣的中年人神情焦急,不停踱步, 见石正玉走出,他连忙迎了上去,急促问道: “石将军,怎么样。” 石正玉脸色漆黑,轻轻摇了摇头: “杜大人请回吧,大将军正在处置军务,还没有时间见你。” 杜蓬脸色一僵,眉头紧皱,略带慌张地开口: “怎么会,如此大的事,大将军为什么不见我!” “大将军,大将军,下官杜蓬求见。” 杜蓬扯着嗓子喊了起来,吸引了周遭不少军卒的目光,面露不喜。 石正玉面露无奈,伸出手来回遮挡: “杜大人,大将军公务繁忙,如今已是深夜,还是回去吧。” 杜蓬又喊了几声,军帐内一直无人回应, 他这才悻悻然地落下脚后跟,一脸凝重地看向石正玉: “石将军,您告诉我,权皇后到底是怎么死的? 乌萨尔汗死了,王主妃死了,如今权皇后又死了,这如何对朝廷交代。” 石正玉面色沉重:“权皇后是自缢。” “她为什么自缢?其中莫不是有什么隐情?”杜蓬压低声音,又说道: “石将军还请如实告知,本官乃随军御史,若不说清楚,回朝后詹大人问起来,下官该如何交代?” 石正玉脸上闪过一丝不耐烦,将杜蓬推开: “如何交代是杜大人的事,与我没有关系,杜大人请回吧。” “你!!你们,既然石大人不如实相告,那本官只能开棺验尸了。” “请便!” “哼!”杜蓬怒气冲冲地离开, 石正玉看着他的背影轻叹一口气,转身回到了军帐内。 “大将军,杜大人已经离开了,还说要去开棺验尸。” 正秉笔直书的蓝玉微微抬起脑袋,神情莫名: “让他去查。” “大将军,如此有些不妥吧。” “无妨。”话音落下,蓝玉从一侧拿出一份文书递了过去,说道: “将这份文书交给陆云逸,传令他来中军。” 石正玉接过文书一看,眼神一凝,是军功簿,上面赫然写着[前军斥候部]。 “是!” (本章完) 第131章 功高难封 第131章 功高难封 离开中军大营的杜蓬匆匆而行,很快就回到了所属军帐,见同僚还在呼呼大睡, 不由得怒从心中起,连忙将他从睡梦中拉起! “尚秦,尚秦!起来起来,别睡了,出大事了。” 那名为尚泰的随军御史同样三十多岁的年纪,朦胧地睁开眼睛,看着眼前同僚: “你作甚啊,出什么大事了。” “权皇后死了!!” 平地起惊雷,那先前还睡眼惺忪的尚泰猛地睁开眼睛,愣了一愣, 随即面露震惊,猛地坐了起来。 “权皇后?怎么死的?” “自缢!” “怎么可能?” 杜蓬面色阴沉:“我也觉得不可能,但是大将军的亲卫副统领所说。” “此事与大将军有关系?”尚泰满脸忌惮,听出他暗中所指。 “权皇后是在大将军的营帐内死的。” 尚泰瞪大眼睛,连忙侧过身,看向军帐外还漆黑的天空, 脑海中不禁浮现出了权皇后那风韵犹存的脸庞以及纤细高挑的身段,心中生出一个猜想。 “你是说你是说.” 杜蓬深吸了一口气,缓了许久才重重点头: “很有可能,所以我叫你起来,是想去开棺验尸。” “好!我们这就去。”尚泰利索地穿起衣服,二人匆匆离去。 不多时,他们二人小心翼翼,鬼鬼祟祟来到了中军的西南角,悄无声息地钻进一顶帐篷。 映入眼帘的红馆让他们呼吸一滞, 军帐内闪烁着昏暗灯火,冷风顺着军帐底部轻轻吹动,让二人的脚踝没来由地多了一丝凉意。 “真要开棺?” 尚泰忽然有些犹豫,他们身处大军之中, 就算探明了真相又有何用,说不得还会遭来杀身之祸。 杜蓬没有说话,顺着红馆边缘摸了上去,当他来到最前方后,面露郑重: “趁着权皇后刚死,棺椁还无人看管,我们先打开看看, 至于看到了什么,我们都不要对外透露,一切等回到京城后再行定夺。” “好!” 话音落下,杜蓬没有犹豫,双脚抵住地面,双手放在棺盖之上,用力一推, 棺木摩擦的声音回荡,映入眼帘的一切让二人不禁屏住了呼吸! 容貌美丽的权皇后面容安详地躺在棺木之中, 一袭白衣,双手交叉放于腹部,脸色惨白到了极点, 更为引人注目的是其脖子上那一道不能再明显的淤青! 真是自缢? 二人瞪大眼睛,心中不由得闪过一个念头。 可当杜蓬碰到权皇后的脑袋,想要仔细查验一番伤口时, 权皇后的脑袋无力地耷拉下来,歪在一侧,甚至还发出了一声脑袋撞击棺木的‘咚’。 啊! 二人倒吸了一口凉气,被吓了一跳,悄无声息对视一眼,满脸惊骇。 杜蓬伸出手,轻轻触碰权皇后的脖颈,柔软异常,没有任何支撑。 自缢而死的人通常会死于窒息,而脖颈不会断裂,更不会像如今这样一般粉碎。 杜蓬心中的猜测越来越浓郁, 他狠狠一咬牙,拉住权皇后的衣襟狠狠一扯,将其掀开! 尚秦想要惊呼,但来不及阻止,而眼前出现的一幕,更让他目眦欲裂。 权皇后白皙的肌肤上出现一道又一道的伤口,淤青,最为显眼的便是胸口那鲜红的掌印, 杜蓬忽然觉得喉咙干涩,他想不出有多大力气能抓出此等淤青,而权皇后当时又有多么痛苦。 尚泰要清醒许多,连忙上前将权皇后的衣襟头颅摆放完全,匆匆说道: “不用再看了,就是你我心中所想,我们快些走,不能被发现。” 尚泰用力将棺盖前推,拉起了在一侧呆愣的杜蓬,说道: “赶紧走,今夜你我什么都没看到,一切等回到京城再说。” 二人匆匆离开营帐,却没有发现在营寨的阴影处一直立着一道身影, 待到营寨完全安静下来后,那人才缓缓挪动步子慢慢走了出来, 来到权皇后的棺木前,轻轻一推, 将没关紧的棺木推严。 卯时一刻,原本深黑色的天空一点点变为浅蓝,东边的天际也一缕缕轻微红光, 即将天亮,陆云逸与刘黑鹰匆匆赶回了后军营寨。 刚刚进入军寨坐下,陆云逸拿起茶杯,想要润润喉, 一身戎装的武福六便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本书册, “大人,大将军有令,传您去中军。” 他边说边将册子递了过来:“这也是大将军给您的。” 陆云逸面露诧异,眉头微皱,接过册子, 映入眼帘的字迹让他眉头愈发紧皱,军功册。 在军中,军功册与军户册一样,同属机密, 要在大军中封存,一同带回京城封存在五军都督府内。 蓝玉给他这军功册,是为了什么? 陆云逸眼中闪过疑惑,将桌上的烛火拉近了些, 打开军功册,随即满脸愕然。 军功册上面只有一些名字,但没有具体功勋, 蓝玉的意思也极为明显,让他自己定夺。 陆云逸呼吸一点点急促,此等待遇往往是统领一军的军候才能拥有, 他一个统领不到两千人的前军斥候部,何德何能。 陆云逸神情复杂,即便对蓝玉的印象已经大为改观, 但如此维护之举,还是让他心绪复杂。 这才是心腹啊。 他将军功册合上,轻轻叹了口气,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 “我去中军,你们盯好后军以及那些俘虏。” “是!” 半个时辰后,天空已经不是刚刚的深蓝,而是变为浅蓝, 东边的太阳将天边染成了火红色,马上就要天亮。 陆云逸匆匆赶来中军大帐,见到了站在门口值守的石正玉,微微一愣。 石正玉不如以往,他面露彷徨,眼神空洞,似乎有什么心事, 即便陆云逸走到近前,他也没有反应。 最后还是陆云逸开口,石正玉才反应了过来。 “石大哥。” “啊。”石正玉一个激灵,眼神快速凝实,看到了陆云逸:’ “是陆大人啊,大将军已经等候多时了。” 陆云逸笑了笑,轻轻拍了拍他胸膛的铁甲: “石大哥想家了吧。” 石正玉勉强一笑,摇了摇头,抓住了将要进去的陆云逸,将其拉近,低声说道: “权皇后昨夜死了,在大帐中。” 轰—— 陆云逸心乎炸开,脑海中的思绪刹那间变得纷乱不堪, 权皇后死了? “怎.怎么死的?” 石正玉摇了摇头,面露忌惮:“我不知道。” 陆云逸恍然地点了点头:“多谢石大哥,那我先进去了。” “去吧。” 陆云逸原本轻快的脚步变的沉重,脑海中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北元王妃自缢而死,本以为蓝玉会找其他投名状, 但没想到,居然找到了权皇后,还是如以往那般,简单直接。 权皇后如何死的,不必多想, 她是一个苟且偷生之人,若想死早就死了,何至于等到今日。 权皇后,只能是被杀。 陆云逸脚步沉重,他此刻只觉得背负了一座大山,那不是什么具体事物,而是积蓄已久的历史洪流。 滔滔大河奔流不息,丢下些许石子或许能改变几滴水珠,但改变不了河流的流向。 北元顺其自然地覆灭,蓝玉也重新走上了老路。这不禁让陆云逸产生一丝怀疑,他真能躲避洪武二十六年的祸事? “你在想什么?”蓝玉清冷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在军帐内回荡。 陆云逸这才猛地察觉,自己低头而行,距离蓝玉的桌案只有一步之遥。 环顾四周,军帐内要比战时简单得多,没有了沙盘与地图,显得有些空当。 陆云逸迎上了蓝玉平静的眸子,连忙躬身: “属下陆云逸,参见大将军。” “在想什么?”蓝玉重复了刚刚的问题。 陆云逸没有选择隐瞒,而是直接说道: “回禀大将军,在想权皇后一事。” 蓝玉没有说话,在等陆云逸继续说下去。 “回禀大将军,权皇后为元昭宗之妻,而元昭宗手下大将王保保之女为秦王妃, 属下听闻权皇后在和林之时就时常与秦王妃往来书信,私交甚密, 而且以权皇后贪生怕死的性子,说不得在怀柔王保保一策上出过力, 如今权皇后死了,这有些难以交代,可能可能会引得秦王府不满。” 陆云逸说话时悄悄抬起脑袋,瞄了眼蓝玉, 发现他面容平静,自顾自地看着手中文书,对此没有丝毫反应。 过了许久,蓝玉将手中文书一丢: “叫你来是问你军卒封赏一事,权皇后的事与你无关。” 对此,陆云逸无可奈何,只能微微躬身: “是。” 蓝玉将身体一靠,长舒了一口气: “说说吧,对于前军斥候的军卒你打算如何封赏。” 呃.陆云逸有些语塞,蓝玉如此坦然地让他决定,倒是让他有些不适应。 “回禀大将军,前军斥候部军卒的功勋已有定数,军内已经统计完全, 所以..属下就算是现在想要更改,也有些来不及了。” “哦?居然如此快?看来你们是立功心急封赏心切啊。” 蓝玉笑了笑,问道: “若是大军封赏与你们的封赏不同该如何?” “相差不大的话以大军所定为准,若是相差过大,属下定要找军纪官与文书说道说道,看看是谁贪了功勋。” 陆云逸的声音铿锵有力,斩钉截铁! 蓝玉哈哈大笑,频频点头: “很好,一军主将就是要为属下争夺军功,如此部下才肯认你这个主官。 军卒之事暂且不提,说说你的封赏,你想要什么?” 陆云逸挠了挠头: “属下第一次随军出征,对于军中封赏尚未可知, 而且属下在地方卫所中只是正六品百户之职,若是晋升过快,难免惹人非议。” 说到这,蓝玉叹了口气,抬起手捏了捏眉心, 起初陆云逸进入军伍担前军千夫长之职,算是千户,而地方卫所千户为正五品。 正六品到正五品,战事过后官升两级还合情合理。 但如今陆云逸已经是前军指挥使,甚至这功劳只是他在庆州时所立, 相比于他在草原上所立功劳,九牛一毛, 以至于中军大帐一时有些不知该如何封赏。 不仅是蓝玉,陆云逸也不知道自己的封赏,毕竟无例可依。 过了许久,蓝玉递了一张纸过来,“这是军中文书为你拟定的封赏。” “卫指挥佥事,世袭千户,如何?” 刹那间, 陆云逸觉得自己的脑袋炸开了,眼睛瞪大,其内流露出震惊! 卫指挥佥事卫朝廷正四品,而他如今是正六品,官升四级。 但这在世袭千户面前不值一提。 通常只有一些功勋武将之后可以得此官职,乃朝廷之嘉奖, 还有一些皇亲国戚之子侄,也可以得此嘉奖。 而陆云逸在与父亲的商议中,最终目的就是为陆家谋一个世袭职务,免去后代的生存之忧。 在如今大明,只要有世袭职务,后代子孙都享其益。 世袭千户陆云逸心中怦怦直跳,脸上的表情无法自控。 见到他这副表情,蓝玉有些不喜,骂道: “出息!” 陆云逸一愣,见蓝玉丢了了一张纸过来 他狐疑地接过,便听蓝玉说道: “先前那纸张是你清理北向道路,在元庭卧薪尝胆之封赏, 而这一张,是你葬送草原两万骑兵的封赏。” 陆云逸低头看去,上面写着一行秀娟小字。 “从三品卫指挥同知,世袭卫指挥佥事。” 陆云逸瞪大眼睛,呼吸急促! 官升五级,而且这世袭的卫指挥佥事让陆云逸记忆尤深, 戚继光就是世袭登州卫指挥佥事。 一时间,陆云逸心中已经有些飘飘然, 若是有了儿子,出生便是四品,嘿嘿。 蓝玉略显无奈,又递过来一张纸, “这是你引领大军,攻破草原王帐的封赏。” 还有?陆云逸脸色涨红,抓过纸张,投向其上。 “正三品卫指挥使,世袭指挥同知。” 官.官升六级! 陆云逸此刻心中的兴奋已经渐渐敛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阵莫名,眉头也皱了起来。 蓝玉手中还有两张纸,一并递了过来, 分别是劝说北元王妃出兵之功劳和协助大军攻打哈剌章营寨之功。 蓝玉脸色古怪,在陆云逸身上来回打量,轻笑一声: “这还没有囊括你在北征中所提的一些新奇战法与新鲜玩意, 前哨站与土堡之法古来有之,但能在战阵中使用少之又少, 你用了,而且为朝廷积蓄了经验,大功一件。 至于千里镜与无烟灶,这是能改变战场格局之物, 有了它们,大明军伍便不可能输,这是福泽后代的功勋。” 说着,蓝玉叹了口气,用充满复杂的声音开口: “本将还是第一次遇到功高难封之人,你终归.还是太年轻了。” 蓝玉静静看着陆云逸, 陆云年十八,未娶亲。 已经立下赫赫战功,日后凭借功勋登上高位已是必然, 再给其二十年时间,到三十八岁, 那俨然就是另一个沐英,另一个李文忠,封无可封,甚至朝廷不敢再封。 蓝玉露出一丝苦笑,似是有些同病相怜, 在北征大军结束后,他亦是成为此等人,封无可封。 叹息一声,蓝玉看向陆云逸: “若你早生二十年,本将无论如何也为你求个勋爵,但现在却是不行。” 陆云逸默然,大明已立二十年, 已经不是开国时,可以大肆封赏勋爵之时, 就算是封,也要等到半截身子入土,如郭英那般。 更何况如今大明朝廷甚至在有意打压勋贵, 一些军功勋贵死去后,子孙不得袭爵,就算是能也要一拖再拖。 朝廷对勋贵的忌惮也导致了朝廷对封赏勋爵谨慎到了极点, 俞通渊已经拼了命地使出浑身解数,集祖孙三代遗泽都无法封爵。 更何况是他这么一个年轻小子。 今上已老,现在封爵不是对他的嘉奖,而是要他命。 轻轻叹息一声,陆云逸嘴唇紧抿,面露苦笑: “大将军,属下怎么觉得脖子凉凉的。” (本章完) 第132章 所去大宁,三面受敌 第132章 所去大宁,三面受敌 凉凉的? 蓝玉一愣,随即哑然失笑,随即变为大笑。 过了许久,蓝玉的笑声才一点点平息,看向陆云逸: “战事结束后,你比以往轻松了许多。” 陆云逸挠了挠头,嘿嘿一笑: “是何封赏,全凭大将军与朝廷定夺。” 蓝玉点点头,站起身拿出一幅巨大地图缓缓展开, 陆云逸连忙上前拉住一侧,将地图平铺在桌案上。 用砚台压住两角后,蓝玉指向北元所在的捕鱼儿海,说道: “捕鱼儿海一战结束,北元覆灭,草原人就已经实际失去了对东北的控制, 但在东北,还有许多辽王、惠宁王和朵颜元帅等人, 他们盘踞在辽东都司以北,大宁都司东北,藏于山林之中,总归是一个隐患。” 陆云逸眉头紧皱盯着地图,虽然与他脑海中的地图有些差别, 但还是能看出兀良哈三卫,也就是朵颜三卫的雏形。 顿了顿,陆云逸朗声道: “回禀大将军,盘踞辽东的纳哈出降明, 北元朝廷又已经覆灭,我大明已经将军伍从庆州布置到了捕鱼儿海, 这辽王、惠宁王等人再无依靠,已经被牢牢困在了东北之地, 若是他们识抬举,便快马加鞭来降,朝廷还能给其一条生路, 若是不降不论是兵出大宁,还是兵出辽东,都能将其一点点绞杀。” 话音落下,蓝玉面露赞叹,连连点头: “不错,你是能看清局势的。”蓝玉从桌上拿过一封军报文书,递了过去: “辽王阿扎失里距离大宁都司最近,也距离捕鱼儿海最近, 他已经得知北元覆灭的消息,特地派人送来奏疏,有降服之意。” 陆云逸瞪大眼睛,接过文书,打开一眼,果不其然 “大将军,这未免也太快了。” 蓝玉哈哈一笑:“只是有意降明罢了,至于降不降,还要看我大明派不派兵, 说不得这文书早在大军盘踞庆州之时就已经蓄势待发,只等战事结束后送出来。” 陆云逸哑然,照这么说, 这辽王手里定然还有一封祝贺北元大获全胜的书信, 甚至已经在捕鱼儿海附近徘徊,务必第一时间将信去王庭。 蓝玉将手覆盖在东北之地,说道: “若是他们尽数来降,我大明应如何处置?” 陆云逸抿了抿嘴,说道:“可以按水源地划分卫所,将其纳入大明的军事体系之中。” “若他们反复如何?”蓝玉又问。 陆云逸故作思量,伸出手点了点辽东之地的地图: “可以由辽东都司屯兵看守,但辽东都司相邻朝鲜,掌控商路, 贸然屯兵行兵事可能对两国商贸有所影响,也会引起朝鲜的忌惮。 另外辽东都司多为纳哈出旧部,本就是故元之人,虽然降服但不可靠。 属下觉得,可屯兵,但不能多,否则会反噬自身。 而屯兵最好的地方是在大宁都司,大宁相邻北平又临运河, 不论是军资调配还是粮草运输都极为方便, 若东北三卫不听朝廷诏令,大可以从大宁向东北进兵,平灭反叛轻而易举, 而且屯兵大宁,还可以同时震慑辽东都司!” 话音落下,蓝玉眸子中的光亮越来越多,用力拍了拍陆云逸的肩膀: “你不错,很不错啊,难得你能看得清局势,这也是本将心中所想。” 蓝玉掐起腰,在上首来回踱步,开口道: “所以本将想让你去大宁都司领兵,牢牢看紧这些乱臣贼子,另外也要对辽东都司加以震慑。 本将也曾想过其他人,但他们太过年长,暮气沉沉,说不得他们会搅到一起, 所以本将觉得你很好,另外.” 蓝玉面色阴沉,顿了许久才发出一声叹息: “清丈田亩,绘制鱼鳞图册率先在两直展开, 应天府有陛下与太子殿下还有京中一众朝臣压着,进展颇为顺利, 但在北平进展缓慢,那里本就是元大都,故元的官吏朝臣众多, 他们虽然降明入我大明为官,但他们手中的田产土地遍布整个北平,让朝廷有些束手无策, 甚至出了不少乱子,百姓民不聊生。 燕王与宁王此刻正在改制大宁都司,准备让其护卫北平,暂时无暇他顾。 而大宁都司的一些卫所兵在那里囤积已久,大多都是原本故元的兵马, 他们听令于谁还尚未可知, 所以.我想让你带兵到那里,盯紧北平,看看到底是谁在犯上作乱!” 陆云逸眼神一凝,低下头看向地图, 如今身处大宁都司就会面临三面夹击之危, 东侧是辽东都司,纳哈出旧部所在, 北方是未来的朵颜三卫,西侧则是北平,有清丈田亩的旧势力。 刹那间,一股庞大的压力袭来, 陆云逸自问,若是行军打仗他定然不会畏惧, 若去了大宁,则更多的是暗地里的交锋。 但不论如何,既然蓝玉已经将此事告知于他,心中想必已经有了定数。 深吸一口气,陆云逸微微躬身沉声道: “属下愿为朝廷分忧。” 蓝玉眼中闪过喜色,点了点头: “好,很好!等回到庆州安顿一二, 若是辽王、惠宁王和朵颜元帅再无归降的消息, 你就要带兵提前去见一见以后的朋友, 他们若降那最好,若是不降,那就打到他们降。 有如此震慑在,日后你在大宁都司所能做的事也多上许多。” 陆云逸脸色一冷,浑身透露出阵阵杀气: “是!” “若真要打,我会再调集三千兵马给你凑齐五千,以你的本领打败他们应当不难。” 蓝玉一边说,一边将桌上的地图卷了起来, 同时拿过一封干净文书,伏案书写。 不多时,蓝玉将文书递了过来,笑着说道: “朝廷的封赏本将会去给你要,军中的封赏自然也要有。” 陆云逸接过文书,定睛一看,眼睛亮了起来。 [庆州卫百户陆云逸任前军指挥使间屡有功,斩敌万,俘过万,特迁前军参将,统兵五千。] 参将统兵定额五千,若是战事,足以担任一路主力,可以临时扩充至两万。 “多谢大将军,属下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客套话就不用说了,做好事比什么漂亮话都好, 这是军功册,上面记载着斩敌立功的将领以及军卒, 你拿去看一看,挑选五千精兵,以后这就是你的班底了。” 蓝玉将一本厚厚的蓝皮书册递了过来,足足有陆云逸半掌那么厚。 书册拿在手里沉甸甸的,不仅仅是书册的重量,更重要的是其上蕴含的心意。 “大将军这有些不妥吧,军功名册乃军中机密。” “让你看你就看,做好东北之事比什么都重要。” 话已至此,陆云逸也不再拒绝: “多谢大将军,属下还有一事相求。” “说。” “属下来时看到前军营寨有军中文书传授军卒读书写字,不知属下军卒能否前来中军学习一二。” 说着,陆云逸脸上露出一丝不好意思: “属下军卒大多跋扈,军中的文书与他们都十分相熟, 就算是教他们也搞得吵吵闹闹,没有震慑, 所以属下想将他们安排来中军,让大将军帐下的文书来收拾他们。” 蓝玉摆了摆手: “自己安排。” “是!多谢大将军,那属下告退。” “等会儿。” 蓝玉站起身进入后帐,不一会儿他抱着一坛酒走了出来,递到陆云逸手上。 “军中饮酒是大忌,不过战事已经结束,喝一些也没什么, 但不要太肆无忌惮,一身酒味行走在中军,你好大的胆子。” 陆云逸一愣,马上意识到什么,刚刚与两位弟兄几乎喝了整整一坛酒。 “还请大将军恕罪,我与麾下军卒说到高兴处,就开了几坛酒尝尝鲜。” 蓝玉面容平静,指了指酒坛: “王庭中陈酿二十年的酒,拿走吧。如今天快亮了,军卒都已经起来,若是有人问你,就说是与我喝的酒。” “是,多谢大将军!” “行了,走吧。”蓝玉摆了摆手,径直坐回桌案后,继续查看军报文书。 “大将军还请注意身体。” 陆云逸道了一声,没有回应,便自顾自地抱着酒坛离开大帐。 石正玉见他出来,眉头先是一皱, 而后瞪大眼睛,直直地看着他怀中酒坛,不禁抿了抿嘴。 他快步靠近,压低声音问道: “陆兄弟,权皇后一事,大将军是如何说的?” 陆云逸表情古怪,摇了摇头:“我问了,但大将军什么也没有说。” 听到这话,石正玉直起腰,也就不再想了,他又指向酒坛: “这酒?是大将军给的?” “自然。” 石正玉抿了抿嘴,搓搓手,嘿嘿一笑,干裂的皮肤出现一道道裂缝: “陆兄弟,这我听说可是王庭的好酒啊,只有两坛,大将军给你这酒作甚?” “当然是喝啊。”见他这个模样,陆云逸坦然一笑: “石大哥要尝尝吗?” “这这.这不好吧,大将军赏赐之物。” 陆云逸表现得极为大方,眼中没有丝毫不舍 “哎~我与石大哥也相识许久,承蒙照看,情谊哪里是酒水可以比拟的,来来来,拿水囊。” “好好好陆兄弟是坦荡人。” 石正玉瞄了瞄四周,将背负身后的水囊拿了出来,一股淡淡的清酒味弥漫, 石正玉尴尬一笑,连连解释: “我年纪大了,精力不行,要喝点酒才有精神,不过你放心,我都是兑水,尝个滋味。” 说完,石正玉咕咚咕咚就将水囊里的酒水一干而净,笑呵呵地将水囊递了过来。 陆云逸一笑,自然也不会吝啬, 就那么打开酒坛的封泥,一股酒香顿时弥漫开来, 石正玉闻到这股香味身子都抖了抖,脸上也蒙上了一层薄红。 看着清澈的酒水不停涌出,石正玉说道: “陆兄弟不瞒你说啊,我是个好酒之人, 但坏就坏在我还是大将军的亲卫副统领,日夜值守, 让我这酒瘾啊,无处发泄,现在好不容易打完仗了,终于可以痛快一二了。” “哈哈哈,以后小弟来找石大哥吃酒,对了有件事想要石大哥帮一下忙。” 石正玉面容一肃,眼神顿时恢复清明: “陆兄弟,徇私枉法的事可不能干啊。” “咱们还用徇私枉法吗。” “也是。” “是我想让麾下一些军卒来中军跟随文书学习读书识字, 此事我与大将军也说了,他让我自己安排, 可石大哥这中军我认识的也没几个人,你看这” 石正玉脸色一僵:“就这事?我还以为多大不了的事呢, 你让他们尽管来,吃住我来安排, 我再找最好的文书教他们,有时随军御史也会教军卒们读书,我也可以安排!” “那就多谢石大哥了。”陆云逸撇了撇坛中的酒,已经没了一半,而水囊也将要灌满,便停了下来: “你我一人一半!” “好好好多谢陆兄弟了。”石正玉满面红光。 “那石大哥你先喝着,我走了,别忘了安排我的属下。” “好好好!” 晨曦露头,夜晚的黑暗迅速被光明吞噬, 死寂的营寨一点点恢复灵动,沉睡已久的军卒慢慢醒了过来, 整个北征大军就如地龙翻身一般,一点点动了起来。 陆云逸沿着大部,不到半个时辰就回到了位于大军最后方的前军斥候部。 营寨中的军卒忙碌万分,一些军卒在收整军寨, 将插在地里的铆钉都拔了出来,将帐篷放倒,卷成一个卷放入早就准备好的马车。 在营寨一侧,不知多少个大锅在咕嘟咕嘟冒着热气,香味开始弥漫。 待到营寨收整完全,大军用过饭,今日的路程才刚刚开始。 陆云逸回来的消息被军卒们看在眼里, 刘黑鹰也从营寨中匆匆忙忙窜了出来,连忙上前: “云儿哥,发生了什么事,我的眼睛怦怦直跳啊。” 刘黑鹰的左眼皮上已经沾了半个小拇指甲大的白纸。 陆云逸拉着他来到一旁,看着身前忙碌的军卒,快速说道: “计划可能有变。” “啊?发生了什么?” “回到庆州后,我们可能要带兵去东北之地,劝降一些人, 我们的时间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充裕,不能再等了,现在就要行动。” 陆云逸脸色凝重,压低声音开口: “你从亲信中挑选出一百名军卒送去中军,找石正玉,他会安排, 在这一百人里面,除了陈景义还要挑出几个精通斥候与暗探之法的人混在其中,给我死死盯住蒋瓛。” 说着,陆云逸将手伸进怀中,从中拿出了一幅画像: “就是他,告诉陈景义,找出他的生活习惯,以及各种喜好,还有他的行动轨迹,以及可能下手的机会空当。” 刘黑鹰打开画像,一张没有任何特点的脸浮现出来, 他眼神一凝,暴露出杀意。 “蒋瓛?就是我们要杀的人?” 陆云逸点了点头: “让弟兄们万分小心,只能用我教他们的法子监视跟踪,其他的一律不能用,用就会暴露。” 刘黑鹰猛地意识到了什么,眼睛一点点瞪大,凑近了一些,压低声音: “云儿哥,他是锦衣卫?” 陆云逸点了点头:“让弟兄们万分小心,若是被发现,你知道该怎么做。” 气氛有些凝重,过了许久,刘黑鹰才点了点头,面露复杂: “放心吧云儿哥,我会安排好的。” “云儿哥,动手的是草原人?” “嗯,那些草原人也要早一些转移,今日就完成替换, 等晚上你带着他们去见雅蓉,而后再将他们带去鄂尔泰那里, 那里物资充沛,我会写一封书信,让庆飞与加宁操练他们。” 陆云逸眼神凝重,脑海中思绪纷飞,想了想说道: “大将军的军令对我们来说,不全算是坏事,至少能让我们洗脱嫌疑,有不在场的开脱。” 刘黑鹰也极为聪明,眼珠一转,眉头一挑: “云儿哥是想在抵达庆州,大军停留之迹动手?而那时候我们可能已经领兵离开。” 陆云逸眼中闪过一丝杀机,点了点头: “对,这是最好的动手机会,还有不到两个月的时间, 蒋瓛的习性要摸清楚,那些草原人要操练完成,时间紧迫,快些行动。” “好!”刘黑鹰就要转身离去,但被陆云逸一把拉了回来; “记住,一切都要隐秘,不能露出半点马脚!否则我们都吃不了兜着走。” 刘黑鹰坦然一笑:“放心吧,云儿哥,我知道怎么做。” “去吧。” 陆云逸摆了摆手,看着刘黑鹰离去的背影,眉头紧皱,面露思索, 过了许久才发出一声重重叹息。 (本章完) 第133章 暗探笔触:蒋瓛行为心理分析 第133章 暗探笔触:蒋瓛行为心理分析 十日后,尽管大部前进缓慢,但终究还是离开了捕鱼儿海, 临近五月,草原的天气也一点点热了起来, 白日的太阳异常毒辣,到了晚上却又冷风四起。 中军营寨,一顶不起眼的帐篷内, 陷入沉睡的陈景义猛地睁开眼睛,其内闪过一丝精芒。 他侧头看了看时辰,已是子时夜半,军帐外一片漆黑,静悄悄的。 只有巡营甲士时不时传来的碰撞声。 陈景义侧着身体,等待一队寻营甲士离开, 而后猛地直起身,迅速拿出床底那稍稍小一号的布鞋,套在脚上。 这能让他最大程度地隐匿行踪,就算是被发现了脚印,也不会怀疑到他头上。 陈景义站起身,迅速来到军帐入口, 伸出手指轻轻将营寨的帘幕挑开,见四周无人,便身形一闪钻了出去。 他一身黑衣,脸上蒙地黑布, 快速在营寨的阴影内穿梭,不一会儿便来到了中军大寨的东南角 这里孤零零地立着几个军帐,他早就注意到了这里, 从中军大寨安营扎寨的计划中,并没有这几个军帐, 但他们总是会莫名其妙的出现在夜晚,到了早上又早早地走起。 经过几日的观察,他断定这里必然有鬼! 陈景义屏住呼吸,来到军寨外围的栅栏前, 手掌轻轻一掰,一道可供人钻出去的缝隙便浮现而出, 在战事结束后,不仅军官们疏于军纪,就连军卒们安营扎寨都草草了事。 这是他早就探明的事情。 陈景义弯着腰,努力让自己的身形埋伏于阴影中,悄无声息地朝着前方营寨走去。 他一边走,一边小心翼翼地看向脚底, 不大的眼睛眯起,寻找着任何可疑的事物。 不多时,当他来到距离营寨不到三丈的距离, 他猛地顿住脚步,歪着头看向身前,在那一抹阴影中, 似乎藏在一根绵长的细线,就横亘在他膝盖的位置。 陈景义微微弯下身,顺着细线开始查看,慢慢看到了绑在不远处树梢上的几个铃铛。 这一发现没有让陈景义惊慌失措,反而心中有一些兴奋, 他猜测得没有错,这突兀出现的帐篷, 就应该是这中军大寨的兵册中没有记录的人,也是他要找的人。 陈景义眼睛眯起,一点点靠近,在那细线之前仔细打量, 这是锦衣卫最粗浅的防范手段, 不排除这是诱饵,还有更深的手段藏在暗处。 果不其然,在这根细线之后的不远处,大概两步距离,还有一根细线,同样绑着铃铛。 陈景义藏在黑布下的嘴角微微勾起,踮起脚尖, 小心翼翼地迈过第一条线,第二条线, 紧接着是第三条线,以及特地在地上准备的松软泥土, 若是没有防备,突兀地踩在上面,就会留下脚印,打草惊蛇。 不过这些对于陈景义来说,毫不费力。 一刻钟后,他已经来到了那十余顶帐篷的外围,轻轻掰动栅栏, 陈景义就这么钻了进去,紧紧贴在最外围帐篷的阴影之下,心中默数。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 一直到二十,沉重的甲胄碰撞声响了起来, 一队二十人的巡营军卒从军帐前走过, 十息过去,脚步声渐渐远离,陈景义的眼睛才眯了起来。 他冷静到了极点,在寻找杀害儿子的真凶时, 他潜入了庆州大大小小的衙门,早就练成了一身潜藏本领。 陈景义慢慢蹲下,从怀中取出了一个金属长管, 前后两端有直角弯折,名为潜望镜,与那千里镜一般都是珍稀之物。 他趴在军帐外面,将帐篷一角轻轻掀起, 将潜望镜的一头伸了进去,而后他将眼睛凑近了另外一头, 很快,陈景义眉头微皱,猛地抬起头,没人? 军帐内空空如也,没人? 但他马上意识到了,这是混淆视听之举, 真正的目标一定藏在这十几个军帐之中。 “妈的,还真是谨慎。” 收起心中思绪,陈景义一个帐篷一个帐篷的探查过去, 在不到半个时辰内,所有帐篷都已被探查完全,十三顶帐篷中只有六个有人, 皆是其貌不扬的中年人,普通到不能再普通,丢到人堆里都不会被发现。 而此行的目标,画像中的人,在第七顶帐篷中! 这一发现让陈景义微微一笑,找到了。 他在那个帐篷中观察了许久,将一切都记下来后, 他抚平了站立或者爬扶的痕迹,悄无声息地退去. 半个时辰后,一道身影钻入了军帐,是一袭黑衣的陈景义! 他没有放松警惕,而是站在军帐之前,双手放在身后抓着帘幕,扫视四周, 发现自己留下的一切都没有变动后才稍稍松了口气, 他蹲下身,看向地面, 那里有他早就预留好的半截埋在土里的毛发,此刻还竖立在那里, 他又看向脚下,松软的沙子上只有一个略显小巧的脚印, 至此,他才彻底松了口气, 迅速将身上的黑衣脱下,翻面穿上,让灰色一面露在外面, 脸上的黑布被迅速撤下,绑在了一侧长刀的刀把之上。 做完这一切,他快步来到桌案前,点燃烛火, 快速将脑海中记下来的场景一幅幅描绘下来, 一共六幅图,‘目标’所在的绘图最为精细。 包含了‘目标’的睡姿,睡觉时的穿着,呼吸的大小,以及屋内陈设的摆放,还有衣服甲胄长刀的放置位置,总之一切细节都记录在册。 至于为什么这么做,他也不知道。 做完这一切,陈景义将帐篷的所在与原本军中帐篷的布置也记录下来,最后夹在一本黄皮册子内。 里面密密麻麻写满了文字,大多歪歪扭扭, 是他们此行一百人今日的学业,每日都要送去后军,给大人查看。 陈景义站起身,走到帐篷的北面, 将堆积的帐篷掀起,露出土黄色的大地, 他将册子放在那里,用帐篷压好。 而后快步回到床上,不一会就陷入了沉睡。 时间一点点流逝,天还未亮, 一道身穿甲胄的人影出现在陈景义的帐篷外,轻轻翻找,将那本黄色册子塞入怀中,迅速离去。 天色黝黑,中军营帐内死寂异常,看不出丝毫波澜。 半个时辰后,后军营帐中的陆云逸猛地睁开眼睛, 侧头看向营寨入口,眼中闪过锐利,握紧了一侧的长刀。 响起了淡淡的脚步声,一道身影浮现,很快便传来了武福六的声音: “大人,您醒了嘛?” 陆云逸眼睛一眯,迅速坐起,扯过长衫披上:“进来。” 帘幕掀开,武福六走了进来,一脸凝重, 他从怀中掏出了一本泛黄的册子,递了过来,压低声音说道: “大人,刚刚送回来的,应当是有收获了。” “嗯,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是。” 待到武福六离开,陆云逸迫不及待地点燃烛火, 来到桌案前迅速将册子翻开,拿出了里面的十余张白纸,细细查看。 越看他的眉头越是舒展,甚至已经带上了淡淡的笑意。 他在一张白纸上停留许久, 上面有一些绘图,也有一些文字,密密麻麻的,写满了整张纸。 陆云逸对陈景义的手艺十分满意, 他从一侧拿出纸笔,对着绘图快速书写。 “,睡觉时穿衣,不脱鞋,睡姿呈现婴儿蜷缩状, 表现为缺乏安全感,内心敏感脆弱警惕, 将胸口护在身前一方面能抵挡突然的袭击, 另一方面表现为不愿意展示其内心柔软,略显焦虑。” “军帐左侧布置有序,桌椅板凳样样都有, 表现为追求秩序和效率,守规矩,符合锦衣卫的刻板印象。” “军帐右侧略显杂乱,所食用的烤肉骨架随意丢弃,酒坛堆叠呈山字形, 心理表现为创意丰富,但可能缺乏条理和组织能力,或者正处于忙碌、压力大的状态,以此种方法来缓解内心。” “军帐一左一右呈现出完全不同的心理状态, 因其身份排除其与他人共处一室的可能, 所以他此刻内心纠结,充满彷徨,精神状态不好,或许有精神分裂的前兆。” “军帐内装饰简约,所穿衣物没有任何装饰,就连发簪都是简易的木质筷子, 表现为偏好简单、实用的生活方式, 可能注重内在品质而非外在表现,更进一步的表现为注重结果,不注重过程,不择手段。” “军帐入口朝东,床榻对着入口, 表现为向往光明,活力,以及积极向上的生活氛围, 但东方的明亮很少,潜意识中他认为自己处在光明之下的时间很短,符合锦衣卫的心理特征, 床榻对着军帐入口极为危险,在暗探的防护中这是大忌, 所以..这是他内心自大的一种表现,认为在大军之中相对安全。” “茶杯酒具以及所用的脸盆都为深色,表现为性格内敛,沉稳,或者处在情绪低落中。” “桌上有四本书籍,还有一个草原王庭的铜扣装饰, 表现为极高的精神层面追求,可能还有很好的文化素养,或许他以前是读书人,但无从查证。” 呼—— 陆云逸猛地直起身,长出了一口气,看向桌案上密密麻麻的纸张, 从一侧的抽屉中拿出一本足有三指厚的‘书’,小心翼翼地将其放在最后面。 时至今日,终于找到了蒋瓛居住的地方, 这本书册,在最后这一张纸之前,记录的都是白日里蒋瓛的踪迹。 尽管秉持的闲逛偶遇从不主动探查的原则, 但军卒们依旧发现了如此多的踪迹。 陆云逸脸色凝重,一点一点看着,试图从这些文字中找出一丝规律, 比如蒋瓛经常停留的地方,经常食用的饭食,重复说过的话,这一切都有其作用。 蒋瓛只有在他心里足够立体, 他才能在特定的地方做出特定的布置,让场面看起来不那么明显, 从而无从追查。 而最难破的命案,是随机杀人,想要伪装成如此模样,并不简单。 深吸一口气,陆云逸看了看夜色, 距离天亮还有一段距离,但他不准备睡了。 书册翻动的声音在军帐内一点点响起, 时而吹起的冷风在军帐内来回扫动,将昏暗的烛火吹得忽明忽暗, 陆云逸的脸庞也忽明忽暗。 不知过了多久,陆云逸眉头一皱,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一些文字中的不同寻常。 “他为什么总是出现在马圈附近?” 陆云逸喃喃自语,迅速翻动书册, 按照中军营寨的布置,马圈旁有饲料储存区、水槽、马具存放区,以及马夫居住区。 陆云逸手中毛笔一点点勾画,很快一个马圈附近的平面图便跃然纸上, 他死死地盯着,眉头紧皱。 一刻钟后,陆云逸脑海中闪过一道灵光,紧皱的眉头一点点舒缓, 继续提笔在一侧画上了一个圆,在上面写上了‘战俘营’三个字。 因为战事结束,中军诸多军候都会让部下休养生息,不用操练,也不用费心养马,整日吃吃喝喝。 而原本养马的活计就由草原俘虏以及罪人代劳, 他们一生都与马混在一起,是天生的马夫与骑卒, 如此一来,再恰好不过。 蒋瓛每日去的,或许不是马圈,而是战俘营。 对于他的目的,陆云逸姑且只给出了两个猜测。 一:锦衣卫要扩员,或许是因为前军斥候部在此次北征中体现出的暗探手段太过惊人, 锦衣卫的视线可能会从原本的国内渐渐投向草原, 这就需要足够多的暗探,而战俘营有足够多的草原人。 这么做的理由也极为明显,作为大明直属天子的暴力机构,天生就有扩大势力的心思。 二:蒋瓛想要从那些俘虏中知道一些什么, 或许是战事中的细节,又或许是草原王庭中的一些细节。 总之,这两个猜测不管对不对,陆云逸都决定做相应的准备。 蒋瓛处处留痕,而他则跟在其后处处留棋,如此方能疏密不漏。 作出决定后,陆云逸猛地站起,离开军帐,不一会就来到了刘黑鹰所在的军帐。 军帐内空空如也,刘黑鹰还未回归, 陆云逸也不着急,决定在这里等一等。 时间流逝,眨眼间一个时辰过去, 天上的漆黑也渐渐褪去,变为深蓝,再过半个时辰就要天亮。 这时,有些轻浮的脚步声自军帐外响起, 刘黑鹰摇摇晃晃地走了进来,随意将手中的头甲一丢,点燃烛火。 可眼前随之出现的黑影让他猛地一惊,没有任何犹豫, 手中长刀刹那间出鞘,径直劈了过去。 但对面之人更快,半出鞘的长刀牢牢挡在长刀的前进路线之上,发出当的一声颤鸣。 察觉到手中传来的巨力, 刘黑鹰眼中恢复清明,身体一松,有些抱怨地说道: “云儿哥,你吓死我了,怎么也不点灯啊。” 陆云逸抿嘴一笑,鼻子嗅了嗅,说道: “你与雅蓉进展如何?这些日子来回奔波,总该怀孕了吧。” 刘黑鹰扑通一声躺在床上,无力地摇了摇头: “云儿哥,别提了,我要累死了,你上次说的什么来着? 没有耕坏的地,只有累死的牛,我现在就是一头牛。” 陆云逸来回打量着他,这十日里刘黑鹰三点一线来回奔波, 原本肥硕的脸庞已经变瘦了许多,不大的眼睛都已经变得与常人无异。 陆云逸暗暗发笑,安慰道: “十八岁就要有儿子了,这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 我这次想为你谋一个世袭的职位,让你儿子没有后顾之忧。” 嗯? 刘黑鹰趴俯的脑袋猛地抬了起来,张大嘴巴: “真的啊。” “那是自然,你是前军斥候部唯一的千夫长, 大将军的意思是将一些赏赐分给属下军官与军卒,以咱们得功劳,分你一个世袭的职位还是轻轻松松。” 如此一说,刘黑鹰顿时觉得浑身充满干劲,猛地直起身,坐在那里嘿嘿直笑。 “说正事,那些草原人如何?听话吗?” 说到正事,刘黑鹰神情凝重了起来,面露怪异: “云儿哥,你是没见到啊. 我从来就没见过这么听话的人,比我家养的那几条狗都听话, 只要给吃的,让干什么干什么,而且他们还算聪明,学得很快。” 陆云逸露出笑容: “那就好,军营内也有了一些收获,再操练一些时日,就让他们回来, 就换第二批人过去,钉子总要提前埋下,不然到时候显得突兀。” “人选已经定了?”刘黑鹰眼睛一亮。 “定了,明天给你名单,去带给雅蓉辨认, 黑鹰啊,你要努力, 雅蓉是我们手里人,玉佩是我们手里的钱,两样紧紧抓在手里,才能成大事! 对了,我给你开的方子你吃了吗?” 刘黑鹰脸色一黑: “吃了,每日都在吃,但军中大夫说我虚不受补.” “都是庸医,虚不虚你自己还不知道吗?” 刘黑鹰挺直腰板,砰砰砰地拍了拍自己的胸膛,一脸傲然: “那自然是不虚的。” 陆云逸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胸膛,站起身向远方走去。 “云儿哥,你去哪?” “去安葬乌萨尔汗与王妃。” (本章完) 第134章 呼伦雅蓉,去了哪? 第134章 呼伦·雅蓉,去了哪? 又过了十日,行进缓慢的大军已经过了连峰谷,彻底离开了捕鱼儿海的势力范围, 军卒们都显得异常兴奋, 到了这里,算是彻底踏上了回家的路。 军寨内的气氛却有些凝重, 战后的分功让军卒们如同吃了火药,处在爆发边缘。 一些军卒在战事中承受到了严重的心理冲击,以至于越来越暴躁。 他们对于那些拖延大部速度的草原俘虏愈发不满,军营中时常发生打架之事, 若非有上官以及军纪压着,说不得草原俘虏会日日死伤。 即便如此,俘虏的日子也过得不好, 但对于他们来说,能每日吃饭,就已经是他们能想到的最好的日子, 他们干活也极为卖力,不论是营寨的拆卸,军资的搬运,又或者是马匹饲料的投放,都尽心尽力, 他们因为长期营养不良而显得消瘦体弱, 扛着军资时双腿都在不停地打摆子, 他们只能咬牙坚持,至多靠在墙上歇上一歇。 不只是蒋瓛,已经有许多草原将领发现了这些草原罪人的可用之处, 一顿饭就能让他们尽心尽力地干活,天底下哪有这般好事。 此时,刚刚清晨, 停歇一晚的大部要重新前进,各处营寨被这些草原罪人一个个收起, 他们身穿薄衫,费力地将帐篷折叠, 劳作产生的汗水让他们弥漫在热气腾腾中,但他们依旧干的起劲。 中军大帐附近,蒋瓛与长兴侯耿炳文站在一起,静静看着前方。 长兴侯一脸满意,他是善守之将, 所有大帐布置以及军力配备都经由他手, 是大明能拿出来的最好防御阵型,就算面对夜间袭营也能抵御一二。 自然,蒋瓛所部那本不存在的帐篷也是他所安排。 蒋瓛的眼睛眯了起来,看着前方干活的军卒,声音平淡,带着沙哑: “长兴侯爷,这些草原人是最好的劳力,若是能驱使他们上阵厮杀就更好了。” 长兴侯听到此言,瞥了他一眼面露感慨: “攻破哈剌章营寨的时候他们可是出了大力, 但能让他们上战场人已经死了,再想指使他们去送死,很难。 军中一些人早就做过尝试, 他们可以干活,甚至可以被打骂, 但若让他们去与群狼厮杀,他们会仓皇逃窜,溃不成军,更不用说上阵杀敌了。” 长兴侯耿炳文看向蒋瓛,略带嘲讽: “你们锦衣卫擅咄人心,就没有什么法子?” 蒋瓛那张朴实无华的脸上没有丝毫表情,缓缓摇了摇头: “北元王庭对他们的控制甚至能追寻到和林, 十余年的统治才能让他们言听计从,甚至失去了自己内心想法, 我们将其抓获才不过一月,想让他们言听计从,需要下功夫,还要用一些手段。” “说的都是废话。”长兴侯耿炳文神情冷冽, 王庭对这些罪人的统治十分简单粗暴,听话就有一点饭,不听话就死, 但大明以仁孝治天下,就算是对他们有所苛刻,也不能如此,否则就等着无休止地弹劾吧。 蒋瓛轻轻一笑目光深邃。 但长兴侯却饶有兴趣地看着他,眼神玩味: “我听人说,你最近在营寨内游荡,总是去战俘营,你想要做什么?” “只是看看。” 长兴侯耿炳文的脸色冷了下来,声音也带上了一丝寒霜: “你们锦衣卫的手伸得太长了,查一查文官也就罢了, 居然还伸到了军中,找死也不是这么个找法, 你知道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你吗? 看在太子殿下的面子上,我奉劝你离战俘营远一点,好好做你们看门狗的差事,不要有别的心思。” “长兴侯爷说得是。” 耿炳文将身体侧了过来,眼神充满轻蔑: “那你还不去保卫中军大帐,在这里做甚?” “下官告退。”蒋瓛满脸笑意,就如那谄媚的狗。 可当他转过身,脸上的笑意刹那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如往常一般的死寂。 大明新立,天下不仅仅是陛下的天下,还是这些开国勋臣的天下。 蒋瓛自知锦衣卫神通广大,直属皇帝, 但看门狗终究是看门狗,而这些军候如皇帝一样,同为主人。 离开所属之地的蒋瓛没有到中军大帐, 而是兜兜转转,来到了养马地, 如今中军大帐的主要防卫已经被大将军的亲信接管,锦衣卫所能做的只是查缺补漏,不再如以往那般重要。 看着晨曦初现,天边泛起一抹淡蓝, 身旁树木上的露珠还闪烁着晶莹光芒, 草原上已经出现了嫩绿色的绿芽, 蒋瓛站在高处,看向前方, 草原俘虏已经在军官的驱使下起身,开始了一天的劳作。 他们衣衫褴褛,面容憔悴,眼神中带着麻木,行动有些踉跄,但他们依旧在努力走着。 他们首先来到马厩,开始为马匹准备早餐。 一筐筐干草谷物被抬到马厩前,熟练地分配着食物, 如今还未秋天,没有草籽, 所以战马所吃的食物比之这些草原俘虏要好上许多, 青稞、豆料,还掺杂着一些高粱、荞麦、燕麦、半生的鸡蛋。 草原俘虏们大多闻着草料中的香味,不由得抿了抿嘴, 他们不知道这是何物,甚至没有见过,但仅仅是闻味道,就知道很香。 他们小心翼翼地捧着食物,凑到马匹嘴边, 看着它们津津有味地咀嚼,干涩的嘴巴也一点点动了起来,像是自己在吃一般。 马匹吃完,俘虏们开始牵马出厩,为它们梳理鬃毛和尾巴。 他们的手指在马匹的毛发间穿梭, 轻柔地梳理着每一根毛发,手指在马匹身上抚摸,微微用力。 为马匹放松紧绷的肌肉,以及掀起马匹毛发,为其散热,清理死皮与毛屑。 这是每日都要做的事情, 若是战马冲杀过后,这一过程要持续一日, 马儿也享受着这种待遇,安静地站立着,偶尔发出几声满足的鼻息,蹄子不停刨动。 做完这一切,草原俘虏们将马匹汇聚在中央空地之上, 拿起身旁的铁铲与扫帚,进入马厩之中清扫, 粪便都要收集起来,污秽之物在军中有大用, 不论是用作肥料燃料,还是攻杀时的金汁,都需要污秽之物。 做完这一切,疲惫已经让他们直不起腰, 但早晨的劳作还未停止, 他们还要将马厩拆除,长长的滚木明人需要两名军卒来抱, 而他们需要四个,甚至五个,这样才不会倒下。 马厩的棚顶由特定的卡扣固定, 十余人小心翼翼地将棚顶一块块拆卸,放到一侧早就准备好的板车之上, 原本空空如也的板车在不到半个时辰里被塞得满满当当, 拉车这驴子以及下等马不堪重负,剧烈地喘着粗气。 有一些心怀仁慈的草原俘虏上前快速抚摸着他们的毛发,让其身体内的热量散发,小声嘀咕安慰。 但迎面而来的就是一马鞭,还伴随着明人军卒的怒骂。 “快一些,大营马上就要开拔,再不快点都没有饭吃!!” 尽管已经疲惫异常,他们的动作还是快了起来, 身上散发的热气也越来越多, 略显脏污的衣衫贴在前胸与后背,已经湿漉漉。 半个时辰后,到了辰时, 大军缓缓开拔,作为草原俘虏的他们才刚刚干完活, 见到车队缓缓动了起来, 他们才长出了一口气,搓了搓手,满怀期待地等着。草原俘虏每日食两饭,早晨拔寨时一次,晚上扎寨时一次。 不多时,一辆载满大桶,弥漫着热气的大车缓缓行来, 草原俘虏们异常兴奋,纷纷拿出了那跟随他们许久的‘碗’, 形状不一,有裂口与缝隙,上面填满了污垢,甚至还有半碎的夜壶。 大军的饭食极其简单,用糙面所做,黑乎乎的馒头, 以及略显简单的炖菜,没有肉,只有一些油。 但即便如此,也是他们这些年所吃最好之物, 至少这名为馒头的东西,在未成为俘虏之前,有些草原人都没有见过。 草原营寨外围与内寨,是两个完全隔绝的世界。 不多时,草原俘虏们一手拿着碗, 一手拿两个馒头跟随马厩的车缓缓而行,脸上写满了满足。 蒋瓛就立在一侧的高处,双手负于身后,静静看着这一切,目光深邃,神情莫名。 在他看来是,这是比任何人都要忠心的暗探,只可惜不能为他所用。 这时,他身后传来了战马蹄子的响声, 一名身着甲胄面容普通的军卒骑着一匹战马,牵着一匹战马缓缓走了过来, “大人,该走了。” 蒋瓛微微叹息一声,侧过头来:“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您每日都要站在高处看一看,也不知这战马有什么好看的。” 听到军卒的话,蒋瓛轻轻一笑,眼里有着一丝失望,没有说话, 而是翻身上马,二人快速离去。 很快,一日的时间过去, 太阳缓缓落山,大军又要开始安营扎寨,草原俘虏们再次忙碌起来。 一个一个的帐篷被立了起来, 属于蒋瓛的帐篷也是如此。 战事已经结束,他早早离开军中大帐,回到属于自己的帐篷之中, 他没有歇息,而是先将屋内的陈设摆放一番, 方方正正,看不出任何突兀。 又将那拼凑起来的床榻放在正对帐篷入口的地方, 这些事物并不能依仗于军卒, 因为他不能被军卒掌控每日睡觉之地,这是锦衣卫应有的警惕。 做完这一切,他坐在床榻上, 感受着帐篷入口吹进来的冷风,面露舒适。 过了一会儿,他站起身来到桌案前,掀开早就摆放在其上的书籍, 说是书籍,其实是草原王帐的名册, 这些日子他一直在寻求控制那些草原俘虏的方法, 为了不打草惊蛇,他只能自己寻找在草原俘虏中听到的一些名字, 那些人都是盘踞在北元王妃身侧之人, 有属于天宝奴的,也有属于地保奴的,更多的还是王帐。 他从书籍中拿出了一张纸,上面密密麻麻地写着百余个名字, 这是他推测出来,能对这些草原罪人加以掌控的人。 他们的名字时常出现在草原罪人嘴里! 可如今这张纸,大半名字已被划掉, 看着这张纸,蒋瓛的眼睛眯了起来. 作为锦衣卫,他最擅长的就是这等阴险手段,他敏锐地察觉到其中的不同寻常。 太诡异,这些人死得太多,一个个排查下来,都死了。 这显然不对。 大战中,中军王帐死伤的大多是王庭禁军以及各个草原权贵的护卫,都是草原青壮。 名单上这些人,因为北元王妃的缘故,大多是女子。 是一些草原权贵的妻子、女人、家人, 她们以王主妃为核心,形成了一个另类的圈子。 王帐的男人们控制王庭禁军以及青壮军卒, 而王帐的女人们则控制营寨外围的罪人,保持北元王庭微弱的平衡。 蒋瓛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一点, 但现在,这些女人,都死了。 他前前后后找了将近一个月,没有找到哪怕一个活人。 前军中军后军,就连草原俘虏中他都找了, 但一个都没有。 蒋瓛不相信巧合。 深吸了一口气,他收起心中思绪,继续翻看手中名册,不停对照, 名单上百余个名字,如今只剩下十个, 若是再找不到,那这些日子的努力也将功亏一篑。 也将印证他心中猜测——有人在背后搞鬼。 两个时辰眨眼间过去, 蒋瓛的脸色已经阴沉到了极点,他拿起书页, 上面记录有一百二十七个名字,已经被划掉了一百二十三个, 她们因为身份尊贵的缘故,就算是尸体也被确认了身份,记录在册。 只剩下最后四人不知所踪,不知生死。 “腾格尔·托娅,格尔勒·玛拉沁,巴雅尔·诺敏,呼伦·雅蓉” 蒋瓛不停念叨着这些名字,目光阴森,愈发深邃, 在这大军重重包裹之中,他忽然觉得脊背发凉,这几人去了哪里? 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虽然存在面目全非无法辨认的可能, 但蒋瓛是锦衣卫,既定的思考方式以及思维惯性, 让他觉得,这里面有阴谋诡计。 或许被人藏起来了,图谋甚大。 又或许隐藏在哪个草原权贵的队伍中,贼心不死。 这个想法一经出现,便盘踞在他脑海中,久久不散。 哈剌章营寨一战中,草原俘虏所展现出来的力量,超乎了所有人想象, 所以王主妃的死没有引起任何波澜, 甚至她的自刎让不少军候都松了口气, 如此强大的力量不论是朝廷掌控还是个人掌控,都是一件忌讳之事, 所以她最好的结果是死, 死了就能维持现状,不至于让事态失衡,这是最小的代价。 但现在,王妃死了, 但能掌控草原俘虏的人可能还有存活,这让蒋瓛很是不安。 他的眼睛眯了起来,其内充斥着寒冰 “人人在哪?” 蒋瓛猛地站起身,快步离开所在营寨,朝着中军营寨的东南角走去,那里是安置北元皇亲国戚所在。 北元权贵地位尊贵,自然不能像安放草原俘虏一般随意, 他们的营寨坐落有序,除了身侧有三千精兵看守以外, 他们的行动甚至都没有受到限制,吃喝玩乐都能得到保障。 蒋瓛穿过层层搜查,来到了位于中央的一座帐篷, 这里是如今大军中最尊贵草原人的居所, 北元的二殿下地保奴。 进入其中,扑面而来的酒气让蒋瓛皱起眉头。 屋内的景象映入眼帘, 地保奴一身华贵长袍,瘫坐在床榻之前,刚刚安营扎寨,身旁就已经堆积了两个酒坛. 地保奴朦胧中看到了来人,咧嘴一笑,含糊不清地发问: “怎么又是你,来做什么?我什么也不知道。” (本章完) 第135章 前军斥候营寨,龙潭虎穴 第135章 前军斥候营寨,龙潭虎穴 帐篷内昏暗的烛火摇曳,映衬着地保奴朦胧且泛红的脸颊, 月前他还是人人尊敬,有望台吉之位的二殿下, 月后他就已经成了明人养起来的肥猪,吃喝不愁但志向全无。 他睡眼惺忪,看着来人一点点靠近, 眼中的身形一点点放大,他终于睁了睁眼睛, 死寂的眸子,平凡的脸,适中的身材,不用看地保奴都知道此人是谁。 “你你又来做什么,我说了.我什么都不知道,就算知道我也不会告诉你,嘿嘿。” 地保奴胡子拉碴,二十岁的年纪因为不修边幅,反倒像是四十岁的中年人, 皮肤黯淡无光,充满油腻,不知几日没洗。 蒋瓛站在那里,看着他如此模样,眉头微皱, 略微沉吟,他从怀中拿出一张纸,递了过去: “告诉我他们的身份,我告诉你王主妃的处境。” 此话一出,地保奴眼中的迷茫混乱刹那间消失,精光一闪而逝,但很快就恢复了醉醺醺的模样。 若是换做旁人定然无法察觉, 但蒋瓛是多年的锦衣卫,擅咄人心。 他敏锐地捕捉到了那一丝清明,冷笑一声: “地保奴,至正二十八年生人,有妻妾子嗣十一人, 手下军卒将近两万,是王庭中天宝奴之下最尊贵之人, 若你是如此糜烂模样,对不住你在草原中流传的贤名, 不要再装了,你没有任何机会, 大军已经离开了捕鱼儿海,将在一月内抵达庆州, 你还能做些什么?就算是逃跑都做不到, 看看你身旁有几名带甲军卒?一个都没有,反倒是外面有三千精兵守候。” 地保奴眼中闪过一丝挣扎,呼吸略微急促, 他拿起酒坛咕咚咕咚地喝起了酒,拿此来掩盖脸上的不甘。 “我来找你,是希望与你合作, 恐怕这军营中除了我,没有哪个人会来与你商量,你真的不考虑一二? 我可以告诉你外面的一些消息, 甚至关于草原人的一些处置,还有你麾下军卒的处境等等, 虽然这可能并不好受,但总比你现在什么也不知道得好。” 清冷的声音如同针扎一般狠狠刺进地保奴的身体, 让他原本就红润的脸变得涨红,呼吸急促。 从王庭二殿下到阶下囚, 此等落差让他猝不及防,心中有着无尽悲愤。 地保奴的呼吸一点点急促,最后变得如同风箱一般,发出沙哑呼啸, 下一刻,剧烈的咳嗽声响了起来,刺喉的酒水从鼻子中流了出来。 自然流出的泪水与呛酒的泪水混杂在一起,如流如注。 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地保奴的呼吸才一点点平缓, 他眼中已经没有了醉意,取而代之的是愤怒与不甘。 他侧头瞥向蒋瓛,一把夺过了他手中的纸张,定睛一看,上面只有四个名字。 地保奴的眉头皱了起来,声音清冷: “你想知道什么?他们是王帐中的女人。” “我想知道她们的一切,年龄相貌以及委身之人和可能去的地方。”蒋瓛脸上终于露出笑容,面容阴狠。 “她们失踪了?”地保奴眼中闪过疑惑,而后轻轻一笑,随意将纸张一丢: “或许是死了,几个女人罢了,王庭中比她们貌美的女人比比皆是,何必找她们?” “你不需要知道,你只要将你知道的说出来即可,到时候我会告诉你王主妃的处境。” 蒋瓛淡淡开口,声音中不带感情。 地保奴眼中闪过阴霾,开口: “腾格尔·托娅与格尔勒·玛拉沁是天宝奴手下的人, 她们的丈夫是千夫长巴雅斯古楞·达赖和格尔勒·阿勒坦, 她们年轻貌美,是王庭的明珠,她们会去哪里,我不知道。 至于巴雅尔·诺敏和呼伦·雅蓉,是我军寨中人, 诺敏的丈夫是汗王的护卫,去年死在金山, 雅蓉的丈夫是必里克图汗的侍卫长,十六年前死在和林, 她的儿子是我的护卫,她们能去哪里? 王庭都灭了,你告诉我她们能去哪里?” 蒋瓛的眉头皱了起来,问道: “腾格尔·托娅与格尔勒·玛拉沁有没有可能与天宝奴一同逃走?” 地保奴眉头一皱,抬起头看向蒋瓛,面露嘲讽: “天宝奴自己的女人都被你们抓了起来,更何况她们?你到底想知道什么,不要浪费我的时间。” 蒋瓛撇了撇嘴,面色平静: “她们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找不到她们的跟脚。” 地保奴再次露出嘲讽,看向蒋瓛:“你不是军伍中人吧。” “何以见得?” “说起话来带着一股浓浓的愚蠢,像是王庭中那些伤春悲秋的辅官。” 蒋瓛的眼睛眯了起来,充斥着危险气息。 “那是将近三十万人的战场,失踪几千人都理所应当, 你应该没有见过战马奔袭的场景,蹄子踩在人的身体上, 只用百余骑,就能将人踩成一摊烂泥,看不出人形。” 蒋瓛陷入沉默,战马踩踏尸体的场景他自然见过, 大军中有伤亡名单,还有一些失踪名单,失踪之人大多变成了一团烂泥,无法确认身份。 但蒋瓛有些不甘心,他不相信巧合, 他是锦衣卫,是暗探,相应地他就更容易发现暗探,也更容易发现一些看起来平常,但显得诡异之事。 就如费尽心力积攒了一些银钱,购买了一匹马的百姓,然后他发现这城池内到处都是马匹,到处都是牵马的人,这是身份转变带来的关注转变。 帐篷内安静了许久,蒋瓛开口: “将你知道的事都说出来,我自会判断。” “王妃如何?”地保奴抬起脑袋,目光锐利, 蒋瓛沉默片刻,冷声道: “死了。” 地保奴的眼睛猛地瞪大,手中的酒坛轰然落地,啪的一声脆响,酒水四溅 地保奴面露呆滞,整个人如同痴傻,悲伤之意开始弥漫,让他的脸庞一点点扭曲。 “怎么死的?” “自刎。” “不可能!”地保奴斩钉截铁地开口, 但下一刻,他又陷入了语塞.. 王妃虽然是女子,但不论是他还是天宝奴,都承受了她的庇护, 否则在群敌环伺的北元王帐,他们不会好过,更不会有掌兵之权。 作为儿子,知道母亲内心藏着的坚韧,是比可汗丝毫不弱的坚韧, 还有那毫不掩饰,压盖整个王庭的仁慈。 王庭覆灭,生灵涂炭,王妃走到这一步,理所应当。 蒋瓛面容平静,继续开口: “说出这四个人的一切。” 过了好久,地保奴凄惨一笑: “王妃都死了,她们是生是死重要吗?” “对我很重要。” 地保奴抿了抿嘴,眼神空洞,声音麻木,娓娓道来 蒋瓛的记性很好,地保奴就这么说着,他就这么记着, 时间一点点流逝,很快便过了一刻钟。 “雅蓉的儿子鄂尔泰是我的亲卫, 长得高大,力气也大,战阵厮杀上毫不手软, 但与她娘一样,心地善良,时常劝我多找一些外围的罪人, 事实上他所想的不是壮大我们的势力,而是让那些人不至于挨饿受冻。 她娘雅蓉在王帐中很受尊敬, 与权皇后和王妃关系极好,她所做的豆面就连王庭权贵都赞不绝口。” 说到这,地保奴忽然想起了什么,脸上露出一丝嘲讽: “阿日斯楞与赛博黑鹰也经常去吃,同样赞不绝口, 尤其是赛博黑鹰,他几乎每日都去,还会带走一些。” 不知为何,回忆起往事, 地保奴脸上的嘲讽一点点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丝丝憧憬与感慨. 那些日子里,是他实力飞速增长的日子, 每一日军卒的数量都在变多,军卒都在变强, 在那个时候,他甚至已经想好了何时对天宝奴发难。 但可惜,明军来得太快了, 更让他难以接受的是,他的强大居然是在明人的帮助下。 这比战败在天宝奴手下,更难以释怀。 蒋瓛皱起眉头,眼睛微微眯起,目光深邃。 阿日斯楞是陆云逸的消息或许一些普通军卒军官不知道,但他与诸多军候都是知道的。 只是没想到,在这里还能听到那年轻小将的名字,而且与名单上的名字扯上了关系。 他敏锐地察觉到或许这个阿日斯楞知道些什么。 蒋瓛想了想,问道:“呼伦·雅蓉的儿子叫鄂尔泰?”地保奴点了点头。 “他现在在哪?死了吗?” 地保奴微微睁开眼,面露嘲讽: “不是死在你们明人手中吗? 他跟随阿日斯楞去到捕鱼儿海南方清缴你们的斥候, 但没想到阿日斯楞居然是明人。” 说到这,蒋瓛眉头一挑, 当日两万人中还有很大一部分人没有死去,而是充作俘虏。 或许可以从这入手,找到呼伦·雅蓉的踪迹。 得到答案,蒋瓛径直转身离去。 过了一刻钟,他带着两个属下来到中军大帐附近的文书存放所在, 这里有俘虏的名单,是后续编撰黄册的基础。 昏暗的烛火被点燃,蒋瓛面容冷峻,开口道: “找吧,呼伦·鄂尔泰。” “是!” 于是,三人就这么在这找了起来, 一个又一个的大箱子被翻找开来,一本本新鲜记录的书册被拿出来, 就照着昏暗的灯火,快速寻找着可能出现的名字。 连峰谷一战共俘虏草原军卒一万五千八百七十七人,足足十余本蓝皮册子, 时间流逝.眨眼间一个时辰过去,三人都将手中的册子看完。 “大人,没有此人的名字。” “大人,我这里也没有,有没有可能在登记时,他说了假名字,又或者是战死了。” 蒋瓛眼中闪过阴霾,这也有可能, 虽然名字需要三名俘虏对照,但不排除一些军卒图省时省力。 蒋瓛眼中失望一闪而逝,不过马上便恢复了平静: “将一切归位吧,今日辛苦了。” 说完,蒋瓛迈动步子,离开军帐消失在夜色中。 半个时辰后,前军斥候部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蒋瓛趁着夜色,骑乘战马来此。 他来到营寨之前,从怀中掏出中军的令牌,对军卒说道: “我乃中军参将,有事要见你家大人。” 守门的军卒对视一眼,一人前去通报,另一人警惕地握住长刀,眼睛眯起: “只有你一个?” 不知为何,蒋瓛忽然觉得自己身上的视线多了许多, 他眼睛眯起,巡视四周,却没有丝毫发现。 他点了点头,笑道: “我负责统筹军功,一些事情需要找陆将军确认。” “请等一等。”军卒的声音干净利索,握住长刀的手又紧了紧。 蒋瓛感觉四周传来的视线已经将他牢牢包围,让他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让他震惊的是,他居然无法判断视线从何而来。 环顾四周,前军斥候部的军卒各有所忙, 甚至没人抬头看他,似是对他这个外人丝毫不关心。 不多时,先前离开的军卒返回,说道: “陆大人在巡营,还未回归,若大人不着急,可以去大帐等候,也可以去后军寻找。” “我等一等吧。”蒋瓛轻轻一笑,脸上有些不自然。 很快,他来到了陆云逸所在军帐外,却又被巡营军卒告诉不能进去, 蒋瓛无奈一笑,背负着双手,就这么在军寨内走动, 不知为何,他觉得这前军斥候营寨内的气氛格外凝重,远远没有中军那般轻快。 不远处,武福六身体藏在军帐中,暗暗盯着蒋瓛。 陆云逸升为参将,他自然也水涨船高,成为千户, 他看向身旁军卒,说道:“牢牢盯紧他。” “是,大人!” 说完,那军卒便若无其事地走了出去,视线直视前方,用余光打量着蒋瓛 时间流逝,蒋瓛的眉头皱了起来, 在这前军斥候营寨之中,他有种汗毛倒数的感觉。 蒋瓛眼神闪烁,嘴唇紧抿,忽然捂住肚子,茫然地看了看四周, 最后看到了帐篷附近的阴影,脸上出现一丝喜色,连忙跑了过去。 周遭盯着这里的军卒对视一眼,在心里默数时间。 六十声眨眼而逝,几名军卒脸色一紧,悄无声息地站起,向着阴影靠近, 同时鼻子不停在空中嗅着,却没有闻到任何的污秽之味。 很快,他们来到近前,脸色微变,阴影处空无一人! 一名军卒面不改色轻轻挥了挥手, 原本寂静无声的营寨就像是活了起来, 走动的人变多了,声音也多了,但气氛却愈发紧张。 蒋瓛藏在军帐中,看到这一幕,心中的警惕已经大到了极点! 他身为锦衣卫比谁都清楚,在大范围的隐藏中, 头领本领高强改变不了局面,要所有人都强! 而如今这前军斥候部,眼前的二十余名军卒,毫无疑问都是极好的暗探! 深吸了一口气,蒋瓛眼神一凝, 从军帐后钻了出去,在阴影中来回腾挪, 耗费了将近两刻钟,终于来到了陆云逸所在的军帐之后。 蒋瓛呼吸急促,额头上已经出现了汗珠, 幸亏如今是夜晚,若是白日他没有这么多藏匿空间。 但即便如此,他也已经使出了浑身力气, 眼前军寨中活动的军卒在一点点增加, 从刚刚的二十余人,已经增加到了五十余人, 他们身上都弥漫着让蒋瓛忌惮的气息, 那是藏在阴影下暗探的腐烂气息,并且个个身宽体壮,是军中好手。 蒋瓛眼中闪过一丝果断,在刹那之间找准机会,轻轻一翻身就钻入了陆云逸所在营寨。 他紧紧抓住军帐帷幕,屏住的呼吸也开始松动,长出了一口气。 进来了。 但下一刻,他脸色陡然大变,身后长刀划破空气的呼啸在耳旁响起! 军帐内,武福六手中紧握着一把寒光闪闪的长刀。 眼神锐利如鹰,在蒋瓛还未完全站稳之际, 已经长刀出鞘,带着一股凌厉的杀气向他劈来。 蒋瓛反应迅速,手掌向下一抹,藏在腰间的软剑出鞘,迅速转身, 与武福六的长刀在空中相撞,发出“叮”的一声脆响。 两人皆身手不凡,一交手便知道对方实力不俗。 蒋瓛和武福六的身影在帐内快速移动,剑光刀影交织在一起,当当当的声音响彻不停。 他们的每一次攻击都充满了力量与速度,试图在短时间内击败对方。 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蒋瓛逐渐感到了压力, 武福六的长刀威力巨大,每一次挥砍都让他不得不全力以赴抵挡。 他试图变幻招式,寻找破敌之法。 但武福六不会给他这个机会,手上的力道在一点点加重, 他与刘黑鹰一样,信奉一力破万法,一刀斩敌酋。 武福六的长刀越斩越快, “当”的一声脆鸣,蒋瓛手中的软剑发出一声哀嚎,径直断裂, 武福六眼神一凝,长刀改斩为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刺向蒋瓛胸口。 蒋瓛见状大惊,连忙挥剑格挡,但已经为时已晚。 武福六的刀尖穿透了他的衣衫,直逼心口。 这一刻,军帐内的空气仿佛凝固。 武福六的前冲生生停了下来,原本爆裂的气氛也在刹那间平静, 这时,军帐外传来了一道熟悉的声音,带着一些笑意, “蒋参军,在前军斥候营寨中,可不要四处走动,有危险。” (本章完) 第136章 针锋相对 第136章 针锋相对 营寨帷幕被两名军卒掀开, 身材挺拔,面容英俊,一身漆黑甲胄的陆云逸出现在军帐之前,笑吟吟地盯着军帐内对峙的二人。 武福六的长刀没有丝毫收敛,死死抵在蒋瓛心口,被内里的软甲阻拦。 蒋瓛手中软剑已经断裂两半,垂在身侧, 手掌似是还有一些轻微的颤抖,能看到虎口处还有一些微红。 陆云逸轻轻迈动步子,进入军帐,来到二人身前, 低头看了看那略显阴森的长刀,轻轻一笑,抬起手将长刀微微挪开, 用略带呵斥的声音开口: “不得无礼。” 此话一出,武福六脸上的寒霜如冬日的寒冰一般消散,刹那间变成了堆笑, 脸上也带上了一些寻常军卒看到就上官的谄媚, “呦”了一声,连忙将长刀入鞘,身体也佝偻起来,双手抱拳,连连堆笑: “蒋参军,小的有眼不识泰山,还以为是草原暗探来刺探敌情呢,出手重了一些, 您也不说一声,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打自家人啊。” 如此突兀的气氛变化让蒋瓛眉头微皱,浑身不自在, 但他还是勉强挤出了一个笑脸: “是蒋某人的不是。” 陆云逸哈哈一笑,随意摆了摆手: “既然都是误会,那就散了,武福六继续巡营。” 陆云逸又看向立在军帐前扶着帷幕的中年人,吩咐道: “张玉,去吩咐火头军准备一些饭食,既然蒋参军来了,总要留人吃口饭。” “是”那名为张玉的中年人脸色没有丝毫波动,径直离开。 武福六也是如此,拱了拱手,同样离开。 一时间,军帐内只剩下了陆云逸与蒋瓛。 蒋瓛面露怪异,似笑非笑地看向陆云逸,道: “陆将军的军帐中居然没有守卫军卒?若蒋某人是刺客,岂不是有危陆将军性命。” 陆云逸正在安放头甲的手微微顿住,笑了笑,坦然道: “不瞒蒋参军,军中捉对厮杀,我还没有遇到过对手。” “想要一个人的命,不一定非要捉对厮杀,还有许多手段。” 陆云逸眼眸一闪, 扫向在蒋瓛手背紧贴的三枚银针,靴子上那不正常的凸起,胸口略显凹陷, 还有其头发上那略显简陋但复杂蓬松的发髻。 最后似笑非笑的迎上了蒋瓛的眸子。 蒋瓛只觉得心中一紧,脸色凝重到了极点,眼中有浓浓的忌惮。 眼前之人的视线如同刀刮剑扫, 让他感觉汗毛倒竖,仿佛被看透了一般,上一个给他这种感觉的人是毛骧。 蒋瓛呼吸略微急促,同样扫向陆云逸, 发现其身体大开大合,就那么坦然地侧着身站在那里, 但不知为何,他没有找到相应的弱点,甚至没有出手的时机,反而觉得自己处处都是弱点。 军帐内的气氛有些凝重,蒋瓛额头出现了一丝冷汗。 陆云逸笑了笑,在上首坐了下来: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若真到了陆某人该殒命的时候.” 陆云逸拖的声音很长,说出来的话却让蒋瓛汗毛竖起: “本将会寻得一个同归于尽的下场,活这一辈子,总不能让旁人捡了便宜不是。” 昏暗的灯火摇曳,将二人的影子放大,打在了军帐的外壁上, 一大一小,狰狞异常,像是龙虎对峙。 蒋瓛手心出现了一层细汗, 他在一个年轻人的身上居然察觉到了同类的气息, 那是如藏在阴影中的毒蛇,渺小不轻易示人,但却见血封喉。 上一次在哈剌章营地所见时, 他身上只有战将的悍勇之气, 但今日所见却完全不同,结合这前军斥候部的一些布置,还有那些精通阴暗手段的军卒, 说这里是另一个锦衣卫,他都有几分相信。 但奇怪就奇怪在,陆云逸的身世背景干净到不像话,就连他父母亲族都有迹可循, 谁看到都会说一声大明家世清白的良家子, 但蒋瓛此刻就是有一种感觉, 眼前这个似笑非笑,浑身弥漫着阴暗气息的陆云逸才是他的真面目。 蒋瓛不知道他为什么要以真面目示人,或许是震慑,或许是今日他的行动刺激了这位军中新贵, 总之,蒋瓛知道,自己已经得罪了这位前军参将。 深吸了一口气,蒋瓛一点点平复心绪,脸上挤出笑容,故作近乎地上前,指了指军帐之外: “那是张玉?我记得他以前在中军运粮,怎么来到了陆将军帐下。” 陆云逸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起身来到一侧长桌坐下,拿起茶壶倒了两杯茶,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蒋参军,坐。” 蒋瓛笑着坐下,陆云逸才开口: “这张玉是故元的枢密知院,洪武十八年归附我朝后一直不受待见,人微言轻, 前些日子本将去中军挑选军卒之时,发现了他。 您也知道,本将家乡邻边疆,日后免不了要与那些元人打交道, 一个故元的官总能派上些用场,便收了过来,他现在是军中副千户, 怎么,蒋参军也觉得这张玉是可造之才?” 蒋瓛抿了抿嘴,缓缓摇头: “我只是有些好奇,陆将军在北元朝廷都享有盛名,若想要找元人,只需要说一声,不知多少人来投。 怎么偏偏看上这张玉,名不见经传的。” 说到这,陆云逸笑了起来,抬起手轻轻拍了拍脸皮,将脑袋前伸: “本将骤登高位,终究还是个年轻人,脸皮薄, 我部扩军不知多少人想来,本将无法拒绝, 这才找了个年长之人搪塞他们,这张玉脸皮极厚,够用。” 蒋瓛一愣,心中不禁涌现出荒唐, 眼前的陆云逸给他的感觉又变了, 像是朝堂上那些顾左右而言他的文官,说起话来黏黏糊糊,一副虚情假意。 热情礼貌一问三不知,积极主动就是学不会。 “怎么了?莫非蒋参军也看上了这张玉,若是您看上了就吱一声,尽管调走。” 陆云逸表现得极为大方,但言语中却透露出一股我开开玩笑的荒唐。 蒋瓛迅速收敛思绪,定了定心神, 不能再被这样牵着鼻子走,他要说正事。 “陆大人莫要取笑于我,今日前来不是与陆大人抢人, 而是中军里有一些账目不清楚,特来询问一二。” “军中的账目与我前军有何关联?” 陆云逸收起笑容,脸色一板,整个人变得冰冷肃杀,俨然是平日里军伍中人的模样。 蒋瓛喉咙耸动,又变了。 “是这样,中军的俘虏太多,那些北元权贵也多, 所以中军便打算提前将草原俘虏分类造册,以便朝廷安置, 但我却发现,这就是一笔糊涂账,左右都对不上, 便打算一个一个大人地去问,让这账目至少看起来过得去。” “哦?蒋参军负责此事?”陆云逸眼神来回闪烁,声音平静。 蒋瓛轻轻一叹:“实不相瞒,我负责的只是草原权贵的整编, 其中有几人不知所踪,特地来问一问陆大人,看看您有没有印象。” “是谁呢?”陆云逸问道。 看着陆云逸坦诚的眼眸,蒋瓛忽然有一些迟疑, 若是没有刚刚那一幕,他甚至能直接开门见山地询问,就如询问其他军卒一般。 但现在却不行。 蒋瓛的反应很快,马上笑了起来,从怀中拿出了一张纸递了过去: “陆大人您看看,据说这四个女人都是地保奴与天宝奴营寨中的人,如今却不见了踪迹。”蒋瓛看着陆云逸接过纸张,眸子死死盯着他的眼眸, 但让他失望了,陆云逸眼中古井无波,没有任何波澜,只在脸上出现了一丝丝好奇。 紧接着,陆云逸平静的声音响了起来: “这几个女人我都认识, 他们的孩子要么是在地保奴帐下,要么是在天宝奴帐下,都归我们统筹, 但.他们的行踪我却是不知道, 我只知道他们的儿子都参与了连峰谷的作战, 要么战死,要么被俘, 蒋参军可以从这个方向查一查,那是第一批俘虏,军卒们统计的时候也是最认真的。” 蒋瓛轻轻一笑,坦然道: “实不相瞒,我已经从多方面探查过了,这几人的儿子有两人战死,两人失踪,都无迹可寻。” 说着,蒋瓛脸上露出一丝苦笑: “有时候我觉得朝廷还是太仁慈了,为了安抚草原人居然还要将他们的生死记录在册,就算是失踪也要有所调查。” 陆云逸眸光闪烁,刹那间改变了说辞: “史笔如刀,记的不是史,而是账。 这些草原权贵的统筹若是不做好, 北方草原就会有人借用他们的名头来诓骗草原人,甚至诓骗我们朝廷。” 蒋瓛眼中出现一丝疑惑,眉头微皱,问道: “此言何解?在某看来,这些草原权贵与那些俘虏没什么不同。” 陆云逸却摇了摇头: “此言大谬,对于政权以及朝廷来说,正统与名正言顺比什么都重要, 北元朝廷停留在捕鱼儿海,就是想要借助合赤温的正统,来统筹周遭的草原部落。 我大明北上伐元,破大都时就没有做好, 史也没记,账也没做, 搞的草原上处处都是皇室后裔, 那些野心之人随意拉起一支百余人的队伍就敢号称草原正统,要与大明北元争夺天下。 我听庆州的老人说,那时在庆州之外, 就有十几个大元皇室正统,都是黄金家族,甚至还有重名。 可真派军将其抓回来,都是邋里邋遢吃不饱饭的草原人,借个名头罢了。 这就是前车之鉴啊,那些草原权贵有被抓的有战死的,都要记录在册,以防反复,蒋参军可要做好这个差事。” 蒋瓛愣住了,他居然觉得陆运用所说很有道理, 但.先前他所说的只是胡编乱造的搪塞之举, 甚至中军大帐的文书们对于那些草原权贵的俘虏统计一笔糊涂账,远远没有他所说的那般严谨。 这让蒋瓛不禁陷入了深思,会不会真的留下隐患. 过了许久,沉重的脚步声自军帐外响起,香味开始弥漫, 蒋瓛此时才反应过来,脸色大变,他居然在无声无息间被岔开了心中所想, 他迅速平复呼吸,脸上露出一些笑容,开口发问: “这呼伦·雅蓉的儿子鄂尔泰据说就是在陆将军麾下的千夫长, 他就是失踪的人之一,不知陆将军还记不记得战事中他是死是活?” 陆云逸坦然地摇了摇头: “不记得了,当时我与武福六一前一后只顾着逃命, 对于草原军卒清缴的战术布置乃中军所为, 我可以告诉你他所部所处的具体位置,蒋参军可以去查当时中军的战术布置,或许能推断出一二。” 陆云逸声音真诚,蒋瓛却无奈摇了摇头: “多谢陆大人了,既然无法探查到究竟,那就只有做失踪处置了, 希望日后草原上不会有人借助他们的名头闹事。” “左右一个千夫长,蒋参军多虑了。”陆云逸道了一声,看向军帐入口: “既然饭菜都已经做好了,那就端进来吧。” 不多时,四道小菜与饭食端了进来,就放在二人身上的长桌上, 陆云逸笑着抬了抬头: “天色已晚,军中没有多余的山珍海味,将就一二吧,请。” 蒋瓛有些迟疑,但还是端起了饭碗,小心翼翼地吃了起来。 陆云逸见他小心翼翼的模样,心中冷笑,但脸上却极为坦然: “蒋参军尽管食用,这些饭菜都是经过不下十道验毒。” 蒋瓛猛地抬起脑袋,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愕然, 陆云逸解释道: “你有所不知啊,王庭内天宝奴与地保奴的竞争已经激烈到不可想象, 他们或许没有毒害人的心思,但架不住他们手下的人会下毒。 我带领地保奴的军队,每日都有人想要刺杀下毒,不可不防啊。” 如此,蒋瓛心里的怪异才稍稍解开了一些, 任何暗探的手段以及经验都不可能一蹴而就,定然有其变强过程, 而在元庭的经历,也给了前军斥候营寨内这些不同寻常表现有了一些解释。 至少蒋瓛心中好受了一些,他的精锐部下不多,只有六人, 但在这营寨里,可能有五十余人,甚至上百人,这让他难以接受。 如今有了一些理由,他会说服自己相信。 “陆大人辛苦了,此战可为头功,一跃而为大明新贵。” 蒋瓛此话乃真心实意, 他是阴暗中人,上不得台面,也知道那些能光明正大站在阳光下的人有多大本领, 前军斥候所做之事,他做不到。 陆云逸摇了摇头,颇有深意地说道: “《道德经》曾言:知人者智,自知者明, 《吕氏春秋》曾记有:败莫大于不自知, 荀子《劝学》曾言:假舆马者,非利足也,而致千里;假舟楫者,非能水也,而绝江河。君子生非异也,善假于物也。” “何意?”蒋瓛眼中闪过疑惑。 陆云逸笑了笑,目光深邃: “先贤说这人呐,最忌讳的便是错把平台当能力,错把运气当实力,错把偶然当必然, 我等为军伍之人更应如此, 我所取之功,并不是我有多厉害,而是前军斥候部身处大明。 这场战事就算是没有我,大军也会取胜, 就如这世间万物,少一些人和事,并不影响,切勿得意忘形。” 蒋瓛脸色一僵,放于下方的手紧紧攥起,他此刻已经无比确定, 眼前这陆云逸已经知道了他锦衣卫的身份。 “蒋某人受教了,陆大人说得极是。” 酒足饭饱,不到一刻钟饭局就匆匆结束,蒋瓛同样匆匆告别。 陆云逸没有去相送,而是静静坐在那里。 不多时,武福六脸色凝重地走了进来,压低声音说道: “大人,人已经走了,他.他来做什么,是不是事情暴露了?” 陆云逸脸色凝重,缓缓摇了摇头: “盛名之下无虚士,有人与我们一样,看中了那些草原罪人。” 刹那之间,武福六握紧了腰间长刀,眼中杀机毕露,恶狠狠说道: “大人,我应该将他宰了的。” 陆云逸有些嫌弃的摆了摆手: “战事已经结束,打打杀杀得多不好, 还是用我们自己的手段,告诉陈景义,先歇几日,好好想想有没有什么纰漏,别打草惊蛇了。” “是!” (本章完) 第137章 论正统之名与草原政局之要:大明伐元之鉴。 第137章 论正统之名与草原政局之要:大明伐元之鉴。 离开前军斥候营寨的蒋瓛心绪已经沉重到了极点, 并不是因为名单之事没有探明后续, 而是他在大军之中又发现了一个无法掌控,甚至看不透之人, 并且在先前的交锋中,他落入下风。 大军之中,能给他如此压迫的, 只有那些底蕴深厚的军候,还有那些家中显赫的世家公子。 今日,又增添一人。 而且,他先前潜入陆云逸的军帐并非没有收获, 至少他在惊鸿一瞥中看到了桌案上那一本厚厚的蓝色书册。 长时间待在中军大帐的他熟悉到不能再熟悉, 是整个大军的军功册,居然出现在一个小小参将的桌案上!! 蒋瓛心中的忌惮已经不能用言语来形容, 他清晰地记得前些日子申国公邓镇想要拿着军功册挑选一些年轻的将领, 记录在五军都督府的案牍中,加以关注。 但大将军蓝玉却以还未整理完全拒绝,并告知要等一等。 当时只道是寻常,今日见到才心中明悟。 哪里是没整理完全,分明是不在中军。 蒋瓛身骑战马,视线一点点空洞, 举目望去灯火形成的长龙蔓延,一眼看不到尽头,似乎要与天上的月亮争辉, 他将马速慢了下来,伸手入怀, 拿出了那张泛黄纸张,看着上面的名字,无奈叹息一声,将其撕得粉碎。 在陆云逸这里碰了壁,蒋瓛心中已经有了一些明悟, 这北征大军之中藏龙卧虎, 那些权贵女子的死亡绝非偶然,说不得就是哪位军候故意为之, 就是为了让朝廷无法掌控这股力量,其中有没有私心蒋瓛不敢想, 但以如今的结果来看,对朝廷无异于是有益的。 诸多军候也乐见其成, 她们的死就如北元王妃的死一般, 被很多人注视,但最终落得悄无声息。 他若是再不长眼去刨根问底,说不得会死于非命。 蒋瓛趁着夜色回到了中军,他将战马交给军卒,自己则径直走向中军大帐。 一路行来的半个时辰里,他考虑了许多, 操控草原罪人之事他已经打算放弃, 但却可以借着其他理由,窥探一二。 已至子时,军中大帐的烛火依旧没有熄灭, 战事结束,大将军蓝玉的军务虽然没有战时繁多, 但战事结束后的一些后续处理同样让人心烦。 功劳的分配、俘虏的安置、随军民夫的赏赐, 以及大军入境后的去向都需要他亲自操持,力求尽可能地做到面面俱到。 至少在功劳分配这一方面,战后要比战前更加繁琐。 此时,大将军蓝玉坐在桌案后,皱着眉头盯着手中文书, 眼中带着一丝丝恼怒,还有一些无可奈何。 军中的纠缠比之朝堂之上丝毫不差,这关乎家族门楣也关乎子嗣福泽,谁都不肯让步。 更麻烦的是,军中之人手中拿的是刀,动怒就砍人,稍有不慎就是内斗厮杀。 眼前这封军报,就是两个千人队在对后军营寨一处关键防御的攻破上有了纠纷, 双方谁都不服,如今有些剑拔弩张。 两个千人队一个主攻一个佯攻,但敌军的防御主力却出现在佯攻之地, 最后正面战场毫无疑问地大获全胜, 而那佯攻的千人队也凭借军卒悍勇生生地将其防御主力击溃,只不过损失惨重,半数负伤。 至于此战主功,上官照章办事,记在了正面战场的千人队身上。 如此佯攻的千人队就有些不服,一来二去二队就结仇作怨。 此事能闹起来的原因, 归根结底是佯攻千人队的千夫长是已故镇国上将军茅成的小儿子,否则照章办事即可。 蓝玉脸色阴沉,抬起手捏了捏眉心,轻轻叹了口气,提笔书写, [两部军功由军律拟定,茅子隐驰援有功,主战破敌,另有封赏。] 主攻军卒的军功无论如何也不能克扣,否则此事传出去再想让军卒们卖命主攻,千难万难。 只有给茅子隐另外找补一二, 一边是前线军卒,另一边是功勋之后,两边都不能怠慢。 写完后,蓝玉将那册子一丢,气呼呼地拿起茶壶咕嘟咕嘟地喝了起来, 征虏大将军看着风光, 但大军中不知有多少人骂他,不知有多少人不领情, 打胜仗时齐心协力,恨不得两肋插刀,一到了分功之时就大打出手,两看相厌,哪来的道理。 就在这时,略显轻快的脚步声自军帐外响起, 蓝玉眉头一皱,看了过去。 果不其然,是身穿一身黑色常服的蒋瓛。 “参见大将军。” “如此晚了,所来何事?”蓝玉脸色凝重,直直地盯着他。 蒋瓛轻轻一笑,朗声道: “大将军莫要着急,并无什么大事,只是觉得中军对于一些草原权贵的安置有些不妥。” “恩?有什么不妥?” 蓝玉眉头紧皱,低头看向桌案上堆积的军报文书,从最下面抽出一本放在身前。 蒋瓛抿了抿嘴,将刚刚陆云逸所说草原人借助草原权贵名头作乱的事说了出来, 还添加了一些自己的理解, 比如在山西陕西之外闹事的几位只有千余人的‘可汗’,以此来增加说服力。 可却没承想,蓝玉的眉头愈发紧皱,眼神也愈发怪异,最后展开了手中的文书, 蒋瓛一边说,蓝玉一边看 一刻钟之后,蒋瓛顿了顿,说道: “大将军,草原权贵要妥善安置,否则后患无穷啊。” 蒋瓛抬起头看向蓝玉,顿时一愣,大将军似乎有些心不在焉。 “大将军?” “啊,你说得对,对于草原权贵的安置的确要记录在册,避免一些人顶风作乱,你说得很好。” 蓝玉挤出了一抹笑容,看向蒋瓛: “你还有什么事吗?” “没有了。” “那就下去吧,我还有一些文书要处理。” “是。” 蒋瓛眉头紧皱,转身离去。 看着他的背影,蓝玉揪了揪耳朵,低头看向手中文书, 只见上面有几个左右扭曲,像是濒死之人所写之字。 《论正统之名与草原政局之要:大明伐元之鉴》 十日后,因为长时间的日夜劳作, 中军所在饲养上等马的草原俘虏多有死伤, 便展开了以往就有的俘虏轮换之法, 前军俘虏入后军,中军俘虏入前军,后军俘虏入中军, 以此来减少俘虏死伤,还能让劳作雨露均沾。 蒋瓛如往常一般在拔寨之时站在高处, 看着那些草原俘虏拔出营寨,喂养战马,眼中的欣赏以及渴望毫不掩盖。 昨日被调走的中军草原俘虏,已经累到脱相,还是在努力坚持,直到生生累死, 不过十余日,这处有两万草原俘虏的营寨就已经少了将近千人。疾病、劳作、饥饿都能带走他们的性命。 看着眼前一切,蒋瓛拿出随身带着的册子,在上面飞速记着什么。 在前军斥候部的遭遇让他下定决心,要投放一些力量到草原, 一方面是培养足够精锐的暗探,壮大锦衣卫势力。 另一方面是探查草原方面的讯息,让后续的战事变得更简单。 而去到草原的人选, 他打算挑选一些机灵的草原权贵,利用他们的正统之名, 再挑选一些草原罪人,利用他们的愚昧与忠诚, 二者双管齐下,必然能在草原上有极大收获, 力争在大明下一次出征中,夺得一份功勋。 蒋瓛所记的不是这些草原罪人的名字,而是其年龄打扮, 每一批进入马厩的草原俘虏都会登记在册, 只要事后在文书中轻轻翻找便能找到具体的人,而不用打草惊蛇亲自去问。 他这一本册子中,已经记下了不下百余人,中军罪人占绝大多数, 后军俘虏今日刚刚投入劳作,只记录了二十余人, 他们干活踏实,行动利索,沉默寡言,是最好的暗探人选。 就在这时,中军不远处传来剧烈的马蹄声, 马蹄如雷,震得大地微微颤抖。 马厩中的战马似乎感受到了战阵气味,也变得暴躁,不停地刨动蹄子,发出响鼻。 蒋瓛站在高处,眺望而去, 只见中军附近出现了一队数千人的骑卒, 他们衣着狼狈,甲胄上都已经蒙上了一层厚厚泥土, 军卒们灰头土脸,整个军阵还带着战场上的厮杀气氛,不过有一些萧瑟。 蒋瓛略微皱眉,眉头迅速舒展,脸上出现一丝恍然, 是前去追捕失烈门等人的俞通渊部, 没想到仅仅过了一个月便返回,看他们灰头土脸的模样,应当是没有收获。 想到这,蒋瓛的脸上勾起笑容,快速将册子收起,翻身上马朝着中军大帐而去。 等他到来后,这里已经多了几匹略显疲惫身形干瘦的战马, 不过其身躯个头都要比寻常战马大上一号,一看就是好马。 在大军之中,如此张扬的,也就那么几人。 蒋瓛冷笑一声,脚步放缓,漫不经心地走入中军大帐。 此刻里面已经有了许多人,是在军候以及各部将领, 他们见到蒋瓛进入,眼中没有丝毫波动, 只是轻轻一撇,便挪开视线,像是看一条毫不相干的野狗。 对此,蒋瓛早已经习惯, 默默走到一侧的阴影处静静站立,听着都督佥事俞通渊在军帐里破口大骂。 他带着部众去追失烈门与切捏来等人, 一去就是千里,一直追到了克鲁沦河还是没有追上, 无奈之下匆匆返回。 大帐之中的诸多将领看到他的狼狈模样, 想要大笑出声狠狠嘲笑,但生生憋了回去。 没有抓到丞相失烈门与知院切捏来,更重要的是没有找到天宝奴, 就意味着,俞通渊一家耗费了巨大代价想要在此战中一举成为勋贵的念头落空。 作为前军主官的定远侯王弼原本处在前军, 听到俞通渊回来,他特意从前军赶回来看笑话, 此刻见到他灰头土脸的样子,只能一个劲地喝水,以茶杯来遮挡眼中的笑意与嘲讽。 场中与他一般的还有不少,甚至还有人不停感慨大将军营寨的茶就是好喝。 引得俞通渊怒目而视。 大将军蓝玉脸色凝重,率先开口: “我们要做好准备,以天宝奴为首的北元残余很快便会在草原掀起风浪, 他身边的切捏来与失烈门与驻扎在和林的丞相咬住交好, 三者若是一合兵,能利用草原正统的名号迅速壮大, 我大明要在山西陕西等地驻兵防守,并且派出人手去劝降失烈门与切捏来, 他们此行逃走不过千人,让他们委身与‘咬住’门下, 可能有些憋屈他们了,此时就是招降的最好机会。” 定远侯王弼听到此话,连忙将叼在嘴里的茶杯松开,发出大喝: “大将军说得对!今日让他们跑了, 明日他们就会在草原拉帮结派, 后日就会祸乱我大明边境,自此埋下隐患, 早知如此,我就应当带兵追上去,将他们斩于马下!!” 都督佥事俞通渊瞪大眼睛,布满血丝的眸子不满地瞪着王弼, 但王弼也不甘示弱,瞪了回去,说道: “俞通渊,你是沙子还没吃够吗?瞪那么大眼睛作甚? 这草原风沙大,追击时要蒙面束口眯眼。” 说着,定远侯王弼故作惊讶,呀呀呀了一声,像是想到了什么: “难不成你追击时也是如此模样?难怪你追不到人。” 扑哧咳咳咳。 鹤庆侯张翼不知为何突然大口咳嗽起来,好在他咳嗽的声音够大,遮盖了许多轻咳。 俞通渊怒不可遏,呼吸急促,眼中布满了血丝,他冷哼一声不再看王弼, 而是看向蓝玉,掷地有声说道: “大将军不必多虑,此行他们逃走之人不过千余,掀不起什么风浪。” 但蓝玉却微微叹息: “草原势力,最重要的是正统的名声, 有了这个名声,他们就能迅速招揽散兵游勇,拉拢一些小部落, 就是现在,还有一些人打着故元的旗号招摇撞骗,组织人马袭扰我大明。 这天宝奴乃北元正统,有他的名号在,不怕没有人马。” 此话一出,在场不少人都脸色凝重, 但处在角落的蒋瓛,眼睛却是一亮! 蓝玉大将军再次开口,顺便拿起了放在桌上的册子摆了摆: “以前那些读书人总是不待见我们,向他们问一些事也爱答不理, 但现在不同了,咱们军中一位将领不仅会打仗, 对于战后总结以及局势分析也尤为拿手,这封文书都传着看看, 上面写了草原正统的重要以及我等攻破元大都时留下的一些隐患,本将觉得极有道理。” 俞通渊脸色一黑,蒋瓛身体一僵。 蓝玉看向坐在一侧的长兴侯耿炳文: “先前你一直在陕西戍边,总向朝廷嚷嚷那些草原‘可汗’杀不完,你看看这封文书就明白为什么了, 不是我等攻破元大都时跑的人太多, 而是咱们没做好战后的统筹, 让草原的一些狼子野心之辈借了他们的名头行风作乱。 说到底,都是我等遗留的隐患。” 耿炳文满脸怪异,摸着胡子起身,接过了递过来的文书,打眼一看,眉头紧皱。 “论正统之名与草原政局之要:大明伐元之鉴。” 紧接着他便骂道: “这个小王八蛋,写的字还不如我那五岁孙儿,每次都看得老子眼睛疼。” 在场众人一愣,随即面露释然,知道了此人是谁。 耿炳文翻开查看,时间流逝, 他的眉头愈发紧皱,眼中而是深思,时而恍然, 最后将文书啪的一声合上,连忙说道: “大将军,北元覆灭的残留可要处理好, 那些有名有姓的权贵都要登记在册,若是日后有人用他们的名字作乱, 咱们只需要将消息放出去,就能让他们内讧。” 蓝玉满脸含笑,十分满意, 这也是他的目的,这种费时费力还不讨好的活, 若是不让他们意识到重要,很快便会不了了之。 “给我看看,写得啥。” 王弼也凑了上来,邓镇也悄无声息地靠近 不远处,蒋瓛脸色平静,身体紧绷,脚趾死死地扣住地面,心中尴尬无法言说。 (本章完) 第138章 大军凯旋 第138章 大军凯旋 进入五月,不知因为什么,整个南归大军的气氛忽然变得紧张起来, 军卒们穿梭在各处来回打探,从那些草原俘虏,草原罪人口中试图得知草原权贵的消息。 一个个名字被登记在册,一些失踪以及藏匿各处的权贵也被找到, 此举让大军中的草原权贵们都不禁捏了一把冷汗,不知发生了何事, 草原权贵的恐惧在飞速蔓延,甚至出现了许多草原权贵拒绝统筹的情况, 大军自然没有什么缓和余地,通通砍了。 只因军中的一些军候也心有余悸,找出来的人大多身份尊贵, 放在草原上轻而易举就能拉起一支队伍,若是让其找到空隙逃回草原,后患无穷。 奇怪的是,那些草原权贵们在战场上看到尸山血海都不曾惧怕, 但见到这几颗人头都畏惧异常,争先恐后地交代着同僚的身份信息,不敢有丝毫隐瞒。 在后军营寨,军卒整日穿梭在草原俘虏中,手拿名册不停地记录名字, 一本一本厚厚名册出现,堆积在专门存放书册的马车上。 此时,烈阳高照,持续几日的人员统计已经落下尾声, 两辆足够大的板车载着数百本册子, 由军卒护送去往中军大帐,再由中军的文书归纳, 如此一来,整个大军之中的草原权贵就大差不差地被登记在册。 若是有人再想凭借他们的名头闹事, 不论是找其本人还是亲族都极为简单。 陆云逸与刘黑鹰等一众军卒静静看着板车加速离去,他们也策动战马,跟上大部。 刘黑鹰压低声音,小声说道: “云儿哥,我总觉得这有些不对。” “何出此言。”陆云逸眯着眼睛,看向远方湛蓝的天空,心旷神怡。 “怎么突然开始查那些草原人了,而且那蒋瓛也有些不安分,我们不会被盯上了吧。” 刘黑鹰脸色一变,眼睛眯了起来,阴森森开口: “不会.不会是蒋瓛策动的吧。” “不是他。” “那是谁?” “是我。” 啊? 刘黑鹰产生了刹那间的呆滞,脸色一僵张大嘴巴,眼中闪过震惊。 “我给大将军上了一份军报文书,大将军借此机会进行探查,消除后患。” 他连忙说道:“那那不是露馅了吗?” “怎么会露馅?”陆云逸有些诧异,指了指前方那还未消失的板车: “那上面写的什么还不是你我说的算? 大将军在消除后患,我们也在消除后患, 雅蓉与鄂尔泰的疏漏已经彻底补上,这个世界中已经没有这两个人了。” 刘黑鹰心中忽然出现一丝畏惧,连连点头: “那就好。” 陆云逸嘴角勾起一丝丝微笑,目光深邃,声音空洞: “大军已经走了月余,马上就要到庆州,到了那时就是我们动手之日, 不管成功与否,都会引起朝廷警觉,甚至诸位军候都会帮忙调查, 若是不做得干净一些,以我们曾经在北元朝廷的经历,可能会被怀疑。 经过此事,我们就是对那些草原权贵最警惕,也是最狠之人,公侯们又怎么会怀疑我们呢?” 刘黑鹰眉头皱了起来,靠近了一些: “那人不是锦衣卫吗?大人们都巴不得他死,怎么会帮朝廷查案?” “唉” 陆云逸策动战马,让二人的距离靠近了一些,伸出手拍了拍刘黑鹰的肩膀: “黑鹰啊,人不能总是小头控制大头,你要聪明一些, 那人若是死在毫不相干的地方,军候们说不得会开酒庆祝一二, 可现在是大军中,朝廷怪罪下来,先找高个子, 这些军候哪一个都有能力做此事, 为了洗清嫌疑,自然要找寻凶手,到那时我们就危险了。 现在通过登记造册,将隐患疏漏彻底堵死,没人会怀疑我们。” 刘黑鹰眼中闪过一丝丝迷茫,他听懂了,又有一些听不懂。 “对了,雅蓉怀孕了吗?”陆云逸脸上浮现出怪笑,朝着他挤了挤眼。 “哪哪有那么快。”刘黑鹰脸色一红,说话磕磕绊绊。 “那可惜了,现在距离捕鱼儿海太远了, 一个晚上的时间无法往返,你们这苦命鸳鸯,要等个几月才能见喽。”陆云逸脸上有一些幸灾乐祸。 刘黑鹰眨了眨眼睛,脸色有些泛红,挠了挠头: “雅蓉年纪大了,还是等把她接来大明再说吧,也有个照应。” 陆云逸眼神一凝,脑袋猛地转了过去,略带怪异地盯着他: “你不会这些日子都没有好好干活吧。” “怎么可能!我都要累死了!” 刘黑鹰在战马上颠了颠,引得马儿不爽地打了个响鼻。 “奥~”陆云逸脸色夸张, “也不知道是谁天天在说一点也不累,还要娶三房小妾。” 刘黑鹰张大嘴巴,发出了一声哀嚎,朝着陆云逸的甲胄邦邦两拳, 一时松懈,又被套话。 陆云逸笑了许久,才收起笑容,脸色凝重: “俞通渊已经回来了,但奇怪的是他居然没来找我们的麻烦,这很不合常理, 我怀疑他心中憋着坏,咱们要小心一些。” 刘黑鹰也收起了脸上笑容,严肃地点了点头: “我听郭铨说俞通渊这次很是狼狈,什么也没追到,这火啊,说不得就要撒在我们身上。” “这是早就预料到的事,让他找一些麻烦也好,也省的我们遭人忌惮。” 陆云逸嘴角扯出一丝弧度,有着一切尽在掌握的从容。 “雅蓉的事情要快点办,以免夜长梦多, 等有了孩子,就算是她知道了你我的身份,也不能如何,这张牌很重要。” 刘黑鹰脸色凝重,重重点了点头: “知道了云儿哥。” 二人在战马上并肩而行,嬉笑打闹,引得不少刚刚进入前军斥候部的军卒面露怪异。 上官不仅长得年轻,好像还有一些童心未泯。 经历两朝四十余岁的张玉已经是一名成熟官员, 他此刻是前军斥候部的副千户,武福六的副手。 他静静看着前方,脸色有些怪异,侧头看了看上官,脸色更加怪异。 前军斥候部与他所待的军伍都不同, 以往那些军伍上官是中年人,军卒都是年轻人。 但在这里,上官一个比一个年轻,军卒一个比一个老, 他今年已经四十五了,军中甚至还有一些人比他要大, 操持的不是行军打仗的活计,而是观测天象天气绘测地图, 整日风尘仆仆,如同田间老农。 “怎么了张玉,这副样子。” 与他相隔不远的武福六见到他脸色来回变换,笑了笑问道。 张玉脸色一僵,眼中闪过一丝尴尬,连忙拱手: “大人.属下,属下只是觉得两位大人有些..随和。” 武福六畅快大笑: “等你习惯了就好了,陆大人与黑鹰大人从小就长在一起, 两家也是世交,关系自然也是极好的。 对了,军中还有一些都是庆州同乡,都是一起长大的。” “难怪.”张玉眼中闪过一丝震惊, 一个庆州居然出现了如此多的青年俊杰, 再看看自己,年近五十还岁月蹉跎。 “属下心中有一些疑惑,不知当讲不当讲。”张玉试探着问道。 “讲啊,这又不是在战场上,如此沉闷作甚。” 张玉点了点头,面露犹豫: “属下只是不知,为何突然将属下从中军调来前军。” “怎么,你不想来前军啊,难不成你想运一辈子粮?”武福六有些诧异。 “不不不!” 张玉连忙摇头,他作为两朝老臣,自然知道军队是一个多复杂的地方。 想要立功,首先就要去前线打仗, 而去前线打仗一些人求爷爷告奶奶也没有机会。就如他,自洪武十八年来投, 现已经三年过去,除了运粮就是练兵,莫说是立功,就连敌人都见不到。 如今突然来到了大军中炙手可热的前军斥候部,还升了职,让张玉觉得如做梦一般。 “属下只是觉得突然, 中军的一些指挥佥事想要调来前军,但银子也使了,人也拜了,最后事却没成, 属下只觉得.自己平平无奇,何德何能来这。” 武福六眉头一皱:“还有这事?” “那是自然。”张玉压低声音,小声说道: “属下先前是元朝的枢密知院,名声虽贵,但手里没有一兵一卒, 现在中军的一些参军、指挥佥事同样面对此等窘境, 官职虽高,但没有兵权, 在这大军中没有兵权,做什么事都处处桎梏, 前些日子我亲眼见到一个中军千户指着运粮的指挥使大骂,就因为他们的粮草晚了一刻钟。” 武福六瞪大眼睛,眼中难掩怪异, 他升官太快,以至于还不知道军中一些门道, 张玉来到前军对大军有什么好处他不知道,但对于他来说,这段日子里长了不少见识。 武福六想了想,朝着前方努了努嘴: “人选名单是小陆大人亲自选定的, 至于为什么把你调过来,我也不知道,可能是看你在故元为官的经历?” 张玉面露愕然,选.选的? 在军中,升官能得到军卒补充已经是万幸, 如今大军之中不知多少人早早升职,但军卒一直得不到足额补充,一直领着旧部,位高权不重。 这前军斥候部果然不一样,不仅有军卒足额补充,还能亲自选!! 张玉看向前方的陆云逸,若不是他早就知道了小陆大人来自庆州,说不得会以为是京中哪家公侯的嫡子。 张玉压制住心中激动,面露苦笑: “武大人,您就莫要取笑属下了, 陆大人在北元朝廷中都享有盛名,一些草原权贵嚷嚷着要来这里从军,又怎么会缺我一个知院。” “那我就不知道了,可能你吉人自有天相,与我一样,阴差阳错地就跟了大人。 你只要用心做事,日后升官发财的机会不会少。” 张玉心中疑惑无以复加,但既然上官这么说了,他只能嘿嘿一笑: “还请大人放心,属下定然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我在中军之时,听他们说前军斥候部都听出茧子了, 尤其是得知要扩充三千军卒之后,那是一个个都削尖了脑袋往里挤。” 见武福六眼中闪过疑惑,张玉稍稍松了口气, 至少他现在找到了一个生存途径,那就是给这些年轻人解惑。 他解释道: “现在朝廷的封赏还没定下,前军斥候部在北征中立下了大功,朝廷定然会加以封赏, 早一步来,就能早沾一沾光,这是白捡来的功勋。” 说着,张玉脸上出现一丝局促与不好意思,说道: “属下一些同僚在得知属下要调来此处后,纷纷打趣,说属下运送了几年粮草终于熬到头了, 属下是副千户,若是上报功勋之时陆大人稍微提点,属下就又升职了。 旁人可能要爬一辈子,现在轻轻几笔就能决定,他们眼红得紧。” 武福六忽然有些明悟,怪不得前些日子黑鹰大人说扩军得罪了很多人。 他看向张玉,脸色严肃: “升职一事还得靠军功,小陆大人不喜欢那些歪门邪道。” 张玉嘿嘿一笑:“那是自然,能不再去运粮练兵,属下已经知足了。” “想要升官,下一次战事你就要拿出点本事来,要不然军卒们都不服你。” “属下定然全力以赴,只是不知下次战事要等到何年何月。” 张玉轻叹一声,乱世之中到处都在打仗,有本事自然能迅速升官, 现在大明承平,不知多少鲲鹏隐于林间,没有一飞冲天之机,最后只能落得蹉跎一生。 “放心,很快,快到你难以想象。”武福六嘴角勾起一丝微笑,心绪激荡。 二十日转瞬即逝,五月底,阳光炽热如炬, 照耀着庆州每一寸土地,清扫着冬日参与的寒冷。 这一天,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不同寻常的期待与激动,仿佛连风中都夹带着胜利的味道。 午时刚过,庆州以北, 远方地平线上渐渐浮现出一片尘土飞扬的景象, 起初,只是模糊的一片, 但随着距离的拉近,一个小黑点迅速扩大变成了一道蜿蜒在天地间的长龙! 马蹄声、战鼓声,以及将士们看到大明城池的呐喊声交织在一起, 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响亮! 守城军卒以及庆州诸多官员早已按捺不住内心激动,纷纷登上城墙,瞪大眼睛,眺望远方。 当那面熟悉的战旗映入眼帘,上方两个大字冲入眼底! “明!” “蓝!” 军卒们的欢呼声瞬间爆发,他们挥舞着手中兵器,相互拥抱,大喊着挥手。 官员们整理衣袖官袍,匆匆迈下城墙,出城迎接。 同时有一队甲士自城门处向庆州内奔走,行走在仅有的两条青石板路上! “大捷!!” “大捷!!!” “北征大捷!北元覆灭!!” 城内百姓听到欢呼,纷纷走出家门,面露诧异,眼睛一点点瞪大。 老人们拄着拐杖,孩子们奔跑在前,男人女人们争先恐后地向着北城门涌去。 他们是期盼孩子归来的父亲,日夜思念父亲的儿女,还有整日担忧的妻子。 他们来到城门处,眺望远方。 当大军的身影终于清晰可见时,他们眼中泪水止不住地流下。 整齐的步伐,高昂的士气, 还有那充满锐利杀气的军阵,无不昭示着,此战大捷! 百姓们欢呼声此起彼伏, 他们让开城门,自发排成两列,用最朴素却最真挚的方式,迎接北征英雄。 他们踮着脚,在那一张张充满干涩的脸庞上飞速划过,找寻着熟悉的面孔。 突然,一位老者眼中闪过一丝光亮, 他颤巍巍地伸出手,指向一位骑在高头大马上的军卒,叫喊着那是他的孙子。 孙子自幼立志报国,为父报仇,如今凯旋, 老者的视线已经一片模糊,欢呼声、哭泣声交织在一起,让其身旁充满嘈杂。 然而,也有人默默垂泪。 一位年轻妇人,在人群中焦急地搜寻,却始终未能找到那个熟悉身影。 她眼神看到了属于庆州中卫的旗帜, 眼中爆发出难以言喻的光亮,而后快速黯淡,泪水再也无法阻止地流下。 庆州中卫的旗帜被一名陌生军卒所拿, 不仅如此,庆州中卫中已经没有了她眼熟之人, 这意味着什么,对于军属来说心知肚明。 全军覆没,保留番号旗帜。 她的双手紧紧绞在一起,泪水无声地滑落,心中的悲痛一点点扩散,身旁之人大多都是庆州中卫的军属, 此时,哭声震天。 李妈妈带着青楼妓馆的女子们站在一侧,踮起脚轻轻望着,面露期盼。 忽然,李妈妈眼前一亮,手拿丝绢的手抬了起来,来回舞动,眼含热泪 “将军。” 李妈妈的视线已经被泪水模糊,她看向那道让她魂牵梦萦的身影, 将军憔悴了许多,也瘦了。 “少爷,是少爷!!” 一身绿意的秋荷看到了一名清俊的年轻将领,眼睛唰地一下亮了起来,大喊大叫,扯动着身旁妇人与先生。 听到这声音,柳氏循声望去,脸上的担忧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欣慰激动,她见到了自己的儿子。 站在一侧的陆当家放在腰前的手已经攥得惨白,指甲深深嵌入血肉, 直到看到那立在战马上,英武不凡的年轻身影后, 他才长出了一口气,握紧的拳头松开,恢复了云淡风轻的模样。 (本章完) 第139章 阖家团圆 第139章 阖家团圆 大军回城,回到了他们三个月前所待的军寨, 因为多了许多草原俘虏, 庆州衙门早就将营寨扩充,以安置那些草原俘虏。 而庆州城也因为突兀地挤进来二十余万人, 显得格外拥挤,空气中都多了一些燥热。 中军大帐,蓝玉一身常服坐在桌案之后,眼神凝视,提笔书写大捷奏疏。 虽然边疆战事的详情早在一个月前就已送往京城, 但此时他所书写,乃是洪武二十一年北伐结束的标志, 待到京城收到此封奏疏,由陛下发折班师,大军才可以回到大明之境。 深吸了一口气,蓝玉目光微凝,提笔书写, “臣蓝玉,恭谨顿首上言: 昔奉陛下诏命,提兵出征捕鱼儿海,意在荡涤北元余孽,光复中原之疆土。 臣披甲执戈,矢志不渝,历经风霜,终抵彼境。 战鼓雷动,旌旗蔽空,臣依天时地利,运筹帷幄,将士奋勇,如龙腾虎跃。 北元朝廷望风而靡,故元正统亦授首于阵前。 激战十日,敌军崩溃,俘斩无数,缴获马匹、辎重,不可胜计。 北元之势,至此荡然无存。 臣闻捷报传来,心潮澎湃,感念陛下圣德广布,泽被四海。 此役之胜,皆因陛下英明神武,指导有方,亦得朝中贤臣辅佐之力。 臣身为将帅,仅尽匹夫之责,实不足道也。 然臣深知,胜而不骄,方为上策。 今虽大捷,然边疆之事,不可一日或忘。 臣愿继续镇守边关,操练兵马,以待国家召唤,誓保大明江山永固。 谨以此捷报奏上,恳请陛下恩赐奖赏,以慰将士之心。 同,臣亦乞请拨发粮草,修缮军备,以备不时之需。 臣蓝玉再拜顿首,恭祝陛下龙体安康,大明万世昌盛。 [洪武二十一年五月二十五日]。” 奏疏一气呵成,蓝玉轻轻将墨迹吹干合上, 与那厚厚的请功折子堆叠在一起,长出了一口气。 “来人!” 略带酒气的石正玉快步走了进来,一脸严肃。 “大将军!” “八百里加急送往应天,呈奏陛下与太子。” “是!”石正玉严肃的脸上多了一丝笑容,到了此刻, 只等军候返京,与兵部五军都督府的官员定下赏罚, 再将军卒们遣散原籍,洪武二十一年的北征算是彻底落下帷幕。 待到石正玉离开,蓝玉脸上罕见地露出笑容, 他站起身,用力抻了一个懒腰,慢步走出军帐, 扑面而来的温暖阳光打在他身上,像是沐浴了光辉。 蓝玉眯起眼睛,看向中军中正在收拾行李,清扫营寨的诸多军卒,嘴角微微勾起.. 神情产生了些许恍惚,经此一役, 蓝玉之名将传遍大明与草原,而盘踞在北方与大明纠缠将近二十年的故元残余,也彻底烟消云散。 他深吸了一口气,神情郑重, 仅仅站了片刻便返身回到军帐坐下,从一侧拿出地图, 在东北方向仔细查看,接下来要解决东北之地盘踞的故元权贵,让辽东之地彻底没有外患。 如此,大明才可以利用辽东之地的诸多矿石发展壮大,日渐强盛。 陆府,安顿好军卒的陆云逸骑着战马匆匆返回! 他已经是前军参将,领兵五千,一方霸主,再也不是庆州卫所那小心谨慎的百户, 如今军营中的战马他想怎么骑就怎么骑,想骑着去哪就去哪! 门房老张早等在门口,东张西望, 见陆云逸回来,苍老的眼眸中顿时多了一些晶莹,快步上前,伸出手接过那即将掉落的马缰。 “少爷哎,您可算是回来了” 陆云逸笑了笑,将马缰递了过去,顺便从马袋中掏出一把造型古朴的弯刀递了过去: “来,张叔,这就是你一直嚷嚷的可汗刀,是我从北元王庭里缴获的,送你。” 门房老张瞪大眼睛,颤颤巍巍地接过可汗刀, 这是草原皇室所用,所能持之人皆是皇室精锐, 老张以前就在北方与草原人打仗,心里一直念叨着何时能缴获一把可汗刀。 没想到,身体腐朽,年龄已大,却能亲眼所见, 让门房老张心绪喷涌,嘴唇翕动,一时不知该说何是好。 “少爷.这太贵重了。” “拿着吧张叔,以后当你传家宝。” 陆云逸说完,迈上台阶,走入阔别已久的家。 两进小院,静谧古朴, 入门便是青砖铺就的地面,历经风雨却依旧平整坚实。 两旁栽种着几株老槐树,干枯的树枝已经多了几抹绿意。 树下摆放着几张石凳和一张石桌,阳光透过枝叶缝隙,洒下斑驳陆离的光影。 陆云逸的步子不禁慢了下来,踩在青砖上, 看着缝隙中偶尔可见的青苔,心绪忽然有一些复杂。 没有了未归家时的迫切,反而多了几分彷徨。 三月不见,如隔三秋。 正房大门敞开,镂空复杂的房门后露出秋荷的半个脑袋, 她死死盯着小院入口,希望能见到那早已不知想了多少次的身影。 终于,一道身穿黑衣,身材高大匀称的身影迈了进来, 脸庞还如以往一般英俊,上面的开裂让他徒增了一些成熟, 眼里不再是以往那般明亮跳脱,而是多了一些浑浊疲惫。 秋荷心中没来由地感受到一股心疼,但这也无法淹没她心中喜悦,她开始叽叽喳喳地叫了起来。 “少爷,少爷回来了!!” 柳氏的身影出现在门前,脸上有些哀伤,眼中的水雾在飞速扩散,再也无法阻挡, 她迈开步子,踉跄地走出房屋, 快步朝着陆云逸冲来,一把将他揽入怀中。 “我儿!” 泪水终于决堤,无声地滑落在陆云逸的衣襟上,留下斑驳痕迹。 陆云逸似乎也不再是战场上运筹帷幄的将领,也不是冲杀无敌的战将, 而是那个整日调皮捣蛋,不可救药的半大孩子。 “母亲,我回来了。”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这时,陆当家也从正房走出, 他的步伐看似稳健,但每一步都似乎承载着千斤重的思绪, 步子比以往快上许多,而后越来越慢,最后静静站定在不远处。 眼神始终在陆云逸身上徘徊,情感复杂交织, 拳头时而攥紧时而松开,脸上的古板在此刻似乎也舒缓了一些。 顿了许久,陆当家才平复思绪,沉声开口: “回来了?” 陆云逸眨了眨眼睛,站直身体,用力点了点头, “嗯,父亲,我回来了。” 陆当家轻轻点头,不作言语。 父子关系, 是世界上最复杂的关系。 是君臣,是仇人,是朋友, 唯有双方一人躺在病榻上时,他们才是真正的父子。 父亲与儿子,总是话不投机,无话可说? 父亲渴望传授经验,让儿子少走弯路, 而儿子却常对未知充满好奇,执意体验父亲曾经历的挫折与教训。 餐桌上,母亲偏爱夹菜,父亲则选择回避。 此时,母亲如滔滔大河喋喋不休,父亲如厚重高山沉默不语。 秋荷在一旁抹着眼泪,却笑得比任何时候都要灿烂,她手里攥着陆云逸最爱吃的点心, 因为心绪激动,早已捏扁了还不自知。 过了许久,当陆云逸将眸子投过来时,秋荷的眼睛才亮了起来,脸颊出现一丝绯红,怯生生地将手中糕点递了出去, “少爷,您最喜欢吃的糕点。” 但当她看到那已经有五个深刻指印的点心后发出一声惊呼, 连忙将糕点藏在身后,连连说道: “在在屋里。” “哈哈哈哈哈!”秋荷的囧壮吹散了一些陆府内的沉重氛围, 陆云逸脸上带上笑意,狠狠地抹了一把秋荷的脑袋,柳氏破涕为笑,陆当家眼中也出现了一丝柔和。 “进屋进屋,饭菜已经准备好了,就等我儿回来了。” 柳氏接过陆云逸的行囊,拉着他向屋内走去,秋荷连忙跟了上来,朝着他吐了吐舌头。 陆当家静静站在院中,背负双手,看着他们蹦蹦跳跳地进屋,这才缓缓迈开步子,还吩咐道: “老张啊,将家门关上,今日不见客。” “好嘞,老爷。” 两刻钟后,书房内, 陆云逸将此行大致经过说了出来, 陆当家从最开始面容舒缓,到后来的眉头紧皱,最后变为释然,其内心复杂难以想象。 他用饱含复杂的眼睛看向陆云逸,难得露出一丝笑容, 过了许久,他才发出了一声轻叹。 “云逸啊,你已经长大了。” “父亲,您觉得我所作所为有什么疏漏和改进吗?”陆云逸问道。 陆当家脸色有些复杂,缓缓摇了摇头,过了许久才轻声开口: “以后这些事你不必问我,今后的路你要自己走,我给不了你帮助。 大部分人身在局中不知局, 但对一些人来说,唯有身在局中,才能看得真切。 为父没有在局中,也没有在军伍朝堂,一些事情看不真切, 而你已经深入其中,并且做得很好,远超大明百万军伍, 旁人给你的建议,初见可能是最好的选择,但日后却会带来最坏的结果。 所以,你要相信自己的判断。” 顿了顿,陆当家再次开口: “你在中军与草原王帐中的一些选择我觉得不妥, 但却有着难以想象的好处收获,由此可见, 你的选择是对的,符合隐藏在明面下的大势潮流。 你现在要做的不是听取我的教诲,而是将你心中所想贯彻到底!” “那错了呢?”陆云逸眼神空洞,没来由地发问。 “物来顺应,未来不迎,当时不杂,既过不恋, 这天下谁不出错?错了就错了,又能如何? 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对错皆有益,向前走便是。” 陆当家的语气有些重,说的陆云逸心绪激荡。 “走什么走!!过来吃饭!!”柳氏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带着几分不满。 书房内凝重的气氛刹那间消散一空, 陆当家无奈地摇了摇头,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 “既然你已经做了决定,明日我便去刘知州家中提亲。” “多谢父亲。” “好了,先吃饭。” (本章完) 第140章 时间紧任务重 第140章 时间紧任务重 酒足饭饱,陆云逸回到房间, 室内陈设整洁,没有长时间不住人的霉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清香。 进入屋中,他将房门紧锁,笑吟吟的脸庞凝重起来, 他站在门口许久,才走到了桌案后。 大军已经回到庆州,而他想要做的事也将在今夜开始。 这段时间内,已经有三十四名经过操练的草原人混入俘虏大军中, 并且在其中表现出色,大多被挑选去了养马地。 陆云逸深吸了一口气,沉淀思绪,从行囊中拿出一本厚厚泛黄的书册放在身前, 这是蒋瓛的生活习性,每一日都有记录,不论白日活动还是夜晚睡觉。 此刻陆云逸脑海中,已经有一名鲜活的蒋瓛存在,栩栩如生。 毫不夸张地说,此刻最了解蒋瓛的不是他自己,而是陆云逸。 屋内昏暗的烛火闪烁,陆云逸一页一页翻着, 看着上面所记录的文字,寻找最后的疏漏。 很快,一个时辰过去, 陆云逸将书册最后一页翻过,看到了位于最下方的淡蓝色书页, 陆云逸缓缓抬起头,眼中寒芒一闪而逝,叹了口气,从桌案下抽出火盆, 再从桌上拿起昏暗烛火,将书册点燃 炽烈的火焰一点点燃烧,灰烬一点点出现。 陆云逸端着火盆走出房间,在屋门口静静看着那耗费两月制成的书册一点点化为灰烬, 眼神平静,没有丝毫波澜。 翌日清晨,陆当家带着陆云逸,还有一大车聘礼前去刘知州所在府邸。 因为刘家二小姐与陆云逸的流言在庆州闹得沸沸扬扬, 六礼中的纳采、问名、纳吉早已结束, 今日父子二人所来是带着聘礼纳征, 聘礼包含锦帛、牲畜、鱼肉、果干、粮食、海味六种,以表示对女方的重视。 一旦刘知州接受了聘礼,那婚约便正式确立,再无反悔余地。 刘府门前,得知二人前来的刘知州匆匆赶了出来, 以往严肃的脸庞如今也变得柔和,满面红光,眼中有着难以掩盖的欣喜。 刘知州四十余岁,身材适中,体格匀称,国字脸有着美须, 今日本应是上衙时间,但他特意告假一日,放下了庆州内的诸多事务,就在家中等这一份聘礼。 现在亲眼见到,喜悦之情毫不掩饰, 他看向陆当家,笑道: “简之兄啊,你终于来了,你可知我等这一日已经等了多久。” 陆当家嘴角含笑: “刘知州客气了,今日携犬子上门,送上聘礼,礼薄情意重,还请刘兄莫要见怪。” “哪里哪里,左右都是一个心意,人来了就好!!”说着,刘知州面露感慨: “简之兄啊,你有所不知, 先前我忙于辽东政事,那里又不安稳, 所以这才想着将家眷安放在庆州,这一晃眼就将近十年了, 没想到机缘巧合,小女在这庆州找到了如意郎君,老夫心甚宽慰啊。” “你我两家儿女幼年相识,走到今日尚不为一桩佳话。” 陆当家也面露感慨,露出笑容, 他人虽古板,但儿子将要娶亲成家,他的心绪还是不能平静。 刘知州看向陆云逸,怎么看怎么喜欢, 腹腔之中有千言万语,但到了嘴边却无法言说, 最后只能轻叹一声,上前一步,拍了拍陆云逸的肩膀: “你有心了。” 他已经得知了陆云逸在军中所立功勋,说一句骇人听闻也不为过。 但.就连他也没有想到,大军回程的第二日,就来下聘礼。 此举,说一声功成名就后迎娶心上人也不为过,足以证明此子的赤子之心。 为官多年,他见过不知多少功成名就之人抛弃糟糠之妻,去迎娶权贵之女,为日后锦绣前程添砖加瓦。 如陆云逸这般立下大功者,回头便迎娶青梅竹马之人少之又少,难能可贵。 刘知州面露感慨,站在原地久久不语。 直到刘府内传来了一声娇呵,才将他的思绪打断。 “爹,怎么还不进来,娘都等得着急了。”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位身穿米黄色长裙的姑娘,如同春日里一抹温柔阳光,轻轻趴在了府邸那古朴典雅的大门前。 她的长裙铺展在门后,米黄色的布料在微风中轻轻摇曳,为庄严的府邸增添了几分生机柔美。 她长相姣好,五官如画,却不失娇憨。 那双灵动有神的眼睛,此刻正充满好奇地看向外面世界, 她的视线飞速在刘知州的身上掠过,又掠过了陆当家,当掠过那满是红装的聘礼之时,脸颊一红, 紧接着便看向门口那最为高大的年轻人, 眸子停在那俊秀脸庞上, 陆云逸与她悄然对视! 黄裙女子发出一声轻呼,脸上红晕飞速扩散,小脑袋缩了回去, 但很快又冒了出来,匆匆忙忙说了一声“逸哥哥”便将脑袋缩了回去。 她瞪大眼睛靠向大门,呼吸略显急促, 白皙的手掌抬起轻轻抚摸胸口,眼中闪过一丝狡黠。 “三月不见,逸哥哥好像更黑了,不过也有男子气概了。” 门口,三人哈哈大笑,刘知州说道: “小女性情有些顽劣,简之兄还要多多担待, 自从昨日她知道大军回程后便嚷嚷着让老夫带着她去军营,今日终于见到想见之人,便有些迫不及待了。” 说着,刘知州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简之兄、贤侄,快快入府。” 两个时辰后,陆云逸率先离开刘府,眼神黯淡无光,不想说话。 两个小时的商谈,陆云逸只觉得比打了一场万余人的战事还要累, 原本因为时间仓促,两家大婚决定简办, 但后来又考虑到陆云逸麾下军卒众多, 而且以他在大军之中的地位,说不得诸多军候也会来凑个热闹, 于是,原本只有十余人的婚事最后变为几百人, 事情越来越多,也越来越复杂, 让陆云逸身心疲惫,好在有父亲不厌其烦的操持。 行走在庆州的街道上, 陆云逸一边应付着街坊邻居的问候,一边叹息, 他兜兜转转,很快便进入了位于城北的大营, 从怀中掏出了一大沓请帖一个又一个地送上门去。 面对同僚以及上官还有诸多侯爷诧异的眼神, 他只能用‘青梅竹马’‘等我好多年’为由搪塞, 一直临近傍晚,他手中的三百余封请帖才全数送了出去, 此时此刻,陆云逸脸上已经写满了麻木, 他如行尸走肉一般在军寨中游荡,回到了前军斥候部的营寨。 北征结束,军卒们都在休沐, 营寨内弥漫着饭香与酒香,不用想他们定然又喝了一日的酒。 叹息一声,陆云逸回到军帐,将脑袋一头插进水盆中,冰冷的水刺激着五官, 让他的头脑愈发清醒,身上的疲惫也一点点褪去。 闻讯赶来的刘黑鹰将脑袋探入军帐, 见到陆云逸湿漉漉地站在那里,脸上顿时涌出笑容, 嘿嘿一笑侧着身挤了进来。手指不停搓动,有些埋怨: “云儿哥,我的请帖呢?”陆云逸扯过麻布将脸上的湿漉漉擦干,将手伸入怀中,掏出一张大红色的请帖,丢了过去: “你的。” 刘黑鹰眼睛唰地一下亮了起来,手忙脚乱的接过请柬, 忙不迭地拆开查看,嘿嘿嘿地乐个不停。 “云儿哥,先生不是说要二十才能成婚吗?怎么改变主意了?” 陆云逸叹了口气,坐下感慨道: “时不我待啊,北元战事已经结束了将近两个月, 东北那些草原权贵并没有递来请降文书, 大将军对此很是气愤,决定不日便出兵去教训一下那些权贵。” “啊?何时啊。” 刘黑鹰张大嘴巴,脸色顿时凝重下来,快步走到近前,在陆云逸身旁坐下。 “十日后。” “这么快?”刘黑鹰面露震惊。 陆云逸点了点头: “我去送请柬时,大将军曾与我说,东北之事要尽快解决,最好在他们这些军候未返回京城之前。” 刘黑鹰听后眨了眨眼睛面露疑惑: “这是为何?” 陆云逸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过了许久他才缓缓说道: “文武之争已经初见端倪,若是频繁开启战事,会引起朝堂中一些人的不满, 所以大将军与一众军侯想要快刀斩乱麻将,将此事定下, 否则一旦回到朝堂,再想要出征东北,程序上就要繁琐许多,说不得还要给他们喘息之机。” 这么一说,刘黑鹰便有些懂了,试探着开口: “先斩后奏?” 陆云逸点了点头,脸色凝重, 此事若是在朝堂上堂而皇之地提起,原本一件小到不能再小,五千人足够解决之事, 说不得会闹到五万人,不知多少人会进来横插一脚夺得功勋。 以蓝玉为首的一些勋贵本身就立足于军伍,他们又不能出声反对, 所以他们想将东北之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让其变成北征的一个小分支,不那么起眼,隐于无形。 至于后续东北之地的卫所建立, 则是真正需要拿到朝堂上商讨之事,也是给一些人的补偿。 今日二人的谈话虽然简短, 但陆云逸能感觉到蓝玉已经是掏心掏肺,情真意切。 其目的自然是为了让他重视此事,快速解决东北一事。 对此,陆云逸自然是不会拖沓。 他自然是有所私心,若是在北征中解决东北一事,他自然能分得一分功勋, 可若是日后在朝堂上堂而皇之地提出, 他想要参与其中夺得大头,那就断无可能。 大明的军伍太多了。 叹了口气,陆云逸沉声开口: “十日后必定出发,在十日内我会成婚,顺便解决蒋瓛, 再将雅蓉与鄂尔泰转移到辽东之地,让他们有合情合理的身份。 告诉弟兄们做好准备。” 一贯支持陆云逸的刘黑鹰脸上没有任何迟疑用力点了点头: “放心吧,云儿哥,我会交代下去的。” “只是.是不是有些仓促了? 若是太仓促的话,我怕其中会有一些疏漏。” 刘黑鹰心里有一些担心,这些事无论哪一件都需要耗神耗力,想要同步进行,难免出现披露。 陆云逸脸色阴沉,眼中担忧一闪而逝,随即便闪现出狠辣: “当断不断,必受其乱,事情要快些解决,迟则生变。 成婚的日子选在七日后,到时候军候们也会参与其中, 在他们离开后,大寨内的防范会大大减少,这就是我们动手的时机,蒋瓛的死期也在七日后。” “这么快?” 刘黑鹰心中一惊,在他们原有的方略中是他们离开庆州城后再行动手, 以制造不在场的证据,洗脱嫌疑。 陆云逸眼中闪过一丝杀意,紧抿嘴唇,轻声开口: “蒋瓛太过谨慎,若是我们不在身旁, 我怕有所差错,所以不如趁着大婚索性将其解决, 另外,我去中军之时将请帖也递了上去,他可能会参加。 但不会与军候一起,有九成的可能是孤身一人前往,这就是最好的动手时机, 到了那时,我无暇抽身,你要做好一切准备,做好这件事。” 刘黑鹰黝黑的脸庞上闪过一丝冷冽,放在一侧的双手不停地搓着, 他在脑海中不停思索变幻,变更着行动计划, 过了许久,他重重点头: “云儿哥放心吧,蒋瓛喜欢饮茶, 所谋划的十个计划中,最稳妥的便是在我们离开后派人散播茶馆的名声,吸引他前去,并在出营路上用草原罪人进行刺杀。 现在虽然有所变动,但功夫少了许多,出现疏漏的也要少很多!” 听到他这么说,陆云逸轻轻点了点头: “就这样办,这些日子要对那些草原俘虏严苛一些,到那时趁着防护疏忽掀起暴动,趁乱将其刺杀。” “放心吧云儿哥,已经安排下去了, 这些日子靠近蒋瓛居所附近的俘虏饭食都会被克扣五成,过几日再变为七成,让他们如同饿狼。” “这样做是否太过明显?”陆云逸眉头一皱,敏锐地察觉到了其中疏忽。 刘黑鹰面露无奈摇了摇头: “云儿哥,咱们还是太仁慈了, 前中后三军中除了养马的俘虏和草原权贵,都要被至少克扣五成饭食,有的已经到了七成, 若是蒋瓛附近的俘虏没有被克扣,反倒是怪事。 他们之所以一直未反,是因为没有胆子,宁愿饿死也不会反抗。 但有我们的人参与,那就不一样了 只需要掀起百余人的暴动,给我们的人争取一些动手机会便已经足够。 至于最后,他们会被一同处死。” 说到这儿,刘黑鹰轻轻叹息, 那些人都是辛辛苦苦培养了将近两月的人, 就这么陪着蒋瓛一同去死,他忽然觉得有些可惜。 见到他如此模样,陆云逸宽慰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 “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刘黑鹰心绪沉重但很快便眼睛一亮,忽然想到了什么,凑近了一些,轻声说道: “云儿哥,那玉佩你砸了没?里面有什么?” (本章完) 第141章 故元藏宝之地 第141章 故元藏宝之地 闪烁着灰暗烛火的军帐内, 陆云逸与刘黑鹰的脑袋凑在一起,静静看着摆放在桌案上的白玉镂空玉坠, 二人都能感受到对方那略显急促的呼吸,还有其紧张心绪。 在玉坠一侧有一把略带斑驳痕迹的锤子。 二人的视线在锤子与玉坠上来回打量,显得有些犹豫不定。 过了许久,刘黑鹰喉咙耸动,吞咽了口唾沫,有些狐疑地说道: “云儿哥,咱们砸还是不砸故元的宝藏啊,那得多少钱啊。” “我怎么知道。” 陆云逸也有些心绪紧张,手掌上已经蒙上了一层细汗,不停地揉搓,希望手掌重回干爽。 世上早就有传闻,元朝的宝藏尚存, 就存在元朝皇帝的陵寝中,一直未曾被发现。 在见到这枚玉坠之前,陆云逸是不信这种无稽之谈的, 虽然故元兴汉学,甚至北元也是如此, 但他们的下葬方式大多保留着固有习俗,并不是如汉人一般入土为安有大量殉葬。 而是简单潦草。 他在埋葬乌萨尔汗与北元王妃时曾问过草原权贵以及大将军, 是否要存放一些财物陪葬,毕竟是一朝君主。 但大将军提议放一些陪葬之物,那些草原权贵却说不必如此,只要埋葬之地足够隐秘即可。 最后陆云逸还是放了一些陪葬之物, 在捕鱼儿海找了一山清水秀之地,将其二人安葬,甚至没有立下墓碑。 更有甚者,元昭宗曾沉迷藏传密宗,有一段时间内北元权贵采用天葬, 寻求的是灵魂不灭,肉体消逝,而后转世为人,今生之罪如残躯一般褪去。 北元覆灭,那些草原罪人们无力给自己下葬, 到了将要死去之时,便会离开营寨, 躺在那土黄色大地之上静静等着,等待豺狼秃鹫以及硕鼠将其身躯吞灭,也算是一种另类的天葬。 这一切都让陆云逸怀疑,故元皇帝的陵寝中可能有陪葬的宝物,但不会有太多。 直到,他获得了这枚玉佩。 北元王妃亲口告诉他,这是故元用来东山再起的财宝。 陆云逸想象不出多少银钱财宝能供一个覆灭的王朝东山再起,但想来不会太少。 而现在,这枚玉佩落到了他手中, 手中铁锤只需要轻轻一砸,便能探寻到其中的秘密。 这让陆云逸心中紧张到了极点,比第一次上阵杀敌时还要紧张。 “云儿哥,要不再等等吧,就这么砸了,太过可惜。” 陆云逸瞪大眼睛瞥了他一眼, 没有任何犹豫,手掌用力,铁锤轰然落下! 铁锤与白玉镂空玉坠接触的瞬间,仿佛时间凝固。 空气中响起一声清脆而沉闷的“啪”, 如同晨露中绽放的冰裂之声,又似战场上兵器交击的回响。 白玉在瞬间承受不住重击,表面镂空雕刻如同脆弱的梦境,在铁锤的力量下轰然崩塌。 碎片四散,犹如冬日湖面被骤然打破的冰片,反射着帐内灰暗的烛光,闪烁着凄冷短暂的光芒。 承载着故元宝藏的白玉吊坠,此刻化作了无意义的碎片散落一地. 刘黑鹰的双眼瞪得滚圆,嘴巴微张,能清晰地看到他喉咙的蠕动,仿佛连呼吸都在这一刻忘记了。 他脸上写满了震惊不解,他难以置信地望着陆云逸, 眼神中略有迷茫,还带着一丝佩服. 就.这么砸了? 陆云逸没有理他,而是在这碎片之中来回打量, 忽然,一个不同寻常的东西引起了陆云逸的注意,让他呼吸不禁急促起来。 他曾经想过北元王妃是不是在诓骗他,但真当发现镂空玉坠中有东西时,他还是心绪复杂。 是对陡然得到巨宝的冲动欣喜以及激动,还有对北元王妃所托的遗憾。 深吸了一口气,陆云逸小心翼翼地拨开碎片, 那是一个被卷起来的羊皮卷,薄到不能再薄的羊皮卷,如纸张一般! 二人见到这一幕,呼吸陡然急促, 刘黑鹰想要伸手触碰,陆云逸一个激灵,连忙挡住冷喝道: “别碰,去拿两副麻布手套来,小心一些。” 刘黑鹰一愣,马上反应过来,站起身蹬蹬蹬地跑了出去, 不一会儿,他拿了两副崭新的麻布手套回来,递给陆云逸一副,说道: “云儿哥,你离远一些,我来开。” 陆云逸与他对视一眼,轻轻点了点头, 快速站起身走到军帐入口处,拉开帷幕, 让外面的些许冷风,吹入到军帐之中。 若是有毒,也能消散一二。 直到陆云逸重重点点头, 刘黑鹰才深深吸了一口气,轻轻将那幅羊皮卷拿了起来, 因为有着麻布手套,羊皮卷的触感与否无法判断, 但他却能感受到羊皮卷的轻与坚韧。 他将绑住羊皮卷的金丝轻轻拉扯, 在这过程中手掌轻轻颤抖,额头甚至出现了一丝冷汗。 过了好一会儿,金丝才被拉扯掉,那羊皮卷完好无损, 刘黑鹰长出了一口气 接着刘黑鹰从一侧拿过早就准备好的筷子,将羊皮卷轻轻触碰一点点展开。 里面的记载一点点映入眼帘,那是一幅精细到极点的地图,绘制精细, 虽然历经岁月,但还是能辨认出一丝山川地貌以及一些特殊符号与标记。 做完这一切,刘黑鹰稍稍松了口气,快速将手中的抹布手套摘下,跑到军帐入口,将其丢了出去。 “怎么样?”陆云逸神情警惕,盯着四周问道。 “是一幅地图,应当没毒,不过云儿哥要小心,别碰。” 听着刘黑鹰的叮嘱与答案, 陆云逸脸色凝重,慢步走到桌案之前俯身查看。 刘黑鹰也跟了过来,直到这时,他才从谨慎中抽身而出,取而代之的是激动。 “云儿哥,这这是哪?”刘黑鹰的声音有些颤抖。 陆云逸脸上渐渐露出了难以置信, 他盯着地图,每一个细节都不放过! 地图上指向了两个地方,如北元王妃所说一般无二。 一部分在大明之内,另一部分在草原之上。 “是北平。” “北平?” 刘黑鹰激动得战栗,北平就是元大都,宝藏藏在这里理所应当。 陆云逸弯着身不停摆动身体,探查着地图上的方位,若有所思地说道: “好像.好像是青山。” “青山?那是哪?北平有这个地方?”刘黑鹰眼中闪过疑惑。 陆云逸面露思索,快步走到军帐后的书架上拿出了北平地图, 看了许久后,眼中才闪过一丝金光,在地图上点了点,娓娓道来: “没错,就是青山!在北元的皇城之内, 元世祖忽必烈在营建大都时,建造了延春阁,其西面的土坡就是青山,后来修建成了皇家园林。” “那那咱们怎么去啊?”刘黑鹰脸色一僵, 北平如今是燕王朱棣的封地,故元皇城更是被封存, 陆云逸脸上露出一些耐人寻味,不停地摩擦下巴,最后说道: “青山内的宝物先不着急,以后有的是机会,实在不行就偷偷潜入。 对了,那个张玉最近在做什么?” “张玉?”刘黑鹰眨了眨眼睛,脸上露出大大的茫然, 他忽然觉得有些跟不上陆云逸的思维跳脱, 先前明明说的是宝藏一事,怎么又与张玉扯上了关系。 但他只是略微错愕,马上说道: “收整军备,与郭铨一起督造军械,准备东北方的战事。” 陆云逸点了点头:“那就好,多给他找一些事做, 不要忘了提醒我,战事中要给他立功的机会,还有要派人盯着他,看看他的本事如何,再做一份详细的记录给我。” “呃好。”刘黑鹰点了点头,答应下来。 说完后,陆云逸从书柜上抽出一张草原地图,平铺在桌面上,面露思索,喃喃说道: “至于草原上的地点,应该是在这.”刘黑鹰连忙凑了过来看向地图, 陆云逸所指的乃是北平与大同府的交界处,宣府以北。 “这是哪啊?” 刘黑鹰看向地图的眼中全是疑惑, 这幅草原地图略微粗浅,具体的山川地貌一概没有,只有大明的一些重镇。 陆云逸直起身不停抚摸着下巴,心中思索, 他在将眼前这幅地图与他记忆中的地图一点点重合, 慢慢地,陆云逸眉头紧皱,脸色愈发怪异, 藏宝地点位于太行山、燕山和阴山的交汇处,地形复杂,山峦起伏,丘陵河谷盆地并行,错落分布。 更重要的是,若以军事角度来看, 此地乃中原与草原的交汇之地,并且是一巨大隘口, 只要牢牢占据此地,草原人想要从这里南下,难如登天! 这种奇特地势与独特的地理位置, 让陆云逸眉头渐渐皱了起来,手掌也渐渐摸上了脑袋,轻轻挠着。 这里好像有些眼熟啊。 陆云逸眸子闪动,为了确定心中猜想,他快速吩咐: “派人去中军,向参军所要更为详细的草原地图,要最详细的,要包含大宁都司、宣府、大同,还有北平。” “好,我亲自去。” 刘黑鹰压抑住心中激动,冲了出去, 陆云逸则在背后的书架中来回翻找, 不一会儿便找出了十余幅地图在左右比对参照, 他心中的念想越来越浓, 直到他找到了元朝的行政划分,眸中的亮光越来越多。 地图上所记载之地在元代时属中书省管辖, 分属兴和路、大都路龙庆州、大同路弘州、上都路顺宁府、保安州、云州、蔚州等地。 是元朝廷直接管辖的重要区域,地位之高几乎无人可以比肩。 忽然,陆云逸眸子一凝,他找到了一本记载元朝地势的堪舆图. 这里,是元中都所在! 是元武宗孛儿只斤·海山所修建行宫,为故元的四大都城之一。 至此,地理位置、政治地位无出其右,此地所在也呼之欲出。 张家口! 这时,刘黑鹰手拿着两幅狭长地图,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分别递了过来说道: “这是洪武三年所绘制,这是洪武十八年所绘,是从大将军的营寨中拿到的, 对了大将军还让我转告云儿哥,多操持婚事,军事上的事放一放。” 陆云逸没有理会,径直将地图展开, 他一眼便见到了宣化外的军阵以及那道狭长的隘口, 甚至在这幅地图上还能看到地势高低, 以及大军所要驻扎的几个关键节点,有城墙、堡寨、烽火台。 至此,陆云逸心中再无疑虑,此地就是张家口! 只不过在如今,张家口还不是张家口,只是一处军事要地。 刘黑鹰见他的表情由凝重到舒缓,最后到庆幸,犹豫着问道: “云儿哥找到了?” 陆云逸凝重地点了点头,长出了一口气: “找到了,在宣府大同与北平的交界处,是一处军事重地。” 刘黑鹰的脸色顿时垮了下来: “啊那岂不是也不能挖?” 陆云逸得知了两处地点,心情极好,淡淡地瞥了他一眼: “你会将财宝埋到名不见经传的土坑里吗?” 刘黑鹰呆愣地眨了眨眼睛,略作思索后摇了摇头: “当然不会。” “那便是了,故元的财宝也不会在土坑里,而是在意义非凡的重地。 这两个地方,一个是故元的政治核心,一个是故元的军事核心,都是数一数二的地方,放在这里才对。” 陆云逸淡淡说着,见刘黑鹰脸上还有一些遗憾,便笑道: “放心,只要想将其挖出来,怎么样都有手段,一切等东北的战事结束后再说,先着眼于眼前。” “好!!” 陆云逸迈步走到一侧, 桌案上方还有一些白玉碎片羊皮纸就那么铺在上面,他看向刘黑鹰问道: “地图记下了吗?” 刘黑鹰茫然地眨了眨眼睛而后点头:“记下了。” “将地图焚毁。” “好。” 刘黑鹰没有任何犹豫,又戴上了麻布手套, 拿着那羊皮地图走到烛火前,慢慢将其点燃.. 二人都深知,真正的秘密只能依靠于脑子,而不能留下书面之物。 不多时,火光摇曳,映照在刘黑鹰坚毅的面庞上, 羊皮地图在火焰中逐渐卷曲、焦黑,最终化为灰烬, 每一片灰烬飘落,都像是与过去的一次诀别,带走了所有的痕迹与线索。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烟熏味,与紧张而凝重的气氛交织在一起. 做完这一切,陆云逸心绪微松,沉声说道: “将这些白玉碎片处理掉,不能留一丝痕迹。” “好。” “玉石工匠找到了吗?” 正在小心翼翼打扫白玉残渣的刘黑鹰顿了顿,轻轻叹了口气: “庆州有一些玉石工匠,但他们的手艺太糙了, 想要打造一副一模一样的玉坠,根本不可能, 所以我想让老爹去北平找一找, 那白玉坠上的镂空工艺是元大都所有,在北平应当能找到一脉相承的工匠,如此才能做到以假乱真。” 陆云逸点了点头,面露赞叹,对于刘黑鹰的办事能力他从不怀疑。 “要小心隐秘,不能被查到端倪,这关乎咱们的身家性命。” 刘黑鹰正趴在地上仔细寻找着白玉残渣,闻言后笑着说道: “放心吧云儿哥,就算是事情漏了,也是我做的,与你没关系。” 陆云逸端着茶杯在军帐中走动,理清思绪,寻找着可能存在的疏漏。 “别说这些不吉利的,只要咱们做事小心谨慎,就没有问题, 这两处的财宝足够咱们子子孙孙世世代代都不完,可不能轻易死了。” 刘黑鹰嘿嘿一笑,面露憨厚: “那是自然,这次去东北打仗,可算是能放开手脚了,在这大军中太不自在,立功都要小心翼翼。” “哈哈哈,黑鹰啊,咱们已经走完了最关键的一步, 自此之后咱们就是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广阔天地大有可为啊。” 陆云逸面露感慨: “这次封赏,咱们先弄个世袭的职位,让家里人没有后顾之忧,也让你爹乐呵乐呵。” “云儿哥,我爹在家里都乐得合不拢嘴,说下次走商要亲自去北平,把咱们立功的消息告诉家里的老伙计。” “那感情好,他们年纪也大了,都乐呵乐呵,别忘了带点草原特产。” “放心吧。” 再想蒋瓛怎么死,更新晚了,抱歉!! 感谢各位大人的支持!! 明后天蒋瓛就404。 (本章完) 第143章 明诛暗杀(二) 第143章 明诛暗杀(二) 刘黑鹰眼神转动,面露思索。 申时末接亲队伍会回到陆府,酉时初拜堂成亲,酉时末开席, 蒋瓛会在这个时间段离开中军, 离开营寨的南侧入口有三个,分别是西南门、南门、东南门。 西南门附近堆叠粮草军械,南门附近驻扎前军、东南门附近安放战马与草原俘虏, 以蒋瓛的性子和陆府所在推测,他不会从军候们所走的南门, 而是从东南门而走,那里军卒不多,较为隐秘。 在这期间,他会经过马厩与两处草原俘虏安放之地, 以他的习惯会在俘虏安放之地看上一盏茶的时间, 而后亲自去到马厩挑选一匹不为显眼的战马, 若有草原俘虏在侧,可能还会与其交谈一二。 在其中有四个动手的机会,至于何时动手, 刘黑鹰眼中闪过一丝狠辣,他决定相信手下。 他快步走到一侧桌案前,吩咐道: “小五,我说你写。” 那名略显稚嫩的军卒点了点头:“黑鹰哥你说吧。” “东南门、马厩、战俘营、酉时初,伺机而动。” 刘黑鹰看着小五快速书写完成,轻轻点了点头,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 “将书信送给你哥,然后就回家吧,你爹应该都等着急了。” 小五将书信折叠,笑着站起身,从一侧的架子上拿起头甲: “黑鹰哥你要快些来啊,云哥大婚,咱们要好好喝一顿。” “去吧去吧,我们也要撤了。” “嘿嘿,那我去了。” 小五嘿嘿一笑,钻出了营寨, 在走出营寨后,原本乐呵的脸色刹那间恢复了平静, 视线虽然在直视前方,但通过余光不停打量着四周, 兜兜转转,他来到了西南侧堆放粮草之地, 这里有军卒守候,每每有人经过,他们便会一刻不停地死死盯着。 粮草乃重中之重。 小五面无表情地走过,很快他便来到了存放板车所在, 这里有一小屋,他上前一步轻轻敲击大门。 不多时房门打开,一名衣衫褴褛,有些跛脚,脸上带着两道伤疤的二十余岁年轻人站在里面,眼中尽是死寂, 见到是小五,他眉头一挑,微微侧身,小五便钻了进去。 屋内,小五将怀中的纸张拿出递了过去,压低声音说道: “哥,这是黑鹰哥给你的。” 坡脚年轻人是胡奎,是前军斥候部伤员,在随军出征时身负重伤。 胡奎接过纸张点了点头:“我知道了,你快回去吧,别让爹等急了,早些去看看有什么能帮忙的。” “哥,云哥大婚,你不去吗?” 胡奎一笑,脸上狰狞的伤疤开始蠕动,让他看起来有些恐怖, 他从桌上拿起一个红包,递了过去: “这是我的礼钱,你帮我带给陆大人,至于吃酒我就不去了,还有正事呢。” 小五脸上闪过一丝失望,轻轻点了点头: “那好,哥你要小心一些,可莫要再负伤了。” “放心吧,不会有事的。” 小五脸上还有一些担忧。 “哥这条命都是陆大人生拉硬拽带回来的, 算是捡回一条命,这点小事还难不倒哥, 就算是我出事了,你也要好好跟着陆大人立功, 咱们家现在有这么好的日子,全靠陆大人,你可不能忘恩负义。” “放心吧哥。”小五眼睛一转,靠近了一些,低声道: “黑鹰哥昨日跟我说,上报功勋时给我多写了五级,是从他的斩级中划拨, 等朝廷的赏银发下来,我算算有一百多两呢。” 胡奎一愣,随即笑了起来,上前摸了摸他的脑袋: “好好好,跟着大人们立功,等这件事做完,哥会去北平治腿,黑鹰大人已经找了最好的大夫。” “真的,那太好了。”小五的眼睛唰地一下亮了起来,嘿嘿直笑。 “那是自然,快回去吧,今日事不要告诉爹和娘,要保密!” “放心吧哥,以后娶了婆娘我也不告诉她。” “嗯,快走吧。” 待到小五离去,胡奎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凝重, 他看了看时间,拿起挂在墙壁上的钥匙,走出小屋, 胡奎将小屋上锁,一瘸一拐地走向板车, 在诸多板车中挑选了一个最为顺眼的,打开锁头,将其拉了出来。 自从他在连峰谷负伤后,便在前军斥候部的帮助下, 在庆州内开了一家车马行,采买了一些板车,还从军中买了一些坡脚马, 做一些运输生意, 因为有大军在,主要是帮助大军运送粮草,以及战马所食用的一些饲料食物。 如今城内多了十余万草原俘虏,北边大营扩建,索性便将他的车马行笼罩在其中, 他铺中的十余辆板车与马匹都归大军统筹, 帮助大军在营寨内运送马匹所食的粮草。 因为其本就是庆州人,是战场上的伤卒, 军卒们对其多有照顾,生活也过得还算滋润。 胡奎哼着小曲,一瘸一拐地拉着板车去战马粮草的存放地, 看守粮草的军卒正坐在那里,拿着小册子来回记录,见到是他来了,眼睛一亮: “老胡,又去送粮啊。” 胡奎笑了笑:“是嘞,战事结束了,马儿都瘦了许多, 大人们吩咐一日要喂五顿,这才第四顿,到了晚上我还要再来一次。” “马儿金贵啊,吃得比咱们都好。” 见胡奎拉车有些费力,那军卒站了起来, 在板车后推着,二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不一会儿就到了粮草聚集之地, 那军卒又力工:“来,装一车战马粮草。” 话音落下,两个坐在一侧的力夫站了起来,光着上半身,肌肉虬结, 二人去抬一侧已经压成方块的粮草。 “老张,多谢了啊,改天一起吃酒,先吃点。” 胡奎笑了笑,走近了一些,张开口袋,露出了里面一袋干杏, “呦,好东西啊。”军卒也不客气,手伸了进去抓了一把出来, 放一个干杏进入嘴中,面露享受。 “老胡啊,你看着邋遢,可这家底还蛮厚的嘛,干杏这东西都有,现在外边这东西可贵了。” “害,大军已经回程了,这些东西不值钱了。” 胡奎笑了笑,又抓了一把递了过去,说道: “这是我弟送来的,大军出征时他们发了不少, 本想着此战辛苦,说不得就要靠干杏活命。 可谁知那北元朝廷这么不禁打,那成片的牛羊啊,都要吃吐了。” 此话一出,不仅是那军卒面露羡慕,就连那两个力夫都停了下来,问道: “老胡啊,你弟这次有没有斩级啊? 我听说一个人头最少都是十两,所在的大部立了功,还有赏钱分润。” 胡奎还不等说话,那名为老张的军卒就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大叫起来: “笑话!老胡的弟弟跟的是前军陆将军,此战军功不说第一也是前三,哪里能没有斩级?” 这么一说,那两名力夫羡慕之情几乎无法掩盖。 “老胡,你弟弟斩级多少?” 老张大声问道,引得旁边不少休息的力夫将视线投了过来。“十个八个总是有的,那些草原人不经打。 他说等赏赐发下来就带我去北平看看腿,找最好的大夫。” 一边说,胡奎一边拍了拍没多少知觉的腿。 而周遭顿时传来了不少感叹之声,纷纷感叹胡奎的弟弟有出息。 那两名力夫看了看早已湿透的衣襟,叹了口气,继续搬运战马粮草。 老张对他们的反应极为满意,一边吃着干杏,一边小声说道: “老胡啊,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你进营寨也有几个月了,我对你如何?” “那自然是没话说。” “那我能不能走走你弟弟的门路,把我调到前军啊。” 老张露出几分不忿,快速说道: “咱们从军都是为了杀敌立功拿赏钱,整日在这营寨里看守粮草,我还不如去扛大包。” 一边说,老张一边谄媚地笑了: “老胡啊,实在不行你帮帮我也行啊, 我知道你弟弟能进大军是你向陆将军开的口,能不能把我也弄过去, 你放心!一旦事成,我全部身家十两银子都给你!” 胡奎笑了笑:“老张啊,你还是留着银钱娶婆娘吧,再攒两三年就够了。” “不行啊老胡,这破差事一月八钱,我省吃俭用,生生攒了两年才攒了十两, 可那些去打仗的,宰一个草原人就有十两, 我等不及了啊, 我那个同乡小刘,就是尖嘴猴腮上次一起吃酒那个, 妈的,他这次在后军斩首三级, 他昨日与我算了,杂七杂八的赏银加起来,至少有五十两,这还不算朝廷发的饷银! 你是没看到他那嚣张模样啊, 老子要能去到前军,打一场仗老子就挣一百两!!呸!” 老张将嘴里的果核用力吐了出去,满脸不甘。 但胡奎就这么笑呵呵地不说话,整理着板车上的粮草, “你说话啊,老胡,十五两!!只有十五两!我真没有了。” 看他如此着急,胡奎这才一手扶着粮草将身体转了过来,苦笑道: “老张啊,你没看我这模样吗?打仗是来钱快,可稍有不慎就死了啊。” 胡奎一边说,一边将衣服掀了起来,露出身体一侧那长长的大口子: “我这伤势不论放在哪都回不来了,至多给我个痛快,要不然就在那自生自灭。 是陆大人将我们带了回来,我这才捡了一条命,打仗哪有那么轻松。” 老张却有些不屑,撇了撇嘴: “我这老绝户才应该去打仗赚点赏钱, 我一没父母二没儿女,就想整点钱娶个婆娘, 能杀敌立功最好,就算死了也无妨,你就帮帮老哥吧,求你了啊!!” 胡奎依旧笑呵呵地: “这事我做不了主,不过等明日我问问我弟,看看前军还要不要军卒。” 老张一听,五官都挤在了一起,露出了夸张的大笑。 “哎呀~我就说老胡你人心善,你放心,事情办成了,钱我一分不少你的。” “算了,你那点钱我还看不上,自己留着吧。” 胡奎一边说,一边将板车上的粮草绑好, 而后牵过马缰,催动战马,板车缓缓动了起来。 老张一边笑,一边跟在一旁: “老胡啊,多谢了啊,以后有事你尽管说,我绝不推脱。” “慢走啊” 老张因为职责而站在原地不停挥手, 胡奎催动着板车一点点远去,脸上的笑容也一点点收敛,直到最后变满目寒霜,脸色凝重到了极点。 不多时,胡奎赶着板车来到营寨东南门附近的马厩, 这里的军卒也与他十分熟络,检查过后便将其放行。 高耸的寨墙将这片区域紧紧包围,弥漫着一股怪味, 一排排整齐的栅栏将马匹分隔开来, 这里都是上好的战马,每一匹都有自己的小天地, 战马或低头啃食槽中草料,或悠闲地摇着尾巴,或半躺在角落呼呼大睡,偶尔发出几声低沉嘶鸣。 马厩的中央,几个草原俘虏正忙碌地为马匹梳理毛发、检查身体。 他们的手法娴熟温柔,动作飞快, 马匹们也十分享受这份呵护,时不时地用鼻子蹭着马夫的手。 能在这里的草原俘虏,都是精心挑选,最精湛的养马人。 他们衣衫紧贴着身体,显露出疲惫瘦削的轮廓, 前胸后背的衣衫都已被汗水打湿,脏兮兮的脸上也带着汗珠。 见到运粮的马车走来,他们连忙将马匹拴在中央的柱子上, 匆匆跑过来解开绑住粮草的绳子,将一垛垛草料搬运而下。 胡奎就在一侧静静等着,当一名身材高大但体格有些瘦弱的草原俘虏上前后, 胡奎才若无其事地上前,作势要帮他拆卸草料,当他靠近后,胡奎压低声音: “酉时初动手,不惜代价。” 那略显憨傻的大个子猛地瞪大眼睛, 刹那间转过头死死地盯着胡奎, 但他的表情很快就恢复如常,轻轻点了点头。 胡奎点了点头,将所携带的干杏都塞到了那大个子的布兜中,而后若无其事地看着那大个子扛上草料远去。 待到那些草原人装卸完粮草,他们已经累到不行,气喘吁吁地站在那里,但他们不能停,需要继续去帮助战马梳理毛发。 原本汇聚在中央的人也少了许多,他们要分出人去准备战马的投喂, 这样一来,不论是战马的投喂还是毛皮的梳理都变得人手不足,他们只能加快动作,汗如雨下,嘴唇发白。 胡奎每次前来,见到他们如此模样,心中都会生出一些怜悯, 轻轻叹息一声,胡奎将手塞进了口袋中,从其中掏出了两大把干杏就这么随意地丢在地上,而后自顾自地离去。 待到胡奎走后,那些草原人如同饿狼一般疯狂地扑了过来,争抢着地上的干杏,连带着凝土都送入嘴里,就如在地上争抢食物的野狗。 离开养马地的胡奎没有离去,而是停在门前与守卫的军卒闲聊,余光一直在不远处的战俘营门口打量, 守卫不多,只有百余人。 胡奎从大口袋中掏出干杏,递了一把过去。 门口值守的两名军卒眼睛噌地一下亮了起来: “老胡啊,还是你大方,就爱跟你处。” “得了吧,是看我又便宜可占吧。” “哈哈哈。”两名军卒就坐在板车上,大笑出声,其中一人说道: “老胡啊,要我说啊,里面那些草原人你不用管他们, 饿死了还有别人补,不用心疼,你是不知道啊,那战俘营里有多少人。” 胡奎笑了笑:“看着他们饿得前胸贴后背,心里不是滋味啊,以前家里穷,一天吃一顿,饿了就紧紧腰绳,左右不过一把干杏,不打紧。” “老胡你是仁义啊。” “白捡了一条命,怎么也得信点什么。” “也是。” 胡奎一笑,抬手将他们干了下去:“去去去,我要去干活了。” 那两名军卒连忙跳了下来,其中一人嚷嚷道: “陆将军今日成婚你不去啊。” 胡奎没有回头,只是抬起手来摆了摆: “有活要干,我弟去了。” 待到胡奎走远,两名军卒并肩而立,一手攥着干杏,一手往嘴里送, “这老胡啊,真是有福啊,还心善,怎么就瘸腿了呢。” “得了吧,能捡回一条命就不错了。” (本章完) 第144章 杀蒋瓛 第144章 杀蒋瓛 庆州城,夕阳如同熔金般倾泻而下, 将天际染成一片绚烂橙红,为归途的接亲队伍披上了一层金色光辉。 队伍浩浩荡荡,马蹄声、车轮声与喜庆的鞭炮声交织在一起,回响在庆州城。 陆府的轮廓在夕阳的余晖中逐渐清晰, 青砖黛瓦,飞檐翘角,此刻更显庄重喜庆。 门前,两尊石狮威严地守卫着,仿佛也在期待着新人归来。 大门早已敞开,透出里面温暖而明亮的光线。 接亲队伍中,无论是身着华丽服饰的亲友,还是肩负重任的护卫,脸上都洋溢着疲惫却满足的笑容。 陆云逸处在最前方,眼中有一些疲惫。 天色渐晚,成亲的流程已经接近尾声, 而这两个月来的处心积虑,也将完成最后一步。 陆云逸心中生出一些满足,他高坐白马,将视线投向正在陆府门前等候的刘黑鹰。 见到他坚定的眼眸,以及轻轻点头的脑袋, 陆云逸心中大定,脸上随即绽放大笑。 “入府!” 早就等候的仆人上前迎接,接过马匹缰绳,引领它们前往马厩。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那顶装饰华美的轿子上。 轿帘轻轻掀开,一位身着红色嫁衣的新娘子映入眼帘, 她头戴凤冠,红绸遮面,双手纠缠于身前。 喜娘连忙上前,搀扶着新娘子小心翼翼地迈出轿门。 陆府门前,已经摆上了一个燃烧着炭火的火盆, 新娘子需要跨过去,寓意着驱邪避凶、去除不吉之物。 喜娘牵着刘家小姐,一点点上前,脸上堆叠着笑容。 藏于红盖头下的刘家小姐看着脚下的火盆,感受着其上传来的炽热,微微抿嘴,一步跨了过去! 在这一刻,时间仿佛凝固,而后汇聚在这里的所有人都发出了欢笑! 在陆府的正堂之中,布置得喜庆庄重, 大红的喜字贴满了每一个角落,烛光摇曳,映照出满堂欢声笑语。 新娘子在喜娘的引导下,缓缓步入正堂,与陆云逸并肩而立,面对着高堂之上的长辈与满座的亲朋好友。 上首坐着陆当家与柳氏,不远处站着庆州诸多德高望重之人,另外一侧则站着诸多军候。 随着礼官洪亮声音响起,婚礼的最后——“三拜”之礼正式开始, 而众人期待的酒宴也在三拜之礼结束后开始。 “一拜天地!” 庆州大营,蒋瓛半躺在床上, 感受从入口扑面照射进来的夕阳余光,眼睛眯起,面露舒适。 他缓缓睁开眼睛,看着太阳隐匿于云层之中,将天边的云彩染成了橙红色,不由得发出一声长叹。 他伸手在被褥底下摸索,拿出请帖与红包径直站起,稍稍整理衣袖, 快步来到军中一侧的柜子前, 拉开第一个抽屉,拿出两把匕首插在长靴一侧, 拉开第二个抽屉,拿出五把飞刀,别在后腰, 拉开第三个抽屉,取出三根银针,小心翼翼地将其固定在手腕老茧之上。 最后他从第四个抽屉中拿出一枚小巧石雷,放于头顶,隐匿在发髻之中。 做完这一切,他将掀起的衣服都尽数放下,面色平静的走出军帐。 蒋瓛在军帐口站了站,将军寨景象收于眼底,察觉周围没有异样后,便朝着东南门的方向走去。 不远处,藏在军帐中的陈景义见到这一幕,瞳孔微微放大,拳头猛地攥起,迅速将固定在营帐上的千里眼拔出,吩咐道: “人已经出来了,我们撤,去吃酒。” 军帐中的另外三名军卒也同样如此,将千里眼拔出而后快速整理桌案上的纸张。 不多时四人分批走出军帐,消失在营寨中 蒋瓛步伐轻快而悠然,迎着夕阳余晖,行走在营寨的石板路上, 他今日的心情不错,脸上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他走过一列列整齐营帐,视线在前行中来回打量。 士兵们忙碌的身影在夕阳下拉长,操练闲聊,修缮营帐,吃着前军送来的喜物。 交谈声与远处马匹嘶鸣交织在一起,使得军寨内嘈杂了许多。 兜兜转转,蒋瓛顺着石板路来到养马地,这里距离战俘营很近, 马匹的臭味与战俘营的臭味混杂在一起,让这里的味道很难闻。 但蒋瓛却不介意,每每走到这里, 他的步伐都会放慢,透过那些坚硬栅栏, 看向里面的草原俘虏,眼神中带着迫切与渴望。 如往常一般,他没有立刻离开营寨,而是向左转进入养马地,深入其中,远离门口守卫的军卒。 而后静静站立,看着那些草原俘虏们卖力地干活。 每当他来,那些草原俘虏们就会干得尤为卖力,动作也不禁加快, 或许他们认为蒋瓛是来视察的明人上官。 蒋瓛颇为享受这一过程,这能让他感觉这些草原俘虏在为他所用, 而且在这里,他能让疲惫的内心得到暂时舒缓。 养马地中弥漫着汗臭,蒋瓛看着一个个身材高大的草原俘虏卖力干活,心中嘀咕。 眼前这些人太过高大,也太过明显,不能用作暗探。 “嗯?” 忽然,蒋瓛眼神一凝,视线在其中几个大汉身上停留,不由得面露怪异。 他是知道军中粮草克扣严重, 一些草原人饿得前胸贴后背,活干得也格外慢, 但今日这几人却是不同, 动作利索,满头大汗,眼中也不是麻木疲惫,而是多了几分机灵。 这一发现让蒋瓛的眼睛亮了起来,上前两步,距离更近一些观察。 越看他越是心惊,心中也越是可惜。 这几人身板硬实,动作利索毫不拖泥带水, 虽然脸上饿得有些脱相, 但若是给他们足够的饭食,定然是军中猛士, 只可惜,他们只能在这里养马。 就在这时,不远处的战俘营突然传来了一声声怒吼, 紧接着便是震天的吵闹,声音透过围栏传入马厩。 原本趴伏着的战马猛地睁开眼睛,身子站立起来, 蹄子开始微微跑不动,显得暴躁不安。 蒋瓛眉头微皱,眼中闪过一丝不喜, 他不喜的不是那些时常暴动的草原俘虏,而是军中一些克扣粮食之人, 那些草原俘虏们很听话,只要给他们不会饿死的饭食,他们就不会吵闹。 但是从回到庆州,一些人越来越过分, 苛刻的饭食从原来的五成到现在的七成, 让原本乖巧柔顺的草原罪人都无法忍受, 当然暴动的只是一小部分,更多的草原罪人听之任之,甚至有些期盼着饿死那一日。 随着吵闹声越来越大,蒋瓛的眉头愈发紧皱,暗骂一声晦气, 便打算离开这里,去陆府吃酒。 就在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了一声轻响, “叮当。” 蒋瓛脸色微变,那是马厩铁门轻轻关闭的声音。 回头看去,只见一名衣衫褴褛的草原人正背对着他堵在马厩铁门之前,低头捣鼓着什么。 “你在做什么?”蒋瓛眉头一挑,发出一声大喝。 但奇怪的是,以往被轻轻斥责就会趴伏在地的草原罪人今日却纹丝不动,依旧背对在那里. 蒋瓛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警觉起来,迅速扫视四周,察觉到了周围气氛有些不对, 他迅速弯身想要拔出藏在靴子中的匕首。 但下一刻,从他身后却传来了急速的奔跑声,甚至还有一丝丝低吟! 蒋瓛意识到情况不妙,暗道不好,没有抓出匕首,顺势在地上翻滚, 趁着这个空当,他看到了先前那名高大草原人拿着草叉,狠狠地插在他原本站立之地。 “你们是谁!!要干什么?” 蒋瓛脸色难看到了极点,发出一声暴喝,希望引来守卫的军卒。但.一侧战俘营的喊杀声与暴动更为激烈,他的喊声无人理会。 正当蒋瓛思绪之际, 一个俘虏狞笑着从一侧冲了过来,手中的铁棒带着风声向蒋瓛的后脑袭来。 蒋瓛耳朵微动,身形一偏,险之又险地避开了这一击, 但紧接着,另一个俘虏从他身后冲来, 拿着敲打粮草的大棍,狠狠地砸在了他的背上,痛得他忍不住闷哼一声。 直到这时,蒋瓛才看清马厩内的情形,十余个草原俘虏狞笑着向他靠近, 其余草原俘虏面露畏惧,颤颤巍巍地躲在一旁,用畏惧的眼睛看着眼前,脸上带着茫然。 蒋瓛嘴角一抿,心思一沉,发出一声大喊: “过来帮我,缠住他们,我让你们衣食无忧。” 他希望通过那些正常的草原俘虏来摆脱眼前困局, 但.经他这么一吼, 原本还站立的草原俘虏顿时趴了下来,双手死死地捂住头顶,发出呜咽。 蒋瓛脸色一黑,不再指望那些草原俘虏,开始狼狈躲避。 马厩内一片混乱, 俘虏们不知疲倦,也不顾自身安危,招招以伤换命。 蒋瓛不是军中战将,手段都是暗中对敌之法, 在这等不要命的打法下,显得有些捉襟见肘。 他一边躲避着俘虏们的攻击,一边寻找着突围机会。 然而,俘虏们并不打算给他这个机会。 他们已经忘记了生死,机械地重复着攻击的动作, 即使身上已经伤痕累累,也毫不退缩。 就在这时,一个俘虏趁蒋瓛不备,猛然扑了上来,双手紧紧抱住他的双腿,试图将他摔倒在地。 蒋瓛心中一凛,暗道不好!! 他猛地一咬牙,膝盖狠狠地顶在了俘虏的肚子上, 那俘虏痛得惨叫,嘴角喷出鲜血,但依旧没有松开手。 蒋瓛心中大惊,他感受到双腿被紧紧抱住,行动变得异常艰难。 就在这时,其余的俘虏眼睛一亮, 纷纷放弃了原本的攻击,转而一拥而上,将蒋瓛团团围住。 他们的眼中闪烁着疯狂的光芒,仿佛要将他撕成碎片。 蒋瓛奋力挣扎,但无奈双腿被俘虏紧紧抱住,无法施展出全力。 他试图用匕首进行反击,手掌一下一下刺动,鲜血喷溅, 但这些草原人即便嘴里填满鲜血,眼中的视线依旧坚定,透露着疯狂,使出浑身力气拉扯着他。 见到这些草原人的神情,蒋瓛突然愣住了, 他似乎在哪里见过这种眼神。 “放开我!”蒋瓛怒吼一声,声音中充满愤怒不甘。 然而,俘虏们仿佛没有听到他的怒吼, 只是更加疯狂地拉扯着他,仿佛要将他的四肢百骸都拆散开来。 在这等不要命的拉扯下,蒋瓛只觉得身体的力量被一点点耗尽, 他感受到自己的双手被俘虏们紧紧握住,无法动弹分毫。 他心中一点点涌出绝望,那他还没有放弃。 他猛地一咬牙,用尽全身的力量,将膝盖再次狠狠地顶在了抱住他双腿的俘虏肚子上。 这一次,他听到了俘虏肋骨断裂的声音, 那人眼睛微微凸起,嘴里吐出一大口鲜血, 但那两双手臂,依旧如铁一般死死禁锢着他!! 蒋瓛再一次看到了那坚毅疯狂的眼神。 在哪里?在哪里?在哪里见过? 蒋瓛的身体已经被汗水打湿,尽管他还在挣扎, 但俘虏们的数量实在太多, 他们的力量汇聚在一起,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 蒋瓛的呼吸变得越来越急促, 他的视线开始模糊,每一次挣扎都变得愈发无力。 匕首将一名草原俘虏的后背刺出了十几个窟窿,手腕上的银针刺瞎了一人的眼睛, 背部的飞刀深深卡在两名俘虏的膝盖中, 他现在身上仅剩的只有藏在发髻间的石雷, 但石雷爆炸,他的脑袋也会轰然炸开,这会让他面目全非,甚至让他的身体炸得粉碎。 这样一来,他死在这里,就无人能帮他查寻幕后真凶。 作为锦衣卫,他知道这一切都是针对他的阴谋,包括战俘营的暴动。 只是蒋瓛没想明白,到底是谁?又为了什么? 时间一点点流逝,蒋瓛被压在地上的挣扎越来越小, 双臂被不规则地扭曲,骨头早已断裂, 骨茬在与草原俘虏的挣扎中刺破血肉,冒了出来,划在地上发出艰涩难听的声响。 他的双腿已经没有了知觉,被无力地拉扯着, 蒋瓛知道自己的腰断了。 在他身前的胸膛上,不知多少爪印咬痕,早已血肉模糊,周遭的十余人如同恶狗,不停地撕扯着他的身躯。 他们都沐浴在鲜血中。 奇怪的是,蒋瓛的生命在一点点流逝, 但他的头脑却越来越清醒,尤其是在知道逃生无望之后。 这些日子以来的种种在他眼中一幕幕闪过, 他眼中露出疑惑,到底是谁要杀他 他茫然地看向身前,那一个个眼神太熟悉了。 在哪里呢?在哪里见到过呢? 下一刻,蒋瓛的肋骨被砸断,发出咔嚓一声巨响。 蒋瓛的脑袋如同爆开,眼睛一点点瞪大, 他想起来了,在哈剌章线,在那缓坡上, 两万余草原人前仆后继地冲上去, 就是这种眼神,浑然无惧的眼神! 可蒋瓛随即生出迷茫, 北元王妃已死,那名单上的一百多个女人也死了,是谁还有操控这些草原人的能力? 蒋瓛呈大字状躺在地上,看着一点点灰暗的天空,他首先排除的就是那些军候, 那些军候若是动手,想要让他死,不费吹灰之力,不用如此麻烦。 那是谁呢? 蒋瓛脑海中浮现出大军中的一个个脸孔, 时间在这一刻似乎也变得缓慢,让他有足够的时间思绪。 一名草原人已经捡起了他的匕首,用力划拉他的手臂,一条、两条, 蒋瓛从“大”变成了“人”,鲜血如注,染红了大地。 蒋瓛此刻已经感受不到疼痛,眼前的脸孔还在一个一个浮现。 很快他从“人”变成了“”, 随着四肢减少,蒋瓛的头脑却越来越清醒, 他眼前的人脸定格,一个似笑非笑,英俊但显得阴霾的脸孔出现, 这个脸孔在来回变换,时而冷峻、时而拘谨、时而青涩、时而癫狂。 蒋瓛想到了两个关键名字, 呼伦·鄂尔泰、呼伦·雅蓉! 他们都失踪了,他们与那个人关系极好,都是地保奴所属。 蒋瓛呼吸急促,嘴里已经喷出鲜血,胸口不停起伏咳嗽,但眼睛却越来越明亮!! 是他,是他,一定是他! “陆” 扑哧! 就在这时,匕首狠狠刺穿了蒋瓛的脖颈,鲜血瞬间喷涌而出。 蒋瓛的身体猛地一颤,眼睛凸起,强烈的窒息感袭来, 他说不了话,但名字却在他心中大呼而出。 “陆云逸。” (本章完) 第145章 血流成河 第145章 血流成河 大明军寨之中,位于东南门方向所在已经乱成一团, 俘虏营内草原俘虏的暴动迅速蔓延, 起先只是几个人争吵推搡抢夺食物, 但不知为何,俘虏营内变得暴动,成百人开始捉对厮杀, 随着时间流逝,俘虏营内已经变成了千余人捉对厮杀的流血战场。 甚至,在俘虏营一些人的带领下, 他们翻过了高耸的墙壁,来到了一侧的养马地, 他们翻过了围困住他们的木栅栏与铁门,向着四周扩散。 “反了!反了!” 军卒们惊惶失措地呼喊起来,一点点后退,看着前方衣衫褴褛,面目狰狞的草原俘虏。 他们迅速拿起兵器,试图阻止。 然而,守卫的百人队在这数千人的俘虏面前,只能被逼着后退。 “站住!不要动!站在原地!!” 此刻,军卒们有些庆幸, 草原俘虏对于明人还有一些畏惧,轻轻大喝便不敢上前,犹豫地停留在原地。 但让他们心惊胆战的是,前方的草原虽然暂时安静下来。 但在后方,那些草原俘虏对待同族人,可没有丝毫畏惧, 拳脚相加,兵器交锋,牙齿、指甲、被撕碎的大腿胳膊,成为他们的武器。 呼喊声、惨叫声交织在一起, 只是稍稍听闻就觉得有些不堪入耳, 一些俘虏被刀剑砍伤,鲜血四溅,无力地倒在地上,然后被踩成了烂泥。 有的军卒则被俘虏的石块击中,倒在地上,被踩成了烂泥。 战俘营的动乱在飞速扩大,养马地与战俘营之间相隔的墙壁被齐心协力推倒, 草原俘虏们欢呼着冲入养马地,去抢夺战马所吃的粮食。 引得战马不安地刨动蹄子,大大的眼睛闪过疑惑, 它们感受到了战场的气味,可这里却不是战场。 然而,在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的地上,几具尸体纠缠在一起,与一些尸块被踩得稀巴烂,大地一片血红,触目惊心,到处都是碎肉。 草原俘虏们为了争夺一块微不足道的稻米, 他们像野兽一般,牙齿紧咬,双手如爪,狠狠地扑向同族,手脚并用,拼命抢夺。 “给我!给我!” 草原俘虏眼中只有稻米,像一头饿狼,完全失去了理智,不断地挥舞着双手。 养马地与战俘营内,这样的场面比比皆是。 他们互相扭打、撕咬,每一个动作都充满了绝望与残忍。 鲜血染红了地面,哀嚎声此起彼伏,整个军帐仿佛变成了人间地狱。 军寨的东南门附近,喧嚣与混乱已达顶点, 草原俘虏们的自相残杀与对大明军卒的疯狂攻击,使得整个空气中都充满了血腥味道。 就当那百余名军卒艰难抵挡,人越来越少之际。 震耳欲聋的战鼓声突然响起,如同天际炸响的雷鸣, 紧接着便是一阵急促而有力的脚步声打破了原有节奏。 两千名大明军卒,身披漆黑铠甲,手持锋锐兵器,浩浩荡荡地涌进军寨。 都督俞通渊脸色阴沉到了极点,心中的愤怒无以复加, 此刻整个营寨中除了卧床不起的几位将领,就剩他能主持大局。 他身披甲胄,手持长刀,屹立于军卒之前,迅速扫过战场, 当看清这些草原俘虏们的攻击方式后,心中稍稍松了口气。 当他得知此事后,第一反应是有人哗变,利用这些草原人针对他。 但好在,这些草原俘虏手中都没有武器,皆是赤手空拳。 若有人在背后指使,定然不会如此雷声大雨点小。 但即便如此,俞通渊依旧怒不可遏, 他高举长刀,指向前方,发出一声大喝: “弓弩齐射!” 随着俞通渊的一声令下,军卒们迅速行动起来。 他们取出弓箭,搭箭上弦,动作整齐划一,空气中弥漫着紧张肃杀,军卒屏息凝神。 这时,一阵急促的战鼓声响起, 军卒们的箭矢几乎在同一时间破弦而出,带着呼啸的风声,划破长空,形成了一片密集箭雨。 箭矢在空中交织、碰撞,发出尖锐鸣响。 下一次,箭头刺入血肉的声音不断响起, 噗嗤噗嗤! 前方的草原俘虏如同割麦子一般,倒下了一大片,脸上带着身体被洞穿的愕然,久违的恐惧浮上心头。 其余俘虏们瞪大眼睛,同样惊惶失措,试图躲避这突如其来的攻击, 只可惜,箭矢的速度实在太快, 他们中的许多人被箭矢洞穿,鲜血喷涌而出,让本就鲜红的土地又徒增了一抹色彩。 他们的哀嚎声、尖叫声、求饶声交织在一起,喊声震天。 箭雨持续倾泻而下,仿佛永无止境。 俞通渊看着眼前草原俘虏一个又一个倒下,眼中杀气凝结,拳头紧紧攥起。 当看到那些草原俘虏只能无力地抱着头趴在原地后,俞通渊更是怒不可遏! 此等胆子,他们怎么敢暴动!! “大人,要不要停下。” 一位副官走了过来,面露急切, 眼前的草原人乖巧得如同绵羊,哪里还有半分刚刚的暴戾。 但俞通渊眼中闪烁着凛凛杀气,胸中的气愤已经无法言说。 功劳没抢到,南雄侯又病重,如今营寨内留他值守,还出现了暴动。 俞通渊觉得,整个老天似乎都在与他作对! “齐射!齐射!将这些人都宰了!!” 副将脸色一僵,飞速地挥了挥手, 原本射速慢下来的大明军卒又继续拈弓搭箭,急速齐射。 时间流逝,当最后一支箭矢落地之时,前方已经是一片狼藉。 俘虏们的尸体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鲜血与泥土交织在一起,场面惨不忍睹。 空气中弥漫着难闻的腥臭味, 不知多少闻讯赶来的军卒看到这一幕,眉头都皱了起来, 早已忘掉的战场记忆被重新回忆,引得诸多军卒面露不适。 养马地与战俘营不远处,胡奎站在跛脚马旁边,轻轻抚摸着硕大马头, 而他身后的板车上,已经站满了军卒,一个个踮着脚查看,神情复杂。 胡奎脸色平静,看着眼前血腥之地,脸上没有丝毫表情,眼中也充满冷漠。 旁人与他说话,胡奎也不搭话,就那么静静看着。 直到那些在地上蜿蜒蠕动的草原俘虏尽数死了,他嘴角出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胡奎看向身后那些站在板车上的军卒,眨了眨眼睛,脸上出现一丝畏惧, 他略带慌张地说道: “下来下来,都下来。” 军卒们闻言低下脑袋,笑着打趣: “老胡啊,你胆子怎么这么小,这种场面都把你吓到了。” 胡奎额头上甚至已经出现了冷汗,连连摇头: “快下来,我要走了,我可见不得这个。” 军卒们闻言也从板车上跳了下来,周遭军卒看向胡奎眼中多了几分感慨, 只有像这种在战场上捡回一条命的人,才见不到此等场景。 就这样,胡奎拥挤着从人群中走出, 他一直低着脑袋,不论谁与他搭话都沉默不语,一副吓坏了的模样。 直到胡奎离开了那些军卒,他的脸色才一点点恢复平静, 额头的冷汗被抹平,脸上的恐惧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脸淡然。 陆府,三拜之礼已成。陆府人声鼎沸,不大的院子中已经摆满了酒桌, 因为来的人太多,陆府门前的街道上也摆上了数十桌, 本来是不许的,但蓝玉大将军放出话来,尽管摆,让附近的街坊邻居都来吃,都来喝。 对此,也就没人再说什么。 一众军候被安排在内室,让特意前来想要看一看军候的百姓大失所望。 此时,陆云逸手中拿着的不是酒壶,而是酒坛, 他行走在人群之中,每到一桌都要咣咣喝上几大杯, 天才刚黑,陆云逸就已经有了几分醉意, 他站在陆府门口,看着街上那看不到尽头的餐桌以及茫茫多吃喝的百姓,不由得眼前一黑. 喝不完,根本喝不完!! “来,云逸啊,今日你大婚,我们都高兴,喝一杯。” 陆云逸侧头看去,门口摆上了两张长桌,上面有着一些酒菜, 所坐的是庆州城的一些长辈,帮他在这里拦着人。 陆云逸没有拒绝,拿起酒坛给自己倒酒,哐当哐当一饮而尽。 “云逸啊,你这次立了功,听说已经是将军了?”一名胡子白的老者笑呵呵问道。 陆云逸点了点头:“承蒙大将军看重,的确立了一些功劳。” “好好好!云逸你是有出息的,但叔公还要给你提个醒, 行军在外打仗要多一个心眼,要多用咱庆州的娃娃, 他们跟你一起长大,不会害你。 庆州是你的根基所在,缺兵少将了你就回来跟我们说,咱们给你拉人。 就算是打输了也不丢人,再打回去便是。 可别学了那项羽,输过一场就无言面对江东父老。 殊不知啊,江东父老都在等着他回去开口呢, 庆州是苦寒之地,什么都缺, 但就是不缺不怕死的人,你好好在打仗立功,我们也跟着沾光, 可别去贪污受贿,皇帝会扒你的皮。” “三叔公,你喝多了,云逸是个好孩子,怎么会做这种事!” 桌上一名中年人有些埋怨,手掌在下面不停拍打老者的大腿。 他转而看向陆云逸,拿过酒坛,嘿嘿直笑: “三叔公醉了,云逸你不要介意, 但三叔公说得很对,以后你有什么事就尽管开口,咱们庆州人都支持你。” 说完,那中年人将桌上的酒碗拿起,咕咚咕咚一饮而尽, 然后指了指手中酒坛,又指了指在门外的诸多父老乡亲: “你少喝一些,多陪陪诸位大人,父老乡亲们交给我们来应付。” 桌上其余几个中年人也站了起来, 拿着酒坛摇摇晃晃地走出大门,向着门外走去。 陆云逸眼中有几分朦胧,这些人他认识,但不熟,只是点头之交。 但他们的子侄都在自己帐下,反而无比信任。 “行了云逸,你也别再傻站着了,快进去吧。” 白胡子老者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将陆云逸推进院子。 陆云逸歇了一会儿,头脑中有了片刻清醒, 看着来捧场的父老乡亲以及诸多长辈,心中无比复杂,这或许就是乡党。 军中诸多将领的亲卫以及亲信或是同乡,或是小时候的玩伴,又或者是玩伴的子嗣,总之一脉相承。 军侯的亲信亲兵,大多都是淮西之人, 只有如此军伍在战场上才会不要命地冲杀,以此来建立功勋,保卫上官,越战越勇。 陆云逸陷入沉默,今日虽然是他大婚之日,大喜之时, 但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在同步进行, 那件事所用之人不过二十,全数是庆州人,都是他小时候的玩伴。 只有此等布置才能让他放心, 因为喝了酒,陆云逸的思维格外跳脱, 他亲历其中,忽然觉得自己能写一份报告, 《大明军伍:同乡纽带与军事力量构》 又待了一会儿,陆云逸收起思绪,手提酒坛,端着酒碗摇摇晃晃地向院内走去, 就在这时,他耳朵微动,听到了陆府外传来的一阵急促马蹄声! 陆云逸将脑袋迅速低下,故作醉酒摇头晃脑, 但眼中却闪过了冰冷杀机, 醉酒之意有一点点褪去,嘴角勾起一丝丝微笑。 马蹄声的到来昭示着行动顺利,草原俘虏定然已经暴动, 至于成功与否,陆云逸没有考虑。 两个月来的思索以及谋划布置,所换来的只能有一个结果,那就是必定功成! 一名身穿甲胄的军卒匆匆跑进院中, 在所有人诧异的目光中冲入屋内,去往一众军候所在。 内室,大笑声一直伴随左右, 武定侯郭英此刻正拿着酒坛,一脚踩在椅子上,与对面的定远侯王弼怒目而视! 王弼也是此等模样,一手拿酒坛,一脚踩在椅子上! 在他们中间还有满脸通红的长兴侯耿炳文,他看了看二人问道: “准备好了吗?” “来!!”武定侯郭英白的胡子一甩,将酒坛猛地拿起。 王弼见状也毫不示弱,朝着手掌呸呸两下,也将酒坛拿了起来,黝黑的脸上已经多了一些涨红,大喝一声: “来!!!” “好,有种。”长兴侯耿炳文满目红光,同样大喝一声, “三!二!!一!!” “喝!!” 武定侯国英与定远侯王弼瞪大眼睛,将酒坛举起,咕咚咕咚喝了起来!! 引得在场之人哈哈大笑, 永昌侯蓝玉没有了以往的严肃,手里拿着两根筷子,身前摆着两只碗,一左一右不停敲着。 忽然他眼神一凝,指向武定侯郭英: “郭英,要洗澡回家洗!!” “哈哈哈哈哈!!” 一旁的邓镇也没有了往日的稳重,哈哈大笑,将酒碗中的酒一饮而尽。 见迟迟没人来倒酒,他脑袋转了转,看向一侧。 徐增寿抱着酒坛愣愣地站在那里,看着两位侯爷拼酒,嘴巴一点点张大面露震撼 “小兔崽子,给他倒酒,愣着干嘛!”在他旁边的东川侯胡海拍了拍他的脑袋,笑骂道。 “奥奥.来了”徐增寿抱着酒坛,小跑到邓镇旁边给他倒酒, 一边倒他的眼神还瞟向了一旁的两位侯爷,见他们还在喝,更为震撼。 “满了满了!!” 邓镇忽然觉得裤裆有些湿凉,低头一看,清澈的酒水已经顺着酒碗边缘溢了下来。 徐增寿这时也才反应过来,连忙将酒坛收回。 “哈哈哈哈。”此等场景,又引得一众侯爷大笑出声。 就在这时,外院的军卒匆匆忙忙跑了进来, 屋内原本热烈的气氛忽然一致, 众人眼中那略带迷茫的醉意刹那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清明, 邓镇擦拭裤裆的举动猛然停止,皱着眉头看了过来。 那名军卒快跑到蓝玉身侧,弯下腰轻声说道: “大将军,大营中有草原俘虏动乱,人数三千余,如今已被俞都督镇压。” 蓝玉眼中闪过一丝不喜,轻轻点头: “知道了,让他处理好。” “是!”那军卒快速转身离去。 一旁的邓镇连忙将脑袋凑了过来:“大将军,何事?” 就连在拼酒的二人也停了下来,看向蓝玉。 蓝玉脸上露出笑容,摆了摆手: “俘虏作乱,俞通渊已经镇压了,继续喝。” “这俞通渊,什么事都干不好。”武定侯郭英大骂,看向对面的王弼,骂道: “双刀小儿,你停下作甚,莫不是喝不下了?” 说完,郭英又抬起酒坛,咕咚咕咚喝了起来。 “老东西!”王弼大骂一声,咕咚咕咚喝了起来。 (本章完) 第146章 家里有矿 第146章 家里有矿 随着时间流逝,婚宴结束,府邸内的灯火逐渐熄灭, 只余几盏灯笼在微风中轻轻摇曳, 散发着柔和温暖的光芒,为归家的宾客指引道路。 月光如水,洒满整个府邸, 将建筑物的轮廓勾勒得更为清晰,更添几分古朴庄重。 一位位宾客醉醺醺地离开,在青石板路上留下纷乱坐落的脚步,身影在月光照耀下拉长。 临时聘请的仆人开始忙碌,收拾婚宴残局, 他们动作轻盈有序,偶尔传来的器皿碰撞声,也成了夜晚的一部分。 随着宾客离去,陆府内一点点安静下来,只有为数不多的军中之人还在大口痛饮。 一众军候也没有离去,还在内室大喝特喝。 虫鸣鸟叫与夜间的风声来回飘荡, 让陆府内的气氛一点点变得轻松,远远没有刚刚那般喧闹。 陆云逸醉醺醺地站在正堂门口,在其身侧是岳父刘知州。 此刻二人都有些沉醉,昏昏沉沉地吐字不清。 “云逸啊,你是个有出息的,以后好好对待我女儿。” 刘知州没有了以往的从容,反而像是一个老父亲,喋喋不休地说着什么。 陆云逸提着酒坛,不停地点头,嘟嘟囔囔的不知在说些什么。 “放心.吧岳父大人..” 刘知州十分满意,眼睛朦胧带着混乱,拍了拍陆云逸的肩膀: “小子,以后有什么事就与我说, 庆州内,父老乡亲们都支持你, 丈人我..在辽东也有一些根基,大忙帮不上,小忙还是可以的。” 此话一出,不远处正在胡吃海喝的刘黑鹰眼睛一亮,将头猛地抬了起来! 陆云逸也是如此,眨了眨眼睛, 眼中醉意一闪而逝,取而代之的是深邃, 他将刘知州拉向一侧,小声嘀咕: “岳父大人,还真有一些小事要你帮忙。” “尽管说,绝不推辞。” 刘知州将声音压低,而后嘿嘿笑了起来,脸色通红,摇头晃脑,满是醉意。 陆云逸甩了甩脑袋,放于身侧的手使劲掐了掐大腿,让自己变得清醒,说话时也极力捋直舌头。 “岳父大人,我们此行抓了不少草原俘虏,我那副将刘黑鹰他家有商行,想要抓几个俘虏做苦力。” “我知道,刘氏商行,卖瓜果的。” 陆云逸连连点头:“对对对,那些瓜果太重,寻常活计要给上许多银钱, 所以我们就想让那些俘虏来干活, 他们不用给工钱,只管饭就行, 只是人我们已经找到了,都是挑选出来的壮硕之人,但身份却没法解决, 所以想问问岳丈,有没有法子让他们变成大明边民,以后用着也顺手。” 刘知州虽然醉了,但官场之人到了关键时候还是能强行唤醒几分理智, 他将身体靠在墙上,闭着眼睛,皱眉深思, 直到陆云逸以为他睡着了的时候,他才开口说道: “那刘氏商行有你的份子?我看你以前经常为他们出谋划策。” 陆云逸眼睛微微放大,心中一惊。 刘知州朦胧地睁开眼睛,见他如此表情便知道自己说对了,嘿嘿一笑。 “刘怀浦是个聪明人,他来找过我,想给我一些份子钱,被我拒绝了, 实话说,他那点钱我还看不上。” 说话间,刘知州语气中带着一丝炫耀, 陆云逸面色古怪,在刘知州身上来回打量,这个岳父不会是个巨贪吧。 刘知州笑了笑,解释道: “我刘家自打辽国之时就已经在辽东之地扎根,传承数百年, 虽不显赫,但一些银钱还不放在眼里。” 陆云逸愣住了,他曾猜想过岳父或许背靠名师,又或者同窗中有人提携,才能捞得庆州这个立功之位。 没想到居然是辽东传承数百年的世家,家世渊源流传。 “云逸啊,你可知我这官是从何而来?” 陆云逸的醉意一下子清醒大半,连连说道: “还请岳父解惑。” 刘知州嘿嘿一笑,手掌在身前无意识地摆动,小声说道: “老夫给朝廷了两处在定辽右卫的铁矿, 让他们打造军械,护卫与朝鲜的往来商道, 辽东都指挥使梅义,就是汝南侯梅思祖的长子, 他特意来到家中,将我调来庆州,等候大功,如此这留守有方的功劳才能落到我头上。” 陆云逸面露震惊,不禁瞪大眼睛,最后一丝酒意似乎也悄无声息地消散, 巨富啊,两处铁矿,换一个五品知州与锦绣前程,这钱的值。 “我与你说这些是想告诉你,缺钱了就与我说, 虽然比不得两淮那些人,但比寻常人还是绰绰有余, 军伍之人行商贾之道难免遭人诟病,要小心。 辽东那些人与朝鲜做生意都是小心到不能再小心,就是怕被朝廷发现, 你那刘氏商行的份子,尽早退了,为那点钱不值当。” 沉吟片刻,陆云逸压低声音: “岳丈还请放心,刘氏商行中我没有份子, 只是刘黑鹰是我的副将,乃心腹之人, 他既然说了我就要帮,还请岳父大人帮忙操持。” 刘知州这才放心地点头,笑呵呵说道: “多少人啊,辽东那边还在登记造册,一时半会结束不了,但人不能太多,否则不好交代。” 陆云逸眼光一闪,改变了主意,说道: “岳父大人,二十余人。” “这么少?”刘知州眉头紧皱,有些诧异, 他忽然想起了什么,解释道: “你不在辽东,不知道那里乱象, 辽东山里的野人不知多少,卫所经常抓他们来干活,还有一些朝鲜人, 先前我与你说的定辽右卫中,野人与朝鲜人就有近乎千人, 他们以朝鲜人与野人代明军,李代桃僵的吃空饷, 你这二十人与之相比,小巫见大巫,不是什么大事。” 陆云逸已经惊呆了,没想到一山更比一山高。 本以为庆州中卫的龌龊事已经够多了,没想到辽东则是直接抓壮丁白干活。 “岳丈,他们的胆子也太大了些吧。” “你啊你太年轻了, 水至清则无鱼,辽东是比庆州还要苦寒的地方, 朝廷不给人好处,谁愿意去那里, 更何况那些野人与朝鲜人与我们长得也差不多, 你不说,我不说,朝廷的御史知道他是谁吗? 卫所的人说他是李四,朝廷就认他是李四。 天下初定,草原人咱们都要得,朝鲜人与野人当然也要得,只要好好干活,给一口饭吃也没什么大不了。” 看着刘知州摇头晃脑的样子, 陆云逸满脸狐疑,这到底是真是假? 他原本想着若是事情难办,就只将雅蓉与鄂尔泰弄个边民身份,其余人做黑户打黑工,养在外面。 今日得知岳丈大人神通广大,便将名额增添至二十, 只是没想到,他的胆子与辽东那些人比,还是小了些。 顿了顿,陆云逸也深知不能贪心,便小声说道: “那岳丈大人,小婿自然是人越多越好,关键是让您不麻烦,若因为这点事卖个人情出去,就得不偿失了。” 刘知州闭着眼睛想了想,耸了耸鼻子: “五十人吧,再多的话要递交都指挥使司,会麻烦些,可能还会留下痕迹。” “好,那就四十人,明日小婿将名单给您?”陆云逸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心中有些激动。 “现在就给我,军候们都在这里吃酒,大营中也有暴动,此刻派人出城无声无息,不会留下痕迹。” 刘知州脸上出现一丝意味深长,缓声道: “你这些人不仅仅是为了运送瓜果吧。”陆云逸面不改色,脸上适时露出了一些犹豫,而后轻轻点了点头: “瞒不过岳丈大人,小婿过几日就要到辽东行兵事, 劝降辽王、惠宁王和朵颜元帅,说不得会大打出手, 所以打算收归一些北元人入麾下, 有他们在,事情也好办一些, 若此事办成,事后小婿总要给他们一些好处, 他们不想去边境修长城,俘虏的身份也麻烦,小婿便打算为他们弄一些身份。” 这么一说,刘知州面露恍然。 这些草原俘虏除了一些身份尊贵的会去大明内地养着, 其余人都要在边境州府修长城, 虽然也是明人,但干的都是民夫的活,只有下一代才是真正的明人。 “我知道了,既然要出兵劝降,那人自然是多多益善,就五十人。” 陆云逸眼中闪过一抹喜色,连忙向刘黑鹰招手, 但刘知州的眉头却是一皱,连忙伸出手将他的手拉了下来,低喝道: “此事不宜声张,你我知道就好, 对待旁人你还要说二十人,剩下的三十人是你自己的力量,要藏好。 大明虽立二十年,但各地都是糟心事,没有自己的力量一些事很难办。 至于名单也不用给我了, 我命人准备五十人的路引与牙牌,名字会记录在辽东的黄册上,到时给谁你自己定。” 陆云逸眨了眨眼睛,满脸愕然, 他觉得喉咙有些干涩,他想起了一直流传于军中的一些戏言, 大明边民无好人,尤好斗。 看看自己,再看看这位岳丈,此言极是。 深吸了一口气,陆云逸躬身一拜: “小婿在此多谢岳丈大人,此去辽东有岳父相助,自然是马到功成。” 刘知州笑呵呵地,连连点头,对这位女婿愈发满意。 他语重心长地说道: “云逸啊,你是一个重情重义的人, 你立下大功,回来的第一件事居然是来提亲,让我始料不及。” 刘知州满眼唏嘘:“你还年轻,又早早立下大功,未来登上高位已是必然, 若是在京中定然会被朝中大人哄抢招婿, 没想到娶的却是一个小小知州的女儿,婉怡没有看错人啊。” “岳丈大人切莫折煞小婿,我与婉怡乃青梅竹马,若是将她交到旁人手上,我不放心。” “哈哈哈哈,不错,不错啊!” 刘知州转过身,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 “去看看诸位侯爷吧,我喝醉了,要先走了。” 片刻后,陆云逸满脸怪异地踏进陆府,脑海中的醉意已经消散得差不多了, 就连他也没有想到,事情居然如此顺利。 不仅如此,其收获远超他的想象。 至少他知道了辽东隐藏在暗中的一些事。 陆云逸眼中有一些忌惮,大明正值立国之初,四方遍地深藏不漏之人,到处都是勋贵以及前朝大族, 这些人,他哪一个都惹不起。 若他不是亲眼所见, 很难想象一个五品的知州,竟然在辽东之地有如此大的能耐。 这时,早就急不可耐的刘黑鹰兴冲冲地跑了过来,黝黑的脸上带着几抹酒红,压低声音问道: “云儿哥,事情成了,胡奎传来消息,大营中俘虏暴动,死伤三千余,蒋瓛尸骨无存。” 说着,刘黑鹰眼中闪过一丝忌惮: “如我们所料,在大营中留守的是俞通渊,啥那些草原人就是他下的令,果然够狠。” 陆云逸静静听着,嘴角勾起一丝冷笑,目光深邃: “蒋瓛的尸首清理了吗?” “已经与那些尸体一同被清理了, 那些草原俘虏疯起来不要命,到处都是残肢断臂,血肉到处都是, 就算是蒋瓛亲自来认,可能都找不到了。 但.蒋瓛死的消息瞒不住,马厩的守卫还活着,并且可能还有别的军卒见到蒋瓛进入马厩, 等明日大军发现蒋瓛失踪,可能就会得知蒋瓛死在马厩。” 刘黑鹰不紧不慢地说着,语气中有一些兴奋。 暗中操持谋划了将近两个月,如今终于功成,让他十分兴奋。 陆云逸脸上也露出几分笑容: “无妨,这是我们早就预料的事, 此事功成,赏钱明日给弟兄们发下去,这些日子都辛苦了, 另外胡奎的腿要找人医治,他是个能办事的。 还有陈景义,赶紧给他重新找个婆娘,他这本事得传下来,这也是个能干事的。” “知道了云儿哥,那雅蓉与鄂尔泰的事刘知州怎么说?他帮不帮我们?”刘黑鹰瞪大眼睛,眼中有着一些期待。 见他如此模样,陆云逸用手背拍了拍他的肚子: “当然办成了,你现在就可以派人去接他们回来了, 至于将他们安置在哪,你自己决定,北平大宁都行。” “太好了!”刘黑鹰面露喜色,嘿嘿直笑。 “好了,我要去看看诸位军候,你要处理好此事参与,任何书面文字都不能留。” “知道了,云儿哥,我办事你放心!” 刘黑鹰将胸膛拍得邦邦响。 陆云逸笑着点了点头,步入内室, 一进入屋中,铺天盖地的酒气扑面而来,让他几乎都要窒息。 眼前的狼藉已经超乎了陆云逸的想象,酒坛东倒西歪了一地, 武定侯郭英抱着一个酒坛,背对着众人蜷缩身体坐在角落,像是在闭目思过。 定远侯王弼躺在地上,脑袋上扣着酒坛,巨大的呼噜声从酒坛中传了出来。 长兴侯耿炳文要稍稍正常,坐在那里面露微笑,不停抚摸着胡须,旁人与他说话也丝毫不理,像是入定老僧。 邓镇与徐增寿依偎在一起,呼呼大睡。 永昌侯蓝玉正在与鹤庆侯张翼低头密语,场中只有这二人看起来还稍作清醒。 这时,张翼也看到了站在门前的陆云逸,马上发出一声大喝: “哎!你小子不去洞房来这做什么?” 蓝玉也将脑袋转了过来,脸色涨红,眼里有几分醉意,他同样大声开口: “陆云逸,你在这里做甚?” 陆云逸一愣,眨动眼睛,他自己都有些忘了,今日是新婚之日。 “我我来看看诸位侯爷有没有喝好。”陆云逸连忙出声找补。 “哈哈哈哈,好久没有喝这么痛快了, 自从去年陛下要咱们北征,就没有如此大醉过,算算时间现在也半年了。” 鹤庆侯张翼大笑起来,然后踉跄着站起身将陆云逸拉了过去, 而后一边猛拍陆云逸的肩膀,一边看向蓝玉: “大将军,这小子行啊,是个好苗子,咱们可得看好了,可别被人暗害了。” 蓝玉的笑容一顿,脸色一板: “说得什么糊涂话,天下承平,哪来那么多糟心事。” 鹤庆侯张翼脸色有些不自然,挠了挠脑袋笑道: “你瞧瞧我,年纪大了脑子不好使了,小子别见怪啊,小心一些便是。” 陆云逸笑着拿过酒坛,从地上捡了一个碗倒满一杯,朝着两位侯爷端起酒碗: “多谢侯爷捧场,下官感激不尽。” 蓝玉笑了笑,拿起桌上的酒碗率先一饮而尽: “说这些作甚,时辰不早了,我们要回去了, 你早些洞房,明日还有正事呢,辽东送来的军械明早就到,率先给你部补充。” “多谢大将军!” 鹤庆侯张翼也拿起酒碗,笑呵呵说道: “东北的战事要速战速决, 若是让别人去咱们还真有些不放心,你去的话,咱们已经准备听捷报了, 好好干,好好打, 让那些草原人好好见识见识咱大明兵锋,也让他们见识见识咱大明年轻人的本事。” 说完,鹤庆侯张翼将碗中酒水一饮而尽, 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去扶住大将军蓝玉,朝着陆云逸摆了摆手: “行了,不用你操心了,去吧。” (本章完) 第147章 尸骨无存 第147章 尸骨无存 两刻钟后,一众军卒将诸多军候装上早就准备好的马车,摇摇晃晃离开陆府。 场面彻底清静下来,陆云逸站在门口看着他们离去,长出了一口气。 这时,早早躲在一侧的秋荷蹑手蹑脚地走了过来,灵动的大眼睛内来回打转。 “少爷,我来扶您去洞房。” 不知是不是陆云逸喝醉了缘故, 感觉秋荷的声音尤为好听,充满灵动。 陆云逸没有拒绝,就这么靠在秋荷身上,拦住了她的脑袋: “是娘让你来催我的?” 秋荷脸色一红,吐了吐小舌头,小声说道: “夫人说不能让新娘子等太久了,少爷要早一些去。” 陆云逸笑了笑,鼻子耸动,闻了闻自己的身体,问道: “有没有酒味啊。” “有啊,很重呢。” “那这怎么见新娘子,先沐浴,秋荷去准备水,不能太热,要凉一些。” 秋荷点了点头,脸色一红,将他扶到正堂坐下,将他摆正: “少爷不要乱动,我去准备水。” “去吧去吧。” 一刻钟后,陆云逸躺进了浴池,脸上的毛巾被挖了几个洞,露出口鼻,传出鼾声。 在一侧,秋荷的额头上布满细汗, 半跪在浴池旁用毛巾给陆云逸擦拭身体, 抚摸着那刚劲有力的肌肉,呼吸渐渐急促,脸蛋愈发红润。 “累不累?”陆云逸忽然出声询问。 秋荷啊了一声,被吓了一跳:“少爷您没睡着啊。” “还不能睡,要洞房,我问你累不累啊。” “当然累啊,来的人太多了,都有些忙不过来了。” 秋荷一边说,一边将粘在脸颊上的头发捋到一侧。 “少爷也累啊,第一次成婚,谁承想这么麻烦。” 秋荷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一红,声音也放低了一些: “成婚隆重一些也是应该的,以后纳妾就不麻烦了。” 秋荷的声音越来越小,蒸腾的热气将她的脸笼罩在水雾之中,红扑扑的尤为可爱。 陆云逸将脸上的麻布掀开,笑吟吟地看着她: “你想不想做小妾。” “啊?” 红晕刹那间爬上了秋荷的脸蛋,循序蔓延,刹那间就来到了耳根与脖颈, “少爷..少爷在说什么胡话,秋荷是婢女。” “废什么话啊,想不想吧。” 秋荷圆润的眸子眨了眨,不知从哪鼓起来的勇气,胸口轻轻起伏,用微不可闻的声音开口: “想。” “少爷是大将军,又会疼人,长得又好看,庆州的女子都想嫁给少爷呢。” 秋荷脸上的红晕非但没有消退,反而愈发高涨。 陆云逸抬起手拍了拍秋荷的小脑袋: “等我这次回来就纳妾,咱也享受一番三妻四妾的日子。” “真的吗?少爷可莫要骗秋荷。” 秋荷脸上充满雀跃,将脑袋凑近了些,圆润的曲线暴露无遗。 “当然,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秋荷脸上露出一些犹豫: “少爷还是先与少奶奶商量一二吧,纳妾也不是少爷自己的事, 若是少奶奶不允,那就算啦,奴婢当婢女也是极好的。” 陆云逸撇了撇嘴,将脸上的麻布拿了下来,吩咐道: “你就等着好消息吧,我要去洞房了。” 秋荷高兴的蹦了起来,去一侧拿干净的布斤,俊俏的脸上已经洋溢着幸福,走起路来都有一些飘忽。 陆云逸见她如此模样,抿嘴笑了笑,伸出手掂量了掂量, “你要多吃一点啊,太瘦了。” “啊”秋荷小嘴微张,身体一僵,拿着布巾满脸通红。 “少爷,给.” “测算学得如何?”陆云逸一边擦拭身体,一边问道。 关乎银钱,陆云逸还是决定让知根知底人来掌管。 秋荷抿了抿嘴,脸上绽放出桃一样的笑容: “老爷说我在测算一道有些天赋,前些日子带回来的书秋荷已经都看完了,已经可以做账了。” “这么快?” 现在的测算是一门高深学问,晦涩难懂,若没有老账房手把手教,轻易学不会。 “前些日子刘老爷送来了去年的账,先生让我测算,我便算了。” 秋荷露出一些骄傲,小脑袋瓜高高扬起。 “不错,商行去年赚了多少钱?” “去年赚了不到六千两银子,分给少爷的有两千两,不过少爷成婚都得一干二净了。” 秋荷低着脑袋,两只手不停纠缠,像极了守财奴。 “这么多?” 陆云逸有些吃惊,以往刘氏商行忙活一年能赚个三四千两银子已经算是顶天,今年居然翻了一番。 “因为打仗呀,那些瓜果刚一到庆州就被送去了军中,明年应当就没有这般忙了。” 秋荷想了想,又说道: “至于刘老爷自己的几千两,他还是和往常一般,在北平购置了田产, 少爷您真厉害,北平的田产房舍果然越来越贵了。” 秋荷小跑着上前,搂住陆云逸的胳膊,眼中全是崇拜的小星星。 陆云逸笑了笑:“北元被我们打败了,北方再无后顾之忧,房子贵起来也是理所应当。” “是极是极,刘老爷这些年买的田产房舍,这样一贵. 比商行辛辛苦苦十年赚得都多,他还说要分给少爷两成房舍,以示感激。” “田产是田产,份子是份子,少爷如今当了官,手里的银钱不能太多,否则陛下会扒皮的。” 陆云逸笑了笑,从一侧拿过衣服径直穿上: “少爷去洞房了,你先回去歇着吧。” 兜兜转转,陆云逸来到了婚房,门上的大红色喜字尤为明显, 直到此时,陆云逸才有些恍惚,居然成婚了, 从今日起,他也算是一家之主了, 不知为何,统领五千军卒毫不胆怯的他,在今日忽然有几分犹豫彷徨。 身份的转变带来的是责任,陆云逸此刻只觉得肩头沉甸甸的。 深吸了一口气,陆云逸看了看天色,没有犹豫,径直推门而入。 婚房喜庆温馨,每一个角落都洋溢着幸福气息。 以温暖的红色为主色调,墙上挂着精美的喜字挂饰,窗户上贴着窗,地面上铺着柔软的红色地毯。 床榻上,新娘子刘婉怡静静地坐着,身穿华丽红裙,裙摆轻轻铺展在床上,宛如一朵盛开的玫瑰。 她的脸上覆盖着红盖头,双手纠缠于身前,白皙的脖颈已经露出了片片绯红。 察觉到房门关闭的声音,刘婉怡的身子轻轻颤了颤,柔弱娇憨的声音传了过来: “逸哥哥,是你吗?” “不是我还能是谁?”陆云逸笑着上前,没有忌讳,就这么掀开了她的红盖头。 刘婉怡作为大家闺秀,长得自然是极美,面庞细腻如玉,肤质白皙,透着淡淡的粉润,眼眸深邃,流转着智慧与温柔。 鼻梁挺拔,唇色鲜红,微微上扬的嘴角,勾勒甜美笑容, 她的眼睛似乎在发光,就这么自下而上地盯着陆云逸。“这才几个月没见,不认识了?”陆云逸嘴角勾起一丝微笑,伸出手捏了捏她的脸蛋。 刘婉怡俏脸微红,没有躲避,而是红唇轻启,轻声开口: “逸哥哥长得更加英武了,让妾身甚是喜欢。” 陆云逸的眉头挑了挑,露出坏笑,快步走到桌前俯下身将蜡烛吹灭,房间内顿时陷入了黑暗。 城北大营,蓝玉等一众军候醉醺醺地返回, 尚且清醒的蓝玉嗅了嗅鼻子,能闻到空气中那清晰的血腥味,眼中闪过一丝暴戾。 随着各个军候被亲卫们抬着离开, 亲卫也想上前将蓝玉抬回去,却被他摆手拒绝: “我没事,去抬石正玉,喝成如此模样。” 石正玉此刻躺在板车上,衣服的袖子已经没了一只,呼噜声震天。 蓝玉回到中军大帐,如以往那般,中军大帐内简陋异常, 不同的是长桌上空空如也,军报文书早就被收了起来。 就在这时,军帐的阴影内出现了一道干瘦身影,三十余岁的年纪,脸色古井无波, 他快速来到蓝玉身前,微微低头,面露凝重。 “发生了何事?” 蓝玉眉头皱了起来,眼前这人是他另外培养的亲卫,用的是陆云逸的法子, 他也觉得将自身安全交给锦衣卫,不是那么妥当。 “大将军,蒋瓛失踪了。”那人声音沙哑干涩,十分难听。 “失踪?”蓝玉一愣,将脑袋转了过去: “他不在军帐?” 那人的脸色又阴沉了一些,呼吸微微急促,轻声道: “大将军,蒋瓛不在军帐内,也不在军寨内,城内属下也派人找过,没有踪迹,属下怀疑他死了。” “什么?”蓝玉脸色微变,“死了?” “回禀大将军,军中有人看到蒋瓛在酉时出现在营寨的东南门, 并且养马地的守卫军卒也说蒋瓛进入了马厩,但未见其出来, 而在当时,战俘营暴动,有数百名草原俘虏推翻了高墙,进入了养马地. 属下怀疑,蒋瓛已经死在了养马地,只是.属下一直没有找到尸首。” 那人娓娓道来,蓝玉的眉头越皱越深,眼中出现了些许震惊, “城内都找过了?” “已经找过了,并且守卫大营的军卒们说没有见过蒋瓛出营。” 听到此言,蓝玉掐着腰在军帐内来回走动,眉宇间惊疑不定, 三千草原俘虏死了就死了, 但蒋瓛作为锦衣卫,若是死在其中,事情则有些麻烦。 并且,蓝玉敏锐地在其中察觉到了一丝不同寻常, 战俘营的俘虏怎么偏偏在今日军候们都出营时暴动,而蒋瓛怎么又偏偏死在那里。 蓝玉拿起茶壶,径直喝了起来,以此来冲散心中的醉意。 “蒋瓛的军帐搜查过了吗?” “已经搜查过了,没有发现任何异样, 抽屉中随身携带的武器少了许多,属下也是由此推断蒋瓛已经出营。” “没有异样?”蓝玉的视线深邃起来,他又问道: “蒋瓛失踪的时候,俞通渊在做什么?他们这段时间有没有接触?” “俞都督当时在军帐里喝闷酒,已经有了一些醉意,所以对于那些草原俘虏才没有留手。 至于有没有接触,属下并不知晓。” 蓝玉的思绪一点点变得清晰起来,冷冷说道: “你怎么知道俞通渊是因为喝酒而下的杀手? 那册子中不是说过,大胆假设小心推断, 俞通渊喝酒这种事为何不能是障眼法?杀军卒的举动,为什么不能是杀人灭口,毁尸灭迹?” 中年人脸色一变,猛地低下头: “大将军赎罪,属下没有怀疑俞都督,以至于有所疏忽。” 蓝玉有些烦躁,走到书柜前拉开抽屉,从中拿出一本册子仔细翻看, 翻到某一页后,他点了点头: “你有些学艺不精,书上写了,要怀疑所有人,然后一一排除, 剩下那个人即便再不可思议,也是凶手,这册子你到底看了没有?” “回禀大将军,属下已将其尽数记载心中,只待融会贯通。” 蓝玉摆了摆手:“先查是谁杀害了蒋瓛,派人去养马地找他的尸体, 不必偷偷摸摸,就这么大摇大摆地去,若是找不到,那他就不在养马地。” “是!”中年人匆匆离去, 军帐内只剩蓝玉。 他坐在上首,眉头紧皱,心中思索着蒋瓛会因为何事被杀? 难道他发现了军中哪位军候的把柄? 蓝玉摇了摇头,军候们的把柄太多了,有的甚至摆在明处。 只要陛下与太子不惩处,朝臣就算是说破天都无济于事。 到了他们这一步,位列大明军伍顶端,无数人为之倚靠,已经不能用单纯的对错来衡量。 蓝玉相信蒋瓛也知道这个道理,不可能做这种傻事。 事实上,蒋瓛的死还不能在蓝玉心中掀起波澜, 就算是他是太子所派也无妨,这天下锦衣卫茫茫多,没有了蒋瓛还是刘瓛马瓛, 让他忌惮的是,是谁能将手伸进军中,行杀害之举。 至于蒋瓛是不是冤死还是碰巧路过,蓝玉完全没考虑, 在手握权势之人看来,天下没有巧合,一切巧合都是蓄谋已久。 蓝玉眼中闪过一丝阴霾, 一路行来,他见到了太多年轻俊杰被打压,也见到了不知多少年轻俊杰枉死, 本以为此等匪夷所思之事会离他很远, 但就在这大军之中,太子派来的锦衣卫蒋瓛,居然就这么莫名其妙地死了。 蓝玉看向前方桌案,又看向桌案上唯一的一本小册子,眼窝突然深邃起来, 他知道了蒋瓛为什么会经过马厩,他是要去参加陆云逸的婚礼 “陆云逸.陆云逸.” 蓝玉忽然觉得,此事与陆云逸有些关联, 或许他是幕后主使,或许他被人利用了婚事。 蓝玉拿起册子来细细翻看,他完全相信那个年轻人有这个能力, 这个册子上有许多阴暗手段是锦衣卫都不具备,作为编撰之人,留一些手段也是理所应当。 但他为什么要杀蒋瓛呢? 难道就因为他是锦衣卫? 蓝玉摇了摇头,将可能存在的理由都想了一遍,最后缓缓摇了摇头, 排除了陆云逸的嫌疑,没有动机。 陆云逸曾经提醒过他小心锦衣卫, 但也不至于将锦衣卫杀了,没了明面上的锦衣卫,还有暗地里的锦衣卫,还不如就将其摆在明面好掌控。 难道因为蒋瓛是陛下的人? 蓝玉心中出现了最后一个可能, 对于蒋瓛,他早就有所怀疑,但无关紧要。 他是征虏大将军,只要不造反,陛下不会惩处他。 更何况,蓝玉自己心里都没有谋反的心思, 太子是他的外甥,天下本就是自家的,造什么反? 就在这时,急促的脚步声自军帐外响起, 刚刚的中年人去而复返,手中拿着一个包裹着血迹的黑色事物, “大将军您看!” 蓝玉将眸子凑近了一些,眼中闪过一丝精光:“石雷?” 中年人猛地点头:“是石雷,蒋瓛营寨中也少了一枚石雷!” 蓝玉猛地直起身,目光深邃: “这么说来,蒋瓛真的死在了那些草原人手中?” 中年人用力点头:“尸骨无存.” “好大的仇怨啊,去查,仔细查,查清楚是谁做的。” “是!” (本章完) 第148章 军械补充 第148章 军械补充 翌日,天还未亮, 浩浩荡荡的军械进入庆州,从辽东而来,以补充此行大军在北征之时的损耗。 朝廷拥有了辽东之地,自此北方便不再缺精铁,军械可以及时补充, 这对于大明军伍战力的提升,不亚于军户制。 在以往的北征过程中,打一次仗,朝廷边镇就要休养生息很久, 大明不缺善战的将领与军卒,之所以北征有所间断,主要是打造军械。 在未占据辽东之前,湖广的铁矿占据了大明至少半数的军械打造, 边军与湖广路途遥远,军械运送动辄数月,而打造也需要数月。 这便导致了边军在刚刚大战完便陷入战力衰弱的局面。 为了改善这一情形,朝廷逐渐收回了私营的铁矿开采, 在湖广兴国、黄梅、茶陵、江西进贤、新喻、分宜设立梅铁冶,强化对铁矿资源的管理与掌控, 到了洪武二十年,日夜开工之下, 边军已经不那么缺少军械,所以朝廷北征大军的人数越来越多。 从征纳哈出的十万,到如今征北元朝廷的十五万, 这不仅是朝廷军制的进步,还是冶铁工艺以及铁矿石开采的进步, 而有了辽东之地,边军的军械则会更进一步补充,北疆各镇的战力也将大幅提升。 此时此刻,数百辆载着军械的巨大马车进入庆州大营,让早早起夜的军卒瞪大了眼睛,面露垂涎。 月色还未尽数消退,军械上反射着冰冷漆黑的光芒,摄人心魄。 军需官等在一侧,每次见到此等场景, 他们都忍不住露出笑容,心中感慨终于不用被骂了。 作为前军斥候部的副官,刘黑鹰早早等在这里, 身上还弥漫着酒意,头脑也有些胀痛。 但相比于正事,宿醉之后的痛苦不算什么, 此刻在军械周围,就有许多昨日宿醉的军中军官。 前军斥候部要去打仗的消息也一点点在军中流传开来, 尤其是大将军说这些军械由前军斥候部率先补充, 其意思更是昭然若揭,让不知多少人羡慕。 就在别人羡慕之际,刘黑鹰身旁的胡小五眼珠转动,将身体凑近了一些,压低声音说道: “大人,现在中军一些人想方设法地想来我们这,已经有人将主意都打到了我哥头上。” 刘黑鹰此刻完全没有了在陆云逸身前的拘谨与憨厚, 他体格壮硕,脸色黝黑,眼睛虽小,但其内闪烁着锐利,一看就气势逼人。 “怎么,你哥什么意思?” 刘小五脸上有几分不好意思: “我哥昨夜与我说起这事,让我问一问诸位大人,能不能给人找个差事, 那人是看守战马粮草的张正义, 无父无母,无儿无女,就想着打仗攒一些银钱,好娶媳妇。 我哥说,这人应当是个能打仗的,他时常见到张正义自己操练。” “哦?还有这等事?” 刘黑鹰眉头挑了挑,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他最喜欢用的军卒就是那些孤苦伶仃,身世凄惨,希望通过从军得以成家翻身之人, 这等人心中没有顾虑,在战场上拼杀起来不要命, 虽然混不吝,但若成家了,又会对大军将领尤为忠心,也好掌控。 “大人,有许多人在通我哥的门路, 但他只觉得这张正义不错,人有些小聪明,但还算厚道。” 刘黑鹰点了点头:“我知道了,上午让那个张正义前来,看看他有什么本事, 提前说好,前军斥候部如今不缺拼杀之人,缺的是身怀本领的军卒。” 胡小五眼睛一亮连连点头, 就如那王申一般,昨日喝完酒回营后没有停留,又带着人又匆匆出城, 此等人胡小五见了都暗暗佩服。 “多谢大人,上午我就叫他来。” “自家人,客气什么,你哥准备什么时候去北平治腿啊。” 胡小五眼睛闪了闪,踮起脚轻声道: “大人,昨晚上有人在军中四处搜查, 我哥打算等搜查过后再走,否则徒增怀疑,让大人们难做。” 刘黑鹰冷笑一声,视线在在场之人脸上来回扫过,明显能看到一些生面孔在来回打量: “盯了一夜,你辛苦了, 等领完军械,你就早些回去休息,你年纪小,正是长身体的时候, 战阵之中个子太小,拼杀起来吃亏。” “放心吧大人,我不累,自家人要是不多干活,会让其他军卒说闲话。” “你倒是个明事理的。” 对于此言,刘黑鹰深有体会,黝黑的脸上露出笑容,白皙的牙齿出现在黑暗之中。 他们一行人被不知多少人打量,见他露出笑容, 一些其他部的将领纷纷瞪大眼睛,面露诧异。 这黑胖子整日在军中黑着个脸,对谁都是一副防范模样, 今日却笑得如此开心,他们只能认为,是率先补充军械的功劳。 发放军械的依旧是军需官江峰, 他相比于大军出征之前,已经瘦了至少二十斤,脸颊两侧早已空空如也,没有了血肉, 整个人变得如同竹竿,原本合身的甲胄也变得松散。 他手拿册子,听着属下的一声声汇报,不停地将数量登记在册子中, 按理说这些军械应当先行入库,而后再行出库,一来一回都要有所记录, 但都是大军中人,也就省去了入库这一流程,直接让各部拿走军械即可。 如此也能让军卒以及军需官省一些功夫, 在大军之中,只要能将战事打赢,一些固有的规矩可以若有若无。 但若是在卫所之中,纵使有天大的阻碍, 也要将整个流程都走完,否则吃不了兜着走。 江峰作为五军都督府的官员,对于此等流程门清,也知道前军斥候部在大将军心中的重要。 他翻开册子,第一个领取军械之人就是前军斥候部,所需军械数目极为庞大。 他看了看前军斥候部所需军资,又看向在一侧翘首以盼的诸多军卒,默默叹了口气。 这些将领定然是失望而归。 前军斥候部所需军械: 刀剑:长剑一千把,短剑八百把。 矛与戟:长矛一千五百根,戟五百把。 弓箭:长弓三百张,短弓二百张,箭矢二万支。 盾牌:圆盾八百面,方盾七百面。 头盔:铁质头盔一千顶,皮质头盔一千五百顶。 铠甲:链甲五百套,皮甲一千五百套,布衣护甲二千件。 护腿与护臂:铁质护腿五百对,皮质护臂一千对。 马匹与马鞍:战马三百匹,马鞍及马镫三百套。 粮草与水壶:粮袋二千五百个,水壶两千个。 军医用品:绷带五千条,草药二百份,简易担架一百副。 工具:铁铲五百把,铁镐二百把,帐篷一千顶,炊具五百套。 看到这些,军需官江峰不由得暗暗头痛, 他看向不远处的刘黑鹰,犹豫了一会便走上前去。 “刘将军,来领军械啊。”隔着很远,江峰便打招呼。 刘黑鹰一愣,连忙迎了上去,脸上也绽放出笑容: “江大人好久不见了,昨日吃酒可还吃得好?” 对于军需官,只要是军中不傻之人都会笑脸相迎,可不能得罪。 “极好极好,只是我等苦命人,天不亮就要爬起来做事。”江峰面露苦笑,指了指手中名册。 刘黑鹰心中有些疑惑,但还是笑着说道: “江大人辛苦了,前军煲了乌鸡汤给将士们醒酒用, 等回去我命人给江大人送去一锅,江大人也尝尝我们庆州人的手艺。” 江峰一愣,嘴角微微抽搐,前军斥候部的奢靡传言早有耳闻, 今日亲眼所见,还是让他心中吃味。 他一个军需官整日吃糠咽菜,过得比军卒的日子还不如。 “那我就不客气了,多谢刘将军,我是想与刘大人商量一二。” “何事?” 江峰将刘黑鹰拉开了一些,指了指手中册子,轻声道: “刘将军,前军斥候部所需的军械您看能不能先调拨一半, 剩余军械等下一次辽东的军械送来后再行调拨。”刘黑鹰眉头顿时皱了起来,面露思索, 江峰则叹了口气,同样面露难色,指了指身后那些围在军械旁的军卒: “前军斥候部要得太多了,剩不了多少,我怕其余将领心有不满。” 刘黑鹰侧头看了看那些翘首以盼的将领,对于江峰的难处表示理解, 但刘黑鹰黝黑的脸庞瘪了下来,面露苦楚: “江大人,我也不瞒你了,这些军械乃出征所用, 若是寻常时候也就罢了,看在江大人的面子上,我前军斥候部在最后补充军械都可。 但现在.我恨不得将这些军械都带走, 让军卒们都换上新的兵器甲胄,打赢北征最后一场战事。” 江峰心中一惊,他听懂了刘黑鹰的暗示, 此次北征自打庆州起就一路坦途,一路胜利, 从庆州兵马始,自庆州兵马终,如此有头有尾。 若是前军斥候部此行输了,那丢脸的不是军卒,而是朝廷以及军候们,北征也会因此而留下瑕疵。 想明白了这点,江峰叹了口气,本就是尝试,被拒绝也是预料之中。 “那刘将军的乌鸡汤可莫要忘记, 你拿军械,我拿乌鸡汤,希望前军大获全胜。” 刘黑鹰脸上刹那间绽放出笑容,尽显憨厚: “多谢江大人了,乌鸡汤随后就到。” 很快,军械开始发放, 将领们看着前军斥候部的军卒一车一车地拉走军械,眼睛都瞪大了, “哎哎哎,江大人,他们这时做什么?怎么连车都拉走了。” 一名长相五大三粗,三十余岁的中年人眼睛都红了, 连忙小跑到江峰身侧,出言询问。 他是后军的一名将领,所用的本就是制式粗糙的军械,想要趁着这次军械补充,将军械换新。 江峰脸色平静,只是瞥了他一眼,甚至都没有说话 那大汉脸上怒意一闪,连忙露出讪笑,将声音也放低了下来: “嘿嘿,江大人~~我们后军的军械也急需要补充,前军怎么将军械都拉走了?” 江峰头也没抬,淡淡开口: “按照中军的军械补充名单分配,有异议就去找申国公他老人家,我不知道。” 大汉脸色一僵,一脸心疼地看着军械被一车车拉走,心痛到无法呼吸: “这这.这也太多了。” 前军斥候部拉取军械的速度还在加快,眨眼间半数的马车都被拉走, 这下子连中军的一些将领也着急了,连忙上前,七嘴八舌地问着。 江峰一律不理会,低着头看手中册子,测算着后续军械补给。 昨日陆云逸大婚,江峰可谓是彻底看到了陆将军在诸位军候心中的分量, 平日里议事都无法来齐的军候们居然齐聚于陆府, 这是天大的看重,对于此等人,他才不会不开眼去得罪。 作为军需官,心中自然有所衡量, 什么人能得罪,什么人不能得罪,心里门清,否则这种重要差事哪轮得到他。 不论身旁将领如何聒噪,江峰神情平淡,不予理会。 天色一点点亮了,最终前军斥候部拿走了将近半数的军械,满载而归。 刘黑鹰带着军械返回前军,一眼便见到了在大帐前挥刀的熟悉身影,连忙跑了过去。 “云儿哥,你怎么来了?” 正在感受挥刀力道的陆云逸停了下来,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眼中闪过疑惑: “我为什么不能来?” “你不是大婚吗?这么早就来。” “出征在即,不能耽误正事,好些日子没有正经操练了,万一生疏了死在战场上那就太亏了。” 说着,陆云逸又挥起了手中长刀,破风声一下下响起。 “军械领回来了?” 刘黑鹰点点头,露出笑容: “江峰这次一改往日,十分痛快,也没有什么推脱。” “只有我们要去打仗,自然要先顾忌我等,缺什么就像军需官要,不要客气,只要能打赢战事,不惜一切代价!” 说话间,陆云逸眼神一点点凝实, 久违的锋锐气息浮上心头,手中挥舞的长刀也愈发锐利,呼呼作响,引得不少军卒驻足查看,面露惊骇。 就连刘黑鹰的脸色也一点点怪异: “云儿哥,你的力气是不是越来越大了?怎么感觉刀比以往快了许多。” “是吗?” 陆云逸眨了眨眼睛,不过转眼便见到了刘黑鹰略显虚浮的脸,撇了撇嘴: “是你沉迷于女色,眼了, 离出征没有几天了,传令全军戒欲,多采买一些滋补之物,将这些日子的亏空补一补,可莫要上了战场,拿不动刀。” 对此,刘黑鹰深有体会,连连点头: “云儿哥说得对,我一会儿就去下令, 对了云儿哥,我爹在北平做的什么事啊,怎么一下子赚了那么多钱, 今早他命人送来了五百只乌鸡和一千根山参,说要给军卒们补身体,现在在锅里炖着呢。” 陆云逸言一愣,眼中有一些释然。 刘怀浦跑了三十年的商,做事太过谨慎,两成的房舍陆府没要,转头就将钱在了前军。 “黑鹰啊,你有一个好爹啊。” “到底做的啥事啊,不会是杀头的买卖吧。”刘黑鹰心中一紧。 “炒房,比杀头的买卖还赚钱。” 刘黑鹰眼中尽是疑惑,大大的脸上写满茫然。 “炒房?” “总之是来钱快的买卖,你发财了黑鹰。” 陆云逸一边喘着粗气,一边挥刀, 眼中露出几分不满,他已经能察觉到美色伤身体, 这长刀挥起来,总觉得比先前重了许多。 刘黑鹰呆愣愣地站在一旁, 生意上的事他不懂,一直是云儿哥和他爹谋划。 以至于让他觉得,自己这个亲儿子或许是个外人。 不过刘黑鹰转念就想到了故元宝藏,腰杆挺直。 相比于宝藏,再多的钱都是九牛一毛上的毛尖尖。 就在这时,满脸酒红色的石正玉出现在前军斥候部,行进间有几分飘忽, 他一眼便看到了站在那里挥刀的陆云逸,露出大笑: “陆兄弟啊,你果然在这里,可让我好找啊。” 陆云逸收起长刀,看了过去:“是石大哥啊,有何事?” “大将军命你醒了后去中军大帐,有要事商议, 我刚刚去了你家,门房说你天没亮就走了。 陆兄弟啊,你未免未免也太勤快了。” 石正玉指了指他手里长刀,满脸怪异,心中涌出一些佩服。 大婚之日就这么丢下新娘子早早来到军营,他自问做不到。 陆云逸笑了笑,将手中长刀递给刘黑鹰,而后看向石正玉: “有些睡不着,便早早来了,石大哥你稍等,我拿上文书,一同去中军。” “好。” (本章完) 第149章 京中有房了 第149章 京中有房了 陆云逸匆匆赶来中军大帐, 大军中似乎恢复了以往,蓝玉也如以往一般埋头于桌案之上, 堆积的军报文书已经将他半个身子都掩埋,露出了半个额头。 “属下陆云逸,拜见大将军。” 听到声音,蓝玉笔锋微顿,眉头微皱,抬起头来看向前方, 只见陆云逸静静站在前方,脸色有些涨红,额头上还蒸腾着轻轻白雾。 “你在军营?”蓝玉有些诧异。 “回禀大将军,属下前去陆府告知,却被门房告知陆将军早就来了军营。” 一侧的石正玉应当是酒还未醒,说话时嘿嘿一笑,表现得有些放肆。 蓝玉没有与他纠缠的意思,只是应了一声,便挥挥手,打发石正玉下去。 待到石正玉离去,蓝玉才淡淡开口: “军械补充完全了吗?” “回禀大将军,军械在刚刚已经补充完全,辽东的铁矿石极为精湛,做出来的武器都锋芒毕露。” 蓝玉也露出笑容: “辽东的铁矿石集中且储量大,工坊不用再如以往那般小心翼翼,可以肆意妄为,残次品也不用再勉强使用。 辽东最近在试一种新制的箭头,会比以往的箭头威力增加两成, 但缺点是重复使用后箭头容易磨损,杀伤力大减,你有什么看法?” 陆云逸有些诧异,在心里仔细想了想,沉声道: “回禀大将军,既然重复使用会导致杀伤力大减,那有两个改进方向, 一是以回收重复使用为目的改良,将箭头设计得不那么尖锐, 如我们现在使用的镗心箭头以及双面箭头, 但有这两种箭头珠玉在前,那也不必重新设计锻造。 所以只有一种改良方向,那便是放弃重复使用,以此来增加杀伤力, 比如将箭头做成鱼尾状,再将箭头磨得锋锐无比,能轻松刺入敌军骨头。 之后我们便可以在箭头与箭矢的连接处加以放松, 让箭头只需要稍稍被血肉阻滞,就会留在敌人体内, 如此一来,若是再加上一些金汁,只要箭头停留在敌人体内半日,就能让他们长疮流脓而死。” 蓝玉忽然愣住了,一脸诧异地看着陆云逸,问道: “你先前对箭矢有过研究?” “回禀大将军,属下的确研究过此事, 但因为属下并不具备工匠本事,所以最后只能无疾而终,只完成了稍稍简单的马蹄铁改良。” 陆云逸如实交代,以庆州工坊以及铁匠铺的本事,能把一柄战刀完全开刃已经是万幸, 至于其他,打造什么锋锐之物最后都可能变成一个毫无杀伤力的玩物。 造成这一情景的原因是大明立国之时只在两河两岸打成了一锅粥, 边疆之地大多传檄而定,并没有什么混乱,这也导致了冶铁工艺以及锻造工艺的落后。 蓝玉在桌上来回翻找,不多时他找出了一本文书, 给陆云逸丢了过去,吩咐道: “这是辽东送来的文书,涉及一些军械打造以及改良, 若是送去应天,一来一回太过浪费时间,所以送来大军让我等定夺, 但本将会打仗,又不会锻造军械,哪里懂这些东西,这封文书就由你来回复。” 陆云逸茫然地眨了眨眼睛,有些受宠若惊地看着手中文书, 这关乎大明军械打造,甚至能以打造的军械来推断出后续的作战方向,是他能看的吗? 这封文书,想来就算是在大明朝廷内,也是机密中的机密。 “大将军,事关朝廷机密,属下有些不敢看。” “有何不敢看?” 蓝玉皱起眉头,眼中有些不喜, 陆云逸成婚之后的表现更没有一个年轻人的样子。 “军械督造若是泄露,被有心人看到,则会推断出朝廷后续的兵事行动以及用兵方向。” 陆云逸眼中闪过一丝犹豫,说道: “大将军先前所说的那杀伤力更加巨大的箭头恐怕不是对草原人所用, 大军与草原人厮杀若是动用箭矢,只可能在追击与围剿中, 此等情况定然是我大军占据优势,会选择能够最大程度重复使用的锥形箭头。 而追求杀伤力的箭头..大多用在西南之地, 那里的土人藏在山里,躲在大树之上, 战机转瞬即逝,军卒甚至只有射出一箭的机会,必然要追寻最大杀伤..所以.” 军帐内的气氛有些凝重, 蓝玉的脸色一点点变了,心中更是荒唐万分。 沉默了许久,他脸上露出笑容,眼中带有毫不掩饰的欣赏: “你说得没错,西平侯在麓川大破思伦法,斩首一千五百余级, 但平西侯认为,此战只是思伦法的试探之举, 明年,思伦法必然大举反叛,朝廷要早做准备。 在年初的战事中,思伦法出动了象兵, 寻常火铳即便命中也无法令其快速死亡,反而会让象兵发狂, 加上那些土人藏在山林里,此战斩获不多,没有令思伦法伤筋动骨。 所以西平侯想让工部做一些专门对付西南土人的军械, 好在明年一举荡平思伦法,这种威力巨大的箭头就是其中之一。” 如陆云逸所预料,朝廷在平定了北边的纳哈出以及北元朝廷之后, 定然会将视线转向西南,清理麓川。 这也同样印证了乌萨尔汗所说,大明皇帝陛下已经老了,开始急不可耐地平定四方。 陆云逸扬了扬手中奏疏,一脸古怪: “那大将军..这.这文书我还看吗?” “由你来回复。” 说到这,蓝玉目光深邃,似是想到了什么,轻轻一笑,开口道: “陆云逸啊,你抽丝剥茧的能力与你在军事上的天赋丝毫不差,你就是凭借此杀的蒋瓛?” 蓝玉声音平和,但大帐内的气氛陡然变得凝重肃杀,似是有尸山血海在大帐内来回起伏。 陆云逸原本低垂的脑袋猛地抬起,脸上充满愕然, 眼中带着浓浓的震惊,一脸不可思议。 “蒋瓛死了?” 蓝玉的问话中带着显而易见的陷阱,陆云逸不论是回答是与不是,都会暴露他知道蒋瓛死了的事实, 但显然,如今的军寨内, 九成九的军卒还不知昨日草原俘虏暴乱中死了一个参将,更不知那是锦衣卫。 而听到这个回答的蓝玉,脸上怒意刹那间消散,转而变得云淡风轻,声音中也没有了暴戾: “昨日草原俘虏暴动,蒋瓛也死在其中。” 陆云逸脸上的震惊还没有消失,眼中瞳孔剧烈摇晃,眉头随即紧皱起来, 他快速看了看军帐入口那早就掀起的帘幕,飞速跑了过去将帘幕拉下,而后快步跑了回来。 声音中带着急促,还有几分焦急: “大将军,这是有人在陷害您!” 此等反应,蓝玉有些始料未及。 当然这也是陆云逸早就定好的方略, 对于屹立在大明顶端之人,心中所疑就是真相,不需要证据。 陆云逸所做的便是不在蒋瓛死这一件事上纠缠,而是祸水东引,拿更大的祸事来压盖住蒋瓛的死。 见蓝玉没有说话,陆云逸面状思索,飞速说道: “大将军,昨日在军中留守之人是俞都督, 会不会是他对北元朝廷中所发生的事不满,以此来陷害大将军? 毕竟,蒋瓛身份特殊。” 蓝玉目光深邃,脸色凝重,在陆云逸身上来回打量: “真不是你做的?” 又是陷阱,陆云逸眼眸一闪,思绪快速转动,表现得更为震惊: “大将军,我受您提拔,与您无冤无仇,杀蒋瓛作甚?” 过了许久,蓝玉才点了点头,叹息一声: “不是俞通渊所做,他若是想与我捉对厮杀,只会求助他兄长南安侯, 而不是用此等拙劣手段,蒋瓛的死另有其人。”直到这时,陆云逸稍稍松了口气,暂时安全了。 “敢问大将军,是何人所做?” “不知,敌人太多,他们不敢与本侯正面作对, 便使出这等下三滥的手段,莫非他们以为凭借这等小事就能让本侯失去恩荣?痴心妄想!” 蓝玉的声音有些冷酷,眉头隐隐跳动,充满暴戾,放于桌案上的拳头紧紧攥住。 蒋瓛是锦衣卫,莫名其妙死在大军之中, 不论是谁动的手,陛下与太子都会怪罪于他, 这并不会动摇他的根基与恩荣,只能恶心人。 陆云逸眉头微皱,声音平缓: “陛下与太子乃天下真龙,自能明辨是非,察觉到是有人要陷害大将军, 您也莫要动怒,也莫要大开杀戒,否则会落人话柄, 若是大将军信得过属下,属下可以命军中好手探查一二,说不得能察觉到一些蛛丝马迹。” 蓝玉面容舒缓,长叹一声,眼中有着些疲惫,轻轻摆了摆手: “你有心了,你的当务之急是要将东北的事解决,这等事发生在大军之中,凶手是谁不重要。” 此话一出,陆云逸的表情也有一些凝重,沉声道: “大将军,剪灭北元朝廷乃天下第一大功, 但自古福祸相依,您要万分小心, 宋国公难临前线,颍国公年事已高,二者只得在境内平叛练兵, 对外的大战事朝廷全数仰仗大将军与西平侯,此乃旁人眼中钉肉中刺, 属下恳请大将军招家乡亲族,编入亲兵,拱卫大帐周全,另寻锦衣卫护卫之法,以作万全。” 蓝玉沉默许久,看向陆云逸的眼中带着一丝柔和,不过很快便一闪而逝。 “本将知道了,东北的战事准备得如何,将你的作战方略拿给我。” 陆云逸一愣,连忙将左手中一直攥着的文书递了过去: “回禀大将军,此次东北战事以招降为主,兵戈为辅,属下定以最小的损伤完成此事。” 蓝玉满意地点了点头, 他最喜欢陆云逸的一点便是事事有回应,事事有准备,并且有大局观,会站在朝廷的立场上来考虑问题,应对问题。 蓝玉将眸子投向文书,脸上露出满意, 一:物资援助与贸易: 辽王、惠宁王和朵颜元帅与北元朝鲜都有贸易往来,如此他们才有在山林中生活的物资基础。 如今北元以灭,辽东之地以收归朝廷, 若封堵东北之地与朝鲜的贸易往来,严查辽东走私,定然会让东北之地苦不堪言。 朝廷可能通过向辽王、惠宁王和朵颜元帅府提供粮食、布匹、铁器、盐茶等必需品来建立商贸往来, 开展互市贸易,允许双方进行商品交换,通过经济利益来实现东北之地与大明的捆绑。 二:军事威慑与保护: 辽王、惠宁王和朵颜元帅相邻建州女真、海西女真、北山女真自东向北都有庞大的军事压力, 以往可以同处在捕鱼儿海的吴王朵儿只北元朝廷形成军事合作,以达到压制野人的目的。 北元被灭,吴王朵儿只被俘, 三者只给独自面临从东至北的野人,以及从西到南的明人, 处在四面兵戈包围之中,已成瓮中之鳖,无处可去,顺明是唯一选择。 对于归顺的部落首领与权贵,朝廷会给予贸易支持与军事保护,以巩固招降成果。 三:朝廷封赏及册封: 可遵循纳哈出,给予三者相应的官职爵位,使他们成为朝廷官员与权贵,以行拉拢之计。 初期可以设土官暂抚人心,待到商贸往来以及军事往来牢固之后, 可改土归流,废土官行流官,彻底收归东北之地,形成对建州女真、海西女真、北山女真的进一步军事压迫。 四:军事行动以及军事目的: 若辽王、惠宁王和朵颜元帅无意归附,前军斥候部当先灭其一,再行拉拢之计。 若剩余二者抱团取暖,冥顽不灵,当尽数灭杀之,择一幼主扶持,设土官。 蓝玉将文书上的作战方略一字一句地看完后,满意地点了点头, 他看向陆云逸,笑道: “本将觉得,让你来行军打仗有些屈才了,你应当到兵部,也省得那些不通兵事之人指手画脚。” 陆云逸脸色怪异,年前还是去工部,现在又要去兵部了。 “回禀大将军,军伍之事脚踏实地方能有所成, 若是让属下整日待在书房中研习兵法,难免纸上谈兵。” “你虽然成家,但也不至于整日暮气沉沉, 徐增寿与你差不多年纪,他性子跳脱开朗,多与他接触一二,也好去去你身上的暮气。” 顿了顿,蓝玉继续说道: “中军的调令你看了吗? 本将打算将军中那些不成的东西都调到你麾下,让你来好好管教他们, 当然,也让他们沾一沾此行功劳,若你不愿意,本将也不强求。” “调令属下已阅览,既是军令,属下自当遵从, 而且他们的去处属下早已安排妥当,分散在各部之中,所行职责不一,能让他们多学一些。” “嗯,不错。他们虽然有些不成器,但他们的父辈在朝堂上还有几分能耐,借势也是理所应当。” 蓝玉笑了笑,忽然想起什么,问道: “昨日你大婚,本侯的贺礼你可有看?” 啊? 这下子陆云逸真的没有准备, 昨日的礼单他甚至都没有看,早晨起来便急匆匆地赶来军营。 见他如此模样,蓝玉笑了起来: “本将打算在京中送你座宅子,是早些年太子殿下所赏赐,一直空闲至今,放着也是长网发霉, 就在西安门三条巷,挨着皇城与开平王府。” “这大将军,这太贵重了!!” 陆云逸惊呆了,挨着皇城的宅子有多贵他可以想象, 今上勤政,一些家世不好,住在城西或者城北的官员若想在五点的早朝中不迟到,可能凌晨三点就要出门,早早来到午门等候。 如今大明在京为官者,最大的夙愿可能不是升官, 而是多攒一些银钱,在皇城附近租一宅子,晚上能多睡一会儿。 蓝玉摆了摆手:“王弼给你送了应天外一块地,不大,只有百亩,但也值不少银钱, 本将自然不能落后,此事就这样定下来,房契地契等你战胜归来回京后给你, 若是打输了,可就没有了。” 话已至此,陆云逸心中忽然涌起了熊熊战意,自此之后也是京城有房有地之人了! “多谢大将军,属下定得胜归来!” “好了,下去准备吧,早日出发。” “是!” 各位大人,明日丈母娘来粤。 可能没有时间码字,想请假一日, orz! 多谢各位大人支持。 (本章完) 第150章 战前动员 第150章 战前动员 晨光初现,前军营寨肃穆紧张的气息弥漫开来。 营寨木门在晨光中缓缓开启,露出里面井然有序的景象。 军卒们整装待发,身上所穿漆黑甲胄闪烁着冷冽光芒, 手中崭新的长刀似乎还有着铁炉内的温热,拿在手里锋芒毕露。 苍凉的号角声从四面八方响起,响在前军斥候部, 让周围前军不知多少军卒将领抬起脑袋,眉头微皱, 似是想起了未出征时,前军斥候部整日操练弄出的巨大动静。 但这一次,他们心中没有厌烦讨厌,反而是隐隐地嫉妒。 战事结束,纵使是前军军卒, 也有好些军卒没有斩获军功,获得赏钱, 他们千里迢迢从两淮、湖广、山东、河南来到北疆前线,为的就是杀敌立功。 如今无功而返,看着同僚们满载而归,他们并不满足。 但北元朝廷已灭,已经没有战事可打。 唯有前军斥候部还有战事可打,能有功可立, 但想要在这个时候进入前军斥候部,可谓是难如登天。 军中已经流传开来前军斥候部的放肆举动, 他们的主官陆云逸拿着中军大帐的军功册,亲自挑选, 这才从前中后三军中挑选出了三千余名军卒扩充军伍。 什么人能进入前军斥候自然不必多说,身斩首级,手握军功的悍勇之辈。 现在,前军斥候部那经过扩大的校场上,已经站立有五千余军卒, 他们列队整齐,步伐整齐,眼神坚定,肃杀之气弥漫。 陆云逸手持长刀与改进多次的铜制喇叭, 静静看着前方黑压压的军卒,眼里有着满意。 相比于寻常军卒,精锐军卒虽然恃才傲物,但更懂规矩, 在冲杀时也能顾前顾后,比之寻常军卒更懂战阵之中的相互配合与保命之道。 这让陆云逸省了很多功夫,不用再像原本那样事无巨细的传授。 陆云逸双手负于身后,就这么静静站着,身形没有丝毫动弹,似乎也没有出声的意思。 五千名前军斥候军卒亦是如此。 时间一点点流逝,一刻钟时间过去, 军卒们立如泰山,纹丝不动。 两刻钟时间过去,一些军卒眼中闪过疑惑。 三刻钟、四刻钟、半个时辰过去, 空气中已经不再是肃杀,而是烦闷, 长久的站立让军卒们的脚后跟隐隐发痛,不时轻轻挪动, 队列中已经出现了一丝不整齐。 陆云逸见到他们能支撑半个时辰,眼中已经有了些许满意, 对于这些新编入的军卒,总要有一些考量。 现在看来,至少能做到令行禁止。 但陆云逸依旧没有动,就这么负手而立,从上方俯视着诸多军卒。 挺膝、挺胸、挺颈、睁眼、收下颌、收腹、收臀、头向上顶。 保持长久站立,并不只是为了训练军卒的服从性,而是让军卒在战场中形成本能。 挺膝、挺胸、挺颈,直立身体能使军姿更容易保持平衡,与敌厮杀时能站得稳就已经立于不败之地。 同时,胸部和颈部的挺直有助于保护胸腔等脆弱部位,还能震慑敌人, 在捉对厮杀中,气势占据胜负的两成关系。 睁眼有助于军卒时刻保持对周围环境的警觉,及时发现敌情,在斥候中尤为重要。 收下颌可以减少头部和颈部的暴露面积,让甲胄堆叠,减少损伤。 收腹、收臀则锤炼核心肌肉群,提高军姿耐力与持久力,不论是在奔袭还是驰援中,快人一步就获胜三分。 又两刻钟过去,上午的日头已经渐渐升了起来, 临近六月,即便是在北方庆州,空气中还是有几分燥热,丝丝汗水从军卒们的两鬓流下,让嘴唇也变得有些发白干涩。 没有经过此等操练的军卒们感受着身上传来的痛苦,咬牙坚持。 太阳愈演愈烈,又过了两刻钟,军卒们已经度日如年, 他们已经站了一个时辰,虽然队列愈发嘈杂,空气中烦闷愈发多, 大多数军卒摇摇晃晃,但还是坚持下来, 他们是上过战场与敌厮杀的战阵精锐,意志力超群。 这让陆云逸很满意,相比于操练新军,锤炼精锐军卒更为省事。 就在军卒们摇摇欲坠,感觉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之时, 立于最前方的陆云逸终于有了动作, 他拿起放在身后的喇叭,放在眼前, 不多时,略带青涩但显得雄浑的声音传了出来。 “很好,你们表现得很好。” 此话一出,不知多少军卒心气一松,挺直的腰杆顿时垮了下来, 只觉得脑袋重若千斤,恨不得取下来以抵军功。 “但这还不够。” 沉重的声音响在校场上,像是在他们脑袋上砸下了一记重锤。 紧接着,他们看到上官抽出手中长刀, 银白色的寒芒在日头照耀下熠熠生辉,闪亮了不知多少人的眼睛。 “前挥一百,劈砍一百,横斩一百,开始!” 校场之内似乎响起了一阵哀嚎,虽然无声, 但不论是陆云逸还是旁边看热闹的军卒都听到了。 刀锋摩擦刀鞘的声音不停响起,显得错乱不齐,但杀气凛然! 军卒们蠕动嘴唇,希望嘴里的湿润能浸湿嘴唇,但让他们失望了。 早晨刚刚喝的乌鸡人参汤像是有一团火在他们体内燃烧,炙烤着他们的鲜血。 台上,陆云逸面色如常,长刀一下下挥出,破空声响彻不绝,引得不少军卒面容警惕。 战了一个时辰,还有此等力道, 传闻前军斥候部的两位主官个人勇武超群,现在看,的确名不虚传。 围在校场旁,隔着木栅栏观看的军卒见到如此操练, 脸色有些发白,不那么想去前军斥候部了。 “用力挥,战场上每一次挥刀都可能是最后一击,尽管是操练,也要用力挥! 要仔细体悟在筋疲力竭时挥刀时的感觉, 熟悉它,掌控它, 精疲力竭之时,挥出一刀,你就会有一个首级的斩获,一份军功,十两银子。” 陆云逸声音通过铜喇叭不停向外扩散,让不少挥刀的军卒脸色发黑, 他们只觉得手中长刀有千斤之重, 仅仅是拿起就已经颇为费力,倒像是在战场上征战一夜那般疲惫。 但当他们看到上官快速挥舞手中长刀,如同无物之时, 军卒们咬牙切齿,用力挥舞, 能成为精锐军卒的人,大多都是不服输之人。 他们将视线投向前军斥候部的老卒,以及最前方的十余道身影, 他们身躯如山,长刀如风,保持着与上官一样的速度。 虽然让他们难以接受和难以置信,但更能激发心中斗志。 前挥一百,陆云逸用了不到一刻钟便已经挥舞完成,每次都竭尽全力, 但当他见到场中有不少军卒开始敷衍,眉头一皱: “不管你们立了何等功勋,又是谁家的公子,在前军都要竭尽全力地操练, 不想死在战场上,就挥洒出最后一分力气,疲惫时的操练才能让尔等突破自己, 你们手中的长刀,每一把刀坯都需要经过千锤百炼折叠锻打方为成型, 若是工匠有一些疏漏,你们手中长刀便会有瑕疵,不那么坚硬。你们就像是这长刀,操练时都不用心, 战场上还想要活下来?那是痴人说梦! 前军斥候部执行的是最凶险的军务,做的是最危险的先行接敌,面对的是敌军精锐。 自身若不坚硬成铁,战场上难道打算用血肉之躯来阻拦敌军?” 此话一出,在场之人纷纷面露诧异,脑海中有些疑惑,不知是不是上官说错了。 陆云逸继续开口: “阻敌用的是手中之刀,而不是你们的命, 用力挥,敌军不会给你喘息时间, 在疲惫之时能多挥刀一次,就能有一份军功斩获。” 此时,陆云逸手中长刀越挥越快,劈砍一百次更为迅速地完成。 几乎所有军卒眼中都露出惊骇,此时若是在战场之上,他们已经死了。 校场上忽然变得安静,喧闹被宣泄一空,只剩长刀破空之声,还有汗水滴落之声。 日头越升越高,太阳越来越热,军卒们只感觉体内像是有火炉在燃烧。 酸涩的肌肉让手中挥舞的长刀似乎也没有了重量,只剩下机械重复地运动。 “你们想要在前军斥候部立功,就要比敌军强, 比敌军强还不够,还要比同袍强,否则连挥刀抢首级的速度都比不过同袍,拿什么立功?” 突如其来的喊声让不知多少军卒从沉浸忘我,失去疲惫的状态中唤醒,浓浓的疲惫重新涌上心头,不少军卒手中长刀掉落,腿脚一软,摔落在地。 一些军卒面露不满,若是无人打扰,他们说不得能少一些疲惫。 陆云逸见到他们此等模样,冷笑一声: “战场上没有给你们走神的时间, 牢记疲惫,在疲惫中杀敌是你们活下来的唯一方法。 若你们有人想要退出,那就快些离开,若有人不想操练,只要你能练过本官,自然可以在一旁歇息。” 陆云逸的声音猛地增大,转而变成暴喝: “捡起你们的刀,若是在战场上,你们已经是敌人的军功了。” 这时,陆云逸手中长刀最后一次挥出,三百下挥刀操练完成,而在下方, 新进军卒大多停留在二阶段,几个二世祖还在一阶段, 而前军斥候部的老卒已经进入到了三阶段。 刘黑鹰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他此刻用力挥刀,虽然轻松, 但相比以前,他已经能感受到虚浮身体的哀嚎,比以往慢了太多。 一侧的武福六面容坚毅,尽管手中长刀沉重,但他依旧用力挥着, 这还未到他的极限,在疲惫中方能进步。 郭铨与徐增寿挨在一起,郭铨跟随过操练,已经进入了二阶段。 徐增寿嘴唇惨白,白皙的脸庞已经充满涨红,眼中也遍布血丝, 头发已经紧贴脸庞,粘连在一起。 不重的长刀他凭借一臂已经无力拿起,转而双手挥刀,每一次挥刀他都感觉自己命都要丢了。 眼前的视线越来越朦胧,他看向最前方那道身影, 在战场上陆将军对待将士充满从容,人也尤为慵懒,甚至会忙里偷闲,躲在一侧睡大觉。 但在操练中,仿佛换了一个人。 “你们是精锐,大军中的精锐,难不成就这点本事?” 陆云逸站在上方,身体不停蹲起,快且从容。 “啊!!”一名体格高大的军卒发出大吼,用力挥出了最后一刀, 这一刀落下,似乎斩空了他心中夙愿,他腿脚一软,长刀飞出,身体倒地, 急促的呼吸也无法散发其心中火热以及那不知从何而来的成就。 “很好,在疲惫中感受极限,触碰极限,而后超越极限! 完成挥刀的新军可以去补充盐水, 在你们的右手边,喝水时少量多次慢饮。 老卒开始蹲起,五十个,完成后去喝水。” 陆云逸一边大喊,一边开始高抬腿,以至于他说话时都有几分抖动。 这一幕让观看的军卒都抿了抿嘴唇,眼中闪过一丝畏惧, 他们不知在战场上面对如此人该如何活下来,他的体力似乎无穷无尽。 还有大部分将领眉头紧皱,不停地询问四周, 为什么是盐水?盐水与清水对比有什么不同? 在军中,盐都是珍贵之物, 虽然他们不能如前军这般奢靡,但至少要明白作用,可以少量效仿。 校场外一角,身形干瘦的长兴侯耿炳文与身形高大的武定侯郭英站在一侧,静静看着前方的前军校场, 他们脸色还有几分涨红,宿醉的余韵还未消退,头脑隐隐胀痛。 但这些疼痛对于他们来说不值一提, 武定侯郭英眉头微皱,看向耿炳文: “为什么要喝盐水?” 长兴侯耿炳文回答:“郭铨说是恢复体力所用,在王庭中军战事中, 前军斥候身上常备一壶盐水,一小包白还有一大把干杏,每次战事停歇都要吃上一些, 据郭铨说很有用,军卒们体力恢复得很快。” 说到中军战事,武定侯郭英脸色一黑, 他在辽东督造军械,又赶上大军提前出发, 他匆匆赶来庆州之时,大营已经空空如也。 “妈的,儿子打仗,老子留守,真是荒唐。” 郭英骂了一句,转而看向前方校场, 他找到了自己的儿子郭铨,见他汗如雨下的模样, 郭英眼中闪过浓浓的欣慰,抬起胳膊怼了怼耿炳文: “多谢了。” 耿炳文笑了笑:“郭铨是争气的,比京中一些孩子强上许多。” 郭英嘿嘿直笑,看向最前方的高台: “见到陆云逸,你知道我想起谁了吗?” “谁?” “常遇春大将军。” 郭英身材高大,胡子白,眼中有着几分追忆,年纪大了,醉酒之后总是回忆往事: “他打起仗来也不会累,当年我在大帅帐下做亲兵, 亲眼见到常遇春大将军在军阵中七进七出, 身旁的亲卫都已经累得换了两波,他还要继续冲杀,大帅命我将其按下, 我与兄长上前竟然按不住,那力道,我现在都记忆犹新。 不知不觉,已经快三十年了。” 长兴侯耿炳文也有一些感慨, “等那些老家伙再死一些,咱们就是最老的了。 此子不像是常遇春大将军,稍后我命人给你拿几份前军斥候部的作战方略, 比中军一些参将给出的方略要详细很多,可谓面面俱到, 最要的是..顾全大局。” 武定侯郭英笑了笑: “青年英杰这些年见到太多了,不是谁都能走到你我这一步,且看吧, 不过我提醒你,不要过分关注,他可能走得还远一些。” 长兴侯耿炳文脸色凝重, 他们已经能看到朝廷上即将掀起的文武之争, 这在宋国公以及颍国公退却后,是可以预见的事。 更重要的是新旧之争,这不同于文武,而是遍布在大明各地,是每一个新立王朝都要经历之事。 他们这些上老家伙,总要退出朝堂, 新老权力交替之际,必然伴随着腥风血雨,风雨欲来山满楼。 武定侯郭英目光深邃,淡淡开口: “我在辽东发现了一些事,纳哈出旧部中有人与朝中有联系,已经持续数年, 还有另一拨人也在探查此事,我多方追查,是梅义的人。” (本章完) 第151章 辽东秘事 第151章 辽东秘事 耿炳文脸色凝重,听着前方前军斥候部的喊声,眼神愈发空洞: “梅义?他也在为陛下办事?” 郭英不屑一笑,摇了摇头: “不,他在杀人灭口,定辽右卫、金州卫、辽阳中卫有一些人莫名死去,是他动的手。” “你查到了什么?”长兴侯耿炳文心中一惊,放于身侧的手掌来回错动。 郭英没有回答,而是说起了其他事,声音平淡: “洪武十五年,梅思祖跟随颍国公平定云南后病逝, 当时陛下已经有了以新代旧之意,不打算让梅义承袭其爵位, 我想知道,是谁说了话,帮了梅义,让他承袭爵位,又让他来到了辽东。” 郭英是洪武十七年陕国公郭兴去世后才得以封爵, 而耿炳文在洪武三年就已经是世袭侯爵,乃大明军中毫无疑问的山头之一,主领陕西事。 在大明开年之初,郭兴耿炳文同为徐达大将军麾下,平定陕西,又同在秦王府任职, 所以郭英与耿炳文已经共事了二十余年,算是好友。 梅思祖洪武十五年去世,那时郭英还在云南处置都司建立的后事, 对于朝中最上层发生之事,并不了解, 不走到那一步,终究不能得知其中内幕。 耿炳文沉默了片刻,脸色凝重到了极点,过了许久才沉声开口: “知道得太多,对你没有什么好处。” 武定侯郭英将身体侧了过来,面色凝重: “你比我年长一岁,我始终当你为兄长,但这次事关重大,若是不将事情弄明白,我们都有麻烦。 不要因为一个人,让当年的老兄弟都受到牵扯。” 沉默许久,耿炳文神情黯淡,叹了口气: “是韩国公。” 武定侯郭英的拳头猛地攥紧,眼睛迸发出刺目杀意,他沙哑着声音开口: “我在辽东之地发现了一封胡惟庸的信件,通过辽东送去了朝鲜, 当我开始彻查此事时,这条线上的人就开始死了。” 长兴侯耿炳文面色如常,眼神中甚至没有丝毫波澜,郭英有一些吃惊: “你知道此事?” 耿炳文摇了摇头:“在北元朝廷封存的文书信件中,同样发现了几封胡惟庸的信件,但不知内容是什么。” “北元也有?” 郭英脸上充满惊愕,刹那间他想通了许多事,呼吸一点点急促起来。 “他真的想反?” “一些手段可以不用,但不能没有。”长兴侯也不知说什么,只能以此回答。 郭英脸色来回变换,看向耿炳文: “我叫你一声兄长,还请如实告诉我,是否已经有人在查韩国公。” 耿炳文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我不知,但应该是在查, 中军参将蒋瓛就是锦衣卫,大将军将北元书籍文书封存之后,就是由他带人去探查,就连我也不能接近,但蒋瓛现在死了。” 郭英脸色剧变! “死了?谁动的手?信件呢?” 耿炳文摇了摇头: “赵庸当年与胡惟庸有些来往,当日留守之人是俞通渊与他,我怀疑是他们动的手。 但蒋瓛的死不重要,信件还在大将军手中。” 郭英明显松了口气,尽管心绪沉重,但心中一些疑惑得以解答,让他的心情很不错。 “那就好,中军要看得紧一些,事关身家性命,难免会有人狗急跳墙, 宋国公与颍国公退却后,还要大将军为我们遮风挡雨。” 耿炳文视线略显空洞,看向前方校场, 那里已经有不少军卒支撑不住,匆匆跑到一侧去喝盐水。 而位于上首的陆云逸依旧体力充沛,一边叫喊,一边来回蹦跳身体。 “放心吧,大将军应当是察觉到了什么, 在捕鱼儿海就重新组建了新兵,大帐安全也不再由蒋瓛操持。” 听到此言,郭英脸上露出诧异,随即闪过了然,嘴角出现一丝轻笑: “看来找到那些信件,蒋瓛此行的任务便结束了,大将军也要与其梳离。” “我也是这般想的,大将军应当早就察觉蒋瓛是陛下的人, 战事一结束,就将他抛到一边。 蒋瓛这个人虽然无足轻重,但他的死法却值得我们重视。” “你是说有人暗藏了操控草原俘虏之人?借助草原人杀了蒋瓛?” 郭英眼神闪烁,朝堂争斗将近二十年,这等手段最为直接妥当。 长兴侯耿炳文点了点头: “我亦是这般想,可查来查去,克扣粮饷之人太多, 真正动手的人又都死在俞通渊手下,查起来太难,几乎没有可能。 蒋瓛那几个手下,几乎要将养马地与战俘营挖了个底朝天,也没有发现什么怪异。” “那就不必再查了,此等力量既然能用一次,就能用第二次, 静等幕后之人浮出水面即可,咱们也不用为这点事劳心劳神。” 郭英笑了笑,看向耿炳文那还有些涨红的脸庞,微微扭了扭头: “走,我那有前军送来的乌鸡炖山参,我看是好东西,咱们再去喝点透透。” 耿炳文面露异色,但左思右想还是摇摇头: “我身子骨不行了,你喝吧。” “酒治百病,军医都说了,心情舒畅方能身体康健,喝酒乐着呢,走走走。” 郭英身体高大,孔武有力,揽住了耿炳文的一条细胳膊,将他往中军营寨拽。 “莫要拽我,我自己会走,郭英!你力气太大了,松手。” 二人就这么连拉带拽地走开, 几名亲卫跟在后面,面面相觑。 上午的操练完成了,前军斥候营寨一片哀嚎, 休息几日,猛地操练起来,他们觉得身体都不是自己的, 即便眼前有美味无比,散发着诱人香味的乌鸡汤与炖羊肉, 他们也无力起身,只能不停耸着鼻子,闻着空气中的香气。 陆云逸身穿甲胄,行走在校场上,手里长刀不停拍着倒地军卒的身体, “起来起来,操练过后不能歇,起来慢慢走,去打饭食, 吃完饭后军卒们互相放松肌肉, 我给你们专门准备了器具,保证你们第二日腿不疼手不酸,能够继续操练。” 陆云逸另一手拿着自制的筋膜刀, 这是他委托军中工匠用损坏的长刀所打造,只有几百把。 他的话传在军卒们耳中,一些军卒只觉得眼前一黑,索性将眼睛闭上。 “快起来快起来,下午还有操练,中午若是不吃,下午挨饿可别嚎。” 听到这话,军卒们哀嚎声一片,连滚带爬地爬了起来,冲向了那安放在一侧的饭食。 很快,用完饭的军卒面露满足, 懒洋洋地坐在营寨围栏的木栅栏旁,享受空气中的温暖。 可没过多久,他们耳中就隐隐约约传来了哀嚎,似乎还在一点点扩大。 军卒们猛地睁开眼睛,警惕一般地抓住身旁长刀。 营寨一侧,已经有十余顶帐篷连在一起, 帷幕都被掀了开来,铺陈了一块巨大狭长的白布, 此刻有百余名军卒趴在那里, 他们的衣衫湿透,肌肉因为训练而紧绷, 汗水顺着脸颊和脖颈流淌,滴落在麻布上,瞬间被吸收,留下一片片深色痕迹。 此刻他们就如案板上的鱼,背对着天空,双手死死扒住地面,脑袋高高扬起,额头青筋毕露!! 在他们身后,有一名军卒按住他们的大腿,另有一名军卒手拿筋膜刀,一下一下刮着 看得出来,军卒眼中对这能让军卒发出凄厉叫喊的东西有些畏惧。 他们都是同僚,一些人身上的伤疤还清晰可见, 战阵上被刀砍箭刺都能生生忍受,如今却败在了这么一个小铁片手中。 “啊!!!!!” 凄厉的哀嚎一声声响起,似乎会传染,百余名军卒都开始大喊大叫,双手不停用力,不停地倒吸凉气,希望能逃脱此地! 筋膜刀切割着紧绷的肌肉和筋膜,带来是刺骨的痛楚。 他们脸庞扭曲,嘴巴以不正常的大小张开,眼睛中已经全是血丝。 陆云逸在他们身前来回走动,不停地宽慰: “放心放心,这是好东西,能帮你们放松肌肉,下午操练过后还有一次。” 不知是宽慰还是折磨,军卒们的叫喊声更大了。 一些匆匆赶来查看的军卒站在远处开始连连后退,躲到同僚身后,不停地吞咽着唾沫 陆云逸转过身来,眯起眼睛看向那些不停后退的军卒,提醒道: “所有人都跑不了,这是为了你们好, 后日就要出征,你们的身体要适应劳累,若是病倒在马背上,看本将怎么收拾你们。” 后日就要出征? 军卒的眼睛唰地一下亮了起来! 不停倒退的脚步也停了下来,转而上前一步,有军卒壮着胆子询问: “大人,真的吗?您莫要诓骗我们。” 陆云逸笑了起来,露出一排白皙的牙齿: “那是自然,我何时诓骗过你们。” “大人,咱们去打哪里?”又有军卒问道。 陆云逸摇了摇头:“暂时还不能透露,不过你们放心, 本将可以保证,此战定然能收获大功,你们都能得不少赏钱。” 这么一说,那些军卒都凑了过来,面露激动。 “此战乃长途奔袭,日夜不停, 你们已经休息了多日,匆匆出征难免水土不服,所以你们要适应疲劳,莫要死在战场上。” 对于这些精锐军卒,陆云逸是心疼得紧, 不出意外的话,这些人就是他去大宁的根基所在。 经过他这么一说,军卒都拖着疲惫的身子走了过来,在一旁静静等待。 在军中,立功者为大,谁能带领军卒们打胜仗,谁的话就有人信。 见他们开始老老实实地排队, 陆云逸稍稍松了口气,走至一侧军帐坐了下来,从怀中掏出了一颗野山参, 面露几分犹豫,最后还是狠狠咬了一口。 军医说他有些操劳过度,温补不如猛补,多吃一些滋补物品,让身体自行弥补亏空。 陆云逸也不知有没有用,总之吃了再说。 军帐横七竖八地躺着几个人,是以徐增寿为首的权贵子弟, 他们像是被掏空了身体,双目无神,怔怔看着军帐屋顶。 前军斥候部谁都能走,唯有他们是中军大帐下令调拨,仗不打完别想走。 陆云逸将山参吃完,又淘了一把干杏,一边吃一边低头看去: “徐增寿,感觉如何?” 正躺在郭铨腿上的徐增寿转过脑袋,呆滞的眼睛一点点恢复灵动,但也不多。 “我要回京。” 陆云逸险些绷不住笑容: “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想要在军伍中出人头地,就给我死命地练,你们老徐家的家风,可不能败坏在你手上。” “还是让大哥继承家风吧。” 徐增寿自问是喜欢从军打仗的,万余人冲锋的场面骇人心神,令人神往。 但他不喜欢操练,浑身酥麻,身体仿佛都不是自己的. “我也有大哥。”郭铨没来由地也说了一句,目光呆滞。 “求人不如靠自己,大哥有本事不如自己有本事, 大将军既然将你们交给我了,想要白捡军功,门都没有!” 陆云逸看向在那边站着的军卒,吩咐道: “来人,将这几个兔崽子都拖过去,给他们放松放松。” 十余名排在前列的军卒霎时间冲了过来,生拉硬拽地将他们拖了过去 权贵子弟们哭着喊着,脸上害怕极了。 时间缓缓流逝,下午的操练很快便结束了,军卒们依旧哭爹喊娘地被拉去放松身体, 如此操练,伙食自然也要跟上, 陆云逸特意从军需官那里要了十头死牛,晚上炖牛肉。 香味弥漫,传出去很远 陆云逸没有在军中用饭,而是匆匆赶回家。 门房老张早早等在门口,左顾右盼, 见到他回来,老脸上连忙绽放出笑容,匆匆迎了上来。 “少爷,您可回来了,这成婚第一日便不在家,夫人都生气了。” “婉怡呢?她生气了吗?”陆云逸一边走一边问。 “夫人都生气了,少夫人还怎么生气。”门房老张的脸色有些古怪。 进入小院,早早等正堂门口的秋荷脸上笑容如桃一般绽放,发出一声惊喜的呼声: “少爷,您回来啦!” 紧接着,一位黄裙少女也探出头来,慢慢走了过来。 原本白皙的脸颊顿时变得涨红,低声叫了一声“夫君”。 “为夫要操持军务,这几日都不能在家,还望娘子海涵。” 刘婉怡的脸更红了,小声说道: “夫君这是说的什么话,夫君操持军务立下功勋,妾身该高兴才是。” 陆云逸笑了笑,将头甲摘下来递给秋荷, “夫君快些来吃饭,父亲母亲都等急了。” “好。” 用饭之时从原本的三人变为四人, 陆云逸的感觉有些奇妙,有一些别样的情绪在滋生。 不到半个时辰便酒足饭饱, 陆云逸匆匆洗漱过后便回到房间,并且从母亲那里拿过了一大本礼单。 陆云逸将礼单放在桌上,朝着正在沏茶的刘婉怡招了招手: “婉怡快来,看看昨日我们赚了多少银钱。” 刘婉怡有些意动,端着茶杯与茶壶走了过来,轻声开口: “夫君喝茶,我去为夫君准备一些热水,泡一泡脚,夫君操练一日,想必早就累了。” 不等陆云逸开口,刘婉怡便快步走了出去,他也只好自己看向礼单。 掀开礼单,最上方的赫然是大将军蓝玉,应天五进宅子一座! 居然是真的,陆云逸的呼吸都急促起来, 五进的宅子建筑面积至少也要三千平方米,占地面积就更大了,说不得要五千平方米。 而且这是太子殿下赏赐给大将军的,其规格装修定然不必多说! 最重要的是在皇城附近,寸土寸金的地方。 陆云逸的眼睛都有些红,他有些摸不准这宅子到底多少钱。 陆府如今的宅子是两进,当时买之时是三十两,若是在应天说不得要三百两, 五进陆云逸已经不知道多少钱了。 应天五进的宅子通常代表着身份,不可用银钱来衡量。 这时,刘婉怡端着一盆热水走了进来,陆云逸眼睛一亮,问道: “娘子,你可知在应天,一座五进的宅子要多少银钱?” (本章完) 第152章 “陆”字大旗 第152章 “陆”字大旗 宅子多少银钱? “夫君问这个作甚?” 刘婉怡面露诧异,将手中的热水放在床边, 起身拉着陆云逸来到床边坐下,亲自为他脱鞋脱袜,而后一点点浸入水中, 还亲昵地发问: “夫君,水烫吗?” 陆云逸此刻正手捧礼单,目不转睛地盯着,已经进入空灵。 这些军候们家中的富裕以及出手阔绰,完全超乎了陆云逸的想象。 五进的宅子随手便送,还有京城外的土地田庄,还有一些商铺. 就连军中的将领,出手也是异常大方,百两银子起步, 与他们一比,陆云逸觉得自己耗时耗力,每年赚那么两三千两银子,太过费事。 见陆云逸迟迟没有说话,刘婉怡微微一笑,轻轻撩拨着热水,一点点浸润陆云逸的肌肤,自顾自地说道: “夫君,你想要在京城买宅子?不如去跟爹说一说,在应天.家中好像有几处宅院,不过没有那般大。” 陆云逸此刻才反应过来冷落了美人,但他也没有故意解释,便问道: “你家中在应天还有宅子?” 刘婉怡抬起头来,笑颜如: “父亲打算下一步便入京,便在家中找出了多年前的地契, 那还是妾身祖父在大明立国之时买下,一直空在那里, 若是夫君想要买宅子,大可不必浪费银钱,妾身可向父亲讨要一二。” 陆云逸心中一惊,不论是刘知州下一步要入京还是在应天的房产,无不透露出辽东世家的底蕴, 他与之一比,不论是异地调动还是银钱,似乎都远远不如。 略作思量,陆云逸出声问道: “岳丈打算入京?” 刘婉怡抿嘴一笑,点了点头: “庆州是苦寒之地,父亲年纪也有些大了,去南方待一待也养养身体。” 陆云逸表情古怪,问道: “我可是听说应天是龙潭虎穴,京中一些官员都惴惴不安, 生怕陛下将他们扒皮实草,岳父怎么准备在这个时候入京?” “那是对寻常官员,他们出身贫寒,朝廷给的俸禄又少, 自然要凭本事捞取一些银钱补贴家用,官员总是要体面的,一身长衫就要好些银钱。 可咱们家底厚,办事也不用求人,不用和那些官员一般同流合污。” 刘婉怡侧着头,一边轻轻揉捏陆云逸的脚,一边嘴角含笑,淡淡说着。 陆云逸眨了眨眼睛,好像的确如此, 以岳丈的家世,完全可以做到两耳不闻窗外事。 刘婉怡眨了眨眼睛,将脑袋凑近了一些,眼中带着一丝狡黠: “另外.” 说到这,刘婉怡脸上露出一些犹豫,看向陆云逸: “妾身告诉夫君,夫君可不能到处乱说,会砍头的。” 陆云逸脸色一板,心中有些嘀咕,连连点头: “放心,夫君的嘴很严的。” 刘婉怡脸上这才绽放出笑容,小声开口: “陛下已经老了,现在进京,等太子上位朝臣更替,就是最好的晋升之机,任何时候都没有此等状况下晋升得快。” 屋内的气氛凝重起来, 陆云逸张了张嘴,有些语塞。 他已经从不知多少人口中听到陛下已老,将要死了。 但.距离洪武三十一年,还有足足十年。 今上执掌天下权柄的时间才仅仅过去了三分之二,远没有旁人预料的那般,几年之内就会结束。 岳丈与乌萨尔汗一般,看错了局势。 不.陆云逸连忙摇头,或许连今上自己都没有预料到自己能活这么久。 深吸了一口气,陆云逸沉吟片刻,轻声道: “如今朝廷局势不稳,此刻进京说不得会被波及。” 刘婉怡抬起脑袋,大而明亮的眸子眨了眨,嘴角出现一丝笑容: “夫君受大将军赏识,说这话自然是对的,妾身可以将其告诉父亲吗?” 陆云逸点点头: “朝廷刚刚对北元动兵,可以预见今后几年以清理北方残余为主, 朝廷内的大事都要为军伍之事让道,进京的确不是一个好去处, 不如留在庆州,安心操持好大明与草原的互相来往。” 在北元覆灭之后,朵颜三卫已成冢中枯骨,只待他去劝降击溃, 这一件事完成之后,东北之地再无大明之敌,开展商贸往来是顺理成章之事, 留在庆州也没有什么不好,至少能远离朝堂纠纷。 陆云逸目光深邃起来,北元覆灭, 一些本来无法确定之事应当会有定论, 胡惟庸包括勾结北元,还有通过朝鲜借兵倭寇一事也将真相大白, 当年参与的一些人也将彻底无所遁形,朝堂上会有许多人被株连, 曾经坐镇辽东七年的延安侯唐胜宗,如今巢湖水军的领军人南雄侯赵庸都会被斩首籍家, 现在的大明,最好的去处不是中枢朝廷,而是边镇军伍。 内政与军伍,朝廷只能顾得上一头。 清理胡惟庸残党之时,边军就算有再大的过错,朝廷都会忍受。 而朝廷若是肃清边镇之时,朝堂之内又是安稳去处,文武相争之时又文武相和。 至于岳丈,还去不去京城,陆云逸不知, 若是执意要去,他也不打算阻拦。 都有各自的事以及谋划,随意指手画脚,只会遭人反感。 收起思绪,陆云逸呆滞的眼神一点点凝实,问道: “娘子,你可知应天的五进宅子值多少钱,大将军送了我们一座,就在皇城附近。” 原本正安稳低着头的刘婉怡猛地抬起头,满脸愕然,大大的眸子充满呆愣, 她心中震撼无以复加,抿了抿嘴,刘婉怡轻声道: “夫君莫要说笑,皇城附近莫说是五进的宅子, 就算是三进的宅子都已被朝堂开国勋贵占据,哪里还轮得我们。” 刘婉怡一边说,一边看到了陆云逸那充满坚定的眼神,这才小声惊呼,过了许久才缓缓开口: “真真的?” “那还有假,礼单上写着, 大将军今日召我去议事,说是太子殿下多年前赠与大将军所有, 如今空了许久,若我打赢战事,就将地契以及房契给我。” 陆云逸嘴角勾起,将礼单转了过去,指向了最上首蓝玉的名字。 刘婉怡定睛一看,呼吸猛地急促起来,高耸的胸脯微微颤动,睫毛如蒲扇一般来回拍打,其内心不平静到了极点。 “夫君,这宅子就算是卖,也没有人敢买,这是御赐之物。 夫君有所不知,毗邻皇城的宅院大多被宫内御赐给了诸多公侯,很难流落到外人手中, 这是历朝历代天家的一贯做法, 一方面是拱卫皇城周全,另一方面以彰皇恩浩荡。” 陆云逸一愣,他从没有在京城生活过, 对于其中门道那是丝毫不清,但这么一听也有几分道理。 行军打仗安营扎寨时,临着中军大帐的营寨都是诸多亲卫和心腹将领,不相干的人根本无法靠近。 刘婉怡眨动眼睛,再次开口: “若是五进的宅子在城西或者离皇城较远之地,五进的话.至少要三万两银子。” 陆云逸瞪大眼睛,呼吸猛地急促起来,三万? “为夫听说四进的宅子才不到万两,怎么五进的如此贵?” “夫君,账不是这么算的,京中三进的宅子也不过千余两,但好的四进能到万两,其中差距颇大。 至于五进那就更是有价无市无人敢买, 毕竟公侯们所住的也不过五进,寻常商贾就算敢买,那也得敢住才对, 所以五进的宅子很少,也几乎无人买卖。” 这么一说,陆云逸有些懂了,四进与五进差的不是那两万两银子,而是身份的尊卑。 一个小小商贾住比当朝大员还要大的宅子, 若是底气不足,说不得会被哪个心眼小的大人所针对,那就得不偿失了。 此时此刻,陆云逸第一次意识到大明应天的尊卑。 至于他住不住得了,他自问是能住的。 待到大军班师,朝廷的封赏下发, 他至少也是领兵一地的将领,手握权势,宅子又是大将军所赠.. 想到这,陆云逸脸色变了又变, 他甚至已经能想到日后审问自己时,那些办案之人所问所言。既然你口口声声说与蓝玉没有关系,那这宅子哪来的!! 陆云逸只感觉一阵恶寒,身体抖了抖,轻轻拍了拍刘婉怡的小脑袋: “好了,咱们早些休息,明日为夫还要去营中操练。” 刘婉怡白皙的脸庞刹那间红到了耳根,声音也变得低不可闻: “听夫君的。” 时间眨眼而逝,两日的时间飞速过去,已经到了前军斥候部出征的日子。 这一日,陆云逸没有像往常一般返家, 而是留宿在军中,一夜未眠。 桌案上已经摆放了一张又一张的地图,还有辽东送过来的诸多情报讯息与往来军报, 根据这些情报讯息, 陆云逸将原本准备好的具体方略改了又改,所携带的军械粮草也改了又改。 军械与战马原本打算多带五成,在战事开启前有所补充, 但看到这些讯息与军报,以及朵颜三位这些日子的兵马调动与书信措辞。 陆云逸将五成军资改为了两成, 所携带的粮草也少之又少,只够军卒一月所食。 其中固然有在辽东之地补给的心思,但更重要的是, 陆云逸觉得朵颜三部的主官已经有了归降之心,其麾下的军卒将领权贵们或许还心中不服,想要与大明战上一场。 此时此刻,朵颜三部或许只差一个契机。 一旦有了外部压力,那内部也定然团结,要么战要么和,结果显而易见, 要他们打一场打不赢的战事,还不如低头做小。 这是陆云逸基于辽王、惠宁王和朵颜元帅府的兵马调动做出的应对, 北元覆灭之后,他们的精锐非但没有外扩去填补北元防务的空缺,反而进一步收缩, 将原本掌控的大部分疆土拱手相让,其中有水源地草场若干。 如此怪异举动,让陆云逸迫不及待地出发,至少要赶在三股势力降明之前抵达, 否则忙活了半个月,岂不是什么功劳都没捞到。 此刻,陆云逸正处在军帐内, 一边收拾思绪,一边收拾着散落的文书军报,以及将作废的作战方略丢入火盆中。 此乃以防万一之举,阴暗的事干得多了, 陆云逸总觉得有人试图通过文书以及生活习惯观察他,以达到暗害他的目的。 就在这时,一身黑甲的刘黑鹰走了进来,脸色凝重。 “云儿哥,大军已经集结,诸位公侯也到了,随时可以出发。” 陆云逸抬头看了看天色,晨曦出现,天边的太阳将阳光染成了橙红色,夜色在一点点退却, 长叹一口气,陆云逸将最后一封废弃的作战方略丢尽火盆,猛地站了起来, 从一侧拿过长刀与头甲,俯身轻轻吹灭桌案上的两根蜡烛,沉声道: “走吧。” 不多时,陆云逸与刘黑鹰来到前军斥候部的校场之上, 在这里五千兵马已经集结完成, 如标枪一般立在那里,高大的战马打着响鼻,迈动着蹄子,站在军卒们身侧。 校场外不远处,大将军蓝玉与一众公侯站在高台上,静静看着下方军卒。 定远侯王弼脸色凝重,黝黑的脸庞让他在这不明的天色里,只能看到牙齿, 但无论如何也掩盖不了其眸子中的欣喜。 大军还未结束,前军斥候部也属前军, 虽然在北征后期,前军斥候部已经实质意义上成了先锋军,属中军大帐统筹。 但不论如何,定远侯是前军统帅,是陆云逸的上官。 此刻他站在高台之上,看着下方军卒,浑身气定神闲,充满倨傲。 使得其他军候一个个面露怪异,不知道的还以为前军斥候部是他一手培养。 武定侯郭英站在一侧,看着下方军卒,不禁点了点头: “的确是战阵精锐,气势不凡啊。” 定远侯王弼等这一刻已经很久了,他马上回过头来,面露笑容: “那是自然,也不看看是谁的兵。” 郭英撇了撇嘴,不与他争论,就那么静静看着。 不多时,一身黑甲,手持长刀的陆云逸匆匆赶来, 他没有去向操练之时所站高台,而是径直来到最前方, 在早就等候已久的战马前站定,双脚微微用力,便翻身上马。 天色微亮,晨曦初露, 五千名黑甲明军宛即将迎来黎明的乌云微弱光线被厚重铁甲反射,闪烁冷冽寒芒。 军卒们站立得如同山岳一般笔直, 尽管天色还有几分昏暗,但掩盖不住他们眼中的期待与熊熊战意。 黑甲覆盖在其健壮有力的身躯之上,站在战马一侧,充满压迫。 旗帜在微风中轻轻摇曳, 军旗上的字迹也从北征大军时的‘蓝’而换成了‘陆’, 人数虽少,但为国出征已是多少军卒梦寐以求之事,那代表着功勋以及荣耀。 空气中充满躁动,在陆云逸到来之后,反而充满沉重, 马蹄声、盔甲摩擦声以及军卒们低沉有力的呼吸声交织在一起,静等着出征的号角声响起。 陆云逸高坐战马,面容死寂,目光如炬,充斥着冷冽,扫视着眼前五千名黑甲明军, 他的声音浑厚而有力,回荡在清晨的空气中: “将士们,此次出征乃征讨北元余孽, 位于我庆州东北方的辽王、惠宁王和朵颜元帅府, 他们盘踞东北之地许久,与野人交锋,兵马悍勇,粮草充沛,此战并不容易。 但此战沉重,关乎社稷安危,牵万民之心,关乎大明荣辱,只能胜,不能败! 望尔等奋勇当先,死战不退,扫荡敌寇,捍我大明边疆!” “死战不退!!扫荡敌寇!!” 震天的喊声突然响起,回荡在大营以北,庆州以北。 刚刚从睡梦中清醒的军卒直起身来,看向前军方向,面露憧憬。 庆州北部边民同样直起身,听着那依稀传来的喊声,面容肃穆,带着期待。 校场之中,陆云逸的声音没有停止, “望诸位铭记家国重任,肩扛百姓期望, 以手中刀兵铸胜利之基!以敌人之血造大明之威! 吾,陆云逸,前军参将,庆州边民,半年之前与尔等一般站在下,听上官令, 半年之后,吾身具功勋,统领前军斥候部, 所得所获皆因战阵厮杀而来, 大明军伍从不吝啬军功,此战沉重,但亦是尔等立功之机,望诸君牢牢把握机会。” 说到这,陆云逸手中长刀悍勇而出,高指天空: “拼得一时,富贵一世, 愿天佑我军,以明军之威,扫平一切国敌!凯旋! 愿诸君功成名就,以手中长刀光宗耀祖!” 场中气氛刹那间就被点燃,军卒们浑身紧绷,目光灼灼,握着长刀的手猛地用力,足足五千把闪烁着锐利寒芒的长刀遥指天空,一股沉重的肃杀之气毫无保留地冲上天穹! 紧接着便是雄浑震慑的大喊! “扫灭敌酋,光宗耀祖!!” “扫灭敌酋,光宗耀祖!!” “扫灭敌酋,光宗耀祖!!” 陆云逸脸色凝重到了极点,手中长刀一挥! 苍凉的号角声悠然响起,像是从远古之时踏来的呼唤,苍凉悠远,而后一点点高亢! 陆云逸手持马缰,身下高头大马发出一声啼鸣,前蹄高高扬起,而后种种落地! “嘭!” 战鼓擂动,杀意凛然。 “大明军伍,北进!!” 随着将领的一声令下,五千骑兵如同离弦之箭,猛然冲锋。 犹如狂风卷起的铁色洪流,气势磅礴,震撼天地, 军卒们身披黑甲,头戴铁盔,手持长刀长枪,背负弓弩,胯下战马嘶鸣,亟待释放。 他们的身影在渐渐转明的晨光中拉长,仿佛一道黑色闪电,划破长空,冲出营寨,直奔庆州城门。 马蹄如雷轰鸣,震得大地都在颤抖,空气中弥漫着烈烈肃杀。 庆州城门巍峨耸立,仿佛见证了无数风雨沧桑,但此刻,在这五千军卒的浩荡声势下,也显得略显渺小。 大军穿门而过,如同洪流决堤,不可阻挡。 当大军穿过庆州城门之时,清晨的太阳也不再吝啬,洒下阳光, 金色的光辉与冷冽的兵器相互碰撞,映照出一张张坚毅不屈的脸庞。 他们的眼神中燃烧着熊熊的战火,仿佛要将一切阻挡都化为乌有。 晨光初破曙光寒,五千军卒出庆州, 铁骑如龙,气势恢宏。 洪武二十一年六月四日,大明边军五千迎东北三王而去。 (本章完) 第154章 辽王求助 第154章 辽王求助 三万卫占地庞大,但人烟稀少,空气中弥漫着炼铁炉的烟尘味道。 陈景义的年纪已经四十有余,长时间的奔波寻找儿子让他的身体不是那么太好, 此刻他就咳嗽不断,脸色也变得涨红。 不同于旁人,陈景义咳嗽时虽然低着脑袋, 但视线一直在四处扫视,并且将余光死死放在前方的辽王使者身上。 辽王使者刚刚离开三万卫指挥使所在的房舍,脸上有一些愤怒,步伐很快,行色匆匆。 身旁跟着的两个护卫也是如此,似乎还在小声嘀咕着什么。 陈景义理智地没有上前,而是一直与他们保持距离,像是在卫所中闲来无事的军卒。 很快,来自辽王府的三名草原人走出三万卫指挥所,骑上马,就这么肆无忌惮地朝着南方行去。 甚至没有掩盖行踪。 陈景义停在三万卫门口,眼神闪烁, 若是回去复命所要前去的方向是北方,如今却往南走, 他断定这辽王使者还是去求援,只是不知去向何处。 抿了抿嘴,陈景义眼中有一些兴奋, 他从一侧马厩扯过一匹马,稍稍整理马袋中的物品,带上粮食与水,还有弓弩长剑长枪, 最重要的是来自三万卫的辽东地图。 做完这一切,时间已经过去一刻钟。 他又等了一会儿,这才翻身上马,跟了上去。 此时的辽东已经不像是冬日那般大雪封山,战马行人走过之后的痕迹刹那间就被抹平, 现在已经是夏日,空气湿润, 三匹战马行走在辽东之地,所留下的痕迹半日都不会消散,来得及。 北方军帐之内,陆云逸依旧在研究多功能战术背包,已经有了一些进展, 侧面的布兜已经设计完成, 看着小,但能装上许多箭头, 他还打算在里面缝制上牛羊的皮,防止箭头划伤刮破布袋,还能防水。 至于箭杆箭镞,他打算最后用作战术背包的托底之用,塞进特定的卡扣中。 如此一来可以达成空间的最大化利用,还能让军卒携带更多的军械。 眼前抓个多功能战术背包所用之地不是在北方与辽东, 他是想用在东南战事之中, 不出意外的话,明年西平侯就要召集大军,到麓川与思伦法决一死战, 那里多高山密林,战马几乎不能走动,更何况是板车驴车。 在西南之地打仗,预防蚊虫是基本,最艰难的莫过于军械粮草的运输。 而有了这背包,至少能解决军卒短时间作战所需。 大明的骑兵很是厉害,但步兵同样厉害, 若是有足够一人使用还能够方便携带的军资, 完全可以临时组建一支由几百人上千人组成的特战队, 深入丛林,包抄穿插,完成任务后便回到驻地补给。 这要比大军亦步亦趋的平推过去要省时省力。 虽然他要到大宁都司为清丈田亩督造鱼鳞黄册保驾护航, 但兵者,总是要做好战之准备。 明年与思伦法大战,朝廷若想要大胜, 定然要抽调在贵州平叛,精通山地作战的军卒, 同样也会抽调在大明北方作战,精通骑兵战术的精锐军卒。 若是有足够的机缘,说不得陆云逸也能参与其中,再立军功。 所以陆云逸打算提早谋划,若是去不了也无妨。 就在这时,急匆匆的脚步声从军帐外传来, 陆云逸循声望去,是离去半个时辰的刘黑鹰。 见他行色匆匆,陆云逸脸上露出几分诧异: “怎么了?” “云儿哥,那辽王的使者在被拒绝后, 没有返回辽王故地,反而向南而去,不知去见谁,陈景义已经跟上去了。” 刘黑鹰匆匆开口,眼中有神光流转。 从那草原使臣的行动路线可以推测, 向三万卫求援一定不是他们的唯一选择。 这与先前定下的方略上写的一般无二, 辽王等人与辽东之地的军屯卫所牵扯颇深,贸然暴露,可能会形成敌在暗我在明之局面。 刘黑鹰越想越对方略变更佩服无比, 如今是敌在明我在暗,并且通过巧立名目,似乎与敌站在了一起。 如此进可攻,退可守。 陆云逸久久沉默,眼中闪过一丝阴霾,过了许久才发出了一声叹息: “事情不要想的那么坏,说不得那辽王使者只是去其他卫所碰碰运气,并不是与其有所勾结。” 刘黑鹰撇了撇嘴,他们作为大军使者, 早早就送上了劝降文书,辽王的人来三万卫理所应当。 但现在他们去了别处,难不成其他卫所还有大军的使者不成。 一定有所勾结! “云儿哥,咱们要早做准备, 若是有其他卫所的人横插一脚,事情就有些麻烦了, 到了那时,我们就要亮明身份阻止他们,一些事情就不好做了。”刘黑鹰说道。 陆云逸点了点头: “话虽如此,但也急不得,辽东的卫所想要出兵,至少也要获得辽东都司的准允, 若他们真的出兵了,正好能趁机看一看忠奸。” “忠奸?” 刘黑鹰眼睛一点点瞪大,他迅速将脑袋前伸,压低声音: “云儿哥,你是什么意思?辽东都司有奸臣?” “必然啊。” 陆云逸有些诧异地瞥了他一眼,见他还是如此呆愣模样,便解释道: “庆州卫所拿旧粮换新粮一事,若是没有辽东的人予以配合,那么多粮食怎么送给纳哈出?” 直到此时,刘黑鹰脑海中才闪出几分明悟, 为什么此行出兵庆州要封锁,大军也要隐藏消息,原来是怕内外勾结? “处在东北之地的三股势力在北元覆灭之后已经掀不起任何风浪, 只要我们携大胜之势到来,他们定然无法抵挡, 但其中损伤多少,事情办得漂不漂亮,却要慎之又慎。” 说到这,陆云逸笑了笑: “那些都是咱们的兵,不至于让其去一个一个送死, 在敌人眼皮子打仗,固然能胜,但损失太大。 如今将自己藏起来是最好的办法, 逼迫东北三王来降,朝廷面子上也好看, 还能将此行功劳归拢到北征大军之中,一举三得。” “云儿哥,将领考虑的事情太多了,还不如做一个军卒,只管冲杀。” 刘黑鹰还是喜欢在庆州卫所之时,可以肆无忌惮地砍人,只求争功。 而不是如现在这般云里雾里,莫名其妙就杀敌立功,打赢胜仗。 “事情也不难,军事上的争斗是政治的延伸, 很多时候战场上的失败不是军卒不勇,而是政事上的失败, 若是咱俩是两个莽夫,想不明白其中关键,带着五千兵马一头扎进这辽东之地, 不仅要面对北方的敌人,还要面对身后的敌人,仗就算打的赢也徒增损伤。” 听到此言,刘黑鹰眼里放光,连连点头!!! 咱们两个有勇有谋! “地图拿过来。”陆云逸笑了笑,指了指军帐入口。 刘黑鹰点了点头,快步走到军帐入口,将帷幕绑紧, 而后从柜子的最下层拿出地图,铺陈在桌面之上。 陆云逸看向地图,手中拿着红笔轻轻在那兀江上画了一个圈,而后向上方的朵颜山蔓延,轻声道: “我们的人在那兀江附近,已经逼近了辽王的核心腹地,定然会引起辽王的大举反扑, 与其相邻的惠宁王海撒男答溪,朵颜府元帅脱鲁忽察儿都会出手援助, 因为辽王阿扎失里所在之地乃东北三王的门户所在, 若是此地被我等占据, 他们就再也无法获得辽东的军资以及来自朝鲜的商贸,这里是重中之重, 若是此战不将辽王阿扎失礼重创, 一旦他们再行与辽东勾结,定然会再次反叛。 所以此战招降辽王等人并不是最终目的, 而是我们要掌控整个那兀河,防止他们再行反叛, 更有甚者,可以将辽王郡纳入辽东之地统辖,如此与庆州一东一西相互守望,就堵住了惠宁王与朵颜将军府,以及北山女真。” 说到这,陆云发出了一声叹息, 朵颜三卫在北元覆灭之后的确主动归降, 但等到洪武朝后期,朝廷将视线停留在内政之上, 对于辽东边镇的控制疏忽,朵颜三卫便再次反叛, 直到永乐时期才彻底恢复,成为兀良哈三卫。 其中过程陆云逸不知,但既然他来执行这劝降辽王等人的军务, 就要力争做到不留后患,否则若是日后朵颜三卫反叛,说不得有人会找他麻烦。 想了想,陆云逸沉声说道: “派人去告诉武福六与张玉,仗不用打得那么着急, 要稳扎稳打,力争毁其田产,焚其房屋,废其工坊, 战阵厮杀之中不求一往无前的大胜,而是以杀伤敌方青壮为目的, 若是时局困难,也不要一味强撑, 该走就走,再谋机会,做到敌进我退,敌退我打。” 陆云逸一边说,刘黑鹰一边写,很快一封军报便已完成。 陆云逸仔细想了想,觉得没有什么补充后便点了点头,吩咐道: “命人最快速度送到他们手中。” “是!”刘黑鹰眼神一凝,手拿信件冲了出去, 不多时他又匆匆返回:“云儿哥,已经安排好了,那咱们做什么?” 咱们? 陆云逸脸色阴沉,眼中闪过一丝寒芒,冷声吩咐: “除却必要护卫,将军卒都散出去, 牢牢堵住辽东通往辽王郡的一切道路, 尤其是可以行走板车驴车马车的山间小道。 辽王的使者此番前来可能不仅是请求军事援助,可能还会求购一些军资。 咱们只要在这里牢牢堵住通道,不让辽王有军资补充, 那武福六一边抢,辽王所部一边用,看他们还能支撑多久。” 看到陆云逸眼中的寒芒,刘黑鹰不禁打了个哆嗦, 此等做法乃犁庭扫穴亡国灭种之法,要将那些人活生生耗死。 刘黑鹰眼中闪过明悟,已经知道了此战的重点,朗声道: “云儿哥,我亲自带人去守着。” 陆云逸笑了笑:“若是旁人我还不放心,另外命王申尽快将三万卫北方的地图做出来,有了地图我等也好提早布置。” 刘黑鹰点了点头,虽然三万卫也有地图, 但军事所用的地图与寻常地图有着本质上的差别, 至少地势高低要进行标注,山林树木水洼都要进行大军能否通过驻扎的评定,总之十分麻烦。 “云儿哥,那我去了。” 陆云逸点了点头: “去吧,我的事也做完了,剩下的就看你们的了。” “放心吧云儿哥,我一定将商路隔断!” “去吧去吧。” 看着刘黑鹰离去的背影,陆云逸松了口气,将桌上的地图收了起来,还未等他收拾完, 便听到了外面匆匆忙忙的脚步声,盔甲碰撞之声响彻不觉,紧接着便是战马策动之声, 不到半刻钟的时间,剧烈的马蹄声响起,前军斥候部的千余名军卒便走了大半。 听到这里动静的三万卫指挥使许成匆匆赶来, 看着战马策动掀起的烟尘,以及其中那一个个全甲军卒, 他的脸色凝重到了极点,三万卫就住在铁矿之上,仅有的千余名军卒尚且没有配备全甲, 但眼前这些运送军械的军卒却都穿着全甲,这让他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 左思右想,许成还是觉得要去问一问,至少也要明白这些军卒出去做什么。 许成匆匆而行,很快便来到了陆云逸所在军帐, 门前值守的是满脸青涩稚嫩的徐增寿与郭铨, 二人身份金贵, 陆云逸就算是想让他们到重重包围之中,武福六也不会同意, 寻常军卒干的就是卖命活计,对于死早就有了准备, 可若是这两人在战场上,死不死还是小事, 会让武福六的一些决策受到影响,从而变得不敢冒险, 所以只能留他们来充当守卫。 “站住,干什么!” 手中长刀一横,满脸不客气, 没有到战场杀敌,让他觉得这几日所受操练之苦都白受了,心情很是烦闷。 许成被拦在门口,脸色一僵,不由感叹郭铨的胆气,年纪轻轻却无所畏惧。 无名小卒也敢拦卫所指挥使。 深吸了一口气,平复心中郁气,许成挤出一丝微笑: “我想要见陆将军,有要事相商。” “等着。” 郭铨冷脸道了一句, 但许成明显见到这个年轻人在转过头后脸色就变得平缓,还带上了笑容。 这不免让许成觉得,北征大军中的年轻人怎么如此傲气? 很快,郭铨走了出来,将帘幕拉开,冷冷道了句“进去吧”便不再去看他。 许成眼中已经带上了一丝怒意, 他无论如何也是朝廷的正三品武职, 来到这三万卫已经够受气,还要被这年轻军卒冷脸。 可进入军帐,许成冷冽无比的脸庞也变得舒缓, 他看向坐在桌案前的年轻参军,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 “陆参军,我刚刚看到你部军卒尽数出营,不知所为何事?” 陆云逸抬头瞥了他一眼,脸上露出柔和的笑容,声音平缓且亲和: “是这样的许大人,我部此番前来也担着劝降辽王等人的重担, 如今北边有北元残余出没, 若是那辽王狗急跳墙来到辽东躲避,那岂不是白白挑起事端。 本将看许大人军卒都腾不出手,便想着将军卒四散而开,防卫一二, 若是有人想要偷偷溜进辽东,也能及时发现。” 许成的瞳孔微微放大,呆愣在原地, 背后不知不觉就渗出了一身冷汗,心脏扑通扑通直跳, 他敢肯定,眼前这年轻参军绝对不是为了阻拦辽王之人 至于阻拦什么.许成心中有所猜测,但却不敢直言。 顿了顿,许成走近了一些,压低声音道: “陆参将,纳哈出刚刚覆灭, 辽东都司内还有许多纳哈出旧部身居要职, 他们手下全是北元人,难免与辽王他们有所交情, 如今辽王遇袭,定会向他们求援,他们能不能派兵援助许某不知, 但我想奉劝陆参军一句,此等事还是少掺和为妙,小心引火上身。” 许成神情晦暗,他来到三万卫不到一年, 但对于这边境的一些勾当却所见颇多, 再加上此地距离大明颇远,若是这里没有英城子铁矿,大明的军民都不会来到此地, 会成为名义上大明所属,但实际上北元所控。 眼前这年轻参军不过运送军械,就要参与到辽东之事中,未免太不知天高地厚了些。 “哦?许大人是何种意思?陆某有一些不明白? 难不成纳哈出的降将还能去支援辽王不成?” 陆云逸眼神闪烁,心中一沉, 虽然心中有所猜测,但他还是第一次听当地主官亲自所说。 军帐内的气氛凝重起来, 许成脸色来回变换,一时不知该如何说起,最后他还是缓缓摇头,轻声道: “其中关键许某也不知,但还请陆参军听许某一句劝,这里的事还是不要参与的好。” 许成说完后呼吸有些急促: “言尽于此,许某还有军务在身,就先告辞了。” 许成匆匆离去,陆云逸眼睛微微眯起, 这许成一定知道一些什么,但却因为身在局中无法透露。 不过就算他不说,陆云逸也猜到一些。 随着思绪深入,陆云逸脸上充满玩味, 不知为何, 他忽然有些期待,在这大明边境之上,能拦截到什么东西。 (本章完) 第155章 走私车队 第155章 走私车队 七月,辽东之地的山林被一层厚重的黑暗所笼罩, 夜风轻轻拂过,带着山林间特有的清新凉意,虫鸣鸟叫响彻不绝。 月光稀薄,星辉隐约, 偶尔几缕银辉穿透树梢,斑驳照在地面上, 映出了几张鬼魅一般,融入山林丛林的脸庞。 前军斥候部的军卒们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散落在三万卫之外五十里, 采用的是在捕鱼儿海就用过的‘土堡分段之法’, 只不过每一个哨卡由原本的二百人锐减为二十人。 每一里一个哨卡,配备有粮草军资以及铜制喇叭,甚至在几处咽喉要地还配备有简易的千里镜。 辽东之地的月亮很亮,即便没有烛火, 依旧能看清那人与车马夯实的土路。 军卒们身穿黑甲,裸露在外的皮肤已经被用丝绸制成的布袋包裹,脸上蒙着轻纱,只露出了两只眼睛, 手上已经戴上了手套,如此全副武装,只为了防备蚊虫叮咬。 陆云逸是此部上官, 只要能让军卒保持战力,为此不惜代价。 尽管这一身行头价格不菲,但陆云逸还是造了。 军卒们藏身在密林深处的巨大树干后,只露出一双锐利眼睛,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或俯卧在翠绿杂草中,利用夜色杂草的掩护,几乎与地面融为一体。 还有的则巧妙地攀附在岩石和粗大藤蔓之间,宛如山林间的暗影,无声无息。 他们呼吸轻缓,动作敏捷, 每一个藏匿动作都经过精心计算,以免发出声响。 五十里的边境路程,此刻已经被分为了五十段,并配上了各自编号, 陆云逸与徐增寿郭铨三人趁着夜色悄无声息地离开了三万卫,来到了编号二十七的哨卡, 这里位于三万卫的正北方, 有着最宽敞的土路,足以够两辆马车并行而过, 据三万卫的军卒所说,这条道路在三万卫还未设立之前便已存在, 至于是干什么的,谁都说不出个所以然,都说荒废已久。 陆云逸此刻身穿黑甲,头戴黑色斗笠,与徐增寿和郭铨趴伏在道路一侧, 在其身后不远处的土坡上,就是二十七号哨卡的二十名军卒。 “大人,咱们来这干什么。” 徐增寿的小眼睛透过斗笠露了出来,警惕地盯着四周。 全是山林之地,陡然出现了一条大路,任谁都知道此路非同寻常。 陆云逸匍匐着上前,趴在了大路边缘,随意抓起了一捧土,闻了闻又嗅了嗅,而后慢慢爬了回来,说道: “教你们一个判断是否有人行走的法子。” 他将手中的土拿了出来,趁着夜色能看清其中一些颗粒与块状: “人车马行,路面经常被踩踏, 土壤之间的空隙会被压缩,使得路面相对紧实、平坦, 最为显著的便是土壤呈大块,其内干涩,用力一捏便会呈粉末状。” 说着,陆云逸从手中泥土中挑出一大块,用力一捏, 土粉在月光照耀下变得如同细盐一点点洒落。 郭铨与徐增寿瞪大眼睛,连忙记下, 寻常军伍的斥候所传授的东西十分笼统,更多的是凭借个人经验,熟能生巧。 但在前军斥候部,陆大人总是能做出总结,形成通俗易懂之言。 “人马经常走动的地方,因为土壤被反复踩踏,不利于杂草根系的生长,这个时间会维持三到五天, 如今是夏日,光照时间充足,可能会比三天还短。 若是在捕鱼儿海这等开阔之地是一到两日, 若是在湖广云南四川都司等地的山林中,则不能去看草,而是要看竹, 那里的竹子只要一下雨,一晚上就能长将近半丈, 由此可以断定有没有土司之人出没,但其中误差较大,轻易不使用。” 陆云逸压低声音娓娓道来,听得徐增寿与郭铨瞪大眼睛,怎么都说到大明西南去了。 “眼前这土路平坦夯实,泥土干涩,没有杂草, 说明在三到五日内就有车马通行,而不是如三万卫军卒所说荒废已久。” 徐增寿瞪大眼睛,他是京城勋贵子弟,对于边境上的一些蝇营狗苟也知道一些, 他几乎可以断定,辽东都司之内有人勾结外邦! “大人,三万卫的人撒谎。” “不要妄下定论,就算是有所勾结,与那些普通军卒也没有牵扯, 他们去得最多的地方是矿山与工坊,没来过这里,自然觉得这里荒废,也不算是撒谎。” 陆云逸摆了摆手,就在他想要撤离之际, 眼神猛地凌厉起来,耳朵一竖,浑身杀机轰然释放, 气势的突然变化让徐增寿与郭铨呼吸一促, 虽然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心跳却不由自主地跳了起来。 “有人来了,你们退回去, 告知军卒通知其余相邻的五个哨卡,让他们迅速赶来。” “是!” 徐增寿没有任何犹豫,猫着身子迅速蹿了出去, 留下郭铨与陆云逸大眼瞪小眼。 “你还在这作甚?”陆云逸皱起眉头。 郭铨抓了抓手中长刀,舔了舔嘴唇,说道: “我爹说无论发生了什么,都要护卫大人的安全,现在您就两个护卫,让我待着吧。” 陆云逸毫不客气,一脚就踹了过去,骂道: “赶紧滚蛋,不要拖本将后腿, 你回去告诉军卒,准备好弓弩,没有我的命令不得擅自攻击,等我消息。” 郭铨被踹了一脚,大腿上剧痛无比,不停倒吸凉气。 不等他有所回应,便见到陆大人如同虎豹一般窜了出去, 隐藏在黑暗中不停地辗转腾挪,没一会儿就消失在视线之中。 黑夜如墨,辽东丛林在月光稀薄照耀下更显幽深。 陆云逸眼神锐利,凭借着敏锐的听觉, 如同猎豹般在土路两侧的杂草丛林中快速穿行。 得益于十余年的不停操练,尽管脚下的土路崎岖不平, 但他依旧步伐稳健,身影在树影婆娑间忽隐忽现,宛如夜色中的一抹幽灵。 路旁的灌木和杂草在夜风中轻轻摇曳,发出沙沙声响,丁零当啷的响声也越来越近。 陆云逸的耳朵晃动也愈发明显, 因为身穿甲胄,快速行进可能会发出声响, 所以他不打算继续前行,而是停在这里,静静等候。 终于,月色尽头出现了点点火光, 几辆蒙着大布、显得神秘的驴车正在缓缓行驶, 幽暗深邃的车身在黑暗中闪烁着微弱光芒, 行进间车身吱呀作响,车轮压出的深深车辙在月光下显得格外醒目。 重!太重了! 陆云逸见到这马车,第一感觉便是这马车太重了, 尽管这是山林间的土路,但已经许久没有下雨, 这里的土尤为厚实,却还能压出如此深深的车辙,其中装的什么? 陆云逸心中有些疑惑,但很快他的脸色又变了,眉头紧皱。 在四辆驴车的末尾,有两名随行人员正手拿扫帚, 不停地抚平车辙留下的痕迹,让在月光下异常明显的两道车辙,消弭于无形。 如此谨慎的行为让陆云逸心中有了几分猜测,眼神中迸发出烈烈杀机! 很快,陆云逸平复呼吸,迅速将眼前发生的一切记下, 四辆驴车,十二名随行人员,其中四人骑马,八人步行,六人持长刀。陆云逸的眼神变得更加坚定,身形迅速后退, 他此行的目的就是提前获得讯息, 从而决定要不要动手,在哪里动手,如何动手。 讯息是战场上获胜的必备之物。 陆云逸的身形再次如猎豹一般消失在夜色中, 眨眼之间就回到了二十七号哨卡,迎上了早就焦急等待的郭铨与徐增寿等人。 随着周围五个哨卡的人员汇聚, 处在二十五号哨卡的刘黑鹰匆匆赶来,黝黑的脸孔在黑夜中有着天然的保护色,让人看不真切。 “云儿哥,有什么发现?” 陆云逸言简意赅:“有走私车队正在行来, 四驾马车,十二名随行人员,四匹马, 去安排二十名弓手等候,等他们到来后连人带马一举射杀, 坠在最后那两名手拿扫帚的人要留活口。 另外让军卒们散出去,在车队马车的东西两侧与侧前方寻找, 找出他们隐藏在暗处的人,不留活口, 务必谨记,暗中隐藏的护卫一个人都不能放过!” 刘黑鹰心中一惊,竟然真的有走私之人, 他的眸子在黑夜中闪闪发亮,面容肃穆,身形一板: “是!” “复述一遍。” 刘黑鹰记性极好,脑子也够用,在刹那间决定了射杀与搜寻之人,并且将计划都念了出来。 陆云逸凝重地点了点头: “去安排吧。” “是!” 郭铨与徐增寿第一次见到前军斥候部具体作战任务的布置,没想到居然如此详细, 竟然将敌人以及安排的箭手都详细到了数目个人, 远不似其他军伍那般粗糙,反而充满细致。 这个计划一出口,郭铨与徐增寿就已经断定,此计必然万无一失。 二人悄无声息对视一眼,眼中闪过了一丝佩服, “别愣着,去给我拿把弓来, 另外你二人去土坡下面,道路两侧埋伏, 若是军卒无法第一时间制服那两个活口,你们上去帮忙。” “好!” 很快,陆云逸手中多了一把六十石的大弓, 不是寻常的漆黑色,而是土黄色, 这能尽可能地减少月光反射,是早就做好的安排。 而他身边也没有了郭铨与徐增寿的身影,早已窜下了去。 时间一点点流逝,陆云逸的表情却愈发凝重, 道路两侧的杂草山林中不时传来一声闷哼与草木晃动, 这昭示着军卒们已经与暗中的护卫交手。 陆云逸本是稳妥起见,没想到在暗中居然真的有护卫, 由此可见,此种走私车队早已是轻车熟路,谨慎无比。 纵使有闷哼声,甚至还有盔甲碰撞之声, 陆云逸依旧脸色平静,静静看着前方道路,马车的叮当声还在有序响起, 五十丈,三十丈,二十丈. 两侧的声音已经停止,车轮滚动的声音越来越大,马蹄的声音越来越近。 陆云逸眼神凝重,已经张开了大弓,羽箭在幽暗的月光下显得杀气凛然. 十丈五丈,一丈! 嗖嗖嗖—— 十八枚羽箭破空之声齐齐响起,紧接着便是羽箭刺破血肉的扑哧声,与临死前的哀嚎与马匹倒地声! 十八支羽箭,十枚羽箭精准命中了盘旋四周,手拿长刀的护卫, 剩余的八支羽箭两两相随,命中了四匹战马, 一支钉在马匹头颅上,一支钉在马匹胸腔上! 不论是射击角度时间以及密度,刘黑鹰都安排得极好, 在陆云逸这里,他或许不是一个谋划者,但却是一个强有力的执行者。 而那两名手持扫把不停扫动的人在听到战马哀嚎与尸体掉落之声时,想要回头查看, 但四道身影已经扑了上来,其中一人控制住其下半身, 另一人在其胸腔咚咚两拳,让其不能叫喊,失去行动能力。 早在一旁蓄势待发的郭铨与徐增寿见到这一幕景象呼吸猛地急促,眼中闪过浓浓的惊骇, 不到三息,拦截便已经结束。 但更让他们吃惊的还在后面,两侧杂草中刹那间冲出了三十余名军卒, 他们趁着血液流出尚少之时,快速清理战场,搬动尸体, 被血染湿的尘土被铲走,填充上干涩的土, 转瞬之间土路上便只剩下了四辆驴车,刚刚的护卫与马匹像是凭空消失。 很快,有十二名军卒上前,四人牵驴,四人骑马,两人警戒,两人拿起扫帚,继续若无其事地向前走着。 土坡之后,刘黑鹰匆匆赶来,沉声问道: “云儿哥,还走多远?” 陆云逸想了想:“先找个阴暗的地方停下,看看里面是什么, 然后再走十里地,若是无人接应就退回来,若是有人接应再待时而动,” “是!” 不多时,驴车队伍又行进了大约一百丈,在一处高大树木的阴影下停留。 陆云逸与刘黑鹰还有郭铨徐增寿从一侧窜了出来, 四人迅速解开了绑着的绳子,将那厚厚的麻布掀开,呼的一声响,其内之物暴露而出, 四人的眸子在刹那间收缩! 此等一幕除了陆云逸,刘黑鹰与郭铨徐增寿三人都似曾相识,像是在中军大营领取补充的军械! 夜幕低垂,四周被一层厚重的黑暗所笼罩,只有微弱的月光偶尔洒落。 车厢内堆满了各式各样的刀兵, 它们形态各异,有的刀刃已经残缺不全,有的手柄断裂, 更有甚者整个刀身都扭曲变形,显然都是制造过程中的残次品。 这些残次品刀兵在微弱的月光下泛着幽幽冷光,散发出一种令人心悸的气息。 它们无序地堆放在一起,相互碰撞发出沉闷声响,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精铁锻造的烟灰味。 兵器!四大车的残次兵器,就这么堂而皇之地出现在几人眼前。 空气已经凝重到了极点,对于辽东之事有些了解的郭铨呼吸猛地急促,连忙说道: “这是兵器工坊中的残次品,通常会被重新回炉熔炼成铁水,重新锻造, 每一把兵刃刀坯都记录在册,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陆云逸脸色凝重,虽然惊骇,但早就猜到了一些。 从运送的车辆的重量,以及选用负重能力强、耐力强、耐粗饲的驴, 而不是速度更快的马,就能猜出其中一二,车上装的不是精铁就是兵器。 轻叹一口气,陆云逸挥了挥手,吩咐道: “将布盖上,继续前行,黑鹰去问问那两个活口,车队从哪里出发。” “是!” (本章完) 第157章 抗拒从严,回家过年 第157章 抗拒从严,回家过年 守卫郭铨急匆匆走了进来,叫了一声大人。 许成眼中的疑惑更甚。 陆云逸指了指眼前的郭铨,看向许成说道: “郭铨,武定侯六子。”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许成的思绪猛地炸开,瞳孔不受控制地放大,眼睛也一同睁大,脸上露出些许呆滞。 武定侯郭英曾于洪武十八年开始任靖海将军,镇守辽东,一直到今年进入北征大军。 许成脑海中思绪纷飞,若眼前这人真的是武定侯六子,能让他搭上武定侯的门路, 莫说是调离三万卫,就是调离辽东也是有所可能。 许成将视线挪到了陆云逸脸上,更让他吃惊的是,眼前这人是谁? 武定侯六子怎么会来给他做护卫, 一时间,许成心中对于郭铨的冷脸有了释然, 自己一个手下只有一千兵的卫所指挥使算什么,人家父亲掌管的是辽东一切军务政事。 许成脸色来回变换,惊喜来得太过突然,以至于他有些不知该说何是好。 他看了看郭铨,又看了看一脸平静的陆云逸, 最后还是看向陆云逸说道: “敢问陆大人乃哪位侯爷麾下?竟有如此通天之能耐。” “大将军麾下前军斥候部长官,领参将衔。”陆云逸没有做隐瞒,如实开口。 北征大军的捷报奏疏虽然早就送到了京城,但只要大军一日不班师回朝, 朝廷就不会将此事昭告天下,以免出现什么乱子。 所以.许成眼中闪过了一丝疑惑,试探着问道: “陆将军是大将军义子?” 空气陡然凝固,陆云逸脸色一僵。 他摆了摆手,示意郭铨可以出去了。 郭铨应了一声,老实地走了出去。 看得许成再次瞪大眼睛,原本一切都合情合理, 但因为身份的变化,让这寻常不能再寻常的事变得怪异。 “他是武定侯六子,就算事发,捞许大人出泥潭也是轻而易举。”陆云逸意味深长地笑了笑,继续说道: “若是许大人将知道的事和盘托出,还能夺得立功之机, 远比在这里原地等死得好,如此何乐而不为呢?” 许成沧桑黝黑的脸庞中出现一丝挣扎, 放在大腿上的拳头松开又握紧,被攥得发白, 直到十息过去,许成才长出了一口气, 像是卸去了全身力气,原本挺直的腰杆也弯了下来, 他空洞的声音响在军帐之中: “辽东都司的事留存已久,几乎都是尽人皆知的惯例, 这里东边临着朝鲜,北边接壤北元,处在兵家必争之地, 但都指挥使司只是对去往朝鲜的商队严加盘查,对于北边有所疏忽, 那时北元还存在,若是让辽王那些人没有饭吃,说不得他们会大兵压境, 所以朝廷对于粮食运送到北边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以此来换取辽东安稳。 但.这几年,我发现不仅仅是粮食, 还有一些布匹盐茶,更有甚者,还有一些铁器也掺杂其中,如锅碗瓢盆。” 听到此言,陆云逸点了点头,大明北疆边境绵延万里, 除了有限的几个茶马司与榷场,还有往来商贸的集市, 其他大多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下的走私。 边境军户都极苦,能与草原人往来商贸赚取一些银钱,换得边境平安,朝廷也乐见其成。 更重要的是,大明无时无刻不在变强,所以拖得起。 等拖到大明足够强之时,一举将其解决便是。 至少,陆云逸所在的庆州就是如此,在纳哈出未投降之时, 庆州右侧就是纳哈出的驻军,而左侧就是大明军伍,二者甚至有牛羊换盐茶之局。 陆云逸沉声开口: “许大人还是如实相告吧,昨日我等发现的可是兵器,不是什么盐茶。” 军帐内气氛一僵,许成的脸色愈发黯淡,声音空洞: “那时纳哈出兵败降明,辽东也不再如以往那般气氛凝重, 我也是那个时候被从辽阳中卫调到了三万卫, 在我来到三万卫不久,便发现了走私的货物中多了兵器, 我清晰地记得是在去年九月三十日的晚上, 我发现了土路上有几道深极了的车辙, 我第一反应是有人偷精铁出境,所以我带兵匆匆追了上去,却发现了两车有一些瑕疵的军械。 我当时吓得魂不守舍, 没有一丝一毫停留,星夜前往辽东镇禀告上官, 但被上官以无凭无据为由不予理会,甚至还隐晦地告知我不要多管闲事。 至此,我才恍然醒悟, 这些事都是都司的大人操持,而我被放在三万卫,可能被当做了替罪羊。 但我也没有办法,调又调不走,上官又不予理会, 我也不敢与他们同流合污,如此待到朝廷御史来之时,我就真百口莫辩了。” “所以你就不予理会,蒙起头来打造军械?” 陆云逸的眼神愈发怪异 许成想要辩解几句,但胸口来回起伏,话到嘴边又不知说出些什么,最后重重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看到他这副模样,陆云逸想笑又不能笑,脸上露出一丝无奈,看向许成: “许大人,路都是你自己活生生走死了, 若本将是朝廷的御史,凭你刚刚所说,就算不参你一本勾结外邦,也要参你一本知情不报之罪。” 这么一说,许成顿时有些急了,连忙将身子前倾: “陆大人,您先前可不是这么说的。” 陆云逸没有绷住,就这么笑出了声,许成脸上愕然更甚。 “许大人,你发现的那两车军械如何处置?” “自然是运送到了都司衙门,由上官处置。” 说到这,许成脸上出现了一丝阴霾,叹了口气: “但我想那些军械可能还会重新走上这条路,去到北方。” 陆云逸笑了笑,视线在许成身上来回扫动, 他长相粗糙,个子不高,浑身带着局促, 若不是身穿体面常服,又身处军营,恐怕会将他当成一个耕作田间的老农。 也难怪看不清自身处境。 顿了顿,陆云逸语重心长地开口: “许大人啊,你要切记,日后不论是谁问你走私一事, 你都要说不知,就算心里知道也不能说,嘴要严。 否则不论怎么处置,知情不报的罪名你是担下了, 若是办案的主官严苛一点,莫说是丢官,丢掉性命都极有可能。” 许成所展露的行事风格的确是军伍之人,性子直,不知变通。 以如今三万卫的情形,就算是随便一个地方官也能将责任撇得一干二净,甚至还能因为检举有功而生生立功。而这许成,居然还打算在朝廷御史到来之际自我辩解一番,可谓是没罪找罪。 陆云逸已经不知他是蠢还是傻了。 今上修了二十多年大明律,就算是惩处胡惟庸与那些开国勋贵,都要严格依照大明律, 对于地方官以及卫所官的惩处那更是如此,一切都要有法可依。 若许成没有参与其中,又不说出一些胡话, 那他就是勤勤恳恳的戍边军卒,整日埋头工坊,还会检举走私之举的好官啊。 见许成还是满脸茫然,陆云逸又发出了一声叹息, 大明新立,早些年的军伍大多目不识丁, 若是不将话说明白说透,凭借自己体悟,那是万万不能理解。 陆云逸想了想,很快他便想到了一个十分贴切的话, 他凝重地看向许成,沉声道: “许大人,坦白从宽,牢底坐穿,抗拒从严,回家过年。” 许成脸色一僵,脸上第一次出现明悟, 紧接着开始迅速变换,不解、震惊、恍然、原来如此! 半个时辰后,许成呆愣愣地走出陆云逸所在军帐, 看到在门口站立的郭铨依旧冷着个脸后, 他心中没有了不满,反而露了个笑脸,还朝着徐增寿也笑了一下。 引得徐增寿眉头紧皱. “他笑什么?” “不知道。”郭铨回答。 屋内,陆云逸手拿一份名单,上面有辽东都司大大小小的官员, 有一些朝廷所派,还有一些纳哈出旧部, 这些都是许成这一年来暗中观察,察觉到的与走私有牵连之人。 名单真假暂且不知,许成也只能通过往来车辆的人马所属来推测。 即便如此,对陆云逸来说已经足够了。 他来辽东是来打仗,为了确保战事顺利, 只需要将这名单上之人统统列为假想敌,多加防范即可。 三万卫以北二十里, 刘黑鹰带领属下军卒藏在密林中,死死盯着前方土坡上的一个山洞, 黑洞洞的洞口看起来不大,但内里却极为宽敞,还有人为拓宽, 四车军械就放在里面,洞口被粗枝烂叶随意遮挡,等待着人来取用。 时间一点点流逝,到了下午申时, 炽热的日头已经一点点消散,取而代之的是辽东之地独有的凉爽, 空气中微风浮动,一丝丝枝叶嫩芽的香气开始弥漫, 刘黑鹰的鼻子嗅了嗅,神情警惕,眼神随意扫视四周,没有丝毫挪动。 就在这时,清脆的马蹄声似乎响了起来, 刘黑鹰一个激灵,头猛地抬了起来看向远方密林, 马蹄声自北边而来。 在他身旁,已经有一名年纪稍大的军卒趴在地上皱着眉头倾听,不多时他抬起头,低声道: “大人,来人大约在四十人。” 这名军卒名为游大凤,是前军斥候部听力最卓绝之人, 从军十五年,一直在军营里养马,多少马匹从眼前奔过,他都能说个大概。 这个本事若是在马厩中自然不值一提, 但若是在战场上,那至少顶得上百余个精锐斥候。 是前军斥候部在选拔军卒之时,他自告奋勇,说出了本领。 刘黑鹰几乎没有做任何犹豫,就让他加入其中。 这时,四散在周围的斥候探子也匆匆赶来,说道: “大人,西北方有骑兵前来,人数四十三,半数穿半甲,其人带长刀,无弓弩。” 听到此言,刘黑鹰眼中闪过一丝残忍,用力拍了拍游大凤的肩膀: “果然是个有本事的,一会你躲在后面放箭,到时候给你算军功。” 游大凤憨厚的脸上露出一嘴黄牙,黝黑干涩的手来回搓动,心中满足已经溢于言表。 来人四十三,又没有弓弩, 刘黑鹰已经能想象出他们这一行人的惨状, 他迅速将作战任务布置下去,百余人的队伍中留五十人在后方进行第一波齐射, 若是敌人逃窜,骑兵便冲杀而过,将其斩于马下。 战术尤为简单,在此等人数优势又不需要顾忌的前提下,越简单明了的战术执行起来越是干脆利索。 很快,那四十余骑疾驰而来, 如斥候所说,其中大部分人不戴甲,就算是有甲也是草原皮甲, 此等甲胄只能护住一些要害部位,而且防不住大明的火铳长弓。 四十余人零零散散地散落在洞口附近, 十余骑去取驴车,三十余人警戒。 但因为刘黑鹰故意将驴车堆叠在一起,又放得格外深,那些草原人招呼了几声便又下了十人帮忙, 至此,战马上警戒之人剩下不多,刘黑鹰也没有犹豫,手掌轻轻一挥,冷声下令: “齐射!” 嗖嗖嗖—— 羽箭如林,刺破了空气, 在落日的余晖下划出了一道优美弧线,就像天空中的一个个星星,而后重重落下! “敌袭!!敌袭!!” “弓箭弓箭!!” 剧烈的喊叫声随之响起,但密集的羽箭已经覆盖了他们, 刺破血肉的哀嚎与战马嘶鸣顷刻间响了起来, 刘黑鹰抽出长刀,眼中杀意喷薄,大吼一声,便一马当先冲了出去! “杀!!!” 雄浑的喊杀声自四周响起,就算手拿长弓的军卒从身侧掏出喇叭,同样大喊: “杀!!” 喊杀声震天,刹那间敌军军心大乱,战马不安地刨动蹄子,在原地打转! 刘黑鹰一马当先,率先冲了进去, 战马的蹄子用力踏下,将一名还在地上挣扎的军卒踩得胸腔凹陷,瞪大眼睛,口喷鲜血。 他手中长刀不停挥动,势大力沉, 但凡与其碰撞的草原军卒都不是他的一合之敌。 第一刀破防,第二刀斩敌! 鲜血喷溅到刘黑鹰脸上,让他有些兴奋, 戒欲了将近一个月,久违的力量感重新回归,斩敌重新变得轻松写意。 可还没等他杀过瘾,为数不多的草原骑兵已经尽数倒在地上, 而下马的那些人也都被军卒制服。 刘黑鹰满脸可惜,啐了一口唾沫,大喝道: “打扫战场,未受损伤之人都带回去, 受伤未死者一并砍了,到一百丈外掩埋,鲜血以及战马索性痕迹都要尽数清理。” “是!!” 有不少军卒此行有所斩获,都十分激动。 游大凤也匆匆赶来,找到了那个带有标识的羽箭, 此刻正插在一个草原军卒的脑袋上, 他高兴得几乎要跳起来,眼前这具面露狰狞的尸体, 无不在说明,他从军多年, 终于有了第一个斩获,再也不是那只会养马的马夫了。 七月结束了,更新二十七万字,一大突破,八月再接再厉! 另外感谢各位大人的打赏、月票以及推荐票! 多谢! orz (本章完) 第159章 请都司绕行 第159章 请都司绕行 夜色如墨,乌云低悬,遮蔽星辰, 夜色中,前军斥候部沿着蜿蜒道路疾驰,速度之快,仿佛要将夜色撕裂。 马队寂静无声,火把在队伍中轻轻摇曳, 风儿的呼啸声与马蹄声、甲胄碰撞声掺杂在一起,传出去很远。 山林中,静静匍匐在草地中等待猎物的豺狼虎豹猛地抬起头,翠绿的眸子左右摇晃, 很快它们便发出了一声不满的吼叫,而后一溜烟消失不见。 千余名军卒在月色掩护下,沿着辽东之地新修建的道路疾驰,不到半个时辰, 他们便已经到达了预定的阻敌位置, 位于三万卫以南不到二十里的断木林, 这里是三万卫到铁岭卫中为数不多的开阔地带, 此地原本丛林茂盛,但因为三万卫以及铁岭卫的修建, 这里的树林被砍伐大半,只留下了埋在地下的一小部分根须,所以附近军民将其称为断木林。 陆云逸之所以在这里等候, 一是这里地势开阔平坦,有利于骑兵厮杀, 二是此地乃通往三万卫的三岔路口,也是必经之路。 在这里等候,事半功倍。 刘黑鹰凑了上来,神情冷冽,黝黑的脸庞在黑暗中显得狠辣: “云儿哥,斥候已经散出去了,只要铁岭卫的人到来,我们必然会先敌于前。” “很好,让弟兄们打起精神,可能会动武。” 刘黑鹰瞪大眼睛:“难不成他们还敢动手?” “说不准,走私之人胆大包天,左右都是杀头,拼一拼也是理所应当。 不过能不动手还是不要动手的好。” 刘黑鹰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云儿哥说得对,若是动手了, 辽东都指挥使司说不得会横插一脚,到那时咱们的目的就漏了。” 对于目的暴露,陆云逸已经有所准备, 他已经在辽东内外阻隔了十余日,为东北战事增添了不少胜算,就算暴露了也无妨,本就是添砖加瓦之举。 只是陆云逸觉得有些可惜。 前军斥候部的级别还是太低了,在卫所面前他可以作威作福, 但在都指挥使司面前,他只能自称下官, 尤其是辽东都司,军事长官还是现任汝南侯梅义,毫无疑问的开国勋贵之后,势力庞大。 梅义不仅自身具备权势,他的弟弟梅殷还是宁国公主的丈夫,被今上看重,屡次外派执行国事。 如此更显梅义权势滔天。 若是他过问前军斥候部所来目的,陆云逸也只能老实交代。 时间流逝,已至子时,天色愈发昏暗, 因为大部隐匿在黑暗中不曾发出声响,虫鸣鸟叫之声又响了起来。 陆云逸藏于黑暗,坐于战马之上,不曾有所动弹, 心中一直思虑北征战事中的疏漏以及东北战事中忽略的地方,加以弥补。 就在这时,刘黑鹰匆匆赶来,面带兴奋: “云儿哥,他们来了,在五里之外,两千余人, 其中骑兵三百,剩余为步卒,另外还有二十几辆大车,里面不知是什么。” “大车?” 陆云逸眉头紧皱,心中荒唐已经无法言说。 这辽东的人莫非脖子都格外硬? 走私行不通,居然由卫所军卒来运送? 真是胆大包天。 长吁一口气,陆云逸吩咐: “点亮火把,军卒聚集。” 此话一出,传令兵开始奔走, 很快一根根火把亮了起来,断木林也笼罩上了一层温润橙红。 相隔不远,铁岭卫两千余名军卒在粗糙开辟的官道上急速前行, 为首之人是指挥使刘显与都指挥佥事赵祖年,二人身骑高头大马,处在队伍中央位置。 都指挥佥事是都指挥使司的正三品官职之一,设有四人,负责具体执行军政任务, 在如今,卫所想要调动军卒, 至少要征得其中一位都指挥使司佥事的同意,并且要将详细军报呈送都指挥使司衙门,记录在案。 所以铁岭卫指挥使刘显虽然同为正三品,但二人是上下级关系,受赵祖年指挥。 行进之时,急匆匆的马蹄声自前方传来,昏昏欲睡的二人眼神猛地锐利,看向前方。 只见一名传令兵匆匆行来: “大人,前方二里的断木林中发现千余名全甲骑卒。” “什么?” 铁岭卫指挥使刘显脸色微变,眉头紧皱,心中充满荒唐。 荒山野岭突兀出现千余名骑兵? 都指挥佥事赵祖年面色平静,看向那传令兵,问道: “何人何部?” “回禀大人,他们号称北征大军前军斥候部,特来辽东劝降辽王等人。” 刘显眉头微皱,眼中充满疑惑。 倒是赵祖年脸上闪过一丝恍然,又闪过一丝疑惑。 若是没记错,前些日子的确有北征而来的千余名军卒,不过进入辽东三万卫的理由却是运送军械。 “去看看。” 赵祖年沉声吩咐,策动战马,向前方冲了出去。 刘显没有迟疑,大手一挥:“全军急速前行!” 军令下达后,两千余名卫所军卒的速度不止快了一筹,刘显也随即跟了上去。 不多时,二人匆匆来到断木林, 当看到前方密密麻麻的火把以及那全甲军卒之时, 二人脸色都是一变,速度紧接着慢了下来。 周遭护卫也冲了上来,将二人护在中间。 二人视线在前方扫视,很快便见到了位于最前方,面露坦然的年轻小将, 火把照耀下能看到来人二十岁左右,面容英俊, 脸上带着骑兵独有的皮肤干裂,还有盈盈笑意,正饶有兴趣地打量着他们。 刘显率先开口:“来者何人,为何阻拦官道, 叫你们家大人来,尔等若是延误了吾等军伍,你们担当的起吗!” 声音传到了陆云逸耳中,他收起笑意,拿出铜喇叭,喊道: “我乃北征大军前军参将陆云逸,奉大将军之命特来辽东劝降辽王、惠宁王、朵颜元帅。” 刘显与赵祖年微微对视一眼,眉头微皱。 刘显也是毫不客气,手中马鞭已经扬了起来,指向陆云逸: “老子管你是谁,给我让开,若是耽误了都指挥使司的军务,有你好看!” 说完,刘显大手一挥,发出一声大喝: “全军通行!” 但下一刻,整齐有序的声音猛地响起, 只见前方密密麻麻的火把一侧出现了百余把长弓,甚至还掺杂着一些黑洞洞的火铳! 一时间,刘显脸色大变, 刚要行动的军卒也面面相觑,不敢上前。 陆云逸脸色平静,声音平淡: “辽王、惠宁王、朵颜元帅正在与北元残余捉对厮杀,还请两位大人莫要插手此事,任其厮杀。” 刘显眉头微皱,显然是意识到了什么,他面露阴寒,语气阴森: “你一个小小参将在这里大言不惭,莫非想要干预都司的军务不成?” 陆云逸不再理他,而是看向刘显身旁那人,问道: “敢问是都司的哪位大人?” 赵祖年脸色凝重,沉吟片刻,朗声回答: “本官都指挥使司佥事赵祖年,你是奉了大将军的军令?可有手书军令?” 陆云逸扭了扭头,郭铨连忙冲了过去,从怀中拿出早就备好的手令。 来到近前,赵祖年愣了一下,眼睛眯起, 他忽然觉得眼前这个军卒有些眼熟,似是在哪里见过。他接过手令,在打开看之前问道: “你是辽东军卒?” “回禀大人,并不是,但去年在都司卑职曾见过大人。”郭铨面色平静,等在那里。 赵祖年眼窝深邃,陷入了沉思, 很快他心中一惊,眼睛微微瞪大,他想起来了, 他再看向郭铨,这个年轻人身材高大,肩宽手长,与武定侯长得有几分相似。 “你是郭铨?武定侯爷是你父亲?” “回禀大人,正是。” 赵祖年听到答案,脸色变了又变, 而刘显也意识到什么,眼中闪过一丝慌乱, 武定侯郭英镇守辽东之时,主抓的就是通向朝鲜的走私商贸, 虽然此行他们是去往北边,但亦是走私。 赵祖年心中闪过一丝烦躁,他是都司佥事,自然不会怕一个毛头小子, 但武定侯在辽东留下来的力量还很强, 若是他嚼舌根,保不齐会有一番麻烦。 轻叹一口气,赵祖年打开手书,看到了上面笔走龙蛇一般的字迹, [前军参将,斥部主官陆云逸,权知辽王、惠宁王及朵颜元帅招降一切事,人莫能遏,其责必究。] 在下方还有征虏大将军印、永昌侯蓝玉印、左副将军延安侯唐胜宗印、右副将军武定侯郭英印、左参将耿忠印、右参将孙恪印、前军定远侯王弼印。 看到这一连串的大印,赵祖年的脸色变了又变, 北征大军的几位将领大印都在此, 即使他身为正三品都指挥佥事,但此等密集大印,也是第一次见。 而且,这军令也太过笼统。 身为高级将领,他自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军令越是详细,施行之人的腾挪空间越小,自主性越小。 但眼前这一道军令,除了所置军伍, 几乎没有任何具体命令,这本就代表了极大的自主发挥权。 赵祖年脸色阴沉到了极点,视线隐晦扫向前方的千余名军卒,心中更是烦躁。 这一封军令还吓不到他, 但眼前这一千全甲军卒,却是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 在军中,终究是实力说话。 他身后军卒皆是新建铁岭卫的军卒, 虽然比三万卫的民夫军卒要强,但也强不到哪去, 都是自大明贫穷之地挪移过来的军户,一个个脸黄肌瘦,与眼前的精锐军卒完全不可一较高下。 赵祖年也是多年在战场厮杀之人,能敏锐察觉到前方军卒的精锐之气,尤其是那毫不犹豫地抬手射箭之举动。 相比之下,刘显下令继续前进,但这些卫所兵没有后续军令就停了下来, 二者一比,差距显然。 深吸了一口气,赵祖年将军令合上递了回去, 郭铨接过后匆匆返回,同样抽出了腰间长刀,一脸严肃,蓄势待发。 见到这一幕,赵祖年嘴角微微抽搐,更加不敢轻举妄动。 沉吟片刻,赵祖年脸上露出一丝笑容,看向陆云逸,声音中带上和煦: “陆将军,既然你有大将军以及诸位军候的手令, 你在辽东的诸多行动都指挥使司不会干涉, 但也请陆将军不干涉我都指挥使司的军伍,如何?” 赵祖年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收敛,声音也逐渐变得冷淡: “我等执行都指挥使司军务,还请陆将军让出道路,供我等通行。” 陆云逸神情平静,静静开口: “三万卫沿线五十里乃前军斥候部作战区域,请都指挥使司绕行。” 声音平淡,带着拒人于千里之外, 让一侧的徐增寿瞪大眼睛,浑身激动,拳头紧握, 像是自己也这般威风。 赵祖年眼中闪过怒意,粗糙的手掌猛地紧握,他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说道: “三万卫乃辽东都司新建卫所,方圆百里受辽东都司统筹管辖, 何时成了前军斥候部的作战之地?我等要去三万卫执行军务,还请让行。” 气氛陡然变得凝重,辽东的冷风轻轻吹起,掀起了泥土的清香,吹向远方,但带不走军卒们中的剑拔弩张。 “不允,请都司绕行。”陆云逸还是先前那副样子。 但在他周围的军卒眼睛已经眯了起来,脚掌牢牢固定在新式马缰上,手指用力,弓弦一点点拉开,箭头的锋锐在火光照耀下愈发明显。 一股前所未有的危机笼罩在铁岭卫军卒心头,让他们忍不住后退一步,面面相觑。 这让铁岭卫指挥使刘显面露怒意,发出大吼: “退什么!” 说着,刘显手中长刀猛地抽出! 但下一刻他脸色微变,就有些后悔, 只听他身后传来了唰唰唰的声音,铁岭卫的军卒们也纷纷抽出长刀! 前军斥候部的军卒瞳孔微微放大,所拉弓弦再也没有任何挽留,被直直拉了开来, 长弓发出的哀鸣纷纷响起! 刘显瞳孔骤然收缩,脸色唰的一下变得惨白, 而赵祖年眼中闪过一丝戾气,侧头吼向身后军卒: “都干什么,收起长刀!” 待到军卒将长刀收起,前军斥候部拉开的长弓才一点点回落, 空气中的肃杀虽未散去,但也轻缓了不少。 赵祖年呼吸急促,藏于黑暗中的眼睛几乎要喷火,他看向刘显问道: “能否绕行断木林。” “大人.就这么退了?”刘显瞪大眼睛,一脸不可思议。 “敌强我弱,你这两千军卒能斗得过他们?”赵祖年有些恨铁不成钢地低喝, 他心中还隐隐有一个猜测,眼中露出阴霾: “那祸乱辽王郡的北元残余,说不得就是受大军指使祸乱辽王郡, 否则哪里会这么巧,辽王郡起兵戈,辽东又有人来堵截。” “什么!!”刘显听后大惊,心中突然涌出一丝寒意: “大人.那咱们还去吗?事情不会.不会漏了吧。” 赵祖年脸色阴沉,想到了那诸多未返回的运送之人,心中一沉,事情恐怕已经漏了。 他狠狠一咬牙,四十余岁的面孔上充满凶戾: “去!!怎么能不去,若是辽王就这么倒了,那事情才是真的败露, 快想一想,有哪条路能够绕行,我们不与他做纠缠。 只要辽王撑过这一劫,那我等还有转圜余地, 至少一些证据可以从容销毁,局势还掌握在我们手里, 可若让辽王落到这陆云逸手里, 到时候辽王说什么.咱们就不知道了,到时候你我都要玩完!!” 刘显呼吸猛地急促,身体微微发抖, 赚取银钱之时大爽特爽,但死到临头之时却又恐惧异常。 他连忙说道:“绕开断木林.那里是山路,难走一些,但我们有军卒在,可以开路。” 听他这么说,赵祖年看向陆云逸,冷哼一声,不打招呼便掉头折返。 “调头,绕路!!”刘显也发出一声大吼,军卒们如释重负。 前军变后军,向着来时的路缓缓离开。 陆云逸看着他们的背影,面露森然,淡淡道: “派人跟着,等他们向北而行时,我们及时阻拦,凭借两千名军卒也想闯关,笑话!!” “是!”刘黑鹰应了一声,招了招手, 霎时间有十名军卒翻身下马, 带上一些干粮与水,将长枪长弓放下,只拿一把长刀便冲入了黑暗,跟随而去。 (本章完) 第160章 困兽犹斗,况人呼? 第160章 困兽犹斗,况人呼? 持续几个时辰的夜晚很快便过去, 天边出现了一抹火焰的红, 原本漆黑黯淡无光的辽东之地有了一丝清明! 陆云逸高坐战马,脸色平静, 静静看着前方匆匆赶来的铁岭卫军卒,以及脸色难看到极点的赵祖年以及刘显。 一夜时间,前军斥候部已经在断木林四周左右拦截铁岭卫军卒十余次。 但无论铁岭卫军卒如何穿插躲避隐匿身形,都无法躲开前军斥候部的围追堵截。 辗转一夜带来的体力消耗让铁岭卫军卒微微喘着粗气,一脸绝望地看着前方披坚执锐的军卒。 相比于骑卒,一夜奔波让他们的小腿肚子都在微微颤抖。 即便是骑乘着战马的赵祖年都隐隐觉得双腿内侧磨得生疼,心中愤怒更是无法抑制。 “陆云逸!!你放肆了!!” 疲惫让赵祖年的咆哮声都小了许多,多了一丝外强中干。 刘显虽然心中愤怒,却敢怒不敢言。 他已经看出来了,这陆云逸目的就是让他们不能去到辽王郡, 而且,他也隐隐猜到了辽王郡的混乱,谁是始作俑者。 说不得就是北元残余以祸乱辽王郡为代价获取了活命之机。 如此一来,辽王降明后,不论是北元残余还是辽王都苟活, 但..他们这些辽东之人却无法存活。 走私的事心照不宣,但若抬到明面,扒皮实草还是轻的。 刘显心中愤怒在一点点消退,取而代之的是畏惧。 他喉咙干涩,嘴唇来回蠕动,试图缓解这种干涩,但无用。 刘显看向赵祖年,眼中闪过一丝挣扎: “大人.他是不想让咱们活啊。” 赵祖年定定地看着前方,不论他如何大喊,甚至是叫骂,都得不到回应, 这种冷暴力让他难以接受。 赵祖年侧头瞪了刘显一眼,当他看到刘显眼中的犹豫与狠辣,心中猛然一惊。 “你想做什么?” “大人.不如我们与他们拼了,我就不信他敢杀自己人。” 刘显脸色狰狞,五官扭曲在一起,左右都是死,不如就此一搏。 “不可!!” 赵祖年心中大惊,一旦动手且不说能不能胜, 都司与朝廷一定会派人来彻查动手原因,到那时他们就说不清了。 他看向刘显,脸色凝重,沉声开口: “他只要没有将话挑明,事情就没有做绝,我们也不能犯忌讳。” 说着,赵祖年眼中闪过一丝阴霾: “他是铁了心与我们作对,东西是送不过去了,先送消息。 告诉辽王,那些北元余孽受大军指使祸乱辽王郡,一定要让辽王顶住,不可贸然来降,否则他就要落在陆云逸手里了。” 二人对视一眼,脸色凝重无比。 如军令上所说,陆云逸真的是招降。 只不过施的是驱虎吞狼之计,手段阴狠毒辣。 刘显眉头紧皱,呼吸一点点急促,黝黑的脸庞来回抽动: “大人,送消息解决不了燃眉之急, 辽王部可战之兵不过三千余,长刀甲胄少之又少, 让他知道了消息又如何,到时候兵打光了,他不投降就要死。 先前送去的那一批军械定然也是被陆云逸所拦截,现在辽王估计已经到了生死关头, 若是没有我们的帮助,辽王撑不了多久。”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本官真是鬼迷心窍了,跟你蹚这浑水。”赵祖年眼中几乎都要冒火。 生死面前,刘显的心绪却平淡下来,冷声开口: “大人,为今之计要么回去调兵与其决一死战,要么现在就展开攻伐,赌此人不敢对我们动手。” 赵祖年脸色阴沉,隐晦地扫过前方诸多军卒, 听着那甲胄碰撞之声与战马蹄子刨动的声音,心中烦躁不可抑制。 他脸上渐渐浮现出狠辣,恶狠狠地看向刘显: “这都是你的主意,与本官无关!!” “大人,事到如今咱们都是一条线上的蚂蚱,辽王降了咱们要被抄家,下官完了大人也无法独善其身。” “你在威胁本官?”赵祖年手中长刀轰然拔了出来,杀气凛然。 刘显虽然畏惧,但他只是个卫所指挥使,事情暴露必死无疑,他要一搏! 他没有看赵祖年,而是看向副官,冷声下令: “召集弟兄,结阵!” “是!” 那副官虽然面露犹豫,但还是斩钉截铁地开口,迅速跑开。 赵祖年在一旁冷冷看着,没有阻拦, 只是心中略微叹息,朝廷的动作太快了,快到他无法想象。 大军还未班师,居然就要对辽王等人动手,打的他们措手不及。 事已至此,已无退路。 很快,两千余铁岭卫开始匆匆变阵, 由原本的一字长蛇向外排开,军卒们手中的长刀也变为长枪, 清晨的阳光悄然落下,斑驳地照耀在严阵以待的卫所军卒身上, 每一杆长枪都闪烁着寒光,枪头耸立,仿佛能刺破苍穹。 风吹过,铁岭卫的旗帜猎猎作响,徒增一抹气势。 “前进!” 指挥使刘显眼中布满血丝,发出一声大喝! 唬!哒! 五百军卒齐齐迈出一步,整齐有序, 惊散了刚刚苏醒的飞鸟,霎时间辽东上空飞鸟点点。 陆云逸表情平淡,静静看着眼前一切。 困兽犹斗,况人呼? 他抬起手掌, 下一刻! 唰唰唰! 身后军卒举起手中长弓,刹那间弓开如满月, 刺骨的寒芒与肃杀开始一点点扩散,让对面卫所军卒呼吸一滞。步子一顿。 陆云逸拿起喇叭,大声喊道: “近前军斥候部二十丈者,杀无赦。” 铁岭卫军卒气势再次受挫,长枪阵闪现出一丝迟缓,步伐也产生了几分犹豫,不再如先前那般整齐。 “前进!” 刘显发出一声大喝,目眦欲裂,声嘶力竭。 他看向前方陆云逸,发出一声大喊,似乎想让他知难而退: “都指挥使司执行军务,再行阻拦,我等就要不客气了!” 但,陡石落水无波澜, 前军斥候部中没有任何声音传来,其坚决之意冲天而起。 甚至,陆云逸已经抽出手中长刀,面露期待。 大明兵律明文规定, [凡临军征讨,应合供给军器行粮草料,违期不完者,当该官吏,各杖一百,罪坐所由。 若临敌缺乏,及领兵官已承调遣,不依期进兵策应,若承差告报军期而违限,因而失误军机者,并斩。] [凡将领士卒,受命出征,必遵号令而行。 敢有违抗军令,擅自行动者,初犯杖责,再犯则军法从事,重者斩首示众。 其指挥使、同知等官,有纵容部属违令者,同罪论处。] 延误战机者斩,不听军令者斩,军事之地军民官吏不听军令者,亦斩。 此等律令就是为了避免在大军征战之中免受地方官桎梏,从而军令通达。 哒哒哒—— 脚步踏动的声音一点点靠近, 铁岭卫军卒从最初的五十丈,已经来到了四十丈 三十丈.二十五丈 距离越近,铁岭卫军卒的动作越慢,脸上的畏惧也愈发明显, 而刘显与赵祖年脸上就愈发疯狂。 纵使军卒们已经尽可能地放慢脚步,但二十丈还是到了。 刘黑鹰面露激动,怼了怼一侧的徐增寿。 在所有人诧异的目光中,原本待在陆云逸身侧的徐增寿翻身下马, 在所有人诧异的目光中小跑着上前,嘴里还嚷嚷着: “我爹是中山王徐达,我是徐增寿!!” 赵祖年与刘显脸色大变,军卒们亦是如此, 原本高高耸立的长枪不禁缩了缩,满脸惊骇。 中山王之子,怎么会来辽东这穷乡僻壤之地。很快,徐增寿来到阵前,朝着最右侧那竖起的长枪冲去,那手持长枪的军卒脸色大变, “别,别过来!!” 但徐增寿哪会给他逃跑的机会,毅然决然地撞了上去, 长枪霎时间刺入了左侧手臂,鲜血滴落。 徐增寿脸色一白,倒吸了一口凉气,头也不回地朝着一侧冲去,在所有人诧异中离开了对峙的战场。 陆云逸脸色怪异到了极点,刹那间明白了刘黑鹰所说的好办法是什么。 瞥了他一眼,而后冷声道: “敌军出击,前军斥候部自卫反击,齐射!” 刘显与赵祖年脸色陡然大变, “我淦你酿!!” 中计了! 他们想要出声制止,但前军斥候部的军卒们更快,泼天的箭矢冲天而起,刹那间就带着清晨的阳光而下, 长而狭长的羽箭刺破空气,带着点点阳光,从高处坠落! “嗖嗖嗖!” 羽箭划破长空的声音尖锐刺耳。 军卒们惊慌失措,四处逃散,但箭矢的速度远超他们的反应。 只见一支羽箭,闪耀着寒光,猛地扎入一名军卒肩头,瞬间穿透甲胄,深入血肉。 军卒惨叫一声,身体猛地一颤,双腿猛地一软,仿佛被无形的力量钉在原地。 他瞪大眼睛,侧头看向透过肩膀带着一丝血肉的箭头,眼中满是恐惧与绝望, 求生欲迫使着他挣扎着站了起来, 但还不等他迈出一步,又一枚箭矢从天而降,从他的后心穿透前胸, 与上次不同,这次的箭头带着一些红白之物,不仅仅是鲜血。 鲜血迅速染红了他的衣衫,顺着箭矢滴落在地, 军卒瞪大眼睛,满脸不甘,重重倒地。 没有死在战场上,却死在了自己人手中。 一声声惨叫霎时间响了起来,羽箭洞穿血肉的声音伴随着惨叫, 一下一下,每一根长箭都似扎在了后续军卒心头, 让他们忍不住停下脚步,呆立当场, 空气中弥漫着浓厚的血腥味和死亡的阴霾,让人不寒而栗。 “你大胆!!!” 刘显的声音激昂,带着激动,黝黑的脸庞涨得通红, 百余名军卒在过线一刹那就被射杀,几乎没有任何抵抗能力。 “弓箭手,弓箭手呢!!给我射死他们,给我射死他们!!” 刘显暴怒的声音回荡,却没有人接话。 反倒是对面的陆云逸眼神充满不耐烦, 既然已经动手,那就已经撕破脸皮,也就不用顾忌。 他手中长刀向前一挥,冷声下令: “把他们都抓起来!跪地弃兵者不杀,若有站立者,杀无赦!” 剧烈的马蹄声自四方响起,带着暴戾以及迫不及待, 眼前之人与外人勾结输送军资粮草, 甚至还要亲自出战帮草原人,是可忍孰不可忍。 军卒已经迫不及待地将他们拿下,想要看一看那些马车中是什么东西! “放肆!!你们敢!!” 赵祖年慌乱匆忙的声音在骑兵冲阵中丝毫不显, 混乱开始,前军斥候部乃精锐骑兵, 对待这些只有少许骑兵拱卫的军卒,不费吹灰之力, 更何况,铁岭卫刚刚组建,说是军卒,不如说是修建土木的民夫。 前军斥候部军卒来回冲杀,手中长刀一边挥砍, 一边拿着铜制喇叭叫喊:“跪地弃兵者不杀!” 越来越多的长刀掉落之声,那些军卒们忙不迭地弃刀跪地,脸上带着畏惧, 听着身旁传来的战马啼鸣,身体不停抖动。 真敢动手,他们真敢动手!! 不到两刻钟,这片少有的开阔之地已经跪满了军卒, 赵祖年与刘显被两名军卒压在身下,动弹不得。 见到这一幕,包扎好的徐增寿从一侧冲了出来,来到刘显身前,狠狠踹了几脚,骂道: “让你伤我,等我回京就告诉大哥!” 不远处,陆云逸眉头紧皱,脸色古怪到了极点,瞥向刘黑鹰: “这就是你的好办法?” “怎么样,云儿哥,咱们是堵截走私自卫反击,就算朝廷追究起来,咱们也能说上一二。” 刘黑鹰兴奋极了,眼中得意无论如何也掩盖不住。 陆云逸面露无奈,不得不说,这是一个极好的办法,至少比直接动手多了几分缓和余地。 而且受伤的还是徐增寿, 徐允恭现在就是中军都督,五军都督府的长官之一, 对于都司将领的推选以及晋升有着很大话语权,也能掌控刑狱。 这时,徐增寿冲了上来,连连点头: “大人,陛下与太子殿下最为痛恨的就是吃里扒外之人,一定会严惩他们。” “伤得怎么样?” 徐增寿凑近了一些,大眼睛滴溜溜地转,轻轻一捏, 原本白色的麻布顿时变成了血红,但他的脸色却不如刚刚那般苍白。 刘黑鹰在一旁颇为得意,低声说道: “云儿哥,是上次你与念叨的血包,用的是羊肠,一戳就破。” 陆云逸脸色一黑,一巴掌就拍了过去, 将刘黑鹰的头甲打歪,发出‘邦’的一声巨响。 “打扫战场,所有人都带回去,不好好打仗整日钻研这些歪门邪道!!” “是!!” 徐增寿脸色严肃,但等跑开后,眨眼间就恢复了笑容,甚至还开始哼小曲。 就在这时,位于不远处大车旁的军卒发出一声大喊: “将军,有发现!!” 陆云逸眉头一挑,快速冲了过去,走近一看,他的脸色顿时冷了下来。 刘黑鹰也凑了上来,见到里面之物后破口大骂: “狗曰的王八蛋,吃里扒外!” 车厢之中是密密麻麻的草药,堆积在一起,是军中常见的几种止血药品, 三七、刺儿菜、车前子、大青叶、白茅, 都是大明军中一等一的止血草药,珍贵无比。 “大人,这里还有。” 陆云逸阴沉着脸走了过去,车厢内同样堆积了草药, 原本不在乎的心绪一点点敛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些愤怒, 远在庆州,整个庆州后卫中的草药也只有堪堪半车, 如今在这却出现了整整两大车,还是要送给草原辽王。 是可忍孰不可忍! 至于这些东西从何而来, 陆云逸心中有些猜测,都是朝鲜之地的东西。 这些草药在大明金贵,朝廷有种植还有百姓进山采摘, 但远远无法满足大明将近三百万军卒所用, 而现在朝鲜大部分都是深山老林,草药山参多不胜数, 在与大明的贸易中,朝鲜的草药占据的份额很大。 没想到.大明军卒没用多少,辽王却用之不竭。 随着一个个大车打开,兵器甲胄草药布匹粮食应有尽有, 甚至还有小半箱金疮药, 这东西他也是进入大军后才得以见到,珍贵无比。 陆云逸已经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自己的心绪, 就连见多识广的徐增寿与郭铨也一脸无言。 赵祖年与刘显则面如死灰,脑袋趴在地上,眼中闪过绝望。 (本章完) 第161章 十万雪花银 第161章 十万雪银 中午,三万卫发生了奇怪一幕, 留守军卒们争相涌出,在工坊里做工的军属也冲了出来,挤着眼睛,皱着眉头看向陡然变得热闹的三万卫。 前军斥候部只是出营一夜,就带回来两千余名俘虏,本就十分震撼。 但更让他们震撼的是,这居然是友军? 三万卫与铁岭卫的建立一前一后,不少军卒民夫都是一起干活之人, 当他们看到俘虏队伍中的熟人时,满脸惊愕。 三万卫指挥使许成手此刻拿着一个大铁盆,里面是刚刚做好的饭食,还热腾腾冒着白雾, 他忙不迭的冲了出来,定定地在那里, 看着前言一幕,一脸不可置信, 当他看到自己的直属上司都指挥使司佥事赵祖年也在其中后, 手中的铁盆轰然掉落. 啪的一声,刚刚做好的饭食摔了一地, 许成连发出一声几乎,忙蹲下身去捡,一边捡,一边抬头看向前方。 队伍中的俘虏,大概是注意到了他们的目光,迅速低下脑袋, 与许成对视过的赵祖年死死地低着头,心中愤怒已经无法掩盖。 他暴躁着扭动着身体,浑身都在用力,却无法挣扎眼前的五大绑。 两刻钟后,所有俘虏入营, 许成才看到了在后面进入的前军斥候部,以及陆云逸, 他连忙冲了上去,等到近前,他又忽然语塞,不知道该说什么。 酝酿了许久,他才憋出一句话: “陆大人,您是准备造反?” 陆云逸脸色猛地怪异起来,露出笑容: “许大人误会了,这些人是我部抓到的走私之人, 他们居然还冒充都指挥使司赵大人与铁岭卫指挥使刘大人。 我看他们可疑,就都带回来了。” 陆云逸指了指后面: “所缴获的东西都在后面,还请许大人迅速将此事禀告都指挥使司梅义大人,事关重大。” “走走私之人?冒充?” 许成眼睛猛地睁大,充满了不可置信,脸上写满了惊愕, 歪着脑袋看向陆云逸,像是在问,你当我傻子吗? “我本官刚刚见到了佥事赵大人,与铁岭卫刘大人,陆将军可能抓错了。” “什么?他们居然真的是赵大人与刘大人?” 陆云逸脸色平静,没有说话。 就在这时,十余辆大车一点点驶入, 深深的车辙压在三万卫的土地之上,看得许成瞪大眼睛 见他不说话,许成再次开口: “陆将军,这未免太过草率了,赵大人可是朝廷三品官,怎么能如此轻易地就羁押,还.还五大绑。” 早就听说蓝玉大将军行事跋扈, 虽然未亲眼所见,但见到陆云逸后, 许成已经能想象到蓝玉大将军跋扈成何等模样了。 “好了许大人,事情已成定局, 您还是早些告知都指挥使司吧,是真是假还要由都司的大人前来定夺, 但无论如何,走私之事做不得假。” 陆云逸摆了摆手,架马离去。 很快,他回到了军帐, 将头甲与长刀摘下后,陆云逸长出了一口气,连连喝了好几杯茶,而后坐在桌边沉思, 抓一个都司三品官,毫无疑问会掀起轩然大波, 但若是梅义不想让朝廷知道此事,那此事便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最后消弭于无形。 只会存在皇宫哪一处不知名案牍之上,梅义之事一日不事发,就一日不会被提及。 若是梅义誓要将此事闹大,那难看的是辽东都司, 陆云逸摇了摇头,这个可能性不大。 有些事不上称没四两重,上称了一千斤也打不住, 若朝廷彻查辽东都司走私一事,谁都落不得好。 所以此事最好的结局便是都司的人将赵祖年与刘显带走,大事化小。 陆云逸眼神闪烁,想了许久,他长叹一口气, 武将跋扈理所应当, 但陆云逸还是第一次做此等事,心中总有些波澜,还有那么一丝丝刺激。 他想了想,快步走出营寨, 很快他来到了关押赵祖年与刘显的地方, 刘黑鹰也在这里,他正在审讯一些军卒,让二人绑在一侧旁观。 不等走近,陆云逸就听到了一声声暴喝。 “说!向北边运送过多少东西?除了那些残缺兵器还有什么?有没有完好的军械!” “没有,没有了!!” “撒谎,那些车夫已经交代了,前些日子你们还运送了粮草,获利不菲,有没有这回事!” 啪啪啪啪! 鞭子抽打的声音响在监牢之中,伴随着刘黑鹰的大吼。 “有有,别打别打!!我都招了,有粮食,有粮食!” “谁指使你的!!银子在哪?” 啪啪啪! 那被打得凄惨的军卒小心翼翼瞥了眼被绑在一侧的两位大人,支支吾吾地不知道说什么。 “是他们对不对!” 不等刘黑鹰发话,身穿甲胄的徐增寿上前一步,将刘显的脑袋掰了起来!! “不不是。” 啪啪啪! “不说实话?讨打!” 刘黑鹰大骂一声,手中鞭子再次落下。 陆云逸看到这一幕,眼角抽搐, 好一个严刑逼供,屈打成招的现场啊。 不过二人还有些分寸,没有对赵祖年刑讯逼供。 看了许久,那军卒几乎将自己所知道的都说了出来,唯独没有供出刘显与赵祖年, 让陆云逸不禁点了点头,还知道一些轻重。 当他显露身形后,赵祖年的目光第一时间投了过来,眼神中充满怨毒,恶狠狠地说道: “陆云逸,你想好怎么跟朝廷解释了吗?” 陆云逸一愣,随即笑出了声,隔着木质栅栏看向赵祖年: “赵大人,我劝您就不要挣扎了, 以如今罪证以及所缴获的走私之物,判你个凌迟都不为过, 陛下与太子殿下最讨厌私通外敌之人。” “对对对!!” 徐增寿在一侧连连点头,他未从军之前就是陛下的勋卫带刀侍从,知道很多事。 赵祖年脸上出现了一丝不自然,眼中的凶狠有些消退,语气也变得缓和: “陆大人,你我无冤无仇,本官甚至先前都未曾见过你,为何你总是揪着不放?” 听到此言,陆云逸不再理会,而是看向刘黑鹰向他招了招手。 刘黑鹰眨动眼睛,又拿着手中长鞭狠狠抽了两下,才将鞭子放下,拿过口供走出牢狱, 脸上的凶厉随即变得憨厚,黝黑肥硕的脸庞绽放出笑容,将口供递了过来: “云儿哥,他们都招了。” “辛苦了。”陆云逸尬笑了两声,将口供收了起来。 而后拉着他走向一侧,低声吩咐: “这些人不必再审问,有这些运送向辽王郡的军资就足够他们定罪,让辽东都司自己去头疼去吧。” 刘黑鹰满脸可惜,“知道了,云儿哥。” “好了,带着弟兄们去用饭,用完饭后好好歇息,过几日还有重任要交给你。” “什么呀” 陆云逸想了想,沉声道: “武福六那边一直没有消息传来,我心中有些不安, 我想你将这些缴获军资送去辽王郡,给武福六补充,走我们来时那条路,那里安全。 又或者.”陆云逸眸子闪烁,看向里面的刘显与赵祖年: “可以故伎重演,冒充铁岭卫军卒,让那些辽王郡的俘虏带着你们前去,给辽王背后一击。” 说到这儿,刘黑鹰的眼睛唰地一下亮了起来,连连点头: “云儿哥,这个法子好,只是我们的人手不够啊。” 陆云逸抬起手摸了摸下巴,面露思索: “许成是个想立功的,可以借调他的军卒, 但我们没有都指挥使司的军令,事后可能会有些麻烦, 不过也无妨,都指挥佥事都抓了,调一些兵马而已,小巫见大巫。 具体如何做我还要想一想,在等上几日。 总之让弟兄们先歇着,忙活好几日了。” “成!” 刘黑鹰点了点头,转身看向牢狱,朝着站在里面的军卒挥了挥手: “都出来吧,先去用饭,好好歇歇。” 正在牢房内拿着长鞭跃跃欲试的徐增寿身体一僵, 看了看那血肉模糊的军卒,脸上露出可惜。 等到刘黑鹰带着军卒们离开,陆云逸才看向牢房之内的赵祖年,声音有些感慨: “赵大人既然已经是一方大员,为何还要干如此勾当? 身处辽东,遍地都是生钱的买卖,为何偏偏与草原人做生意?” 赵祖年冷哼一声不作言语。 陆云逸继续说道:“听许大人说,您早年还是马云都指挥使下的大将, 在洪武十一年与纳哈出的厮杀中立功,仅仅是斩获就有十余级,还率队冲阵,仅仅是赏银,朝廷就赏了您百金.” 赵祖年的声音陡然拔高,情绪忽然变得激动: “够了,是非定论自有朝廷定夺,还轮不到你在这里向本官指手画脚。” 陆云逸站在牢房外,湿润恶臭以及血腥味扑面而来,牢房内充满逼仄,仅有狭小的窗户能透进一丝丝阳光, 在此等昏暗环境下,赵祖年的脸庞显得有些狰狞。 坐在他一侧的刘显则一直垂着头,面如死灰。 他是卫所指挥使,罪过还轮不到朝廷定夺,至多都司处置后上报都督府, 不知由哪位经历粗略一扫而过,而后放在一边, 待到都督来时,再一同盖上大印。 所以他表现得有些消沉。 至于赵祖年,他的罪过的确需要朝廷定夺, 不过以今上首恶必办的性子,事情只要捅到朝廷上,那他定然死无全尸。 牢狱内的气氛有些阴沉,陆云逸轻叹一声,缓缓摇头。 就当他转身将要离开之际,低垂着脑袋的赵祖年猛地抬头, 声音快速响起,虽然平静,但还压抑着疯狂: “十万两银票,你若放了我,十万两银票双手奉上, 若是不够还可以再加,在北平我还有几处房舍,一并给你,都是上好的宅子。” 如今大明,银票就是大明通行宝钞,沿袭元代钞制, 高一尺、宽六寸,最大面值为一贯,相当于铜钱一千文或者白银一两, 四张一贯面值宝钞合一两黄金。 十万两银票就是十万两银子。 在胡惟庸未死之前,宝钞的都是由中书省印造,胡惟庸死后才归由户部印造。 陆云逸顿住脚步,看向赵祖年的眼中忽然带上了一丝理解, 成为都指挥使司佥事不过四年,就能拿出十万两银票,其身家可谓丰厚。 如今为了保命,他也不再隐藏。 不知为何,陆云逸心中忽然涌现出一丝彷徨,缓缓摇了摇头叹息一声。 他打开牢房走了进去,在赵祖年身上来回摸索,从其怀中掏出一叠银票,可能有上千两。 “赵大人,十万两银子就自己留着吧,我要这些就足够了。 本将来辽东之地是为了劝降辽王等人,无意插手辽东之事,赵大人好自为之。” 丢下一句话,陆云逸迈动步子,径直离开牢狱 听着身后赵祖年的呼声,他没有再停留,反而步子隐隐加快。 当他走出三万卫牢狱,扑面而来的阳光让他眯起了眼睛, 如今已是夏日,正值午时,空气中有着一丝炎热, 陆云逸走出牢房,心情烦躁,有些担心东北之地的战事, 算算时间,如今已经将近十五日,怎么还没有消息传来? 长吁一口气,陆云逸将手中银子交给身旁军卒,吩咐道: “给弟兄们分一分,一人一两,若是不够就从军中取。” 守卫军卒顿时瞪大眼睛,连忙接过: “多谢大人!!” 辽王郡,那兀江河下游, 一处略显简易的营寨就这么突兀出现,隐藏在临河的山林之中。 四千余前军斥候部军卒正处在其中, 军营内充满血腥之气,草原人的尸体堆积在营寨的东北角, 在西北角是染血的粮食牛羊,粗略看去,至少有百余辆大车。 这是前些日子军卒扫荡了辽王郡一个草原人营寨所得, 斩敌千余,俘虏千余,所获银钱财宝粮食无数。 军帐内弥漫着轻松,这些日子以来, 辽王的兵马虽然没有减少,反而日益增加,对他们的袭扰也愈发增多。 但他们可以明显感觉出,这些兵马的精锐程度比之十日前远远不如, 甚至到如今,那些战兵就在那兀河畔按兵不动,也不主动进攻,就是那么守在那里, 若是前军斥候部军卒出营,那些草原人不用冲杀就立刻跪地投降, 甚至有的还因为投降先后而大打出手。 以至于营寨中的俘虏越来越多,已经有了将近千人, 他们在看向堆积在角落里的粮食时眼露红光,充满渴望。 此时此刻,营寨中央, 武福六与张玉聚在一起,看着桌案上摆放的地图, 沿着那兀河沿岸,上面已经被标注出了一个又一个的黑点, 那是疑似辽王军卒所在之地,粗略看去至少有二十个。 其中已经有半数被划掉,被划掉的都是军卒们清理过之地。 张玉面露兴奋,拿过军报文书,看向上面的斩获。 仅仅十五日,他们使尽浑身解数,使出各种计谋, 已经斩杀辽王手下精锐三千余人,俘获一千余人。 这对仅仅万余人的辽王部来说,几乎已经是全部青壮。 张玉面露感慨,看着这段日子以来收集到的情报信息,脸上露出兴奋: “大人,这辽王依我看来是缺粮缺兵了, 外围这些草原人他根本无暇顾及,只能顾及本部, 至于他那老头之中还有多少战兵” 张玉倒吸一口凉气面露疑惑,缓缓摇头: “弟兄们多方打探,也没有探出个所以然,他那辽王城寨就像那龟壳,缩在里面不出来。” 武福六面露轻松看向桌案上的地图,笑了起来: “大人来时吩咐过,要尽可能地摧毁辽王青壮, 现在咱们抓的抓杀的杀,那城寨内现在估计是阴盛阳衰。” 张玉也连连点头笑了起来,此战打到如今,他们斩获颇丰,已经可以算得上是大获全胜。 他轻轻点了点地图上的辽王寨,说道: “大人,算算日子, 惠宁王与朵颜将军府的援军可能就在这几日到达,要不我们将军阵前移, 先将这辽王寨包围,防止他们合流,而后再逐个击破。” 武福六点了点头:“我也正有此意,不过在这之前要先给大人送去捷报, 按照大人的军略布置,咱们的时间还是长了些。” 一时间张玉脸色古怪感慨道: “是该如此啊,咱们的兵法韬略与将军相比还是差了一些,被辽王迷惑了几日。” “哈哈哈。”武福六大笑起来: “多亏了你识破了辽王的阴谋诡计,否则我们还要耗在这里。” (本章完) 第162章 捷报终来 第162章 捷报终来 两日后,陆云逸依旧在营寨中琢磨着多功能战术背包的制作, 在其一侧堆积有地图以及往来军报, 陆云逸已经打定主意,若是今日过后还没有武福六的消息传来, 他就会派人前去查看,探个究竟。 而就在这时,刘黑鹰匆匆冲了进来,脸上有几分古怪: “云儿哥,弟兄们在营寨外发现了辽王使者,现在已经抓起来了。” 陆云逸手中的针线活一顿,有些诧异地抬起头,露出几分古怪: “他居然还在辽东?” 先前拦截赵祖年与刘显之时,并未发现辽王使者的踪迹, 陆云逸猜测他是通过别的渠道返回了辽王郡,但没想到,居然还在辽东。 刘黑鹰的脸色也有几分古怪,连连点头: “这辽王使者还真是神通广大, 与他一同返回辽王郡的还有两大车有瑕疵的军械, 不过据他所说,这是正常的往来商贸,有都指挥使司衙门的票据。” 陆云逸神色如常,辽东地理位置特殊,北接草原,东接朝鲜,再往远一些就是倭寇,有极大的商贸自主权。 盐铁茶堂战马以及军械都有贩卖,只不过朝廷会收取重税,尤其是军械。 而所贩卖军械的锻造工艺要比真正的大明战刀至少落后两代,以此来抵消研发新战刀所需要的银钱, 这是一种基于成本控制、各地需求和产品定位考虑的商业策略。 相比于完好无损的战刀,草原与朝鲜会更喜欢那些残次品,因为价格低廉。 但因为正当渠道朝廷会收重税, 所以通常会在明里购买小部分军械,再通过走私渠道走私大部分军械。 现在辽王使者用的就是这种把戏。 “云儿哥,他有都司的放行条文以及文书,要不要放他走?”刘黑鹰眨动眼睛。 陆云逸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道: “到手的鸭子怎么能让他飞走? 尽数扣下,等晚上再派弟兄们出去,牢牢看紧来往通道,说不得暗地里的勾当今夜还有。” 如此一说,刘黑鹰放下心来,嘿嘿一笑: “放心吧,云儿哥,早就安排好了,那个辽王使者云儿哥要不要见一见?” 陆云逸想了想缓缓摇头: “不见,将他关起来吧,战事已经开启多日,就算他知道什么也晚了,若是我等要前去辽王郡,就让他带路。” “好嘞,我这就去安排。” “去吧。” 待到刘黑鹰走后,军帐内陷入沉寂, 辽东的天气越来越热了,太阳直射而下,军帐内散发着一股沉闷。 以至于陆云逸的针线活缝得东倒西歪, 他索性将其放在一旁,拿出地图铺陈在桌面,对着辽王郡仔细查看, 再一次确认自己先行设计好的方略, 尽管这个过程他已经重复了无数遍,但每次他都乐此不疲, 一刻钟后,他再一次确认了方略没有任何问题,这才叹了口气,将地图收了起来。 方略没有问题,军卒战力也没有问题,为何迟迟不见消息? 就在这时,军帐外突然传来了马蹄声,急促、剧烈、单枪匹马 陆云逸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精光,腾的一声站起身,大步流星,快步走出军帐。 掀开军帐帷幕,阳光泼洒在陆云逸身上,强烈温润的阳光让他眯起眼睛, 但他依旧能看清冲入三万卫北门的那道身影, 风尘仆仆,甲胄上布满灰尘与暗红色血迹, 脸色黝黑,皮肤干裂,眸子却炯炯有神。 他的到来像是为这炎热天气点上了一把火, 在营寨四方东倒西歪的军卒马上直起身,眸子也相继投了过来。 来人是陆云逸在庆州的旧部方广南, 年纪不到三十,但长相老成,战阵厮杀勇猛,是前军斥候部百户。 “老方,你可来了!!” 军卒中有与他相识之人,隔着很远就发出大喊,脸上也有些激动。 不仅是陆云逸,其他军卒亦十分关心同僚战事。 方广南翻身下马,朝着周围军卒摆了摆手,而后又拍了拍腰间行囊,大喊: “等会再聚!” 而后他便快步冲向陆云逸所在, 陆云逸此刻身穿黑色常服,体态修长,高高的发髻挽起, 不像是军卒,倒像是读书人,他立在军帐前,尤为明显。 方广南冲到近前,连连拱手: “属下方广南,拜见大人。” “军报!” 陆云逸没有与他客气,快速伸出手。 方广南连忙将行囊中的军报掏了出来,递了过去,而后说道: “大人请放心,弟兄们在辽王寨的厮杀十分顺利, 在属下来时,已经彻底清理掉辽王所部的外围军卒,斩获颇丰,弟兄们损失寥寥无几。 如今大军已经迁移营寨,来到辽王城寨之外,准备实行围点打援之计。” 听到他如此说,陆云逸长出了一口气,彻底放下心来,多日凝重的脸庞也是第一次露出笑容。 “快快进来,先喝些水。” 陆云逸与方广南进入军帐,他将地图展开,又打开军报文书,一字一字地详细查看 [报于陆将军麾下: 自吾四军斥候部奉命出征,讨伐逆贼辽王以来,已历两旬。 遵将军之令,吾等先施奇策,击杀青壮以弱其兵,继则焚烧粮仓,断其辎重,使其内外交困,士气低迷。 此二策既行,辽地民心浮动,贼军补给线亦遭重创,战局初显有利之态。 而今,吾部已进至围点打援之关键阶段。 辽王之主力虽龟缩于坚寨之下,意图负隅顽抗。 如将军料之,其四周援军蠢蠢欲动,欲解城围。 鉴于此,吾等已精心谋划,按将军计于往来要道六设伏,以待敌军来援,战而歼之。 另,加强对城寨之压,以箭雨、火攻等谋,日夜袭扰,使其无暇他顾。 然,辽王狡诈,故作迷阵,于其主力部队遭吾等击溃之后, 竟用周边草原人装作军卒,巧妙布置于至少三十个据点之内,意图迷惑我军, 使我等误以为其仍有主力未损,企图以此拖延时日,重振旗鼓。 所幸,吾部副千户张玉,智勇双全,洞察秋毫,及时识破此计。 张玉副千户识人明通,且对地势了如指掌,经其细致侦查,确认此等据点皆为辽王之虚张声势,实则兵力空虚,不足为惧,于翌日率军将其一举击溃。 近期,已有数股小股援军试图突破吾军防线,均被我部以雷霆手段击退,斩获颇丰,敌之士气进一步受挫。 吾等深得将军教诲,围点打援,重在速战速决, 既要围困城中之敌,使其粮尽援绝, 又需灵活应对外部援军,逐一歼灭,以免其汇聚成势。 目前,辽王之城已呈孤立无援之态,寨中百姓因缺粮少食,多有逃散欲降之意。 预计不日之内,城内将自乱,此乃破寨之良机。 时至今日,前军斥候部,斩敌三千五,俘虏一千七, 缴获粮草万余,牛羊等牲畜千余, 己方军卒损失微乎其微,不足百人。 敬请将军放心,四军斥候部全体将士,誓以铁血之躯,捍卫国家安宁,必不负重托,待捷报传来之日,再行庆功。 谨以此报,望大将军察。 四军斥候部主将武福六、张玉 洪武二十一年七月十八日。] “好!!” 陆云逸发出一声大喝,彻底放下心来, 一直凝聚在眉心的阴云彻底消散,脸上绽放出笑容,目光灼灼,又将军报仔细看了一遍。 这是他第一次不亲自指挥军卒,事情未落定之前,心中总有些忐忑,如今心中大定。 以军报所言来看,大事定矣, 辽王阿扎失里必定伤筋动骨,成为孤家寡人。 而且辽王无形之中帮了大明一个大忙, 他用那些草原人充作普通军卒,与大军交战,可谓损失惨重, 辽王郡为数不多的青壮几乎死绝, 这对于日后辽东掌控辽王郡,压制朵颜三部反复大有裨益。 若那辽王是仁慈之辈,主力战兵消亡一空,而后顷刻投降,那处理辽王郡的草原人还需要费一番功夫。虽然被迷惑了数日,但所取得的战果却超乎了陆云逸的想象, 不过,陆云逸还是在心中暗暗警惕,他又犯了一个错。 他在布置方略时,用大明将领的思维方式去考虑辽王。 北元王庭以及辽王郡的情况说明, 普通草原人的性命在草原权贵面前如同草芥,轻而易举便可被舍弃。 这一次他忽略了那些普通草原人。 深吸了一口气,陆云逸将胸中浊气长长吐出, 他将眸子从军报上移开,看向方广南: “受伤的弟兄可有草药?” 方广南一直静静等待,见到陆云逸露出笑脸,他连忙躬身说道: “回禀大人,弟兄们草药充足, 除却在战阵中冲杀而亡者,其余弟兄都能得到救治, 就算是弟兄们受伤坠马,那些草原人也不敢斩尽杀绝。” “哦?这是为何?”陆云逸眨动眼睛问道。 方广南脸上露出笑容,连忙说道: “两位大人早已放出话去,我方军卒死伤一人,杀草原百人, 除去一些杀红眼的草原人下手肆无忌惮,其余草原人行事皆有顾忌, 只因他们的家眷还在辽王寨之外,并没有被那辽王收纳。” 说这话时,方广南脸色怪异无比,陆云逸亦是如此. 看来辽王等人,早已经忘记了故元的辉煌,也忘记了如何锻造强军。 想要让军卒权利厮杀,主官所能做的唯一事情,就是减少军卒的顾虑。 大明军伍来到北方打仗,出兵时卫所会发二到三两银子安家费, 还会提前给予三个月饷银,以此来减少军卒的后顾之忧, 若军卒死在北方,卫所会发放抚恤,其子依旧可以进入卫所,吃皇粮。 如此一来,大明军伍才会凶猛厮杀。 “军资可够?战马长刀箭矢可够?军中的粮食可还够吃?” 陆云逸又问了许多问题,方广南都如实回答。 听得陆云逸连连点头, 新配发的长刀因为采用了新型的锻打工艺,比以往至少要坚硬两成,损失没有以往那般大。 甲胄虽然有一些损伤,但修补之下,还是能够继续使用, 箭头亦是如此,因为可以回收,也没有大碍。 至于粮食那就更不必多说, 四千人的前军斥候部几乎占据了整个辽王寨之外的粮食。 心中一块大石落下,陆云逸表现得有些轻松,面容含笑地看向方广南: “传令用功,去领三两银子赏银,再好好休息。” 方广南面露喜色,连忙躬身: “多谢大人,属下先行告退。” 待到方广南走后,陆云逸又拿起桌上军报仔细查看,脸上浮现出喜色。 不多时,陆云逸出声唤来站在门口值守的徐增寿,吩咐道: “将大胜的消息告诉弟兄们,让弟兄们也乐一乐。” 徐增寿此刻脸上也有喜色,连连点头: “是,大人!” 陆云逸又想起了一事,吩咐道: “事情咱们自己知道就好,让弟兄们管住嘴,不要四处乱说。” 徐增寿嘿嘿一笑:“放心吧,大人,这些日子弟兄们都急死了。” 陆云逸也笑了起来,随意摆了摆手: “去吧,等辽王寨被攻破,我等也该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前去辽王郡,到时再行庆祝。” “那属下就等着喝大人的好酒!” 说完,徐增寿躬身一拜即匆匆离去, 陆云逸莞尔一笑,相处的时间长了,徐增寿的性子也愈发跳脱。 时间一点点流逝,半个时辰过去, 军寨内的气氛隐隐变得热烈,大多数军卒都知道了同僚战胜的消息, 一个个压抑着心中激动,脸上线条也不似原本那般坚硬转而变得柔和,嘴角甚至还带着隐隐笑意。 这让中午休息完,临上工的工匠面露诧异, 这些冷冰冰的军卒到底咋了?莫非是又发赏钱了? 中午用饭之时,他们可是看到这些军卒每人发了一贯钞,让他们羡慕不已。 营寨一角,游大凤懒洋洋地躺在地上,将身上衣服掀起, 炽热的太阳炙烤着肚皮,慵懒的模样十分惬意, 他此刻在盘算着此行所获的工钱与军饷, “斩首一级赏银十两.这几个月出征军饷也有十两。” 不知想到了什么,犹大凤脸色出现喜色,继续念叨: “出发时发了一两银子赏钱,现在又发了一两. 将军还说,若此战大获全胜,回去后还会发赏钱,不知有几两银子.将军真大方啊” 游大凤一边慵懒地晒着太阳,一边拍着肚皮,一边发出感慨, 相比于以前养马,还是外出打仗好,钱多! 此行顺利,他说不得能赚三四十两银子,这在家乡是当之无愧的富户。 就在他想着美日子之时,他微微眯起的眼睛猛地睁开, 其内闪过一丝丝锐利,眉宇也皱了起来。 “嗯?” 惊疑一声,游大凤侧过身体,将耳朵趴伏在地面,静静听着大地脉动 哒哒哒哒哒哒 轻快的嗒嗒声自大地而起进入他的耳中,让他脸色凝重。 他马上将衣服撩拨下,猛地站了起来看向远方, 与他一同在晒太阳的军卒面露诧异,拿手挡住阳光,微微抬起头,看向他。 “你咋嘞,咋一惊一乍嘞。” “别吵,有骑卒来了,人很多.” 周遭军卒顿时闭上嘴巴面露凝重,一个个半坐而起。 隐隐传来的声音越来越大,由大风猛地瞪大眼睛, 他十分确定有不少于五百人的骑卒正在赶来,行进的速度非常快! “起来起来,都起来!!!” 游大凤焦急地喊了起来,越来越多的军卒半坐了起来,面露疑问,眼中闪过一丝不满。 但很快他们的脸色也变了又变,视线眺望远方, 已经有许多机灵的军卒冲了起来。 咚咚咚! 沉闷的马蹄声自天边响起,如同奔雷般密集,正在急速靠近三万卫营寨! 站在门口值守的徐增寿察觉到了场中异常, 没有任何犹豫便翻身进入营帐,将此事禀告。 没过多久,一袭黑色常服的陆云逸从军帐中走出,看向营寨入口, 在营寨不远处,灰尘开始弥漫,一道道矫健身影奔走在灰尘中, 身穿黑甲,面容肃杀, 一股扑面而来的凶悍气势让在场之人神情警惕。 前军斥候部的反应自然不差, 很快就从各处营寨中冲出了三百余带甲骑卒,手握长刀,面容肃杀! 陆云逸站在军帐入口,眯起眼睛看向前方来人, 应当是辽东都指挥使司的人马,为了赵祖年与刘显之事而来。 陆云逸嘴角微微勾起,露出一丝笑容, 终于来了。 (本章完) 第163章 左军都督府令,便意之权 第163章 左军都督府令,便意之权 尘土飞扬,马蹄如雷,地面微微颤动。 五百名隶属于辽东都指挥使司的黑甲骑兵, 如同黑色洪流,以不可阻奎挡之势冲向三万卫营寨大门。 七月的辽东,阳光炽热如火,太阳毫不吝啬地挥洒阳光, 让他们的黑甲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反射着冰冷肃杀。 “止!” 随着一声大吼,号角声随之响起, 五百名黑甲骑兵令行禁止,生生止住脚步, 战马的蹄子高高扬起,发出一声啼鸣,然后重重落下。 砰! 沉闷的声音踏在军卒们心头! 眼前军卒威风凛凛,但此刻他们眼神中却透露出一丝冷冽与不善。 领头之人白发苍苍,应当已有六十岁, 但他身材高大,英姿勃发,一身黑色铠甲在阳光下更显威严。 他手持一柄锋锐长刀,刀尖微微下垂,透露出一种压抑的怒气。 他的眼神锐利如鹰,在三万卫一众军卒中来回扫视, 尤其是在三百名带甲骑卒身上停留许久, 久经沙场的他能清晰地意识到这些人都是大明精锐,这让他眼中闪过一丝玩味。 “陆云逸,可在营中?本官周鹗,特来寻你!” 周鹗声音如雷鸣般回荡,五百名黑甲骑兵纷纷响应, 他们的呐喊声震天动地,充满了威胁挑衅。 前军斥候部的军卒们见状,纷纷握紧武器,严阵以待。 此时此刻,三万卫营寨内产生了刹那间的混乱, 不知多少军卒从地上爬起, 飞速地冲回营寨,穿上甲胄,拿起长刀 营寨内的气氛瞬间变得紧张而凝重。 站在军帐入口的陆云逸眼睛微眯,将手遮挡在眼眉上,不停扫视着前方军卒以及那匆匆前来的将领。 此等模样,才是大明边军精锐, 三万卫与铁岭卫的军卒在此等精锐面前,犹如蝼蚁。 陆云逸在心中微微思索,很快便知道了来人是谁。 周鹗,生于凤阳,蒙元安丰万户,龙凤三年归附,辗转多地,战功赫赫。 自辽东都司建立后,先后跟随都指挥使马云,都指挥使叶旺征讨纳哈出,战于金州。 他还有一个身份与陆云逸有些牵扯, 周鹗是铁岭卫的创建者, 在他离任之时,铁岭卫已经将近三千户, 也是因为其战功赫赫,在军事上屡有建树, 如今为辽东都司都指挥同知,朝廷从二品武职。 从内寨中匆匆而来的许成见到周鹗,脸色陡然大变,连忙冲了过去,躬身行礼: “下官三万卫指挥使许成拜见周大人。” 周鹗冰冷的视线扫了过来,在许成身上来回打量,冷笑一声: “许成,你好大的胆子啊,与外人勾连扣押我辽东军卒?” 许成的脸色刹那间变得惨白,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垂下的腰似乎更弯了一些: “下官万万不敢行此事。” 周鹗目光深邃,死死地盯着许成: “赵祖年与刘显是否在你三万卫牢狱之中?” “回禀大人,此刻就关押在牢狱之中。” “哼,还说你不敢?” 下一刻,周鹗手中的马鞭猛地抽出,狠狠抽打在许成肩上,发出了啪的一声脆响, 但许成却不躲不避,只是脸色惨白了一些。 “吃里扒外的东西,陆云逸何在?”周鹗冷声问道。 “下官前军参将陆云逸,拜见周大人,因军务姗姗来迟,还请周大人见谅。” 一个年轻又带着凝重的声音从前方传来,周鹗循声望去, 只见前方的骑卒缓缓分开,一道身穿黑色常服的身影出现其中,正脸色凝重地看着他。 周鹗的眼神中充满怒火与不满,面露阴寒,手中长刀抬起,遥指陆云逸。 “本官今日特来找你算账!陆云逸,你可知罪?” 声音如同寒冰,让在场之人都感到了一股刺骨寒意。 刹那间,军帐内的火热似乎消失一空,气氛瞬间降至冰点。 辽东都指挥使司的军卒握紧手中长刀,目光锐利,神情警惕。 而前军斥候部的军卒同样如此,双方剑拔弩张, 战马大概是察觉到了战阵厮杀之气,不安地刨动蹄子,打着响鼻,畅想着下一次全力冲锋。 陆云逸没有上前,而是就处在战阵之中, 他微微一笑,面容和煦: “敢问周大人,下官只不过是抓了一些手脚不干净的走私之人,何罪之有?” 刹那间,正在围观的三万卫军卒以及前军斥候部军卒的眸子都投了过去,齐刷刷打在周鹗脸上, 走私一事,如今在营寨内,已是心知肚明, 就连那些民夫看着一辆辆大车拉进营寨也有所耳闻。 如今这周鹗大人似乎是要解救走私之人,这让一些军卒眼中出现一丝鄙夷。 周鹗六十有余,历经两朝三帝,摸爬滚打数十年, 对于陆云逸这等把戏,他自然一眼便能看穿。 他冷哼一声,朗声道: “辽东内不法之事,自有都指挥使司呈交都督府裁决,何来你这小小参将插手。” 陆云逸脸上依旧挂着笑容,伸出手接过徐增寿递过来的军令以及军报,而后看向周鹗,朗声道: “周大人可进军帐内详谈,是非对错,前后过往,下官将一一告知。” 周鹗冷哼一声,嘴角出现一丝嘲讽: “陆将军,先前缉拿我辽东官员时,你可是毫不手软,怎么本官到来后你却退缩了?” 此话一出,陆云逸面露茫然,微微眨动眼睛, 他仔细思索一番, 先前所言,他自问已经说得足够直白,进入军中,告知他其中内情, 也就是前军斥候部所来辽东是为了征讨东北三王一事。 这是陆云逸左右思索的决定, 眼前这人是军中老将,根基深厚, 并且赵祖年一事关乎辽东都司脸面,不宜拿上台面,也不宜闹大。 只要阐明前因后果,由周鹗带走赵祖年与刘显即可, 至于事后辽东都市如何处置,陆云逸自然不会插手。 但现在. 陆云逸不知周鹗是老糊涂了还是不领情,又或者是保持了军伍中跋扈的一贯作风, 总之陆云逸心中充满怪异。 他将脸上笑容收了起来,微微拱手朗声道: “先前羁押赵祖年是事急从权之举,还请周大人见谅,入军营详谈,下官定然给周大人一个解释。” 但周鹗依旧不领情,脸上的冷笑越来越多,甚至就连其身后军卒也嗤笑起来,面露嘲讽。 “辽东军务繁多,本官没有时间与你套近乎,抓紧放人,否则本官治你一个僭越之罪。” 听到此言,陆云逸满脸古怪,抬起手挠了挠头,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周鹗也是辽东走私的参与者? 或者有什么他不知道的内情? 但很快他便否决了心中这一想法, 周鹗已经年过六十,征战多年,为了这么一点钱败坏自己一生殊荣不值得。 他之所以有如此判断,是从郭铨以及徐增寿口中得知, 只要早些年跟随今上厮杀,活到今日的功勋武将,家中不说银钱百万也有数十万, 那时红巾军南征北讨,动辄灭国, 其中将领军卒抢的都是国库,金银财宝一车一车地运. 眼前这周鹗是蒙元万户,又早早投靠今上,家中绝不会缺银钱。 并且此人在辽东立足多年,几任都指挥使都对其重用,参与走私一事可能性很低。 但如今,他所表现出来的跋扈顽固, 让陆云逸深深不解, 官场人精,怎么会听不懂话中深意? 陆云逸眼中疑惑没有消退,他将手中的军令扬了扬朗声道: “周大人,我手中有两封军令,还有一封军报,您看后便知其中原委,还请入军帐详谈。” “免了。” 没承想,周鹗大手一挥,神情冷冽,果断出言冷喝。 而后阴恻恻地看着陆云逸: “本官知你有军令在身,也知你来辽东所为何事, 但赵祖年与刘显是辽东都司的官, 他们就算是犯了错,也要由辽东都司来惩处,而不是轮到你一个外人来指手画脚。” 周鹗的话也越来越直白, 陆云逸听到后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这周鹗的态度如此强硬,不仅仅是要护住赵祖年与刘显,更重要的是护住辽东都司。 这肉就算是烂也烂在自家锅里。 如此一来,倒有些说得通。 时间太短,陆云逸对于军事一道有几分天赋, 但对于朝堂政事中的弯弯绕绕,则一知半解,需要时间来思考。 但陆云逸不打算在此刻思考。 他脸上的表情一点点消失,变得古井无波。 眼神也变得锐利,虽然身体放松下来, 但却有一股独属于战阵的凶猛之气传来。 周鹗眉头一皱,敏锐地察觉到眼前之人的气势变化,让他又多看了眼前这年轻小将几眼, 以此人表现出来的气势以及周遭军卒的精锐来看,的确是年少有为之人。 紧接着,他便看到陆云逸将手中军令递给身旁的一名亲卫,并嘀咕了什么. 周鹗眼中闪过一丝疑惑,紧接着他便见到那名亲卫上前一步,将军报展开,深吸了一口气,大声诵读: “大将军永昌侯蓝玉令,左将军左军都督佥事耿忠令: 致前军斥候部主官陆云逸, 自北元覆灭,边疆暂得安宁,然辽王、惠宁王及朵颜元帅等余孽,仍图谋不轨,妄图复辟旧朝,扰乱我朝边疆,致使百姓不得安宁。 此等奸邪之徒,实乃大明之患,社稷之忧, 吾为大将军,国朝勋贵,誓必荡平此等乱臣贼子,以安天下。 今,吾特命陆云逸,即率领本部兵马,先行出征,讨辽王、惠宁王及朵颜元帅等一切余孽。 此行任务艰巨,吾知你素有才智,勇猛果决,必能不负所托。 你部兵马所至之处,如遇任何阻碍,无论何人,皆有权先行处置,行便宜之权。 可使用一切手段,务保征讨之顺利,以彰显国朝之威德。 待你凯旋之日,吾必亲自为你接风洗尘,论功行赏。” 徐增寿年轻体壮,声音洪亮,即使没有使用铜喇叭也传出去很远。 凡是听到此军令之人不由得瞪大眼睛,眉头紧皱,眼中露出震撼。 此等军令与先前那道军令不同, 这是征虏大将军与左军都督府的军令! 而左军都督府管辖在京属卫、浙江都司、辽东都司、山东都司, 左军都督佥事耿忠如今就在征北大军之中,任左参将, 这封军令上的大印也不似另一封军令上那般齐全, 而是只有征虏大将军印与左军都督府印,但分量却重上了不止一筹。 场面鸦雀无声,陷入死寂,气氛变得凝重怪异, 周鹗没有了先前那般跋扈,反而眉头紧皱,死死地盯着那道军令。 同样的,他身后军卒脸上没有了嘲讽,同样一脸凝重。 军伍之人,最为佩服也是最想成为的人,便是独自领军在外的大将。 眼前这名为陆云逸的将领,年不过二十, 便已受大将军与左军都督府看重独自领兵在外,主导对辽王会宁王等人的兵事征讨, 这对于在场军卒来说,是无论如何都不敢想象之事。 陆云逸也不再客气,上前一步朗声道: “周大人,我前军斥候部四千骑兵精锐, 正在辽王郡与辽王、惠宁王、朵颜元帅府万余精锐厮杀, 可在辽东之地却有人吃里扒外,为其暗暗输送军械粮草, 更有甚者,赵祖年与刘显甚至亲自出兵,打算帮助辽王平息战事, 本将虽是小小参将,但亦有卫国之责, 况且本将军令在身,都督对辽王一切战事, 难不成要眼睁睁地看着辽东都司之人与北方草原人一同残害我大明精锐?” 随着陆云逸的声音渐渐高昂,变为咆哮。 前军斥候部军卒面容一肃,不再有任何犹豫, 纷纷拔出长刀,刀光闪烁,映照着他们坚毅脸庞。 长刀出鞘之声,如同雷鸣般在三万卫内回荡。 紧接着,后方军卒面色一冷,迅速半拉长弓, 手指紧紧扣在弓弦上,眼神锐利如鹰,锁定着前方的黑甲军卒,只待一声令下,便将手中箭矢如暴雨般倾泻。 手持黝黑火铳的军卒疾速而行,快速来到军阵两侧,烈焰在火绳上跳跃,只待火门掀开! 都司军卒见状,不由得脸色大变,纷纷做出应对。 前排百余名军卒以迅雷之势下马,快速举起手中盾牌,严阵以待。 其后方军总也拔出长刀,抽出长枪,拉开弓弩 两军之间,空气仿佛凝固,只听得见兵器交击的清脆声响,以及双方军卒沉闷的呼吸声。 三万卫的军卒民夫们呆呆地看着这一切, 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怖笼罩在心头,迫使他们接连后退。 自己人打自己人的戏码,刚刚在几日前上演, 如今居然又要来一遭, 这.对于一向平淡的三万卫来说,有些难以接受了。 (本章完) 第164章 终究是离别 第164章 终究是离别 厚重的囚车驶离三万卫, 都指挥使司的五百余名军卒以及周鹗走了,带走了赵祖年与刘显, 他们此刻披头散发,遮盖住脸庞, 身上的灰色内衬已经是伤痕累累,布满了鞭挞痕迹。 三万卫军卒以及前军斥候部军卒站在营寨内,瞪大眼睛看着这一切,心中暗笑。 陆云逸站在军帐入口,看着他们远去,脸上出现了一些古怪。 周鹗的确保持了老一辈军伍的跋扈之风,在进入牢房后便不由分说地开始严刑拷打, 两个位高权重的辽东官员被打得血肉淋淋, 一直拷打到清晨,获得了全部口供, 周鹗才就此作罢,气冲冲地带着二人离开。 所缴获的走私军资并没有带走, 虽然周鹗没有明说,但陆云逸知道他的意思。 东西就当做赔礼道歉与封口费,莫要张扬。 陆云逸本就没打算张扬,他关心的只有战事, 辽东都司的一些贪腐烂事,自然由都司与朝廷操心。 他时刻谨记着自己是军中之人, 几千年来,军人干政都是最忌讳的事,他自然不会掺和。 站在他一侧的刘黑鹰脸上有些幸灾乐祸,还有着一丝可惜: “云儿哥,可惜了他们的家财了, 你是不知道啊那赵祖年说他这些年赚取的银钱有足足三十万两,就藏在他住所的地窖里面, 若是让咱们得了,我也能在京中买一个宅子!” 自打知道大将军送了一栋五进宅子后, 刘黑鹰便一直念叨着要在京城也买一座宅子,只不过他家中银钱还买不了太好的宅子,让他犹豫不决。 陆云逸听后笑了笑,用力拍了拍刘黑鹰的肩膀: “那些都是赃钱,要不得,会引火烧身。 伯父如今虽然年纪大了,但正是奋斗的年纪, 他在北平有诸多房产,近些日子赚了许多银钱,你若是想在应天置业,卖一些便是。” 刘黑鹰只是这么一说,点了点头: “云儿哥我知道,地方政事与军事要分开,谁都不能互相掺和,否则有大祸。” 陆云逸面露诧异:“行啊黑鹰,你还有这等觉悟?” “是徐增寿说的,那些钱他也想要。” 刘黑鹰脸色一红,毫不犹豫地出卖队友。 站在一旁安心当守卫的徐增寿闻言脸色一黑,身体随之僵硬。 不过他现在是军卒,敢怒不敢言。 “你家中那么多钱,怎么还惦记这些赃钱?”陆云逸侧过头去发问。 郭铨与刘黑鹰也饶有兴趣地将脑袋转了过去,盯着徐增寿,希望听到他的回答。 如此一来,脸皮薄的徐增寿支支吾吾地说不出所以然,最后才开口道: “大哥管得严,要我们谨言慎行,少钱多办事,此番出征他才给了我一百两银子,让我左右节俭。” 郭铨眨动眼睛,仔细想了想,眼中有一些了然, 同为勋贵之后,郭铨就没有此等顾忌,他身上的银钱从来没有低过千两, 没了就从家中拿,也不会有人多嘴。 造成二人如此参差的原因是武定侯郭英还活着,并且正值春秋鼎盛,受陛下看重。 而魏国公府的中山王早已逝去,如今已经过了三年, 但陛下与太子殿下还是没有谈及袭爵一事, 这不仅让朝野上下多方猜测,就连魏国公府也惴惴不安。 徐增寿本是殿前带刀侍卫,为了袭爵一事跑到了北征大军之中,就是为了不招人烦。 其他家中子嗣大多不在京城,唯独留有徐允恭, 这一切所作所为的目的就是让朝廷看到魏国公府之意。 以至于现在徐增寿身份显赫,但身上却空空如也,吃住都在大军之中,倒是搏了几分好名声。 早就察觉此事的陆云逸轻轻一笑,看向徐增寿: “放心吧,大军班师回朝之后一切就会有定论,你也就不缺钱了。” 徐增寿的眼睛亮了起来:“真的吗,大人?” 陆云逸面容含笑,点了点头。 徐增寿露出笑容,心中大定, 一侧的郭铨眨动眼睛,认为大人说得对。 只有刘黑鹰一脸茫然,说的什么? 北征大军结束,大将军蓝玉功勋赫赫,将会成为新一任国公,军中势大。 新老交替之际,朝廷自然要顾忌平衡。 到了这时,魏国公袭爵一事自然会定下, 每每想到此事,陆云逸就觉得心中有一块大石压在心头, 房子收了,功也立了, 他现在已经成了蓝玉铁杆,这在将近二十万人的大军中都已经有了定论, 朝廷自然也是这般觉得, 陆云逸觉得,到时候砍头之时,以他与蓝玉的关系,说不得能争一个好位置,就跪在他旁边。 深吸了一口气,陆云逸眼中的忌惮一点点敛去,转而锋芒毕露,看向刘黑鹰: “昨日晚上有什么收获吗?” 说到这,刘黑鹰面露气愤,恶狠狠说道: “咱们弟兄堵在三万卫之外,都司的那些人就堵在各个路口, 有两辆大车被他们截住了,我想去看看里面是什么,他们也不让。” “哈哈哈,家丑不可外扬,周大人已经做了承诺, 会派人在辽东之地边境死死盯着,战事未结束之前,他们不会撤。” 陆云逸大笑起来,心情转而变得舒畅,有了周鹗的承诺, 他们这千余人也不用待在在辽东之地干等着, 可以去辽王郡与辽王、惠宁王等人叙叙旧。 一时间,郭铨与徐增寿都兴奋起来, 整日在这守门,他们已经站的不厌其烦,还是在战场上打仗来的痛快。 “大人,咱们何时出发?”徐增寿开口发问。 陆云逸抬起头看了看日头, 如今正值清晨,太阳正在东方天空一点点攀爬,天气也不是那么热, “等弟兄们用完饭咱们就出发,这些日子弟兄们都辛苦了,辽王郡的首级怎么也要给弟兄们分一些。” 随着陆云逸的拔寨命令下达,整个营寨顿时热闹了起来, 军卒们匆匆行走在军寨中, 搬运军械粮草,拆除帐篷,收整衣物,好不热闹。 而在一侧,火头军的诸位军卒动作也快了起来, 刀工迅疾如飞,切菜的速度快了不止一筹。 这些军卒也不是纯粹的火头军, 而是在扩军之时凭借着会做饭招进前军斥候部,闲暇时做饭, 真要到打仗了,还要上阵冲杀。 胡奎所介绍进前军斥候部的张正义就在其中, 他此刻拿着巨大斗笠正在筛选着大米中的沙子,嘴里还不停破口大骂: “这些王八蛋,卖粮食还掺沙子,这一斤米恨不得掺一两沙,心都黑了。” “哈哈哈,老张你又要挨骂了。”一旁洗菜的军卒毫不吝啬地出言嘲笑。 如今前军斥候部所使用的粮草都是走私的缴获, 米是好米,就是里面的沙子太多了, 张正义如今负责的事就是蒸饭, 因为里面有沙子,他没少被军卒破口大骂。 作为新人,他当然是忍了,只能对那些走私之人破口大骂。 虽然整日挨骂,也不得闲, 但张正义对这日子满意到不行。 虽然成了半个火头军,但比在大军之中看守战马粮草要好上太多, 出征有赏钱,战事顺利还有赏钱,现在又要出征了,去宰辽王郡的草原人。 张正义一边甩动斗笠,一边舔着嘴唇, 眼里露出浓浓的渴望,想着能不能斩获一级, 他不贪心,一级,一级就行! 一级就是十两银子,回乡之后在卫所里说话也硬气,地位也不一样。洗菜的军卒见他心不在焉,笑道: “老张啊,这次你可要加把劲,怎么也要砍死一个草原人, 我听说那个游大凤跟黑鹰大人前去追堵,射死了一个草原人,足足十两啊!!” 那军卒洗菜的手微微用力,羡慕极了, 十两银子若是节省一些,足够一家人吃上两三年, 到时候俸禄都攒下来,等孩子长大了,能早早说个婆娘,这日子别提有多美了。 张正义甩动斗笠的力道渐渐加大,白的米粒在其中滚动,沙子一点点从缝隙掉落, 有大一些的,他还要停下来挑捡。 只见他恶狠狠地说道:“放心吧,我已经打听了, 这次将军带咱们去抄那些草原人的后路,打他们一个猝不及防, 我一定要整死一个,要不就没机会了。” 这么一说,旁边军卒脸色一紧,脸色也有些严肃。 张正义说得没错,他们是老卒,能清晰的察觉到打仗的机会越来越少, 若是不抓住这次机会,下一次出征还指不定什么时候,徒增变故。 想到这,他连忙说道: “老张,到时候咱俩互相帮衬着点。” 张正义瞥了他一眼:“好好洗你的菜吧,吃出沙子来又得挨骂,都没处辩解。” 话音落下,二人的动作都快了起来, 他们二人经常因为沙子被骂,慢慢地就凑到了一起,相处很是融洽。 时间流逝,眨眼间一个时辰过去, 军卒们正在努力干饭, 陆云逸在军帐之中烧毁这些日子制定的方略以及所留文字, 淡淡的烟灰在军帐中弥漫,让陆云逸眯起了眼睛。 军帐入口的帘幕被早早掀了起来,清烟一点点飘散而出, 这时,在这清烟中突兀出现了一抹身影,静悄悄地 陆云逸眼神一凝,视线扫了过去,旋即恢复正常,是三万卫的指挥使许成。 许成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个包裹,黝黑沧桑的脸上带着几分拘谨。 “陆将军你们要走了?” 陆云逸点点头:“既然周大人已经答应封锁辽东边境, 我等再留在这里也没有意义,还是要快些到辽王郡,支援弟兄们。” 许成脸上怅然若失,将包裹放在桌案上,说道: “救命之恩,许某不知如何报答, 这是自家婆娘做的一些米糕,大人您路上拿着吃,抗饿。” 周鹗走之时带走了赵祖年与刘显,至此走私一事也算告一段落, 而作为最北方卫所的主官,他既然没有被带走,本就说明他安然过关, 周锷还问了他一些关乎边境走私之事, 许成自然是秉持着抗拒从严回家过年的态度,惶恐拘谨一问三不知。 周鹗对此十分满意,对他的勤勤恳恳表示了赞扬,并且让他盯着边境,有事及时禀告都司。 这对许成来说,毫无疑问是一个太大的好消息, 让他彻底从先前的惴惴不安,安心等死中脱离而出。 许成几乎喜极而泣,在靠山倒台之后他屡次碰壁,诸事不顺, 没有人愿意伸出援手,最后只能落得在三万卫打造军械,静静等死 许成眼中闪过诸多复杂,沉声道: “陆将军,我对年长您许多,但您是刘某的救命恩人,请受许某一拜。” 不等陆云逸开口,许成回头看向军帐外,连连挥手: “快进来。” 陆云逸面露诧异,看向军帐入口, 只见一个四十余岁的妇人带着两个十余岁的孩子走了进来, 妇人脸上带着拘谨,孩子眼睛躲闪,有些畏惧。 两个孩子走入军帐,扑通一声就跪倒在地上,怯生生开口: “多谢将军救命之恩。” 陆云逸连忙站了起来:“这是做甚!” 他想要将两个孩子拉扯起来,但许成却阻拦在他身前,连忙说道: “陆将军,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只能如此, 许某一家老小荣辱皆系于我,若我死了,他们定然也没有好下场” 说着,那妇人走了上来与许成并排站在一起,对着陆云逸深深一拜. 面露诚恳,眼含泪光. 陆云逸定定站在原地,眉头紧皱,心中思绪复杂无法言说。 “许将军先忙,我等就不叨扰将军了,若是日后有需要许某做的事,尽管吩咐。” 说完,许成连连弯腰,拉扯着孩子与婆娘离开。 待到他们离开,军帐安静下来, 陆云逸摇了摇头,脸色重新恢复平静,继续焚毁文书与军报 火盆内浓烟滚滚,火焰闪烁, 照亮陆云逸的脸庞,时而平静,时而含笑。 烈日炎炎,正午时分, 阳光如烈焰般炙烤着辽东大地,将万物都笼罩在金黄之中。 就在沉寂的午后,一阵急促而有力的马蹄声突然打破了三万卫营寨的宁静, 仿佛是天际边涌来的风暴,呼啸声越来越近!! 千余名骑卒,宛如黑色海浪,骤然间从营寨的一角冲出。 他们身穿黑甲头戴红盔,右手手中提着长刀,左手牵着马缰,背负弓弩长枪,双腿紧紧夹住马腹,在马背上来回起伏。 黑甲在阳光下闪烁着冷冽, 前军斥候部军卒眼中燃烧着激动以及迫不及待, 他们粗糙黝黑,握着刀柄的手掌紧了又紧, 虽然他们此刻距离辽王郡数百里,但他们俨然已经迫不及待。 散发着寒芒的刀锋反射着阳光, 军卒们看向长刀的视线中带着一些可惜,他们迫不及待地让长刀上涂抹鲜红。 他们的到来,将悠闲的午后时光被彻底打破, 烈日依旧高悬,将天际与大地边缘模糊成一片金黄。 三万卫军卒以及众多的民夫工匠,聚集在营寨之中, 为这与他们生命中短暂相接的前军斥候部送行。 人如过客,今日一别,可能此生再无相见之时。 军卒们排列得整整齐齐,他们眼中有着羡慕与复杂。 民夫工匠们则站在一旁,他们的眼神同样如此。 随着前军斥候部冲出营寨,营寨内喧嚣氛围逐渐沉寂,只留下了一片空旷寂静。 一阵微风拂过营寨,带走了些许尘埃,也似乎带走了些许离别哀愁。 天边的云彩似乎也在为他们送行,缓缓飘动,变幻着形状, 直到他们的身形在天际尽头缓缓消失,仿佛被烈日吞噬,又或是融入了那片无边的金黄之中,军卒工匠民夫们才缓过神来。 工头们开始大声嚷嚷着“上工上工!!” 军卒与民夫们向着三万卫不远处的英城子铁矿而去,眼神一点点沉寂。 虽然前军斥候部的军卒与他们没有多少交集, 但日复一日的枯燥日子中陡然出现一些紧张忙碌刺激,总是一件值得铭记的事。 虽然眨眼而逝,日子也将重回枯燥,但那终究是繁忙日子中的一些点缀, 足够他们在走私之事再兴起时津津乐道, 甚至一些人已经在心里想好了对后来人的说辞,麻木疲惫的脸上也多了一些笑意。 “你们不知道啊,以前有陆将军的兵在这时,没人敢走私, 那时候被抓到就是货扣下,人宰了,好生威风。” “以前他们走私才猖獗呢,动辄百十辆大车, 还有咱们的军卒护送,谁都不敢惹,还是陆将军将他们通通抓了。” “那时候你年纪小,不记事,不知道他们多么威风,陆将军他们啊,跟咱们关系好着呢!” (本章完) 第165章 大明运动战 第165章 大明运动战 辽王寨之外,天空被浓厚的硝烟所笼罩, 阳光不知是无法穿透这层阴霾,还是不愿窥视这刚刚经过大战的战场,另大地沉浸在压抑昏暗的氛围中。 四处弥漫着刺鼻的血腥味和烧焦的肉体味,令人作呕,空气中都凝固着痛苦与死亡。 战场上,遍地都是残破兵器与战旗,诉说着战事惨烈。 战马尸体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它们的眼中还凝固着最后的惊恐绝望。 一些驰援辽王郡的草原人,有的倒在血泊之中,死不瞑目, 有的则被战马蹄子踩碎,肢体残缺,无法辨认出他们的面容。 伤员的哀嚎声此起彼伏, 他们或失去了四肢,或身受重伤,痛苦地扭曲着脸庞,恳求着救援。 然而,在这战场上,救援往往来得太迟,甚至根本无法到达, 一些久居战场的草原人倒地后十分熟络地拿出匕首,痛快地了结了自己, 以免自己的后半辈子倒在病榻上,被人嘲笑,又或者是被这些王庭军卒嘲笑取乐。 一个名为阿郎的年轻草原人瞪大眼睛,躺在地上, 他的下身已经被战马踩踏得稀巴烂,嘴里喷吐着血水, 腰似乎也断了,身体已经无法动弹,但他依旧没死。 听着越来越近的马蹄声,阿郎脸上出现绝望, 那些王庭的人太过厉害,甲胄长刀无往不利,他们不是对手。 咚咚咚! 马蹄声越来越近了,身旁已经有战马踩踏而过,他绝望地眨了眨眼睛, 他已经能预料到自己的下场,被马蹄踩踏而死 可左等右等,战马跑过,溅起的血水已经要将他淹没,但马蹄依旧没有落下,让他的心绪渐渐焦躁起来。 死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死之前的焦急等待。 就在这时,他耳朵微动, 听到了一个叫喊声,声音有些沧桑,年纪似乎有些大了。 “向左前方冲杀,击破其右翼骑兵,不要恋战,快些退后退。” “正前方!!正前方防止敌人反扑,后退!!后退,让马大可后退,愣着干什么。” 那声音越来越近,阿郎躺在地上,努力转动眼睛, 当他将眼睛挤到最左侧时, 终于凭借那依稀余光,看到了大约十余道王庭军卒的身影。 喊话那人不是骑在战马上,而是站在了马鞍上,让他比周围的人高出一大截, 他手里还拿着一个长管,放在眼前, 那是什么?阿郎不知道。 阿郎仔细观察着,那人身边有十余个拿着令旗的军卒, 每每有军令下达,那些令旗就用力舞动, 阿郎眼中闪过一丝明悟,这人应当是王庭军卒的指挥官。 他心中闪过一丝可惜,自己现在不能动,否则斩了这明人,一定是大功一件。 忽然,他又听到了另一个略显年轻的声音: “张玉,你快下来,上面危险, 朵颜元帅府那些草原人整日与北山野人打交道,他们箭术超群。” “大人,坐在下面看不清,敌人越来越多, 必须尽快击溃其中一支,否则让辽王与他们合流,就难对付了。” “现在什么局势,咱们可就这一根上好的千里镜,小心一些。” 阿郎静静听着,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千里镜?能看千里的东西?怪不得他们仿佛知道我们的布置。 那站在马上的人不是指挥官?他上面还有大人?岂不是更厉害?” 阿郎心中一惊,他不懂其中的弯弯绕绕, 他只是一名普通的惠宁青壮,被拉了壮丁来到这辽王郡,与包围辽王寨的王庭军卒对决。 今日之前,他甚至没有摸过长刀,结果可想而知。 他所在的百人队只是一个照面就被王庭的精锐击溃,整个百人队只有他一人还在苟活。 阿郎叹息一声,眼神空洞, 想到了家中的年迈母亲,还有刚刚抢来的妻子, 不知自己死后,他们如何过活,希望惠宁王大人能善待她们。 阿郎觉得以自己的模样应当很痛, 但现在他却察觉不到痛苦,甚至察觉不到身体存在, 让他觉得自己变成了一个横倒在战场上的脑袋。 抽出思绪,阿郎不再去想身体的事,而是专注听着那些王庭大人的战术布置, 大人好像叫张玉,有些像明人的名字。 张玉声音不停响起,整个混乱的战局如同抽丝剥茧般被分解, 阿郎中眨动眼睛,产生了几分明悟, 原来在大人眼中,战场是个样子,不是一团乱麻。 “大人,前方战场马大可率领的两百余骑卒已经深入战阵两百丈,刚刚退了回来。 再远一些,惠宁王的步卒早就做好了准备, 长矛林立,站得跟山一样,就等着咱们往上撞,不能中计。 中部战场乱成了一锅粥,那里的地形不好, 骑兵不能积攒冲势,跟步兵搅在了一起,这样下去不行啊。” 正听着,那张玉的声音突然间变大,像是在朝着远方大喊: “纪湖,你再和他们纠缠个什么玩意,半数骑兵下马步战,给他们推回去, 剩下骑兵别闲着,跑起来,跑起来!! 寻找机会,一举冲破防线!! 在马上和草原人对砍,是怕他们看不到你们吗!!” “张玉,别激动别激动,草原人都听去了!” 阿郎眨了眨眼睛,眼露狡黠,他躺在地上的确听去了。 这时,远方战场发生了变化,得到军令的百余名军卒没有任何犹豫,就这么轻轻翻身下马, 抽出了长刀与别在马鞍上的盾牌,朝着前方畏畏缩缩的草原军卒冲了过去。 “对对对,就是这样, 你们穿着最好的甲,敌人连甲都没有,砍死他们,将战线推回去, 骑兵骑兵,准备冲锋, 一举击溃他们,然后所有人上马退回来!!” 阿郎听到声音,忽然有些着急,想要去看一看战场变化, 但奈何他只有眼睛能动,看不到那里, 不过听这张玉说,王庭的人应当是攻破了战阵, 阿郎默默发出一声叹息。 他们的大人只会让他们一股脑儿冲,而王庭的大人会指挥军卒打仗, 孰强孰弱,他都知道。 “大人,后方不能松懈啊,咱们的后勤和预备队都得时刻准备着, 万一前线有变故顶不住了,他们就得顶上去。 另外要防备着辽王所部,打了好几天了,他居然还在里面缩着!!” “放心吧放心吧,我刚去看完工事,稳妥得很。”年轻声音响起。 “大人,左侧战场的迟林偷袭失败了, 这朵颜元帅有一套,准备了一支骑兵放在那,迟林正追着他们砍呢。” 张玉说完战场情况,转而又变成了咆哮,像是在向远方传达军令: “迟林,找机会脱离战场, 而后冲入中部战场掩护纪湖撤退,另外将追上来的草原人砍死!!” 十余名传令兵齐齐重复着张玉的话, 喇叭的作用此刻显露无遗,声音源远流长,很快便冲到了迟林的耳中。 他眼神一凝,手中长刀一甩, 刹那间放弃追击,朝着中部战场涌出来的草原人而去。 尘土飞扬,马蹄声震天,他们高举兵器,发出震天呐喊! 两军终于碰撞在一起,兵器交加,战马嘶鸣,血肉之躯在战场上碰撞、倒下, 冲势十足的骑兵对待步兵只有一个结果,那就是堂而皇之地碾压过去,留下一地尸体。 阿郎躺在地上,眨了眨眼睛,听着那巨大声音,有些明悟, 这些王庭大人的声音很大,能通过喊来下达军令, 让那些厮杀中的王庭军卒迅速变阵,从一处战场刹那间杀入另一个战场。 只可惜,他们惠宁人传达军令要用传令兵和令旗, 那太慢了,远没有这般迅速。 “要是我的声音也这么大就好了,这样可以躲在后面帮大人喊,也不死了。” 阿郎心里这么想着,很快他便听到了那张玉发出激动的吼叫。“对对对!他妈的就是这样,砍死他们这些狗曰的, 纪湖,你个傻蛋现在还退什么,掉头和迟林一起冲,杀穿敌阵,从左侧方出来。” “张玉,你小点声,敌人都听到了!!”年轻声音再次着急。 “大人,没事的,那些草原人传令太慢,没有军令他们不会乱动, 等军令到了,黄菜都凉了,这喇叭真是个好东西,可劲欺负草原人。” 张玉站在战马上,身体前倾, 左手拿着千里镜,挤起一只眼睛, 另一只手拿着喇叭,放在嘴前,巨大的声音不时响起,充满兴奋。 他以前是故元的枢密知院,总是被人念叨只会纸上谈兵, 但有了这两个东西,打仗居然也能变得这么容易,就跟推演沙盘一样,话到令到。 在他一侧,武福六脸色也变得古怪, 在先前与辽王对战中,他们都是用整建制的军卒冲阵,喇叭与千里镜至多算是辅助。 可现在.惠宁王与朵颜元帅的兵马来了,战场一片混乱, 千里镜与喇叭能让他们徘徊在战局之外看清一切,并且能将军令第一时间传达! 即便战场越来越乱,但却打得越来越有章法, 两千人牵着将近四千人的鼻子走,像是在遛狗。 而且武福六微微抬头,这个张玉还真是个行军打仗的行家, 混乱战阵指挥起来有条有理,还能做出许多出其不意的方略。 从战场变得混乱起来之后,战局就由张玉来指挥,他负责对辽王营寨的看管。 现在看来,这个决定正确无比。 这时候,张玉的声音又传了过来: “大人,右侧战场一直处在僵持之中, 那惠宁王用兵行稳,骑兵与步兵抱成一团,咱们没有机会, 一旦我们在右侧战场有所突破,战局就会完全改变。” 武福六看向右侧战场,那里的惠宁王在步步为营,俨然要安营扎寨,暂时没有办法突破。 他想了想说道:“不着急寻求突破,就这么凭借辗转腾挪,慢慢杀伤他们的青壮, 这一次支援,他们应当是将全部家底都拿过来了。” “退了,退了,他们退了!” 张玉的声音忽然变得急促,连忙喊道: “追追追,全军出击,追上去杀他们的青壮,往上半身砍。!” 下一刻,剧烈的战马啼鸣响了起来,身侧的大地在一点点振动, 躺在地上的阿郎眸子微闭,知道这是王庭大部开始冲锋, 他跳动的思绪彻底安静下来,这一场持续半日的战事终于要结束了, 阿郎眼中露出满足,刚刚的偷听,让他仿佛成了王庭的大人们,在指挥战阵。 “还是王庭的军卒厉害等等!!” 忽然,阿郎的眼睛猛地瞪大,意识到了什么, “草原人?为什么这些王庭的大人会叫我们草原人,他们不也是吗?” 就在这时,阿郎的耳边传来了一声巨响, 战马的前蹄从他的耳边擦身而过,战马后蹄也迈到了他的头顶, 马蹄上的点点泥土与血浆滴落,掉落到他的脸上,刺鼻的泥土腥味与血腥味扑面而来, 眼前也一点点黑暗,蹄子距离鼻尖不过三寸,落下之时,就是他殒命之刻。 可阿郎的思绪像是在刹那间变得缓慢,脑海中回想起他们说过话, 以及那些王庭军卒锋利的长刀,还有那从未见过的甲胄. 阿郎忽然觉得自己聪明了, 他的眼睛一点点瞪大,他想明白了, 眼前这些人不是王庭的残余,而是明人! 只有明人才有这么硬的甲与这么利的刀, 尽管脑袋上的马蹄越来越近,他离死亡也越来越近, 但阿郎眼中却闪过了璀璨精光, 他变聪明了,察觉到了战场真相,虽然无处言说,但也足够。 哒.. “扑哧。” 战马蹄子重重落下,阿郎的脸被踩出了一个巨大凹陷,五官也看不清了,巨力让他陷入了黑暗,失去意识。 哒哒哒. 接踵而至的马蹄一下下踩过, 尽管脑袋是最坚硬的骨头,也被这么一下一下踩得稀烂。 战场的局势顷刻变化,惠宁王与朵颜元帅府的军队在失守了几个关键要害之后, 被打得节节败退,此刻俨然成了溃败之势头, 直到丢下了千余具尸体,他们才堪堪撤回了原本的防御阵地。 而前军斥候部军卒也一点点退去,鸣金收兵。 手拿千里镜和喇叭的张玉长舒了一口气,站立的身体变成坐立,脸上带着笑容,将千里镜递还给武福六: “大人,又是一场大胜,此战军卒损伤寥寥无几,杀敌至少一千三,伤其无数, 只是这些军卒不像是他们的精锐,倒像是他们抓的壮丁,特意来送死之用。” 武福六接过千里镜,笑了笑: “管他是民夫还是壮丁,拿着长刀上了战场就是军卒,砍了就有军功!” 此话一出,周围的十余名军卒都笑了起来,目光热烈,是军功朝廷就有赏钱,就有功! 武福六看着前方战场,面露感慨: “张玉啊,你先前在中军运粮草,真是太委屈你了,你这等本领,应当领军一方才对!” 武福六面露佩服,他的年纪不如张玉,军中一些门道也不如张玉,战阵指挥亦是如此, 让他来给自己做副官,有些屈才。 “大人莫要如此说,若不是大人信任下官,下官恐怕一辈子都无法如此痛快打仗。” 张玉脸上带着几分歉意,他是副官, 如此抢主官的风头,若是换作寻常人,早就将他撇到一边,哪还能有如此机会重用。 武福六笑了笑,随意摆了摆手,压低声音靠近了一些: “我实话与你说,指挥战事不是我的意思, 是陆将军要看看你的本事,命我多给你一些立功的机会。 咱们前军斥候部不养闲人,若你没本事,自然是哪里来就滚回哪里去, 但没想到啊,你居然如此厉害,等过几日将军来了, 定然会好好嘉奖与你,说不得会有机会独自领一军。” 如今前军斥候部虽然能人许多, 但在战阵之上所能独自领军将领却不多,以张玉的本领,独自领一军绰绰有余。 武福六也愿意成人之美, 他见过陆将军发迹,深知真正的将才压不住,只要一个机会便能乘风而起, 与其闹得不愉快,不如送个顺水人情, 这也是他最近才学到的本事,看张玉的模样,武福六觉得自己做得对。 战马上的张玉惊疑不定,面露震撼,眸子中隐隐有水光闪烁。 脑海中浮现出一道身影,略显年轻,但眸子冷冽, 每当将眸子投过来时,他都觉得自己被看透了。 “原来.原来是陆将军的吩咐.” 张玉脸上露出感激,握紧马缰的手不停用力,身体也在微微颤抖 他十六余从军,辗转两朝三帝,蹉跎岁月三十年,一直没有得到领兵之机, 年近五十,足无寸功,身无寸土,他早已心灰意冷。 没想到时来运转,居然被上位看重,委以重任。 张玉心中复杂无法言说,他将眼睛睁大,来回眨动,试图将其内水光隐去,但却无用。 他索性不再隐瞒,定定看向武福六,将双拳抱紧,面露郑重: “陆将军与大人提携之恩,张玉此生不忘!” “哈哈哈!”武福六大笑起来,看了看张玉,又看向周遭汇聚的军卒,大声说道: “只要战士打赢,一切好说, 在前军斥候部中你们可以放心施展自身本领, 日后无论是去是留,都是并肩作战的弟兄,陆将军与我武某人都愿意顺手推舟, 我还巴不得你们多干一些活,也让本官清闲清闲。” 如此一说,在场的军卒脸上都露出笑容,眼中也露出了毫不掩盖的急迫,他们也想立功升官!! “好了好了,咱们撤回去,稍作休整, 将守卫辽王寨的军卒轮换,准备下一次杀敌!” 武福六的命令迅速下达,前军斥候部一点点退出战场。 不远处的高山上,惠宁王与朵颜元帅站在其上,一脸沉默,心绪沉重到了极点。 (本章完) 第166章 有陷阱 第166章 有陷阱 第二次功伐结束,前军斥候部缓缓退去,留下了一地狼藉的战场。 显然,前军斥候部没有打扫战场的意思, 此地位于辽王郡,又临近惠宁王与朵颜元帅的军寨, 若是有疫病,也是他们先遭殃。 果不其然,在前军斥候部退却之后, 两处营寨中有未穿甲胄的军卒冲出来,匆匆打扫战场. 不远处的山峰之上,站着两人。 惠宁王海撒男答溪中年人模样,络腮胡,长相粗犷,头发有几分白,年龄在四十到五十之间, 朵颜元帅脱鲁忽察儿要年轻许多,二十余岁,脸如刀削斧刻,十分英武,眼神锐利如刀。 他静静看着战场,面露思索,过了许久才缓缓开口,声音洪亮: “两次了,咱们已经被打退两次了,看出什么端倪了吗?” 惠宁王声音有些苍老,轻轻叹了口气: “你说得没错,这些人不是王庭的人,是明军, 王庭的军队我见过,除了几位大人的亲军,其他都是窝囊废, 眼前这些军卒比几位大人的亲军还要厉害, 混乱的战场随意变动阵型,王庭做不到,你做得到吗?” 朵颜元帅府相邻西海女真与北山女真,整日厮杀,军卒最为悍勇,是如今东北三王中军卒最盛者, 而上一任朵颜元帅也在与北山女真的交战中逝世, 新上任的脱鲁忽察儿十分年轻,但要比其父亲更为悍勇。 朵颜元帅脸色凝重到了极点,缓缓摇头: “此等战法闻所闻见所未见,如何做得到?” “那咱们该如何,这些人足足有三四千,咱们突不过去,辽王就得被饿死在里面,他死了.咱们也快了。” 惠宁王声音中带着一些激动,眼中冒出血丝。 辽王郡乃东北门户,一旦此地被明人占据, 那他们就将被女真与明人四面包围,逃无可逃。 朵颜元帅年轻的脸庞上闪过一丝无奈: “惠宁王,莫要惊慌,你若乱了,军卒又如何能安心打仗? 咱们此行将近万人,总会找到破绽,不要急。” “我怎么能不急,再这么打下去,抓来的青壮死完了,就要上咱们的精锐!” 惠宁王情绪激动,无法言表。 朵颜元帅缓缓摇头,无奈说道: “还请惠宁王稍安勿躁,我已经找到了他们几分弱点,再死一些人让我再看看。” “什么弱点,若你不说出来,休要再让本王的人去送死!” 惠宁王年纪大了,行事保守, 不过几日就死了这么多青壮,让他无法接受, 虽然这些人都是拉来的壮丁,但也是他的族人。 这么死下去,怕是没有十日,惠宁之地的青壮就要消耗一空。 甚至,他隐晦地看了朵颜元帅几眼,目光深邃, 脱鲁忽察儿如今还年轻,野心勃勃, 他怕这是此人顺水推舟,消亡辽王惠宁之举。 朵颜元帅站在一侧,对于惠宁王的心思一清二楚, 他眼中闪过一丝不屑,但还是开口解释: “眼前这些军卒不论是草原人也好,明人也罢,都有一个致命弱点。” “什么?” “没有步卒。” 朵颜元帅脸上带着胸有成竹,继续开口: “若此战是在草原中的遭遇战,全数骑兵自然最好, 但现在不是,他们既要防守辽王寨,又要阻止我们在东西两侧修建营寨, 没有步卒作为依托,单单靠骑兵还是太单薄了一些,想要灭杀我等就需要冒险。” 惠宁王面露沉重,眼中闪过疑惑: “为什么他们要阻止我们修建营寨?” 朵颜元帅脸庞上闪过一丝无奈,也有一丝不耐烦: “因为我等营寨一旦修好,就与辽王营寨相互照应, 只要我等稳扎稳打,三方牵扯,凭借这些骑兵奈何不得我们, 甚至还要将包围的辽王营寨让出来,如此我们营救辽王的目的便达到了。” 惠宁王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他这次听懂了。 “那这些明人会在我们修建营寨之时出击?” 朵颜元帅看向下方战场,视线微微挪动,略有诧异地看向惠宁王: “没错,左右至少要打通一处,这些明人才能游刃有余,进退自如。 所以,我们只要在营寨中布置下陷阱, 待他们冲入其中,再一举击溃便是,甚至只要将其重创,就能让他们知难而退。” 惠宁王想了片刻面露恍然,随即露出笑容: “那我回去就布置,外松内紧,吸引那些明人来袭。” 但没承想,朵颜元帅轻轻摇了摇头,继续解释: “以如今战场形势来看,右侧是重中之重, 那里距离辽王寨很近,并且地势平缓,只要守住这里,那些明人就不敢大张旗鼓地攻打辽王寨。 所以.他们一定会找机会先行攻破右侧营寨。” 微风轻轻拂过山巅,带来了战场上的一些血腥味,惠宁王面露不喜,退后一二说道: “先前战事中,那明人可从来没有尝试进攻右侧战场, 一直在中部以及左侧战场纠缠,你如此定论,是否有些武断。” 朵颜元帅眼神闪烁,带着精光: “明人就是用此法来迷惑你我,让我们以为他们不会攻击右侧战场, 凭借先前那明人将领展现出来的战阵之道来看,分明是胆大心细指挥有方之辈,怎么会看不到全局关键, 不进攻右侧战场.那就只能是他有意而为。 所以,我们要将尽可能多的军卒布置在战场右侧,我的大营之中, 惠宁王可调一千军卒来此驻守,本将保证,能将这些明人一举重创。” 惠宁王脸色不停变幻,最后眼中闪过一丝决然,恶狠狠说道: “好!!就听你的,你可莫要让族人们白死。” “放心吧,咱们能输无数次,明人只要输一次,就要乖乖滚回去。” 朵颜元帅脸上挂起了一抹笑容,笑容有些阴狠。 “那几个人是谁啊?” 远处的一个小山头上,刘黑鹰趴伏在地面,手里拿着千里镜,喃喃发问。 在其一侧,陆云逸同样趴在那里,拿着千里镜仔细查看。 他们在今日凌晨就通过辽东之地北侧绕行,奔袭三日,来到辽王郡。 恰好碰到前军斥候部与惠宁王二部厮杀, 按照早就制定好的方略,陆云逸所率的一千军卒没有轻易出手, 而是静静等待一侧,观看战局。前军斥候部的同僚们没有让他们失望,轻而易举就获得了战事胜利, 并且其战阵指挥在军卒中非同凡响,尤其是几次包抄合围,可谓是打在了草原人的痛处,让一些军卒在观看时都暗暗叫好。 在这山峰顶端,陆云逸与刘黑鹰趴伏在这里, 尽管是居高临下,但他们还是谨慎起见,浑身覆盖着翠绿草衣,千里镜也被绑上了绿草,与整个夏日大地的颜色融为一体。 刘黑鹰见陆云逸久久没有回答,便再次发问: “云儿哥,那一老一少是谁呀?” 陆云逸眼睛有些酸涩,将视线从千里镜上挪开,瞥了刘黑鹰一眼,没好气地说道: “还能是谁,惠宁王,朵颜元帅。” “这么年轻啊。” 刘黑鹰瞪大眼睛,又看向那静静站立,脸上有些冷冽的年轻人。 不远处,山巅上的年轻人至多二十余岁,脸上还带着稚嫩,说话时的表情甚至不屑于隐藏,与那些老谋深算之辈大不相同。 陆云逸也重新回归千里镜,静静看着朵颜元帅,自言自语道: “想不到啊,这小崽子还真是如传闻般年轻啊, 就是不知战阵厮杀本领怎么样,当不当得起名头, 可别是个绣枕头,年纪轻轻的,中看不中用。” 这么一说,刘黑鹰脸色一黑,将脑袋从千里镜挪开,眨了眨眼睛: “云儿哥,你别说了,我感觉你在骂我。” 陆云逸将眼睛从千里镜上挪开,面露无辜: “都养了这么久,还是不行?是不是在三万卫的时候偷吃了?你也真下得去口。” 三万卫红帐子里女子大多都是朝鲜人与草原人,身段虽好,但长相不好。 如此一说,刘黑鹰像是被踩到尾巴的猫,身体来回扭动: “怎么可能,胭脂俗粉怎么能入得了我的眼?” 但他那有些涨红的脸已经暴露了他心中所想。 陆云逸叹息一声:“黑鹰啊,你虽然年轻,但要节制啊,小心生不出崽。” 刘黑鹰脸色一黑,将头扭了过去不再回答,转而看向还在修建的营寨, 他眼神一凝,将脑袋向前伸了伸,若有所思地说道: “云儿哥这朵言元帅的营寨有些不对呀,他在南边挖那么多小坑做甚?” 陆云逸早就注意到了那里,轻轻一笑,眼中出现了一丝嘲讽: “自然是陷阱,一旦武福六他们冲入营寨, 战马蹄子踩在这些小坑中,便会霎时间崴脚,阵型大乱, 此刻若是有骑兵积蓄冲势,从后方冲出,定然能夺得大胜。” 刘黑鹰不禁张大嘴巴陷入震惊,连忙向前爬了爬,将脑袋伸出山崖,用千里镜仔细查看, 慢慢地,他发现了朵颜元帅营寨中的端倪。 眼前的营寨中虽然帐篷众多,像是被随意安放,没有章法, 但居高临下看去,能够看到由北向南,有那么一道直挺挺的道路,虽然不宽,但足够长, 足够战马积蓄冲势! 如此一来,便与云儿哥所说不谋而合,朵颜元帅在营寨中布置有陷阱! 刘黑鹰忽然有些着急,急匆匆说道: “云儿哥,那咱们快去将此事告知武福六,可别让他掉入陷阱,白白死伤了弟兄们。” 陆云逸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侧过身掀了掀衣服,让微风灌入,而后看向天上的日头, 即使是在北疆,但八月的天气依旧炎热, 他拿过水囊狠狠地灌了两口,如此才说道: “派弟兄们去告知就行了,咱们还是待在这不要动,你也别着急,武福六他们不会上当的。” 听他这么一说,刘黑鹰安下心来,他擦了一把汗伸出手: “云儿哥,给我喝一口,这天气太热了,还有..武福六为何不会上当?” 陆云逸笑了笑,将水囊递了过去,给他解释道: “早些年我与你说过,战场之上分战术与战略,战术要为战略服务。 我们的战略是一次性打痛东北三王, 尽可能地消耗青壮,让他们臣服我朝,并不是要在战事中取得攻破营寨这等简单胜利。 所以,只要武福六与张玉牢记此行目的, 他们就不会去攻击营寨,而是会将营寨内的草原人一点点引出来,聚而歼之。” 刘黑鹰眨动眼睛,想了一会儿才面露恍然。 攻破营寨虽然是大胜,但所能杀伤军卒远远比不得战场之上, 说不得一攻入营寨,那些草原人就不攻自溃,跪地投降。 而且这右侧营寨位于高处,骑兵就算冲入营寨,速度也会遭到阻滞, 会被军帐栅栏,骏马军卒等等人阻截,徒增损伤,远不如在开阔之地厮杀来得痛快, 可以凭借长刀锋锐与甲胄坚硬,用最小代价换取敌军最大伤亡。 “我知道了云儿哥,朵颜元帅是错判了我们的战略,认为我们只是要打赢。” 陆云逸笑了起来: “孺子可教矣!但为了稳妥起见,还是要派弟兄们去告知武福六和张玉, 利用他们右侧战场这个弱点,避实击虚、诱敌夹击,力争最大杀伤。” 在战场上,一处埋伏若是被敌军所知,那就不是强点而是弱点, 稍稍有经验的将领就会利用这种埋伏若即若离,来回牵扯,让人欲罢不能。 前军斥候部追寻的是最大杀伤,在此等情况下恰到好处, 可以不停地将敌军吸引至右侧,让那朵颜元帅认为骑兵要冲寨, 如此一来,一旦敌军有所放水, 到时前军斥候部一举杀回,轻而易举便能造成杀伤。 陆云逸之所以不着急去向大部,就是看到了在先前战场上,军卒几次辗转腾挪,用的就是此种方法, 甚至他还知道此等战法不是武福六所指挥,而是张玉所为。 武福六是猛将,向来大开大合,从来不会如此拐弯抹角,多费周章。 陆云逸嘴角勾起一抹笑容,张玉不愧享有盛名,的确是个能打的, 他想了想吩咐道:“黑鹰啊,安排军卒在这里轮番守候,死死盯住惠宁王与朵颜元帅的军寨, 另外将我刚刚记录下来的军寨布置以及兵力布置一并送过去, 另外要告诉武福六与张玉,当我们不存在,该怎么打就怎么打,别让敌军发现端倪。” 说着,陆云逸将一本小册子递了过去,这是在这里一上午的所获。 记录了惠宁王与朵颜元帅所部的兵力分配、兵力布置、民夫粮草人数等等, 有了这本小册子,前军斥候部就是知己知彼,万万不可能输。 刘黑鹰接过册子,擦了擦额头汗水: “云儿哥放心吧,我马上安排。 咱们先去阴凉地凉快凉快,这太热了,许成送的米糕真不错,云儿哥你也尝尝。” “验过毒了没有你就吃。” “放心吧云儿哥,都验过了!” 二人一边说,一边在这翠绿的草地上来回蜿蜒,一点点蠕动向后方.. (本章完) 第167章 瞬息万变,更改作战计划 第167章 瞬息万变,更改作战计划 八月的辽东,天高云淡,碧空如洗,大地一片翠绿, 本是一幅心旷神怡的景象,却掩映着浓浓的紧张氛围。 辽王寨,这座存在于辽王郡将近百年的坚固城寨, 此刻正被前军斥候部的四千精锐与浩荡军卒所组成的庞大营帐紧紧包裹, 犹如一张无形的大网,将其牢牢束缚。 整个营盘,在阳光映照下,显得庄严冷酷,空气中弥漫着紧张危险! 营帐连绵不绝,错落有致,宛如一座座小山丘屹立在大地之上。 每一顶帐篷都散发着肃杀, 帐篷之间,巡逻军卒身着铁甲,手持长矛,步伐稳健, 视线一直在辽王寨的外围栅栏上停留,眼中充斥着炽热。 他们的身影在日光照耀下拉得很长,影子已经迈入了辽王寨之中,这与他们迫不及待的心绪不谋而合。 前军斥候部已经将辽王寨包围了五日, 为了防止辽王寨内的人在前军斥候部大战时突围而出,军卒们在外围修建了一系列坚固的防御工事。 高大的木栅栏深深地插入土中,与辽王寨的外围栅栏互相纠缠, 让这木栅栏成为一道坚不可摧的屏障,就连辽王寨的几个大门也被牢牢封死。 栅栏之后,是挖掘得又深又宽的壕沟,里面布满了尖锐木桩和断裂的刀刃, 此举是为了阻挡辽王寨内的骑兵冲锋, 虽然无法彻底阻拦,但至少能阻止其一些速度,让军卒们有一些反应时间。 此外,还有数座临时搭建的箭楼屹立在辽王在内草原人的射程之外, 同样的,前军斥候部的军卒也无法将弓箭射入其中, 但倘若其内的草原人冲出,他们就能肆意打击! 此刻,塔上的军卒手持长弓目光如炬, 将整个身体躲在充满沙石的麻袋中后,只露出半个脑袋,监视着辽王寨内的一举一动。 也正是因为此等观察,让前军斥候部的军卒心中越来越热烈急切。 辽王在内的粮食已经不多了,这两日已经发生了草原人与军卒打闹争抢的场景, 相信过不了多久辽王寨就会不攻自破, 支撑辽王坚持的,是不远处的惠宁王与朵颜将军府的驰援, 他们心中还抱有幻想,认为二王能够击退前军斥候部! 时至午时,辽王寨内的气氛已经降至冰点, 虽然整个营寨被所谓的‘北元残余’牢牢包裹, 但他们距离外围营寨太近,战马呼啸而过的轰鸣,以及军卒们的放声大笑, 无不再提醒着辽王寨内的草原人,这些北元残余又赢了,而且是大获全胜。 辽王的中央大寨内, 孛儿只斤·辽王阿扎失礼独自一人坐在上首,脸色阴沉到了极点。 他应当有三十余岁,身材高大,脸色黝黑,带着草原人特有的红,长而浓密的胡子编织成鞭,垂落在胸前。 他承袭故元辽王位,是元太祖成吉思皇帝之弟铁木哥斡赤斤的后裔,整个东北之地都是他的领土。 但因为故元覆灭,明国新立,整个势力遭受巨大打击, 在他南边的纳哈出占据金山,西边的吴王朵儿盘踞捕鱼儿海,北边是北山野人,西边是西海女真与建州女真, 整个辽王郡处在困兽之地,多年的厮杀让他的领地越来越小, 甚至其内部都产生了一些分裂,惠宁王与朵颜元帅府渐渐势大,尾大不掉, 从最初的东北辽王,渐渐变为东北三王.. 对此,孛儿只斤·辽王阿扎失礼无能为力,只能任其壮大。 即便如此,他依旧占据了最好的东南门户。 但现在,一切都付诸东流 北元残余袭来,顷刻间就将他一大半精锐军卒击溃,毫不留手,直接斩杀, 三千精锐组成的坟堆就在那兀江河畔,整日有乌鸦鸟兽被血腥味吸引而来 此时此刻,他营寨之内所剩精锐军卒不过两千, 虽然还有两千余青壮,但因为将他们的家人拒之门外, 这两千余青壮不造反,已经是谢天谢地。 为此,辽王阿扎失后悔莫及已, 每每想到此事,他都会发出一声重重叹息. 若不是因为他自己的昏头之举,军卒们就不会被那些北元残余所威胁,也不会轻易投降。 阿扎失礼此刻坐在上首,心乱如麻,思绪纷飞, 脑海中不停回想这一个月以来的遭遇,眼神愈发黯淡。 就在这时,外面又传来了阵阵惊呼,隐隐有敲锣打鼓之声涌了进来. 对于这一幕,阿扎失礼早已熟悉无比, 果不其然,很快响起了北元残余炫耀般的吆喝以及各种污言秽语 “辽王,你的帮手不过如此,已经被我们打退了两次进攻,损伤将近两千人。” “里面的人听着,惠宁王和朵颜元帅府与你们的辽王一个德行, 让青壮去白白送死,自己的军卒则躲在后面苟且偷生! 若是还有一些骨气,干脆就反了,辽王不珍惜你们,我们北元不会!” “北元?” 阿扎失礼死寂的脸上终于出现一丝动容,嘴角微微扯动,流露出一丝嘲讽。 在第一次正面交锋之后, 他就已经知道眼前的人不是北元残余,而是南方明人。 只有明人才有如此坚硬的甲胄长刀,才有如此凶悍战力。 但是不是已经不重要,他被团团包裹在营寨中,只能寄希望惠宁王与朵颜元帅将他们击溃, 想到这儿,阿扎失礼脸上闪过一丝黯淡, 此战不论谁赢,辽王郡都将易主, 他再也没有实力把持住那兀河畔的肥美草场,也无法留存黄金家族最后的荣耀。 前军斥候部营寨,中军大帐。 武福六与张玉汇聚在桌前,看着战后军报以及作战地图,这是由军中文书所记录, 对照着一侧早已准备好的沙盘,能最大程度地还原真实战场,查缺补漏,更好地准备新战事。 此刻,战事复盘已经初步结束, 二人找出了其中战术布置的一些疏漏,并加以记录,会在第三次战事中尝试改进。 听着外面的喧闹声以及喊叫声, 武福六缓缓直起腰,走到军帐入口,叉着腰看向远方叹息道: “这辽王还真沉得住气,若不是要施行围点打援,早就一把火将其烧了。” 辽王寨不是城池,没有高耸的城墙以及砖石庇护, 只需要从四周齐射火箭,就能将其烧毁得一干二净, 再配合军卒围堵,辽王寨内将近五千人只需要一个上午就能将其灰飞烟灭。 围困五日,前军斥候部一直没有动手,使得军卒们焦急难耐。 这在他们看来,就是已经到嘴里的肉,却迟迟不能下咽。 站在地图前的张玉笑了笑,同样有些感慨: “陆将军所给的方略恰到好处, 既让辽王心存希望,又让惠宁王与朵颜元帅虎视眈眈, 若是由张某来操持,说不得要一个一个打过去,费时费力,哪来如今这般简单。” 正说着,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营寨左侧传来, 站在军寨入口的武福六循声望去,眼睛睁大,呼吸急促,脸上随即绽放笑容! 来人十分眼熟,相貌年轻,体态修长, 纵使在战马上来回颠簸,但脸上也露着富贵之气,是许久未见的郭铨! 见武福六如此表情,张玉也一脸疑惑的走了上来, 见到郭铨后,先是一愣,随即也露出笑容。 郭铨很快冲到了中军大战之前,轻轻一翻身跃下马背,朝着二人微微拱手: “武大人,张大人!” “郭铨,你怎么来了?是有大人的军令吗?”武福六就迫不及待地发问。 郭铨一脸神秘,从马袋中掏出了一本蓝色小册子,还有一封军报递了过去: “大人已经率领我等来到朵颜元帅营寨后方, 这是陆大人与黑鹰大人对今日战事的梳理,还有惠宁王以及朵颜元帅所部详情。” “什么?” 武福六面露震惊,迫不及待地接过小册子,马上翻看, 一侧的张玉也连忙凑过脑袋,当看清上面的勾勾画画后,他们才相信了郭铨的话。这上面所记载的都是上午战事的排兵布阵以及捉对厮杀,还有一些他们未发现的疏漏。 “快进来” 武福六连忙招呼着郭铨进入军帐,同时对四周闻讯而来的军卒摆了摆手: “该干嘛就去干嘛,别乱说!” 原本正在靠近的军卒停下脚步,一脸恍然,一副‘我懂’的表情! 一刻钟后,郭铨已经将辽东发生之事简略告诉武福六,并且传达了陆云逸对战事的后续布置, 听得武福六与张玉连连瞪大眼睛,一脸不可思议,同时还有着几分忌惮。 没想到朵颜元帅不同于以往遇到的草原人那般莽撞, 居然在右侧军寨中布置下陷阱,幸好他们没有贸然攻击的打算。 不过情报来得及时, 二人已经在转瞬间盘算如何利用这处陷阱来吸引二王的青壮军卒。 张玉眼眸闪烁,果断开口: “大人,属下觉得应当将第三次进攻的时间提前, 并且将战场的重心由原本的中左侧变为中右侧, 营造我等打算在其立足未稳之时一举攻破营寨的错觉。” 武福六脸色也凝重起来,原本第三次进攻是在明日清晨, 那时天气不热,军卒作战也不似在白日那般辛苦,但现在,计划必然要有所变动。 他想了想,沉声说道: “我们可以将进攻的时辰选在太阳落山前一个时辰, 这样太阳落山后,我们就有正当的理由撤兵,从而不被朵颜元帅察觉到端倪。 营寨内有陷阱的事咱们装作不知道的时间越久,战事越是顺利。 甚至在第四次进攻时, 我们可以安排军卒在营寨内产生混乱,让其误以为是辽王在挣扎。” 张玉的眼睛亮了,起来连连点头: “不错,他们没有千里镜,看不到营寨内的具体情况,足以以假乱真。” 二人都没有考虑战场上的厮杀胜负,因为只有胜利这一结果。 就算没有千里镜与喇叭,军卒们依旧可以凭借悍勇战而胜之, 更何况如今战场全貌以及传递信息都要远胜草原人。 二人你来我往,接连说出自己心中所想, 不到一刻钟,便已将具体的方略定下. 这让郭铨不免瞪大眼睛,心中忽然产生了一些荒唐,战事为何突然变得简单起来? 军略定下,友军又提前到达战场, 武福六的心情尤为舒畅,他长吁了一口气看向郭铨,笑着说道: “这副表情作甚?” 郭铨眨动眼睛:“两位大人好生谋划,三言两语就将朵颜元帅与惠宁王置于死地。” 武福六与张玉对视一眼,都笑了起来, 武福六走到一侧,拿过早就准备好的军报与作战计划,而后递给郭铨: “好了,拿上这些东西,快些回去复命吧,莫要让大人等着急了,我们也要去安排军卒了。” “是!!” 郭铨面容一肃,快步退出军帐,翻身上马头也不回地离去。 待他离去之后,武福六与张玉脸色凝重,快步走出营帐, 开始召集军卒,布置下午的作战计划以及军卒轮换。 虽然在军卒在战场上打得轻松无比, 但该有的布置以及安排一样也不能少, 只有这些基本之物都准备完全之后,战事才会顺利,先后顺序因果关系绝不能乱。 午时后的八月,阳光炽热如火,将大地烤得滚烫。 就在炎热之中,苍凉的号角声骤然响起,穿透了沉闷空气,回荡在辽王寨与营寨的每一个角落。 这声号角似乎唤醒了刚刚陷入沉寂的营寨, 刚刚结束上午战斗的军卒们刚刚脱下部分甲胄, 下方的衣襟已经被汗水浸湿,紧贴着身体,露出肉色,脸上手脚上都带着一些灰尘,显得狼狈不堪。 但当号角声响起后,他们眼神一凝,不作犹豫,将刚刚脱下的甲胄又重新穿了起来! 号角声三长一短,是换防的号角, 虽然不知为何如此仓促,但军令就是军令,一刻也不得犹豫! 原本处在各处防御工事以及在营寨内巡营的军卒们也匆匆动了起来, 箭塔上的军卒见身上还有些狼狈的同僚快速赶来,连忙爬下箭塔, 交错之间没有言语,只是轻轻拍了拍对方的身体, 其中意思不必言说,是希望在下一次轮换之时,还能见到对方,这是独属于军卒之间的祝福。 营寨内的换防很快,不到一刻钟, 刚刚走下战场的军卒们已经站在木栅栏的防御工事之中, 手持长矛长刀盾牌,目光如炬,警惕着盯着辽王在内的动静。 箭楼和瞭望塔上的士兵更是全神贯注,箭矢已上弦,随时准备射向敌人, 而刚刚结束驻守的军卒,没有了平日的休息时间。 顶着炽热的太阳,快速在军寨的后方聚集, 一匹匹战马被牵了出来,因为炎热战马喘着粗气,不停地跑动蹄子, 等候的军卒一边等待安排,一边将水囊打开,向战马身上泼洒清水。 没过多久,手拿十余个册子的武福六与张玉匆匆赶来, 吩咐军卒将手中的十余本册子发下去,而后大声吩咐道: “匆匆改变作战时间的原因想必弟兄们已经猜到了, 大人与同袍已经赶来,就在不远处的山坡上, 早晨的战事大人也尽数看在眼里,打得很好, 这次换防,希望你们能打得更好。” 哗的一声,场面变得有些嘈杂混乱, 军卒们瞪大眼睛面面相觑,不由自主地握紧腰间长刀,浑身气势陡然一变, 原本因为炎热天气有些萎靡的士气突然变得高昂,甚至还有一些急不可耐!! 对于他们这种反应,武福六很是满意,连忙摆了摆手,让他们静下来。 “你们手中的册子是最新改变的作战计划, 诸位百户尽快熟悉,安排好军卒, 具体的军令要下发到小旗,每个十人队都要完成相应的军务, 大人们就在不远处看着,要打一场漂漂亮亮的胜仗。 打得好重重有赏,打得不好也莫要怪本官惩处你们。” 军卒们面露郑重瞪大眼睛,身体站得如同标枪一般笔直, 一股肃杀之,气油然而生! “各部快些熟悉作战计划,两个时辰后准时出营作战,太阳落山之前,一定要取得战果! 若是有疑问,便迅速来问,莫要拖到战场上,连累了弟兄!” 武福六脸色凝重,重重拍了拍手: “好了,解散!” (本章完) 第168章 避虚击实 第168章 避虚击实 时间流逝,两个时辰眨眼间过去, 天上的太阳就像一个炎热火炉,不停炙烤着大地。 即便已经过了最热的时间段,但大地之上依旧充满闷热。 号角声从山下响起,静坐在树荫下查看军报的陆云逸猛地将头抬了起来,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快速拿过放在一侧的千里镜,还有挂在一侧用绿叶编织而成的衣服。 三两下就来到悬崖边,用衣服盖住身体,查看下方战场。 前军斥候部的动作很快,得知陷阱后就马上改变了方略,短短两个小时便马上展开攻伐。 两千余骑兵的马蹄声急匆匆响起,踏在大地上发出咚咚咚的声响,从南方四个方向包抄而去! 朵颜元帅与惠宁王的军寨大门匆匆打开,军卒们应战,行进间有些慌乱。 若是他们闭门不出,那还未修建完成的营寨就会被前军斥候部破坏, 只需要几枚火箭,就能让他们这些日子的努力付之一炬。 如此情形之下,朵颜元帅与惠宁王必然要进行接战! 陆云逸趴在山巅,手中千里镜来回摇晃,四处寻找两名草原将领的身影。 原本他们站立的山巅空空如也,朵颜元帅与惠宁王的身影不知所踪, 很快,陆云逸眼神一凝,他看到了在右侧营寨中的朵颜元帅, 他并没有骑上战马出战,而是站在高台上,静静俯瞰着整个战场, 在他身侧不停地有军卒穿梭,躲进靠南方栅栏的各个军帐中, 在军寨后方,有一支千余人的骑兵等候在那里,从其身上所穿甲胄来看,应当是惠宁王的精锐。 一旦前军斥候部的军卒冲出落入陷阱,他们就会一举杀出。 但可惜,方向错了,所进行的一切努力都是徒劳,前军斥候部军卒不会攻破右侧营寨。 这时,刘黑鹰也拿着册子蠕动了过来, 身上同样披盖着绿衣,手上拿着千里镜。 见他前来,陆云逸吩咐道: “将下方营寨的陷阱布置都记录下来,找出朵颜元帅与惠宁王的用兵习惯, 既然咱们来了,就快些解决这场战事。” 陆云逸眯起眼睛看了看不远处的太阳,眼中闪过无奈, 太热了!!!! 而且若不快一些结束这场战事,可能会追不上大部。 刘黑鹰也有此等感慨,一边记录一边出声发问: “云儿哥,我们可以现在出面招降,他们定然要臣服。” 陆云逸一边看着下方对峙的战场,一边说道: “招降不是目的,而是手段, 朝廷下一步的作战方向在西南,北疆之地要尽可能地安抚平息,别生出乱子, 现在招降,他们手中还有兵马,难保没有异心, 到时候再起反复,头疼的是朝廷,丢脸的是我们, 所以还是将其赶尽杀绝的好,最好将这东北三王都绑去应天,转而扶持他们的后人, 如此一来这辽王郡至少要安稳个十几年。” 刘黑鹰眨动眼睛面露恍然抬起头嘿嘿一笑: “还是云儿哥考虑得周到, 王申带领着弟兄们已经找到了一条绕后山路, 虽然有些狭窄,但能勉强通行,弟兄们都有些迫不及待了, 不过为了稳妥,还在不停开拓,大概到晚上就能开拓完成。” “做得不错,这辽东虽然比不得西南,但山林中还是有一些蚊虫蛇鼠,让军卒们多注意防护, 没死在战场上,倒是死在山林中,那可就是大笑话了。” “放心吧云儿哥,都已经安排下去了。” 刘黑鹰办事陆云逸还是十分放心,他点了点头便不再理会,转而看向下方战场, 陆云逸目光如炬,穿透尘烟, 俯瞰着下方那被战火洗礼有些暗红杂乱的土地, 两千前军斥候部的骑卒, 身着铁甲,如黑铁洪流,分为了十余股,在整个战场上来回游弋, 掀起的尘土几乎要将整个战场笼罩,让人看不真切。 惠宁王与朵颜元帅的草原兵马远不如前军斥候部精锐, 他们身穿简易皮甲,甚至还有一些人不戴甲胄,而是穿着斑斓衣衫, 他们聚集在两处营寨前方,身骑战马挥舞着手中弯刀, 声音此起彼伏,像是在壮大声势。 但居高临下看去,能轻而易举地发现他们士气低迷,军卒们畏葸不前。 至少在两部指挥官未下达严苛军令之前,他们不敢上前。 终于,他们的畏战举动激怒了草原指挥官, 号角声战鼓声接连响起,还隐隐有一些怒骂, 陆云逸还看到了监军,大概十余人, 就这么冲入军阵,将其中一名百夫长拖了出来就地砍杀,应当是杀鸡儆猴。 至此,草原军卒才慢慢动了起来,从战场的左右两方杀向前军斥候部! 陆云逸深吸了一口气打起精神, 他所看的并不是草原军卒,而是前军斥候部。 这次他身在局外,游离在战场之外, 恰好敌军羸弱,可以借助这个机会看清前军斥候部的弱点,并加以改进。 军伍之人所能依靠的就只有手中军卒, 若是军卒悍勇,那自然万事皆顺, 若是军卒屡战屡败,战力羸弱,身为主官自然也落不得好,所以军卒越强越好。 他从怀中拿出册子毛笔,一点点记录。 而在下方,张玉武福六身旁同样有文书在记录眼前战事。 二人与上午有些不同,武福六也站在了马鞍上, 二人比肩而立,居高临下,看着前方的混乱战场。 前军斥候部已经与草原人展开厮杀碰撞,惨叫声与血腥味儿一点点传了过来, 二人的脸色却已经凝重了许多。 不同于上午,这次草原青壮中有许多带甲军卒, 应当是真正的军卒,而不是上午随意送死的青壮。 在他们视线中,厮杀最为勇猛的廖心远部已经从原本的中部战场向右侧战场偏移, 其所部两百人遭到了最为激烈的抵抗,阻拦之人都是身穿甲胄的军卒, 双方骑兵如同狂风暴雨中的铁流,猛然间撞在一起! 马蹄声轰鸣,如同雷鸣般震耳欲聋,铁蹄踏在地面上,溅起片片尘土,堆积在地上的血浆也被大地的颤抖掀起了点点涟漪。 前军斥候部军卒挥舞着手中长刀,寒光闪烁,每一次挥砍都带着撕裂空气的呼啸声, 廖心远如以往那般,一马当先,狠狠地撞了过去! 时间仿佛凝固,双方的身影交织在一起,长刀与血肉相击,发出了独特的扑哧声。 战马嘶鸣,军卒怒喊, 在一刹那间,整个右侧战场充满了血与铁,相互交织! 但很快,张玉的就敏锐地发现到战况不对,那些草原骑兵并没有看上去那般悍勇, 反而是且战且退,被前军斥候部军卒一点点前压, 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就已经退后了百余丈, 若不是他们马头朝前,可能会被认为是在仓皇逃窜。 武福六也发现了不对,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这些草原人这么沉不住气?这就开始退了?” 张玉也眉头紧皱,脸上有些怪异, 但不论如何,都要做出应对,不能就这么轻易地将阻拦军卒击溃, 否则冲到右侧营寨之前再行退却,就容易被发现端倪。 “大人,这些草原人有畏战之心,可能我们要进行一些方略改变。” 武福六脸色凝重,点了点头: “无妨,你尽情指挥便是,这是早就预料到的一些变化。” 张玉脸色凝重,随即看向中部战场,那里在与草原人僵持的部队是宁充部,在年前他与廖心远曾不听军令,被从百户之位撤回普通军卒。 二人也是有些争气,在北征军斩获颇丰, 加之陆云逸也念及旧情,重新让其回到百户官职。 这一来一回,让二人更加沉稳。在既定的方略中,右侧战场的撤退不能让草原人看到端倪, 所以就注定了与之相邻的中部战场要保持僵持,方便在合适的时机展露出不敌,而后从容后退, 然后负责绞杀的右侧战场军卒才能放弃胜利,去支援中部战场,从而脱离右侧战场。 如此一来,才算是合情合理,虽然有些粗糙, 但战场之上瞬息万变,能瞒一时是一时。 张玉脑海中闪过定下的种种思绪,没有任何犹豫,便拿起喇叭发出大喊: “宁充!!顶住!” 其身旁的传令兵同样举起了十余个喇叭,开始发出大喊。 “宁充!!顶住!” 洪亮的声音传遍整个战场,传到了宁充耳中,也传到了与之相抵抗的草原人耳中。 宁充此刻正在小心翼翼地挥舞长刀, 生怕一不小心就将眼前的草原人砍死, 听到这声军令,他心中暗骂一声窝囊, 而后没有犹豫地将手中长刀松了少许,恰好草原人的弯刀袭来, 他匆匆抵挡,顿时发出一声惊呼,故作痛楚地捂住手腕. 其身旁的军卒也大差不差,原本还僵持的宁充部刹那间出现了败象, 被前方草原人压着,一点点后退。 宁充一边叹息,一边双手持刀,阻拦着追击的草原人,脸上神情复杂。 他很清楚地记得陆将军曾经说过, 骑兵战阵并不是在战马上砍杀,而是来如影去如风,一击不成,顷刻皆退,再行冲杀。 且看如今战马悠闲地迈动步子,军卒们骑在战马上,做的都是步卒的砍杀抵挡, 偏偏眼前的草原人还与他们厮杀得有来有回. 好好的骑兵战场变成了步卒方阵,宁充只觉得眼前这一幕略显荒唐。 但不听军令的后果他已领教过,只能一点点后退, 他看向右侧,那里马蹄声如雷,双方百余名骑卒来回纠缠,冲杀迂回! 每一次冲杀过后,草原人都会丢下十余具尸体,那种战阵才是真正的骑兵厮杀。 一刻钟的时间,宁充与其所部已经退出了百余丈, 眼前的草原人非但没有察觉到不对,反而将长刀挥动得愈发起劲, 这大概是他们第一次在战场上占到上风,所以有些急功近利,兴奋极了。 这时,不远处的张玉又拿出了喇叭, 这次他面向右侧,发出大喊,甚至还故意加上了一些急切: “廖心远!!退回来!退回来!!不要孤军深入!!! 转向中部战场,解围解围!!” 在右侧厮杀的廖心远终于长出了一口气, 若是再没有军令传来,眼前这些草原人就要溃败了, 不到两刻钟的厮杀,草原人至少丢下了七八十条性命, 带伤作战者不知多少,所能发出的抵抗也越来越小。 他没有任何犹豫,眼神凝实,发出一声大喊: “弟兄们!!撤!!去救弟兄们!!” 身旁军卒们也长出了一口气,畏畏缩缩的厮杀真是让人难受, 他们的眸子猛地锐利起来,放松的身体一点点紧绷,双腿夹紧马腹, 握紧手中长刀长枪,身下战马也不再限制马速,开始肆意狂奔起来, 只见他们在空阔之地绕了一个大弧, 毅然决然地朝着中部战场的草原军卒杀去! 剧烈的马蹄声响起,原本正在后退的宁充耳朵微动,眼神一凝,很快他就看到了右侧掀起的烟尘, 而这时,前方那草原人长刀再次袭来,就这么当空斩下,烈烈的破风声在宁充耳旁响起, 宁充嘴角忽然掀起了一丝弧度,眼神也变得残暴起来,啐了一口唾沫大骂道: “真是给你脸了,兄弟们,打回去!” 而后,他才不紧不慢地抬起右臂,与那挥砍而来的长刀碰撞! 当! 金石碰撞之声刹那间响起,让那草原人惊骇的事情发生了,锐利的长刀砍在护臂上不得寸进, 先前与他打得有来有回的‘北元残余’身躯中似乎涌现出了一股力气, 任凭他如何使劲,也不能将这抬起的手臂压下! 甚至,他还看到那北元残余饶有兴趣地打量着他的刀刃,最后发出了一声嗤笑: “都他妈卷刃了,还砍呢!” 不等他有所反应,左侧耳畔就传来了强烈的破风声, 那草原人转头去看,瞳孔已经缩成了针尖大小, 他发誓,他的眼力从来没有如此好过, 他看到了那‘北元残余’的刀锋, 光滑整洁,一条线从左到右平整而落,甚至没有一丝弯曲, 他眼眉微挑,在心中感叹,好刀! 但下一刻,他便觉得天地倒转, 眼前的世界似乎开始翻滚,而且还在一点点下坠, 翻滚间,他看到了一具无头尸首立于马上,做着和他一般的动作。 他忽然闪过一次明悟,原来我已经死了。 眼前的世界骤然漆黑,他失去意识,脑袋掉落在地,发出“嗒”的一声轻响。 在斩下这人的脑袋后,宁充没有任何犹豫,便调转马头,向着身后疾驰而去,其身旁的军卒皆是如此, 让处在中部战场的草原人瞪大眼睛,脸上不由自主地露出兴奋, 打退了!打退了! 但很快他们的脸色变了又变, 在他们视线中,那些头也不回的北元残余在百余丈之外停了下来, 再次调转马头,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便冲了过来, 马蹄如雷,浓烟滚滚, 手中锐利长刀反射着阳光,刺得人眼睛生疼! 还未等他们有所反应,便听见有同族发出大喊: “左边来人了!!” 廖心远率领的军卒没有任何犹豫,就这么生生撞了上来, 手中长刀挥砍,长枪挑刺,马匹冲撞! 刹那间血腥味弥漫,一条染血布满尸首的路被他们趟了出来,将草原人的骑兵队伍从中生生截断! 而就在这时,宁充所率领骑兵也顷刻间杀到,百余丈并不足以让骑兵积蓄足够的冲势, 但眼前的草原骑兵俨然成了草原步卒, 如此那便足够! 前军斥候部军卒如同刚刚挥舞的利刃,猛然间撕破了草原人停滞不前的战阵! 阳光下,刀锋闪耀,照耀出军卒们与先前截然不同的坚毅脸庞! 踏入敌阵,厮杀瞬间爆发,战吼与呐喊交织,震耳欲聋! 血腥味儿在这热烈阳光下散发着恶臭, 前军斥候部军卒,毫不吝啬地挥舞手中长刀, 每一次劈砍都伴随着敌人哀嚎与血肉碰撞! 他们的动作迅猛准确,每一击都血四溅,染红了脚下翠绿的草原,沉重的鲜血压垮了刚刚长出的嫩芽。 顷刻之间,草原人中部战阵变得摇摇欲坠, 在被廖心远与宁充率军前后夹击两次后,轻而易举地全军覆没! 不远处,站在马鞍上的张玉狠狠挥舞拳头, 顷刻之间,草原人就丢下了至少四百条性命,整个中部战场变得空空荡荡。 不同于早上的青壮,这些人应当是二王真正的军卒, 纠缠五日,才真正伤及了他们的根本。 张玉脸上的兴奋很快敛去,进而变得凝重,他快速看向武福六说道: “大人,赢得太过轻松了,可能会被他们看出端倪。” 武福六脸上生出一丝无奈,他也是第一次打如此怪异的战事, 他想了想,迅速说道: “放弃中右侧战场,向左进攻, 弓箭手压上去,带火箭,逼迫他们向战场补充军卒, 故技重施,再来一次,这次从左向右打! 距离太阳路上还有半个时辰,足够了!” “是!!”张玉面露兴奋,迅速布置军令! 晚上还有,各位大人。 (本章完) 第169章 开战容易终战难 第169章 开战容易终战难 辽东八月,天色渐渐沉入暮色之中。 夕阳如同熔金般倾泻在山峦的轮廓上,将天际染成一片绚烂的橙红。 转眼间,夜色便如潮水般悄然涌来。 白日就如辽王郡的战事一般,悄然战事落下帷幕,双方军卒缓缓退场, 他们步伐沉重,战马身影在暮色中拉长,显得格外疲惫。 战场上,一片狼藉.. 血迹斑斑的土地上散落着无数破损兵器,残破的刃口上还挂着未干的血块与碎肉, 战旗被撕得破烂不堪,无力地垂落在地上,只剩一些残片。 战马与军卒尸体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 他们眼中还凝固着惊恐,身上的伤口在汩汩流血,一点点干涸,炎热的天气下已经散发出了一股难闻味道。 战场左侧,草原人的尸体堆积如山,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血腥味和烧焦味,令人作呕。 在尸堆后,火光冲天, 惠宁王营寨被从天空划过的火箭点燃,橙红色的火焰试图照亮天穹, 但因为战事结束,终究还是被扑灭。 营寨之中,侥幸存活下来的草原人发出哀嚎,声音此起彼伏, 他们大多躺在地上,身上流着鲜血,脸上带着麻木, 只有痛到极致时才会发出叫喊,很快会复归平歇,没了生息,他们都是被放弃之人。 下午的战事比上午的战事更为惨烈,在不到一个时辰的厮杀中, 惠宁王与朵颜元帅府经历了两次溃败, 轻而易举就丢掉了千余名军卒的性命, 还被那些‘北元残余’攻到了营寨前, 最后是因为天黑,他们才仓促退去。 惠宁王站在营寨中,苍老的身躯微微颤抖, 看着眼前族人的凄惨模样,眼中闪过一丝痛楚. 这些都是他的军卒,是他耗费大把银钱粮食生生养活的族人, 与那些被抓来的青壮不同,眼前这些人才是他真正可以为之依靠的力量, 六百余人的死伤让他无法接受,已经是他所带来军卒的两成. “不能.不能再打下去了,再打下去,家底都要输得一干二净。” 惠宁王声音颤抖,在黑夜中回荡, 在其身侧的朵颜元帅脸色漆黑,高大的身体如同木桩般钉在那里,默默看着前方混乱场景。 又一次大败, 这让他对自己的判断生出了一些怀疑, 为什么那些明人不去攻击薄弱的右侧战场,反而来攻打人数众多的左侧战场, 到了最后的厮杀之时,整个右侧战场甚至没有一兵一卒, 那半修建好的营寨就那么空空荡荡的摆在那里,为何无人理会? 为何明人在这修缮完全的左侧营寨前打生打死,他想不明白为什么? 难道右侧营寨中的陷阱已经被察觉? 朵颜元帅脑海中闪出这一想法,但很快便摇头否定, 此等陷阱今日才开始布置,明人怎么会如此快发现。 他定定站在原地,对于惠宁王的念叨完全不予理会,而是在脑海中左右思索。 最后,他将其归结为运气。 右侧战场的快速溃败给了那些明人脱离战场的机会,从而去支援了中部战场, 若是再行布置,他就不会将右侧战场布置的那么弱, 而是要与明人在那里纠缠,从而让中左侧战场的明军向右侧战场汇聚! 最后只需要略败,那些明人就会一股脑的冲进右侧营寨,落入陷阱。 想到这儿,朵颜元帅的眼睛一点点亮了起来,心中沉甸甸的大石落下,转而长舒了一口气, 他看向一侧的惠宁王,语气中充满自信: “我已经察觉到了明人的弱点,下一次厮杀定然让其落入陷阱!” 强烈的自信让惠宁王产生了一些恍惚,认为他所说的是真的, 但很快,惠宁王便猛的摇了摇头,连忙说道: “派去辽东的使者没有回来,早该到达的军械粮草与支援迟迟未到, 这意味着什么?眼前这些人真的是明军!!! 咱们不能再跟他们打下去了,早一些摇尾乞降还能保住性命, 那辽王营寨早就被围起来了,若想攻破,早就攻破了,现在还未攻破,为了什么? 这些明人希望我们投降,他们需要我等安稳辽王郡,他们不会赶尽杀绝的, 是你偏要与其争个高下,让我们白白死了这么多人, 咱们应该与明人好好谈,你我的权势还能够保住。” 惠宁王喋喋不休,朵颜元帅脱鲁忽察儿脸色漆黑,眉心狂跳,眼中的暴戾几乎无法遮掩! “够了!!战场上打不赢,什么承诺都是空话!!” 朵颜元帅猛的转身,居高临下的看着惠宁王,喘着粗气语气急促: “我又何尝不知这些明人希望我等投降? 但就这么投降,莫说手中权势, 就连你我的身家性命都要由明人说了算, 你愿意把性命交给别人掌控,我不愿意! 就算要投降,也要让明人意识到我们的厉害,让他忌惮我们,我们才能保住手中权势!!” 惠宁王怔怔地看着他,眉头紧皱,脸上带着一丝哀伤,瞳孔剧烈摇晃, 轻轻叹息一声,缓声道: “脱鲁忽察儿,你父亲出征之前曾与我来信,让我好好照顾你, 你没让我们失望,现在你是辽王郡最能打的将领,女真人不敢与你交手,可汗也多有称赞。 但你还年轻.不要意气用事, 在强敌面前逞强不是聪明之举,还是服软吧。 朝廷将近二十万战兵都被明人一扫而空, 草原已经败了,咱们不是对手,投降吧。” 朵颜元帅站在原地,脸色来回变幻, 他的呼吸一点点急促,伸出手扶了扶额头,最后说道: “最后一次.再试最后一次,不管是输是赢,咱们都降了。” “还要死人?”惠宁王忽然觉得心口隐隐作痛。 朵颜元帅的半张脸隐藏在黑暗中,烛火照耀着他的脸色忽明忽暗: “至少要让明人看到,我们辽王郡的草原人敢死敢战, 也让明人日后在对我们的处置上多一些顾忌, 现在打不过明人,日后再找机会便是。 我听王庭的人说,明人的老皇帝要死了, 我们可以等,等大明乱起来,我们还是辽王郡的王。” 惠宁王的脸色来回变幻, 他很想以活了六十年的经验告诉脱鲁忽察儿, 明人气势已成,就算是乱也只会乱一时, 待到明人缓过神来,还会对他们展开攻伐。 东北之地的辽王郡太小了,小到让他们施展不开身子, 明人的步子只需要轻轻一踩,就能让他们灰飞烟灭。 惠宁王眼中闪过哀痛,缓声开口: “就由你所说再打一次,今夜我会派人递送文书,表明我们的降明之意,也算早做准备。” 年轻的朵颜元帅脱鲁忽察儿眼神中闪过一丝不甘,嘴角微微下垂,呼吸略显急促,垂于一侧的手掌紧紧攥住,指节被攥得发白。 片刻之后,那抹不甘淡淡敛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无奈与苦笑 他轻轻地叹了口气,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吐出了一个字: “好。” 夜色渐深,前军斥候营寨中有几人匆匆而来, 正是绕道下山从那兀江下游前来的陆云逸等人, 他此行只带了几个护卫,大部还留在山上,也就是朵颜元帅军寨后方。 外围巡逻军卒见到是陆云逸前来,脸色一惊,随即露出笑容: “大人,您可算来啦!”陆云逸眨动眼睛,看着眼前之人有些耳熟, 很快他便记起了眼前这人的名字,脸色随即冷了下来。 “张五!!你不在先锋军呆着,怎么在这里巡逻?” 张武是前军斥候部先锋军的头号战将, 他的确如自己所说的不怕疼,每战必先,以伤换命,在北征中斩获颇丰。 如今却在这里巡营,让陆云逸不禁在心中琢磨,他是不是受到了打压? 张五嘿嘿一笑,粗壮的身体扭了扭,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 “这些草原人太不经打,大人怕我露馅儿,就没让我去战场。” 陆云逸一愣,脸色随即舒缓,五官也变得柔和,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 “没受欺负就好,行了,带我去大帐。” 张五又是嘿嘿一笑:“大人跟俺来。” 很快,陆云逸进入中军大帐,见到了有些潦草,浑身充斥灰败气息的武福六与张玉, 军中大多将领一旦开战就没机会入睡休息,就会变成此等模样,北征中陆云逸也是如此。 二人此刻正对着桌案上的一封信件抓耳挠腮,皱眉深思,听到脚步声也不曾抬头。 “在看什么?” 直到陆云逸发问,二人才猛地抬起头, 先是一愣,而后一惊,然后猛的站起身,惊呼道: “大人!” “您怎么来啦?” 突兀站起使得二人身形有些摇晃, 陆云逸快步靠近将他们扶住,无奈说道: “长时间不休息,不能急起急坐,小心丢了性命。” 将二人扶稳,他一边将桌上书信拿起,一边说道: “山路已经打通,再待在上面也无用,早些结束战事,我等也好早日返程。” 说完后,陆云逸将视线投向手中信件, 眼神猛地一凝,轻咦一声. 居然是惠宁王送来的投降信件, 不过他并没有明说投降,而是阐明利害, 声称北元再对其攻伐,惠宁王与朵颜元帅府就投降明人。 陆云逸脸色古怪起来,扬了扬手中信件: “什么时候送来的?” “回禀大人,就在刚刚..”武福六挠着脑袋回答,面露疑惑。 “大人,这惠宁王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还当咱们是北元残余?” “自然是知道的,装腔作势罢了,说什么不重要,重要是看他们做了什么,还有他们想透露的意思。” 陆云逸笑着坐了下来,一边拿着信纸扇风,一边看向地图, 上面十分潦草,到处都是写写画画, 蓝红黑相间的线条将地图填的满满当当,都是每一次骑兵冲杀的纠缠。 “大人,他们想做什么?”武福六问道。 “想投降,之所以没有在信上明说,只是想多一些转圜余地,心有不甘罢了。” 八月的辽东之地,即便是在夜晚也有一些闷热,军寨内的气味很不好闻, 陆云逸索性将头甲摘下,继续拿书信扇风,然后说道: “既然他们已经有了投降之意,那咱们就不能跟他们继续纠缠下去,若是让其保存的实力,那就不好了。” 武福六与张玉对视一眼,眼中闪过一丝可惜, 这些草原人太过软骨头,才打了几场败仗就想投降,真是该死。 按照他们的推算,惠宁王与朵颜元帅府的大部还在,至少还有五千可战之兵, 这在东北一隅之地,已经是一股不可忽视的力量, 若是将其留着,迟早要兴风作浪。 只可惜大明军律明文规定,不能杀俘, 要不然他们早就一举将三处营寨攻破,杀俘以解后患,何至于如此费工夫。 “大人,您是想结束战事?”张玉压低声音,缓声问道, 见他脸上有些迟疑,陆云逸问道:“有什么顾虑?” 张玉有些不好意思,走近了一些,支支吾吾开口: “弟兄们想趁这个机会多立些功,这边战事打完了,就就没处杀敌了。” 陆云逸脸色怪异,将视线投向武福六,见他也面露激动,连连点头, 陆云逸心中突兀的蹦出几个大字, 开战容易终战难。 对于朝廷来说,战事结束需要处理各种复杂的政治、经济、社会和军事问题, 所牵扯的事情越多,既得利益体就越多,战事结束也就愈发困难。 而对于如今的前军斥候部来说,结束战事的阻力就来自于将士们的斩敌立功之心,这同样困难。 陆云逸是一军主将,军队的权力自下而上, 有军卒支持他才是主将,若失了军心,他这个主将就是摆设。 军帐内的气氛一点点变得沉重,陆云逸皱眉思索,最后心有决断: “我本想今夜就展开攻势,前后夹击攻破两处营寨, 既然弟兄们想要杀敌立功,那就再等一日, 吩咐下去,外围游弋军卒一旦发现草原人靠近,即刻射杀,不留余地!” 张玉和武福六脸上浮现出喜色,身体一板: “是!” 此举算是断绝了草原人的投降余地,不论他们是降是战, 前军斥候部只当不知,专心杀敌! “再命军卒上山告诉刘黑鹰,隐藏好山路再等一日。” “是!” 张玉匆匆离开,去吩咐军卒, 武福六神情郑重连忙拱手: “多谢大人,明日属下会安排未有斩获的军卒上前,让他们有立功之机。” 陆云逸面露笑脸,连连点头: “很好,白日让弟兄们立功,晚上破寨, 事先说好,晚上的战事中正面战场要稍稍放松,保持僵持, 让后山的弟兄们也斩获一些首级,否则本将难做。” “是!!” 武福六嘿嘿傻笑,脸上露出喜色, 有如此照顾属下的上官,是军卒的福分。 (本章完) 第170章 辽王降服 第170章 辽王降服 翌日,天色渐明, 前军斥候部军卒早早起身,开始筹备今日战事。 昨日陆将军夜晚来到营寨的消息传了开来, 并且军卒们都知道了上官准备将战事拖延一日的消息, 不由的生出一些感激,也有一些兴奋。 不少没有斩获的军卒,摩拳擦掌,势必要在今日有所斩获。 营寨内的气氛很融洽,尽管是在用饭, 但一些战阵经验颇丰,颇有斩获的老卒身旁都围了许多人, 他们迫不及待地想要听一听老卒们的经验,迫不及待的想要获得斩级。 陆云逸身穿甲胄,在军营中四处巡视, 见到这一幕后不禁点了点头, 新扩招的三千军卒只有两千是按照中军功劳册挑选, 其余一千则是身怀异术的军卒, 他们或许在战阵厮杀一途没有那么显眼,但在其他方面则很有建树。 比如游大凤,他是很厉害的养马人,并且听力甚好, 虽然没有斩获,但还是被招进了前军斥候部。 此等军卒就算是在军中养着, 陆云逸也极为愿意,保不齐什么时候就能用到。 如今前军斥候部所承担的军事要务越来越多,已经不止于探查,说是先锋军则更为妥帖。 若再按照以往那种简单的征兵策略,以打仗杀敌厉害与否来收纳军卒, 军卒人数虽然会上升,但整体战力却会明显下降。 人数越多的军伍,所需要的各式军种就越多,如此才能组成一个整体。 而从现在的战果看来, 他采用新的扩兵方式,是一件无比正确的事。 战事突飞猛进,其余事情上也做得游刃有余, 就如现在这军寨以及各处防御工事,都是土木人才所做,挑选自中军的辎重队, 营寨搭建起来,要比以往超出许多,这也是军队战力的一种,会通过各种方式传递反应到战场上。 陆云逸越来越舒坦,眼中带着一些满足, 手中有五千精兵,就算是放在如今大明,也是身具权势之人。 若不是他有更大野心,可能会就此作罢,停下脚步。 不论是心中所想,还是即将到来的砍头之威,都不会让他停下脚步, 他只能前进前进,不顾代价地前进。 想到沉重之事,陆云逸脸色沉重。 他此刻站在军帐中遥看辽王寨,面露思索, 前军斥候部的军卒白日还要厮杀, 陆云逸并不打算前去观看,而是准备招降辽王, 惠宁王与朵颜元帅的军寨在今夜就会被攻破,辽王寨也要早些解决。 时间流逝,苍凉的号角声响起, 前军斥候部的军卒开始集结,准备向着两处营寨进攻, 号角声也同样唤醒了草原人,他们也开始匆匆备战,准备今日厮杀 前军斥候部的军卒汇聚在营寨后方,整齐有序,队列成林。 陆云逸匆匆赶了过来,军卒们见到熟悉的身影以及面孔, 眼中闪过一抹喜色,士气轰然喷发,腰杆挺得笔直,齐声喊道: “参见将军!” 陆云逸嘴角挂上笑容,抬起手轻轻压了压, 这一次他没有像以往那般慷慨激昂,而是声音和煦平缓,缓缓说道: “这些日子弟兄们辛苦了,离家时是冬日,现在已至夏日,想必家人孩子们都已经在家中等不及, 所以本将决定,早一些结束战事,我等早些返回,弟兄们也早一些与家人团聚。 不论如何,今日就是最后一战,还未有斩获的弟兄们要加把劲儿, 错过了今日,可就没有这般好的机会了。 但本将要提醒你们,就算没有斩获也无妨,你们依旧是前军斥候部的军卒, 要保住有用之身,莫要冒进贪功丢了性命。” 说到这儿,陆云逸的脸色沉了下来,眼中闪过一丝哀痛,长吁了一口气: “我等辗转多地,所遇敌酋无数,厮杀无数, 战事打到今日,前军斥候部已伤亡军卒四百人,可谓损失惨重。 我等会将他们的骨灰带回家乡,埋在我大明之地。” 说到此话,前军斥候部的军卒们脸色有些黯淡, 不论战事多顺利,终究会死人, 这四百余人是他们的同僚同袍,以及可以托付后背的兄弟, 如今埋骨他乡,一股淡淡的悲伤开始弥漫。 陆云逸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今日战事,弟兄们要收敛心中战意,莫要不明不白地死在战场上, 多关注身旁的同僚以及上官,牢记相互配合的军令,不要脱离队伍,独自冲杀。 就算你能侥幸活下来,本将的军法也不会饶了你。” 陆云逸脸色凝重,身上涌出一股肃杀, 在场军卒眼中闪过一丝畏惧, 陆大人虽然平日里和善, 但真若到了执行军令之时,铁面无私,谁求情都无用。 曾经就有一名军卒,总是不听上官指挥,擅自冲杀,但总能有所斩获, 多次劝阻无果后,就那么被轻易砍了, 军卒们都有些可惜,但陆将军似乎毫不在乎。 “本将就说这么多,希望到庆功之时诸位都在!” 说完,陆云逸快步离去,这场战事的指挥官是武福六与张玉, 一方面是有始有终,让二人多一些指挥兵事的经验, 另一方面也难得遇见这么弱的敌军,陆云逸难得清闲。 他走后不久,剧烈的马蹄声响在营寨周围,还伴随着号角声与战旗噼啪声, 战事在此刻开启。 兜兜转转,陆云逸来到辽王寨的大门口, 看着防御工事以及在箭塔上神情警惕的军卒,还有那深而宽的壕沟。 陆云逸十分满意,至少眼前这防御工事是按照他所给出的方略严格执行,并且效果不错。 这时,昨日战场上表现英勇的宁充与廖心远匆匆赶了过来, 今日他们没有出征军务,而是在这里留守辽王寨。 “大人!!” 二人面露恭敬,拱手抱拳,声音有些激动, 当初被罚为军卒之时,他们心中已然绝望, 但没想到居然还有翻身之日,大人也愿意给他们这个机会,让他们很是感激。 陆云逸上下打量着二人,嘴角露出笑意: “大起大落必有大富大贵,你二人不错。” 二人露出笑容,干涩脸庞上出现一道道裂痕,露出下方的鲜红嫩肉。 “若无大人提携,我等二人怕是要跌入谷底,万劫不复。”宁充郑重说道! 一侧的廖心远也连连点头,对此话颇为认同。 陆云逸含笑着点头没有接话,而是看向前方辽王寨吩咐道: “命人告诉里边的辽王,大明天兵到来,让其出来一叙。” “是!!” 宁充与廖心远声音洪亮。 不多时,箭塔上便多了一些手持喇叭的军卒,与下方的军卒一同朝着辽王寨内呼喊。 很快,辽王的身影出现, 在他身前有十余名军卒手拿盾牌神情警惕,将辽王身前遮挡得密不透风。见他出来,军卒们也不再高声呼喊,言语中的威胁停止。 辽王阿扎失里躲在盾牌后,通过缝隙看向前方营寨, 一眼便见到了站在门口的年轻将领,其身旁有十余名护卫警惕守候,面露尊敬。 辽王眉头一皱,心中有些疑惑,此人从未见过。 “你是何人?” 辽王声音苍老,但中气十足,语气中能明显听出一些疲惫。 相隔很远,若不是陆云逸听力超群,可能还听不真切。 陆云逸将喇叭放在身前,发出大喊: “我乃征虏大将军蓝玉麾下前军斥候部主将陆云逸,听闻辽王郡有战事,特来解救。” 陆云逸说此话时脸不红心不跳, 但不论是身旁军卒还是前方草原人脸色都变得怪异。 辽王的脸色也是青一阵紫一阵,呼吸急促, 如此欺骗之言就这么堂而皇之地说了出来,分明是毫不在乎,也没有将他这个辽王放在眼里,明人欺人太甚! 转念一想,辽王的眼神有些黯淡, 虽然他如今还在勉力维持,但不论是他还是族中将领都已知事情无力回天。 辽王脸色黯淡,回头看向身后, 那里躲藏着许多人, 有辽王郡的权贵以及军中将领,他们不敢上前,但面露期盼。 辽王阿扎失里长叹一口气,看向前方沉声道: “不知陆将军有何解救我等之法?” “还请辽王出来一叙,否则这些草原人就要开始攻杀,还请辽王放心,有本将在定然护你周全。” 陆云逸的声音同样响了起来,周遭军卒们不禁握了握手中长弓与长刀,面露期待, 他们不希望辽王投降,而是希望他们就在营帐中抵抗到底, 这样一来,他们就能攻入其中,夺得军功。 但显然,辽王对如今局势已然绝望,他只是思虑片刻,便大声喊道: “好。” 让周遭军卒们很是失望,默默叹了口气。 陆云逸视线扫动将军卒们的神情都收于眼底,心中暗暗无奈, 若不是他在军中积威已久,立功颇多,这些军卒早就压制不了敢战之心。 陆云逸摆了摆手,吩咐道: “将大门打开,任何人不得轻举妄动!” 话音落下,一众军卒上前,开始拆除辽王寨大门的防御工事,而不远处的辽王也在一点点靠近, 身旁的护卫不少,但一个个面露畏惧。 陆云逸眉头微皱朗声道:“辽王,最多只能携带两名护卫!” 辽王阿扎失里定在原地,呼吸急促,面露屈辱,但最后还是摆了摆手。 周遭的护卫队去,最后只剩下两人,辽王再次开口: “全部退下.” 事已至此,再做挣扎已是徒劳, 当陆云逸出现之时,辽王已经想明白了原委。 彻底确定了这些北元残余就是明人, 他们来到此地是为了削弱辽王郡,将其纳入大明麾下. 很快营寨大门打开,辽王迈着沉重的步子走出营寨, 看着军帐林立,以及各种闪烁着寒芒的锋锐军械, 他的眼神再次一黯,看向陆云逸微微拱手: “在下辽王阿扎失里,多谢明国使者解救。” 见到他如此模样,盘踞在寨门附近的草原人皆是面露悲愤, 一个个地握紧拳头,牙齿狠狠咬住嘴唇,但敢怒不敢言。 陆云逸没有上前,而是站在原地伸出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请辽王入军寨一叙,那些草原人还在打仗,可能有些吵闹,还请辽王莫要见怪。” 辽王默默地点了点头,跟随陆云逸行走在军帐中, 透过缝隙,他隐隐看到了不远处的战场,成百上千的军卒纠缠在一起, 虽然有些看不真切,但还是能够看到黑色压盖过了土黄色, 在其中任意穿插,那些土黄色被轻易地一冲而散。 辽王的眼神愈发黯淡,惠宁王与朵颜元帅府并没有创造奇迹,他们不是这些‘北元残余’的对手 临近午时,外出作战的军卒匆匆返回, 一眼便见到了辽王寨那被打开的大门,不由得面露震惊,还以为是那些草原人跑了出来。 但很快,他们就发现了不对, 那些辽王麾下的草原人都躲在了营帐中,隐约间还能听到一些哭泣, 军卒们不明所以,纷纷询问留守军卒,是不是趁他们出去作战偷砍军功, 得到的答案却让他们大为震惊,甚至心中还有一些淡淡的可惜。 辽王降了。 得知消息的武福六与张玉却面露振奋, 持续一个月的攻杀终于取得了成效, 他们在中军大战中也见到了辽王。 陆云逸笑着给他们介绍,他指着武福六说道: “这是鞑靼的将领博尔术,曾是天保奴麾下大将, 北元朝廷落败之后,便逃窜到这里,与辽王有一些冲突摩擦,还请辽王见谅。” 辽王阿扎失里苍老的眸子中闪过一丝诧异,轻轻点了点头。 陆云逸又指向张玉,忽然他猛地意识到张玉并没有草原名字,嘴巴张合两下,便没有出声。 辽王阿扎失里瞥了他一眼,平复思绪,挤出一丝微笑缓声道: “先前我等有些误会,还请两位将军莫要介意, 如今我等都投靠明地,日后还要相互帮扶才对。” 对于此等场景,张玉表现得有些怪异, 但武福六就有些熟能生巧,笑容和煦,缓声说道: “自然自然.” 军帐内的气氛陡然变得尴尬。 辽王阿扎失里率先挑起话头,看向陆云逸与武福六,面露犹豫: “小王心中有些想法,不知当讲不当讲。” “讲来。”陆云逸面色坦然,含笑着看向辽王。 辽王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 “先前我观草原勇士依旧在与惠宁王等人厮杀, 既然是误会,那可否由小王出面调停一二,也好解除误会, 陆将军有所不知,惠宁王与朵颜元帅经常遭到女真人袭扰, 早就有降明的心思,只是一直没有机会,您看” 陆云逸脸上适时露出惊喜,有些诧异地看向辽王: “居然还有此事,那还请辽王相助大明,早日解除误会,我等也好回去复命。” 辽王阿扎失里松了口气,心中一块大石落地,看来明人并不打算赶尽杀绝。 “小王在此多谢陆将军,早日止戈休战,能少一些生灵涂炭。” “那是自然,我大明也不愿意擅起兵戈, 既然这样,就还请辽王先行回到营寨,安抚麾下军卒, 等明日安排您与惠宁王、朵颜元帅见面,如此可好?” 辽王彻底放下心来连连点头: “极好极好,自然是极好的,还有一事.希望陆将军帮忙。” “辽王不必客气,日后你我同朝为官,理应相互帮助。” “如此甚好,小王营寨中粮草不多,可否采买一些。” 辽王将姿态压得极低,苍老的脸庞上带着谦卑与讨好,还有一些小心翼翼。 陆云逸坦然大笑,大手一挥: “请辽王放心,本将立刻安排粮草,与辽王共同返回营寨。” “那就多谢陆将军了!” 辽王喜不自胜,浑浊的眼眸中甚至出现了一丝水光. 辽王被军卒们带走,陆云逸面色如常,神情看不出丝毫端倪。 而武福六与张玉的脸色则怪异到了极点, 如此表面功夫,他们还有些不擅长。 武福六有些忐忑地看着陆云逸,试探着问道: “大人,您说的安排辽王与他们见面,是” 不等他说完,陆云逸便开口打断: “今夜务必要抓住惠宁王与朵颜元帅,让他们东北三王团聚。” (本章完) 第171章 败,大败! 第171章 败,大败! 辽东八月,夜色如墨, 沉甸甸地压在惠宁王与朵颜元帅的营寨上, 月亮藏匿在黑云之中,不愿目睹营中的沉重氛围。 军帐内,烛火摇曳, 惠宁王与朵颜元帅眉头紧锁,满面风尘,空气中弥漫着压抑与挫败。 战事再起,然而战报却如寒冰般刺骨,两战皆墨。 清晨傍晚两场战事,他们皆败。 千余名族人的性命丢在战场上,鲜血染红了大地,空气中弥漫着哀鸣。 惠宁王手紧握成拳,指节泛白,眼中闪烁着不甘与痛楚. 朵颜元帅则沉默坐在一旁,年轻的脸庞上不知为何多了几分沧桑, 他凝视桌案上的地图以及布置,心中复杂翻涌,几乎无法自控。 帐外,偶尔传来巡逻军卒沉重的脚步声,以及远处伤兵营中隐约的呻吟,这一切都让营寨中弥漫着沉痛。 “不能再打下去了” 惠宁王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坚定,像是从心底里挤出。 “明人定然已经看出了我等谋划, 否则不会几次三番地逼近你的营寨又缓缓退去, 这些明人就是利用了我们急功近利心思, 上当的是我们,我们打不过明人还是投降吧。” 朵颜元帅闻言抬头,眼中闪过难以置信, 时至如今,他依旧不相信明人能看清他的布置, 并不是谁都有勇气将自己营寨中布下陷阱,诈败诱敌,稍有不慎就是满盘皆输。 但今日所发生的一切,无不在说明, 他自诩为高明的陷阱兵法已经被看透。 如此挫败,让这位声名鹊起的朵颜元帅无法接受,拳头紧握,声音自牙缝中挤出: “怎么可能!!他们怎么会发现。” 难道明人真的无法战胜? 朵颜元帅想到了战败的王庭,脸上忽然出现挫败, 一向引以为傲的战阵本领在此刻变得不值一提。 这些年他东击西打,将那些女真人打得连连退却,不敢进犯, 在与北元吴王的交锋中他也少有败绩,一直将吴王牢牢阻隔在捕鱼儿海,不得寸进。 但面对明人,他变得如同那些女真人一样不堪一击, 这让他心生挫败,无法接受。 “脱鲁忽察儿,听我一句劝, 明人的手段有很多,他们能时刻操控军卒,咱们输得不冤。 我已经派人去明人营寨送信,阐明你我降明之意, 大不了忍上一段时间,待到时机合适,再东山再起。” 惠宁王声音和煦,脸上充斥着柔和,但眼中却有着一丝悲伤。 他已年过六十,与明皇大差不差, 辽王郡东山再起之日,他注定无法看到, 他看向朵颜元帅脱鲁忽察儿,眼中充斥着期许: “你还年轻,没有必要在这里与他们打生打死,白白丢了手中力量, 听我的话等到明人接受信件,我等就出营投降,再谋出路。” 朵颜元帅面露痛苦,缓缓闭上眼睛,将头颅枕在靠背之上, 过了许久才传来一声悠悠叹息,声音中充斥着不甘无奈,还有一丝释然: “就如此吧。” 惠宁王脸上充满欣慰,连连点头: “好孩子” 这时,急促的脚步声匆匆响起,带着一丝惊慌失措,还有慌不迭地呼喊: “王上,王上!!” 很快,一名年轻军卒冲入军帐,扑腾一下跪倒在地,声泪俱下: “王上!!那些明人不等我们靠近,就射杀了钱大程!” “什么?” 惠宁王心中一惊,神情不稳,连连后退,最后一屁股坐在椅子上。 钱大程是他族内的明人, 早些年走商来到辽王郡,留在了这里娶妻生子,是他部落里为数不多的中原人。 惠宁王派他前去送信,正是希望能凭借钱大程的身份让此事多几分成功之可能。 没想到,出师未捷身先死, 信还未送到,那些明人就已表达了心意。 而原本紧闭双眼的朵颜元帅猛地睁开眼睛, 眼内闪过凶光,坐直身体,神情严峻: “这些明人要将我们赶尽杀绝,既然投降不能,那就厮杀到底!!!” 朵颜元帅猛地站起身,浑身充满戾气,快步走出营帐, 可当他刚刚走出营帐,就被定住了身体, 眼前的景象瞬间让他心头一凛,瞳孔剧烈摇晃 夜色中,密密麻麻的大明军卒如同黑压压的乌云,悄无声息地在营寨外汇聚。 他们排列整齐,盔甲在微弱月光下泛着冷光,宛如一片精铁森林,透出一股令人心悸的杀伐。 未等他有所反应,千余火把被同时点燃, 火光冲天而起,将整个战场照得如同白昼。 火光中,大明军卒的身影更加清晰可辨, 他们手持刀枪,面露坚毅,火焰在夜风中狂舞,充斥在大明军卒的瞳孔中! 很快,一阵破空之声划破了夜的寂静, 一道道箭矢带着火焰如流星般划破夜空,呼啸着射向惠宁王所在军寨, 火红的痕迹在黑夜中一点点扩散,留下一道绚烂尾焰,也随之冲入朵颜元帅瞳孔之中。 他身躯一滞,面露惊恐,连忙大吼: “敌袭!!!” “敌袭!!!” 直到此时,才有一些军卒踉踉跄跄地从军寨中走出,看向那扑面而来的火焰,眼中竟怪异的出现了一丝解脱。 朵颜元帅愤怒无比,明军已经摸到了眼前,军卒们竟然都毫无察觉, 他拳打脚踢,试图让那些靠坐在军帐外围的族人站起来迎敌, 但他们依旧坐在那里,对敌袭无动于衷. 朵颜元帅面露愤怒,发出一声大吼,拔出腰间长刀,朝着眼前几人挥砍! “为什么不抵抗!!” “为什么不抵抗!!” 可没有回应。 不过几息,那些蜷缩的草原人已经倒在血泊中 朵颜元帅满头大汗,清醒过来,身体摇晃两下,无力地看着四周。 惠宁王营寨一片混乱,到处都是从天而落的火箭,军卒民夫在其内乱窜,丝毫没有章法。 不用想,右侧营寨中也是此等场景。 但朵颜元帅心中还是升起一丝希望, 他的军卒要比惠宁王的军卒精锐,会乱,但也不至于如此不堪。 他还有布置好的陷阱,还有一千精锐军卒, 只要明人贪功冒进落进陷阱,他未必不能取得一胜! 收起思绪,朵颜元帅脱鲁忽察儿视线来回扫动,迅速找到一匹战马骑了上去, 头也不回地向着营寨后方而去,迅速奔向右侧营寨! 喊杀声依旧,虽然明军尽数骑卒,攻城不便, 但此刻惠宁王营寨已军心尽失,无力阻挡, 甚至对于那些草原人来说,被攻破营寨反而是一种解脱。 惠宁王营寨起先还有一些抵抗, 但不到两刻钟,所有抵抗便消弭无声, 就算是被明军默默掀翻外围栅栏也无动于衷 朵颜元帅快马加鞭赶回营寨, 如他所料,虽然有一些混乱,但军卒们还在尽力阻滞! 不等他靠近,惠宁王帐下的大将敖特根就迎了上来, “元帅,到底发生了何事,不是要求和吗?” 朵颜元帅脸色沉痛,缓缓摇了摇头: “明人不接受我等的投降,将信使杀了,他们在夜间袭营,如今左侧营寨已经保不住了, 我希望你待在这里,等右侧营寨攻破,明人落入陷阱,而后你部冲杀而出!” 朵颜元帅的眼睛通红,布满血丝, 事情到了如今这一步,他只能相信明人没有发现陷阱,今日之事都是巧合。 这是他的救命稻草,也是辽王郡最后的依靠, 年少成名,但今日输得一败涂地, 他希望通过此种方式,证明自己不是那般差。敖特根粗糙的大手握紧马缰,呼吸急促,问道: “元帅,王上如何?” “你放心,惠宁王身旁有精锐亲兵护卫,不会有事的。” 朵颜元帅披头散发,脸上身上都染着鲜血,看起来有些疯癫, 他死死扣住敖特根的肩膀,目光灼灼地盯着他!! “现在右侧的陷阱是我们唯一的希望,你不能走!” 敖特根盯着他看了片刻,又看了看身后的军卒,用力点了点头: “元帅,希望我等能在此取得一丝胜利。” “好!!我辽王郡还有敢战之人!!” 朵颜元帅面露激动,快速布置下简单的军略, 他会带领族人在右侧营寨拼死抵挡, 但在暗中将南侧栅栏点燃,等到明军真的冲进来,敖特根再率军杀出。 二人都故意遗忘了明人不会冲进来这一选择,也故意遗忘了明人早已看透陷阱的可能。 此时此刻,逃又逃不掉,打又打不过,只能自欺欺人。 时间流逝,战事愈发激烈, 左侧营寨已经被攻破,明军冲入其中大肆砍杀, 而在右侧营寨,在朵颜元帅的指挥下, 最前方的木栅栏已经燃烧得只剩下枯木,轻轻一推便会倒塌。 四周还在不停地激射火箭, 朵颜元帅躲在军帐后方,身骑战马,身边有三百余名军卒, 他们嘴唇紧抿,眼中透露着紧张, 燃烧的火光照亮了他们脸上的汗水,他们紧握长刀,死死地盯着南方的栅栏。 忽然,一声清脆的响动打破了沉寂,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前方仅剩骨架的木栅栏开始摇晃,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而后在所有人期待的目光中轰然倒塌! 浓郁的烟灰开始弥漫,将整个战场笼罩在一片朦胧之中。 燃烧着点点火星的灰烬如同繁星,飘散在天空中,让人看不真切。 所有人瞪大眼睛,希望能看到那冲出来的骑兵,希望看到骑兵踩到小坑,崴脚坠马的场景。 时间仿佛静止,所有人眼前事物都已凝固,耳旁的声音也消失不见, 他们的一切专注都放在了眼前灰烬。 一抹朦胧的身影忽隐忽现,所有人身体前倾,希望来人是明人骑兵! 但.一道人影突兀地从眼前灰烬中冲出, 身穿漆黑甲胄,手拿长刀,点点星火落在他的甲胄之上,迅速与之融为一体。 明军,是明军!! 所有人瞳孔放大,脸上露出狂喜, 朵颜元帅已经压抑不住心中的大笑,明人没有发现陷阱!没有发现!! 但下一刻,他们心中涌出的喜悦在飞速消散,刹那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冷。 步卒,来人是步卒。 怎么会是步卒?? 一队明军从灰烬中轰然冲出,身上披挂着还未熄灭的灰烬,就如站在天地间的巨人,甲胄的响动在战场上回荡,让所有人心生绝望。 步卒,明军下马步战。 朵颜元帅此刻心中再也没有了侥幸, 他所挖取的小坑是为了抵御骑兵冲锋,但那些小坑对步卒却毫无用处 “败了.败了他们是如何发现的?” 朵颜元帅百思不得其解,眼神一点点呆滞, 他怔怔地看着前方明军穿过燃烧的栅栏, 如一股不可阻挡的洪流,如狼似虎地冲了进来。 然而,在所有人都陷入绝望之际, 朵颜元帅眼中忽然出现一丝精光,眼睛一点点瞪大,脸上随即露出癫狂的笑容, 他错了,步卒好,步卒好啊!! 他飞一般地回头狂奔,眨眼间就来到了敖特根身前,快速说道: “来人不是骑兵,是步卒,陷阱无用!!” 敖特根眼中闪过一丝失望,浑身如泄气了一般。 但很快,他就听朵颜元帅暗含激动的声音: “步卒更好,敖特根将军,你现在率军冲杀而出,将那些进入右侧军寨的步卒统统杀死!!” 敖特根瞳孔一点点放大,整个人身体僵住,滞涩的大脑重新开始运转, 长达数日的骑兵攻伐以及混乱战场居然让他忘了, 骑兵冲杀对于步卒来说是灭顶之灾。 “对对对,步卒更好!!” 敖特根没有任何迟疑,回头看向这最后一千骑兵精锐,发出大喊: “族人们,随我..” 杀—— 不等敖特根喊完,天地间突兀地出现了一道声响,紧接着便是密集的“咚”, 咚咚咚! 所有人脸色大变,猛地转身回头,眼中带着不可思议的惊恐, 敖特根长大的嘴巴僵在哪里,最后一个字他还未喊出。 马蹄声,身后怎么会有马蹄声!! 夜色如墨,原本漆黑一片的后山突兀出现了一个个亮点, 正沿着山路疾驰而下,剧烈的马蹄声越来越近,像是踏在他们心口。 越来越近了,他们也能看清火把旁的身影, 骑兵,是黑甲骑兵! 他们如同幽灵一般悄无声息地来到营寨身后, 火把在他们手中高高举起,火光在黑暗中摇曳生姿, 像是在发出大喊,我们来了! 这些骑兵身披黑甲,长刀紧握,头颅隐藏在黑暗中,快速冲来,徒增一抹肃杀, 在夜晚的掩护下,他们刹那间就来到眼前! 刘黑鹰一马当先,黝黑的脸庞即便有火把光芒都不显眼, 他冲杀在最前方,像是一个无头将军! 壮硕的身躯与高大战马以及那隐于黑暗的头颅刹那间让草原人方寸大乱! “杀杀杀,一个不留!!” 张狂的声音在黑暗中回荡,掀开了草原人心中隐藏已久的恐惧。 不论是敖特根还是朵颜元帅, 他们呆立原地,像是失去了灵魂, 生生看着黑甲骑兵从后方杀入, 刹那间将这仅有的一千精锐骑兵冲得七零八落, 他们的长刀在火光下闪烁着嗜血,每一次挥砍都伴随着哀嚎。 他们的骑术精湛,马蹄声如雷,震撼着整个右侧营寨。 原本就混乱的战场,因为后方骑兵的冲杀而变得更加惨烈。 火把、长刀、马蹄声交织在一起. 朵颜元帅脱鲁忽察儿怔怔地看着前方, 身体一软,跪倒在地, 手中长刀掉落,清脆的声音响在耳畔,却无论如何也唤不回他眼中的清明。 败了,他一向引以为傲的战阵厮杀, 被明军毫无阻碍地击碎, 就那么轻而易举,让他如同一个笑话。 他闭上眼睛,试图阻止眼泪滑落,但无济于事。 泪水顺着他的脸颊流淌,滴落在炽热的土地上,瞬间被吞噬。 他无法接受这个现实, 军队、同族、骄傲,都在这一刻化为乌有。 他回想过去的辉煌,那些胜利欢呼,那些荣耀时刻, 他是整个辽王郡最出色的战阵天才, 但如今,这一切都如梦幻泡影,一触即碎。 他从云端摔落,狠狠地摔在现实的泥泞中,无法翻身。 “为什么?” 他在心中呐喊,但没有人给他答案。 (本章完) 第172章 砍他一只手 第172章 砍他一只手 辽东早晨,天刚蒙蒙亮, 山峦在朦胧的晨曦中若隐若现,宛如巨兽的脊背,静静俯瞰着这片历经战火的土地。 天边泛起的淡蓝色光芒,驱散了点点黑暗, 对即将到来的白昼早就做好了准备,却无力驱散战场上的沉重氛围。 战场上,硝烟未尽, 残破的旗帜在风中摇曳,战鼓号角散落一地,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悲凉。 持续一夜的战事结束, 军卒或站或坐,在微弱的晨光中忙碌着, 整理军械、打扫战场、归纳俘虏、救治伤员,搜刮财物 军卒脸上写满了疲惫, 相比于战场厮杀,战胜后的清理战场,不免让人头疼。 仅仅是战俘与伤员的看管就是一件大事, 战俘们低吟哀求着,希望能得到一口饭吃。 伤员们不停哀嚎,乞求通过叫喊声来获取优先救治 但这些人都是知道北元残余是明人真相的人,得益于明人优待俘虏的好名声,他们不吝啬哀嚎。 自然,其中还有一些不明真相的人忍受着身上痛苦,死也不肯叫出声, 王庭对待战败的部落俘虏十分粗暴, 能活则活,活不了就喂养草原大地上的青草, 所以他们不敢喊,怕被补上一刀。 战事顺利无比,前军斥候部前后夹击,毫不费力地击溃了还有抵抗能力的草原人, 惠宁王与朵颜元帅被俘,被单独关押。 至于其他草原人,也在天刚刚亮时,有了初步统计。 陆云逸此刻就在朵颜元帅的军帐中,看着文书送来的册子,不免露出怪异。 正面战场斩敌六百,后方战场斩敌一千, 迎战的草原军卒中活口仅三十余人,其余营寨内三千军卒与四千民夫跪地乞降。 此时,一阵冷风吹过,带来了战场上特有的铁锈和血腥味, 陆云逸不由皱起了眉头,抬头看向前方的年轻文书,面露愁容, 随后陆云逸将这份军报递还给他,面露无奈: “要多惨烈的战事才能打到仅剩最后三十人?草原人有这样顽强的战斗意志吗?” 面对陆云逸的发问,那年轻文书眨动着纯洁的大眼睛, 悻悻然接过军报打开,面露犹豫: “大人,属下发誓,没有一丝一毫隐瞒,属下与同僚们已经多次核实,并没有疏漏。” 陆云逸脸色一黑,抬起头看向年轻文书,不由得发出感慨: “年轻真好。” 文书歪了歪脑袋,面露疑惑,眼中充斥着茫然。 见他如此模样,陆云逸无奈的叹了口气,压低声音小声叮嘱。 “将营寨内那三千不抵抗的军卒通通加到战场上去,乞降的只有民夫!” 那年轻文书愣了片刻,脸上随即露出恍然, 而后一脸严肃地称是,就在一旁改了起来。 将近两千人交战,最后活下来的只有三十人, 这简直是将赶尽杀绝故意赚取军功写在了脸上, 但若是加上那三千人,就显得体面许多。 杀敌一千七,降三千,另有四千民夫降, 如此战损虽然多了一些,但大军的军纪官若是相问,陆云逸也能以敌军抵抗激烈搪塞过去。 很快,军报改好,文书惴惴不安地将手中军报递了过来,小声道: “将军,如此行事会不会有些不妥。” “能有什么不妥,咱们又没杀良冒功,只是杀得多一些罢了。” 可下一刻,陆云逸将视线投向军报,满脸愕然,眼中流露出深深的迷茫,不禁将脖子向前伸了伸。 “斩敌四千七,四千民夫降,另有伤者三十。” 陆云逸只觉得喉咙干涩,嗓子里像是有火在烧, 他左看右看,将腰间长刀摘了下来,啪的一声拍在桌上, 那文书被吓了一跳,惴惴不安,还以为是将军不满意,连忙说道: “大人,还要改?” 陆云逸将长刀拿了起来,塞入文书怀中: “你现在就拿着本将的长刀去将那三千俘虏都砍死。” 啊? 年轻文书眨了眨眼睛,在长刀与文书之间来回徘徊,犹豫不定 还不等有所反应,军报就拍到了他的脸上,紧接着便传来了陆云逸的怒骂: “重新写,去问你的上官,如何做军报!!!” 年轻文书瞪大眼睛,一时间不明所以, 但想来不是让自己去砍死那三千俘虏,便飞速将长刀放下,一溜烟跑掉。 他恰好与匆匆走进来的刘黑鹰撞了个满怀, “小心一些,怎么毛毛躁躁的。” 刘黑鹰一边回头看,一边嘀咕,最后来到了陆云逸身前,嘿嘿一笑: “云儿哥,两处营寨的战场已经清扫完成, 尸首都已挖坑掩埋,燃烧的大火也已经扑灭, 那些战俘被押送至辽王寨内,一同看管,这里的事情都结束了。” 说着,刘黑鹰脸色古怪到了极点,凑近了一些,贼眉鼠眼的样子很是招笑。 “云儿哥,那辽王一直嚷嚷着要见你,说是你不守承诺。” 气呼呼的陆云逸抬起脑袋,脸色古怪: “不守承诺?莫要胡言乱语。” “辽王说云儿哥会在今日安排他们见面,可昨日夜晚就开打了” 刘黑鹰一边说一边笑,丝毫没有心虚。 他知道内幕,并且全程参与了制定方略, 虽说是来招降,但从头到尾他们都没打算商谈,打服了再说, 抓到营寨里谈要比什么时候都容易谈。 陆云逸眨了眨眼睛,想到了昨日午时在营寨内与辽王所说,面露坦然: “原来是此事啊,这样吧,你去将惠宁王与朵颜元帅带去,让他们三人见一面, 平日里明夺暗抢,互有争锋,怎么成了俘虏还抱团取暖上了。” 刘黑鹰也明白过来,脸色古怪,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云儿哥,我这就去安排.对了,还有一件事。” “什么?” “朵颜元帅一直嚷嚷着要见打败他的将领,有些疯疯癫癫的,不会出什么问题吧。” “不用管他,年轻发癫饿上两顿就好了。” 前军斥候部营寨,辽王阿扎失里正在军寨内惴惴不安,来回踱步, 脸上带着不解与忧虑,神情已经萎靡到了极致。 他年纪已经大了,自从昨日那些明人开打, 他就不曾入睡,一直心怀忐忑, 生怕这些明人赶尽杀绝,不给辽王寨留下火种。 好在,战事迅速结束, 从运送俘虏的数量来看,惠宁王与朵颜元帅虽然损失惨重, 但还不至于亡族灭种,这是他仅剩的安慰了。 就在这时,军帐外传来了几声喝骂, “老实点,别乱动!” “放开我,我是故元朵颜元帅,你们不能对我无礼!!” “什么狗屁元帅,再不老实就把你带回去。” 一阵争吵声让辽王缓缓睁大了眼睛,一直悬着的心也缓缓落了下来, “没死就好..没死就好” 很快,营寨帷幕被掀开, 几名披坚执锐的军卒押送着朵颜元帅走了进来, 在他们身后,还有略显狼狈的惠宁王, 但不同于朵颜元帅的五大绑, 惠宁王与辽王一样,没有受到束缚,只是衣服有些褶皱。 见到他们,辽王心中忽然涌现出一股复杂情绪, 虽然三人一直针锋相对,如今落难,竟然有几分惺惺相惜。 惠宁王也是如此,见到辽王后心中哀痛再也无法掩盖, 二人快步而行,抱在一起,失声痛哭! 军帐内弥漫着一股哀伤,使得押送的军卒都面露怪异,看向前方的朵颜元帅。 他非但没有任何哀伤,而是继续挣扎, 披头散发的模样如同疯魔,声音也在军帐内不停回荡,充满凄厉。“我要见明人的将领,放开我!” “我还没有降,让他与我来厮杀!!” 押送他的军卒脸上露出一丝不耐烦, 若不是经过多方佐证,证明了他就是朵颜元帅,可能会以为他是哪个疯子。 军卒将朵颜元帅用力一推,朵颜元帅踉踉跄跄地上前几步,眼看就要扑倒,被辽王与惠宁王连忙接住。 “老实待着,将军一会儿会来见你们。” 说完,那军卒便没有任何犹豫,转身离去, 军帐内只剩下了三人。 辽王看着年轻的朵颜元帅如此模样,面露关切,问道: “脱鲁忽察儿,你没事吧。” 朵颜元帅眸子锐利,直直地扫了过来,脸上露出一丝狞笑: “辽王,若不是你被困, 我二人也不必来援,是你害了我们, 我早就与你说过,将门户之地交给我来防御,你守不住!!” 辽王阿扎失里脸色有些黯淡,没有说话,只是默默松开了扶住朵颜元帅的手, 惠宁王只觉得怀中之人陡然一重,将他带得一个趔趄,不过好在朵颜元帅自己站住。 “此战是我的过错,是我错判了敌人,要是早知道他们是明人.唉.” “是明人又怎么样?” 朵颜元帅面露阴寒,声音从牙尖里挤了出来。 “那这战事就没有必要打,我等直接降了保存实力,也不用连累族人们白白损失惨重。” 辽王声音空洞,带着浓浓的后悔, 他也是被接连斩杀了一些精锐后才得以察觉, 但那时已经晚了,他只能结寨自保。 惠宁王脸色沉重,轻轻点了点头: “只可惜,现在一切都晚了。” 朵颜元帅左右摇头,将二人的神情都收于眼底,心中不由得产生了一些哀痛与绝望, “你看看你们的样子,还有半点大元胆气?孛儿只斤这个姓氏给你们,真是浪费。” 事已至此,辽王也不打算与他争论,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拉着惠宁王一同坐了下来,淡淡开口: “败军之将,何以言勇。” 朵颜元帅怒火中烧, 但因为被五大绑,剧烈蠕动的身体并不能让他发泄心中愤怒。 辽王也不再理他,而是看向惠宁王, 二人都是老者,本身也活不了多久, 如今突遭横祸,他们只想快一些息事宁人。 “惠宁王,你来帮我想想,这明人到底打的什么算盘, 杀也不杀,放也不放,就这么将本王困在那里。” “蠢货,他们不杀你是为了将我等引来, 若不是我等出征在外,缺少兵马粮草,哪这么容易被明人击败。”朵颜元帅怒而开口。 辽王眼中闪过一丝无奈,叹息一声: “脱鲁忽察儿,我们都是败军之将, 为今之计是要考虑族人以及辽王郡, 就算是你在这里说破了天,还能反败为胜不成?” 话音落下,军帐外突兀地出现一声大喝: “好!” 紧接着,军帐帷幕被掀开, 一道高大且年轻的身影走了进来,正是嘴角有着几分笑容的陆云逸。 “不愧是故元辽王,识时务,看得清局势,这让本将少了很多功夫。” “你是谁!” 朵颜元帅眼神一凝,从眼前这人身上感受到了浓浓的危险气息, 尤其是那眸子扫过来时的平淡,让他心中没来由地生出一股愤怒。 那是毫不在乎,就像是看向草地里一只跳虫。 “本将名为陆云逸,征虏大军前军斥候部主官,特来调停北元与三位的恩怨。” “陆云逸?没听说过!” 陆云逸的眸子投了过去,面露微笑: “朵颜元帅的名字我可是如雷贯耳,只可惜你并没有传说中那般用兵如神,让本将有些失望。” “你!!”脱鲁忽察儿眼睛圆瞪,其内充满血丝,恶狠狠开口: “你们用奸计。” “兵者,诡道也,用兵的功夫不到家,怪不得旁人。” 说着,陆云逸嘴角出现一丝不屑: “年纪轻轻便出来打仗,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本事学够了没有,输了就要认。” 此话一出,除了陆云逸与朵颜元帅, 在场之人不论是辽王惠宁王还是护卫们都是满脸怪异。 站在后面来凑热闹的刘黑鹰心中无声自语: “云儿哥又说胡话了。” 军帐内的怪异也让陆云逸意识到了说错话,轻咳一声,沉声道: “我此行前来是授蓝玉大将军意,特来邀请三位王者入我大明,共谋大事。” “休想!!”朵颜元帅立刻大喊, “有种就与我决一死战,背后偷袭算什么本事!!” “聒噪。”陆云逸眼中尽是凶光,冷声道: “来人,砍他一只手。” 此话一出,身后两名军卒没有任何犹豫,径直走入军帐, 不由分说地将朵颜元帅按倒在地,给他松绑,试图将他的手露出来。 辽王与惠宁王脸色大变, 朵颜元帅脱鲁忽察儿眼中也闪过一丝畏惧, 死死地抓住绳子,不让他们解开。 辽王连忙说道: “陆将军,脱鲁忽察儿年少轻狂,说了胡话,还请陆将军莫要介意,绕过他这一次。” “是啊是啊,他这孩子从小就心高气傲,不知大明强大,所以才胡言乱语,请陆将军绕他一次。” 陆云逸瞥了一眼被按倒在地的朵颜元帅,眉头微皱: “你怎么不说话了?还以为你真是条不怕死的汉子。” 陆云逸看向停止动作的两名军卒,眉头微皱: “停下来做什么,砍他一根手指,以作教训,若是再聒噪就继续砍。” 两名军卒继续行动起来,辽王与惠宁王则长出了一口气, 砍手指总比砍手要好,至少以后还能握刀。 “砍拇指。” 陆云逸看着军卒将长刀放到脱鲁忽察儿的小指上,忽然开口。 此话一出,辽王惠宁王朵颜元帅脸色大变! “将军,还请绕.” 扑哧啊!! 不等辽王说完,长刀摩擦指骨的晦涩声音就清晰地响在军帐内, 还伴随着朵颜元帅的一声惨叫! 他低头看去,只见脱鲁忽察儿的大拇指已经掉在血泊之中. 脱鲁忽察儿虽然在惨叫, 但他不是痛,而是心伤绝望, 没有了大拇指,军卒就没有办法握刀,这是明人对俘虏经常做的手段。 也是辨别战俘与普通草原人的区别方法。 砍掉一只拇指对于脱鲁忽察儿来说, 不仅是无法握刀,还意味着耻辱,意味着他永远也洗脱不了成为明人俘虏的事实。 若是有选择,脱鲁忽察儿宁愿被砍掉一只手。 “好了,给他包扎,用最好的草药,莫要耽误时间。” 陆云逸突然想到,这些草药是草原人从辽东所买, 如今用在脱鲁忽察儿身上,也算是回到了它们本来的去处。 (本章完) 第173章 尸首入葬 第173章 尸首入葬 包扎完的朵颜元帅脱鲁忽察儿显得乖巧许多, 即便身上没有五大绑,依旧静静坐在那里, 只不过眼神空洞,让人怀疑是不是真的疯了。 在他身侧,坐着惠宁王与辽王, 对面是陆云逸,刘黑鹰与武福六站在身后,手放在长刀上,神情警惕。 辽王阿扎失里看到这一幕, 在武福六脸上连连停顿,心中忽然涌出一丝哀伤, 战事结束,明人几乎不作隐藏,但偏偏他还不能点破。 他深吸了一口气,脸色凝重,沉声开口: “不知今日将军将我们三人聚集,有何事要商议?” 陆云逸此刻手拿茶杯,一点点轻轻抿着,闻言他笑了笑,抬头看向辽王,面露古怪: “不是辽王想要与他们相见吗?” 辽王阿扎失里脸色一僵,神情中有些难堪, 昨日还有一见的必要,但今日 他隐藏起心中不满,强行挤出一丝微笑: “还请陆将军直言,若是有需要我三人所做的事情,我等绝不推诿。” “好!” 陆云逸精神一振,将茶杯放下,振奋开口: “那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既然我明军调停了王庭与辽王郡的战事,辽王郡自然要有所表示, 我大明不是不明事理之辈,也不会索要你们的金银钱财,只需要三位答应我朝一个条件即可。” 惠宁王与辽王将脑袋低下,以隐藏心中愤怒, 一旁呆滞的朵颜元帅依旧定定地呆在那里,表情空洞无神。 “敢问陆将军,是什么条件?”还是辽王开口。 “很简单,捕鱼儿海虽未纳入我大明之领土,但也相差不远, 而辽王郡接壤我大明辽东,既然北元已然覆灭, 不如三位投靠我大明,随我一同到京畿觐见陛下! 相信以陛下的仁慈,定然会重重有赏,可比三位在这辽王郡苟活要好。” 此言毫不客气,甚至没有任何隐藏, 不仅是辽王惠宁王面露愕然, 就连武福六与刘黑鹰也露出一些古怪,但陆云逸却神情如常。 领土对于大明来说并不重要,尤其是北方草原, 那里穷乡僻壤,只要没有敌人,朝廷甚至不会对草原过分关注。 大明新立,百废待兴, 缺人不缺地,内部的土地还未开垦完,哪里会费尽心力去开辟草原。 北方前线,至多就到庆州, 而东北方因为有辽东在,所以要将辽王郡纳入其中,作为辽东屏障,防范东边与北边的女真人。 也是为了保护辽东铁矿,以及朝鲜商路。 否则朝廷也不会将视线投向这穷乡僻壤的辽王郡。 尤其是在陆云逸亲临这里之后, 愈发觉得,以现在大明所展现的生产力还无力将这绵延不绝的大山推平, 也没有能力在这沟壑纵横的土地上种粮食,只能简单地将其作为辽东屏障, 所以既然没有战略意图与可拉拢之处, 陆云逸也就不屑于隐藏,原本你来我往的谈判变得尤为直白。 陆云逸抬头看向眼前三人,语气温和: “不知辽王惠宁王考虑好了吗?是去是留?” 辽王与惠宁王对视一眼,眼中闪过无奈,轻叹一声,沉声道: “我等向往大明已久,先前一直有王庭阻拦, 所以不曾与明国接触,如今能入大明之境,一观龙颜,实属三生有幸。 只是不知我等若是跟随将军去往应天, 这辽王郡的大局该如何处置?我等又何时能够返回?” 惠宁王在一侧连连点头,面露问询, 但他没有说话,他是败军之将,被俘之人, 在草原的残酷规则中,一旦被俘就意味着失去了所有自由。 对此,陆云逸也没有隐瞒: “辽王郡会设立卫所,大概会按照你们先前的势力范围划分,还是以你们的族人为主, 至于你们何时返回,本将不知,还要由朝廷来决定。 不过应当不会太快,北征大军大胜还朝,俘虏的草原权贵不知多少,陛下要先见他们。” “应该的应该的.” 辽王眼中闪过哀伤,在这辽王郡生活了大半辈子,临老了却要去到大明应天, 一路行去路途遥远,说不得会死在路上,再也没有机会返回家乡. 屋内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悲伤, 不过辽王知道此时不是哀伤的时候, 身家性命都掌握在明人手中,要与其打好关系。 他笑了笑,脸上露出一些期待: “陆将军有所不知,这些年来王庭欺人太甚, 先有吴王朵儿只,又有大尉纳哈出,搅得我们是不得安宁,只能苟活。 幸好有大明天兵到来,平灭了纳哈出与王庭, 只可惜,此等盛事,我等无法参与其中。” 辽王面露感慨,苍老的脸上不知为何出现了一丝谄媚: “敢问陆将军,捕鱼儿海一战可参与其中?” 陆云逸轻轻点了点头:“自然参与其中,我部军卒隶属前军,受定远侯爷统筹。” “定远侯王弼?” 辽王心中一惊,此人双刀王的名头可谓响彻大江南北,他也多次有所耳闻。 “陆将军年少有为,实属大才, 但我听闻明国对于军卒赏赐并不多,陆将军受委屈了。” 陆云逸眼中闪过一丝疑惑,若论对军卒赏赐,大明要比北元豪爽的多。 辽王笑了笑,继续开口: “陆将军有所不知,我部还有一些准备进献王庭的银子, 如今王庭灭亡,倒也是省下了, 不如由将军代为转交朝廷,也好让我等一尽这些年未侍奉陛下之心意。” 惠宁王在这时也开口了,声音苍老,不疾不徐: “我部也是如此,陆将军有所不知, 每年王庭索要的银钱让我等焦头烂额, 如今朝廷帮我们除一害,自然要感激一二,还请陆将军代为转交给朝廷,以表心意。” 如此堂而皇之的贿赂让在场之人心中怦怦直跳, 两个大部的银钱,就算是再少,也不会少到哪里去。 但陆云逸神色如常,语气依旧保持温和: “两位王上这些年在王庭魔爪下辛苦了, 那就由本将来转交朝廷,不知两位王上有什么所需,尽管说来,本将自然会予以满足。” “不敢不敢,能入大明一观天下文华精粹,我等已经是心满意足。” 辽王连连摆手,脸上有些迟疑: “只是.在下有一个不情之请。” “请讲。” 辽王阿扎失里眼中闪过一丝决然,深吸了一口气,缓缓站了起来,微微躬身: “陆将军,脱鲁忽察儿尚且年轻, 他出言不逊乃无心之过,还请将军多多海涵, 若他再有冒犯,还请将军看在辽王郡诚心归附的份上,留他性命。” “原来是此事。” 陆云逸脸上露出笑容,缓缓站了起来, 见他站起,惠宁王也站了起来,还将脱鲁忽察儿了拉了起来。 “此事无妨,年轻人总是会犯一些错,我等大人就不必追究了。” “多谢陆将军!” 陆云逸点了点头:“那两位王上稍稍歇息,待到大军整备完成便启程回明。” 说完,陆云逸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走出营寨,陆云逸脸上的笑容迅速敛去,转而变得凝重。 让原本兴冲冲跟过来的刘黑鹰一愣,连忙问道:“云儿哥怎么了?他们耍心眼?” 刘黑鹰脸上随即涌现出煞气,杀气腾腾的模样让后跟上来的武福六都是一愣, 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也变得杀气腾腾! 陆云逸站在原地,皱眉深思, 对于辽王郡的这些人,他发现自己有些低估了。 从辽东获得的讯息来看,三方虽然同属辽王郡, 但关系并不好,时常起兵戈厮杀。 如今兵败被俘,辽王与惠宁王居然会为脱鲁忽察儿求情,这出乎了他的所料。 对于他们的心思,陆云逸也清楚一二,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脱鲁忽察儿是他们之中军事最强,也是最年轻之人,也唯有他有机会东山再起, 辽王二人护着他,就是为了日后的辽王郡。 事实上也正如他们所料,朵颜三卫的重新脱离正是脱鲁忽察儿操持。 陆云逸心中有些后悔,对于昨日在战阵中没有将他当场斩杀有些惋惜。 摇了摇头,陆云逸将此事放在心中, 准备休息完全后再做思虑,两夜未睡,让他有些昏昏沉沉。 他长叹一口气,看向武福六: “弟兄们的尸首下葬了吗?” 武福六先前还在愣神,闻言立刻说道: “大人,还未曾下葬,兵祭已经安排妥当,军卒们也都尽数告知,只等大人前去了。” 陆云逸深吸一口气,心绪忽然变得有些沉重: “走吧,先让弟兄们入土为安,我等也要早日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战事终歇,那兀河畔沉浸在一片肃穆沉寂之中。 清晨的阳光斜洒在营寨后方那片被临时辟为祭奠之地的空旷地带,给这片山清水秀之地平添几分悲壮。 空地四周,残破旗帜在风中低吟,似乎正在风中冲杀。 前军斥候部所剩军卒,身着沾满灰尘血迹的战甲,面容凝重,缓缓聚集于此。 场面寂静无声,每一声脚步都显得格外沉重, 所组队列也没有以往那般锋锐,反而暮气沉沉。 军卒们眼神空洞,时而出现迷茫、怀念、可惜,以及释然。 战阵前方,一堆篝火熊熊燃烧, 火堆旁摆放着简陋祭坛,上面覆盖着军卒们的遗物, 破碎的兵器、染血的头甲, 以及那些曾经陪伴他们征战北疆的寄托之物,每一件都承载着他们的心绪思念。 不远处,有整齐排列的尸体,覆盖着白布, 其上染血带着一些烟尘,能恍惚地看出他们的身形。 低沉的号角响起, 陆云逸神情肃穆,身穿甲胄,腰挎长刀, 手中提着一个酒壶,轻轻迈步,将其摆放在祭坛前。 军卒们依次上前,将手中酒盏轻轻洒在祭坛前的青草地上, 这是对生死同袍的缅怀。 有军卒开始低声吟唱古老战歌,伴随着沉痛的号角声与鼓声,旋律在天地间回荡, 让这本应充满生机的清晨格外苍凉。 清风而起,军卒们点燃纸张,丢入篝火,满天星火在白日不显。 随后,一名年过半百的老卒上前,沙哑着声音开口: “马仲光,前军军卒,出身贫寒,家有老母幼弟, 但国朝有需,毅然从军。 七日前一次突袭敌营的军务中,我军遭受埋伏, 他孤身一人阻截断后,斩杀敌军数人,吓得敌军不敢上前, 然而,他也因此在断后中身死, 他生前时常念叨要回家娶亲,早日留后,如此才可放开手脚厮杀。 他撒谎了,他没有束手束脚, 反而不顾性命相救同袍十余人,此恩我前军斥候部铭记之。 待我军返回,寻一孤儿赋‘马’姓,为其子。” “王五横,他是我军中箭术高手,箭无虚发,性格沉稳,曾多次射杀敌冲阵先锋。 他家中有贤惠妻子与一双儿女,常常把她们挂在嘴边,说等战事结束就回家团聚。 在包围辽王寨的战事中, 他为了更好掩护同袍,压制敌军, 主动率部上前,被流矢击中,但他没有声张,依旧在高处压制敌军, 同袍还戏言他身子虚,射得没有以前准, 当战事结束,他迟迟没有归营,军卒们去寻,找到了他的尸体与空空如也的箭袋。” “褚庆全,他的名字你们应当很陌生, 他不是厮杀军卒,是火头军, 他性格豪爽,喜欢喝酒、喜欢唱歌,做饭颠勺时总是露出喜乐。 六日前,在那兀河畔,我军二十人被围困在岸,弹尽粮绝。 他水性很好,带着刚蒸好的馍,游过那兀河前去送饭, 往返三次被敌军发现,以弓弩围杀,力竭而沉。” “罗子楠,他同样不是厮杀军卒,是绘测队伍中的登高者, 在绘测辽王郡地势时遭遇地龙翻身,被困高山, 我等去营救时,他率先将测绘地形地图放在吊篮中,使其先行, 怎奈地龙再次翻身,不幸殒命。 也正是因为这份地形地图,昨日战事中我军才能从后而击,一举将其精锐斩杀。” 一个个人从老者口中说出. 气氛愈发沉痛,军卒们眼含泪光,死死低着头。 每提及一人,便有人上前,点燃一支香烛,放置于祭坛周围, 点点烛光在风中摇曳,仿佛逝者不灭的灵魂,在四周游荡。 不知不觉两个时辰过去,日头高涨,天气愈发炎热,军卒们死死定在那里, 他们并没有感受到校场上那般疲惫, 他们想要找回疲惫,想要变得昏昏沉沉, 但却精神抖擞,心绪沉重。 不知过了多久,苍凉的号角声再次响起,转而变得高昂, 苍老军卒将手中册子合上,声音尽管有些沙哑,但依旧发出大喊: “入葬!” 随着这一声令下,军卒们的身形不由得一紧,仿佛被无形力量牵引,齐刷刷地望向了那一片白布。 热烈阳光在这一刻似乎也变得柔和, 清风吹过,将云彩带了过来,遮住了军卒,独留那片空地,为其披上了一层淡淡金辉。 一队头系白布,身披白衫的军卒缓缓前行,步伐沉重坚定, 他们脸上没有了往日嬉笑,只剩肃穆哀荣。 当第一铲土轻轻覆盖之时,时间仿佛凝固。 风中夹杂着泥土气息,还有远处隐约可闻的清香,似乎在诉说着生命轮回不息。 没有泪水,没有嚎哭,只有沉默严肃,只有对同袍的告别。 许久后,当大地再次被抚平,号角声再次响起, 这一次,它不负以往的沉重,反而带上了一些欢快, 尘归尘土归土。 陆云逸神情严肃: “回营,启程!” (本章完) 第174章 落花时节又逢君 第174章 落时节又逢君 八月底的庆州城,因为北征大军的离去,变得空空荡荡,不再吵闹。 空气中的难闻味道也一点点消散。 天空高远清澈,阳光带着夏日的柔和,挥向大地, 照亮了斑驳城墙与其上随风摇曳的荒草,更显几分萧瑟。 南方城门处,得益于北征大胜, 大明与北方草原的商贸往来再无阻滞, 一些身具背景的商贾纷纷从大宁以及北平而来,货物络绎不绝,涌进庆州城, 只待来自朝廷的旨意下发, 他们便会从北城门争相涌出,去到草原上与那些残存的草原部落交换货物。 这是在朝廷商贸机构建立之前的投机之举, 但对于此事,民不举,官不究, 若只是贩卖一些生活物资,朝廷也不会大书特书, 边境城池也会大开方便之门,毕竟来往商贾的车马税过门税都是一笔丰厚银钱。 在庆州北城门,厚重的木门紧闭,铁锁沉沉, 因为大军到来而临时扩建的城门显得格外宽大,在这不高的城墙上有些突兀。 庆州卫的军卒立在城墙上,他们没有了往日的神情警惕,反而神情舒缓, 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看着远方那浓而茂密的绿色草原,迎着吹来的清风,心旷神怡。 北元覆灭之后,庆州北方再无敌酋, 军卒们也不用再像往日那般心事重重惴惴不安, 突如其来的安逸,反倒让他们有些不适。 然而,这份宁静并未持续太久,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自远方传来,打破了只有微风吹动的沉寂。 靠坐在城墙上的军卒脸色陡然大变,想起了以往的不好记忆, 他们抄起长刀长枪以及长弓,以最快的速度站了起来, 奔向既定的防御位置,而后将视线投向远方。 远处,天蓝地绿,微风浮动, 一个黑点陡然出现在视线尽头,迅速靠近。 那黑点慢慢变大,转而变成了一条黑色巨龙,如同黑色洪流自地平线尽头滚滚而来。 直到此时,城墙上的守军才看清了来人, 在那黑甲以及风中猎猎作响的“陆”字大旗上停留许久,眼中闪过一丝呆滞,但很快便流露出欣喜! 在整个庆州北方,还游离在外的军卒有且只有一支, 对此,军卒们十分熟络,因为其主官陆云逸乃庆州人,与军卒们相熟。 随着距离拉近,军卒终于看清了来人! 他们身着铁甲,腰挎长刀,手持长矛,背后负着长弓火铳,马背上的战旗迎风飘扬,如同滚浪。 即便与之相熟,军卒们还是紧紧握了握手中兵器,目光警惕, 但这并不影响他们脸上露出笑意。 马蹄声越来越近,咚咚咚的声音传进城墙,涌进庆州城唯二的两条街道上, 百姓们纷纷停下手中活计,一脸诧异地抬起头四处张望, 当看到越来越多的人如此后,百姓们才彻底确定,这马蹄声不是他们的幻觉。 城门处,此刻已经遥遥传来一声大喊: “止!” 那如黑色巨龙一般的黑甲军卒慢慢停了下来, 马儿的嘶鸣声此起彼伏,蹄子高高扬起,而后齐声落地发出了咚的一声巨响。 陆云逸处在队伍最前方,看着城墙上那名眼熟将领,脸上不禁露出笑容, 那人正是他先前两次返回庆州时的守城将领。 “开城门,前军斥候部得胜而归。” 说着,陆云逸挥了挥手, 一侧徐增寿连忙下马,小跑着上前, 从包裹中掏出军令以及官印,放在了早就放下的竹篮中, 他轻轻一挥手,提篮缓缓上升。 在行进过程中,陆云逸心绪放空,有了前所未有的宁静, 小时候总想离开父母,远离家乡,独自闯荡,但年长后便愈发觉得家是港湾。 看着斑驳城墙,陆云逸心绪复杂,不知该如何表达。 他将眸子投向城墙上的将领,大声喊道: “你我几次相见,至今还不知你的姓名,可否告知?” 城门上等候竹篮的将领一愣,展露笑容,朗声开口,声音在四周回荡: “将军,下官代春风,庆州前卫百户。” 代春风没有任何隐瞒,前倾身子发出大喊, 忽然,他想到了去年第一次二人相见时的场景, 那时还是年底大雪纷飞,大军也未尽数抵达, 那时的陆云逸只是庆州后卫的总旗,前去北方草原探查敌情.还曾叫过他将军, 没想到不过一年的时间,二人之间地位转换, 若不是在这城门上,他想与之相见,都要事先禀告上官。 想到这,代春风忽然笑了起来, 若陆云逸的官职比他高上少许,他或许心中还会有所嫉妒。 但如今,二人地位相差如同云泥,他反而生不出嫉妒。 这时,竹篮被提了上来, 代春风看到了来自大军的军令,上方的一个个鲜红大印让他目不暇接, 若是大军未来到庆州,他或许一辈子都不能看到此等大印。 军令很短,只有简短的一句话, 代春风扫过后便用力一挥手,朗声大喊: “大军得胜而归,开城门——” 声音绵延,伴随着齿轮滑动的滞涩声音响起,尘封已久的庆州北门缓缓开启, 陆云逸看向上方,笑着大喊: “今夜我军要在城内庆功,到时候代兄弟尽可前来一叙!” “那就多谢将军了,下官定然舍命相陪!” 声音中带着一些高兴,同为庆州所属,其中因为官职而产生的隔阂并没有多少, 代春风所表现出来的从容反而比军中的将领要多许多。 陆云逸发出大笑,手中马鞭抽动,朝着身后大喊: “弟兄们,入城!!!” 城门彻底开启,前军斥候部军卒如潮水般涌入城内,向着城北营寨而去。 他们的马蹄声在街道上回荡,打破了庆州宁静, 百姓们如以往那般站立两侧,瞪大眼睛在军卒一张张脸上来回扫视,希望能找到相熟之人。 为首的陆云逸父老乡亲们自然熟悉, 见到他安然无恙,百姓们纷纷露出笑脸,伸出手与之打招呼。 每每到此刻,陆云逸就能感受到来自父老乡亲们的关怀, 他也奋力摇动手臂,脸上露出笑容,回应起来! 前一身后的武福六刘黑鹰等庆州军卒都是如此,他们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定。 行进间刘黑鹰四处打量,视线停在不远处的一座宅子前, 他爹刘怀浦站在那里,面容含笑眼含泪光,微微踮着脚。 父子二人在行进间对视,刘黑鹰露出笑容,刘怀浦也将踮起的脚放下,长舒了一口气。 很快,前军斥候部来到了城北营寨, 相比于离开之时,这里有着前所未有的冷清,大部分营寨也已经拆除,只保留了最初那部分。 庆州卫的军卒早早打开营寨,前军斥候部没有任何犹豫,便冲入其中。 半个时辰后,将军卒安顿好,陆云逸没有立刻回家, 而是打算先将答应军卒们的银钱发下去, 每人五两,作为得胜而归的奖赏, 斩获军功所获的赏钱与朝廷下发的饷银自然不算在其中,那由朝廷下发。 如今这五两银子是前军斥候部的奖赏, 不过要在重回到大军后补一纸文书,否则可能会被视为收买人心。 至于银钱从何而来,自然是辽王等人所出。 此刻,军帐外正在热火朝天地发赏钱, 陆云逸则在空空荡荡的军帐中对着账本,三人共出银钱十万两,陆云逸打算扣下其中三万, 一方面充作军卒赏钱,另一方面给予战死军卒一些补偿, 虽说朝廷也会下发身亡抚恤, 但庆州地处边疆,一来一回可能要到明年, 地方卫所提前垫付是常有的事,为的就是不让军卒家人生活拮据。 至于其他地方的军卒,由庆州驿站前去相送. 时间流逝,转眼半个时辰过去, 陆云逸才算是完成测算,截流的三万两,此刻仅剩一千两,正好用作今夜庆功之用。 长吁了一口气,陆云逸伸了个懒腰,将账本放在一侧,吩咐道: “子恭啊,将这些账目都收起来,来好好保存,等回到大军还要拿给大将军查看。” 迟迟未见回应,陆云逸眉头微皱,抬头查看, 却见徐增寿背对着他趴在军帐门口,透过缝隙向外查看,一副聚精会神的模样。 “徐增寿!” “到!”徐增寿打了一个激灵,连忙回头,见陆云逸正瞪大眼睛看着他, 徐增寿嘿嘿一笑,连忙凑了过来:“大人有何吩咐?” “你在看什么?”陆云逸问道。 “回禀大人,属下正在看弟兄们领赏钱。” 徐增寿脸上带着跃跃欲试, 虽然他缺钱,但这五两银子他还不放在眼里。 他看重的是其中所蕴含之意,这可是大军得胜后的赏钱,日后在京中说出去也是吹嘘的本钱。 此行他只有一次上阵厮杀的机会, 他的运气很不好,没有斩获,所以对这五两银子格外看重。 “你的赏钱领了吗?” “回禀大人,还未曾领!” “将这些账本收好,去领赏钱吧。” 陆云逸指了指眼前的账本跟票据,徐增寿面露喜色,连忙道: “是!” 见他匆匆离去,陆云逸眨了眨眼睛,连忙叫住他:“等下。” “大人还有何事?”徐增寿在军帐入口停下脚步,只将脑袋转了过来。 “军中还有一些无主的斩获,真不要?”陆云逸似笑非笑, 一路行来,徐增寿一直在来回念叨没有斩获,他听得不厌其烦。 而每逢战事都会有一些无主斩获,可能是死在自己人手中,也可能是坠马而亡,也可能是惊马踩踏而死, 大明军中又严禁冒领军功,一经发现军法处置, 久而久之就空在那里由主官掌控, 可以用作赏赐,也可以交给亲信之人,若是再贪心一些,可以据为己有。 不过对陆云逸来说,这些军功与赏钱他还不看在眼里, 若是徐增寿想要,他不会吝啬。 徐增寿站在军帐入口面露犹豫神情挣扎,想了许久,还是摇了摇头: “大人,还是下次吧,军中熟人太多了,属下没有斩获这事,他们都已经知道了。” 徐增寿脸上露出一丝窘迫。 蓝玉大将军在前军斥候部出发前, 将军中勋贵以及将领的子侄都统统调至其中, 让他们夺得一个立功的机会,履历也丰富一些。 徐增寿想要斩获,为的是向京中玩伴炫耀, 现在人人都知道他没有斩获,也就没有必要强求。 对此,陆云逸不做理会,待到徐增寿离开后, 他才长舒了一口气,缓缓站起身, 从一侧拿过头甲长刀,准备返家。 将庆州的事情处理好,等待后续押送钱粮以及斩获的军卒赶来,便可以动身去追逐大军。 走出军帐,校场上被支起了一个巨大帐篷, 十余名文书坐在其中,手拿名册,嘴里喊着一个又一个的名字, 被叫到名字的军卒,欢天喜地地挤了过去,从文书手中接过银两,喜笑颜开。 此行不单单是发赏钱,还有确认此行斩获以及军功还有出征时间,用于发放后续的赏钱, 所以军卒们都格外认真,并没有发现陆云逸走出。 倒是身材高大的刘黑鹰一眼就看了过来,屁颠屁颠地跑了过来,脸上有些汗,嘿嘿一笑: “云儿哥。” “你还不回家?”陆云逸见他还没走,有些诧异。 刘黑鹰脸上笑容更甚,来回搓了搓手,凑近了一些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开口: “云儿哥,庆飞和加宁已经赶回来了,雅蓉与鄂尔泰被安置在清平镇。” 清平镇就是原本的应昌,是元惠宗妥欢贴睦尔逃离北平后的临时居所,亦是元都城。 “回来了?这么快?” 陆云逸眼睛微瞪,原本打算将母子二人安排在辽东,再帮其安置身份, 但因为前军斥候部要去打仗,所以便将安置地改在了清平。 刘黑鹰从怀中掏出一封带着些许褶皱的信件递了过来: “这时庆飞的信件,他们化作草原人,躲在一个牧民家中, 我们挑选的那些草原人也被安置在了那里,充做农奴。” 陆云逸接过信件,跟随刘黑鹰走向远处, 打开仔细查看,脸上逐渐带上笑容,轻轻点了点头: “我这就返家,路引与牙牌应当早已准备好了,先将他们安顿进来。 刘黑鹰眼睛一亮,连连点头,一副色中饿鬼的模样。 陆云逸知道他心中所想,笑着嘱咐: “年纪轻轻的要注意身体,晚上将城中的厨子都请来军营,再多买一些酒,让弟兄们都乐呵乐呵。” “放心吧云儿哥,已经安排下去了,厨子们都已经去买菜了。” “果然够快,行了,我先返家,明日来家中吃酒。” 陆云逸笑了笑,拍了拍刘黑鹰愈发空瘪的肚子,多日征战可谓辛苦,二人都消瘦了许多。 “有什么.喜事儿吗?” 刘黑鹰面露诧异,陆先生为人古板, 一年到头吃酒的日子,一根手指头都数得过来。 陆云逸感慨着笑了起来,双手叉腰: “如今你我也算是小有名气,算得上是功成名就, 若是不体验一番三妻四妾的生活,岂不是可惜? 我已经答应了秋荷,回来就纳妾。 好了,我先走了,你快些回去看看伯父,叮嘱他北平的宅子可莫要卖了。” 陆云逸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 刘黑鹰站在后方定定地看着他的身影满脸怪异。 他一直自诩风流浪子,开青楼妓馆,女人无数, 但至今还未娶亲,更不用说是妾室。 没想到一向保守的云儿哥这次走在了前面, 刚刚娶亲,就要纳妾!! 这让刘黑鹰暗暗作出决定,早点整个崽。 (本章完) 第175章 纳妾生子保平安 第175章 纳妾生子保平安 陆云逸隔着很远就看到了在陆府门前站着的老张, 他还是如以往那般,个子不高,身体粗壮,在门前来回踱步,不时看向街道尽头。 当陆云逸看到他后,老张也听到了马蹄声,连忙跑下台阶查看,一眼便见到了那疾驰而来的黑色战马。 虽然不似府中的白色战马那般显眼,但如此高大的战马在庆州罕见。 老张面露激动,连忙朝府内招手: “秋荷啊,快去告诉夫人与少夫人,少爷回来啦!!” 等陆云逸赶到门前时,柳氏恰好带着刘婉怡与秋荷从府内走出, “我儿,怎么才回来。” 柳氏还是如以往那般,急急匆匆走下台阶来到陆云逸身前, 绫罗绸缎织成的靛青色衣衫在身后追逐,天然带着一股凉意。 一把将他揽入怀中,眼含热泪,声音戚戚。 “母亲,孩儿得胜归来,要先安置好军卒。” “让为娘看看”柳氏抓住陆云逸的肩膀来回打量,脸上闪过一丝哀痛: “我儿又瘦了,这行军打仗啊,真是辛苦。” 不等陆云逸有所反应,柳氏回过头,面容含笑,招了招手: “婉怡快来,你平日里不是总是念叨,如今人回来了,怎么不敢上前?” 刘婉怡身穿淡雅的碧色绸缎衣衫,领口微微敞开,露出一截白皙的脖颈, 袖口宽大,随风轻摆,仿佛蝴蝶振翅,腰身处束以一条细软丝带,勾勒出芊芊细腰,裙摆则宽松而飘逸,由碧色渐渐过渡到淡青色,清新宁静。 她白皙脸颊与脖颈此刻爬上了红晕,满脸羞涩, 眼中有些水光,正含羞看着陆云逸,微微行礼: “见过夫君,多日不见,婉怡甚是想念。” 陆云逸笑了起来,张开手臂快步走近将她揽入怀中,顿觉一股清香扑面而来,让夏日徒增了一抹凉爽: “为夫也甚是想念。” 若说刚刚刘婉怡的脸色是天边晚霞,那如今就是火烧的云彩,红得透亮。 她身体微微扭动,呢喃细语: “夫君~大庭广众之下这成何体统。” 不过言语中听不到丝毫责备,反而有几分宠溺。 陆云逸嘿嘿一笑将她放开,转而看向一旁翘首以盼,双目红润的秋荷,伸出手在她挺拔的鼻子上狠狠一刮: “少爷回来了,也不知道露个笑脸,整日哭哭啼啼!” “哪有!” 秋荷破涕为笑,不过眼中涌出的泪水却越来越多,连忙拿手遮挡。 陆云逸看向柳氏,问道: “母亲,父亲不在家?” 柳氏白了他一眼: “打仗打得都迷糊了,现在是白日,你爹在学堂教书。” 陆云逸产生了刹那间的茫然,而后眨动眼睛,才闪过了然,他的确忘了这回事。 行了行了,快进屋,饭食都已准备好了,是婉怡和秋荷亲手做的。” “父亲何时回来?” 陆云逸一边走一边说,同时朝着门房老张眨巴眼睛,让其去学堂告知父亲。 柳氏却又白了他一眼: “就知道惦记你爹,早就去叫过了,要等到散课才能回来,还说说什么诲人不倦。” “默而识之,学而不厌,诲人不倦, 既然父亲还未归家,咱们就等一等。”陆云逸在一旁连忙补充。 “对对对,就是这个,既然要等他,那逸儿先去沐浴, 行军在外,听说水源十分珍贵,也不知洗了几次,都臭了。” 柳氏一边嘀咕一边看向刘婉怡,朝着她挑了挑眉头,没有说话。 刘婉怡脸色又是一红,微微低下脑袋,轻声道了一声: “热水已经准备好了,婉怡服侍夫君沐浴。” 盥室隐匿于陆府一隅,夏日让这里充斥着葱郁翠竹与挺拔青松,丝丝凉意弥漫。 室内装潢古朴,地面铺设的青石平滑似镜,又巧妙地镌刻着细密的防滑纹路。 墙角,小巧香炉静静地吐露着缕缕幽香, 盥室正中央,赫然摆放着一只硕大的石制浴盆, 相比于先前的简陋,这一次浴盆外壁多了一些复杂精细的纹,惹得陆云逸连连抚摸。 “娘子,这是?” 陆云逸靠坐在浴盆之中,水温合适,冒着腾腾热气, 即便是夏日,疲惫之余用热水清洗身体,也是难得舒适。 刘婉怡在轻轻撩拨着热水,嘴角含笑,缓声道: “妾身觉得这浴盆光秃秃的,有些难看,便请了工匠前来雕刻, 夫君有所不知,在辽东一些大户人家中,他们的浴盆都会深埋于地下, 如此一来,夏日清凉,冬日暖和, 若夫君有朝一日入京为官,妾身定为夫君修建一个大大的浴盆,好让夫君能躺在其中。” 陆云逸看了看这石制浴盆,有些无奈, 这是他小时候亲手修建,为此还研习了好长时间的土木, 那时他只认为自己能长到大约一米七。 但没想到年长之后,个子却止不住地疯狂生长,如今应当已有一米八左右, 浴盆虽有富裕,但还是有些狭窄。 “那就多谢夫人了。” 刘婉怡眼角含笑,嘴角微微勾起,凑近了一些低声说道: “夫君,父亲曾在一旬前送来一个木箱,命我好好保管,如今就在房中,那是何物?” 陆云逸眼神一凝,故作平淡地开口: “你没看?” “父亲叮嘱过妾身,不得查看,那箱子封得又死.” 刘婉怡轻咬红唇,大而明亮的眸子中闪烁着好奇, 她与陆云逸打小相识,自然知道他会捣鼓那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 听她这么说,陆云逸脸色舒缓,轻轻点了点头: “一些机密之物,没看就好。” 刘婉怡抿了抿嘴,继续帮他撩拨着热水, 陆云逸也缓缓闭上眼睛,心绪沉重, 既然牙牌与路引都送来了, 就要着手安排那些草原人的去处,这是他暗中留存的力量,一定要慎之又慎, 可以挑选出几个机灵的人送去应天, 在关键的街道附近留守住脚,以观察应天动向,日夜记录,提供情报支撑。 还要将一些人安排在北平,同样观察其动向, 在南北直隶各处交通要道也要安排一些人,可以设置茶馆旅社,从往来行人中探听情报 那些底蕴深厚的开国勋贵,出征返回后自然有人为其阐述出征时发生的大事, 而他不同,他在大明毫无根基, 一旦出征在外,那他就变成了瞎子,这样不好。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 若是没有情报讯息支撑,面对大事时就没有什么思虑空间,定然会出差错。 稍有不慎,就会丢了性命。 想到这,陆云逸发出了一声微不可察的叹息,眉头愈发紧皱。 “夫君,是有什么烦心事吗?” 刘婉怡轻声询问,一双手掌在陆云逸的肩膀上轻轻按动,面露关切。 陆云逸没有睁开眼睛,淡然开口: “为夫在想,何时能有个孩子。” 啊. 刘婉怡发出一声轻呼,脑袋一点点低下,按摩的手力道越来越小,她用微不可闻的声音说道: “那夫君就在家中多留一些时日。”说完,她眼中露出一些期待,抿了抿嘴 但陆云逸却摇了摇头:“不行,大军一月前出发,若我等再不赶得快一些,可能会追不上大军。” 刘婉怡眼中闪过一丝失望,轻叹一声,不过很快便振作起来,用欢快的声音开口: “那夫君要快一些赶上大军,否则要错过封赏了, 我听爹说,凡是大胜,陛下与太子殿下会一同召见有功之臣, 夫君如此年轻,长得又如此俊朗,定然会让陛下与太子殿下赏识,说不得赏赐会拔高一些呢。” 这一点陆云逸也清楚,功劳有时效性,事情越近,对人的影响越大。 这也是他为什么要快些结束东北战事的原因, 若是错过了封赏,今上与太子殿下过了高兴劲,封赏可能就会大打折扣。 不过陆云逸心中还有一些担忧, 坏了俞通渊的好事,但他在军中时一直未曾出手,倒是让陆云逸有些出乎意料, 所以陆云逸判断俞通渊应该会在回京叙功之时出手。 轻轻甩了甩头,陆云逸撇开这些思绪,用其他事来转移注意。 陆云逸笑了笑,坦言道: “娘子,为夫这次在辽王郡又立了大功,那三王都被我抓了回来,朝廷不会吝啬封赏的。” 刘婉怡瞪大美眸,发出一声惊呼: “是辽王等人?” “自然。” 刘婉怡的眸子中闪烁着点点星光,脸上尽是崇拜, 她是辽东人,对于这三王了解颇多,他们哪一个都是麾下足足有万余人的草原大部。 “夫君煞是厉害,仅有五千兵马就能抓获三人而归,陛下与太子殿下定然大大有赏。” 正说着,刘婉怡忽然想到了什么,脸色一红: “多谢夫君迎娶妾身,若是夫君孤身一人前去京城, 定要被那些公侯捉婿,到时妾身就算是想要做妾,都争抢不过。” 对于此事,庆州城内陆云逸有情有义的名头几乎传遍了, 携泼天大功而回,毅然决然迎娶青梅竹马,不是谁都有此等魄力。 就算在大军之中,不认识陆云逸之人,也知道他重情重义。 陆云逸虽然预料到了会有如此名声, 但没想到名头会如此响亮,他还是低估了军功官位的影响。 “就算为夫去了京城,那些女子扑上来,她们也只能做妾,为夫还是会回到庆州来迎娶你。” 陆云逸嘴角含笑,缓缓开口。 枕边人还是知根知底的好,若是随意迎娶一权贵女子,虽说对仕途有所帮助,但同样也是桎梏。 陆云逸心里是这么想的, 但听在刘婉怡耳中却是世间最美妙之言,让她的脸蛋红到了极致.. 她的呼吸略微急促,有些埋怨地看了眼这浴盆。 “夫君,您想要个孩子?” 刘婉怡凑近了一些,口中热气喷吐而出,在陆云逸耳廓环绕。 “那是自然。”陆云逸点了点头, 他虽然娶亲,但年纪还是太小了,早一些要孩子,能让旁人的刻板影响改观一些。 有了家室,有了孩子,人才会变得稳重,这对于升官大有裨益。 “那不如纳妾吧,多纳几个,夫君辛苦一些,成事的机会也大一些。” 刘婉怡的眸子亮亮的,嘴角带着俏皮。 陆云逸猛地睁开眼睛,眼内闪过错愕。 刘婉怡靠近了一些,将脑袋靠在陆云逸肩上,轻声道: “秋荷这丫头性子活泼,侍奉夫君已久,就从她开始, 夫君若是入了京城有哪些大家闺秀想要委身夫君, 夫君大可收下,越多越好.” 陆云逸满脸愕然,他虽然想过三妻四妾的日子, 但正事没办完,他还没打算纳那么多的妾, 要不然等洪武二十六年一到,妻妾跪成一排,一并砍头,那也太过壮观。 “为夫纳那么多的妾作甚?刘黑鹰的身体已经不好了,难不成你想要为夫也如他一样?” 说到趣事,刘婉怡抿嘴一笑: “那些成熟妇人向来是吸骨食髓, 刘黑鹰长得强壮,也禁不住那些妇人轮番采食, 夫君不同,夫君纳妾可是要挑选妙龄女子, 对于房事,她们并不热衷,夫君大可放心。 父亲与妾身说过,夫君年少有为,年纪轻轻便立下战功, 若是没有一大家子在身后牵扯,会引人忌惮,说不得还会讨陛下不喜。” 陆云逸表情郑重起来,微微坐直身子,侧头问道: “岳丈是怎么与你说的?为何陛下会不喜?” “父亲曾说,人都有七情六欲,样样皆有才是一个完整的人, 上位者重用属下之人时往往想要将其看透摸清,如此用着才放心, 而有一大家子在后牵绊,夫君定然尽心尽责地为朝廷做事,也会主动避免宫廷斗争与朝廷斗争, 否则一个疏忽就要全家抄斩,岂不是空空落泪?” 陆云逸眨了眨眼睛,心中忽然生出一些明悟,好像的确是如此。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有了亲情牵绊,做事就要顾虑许多。 当然,对于宫闱中的天家来说, 年轻时有一大家子牵绊,等年长时候儿子再死绝了,那是最好。 就如信国公汤和,如今他的儿子已经死得差不多了, 偌大家业无人继承,自然变得不争不抢,天家最放心不过。 陆云逸觉得,完全可以根据这个观点来深入探究,写一篇总结, 就叫《家庭责任、政治忠诚与皇权信任》。 见他久久不说话,刘婉怡压低声音,轻轻开口: “若夫君不喜钱财,不喜女人,又没有家人相伴,那妾身只能认为夫君喜欢权势. 而这在上位眼中是万万不能放心的, 所以.为了家中安危,夫君要早一些壮大家室,多纳妾多生子。” 陆云逸觉得有些荒唐,但既然她已经说了,索性借坡下驴,便轻轻点头: “那就先从秋荷下手,明日纳妾,叫刘黑鹰与同窗来家中吃酒!” 刘婉怡眼中的喜悦几乎要跳了出来,抿嘴一笑: “夫君,您果然惦记着秋荷。” 陆云逸脸色一僵,这一招怎么被她学去了! “咳咳.为夫洗好了,帮为夫更衣吧。” 刘婉怡贝齿轻咬红唇,稍稍吐了口热气,一边帮陆云逸擦拭身体,一边轻声道: “待到晚上,妾身与秋荷一同侍奉夫君。” 夜色渐暗,用过饭的陆云逸回到房间, 一眼便看到了那放在墙角的精美木箱,只是上面镶嵌的钉子破坏了美感。 他对着跟随而来的刘婉怡说道: “娘子先去沐浴,为夫还有一些事要忙。” 刘婉怡脸蛋红扑扑的,其身后跟随的秋荷更是脸红到了极致,支支吾吾地低着头不说话,丝毫没有往日的活泼。 “那夫君先忙,我先带秋荷去清洗身子..夫君可不能来偷看。” “那是自然!” 待到二人离去,一身常服的陆云逸才将那个箱子拖了出来, 深吸一口气,他用手指沿着箱盖边缘轻轻滑过, 感受每一寸木质平滑与否,同时仔细观察划痕或是撬动痕迹。 接着,他逐一检查那些镶嵌的钉子,看它们是否松动或是有所偏移, 随着检查深入,陆云逸眼神逐渐变得专注锐利。 他将箱子抬了起来,轻轻摇晃,通过内部声响来判断是否有物品移动, 好在,除了轻微的木质摩擦声,再无其他异响。 陆云逸终于确认,这箱子封存以来,还未有动过。 他长舒了一口气,眼中露出兴奋。 (本章完) 第176章 庆州为基 第176章 庆州为基 确认完箱子无误的陆云逸径直来到了父亲的书房, 父亲正坐在桌案后,聚精会神看着桌案上放的一些字帖, 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柔和。 轻轻指了指前方:“坐。” “是,父亲。” 陆云逸老实来到桌前坐下,陆当家将一盏茶递了过来: “按理说你刚刚得胜而归,不应当吃大鱼大肉, 但那也是你娘的一份心意,喝一些茶,去去油腻。” “父亲,无事的,孩儿大半时间都在辽东,军中的伙食也都不错。” 听他如此说,陆当家轻轻点了点头。 大多数军卒出征时都是吃糠咽菜,肚子里空空如也, 若是猛然间食用大鱼大肉,说不得会腹泻。 在如今大明,腹泻是要人命的大病。 屋内有些安静,陆云逸决定还是要将此行遭遇的一些事说与父亲听一听,看看有什么疏漏。 但他刚刚开口,就被陆当家抬手阻拦: “军中之事乃机密要闻,你要相信自己的判断,不用告知为父。” 陆云逸脸上有些悻悻然,一时不知该如何说起, 辽王郡的战事自然是已有定数,也没有什么疏漏, 他担心的是在辽东所为,虽说常备有两道军令, 但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若是辽东有人在后使坏,他还是难以防范。 沉吟片刻,陆云逸脸上露出一丝决然,缓缓开口: “父亲,您与母亲有没有考虑换一个地方生活?” 闻言,陆当家脸上露出一丝诧异,眼露询问。 陆云逸在心中组织了一番语言,沉声道: “孩儿在辽东之时得罪了一些人, 他们操持的是辽东至辽王郡的走私生意,可能与北元也有一些勾结, 那些人胆大包天,孩儿担心他们狗急跳墙, 若是换一个地方过活要安全一些,比如北平或者应天,实在不行去江南江西之地也可。” 陆当家眼中闪过一抹异色,沉吟片刻,缓缓摇头: “庆州百姓不过两千余户,是最安全的地方。 若是有外人前来,顷刻皆查,应天与北平人太多,反而不稳妥。” “此事孩儿也曾想过,但应天与北平人虽多,父亲与母亲居住在其内也不容易找到。”陆云逸沉声开口。 “辽东走私生意自古有之,其中牵扯之人不仅有辽东, 还有应天北平以及苏杭等地,大多是位高权重之人。 他们若是想要找人,只需要查一查赋役黄册通关记录即可,这并不难。 在庆州,父老乡亲以及卫所州府都会护着陆府, 这世上岂有放弃根基,自断一臂之举?” 陆云逸陷入沉默,庆州是大明北疆苦寒之地, 纳哈出未剿灭之前,庆州根本无人前来, 就算是往来商贸都少之又少,自然能够一眼窥探。 可如今北元灭亡,朝廷若是修建茶马司,成为对北方的贸易往来之地, 这里就会鱼龙混杂,就不似父亲所说的那般安全。 陆云逸深吸了一口气,还想要再劝一劝, 陆当家却摆了摆手,似乎不愿再提及此事: “放心吧,今上还在,辽东走私谋隐于暗处, 给他们天大的胆子,也不会掀起风浪,引人注目。 那些人,辽东都司自会惩处他们,你不用担心。 在你离开辽东之后,辽东的事就与你没有了关系,莫要在此事劳心费神。” “既然父亲如此说,那便留在庆州,我会与卫所交代一二,严查往来人员。” 罕见地,陆当家脸上露出一抹笑容,轻轻点了点头: “你有心了。” 顿了顿,陆当家再次开口: “庆州是你的根基,任何时候都不能放弃, 以云逸你的本事,日后会乘风而起, 军中也会鱼龙混杂,天南海北各地都有, 但中坚力量必然要是庆州之人, 有同乡情谊在,他们会拼了命地为你做事, 而你也可以肆无忌惮地使唤他们,不用担心受到反噬。 你现在是庆州最显赫之人,众人拾柴火焰高,父老乡亲们会鼎力支持你。” 陆云逸脸色平静,心绪沉重,乡党的力量他已经有过领会, 在其军中,厮杀最厉害的几支小旗队伍, 其内军卒都是亲族,父子堂叔堂兄等等, 他们在战场上厮杀,可以毫不保留地互为倚仗,执行的都是最为艰难的攻坚任务,也是军令执行最彻底的队伍。 而他自己的护卫以及倚仗之人,都是乡党,庆州人。 换作旁人,他还真不放心。 这时,陆当家缓缓站起身,从一侧书柜中拿出了一本略微泛黄的册子,回到桌前递了过去。 陆云逸面露诧异:“这是什么?” 陆当家脸上露出一些感慨: “是为父这些年在学堂教书,所有学子的名册, 从洪武十一年开始到如今正好十年,共有学子三百一, 他们有的漂泊在外,有的身处庆州, 另外还有五百余旁听学子, 他们家境贫寒,年龄不一, 讲课时他们就聚在门外,为父也不曾驱赶,算是有一份恩情。 他们都是你的师兄弟,本就多一份亲近,若你再帮扶一二,不怕他们不死心塌地。” 陆云逸猛地瞪大眼睛,眼神愈发怪异, 天地君亲师,如今大明教化天下, ‘师’这一字体现得淋漓尽致,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不是随便说说。 传道授业之恩,是年少时的一份恩情。 随着年龄增长,这份恩情会越来越重,至少能识字。 若是他再多一份提携,那这份恩情则重到一生一世都还不完, 以陆云逸现在的身份,只要稍作提携, 就能让其在卫所吃上皇粮,衣食无忧,自此改变命运。 在庆州,除却府衙内的吏员官员,还没有什么是比做军户还稳当的生计。 “名册收起来吧,说不得以后用得到, 为父不懂行军打仗,但我等读书人以史为鉴, 今上龙兴与凤阳,南征北战,靠的大多是凤阳同乡, 汉高祖发迹沛县,朝堂上遍地沛县之人。 两位开国之君皆如此,便说明依靠同乡打仗这条路无比正确。”陆当家缓缓开口。 陆云逸抿了抿嘴,面露慎重: “多谢父亲,孩儿明白了,如今军中的顶梁柱大多是孩儿从小长大的同乡。” 对于此事,陆当家自然知晓,这些日子总有一些人带着礼物来家中就能窥探一二。 “云逸,你是一个聪明的,为父很欣慰。” 陆云逸露出笑容“多谢父亲,孩儿还有一事想与父亲说。” “何事?” “孩儿想要将秋荷纳妾,早些诞下子嗣。” 说着,陆云逸脸上生出一些怪异: “孩儿如今太年轻,早些成家立业,也能让旁人少一些忌惮。” 陆当家眉头微皱,眼中露出一些思索,过了一会儿才轻轻点头: “《汉书·李广苏建传》记载, 西汉大臣苏武曾在匈奴北海牧羊十九年, 他在匈奴时娶了匈奴年轻女子为妻,并生有一子苏通国, 在这之后,苏武在匈奴的处境大为改观。今上多疑,诸多军中勋贵跟随今上多年,自然也学得了几分多疑,早些生子的确能少一些忌惮。 只是不知,婉怡是何所想?” 陆云逸面露古怪:“父亲有所不知,此事就是婉怡提起,还让孩儿多多纳妾” 一时间,陆当家也陷入了沉默,脸色古怪。 过了许久,他轻轻点了点头: “若是秋荷愿意,纳妾便纳妾吧。” 陆云逸脸上闪过一丝喜色:“多谢父亲。” “你已成家,是一家之主,以后这些事情不必与我所说,自己决定便是。” 顿了顿,陆当家继续开口: “我在归家之时碰到了军中的军需官, 他在集市上大肆采买,还带了一些厨子,军中有所聚?” “回禀父亲,此战大胜, 军卒们定然是要聚一聚,孩儿在稍后也会前去。”陆云逸老实回答。 陆当家点了点头: “理当如此,那你去吧,为父还要研习一些字帖。” 陆云逸闻言,顿时站了起来,面露恭敬,微微行礼: “那孩儿先行告退。” 半个时辰后,匆匆应付完刘婉怡与秋荷, 陆云逸看了看时辰,已经将近戌时,天色已经不早。 便急匆匆下床,穿上衣服,准备前去军营。 床榻之上,脸色带着红晕的刘婉怡朦胧地抬起脑袋,有些昏昏沉沉: “夫君,你去何处?” “今夜军中在庆贺,作为主官,我总要到场。” 陆云逸一边说,一边从衣柜中拿出一件黑色常服,飞速穿上。 衣服用丝绸而制,披在身上显得冰冰凉凉, 庆州自然不会有如此手艺,是从北平采买而来。 听到此言,刘婉怡眼中的朦胧迅速消散,眼中有些失望,心中也有些不是滋味, 但她还是抿嘴一笑: “上次大婚时还剩下了一些酒,就在地窖之中,夫君可以一并带去,要与军卒们喝个够。” 在她身旁,脸颊红扑扑的秋荷也冒出半个脑袋,支支吾吾地开口: “天已经黑了,少爷要多加小心。” 陆云逸此刻已经穿戴完全, 他身姿挺拔,肩宽背阔,犹如松柏, 黑色丝绸常服紧贴着健硕身躯,流畅线条勾勒出身形轮廓, 加之陆云逸英俊非凡,剑眉斜飞入鬓,眼神深邃明亮,犹如手无缚鸡之力的翩翩公子。 刘婉怡与秋荷的眼眸透亮,脸上肌肤愈发红润,眸子中有春水涌动。 但下一刻,他们便见陆云逸微微弯腰,一只手就将那沉重木箱抓了起来, 刹那间便没有了翩翩公子的柔弱之感,反而多了一些悍然。 刘婉怡与秋荷旋即露出古怪. 陆云逸却毫不在意,掂了掂箱子,脸上露出笑容: “为夫先走了,晚上不必等我,可能在军营里歇息。” “夫君慢走.” “少爷慢走.” 两道清脆声音在背后响起,陆云逸提着箱子径直离开, 走出房门后,他微微叹了口气,心中无声自语: “陆云逸啊陆云逸,吾日三省吾身,切不可沉迷于美色!!” 八月的庆州城,夜幕低垂,繁星点点,宛如撒落在黑色绒布上的细碎钻石, 街道上,灯笼稀疏, 昏黄光晕在夜风中摇曳,将斑驳的影子拉得狭长。 沉重轻快的马蹄声响起,一匹白色骏马随风疾驰, 马背上,陆云逸身姿挺拔,来回起伏, 黑色长袍随风猎猎作响,长发在夜空中披散,甩在身后。 很快他便来到了位于城北的大营, 还未进入军寨,他便已经能感受到军寨内的热烈氛围, 灯火通明,嬉笑怒骂声隐隐传来。 在前军斥候部营寨的巨大校场上,剧烈燃烧的篝火冲天而起,将四周军寨都映照成了橙红色, 一队军卒手拿酒坛,脸色通红, 围绕着篝火不停旋转,纵声高歌,不知是哪里的民歌,婉转悠扬。 在篝火周围,安放着上百张长桌, 其上摆放着丰盛菜肴,有酒有肉, 军卒们高举酒碗,相互碰撞,发出清脆声响,而后将其一饮而尽, 酒香四溢,欢笑声此起彼伏。 在最外侧,还有庆州城为数不多的乐师队伍, 丝竹之声缓缓响起,却被军卒的吵闹声压盖, 不过无妨,他们脸上也露着笑意,不厌其烦的弹奏。 陆云逸来到校场,一眼便看到了堆积在侧的百余个酒坛,有些震惊于军卒的战斗力。 只是稍加停顿,便有眼尖的军卒发现了他, 大概是喝了酒,往日的拘束似乎也少了许多, “快看,弟兄们,那是谁?” 陆云逸只听得一声大喊,来不及反应, 便觉得天旋地转,整个人被抬了起来, 像是烤乳猪一般在军卒们的头顶来回传阅,身边的高呼声嘈杂,让他听不真切。 没多久,他便感觉自己被高高抛起,然后重重落下, 军卒们的大笑声此起彼伏,几乎无法制止。 陆云逸就这样被来回传阅,不知过了多久,他才终于接触到地面, 原本干净的黑色常服此刻也沾满了油乎乎的手印,变得褶皱异常, 他定睛一看,不由得发出一声惊呼: “我愺。” 他是从南侧进入校场,现如今已经在北侧,临近军帐的位置。 来不及震惊,手中便被塞上了一个酒坛,从四面八方而来的酒碗几乎要将他淹没 陆云逸一边大笑一边制止,同时开始大口饮酒,气氛愈发热烈! 不知经过多少次干杯, 陆云逸已经将手中酒坛清空,眼中带着一些醉意, 他有些无奈地摆了摆手,费三寸不烂之舌,终于将军卒们劝走 见他们发出胜利高呼,陆云逸有些无奈, 就这么在最外侧的板凳上坐了下来,看向桌上的菜肴, 十个菜盘,六荤四素,为了防止军卒吃坏肚子,听说在用饭前都饮过清汤。 他抓过一只烧鸡,就这么撕扯着吃了起来。 这时,刘黑鹰抱着木箱匆匆赶来,脸上有些兴奋: “云儿哥云儿哥.这是什么?” 陆云逸白了他一眼:“当然是你想要的东西,快将其放起来,这里人多眼杂,拿出来作甚!” 刘黑鹰连连点头而后说道: “云儿哥,咱们回来时碰到的那个代春风也来了,已经等你许久了,还说是咱俩的同窗。” 啊? 正在吃烧鸡的陆云逸猛地抬起头,脸上有着止不住的怪异,脑海中的醉意让他以为自己听错了。 “同窗?” 刘黑鹰连连点头: “他也是先生的学生,只不过没有交束脩,只能算是半个同窗,要不要见一见?” 束脩是学子与老师初次见面时,必须奉赠的礼物,有六礼, 肉干寓意尊敬感谢,芹菜寓意业精于勤、龙眼干寓意启窍生智、莲子寓意苦心教育、红枣寓意早日高中、红豆寓意宏图大展。 庆州为苦寒之地,对于束脩六礼不做强求,但送一条肉干以表敬意总是要的。 刘黑鹰这么一说,陆云逸便知道这代春风就是父亲所说的,家境贫寒的学子。 他眨动眼睛,仔细想了想: “他在何处?叫他来。” (本章完) 第177章 春风来投 第177章 春风来投 陆云逸坐在板凳上,感受着夜晚的微微冷风,看着前方燃烧的浓郁篝火,神情愈发恍然。 军卒们如此放肆痛饮的原因他知道一二, 按大明兵律规定,战事打完, 各部军卒都要回到所属卫所,又或者回到其原本所在的队伍中。 大明如今常备军卒百万,只有三成在城内驻扎,七成都要在田间地里开垦劳作。 如今军斥候部除却一千余亲信军卒是庆州兵, 其余都是从各部抽调而来,在北征结束后便应该分崩离析,各自分别。 但因为东北战事,又强行聚集了三个月。 这是大明卫所制的高明之处, 能有效的避免将领势大,军卒私用,防止军卒只认上官不认朝廷的旧事发生。 故元打遍天下,但却陡然间分崩离析,对于各地反叛毫不理会, 很大程度便是各地军卒不听朝廷调令,各自为战的后果,所以才被逐个击破。 大明新立,朝廷根据前朝的经验设立了卫所制, 固然有弊端,但在如今洪武朝,可尽是优点。 北征诸多军卒来自天南海北,到时一散,可就是天各一方, 生死厮杀的弟兄说不得此生再无相见之日,虽然残酷,但却有效。 陆云逸现在是卫所官,归五军都督府统筹,而都督府有统兵之权。 在胡惟庸案发后,兵部直属于皇帝,拥有了调兵之权, 根据皇帝旨意,用“皇帝信宝”颁发调兵命令, 北征大军所用的军卒就是由兵部统筹调配,而真正打仗统兵又会用到武将。 如此文武各执一边,相互掣肘, 如此,大明洪武朝,大明兵锋最盛之时,才没有出乱子。 若是换作故元军制,今上若是动手杀人, 胡惟庸翌日就集结兵马造反,也不用向草原朝鲜倭寇借兵。 陆云逸原本是军卒,十分喜欢文武分治, 不用跟随一个将领到死,也不用受牵连。 现在他是上官,领兵的将军, 却又十分讨厌此等制度,让他的诸多亲信无法继续待在一军中。 此时此刻,陆云逸想要封爵的念头达到了最高! 若他现在是勋爵,就可以插手五军都督府卫所分配,可以将亲信都调至一处,至少能保留整体。 朝廷几任征虏大将军都有其自己的亲信兵马, 平日里都是放在各地卫所,以及边镇中。 冯胜、傅友德、蓝玉都是如此, 每逢打仗朝廷便会命兵部征调其亲信兵马,让其重新掌控军队, 蓝玉所率领的北征大军中就有一万余是他的亲信兵马,已经跟了十余年, 其余的精锐大多是各自军候的敌袭兵马,也是从各地卫所边镇调拨。 长兴侯耿炳文与武定侯郭英的兵马就是从陕西调拨,所以二人尤为亲近。 当然,大军的组成还需要一些杂兵,都是从沿途卫所抽调, 这些军卒大多没有上阵杀敌的机会,只得操持后勤,做防守之用。 因为其无法融入各部指挥体系之中, 若是朝廷现在将一个卫所军调入陆云逸麾下, 那前军斥候部的人虽然变多,但战力却急转直下, 以往通畅的军令会得到阻滞,继而引发战场溃败, 打仗靠的是精锐,而如今大明精锐大多掌控在诸多军候手中, 所以每逢战事,都需要他们亲自带兵。 陆云逸看着前方军卒,嘴角扯出一丝笑容,默默叹了口气, 这些军卒是散是留,全靠大将军了, 若能将这五千兵马尽数带去大宁, 那陆云逸可以向他保证,清丈田亩绘制鱼鳞黄册之事万无一失,谁都不能捣乱。 若是遣散一半,那陆云逸也能完成清丈田亩的保驾护航,会多费一些功夫。 可若是尽数遣散,只留他庆州兵, 那他就算去到大宁也无济于事,迟早被人当作泥菩萨供起来。 陆云逸暗暗决定,要快些回到大军中,不论后续如何安排,都要早做准备。 这时,刘黑鹰带着几人摇摇晃晃地走了过来, 手中各自提着一个酒坛,隔着很远,陆云逸都能够听到他们的笑声。 很快,他们来到陆云逸身前, 打眼一看,正是今日在城门处见到的守城将领代春风。 如今离得近,陆云逸也看的真切, 代春风的年纪应当有二十七八岁,脸色黝黑,长相粗犷,端着酒碗的手全是老茧,一看就没少受苦。 “卑职代春风,拜见将军!” 代春风神情一肃,朗声开口, 在他身旁的几人也同样如此,身体挺得笔直,目光如炬。 “坐坐,今日是休沐,不必客气。”陆云逸摆了摆手, 他们几人这才坐了下来,刘黑鹰将酒坛啪的一下拍在桌子上,看向代春风: “拿碗来,同为庆州人,先喝上几碗!” “好!” 代春风毫不示弱,发出一声大喝,同样将放在一侧的酒坛端了上来, 二人就这么你来我往地干了三大碗,浓郁的酒气开始向外扩散, 陆云逸笑呵呵地看着,此等一幕尤为温馨。 直至二人定在原地,瞪大眼睛,紧闭双嘴,脸色复杂,像是在跟胃谈判, 陆云逸才摆了摆手:“够了够了,少喝一些。” 如此,二人才长舒一口气, 代春风面露苦笑,感觉自己已经喝到了嗓子眼,再喝一点就要冒出来。 “黑鹰大人,好酒量!” “彼此彼此.嗝——” 刘黑鹰一边说,一边打嗝, 坐在一侧的陆云逸眉头紧皱,满脸嫌弃, “离远点离远点。” 桌上众人哈哈大笑,过了片刻, 陆云逸看向代春风,目光灼灼: “刘黑鹰说咱们是同窗?” 说到这,代春风面露拘谨,脸上闪过一丝复杂,缓缓说道: “不敢欺瞒陆将军,卑职的父亲是大宁军户,庆州卫建立后被迁来此处, 但一路遥远,父亲死在了路上, 而卑职那时年轻,又未到年纪,还不能进入卫所, 便整日在庆州厮混,也没有人管。 是在先生的学堂外偷听,才获得了识字机会, 要不然卑职也无法成为百户,说不得要一辈子当普通军卒。” 陆云逸脸上生出一丝迷茫,有些感慨这庆州未免也太小了, 庆州识字之人本就不多, 能书写信件通读文字的人大多在衙门以及军中任职,还有一小部分在城内商行中, 如今遇到,也有几分道理。 “如此说来..咱们算是同窗,倒是缘分。” 陆云逸笑了笑,端起了酒碗,见代春风也端了起来,连忙说道: “你先莫喝,莫要浪费了这一桌子菜。” 代春风一愣,随即便懂了, 嘿嘿着将酒碗放下,挺直腰杆,轻轻抚了抚胸口,试图将到嗓子眼的酒水都压回去。 陆云逸将碗中酒水一饮而尽,引得连连称赞, 他看向代春风,问道: “丁先智事发被抓,朝廷有无派来新的指挥使?” 代春风摇了摇头,面露苦笑: “自然是没有的,知州刘大人说等大军返京, 再由五军都督府派遣指挥使,这一来一回可能要到年底,说不得还要到明年。 并且庆州中卫如今完全空缺,以往的军务都由庆州前卫顶上, 好在北元消亡,北边的防务也不用抓得那么紧, 要不然我等连坐在这里吃酒的工夫都没有。” 陆云逸有些恍然地点了点头, 庆州中卫是丁先智的嫡系兵马,参与旧粮换新粮的人, 他们被安排在先锋军,征讨完北元与哈剌章之后全军覆没,也算是得了个体面。 其部军卒是否补充,还需要新任指挥使与五军都督府裁定,如今依旧空缺。 陆云逸笑了笑,伸出手拍了拍代春风的肩膀: “军中能者多劳,如今不需要防备北元,倒是也轻松许多。” 代春风笑着点了点头:“那倒是,只不过” 代春风脸上露出一些犹豫,看了看身旁弟兄,又看了看刘黑鹰与陆云逸,眼中闪过一丝决然: “今日卑职前来相见,是有一事相求,不知将军能否通融一二。” 陆云逸面色不变,眼中闪过精光: “你也事发了?” 此话让在场气氛忽然变得有一丝凝重, 代春风先是一惊,而后眼中闪现出一丝慌张,连忙摆手: “不敢不敢,大人误会了,我等弟兄向来勤勤恳恳,怎么敢去做那些杀头之事。” “哦?那你们有何事?” 陆云逸将手压了压,将指头比在嘴尖做了一个虚的手势,示意他们小一点声。 代春风手忙脚乱,连忙压低声音,脸上露出一些尴尬,支支吾吾开口: “大人.我等我等弟兄们也想跟随将军外出打仗,还请将军收留!” “北征之时你们没去?”陆云逸明知故问。 代春风旋即苦笑,表情黯淡,重重叹了口气: “大人有所不知,原定是由庆州前卫跟随大军北征, 但不知为何后来又变成了庆州中卫, 让我等建功立业之心白白落空,求助无门 如今将军得胜而归,莫说是卑职, 整个庆州前卫的弟兄们都暗暗叹气,错过了杀敌立功之机。” 对于代春风的心思,陆云逸早就有些猜测, 大明新立,上阵杀敌就是最好的翻身之机, 不需要多,只需要有那么一两个斩获, 那便此生无忧,福泽后人。 不知多少人想要拼了命地上前线一搏, 但上阵拼命这等好事不是谁都有机会, 就如张玉,自身战阵指挥出神入化, 可却一直在军中运送粮草,根本没有上战场的机会。 如今大明地多人少,百姓珍贵,许多军卒就是想要去送死搏一个抚恤,都要排队。 眼前这代春风有如此诉求,也是理所应当。 陆云逸沉吟片刻轻声道: “你是庆州前卫百户,每年的奉银也有不少,吃喝应当足够,为何偏要去战场? 打仗可远远没有在卫所中轻松。” 代春风长出了一口气,表情郑重,眸子中精光闪闪: “将军,大丈夫在世,当建功立业,著鞭在先。 今若不取,为他人所取,悔之晚矣。 卑职是百户,日子尚且过得去, 但卑职的儿子却是军卒,整日开垦土地,面朝黄土背朝天,与农夫无异。 卑职想让子女过上好日子,只得上阵杀敌, 要么赚取一些银钱,置办田产,以做养家糊口。 要么卑职拼了命,努力谋求一个世袭百户,也好让子女的日子不那么难堪。” 说着,代春风猛地站了起来,表情凝重,用力躬身一拜: “还望大人成全!” 其身旁几人亦是如此,同样齐声大喝: “还望大人成全!” 陆云逸与刘黑鹰对视一眼,面露询问。 刘黑鹰想了想,凑了过来,压低声音说道: “云儿哥,明日调查一二。” 至此,陆云逸才轻轻点了点头,继而看向代春风,将手向下压了压: “既然有上阵杀敌之心,那明日便调任庆州后卫吧, 至于能不能上阵杀敌,要等待机会, 边疆战事打完,朝廷对本将如何安置,本将也不知晓。” 此话一出,代春风等人喜极而泣,连连躬身,心绪复杂无法言说, “多谢将军,卑职定不让将军失望!” 陆云逸笑着点了点头,继续喝酒吃菜。 时间流逝,军寨内的气氛越来越热烈,地上已经躺了好些军卒, 但大多军卒还在奋力厮杀,不肯放下怀中酒坛, 陆云逸没有出言阻止,就这么让军卒放肆吃喝。 他自己则与刘黑鹰各个桌子走了一圈后便回到军帐。 进入其中,陆云逸拍了拍圆滚滚的肚子,只觉得行动困难, 刘黑鹰也是如此,行动缓慢,一点点挪到椅子上坐下,长舒了一口气,晕乎乎地说道: “云儿哥这差事太难办了,我肚子要爆了。” 陆云逸也有些感慨: “行军打仗要么滴酒不沾,要么千杯不醉,可不能卡在当间不上不下, 咱们酒量在庆州后卫打遍天下无敌手,但奈何敌手太多,我等应接不暇。” “云儿哥,你一喝醉就说胡话,文绉绉,跟先生一样。” 刘黑鹰撇了撇嘴,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他猛然想到了什么,一点点挪动身体,最后站了起来, 从一侧柜子中掏出了木箱,嘿嘿一笑: “云儿哥,来看看这里面有什么好宝贝。” “不就是牙牌与通关文牒嘛,有什么好看的,抓紧安排人送过去。”陆云逸撇了撇嘴,鼓着肚子没有动弹。 “哎~得给雅蓉找一个好名字,再给我儿子也找一个。” 刘黑鹰将箱子,拿出通关文贴,一个一个查看。 “你儿子?”陆云逸刹那间就明白过来,脸色一黑,儿子是鄂尔泰, 他提醒道:“你小心一些,要是被他们发现了端倪可就不好了。” 刘黑鹰神情来回变换,有些阴冷,又有些彷徨释然,最后长出了一口气: “云儿哥,我想明白了,隐瞒身份总不是长久之计, 藏的再好,也总有露馅一日,迟早要跟她们摊牌,告知她们真相,要让她们心甘情愿地为我所用。” 陆云逸眼睛眯起,眼内闪过凶光: “儿子在手,天下我有, 雅蓉一个女人,他两个儿子在你手里,还不是任你拿捏, 早些生个孩子,让雅蓉他们见一见大明的山河风光,北元自然会一点点忘却。 若是她们执迷不悟你莫要心慈手软。” “放心吧云儿哥,咱们是办大事的人,不能为女色所困,明日我就安排人将这身份牙牌送去, 对了云儿哥,那些人安置在何处有没有一个章程?” 听到刘黑鹰的话,陆云逸面露愁容,伸出手拍了拍脑门: “今日才刚刚返回,哪有时间布置。” “那这牙牌明日还送吗?”刘黑鹰瞪大眼睛。 “送,当然送!”陆云逸咬牙切齿: “今日我不回家,就在这里连夜将布置做好,明早你来拿!” “那太好了,不耽误时间。” 刘黑鹰将箱子放了回去,嘿嘿直笑: “那云儿哥我先走了,还有正是要干呢。” “妈的,迟早死在女人肚皮上。” 陆云逸一边起身,一边大骂。 “牡丹下死做鬼也风流——” 刘黑鹰径直离去,声音由近及远。 (本章完) 第178章 蓝玉死因 第178章 蓝玉死因 时间流逝,眨眼间便过去了一个时辰, 校场的吵闹声一点点停歇下来,越来越多的军卒醉倒, 陆云逸的耳畔也愈发安静, 他坐在桌案前,上面铺陈着笔墨纸砚,点点墨香开始弥漫。 自刘黑鹰离开后,他已经坐了一个时辰,却还未动笔书写。 陆云逸脸色凝重,时而紧皱,时而舒缓,时而露出思索,时而翻看地图。 终于,到了子时, 陆云逸眸光中的醉意悄然逝去,转而变得锋芒毕露,目光灼灼。 心中一些初步章程定下,陆云逸深吸了一口气,准备下笔书写。 但当他握住毛笔后,却迟迟不知该如何下笔,心中愈发烦躁, 直到一盏茶的时间过去,他还是没有动笔,索性放下毛笔,快步走到脸盆前,倒上清水,将自己整张脸进入其中。 咕噜咕噜 略带一些温热的水进入七窍,让陆云逸的脑袋清醒了一些,他猛地抬起头,水珠被甩的到处都是, 他眼中暴躁也一点点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决然。 他快步回到桌案前,没有擦拭脸颊,就这么下笔书写。 《人员安置与后续计划》 站点选择: 南直隶金陵应天府:政治中心,各地情报汇集和决策的关键地,主站选择。 北直隶北平顺天府:北方重镇,战略地位重要,北方信息交流的枢纽,设立站点可加强对北方监控。 浙江承宣布政使杭州府:经济繁荣,商贾云集,是大明经济中心,信息往来密切。 广东承宣布政使司广州府:对外贸易的重要港口。 陕西承宣布政使司西安府:丝绸之路起点,设立站点掌握西北方情报,鞑靼、瓦剌。 福建承宣布政使司福州府:海上丝绸之路重要节点。 大宁都司大宁府:可能的立身之地。 辽东都司辽东镇:兵家必争之地,与朝鲜倭寇商贸往来中转站。 组织架构: 设立总部于应天,负责总体规划指挥。 各站点设站长一名,负责情报收集与传递。 总站: 总指挥一名:负责整体战略规划、决策制定及资源调配。 副指挥:协助总指挥使处理日常事务,以军事领域的情报分析为主。 情报分析处:汇总各地情报,进行分析预测。 分析小组:按领域划分,如军事分析组、经济分析组等,专注于各自领域的情报分析。 行动策划处:根据情报分析结果,制定具体行动计划与策略。 讯息联络处:负责建立维护秘密通信渠道,确保情报及时传递。 人事培训处:负责情报人员选拔、培训,如:认字。 后勤保障处:提供资金、物资、装备等支持。 情报收集: 利用商贾、学子、僧侣等多种身份作为掩护,深入各行各业。 建立以商贸往来为渠道的通信密道,确保情报传递的安全与迅速。 加强对重点区域和人物的监控,如边疆、官府、军伍。 注:不主动,不拒绝,安全为上,以保全自身为基,被动收集情报讯息,记录所见所闻。 情报处理: 对收集到的情报进行分类、归档,确保信息完整性和可追溯性。 定期召开情报分析会议,对重要情报进行深入探讨和研判。 根据情报分析结果,判定情报讯息等级,制定相应策略。 人员培训: 对所有情报人员进行选拔培训,包括情报收集技巧、保密意识、隐蔽技能等。 不求有功,但求无过,起步要稳。 保密制度: 制定严格的保密规定,上下不见面,以代号站点相称,确保其工作的秘密性。 对泄密行为严惩不贷。 笔锋停顿,密密麻麻一大张纸写完, 陆云逸眉头微皱,怔怔看着前方纸张,眉头紧皱。 以他如今的财力物力以及人力,根本无法支撑心中的庞大计划, 更重要的是,那些截流的草原人大多是目不识丁之辈,让其去杀人都磕磕绊绊,更不用说较为精细的情报工作。 眼前这份计划,就是空中楼阁, 陆云逸甚至没有想明白该从何做起。 他的心情越来越烦躁,脸上闪过戾气。 陆云逸最后扫了一遍文书,将所书所写都尽数记下, 然后猛地将其抓起,用尽全身力气将其揉捏成一团。 火盆点燃,当纸张投入火盆那一刻,橙红色的光芒一点点闪烁,将陆云逸的脸庞照得忽明忽暗。 心中有些气馁,但无妨,可以走得慢,但不能停。 先将这些草原人还有雅蓉鄂尔泰安置在大宁, 那里临近辽东,不论是路引还是牙牌都没有桎梏。 不过是两京一十三省,一年安排一个,也不过十五年。 想到这儿,陆云逸眼中重新浮现出醉意,眼神有几分混乱,嘴里来张念叨: “洪武二十六年.二十六年” 酒后的思绪混乱让陆云逸心中多了一些想法, 他眉头微皱,脸色凝重。 洪武二十六年蓝玉案事发,在这之前应当有所前兆,谋反这类案子不是一蹴而就,总要有个前因后果。 想到这,陆云逸的脸色一点点难看,或许他的时间已经没有五年了。 “事情的起因是什么?”陆云逸面露凝重,仔细思索, 很快,他的眉头舒缓,眼中闪过疑惑。 洪武二十五年九月,庶长子朱允炆被立为太孙,嫡子朱允熥丢失太孙之位, 试问,若他是蓝玉,自家外孙没有被立为太孙, 他定然要闹,说不得也会谋反。 不对不对 陆云逸皱眉深思,缓缓摇头。 他想到了一件事,就算是朱允熥被立为太孙,蓝玉死得更快。 主少臣疑,而蓝玉又是军中第一大将,今上死后,外戚干权几乎板上钉钉,汉朝外戚干权的例子就摆在眼前,今上不会看不到. “也就说是.不论是朱允熥还是朱允炆,蓝玉身为军中第一大将,必死。 不不不.不止是蓝玉,冯胜傅友德等军中这些征虏大将军,都要死。” 想到这,陆云逸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震惊,心中没来由地生出一阵紧张, 那岂不是,太子在洪武二十五年八月逝世的那日起,就命数已定。 蓝玉以及诸多军候,还有他自己的脑袋就已经放在了断头台上。 心中突兀生出一些烦躁,陆云逸呼吸急促,猛地站起身在军帐内来回踱步, 如今是洪武二十一年八月,还有不到四年,时间尤为仓促, 眼瞅时间越来越近,但能不能安全脱身, 陆云逸拳头死死紧握,浑身杀气凛然,心中暴躁几乎无法掩盖。 今上与太子的谋划是什么?不知。 太子是怎么死的?不知。 与迁都一事有无关联?不知。 得了什么病,可有救?不知。 蓝玉在朱标死后做了什么?不知。 陆云逸只觉得眼前一黑, 这些关键情报,他没有一个知晓,只知道结果。 但偏偏要改变这个结果 深吸了一口气,陆云逸脸色一点点变得凝重, 他交给蓝玉训练暗探以及自身防护的小册子, 就是想通过他来转交给太子殿下,只要保证自身安全。 蓝玉会不会给,不知! 什么都不知!! 陆云逸有些暴躁地摇了摇脑袋,试图将因为饮酒而愈发复杂的思绪甩开, 这些事如今思虑无用,还是要近距离接触才能看出一二。 他强行压下思绪, 转而计划起如今要做之事。 当务之急是要回归大军,至少要与蓝玉等一众军候站在一起, 如此才能了解朝堂大事以及今上与太子殿下的态度,并且打探迁都一事。 不对应当让运送缴获以及粮草钱财的队伍缓行,拖延时间, 以此来躲避大军还朝的时间,与蓝玉撇开关系。 不对不对大势之下想要活命, 要么手中没有权势,安心蛰伏,要么手中有滔天权势,主动自救,没有中间选择,什么也不动是最蠢的行为。 想着想着,陆云逸面露苦笑,他就杵在这中间, 手中有权势,但不多,发展前景很好,但也只是前景。 思绪越来越乱,陆云逸眉宇中闪过一丝戾气, 抬起手狠狠地拍向长桌,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长桌发出略显艰涩的呻吟,微微摇晃,他也开始喘粗气, 脑海中纷乱复杂,理不清头绪。 陆云逸静坐了大概有半个时辰,这期间他脑海中空空如也,总算压制下了心绪, 他长出了一口气,不再去想, 转而来到一侧床榻上,就那么躺在床上面, 眼眸微阖,心中思绪万千。 “云儿哥,云儿哥” 恍惚间,陆云逸在昏昏沉沉之中听到了飘忽之声, 眉头微皱,缓缓睁开眼睛, 刺眼的光明冲入眼底,让他出现了刹那间的失明, 过了许久,陆云逸才看清眼前的黑色事物, 一个黑猪头,不对,是刘黑鹰。 “你怎么在这?”陆云逸问道。 “云儿哥,太阳都晒屁股了,你怎么还没起来?”刘黑鹰面露古怪。 陆云逸眉头紧皱,眯着眼睛缓缓坐了起来, 查看四周,发现四周早已大亮,他捏了捏眉心,脑袋隐隐胀痛。 “几时了?” “已经将近午时了。”刘黑鹰去一侧倒了一大杯水,递了过来。 “这么晚了?” 陆云逸白了他一眼,自顾自地站了起来,出去尿尿, 过了许久他才返回军帐,精气神舒缓了许多。 他这才拿过茶杯,大口喝水,说道: “先将人安排在大宁与北平,他们母子要分开安放,以免生变。” 刘黑鹰连连点头,面露期待,就这么等着, 可迟迟不见陆云逸说话,他有些诧异地发问: “还有呢?” “没有了,就先这样安排。” 啊? 刘黑鹰大为诧异,满眼疑惑, 在陆云逸身上来回扫视,以往不论是作战计划还是谋划都有长长的一张纸,细致到了极点, 如今现在如此重要的事,怎么两句话就把他打发了? “云儿哥,昨日.你又出去喝酒了?”刘黑鹰试探着问道。 陆云逸瞥了他一眼,无奈地摆了摆手: 陆云逸声音急促,带着一丝不耐烦, “没有,昨日的计划不能用, 以我们如今的地位还无法支撑,不能好高骛远, 先将他们送去辽东,然后从正经的渠道去大宁与北平,只要不露出端倪就好。 具体的施行任务与后续处置,等我们随军回到应天,有了具体的安排再说。” 刘黑鹰表现得有些诧异,上下打量着他,问道: “云儿哥,你咋了?是有什么烦心事?” “烦心事太多了,我都不知从哪开始烦起, 此事就这样定下,再休整一日我们就出发,追赶大军!” 陆云逸的语速依旧很快,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 他想得很简单,不论如何,先回到大军之中,总比他在这里庸人自扰得好。 刘黑鹰见他如此模样,表情也凝重下来,重重点头: “我这就吩咐下去,明日便出发。” “对了.” 刘黑鹰一边说,一边从怀中掏出了一封信件递了过去: “云儿哥,这是对代春风的探查,有他这些年的履历军功以及行事作风,我看着没有什么问题。” “那就将人收下,先安放在庆州后卫,后续再行调动。” 陆云逸似乎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急切, 一边说,一边走到脸盆前,舀起清水,就这么噗嗤噗嗤地洗脸。 洗完脸,陆云逸觉得精神许多,继续吩咐: “传令给后续运送粮草以及缴获的军卒,让其快些赶路,在庆州稍作停留便南下入关, 另外将明日行军的事告诉辽王等人,让其有个心理准备, 还有军报以及战事详情快些给大军送去。” “是!” 刘黑鹰聚精会神地听着,脸色凝重, 突如其来的急切让他意识到,应当是发生了什么,但他却没有发问。 陆云逸从柜子中拿出了一套新衣换上,问道: “对了,还有一件事,我打算稍后去拜访岳丈,带些什么东西好?” “知州大人不喜钱财,要不拿一些稀奇物件? 咱们带回来一个上好的辽代瓶,我觉得不错。” “行,就他了,快些包裹起来,我去家中接婉怡。”陆云逸果断吩咐,而后向军帐外走去。 “是!”刘黑鹰小跑着跟在后面,最后还是小声发问: “云儿哥,到底发生了何事?” 陆云逸在军帐前停下脚步,面露凝重: “日月逝矣,岁不我与,时不我待啊,黑鹰!” 说完,陆云逸便从军卒手中接过马缰,轻轻一翻身便起身上马,快速离去, 留下刘黑鹰站在原地,外侧脑袋,紧皱眉头,满脸疑惑。 刘府正堂之中, 刘知州昨日得知前军斥候部回来了, 今日早早便告假一天,在家中等待, 可谁知左等右等,午时已过,却还是没见人影, 不由得在心中思虑,难不成要在晚饭时来家中吃? “行了,你别走了,门房来了,快去瞅瞅是不是姑爷来了。” 刘知州的夫人杜氏坐在一侧,表情恬静,不停地抿着茶水, 手中的佛珠不停转动,心中远没有看上去那般平静。 听到此言,刘知州停止踱步,连忙侧身看去, 果然门房匆匆而来,脸上带着难以抑制的笑容。 还不等走到近前,他就听到了门房的呼声: “老爷,小姐与姑爷回来了!!” “快让他们进来,你跑来作甚!” 那门房顿住脚步,脸色古怪,心中嘀咕,不是你让来通报的吗。 但既然老爷有令,他匆匆转身,又向外跑去。 刘知州此刻只觉得心情舒畅,一上午的阴郁消散一空,得意洋洋地看向夫人: “我说什么来着,云逸与婉怡都是好孩子,他们定然要前来,不会失了礼数。” “你这个老不修,明明是我说的,是你自己在急不可待。” 杜氏脸上也露出了盈盈笑意,嘱咐道: “一会儿云逸来了,你可莫要给人甩脸色,人家是行军打仗的将领,受不得气。” “知道了知道了,妇道人家净想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刘知州不耐烦地摆了摆手,站在房中,微微侧身,翘首以盼。 很快,陆云逸高大的身影出现, 刘知州脸上顿时浮现出笑容,故作不经意将身形显现,像是突然发现,而后高喊道: “是云逸啊,怎么这么早就来了,要先处理军中的事务啊。” 但他的步子却没有停下,径直迈出房门快步而去, 惹得杜氏撇了撇嘴,眼中笑意更浓。 “小婿拜见岳丈大人,匆匆赶回,昨日没能前来相见,还请岳丈大人恕罪。” 院中,陆云逸面露恭敬,微微躬身,声音洪亮在整个院落中。 陆云逸转眼便见到了杜氏,连忙再次躬身: “小婿拜见岳母大人,军务繁忙,还请岳母大人恕罪。” 刘知州与杜氏的眼中弥漫着笑意,连连点头,就连刘婉怡脸上都带着灿烂笑容, 年少成名,还如此知礼数的少年郎,可不多见。 杜氏年还不到四十,整个人看起来十分年轻,她脸上笑容不止,连忙说道: “不打紧不打紧,云逸你现在是威名赫赫的将军,先操持军务要紧。” “好了,先进屋,这天气外面怪热的。” 刘知州作为一家之主,他一开口旁人定然遵从,陆云逸连忙带着刘婉怡跟了上去。 (本章完) 第179章 欲仿齐王信背项羽转投刘邦 第179章 欲仿齐王信背项羽转投刘邦 屋内,陆云逸与刘婉怡坐在一侧, 对面坐着刘知州与陆氏,几人相谈甚欢。 刘知州知道他又立了大功,自然是越来越满意, 以现在的势头再发展下去,他这个贤婿很快就要冲到中枢朝廷的眼中了。 杜氏也是辽东大家之后,亦是知道在军伍一道取得成就有多么难, 如今女婿身穿常服,如翩翩公子,与自家女儿简直是郎才女貌, 杜氏颇有一些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顺眼的意味。 几人闲谈不到两刻钟,杜氏便缓缓站起身,看向刘婉怡,说道: “婉怡啊,跟为娘前来,家中今日送来了一些布匹,来看看有没有喜欢的。” 此举自然是让刘知州与陆云逸有谈话空间, 二人都是朝廷官员,总是要说一些军事政事。 刘婉怡的嘴稍稍瘪了下来,不过她还是识大体的,便欢快地站了起来,对着陆云逸说道: “夫君,这次婉怡多拿一些布匹,到时给夫君做衣裳。” “好好好,自然是极好。”陆云逸只能连连点头。 倒是刘知州有些吃味,不停地唉声叹气: “这才刚过门,胳膊肘就往外拐” 刘婉怡朝着刘知州吐了吐舌头,欢天喜地摇头晃脑地跟着杜氏走了,还能隐隐听到杜氏的训斥: “都已成家了,要稳重一些,学一学那些大家闺秀。” 陆云逸与刘知州笑着看她们离去。 刘知州笑着说道:“老夫就这一个独女,打小就备受宠溺,性子有些跳脱,云逸莫要见怪。” 陆云逸诚惶诚恐地开口: “岳丈大人说笑了,我与婉怡年纪尚小,性子活泼一些也是应当的,若是暮气沉沉,反而不好。” 说着,陆云逸想起了蓝玉对他所说,便笑着开口: “岳丈大人,大将军曾与我说, 要我跋扈一些,莫要老成持重,否则暮气沉沉的要遭人忌惮, 有婉怡在身旁,我也能感受几分活泼。” 刘知州眼中露出一丝异色,连连点头: “大将军说得没错,军中将领就是要跋扈,要贪财好色,否则上官都会忌惮。 辽东那些兵痞,这么些年来整日犯事也不见朝廷惩治, 可一旦他们安稳下来,朝廷马上就派了武定侯前去看着,果不其然发现他们与纳哈出有些勾结。” 陆云逸眨动眼睛,面露茫然,居然还有这回事? 洪武十八年武定侯郭英领靖海将军,镇守辽东,同年郭恒案发。 难不成与其有关? 眉头微皱,陆云逸没有丝毫顾忌,就这么发问: “岳丈大人,可是辽东与郭恒以及北平有所牵扯?” 在郭恒案时,其主犯有北平布政使李彧与按察使赵全德, 通过少缴秋粮,又在收税时巧立名目,水脚钱、口食钱、库子钱、神佛钱等等一系列在别处没有的赋税都冒了出来,犯案多年,共贪墨粮食两千多万石。 见陆云逸如此模样,刘知州赞叹一般地点了点头,故作神秘地说道: “两千多万石粮食啊,要是通通放在大明内发卖,这粮食价钱要一落千丈,这些粮食去了哪? 市井有人传闻,有部分粮食通过辽东去了纳哈出以及朝鲜还有北元。 具体是真是假,老夫也不知啊。” 那定然是了。 陆云逸在心中暗暗肯定,岳丈是辽东世家,定然知道一些隐秘。 刘知州笑了笑,声音干涩和煦: “你是军中年轻将领,但偏偏是个稳重的性子,老夫怎么看都有些别扭。” 刘知州在陆云逸身上来回打量, 他多方打探,知道这女婿在庆州卫捉对厮杀无敌手, 如今一副读书人模样,怎么看怎么怪异。 察觉到他的打量,陆云逸面露苦笑,适时说道: “不敢欺瞒岳丈大人,小婿也想整日没头没脑地四处吃喝, 但奈何心里装着事情,总是高兴不起来, 今日小婿想借着探望之机,寻求岳丈大人解惑。” 刘知州收起了脸上笑容,眉头微皱, 他没有说话,而是慢慢站了起来,缓缓将房门关上, 屋内原本的光亮顿时被遮掩,转而变得阴沉。 但因为关了门,放在房屋四角的冰块凉意顿时弥漫开来,让人感到阵阵舒爽。 刘知州回到座位,脸色凝重,稍稍抚平呼吸,稳定思绪,沉声道: “有何事?” 陆云逸拿出了早就准备好的说法: “齐王信弃项羽而转投汉祖刘邦一事,岳丈大人如何看?” 刘知州眉头紧皱,脸色一变,有些狐疑地看着陆云逸,屋内的气氛也一点点凝重。 过了许久,刘知州才缓缓开口: “不得重用,可另谋高就,乃人之常情。” 陆云逸深吸了一口气,继续开口: “若齐王信得项羽重用,舍身提拔,屡屡教诲,齐王信又该如何?还请岳父大人赐教。” “《战国策·赵策》曾言,君以国士待我,我必国士报之, 齐王信若得项羽看重,定然要为主尽忠。”刘知州的眉头越皱越紧。 陆云逸继续开口:“项羽乌江自刎,齐王信该如何自处?” 刘知州摇了摇头:“齐王信若得重用,项羽必用其战阵之法,加以项羽之勇,无败之可能。” 陆云逸还想继续开口,却被刘知州摆手阻拦,他面露沉重,发出一声叹息: “大将军炮轰喜峰关一事虽然欠妥当,但也是无奈之举, 蓝玉大将军桀骜不驯、侮辱元主妃、广收义子这等等诸多事都是照搬前朝武将保命之法, 此战大胜,征虏大将军已经升无可升,只得用此种手段。” 陆云逸还想说什么,但刘知州又抬起手来制止,缓声道: “云逸啊,你还年轻,一些事情看不透,我且来问你。 若蓝玉大将军为人谦逊,礼贤下士、推衣解食、厚待故元官吏、安抚北元宗室、严苛约束军卒,若你是今上该如何?” 此话大逆不道,但陆云逸嘴巴来回张合,无话可说, 他当日就要把蓝玉招进宫中,摔杯为号,刀斧手伺候,籍其家,杀其族,保证蓝玉见不到第二日的太阳。 “齐王信除了在政事上糊涂,但在军中就是如此,他的下场如何?” 刘知州目光锐利,随即变得舒缓: “将领跋扈不是坏事而是好事, 此番大军回朝,陛下与太子殿下定然大大有赏, 征虏大将军封无可封,只得升爵, 再进一步,蓝玉大将军就是真正的封无可封,到时只能四处练兵,提携后进。” 顿了顿,刘知州语重心长地开口: “蓝玉大将军对你看重有加,辽东的战事没有派别人去,单单派了你去,提携之意已经毫不掩盖, 为此他定然与诸多军候闹了个天翻地覆, 就如战国策所言,君以国士待我,我必国士报之, 收了心思吧,若此刻转投他人,大明将再无你立足之地。” 他在大明官场之中,对于朝堂政事看得透彻,每一次提携都意味着一次战队, 若是轻易改换门庭,轻则遭人唾骂,重则死无葬身之地。 陆云逸重重叹了口气,已经被他说服了。这世上好人坏人都有口饭吃,唯独二五仔没有。 轻轻叹了口气,陆云逸沉声开口: “不敢期盼岳丈大人,战后大将军想要将我调去大宁, 辅佐御史绘制鱼鳞图册以及清丈田亩一事,但小婿.小婿想要去西南打仗。” 刘知州眉头微皱,心中一惊,大宁?西南? 他眉头紧皱,迅速思索这些日子的邸报, 朝廷想要对一个地方行政事与兵事,定然在邸报中有所体现。 过了许久,他才沉声开口: “朝廷要对麓川动兵?开年之时沐侯爷不是已经将思伦法打退了吗。” 陆云逸解释道: “麓川多有反复,就算朝廷不打,思伦法也会不停袭扰, 从年前的军报来看,那只是初期试探, 真正动兵还要在后面,说不得就在明年, 而军候们已经也有所察觉,开始准备对西北的战事, 不过应当以西平侯府的兵马为主。” “你想转投沐侯爷?”刘知州脸色古怪。 陆云逸脸色也古怪起来: “岳丈大人,小婿只想找一偏远之地避祸, 大将军如此行事,小婿怕今上发怒,连带着小婿一并砍了, 小婿刚刚成家,还想要过一些安生日子呢。” “趁早死了这条心。” 刘知州面色一板,冷声说道,而后笑了起来: “你倒是会选人,若是转投他人,这天底下可能只有沐侯爷敢收,唐有双李,明有常徐,如今只剩下沐蓝了。” 陆云逸适时露出几分苦笑,有几分苦涩。 刘知州看向陆云逸,欣慰道: “鱼鳞黄册一事你不想掺和是对的,尤其还是在大宁,这是断人钱财的差事, 我大明新立,由南向北一路冲杀,畅通无阻, 但在这之前,今上在南方打了十余年,前朝的士族以及权贵都被打散, 北方大多传檄而定,士族与权贵还在,对地方的影响力还在, 当地百姓几乎只认主家不认朝廷,这等泥潭还是少去。 就算是要绘制鱼鳞黄册,也要在南方,不要在北方, 这里头的门道太多,我怕婉怡年纪轻轻就没了夫君。” 说这话时,陆云逸脸色有些古怪, 这位岳父家中就是辽东世家,自有根基,想来所说为真。 见他这样一副表情,刘知州知道他心中所想,便笑了笑: “家中在辽东有一些祖产,万千百姓系与刘家过活, 若是有人来辽东清丈田亩,老夫自然也要百般针对,其中门道不必多说。” 陆云逸对于其中也知道一二, 盘踞地方的权贵几百年都未曾缴税, 大明新立就要缴税,无异于虎口夺食,自然有百般阻拦, 此等情况在北方尤为严重, 因为北方是元大都所在,而元又用包税制,权贵盘踞地方,早就形成板结。 这或许就是迁都北方的原因之一。 此等事,陆云逸不愿多说, 辽东的事一直到大明消亡都是一笔糊涂账,反反复复,不知吞并了多少天骄人杰。 陆云逸眉头微皱,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既然在北方清丈田亩是找死的差事, 那他主动接过这个差事,能不能成为孤臣, 得今上与太子看重?日后留得一条狗命。 越想陆云逸便愈发觉得,这是一条思路。 这时,刘知州见他脸色来回变换,出言宽慰道: “想去西南打仗也不至于非要转投他处, 大可直接禀明大将军,让他将你调去即可, 以辽东这事来看,大将军已经将你当作心腹,好好说上一说,还是有可能的。” 陆云逸脸色一黑,已经快摸不着头脑了。 轻叹一口气,陆云逸调整思绪: “多谢岳丈大人解惑,等小婿回去便细细思量,寻得一个稳妥的法子。” 刘知州面容含笑,连连点头: “不怪大将军说你, 云逸啊,你的确太过老成持重,有时候思虑其中,反受其害。 这天下已经没有比太子麾下还要安稳的地方了。 如今朝堂上的老臣死的死退的退, 前些日子京中传来消息,信国公已经告老还乡, 一些老臣也乞骸骨,陛下提拔了许多太子之人, 老老实实待在太子麾下,日后前途不可限量。” 屋内四处角落放有寒冰,让屋内的温度舒适,也同样冰凉了陆云逸的内心。 他脸上露出笑容,连连拱手: “多谢岳丈大人告知,小婿谨记在心。” 见陆云逸知错就改,态度诚恳,刘知州已经满意到了极点,连连点头。 “对了,云逸你打算何时启程去追赶大军?”刘知州忽然想起一事,问道。 陆云逸脸色凝重,沉声道: “听闻岳丈大人教诲,小婿觉得应该早些回到大军与大将军汇报此次战事,所以打算越快越好,明日就走。” “这么快?”刘知州脸上闪过一丝惊容, 一个女婿半个儿,今日才刚刚见面,明日就要走,他心中有些不舍。 但他朝廷官员,自然知道事情重要,便点了点头: “你是军伍之人,纵使我等心中有万般不舍, 但还是要以军事为重,早些赶回去也好,只是苦了婉怡。” 陆云逸摇头苦笑,坦言道: “小婿听婉怡说,岳丈大人准备进京? 若是岳丈大人进京,可让婉怡一同前去,陪伴与岳丈大人左右,也让婉怡在家不是那么孤单。 恰好大将军在京中送了一座宅子,也顺便将宅子收拾收拾。” “的确有此考虑,但再快也要等明后年,到时再做考虑。” 此时此刻,刘知州心中的满意已经到达顶峰, 时时刻刻为女儿考虑,不愧是贤婿! “今日你就在老夫府上,待到晚上老夫命人备一些好酒好菜,我等饮上一些酒。” “小婿恭敬不如从命。” 时间飞速流逝,待到陆云逸以及刘婉怡离开刘府,已经是戌时初。 陆云逸身骑战马,其一侧跟着马车,刘婉怡就坐在其中。 后面还有两辆料车,上面塞得满满当当,是上好的丝绸布匹以及辽东的稀罕物。 马车与驴车碾压在庆州大街上,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 这时,马车一侧小窗的帷幕被掀开,刘婉怡有些哀怨的脸露了出来: “夫君.妾身听父亲说,夫君又要离家?” 陆云逸浑身酒气,眼中也带上了一丝醉意,沉默着点了点头: “只要还未回京战事便没有结束,为夫要率部尽快回到大军中。” 刘婉怡抿了抿嘴,轻轻点了点头: “夫君一路稳妥,妾身在家中等夫君回来。” (本章完) 第180章 牛马一般的勋贵军户 第180章 牛马一般的勋贵军户 翌日清晨,天还没亮, 陆云逸便悄然睁开眼睛,却发现身旁的刘婉怡已经不见了踪影。 陆云逸眉头微皱,眼中闪过一丝不满,决定日后少饮酒,身旁之人离开都不知道。 他穿戴好衣物,走出房舍,原本漆黑的正堂已经点上烛火,橙黄色光芒将不大的小院都照亮朦胧。 能看见桌上已经摆放了一些饭食, 刘婉怡回头望来,脸上一喜,连忙招手: “夫君,来用一些粥食再离家吧。” 不等他有所回答,母亲柳氏与父亲的身影也显现出来,还有秋荷的小脑袋,他们都在朝陆云逸招手。 陆云逸怔在原地,心中复杂万分, 最后还是迈动步子,走上前去。 饭食很简单,是小米粥与鸡蛋,还有几样小咸菜。 陆云逸坐了下来,接过刘婉怡递过来的鸡蛋,默默吃着, 一家人也同样如此,气氛有些沉闷,相顾无言。 昏暗的烛火微微摇晃,陆云逸眼神空洞, 心中竟没有任何思绪,紧张好几日的心绪得到了久违的放松。 天色未亮,点点烛火在黑暗中虽不显眼,但陆云逸却觉得尤为可贵。 不到一刻钟,碗与四个鸡蛋都被他吃完, 他接过婉怡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擦嘴,又将其翻了个面,擦了擦脸。 郑重说道:“父亲母亲,婉怡秋荷,我就先走了。” 陆当家脸色平静,轻轻点了点头:“路上慢些。” 柳氏则眼中充斥着泪光,也轻轻点了点头: “逸儿,南方热,莫要苦了自己。” “夫君,一路行去,多看一看这大明的好风光,开心一些。”刘婉怡脸上闪过不舍,但还是露出强笑。 “少爷.早些回来”秋荷声音带泪,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连忙跑开。 陆云逸的视线没有看他们,而是停留在空碗之上,沉默地点了点头: “那我先走了。” 说完,陆云逸便站起身,径直转身离去, 门房老张早就将战马以及行囊准备好, 见陆云逸走过,也连忙递了过来, “少爷,多给家里来信,老爷夫人都惦记着您呢。” “我会的。” 牵过马缰,陆云逸的眼神一点点变得锐利, 身上翩翩公子的气质消散一空,取而代之的是阵阵锋锐,俨然已经变成了久战沙场的大将。 不多时,马蹄踩踏在青石板路上的声音响起, 而后一点点远去,天色也一点点亮了起来,陆府内的悲伤再也无处躲藏。 一个时辰后,庆州南城门大开, 从北方营寨到南方城门的道路被庆州卫肃清阻拦,任何人不得进入道路。 百姓们面露诧异,心中有些明悟,躲在道路两旁,静等期待。 很快,大地似乎震动了一下,剧烈的马蹄声自庆州北响起, 咚咚咚,越来越热烈,声音越来越近。 终于,道路尽头,一头略显突兀的高头大马悍然冲出,还不等百姓们有所反应, 黑甲如墨,刀枪林立,前军斥候部军卒就如洪流一般涌过了庆州城, 掀起的冷风吹动了百姓们的长发,也掀动了他们的衣角。 黑甲在微弱的晨光下泛着冷冽光泽,每一片甲胄都散发肃杀, ‘陆’字大旗在阵中剧烈起伏,迎风飘荡。 为首的陆云逸身骑战马,腰挎长刀,脸色平静, 战马每一次跨步都让他的下身有一些起伏,但上半身却安稳如山。 百姓们为之侧目,眸子在他的脸上停留许久,直到前军斥候部尽数消失在庆州城。 前军斥候部的离去让庆州的百姓心中空荡荡的, 陆云逸等人是庆州百姓看着长大,现在孩子有了出息,总归是好事,但却总是不能归家。 百姓们理解,但同样有着淡淡哀伤。 二十日后,星夜兼程,日夜赶路的前军斥候部终于在南直隶沛县追上了返程大军。 离开时大军足足有十五万兵马民夫,还有十余万草原俘虏, 但如今,从营寨的规模来看,大军所剩军卒不过五万, 草原俘虏也尽数散去,只剩下不到万人,还有一些草原权贵。 消失的民夫军卒大多在沿途遣散原籍,回到了各地卫所, 后续的赏钱以及军功由应天下以及各地卫所发放,至于民夫的工钱大军早已发放。 军卒的饷银以及军功赏钱可以拖, 但民夫的钱是一日都拖不得,甚至要提前给。 今日一拖,明日朝廷就征不上民夫。 至于那些草原俘虏,大多留在北平以及大宁, 他们被分散安置,等待朝廷旨意下达,就会被送去各处边镇修建城池以及长城。 陆云逸停在军寨前,面露感慨。 一路行来,他只有一个感觉,遍地都在动工, 各处都在修建城池,挖河道,以及开垦荒地, 大明新立这等言辞此刻在心中有了具象化,整个大明从北到南都在重建,并且已经持续了将近二十年。 不仅是陆云逸这等边民被吓了一跳, 辽王、惠宁王以及朵颜元帅这等草原俘虏在此刻心中只有一个想法, 为何自不量力要与大明天兵作对? 一路行来,所有人只有一个感觉,遍地都是人。 修建城池几万人,挖河沟几万人,开辟水渠几万人,河流改道几万人, 开垦荒地那就更多了,数不胜数,漫山遍野。 在荒郊野岭他们歇脚之时,都能看到各地修建的帐篷, 几番询问,发现他们都是卫所的军卒,在山上开垦荒地,准备种树犁田。 得益于陆云逸蓝玉亲信的身份,他曾在中军大帐中见到过一些文书, 起初看时只是一段文字,但真正亲眼相见,震撼无法言说。 从洪武元年至洪武十六年间,在鱼鳞黄册尚未完善之际,就记录有开垦荒地二百万顷, 从洪武十六年到洪武二十一年,这个记录一日千里,每时每刻都在变动。 到如今洪武二十一年,天下州县共建堰三万六千处,开辟河流四千条,修建堤岸五千处 另外还有从南到北大大小小的城池,几乎都修建了一遍, 北平、应天、西安、荆州、襄阳、大同等军事要事还修建了宏伟城墙。 还有耗费人力物力的边境长城,到洪武二十一年也修建得差不多了。 眼前这沛县以及不远处的徐州,都是天下兵马必争之地,处在南北的咽喉要道,也进行了重修。 陆云逸忽然有一种庆幸,幸亏卫所兵干活不要钱, 要不然仅仅是这些土木工程就能将大明拖垮,到时大明也如秦那般二世而亡。 正当陆云逸思绪之际,匆匆忙忙跑来的军卒还未等到近前,便喊道: “将军,还请进营,大将军命您速速前去中军大帐。” 陆云逸脸上露出笑容,轻轻点了点头,朝着后方一挥手: “弟兄们,进营!” 因为说话说得大声,陆云逸脸上的皮肤再次干裂,丝丝刺痛感传来, 但他早已习惯,只是不停的在脸上揭下死皮。 由刘黑鹰跟军务官安定军卒, 陆云逸则匆匆赶去中军大帐。 大军安营扎寨的位置与在庆州时大差不差, 一看就出自长兴侯耿炳文之手,攻防兼备。 很快,他远远地便看到了那气势非凡的中军大帐,足足比其他军帐高出一筹, 陆云逸一愣,随即心中便生出明悟。 此刻已经不是在战场之上,没有必要隐匿中军大帐的位置, 而大军因为得胜而归,蓝玉大将军应当是要跋扈一些, 这么大的军帐,陆云逸还是第一次见。 隔着很远,陆云逸就看到了站在军帐入口,如一座山一样的石正玉, 他脸上随即露出笑容,石正玉也踮着脚左看右看,见到陆云逸,他同样露出笑容! 都是在一个战场上厮杀的同袍,数月不见,再次相见之时,只觉得心绪复杂。 “石大哥!” “陆将军!”二人快步而行,猛地抱在一起, 黑甲相互碰撞,发出嘭的一声巨响,引得一旁军卒连连将眸子投来。 军帐内,蓝玉一改往常,没有在堆满军报文书的桌案上埋头书写,而是背着手在上首踱步, 一侧坐着定远侯王弼、武定侯郭英以及长兴侯耿炳文。 见他如此急不可耐,武定侯郭英毫不客气: “大将军,你现在就是那盼着男人归家的小媳妇,左右都睡不着啊。” 郭氏两兄弟十八岁就是今上的亲卫,按照先后顺序,要比蓝玉都早一些,二人也相熟了将近三十年。 大概是战事结束,蓝玉一改往常的暴脾气,笑了笑,有些感慨地说道: “军报我等都看了,此次的差事办得太漂亮, 一举重创辽王郡,将他们的青壮杀得七七八八, 十年之内,辽王郡再无反复之可能,大明东北边,算是安稳了。” “哈哈哈,陆云逸长得和善,动起手来却毫不手软, 北元残余祸乱辽王郡,大明天兵出兵相救,亏他想得出来。” 定远侯王弼发出一声大笑,脸上有着止不住的怪异,心中欣慰到了极点, 次子类我啊,长相憨厚,脑袋机灵,一肚子坏水! 武定侯郭英以及长兴侯耿炳文也笑了起来, 此举的确另辟蹊径,牢牢占据道义。 至于真相不重要, 不论是大明的百姓还是草原的百姓,都会大骂王庭残余不厚道。 “来了。” 一直注视着军帐外的王弼见到那里有人影闪动,连忙提醒。 在场热烈欢快的氛围顿时冷了下来, 一众军候脸上的笑意也一点点收敛,转而变得严肃。 陆云逸掀开军帐帷幕,不由得心中一惊, 在那帷幕上仔细停留,脸色一点点变得古怪。 不同于以往的麻布,这次的帷幕则换成了丝绸,手感细腻冰冷,一看就是上好的江南货。 视线挪移,军帐内也如以往大不相同, 没有了北征时的简陋朴素,反而充满奢华之气。 帐顶高耸,以特制的竹木结构支撑, 外覆轻薄透明的蝉翼纱,既能遮阳避雨,又能避免蚊虫。 在军帐最中央,矗立着一尊巨大的青铜香炉,陆云逸的眸光被死死吸引。 香炉造型古朴而庄重,呈三足鼎立之势, 稳稳立于一块雕刻着云水纹的汉白玉基座之上,威严不凡。 香炉宽大浑厚,炉腹饱满,炉身上雕刻着繁复精美云纹, 炉盖高耸,中间开有十余个大孔,上面散发着袅袅青烟, 走近一些,陆云逸的脸色更加古怪, 这哪里是什么香炉,里面放的也不是沉香, 而是晶莹雪白的冰块,青烟是丝丝冷气。 勉强将视线挪开,陆云逸看向上首, 蓝玉没有身穿甲胄,而是一身靛蓝色常服,发髻高高挽起, 脸色也不似北征时那般干瘦滞涩,反而变得圆润,皮肤也变白了一些。 在他身前有一张巨大无比的红木长桌, 案面光滑如镜,雕刻着繁复精美的云水纹和异兽图案, 上面琳琅满目,摆放着文房四宝以及诸多军报文书,以及各种令旗。 见到军报,陆云逸稍稍松了口气,可算是见到熟悉之物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面露郑重,手掌高抬并拢,朗声开口: “前军斥候部参将陆云逸得胜而归,拜见大将军,诸位侯爷。” 声音清脆洪亮,在军帐内回荡, 蓝玉严肃的脸上出现一丝笑意, 在陆云逸身上打量片刻,见他风尘仆仆的模样,便轻轻点头: “一路追赶,辛苦了吧。” 陆云逸眼中随即变得凝重,脸色一板,恭敬说道: “回禀大将军,属下乃北地边民, 对大明之昌盛尚一知半解,此番南行,这才初窥我大明之昌盛,属下与有荣焉。” 蓝玉淡淡开口: “你都发现了什么?若说不出个所以然,本将就当你是在吹嘘了。” 陆云逸表情凝重,声音铿锵有力: “属下不敢,属下一路南下只觉大明四海升平,南北广袤,百业兴旺。 军中军卒亦能感皇恩浩荡,泽被苍生, 一路所见朝廷大兴土木,修筑城池、开垦荒地、修筑河堤、民心安定,此乃盛世矣!” 此话一出,在场几位军候面面相觑,纷纷对视,眼中满意溢于言表。 在如今大明若说谁最享福尚且不知, 但若是谁最苦,那非军户军卒莫属。 不仅要维持操练,时而北征, 就算是没有战事,也要行土木之事,一年到头也不得闲。 在场几人,在这几十年里除了打仗,就是练兵, 再有就是督造城池修筑长城,一丝丝享受的空余都没有。 尤其是定远侯王弼以及大将军蓝玉,此刻眼中有一些苦涩,不禁抿了抿嘴。 大军还未到应天,北征之事还未了断, 宫中就已经传来了折子,明年的差事都已经安排好了。 年后定远侯王弼去山西练兵,准备一举击溃北元残余。 而大将军蓝玉则更苦,明年去四川督造城池。 这一练一修又不知道何年何月,连享受的时间都没有。 相比于二人,长兴侯耿炳文年纪大了,又大病一场,暂时没有差事。 武定侯郭英的差事是训练宫中禁军。 大概是说到了伤心事,屋内的气氛有些凝重, 几位侯爷迟迟不说话,陆云逸也不由得心中古怪, 不知道哪里说错了话,就这么愣在那里,打量着这硕大军帐。 即便如今是夏日,但脚下还铺着出自辽东的白虎地毯, 踩上去异常暄软,在军中的东西两方,挂着宋代大家的名画, 短短三月没见,中军大帐里的沙盘不见了,硕大的地图也不见了, 这让陆云逸不禁想起岳丈所说, 蓝玉大将军为了保命几乎将古代将领的保命手段都用了。 至少如今这军帐内的事物, 陆云逸不相信是蓝玉大将军自己的银钱所买。 从这奢华军帐可以初窥到,朝廷局势已经严峻到了极点,要不然不会如此迫不及待。 屋内安静了许久,蓝玉叹了口气,才算把修城池的事撇开, 他坐了下来看向陆云逸,嘴角勾起一抹笑容: “你所说之事在朝廷百官嘴里,可是劳民伤财的大事。” 陆云逸微微一愣,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浓浓的疑惑, 历朝历代开国时的大拆大建都是功绩,怎么会有人如此不长眼。 但很快,略微思索,他便明白了, 卫所军户的饷银由朝廷直接调拨,军户与各地民夫干活不用给工钱,只需要提供粮食, 如此一来,没有中间商赚差价,各地土木工程进度飞快,难怪骂声一片。 顿了顿,陆云逸轻轻一笑,沉声开口: “回禀大将军,朝廷行的是大明昌盛, 但有人看的确是三五银钱,竖子不足以为谋,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 蓝玉一愣,而后猛地发出大笑。 “哈哈哈哈哈!” 在场的几位军候脸上沉重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也是笑意。 见他们如此模样,陆云逸便知道自己猜对了, 的确有人想要从中赚取银钱,但求而不得。 “你这小子说话总是直点要害, 我看你不应该去从军,应该将你丢到工部,打造军械,督造城池,也让我等清闲一些。” 长兴侯耿炳文在一侧连连点头。 陆云逸脸色一黑,见他如此模样,诸位军候又笑了起来。 七尺长人武定侯郭英大笑: “你小子打仗有一套,就算是工部来要,大将军都不可能放你走。” 说完,武定侯郭英脸色凝重起来,看向陆云逸,沉声问道: “本侯有些事想问你。” “卑职知无不言。” “你是如何想到阻滞辽东走私另辟蹊径以顺利完成战事?” 武定侯郭英眸子炯炯有神,死死地盯着陆云逸。 (本章完) 第181章 丈地缩绳 匿田不报 第181章 丈地缩绳 匿田不报 军帐内气氛有些凝重, 几位侯爷的眸子都投了过来,盯着陆云逸, 让他感受到了有几个月未感受到的紧张。 陆云逸深吸了一口气,将辽东之事与辽王郡之事娓娓道来, 一众军候就这么听着,也不打断, 过了大概有一刻钟,陆云逸才将其中原委讲完, 最后面露郑重,沉声说道: “大将军,诸位侯爷,我大明如今国力昌盛,攘外必先安内。” 陆云逸掷地有声,声音在军帐内缓缓回荡,引着在场几位侯爷面容复杂。 最后,武定侯郭英轻轻点了点头: “你做得没错,自我大明夺了辽东以来, 不论是纳哈出还是北元,又或者是如今的辽王等人, 都与辽东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其中纠缠不过钱财二字。 你能一个月解决辽王郡,着实超乎了我等预料。” “没错,咱们还以为你赶不上回京封赏了。” 定远侯王弼的嗓门极大,笑声几乎要将整个营寨掀翻,他笑了一会,继续说道: “现在好了,北征大军又添一大功,到时候咱们给你请赏,陛下与太子爷不会吝啬的。” 陆云逸心中突突,但脸上却露出笑容,连忙躬身拜谢: “多谢大将军与诸位侯爷。” 这时,蓝玉从上首走了下来,指了指军帐入口: “走吧,去看看辽王。” 定远侯王弼将手中的瓜果一丢,也想跟上去,却被一侧的耿炳文连忙拉住: “哎~大将军要训话,你去凑什么热闹。” 武定侯郭英也露出笑容,朝着定远侯王弼挤吧眼。 王弼呆呆地坐在原地,轻轻眨动眼睛, 没来由地感觉心中空落落的,又将瓜果抓了起来,嘟囔道: “这也是我前军的将领。” “得了得了,北征时你都看到了, 陆云逸打仗有灵气,要是学了你的家学,那才坏了事呢。”长兴侯耿炳文连忙宽慰。 此话一出,耿炳文就有些后悔了,他回头看去, 果不其然,武定侯郭英脸色黝黑,同样将手中瓜果一丢: “他妈的,怎么就不等等老子。” 见左右都是如此模样,长兴侯耿炳文摇了摇头,叹息一声,自顾自地走到一旁, 从缝隙中掏出了一个长而狭的箱子, 打开一看,里面都是一幅幅精美字画。 “你作甚?”王弼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耿炳文蹲在地上来回翻找,声音传来: “北征大军又立一功, 我找找看有什么名贵字画,给大将军挂上, 到时候别忘了叫杜蓬与尚泰来看,这两个老小子整日红光满面,给他们再添添柴,有了!” 说着,耿炳文直起腰来,脸色有些涨红,手里拿着一幅字画。 “溪山行旅图,北宋范宽所作, 这可是稀世珍品,到时候送进宫中,让陛下高兴高兴。” 耿炳文一边娓娓道来,一边将字画打开挂了起来。 武定侯郭英瞪大眼睛: “你小心一些,陛下近日心情不好,若是破了口,陛下要扒了你的皮。” 定远侯王弼也是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发出了一声感慨: “这些西南的土人怎么就这么自不量力呢, 从送来的消息看,思伦法是真要在西南与沐侯爷一较高下了, 听说聚兵三十万,最后也不知有多少战兵。” “怕他作甚,咱们也聚兵三十万,到时一举荡平麓川。” 武定侯郭英没赶上北征,心中戾气已经到了极点,他恶狠狠继续开口: “依我看这麓川平缅宣慰使司也没有必要存在了, 就用那陆云逸的法子,冲进去杀青壮,让他们二十年缓不过气,看他们还敢不敢放肆。” 长兴侯耿炳文瞥了他一眼: “怎么杀性这么重,辽王郡的青壮也就那么万余, 这麓川可就多了,到时候伏尸百万?让其他宣慰使司怎么看? 现在不比以往了,咱们大明要体面一些。” 郭英脸色沉默,气鼓鼓的不说话。 定远侯王弼嘿嘿笑了笑,有些幸灾乐祸: “就让沐侯爷自己操心去吧,等过了年我就去山西练兵,好好躲一躲。” 耿炳文左右开弓,又瞥了他一眼,冷笑一声: “趁着回京好好学一学如何清丈田亩,研究一番里面的门道,可别到时候被上下蒙蔽,办坏了差事。” 武定侯郭英来了兴趣,也有一些幸灾乐祸: “对对,北平那边已经搞出了丈地缩绳、匿田不报、寄庄寄住、分家析产一些手段,到时候你可莫要让人诓骗。” 定远侯王弼脸色本来就黑,如此一听,更加黑了, 心中有些惴惴不安,脸上露出一些疑惑: “丈地缩绳、匿田不报自古有之,这寄庄寄住、分家析产又是什么门道。” “哈哈,今个我就教教你。” 长兴侯耿炳文大笑一声,走近了一些, 定远侯王弼连忙让道,将座位空出来,一边赔笑一边说: “你来你来。” 郭英也将脑袋凑了过来,耿炳文这才开口: “这缩绳就是在丈量田地时,缩短量绳的长度来减少田地大小, 少的能减少两成,若是上下勾结那就打不住了, 北平已经出现了少七成的地,简直是在将朝廷当傻子糊弄。” 听他又开始说丈地缩绳,定远侯脸色一黑,险些要破口大骂耿炳文墨迹, 但一听这数量,顿时不说话了。 地方权贵隐个一两成的田产, 有时候朝廷看其功勋卓著,也就不会追究, 但直接隐匿七成.这也太过分了。 “好大的胆子,该杀!”郭英眼中闪过杀气,恶狠狠说道。 “杀什么,杀什么,整日就杀杀杀。”耿炳文瞥了他一眼,无奈说道: “隐田的人是故元通政院使察罕帖木儿的儿子,怎么杀? 当年要不是他爹掌管着故元驿站,帮了我们大忙,山东与河南的战事怎么会那么顺利, 现在将他儿子杀了,你让那些故元来降的人怎么想,他们可还活着不少呢。” “原来是这个老东西,还没死呢。”王弼也回想了起来,破口大骂。 “八十五了,也快死了,等他死了就翻旧账,杀他全家!”郭英阴恻恻开口,军帐内的气氛一冷。 “到时候再说。”耿炳文眼中也闪过一丝冷冽。 大明新立,前朝的官员还有许多健在, 这个时候若是展开清算,会人心不稳, 但若等他们尽数死了,那就好办多了。 叹息一声,耿炳文继续开口: “丈地缩绳这还是小事,至少有迹可循,这寄庄寄住、分家析产可就难办了。 绘制鱼鳞黄册是根据赋役黄册来办, 但一些大户在户籍地以外的地方购置田产, 并故意不在户籍所在地居住,跑到应天江南, 吏员官员找不到地找不到人,这税从何而收?” 武定侯郭英与定远侯王弼眉头紧皱,神情惊疑不定, 正所谓上有政策,下有对策, 朝廷要收税,这些大户便想出了此等办法来逃税,能躲一时是一时,未免太过放肆! 定远侯王弼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索性一并充公!” “你说对了,燕王就这么做的, 可这田产刚刚充公,弹劾的折子就到了应天, 听说有一箩筐,那地现在成了烫手的山芋,燕王现在是想退都退不回去了。” 耿炳文有些幸灾乐祸,朝着王弼抬了抬下巴: “四王爷得陛下宠爱,又有太子殿下护着,这些弹劾奈何不得他, 但落到你头上不知你扛不扛得住。” 定远侯王弼瞪大眼睛,嘴唇发干,喉咙上下滚动,若有所思地挠了挠头,倒吸了一口气,觉得头皮有些发麻。朝廷上文武之争初现,或许现在还奈何不得他,但就怕被翻旧账。 “等明日我也大病以后,不听了,老子病了。” 定远侯王弼腾的一声站起身,就要离去, 但七尺长人郭英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拉了下来: “北征的时候不病,现在想要病,晚了。” “唉~”王弼重重叹了一口气,心中有些后悔。 耿炳文大病一场,如今却丝毫没有病态,不愧为大明第一守将。 他继续开口: “相比于这寄庄寄住,分家析产则更为彻底, 北平有人一口气收了将近一百个义子, 将家中的田产都分散出去,各家都口口声声说地是贫田, 可大家都心知肚明,那百余人都是他的佃户,田也是富田, 可就是拿他没办法,北平已经有人上了折子, 这贫田与富田的区分要让朝廷来判断,不应该再交给地方。” 这么一说,王弼与郭英的脸色都凝重下来, 如此一来地方定然不干,这牵扯每年的赋税,怎么会白白交给朝廷定夺,其中利益牵扯甚大。 “那此事如何?”王弼试探着问道。 “还能如何,自然是不了了之, 只不过北平迫于压力,将那人抓了,准备以正典刑!” 长兴侯耿炳文声音嘶哑,淡淡瞥了一眼王弼。 王弼连忙将茶水推了过去,露出笑脸:“来,喝喝茶润润嗓子继续说。” 耿炳文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果断开口: “说什么?不说了,其中门道多了去了,三天三夜也说不完, 咱们是武将,这些事就让那些文官请操心吧, 去到地方练兵,将兵都聚起来严加看管,也省得出乱子,就算是帮了他们大忙。” 定远侯王弼的脸色来回变换,心中隐隐有些怒气: “妈的,这都是咱们打下来的江山,哪轮得到那些富户说话。 老子在家中买些地还被那些劳什子御史参了一笔, 他们倒好,抱着大片田产过悠哉日子,朝廷还不能查,税也不能收,哪来的道理?” 耿炳文也有些感慨,长叹了口气: “这官当多大叫大啊,这钱有多少叫多啊,差不多够就行了, 你那儿子不争气,别让他到处惹祸,现在不比以往了, 信国公回乡,宋国公被关在凤阳, 颍国公现在和沐侯爷在打东川,没人能护着咱们,还是小心一些为好。” “不是还有大将军吗。”王弼嘟囔了一句。 长兴侯耿炳文神情晦暗,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哎~陛下说的话大将军未必听,但太子殿下说话,大将军又能如何?” 王弼嘴巴来回张合,不知道说些什么, 太子殿下是大将军的外甥,从小到大都百依百顺, 他跟随大将军打了这么多年仗,还从未见过大将军与太子殿下红过脸。 王弼忽然觉得有些落寞,无奈地摆了摆手: “咱们都老了,也该找个地方颐养天年了。” “要养你养,老子不养。” 武定侯郭英猛地站了起来,丢下一句话便匆匆离去。 军帐不远处,大将军蓝玉没有立刻随陆云逸到辽王所在,而是在这军中闲逛起来, 如今天色已然深黑,夜色如墨, 即便已经将要到九月,沛县的天气还是那般炎热, 空气中带着湿润潮湿,让人难受。 陆云逸是北人,此刻身穿甲胄,脑门上已经尽是汗水,不时擦拭。 蓝玉走在一旁,视线轻轻瞥了过来,轻笑一声: “南方的天气就是如此,空气中带着水汽,穿着甲胄,尤为难受。” 陆云逸不停用手背擦着额头汗水,最后索性将头甲都摘了下来,无奈一笑: “大将军,这南方太过炎热,军卒训练都不得安生, 若此刻在北方,正是操练的好时候, 秋高气爽,空气清凉,军卒们心中也少一些戾气。” 陆云逸视线扫向四周, 巡营甲士可不能像他一般摘掉头甲,更不能像蓝玉一般身穿常服。 火把的火光轻轻摇曳,他能看到甲士们额头的汗水,还有眼中的烦躁。 如今这军营,就是一个火炉。 蓝玉也颇为认同,轻轻点头: “北方是好,但军中勋贵大多是凤阳人,要让他们常住北方,无异于夺他们性命。” 此话一出,陆云逸眼神闪烁,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 他先前出言只是为了试探迁都西安一事, 早一些明白军中将领的想法,也能早一些避免日后祸事。 想到这儿,陆云逸眼神闪烁,脸上露出一些笑意,有些埋怨地说道: “大将军您有所不知, 属下一路行来日夜赶路,将近二十日才从庆州来到南直隶, 若不亲自走一遭,属下都不知大明有这般大。” 说到这儿,蓝玉也笑了起来: “还差得远呢,从应天到广东还有数千里路,我大明南北纵横疆域万里,可不是随便说说。” “大将军,此行属下招降辽王, 等辽王郡归复我大明,从辽王郡赶来应天,说不得要将近两月, 我大明疆域的确太大了,应天也太远了,若是北边出现战事,应天的消息太滞后了。” 陆云逸继续开口,声音平淡,但其中试探只有他知晓。 蓝玉轻叹了口气: “的确如此,若是轻装简行尚可,但带着大军这几千里路要足足走数月,太过麻烦。 军中也有一些将领抱怨,说要早早遣散军卒, 但此行大胜而归,五军都督府想要在应天礼兵, 便没有将军族尽数遣散,以至于拖沓到今日才刚刚抵达南直隶。” 陆云逸眼中闪过一抹喜色, 从蓝玉的话中考量,军中是有一些将领嫌弃路途奔波,京城遥远的。 如此一来,至少一些将领在迁西安一事上不至于反对。 仅仅是得知这些,陆云逸便收获颇丰。 陆云逸脸色慎重,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礼兵?是陛下想要检阅北征军伍?” 蓝玉眼中闪过一丝柔和: “陛下最近被鱼鳞黄册之事搞得心神不宁,茶不思,饭不想, 太子殿下便觉得应当用北征军士锐气,来杀一杀应天城中的暮气, 礼兵仪式由五军都督府与兵部操持, 你心中有什么想法,可与本将说,到时本将一并上报。” “我?” 陆云逸瞪大眼睛,一脸不可思议, 他不过一个参将,怎么能在阅兵上指手画脚。 “不要多想,军中将领都有份,到时一并汇总给都督府与兵部,则优采纳。” 说着,蓝玉眼中闪过一丝锐利,冷哼一声: “京中的文官懂什么战阵,要想彰显我大明之武,还是要靠我等军中将领排兵布阵。” 这么一说,陆云逸顿时明白了, 如何将阅兵一事弄得气势磅礴,他可太懂了。 他连忙躬身弯腰,朗声说道: “属下近日就弄一份章程呈送给大将军。” “嗯你办事细心,面面俱到,本将等着你的章程。”蓝玉面容含笑,继续说道: “对于西北的战事你怎么看? 朝廷已经送来了军报,思伦法已经开始屯兵,想来不用多久西南就要起兵戈了。” 这么快?陆云逸心中一惊。 (本章完) 第182章 用于西南,多功能战术背包 第182章 用于西南,多功能战术背包 “这是何物?” 一刻钟后,陆云逸带着蓝玉来到了前军斥候部歇息的营寨中, 蓝玉此刻拿着陆云逸精心研制的多功能战术背包仔细查看,面露疑惑。 背包不轻,但触手就感觉十分结实,拿起来沉甸甸的,安全感十足。 蓝玉一眼便看出这与寻常军卒所用的马袋有着相同作用,都是装军资所用, 只是上面一个个大小不一的口袋以及孔洞,还有这怪异形状让蓝玉诧异。 此刻军帐内,刘黑鹰以及武福六还有张玉徐增寿等人站在一侧,陆云逸与蓝玉在桌前。 陆云逸见蓝玉面露疑惑,脸上露出笑容: “回禀大将军,这是属下在辽东之时赶制的多功能战术背包, 能最大程度地增加军卒的单兵作战能力以及负重, 属下听闻西南多山林,大部队行进缓慢,时常遭遇敌军埋伏, 而有了这背包,便可最大程度上武装单兵,让其成为前军斥候, 在前方山林开道探查敌情,又或者执行特定的攻坚任务。” 蓝玉听后眉头紧皱,盯着眼前的怪异事物来回打量: “这是你为西南战事准备的东西?” “回禀大将军,正是, 属下作为前军战将,最为擅长之事便是提前探查敌情, 但西南山林不同于草原,莫说是骑兵,就算是步兵都行进困难, 所以属下觉得,要是想提前探查到敌情, 就不能再像在草原上那般成建制的出兵, 而需要将整个前军斥候部化整为零,散出去, 以十人小旗的作战方式向外扩散, 但如此就面临一个问题,十人所能携带的军资太少,跑不了多远就要折返, 如此得不偿失,所以属下研制了这款背包。” 陆云逸侃侃而谈,没有丝毫胆怯, 让身后拘谨的刘黑鹰等人面露佩服。 蓝玉的脸色越来越凝重,就这么静静提着上下打量。 陆云逸继续开口: “大将军,我等在返回之时已经有过测算, 在背包得到充分利用的前提下,一名军卒可以依靠背包存活十日, 若是再极限一些,能通过一些外来物资补充食物,能坚持到二十日!” 二十日?蓝玉眉头一挑,心中一惊。 蓝玉出身先锋军,自然知道这个时间能做什么。 寻常草原上作战的斥候一来一回也不过两月, 其中大半都要在路上,真正探查的时间也就那么几日。 但在西南山林中不同,西南作战大部行进几乎是见山开山,遇水搭桥,活生生蹚出一条路,供大部前行。 在这个过程中,军队所属土人就会向外四散, 领先三日脚程,确保在这距离内没有敌军埋伏。 但也正因为如此,山高林密之下, 远远做不到在草原作战那般先敌于前, 往往到真正交战之时才知道敌方具体的战阵以及人数。 西南大战,对于将领的战阵指挥能力考验到了极致。 有时候军卒们甚至在茫然间就已经取得了大胜, 远远没有草原作战那般干净痛快,直观明了。 大明初定之时,攻取云南用的是大明最精锐的军卒, 傅友德为征南将军,蓝玉为左副将军,沐英为右副将军,三路齐头并进相互纠缠才完成战事, 而麓川平缅军民宣慰司是要比云南之地更多山,地势更复杂的地方。 “真能坚持二十日?”蓝玉眼睛微微眯起,其内有寒芒闪烁。 陆云逸重重点了点头,而后指向徐增寿与郭铨,说道: “回禀大将军,一路行来这二人并没有饮用食用大军中一丝一毫粮水,而是尽数取自背包。” 蓝玉将眸子投了过去,徐增寿与郭铨二人不复以往的娇贵, 皮肤变得黝黑,身体也有几分瘦削, 但精气神却与以往完全不同,眸子炯炯有神,浑身散发着精锐才有的锐利之气。 徐增寿率先开口: “回禀大将军,陆大人并无夸大, 属下与郭铨回来时只是在出发之际将背包尽数利用,在过程中未有补充。” 郭铨腰杆挺得笔直:“回禀大将军,铨亦如此。” 蓝玉轻轻点了点头,转而看向陆云逸: “继续说,若是得当,将此物快马送与西南,且看西平侯府是否需要。” 得益于陆云逸先前的所作所为, 此物一拿出来,蓝玉就觉得此物有几分可取之处, 若是属实,就算没有说得那么神,那完全可以用作背负粮草辎重。 陆云逸眼中闪过喜色,将背包放在桌上,一点一点介绍: “大将军,背包的主要材质是用坚韧的牛皮以及加固的麻布作为外层, 内部衬以柔软的絮和细竹篾编织层, 如此一来,既能增加舒适,又能耐用性。” 说着,陆云逸将腿抬起,从一侧抽出匕首, 在背包上用力划了划,只留下了一些白痕, 蓝玉有些诧异地看向陆云逸腿间: “你还随身带着匕首?” 陆云逸脸色一僵,连忙说道:“防身之用,大将军莫怪, 我等前军斥候要与敌近距离厮杀,若是掉了长刀,匕首也可以保命。” 不等他回答,陆云逸话锋一转,手指着背包的背带,连忙说道: “大将军,您且请看, 如背带扣环这些连接的关键部位, 属下用了铁质或铜质材料锻造,确保承重与牢固,缺点是会增加背包重量, 您也知道属下的工匠水准向来粗糙, 要想让背包更轻更结实,还需要军中工匠来仔细打磨。” 蓝玉上前两步,拿起那环扣颠了颠, 如上一次那铜喇叭一般,够重,他点了点头: “军中工匠会做出兼顾轻便与坚硬的环扣。” 陆云逸脸色大喜,连忙说道: “大将军,背包表面可以制作成绿色或者土黄色,这样有助于隐秘, 若是放弃一些物资,也可兼顾安全, 在背包前后可加装轻便的薄铁甲片或竹编护甲,提供防护能力, 属下已经提前预留了卡扣,只需要装上去便可。” 陆云逸左右查看,脸色一黑,吩咐道:“快去拿铁片来。” 刘黑鹰极有眼力劲,早就跑了出去, 陆云逸说话时,铁片已经拿了回来, “大人,铁片。” 蓝玉打量了几眼刘黑鹰,脸上挤出几丝笑容: “你就是刘黑鹰吧。” “回禀大将军,属下是刘黑鹰。” “不错,好好辅佐陆云逸,朝廷与本将不会亏待你们这些有功之人。” 蓝玉宽慰的视线同样扫过武福六与张玉,惹得三人面露红晕,激动不已。 征虏大将军是大明最高军事统帅,若不是在前军斥候部中,见一面都难,更何况亲自夸奖。 这时,陆云逸已经将铁片插了进去, 用手敲了敲,邦邦邦的声音传来: “大将军,属下找不到兼顾坚硬与轻薄的铁片,只能用这先行替代, 若真要制作,还需要军中工匠来。” 蓝玉没有说话,而是在背包上来回打量, 此等可轻易拆卸的工艺,在军中工匠打造的无烟灶上也有体现,一切都是为了便捷。 “这倒是极为方便,所携带的铁片可以由专人携带,在突进时不安装此物, 若遇敌交锋,撤退时可以快速安上, 让其为后背依仗,也多几分成功撤离之可能,不错, 但能不能用还是要放在西南战场上亲自使用,如此才能发现弊端。” “大将军英明,属下都没有想到。”陆云逸连忙开口, 但蓝玉却嗤笑一声:“拍马屁的功夫你要还学,继续说。”介绍完外表,陆云逸开始介绍内在, 他将最大的背包打开,采用的是扣子, 陆云逸曾想自己做一个简易拉锁,让军中工匠改进, 但无奈手工活不行,样品都无法做出。 “大将军请看,这就是背包的内仓, 用于存放衣物、干粮、水壶等日常必需品,设有防水内衬, 若是收纳合理,粗略估计可以存放二十斤物品。” “二十斤?” 蓝玉眉头微挑,径直将手伸了进去,里面的确极为宽阔, 但很快,他便轻咦一声,将那背包提了起来,露出几分思索: “若是再加长一些,所能装的东西岂不是更多?” 陆云逸眼中闪过一丝愕,笑着说道: “大将军明鉴,的确如此, 属下是考虑到西南太热,以及军卒体力和行进速度,才将背包做成如此大小。” 蓝玉点了点头:“若真的好用,大中小都要做,不同情况下用不同的背包。” 陆云逸脸上的喜色再也无法抑制, 蓝玉如此说,至少这背包算是成了, 他继续说道: “大将军请看,这是武器袋,位于背包一侧, 可快速取放刀、短剑等短兵器,配备固定带和快速释放的卡扣。” 说着,陆云逸从腰间抽出长刀,径直插了进去, 刀把以及刀柄将长刀固定,纹丝不动。 陆云逸又指了指上面露出来的小绳: “大将军轻拉这根绳子,卡扣就会松开。” 蓝玉试探的拉动绳子, 果不其然,原本严丝合缝的长刀掉落下来,被陆云逸稳稳接住。 “不错,至少抽刀够快。” 陆云逸又指向另一侧: “大将军请看,这是急救包,可以放置急救用品, 如金疮药、绷带、止血草,若是不惜代价,也可以放粮食,水源!” 蓝玉继续点头,眸子越来越亮, 这背包看着不大,但功能却比马袋要齐全,尤其是分类颇有章法。 陆云逸又指向背包最上方,扣子附近的口袋,说道: “这是工具袋,可以存放绳索、火石、小型铲子。” 说着,陆云逸压低声音,稍稍靠近: “也可以放置箭头。” 蓝玉眼中闪过精光,知道他所说的是新研制的,专门对于西南战事的箭头, 他轻轻点了点头,问道:“箭杆放在哪?” 陆云逸早有准备,将整个背包倒了过来,露出底座,并从前后两边拽出了四根绳子: “大将军,箭杆可以绑在此处,若是使用的话随时进行组装。” 这时,刘黑鹰又不知从哪掏出了一大把羽箭递了过来, 陆云逸一愣,而后马不停蹄地开始拆装, 最后将这些箭杆统统绑在了底座之下,并且在前后两端用绳子扎紧, 一边扎他一边说道: “大将军,若是背包中装的东西太多,可能会导致沉底, 所以绑一些箭杆在下面能进行托举,也算是一举两得。” 蓝玉面露诧异,轻轻点了点头, 至少到现在,这背包可谓是功能齐全, 的确能使军卒所携带的辎重增加,以往需要依托战马,如今却方便许多。 但陆云逸的介绍还没有结束,他将背包翻了过来,露出侧面, 而后从下方拉出了一个布袋,沉声道: “这是水源收集与过滤的布袋,因为没有找到足够细的材料,属下用的是丝绸, 属下听闻西南的水源中多蚊虫, 若是随意饮用可能会导致腹泻, 所以准备在这丝绸上多缝制几层,到时饮水时用它过滤,至少能安全一些。 当然,最好的办法还是将水煮沸, 但考虑到单兵突进,这就需要军中工匠来将无烟灶缩小,缩小到直到足够个人隐蔽使用,如此才算安全。” “这一点你都有所考虑?” 蓝玉眉头一挑,轻轻点头: “当年在征讨云南之时,不知多少军卒,就是因为喝了生水而上吐下泻,最后没了性命, 最后还是从当地土人口中得知,山林中的水要煮沸后才能喝。” 最后,陆云逸介绍道: “大将军,这款背包虽然是双肩式, 但因为考虑到负重太多,所以还加了一些腰带,足够军卒们轻易背负, 至于能跑多远,这就看日常操练了。” 说着,陆云逸手提两条肩带将背包提了起来:“大将军是否要尝试一番?” 蓝玉没有拒绝,点了点头:“装点东西试试。” 刘黑鹰又不知从哪掏出了一袋干米,递了过来, 陆云逸接过,轻轻颠了颠,大概有个十余斤,便将干米塞入口袋。 很快,背包就出现在蓝玉背上, 陆云逸还为其调试了合适的肩带长度,为其扎上了腰带, 如此一来,蓝玉的眉头愈发紧皱,就这么在军帐里走了起来,脸色一点一点变得古怪。 双肩共同分散重量加之腰带一绑,背上的背包顿时变得轻盈。 “不错,的确不错把东西都装满,长刀羽箭都塞进去。” 听到他的吩咐,陆云逸一干人等顿时开始行动, 不到半刻钟,原本瘪瘪的背包就变得鼓胀,几乎成了一个方盒子,就这么被固定在蓝玉背上。 “大将军,这些东西应当有三十斤。”陆云逸在一侧提醒。 这里面包括粮食,水源工具兵器,还有两件换洗的衣裳。 蓝玉站在原地,将身后的背包掂了掂: “应当是有了。” 说完后,蓝玉便在军帐中快步走了起来, 甚至还让刘黑鹰掀开帷幕,他快步冲了出去没多久又冲了回来, 来回折腾了将近一刻钟, 蓝玉才将背包放下,脸不红心不跳,若有所思地说道: “的确是个好东西,就算是不用在西南,也可以用在各地平叛。” 这一点陆云逸深以为然,如今大明境内叛乱不断, 大多百余人,他们藏匿在深山老林以及高山中,结寨自保,打劫来往商队百姓, 若是派出大军清剿轻而易举就会被察觉,从而向深山逃遁, 若是有足够的补给以及训练有素的军卒,完全可以特种作战, 只需要那么三四十个人隐蔽突进,轻易能将一个百余人的寨子端掉, 不用再像以往那般调集卫所军,包裹山林,一点点搜寻。 “这东西造价几何?”蓝玉皱着眉头问道。 “回禀大将军,属下造此物用了三两银子, 若是由朝廷来大规模督造,可能费只需要不到二两。” “倒是不贵。” 蓝玉淡淡开口,似笑非笑地打量着陆云逸: “只是.此物用在哪? 西南之地的土人大多瘦弱,他们若背负如此重的补给,无法做到翻山越岭。 至于大军中的斥候,所做之事是保障大军前行,让其脱离大部突进各自为战,他们并不擅长。” 说着,蓝玉叹了口气: “此物若验证后可以使用,那是一等一的好东西, 但奈何..没有可以将其发挥作用的军卒。” (本章完) 第183章 推功封爵,捧杀之术 第183章 推功封爵,捧杀之术 军帐内虽然简陋,却弥漫着浓浓的尴尬气氛, 刘黑鹰与武福六还有张玉将脑袋羞愧低下,不知该说何是好。 徐增寿与郭铨则在一旁嘿嘿直笑,朝着陆云逸眨巴眼。 陆云逸也一时语塞,呃.啊.了好久,才缓缓开口: “大将军,属下觉得可以从北征大军中调一些军卒前往西南, 虽然初期可能会有一些水土不服,但属下相信军卒们都是意志坚定,身强体壮之辈, 虽然有困难,但必然克服! 至于斥候经验以及如何收集地势情报信息, 可以由前军斥候部的军卒传授之,至多稍加改良。” 听到陆云逸此言,蓝玉轻轻点了点头,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那就派俞通渊的军卒前去,他立功心切,嫡系全是南人,也好适应, 就由你部来传授斥候之法,务必要做到为数千余人的单兵推进。” 啊? 陆云逸猛地瞪大眼睛,满脸惊愕, 刚刚低下头的刘黑鹰等人也猛地抬起头,面露古怪。 站在一旁嘿嘿直笑的徐增寿与郭铨脸上笑意刹那间消失,脸色一板, 军帐内的气氛顿时凝重起来。 蓝玉侧着身来回打量,眼角弥漫着笑意,最后停在陆云逸身上: “怎么?不愿意?” 陆云逸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支支吾吾地低声开口: “大将军,我与俞都督有些不愉快, 上次在王庭中的事情还没有个了断,俞都督现在还视我为仇寇,怕是不好吧.” “费尽心力地把东西做出来,若是没有斥候战法,岂不是可惜?” 蓝玉背负双手站在那里,见陆云逸脸色来回变幻面露古怪, 冷哼一声,转过身子快步离开:“跟本将来。” “好嘞。” 陆云逸脸色一喜,抄起桌上的背包就冲了过去, 三十斤的重量在他手中如若无物。 等到二人走后,武福六面露思索,看向张玉: “这次.咱们能参加西南的战事吗?” 张玉眉头微皱面露思索,略带沉吟地点了点头: “以大将军的表现来看,可能性很大, 只是不知朝廷该如何定夺,沐侯爷那边愿不愿意用咱们的战法。” 刘黑鹰倒是不像二人那般纠结, 他嘿嘿一笑,用力擦了擦额头冒出的汗水: “不去西南也行,这在南直隶天气就这般炎热,到了西南这还得了。” 这么一说,在场人心中都涌现出一股烦躁,擦汗的擦汗,撩衣服的撩衣服。 已至九月,南方的天如同火炉。 夜色如幕,天上点点星光,与月光掺杂着挥洒而下,将整个大军营寨都蒙上了一层银色幕布, 陆云逸跟着蓝玉行走在军中,四目望去, 随时都能看到在军帐外撩着衣服寻求一丝凉快的军卒, 见到蓝玉到来,他们不管坐姿躺姿如何, 都立刻站了起来,恭敬叫了一声大将军。 蓝玉有时会点头回应,有时会置之不理。 就这样蓝玉走了许久,他才在前方顿住脚步,侧过身来看向陆云逸, 视线在他手中的背包上来回打量,不由得面露感慨: “真是年轻体壮啊。” 三十斤的背包就这么单手提在手里走了许久,脸不红心不跳, 蓝玉对于陆云逸的力气有了更直观的感受。 他定在原地双手叉腰,沉声开口: “能不能去到西南打仗,还要朝廷来决定,现在只是开始准备, 怎么打?打多大?派多少人去? 朝廷都未有定数,还需要等我们回到朝中再行商议。 虽然辽东的差事你们办得很好,也立下大功,想要再去西南,还要看沐英的意思。 大明四方打仗的地方就这么多,总要给其他人留一些功劳, 若是我等一家独大,也难免吃相难看。” 听蓝玉这么一说,陆云逸才彻底放下心来。 “大将军,从北到南一路行来, 属下观大明疆域万里,心中有所体悟, 边疆的战事要快些结束,如此朝廷才能全力大拆大建,建设大明江山, 西南的麓川思伦法不敬大明,想要与我大明争个高下, 那我大明自然不会胆怯,属下觉得,此战宜快不宜慢, 若有前军斥候部在外探查敌情,收取战报,战事就算是能顺利一分,那也值得。” 蓝玉听后脸色也凝重下来,轻轻点头: “过谦了,你麾下的五千军卒可以是前军斥候,也可以是先锋军, 放在大明哪一支军队中都能即刻使用,对于战事的加持何止一分, 但你要体会朝廷的难处,有时候明知这么做战事会顺利,但也不能做, 若是什么仗都让前军斥候部参与其中,迟早会成为众矢之的。” 说到这儿,二人之间气氛有些凝重, 陆云逸心中微微叹息,虽然早有预料,但听闻后还是有些遗憾, 在历朝历代中,军功都是最值钱的功劳, 大明屯兵过百万,自加入军伍就没打过仗的军卒比比皆是, 看着其他军伍因为战事发家致富,改变人生,他们急不可耐。 陆云逸沉声开口: “多谢大将军提携,辽东一事属下也是在回到庆州后才有些后知后觉。” “无妨,会哭的孩子有奶吃,不管是谁出战,总是会与本将吵闹,至少要表明心中态度。” 蓝玉随意摆了摆手,有些不在乎, 突然他似是想起了什么,似笑非笑地看着陆云逸: “俞通渊前些日子上了折子,与你有关。” 陆云逸一愣,眉头随即皱了起来,心中不知为何涌现出了一股危机感。 “还请大将军解惑。” 蓝玉脸上露出笑容,但眸子却冰冷异常,浑身上下也散发出锋锐: “他为你请功封爵。” 啊?陆云逸满脸诧异, 但很快,那日他与蓝玉在军帐中所言便如潮水般涌了上来,刹那间便将他淹没, 让他浑身冰冷,几乎无法呼吸。 这是捧杀! 在历朝历代,年少封爵不是好事,而是祸事! 一个个年少封爵的名字在陆云逸脑海中闪过,而后又飞速逝去, 转而变成了他们下场凄惨的模样. 陆云逸脸色来回变幻,时暗时明,浑身杀气涌动。 俞通渊这几个月都未曾出手,几乎让陆云逸以为他放弃了报复, 但没想到临到应天,前军斥候部携功而归,他才果断出手。 此举可谓阴狠毒辣,不论此事成与不成,只需要配合民间稍加宣扬, 那他陆云逸的名字将响彻大明军伍,下一步便是众矢之的。 人怕出名猪怕壮,这句话不是空话, 一旦成名之后就没有了退路,若是名声不显时战事失败,也可以依靠背景强行存活,日后找补回来即可。 可若是声名鹊起,人人皆知,那一次失败就足以将他打落深渊。 陆云逸额头出现了一丝冷汗,与天热造成的汗水掺杂在一起,怎么也分不真切。 大明开国勋贵何其多,个个都是尸山血海中爬出来的老将, 也没有哪怕一个人敢自称未有败绩,他陆云逸何德何能担上如此大名。 又怎么能保证日后一场不败。 下一刻,蓝玉的声音却让他浑身愈发冰冷,几乎无法自控。 “本将觉得,可以在背后推波助澜,就算是事情未成,也积累有几分声势, 等到下一次下下一次,成事的把握就大上很多。” 陆云逸几乎在心中发出一声大吼,蓝玉奸贼为何害我!但转念一想,朝堂政事远不是他所能参悟,蓝玉如此做或许有其目的, 陆云逸呼吸急促,努力平复心绪,而后脸色严肃,沉声开口: “大将军,此事是祸非福啊,俞都督是要害属下!” 蓝玉嘴角勾起微笑,轻声道: “上一次你与本将所说灭北元之功福祸相依,怎么到了自己身上反倒成了是祸非福?” 陆云逸不知如何作答,蓝玉则继续说道: “少安毋躁,封爵与否还要陛下与太子殿下决断, 更何况如今封爵之难无异于登天,成不了的。 俞通渊费尽心力做不成的事,若是让你这么轻轻松松便得了,那他要气得七窍生烟。” “话虽如此,但大将军 声明如富贵钱财,多则忧,少则安, 属下才从军几年,骤登高位已经是惴惴不安, 若是再声名凸显.那属下怕被名声所累,最后落不得什么好下场。” 陆云逸脸色凝重到了极点, 名声这东西对将领来说是最无用之物, 若是声名远播,敌人初听闻就会严谨对待,原本轻松的战事就会变得困难许多, 若有可能,陆云逸希望一直做无名小卒, 敌人能轻视忽视他最好,如此一来,立功最为简单。 对此,蓝玉却毫不在意: “朝廷以新代旧,正是青黄不接之时, 此刻你等年轻人顶上来,能彰显我大明之传承延续, 也证明了我大明这些优秀将领不是昙一现,能激励天下将士立功之心。 声名鹊起对你有所弊端,但对朝廷而言利大于弊。” 陆云逸陷入了沉默,若是没有意会错, 他应该会被抓作典型人物,大肆宣传,以振奋天下军心, 这对朝廷来说自然是一件好事,但对他来说却是一件要命的事。 此事一旦做成,他蓝玉麾下大将的名头是坐实了,还会被名声所累。 想到这,陆云逸不免露出一丝颓然,轻轻叹了口气,失意之情溢于言表。 蓝玉见他如此模样,双手叉腰,皱起眉头, 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语气也加重了几分: “总唉声叹气作甚,在战阵上你冲杀于前,浑身锋锐, 怎么到了战后就畏畏缩缩,本将没有在你身上看到一丝一毫少年意气。” 陆云逸有些不想说话,心乱如麻。 见他不说话,蓝玉说: “年少成名,多吸引一些关注不是坏事, 此次西南战事前军斥候部若是想参加,就需要这份名声, 有名声在,事情也好办许多,陛下与太子殿下也不会难做。” 陆云逸抬起头来,轻轻眨动眼睛,脑海中猛然浮现出了一句话。 政治的本质是妥协与交换。 蓝玉作为朝廷大员,自然也深谙此道, 显然,这是在告诉他,想要去西南打仗,就要接受朝廷安排。 一饮一啄,是失是得, 陆云逸现在还真有些分不清楚。 不过,既然俞通渊的报复已经开始,就断然不会就此罢休,他在这里庸人自扰也无用。 他深吸了一口气,而后长长吐出,脸色一点点变得凝重: “大将军,属下心有明悟。” “说!”蓝玉言简意赅。 “既然属下的名声会传于军中,那属下之后的战事便都不会败, 无论如何,也不会追了朝廷与大将军的名声!” 陆云逸眸子冷冽,浑身充满锋锐, 如一把长剑冲天而起,涌出的杀气让蓝玉都眉头微皱,眯起眼睛。 很快,蓝玉脸上的严肃便转为笑容,发出一声大喝: “好,这才是朝廷需要的锐气。” 蓝玉的声音极大,周围不少军卒都从军帐中探出脑袋,偷偷查看,对着陆云逸指指点点。 就连巡营的军卒脚步也慢了一些,在陆云逸身上来回打量。 仅仅是一刹那,陆云逸便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注视, 但他表情依旧严肃,既然决定要面对,那他便不会退。 蓝玉话锋一转,语气也变得柔和: “西南的战事要好好打,沐英治军从严,跟他打仗是个苦差事,莫要丢了本将的脸面。” 闻言,去西南打仗的事应当是定下了, 陆云逸心中却没有了应有的喜悦,而是脸色凝重,沉声开口: “还请大将军放心,前军斥候部五千军卒定不辜负大将军所命!” 蓝玉脸上露出一丝笑容,轻轻摆了摆手: “你打仗的确尚可,但在其他事上,还是太过年轻。” 陆云逸眼中闪过一丝疑惑,有些不明所以,错哪儿了? “还请大将军解惑。” 蓝玉也没有卖关子,而是坦言道: “辽王惠宁王等人是否给了你十万两银子?” 陆云逸脸色一呆,连忙说道: “还请大将军恕罪,此事还没来得及与大将军诉说, 那十万两银子属下截留了三万两,用作给军卒的赏钱,此刻只剩下七万两了, 就在身后不远,想必明日就能抵达大军。” 不知为何,陆云逸看到蓝玉一愣,随即露出嗤笑: “你倒是实诚。” “属下是看军卒作战辛苦,一路长途跋涉, 才一人给发了五两银子以安军心,若是不妥.” 陆云逸轻轻挠了挠头,钱都已经发下去了,他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总不能要回来吧。 见他如此模样,蓝玉缓缓摇了摇头: “本将不是责怪你发钱,本将是觉得你太过小气, 既然要发赏钱,一人才五两,是在打发叫子吗?” 啊.陆云逸嘴巴微微张合,整个人都愣住。 “行军打仗是天底下最钱的买卖, 朝廷要买军卒的命,就要大价钱, 在卫所里要发饷,出征先发安家银,开打要发银钱提振士气,有斩获要给战功赏赐,等到打赢还要发赏钱,战死的军卒要给抚恤,家人要安顿,从头到尾都要给银钱。 如此,军卒才没有后顾之忧,才会给你卖命,才能成为精兵强将。 抠抠搜搜地给五两赏钱,就想让军卒为你卖命? 要不是斩获颇多,军卒们早就怨声载道了, 不过也不怪你,先前你是卫所兵,上官又死了,没人教你。” “属下在辽东还发了一两银子赏钱。” 陆云逸想起了在三万卫发的赏钱连忙开口找补。 蓝玉脸色一黑,额头青筋狂跳: “剩余的七万两银子尽数下发, 如此一人不过二十两,相比于战事打赢,这些钱不算什么。 每次缴获别傻愣愣地尽数缴纳,多发一些给军卒,朝廷要那点银钱有何用?” (本章完) 第184章 礼兵章程 作战方略以及军制变更构想 第184章 礼兵章程 作战方略以及军制变更构想 因为多功能战术背包的事横插一脚, 蓝玉最后也没有去见辽王等人,而是将所有制作好的背包尽数带走。 军帐内,随着蓝玉以及亲卫离去,原本凝重的氛围顿时变得热烈, 刘黑鹰以及武福六张玉等人匆匆冲了上来,用饱含期待的目光看着陆云逸, 最后还是刘黑鹰主动发问:“云儿哥,这仗能不能去打?” 陆云逸也没有将话说得太满,只是略微点了点头: “咱们前军斥候部有很大机会参与到西南战事中, 至少大将军没有反对,但真正能不能去,还是要看朝廷决定。” 如此一说,在场之人纷纷面露激动,尤其是张玉,他脸色已经涨红到了极点。 没想到刚刚参加完北征战事, 居然这么快就能参与到西南战事中! 如此轻而易举就能立功的机会比他前半辈子都要多。 他放于一侧的手掌紧紧攥住,身体激动得几乎要颤抖。 见他们如此模样,陆云逸微微一笑,侧头看向徐增寿与郭铨,问道: “去西南,你们去不去?” “那自然是去!” 徐增寿率先开口,眸子炯炯有神,一副我自己做主的模样, 但很快他就萎靡下来,轻叹一口气,窝窝囊囊地说道: “还是要回京问一下大哥与嫂嫂” 郭铨则没有什么桎梏,他的兄弟多了去了, 本就是家中的小透明,去哪里也没人管,他直接点头: “大人,若是有机会打仗,那自然是不能错过。” 陆云逸轻轻点了点头: “既然如此,就早做准备, 你们明日便开始收集军中有关于西南之地的地图地势地貌以及往来军报,我要根据这些来制定操练计划。 还要在大军中找出参过云南战事,对阵过‘元梁王把匝刺瓦尔密’的老卒, 询问战事经验以及诸多行军事项,地势地貌,风土人情等等都要记录。 这一点前军斥候部的军卒不好做,由你们带着那些狐朋狗友一同做。” 郭铨与徐增寿面临严肃,齐声道:“是!” 他们家中有诸多旧部,做到这一点不难。 但若是前军斥候部去做,那就难上加难, 战阵经验以及对敌经验都是无比珍贵的事物,若不是亲近之人,根本不会透露。 陆云逸在心中仔细思索,而后看向张玉: “军中有许多故元官吏,这些日子多加走动,多方旁敲侧击,打听一番云南战事。” 张玉面露疑惑,有些不解道: “将军,大将军曾参与云南战事,为何不能直接调取军报文书以及作战记录?” 陆云逸摆了摆手:“文字记录本将会去看, 但战场变化万千,口述总比文字详细,一些不为人知的细节,也不会记录在文字上, 打仗行的是万无一失,不能有丝毫疏漏, 总之将所听所闻,都记下来,或许用不到,但要早做准备。” 张玉脸色严肃,身体挺直,朗声道:“是!” 陆云逸看向武福六,吩咐道: “你带一些军卒折返,星夜赶路, 将运送缴获以及银两的车队快些带来大部,剩余的七万两银子也要尽数充作赏钱分发给军卒。” 此话一出,整个军帐内顿时充满愕然。 “大人,是出了什么事吗?” 武福六脸色凝重,他自幼困苦,对于银钱一事殊为敏感, 猛然间要将七万两银子尽数发下去,让他感觉事不寻常。 陆云逸面色平静: “无事发生,只是本将觉得军卒们一路疾行, 一年都不得停歇,颇为辛苦,多发一些银钱安家, 若是真能去到西南打仗,也好让弟兄们少一些后顾之忧。 早些将银钱下发,抵达京城后就通过驿站快些送回去, 你们要盯紧了,京城销大, 莫要让他们将这些钱在了赌坊以及女人肚皮上,终究是要给家人留一些。 等到斩获的赏钱下发,那就随便他们去了,那是他们拼命换来的,想便吧。” 此话一出,军帐内的气氛再次热烈,都是统兵将领,这些银钱自然不算什么, 他们看中的是军卒们拿到银钱后的士气高昂! 武福六脸色严肃,快速说道: “属下这就率部前去,督促他们星夜兼程。” “去吧。” 视线在他们身上停留许久, 陆云逸有些感慨,心中也有一些明悟, 钱财之于大明来说只是工具与交换媒介, 若是不能将钱财转化为实力,那钱财置于大明便无用, 而给军卒们发赏钱,通过银钱交换军卒们的战力以及奋勇之心,是提升大明实力最快的方式之一。 收起思绪,陆云逸看向满头大汗的刘黑鹰, 脸上不由自主地露出笑容: “你去将此行斩获以及统计的军功名册拿来,本将核对一番后,明日就要上报大军。” “是!” “行了行了,都散了。” 陆云逸摆了摆手,刘黑鹰等人快步离去。 军帐内顿时空旷,不知是不是错觉,陆云逸觉得凉快了许多, 他走到一侧,将脸盆内舀满清水,将脑袋插入其中, 咕噜咕噜 略带清凉的水浸满脸孔,他心中烦躁悄无声息退去, 既然有了目标,那就不用瞻前顾后。 陆云逸在军帐内徘徊,脑海中不停想着西南战事与京中之事,久久没有睡意, 索性,他便坐在桌案前,拿出笔墨纸砚, 准备先将礼兵一事的章程定下,明日便去交差。 沉吟片刻,陆云逸的思绪无比平静,笔风停顿,重重下笔! [大明礼兵一事陆云逸之见解] 一:总则: 《左传》有云:“国之大事,在祀与戎”。 为彰显我大明之强盛军力,增强南北凝聚力,扩大家国影响力,特制定本礼兵章程。 礼兵活动应遵循庄重、有序、安全、和谐的原则,展现北征军伍之威武雄壮与严明纪律。 二:礼兵准备, 北征大军成立以蓝玉大将军为主的统筹部,负责礼兵活动的整体规划、组织协调与后勤保障工作。 精选参礼部队,确保军卒素质高、装备精良、训练有素。 同时,特别关注并妥善安排伤残士兵率先参与礼兵,体现大明关怀与尊重。 三:礼兵流程 开幕: 由陛下亲自主持,宣读礼兵诏书,宣布礼兵开始,以此来彰我大明鸿武。 进行: 伤残军卒方阵先行:作为特殊安排,伤残军卒方阵将在其他方阵之前入场, 展现大明对于国有功之人的关爱尊重。 方阵应设计合理,确保伤残军卒能够安全、顺利地完成礼兵任务。 步兵方阵:按照预定顺序,各步兵方阵依次入场。 方阵数目及军卒人数可根据实际情况调整,但应确保整体规模宏大、气势磅礴。 每个方阵应保持队形整齐、步调一致,展现大明军队之严明。 若展杀伐,则展示‘步兵突击’‘结阵阻截’等步兵战法。 骑兵方阵: 紧随步兵方阵之后,骑兵方阵将展示其速度与力量,快速冲杀。 同样,方阵数目及军卒人数需根据场地及安全因素合理安排。 若展杀伐,则展示‘骑兵包抄’‘迂回分隔’等骑兵战法。 战车方阵: 战车方阵将展示大明军队的重型装备与战术能力。 战车应装备精良、排列有序,展现大明军械之宏伟。 如:攻城车,攻城锤。 火器方阵:作为礼兵之巅,火器方阵将展示大明军伍火器装备与战术运用。 通过实弹射击演示或模拟演练等形式,展现大明军伍在火器时代的绝对领先以及奋勇前行。 安全保障: 加强礼兵期间的安全保卫工作,确保礼兵活动顺利进行。 对参演部队进行严格的安全教育与训练,制定应急预案以应对突发情况。 对残疾士兵方阵给予特别关注照顾,配备大夫与辅助人员, 确保其安全参与礼兵活动,随时准备应对可能发生的意外情况。 四:闭幕式 礼兵活动结束后举行闭幕式。由陛下宣布礼兵圆满成功并发表讲话,对参演军卒及准备人员表示宽慰。 同时,对表现突出的个人与集体进行表彰与奖励,以振我大明军心。 笔锋滑动,一气呵成,不曾停顿! 陆云逸看着前方满满当当的字迹,长舒了一口气,眼中流露出些许满意, 既然五军都督府会择优采纳,那就不必钻研细节, 只拿出总纲呈上去,若是被选中,再制定不迟。 相比于详细的作战计划,这份总纲不涉及人数以及细节, 陆云逸做的轻轻松松,只用了不到两刻钟。 他将纸张拿起,见上面墨迹未干,便轻轻吹动, 一股墨汁独有的气味扑面而来,让陆云逸心中又安定了一些。 他将这份章程收好,塞到信封中, 而后他又拿出一张宣纸,准备粗糙地制定一些在西南战事中的作战方略以及作战计划。 [前军斥候部军卒随军征讨麓川作战计划] 一:作战背景与目标: 本次作战旨在征讨位于云南布政使司大理府一带的麓川地区, 该地区由反叛的宣慰使思伦法及其残余势力控制, 多次袭扰边境,严重威胁大明边疆安全。 北征大军前军斥候部五千军卒将作为随军先锋,斥候部队, 负责侦察、情报收集及初期进攻任务,为后续大军行进、进攻提供有力支持。 二:前军斥候部需做: 情报收集: 斥候部将从云南布政使司深入麓川腹地, 通过隐蔽侦察手段,收集敌军兵力部署、防御工事、地形地貌等关键情报,为中军提供决策依据。 实时监控:以十人总旗为基,向外四散,建立斥候网络, 对敌军动向进行适时监控,确保指挥部能迅速掌握战场变化,及时调整作战计划,并在战场上稳步推行。 引导进攻: 利用侦察结果,为后续主力部队指引最佳进攻路线,规避敌方防守区域,提高进攻效率。 袭扰与破坏: 在保障自身安全的前提下,对敌方重要补给线、斥候节点、埋伏地进行骚扰和破坏,削弱敌军战斗力。 三:单兵作战能力要求以及详细操练 战术素养: 以小旗队为基,每队斥候需具备高度战术意识, 能够根据战场形势迅速做出判断,执行灵活多变的战术任务。 后续前军斥候部会根据此等战法进行详细训练, 调拨军中识字之人,分散各队,进行积极传信,确保军令无误。 射击技能: 精通各类武器使用,弓箭、弩等远程武器,确保在隐蔽位置对敌方进行有效打击。 西南山林作战不同于草原,一切以隐蔽自身为基础,再行打击目标。 后续操练以障碍跨越,山林翻越,隐蔽自身时的射击准度为主。 生存技能: 掌握野外生存技能,包括方向判断、隐蔽伪装、野外急救等,确保在恶劣环境下保持战斗力。 前军斥候部会收集云南作战老兵之战阵经验,归纳总结,广为下发。 机动能力: 具备良好的体能和机动能力,能够在复杂地形中快速移动,完成侦察和作战任务。 重点!重点! 模拟西南山林地况,开展负重训练与体能训练。 心理素质: 具备坚韧不拔的意志和冷静果敢的决策能力,在孤军深入、面临危险时保持镇定,完成使命。 随军军医完成军卒心理建设,多发赏钱。 四:初步作战计划 部署阶段: 将前军斥候部分为若干小组,以十人小旗为基组成百人队, 由经验丰富的百人队带领,参考十甲首制, 对各组进行详细的战前动员和技能培训,确保每位斥候明确任务目标、作战要求及安全注意事项。 准备必要的侦察装备和作战物资, 包括弓箭、弩、盔甲、干粮、水壶、指南针、地图等。 侦察阶段: 各小队呈扇形分头行动,先于大部深入麓川腹地,荡平前方阻碍。 利用地形掩护,进行隐蔽侦察, 收集敌军兵力部署、防御工事、地形地貌等情报, 若有埋伏能战则战,不战则退,迅速阻截同僚,形成以多打少之局面。 骚扰与破坏阶段: 根据侦察结果,选取敌军重要补给线、斥候节点等目标进行骚扰和破坏, 根据探明地势提前预测敌军行进路线以及埋伏地点,做到反埋伏反包围。 利用夜间或恶劣天气掩护,实施突然袭击,迅速撤离现场,避免与敌军主力正面交锋,保存有生力量。 引导进攻阶段: 根据中军指令,引导后续主力部队沿最佳进攻路线进军。 在关键节点设置路标和指引标志,确保主力部队顺利抵达预定战场。 撤退与总结阶段: 在完成侦察和引导任务后,根据中军指令有序撤退至安全区域。 组织召开作战总结会议,分析作战得失,总结经验教训,为后续作战提供参考。 五:注意事项 确保安全: 在侦察和作战过程中,始终把安全放在首位,避免不必要的伤亡,留得有用之身。 灵活应变: 根据战场形势变化及时调整作战计划,宁愿什么也不做,也不要犯错,确保任务顺利完成。 保持通讯: 保持小组间及与中军的通讯畅通,及时传递情报和指令。 严明纪律: 严格执行作战纪律和规定,确保部队行动统一、有序。 此为西南作战初版方略,后续根据文书军报地图以及老卒口述进行更改补充。 这一次陆云逸写得很慢,每一条方略制定都需要详细思考, 如今虽然做的亦是总纲,但作为前军斥候部主将,在每一条方略书写时都会有一些粗略的军卒布置。 陆云逸眼中闪过一丝疲惫,抬头看去,发现已经过了一个时辰。 陆云逸长吁了一口气,面露深思,他脑海中有一些想法,思虑再三,他还是决定写下来。 前军斥候部所达成战略目的以及军制变更: 此战前军斥候部将初次尝试打散编制,形成以十人为单位的军卒建制,做到模块化应用,注重灵活性和效率。 如现在的前军斥候部,即插即用。 前军斥候部将在小部分小队中初作尝试, 在不同作战环境下更换作战将领,以达到个人能力与组织调配的人尽其用。 如对敌厮杀时的将领与小队突进时的将领并不拘泥于一人,可以随时变化, 强调个人能力,突出组织能力,弱化军卒之间的个人联系。 写到这,陆云逸眉头微皱,陷入沉思。 早在辽王郡的战事中,他就发现了一些端倪。 武福六擅长冲杀,张玉擅长全局指挥, 在击溃辽王时武福六为主官,前军斥候部突飞猛进,迅速扫荡敌军,可谓势如破竹。 但在对惠宁王以及朵言元帅的结寨自保,僵持中的纠缠时就有些不足, 而变更张玉为指挥后,战场进程飞速开展,杀伤敌军青壮的效率极大增强。 北征大军亦是如此, 军中有大将军,左右副将军,左右参将,其各部主官各司其职,各善其谋。 但陆云逸觉得这不够彻底,或许可以更激进一些, 在总指挥体系不变的情况下, 通过小队指挥体系变更,以达到局部战场的胜利,从而积蓄扩大为全局胜利。 能不能成陆云逸不知,但他觉得可以尝试一二。 (本章完) 第185章 新的“蒋瓛” 第185章 新的“蒋瓛” 夜深人静,巡逻结束的蓝玉回到中军大帐, 脚踩在松软的白虎地毯上,看着军帐内突兀多出来的一幅山水画, 蓝玉眉头微皱,眼中闪过一丝无奈。 石正玉跟在其身后,左右两手各提着两个背包, 虽然足够重,但对于石正玉来说并不算什么。 他将包裹放在一侧长桌上,面露恭敬: “大将军,您早些歇息,明日清晨还要继续赶路。” 蓝玉表情如常,一只手拿起军报轻轻扇动,另一只手在桌上来回翻找, 不多时,他手中出现了一份五军都督府关于西南战事的军报,左右翻看。 思伦法何时用兵尚未可知,但朝廷早就做好了准备, 北疆战事平定后,就算是思伦法不来进犯,朝廷也要将麓川平定,为后世减少麻烦。 每朝立国之后,趁着吏治清明,尽可能的清扫外敌已经成了心照不宣的定律。 过了片刻,蓝玉将军报合上,吩咐道: “拿两个背包交给王弼,让他挑选几个西南之人, 看看这背包在山林中能否使用,能坚持多久。 剩下的拿给军中工匠,看看有什么改进空间,明日给本侯答案。” 石正玉脸色凝重,又拿起了两个背包沉声道: “是,大将军!” 石正玉沉重的步子越来越远,随着他离开军帐, 蓝玉坐在上首,神情晦暗,表情阴霾, 不知过了多久,淡淡的脚步声再次响起, 一个长相普通,面无表情的精壮汉子从军帐后方走了出来。 他来到蓝玉面前面露恭敬:“上位。” “俞通渊最近还有什么动作?” “回禀上位,除了两封送往应天的信件之外,并没有什么动作。”那人淡淡开口,声音普通,没有任何特别。 “这些日子他与赵庸有无联系?” 提到南雄侯赵庸,蓝玉的表情凝重起来, 巢湖水军一系,如今就以赵庸为首, 洪武三年,赵庸跟随李文忠出野狐岭,克应昌,彻底将元人赶回了草原, 赵庸为首功,若不是当时同为巢湖水军的廖永忠势大,今上也有意压制,说不得大明又会多一国公。 对待赵庸,蓝玉并没有像对待俞通渊那般随意。 下首所站之人脸色也凝重起来,微微躬身,沉声开口: “南雄侯部下尽是精锐,属下无法靠近探查, 但俞通渊与南雄侯时常饮酒,并且屏退左右,俞通渊在离开后,往往面露气愤, 至于其二人说了什么,还请上位恕罪,无法探查。” 蓝玉眼睛眯了起来,其内闪过一丝阴狠: “盯紧俞通渊,到了南直隶,他应该会有所动作。” “是。” “蒋瓛一事探查得如何,当日之事与赵庸有无关系?” 蓝玉又开口发问,军帐内丝丝凉意,开始弥漫。 “启禀上位,属下经过多方探查,找到了近些日子南雄侯所用的药渣, 经辨认,的确是调理身体,抑制风寒之用, 而当日南雄侯又卧病不起,属下觉得,应当不是南雄侯所为。” “觉得?” 蓝玉眉头一竖,一股戾气轰然发散, 他猛地站起来,背负双手在上首来回走动,屋内的气氛也越来越严重。 过了许久,他从桌案的书籍中抽出一本小册子来回翻动,最后定在其中一页沉声道: “情报讯息以及防护工作应准确有效,以确保信息的准确性为第一要务, 不应出现“应该”“也许”“或许”“觉得”,等需判断字眼, 一旦出现,则证明信息准确性不足,需再次研判。” 此话一出,军帐内的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那站立之人脸上出现几分难看,深吸一口气,沉声道: “属下知罪,不应出现此等错误,属相会继续探查,找出南雄侯与此事无关的证据。” 蓝玉脸色凝重,视线在蓝色小册子上来回滑动,问道: “相比于锦衣卫的防护探寻之法,此法如何?” “回禀上位,此法结合我大明与北元两国之精,与检校锦衣卫大差不差, 但其中的一些新奇手段要比锦衣卫的探寻之法高明许多, 尤其是其严谨苛刻,属下从事此道多年,前所未有。” 说着,那人略显平静的脸上出现一丝怪异,沉声说道: “上位,属下有一些心中所想,不知当讲不当讲。” “讲。” “或许可以命这编撰之人探查一二, 利用我等这些日子搜寻而来的情报信息,多方汇总或许可能找出一些我们没有发现的端倪。” 蓝玉迟迟没有说话,那人弯下的腰又低了一些: “敢问上位此法从何处所得?若是同样身处军中,或许.或许” 那人脸上露出难色,眼中闪过纠结与一丝弥漫,迟迟不肯说下去。 蓝玉就这么面无表情地坐在上首,静静看着他。 终于,那人眼中的纠结一点点褪去, 随即变成果决,他轻轻咬牙沉声道: “蒋瓛死属下越是探查就越是熟悉,经过多方考证,这一丝熟悉来自新法的严谨苛刻。” 蓝玉身体一紧,眼睛猛地眯了起来, 其内闪过丝丝寒芒,严峻的脸色如同寒冰。 察觉到气氛变化,那人开口解释: “上位,新法中虽然未记载刺杀之法,但却记载了诸多防护之法, 如军帐所处位置、桌椅摆放、留痕留迹, 以及如何防范四周探查等诸多事物都有说明示例, 而蒋瓛的死我等已排除意外,定然是早有蓄谋, 而想要如此巧妙地完成杀害,就要密切监视蒋瓛的动向.” 这时,一直未说话的蓝玉淡淡开口,声音平静且不带一丝感情: “你想说什么?” 那人忽然有一些迟疑,最后还是开口道: “若是用寻常的锦衣卫之法,蒋瓛定然会有所察觉, 而若是按照新法的防护手段背道而驰推断,或许能得出一些新的手段。 并且既然能有新的防护之法,未必没有新的刺杀之法。” 那人见蓝玉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语速便越来越慢,声音也越来越小。 最后,军帐内彻底陷入安静. 二人相对无言,蓝玉就那么静静坐在上首, 过了许久,蒋蓝玉依旧没有说话, 那人微微躬身,缓缓离开 翌日清晨,天还没亮, 前军军卒就尽数起床,原本安静的军寨陡然变得热闹。 一些军卒惊奇地发现,东北角多了一些军帐,林林总总地立在那里,搭建的有些粗糙。 而马圈中也多了一些高头大马, 看起来十分潦草,分明是长途奔波的模样。有些聪明的军卒眼神闪烁,心中有了些许猜测。 不远处,一名军卒朝着同样蹲在那里洗漱的军卒怼了怼: “大东快看,应当是去辽东的人回来了,只是不知战况如何。” “自然是打赢了,要是打输了哪还能如此轻松?军寨中早就尽人皆知了。” 每每想到这里,那名为大东的军卒们便发出了一声重重叹息, 立功的机会白白旁落他人,让人抓狂。 先前说话那名军卒同样发出了一声叹息,眼眸来回闪烁: “你说.咱们能不能走走门路,调到前军斥候部, 我可是听大人们说了,陆将军是大将军的心腹,以后这仗啊,少不了。” 大东没有说话,只是将水盆拉了过来, 放在他眼前,并将他的脑袋往下按了按,自己也挤了过来, 水面上倒映出二人沟壑纵横的脸庞。 “作甚?” 大东开口:“大潘啊,军寨内不能随意撒尿,给你一盆水照照吧。” “怎么了嘛!”那名为大潘的军卒嘟囔。 大东忽然有些感慨,脸也不擦,就这么重重发出一声叹息: “咱俩算什么东西啊,颍国公去打仗都不带着咱们,在这北征大军中还想立功?醒醒吧。 那个日脓思伦法也不知道啥时候作乱, 我估摸着到那时候咱们才有立功,在草原上打仗,咱们完全不会呀。” 大潘颇为赞同地点了点头: “忙活了几个月,也没砍死一个,这战马就是不如自己的腿灵巧。” 二人一边嘟囔,一边快速擦脸, 用过饭食后大军便会马上开拔,临近应天,大军行进得也越来越快,时间也越来越仓促。 就在这时,千夫长匆匆赶来,脸色凝重到了极点,身旁还有几名卫兵, 大东与大潘见此情形,也顾不得脸未干,匆匆站起,朗声道: “见过大人!” 千夫长听到声音猛地顿住,若有所思地看向二人,上下打量。 二人皮肤黝黑透红,身形干瘦,脸上充满褶皱,看起来年纪不小,但眼中的精光却无论如何也隐瞒不住。 “你们二人家乡何地?” “回禀大人,我二人都是云南临安府人。”大东朗声开口。 那千夫长严肃的脸色舒缓了一些: “脚程如何?” 大东与大潘对视一眼,眼内充满疑惑,但大东还是朗声开口: “回禀大人,我等曾一日疾行五十里!” 千夫长眸光闪烁出现喜色,连忙招呼亲卫: “给他背上,让他试试。” 紧接着,亲卫就拿着一个怪异口袋走了上来就要往二人身上套。 “大人.这是何物?” 大东将口袋背上,顿时觉得身上一沉,连忙问道。 “别问,这是侯爷交代的差事, 做好了重重有赏,做不好看本官如何收拾你们?” 那千夫长在他们身上来回打量,频频点头,问道: “感觉如何?包裹中有三十斤粮食,背上此物,脚程多少?” 这次大东没有说话,大潘则颠了颠身上包裹,若有所思说道: “大人,四十里!” 听到此言,那千户眼中闪过一丝光亮,大喝一声: “好,就你们二人了,背着东西跟我走!” 大东与大潘面面相觑,一时间不知发生了什么,他们想要开口发问, 但那千夫长却一改严厉,脸色变得柔和: “你们两个是走运的,可别给咱们丢脸,到了那里好好跑。” “跑啥呀?大人.你总得跟我们说说是何事吧?”大东眸光闪烁,犹豫着发问。 “行了,具体作甚本官也不知, 但这东西是前军斥候部昨日带来的, 侯爷特命人在军中寻找脚程好的军卒,恰好你二人符合,莫要多说,跟我来吧。” 大东与大潘瞪大眼睛,连忙跟了上去, 不过他们心中还有一些迟疑, 多年的从军经验告诉他们,好事儿从来轮不到他们。 很快,他们被带到了前军大帐, 见到了一直听闻其名但从未见过的定远侯爷, 定远侯王弼没有说话,而是其身旁亲卫朗声开口: “调集你们前来是有一项军务需要你们来完成, 从现在开始,你们的衣食住行,吃穿所用都要由所背负的包裹提供, 不能食用饮用大军中的一粒米一滴水, 并且你们要全程步行,跟随前军。 包裹中现在装的全是粮食,稍后会有人给你们换上长刀箭矢饮水粮食以及各种工具, 传授你们包裹的使用方法以及注意事项,听明白了吗?” 大东与大潘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但这是军令,他们二人身体一板,朗声道: “明白!” “好!此事办成重重有赏,去准备吧。” “是!” 不到半个时辰,二人虽然逃脱了安营扎寨的苦差事, 但也就此背上了沉重的包裹, 为了更为恰当地仿照西南天气, 二人被命令在军帐内四处行走,如此才会一身汗水。 一路行来,虽然有不少军卒投来诧异的目光, 但二人却走得精神抖擞, 上官与他们说了,完成差事,记斩首一级, 那可是足足十两银子,还有军功! 前后忙活了半年都没有斩获, 却没承想临到解散却峰回路转,不过是从沛县走到应天而已, 对于他们来说,并不算什么。 二人快步行走,天色也渐渐亮起来, 很快二人便来到了所谓的前军斥候部。 映入眼帘的却是一辆辆巨大马车, 军卒不停凑了过来,还时不时地能听到阵阵欢呼, 二人一边走一边听,脸色愈发古怪, 于是便没有按照既定路线前行,而是一直在前军打转, 越听他们挺直的腰杆也越弯,背上的包裹变得越来越沉重, 垂头丧气的模样与刚刚的精神抖擞大相径庭。 前军斥候部发赏钱了,白的银子就那么从马车上掏出来, 然后由军纪官念名字,一个个递到军卒手里,粗略一看便有十多两。 “大潘啊,咱们还是得想法子去陆大人麾下啊,发这么多银子。” 大东一边走一边嘀咕,一边看向那里, 越来越多的军卒发现前军斥候部的怪异,慢慢凑了上去,一个个踮着脚面露垂涎。 慢慢地,二人的视线被尽数遮挡, 大潘越走越累,发出了一声长长叹息: “果不其然,好事不找我,找我没好事,我怎么越来越累了。” (本章完) 第186章 武人青黄不接 第186章 武人青黄不接 天色大亮,北征大军的号角声悠远悠长,穿透了落下的稀薄雾气, 回荡在整个军寨中,宣告着这一日的行程开始。 前军营寨的军卒们已经收整了帐篷,栅栏,以及诸多事物, 绵延不绝的马车驴车沿着官道开始前行,似是无穷无尽。 直到这个时候,中军的军卒们才纷纷从简陋军帐内走出, 脸上带着疲惫,迅速整理所携所带,开始重复前军在先前所做之事。 军卒吵闹声,马蹄嘶鸣声,甲胄长刀碰撞声此起彼伏, 军卒们从南向北,依次开始拆卸帐篷, 他们用力拉扯绳索,使帐篷缓缓倒下, 小心翼翼地卷起帆布,用绳索捆扎得整整齐齐,装载上马车。 炊烟袅袅升起,与晨光交织在一起, 干完活的军卒端着碗站立在军寨中,匆匆进食, 在中军走后,后军的军卒将会重复这一过程。 到了晚上,前军会提前抵达预设好的安营扎寨地, 提前安营扎寨然后生火做饭,等待中军后军依次到来。 中军大帐,一袭青衫,长相文雅的随军御史杜蓬匆匆而来, 见中军大帐还未开始拆卸,悄无声息松了口气, 随意擦了擦额头细汗,忙不迭地进入, 这是他每一日都要做的活计, 将中军大帐内的古玩字画尽数收起, 起初这不是他的活计,但自从他亲眼见到一名军卒毛手毛脚,将一幅唐代名画用那黝黑短粗的手指戳了一个洞后,他便主动接过了这个活计。 这些名贵字画都是从北元王庭所得,每一件都是稀世珍宝, 若是损坏,那是大明的损失。 再者,他也借此每日来中军大帐, 见一见中军大帐的奢靡之举,回去好记录,等回到应天后一并弹劾。 一进入其中,御史杜蓬便愣住了, 他一眼就看到了大帐左侧墙壁上挂着的一幅山水画, 略微呆愣了片刻,他发出一声惊呼, “哎哟!” 连忙急匆匆走上前去,眼睛也眯了起来,迅速打量, 而后在画幅的右下树荫草叶间,发现了“范宽”的题字。 “重山迭峰,雄深苍莽,范宽.范宽所作!” 杜蓬的呼吸一点点急促,眼角微微抽动, 心中没来由地涌现出一股愤怒,甚至还发出了一声重重埋怨: “此等名画,怎么能堂而皇之地挂在这里,若是出了什么差池,可如何是好!!” 杜蓬视线来回扫动,很快便看到了中央铜炉中冒出的袅袅青烟, 只觉得眼前一黑,险些要晕倒, 北宋的纸到如今已经有数百年,怎么能浸润水汽! “造孽,造孽啊!!” 杜蓬牙关紧咬,连忙小心翼翼地将那幅画取了下来,小心翼翼地收整, 他已经在心里决定,忙完这里的活计就书写弹劾奏疏, 甚至弹劾的辞藻已经在心里定下: “大将军玉行止有违圣德,不敬先贤之遗风,暴殄天物于古董之器,铺张浪费,奢靡无度,有伤国体,悖逆圣心!!” 一个时辰后,北征大军开始缓缓前行, 前军斥候部回归的消息也因为发赏钱一事而变得人人熟知, 起初这个消息只在前军传播, 但因为赶路的日子尤为枯燥,一点趣事就变得广为熟知, 军卒们口口相传,很快便蔓延到中军以及后军, 打一个月仗就给二十两银子赏钱。 这个消息无疑是给军卒们泼了一盆冷水,只觉得天塌了, 这盆冷水非但没有给他们降温,反而让他们心中愈发火热,想着什么时候能再打仗。 现如今大明打仗打的就是真金白银,只要敢卖命,朝廷真的给银子。 中军,蓝玉没有如往常一般骑在战马上, 而是一反常态地坐在马车里, 一同在里面的还有申国公邓镇以及长兴侯耿炳文, 定远侯王弼以及武定侯郭英因为长得壮硕,自带体热, 所以没能挤进马车,只能黑着脸在外骑马,享受九月的日头。 马车座位下方放置着冰块,车厢内异常凉爽,三人都穿着常服,显得尤为悠闲。 蓝玉侧躺着身子,拿着朝廷近些日子的邸报仔细翻看,每一个字都不曾落下。 长兴侯耿炳文捧着一盆瓜果,正在犹豫吃哪个。 申国公邓镇饶有兴趣地看着外面绵延不绝的军卒, 听着他们的小声议论,脸上露出笑容,看向蓝玉: “大将军,这小子动作很快啊, 这还不到一晚,就弄得尽人皆知, 您看看这些军卒,眼睛都在喷火, 现在将他们放在战场上,说不得要比几个月前更加摧拉枯朽。” 蓝玉的视线从邸报上挪开,歪了歪头, 透过薄如蝉翼的薄纱看向外面,嘴角露出笑容: “难得啊,他能体悟到我的意思,这比许多将领要强上许多。” 邓镇笑着点了点头: “的确如此,以后五军都督府再想激励士气, 就要找像陆云逸这等家世干净、起于微末、重情重义又聪明的人。” 蓝玉笑了笑没有再说话, 耿炳文则从筐里掏出了一个甜瓜递了过去, 自己也拿了一个,狠狠咬了一口,吭哧吭哧说道: “再想找这么一个边民,难啊, 家世干净起于微末的不少,但重情重义还聪明人的人少之又少, 立了大功转头就娶了青梅竹马,陛下一定喜欢。” 申国公邓镇颇为认同地点了点头,从一侧匣子中掏出册子上下扫动, 越看,邓镇脸色愈发难看,有些诧异地说道: “咱们大明的汉子莫非都是薄情寡义之辈? 看看,升了官就换婆娘的去年就有五个,毁掉婚约的就更多了,此等背信弃义之辈,怎么能奢望其对朝廷尽忠啊。” “我看看。”蓝玉将邸报放下,伸手讨要。 邓镇连忙将册子递了过去,解释道: “这是近两年五军都督府从各地寻找记载可培养的年轻将领,年龄在二十到四十之间,共有九十四人。” “二十二岁以下的呢?”蓝玉一边看,一边问道。 邓镇脸色古怪,猛地从窗外看见一道人影前来,抬了抬下巴: “来了,就这一个。” 蓝玉与耿炳文循声望去, 只见陆云逸身穿甲胄,身骑战马,匆匆行来。 一时间,蓝玉连忙将放在座位上的腿抬了下来,从靠躺变成了正襟危坐。 长兴侯也连忙将怀里的大盆放下,推到座位下,又怼了怼一旁的邓镇: “愣着干嘛,拿帕子。” “哦哦..好。” 邓镇连忙从暗格中掏出一个干净帕子递了过去,又帮着耿炳文将瓜果丢掉, 刚一转头,又接过了蓝玉递过来的册子:“给我也拿一条帕子。” 邓镇连忙又递了一块帕子过去,脸色一黑,有些手忙脚乱, 在场三人他最小,已经干了一路的活。 这时,蓝玉又将册子递了过来,吩咐道: “这几人都不予提拔,现在不比以往,咱们不缺这几个年轻将领。” 邓镇点了点头,他的动作也极快, 从一侧拿出笔,索性将几人的名字划掉,而后说道: “剩余的年轻将领,五军都督府会继续考评,若他们还能保持以往的势头,会优先提拔。” “嗯,将册子收起来,莫要泄露消息。”“是。” 邓镇连连点头,将册子收了起来。 马车外,陆云逸赶到此处, 见到这略显奢华的马车,以及充作车夫的石正玉,险些惊呆了。 陆云逸呆了呆,连忙缓过思绪,看向石正玉,有些狐疑地问道: “石大哥,大将军在里面?” 石正玉嘿嘿一笑,连连点头:“我帮你通传?” 这时,陆云逸看到了露出半张脸,那是将眸子投过来的蓝玉,面容一滞,这还有必要通传吗? 很快,陆云逸就上了马车,掀开帷幕, 扑面而来的凉气让他眼眉微挑,呼吸一滞, 北征大军北进时可是怎么辛苦怎么来,日夜赶路。 但南归时这也太舒爽了。 “末将陆云逸拜见大将军、申国公、长兴侯爷。” “进来坐。” 长兴侯年纪大了,和颜悦色的模样像是一位邻家老者。 “来坐这。”邓镇起身来到蓝玉身侧,让出位置。 陆云逸神情古怪,但还是坐了过去。 邓镇见他脸上都是汗水,便笑了笑,提醒道: “在你一侧的暗格里有帕子,也给本公拿一条。” “哦哦.好。” 陆云逸连忙转身拿出一条帕子,先将自己手擦干,而后又拿过一条递了过来。 邓镇接过帕子,覆盖在脸上,顿时觉得心情好了许多。 陆云逸将汗擦完,快速从怀中掏出了一份册子,向蓝玉递了过去: “大将军,这是您昨日与我说礼兵一事的章程,都是属下一家之言。” 蓝玉表情有些诧异,他接过册子,一边翻看一边说: “这么快?昨夜没睡?” 众人循声望去,很快便见到了陆云逸脸上两个大大的黑眼圈。 陆云逸有些不好意思; “回禀大将军,属下是边民,这南方的天气太热了,属下有些不习惯。” “那若是去到西南,岂不是更受不了?”蓝玉不停翻看册子,眉头越来越皱。 陆云逸嘿嘿一笑,抬起手将甲胄拍得啪啪作响: “属下今日命军卒将甲胄都穿上了,提前适应着。” “小心宛暍,多给军卒准备一些解暑之物。” 邓镇笑眯眯开口,指了指座位底下: “那里有瓜果,都是冰镇的。” 见陆云逸嘿嘿直笑,没有动作,邓镇继续说道: “拿一个吃,也给我拿一个。” “好嘞。” 陆云逸视线一扫,拿了两个最大的出来,一人一个。 长兴侯耿炳文眉头微皱,像是意识到了什么,没好气地瞥了一眼邓镇,对着陆云逸笑眯眯说道: “你还年轻,多干点活。” “那是自然,长兴侯爷放心!” 陆云逸连连点头,吭哧吭哧吃瓜。 邓镇脸色一黑,同样吭哧吭哧地吃瓜。 “啪”,蓝玉将册子合上,面露称赞,将册子递给邓镇: “不错,很有章法。” 邓镇连忙接过,将其放在一旁,准备吃完瓜再看。 蓝玉瞥了他一眼,邓镇连忙将册子放在大腿上,一只手翻看 越看,他吃瓜咀嚼的速度越慢,脸色也郑重起来,脑袋歪了歪,眉头紧皱, 长兴侯耿炳文来了兴趣,也将脑袋凑了过来,催促道: “看完没。” 邓镇看完后,一脸意犹未尽地将册子递了过去,看着正在吃瓜的陆云逸,称赞道: “你有心了。” 陆云逸微微一顿,而后继续吃瓜。 只听邓镇有些感慨地说道: “此事是五军都督府有所疏忽,考虑的一直是大明兵锋强盛, 却没有考虑到那些为大明身死致残的军卒, 此次北征,大军伤亡不小, 待本公回去秉明陛下,挑选一些身残军卒参加礼兵, 就如你所说,让走在最前,以彰显我大明仁德,我大明亦不会忘记与国有功之辈。” 长兴侯耿炳文此刻也将册子轻轻合上, 脸上笑容消失无踪,转而变得沉重,轻轻点了点头: “理应如此,朝廷想要青壮为国厮杀,银钱要给,重视也应该要给, 军卒百姓们要得不多,只要让百姓知道,朝廷还惦记着他们就行。” “那此事就这般定下,回去我等一同禀明陛下与太子。” 蓝玉斩钉截铁,此事算是定下了。 他随即看向陆云逸,嘴角勾起一丝微笑: “早晨的事办得不错,此事再办成,大明军伍的声势定然能再次壮大,也能挽回一些颓势了。” 此话一出,陆云逸迅速将最后两块瓜吃完,脸色凝重, 长兴侯耿炳文与申国公邓镇亦是如此。 文武名胜之争自大明立国以来便有, 但因为科举停了十年,北边也一直在打胜仗,军伍的名声凸显。 但随着科举重开,对待读书人的一些优待广为流传,军伍的名声越来越弱, 现如今大明国内趋于稳定,百姓也有生计田产, 越来越多的良家子宁愿苦读十年考取功名也不愿意投效军伍,这让如今大明有些青黄不接。 乱世从武,盛世从文此言在大明身上提现的淋漓尽致。 车厢内的气氛有些凝重。 过了许久,陆云逸才沉声开口:“大将军,北地的青壮还是愿意从军的。” 这么一说,场中的气氛更加沉闷, 今上驱逐鞑虏,恢复中华, 将丢失两百年的中原之地重新归一,丢失四百年的幽燕之地也重新纳入大明, 但奈何,大明南北之分尚存,并且愈演愈烈, 北方因为接临草原向来崇武, 而南方商贸发达,愈发崇文, 二者背道而驰,几乎无法避免。 蓝玉心中忽然想起了陆云逸昨日所说,心中发出一声感慨,南北的确太远了。 见气氛凝重,陆云逸眨了眨眼睛,连忙开口: “大将军,属下先行告退。” “去吧。” (本章完) 第187章 凉国公 第187章 凉国公 十日后,越来越快的大军终于抵达了应天的浦子口城。 浦子口城地处长江之畔,依山傍水,地势险要, 其“扼抗南北,钳制江淮”,是应天的天然屏障,历来为兵家必争之地。 也是整个大明南方最重要的军事重镇,也是应天府长江北岸的重要防区。 其内设有多个卫所,由洪武四年设立的应天卫、洪武九年设立的龙虎卫、 以及洪武十一年从京城外迁的武德卫、和阳卫、横海卫等, 这些卫所都位于浦子口城内外,负责江北陆路的防卫。 应天府的防卫自然不止于此,还有洪武十五年设立的上直十二卫, 是皇帝亲自掌控的皇庭禁军,独立于五军都督府与兵部管辖之外, 十二卫分别是护驾侍卫亲军锦衣卫、旗手卫、府军前卫。 守卫侍卫亲军金吾前卫、金吾后卫、羽林左卫、羽林右卫、府军卫、府军左卫、府军右卫、府军后卫、虎贲左卫。 其主要职掌是守卫巡警,负责宫禁安全。 编制与普通京营卫所相同,每个卫五千六百余人。 在土木堡之变后,除却锦衣卫,其余十一卫都由兵部掌控,而皇庭禁军也仅剩御马监四卫营。 晨曦初破时分,薄雾缭绕,浦子口城头烽火若隐若现, 城墙一眼望不到尽头,形如满月,由青石砌成,依山傍水而筑,气势恢宏。 城墙之上,箭楼林立, 每隔数十步便设有一座敌台,台上箭手可随时待命, 城墙外,护城河环绕,宽约十丈,深不见底,河水湍急。 城墙上设有五座城门,分别是东门“沧波”、南门“清江”、西门“万峰”、北门“旸谷”,以及南门“望京”。 城门上,巨大的铜钉镶嵌其上,闪烁着冷冽光芒。 每座城门均设有瓮城,瓮城之内暗藏机关, 一旦敌人攻入,便可关门打狗,将其困于瓮中,任其挣扎。 “云儿哥这.这不是应天?这么多防御工事.” 处在整个前军最前方的刘黑鹰呆呆地看着眼前的巨大城池,发出感叹。 陆云逸也有些被眼前城池的防御工事所震惊, 在他眼前的城墙上, 每隔一段距离便设有一座箭楼与角楼,用于瞭望敌情,箭手们可居高临下,进行精准齐射。 城墙最上端,捆绑着大量滚木与礌石, 若有敌人能跨过护城河,滚木与礌石定然倾泻而下,倾轧敌军! 护城河上设有吊桥与浮桥,滔滔河水中似乎还有铁索、暗桩若隐若现.. 陆云逸的视线在城墙上来回扫过, 守城军卒身材高大,身着铁甲,手拿大刀长枪弓弩, 甚至还有几门火炮露出黑洞洞的炮口,在其身侧有蓄势待发的火铳. 一时间,陆云逸陷入沉思, 这座军事重镇,似乎除了强攻,没有任何可以取巧之地, 除非会飞,可以越过眼前城墙,又或者跨过长江天堑,从应天背后击之。 陆云逸猛地摇了摇头,快速将这个想法甩去, 既然已经能进入应天,又何必纠结于这浦子口城。 他不停地在心中嘀咕:“想一想朱棣是怎么做的。” 很快,陆云逸心中闪过一丝明悟,既然军事重镇难打,那不打就好了。 强渡淮水,从扬州过江,绕开浦子口城,直扑应天城。 “云儿哥云儿哥?” 刘黑鹰见陆云逸呆呆地愣在那里不说话,连连叫了几声。 直到陆云逸心中有些明悟,才转头看去: “怎么了?” “你在想什么?” 刘黑鹰的眼神有些古怪,悄无声息凑近了一些,将声音压低到极点,提醒道: “云儿哥,你有疏漏? 每次你在想行军计划的时候,眼皮都会垂下一半,面露呆滞。” 陆云逸愣住了,将身体直了直:“有吗?” 刘黑鹰点头如啄米: “云儿哥,这是个破绽,要改, 应天到处都是锦衣卫,若是被人针对或者发现什么,那就晚了。” 陆云逸抬起手捏了捏眉心,试图摒弃周围的嘈杂,最后他有些恍然地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 陆云逸有些诧异,侧头看向刘黑鹰,问道: “你发现了什么?” “嘿嘿。” 刘黑鹰黝黑的脸庞上露出笑容,奸诈一笑,凑近了一些, 伸手指了指那隔着很远正在准备出摊的摊贩,小声说道: “都是锦衣卫。” “都是?” 陆云逸瞪大眼睛,目光直视前方,用余光打量着远处,很快他便发现了端倪。 有一馄饨摊,摊主应当是一家人,一男一女,衣着朴素,动作轻快伶俐, 不论是桌椅板凳,还是台面上的锅碗瓢盆都异常整洁干净, 如今城门未开,也没有什么客人, 二人就这么低头忙活,不停地擦拭案板, 陆云逸看了很久,他们都没有抬头看向这里的大军,显然故作隐蔽。 隔着他们不远,应该是一菜贩,身后有一辆板车, 上面放着一个个箩筐,周围有一些菜叶。 显然,他对于摆摊卖菜这件事并不熟悉, 箩筐上还盖着大布,看起来尤为干燥,没有一丝水分, 对于菜农来说,喷水保鲜是最基本的常识,尤其是如今天气炎热。 陆云逸一个一个地看去,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十余个摊位,应当都不是正经商家, 在他观察期间,都没有抬头查看。 陆云逸回头看了看立在身侧不远处的“蓝”字大旗, 若是没有大旗在,陆云逸尚且能给他们找出几分理由,毕竟地处军事重镇,对于军卒往来习以为常。 但北征大军归来,一眼不看,未免有些过于刻意。 陆云逸点了点头,用力拍了拍刘黑鹰的肩膀:“你说得对,都是。” “嘿嘿,此刻要是能去应天城门看看,现在那里应该更多。”刘黑鹰小声嘀咕。 陆云逸颇为认同的点了点头。 在进入应天府后,蓝玉大将军等一众军候便与大军分道扬镳,径直前往应天城, 此刻大军中,只留前军将领定远侯王弼操持安顿军伍一事。 这么一想,陆云逸便有些理解为何这里的锦衣卫如此生疏,想必精锐都已经聚在了应天城。 这时,刘黑鹰又将脑袋凑了过来,兴冲冲说道: “云儿哥,等咱们安顿好了,去应天看看?” “自然要去。”陆云逸又想起了什么,补充了一句: “我那还有宅子呢。” 刘黑鹰又笑了起来:“到时我住你家。” 陆云逸大为震惊,故作诧异: “你不住青楼? 我听说应天的青楼可是五八门,什么样的都有, 异域女子,成熟妇人应有尽有,好像还有特定癖好的青楼妓馆,专门招待你这种客人。” 陆云逸面露思索,有些忘记是小时候谁说的了, 但很快,他便瞪大眼睛,看向刘黑鹰, 果不其然,刘黑鹰的脸色更黑了。 就在陆云逸想要继续调侃几句的时候, 身后陡然传来了剧烈的马蹄声,循声望去, 是前去巡检后续军卒的定远侯王弼回来了, 其身旁还有百余名亲卫,皆是身材高大,孔武有力之辈。 定远侯王弼来到前军,一眼便见到了陆云逸,轻轻一笑: “等急了吧。” 陆云逸恭敬开口:“回禀侯爷,并无, 卑职在看这浦子口城,早就听闻此乃天下坚城,如今亲眼一观的确名不虚传。” “哈哈哈,这是当初李文忠与耿炳文主持修缮, 若是敌人强行来攻,足以抵挡三十万兵马。” 定远侯王弼看着前方的城池,发出一声感慨,瞳孔微微晃动。 斯人已逝,王弼还能清楚地记得, 当初修建浦子口城时,他还年轻,李文忠刚从四川赶回来,他们一众老兄弟还为其接风。如今十多年过去,相熟之人已经剩得不多了。 轻叹一口气,王弼挥了挥手:“叫门。” 话音落下,其身旁冲出去一名亲卫,手里拿着包裹,是通关文牒以及出征圣旨和班师圣旨。 没多久,略显滞涩的声音就从那高高立起的桥梁上响起, 铁链转动叮当响声来回徘徊,立起的桥面一点点落下,一点点合拢, 最后发出砰的一声巨响,丝丝灰尘弥漫。 浦子口城厚重的城门缓缓打开, 苍凉的号角声自城墙上响起,立着的烽火也被迅速点燃, 一道道略显高昂的高呼响起: “凯旋!!” “凯旋!!” “大军凯旋!!” 声音悠远苍凉,向着城内一点点扩散,唤醒了这座在晨曦中早早醒来的军镇。 城内,不知多少军卒匆匆而行, 在城池内来回穿梭,迅速来到了大鼓号角所在。 悠扬苍凉的声音在城内各处响起,凯旋之声不绝于耳。 悠悠醒来的百姓带着自家孩子来到街道上,打起精神,准备迎接凯旋入城的军伍, 还有一些百姓面露激动,希望能在大军中看到自己的亲族。 城门口,凯旋之声渐渐低垂, 取而代之的是“咚”“咚”“咚”的大鼓声, 越来越激烈,越来越急促,声音越来越大, 城外护城河湍急的河水似乎也变得更加激昂,掀起浪。 越来越多的军卒站上城头,露出锐利的甲胄,长矛立在身侧,发散着锐利光芒。 伴随着城内军寨八方大门敞开,一声大吼自城内传来,快速蔓延,沿途的军卒百姓纷纷张嘴呐喊: “入城!” “入城!!” 声音如同海浪在浦子口城内蔓延,迅速向外扩散,最后抵达城墙。 城墙一眼望不到尽头,站立的军卒亦是如此,一眼望不到尽头。 就如海浪撞击在堤坝上,冲势暂缓,却更加激昂。 城头之上的鼓声一浪高过一浪,入城的声音也在这一刻达到最大。 “入城!!!” 定远侯王弼立在整个军帐之前,手持长刀,眼眶通红, 静静享受着这一刻,尽管他已经听了不知多少遍, 但每一次他来到此处,都难掩心中激动、感慨、缅怀。 北征大军变得鸦雀无声,所有军卒默默留在原地,怔怔地看着前方城池, 在此时此刻,他们心中激昂达到了顶点,耸了耸鼻子,眼睛眯了起来。 三声“入城”过后, 定远侯王弼手掌抬起,长刀入鞘,发出一声大吼: “北征大军,封刀入城!” 晨光初破晓,天边泛起温柔的鱼肚白,与浦子口城一江之隔的应天同样苏醒。 晨曦中,整个应天都披上了一层金色幕布,皇城的琉璃瓦面闪耀着柔和庄严。 各个宫门在晨辉中更显雄浑,门洞深邃。 随着一阵低沉而有力的号角声响起,鼓声接踵而至。 洪武门、承天门、端门、午门,轰然开启,整个应天皇城宫门大开,迎凯旋之师。 呜—— 号角声响起, 自洪武门到奉天殿,宽而长的御道上立着一个又一个宫廷内侍, “大军凯旋”之声连绵不绝,从洪武门一路绵延到奉天殿。 “舅舅,恭迎凯旋。” 明太子朱标戴九旒冕冠,身着上黑下红玄衣纁裳,绣龙、山、华虫、宗彝、火、藻、粉米、黼、黻九章纹。 一直表情如常的大将军蓝玉面露动容, 苍老的眸子顷刻间便红了,略显斑白的长发舞动,胡子微微颤抖。 蓝玉的眸子一点点锐利,身披铠甲,腰挎长刀,英姿勃发,重重迈出一步。 率领一众军候,从洪武门鱼贯而入,宛如铁流,气势磅礴。 御道宽而旷,两侧宫殿楼阁古朴庄重,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松香与泥土气息,号角鼓声中偶尔传来几声清脆鸟鸣,徒增一抹生机。 洪武门、承天门、端门、午门依次而过,每走过一扇门,号角声便沉重几分。 随着深入,奉天殿的轮廓渐渐清晰起来。 这座大明象征着皇权的至高殿宇,在阳光的照耀下,金光闪闪,宛如天上宫阙落凡。 殿前的汉白玉台阶,层层叠叠,庄重神圣。 蓝玉与军候们行至殿前,停下脚步,默默等候。 此刻,整个奉天殿前静悄悄的,只有微风拂过的沙沙声。 “征虏大将军蓝玉进殿!” 随着一声高亢的传令声,明太子朱标威严肃穆,抬起手臂: “大将军,请。” 蓝玉微微吐出心中浊气,迈开步子,进入奉天殿。 殿内金碧辉煌,龙椅高悬,雕梁画栋。 明皇朱元璋高坐龙椅,戴十二旒冕,穿冕服,绣日、月、星辰、山、龙、华虫、宗彝、藻、火、粉米、黼、黻十二章章纹。 蓝玉等人步伐稳健,目光如炬,行至殿中,单膝跪地: “臣蓝玉不负皇恩,率军凯旋!” “大军凯旋,朕心甚慰。”声音自上首滚流而下。 上首,宣旨太监上前一步,展开圣旨,气定神闲,朗声开口。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朕闻天命所归,英雄辈出,以安社稷,定鼎乾坤。 今有大将蓝玉,智勇双全,威震四海,远征异域,斩将搴旗,大破敌军,捷报频传,功高盖世,朕心甚慰。 其战绩辉煌,功勋卓著,彰我大明将士之威武,令四方夷狄臣服,此威震四海。 朕观蓝玉之勇武与智略,不禁忆起汉之名将卫青、唐之李靖。 卫青将军,七战七捷,驱除匈奴,安定边疆,功高盖世; 李靖将军,南平萧铣,北灭东突厥,开疆拓土,威震华夏。 此二人者,皆乃千古名将,流芳百世。 今蓝玉将军之勋业,虽时势不同,然其英勇善战、智勇双全之姿,乃朕之卫青、李靖。 思及蓝玉将军之勋劳,实乃国家之瑰宝,社稷之长城。 特赐金册玉简,晋凉国公,再赐丹书铁券, 凉州古郡,地接西域,乃我朝西北之门户。 蓝玉国公,当以此重任为念,秉持忠诚,恪尽职守,抵御外侮。 使敌寇闻风丧胆,百姓安居乐业。 敕命既出,天下共知。 钦此。” (本章完) 第188章 君臣奏对 第188章 君臣奏对 时至午时,蓝玉才将此次北征的一干事宜交代清楚,离开皇城。 一同离开的还有明太子朱标。 洪武门口,太子朱标已经换上了一身靛青色常服, 神情也不似早上那般凝重,取而代之的是轻松感慨, 他与蓝玉相对而立,微笑着开口: “舅舅,父皇特命我在太子府中设家宴, 不如舅舅与我一同前去,换洗的衣物命府中人送来。” 蓝玉此刻身穿大将军铠,定定地站在那里,面露感慨: “殿下,臣还是先返家吧,太子府乃机要重地,莫要坏了规矩。” 太子朱标露出笑容:“舅舅,您是看着我长大的,这能坏了什么规矩? 大明以仁孝治天下,若是旁人说三道四,本宫定饶不了他!” 一时间,蓝玉脸上的笑容无论如何都止不住, 他上下打量着朱标,眼中有泪闪烁,每一次出征回来,他都要如此。 他已经年近五十,身体欠佳, 自家的孩子又不争气,北征中也没有闯出什么名堂, 好在外甥足够争气,朝堂政事都处理得妥当。 “殿下,有句话臣不知道当讲不当讲。”蓝玉有些犹豫着说道。 “讲啊,舅舅,一去一年,倒是生疏了许多。” 蓝玉怔怔地看着太子朱标两鬓的依稀白发,轻声道: “殿下,虽说国朝政事繁忙,但也莫要太过劳累,臣去北边打仗,老得也不如殿下快啊。” 太子朱标一愣,而后露出释然: “是舅舅多日不见外甥了,早晨在城外见到舅舅时,外甥都有些不敢相认,一去一年,打仗才是辛苦。” 说着,朱标脸色沉重了几分,走近了一些,压低声音道: “舅舅,一路行来,那杜蓬记录了您十桩大罪, 刚刚您与父皇禀告军情时,弹劾奏疏已经上奏了。” 朱标叹了口气:“舅舅,您何至于此?” 蓝玉对此早有预料,只是露出一些笑容: “北征大军大获全胜,臣一时疏忽,还请太子殿下恕罪。” 朱标脸色沉了几分,双手负于身后,重重叹了口气: “罢了罢了,大军凯旋是大喜事,这些烦心事就不提了, 对了,舅舅,您先前来信说有一新式马蹄铁, 只需要在原有的马蹄铁上微微改动,就能减少战马一成损耗?此事为真?” 说到此事,蓝玉一愣,旋即露出笑容, 这些日子军伍中出现的新奇事物太多,以至于他都有些忘了最初的马蹄铁。 蓝玉笑了起来,脸上的干涩死皮一点点开裂: “殿下,不只是马蹄铁,还有一些新奇事物, 尤其是一种名为“千里镜”的事物, 若是能大批量制作,对战场形势有着根本性的改变。 臣在北疆的战事之所以能如此顺利,千里镜至少占功一成。” 此话一出,朱标顿时想起了往来军报中所提及,若有所思地说道: “是在攻打哈剌章营寨中,收集情报讯息所用的事物?” “对,就是千里镜,此物如今就在军中, 殿下先行回府,臣回家收整一二,而后一并带去, 还有一些新奇玩意,臣打算将其交给兵仗局与军器局,命其多加钻研,进行改进。” 这么一说,就连朱标也不得不重视,心中也不禁好奇起来, 他笑了笑:“那舅舅就将其一并带来太子府,让外甥好好看看。” “是,殿下。” 说完后,太子朱标笑着坐上轿子,随行侍卫、宫女、太监顿时拢了上去, 将整个轿子包裹得严严实实,缓缓离开洪武门。 迎着日头,蓝玉默默站在原地,脸上保持笑容,一直望到太子依仗转进街角,消失在视线中。 这时,早早等在一旁的鹤庆侯张翼快步走了上来,脸上带着喜色,恭敬道: “恭喜大将军晋国公位!” 怀远侯曹兴也走了上来,脸上同样带着无法压抑的笑容: “恭喜大将军晋国公之位!” 蓝玉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消失,长叹了一口气,脸色一冷: “本将原为‘梁国公’,如今偏偏成了‘凉国公’,这有何喜?” 轻哼一声,蓝玉转身径直翻上战马,头也不回地离去, 一旁侍卫亲军连忙追了过去,留下张翼与曹兴面面相觑。 鹤庆侯张翼脸色愈发沉默,轻叹一口气: “也不知陛下是怎么想的,不过是一个女人罢了,何至于此?” 怀远侯曹兴面色一板,连忙小心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说道: “慎言,小心隔墙有耳。” 鹤庆侯张翼脸色一黑,声音陡然拔高: “怕甚!蒋瓛都死了,毛骧还能如何? 我等在北边不要命地厮杀,为国尽忠,手下弟兄死了无数,老子的二儿子都死了,还不能说嘛!” 怀远侯曹兴脸色一变,连忙上前拉住他,不停宽慰: “哎~,好了好了, 上位有上位的考量,我等在这里发怒无用, 还是早些回去收拾收拾,晚上还要来宫中赴宴。” 二人都是蓝玉一手提拔,可谓心腹, 对于国公名号一事,他们心中亦是无比愤怒, 但奈何.大将军似乎并不放在心上,只是口头那么一说。 “我是有些气不过,宋国公倒了,颍国公我看也快了, 咱们军中人只能靠大将军了,落了个‘凉国公’, 指不定坊间如何谣传,丢的都是咱们军伍中人的脸。” 鹤庆侯张翼一边走一边嘀咕,脸上写满不忿, 怀远侯曹兴在一旁不停宽慰,身后的亲卫侍从就这么跟着,面面相觑。 直到远离洪武门,拐入大街,鹤庆侯张翼的脸色才迅速平定下来。 怀远侯曹兴也不再宽慰,变得沉默。 “要我说,咱们还是找机会去西南打仗吧,这京城待得不自在。” 鹤庆侯张翼声音中没有了慷慨激昂,取而代之的是平静。 “还打?不如回凤阳老家。” 怀远侯曹兴撇了撇嘴,对于他们这些军候来说, 越是打仗,危险越大,不如早些回凤阳老家养老。 鹤庆侯张翼瞥了他一眼,缓缓摇头: “你还不知道?家中没有人来给你送消息?” “什么?”曹兴眼中闪过疑惑,解释道: “今日要面见陛下,送什么消息,老家发生何事?” “家中有人在查李存义。”张翼解释道。 “什么?查李存义作甚?他不是早就被流放崇明岛了。” 怀远侯曹兴瞪大眼睛,一脸不可思议,心中思绪翻滚,刹那间想到了许多, 李存义乃韩国公李善长之弟,因胡惟庸案被流放至崇明, 有人查他,其目的定然不会仅限于一个顽劣之辈, 而是要牵扯出后面的韩国公,甚至.要牵扯到当年的胡惟庸案。 鹤庆侯张翼顿住脚步,一脸凝重: “具体为何我也不知,只是家中旧部发现有人在打听李存义, 并且在李存义的宅子外晃悠,京中也有一些人在翻找当年旧案。” 曹兴的脸色也刹那间凝重起来: “韩国公作何反应?” 张翼缓缓摇头:“不予理会,整日待在家中含饴弄孙,大概只是将其当作寻常的探查, 但我总觉得.事情不是那么简单啊, 现在北元让咱们打败了,西南也快到动兵了, 到时候没了外敌,下一步陛下要对哪里动刀?” 张翼叹息一声,眼里闪过浓浓的忌惮: “必然是肃清吏治,我听郭英他们说, 北平的鱼鳞黄册绘制得很不顺利,陛下以前还能忍, 现在北元都亡了,陛下还能忍吗? 近些日子,咱们都得消停点,可莫要被牵扯。” 这么一说,怀远侯曹兴心中一惊,猛地想到了一件事,若有所思地回头看向皇城方向: “郭英这几年都待在辽东,不会让他查出什么了吧,他.好像还没出宫。”张翼摇了摇头,满脸忌惮: “人家打小就是陛下亲卫,跟咱们不是一路人, 辽东的事咱们也没在里面掺和,莫要多心了,还是好好想想咱们的去处吧。” 一时间,二人面露忧愁,垂头丧气。 奉天殿是皇帝行使权力彰显威严之地, 而与它相隔不远的武英殿,这里是皇帝的便殿,用来斋居及接见大臣的地方, 相比于奉天殿的气势宏伟,这里就显得柔和许多。 此刻,阳光透过雕窗棂,斑驳地洒在殿内,照亮了其中景象。 殿内四角,摆放着巨大的精致木雕,在其内隐藏着铜炉,里面放置着消暑的冰块, 在其后是排列整齐的宫灯屏风,宫灯上绘有吉祥图案。 大殿中央铺设着厚实的地毯,颜色沉稳,图案繁复,给武英殿徒增几抹庄重。 这时,淡淡的脚步声打碎了武英殿内的安静, 明皇朱元璋默默走入其中,身上已经换上了常服, 他龙行虎步,径直走向了位于大殿中央的御案,而后在略显庄重的长椅上坐了下来。 他虽年长,但眸子却锐利如鹰,没有一丝浑浊, 有着只有看透一切的冷漠,没有一丝感情。 即便空气中弥漫着的淡淡龙涎香都无法牵动其心绪。 明皇朱元璋嘴角微抿,腰背靠向椅背,双手轻轻搭在扶手上,手指轻轻敲打, 时间一点点流逝,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淡淡开口: “郭英何在?” 站在一侧,半身藏于阴影中的红袍太监微微躬身,手中拂尘垂落,恭敬开口: “回禀陛下,武定侯已经在殿外等候半个时辰了。” “让他进来。” 很快,略显急促的脚步声自武英殿外传来, 身长七尺的郭英沉默走来,厚重的甲胄覆盖在身上,走起路来咔咔作响, 阳光自上而下垂落,让其反射着微弱光芒,与殿内的微光交织在一起,显得其更加沉稳。 他的身姿挺拔,双手交叠于腹前,刚毅的脸庞上隐隐带着一些激动: “臣郭英,参见陛下。” “郭英,你我好久未见了。” 明皇朱元璋淡淡开口,脸上露出一些感慨, 但眼中却依旧平静,让人看不出其心中所想。 “回禀陛下,已有两年。” 朱元璋淡淡开口,不带询问之意:“事情办得如何?” 郭英顿了顿,看向左右两侧。 朱元璋轻轻挥了挥手,立在一侧的红袍太监微微躬身,带着一众随从与护卫宫女离去。 大殿内顿时安静下来,阳光在大殿内来回曲折,将明皇苍老的脸庞映照得忽明忽暗。 武定侯郭英微微躬身,从怀中掏出一封奏疏,沉声道: “上位,这是这些年属下派去朝鲜倭地调查的原委, 其中证实当年确实有一些倭人进入朝鲜,最后进入辽东, 至于最后是去了北方草原还是入了我大明,时间久远,已无处可查。” “呈上来。” “是。”武定侯郭英快步上前,将手中奏疏调转方向,放在了御案之上。 “辽东与北元的勾结如何。” 朱元璋没有即刻去看奏疏,而是将其放在一边,继续发问。 郭英脸色一肃,娓娓道来: “上位,勾结不深,只是一些商贸往来, 其中往来大多为粮食草药,武器也只是一些残次品, 纳哈出归降后,辽东与北元的牵扯就愈发的少,不似以往那般猖獗。 北征大军在归来时曾派一支军伍去解决辽东北方的辽王郡, 其中牵扯到辽东的走私只有不到三十辆大车,勉强够千余人使用。” “那是有人派兵去辽王郡支援,既然有人去了,那要东西也无用。” 明皇朱元璋静静坐在那里,声音冷静,眸子中古井无波。 郭英微微躬身:“启禀上位,辽东应当惩治,如今北元消亡,也就无须顾忌。” 朱元璋没有接话,而是说起了别的事: “蒋瓛死了?” 郭英眼睛眯了起来,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 “死无全尸,死于草原俘虏暴动,至于幕后真凶.暂未查明,属下推测是赵庸与俞通渊所为。” “朕知道了,左右不过一个人,死了便死了吧。” 明皇朱元璋顿了顿,继续开口: “蓝玉北进,为何没有等你。” 郭英一顿,心情不自禁地地的加速, 他接下来的回答,可能要比蓝玉在战事结束后所做的一切事都要严重。 他抿了抿嘴,沉声说道: “上位,当时前军所部在王庭内取得了不菲战果,确定了王庭位置以及兵马数量, 若不进兵,恐怕错失战机, 若属下领兵,属下定然也会在第一时间北上, 而顾不得粮草军械,而据后续军报所看,战事前所未有的顺利。” 明皇朱元璋轻嗯了一声,语气平静: “给北元报信的人找到与否?” “上位,经过彻底清查河南都司与山东都司,已经找到了一些人马, 是故元的一些旧部,但.恐怕他们在报信时,被一些人看在眼里,并且故作放纵。” 郭英脸上闪过一丝戾气,眼角微微跳动,其内闪过浓浓的杀意。 朱元璋道:“看起来吧,不要打草惊蛇。” 郭英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愕然,但很快便将脑袋低下: “是!” “北地百姓逢年过节,可曾食肉,可有新衣?” 明皇朱元璋的手指停止扣动,愈发苍老的身躯使他的血肉干瘪,露出一条条青筋。 郭英面色沉凝,沉声开口: “回禀陛下,北地百姓过活无碍,食肉尚可, 春节之时也曾给孩子置办一些麻布新衣,大人是舍不得的, 倒是卫所军卒过得不错,北地已经开垦出大片良田,足以自给。” 罕见的,朱元璋脸色柔和了一些,线条不似先前那般紧绷。 “依旧尚武?” “回禀陛下,尚武,边民以进入卫所为荣, 北元消亡后,大军返程之时,臣在北地边军脸上看到了茫然。” “北边的卫所要盯紧了,没有外敌将士们就容易松懈,北地元人来我大明打草谷,我等亦去得。” “是。” 明皇朱元璋坐在上首,来回打量着郭英,过了许久才缓缓开口: “你的胡子怎么白了?” “上位,属下已五十有三,老了” 武定侯郭英抬起头,第一次看向上首,眸子不停晃动,苍老的身影倒映在他眼眸中。 “呵。”明皇朱元璋轻笑一声,抿了抿嘴: “当年你做亲军之时才十八,一个半大孩子, 你第一次守夜,朕问你枪重不重,你说不重, 朕现在再问你,当时那枪重不重。” 武定侯郭英泪如雨下,但脸上却露出笑容: “重,重极了,但属下不敢说啊,不当兵就没饭吃,属下怕上位赶我们兄弟走。” 朱元璋冷哼一声:“出息,这次返京在京城多待一些日子,年纪大了不要学你哥到处乱跑,落得一身毛病。” “属下遵命。” “明日起,你便统领宫廷禁军吧,好好在京城待着,养养身体,这次不让你拿枪,由旁人拿就行了。” “臣遵旨。” 武定侯郭英跪地谢恩,微微抬起头,与上位对视,二人皆是轻轻一笑,犹如当年。 (本章完) 第189章 天下万事,必作于细 第189章 天下万事,必作于细 临近午时,洗漱完成, 换上深蓝色长袍的蓝玉坐着轿子,带着护卫来到了应天太子府。 太子朱标在成年后便独自开府建牙,独立办公。 蓝玉的轿子刚刚来到,太子府的侍卫便见到了轿子上那笔走龙蛇的一个大大“蓝”字,顿时心中明悟,腰杆挺直。 侍卫统领上前一步,微微躬身,双手并拢: “拜见凉国公。” 蓝玉晋爵的消息虽然还没有昭告天下, 但京中各大衙门以及诸多权贵家中早已知晓,太子府是第一个知晓。 轿子的帘布被掀开,蓝玉从中走了出来, 其身侧护卫将一个装饰精妙雕刻有木纹的箱子递了过来。 蓝玉没有伸手去接,而是指了指那护卫统领,吩咐道: “搜查。” 那侍卫统领面露难色,艰难开口: “公爷,太子殿下吩咐过,不予搜查。” 蓝玉眉头微皱: “让你查就查,哪那么多废话,若因为身份就不予搜查,出了差错怎么办? 天家安危皆系于尔等之手,尔等若不严苛值守,这太子府还能安全吗?” 那侍卫统领将腰弯下,支支吾吾地不敢言语。 蓝玉心中没来由地生出一阵烦躁,一脚便踹了过去: “太子殿下仁德,尔等护卫更要严苛,搜查!” 那侍卫统领长舒了一口气,额头冷汗直流, 连忙弯着腰接过木箱,轻轻将其放在地上,就在要打开之时, 蓝玉的声音又传了过来: “小心一些,都是军中机密,若是有了磕碰,本将饶不了你。” “是。” 既然是军中机密,那侍卫统领便没有在大庭广众之下打开查看, 而是抱着箱子走向一侧,自行查看, 不多时,他将箱子提了回来,恭敬说道: “回禀公爷,并无异样。” 蓝玉这才点了点头,向前一步,将自己的手臂张开。 这一举动让那侍卫统领瞪大眼睛,有些怀疑今日的蓝大将军莫非是转了性子? 以往若是搜查,他还要发脾气,今个这是怎么了? 但侍卫统领没有犹豫,上前一步在蓝玉身上从上到下摸索了一遍,确认无误后才重重点了点头: “公爷,并无异样。” 蓝玉点了点头,面露思索,而后吩咐道: “你去轿子中拿出左手暗格中放着的蓝色小册子,最上面一本。” “这您的轿子俨然是朝廷机密,卑职前去不妥吧。” 侍卫统领面露古怪,已经在心里怀疑,是不是蓝玉大将军要寻个理由将他打发走。 在这京城中,谁都知道太子殿下对这位舅舅尤为尊重。 蓝玉眼中闪过一丝阴霾,疏漏!疏漏!都是疏漏! 他沉声道:“本将已经有过搜查,就不能离开你的视线之内, 若是返回轿中,拿去了凶器隐藏该如何? 身为侍卫统领,这点道理都不懂?” 那侍卫统领脸色一沉,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也不作辩解,连忙低下头冲了过去, 在轿子中迅速拿出小册子,而后恭敬递了过去。 “检查,册子中若是挖空可以放置匕首。” 蓝玉的脸色愈发难看,这些日子他习惯了新侍卫的严谨, 如今这里是应天城,太子府上, 这些侍卫居然行事这般粗糙,让他几乎难以忍受。 仅仅是这不到半刻钟,蓝玉就已经想出了能将匕首带进去的数种方法。 而那侍卫统领忙不迭地翻开册子,一眼望去,眉头顿时皱起,好丑的字。 不过现在不是深究的时候, 从头翻到尾,察觉到没有异样后,这才将册子递了过去。 “公爷,您的册子。” 直到这时,蓝玉才冷哼一声,一把接过册子,向太子府内走去。 刚刚迈入太子府大门,他便见到了躲在门后的太子,心脏快速跳了一拍,被吓了一跳。 “太子殿下,您.您.唉.怎么又玩这种把戏。”蓝玉无奈地摇了摇头,露出苦笑。 太子朱标脸上露出畅快的笑容: “哈哈,我小时候,舅舅可是时常这般吓我。” “您现在是一国储君,不能再如此了。”蓝玉板着脸。 “是是是。”太子一边笑着答应,一边从蓝玉手里接过那木质箱子: “外甥来提,舅舅打仗一路辛苦,也要多加歇息。” 蓝玉没有拒绝,同样将手中的蓝色小册子也递了过去。 太子接过,眼中闪过一丝疑惑,问道: “舅舅,这是?” “一些防护之法,是前军将领看中军大帐守备疏忽,从北元朝廷弄来的法子,足够严谨。” “哦?” 太子一边走,一边打量着册子,眼中闪过精光: “是舅舅多次提到的那个陆云逸?” “对,就是他所编撰,不仅如此,这箱子中的物品,也大多是他所制作, 臣不是在吹嘘,若此次北征, 臣没有在庆州发现此等英杰,北征可能要困难许多,军卒死伤要多上不止一成。” 蓝玉脸色凝重,单单是坑杀北元两万战兵以及确定北元的位置, 就足以让陆云逸为此次北征首功, 也正因为他的存在,此次北征摧拉枯朽,远没有前几次北征那般困难。 听蓝玉如此说,太子脸上的怪异越来越多,心中暗暗吃惊, 对于自己这个舅舅,他了解颇多, 在军伍一道向来是心高气傲,还从未见他如此诚恳地夸过哪名将领。 很快,二人来到了太子的书房, 房门打开,扑面而来的书卷气息几乎要将二人淹没, 硕大的长桌上也摆满了奏疏,一摞一摞的,甚至壮观。 蓝玉见到后,顿时面露无奈,沉声道: “殿下,您还是少些劳累为好,不可久坐,两刻钟便要起来活动一二, 如此脊梁与腰才不会出问题,还要时常眺望远处,以防护眼睛, 另外每晚要至少睡够四个时辰,如此才能身体康健。” 蓝玉喋喋不休地说着,从公务说到夜晚休息,又说到吃食以及平日里的活动 听得太子殿下愣住,直到蓝玉声音落下,太子朱标才面露古怪: “舅舅,听您这么一说,我好像快死了。” 蓝玉眉头顿时皱起,腾的一声站了起来,连忙躬身,快速说道: “臣并无此意,只是太子殿下乃我大明储君,要注意身体,如此才可延年益寿。” “坐下坐下,舅舅,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 只是我怎么觉得,此行回来,舅舅性情大变,以往舅舅从来不会注意此等细枝末节。” 说着,太子将放在木箱上的蓝色册子拿了起来,轻轻翻看, 眉头刹那间皱了起来,手掌也是微微一顿,有些古怪地说道: “莫非,这一切都是因为这册子”蓝玉又坐了下来,沉声道: “臣南归路上,一直在钻研这册子,越是细细钻研,越是觉得其中道理与战场之上有些相似之处, 甚至臣不禁在心中回想过往战事,寻找到了不止一处疏漏, 臣敢断言,若是让现在的臣与过去的臣捉对厮杀,轻而易举就能将其击败。” “哦?” 如此一说,太子便不得不郑重起来,看向册子, 映入眼帘的第一句话就让他皱起眉头, 太子将视线从册子上挪开,瞥向蓝玉: “刚刚在府门口,舅舅朝着侍卫发怒,也是此等原因?” 太子指着上面的第一页纸,那里歪歪扭扭,如小狗爪印一般写了一行字。 “天下万事,必作于细,细节决定成败。” 蓝玉郑重地点了点头: “殿下,您的安危乃重中之重,切不可疏忽大意, 门前那些侍卫看着严苛,只不过是糊弄了事罢了, 若真有不轨之徒欲行不法之事,还是能找到许多疏漏,不可不防啊,殿下。” 蓝玉的脸色越来越郑重,脸上关切几乎毫不隐藏, 他在军事一途已经走到了尽头,位列天下兵马最高军职, 爵位一途亦走到了尽头,如今蓝玉所能期盼的,只有这位外甥了。 太子朱标面露凝重,有些狐疑: “真有这般严重?那外甥就命侍卫严加防范便是,府中还有锦衣卫,外甥的安全舅舅不必担心。” 但很快,朱标脸色就有些古怪,蓝玉亦是如此, 二人都想到了蒋瓛的死,蒋瓛几乎已经是锦衣卫中最精干之人,却死得不明不白, 锦衣卫在府,似乎也不是那么稳妥。 书房内安静了片刻,刚刚未感受到的冰块凉意此刻开始扩散, 蓝玉斩钉截铁道: “殿下,您的安危系于天下万民,还请谨慎,应当按照此法,多训练一些贴身之人, 臣近些日子已经有所体悟,的确够精细,也够严谨。” 太子殿下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而后看向那歪歪扭扭的几个大字: “外甥知道了,这句话真有这般神?” “仅凭这句话,此子就能成为天下名将。”蓝玉再次斩钉截铁地开口。 太子朱标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有些诧异: “舅舅如此看重? 若没记错,《道德经》第六十三章也有类似之言, 图难于其易,为大于其细;天下难事,必作于易;天下大事,必作于细。是以圣人终不为大,故能成其大。 《礼记·经解》也有类似的话,君子慎始,差若毫厘,谬以千里。” 蓝玉却摇了摇头,沉声道: “殿下,道理哪里都有,但要落到实处,而此子.行军打仗的确注重细节章法。” 顿了顿,蓝玉又指向了木箱: “其中之物,大部分是将战场做细之用, 能让将领更多掌控战场形式的千里镜, 军令迅速传达的喇叭,能隐秘生火炊烟的无烟灶, 还有他最初呈送给臣的马蹄铁,当这些东西汇聚在一起,战事才容易许多, 而且他部下那五千军卒,对于军令的执行尤为彻底, 战事兵法转变之灵活不亚于臣之麾下精锐,所以.这不是一句空话。” 太子朱标的脸色愈发凝重,自家舅舅是一个谨言慎行之人, 如今对一名将领却如此夸夸其谈,这勾起了他心中一丝兴趣。 太子朱标将木质箱子提了上来,轻轻打开, 映入眼帘的怪异事物让他微微一愣, 他从中拿出了一个青铜长管,来回打量, 当看到两端那模糊影响与光亮后,心中闪过一丝明悟: “这就是那千里镜?号称能改变战场态势之物?” 接下来,蓝玉详细教导了千里镜该如何使用, 尽管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太子朱标将其放在眼前一看, 还是被近在咫尺的景物吓了一跳,脑袋微微后仰,看向视线尽头的书架。 原本看不真切的文字在这千里镜中大如牛。 太子朱标又闭上一只眼睛,将另一只眼睛凑了过去,嘴里喃喃念叨着, “太平广记..文苑英华滴天髓阐微。” 这些都是他书架上的宋代藏书。 蓝玉则在一旁解释: “军中将领有了此物,便能迅速地将整个战场局势一览无余,而不用再用传令兵通传, 那陆云逸在设计坑杀北元两万军卒时,臣亲自指挥的战事, 臣.从未有过如此对于军卒如臂使指的感觉, 那一战邓镇做出的预测是伤亡一千, 但真正的战损才不过四百,一个千里镜便保下了六百军卒的性命,臣感慨万千。” 太子此刻已经将千里镜对准屋外, 扑面而来的翠绿继续将他吓了一跳,他脸上露出惊容: “此物.此物的确颇为神奇, 我虽不懂兵事,但也知领兵大将能掌控战场的厉害, 此物乃军伍利器,要严加看管不能流于外邦。” “殿下英明。” 蓝玉拱了拱手,接着他又相继介绍了铜喇叭与改进后的马蹄铁, 还口述了无烟灶,并且将正在试验的多功能战术背包也说了出来, 听得太子朱标面露怪异,笑着说道: “听舅舅这么说,我怎么觉得,此人应当去工部,让其去修河堤建城池。” 蓝玉也笑了起来:“臣曾多次与陆云逸提过此事, 从他的表现来看,此子大概只喜欢打仗,前些日子他找到臣,想要去西南打仗,臣答应了。” “哦?他如今年少难封,舅舅还让其去立功?” 太子殿下有些诧异,如此年轻人应当好好保护才对,骤然登高不是好事而是要命的祸事。 蓝玉轻轻叹了口气: “臣想着保留前军斥候部,先前臣想将其尽数安放在大宁卫所里, 可陡然挤进去五千军卒难免招人记恨,定然要遣散一些, 如此精于斥候之道的军伍若是轻易解散便有些可惜, 恰好,这陆云逸想去西南打仗,臣就顺水推舟答应下来, 并且与其定下了让他作为年轻将领,为军伍扬名一事。 至于年轻难封那是殿下与陛下还有朝臣的事,臣就不操心此事了,哈哈哈。” “舅舅,您都是征虏大将军了,还与小孩子耍心眼。” 朱标亦是摇头苦笑,脸上带着无可奈何。 “哈哈哈,那孩子聪明着呢, 平日里在大军中臣与他说话都要板着脸,刻意疏远, 否则那小子顺杆就向上爬,丝毫没有年轻人的拘谨。 殿下,再与您说一个趣事, 徐增寿与郭铨就在他军中,被收拾得服服帖帖,已经有几分精兵模样了。” “哦?子恭那顽皮性子,还有人能治住他?难得啊。” 太子朱标面露异色,眼神闪烁: “舅舅,既然您这么推崇这陆云逸,孤要见见他。” 太子对这位素未谋面的年轻将领,兴趣浓厚。 “殿下,还是莫要单独相间了, 刚入军伍就立下大功,又得大明太子召见, 这名头太大了,臣怕会出什么祸事。” 蓝玉的脸色凝重下来,太子朱标亦是如此,过了许久,他轻轻叹息: “那就让其晚上入宫参与晚宴,到时候再见, 至于年轻将领被有意打压一事.孤也有所耳闻,没想到居然已经到了如此严峻的地步.” (本章完) 第190章 嫡庶之争 第190章 嫡庶之争 太子府内,因为说到了沉重之事, 太子与蓝玉从书房中走了出来,行走在太子府的长廊中, 周围绿意盎然,风轻轻吹动,树叶沙沙作响, 但蓝玉盯着前方绿植,却又皱起了眉头,沉声道: “殿下,府内的绿植不宜过密,若有贼人欲行不轨之事,可以藏在其中,而不被发觉。” 朱标一愣,眼中随即闪过愕然,看向蓝玉指着的绿植,面露无奈: “舅舅,这里是应天,天下兵马文华汇聚之地,乃天下最安全的地方, 若真有那么多贼人,那外甥不如搬到宫里去住。” 太子成年后需开府建牙,但朱标不是一般的太子,若是住在宫中,旁人也说不得什么。 蓝玉大概也觉得自己有些小题大做,轻轻叹了口气: “殿下,如今不比以往, 以前有外敌,朝野上下一致对外,誓要将北元王庭剿灭, 如今北元覆灭,外敌平定,朝野朝臣难免生出内斗, 此等事情古往今来屡见不鲜,还是要小心一些。” 太子朱标的脸色也凝重起来,这个道理他自然也懂, 朝廷在解决外敌后,就面临更为复杂以及更为难缠的内患。 蓝玉继续说道: “殿下,一路北去,年轻将领被打压一事还未有定数, 若是背后真有什么幕后真凶也就罢了,该抓的抓,该杀的杀。 怕就怕没有真凶,是地方官员自发而为,如此就有些麻烦。” 一时间,气氛再次凝重起来,朱标知道他的意思。 大明新立,文武百官都是新提拔起来的贤臣, 可随着时间流逝,承平日久,人心总是会变, 以往有人清廉不贪墨,可能会慢慢变得贪腐,嗜权如命, 为了保住官位以及权势,会不由自主的出手打压后进, 就如现在诸多的年轻军卒被打压一般无二。 此等事情已经出现在军伍中,未必不能出现在朝堂中。 毕竟,此等事在宋元两朝体现得淋漓尽致。 朱标的脸色越来越凝重,沉声道: “这些年轻将领被故意打压的事要严办,五军都督府与兵部要将其幕后指使之人以正典刑, 就算是没有,也要找出一二贪赃枉法之徒,杀鸡儆猴。” 蓝玉重重地点了点头:“殿下,俞通渊一事该如何处置? 他为陆云逸请奏封爵,这分明是将其挂在火上烤,不安好心。” 说到这,朱标脸上露出一些无奈: “舅舅,此乃阳谋,若是传出去,也要搏一个提携后进的好名声, 此事就先放着吧,不宜大张旗鼓地宣扬。 若是我等一赌气,给陆云逸封了爵,那其他老将封不封? 朝野上下不知多少有功之臣,他们又怎么封? 还是将其晾在一边,等北征大军凯旋的风头过去, 朱笔一划此事就算是过去了,俞通渊等人也说不得什么。” 蓝玉脸上露出一丝遗憾,若是真能顺水推舟,再添一爵位,那对于军伍自然是极好,能激励天下军心。 “殿下,等到论功行赏之时,可不能亏待了北征将士, 五军都督府那边我已经交代过了,大肆封赏,给朝廷军伍壮一壮声势。” 太子朱标有些沉默,最后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 “舅舅,你也知朝廷的难处, 不仅要考虑武将,还要考虑文臣, 提携了武将就要提携文官,如此才能勉强维持文武平衡, 北征封赏一事,依我看还是不宜大肆宣扬,只在军中传播就好。” “殿下,灭北元王庭这么大的功劳若是不大肆宣扬, 百姓们心里都不得劲,可能会认为朝廷看不起从军之人。” 蓝玉脸色凝重,继续开口: “殿下,一路行来.各个城池臣都派人前去看过, 文风愈演愈烈,弃武从文的声音在朝野间盛行,这样不行啊。 文武两道,就如大明的两条腿,哪一条都不能放弃,若是只顾一条,岂不是成了前朝?” 明承元制,但因为宋相隔也不远, 所以宋元两朝瘸腿的教训历历在目,明朝已经在尽力避免。 朱标眼神空洞,就这么木然地走着,眉眼中闪过忧愁, 外敌已破,日后大明要俢与内政,就必须用到读书人,让其治理天下, 如此一来,定然失之偏颇,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想到这,朱标发出了一声叹息,沉声道: “此事再议,西南的思伦法已经确定要出兵了,依舅舅看,我朝出兵多少合适?” 蓝玉脸色凝重,对于此事他心中已有了一些思量: “回禀殿下,思伦法号称进兵三十万,真正的可战之兵可能还没有十万, 那我大明自然不是麓川可比,三十万兵我大明轻易可派, 依臣来看,此次平定麓川要尽可能地一劳永逸,军卒越来越好, 但真正作战的精兵,五万足矣。” 听到此言,朱标顿住脚步,眼中闪过一丝无奈。 蓝玉将其收入眼底,苦笑一声: “殿下,如今这天下几乎只剩下西南这一场大仗要打, 臣刚刚回京,已经有不少拜帖都投了上来, 纷纷表示要为国尽忠,出兵麓川, 其中一些人都是至正年间就追随陛下的老将,臣真不知该如何拒绝。 索性就让其都去,捞一些功勋,只要不给朝廷添乱即可, 真正打仗的,还是要靠沐英以及朝廷的精锐,至于旁人,指望不上。” “那朝廷岂不是白出银钱,供养大军。” 朱标发了一句牢骚,但也只是牢骚。 他几乎在心里断定,这个法子递上去,陛下定然会同意, 陛下仁德,对于这些有功,曾为国厮杀之人,朝廷几乎有求必应。 蓝玉面露无奈,刚想说些什么,但太子朱标便摆了摆手: “事情就交给舅舅与父皇决断吧,我不打算操心此事, 但,这一切都要确保战事顺利, 若是因为人太多而干扰了沐英,到时候沐英上折子,也别想孤为他们说好话。” “那是自然,都是行军打仗的老手,知道分寸, 他们是看北征大军立了功,心里馋了,想要趁着此机会,提携后辈, 可那些年轻人什么德行,殿下您也知道, 让其天酒地自然是无师自通,让其去打仗..不堪重用。” 蓝玉脸上也适时露出一些无奈, 自从成为征虏大将军后,他可谓是知道了那些军中老将有多么难缠。 二人不知不觉间,已走入了太子府的园之中,前方传来吵闹声,循声望去, 太子与蓝玉都顿在原地。 前方,皇太子妃吕氏静坐于石凳之上,在其一旁有两个身穿华贵服饰的半大孩子, 靠近吕氏,坐在其怀里,稍大一些的是庶长子朱允炆, 稍微矮小一些,坐在一旁石凳上的是嫡次子朱允熥。 太子朱标的嫡长子是先太子妃常氏所生的朱雄英,在洪武十五薨逝,追封为虞王,谥号为“怀”,葬于钟山。而其母亲先太子妃常氏也于洪武十一年生下朱允熥后薨逝,在其死后,吕氏晋为太子妃。 而其所生的庶长子朱允炆便顺理成章地成为嫡长子。 但不论是朝野还是朝堂,都对此事讳莫如深, 认为朱允炆依旧是庶长子,真正的嫡子是朱允熥。 尤其是以蓝玉为首的军中武将,几乎只认朱允熥,因为其生母常氏为开平王常遇春长女。 另外,《大明令·户令》规定:“凡嫡庶子男,除有官荫袭,先尽嫡长子孙,其分析家财田产,不问妻、妾、婢生,止依子数均分。” 而明洪武十六年礼法定, [其一用荫以嫡长子,若嫡长子残,则嫡长之子孙以逮曾玄,无,则嫡长之同母弟以逮曾玄,又无,则继室及诸妾所生者。] 凡是官职家产,都应以嫡长子为先,如果嫡长子因故残废无法继承, 则应由嫡长子的子孙来继承,一直追溯到曾孙、玄孙。 如果嫡长子的后代中无人可继承,则应由嫡长子的同母弟及其后代来继承,也追溯到他们的曾孙、玄孙。 如果连嫡长子的同母弟及其后代中也无人可继承,那么才轮到继室, 也就是正妻去世后所娶的妻子以及其他妾室所生的儿子来考虑继承问题。 如今大明文武相争愈发激烈,朱允炆生母吕氏为太常寺卿吕本之女,乃文官,如此军中武将更无法认同朱允炆。 而同样的,朝廷文官则认为既然吕氏已为太子妃, 那朱允炆就是嫡子,而不是庶子,为此引经据典, 《新唐书·儒学传下·韦公肃》,古诸侯一娶九女,故庙无二嫡,自秦以来有再娶,前娶后继,皆嫡也,两祔无嫌。 此类事情每年都要拿出来吵上几个月,两个孩子一文一武, 事关日后太子皇帝之位,双方寸步不让! 毕竟,谁上了自然就亲近谁,所以文武不遗余力。 但今日之后,蓝玉在携大胜之势归来,晋凉国公之后,嫡庶之争似乎有了定论。 朱允熥从今日起,背后便站着三府国公, 舅舅郑国公常茂,舅姥爷凉国公蓝玉,姻亲宋国公冯胜,这三人几乎涵盖了大半大明军伍。 而朱允炆背后虽有文官,但相比于三位国公以及背后的军候,还是相形见绌。 正如此时,蓝玉整张老脸都挤在了一起, 露出的笑容难以形容,整个人都快化了,丝毫没有半点征虏大将军的威严。 只见他小跑着冲了上去,腾的一下就把朱允熥抱起举高高,发出了“哦~”的一声。 朱允熥先是吓了一跳,但当看清来人后, 不大的眼睛眯了起来,露出一排稚嫩的小白牙,嘿嘿笑了起来, “有没有想舅姥爷啊,让我看看熥儿长高了没有,哎~好像有些沉了,熥儿长大了,长大喽~” 蓝玉捧着朱允熥转了起来,一老一少笑呵呵的模样非但没有让园内的气氛温馨,反而变得凝重无比。 朱允炆怔怔地看着天上的弟子,有些害怕地向吕氏怀中躲了躲,吕氏脸上的笑容也变得有些不自然。 太子朱标亦是如此。 但蓝玉依旧不管不顾,不停地问着朱允熥许多问题, 使得朱允熥都来不及回答,最后只能脆生生地说道: “舅姥爷,您的话太多了,熥儿说不及。” “哈哈哈哈哈,不说了不说了。” 蓝玉的笑声震耳欲聋,惹得太子爷发出一声无奈叹息,看向朱允炆: “见到舅姥爷怎么叫人?” 朱允炆这才跳了下来,恭敬地叫了一声:“舅姥爷。” 蓝玉脸上还带着笑容,看了过去,点了点头, 但很快就将脑袋转了过去,敷衍之意就连朱允炆都能察觉。 “走走走,舅姥爷带你骑大马,走喽!” 蓝玉将朱允熥扛在肩上,双手扶着他,就这么小跑起来,惹得朱允熥连连大笑, 没一会儿工夫,二人就不见了人影。 二人走后,吕氏依旧默默坐在那里,眼中带着难以言喻的黯淡, 朱允炆默默站在一旁,一大一小显得悲伤极了。 对于此种区别对待,朱标也无可奈何,他心里更是明白。 大明起兵与乱世,尤为看重亲疏传承,妻就是妻,妾就是妾。 别看现在大明皇室枝繁叶茂,孩子颇多, 但在陛下心里,只有朱标四兄弟是父子是一家人,其余的孩子,只是君臣罢了。 轻叹一口气,朱标走上前去,在石凳上坐了下来,拉过朱允炆: “今日功课都背下了吗?” “父亲,背下了。” 朱允炆脆生生开口,稚嫩的脸上带着一丝笑容。 朱标点了点头,而后看向吕氏: “大军南归,这些日子我可能会忙碌一二,顾不得你母子。” 吕氏神情哀怨,轻轻点了点头,声音轻缓: “殿下哪日不忙?妾身早已习惯了。” 朱标再次发出一声叹息,看向站在一旁的下人,语气中带着一些烦躁: “饭食准备好了吗?” “回禀太子殿下,早已准备好了。” “那便呈上去吧。” “是” 吩咐完,朱标看向吕氏,语气和煦了一些: “一起用饭吧,晚上宫中会开宴,以庆贺大军南归,到时” 说到这,朱标忽然顿住了, 心里再次犯难,两个孩子带哪个都不合适,都会冷落了旁人, 若是两个都带,定然会发生刚刚之事, 而若是两个都不带,那些军伍之人喝了些酒定然会吵闹。 一时间,朱标脸上露出愁容,又重重叹了口气。 皇太子妃吕氏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轻声道: “今日先生还留下一些功课,晚宴臣妾便不去了,留在家中敦促允炆, 殿下带着允熥前去吧,军中一些叔叔伯伯定然想见他。” 朱标面色平静下来,轻轻点了点头: “那我命人从宫中送来一些吃食,也沾一沾喜气。” “便依殿下的”吕氏微微垂头,面露哀戚。 不远处,蓝玉已经带着朱允熥回到了书房。 蓝玉嘿嘿一声便将朱允熥放在地上,笑着对他说: “舅姥爷给你看一个好东西,好不好!” “好!”朱允熥连连点头。 很快,蓝玉就将改良后的马蹄铁拿了出来, 而后拉过了朱允熥的手,将马蹄铁放入其中: “来,熥儿看看,这就是舅姥爷打仗用的东西,钉在马蹄上面,战马跑起来哒哒哒的.” 朱允熥小手死死抓住马蹄铁,眼中有些好奇, 尤其是摸到那长长的钉子,又闪过一丝害怕: “舅姥爷,马儿不痛吗?” 蓝玉一愣,旋即又大声笑了起来: “马儿不痛,舅姥爷带着人去北边和草原人打了一架,敌人的刀砍在身上才会痛。” “那舅姥爷痛不痛。”朱允熥眼里充满茫然。 蓝玉的心都要化了,摸了摸朱允熥的脑袋: “不痛,敌人砍不到,今晚舅姥爷带熥儿去宫里见爷爷们,玩大刀,好不好。” 朱允熥的眼睛唰地一下亮了起来: “好,要见黑黑的爷爷,他有两把刀。” “好好好,咱们先去用饭,下午舅姥爷和你做完功课,就带你去宫中” (本章完) 第191章 初入应天 第191章 初入应天 浦子口城,东北角的军寨内, 前军被安置在此,前军斥候部也在其中。 陆云逸的军帐处在军寨偏北方,被军帐团团围住,门口还有护卫相守, 不过已经不是郭铨与徐增寿, 他们二人刚刚返京便匆匆离开军寨,各自回家去了,一同离开的还有许多权贵子弟。 对于他们,诸多军卒暗暗羡慕, 但也能清楚地认识到,人与人并不一样。 军帐中,陆云逸没有身穿甲胄,而是一身常服地坐在桌前,一只脚毫无形象的踩在椅子上,抵住脑袋。 桌上堆满了文书军报,以及一大摞地图, 自大明立国以来,对于地图的绘制以及律法的修订从未停止, 几乎一年一变,有时甚至一年两变。 而这些地图,都是他从各方搜寻而来的西南地图, 与寻常地图不同,这些地图都是用作打仗的军中机密, 上面不仅有地点,还有各处地势,就连哪里适合驻扎,适合军队疾行都有所标记。 陆云逸此刻手拿毛笔,将其死死顶住右侧太阳穴, 眉头紧皱,面露忧愁, 眼前大多是云贵之地的地图,对于麓川平缅宣慰司的记录颇少,也不全面, 有军事参考的价值,但却不能为之倚仗。 这让陆云逸有些难为情,他所要布置的单兵作战计划要比北征大军时的作战计划还要严谨数倍, 因为前军斥候部打算在征战之中化整为零,四散开来, 这样更加灵活,但也更加考验将领的应变能力, 陆云逸为了避免万无一失,他甚至准备给每个小队都布置一套作战计划, 有一套主计划,三套备案,如此才算稳妥。 但现在,却卡在地图这一关卡,让他心中没来由地生出一阵烦躁,即便是军帐中的冰块都无法缓解。 陆云逸相信,朝廷定然有更为机密的军事作战地图, 但他能否去到西南出征还未定下,朝廷不会将这等机密之物交给他查看, 陆云逸左思右想,重重叹了口气,将手中地图一甩,拿起往来军报仔细查看, 而后按照军报一点点在地图上勾勒,力争还原整个麓川地势。 就在这时,刘黑鹰匆匆冲了进来,脸上带着一些激动,嘴里还一个劲地嚷嚷: “云儿哥,云儿哥,云儿哥!!” 刚有一点思绪的陆云逸被打断,只是觉得眼前一黑,没好气地抬起头: “嚷嚷什么?天气这般热,好好安稳安稳吧.” 刘黑鹰脸皮极厚,嘿嘿笑了一声,小跑着靠近,压低声音说道: “云儿哥,定远侯爷找你过去,说是有好事儿。” 嗯? 陆云逸眼睛一亮,猛地抬起头,脸上露出思索,若有所思地说道: “难不成是封赏定下了?” 刘黑鹰也是一喜,不过很快他便泼了盆冷水: “今日才刚刚返回,哪有这般快?” “不说话没人当你哑巴!” 陆云逸没好气地嘟囔了一声,将手中军报朝桌上一丢: “将东西收好,我去看看有什么好事儿。” “好嘞!” 刘黑鹰应了一声,陆云逸快步走出军帐。 一刻钟后,陆云逸来到了前军大帐, 说是大帐,但实则是一栋装修精美的小楼, 而这里的军卒也不是住在军帐中,而是一个个平房里, 让陆云逸看得好生羡慕,但也无可奈何。 这些军卒本就是京军,常驻于此, 不像前军斥候部这等东拼西凑的外来军伍,能有个容身之地已是不错。 等到守卫军卒通传过后,陆云逸进入小楼,走上二层, 这里装饰精美,卉古董书架屏风样样俱全, 他一眼便见到了躺在那里扇着蒲扇的定远侯王弼,恭敬说道: “卑职陆云逸,参见定远侯爷。” 定远侯王弼躺在那里,微微抬了抬头,用手拍了拍旁边空位: “过来坐,别见外。” 陆云逸自然不会客气,两步就走上前去,一屁股坐了下来, 察觉到身下的冰凉,陆云逸有些发愣,看向下方。 “怎么样?凉快吧..这应天太热了,是我专门做的。” 定远侯王弼有些炫耀,声音中带着随意,远远不似出征打仗时那般凝重。 陆云逸打量了许久,才发现其中端倪, 他弯下身在床榻前方拉环上轻轻一拉,一个形似抽屉的东西便被拉了出来,里面布满冰块。 像这样的拉环,遍布床榻,原来这床榻如炕一般,里面已经被掏空。 陆云逸嘴角微抽,他还是有些低估了这些军候的奢靡。 “定远侯爷,此物精湛,乃夏日消暑必备。” “哈哈哈。”定远侯大笑一声,坐了起来,有些感慨地说道: “现在年纪大了,不敢经常在上面躺,时间长了会腰酸背痛。” 陆云逸也凝重地点了点头: “的确如此,定远侯爷您南征北战厮杀将近三十年, 身上暗疾定然不少,还是找一高明大夫多多调理,如此才可延年益寿。” “调理个屁,越怕死死得越快, 以往何真总是念叨要死啦,要养养身体,现在倒好,真的死了?” 王弼摇了摇头,脸上出现一丝落寞, 不只是东莞伯何真,此行一去一年死了不少人,有许多都是他的旧部同袍。 不等陆云逸开口,王弼便有些烦躁地摆了摆手: “不说这些糟心事,今日叫你来是让你与我一同入应天。” “去应天?”陆云逸眼中闪过疑惑。 “晚上宫中开宴,为大军南归庆功,你是北征功臣,怎么能少得了你?” 王弼大笑起来,用力拍了拍陆云逸的肩膀。 “庆功宴?”陆云逸心里咯噔一下,脸上古怪起来。 晚上在宫中设宴,此乃大忌,通常为了安全都是在白日。 能在晚上设宴的也只有除夕与团圆饭,庆功宴开在宫中,还是晚上,属实少见。 不过想到今上是开国之君,没人管得了他,也就可以理解。 想了想,陆云逸有些难为情地开口: “侯爷,卑职能不去吗? 您也知道,我与俞都督有些过节,一直都避免相见,若是相见难免有些尴尬。” 可王弼却毫不在意:“你小子与我那几个儿子一样,不喜欢参加这等宴会, 可这次你必须去,是大将军特命人从太子府传信,让你参与其中。” 说着,王弼脸上露出几分神秘,悄悄凑近了一些: “应当是太子要见你,但又不好在太子府相见,于是便召你入宫。” 话已至此,陆云逸深吸了一口气,恭敬说道: “那卑职便恭敬不如从命,跟侯爷相去。” 王弼笑了笑,从瓜篮中拿出一个甜瓜递了过来,自己也拿了一个: “京中上好的贡品,太子派人送来的。” 陆云逸也毫不客气,嘿嘿一笑,就这么一擦便啃了起来。 王弼见状马上笑了起来: “我就喜欢你这股劲儿,这点像我,什么时候都不怯场,不像老子那几个不争气的儿子,窝窝囊囊!” 说到儿子,王弼悄无声息叹了口气, 早晨安顿完大军后,他便返回了府邸, 但很快就听闻了这一年儿子在京中闯荡的诸多祸事, 辛辛苦苦打仗回家还要帮儿子平事儿,王弼便越想越气,一甩手离开府邸,来到军中躲藏。陆云逸一边吃一边安慰: “侯爷,您辛辛苦苦打了一辈子仗, 不就是为了后辈儿女少吃些苦嘛,只要不伤天害理,就随他去吧。” “嘿,你小子跟我那婆娘说得一模一样,听得老子都来气,慈母多败儿。” 王弼摇了摇头: “唉,以前朝廷还用得上我这等老家伙, 一些烂事儿也就做了,无人敢追究,现在不同以往了, 不仅是儿女,就连本侯都要小心一些,可莫要被那些御史抓到把柄。” 王弼抬头瞥了一眼陆云逸: “你还没领教过那些御史的厉害吧。” 陆云逸脸色古怪,沉声说道: “卑职初次进京,乃无名小卒,诸位御史大人不会找卑职的麻烦吧。” “御史向来闻风而走,满嘴胡话, 他们可不管你是不是无名小卒,总之在京中行事要小心一些,莫要给大将军惹麻烦。” 听到此言,陆云逸眼神闪烁,心中闪过了然。 怪不得要找他拉家常,原来是提醒。 陆云逸面色一肃,连忙站了起来,恭敬说道: “多谢定远侯爷,卑职记住了。” “你小子脑袋就是灵光,跟你说话不费劲。” 定远侯王弼嗤笑一声,手掌一撑便坐了起来: “时辰不早了,咱们先去应天,要是等城门关了,还得叫门。” “是!” 九月的下午,清风吹过, 阳光温柔地洒落在浦子口城南那宽阔河流上,波光粼粼, 河水悠然流淌,在阳光照耀下泛着金色光芒,宛如一条流动绸带。 陆云逸立在巨舟船头,怔怔地看着眼前一切,眼神空洞面露感慨, 活了将近二十年,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宽阔的河。 河流名为浦子口河,是应天与浦子口城之间最重要的一条河流。 在这河流之上,还能看到应天府以及铺子口城的舰船。 远处河面上,几只白鹭悠然飞翔,低掠水面,激起一圈圈细腻涟漪, 河岸边,垂柳依依,随风轻摆,一股怡然扑面而来,陆云逸心中的烦躁都少了许多。 “你小子居然不晕船?” 定远侯王弼站在陆云逸身旁,有些诧异地盯着他。 陆云逸笑了笑:“卑职听闻站在船舱外看向远方就不会晕船,所以做了些准备。” 王弼颇有认同地点点头: “船舱里的怪味儿,本侯也受不了。” 就这样,巨舟摇摇晃晃地驶过浦子口河,到达应天码头。 来到此处,场面顿时热闹许多,景色豁然开朗, 诸多船舶整齐摆放在渡口,其上或载人或载货物, 整个码头人来人往,络绎不绝。 定远侯王弼解释道: “与之相隔不远有一处军渡,当初修建时出于安全,便修建得格外远, 久而久之,军卒们从浦子口城出来,都是到这个渡口,离城门近。” 陆云逸笑着说道: “停靠在这边也好,百姓们对于军船到来并不惊慌,足以彰显我大明仁德。” 他的视线扫向四周,百姓与力夫都忙着各自的活计, 只有极少数人将视线投了过来,面露恭敬。 王弼大笑一声,径直走在前方,同样四处打量,一边走一边说: “你这小子,说话文绉绉的,跟那些文官老爷一般无二。” 陆云逸苦笑一声没有搭腔, 而是向远处眺望,应天城赫然出现于眼前。 应天城,城墙高大宏伟,城门巍峨壮观, 隔着很远都能看到城门处人来人往,进出车马络绎不绝, 人声鼎沸,热闹非凡,繁华景象跃然眼中。 走到近前,排队进城的车马百姓分列两旁,一点一点挪动, 守城军卒站在原地,翻看着路引以及车马箩筐上所装之物, 奇怪的是,陆云逸并没有发现收取入城税的吏员,这让他很是疑惑,打算入城后再细细打探。 定远侯王弼走在前方,显然没有排队的打算,只见他还未走到近前, 那守城将领便已挺直腰杆,面露恭敬,脸上露出一些喜色: “下官关德五,拜见定远侯爷!” 王弼显然与此人关系非同一般,大笑一声,将身份令牌递了出去: “德五啊,本侯离京一年,这京中可太平?” 关德五只是粗略地翻看身份令牌,便将其归还,而后笑着说道: “有陛下与太子爷坐镇,那自然是太平的。” 王弼有些兴致缺缺地撇了撇嘴: “你这小子,我看你是在应天待久了,都说起官话来了。” 关德五笑了起来,快步走近低下脑袋,小声说着什么。 陆云逸见到这一幕,眼眉微挑,暗暗将此人记下, 同时在心中感慨这些军候底蕴深厚, 城门守将虽然官职不高,但京中大大小小的事却都瞒不住他们, 有什么风吹草动也是他们第一时间得知,是重中之重的岗位,被多方争抢拉拢。 二人嘀咕了大约有一刻钟,那关德五才说完, 王弼也满意地点了点头,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 “行了,本侯先入城,改日来家中吃酒。” 关德五露出笑容:“多谢侯爷,改日一定登门拜访!” “得,走了。” 定远侯王弼径直迈入城门洞,向着陆云逸等侍卫招了招手。 陆云逸连忙跟了上去,快走两步来到王弼身侧,压低声音说道: “侯爷底蕴深厚,下官佩服。” 陆云逸没有隐藏探究之心,而是就这么坦然说了出来,毕竟他还年轻,要多做一些莽撞之事。 果不其然,王弼听后也不生气,坦言道: “他爹是本侯旧部,在征讨西番时被一箭射穿了喉咙,留下孤儿寡母, 本侯见他可怜,就将其收入军中,打算收作亲卫。 但因为他爹的死,让他有些畏战,不想去打仗,本侯将他安排在京中任职,也能偷个清闲。” 陆云逸心中了然,不禁点了点头: “侯爷高义。” “打仗打了这么些年,光是同乡就死了不知多少, 他们的子女家人,本侯总要照顾到, 都是对大明有功之人,不能辜负。 若是在家中名声臭了,可就失了根基,队伍打散了就再也没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王弼一边摇头,一边面露感慨, 不等陆云逸说话,他便抬头指了指前方的几顶轿子: “走吧,先去给你置办一身衣裳,再找人教你一些宫中礼节,然后咱们就进宫。” (本章完) 第192章 曹国公李景隆 第192章 曹国公李景隆 临近傍晚,应天皇城被一层柔的余晖轻轻笼罩, 夕阳如熔金般倾泻在天际,将云彩染成了绚烂的橙红,与城内错落有致的宫殿楼阁交相辉映。 城墙上的青砖古瓦在夕阳映照下泛着温暖光泽, 皇城门口的守卫军卒身披铠甲,挺立如松,影子被拉长,与城墙的阴影交织在一起。 傍晚下的应天皇城,并没有以往那般安静肃穆, 反而人来人往,人声鼎沸。 越来越多的马车轿子来到此地,让原本略显宽阔的街道变得拥挤, 定远侯王弼带着陆云逸姗姗来迟,二人走下马车, 王弼面色如常,在不到两息的时间内已经打了好几个招呼, 陆云逸跟在一旁,也露出笑脸。 他此刻身穿一袭精心织就的玄色衣衫,细腻的丝绸与织金锦相互交织, 金线银丝勾勒下的装饰被日暮照得略显光芒,尤为引人注目。 加之他身姿挺拔,宛若松柏,面容英俊,剑眉斜飞入鬓,双目明亮如星。 越来越多的人将视线投了过来,眼神精光闪烁, 有消息灵通的人已经猜到了陆云逸的身份, 而大多朝臣则面露疑惑, 想着此人是定远侯哪位远房表亲?为何以往从未见过? 王弼一边走一边笑,陆云逸也是如此, 直到笑得他脸色有些僵硬,头脑有些昏沉,才来到了人群最前方。 这里大明手握权势最鼎盛之人的汇聚之地,旁人来到这里可能会惴惴不安, 但不知为何,陆云逸猛然觉得心中沉重消散些许,长舒了一口气, 只因在这里有着他许多相熟之人。 长兴侯耿炳文、兴国公邓镇、东川侯胡海、鹤庆侯张翼、雄武侯周武、怀远侯曹兴等人都向他投来了善意的微笑。 当然还有与陆云逸有着深仇大恨的俞通渊, 他此刻站在一名长须老者身旁,长相与他有几分相似, 但身躯要雄壮一些,应当是南安侯俞通源,如今巢湖水军一系的二号人物。 在其一侧,还有德高望重的南雄侯赵庸, 仅是站在那里,就有许多人上前攀谈,有文臣还有武将。 陆云逸来到此处,刹那间便觉得几道目光相继投了过来, 其中有一道目光中充满不怀好意, 而其他的,应当是居高临下地俯视或者漠视。 陆云逸将脑袋微抬,似是在看前方皇城城门, 但余光却已经在打量几人,俞通源以及赵庸的目光没有做多停留,而是快速挪开, 倒是俞通渊不依不饶,嘴角还有一丝冷笑。 对于此等情况,他早有所预料, 若是俞通渊再次发难,他甚至已经做好了应对手段。 但直到皇城大门开启,俞通渊依旧站在那里,没有做出任何应对, 这让陆云逸微微诧异的同时暗暗警惕, 会咬人的狗不叫, 俞通渊的捧杀已经给他带来了一些麻烦, 这一次奈何不了他,下一次攻杀,定然会更加猛烈。 随着时间流逝,洪武门外的气氛愈发热烈,嘈杂的声音渐渐安定, 即便宫门打开,一众军候以及文武百官也不曾上前,依旧静静站在那里。 这时,尖锐悠扬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太子殿下到~” 咔咔咔,盔甲碰撞声接连响起, 立在洪武门前的诸多侍卫腰杆挺直,面露肃穆,将原本对外的长枪长刀收了回来。 一众朝臣侧目望去, 不远处,街道尽头, 一队仪仗缓缓行来,前导是手持金瓜、钺斧的侍卫,他们步伐一致,气势沉稳。 随后,一顶装饰华丽的八抬大轿映入眼帘,轿身以红木为骨,镶嵌着金边玉饰, 四周垂挂着精致的绸缎帷幔,随风轻轻摇曳,在其后还跟随着一辆略显奢华的马车。 大轿中自然是太子, 让人诧异的是,后方驾车之人居然是当朝凉国公蓝玉,马车中人是谁? 所有人心中产生一丝疑问, 但很快,他们看到马车帷幕后露出小脑袋,眼中闪过了然。 视线随之变得柔和,尤其是军中诸多武将, 原本略显暴戾的脸庞松弛下来,脸上不由自主地露出笑容。 年纪不大的朱允熥见到这么多人,心中生出一丝害怕, 当车队靠近,一个又一个模糊但有些记忆的脸孔出现,他渐渐变得安静下来, 很快,当车队走到最前方时, 他一眼就看到了那个身材高大,长相黝黑,气势不凡的‘黑爷爷’,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 但因为礼数,朱允熥不能大声呼叫, 只敢抬起小手,轻轻摆动,与王弼打招呼。 王弼倒是没有那么多顾忌, 双手举起做爪状,脸上也做起鬼脸,朱允熥露出的小脸一下子笑了起来。 正当陆云逸心有疑惑,想着这孩子到底是谁? 猛然觉得肩膀一痛,侧头一看是定远侯在拿胳膊肘怼他。 陆云逸眨了眨眼睛,很快便反应过来, 也学着王弼的模样,做起鬼脸 这一次,朱允熥没有压制住笑声,嘿嘿嘿地笑了起来, 不大的眼睛在这年轻哥哥身上来回打量,显得开心极了。 随着马车驶过,朱允熥的脑袋缩了回去, 很快便从一侧的小窗中钻了出来,继续看着王弼与陆云逸发笑, 清脆的儿童笑声在皇城大门前回荡,无人觉得不妥,反而徒增了一抹温馨。 车队渐渐远去,笑声也渐渐远去, 直到消失在视线尽头,王弼这才将手放了下来,长舒了一口气,面露苦笑: “本侯自家孙儿都没有这般哄过。” 陆云逸也将手放了下来,脸部肌肉微微抖动,以缓解僵硬, 他压低声音,小声问道: “侯爷,那是?” “太子嫡子,三爷。” “三爷?”陆云逸刹那间就明悟过来,是朱允熥, 很快,他的心绪沉重下来, 视线在四周扫过,见大多武将都与王弼大差不差, 对着那越行越远的马车迟迟不肯挪开目光 陆云逸心绪翻滚,从大将军蓝玉亲自驾车的表现来看, 传闻蓝玉拥立朱允炆为太孙一事根本是无稽之谈, 放着自家孩子不立去立旁人,哪来的道理? 但见在场武将如此模样,陆云逸心中生出了一些明悟,也有着几分猜测, 今上或许就是因为武将拥立,所以才没有将朱允熥立为太孙, 若是立了,可能不仅仅要面对外戚干政之局面, 还可能出现武将专权势大之景象,又走了前朝的老路,百年而崩。 陆云逸思绪翻滚,眼神空洞,就这么跟着定远侯王弼进入皇城。 皇城内,宫殿群巍峨壮观, 琉璃瓦顶在夕阳下愈发耀眼,金色的龙凤雕塑在光影中若隐若现,更显威严。 当他离开御道,行进至殿宇之间时,猛地察觉, 自己仿佛被一层温暖光晕包围,巍峨的宫殿似是直冲云霄,巍峨壮丽。 晚宴的地点在奉天殿,这一点出乎陆云逸的预料, 按照正常的礼制,皇宫中举行宴会应当在华盖殿与慬身殿,也就是中和殿与保和殿, 至于奉天殿意义非凡,是举行重大典礼和接受文武百官朝贺的地方,通常不做使用。 但开国之君就是如此随意,旁人也奈何不得,毕竟礼法是为权势而设。 兜兜转转,在经历过一道道检查之后, 陆云逸终于来到了大明中枢奉天殿前。 没来由地,他心中涌现出一丝激动, 但面上不显,脚踏云纹官靴,步伐稳健自信地步入奉天殿。 殿内空间开阔,足以容纳数百人而不显拥挤, 几根粗大盘踞着龙纹的立柱尤为显眼,似是通天。 奉天殿中央是一条宽阔的红毯大道,直通向高高在上的龙椅, 看着隔着很远的御座,陆云逸没来由地产生一丝心悸。 大道两旁,一列列方桌整齐排列,桌上摆放着精致瓷器和银器,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熏香与香,让人心旷神怡。 环顾四周,只见几十位宫人正忙碌地穿梭于殿间,为每一个方桌都斟茶倒水。 她们动作轻盈而有序,脸上洋溢着淡淡笑容。 这时,一声大笑以及清脆的环佩声由远及近,打破了奉天殿内略显沉寂的气氛, “王伯伯,您可算来了!!” 陆云逸循声望去,来人身着一袭剪裁合体的锦袍, 衣袂飘飘,迎面而来,步伐稳健,每一步都似乎经过精心计算,不显急促,不显拖沓。那人长相清秀,面如冠玉,二十岁左右的年纪,眉宇间透露出一股书卷气与英气并存的独特气质。 他的眼睛明亮有神,嘴角挂着一抹淡淡微笑,让人不由自主地感到亲近。 随着他的靠近,陆云逸能明显闻到一股淡淡的香气随之飘散。 陆云逸心中疑惑,此人是谁? 但一旁的王弼此刻已经笑着迎了上去,陆云逸连忙跟上。 “哈哈哈,九江啊,一年不见,你这模样倒是越长越俊俏。” 九江?李景隆,曹国公! 陆云逸思绪一动,眸子微微放大,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很快便归于沉寂。 但殊不知,他微妙的表情变化已经被李景隆收于眼底,心中略显诧异,同样疑惑此人是谁。 李景隆快步走近,脸上带着和煦笑容, 看向定远侯王弼,脸上带着一些感慨: “王伯伯,此行一去一年,让小侄好生想念, 幸得大军得胜南归,小侄还等着与王伯伯游湖饮酒呢。” 王弼黝黑的脸庞如一般绽放,大笑起来: “不急不急,今日的宴会是你在操持?” 李景隆脸上露出一些苦涩,轻轻点了点头: “小侄不像王伯伯那般能征善战,只得在京中无所事事, 便向陛下求了这个差事,也是尽一份心力。” “哈哈哈,你还年轻,这么着急打仗作甚? 我等在外厮杀不就是为了尔等小辈在这京中享福, 你倒好,想去前线受罪,那我等厮杀了这一辈子,岂不是白费工夫?” 李景隆脸上露出拘谨的笑容,连忙凑近了一些,扶住王弼: “小侄这不是见王伯伯年纪大了嘛,您厮杀了一辈子,也该享享福了。” 王弼再次大笑起来,显得心情尤为舒畅, 不远处的几位军候听到这话也连忙笑了起来,纷纷打趣。 曹国公李景隆不慌不忙地应对,显得游刃有余。 越看,陆云逸越觉得眼前这曹国公经验老到,说话做事面面俱到, 与诸位君侯都尤为亲近,与他印象中的执拗纨绔有些不符。 这时,曹国公李景隆看向陆云逸,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王伯伯,这是家中哪位?” “害,他要是老夫家中人,老子早在家里享福了,何至于四处奔波。” 如此一说,李景隆眼中愈发疑惑, 但很快,他心中一惊,脸上露出恍然,试探着问道: “莫非.这就是那位被俞都督看重,特意上疏请功封爵的前军将领陆云逸?” 啊? 听到此言的陆云逸,几乎眼前一黑就要翻倒过去,该发生的还是发生了。 陆云逸连忙收整思绪,身形一板,双手前探并拢,恭声道: “卑职陆云逸,拜见曹国公。” 若是没记错,洪武二十一年的李景隆才不过十九岁,比他堪堪大上一岁, 行礼的陆云逸觉得心中怪异无比, 原来给年轻人行礼是这般感觉,怪不得军中一些人给他行礼时总是透露着古怪。 “你就是陆云逸?久仰大名,听说你此行立了大功,让王伯伯等人不至于那么辛苦!” 曹国公李景隆所表现出来的远没有刚刚那般沉稳,倒像是一个初次见到偶像的年轻人。 此等场面下,陆云逸没有得意忘形,而是心中暗暗警惕, 李景隆幼年丧父,偌大的曹国公府需要他来操持, 想必早就练就了一身老辣的表面功夫, 并且,据陆云逸所知, 李文忠的死确实有所争议,留下的局面并不太好, 他掌管大都督府又兼领国子监事,又文又武,乃朝堂大忌, 若他活着自然相安无事无人敢言, 但他偏偏暴毙,还被今上暗指是被人下毒致死, 这无不在说明,朝堂上已经有人对李文忠心存不满。 他一死,曹国公府定然受难, 但这几年并没有听闻曹国公府有什么太大差池,可见眼前李景隆之能耐。 陆云逸心中快速闪过种种思绪,连忙做出回应,笑着躬身: “回禀曹国公,卑职乃军伍之人,为国杀敌为将分忧乃职责所在,曹国公言过了。” “哈哈哈,果然是个能人, 等宴会开始,我一定要与你好好喝几杯, 陆将军有所不知,我可谓是向往军伍许久,只是一直不得机会, 陆将军如此年轻,你我交谈起来,也不是与王伯伯那般拘谨。” 李景隆显得十分兴奋,手舞足蹈的模样没有让人感觉到唐突, 反而因为他的面面俱到,让人感觉到舒适。 王弼再次发出大笑,陆云逸亦是如此,但他心中却愈发警惕。 李景隆笑着伸出手: “王伯伯随我来,小侄给您安排座次,至于陆将军,咱们是小辈,到时你我一桌。” 妈的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陆云逸此刻已经确定,这李景隆定然有所图谋, 否则当朝国公怎么会与他一个小小参将如此和善。 “卑职不敢,曹国公操持宴会,诸事繁忙,末将不敢叨扰, 末将随意在后方一坐便是,能来到此处,已是殊荣。” 这时,定远侯王弼摆了摆手,决定道: “今夜陛下也在,不可失了礼数, 你给云逸安排一张桌子,到时你要想与他吃酒,再来便是。” 李景隆脸上一喜:“还是王伯伯考虑得周到。” 说着,李景隆朝着一旁使者招了招手, 一旁的面容清秀的宫女缓缓走来,微微躬身, 李景隆吩咐道:“带陆将军去乙字一号,好生招待,不可怠慢。” “多谢曹国公,那侯爷,卑职就先去了。”陆云逸微微躬身。 “去吧去吧,人也来得差不多了,也快开宴了。” 王弼摆了摆手面露笑容,陆云逸便跟着宫女离开。 待到他走后,王弼朝着李景隆笑了笑: “乙字一号,都快要跑到六部主官之列了,以他现在的身份,怕是会坐立不安啊。” 李景隆同样笑了笑,扶着王弼朝前方走去,同时压低声音: “王伯伯,一部侍郎不过三品,陆将军比之丝毫不差。” 王弼眼神闪烁:“都督府的封赏定下了?” “已经初步定下,只待太子殿下与陛下盖印,便可下发。”李景隆再次压低声音。 王弼笑着点了点头,面露感慨: “北征终于要结束了,真是心累,说吧,你跟陆云逸凑近乎图的什么?” 李景隆脸上闪过一次拘谨,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还是什么都瞒不过王伯伯,陛下安排小侄明年去湖广练兵, 可您也知道,练兵一事牵扯颇多,错综复杂, 小侄身无功勋,定然是不能服众,说不得还要闹笑话。” 说到此事,王弼想到了明年要去陕西练兵一事,心情也有些不好,轻轻点了点头: “你还年轻,的确不能服众,会被人轻视,所以你想?去打仗?” 李景隆的笑容前所未有的灿烂,点头如啄米,而后又略显委屈: “年前我给沐伯伯去了一封信,想要跟着他一同去征讨麓川, 可陛下都同意了,沐伯伯却不同意, 小侄便又去求陛下,可陛下说他也没办法,让我听沐伯伯的 小侄本来没有什么念想了, 但下午的时候,都督府在征讨麓川的军伍中添了五千人,没有具体的作战计划, 小侄多方打探,才知道是太子与蓝伯伯的安排。” 王弼脸色古怪到了极点:““所以你想着去陆云逸军中?” 李景隆瞪大眼睛,连连点头: “小侄也没想着立多大的功,只想着混一番资历,还望王伯伯成全。” (本章完) 第193章 景隆之难,贺表 第193章 景隆之难,贺表 王弼因为资历足够老,几乎走到了最靠近上首的位置,才被李景隆引着坐了下来。 等他坐下后,李景隆没有及时离开,而是就等待一侧面露忐忑, 过了许久,王弼才咂巴咂巴嘴,摇头叹息: “此事老夫做不了主,得大将军同意。” 李景隆脸上出现了刹那间的愕然,连忙将脑袋凑近了一些: “王伯伯,陆将军不是您前军的将领吗?怎么怎么要求得大将军同意?” 说到蓝玉,李景隆眼中闪过一丝忌惮, 在如今朝堂上背景比他深厚的没有几个, 恰恰蓝玉就是其中之一,还身具功勋,二人地位天差地别。 他靠的是陛下,蓝玉靠的是太子。 与蓝玉打交道,李景隆心中想想还真有些发怵。 王弼从桌上随意拿起一个甜瓜,就这么啃了起来,一边看一边说: “他虽然是我前军将领,但一直归大将军调配,从头到尾老夫也没插手的机会, 这不只得在平日里亲近一二,培养培养情谊。” 李景隆脸上的愕然更加浓郁, 下午他就得到了消息,定远侯王弼带着陆云逸在城内四处闲逛, 他先前还认为陆云逸乃王弼的心腹,甚至是要加以培养的接班之人。 如此,他去到前军斥候部,只是一句话的事。 但没想到,却突兀波折。 王弼坐在那里,看着李景隆的脸色不停变换, 也知道他这些年过得辛苦,便好心提醒: “前军斥候部不是一个好去处, 陆云逸的军伍与咱们不同,他注定要冲在第一线,拿命换军功, 你这身子若是贸然加入前军,平日里操练都能将你练死,还是换一条路吧, 实在不行,你就跟着老夫去陕西练兵,多磨炼一二也就成了。” 李景隆又何尝不知这是最为稳妥的办法。 但奈何,在如今大明若是没有军功傍身,就在朝堂上立足不稳。 他年纪轻,虽位列曹国公, 但莫说军中勋贵,就连一些军中将领都看不起他, 都督府中那些武人平日里与他面露和煦, 但转头就啐唾沫的事屡见不鲜, 以往看他年纪小,大家都是长辈,多多忍让便是。 但现在他年纪越来越大了, 立国之时的武人在十八九岁已经在战场与尸体上来回打滚,而他还是双手不沾阳春水。 李景隆能感觉到,随着这些年长军候退却,新一代的武人上位,他的处境会越来越微妙。 这也是他为什么想去立功的原因之一,至少有几分资历。 心中微微叹息,李景隆眼中闪过一丝遗憾,微微躬身: “多谢王伯伯指点,小侄再思虑一二。” “你有进取之心,这很好, 你父亲出生入死这么多年,打下的这份家业,为的就是让你能安生过好日子, 你想去军中打仗,咱们都支持你,若真做了决定就去与大将军说,他会同意的。 但若你不想冒险也无妨,就老老实实在京中待着, 咱们走到哪儿都带着护着,不会让旁人欺负了你。” 王弼语气真诚,脸上也多了几分柔和, 听得李景隆鼻子微微发酸,微微抿了抿嘴,恭敬一拜: “多谢王伯伯。” “好啦,多招待招待那些文官,别凑在这了,他们小心眼儿,咱们不在乎这个。” “那小侄告辞。” “去吧。” 李景隆直起身,耸了耸鼻子, 沉重的脸庞一点点露出笑容,变得如刚刚一般无二, 做完这些他才慢慢转身,迎向那刚刚进入奉天殿的诸位大人。 王弼听着他爽朗的笑声一点点远去, 摇了摇头,微微叹了口气, 大明新立,立国的武将还没有尽数逝去,正是跋扈的时候, 年纪轻轻就得了权势,若没有本事,那就是天大的祸事, 会被人视为眼中钉,巴不得你早些让位置。 郑国公常茂就是例子,稍稍伸手就被被告发,贬去了龙洲。 就在这时,一道身体粗壮的人影飞速窜了过来, 不由分说地就给了王弼一拳,砰的一声清响, “好你个王傻子,多大个人了,还跟孩子混在一起。” 王弼被这突如其来的一拳打得,眼冒金星, 等他缓过神来,定睛一看,眉头顿时竖了起来,想也没想,便破口大骂: “你妈的,曹傻子,就爱玩偷袭!” 嘴上说,手也没闲着,同样一拳打了过去! 来人也没有躲闪,就这么生生挨了下来,然后还炫耀一般地拍拍胸膛: “爷这体格,等你王傻子老死了,爷还能活蹦乱跳,到时在你坟头上跳舞。” 二人就这么开始互骂,可骂着骂着二人就坐到了一起, 互相拍着对方的肩膀,一股悲伤之意开始弥漫。 来人是景川侯曹震,出身凤阳, 很早之时就加入红巾军,资历很老, 但一直到洪武十二年,跟随沐英以及蓝玉平定西番,这才得以封侯,禄二千石, 而王弼也是因为平定西番而封侯,二人关系极好,是蓝玉的嫡系。 洪武二十年,东川有意叛逆,与靖宁侯叶升出兵讨伐, 洪武二十一年平灭叛乱,俘获五千余人,但他也因此而错过了北征。 否则以他的资历也会出现在北征大军中。 二人打闹了一番,渐渐停歇下来,王震面露感慨问道: “东川的战事顺利吗?” “他妈的,太顺利了,不过是一些土人作乱, 他们见四川百姓日子过得好,也想并入大明, 可布政使司那几个不长眼的东西没有答应,这才生出叛乱之举, 等老子率兵赶到,还没开打呢,哗啦啦就跪了一地,把老子都吓了一跳,害得错过北征!!” 曹震面露不忿,同样从果篮中拿了一个甜瓜,吭哧吭哧开始吃了起来。 王弼脸色古怪,眨了眨眼睛问道: “我看军报上不是这般写的啊,应当是战况激烈才对。” “废话,不这么写哪有功劳? 若是将事情捅上去,那几个老东西非得被陛下砍了, 现在一举两得,他们保命,咱拿军功。” 曹震撇了撇嘴,毫不在意谎报军功一事。 王弼也对其没有办法,面露无奈: “你的性子还是收一收吧,再这样下去迟早出事。” 曹震业撇了撇嘴,继续将声音放大: “呸,王傻子,你自己儿子不争气,天天跟别家小孩混在一块儿,也不嫌丢人,你也好意思说我?” 曹震的声音极大,让隔着很远的陆云逸都能听个大概, 以至于正朝嘴里放的甜瓜也微微顿住,轻轻眨眨眼睛, 颇为认同地点了点头,的确如此 仅从回京这段时间来看,定远侯爷的确很有小孩缘。 半个时辰过去,天色渐黑, 原本空荡的奉天殿也坐满了人,大概有百余人, 在其中,他只认识坐在最前面的几位军候, 其他的一概不认识,只能自娱自乐。 不过,他已经将在场之人的脸庞尽数记了下来,只需要知道名字便可对号入座。 在这半个时辰内,倒是有不少人过来与他打招呼, 大多都是跟着自家侯爷而来的军中将领, 职位比陆云逸要高,但态度却尤为和善, 让陆云逸有些摸不着头脑,只能频频应对,以至于他现在的脸有些僵痛。 而就在他不远处,李景隆默默站在那里, 将那些将领主动去攀谈的场景都收于眼底,心中五味杂陈。 他虽是曹国公,也有很多人攀附, 但那大多都是没有本事的碌碌之辈,看重的是他曹国公府的权势。 而真正的军中精锐将领,大多都是他主动去攀谈,想要收于门下都无门无路。 正在他思绪之际,身后传来一道呼声, “九江,九江,这边加个座位可好?” 李景隆回头望去, 放于身侧的手掌顿时握紧成拳,额头青筋狂跳,眼中愤怒,一闪而过, 但脸上随即绽放笑容,快步走了过去: “自然是可以的,都是军中之人,靠得近一些,也能多亲近亲近。”“哈哈哈,我就说九江好说话,来来来,坐!” 说话之人拉着同僚坐下,然后看向李景隆: “九江,多谢了,你先去忙吧。” 李景隆笑着点头,等转身走开后,心中的窝囊已经无法抑制。 先前那人是后军副将赵安峰,四十余岁,军中的中坚力量, 所带京卫四千参与北征战事,歼敌有功,为人跋扈, 向来瞧不起那些无功之人,就连他这位国公也在此列。 若是寻常,李景隆根本不会为此事气愤, 但他先前眼睁睁看到这赵安峰觍着脸去与陆云逸攀谈,脸上的笑容要多谄媚有多谄媚, 那陆云逸对他爱搭不理,他也黏黏糊糊赖在那里许久! 其中参差,几乎要让李景隆一直维持的好人缘形象崩溃。 深吸了一口气,李景隆平复心中情绪,眼中闪过一丝决然, 放于身侧的两只拳头悄无声息攥紧,心中无声自语: “父亲的功勋不能败在我手上,旁人能做到的,本公亦可!!!” 由于过于用力,李景隆紧握的右手都在微微颤抖。 夜幕低垂,紫禁城的琉璃瓦在月光下泛着淡淡的银光, 奉天殿内灯火辉煌,一派盛世繁华之景。 殿内,金丝楠木制成的梁柱上雕龙画凤,熠熠生辉, 中央御案上摆满了珍馐佳肴,香气四溢,引人垂涎。 “启禀陛下,吉时已到,宴会可启。” 一位身着蟒袍、头戴乌纱的太监总管,手持拂尘,步履轻盈地步入后殿,声音不高不低,清晰可闻。 “传旨,开宴。” 坐在后面看着奏书的朱元璋淡淡回应,却没有起身的意思, 而是将这份奏书看完,才将其放在一旁,慢慢站了起来, 侧头看向不远处的太子朱标,眼中闪过一丝柔和: “标儿,走了。” 太子朱标没有抬头,而是继续目不转睛: “父亲先行,孩儿看完这份奏疏。” 朱元璋拿他没有办法,淡淡点了点头,脸色一板,面容威严,龙行虎步地走向正殿。 开——宴—— 随着诸位太监一声高昂, 大殿内顿时肃穆起来, 朱元璋身形显露,见到此种场景,眉头微皱, 随意摆了摆手,示意在场之人随意。 殿内这才有了声音,乐师们开始演奏,悠扬乐曲不停回荡, 宫女们穿梭于席间,为宾客们斟酒布菜。 过了大约有一刻钟,后殿传来了一阵沉稳有力的脚步声,伴随着太监们恭敬的请安声: “太子殿下驾到!” 这时,没有刚才那般轻松随意, 在场文武百官忙不迭的站了起来,面露恭敬, 丝竹之声戛然而止,奉天殿内落针可闻。 只见太子朱标,身着一袭精致的锦袍,头戴玉冠,面露阴沉,步伐稳健地步入大殿。 “臣等参见太子殿下!” 大殿内发出了一声高呼,陆云逸也在其中, 当他的脑袋低下时,眼中不免露出怪异,皇帝不拜拜太子,真是古怪。 “平身吧。” 太子朱标淡淡开口,而后走向下首, 向父皇朱元璋行大礼,声音娓娓道来, 此次庆功宴,由太子诵念贺表,亦是太子所写。 “太子朱标谨上贺表于父皇陛下: 伏惟陛下圣德巍巍,功高盖世,恩泽广被,四海咸宁。 近闻北疆捷报频传,北元授首,边疆永定,此皆陛下英明神武,运筹帷幄之所致也。 儿臣闻之,不胜欣喜,谨率百官,上表称贺。 昔者,北疆不宁,胡马窥边,边民涂炭,生灵涂炭。 陛下忧国忘家,毅然决然,发大军以征之。 运筹于庙堂之上,决胜于千里之外。 将士用命,奋勇当先,所向披靡,贼寇望风而逃。 今北疆已定,元尘不起,边民安居,社稷稳固,皆陛下圣明之所致也。 陛下之英明,如日月之经天,江河之行地,无远弗届,无深不入。 儿臣仰瞻圣德,如沐春风,心向往之,不能自已。 愿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永享太平之福,长居无极之尊。 伏愿陛下保重龙体,福寿康宁。 儿臣当恪守储君之道,辅佐父皇,共理朝政,以安社稷,以慰民心。 北征之喜,实乃国家之幸,百姓之福。 儿臣等文武愿与父皇同享此乐,共庆太平。 谨以此表,上贺父皇陛下。” 太子朱标,顿首再拜! 直至此刻,一众朝臣躬身再拜, 陆云逸也得以趁此机会,窥得今上真容,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与坊间流传的鞋拔子脸相差甚远, 就是正经安徽大汉的模样,头型方正,圆脸大耳,腮帮鼓胀,眼窝较浅,看起来尤为凶悍。 正在他思虑之际,朱元璋颇具威严的声音从上首滚滚传来: “朕也是打过仗的,待在这皇宫里能有什么功劳?都是将士们的功劳。” 太子朱标露出浅笑,微微躬身: “父皇说得是。” 朱元璋笑着开口: “在场都是朝廷肱骨,为的都是大明昌盛,那就都是一家人, 莫要有太多拘束,随意吃,随意喝,热闹一些,都坐吧。” “多谢陛下!” 随着朱标以及朝臣入座,宴会正式开始, 乐声更加欢快,酒香四溢, 宾客们纷纷举杯相庆,共同祝愿大明繁荣昌盛,国泰民安。 仅仅不到半个时辰,整个奉天殿内都弥漫着酒香,声音也渐渐大了起来。 位于最前方的武将们已经嚷嚷着要拼酒,坐于上首的皇帝与太子没有阻止,反而笑吟吟的看着眼前一些。 陆云逸坐在方桌后,四周都是不认识之人,也没有必要去攀谈, 只得自己默默喝酒,一口一口地吃着桌上饭食, 虽然有些冷了,但味道的确不错。 正在奉天殿内气氛愈发热烈之际, 一道人影拿着酒壶,略显摇晃地走至他身旁, 一屁股就坐了下来,吓得陆云逸一激灵, 侧头一看,原来是曹国公李景隆。 只见李景隆双腮通红,眼窝也有几分红晕,眼中带上几分醉意, 不似先前那般风流倜傥,而是有几分潦草随意,他含含糊糊地开口: “陆将军,我来找你吃酒了。” (本章完) 第194章 坦坦翁刘三吾 第194章 坦坦翁刘三吾 对于李景隆的到来,陆云逸有些出乎意料, 毕竟大人口中的改天、下次、以后等诸多词汇都是敷衍,心照不宣之词。 说的人不当真,听的人也不会在意。 桌上,李景隆明显已经带上了几分醉意, 说话没有刚刚那般严谨,反而多了几分随意。 不等陆云逸说话,李景隆便将手中的酒壶重重拍在桌上, 拿过陆云逸的杯子给他倒满,一边倒还一边得意地说道: “陆将军啊,这是宫中窖藏,藏了好些年了,若不是北征大胜,陛下都不舍得拿出来。” 陆云逸不好酒,只是笑了笑, 但一旁几位官员却纷纷将目光投向酒壶, 一名五十余岁的官员甚至拿起酒杯即刻喝了一杯细细品味。 “来,陆将军,我敬你一杯,我李景隆平生最佩服身负军功之人, 陆将军又如此年轻,日后在军中定然大放异彩,本公提前恭贺你。” 李景隆抬起酒杯,说话有些磕磕绊绊,但偏偏多了几分真诚, 陆云逸也不怯场,拿起酒杯来与李景隆的酒杯重重一碰: “曹国公说笑了,以您的才能,日后定然能统领大军。” 本是一句戏言,但李景隆却愣在那里,眸子微微摇晃,握住酒杯的手都在微微颤抖,脸上也不自觉地浮上一抹红晕。 “好,干了!!” 李景隆大喝一声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即便酒水滴落,也毫不在意。 身在京城,其中苦涩只有他自己知道, 军中将领大多见他年轻叫他九江, 今日陆云逸一声曹国公,叫得李景隆心情舒畅。 李景隆砰砰砰地拍着陆云逸的肩膀: “咱们年纪差不多大,不要见外,以后叫我九江就好。” “曹国公,你我虽都是军伍中人,但也要注意礼数,卑职还是叫您曹国公吧。” 这一声军伍中人,让李景隆的眼睛又眯了起来,脸上不由的露出喜色。 只见他快速拿起酒壶,又给二人倒满, “干!” 咕咚咕咚喝完,李景隆将酒杯放下, 抬起手掌放在身前,伸出另一只手的手掌在上面来回点着: “陆将军有所不知,前些日子大军的往来军报我都看了,其中大半捷报都与陆将军有关, 都是,前军将领陆云逸怎么怎么 做了什么事儿、立了什么功、斩敌多少, 与大军北征有何种益处,看得本公五味杂陈,心里羡慕。” 李景隆又将手放在胸口,脸上露出悲戚,一下一下拍着。 见到他这番模样,陆云逸才终于确定,他真的醉了 “来,干!” “干干干” 酒水一杯一杯下肚,李景隆开始喋喋不休, 陆云逸露出些许明悟。趁着他吃东西闭嘴, 陆云逸这才有机会插话,试探着问道: “曹国公,您是想去前线打仗立功?” 李景隆的眼睛唰地一下就亮了起来,连连点头, 只见他压低声音,努力捋直舌头: “实不相瞒,本公想进入你部,一同到西南参与麓川战事,我已经将此事告知大将军。” 陆云逸瞪大眼睛,一脸不可思议,上下打量着李景隆, 这副翩翩公子的瘦弱模样,莫说是行军打仗,可能就是拿起刀剑挥舞都会双手起泡。 “那大将军是何意?” 李景隆脸上露出几分古怪,将声音又压低了一些: “大将军自然是欣然同意,但他让我来征得陆将军的同意。 陆将军放心,我来做你的副将,军中一切事情你来操持,本公绝对不会添乱。 若是此战立功,本公同样送你一座京城宅子,以示感谢。” 李景隆甚是急切,说到最后, 甚至已经开始手脚并用,不停比画 陆云逸脸色古怪到了极点,再次打量起李景隆, 瘦弱白皙的胳膊,修长的手掌,粉嫩如水的还有两个青春痘的脸庞. 李景隆察觉到了陆云逸的打量,连忙将手掌伸了出来,说道: “陆将军放心,我爹在世时,时常敦促我操练, 只是这些年来公务繁忙,难免有些落下,找补回来就是。” 李景隆的声音越来越低,渐渐没有底气,眼神也开始躲闪, 心中思绪一二,陆云逸沉声道: “曹国公,您有些醉了,距离出征还有些时日? 要不等明日您醒酒之后再考虑一二? 实不相瞒,行军打仗尤为艰辛,尤其是在西南,吃穿住行都是难事。 曹国公身居富贵,为何如此想不开?” 先前张牙舞爪的李景隆顿时萎靡下来, 原本挺直的肩膀也弓了起来,脸上闪过黯淡,过了许久才长长地叹了口气: “既然陆将军坦言相告,那本公也不瞒你, 靠着家父遗泽,本公这些年是风光无限,但遗泽总有用完的一日, 本公身上没有功勋,在都督府这等衙门任职,自觉低人一等,也不能服众。” 李景隆面露苦涩,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市井中都传言人不配财,必有所失,于本公来说是才不配职,难当大任。” 陆云逸只觉得一道饱含深意的目光投了过来,还能察觉到其中一丝丝恳求, 话已至此,若不答应,恐怕要再多一名生死大敌, 并且,权贵子弟来军中一事陆云逸并不反感, 反而因为他们的到来,许多事情会好办许多。 想到这儿,陆云逸面露慎重,沉声开口: “既然曹国公有意为国尽忠,那卑职愿与曹国公并肩作战!” 一时间,李景隆愣在当场,嘴唇翕动,手掌颤抖, 只见他缓缓伸出手,用力拍了拍陆云逸的肩膀,将他拢了过来: “多谢陆将军,本公绝对不会给陆将军添乱,有什么差事尽管吩咐。” 陆云逸眼睛一亮,微微转动,马上说道: “还真有一个差事!” “这么快?” 李景隆一愣,而后大手一挥,颇有横刀断水之气势: “说来!” “敢问曹国公,我部是否已经定下,到西南出战?”陆云逸出声询问。 “下午定下,旨意来自太子府。” 闻言,陆云逸心中一块大石落地, 同时感慨,在洪武朝太子府的权力甚大,居然还能掺和军伍之事。 轻咳一声,陆云逸靠近了一些,压低声音: “曹国公,兵法有云,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 下官最近在制定我部入西南之后的作战方略, 但苦于没有足够的军事地图以及军报支持,进展缓慢, 不知五军都督府中的往来军报以及有关麓川的地图能不能借我一观?” 李景隆眨动眼睛,眸光中虽然还有醉意,但已清醒许多, 他仔细想了想,眼中露出一丝果决,重重点头: “没有问题,明日我将其就送到前军营寨!” “太好了,有此地图军报,下官可以保证,此战必定立功!” 陆云逸放于桌下的拳头猛地攥紧,面露激动。 李景隆此刻也感觉被幸福击中,同样面露激动, 二人连干了好几杯后,他才提醒道: “陆将军,此乃军中机密,切不可向外透露。” “还请曹国公放心,军报地图入了营帐,断无泄露之可能。” “好!喝酒!!” 时间流逝,皇宫宴会一直持续到深夜,待到一众朝臣以及洪武皇帝都有些醉了,才悄然散场, 洪武门前,浑身酒气的陆云逸将已经醉成一摊烂泥的曹国公李景隆放上马车,面露无奈。 果然醉酒的人格外沉。 曹国公府的侍者面露感激,连连点头: “多谢陆将军相助。” “无事,快些回去吧。” 侍者连连点头,就要策动马车,离开洪武门, 但李景隆那含糊不清的声音从马车内传来: “陆将.军..云逸,今日我醉了,改日再喝。” 陆云逸笑着点了点头,轻轻摆手, 侍者这才策动马车,带着李景隆离去。 马车缓缓驶离皇城,朝着曹国公府行去, 虽然应天城施行宵禁,但因为是宫中举办宴会,所以无人探查, 一众锦衣卫以及京营卫士站在道路两旁警惕着盯着四周,充作护卫。 “公爷.已经离开皇城了。” 一刻钟后,那赶车的侍者将脑袋微微凑近,低声开口。 此等场景他已经见过不知多少次,公爷每次都装得烂醉如泥。 迟迟未闻声音传来,侍者眼中闪过疑惑, 一边放慢马速,一边将脑袋探进去查看。 奢华内敛的马车内, 曹国公李景隆靠坐在角落,脸色涨红,眼神迷离,身体无意识地摆动,嘴角已经咧到了耳根,嘿嘿傻笑。 此举分明是真醉了。 侍者有些惊讶,连忙将马车停在路边,吩咐其他侍者进入马车服侍曹国公。 待到一切安排妥当,马车才继续行驶。 皇城门口,陆云逸看着一辆辆马车离去,脸色慢慢古怪起来,他竟然发现自己无处可去。 京中宵禁,城门已关,就算是能出城,夜晚的江上也不准行船, 原本他打算晚上去到定远侯府小住一夜, 但定远侯却跟着其余几位侯爷去了景川侯府上,继续喝酒,这也让他的计划落空。 思来想去,陆云逸决定还是去大将军送的宅子一探, 虽然那里还未收整,但皇城边的宅子怎么也不至于荒废,睡一夜应当无妨。 正在他打起精神,回想那素未谋面的家所在何处之时, 一辆马车缓缓在陆云逸身侧停下,紧接着车里传来了一道苍老声音: “无处可去?” 陆云逸心中疑惑,来回打量着马车。 下一刻,马车的帷幕被掀开, 一道苍老干瘦的身影浮现,身穿儒衫,头发胡子尽数白, 苍老的脸上沟壑纵横,眼窝深邃,眸子内有着平淡,却充满睿智。 陆云逸眼中闪过疑惑,但很快他心中就有了猜测,瞳孔微微放大,呼吸不免急促起来! 见到他如此模样,那老者脸上勾起一丝微笑,有些埋怨地说道: “到了京城也不来看看我这把老骨头,也不知简之如何教你的尊师重道。” 如此一说,陆云逸心中再无怀疑,眼前又是一黑, 但他连忙躬身面露恭敬,嘴角也挤出几分笑容: “陆云逸拜见师祖。” 那老者眼中笑意更甚,在陆云逸身上来回打量,连连点头: “不错,倒是长了一副俊俏模样,上来吧,今日去老夫家中歇息。” 陆云逸心中欲哭无泪,但脸上却露出恭敬,眼里浮现喜色。 眼前之人,就是如今大明文坛领袖、翰林学士、坦坦翁刘三吾,也是他父亲的老师, 更是洪武南北榜案的主谋之一,如今已经年过七十。 二人交谈之间,陆云逸发现不少人都将眸子投了过来, 大多都是武将,不由得暗暗叹息。 他是军伍中人,在大明文武相争愈演愈烈的今日,有这么一个师祖可谓是泼天祸事。 但两害相权取其轻,若是不认这个师祖, 明日他陆云逸不忠不孝的名声就会传遍大明京城, 尽管陆云逸心中不愿,还是上了马车。 马车内十分简陋,只有一盏昏暗烛火放置在角落,摇摇欲坠, 刘三吾坐在一边,陆云逸进入后坐在另外一边,面露恭敬: “师祖,总是听父亲提起您,今日终得一见,逸心中甚喜!” 刘三吾一副和蔼老人的模样,含笑着连连点头: “我与简之一别多年,没想到你已经长得这般大了,还是我大明功臣,哈哈哈。” 刘三吾爽朗的笑声传遍车厢,待到笑容停止,他才将眸子投了过来: “北征大军刚刚南归,老夫听闻你就在军中, 原本打算过些日子,等你歇上一二再行相见, 但没想到,能在这宫廷宴会之日相见,看来你我还有几分缘分。” “军中事物繁多,未能及时拜访,还请师祖恕罪。” 陆云逸同样开口,心中微微诧异, 刘三吾要比他想象中的随和许多, 说话也没有老学究那般讲究,而是十分随意, 若是不知他的大名,可能陆云逸会认为他是一名普通老者。 刘三吾含笑着摆了摆手,看向帷幕,吩咐道: “走吧,回府。” “是,老爷。” 马车缓缓驶动,车轮压在青石板的地面上咯咯作响,摇摇晃晃。 刘三吾看向陆云逸,面露感慨: “当年陛下停科举,简之执意去关外授学, 说实话,那时老夫是反对的, 但这些年来,老夫的年纪越来越大,已是风烛残年之际,一些纠葛早就看开了, 只是老夫没想到,你居然在军伍一道有如此大的建树, 也算是失之东隅,收之桑榆。” 陆云逸面露古怪,小声说道: “逸从军一事,父亲害怕师祖责备,所以不曾相告。” 刘三吾点了点头,苍老的眸子微微抖动: “从文治理天下,从武平定四方,都是为国尽忠,何来高下?” 大抵是刘三吾累了,说完后他便靠坐在车厢上,默默闭上眼睛,不再言语。 陆云逸亦是如此。 到达刘府后,他被安置在厢房, 灯火熄灭,陆云逸躺在床上回想着初到应天所发生的一切, 重中之重自然是今日宴会上一事,左思右想发现没有什么披露之后,这才放下心来。 转而想着明日的计划。 上午去看应天的宅子,寻找一些匠人收整, 下去回军营看西南的地图以及军报,顺便打探一下封赏,再制定一番操练计划,提高军卒体能, 长跑好像是跟呼吸有关,什么频次来着,怎么有点忘了, 想着想着,陆云逸沉沉睡去。 (本章完) 第195章 豪!宅! 第195章 豪!宅! 翌日清晨,温润细腻的阳光悄无声息从半开窗棂间溜进,打向陆云逸的脸庞,使他眉头微皱, 随着光线深入,昏暗的厢房一点点明亮,一切都被唤醒。 清晨空气中飘散的淡淡松香与草清新涌了进来,二者交织,使得陆云逸耸耸鼻子。 下一刻,陆云逸的睫毛微微颤抖,缓缓睁开眼睛,闪过一丝醉酒后的朦胧与迷茫。 他打量着厢房内的一切,缓了一会儿才记起昨夜发生了什么。 陆云逸眨动眼睛,快速起身,不顾头脑胀痛,迅速将衣物穿好,被褥叠好,用放置在一侧的冷水清洗脸颊。 做完这一切,他表情平静地走出厢房, 恰好碰到刘三吾在院内晨练,便用军中有事务为由告辞离去。 走出刘三吾的府邸,陆云逸长舒了一口气,在街上来回打量, 看得出来,这条街所住之人非富即贵, 一栋栋房舍错落有致,门前都安放着威严的石狮子, 回想应天地图,应当位于中城的国子监附近, 只要向南走,就能到洪武街以及珍珠桥西十八街附近, 是应天城内的几条主干道之一,相邻校场,过一条河就是权贵所居住之地。 陆云逸在大街上不紧不慢地走着, 很快他就来到了位于西十八街附近的集市, 这里商贩不少,所面对之人也不是百姓,而是京卫中人以及校场中人。 陆云逸走在其中,视线随意扫动, 集市之中的彪形大汉比比皆是,一个个凶神恶煞, 却格外守规矩,这让他心中闪过一丝疑惑。 大明军伍人数众多,可谓是鱼龙混杂,至少他在大军中没有见到如此守规矩的军卒。 很快,陆云逸在一处馄饨摊停下,要了一碗大份馄饨, 昨夜醉酒,早晨总要吃一些汤汤水水来解一下醉意, 馄饨摊上的顾客不少,五六张桌子随意摆放,坐着大约十余人, 即便到了九月,应天城的天气也不是那么凉快,军卒们吃得满头大汗, 不过从他们满足的表情来看,馄饨应当味道不错。 等待过程中,陆云逸看向同样满身大汗的店家,从怀中掏出三十文钱递了过去, 那店家呦了一声,连忙抬头: “三碗?恁吃得完嘛,俺们这都是大碗,一碗就够。” 陆云逸一愣,笑着说道: “我就吃一碗,剩下的二十文给你,向您打探一些事。” 那店家警惕的看着陆云逸,又看了看他的食客们,顿时心中大定。 “打探事?什么事?” “是这样的,小生是外乡人,初到应天,想要去西安门大街寻访旧友,不知该如何前去?” 这么一说,那店家顿时长舒了一口气,笑着说道: “雇车是吧,拉人还是拉货?” “拉人。”陆云逸抬起手指了指自己。 “害,就这点事儿用得着二十文?两文钱就够,剩下的拿回去吧。” 说着,那店家回头张望,朝着路边一名身穿汗衫的大汉喊道: “李武,来活了!” 那大汉打了一个激灵,视线迅速找到了馄饨铺,连忙露出笑容,小跑着跑了回来。 那店家看向陆云逸,说道: “李武,这一片的车夫,消息灵通,有什么事就问他,这中城没有他不知道的地方,但要给这个。” 店家抬起手,拿着两枚铜板搓了搓,那意思是‘你懂的’, 陆云逸连忙露出恍然,发出一个‘我懂我懂’的表情, 然后就随意找了张桌子坐下,等着那名为李武的车夫到来。 很快,李武跑到近前,笑着蹲了下来: “客官,您要用车?” “去西安门三条巷二号多少钱?”陆云逸若无其事地发问。 李武眼前一亮,将陆云逸的打扮收于眼底, 一眼就认出了这是出自京城大家的袍子,便要了个高价: “那可是个好地方,五十文您看如何?” 半钱银子,陆云逸知道自己是被宰了,但他并没有还价,而是轻轻点了点头: “成,等我吃完混沌,咱们就出发。” “好嘞,客官您阔绰!”李武大喜! 陆云逸将刚刚没给出去的十八文钱放在桌上,抬了抬下巴: “钱拿着,问你一些事,车钱一会儿给。” 李武一喜,连忙将铜钱收了起来,恭敬说道: “客官您问。” 陆云逸扫视四周,问道: “这些京营的军卒平日里都这么安分吗?我在北平时,军卒可是时常吃饭不给钱。” “客官您是北平来的啊,好地方!” 李武先奉承一番,而后压低声音说道: “客官您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珍珠桥西十八街,前面就是皇城, 能在这做生意的,能是一般人吗? 这些军卒给他们八个胆子也不敢在这里闹事。” 李武瞅了瞅四周,继续说道: “这里的店家大多都是军属,亲朋都在京卫当差,哪个不长眼的敢不给钱?” 陆云逸轻轻点头,与他想得差不多, 同时他的视线扫过四周,寻找隐藏在暗中的锦衣卫, 这里距离皇城如此近,又是兵家重地,定然有锦衣卫。 “来喽!” 这时,店家端着一碗热腾腾的馄饨快步走了过来, 放于桌上,香气迷人,白里透红,并且分量格外大,满满登登。 看得李武都抿了抿嘴,面露垂涎。 “没吃饭就上工啊。” 陆云逸瞥了他一眼,一边夹着小料,一边笑着问。 李武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搓了搓手: “吃了吃了,在家中吃了, 他这儿混沌太贵,咱要吃也是在城门那里,三文就够,不过分量不多,就尝个鲜。” 陆云逸点了点头,向着店家喊道: “店家,给他也来一碗。” “好嘞,客官您真够大方啊。” 店家应了一声,连忙将放在一侧准备好的混沌倒进锅里,忙不迭的喊道: “下锅喽!” 陆云逸一笑,指了指对面的小凳: “坐,问你一些事。” 李武有些摸不着头脑,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好说话的公子, 但混沌已经下锅,不吃白不吃,就坐了下来。 陆云逸一边吃,一边问: “在北平城门都有专门的税吏收取车马税与过门税,这应天怎么没有啊。” 以往刘黑鹰时常与他吐槽,说北平的税吏太黑了, 每次瓜果入城出城都要交一大笔银子,还是按筐收,陆云逸便将其记在心里。 大明轻徭薄赋,三十税一, 却常年打仗要大笔银子,这笔钱就是车马税与过门税茶税盐税等一干税目所出, 其本质应当是商税,只不过将其细细拆分。 李武想了想,问道: “客官您说的是过路费吧。” 陆云逸一愣,连连点头:“对。” 李武顿时笑了起来: “洪武老爷心善,早些年还有,这两年直隶遭灾,就将这笔钱免了,好像是免三年,后年就应当收了。” 这时,混沌也上了过来,李武嘿嘿一笑: “多谢客官了,您一定是贵人,大方!” “吃吧吃吧。” 陆云逸笑了笑,心中疑惑得到解答,让他的心情都好了不少。 二人一边说一边吃,陆云逸还没吃完, 李武便已经将其吃完,连汤都喝得一干二净,咀嚼着剩下的虾皮,面露满足,意犹未尽。 “客官,这味道的确不错,咱早就想尝尝了,奈何囊中羞涩,一直未能如愿。” 陆云逸笑了笑: “跑一趟五十文,你一月怎么也要赚个几钱银子,怎来的囊中羞涩?” 说到这,李武脸色一红,左思右想还是决定坦白: “客官,不瞒您说,先前的价钱咱要多了,三十文就够, 您要是还用我,给三十文就成,要是不用了,咱也不说什么,可这混沌钱就不给您了。” 陆云逸想到一些趣事,大笑起来: “也难怪你发不了财,才加二十文,放心吧还用你,说好五十文就五十文。” “多谢客官!” 李武面露恭敬,知道这是碰上善人了, 他在京城多年,见到的有钱老爷多了去了,可愿意请他吃一碗馄饨的,这是第二个。 “这附近有无牙行?” 李武问:“客官您是要买宅子还是租宅子,打算住在中城还是上城? 西南门三条巷就在上城,那里住的都是达官显贵。” 上城就是南城,因为有皇城以及商业繁华,百姓们称之为上城。 陆云逸将最后一只混沌吃完,说道: “我想找人将房子修缮一二,等我离开京城后顺便照看。” 李武愣住了,自古以来脚夫都是百姓中的机灵人, 几个问题下来,李武也听明白了一些, 尤其是他还知道西安门三条巷一号与二号都空着。 一时间,李武想到刚刚的漫天要价,身子抖了抖,眼中闪过一丝畏惧。 “你不要怕,问你什么就答什么,几十文钱,我还能将其抓起来不成?” 这么一听,李武稍稍安心了一些,长舒了一口气: “客官,您说的修缮宅子,是西安门三条巷二号?” 大概是觉得有些唐突,李武连忙解释: “客官,中城有十几家大牙行,但那大多都是向外租宅子, 若您的宅子太好,还是要到上城去找万虎、长生、上陵几家牙行, 他们不仅卖宅子,还收宅子租宅子帮人打理宅子,京中一些好宅子都是他们打理。” 陆云逸点了点头,觉得这几十文得很值,便径直站起身: “先去西安门三条巷二号看看,再决定去不去牙行。” 一边说,陆云逸一边将混沌的钱与李武的钱付了, 如此,李武彻底安定下来,不过心里有几分猜测, 此等不知道宅子状况的客官他没见过, 但其他脚夫见过,他也听到一些, 此等情况一般都是贪官污吏,宅子是旁人送的, 否则自家的宅子怎么会不知道什么样子? 不过李武没有多管闲事。 很快,陆云逸坐上了李武的板车, 就这么被他一路拉着,从中城跑到了上城。 一路行来人来人往,起先还热闹, 随着时间流逝,越是靠近皇城,人也越来越少。 各处宅子也变得越来越宏伟,从原本的一条巷几十户, 到如今的一条街几户,皆是高门大院, 只能看到光洁整齐的外墙,以及面露警惕的护卫。 足足跑了将近半个时辰,李武才在西安门三条巷二号停下,喘着粗气,汗衫已被浸湿, “客官,到了!” 陆云逸只是随意打量了一番气派的大门便不作理会, 转而一脸古怪地看向李武,仔细打量他: “你倒是能跑,半个时辰都不带停歇。” 李武嘿嘿一笑: “跑习惯了,以往拉的都是货,一跑跑一天,今个就客官一人,轻得很。” 陆云逸不停搓着手,要不是体能训练他没与旁人说过, 他都有些怀疑这李武是不是有心人设的陷阱。 收起思绪,陆云逸打量着李武,笑着问道: “你这么能跑,是不是有什么窍门啊,能与我说说吗?” “呃” 李武面露纠结,不停挠头,支支吾吾地不知该说什么是好。 他的确有窍门,但这是吃饭的家伙,他并不打算透露。 这么一看,陆云逸便笑了笑, 没有犹豫将手伸入怀中,掏出了一沓宝钞,啪啪啪地抽出十张,拍在板车上: “十贯钱,足够你赚几年,买你的窍门,怎么样?” 李武的眼睛已经瞪到了此生最大,呼吸也急促起来,前所未有的急促。 “这这.真的?” 陆云逸白了他一眼:“废话,这点钱我还至于骗你?干不干!” “干干干干!!” 李武连连点头,脑袋虽然在上下抖动,但眼睛却一直聚焦在那十贯钱上。 陆云逸面露笑容,这种诸事顺利的感觉他太喜欢了。 “拿着钱,进来说。” 陆云逸从怀里摸索出了早就准备好的钥匙, 将西安门三条巷二号那巨大的虎头锁打开。 直到此刻,李武心中再无怀疑,连忙将十贯钱踹了起来,迈着激动的步子冲了上去。 当他冲上台阶,恰逢大门打开, 见到门内的景象,他刹那间愣住了, 心中没来由地生出一丝空洞,他此刻真觉得,十贯钱是小钱。 九月的应天,天高云淡,金风送爽,阳光透过稀疏的云层, 雕木门伴随着岁月沉淀的吱嘎声缓缓推开, 一股混合着淡淡桂香与松木气息的清新空气扑面而来, 眼前豁然开朗,一片宽敞精致的庭院映入眼帘。 庭院中央,青石板小径蜿蜒曲折,引领着视线深入院内。 小径两旁,是精心修剪的秋菊,黄的、白的、紫的,各色皆有。 小径正前方,房舍高大雄伟, 朱红色的柱子和雕梁画栋在清晨的阳光下显得格外耀眼。 屋顶覆盖着青灰色的瓦片,檐角翘起,屋脊上装饰着精美的琉璃瓦, 两旁高大的三公树冲上云霄,带来片刻阴凉。 不仅仅是李武,连陆云逸也被眼前景象所震撼, 预想之中的萧瑟破败并没有出现,反而让他看到了一片繁盛。 二人慢慢行走,跨过垂门, 向右看去,眼前景致又是一变,一个巨大的庭院出现! 凉亭坐落在园一角,亭中石桌石凳俱全, 凉亭周围是精心布置的园,各色卉争奇斗艳。 一旁立着精巧的假山石,水流自山顶缓缓而下,汇入中央清澈见底的池塘,发出潺潺水声, 池塘边,几株晚开的荷亭亭玉立,与岸边随风轻摆的垂柳相互映衬。 “这得多少钱啊.” 陆云逸面露震惊,眼睛许久未眨也不干涩,四处扫动,心中喃喃自语。 对于五进宅子,陆云逸也有所了解, 寻常五进宅子,园与庭院一般都坐落在第五进,处在后院,规模有限, 但像现在这般,入口便是园的,少之又少。 而李武此刻心里想着, “这得贪了多少钱啊.” 他在应天生活了二十年,时至今日, 才第一次见到大户人家从正门而入的场景, 此种感觉让他情绪复杂,陡然生出一股挫败,觉得这二十多年的辛苦都白费了。 莫说是二十年,就是二十辈子,他都买不起眼前这栋宅子。 哎呀妈呀终于写完辣,大师兄我来了!!! (本章完) 第196章 再造之恩 第196章 再造之恩 陆云逸与李武足足了半个时辰,才堪堪将这五进宅子尽数看完。 等二人回到大门处,皆是面露震撼,心中久久无法平静。 陆云逸握住钥匙的手紧紧攥着,掌心已经渗出丝丝汗水。 宅子应当有专人打理,卉以及房间都打扫得干干净净, 只是除了桌椅板凳之外,没有其余装饰,略显空荡。 即便如此,陆云逸也是满意到了极点。 这套宅子,地段好,面积大,陈设装饰布局有品位,是他见过最好的宅子。 陆云逸在心里估算的价格,若是拿到市面上去卖, 恐怕没有个几万两银子也无法买下,尤其是那别具一格的硕大庭院以及园。 一旁的李武全程无言,沉默至极。 他在应天打拼了将近二十年,脏活累活都做过, 才终于在去年落得一处小院,不过两栋房舍,了他与婆娘一辈子的积蓄。 若将他那宅子放在这里,李武抿了抿嘴, 仅仅是入门这片空地,就要比他打拼一辈子而获的小院要大。 此刻,巨大悬殊的差距之下, 李武心中反而没有丝毫嫉妒,取而代之的是一丝莫名空洞,整个人似只剩躯壳静静站在那里。 陆云逸侧头看向李武,问道: “以你所见,牙行代为打理宅子,是不是就是如今这副模样?” 李武眼神凝实,缓缓摇了摇头: “客官,咱不知啊咱一辈子都没有见过这么大的宅子,不知其中门道。” 陆云逸想了想,宅子这副模样倒也看得过去, 不管有没有人打理,他都打算先放在这里, 宅子太大了,若是贸然入驻,会引起不必要的关注,还是先操持西南的战事。 轻叹一口气,陆云逸眼中闪过可惜, 视线来回打量,最后看了几眼才转身离去, “走了。” 李武亦是饱含深意地看了几眼,恋恋不舍地转身离去, 或许这是他这辈子唯一一次身处豪苑之中。 门口,陆云逸将大门拉上,重新将虎头锁上锁,长舒了一口气,转头看向李武: “随我渡河,去浦子口城。” 离开宅院的李武又变回了原本模样,市侩精明, 他思绪转动面露恍然,眼睛一点点瞪大: “客官是军伍中人?” “没错,我部需要你长跑的窍门,若是现在反悔还来得及,将银钱还我自行离去。” 李武连忙摇头, 他想得很明白,军伍中人,在京城又有如此大的宅院,定然身份非凡, 若是好生配合还能得些银两,若是不好生配合, 说不得就将他抓到军中严刑拷打,到那时他依旧要交代,没了银钱还遭罪。 所以他即便心里不安,但表现的也极为爽快: “客官说笑了,军伍保家卫国,若有所需,李武义不容辞!” 陆云逸笑了笑: “那便走吧,等你将法子留下,我会派人送你回来。” 李武连连点头:“多谢客官。” 出城渡河回营一气呵成, 不到半个时辰,陆云逸就带着李武经过重重盘查回到了前军营寨。 由于刚刚抵达应天,军卒们获得了短暂的休沐, 以往热火朝天的操练景象并没有出现,军卒们懒洋洋地躺在军帐中,恢复元气。 长达一年的战事,让他们身心疲惫,只能通过大睡来恢复。 见到这一幕,陆云逸眉头微皱,面露思索,如此恢复还是太慢了。 他一边想一边带着李武来到中军大帐, 正准备进去之时,急促的脚步声从后方传来,还有阵阵呼声。 “云儿哥!云儿哥!!” 陆云逸回头看去,只见一身常服的刘黑鹰兴冲冲赶来, 黝黑的脸庞上带着兴奋,跑起来横肉乱甩,沉重的脚步咚咚咚的踩在地上,气势非凡。 陆云逸没有管他,转身进入军帐,李武犹豫片刻也连忙跟了上去。 进入军帐,一股清凉扑面而来, 陆云逸长走至一侧脸盆处,用清水打湿脸颊,心中燥热迅速消退,取而代之的是舒爽。 等他回头,刘黑鹰已身在军帐之中,略显诧异地看着李武来回打量: “云儿哥,他是谁?” “车夫。” “车夫?”刘黑鹰微微诧异,眼中出现一丝丝迷茫。 李武连忙笑着躬身,颤声道: “这位大人,小人在应天城内跑车,拉人拉货都可以,就在中城, 若您想要拉货拉人,随意找一铺子打听就能找到小人。” 李武面露忐忑,两腿打颤,一路行来, 他见不少军卒叫那位客官大人,尤其是浦子口城那几个凶神恶煞的守城军卒, 叫的居然是将军,这让李武害怕极了。 至于眼前这身材高大略显黝黑的壮硕之人, 虽然年轻,但身上气势比在中城盘踞的京卫中人更胜,吓得李武腿都要软了。 好在,这黝黑之人并没有理他,让李武稍稍松了口气。 “云儿哥,找他来作甚?” “自然有用。” 陆云逸一边擦脸一边回到桌案后坐下, 立刻从拿出纸笔,看向李武,面带和煦: “莫要害怕,我等是军伍之人, 今日本将见你不知疲倦,心中便生出好奇, 将你自己摸索出来的窍门说出来,便可以走了。” 直到此刻,得到承诺的李武才心中一松,然后颤颤巍巍地说道: “将军,现在开始吗?” 陆云逸点了点头,将视线投向桌案轻声道: “开始吧。” 李武站在不远处,稍稍走近了一些,面露忐忑,犹豫着开口: “小人以前在家种地时,爹曾说过, 得深呼吸,长吐气,让气儿顺了,心也就不慌了。 后来小人开始跑车,觉得这法子十分管用,便就一直跑,后来自己也琢磨出一些门道。 跑起来时得口鼻并用,别让那风直灌嗓子,否则容易口干,肚子疼。 得学会用牙齿轻轻咬着,让气儿从牙缝里溜进去,还不能太急。” 听到口鼻并用,陆云逸顿住笔锋,沉声问道: “牙关紧锁,还是用舌头顶住上牙?” 行军打仗尤为注重细节,在赶路冲杀时军卒要全神贯注, 若是分出力气牙关紧锁,定然会分散注意力, 虽然少,但今日这分一点明日那分一点,这仗能打赢才怪。 行军打仗就是积优势为胜势,而优势便要从吃穿住行以及军械方略上找补,如此才有获胜之可能。 身为将领,陆云逸的最大职责就是减轻军卒负担,让其能在战场上全心全意的打仗。 李武没有说话,而是就这么试了起来, 呼呼呼地喘着气,最后他眼睛一亮: “将军,以前小人都是咬紧牙,但用舌头顶住牙应当也差不多,还省力。”陆云逸点了点头,将刚才的记载划掉,转而变为自己的总结, [口鼻并用,口微开,轻咬牙,舌头顶上颚,让空气从牙缝中进出,轻松省力。] “继续说。” “是,将军,跑起来的步子也要注意, 人腿不比马腿,只有两根,所以得稳当,步子的大小不能变, 不急不缓,慢慢悠悠,才能跑得远, 若是上来就用力跑,没一会儿工夫就没了力气, 另外小人是跑两步后吸气,再跑两步呼气, 据小人观察,有几个比我厉害的, 他们都是跑三步一呼气,再跑三步一吸气,要有自己的步调,绝对不能乱。” 李武绞尽脑汁地将自己心中所想说出来,脸孔十分纠结。 陆云逸抬头看了看他,夸赞的一声很好,转而低头记录。 [呼吸要与步伐保持协调,避免打乱节奏,四步呼吸、六步呼吸,根据个人习惯调整,不拘泥于定式。] “继续。” 李武再次开口: “跑起来的姿势也很重要, 跑的时候头不歪,肩不耸、腰背挺直,免得伤了筋骨, 有些新入行的人跑起来浑身紧绷,没跑几天就伤了腰,小人觉得就是姿势的原因。” 他一边说,一边手脚并用,将体态调整,就这么在原地跑了起来。 陆云逸眉头微皱,在他身上来回打量转而记录。 [头要正对前方,避免前探或后仰,肩部适当放松,避免含胸。] [摆臂应是以肩为轴的前后动作,左右动作幅度不超过身体中线,手指、腕与臂放松,肘关节角度约为90度。] [颈到腹保持直立,避免左右摇晃或上下起伏太大。腰部保持自然直立,不宜过于挺直。] [大腿前抬较高,后蹬充分,脚尖朝向正前方,落地轻柔,鞋要跟脚。] “若是上坡下坡路不平时,跑起来该如何?”陆云逸写完后问道。 李武想了想说道: “上坡.就像老黄牛耕地,慢慢来, 一口气冲到底那是行不通的,心里头得有个数,力气得匀着使,不然还没到一半,人就先垮了, 下坡的时候.脚底下得跟抹了油似的,快而不乱, 眼睛得瞪圆了,看好脚下的路,防着路上的石子,崴了脚滚了坡,那得歇好几日。” 陆云逸眉头微皱,抬起头来面露思索: “上坡迈小步?下坡迈大步?” “不对不对,上坡下坡都要迈小步,上坡步子慢,下坡步子快。” “吸气呼气呢?变不变?” 李武摇了摇头:“小人是不变的。” 陆云逸点了点头,转而书写。 [坡度越大,速度越慢,上坡节省体力,下坡保持平衡,迈小步,步频快,呼吸频次因人而异。] 写完后,陆云逸抬起头问道: “鞋子和衣衫有无影响?” 李武面露拘谨,又摇了摇头,“小人是小门小户,哪里讲究那些。” “对了.”李武似是想起了什么,连忙说道: “鞋可以大,但不能小,否则磨得脚生疼, 另外脚底下也要垫鞋垫,小人是垫两层,否则跑一天到晚上收工的时候脚板疼。” 陆云逸点了点头,继续书写。 [鞋码留有适当空间,可大不可小。为减轻长时间行走或跑动对足底的冲击,叠加使用两层鞋垫,因人而异,以达到最佳缓冲与支撑效果。] 写完后他又发问: “喝水有无要求?一路行来,我看你一直在喝水。另外口渴后立刻喝水,还是要缓上一缓?” 李武有些诧异地看了看陆云逸,这些事若是大人不问,他根本想不起来。 “要缓一缓,跑完后不能马上喝水,还有不能等到口渴才喝水,到那时候就晚了,力气缓不过来。” [不要等到口渴才喝水,少量多次提前补水。] 这一点倒是与往常无异,陆云逸早就将此事宣扬下去,前军斥候部军卒也牢牢执行。 “继续。”陆云逸低头看向册子。 李武却挠了挠头:“回禀大人没有了。” 陆云逸看了看纸张,上面没有记载多少, 他定在原地思索许久,将手伸入怀中,拿出那叠宝钞,啪啪啪又数了十张, 而后看向正坐在那玩指甲,无所事事的刘黑鹰。 “黑鹰。” “到,云儿哥,咋了!” 刘黑鹰猛地抬起头,从座位上蹿了起来。 “拿一个装满的背包过来。” “是!”刘黑鹰变色一板,快步走了出去。 陆云逸看向李武,将手中的宝钞递了出去: “再给你个活计,做完后这十贯钱也是你的,做不做?” “做做做” 李武的心怦怦直跳,脸上露出谄媚,快步上前将钱接了过来。 这时,刘黑鹰手中提着一个深绿色的多功能战术背包走了进来, 装得满满当当,长刀羽箭粮食水工具等等应有尽有。 陆云逸指了指那个背包,对着李武说道: “今日的任务就是背着这个包在校场上一直跑,跑到跑不动为止, 这期间你要牢记,背包哪里让你不舒服,哪里让你跑得不舒心,都要说出来。 记住,是有任何不舒服都要说,只要挑的毛病够多,我还会给你十贯钱。” 李武心再次突突突地跳了起来,连连点头: “放心吧,不就是找毛病吗,小人一定不让您失望。” “好!”陆云逸点了点头,而后看向刘黑鹰: “找十名军卒跟着跑,工匠也叫来一个,若是有什么改进空间,马上着手准备。” “是!” 见刘黑鹰转身就走,陆云逸连忙叫住他,问道: “这浦子口城的伙食如何?” 刘黑鹰满脸古怪: “伙食倒是不错,每日一素两日一荤, 但弟兄们大鱼大肉吃惯了,有些有些难以下咽。” 听到此言,陆云逸果断开口: “吩咐军需官差人去城里买食材,弟兄们伙食要跟上,咱们自己做。 对了,再买一些温补之物加进去,让军医给个方子, 再休息五日,我等就要开始操练,身体跟不上,人要被练坏。” “是!”刘黑鹰马上绽放出笑脸。 陆云逸想起什么,忽然问道:“军中还有银钱吗?” 刘黑鹰嘿嘿一笑,连忙走进了写,压低声音说说道: “自然是有的,此行缴获不少, 若是不够就变卖一些金银珠宝,还有一大车呢,绰绰有余。” 陆云逸一愣,猛然醒悟。 前军斥候部在王庭以及辽王郡缴获的珠宝足足两大车, 在大将军点拨后只上缴了一大车,还剩一大车,就堆在库房里,他都有些忘了。 “那就往好了买,好不容易来次应天,让弟兄们吃好喝好,不要怕钱,去安排吧。” 刘黑鹰脸上顿时露出喜色,轻轻拍了拍肚子: “好嘞。” 刘黑鹰朝李武抬了抬下巴: “走吧,活计干好了,亏待不了你。” 李五连忙笑着点头,然后正过身体,朝着陆云逸躬身一拜,面露真诚: “小人多谢将军再造之恩。” 三十贯钱,足够他这辈子都衣食无忧,对于这位‘客官’,李武感激至极。 陆云逸正在书写的手微微停顿,眼眸微抬,轻轻一笑没有说话。 李武再次躬了躬,跟随刘黑鹰离开。 各位老爷抱歉,起来晚了, 话说,昨天被大头幽魂教育了,打到三点才打过!! (本章完) 第197章 意外之喜,士气大振 第197章 意外之喜,士气大振 九月,秋风送爽,天空湛蓝高远, 午后时分,微风轻拂,阳光斜洒在大地上,暗暗闷热! 浦子口城,城门巍峨,守卫身着铠甲,手持长枪, 即便汗流浃背,但依旧神情肃穆。 城门处往来百姓军卒,络绎不绝, 这时,远处传来一阵沉稳而有节奏的马蹄声,吸引了百姓以及守城军卒的注意。 远处一队人马缓缓而来,为首之人正是大明曹国公李景隆。 他身骑大马,身着身穿华丽长袍, 马匹行进使得他身体微微摇晃,眉宇间透露出一股不怒自威的英气, 只是额头的汗水让他心中暗暗后悔,早知道天气如此热便乘车而来。 在其后方,一辆装饰考究的马车缓缓行驶, 由两匹壮硕马匹拉着,车身以深色木材打造,雕刻着精美的纹, 车帘轻垂,随风轻轻摇曳,露出其内密密麻麻的文书。 车轮压在青石板路上,发出吱吱吱吱呀的吼声,粗略看去便知这马车载着重物, 而在周围,百余名披坚执锐的京营甲士牢牢护在一侧,将马车包裹得严严实实。 只是此种场景,就让在场的百姓纷纷退却, 堆积在道路两旁,为其让路。 浦子口城的守城将领见到此种局势, 连忙从城内冲了出来,一眼便见到了为首的曹国公,躬身一拜: “卑职浦子口城南城门守将鲁谌拜见曹国公,敢问曹国公因何而来?” 由于天气炎热,李景隆心情有些烦躁,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一侧随行的京营将领连忙上前,将两份文书递了过去。 鲁谌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两份文书分属于五军都督府与兵部, 这让他表情严肃起来,侧头看了看那保卫森严的马车,沉声问道: “敢问曹国公,马车内是何物?” 没有等来回答,却等来一马鞭, 李景隆手中的马鞭抽了出去,满脸戾气。 “五军都督府运送机密要文,需要向你告知?” 鲁谌脸上刹那间出现一道红褶,火辣辣的痛席卷而来, 但他依旧面不改色,转而翻看手中文书, 直到最后,才看到了太子大印! 看到大印后,鲁谌面色平静地将文书合上,然后递了回去, 微微侧身站在一侧,沉声说道: “曹国公请。” 见他如此模样,李景隆心中没来由地生出一股烦躁,微微喘着粗气,马缰紧紧握住, 但终究还是没有继续与他计较,而是扯了扯马缰,冷声道: “走!” 人马缓缓驶离,待到他们尽数消失, 浦子口北城门才重新恢复了喧闹,百姓们对那车队指指点点,心中似有猜测, 还将视线不时瞥向以往威风至极的鲁谌,脸色有几分古怪。 这时,守卫的军卒拿着金疮药匆匆行来, 见鲁谌脸上的红痕正向外冒着点点鲜血,不由得脸色一黑: “大人您没事吧?这曹国公也太过顽劣了。” 鲁谌脸色平静,接过金疮药,冷声道: “回岗值守。” “是!” 人马在浦子口城内行驶了将近两刻钟才抵达前军营寨, 李景隆高坐战马,一眼便望到了在操场上跑动的十余人, 见他们身上背的是刚刚登记在册的新式背包, 不由得面露古怪,但他也没有在意。 很快他来到前军大帐, 没有通传,李景隆径直走入其中, 扑面而来的凉意让他阵阵舒爽,心中烦躁消退了许多。 午后时分,阳光透过军帐缝隙,斑驳地洒在其中,让人倍感慵懒, 军帐内气氛却紧张凝重,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墨香与纸张特有的气息。 李景隆一眼便见到了陆云逸, 他此刻身穿常服,坐在一张宽大的桌案之后,眉头紧锁,正全神贯注地写写画画。 桌案上,摊开着十几张泛黄地图, 上面用红蓝两色标注着错综复杂的路线与兵力分布,有大半已经掉在了地上, 地上同样一片狼藉,有着不像二十个褶皱纸团,大小不一,还透着未干的黑色墨迹。 见到这一幕,李景隆眉头微皱,眼中闪过一丝古怪。 此种情形他只在都督府‘经历’与‘都事’制作军略时见过, 仅仅是地图与文书,就要将整个房间堆满, 表情也如此刻的陆云逸一般,凝重带着烦躁。 他走上前两步,淡淡的脚步声响起, 陆云逸此刻也将眸子投了过来,锐利带着寒芒。 李景隆只觉得身体一僵,浑身汗毛倒竖, 像是在战场上被羽箭盯上,但这种感觉一闪而逝,便响起了陆云逸略显平静的声音: “曹国公?您怎么来得如此早?” “早吗?” 陆云逸一愣,抬起脑袋看向时辰,轻轻眨了眨眼, 原来已经未时了,不知不觉过去了两个时辰。 李景隆见他如此模样,笑着调侃: “陆将军打仗精于细处的名声果然名不虚传。” 陆云逸眉头微皱,面露疑惑。 李景隆又笑着解释道: “这是昨日王伯伯与诸位叔伯一同喝酒时所说, 还说拿着你的作战方略,傻子都能打赢, 今日一见,果然非同一般。” 李景隆的视线扫向地上的纸团,又看向堆积在一侧的诸多地图,心中暗暗佩服。 此等事情,他是万万没有耐心。 陆云逸倒是脸色古怪,对于朝廷宣扬早有预料,也有些心理准备, 但如此吹捧,还是让他心中有些压力。 要是哪场仗打输了,那可就丢大人了。 顿了顿,陆云逸说道: “敢问曹国公,昨日所说的地图与军报.” 李景隆打断他的话,带着一些炫耀,朗声道: “带来啦,陆将军放心,为了将其尽数带来, 我特意去求了太子殿下,要不然进这浦子口城还真有些麻烦,走,与我一观。” 陆云逸面露喜色,连忙将手中毛笔一丢,急匆匆跟了出去, 很快,陆云逸的步子便越来越慢, 脸上的兴奋也一点点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呆滞。 马车已经停在了中军大帐之前,帷幕已经被掀了开来, 露出了里面一层一层满满当当的军报文书,与砖石一般一摞摞地堆在马车内, 李景隆有些炫耀地叉腰站在马车旁。 “这么多?” 陆云逸一点点靠近,逐渐瞪大眼睛, 他随意从中拿出一册,来回翻看, 映入眼帘的年份让他眉头紧皱,洪武十五年? 李景隆在一侧说道: “本公也不知哪些文书重要, 便将自洪武十五年思伦法向我大明呈上元朝印信之后的所有军报文书都拿来了,如何?” “好好好”陆云逸面露激动, 这些文书可谓是填补了他制定方略的最大空白, 能让他能知道从洪武十五年到洪武二十一年思伦法的用兵习惯以及用兵布置, 虽说每场战事都大不相同, 但其中的将领习惯却不能隐藏,能从排兵布阵以及战线分布察觉出一二端倪。 这也是为何,一些名将就算隐匿自身名号,也会被敌军察觉出端倪的原因所在。 最为显眼的便是开平王常遇春, 在出师北伐攻占山东之时,因其动辄冲杀入阵,军卒士气屡屡拔高,便屡屡被认出, 而在被认出后,元军往往望风而逃,传檄而定,战事草草结束。 徐达亦是如此,以至于三个月就平定了山东。 正翻看文书的陆云逸一愣,忽然想到了一桩事,看向李景隆: “敢问曹国公,文书若是都被您拿走,五军都督府如何制定行军方略?” 大明任何战事,初步的作战方略都是由五军都督府以及诸位公侯制定, 以作真正指挥将领的用兵参考,这便是五军都督府的统兵之权。 李景隆哈哈一笑,随意摆了摆手: “大可放心,此等机密要文都是分三地存放,他们若是要用,去拿便是。” 陆云逸面露恍然: “如此甚好,曹国公有所不知, 卑职所制定方略只是由前军斥候部所用, 若是耽搁了大军方略,那就得不偿失了。” “不必担心,大军的方略如今由允恭而作,我拿这些文书时,让我代他向你表示谢意,多谢你教导徐增寿行军打仗之法。” 说着,李景隆笑着上前,压低声音说道: “陆将军,您莫要亏待了我,也要教本公一些行军打仗之法。” “您身具家学,卑职的三两手段还上不得台面。” 陆云逸并非谦逊,而是直率坦言, 从徐增寿以及郭铨那里得知,这些开国功勋家中都留有家学, 记载着他们家中父辈行军打仗的精髓要义,以作传承, 仅凭此道,勋贵之后就要比寻常军伍之人起步要快上一大截, 他的这些把戏,还无法与那些沉浸此道的军候相比,毕竟他参与的战事太少了。 “家学是家学,上面所载所记都乃天乱坠,看得本公头痛, 家父曾言,要学真本事, 还是得脚踏实地地打仗,再结合家学互相印证方能有所得, 不瞒你说,家学本公已尽数记下,只待亲自上阵,接下来就靠陆将军了。” 说着,李景隆心中不免激动, 放于一侧的手掌也悄然摸向了腰间长刀,眼中燃烧着渴求。 陆云逸眨了眨眼睛,轻轻挠头,压低声音问道: “您还要亲自上阵?” “那是自然,本公在五军都督府任职,若是不了解战场厮杀,如何能统兵?” 李景隆理直气壮地开口,手已经握在了刀柄之上,指节已经被攥得发白。 见他如此模样,陆云逸自然不会扫兴: “那还请曹国公于五日后前来营寨共同操练。” “操练?”李景隆呆了呆,问道: “徐增寿也来操练吗?” “那是自然。” 这么一听,李景隆顿时挺着腰杆,不甘示弱地说道: “好,那本公五日后一同操练!” 陆云逸点点头,而后招呼军卒,将这一大车文书军报搬进军帐。 见他们开始行动,陆云逸将李景隆拉到一侧,压低声音问道: “敢问曹国公,礼兵一事何时开始?可有什么章程?” 这么一说,李景隆也想起什么,有些兴奋地说道: “你上的那份章程,大将军呈给太子看了,太子十分满意, 当即决定将身残之人的礼兵加进去,还是在最前方。” 说到这儿,李景隆的声音也压低了一些,脸上露出几分神秘: “听说,本公只是听说啊, 据说陛下也看了,十分欣喜! 当即下旨于十日后礼兵,提前三日演练,还要让京中百姓前来一观。 陆将军想不想在这京中文武百官面前露露脸?” 陆云逸眼睛一点点瞪大,倒吸了一口凉气: “曹国公所言,卑职有些不明白。” “此行来到应天的北征大军足足五六万人, 能参与演武的也就那么两万人,就算前军斥候部能参与其中也露不了什么脸。” “曹国公的意思是?” 陆云逸同样面露神秘,慢慢发问。 李景隆嘿嘿一笑,捋了捋粘在额头上的头发才轻声说道: “礼兵之中,会展示‘骑兵包抄’‘迂回分隔’等骑兵战法, 初定人数是三千,陆将军所部五千人, 所以说有些多了,但钻研一二还是有几分可能, 就算是不能尽数演练,三千人亦可,陆将军觉得呢?” 陆云逸心中思虑,既然出风头之事无可避免, 那不如将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中,借礼兵之事主动宣扬名号。 心有决议,陆云逸便面露激动,悄然问道: “曹国公有法子?” “有些法子,但此中事宜太过抢手, 此等露脸的机会哪位军候都不会放过, 本公只能试着抢上这么一抢。 不过陆将军放心,既为同袍当竭尽全力,此事本公会尽量操持, 若是不成,陆将军也莫要怪罪, 毕竟本公也是那身无寸功之人,许多事情不好办。” 其中提点之意不言而喻,陆云逸欣然接受,笑着点了点头: “多谢曹国公,成或不成,逸欣然受之, 我等军伍之人想要立身以正,还是要靠军功。” 对于此话,李景隆深表赞同,连连点头: “那成,此事本公尽力操持,就不叨扰陆将军了,本公在这军帐内闲逛一二。” “曹国公请。” 陆云逸微微躬身,面带笑意,心中舒畅至极! 待到李景隆背负双手,带着那一队军卒走后, 恭敬站在一侧的刘黑鹰等人才敢上前, 怔怔地看着那道离去的背影,心中震惊,无以复加。 见他们如此模样,陆云逸无奈地摇了摇头,转身进入军帐, 当他看到那堆积在一侧满满当当的军报文书以及地图后,也不禁愣在原地,顿时被一股莫大的幸福感包围。 从这些军报中,他不仅能看到思伦法的用兵之道, 也能看到西平侯沐英等一众将领的用兵之道, 对于他这等军伍后进来说,价值十万金! 就在他发愣之际,刘黑鹰武福六等人急匆匆走了进来。 武福六怼着怼一旁的张玉,张宇顿时意会,连忙躬身: “敢问大人.那位是曹国公?” 陆云逸转过身,笑着开口: “此行去往西南,曹国公随前军斥候部而行,或许是副将或许是主将。” 李景隆乃当朝国公,他做副将不合礼数, 朝廷很大可能会给他一个将军或者总兵衔,高高挂起。 一时间,众人倒吸了一口凉气,脸上更加震撼,心中没来由地感受到一股荒唐。 这才来京不过两日,怎么就与曹国公搭上了关系? 莫非大人在京中有什么他们不知道的背景? 几人遐想连篇,但无论如何,也无法掩盖心中激动, 军中有一个高官在,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尤其是张玉,他是故元枢密知院, 对于军伍中的一些龌龊事门清, 军中若无大人物坐镇,会被白白欺负, 最直观的就是粮草军械以及各种军资。 同样是一根羽箭,一把长刀,新的就是要比老的好, 给谁新的给谁旧的自要一番争夺, 没有大人物做依靠,只能拿旧的,还符合章程,只能吃哑巴亏。 陆云逸却没有心思与他们解释,兴冲冲地看向前方那一堆军报文书,吩咐道: “正好你们都在,都过来帮忙,按年份地点依次分类, 记住,从今日起, 本将军帐中任何纸张都不得带出,尤其是这些军报文书,此乃朝廷机密。” “是!” 一干人挺直腰杆,齐声大喝,皆是面露激动。 不论是曹国公还是大将军,抱上一根就此生无忧, 而如今前军斥候,抱上了两根!! 时间一点点流逝,一日的时间很快过去, 李武完成了今日的活计,找出了不少毛病。 由于城门已然关闭,他被安排在军中过夜, 天一点点黑了,但大帐的灯火却一直没有熄灭, 昏黄的灯火在夜风中轻轻摇荡. (本章完) 第198章 麓川,拜佛求子 第198章 麓川,拜佛求子 九月份的清晨,天空泛起淡淡的蓝紫色, 微风中带着一丝凉意,轻轻拂过浦子口城前军斥候部营寨。 营寨内,帐篷错落有致,炊烟升起,与远处薄雾交织在一起, 天才刚亮,军卒们就已起身开始忙碌, 尽管如今是休沐,但长久以来的习惯并不容易改变。 他们轻轻擦拭着甲胄长刀以及短刃,对军械做着保养, 闻着空气中火头军处传来的淡淡香味,不由地食欲大动,面露期待。 昨日傍晚,在城内采买的军需官带着足足五大车粮食肉食,两大车草药以及滋补之物返回营中, 并且放出豪言,明日让弟兄们吃饱喝足,养养身体。 每每想到这,许多军卒都露出了心照不宣的笑容,不时将眸子投向最中央的大帐。 他们中有些老卒,参与过多场战事, 但对于军卒们吃喝如此上心的,还别无他处。 前军斥候部营寨核心,昨日经过扩大的宽大军帐巍然矗立, 大帐外,十余名守卫笔直站立,目光如炬, 警惕地注视着四周,将军帐围得严严实实。 帐内,夜晚的光线昏暗退去,取而代之的是明亮,但油灯依旧亮着。 两张合并的宽大木桌已经被搬到了军帐中央,显得尤为宽大, 此刻上面已经摆放着密密麻麻的军报文书。 这一夜,陆云逸一直在围着木桌旋转,手拿纸笔写写画画, 他一身常服,衣襟微敞,露出沾着一些墨渍的内衬, 额前发丝略显凌乱,脸上油乎乎的,显然一夜未眠。 他此刻眼神专注深邃,正全神贯注地看着桌上文书, 不时走到一侧,查看地图, 地上、桌上,乃至四周的架子上,都铺满了各式各样的地图。 有的是前线斥候传回的最新战报所绘制,有的是敌军动向的推测分析所绘制,有的是交战双方来回纠缠所绘制, 其中还有几张他亲自绘制的战事汇总图, 都是他昨夜所总结汇总的几场小战事,让他获益颇多。 西南山林中的战事与北边草原上的战事完全不同, 尽管早有预料,但真正看到这些文书,陆云逸还是大为震撼。 尤其是他跟着这几场小战事初步摸到了一些精髓, 不同于草原战事的来回拉锯纠缠,积小胜变大胜。 西南战事,交战即决战, 双方你死我活没有退路,没有再次整兵的机会。 一旦失败,就是溃败, 只需要稍加追击,让溃兵体力尽失, 山地纵横,充满蚊虫和瘴气的雨林自会吞噬一切。 洪武十五年,原本属于麓川的威远、远干等地被大明划到楚雄府境内。 而麓川屡次袭扰大明的原因,陆云逸也已经探明,心中遮不住的古怪。 洪武十七年朝廷下旨改镇康府为州,湾甸为县, 并设置土官管辖,而这些地方曾是麓川设官管辖。 洪武十八年,再次建立金齿卫,大置屯田,自楚雄至景东,每百里设营,率兵屯种。 洪武十九年,又设立了不少土官,继续屯田,向麓川深入。 直到洪武二十年战事起, 思伦法再也无法忍受,发兵直取景东府, 知府俄陶率两万余军卒防守‘者吉寨’,占据险要,易守难攻。 但兵败如山倒, 其中症结,陆云逸十分熟悉, 将其总结为,‘画地为牢,自我设限’。 在北疆战事中,哈剌章逃走无奈, 将营寨安放在高坡上,但那是无奈保命之举, 而‘者吉寨’乃主动为之,此举自断双腿,自缚双臂。 在陆云逸看来,世上没有攻不破的城池,只看有多大决心。 麓川之地冶铁并不发达,羽箭不多, 但因为丛林众多,所以思伦法用成千上万的‘标枪’日夜齐射,轻而易举就攻破了‘者吉寨’。 以至于都督冯诚火速调兵支援,但还是晚了, 又被思伦法抓到痛处,设下伏兵,再大败。 看着文书上的诸多记载,陆云逸眉头紧皱,不禁陷入了深思, 思伦法的确西南雄主,用兵不拘泥于定式,擅长抓机会,怪不得元军奈何不了他。 极盛时期,麓川北至永昌、大理,南至泰国,西达印度阿萨姆邦,东至老挝,还占了元朝云南行省大半领地, 陆云逸蹙眉沉思,通宵达旦他的双眼布满血丝, 目光在地图上游走,脸色古怪至极,这不就是南诏嘛。 以军报上以及往来刺探所得, 麓川之地人过百万,思伦法号称佣兵三十万,是大明西南的心腹大患。 但在洪武二十一年正月, 思伦法号进犯定边府, 却被西平侯沐英率一举击溃,此次固然有思伦法试探之意, 但如此大败,还是让陆云逸有些摸不着头脑, 思伦法如何败的?沐英又是如何进兵? 他抬头看向军帐角落,那里还堆积着半人高的军报文书, 今年定边之战的文书就在其中,占据大半。 这么一看,陆云逸不由觉得眼前发黑,头脑阵阵眩晕, 他看了一晚上,才看了两年军报,不过那么十余本,剩余的至少也有百本! 如今思伦法已经开始在麓川征兵, 明年的战事,思伦法定然不会善罢甘休, 轻叹一口气,陆云逸将手中文书一丢,迈步上前,不打算歇息准备继续查看。 走到军帐入口时,清晨的阳光打在陆云逸脸上, 让他一下子愣住,而后查看起军帐内的诸多环境, “我愺,怎么天亮了。” 陆云逸没有继续上前, 而是皱着眉头,眯着眼睛走向军帐入口, 掀开帷幕,扑面而来的阳光几乎要将他淹没,使他陷入了短暂的失明。 等待眼前世界一点点清晰, 陆云逸眼神一凝, 一眼便见到了那被军卒带着一同前来大帐的李武, 他身上的汗衫已然换新,整个人要比昨日干净许多,但不高的身材还是让他看着有些畏畏缩缩。 很快,李武来到大帐之前, 看到了略显狼狈的陆云逸,还以为是特地前来迎接自己,微微一愣,连忙躬身: “小人李武拜见将军。” 陆云逸站在军帐入口,双手叉腰,享受着阳光洗涤,淡淡开口: “昨日的活计做完了?” “回禀将军,昨日小人跑到亥时初。” 说着,李武连忙看向一侧军卒, 那军卒从怀中掏出一张折叠整齐的纸张,恭敬递了过来: “大人,这是昨日所记载的疏漏。” 陆云逸接了过来,轻轻打开一看, 纸张上密密麻麻,足足有二十三条。 陆云逸看向军卒问道:“其余军卒也是这般?” 那军卒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有一些相同,但又有一些不同,就如这肩带摩肩, 弟兄们平时赶路时也是背负行李,肩上已有老茧,所以没有什么感觉,但李武却受不了。” 陆云逸一边听,一边满意地点了点头: “很好,就是要这般不断尝试才能找出错漏,及时整改, 将这份纸张交给军中工匠,让其快速改进,作出新的再行尝试。” “是!” “长跑的技巧有用吗?”陆云逸又问。 那军卒连连点头: “回禀大人,有一些用,弟兄们跑得都比寻常远了些。”陆云逸面露思索: “人太少了,并且条件不同,并不能确定是法子的用处, 也许是弟兄们休息了两日,体力充沛,今日还需要再试。” “是!” 说到这,李武有些忐忑,担心钱被要回去。 陆云逸转身回到军帐, 等出来时,手中已经拿着十张一贯宝钞,将钱递给李武,笑道: “找了二十多个纰漏,不错,这些钱是你的了。” 李武顿时面露激动,连忙将钱接了过来,一下一下地躬身: “多谢大人,多谢将军!!” “好了,快些返家吧,一日未归,家人该担心了, 对了,银钱拿着好好过日子,莫要大手大脚,也不要去赌坊妓馆, 这三十贯钱看着多,可若也很快。” 陆云逸挥了挥手,然后看向那军卒: “送他回应天吧。” “是!” 李武嘴唇翕动,面露郑重,再次躬身,诚恳道: “多谢将军,将军大恩,没齿难忘。” 陆云逸没有说话,只是笑着摆了摆手 看着二人离去的背影,陆云逸面露感慨, 三十贯钱对他来说不算什么,但对这些大明百姓来说,足以改变命运。 直到二人的背影消失, 陆云逸才抿了抿嘴,转身返回军帐, 就在这时,刘黑鹰冲了过来,也跟着进入军帐,眼睛瞪大,嘴上连连惊呼: “云儿哥,云儿哥,出大事儿了!” 进入军帐的陆云逸找了个凳子坐下,一点一点喝着茶水,问道: “出什么大事了,慌慌张张。” 刘黑鹰在他一旁坐下,神神秘秘地压低声音: “云儿哥,北征的时候你不是说过,那些草原罪人都是受了密宗蛊惑,才不怕死的嘛。” 一夜未睡,陆云逸的大脑再次变得滞涩, 他面目茫然,仔细想了想,过了许久才点点头: “对对对他们信轮回转世,咋了?” 说到这儿,刘黑鹰忽然变得扭捏起来, 手脚乱动,无处安放,压低声音说道: “云儿哥,早晨我听说大军得胜北归,天界寺要开法会, 以祭奠北征中死去的将士英灵,还有庙会,可热闹了。” “要干什么,痛快说,还有军报文书没看呢。” 陆云逸眉头皱了起来,指了指一侧的军报文书。 刘黑鹰侧过头去看了看,打了个哆嗦,转过头来连忙说道: “我听说会有僧人诵念经文,帮助英灵轮回转世,京中一些想要求子的百姓都去了,听说可灵了。” 啊? 陆云逸这才反应过来,上下打量了刘黑鹰: “你也想去拜佛求子?” 刘黑鹰眼睛一亮,连连点头: “心诚则灵,我打算去拜拜。” “告假是吧,去吧去吧,这点小事儿还磨磨唧唧。” 陆云逸白了他一眼,一口将茶水饮尽,慢慢站起身,想要继续去看文书。 “哎哎哎~” 刘黑鹰连忙将他拉着坐了下来,脸上又露出不好意思: “云儿哥,不是说生子保平安嘛,要不咱一起去?” 陆云逸脸色古怪起来,摆了摆手: “要去你去,我事儿还没忙完呢。” 刘黑鹰的脸色顿时瘪了下来,有些委屈地说道: “云儿哥,当初是你说带我在应天转转, 你现在酒也喝了,宅子也看了,事儿也办完了, 可我一直被关在这军营里,啥也没捞着啊,哪儿都没去!” 陆云逸有些无奈,自知理亏,但要强词夺理: “谁管你了,你想去应天你就去,谁还拦着你了?” “哎呀!!” 刘黑鹰急得蹦了起来,在军帐内手舞足蹈, 最后冲了过来,拉着陆云逸的胳膊左甩右甩: “一起去嘛,这应天人生地不熟的,到处都是达官显贵, 我有些害怕,你得给我撑腰啊,云儿哥。 再说了,咱行军打仗辛辛苦苦为了什么, 不就是为了享受,乐呵乐呵咋了嘛!! 拜佛求子,又不是去喝酒逛青楼,也算是正事,一起去嘛~~~~” 这么一说,陆云逸也愣住了, 眼睛来回眨动,视线在屋内徘徊, 最后停在了那满满当当的巨大桌子上,想到这是自己一夜辛劳, 陆云逸满脸古怪,声音在心里陡然拔高: “他妈的对啊,当兵打仗不就是为了好好享受吗?玩一玩咋啦?” 陆云逸一脸郑重地看向刘黑鹰,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 “一语惊醒梦中人,走!!” 一边说,陆云逸一边冲向脸盆, 酷嗤酷嗤洗着脸,同时在心中告诫自己。 “努力工作,升职无望;摸鱼摸鱼,加薪有望。” “早睡早起,身体不好;熬夜通宵,精神百倍。” “陆云逸啊陆云逸,你怎么能如此堕落? 先前定下的宏伟蓝图,难道都忘了吗?怎么能整日沉迷于工作!!!” “呼——” 决定去玩的陆云逸猛地将头从水中抬起,心情舒畅, 只觉得脑海中思绪也不是先前那般滞涩, 忽然他意识到了什么,有些怪异的,看着兴冲冲的刘黑鹰: “你说去哪儿?” “天界寺啊,不过我们还是先去看看宅子,五进的宅子我都没见过, 再找个好的酒楼吃点好的,听说上城还有专门听曲的地方,咱也得去看看, 等下去咱再去天界寺,那时候人少,也不那么热。 对对对,还有,有专门的汤池可以泡澡,咱回来就去试试, 晚上就住在应天,再找上俩姑娘,哈哈!” 刘黑鹰喋喋不休,但陆云逸对于他的言语却没听在心里, 而是脸色凝重,满脸古怪, 天界寺? 天界寺乃佛门圣地,兴建于故元, 原名大龙翔集庆寺,乃如今应天三大寺之一,在聚宝门外,与灵谷寺和大报恩寺并列, 若是没有记错的话,天界寺今年就会被焚毁, 现在已经九月了,居然还在? 更重要的是,僧录司就在天界寺内,管理天下僧侣, 被烧得莫名其妙,让陆云逸很难不联想到钱权争夺。 既然马上就要被焚毁,那去看一看也是理所应当, 这么一想,陆云逸心中那最后一丝偷懒的愧疚感也消失得无影无踪,整个人都轻松起来, 他看向刘黑鹰: “等我收拾收拾,咱们即刻出发!” “好嘞好嘞!” (本章完) 第199章 解签,大厦将倾 第199章 解签,大厦将倾 临近午时, 看了宅子,去过酒楼,逛过集市的陆云逸与刘黑鹰来到天界寺! 天界寺,坐落于应天城最南方的聚宝门外,已然出城, 明律定天界寺位列五山之上。 此五山为五大佛寺,为南宋所建立的杭州径山兴盛万寿寺、北山景德灵隐寺、南山净慈报恩光孝寺、宁波阿育王山鄮峰广利寺、太白山天童景德寺, 意喻天界寺为大明佛寺至高。 应天城外,远离城内喧闹繁华, 天界寺静静地伫立于一片清幽之地, 远处群山环抱,绿树成荫, 一条清澈见底的小溪绕寺而过,潺潺流水声悠扬不止。 二人来到正门,放眼望去,面露震撼。 天界寺建筑古朴典雅,红墙黄瓦在阳光下显得耀眼,飞檐翘角上雕刻着精美图案。 寺庙的大门庄严庄重,门楣上悬挂着一块匾额, 上书“天界禅林”四个大字,笔力遒劲,气势非凡。 二人迈步进入其中,才知道这不是天界寺的寺门,而是一处地标, 真正的天界寺还要穿过眼前这条笔直长街, 如刘黑鹰所说,此地有着热闹的庙会, 熙熙攘攘的人群络绎不绝,各式各样的摊位密密麻麻,售卖着琳琅满目的物件。 摊位上还有五彩斑斓的祈福带随风轻舞, 精致的佛门饰品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最为显眼的便是冒着蒸腾热气,香气四溢的小吃摊, 二人的眸子一下子便投了过去,悄然对视,毅然决然地迈开步子,向着其内行去。 对于两侧摊贩上的饰品等等,陆云逸不感兴趣, 反而刘黑鹰频频逗留, 几乎每一个摊贩都要驻足,买上一些物件,不一会儿他怀中便鼓鼓囔囔, 陆云逸见他行动困难,便贴心地为其买了一个大竹篓,挎在手上! “云儿哥,这应天城就是热闹,比咱庆州好多了。” 刘黑鹰脸上带着难以抑制的兴奋,说话声音都比以往大了许多。 陆云逸将他的竹筐扒过来仔细瞅了瞅,面露无奈: “是啊,比咱庆州的东西也贵许多。” “那能比吗,这可是天子脚下。” 刘黑鹰撇了撇嘴,看向竹筐里的两副鞋垫,脸色古怪到了极点: “云儿哥,天子脚下的鞋垫也不至于一幅五十文吧,他怎么不去抢?” 说完后,刘黑鹰一下子愣住了,陆云逸也愣住了,二人对视一眼哈哈大笑起来。 二人继续向前走, 在小吃摊贩那里了五十文买了两笼包子,三十文买了两串葫芦,又一钱银子买了一包蜜饯, 就这么一边吃,一边向寺庙行去。 很快,过了半个时辰,二人来到了真正的天界寺前! 门口的立柱上刻着‘天界寺’三个大字, 场面也不似先前那般喧闹,来往行人都变得安静起来。 陆云逸发现,来往行人中有许多人不经意间露出军伍之气,应当北归大军中的军卒, 还有一些人是丈夫妻子结伴而来,身旁跟着老人。 人来人往,即便日头高涨,愈发闷热,但依然安静。 二人也安静下来,迈着步子,步入寺内, 进入其中,一股淡淡的香火气息扑鼻而来,让人心神宁静。 庭院中,古木参天,团锦簇, 石径两旁摆放着各式各样的盆景,缠绕着一个又一个的平安符。 庭院两侧有贩卖香火的僧侣, 进入寺院之人,率先会去到那里购买香火。 既然是拜佛求子,二人也赶了过去。 香火齐齐摆放在桌案之上,明码标价, 从三文到三两应有尽有,僧侣坐在后面,静静打坐,面露诚恳。 而收纳银钱的竹筐则放在各式香火之后,全凭良心购买。 二人为北地边民,对于此种情况颇为新奇,但也没有偷奸耍滑, 一人放了一两银子,拿了一根较为粗大的香火。 这时,那闭眼的僧侣微微睁开眸子,面容和煦,眼神纯净,淡淡开口: “两位施主,焚香祈祷后可入寺庙求签解签。” 说着,那僧侣便从衣袖中掏出两枚铜钱,递了过来: “持铜钱寻小僧师叔即可。” 刘黑鹰看着铜钱面露古怪,又看向那些香火问道: “我们兄弟想找住持解签,买这三两银子的香火成吗?” 此话一出,在场不少人都将视线投了过来,面露问询,显然实力雄厚。 那僧人坦然一笑: “住持今日得陛下召见,入皇城讲经,助北征大军洗涤杀伐之气,不在寺内。” 如此一说,刘黑鹰面露失望,摇头叹气, 但在场的一些香客却激动起来,住持得陛下召见, 正是佛法高深之体现,纷纷购买。 陆云逸有些诧异地打量了那僧人几眼,这定然是一个好销售。 二人离开摊位便带着香火在寺庙里逛了起来, 天界寺很大,金刚殿、天王殿、正佛殿、左观音殿、石轮藏殿、三圣殿、左伽兰殿、右祖师殿等等, 而二人若是拜佛求子,需要去到左观音殿。 刘黑鹰显然早有打算,在寺庙里走了片刻,便来到了左观音殿, 这里的人要比其他大殿的人多上许多。 无奈之下,二人只好在这里排队, 大概排了一个时辰,才终于轮到他们。 陆云逸进入大殿,一眼便望到了那立于正前方的观音菩萨金身像,还有前方的四个蒲团, 不等陆云逸打量完全, 刘黑鹰便态度诚恳地跪坐在蒲团上,眼睛紧闭, 双手合十与嘴皮一同不停抖动,心中默念: “老天爷呀,保佑我刘家子孙绵延不绝, 让我刘黑鹰早日生个儿子,继承我的官职, 不对不对,是观音菩萨,抱歉抱歉, 观音菩萨啊,你得保佑我爹身体健康, 雅蓉、卿菲、若兰、玉璇、瑾瑜、容雪都得保佑,让她们都给我生儿子。 还要保佑西南战事顺利,让我再立下大功,加官进爵,享世代荣华富贵, 还有,让我和云儿哥拿故元宝藏顺利一些, 别出什么岔子,等我买了应天的五进宅子,一定给你烧三两的香火。 啊对了,这次封赏一定要给我封个大官,多赏些银子好补贴家用。” “施主..施主” 恍惚间,刘黑鹰仿佛听到了阵阵呢喃在耳旁回荡,不由得愣住了, 猛地睁开眼睛看向前方的观音像,显灵了? “施主..施主” 但很快,刘黑鹰便意识到声音是从耳边传来,脸色一黑,转头望去, 只见一个小沙弥正站在他身旁,面露诚恳: “施主,心诚则灵,多求无用。” 刘黑鹰面露恍然,原来自己不够诚恳,而后又转过脑袋,刚想闭上眼睛, 就被一侧的陆云逸一把拉了起来,无奈说道: “人家是让你抓紧让地方。” 被拖到一旁的刘黑鹰面露呆滞, 转头看去,只见一名女子顷刻间跪了上去,面露诚恳, 小沙弥就站在一旁,面容和煦,带着轻笑。 等到二人走出左观音殿,刘黑鹰嘴里嘀咕: “这一两银子得也太快了。” 陆云逸轻笑一声,继而问道: “你求的什么?” 刘黑鹰转悲为喜,兴高采烈地跟陆云逸描述他刚刚所求. 听得陆云逸也陷入了沉默,同样说了句: “心诚则灵,多求无用。” “云儿哥求了什么?” “求人不如靠自己,什么也没求。” “啊?那咱这一两银子不是白了?” 对于此事,刘黑鹰不感到意外,转而心疼起那一两银子。 陆云逸又笑了起来,指了指前方侧殿:“还有求签呢,也不算白。” “对对对” 刘黑鹰拉着陆云逸匆匆行去, 侧殿中的人就要比观音殿中的人少许多, 在他们前方只有两人,很快便解签离开。 解签的是一个老和尚,坐在被磨得油光锃亮的桌案后, 胡子眉毛白,身穿灰色僧衣,身形干瘦,朴素到了极点。 “两位施主可是求签?” 老和尚声音苍老,但尤为空洞,带着阵阵威严,含有丝丝和煦。 刘黑鹰连忙将两枚铜钱递了过去,那老和尚顿时笑了起来: “原来是香客,来,两位施主。” 那老和尚递过来两个签筒,竹签咔咔的声音在侧殿内回荡。 刘黑鹰想要一并接过来,但那老和尚却伸出干瘦的手掌阻拦: “命不可经他人手,需靠自己。” 刘黑鹰面露恍然,拿了自己的一个, 陆云逸笑着上前同样拿走了另一个。 二人就这么摇了起来,刘黑鹰面露诚恳,闭着眼睛不停念叨,没两下一个签就被甩了出来。 刘黑鹰连忙睁眼查看,上面写着密密麻麻的一行小字, 他将其递给那老僧面露期待: “老和尚,不是大师,您看。” 老和尚也不介意,笑着接过签字,眉头微挑,原本藏于白眉后不显的眼睛也露了出来: “开天辟地作良缘,吉日良时万物全;若上此签非小可,人行忠正帝王宣。 施主,次乃观音灵签第一签,乃上签!” 刘黑鹰顿时面露喜色,连忙问道: “大师,有何寓意?” “此签示大吉,犹如初开天地,良缘广结,时逢吉日,万物和谐圆满。 持此签者,行持忠正,必得天助,福泽深厚,未来可期。 宜珍惜机缘,勇猛精进,广结善缘,自利利他。 施主,您出身富贵之家,本就身具福缘, 但福缘非但没有减弱反而愈发昌隆,是贫僧见过最为有福之人, 只需要踏踏实实走下去,定富贵无忧。” 此言一出,刘黑鹰已经兴奋到了极致, 说得对呀,他一边境小民, 如今已经到了应天京城,将来还会在这里安家,手握兵马权势, 准!! 他连忙回头,看向陆云逸: “云儿哥,你的是什么?” 陆云逸轻轻一笑,将手中签子递了出去。 那老和尚接过后,同样面露微笑: “巍巍独步向云间,玉殿千官第一班;富贵荣华天付汝,福如东海寿如山。 这位施主,此乃东山关帝灵签第一签,乃上上签。” 陆云逸表情依旧平静,但刘黑鹰却激动起来,忍不住地哈哈大笑, 他的福缘从何而来,他一清二楚, 若不是跟着云儿哥从军,他现在应该在应天前往庆州的路上运瓜。 “大师,此签何解?” “此签大吉,喻如独步云间,位列众先,富贵荣华,天之所赐,寿比南山,福如东海。 持者当以正念修行,不忘初心,则善果必至,福德无量。” 老和尚空洞沉重的声音在侧殿内回荡,显得庄严肃穆。 刘黑鹰已经兴奋到了极点,陆云逸脸上始终挂着淡淡笑容。 但下一刻,老和尚睁开眸子,视线扫过二人,淡淡开口: “还望施主谨记,需以正念渡难关,以智慧力化劫数,福报自增。” 刘黑鹰裂开的嘴顿时合上,憨厚的脸颊顿时变得冷冽,眸子中闪过锐利, 径直上前两步,伸出手就将那老和尚提了起来: “老和尚,咱们了钱是来听好话的,你在说什么胡话?哪来的劫数?” 那老和尚依旧面不改色,看向刘黑鹰淡淡开口: “万物皆有劫,大小不同,施主你的劫数同样大,但在这位施主身旁,足以无虑。” “而他” 老和尚将眸子投向陆云逸,笑了笑: “劫海虽深广,一念觉即浅。 持正心,行善道,以般若慧剑,斩断万重烦恼丝。 历劫如渡莲池,步步生莲,终至彼岸,劫后余生,福慧双增,更上层楼。” “说得什么狗屁!” 刘黑鹰眼睛一竖,就想要将那老和尚提出来,却被陆云逸摆手制止: “黑鹰,一家之言当真作甚?” “哼!” 刘黑鹰冷哼一声,将那老和尚丢了下去,而后自顾自说道: “云儿哥咱们走,这破庙不准!” 陆云逸笑了笑,抬手压了压,而后看向那老和尚问道: “万物皆有劫,不知大师觉得,这天界寺有无劫难?” 老和尚没有说话,而是轻轻一笑,摆了摆衣衫,递过来一个签筒,意思不言而喻。 陆云逸嗤笑一声,径直上前甩出了一根签子, 老和尚拿过后脸色顿时严肃起来: “风雨飘摇一叶舟,牵连祸起两重愁。大厦将倾独木折,同舟共济亦难留。 此乃风云变幻灵签末签,乃下下签。” 不等二人开口,那老和尚继续开口,声音一点点高亢: “祸起萧墙,将陷绝境。风雨孤舟,业力交织,难逃此劫。悲哉,因果循环,无妄之灾啊。” 刘黑鹰面露冷笑,正打算讥讽一二, 却见站在一旁的陆云逸脸色凝重到了极点,上前又甩了一根签子, 那老和尚十分配合,又拿了起来,脸色同样凝重。 “寒霜落叶秋已深,病树前头万木春。独自凋零无依处,空余枯枝对黄昏。 此乃春蚕丝尽灵签末签,下下签。 秋深叶落,生机尽褪,病树孤立,春景难及。 枯枝对黄昏,尽显凄凉。 佛言人生如幻,低谷亦是修行时。 保持正念,静待转机,如冬去春来,必有新生。” 老和尚凝重的脸庞微微缓和,长舒了一口气,脸上也挤出微笑: “虽为下下签,但留有一丝生机,多谢施主,还请速速下山去吧,要闭寺了。” 陆云逸没有说话,带着刘黑鹰离开天界寺。 半个时辰后,夕阳西下, 天边染上了一抹绚烂的橙红,金色的余晖倾泻而下,不偏不倚地洒在了天界寺的每一个角落。 寺庙的飞檐翘角在夕阳映照下,镶上了一圈耀眼金边,宛如凤凰展翅欲火。 处在庙会之中的陆云逸回头看去, 当最后一缕阳光穿透云层,直射在寺庙主殿之上时, 整个大殿仿佛被点燃了一般,周身环绕着淡淡的、却又异常强烈的红光。 陆云逸的眸子微微放大,瞳孔一点点收缩, 在其周围,越来越多的香客如他这般模样,怔怔地回头看向那高大巍峨的天界寺! 天边最后一抹夕阳余晖还未完全消散, 那仿佛被金色火焰包裹的壮丽景象,竟成了不祥之兆。 火势不知从何而起,迅速在天界寺内蔓延开来。 古朴庄严的木质结构,在烈焰的吞噬下发出噼啪作响的爆裂声, 火光冲天,映红了半边天空。 金色的夕阳与赤红的火焰交织在一起,大厦将倾! (本章完) 第200章 蒋瓛不忠 第200章 蒋瓛不忠 “火,大火!” “逃,快逃!” 惊呼声不绝于耳,百姓们慌忙逃窜, 越来越多的百姓自天界寺涌了出来,朝着应天方向而去。 这使得静静站在原地的陆云逸以及刘黑鹰二人尤为瞩目。 刘黑鹰瞳孔剧烈摇晃,眉头紧皱到了极点,心中没来由地感受到一阵恐慌, 老和尚所言还历历在目,耳边似是还有空洞声音回荡。 他侧头看向站在一旁的云儿哥, 发现他的脸色依旧平静,只是放在一侧的拳头紧紧攥住,心中定然不似表现出来这般平静。 刘黑鹰眨动眼睛,没来由地想到了一桩事,用同样略显空洞的声音问道: “云儿哥,你说.左观音殿被烧了,咱们的香火还灵吗?” 陆云逸没有回答,而是看着那天界寺, 原本平静的心湖泛起了点点波澜,并不平静。 他此刻也在心中回想那老和尚所言, 不由得眼睛微眯,轻轻抿了抿嘴,神鬼之说他向来不信, 那既然老和尚里里外外都说天界寺要横遭劫难,而且是无妄之灾,被人牵连,那他定然知道什么。 陆云逸眉头紧皱,仔细想着老和尚的两次解签, 无妄之灾定然是这大火,但是被谁牵连? 陆云逸眉头越皱越紧,心中思绪发散, 一夜未睡的疲惫恰好在此刻涌了上来,让他的大脑阵阵昏沉, 思绪的速度虽然变慢,却没有停止, 很快,陆云逸挑了挑眉,眼中闪过一丝震惊。 昨日刘黑鹰与他说了草原罪人一事, 而在故元以及草原王庭连续几代君主都或多或少依靠密宗控制草原人, 这. 陆云逸瞳孔骤然收缩,这可能就是天界寺被烧毁的原因之一。 天界寺在大明的地位太高, 而如今朝廷外敌已灭,专注内政, 或许遭灾的不止是朝堂百官勋臣武将, 还有这些不参与朝政但却对大明朝堂有着巨大影响力的世俗势力。 想明白了这些,陆云逸心中的些许疑惑悄然消散, 那老和尚神神叨叨之言或许就是天界寺在朝堂上有着一些影响力的体现, 毕竟,他应当是知道天界寺即将遭灾。 就在这时,一侧的刘黑鹰犹豫片刻,走近了一些,沉声问道: “云儿哥,我等要不要去救火?” 陆云逸回过神来瞥了他一眼,一把将他拉了过来,压低声音道: “救什么火,快走,此事不是我们所能掺和。” 听到此言,刘黑鹰面露诧异,眸子微微瞪大, 他心中想的不是什么朝堂政事,而是仙神之说,吓得他连忙快跑。 二人快速离开天界寺地界, 行进间陆云逸的视线来回打量,在人群中快速搜寻, 很快他便找到了一些行为举止颇为怪异的人。 他们既没有跑,也没有上山, 而是就静静站在那里,冷冷地打量着逃跑百姓, 人数不多,只有那么二十余人, 但他们身上露出来的气息,却让陆云逸十分熟悉, 隶属于上直十二卫的锦衣卫,与那日在浦子口城前的故作遮掩不同,这次他们毫不隐藏。 慢慢地,刘黑鹰也察觉到了不对,悄无声息凑近了一些,压低声音说道: “云儿哥,我看到了锦衣卫。” 陆云逸没有及时回话,而是将视线看向天际,太阳落山,此刻渡口已经停摆: “不要乱看,先回应天,找个地方住下。” “好!” 应天城,中军都督府内, 大将军凉国公蓝玉正坐于正堂, 桌前堆积着半人高的军报文书,皆是云南而来有关麓川之事的文书。 他此刻眉头紧皱,一封一封看去,越看心中越是焦躁, 麓川屯兵快得超乎朝廷想象,位于西南之地的一些土人部落也不安分。 四月东川等部反明,八月来报越州阿资也有些不安分. 这时,沉重的脚步声自殿外响起,石正玉一身甲胄急匆匆走了过来, 他立于上首前,面露凝重: “启禀大将军,南城天界寺突遭大火!” 蓝玉眼神一凝,马上停止了查看军报的动作,眉头微皱: “火势如何?” “回禀大将军,四面起火,甚大。” 就在这时,又有脚步声传来, 一名胡子白的老将匆匆赶来,面露急迫, 来人乃中军都督府都督佥事徐司马,字从政,扬州人,九岁恰逢兵乱被朱元璋收为义子。 “大将军,天界寺大火,宫中传来旨意,命我等迅速扑救,这是兵部调兵的文书。” 徐司马的声音很大,在大堂内回荡,一边说一边上前将手中文书递了过去, 蓝玉脸色凝重,快速扫过后,沉声道: “调中军都督府应天卫、光阳卫,后军都督府横海卫、鹰扬卫,右军都督府水军右卫、武德卫前去救火! 令命京兆府征集百姓车夫力夫,一同救火。” “是!”徐司马眼神一凝,快速离去。 在他离开后,蓝玉静静坐在上首,眼窝深邃,其内思绪流转, 过了许久,他看向下首站立的石正玉,问道: “大火有无扑灭之可能?” 石正玉脸色一凝,沉声道: “回禀大将军,属下自聚宝门而来, 在来时.已经能看到天界寺各处大殿沐浴在火海中,俨然已经无扑救之可能, 如今调集六卫前去,恐怕为时已晚。” 蓝玉脸色平静,轻轻挥了挥手: “知道了,下去吧。” “是!” 石正玉微微躬身,神情中带着几分莫名与古怪,慢慢退出了大堂。 待他走后,蓝玉沉声问道: “今日天界寺办法事,有何异动?” 淡淡的脚步声自后堂响起,一道人影从中走了出来,微微躬身,沉声道: “回禀大将军,在聚宝门周围多了一些锦衣卫,是寻常的三倍之多, 并且以往天界寺行法事需提前半月召集在外僧侣,规模隆重,百姓们提前许久便会得知。 但今日法事,处处透露着古怪, 昨日下午才传出来消息,以至于今日京中百姓所知不多, 在外僧侣也未曾召回,上午的法事操办得极为潦草, 只有一个大和尚在,是住持的师兄广智。 而住持则入宫讲道,此刻还在皇城之内。” 蓝玉的脸色不再凝重,反而带着几分玩味,轻轻向后靠去,手指在桌上轻轻点着,旋即露出冷笑: “蒋瓛在大军中一共发回过多少信件?有无调查?” “回禀上位,已查明信件七十六封,走的是军报渠道。” “北征大军攻杀哈剌章营寨时,也有回送?” 蓝玉面露诧异,眼中露出几分阴森,继续说道: “在北元王妃命令草原罪人攻杀哈剌章营寨后。” 那人面露思索,过了两息沉声开口: “回禀上位,有的。” 听到此言,蓝玉发出一声冷笑,想到了那日与蒋瓛所说,便问道: “天界寺在放虎皮钱?” 那人一愣,而后躬身更甚,沉声道: “回禀大将军,民间谣传天界寺中的确有僧侣在放虎皮钱,年利十成, 只是尚且不知是真是假,还需要仔细探明。” “不用了,是真的,此事乃蒋瓛所言。” 听到此言,那人古井无波的脸庞终于生出了一些动容, 心中一惊,走近了一些,压低声音问道: “上位,您的意思是天界寺如今被烧,与蒋瓛的信件有所关联?” 蓝玉眼神玩味,淡淡开口: “被烧?是走水失火,说话要谨慎。” 那人脸色一凝,连忙躬身: “属下胡思乱想,请上位恕罪。” 蓝玉没有怪罪他的意思,而是沉默地坐在那里, 从那日蒋瓛所言密宗之恐,与今日天界寺走水, 他几乎可以确定,蒋瓛另有其主,并没有忠于太子, 而此事也不会是太子所为,否则他不会不知道来龙去脉。 时间一点点流逝,外面的天空愈发阴暗,屋内也渐渐暗了下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蓝玉才淡淡开口: “下去吧,好好探查身边之人,一言一行都要加以记录,有些事情平日里不显, 但说不得过了多久,就能从中窥出一丝端倪。” “是” 黑暗中,淡淡的脚步声一点点敛去, 中军都督府大堂内重新变得安静下来,一片漆黑。 不知过了多久, 油灯才被点了起来,昏黄的烛火一点点闪烁,急促的脚步声从外面响起。 中军都督府佥事徐司马匆匆赶回, 此刻他显得有些狼狈,身体上带着黑灰,头上的白头发也带着一些烧焦。 “大将军,天界寺烧完了,大火太大,下官带着军卒前去时,整个天界寺已经变成了一片火海。”蓝玉静静坐在上首,轻叹一声: “佛门文华一朝毁于一旦,寺内的僧侣百姓可还无恙?” 徐司马脸上又沉重了几分,沉声道: “回禀大将军,由于是在傍晚走水,已经处在天界寺闭寺之时, 百姓已经在陆续出庙并无大碍,但寺内的僧侣鲜有人逃出。” 说到这,徐司马摇头叹息,脸上闪过一丝惋惜: “那主持如今还在宫中,早晨时我也去听经了,讲得还算有些道理,没想到.他人倒是没事,寺庙却是走水了。” 说到这,蓝玉脸上同样出现一丝惋惜: “陛下曾委身佛门,听到此消息,不知该如何悲痛。” “是啊.大将军,要不我等进宫觐见陛下?”徐司马试探着问道。 蓝玉缓缓摇了摇头: “你去吧,天界寺大火扰得本公不得安宁,今日的军报还未处理。” “好,那下官去了。” 天渐渐亮了,天界寺的大火在漫长一夜的挣扎后渐渐熄灭,只留下晨曦中一片凄凉静默。 晨雾缭绕,与尚未散尽的烟尘交织在一起,像是天空中出现了一层白纱, 烧焦的木头散发着刺鼻气味,与淡淡香火味混杂, 火光虽灭,但余温尚存, 断壁残垣间,偶尔还能见到零星火光在微风中闪烁。 聚宝门外的巨大空地之上,已经汇聚了不知多少人, 有来自各个卫所的军卒,有来自京兆府的吏员,还有被征集而来的百姓, 他们浑身泥污,脸上带着黝黑, 略显迷茫地相互依偎,靠坐在地上。 在一侧,有各式各样的救火之物,还有排列混乱运送物资的板车, 李武就坐在自己的板车上, 他此刻格外狼狈,崭新的衣衫被火星烧焦了几处, 脸上布满了烟灰与汗水混合而成的污渍,头发乱糟糟地贴在头皮上, 眼中满是疲惫,双手双腿因为奔波一夜而微微颤抖。 昨夜他尽力搬运水桶与沙袋,来往城内不知多少次, 与他一同的还有诸多车夫,试图扑灭那肆虐的火舌, 但无奈,大火虽然被扑灭,但还是烧尽了一切。 他有些心疼地看向身下板车。 已经一片黝黑,远远不负白日时的干净, 他轻叹了一口气,转而抬头看向前方, 那是官府设立的临时赈灾点, 大火被扑灭,此刻那里人声鼎沸, 百姓们排成了长龙,等待着领取银钱与物资。 由于事情紧急,京兆府征调百姓与车夫时承诺了给半钱银子, 如此才可在短时间凑齐如此多的板车,百姓。 李武叹息一声,将自己的板车锁好,缓缓站起身,踉跄着向那边走去。 他的步伐有些蹒跚,体力已经透支到了极点, 就如那日在军营中一般,他拼命跑,拼命跑,耗干了最后一丝力气。 他排在后面,队伍一点点挪动,很快便轮到李武, 他走到官员面前,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稳: “大人,小人李武,家住中城同仁街,是征调的车夫,小人的板车被烧坏了.” 李武脸上露出一些忐忑,试探着看向那吏员。 那吏员面无表情,迅速记下了他的姓名以及住址, 同时将半贯钞递了过来,冷冷地说道: “拿着。” 见到银钱,李武非但没有高兴,反而愈发着急,连忙说道: “大人,小人的车” 那吏员正在书写的手停了下来,抬起头瞥了他一眼,面露不耐烦: “着什么急啊,朝堂还会少了你一辆车不成。” 说着,将手中刚刚书写的条子撕下来,拍到了桌上: “拿着,去官仓换一辆新车,记住,是换不是领!!” 李武转悲为喜,拿着条子欣喜若狂,连连点头躬身: “多谢大人,多谢大人!” “行了行了,快闪开,下一个!!” 李武拿着半贯钞兴冲冲地走开,双手微微颤抖,心中的兴奋已经到达了顶点。 忙活一夜,不仅有半贯钞,还能换新车,天底下有这种好事。 李武兴冲冲地开锁,拉着自己黝黑的车向城内赶, 他要早些去,看看能不能从中挑一辆好车。 在返回的路上,李武的脚步似乎轻快了许多, 对于天界寺焚毁,他心中没有丝毫波澜, 拜佛要钱,他没有钱,所以从来没拜过,也不指望佛祖能保佑他。 很快,他便来到了聚宝门,顿时愣住了, 李武一眼就见到了那个身穿红色袈裟的和尚, 正三步一叩首,慢慢朝着城外行来, 周遭有军卒吏员护卫,还有几名僧人亦是如此。 很快,李武从周遭百姓的交谈中, 知道了那个红衣和尚就是天界寺的住持,不免多看了两眼,同时在心里嘀咕: “走快些啊老和尚,你挡住城门了。” 过了将近半个时辰,老和尚终于远离了城门,百姓们终于可以出城入城, 李武忙不迭地冲进城去,来到京兆府衙门位于中城的府库, 兴高采烈地换了一辆新车,然后推着返家。 忙活了一夜,赚了半贯钱,李武决定回家歇歇。 他家住在同仁街清水巷二号, 他几乎走遍了中城所有的巷子才挑到了这一处。 至于为什么选此处,也极为简单, 附近也没有什么高大宅子,每日都有日头, 并且巷子相比于其他小巷要宽敞许多, 他的车可以从中驶过,还可以停在巷子里, 但车是他的宝贝,他从来都是停在院子中, 即便孩子婆娘总是抱怨不大的院子被车占了地方,李武也不曾改变主意。 今日还是如此,他打开大门,将车推了进去。 院内,有一三十余岁的妇人正在阳光下纳着鞋垫,名为翠,是李武的婆娘。 翠见他回来,眼中迸发出喜色: “当家的,你可算回来了。” 她很快就看到了那崭新的板车,脸色一下严峻起来,连忙将门关上,低声喝道: “当家的,不是说不乱钱吗,怎么今日就换车了, 要听将军的,三十贯钱看着多,但不经, 咱们得算计着过日子,这车买了便买了,以后可不能乱钱。” 李武扬起下巴,不作言语,只是从怀中又掏出了半贯钱: “嘿嘿,怎么样,救火有功,官府给了,还给咱换了辆车。” “换的?真的啊?” 翠眼中迸发出刺目的光芒,盯着崭新的板车来回看, 脸上的笑容再也止不住了,嘿嘿嘿嘿的笑了起来。 她一下子扑进李武的怀里,低声说道: “当家的,您还真有几分运势,早些年碰到贵人给你买车,又碰到陆将军让你赚银子, 现在官府又给你换了新车,咱家这日子是越来越好了, 赶么等儿大一些,送他去学堂,让他读书,咱们家也算出个读书人了。” 这么一说,李武眼中闪过一丝憧憬,呼吸不免急促一些,问道: “鞋垫的事怎么样了?” “早个我又纳了三双,加上街坊邻居的,应当有个二十双了。” 说着,翠脸色有几分古怪: “人家是将军,能要你这鞋垫吗?” “多少是一份心意,外面的鞋垫太薄,穿着硌脚, 还是咱们自己纳得好,待我收拾收拾,就把鞋垫送过去。” 李武一边说一边拍着婆娘的肩膀,想着日后的美日子。 “那成,陆将军若是给钱,你可千万不能要啊,咱们受了那么大的恩惠,要不得。” 李武笑了笑,说道: “放心吧,我拜托旁人转交,我不进去,人家是大人物,咱们哪能浪费人家时间。” “行,你快拾掇拾掇,我把鞋垫包起来。” 蒋瓛和蓝玉说的话在一百一十六章最后一千字 (本章完) 第201章 操练之日,酒壮怂人胆 第201章 操练之日,酒壮怂人胆 临近中午,在应天城过了一夜的陆云逸与刘黑鹰才坐船回到浦子口城, 经过一夜的休息,陆云逸精神饱满,行走在前军营寨中,脚步异常沉稳, 倒是刘黑鹰,顶着黑眼圈,走路有几分飘忽,不停地眨眼。 陆云逸瞥了他一眼,轻叹一口气,用力拍了拍刘黑鹰的肩膀: “黑鹰啊,如此辛劳,恐伤身体啊。” 刘黑鹰缩了缩脖子,挺直腰杆,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变得平稳: “什么?云儿哥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陆云逸饱含深意地看了他一眼,揪住了他的耳朵: “客栈中的小娘子如何?半夜一个敲门就跟人家走了,你也不怕遇到贼人, 若是被京兆府抓了去,我可不去赎你。” “疼疼疼”刘黑鹰倒吸了一口凉气,悻悻然说道: “客栈都不怕咱怕什么,再说了,昨日天界寺之事太过诡异,我有点害怕,自己睡不着。” 陆云逸冷哼一声,松开了他的耳朵,拍了拍手问道: “得抱着姑娘才能睡着是吧,多少银两?” 如此一说,刘黑鹰眼睛瞪大,凑近了一些,有些惊喜地说道: “云儿哥,这应天的确什么都贵, 昨日那姑娘居然要一两银子,等我在应天开一个妓馆,到时候咱就发了!!” “这么贵?”陆云逸轻轻挠了挠头,也有些诧异。 “不止呢,听说一些大的青楼妓馆里好看的姑娘会自己选客人, 咱们要去还得先一两银子茶钱,若是真能成事,还得给五两。 对了对了,还有还有..听说还有魁, 不过他们好像不接客,只卖艺,一日能赚不少银子。” 刘黑鹰喋喋不休地说着, 陆云逸起先还在听,慢慢地就走了神, 视线在各个卫所的营地打量,将他们的军械以及安营扎寨的方法记了下来。 不一会儿,二人回到了前军斥候部营寨, 守门的军卒见他们二人到来,眼睛一亮,连忙迎了过来。 “陆将军,刘大人!” 直到此时,刘黑鹰才闭上嘴巴,重新恢复了威严。 陆云逸倒是露出几分和煦,轻轻点了点头,看向他手中事物: “手里拿着什么?” 那军卒神情古怪,将事物递了过来: “将军,是前日那个李武送来的鞋垫,说是对将军的一点心意,托我转交给您。” “鞋垫?” 陆云逸面露诧异,看向刘黑鹰手中的包裹, 那里面也有从天界寺买来的鞋垫,了他五十文钱。 “回禀将军,的确是鞋垫, 属下已经检查过了,还很好呢,比寻常集市上卖得要厚。” 陆云逸接过那略显厚重的包裹,一边打开查看一边走向大帐。 进入大帐,陆云逸将鞋垫拿了出来,质感厚重,针线密布间能感受到微微凸起,的确不错。 他坐了下来,将靴子脱下就要往里面塞, 但一旁的刘黑鹰却面露警惕,连忙上前抓住了他的手臂,道: “云儿哥,还是验一验吧,防人之心不可无。” 陆云逸微微眨动眼睛,将靴子放了下来, 而后将那一大包裹鞋垫交到刘黑鹰手中: “拿去!” 刘黑鹰脸色凝重,带着先前买来的一大包物件走出军帐。 陆云逸叹了口气,轻轻挠了挠头,将靴子脱下, 转而穿上自制的拖鞋,塔拉塔拉地走向军帐一角, 从一口被被包裹的大箱子中盛出了一些冰,加入木盆, 依次放置在军帐四角,顿时一股清凉开始弥漫。 做完这一切的陆云逸洗了把脸, 便马不停蹄地走到宽大桌案前,继续查看麓川战事的军报文书。 时间缓缓流逝,太阳西落东升,眨眼间两日过去, 天界寺被烧的消息已经广为流传, 京中百姓大多都知道了,影响也在一点点消退, 今上念天界寺功德无量,已下旨从内帑中拿出银钱重新修建天界寺, 并且将天界寺挪移到城南凤山上, 原本天界寺是距离聚宝门最近的寺院,比大报恩寺还要近一些,如今距离应天城却有些远了。 其中意味深长令京中一些人不禁深思, 但于百姓而言并无影响,城南寺庙繁多,大不了去别处。 应天城北岸,浦子口城,前军斥候部营寨大帐内。 “若可安时,预做下炮,或二十人坠一座,三十人坠一座,这等炮做一百座。临行一根木头,四人可扛行者,到根前围了,立起来便打.” 陆云逸正默默念着军报,眉头皱到了极点,脑海中不停思索。 可下一刻,放于一侧的油灯‘呼’的一声灭了,环境为之一暗, 陆云逸抿了抿嘴,啧了一声, 而后猛地愣住,怎么这般亮? 他视线转动,很快便透过帐篷的缝隙见到了外面明亮的日头, 陆云逸神情一呆,心中暗骂: “我愺,怎么又天亮了?” 陆云逸低头看了看遍布桌案的文书地图, 眉头皱了起来,暗暗懊恼, 自从军报文书以及地图送来后,他这几日都是日夜颠倒, 渴了喝,饿了吃,累了就是不睡。 “熬夜熬夜,身体健康” 陆云逸面露无奈,一边在心里念叨着,一边从桌上拿过一个瓜果,一边啃一边走到军帐入口, 当他见到前军斥候部的军卒比往日更加繁忙, 甚至见到了几日未见的徐增寿与郭铨之后, 陆云逸猛地记了起来, 大军休沐已经过了五日,今日是前军斥候部重新操练的日子。 “大人!” 站在军帐入口的徐增寿以及郭铨恭敬开口, 二人比前些日子要白净了许久,脸也有些圆润。 “你们什么时候来的?”陆云逸抓了抓头发,有些头大。 徐增寿嘿嘿笑了一声: “回禀大人,城门刚开,我俩就出城了。” 陆云逸恍然地点了点头,猛然间生出一些兴趣,问道: “那是够早的,家中比之在军中如何?” “回禀大人,在军中反而自在此, 在家中哥哥嫂嫂总是管我,这也不行,那也不行, 吃饭要细嚼慢咽,走路要四平八稳.烦死人了。” 徐增寿不停抱怨,却让站在一侧的郭铨生出了一些羡慕, 但他却撇了撇嘴,装作不在乎的模样。 陆云逸听着他的抱怨,也笑了起来,用力摸了摸他的脑袋: “你现在还小,等你长大了就知道了,家里人管你那是他们惦记你,怕你在外面吃亏。” 陆云逸而后又看向郭铨: “老六,你呢,在家中待着如何?” 说着,他上前帮郭铨紧了紧甲胄: “甲胄要绑紧,现在应天天气热,但西南更热,要早些习惯, 甲胄绑不紧敌人轻轻一砍就偏了,反而会妨碍关节活动影响自身。”郭铨没来由得鼻子发酸,抿了抿嘴说道: “大人,家中甚是无趣,我等何时能出发西南,属下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了。” 一旁的徐增寿也瞪大眼睛,连连点头。 陆云逸耸了耸肩: “朝廷要演武,封赏也还没下来, 怎么着也要等这两件事结束,至于都督府如何安排,我就不知了。 等今日曹国公来,我问上一问。” 二人有些失望,但还是点了点头。 见他们二人完全不惊讶,陆云逸倒是有些惊讶: “你们知道曹国公加入前军的事?” 郭铨脸色平静眼中有几分尴尬,倒是徐增寿满脸古怪地说道: “这些日子京中应当是都知道了, 他这几日逢人就说要去西南打仗 前日醉酒后还放出话去,一定要斩级立功,让那些瞧不起他的人瞪大狗眼好好瞅瞅。” 啊? 陆云逸眼睛眨动,面露呆滞, 那日在京城中可以看出曹国公李景隆应当是一个八面玲珑的人, 怎么会有如此豪言壮语,又如此张扬。 徐增寿面露笑容,瞪大眼睛急匆匆说道: “我大哥说曹国公是酒壮怂人胆,装了这么些年终于不装了。” 默默站在一旁的郭铨也连连点头: “我爹说曹国公得意忘形,让他操练两天见点死尸就老实了。” 陆云逸止不住地笑了起来,心中恍然, 原来是孩子憋坏了,这么些年被压抑了天性。 笑了一会,陆云逸看向二人: “你二人知道咱们的封赏是什么吗?” 郭铨没有说话,而是看向徐增寿。 徐增寿眨了眨眼睛,轻轻挠了挠头,有些怪异地说道: “我问过大哥,他说起先是定下了的, 但不知为何,递上去的请功折子被陛下以及太子殿下打了回来,命都督府以及兵部重新拟定, 至于新的封赏是什么.我就不知道了。” “先前的呢?” 陆云逸又问,这些日子除了看军报的时候,他时时都在惦记此事, 早知道封赏,便可早一些向家中去信报喜。 徐增寿又挠了挠头:“旁人大哥不告诉我,只告诉了我的。” “那你赏的什么,快点说,磨磨唧唧的。” 郭老六眉头紧皱着督促,二人的军功都大差不差,封赏什么的也应当会接近一些, 他是家中老六,不受重视,所以格外着急。 “我先前是散骑舍人,封赏是应天卫指挥佥事,赏百钞,布二十,斩获首级另算。” 散骑舍人是勋卫,大多卫勋贵子弟组成,为皇宫带刀侍卫,郭铨也是。 而应天卫指挥佥事乃正四品,虽然京中卫所颇多,但也算得上高官了。 一时间,陆云逸与郭铨瞪大眼睛,对于都督府的大方有了新的认识。 徐增寿连忙说道: “可我大哥说了,因为要去到西南打仗,这只是挂职,用来发俸禄,至于军职还是亲卫。” 说到这,徐增寿有些羞愧地低下脑袋, 他虽然一路北征,但一直都在军中打诨, 还是在最后辽王郡中才有了斩获,却得了这么大的官,让徐增寿有些不好意思。 他年纪不大,脸皮不厚,尤为有自知之明, 莫说是卫所的佥事,就算是让他领十人的亲卫小旗,他有些迷糊。 得了这么大的官,可以说全是背景,没有实力。 郭铨在一旁盘算着,他自然比不上徐增寿,约莫着能得个五品的千户?还是从五品的副千户? 不过,与他来说,已经足够, 至少在他那茫茫多的兄弟中,不算落后。 陆云逸将二人的神情收于眼底,眼里闪过一丝无奈, 二人是名门之后,封赏根本不能作为参考, 其中最为显著的便是洪武二十九年, 信国公汤和庶子汤醴,以散骑舍人之职一跃成为正二品的左军都督府都督佥事,一步走完了旁人一辈子走的路。 陆云逸长舒了一口气,拍了拍二人的肩膀: “今日操练,曹国公也要来此,等他来了,本将再问问。” 如此一说,二人面露诧异,不禁瞪大眼睛: “他真来操练?” 陆云逸笑着点了点头: “行军打仗,就算是不上阵杀敌,也要多加操练,否则赶路都要死在路上。” 二人深以为然,频频点头。 “行了,不与你们闲聊了,本将洗漱一二。” 陆云逸摆了摆手,就要往军帐中走, 但就在这时,一道人影突兀地出现在他的视线之内,正是几日未见的李景隆。 陆云逸的眉头刹那间皱了起来, 郭铨与徐增寿也将视线投了过去,同样将眉头皱了起来。 李景隆此刻身穿御赐甲胄,红黄相间, 此等甲胄在制式甲胄上增添了一层红色以及黄色的绸缎作为装饰, 头盔、身甲、护臂、护腿都有此等绸缎。 尤其是头盔异常扎眼,饰有兽首 他一出现,自然吸引了在场诸多军卒的目光。 不知为何,陆云逸站在军帐中,感觉李景隆的腰板又挺直了一些。 不多久,李景隆来到军帐前,双手叉腰,向着陆云逸摆了摆手: “本公说到做到,特来操练!” 徐增寿与郭铨抿了抿嘴,将脑袋低下,嘴角微微抽动,装作不认识他。 而陆云逸则将呆滞一点点收了起来,看着他的甲胄苦笑道: “曹国公,您身穿此等甲胄,若是在战场上定然会抢了本将的风头, 敌军也会认为您是一军主帅,会被敌军群起而攻之。 若曹国公有已故开平王之勇,穿了无妨, 可若是寻常,此等甲胄穿了无益,反而会徒增祸端。” 李景隆表情一呆,在脑海中回想家学中所记所载,可他完全记不起有关于甲胄的记载, 但他很快便想明白了, 这是行军打仗的基础,他爹不会记在家学中。 一时间,李景隆原先觉得自己格外威风,此刻只觉得汗流浃背,头皮发痒, 他此刻算是明白了,怪不得一路行来有那么多人看他, 先前还以为是被自己的威风所震,原来是这样. 陆云逸摇了摇头看向徐增寿,吩咐道: “去,带着曹国公去换一身制式甲胄,然后通知各部军伍,用完饭便开始集结吧。” 听到命令,努力憋笑的徐增寿眼神一凝,露出锐利, 身体顿时挺得笔直,浑身气势为之一变,朗声道: “是!” (本章完) 第202章 应天卫指挥使,明褒暗贬 第202章 应天卫指挥使,明褒暗贬 苍凉的号角声响起,前军斥候部开始迅速集结, 陆云逸洗漱完毕,换上了军中的制式甲胄, 黑甲红盔,腰胯长刀,显得英气非凡,若不是其眼眶黝黑,还能再英武一些。 而在军卒集结之际,曹国公李景隆也换上了一副崭新的制式甲胄, 高大的身躯以及俊朗的面容让他同样英气不凡。 他此刻在大帐之中,来回打量着陆云逸,眉头微皱。 二人虽然同样高大,同样壮硕俊朗,就连年龄也差不多, 但李景隆总觉得自己差些什么, 琢磨了半天,他看向铜镜中的自己,眼中闪过明悟, 缺少了军伍之人的肃杀之气, 他连忙将脸色板了起来,但却无用,倒显得有几分不伦不类。 见他在那里上蹿下跳,来回摆弄甲胄, 在一侧静静查看操练文书的陆云逸眼眉抬了抬,视线撇了过去,轻笑道: “曹国公,等您在战场上杀过人,见过上万骑兵冲杀,气质便会有所改变。” “改变?变成什么?” 李景隆回过头来,面露问询。 “不在乎,对人命毫不在乎的漠视。” 陆云逸脸色凝重起来,这是他通过观察诸多军卒军候得出来的经验, 不论是公侯还是那些军中宿将,眼中都充斥着不在乎,以及对人命的漠视。 毕竟十数万人的战场厮杀,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死人, 若是心疼来心疼去,也就不用打仗了。 听陆云逸这么说,李景隆心中生出了些许明悟, 脑海中回想起陛下那淡漠一切的冰冷眸子, 不禁打了个哆嗦,似乎就是如此。 既然需要杀人,李景隆便不再强求,转而看向陆云逸: “陆将军,我早就听闻你在军中攻杀鲜有敌手, 恰好本公平日里也操练了一些武艺,不如我二人比试比试?” 陆云逸一愣,眼眸微微瞪大,脸色旋即变得古怪, 前军斥候部成军后,一些军中老卒难免不服,便四处挑事,而解决纠纷的办法就是比武, 的确有那么几人捉对厮杀算得上猛人,但都不是他的对手, 再加上操练过程的种种,前军斥候部军卒如今已经没人提与他捉对厮杀这件事, 李景隆.这是为何? 陆云逸想了想,如何也没想明白,随即露出苦笑: “曹国公,刀剑无眼,还是算了吧,我等还是先开始操练吧。” “别别别,操练之前也得让本公见识一番自己的水平, 若本公天纵之资,正是行军打仗的将才,岂不是省了很多功夫。” 说着,李景隆靠近了一些,压低声音: “陆将军也知道,此行我去西南是混个资历, 能得军功最好,得不到也不强求, 若我真有几分本事,也好少些操练,少受些苦不是” 陆云逸这才面露恍然,原来如此, 不过陆云逸并不打算与他胡闹,脸色一板: “曹国公,想要在战场上存活, 就要夜以继日地苦练,今日疏忽一分,明日疏忽一分, 到了战场上殒命就变成了十分,就算是捉对厮杀的本领足够,也要有足够的体力, 在战阵之上,我等骑兵作战拼的不是个人勇武,而是体力持续, 就算有有一刀毙命的本领,冲杀个几次也要精疲力竭,这样不行。” “西南不是步卒作战吗?”李景隆愣住了。 陆云逸摇了摇头,脸色凝重: “西南虽然多山林,地势崎岖,但也能找出一二空地供大军捉对厮杀, 而在此等地方,只有步卒是远远不够的,步骑结合才是正道。 通常山林中赶路多为步卒,马匹在侧, 而真正的战事,骑兵步兵象兵都有, 所以西南战事格外辛苦,尤其是我等骑卒,还要学一些步卒的本领,方能如鱼得水。” “这样啊” 李景隆脸色难看,外面的天气已经渐渐热了起来,他穿着甲胄已经出汗了, 一想到接下来还要操练,他便心里发苦。 “不成不成,要比一比,平日里与府内的人捉对厮杀,他们都不是我的对手, 但本公知道,那是他们念及身份,出手有顾虑,本公想要见一见自己的本事。” 陆云逸有些无奈: “成,那我找徐增寿与你演武,他这些日子也成长许多,与曹国公厮杀应当大差不差。” “别啊,我爹曾说过, 行军打仗要跟着比自己强的人才能学到一二精髓,这演武应当也大差不差, 他与我差不多,砍来砍去的有什么意思?” 李景隆不依不饶,陆云逸将手中的操练手册放在一旁,轻叹一声: “那就依曹国公。” 李景隆嘿嘿一笑,脸上露出满意,而后说道: “我与陆将军也不白比,徐增寿先前向我打听封赏一事, 虽然新的封赏还未定下,但我可向陆将军透露一二。” “并且.”李景隆有些意味深长地看了眼陆云逸: “陆将军想不想知道为何陛下与太子殿下驳回了先前都督府的封赏?” 清晨的太阳从军帐缝隙内穿透进来,打在了李景隆的脸上,让其多了几分莫名。 陆云逸眯了眯眼睛,从桌案旁走至李景隆身侧,侧耳倾听。 见他如此模样,李景隆也不卖关子,压低声音说道: “请功奏疏打回来,无非是两种缘由, 一是赏多了,二是赏少了, 而陆将军所部的封赏,是赏少了, 太子殿下不满,连带着陛下也心生不满, 将都督府与兵部的几位大人一顿臭骂,命其重新制定。” 一时间,陆云逸的心怦怦直跳,眼眸微微瞪大,放在一侧的拳头紧握,嘎吱嘎吱的声音响起,一股截然不同的气质从他身上升腾, 让李景隆觉得,此刻仿佛身处大军之中,面前是数万敌军在与他展开冲杀。 即便陆云逸心里明白他年少难封,在一众公侯面前夺得头筹不是什么好事, 但真当大功砸到头上之时,他心中还是不免激动。 深吸了一口气,陆云逸看向李景隆,压低声音道: “敢问曹国公,都督府先前定下的封赏是什么?” 李景隆神情莫名,坦言道: “兵部本公不清楚,但几位都督对陆将军是极为推崇,尤其是俞通渊, 他曾陈明利害劝几位都督为陆将军请功封侯, 但最后被大将军以及申国公压了下来,就连远在龙州的郑国公都托人递来口信, 语重心长地说陆将军你是年轻人,不能如他一般,年纪轻轻就骤登高位,容易走弯路, 这背后是谁在出力,想必陆将军已经心中明悟。” 陆云逸抿了抿嘴,他心中自然明悟, 郑国公常茂远在龙洲,早已远离朝堂政事,此次书信定然是大将军授意。 “逸自然知晓,并心中谨记。” 曹国公李景隆面露感慨,心中有几分羡慕,说话酸溜溜的: “说实话,本公在京中接近二十年,还是第一次见到大将军如此庇护一人,陆将军您福缘不浅啊。”顿了顿,李景隆脸色一点点严肃,继续说道: “至于最后的封赏为何会落得如此难看,被太子与陛下责骂,还是俞通渊等人的把戏, 他们借着大将军申国公与郑国公的名头,将功劳一压再压, 其目的不言而喻,骑着白马寻黑马。” 李景隆脸色阴沉了几分,颇具深意地开口: “或许.这才是他们的真正目的, 抬轿是假,打压是真, 但无用,陛下与太子殿下何等英明神武, 一眼便识破了他们的奸计,将奏疏打了回去, 不瞒你说啊,都督府内一些年轻将领都松了口气,本公也在其内!” 李景隆抬起手,将甲胄拍得砰砰作响,像是在说,咱们是一边的。 陆云逸定在原地思虑许久后才在心中发出了一声微微叹息,其中之事同样牵扯了争权夺利, 但他如天界寺之事一般,同样后知后觉, 地位不到,只能重做棋子。 见他没有说话,李景隆便再次开口: “你有所不知,他们定的那封赏也怪不得陛下会发怒,就连本公见了都要怒上一怒。 那徐增寿是应天卫指挥佥事,正四品, 可陆将军得了个啥,应天卫指挥使,授昭勇将军衔。” 见陆云逸表情平静,李景隆以为他不知道其中关键,便解释道: “虽是正三品,也得了武职,但应天卫在哪,京城应天城,这就把你看起来了, 你有所不知啊,我爹曾说过,越厉害的武将越要远离朝堂。 他们定的这个封赏,就是把你看在京城, 兵也给你拆得七零八落,无职无权,就是个泥菩萨,做个摆件,还自身难保。” 陆云逸面色平静,但心中已经冷峻到了极点,浑身散发着阵阵冷冽。 李景隆说得没错,军伍中人能待在哪里都不待在京城, 不论是去到外地卫所还是去外练兵,又或者修城池, 手中至少有兵权,这才是位高权重,引人忌惮。 如今应天城中就有许多军候被安置了一个闲职, 要么在五军都督府,要么在京营,高高挂起,不沾兵权。 勋贵之位说得好听是超品,受人尊崇,但手中无兵就是无品, 办什么事都要里外求人,因为不在朝堂体系之内。 勋贵尚且如此,更何况其他武将。 陆云逸脸色平静到了极点,心中甚至没有丝毫波动, 此等情形他早有猜测,明藵暗踩之事也早有预料, 可将他困在京城.他没有想到, 正三品的卫所指挥使若是在地方,那就是一方诸侯, 但在京城这种管家婆遍地的地方,就是一只大一点的蝼蚁。 长叹了一口气,陆云逸收整思绪,不论如何,如今的局面不算是太坏, 他还有人庇护,有仗可打,也不用留在这京城。 他看向曹国公李景隆,沉声开口: “曹国公,本将来与你捉对厮杀, 另外操练一事曹国公要上心, 您的身体弱,若是糊弄了事,西南瘴气之地轻而易举就能要了您的性命。” 顿了顿,陆云逸表情郑重: “此乃肺腑之言,还请曹国公谨记。” 李景隆呆住了,心中没来由地生出一阵荒唐,连忙上前: “不是不是,本公连此等机密要闻都对陆将军说了,怎么还得练,还是狠练?” 陆云逸表情平静,似乎恢复了战场厮杀时的冷冽,但他脸色有所缓和: “曹国公,若你我泛泛之交您糊弄了事也就罢了, 但如今你我乃军伍同袍,军中好友, 如此陆某便不能再任由曹国公胡闹, 操练一事您要上心,如此才能在西南立功,至少也要做到能骑马奔行三百里。” “三百里?”李景隆脸色呆滞,眨了眨眼睛: “什么是三百里。” “从我大明云南到麓川核心之地,直线距离三百里, 但真正行去恐怕要翻上一倍不止, 若没有足够的体魄,最后抢功都轮不到曹国公, 陆某只能将您安放在后方大军之中,作视我前军斥候部冲杀在前。” 一时间,李景隆愣住了, 他猛然想起他爹还在时对他的狠狠操练,也同样说过此等事情, 不过是骂他吃屎都赶不上热乎的。 陆云逸正了正甲胄,手扶长刀,面露慎重: “好了,曹国公随我来吧,我等先见一见弟兄们。” 说着,陆云逸步伐沉重,走出大帐。 九月,天边初露秋意,晨曦微凉, 本应弥漫的草木香与泥土芬芳浑然没有,取而代之的是军械甲胄的铁腥味。 前军斥候部军卒快速集结。 营地之中,号角声起,悠长深沉,穿透薄雾,唤醒大地。 军卒们闻声而动,穿戴整齐,从各自帐篷中走出,身影在朦胧晨光中逐渐清晰,充满肃杀! 前军斥候部所驻扎营地的巨大校场之上, 五千余军卒身着黑甲静静屹立,甲胄在微弱阳光下泛着冷冽光泽。 军卒们面容坚毅,眼神中闪烁着兴奋与寒芒, 经过几日的滋补,他们的元气已经恢复了少许, 并且军中的诸位大人都承诺,在开始操练后所食所用将会更好,这让他们充满期待! 校场一侧,令旗来回舞动,队列迅速变换成形,整齐划一,没有丝毫杂乱。 阵型变化三次后,军卒们似乎找回了渐渐沉寂的厮杀之心,空气中弥漫着肃杀严肃! 没有人言语,只有偶尔传来的马蹄声和武器轻微碰撞的声响,在这校场之中格外响亮。 每一名军卒都直视前方,看向前方那巨大高台,以及上面缓缓而来的二人。 不知多少军卒瞪大眼睛,想要努力看清陆云逸身旁那道身影, 这几日军中已有传言,已故岐阳王之子曹国公李景隆会入前军斥候部, 但先前只是留言,如今亲眼所见,那与陆将军差不多的年轻人,应当就是曹国公。 这让军卒们不免露出激动! 虽然他们同样见过不少军候, 但同为北征大军,并不归前军斥候部所属。 如今,却是不同。 李景隆跟在陆云逸身后,察觉到被如此多的人注视, 心中难免生出慌乱,放在一侧的手掌攥紧, 直面五千人,他还从未有过,这与侧面看去感觉截然不同, 脸,一张张藏在黑甲下泛黄的脸,直视而来, 那扑面而来的肃杀之气几乎要将他淹没,让他脸色已经有些发白。 李景隆没敢再看向军卒,而是紧紧盯着陆云逸,见他表情如常,不免心中佩服。 很快二人站定,陆云逸站在上首直视下方, 看着他们一个个鼓胀的脸蛋,心中有些满意,却面容不显。 他从腰间拿出铜喇叭展开合拢放在嘴前,朗声道: “诸位同袍之英武,让本将记忆犹新,实乃感慨, 在操练之前,本将先解诸位心中之疑惑。” (本章完) 第203章 猛将智将,掌控环境 第203章 猛将智将,掌控环境 硕大的校场上,安静无声,只有陆云逸的声音在缓缓回荡, 军卒们挑了挑眉,面露期待。 陆云逸脸色平静,继续喊道: “今日,前军斥候部将展开操练,许多弟兄可能会疑惑, 北征的战事都结束了,还操练什么?不如多歇上一歇。 但本将想告诉你们, 我大明之国,占据世上最宝贵的中原之地, 被四周外敌觊觎,北方有敌,南方亦有敌,东西亦是如此。 我大明处在群狼环伺之地,四处迎敌, 凭的是什么?凭的是你我手中长刀长枪,凭的是我大明军伍之悍勇, 而此行操练,为的是御敌于国门之外。” 此话一出,在场诸多军卒中已经有人察觉到了什么, 联想到这些日子以来诸多上官的怪异举动, 不由得眼睛瞪大,还有仗可打? “你们中有人或许提前知道,或许已经察觉, 但本将今日告诉你们, 西南平缅宣慰司,也就是麓川之国,在我大明西南屡屡作乱, 陛下以及朝廷已然定下章程,备兵准伐,而我前军斥候部要去往西南为国征战。” 哗—— 整个校场一片热烈, 冲天而起的战意让李景隆都不禁眯起了眼睛,心中陡然涌出无尽豪气。 军卒想战敢战,大明兵锋至盛! 陆云逸指向一侧,沉声道: “此人为曹国公李景隆,从今日起入前军斥候部,总督前军斥候部在西南一切军务。” 此言一出,李景隆微微发愣, 但陆云逸没有解释,而是继续开口: “此次战事,曹国公入军伍足以彰显朝廷对我部之期许, 尔等要认真操练,谨慎对待。 西南的战事与北边的战事不同,不仅要面对外敌,还要面对大明的大好河山, 河山虽美,却暗藏杀机,唯有以强健体魄敌之! 所以我希望诸位同袍在操练中做到尽心尽力, 唯有如此才能在西南杀敌立功,不坠了咱们前军斥候部的名头。” “杀敌立功!!”不知谁按捺不住激动,陡然大喊了一声。 但下一刻,浓郁的肃杀气扑面而来,军卒们齐声大吼: “杀敌立功!!” “杀敌立功!!” “杀敌立功!!” 三声过后,校场内才安静下来, 陆云逸侧头看去,不禁点了点头。 李景隆脸色已经变得惨白,直面五千军伍,感受其杀伐之气,还能够站定已是殊为不易。 陆云逸转过头去,看向前方的军伍,朗声道: “莫要如此大声,升官发财之事咱们自己知道就好了, 周遭的卫所军卒想要打仗想得眼睛都红了, 咱们前军斥候部根基浅,所能依仗的只有手中之刀,只有我等在战场上才是令敌畏惧之辈, 在这应天京城,咱们不要声张,也莫要讨人嫌。” 一时间,严肃紧张的气氛为之一松,军卒们都咧着嘴笑了起来, 但眼中已然多了几分警惕,在心中暗暗谨记,此事绝不张扬。 陆云逸笑了笑,继而开口: “许久未操练,难免有些突兀, 恰好曹国公想要与本将捉对厮杀一番,弟兄们就看个乐子。” 说着,陆云逸声音古怪起来: “本将与曹国公都为你们助兴了,可要好好操练啊,要不然我二人不是白费心思了。” 哈哈哈—— 军卒们都笑了起来,气氛再一次变得松弛, 其中精妙变幻,军卒们察觉不到,但李景隆却看得一清二楚, 一张一弛,眼前这些军卒们俨然已经将他当成了自己人, 如此轻松写意,让李景隆暗暗佩服。 心中感慨盛名之下无虚士! 他觉得自己也要说些什么,侧头看向陆云逸, 却没承想,陆云逸早就等在那里,轻轻点头,并将铜喇叭递了过来。 一时间,李景隆心中陡然生出了一股渺小, 眼前这陆云逸平日里看不出什么, 但落入军伍之中,似是一切尽在其掌控。 深呼一口气,李景隆上前一步,朗声开口: “本公李景隆,诸位不是京中人可能不熟, 但本公在京中家喻户晓,是出了名的纨绔子弟, 本公没有什么本事,要说唯一的本事就是投胎的本领不错,找了个好爹。 至于其他,那是一塌糊涂, 行军打仗比不过尔等,操劳生计比不过京中百姓,可谓是一无是处。 说来感慨,自打你们来京后, 本公知道陆将军比我还要年轻一岁时,心中骄傲荡然无存,每日辗转反侧,无法入睡。 所以本公决定,要来这前军斥候部一观, 看看我大明军伍兵锋,也看看我大明真正的青年俊杰是何等本领。 今日粗略一观,让本公叹为观止, 陆将军行军打仗的本领本公暂时学不会, 但这日常操练,提刀砍人还是能学上一学,跟上一跟, 还望诸位弟兄不吝赐教, 若是景隆跟不上弟兄们操练,也莫要嫌弃,景隆在此拜谢。” 说着,曹国公李景隆就这么身穿甲胄,躬身一拜, 让在场不知多少军卒面面相觑,呼吸急促。 再年轻也是个国公啊,世上人分三六九,此等事他们早已心中明悟, 如今一个国公如此和善近人, 让他们心中没来由地生出一阵好感,尤其是其言语真挚,不似敷衍。 陆云逸在一旁暗暗佩服,此等言谈功夫才是平日里李景隆的模样。 顿了片刻,李景隆又苦笑着开口: “景隆这些年痴于玩乐,以至于疏于操练,也不知天高地厚, 于是便请了陆将军试一试景隆的本事,也好让景隆心中有个度量, 若是景隆出丑,还请诸位弟兄莫要怪罪。” 说着,李景隆缓缓拔出腰间长刀,仔细在手里掂量了掂量, 这几日他并没有荒废,而是在家中也跟随教头练了一练, 而且,捉对厮杀,他自问有几分本事! 见他如此模样,场面顿时安静下来,军卒们也闭上嘴巴面露期待, 如此高官,如此和善,应当是个好官。 陆云逸也从腰间拔出长刀,面露微笑,淡淡开口: “曹国公,骑兵冲杀,在冲不在杀,求伤不求杀,步卒攻杀,在杀不在攻,求杀不求进!” “此言何解?” 李景隆手握长刀,就在高台之上慢慢行走起来, 陆云逸亦是如此,二人相隔不远,皆手持长刀,隔空对视。 “骑兵机动灵活,一次不成再来一次便是, 所以本将对部下反复言说,挥刀留力三分,首先自保。 但人腿不同于马腿,步卒也不同于骑卒, 没有那般灵活,所以讲究速杀,挥刀竭尽全力, 战事激烈时,不会有挥第二刀的机会。” 陆云逸一边走一边说,此言不仅是对李景隆,还有对在场军卒, 前军斥候部的军卒骑兵冲杀惯了,难免保留习惯, 若是恰逢步战,若不提前锤炼,可能会吃大亏, 而在场一些军卒同样面露思索,将此话听了进去, 前军斥候部有一些老卒,在身为骑卒之前他们就是步卒,知道陆大人此言说得对极了。 高台之上,李景隆抿了抿嘴,将此事记下, 他的家学都是行军打仗的大道理, 并没有此等捉对厮杀之学,家中的师傅也说得不如现在这般干脆, 仅凭此言,李景隆就觉得陆云逸在前军斥候部中太屈才了,应当去到五军都督府练兵。 收起心思,李景隆看向陆云逸朗声道: “陆将军,本公要开始了!” “尽管来!” 陆云逸表情十分畅快, 他刚从军时曾经一度认为自己是猛将,但北征一路打下来,才恍然惊觉自己原来是智将。 但若有人与他捉对厮杀,他心中还是有几分兴奋。 九月的清晨,微风拂过, 天空呈现出淡淡的蔚蓝,晨光洒在高台上。 陆云逸与李景隆对峙而立, 两人的身影在晨光中拉长,各自手持一柄制式长刀,刀尖轻触地面,发出细微清脆的声响。 四周静谧,场面一片寂静。 陆云逸面色冷峻,长刀横于胸前, 刀身反射着初升的阳光,四处闪烁,如同一条蓄势待发的银龙。 李景隆则显得更为张扬,脸上带着几分不羁与狂傲,长刀斜指地面, 随着一声低沉的咆哮, 李景隆率先发难, 他身形暴起,如同猛虎下山,长刀裹挟着呼啸风声,直取陆云逸要害。 此等情形,不禁让下方军卒瞪大眼睛, 就连陆云逸也微微诧异,心中闪过明悟。原来李景隆的厮杀本领不错,也难怪他要执着比试。 陆云逸心中一边想,一边身形微动,步伐轻盈, 长刀轻描淡写地一挥,啪的一声轻响, 便巧妙地将李景隆的攻势化解于无形之中。 李景隆也不再隐藏,脸上露出大笑: “陆将军,本公是陛下殿前带刀侍卫,这厮杀的本领可是好好练过,要小心了。” 陆云逸也露出大笑,朗声大吼: “步卒厮杀,讲究一击必杀,不留余地,曹国公还是有些顾虑,” 说完,陆云逸反攻为守,步子轻抬, 下一刻,陆云逸的身形仿佛化作了无形的风,鬼魅般地在原地留下一道残影。 他的动作迅捷而精准,每一步都浮现在人眼前, 但不知为何,却那么快! 李景隆瞪大了眼睛,试图捕捉陆云逸的身形, 但只见光影交错,却难以锁定其真身。 下一瞬间,二人面前的两丈距离如同虚无, 陆云逸的身影仿佛从虚空中凝结而出,刹那间已逼近李景隆身前, 他的眼神冷冽如冰,长刀在晨光中闪烁着森寒的光芒,长刀如风, “锵!”的一声挥出,带着斩破风声的凛冽,直逼李景隆面门, 然而,此刀在即将落下的瞬间, 陆云逸的手腕微微一颤,庞大的力道喷涌而出, 手臂的肌肉瞬间虬结,挥出的力道被生生止住, 长刀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角度偏移, 最终停在了李景隆的额头前,刀刃与皮肤之间,仅隔一指。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李景隆怔怔看着眼前停留的银芒, 眼中满是震惊与不可置信,心中涌出惊骇, 快,太快了!人快刀更快! 不等李景隆反应过来,陆云逸抽刀后退,朗声道: “步卒厮杀,尤为考量军卒精锐, 厮杀时要关注环境,将有利于己身的一切环境利用在内,方可制胜。 就如先前,曹国公直面阳光, 本将手中长刀横于胸前,反射之光芒足以让曹国公眼神错乱, 所以,在本将行进后, 他产生了迟疑,对我等二人的距离有了错觉, 以至于无法反应,你们应当也是如此。” 此话一出,几乎在场所有人都抬头看向天空,面露惊容。 果不其然,冉冉升起的太阳就在陆将军身后, 而曹国公李景隆面对的,不只是陆将军,还有其身后热烈的阳光! 一时间,在场之人倒吸了一口凉气,来回眨动眼睛,心中惊骇几乎无法制止。 就连军中最悍勇最精锐的军卒都无法想象, 一个厮杀勇猛,又心智超群的人该如何在战场上杀掉他? 倒是刘黑鹰一脸平静,嘴角露出笑容,心中嘚瑟起来。 此等对敌之法,他十年前二人拿木刀的时候都学会了,而代价仅仅是一个瓜! “佩服,佩服,本公佩服至极!!” 一直在瞪着太阳的李景隆,终于缓过神来,面露感慨,连连惊叹, 他此刻在心中真的心服口服。 但他心中很快激其燃燃斗志,握了握手中长刀,大喝一声: “陆将军,再来一次,先前是本公疏忽了,这一次,要真正厮杀对敌!” 陆云逸含笑着点头:“放马过来。” “好!!” 二人的身形右缓缓转动,最后二人调换位置,才停了下来。 李景隆脸上露出一丝笑容:“陆将军小心了!” 他此刻心中无比自信,先前的话他也听在心里, 此刻他应当处在优势,为了能让阳光更好地帮助他, 他甚至提前将长刀举起,利用其反射的光芒遮掩身体! 陆云逸面露笑容,长刀舞动起来,刀光如织,密不透风。 长刀碰撞,铛铛铛的声音响个不停, 陆云逸起初只是格挡, 但不知从什么时候起, 李景隆觉得长刀上传来的力气越来越大,速度似乎也越来越快。 这让李景隆心中没来由地产生一丝荒唐: “怎么会?怎么又落入下风了” 正当他思虑之际。 一直被他压制的陆云逸感受着身旁微微的清风,嘴角露出一丝微笑, 刹那间转守为攻,动作也变得愈发流畅有力。 在李景隆用力一刀挥过后, 陆云逸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猛然踏前一步,借助顺风之势, 长刀带着呼啸风声,以雷霆万钧之势向李景隆劈去。 这一刀,速度奇快,力大无穷,仿佛能劈山断海,让在场军卒都不禁为之色变。 李景隆还真有两把刷子,见状,急忙挥刀抵挡! 当—— 剧烈的声音传开,其上的力道将他震得连连后退,勉强稳住身形, 紧接着,陆云逸身形一转,再次借助风势, 长刀在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再次向李景隆的长刀发起猛烈攻击。 这让在场之人面色怪异起来, 其中有几名精锐军卒眉头一皱,似是察觉出了什么端倪。 李景隆被逼得连连后退,勉强抵挡着陆云逸那如潮水般汹涌的攻势。 他额头上已经渗出了细密汗珠,每一次抵挡都让他感到手臂酸麻, 但陆云逸则越战越勇,他仿佛与风共舞, 每一次挥刀都恰到好处地利用着风的力量,使得攻击更加迅猛而难以捉摸。 随着时间的推移,李景隆的防守开始显得有些力不从心, 他的呼吸变得急促,脚步也显得有些踉跄。 直到此刻,陆云逸才停止攻杀,手中长刀一甩,径直入鞘。 “可否有人看出什么?” 陆云逸站在高台之上环顾四周,朗声问道。 下方一众军卒眉头紧皱,仔细回想刚刚的场景,他们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对, 以陆将军的本事应当一刀结束才对, 哪里用纠缠这么久,一定是有什么东西要告诉他们! 可到底是什么? 刘黑鹰嘴角又勾起笑容,摇头晃脑,四处打量的模样十分嚣张, 这一招他也会,依稀记得是八年前学的,代价是帮写一个月的课业。 “是风。” 正当军卒一筹莫展之际,李景隆察觉到了什么,猛然抬头,进而再次强调: “顺风!” 如此一说,在场之人顿时面露恍然,连忙伸出手感受风,原来如此。 而李景隆面露苦涩,他是因为出汗了才感觉迎面而来的风。 陆云逸频频点头,朗声道: “不错,就是风, 阳光能让你的身形变快,风能让你的刀变重, 这都是环境对于个人勇武带来的影响, 而本将想告诉你们的是, 逆境之中,暗藏玄机,行军打仗,捉对厮杀, 要观察环境,努力找出身旁环境中有利于自己的一切条件, 阳光、风、水、山、树林,一根藤蔓、一片野草、一片湿地、几只蚊虫, 若能加以利用,定然能战胜强大于你们的敌人 而我们此行所去就是西南,那里应有尽有,地势复杂, 但若是能掌控自身环境,尔等将无往不利!” (本章完) 第204章 天保奴之死,一二三四 第204章 天保奴之死,一二三四 “掌控环境?大将军,这位陆将军对于厮杀一道颇有钻研啊。” 前军斥候部营寨之外, 一位三十岁左右,面如冠玉, 英姿非凡的高大男子站在凉国公蓝玉身侧, 看着营寨内的诸多景象,面露低笑。 在其另一侧,申国公邓镇同样站在那里, 静静地看着前方军寨,听到此言也频频点头: “大将军,此子用兵入微,观察细致,的确是心思玲珑之辈。” 站在中间的大将军蓝玉脸色平静,看着前军斥候部的军卒开始列队, 而后排成了两条长龙,就这么围着校场跑了起来,不由的眉头微蹙。 “这是在作甚?” 那身材高大,面容英俊的男子正是在左军都督府任职的中山王长子徐允恭,也是徐增寿的大哥。 他不假思索,笑了起来: “大将军,西南战事赶路以及追击尤为麻烦,此举应当是锤炼军体魄, 前些日子五军都督府有收纳记录一个新式背包,军卒们锤炼体魄,应当是与此一并取用。” 说着,徐允恭不由得笑了起来: “先前某问子恭军中之事,他竟以军中机密为由不与我说, 搞得我只能旁敲侧击,好生头痛。” 一时间,蓝玉以及邓镇都笑了起来。 邓镇笑着说道: “子恭随军数月,还是在陆云逸麾下才真正从事军务一道, 如今看来,他还是有几分兴趣。” 徐允恭含笑着点了点头: “的确如此,以往在军中他是能混则混,现在倒是认真起来, 父亲的兵书这几日也在家中翻看,还嚷嚷着让郭铨刮目相看。” “哈哈哈,看来他二人相处不错。” 邓镇笑了起来,位于中间的蓝玉也笑着点了点头,开口道: “将陆云逸叫出来吧。” “好。” 一旁的邓镇脸色凝重下来,他们三人如今齐聚浦子口城, 自然不会是来看军卒操练,而是有更重要的事。 不多时,一脸诧异的陆云逸走出前军斥候部营寨,眼中带着些许迷茫, 但当他看到那身穿靛蓝色常服的蓝玉时,眼睛微微眨动,小跑着上前,面露恭敬: “属下陆云逸拜见大将军!” 而后他看向其身旁那高大男子,面露疑惑 徐允恭笑着开口:“本官徐允恭,署理左军都督府事。” 徐辉祖?陆云逸心中一惊,连忙躬身再拜: “卑职陆云逸见过徐大人。” 徐允恭笑着点了点头: “陆将军莫要客气,子恭常在家中与我提起你, 对于子恭的教导,本官多谢了。” “卑职不敢,锤炼军伍乃职责所在。” 蓝玉这时将手中军报递了过来: “看看吧,北边的事。” 陆云逸有些疑惑地接过,而后将其打开, 里面的字不多,却让他眉头紧皱,眼中闪过危险寒芒。 [天保奴随军西遁,欲投丞相咬住于哈剌和林。 行至土剌河畔,为预伏之阿里不哥裔也速迭儿所袭,部众遂溃; 天保奴与捏怯来等二十骑遁去。 途逢丞相咬住、太尉马儿哈咱率众三千来迎,遂同赴太师阔阔帖木儿营。 然未至,复遭也速迭儿军之伏击,天保奴身死。 北元之印,为也速迭儿所夺。] “还是死了.” 陆云逸眸子微微睁大, 事情似乎又回到了原本的轨迹上, 乌萨尔汗死在捕鱼儿海,他原以为天保奴的命运会有所改变, 或许能够在草原上苟延残喘。 但没想到,还是被也速迭尔所杀,北元大印同样落在了他的手里。 沉默了许久,陆云逸心中微叹一声,继而收整思绪,沉声开口: “启禀大将军,也速迭尔乃阿里不哥后裔, 一直有一统草原的野心,如今北元大印被他所夺, 王庭虽灭,但王庭另立。” 蓝玉脸色也凝重了一些: “北边传来消息,也速迭尔已经登临汗位,尊卓里克图汗, 汗庭就设在瓦剌、乞儿吉思一带, 而乌萨尔汗的旧部已经被勒令西迁,去到瓦剌境内,此举野心勃勃,意在看管。” 站在一侧的邓镇脸色凝重: “草原上如此尸横遍野,有不从者动辄便行灭族之举, 我大明北疆边境,已经接纳了许多逃难的草原人。” 陆云逸眉头紧皱,眼中闪过一丝寒芒,连忙说道: “大将军,申国公,徐大人, 卑职以为,当借助此势,招降已故北元诸多朝臣。 也速迭尔虽登临汗位,但其地位不正,人心尽散, 我大明可以借此机会,一举削弱故北元以及新王庭实力。” 说着,陆云逸眼中出现精茫,沉声开口: “尤其是以北元太尉乃儿不以及丞相咬住等人为首的旧草原势力。” 此话一出,三人悄无声息对视一眼,面露赞叹。 蓝玉平静凝重的脸上多了一丝笑容,似是十分满。 “你想得不错,朝廷已经命燕王派人前往草原,与乃尔不等人交涉, 并且逃跑的知院捏怯来以及丞相失烈门已经递上降书, 等十月降书送到,我大明就再少两个大患。” 陆云逸眨了眨眼睛,微微躬身,嘿嘿一笑: “属下卖弄了。” “陆将军莫要自谦,此举是都督府经过多方商议才想出的法子, 陆将军刚刚得知消息,便已作出了最好的选择,允恭佩服。 以陆将军识人断事的本领,此去西南,定再立功勋。” 一旁的徐允恭笑了笑,声音和煦,带着夸赞。 “多谢徐大人夸赞,卑职惶恐。” 陆云逸表现得诚惶诚恐,但心中却有几分疑虑,三人这是来做什么? 徐允恭虽然如今还不是国公, 但朝廷的章程应当已经定下,他承袭魏国公的爵位是早晚的事, 算上来.眼前就是三位国公, 总不能只是与他前来告知草原一事,未免太过兴师动众。 见三人迟迟不说话,陆云逸抿了抿嘴,看向大将军蓝玉,略微压低一些声音: “敢问大将军,今日所来何事?如此情形,让属下心中惶恐。” 蓝玉没有说话,倒是一旁的徐允恭笑着开口: “陆将军,我等昨日在都督府商量礼兵一事, 看到了陆将军所上的文书,觉得其中许多布置尤为合理, 尤其是一些身残军卒率先礼兵一事,陛下也对其称赞有加, 都督府便想着由前军斥候部在礼兵中行骑兵战法, 供文武百官以及外邦朝臣,还有京中百姓一观。” 陆云逸瞪大眼睛,心中怦怦直跳, 先前李景隆还与他说过此事,但他也没当真,能露脸最好,露不了脸也无妨, 现在距离礼兵提前操练已经不到两日,他还以为此事没成, 但没想到,却收获了意外之喜。 一时间,陆云逸不知该说何是好,只能身子一板,朗声道: “卑职乃北地边民,出身低微,对于此事甚感惶恐。” 大将军蓝玉嘴唇一撇: “废什么话,两日后带兵去城南大校场操练。” 说着,蓝玉便从怀中掏出一枚令牌丢了过去,陆云逸连忙接过。 申国公邓镇也笑着上前, 从身旁侍卫手中拿过兵部调令以及一张明晃晃的圣旨递了过来,并说道: “陆将军,这些东西你收好, 到时候切莫忘了带,若是没有圣旨与兵部文书, 尔等不仅过不了河,还会被以谋反罪论处。” 陆云逸眉头微挑,心中一凛,连忙接过文书与圣旨, 大校场在应天城的城南,位于皇城正南方,秦淮河南岸,是皇帝检阅军伍的地方, 而浦子口城在应天城以北的河对岸, 想要去到大校场必须过河绕城而行,稍有不慎就会被定为谋反。 毕竟,天子脚下,无令动兵,试图谋反。 陆云逸面露凝重,沉声开口: “还请申国公放心,卑职定然谨慎保管。” 邓镇轻轻点了点头,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此番演武,意在提振京城士气,震慑宵小,演武办好了,西南与北疆的战事会顺利许多。” 陆云逸听明白了他暗中所指, 朝廷如今已经接连两年大规模动兵, 下一步的西南战事若是展开,那就是连续三年动兵, 前两次都是二十万人左右,而如今西南要动用至少三十万人。 此等穷兵黩武之举定然会让反对之声不绝于耳,所以才出了这么一个礼兵之事。 “还请申国公放心,我部虽然休战将近两月, 但兵锋依在,并已经展开操练, 届时演武,定然让京中人见一见我等北征大军之悍勇。” “好!” 邓镇没有说话,蓝玉却发出了一声大喝,脸上也露出笑容: “陆云逸,你小子心中这股劲要好好留着,我等武人什么时候都不能居于人后!” 说完,蓝玉身旁二人也笑了起来,而后他摆了摆手: “继续操练吧。” “是!” 陆云逸脸色严肃,告别了三人,转而进入营寨。 校场之内,五千名军卒正在围着教场转圈,扬起阵阵灰尘, 察觉到陆云逸回来,纷纷将目光投了过来, 许多眼尖的军卒,一眼便看到了那明晃晃的圣旨还有文书, 不由得眼睛瞪大,心中震撼, 正坠在最后疲惫奔跑的李景隆满头大汗,喘着粗气,同样看了过去, 联想到昨日在五军都督府内所看到的场景,心中顿时有些猜测。 但来不及细细思考,耳边就传来了一声声大吼: “跑跑跑跑起来,不要走, 在操练中寻找极限,突破极限,如此方能变得更强!!” 校场一侧,两名肤色黝黑的文书正在拿着书册仔仔细细盯着校场, 若是有军卒停下脚步转而走了起来,他们便会出言敦促, 而对待李景隆,他们同样如此! 被敦促倒还是小事儿,主要是听到声音后,将视线投过来的军卒太多了, 那齐刷刷的眸光刺得李景隆脸颊生疼,让他十分不好意思,只能继续快跑。 军帐中,陆云逸在桌案旁坐了下来, 想要打开查看,但却发现自己的手脏兮兮的, 便站起身走到一侧水盆洗手, 待到清洗干净,他才打开兵部文书,上面只有简短的一行文字,还刻着兵部大印。 [着令部前军斥候部于两日后清晨出浦子口城,渡河由城东绕行前往大校场操练。] 陆云逸将文书放在一侧,转而小心翼翼地打开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自朕开创大明以来,四方征伐,皆以安邦定国、一统天下为志。 自古边疆安危,系于将士之忠勇;国家强盛,源于兵马之精良。 朕自开国以来,夙夜忧勤,励精图治,以期四海升平,万邦来朝。 近者,北元未靖,边烽频起, 我朝将士,奋勇当先,披坚执锐,屡建奇功。 其前军斥候部于征讨北元之役中,表现卓绝,侦察敌情,准确无误,冲锋陷阵,屡建奇功, 实为朕之股肱,为军中楷模,朕心甚慰。 念其忠勇,特赐殊荣。 兹命前军斥候部全体将士,担纲礼兵之重任,操持骑兵方阵,演武骑兵战法,以展我大明军威,励我将士之志。 望尔等不负朕望,继续秉持忠诚勇敢之心,精益求精,训练有素, 待礼兵之日,令天下观之,皆知我大明军容之盛,武备之强。 钦此。 洪武二十一年九月十日。] 陆云逸将升之一字一字地看完,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轻轻眨了眨眼睛, 他旋即将圣旨举了起来,对着天上的阳光查看, 字迹苍劲有力,笔走龙蛇,一笔一划,皆如铁画银钩,力透纸背, 字间布局错落有致,透露着些许豪迈。 若是他没有猜错的话,这道圣旨应当不是翰林编修所写,而是今上亲自书写。 陆云逸连忙从一侧掏出一个方体小盒子,将圣旨放了进去, 他已打定主意好好保存, 若是能流传到后世,也是一件了不得的文物。 而后陆云逸又将兵部的文书收了起来,做完这一切, 他走出大帐,加入那正在操练的军卒之中! 在庆州未打仗之时,他与刘黑鹰的操练一日都没停过, 但自打战事开启后,时间就变得少了许多,几乎没有时间操练, 这能让陆云逸明显感受到体魄在下降。 时间流逝,五千余名军卒如黑色的潮水一般在这教场上涌动,暴躁的气息弥漫开来。 陆云逸处在最前方眉头微蹙,行进间视线来回走动, 很快便察觉到了不对, 到尽管军卒们士气高昂,但跑动间步伐却略显凌乱, 每个人的节奏似乎都未能完全同步,如此跑只会让人心生暴躁。 思虑片刻,陆云逸从一侧拿过铜喇叭, 将其展开放在嘴前,随即他深吸一口气,运足中气朗声大喊: “跟随本将,一迈左腿,二迈右腿,及时调整!” “一二一!一二一!” 口号简单有力,如同晨钟暮鼓, 瞬间穿透了军卒们嘈杂的呼吸声和脚步声,清晰地回荡在校场上空。 军卒们先是一愣,随即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 脚步凌乱地调整自己的步伐,努力与这节奏相契合。 “一二一!一二一!” 陆云逸一遍一遍地喊着,军卒们似乎也适应了此等节奏, 他们的步伐开始变得整齐划一,每一步都踏在了同一个节拍上, 原本嘈杂的脚步声渐渐消失, 发出了“咚咚咚”的沉闷有力的声响。 “咚咚咚……” 每一步都像是战鼓敲击,不仅敲击在坚实土地上, 更敲击在军卒心中,让他们没来由地感受到一股热烈! 听着整齐划一的脚步声, 陆云逸心中的烦躁刹那间消失,满意地点了点头,这才对嘛。 而后继续开口,在原本的“一二一”中巧妙地融入了“一二三四”, 整个校场上的氛围瞬间变得热烈而富有活力。 军卒们的脚步在“一二一”的稳健基础上,每当“三四”响起时, 他们不约而同地加大脚下力度,就像是斩向敌人的长刀! 陆云逸心中舒畅,继而大喊: “一!二!三——四!” 早就知道此事的刘黑鹰也跟着大喊起来,同时重重将脚步落下。 越来越多的军卒加入其中,时间流逝, 当陆云逸第五次大喊一二三四时! 五千余名军卒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所激发, 他们胸膛中的热血瞬间沸腾,齐声响应: “一二三——四!” 崭新的口号第一次响彻校场,声如洪钟大吕, 汇聚成一股不可阻挡的洪流,直冲云霄,让周遭空气,都为之震颤。 同时,在喊叫声中,他们的脚步重重落下, 咚咚咚的声音如同伴奏,向四外扩散开来! 不远处,距离前军斥候部营寨的几个营地敏锐地察觉到了大地震动, 不由得面露怪异,纷纷抬起头来查找着震动来源, 但很快,连绵不绝的一声齐喝,让他们瞪大眼睛,没来由地感觉到一阵紧张! “一二三四”声音绵延, 一点点扩散至整个浦子口城北侧。 正准备离开浦子口城的大将军蓝玉等人听到这声音,不由得面露诧异,顿住脚步。 倒是一旁的邓镇轻车熟路,率先笑了起来: “定然是陆云逸搞出来的新样,大将军,咱们要不要回去看看?” 蓝玉皱眉思索,缓缓摇头: “算了,你们去看吧,本将还有诸多军务处置。” 见此情形,邓镇也不强求, 转而看向一旁面露疑惑的徐允恭朝,他抬了抬下巴: “走允恭,你我今日无事,带你见见新玩意儿。” 徐允恭面露疑惑,但他与邓镇同样年轻, 对于新鲜事物同样充满好奇,便点了点头: “那便前去一观。” 闻有雅士,慷慨解囊,赐币十万, 尊为吾书盟主,心潮澎湃,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夫此十万点币,非但金银之值,实乃知音之赠,情意之重,重于泰山。 吾本布衣,得此殊荣,犹如蓬蒿附于芝兰,不胜荣幸之至。 激动之余,心绪难平,此恩此情,铭记五内,誓以百倍之努力,不负所望。 在此,吾再拜稽首,感谢[钩沉子]之厚赐,亦感谢诸位大人之慷慨与支持。 愿吾等情谊长存,如松柏之常青,历久弥新。 他日若有所成,定当与诸君共享荣耀,不负所望。 今日财神佳节,祈愿财气盈门, 福禄双全,富贵安康,吉祥如意! 今夜饮酒!! (本章完) 第205章 死命操练,太子体弱 第205章 死命操练,太子体弱 九月,已入初秋, 但午时的阳光依旧炽烈,如同夏日余威未尽,将大地烘烤得金黄滚烫。 烈日炎炎下,前军斥候部军卒停止操练。 他们身着厚重铠甲,手持长枪短刃,正在校场周围树荫内歇息。 他们脸上汗水如细流般不断滑落, 沿着脸颊、下巴,最终滴落在干涸土地上,瞬间便蒸发得无影无踪。 铠甲之下,衣衫早已湿透,紧紧贴在身上,透露着难受。 军卒们或坐或卧,不停用衣袖擦拭额头汗水,大口喘息,脸色涨得通红, 陆云逸亦是如此,但他的体魄要比这军卒好上许多, 此刻还能动弹,他在校场四周游走, 催促军卒站起来去到校场北侧补充盐水, 那里已经放上了将近二十个大缸,有五缸是盐水,其余的则是蕴含清凉的清水。 虽已秋日,但太阳依旧毒辣, 军卒们在日头下操练,若是中暑甚至得了热射病,那就得不偿失, 陆云逸就这五千能倚仗的军卒,死一个都要心疼许久。 越来越多的军卒晃晃悠悠站了起来, 虽然操练中多次补水,此刻他们依旧觉得口干舌燥,纷纷前往饮水处。 而陆云逸则一边走一边拿着喇叭大喊: “喝完水后去清理身体,换上干净衣物后食午饭,中午吃烤鸭以及煮羊肉, 诸位弟兄可莫要客气,能吃多少吃多少, 操练开始,要吃得好一些才能不伤身体。” 嗯? 原本还停留在原地,不想动弹的军卒们纷纷瞪大眼睛, 连忙站了起来,忙不迭的去排队。 据说烤鸭是宫中流传出来的吃法,陛下甚是喜欢。 他们来自天南海北,莫说是吃,就连见都没见过! 而李景隆此刻全然没有国公体面,四仰八叉地躺在树荫下, 其身旁有四个侍卫站立,拿着大蒲扇不停扇动, 李景隆胸膛不停起伏,时不时打一个喷嚏,鼻子也在不停地流鼻涕。 听到喊话,李景隆将面朝东的脑袋转了过来面朝西, 看向那依旧生龙活虎的陆云逸,心中不免生出一些绝望。 太能跑了,这些人都太能跑了! 跑了一上午,并且经历多次掉队歇息,他此刻依旧感觉身体破碎. 就在这时,脸色有一些涨红的徐增寿蹬蹬蹬跑了过来, 将一大碗盐水递了过来,嘿嘿笑道: “景隆哥,你快起来喝水, 将军说了,天气热,剧烈活动后要是不及时补充盐水可能会死。” 嗯?这么一说,李景隆被吓了一跳,连忙爬了起来, 有些狐疑地接过盐水,轻轻抿了一口,眉头顿时皱了起来。 “快喝吧,喝习惯就好了。”徐增寿在一旁催促。 李景隆犹豫片刻,皱紧眉头一口将盐水饮尽。 “平时你们也这么操练吗?” 李景隆坐在地上微微挪动身体,将自己靠在大树之上问道。 “平日里不跑步,都是些挥刀以及锻炼手臂大腿的操练, 这不是要去西南打仗了,操练的方法也要改变, 否则军卒们无法适应,到了战场上就是送死。” 李景隆面露古怪,见徐增寿煞有介事地说着,忍不住心里嘀咕,这还是京城傻蛋徐子恭吗? 徐增寿的变化,李景隆并不关心, 他关心的是下午还要不要操练,便问道: “下午该歇歇了吧。” 徐增寿面露怪异: “怎么可能?难不成敌人只上午来打,下午不来打?” 李景隆抿了抿嘴,被呛得说不出话来,他叹了口气问道: “下午正是太阳毒的时候,若是将本公晒死了该如何?” 徐增寿朝他挑了挑眉,给了他一个放心的眼神: “放心吧景隆哥,陆大人考虑周全, 咱们中午休息两个时辰, 等太阳快落山的时候,再进行操练,避开这毒辣日头。” 听到此言,李景隆脸色一黑,白眼一翻, 就这么直直躺在地上,不想说话。 而在不远处,全程看了上午操练的徐允恭与邓镇面露诧异,脸色凝重, 二人皆是双手环抱于胸前,面露思索。 邓镇有些试探着问道: “我怎么觉着,这陆云逸操练起步卒来更有章法。” 徐允恭站在一侧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整齐的步子, 那口号也不错,朗朗上口, 可以让京中其余卫试上一试。” 邓镇面露思索开口道: “这倒是小事儿,我觉得此法可以在礼兵的步卒方阵上拿出来, 让陛下以及文武百官瞧上一瞧。” “这便去试。” “走。” 时间流逝,眨眼间便到了洪武二十一年九月十二日, 这一日,天还未亮, 整个浦子口城万籁俱寂,前军斥候部便已点燃了诸多火把, 一盏盏微弱的灯火于营帐间逐一亮起,如同点点星光,逐渐汇聚成一片光海。 早早歇息的军卒们纷纷睁开眼睛, 快速洗漱,穿上甲胄,有序地从各自营帐中走出。 他们的身影在昏黄的火光中若隐若现,无人出声, 用过早食后,军卒们开始迅速集结,动作敏捷无声。 他们整齐有序地排着队列, 分别已久的战马已被牵了出来,哒哒哒的熟悉马蹄声响起。 大概是许久未见到主人, 战马们有些兴奋不停地跑动蹄子打着响鼻, 略为坚硬的尾鬃来回甩动,表示兴奋。 直到此时,天边的太阳才开始悄悄探头,露出一抹淡淡曙光。 处在队伍最前方的陆云逸缓缓睁开眸子, 两日的操练,让他的皮肤重新变得黝黑,却遮掩不住他眼中的锐利。 三日后就是演武之日,而今日也是演武操练之时。 陆云逸轻轻挥手,手拿喇叭,声音中正平和: “出发。” 说着,在一旁的传令兵不停挥舞着令旗, 营寨大门被军卒拉开,发出滞涩而沉重的声音, 露出浦子口城军镇内的大道,军卒们动了起来,缓缓离开军寨。 与此同时,浦子口城也有许多营寨相继打开, 军卒从其内涌了出来,有步卒有骑卒。 而在不远处,隶属于五军都督府的诸多京卫已经在营寨内等候,静静看着北征大军离去,前往城北的大校场, 而当北征大军尽数离开后, 属于中军都督府的守中卫、神策卫也跟着出了浦子口城,在后方跟随,以保证北征大军没有异动。 而在浦子口河南岸,应天城北城门附近, 广洋卫、应天卫同样等在那里,等待为北征礼兵大军引路。 如此便可形成一前一后的夹击之势, 若是这两万大军有所异动,也可第一时间阻止。 来回折腾了将近一个时辰,天色已然大亮, 前军斥候部才抵达城南的大校场, 相比于应天城内的小校场,城南的大校场要大上数倍不止, 陆云逸粗略估计,长宽应当都为两百丈,应当能容纳四五十万人。 而当他看到校场内正在操练的一支军伍时,不由得愣住了, 只见那三四千人队列整齐,迈着步子, 嘴里正在“一二一”地喊着口号, 相比于其他军卒乱糟糟的模样,这支军伍显得颇有章法。 而其他前军斥候部军卒亦是如此,满脸惊愕, 陆云逸不禁伸出手挠了挠头, 两日前申国公与他说过此法很好,要在军中推行, 但没想到居然如此之快,不过两日就已经开始练了。“云儿哥,这风头都让他们抢去了, 我还寻思着等礼兵的时候咱们露上一手呢。” 刘黑鹰在一旁心有不忿,忍不住嘀咕。 陆云逸笑了起来: “礼兵的章程都是提前定下,提前演练,不能有丝毫差错, 若是你突然整出这么一手,说不得咱们兄弟俩就人头落地了。” 立在一侧的曹国公李景隆也笑了起来: “黑鹰啊,你虽然皮糙肉厚,但也架不住那砍头大刀。” 两日的操练,让李景隆的皮肤变得黝黑, 整个人不是原本那般丰神俊朗,却多了几分刚毅,说话的声音也大了一些。 他的年纪与刘黑鹰差不多,二人的关系相处得不错。 刘黑鹰撇了撇嘴:“到时候我就说是曹国公指使的,先砍你。” 李景隆哈哈大笑,丝毫不在乎大校场的凝重气氛: “陛下可是我的舅祖父,咱也算得上皇亲国戚, 虽然一时落没,但砍头的时候怎么也得排后面,还得黑鹰兄弟先砍。” 刘黑鹰撇了撇嘴,嘀咕道: “得了便宜还卖乖,你都是国公了,这要是没落,那我们连破落户都算不上了。” 李景隆一愣,再次笑了起来: “黑鹰兄弟啊,你是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 我这曹国公府靠的是先祖遗泽,升无可升,只能走下坡路,而你们才是大有可为啊。” 说着,李景隆露出几分感慨: “我爹曾说过,跟随陛下打天下的日子是最痛快的, 可这天下一打下来,原本的大展宏图雄心壮志也就烟消云散了,精气神也不行了,身体的毛病也多了起来。 那些老军侯在立国后老得老死的死,熟悉的面孔也就不见了, 当时我爹虽然年轻,但整个人如同六十老叟,郁郁寡欢。 而我承袭爵位就站在了大明之巅,升无可升,封无可封, 过得是如我爹一般无二的日子。 而你们不同啊,朝气蓬勃, 前面有无数的功劳等着你们去立,无数的官职等着你们去夺,有盼头啊。” 李景隆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变得老气横秋了起来,让刘黑鹰不由得面露古怪。 他还年轻,的确体会不到李景隆心中所想,照他看来, 李景隆位极人臣,家中银钱何止百万, 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好生自在。 不仅是刘黑鹰,陆云逸对于李景隆的精神状态也无法做到感同身受, 正如他说的那般,摆在前面的官职多了去了,还有不知多少事等着他操持。 刘黑鹰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便拍了拍肚子,嘿嘿一笑: “曹国公,那这次咱们得立大功, 有生之年也尝一尝这当国公是啥滋味,到时候咱俩一块伤春悲秋。” 李景隆一愣,嘴角忽然涌起弧度,又这么哈哈大笑起来, “有趣有趣啊,跟你们在一块,可比在应天中有趣多了, 黑鹰兄弟啊,你有所不知, 这天下臣民没有哪人不想做这国公, 却非要摆出一副讳莫如深,不感兴趣的样子,甚是虚伪!” 刘黑鹰不以为然,撇了撇嘴: “那有什么,不想当将军的军卒不是好军卒,说说又咋了。” “是极是极,此言妙哉啊。” 李景隆此刻觉得,这几日虽然劳累, 但却要比这些年过得都要畅快, 至少不用摆出那么一副谦谦君子般的模样。 这时,刘黑鹰在怀里掏了掏, 而后拿出一个小佛珠递了过去,是个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手串, “呐,天界寺孤品,咱够意思吧。” 李景隆一愣,眨了眨眼睛,一时间没明白天界寺孤品是什么意思。 刘黑鹰出言解释: “上次我与云儿哥在天界寺买的,这么个破珠子要五十文,送你了。” 李景隆犹犹豫豫地接了过来,放在眼前来回打量, 越看越是喜欢,心里喜滋滋的。 陆云逸在一旁静静看着,细细观察, 李景隆虽位极人臣,行事老辣,但终究是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孩子。 正当三人相谈甚欢之际,前方突然传来了一声大吼, “前军斥候部听令,入校场演武!” 陆云逸循声望去,眼睛微眯, 那传令兵所拿的正是出自他手的铜喇叭。 陆云逸没有任何犹豫,同样举起了手中喇叭,大声喊道: “所有军卒听令,入校场,保持队形!” 下一刻,以陆云逸为首的军卒冲了出去, 战马蹄子响动,由慢到快,一点点急促,马蹄声也响了起来。 不同于其余军卒的零散凌乱, 整军疾行是前军斥候部早就操练过的事情, 为的是在战场上追求大半马蹄同时落地,减少凌乱, 从而扰乱敌军,让其误判前军斥候部的人数。 而此举在几次战阵中收获颇多, 敌军往往会认为前军斥候部没有那么多军卒, 但事实上,真正的军卒隐藏在那马蹄声中。 咚咚咚的声音在校场上响起, 时隔许久重新坐在战马上的感觉让陆云逸心情畅快, 不止于他,遥望四周,周身军卒们皆是面露激动。 忽然,陆云逸眼神一凝,见到了不远处观礼台上的几道人影, 他的视线极好,一眼就能看清大将军蓝玉以及申国公邓镇的身影, 还有那位于最中间,仅有一面之缘的太子朱标与明皇朱元璋! 此刻,他们都抬着双手,将千里镜抬到了眼前, 显然,正在观察大校场上的军卒。 陆云逸心中一沉,大声开口: “都注意一些,陛下与太子都在,精神点,别丢份!” 一时间,前军斥候部松弛的阵型刹那间变得冷冽起来, 行进间已经有了战阵冲杀的雏形,散发着凛冽杀意。 观礼台上,明皇朱元璋拿着千里镜,淡淡开口: “这千里镜的确是个好东西,对军伍一事帮助重大, 当年在鄱阳湖上朕要是有这东西观察水势,韩成他们也不会为了救朕而身死。” 朱元璋声音空洞,回荡在观礼台上,四周静谧无声。 朱标依旧闭着一只眼睛,淡淡开口: “父皇,儿臣已加紧让工部打造两百根,只待打造完成便先送去西南。” “嗯,是应该先顾及西南,让沐英好好打,别丢了大明的脸面。” “父皇放心,西平侯用兵如神,定然能一举击溃思轮法。” “嗯,九江身旁那年轻人就是陆云逸?”朱元璋忽然问道。 太子没有去寻找,因为他的视线也停留在前军斥候部上,便马上开口: “回禀父皇,正是, 九江听闻允恭在他军中有了斩获,立了功, 便也急匆匆地冲了过去,如今操练了两日,精神了许多啊。” “呵,男儿就该如此,整日白白净净的哪有点男子气概。” 忽然,朱元璋意识到了什么,马上将眸子挪开,侧头瞥向太子: “朕不是说你啊。” 朱标看向下方,目不转睛: “儿臣知道,儿臣近些日子也开始锻炼身体了。” “哦?你的功劳?” 朱元璋随即看向蓝玉,嘴角微微扯动,似是在表达兴奋。 蓝玉笑了笑:“陛下,太子整日操劳政事,的确要多锻炼体魄,多休息。” 朱元璋将眸子投向太子: “好啊,太子啊,这些都是你舅舅的肺腑之言啊, 朕年轻时长得精壮,体格强健,几人都不得近身, 这才活了这么久,你也得好好练练了。” “是是是,父皇说得是,快看父皇,要开始了。” 太子敷衍之意不言而喻, 朱元璋撇了撇嘴: “你这孩子,越大越不听话了。” (本章完) 第206章 换将之法,父与子 第206章 换将之法,父与子 晨曦初破,太阳愈发高涨, 应天城外,辽阔的大校场上, 尘土轻扬,马蹄声由远及近,如雷鸣般响动不停。 前军斥候部五千骑兵,列阵旷野之上, 盔甲在阳光下闪耀着冷冽光芒,军卒们的眼神透露着坚毅无畏。 而在此不远处,操持礼兵的都督府官员以及兵部官员,还有一些等候在侧的军卒都将眸子投了过来。 前军斥候部初到应天时名声不显, 但随着越来越多的北征军卒回归京卫, 口口相传之下,几乎整个应天军伍都知道了这一支立下诸多奇功的军伍。 今日,他们也是初次见到前军斥候部行军伍之事,让在场不少人心中压力更甚。 盛名之下无虚士! 此时此刻,越来越多的眸子投了过来, 陆云逸表情平淡,身骑一匹雄壮战马,立于阵前,手持长刀,英姿飒爽。 他高声喝令,声音穿透晨风,传至每一个角落: “今日我等在此礼兵演武,非炫耀武力,乃保家卫国,震慑四方之举!” “散!” 随着他一声令下,五千骑兵瞬间如同潮水般涌动,掀起阵阵尘沙刹那间分散开来, 却又在极短的时间内,按照编排的战术,分成数支小队,开始集结汇聚。 只见东侧一队骑兵,如同猎豹般迅猛,行进间如同饿虎扑食, 刹那间就绕至预设的“敌阵”侧翼,这便是“骑兵包抄”的开始。 他们利用速度优势,迅速形成包围,马蹄涌动间便将“敌人”退路封死! 而在下一刻,让所有人都意料之外的事情发生了, 只见那支队伍的指挥官悄无声息地更换。 原本立在阵前的武福六悄然后退,刹那间就更换为张玉。 此举不禁让充当‘敌军’的京卫军卒摸不着头脑, 观礼台上,明皇朱元璋与一众军侯皆皱起眉头,眼中闪过些许疑惑。 朱元璋开口发问,苍老的声音在观礼台回荡: “这是在作甚?骑兵包抄之后不快些展开冲杀,换将是何意?” 大将军蓝玉眼中闪过了然, 想起了陆云逸曾呈送给他的西南战事设想与方略, 在最后,就提出通过将领变换从而使得军伍作战风格转换的法子。 眼前,似乎就是此法。 蓝玉思虑片刻,最后还是开口解释: “陛下,此乃前军斥候部新尝试的战法。” “什么战法?”朱元璋面色平静,开口发问。 其余诸多军侯也将眸子投了过来,面露问询,带着疑惑, 只有站在一旁的武定侯郭英想起了什么, 郭铨曾与他说过此事,但他没当真。 蓝玉沉声开口: “回禀陛下,陆云逸认为,我大明军伍虽悍勇,但受制于指挥将领的战阵风格以及个人习惯。 若指挥将领是厮杀勇猛之辈,那军伍也难免沾染上一些气息,变得横冲直撞,厮杀勇猛。 若将领精于算计,运筹帷幄,则军卒会变得张弛有道,用计用谋。” 朱元璋轻轻点了点头,声音平淡: “不错,常遇春与徐达的兵看起来就不一样。” 在场诸多军候也想到了二人,面露思索。 “临阵换将来改变军伍厮杀之风?” 朱元璋又问,眼睛一直注视在大校场之上。 “回禀陛下,此举任重道远,只是初次尝试罢了, 在辽王郡的战事中前军斥候部的四千军卒就通过换将来完成了两场出色战事。 分别是对辽王的围追堵截,战事的指挥是前军千夫长武福六, 他用兵行猛,个人勇武超群, 而辽王位于辽王郡咽喉要道,乃门户,宜快不宜慢,所以武福六为战场指挥迅速拿下辽王。 而在这之后,惠宁王与朵颜元帅来援, 辽王所在与他们所处之地相隔甚远,士气以及粮草军械都有所低迷, 而此刻宜慢不宜快,那四千军卒便由精于算计的故元枢密知院张玉指挥, 而效果显而易见,通过战场上细致入微地指挥, 不过那么几场战事,就将来援的青壮杀了大半,而前军斥候部损伤寥寥无几。” 蓝玉说着,位于大校场上的前军斥候部东侧所部已经开始化整为零, 不过两千人的队伍,刹那间分化成了十余股骑兵,从四面八方向‘敌军’包抄而去, 行进间错落有致,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时常能通过相互纠缠错位而达到刹那间汇聚百余人攻杀一处, 而又在刹那间分散,在另一处汇聚攻杀! 场面寂静无声,观礼台上以及大校场下, 几乎所有人都在目不转睛地看着,眉头愈发紧皱! 尤其是在场军侯,他们都打了数十年的仗,战法行不行,军卒怎么样,一眼就能看出。 此刻的东侧军伍就如蓝玉所说的那般, 风格与之先前有了明显转变,冲阵时迅疾如风,侵略如火, 但真落到厮杀时,反而变得不动如山,稳扎稳打。 如此泾渭分明的转变,几乎让他们以为是换了一支军伍。 这时,蓝玉也不免生出一丝兴奋,继而开口: “陛下,陆云逸此子打仗灵活机变, 曾不止一次与臣坦言,战阵之道千变万化, 领军将领不可能是完人,就算是文武全才, 也有不擅长的战阵,也会面临难以对付的对手困境,而此刻将领互补就成了必备之物。 臣仔细琢磨过,此法在我大明军伍时常出现, 龙凤年间,鄱阳湖水战所用将领大多为善水之将领, 而在北征灭元之际,所用将领又是擅长陆战奔袭之将领,此举有异曲同工之妙, 只不过陆云逸将其中之道再次做细,运用在了仅有五千人的前军斥候部。” 说着,蓝玉似是想到了什么,笑了起来: “他曾与臣说过,此法只适用于军卒精锐之战阵, 若是军卒不够精锐,则无法适应战场方式的变换,可能会适得其反,不强反弱。” 沉默许久的朱元璋轻轻点了点头,脸色依旧平静,看不出心绪: “嗯,法子是好法子,寻常军伍用不得。” 站在一旁静静观看的太子却眉头紧皱,目不转睛地盯着下方校场, 听着耳旁言语,心中已经是翻江倒海, 他忽然想到了一件事,或许能够解决历朝历代无法解决的军伍积病。 越看越想他的呼吸越是急促,站在他一侧的朱元璋微微瞥了他一眼,眼中闪过一丝精光,笑着说道: “太子啊,还是要多锤炼身体,才站这么一会儿就气喘吁吁。” 太子朱标一愣,第一次将千里镜从眼睛挪开,笑着说道: “父皇说的是,儿臣有些乏了。” 朱元璋皮笑肉不笑,扯了扯嘴角,看向郭英: “去给太子找一把高椅子来,让他坐着。” “是!” 不一会儿,太子朱标已经坐在了柔软的椅子上,椅子很高,让他能从容地看到下方大校场。 朱元璋瞥了一眼郭英: “郭英啊,你还是如以前那般榆木脑袋, 怎么不给朕也拿一把椅子,现在倒好,太子坐着,朕站着。” 一时间,观礼台上原本有些凝重的氛围刹那间变得舒缓,在场一众军侯也笑了起来。 场中,前军斥候部的演练还在继续, 东侧的战事轻而易举便落下帷幕,充当‘敌军’的京卫在不到两刻钟的时间内被杀得七零八落,草草落败。 而在西侧,骑兵所展示的“迂回分隔”要更为亮眼。 沿着曲折的路线,巧妙地穿插于“敌阵”之间, 利用地形与速度,将原本紧密的“敌阵”切割成数块, 使其首尾不能相顾,陷入混乱。其中最亮眼的是西侧骑兵已经不仅仅局限于主将的变更, 甚至能看到两支百人队交错间变更百夫长, 整个过程中,骑兵军卒的配合默契无间,马术精湛,战术执行得行云流水。 其中箭矢如雨,刀光如影,虽然只是演武, 但那股冲锋陷阵的磅礴气势,却让人不能忽视,也不是那些久疏战阵的京卫所比。 很快将近半个时辰过去, 随着最后一声号角响起,五千骑兵重新集结,整齐划一地列队, 脸上都带着冲杀过后的余韵,暗压激动,似是在寻找北征时的豪言壮志。 随着大校场的传令兵挥动令旗, 他们的身影在阳光中渐渐远去,缓缓退离大校场,等待下午的操练。 而接下来登场的便是步卒方阵,采用了新式口号的方阵变得气势磅礴, 靴子踩在大地上啪啪作响,让不知多少人刮目相看。 时间流逝,日头渐高,眨眼间便到了午时, 武定侯郭英抬起头来看了看日头,在明皇朱元璋身侧轻声耳语: “陛下,时辰不早了,要不先行回宫?” 朱元璋转而看向太子: “太子啊,看够了没有?朕还有诸多奏疏没有批阅。” 太子朱标面露感慨,显得有些意犹未尽: “父皇,我大明兵戈强盛,乃当世顶尖,儿臣无论如何也看不够啊, 但无奈政事繁多,还是与父皇一同回宫处理政事吧。” 朱元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甩了甩衣袖,大笑着说道: “哈哈哈,走走走,等忙过了这一阵,太子你想怎么看就怎么看。” 太子朱标苦笑一声: “父皇,儿臣已经这般大了,就莫要再诓骗儿臣了,这朝堂政事,如何处理都没个头。” “哈哈哈,朕都忘了标儿已经这般大了,朕也老了。” 一时间,在场气氛有些诡异, 明皇朱元璋侧头撇了撇身后,看向诸多军侯: “你们便留在这吧,好好操持好礼兵,也好让朕与太子歇一歇,省得整日操心。” “臣遵旨”一众军侯齐齐躬身,朗声开口。 半个时辰后,皇帝的龙撵回到了大明皇城,入了大明皇宫。 武英殿内已经摆上了四方长桌,上面摆放着珍稀菜肴, 殿内四角安放着铜炉,里面有冒着丝丝冷气的冰块。 “太子啊,朕特命御厨提前做了一些好菜,一同来吃。” 声音由远及近, 很快,明皇朱元璋与太子朱标两道身影就出现在武英殿内, 太子看着桌案上的诸多菜肴,不禁抿了抿嘴: “父皇,你我二人哪里吃得了这般多。” “哎~这是什么话,老子费劲巴拉地打下这江山,就是为了你能享福,不过朕以前那般日子,你倒嫌弃上了。” 朱元璋步入殿内,将外面披着的袍子随意一甩,便坐了下来,看向太子: “坐。” 待到太子坐下后,他又看向在场的诸多宫女太监,挥了挥手。 站在一侧的红袍太监顿时意会,轻轻摆了摆手,带着一众宫女太监离开。 武英殿内刹那间安静下来,多了几分冷清。 父子二人相对而坐,默默吃着饭食, 不知过了多久,太子朱标抬起头,沉声道: “父亲,早晨之时孩儿想到一事。” 朱元璋也抬起眉头,抿了抿嘴: “朕知道你想的什么,但太子你要记住,为君者,心中息怒万迹不显于形, 刚看完演武就要匆匆回来,岂不是在明摆着告诉朝堂百官,有要紧事要与朕相商。 莫要低估了朝臣,你我父子能看到的事,朝堂上的聪明人也能看到, 他们奈何不了你我,却会害了那年轻小将。” 太子朱标抿了抿嘴,轻叹一声: “孩儿也是一时心急,不敢欺瞒父亲, 上午坐在那椅子上,孩儿是如坐针毡,恨不得马上回到宫中,对于演武是一刻都不想再看下去。” 朱元璋露出笑容:“不错,爹都没看出来。” 大殿内的气氛有些缓和,朱标才继续说道: “父亲,国朝以立二十年,人心初定,外敌蹦灭 我大明承袭元制,以武立国,但面临着宋元同样的问题,如何放下兵戈修养内政。 而其中最大桎梏,则是那些与父亲共同打下天下的老军侯, 他们与大明有功,为大明抛头颅洒热血, 若是夺了他们的权,就算是他们不予反抗,父亲与儿臣也要落一个狡兔死走狗烹的骂名。” 说到这,朱元璋嘴角扯出一丝笑容,眼眸中有一些冰冷,还有一些追忆: “太子,你错了, 若他们是肯服输的性子,当年就不会与朕一同造反。” 太子朱标陷入沉默,久久无言。 朱元璋瞥了他一眼,冷哼一声: “太子,你就是耳根子软, 旁人一说好话,一求饶,你就动了恻隐之心, 多少该杀的人没杀,现在都成了后患,当初的求饶只是缓兵之计罢了。” 太子朱标愈发沉默,轻轻叹了口气, 先前的几个大案都是他亲手操办,杀了一些人,自然也饶了一些人。 朱元璋继续说道: “当年朕起兵反元,几经辗转颇有声势, 那故元见奈何不了朕,便下旨诏安,爹想都没想便答应了。 可爹是真服了吗? 爹知道,一旦造反就断然没有回头路,要么成要么死, 爹受了那故元诏安,只是在等待时机啊。 同样的,你百般求饶,让朕放过的那些人现在都背着咱们爷俩干了什么? 郭英此去辽东,将当年一些事都查了个遍,已经有了一些端倪, 太子,这次爹还是听你的,杀与不杀在你。” 太子朱标默默叹了口气,将手中的筷子放下,沉声道: “父亲,朝廷已经给过他们机会,可他们就是贼心不死,做的都是伤天害理的勾当。” 如此一来,明皇朱元璋脸上露出笑容,有些欣慰: “这就对了,都是一些乱世活下来的硬骨头,怎么打都打不断,唯有尽数杀了才能安生, 你放心,事还是爹来办,骂名不能让你来但。” “父亲,不可再添骂名了。”太子朱标面露动容。 但朱元璋却毫不在乎,随意摆了摆手: “骂名贤明朕不在乎,等朕死了,管他洪水滔天, 朕本布衣,起兵十五载推翻故元暴政,名声再差也差不到哪去, 倒是太子你可不能留骂名, 该打的仗朕已经打完了,太子要休养生息,与民同乐,让百姓的日子好起来, 而我大明兵锋,也该由向外进攻变为向外防守,其中功夫水滴石穿,只能慢慢磨。” 太子朱标面露动容,思虑许久沉声道: “父亲,孩儿觉得那陆云逸的法子是好法子, 能使军卒以及中层将领的能力发到极致,从而削弱主将职权, 历朝历代都难免要面对军中武将积威,军卒只认将领不认朝廷之事, 这个法子能互换将领,朝廷只需要对军卒加以栽培即可, 儿臣想的是,大明军伍百万就放在各地,谁领军都能战而胜之, 如此一来强的就是军伍而不是将领, 而朝廷也能对军伍加以掌控,做到如臂使指, 也不用再如以往那般顾忌换将之事。” 话音落下,武英殿内陷入沉默, 朱元璋久久没有说话,而太子则眉头紧皱,直接发问: “父亲,孩儿说得有差池?” 朱元璋叹了口气,脸上充满慈爱,轻轻拍了拍太子的手: “太子啊,是爹的不是, 早些年你娘不舍得你去前线打仗,爹耳根子也软,也就听了。 其实爹也不舍得让你去前线,只是借个台阶罢了, 但现在爹有些后悔了,军伍中事没有你想的那般简单。” (本章完) 第207章 军法人治,猪肉炒芽菜 烧猪肉 第207章 军法人治,猪肉炒芽菜 烧猪肉 武英殿,位于西华门内路北、熙和门与断虹桥之西, 坐北朝南、面阔五间、进深三间, 黄琉璃瓦歇在日头下闪耀着金色光芒, 下方是须弥座,围以汉白玉石栏,前出月台,一条甬路直通武英门,两旁绿树成荫。 殿内,朱元璋与太子朱标相对而坐,桌上摆放着各式精致的餐具与佳肴, 但此刻,他们的注意力并不在美食之上,而是低头沉思,大殿内气氛有些沉默。 过了许久,太子朱标才摇头苦笑,缓缓开口: “孩儿不通军伍之事,请父亲解惑,为何此法在大明军伍行不通。” 朱元璋见太子一副凝重模样,笑着摆了摆手: “标儿,朕不是在挑你的毛病, 而是在说,军伍中有许多事不是看起来那般简单, 现在朝堂上下都在鼓吹当年起兵之时军制多么多么好,上位肯让利,比张士诚陈友谅以及故元他们好。” 太子朱标面露思虑,轻轻点了点头: “北征战事打完之后朝堂上的确有此传言,儿臣听了也有一些道理。” 朱元璋冷哼一声,大手一挥: “都是些事后找补的屁话,朕当年起事虽有几分声色, 但距离打下这天下还早得很,吃了上顿没下顿,哪能想的这般远。 什么军制不军制的,能用就行, 一众朝臣重提旧事,就是想要佐证朕能成事靠的是法,而不是人, 继而将朕的那些老兄弟都拉下马,恨不得刀枪入库马放南山。” 太子朱标脸色凝重,轻轻点了点头: “父皇说的是,此举指桑骂槐,其心可诛。” 朱元璋脸上露出几分干涩笑容: “太子啊,这也是朕希望你明白的事, 行军打仗靠的是人,而不是法。 当年一众老兄弟能聚拢在一块, 因为朕有本事让他们吃饱饭,打胜仗,而不是什么法度军制。 要是有法可以让军卒强盛不衰, 那这世间岂不是有了能经久不衰的王朝?可现在有吗?” 太子朱标面露深思,过了许久他才缓缓抬起头,面露严肃: “孩儿明白了,行军打仗若是没有出色的将领,则断无可能取胜。” 朱元璋点点头: “但凡有些功绩的将领,都有一套笼络人心的手段,如此军卒才肯跟着你拼命, 那时爹被困两淮,放眼望去四面皆敌, 便整日琢磨能去别的地方转一转,拉来一些人马好壮大自身。 因为爹知道,以咱们的本事,定然能笼络起一帮人,吸引诸多有志之士。 而等故元进一步衰弱,爹四面出击,打张士诚,打陈友谅, 等将他们打败后,当地军民闻我红巾之名,争相来投,传檄而定。 那时爹就明白了,咱们得人心,当年想的法子对, 于是爹就想着去北边,将故元的一些人也收进来, 让他们也跟着咱们打仗,此消彼长,故元也就不得而惧。” 朱元璋略显空洞的声音在武英殿内回荡, 太子朱标面露思索,脸色凝重: “父亲,您是说..此法会让一些野心之辈更容易网罗部众?” 朱元璋脸上露出笑容,点了点头: “原本一军一将,将领只能顾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 有朝廷军制在,他们就是想扩军都无能为力。 将领能够轮换,或许会对大明掌控军伍有裨益,但却也会生出极大隐患。 若是有一将领爱兵如子礼贤下士不吝分功,又是军中名将, 这么换来换去,不知要让他有多少步众。 如此,天下大乱就在眼前。 到时候就会如那宋祖一般,不想反都不成了。” 说着,朱元璋面容平静,拿起酒杯将其中酒水一饮而尽,淡淡开口: “朕听闻那陆云逸就对军卒极好,时常给手下军卒采买肉食,朕看他就是此等人。” 武英殿内的气氛为之一冷,刹那间变得寒气逼人。 朱元璋淡淡开口: “太子啊,你没打过仗, 不知道一个能带着军卒打胜仗赚军功,又对军卒好的将领有多么招人爱戴。 若在军中推行此法,不用二十年,这军中就遍地是‘陆云逸’的旧部。 太子你想想,若是你在军中不得寸进,立功无门,升职无路, 到时候会不会想起这位不吝提携的老上官?” 太子心中一惊,心中恍然大悟,已经悟透了其中关键,抿了抿嘴: “父亲教训的是,孩儿明悟了。” 朱元璋表情平静: “世间无万全法,凡事皆有利弊,帝王行事,看的不是最好,而是最坏, 一个不慎,大明之地又要重归乱世,再起兵戈,到时天下大乱,又是民不聊生。 朕做过乱世人,那日子真难熬啊。” “儿臣谨记。” 太子朱标脸色严肃,显然是将此话听在了心里。 父子无言,过了许久朱标才缓缓开口: “父亲,千里镜与大明军伍之事大有裨益, 都督府直言有了此物,战事平白多一成胜算,父亲打算如何赏他?” “饶他一命还不够吗?”冰冷的声音突兀响起。 太子朱标满脸愕然: “父亲,这.陆云逸行此法只是为了打赢战事,并无过错啊。” 朱元璋见他脸色严肃的颜色,不由得笑了起来,随意摆了摆手: “你啊你,整日与你爹装糊涂,与此事有何关系。” “那那父亲所说?”太子朱标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朱元璋将手中筷子放下,抿了抿嘴: “朕说的是他私扣缴获一事,旁人都是扣下两成三成, 朕知道将士们打仗辛苦,分一些银钱也就罢了,朕也不打算追究, 他可倒好,被蓝玉这么一撺掇,统共就那么两大车珠宝,扣下一半。” 太子一愣,便听朱元璋继续说道: “蓝玉还送他了一套宅子,就在皇城根下,弄得旁人还以为是他拿着缴获买了宅子,状都告到朕这来了。” 太子想了片刻,苦笑起来: “父皇,那宅子分明是舅舅看他重情重义才相送之,是何人在如此传言,污蔑我大明将领。” 朱元璋也笑了起来,脸上沟壑纵横: “小孩子心机浅,被人卖了还不知道。 那日在皇宫设宴,散场后他应是无处可去, 刘三吾就这么一叫,他就这么上了马车,还真去刘三吾家中过了一夜。 现在文武之争愈演愈烈,他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武将去文坛魁首家中过夜,让旁人看到了该如何想? 那日在宫门前,可是还有不少人没走呢。” 太子朱标眼睛微微瞪大,露出一丝错愕: “还还有此事?” 太子眼珠转动,随即明悟过来,若有所思地说道: “也难怪俞通渊那些人胡闹,兵部也跟着凑热闹,合着陆云逸现在是两面不讨好。” “是两边讨嫌才对。” 朱元璋拿手点了点桌子,继续说道: “小孩子不知轻重,毛毛躁躁, 也多亏了他立功后不忘初心,娶了青梅竹马, 要不然一个不忠不孝的名头就已经扣上了,看他还怎么翻身。” 太子朱标有些无奈,面露苦笑: “父亲还是莫要生气了,北地边民,大人也不在身旁,不知此等门道也算情有可原, 儿臣与舅舅说说,让他告知一番。” “嗯,此子不错,扣下的金银珠宝都在了军卒身上,自己也没乱,要不朕饶不了他。” 太子朱标将眸子投了过去,一眼便知道父亲对这个良家子很是满意,便趁热打铁: “父亲,要不再给他安个太子宾客的衔,将他留在京中?平日里可以练练京卫的兵,允恭前些日子与我说,他练兵也极为厉害。” 朱元璋有些意动,很快便摇了摇头: “衔可以加,人还是算了吧,趁着年轻多出去闯一闯,年轻吃点亏不是坏事, 去到大宁也不错,一个指挥使够他折腾了,到时候让他看着点鱼鳞黄册, 朕是看明白了,事关己身,大宁本地卫所都靠不住,还是要靠这些愣头青。” 说到这,朱元璋脸色凝重起来: “允恭袭爵的事办得怎么样了,还没拿出个章程?” 此言一出,太子也有些无奈,轻叹了一口气: “事情已经初步定下,今年就能有个结果, 但朝臣现在想要允恭改个名字,因为冲撞了允炆。” 太子朱标脸色有几分阴沉,说话也有些烦躁: “《孝经·开宗明义》所言,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名讳又何尝不是? 我大明以仁孝治天下,可朝臣现在就非得逼着孩儿去告知允恭, 改了名讳才能承袭爵位,否则没门,这与忠孝哪沾半点边?” 武英殿内气氛凝重,朱元璋脸色也阴沉起来: “御史闻风而奏,连朝臣也跟着起哄,真是该杀!” 不知他又想到了什么,脸色愈发难看,指了指桌上的菜: “标儿且看,猪肉炒芽菜,昨日朕吃的蒸猪蹄, 朕刚登基时,也不知是谁传出来的, 说朕不让百姓说“猪”字,犯了忌讳,还给这猪起了个名什么肥肥, 到现在坊间还有流言蜚语,说要将猪称作本家老爷, 还说是朕下的令,简直一派胡言,这屎盆子都扣到朕脑袋上来了。” 太子抿了抿,也有些无奈,没好气地说道: “不瞒父亲,儿臣昨日吃的烧猪肉, 此等流言蜚语,定然有人在背后撺掇,利用天家的名头给百姓添堵。” “嗯,允恭的事要细细思量,多问问人家,莫要伤了有功之臣的心, 就算是要改也要说明白,要不然士林民间又要多一些流言蜚语,说咱们天下不通情理。” “孩儿知道了。” 九月,夜幕低垂,浦子口城被一层淡淡的薄雾轻轻笼罩, 月光如洗,透过稀疏的云层,洒在古老城墙上,斑驳陆离, 城头之上,烽火台静默矗立,夜风穿梭在砖石缝隙间。 此时,远处传来一阵低沉有序的马蹄声,打破了夜宁静, 前军斥候部五千军卒,结束一日的演武,缓缓归来。 他们的身影在月光下拉长,与城墙上摇曳的灯笼光影交织。 马匹的喘息声、铠甲的碰撞声以及低沉的交谈声交织在一起, 军卒们面露疲惫,一日的演武远没有上阵杀敌痛快, 方方面面都要接受安排,受到桎梏,让军卒们心中很是不爽。 “终于回来了” 处在军卒前方的刘黑鹰也不免发出一声感慨, 一侧的李景隆见他躺在马上伸着懒腰,暗暗羡慕, 也学着伸了个懒腰,同样发出感慨: “终于回来了” 立在一侧的陆云逸抿嘴笑了笑: “礼兵就是如此,浑身不自在,还要操练两日,等熬过去就好了。” 这一次,不仅是刘黑鹰与李景隆, 其他将领也不免发出了一声长叹,面露萎靡。 操练与他们所想的出风头完全不同,只能说是身心疲惫。 就在这时,浦子口城的城门缓缓开启, 守城军卒早已等候多时,他们手持火把,站立在道路两旁,让出道路供前军斥候部等一众军伍通行。 很快,军卒们有序地通过城门,回到熟悉的营寨,刹那间便闻到了空气中弥漫的肉香味。 火头军的一些人早早等在军寨前,见他们回来,不由得发出大笑: “今日红烧猪肉,咱们还从那商家手里买了一些脊骨,那上面也有肉,弟兄们使劲啃!” 此话口口相传,刹那间便在前军斥候部引起轰动,不由得摩拳擦掌。 陆云逸能察觉到军卒们的热烈,不由地大喊: “还是如往常那般,先喝盐水清水,再冲洗身体,干干净净地吃饭, 手一定得洗干净,要是得病了,本将可没有钱治这么多人!” 一时间,大笑声此起彼伏,军卒们争着抢着去喝盐水。 就在这时,陆云逸猛地看见军寨入口的一道熟悉身影走了, 他连忙迎了过去,还未走到近前,便大笑出声: “石大哥,好久不见啊!” 来人正是蓝玉的亲卫副统领石正玉,依旧是如以前那般的壮硕身躯,脸上带着和煦,腰间挂着‘水囊’。 “陆将军,别来无恙。”石正玉也笑着与他打招呼。 走到近前,陆云逸鼻子嗅了嗅,笑着打趣: “石大哥,一别多日,你身上还是弥漫着酒气啊。” 石正玉摸了摸头,哈哈一笑: “战事结束多了,也就多贪杯了一些,无妨无妨啊,哈哈哈。” 说着,石正玉脸色正经起来,沉声道: “陆将军,大将军命我邀你前去一叙。” 陆云逸一愣,开口发问: “大将军?大将军在城内?” 石正玉表情凝重地点了点头: “下午到来,一直在城内等你。” “等我?” 陆云逸更为诧异,仔细思索也没想出什么关键,便凑近了一些问道: “石大哥,是好事还是坏事啊,我心中忐忑。” 石正玉哈哈一笑,坦言说道: “放心,大将军对你喜爱得紧,定然是好事。” 如此一说,陆云逸便放下心来,长舒一口气,说道: “那还请石大哥等我片刻,我去换洗一身干净衣物,这一日操练有些不体面。” “成,你去吧,对了,你们的饭食这般好?我闻到了红烧猪肉的味道。” 见他面露垂涎,陆云逸心中明悟,展颜大笑: “弟兄们操练消耗大,要吃一些好的补补,石大哥也来尝尝吧, 我这军中厨子可是特意找来的,做大锅饭一绝!” “嘿嘿,那多不好意思。” 石正玉搓了搓手,但却没有拒绝。 陆云逸笑着招过来一名军卒吩咐: “带着石将军去用饭,好酒好菜招待着。” 辟谣,明朝的猪用豕和彘来代替这都是没影的流言, 《膳羞》中记录有洪武十七年六月的膳单: “猪肉炒黄菜,素熇插清汁,蒸猪蹄肚”! 《南京光禄寺志》记录永乐元年十月膳单: “烧猪肉,猪肉撺白汤”。 《御制大明会典》里记载 “是日、内官于奉先殿陈设牲醴祝帛讫。每庙猪一、羊一、帛二、缸一篚。” 《酌中志》里记载: “本地则烧鹅鸡鸭、猪肉、泠片羊尾、爆炒羊肚、猪灌肠、大小套肠……” 另外,古代的“朱”与“猪”都不读一个音,根本不搭噶。 至于武宗那禁猪令,的确是明实录记载, “正德十四年十二月乙子卯,上至仪真。时上巡幸所至,禁民间蓄猪。” 具体为啥没有解释, 《万历野获编》里有那么两句: “养豕宰猪,固寻常通事,但当爵本命,又姓字异音同。况食之随生疮疾,深为未便。” 最后说的是吃猪肉容易生疮, 联想到禁猪令只有三个月, 我怀疑是不是有猪瘟所有才禁猪啊。 (本章完) 第208章 京中龙潭虎穴,太子无病 第208章 京中龙潭虎穴,太子无病 不到半个时辰,陆云逸跟随石正玉走出前营寨, 迎着月色,听着石正玉夸赞伙食如何好之类的话, 二人很快便来到了浦子口城的一间大宅院内。 这里守卫庄严,仅仅是大门处就有一队卫兵在守候, 陆云逸面露诧异,何时大将军的安保如此紧张。 很快,他进入屋内, 一眼便见到了绕桌而坐的两道人影, 一人是大将军蓝玉,长身赪面,个子高挑,面如重枣,有些红晕,身穿靛蓝色长袍。 而另一人五官端正,相貌俊朗,即便蓄着胡须,但能看出不过三十余岁的年纪, 他此刻身穿深红色常服,腰围间隐晦绣着一条四爪金龙,尽管被腰带遮挡大半,但陆云逸还是能看得真切。 陆云逸心中一惊有所明悟,快步上前, 桌上还未发散的酒香扑面而来,但他面无表情双手并拢躬身作揖: “臣陆云逸拜见太子殿下。” “属下拜见大将军。” 太子朱标将手中筷子放下,眸子投了过来, 陆云逸刹那间就觉得有数道目光扫了过来, 他用余光仔细查看,发现屋内有一些阴暗地带似有人站立,却无法证实。 “果然长得一表人才啊,来坐吧,一起吃些。” 太子声音和煦,指了指早就放在外围的一张凳子。 陆云逸想了想,看了看桌上的诸多菜肴不由得食欲大动,没怎么犹豫便坐了过去。 却惹得太子大笑,而后看向大将军蓝玉: “怎么样舅舅,父皇说他是愣头青,您还不信,非要说其聪慧有加。” 一时间,陆云逸正要拿筷子的手顿住了,满脸疑惑,愣头青? 蓝玉白了他一眼,端起桌上酒杯一饮而尽: “吃吧吃吧,本将发现你真是不客气,顺杆就向上爬,行军打仗那股老气横秋哪去了?” “回禀大将军,属下父母曾说过,出门外在行要坦坦荡荡大大方方, 而属下也是这般想的,若是太拘谨了岂不是坠了咱军伍之人的名头。” 陆云逸朗声回答,惹得太子抿嘴发笑, 蓝玉似是也无可奈何,又喝了一杯酒。 见二人不说话,陆云逸眨了眨眼睛,自顾自地吃了起来, 同时眼睛左瞄右瞄,余光在太子的脸上停顿许久。 这个机会他已经等了许久! 太子朱标因何而死他浑然没有头绪,若是能近距离一观,或许能从其体态以及脸色看出其身体状况。 但这么仔细端详,陆云逸脸色古怪到了极点。 太子朱标脸庞健康红润,皮肤饱满有光泽,没有病态的苍白或暗黄,气色俱佳,就连头发也长得旺盛,黑眼圈也没有。 这一发现让陆云逸暗暗倒吸了一口凉气, 相比之下,他好像才是那个将死之人, 此刻他皮肤暗淡黝黑,眼窝深邃,带着黑眼圈,头发潦草,双目无神。 “难道是慢性病,又或者是急性病?不显于形?”陆云逸只能如此推断。 作为一国储君,太医要时常诊治,若是脸色不对,早就对症下药医治了。 陆云逸思考时未停止吃饭, 而太子与大将军则唠着家长里短,视他如无物。 终于,过了将近一刻钟, 吃饱喝足的陆云逸将碗筷放下,太子顿时将眸子投了过来: “吃饱了?” 陆云逸恭敬说道:“回禀太子,菜肴丰盛,臣情不自禁,疏忽了礼数,还请太子殿下恕罪。” 却没承想,太子轻笑着点头: “还真是有些老气横秋。” 陆云逸有些尴尬,不知该说何是好,而太子朱标则继续说道: “本来今日之事应当舅舅代为转达, 但本宫恰好前来浦子口城视察军务粮草,便与你见上一见。” 陆云逸面露疑惑:“还请太子殿下赐教,臣洗耳恭听。” 太子点了点头,便将今日之事说了出来, 听得陆云逸脸色连连变幻, 当听到“立功颇多,饶你一命”后,才长舒了一口气,脸色有些发白, 此刻他心里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快些离开京城,可不能再待了, 大人物斗法,文武之争,稍有一些小剐小蹭,就能让他死于非命。 想到自己莫名其妙的两边遭嫌,陆云逸暗暗苦笑,后悔不已。 心中思绪翻腾,未等太子话音落下, 陆云逸连忙站起身,后退一步躬身作揖: “还请太子殿下恕罪,小子不知天高地厚,私扣缴获, 但臣一心为军伍所想,并无贪墨之心。” 这时,一直未说话的蓝玉将筷子放下,瞥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道: “陛下与太子仁德,若是与你追究那你刚刚吃的什么?断头饭?” 陆云逸面露羞愧,蓝玉则看向太子: “殿下,这陆云逸行军打仗虽有几分本事, 但年不过二十,字写的歪七扭八,由此可见读书也马马虎虎不通道理, 第一次跟随大军打仗,许多规矩并不知晓,还望殿下饶过他这一次。” 太子神情平静,依旧不说话,蓝玉甩了甩袖子,骂道: “还不快谢恩?” 陆云逸这才反应过来,连忙躬身: “多谢太子殿下,臣日后定恪守规矩,遵循明律,绝不做违法乱纪之事。” 一直未曾说话的太子终于开口: “下不为例。” 陆云逸这才长舒了一口气,连忙躬身: “多谢太子殿下饶恕。” 说完,太子朱标便径直起身,离开房舍,蓝玉起身相送, 而屋中几处阴影也走出了一些面色阴柔的太监,跟了上去。 待到他们离开,陆云逸才直起腰,脸色恢复平静,眉头微皱,心中不停思索。 凭借他在军中捣鼓出的那么多军械, 入皇帝与太子的眼是迟早的事,也在预料之中, 但他没想到,文武之争的激烈程度竟然到了如此地步, 而那慈眉善目的刘三吾就这么暗暗坑害了他一把, 亏他还对其印象有所改观,准备在得空时去拜访一二,以示礼数。 正在他脸色来回变换之际, 淡淡的脚步声响起,陆云逸心中凛然,脸色马上变得充满苦楚,垂头丧气。 蓝玉快步进入屋中,瞥了一眼陆云逸,冷哼一声: “这便是得意忘形的下场。” 陆云逸面露苦涩,眼珠一转,借坡下驴,连忙问道: “大将军,属下也不知这京城居然如此凶险,敢问我部何时能开拔西南,早点离开这是非之地。” 蓝玉一愣,嘴角微抽,但依旧故作冷冽: “礼兵之后,朝廷下发赏赐以及印信,便可以走了。” 如此一说,陆云逸松了口气, 虽然应天风光极好,但终究是龙潭虎穴,带兵打仗之人不得久留。 陆云逸撇了撇嘴,醋溜溜的说道: “大将军,这应天虽好,但勾心斗角太多,属下还是觉得庆州好一些。” “哼,出息。” 见他不说话,陆云逸又问: “大将军,属下心中有些惴惴不安。” “无须担心。” 陆云逸眨了眨眼睛,走近一步,面露无辜: “属下担心的是.如今属下犯了错,朝廷不会克扣功勋吧, 属下可是与部下说过朝廷慷慨,定会多加封赏, 要是最后落了个芝麻大的封赏,那属下可就丢大人了。” 蓝玉眨动眼睛,不知为何,似乎枣红色的脸变得更红了一些,用力冷哼一声, 双手叉腰在屋内踱步,最后指着陆云逸的脑袋: “你这厮,简直没皮没脸。” 陆云逸嘿嘿笑了起来: “回禀大将军,前些日子属下问过曹国公与徐增寿,可他二人都不知啊, 这不借着大将军的空,问上一问,还请大将军恕罪!” 桌上烛火摇曳,显得屋内有些黑暗, 蓝玉已经走在阴影中,看不清脸色, 他在屋内踱步,最后又坐了回去,冷声道: “太子宾客如何?”太子宾客?陆云逸瞪大眼睛,眸光内闪浓浓的疑惑。 若是他没记错,太子宾客为正三品,职责主要有三种, 掌侍太子赞相礼仪,规诲太子过失,辅佐太子治国学习。 陆云逸神情古怪,结结巴巴说道: “大将军,这这是何意? 属下尚且年幼,何德何能居太子宾客之职。” 据他所知,虽然太子宾客这一官职通常是兼官、加官或赠官,属于虚衔, 但也不得轻视,太子署官本就是身份象征, 如今朝堂上的太子宾客都是一些胡子白德高望重的老头或者朝堂重臣, 他混在其中,难免有些牵强附会,不伦不类。 大将军蓝玉摆了摆手: “兼官罢了,年少多功骤登高位不是好事,封功少了也不妥, 此乃朝廷找补一二,也算是庇护,你真正所去之地还是北平行都司。” 大宁都司已经在七月改名为北平行都司, 在喜峰口外,古会州地,东连辽左,西接宣府,为巨镇,统塞上九十城。 在不久的将来还会加上朵颜三卫。 如此一说,陆云逸稍稍放下心来, 现在他手中权势不够,不能在京城待着, 去到大宁至少也是个指挥使,职权要大上许久,远比京城要自在。 收起心中思绪,陆云逸连忙躬身,眼中闪过精光: “属下定为绘制鱼鳞黄册尽心竭力。” 直到此时,蓝玉脸上露出一丝笑容,点了点头: “不忘初心,方得始终, 你是军伍中人,日后少与那些文官掺和,对你没有好处。” “属下谨记之。” “刘三吾是你的师祖,走动一二也无妨,否则落个不忠不孝的名头更为麻烦,其他人少接触为妙。” 蓝玉突兀说了一句,其中告诫之意不言而喻。 陆云逸眨动眼睛:“多谢大将军,属下心中铭记。” “嗯。” 蓝玉脸色平静,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脸庞沉浸在烛火中,忽明忽暗, 安静了许久,他没来由地问了一句: “那换将之法是你自己琢磨的?所为何事?” 陆云逸心怦怦直跳,面露疑惑: “大将军,此法乃属下观辽王郡战事所悟,意在提高军伍战力, 如今前军斥候部随带着斥候的名头, 但行的已经是先锋之事,动辄正面厮杀, 若是再以先前的行军打仗之法,若遇敌军精锐,难免有所吃亏,所以属下才想了这么个法子。” “哦?”蓝玉眉头微挑,上下打量着陆云逸,眼中出现一丝莫名: “那武福六与张玉手里拿着的不是你做给他们的兵略吗? 怎么到你嘴里,成了你学他们?颠倒黑白的本领倒是学得不错。” “呃”陆云逸一时语塞,凑近了一些笑着解释: “大将军,那张玉是故元的枢密知院,怎么着也有几分本事, 先前在军中受了许多委屈, 属下寻思着找补一二,给他一些立功机会,也好让其莫要怨恨我大明, 属下可是听说,一些降将就是受到多方排挤,最后受不了又跑回了草原, 就如那北元太尉乃尔不, 本就是官山卫指挥使,是我大明的官, 可就因为其是降将,被多方排挤最后叛逃漠北,现在成了边疆大患,如此便得不偿失啊。” 陆云逸娓娓道来,蓝玉莫名的眼神一点点平静下来,轻轻点头: “你说得没错,先前北方有大患, 朝廷对于降将多有防备,怕其通风报信, 现在北元灭了,是该找补一二,莫要寒了人心,你做得不错。” 此话一出,陆云逸长舒一口气,又过一关! 他又走近一些,压低声音说道: “大将军,属下克扣缴获乃自发而为,不会牵连到大将军吧。” 蓝玉瞥了他一眼,见他越凑越近,已经到了桌子边缘,便拿眼神撇了撇那凳子, 陆云逸连忙意会,一屁股坐下。 蓝玉没忍住露出笑意: “你倒是看得真切,说的是你,打的却是本将的脸,无外乎找个由头编排本将骄纵部下罢了。” 陆云逸一愣,他的本意是想问问到底是谁告的密,故意这么说往缴获上扯罢了, 没承想居然真的有牵连。 可下一刻,陆云逸便新有明悟。 他一个统兵五千人的小孩,哪值得朝堂大人物过分关注,看的都是他背后之人罢了。 “大将军,那属下以后有了缴获该如何处置?尽数上缴? 可.如此一来军卒们所吃所用都要属下出银钱,若是再被人抓了罪..” 陆云逸脸色来回变换,拿朝廷的钱养兵还有那么几分辩解余地, 今时不同往日,他现在入了诸多大人的眼,成为各方眼中钉, 若是再像以往那般拿自己的钱养兵,定然没有好下场。 却没承想,蓝玉随意摆了摆手: “该扣就扣,无妨,从军打仗,若是处处守规矩,这仗还怎么打? 以往我们跟着陛下打仗,所得缴获陛下分文不取, 吾等一车一车往家中拉,陛下也没说什么。 况且今日陛下说到你扣下缴获一事时,没有怪罪之意, 只要你不拿着缴获天酒地,出什么事本将担着。” 陆云逸只觉得安全感暴增,长舒一口气,连忙躬身一拜: “多谢大将军庇护!” 说完,蓝玉慢慢站了起来,向外走去,一边走一边说: “将礼兵一事操持好,到时候调兵的折子以及封赏圣旨会一并下达, 朝廷的安排是此行以李景隆为京军主官,带领包括前军斥候部在内的五卫前往。” 陆云逸面露愕然,将近三万人让李景隆带去?这.这不是胡闹吗。 好在,蓝玉及时解释: “此行副将是中军都督府佥事徐司马,具体兵事他来操持, 李景隆就待在你军中,也算得个方便。” 如此,陆云逸长舒了一口气, 徐司马是今上养子,虽然行军打仗不显其名, 但操持后勤一事尤为擅长,由他来运兵,这将近三万人路上应当无恙。 “到达西南后其余四卫不必理会,你部归属于前军冯诚,但还是如以往那般,归沐英直接调遣。” 陆云逸面露恭敬:“属下听令。” 同时他在心中细细思量,冯诚是左军都督佥事,与宁正同署云南都指挥使司事。 一直背负着双手的蓝玉侧过身子,看向陆云逸: “西南的战事好好打,莫要让沐英挑出毛病,他可没有本将这般好说话。 此行去到西南,邓镇也会一同前去, 若有什么事就去找他,让他去与沐英商量。” 陆云逸眼中闪过一丝疑惑,蓝玉继续解释道: “早些年沐英跟随已故宁河王征吐蕃,宁河王死在归途, 其旧部大多由沐英安置,也算是有几分衣钵在,邓镇的面子他还是要给几分。” 如此一说,陆云逸便想起来了, 沐英就是在征吐蕃一战中封侯,加开国辅运推诚宣力武臣,岁禄二千五百石。 “多谢大将军点拨,属下谨记。” “此行来去万里,西南不比草原,环境要恶劣许多,多加小心,莫要死在哪里。” 蓝玉神情莫名,声音略显空洞,说完后他便头也不回地迈步离开。 陆云逸定在原地,躬身一拜,声音绵延: “多谢大将军,属下定得胜而回。” (本章完) 第209章 刘氏瓜果商行应天分行 第209章 刘氏瓜果商行应天分行 告别蓝玉之后,陆云逸匆匆回到前军斥候部营寨, 一路脸色凝重,让诸多军卒熄了打招呼的心思。 返回军帐,一股香气扑面而来,循味望去,桌上放着一大碗饭,还有一盆红烧肉与猪脊骨, 刘黑鹰睡眼朦胧地从桌上抬起脑袋,揉了揉眼睛: “云儿哥你回来了啊.快吃饭。” 陆云逸得知将要出征后, 原本打算挑灯夜读,将西南战事的军报多看一些, 但仔细想了想还是在桌案上坐下,轻叹一声,拿起碗筷,提楞扑腾地吃了起来。 太子与蓝玉所吃太过寡淡,碗也太小,远远不能匹配他的饭量。 刘黑鹰努力睁大眼睛,尽管还是不能遮盖眼中的朦胧, 但他却敏锐地察觉到气氛的不对,便凑近了一些小声问道: “云儿哥,咋了啊。” 陆云逸没有说话,继续低头沉思, 刘黑鹰也没有打扰,径直站起身走到军帐入口,将帷幕放下,而后吩咐任何人不得靠近。 只见他从床榻下方掏出了一个盒子, 一经打开,酒香四溢。 刘黑鹰嘿嘿笑着将酒拿了过来,从一侧拿过两个杯子依次倒满: “云儿哥,辽王的珍藏,据那老儿说已经有将近十五年了,来尝尝。” 闻着扑面而来的酒香, 陆云逸犹豫片刻,将其一饮而尽,刘黑鹰想要再将其倒满,却被陆云逸阻止, “不喝了,你自己喝吧,晚上还有正事要办。” 刘黑鹰将酒坛拿了回来,面露思索, 而后看向放在军帐角落的那一大摞军报文书,心中闪过一丝了然: “云儿哥,要出征了啊。” 陆云逸一边吃饭一边点头, 刘黑鹰脸色霎时间严肃起来,也不说话,就在旁边揣着手。 将近两刻钟,陆云逸才将一大盆米饭以及两盘肉食吃完,饱腹感阵阵袭来, 让他的头脑有些昏涨,甚至还有一些困意。 陆云逸摇了摇脑袋,勉强睁大眼睛,走至一侧洗手洗脸, 而刘黑鹰则将空空荡荡的三个盆端走, 等他再走进来时,已经拿上了一盆瓜果,陆云逸也已经在桌前坐定。 “黑鹰啊,咱们差点栽了。” 当刘黑鹰坐下后,陆云逸缓缓开口,神情莫名,声音空洞飘忽,使军帐徒增一抹阴森。 刘黑鹰眉头紧皱,脸色凝重: “云儿哥,发生了何事?” 陆云逸将刚刚从太子蓝玉口中得知的事情以及自己猜测尽数说了出来, 刘黑鹰脸色越来越难看,最后手掌用力拍向桌面,发出一声低骂: “这些王八蛋,尽会背后耍阴招!去师祖府上住上一宿还成罪过了?” 陆云逸脸色凝重,双手合拢用力抹了一把脸,长出了一口气: “幸好咱们行事谨慎,早做了许久准备,这里面但凡有一个疏忽,咱俩就前途尽毁。” 说到这,陆云逸有些庆幸, 幸亏当初当断则断,回到庆州即刻娶亲,立了一个重情重义的人设,否则如今这关还真有些难过。 刘黑鹰脸上也生出一些后怕,将胳膊抵在桌上,脑袋凑前: “云儿哥,幸亏咱们有钱,没有贪墨那些缴获, 要是在太子和陛下那里落下个贪墨的名头,日后可就难了。” 陆云逸抿了抿嘴,轻轻点头: “咱们还是不够谨慎,扣下一车珠宝的事被太多人知道了,让人拿了名头出言攻讦,日后要再谨慎一些。” 刘黑鹰皱起眉头,连忙说道: “不对不对,以后咱们更大张旗鼓才对。” 陆云逸一愣,有些懊恼的捏了捏眉心,连连点头: “你说得对,是我疏忽了,以后咱们要更加大张旗鼓,不能遮遮掩掩, 不论是锦衣卫还是四周盯着咱们的眼睛,一定会打破砂锅问到底, 若不查出些什么,他们不会善罢甘休, 就算是咱们没有贪墨,他们也不会相信,反而会认为咱们藏得深,会更加仔细地探查。” “对对对,云儿哥说得对,犯小错藏大错。” “什么错,可莫要乱说,咱们可没犯错。”陆云逸脸色一板。 刘黑鹰连连点头,面色严肃,不似以往那般嬉皮笑脸,轻声道: “云儿哥,这应天京城虽然哪都好, 但这大人物也太多了些,哪个都不是咱们能惹得起的, 而且咱们在这京城就是瞎子,两眼一抹黑,发生了啥事咱们都不知道,弄得心慌慌的。” 陆云逸脸色也凝重起来: “归根结底咱们还是对应天不了解,没有咱们的信息渠道, 什么都靠旁人来得知,一步落后步步落后,这哪里行。 雅蓉他们怎么样了?有没有来信。” 刘黑鹰脸色凝重,摇了摇头: “太危险了,先前送路引去时就已经吩咐了,不能主动联系咱们,也不能写信,要等咱们联系他们。” 陆云逸心中没来由地生出一阵烦躁,用力挠了挠头,长吁一口气。 刘黑鹰眼珠一转,眼睛一亮,连忙说道: “云儿哥,那李武人你觉得怎么样? 他是车夫,若是咱们拿些银钱帮他建一个车行,通过车行来收集讯息.” “不行!” 陆云逸想也没想就抬手拒绝: “这里是应天,天子脚下, 咱们能想到的法子锦衣卫以及宫中内侍也能想到, 若我是毛骧,京城里的三教九流我都会尽数暗中监视, 多一家都要追查来源,探寻其幕后东家,如此才能万无一失。 而且,就算是要干也错过了时机,应当在结识李武后马上做, 现在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反而去找上李武开车行, 银钱赚不了多少还费时费力,只需要稍加梳理,就能看出有所图谋。” 刘黑鹰面露警惕,连连点头: “对对对,莫要小觑了天下英雄,咱们不能忘。” “黑鹰啊,咱们走到如今这一步可谓是步步算计,小心谨慎,走错一步就会停滞不前, 随着咱们的官职越来越高,愈要小心谨慎才是。” 陆云逸似是想到了什么,脸色舒缓,坦言道: “封赏的事我打探了一二,应当是太子宾客以卫所指挥使,都是正三品的官职,应当还能加个将军衔。” 刘黑鹰眼睛唰地一下亮了起来,有些兴奋地说道: “云儿哥,是大官了,以前那丁先智可牛气得很啊,整日享福,一年到头都不露面。” “那是在边陲小城,指挥使自然牛, 但咱们应当会被安置在北平行都司,上面还有许多管家婆, 若是能在都司任职,那才是真正的大官。” 陆云逸满脸遗憾,都指挥佥事与卫指挥使虽然同为正三品, 但其中含权量可谓天差地别, 卫指挥使只能管自己手下那五六千人一亩三分地, 而都指挥佥事能插手大半都司事务,是真正的一方大员。 不过考虑到他的年纪,也算是合情合理, 补偿就是那太子宾客的职位, 有这职位在,在都司内可以说是横行无忌,只要不犯大错,没人与太子过不去。 “也不知道我能赏个啥,我都有些着急了,这朝廷磨磨唧唧的。” 刘黑鹰搓了搓手,脸上有些不满。 陆云逸笑了起来:“放心吧,这一次朝廷定然亏待不了我们, 主将功勋被一再压低,定然会从你们身上找补回来, 否则朝廷不能服众,大将军也不会善罢甘休。” “这官当多大叫大啊。”刘黑鹰没来由的叹了口气。 “今早晨你不是还与曹国公说日后要当国公嘛。” 将心中烦心事说出来不少,陆云逸心情也好了许多,忍不住打趣。 “那都是诓李景隆的,这大明万万人,就那么几个活着的国公,哪能轮得到我, 再说了.云儿哥,我发现这京城是龙潭虎穴啊,越待越是危险, 还是在外为官的好,可以为非作歹,欺男霸女, 要是在这京城,今日做了坏事,明日陛下就知道了,后日咱们就得砍头,想逃都没得逃。” 刘黑鹰一脸忌惮,一边叹气一边摇头。 陆云逸面露古怪:“你倒是看着真切,旁人都挤破脑袋当京官,你还想着往外跑。” “云儿哥,那广智老和尚都说了, 我虽福缘不浅,但跟着你福缘才愈发昌隆,消减劫难, 有多大脚穿多大鞋,我什么本事自己知道, 要是没有云儿哥,至多就跟我爹一般,卖一辈子瓜,混个吃喝不愁,哪能有今日这般威风。”说着,刘黑鹰撇了撇嘴,叹息一声: “云儿哥,我爹与我说了,他卖了一辈子瓜都比不上你一句点拨。” 陆云逸有些发愣,眨了眨眼睛: “伯父在北平赚了多少钱?” “我爹说他买下了半条街,将全部身家都砸进去了,了将近三万两银子, 现在应当赚了十多万两了, 上次听他说,北征战事得胜的消息一传回来, 那价钱噌地一下就上去了,来北平买宅子购置田产的人不知多少, 都是北方的权贵,要不是我爹有大将军给的员外郎罩着,说不得要被巧取豪夺一些。 当然,咱们的名头也很重要!” 刘黑鹰用力拍了拍胸膛,脸上露出笑容, 从军打仗,立了功能庇护家中,这让他甚是开心。 陆云逸有些恍惚,佩服于刘怀浦的梭哈气魄。 “你爹也不怕赔了?” “不会,从小到大听云儿哥的哪里赔过。” 刘黑鹰大手一挥,浑不在乎。 陆云逸表情古怪,心中思虑片刻, 径直站起身从书架最下方的书籍中掏出了一份文书,轻轻拍打上面灰尘,而后递给刘黑鹰。 “这是什么?”刘黑鹰有些狐疑地接过, “这是我早就想好的方案,但可能会牵扯你与伯父, 所以一直当做预案,也就没拿出来。 现在车行开不成,但咱们不能坐以待毙,至少要留下根基,只能继续运瓜果了。” 刘黑鹰打开纸张,眼睛微眯,神情古怪: “刘氏瓜果商行应天分行?” 陆云逸露出一抹苦笑,而后坐了下来: “没错,咱们已经被人盯上了,做任何事都不稳妥,只能做以前做过的事才合情合理。” 刘黑鹰想都没想便答应下来: “没问题,云儿哥,明日我就去看地段调商铺。” 陆云逸声音平缓,脸色平静,徐徐说道: “你再考虑一二,虽然咱们在应天开瓜果行只是为了先扎根,留下势力根基, 但日后若是操持讯息一事,难免要以此为基一点点扩散,这样就会将伯父牵扯进来。” 谁知刘黑鹰却一脸无所谓,有些骄傲地抬起脑袋用力拍了拍胸膛: “云儿哥,现在刘氏瓜果行的掌柜可是我, 上次回庆州,我爹就说我聪明伶俐,将商行交给我了。” 陆云逸眼神古怪,歪了歪脑袋打量刘黑鹰。 打量了一会儿,刘黑鹰原本雄赳赳气昂昂的模样顿时萎靡下来,暗戳戳地说道: “好吧,是他瞧不上瓜果行了,准备专心钻研北平的宅子。” “可莫被人骗了,炒房这事只是一锤子买卖,钻研其中迟早要掉坑里。”陆云逸警惕起来,出言提醒。 刘黑鹰眨了眨眼睛,将此事记下,打算等报喜时一起写在信里。 “放心吧云儿哥,我会写信告诉他的。” 陆云逸点了点头:“那就好,你现在手里还有多少银钱?” 说着,陆云逸走到床榻, 将放在被褥底下的一摞宝钞都拿了出来,粗略估计有一两千两。 刘黑鹰眨了眨眼睛,面露纯洁: “我啊,我还有两千两。” “两千?”陆云逸有些狐疑地上下打量着他。 “三三千” “三千?” “五千两” “五千?” 刘黑鹰泄气一般将胳膊一甩:“一万多两吧。” “这么多?哪来的?那些缴获的钱?”陆云逸有些狐疑,凑了过来。 刘黑鹰嘿嘿一笑,将脑袋凑了过来,低声道: “放心吧云儿哥,这些钱都是在辽王郡的时候就藏下了,缴获还没入账。” “这也太多了!”陆云逸瞪大眼睛。 “辽王都是好宝贝,一次不多拿,就拿两三个小物件,积少成多!” 刘黑鹰摇头晃脑的样子显然有些得意。 陆云逸眨动眼睛,也老实交代: “好吧,我有五千两,这就一万五千两了,应当能买个好商铺。” 此话一出,刘黑鹰顿时瞪大眼睛,一脸不可思议: “云儿哥,你也拿了?” “我是捡的。” 陆云逸脸不红心不跳地侃侃而谈分配任务: “明日操练你就告假,带几个弟兄去应天城内看看商铺, 叫上李武一起,他是本地人熟悉路,也熟悉价钱。” “好,明日我就去办。”刘黑鹰脸色凝重,用力点头。 陆云逸继续说道: “还要给我买一些医书,书店里的要,医馆内的医书也要, 高价买,要是能买到他们的经验随笔更好, 若是他们不卖,可以拿大军的名头去买,就说用于西南战事,若是还不卖就找李景隆去办。” “医书?作甚?”刘黑鹰满脸疑惑 “买来再说,我有用。” “好!”刘黑鹰不再纠缠,将此事暗暗记下, 陆云逸继续吩咐: “对了,明日去牙行先看宅子后看商铺, 看宅子的时候要要面露不舍,适当露出一些拮据心疼, 总之让旁人察觉你只有一万两银子,只够买商铺的钱, 要多跑几个牙行,牙行的铺子要都看, 就算有中意的也要面露犹豫,总之都看完,还要多杀价, 要将这一万两银子当作全部身家来, 买书的时候也要如此,要表现出虽然不舍但为了战事还是买了的模样, 总是就是纠结万分,抠抠搜搜。” 刘黑鹰面露思索,觉得此事有些难办, 毕竟他们可是坐拥北元宝藏的人,乃天下巨富! 但他还是点了点头:“好,云儿哥我知道了。” 陆云逸点点头: “就算发现了有人监视也不要声张,要稳住,演戏给他们看, 牢牢记住,没发现有人监视就代表一定有监视,切不可放松警惕,总之一切行为都要合理, 现在咱们是年轻新贵,敌在暗我在明,不能有任何差池,别露馅了,要自然。” “放心吧云儿哥,手拿把掐!” 陆云逸见他如此信誓旦旦,轻轻点了点头,刘黑鹰办事他还是放心的。 “那就先如此,你去歇息吧,我还要看军报。” 刘黑鹰顿住脚步,面露关切: “啊,云儿哥操练了一日,还是歇息一日吧。” “不行,出征的日子快到了,文书又不能拿走,只能尽数记下,你快去睡吧。” 陆云逸摆了摆手,刘黑鹰却想了想: “云儿哥,你又糊涂了,我不能睡,这么大一笔钱怎么睡得着,明日应当顶个黑眼圈才对。” 陆云逸在刘黑鹰黝黑的脸庞来回打量,勉强算是认同了他的话, “那就来帮我分类,年份一大类,战事一小类,将领一小类。” “好嘞!” (本章完) 第210章 只有暗探能发现暗探 第210章 只有暗探能发现暗探 翌日清晨, 结束完一晚军报文书记录工作的陆云逸刘黑鹰二人满脸颓然,眼窝深陷,头发潦草,浓郁的黑眼圈已经疲惫溢出身躯。 但他们依旧不得停歇,匆匆结束早食, 陆云逸带着军卒以及文书圣旨去到大校场提前操练, 而刘黑鹰则换上了一身常服,将银票小心翼翼地塞进底裤的小兜里, 使得银票处在丹田位置,略微一摸就能感受到银票的坚硬以及与皮肤碰撞的滞涩。 这是寻常人家最常见的放钱地方。 做完这一切,他在铜镜前仔细打量, 努力瞪大的眼睛微微眯了眯,这样他虽然衣着体面,但却是一副心神焦虑的模样。 做完这一切,他便带着两名军卒拿着告假文书以及身份文牒走出浦子口城,向京城应天而去。 可还不等渡河,刘黑鹰便察觉到了几道目光一直徘徊在他身侧, 这让他眼睛愈发眯起,心神警惕! 浦子口城乃军事重镇,有锦衣卫是理所应当,还不能确定是跟着他的。 刘黑鹰走上渡口,缴纳三人的银钱,乘上渡船, 跟踪的目光消失不见,但他并没有放松警惕。 若由他来布置,定然是渡口两岸都安排人手, 而不是匆匆跟上来,如此太过明显,稍有经验的斥候就能发觉。 刘黑鹰装作无事般扫视四周,故作查看沿途风景, 却将渡船上形态不一的将近二十张脸孔都记了下来, 暗探的第一要务便是记忆要好,尤其是对人脸。 一张脸在不同时段在身旁出现两次,就要心生警惕,这可能是巧合, 但若出现三次,那必定是跟踪之人。 兜兜转转,摇摇晃晃, 刘黑鹰渡过浦子口河,来到应天城北岸,这里还是如往常一般热闹, 即便是清晨,城门未开, 但等待上工的力夫以及各路商贩已经聚集在这里,只待城门打开,便可排队通行。 刘黑鹰是故意如此提早赶来, 排队的时间足够他将这附近的人都记住,从而找出城门附近的锦衣卫,又或者其他的跟踪之人。 看了看时间,城门还有两刻钟才开, 刘黑鹰径直走向那一堆商贩中的馄饨摊,丢下了十五文钱, “三碗。” “好嘞。” 店家一声吆喝,便将铜钱收了起来,快速将馄饨倒入锅中,沸腾的水来回翻滚掀起阵阵白雾, 刘黑鹰没有去坐着,而是就站在摊前, 等待白雾来袭时,他眯起的眼睛迅速睁大,快速扫视四周, 记录身侧的一个个人,同样观察他们。 几次白雾过后,刘黑鹰眼睛重新眯了起来,其内精芒闪烁,已经找到了混迹在商贩之中的锦衣卫。 一个是瓜农,一个是菜农,相比于那日浦子口城前的拙劣演技, 应天城门口的锦衣卫要精锐许多,已经能达到以假乱真的地步。 要不是刘黑鹰做这些龌龊勾当做多了,还真察觉不到他们身上那股阴暗味道。 只有暗探能发现暗探,恰好,刘黑鹰就是前军斥候部最好的暗探。 馄饨不到盏茶的时间便出锅,那店家见刘黑鹰气势不凡,便笑道: “这位军爷,馄饨已经好了,您来这边吃。” 三碗馄饨被放在一张空白桌子上, 刘黑鹰笑了笑迈步走了过去,招呼两名军卒坐下吃, “吃吃吃,快吃,今日还有一堆事呢。” 他的声音极大,吸引了不少人将目光投了过来, 而刘黑鹰也趁这个机会将那些投过来的‘脸’记住, 同时暗暗警惕那些没有将脸投过来的人。 从大明人爱看热闹的习惯来看, 一旦有大一些的声音,不论在做什么,总能抬头瞅一眼。 其中有些人将眸子投了过来,粗略一扫便低下脑袋,显然这些人认出了刘黑鹰的军伍身份。 而有一些人将眸子一直投了过来,当刘黑鹰将眸子扫过才将眸子挪开,这些应当是百姓。 而那些没有回头的,要么时常在城门附近厮混,对此习以为常,要么刻意掩盖! 扫视间,刘黑鹰又发现了两个锦衣卫,扮作力夫,混在力夫队伍里。 但无论如何遮掩,他们身上的突兀也无法掩盖, 没有力夫身上的老实憨厚,反而透露出一股精明,看人时也侧着身斜视。 刘黑鹰表情如常,一边吃得混沌,一边心里想着, 若是有跟踪之人,未必都是锦衣卫,应当文武皆有。 一碗不大的馄饨被刘黑鹰几口就吃完了,有些意犹未尽,他便再喊道: “店家,再来三碗。” 这次他的声音更大,同样吸引了不少人将眸子投过来。 这一次,刘黑鹰眼中闪过锐利, 两次还不回头的有将近十人。 很快,三碗馄饨上桌,刘黑鹰吃得更加迅速,吃完后他有些懊恼地拍了拍桌子: “店家,这城门口距离军营这么近,分量这么少够谁吃啊。” 那店家也不生气,而是笑着问道: “再来三碗?” “那是自然!” 直到这时,那未回头的十余人才有大半将眸子投了过来, 见到最后投过眸子的两人, 刘黑鹰眼中闪过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心中冷哼一声。 这二人他见过,在天界寺,那场大火中。 两人脸型方正,身材适中,虽然身穿普通汗衫,但透露着精壮。 就在这时,城门缓缓打开, 原本城门外安静的氛围顿时变得热烈嘈杂,百姓们纷纷将放在地上的箩筐拿起, 这一次,刘黑鹰一边抚摸着肚子,一边细嚼慢咽,喝着汤汤水水,打量着入城队伍。 城门守卒以及吏员的动作很快, 刚打开城门便已经开始了放行,队伍一点点挪动。 一道道被怀疑的人影入城,一张张脸孔被抛诸脑后, 眨眼间一刻钟过去,刘黑鹰才细嚼慢咽地将馄饨吃完,面无表情,心中已经警惕到了极点。 刚刚入城队伍中,有六人放弃了入城, 是被怀疑为锦衣卫的汗衫百姓,以及两名力夫打扮的人, 还有二人伪装的没有这般精妙,混迹在百姓中,视线时不时扫过来,十分明显。 刘黑鹰冷笑一声,将三十文钱交给店家,大手一挥,带着两名军卒走到最后方排队。 队伍一点点挪动,很快刘黑鹰便通过文牒以及文书入城, 不同于外面的喧嚣,应天城内地有些安静, 干净的青石板铺陈在地面,靴子踩在上面嗒嗒作响。 城门附近有许多小摊贩与小吃摊, 刘黑鹰故作徘徊,在城门附近的小摊贩逗留, 依旧如往常一般,买了一些小物件,几文钱到几十文不等。 终于,他等到了两张熟悉的脸孔, 脸型方正,相貌普通,身材适中,但汗衫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灰色常服,他们在未出城门洞便四处打量。 那两名力夫打扮的人不见了踪影,想来留在了城门处, 而那些跟踪手段略显拙劣的人同样急匆匆走了进来。 又等了一会儿,见没有人跟上来, 刘黑鹰这才丢下五文钱,露出笑容, 将手上一直把玩的赤色小石头拿走,道了一声谢。 兜兜转转,不多时,他就在中城找到了早日上工的李武, 见到是刘黑鹰,李武很是兴奋,激动得语无伦次。 当听到要带他们找商铺后, 李武变得更加激动,连忙邀请三人上板车,要拉着他们四处转转。 刘黑鹰坐在上面,打量着这辆新板车,发问: “李武,这新板车了多少钱啊。” 李武将速度放慢,一边小跑一边说道: “大人,没钱,前些日子天界寺大火,小人去帮忙,车被烧坏了,这是京兆府赔给小人的。” 刘黑鹰面露恍然笑着点了点头,将脑袋侧了过来,用余光打量着后方, 不远处,能看到一辆板车也在不远处奔走,跟踪的人又换了装束, 那脸型方正的人已经变成了车夫,就这么空着车跑在后面。 至此,刘黑鹰终于可以确定,此人是锦衣卫。只有锦衣卫才有如此娴熟的跟踪技巧,能在城外以及城内都有接应, 不论是更换衣衫还是取用板车, 又或者是提前等在城门处,都处处透露着掌控。 至于其他就有些相形见绌,只知道小跑,远远追在后面。 如此粗糙技艺,应当不是锦衣卫,可能是军伍中人也可能是哪位大人所派。 至此,兜兜转转了将近一个时辰,刘黑鹰才将跟踪的人都挖出来。 这让他脸色凝重,若是没有提早做好准备,心生警惕,多加关注,他可能疏忽了这些人。 怀揣着凝重心绪,刘黑鹰跟随李武在城内多家牙行兜兜转转, 各处商铺几乎都有走动, 不到一日的时间,几乎已经走遍了半个中城, 很快,太阳即将落山,阳光不似那么酷烈,转而变得柔和,天空变成了橙红色, 李武载着刘黑鹰三人来到了城门口, 一日的奔波已经让他浑身湿透,黑而浓密的头发已经打结,一滴一滴地流着汗水。 刘黑鹰见他如此模样,笑了笑, 从怀中掏出了一贯宝钞拍在板车上,略显豪气地说道: “你的,明日咱们还来,到时候你在这里等。” 李武看着那一贯钱,犹豫了片刻还是摆了摆手, 从今日这位大人的拘谨来看,他身上的银钱虽然多,但应当都是用来买商铺所用。 几处很好的商铺最后都因为价钱而失之交臂, 如此,李武觉得这钱不能要,笑着说道: “大人,太多了,给一钱银子就行。” 刘黑鹰在他身上来回打量,点了点头,这个价钱公道,应当差不多就是一钱银子, 但刘黑鹰却没有将那钱收回来,而是自顾自地跳下车: “咱们虽然没有多少钱,但替大人办事,总不能差饿兵, 钱你收着,接下来几日可能都要用到你,到时候就不给银子了。” 至此,李武脸上才露出憨厚的笑脸, 将钱拿过小心翼翼地收了起来,心里美滋滋的,此等活计可不是每日都有。 “多谢大人,明日小人早早就在城门处等您。” 刘黑鹰轻轻点头,看他汗流浃背的模样,便说道: “你跑车出汗多,要时常喝盐水补力气,这是军中的法子,莫要告诉了旁人。” “盐水?” 李武瞪大眼睛,将此事牢牢记, 但他不知道怎么喝,踌躇了许久才压低声音试探着发问: “大人.敢问如何喝?” “一舀水一勺盐,一日不能喝多,大半要喝清水。” 刘黑鹰瞥了一眼身后的青石板路,那些人还没有出现,便继续开口: “现在你家中也有些银钱,水也可以喝,补身体补力气,一样的喝法。” “盐.” 李武来回念叨,不由得暗暗激动, 在如今应天盐是不贵的,要稍稍贵一些, 若是放在一个月前,他就算知道了也不舍得,但能省一些是一些, 现在则是不同,家中有存银, 听到对身体好补力气,李武已经决定明日就开始喝。 “多谢刘大人,小人感激不尽。”李武恭敬一拜。 刘黑鹰没有在意,而是将视线看向街道尽头, 那里终于出现了三道熟悉身影,心中冷哼一声,若无其事的开口: “等你回去后与街坊邻居打探打探,哪个医馆医术好,有医书可卖。” “医书?”李武面露疑惑. 刘黑鹰果断说道:“你打探便是,是军中所需。” 一听如此,李武便不再犹豫,将其记下: “还请大人放心,小人这就回去打探。” 刘黑鹰见那几人越走越近,也不再逗留,便笑着说道: “嗯,去吧,明日早晨在此地等我。” 说完,他便转身离去, 而李武则就站在那里,等到刘黑鹰的身影消失在城门洞中, 他才重新拉上板车,喜滋滋地朝家中行去。 见他走后,在后方跟着的一人顿住脚步, 脸色惨白,微微喘着粗气,暗骂一声混蛋。 他停留在一卖糯米糕的摊贩前,那摊贩应当打算收摊,在清理台面,脑袋也没抬。 那人努力平缓呼吸,缓缓说着一日的经历,视线在四周不停扫动, 待到将一切说完,那摊贩才低声发问: “还有别人一同跟着?” “还有三人,手艺粗糙,我发现了他们,他们没发现我。” “他今日只是在逛牙行,买商铺?”那摊贩又问。 “是,下午时我靠近了些,听他与牙行伙计说要开瓜果行, 但.能看出来他的钱不多,一万两上下,他们看的铺子都是这个价钱,并且每次都杀价。” “行踪没暴露吧。”摊贩没有抬头,继而发文。 “放心,军中人心思粗糙大大咧咧,没有发现。” “嗯,回去吧,那个车夫找出他的跟脚,旁敲侧击一二,别打草惊蛇。” “是。” 说完后,那摊贩声音陡然拔,不耐烦地摆了摆手: “没有了没有了,你跟我说再多也没有,卖完了就是卖完了!” “晦气!” 那面容普通之人嘴里来回嘟囔,用力一甩袖袍,拂袖而去。 在他走后,摊贩依旧在慢条斯理的收拾台面, 终于,天色渐暗, 城门发出滞涩的呻吟,缓缓关闭, 摊贩这才推起了推车,自顾自地离开, 兜兜转转,他很快便来到了位于中城的一栋民房中,是群租房。 此刻院内已经有好几辆推车, 他将推车停靠在院边上好锁,这才将门关上,急匆匆进入屋内。 屋内陈设不似外面那般简单, 烛光摇曳,将昏黄的光影投射在每一寸空间,紧张又压抑的氛围弥漫。 连带着空气中弥漫着的淡淡的墨香与未燃尽的纸灰味都杳不可闻。 正中央,一张宽大的木桌被烛火映照得格外醒目, 桌上散落着各式各样的卷宗与地图, 有的墨迹未干,显然是刚刚记录。 几位身着飞鱼服的锦衣卫低头疾书, 将从四面八方搜集来的消息一一记录在册。 一侧,一位身着华丽官服,腰佩长刀的中年男子端坐于椅上,脸色阴霾,他是锦衣卫千户马艺。 他手持一盏精致的铜制烛台,目光深邃,凝视着手中文书, 时而转向正在汇报的下属,锐利的眼眸似是能洞察人心。 他静静地听着,偶尔点头示意,偶尔沉默不语,让等候在一侧的便衣暗探面露紧张。 时间缓缓流逝,终于轮到摊贩, 他缓缓上前,将今日的一切尽数告知, 马艺脸色平静地坐在那里,静静听着。 整个房间内,除了偶尔传来的翻书声和低沉的交谈声外,再无其他声响。 时间仿佛被拉长,汇报逐渐接近尾声,空气中那份凝重却并未消散。 最后,那摊贩压低声音: “大人,一举一动合情合理,并无异样。” 马艺脸色平静,目光深邃,手中的文书来回搓动,轻声道: “车夫处打探到了什么。” “已经安排人去打探了,明日应当会有结果。” 那摊贩脸色古怪地上前两步,压低声音: “大人,那胖子被车夫带着在城内四处乱转, 弟兄们跟得疲惫不堪,大人能否告知,咱们要查些什么, 下官也好有所针对,要不然这么漫无目的地跟下去,许多事情会忽略。” 马艺脸色难看了几分,而后严肃的脸庞微微缓和: “谢云,我知弟兄们辛苦, 但这是上峰亲自交代的命令,你我只能照办,至于要查什么,本官亦不知。” “上峰?毛大人的命令?” 谢云眼睛瞪大,一脸不可思议。 马艺点了点头,强调: “亲自交代,所以你要用心,若是查出什么,入了上峰的眼,好处多多。” 谢云面露苦笑: “此事我亦知晓,可这跟了一天,什么也没发现, 从那胖子的讯息来看,他家中虽是富商, 但一万两银钱也算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从今日他那般抠搜来看不像是贪墨所得, 以往弟兄们见的贪官,钱恨不得当天都出去,哪能这般四处奔走,弄得弟兄们都累脱相了。” 马艺叹了口气,面露无奈: “继续跟着吧,将所闻所见都尽数记录,就算查不出什么,也能对上峰有所交代。” “是” (本章完) 第211章 中正街商铺,礼兵之日 第211章 中正街商铺,礼兵之日 临近戌时初,陆云逸才带着前军斥候部返回浦子口城营寨, 随着礼兵操练军卒返回,原本安静的浦子口城也变得热闹起来,灯火通明。 陆云逸吩咐武福六以及张玉安顿好军卒,自己则回到军帐内。 刘黑鹰早就等在其中,此刻正脸色凝重地背负双手,来回踱步, 军帐一侧的四方桌上放了今日军营里的饭食, 粉蒸羊肉,猪肉炖白菜,炒芽菜,同样有着一大盆米饭,上面还放着两个馒头。 见他回来,正在踱步的刘黑鹰眼睛一亮,连忙冲了过来。 陆云逸疲惫地摘下头甲递了过去, 他此刻面色枯黄暗淡,眼窝深陷,黑眼圈浓郁,一副弹尽粮绝的模样, 两天两夜没有睡觉,让他身心疲惫到了极点。 刘黑鹰将头甲放在一侧,连忙说道: “云儿哥,先洗脸洗手吃饭吧。” “嗯。” 陆云逸丢下一句,转而去洗脸, 一日的疲惫并不能因为洗脸而褪去,只能稍加提振, 他强行打起精神,来到四方桌坐下,轻叹了口气,拿起一个馒头就这么吃了起来,他此刻觉得吃饭都是一件费时费力的活计。 咽下第一口饭食,羊肉的香味开始弥漫, 陆云逸想起一件事,略显疲惫的说道: “告知火头军,羊肉一定要烧熟,半熟不熟羊肉吃了容易得病,到时候神仙难救。” 刘黑鹰一愣,连连点头: “知道了,云儿哥。” “今日顺利吗?” 刘黑鹰脸色凝重,沉声道: “事情很顺利,但有尾巴跟着,分属不同势力, 最为精锐的是锦衣卫,还有一股应当是军伍中人, 另外的两股则不清楚,他们只跟了上午就没跟了。” 陆云逸吃饭的动作顿住,神情莫名,过了许久才冷笑一声: “居然还真有我还以为只有咱们心黑,可没承想这应天心黑的人有不少。” 刘黑鹰抿了抿嘴,眼中闪过一丝狠辣,轻声道: “云儿哥,那些人的面孔我都记住了, 正好后日就是礼兵,要不咱们借这个机会宰那么两个,杀一杀他们的威风如何?” “这种气话以后少说,与事情没有半点裨益,反而会让自己走极端。” 陆云逸淡淡开口,继续大口吃饭吃菜, 刘黑鹰脸上的狠辣消弭得无影无踪,似是什么都没发生。 “商铺看得怎么样了?” “还成,一万两银子上下,位置不错的商铺中城有四十多家,排除不临街的也有十多家, 而且其中处在关键位置的只有两三家, 价钱都是在一万二千两银子左右,明日我再去与他们杀价。” 陆云逸点了点头: “位置一定要选好,开店做生意,省什么都不能省房钱, 既然有人跟着,挑最好的地方,才合情合理。” 刘黑鹰嘿嘿一笑:“放心吧云儿哥,李武那.我觉得他们可能会从李武身上入手。” 他脸色凝重,一日接触下来, 李武人确不错,能说会道办事有分寸, 并且踏实肯干,三十贯钱在身依旧出车干活。 若是那些人不择手段,刘黑鹰自问是有些愧疚的。 陆云逸依旧脸色平淡,眼中没有丝毫波澜,声音徐徐而来: “死生有命,富贵在天。” 刘黑鹰抿了抿嘴,轻轻叹气, 对于此等反应,他有所预料,甚至还想起了一直徘徊在心中的一句话。 世间所有馈赠,都标好了价码。 李武就是如此。 “云儿哥,明日我会观察李武,若是他有所异动该如何?” 陆云逸咀嚼的动作停住,抬起头瞥了一眼刘黑鹰: “自然是大路朝天各自走,以后不再掺和便是。” 如此说,刘黑鹰悄然松了口气。 陆云逸见他如此模样,轻笑一声: “咱们是军中将领,又不是杀人狂魔,杀人解决不了根本问题。” 刘黑鹰点了点头不再说话默默等在一旁。 过了足足两刻钟,陆云逸才终于将一大盆饭与两个馒头尽数吃下, 疲惫的身躯重新填满力量,但精神却愈发萎靡, 上下眼皮已经在来回打架,原本精湛的眸子中也多了几分呆滞。 刘黑鹰见状有些担心: “云儿哥,要不今日就算了吧,先休息为主。” 陆云逸有些意动,但侧头看去,那里的文书军报还有将近一半, 便猛地摇了摇头,眼中露出狠辣: “不行,明日就是最后一日操练,等明晚再睡吧,今夜继续, 咱们是凡夫俗子,没有那些名将的本事, 咱们能做的,就是将一切都做到最细,积小胜而赢大胜!” 刘黑鹰也被他说得有些振奋,不禁握了握拳头! “好!今夜挑灯夜读,西南战事再立大功,不进则退缓进则亡!” 陆云逸将碗筷捡走,递给守卫的军卒,快步走入军帐,在中央那硕大长桌旁站定: “好了,不要浪费时间了,现在便开始, 还是如昨日那般先分类,将有具体战事指挥以及交锋的挑出来归为一类, 将运送粮草军械以及战前准备的归为一类。” “好嘞!” 刘黑鹰爽快地答应,而后一屁股坐在地下,从书堆中拿过文书,细细看去。 一夜过去,二人总算是结束了一日的工作,收获巨大,同样也变得更为狼狈憔悴。 二人都是不到二十岁的年纪, 但岁月似乎在短短两日的时间内快速了脚步, 紧绷的心弦松开,二人双目失去了往日的神采, 充满细密的红血丝,眼眶微微凹陷, 眼袋沉重地挂在下眼睑上,仿佛是两片暗淡的阴影,透露着疲惫与未眠的挣扎。 肤色因缺乏休息而显得苍白无血色,皮肤泛起淡淡油光, 加上其凌乱不堪的头发,更添了几分不修边幅。 陆云逸甩了甩脑袋,只觉得里面空空荡荡似乎有个果核, 每一次甩动都来回撞击,弄得他头痛欲裂。 他转头看向刘黑鹰,只见他抱着十余本文书在那里频频点头,眼睛闭上又睁开,呆滞无神。 陆云逸忽然笑出了声,走过去踢了踢: “黑鹰啊,你现在的模样就像是那最抠门的守财奴,到钱时整日无法入睡。” “云儿哥啊,我现在能睡两天爷爷,两夜” 刘黑鹰嘴唇失去了水分,变得干燥而微微皲裂,颜色也淡了许多,此刻在不停打架,说话也变得语无伦次。 陆云逸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 “好了,快收拾收拾, 今日就将商铺定下,狠狠地砍价,能有多不舍就多不舍, 打起精神来,莫要露出破绽,十八拜就拜了,不差这最后一嘚瑟。” 刘黑鹰努力瞪大眼睛,装出一副精神抖擞的样子,铿锵有力的说道: “放心吧云儿哥,事情一定办得妥妥当当。” 可说完后,他马上就继续变得萎靡。 这时,前军斥候部已经集结完毕, 武福六从营帐外走了进来,一下子便愣住了,眼前这两个形如枯槁的人是谁? 他打量这军帐,半边军帐已经被摆上了打开的文书, 地图纸团散落得到处都是,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郁的墨香。 “大人.您这是.这是咋了。” 陆云逸甩了甩头,不想说话,径直去洗脸,转而换上甲胄,向军帐外走去, 见武福六还愣在那里,他看向武福六: “走啊,愣着干什么。” 武福六满脸怪异: “大人,要不今日您休息一日吧,若是身子垮了,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陆云逸强行打起精神: “行军打仗几天几夜不睡觉不是常有的事? 莫要矫情,快些走,今日是最后一日操练,一切都要做到位, 明日礼兵,可莫要丢了咱前军斥候部的脸。” “是大人,弟兄们都等着明日呢。” “嗯” 二人的声音渐渐远去,摇头晃脑的刘黑鹰强行打起精神,回到军帐中洗漱宽衣入城。 商铺的买卖与来回拉锯杀价持续了一日, 最终刘黑鹰以一万一千五百两购得位于中正街与朱雀街的交汇处, 是一栋略显老旧的两层小楼,坐落地点极好, 与南京教坊司只有一街之隔,另外还靠近京兆府衙门。 要不是东家的儿子欠了赌债,此等地方轻易不会卖, 只会放在那里,每年出租,当做下金蛋的公鸡。 临近傍晚,刘黑鹰虽然疲惫, 但一改前两日的颓废,取而代之的是心情舒畅,脸上洋溢着笑容, 甩给了李武一贯钱后便大步流星地离开应天城, 听着李武在后面叫喊,刘黑鹰回头看去, 却没有看向李武,而是看向街道尽头的几道人影, 城门洞的阴影覆盖在他脸上,他也不再隐藏,笑容刹那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阴冷。 今日还是如昨日那般,有诸多人跟着, 只有锦衣卫与军伍中人能分辨出来,其他人一概不知, 不过,刘黑鹰心中有所思量, 既然跟了两日,定然是有所图谋心怀不轨,统统是敌人。 坐渡船回到了浦子口城,转而回到营寨。 由于明日就要礼兵,要留出时间给礼部等衙门布置场地, 今日的操练早早结束,刘黑鹰回到营寨后,军卒们大多已经吃饱喝足。 与军卒们一边打招呼,一边走进了前军大帐, 一眼就见到了那趴伏在中央桌案上,目不转睛的人影。 “云儿哥,你还不歇息?”刘黑鹰诧异发问。 陆云逸这才抬起脑袋:“回来了?事情办完了吗?” “放心吧云儿哥。” 说着,刘黑鹰从怀中拿出了地契房契以及牙行的票据和买来的医术。 陆云逸只是轻轻扫了一眼便满意地点了点头, “是中正街那一套?” “对,那东家的儿子欠了赌债,要赶着出手,否则也没有这般快, 那牙行的活计还说,若是多拖几日还能再便宜几百两,但我没答应。” 陆云逸眉头刹那间皱了起来: “以什么理由?” 刘黑鹰笑了笑,坦言道: “放心吧云儿哥,我是以明日有要事为由拒绝的,那些监视的人自然也知道明日礼兵。” “可他们不知道咱们将要出征,赶时间。” 陆云逸声音空洞,面露思索,继而说道: “等演武结束后,再去找那牙行撒泼打滚一番,就说后悔了。” “好!” 刘黑鹰想也没想便答应下来, 事实上,他并不知道为何要如此谨慎,但听云儿哥的总没错。 陆云逸将手中文书随意一丢,从桌上拿过那医术,便躺在了床榻之上: “黑鹰啊,时逢大变,咱们一点疏漏都不能有, 否则,今日的一点疏漏就是明日的杀身之祸,怀疑的种子一旦迈下,就无法根除。 从细微的怪异处来探明真相是你我最常用的法子, 锦衣卫声名在外,定有其过人之处,咱们不能小觑天下英雄。” 刘黑鹰连连点头:“云儿哥,我知道了。” 直至轻微的鼾声响起,他也没有得到回应。 翌日,天还未亮,紧闭双眸的陆云逸猛地睁开眼睛, 听着外面微响,眼中闪过锐利杀气,刹那间就抓住了放在里侧的长刀。 但很快,汹涌的记忆袭来,心中产生了刹那间的错愕。 今日是礼兵开始的日子,军卒们要提前集结。 陆云逸长舒一口气,紧绷的身体放松,视线在军帐内扫动, 陆云逸握了握拳头,只觉得神清气爽,疲惫感消逝,取而代之的是浓厚的力量感。 既然已醒,便不再懒床,他侧身翻身下床,快速洗漱,换上甲胄。 黎明前夕,天空仍是一片深邃的蓝紫色,星辰渐渐隐退,而第一缕曙光尚未破晓。 五千前军斥候部军卒已悄然集结,营寨内弥漫着紧张庄严。 火把与灯笼的微弱光芒交织成一片, 军卒们身着厚重甲胄,每一片精铁都在微弱光线下闪烁着冷冽光芒, 为了礼兵,昨夜他们精心擦拭, 每一道脏污、每一丝锈迹都被细心去除, 取而代之的是一道道刀劈斧刻的白痕,密密麻麻,左右两臂尤为多,徒增一抹肃杀! 此刻军卒长刀出鞘,寒光凛冽, 在微弱火光映照下,如银河倾泻,锋利无比。 军纪官与文书行走在军阵中,检视着每一把长刀,立争没有一丝污垢。 这时,陆云逸身着一套礼兵主将用的专用甲胄,慢慢行来。 甲胄以玄铁打造,表面覆盖着细腻鳞纹,泛着寒光,既显威严又藏锋芒。 头戴一顶镶嵌着宝石的钢盔,盔顶插着一根长长羽毛,随风轻轻摇曳,他平添了几分英气。 甲胄的护肩宽阔而厚重,更显身姿挺拔,气势非凡。 不知为何,军卒们见陆云逸如此打扮, 陡然间觉得他亲近了许多,以往那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杀伐气似乎悄然消散, 可当陆云逸越走越近,脸色愈发严肃, 直到他翻身跨上战马,抽出长刀, 那冷冽的气势又重新涌现,甚至犹有过之。 陆云逸抽出放在一侧的铜喇叭,将其展开合拢,放在嘴前,发出大喊: “今日前军斥候部去做什么,想必大家心里清楚, 本将想告诉你们,今日去到大校场,不仅是为了礼兵, 还要向世人展大明铁军雄风,现大明军威。 在本将以及朝廷心中, 是我大明军卒的勇气、坚韧、牺牲、奋不顾死才铸就如今的绵延长城。 而你们,每一个人,都是这大明长城上不可或缺的一块砖石, 回望过去,前军斥候部四杀无数,你我共同经历无数风雨, 每一次战事都让你我更加团结,每一次获胜都让你我更加精锐。 或许有人说这是本将之功,但本将想要告诉你们, 是尔等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操练, 不畏艰难,不惧挑战,用汗水与努力才铸就今日之辉煌。 今日礼兵,不是本将的殊荣,而是吾等前军斥候部共同的殊荣!” 所有军卒目光灼灼,沉寂已久的士气已经开始慢慢汇聚,一股令人惊骇的气息在前军斥候部营寨回荡! “请诸位谨记,真正的大明勇士不仅在于战胜敌人, 更在于不断超越自我,永不停歇地追求更高荣誉、杀敌,立功! 尔等精锐,担负着保家卫国之责, 西南战事将启,还请诸位莫要停止前行,将所有来犯之敌击溃, 让我大明站上天地之巅,举目无敌!” 陆云逸高举长刀,重重挥下,目光锐利,声音洪亮: “前军斥候部,全军出发!” (本章完) 第212章 大校场礼兵 封赏圣旨 (二合一) 第212章 大校场礼兵 封赏圣旨 (二合一) 清晨,当第一缕阳光穿透薄雾,洒在京城每一个角落,驱散黑暗。 此时的大校场已经是一片热闹非凡, 今日是朝廷礼兵的日子, 校场上早已布置得庄严而华丽,四周彩旗飘扬,旌旗蔽日,各色战旗在风中猎猎作响。 百姓们身着最为体面的衣衫,脸上带着喜悦与期待, 从京城的各方城门蜂拥而出,向着大校场涌去。 车夫李武带着妻子抱着不大的儿子混迹在人群中, 因为李武脚力不错,他们很早便赶到了城门,排在较前方位置, 此刻也是率先出城,向着大校场赶去。 大校场的入口处,早已有军卒严加守候, 他们身着铠甲,手持长矛,以挺拔的身姿屹立在四处入口。 在入口处,有从京城各部衙门抽调的吏员,以此来检查来往百姓的身份户帖,并且严加搜身。 随着百姓涌入,校场内的气氛愈发浓厚, 嘈杂的议论声相互交织,让大校场显得尤为吵闹。 很快,吵闹声在军卒吏员的呵斥下慢慢平息, 文武百官乘坐着马车,缓缓驶进大校场。 车马队伍浩浩荡荡,色彩斑斓,每一辆马车都代表着一名位高权重的朝堂官员。 在大校场的北侧,观礼台早早安置, 观礼台最中央是陛下以及太子所在, 在观礼台左右两侧密集安放着不少椅子,桌案,上面摆放着干果与茶杯瓷器。 官员们身着朝服,头戴官帽,下了马车,神情庄重而肃穆,缓缓进入其中,坐入属于自己的座位。 他们彼此间或点头致意,或低声交谈,或对着大校场上的军卒指指点点,声音同样低声无序。 在最前方的一排座椅,还掺杂着一些外邦使节的身影, 撒马儿罕使节、占城使节、真腊使节、安南使节、朝鲜使节、暹罗使节、麓川使节等人都在其中。 来自辽王郡的辽王、惠宁王、朵颜将军亦在其中,还有一些俘虏的北元权贵。 他们身着各式各样的服饰,色彩斑斓,与文武百官的朝服泾渭分明, 他们好奇地打量着周围一切, 当看到那密密麻麻的百姓以及硕大的校场还有等待一侧的军卒时,他们眼中闪过浓浓的忌惮。 那些被俘获的北元权贵眼中虽然闪烁着难看,但脸上强行挤出难看的笑容, 来到大明京城这短短十余日,他们已经被大明京城的繁华所震惊, 深深意识到了草原与占据中原之地王朝的差距, 仅仅是京城内的百姓,就远远不是北元百姓可以媲美。 在他们眼中,这些身体强健充满精干的百姓穿上甲胄,拿上兵器, 那就是战兵,是宝贵到不能再宝贵的财富。 而之于大明,这些百姓仅仅是百姓,只因他们有更精锐的军卒。 随着时间推移,清晨的太阳渐渐升起,大校场内的观礼台逐渐坐满了人。 而处在南侧的百姓或站或坐,或聚或散, 他们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向了中央高台与那些等在左右两侧的军卒! 老者手拄拐杖,眼神中透露出对过往岁月的怀念与对今日盛世的感慨。 孩子们则瞪大了眼睛,满脸好奇与兴奋,仿佛要将这一切都深深地烙印在脑海中。 日头渐高,天边的朝霞如同火焰般绚烂,整个场地仿佛被镀上了一层金色光辉。 就在这时,庄重而悠扬的号角声响起! 百姓们、文武百官以及外邦使节们纷纷停下交谈,目光齐刷刷地投向了大校场东入口方向! 咚咚咚! 肃穆激烈的鼓声响起,号角声愈发悠扬高亢! 华贵车辇缓缓驶入大校场,车辇由数十匹骏马牵引,车身上镶嵌着金银珠宝, 四周有身着华丽铠甲的旗手卫军卒护卫两侧, 他们手持长枪,步伐稳健,目光如炬,彰显着皇家威严庄重。 大明洪武皇帝朱元璋身着龙袍,头戴冕冠,坐在车辇之中,目光深邃。面容威严。 太子朱标则紧随其父, 他身着一件绣有金色龙纹的冕服,头戴玉冠,面容俊朗温和。 车撵缓缓驶过,整个大校场寂静无声。 车辇停稳于观礼台之下,明皇朱元璋与太子朱标缓缓走下车辇,踏上了通往观礼台的台阶。 他们的步伐稳健而有力,每一步都仿佛踏在了所有人的心坎上。 登上高台后,朱元璋与朱标并肩而立,俯瞰着整个大校场。 这时,观礼台上齐齐出现二十名太监,他们手拿明晃晃的圣旨,面露恭敬。 而在大校场的南侧以及东西两侧同样如此, 当百姓们见到太监手拿圣旨立于他们身前之时,不由得呼吸急促,心脏怦怦直跳面露期待。 李武有些激动地将怀中孩子高举让他坐在肩上,同时有些激动地看向身旁婆娘: “圣旨!圣旨!” 翠也有些激动,连连点头,而后看向肩头的孩子,见他有些不老实地乱动,连忙呵斥: “好好听着,洪武老爷有话要说。” 立于东西两侧军卒亦是如此,握住腰间长刀的手紧了又紧,同样面临期待! 前军斥候部此刻立于教场西侧,处在较前列位置, 太监一经出现,陆云逸便将右掌抬起做拳状, 霎时间,前军斥候部军卒挺直腰杆, 一手扶马缰,一手握长刀,目光如炬,直视前方,盔甲碰撞之声齐齐响起! 下一刻,隆重而悠扬的号角声停止,在场诸多太监齐声开口。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乾坤朗朗,日月昭昭,我大明皇朝,承天运而兴,威震四海。 近日,北征大军凯旋,于捕鱼儿海一战,斩将搴旗,北元覆灭,捷报频传,举国欢腾, 实乃天佑我大明,万世基业,固若金汤。 朕心甚悦,欲彰此武功,扬我国威,定于大校场设礼兵之礼,以慰将士之辛劳,以展天兵之雄壮。 是日,天朗气清,惠风和畅,文武百官、万民百姓,共襄盛举。 外邦使臣,远道而来,莅临观礼,共鉴我大明之辉煌。 朕知,将士用命,乃国家之根本;百姓安乐,乃社稷之基石。 故此礼兵,非独为炫耀武力,更欲昭示天下: 我大明军民一心,同仇敌忾,誓守疆土,保国安民。 愿诸卿与朕同心同德,共筑大明万世之基业。 是时,大校场上,旌旗猎猎,战鼓雷动,铁马金戈,尽显英雄本色。 望诸卿及万民百姓,勿负朕意,共赏此盛世之景,共庆我大明之辉。 钦此!] 声音落下,鼓乐齐鸣,礼炮轰鸣! 万民跪拜,山呼万岁,声震云霄! 随着明皇朱元璋与太子朱标落座,礼兵开始。 原本激昂的鼓乐声渐渐淡去,转而被一阵深沉而肃穆的旋律所取代, 如同远古的钟声悠然回荡,天际间厚重的云层遮蔽了阳光,让整个大校场笼罩在一片庄严之中。 突如其来的变化,让在场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脊梁,四处张望。 下一刻,他们愣住了,西侧礼兵入口处, 一支特殊军伍缓缓步入大校场! 他们身着甲胄,群情激昂,面露坚毅,眸子中透露着浓浓冷冽,但步子却略显蹒跚。 这一刻,大校场四周军卒纷纷抬起手中的铜喇叭,齐声大喊, “大明战斗英雄方阵!” “大明战斗英雄方阵!” “大明战斗英雄方阵!” 声音愈发高昂高亢,在整个大校场缭绕。 哒哒哒. 沉重的脚步声与偶尔传来的器械碰撞声响在所有人心头, 方阵以一种超乎想象的整齐与坚韧,缓缓步入大校场。 他们是礼兵仪式的先锋,是无数战事中英勇不屈的见证者,更是大明王朝不屈精神的象征。 方阵最前,是一排失去双腿的老卒, 他们端坐在轮椅之上,白发苍苍,面容却异常坚毅。 他们的双手紧握着轮椅两侧的把手,眼神穿透岁月风霜,闪烁着不屈光芒,轮椅轻轻滚动,自西向东行去。 紧随其后的是手臂残缺的军卒, 他们或单手持杖,或双臂皆无,却以惊人的毅力保持着步伐一致。 他们的肩膀微微前倾,身体重心不断调整,每一步都走得异常艰难,却又异常坚定。 他们的脸上没有丝毫怨怼与沮丧,有的只有坚毅。 残缺的肢体以及荣耀在这一刻化作最坚硬的甲胄,守护着他们内心的信念。 在其后方,还有一位年轻军卒,独肢,只能依靠拐杖行走。 他的步伐略显踉跄,但眼中同样充斥着坚韧,脸上还挂着淡淡微笑。 每当他迈出一步,拐杖与地面的碰撞声便格外响亮,仿佛刺入在场每一人的心头! 尽管身体残疾,但每个人都挺直了腰板,步伐坚定有力。 略显哀鸣的声乐一点点变得激昂,擂鼓之声阵阵,咚咚咚地响个不停! 使得透过白色布匹渗透而出的点点血液变得刺目! 老人们原本沉稳的手轻轻颤抖,嘴唇翕动, 眸光中闪烁着复杂,岁月的沉淀似乎在这一刻消失,转而变成了无声的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青壮们瞪大了眼睛,满脸不可思议与震撼。 他们未曾亲身经历过战阵厮杀, 但此刻,他们仿佛能切身实地地置身战场之上,感受其残酷厮杀, 血,到处都是血,人人染血。 他们的神情从最初的惊讶逐渐转变为肃穆,不自觉地挺直腰板,满脸敬意。 妇女们用手帕擦拭着眼角,她们的泪水在不经意间滑落,却没有人愿意出声打扰这份庄严。 她们或紧紧抱着怀中孩子,或依偎在丈夫肩头, 用温柔的目光注视着方阵,心中充斥着对英雄的敬仰。 随着战斗英雄方阵的深入,校场上的气氛愈发庄重。 百姓们屏息凝视,他们的眼中既有敬佩亦有感动。 观礼台上,文武百官神情肃穆,看不出其心中所想, 外邦使者同样神情肃穆,放于一侧的手掌紧握,瞳孔放大,眼中还有一丝丝恐惧。 大明兵锋虽强盛至极,但他们亦不曾畏惧,只因其手中亦有可战之兵。 但大明对这些伤残军伍的此等举动,却是他们无法比拟。 将此等战争残酷赤裸裸地体现在百姓面前, 或许会让他们产生畏惧,但更多的是心绪激昂。 当战斗英雄方阵完全进入大校场,并整齐地排列在指定位置时! 哗—— 大校场仿佛被冉冉升起的太阳所点燃。 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与欢呼声,致以最崇高的敬意与感激。 观礼台上,明皇朱元璋轻轻拍动着苍老手掌,脸上同样闪过动容, 他侧头看向太子朱标,轻声道: “标儿,有人与朕说,这样人会吓坏百姓,削减其参军心绪,也会让军伍中人消极怠战。 看看,你看看, 我大明百姓民风淳朴,对于这些保家卫国的军卒,爱戴胜过你我,那些人怎么会知道这些事? 自此之后,大明军伍会源源不绝,谁也杀不完,大明再也没有打不赢的战事。” 太子朱标此刻脸色凝重到了极点,只觉得鼻子微微发酸,用沙哑的声音出声感慨: “父皇,我大明此刻武运昌隆,国泰民安!” 这时,立在四方的太监又朗声开口: [奉天承运皇帝,昭曰: 朕闻天地浩渺,英雄辈出,我大明将士,以铁血铸就山河,以忠魂捍卫疆土。 观礼兵,见伤残之士,虽体有不便,然神色刚毅,步履稳健,朕心甚感,特颁此旨,以慰忠魂,彰朕之仁爱。 昔者烽火连天,尔等披坚执锐,赴汤蹈火,誓守疆土,以致身残志坚,朕心甚痛。 然尔等之英勇,犹如星辰,璀璨于历史长河,照耀后世子孙。 朕深知,伤残之痛,非言语所能尽述,然朕必倾尽国力,厚待尔等,以彰其功,以慰其苦。 自即日起,凡我大明伤残之士,皆享朝廷优抚之恩,衣食无忧。 朕将设英魂碑,以镌刻尔等之英勇事迹,供后世敬仰。 愿尔等之名,永垂青史,与日月同辉。 朕亦望朝野上下,皆能体恤伤残之士,共筑仁德之邦,共享太平之福。 愿尔等之英勇精神,如松柏之长青,激励我大明子民,矢志不渝。] 哗—— 大校场的气氛被再一次拔高,万岁之声不绝于耳, 立于东西两侧的军卒士气高昂到了极点,似要捅破天际。 紧接着,高亢的声音从四方响起。 “大明步卒方阵!!” “大明步卒方阵!!” “大明步卒方阵!!” 随着一声悠远而洪亮的号角, 整个校场仿佛被瞬间唤醒,喧嚣声中,步卒方阵缓缓步入大校场! 他们身着铁甲,铠甲在晨光下闪烁着冷冽而庄严的光芒, 队列整齐划一,宛若刀切斧砍,步伐一致,如山岳般沉稳,每一步都踏出了大地回响。 随着方阵行进,脚步声愈发密集有力,仿佛万马奔腾,又似惊雷滚滚。 它们在空中交织、碰撞,形成了一股强大的音浪, 席卷了整个校场,甚至穿透云霄,传向远方。 在这一刻,整个大校场都仿佛为之静止,只剩下这响亮脚步声,在天地间回荡。 “一、二、三——四!” 口号声,如同惊雷般猛然炸响,穿透了清晨的宁静,响彻云霄。军卒们扯着嗓子嘶喊, 更是将心中熊熊燃烧的火焰宣泄而出,无尽的热情与决心此刻暴露无疑。 随着方阵行进,口号声此起彼伏,一浪高过一浪,形成了一股不可阻挡的洪流, 仿佛有无数的战鼓同时擂响,奏响激昂的战歌。 不同于大明英雄方阵的沉重, 步兵方阵充斥着激昂,让人热血沸腾! 随着步卒方阵的雄壮步伐渐渐远去,大校场上空又迎来了一股全新的气息。 “大明火器方阵!!” “大明火器方阵!! “大明火器方阵!! 晨光中,火器方阵缓缓步入, 他们手持军器局最新制造的火铳、火炮,步伐稳健,眸光中透露着自信! 火器方阵的入场,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好奇地打量着眼前一切, 外邦使臣不由得将身体前倾,恨不得离得再近一些! 军卒们身着的铠甲依旧鲜亮,闪烁着冷冽光芒, 但与步卒方阵的严肃紧密不同,火气方阵则显得有些疏松。 火枪、火炮等武器整齐排列,在阳光下泛着幽幽蓝光。 很快,他们在大校场中央站定! 随着指挥官的一声令下,军卒迅速有序地装填弹药,每一个动作都显得那么熟练而精准。 随后,他们按照预定的阵型排列开来, 手拿火铳的军卒瞄准了远处的人形标靶,炮手们则调整着火炮的角度与距离。 “预备——放!” 指挥官的声音响起,如同雷霆般震撼人心。 瞬间,火枪齐鸣,炮声隆隆,整个校场仿佛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所笼罩。 火光四溅,烟雾弥漫, 百姓们情不自禁的闭上眼睛,弯下头颅。 等声音消逝,靶标在密集的火力下已纷纷炸裂,漫天灰尘,纷纷扬扬 百姓们被这壮观的场面所震撼,文武百官亦是瞳孔收缩, 至于那些外邦使臣,有的扑通一声掉在地上, 麓川使臣嘴唇紧抿,浑身僵硬到了极点, 他无法想象,此等方阵位列战场之上会造成何等杀伤, 象兵,挡得住吗? 火器,是在场所有外邦求而不得的东西! 随着演示结束,火器方阵在热烈的掌声与欢呼声中缓缓退场, 即便已经离开视线,百姓们依旧踮着脚看去,此等物件才是真正的镇国神器! 随着日头升高,天际已完全展露其蔚蓝,阳光如瀑布般倾泻而下, 大校场上,尘土在微风中轻轻起舞。 此时,一阵激昂的鼓点响起,如同战争的号角,唤醒了沉睡战场! 早就等候在侧的陆云逸猛地睁开眼睛,眸子中闪过锐利,双腿在刹那间夹紧马腹,手中长刀喷涌而出! 刹那间,刀身与刀鞘的摩擦声此起彼伏,原本沉静的前军斥候部变得杀气重重! 随着鼓声渐强,远处尘土飞扬,激昂的声音响起: “大明骑卒方阵!!” “大明骑卒方阵!!” “大明骑卒方阵!!” 立于阵前的棋手用力一挥, 陆云逸眼神一凝,一马当先冲了出去! 百姓们踮起脚尖,看一下东侧,在那里突兀响起了一阵低沉而有力的轰鸣! 骑兵方阵如同黑色风暴,席卷而来, 马蹄声汇聚成一股不可阻挡的洪流, 轰鸣着、咆哮着,冲击着空气,形成了一道道震耳欲聋的音浪。 钢铁碰撞的铿锵,大地震颤的轰鸣,战马嘶鸣的激昂,交织在一起,重锤敲击在百姓心头! 终于,他们看清了! 骑兵方阵如同奔腾的洪流,以不可阻挡之势席卷而来。 他们身披闪亮铠甲,上面有着一道道刻痕, 他们手持长枪马刀,骑乘高头大马,英姿飒爽,气势如虹。 阳光在他们甲胄上跳跃,闪耀着冷冽而耀眼光芒。 “陆将军!!” 立在最前方的李武瞪大眼睛,怔怔地看着那骑兵方阵最前方的年轻身影,一脸不可思议 他的婆娘翠将脑袋转了过来看向李武,面露狐疑, 而后又看向陆云逸,面露震惊! 李武茫然地眨动眼睛,他原本以为那位陆将军只是大军中的一名普通将军, 但没想到,居然是骑兵方阵的主官, 而那日他所去的营寨,那些一个个面容普通带着肃杀的精壮汉子,就是今日礼兵之人! 不等他有所反应,只见骑兵迅速分裂,两翼的骑兵如猎豹般迅速向外包抄, 形成两道锋利的刀刃,向假想的敌人两翼猛扑过去。 他们的动作协调一致,仿佛经过无数次演练! 天地间仿佛发出了一声无声巨响, 嘭! 骑兵战阵与假想敌重重撞在一起, 而后迅速穿插,奔涌而过,同时手中长刀不停挥出, 每一次挥刀、每一次冲刺都充满了力量与速度,让人应接不暇! 很快,分散的骑兵来往两次,迅速在大校场中央汇合, 就如流水汇聚般顺其自然,没有丝毫滞涩, 而下一刻,他们又马不停蹄地冲向前方,利用地形与速度优势,在战场上迂回穿梭, 将假想敌迅速分割为五个大块,使其陷入孤立无援之境。 他们的马蹄声如同战鼓,似是不曾停歇,让周遭观看的百姓都觉得心情激昂! 随着战局的推进,骑兵方阵再次变换阵型,开始分散迎敌。 他们不再以整体为单位行动, 而是根据战场形势需要,化整为零,以数十个小队为基对敌人进行多点打击。 随时融合,随时分散, 百姓们只觉得热闹无比,英勇不凡。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大校场的武将以及诸多将领,脸色凝重到了极点, 心中对这享有盛名的前军斥候部再无低估, 以如今表现出来的战阵掌控,当之无愧的大明精锐! 更让他们不可思议的是,各处战阵的将领都在随时更换, 但军阵并没有因此而变得嘈杂混乱,反而阵型多变,原本猛烈的骑兵战阵陡然间多了几分变幻诡谲! 他们的眸子在为首那名年轻将领身上停留, 据说年纪还不到二十,而其军中的领军将领大多都是北地边民,亦是年轻无比。 这让不少将领感受到了浓浓的危机! 一上午的时间眨眼而逝,转眼就便到了午时, 热烈的太阳炙烤着大地,礼兵一事也进入了尾声。 伴随着诸多太监以及诸多军卒的一声“礼毕”, 烈阳高照之际,洪武二十一年礼兵结束。 直到傍晚,前军斥候部等诸多军卒才渡河回到了浦子口城。 前军斥候部营寨大门打开,军卒们争相涌入, 这几日一直紧绷的心弦也彻底松了下来,感叹声与叹息声不绝于耳。 但更多的还是激烈讨论之声, 军卒们因为激动而涨红了脸,细细说着礼兵事宜,说着咱们是多么多么威风。 陆云逸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大帐,将头甲放置一侧, 慢慢坐了下来,没有用茶杯,而是就拿着茶壶咕咚咕咚喝起了水。 今日所做之事,远比不得平日操练, 更比不得行军打仗,却让他身心疲惫。 万千瞩目之下,容不得有丝毫差池,到场的百姓数目也远远超乎了他的想象。 可能有将近二十万,加之参与礼兵以及在旁护卫的十余万军卒,可能今日应天城内将近四成的人都在大校场。 仅仅是百姓的有序撤离,就持续了一下午。 前军斥候部作为骑兵方阵, 在大校场上演武礼兵,此等殊荣,别无二家。 而此时,陆云逸也有些想明白了,为何他左右两边都不讨好,处处遭人嫌。 如今愈演愈烈的文武之争只是一个诱因,真正让他讨嫌的是众目夺魁, 断人仕途,如同杀人父母, 前军斥候部在这应天将近二十万军卒中,主骑兵方阵,不知眼红之人要有多少。 陆云逸咂巴咂巴嘴,脸上闪过一丝无奈, 或许夺魁之功不仅仅是曹国公在背后使力, 大将军蓝玉以及五军都督府同样如此,为的就是以他做标杆用作宣传, 可以想象,今日之后,他的名字也会伴随朝廷贴出的公文邸报被百姓熟知, 从而吸引不知多少年少有志之人从军。 想到这,陆云逸心中虽然有些激动, 但更多的还是谨慎,日后行事要更加小心谨慎,战事一场也不能输。 正想着,一声高亢且尖锐的声音在军帐外响起, “圣旨到——” 陆云逸眼神一凝,猛地抬起脑袋, 噌地一下站起身一把抄起放在桌上的头甲,大步迈出军帐。 走出军帐,前军斥候部的教场上已经立着一行人马,为首的是一名红袍大太监, 此刻他单手擎天,圣旨放于手掌高高垂下,脸色平静地打量着前军斥候部。 随着陆云逸走出军帐, 刘黑鹰武福六张玉等人也匆匆冲了出来,见到那大太监一个个神情激动! 若是他们没有猜错,应当是朝廷的封赏来了! 不知不觉,前行队伍中变成了以陆云逸为首,很快他们便来到了校场之上。 还不等陆云逸开口,那红袍大太监就笑吟吟说道: “陆将军,接旨吧。” 哗啦啦—— 盔甲碰撞之声响起,前军斥候部跪了一地。 [奉天承运皇帝,敕曰: 自古英雄出少年,忠勇之士,国家之干臣。 朕闻陆云逸卿,智勇双全,心怀家国, 于危难之际,毅然决然,入北元王庭腹地,历经千辛万苦,不为名利所动, 终得北元关键之秘,并定其王庭所在, 使我大军得以乘胜追击,一战而定乾坤,实乃不世之功勋,朕心甚慰。 继而,陆卿不辞辛劳,马不停蹄,转战辽王郡, 面三王叛乱,临危不惧,运筹帷幄,亲率将士,屡破敌阵,斩将搴旗,平定辽王郡之乱, 保境安民,功勋卓著,朕心嘉之。 更难能可贵者,陆卿重情重义,不忘青梅竹马之情,更显其品德高尚,朕心甚嘉。 此为彰其功,显朕之褒奖之意, 特擢升陆云逸卿为北平行都指挥佥事、领新城卫指挥使诸事、授昭勇将军之衔、传封世袭千户,以彰卿之赫赫战功。 另赏黄金千两、锦缎百匹,以资鼓励。 又念及陆云逸之妻刘氏贤良淑德,其母深明大义,实为巾帼之楷模。 朕特封母柳氏三品诰命淑人,妻刘氏四品诰命恭人, 以彰其德行之美,并赐金帛锦缎,以表朕之嘉许。 望卿继续秉持忠勇之心,恪尽职守,护卫疆土,保我朝万世基业,不负朕之厚望。 朕知卿之才,非止于此,未来更待卿大展鸿图,建不世之功业。 卿之家族,亦当同沐皇恩,世代荣宠。 钦此。] 那红袍大太监,手中拂尘一甩,脸上露出盈盈笑意: “陆将军,接旨吧。” “臣接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陆云逸面露恭敬低下脑袋,那红袍大太监上前一步将圣旨缓缓放至他手中。 在这之后,他又从身后的太监处接过一道圣旨,将其展开,继而朗声道: [奉天承运皇帝,敕曰: 闻英雄不问出处,唯才是举,以安邦定国为己任者,皆为国之栋梁。 今有副将刘黑鹰,勇猛果敢,忠诚可鉴, 自随陆云逸将军以来,击北元王庭,转战辽王郡,屡建奇功,威震四方。 其与陆云逸将军少时玩伴,情深义重,并肩作战,更添佳话,实为吾辈学习之楷模。 为彰其功,显其德,朕特旨封赏, 刘黑鹰为新城卫指挥同知,授以怀远将军之衔,并赐世袭千户之勋,赏百金,锦百匹,以资鼓励, 望其继续效忠朝廷,保国安民。 朕亦不忘其他有功之臣。 千夫长武福六英勇善战,于北征大军屡立功勋,特擢升为新城卫指挥佥事,授以明威将军之衔,并世袭百户之爵,以彰其勇。 另,千户钱宏,才略出众,治军有方, 于军伍之中深得人心,特命新城卫指挥佥事,授以明威将军之衔,以资鼓励,望其继续为朝廷效力,建功立业。 再者,张玉者,前朝枢密知院,虽朝代更迭,然其心怀国家,矢志不渝,曾为国立功,朕心甚念。 今特封张玉为燕山左护卫指挥佥事,授以明威将军之衔,并世袭百户之爵,以示朕之宽仁与不忘旧功之意。 朕望诸卿以此为契机,不忘初心,牢记使命,共筑我大明万世基业。 钦此!] “臣接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声音中多了一些激昂, 直至此刻,那红袍太监才缓慢上前,将圣旨递了过来, 又从其身后太监手中接过五军都督府对于其他军卒的封赏文书,同样递了过来。 陆云逸接过,再次朗声开口: “臣代前军斥候部一众军卒接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明代对武官的抚恤制度较为完备, 太祖洪武元年即颁布了《优恤将士令》, 洪武四年又“命中书省定军官军士优给之制”,主要限于对阵亡将士的抚恤。 普通卫所军官也享有一些经济优遇, 如“户无承袭之人”可以“全俸优养终身”。 奉天承运皇帝这一名头是朱元璋才开始用的, 圣旨中开头一般有“制曰”,“诏曰”,“敕曰”三种。 “诏曰”是诏告天下。凡重大政事须布告天下臣民的,使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制曰”是皇帝表达皇恩、宣示百官时使用的。 凡是圣旨中表达皇恩浩荡时,都以“奉天承运,皇帝制曰”开头。 “制曰”只为宣示百官之用,并不下达于普通百姓; “敕曰”有告诫的意识。 皇帝在给官员加官进爵的时,告诫官员要戒骄戒躁,再接再厉,不要骄傲自满,恃宠而骄。 三种形式的使用场景是不一样的,“诏曰“多用于法令等国家大事颁行之时; “制曰”多用于赏赐,这里的赏赐是封号、财物等,一般不用于升迁; “敕曰“多用于官员升迁,起到警示之意。 (本章完) 第213章 张玉之苦,其子张辅 第213章 张玉之苦,其子张辅 九月的夜空,星辰点点,一轮明月高悬。 前军斥候部营寨,封赏送达后,一股难以言喻的热烈气氛瞬间弥漫开来。 “封赏已下,吾等荣耀加身!” 一名军卒高声呼喊,仿佛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激起了层层涟漪,整个军寨顿时沸腾起来。 陆云逸笑着招了招手,对走过来的军需官以及军纪官吩咐道: “今日是礼兵之日,本就是同庆的日子,给将士们准备一些酒食,咱们关起门来好好庆祝一二。” “是!” 那名军需官面露笑容,朗声道: “回禀将军,吾等已经备下酒食,正准备开饭!” 陆云逸笑了笑:“很好,那便快些吧,莫要让弟兄们等急了。” “是!” 军需官发出一声高呼,陆云逸转而看向那名军纪官, 还不等说话,那军纪官就一改往日的严肃,转而嘿嘿一笑: “将军,吾等知道该怎么做。” 陆云逸一愣,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 “很好,都去吧。” “是!” 待到二人离开,陆云逸在前军斥候部营寨中来回转了一圈,满脸笑容,最后笑着回到了军帐。 陆云逸手拿圣旨坐于床榻,一弯腰便从床下掏出了一个小盒子, 将圣旨放了进去,准备将圣旨好好保存,以作后世文物。 这道圣旨上有他的名字,只要后人挖出这道圣旨, 就会知道在如今大明王朝,有一个名为陆云逸的年轻将领,辗转北疆立下大功。 想到这,陆云逸抿嘴露出笑容, 战事虽然辛苦,到了此刻,一切都是值得的。 都指挥室佥事的职位是他没有想到的意外, 如今他身具三个正三品官职, 分别是太子宾客、都指挥佥事、卫所指挥使,日后可以说是前途无量。 陆云逸将身体靠坐在床榻上,面露思索, 他现在是不是三品大圆满? 但很快他便否决了这个想法,太子宾客是虚职, 而都指挥佥事与卫所指挥使都是正三品中排名末尾的官职, 左右侍郎、左右副都御史、通政使、大理寺卿、太常寺卿、应天府尹、按察使这些都是能位列中枢的官职, 甚至他可能还比不上如今管理应天治安的副留守。 现在充其量也只能算是三品初阶 一想到这,陆云逸心中的热烈消散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熊熊战意! 就在这时,军帐外传来了淡淡的脚步声,很快刘黑鹰的声音响了起来: “大人,您在里面吗。” 陆云逸眼神一凝,迅速翻下床,走到一侧的桌案旁坐下,而后才说道: “进来吧。” 很快,以刘黑鹰为首的一众军中将领都走了进来, 他们脸上大多都带着高兴的涨红,眼神中充斥着兴奋, 进入军帐后,他们规规矩矩地站在军帐中,排成一排。 陆云逸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很快,他们双手抱拳,齐齐躬身一拜: “多谢大人提携,使我等立下功勋。” 直到此时,陆云逸心中才有几分明悟,站起身露出一抹苦笑: “尔等这是做甚?行军打仗非我一人之功,今日之封赏都是你们理所应得。” 刘黑鹰脸色凝重,沉声道: “大人,还请莫出此言, 世人都传一将无能累死千军,但在咱们前军斥候部, 是良将智勇双全,引领万军如臂使指, 若不是大人带领,我等只是军中小卒,哪来的如此殊荣。” 一旁的武福六也连连躬身,他的眼睛红红的,面露感激, “大人,若无大人悉心教导,万万没有武福六今日,还请大人莫要自谦。” 说完,武福六双手合拢,对着陆云逸重重一拜,感激之情溢出身躯。 他从军已经有几个年头了, 在调入庆州后卫之前,一直都是浑浑噩噩,想要立军功那是遥遥无期。 没承想来到前军斥候部才不过一年,就已经扶云直上云霄,获得了以往他都不敢想象的军职。 卫指挥佥事乃朝廷正四品官职,虽然排在末尾,但多少人一辈子也迈不上此道, 但他因为跟对了上官,扶摇直上九万里,可谓一飞冲天! 一侧的张玉亦更是神情复杂: “大人,我张玉从事军伍之事已经将近二十年, 直到来到前军斥候部才有立功之机,前半生蹉跎下官郁郁不得志, 但如今.前半生的委屈尽数消散,还请大人受我一拜!” 张玉面露凝重,重重一拜! 在其一旁还有陆云逸的旧部钱宏以及同样获得封赏的马大可等人,无不面露真挚。 陆云逸听了他们一番肺腑之言,心中也觉得复杂万分, 如今在他身后已经有将近五千名弟兄,想要让他们过上好日子,论功封赏, 他就要前进、前进、不停的前进。 他此刻有种感觉,自己已经成了不能停下的马车。 恍惚间,陆云逸忽然想到了在北征大军中的南雄侯赵庸, 以他的资历和他的年纪还去掺和北征一事,或许就是为了其身后之人, 他可能不需要功勋,但他身后那万千依靠他的人需要。 微微叹息,陆云逸收起心中思绪,朝着在场之人拱了拱手: “本将如今能获得如此成就,脱不了在场诸位弟兄的帮助, 还望我等继续一往无前,在西南立下大功,再得封赏!” 军帐内的气氛顿时热烈起来, 在场众人纷纷笑了起来,眼中充斥着浓郁战意。 休息了十余日,本来心中已经有了一些马放南山的心思, 但封赏一经下达,顿时点燃了他们心中火焰, 让他们恨不得此刻就在西南战场上,与敌厮杀! 见他们如此神情,陆云逸抿嘴一笑,轻轻摆了摆手: “兵部的调令很快就会下达,诸位莫要因为得了官就疏忽了操练以及准备。” 说着,陆云逸脸色凝重下来: “相反,前军斥候部今日得了如此大的殊荣, 我等更要严于律己,一点疏忽都不能有,否则尔等轻而易举就会坠落深渊之下。” 一时间,在场诸多人脑海中回想的都是今日大校场之景象, 前军斥候部今日出了大风头,的确更要小心谨慎。 陆云逸继续说道: “此次西南战事,前军斥候部定要再立军功,让那些瞧不起我等的军卒好好看看, 我等不仅是草原战事打得好,西南山林战事同样打得好! 如此,咱们日后的仗才能越打越多! 有没有信心?” “有!”在场之人齐声大喝! 陆云逸脸上的凝重如积雪融化般消散,露出笑容: “今夜好好庆祝,等明日抓紧写信送信回家中,让家中人莫要担心,也让他们高兴高兴。” 陆云逸摆了摆手: “好了,都去吧,本将还有事要处理。” “是!” 在场之人脸色一肃,一个个地离开军帐。 最后,待到所有人都离开, 张玉却留了下来,面露苦涩。 陆云逸心中闪过恍然,向着一侧的凳子做了一个手势: “先坐吧,我去泡壶茶。” 张玉也没有客气,垂头丧气地坐了下来,心中思绪不停翻滚。 军中大多数人的封赏都是在新城卫,可偏偏他去了燕山左护卫,虽然同为指挥佥事, 但能四处打仗的军卒远不是留守的卫所可以比拟。 很快,陆云逸端着茶壶以及茶杯返回,瞥了他一眼,露出笑容: “怎么,对于朝廷的封赏不满意?”张玉连忙抬起头,略显苍老的脸上带着几分犹豫,挣扎片刻,最后还是泄了气一般地点了点头: “大人,下官有些想不明白, 怎么弟兄们都是在新城卫任职,属下偏偏去了燕山左护卫, 那地方如今在哪,下官都尚且不清楚” 陆云逸笑了笑,倒了两杯茶,轻轻将一杯推了过去: “燕山左护卫就在燕山附近,隶属北平都司,归燕王节制,算是燕王的亲军。” “燕王?” 张玉眼神眨动,心中有些明悟,旋即露出苦笑 “大人,北平下官自然是十分熟悉, 但这燕王下官却是见所未见,如今突兀到了他麾下,下官不知该如何是好。” 张玉脸上露出几分犹豫,慢慢抬起头看向陆云逸: “大人,下官张玉蹉跎岁月将近二十年,是跟了大人才有上阵杀敌,一展才华之机, 可如今.朝廷将属下调离大人麾下,这莫非是在故意为难属下?” 张玉的声音中带着几分怨气, 若是一年前让他去燕山左护卫当值,那他定然高兴万分,总算不用运粮了。 但如今,大好前程就在眼前, 却要阴差阳错地分道扬镳,这让他如何能服气? 陆云逸脸上一直挂着笑容听着张玉絮叨,轻轻抿着茶水, 等到他不再说话,陆云逸才点了点桌上茶杯: “喝一些茶,去去火气。” 张玉面露犹豫,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而后长叹一声。 直到此时,陆云逸才缓缓开口: “张玉啊,燕山左护卫未必不是一个好去处, 你已经在辽王郡展现出你的军伍能力,朝廷将你调至燕山左护卫定然有其考量。” 张玉顿时有些着急,还想说些什么,但陆云逸却抬手制止: “听我说完。” “大人请讲。” “如今北元虽灭,但也速迭尔却杀了天宝奴,夺了北元大印, 此刻已经在瓦剌之地称可汗,另一个北元朝廷俨然再次出现。” “什么?” 张玉猛地瞪大眼睛,听到如此机密,他忍不住心中震惊! 但他很快便反应过来,连忙道: “大人,如今这个北元今非昔比, 没有了正统的名号在,草原诸部不会服他, 对我大明的威胁虽有,但还不是心腹大患。” 听到此言,陆云逸笑着点了点头: “你说得没错,朝廷密奏,如今草原已经打成一片, 以丞相咬住与太尉乃尔不为首的旧北元势力正在与也速迭尔展开攻杀, 若是本将没猜错的话,这就是调你去燕山护卫的一部分原因。” 张玉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陆云逸面露感慨,张玉虽然与原有的升官之道有些差异,但终究还是去了燕山左护卫, 收起思绪,陆云逸沉声开口: “朝廷已经在近日派人去招降北元太尉乃尔不,负责之人就是燕王, 这个过程不会太短,毕竟乃尔不先前叛逃我大明, 若不到走投无路,他不会重新归降。 而你作为故元的枢密知院,对于北元旧事了解颇多,想来被朝廷看重, 说不得就连燕王也会对你委以重任。” 一时间,张玉脸色古怪到了极点, 在他的前半辈子,前朝枢密知院的官职一直是他的桎梏,以至于他无法上阵立功。 如今倒是峰回路转,因为故元的官职他来到了前军斥候部, 而现在又因为故元的官职,去到了故元大都北平. 陆云逸见他的脸色来回变幻,宽慰道: “燕王乃陛下嫡子,就藩北平,足以彰显陛下宠爱, 去跟着燕王,要比与本将四处奔走要好上许多。 更何况,若是五军都督府的调令本将还能想一些法子,改上那么一改, 可如今这是圣旨,改无可改。” 张玉脸色愈发沉痛,忍不住地唉声叹气, 他作为故元枢密知院,自然也知道圣旨无从更改。 这时,张玉脸上闪过一丝决然,抿了抿嘴,缓缓站起身,而后恭敬说道: “大人,下官有一个不情之请!” “说来。” 张玉一愣,没想到大人居然如此爽快,便也不卖关子,坦言道: “大人,下官虽离开前军斥候部, 但下官知将军之能,日后封功称爵亦不在话下, 而张玉感念大人知遇之恩,此生不忘, 下官有一子,名张辅,现居老家祥符如今年十四。” 如此一说,陆云逸脸色古怪到了极点,眼睛微微瞪大,上下打量着张玉: “十四岁可还不能上阵杀敌啊。” 被点破心思,张玉脸色一红, 此行去到燕山护卫他已经做好了此生不得寸进的打算。 所以他打算将其子留在前军斥候部,陆将军麾下。 他历经官场将近二十年,看人不会错, 陆将军得大将军庇护,又得朝廷殊荣,日后定有大出息。 而他深知,升官发财最好的办法就是跟对上官, 上官升了,作为属下自然要升,就如他现在。 短短一年,将他前些年蹉跎的岁月尽数都补了回来。 更不用说如今大明诸多将领就是因为所跟随上官封公封侯,才跟着乘风而起! 张玉相信,眼前这位比他年轻许多的陆将军,有朝一日定然也能封爵! 张玉支支吾吾开口: “大人,下官之长子虽然年幼,但已经展露出了几分军伍之道的天分, 恳请大人将其收入麾下,杀敌立功!” “太年轻了,我大明军中虽有十四岁的军卒, 但那都是父亲战死沙场,子承父业,在军中混一个活命机会罢了。 你如今还活得好好地,刚升官发财,如此着急作甚。” 陆云逸缓缓摇了摇头,见张玉面露急切,他便再次开口: “这样吧,先让张辅待在祥符老家,待我等从西南而归,到北平行都司之时再让他入军中,如何?” 张玉脸上露出喜色,连忙躬身一拜: “多谢大人,张玉感激不尽。” 陆云逸笑了笑,指了指凳子: “你先坐下,既然你求本将一件事,本将也拜托你一件事,如何?” 张玉脸上闪过一丝疑惑,连忙坐了下来: “还请大人开口,下官定然万死不辞。” 陆云逸摆了摆手: “不算是什么大事,只是照料一个人罢了。” 张玉脸上更加疑惑 陆云逸也不卖关子,坦言道: “本将的舅舅如今就在燕山左护卫任职,名为柳升,现在应当是百户, 待你去履职之时,照扶一二即可。” 张玉瞪大眼睛,脸色古怪,心中涌出荒唐。 向来都是长辈照顾晚辈,如今却是截然相反,晚辈要照扶长辈. 但他没有犹豫,很快便释然了, 只因他今年四十有五,还不是同样在陆将军麾下听之任之。 “还请大人放心,下官记住了,履职之时,下官定然多加照扶。” 陆云逸顿时露出笑容: “好,那本将也答应下来,将你儿子张辅带在身边,多加教导!” 张玉大喜,连忙再拜: “多谢大人!!” “好了,去与弟兄们乐呵乐呵吧,再帮我叫刘黑鹰进来。” “是!” 张玉身形一挺,快步离开军帐。 (本章完) 第214章 当了大官还上当,那我这官不是白当了 第214章 当了大官还上当,那我这官不是白当了 不多时,身宽体胖的刘黑鹰端着一个餐盘走了进来, 里面有三道小菜,其身后还跟着两名军卒,手里提着两坛酒。 刘黑鹰将餐盘放在桌上,又将酒接过来放在一侧嘿嘿直笑, “云儿哥,升官发财,可得好好庆祝一二!” 陆云逸眨了眨眼睛,有些意动, 但他便指了指堆在角落的文书军报,虽然经过了几日挑灯夜读,依旧还有许多。 谁知刘黑鹰却毫不在意,哎~了一声, 径直将酒坛打开,将杯中的茶水一甩,换上酒水! “云儿哥,行军打仗如此辛苦,好不容易等到开结果,庆祝一番怎么了!” 说着,刘黑鹰将两个酒杯拿了起来,塞给陆云逸一个,同时用自己的酒杯碰了上去: “干了!” 陆云逸神情古怪,但想了想还是将酒水一饮而尽! 享受一番怎么了!! 酒杯放下,刘黑鹰即刻斟满,将一双筷子递了过来, 自己夹了一块腌肉丢入嘴里,吧唧吧唧地嚼了起来,面露享受。 陆云逸笑了笑也拿着筷子吃了起来,羊肉入口即化, 应当是草原正统的羊羔,没有膻味。 见他也吃了起来,刘黑鹰嘿嘿一笑: “云儿哥,这就对了,升官发财不就是为了及时享乐嘛!” “你啊你,年纪轻轻沉迷于酒色,小心伤了身体。” 刘黑鹰却毫不在乎,大手一挥,道了一声“无惧也!”。 陆云逸不知该说何是好,便随他去了。 刘黑鹰又是一杯酒下肚,压低声音: “云儿哥,张玉刚在找你何事?是封赏的事吗?” “那是自然,张玉性子沉默,除了此事还能有什么事?” 陆云逸淡淡说着,刘黑鹰眼睛却是亮了起来,又凑近了一些: “云儿哥,你说张玉去到了燕山护卫, 这可离北平皇城不远了,离皇城不远也就离青山不远了, 若是他能在燕王身边取得信任再升升职, 到北平里任职,说不得就能进入故元皇宫之内,到时候.” 一时间,刘黑鹰的眼中似乎充满了金光,闪闪发亮, 他此刻满脑子想的都是藏在青山内的故元宝藏,金灿灿的黄金似乎此刻就出现在眼前! 但见陆云逸久久不说话,刘黑鹰满脸遗憾只能无奈一叹: “只可惜,宝藏的事不能对外人说, 而且这张玉年纪也大了,乃半路出家,跟咱们也不是一路人,信不过。” “知道就好,防人之心不可无, 故元宝藏这么大的事若是随意透露,那咱们可真是老寿星嫌命长,活腻歪了。” 两杯酒下肚,陆云逸的嘴也贫了起来,而后继续说道: “对了,张玉想让他儿子张辅入咱们麾下。” 刘黑鹰瞪大眼睛,搓了搓手: “那感情好啊,儿子在手,老子必然听话。” “张辅现在十四岁。” 刘黑鹰心中的意气风发顿时消弭,整个人萎了下来: “这么小,刀都提不动。” “哈哈哈。” 陆云逸笑了起来,宽慰道: “不着急,故元宝藏的事咱们还得从长计议,日子还长着呢, 此事最好咱们亲自动手,不能被外人知晓,毕竟这是杀头的罪过。 况且,我觉得咱们应当将视线投向关外, 那里虽然是军事重地,但怎么着也比北平皇城好挖。” 刘黑鹰想了想,连连点头: “是这个理,还是得先立功升职, 等咱们也成了总兵大将军,还不是说挖哪就挖哪, 对了云儿哥,今日我见到那麓川使臣了,那是真黑啊,比我还黑!” “那里天气热,紫外线强。” “云儿哥,你又开始说胡话了,我听不懂,快吃快吃。” 对于此种事,刘黑鹰已经见怪不怪,他连忙往陆云逸碗里夹菜,堵住他的嘴。 而后又拿起酒杯碰了碰,将酒水一饮而尽,啊了一声,发出感慨: “云儿哥啊,你说我爹要是知道我成了卫所同知,还得了世袭千户,他会不会昏过去。” 陆云逸将一块卤牛肉塞到了嘴里: “这才哪到哪,日后立功打仗的机会多了去了。” 刘黑鹰一下子愣住了,挺直腰杆,眨了眨眼睛: “北元覆灭.西南也要掀起战事,眼看就要四海平定了,哪里还有战事可打?” 陆云逸神秘一笑,目光深邃起来: “天宝奴已死,他手中的大印落在了也速迭儿手中, 北边的草原乱了,如今祸事还停留在草原, 可迟早有一日会波及到咱们大明,到时候又有战事可打。” “天宝奴死了?” 刘黑鹰一愣,眨了眨眼睛,而后他忽然想到了什么: “云儿哥,那地保奴呢? 自从来到京城好像就没怎么见过他,今日礼兵他也未曾出现。” “我听李景隆说,他在面见陛下之时口出狂言,被流放到琉球国了.此刻应该已经出发。” “琉球国在哪?”刘黑鹰眼中出现迷茫。 “在东南的海上.” “海上?” 刘黑鹰瞪大眼睛,他是旱鸭子,心中突兀地出现了一丝同情: “那可真够惨的。” 陆云逸并不想再继续说这个话题,而是转而提醒: “不要忘了明日去城内找那家牙行撒泼打滚一番,弥补疏漏。” “放心吧云儿哥,明日一早我就去,到时候我就装作怒气冲冲,再多带几个人!” 陆云逸点了点头,放下心来, 二人就这么你来我往一杯一杯地喝着,很快两坛酒就被他们一饮而尽, 桌上的三道小菜也被吃得精光。 刘黑鹰此刻只觉得精神抖擞,双目炯炯有神,站起身来: “云儿哥,我再去拿两坛酒,你还要吃什么菜?” 陆云逸脸色也浮现出了一丝醉酒的红润,他摇了摇脑袋,只觉得头颅昏沉: “今日便算了,你早些休息,明日还要去应天。” “那你呢。” “我?当然是看军报文书啊,早些看完早些安生, 对了,明日我还要去到大将军府上感谢一番, 顺便打探一下封赏和锦衣卫的事,你早些回来,买一些礼品。” 话音落下,陆云逸顿时皱起眉头,猛地摇了起来: “不行不行,还是我自己去买吧,到时也看看跟踪之人。” “封赏,锦衣卫?”刘黑鹰面露疑惑。 陆云逸出言解释: “封赏像张玉那般四处封才正常,哪能上下级分到一个卫所中,那不成了土皇帝了嘛, 再者,为何锦衣卫穷追不舍,总不能是为了扣缴获这点事吧, 我总觉得有些隐情,还是旁敲侧击一番为好。” 如此一说,刘黑应变不再强求,连忙收拾碗筷: “那云儿哥你早些休息,我先出去了。” “好,去吧。” 待到刘黑鹰走后,军帐安静下来, 陆云逸走到一侧洗了把脸,行至桌案后坐下, 从抽屉中拿出纸笔,目光沉凝缓缓书写。 陆云逸还是第一次书写家书, 所以写得尤为慢,用了将近半个时辰才写完四封家书, 父亲母亲婉怡秋荷一人一封,做完这一切, 陆云逸长舒了口气,满意的点了点头。 只觉得酒劲上涌,头脑有些昏昏沉沉, 他便站起身,再次洗了把脸, 而后来到最中央的长桌上,拿出洪武二十年的西南军报仔细查看。 天边初露曙光,柔和的阳光斑驳地洒在营地上, 照亮了略显混乱食物残渣遍地都是的营寨。 陆云逸靠坐在军帐座椅上,身着常服,眉头紧皱, 眼神专注地盯着手中这份军报,不禁陷入深思. 自洪武二十年以来,军报上所记载的麓川军队其精锐程度上升了不止一筹, 从最初的节节败退到后来的有来有回, 甚至在一些正面战场上都有了胜绩。 这无不在说明,那位思伦法对于军队的掌控力越来越强, 朝廷挑在这个时候动兵,可谓是恰到好处, 若是再给思伦法一些时日,说不得就是西南心腹大患,要如北元一般举国之力讨伐。 这时,军帐内的光线逐渐明亮起来, 一缕阳光穿透帐篷的缝隙,不偏不倚地打在文书上。陆云逸愣住了,猛地抬头, 当他透过军帐缝隙看到那有些深蓝色的天空时,不由得脸色古怪。 天怎么又亮了? 陆云逸将手中军报放下环视四周, 地上散落着无数废弃纸团,隐隐约约还能看到一些墨点, 正中央的四方长桌上堆满了各式文书,地图用红绳捆扎随意散落 而在他自己抄录的文书上,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字迹,略显潦草. 陆云逸瞪大眼睛,用力抓了抓头发,心中发出一声叹息, 原本还打算好好休息,没想到这么快就一夜过去。 深吸了一口气,陆云逸站了起来,只觉得眼前一黑,阵阵眩晕感传来, 他连忙拿手撑住身体,缓了好一会儿才恢复正常。 陆云逸心中感叹,幸亏不好女色, 否则被早早掏空了身体,说不得就会猝死在这儿。 陆云逸一边调侃,一边收拾军帐, 不到一刻钟,地上的纸团都被他清扫干净,桌上的文书也被合拢重新归置, 到了此时,他才长舒了一口气,从桌上拿起四封信件,走出军帐! 扑面而来的阳光打在他身上,使他的眼睛微微眯起,有了刹那间的失明。 “大人!” 守候在军帐入口的两名亲卫面露恭敬,将陆云逸从舒适中唤醒。 陆云逸笑了一声,而后将书信递了过去: “将这四封信交给军需官,同今日军卒的家书一并寄出。” “是!” 亲卫接过书信面露恭敬, 而陆云逸则是带上换洗衣物去沐浴洗漱。 等他回来,天色已然大亮, 睡醒的刘黑鹰换上了一身常服等在军帐入口,享受着太阳沐浴,面露享受。 见他走过来,刘黑鹰连忙露出笑容跑了过来,而后马上愣住了,指着陆云逸的脸: “云儿哥,你昨晚又没睡?” “你怎么知道?” “你的黑眼圈都要比我的要黑了”刘黑鹰小声嘀咕。 陆云逸将眸子投了过去,上下打量了半天也没发现黑眼圈在何处。 这时,又有六名身穿常服的军卒走了过来,恭敬叫了一声大人。 陆云逸看向刘黑鹰: “带这么多人去,可莫要惹出乱子,纠缠一二就算了, 若是你被京兆府衙门抓了,我可不会去赎你。” “放心吧云儿哥,我有分寸,现在城门要开了,要不咱们一起走?” 陆云逸抬头看了看天色,想到还要去城内买一些礼物,便轻轻点点头: “那走吧” “好嘞!” 不多时,陆云逸与刘黑鹰还有十余名军卒渡河来到了应天城门口, 此刻城门已经大开,百姓们在此缓缓排队入城, 城门口有诸多小商贩,此刻尤为热闹。 陆云逸表情如常,扫视四周,很快他便发现了有几人将眸子投了过来。 这时刘黑鹰凑近一些,压低声音说道: “云儿哥,右边等活的力夫中有两个熟面孔,上次就见过。” 陆云逸不动声色地用余光查看,几乎刹那间就将那二人找了出来, 而后将他们的脸庞记住,轻轻点了点头: “入城吧,昨日出了风头,今日小心一些。” 很快,几人排队入城,原本有些喧闹的气氛顿时安静下来。 来到城内,陆云逸刹那间便觉得有一道隐晦的目光投了过来,迅速搜查, 很快他的视线停留在一个卖米糕的摊贩上, 那掌柜四十岁左右,两鬓有些斑白,个子不高, 此刻正在俯身擦着台面,台面被他擦得很干净。 陆云逸眉头一挑,眼中闪过疑惑,侧过身子低声问道: “右手方向第六个卖米糕的摊贩,上一次你来时他在吗?” 刘黑鹰一愣,视线抬高装作看向天空, 很快将那摊贩收于眼底,心中不停思索,最后轻轻点了点头: “在,上次我与李武在这里分别时,那摊贩也在擦台面。” “傍晚?” “对,城门要关了。” 陆云逸冷哼一声,眼中多了几分阴冷: “什么米糕能从早卖到晚?他是锦衣卫。” “什么?” 刘黑鹰微微瞪大眼睛有些吃惊,用余光仔细打量着那摊贩,左思右想也没有看出什么端倪。 陆云逸解释道: “如今城门已经开了许久,百姓们都已入城, 他还在那里擦台面,做的什么生意? 米糕不扛饿,大多用作早点,到傍晚来往城门的大多都是百姓, 他旁边就是卖馒头包子的摊贩,他的米糕卖给谁?” 刘黑鹰瞪大眼睛,猛然察觉到了不对, 而且他也意识到了为何自己无法察觉。 因为他是富贵人家,米糕贵不贵扛不扛饿他根本不需要在乎,想吃便买就是了。 也因此忽视了傍晚往来城门的大多都是百姓, 百姓拮据,能省一分是一分,不舍得吃这些东西。 “刚刚我们进来时,他先看你,而又看我, 当我看过去时,他又迅速将眸子挪开假装擦台面,伪装精湛但演技拙劣。 锦衣卫的本领不能低估,想要在闹市中发现异常,要设身处地地站在百姓眼中去看。” 刘黑鹰面露恍然,连连点头: “云儿哥我记住了。” 陆云逸继续说道: “那人虽然故意佝偻身体驼着背,但其肩膀宽阔,说明其并不是整日佝着身体, 他保持擦拭台面的动作已经许久还不见起身,说明其腰肢有力,远远不像如今这副弱不禁风。” 刘黑鹰想要将眸子挪动过去细细打量,但陆云逸却拍了拍他的肚子: “好了,别看了,再看要被发现端倪了,快些走吧。” 刘黑鹰有些失望,不禁拍了拍肚子: “云儿哥,我走啦。” “去吧去吧。” 很快刘黑鹰带着六名军卒去往中城牙行。 而陆云逸则带着另外六名军卒在城内兜兜转转, 最后了将近一个时辰, 才在一家古玩店了一千两银子买到了一匹战马摆件,据说出自宋代。 此等古物陆云逸自然是看不出真假,但他有法子, 他将正三品昭勇将军的腰牌亮了出来,还扬言若是假的,就砸了他这店。 那店家才不情不愿地给他换了一个真摆件,同样一千两。 陆云逸还在一家茶社中买到了杭州府的龙井茶与净山茶,同样将身份腰牌亮了出来, 店家原本叫价两千两的茶叶,最后五百两就被他拿下,还送了两个茶台摆件。 兜兜转转,陆云逸带着军卒来到了凉国公府。 看着上面金漆泼洒的大字,以及门口的诸多守卫, 陆云逸面容呆滞,单手扶额,似乎忘了递拜帖.. 如今大明,名帖还包括了请帖、邀帖、揭帖和说帖等诸多类型,作为社交礼仪存在, 若是拜访尊重之人以及年长之辈要尤为严格。 陆云逸在蓝府门前来回踌躇,犹豫着要不要现在递一封拜帖,也不知道来不来得及。 但那守卫之人却面露怪异,出声喊道: “陆将军,您是要拜访大将军?” 陆云逸瞪大眼睛,在那守卫之人脸上来回打量,似是有几分熟悉,好像是亲卫, 不过这并不重要,他连忙说道: “是,我是来拜访大将军,却忘了递上拜帖,如今不知该如何是好。” 那守卫顿时笑了起来: “陆将军前来哪还用得着拜帖,我这就去通传。” 陆云逸听后大喜,长舒了一口气: “那便多谢了。” (本章完) 第215章 事发了(月底总结) 第215章 事发了(月底总结) 那侍卫通传过后,不等见人 只听两扇厚重的朱红色木门发出低沉悠长的吱嘎声,府邸大门缓缓开启。 两侧,一对石狮子静静守卫,阳光泼洒在其身上,让其更显威严。 “居然是大门?”陆云逸心中略微诧异。 前来国公府邸拜见的客人,通常是走两边侧门, 今日居然为他开了大门,这让陆云逸受宠若惊, 不得不说,蓝玉的确是一个非常好的上官,能抗事也不吝啬。 这时,先前通传的侍卫连忙小跑了出来,面露歉意: “陆将军请进,先前小人让你等在这里,大将军好顿责骂,是小人疏忽了,还请将军莫要见怪。” “匆忙叨扰,是本将疏忽才对。” 客套了一声,陆云逸就跟着那名侍卫走入其中, 迈过大门,映入眼帘的是一条通往府邸深处的小径, 走在其上,两侧绿树如茵,淡淡的清香味弥漫。 陆云逸四处打量,虽然凉国公府同样奢华,但他还是更喜欢自家的布置。 随着深入,府中的景色逐渐展开, 假山池沼错落有致,池中荷虽已过盛季, 但仍有几朵残荷摇曳生姿,与水中倒映的蓝天白云相映成趣。 偶尔,几声清脆的鸟鸣划破晨间宁静,弥补了荷叶未开的生机。 穿过曲折回廊,陆云逸终于来到了主院, 一眼便看到了院中那硕大的桂树, 桂树下,一名老仆正细心打扫着落叶,淡淡的桂香随着春风飘落, 陆云逸心有明悟,原来是这里的香味。 很快他带着礼物来到内堂, 这里光线柔和,布置典雅而不失庄重,四周所摆所放都是老物件。 凉国公蓝玉已坐在上首,身着华服,须发掺白,却精神矍铄,一脸古板。 二人对视一眼,他心中隐藏的笑意便再也忍耐不住, 嗤笑一声,抬起手指点了点陆云逸: “上门拜访,不投拜帖, 幸好我等是军伍中人,不在意这些小节, 若是去到刘三吾府中,可莫要忘了,他可是尤为在乎这些。” 蓝玉的声音温和有力,非但没有怪罪,反而有着对晚辈的提点。 陆云逸尴尬一笑,连忙上前恭敬行了一礼,而后将手中的礼盒递上: “大将军,这应天城着实太大,让属下应接不暇, 左思右想便买了两提茶叶,还有一个古董摆件,还请大将军莫要怪罪。” “来都来了,还提什么东西,本将府中还缺你这东西不成?” 虽然嘴上这般说,但蓝玉依旧站了起来,将东西接过,就这么毫不避讳地打开查看, 不多时,战马摆件便出现在他手中, 来回打量,蓝玉面露赞叹: “不错,还算有几分眼力,此物为真。” 陆云逸面露尴尬连忙解释,便将买古董一事添油加醋说了一遍, 惹得蓝玉第一次在陆云逸面前露出大笑, “你啊你,行事的确有几分章法,处处透露着出其不意,这次连本将都被打了个出其不意。” 他一边说一边走回上首坐下, 陆云逸嘿嘿直笑,顺其自然地走到一旁椅子上坐下。 蓝玉干脆利索,拿起茶杯轻轻抿着: “说吧,有何事?你向来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陆云逸讪讪一笑,虽然不好意思,但还是朗声开口: “大将军,昨日礼兵结束宫中来了传旨太监,赐下了北征封赏, 属下只是想前来禀告一番,并且来向大将军表示感激, 若无大将军提携,属下断然没有今日之成就。” 蓝玉面无表情地摆了摆手: “莫要自谦,如今大明朝会打仗年轻将领不多,你算是一个, 有如此本领,在谁的麾下都能出头,本将只是捡了便宜。 封赏如何?可还满意?” “回禀大将军,属下原本只是暂署卫所千户之职, 如今官升三级,还得了世袭千户之职,心中满意至极。” 蓝玉轻轻点了点头,目光深邃,淡淡开口: “都司佥事一职是昨日礼兵过后,太子请求陛下所加, 此举是为了让你在都司不会有太多桎梏,好做事。 原本你的几个属下被分散在各个卫所,以作制衡, 也是太子以绘制鱼鳞黄册需要人手为由,改到了新城卫,并且提了一级。 如此,新城卫便由你一人掌控,再无桎梏,可专心做事。” 这么一说,陆云逸心中疑惑便彻底解开, 刘黑鹰与武福六等人都被安置在新城卫,这本就不合乎情理, 上上下下都是他的人,此举容易滋生贪腐, 若是故意安排,便说得通了。 若是他现在去到新城卫,那他就是方圆百里当之无愧的土皇帝! 陆云逸嘴唇紧抿,站起身恭敬一拜: “多谢大将军提携,属下感激不尽, 待到履职一日,属下定尽心尽力为绘制鱼鳞黄册保驾护航。” 蓝玉凝重的脸色一点点消融,轻轻点了点头: “你有这份心便好,鱼鳞黄册的绘制虽然艰难, 但朝廷也不是一无是处,还是在稳步推行, 你参不参与其中不重要, 重要的是你有这份与朝廷站在一起的心,这让太子殿下很欣慰。” 这没来由地让陆云逸想起了一句话, 能力是次要,态度很重要,如今差不多就是此等意思。 收起思绪,陆云逸沉声开口: “大将军,鱼鳞黄册乃朝廷存续之关键, 如今我大明大江南北都在大拆大建,修筑城池工事水渠, 此等团结一心,外敌打不垮大明, 但内部若有症结却能让大明步履维艰,也就变得无法击溃外敌, 就算是能击败,也会付出比寻常大许多的代价。” 蓝玉脸色变得凝重,轻轻点了点头,面露赞叹: “你有这份认识很好,但此话咱们关起门来说一说也就罢了, 莫要拿到外面去说,这会刺痛一些人的心神。” 说着,蓝玉表情一点点平缓, 眼神也不再似以往那般充满锐利,而是带上了一丝莫名: “本将是军伍中人,虽不想参与文武之争, 但在其位,谋其政,不得不参与其中, 你是本将麾下将领,此言若是传出去,定会被添油加醋, 若被一些人认为是本将放出的口风,反对文武之争。 到时候他们拿本将不能如何,只能拿你开刀了。” 内堂的气氛有些凝重,陆云逸猛地瞪大眼睛, 心中出现了一丝丝恍惚,然后猛地惊觉。 他此刻已经不是以往那个被人忽视的小人物,而是掌控军权的地方大员, 其身后还有大将军与太子,说的每一句话,都会被过分解读。 见他面露恍然,蓝玉笑了笑: “想明白了?在这朝堂上身居高位,首先要做的事就是闭嘴, 纵使胸有丘壑万千,口不言其一二。 事未竟,言未敢发;心有所虑,口必慎之。 身居高位之后便有无数双眼睛盯着你, 就算是你说得再有道理,也有人能从中挑出差错, 更不能急匆匆跳出去解释辩解,如此便彻底落入了下风。” 陆云逸眉头微皱而后舒缓,眼中出现一丝精茫,斩钉截铁的说道: “解释就是示弱!” “孺子可教。” 大将军蓝玉连连点头,继而说道: “如今朝堂之上弹劾本将骄纵下属的奏疏数不胜数, 本将可曾有过一次回应?任由他们聒噪便是。 你是边民,本就远离朝堂, 不如这应天百姓耳濡目染天然懂一些朝堂政事,难免要多吃一些亏才能长记性, 本将只是告诉你其中一二道理,具体如何还要你自己操持, 毕竟如今你也是都司佥事了,本将在你这个年纪才仅仅是千户。” 陆云逸连忙面露恭敬: “大将军,身处乱世能活命就已是异于常人,更何况是一军千户, 若是让属下去到乱世,说不得早早饿死在哪个山沟里。” 果不其然,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蓝玉顷刻间大笑起来,大概是在家中少了一些拘束,他表现得十分畅快。 陆云逸也跟着笑了起来,待到蓝玉停止笑容,他看向陆云逸问道: “西南战事准备得如何了?那些军报文书可看?” 他指了指陆云逸的黑眼圈: “看看你这般憔悴模样,想必是挑灯夜读了吧。”陆云逸没有想到蓝玉观察得如此细致,适时露出一抹苦笑: “大将军,可莫要挖苦属下了, 西南战事的军报文书太多了,一场千余人的交战, 因为地势复杂生生拉出了足足数里的战场, 其中一些记载甚至已经到了小旗队伍,这与在北方草原打仗,相差甚远。” 蓝玉听后笑了笑: “西南打仗就是如此错综复杂,那里多山多林, 朝廷必须将其作战都尽数记下,如此才可被后人依仗, 若是没有这些记录,你去到西南之地还要再次摸索,徒增烦恼。” 陆云逸也知道其中道理, 但他只是想吐一吐苦水,虽然军报文书看得废寝忘食, 但..太多了。 “大将军,敢问工部为我等打造的多功能战术背包进展到何等地步了?”陆云逸试探着问道。 蓝玉瞥了他一眼:“应天待够了?” 陆云逸脸色一僵,尴尬地笑了起来: “不敢欺瞒大将军,京城藏龙卧虎,待得是不自在, 而且属下还发现有人在后跟踪,想早一些离开是非之地。” 这也是陆云逸来拜访的原因之一, 锦衣卫为什么会莫名其妙地跟着他? 这是陆云逸的心结,是蒋瓛的事情暴露了, 还是因为他掺和进了文武之争,又或者是在哪里掺杂私货被发现了, 若是想不明白,陆云逸都无法睡好觉。 说出此事,本以为蓝玉会面露愤怒, 但他却表情如常,甚至没有丝毫波澜,这让陆云逸微微诧异。 “京中红人,军中新贵,若是没有人跟着那才是有鬼。” 蓝玉声音不疾不徐,但眼中却露出了几分寒芒。 “有没有锦衣卫?” 陆云逸面露震惊,声音中也带着一些结巴: “锦锦衣卫?还有锦衣卫?” 只见他迅速压制震惊,嘴唇转而变得干涩,声音也多了几分沙哑: “大将军,属下只察觉到了几个军伍中人” 蓝玉将眸子投了过来,见他如此模样,似笑非笑地发问: “那小册子中可是清楚写着如何发现跟踪之人,有锦衣卫跟着,你会发现不了?” 陆云逸眼中闪过一丝茫然,轻轻挠了挠头,旋即露出苦笑: “大将军,属下今日所带军卒不过六人, 这京城中人太多了属下有些看不过来, 就是那军伍之人,属下也是在较为幽静的古董街巷才发现的” 蓝玉笑了笑:“跟踪你的人中定然有锦衣卫。” 陆云逸大为震惊,随即面露疑惑,连忙出声辩解: “大将军属下向来是遵纪守法, 这锦衣卫为何盯上了属下?属下冤枉啊!!” “不必惊慌,锦衣卫并不是如世人传闻那般青面獠牙,也不可怕,只是天子家奴罢了, 但凡上了品级,手中掌兵之人进入应天, 锦衣卫都要予以追踪,这本就是职责所在。” 蓝玉声音平静,对于他这等来说,锦衣卫无所畏惧。 陆云逸这才面露恍然,但心中还是暗暗疑惑,那为何还跟踪刘黑鹰? 这应当不是锦衣卫跟踪的真正理由。 这时,蓝玉笑了笑,将眸子投了过来: “还记得上次在浦子口城,本将问你的换将之法吗?” 陆云逸眼中闪过一丝疑惑,而后点了点头: “记得。” 蓝玉目光深邃,淡淡开口: “本将也是多方打探,旁敲侧击才知道事情原委, 太子殿下想要用此法来解决自古以来军卒只认将军不认朝廷的弊病。” 刹那间,陆云逸的心怦怦直跳,几乎要兴奋地叫起来, 但很快,蓝玉的下一句话就让陆云逸如坠冰窟,也让这些日的疑惑得以解答。 “但被陛下否了,直言这是祸国殃民之法,会让大明重新陷入内乱。” 陆云逸瞳孔骤然收缩,只觉得浑身冰冷,心中再也没有任何侥幸。 换将之法对于有的将领是桎梏,但对于有的将领无异于解开了身上束缚,让其游龙入海。 蓝玉见他如此表情,上下打量一番: “陛下当时还拿你说事,说你这般不惜克扣缴获都要让军卒吃好的将领,走到哪里都会受人爱戴,难免尾大不掉。” 顿了顿,他又意味深长地问道: “这换将之法真是你自己琢磨的?” 一样的问题,不一样的时间地点,但陆云逸还是觉得有些似曾相识, 他面露苦涩,又以辽王郡的事情搪塞, 如先前一般,蓝玉依旧轻轻点了点头,继而说道: “此等法门出自你手,锦衣卫定然要严加看管。” 陆云逸心中的疑惑被彻底解开,心中再无疑虑。 他重重叹了口气,面露苦笑: “大将军,这京城的门道有些太过复杂,属下心力交瘁,此刻只想快些回到战场之上,与敌厮杀。” “哈哈哈哈,年轻人就是好啊, 不像朝堂中一些腐儒书生,此等人心算计他们甘之如饴, 若是让他们停了一日,就是要他们的命啊。” 蓝玉发出大笑,问道: “刘三吾那里你去过吗?” 陆云逸老实地摇了摇头,声音中带着一些气愤: “属下想着离京之时再去拜访,少与其接触, 上次去他家中暂住一日就让属下掉进了坑里,属下躲还来不及呢。” 蓝玉再次大笑起来: “那刘三吾就是此等人,一把年纪了整日拉帮结派,琢么如何给我等武人添堵, 你算是聪明的,知道少接触一二。” 陆云逸面露苦笑,又叹了口气。 蓝玉大手一挥: “那背包兵部如今已经在加紧赶制,初步要做一万件, 由你尽数带往西南,若是好用朝堂还会继续制作, 至于什么时候做好.五日之内, 兵部的调令应当三日内会下发,你要早做准备,留给你看军报的日子不多了, 事先说好,那些军报怎么去的怎么还回来,否则都督府不好交代。” “是,属下谨记!” 八月最后一天,多谢各位大人的鼎力支持! 汇报一下战况,截止这章发完, 本月更新了286566字,平均每日9244.0645! 另外成绩也是蒸蒸日上,每天都在涨, 上架三个月,开书四个月, 本书也将在今日突破百万字大关,撒~ 成绩也从刚上架的两百均定写到了六百均订,再次撒~ 这一切都要感谢诸位读者大人的支持, 还要感谢诸位读者大人的打赏、月票、以及推荐票, 希望您们升官发财一气呵成! 下个月,作者君还会继续努力, 更新时间不变, 依旧是下午三点一章与晚上九点一章, 每章字数在4500-5500之间! 当然,还有最重要的是, 月底公司聚餐,要出去订店订台, 没时间摸鱼码字,抱歉各位读者老爷! 对了,上次又人问我那个摸鱼摸鱼的事, 其实是我们公司的反内卷宣传语, 作者君每天早上都要带着他们跳操啊-- “努力工作,升职无望;摸鱼摸鱼,加薪有望。” “早睡早起,身体不好;熬夜通宵,精神百倍。” “好好学习,成绩下滑;玩玩手机,智商飙升。” “勤俭节约,越来越穷;大手大脚,反而致富。” “锻炼身体,总是受伤;躺着不动,健康长寿。” (本章完) 第216章 调兵文书,南洋海贸 第216章 调兵文书,南洋海贸 三日后,阳光明媚, 将要出征的消息已经散发出去, 前军斥候部军卒已经开始出征的准备工作, 首当其冲的便是操练,体态操练,耐力操练,以及山地操练。 前军斥候部地处浦子口城,自然没有山地。 但陆云逸人为地制造出了一些陷阱,以供军卒们操练, 此时此刻,前军斥候部一片鬼哭狼嚎, 军卒们正沿着折磨人的操练器械上蹿下跳, 地桩网、壕沟与矮墙、高板独木桥,还有一些模拟的山地地形。 在一旁有完成操练的军卒正趴在地上, 享受着筋膜刀的按摩,里里外外一片哀嚎。 陆云逸没有参与操练,这并没有让军卒们心生不满, 只因他们见过上官这几日是多么凄惨, 若是没有记错,已经三天三夜没有睡觉, 整个人如同应天城内被酒色掏空身体的富家公子。 就在此时,正在鬼哭狼嚎的曹国公李景隆视线晃动间,猛地见到一个熟悉身影, 但手脚传来的剧痛无法让他镇定思绪,只能一边倒吸凉气,一边强装镇定, “允恭.你.怎么来了嘶.” 未来的魏国公徐允恭皱着眉头,自上而下地盯着李景隆,眉头微皱: “景隆,你这是在作甚?” “在放松筋骨你要不要来尝尝.” 李景隆用力将声音保持平缓,却显得他面目狰狞,就如同夜中恶鬼。 徐允恭看了看四周,诸多一看就是精锐的军卒此刻也如李景隆一般哀嚎, 顿时让他心生忌惮,连忙直起腰缓缓摇了摇头: “我还是算了,你自己练吧。” “哎——别走一起来舒服得很。” 李景隆趴在地上,手掌张开,其上青筋毕露,用力抓在地上 此等模样让徐允恭更加忌惮,再次后退一步: “我还有军务在身,你先练吧。” 听到此言,李景隆一愣,马上反应了过来,问道: “哎是不是出征的文书下.来了” 徐允恭没有隐瞒轻轻点了点头, 李景隆大喜,连忙看向身后按住他腿的郭铨,骂道: “臭小子,没有点眼力见儿,军报来了,本官要去接令!!” 但郭铨却当作没听见,依旧在用力按着, 而那手拿筋膜刀的军卒也毫不客气,又加了几分力, “啊!!” 李景隆昂起的脑袋猛地低下,砰的一声撞向地面。 郭铨脸色严肃地说道: “曹国公,大人吩咐了,旁人可以偷奸耍滑,但唯独你不行, 你若是死在了西南,咱们都得遭殃,您还是练着吧。” “造.造孽造孽啊!!!” 李景隆眼中充满血丝,五官狰狞, 徐允恭又后退了两步,看向那光滑如刀面的筋膜刀多了几分忌惮。 又看了一会,徐允恭转身就走,朝着军帐方向行去,对于身后李景隆的呼救声毫不理会。 很快,他便在大帐前见到了弟弟徐增寿, “你怎么不去操练?”徐允恭面露诧异,问道: “大哥,我已经操练完了,大人这里需要值守,所以我们操练得快。” 徐允恭点了点头,就要往里走,却被徐增寿一抬刀拦阻: “虽然你是我大哥,但这里是军中,军令为主,任何人不经通传,不得入内!” 说话间,徐允恭看到了徐增寿隐藏在眸子中的一丝丝兴奋, 不由得脸色一黑,冷冰冰地说道: “那你还等什么,快去通传。” “好嘞!” 徐增寿翻身进入军帐,徐允恭也没有停顿,跟着走了进来, “哎,你不能进来!!” 徐增寿察觉到这一点,连忙喊道。 正埋头于桌案,如同野人的陆云逸猛地抬起脑袋, 浑浊的眸子扫向军帐入口,大脑产生了刹那的宕机, 发生了什么? 很快,他眼中的清明才一点点恢复,略带疲惫地说道: “子恭,你在做甚,快让开。” 徐增寿撇了撇嘴,朝着徐允恭撇了撇嘴。 这才不情不愿地让开,气呼呼地站在一边。 徐允恭见状也没有生气,反而心中有些欣慰, 一向长不大的弟弟似乎从军之后成熟了许多。 他看向陆云逸,此刻陆云逸形如枯槁, 披头散发的模样尤为狼狈,脸上油光锃亮, 原本名贵的衣衫也有一些凌乱, 军帐内更是如此,地上散落的不只是沾满墨迹的纸团, 还有一些掉落在地的文书地图, 桌上已经铺上了一幅巨大地图,上面歪歪扭扭地做着各种标注, 还有一些红蓝细线,密密麻麻交错其中。 这是陆云逸闭关三日的收获, 他将脑海中所记录的战事以及兵马调动和交战地点都汇集到了一张地图上, 打算出征时带着,这样一来, 碰到战事,至少能做到有法可依。 “陆将军,你平日里也是这般废寝忘食?” 徐允恭脸上多了一丝钦佩, 此等文书他看了无数遍,每一次看都味同嚼蜡,难受至极。 但这是他的差事,不能不做, 但眼前这陆云逸,为了打仗做了如此多的战前准备, 他不立功,谁还能立功? 陆云逸眼神凝视,想要聚焦在徐允恭脸上, 却发现眼前阵阵发黑,最后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 吓了徐允恭与徐增寿一跳,就在他们想要冲过来之际。 陆云逸连忙摆了摆手: “无妨,只是太久没歇息了。” 他看向徐允恭,脸上露出一丝苦笑: “徐大人,咱们都督府的文书在抄录军报之时,可要抄录准确, 我已经发现了好些原本向南调动写成了向北调动, 如此南辕北辙的事,下官差点以为自己老眼昏了.” 徐允恭一愣,脸上旋即露出苦笑: “陆将军,此等军报大多位于库房中存放, 一经放进去,大多无人再看, 所以手下之人难免有些疏忽,还请见谅。” 陆云逸眨了眨眼睛,心中恍然, 怪不得李景隆能这么轻松地拿出朝廷机密,原来是没人看的货。 缓了一会儿,陆云逸觉得脑海中的胀痛消散了一些,慢慢站了起来,这才对徐允恭行了一礼: “下官陆云逸拜见徐大人。” 徐允恭面露苦笑: “陆将军你我不必客套,你还是快些坐下歇息吧, 如此文书挑灯夜读,徐某佩服。” 陆云逸也不客气,一屁股坐下,拖着疲惫的眼睛望了过去,询问道: “不知徐大人所来何事?” 徐允恭从怀中掏出了一封文书,递给徐增寿,使了个眼色, 徐增寿连忙屁颠屁颠地跑着将文书递了过来,眼中充斥着兴奋。 如陆云逸与徐增寿所料,折子的确是兵部的调兵文书, 命前军斥候部五千军卒入曹国公李景隆麾下, 一同前往西南之地,四日后启程。徐允恭开口道: “陆将军,打造的多功能战术背包如今已经完成了九千个, 再等上两日想必就能完成,到时陆将军一并带走。” 陆云逸撑着桌子站了起来,面露感激: “多谢徐大人相送奏疏,也多谢徐大人借文书一看, 下午下官便差人尽数将这些文书送回。” 徐允恭面露震惊,回头看向那堆得满满当当的墙角,忍不住发问: “陆将军都尽数看完了?” “幸不辱命,今早刚刚看完,如今作战地图也快画完了。” 陆云逸脸上露出一些自豪,文书军报数百本, 此刻大半关键信息以及敌军将领与己方将领的打法都已熟记于心, 若说多功能战术背包是西南战事的装备, 那这些记忆就是西南战事必胜的基石! 徐允恭此刻已经来不及震惊,而是专心端详着桌上的地图,连连感叹: “这这是洪武十九年的战事调动,我大明军伍战而胜之,歼敌将近千人, 这是洪武十八年的败仗,死伤惨重.” 徐允恭越看地图越是震惊,震惊的不是交战地点,而是双方的调兵路线, 大明的调兵路线自然在军报中有所记载, 但麓川敌人的调兵路线可没有记载,只能靠推测, 而以他的眼光来看,着地图上所记载的调兵路线,准确率应该达到了八成之多。 他心中不免生出一些疑惑,转而看向陆云逸,问道: “陆将军,这敌军的调动路线为何也要标记?” 陆云逸疲惫地笑了笑,微闭的眼睛一点点睁开,缓缓摇了摇头: “徐大人,一个人的性格可能改变, 但一个人行军打仗的习惯不会改变, 下官将敌人将领所有的进攻路线以及进攻意图尽数收拢, 待到下一次战场面对之时,轻而易举就能根据地势以及敌方将领性格,推测出其行军路线, 甚至能做到先敌决策,从而提前在行军路上设下埋伏,提前等候。” 徐允恭瞳孔骤然收缩,猛地抬起头,一脸不可置信。 “我愺.” 陆云逸此刻也反应了过来,恨不得扇自己两巴掌, 如此机密的事怎么能这么随口说了出来? 岂不是遭人忌惮? 大明诸多将领的行军打仗记录可都在都督府与兵部存放 他连忙找补: “当然,这只是一个猜测, 真正做下决定还是要靠军卒们的情报讯息支撑, 若是凭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就妄下定论,定然会死无葬身之地。” 如此说,徐允恭的脸色才一点点正常下来,但他心中依旧震惊。 他也是承袭家学,自然知道他说得有几分道理,但想要做到太难。 压制住心中震惊,徐允恭看了看徐增寿,笑着开口: “陆将军,此行一去西南,再回应天还不知何年何月, 西南有何种凶险也犹未可知,舍弟就拜托你照顾了。” “徐大人放心吧,子恭有一些行军打仗的天赋,日后定是能独当一面的大将。” 同时他在心里暗暗补充, 未来的定国公怎么能死了呢,不对不对.他死了才是定国公。 陆云逸此刻只觉得脑海中一团糨糊,面露难受, 倒是徐增寿兴奋不已, 黑乎乎的小脸上露出笑容,白皙的牙齿在军帐中晃悠。 就在这时,军帐的帷幕被掀了开来, 一瘸一拐似乎无法控制身体的李景隆走了进来, 此刻他身前尽是灰尘,衣服也变得褶皱万分, 额头上全是密密麻麻的细汗,无法抑制地流淌。 “有什么好事,还要背着我!” 李景隆此刻说话利索许多, 一眼便见到了陆云逸手中的奏折,心中大定, 甚至还在心中发出了一声哀嚎, 终于不用再操练了,可以出征了!! 想到此,他扭曲的脸一点点浮现出笑意,转而看向徐允恭: “允恭,你在中军都督府当差怎么不接了运兵的差事,沐伯伯定然想死你了。” 说到沐英,徐允恭脸上露出笑容,声音平和: “在京中还有些事,走不开。” 李景隆一愣,旋即意识到了什么, 看了一眼陆云逸,索性直言: “袭爵的事那些人还是横加阻拦? 不是说礼兵完了就能定下的事吗,难不成还有什么变故?” 见李景隆不见外,徐允恭也苦笑了起来: “我大明以仁孝治天下,君就是君,难免有所避讳, 事情虽然有些变数,但离定下已经不远了。” 这么一说,李景隆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连连嚷嚷: “这些读书人都钻到三纲五常里去了, 爵位是徐伯伯亲自打下来的,凭什么改了名才能继承,一群王八蛋, 陛下都说了,名讳乃父母所赐,轻易不得改,他们为何总是揪着不放?” 话已说开,在场的都不是外人, 徐允恭轻叹一口气在桌前坐了下来: “连年战事,已经让朝野上下都忍耐到了极致, 陛下在这南直隶加了许多次税,征了许多钱, 名讳一事只是借机表示心中不满罢了。 要不是北征一场大胜,朝野上下指不定要闹成什么样子。” 原本昏昏沉沉的陆云逸眉头微皱,慢慢抬起了脑袋,询问道: “徐大人,我看应天城的入城税都已经免到了后年, 加税这一说法从何而来?” “加的是商税、车马税、市肆门摊税,以及关税盐税。” 徐允恭面露沉重,露出一丝无奈: “事实上,朝臣不满是因为陛下没有一视同仁,否则也不会闹到如此地步, 在加征这些赋税的同时, 陛下免了许多边镇的粮税,让其将粮食都分了, 还免除了入城税酒醋税等一些杂税, 如今朝野间都在传陛下是在借着打仗的名头, 劫富济贫,行杀鸡取卵之事, 为此陛下大怒,昨日还砍了两个乱说话的言官。” 如此,陆云逸眼中闪过一丝恍然,明朝的商税是三十税一, 但因为打仗,虽然还是三十税一, 但一年要征许多次,如此一些人便心生不满。 说着,徐允恭脸色凝重到了极点,看了看在场之人,压低声音说道: “在场都是自己人,我与你们透个底,你们不要外传。” 曹国公李景隆瞪大眼睛连连点头,眼中已经燃起了熊熊的八卦之火, 徐增寿则在一旁一脸好奇, 倒是陆云逸有些不知所云, 他怎么觉得,如今这徐允恭像是受人指使,特意来说一些朝堂之事。 但他也没有矫情,连连点头: “徐大人放心,下官绝不透露半句。” “我听闻一些人想要借此机会开海禁,让东南沿海的商贾也参与到海贸中来。” 一时间,陆云逸面露呆滞,倒是李景隆破口大骂: “这些王八蛋,原来是盯上了朝廷挣钱的买卖,真是该杀!!!” 他旋即看向徐允恭,脸上露出几分急切: “允恭啊,你可千万不能让他们得逞, 不就是一个名字,改了便改了,别让陛下操心,大不了我李景隆陪你!” 徐允恭露出一丝苦笑,摇了摇头: “放心,若是事情难办,不就是一个名字吗, 难不成改了名字我就不是徐允恭了?” 如此,李景隆才放下心来。 倒是陆云逸此刻才想明白, 原来是想插手丝绸,茶叶,瓷器的海贸生意, 如今朝廷虽然禁海,但禁的是商贾行海贸之事, 与南洋诸国的贸易往来由朝廷自己掌控,算得上国企。 每年如此多的白银流入大明,通过的就是海贸。 直到此时,徐允恭才将眸子投向陆云逸,重重叹息一声,沉声道: “陆将军啊,此去西南还请转告沐侯爷, 此战不仅要打赢,还要打得漂亮,要赢得堂堂正正, 否则这朝廷真是要乱成一锅粥了。” 陆云逸眨了眨眼睛,面露恍然, 这话不仅是对沐英所说,还是对他所说, 至于是谁说的,陆云逸猜测应当是太子 “还请徐大人放心,此去西南,定然战胜麓川之国!” (本章完) 第217章 六味地黄丸,水陆并行 第217章 六味地黄丸,水陆并行 翌日清晨,陆云逸从阳光以及喧闹声中醒来, 等他朦胧地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张黝黑硕大的脸盘, 陆云逸瞳孔骤然收缩,身体一紧,眼里闪过了刹那间的茫然, 但他很快便意识到,这张大脸是刘黑鹰。 “你作甚!!” 大脸上原本严肃的五官顷刻间褶皱起来,嘿嘿一笑: “云儿哥,太阳都晒屁股了,还不起床?” “现在几时了?” “已经巳时初了。” 陆云略显茫然的眨了眨眼睛,居然已经十点了。 陆云逸坐了起来,揉了揉散落的头发, 让其像是鸡窝的头发更为凌乱,整个人散发着颓然。 “云儿哥,都督府来人了, 是曹国公派人来拉文书的吏员,那些文书你看完了吗?” 刘黑鹰在床榻边坐了下来,笑呵呵地问道。 陆云逸呆愣在那里,想了许久,才出声回答: “看完了,地图都已经做好了。” 说完后他便翻身下床,从一侧随意拿过衣衫穿上,就这么顶着鸡窝走出军帐, 扑面而来的阳光让他的眼睛都眯了起来, 一辆硕大的马车已经停在军帐前,在其周围有两名吏员以及护卫的十余名军卒。 不远处的校场上时不时能传来军卒们操练的声音以及止不住的哀嚎。 感受着周围的和谐,陆云逸忍不住发出一声感叹,而后指了指军帐: “文书军报都在里面,去搬吧。” “是!” 那两名吏员面露恭敬,脸色有几分古怪, 这前军斥候部也不像是传说中的那般强悍, 至少军卒操练,上官还在睡觉这一点在别地很难见到。 但很快,二人来到屋内, 见到了那被重新堆叠好,摆成一个正方体的军报文书后, 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所有军报文书的封蜡都已经被撕开,俨然是一幅尽数看过的景象。 这让二人脸色更加怪异,对视一眼,马不停蹄地开始搬了起来。 军帐入口,陆云逸与刘黑鹰并肩而立,问道: “工部的背包打造好了吗?不是说今日要送来?在哪呢?” 刘黑鹰抿了抿嘴,耸了耸肩: “云儿哥,他们说在晚上子时之前一定送来, 想来是在加班加点,如今才上午,急不得。” 陆云逸瞥了他一眼: “你是哪边的?后日咱们就要出征了, 早一日送来,我等也早一日打包,其他东西收拾得怎么样了?” 刘黑鹰吐了吐舌头,脸色转而凝重: “放心吧云儿哥,粮草军械以及各种细软都已经打包完成, 只是听说咱们这一次要走水路,战马要怎么安置?” “放心吧,朝廷这次既然要咱们走水路,定然有其安排, 到时候会安排专门制作的马船来浦子口河,到时将咱们的战马赶上去即可。” “马船?”刘黑鹰面露疑惑 陆云逸回想起前些日子看到的资料,解释道: “早些年刚打下云南的时候,有不知多少匹战马入京, 若是走陆路,可能还不等走到就死了一半, 都是上好的战马,朝廷损失不得, 工部便打造了马船,通过水陆结合的方式将这些战马送到应天。 马船上高下浅,舱密狭窄,里面是一个一个小格子,你可以理解为一个个棺材, 马匹放入其中后加以固定,确保运输过程中的安全。” 刘黑鹰想了想,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原来是这般模样。 一想到要走水路,刘黑鹰眼中闪过一丝忌惮, 他是旱鸭子,不会水,如今要乘船去云南,倒是有些心悸。 “云儿哥,咱们能不坐船吗?我有些害怕。” “那你跟着跑吧。” 陆云逸将自己翻了个面,让太阳晒后背,没好气地说道: “我也害怕,咱们此行一去几万人, 若是走陆路,等走到云南战事都打完了,咱们去干什么?收尸吗?” 刘黑鹰撇了撇嘴,旁若无人地说道: “云儿哥,自从你看完那些军报文书后,整个人都啰唆不对,是嘴贫了。” 对于此言,陆云逸并不理会, 而是在脑海中仔细思索着此去西南的路线, 据朝廷给的路线是从应天府出发,沿长江顺流而下, 直达长江中游的湖广地区,途经太平府、安庆府等地, 最后到达湖南境内的洞庭湖, 再由洞庭湖沿湘江南下, 经过长沙府、衡阳府、永州府入广西, 走桂林府、柳州府、南宁府、太平府进入云南, 而后便可以全速疾行,抵达正在屯兵的云南府,也就是昆明。 此行一去水陆将近万里,粗略估计要走至少两个月。 陆云逸感受着阳光炽热,眉宇中闪过一丝愁容, 如今大明打仗倒是极为简单,但赶路却是尤为困难, 经常会出现一来一回将近大半年,其中打仗的时间就那么不到一个月,甚至关键战事只需要打几天。 陆云逸思考之时,刘黑鹰还在喋喋不休, 不过陆云逸没听清他在说些什么,而是直接道: “咱们应该学一学水,若是大船倾覆,虽说会水也跑不了,但总能多活一阵,说不得会有什么转机。” 如此一说,刘黑鹰的脸色则更为苍白: “云儿哥,你别吓唬我,运兵的船我先前都见过了,那么大怎么会翻。” 陆云逸脸色凝重了一些,压低声音说道: “我左思右想,昨日徐允恭前来营帐都有提醒的意思, 如今朝野上下不安全,一些人想要借此机会插手收东南海贸, 其中具体有谁我不知道,但一定有巢湖水军的人在背后推动,所以俞通渊一定在其内, 而他与咱们有大仇,不得不防, 此行西去水路结合,虽然河运航道十分安全,但学一学游泳总不是什么坏事,以防万一嘛。” 刘黑鹰被吓了一跳,心脏扑通扑通直跳: “云儿哥,他们还敢对朝廷的大军下手?” 陆云逸抿了抿嘴,面露沉思: “应当是不敢,但昨日徐允恭提醒咱们一定要打一个大胜, 说明朝野间有人在拿西南战事做文章。 想想也是,连续三年动兵,里里外外牵扯之人过百万之众, 其中费银钱何止千万两,再打下去朝廷能受得了,一些商贾大家都受不了了。 所以咱们得做好有人捣乱的准备,以备万全。” 陆云逸若无其事地说着,同时在心里拿定主意,快速说道: “从军中找一些水性好的弟兄,咱们即刻动身粗浅地学上一学, 另外吩咐军需官在登船之前多带一些姜,若是弟兄们晕船也有个法子。” 刘黑鹰眼睛一亮: “云儿哥,听说姜切片贴在肚脐上就不晕船了,真的假的。” “自然是真的,肚脐是神阙穴,与诸经百脉相通,起着调节各脏腑生理活动的作用。 通过刺激神阙穴,可以影响全身的生理机能, 并且神阙穴皮肤较薄,且血管丰富,有利于药物吸收” 陆云逸侃侃而谈,他没说的是生姜其中含有姜酮等成分, 对中枢神经有抑制作用,能降低前庭神经及内耳功能的敏感性, 从而减轻晕车、晕船引起的恶心、呕吐症状, 还能降温提神,促进血液循环,有助于缓解因晕车、晕船导致的身体不适。 刘黑鹰瞪大眼睛,想到了前些日子大价钱买到的几本医书 “云儿哥,那些医书你都看了?” “当然,我都记下来了。” 刘黑鹰一脸不可置信,脸上随即露出谄媚,搓了搓手: “陆神医,我最近晚上有些睡不着觉, 军医说我是虚火旺盛,您说我去应天城内逛逛,能不能有所缓解。” “想都别想。”陆云逸打量了他几眼,说道: “你现在面色潮红,是典型的阴阳失衡,阴虚阳亢之治症状,近些日子少碰女人,小心肾虚。” “怎么可能!!” 刘黑鹰顿时跳脚,一脸不可置信, 大军南归一路行来,他已经养了好几个月,怎么还会肾虚! 陆云逸撇了撇嘴,神神叨叨地开口: “你晚上失眠多梦、口干舌燥、舌红少苔,还有一些盗汗,我说得可对?” 刘黑鹰没有说话,而是一脸不可思议! 陆云逸一看便知道自己说对了,轻轻一笑: “我这有一药方,能治阴液不足所引起的阴阳失衡,你想不想听。” “想想想!!” 陆云逸有些诧异地瞥了一眼刘黑鹰:“黑鹰啊,你又没有肾虚,身体强壮如牛,要这方子作甚。” “我有一个朋友.” “哦~” 陆云逸面露恍然,表情夸张: “此方名为六味地黄丸, 用熟地黄、山萸肉、山药、茯苓、牡丹皮、泽泻制作而成, 可以滋阴补肾,医治头晕耳鸣、腰膝酸软、遗精盗汗、形体消瘦、颧红面赤、午后潮热、舌红少苔等症状。” 刘黑鹰的记性也极好,刹那间就记了下来, 但他脸上还是有一些狐疑: “云儿哥,管用吗?” 陆云逸耸了耸肩:“我也不知道,医书上是这么写的。” 说着,他又看向刘黑鹰: “你关心这个作甚,反正你又不吃。” “对对对” 刘黑鹰点头如啄米,连忙说道: “那云儿哥,我先去找军需官,而后再找些水性好的军卒,教咱们游泳!” 刘黑鹰兴冲冲地跑了, 陆云逸还停留在军帐前,一脸享受地等着吏员们搬完军报文书, 同时看向刘黑鹰的背影喊道: “别忘了告诉你那位朋友,吃坏了也找我!” 午时过后,艳阳高照, 陆云逸与刘黑鹰等人跟着李景隆出了浦子口城,来到了浦子口河的南岸。 刘黑鹰看着下方清澈的河水,以及上方密密麻麻的行船,不由得心生忌惮,看向李景隆: “景隆啊,在这里学. 会不会被暗流卷走,要不咱还是挖一个大坑放上水吧。” 陆云逸也看向李景隆,一脸问询。 “放心吧,我小时候在比这还宽的秦淮河上游呢,没事!”李景隆浑不在意。 李景隆就是刘黑鹰找来的水性好的军卒, 也是李景隆为了逃避操练,自告奋勇而来! 不知为何,气氛突兀地冷了下来,就是没人说话,只是一直盯着河面。 李景隆看了看他们,有些诧异: “还愣着干什么啊,下水啊。” 刘黑鹰一脸忌惮,退至众人身后,出言道: “你你.你先告诉咱们怎么游啊,这么跳下去,淹死了怎么办。” “哎~在岸上说不明白,先下去再说,我先来。” 李景隆而后又吩咐侍卫,命令这周围不允许旁人过来, 这才大大方方地宽衣解,不一会儿他就脱得只剩下了底裤, 他甚至站在岸边,张开双臂,感受着水面上的微风,眼眸微闭。 “初学游泳者,首要之务在于识水性,克服心中惧水之情。” “下去吧你!” 一直藏在后面的刘黑鹰上前两步,一脚就踹了过去, 李景隆啊了一声,扑通便掉到水中 扑腾两下,他才从水里浮了出来,大喊道: “谁干的!” 众人连连摇头,陆云逸大声开口: “是刘黑鹰的朋友干的。” 李景隆眨了眨眼睛,面露疑惑, 从小到大还没有人对他这般,不知为何, 他心中没有愤怒,反而愈发兴奋! 从小到大,看着那些孩子嬉戏打闹,踹来踹去他就暗暗羡慕, 但身为曹国公之子,一言一行都要时刻注意, 就算是小时候的玩伴也都面露恭敬,毫无乐趣。 如今到了军营里,曹国公的架子放下,让他整个人心情舒畅! 爽! 李景隆扑腾了两下,往中间游了游,喊道: “都下来,你们怕什么,这么多会水之人在一旁,淹不死你们。” 他见众人开始脱衣服,便又喊道: “漂浮乃游泳之根本,需掌握身体平衡之术, 双手轻轻划水,双脚微蹬, 让身体自然浮于水面,体会水流,感受平衡之道。” 不等他说完,扑通扑通的声音轰然响起, 自打陆云逸跳下水后,几名充作护卫水性极好的军卒就不敢怠慢,连忙也跳了下去, 如今出征在即,若是主将淹死了,那可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陆云逸进入水中,只觉得浑身冰凉, 一股在陆地无法掌控的感觉阵阵袭来, 不过脚下还能感受到地面,让他徒增了一些安全感。 他拿手轻轻滑了下来,感受着水流浮动以及涌动,若有所思。 另一旁,李景隆还在侃侃而谈: “游泳之时,手脚动作需协调一致, 划水时,双手应向外侧划动,带动身体前行, 踏水时,双脚则应有节奏地向下踩动,维持身体平衡,二者相辅相成,缺一不可。” 紧接着,李景隆随意一瞥,只觉得眼前一黑. 刘黑鹰此刻已经在水里扑腾, 两只手在前面刨动,掀出的水泛白,略显汹涌。 “景隆快看,我会了.哎..唉!!咕噜咕噜.” 一张口说话,刘黑鹰的身体便迅速下沉, 不一会儿就冒出了诸多白泡, 早就等在一侧的亲卫连忙上前,将他捞了起来! 刘黑鹰披头散发,嘴里与鼻子此刻都在冒着水. “怎么沉了” “大人,胸中憋气就不会下沉,一说话气就漏了,自然下沉.” 一旁那亲卫言简意赅,刘黑鹰顿时恍然大悟,瞥了一眼李景隆: “看看咱这亲卫,说得比你那虚头巴脑的好多了。” 说着,他用力吸了一口气,摆脱亲卫, 又开始刨了起来,这一次刨得远了一些,不过很快就开始咕噜咕噜. 不过显而易见,此法有效, 很快,此行来学游泳的十余人都开始狗刨起来, 没过一会儿就咕噜咕噜, 看得李景隆目瞪口呆。 很快,他便见到了那站在原地不动的陆云逸,眼睛一亮,连忙游着上前,说道: “云逸啊,这刘黑鹰不学无术,我来教你, 想当年咱们从河这边游到河那边都不带喘气儿的。” “别吵,我在思考。” 陆云逸眉头紧皱,看着在场诸多人的体态面露思索,转而看向李景隆: “吸气与呼气的频率有没有什么窍门?” 李景隆眨了眨眼睛,仔细想着,过一会儿他眼睛一亮: “入水前用嘴吸气,游起来的时候,最好是用鼻子吸气,以免呛水。” 陆云逸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一点一点试探着往前走,很快他便踮起了脚,水也到了胸口位置, 感受着四面传来的浮力, 陆云逸抬起双臂轻轻刨动.慢慢扑腾起来, 很快他便向前行了很长一段距离。 惹得一旁站定的李景隆面容呆滞,连忙喊道: “云逸啊,你怎么也狗刨,你可是将军啊。” 陆云逸脚踩地面露出脑袋,长舒了一口气: “会游就行,应急用,咱们这次走水路,要是出点什么状况,会游泳也能保一命。” 李景隆这才心中明悟,合着学游泳是为了这事儿。 他马上用力拍着胸膛: “放心,若是掉到水里,景隆救你!” 陆云逸上下打量着他,看着那细胳膊细腿,还有那黑白泾渭分明的肤色, 干脆地摇了摇头,没有说话,继续刨了起来. 李景隆面露诧异,侧头看向徐增寿: “他什么意思?” 徐增寿耸了耸肩,干脆利索地将自己一只胳膊伸了出来, 微微一用力,其上肌肉便开始争相虬结,手臂顿时粗壮了几分。 “景隆哥,你是得好好操练一二了” (本章完) 第218章 偷工减料,谋财害命 第218章 偷工减料,谋财害命 夕阳西下,原本高高悬挂的日头渐渐落下, 阳光也从原本的白炽色渐渐消退,取而代之的是橙红色。 温柔地打在浦子口河的水面上, 夕阳的倒影与波光粼粼的水面交相辉映, 每一道波纹都像是承载着夕阳的碎片,使得水中多了一轮红日。 经过将近两个时辰的研习,陆云逸已经初识水性, 可以凭借身体素质与体力在水里游上那么一段时间, 此等表现让曹国公李景隆大为震撼, 他此刻也不得不承认,这世上真的有一通百通的天才。 刘黑鹰以及其他军卒也学得大差不差, 虽然没有陆云逸那般顺畅,但至少能保证掉在水里不立刻淹死。 达到此种程度,陆云逸就已经十分满意, 便招呼着军卒们上岸返回浦子口城。 浦子口城是军镇,执行了相比于应天更为严厉的宵禁之策, 一旦太阳落山,诸多军卒无令不得出营寨,而城池的大门也会关闭。 回到前军斥候部营寨, 陆云逸一眼便看到了那堆积如山的战术背包, 不由得大喜过望,连忙快步冲了上去。 背包此刻如同豆腐一般被折叠安放在马车上, 一万个背包足足占据了将近十个大马车。 陆云逸随意从中抽出一个,将其捆绑绳索解开,放在眼前仔细打量, 背包的外围皮革已经被不知名的染料染成了黄绿相间的颜色, 拿手掌轻轻拍打,略显坚硬, 陆云逸又从小腿抽出匕首在上面轻划两下,只有两道白痕,看来工部督造时采用了上好的牛皮。 陆云逸又从一名军卒腰间拿下水囊泼洒上去, 清水凝结成珠附着在表面来回滚动,防水性能也极好! 再看诸多卡扣以及纽扣位置, 相比于最初版本已经有了许多改进,更合乎常理。 陆云逸将背包背上,将手向后探去, 轻而易举便抓到了各处纽扣,轻轻一拔背包便被打开。 陆云逸面露赞叹,工部的工匠要比军中工匠厉害许多, 许多他没考虑过的事情都考虑到了,并且做出了改进。 这时,运送背包的工部主事递过来一个小册子,开口道: “陆将军,这是工部军资的交接名册, 若是数量以及质量无误,您盖上大印,下官就可以回去交差了。” 陆云逸打开一看,不仅有背包, 还有他此行申请的诸多军资,弓弩长剑长刀甲胄样样皆有, 陆云逸看了看马车,有些狐疑,指了指名册上的军资: “这些军资在哪?” 那户部主事笑了笑,看起来不过三十余岁,但脸上已经充满褶皱: “陆将军此行军资众多,由工部遣人马车运送至浦子口河南岸, 明日直接装船,若是运送到浦子口城再装船,难免麻烦。” “军资本将都未见到,如何给你用印?” 陆云逸面露不悦,将手中册子递了回去: “明日装船,本将所部检查后再行用印。” 那工部主事脸色有些为难,支支吾吾开口: “陆将军,咱们以往都是这般行事, 您用了印,明日再检查也不迟 您若是不用印,下官回去无法交差,定会被上官责骂, 这城门也快关了,还请陆将军行个方便。” “那是你们工部衙门的事,本将管不了, 市井商贾都讲究见货交钱,军资此等大事,本官还未见到就要用印, 若是出了什么差错,本将可担当不起。” 陆云逸脸色凝重,在这工部主事身上来回打量,将他的脸庞记住。 三十余岁,个子不高,圆脸鹰钩鼻,双目狭长, 看起来略显阴狠,与他此刻略显难为情的模样很不相符。 这更让陆云逸心生警惕,他看向身侧的李景隆: “应天的军资交割如此草率?” 李景隆此刻也眉头紧皱,他也察觉到有些不对, 但真正的军资交割他又不清楚, 略作思量,他看向那名工部主事问道: “我是李景隆,你姓甚名何?” 那工部主事脸色愈发难看,板直身体微微躬身: “拜见曹国公,下官工部主事韩升,是奉陈部堂之命前来运送军资。” 部堂? 李景隆与陆云逸对视一眼, 陆云逸满脸疑惑,但李景隆却知道他所说是谁, 工部姓陈的部堂只有一位,如今的工部右侍郎陈广松, 如今已经六十有余,坊间传闻他很快就要退出朝堂,返回老家颐养天年。 工部不同于其他部,尚书多用来统筹,而左右侍郎则分管具体事务,常年不在衙门。 如今右侍郎陈广松就分管军械制造一项, 还掌管着南直隶的城池修缮,应天城外的城墙也是他在负责修缮。 李景隆见过两次,不像是一位官员,反而像是一名匠人。 左思右想,李景隆觉得陈广松不像是暗中下黑手之人, 但防人之心不可无,他看向韩升大手一挥朗声道: “大印等明日我等上船查看军械后再行盖印, 若是陈大人出言责备,尽管将此事推到本公身上。” 韩升五官扭打在一起,脸上闪过犹豫,最后还是轻叹一口气: “多谢曹国公。” 说完,他便准备转身离去。 “等等!”陆云逸却出言叫住了他,韩升有些诧异。 “韩大人运送军械一路辛苦,还请入军帐饮杯热茶, 如今浦子口城将要关门,不如留在前军斥候部歇息。” 李景隆眼中闪过疑惑,但他很快便反应过来: “是啊韩大人,今晚便在营寨中留宿。” 一边说,他一边看向身旁的徐增寿,吩咐道: “快将韩大人带下去歇息,准备热茶,好生伺候。” “是!”徐增寿身形一板,朗声开口! 韩升看了看围过来的两名军卒,嘴角撇了撇也不抗拒,就跟着徐增寿走了。 待到二人离去,李景隆眼中闪过疑惑: “发生了何事?” 陆云逸没有回答,而是看向等在一侧的刘黑鹰,吩咐道: “让弟兄们来卸货,一个一个地检查,任何疏漏都不能放过。” 刘黑鹰脸色凝重,刹那间就招呼过来了百余人, 开始急匆匆地卸货,挨个检查。 李景隆眨动眼睛,有些怪异地看向陆云逸: “云逸,不至于此吧。” 陆云逸脸色凝重沉声道: “防人之心不可无,后日就要出征, 而军资事关战事胜负,万万不可在最后关头放松警惕, 咱们前些日子出了大风头,想看咱们栽跟头的人比比皆是,小心一点没错。” 说着陆云逸似乎又想起了什么,脸上露出嘲讽: “对于一些心怀不轨的人来说, 与其提升自己,不如诋毁他人。” 这么一说,李景隆的脸色也凝重起来,脸色来回变幻,觉得此言极有道理! 他出身高门,知道一些人为了上位不择手段, 平日里道貌岸然,但背地里行的却是肮脏手段, 至此他也没有任何异议,脸色凝重地点了点头: “云逸,你说得对,防人之心不可无! 上一次俞通渊他们想要压下你的功劳,被陛下识破, 这一次说不得还会使出什么别的手段, 对了,你是怎么与俞通渊结仇的? 军中有些传言,但我听着都不像是真话。” 陆云逸轻笑一声,视线在前方来回扫视,声音有些空洞: “立场不同,自然为敌。” “在北征之时,他想杀乌萨尔汗,以及北元王妃来立功, 他从我部麾下得到了错误的消息信以为真,就此结下仇怨。”李景隆微微一愣,而后没来由地问了一句: “那错误的信息是你安排的吗?” 李景隆这些日子与陆云逸相处, 发现他是在细微之处努力之人,如此疏漏应当不会忘记。 陆云逸笑着转过脑袋,深深地看了一眼李景隆,轻声道: “自然。” 李景隆彻底愣住了,呼吸不禁急促起来, 信息真假他不在乎,那俞通渊怎么样他也不在乎。 但他此刻觉得自己已经是前军斥候部的自己人了! 连如此重要的信息都与他说了,这不是自己人是什么? 这让李景隆心中没来由地生出一阵感动,铿锵有力地说道: “云逸你放心,俞通渊那一档子人我也看不惯,我会保守秘密的。” 陆云逸笑了笑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时间一点点流逝,陆云逸没有回到军帐,就在这里这么看着。 太阳的最后一丝余温也尽数散去, 天色彻底变得漆黑,军帐内点起了火把。 百余人检查还是太慢了, 刘黑鹰加到了五百人,就这么细细查看。 大车上堆的背包一点点减少,很快便来到了底部。 这时,一名正在火光下检查的军卒,眉头微皱,发现了一些端倪。 他站起身,抓紧两条背带使劲抖了抖脸色愈发怪异, 站在一侧的刘黑鹰刹那间就将眸子投了过去: “发生了什么?” 他这一出声,也吸引了陆云逸与李景隆的目光。 陆云逸的脸色刹那间变得凝重阴寒, 而李景隆则眉头紧皱,真的有问题? 二人快步走了过去。 一时间,前军斥候部地位最高的三个人齐聚于此, 让那名军卒没来由地感受到一阵紧张。 但他还是没有怯场,而是继续拿着那背包用力抖了抖,解释道: “三位大人,这个背包太轻了!” “太轻了?” 三人心中闪过疑惑,刘黑鹰没有任何犹豫,径直上前将那背包抓了过来, 又从一旁的背包也抓了一个过来, 就这么一手一个来回掂量,刹那间他的眉头便皱了起来。 “云二哥,差了至少三两!” “这么多?” 陆云逸心中一惊,脸色刹那间冷了下来,吩咐道: “拆开看看,是哪里缺了重量。” 刘黑鹰点了点头,从腰间抽出长刀就这么小心翼翼拆了起来。 而陆云逸则转头看向那些军卒大喊道: “注意最下方背包的重量!” 一时间,原本心中狐疑的军卒也确定下来, 连忙从那检查好的背包中来回翻找,站起来的军卒越来越多,纷纷出言。 “大人,这个也轻了。” “大人还有我这个!” “这里有两个。” 陆云逸指向一侧空地: “重量轻了的都放在此处。” 那一瞬间,人群熙熙攘攘, 场面也变得嘈杂起来,空地上顿时堆起了百余个背包。 李景隆脸色难看到了极点,放于一侧的手掌紧紧攥紧,呼吸略显急促。 “居然真有人搞鬼!!若是父亲在,定然没有人使这些阴谋诡计!!!” 他为曹国公,西南战事名义上的京军统帅, 在军资军械上掺沙子,打的是他的脸。 同时他也暗暗庆幸,长舒了一口气,幸亏刚刚云逸谨慎,没有盖下大印, 否则这军资出了问题,真是诉求无门! 另一边,刘黑鹰很快便将那背包拆得七零八, 就连紧紧绑扎在一起的牛皮也被他拆了开来! 当整个背包的主体结构被掀开时,猫腻顿时浮现, 刘黑鹰瞪大眼睛连忙招呼: “云儿哥,京隆快来!” 二人闻讯赶回,便见刘黑鹰将一块布递了过来: “云儿哥,正反两面防水的薄羊皮被换成了布! 还有这背带,原本是里外麻布,中间夹牛皮, 既保证舒适又要结实,但现在.” 说着,刘黑鹰扯着那背带,咬紧牙关,狠狠一用力! “啪”的一声巨响! 那原本看似结实的背带被刘黑鹰用力扯断,露出了其暗褐色的麻布! 说着,他又从一侧拿出了一个完好的背包, 用力扯着那背带,即便他用尽全力, 也只是将背带拉长了一些,并没有扯断! 二者相差云泥之别,在场中人几乎都能看得清! “他妈的,耍心眼都耍到本公头上了!” 陆云逸还未发怒,李景隆便一怒不可遏,双手叉腰,不停踱步! 这是他第一次出征就有人使绊子,分明是不想让他好过! 他看向身旁亲卫,见他们还愣在那里,便气不打一处来,一脚便踹了过去: “还愣着干什么,把那个韩升给本公抓出来!” 直到此时,李景隆才看向陆云逸问道: “云逸,此等做工差异会有何影响?” 陆云逸脸色平静,但目光中却透露着阴寒,声音也有些冷冽: “背包前后材质采用防水措施是考虑到西南战事复杂,可能会有涉水, 若是不防水,轻而易举就会将其内军资尽毁,还会让背包变得沉重无比! 此举说轻了会对大部前进有所影响,说重了就是谋害性命。 曹国公,战场形势,瞬息万变, 若是因为背包积水,而使得军卒负重增加,达不到原先的脚程, 轻而易举,就能让人死在山林里。 另外背带材质的变更同样重要, 在设计背包时,采用牛皮夹层本就是冗余。 极端情况下,背包要装载超乎负重的重量,比如逃命追击,大部包抄疾行, 这时候部分军卒就要卸下负重,转而由其他军卒背负背包, 这里就是背包连接之处。” 陆云逸指了指背包最上方的两个卡扣,以及下方的两个卡扣, 二者轻轻一扣,便将两个背包连接。 “这时,两个背包的重量要由两根背带所承受, 若是无法承受重量而断裂,就要丢弃一部分补给, 这在战场上,尤其是在西南地势复杂的战场上,是找死的行径。” 陆云逸说得极为详细, 即便是李景隆这等不同军事的人都听得真切,听得明白。 但他听得越明白,心中越是愤怒, 这不是在克扣军械,而是在草菅人命! 这时,那名为韩升的工部主事被押了上来, 李景隆想都没想便一脚踹了过去: “妈的,军械也敢使手段,活腻歪了不成!” 事实上,李景隆是知道工部在一些城池修缮以及河沟开凿时左右克扣, 这几乎是朝堂公开的秘密, 前些年陛下因为此事杀了好些人,工部也因此安生了几年, 近两年战事频发,朝廷钱粮紧张,工部便又开始耍手段,朝廷还没有来得及惩处。 越想李景隆越是愤怒,虽然疏于操练, 但他的体格还是比韩升要壮硕许多,仅仅是一脚, 便将那韩升踹得连连倒退摔倒在地,面露震惊与疑惑! 见他如此模样,李景隆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从一侧轻微腰间抽出长刀,轻轻将其侧翻, 就这么用刀背来回砍了过去,一边砍一边骂,看得在场之人面面相觑。 陆云逸的脸色也有些古怪,不知道他为何发这么大的脾气。 那韩升被他打得连连哀嚎,鼻青脸肿,不停求饶。 “饶命饶命,曹国公饶命!” “哎哟.下官不知做错何事饶命!” “别打了哎哟” (本章完) 第219章 朕,一步也不会退 第219章 朕,一步也不会退 韩升此刻凄惨极了,被李景隆拿着刀打的满地乱跑,但在场军卒却都是面露痛快! 这些背包到时候都是他们所用,出了问题,损害的是他们的性命, 此刻就算是将这韩升打死,他们也不会心软。 这时,武福六跑了过来,压低声音: “云儿哥,出问题的背包大约一千只,刚刚检查过的背包还要重新称重,可能会更多。” 陆云逸脸色凝重地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去将曹国公拉开。” “是!” 刘黑鹰径直上前一把抱住了李景隆的腰肢,然后将其抬了起来放在一侧! 李景隆手脚并用,不停扑腾:“放开我,我要打死这个狗官!” 陆云逸脸色凝重地走上前,沉声道: “曹国公,如今最要紧的是要探明是谁在背后向我等使绊子, 那将运送上船的军械有没有问题.. 你把他打死了,今夜咱们可就是一无所获。” 李景隆渐渐冷静下来,努力平复呼吸,将手中长刀恶狠狠扔在地上,随意摆了摆手: “云逸莫要担心,浦子口城虽然宵禁,但是拦不住我。” 陆云逸一愣,而后面露恍然,当朝国公的确随处可去。 甚至以李景隆与陛下的身份,都可以夜间入宫。 只见李景隆怒气冲冲地走上前去,又将丢掉的长刀捡了起来,噌的一声,长刀挥洒出一抹寒芒! 朝着韩升脑袋砍去,最后停在了他眉心一指! 韩升被这突如其来的长刀吓了一跳,发出一声惊呼.连连后退。 李景隆却没有放过他的意思,长刀愈发靠近,从牙缝里挤出声音,冷声发问: “说,此事是谁干的?” “曹国公,下官不知啊,小人只是一个工部主事,与下官无关!!” 李景隆听出了他暗中所指,眼神闪烁: “那就是与陈广松有关?” 韩升连连摇头面露畏惧: “不知不知,下官真的不知啊!!!” 陆云逸将一个背包拿过来放在他眼前,平静地望着他: “这背包是何处工坊所产?” 韩升摇了摇头,见陆云逸眼神愈发冷冽,连忙解释: “此乃朝廷机密,不能透露啊! 若是下官透露了,定然要丢官,还请陆将军恕罪!” “丢官?敢在军械上动手脚,置大军安危于何故? 若是此事查明与你有关,就等着扒皮实草吧!” 一侧的李景隆阴侧侧开口,声音阴寒。 如今朝堂上的小动作很多, 但只要没被抓到现行就能搪塞过去,若被抓到了,自然是以大明律论处。 李景隆压制住情绪,沉声道: “韩大人,你可是想清楚了,在军械上动手脚不仅会祸及自身,还可能牵连家人! 若你此刻说出幕后指使是谁,本公能求陛下饶你一命, 也可以说是你将此事主动透露,与本案无关,你要考虑清楚,莫要错失活命机会。” 兵部主事在京中已经算得上是位高权重, 但韩升此刻却如同丧家之犬,哭得鼻涕一把鼻涕一把泪,嘴里含糊不清地嘟囔: “曹国公,下官只是前来交割军械,并不知道此事啊.” 李景隆冷哼一声,不再理会, 他从地上抓起两个偷工减料的背包,又让亲卫拿起两个正常的背包,看向陆云逸: “云逸你放心,我这就回应天调查此事,定要给大军一个交代!” 陆云逸沉思片刻,轻轻点了点头: “多谢曹国公了,还请曹国公多带一些护卫,注意安危, 另外还请莫要声张,如今前军斥候部的大半军械还未见踪影, 若是匆匆打草惊蛇,说不得背后之人会消灭罪证,将有问题的军械换成好军械,如此便大事化小。” 陆云逸眼中闪过一丝寒芒: “若仅仅千余个背包偷工减料,随便拉个主事顶罪,此事便过去了。” 说话间,陆云逸的视线瞥向韩升, 若真有幕后主使的话,眼前这个韩升就是弃子。 李景隆脸色来回变换,听出了他暗中所指,脸色凝重的点了点头: “云逸你放心,运送给前军斥候部的军械,我回到应天后便命人封存,仔细检查!” 说着李景隆脸色有些难为情,声音放低: “若是事情有变,还请云逸以大局为重, 我怕此事牵扯甚大,如今朝野上下气氛凝重, 若是陛下与太子殿下选择息事宁人,秋后算账,也请云逸有所宽厚,如今朝堂.” 李景隆脸上露出几分苦涩,抿了抿嘴: “上位举步维艰,我等做臣子的,要体谅陛下艰辛。” 不知为何,陆云逸只觉得喉咙干涩, 朝堂局势严峻他早有察觉,但没想到居然到了如此地步。 陆云逸若有所思, 洪武二十三年胡惟庸案余波就会再起,韩国公李善长等人也会被一扫而尽 此刻虽是二十一年,但暗地里的争锋应当已经开始。 压下心中思绪,陆云逸看向李景隆,宽慰道: “我等军伍之人行的是忠君爱国,保家卫国之事, 上位有艰辛我等自当体谅,景隆请放心,云逸知晓大局。” 李景隆心中暗暗松了口气, 他还真有些怕陆云逸将此事弄得尽人皆知,如此双方便都没有缓和余地。 “就算此事暂时平息,也还请云逸放心, 朝廷不会让我等为国厮杀的将士寒心,就算今日不惩处,日后也会大动干戈惩处!” 陆云逸凝重地点了点头,政治是妥协的智慧,这一点他一直在心中铭记。 “那好,本公这就回应天调查此事!” 说完,李景隆指向韩升重重一挥手,喝道: “将其拿下,押回应天!” 很快,李景隆便带着二十余名护卫离开营地。 营地门口,陆云逸以及刘黑鹰站在熊熊燃烧的火把下看着那身影逐渐消失在黑暗中, 火光忽明忽暗,将他们的脸色照得同样忽明忽暗。 刘黑鹰脸色漆黑,眼神中似有精茫闪过,小声问道: “云儿哥,此事是不是那俞通渊在背后搞鬼?” 陆云逸脸色平静,缓缓摇头: “不是,时间不对, 我们是后日出征,明日还有一日空闲,若是我来安排此事,定会将军械以及背包在明晚送来,让我等没有查看时间。 咱们能考虑到的事,那些位高权重的大人物同样能考虑到。” 如此一说,刘黑鹰眉头紧皱,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云儿哥,那你的意思是这是巧合,又或者是工部时常如此,被我们碰上了?” “不知啊” 陆云逸心中闪过浓浓的疑惑, 他官职太低,被困在这浦子口城看什么都看不真切, 但他敏锐的察觉到,这一切都太巧了似乎是故意为之。 他看着前方的黑暗,听着浦子口城大门缓缓打开的滞涩声响,忽然有些感慨: “黑鹰啊,来这应天一趟,我忽然懂了,为何那些大人物都要追求权势。” “为什么?” “站得高看得远,如今在我们眼中迷雾重重的事,在那些位高权重的大人物眼中,可能也就那么回事儿。 就如此时,宵禁上街轻则二十大板,重则以谋反论处, 他身为国公则能往返浦子口城于应天,这权势怎能不让人羡慕。” 陆云逸声音空洞,听得刘黑鹰也神情严肃。 刘黑鹰好奇发问:“云儿哥,你羡慕吗?” “说得什么胡话,当然羡慕,你不羡慕吗?” 刘黑鹰想了想京城中的青楼妓馆以及每日所赚银两,便连连点头: “羡慕,我听李武说京中那些青楼妓馆背后都有大人物,否则开不起来。” 陆云逸一愣,随即笑了起来,抬手拍了拍刘黑鹰的肚皮: “那就好好打仗,千里之行,始于足下,咱们未尝没有机会在这应天城中横行无忌。” 身骑战马匆匆回到应天城的李景隆,没有率先去到皇宫, 而是来到了位于皇城外不远的太子府, 还不等他走路近前,便已经被值守的侍卫所拦住。 李景隆不与他客套,朗声道:“本公李景隆,有要事禀告太子殿下。” 那侍卫见状连忙躬身:“拜见曹国公,我等去通传!” “快些去,十万火急!” 侍卫匆匆走开,李景隆也带着护卫来到了太子府门前。 不多时,侍卫小跑着走了出来,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曹国公请,太子殿下在书房。” 李景隆面容严肃,已经有些黝黑的脸庞在灯火下不显神情, 让在场的诸多侍卫不由得感受到阵阵压迫, 不一样了,与以往见到的那嬉皮笑脸的曹国公不一样了。 很快,李景隆在书房内见到了俯首于桌案的太子朱标。 “臣李景隆拜见太子殿下。” 太子此刻一身常服,桌前摆着厚厚的奏折文书,只露出了半个额头, 听到声音他才将半张脸露出来,面露凝重: “九江,匆匆而来,所为何事?” “回禀太子殿下,臣想要封存工部为此行西南京军打造的诸多军械,加以严查!” 说到军械,太子朱标眼神一凝,放下手中奏疏, 并将眼前的奏书推到一旁,沉声问道: “发生何事?” 李景隆微微躬身,便将在前军斥候部所发生之事,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太子朱标静静听着脸色平静,但被奏疏遮挡住的手已经紧紧攥住,其上青筋毕露,心绪并不平静。 “韩升何在,可问出什么?” “回禀太子殿下,那韩升坚称此事与他没有关系。” 太子朱标冷哼一声:“杀头的罪过怎么能轻易承认,来人。” 房门轻轻推开,一名身穿常服的中年人走了进来,微微躬身: “殿下。” “将那韩升押进锦衣卫大狱,严加审问。” “是。” 太子朱标看向李景隆:“此事可还有外人知晓?” “回禀太子殿下,并无, 如今局势未明,若是贸然引起风波,说不得会落入陷阱。” 太子朱标面无表情地点点头,而后拿出纸张书写,然后从一侧拿出大印盖上,甩给李景隆: “调禁军金吾前卫去兵器工坊封存军械,严加盘查!” “是!” 李景隆眼神一凝,快步上前接过文书,而后快步离开。 待到李景隆离开后,太子朱标的脸色已经染满寒霜,神情凝重到极点,胸口练练起伏。 朝廷连续三年对外动兵,朝野上下最大的声音就是止兵戈休养生息,为此不择手段。 而那新督造的背包不像是挑起事端,反而像是警告。 太子朱标静坐,感受着从窗户缝隙透过来的微风,看着那昏黄烛火,眼神空洞。 过了将近半个时辰,急促的脚步声自门外响起, 先前离开的中年人返回进入屋内,双手并拢,微微躬身: “太子殿下,韩升已经交代,乙字六号出产的军械以及各类军资,十抽一已成惯例。” “十抽一?”太子朱标,脸色愈发严峻,反问道。 “若是军械则有一成用残次品填补, 若是其他军资,则有一成偷工减料, 省下来的钱财会被乙字六号兵器工坊的几位上官分润,韩升作为运送军械的主事也有分润。” “这般简单?” “如今审问..是如此” 朱标此刻已经确定,这就是一次通过乙字六号兵器工坊的警告。 太子主标眼睛微眯,眼中闪过浓郁的寒芒,看了看时辰,沉声道: “备轿,进宫。” “是!” 大明皇宫灯火通明,夜色铺陈而下,也无法掩盖其灯火。 明皇朱元璋此刻正坐在武英殿御案之后,脸色平静地看着手中奏疏,手中朱笔不时挥洒。 殿内沉静无比,直至略有急促的脚步声响起, 朱元璋才微抬眉头,一名红衣太监快步行来压低声音: “陛下,太子殿下入宫了。” 原本脸色平静的朱元璋眉头微蹙: “发生何事?” “回禀陛下,先前曹国公深夜离开浦子口城去了太子府上, 而后太子便调了金吾前卫的军卒封锁了京中诸多兵器工坊,应当与此事有关。” “九江?” 朱元璋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很快又一道沉稳的脚步声响起,太子朱标高大的身材出现在武英殿门口。 朱元璋挥了挥手,那太监微微躬身,便退了下去。 原本朱元璋略显阴沉的脸色,顿时如春风般消融,取而代之的是和煦: “莫非是这天太黑了,标儿睡不着,特意进宫来找爹?” 太子朱标原本凝重的脸色也瞬间消融,取而代之的是一丝苦笑, 他躬身一拜:“拜见父皇。” 一经打闹,武英殿内的气氛不似刚刚那般凝重。 朱元璋站了起来,径直走向一侧桌案,指了指那餐盘中的盆盆罐罐: “标儿,来坐,膳堂熬的羹,说是补血益气, 但朕向来不喜欢喝这些东西,你来替朕喝了,朕这也好对付那些御医。” 朱标苦笑一声也走了过去慢慢坐下, 他也不客气,就这么随意拿起一罐来轻轻抿着,然后慢慢说着李景隆与他所说之事。 待到一切尽处说完,太子朱标才将碗放下: “父皇,如今京中都造军械的乃是允恭,此举在孩儿看来,目的就是让朝廷难做。” 朱元璋面露寒霜,苍老的脸庞上沟壑纵横,却难掩其威严: “查明白是谁在没有幕后操持了吗?” “据那韩升所说,此乃乙字六号兵器工坊自行为之,乃惯例。” “哼,说得轻巧,早不事发晚不事发,偏偏这个时候露出端倪,若是没有鬼,谁会信?” 太子脸色凝重,试探着问道: “那父皇您的意思是?” 朱元璋没有说话,而是冷声开口:“来人!” 霎时间,原本略显安静的武英殿顿时变得嘈杂起来,盔甲碰撞之声响彻不觉, 在门外值守的武定侯郭英身穿甲胄,手持长刀进入武英殿,面露凝重: “臣在。” “将与此事相干的人等都抓起来,送进锦衣卫大狱,让毛骧严加审问,若是查不出幕后指使,就自行谢罪了断。” “是!” 甲胄碰撞之声响起,武定侯郭英迅速离开武英殿! 太子朱标则面露顾忌,眼中闪过一丝迟疑: “父皇,此事牵扯允恭,是不是再谨慎一些。” 明皇朱元璋面无表情,冷哼一声: “标儿,他们拿允恭做挡箭牌,就是想要你我父子退步,主动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这一次退了,下一次呢? 今日割五城,明日割十城, 一步退,步步退,直至退无可退。 既然他们想要拿此事试探朕, 那朕就借此告知天下万民,天下百官,让那些心怀不轨的人看看。” “朕,一步也不会退。” (本章完) 第220章 被人利用,事发 第220章 被人利用,事发 一夜未眠,初升的太阳泼洒下阳光,融化了夜晚的黑暗, 虫鸣鸟叫声响彻不绝,一片生机勃勃的景象。 此刻,陆云逸身处营寨,手里拿着军报地图细细查看,眉头微皱。 听着外面的声音渐渐嘈杂,心绪愈发紊乱。 轻叹一口气,陆云逸放下地图站起身,洗了把脸后走出军帐。 初升起的太阳散发着橙红色的光芒, 使得一夜未眠的陆云逸有着那么一丝错愕,若不是方向不对,他可能以为如今是傍晚。 前方校场,五百余名军卒一夜未歇, 经过一夜的检查,已经将所有偷工减料的背包尽数挑了出来,共一千三百一十个。 差别重量大多在三两至四两之间。 由此可以断定,这一千三百余个背包被更换的都是防水羊皮以及冗余牛皮。 陆云逸怔怔看着眼前场景,昨夜左思右想, 他已经可以断定此事并不是俞通渊等人所为,而是其他一些别有用心之人。 就在这时,行色匆匆神情略带几分严肃的李景隆快步走入前军斥候部营寨, 原本没有一丝褶皱的华贵常服上也多了一些褶皱与脏污,发髻也有几分杂乱,但高大的身躯依旧带着浓浓的贵气。, 他的出现,不知吸引了多少军卒将目光投了过去。 李景隆没来由的心绪一紧,不由得将腰杆挺直,心中生出一丝坦荡,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畅快! 我是西南战事将军统帅,大明曹国公,虽然打仗不行,但也能为西南大军做力所能及之事! 想到这,李景隆嘴角出现一丝微笑, 至少在这一日,他认为自己是有用之人,不似以往那般浑浑度日! 很快,他来到陆云逸身前,一眼便见到了他眼眶周围的黑眼圈, 陆云逸也见到了他眼中的黑眼圈, 二人对视一眼,不由得都露出一丝笑容。 陆云逸转身回到军帐,李景隆也跟着上去。 军帐内,二人相邻而坐,中间摆着四方长桌,上面还有着昨夜的凉茶。 李景隆毫不客气,径直拿起茶杯给自己倒了一杯,咕咚咕咚饮尽, 而后将昨日之事娓娓道来: “探查一夜,锦衣卫已经初步查明是工部下属乙字六号兵器工坊所为, 他们几个主事沆瀣一气,每逢打造军械都要有一成残次, 而后以次充好,赚取私利,一些工匠也参与其中。 昨日审问了一名工坊主事,因为这是第一次打造,乃新的军资, 所以他们更加大胆,动了两处手脚。 而昨日封存的前军斥候部军械中也有一成残次品,以次充好。” 陆云逸就这么默默听着,脸色平静。 心中的怪异感没有丝毫消减,反而因为真相查明而变得更加古怪。 太巧了,此事早不发现,晚不发现,偏偏等到将要出征时才发现,还出现在前军斥候部。 陆云逸心中不由得生出一丝怪异,心中无声自语: “不会是被人利用了吧” 陆云逸对于此种借力打力之事有着不同寻常的敏感,因为他也擅长此道, 并且他擅长在军伍细微处下功夫,以小见大。 也许是有人知道他的警惕,故意将乙字六号兵器工坊的事掺杂进来,赌的就是他能发现。 越想陆云逸心绪愈是沉重,他看向李景隆沉声: “朝廷打算如何处置?” 李景隆眼中闪过狠辣: “一干人等按大明律惩处,首恶斩首籍家,从犯流放! 昨日晚上锦衣卫已经抓了一名工坊主事, 等到兵器工坊白日交班之时,会将其余人都抓起来。” 陆云逸声音中出现一丝迟疑: “此事.如此就算了了?” 李景隆陷入了沉默,脸上的愤恨也在刹那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阴沉深邃。 过了许久,他露出几分无奈: “家中幕僚推测,此事并不是针对前军斥候部, 而是有人在借机表达朝廷连续三年战事的不满。 真正的矛头,最后还是落到允恭头上,毕竟如今负责军械督导一事的人是他。” 陆云逸的目光也跟着深邃起来,归根结底还是文武之争! 徐允恭袭爵之难,他从徐增寿口中探得一二,各处都在使绊子。 他此刻已经能够确定, 前军斥候部被人利用,利用了他的小心谨慎,找出了军械中存在的问题,从而挑明,将事情闹大,闹得尽人皆知。 陆云逸侧头看向李景隆,目光深邃, 或许这位曹国公也在被算计之内。 长吁了一口气,陆云逸问道: “昨日有将近三万人的军械下发,只有我等找出了问题?” 李景隆一愣,苦涩地摇了摇头,又轻轻点了点头:“对。” “那他们的军械有问题吗?” 李景隆轻轻摇摇头:“没有。” 话音落下,平静的心湖像是被投进了一块大石, 陆云逸心中波涛汹涌,心中再无疑虑。 军帐内的气氛陡然变得凝重,李景隆有些许空洞的声音传来,还带着一声叹息: “我虽看不清局势,但家中幕僚推测你我都是被利用之人, 利用了你的谨小慎微,利用了本公的权势身份, 甚至他们尤为猖狂,将近三万人的军械,只有前军斥候部出了问题,让我等无处可遁,没有选择。 乙字六号兵器工坊不过是弃子,他们的所作所为应当早就被发现,只是在今日加以利用。” 陆云逸目光深邃,嗤笑一声,声音也是空洞: “还真是昭然若揭啊..” 不知为何,李景隆忽然变得愤怒起来,五官变得狰狞,转而破口大骂,手中的茶杯也被他重重摔在地上: “乱臣贼子!!都是些乱臣贼子!” “陛下与太子殿下决定如何惩处?” 陆云逸突兀地问了一句,李景隆的愤怒一点点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复杂。 “陛下已下令彻查京中所有兵器工坊,命锦衣卫彻查背后之人, 工部右侍郎陈广松在家自省,秦逵暂代工部右侍郎一职,并主持应天城墙修缮一事。” 听到此番言语,陆云逸对于今上勇猛很是佩服, 内忧外患之境,依旧选择了重拳出击, 那工部右侍郎陈广松算是身败名裂,再无返回朝堂之日,算是保留了几分体面。 李景隆忽然自嘲一笑: “亏了咱们还想着顾全大局,将此事莫要声张,想着大事化小。 但陛下还是以前的那个陛下,他没有老,对于这些国之蛀虫,还提得动刀。 一些人想要趁着陛下年纪大了掀起风波.他们打错了了算盘。” 陆云逸听后陷入了沉默,过了许久才开口: “损坏的背包以及军械何时补充?” 李景隆先是一愣,而后坦然一笑: “云逸呀,你的确与旁人不一样,以往我与旁人说起朝堂政事时, 他们都竖起耳朵听着,想要从本公口中探得一二朝廷机密,但你却只想着打仗。” “大明上下,各司其职,我是军伍之人,考虑的自然是军伍之事, 朝堂政事我看不明白,也不愿参与其中。” 李景隆笑了起来,目光愈发深邃: “云逸呀,若是谁都像你这般安心做好本职,这大明何愁不兴盛? 你放心,背包已经由甲字一号兵器工坊连夜赶制,在制作完成后会快马送至, 那些制式军械倒是好办,已经从京营调拨,若没有意外,此刻已经在装船了。” “景隆可检查过?” “放心,在这个节骨眼儿,没人敢使乱子。” 陆云逸脸色平静:“那就是没检查,走吧,咱们一起南岸检查军械。” 李景隆一愣,陆云逸解释道: “军伍之道,胜负顷刻逆转, 就如爬山,当你到山巅之时就是将要取胜之时,也是最有可能坠亡之时, 所以要时时警惕,战果未出之前,都要做最坏的打算,还是检查一二吧。”李景隆脸色凝重,将此言尽数记下来,双手合拢,站起身恭敬一拜: “云逸,此番教导,景隆拜谢!” 陆云逸连忙上前将其扶了起来: “明日就要出征,正好去到应天去拜访师公以作告别, 景隆觉得,我该带些什么礼物去?” “师公?” 李景隆出现了刹那间的错愕,但很快就反应了过来:“刘三吾?” 陆云逸笑着点了点头,心中微微叹息,看来此事传播甚广。 “如此局势,去拜访坦坦翁有些不妥吧。” 李景隆有些诧异地看着陆云逸, 在他印象中,云逸心思缜密,不会想不透上一次拜见刘三吾引起的祸端。 陆云逸故作叹息,脸色凝重: “纵使局势紧张,也应该去拜访一二,终究是吾父恩师。” 李景隆眨了眨眼睛,畅快地笑了起来: “云逸呀,都传你是重情重义之人,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这样,我家中有一幅北宋大家的名画,我命人去取来,咱们一起去。” “此物贵重,如何能轻易取之?” 李景隆笑了笑,坦言道: “咱们现在同为京军,共赴西南建功立业,是自己人, 你自己去难免引人不满,本公虽然不学无术,但爵位在此,还是有几分威慑,莫要跟我见外。” 如此,陆云逸便不拒绝,坦然一笑: “那便多谢景隆了。” 李景隆顿时露出笑容:“走,先过河去检查军械。” 应天城一隅,乙字六号工兵器工坊, 这里不仅是工部重地,更是京中工匠心向往之的地方,只因在这里能赚到足够多的银钱。 此刻,正值白夜交班之际, 两伙人汇聚在小院中,使得兵器工坊不大的小院有些气氛凝重。 小院一侧,是一些衣着光鲜、趾高气扬的工匠聚集之地。 他们自恃与上官关系密切,常常在工坊内炫耀从特殊渠道获得的“好处”。 此刻他们依旧聚在一起,大约有十余人, 冷嘲热讽那些默默做工的工匠,言语间充满不屑轻蔑: “瞧瞧你们,一个个累得跟狗似的,到头来还不是挣那几个辛苦钱? 看看咱们,轻轻松松,三两银子到手。” 领头的张姓工匠,嘴角挂着得意笑容,手中银锭在阳光下闪烁,刺眼至极。 而工坊的另一端,那里的工匠们衣着朴素,人数较多,有大概五六十人, 他们面容上写满了岁月痕迹,显得畏畏缩缩。 每当听到那些嘲讽声,他们只是默默低头不做理会, 身为工匠,手中出产的都是大明精兵所用的军械甲胄,自有几分傲气,和光同尘同流合污之事他们不屑为之。 但还是有一些人眼光闪烁,面露愤怒, 他们有的是新来的工匠,有的是承袭父职的学徒,时常要与他们发生争吵。 在他们前方,有一子不高,有些邋遢的工匠,四十余岁模样,脸上沟壑纵横,带着漆黑, 他视线来回打量,轻轻笑了笑,宽慰道: “咱前些日子学到一句话,壁立千仞,无欲则刚, 我自大明立国起就在这乙字六号制造军械, 想要打造出好的军械甲胄,要心怀敬畏,不得有贪欲, 朝廷给的咱们拿,朝廷不给的咱们也不要, 工匠这活虽然脏,但每月朝廷也给咱一两银子,比之京中百姓不知好了多,足够过活, 若是因为贪墨银两使了手段而掉了脑袋,那就有些得不偿失, 你们要管住手,莫要与其同流合污。” 他常常这样教导新来的学徒,声音虽不高,却充满了力量。 “狗屁的话,老子一年就挣你一辈子,就算是砍头也值了!” 在另一侧,有人毫不客气地出言讥讽,声音中充满不屑与嚣张。 那李姓工匠摇了摇头: “希望你砍头时也这般硬气,那咱老李敬你是条汉子。” 正当争吵将要变得激烈之时, 乙字六号兵器工坊门前, 甲胄碰撞之声响彻不绝,沉重的脚步声错落有致,一队队军卒很快就将衙门包围得严严实实。 此时,那领军将领轻轻一挥手,百余名军卒便手持弓弩长刀冲了进去! 衙门内,散值的钟声响起, 结束一夜劳作的工匠打开大门,从密封的兵器工坊中走出,接受吏员的搜身检查。 他们贪婪地呼吸着清晨空气,同时用力呼气,试图将昨夜吸入的废气尽数吐出。 见他们出来,原本正静坐的两拨工匠也慢慢站起身, 摇晃着走向另一侧通道接受吏员的检查,准备进入工坊做工。 工坊有规定,一经进入,一日不得外出,吃喝拉撒都要在工坊内。 但就在这时,急促的脚步声带着呼喊声同时响起: “所有人站定!不得乱动!擅动者杀!” 很快,工匠们回头望去,看到了蜂拥而至的军卒, 他们披坚执锐,手中的弩箭弓弦已然绷紧,锐利的箭头反射着清晨的寒芒, 手中长刀早已出窍,散发着阴森寒气。 让他们不禁将眼睛都眯了起来,浑身紧绷! 刹那之间,在场那些身着体面的工匠脸色为之一白, 很快身体便抖若筛糠,眼里不可抑制的出现恐惧。 “大人,这这这.此外工部重地,尔等是何人?擅闯机密之地!!” 工坊一名主事匆匆行来,脸色为之大变,顿时出声怒吼。 而那领军将领掏出怀中文书打眼一看,没有与他废话: “李起敖,你的事发了!抓起来!” 刹那间,那名主事脸色惨白,直到军卒将他按在地上,他也不曾反抗, 脸颊的汗水在地上磨蹭,很快便出现了一滩水渍,眼中充斥着绝望。 而就在他被按在地上的同时, 在场不知多少工匠腿脚一软,就这么瘫倒在地. 见到此等情形,那将领冷哼一声,将文书递了出去吩咐道: “照单抓人!” “是!” 一个个身着体面的工匠被按倒在地, 那张姓工匠体格壮硕,想要逃跑,却被两支弩箭射穿了小腿,顿时扑倒在地,掀起阵阵灰尘, 怀中的银锭也掉落出去,在泥地中打滚,很快就没有了原先的光泽。 刹那间,饶命之声响彻不绝, 偌大的小院内,很快便涌起了一阵尿骚味。 原本趾高气扬的工匠,此刻就如那被吓破胆子的野狗,在地上来回蜿蜒,试图寻找最后一丝自由。 而在另一侧,那些衣着略显陈旧的工匠们见到这一幕, 眼中也闪过畏惧,不禁后退几步。 但那名李姓领头工匠静静站在原地,看着他们此刻露出丑态,发出一声叹息: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咱老李在这工坊内二十年,见过不知多少像他们这样的人, 没被抓时趾高气扬,那鼻孔都恨不得捅到天上去, 被抓之后一个个都像那没了毛的鹌鹑连连喊冤。” 那李姓工匠摇了摇头,发出一声感慨,回头看向那些面露畏惧的工匠,坦言道: “咱们工匠,不仅要比手艺,还要比谁活得长, 咱们这是铁饭碗,只要还能动弹,朝廷就会给咱们发一份银两, 想要过得安稳,就莫要动歪心思,每日勤勤恳恳上工才是正道。” 说着,那李姓工匠耸了耸肩: “若是你们想要搏一搏发家致富,那便不用听咱的,尽管去贪墨。” “若是肯干的就别愣着了,上工上工,早些干完早些歇息,这年纪大了,腰不行了。” (本章完) 第221章 此行西去万里 第221章 此行西去万里 工部右侍郎陈广松的府邸, 昔日门庭若市,今日却显得格外冷清。 秋日的风,似乎也带着几分寒意,穿堂而过,带走了往日喧嚣,却吹不散府内弥漫的沉重与不安。 陈广松被皇帝责令在家自省的消息, 如同一块巨石投入平静湖面,激起层层涟漪。 而新任工部右侍郎陈奎的上任似乎理所应当, 但所有人都知道,陈广松不会回到兵部了。 夫人李氏,此刻坐在绣房内,手中虽织着锦缎,心却早已乱如麻。 长子陈煜,眉宇间透露着超越年龄的成熟与稳重。 他悄悄来到书房外,透过门缝凝视着父亲那孤独身影,心中五味杂陈。 幼女陈婉儿,纯真无邪,她尚不理解大人们的烦恼,只是问起: “爹爹今日为何在家?” 每当这时,李氏总是温柔地抚摸着她的头, 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苦涩,挤出笑容说爹爹今日在家休沐。 时间流逝,夜色墨黑为笔,将天际缓缓涂抹。 书房内,最后一抹余晖也已消失殆尽,一盏昏黄的烛火摇曳。 陈广松坐在书案前,身形略显萧瑟,他已经坐在这里一日。 他的发丝在微弱烛光下泛着淡淡光泽,难掩岁月留下的痕迹。 他双手轻轻搭在桌面,指节微微发白,因为苍老而显得青筋毕露。 书房内的一切都笼罩在压抑之中,仿佛凝固,连呼吸都变得沉重。 陈广松的目光空洞地望向前方. 夜,越来越深;烛,越来越短。 陈广松却仿佛被大明遗忘,独自面对着内心挣扎。 过了不知多久,他铺开宣纸,提笔蘸墨,笔锋流转,三个大字出现在宣纸上。 [认罪疏] “臣广松,一时贪念作祟,以次充好,玷污圣朝之兵器,罪该万死。 今愿以命相抵,以赎前愆。 望皇上念及臣昔日微功,宽恕臣之家人,使家族得以延续。” 笔锋落下,陈广松已六十有余,历经三朝 略显干枯的手此刻已止不住地颤抖,以往雍容华贵的身形此刻也变得干枯瘦小, 没有权势加身,他一日之间便苍老了,十岁有余。 写完认罪疏后,他缓缓站起身,步子蹒跚地走向房门,他想要去再看一看家人。 但临到近前,他踉跄的身体顿住,伸出的手也顿在半空,眼睛一点点暗淡,手掌重垂了下来,转而走向另一侧的书柜。 柜门打开,一根白绫尤为刺眼,已经在这里放了八年,以至于白绫有些泛黄。 他将白绫拿出走至书房中央,抓住一头用力一挥, 白绫撞向主梁,掉了下来, 陈广松有些苦涩地弯腰将白绫拿起,嘴角露出一丝自嘲, 自身居高位以来,他已经忘了许多技艺。 这一次他将白绫前端卷成团,用力扔了上去,这才晃晃悠悠地荡了下来。 他闭上眼睛,深邃的眼窝中出现点点晶莹,仿佛看到了家人的笑脸、朝堂的庄严以及自己曾经的辉煌。 随着一声沉重声响,凳子倒地,陈广松的生命戛然而止。 他的认罪疏静静地躺在案头 在书房内那几乎凝固的空气中,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每一秒的流逝都显得异常沉重。 就在这寂静得只能听见烛火噼啪作响的时刻, 一阵细微而谨慎的脚步声,如同夜色中最轻的风,悄然在走廊上响起,逐渐逼近书房。 门轴轻轻转动,发出细微却清晰的吱嘎声, 一道身影面容冷峻,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书房门口。 他眼神锐利如鹰,扫视着房内的每一个角落, 最终落在了陈广松那静止不动的身影上,来人毫不意外,径直迈动步子踏入书房, 走至桌案前,将认罪书轻轻拿起放入怀中,头也不回地离开, 似是远远传来一声低语: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翌日清晨,天边刚刚泛起鱼肚白,浦子口城已是一片忙碌景象。 前军斥候部的五千军卒,身着闪亮铠甲,手持锋利兵刃,在晨曦中集结完毕,离开了停留将近一月的营寨! 城墙上,初升的太阳洒下温暖柔和的光芒,将浦子口城镀上了一层金辉。 城下,宽阔的渡口边,数十艘战船一字排开,宛如沉睡中的巨兽。 这些战船,每一艘都异常宽阔巨大, 船身由坚实的木材打造,表面涂满了防水桐油,在阳光下闪耀着沉稳。 当军卒首次踏入浦子口城渡口,视线触及那一排排宽阔巨大的战船时, 他们的脸上不约而同地浮现出震惊。 军卒们停下脚步,瞪大了眼睛,以至于原本整齐有序的军阵也开始变得凌乱。 陆云逸处在最前方,同样面露震撼,心中直呼我愺! 他还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大的船, 即便早就有了心理准备,但还是不免心中震撼。 陆云逸侧头看去,刘黑鹰武福六以及随他而来的诸多庆州军卒皆是如此。 “这…这就是咱们要坐的船?” 一位年轻的军卒喃喃自语,他的声音虽轻,却透露出内心激动。 随着越来越多的军卒聚集到渡口边,震惊与赞叹的声音此起彼伏,场面顿时变得喧闹。 而在不远处,一同前去西南的几个京卫见到他们如此模样,不禁撇了撇嘴,面露不屑。 身为京城卫所中人,他们本就见多识广, 若是有什么新的军械,也是由他们第一时间体验,这让他们心中没来由地多了一股高人一等。 但当他们视线挪动,看到最前方的那两道身影时, 不禁又撇了撇嘴,心中难免生出不忿。 若是其余军卒他们或许还会出言讥讽一二,彰显自身, 但这支军卒的将领乃是前些日子出了大风头的陆云逸以及曹国公,眼瞎了才会去找他们的麻烦。 陆云逸身侧,曹国公李景隆笑着开口: “浦子口城的渡口太小,若是去到扬州,那里可以停靠宝船,要比这运兵船大上一倍不止。” 陆云逸压下心中震惊, 他曾看过一份文书,其上记载“造大舶,修四十四丈,广十八丈者六二。” 宝船的长度和宽度分别达到了一百四十八米和六十米,排水量估计在三万吨左右, 而眼前这运兵船大概是其一半大小,但运力却要远超宝船。 只因宝船的一大部分空间都要用来作战对敌,存放火炮以及各种军械,而眼前的运兵船只是运兵! 从朝廷的文书中得知,一艘运兵船大概能装载一千名军卒, 若是再挤一挤,可以装下一千五。 但此行去西南不过三万人,不用如此拥挤, 朝廷安排了三十余艘运兵船,还有六艘马船,另外还有几艘运送军械粮草和军械的运输船。 此景可谓浩浩荡荡,陆云逸从所站之地向外看去, 视线已经被战船所占据,已经看不到应天城的模样 不远处,已经有卫所军卒正在登船, 而前军斥候部因为有李景隆的存在,所以被安排在了中段, 被两个卫所夹在中间,而此行真正的运兵之人徐司马以及申国公也会在他们前军斥候部的船上。等待过程中,军卒们心中的震撼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丝丝畏惧。 军卒们大多都是内地卫所出身,脚不沾地难免有些不安, 而此刻,他们手中紧紧握着军需官下发的纸包, 里面有一味药方,还有一些生姜, 待到登船之时,他们就会将其贴在肚脐,据说防止晕船,是上官所准备之物。 同时,军需官还给他们下发了一个巨大皮囊,用作呕吐之用 见到这一幕,不仅是李景隆面露感慨, 就连刚刚行至此处的申国公邓镇都有些出乎意料。 他就这么走至最前方, 陆云逸见到他前来,身形一肃: “卑职陆云逸,拜见申国公!” 李景隆也同样躬身:“邓大哥” 邓镇笑了起来,脸色有几分黝黑,长长的胡须随着微风摆动,他拿着手指点了点陆云逸: “昨日你去拜访了不少人,为何不来本公府上一叙?害本公命人准备的饭食都落空了。” 陆云逸脸色一僵,他昨日不仅去拜见了刘三吾, 还去拜别了大将军,定远侯武定侯等人. 此番一去就是相隔天南海北, 军候们都有军务,下次见面说不得要一两年之后。 陆云逸抿了抿嘴,不好意思地笑了: “申国公,卑职是觉得今日便能相见, 若是故作姿态,前去拜别,难免有些矫情。” 申国公邓镇发出大笑,声音尤为畅快, 引得不少军卒将眸子投了过来,心中暗暗吃味儿。 邓镇抬起手点了点陆云逸: “本公最喜欢的就是你这坦诚模样。” 邓镇指了指后方军卒问道: “本公看你有诸多准备,你有心了, 咱们大明北方军卒大多没有水战经验,坐船可能亦是生平头一遭, 难免上吐下泻,有些准备,军卒们也能少遭些罪。 若不是此行西去,紧急万分,本公打死也不会坐这大船。” 一旁的李景隆眼睛一亮,笑着打趣: “邓大哥还晕船?” 申国公邓镇轻叹一声,有些无奈地点了点头: “打小就晕,至今未有改善, 所以这船啊本公是能避就避,如今是避不了了。” 他看向陆云逸,朝着他抬了抬下巴: “你给军卒准备的那药包,能否给本公一个?” 陆云逸连忙看向身后军需官挥了挥手, 那军需官意会,从身后的背包中掏出了几个药包,恭敬递了上去。 邓镇接过后对着那军需官背后的背包来回打量,几个药包拿出来, 那背包还是鼓鼓囊囊,邓镇不由得面露赞叹: “此等好物件,也怪不得能在京城掀起风浪。” 陆云逸与李景隆悄无声息对视一眼,无奈一笑,皆是发出一声轻叹。 京城昨日的风波他们早有耳闻, 听说京城大大小小的工坊都被翻了个底朝天, 就算平日里隐藏极好的一些蝇营狗苟也被找了出来。 一下子就让前军斥候部处在众矢之的, 毕竟此事是由前军斥候部而起,这下将诸多兵器工坊都得罪了,日后前军斥候部的军械还是一个难题。 申国公见他们二人垂头丧气,不由得暗暗发笑,提醒道: “昨日,陈广松在家中自缢了。” “什么?”陆云逸面露震惊,眼睛瞪大。 一部侍郎乃真正的朝堂大员,是位列大明顶端之人, 居然就这么轻而易举地死了?就因为一些军械? 陆云逸觉得事情可能不止这么简单。 而李景隆更是如此,他为曹国公,居然不知道此事? 申国公邓镇脸色也有几分严肃: “消息被锦衣卫封锁了,本公也是在早晨才得知, 他写了一封认罪疏,对贪墨军械钱财一事供认不讳,将所有事都扛下了。” 如此,陆云逸更是觉得浑身冰冷! 他几乎可以确定,这个陈广松也是棋子。 曹国公李景隆神情晦暗,眸光不停闪烁, 他虽然年轻,但对朝堂政事已经有了几分了解,也猜出了一些事情。 他转而看向邓镇,压低了一些声音问道: “邓大哥,事情就这般结束了?” 邓镇脸色凝重了几分,缓缓摇头: “陛下是什么性子你比我清楚,锦衣卫刑部大理寺依旧在继续追查,可惜,你我看不到结果了。” 邓镇叹了口气,转而看向陆云逸: “今日来找你,是大将军命我向你转告一句话?” 陆云逸顿时神情严肃:“逸洗耳恭听。” “好好打仗,保住性命,莫要逞强,若是受了什么委屈就牢牢记下,待到返回京中,本将替你做主。” 陆云逸眼神有些恍惚,怔怔地定在那里, 邓镇的身形如水波般摇晃,一点点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大将军一脸严肃地站在那里。 临近午时,此行西去的三万余军卒尽数登船, 沉重低沉的号角声自两岸响起,船舶缓缓开动. 两岸汇聚的百姓越来越多,怔怔看着那一艘艘运兵船远去, 他们脸上没有高兴,也没有悲伤,有的只是一些不知道的心绪弥漫。 他们大多是直隶之人,一生所行不过百里,无法想象一去万里只为打仗是何等情景。 陆云逸站在了甲板上,感受着船舶轻轻滑动,迎着扑面而来的微风,面容舒适。 两岸的情景消退得很慢,让陆云逸能够多看一些京城风华, 忽然,他眼神一凝。 他看到了立在南岸的一行人,为首之人一身靛蓝色长袍,身材高大,背负双手,静静站在树荫下。 在其身后还有几名年轻人。 相隔甚远,陆云逸虽然看不清他们的面貌, 但他就是知道,那是大将军蓝玉。 陆云逸向前走了一些,将脑袋探出船舶,用力挥着手, 想要努力看清那道身影,但浦子口河太宽了,如何也看不清。 就在这时,站在一侧的刘黑鹰匆匆将千里镜掏了出来,忙不迭地上前: “云儿哥,给。” 陆云逸接过千里镜, 虽然船舶晃动,但他还是清晰地看到了那道身影。 至此,他嘴角也终于露出笑容。 是大将军蓝玉以及定远侯王弼还有鹤庆侯张翼。 似乎察觉到了他的注视,大将军蓝玉笑着伸了伸手向外摆了摆。 似是在说:“去吧.” (本章完) 第222章 日月所照,皆为汉土 第222章 日月所照,皆为汉土 大船开动已经,陆云逸所在的甲十五号船处在整个船阵的最中央, 硕大的风帆已经立了起来,尤为鼓胀,边缘被吹得啪啪作响。 在船只最下方,还有数百舵手, 在风力不足或需要近距离操控船只时,船员会使用桨和篙来划动船只调整方向。 从应天去到湖广,此行虽然走水路,但大多数不能依靠水流,而是依靠风力以及人力。 等到了洞庭湖,顺着湘江南下,则可以凭借地势水流顺流而下。 所以在南直隶这一段路程,行驶得尤为缓慢。 距离开船已经过去了两个时辰, 两旁的河道也越来越宽阔,天上的太阳挥洒下橙红色的光芒,使得略显平坦的水面波光粼粼。 虽然是河运航道,运兵船尤为平稳, 但甲十五号船还有许多军卒感受到阵阵不适,不停呕吐, 只因受不了船舱内封闭环境的古怪气味,以及传来的微微晃荡。 运兵船在设计之初就已经考虑到了军卒舒适,每个船舱都不似以往那般狭窄,只住四人。 并且在靠近两侧的船舱还有小窗可以透气,但没有窗户的船舱终究是大多数。 原本,军卒们不能来到甲板上透气,只能待在船舱中, 但陆云逸在船舱内巡视一周,仅仅是甲字十五号船就有将近三百名军卒晕船,是此行人数三成。 其中呕吐之人一百有余,颇为严重。 对此,陆云逸乾纲独断,与运兵的徐司马据理力争, 争取到了前军斥候部军卒可以离开船舱,四处走动的机会, 甚至可以在天黑后出现在甲板活动,只需要稍加隐蔽身形即可。 此时,天色渐黑, 越来越多的军卒已经按捺不住,迫不及待地想要出去呼吸新鲜空气,使得船舱内的气氛有些嘈杂。 甚至声音都传到了上层船舱。 陆云逸所在的船舱就在上层,单间,大约二十多平,屋内样样皆有, 床榻比寻常小了一些,在一侧放有长桌衣柜桌案书柜, 还有单独隔出来的洗漱之地,船舱四角有着冰块,散发着淡淡凉气, 相比于逼仄的四人间,这已经算是极好。 陆云逸此刻身穿常服,正盘腿坐在地上,捣鼓着眼前的瓶瓶罐罐, 大约有那么十个罐子,各式各样都有。 刘黑鹰则靠坐在窗户旁呼呼大睡,时不时听到声响,茫然地抬起头,察觉到没有异样后继续大睡。 这时,淡淡的脚步声响起, 船舱的木门很快便被拉开,李景隆的身形出现在门口, 他一眼就见到了盘腿坐在地上的陆云逸以及他身前那瓶瓶罐罐, 还有不远处睡得四仰八叉的刘黑鹰,不由得脸色古怪。 这二人是他见过最古怪的将领,一人没心没肺,一人整日捣鼓稀奇古怪。 他从徐增寿那里得知,在辽王郡的时候, 陆云逸为了有时间研制背包,甚至战事都放在了一边,由属下操持,而他自己则整日待在军帐。 李景隆靠近了一些,看着那些盆盆罐罐,眼中闪过疑惑, “云逸,这是何物?” 陆云逸有些疑惑地抬起脑袋:“这是上好的瓷器和瓦罐。” 李景隆翻了个白眼,略显无奈: “我还不知道这是瓷器?你这是在作甚?” “种豆芽。” 陆云逸头也不抬,仔细端详着手中瓷器, 小心翼翼地在最下方铺上一层纱布,拿手摸了摸,大概是有些薄,他便又铺了一层上去。 “芽菜?种这作甚?” 李景隆一愣,芽菜在南直隶可是家家都会吃的菜品, 不论与什么菜搭配都尤为美味,重要的是足够便宜,陛下就很喜欢吃芽菜。 见他没有回答,李景隆又说道: “云逸啊,若是想吃.等下次停靠的时候去买一些不就成了?” 直到此时,陆云逸才缓缓摇头,神情慎重: “不一样,如今咱们走的是内河,自然可以随时停靠在岸,补充瓜果蔬菜, 但若是到了海运,四周都是茫茫大海,瓜果蔬菜都无法保存, 只能通过这芽菜来补充营养,这样不会得坏血病,呃.也就是衄病。” 李景隆还是满脸疑惑,不明白这么做为了什么。 这时,陆云逸手中动作慢了下来,眼中闪过一丝丝精光,悄然问道: “你知不知道咱大明的船已经开到了哪?” “海贸的船。”陆云逸强调。 李景隆警惕起来,上半身直了起来: “问这个作甚,海贸如今是朝廷最大的钱路子,谁都不能沾染。” “哎~”陆云逸摆了摆手: “我是北人,闲着没事去海上作甚,我只是好奇,咱们大明的船上有没有种豆芽。” 陆云逸眼神闪烁,若是船上没有种豆芽,则说明海贸的船一直在沿着领地走,有相应的补给港口,应当还在南洋诸国转悠。 若是有豆芽,那便说明海贸的船走了宋元的老路,冲到了阿拉伯甚至是非洲东海岸。 李景隆想了许久,最后摇了摇头: “海贸是朝廷机密,操持的人是市舶司还有一些宫中内侍,至于有没有种芽菜,我也不知道。” 陆云逸眼神闪烁,砸吧砸吧嘴,他猜测应当是有的。 明承元制,故元与一百多个地区建立了商贸往来,市舶司的船东起日本、高丽,西至东北非和西南亚。 而元呈宋制,宋朝市舶司也同样如此,开到了世界各地,这才使得大宋富裕三百年。 而大明,这个踩着两朝尸体建立的王朝,吸其精髓去其糟粕,理应海贸发达,应当也能远洋航行。 毕竟,这是天底下最赚钱的生意。 陆云逸凑近了一些,压低声音问道: “咱们大明的船队有没有去过帖木儿帝国,我是指从海上。” 帖木儿帝国是由中亚河中地区的西察合台蒙古贵族帖木儿于一三七零年,也就是洪武三年建立的帝国, 其疆域横跨中亚、西亚等地区,控制了古代丝绸之路的东西方交流要道, 充当了当时明朝与西方奥斯曼土耳其帝国、东罗马帝国、西欧各国的贸易中转国。 在洪武二十年,帖木儿还曾派使臣来到大明,进贡了许多骆驼马匹。 陆云逸知道从陆地如何去帖木儿帝国,走丝绸之路便可, 但海上丝绸之路如今有没有通,他不知道, 他几乎翻遍了他所能接触的所有文书,都探不到只言片语, 只知道每年东南海贸都有大船出海,去朝鲜以及南洋。 他目光灼灼地盯着李景隆,让李景隆不由得脸色古怪,又强调了一次: “你关心这个作甚?你可不能打海贸的主意啊这是杀头的罪过。” 陆云逸翻了个白眼: “景隆啊,我是北地边民,向来没有什么雄才大略, 只想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过好日子,对于钱财我也不是那么喜欢, 我只是想知道海贸置于咱们朝廷有多重要,以此来判断日后局势, 也免得咱们莫名其妙就掉入什么陷阱,跟这次一样莫名其妙被人当了刀。” 陆云逸表情诚恳,眼中没有了冷冽,反而多了几分纯真, 此时此刻,他才像是符合年纪的年轻人。 李景隆想了想,犹豫片刻,他轻轻咬了咬牙,压低声音说道: “我也不知道那些人出海后去了哪里,但我知道,那些人一出去就要将近” 李景隆用身体将手臂遮挡,竖起了两根手指, 两年?陆云逸呼吸猛地急促起来。 “将近两年,而且上一次他们回来后, 陛下就命市舶司打造两千料的大船,钱没走户部,走的是内帑,就在应天龙江宝船厂, 所以.我觉得.只是我觉得啊!!” “应当是去了,这几年陛下宫中还多了一些稀奇玩意,我从来没见过, 陛下也不对我说是哪来的,但我猜测应当就是外邦所得。” 陆云逸此刻心里怦怦直跳,脸上露出了让李景隆都大为诧异的笑容! 陆云逸此刻无比激动,甚至无法自控,慢慢笑出了声,转而变为大笑。 郑和第一次下西洋是在永乐三年,一共两万七千人,共两百多艘宝船, 陆云逸心中一直有所疑惑, 永乐三年,朱棣刚登基三年,内政还不一定理的明白, 就凭空出现了两百多艘宝船, 技术不是一蹴而就,而是循环渐进, 他一直猜测在洪武朝时就已经有市舶司在进行远洋海贸,这些船说不得就是当年遗留, 现在,他亲历于此, 从大明曹国公口中得知龙江宝船厂在造两千料的大船, 此等大船只能是用于远洋航行,并且在早些年就到达了帖木儿帝国。 这说明什么? 大航海时代,由中原大地亲手开启。 陆云逸坐在地上,手中捧着陶瓷瓦罐, 里面的纱布也因为倾斜而变得凌乱,但他却毫不在意。 他看向李景隆,嘴角露出一丝笑容,声音缓缓袭来: “景隆,多谢了,咱们要好好打仗,建功立业,若有机会,也去那数万里之外的国度去看看。” “去那里作甚?”“看看那里有没有如传言般的璀璨国度, 若是没有,我定然会记下来死后一同埋在墓里,警醒后人。” 不知为何,李景隆忽然觉得船舱内多了一些阴冷,陆云逸的声音也变得阴恻恻的。 他莫名问了一句: “若是有呢?” 陆云逸抿了抿嘴,笑容平缓: “日月所照,皆为汉土,江河所至,皆为汉臣。” 眨眼间一个时辰过去,天色已经彻底漆黑, 船舱内变得嘈杂起来,脚步声不停, 军卒们忍受了一日眩晕,如今终于可以得到缓解, 他们争先恐后地走上甲板,贪婪地呼吸新鲜空气。 而在船舱中,陆云逸已经安置好了十余个盆盆罐罐,里面被铺上了沾染浸湿的纱布, 盆盆罐罐的种类有很多,瓷器陶瓷以及木桶各种材质都有, 为的便是观察在不同环境下,豆芽的发育情况。 做完这一切,陆云逸站起身,将放在一侧泡制的黄豆端了过来, 书上写着要在清水中浸泡三到六个时辰,有助于种子吸水膨胀,提高发芽率。 此刻这些种子已经变得胖胖的,尤为圆润, 不再是以往那般干瘪坚硬,轻轻一捏带着柔软。 陆云逸从中抓出一把,放在手中,控干流水, 而后将手中的百余粒黄豆放置进其中一个陶瓷罐中。 “种子之间不要过于密集,以免影响发芽和生长.” 陆云逸一边想着,一边将种子的间隙分隔开来。 他又拿过了两块纱布,用水浸湿,就这么覆盖在黄豆之上,此举是保持湿度和温度,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还要时常喷水保湿,并且保证通风,如此种子才不会腐烂。 陆云逸小心翼翼地捧着陶瓷管站了起来,四处打量,寻找安放地点。 很快他的眼睛便亮了起来, 位于船舱一侧的书架正对窗户,这是很好的通风地点。 他将陶瓷罐子放在其上,而后以此将那十几个罐子都放上黄豆,依次放与书架, 将近半个时辰过去,陆云逸额头上也出现了一丝细汗。 他长舒了一口气,叉着腰站在那里,看着书架一脸满足, 虽说大明境内到处都是会发豆芽的百姓, 但旁人会还是不如自己会,到了关键时候,能相信的只有自己。 豆芽的生长周期通常在三到七天之间,其中具体差别受到天气温度变化, 而长到几厘米至十几厘米就可以进行收获,到时将上面覆盖的纱布轻轻取下,不伤及根部即可。 “云儿哥,你在做甚?” 这时,身后突兀地传来一道声音,将陆云逸的身影吓了一个激灵,连忙回头看去, 只见睡眼惺忪的刘黑鹰揉着眼睛坐了起来, 黝黑的脸庞在略显昏暗的船舱内不显 陆云逸眨了眨眼睛,他都忘了刘黑鹰还在船舱内了。 “来来来,黑鹰,快过来看。” 刘黑鹰虽然不情愿,但还是揉着眼睛站了起来,身形摇晃地走至他身侧: “看什么啊。” “前面啊。” 刘黑鹰努力睁大眼睛,打量了一阵,连连点头: “云儿哥的眼力不错,都是好物件,只是这饰品有些太杂了。” 陆云逸翻了个白眼,将他拉近了一些,又将烛火拿了过来,小心翼翼地凑近: “看里面。” “这啥啊” 刘黑鹰脸色古怪,歪着脑袋打量,白色的纱布下有一些凸起,呈黄色。 “豆芽菜,我与你说这可是好东西,行船时候的必备之物。” 陆云逸喋喋不休地说着,刘黑鹰就这么连连点头,忙不迭地听着, 这么多年了,一闲下来他总是能见到新东西,早已经习惯了。 叨叨了大约有一刻钟,陆云逸才停歇了下来,轮到刘黑鹰发言: “云儿哥,天都黑了,怎么还不开饭。” 陆云逸脸色一黑,嫌弃道: “吃吃吃!!不是想女人就是吃饭,咱们得有点追求啊, 等过些年我带你去海上,见一见与咱们不一样的人,有白的有黑的” 刘黑鹰眨了眨眼睛,在二人身上来回打量,露出了然,哦了一声。 陆云逸脸色一黑: “咱们是黄的,还有黑的和白的, 我听旁人说他们这时候多么多么厉害..我怎么就不信呢, 咱们非得去看看,到时候带着史官一起去,将所闻所见都记下来。” 刘黑鹰虽然听不懂,但见他一副凝重的模样,便也变得郑重起来,用力点了点头: “好!” “行了,咱们去看看弟兄们怎么样了,你不晕吧。” 刘黑鹰摇了摇头:“摇摇晃晃晃的想睡觉,要是有个女人搂着就好了.” “走走走!!” 陆云逸不想与他掰扯,便将房门拉开,拉着他出去。 夜幕低垂,九月的天空深邃而辽阔,星辰点点,尚未完全显露其璀璨,只隐约透露出轮廓。 陆云逸带着刘黑鹰,踏着微凉的夜风,步上了运兵船甲板。 甲板上,四散分布着军卒, 他们的脸色在火把照耀下更显蜡黄,整个人透露着虚弱与不适, 见到陆云逸走上甲板,不少军卒东倒西歪的模样连忙纠正,想要站起来行礼。 陆云逸连忙张开手压了压: “不用客套,大口呼气,大口吸气,这才第一日,多坐几日你们就习惯了。” 陆云逸与刘黑鹰一边走,一边安抚着军卒, 一边掀起他们的衣衫看向他们的肚脐眼,见都贴着生姜,这才放心地点了点头。 陆云逸又说道: “生姜要勤换,保持新鲜,咱们沿途会停靠, 就算是生姜用完了,本将会命人去买,这都是朝廷的钱,该,别省!” 一时间,在场诸多军卒都开始窸窸窣窣地动弹起来,纷纷开始更换。 陆云逸笑着来到甲板边缘,船舶高大, 使得微风也大了一些,带着几分湿润与凉意,轻轻拂过,让人忍不住面露舒适。 漆黑的河面在月光的微弱照耀下,泛着幽光, 一连串的战船散落在宽阔河面上,缓缓前行。 船灯与火把交织,船身轮廓在夜色中若隐若现。 少许桨声与冯胜交织在一起,回荡在空旷河面上,显得清晰悠远。 陆云逸目光穿过重重夜色,视线从战船上挪开,转而看向那些商船, 他们在硕大的运兵船下显得渺小,吃水不一。 很快,陆云逸便皱起了眉头,将身体前倾,想要看清楚. 一旁的刘黑鹰见状连忙将千里镜递了上去: “云儿哥,怎么了?” 陆云逸接过千里镜,看向迎面驶来的诸多商船, 他们靠着岸边行驶,速度要快上不少, 只是这吃水有些太深了,船身的一大半都已经没到了水中, 若是他没记错,为了避免商船倾覆导致河道堆积, 商船所承载的货物重量有具体的律法,一切都要保证船舶不会因为大风大雨而倾覆。 “黑鹰,去帮我找一个水军过来,我有事要问他。” “好!” (本章完) 第223章 大明环保意识,一封情书 第223章 大明环保意识,一封情书 很快,一名三十余岁,身形干瘦,脸色黝黑的军卒就被带了上来, 他脸上带着疑惑与忐忑,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很快他便见到了那位白日与几位大人据理力争的陆将军,更为战战兢兢, 那都是国公和都督啊,能与他们说上两句话都是幸事,敢跟他们吵架的大人物找自己作甚. 陆云逸见他如此紧张,便面露和善: “你不用紧张,本将是有事想要请教一二。” “大人尽管问,小人知无不言。” “且看,那些船都是什么船,为何他们吃水这般深。” 那军卒将眸子投了过去,仔细打量, 但天色已黑,怎么也看不清楚, 陆云逸将手中千里镜递了过去,嘱咐道: “将其放到眼前,小心一些。” 那军卒将千里镜放在眼前, 顿时被吓了一跳,身形一抖,一侧的刘黑鹰连忙上前, 不过好在那军卒最终还是抓住了千里镜,连连发出感慨: “这这..神物啊。” “少废话,抓紧看!”刘黑鹰在一旁敦促。 那军卒连忙将眸子投了过去,很快便露出恍然: “将军,那是各地城池运送垃圾的垃圾船,吃水深一些也是理所应当,衙门的人也不会管他们。” “垃圾船?”陆云逸愣住了,眼中露出浓浓的疑惑。 “对,大人有所不知,直隶有许多兵器工坊还有炼铁作坊, 他们的废料都是运送到海上丢弃,平日里来往很是密集,在这河上经常能见到。 只是今日这船的确吃水深了一些, 不过也无妨,应当是最近西南开战,兵器工坊与炼铁作坊开始日夜倒班了。” 听着他如此说,陆云逸面露惊愕, 垃圾船?居然在大明也有? “废料.为什么不就地掩埋。” 陆云逸震惊于明人在此刻就已经有了环保意识, 以往在庆州他可是从来没有听过此种处理方法。 在辽东三万卫的时候也是如此,那些废料就如山一般堆在铁器作坊一侧。 那军卒将千里镜恭敬递了回来,脸色有几分古怪: “将军,您没去过兵器工坊吧. 那些废料绿绿,有着怪味,若是埋到地里,会坏了庄稼, 听家中的老人说,以前故元的时候就经常丢在河中和地里, 弄得那水绿绿还长毛,地里也不长庄稼, 后来元朝亡了,本想着可能治一治了, 可咱们的兵器打的却比故元还多,还有一些火药, 前两年朝廷便下令将这些垃圾丢到海上,免得坏了咱们的庄稼。 对了对了,还有一些炼制瓷器以及绸缎的废料,也是运到海上, 听说有一个荒岛是专门丢垃圾的地方,但小人跑的是内河航运,没去过那里。” 陆云逸面露震惊: “那些垃圾船各地开来.再开回去岂不是白白损耗?” 这么一问,那军卒有些摸不着头脑,面露思索: “回去的时候应当不是空船, 咱们这运兵船将军卒送到,等返回应天休整时还需要拉上朝廷所需的货物. 那些垃圾船应当也是如此吧,小人见识浅还请大人见谅。” 陆云逸恍然地点了点头,如此倒是合乎情理。 他看向那军卒笑了笑:“多谢解惑。” 军卒脸上露出笑容,心中嘀咕这陆将军还蛮和善,与白日吵架时完全不同。 “将军客气了,这是小人应该做的,若是有什么事情,就尽管吩咐。” 刘黑鹰在一旁问道: “船上什么时候开饭?军中弟兄都饿了。” 军卒脸上露出一些不好意思: “刘大人,咱们是中午出发,一干事情安排好就已经快天黑了, 今日用饭要晚一些,大概再等个半个时辰, 等明日,等明日就恢复正常了,到时候天没黑咱们就将饭食做好,给您送来。” 刘黑鹰点了点头没有再开口。 陆云逸瞥了他一眼,问道: “咱们下一站停靠是在.太平府的河州?” “将军好记性,大概后日就能到港停靠,进行一些补给,然后下一次就要远了,要连续行七日。” “多谢了,你下去吧,这东西莫要向外透露,此乃朝廷机密。” 陆云逸点了点头,将手中千里镜抬了抬。 “将军还请放心,小人知道轻重。”军卒连连躬身,缓缓退了下去。 直到此时,刘黑鹰才摸着肚子上前,一脸委屈: “云儿哥,早知道咱们带些吃的了,饿死我了。” 陆云逸叹了口气,无奈说道: “在我床下的箱子里有在应天买的一些吃食,去拿吧。” “啊?”刘黑鹰瞪大眼睛: “云儿哥你什么时候去应天了?怎么不带着我!” 陆云逸撇了撇嘴:“是昨日我去定远侯爷府上,他让我捎带着一路吃。” 说着,他脸上露出一些古怪: “都是一些小孩子的吃食,味道不错。” 刘黑鹰也面露古怪:“那云儿哥.我去看看有啥。” “去吧去吧。” 陆云逸摆了摆手,面露笑意。 没多久,一袭青色长袍的申国公邓镇走出船舱,径直朝着陆云逸所在之地行来。 “卑职拜见申国公!” 邓镇摆了摆手:“这般客气作甚,还未走过水路吧?” 陆云逸看向远方那黑暗中的朦胧战船,笑了起来: “不瞒申国公,属下第一次坐船是在浦子口城的渡口,坐船赶路.倒是没有过。” 邓镇问道:“秦淮河的画舫可曾去过?” 陆云逸产生了刹那间的茫然,想了片刻才反应过来,连忙摇头: “回禀申国公,军务繁忙,不曾去过。” 邓镇眼中满意一闪而过,满脸唏嘘: “那倒是可惜了,上一次在庆州你大婚, 本公想要送你一艘画舫,但大将军不允,这才作罢,改作了城外的田产。” 陆云逸一愣,他并不知道此事。 “没人与你说过?”邓镇有些好奇。 “什么?” “那秦淮河的画舫中大多有申国公府的份子,说一声家产也不为过,本公以为你知道。” 陆云逸眨了眨眼睛,旋即笑道: “大人,幸好此时刘黑鹰不在这里,要不他定然会整日缠着你。” “哦?他喜欢京城的姑娘?” 申国公三十余岁的年纪,丝毫没有架子,甚至说这些话时也坦然无比。 “他不仅喜欢应天的姑娘,还曾与属下合计着要开一个青楼妓馆赚钱。” “哦?”申国公面露古怪,双手叉腰: “这刘黑鹰不光是打仗凶猛,做事也同样凶猛啊,一来应天就要抢本公家中的生意。” 陆云逸脸上适时露出一些不好意思,轻轻挠头: “申国公莫笑,但那时封赏还没下来,我们兄弟俩一共就万两银子, 买不起宅院,也买不起姑娘,此事只能作罢, 只得重操旧业,买了一个临街的铺子做瓜果生意, 可这铺子还没开起来,兵部的调令就下来了,只能空在那里。” “哈哈哈哈。” 邓镇畅快地大笑起来,笑得前仰后合,手指连连点着: “陆云逸啊陆云逸,你们还真是不同寻常, 旁人当了大官看的都是田产土地,要么是来钱快的行当,你们竟然要在应天卖瓜? 哈哈哈哈,有趣有趣啊, 这样吧,待到返回应天,你们那瓜果行开起来, 本公府中的瓜果就由你们来送,肥水不落外人田。” 陆云逸脑袋挪动,将脸置于火把之下,露出喜色: “多谢申国公,如此卑职兄弟二人这瓜果行算是立住了。” 申国公邓镇摆了摆手: “这算什么?秦淮河上的画舫大多是家中小辈在操持, 只要西南战事能打赢,你能立功, 本公做主,将那些画舫的瓜果都交给你们来送。” 陆云逸脸上大喜过望,心中暗暗警惕,连忙拜谢: “多谢申国公,有大人庇护,我们兄弟俩终于能在这应天硬气一些了, 您有所不知啊,应天城的东西比庆州要贵太多了,吃一顿好的都要将近一两银子.” “应天就是这般,四方权贵都跑来应天过活。” 申国公笑了笑,面容亲和,缓缓说道: “云逸啊,有件事本公想与你商量一二。” 来了! 陆云逸心中警惕,面露茫然: “还请申国公吩咐,卑职定竭尽全力。” 申国公看出了陆云逸的心思,笑了笑,坦言道: “放心吧,不是什么大事,也不用命令。” 不知为何,邓镇脸上忽然出现一丝不自然,酝酿了许久才说道: “家父早逝,家中一直是本公与舍弟邓铭操持,他如今在锦衣卫任职,他有一女.” 陆云逸面容猛地古怪起来。邓镇讪讪一笑,继续说道: “是这样的,前些日子礼兵之时本公家中之人也到场观礼, 而我那侄女亦在此列,觉得你甚是英武,想要与你接触一二. 呃.但舍弟是锦衣卫中人, 要与军伍之中保持一定距离,所以.所以此事就这么耽搁下来。 但我那侄女临行前找到我,求我将这封信带给你。” 说着,邓镇有些不好意思地从怀中掏出一封信件, 陆云逸看着那封信件怔怔出神,呆愣当场。 他还以为是什么要命的大事, “本公本想将这信件烧毁,但我那弟弟就这一个独女, 舍弟又在锦衣卫当差,寻常官宦世家避之不及, 说来也难,我那侄女如今也年过十七,眼看越来越大了, 却找不到一个合适婆家,难免有些不像话, 所以.本公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将信件给你。” “呃这.我.这个那个那个” 陆云逸支支吾吾不知该说何时好, 想了片刻,陆云逸略显尴尬地开口: “申国公,卑职早已娶亲.您是知道的。” 申国公邓镇也是面露无奈,轻叹一声: “此事虽然本公今日才与你提起, 但在京中已经有些风波,各家大户大多知道了此事, 我那侄女平日里甚是温婉,但她的几个玩伴却甚是泼辣,放出话去,若是谁敢抢夫婿,就打死谁。 小孩子不知分寸,一些事情说出去便当作玩笑话了, 但她们的玩伴身份不一般,他们的父辈都是与本公差不多的人. 所以这么一来二去,总有人当真, 云逸啊,这些日子,无人与你求亲吧。” 陆云逸更为错愕,面容呆滞 我就说嘛!年纪轻轻一表人才怎么会没人做媒!!! 起先他还以为是在京中无意间搅入文武之争,致使两边都不讨好, 为此他还自我安慰,少一些莺莺燕燕也好,能专心打仗。 深吸了一口气,陆云逸收起思绪,轻轻点头: “回禀申国公,的确没有。” 邓镇摇了摇头,笑道: “别的将领到了京城,是四处拜访,恨不得住在上官家中, 可你倒好,整日窝在军营里,离京时才去见上那么一面,自然无人与你说亲。” 陆云逸此刻觉得,申国公邓镇是在此地无银三百两, 分明是被人占了位置,却将锅甩到他头上。 气氛有些莫名的尴尬, 就在这时,开饭的锣声响起,伴随着诸多军卒开饭的喊声 原本略显安静的甲板上顿时变得喧闹, 申国公邓镇也不再犹豫,一把将那信封拍在他怀中,果断道: “不管如何,信本公是送到了。” 说完,他转身就走,但很快顿住脚步,回头快速说了一句: “我那侄女长得国色天香,为人甚好!” 陆云逸定在原地,怔怔看着手里的信件,满脸古怪, 若陆云逸没有记错,邓镇的夫人是李善长的外孙女, 这一层亲戚也直接导致了邓镇被李善长一事牵连。 而他这个侄女,有没有被杀他不知道。 只是,陆云逸再一次觉得,洪武朝实在是太危险了,到处都是沾亲带故, 若是他与这什么侄女勾搭上了,洪武二十三年不会就要被砍头吧。 陆云逸忽然觉得头皮发痒,背后似是有冰冷的蛇在爬,让他汗毛倒数。 “云儿哥,你在这里做甚?快来吃饭啊。” 刘黑鹰从船舱中跑了出来,手中还端着饭碗,碗里还有着桂糕。 他一眼便见到了陆云逸手中的信件,一边夹着筷子,一边问道: “云儿哥,这是谁的信件?” “别管。” 陆云逸丢下一句话,便迈动步子返回船舱,刘黑鹰连忙跟了上去。 船舱内,陆云逸看着桌上的饭食,没有胃口, 倒是一直盯着放在桌上的信件,抓耳挠腮。 坐在对面的刘黑鹰见他如此模样,也不再吃了, 而是将房门紧闭,脸色凝重: “云儿哥,是出事了吗?” 陆云逸陡然觉得船舱内气氛凝重无比,便瞥了他一眼: “吃你的吧,能有什么事。” 船舱内气氛陡然一松,刘黑鹰白眼一翻, “害,我还以为出啥事了呢。” 陆云逸左思右想,还是决定将信件拆开看看, 他将烛火拿了过来,对着那信件的封蜡轻轻炙烤, 而后又抽出了腿间匕首,小心翼翼地将信件拆开, 看得刘黑鹰目不转睛,飞速咀嚼的嘴也一点点慢了下来。 陆云逸瞥了他一眼,身体一侧,便将信件拿到一旁躲开, 可就在这时,从中掉出一件事物, 让刘黑鹰瞪大眼睛,发出一声惊呼: “我草!!” 陆云逸低头看去,也发出了一声我愺! 只见一片被精心压制的芍药瓣静静躺在地上, 瓣薄如蝉翼,边缘微微卷曲,颜色鲜艳,纹理清晰可辨,依稀能见到其原本的模样。 “芍药!” 刘黑鹰对此可太熟悉了, 芍药常被用作爱情的象征,其美丽和芬芳常常与女子的柔情魅力相提并论,所以常常被用来求爱。 他还送过不少。 霎时间,刘黑鹰饭也不吃了,连忙扶着凳子噶等噶等地挪了过来。 “云儿哥,谁的信啊!” “呃”陆云逸不知该如何解释,便坦言道: “一个朋友。” 刘黑鹰脸色古怪,弯下腰将那芍药小心翼翼地拿了起来,阴阳怪气: “云儿哥,你深藏不露啊,整日待在军营里还能收到情书?” “拿来拿来,这人我也不认识。” 陆云逸一把抓住了刘黑鹰的胳膊,将那芍药小心翼翼拿了过来, 轻叹一口气,左思右想,便将刚刚的事都说了出来。 刘黑鹰听后大为震撼,连连问道: “云儿哥,你说有没有可能是有人也看上我了,同样放出话去,才没有人来与我说亲的?” “吃饭吧。”陆云逸拍了拍刘黑鹰的肩膀。 “还吃啥啊,打开看看, 云儿哥!!这可是京城的姑娘,定然与咱们庆州女子不一样,怎么也得是妙笔生!” 陆云逸没有搭理他,而是走到一侧,将书信拿了出来,一股清香弥漫,是上好的纸张, 秀娟小子跃然纸上,密密麻麻。 “月明如练,星河长流,夜色温柔处,吾心悄然而动。 值此大明礼兵盛典,群英荟萃,然独君一人,剑眉星目,英气勃发, 于前军之列,犹龙腾云海,威震四方。 非止英勇善战,更兼玉树临风,令观者无不倾心。 吾乃一介闺中女子,素日深居简出,未曾得见世间豪杰。 今朝有幸,得窥将军风采,恍若梦回古卷,见画中仙降世。 君之勇猛,犹如猛虎下山,万夫莫当;君之容颜,又似春日暖阳,和煦而不刺目,照人心扉。 特此修书一封,借传情,附以院中自植之芍药瓣一片。 此名曰“将离”,实则寓意非别,反是愿与君长伴,不离不弃。 其色灼灼,如同吾心之热烈;其香幽幽,恰似情愫之缠绵。 愿此瓣瓣,能承吾万千思绪,飘至君前,诉我衷肠。 世间万般好,唯君入我梦。 愿得将军一顾,共赏朝霞暮霭,月下前。 若得君心,愿抛却红尘琐事,随君征战四方,此生足矣。 然深知将军乃国家栋梁,肩上责任重大,不敢以儿女私情相累。 故此信寄出,全凭天意。 若君有意,望回信以慰相思;若君无意,亦请勿以为念,权当春风吹过,了无痕迹。 盼君安好,他日若能再会,愿与君共话风雨,同饮美酒,不负韶华。 一倾心仰慕之女子敬书。” 各位大人抱歉,下班晚了。 (本章完) 第224章 又见垃圾船,来者不善 第224章 又见垃圾船,来者不善 一日后,正值午时,用过午食的陆云逸正在船舱中看着兵书, 是提前携带的水战兵书,名为《百战奇略》,乃开国翊运守正文臣诚意伯刘基所著, 在其身侧还放着北宋年间的《武经总要》。 此刻他眉头紧皱,眼中带着大大的迷茫, 虽然看起来如同天书,但他还是强迫自己看下去。 大明也算得上是水战起家,如今朝堂勋贵大多有一二水战本领, 他想要赶超前人,要更努力才是。 “凡与敌战,或岸边为阵,或水中泊舟,皆谓之水战。 若近水为战,须去水稍远,一则诱敌使渡,一则示敌无疑。 我欲必战,勿近水迎敌,恐其不得渡。 我欲不战,则拒水阻之,使敌不能济。 若敌率兵渡水来战,可于水边伺其半济而击之,则利。” 陆云逸喃喃念叨着,仔细思索其中真意, 其中指出水战并非专指在水面进行的战斗, 而是包括在河岸边列阵对敌,或利用水流等自然条件辅助陆上作战的情况。 当与敌人隔水对峙时,如果打算与敌决战,则应在离河稍远处设阵,以此诱敌渡河。 待敌人渡河至一半时,突然发起攻击,此时敌人进退两难,易于被击败。 想了半天,陆云逸的眉头才一点点舒展,喃喃自语: “孙子兵法火攻篇里提到过,以水佐攻者强,水战.应当是对环境的加以利用,不对不对。” 陆云逸连连摇头,继而嘀咕: “不能拘于定式,现在大明的火器以及大炮打得越来越远, 水战应当是另类的步战,只不过是将大炮放在了船上, 而船队阵列.应当就是步兵阵列,以此来抵消火炮的击打间隙?” 陆云逸越想越是迷糊,眼中的茫然也越来越多, 但就在此等情况下,他几乎感觉不到时间流逝。 此刻他舱门大开,路过的军卒发现,陆将军已经拿着那书本坐定了将近一个时辰。 一众将领军卒都不由自主地放低脚步,压低声音, 刘黑鹰也时常将脑袋冒出来,见他还在思考便又缩了回去. 直到甲板上传来一声声惊呼,陆云逸眼神才一点点凝实,身体僵硬带来的滞涩这才传了过来, 他晃了晃脖子,以此来缓解滞涩, 而后站起身捶了捶腰,走到窗边想要眺望远方,看一看远处的风景以此来缓解眼疲劳。 随着他的起身,在一船舱的刘黑鹰听到动静,连忙窜了过来,兴冲冲地说道: “云儿哥,你看完书了啊。” “没有啊” 陆云逸一边回答,一边将视线投了出去,窗外的景象让他眼眸微微瞪大, 河面上已经是密密麻麻的船舶,各式各样都有, 视线扫过四周,能看到两岸尽是劳作的力夫以及各种百姓,喧嚣声似乎传了过来。 “到河州了?” 河州是位于太平府的一个重要港口,是去到应天的最后一站, 许多商贾为了避免收费选择在这里交割,而后通过陆路运回应天,又或者在这里补充足够的货物一并去到应天。 所以,河州尤为热闹。 刘黑鹰连连点头,面露期待: “云儿哥,船队要在这里停留,还要等朝廷的辎重,咱们要不要下去逛逛?” 陆云逸有些意动,朝廷补给前军斥候部的军械和背包会在河州交割,船队应该要停留一日,便点了点头: “行,那便去逛逛,朝廷有令军卒不能下船, 你命军需官统计一二,看看军卒们还有什么需要的物件,咱们一并买回来。” “啊还要回来啊。”刘黑鹰的脸顿时垮了下来。 “你要做逃兵?”陆云逸瞪大眼睛,不过很快便反应了过来,上下打量着刘黑鹰: “六味地黄丸你那个朋友吃着怎么样?” 刘黑鹰脸色微红,身体扭捏,支支吾吾: “云儿哥!!这不是想去试试嘛” “不行!” 刘黑鹰脸色一垮,垂头丧气。 陆云逸上前一步,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 “黑鹰啊,若是见效这般快咱们还从军做什么? 不如去卖药,大明首富就是你我!走了,别愣着,去甲板看看。” 舱门关上不久,陆云逸便很快又折返回来, 拿起自制的喷壶,在书架那十余个盆盆罐罐上浇水。 探出头看了看那刚冒头的黄豆芽,嘴角露出笑容,随后将喷壶放在一侧,这才放心走出舱门。 如今是白日,军卒们不得出仓,如今甲板上都是将领, 以五军都督府徐司马为首的官员,还有以邓镇为首的一众勋子弟,另外便是前军斥候部中的将领。 陆云逸来到甲板上与各位大人依次打招呼, 而后带着刘黑鹰走向边缘,看着河州港的热闹景象。 运兵船极大,三十余艘运兵船并排停靠在河州的军港上显得尤为明显, 只见在那民用港口处,密密麻麻的商船停靠, 还有一些力夫在来回搬运货物,但大多吃水很浅。 而在那些商船中间,他看到了垃圾船, 大约有十余艘,上面有着蓝色旗帜,有些陈旧,依旧如前几日看到的那般,吃水很深, 他们此刻汇聚在一起,被周围密密麻麻的商船包裹,不留丝毫缝隙, 若不是运兵船足够大,能够居高临下看去,他可能都无法发现商船中还隐藏着垃圾船。 这一幕,让陆云逸的眉头皱了起来,这是做甚? 为何包裹得如此严实,难不成是垃圾船无法停靠在民用港口? 他回头看去,发现刘黑鹰在不远处,抻着脖子,面露垂涎。 陆云逸走近,循着他的目光看去,见到了位于港口处一条繁华街道, 此刻正值下午,但依旧人声鼎沸。 不同于应天,这街道的牌坊有两个,一个挂在门头,一个放在屋顶。 不用千里镜,陆云逸就能看到那街巷中掺杂的什么坊什么院, 还有那位于街巷最中央,占据最好位置的巨大招牌,上面写着‘缘梦阁’三字。 如今大明,一、二等的高级青楼的名字通常冠以‘院’、‘馆’、‘阁’、‘楼’等字, 如应天的怡香院、潇湘馆、藏春阁、红杏楼等, 这些青楼妓馆规模大、档次高,提供的服务也更加丰富多样,银钱也贵。 而三、四等的普通青楼则多以‘室’、‘班’、‘店’等字命名, 规模小、档次低,提供的服务也相对简单,但价格实惠。 此刻,见刘黑鹰如此模样,便知道他是想钱了。 陆云逸上前一把揪住了刘黑鹰的耳朵! “哎~”刘黑鹰叫了起来,脚尖努力踮着。 “先别看了,不是上次那个水军给我找来,我有事问他。” 刘黑鹰蹬蹬蹬跑回船舱,不一会儿那水军就被他带了出来, 依旧是原本那般模样,身形干瘦,皮肤黝黑。 “将军,您有事找我..” 陆云逸笑了笑:“又麻烦到你了,本将的确有事找你。” “不麻烦,不麻烦将军您客气了,有事尽管吩咐。” 陆云逸手臂伸出,指着那远处的港口,以及那茫茫多的商船: “上次我问你的垃圾船,是不是被围在中央的那种。” 那水兵年纪有些大了,眯起眼睛,将身体探了出去,仔细端详。 陆云逸瞥了眼刘黑鹰, 他顿时将千里镜拿了出来:“拿这个看。” “哎哎..好嘞。” 那水兵拿过千里镜看去,眼前一切顿时清楚起来,连忙说道: “是是.将军,那就是运垃圾的船。” “朝廷对于垃圾船的停靠有什么管制吗?” 那水兵想了半天,挠了挠头: “没听说有啊”陆云逸眉头微皱,继续问道: “那为何四周的商船会将其牢牢挡住,不是说官府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怎么管吗?” “这”那水兵顿时为难起来,支支吾吾开口: “或许.可能是巧合? 那些垃圾船所装的都是工坊的废料,脏得很,商船都离得远远的,以免船内的货物受到损伤, 而这河州向来热闹或许商船停靠太多,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显然,这是水兵自己想出来的解释, 但说服不了陆云逸,他笑了笑看向刘黑鹰: “给他一两银子,算是报酬,这一路上若是有什么疑问,本将还会找你。但记住,要保密!” 刘黑鹰也不废话,就这么从怀中抽出了一贯钞递了过去。 那水兵瞪大眼睛,一脸不可置信:“将军.这.这.小人如何好意思。” “让你拿就拿着,下去吧。” 陆云逸说完后便转过身,继而看向那垃圾船, 对于如此超出时代的产物,他还是第一次见,难免多了一些关注。 只是细细了解下来,陆云逸心中反而没有长见识后的满足,反而愈发迷惑。 这时,一直在缓缓挪动的运兵船微微颤动,终于停了下来。 李景隆走了过来,笑着开口: “云逸啊,船要在这停靠到明日太阳落山,要不咱们下去逛逛,找个好地方吃一些酒。” “出征之时不得饮酒。”陆云逸淡淡开口,但旋即说道: “吃一顿倒是没问题。” 李景隆顿时笑了起来,上前一步搂住了他的脖子: “你就别喝了,还要留着脑袋看兵书,我与黑鹰兄弟喝,我们是战将,不需要动脑子。” 一旁的刘黑鹰眼睛亮了起来,连连点头 陆云逸拿他没有办法,便看向刘黑鹰: “去看看军需官统计好了没有,将名册抓紧交上来。” “好嘞!”刘黑鹰又如风一般跑了回去。 “什么名册?”李景隆面露诧异,忍不住问道。 陆云逸笑了笑:“弟兄们无法下船,我心思着给他们买些东西,再买一些吃食,也省得一路行去枯燥乏味。” 听到此言,李景隆退后了两步,上下打量着陆云逸,面露感叹: “云逸啊,我在京中多年,还从未见过你这般对军卒的将领,也怪不得那些军卒死心塌地地跟着你。” “呵呵,权力自下而上,若是兄弟们不支持咱们,纵使你我有天大的本领,也只是一个人。” 陆云逸随口说着。 但李景隆却愣住了,马上露出恍然: “上者,民之表也!与云逸所言不谋而合。” 陆云逸有些诧异李景隆的博学,若他没记错,此言出自《孔子家语》, 全句乃:上者,民之表也。表正,则何物不正。 李景隆被陆云逸看着有些发毛,便笑了起来,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胸膛: “咱也是京中大儒曾夸奖过的好弟子!” 陆云逸笑了笑没有说话,如今大明权贵弟子大多受过良好教育,李景隆郭铨等人皆是如此, 就连刘黑鹰这等富贵人家的孩子也被早早被送入学堂读书,研习学识。 大明新立,四方安定, 百姓争相读书的盛况也愈发显现,也难怪会文武之争。 这时,刘黑鹰匆匆跑了回来,带着军需官以及一个册子。 “云儿哥,已经抄录好了。” “大人!”军需官微微躬身,行了一礼。 “行了,不必多礼,带着军卒去采买吧,不要怕银钱, 弟兄们在船舱里憋得烦闷,等着你买东西来排忧解闷呢, 对了再买一些生姜,多打听打听治晕船的法子,这里往来之人如此多,有什么偏方也说不得。” 陆云逸一边走絮絮叨叨,军需官连连点头,很快便将其记了下来。 “大人,属下知道了!” 慢慢下了船,陆云逸才停止絮叨,摆了摆手: “好了,你去吧。” “是!” 军港内阳光温和,吹着微风, 刚刚停靠的三十余艘运兵船宛如巨龙静静地停泊在碧波荡漾的水面上, 军卒们正忙碌而有序地进行着收尾工作,收卷风帆,整理着货物装备。 此时,巨大的军港上还有许多如陆云逸一般的将领下船, 三五成群,带着护卫,显然有着与他们一样的打算。 陆云逸向外远眺,能看到民用港口一片热闹非凡, 各式各样的船只穿梭其间,商船渔船或进或出,忙碌而有序。 码头上,人群熙熙攘攘,依稀能听到叫卖声、吆喝声, 阳光洒满整个河州北岸,临近十月,空气也不再是以往那般炽热,反而多了几分清凉, 脚踩在大地上,陆云逸陡然觉得安心许多. 正当他想着先去那民用港口转一转之时,一串呼声从身后传来, “九江,九江!” 站在一侧享受微风的李景隆将视线挪了过去,眉头微皱, 陆云逸等人亦复如此,不远处,大概相隔两三艘舰船, 一位身材魁梧的大汉正快步走来,一边招手一边喊,其身后有着跟随的十余人。 陆云逸想了想,眼中闪过了然, 来人是浦子口城和阳卫指挥使林士安, 在其身侧还有同属北征大军的江淮卫指挥使赵安峰,在奉天殿内还一同吃过酒,属后军将领。 陆云逸看向李景隆,却发现他的脸色有些不好,心中有一些疑惑,便没有避讳直言发问: “发生何事?” 李景隆撇了撇嘴,看着来人眉宇中闪过一丝不耐烦: “以前家父的旧部。” 陆云逸与刘黑鹰对视一眼眼中更为疑惑,不知发生了何事。 很快那几人快步赶了过来,还未来到近前,那林士安就发出了一声大笑: “九江啊,几日未见,也不去咱们船上坐坐。” 林士安身材高大,四十余岁模样,络腮胡,脸上带着横肉,神情中有着军伍之人独有的张狂。 李景隆脸上露出和煦笑容,娓娓开口: “林伯伯见笑了,小侄对于运兵一事尚不知晓, 想跟着徐都督多学上一二,等小侄学成,定然去船上一叙。” “哈哈哈,一定一定!!” 此等和谐场面,让在场之人都感觉到了一些怪异, 站在身后充当亲卫的徐增寿撇了撇嘴,将视线挪开,不再去看这些虚伪的大人。 二人寒暄一阵,林士安看向陆云逸,上下打量而后面露恍然,旋即露出夸张大笑: “哈哈哈哈,这位就是陆将军吧,果然年少有为!” 直到这时,他才猛然想起什么,连忙拱了拱手: “下官林士安,拜见陆将军!” 他虽然与陆云逸同为正三品, 但陆云逸乃太子宾客,地位要尊崇许多,这么一拜倒是也没什么。 陆云逸也没有故作架子,笑着拱了拱手: “林大人,久闻大名。” 林士安也笑了笑,大声说道: “我等才是久闻大名,传闻陆将军即便克扣缴获也要给军卒采买肉食, 先前我还不相信,待出征这么走一遭,倒是相信了。” 此言一出,气氛顿时有些凝重, 陆云逸脸上的笑容也刹那间消失,刘黑鹰亦是身体紧绷,目光锐利,将手放在了腰间长刀之上。 紧接着便听那林士安继续说道: “陆将军,我知道你对军卒好,但你这事儿做得也忒不地道了, 你让军卒们放出来通风,让我们麾下的军卒怎么看? 这两日军卒也一直吵着闹着要出来通风,着实让我等难办呢。” 而站在他一旁的赵安峰脸色为之一变,连连拉扯林士安的衣袖,小声说道: “你在说什么胡话.快别说了。” 但那林士安却啧了一声,大声道: “安峰你这是做甚?弟兄们有牢骚,咱们做上官的要解决问题才是! 陆将军一向是深居简出,如今在这见到了,自然要商议商议, 你说是吧?陆将军。” (本章完) 第225章 打得一拳开,免得百拳来 第225章 打得一拳开,免得百拳来 船下气氛有些凝重,听林士安的言语, 陆云逸算是看明白了,合着是来找麻烦的。 他的脸色在刹那间冷了下来,瞥了他一眼,淡淡开口: “徐都督与申国公就在船上,若是想要军卒外出透气,林大人应当去求他们,来这作甚?” 陆云逸声音冰冷,表情平淡, 气氛顿时为之一肃,在场之人脸色也为之一变。 那林士安也有些愣住了,他也没想到这陆云逸居然这般直接? 他脸上的笑容随即收敛,带上了几分冷笑: “陆将军,你年纪小,本官奉劝你几句, 在这军中最忌讳的便是做出头鸟, 想要活得长,就要随大流,以免独行翻了船。” 在他身旁,赵安峰眼神连连闪烁, 同为北征大军中人,对于这陆云逸的本事,自然是清楚万分, 军中的诸多公侯都对其关爱有加,简直是亲儿子! 他看向林士安:““士安,莫要再开玩笑了!” 随即又看向陆云逸,脸上露出歉意,连忙道: “陆将军恕罪,我这兄弟中午喝了一些酒,说话不知轻重,还请陆将军莫要见怪。” 旋即,他又看向站在一侧的曹国公李景隆,脸上带上了一些急切: “九江,老林说胡话,莫要往心里去。” 李景隆犹豫片刻还是决定不回答,脸色冷淡。 林士安脸色难看到了极点,挣脱开赵安峰的束缚,声音又大了一些: “放开我,我倒是要见见, 声名远播的小陆将军到底是何方神圣,非要与咱们过不去, 此行四卫,偏偏他特立独行,放军卒上来透风,让咱们难堪,哪来的道理?” 陆云逸打量着他,缓缓开口,语气听不出丝毫波澜: “既然想不明白,那就回应天好好想,莫要出来丢人现眼。” 说完,站在他身后的徐增寿与郭铨连连点头,眼神中充满轻蔑,倚老卖老的家伙最可恶了。 “你说什么!!” 林士安大怒,作势就要冲上来,但一侧的赵安峰连忙抱住他,露出哭一般的笑容: “你这是做甚,老林啊..快给陆大人赔礼道歉,咱们之后去吃酒。” 林士安更为愤怒,眼中蒙上了血丝,声音更加洪亮: “我道歉?他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要我道歉? 当年我跟着陛下打天下的时候,他还没出生呢!!” 陆云逸瞥了他一眼,嗤笑一声,脸上出现几分嘲讽,径直转身: “走吧,四处逛逛,莫要因为此人坏了心情。” 对于此等轻飘飘的无视,林士安愤怒到了极点, 他身体猛地用力,挣脱开赵安峰,径直冲了上来,想要抓住陆云逸的胳膊: “你给我站住!” 陆云逸见状眉头微皱,眼神一冷,刹那间浑身紧绷,力量开始汇聚,一脚便踹了出去! 下一刻,在场之人面露震惊。 只见林士安如同炮弹一般倒飞出去,清脆的‘咔嚓’声在众人耳边响起, 他重重落在地上,嘴里喷出一口鲜血, 脸色刹那间便涨得通红,眼球凸起,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手掌在胸口来回抓挠。 “老林!!” 赵安峰瞪大眼睛,连忙扑了过去。 陆云逸半转的身体继续转动,脸上也轻松了几分: “走吧。” 说着,便迈动步子,刘黑鹰瞥了他们一眼,将那些脸庞尽数记住,冷哼一声转身跟了上去。 徐增寿则更为直接,丢下一句话也转身离去: “就这点本事,可别给陛下丢脸了。” 倒是李景隆定在原地,不知该如何是好, 他在京城向来是左右逢源,如此激烈的冲突他还从未经历过。 见那林士安胸口的脚印,还有刚刚听到的声音, 李景隆觉得,肋骨应当是断了. 左看看右看看,李景隆还是跟了上去:“等等我!!” “云逸.你下手也太狠了些吧。” 一行人迎着微风,朝着渡口走去, 四周的吵闹声越来越多,致使李景隆将声音都抬高了一些。 闻言,原本正四处张望的陆云逸有些诧异地望了过去: “景隆,咱们又不是文官,能动手就别吵吵。” “这” 李景隆呆愣当场,他竟觉得此言有几分道理。 他快走了两步,使得二人并行,压低声音说道: “林士安脾气冲的名声在京中早就传开了,这些年他惹了不少祸, 但陛下总是念及旧情饶了他, 这一次.他是被人利用了,云逸莫要往心里去。” 一旁的刘黑鹰冷哼一声: “那赵安峰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说不得此事就是他挑拨的。” 听到此言,李景隆大为震撼,有些诧异地看向刘黑鹰, 他一直以为刘黑鹰是一个莽汉,性子憨厚,他也看得出来? 陆云逸笑了笑: “这不重要,咱们都是年少成名,有一些老家伙尸位素餐,看不惯也是理所应当,不用在意。” 李景隆打量起随行的十余人,大多都是二十余岁,气度不凡。 若是不说,说不得旁人会以为是哪一伙富家公子出来游玩。 但李景隆自幼市侩惯了,还是觉得不妥: “云逸啊,我觉得那林士安的骨头应当是断了,他说不得会去告状。” “告就告呗,徐都督与申国公还会惩处我不成?” 陆云逸一脸无所谓,视线在河上仔细打量,试图寻找那垃圾船的踪迹。 一旁的刘黑鹰连连附和: “就是就是,景隆啊,你是此行京军主将,难不成你要惩处我们?” 这一次,李景隆愣在当场,恍然醒悟, 这些日子做甩手掌柜,一直在船上跑腿,他都有些忘了自己的职务了。 “合着你们是有恃无恐?” 李景隆满脸苦笑,已经在心里想着该如何与徐司马吵架了。 陆云逸笑了起来,视线依旧在码头上随意打量, 这里有许多摊贩,所卖的大多都是运输中的残次品,卖相不好,但很实惠, 还有一些河州的特产,应当是河州百姓在卖。 “景隆啊,你是大明曹国公,是咱们此行京军统帅, 那些老家伙不把你放在眼里,你还跟他们客气什么啊。” 刘黑鹰在李景隆身旁嘀咕,满脸不屑,还做出一副夸张的表情: “九江,九江,陛下与大将军这么叫,这也是他们叫的? 依我看,他们是觉得你年轻好欺负,若不收拾他们立立威,以后有得烦。” 李景隆脸色来回变换,很快便想到了这些年京中遭遇, 父亲早逝,曹国公府要他一人支持, 所以他是能不得罪人就不得罪人, 纨绔的事是一点也不敢干,生怕被人盯上,可谓是活的小心谨慎。 这时,陆云逸笑着开口: “黑鹰说得对,打得一拳开,免得百拳来,收拾了一个,自然其他人也会有所忌惮。” 陆云逸一边说一边笑,在一处卖斗笠的摊贩前停下, 从上面拿了一个斗笠,在手里来回打量, 然后扣到了李景隆的脑袋上,不禁点了点头: “不错,若那二人叫嚣着打上门来,恰好可以借此机会立威。 打仗是精细活,若是属下不敬上官随意行事,这仗便只能中午打了。” “为何?”李景隆面露疑惑,徐增寿等人亦是如此。 “早晚要输。”陆云逸笑了笑,继续说道: “若是你愿意息事宁人那也无妨,这斗笠就算给他赔罪了,左右不过十文钱。” 说完,陆云逸便看向那摆摊的商贩, 是一名五十余岁的老者,身材干瘦,皮肤黝黑,胡子白,眯着眼睛, 在看向陆云逸等人时,眼中带着明显的惧意。 “老伯,这斗笠多少钱一个?” 那人听到了刚才陆云逸所言,略有畏惧地开口,脸上露出谄媚笑容: “这位公子,十文钱一个。” “老伯,这斗笠做工精良,用料结实,怎么也不止卖十文钱吧。” “呃这位公子眼力甚好,平日里小老儿都卖二十文, 但公子大概是外地人,那远来是客,十文钱也好。” 陆云逸笑了笑,知道这老伯对他们心存畏惧,便说道: “老伯好眼力,我们是从应天而来, 若是在应天,像您这般手艺至少要三十文钱。 这样,我这外乡人初到此地上有些不了解,想向老伯打探一些事情, 这斗笠按应天的价格,三十文钱一个,我等要十个,如何?” 不等那老伯开口,陆云逸便看向刘黑鹰,拍了拍他的肚子: “掏钱。” “奥。” 刘黑鹰马上从怀中掏出了一叠宝钞,啪啪啪数了三张,然后又添了一张,递给那老伯: “多的一贯钱算是报酬,问你的问题要老实回答。” 那老伯顿时瞪大眼睛连连开口: “哎哎哎!客官真是大方,小老儿在这河州过活了有三十余年, 对这河州可谓是了如指掌,您有什么想知道的尽管问。” 陆云逸见状,朝着刘黑鹰竖了一个大拇指: “不错,咱们时间宝贵,一些银钱买时间理所应当。” 刘黑鹰嘿嘿笑了起来,就这么在那摊贩上挑了起来。 李景隆瞪大眼睛,刚刚从思绪中缓过神来, 他恍然醒悟,觉得自己脑袋上戴的不是斗笠,而是黑锅, 但也无妨,陆云逸所说之言说到了他心坎里! 陆云逸则与那老者闲聊起来, “老伯啊,这河州的港口一直都是这般繁盛?” “嘿嘿嘿,公子,你这算是问对人喽, 小老儿在这港口待了十余年,可谓是见证了这港口的兴衰繁盛, 从最初的就那么几条船,到现在的百余条船,咱们大明啊,可算是越来越好喽。” 陆云逸闻言笑了起来,大明立国以后兴商贸,开河运海贸,商贸的确比之故元繁盛。 他凑近了一些,继而说道: “老伯,我听说朝廷最近打算用船来运垃圾,你有没有听说过此事?” “运垃圾?”那老丈愣了愣,而后恍然地点了点头: “是是有这事,公子有所不知啊, 那些垃圾船臭味熏天,小老儿年纪大了,鼻子不灵了都能闻到。 最开始运的时候,河上到处都是死鱼,小老儿还去捡了几条呢。” 臭气熏天? 陆云逸愣了愣,鼻子耸动仔细闻着, 但空气中只有一些淡淡的槐香,没有丝毫臭味。 陆云逸此刻越来越觉得那垃圾船古怪,便回过头去指向那茫茫多的船舶: “老伯,为了阻拦那些气味, 咱们河州是不是用商船将那些垃圾船围起来了, 刚才我见到一些垃圾船被围在中央,大约有那么十多条。” 那老丈愣住了,而后笑了笑: “公子应当是看错了,垃圾船只在深夜来,天亮前就要走, 那味道太大了,若是白日来,这河州港还能待人嘛。” 陆云逸眼神闪烁,面露深邃: “多谢老伯了,您先忙着,我们先走了。” “哎哎,多谢公子,公子您慢走啊.” 一行人离开摊贩,陆云逸神情古怪,一旁李景隆凑了过来: “刚刚我听你与那老丈说垃圾船,垃圾船怎么了?” “景隆啊,朝廷如今牢牢掌控海贸,你说有没有人会铤而走险,行走私之事?” 陆云逸没来由地问了一句, 如今这垃圾船,倒是让他想起了在三万卫的经历, 辽东的人为了钱财能够走私,直隶的人未必也不能如此, 而且海贸要比那些残次品长刀赚多了。 李景隆脸色来回变换,陆云逸又想到一事,问道: “京城那些工坊偷工减料,以次充好,那些好的军械去到了哪? 工坊十抽一,不论那个“一”有没有被打造成军械,都会留有账目, 可那些原料.或者是打造好的军械,又去了哪?” “你是说可能已经通过走私渠道运出了应天?” 李景隆脸色大变,脑袋上的斗笠将他的脸色遮住一般,显得格外阴沉。 陆云逸摆了摆手:“哎~我也只是猜测, 前些日子在辽东见过一些走私, 如今朝堂又有人为了海贸一事掀起争端,找咱们得麻烦,所以才有了几分联想, 咱们是军船,一路行来都经历了严厉审查,更不用说那些商船渔船。 若有那么一种船能够畅通无阻地出海, 若你是身具权势之人,可能放过这些垃圾船吗?” 陆云逸声音平淡,尽管都是猜测,但听得李景隆汗毛倒数,脸色连连变换! 若他想要参与海贸,朝廷不允, 那就只能走私,而走私.那垃圾船的确是一个好去处。 “云逸啊这.这是不是有些危言耸听了。” 李景隆有些不敢置信,又问道: “云逸,你.你是怎么想到这些的?有什么想法?” 陆云逸耸了耸肩: “我也是刚刚在船上见到垃圾船被藏得严严实实才生出的猜测。” 说着,他眼中闪过一丝寒光: “树欲静而风不止,我兄弟只想好好打仗,建功立业。 但有人盯上了咱们,还用咱们掀起事端,怎么能坐以待毙?” 李景隆脸色有些不自然: “海贸走私一事我听闻有一些,但大多在东南沿海, 这里乃是直隶天子脚下,应当不会有此事吧。” 陆云逸一边走,一边打量着四周商贩,若有所思地说道: “天子脚下.好一个灯下黑啊。”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小人报仇从早到晚, 人善被人欺,莫名其妙的被人利用, 若是不找些麻烦,怎么对得起他们的厚爱? 等天黑了去探查一二,垃圾船有问题则好,没有问题再找别的机会。” 陆云逸乾纲独断,没有给他们说话的机会,就这么快步向前走。 (本章完) 第226章 欲做其事,先扬其名 第226章 欲做其事,先扬其名 一行人就这么兜兜转转,将近天黑才来到河州港附近最繁华的一条街道上, 原本几人以为港口附近的商贩已经够多,够热闹了。 但没有想到,这里还要比那热闹无数倍。 街道异常宽阔,小摊商贩密密麻麻,层层叠叠,大多都是来自各地的商品, 街道上往来行人形态各异,身着不一,显然是天南海北之人。 摊贩后面是各处临街商铺,饭馆酒肆青楼妓馆样样皆有,好不热闹。 就算是李景隆来到此地也不由得面露感慨, 太热闹了比之应天还要热闹许多。 对于此,陆云逸给出的解释是, 应天太大了,大到商贩不用挤在一起,四处都是。 而在河州不同,如陆云逸这等往来之人只会在港口附近逗留, 也使得这里尤为拥挤,河州的商贩店家几乎都挤在了这里。 再有一点,便是应天城有宵禁,而河州没有。 大概李景隆逛夜市的机会不多,所以显得格外兴奋, 视线在四周到处打量,不时发出感慨。 刘黑鹰徐增寿等人亦是如此, 只有陆云逸神情如常,但脸上也露出笑容, 晚上出来吃吃喝喝才对,谁家好人大白天顶着日头出来吃酒。 逛了一会儿,刘黑鹰依旧如往常那般买了一些用作纪念的小物件, 陆云逸依旧给他买了一个小竹筐,让他带着。 看着二人如此娴熟默契,友谊深厚, 李景隆心里有些酸楚,情绪低沉,他从小到大都没有如此玩伴。 一边走,李景隆一边抚摸着腰间玉佩, 玉佩很贵重,晶莹透绿, 但玉佩的挂饰更重要,是上次刘黑鹰送他的小佛珠,天界寺孤品。 很快,几人多方打听,来到了这条街最为出名的酒楼,秋枫阁。 名字古怪,但听说酒楼有四个名字, 春夏秋冬样样皆有,春熙楼、夏荷轩、秋枫阁、冬雪居。 每一个季节都要换一次装饰, 进入秋枫阁,映入眼帘的是精心布置的庭院,院中几株高大的枫树挺拔而立, 枫叶已渐染秋色,金黄、深红交织,秋风拂过,枫叶轻轻摇曳,发出沙沙响声, 走入其中,一股淡淡的桂香与木质的清香交织而来。 酒楼正门以实木雕刻而成, 门楣上悬挂着一块黑底金字的牌匾,上书“秋枫阁”三个大字,笔力遒劲,气势非凡。 透过大门,能看到桌椅皆以红木打造,雕刻着细腻的云纹与莲图案。 桌上铺设着洁白的细布,配以青瓷盘碗,墙上挂着几幅描绘秋日景致的水墨画,远山近水,层林尽染,已经有不少人在其内用饭。 庭院左侧一角,有许多衣着华贵之人汇聚, 有一名身穿素袍的活计站在上面,指着上面的一副对联,大声嚷嚷。 几人面面相觑,走近一些听了一会儿才明白原委, 原来是秋枫阁刚刚开张,搞了个彩头,请河州大家写了一副上联, 若是能对出下联与横批,那这一季在秋枫阁便不用银子, 对联也会再贴门外,框裱起来,以作展示。 等到冬季开业时再换下,循环往复。 此处已经汇聚了二十多人,看其模样都是往来商贾, 而在一侧有不少护卫,显然其中也有达官显贵。 几人站定,一眼便见到了那上联。 [秋枫漫舞映洪武盛世,阁中雅聚品人间烟火。] “诸位客官,放心大胆地对, 就算是不工整也无妨,本店会送招牌小菜三盘,也算是对诸位客官光临河州的感谢, 有你们前来,咱们小店生意才能红红火火,小店在此多谢了。” 那伙计在台上恭敬一拜,让在场不少人都面露笑容, 都是往来走商之人,银子自然是不缺的,能买个高兴就值。 而李景隆的眼睛也是尤为亮,小菜他不在乎, 他看重的是秋枫阁这副对联, 他将其暗暗记下,打算等回京后与陛下念叨念叨,若是能对出这对联,那便更好了。 李景隆看向身旁陆云逸,压低声音: “云逸,有头绪吗?” “什么头绪?”陆云逸一愣。 “对联啊,洪武盛世啊,若是能对出对联,我回去与陛下说说,他老人家定然高兴。” 陆云逸露出苦笑:“曹国公,若这题目是两队厮杀的沙盘,我还有几分头绪,这对联也太难为我了。” 李景隆顿时面露失望,轻轻叹了口气, 他转而将眸子投向前方,自己努力思索起来, 他也是京中大儒的学生,对于文学一道,也有几分涉猎。 但很快他便放弃了,脑海中空空如也。 见他如此模样,陆云逸眼中思虑片刻笑了笑,拿起胳膊怼了怼他: “陛下喜欢这些?” “也不是那么喜欢,但民间称赞朝廷,陛下定然是喜欢听的, 以前陛下不屑一顾,但现在年纪大了,跟小孩一样,得哄着。” 李景隆将声音压到极低,小声说着,同时告诫: “可不能对外人说啊,若是传出去,我可就惨了。” 陆云逸笑着回答: “好,那咱们就将这对联对出来。” “真的?” 陆云逸没有回答他,而是拿左手怼了怼正在大快朵颐的刘黑鹰: “黑鹰,想个下联出来,最好将‘河州’两个字带上。” 刘黑鹰略显茫然地抬起头,眨了眨眼睛,片刻后点了点头。 李景隆瞪大眼睛,一脸不可置信地在刘黑鹰与陆云逸身上来回打量, 一时间分不清是谁出了问题。 见他如此模样,陆云逸笑着解释: “可莫要小瞧了咱们黑鹰,当年在学堂里,我爹说他能中举人, 只可惜他与我一样,不喜欢读四书五经。” 李景隆大为震撼,如今科举才重开了没几年,举人一共也就那么几百人, 刘黑鹰?他?能成举人? 李景隆自然是不信,其他人也是如此,满脸诧异与不信。 一旁的刘黑鹰擦了擦嘴,有些不好意思,小声嘀咕: “读书不如卖瓜,卖瓜不如从军,这升官多快。” 李景隆有些茫然地眨了眨眼睛,此言放在他身上,还真有几分道理。 毕竟就这么忙活了一年,轻松就成了四品官, 若是举人还得从七品知县干起,想要升官还不知猴年马月。 正想着,便听刘黑鹰嘿嘿一笑:“有了。” 这般快?李景隆瞪大眼睛: “黑鹰,要不再好好想想?” “放心吧,手拿把掐!” 刘黑鹰拍了拍肚子,而后将手高高举起,朝着那伙计喊道: “我有一联。” 那伙计将眸子投了过来,眼睛一亮,眼前这年轻人虽然黑, 但一身常服十分名贵,整个人也散发着贵气,他马上开口: “客官甚是年轻啊,莫非是哪家书院的学子?还请快快上台。” “云儿哥,我去了。” 刘黑鹰将手里的纸袋递了过来,便径直上台。 陆云逸看了看纸袋里的炸鸡,也从中拿了一块,吃了起来, 一侧的李景隆见状也拿了一块,吧唧吧唧嚼了起来。 “云逸啊,他真行吗?” “指定行,黑鹰聪明着呢。”陆云逸声音含糊。 军中大事小事都能安排妥当的执行者,脑袋自然够用, 此类人就是上官的左膀右臂,不可缺少。 “这位客官,小人见您年轻便有如此担当,这样.小人做主,不管对联成与否,小店赠送四道小菜,如何?” 刘黑鹰笑了笑:“你们倒是会做生意,咱们人多,四个不够。” 那伙计眼睛一亮,如此坦荡不怯场,定然是高门大户子弟,便朗声道: “好,那就六个!” 见有人上台,又见这店家如此客气,台下的人越来越多,笑着走过来捧场。 李景隆给徐增寿与郭铨解释道: “商贾之道,最值钱的便是名声, 这秋枫阁有几分门道,不像是旁地对待外乡人,宰一笔就走, 在场这些商贾下一次来河州,也会来此,口口相传之下,这秋枫阁的名声也就立住了。” 二人与一众侍卫顿时面露恍然,连连点头, 的确,在他们心中这秋枫阁已经留下了一个厚道的名头。 台上,刘黑鹰手拿毛笔,看向那巨大立板,笑道: “多两个菜,咱也承你的情,给你宣扬一番。”说着,刘黑鹰就在那立板上飞速书写, 在场之人原本只是看个乐呵,但随着书写, 他们的眼睛一点点瞪大,笑容也有些凝固, 李景隆更是紧紧抓住了陆云逸的胳膊,一脸不可置信: “他他真会啊。” 不一会儿,书写完成。 上联:秋枫漫舞映洪武盛世,阁中雅聚品人间烟火 下联:明月当空照九州繁华,河州水乡醉古今风流 时间凝固,停了有那么几息, 哗—— 场面顿时热烈起来,在场之人脸上笑容更甚! 陆云逸笑了笑,拍了拍手掌,发出一声大喝: “好!!” 此言似是点燃了庭院,叫好声不断, 甚至传到了一侧街上,有一些衣着华贵的行人纷纷走进庭院,使得这里愈发热闹。 刘黑鹰笑了笑,转而又写上了横批: [秋枫月明] “好!!” 庭院中一些新来的客官亦是眼睛一亮,大声叫好。 陆云逸歪了歪头,走近李景隆: “如何?” “妙!妙哉啊!!”李景隆面露激动,连连击掌。 陆云逸眼神闪烁,目光直视前方,声音平淡: “我若是这河州官府,定然将这对联供起来, 而后请人在这沿河四处宣扬,最好再编一些趣事, 加一些大明军卒为国出征,此番一去不知何时能归,留下笔墨以道思念之类的趣事, 在民间广为传播,如此这河州还能更上一层楼。 黄鹤楼能凭一首诗流传千古,若是日后黑鹰立下大功,未尝不能效仿崔颢旧事,让这河州流传千古。” “妙!!这个更妙!!” 李景隆心中佩服已经无以复加, 他是当朝国公,位高权重, 自然知道大明各地对于名声的渴望,名声就代表着钱,文人骚客会来撒下大把银子。 而店家的洪武盛世写得也极妙,他甚至可以断言, 若太平府知道此事,定然会多加宣扬,至少也要将这事传到京城里去。 眼见周围的人越聚越多,那伙计定了许久的身体才终于有了动作, 他没有呼喊,而是叫上了其他伙计一同站在台上,朝着刘黑鹰恭敬一拜: “我替咱们河州百姓多谢客官!” 刘黑鹰笑了笑:“那就.上菜吧?” 那伙计一愣,而后哈哈大笑起来: “这位客官年少有为,幽默风趣,小人平生仅见,请!客官这一季在秋枫阁所食所用皆不收银两!” “好!!” 场面再次喧闹起来,在场之人纷纷面露笑容。 都是行商之人,三五银两并无在乎, 但这秋枫阁踏实的作风,让他们很是满意。 喧闹中,陆云逸等人笑着进入秋枫阁, 而在场诸多驻足之人想了想,也决定在此地用饭,便也走了进去。 一时间,秋枫阁人满为患, 而店家的伙计也将那两块立板快马加鞭地安放至门口,并四处宣扬, 秋枫阁的对联才贴出来没几日就被人对上了!! 还宣扬了咱们河州! 包房内,由于人数不少, 所以店家安排了两张桌子,护卫坐在一桌,大人坐在一桌。 此等情形让匆匆赶来的掌柜更加不敢怠慢, 出门带护卫.分明是权贵子弟。 “某家秋枫阁掌柜郑祥玉,今日诸位客官尽管吃尽管喝,莫要与郑某人客气。” 说话间,他打量着在场之人, 一个一个看去.越看越是心惊,一个比一个傲气, 身上的富贵之气无论如何也挡不住, 而对上对联的黝黑少年,反倒是最不起眼的一个。 他眼神闪烁,很快心中便有定论,这些人定然是军船上的大人物。 顿了顿,那掌柜笑着开口:“敢为诸位客官可是应天而来?” 陆云逸笑着抬起眉头打量了他一眼,轻轻点了点头: “掌柜好眼力,我等的确是应天而来,恰逢路过河州,在此停歇一二。” “原来是京城的贵客,郑某有失远迎,还请恕罪,那郑某先下去催一催菜,诸位客官慢用。” “好。” 待到他离去,李景隆抓了一把桌上的干果,一边吃一边笑着开口: “怎么样云逸,直隶风土人情还不错吧。” 陆云逸笑着点了点头: “直隶不愧是大明文华汇聚之地,的确不凡。” 一侧的刘黑鹰也连连点头,面露赞同: “东西确实好吃!” 一时间,在场之人露出错愕,心中有着难以掩盖的古怪, 他们先前知道刘黑鹰战场厮杀勇猛,处事有道, 可怎么也没有想到,居然还有如此才气, 不仅与他过往不搭,与他此刻形象也有些不搭。 一顿饭吃吃喝喝将近一个时辰,酒足饭饱 临行前,陆云逸小声对刘黑鹰吩咐: “去将银钱结了,店家若是不要,就亮明身份。” 正剔着牙的刘黑鹰一愣,连忙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云儿哥。” 说完后他便站起身,走出包房。 在陆云逸另一侧,李景隆也听到了此言,不禁面露思索,同样靠近了一些: “云逸,不是不银子吗?” 陆云逸笑了笑: “曹国公,我等军伍之人在军中要守规矩,在外面同样如此,吃饭钱乃天经地义, 若是不钱被这么宣扬出去,说不得有人会阴阳怪气说咱们以势压人等等, 可若得了头筹又给了钱,那这里外都是一桩美谈,也能给咱们大明军伍博一些名声。 出门在外,还是要谨慎一些,莫要让人抓了错漏。” 李景隆面露沉思,细细思量很快便面露恍然, “可若是那店家不宣扬呢?” “不宣扬对你我没有坏处,宣扬了对你我有大好处, 此乃杜渐防萌之举,左右不过十几两银子, 更何况.这酒菜咱们都吃了,怎么算咱们都不亏啊。 可以赢得少,但永远不败,此乃行军打仗精髓要义。” 陆云逸侃侃而谈,桌上之人都竖起耳朵听着, 徐增寿与郭铨的眼睛亮亮的,连忙将其记下。 李景隆则眉头紧皱,陷入深思,过了许久他的眉头才一点点舒缓: “兵法融于其身,随处可用,云逸啊,日后朝廷名将定然有你一席!” 陆云逸抿嘴一笑,目光深邃。 不多时,刘黑鹰赶了回来,而他身后还跟着秋枫阁的掌柜, 一进入此处他便躬身一拜: “小人郑祥玉,拜见诸位大人!” 他刚刚见到了指挥佥事的腰牌,不由得大为震撼, 便急匆匆赶来参拜,对于在场这些人,他还是有所低估。 指挥佥事在这卫所遍地的直隶并不少见, 但如此年轻的还真不多见,并且那黝黑年轻人显然不是身份最尊贵之人。 联想到他们又来自京城,使得此刻他行李都有些颤抖。 不知身份,但定然高贵。 陆云逸抬起右手怼了怼李景隆,小声道:“名声。” 李景隆顿时反应过来,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既然无后患并且有利于大明军伍扬名,那就大肆宣扬好了。 收起思绪,他笑着说道: “我等此行路过河州,惊叹于河州繁华, 此等繁盛缺不了尔等商贾群策群力,洪武盛世这四个字用得好啊, 这副对联就算是传到陛下耳中,也能博得他老人家一笑。” 郑祥玉瞪大眼睛,连忙直起腰, 在李景隆身上来回打量,其中深意他听明白了, 眼前这个年轻人来自京城,又知道陛下喜好, 这. 犹豫片刻,那郑祥玉微微躬身,颤声问道: “小人见大人气度不凡,定然是身居高位之人,不知可否探明一二名讳?” 李景隆意味深长的笑了笑,陆云逸朗声道: “此乃大明曹国公。” 扑通. 郑祥玉腿脚一软,顿时跪倒在地,心中再无疑虑。 李景隆笑了笑:“快起来,今日我出征,此行一去不知多久,恰逢刘黑鹰有几分才气,便留下对联,以做思念。 店家若是宣扬,也莫要说出本公名号,说刘黑鹰的名号便好了。” “是是!!小人遵命!!” 郑祥玉激动地颤抖,他已经决定了, 此事一定要大肆宣扬,宣扬到湖广,宣扬到应天!!! 而他身后的那名伙计已经激动地跑了出去,去叫河州港的大人们来! 各位大人抱歉,定时定到明年去了 还好发现了,好险! (本章完) 第227章 共识为基,后发制人 第227章 共识为基,后发制人 月黑风高,临近子时,原本热闹的街道渐渐安静下来, 摆摊的商贩大多已经收摊,剩余的一些也大多都在清理台面,打扫地下卫生, 临街的商铺更是早已关门,唯有那些青楼妓馆还热闹非凡。 在距离街道不远处的河州港,这里已经安静下来, 往来的商贩渔船大多都已熄灭灯火,早早歇息, 整个港口没有了白日的喧嚣,反而多了一分宁静。 只有一些码头的吏员民夫还在工作。 此时,港口码头的阴影中似乎出现了两道身影, 在码头上一个个堆放的货物中来回穿梭,身形迅速。 二人似乎在找着什么,在昏暗的月光下不停蹿上商船渔船,不时又蹿了下来。 将近过了半个时辰,二人才在一艘略显密集的商船前停下, 静静坐在堆积的货物后,似是在歇息。 黑暗中,一个身体略显宽大的身影探出头去,左右察看着四周,压低声音说道: “云儿哥,应当是这了,这里有一些怪味,但不那么明显。” 另一个同样身材高大,但瘦削一些身影点了点头: “从运兵船上看,就是这,只不过从岸上看不到。” 说完后,大概是觉得有些热, 他便将蒙在脸上的黑色遮布拉了下来,露出一张年轻英俊,眸子炯炯有神的脸庞,正是陆云逸。 刘黑鹰同样拉下遮布,在额头上擦了擦汗,轻声道: “云儿哥,我带人来就行了,咱俩都跑出来,若是有人找咱们怎么办?” 陆云逸满不在乎,一点点调整呼吸,努力平复心绪: “没事,我与景隆说了,让他替咱们打掩护,就说去缘梦阁了。” 刘黑鹰瞪大眼睛: “云儿哥,他可是当朝国公啊,在京中牵扯颇大,万一他也与那些反贼扯上什么关系,咱们岂不是自投罗网?” “其他几位公侯说不准,李景隆不可能是, 他年纪轻轻就没了父辈,只能靠陛下与朝廷, 他若是与那些人勾结做反贼,那咱们这大明还有忠臣吗?” “有啊。”刘黑鹰挺了挺腰杆,一副舍我其谁的模样。 陆云逸白了他一眼,小声道: “屁股决定脑袋,咱们现在人微言轻还是小人物,只能跟着朝廷陛下走, 等咱们成了大将军韩国公那等人,身后有一大帮子人等着吃饭等着升官,迟早要跟朝廷干起来。 前些日子徐允恭来军帐特意说了有人想要借着战事挑起风波,迫使朝廷开海, 但我一直没想明白,他是在提醒我还是暗有所指.” 刘黑鹰眼睛猛地瞪大,倒吸了一口凉气: “云儿哥,你是觉得.有大将军这样的大人物在与朝廷角力?” “六朝何事只成门户私计这句话可不是空话, 海贸这么赚钱,莫说是一成,就是一分都不知多少银钱,够你爹和我爹赚一辈子。 若是没人在背后撑腰,一个右侍郎他不要命了在军械上动手脚, 且不说各地卫所,京城就有将近二十万大军, 他怎么偏偏祸害在咱们这, 不就是看着咱们有大将军和曹国公撑腰嘛,要将风波挑起, 咱们也是傻,莫名其妙地被人盯上当枪使。” 陆云逸恶狠狠开口,眼中冷冽尽是杀意。 刘黑鹰眼中有一些迷茫,问道: “云儿哥,是不是想复杂了啊,会不会是巧合? 都是开国勋贵,朝廷忠臣,怎么会与朝廷过不去。” 陆云逸幽幽说道: “俞通渊为了封爵几乎已经陷入癫狂,可偏偏陛下就是不给,你说他对陛下能没有意见?” 刘黑鹰整个人呆愣住了,好像是这个道理。 “且不说俞通渊,就说申国公, 宁河王邓愈死前可是卫国公,姬姓诸侯国,地位尊贵, 可现在呢,申国是姜姓诸侯国,地位比卫国可差远了,你说申国公心里不膈应吗? 还有南雄侯赵庸,大明未立国之时就是中书左丞,是副宰相, 洪武三年又是北伐首功,彻底把北元赶回了草原,你说他应该封公爵还是侯爵。” “这么大的功,至少也是公爵。” “可陛下以他在应昌私纳奴婢为由不得封公,就封了个侯爵,若你是他,你服不服?” “再说韩国公李善长,淮西旧臣领袖,诸公之首, 洪武四年,才五十多岁就被赶回老家,这一待就将近二十年,若你是他,你服不服?” 刘黑鹰只觉得嘴唇发干,喉咙来回滚动,刚刚消退的细汗又冒了出来: “云儿哥你别说了,我我有点害怕.” “害怕就对了,我也害怕!” 不过刘黑鹰转而想到了什么,变得庆幸,连连用手背来回擦汗: “幸好咱们是太子这边的,陛下不会杀我们。” 陆云逸陡然间陷入沉默。 刘黑鹰见他久久不说话,转头看了过去: “云儿哥,你咋不说话了。” “黑鹰,你知道为什么破防叫最后的轻语吗。” “云儿哥,你又在说胡话了,模棱模棱毛,吓不着” 刘黑鹰象征性地摸了摸陆云逸的脑袋,而后说道: “怪不得云儿哥今天给曹国公出谋划策, 原来咱们是一边的,应该帮应该帮。 对了对了,今天为啥要对对联啊,不是说从军之后就不出风头了吗。” 场面顿时变得安静,气氛有些沉闷, 夜空中轻轻刮着的微风也无法吹散陆云逸心中的沉重, 他朝着前方努了努嘴: “若真有人用这垃圾船走私,今夜咱们就给他闹得尽人皆知,谁能想到是大出风头的咱们? 毕竟那些河州的官员可是亲自将咱们送上船的。” 刘黑鹰瞪大眼睛,一脸兴奋: “云儿哥,你想着真周到。” 陆云逸瞥了他一眼从怀中拿出帕子,丢了过去: “擦擦汗,别跟小时候一样一惊一乍的。” 陆云逸又笑了笑:“要是那些河州港的官员和李景隆能加把劲, 将那对联带上一些故事宣扬出去,弄得尽人皆知, 最好让陛下也知道,如此才算妥了, 到时候咱们大明文武百官以及陛下都知道有一个叫刘黑鹰的将领文武双全,忠君爱国! 黑鹰啊,名声有时候一文不值,但有时候却能保命, 指望这一个名声保命不太现实, 但积少成多,咱们此行去西南,定要夺得大功! 如此相辅相成,咱们的名声也越来越大, 这样旁人若是再动什么歪心思,总要多一些顾忌。 就算是日后陛下想宰了你,也多一层考量。” 刘黑鹰忽然觉得身子一寒,打了个哆嗦,眨了眨眼睛,有些不明白,但还是点了点头: “云儿哥你说得对,但宣扬的是咱们的名头,曹国公和河州的官员能卖力吗?” “怎么能不卖力呢?这是三赢啊, 你看啊.河州水乡醉古今风流, 多好的宣传语啊,宣扬出去对河州百利而无一害, 再说了,若那船上真有走私,让咱们弄得人人皆知,那河州的名声可就臭了, 官府自然要压一压坏名声,找一找好名声,我看对联小故事就不错。 就算是没有走私,官府也不宣扬, 那秋枫阁的掌柜也要卖力吆喝,那可是他的店。 至于曹国公.那就更不用说了, 我特意与他说这是在给大明军伍博名声, 他是皇党,又是军伍之人,定然不遗余力, 此事若是传回京城,大将军徐允恭等人也会暗中助力,咱们能看到的事,他们定然也能看到。” 陆云逸侃侃而谈,刘黑鹰目瞪口呆,额头又出现了一层细汗,连忙擦着: “云儿哥这是怎么想出来的?” 陆云逸白了他一眼: “通古博今,《礼记》中不是说了吗,君子贵人贱己,先人而后己, 咱们是帮他们出谋划策,然后顺带着办一些咱们自己的事。” 刘黑鹰面露佩服:“云儿哥你真厉害。” “别这么说,是咱俩厉害。” 刘黑鹰顿时笑了起来,连连点头, 嗯嗯嗯嗯 陆云逸看了看天色,又伸出手感受了一番冷风,最后试了试自己的心跳,眼中闪过一丝狠辣。 “好了,歇了有一会儿了,咱们该动身了。” “好!” 随着夜色深沉,两道身影如同幽灵, 悄无声息地在港口复杂的布局中穿梭,轻轻翻过一条一条的船。过了有将近两刻钟,二人终于看到了那被众多商船半遮掩、显得格外隐蔽的五艘垃圾船。 这些船只外表破旧不堪,船身上覆盖着厚厚的污垢与绿绿的废弃物。 陆云逸见到这船只,眼中闪过一抹喜色, 轻轻一挥手,压低声音说道: “小心一些。” 刘黑鹰点了点头, 二人轻巧地跃过商船之间狭窄的间隙, 而后轻轻一跃,动作敏捷熟练,就这么趴在了垃圾船的船沿上。 登上垃圾船后,陆云迅速扫视一圈,轻声道: “你警戒四周,我进去查看。” 刘黑鹰一把拉住他,眉头微皱: “还是我去吧,万一里面有危险.” “别废话,把你的匕首给我,我的已经被人看到过了。”陆云逸低喝一声。 刘黑鹰顿时不说话了,转而从左侧大腿处抽出一把狭长而带有血槽的匕首递了过去, 银白色的刀面在月光照耀下散发着寒芒。 陆云逸反手接过,没有废话便身形一闪,朝着垃圾船内部小心翼翼探去。 略显斑驳的舱门紧闭,陆云逸从头发上取下一根细丝, 捅到了锁眼中,轻轻晃动, 只听“咔”的一声轻响,舱门被打开一条缝隙, 一股混杂着霉味与奇异怪味扑鼻而来, 陆云逸心中精警铃大作,回过头去与刘黑鹰交换了一个眼神,无须多言便明白了对方的意图, 接着,陆云逸为了防止舱门出现响动, 便猛地用力,迅速将其拉开,而后闪身进入! 船舱内一片漆黑,想来是为了封堵气味,没有开窗, 陆云逸忍住作呕的欲望,从腰间拿出火折子,轻轻擦亮, 昏暗朦胧的光芒亮起,船舱内的景象映入眼帘,让陆云逸的眼睛眯了起来 垃圾船与寻常的船有很大不同,没有错综复杂的廊道以及房间,内部是一个巨大空舱, 在他对面还有一个类似于滑坡一样的装置,应当是往内倒垃圾所用, 而在船舱底部的墙壁上,可以依稀看到一个巨大的门,如今已经紧锁。 至于舱中之物,虽然有着一些垃圾, 绿绿的铁料,还有一些汤汤水水, 但居高临下看去, 能看到这些垃圾下的一些平整事物, 甚至他还看到了油布,正包裹着一些四四方方的东西。 陆云逸冷笑一声,眼里闪过一丝古怪.竟然真的有。 他此刻已经可以确定,这垃圾船不正经。 陆云逸将匕首咬在嘴里, 一手拿着火折子,一手轻轻扒住围栏, 就这么翻了下去,落在了那垃圾之上! 脚踩下去,略显坚硬,那些垃圾果然只有一层, 陆云逸轻轻抬脚将其扫开,而后蹲下身,用匕首轻轻刺向下方油布,一股木质结构的刺感传来。 他用力一划,那油布被划开,露出了其后的木箱。 陆云逸眼睛眯了起来,一边规整着后续行动一边将油布掀开,而后将那木箱打开 一股淡淡的轻响刹那间袭来,陆云逸眉头微皱,顿时屏息。 里面的东西让陆云逸忍不住发出一声冷笑, 是一件件略显精美的盘子,厚厚的一叠,粗略看去大概有那么上百个! 陆云逸继续拆着木箱, 第二个木箱是一些铁器,没有刀把只有一个铁片的菜刀, 如此方便存放,刀把应该在另外的地方。 第三个箱子同样是没有把手的铁锅,层层叠叠堆在一起。 第四个箱子居然是一包一包,已经配置好的药材 陆云逸蹲在箱子上,将脑袋向下探了探,距离底部应当有三米,堆叠的箱子应该有十层 “怪不得吃水就这么深,原来藏的都是大家伙.” 陆云逸身形一闪,就这么一跃而下,到达底部, 从侧面撬开了一个箱子,顿时一惊,将火折子靠近了一些,居然是一箱黑色丝绸, 陆云逸将手探进去,从头至尾都是丝绸,他眼神闪烁. 不能只有一个颜色吧 他又开了一个箱子,这次的丝绸变成了蓝色, 质地更加细腻,摸起来冰冰凉凉,不算好的材料, 但若是走私到南洋诸国,那这就是天朝上国的珍稀之物。 接下来,陆云逸又将中间的几个箱子从侧面打开, 始终没有找到兵器,这让他暗暗纳闷, 古往今来,军火一直都是最赚钱的买卖,怎么能没有呢? 陆云逸闭目想着,仔细想着五艘船的差异,很快他眼中便闪过一丝精光, 还有两艘吃水更深一些的 想到这,陆云逸手抓箱子,如同猿猴一般爬了上去。 船舱外没有丝毫异样,刘黑鹰依旧静静守候在甲板的阴影处。 陆云逸走出后,刘黑鹰面露急切: “云儿哥,怎么样?” “还真让咱们撞到了,里面都是好东西,瓷器铁器还有丝绸。” 刘黑鹰瞪大眼睛: “还真是走私啊.这些人胆子真大,云儿哥,咱们接下来咱们办。” “去另一条船上看看,没有兵器要是想要弄得尽人皆知,有些困难。” “好!” 二人身形迅速,很快便来到了不靠河岸的一条船上,这条船吃水最深。 但刚刚登上船,陆云逸耳朵微动,便制止了刘黑鹰的步伐: “有人。” 刘黑鹰停了下来,仔细听着,朝上看去,在船舱上有淡淡的呼噜声传来。 陆云逸指了指自己,而后指向船舱, 又指向刘黑鹰,而后指向船舱上方,而后做了一个抹脖的手势, 刘黑鹰轻轻点了点头,身形虽然壮硕,但速度很快,没两下就灵巧地冲了上去 过了将近盏茶的时间,他才将脑袋探了出来,伸出了三根手指。 陆云逸点了点头,身形一闪,再次轻快地开锁,快速将舱门打开,身形一闪冲了进去, 这里不似上一个船舱那般黑暗,有着淡淡的火光, 陆云逸暗道不好,接着便听到一侧有一道声音传来过来: “谁!” 循声望去,那里有一张木床, 一个大汉正半起身将视线投了过来,床上还有一个赤裸着身体的高挑女子,此刻也朦胧地睁开眼睛。 陆云逸眼神一凝,没有任何犹豫,如同虎豹一般扑了过去,刹那间就来到了床前! “你是谁!” 那大汉一声暴喝,想要起身对敌, 但陆云逸眼中寒芒一闪,左手猛地攥紧,其上肌肉虬结, 力量自脚下传来,朝着那大汉的心口重重砸了过去! 速度飞快,势大力沉! ‘嘭’的一声闷响,伴随着刺耳的咔嚓声, 那大汉顿时瞪大眼睛,口中喷出一口鲜血, 一脸不可置信地缓缓倒地,心口能看到一个明显的凹陷。 那身材姣好的女子见到这一幕顿时缩到了墙角,双手抱头,发出了一声尖叫! “啊——!” 尖叫声戛然而止,一只大手握住了她的脖子,用力一扭,咔嚓声继续响起, 那女子眼睛凸起,身体瘫软下来。 做完这一切,陆云逸脸色平静,开始慢慢打量船舱内的一切。 这个船舱要比先前所去的那个干净许多,也没有什么怪味,下方的垃圾也没有多少。 陆云逸抓紧时间,身形翻了下去,撬开箱子一角, 一股熟悉的味道传来,陆云逸眼中闪过精光,这味道他再熟悉不过,是桐油的味道。 如今大明保养军械全靠它,防腐、防水、防锈! 掀开箱子,映入眼帘的是一把又一把的长刀, 上面包裹着油纸,轻轻揭开桐油与刀面便漏了出来 “还真有啊.”陆云逸又说了一遍,身形迅速闪动,检查了几个箱子, 军械,都是军械,都是清一色的长刀! 如此,陆云逸心中便有定计. 很快,舱门打开,陆云逸扛着一个大箱子走了出来, 在上方望风的刘黑鹰连忙蹿了下来,接过箱子。 熟悉的味道让刘黑鹰也耸了耸鼻子,瞪大眼睛: “真有军械啊” 陆云逸轻轻一笑,吩咐道: “这次真是天助我也,要是咱们没碰上这些垃圾船,报复还不知要等上多久, 说不得那徐允恭就是在提醒我此事。 行了,也别闲着,去其他几艘船上看看, 将留守的人都杀了,再将尸体放在显眼的位置, 我去拆一些丝绸麻布,咱们烧一艘船。” “好!” 一个时辰后,寅时初,冲天的大火自河州港烧起,刺目的火光在夜空照耀下显得尤为耀眼。 “着火了!!着火了!!!!” 河州港的留守吏员急匆匆冲了过来, 可映入眼帘的一幕却让他们瞳孔骤然收缩,只见岸边散落着百余把长刀, 还有一个巨大箱子,在箱子周围还有一些绿绿的垃圾, 更重要的是,还有几具尸体七竖八地的躺在那里,鲜血横流 “死了人!!死人了!!!” 凄厉的尖叫声又响了起来。 (本章完) 第228章 河州走私案事发,景隆之疑 第228章 河州走私案事发,景隆之疑 翌日,太阳毫不吝啬地挥洒下阳光,洒在斑驳的河面上,让其波光粼粼。 沉睡中的陆云逸只觉得眼前光怪陆离,许多光亮,忽明忽暗.. 不知过了多久,他的意识才渐渐回归, 还未睁开眼他便嗅了嗅鼻子,心里闪过一丝模糊意识。 什么怪味儿。 很快,陆云逸猛地睁开眼睛, 又用鼻子仔细嗅了嗅,空气中弥漫的腐臭味几乎要将他淹没。 刹那间,他便意识到了味道的来源, 他转而看向身侧的窗户,那里窗户大开,微风轻轻吹过,连带着这股恶臭也冲了进来。 甚至还有一丝隐隐约约的喧嚣与怒骂, 房间外复杂的廊道上也闪过诸多脚步,使得周围略显嘈杂。 微微思绪,陆云逸眼中便闪过一丝明悟, 腰身用力,用手支撑身体坐了起来, 他将头探出窗外,不由得眉头微挑, 眼前的情景让他被恶臭所导致的心情烦闷消散了许多。 只见前方河道上密密麻麻地堆积着百余艘商船, 在不远处还有一些渔船徘徊, 他们都未曾入港,而是就等在那里。 随着商船与渔船越堆越多,已经从自西到东,从民用港堆到了军港, 陆云逸探出脑袋,因为运兵船太过高大, 他没来由地感受到一股心悸,牢牢扶住墙壁,将目光投了过去。 在不远处的民用港上,那里的渔船商船已经被疏散, 仅仅剩下了那五条垃圾船,四条完整, 有一条已经被烧成了骨架,大半已经沉没,只露出了半边船尾, 陆云逸嘴角露出一些笑意,拿过千里镜仔细查看, 四艘垃圾船上有一些身穿官服的吏员在仔细搜查,一箱一箱的东西被搬了上来,甚至他还能隐隐约约听到一声声惊呼。 有了千里镜,他所能看到的事物更远, 很快他便看到了民用港另外一侧的几艘垃圾船, 他们的吃水同样深,一些吏员们捂着鼻子在上方检查,一堆一堆的垃圾被掀了出来,想来恶臭就是从这里传来。 他想到了昨日那卖斗笠的老伯所说, 垃圾船恶臭无比,白日若是停靠港口,那这港口无法待人。 现在一闻,此言非虚! 隔着如此远就能闻到恶臭,若是在港口上,的确能让河州寥无人烟。 这时,房门处出现了一道身影,紧接着便是敲门声, 随即传来了李景隆的声音:“云逸啊,你醒了吗?” 陆云逸将脑袋收了回来:“进来吧” 房门打开,李景隆匆匆走了进来,而后又将房门关上, 他脸上带着一些惊疑不定,呼吸略显急促,脸上带着难掩的古怪。 他快走两步来到陆云逸床前,就这么坐在一侧的椅子上,犹豫了许久,才沉声开口: “云逸啊,你听说河州港发生的事了吗?” 陆云逸眼中闪过疑惑,歪了歪脑袋: “河洲岗怎么了?” 李景隆顿时愣住了,轻疑一声, 嗯? “不是你干的?”李景隆上下打量着陆云逸,心中狐疑。 “发生了何事?” 陆云逸笑着问道,同时他将窗户拉了起来, 转而起身走向书架方向,拿起一侧的喷壶,在那盆盆罐罐中来回打量。 豆芽已经冒出了一些头将纱布顶了起来,他眼中闪过一抹喜色,连忙用喷壶给其喷水。 李景隆见状走到他身旁,压低声音说道: “那河州港发现了五艘走私船,还死了不少人,都是一些瓷器丝绸,甚至还有兵器! 还真让你说对了,真有人把主意打到垃圾船上。” 李景隆神情有些古怪,抓耳挠腮的模样很是着急,心中没来由地生出一些失望, 昨日二人离去时还与他嘱咐不要向外透露他们的行踪. “我还以为是你和刘黑鹰做的?” 陆云逸笑了笑,轻轻点了点头,坦言道:“就是我们做的。” 李景隆顿时瞪大眼睛,低垂下的头颅猛地抬起,面露震惊: “真的?” 陆云逸点了点头,脸色冷了下来: “朝廷禁海,这些人还知法犯法,行走私之事,陆某最看不得此等行径!” 李景隆摸了摸鼻子,如此义正词严之语,他在文武百官那里听到了不少, 但背地里的龌龊之事,他也同样知道不少, 甚至家中幕僚还曾与他说过,一些人嘴里说着仁义道德,但背地里却是男盗女娼。 让他离这些人远一些。 从陆云逸的军功以及履历来看,无论如何也算不上好人, 如今说得这么义正词严倒是有几分古怪。 正当他疑惑之际,陆云逸冷哼一声,撇了撇嘴: “景隆啊,朝廷开海赚的银钱大多都用来打仗,修筑四方城池, 咱们都是军伍中人,吃的是朝廷俸禄,拿的是朝廷赏银, 这些人走私谋取私利,损害的都是朝堂的银钱, 换而言之,他们赚的都是我们的钱!!!!” 陆云逸的声音越来越大,逐渐变得慷慨激昂,甚至还有一些激动愤怒。 李景隆愣住了,过了没两息他就连连点头,合情合理! “云逸啊,你是怎么发现那走私船的?” 陆云逸脸色凝重: “上一次我与曹国公比试时曾说过,善于观察四周环境才能无往不利, 这些渔船在我们第一日出发时我就注意到了,还曾特意找了一名水军询问, 到了这里居然又发现了,而且被那些商船包得严严实实,我就觉得其中有些不对。 昨日那老汉说过,垃圾船白日不得进港, 可那五艘垃圾船就那么堂而皇之地停在那里,吃水还那般深,港口没有异味,装的定然不是垃圾。 所以昨晚我与刘黑鹰前去一探,果然发现了不对。” 李景隆眼睛微微瞪大,倒吸了一口凉气,心中难掩惊骇。 前因后果以及过程合理无比,并且有理有据,他还可以去找那名水军印证 相比于此番推测,李景隆更佩服陆云逸的行动能力, 心中有所怀疑,便即刻去印证,甚至还亲自探查 李景隆又想明白了一些事,脸色变得古怪, 他想到了昨日在秋风阁中所发生之事, 如此大张旗鼓地扬名,并不符合前军斥候部一直以来的作风。 “那昨日秋枫阁之事?” 陆云逸干笑两声返回床榻坐下,拿出长袍就这么穿了起来: “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算得上声东击西之计, 有那些河州官员作证,这走私船的祸事,无论如何也推不到咱们头上, 景隆你也莫要泄露出去,等军械送来咱们就抓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李景隆呆愣了片刻,有些不明白为什么放着如此大功不要。 但很快他就明白了原委, 用垃圾船走私定然存在已久,这条线上的官员上上下下不知多少, 朝堂上因此而得利的官员同样不少, 若是被人知道,他们将这走私渠道揭开,定然要将他们生吞活剥。 断人财路,如同杀人父母。 想到那茫茫多的攻讦,李景隆没来由地打了个哆嗦,连连点头: “对对对,此事与我们没有关系。 不过云逸你放心,等回到京中,本公定然会进宫与陛下诉说原委! 朝廷不会亏待有功之臣, 此事虽关系重大,不便向外透露,但陛下定然会从别的地方加以奖赏” 陆云逸脸色平静,心中长舒了一口气, 将此事告知李景隆的目的,就是为了达成文武百官不知但今上却知的局面。 他脸色有几分凝重,若有所思地说道: “景隆,咱们将军此行三万人, 其中聪明人不知多少,怎么会看不出这垃圾船隐藏的端倪..” 李景隆忽然觉得嘴唇干涩,猛地愣住,而后颤颤巍巍的说道: “你是说这大军中也有人参与其中?”“我不知啊..但正因为不知,所以向外透露,知道此事原委的只有你我刘黑鹰三人,可好? 毕竟咱们的真正差事是大仗,不是纠察走私之事。” 陆云逸目光灼灼地看着李景隆,眼中充满坚定。 这让李景隆没来由地感受到了一股信任, 放在一侧的手掌紧紧攥住,心绪有些激动。 此时的心境有些像小时候同玩伴一起做坏事,互相约定不告诉家中大人, 而一起做了坏事后,就是好朋友啦。 他用力点了点头,脸色凝重:“放心吧云逸,此事我不会对任何人透露!” 陆云逸面露笑容,事已至此,就是此事的最好局面。 既报复了前些日子的风波,又取得了李景隆的信任,战后还能在陛下那里博得更多的封赏,顺便还能在这河州捞一波名声。 陆云逸穿好衣服鞋子看向李景隆,朝着外面摆了摆头: “走吧,咱们去看看到底发生了何事。” 李景隆一愣,转而露出神秘一笑,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不错,这空气中臭味熏天,的确应该去看看。” 很快,陆云逸等人走下运兵船,当双脚踏在地面后, 陆云逸猛地想起一桩事,转而看向李景隆: “对了,昨日那林士安如何处置了?” 李景隆笑了笑,颇有一些幸灾乐祸: “听说肋骨断了两处,他去找徐都督与申国公告状,却挨了一顿骂, 说他不知好歹,还没见到敌人,就与自己人打了起来。” 刘黑鹰对于昨日没有去到青楼妓馆有些可惜,心情有些不好,撇了撇嘴讥讽道: “这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活该。” 一行人都笑了起来,陆云逸却有几分感慨,不禁叹了口气: “树欲静而风不止,生死大敌又多一个。” 一行人便来到河州港,这里已经是人满为患,里三层外三层。 随便一扫便能看到围观的百姓、港口的力夫、以及商船的伙计掌柜。 即便空气中弥漫着恶臭,但依旧不能阻挡他们汇聚在此处,踮着脚看向前方. 每当有一个箱子搬出来,他们都会发出一声感叹,而后发出几声大骂。 讨厌走私是假,耽误他们干活做生意是真。 如今这河州港里里外外都被封锁,商船不得进出, 加上被扣留的垃圾船也在此地, 可以想象,至少今日这港口商贩以及不远处的街道是无法做生意了。 港口中央,已经被清除了一大片空地, 河州府衙的诸多吏员正在不停地向下搬着箱子, 同时一个箱子一个箱子地拆开来回清点,几名吏员在旁记录。 每当一个箱子被拆开,里面的东西暴露, 周遭百姓便会开始激烈讨论,同时送上大骂! 吏员们身体已被汗水浸透,忙碌一夜,已经精神疲惫, 但他们脸色已经凝重到了极点,依旧在紧绷精神。 就算是此地没有走私发生,仅凭那几具尸体, 就已经是河州近十年来最大的案子,大到太平府都会亲自过问。 而如今又出了这么大的走私案,不仅是太平府会过问,甚至京中都会派来御史督办此案, 吏员们与衙门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已经打定主意,要好好做事, 力争将这些事与河州撇个干净, 快要过年了,若是府衙落不得好,他们这些吏员也没有好果子吃。 在这些吏员不远处, 一名体态修长的四十余岁官员,身穿青色官服静静站在那里,脸色凝重! 此人是河州知州陈旭,从五品官员。 在他身前摆着九具尸体,八男一女,死状不同。 有两名仵作在仔细查验着尸体,面露深思。 在陈旭身旁还有河州府衙的一些官员,大大小小都在这里, 他们看着前方尸体,又看着那一箱一箱堆叠的走私之物,忍不住地发出一声声叹息,神情灰暗。 站在最前方的陈旭心中则一片悲凉, 他来到河州已经三年,亲手将这贺州港整治得越来越热闹,往来商船大多都会在这里停留, 如今在考评的关键阶段却出了此等事情,这让他不由得感受天意弄人。 大明官员三年一考评,分上中下三等,即称职,平常,不称职。 只有上等的官员才会进入朝廷礼部考察名单之内,并且在任职期间无过错的官员才能获得升迁之机。 如今河州出了此等事,不论事后案件了结与否, 他都会因为此事而受到牵连,往小了说是再等三年,往大了说那就是原地踏步,在这大明各个州府来回调动.. 陈旭心中悲观无比,他是洪武三年最后一科举人, 在官场混迹将近二十年,自然知道朝堂上的暗流涌动。 如此大的走私,若是背后没有人支撑,他打死都不会信, 如今走私案事发,考评一事是小, 若是哪个大人物恼羞成怒,随手一挥便能将他卷入此案,落得个丢官下场. 如今案子闹得尽人皆知,终将要有个交代, 上上下下的官员不知要裁撤多少,多他一个不多。 “唉” 陈旭心中发出一声叹息,神情愈发黯淡, 即便眼前的九具尸体恐怖阴森,他此刻也没有心情畏惧。 就在这时,港口的主事匆匆行来,擦了一把额头汗水,急匆匆道: “大人,曹国公来了。” 听到此言,陈旭一愣,低着的脑袋猛地抬了起来,眼中闪过一丝光亮. “在哪儿?快带本官前去!” “是是是曹国公等人就在不远处。” “且慢!” 这时一名师爷模样的人急匆匆走了上来,微微靠近了一些压低声音说道: “上位,这是一个脱身的好机会, 曹国公虽位列朝堂顶尖,但年纪尚轻,并且帐下无人, 若是咱们能够投靠于他,说不得可以免了这场祸事。” 陈旭听后连连点头: “本官也是这般想的,听闻曹国公等人昨日在秋枫阁吃喝玩乐很是痛快,还留下了一副对联, 由此可见,他对河州印象不错。 就算是没有求得他出手庇护,也要将本官从此案摘出去,让其为咱们说一两句好话。” 那师爷眼神一凝,腰又弯了一些: “大人,曹国公家财无数,官职已是大明顶尖, 寻常之物入不了他的法眼,还得从名声一道入手。” 陈旭眼神闪烁: “昨日郑老弟来我府上告知此事,就是想让官府宣扬一二,正好借此机会与曹国公说上两句话。” “既然如此,上位快快请去。” “好!” (本章完) 第229章 朝中无人莫做官 第229章 朝中无人莫做官 陈旭行色匆匆,很快就在河州港外围见到了李景隆一行人。 他一眼便看向了中间那身穿淡青色长袍的年轻人,不能走到近前,便躬身一拜: “下官乃河州知州陈旭,拜见曹国公。” 陆云逸瞪大眼睛,眼睁睁地看着前方来人,很快便反应过来, 一把将李景隆拉过来,二人调换位置。 李景隆此刻也有些若有若无的尴尬,轻咳一声,朗声开口: “徐大人请起。” 陈旭直起腰后看到眼前之人换了模样,刹那间愣住了, 但他很快便收敛了脸上表情,转而变得凝重。 他朝着那河州港伸出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曹国公来得正好,下官原本想处理完此等事务,再上船禀告两位国公,还请曹国公恕罪。” 李景隆脸色凝重:“无妨,带路吧。” 陈旭在前方带路,看向一旁的陆云逸,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不知这位大人是何名汇?” 他能够看得出来此行人是以李景隆与这个年轻人为首,甚至这个年轻人还站在中间。 这在大明等级森严的官场上,可是大忌, 但曹国公却毫不在意,显然关系匪浅。 陆云逸沉声开口:“本官陆云逸,乃北平行都指挥佥事,此番奉朝廷政令去到西南征战。” 陈旭眼中闪过一丝惊讶,站定后躬身一拜: “下官拜见陆大人,下官虽为文官, 但河州往来商贾众多,下官也结交了不少朋友, 从他们口中得知,陆将军在北征大军中立下大功,真乃少年英杰,下官佩服!” 陆云逸与李景隆悄无声息对视,一眼便看到了对方眼中的笑意。 陆云逸上前将他扶了起来: “陈大人过誉了,本官只是偶得功勋,比不得陈大人将这河州操持有道,商贸繁盛。” 一听此言,李景隆便明白了陆云逸的意思,也同样说道: “陈大人,你是朝廷官员,能结交不少商贾为好友,不错,是个干实事儿的。” 战国时期的《管子·小匡》中曾言, 士人地位最高,农民次之,手工业者再次,商人地位最低。 流传至大明已经过了将近千年,虽然宋元二朝的商人就是士人,初步融汇一处, 今大明新立,律法严苛,商贾又恢复了原本地位, 虽然商贾攀附权势,但依旧上不得台面, 但随着时间流逝,‘士’与‘商’便又会汇聚一处。 一侧,陈旭听后大喜过望,连步子也放慢了一些,面露惶恐: “启禀曹国公,商贾虽贱,但却不可或缺, 无论是一地繁盛,又或者是百姓的衣食住行都离不开往来通商, 河州原本只是安居一隅的小城, 因为河州港以及往来商船,百姓们才能过上好日子,下官不得不上心呐。” 说着,陈旭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发出一声感慨: “遥想下官当年刚来到河州之时, 此地港口每日吞吐不过百余船,已甚是繁盛。 不过三年,大明愈发昌盛,这往来商船已到三百余, 若是逢年过节会到五百余,每一日这河州都是日新月异呀。” 李景隆嘴角露出笑意,陈旭相比于京官还是直白许多,就这么堂而皇之地将功绩说了出来。 想到昨日之事,李景隆微微点头: “此中固然有大明盛世之功,同样,陈大人也是治地有方, 否则这沿河这么多城池,怎么就偏偏河州热闹?” 陈旭听后大喜过望,额头已经渗出了激动的汗水,心中怦怦直跳! 他没想到事情居然如此顺利,他忽然有些感慨, 这些年的辛劳没有白费,朝廷看得到!! 陈旭却面容不显脸色沉重: “不敢欺瞒曹国公,下官在这河州一贯是殚精竭虑,日夜不敢停歇, 就连下官所租住的房舍就在这河州港附近,下官怕的就是这河州港出乱子。 可没想到,还是被奸人钻了空子! 昨日值守的吏员匆匆前来下官家中禀报,说是港口发现了九具尸体,还有五艘走私船, 下官大为震惊,匆匆赶来,连夜召集吏员清点查案,一刻也不敢耽误” 听到有九具尸体,李景隆瞳孔一缩,被吓了一跳! 视线隐晦地瞥向一脸淡然的陆云逸, 还有那不停吧唧嘴吃着米糕的刘黑鹰,心中大为震惊。 两个人就有如此本领. 也怪不得前军斥候部在西南作战方略上要强调单兵作战。 李景隆面露凝重,没有再说话,让一旁的陈旭心中咯噔一下,不明白此举何意。 很快他们便来到近前, 几乎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了那名赤裸着身体的女人, 一眼便看到了她脸上的恐惧以及异常扭曲的脖子。 在他身旁还有一名彪形大汉,赤裸着上身,心口严重凹陷,有着看严重不可扩散的瘀青。 在场之人瞳孔骤然收缩,徐增寿站在后方喃喃自语: “好大的力气” 他又看向刘黑鹰:“黑鹰哥,你能做到吗?” 在场之人也将眸子投了过去,他们都知道刘黑鹰力大无穷,能开弓两百。 刘黑鹰连忙将米糕塞进嘴里,吧唧吧唧嘴,走近两步,查看片刻后轻轻点了点头: “若是他不乱动的话,应当可以” 那正在验尸的仵作,闻言抬起头将目光投了过来,面露诧异, 但见到是一黑脸少年后,便又将头低下,认为其在吹嘘。 陈旭看向那仵作,说道:“先别验了,给几位大人说一说验尸结果。” 那连忙站了起来,先是恭敬一拜,而后朗声说道: “各位大人,先前你们所看的这具尸体,发现在一号垃圾船,和这名女子处在一处, 男子是河州一处商号的掌柜,而女子是岁月轩的风尘女子。 女子被扭断脖子一击毙命,而这男子同样是一击毙命,致命伤就是胸口的凹陷, 先前这位大人说若是不动的话,他也可以做到此等事, 当我们发现他的时候,他倒在地上,手中握着斧头,神情凶厉, 所以小人断定他与凶手进行了一番打斗,而后在猝不及防之际被一击毙命. 由此可见来袭之人力气之大前所未有, 小人从事仵作二十年,也从未见过如此大力之人,能一拳打断心脏外的所有肋骨..” 在场之人脸色凝重,李景隆面露惊骇。 那仵作又走到另外七具尸体处,继而说道: “这七具尸体分属两条船,分别是三号船与四号船, 三号船三人,四号船四人, 他们死状不一,有四人是被一拳打断了脖子,还有三人是被这长刀砍死” 说着那仵作拿起了一把染血长刀,模样简单,就是普通的制式长刀。 那仵作擦了擦额头汗水,沉声道: “这九具尸体有一个共通点,那便是行凶者动作敏捷力气大,而且不善使长刀, 小人猜测应当是江湖游侠,恰巧碰到此事便出手制止,并且将之公之于众。” 李景隆脸色凝重,但心中却是古怪无比, 不擅长刀?这怎么可能。 他将眸子投了过去问道:“如何看出来那凶手不擅长刀?” “回禀大人,这三人伤口皆由长刀所致,且刀伤深重,要足以证明凶手力气极大,乃一人所为。 然而,在仔细查验伤口后,小人却发现了一些矛盾之处。 首先,从伤口的形态来看,虽然刀伤深且长, 但刀口的走向并不一致,甚至有几处显得颇为凌乱。 这表明凶手在刺杀时,并未能完全掌控长刀的走向,看得出来他并不擅长使用这种武器。 其次,小人注意到伤口周围的皮肉有多次切割的痕迹,这进一步印证了凶手在使用长刀时的生疏。 若凶手擅长长刀,理应能够一击毙命,而无需多次挥刀。” 李景隆听后虽然心中诧异,但还是轻轻点了点头: “说得不错,那此事就是江湖游侠所为?” 那仵作支支吾吾地不敢断言,转而将眸子投向陈旭。 陈旭在一旁脸色凝重微微躬身: “曹国公,不管此人是否是江湖游侠,又或者是什么刀客, 此人在这河州港揭露走私一事都是大功一件, 若不是这位仗义之士仗义出手,本官说不得还要被蒙在鼓里许久。 河州府衙会广贴告示,寻找此人,以做感激。”李景隆瞥了他一眼心中古怪, 这陈旭此刻应该恨死那所谓的侠义之士了, 但却要表现出一副忠君爱国,感激万分的模样,倒是有些难为他。 李景隆目光投向陈旭,眼中充满勉励: “陈大人莫要自责,您刚刚所说这河州港往来船只三百余,哪能细致入微地检查, 虽然有所疏漏,但也难掩你之功劳。” 闻言,陈旭长舒一口气,心中大喜! 身为朝廷官员,狐假虎威的本领自然是熟能生巧, 有这一番言论,就算朝廷派来御史,他也能说叨一二。 见他一副如释重负的模样,李景隆会心一笑,转而问道: “走私都有何物?” 陈旭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招了招手,将一旁记录的吏员招了过来。 那吏员连忙将册子递了过来, 李景隆接过后一改刚刚的和煦,转而脸色变得凝重, 就这么一页一页地看了过去,越看他的脸色越是凝重.. 以他的见识来看,这里所缴获的走私物资就算是在大明,也能卖万余两银钱。 若是将其送到东南诸国,价格还要翻上十倍, 再从东南诸国采买一些香料,一来一回所赚银钱至少二十万两。 这才仅仅五艘垃圾船,此政开展许久, 走私之事定然不是从这一次开始,先前不知有多少次 其中所获银钱不知多少。 正当他思绪之际,百余道身影匆匆行来, 为首之人是申国公邓镇与中军都督佥事徐司马, 二人脸色凝重,一股威严悄无声息向外散发, 让在场百姓不禁后退了好些,官吏们的动作也快了许多。 陈旭脸上大惊失色,不禁冒出一身冷汗, 他看着二人的身影,察觉到其来者不善,不由得惴惴不安。 他转而看向身侧师爷,那师爷也是急得满头大汗, 只能轻轻咬牙撇了撇曹国公李景隆,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想要逃过这一劫,还是要依靠眼前之人。 陈旭脸色来回变幻,最后狠狠一咬牙,眼中露出决断, 快步上前来到李景隆身侧,微微躬身小声道: “曹国公,下官自到任河州以来是兢兢业业,未曾有半点贪墨, 如今徒遭无妄之灾,心胆俱裂, 还请曹国公相助,日后若有吩咐,万死不辞。” 李景隆脸色平静,双手背负于身后,居高临下地看着陈旭, 虽然身着常服,但一股威势却开始弥漫。 沉默许久,眼看申国公等人越来越近,李景隆依旧没有说话, 那陈旭汗流雨下,不由得心神一黯,心中无声自语: “本官不过从五品官职,家中清贫,背后更是无靠山, 走到这一步已是殊为不易,难不成这仕途就断在了今日? 是了当朝国公,想要攀附之人不知几何,怎么会看得上本官一个小小知州..唉..” 虽然心中是这般想,但他心中还是寄存着一丝希望。 但让他失望了,待到申国公等人走近李景隆都没有再开口, 他只好躬身一拜,转而去迎接申国公等人。 “下官河州知州陈旭,拜见申国公,拜见徐都督..” 陆云逸等人也迎了过去,同样躬身一拜。 申国公邓镇脸色凝重,有些阴沉地扫视四周,没有理会弯腰的陈旭,而是向李景隆: “景隆,发生了何事?” 直到此刻,李景隆才看向陈旭,眉头微皱: “还在那里愣着做甚?快些说。” 听到此言,陈旭跌到谷底的心陡然间升了起来, 苍白的脸孔也多了几分血色,连忙开口,将刚刚所说之事尽数说了一遍. 邓镇与徐司马眉头紧皱,二人不再理会陈旭,而是径直上前来到军械前查看。 一行人也跟了过来,长刀与刀把分开存放,都是慢慢的几大箱子, 李景隆眼中闪过一丝疑惑,拉了拉陆云逸的衣袖,小声问道: “这是何意?” 陆云逸解释道:“刀剑多由金属制成,而刀把是用木材、皮革或其他材料组制。 分开存放,可以避免刀把材料因长时间接触铁或因为环境潮湿而受损,延长整把刀剑的使用时常。 另外,出工坊时方便检修和保养,还方便运输。” 李景隆面露恍然,连连点头。 徐司马有些赞赏了看了陆云逸一眼,弯腰从木箱中拿出一把长刀来回打量, 冷哼一声:“两湖那边的技艺。” 申国公邓镇脸色也极为阴沉: “京中刚出了此等大事,两湖这边就有人胆敢向外走私军械,真是好大的胆子! 查,要严查! 都督府下令命各地卫所自查,若察异样,即刻上报,绝不姑息!” 徐司马重重点了点头,看向李景隆: “景隆,我等三人联名上疏,向陛下禀报此事!” “好!” 邓镇双手叉腰视线环顾四周,看向陈旭,眼中闪过一丝凶戾: “太平府的人还没到?” “回禀申国公,昨日事发就命人前去禀报,若是加急赶路,知府王大人中午就会来到此地。” 邓镇眼中顿时闪过一丝不耐烦,来回踱步。 很快他便看向徐司马: “不如我等快马赶回京城,向陛下禀报此事,这走私一事定然持续已久,只是到今日才败露。” 徐司马眼中闪过一丝迟疑: “可是.我等要在此处接收军械,晚上就要继续出发..” “事急从权,此事关系重大, 若是等太平府的人调查完再去上报,上下游也会得到消息,人早就跑完了。 我们早一些赶回京城,朝廷的政令便会早一日下达,说不得能有所收获。” 徐司马一听也觉得极有道理,点了点头,转而看向李景隆: “景隆,我二人返京之后,军械接收与大军调度就要靠你了。” 李景隆脸色一僵,眼中闪过一丝尴尬, 三万人的大军,他哪懂这个? 申国公邓镇直接将目光投向陆云逸吗,果断说道: “云逸,我等走后,这大军就交给你了,要好好相助景隆,莫要出什么乱子。” 陆云逸上前一步面容严肃: “是!下官定竭尽全力!两位大人尽管前去,大军一事曹国公定然梳理有道!” 徐司马面露诧异,见申国公坚定的模样,恍然地点了点头. “那就这般安排,我等很快就回来,左右不过三日。” 此言一出,陈旭不禁面露绝望, 陛下对于官吏如何严苛自然不必多说, 走私出在了他这里,他就要负责 现在好了,国公亲自上报朝廷,莫说是丢官,说不得连小命都保不住了。 就在他忐忑不安之时,李景隆上前两步与申国公说了一些密语。 申国公来回打量陈旭,思虑片刻点了点头。 “既然是对咱们军伍亲近之辈,那庇护一二也是理所应当,罪不在他。” 李景隆面露笑容:“是啊,要找这么一个官员,有些难得” 申国公邓镇脸色舒缓,转而看向陈旭,冷声道: “陈大人既然兢兢业业盛赞洪武盛世, 那便将此事前前后后查清楚,是谁在为这垃圾船遮挡,河州又有谁参与其中, 若是查不清,就等着朝廷治罪吧。” 陈旭听后愣了愣,转而激动地颤抖,他连忙躬身一拜: “多谢申国公,曹国公,下官定然竭尽全力,三日破案,不,两日!!!” (本章完) 第230章 走私不绝,朝廷震怒 第230章 走私不绝,朝廷震怒 河州港发生的事在很快的速度内传遍四方, 河州百姓破口大骂,商贾行商亦是如此, 只因堆积的渔船商船也越来越多,导致上下游河道滞涩。 以至于下午时运送军械的快船都无法进入军港, 最后还是经过多方协调才得以停靠在民用港, 在此地卸船,而后用板车拉到船上。 夕阳如熔金般缓缓沉入地平线,天边被染上了一抹绚丽橙红, 余晖洒落在大地上,给繁忙的港口镀上了一层柔和而温暖的光辉。 微风轻拂,带着几分凉意,却也吹不散空气中弥漫的紧张。 李景隆站在码头边,身影在夕阳下拉长,汗水沿着刚毅的脸庞滑落, 看着一车一车军械进入大船,不禁长舒了一口气。 他看向一侧的陆云逸,面露感激: “云逸啊,幸亏有你在,要不然我都不知该如何是好。” 李景隆此刻手都在哆嗦,满脸余悸, 大明三万精锐如今尽在他手, 若是兵器不及时装船,耽误行程是小,丢人是大, 不知多少人看他年轻,准备看他的笑话,不过好在,第一关应当是过去了。 陆云逸脸色平静,淡淡开口: “曹国公,下官第一次带兵时也是如此,心神慌乱,骑在战马上,人都在哆嗦。 但后来下官想明白了,错了便错了,再改便是。 如今不是在战场上,曹国公尽管操持,错了也无妨。” 李景隆似是想起了什么,重重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一丝可惜: “云逸你说得对,攻打纳哈出时本公也在阵中, 那时宋国公要我带一支兵马锤炼一二, 但我那时太怕了,就没敢接这个差事。 现在想想,若是那时候接了差事,现在说不得要从容许多。” 陆云逸听后轻轻一笑: “曹国公,瞻前顾后乃战场大忌, 此去西南,陛下没有阻拦,想来也是有锤炼的意思,到时候再研习便是, 只要肯学,什么时候都不算晚。” 李景隆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时间流逝,夕阳西下,太阳转眼便落下山,天空变得一片黑暗。 自京城而来的军械已尽数送入运兵船, 河州港的诸多走私也清点完毕,尸体以及诸多事物都会运至河州府衙, 港口一点点恢复秩序,滞涸的河道也开始慢慢疏通。 京军的三十余艘战船已然整装待发,随时准备出发。 此时此刻,陆云逸等人所在的战船上, 知州陈旭带着手下一干官员前来拜别,对李景隆与陆云逸等人表达了谢意。 并表示昨日在秋枫阁中的对联会大肆宣扬,以挽回河州的一二名声,请大军准允。 对此,陆云逸等人自然是没有异议。 临行前,知州陈旭再次对李景隆表达了感谢,感谢其搭救之恩, 言说日后若有机会入京,定然去曹国公府拜访。 李景隆欣然接受,并表示朝廷不会亏待干实事的官员。 此言让陈旭欣喜若狂,这无异于是一个承诺, 蹉跎官场将近二十年,时至今日,终于有了靠山, 这场走私档案对于陈旭来说,福祸相依。 一个时辰后,月明星稀,风帆展开,在船桨的配合下, 三十余艘战船开始缓缓开动,慢慢驶离河州军港, 舰船上灯火通明,将今日略显阴暗的河面照得晶莹透亮,波光粼粼。 岸边,待到舰船尽数消失在视线中, 陈旭长舒了一口气,有些感慨: “幸好有大军路过,若是没有曹国公相保,这一劫难,本官无法轻易度过。” 站在他一侧的师爷抿了抿嘴,伸出手轻轻抚摸长须,宽慰道: “上位吉人自有天相,虽一路坎坷,但终得高位, 如今背靠曹国公,日后大有可为。” 听到此言,陈旭抿了抿嘴畅快一笑, 很快,他眼中的笑意便尽数褪去,转而变为了刺骨的冰冷,声音也有些冷冽: “那都是日后的事情,当务之急是要找出那些商船的主人, 看看到底是谁在为这些走私船保驾护航。” 说着,陈旭放于一侧的手掌紧紧攥起,浑身散发着冷冽: “不论他们背后是谁,都绝不姑息,断本官宦途,就休怪本官断他们的生路!! 传令下去,所有商船主人尽数抓获,严加拷问,找出幕后指使!” “是!” “另外派人仔细探查过往的河运记录, 通过今日我等所查商船名号记录,推测以往走私发生之日与船只。” 站在一旁的师爷面露疑惑,微微躬身,试探着问道: “上位,若是如此查下去,可能会引起更大的风波。” “本官就是要引起风波,事情越大,牵扯越多,本官也就越安全, 甚至说不得会因此而立下大功。” 师爷眼中露出一丝疑惑,很快便反应过来面露笑容: “上位之聪慧吾等望尘莫及, 那您看是不是寻找一狭义之士将此事认领,也好算作咱河州公绩。” 陈旭眼中闪过凝重,摇了摇头: “多此一举,反倒不美, 我等蝼蚁在朝廷还是不要耍心思的好,照章办事吧,而后发出悬赏。” “是!” 运兵船缓缓驶离河州,破浪前行, 陆云逸独立于甲板之上,身姿挺拔, 他凝视着两侧,河州城在夕阳的余晖中渐渐模糊, 火光在河州的轮廓上跳跃,一点点被周围的黑暗吞噬, 天空如同被泼墨般深沉,星辰尚未显露,只留下一片深邃的蓝黑色。 四周已经渐渐落入黑暗,唯有宽阔河流上那点点灯火闪烁。 刘黑鹰站在其身侧,手中拿着一把干果,吧唧吧唧地吃着,若有所思地发问: “云儿哥,你说那些走私的人会有什么下场,朝廷会怎么惩治他们?” 落云逸眼神空洞,声音飘忽: “处置?怎么处置? 如今抓的垃圾船都是一些小鱼小虾, 真正的幕后主使还是逍遥法外, 正所谓上有政策,下有对策, 垃圾船这一渠道被堵死,还会有别的渠道,有一句话说得很对。” “什么话?”这时,李景隆笑着走了过来问道。 陆云逸回头看了看他笑道: “当利润达到一倍时,就有人敢于铤而走险。 当利润达到两倍时,他们就敢于冒上刑场的危险。 而当利润达到三倍时,他们就会践踏一切律法、 而现在,海贸赚取的银钱以十倍计。” 李景隆与刘黑鹰都陷入了沉默,觉得心情有些沉重。 过了许久,李景隆才悠悠开口: “那走私这事儿岂不是永远停不了?” 陆云逸叹了一口气,神情有些飘忽: “那是自然,总有人敢铤而走险,而且还是朝堂上的大人物。 只要朝堂上的纠纷一日不决出胜负,走私就不会断绝, 只能杀一部分,震慑一部分,再防一部分。” 这时,刘黑鹰忽然摆了摆手,将手中的干果皮一把丢入河中, “操心这事做甚?咱们的当务之急是要去到西南,好好打仗, 将那个什么劳什子思伦法打得屁滚尿流, 到时候凯旋而归,升官发财!” 刘黑鹰的声音铿锵有力,使得陆云逸忍不住露出笑容, 而站在一侧的李景隆也露出一丝苦笑,有些感慨: “还是你们潇洒啊,本公荣辱与朝廷系于一身,不得不想这些事.” 说到这儿,李景隆自己都不由得笑了起来,抬起手来挠了挠头,满脸疑惑: “可他妈就是想不明白,总让人当枪使。” 如此一说,三人都笑了起来。李景隆不知从哪掏出了一份文书递给陆云逸,露出几分不好意思,轻声道: “云逸啊,帮我看看这份文书,这是各个战船的兵员统计, 船队在河州补充了一些物资,可如何分配,如何安置,本公是一头雾水.” 陆云逸接过文书,面露诧异: “如此重要之物,应当等徐都督回来亲自操持吧?” 物资分配向来是一个得罪人的活计, 陆云逸此刻不免想到是徐司马让李景隆做这些得罪人的事。 李景隆解释道:“其中有一些药品以及所食所用,这两天就要用 所以军需官将其分配,让我来拿个主意,可本公哪懂这些? 所以特意来请你看看有没有什么纰漏, 若是有人想趁着徐都督与申国公不在搞一些手脚,那本公绝饶不了他。” 如此一说,陆云逸面露恍然,放下心来: “只看一部分?” 李景隆连连点头,有些不好意思: “若是云逸不介意的话,本公想在旁观摩观摩,研习一二。” 陆云逸眨眨眼睛,合着是来偷师,忍住笑意点了点头: “自然可以。” “太好了!” 说着陆云逸往舱内走去,李景隆连忙跟了过去, 却猛然发现刘黑鹰还停在原地,没有跟过来。 便回头喊道:“黑鹰,你不过来一同研习吗?” 刘黑鹰将头摇的如同拨浪鼓,一脸抗拒。 陆云逸在一侧笑了笑:“走吧,他会。” 李景隆脸上的笑容刹那间消失,转而变得僵硬,嘴唇微抿,步伐又快了几分。 天还未亮,天空呈现出一种深邃而宁静的青蓝色, 几朵白云悠然飘浮,但在这未明的天色下, 它们似乎也失去了白日的明媚,变得黯淡而朦胧 就在这片宁静即将被打破之际, 应天城外那条宽阔官道上,突然响起了一阵急促而有力的马蹄声。 声音初时微弱,仿佛远处山谷回音,但转瞬之间便如潮水般汹涌而来。 城门守卒们原本因夜色深沉而显得有些昏昏欲睡,被这突如其来的声响猛然惊醒。 他们猛地瞪大了眼睛,瞳孔中映射出远处那片模糊景象,睡意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紧张戒备。 他们迅速站起身,手中的武器紧握,身体微微前倾,视线眺望远方。 很快他们便看到了来人,当他们看到那熟悉的甲胄以及路,其实不由得悄悄松了口气. 守城军卒们其实很想发出一声怒吼, 但他们在城门多年知道轻重,也知道在这个时间所来之人身份定然不一般。 果不其然,下方有一人迅速脱离队伍,朝着城门发出大喊: “申国公在此,速速开门,我等有要事进京!” 说着,那军卒便从一侧的行囊中掏出了一块令牌,将其高举。 城门守卒还在呆愣愣地看着,一时间没有反应, 而听到声音的城门守将冲了出来,连忙一脚又一脚地踹了过去,骂道: “愣着干什么啊,吊篮!” 随着令牌升空,滞涩的大门声便缓缓响起,侧门缓缓打开, 百余人蜂拥而至,没有做任何停留,就这么奔向皇城! 距离天亮不到半个时辰,一行人很快来到了皇城, 在经过通传后,申国公邓镇与中军都督佥事徐司马快步行进皇宫,很快便来到了武英殿! 这里灯火通明,守夜的侍卫脸色凝重,武定侯郭英手持锐利长刀,正在门前慢慢踱步, 见到邓镇两人前来,眼睛微微眯起,开口问道: “发生了何事?如此急匆匆回京。” 说着,郭英挥了挥手,一名身穿甲胄的军卒进入大殿通报。 而郭英则挡住大殿门口,使得二人等在这里。 申国公邓镇脸色凝重,叹了口气,将在河州所发生之事粗略说了出来。 武定侯郭英曾坐镇辽东数年,对于走私一事早就了然于胸, 邓镇告诉他是想要看看他有什么看法。 武定侯郭英脸色凝重到了极点,眉宇中闪过锐利杀气,断言道: “你们回来得太慢了,事情发生的第一时间就应该加急回来禀报, 而后封锁消息封锁前后河道,探查各个港口。” 邓镇与徐司马脸色凝重,没有反驳, 一夜的奔波使他们也想明白了一些事情。 就在这时,那名侍卫走了出来,还带着一名红袍太监。 “申国公,徐都督,陛下召您进去。” 很快,申国公与徐司马走入武英殿,身旁还跟着郭英。 明洪武皇帝朱元璋正俯于桌案,脸色平静, 左手拿着奏疏,右手拿着朱笔轻轻挥洒。 而在不远处的桌案上,太子朱标亦是如此, 他桌前堆积着足以将他淹没的奏疏,此刻他亦是眉头紧皱。 听到脚步声,朱元璋没有抬头,而是静静将奏疏批阅完, 而后才微抬眉头,视线扫向三人。 “慌慌张张的成何体统,发生了何事?” 邓镇上前一步躬身一拜: “启禀陛下,我等在途经河州之时,遇到用垃圾船走私军械等紧俏物资之事。” 说着他从怀中取出了一封奏,将其平举在身前。 明皇朱元璋脸色平静,在一旁奋笔疾书的太子朱标也眉头微皱,抬起头来,眼中流露出一丝愤怒,很快便消弭于无形。 朱元璋抬了抬下巴,一名太监径直上前将那奏疏拿了过来,仔细检查后才交到他手中。 朱元璋接过奏疏将其展开查看,眼神一点点凝实,浑身散发着凶戾气息,呼吸有一点点急促。 当他将奏疏看完,压抑的气氛已经笼罩了整个武英殿, 在场的侍者与太监都将头重重低下,申国公与徐司马也大气不敢喘。 朱元璋将奏疏一甩,冷声道: “太子,看看这封奏疏,看看咱大明这乱臣贼子胆大包天到了何种地步。” 太子朱标眉头紧皱,起身上前接过奏疏打开查看,很快他眼中也闪过了阵阵锐利: “岂有此理,将兵器工坊的废料运出我大明乃利国利民,福泽后世之举, 居然有人将心思打到了这上面,真是该杀!” 太子朱标看向朱元璋躬身一拜: “父皇,孩儿恳请三司查案,绝不姑息!” “仅仅于此?”明皇朱元璋冷冷说道。 此话一出,在场之人将腰弯得更低,眼中闪过一丝忌惮。 太子朱标思虑片刻,还是缓声开口: “父皇,如今西南正在准备战事,我大明要派兵三十万, 正是上下团结之时,要是此案牵扯甚大,难免会影响西南调兵。 尤其是走私的兵器,还出自两湖, 不如等朝堂暂时安定下来,再彻查其背后之人。” “标儿,人家都欺负到咱们爷俩儿头上来了,朕还要给他们留余地?” 朱元璋眼中闪过一丝冷冽,冷声道: “拟旨,三司联合查案,彻查走私一事, 都察院彻查沿河所有州府官员,若有参与其中绝不姑息。 另命吏部彻查当年所有参与制政之人!所有!!” 红袍大太监躬身道了一声是,而后快步离开,去翰林院下旨。 待到大太监离开,朱元璋目光锐利,盯着郭英冷声问道: “郭英,你在辽东许久接触通商道路多年,觉得此事如何?” 郭英脸色凝重,双手抱拳: “陛下,朝廷海禁森严,任何人不得入海经商, 臣不得不怀疑,当年提出将这些废料送至海上, 就是为了明修栈道暗渡陈仓,其根本目的就是行走私一事。” 说着他顿了顿,继续开口: “此等事让臣想起了多年前东南有倭寇袭扰一事, 那时曾有人建言各地各乡组织团练,在海上来回巡逻。 当时提出此政之人最后被证实与倭寇私通,行走私之事, 二者之间有异曲同工之妙。” 明皇朱元璋坐在上首,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在场之人,笑容和煦,声音舒缓,只是眼中带着不可抑制的冷冽: “朕这大明天下,看来都是一些聪明人,查,上上下下好好查。” (本章完) 第231章 阴影下的密谋 第231章 阴影下的密谋 今日的应天城,依旧是一片繁华喧嚣。 随着日头渐高,人群开始涌动, 商贩的叫卖声、行人的谈笑声、车马辚辚的行驶声纷纷响起。 街道两侧店铺林立,从精致的茶馆到热闹的早食铺,从古朴的书坊到琳琅满目的杂货铺,吸引着过往百姓停留。 与往日相比,今日的应天城多了一份秋日的宁静与凉爽。 夏日的酷热已悄然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清新宜人。 微风轻拂,带着几分凉意,穿过街巷。 应天城东南角,这里错落有致地摆放着一排排民房小院, 街巷狭窄而曲折,两旁的墙壁高耸,几乎要将天空切割成细长的条状, 阳光努力地穿透这些缝隙,却只能洒下斑驳光影,徒增萧瑟。 道路上虽然铺陈着青石板,但如今却显得肮脏破败。 风雨的侵蚀,让石板表面布满了青苔和细小裂缝,有些地方甚至长出了顽强的杂草,透露出一种被遗弃的无奈。 一个又一个的院门,就那么随意安放,木质大门已经多了一些风霜痕迹和裂痕,显然许久没有人居住。 就在这时,一道略显沉稳的脚步声轻轻响起, 略显精致的靴子踩在青石板路上,发出嗒嗒嗒的声音,回荡在小巷中。 这脚步很快便停到了甲字一号门前, 深青色的衣摆轻轻抚摸着地上野草,使它们来回摆动, 即便被压倒,也很快恢复原样,充满倔强。 来人任何犹豫,轻轻推开房门,就这么走了进去。 小院内同样一片破败萧瑟,废弃的撵车随意丢在一旁, 上方已经长了许多蘑菇,在墙角一侧堆积着早已腐烂的农具, 唯一还略显体面的是正前方的一间小屋, 虽然门窗破败,但却有几分干净,上面的蛛网也被扫落在地。 来人慢慢走上前去,手掌在房门上有节奏地敲打。 “咚咚.咚咚咚..咚。” 下一刻,沉重的脚步声自小屋内响起, 房门打开,映入眼帘的是另一片洞天。 凉气扑面而来,映入眼帘的是一片雪白的白虎地毯,在其正前方还有一对黄梨木的椅子, 桌案似是红木打造,上面的茶具是唐代官窑,正前方的墙壁上还挂着宋代大家的名画。 人影没有犹豫,进入屋内,顿时一股清香弥漫,精致复杂的铜炉堆积在屋角,散发着袅袅青烟,略显凝重。 房门关上,屋内刹那间变得一片漆黑。 原来,在门窗上都已经贴上了厚厚的牛皮,遮挡阳光。 簇的一声. 红木桌上的烛火陡然亮起,橙黄色的光芒轻轻摇晃, 却无论如何也无法照亮整个房间,只能照亮包括它在内的一点点空间。 在烛火旁的黄梨木椅子上,不知何时坐了一道身影, 整个头颅隐藏在黑暗中,看不清面孔, 只能看到那一袭华贵的丝绸长袍以及金丝镶边,还有那略显肥胖的身影。 来人没有说话,径直一旁的黄梨木椅子上, 同样看不清脸庞,只能看到那深青色的常服,身形略显消瘦。 过了不知多久,来人发出了一道略显沙哑的声音: “河上的事漏了。” 一道声音响了起来,有些清脆:“知道了。” “为何如此不小心?五艘船停在那里三日,是生怕别人发现不了吗?”沙哑的声音再次响起。 “呵”声音中带着一些不屑,还有一丝冷笑: “京城在查军械外流一事,毛骧第一日便查到了河上,如何能走?” “竟然是因为此事?” 来人的声音略显诧异,同样发出了一声冷笑: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好好的渠道就这么被一次试探毁了。” 他身旁之人久久没有说话,只是手掌在胸前并拢,来回拍打, 过了许久,他发出了一声感慨: “失策了,咱们这位皇帝,身已老但心未老,做事还是那般狠辣,不顾后果。” 来人声音冰冷,语速飞快: “我提醒过你,陛下还是陛下,到死都不会改变, 草原人都知道的道理,明人却不知道,真是可笑。 陛下已经下旨彻查河上所有官员以及当年提出此事的人, 做好收尾,莫要出现纰漏,若事情暴露,第一个死的就是你。” 可那略显肥胖之人却嗤笑一声,出声强调: “是所有人,死的不只是我。” 屋内的气氛陡然凝重,四周的黑暗似是要将桌上那暗淡的烛火吞噬, 不知从哪里来的一抹微风,吹得那烛火轻轻摇曳,将二人的身形映衬得忽明忽暗。 来人打量四周发出一声冷哼: “在应天城中居然如此张扬,你就不怕毛骧找到你?” “只用一次,他能找到什么?” “自大会毁了你我。” “若是不自大,大明又如何灭元立国?河上的事查清楚是谁做的了吗” 话风突变,声音转而变得阴森, 锐利的眼睛在黑暗中来回闪烁,不大但充满阴冷。 来人冷冷回答: “不知,河州府衙还在查,我怀疑是锦衣卫所为。 自从郭英回京后,锦衣卫就变得嚣张, 与辽东一些有牵扯的人都被抓了,连关在哪里都无法探查。” “不是锦衣卫,锦衣卫不会如此莽撞, 毛骧就算是发现了线索也会隐忍不发,直到将所有人都摸出来,才会动手, 这五艘船倒是觉得有些似曾相识。”那略显肥胖之人声音冷淡,语气飘忽。 他若有所思地继续说道: “倒是像.告诫?对,就是告诫,就像是京城军械那样。” 来人沉默了许久,才缓缓说道:“是谁?” “凉国公如何?局势激变就是从北征大军回归开始。” “不是,凉国公知道了, 便代表太子知道,不会这般轻飘飘放下。 会不会是偶然?” “这世上没有偶然。” 那肥硕之人声音冷冽,随后又陷入了沉默,手掌不停拍打, 忽然间,拍打的手掌停顿住,他若有所思地说道: “前些日子被下饵的将领叫什么?” “陆云逸?” “对,就是他,都说他聪慧过人,观察细致, 他也在船上,会不会是他发现了什么?” “当晚他在船上,而且他知道了,大将军也会知道,不会轻易善罢甘休。” 那肥硕之人仔细想了片刻,轻轻开口: “查一查吧,河州的那几个官员也要查一查, 河上的事情丢了便丢了,用其他几条渠道便是, 但幕后黑手要找到,不能白白被算计。” “好。” 来人道了一声,而后猛地站起,就这么亦步亦趋地走出房间。 房门打开,阳光扑面而来,让那道身影沐浴在阳光中,看不真切。 很快房门关闭,房间内重新陷入黑暗。 那肥硕之人手掌一甩,桌上的那道昏黄烛火刹那间熄灭。整个屋内一片漆黑,不知过了多久, 另一道沙哑苍老的声音陡然从房间角落响起:“处理好一切。” 那肥硕使人清脆的声音随之响起: “知道了。” 天幕下,一条宽阔无比的大河悠然铺展,宛如一条银色的巨龙,蜿蜒穿行于大地之间。 三十余艘战舰迎风而起,帆影绰绰,行驶在略显平缓的河面上。 随着远离河州,两岸景象逐渐变得荒凉幽暗,杳无人烟。 即便夜色已深,但陆云逸依旧没有入睡, 他坐在床边,视线从窗户投了出去,眼神略显空洞。 他在仔细思索河州一事的疏漏, 因为事发突然又逢巧合, 所以一些事情来不及提前思虑,只能尽善尽美。 即便已经将事情尽量考虑周全,但细细思虑下来,还是有几处疏漏。 首当其冲的便是船上的那名水军,他曾向那名水军问过有关垃圾船的事。 还有在河州港卖斗笠的老伯,他向其打探过垃圾船一事。 还有在秋枫阁的所作所为,也有些出风头,不似那么合情合理。 这是在陆云逸知道全貌的情况下查找出来的疏漏, 若只知晓过程一部分,可能会忽视掉这些疏漏。 但陆云逸还是有些不放心,以至于脑海中没有丝毫睡意。 他自诩有几分聪明才智,但这世上聪明人太多了, 尤其是锦衣卫以及那些大人物手下,可谓是人才济济,一些伎俩根本瞒不过他们。 有疏漏,就会有所怀疑, 而对于大人物来说,不需要有证据,只需要怀疑便足够了。 想到这儿,陆云逸发出了一声重重叹息, 他站起身走到书架前,看着眼前的几个盆盆罐罐。 里面的豆芽越长越好,但显然因为容器不同, 它们生长状态不一,有高有低, 生长最快的是上面有小孔透气的木桶,而最缓慢的则是那铁盆,如今只冒出了一个小头。 陆云逸抿了抿嘴,弯下身拿起喷壶,就这么静静喷洒。 等他回到床榻,还不等坐稳, 淡淡的脚步声就自门外响起,一个略微壮硕的身影出现在门前,轻轻敲门。 不等陆云逸回应,门就打开了一个缝隙。 一个黝黑的脑袋探了进来,憨厚一笑: “嘿嘿,云儿哥,你还没睡啊。” 说着,刘黑鹰便挤了进来。 陆云逸瞥了他一眼,将床边用来总结的册子合上: “想要养好肾,不仅要戒欲,还要保持睡眠, 这么晚了不歇息,跑来我这儿做甚?” 刘黑鹰一边挠着头一边走了过来,坐在床边桌子前的椅子上, 露出几分笑意,随即变得凝重: “云儿哥,这次的事情太仓促了,有很多疏漏,我左右都睡不着。” 陆云逸表情如常,轻叹一声将放在一侧的册子递了过去。 刘黑鹰有些诧异地接过,翻开一看,神情不由得变得古怪: “云儿哥,你也睡不着啊.” “疏漏太多了,若是有些人想查,瞒不过去。” 刘黑鹰脸色凝重起来,重重点了点头: “云儿哥,我也觉得那老伯与那水兵是疏漏, 当日咱们一行十余人,除却咱们的护卫和李景隆的护卫, 就剩下郭铨与徐增寿, 郭铨他爹是陛下的禁卫军统领定然是没问题。 徐增寿他哥也是风波中人,同属皇党,也不是什么问题。 唯独那老伯,知道云儿哥曾问过那五条垃圾船的事。” 陆云逸发出一声叹息,伸出手来,轻轻捏了捏眉心: “大意了,我先前只想碰碰运气,可谁承想到那垃圾船居然真的有问题.” 屋内的气氛有些沉重,刘黑鹰想了想说道: “云儿哥,若是在京城,就不会出现此等疏漏。” 陆云逸点点头: “那时身旁到处都是眼睛,做一件事情都要思虑许久, 现在出了京城,心神松懈,反倒出了纰漏。” 刘黑鹰突兀的笑了起来,他用力拍了拍胸膛: “云儿哥放心吧,查缺补漏是我的活计。” 胖胖的脸颊让他显得有些憨厚, 但说出来的话却让船舱内的气氛冷了不止一截。 陆云逸的眉头顿时皱了起来,脑海中不停思索。 一道道人影自他心中闪过,很快他眼中便闪过一丝莫名, “陈景义去哪儿了?晚上用饭的时候怎么没见他?” “我给了他一百两银子,让他去善后。” 陆云逸陷入了沉默,过了许久才幽幽开口: “一百两银子够吗?” “够的。” 屋内寂静无声,只有微微的风声, 陆云逸站起身走到书架旁,刚想拿起喷壶, 但又想起刚刚喷过了,又将喷壶放下,双手叉腰在屋内踱步。 “那名水军呢?” “可以做成意外。” 陆云逸眉头微皱,摇了摇头: “计划越复杂纰漏越多,让李景隆去处理,将他调离或者调到身旁都行。” 刘黑鹰想了想,轻轻点了点头: “可以让他去联系锦衣卫,处理后续。” 陆云逸点了点头,沉声道: “嗯,我最近在研习水军兵法,碰到了一些疑惑, 从明日开始,我会时不时召见水军,与他们都见一面。” “还可以去到最下层,亲临现场,观察运兵船是如何运作。” “我还可以去学开船,总之要让身影频繁一些,接触的人足够多,将水搅浑。” “云儿哥说得对,那个受伤的林士安也可以利用。” “嗯,那十个斗笠也是隐患, 明日将你买的那些小物件都送出去,经过了多少个摊铺?” “七十一个,一百多种物件,都有过交谈。” “很好.” “陈景义如何返回?”陆云逸问道。 “处理完后续后便快马奔走,从下一个停靠港口上传。” “通行文书准备了吗?” “放心吧,云儿哥。” 二人就这么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原本明亮的烛火也变得昏暗。 (本章完) 第232章 洞庭湖畔,锦衣卫指挥使 第232章 洞庭湖畔,锦衣卫指挥使 三十余艘战船,如同巨龙蜿蜒于碧波之上, 历经近半个月的航行,终于穿越了浩渺水域,缓缓驶入了闻名遐迩的洞庭湖畔。 此时,天际已染上了一抹温柔的夕阳余晖, 湖面宽广无垠,波光粼粼,仿佛无数颗璀璨宝石轻轻跳跃, 又似万顷琉璃轻轻铺展,与天边绚烂晚霞交相辉映。 远处,群山环抱,层峦叠嶂,山影朦胧, 与湖面相接之处,云雾缭绕,宛如仙境,让人心生向往。 近岸处,芦苇丛生,随风轻摆,发出沙沙响声。 偶尔,一两只水鸟掠过水面,激起一圈圈涟漪,又迅速消失在天际, 只留下几声清脆的鸣叫,回荡在湖面上空。 战船上,几乎所有的将领都走了出来,目光眺望远方, 日复一日的航行让所有人都变得沉默不语,心绪低沉, 此刻迫不及待地想要见一见如今大明境内第二大的湖泊。 看着一望无垠的水面,所有人都心旷神怡。 陆云逸与刘黑鹰等人站在一侧,目光深邃 “云儿哥好大的湖都见不到边。”刘黑鹰瞪大眼睛,喃喃开口。 武福六陈景义等人亦是如此, 他们都是北地边民,上一次见如此大的湖还是在捕鱼儿海。 但相比于捕鱼儿海,洞庭湖要显得更为壮观。 陆云逸与李景隆并肩而立,站在最前方, 他此刻身穿黑色常服,脸色有些憔悴,眼窝深陷,浓浓的黑眼圈几乎要透体而出。 即便有些疲惫,但依旧心旷神怡,他笑了笑: “在北边,还有一个比这更大的湖泊。” “还有更大的?”一旁的李景隆面露震惊,将眸子投了过来。 站在不远处的邓镇与徐司马亦是将眸子投了过来,还有一些其他的随军将领。 这些日子的接触下来,他们发现 这前军斥候部的陆云逸简直是一个活地图, 不论走到哪里都能说出一些典故,善谈至极让不少人都暗暗羡慕。 “陆大人,是哪里?咱们怎么不知道?”一名中年人将领笑着开口。 “快些说,别卖关子。”申国公邓镇冷着脸,瞥了他一眼。 陆云逸笑了笑,沉声道:“在朵干都司最北边,挨着陕西。” 此言一出,不少南征北战的将领眼神闪烁, 申国公邓镇面露恍然:“是青海。” “申国公博学多闻,下官佩服。” “本公看你是在变着法地夸自己。”申国公邓镇撇了撇嘴,在场众人都笑了起来。 陆云逸笑了起来,娓娓道来: “青海因为太大,在西汉的时候名为西海,就是西部的大海, 也有“仙海”、“鲜水海”、“卑禾羌海”等诸多称呼。” 申国公邓镇想了想: “西海本公去陕西练兵时也曾去过, 同样如这洞庭湖一般广袤无际,你又是怎么知道大小?” 陆云逸巡视四周,发现诸多将领都将眸子转了过来,面露疑惑,便解释道: “西海在北魏以后被称为青海, 但北魏郦道元所著作的《水经注》中还是以西海为称呼, 言:海周七百五十余里,中有二山,二山东西对峙,水色青绿,冬夏不枯不溢。自日月山望之,如黑云冉冉而来。 而对于洞庭湖的描述则为,广圆五百里,日月若出没其中, 相较之下,还是西海大上一些。 在洪武三年编撰的《大明志》中也有相应解释。” 一行人面面相觑,一些将领知道西海,也知道洞庭湖, 但想要这么侃侃而谈,万万不能及。 李景隆知道他博览群书,但这么随口而来,还是让他觉得羡慕。 “云逸啊,这大明的山川河流你都记下了?” 唰唰唰—— 陆云逸只觉得不知有多少眸子投了过来,便笑了笑: “自然不行,但这些大山大河都要记下,若是日后打仗用得上,也省得去翻书。” “不错,战场机会转瞬即逝,莫说是翻书, 就是耽搁那么几息时间,都可能一败涂地。” 一直未说话的徐司马此刻开口,看向陆云逸的眼神中充满欣赏。 他的视线扫动,看向在场的诸多将领,冷哼一声: “依我看,咱们大明军伍是越混越回去了, 当年本官与陛下打仗之时,几位大将军对于这大明万里江山都了如指掌, 哪像你们现在,一问三不知!” 在场诸多将领将脑袋低了下来,挑了挑眉头, 就连邓镇也面露尴尬,只能这么听着。 虽然他是国公,徐司马只是中军都督府佥事, 但徐司马是陛下义子,跟随陛下南征北战,年纪也最大,战阵经验最多. 邓镇即便是国公,也是小辈,也得听着。 见徐司马开始喋喋不休地说了起来, 一侧的李景隆连忙朝着陆云逸使眼色,希望其搭救。 陆云逸笑了笑,找准了一个空隙,说道: “我大明未立国之时只占据了东南一隅之地,而故元盘踞在北方, 那时陛下雄赳赳气昂昂地掀起北伐战事,分几路大军灭元。 领兵将领若是不知山川河流,定然会一举溃败。 至于现在大明新立,雄踞万里江山, 敌人都是四方的蛮夷,我等只需要有针对性地研习便可。” 徐司马听到此言也冷哼一声: “现在咱们打的都是容易仗,就算是出境作战也是背靠大明, 可灭元那时候是孤军深入敌境数千里,稍有不慎就要死在战场上。” 说完他便回头看向一众将领,骂道: “看你们这些德行,一个个垂头丧气,整日玩物丧志,有这功夫找出麓川的地图看一看, 若是能一举捣毁麓川之国,那你们可就立大功了。” 见他不打算停歇,陆云逸朝着李景隆耸了耸肩,无奈一笑。 李景隆也垂头丧气起来,静静听着 时间流逝,夕阳渐渐沉入地平线, 夜幕降临,洞庭湖又展现出另一番景象。 月光如水,倾泻而下,给湖面披上了一层银纱, 战船上点起了灯火,与天上的星辰遥相呼应, 使得早就等在舱内迫不及待的前军斥候部军卒蜂拥而出,看着前方大湖,发出了一声“哇”. 经过半个月的航行,军卒们的晕船大多都已治好, 虽然还贴着生姜,但心理作用大于实际意义。 此次舰船停留的地方是岳州府,要在这里停歇三日,以作补给和检修战船。 而岳州港其规模之宏大, 远超往昔所见的河州港、安庆港、武昌港等诸多港口, 展现出一种前所未有的繁荣与壮阔。 港口内,船只如织,桅杆林立,各式各样的商船货船穿梭其间, 或忙碌地装卸货物,或扬帆待发, 波光粼粼的水面上映衬着不知多少船只的灯火。 港口外,商贾云集,人声鼎沸,叫卖声、议价声、欢笑声交织。 不远处,大约五里外,岳州卫的水师营地威严矗立,与港口的喧嚣截然不同。 一艘艘战船整齐划一地停靠在岸边, 他们体型庞大,气势磅礴,宛如沉睡的巨兽。 陆云逸透过千里镜查看,能看到战船的甲板上炮位密布, 漆黑的炮管从船舷一侧伸出,透出浓浓的威慑。 安顿好军卒的李景隆匆匆走了过来, 一眼便看到了那处在朦胧中的诸多战舰,忽然想起了什么,轻声道: “今日我听申国公说,岳州卫的一名水师将领参与了先前的走私一事,想要叛变,被当场诛杀。” 陆云逸将千里镜拿了下来,面露严肃: “都已经查到这了?” 李景隆脸色凝重,轻轻点了点头: “朝廷这次大动干戈,沿途咱们停靠的所有港口都有御史在侧, 而这岳州卫.应当就是走私船的一个重要的中转站, 今日早上御史刚刚到达,中午那水军将领便谋反被杀,我怀疑其中有鬼。” 陆云逸脸色凝重,同样点了点头: “说不得是杀人灭口。” 李景隆长叹一声,心情有些低沉: “树欲静而风不止啊,说实话,本公不想参与到朝廷斗争中去, 但奈何.朝堂上的风波太大了, 大到你我都已经躲到了船上,还要被波及。” 陆云逸表情严肃:“大争之世,不进则退。”李景隆抿了抿嘴,脸上露出一丝烦躁: “我打算在岳州府接触锦衣卫,将河州的事告诉朝廷。” “这么快?”陆云逸面露诧异。 而一路行来,并非没有与官府锦衣卫接触的机会, 只是一路行来的人,他们信不过, 所以一直没有将河州发生的事透露出去。 李景隆原本挺直的腰杆弯了下来,似是背上了千斤重担: “不行了,太乱了,我听申国公说, 因为一直没有找到那名侠客,所以局势变得混乱, 一些人相互猜忌,互泼脏水,使得如今朝堂的气氛有些微妙, 就像是个有瑕疵的火药,一点就要爆炸。” 此话一出,陆云逸的脸色古怪起来, 上下打量着李景隆,伸出手在他身前摇了摇。 “作甚?”李景隆问道。 “这些日子是我在研习水战兵法,不得休息,不是你吧,怎么糊涂了呢?” “此言何意?”李景隆脸色古怪。 陆云逸沉思片刻,在心中组织好语言,沉声道: “如今朝堂局势混乱.对于陛下与太子殿下,不是一桩天大的好事吗? 我见那史书中言说,高坐朝堂者,乱中取胜,火中取栗。” 忽然间,陆云逸醒悟过来,有些懊恼地拍了拍头: “你没糊涂,是我糊涂了.” 李景隆见他吃瘪,畅快大笑: “我就说嘛.咱们要告诉的人是陛下,又不是那些文武百官。 云逸啊,你应该多休息,咱们在船上还要待上半个月, 水战之事不急于一时,何至于日夜苦读,你有多久没睡了?” “应当有两日了,有些记不清了。” 陆云逸甩了甩脑袋,强行打起精神,面露苦笑。 告诉了锦衣卫,就相当于告诉了陛下与太子, 如此陛下太子就可以高坐朝堂,稳坐钓鱼船,看着朝堂上的诸位大人明争暗斗,也能更好的掌控局势。 他甩了甩头,问道: “岳州的锦衣卫可靠吗? 如今水师都出了岔子,这锦衣卫若是有什么差池,咱们可就彻底掉入火坑了。” 李景隆四处打量一二,走近了一些,从怀中掏出了一物,用身子遮挡。 “看。” 陆云逸伸了伸脖子,将目光投了过去,刹那间瞪大眼睛: “我愺!” 李景隆挑了挑眉头,眼中露出几分得意: “怎么样,离京之时陛下给我的, 要我到西南后联系那里的锦衣卫,他们知道一些麓川之事。 可没承想,在这里就要用到。” 在他面前是一块腰牌,约莫巴掌大小,通体由冷冽寒铁锻造而成,表面打磨得光滑如镜。 其上,精细雕琢着繁复的云纹, 云纹之间,几个金漆大字赫然在目——锦衣卫指挥使, 字迹苍劲有力,金光闪闪。 不得不说,陆云逸还是低估了李景隆在今上心中的地位。 锦衣卫是上至十二卫之一,只归皇帝调遣,而其中最重要的就是锦衣卫。 如今指挥使的腰牌却出现在了李景隆手中 这. 陆云逸不知该说话是好,原本就滞涩的大脑更为僵硬,呆呆地看着。 过了许久,直到李景隆将腰牌收了起来,陆云逸才压低声音说道: “有锦衣卫腰牌也不保险,其中环节众多,万一有所泄密,咱们就落入众矢之地了。” 李景隆拍了拍胸膛: “放心吧,既然咱们已经定好了方略, 那此事本公是主谋,那就算是暴露,风头也是本公出。 再说了,此次我会递上书信,只能陛下亲启。 隐藏的差异错漏,只有我与陛下知道, 一旦有疏漏,这一条线上的人都要死,陛下不会饶了他们,如此收获更大。” 陆云逸姑且信了, 他还想说什么,但李景隆却抬起头,压低声音说道: “锦衣卫的腰牌我都给你看了,你还担心什么? 此行咱们去找的人,是隐藏了十余年的老暗探,只有陛下和毛骧知道,放心!” 话已至此,陆云逸轻轻点了点头: “那便如此,若是出了事..那些人也要找你麻烦,上面又没有我的名字。” “哈哈,放心吧,此次只告知陛下真相, 你与黑鹰所做之事,等本公回京再进宫与陛下诉说。” 李景隆似是想起了什么,略显诧异,小声问道: “你不会担心我贪功吧?” 陆云逸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道: “你都是国公了,要那么多的功劳做甚?” “此言在理。” 李景隆大为满意,用力拍了拍陆云逸的肩膀,声音洪亮: “走咱们去杨柳街一转,听说那里的姑娘极美,到时候本公掏钱,给你点个魁!” 唰—— 在不远处充当守卫的刘黑鹰唰的一声转过脑袋,一下子就将眸子投了过来, 嗯? 下一刻,他忙不迭地跑了过来: “什么魁?” 李景隆挑了挑眉头:“你听错了。” 刘黑鹰大惊,眼睛圆瞪: “怎么可能。” “云儿哥,你们刚刚说什么了,是不是要去找魁?” 刘黑鹰心痒难耐,抓耳挠腮的样子有些滑稽。 陆云逸瞥了一眼李景隆,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出卖: “他说要带我们去找魁。” 刘黑鹰眼睛锃亮,一把搂住了李景隆的肩头: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咱们什么时候走!” 李景隆有些无奈,轻坦一口气: “你还吃着药呢,少操劳一些?” “啊?你怎么知道?”刘黑鹰整个人呆愣住了。 “你身上整日这么大药味,船上人应当都知道了。”李景隆耸了耸肩,又捅出了无情一刀。 刘黑鹰呆愣在原地,整个人碎掉了。 不过刘黑鹰很快就将此事抛诸脑后, 换上了最英俊的衣服,准备今夜去好好征战一番。 可还没他们下船,岳州府的知府就带着一众官员前来拜访两位国公。 无奈之下,陆云逸与刘黑鹰只好等在甲板,顶着冷风, 已进十月,天气愈发凉爽, 扑面而来的水汽更加冰冷,使得二人神情舒适。 陆云逸站在船头,轻轻开口: “此行李景隆会去见锦衣卫,将河州一事告知京城, 当然传送途中不会出现咱们的名字。” 刘黑鹰眼睛眯起,看了看隔着很远的护卫们,压低声音说道: “是在青楼妓馆?” 陆云逸有些疲惫的捏了捏眉心: “不知,但应该在, 先前几个码头他都没有表现出去青楼妓馆的意愿, 这次要带我去找魁,总之不寻常,要警惕一些。” 刘黑鹰连连点头:“我知道了云儿哥。” “对了,他身上还有一副锦衣卫指挥使的腰牌, 帮我想想有没有能够利用的地方, 等他下次拿出来,我准备尽数将其记下,看看能不能打造一块。 当然得我休息好,刚刚我记了一面,现在已经忘得差不多了。” 陆云逸眼中闪过一丝无奈, 没有在战场上的紧绷感,睡意一下一下地袭来,让他头昏脑胀。 刘黑鹰再次点头,若有所思: “就算是打造一块,那腰牌也只能用一次, 但我们可以用在关键时候,保命用。” 陆云逸眉头紧皱,心中似是有些思绪闪过, 他没有说话,而是仔细想着, 忽地,他声音有些空洞: “你说.若是所有人都死了, 我若拿着腰牌对新帝说自己是锦衣卫他会相信吗?” (本章完) 第233章 花间集 第233章 间集 十月初的夜晚,秋风送爽,月色如洗, 整个港口被一层淡淡的银纱所覆盖, 与先前所经过的诸多港口不同,洞庭湖的港口显然是四方汇聚之地, 即便是夜晚,港口也不停歇,显得格外热闹。 放眼望去,船只如织,灯火通明,大船小船紧紧相依。 货船与客船交错往来,商贾们忙碌的身影在其中穿梭。 众人沿着港口,很快便来到了港口外的集市, 各式店铺林立,一眼望不到尽头,这里已经算是一个城镇。 一行人走在其中,四处打量, 刘黑鹰与往常一般几乎在每一个摊位前都有逗留,都要上一些银子, 陆云逸按照惯例,给他买了一个竹筐让他挎着。 价格要贵上许多,足足三钱银子, 放在一些边陲小镇,就是店中活计一个月的工钱。 街巷内,酒香四溢,循声望去, 原来是一名为‘拦路客’的酒肆,酒肆内已经人满为患,高声谈笑,热闹非凡。 李景隆没有见过此等场景, 不由得顿住脚步细细查看,鼻子努力嗅了嗅,感慨道: “怪不得要叫拦路客,的确是香啊。” 他向里面来回打量,用略带失望的声音说道: “可惜没有座位了,要不然本公子定要品上一品。” 几人驻足的模样吸引了在街道旁静静站定,四处打量的一名尖嘴猴腮的中年人, 他眼睛闪烁,笑呵呵地走了上来,手中拿着一些大红色的纸片。 护卫们面露警惕,而那中年人连忙将手掌高举: “别介别介.几位大人可是想要吃酒? 不敢欺瞒几位大人,这拦路客的酒的确好吃,只可惜要日日排队, 但客官放心,只需要一两银子,便可以插队,小人给大人们靠前一些的数,如何?” 李景隆面露疑惑,有些没有听懂 他是京城人,在应天吃饭, 就算是今日不营业也得给他做,从来没有体会过排队叫号是何物。 倒是陆云逸瞪大眼睛,一脸不可思议。 如今已经有黄牛了? “你这票不会是假的吧。” 陆云逸问道,他听说一些黄牛票都是假的,赚的就是他们这等外地人的钱。 那人瞪大眼睛,有些跳脚; “呦,看来这位客官是懂行情的,但那都是一些没良心的人干的。 小人在这岳州十余年,杨柳街尽人皆知,怎么可能是假的。” “我看看多少号了。”陆云逸走近了一些。 那尖嘴猴腮之人将手掌一张,一个十四号的红色方片纸出现。 陆云逸点了点头,喊道:“黑鹰,黑鹰,给他一两银子。” “来了来了.” 刘黑鹰提着一个小竹筐,连忙冲了过来,打量了那人几眼, 便从筐中的一叠宝钞中掏出一张,递了过去。 那尖嘴猴腮之人看到了竹筐中的一大沓宝钞,粗略估计至少也得百两, 不由得瞪大眼睛,倒吸了一口凉气,更加不敢招惹,连忙弯腰道谢: “多谢大人,现在已经叫到八号了,很快就能轮到大人。” 陆云逸笑了笑,拿过纸片细细打量,上面不仅有字号, 还有‘拦路客’的酒肆标识,是一个四方小酒楼。 他满意的点点头,看向李景隆等人,“走吧。” “啊?不吃吗?” 李景隆有些诧异地打量着他。 陆云逸笑了笑:“这里人太多了。” “那你这一两银子?” “留作纪念,到时候一起埋到坟里, 让后世之人看一看咱们古人的智慧,只可惜这是纸,也不知能不能保存下来。” 在场之人面面相觑,一脸古怪,不明白为何他有如此癖好。 刘黑鹰想了想,从小框中拿出了一个类似于胭脂盒的饰品,轻轻打开。 陆云逸赞叹地看了他一眼,而后将那纸张放了进去,嘱咐道: “等回去记得提醒我写一篇游记。” “好嘞。” 一行人就这么兜兜转转地走着, 李景隆在他身旁,面容古怪,还是忍不住问道: “云逸,为何要留那些东西?” “人生在世,总要留下点什么。” 啊? “相比于百姓,咱们这些从军当官的想要青史留名要容易许多, 且看距今不过百年的宋朝,已经有一些名家书画失传,一些事情模糊不清, 更不用说千年之后了, 所以我想着留下些什么,到时候后世人将咱们挖出来,一看游记, 嚯,千年前有个叫陆云逸的将军在这岳州港吃酒,排号十四, 可他们不知道,咱们根本就没吃,是特意给他们看的,哈哈哈哈。” 陆云逸笑得极为畅快,以至于他脸上的疲惫都有一些消散。 一旁的李景隆也觉得极为有意思,也笑了起来: “也不知后世那些小崽子对本公是如何评价,咱可是大明国公九江是也!” 陆云逸不笑了,瞥了他一眼,淡淡开口: “好好打仗,到时候定然有一个极其威风的名号。” “借你吉言!” 李景隆大笑一声,大步流星地往前走。 兜兜转转,他们很快便来到了岳州港附近最大的青楼妓馆, 这处青楼位于街道东侧,占地广袤, 其大门由上等红木精雕细琢而成, 门楣上悬挂着一块鎏金匾额,上面镌刻着“间集”三个大字, 笔力遒劲,金光闪闪, 门两旁的石狮威严雄壮,往来行人络绎不绝,还有一些莺莺燕燕在门前搔首弄姿。 陆云逸看着上面的巨大匾额,眼中露出一丝疑惑,总觉得好像从哪听过这个名字。 一旁的刘黑鹰却兴冲冲地评价起来: “间集,好名字, 云儿哥,间集是五代后蜀赵崇祚编选的晚唐至五代词总集, 书中选录了温庭筠、皇甫松、韦庄等十八家词作共五百,首成书于后蜀广政三年, 所收词多反映君臣间尊前享乐,颇有一些绮罗香泽! 看来这店家信心满满啊,比对五代享乐!” 陆云逸这才面露恍然,他听过温庭筠的诗,难怪有些耳熟。 此时此刻,门前一位身穿绿色衣裙的姑娘正打量着刘黑鹰,眼睛亮亮的,嘴角勾起小笑意,她心中无声自语: “身材高大,皮肤黝黑,长得倒是不赖,就是有些壮, 这衣服.怎么有金丝边?难不成是京城来人?来大客了!” 一边想,她一边看向其他几人,越看越是心惊, 那黑胖子身旁的人身材同样高大,皮肤白皙, 虽然一副纵欲过度的模样,但气质非凡,衣着同样昂贵,视线扫动,有一些居高临下的俯视, 她很熟悉这种感觉,一定是官场中的大人。 她视线转动,看向最后一人,一眼便见到了那腰间的硕大玉佩, 嘶.应当是顶好的白玉,这一块玉佩,说不得就要万两银子。 那绿衣姑娘已经来不及打量他的面容了, 仅仅是这玉佩,就表明来人尊贵异常,就算是头猪,也要伺候好!! 更何况.他们还有些英俊。 想到这,那绿衣姑娘踮着脚,一点一点走了过来,身段妙曼,嘴角带着盈盈笑意: “几位公子,在这里站着作甚,快些进来。” 刘黑鹰的口水都快流了出来,形如痴汉,连忙向前涌动,“好好好” 陆云逸一巴掌就拍了过去:“出息!” 刘黑鹰呆愣在原地,摸了摸脑袋, 看向站在那里不动的李景隆,连忙凑了上去,脸都要笑裂了: “李大爷快快请进!!” 李景隆一梗脖子,下巴都要抬到天上去了,用力一甩衣袖,大步向里走! 那绿衣女子笑意盈盈地迎了上去,顺势就挽住了李景隆的胳膊,笑吟吟问道: “小女子绿盈,公子长得好生俊朗,从何而来?” 李景隆嗅了嗅鼻子,眼中闪过一丝不悦, 香味太浓了,比不得京城教坊司,也比不得秦淮河。 绿盈眼中闪过一丝古怪,见他没有说话,便将脑袋凑近了一些,小声嘀咕: “公子来得正是时候,今日咱们间集的几位大家都在, 若是您喜欢,我去给您叫来。” 李景隆更为诧异,上下打量了那绿盈几眼,冷哼一声: “随随便便一个人都能见,叫什么大家。”绿盈眼中闪过一丝得意, 将红唇凑近,温热的气息在李景隆耳廓回荡,让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公子哪是那些凡夫俗子所能比拟, 公子长得这般英俊,想来是不差钱的,姐姐们定然喜欢。” 李景隆打量了她几眼,畅快地发出一声大笑: “你这小丫头倒是有几分眼力,都叫来看看,至于银子不必担心。” 绿盈眼含笑意,轻轻点了点头,朝着站在一侧的侍者打了个手势。 一行人跟在绿盈后面,走入间集。 进入大门,只见庭院深深,布局错落有致,假山流水、亭台楼阁相映成趣。 其中央有一个硕大坛,四季卉争奇斗艳,香气袭人, 有一长相姣好的红裙女子在其上舞动,来往行人都忍不住将眸子投了过去。 刘黑鹰更为夸张,越走越前,几乎都要走到了那女子裙底。 使得在后方的郭铨与徐增寿羞得几乎要将头藏起来。 陆云逸又一巴掌拍了过去,骂道:“你是色中饿鬼啊。” 谁知刘黑鹰连连点头,像是在说,我是我是! 轻叹一声,陆云逸将他拉走, 同时抬头瞥了那红裙女子一眼。 却发现那红裙女子尤为大方,红色衣裙用力一甩,白皙笔直的长腿便露了出来,还朝着陆云逸挑眉一笑。 这让刘黑鹰嫉妒非凡,邦邦怼了陆云逸两拳。 间集主楼高耸入云,大厅中央,一张巨大的翡翠屏风隔断了内外视线。 几人没有进入主楼,反而跟着那绿盈穿梭其中, 很快便来到了一座硕大庭院之内。 绿盈笑着解释:“诸位公子,这里是间集最大的绮梦苑,也是最幽静之地。” 庭院内灯火辉煌,不失柔和,高大的石灯笼沿着石径两旁排列,火光摇曳, 月光透过稀疏的云层,洒落在精心修剪的枝叶上,与灯火共同闪烁。 中央一座精致凉亭矗立,亭顶覆盖着琉璃瓦,在夜色的映衬下更显璀璨夺目。 走过凉亭,一行人便进入了一个硕大房间, 护卫们守在外面,进入其中的只有陆云逸刘黑鹰李景隆以及郭铨徐增寿五人。 这一幕让绿盈眼神闪烁,几乎可以断定这些人就是京城来的富家公子, 年少多金,还配有护卫。 房间内,光线由精美的灯笼与烛光共同照亮。 房间高耸,雕梁画栋,四周墙壁上还挂着描绘四季更迭的精美壁画。 最为引人注目的,莫过于房间四角站立的四位女子, 她们身着代表春夏秋冬四季的长裙,色彩斑斓。 西北角是一身着嫩绿轻纱的女子,手持古筝,指尖轻拨,旋律如春风拂面,温柔而富有生机。 东北角女子一袭火红长裙,怀抱琵琶,指尖跳跃间,乐声如夏日热浪,热烈旷野。 东南角女子身着金黄绸缎,轻抚古琴,琴声悠扬,带着一丝凉爽畅快。 西南角女子则是一身素白,手持玉笛,笛声清冷,如同冬日初雪,略显高洁。 四位女子各司其职,分立四角,乐声交织,嘴角噙着盈盈笑意。 待到一行人走进其中,丝竹之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四种交织的声音响起, “见过诸位公子。” “好好好,这个好!!” 刘黑鹰眼睛都要瞪出来了,毫不客气, 径直走到中央几案后的坐榻前坐下,还招呼李景隆等人: “快来坐快来坐,这地方可比我那满春楼好多了,不错不错!!” 此话一出,不仅李景隆来了兴趣,绿盈的眼睛也亮了起来, “满春楼?莫非是京城的青楼,果然是权贵人家。” 越想,绿盈越是不敢怠慢,连忙上前俯身在李景隆耳边低语: “公子,我这就去唤几位大家过来,酒菜稍后便上, 另外屋内的四位姑娘您也可以随意享用。” 李景隆也是第一次见这种阵仗,便好奇地问道: “用这间屋子,多少银两?” 陆云逸与刘黑鹰也将耳朵竖了起来,纷纷听着,看向绿盈。 她盈盈一笑,红唇轻启,眼中闪过一丝果决,决定多要一些银钱.. “这位公子,不贵仅仅三千两。” “三千两?”李景隆眼睛一亮,喃喃道: “的确不贵,不错,此行岳州府,算是长见识了。” 绿盈脸色一僵,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她已经多报了一千两 这让她难免激动起来,握在身前的手不禁攥得发白。 一脸诧异的陆云逸眉头微皱,看向刘黑鹰,给他使了一个眼色。 刘黑鹰顿时意会,噌的一声站了起来, 眼露锐利,面如寒霜,一巴掌就抽了过去, “啪”的一声脆响在偌大房间内回荡! 绿盈被一巴掌打翻在地,屋内刹那间变得安静下来,四角的姑娘也容失色,不禁捂住嘴巴。 只听刘黑鹰破口大骂: “妈的,小爷是有钱,可你这娘儿们也太黑了,瞧我们是外地来的,宰客是吧, 你们庄知府在半个时辰前刚与咱们见过面,叫你们掌柜过来!” 绿盈原本心存怒意,但一听到庄知府顿时吓得不敢吱声, 她是知道的,庄知府在下午时就来到了河州港,就在不远处的拦路客歇脚。 她看了看在场众人,又看了看门前那面若寒霜的诸多护卫, 心中有些猜测这些人应当就是军船上下来的大人物 她故作娇弱,一点点站了起来, 脸颊已经迅速鼓胀,说话也有些含糊不清: “是还请诸位大人莫要怪罪,是小女子不识抬举。” 刘黑鹰不耐烦地摆了摆手! 绿盈缓缓离去,到时看得李景隆瞪大眼睛, 这一副模样,分明是证明了刘黑鹰所言。 “她真瞎说了?” 刘黑鹰脸上的寒霜如春风般潇洒,拍了拍肚子,继而坐了下来: “咱是开妓院的,还能骗你不成。 青楼妓馆都是见人下菜碟的地方, 景隆啊..你那个大玉佩应该收一收了,太过扎眼。” 李景隆愣了愣,低头看向腰间的白玉佩,再看向这身镶嵌着金丝纹路的衣服, 也有些懂了,这些无不再说自己是冤大头。 他露出一丝苦笑:“黑鹰啊,千把两银子的莫要在乎,图个开心就好。” “哎!账可不是这么算的,咱是有钱不是傻,可别让人糊弄。 多一千两银子,你得在战场上多杀一百个蛮夷,要么就整个破阵之功,可难了。” 刘黑鹰这么一说,李景隆便也觉得一千两有些珍贵,连连点头: “黑鹰你说得对啊。” 就在这时,一阵清香弥漫开来,紧接着便是温润如水一般的笑容响起。 此时,一名三十余岁的丰润妇人缓缓步入。 刹那间,刘黑鹰与李景隆的眼睛噌地一下亮了起来! 毫不吝啬目光,在那女子身上打量。 岁月在她脸上留下了淡淡的痕迹,却更添了几分成熟韵味。 她的身材丰满而匀称,虽裹得严实,却依然透露出极佳的身材线条, 臀部曲线圆润,宛如熟透的果实,散发着诱人魅力。 半开衩的白色衣裙露出一侧大腿,修长白皙,线条流畅,宛如象牙雕琢而成,肌肤在烛火的映照下泛着淡淡的光泽,细腻而光滑。 当她款款行走时,那双大长腿更是摇曳生姿,仿佛带着一种无声的韵律,引人入胜,令人无法移开目光, 那独特的打扮,既保守又带着几分让人春心萌动的韵味。 她笑吟吟地走了进来,眼中闪烁着温暖与和善的光芒。 她先是躬身行礼,动作优雅得体。 “诸位贵客,小女子解语有失远迎,万分抱歉。 侍者不懂礼数,还请诸位客官,莫要见怪。” 她的声音柔和而充满歉意,继续开口: “诸位公子今日销,由我间集承担,以表歉意。” (本章完) 第234章 她是锦衣卫 第234章 她是锦衣卫 “姑娘们,进来吧。” 伴随着解语轻柔富有磁性的一声呼唤, 一股香气涌了进来,紧接着便是五位身着缤纷华服的姑娘逐一踏入内室, 解语笑意吟吟的介绍起来。 第一位步入的是身着碧绿色罗裙的姑娘,名为柳如烟, 身姿轻盈,宛如初春里随风轻摆的柳丝,裙摆随着步伐摇曳生姿,翠绿之中点缀着细碎的白,清新脱俗。 容颜更是倾城,眉眼如画,眸光流转间似有千言万语, “见过诸位公子。” 紧随其后的是身着一袭火红曳地长裙的凤栖梧, 长裙以纯正的红绸制成,流动间如同燃烧的火焰, 裙摆边缘以细腻的金线勾勒出朵朵盛开的玫瑰图案,行进间绽放出刺目光芒。 她五官棱角分明,带着一丝锐利,但眼中却有着截然不同的火热。 第三位是身着淡雅蓝紫色交领襦裙的水云瑶, 像是从江南水乡走出的温婉女子,衣袂飘飘,如同晨雾中的一缕轻烟。 蓝紫色的衣物上绣着细腻的水波纹样,与她温婉的气质相得益彰。 水云谣的面容清秀可人,眼波温柔。 第四位进门的姑娘,身着金黄色的绣金牡丹长裙,名为金蕊香。 她如秋日里盛开的牡丹,雍容华贵,金线绣制的牡丹栩栩如生,绽放于裙摆之间。 她面容端庄大气,笑容温暖如春日阳光,让人心生爱意。 最后一位,身着银白色月华裙,名曰雪凌清, 仿佛月宫中的仙子,银白的衣裳在火光映照下泛着淡淡的光泽。 裙摆轻盈,如同月光下波光粼粼的湖面,让人挪不开视线。 她容颜清冷绝尘,眼神中透着一股不食人间烟火的仙气,让人一见难忘。 五位女子,各具风姿,犹如五朵不同颜色的朵,在间集内竞相绽放。 一时间,内室中的气氛顿时变得热烈起来, 徐增寿年纪小,死死低着头有些不敢看, 但又忍不住地偷偷打量,脸慢慢红了起来。 这个好,这个也行,这个也好!! 郭铨就显得坦然许多,虽然在家中地位不高,但银钱向来是不缺, 应天城的诸多魁他也见过不少,此刻略显平静。 李景隆一副纨绔公子的模样,就这么半躺在地上,双手拢住脑袋, 视线在姑娘们身上来回打量,一脸玩世不恭。 陆云逸脸色平静,面带疲惫,黝黑的眼圈与他平静的眼神有些不符。 刘黑鹰压根没看那五个姑娘,视线一直在那解语身上停留, 他此刻已经拿手捂住胸口,能感受到胸口正怦怦直跳,不由得呼吸急促! 陆云逸瞥了他一眼,给了他一巴掌,而后朝着那解语歉意一笑。 “我这兄弟见了倾心的女子就喜欢得紧,掌柜的莫要介意。” 解语轻轻一笑,没有见怪,只见她红唇轻启,笑吟吟的模样让人忍不住心生怜惜, 视线在几人身上来回打量,轻声道: “几位客官,可还满意?” 李景隆当然满意,当他看到陆云逸也点了点头后, 才畅快一笑,大手一挥: “甚好甚好,事先说好,我等虽是外乡人, 但亦不能丢了体面,银子自然是要给的,掌柜莫要客气。” 解语抿嘴一笑,视线在她身上打量,同时感受着那略显火热的目光,抿嘴一笑: “这位公子好生阔气,不知自何而来?” “应天京城而来。” 李景隆笑着回答,转而看向那五位女子,视线来回扫动, “云逸啊,你喜欢哪一个?你先来选。” 陆云逸耸了耸鼻子,感受着四周清香带来的刺激,不由得感受到阵阵疲惫,昏昏欲睡。 他强行打起精神,在几人身上打量,指了指那白衣女子: “就她吧,叫什么来着?” “雪凌清。”一侧的徐增寿小声提醒,脸蛋红红的。 陆云逸有些诧异地侧身望了过去,见他如此模样,不由得眉头微皱,问道: “你喜欢她啊。” 徐增寿瞪大眼睛,脸颊刹那间红了起来, 整个人虽然坐着,但还是能感受到那蜿蜒扭动的身子,支支吾吾地小声道: “没没有我没有.” 李景隆瞥了他一眼,撇了撇嘴: “看看你这副样子,若是让你哥看到,定然会抽你。” 陆云逸笑了笑,一巴掌拍在徐增寿的后背上: “大大方方的,喜欢就叫她过来。” 徐增寿支支吾吾不说话脸上的红霞已经到了耳根。 不等陆云逸招手,那掌柜解语就看向雪凌清,使了个眼色。 雪凌清抿了抿嘴,冰冷的脸上露出一丝动容,悄然迈动步子,慢慢走到徐增寿身边 感受着扑面而来的香气,徐增寿脑袋更低了, 却见一双白皙透亮的小脚丫踩在光洁的地板上, 顺势而上还能看到露出了一小部分藕白色小腿,他刹那间呆住了。 在他惊魂未定之际,那白裙女子慢慢蹲了下来, 双手扶住徐增寿的大腿,冰冷的眼眸中带着几分幽怨,红唇微蹙 “公子.” 声音虽然清冷,但却能感受到其高傲,如同落尘的仙子,带着一丝丝乞求。 徐增寿更加不敢抬头,整个人都紧绷住了, 惹得一旁郭铨连连白眼,嘟囔了一句: “一回生二回熟,瞧瞧你那出息!” 一行人笑了起来,几位女子相继落座, 陆云逸身旁坐着那名为凤栖梧的红裙女子, 李景隆身旁坐着柳如烟, 刘黑鹰身旁是水云瑶,郭铨身旁是金蕊香。 众人落座,酒菜却被门口的侍卫拦住。 解语见状笑吟吟地走过去查看,这让心不在焉的刘黑鹰连忙作势起身, “哎哎哎怎么走了?” 门口,拦住菜肴的不仅是陆云逸的侍卫,还有李景隆的侍卫, 他们此刻在执行复杂的试毒, 每一道菜,每一壶酒都要经过银针等工具试毒,并且有专门的护卫品尝。 做完这些还是不能进屋,要等一刻钟。 见到此番情景,解语姣好的容颜上露出一丝诧异,眼神连连闪烁,嘴唇紧抿,端在身前的手也不禁用力攥了攥。 “掌柜的要是等上一刻钟,怕是菜都凉了” 一名管事模样的女子在一旁面露异色, 以前他们也接待过大人物,但没有一日是像今日这般严苛。 解语眼神一凝,一巴掌就抽了过去,目光严厉,声音冷冽: “你们这些下人越来越不懂规矩了,这里是青楼,客人想要做什么就做什么,轮得着你来管?” “掌柜的,我我错了。”那人捂着脸,嘴唇微蹙。 “绿盈呢?”解语双手交错,放于小腹,面露沉思。 “在在柴房关着呢。” “岳州卫让咱们送几个姑娘过去,把她也加进去吧。” 那管事模样的女子猛地抬起头,面露一丝不忍。 “掌柜的绿盈可是您亲手调教的,送去岳州卫..那.那不是人待的地方啊。” 解语眼睛眯了起来,脸色一冷: “让你送你就送,伺候军爷是个好差事,享受着呢,快去安排吧,再晚一些他们该来了。” 那管事女子脸色连连变换,牙齿轻咬红唇,最后泄了气一般,重重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掌柜的.” 解语瞥了他一眼,便不再理会, 转而犹如高傲的凤凰般走进房舍,脸上的寒冰渐渐融化,取而代之的是淡雅又亲和的轻笑。 她走进来后,刘黑鹰的眸子唰地一下投了过来,憨憨一笑。 解语也抿嘴一笑,转而看向那中央的白衣男子,轻声开口: “客官.您的护卫他们不许上菜。” 同时,她脸上出现一丝委屈,大而明亮的眼睛放小了一些,出现几分犹豫,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 陆云逸抬起头,上下打量着她,声音有些平淡: “知道了。” 李景隆一边打量着柳如烟的小手,不耐烦的摆了摆手: “别管他们,又不是不付钱。” 解语抿嘴一笑,默默直起身,站在一旁静静等着 陆云逸有些诧异地瞥了她一眼,高挑的身材从侧面看去一览无余, 他转而看向刘黑鹰,他虽然怀中抱着美人,但眼睛却寸步不离。 察觉到他的注视,刘黑鹰也将眸子投了过来,露出憨笑。 陆云逸视线在二人身上来回扫视,隐晦地点了点头。 刘黑鹰顿时意会,又嘿嘿笑了两声,在水云瑶耳边低语: “你们掌柜的真厉害,一个女子经营着这么大的青楼, 跟我说说,她背后是哪位大人,说不得咱还认识。” “掌柜的?” 水云谣神情温婉,蓝紫色的长裙此刻已经皱皱巴巴,秀眉微蹙,有些狐疑:“掌柜的背后无人啊。” 刘黑鹰一愣,压低声音问道:“她没有夫君?” 水云谣眼神机灵,轻轻转动,附在刘黑鹰耳边轻轻说道: “早就过世了,死后掌柜才将间集接了过来,没承想这生意越做越红火。” 刘黑鹰面露恍然,心中更为激动, 搂住水云谣的手也松了开来,径直站起身,在身上左右摸索, 最后从怀中掏出了一个精致的小玩偶,在手里轻轻揉捏,不一会儿就变得惟妙惟肖,来回打量,十分满意。 紧接着,他便在众人的注视下,径直走到解语身旁,将那小玩偶递了出去: “这是我在应天买的小玩意,送你了。” 解语一愣,看向那小玩偶,眼中出现了刹那间的茫然, 玩偶虽然粗糙,但依稀能看到几分她的影子,正露出冷冰冰的神情,与她现在的笑容模样可谓是天差地别。 解语打量了片刻,脸上绽放出笑容,让屋内都散发着一种旖旎。 “这位大人您说笑了,这想必是街头王老汉卖的泥人,若是大人从应天带来,这模样还怎么变?” 刘黑鹰被戳穿也不介意,就这么上前拉过她的手,将那玩偶放了过去,语气不容置疑,带上了一丝威势: “拿着,这么大的一个青楼自己操持,太累了。 等咱办完事回来,你若还留着这玩偶,咱就帮你赎身, 甭管你背后有什么老爷,又有什么官,放心,我护着你。” 说话间,刘黑鹰的胸膛被拍得砰砰作响。 偌大的房间刹那间安静下来,对着突兀一幕瞪大眼睛. 李景隆有刹那间的呆滞,连忙看向陆云逸,却见他低着头昏昏欲睡,只好也低下头。 倒是一旁的徐增寿呼吸急促,脸色刹那间涨得通红,眼里带着浓浓的羡慕, 不禁暗暗懊悔,他怎么没有这么大的胆子。 解语呆愣了片刻,而后猛地笑了起来,笑得枝招展,眼眸含春: “好好好敢问大人贵姓?小女子定要将大人名讳牢牢记在心里。” “刘黑鹰是也,北地边民。” “刘黑鹰刘黑鹰?”解语来回念叨着,不知为何,他觉得有些耳熟, 很快她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来,似是有温润的光芒闪过: “敢问大人可曾在河州逗留?” 刘黑鹰一愣,眼底闪过一丝精光,很快便一闪而逝, 取而代之的是呆愣,似是有些无法反应,摇了摇头: “没有。” 解语表情夸张的点了点头,红唇微微张开,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那是奴家认错人了。” 说完,二人对视一眼,会心一笑。 态度的转变几乎让所有人都能察觉得出来, 李景隆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就这么简单? 就在这时,酒菜呈了上来,屋内凝固的气氛为之一松, 刘黑鹰脸色凝重,对着桌上十余道菜肴仔细打量, 最后打量了一番那些上菜的护卫,得到他们的点头后,才重新将视线挪回解语,脸上一本正经。 解语不知发生了什么,脸色也严肃起来, 大而明亮的眸子轻轻眨动,脸上的成熟韵味愈发展现。 “没有下毒吧。”刘黑鹰严肃问道。 解语愣了愣,出声道: “大人说笑了,怎么会呢,小店是小本买卖,诚信经营。” 刘黑鹰脸上依旧冷冰冰的,淡淡开口: “那来吃一点吧。” 解语愣住了,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错愕, 嘴角原本平静的线条渐渐起了微妙的变化,突如其来的喜悦更显动人。 以至于眉毛都弯了起来,白皙的牙齿外露,她连忙抬手掩嘴 “大人说笑了,奴家店中还有些忙,待到一会儿可好?” 此话一出,在场之人瞪大眼睛, 尤其是那九位女子,像是见了鬼一般。 但刘黑鹰脸上却没有兴奋,依旧一脸严肃,眉头皱了起来,侧着脸盯着解语,眼神闪烁。 站在一旁的护卫察觉到气氛变化,上前一步,手已经握在了长刀上, 甚至有两名侍卫已经重新来到桌前,盯着菜肴脸色凝重,准备重新检查一番。 此等场景让屋内的气氛再次凝固, 解语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消失,看了看那些护卫,无奈一笑,点了点头: “大人,那小女子就却之不恭了。” 阴谋得逞,刘黑鹰脸上的冰霜刹那间融化, 一脚就踢在了那上前的检查的护卫身上,笑着骂道: “还检查什么,快走快走!!” 解语脸上再次出现愕然,有些茫然地看向四周,屋内的几位女子对于气氛的转变也有些茫然.. 解语看向笑吟吟的刘黑鹰,眼中有着一丝丝疑惑,似是还隐藏着一丝有趣。 “这大人?” 刘黑鹰没有给她反应的机会, 一把拉起了她的手,返回桌案附近,一边走一边笑: “来来来,初见佳人,心醉如酒,意满千杯犹未够。” 见此情形,李景隆五官都扭打起来,歪了歪身子,看向徐增寿,二人大眼瞪小眼。 “我怎么感觉咱们才是北地边民” 徐增寿此刻脸蛋还是红红的,死死抓住那白衣女子的手,忍不住连连点头。 那白衣女子也笑了起来,声音有些清冷,但又带着一丝俏皮: “这位刘大人倒是有趣得很。” 说完后,雪凌清将身体一歪,就这么靠在了徐增寿怀中,怯生生地开口: “但奴家更喜欢公子,公子生的甚是俊俏。” 徐增寿眼中闪过一丝慌乱,脸色涨红,支支吾吾不知该说话是好, 只好紧紧搂住那女子,眼神坚定,像是下一刻就要娶她。 解语落座,非但没有让那几位女子拘谨, 反而都纷纷起哄起来,偌大的房间内充满娇笑。 陆云逸只觉得耳边叽叽喳喳的,略显无奈地叹了口气, 一杯一杯地喝酒,同时视线隐晦地四处打量。 解语已经在姑娘们的起哄下喝了好几杯酒, 白皙的脸颊上已经添上了一抹红晕,倒是显得有几分娇憨可爱。 她低头看了看腰肢上的大手,轻轻咬了咬红唇,朝着脸上露出幸灾乐祸的水云瑶白了一眼。 他看向刘黑鹰,继而问道: “大人,先前的词可有后续? 奴家也算是饱读诗书,但心中思量却没有发现出处,不知大人可否告知?” 刘黑鹰刚刚与李景隆碰了杯,将酒水一饮而尽,连带着脸上露出茫然: “现编的,哪有后续?” 解语眼中闪过一丝得意,将身子向着他靠了靠,低声轻吟: “那大人便当即编出后续便是,奴家洗耳恭听。” “黑鹰,给她露一手!”李景隆也在一旁起哄,笑容畅快, 自从前些日子知道刘黑鹰有举人之姿, 李景隆便觉得自己当初在军营时说得很对,不过是投了个好胎罢了。 刘黑鹰想了想,将桌上酒水一饮而尽, 一旁的解语身体微挺,但还是没说什么,那是她的酒杯。 “随便说哈,上不得台面。” 刘黑鹰顿了顿,请客两声,继而开口: “初见佳人,心醉如酒,意满千杯犹未够。 青楼深处,缘定今生,泥人承诺誓相守。 挥金赎身,跳出风尘,月下前共白首。 青丝绾结,情深意长,古风雅韵永流芳。 红尘共度,风雨同舟,两心相悦到天荒。” 丝竹之声不知何时变得忧愁, 屋内的气氛一点点沉寂,所有人似乎都沉浸在诗词歌赋之中 就连解语也眉头低垂,眼眸微阖,呼吸略显急促,身体紧绷,手掌紧握,显然不似所展露的那般平静。 刘黑鹰探出头扫视一番,露出诧异: “咋都不说话了?难不成我黑鹰的诗才就这么不堪?” 直到此时,在场众人才笑了起来。 刘黑鹰长舒了一口气,在解语的疑惑中将手松开, 而后站了起来,走了出去。 解语给水云瑶使了个眼色,她醒悟过来,连忙问道: “大人去哪?” “茅房。” 刘黑鹰的声音传了过来,陆云逸也站了起来,挠了挠头跟了过去, “你们喝着,马上回来。” 进入茅房,没有异味,只有淡淡的清香。 刘黑鹰眼神闪烁迅速查看四周, 在发现没有旁听之人后,才对后面跟上来的陆云逸肯定说道: “云儿哥,那解语是锦衣卫。” (本章完) 第235章 大明船长 第235章 大明船长 茅房内,陆云逸与刘黑鹰并肩而立,哗啦哗啦的水声传来, 陆云逸有些疲惫地点了点头: “她是锦衣卫那便说得通了,其他几个女人也要注意,都有些不对, 尤其是那雪凌清,像是故意去找徐增寿,欺负咱们纯情男大。” “云儿哥你不能再熬夜了,整日说胡话。”刘黑鹰嘀咕。 陆云逸勉强睁开眼睛,努力摇了摇头,叹息一声: “本想着等船停了好好睡一觉,要不是李景隆将腰牌给我看了,我也不会下船。算了算了,先办正事。” 刘黑鹰连连点头与陆云逸走了出去,一边走一边将心中的猜测悄悄说了出来: “解语应当三十三岁上下,腰间没有赘肉,肌肉紧致,平日应当有相应的锤炼, 手中还有一些老茧痕迹,很淡,集中在右手虎口、食指拇指,应当是握刀所致, 她走路时踮着脚,没有声音,是那些锦衣卫惯用的伎俩。” 陆云逸听后眉头微皱:“只有这些?这些不能证明什么,还得再看。” 刘黑鹰笑了起来,笑得很畅快: “解语或许是老手,但景隆不是, 解语进入房间时,李景隆身体紧绷,眼中流露出震惊, 呃.据我所知,他不喜欢成熟女子,喜欢年轻一些的 他的反应,应当是惊讶于间集的掌柜是女子,又或者是惊讶于解语的身份。” 陆云逸有些诧异,瞥了刘黑鹰几眼: “这你都知道?你们平日里在暗地里聊些什么? 也难怪徐增寿整日春心萌动,听到要来青楼赶忙跟了上来,都是你们带坏了孩子。” 刘黑鹰嘿嘿一笑,挠了挠头,没有就此事纠结,继续说道: “奇怪的是,景隆在那之后,没有再看过解语,一次都没有, 虽说朋友妻不可欺,但这里是青楼,显然是故意克制的结果。” 陆云逸嗤笑一声,轻轻点头: “你倒是聪明,侧面论证也可,景隆明日想去君山岛,看看能不能将人都带去,给他们创造送信的机会。” 刘黑鹰点了点头,将脚步放慢,压低声音说道: “云儿哥,我还发现一件事, 解语认出我之后,频频看向景隆与你,虽然隐秘,但显然也认出了你们的身份。 结合景隆先前所说的隐藏十年 我觉得,那女人应当早有了退出之心, 说不得近些年她已经忘了自己是锦衣卫,否则本事不会这般拙劣。” 陆云逸轻轻点了点头:“你拿那个泥人试探,她的反应如何?” 刘黑鹰想了想,坚定说道:“心动。” “脸上的情绪可以隐藏,但肢体的反应无法隐藏,她刚刚的腰肢紧绷了许多,手也攥紧了,体温有些升高。” 陆云逸目光深邃,定在凉亭之中,背负双手看着远方明月: “不奇怪,世人觉得暗探的日子多么威风多么好, 但真正置身其中才会发现,那是永不见天日的黑暗,神情整日紧绷,一刻都不得放松,太累了。” 说到这,阵阵眩晕感传来,陆云逸伸出手捏了捏眉心,发出一声长长叹息。 刘黑鹰在一旁抿了抿嘴,他能看得出来,云儿哥心里藏着事, 但奇怪的是,从小到大这么多年,从来没有说过是什么事。 刘黑鹰抿了抿嘴,眼中闪过一丝决然: “云儿哥,我打算试探一二,看看能不能在锦衣卫中留下一两颗钉子。” “太冒险了,今日才刚刚见面,进度太快。” 刘黑鹰笑了笑: “云儿哥放心吧,要循序渐进, 等咱们去西南了,我准备先给她写几封信,保持联系, 就算最后不成,也能安排几个钉子盯着她,从而察觉到锦衣卫的动向, 这种暗探轻易不动,一动就是天大的事,费一些钱粮在上面,值得。 云儿哥你还记得下船时问我的那个问题吗, 我觉得一家之言难以服众,若是有一名隐藏十余年的暗探相互佐证,那就容易得多。” 陆云逸低头沉思,问道: “你打算怎么安排?” 刘黑鹰像是来了兴致,忙不迭的说了起来: “对于这些风尘女子,还是得用真心才对,不能耍心眼,要让她感受到真诚。” 陆云逸感觉阵阵头大,连忙摆手: “行了行了,兵法不学,整日研究女人,此事不能冒险要稳妥着来,做好计划。 对了,黑鹰啊,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 “什么?” “高端的猎人往往以猎物的方式出现。” 说完后,陆云逸便背负双手离开凉亭。 刘黑鹰呆愣在原地,怔怔出神,最后发出了一声惊呼,连忙追了上去, “云儿哥,你还跟我装,你这不是也会!!” 见二人返回,勉力维持局面的李景隆暗暗擦了一把冷汗, 为了不冷场,他可谓是将看家本领都拿出来了, 他瞪了一眼暗戳戳的徐增寿与冷冰冰的郭铨,埋怨他们不帮忙。 二人眼中流露出疑惑,不知发生了什么, 陆云逸与刘黑鹰落座后,原本有些低沉的氛围顿时热烈起来, 即便陆云逸在那里暗沉沉地不说话, 李景隆也不得不承认,他心中底气大增,说话声音也大了几分。 更不用说刘黑鹰这个气氛担当了。 酒过三巡,气氛越来越热烈, 经过刘黑鹰的挑逗,解语脸上的笑容自始至终便没有停过,整个人几乎要躲在刘黑鹰怀里。 刘黑鹰又喝了几杯,便摇了摇头: “不行不行,不能这么喝,谁都要和我喝,迟早要喝醉,咱们来玩游戏。” 李景隆脸上已经带上了一些酒红,大手一挥: “好,玩什么!” “玩玩.大明船长!” 听到此言,陆云逸将要闭上的眼睛微微睁开,眼中露出迷茫。 “大人,细细说说。” 解语拿了一块瓜,亲昵地喂到了刘黑鹰的嘴里。 吧唧吧唧,刘黑鹰笑着说起规则: “由开始一人喊“大“指定一人,那人马上喊“明“再任指另一个人, 第三个人喊“船“后再指一人,第四个人边喊“长”边再指定一个人。 最后被指的人不能动,动了就要喝酒, 而他旁边的两人要做划船的动作嘴里叫“嘿咻嘿咻, 注意啊.是双手向两边划,划错了要喝酒,划慢了也要喝酒。” 解语与一众姑娘眼中闪过茫然,她们从来没有玩过此类游戏, 但.一听就觉得十分有意思。 “来来来,去找一张大圆桌过来,咱们十一个人,绕桌而坐。” 李景隆已经有些上头,连连喊着,眼中流露出激动。 这还是他第一次如此畅快地喝酒,并且满不在乎身份地大喊大叫, 他此刻只觉得——爽!!! 很快,大桌被抬了上来,众人落座。 “开始了啊!” 刘黑鹰搓了搓手,面露兴奋,猛地指向李景隆,发出一声大喊:“大!” 李景隆一个激灵,连忙指向凤栖梧:“明!” 凤栖梧一个愣神,马上反应过来,指向对面的解语:“船!” 解语也笑了起来,又指向李景隆:“长!” 李景隆精神紧绷,连忙一个激灵划了起来,却碰到了柳如烟的手: “嘿咻嘿咻.我愺!!” 在他另一侧的郭铨已经划了起来:“嘿咻嘿咻!” “哈哈哈哈哈。” 在场之人刹那间露出大笑,就连四角的几位姑娘也抿嘴笑了起来,琴声有些混乱。 “景隆啊,你是船长你划啥呢?喝吧! 如烟姑娘,你莫不是想将船长划死,一起喝吧!!” 说这话时,刘黑鹰故意将解语的腰肢搂得紧了一些, 这一次他叫的是景隆,不是九江。 能明显感觉到解语对‘景隆’这两个字有着很大反应, 身体紧绷,脸上的笑容也僵硬了几分。至此,身份确定,再无疑虑。 刘黑鹰露出了得意的笑容,朝着解语挑了挑眉, 解语抿嘴一笑,而后看向李景隆与柳如烟,也说了一句“喝。” 二人面面相觑,轻叹一口气, 虽然输了游戏,但脸上的笑容却无论如何也止不住,开心极了。 “等等,你们就这么喝啊,交杯酒啊。” 二人一愣,又喝起了交杯酒,看着一旁徐增寿激动起来,有些跃跃欲试。 而刘黑鹰眨了眨眼睛,看向陆云逸,给了他一眼眼神。 陆云逸看到他的眼神后便懂了,轻笑一声。 “好了好了,九江你来喊。”刘黑鹰又开始嚷嚷。 “大” “明” “船” “长” 最后,陆云逸指向刘黑鹰,发出一声大喊。 “嘿咻嘿咻!”水云瑶笑嘻嘻划了起来。 而刘黑鹰右手边的解语却容失色,她此刻被刘黑鹰搂在怀里,来回扭动, “嘿咻.哎呀划不了啦” “哈哈哈哈哈!” 刘黑鹰率先大笑起来,与陆云逸相视一笑,而后将酒杯递给解语: “喝吧。” 陆云逸这时说道:“黑鹰你动了,一起喝!” 说着,在桌下踹了郭铨一脚, 郭铨眼中的笑意刹那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明悟,连忙喊了起来: “喝交杯酒啊。” 李景隆猛地瞪大眼睛,倒吸了一口凉气, 徐增寿在一旁起哄起来, “喝喝喝!!” 于是,李景隆也跟着喊了起来。 一时间,解语这位三十余岁的成熟妇人露出了小女子一般的娇羞, 她轻轻抬眼,二人视线交汇那一刻,脸颊不禁染上了两朵红云,如同初绽桃,羞涩动人。 她微微低头,睫毛轻颤,呼吸有几分急促, 但她很快鼓起勇气,伸出纤细的手指,轻轻接过那杯酒 手臂交缠,酒水一饮而尽。 解语的视线一点点变得模糊,水汪汪的,变得像是精心勾芡过的画面,黏稠而富有质感。 “好!!继续!!” 刘黑鹰搂着腰肢的手臂非但没有松开,反而又紧了一些。 解语也没有抵抗,就这么笑吟吟地静坐。 “大” “明” “船” “长” 时间如同细沙缓缓穿过指尖,悄无声息地流逝着。 内室中烛火摇曳,发出昏黄温暖的光芒, 随着夜色渐深,伴随着的欢声笑语也愈发洪亮,如同潮水般此起彼伏。 四名女子弹奏着悠扬的曲调也愈发轻缓。 屋外的清风带着几分秋日凉爽与清新,轻拂过间集每一个角落, 不似春日那般温柔缠绵,也不像夏日那样热烈奔放,恰到好处地吹散了白日余热,增添了几分惬意舒适。 月光如洗,倾泻而下, 屋内大桌上的人越来越少,徐增寿以及雪凌清已经不见了踪影,郭铨与金蕊香也不见了, 只剩下七人在苦苦支撑,但眼中都蕴含着醉意。 慢慢地,刘黑鹰与解语也不见了,留下水云瑶暗暗吃味. 后来,不知何时,内室的灯黑了,反倒是一个又一个的厢房亮起又黯淡。 侍卫们也没了踪迹,转而出现在厢房门口。 房间内,陆云逸躺在硕大的浴桶内,享受着凤栖梧的轻抚, 感受着周围热气腾腾的气息,陆云逸睁开眼睛,淡淡开口: “喝了酒还是要少泡澡,容易出问题。” 凤栖梧大大的眼睛眨动,眼中闪过一丝慌乱, 虽然眼前这公子病恹恹的, 但她能看得出来,眼前这公子在几位公子中地位非凡, 他很少看别人,但旁人却总是将眸子投向他,这是地位尊崇的一种体现, 作为青楼女子,凤栖梧早就学会了一套察言观色。 “大人.小女子不懂事,还请大人原谅。” “哎~气氛搞得这么沉重作甚,只是提醒你一二,若是有身体弱的客人死在你手里,不好解释。”陆云逸眼睛都没睁。 凤栖梧猛然警惕起来,古怪地在他身上打量片刻: “公子.要不您还是出来吧,奴家换一些凉一点的水。” 嗯?陆云逸睁开眼睛想了想,露出笑容: “本公子只是几夜没睡了,身体极好。” 凤栖梧抿了抿嘴,连连点头:“奴家知道的。” 陆云逸满脸无辜,也没有再解释,反而问起了间集的事, “你们这青楼开了多久了,春夏秋冬,倒是很有特色。” 大概是听到夸奖,凤栖梧抿了抿嘴,笑着说道: “这些都是掌柜想出来的法子,前些日子咱们大明和草原打仗的时候还出过一个新奇玩法。” “什么玩法?” “掌柜的从北方买了一些俊俏的草原女子,再加上咱们大明女子一起陪客人, 美曰其名睦邻友好,大明男儿爱好和平,可受欢迎了呢” “我愺.”陆云逸猛地呆愣住了,这么会玩? 他暗暗记下,准备告诉黑鹰,以后在应天开青楼用,到时候整一帮,来个天下大同。 “这么说来,你们掌柜还是个奇女子啊,她背后有没有岳州府哪位大人? 我那兄弟对你们掌柜喜欢得紧,本公子从来没有见过他如此。” 陆云逸问道,见凤栖梧面露犹豫,他便坦言道: “放心大胆地说,在这岳州府,我们几兄弟还没有要怕的人。” 凤栖梧轻轻点了点头: “奴婢知道的若不是公子身份高贵,掌柜的也不舍得让我们出来。 至于掌柜奴家也是第一次见她如此,至于什么大人..那是万万没有的, 甚至自从老掌柜死后,掌柜已经有好些年没有体会过鱼水之欢了。” 说着,凤栖梧脸颊红了红,悄悄凑近,眼中闪过俏皮, 伸出红舌扫过陆云逸的耳垂,轻声道: “晚上的时候.掌柜的总是让我们去伺候她” “呃” 陆云逸大为震惊,脸色凝重: “怎么伺候?本公子也要见识一番。” 凤栖梧脸色飞速闪过一抹薄红,低眉垂首,含羞带怯,声音细若蚊蚋: “嗯” 夜色深沉如墨,厚重的云层遮掩了星辰,唯有几缕不安的风,在黑暗中穿梭。 月隐星匿,整个世界似乎都被一层无形的阴影笼罩,整个杨柳街也变得安静起来. 间集也变得一片漆黑. 就在这万籁俱寂之时,一阵急促而细微的脚步声骤然打破了夜的宁静, 如同暗夜中的幽灵,悄无声息地逼近。 一缕微弱的金属碰撞声,在夜的掩护下显得格外刺耳。 陆云逸猛地睁开眼睛,眼中涌出浓郁的杀意,身体骤然紧绷,一下子翻身而起。 依偎在他身旁的凤栖梧眼角微睁,但随着身体一阵酥软袭来,她呢喃两声不行了又闭上眼睛. 风,似乎更急了, 带着刺骨的寒意和凛冽的杀气,不断拍打着窗棂,发出阵阵呜咽, 陆云逸的脸色愈发凝重,从枕头下抽出匕首,迅速靠近房门。 还不等他靠近,便传来了门外亲卫一声暴喝: “谁!!” (本章完) 第236章 岳州卫中人 第236章 岳州卫中人 “谁!” 一声惊呼,如同惊雷划破宁静, 不仅震动了厢房内的每一根梁柱,也惊扰了不知多少人的美梦。 陆云逸不再犹豫,身形一展,眼中闪烁坚决与凌厉, 手中的匕首在微弱的烛光下泛着寒光, 如同猎豹般迅猛扑了出去,毫不犹豫地冲出门外。 几乎同时,左侧厢房的刘黑鹰与右侧厢房的郭铨也闻声而动,同样冲了出来, 手中紧握的长刀已然出鞘,在黑暗中划出一道道银色的轨迹。 廊道内仅存的一根昏暗烛火被门扉带动的气流吹得忽明忽暗,徒增几分压抑。 陆云逸视线迅速扫过廊道,最终定格在左侧尽头那一道模糊的黑影上, 依旧还能见到一些相互紧促的影子若隐若现,仿佛与夜色融为一体。 “黑鹰,左手边!” 话音落下的同时,陆云逸微微躬身,如猎豹一般蹿了出去。 站在厢房门口的护卫也跟着冲了上去, 而郭铨则拿着长刀,警惕着盯着右边廊道尽头! 刘黑鹰一马当先,身形如同离弦之箭,直逼那道黑影。 来到近前,月光虽淡,却足以让他看清对方身上的装束, 刘黑鹰的瞳孔在这一刻骤然收缩,眼神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 微弱的月光下的金属光泽让他确定,来人身着甲胄! 刘黑鹰的心中念头纷飞,疑惑与震惊交织,但动作却毫不迟。 一声低喝! 手中的长刀侧劈而出,当空而下,带起凌厉破风声,直逼那人。 长刀划出银弧,瞬间拉近了双方距离, 那来人在长刀即将临身之际,也终于有了动作。 他身形微动,手中同样长刀一挥,与刘黑鹰的长刀硬撼在一起。 “当!” 一声震耳欲聋的金石碰撞之声瞬间响彻,两柄长刀在空中激烈碰撞,迸溅出点点火星。 刘黑鹰见状,眼中闪过一抹决绝。 下一刻,他全身肌肉紧绷,体内庞大的巨力毫无保留地宣泄而出。 他手中的长刀再次一挥,带着呼啸风声,又斩了出去! 力量之大,速度之快,让那来人猝不及防,竟被砍得一个趔趄,身形不稳。 他手中长刀也在这猛烈撞击下发出了一声哀鸣, 刀刃之上出现了一处触目惊心的缺口,显然已难以承受如此重击。 刘黑鹰眼神闪烁,得理不饶人, 右脚在地上用力一蹬,身形庞大但灵活异常,刹那间冲至来人身前! 长刀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从左至右横扫而出,势要将对方一举击溃。 “当!” 又是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 这一次的碰撞更加激烈,仿佛连夜空都为之颤抖。 来人脸色大变匆匆抵挡, 但终究还是未能完全承受住刘黑鹰全力一击,发出一声惊呼,身形再次趔趄, 最终在两声沉重的脚步声后,轰然倒地。 刘黑鹰见状眼中精光大盛便要冲出去, 但陆云逸跟了上来,一把将他拉了回来: “拐角,小心!” 刘黑鹰这才冷静下来,将身体死死贴在墙壁上,这时他心中才闪过一丝后怕。 盯着那略显昏暗的拐角,若是有两副军弩架在那里,他就算是神仙也无法逃脱。 他心中有些可惜,再来一刀就能了结敌人。 “大人!!退后!!” 直到这时,从厢房中涌出来的十余名亲卫才冲了过来,将陆云逸与刘黑鹰紧紧护在身后! 他们手中拿着弓弩,弓弦早已拉紧,锐利的寒芒在四周闪烁。 就在这时,一道略显粗重,还带着几声喘息的声音传了过来: “本官岳州后卫千户沈本,里面是哪位同僚!!” “同僚?” 陆云逸眼中闪过一丝精芒,脸上浮现出诧异。 刘黑鹰神情冷漠,握紧手中长刀,盯着地上月光映衬,愈发靠近的影子。 很快,一道略显高大的人影走了出来,能看到他一手抓着另一只手腕, 就在他刚要露头之际,刘黑鹰没有犹豫,手中长刀一挥, 刹那间就架到了那人的脖子上, 那人连忙将手抬了起来, “误会误会,同是军伍中人,尔等是哪一卫?” 沈本将脑袋向前探了探,借着朦胧的光芒轻轻一扫,顿时觉得腿脚发软,怎么还有弓弩? 这时,他身后也冲上来了十余名军卒,见到弓弩后顿时呆愣在原地。 “来此地作甚?” 来人身材高大,四十余岁模样,脸色黝黑,长长的胡须飘洒, 刘黑鹰眼睛一冷,手中长刀已经抹到了那人的脖颈胡须! “本官岳州后卫千户!!”沈本强调了一二,看着脖颈间的长刀多了一丝忌惮。 刘黑鹰长刀又向前探了一些,冷声道: “老实回答!” 说完后,身后诸多亲卫将手中弓弩向上举了举,似是在瞄准。 沈本脸色唰的一下变得惨白,手腕处的剧痛阵阵袭来,他试探着问道: “你们是船上下来的大人?” 感受着脖颈间的寒芒,沈本连忙说道: “本官来此地接人,听说掌柜今日陪了客, 此等稀罕事,特地前来一看.本官只想看看是谁,没有.没有恶意。” 刘黑鹰盯着他来回打量,冷冷开口: “把他扣起来,身着甲胄擅自出营,以谋反罪论处。” 话音落下,两名亲卫径直冲了上去,一脚就将他踹翻在地,背负双手就这么扣了起来。 “大人!!”沈本所带之人发出一声惊呼。 “乱动者射杀!” 刘黑鹰声音冷冽,其身后亲卫毫不犹豫的将箭头瞄准了那十余人,手指已经扣在扳机之上! 气氛愈发凝重,带上了一丝战场独有的肃杀! 直到此刻,解语才姗姗来迟,烛火照映下,脸上带着非同一般的红晕,头上的发丝也有几分凌乱,但相比于先前,此刻如含苞绽放,充满妩媚动人。 见到眼前这一幕,她的脸色惨白了几分,尤其是那蓄势待发的军弩,还有那被按在地上的沈本. 她连忙开口: “大人.是不是有些误会,这位是岳州卫沈千户。” “妈的,什么狗屁沈大人。” 不等刘黑鹰说话,一声怒骂就从后面传来, 刚刚穿好内衬的李景隆手拿长刀匆匆跑了出来,脸上带着一丝丝煞气,左右审视, 很快便见到了那跪地的沈本,气冲冲地就窜了过去。 其身后厢房柳如烟的脸蛋探了出来, 发丝因为汗水而粘连在额头上,呼吸略显急促,露出意犹未尽。 一直未说话的陆云逸见此模样,心中有些了然,不免惊讶于李景隆的战斗力。 李景隆上前一脚就将那沈本踹倒在地,破口大骂: “大半夜穿着甲胄来青楼,你是要谋反吗?” “大人!!”沈本的亲卫发出一声惊呼,但有弓弩瞄准,他们不敢动,只敢叫。 陆云逸将眸子挪了过去,打量着那十余名卫兵,又看了看地上的沈本, “他是千户?” 解语拢了拢衣服,抿了抿嘴,连忙赔笑: “大人.他的确是岳州后卫的千户, 沈大人来店中,是有一些公干,小女子觉得,可能有一些误会。” “公干?身着甲胄来青楼公干?” 陆云逸眼睛眯了起来,目光锐利,扫视在解语脸上。 解语不由得呼吸一促,面露一些为难,压低声音道: “大人.岳州后卫每月会从间集带走几位姑娘,供军中大人排忧解闷, 间集也因此获得一些庇护,算得上是往来互助, 至于甲胄,只是来往通行河州港的凭据。 只是没承想,今夜事发突然, 还请大人原谅,莫要透露出去, 要不然.沈大人受罪,小女子这间集也要跟着受累。” 解语看得明白,一行人中地位最高的定然是李景隆,但真正拿主意的还是眼前的陆云逸。 陆云逸眼睛微眯,浑身散发着冷冽,对于她可怜兮兮的模样不管不顾,依旧静静站在那里。 解语转而看向了刘黑鹰, 但刘黑鹰依旧如此,脸色平静且冷淡,丝毫没有刚刚的甜甜蜜蜜,这让解语眼神一黯. 廊道中人就这么静静看着李景隆拳打脚踢, 过了有将近半刻钟,大概是李景隆打累了,才气喘吁吁地停下。 被打的沈本此刻心中明悟,鼻青脸肿的脸上充满苦涩, 一卫千户乃正五品实职,自报家门还出手如此肆无忌惮,定然是军船上下来的过江龙。 他自知理亏,便单膝跪地,含糊不清开口: “下官有眼不识泰山,还请诸位大人恕罪。” 李景隆叉着腰在前方来回踱步,额头蒙上了一层细汗, 心中怒意已经消散少许,转而思虑起后续的处置。 他看向陆云逸,面露问询。 陆云逸瞥了一眼沈本,又看了看解语: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间集还要做生意。” 李景隆点了点头,又一脚踢了过去: “快滚!” “多谢大人.” 沈本心中大喜过望,连忙起身,悄无声息后退。 亲卫手中的弩箭还是没有放下,而是小心翼翼地跟了过去,排查隐患。 陆云逸打量四周,朝着郭铨走了过去。 “大人!”郭铨面露恭敬,瞥了他一眼,又迅速的转了回去,看向廊道尽头。 陆云逸眼神闪烁,将声音压到极低: “派两个弟兄跟上去,看看这些人的来路,小心一些,莫要暴露行踪。” 郭铨眼神坚定,点了点头:“是。” “再从船上调些军卒前来充作暗中护卫,让陈景义带队, 将我们明日的行程告诉他,带多少人怎么安排由他定,做事隐秘一些。” 郭铨眼中闪过异色,重重点了点头:“是” “去吧。” 场面安静下来,廊道上的烛火被一根根点燃, 亲卫们神情警惕手握弓弩,陆云逸等人手持长刀,几位姑娘衣衫不整,场面倒是有几分怪异。 陆云逸打眼四周,走了回来向解语: “掌柜还请放心,今日一遭混乱不会影响间集的生意, 黑鹰说要护着你,那定然会护你周全, 待到我等离开之时,会告知岳州卫与庒知府,对间集加以庇护。” 刘黑鹰心里有些古怪,锦衣卫十年暗探哪还轮得着他们庇护, 但脸上却面露严肃,一把将解语揽了过来: “放心吧,生意照做,青楼照开,等我们返程,你便可以金盆洗手了。” 解语白了他一眼,脸上露出几分笑意,严肃的气氛终于有几分缓解。 李景隆毫不避讳地看了看裤裆,骂道: “妈的,吓死我了我去看看还好使不。” 柳如烟的脸颊顿时红了起来,贝齿轻咬红唇,连忙跟了上去 可当李景隆走到房门时却猛然愣住了,四处打量,发出疑问: “子恭人呢?” 气氛再次凝重起来! 这时,一侧的厢房门才缓缓打开,雪凌清的脑袋探了出来,脸上有几分不自然,轻声道: “公子.公子还在歇息。” 说完,雪凌清白皙的脸颊浮出一抹薄红,有些不好意思。 李景隆神情有几分呆滞,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连连摆手: “快回去吧.没事了,明早别忘了叫他,咱们还要去君山岛呢。” 雪凌清松了口气,恭敬地点了点头,将脑袋缩回去 待到李景隆重重关上房门, 刘黑鹰这才有些怪异地打量起解语来,压低声音说道: “你这店里的姑娘倒是有几分能耐.将我那兄弟整得昏睡不起.” 解语脸颊的红晕还没有消退,颇有几分风情地白了刘黑鹰一眼, 刘黑鹰春心大动,怦怦乱跳,舔了舔嘴唇,看向陆云逸: “云儿哥,我先走了。” 陆云逸叹息一声,见他们都是一副色中饿鬼的模样,无奈地点了点头 “去吧去吧,这里我处理。” “走喽.” “啊”解语发出一声轻呼, 就被刘黑鹰手臂就牢牢住了腰身与双腿,抱了起来,朝厢房内走去 当所有人都离开,陆云逸脸上的笑容缓缓消失。 他看了看等在那里的凤栖梧,摆了摆手,示意她先回去。 凤栖梧吐了吐舌头,将脑袋缩了回去。 陆云逸没有返回厢房,而是就在廊道间来回踱步, 细细思量着今日之事,眼窝深邃,意味深长。 直到过了将近一个时辰, 两名亲卫返回,确定那些人带着姑娘返回了庆阳后卫大营,陆云逸这才点了点头,拍了拍他们的肩膀: “辛苦了。” 待到护卫离开,陆云逸心中疑惑消散了一些, 左思右想,他轻叹一口气,捏了捏眉心,环顾四周后才返回房间。 厢房内灯火昏暗,凤栖梧就坐在床边,身上披着袍子,露出脖颈以及雪白的肩部, 见陆云逸回来,她连忙站起身迎了过来, “大人.” 她心中还有一些惊魂未定, 即便早知道这些公子非富即贵,但当那些护卫掏出军弩后,她还是吓了一跳。 还有那一向耀武扬威的沈千户,被打得不敢吱声,她无法想象眼前之人是多么尊贵。 陆云逸坐在桌案旁,倒了一杯茶水轻轻抿着,若无其事的问道: “那沈本每月都来?” 凤栖梧恭敬站在一旁,轻轻点头: “嗯有时候一个月要来两次,每次都要带走一些姐妹,这一次就是前些日子突然说的。” “他对你们掌柜心有垂涎?” 凤栖梧抿了抿嘴,老实回答: “大人.这岳州府的诸多大人都对掌柜垂涎有加,那沈千户也在其中。 不过公子请放心,掌柜的才看不上他们。” “呵,我知道。”嗤笑一声,陆云逸眼神闪烁: “既然这么多人对你们掌柜垂涎有加,就没有人出手强行将其收为妾室?” 凤栖梧面露庆幸,小声说道: “公子有所不知,老掌柜是洪武三年的举人, 后来没考上进士心灰意冷便开了这家青楼,也娶了掌柜, 后来老掌柜郁郁而终间集就由掌柜的操持。 这些年也有大人觊觎掌柜美貌, 但老掌柜的老师林老先生还健在,是前朝岳州路的长官,积威已久, 所以若是掌柜不从.一些大人也不敢乱来。 前些年岳州府同知张大人想要强娶掌柜,使了一些手段, 被林老先生告到了布政使,后来布政使大人震怒, 不仅将那张大人下狱革除官职,还连累了岳州府许多官员, 从那以后,间集就安稳了许多,虽然也有人来找一些小麻烦,但还是能过得去。” 凤栖梧事无巨细地说了出来,陆云逸在一旁默默听着。 若是没猜错的话,那林老先生应当就是锦衣卫的庇护之人,说不得死去的老掌柜也是一个幌子。 陆云逸看向凤栖梧,冰冷的脸上露出笑容: “我那兄弟前途无量,你们掌柜跟了他,准没错。” 凤栖梧眼神闪烁,嘴角微微勾起,露出一丝笑容,连连点头: “奴家看得出来,公子们都是大人物 刘公子虽然长得壮硕,但心思细腻,幽默风趣,掌柜定然是很喜欢。” 说着,凤栖梧轻叹了一口气: “其实.奴家能感觉到掌柜的很累,对于间集的生意越来越不上心, 如今能委身刘公子,也是一个好去处。” 此话一出,陆云逸眨了眨眼睛,心有明悟。 解语不是不想开青楼,应当是不想再做锦衣卫。 陆云逸笑了笑:“你就不好奇我们的身份?” 凤栖梧抿了抿嘴,半跪了下来,低声道: “掌柜的说过了.大人们只是来取乐,让我们莫要有什么高攀之心,一夜之欢已然足够。” “倒是看得透彻。” 陆云逸轻笑一声,摸了摸她的脑袋: “行了,早些歇息,明日还要去君山岛,你们也跟来吧。” 凤栖梧脸上表情忽然变得雀跃了一些,慢慢抬起头,露出笑容,脸蛋越来越红: “多谢大人,奴家伺候您歇息” “吱嘎吱嘎.” (本章完) 第237章 善战者无赫赫之功 第237章 善战者无赫赫之功 翌日清晨,昨日余波尽散,间集恢复了平静, 一行人陆续起床,品尝间集准备的丰盛早食. 解语房间内只剩她一人,此刻已然穿衣洗漱完成, 经过爱情的细腻滋润,她此刻展现出一种难以言喻的风韵与光彩。 脸上带着淡淡红晕,如春日里初绽的桃,娇羞充满生机, 乌黑的长发精心打理,轻挽成髻,露出修长的脖颈,更显端庄雅致。 眼角的细纹非但没有减损她的美丽,反而平添了几分成熟女人的韵味与风情。 她此刻身着剪裁得体的长裙,颜色淡雅如水墨。 裙摆随着步伐轻轻摇曳,贴合身形,勾勒出她曼妙身姿。 与昨夜的敷衍妆容不同,今日显然经过了精心打扮,嘴角还挂着淡淡笑容。 但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了淡淡的脚步声, 一道略显高大的身影出现,房门轻轻打开,人影闪了进来,正是李景隆。 解语转过头去,容失色,表现出几分惊讶: “大大人?您这是?” 李景隆“嘘”了一声,而后面无表情地走到中央圆桌旁缓缓坐下,动作中带着沉稳。 紧接着,他从怀中缓缓掏出一物, 那物件在清晨阳光下泛着冷冽的金属光泽,正是锦衣卫指挥使的腰牌。 随着腰牌递出,空气中漫起了一丝不同寻常的紧张氛围。 解语脸色瞬间凝固,仿佛时间在这一刻停滞。 她的目光紧盯着那枚腰牌,眼中闪过浓浓的复杂,惊讶、惶恐,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无奈。 她双唇微微颤抖,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一时语塞。 眉头紧锁,表情中充满犹豫挣扎。 长久的平淡日子,几乎让她忘了,自己还背负着另一个身份, 解语的呼吸略微急促,眼神有些朦胧,怔怔地看着那腰牌。 记得当初刚刚成为锦衣卫时,她心跳如同擂鼓,兴奋与使命感相互交织, 如同初生的雏鹰,面对着广袤天空,既渴望飞翔,又畏惧未知。 初进入锦衣卫时,每一次任务她都会全力以赴,查找刺探一个又一个目标,发现一个又一个逆贼。 那时的她心中燃烧着不灭火焰,时时刻刻都能感受到自豪。 然而,随着时间流逝,曾经的激情与热血逐渐被现实的沉重所消磨。 锦衣卫的生活,充满了无尽等待、孤独与牺牲,阴暗下的潮湿此刻才真正显现,让她癫狂。 渐渐地,她开始厌倦那种生活。 她怀念起简单纯粹的日子,怀念以往的平凡时光。 但枷锁已经牢牢地将她束缚,她无法摆脱这个身份,只能选择忘记。 时至今日,这令牌再一次出现了, 解语心中有些迷茫,甚至是恐惧, 她曾无数次想过逃走, 但大明很大,却没有叛逃之人的容身之地。 不知过了多久,解语深吸一口气,她缓缓伸出手,指尖触碰那枚腰牌 不知为何,她的心绪在此刻忽然变得平静,就像是高潮过后的低谷。 她忽然想起了那个泥人,不知道那份承诺是真是假, 但她想要相信,想要一份期盼,只要能让黯淡无光的日子多几缕阳光。 思绪收束,解语长舒了一口气,眼神一点点坚定,单膝跪地: “锦衣卫解语拜见曹国公。” 她的声音中没有了旖旎,取而代之的是冰冷与疲惫, 隐藏了这么多年,这一次的任务不知是什么,又能否安然度过。 “你认识本公?”李景隆一脸诧异。 解语平静开口: “卑职为锦衣卫暗探,还是间集的掌柜, 四方消息会通过两条渠道传来。 河州发生了走私案,所以有关大人的消息,也曾有过汇总。” 李景隆点了点头,拍了拍一旁的座位: “快起来坐下,黑鹰兄弟这般喜欢你,若是让他知道你跪在这,定然要扒了我的皮。” 解语面露古怪,慢慢站了起来,在一侧凳子坐下,眼中露出几分古怪,犹豫许久,她缓声开口: “敢问曹国公刘公子是何家世?” 想了想,她又出言解释: “汇总而来的讯息中只有走私案与两位国公几位公子的讯息.其他人,并没有那般详细。” 李景隆点了点头,知道锦衣卫的行事风格,转而说道: “他能有什么家世,北地边民,没有骗你。” 解语更为古怪,秀眉微蹙. 李景隆解释道: “你自身本领极强,他在北征中立下大功,现在官至新城卫指挥同知,身上还有世袭千户, 你若为他生个儿子,生下来就是荣华富贵,这辈子都不用再为生计奔波。” 解语面露疑惑,只觉得浑身发烫,她嘴里喃喃念叨着: “指挥同知.指挥同知从三品.” 解语眼中露出几分震惊,都是知根知底之人,她能看得出来刘公子年纪不大。 抿了抿嘴,解语露出苦笑: “曹国公莫要打趣卑职,刘公子年纪尚轻,若不家世显赫,怎么会取得如此显赫官职。” “他有个好兄长,就是昨日病恹恹那个,陆云逸这个名字你应该听说过吧。” 陆云逸? 解语眼中闪过疑惑,很快眼睛便微微睁大: “是前些日子应天礼兵的陆云逸?” “对他也是北地边民,与刘黑鹰一同长大。” 说到这,李景隆眼中露出一丝羡慕: “你不知他二人的本领有多大也是理所应当,但应天军中的诸多公侯都对其赞誉有加, 他们现在要去西南打仗,本公也跟着混些功勋 所以啊,跟着黑鹰兄弟准没错, 他俩日后定然是军中的大人物,你也算是个好去处,总比在这开青楼的好。” 不知为何,解语心脏怦怦直跳,呼吸略显急促,眼中露出一丝渴望。 但她很快便冷静下来,声音也清冷几分: “曹国公,卑职是锦衣卫暗探,此等身份” 解语嘴角露出一丝苦涩:“上不得台面,敢问曹国公此行有何交代,卑职定万死不辞。” 李景隆感受到解语身上那视死如归,不由得愣了愣, 很快便反应过来,连忙解释: “哎~你们女人就是喜欢乱想,本公来找你不是什么大事, 只是让你通过锦衣卫的渠道送一封信给陛下。” 解语眼中闪过了一丝错愕,信? “送.信?” 李景隆从怀中掏出了信件递了过去,脸色凝重: “就是此封信件,务必交到陛下手中,绝密!” 解语脸色凝重接过信件,顿时感觉沉甸甸的, 其内定然隐藏了泼天机密,否则不会动用她这个隐藏十年的暗探。 “卑职知道了,信件会在三日内送至应天!” 李景隆心中大石挪开,顿时感觉心情舒畅,长舒了一口气,面露笑容: “好了,本公要回去了,收拾好了抓紧出来,咱们还要去君山岛呢。” 李景隆走至门前,顿住脚步,回头看去,又嘱咐了一句: “黑鹰兄弟是个好归宿,他曾说过尤为喜欢年轻貌美的女子,如今对你却魂不守舍,想来是真心实意。” 说完,李景隆便身形一闪,悄咪咪地离开房间 房间内,解语看着手中信件怔怔出神,又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喃喃自语: “年轻貌美?” 间集内室,昨日的一片狼藉已经被尽数收拾干净, 陆云逸等人在此地用早食,菜品十分丰盛,都是岳州府的特色。 长寿酱干、龙窖腐乳、翠竹粉蒸鱼、洞庭金龟、岳州三蒸、醋水豆腐、岳州虾饼,主食是肉末粉。 美美地睡了一觉,陆云逸觉得自己又活过来了,转而变得生龙活虎,吃起饭来也格外有劲。 不大的肉末粉此刻已经没了三碗。 吸溜吸溜—— 一旁坐着的刘黑鹰亦是如此,二人像是在比武,堆起的碗碟一个又一个. 几名女子嘴角含笑,不停拿着菜品进进出出 就在这时,一名亲卫悄无声息上前在刘黑鹰耳边轻轻说了什么, 刘黑鹰听后点了点头,亲卫便迅速离去,没有引起波澜。 陆云逸抬头看去,刘黑鹰又点了点头, 陆云逸心中了然,继续干饭。 不一会儿,李景隆与一脸亏空的徐增寿相继到来。 徐增寿此刻头发乱糟糟的,眼窝深陷,皮肤蜡黄,浓郁的黑眼圈环绕,俨然一副色中饿鬼的模样。陆云逸打量了他几眼,嘱咐道: “以后莫要听黑鹰与景隆胡说,你现在年纪小,身子骨还没长好,少接触女人, 尤其是风尘女子,她们太会了。” 徐增寿脸颊腾地一下就红了,将头埋在碗里,默默吃饭, 他神情来回变换,最后还是鼓起勇气抬起头,小声开口: “大人,清儿人很好的,不是坏女人。” 吸溜吸溜的声音戛然而止 陆云逸与刘黑鹰嘴里叼着粉,侧头望了过去,李景隆也在一旁面露古怪。 陆云逸皱起眉头: “再好也少接触。” 徐增寿脸色来回变换,闪过犹豫决然还有一丝期待。 陆云逸歪了歪脑袋,声音都变了,拔高了一些: “你不会想把她带回家吧?” 徐增寿将脑袋又埋低了一些,无声胜有声。 一旁的李景隆有些坐不住了,连忙怼了怼他: “子恭莫要害我,你把她带回家,你是爽了, 哥哥我可就惨了,你哥会扒了我的皮啊。 你听哥哥的,风尘女子不值一提,你觉得她好是你经历的少, 等回京我带你去见一见京城魁,更为温柔体贴。” 徐增寿没有说话,只是埋下脑袋,轻微摇了摇头。 嘶—— 李景隆挠了挠头,倒吸了一口凉气: “我早就与你哥说过,小孩子不能管得太严, 什么世面没见过,见到个女子就被迷得神魂颠倒。 京城那么多大家闺秀,你若是放出话去, 不知多少人等着嫁到魏国公府,莫要被外面的坏女人骗了,听景隆哥的话哈。” 徐增寿不说话,默默吃饭. “咱们只是路过,有什么想法打完仗再说,先活下来。”陆云逸嘱咐了一句。 徐增寿见他不反对,心里美滋滋的,快快点了点头。 刘黑鹰倒是大方极了,哈哈一笑: “别听他们胡扯,到时候咱俩一起写信,我给我的妹妹,你给你的雪妹妹,哈哈哈哈哈。” “谁是妹妹.” 轻柔的声音突兀响起,刘黑鹰将目光投了过去,顿时瞪大眼睛 解语此刻已经换了一身打扮, 面容经过细腻的妆容修饰,显得更加紧致, 粉底轻薄自然,恰到好处地掩盖了细微瑕疵,让肌肤看起来如同少女般细腻光滑。 眼妆则是重点,她用柔和的色彩勾勒出深邃的眼眸,眼睫毛被刷得根根分明,闪烁着青春光芒。 在服饰的选择上,解语也下足了功夫, 她换上了一袭轻盈飘逸的衣裙,颜色鲜艳而不失雅致, 裙摆随着她的步伐轻轻摇曳,裙子剪裁既符合她的身材曲线,又巧妙地隐藏了岁月痕迹。 不仅如此,她还巧妙地运用了各种配饰来增添自己的少女感,精致的耳环、项链和手链等等。 解语此刻不像是三十余岁的成熟妇人,反而像是二十余岁的青春少女。 李景隆面露兴奋,脑袋如拨浪鼓一般在刘黑鹰与解语身上翻来翻去。 见到刘黑鹰面露呆滞, 李景隆心中暗喜,自己夸了一声好兄弟,美美地吃了起来 “公子,好看吗?” 换了妆容的解语此刻变得跳脱,滴溜溜转了一圈,脸上带着小女生的雀跃.. “呃好看好看”刘黑鹰支支吾吾,而后眼神无比坚定: “但我还是喜欢真实的你,来吃饭吧。” 解语歪了歪脑袋,带着香气,坐了过来. 半个时辰后,一行人踏着轻快的步伐,迎着微凉的秋风,来到了洞庭湖岸边。 十月初的清晨,空气中还残留着夜露的清新,与湖面上轻轻荡漾的薄雾互相交织,使得眼前视线开始朦胧, 渔舟已早早出动,渔歌互答,虫鸣鸟叫响彻不觉。 岸边,商贩们忙碌地张罗着各自的摊位, 热气腾腾的小吃、琳琅满目的手工艺品,还有刚从湖中捕捞上来的鲜活鱼虾,一行人目不暇接。 陆云逸一行十人,五男五女,皆气势非凡, 行进间充满压迫,周遭的百姓只敢轻轻瞥上一眼,不敢直视。 有许多岳州本地人,认出了一众女子的身份,不由得暗暗吃惊。 尤其是一些商贾,自然认识间集的大掌柜, 如今她居然一副小女人作态,搂着一名黑脸少年胳膊甩来甩去,这让不知多少人瞪大眼睛。 不过无人敢出言调侃,只因后方十余名护卫腰间佩戴长刀,警惕地盯着四周, 每当有眸子过来,他们都会警惕地扫过去。 很快,一行人来到岸边, 君山岛距离岸边大约有二十余里, 与江南三大名楼之一的岳州楼遥遥相对,是难得的清静之地,想要去到那里,需要做渡船。 作为来到洞庭湖的必去之地, 即便是清晨,渡口也略显繁忙,不知多少商贾才子带着心仪之人乘舟游玩。 但相比于陆云逸一行人,都要略显逊色。 李景隆早就安排好了渡船,是岳州府的一艘官船,尤为巨大, 平日里用过官员巡湖之用,如今被清空以坐观光船。 正当官船缓缓靠岸之际,刘黑鹰一脸凝重地走了上来: “云儿哥,有人跟着,军伍之人,三人在前,两人在后,手段粗糙,应当是岳州卫的人。” 陆云逸点了点头:“不要声张,让他们跟着。” 刘黑鹰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又闪过古怪: “云儿哥我还看见陈景义了,他怎么成船夫了? 而且这周围人中好像有咱们得人。” 陆云逸瞥了一眼停靠在岸边的硕大观光船, 此刻里面已经坐了四十余人,虽然乔装打扮,但都是熟面孔。 陆云逸嘴角扯出一丝笑容,压低声音: “不要声张,咱们不坐官船,做陈景义那艘船。” 刘黑鹰眉头紧皱,想明白了什么:“昨晚的人有问题?” “防人之心不可无,洞庭湖这么大,若是船翻了,咱们怎么游回来?” 陆云逸挑了挑眉,拍了拍刘黑鹰的肚子。 刘黑鹰神情严肃,声音带着几分寒霜:“云儿哥走私的事漏了?” “别紧张,走私这点事算什么,况且咱们的仇人何止那些乱臣贼子。” 见他露出疑惑,陆云逸笑着解释道: “咱们费劲吧啦的学游泳是为了防着谁?” “俞通渊???”刘黑鹰声音变得尖锐了几分。 陆云逸笑了起来: “小点声,小点声, 昨日那姑娘说庆阳卫在前几日突然要换一批姑娘,这才有了昨晚之事, 我琢么着其中可能有一些隐情,咱们小心一点没错。” “那咱们还去什么君山啊,赶紧回船上吧!!” “哎~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老这么吊着也不是个事, 如今朝廷局势紧张,咱们若是遇袭了,不知多少大人物会将目光投过来,那俞通渊可就要遭罪了。 所以啊,若真有袭击咱们就接着,若没有咱们就游玩一番,全当散心。” 陆云逸说的平淡,但刘黑鹰却听得心惊胆颤,不停挠头,他还是觉得不妥,太激进了!!! 见他如此模样,陆云逸笑了笑,有些阴冷,没来由的说了一句: “景隆的信件已经递出去了,过不了多久陛下就会收到信件。” 直到此刻,刘黑鹰才明白过来,呼吸不禁急促, 小小的眼睛滴溜溜乱转,若有所思的喃喃说道: “若是俞通渊不来,那可真是太可惜了。” 陆云逸笑了笑: “就是这个道理,我也盼着他来, 行了,你去与景隆说说,咱们坐自己的船,如此天时地利人和皆在我手,只等东风。” “东风真能来吗?” “不来也无妨,等下一次机会便是。” (本章完) 第238章 君山岛,走私逆贼 第238章 君山岛,走私逆贼 李景隆对于刘黑鹰不坐官船的理由很是费解, 竟然是不能出风头? 不过他也表示理解,对此没有意见。 倒是徐增寿很是兴奋,腰板挺直,挺胸抬头,目光扫视四方,像是得胜的大将军。 解语虽然不理解这些小孩子心性,但还是觉得心里美滋滋的。 来到渡口,打听一二才得知, 若是外地人乘坐渡船需要缴纳一钱银子, 若是岳州本地人则只需要象征性地缴纳十文钱,其中差距硕大,只为增添一些君山岛上的人气。 进入渡船,此刻渡船上有些空旷,四周是开阔的围栏,能够看向湖面,只有下半部分做了遮挡。 一排排的座位整齐排列,大约有将近百余人, 加上他们一行二十余人也才坐了不到一半位置, 渡船没有开动,显然想要多等一些人。 李景隆有些抓耳挠腮,想要掏银子将剩下的座位都买下来,好快些开动。 但陆云逸却拦住了他,淡淡开口: “出来游玩就是要随心随意,目的性太强,反而会让自己感到累。” 李景隆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便又坐了回来,转而与柳如烟打情骂俏,女子的嬉笑声在船舱内回荡。 陆云逸慢慢站起身,走到围栏边站定, 一望无际的湖水显得尤为辽阔,硕大的船只在上面变成了一个又一个小点, 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日头,陆云逸目光发散,在人群中漫无目的地寻找。 同时身体紧绷,准备随时躲闪。 但可惜的是,他只找到了隐藏的自己人,还有几个跟踪的岳州卫之人。 见他如此,刘黑鹰不再与解语嬉戏打闹,转而走了过来,提醒道: “云儿哥,这里太危险了,若是有人伏击,可以射箭射杀。” 陆云逸点了点头,回过头去朝着凤栖梧招了招手。 她依旧如昨日那般穿着红色裙子,大方的面容光彩夺目,明亮的眼睛闪烁着兴奋,嘴角勾起笑意, 她来到近前,柔声道:“公子.” 陆云逸笑了笑,夸赞了一句:“真好看。” 凤栖梧的眼眉弯了起来,嘴角的笑容愈发扩散,整个人充斥着明媚。 陆云逸看向刘黑鹰:“去拿纸笔,我给她画一幅画。” 刘黑鹰愣了愣,快步离去,倒是凤栖梧面露疑惑,发出了一声轻疑: “画?” “得见美人,又见洞庭风景,怎能不留下纪念。” 陆云逸一边说,一边将她靠在渡船外围的栏杆上, 清风吹拂,将她的头发吹散了一些,大红色的衣裙也有些飘忽,露出一截白皙匀称的小腿。 很快,刘黑鹰返回,递过纸笔。 陆云逸笑了笑,轻轻摆了摆手:“别在这,去和你的妹妹待着。” 刘黑鹰脸色一黑,侧过身看了看青春气息几乎要冒出来的解语,轻轻叹了口气,垂头丧气地返回。 陆云逸面带笑容,铺开宣纸, 轻轻提笔,笔尖饱蘸墨色,手腕轻轻转动,笔锋在纸上跳跃, 先是勾勒出凤栖梧的轮廓,线条流畅而有力,既有女子的柔美,又不失坚韧。 接着,他细致入微地描绘五官,眉如远山含黛,眼似秋水盈盈,鼻若悬胆挺立,唇若朱樱微启。 完成了人物描绘,陆云逸的目光又转向了浩瀚的洞庭湖, 以及身后略显热闹的集市,皱眉深思,迟迟不曾动笔,眸子一直在凤栖梧身后打量。 凤栖梧嘴唇轻抿,心中有些喜悦,她不敢乱动,生怕对眼前公子造成影响。 时间一点点流逝,陆云逸停笔将近一刻钟才将眸子收了回来。 而后下笔,轻轻几笔勾勒出水面宁静柔美,时而浓墨重彩,展现水波重叠。 清晨的明媚、远处的山峦、近处的港口,一一呈现。 画面中,凤栖梧立于船头,身姿曼妙,面容温婉,眼眸中蕴含柔情深邃。 身后是波光粼粼的湖面、远处层峦叠嶂的山峦融为一体。 作画时间持续了将近一刻钟,直到笔锋停顿, 陆云逸长舒了一口气:“来看看吧。” 凤栖梧笑意吟吟地走了过来接过宣纸,眼中迸发出将要溢出来的兴奋, “公子的手艺极好,奴家多谢公子。” 陆云逸笑着点了点头,径直返回座位,凤栖梧一愣,连忙跟了上去。 渡船上的人越来越多,已经有了一百多人, 船夫已经在拉起风帆,想来是要开船了。 陆云逸坐在那里,凤栖梧兴高采烈地去与姑娘们分享, 刘黑鹰则趁机坐了过来:“云儿哥,怎么样。” “没有。” 陆云逸眼中的失望在这一刻不再掩饰: “此行路途遥远,注意江面的船只。” 刘黑鹰愣了愣,小声道:“景隆还在船上呢” “船若翻了,有人存活有人死,他能活着,咱们可是未必,警惕一些。” “我知道了。” “我若是想要杀一个人,会将地点选择在岸边、船上、岛上, 岸边最优,可以只针对目标, 船上最次,会连累无辜将事情闹大, 在岛上则略显中庸,无法脱身, 若是一路平安无事,上岛之后便小心一些。” 刘黑鹰表情凝重地点了点头,更为警惕地在船上来回扫视, “船上的人不用看了,大半都是我们的人。” 刘黑鹰瞳孔微微放大,身体一僵,轻轻点了点头。 就在这时,渡口处伙计的喊声传来: “各位客官,这艘船满了,还请等待片刻,下一艘船即刻就来。” 码头上有一些嘈杂,船夫的声音也在这时响了起来: “诸位客官坐好喽,此行将近一个时辰,船上有瓜果饮水售卖,还有一些咱们岳州港的小物件,还请诸位客官多多捧场!” 说完,船夫的身影便离开了船舱,大手一挥: “开船——” 噗—— 风帆放下的声音响起,硕大的渡船缓缓动了起来。 陆云逸坐在其中,视线扫视四方, 很快他便见到了李景隆最初找来的官船, 那上方站着几名船夫,正静静看着渡船离去。 嗯? 陆云逸眼神一凝,快步站起身,来到围栏向后看去, 那几道身影已经消失不见,官船缓缓驶入港口。 一路上说说笑笑,用了将近一个时辰才隐隐看到君山岛。 此刻湖面平静,风儿轻吹,掀起点点涟漪, 渡船不远处有许多小船在缓缓滑动,里面也坐着一些旅人。 陆云逸已经在围栏旁站了许久,脸色平静,只是心中有一些可惜。 回过头来,陆云逸看向在对面静静站立的刘黑鹰,二人对视一眼,皆看到了一无所获。 倒是李景隆坐在那里不知所措,不明白二人为什么有座位不坐要站起来。 一刻钟后,渡船抵达君山岛渡口, 这里的人同样多,却没有岳州港热闹。 “到站喽~~” 船夫的声音响起,伴随着风帆落地的声音, 原本略显安静的船舱内变得嘈杂, 不知多少人开始低语,慢慢站了起来,陆续下船。 “走吧,云逸,还站着作甚?” 李景隆此刻也站了起来,朝着陆云逸挥手。 陆云逸笑了笑,身体从倚靠变为站立,感慨道: “洞庭湖的风景的确优美,若不是有公务在身,可以在这里常住。” 李景隆笑了笑:“这大湖有什么好看的,你还没去过秦淮河吧,那里同样宽敞, 一到晚上岸边是万家灯火,河上是画舫,身旁若是再有美人相伴,那景色别提多美了。” “行,等下次返京咱们去看看。” “成,就这么说定了。” 一行人一边说一边走, 下了渡船,当脚踏实地的那一刹, 一行人几乎都露出了舒适,相比于船上的飘忽,还是脚踏实地来得直接。 君山岛的渡口不大,各式各样的船只停泊,粗略看去应当有百余艘。 陆云逸没有快步离开,而是慢悠悠的闲逛起来,做出一副感受微风的样子,视线在附近船只快速打量。 很快,一艘官船引起了他的注意,要比渡船小上许多, 上面插着岳州水师的旗帜,还有两名军卒在值守。 “云逸,快些走了,君山寺还有好远呢。”李景隆在远处喊着,高举双手来回摆动。陆云逸看了那官船几眼,背负身后的双手打了几个手势,便迈步离开渡口。 凤栖梧在一侧紧紧跟着,嘴唇微抿,眼中有些失落, 虽是青楼女子,但攀龙附凤之心还是有的, 相比于其他几位公子,身边这位公子似乎对她不是那么感兴趣。 一行人说说笑笑,渐渐远离渡口, 直到此刻,充作船夫的陈景义才走了出来, 他此刻已经换了一副打扮,身穿汗衫,黝黑的脸上充满褶皱,戴着一顶硕大斗笠。 他招过来两个手下,吩咐道: “去查查那官船什么来头。” “是!” 君山岛的景色果然名不虚传, 岛上绿树成荫,松柏苍翠,偶尔有几株桃、杏探出枝头,粉嫩娇艳。 一行人沿着青石板地面,缓缓而行。 微风拂过,带来阵阵清新而又夹杂着淡淡香的空气,让人心旷神怡。 走了没多远,青石板铺陈的路面就消失殆尽, 取而代之的是鹅卵石错综复杂的蜿蜒小径, 两旁是精心修剪的灌木丛,不时有鸟儿从枝头跃起,欢快鸣叫。 李景隆一边走一边嘀咕:“外面光里面糙,这路也太硌脚了。” 一旁挽着他胳膊的柳如烟笑地盈盈的解释: “公子,传闻咱们脚底的穴位有许多,如此多的石子就是在按压穴位,听说对身体极好呢。” 李景隆一愣,居然还有这功效? 他向前望去,来往行人中果然有一些人将鞋子脱下,就这么赤着脚踩在上面。 “看来是我孤陋寡闻了,云逸你知道吗?” 陆云逸笑着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不知为何,李景隆忽然有些兴奋: “可算有你不知道的东西了!!” 在场几人都笑了起来。 走过小径,能看到略微宽阔的圆形广场,四周有一些摊位, 以及向上蔓延的台阶,台阶上还有一些向上攀爬的旅客。 最顶端一座略显古朴的庙宇若隐若现,红墙绿瓦,飞檐翘角,在阳光照耀下更显庄严神圣。 此刻那里香烟缭绕,钟声悠扬。 “云逸,听说这里的寺庙很灵,我打算拜上一拜,希望咱们此行一切顺利。” 李景隆眉飞色舞的给陆云逸介绍君山寺的种种,不过是道听途说。 陆云逸的脸色越来越古怪,忍不住说道: “九江,上一次黑鹰带我去天界寺也是这般说的, 那老和尚给我们解的签倒是极好,只可惜现在被烧了,要不然你也可以去求一求。” 李景隆的脸色也古怪起来,眼里有一些忌惮。 他作为大明国公,对于天界寺一事也知晓几分内幕。 “云逸,莫要说此等不吉利的话, 天界寺鱼龙混杂,什么达官显贵都有,那里的和尚早就变了味, 还是这偏远寺庙纯粹一些,听说这里都是得道高僧,功德无量。” 陆云逸点了点头,看向位于顶端的寺庙,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借你吉言,咱们去拜一拜,此次西去,定然顺利。” “嘿嘿,那是自然!” “黑鹰,走了。” “来了来了.”正在摊贩处四处闲逛的刘黑鹰连忙付钱,跟了上来。 一行人缓慢趴着台阶, 陆云逸神色如常,视线在四周来回打量,时不时回看身后。 来往行人没有问题,也没有发现什么藏在暗中之人, 倒是身后的广场上时不时走过几名吏员,对着来往百姓不停问询。 这让陆云逸眼中闪过一丝疑惑,若有所思。 他的模样也让不远处的刘黑鹰暗暗紧张,身体不由自主地紧绷,警惕地盯着四周。 这让一旁的解语眼中闪过疑惑,轻声问道: “公子是有什么不舒服吗?要不要停下来歇一歇。” 刘黑鹰一愣,随即挺直胸膛,大步向前走,嘴里嚷嚷着我身体倍儿棒之类的话。 解语眉眼含笑,抬起衣裙,跟了上去。 不远处,侧徐增寿所在则是一副你侬我侬的甜蜜景象。 二人牵着手,笑意吟吟。 徐增寿感受到了雪凌清手中的细汗,侧头看去,见她额头上已经浸满了汗珠,便略带关切地说道: “清儿你累了吧,要不我背你上去?” 雪凌清愣在当场,脸蛋一红连忙摇头,低声细语: “公子莫要如此,会被人笑话的。” “那有什么!” 徐增寿似乎来了神气,就这么来到雪凌清身前,一弯腰将她背了起来蹬蹬蹬地往上走。 跟在他身后不远处的郭铨愣在当场,低头掩面,有些不敢去看,脚指已经紧扣地面。 李景隆与陆云逸坠在最后,见到这一幕嘴角也是脸色一黑。 很快,一行人便翻越台阶,来到了山顶君山寺前。 迈上台阶四处打量,陆云逸眉头紧皱,他一眼便发现了那隐藏在门前的两人, 虽然二人是商贩打扮,但能明显感觉到他身上流露出的军伍气息。 他二人正四处打量着往来旅客。 陆云逸主动与其对视,很快他眼中便闪过了疑惑。 那二人眼神没有丝毫变化,完全是一副不认识他的模样。 陆云逸抿了抿嘴,心中已有定计, 他让凤栖梧站在原地,自己则来到那摊贩前停留,看着上面用作纪念的小物件 陆云逸很快便挑了一串佛珠一串手链还有一个摆件,问道: “这位大哥,一共多少银子?” “三钱。” 那人煞有介事地说了个价格, 让陆云逸断定,这二人不是便衣,也不是这君山岛的安保, 而是刚刚被安排到这儿的眼线, 这里是景区,三钱银子太便宜了。 他付了银子,眼神闪烁,直接发问: “这位大哥,先前我在下面的时候见到一些官府中人在四处询问,岛上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那人身子一僵,陆云逸眼露精光,静静等着, 同时掏了一贯钞递了过去,指了指不远处的凤栖梧,小声说道: “这位大哥,内子已有身孕, 今日想来这里求个安康,若是有什么事还请大哥对小弟说上一说,我等也好避一避,过几日再来。” 那人看到一贯钞后眼睛一亮, 陆云逸的眼睛也亮了起来,没有任何犹豫,又啪啪抽了两张,塞到了一个竹筒里,面露期待。 那人面露犹豫,脸色来回变换,看了看那三贯钞,狠狠一咬牙,低声道: “具体的我也不便于你说,只能告诉你这岛上有走私逆贼,是前些日子岳州卫逃出来的人。” 陆云逸面露震惊! 那人连连压了压手: “现在是白日应当无事,切记不要留宿过夜,早些回去,晚上我等还要仔细搜查。” 陆云逸连连点头,又抽了两张钞递了过去: “多谢大哥,小弟拜完佛就走。” (本章完) 第239章 有刺客,曹国公中箭了! 第239章 有刺客,曹国公中箭了! “送你的。” 陆云逸回到凤栖梧身边,将那串手链递了过去,面露温和笑意。 凤栖梧眸子一亮,眼中闪现雀跃,笑容随即涌现, 她欢快的将手链戴上,嘴角含笑,来回翻转着打量,显然喜欢极了。 “多谢公子!” 陆云逸也笑了起来:“走吧,咱们都落后许多了。” 这一幕使得后面那名假装摊贩的吏员连连点,郎才女貌,如此恩爱.好啊。 正当陆云逸准备离开,一名跟在后面的护卫快步冲了上来,面露恭敬: “大人,请借一步说话。” 陆云逸面露诧异,又留凤栖梧在原地,自己则跟着护卫走远了一些。 那护卫神情严肃,快速开口: “大人,陈大人刚刚送来消息, 岛上有前些日子因为走私一事逃跑的岳州卫军卒, 人数大约在三十人,是岳州卫指挥佥事的副手以及一众部下。 君山岛港口的官船就是搜寻之人所乘坐,乃岳州卫的吏员以及军卒。” 陆云逸听后脸色阴晴不定,浑身散发着阴暗气息,轻轻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让弟兄们注意好四周。” “是!” 三十人的叛军? 陆云逸心中的荒唐感越来越多了,巧合太多那就不是巧合, 更何况他不相信巧合,一切都是蓄谋已久。 利用叛逆的岳州卫官兵杀人.这种借刀杀人之法,他隔着很远都能闻到那股阴谋味道。 陆云逸脸色忽然古怪起来,若出手之人是俞通渊,这算是一种废物利用吗? 脑海中思绪重重,陆云逸眼神冷冽,让不远处的凤栖梧都感觉到很不舒服,似是有寒风吹过。 陆云逸来到她身前,嘴角挤出一丝笑容,淡淡开口: “走吧。” “公子.是发生了什么事吗?”凤栖梧大而明亮的眸子眨动,眼中明显能看到一丝畏惧。 “不该问的别问。” 说完,陆云逸径直离去,去追已经拉开一些距离的众人, 凤栖梧脸上委屈一闪而逝,摸了摸手链,心情再次欢快起来,连忙跟了上去。 见陆云逸跟上来,刘黑鹰故意放慢脚步,小声问道: “云儿哥,有线索了?” “人数三十,前些日子因为走私案叛逃的军卒, 若是有人安排,他们手中会有充沛的军械,说不得还会有军弩火铳。 若一切只是凑巧,他们手里大概率只有长刀,让弟兄们都小心一些” 陆云逸语速飞快,自从有了目标后, 心里的惴惴不安也彻底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兴奋。 若是没有敌人,他还真觉得有些惋惜, 毕竟利用锦衣卫暗探送信的机会只有这么一次,错过了还不知道等上多久才能引得今上注视。 但现在,不论这三十人是自己藏在这的,又或者是谁派来的, 陆云逸都准备将他们找出来,厮杀一二。 到时候今上一收到信件,转眼便收到了他们遇袭的消息,朝堂上定然会掀起轩然大波, 不论是将锅甩在那些走私之人头上,还是甩在俞通渊头上,都是好到不能再好的事情。 想到这,陆云逸嘴角勾起一丝微笑,心情有些畅快,转而提醒道: “警惕一些,三十人不多,麻烦的是弓弩火铳。” 刘黑鹰脸色凝重地点了点头,看看前后零零散散的游客,嘴角勾起了一抹笑容: “云儿哥,这前前后后都是咱们的人,他们只要来便是自投罗网。” 陆云逸淡淡开口: “不要掉以轻心,将兄弟们散出去四处找找,别被人摸到了近前还不知道。” “知道了云儿哥。” 刘黑鹰眼中闪过一丝犹豫,试探着问道: “云儿哥,要将此事告诉景隆吗?” “不用,暂时不用,发现了危险还不走,傻子都知道有问题, 咱们兄弟都厌恶被人利用,陛下更厌恶,到时候咱们可就惨了。” “对对对” 刘黑鹰连连点头,不禁打了个哆嗦, 对于应天皇城那位杀人如麻的陛下畏惧到了极点。 此刻正值午时,天空湛蓝高远,几缕轻云悠然飘过, 阳光透过稀疏枝丫,洒在古朴寺庙上, 寺门两侧,古木参天,落叶铺满小径,踩上去发出细碎的声响。 一行人兜兜转转,踏着不知何处又出现的石板路,缓缓步入了君山寺。 跨过门槛,一股淡淡的香火气息与松木的清香交织在一起,让人心旷神怡,提神醒脑。 君山寺不大,央是一条青石板铺就的中轴线, 两旁是错落有致的僧舍与经堂,屋顶覆盖着青瓦,飞檐翘角,更显古朴庄严。 几位僧人手持扫帚,身着灰色僧袍,脚踏布鞋,正轻手轻脚地清扫着院落, 他们的动作缓慢专注,时常抬头与往来游客对视,目光温和深邃。 不远处,经堂内传来了低沉的诵经声,声音时高时低,抑扬顿挫。 行人们不自觉地放慢脚步,有一些年纪稍大的旅客定在原地,闭上眼睛,面露虔诚。 进入这里,陆云逸没有感受到任何舒适, 反而感受到了淡淡的危险气息,似是有冰冷的毒蛇在暗中窥探。 陆云逸的眼睛眯了起来,视线来回扫动, 目光投在了正前方的大殿上,但眼神却停留在那清扫地面的僧人身上, 瞳孔微微放大,嘴角露出一丝丝冷笑, 动作僵硬刻意,食指、中指和无名指的第二、第三关节处隐约可见的厚茧,手背一侧有细浅伤疤,这是握刀才会有的伤痕。 而正常僧人的老茧应当是在大拇指肚与中指外侧第二个关节,不论是木鱼还是佛珠都会造成这两处的老茧。 这些僧人脚尖微微内扣,膝盖微屈,站立时重心放在脚后跟,这是军中挥刀的发力方式。 而僧人一些早课需要双脚自然分开,与肩同宽,挺胸收腹,身体放松, 所以显得会宽大松软,而不是如现在一般紧绷。 更重要的是.僧人扫地与寻常人无异,侧拿扫帚,又快又准, 眼前这几人慢慢悠悠的,像是在磨洋工。 若是没有先前的一些怪异, 陆云逸可能会认为他们是寺庙用来烘托气氛的群演, 但现在. 想到这,陆云逸眼神凛然,掉头就走。 而在刘黑鹰眼中,这几位僧人动作一僵,眸子都投了过来, 陆云逸走到门前又折返回来,与刘黑鹰对视一眼,面露问询。 刘黑鹰轻轻点了点头。 至此,陆云逸笑了出来, 他此刻只觉得畅快,同时也有一些庆幸, 若是不时刻保持警惕,昨日那些探路的说不得就忽视了,幸好没有被女色冲昏了头脑。 收起思绪,陆云逸见李景隆还在向里走,徐增寿亦是如此,眼中闪过一丝无奈。 倒是郭铨充当了护卫的角色,见刘黑鹰与陆云放慢脚步,他也慢慢停了下来。 陆云逸握住了别在腰后的匕首,深吸了一口气,朝着李景隆所在发出一声大喊: “景隆,小心!!!” 突如其来的声音几乎让在场所有人都为之一震,行进的步子微微顿住, 暗中关注他的人被吓了一个哆嗦,眼中陡然涌现出惊骇。 李景隆被这突如其来的喊声也吓了一跳, 但当他意识到是谁喊的时候,眼中随即露出一抹惊容, 他马上反应了过来,掉头就往回跑,留下身侧的柳如烟呆呆愣在那里. 而护卫们也连忙扑了上去,将他牢牢护住。 就在这时,那些正在扫地的僧人面目突然狰狞起来,微微晃动, 一柄闪烁着锐利寒芒的长刀便显露出来, 至此,陆云逸也算懂了为什么他们不将扫把大幅度摆动,原来是有长刀。 他不再犹豫,再次发出一声大喊: “有刺客!!!” 这时,一旁僧舍的诸多大门轰然打开,一道道持刀的人影冲了出来, 那些冲出的持刀僧人,个个面目狰狞,身形飞快, 以惊人的速度向陆云逸等人逼近, 所过之处,人群四散奔逃,哭喊声、尖叫声此起彼伏,整个寺庙刹那间陷入了一片混乱。 原本还略显茫然的李景隆见到这一幕,发出了一声大骂! 此时此刻,正堂处也出现了一名红衣和尚,面容凶厉,视线在混乱的人群中扫视,大喊一声: “杀!!!” 喊叫声响了起来,冲出来的持刀僧同样发出一声大喊。 陆云逸与那红衣和尚相隔而望,嘴角绽放出笑容, 下一刻,他便被从后方涌上来的护卫包裹。 而原本正呆愣愣站在原地,似是被吓傻了的一些旅客突兀地暴起, 从腰后掏出匕首就这么冲了上去,迎上了那冲过来的僧侣。 一时间原本混乱的寺庙有了刹那间的停滞, 发生了什么?他们是谁? 几乎所有人脑海中都浮现出了这个问题 就连一些原本手持长刀准备接敌的护卫,脸上都出现了刹那间的茫然, “他妈的还愣着干什么,有逆贼刺杀曹国公!!!” 刘黑鹰发出一声大喊,一把将解语野蛮地拖拽到身后,快速叮嘱: “快跑,往寺外跑,若是我死了,那个泥人就摔了吧,反正也完不成了。” 说完,刘黑鹰一把夺过了身旁李景隆侍卫的长刀,喊道: “有逆贼刺杀曹国公,跟他们拼了!!” 一连串声音喊了出来,让所有人都眼神凌厉,从刚刚的呆滞中脱身而出。 而解语怔怔地看着那道奔向前去的身影,又看向那正茫然无措呆立的柳如烟, 不知为何,心中忽然有了一丝绞痛。 陆云逸视线扫过四周,当看到屋内静静站立的两个和尚后,瞳孔骤然收缩, 他没有任何犹豫,发出大喊: “郭铨,屋内有军弩,保护景隆!!” 正靠在李景隆身侧,掩护着后退的郭铨眼神凌然,视线投了过去,见到了那屋内的森然军弩,不由得心脏怦怦直跳! 感受到其上方的森然寒芒,身形飞跃,刹那间就将李景隆扑倒。 李景隆在茫然间只觉得一股巨力传来, 他的脸颊重重拍在青石板路上,而后在其上摩擦, 起初没有感觉,但很快那沙子带来的滞涩感以及疼痛感就传了过来,让他不由得发出了一声惨叫。 “啊” 听到这声惨叫,他周遭的护卫们犹如癫狂,发出一声大喊: “杀出去,杀出去!” 还有人喊大人中箭了.. 刘黑鹰听到此言,眨了眨眼睛,嚷嚷着嗓子喊道: “曹国公中箭,此乃逆贼,一个不留!!” 但直到此刻,处在僧房中的刺客才将将扣动了扳机,锐利的破空声响起, 几缕银色的寒芒在日光照耀下飞了出来,射向了正冲向僧房的几名护卫。 下一刻,弩箭刺破血肉的声音响起,还有着一丝丝惨叫。 直到此时,护卫们中的十余支弩箭也射了出去,腾腾腾! 箭头钉入木头的声音接连响起,其中掺杂着几声刺破血肉的扑哧声,两声惨叫响起,屋内手持弓弩的刺客被解决。 至此,在地上来回翻滚躲藏的刘黑鹰再无顾忌, 如同黑色闪电一般冲了过去,手起刀落,刹那间地上便洒满了鲜血。 陆云逸身后冲上来的军卒越来越多,他们大多手拿匕首,身着常服,做旅客打扮。 “别在这里,去帮忙!!” “是!” 大约有二十名军卒冲了上去,留有十余名军卒守候在他身侧。 突如其来的二十余人让在场气氛为之一肃,刺客的士气有些萎靡, 就连前方正堂冲出来的红衣和尚都有一些迟疑,步子不由自主放慢了一些,脸上带着猝不及防以及茫然,发生了什么? 他此刻感觉他们才是被伏击的人。 这时,手拿长刀的徐增寿带着几名护卫冲了上来,手中长刀不停劈砍 那红衣和尚脸色大变,视线扫过四周, 只见场面混乱,自己的人此刻已经所剩无几。 心中没来由地生出一阵畏惧,出刀有了迟疑。 陆云逸看向四周护卫,问道:“弓箭带了吗?” “带了!!” 一名护卫道了一声,便调头折返, 很快便从一处长且狭长的箩筐中掏出一把长弓,还有十余枚羽箭。 陆云逸接过护卫递来的长弓,手指轻抚过冰冷的弓弦,再次感慨陈景义办事靠谱! 他深吸一口气,双脚稳稳踏地,身体微侧,目光如炬,穿透纷乱战场, 锁定了正与徐增寿等人激斗的红衣和尚, 那和尚身形矫健,刀法凌厉,且战且退, 但在陆云逸眼中,却如同被定格了一般,无处遁形。 陆云逸张弓搭箭,刹那间弓如满月,动作丝滑流畅。 下一刻! “嗖——” 尖锐的破空声骤然响起,箭矢如同离弦之电,划破长空,直奔红衣和尚而去。 那箭矢尾翼在空中来回甩动,速度快得令人咋舌! 红衣和尚感受到破空声与凌厉杀气,猛然回头,但已为时已晚。 只见箭矢如同闪电般穿透他的瞳孔,瞬间钉入了他的头颅,鲜血四溅! 红衣和尚的身体猛地一颤,脑袋已怪异地向后仰去,手中的长刀随之而落。 时间仿佛静止,徐增寿长刀落下,一刀斩在了红衣和尚的身躯上,鲜血飞溅, 虽然敌人已死,但徐增寿眼中闪过一丝惊惧, 他害怕的不是那红衣和尚,而是那羽箭。 若是射歪了.他猛然打了一个哆嗦,心中闪过一丝后怕。 陆云逸没有再看那红衣和尚,而是继续拈弓搭箭,羽箭一根一根射出, 每一次射出都会带走一名叛军的性命, 有的射入后心,有的射进脖颈,就连那倒地不起还在挣扎的,陆云逸也有所补刀, 时间流逝,纷乱的战场渐渐安静下来,长刀碰撞的声音一点点停歇, 陆云逸手中的十余枚羽箭尽数用光,不大的君山寺内已经躺满了尸体! 处在东侧的刘黑鹰前方还有两个不停倒退的僧侣, 他狞笑一声便冲了上去,三两下就将其尽数砍死, 直到这时,陆云逸的大喊才姗姗来迟: “黑鹰留活口!” 听到此言,刘黑鹰露出一丝默契笑容, 此等大事怎么可能留活口,毕竟刺杀的可是曹国公啊。 他甚至还四处打量,看看有没有存活之人,打算将其尽数补刀。 明天不上班,加两更!!! 多谢各位大人支持!! (本章完) 第240章 蹈锋饮血,岳州水军 第240章 蹈锋饮血,岳州水军 正午的暖阳虽已略带秋意,却仍旧倔强地洒落在君山寺之内,试图驱散空气中弥漫着的阴霾。 本该是香火鼎盛、钟磬悠扬之时, 而今,喧嚣过后,寺内却是一片死寂, 微风轻轻吹拂,发出呜咽般的回响,君山寺内已经是一片狼藉。 地面被斑驳的血迹染成了不规则的红褐色图案, 尸体横七竖八地躺着,有的面容扭曲,眼中仍残留着惊恐与不甘。 有的背部朝天,似乎陷入了睡梦,无法醒来。 空气中弥漫着浓厚的血腥与铁锈味,先前的淡淡香味消失不见。 阳光照在那掉落大地的兵刃上,刺目的寒光几乎让所有人都无法无视, 大殿内的佛像依旧庄严慈悲,目光低垂,似乎将这一切都收于眼底。 直到此刻,寂静的场景才有了一丝丝声音, 呜咽的哭声传来,转而变得号啕大哭,还带着一些惊悚的吼叫。 声音来自躲藏在四周的旅客以及诸多百姓。 柳如烟就那么孤零零地蹲在大殿前,手掌紧抱脑袋蹲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尖叫, 她缓缓睁开眼睛,一眼便看到了躺在一旁那被斩落手臂的僧人, 她的瞳孔骤然放大,红润的脸颊刹那间变得惨白,发出一声刺耳尖叫连连后退,摔倒在地。 但在此刻,她的叫声却不那么刺耳,反而在众多尖叫声中逐渐淹没。 陆云逸此刻还在拈弓搭箭,手握最后一支箭矢,警惕地盯着四周, 那若是有人假死暴起,那他绝不犹豫! 这时,天空中突兀传来了几声乌鸦吼叫,嘎嘎嘎个不停, 它们落在树上落在房檐,灵动且闪烁着光芒的眼睛来回转动,盯着下方尸体,通体漆黑的颜色寓意着不祥。 加之地上散落的枯黄色树叶,倒是有几分孤寂荒凉! 陆云逸冷声下令,声音在四周回荡: “所有噤声,再有吼叫,杀无赦!” “检查尸首,救治伤员!” “任何人不得离开现场,在原地站定!” 人群又多了几分慌乱,气氛安静又变的嘈杂, 陆云逸目光伶俐,直直扫了过去: “安静,本官北平行都指挥佥事陆云逸,他们是本官部下军卒, 所有人老实待在原地,不得乱动,在没有进行身份辨别之前,任何人不得离开!!” 这么一说,凝重的气氛有些缓和, 此等关键时刻,官员以及军队总能带给人安全感。 就在这时,急促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 陆云逸回头看去,只见一队身穿卫所服饰的军卒从山下奔了上来, 带路之人正是先前在门口见到的摊贩便衣。 那人也看到了门口手握长弓的陆云逸, 眼中顿时露出震惊,匆匆忙忙顿住脚步, 连带着其余人也停了下来,死死盯着前方! “本官岳州卫百户懂川,何人在此作乱?” 一名三十余岁的军卒上前一步,手中长刀指了过来,发出一声大吼。 陆云逸没有与他客套,径直说道: “本官北平行都指挥佥事陆云逸,有奸人欲刺杀曹国公,现已伏诛!” 此话一出,不仅这一队军卒产生慌乱,就连寺中的诸多百姓也发出了几声喧闹。 “什么!!!” 董川不再犹豫,噔噔噔地冲了上去,想要进入寺庙, 却被一众护卫手持弓弩逼退: “止步!后退。” 陆云逸脸色平静: “所有人丢掉武器,跪在一旁,若有不从视为逆贼,即刻射杀!” 董川面露焦急:“大人,我等侍奉上官之命在君山岛追查逆贼!” “既有逆贼逃脱,为何不行通报? 尔等岳州卫置百姓危难于不顾,乃大罪,丢掉兵器,跪在一旁!” 陆云逸浑身散发着烈烈杀意,手中长弓已透露出哀鸣,似是下一刻就要射出。 董川眼中闪过几分慌,还想再说什么, 陆云逸眼神一凌:“放箭!” 董川瞳孔骤然收缩,连忙将手中长刀丢了出去,长刀掉落在石阶上发出一声清脆颤鸣。 “慢慢慢慢!!” 紧接着,一众军卒见上官跪了,他们也将手中长刀丢掉,连忙跪地。 “将他们五大绑,再命人坐快船返回,禀告申国公、徐都督寺中所发生之事!” “是!!” 护在周围的护卫散落而去, 陆云逸也收起长弓,转而看向寺内。 刘黑鹰此刻浑身血污,满脸煞气地迎了上来,轻轻点了点头: “大人,叛贼已尽数剿灭,无一活口!” 陆云逸点了点头,吩咐道: “带人甄别百姓,小心一些,逆贼有可能藏在百姓中!” “是!” 刘黑鹰一挥手,带着十余人就朝那些躲藏的百姓走了过去,气势汹汹。 陆云逸转而看向庭院中央, 曹国公府的护卫将一棵大树护得严严实实, 隐隐约约能看到其内的曹国公与郭铨, 陆云逸小跑过去,一众护卫也连忙闪开,将他同样包裹进去,警惕地盯着四周。 李景隆坐在树下,不停地倒吸凉气,半张脸已经血肉模糊,居高临下看去能看到许多泥污与石子儿卡在血肉之中。 而他此刻正紧闭着一只眼,用另一只眼来回张望,带着惊魂未定! 见陆云逸前来,李景隆连忙抬手撑着站了起来: “云逸,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陆云逸没有回答,而是看向他的脸颊,打量着他的身体,急切问道: “景隆,你没事吧?” 李景隆指了指自己的半张脸: “能有什么事儿?就这还是拜郭铨所赐。” 一旁的郭铨脸色一黑,撇了撇嘴,有些不忿: “有弓弩。” “知道知道,多谢了!” 李景隆重重回头拍了拍郭铨肩膀,心中此刻才生出一丝后怕, 他越过侍卫,看向君山寺内的一片狼藉,眼中闪过一丝忌惮,询问道: “云逸,这些人为何要刺杀本公?” 陆云逸抿了抿嘴走近一些,压低声音说道: “这些人是前些日子从岳州卫跑出来的叛逆,应当与走私有关, 至于是为了刺杀我还是刺杀你,又或者是因为什么别的原因,现在已经无从得知。” 李景隆猛地抬起头,瞳孔骤然收缩,脸上带着浓浓的震惊,眼中闪过惊疑不定, 他抿了抿嘴,视线扫过四周:“真是岳州卫之人?” “门口来了一支岳州卫的军伍,是一名百户带队, 他们声称叛逆逃入君山岛,奉上官之命前来搜查, 我在港口时还看到了一艘军船,应当为真。” 陆云逸一边说一边打量四周,神情警惕, 这让李景隆也没来由得警惕起来,心中惴惴不安,就连脸上的疼痛也毫无知觉。 “事情漏了?” 李景隆瞪大眼睛,问出了心中疑问, 他想到了在早晨时交给解语的那封信件,要说泄露可能只有那封信件泄露。 相比于刺杀,他更担心这位隐藏了十余年的锦衣卫, 如此人若是都被收买,那这锦衣卫上下还有好人吗? 陆云逸倒吸了一口凉气,缓缓摇摇头: “这也是我所疑惑的,而且这些人为什么会知道咱们会来君山岛?” 陆云逸的问题让郭铨与李景隆都陷入了沉默,脑海中不停思索,脸色来回变换。 而就在这时,一名军卒匆匆从侧院跑了过来,禀告道: “大人,找到了原本君山寺中的和尚,只有主持还活着,其余人都死了。” “带上来!!”陆云逸眼神一凝,快速吩咐。 很快,二十余具尸体被带了上来,在一侧还有一名年近六十的老僧,此刻身穿素衣,看着院内的凄惨景象,不由得双手合十发出了一声阿弥陀佛.. 陆云逸没有与他废话,径直发问: “老和尚,那些歹人是何时进入寺庙?” 听到这个问题,李景隆的反应不慢,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是不是那封信出了篓子,可以通过这些歹人上岛的时间来推测 那老僧悲天悯人地叹息一声,沉声道: “是前日子时左右,那时我等僧侣已经睡下, 歹人便偷偷潜了进来,将我等尽数捆绑,本以为寺内之人得以存活,但没想到唉。” “前日?” 李景隆喃喃念叨着长舒了一口气,至少可以确定不是那封信泄露了消息。 而陆云逸思虑片刻,心中闪过一丝了然, 这些叛军果然是被废物利用,成了旁人手中之刀, 若他猜的没错,别的地方应当也有藏匿叛军,只是不知在哪。 陆云逸又问了一些问题,那老僧是一问三不知, 陆云逸摆了摆手,侍卫将其带了下去, 而后陆云逸吩咐道:“将外边那名为董川的百户带上来。” 不多时,三十余岁模样的董川便被带了上来, 此刻他背负双手,上半身已被绳索牢牢捆住。 他被押送到那一众尸首面前,陆云逸指着那红衣和尚问道: “认识吗?” 董川打量了片刻面露忌惮连连点头: “大人,此人就是我等要追寻的叛逆,乃岳州水军千户,是王逆的副官, 当日王逆叛乱被诛杀后, 此人见势不妙,带着部下坐快船离开, 我等推测他们没有离开洞庭湖,而是就藏在各个岛上,所以这些日子以来一直都在搜寻。” “妈的.” 李景隆大骂一声,再也无法忍受怒气,一巴掌就抽了过去,清脆的声音响起: “跑了人为何不通告四方!! 既然怀疑这岛上有叛逆,为何不围岛搜寻,还要放人进来?” 董川支支吾吾将脑袋低下,脸上出现一枚鲜红掌印,最后他轻叹一声: “大人,岳州水军出现叛逆一事,乃奇耻大辱,军内的大人们不敢声张。” 听到此言,李景隆勃然大怒,一脚就踹了过去: “好一个不愿声张,是你们岳州水军的脸面重要还是本公的性命重要!!! 本公若是死在这,你们岳州卫上上下下一个都跑不了!!” 董川被踹得一个趔趄,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震惊,此人就是曹国公? 但当他见到曹国公半张脸都是血肉模糊之时,几乎眼前一黑,险些昏厥过去。 此事定然是没法善了了 两个时辰后,临近傍晚, 君山岛的港口上突兀地出现了一艘巨大无比的运兵船, 待到运兵船停稳,浮桥铺好, 其上源源不断地冲下披坚执锐的军卒,手拿长刀弓弩, 甚至还有百余人拿着火铳,就这么冲到了君山岛上,占据各个要道港口。 让不少在港口聚集的百姓面露畏惧。 很快,一行人匆匆上山,来到君山寺。 为首的是申国公邓镇与中军都督佥事徐司马, 其身后还跟着一名五十余岁的老者,身穿绯袍,脸色惨白,步伐有些踉跄,是昨日刚刚见到的庒知府。 在他身旁,还有一名身材高大的军伍之人,脸色冷酷到了极点,浑身散发着戾气, 是驻扎在岳州府统领水师的湖广都指挥佥事方安文! 进入寺内,映入眼帘的是整齐摆放的三十多具尸体, 空气中的血腥味还未消散,地上还有着斑驳血迹, 在不远处,还有这六具尸体单独安放,铺盖着白布的尸首, 更远处,还有二十余具僧人尸首。 如此一幕,让在场之人脸色凝重到了极点。 申国公邓镇呼吸略显急促,眼中露出煞气, 在军卒引领下,快步走进正殿, 一眼便见到了坐在桌案旁的李景隆, 此刻一名胡子白的老者正在给他挑着伤口中的石子, 脸上血肉模糊,非但没有改善,反而愈发狰狞,鲜血已经流到了脖子上。 见到这一幕,就连一直脸色寻常的徐司马都不禁脸色微变, 李景隆在陛下心中的地位他是知道的,说是孙子也不为过,现在居然伤成了这般模样。 站在稍后一些的庒知府更是眼前一黑,身体摇晃重重倒地, 邓镇回过头去冷哼一声,骂道: “一州知府,如此不堪,难当大任!” 他一甩袖袍,连忙上前,语气有几分急切: “九江,有没有大碍?伤着哪儿啦?” 徐司马也凑了上来:“九江啊,这老儿是谁?怎么让他医治,脸上的伤可要小心啊。” 李景隆闭着眼睛摆了摆手,将那大夫的手摆掉,回答道: “只是有些擦伤,那些叛逆手中有两把弓弩,若不是云逸发现及时,我可能就死在这儿了。” 军弩? 在如今大明管制最严之物是火铳火炮,再就是军弩甲胄! 叛军手里有军弩? 场内气氛顿时凝重起来,邓镇的脸色来回变幻 李文忠就死得不明不白,至今也没有个定论, 若是李景隆再死在这儿 邓镇不知朝堂上会掀起什么风波,不禁涌出一丝后怕, 一旁的徐司马亦是如此。 而就在这时,方安文上前一步单膝跪地,将脑袋低下,掷地有声开口: “下官湖广都指挥佥事方安文拜见曹国公,今日一事乃岳州水师护卫不利,请曹国公惩处。” 李景隆这才将眸子投了过去,嘴角勾起冷笑,心中没来由的生出一阵怒气: “怎么惩处你由陛下与太子殿下定夺, 本公且问你,既然有叛逆逃窜,为何不提前告知? 本公在此遇刺,你们岳州卫难辞其咎,尤其是你们岳州水师,不光掺和走私,还纵人行凶!!! 若不是今日护卫带得多,本公就死在这儿了!!” 李景隆越说声音越大,最后几乎是吼了出来, 让刚刚睁开眼睛的庒知府心中一颤,又将眼睛紧紧闭上 “下官知罪.” 方安文不知该如何辩,只是将头颅死死低下。 此刻,大殿中还有一些伤员在包扎伤口,间集的几名女子也站在一侧,看着眼前一幕,眼中的畏惧还未消散。 李景隆双手叉腰,在前方来回踱步, 突然想气什么,又指着安方文说道: “昨日!!昨日你们岳州后卫有一名千户带甲出营, 带着属下来到本公下榻的间集,还与本公的侍卫动了手, 说,你们是何居心, 今日的刺杀是不是早有预谋!岳州卫是不是烂透了!!” 安方文猛地抬起头,满脸震惊:“这这.下官不知道此事啊。” 邓镇眼神一凝,眉头都竖了起来:“还有此事?抓起来,严加审问!” 一旁的徐司马满脸煞气:“他妈的,这不是预谋是什么?” 徐司马视线转动,看到了站在一侧的郭铨,抬手一指: “老六,过来,给咱们说说事情经过。” 而后他又看向站在队伍后方的军医,挥了挥手: “愣着干什么啊,过来治伤啊。” 军医快速上前,而郭铨也凑了上来,将寺中发生一切娓娓道来. 二人脸色惊疑不定,在李景隆那血淋淋的脸上来回打量,又看了看郭铨。 “合着是你小子干的?”徐司马面露怪异,不过很快便上前拍了拍郭铨的肩膀: “干得不错。” “啊?”李景隆发出了一声嚎叫。 邓镇瞥了他一眼,脸上露出庆幸,随即笑了起来。 “大哥啊,你笑什么?”李景隆又将脑袋转了过去,吓得那军医手一抖,连忙道: “曹国公莫要乱动!” 邓镇说道: “我笑你命大,要是被那弓弩射上一箭,从这君山岛去岸上要一个时辰,你就流血而死吧。” 这时,陆云逸从殿外匆匆赶来,身上有些泥污,额头上布满汗水,头发粘在上面。 察觉到殿内凝重的氛围,他面容一肃,快步上前,躬身一拜: “下官陆云逸,拜见申国公,徐大人!” 见到是他前来,邓镇与徐司马的脸色有几分缓和。 邓镇的视线在陆云逸身上,来回打量面露赞叹, “不错,还是一如既往地可靠,不必多礼,说说后续调查。” 说着,邓镇便向侧殿走了过去,陆云逸连忙跟上, 徐司马瞥了一眼到底不起的庒知府,冷哼一声也跟了过来。 (本章完) 第241章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第241章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陆云逸跟随申国公以及徐司马来到了一座无人的偏殿,将刚刚之事尽数说了出来。 申国公邓镇眼中露出疑惑: “你觉得此事是何人所为?” 陆云逸抿了抿嘴,心中思虑片刻,面露纠结.似是在下什么决定。 “痛快说。”徐司马想起蓝玉曾说他太过老成,不由的出声提醒。 陆云逸沉声开口: “回禀申国公,徐都督,下官多方探查,觉得此行可能不是刺杀,只是一次巧合。” 巧合? 此话一出,偏殿的气氛凝重起来,邓镇眉头紧皱: “说下去。” “回禀申国公,我等昨日才抵达岳州港,而去间集找乐子也只是灵光乍现, 昨夜碰到的岳州后卫军卒也有些可疑, 但据间集的姑娘说他们一月可能会来两次, 而且那千户还直言窥探的目的是看一看间集的掌柜跟了谁 而那主持又说贼人是前日入的寺庙. 所以下官觉得,应当是那些人逃离军营后在这君山岛躲藏,而我等恰好来此撞见, 可能是护卫引起了他们的警觉,以为我们是捉拿他们的官兵,所以才悍然动手。” 二人脸色凝重到了极点。 陆云逸脸上露出几分尴尬,继续道: “下官在进入寺庙时发现了岳州卫的吏员,了五两五钱银子贿赂了他, 从他口中得知岛上可能有叛逆,他还让我等莫要在这里留宿, 听到这个消息后,我便想着等入寺庙一拜后便即刻离开, 但没承想一进入院中, 下官就发现了院内的僧人都是逆党所扮, 当时我等护卫众多,神色匆匆, 大概是那些逆贼也觉得我等是上山抓捕的官兵,纷纷掏出长刀与我们激战起来。” 邓镇与徐司马眉头紧皱,眉头紧皱。 “你们带了多少护卫?”徐司马问道。 陆云逸眼中闪过一丝庆幸: “起初我等下船之时所带的护卫只有十五人, 但因为昨日被人悄无声息摸到了门前, 下官有些不放心,所以又从船上调了一些人充作护卫,大约五十余人,就隐藏在往来的旅客之中, 若是没有这五十余人,此次激战可能还会多一些伤亡。” 邓镇点了点头: “不管此事是蓄谋已久还是纯属巧合,你都做得很好。” 陆云逸轻叹一声,眼中闪过一丝凶厉: “申国公,这岳州水师有人叛逃也不对外声张, 若是我等早早知晓此事,定然不会四处乱走,这真是.倒霉。” 申国公与徐司马对视一眼,皆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怪异。 “走私一事牵扯颇多,不向外透露也是为了水师脸面, 他们玩忽职守,朝廷自会惩处, 行了,你先下去歇一歇吧,岳州府的人会来处理此事,这一次还是多亏你了!!” 申国公上前用力拍了拍陆云逸的肩膀。 “下官告退!” “去吧,帮本公将方文山叫进来。” “是!” 陆云逸转身缓缓离去,脸上的古怪与茫然在刹那间消失,取而代之是平静。 他很快就将申国公通传一事告诉了方文山,而后找到了李景隆。 李景隆见他前来,连忙将他拉到一旁,小声问道: “怎么说的?” 陆云逸笑了笑,坦言道: “放心吧,按照先前咱们商量,先将一切说成巧合,等待朝廷调查。” 李景隆长舒了一口气,露出笑容: “如此甚好,虽然这些人上岛的时间有些对不上, 但本公还是从中嗅到了阴谋味道,还是将我等先摘出来再说。” 陆云逸连连点头,李景隆又说道: “我觉得这些人可能就是为了走私之事前来报复。” 陆云逸眼中闪过惊惧:“走私的事漏了?” 李景隆脸色凝重,连连摇头: “不不不,我说的报复是那些藏在暗中的人对朝廷报复,就像是” 李景隆眼神闪烁,其内散发着危险寒芒: “就像是临行前的那些军械一样,只不过这次用的是本公的安危。” 陆云逸眼睛瞪大,眼中适时流露出一丝震惊:“他们有这么大的胆子?” 李景隆嗤笑一声,嘴角扯了扯: “若是胆子不大,如何能行走私之事?” 李景隆此刻想的是他父亲,小时候他不懂朝堂斗争的激烈,只觉得那是意外,认为朝堂上都是好人。 但现在.他为当朝国公,虽尚且年轻, 但对于朝廷斗争已经见识过一些,跟他想象的完全不同。 朝堂上没有一个好人,包括他自己。 立场不同,就是敌人。 为了对抗朝廷,就是要不择手段,杀几个人算什么,本来干的就是夷三族的事。 李景隆收敛思绪深吸一口气,沉声开口: “云逸,虽然你我猜测这般, 但你与黑鹰所做之事万万不得向外透露, 那些人手段狠辣,若是将河州的事闹得尽人皆知,我怕你们会有危险。” 陆云逸脸色凝重的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 过了许久,他又犹豫着开口: “景隆,是否有些过虑了,他们怎么知道咱们要来君山岛,还能提前安排人在岛上。” 李景隆目光深邃,视线瞥了一眼大殿中的诸人,脸色阴霾,声音空洞: “逃出来那么多叛军,谁知道他们在哪,这里三十那里三十,咱们还能去哪?总能碰上!” 李景隆长叹了一口气,缓缓说道: “那些大人物行事神鬼莫测,咱们还是不要想了。 河州走私的信件已经送出去了,等回到岸上本公再送一封, 将今日发生之事与你我的猜测告知陛下,让陛下为我们做主。” 此时此刻,陆云逸心中忍不住生出一丝荒唐, 经李景隆这么一说,他觉得牵扯出走私案背后之人也有可能。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那红衣和尚看的是他,背后之人定然是俞通渊! 可现在.怎么莫名其妙扯到走私案上去了? 那真凶岂不是逍遥法外? 偏殿,方安文已经来到了申国公与徐司马面前,脸色有些严肃,心里沉甸甸的。 申国公邓镇沉声发问: “本公且问你,叛逃之人一共多少人?” 方安文脸色来回变换,额头浸出一丝冷汗,只觉得浑身汗毛倒竖, 他微微抬头,迎上了两只锋锐无情的眸子,心中不由得发出一声叹息, 缓了许久,他才沉声开口: “回禀申国公,叛逃之人一共七百五十人,如今已经抓回将近五百.” 此话一出,偏殿内似是刮起了一丝无形冷风, 邓镇与申国公的眸子都眯了起来,浑身散发着危险气息,心中更是对今日之事有了定夺。 就是蓄意谋杀,并且是广撒网! 等了许久没有声音传来,方安文心中惊惧,想要解释一二, 但还不等他开口,申国公邓镇便摆了摆手: “下去吧。” 不知为何,方安文只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像是失去了什么, 他明明有很多话可以辩解,但现在却不给他机会。 他当然不会以为这是上官要饶了他,反而可能会更加严厉地惩处. 方安文脸色来回变幻,最后还是微微躬身退了出去. 待到他离开,二人脸上的凝重还是没有丝毫消散。 不知过了多久,邓镇发出了一声感慨: “年轻人就是年轻人,不知朝堂斗争的凶险。 巧合?这世上没有巧合!” 邓镇的目光有些森然,一旁的徐司马亦是如此, 只听他沉声开口,眼中流露出一丝玩味: “你觉得是谁?” 邓镇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这里是岳州水师,水军那帮人脱不了干系。” 徐司马忽然想到了什么,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 “俞通渊还与陆云逸有一些过节,认为是陆云逸坏了他的好事, 可他也不撒泡尿照照,郭老四封爵都那般难,他算哪跟葱? 对了,上一次封赏他就上下撺掇,打压未果,这一次是要下杀手?” 邓镇脸色古怪:“走私之事与他们也脱不了干系,赵庸手里控制着崇明出海口,垃圾船走私他若是不知道,那才是有鬼!” 徐司马目光阴寒: “他们拿朝廷当什么?出气筒吗?乱臣贼子真是该杀。 是不是他们所为,查一查那些叛军的家人,看看他们被谁庇护,又被转移到了哪里。”邓镇脸色平静,缓缓摇头: “查什么?查尸首吗?” 徐司马陷入沉默,双手叉腰来回踱步,心中愤怒不言而喻。 邓镇叹了口气: “行了,这事就让朝廷来查吧,岳州水师与岳州府衙都脱不了干系, 咱们别掺和此事,好好运兵。” “有道理” 时间一点点流逝,天色渐渐入黑暗, 硕大的运兵船在天黑之际缓缓开向岳州港, 而君山岛上的所有百姓由船舶运输,而后由岳州衙门审问,确认无误后再行离开。 陆云逸一行人回到船上,值得庆幸的是,运兵船就是他们所乘坐的那一艘。 此刻的甲板上已经摆放好了将近二十门大炮,黝黑的炮口朝外,军卒在那里静静守候,手拿引信。 陆云逸安顿好军卒便返回房间, 刘黑鹰紧接着跟了上来,军中的一些将领也挤了过来,面露关切。 陆云逸洗了把脸,湿漉漉地看向在场众人,随意摆了摆手: “聚在这里做甚,散了散了,本官没有大碍。” 陆云逸的脑袋左右摇晃,很快便在后方找到了陈景义,笑着招了招手: “陈景义,这次多亏了你安排妥当,若是没有这五十名弟兄,还不知要死多少人, 这样,每人五十两银子赏钱,兰克飞?兰克飞来了吗?” 兰克飞是前军斥候部的军需官,他从后面挤了过来,面露恭敬。 他二十余岁,身材高大,略显年轻,浑身充斥着冲劲。 “大人!” “此行所有弟兄发五十两银子赏钱,明日天亮就发。” “是!” 这时,陈景义走了上来,面露恭敬,神情严肃: “多谢大人,此乃属下分内之事,还请大人下次再下船时多带一些护卫。” 武福六也连连点头: “是啊,是啊,十多个护卫根本不够用,还有徐增寿和郭铨这两个祖宗,真要是打起来,咱们还得护着他。” 此话一出,在场之人都笑了起来。 “下次?还想有下次?以后本将就在军中待着,哪儿也不去。” 陆云逸一边说一边扯下毛巾用力擦脸,摆了摆手: “散了散了,该干什么干什么,军需官与文书留下。” “是!” 一众将领缓缓离开房间,只剩军纪官与文书, 陆云逸脸色凝重起来,轻轻发出一声叹息, 看向军纪官,他三十余岁,个子不高,长相憨厚,名为王学,为人刻板, 在原本的队伍中不受待见,扩军时被陆云逸招入前军斥候部。 陆云逸轻叹一声,问道: “此行死了六名弟兄,按照军中律法该如何办?” “回禀大人,因公殉职。” “抚恤多少?” 王学冷冰冰回答:“三十两。” “若是战死呢?” “回禀大人,若军卒战死,以三年全额军饷作为抚恤,随后减半发放。 如有子弟承袭其职,则给十两银子丧葬费。 若军卒有妻子,还会额外给予其妻子三年全额军饷,随后按月给予抚恤。” 陆云逸听后神情平淡,缓缓开口: “太少了,将他们的名字记在军功谱中,到了西南为他们添五级斩首,做战死处置吧。 另外将他们的后辈都记下来,下次补充兵员时问问他们愿不愿意从军。” 王学挺直腰杆,朗声道:“是!” 陆云逸点了点头,又看向文书,吩咐道: “这些日子以他们的口吻多给家人写几封信,告诉他们的家人一切安好,不用惦记。” 说着,陆云逸站起身,从床榻一侧掏出三叠宝钞,递了过去: “公是公,私是私,三百两银子,一人五十两,给他们寄回去,就说是发的赏钱。” “是!” 至此,陆云逸长叹一声: “军卒因我而死,我作为上官,自然要安排妥当,希望尔等理解, 此事也不要向外透露,自己知道便好,下去吧。” “是,我等告退!” 待到他们走后,屋内陷入沉寂, 陆云逸神情平静,慢慢站起身,来到那书柜前给那些豆芽浇水. 就在这时,淡淡的脚步声自门外响起,一个略显壮硕的身影出现在门前, 很快一个黝黑的脑袋便探了进来,见他在屋内嘿嘿一笑: “云儿哥” 刘黑鹰将房门紧闭走了过来,搓了搓手,小声问道: “云儿哥,事情怎么样了?” 陆云逸将水壶放下,走到桌案旁坐下,脸色古怪: “有了些变故,但无妨, 左右两边都是仇人,无外乎一明一暗,朝廷打哪一边,咱们都改高兴。” 至此,刘黑鹰算是松了口气: “云儿哥,咱们要是不说,朝廷真能查出来吗?” 陆云逸瞥了他一眼,笑了笑: “莫要小觑天下英雄,咱们能想到的事儿,别人也能想到, 将这些事情说成巧合,朝廷文武百官以及陛下都不会信, 他们会仔细去查,若是查不出什么,那才是怪事。” 刘黑鹰眨了眨眼睛,面露恍然连连点头: “我懂了,云儿哥,聪明人都喜欢与人反着来, 与其直接与他们说,还不如让他们自己去查。” “有几分道理,不管最后查到什么,与咱们都有利, 咱们不能得了便宜还卖乖,傻乎乎地将自己暴露出去,那不成了众矢之的了? 咱们还年轻,有些功勋,还是傻一点好, 最好旁人都认为咱们得功勋是凭运气而来,可是他们不信啊。” 陆云逸缓缓摇了摇头,眼中闪过一丝失望,继而开口: “若是有人旁敲侧击,你就将此事推到岳州卫头上,埋怨他们知情不报,愤怒一点,就如今天景隆那样。” 刘黑鹰露出一脸奸诈,连连点头: “好好好好!” “对了,景隆那封信已经送了出去,此事可能会牵连到你那个小情人,到时候她若死了,你可别伤心。” 对此,刘黑鹰眼中流露出一些悲伤,还有一丝可惜,嘟囔道: “我昨天还说让她给我生个孩子,没想到这么快就要死了,那我不白受累了吗?” 陆云逸脸色一黑:“你这副嘴脸就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十多年的暗探就这么死了,怪可惜的。” 陆云逸白了他一眼: “人家还没死呢,我琢磨着应当没有什么大碍,景隆都没有怀疑她。” 刘黑鹰眼睛一亮,立刻说道: “那感情好,明日我再去间集看看。” 见陆云逸瞪大眼睛,刘黑鹰却煞有介事地说道: “人家受了那么大的惊吓,我作为痴情之人总应该去看望一二吧。” 陆云逸眨了眨眼睛,觉得有些道理, “那你去吧,小心一些。” “放心吧云儿哥!” 刘黑鹰转身离去,但走到门口,他又停下脚步,转而回头望了过来:“云儿哥,你那个游记还写吗?” 陆云逸也愣了愣,随即想起了昨日在港口上的豪言壮语,便笑着点了点头: “当然要写,这么精彩的事儿,要是不记录下来,那不是白遭罪了?” 刘黑鹰觉得此言很有道理,便点了点头:“云儿哥说的对,那我先去找景隆。” “去吧去吧,等等,找景隆作甚?” “去打探一二,给间集求个庇护。” “奥,去吧。” (本章完) 第242章 景隆日记,花间集新东家 第242章 景隆日记,间集新东家 李景隆此刻正俯身桌案,用一只眼睛看着眼前的宣纸,咬牙切齿的模样像是看到了仇人。 他手中笔锋在飞速流转,一行行小字写了下来。 “洪武二十一年,十月十八日, 今日与好友云逸黑鹰去逛窑子,潇洒一通没钱。 云逸了一两银子,买了拦路客的排号,但没去吃,说要忽悠后世人。 还有,刘黑鹰他太会了! 会写对联,还会作诗,嘴巴还甜。 不理解!想不通!我堂堂曹国公怎么不行?” “十月十九日,三次还是太多了, 早上起来腰酸背痛,都怪大明船长的游戏太好玩了,喝了好多酒。 今日我在君山寺遭到了刺杀,人没有什么大碍, 只是被自己人弄破了相,不知能不能好。 贼子都该杀,该杀该杀!!” 正当李景隆义愤填膺之际,努力在脑海中思索,想要多写一些给后世人看之时, 轻轻的敲门声响起,吓得他一个激灵,连忙将目光投了过去。 只见一个身影出现在门后,略为壮硕身材高大, “谁呀?” “是我,黑鹰!” 李景隆手忙脚乱,连忙将纸笔收了起来,故作沉稳,朗声开口: “进来吧。” 房门被轻轻拉开,刘黑鹰的脑袋探了进来,依旧是熟悉的两声嘿嘿。 “是黑鹰啊,这么晚了有何事?” 刘黑鹰搓着手走了进来,脸上露出一些不好意思: “卑职拜见曹国公,卑职晚上睡不着,便寻思来看看,伤怎么样啦?还痛吗?” 此等假惺惺的模样让李景隆脸色一黑,翻了个白眼: “无事不登三宝殿,有什么事痛快说!” 刘黑鹰笑着凑了过来,略显黝黑的五官凑在一起,加上那年轻的脸庞,倒是多了一些滑稽。 看到他这副模样,李景隆也不禁笑了起来。 “我是想来问问今天出了这么一档子事,间集那些女子该怎么处置啊,她们不会被牵连吧。” 刘黑鹰此刻一副痴情种子的模样,脸上露出纠结。 听到此话,李景隆也愣了愣,他还以为有什么大事呢, 但很快便又是一愣,想到了解语这个暗探, 今日这等事,与解语有没有干系还真说不准。 仔细想了想,李景隆沉声开口: “咱们去君山岛的消息没有对外透露,是不是她们泄露的还有待考量,不过你放心,若与她们无关,定然无事。” 紧接着李景隆就看到刘黑鹰长舒了一口气,像是心中有一块大石放下。 不由得暗暗发笑,心中有几分得意, 想不到你这个浓眉大眼的刘黑鹰,居然还是个痴情种子! “如此我便放心了!不过,这次岳州府与岳州卫可算是遭了大灾,不会将怒火发泄在间集上吧?” 李景隆见他一副惴惴不安的模样,忍住笑意,脸色严肃,轻轻点了点头: “那是自然,他们奈何不得你我,但对付一个青楼,定然有的是手段。” 啊? 刘黑鹰瞪大眼睛,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前走了一步,面露关切: “曹国公,您可要救救她们呀!她们都是无辜的姑娘, 再说了,咱们去乐呵还没给钱,若是再因为咱们遭了灾,有伤功德啊” 这么一听,李景隆忽然觉得刘黑鹰说得有些道理, 只不过间集的安危根本不用他来担心, 只要解语与此事没有关系,就算是布政使来了也动不了她。 眨了眨眼睛,他不再逗弄刘黑鹰转而问道: “黑鹰啊,那你觉得咱们应该怎么办?” 刘黑鹰嘿嘿嘿地笑了起来,但很快笑容便尽数收敛,脸色一板: “曹国公,卑职觉得应当庇护一二, 毕竟子恭的心肝还在那,你没看他那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我看了都有些心疼啊。” 李景隆眼中闪过一丝茫然,大手一挥: “好,那就将雪姑娘从间集赎出来,送到京城魏国公府,此事本公操办!” “别别别风尘女子若是送到魏国公府,那还不翻天了,他哥收拾不了你,可就收拾我了!” 一边说,刘黑鹰脸上露出一些不好意思,身体如同情窦初开的小男生一般来回扭曲,最后靠近了一些压低声音说道: “景隆啊,那间集的掌柜可是个好女人, 你也知道我向来负责,若是就这么撇下她,我还真有些心里难安, 再说了..有她在,下一次咱们来岳州玩儿,还不用钱。” “那你的意思是,庇护一二?”李景隆也露出了纯真的眼神,开口发问。 二人对视一眼,嘿嘿嘿笑了起来。 “看来景隆你也是一个颇为负责的男人,不愧是咱大明曹国公,日后定然名垂千史!” 虽然知道这是马屁,但李景隆的眼睛还是十分受用,腰杆不禁挺直了一些,连连点头: “这次咱们去到西南,说什么也得让我立个功,让我在朝臣面前抬得起头来!” “那是自然!跟着云儿哥打仗,就没有不立功的人! 况且曹国公你还是咱们京军的头领啊,打了大仗立了头功,您是首功。” 李景隆笑了起来,连连点头大手一挥,干脆利索地说道: “好,那我就写一幅字,盖上大印,送给间集如何?” “哎哟哟!!!” 刘黑鹰顿时扑到了李景隆桌前: “景隆啊你放心,若是战事中有什么必拿功勋的冲阵, 我一定带着你,到时候也多两个斩获,主将分功不算什么,斩获才是真的。” 李景隆眼睛亮了起来,他也是这么认为的, 他是个半吊子,作为将领分功定然会有人说三道四,还是要有斩敌! “好,一言为定!你说写什么。” 刘黑鹰想了想,一个激灵: “有啦,就写,[间集里春意浓,梦绕绮阁醉意中],如何?” 李景隆又又又愣住了,心中不禁生出一些懊恼,这么信手拈来,我怎么不行? 不过既然答应了,他也不是什么小气的人,便点了点头: “好,就写这个,拿纸笔来!” 不多时,一张硕大的宣纸铺陈在桌面上, 李景隆在其上挥挥洒洒写下了这么一行字,粗略看去倒是有几分洒脱。 刘黑鹰自然是给予了高度评价,连连夸赞: “曹国公写得好哇,见字如见人,可见曹国公生性洒脱,潇洒自如。” 李景隆笑了起来,从一侧拿起大印,就这么盖了上去,还在上面留下名讳。 直到这时他才看向刘黑鹰: “黑鹰啊,本公堂堂国公,为了你可是把脸都丢尽了。哦对,还有子恭!” 刘黑鹰嘿嘿一笑:“自古名士多风流,咱们国公风流风流咋了嘛!” 李景隆撇了撇嘴,说不过他, 但经过这么一闹腾,今日一些阴霾也消散许多,就连脸上的伤口也不那么痛了。 就在这时,刘黑鹰提醒道: “景隆啊,若是脸上痒痒千万不能挠,若是留了疤,那可就不好了。” “留疤怎么了?咱们军伍中人身上怎么能没有疤?” “哎~说的是刀疤,你这倒像是女人抓的,总之要忌口,荤腥辣一概不能吃。” “那还能吃什么?受伤了就该大口喝酒,大口吃肉,这样才好得快!” 刘黑鹰连忙摆手,头摇得如同拨浪鼓,斩钉截铁的说道: “那样死得才快呢!” “受伤了就要忌荤腥辣还有一些发物,至于吃什么. 明日让云儿哥给你割些豆芽,那个东西好,随便吃, 云儿哥说经常吃豆芽能强身健体,还长寿。” “豆芽?”李景隆神情古怪,他是知道的,陛下尤为喜欢吃芽菜.. “好,既然黑鹰兄弟关心,那我明天就开始吃。” “行,那卑职先告退,等明日我将这幅字送去,再给你买一些补品回来!”李景隆很是满意连连点头:“去吧去吧!” “卑职告退!” 刘黑鹰将那长长的宣纸卷了起来,小心翼翼地拿了出去。 刘黑鹰走后,屋内陷入安静, 李景隆有些感慨地靠坐在椅背上,拍了拍肚子, 虽然半张脸被紧紧包裹,但还是露出畅快。 在他看来,京城的一些玩伴都是狐朋狗友,功利性太强。 还是在这军中舒服,也不用端着国公架子。 想到这儿,李景隆似是想起了什么,连忙打开册子,在最后书写, “刘黑鹰还是个痴情种子,为了一个妇人特意来求我,让我很是开心! 此人明事理,重情重义,办事也牢靠。 对了,上次他与我说喜欢年轻貌美的姑娘,应该是骗我的, 他应该独爱风韵成熟的美妇,呀呀呀曹公之好啊。” 走出房门的刘黑鹰拿着文墨回到房间,脸上露出几分笑容,心里来回嘀咕: “景隆年纪不大,却要装出一副心机深沉的模样,当大官累呀” 翌日,天刚朦朦亮,因为申国公与徐都督不在,整个运兵船上略显空旷, 陆云逸昨晚早睡,此刻天刚蒙蒙亮,便已起床。 他行至甲板,感受空气中略微潮湿的冷风, 看了看即将升起太阳的橙红色天空,不禁抿了抿嘴,秋天了 如果是大军一路顺利,将会在十二月中旬赶到西南, 到时便是冬天,也不知西南的天气如何。 陆云逸就这么站在甲板上想着,脑袋一点点空旷,眼神变得呆滞,看着前方的洞庭湖,怔怔出神。 不知过了多久,太阳照常升起,嘈杂的声音开始在运兵船上蔓延, 陆云逸这才回了回神,有些感慨地看向四周,准备回去再看一看兵法。 至少在近些日子他不打算下船了。 就在这时,他看到刘黑鹰从船舱内走了出来, 高大的身躯披着甲胄,腰间挎着长刀,另一只手还拿着一幅画卷,倒是显得威风凛凛。 在其身后还有百余名军卒,同样身披甲胄。 陆云逸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很快便想起了昨日之事,走了过去,上下打量着他: “黑影.怎么这副打扮?这么兴师动众?” 刘黑鹰脸上的煞气刹那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憨厚,嘿嘿一笑, 连忙将陆云逸拉到一旁,小声说道: “云儿哥,我昨天晚上想了想, 咱们高低也算大官,要跋扈一些, 所以我准备带兵去送字,闹出一些动静。” 陆云逸一愣,眼神随即变得古怪,似是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重重点了点头: “好,那你尽管闹,那我就罚俸三月以示惩戒。” 啊? 刘黑鹰脸上出现刹那间的茫然,嘀咕道: “说一说就行了吧,四品官儿年俸四百石,一个月就将近三十两银子啊? 三个月就是一百两!这” “行了行了,升官将近一年了,俸禄在哪儿我还没见过呢?就这么说定了” 陆云逸摆了摆手,笑着离去,返回船舱。 刘黑鹰嘴巴来回张合,不禁挠了挠头 不过他很快便将此事抛之脑后, 他回头看向一众弟兄,脸上重新浮现出煞气,用力挥了挥手: “弟兄们,走!”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离开运兵船,下了船后自港口开始便整齐列队, 沉重的步子踩在青石板路上咔咔作响,甲胄碰撞之声响彻不绝。 岳州港还是如以往那般热闹繁忙,港口上船只进进出出,百姓与工坊工人穿梭其中, 此刻正值早晨,道路两旁都摆上了早食, 热腾腾的白雾随风飘散,让整个港口似乎都沉浸在迷雾中。 一行百余人很快便引起了在场诸多百姓的注意,纷纷将眸子投了过来, 一些商贾瞳孔骤然收缩,连忙跑回船中将一些管制物品藏匿起来。 但好在,这些军卒没有在港口停留,而是径直去了杨柳街。 此刻的杨柳街显得有些萧瑟,泛黄的树叶掉落在地,各处商贩的伙计正在打扫, 看到这些军卒前来,不少人都眉头一皱,连忙跑回店中禀告自家掌柜。 这时,一名尖嘴猴腮的男人面露疲惫地从一家青楼中走出, 眼中神情枯败,但脸上尽是舒适。 很快,他听到了甲胄碰撞之声,循声望去,顿时瞪大眼睛! 他居然看到了熟人,对那领头的壮硕青年, 他印象很深,前夜他们了一两银子买了号码,却没有进去吃酒, “怪不得这么大方,原来是从军的” 男人眼中闪过一丝羡慕,在如今大明,从军几乎是百姓们能接触到的最体面的差事。 就在这时,商铺中的一些掌柜睡眼蒙眬地跑了出来, 看着那一对军卒行去, 他们很快便到了杨柳街中间位置的间集。 这让许多人瞪大眼睛,面露好奇与期待, 想着是哪家军爷又看上了间集的姑娘,想要强夺 间集的几位伙计见到军伍中人前来,连忙冲进店中去叫掌柜。 “掌柜的掌柜的不好啦,有军爷来了!!” 房舍内,一夜未睡的解语正坐在梳妆台前,在手里把玩着那个与她有几分相似的泥人, 听到这个声音,她连忙将头抬了起来,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与了然。 昨日之事发生,她便知道定然会有军卒前来查间集, 毕竟曹国公遇刺之是足以震动朝堂的大事。 深吸了一口气,解语将眸子投向铜镜, 昨日那般青春靓丽已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憔悴, 头发略显凌乱,随意飘散,眼窝深陷,眼角的皱纹凸显出来,肤色也有些暗淡。 虽然同样貌美,但却有几分失意美人的韵味。 她轻叹一声,缓缓站起身,将泥人放在铜镜一侧,慢慢走出房间跟随伙计走了出去。 可当她走过拐角,视线穿过大堂,一眼便看到了那道熟悉身影! 解语愣在原地,眸子微微睁大,嘴角翕动,眼前的世界刹那间模糊。 不知为何,她觉得心底最柔软的一处地方被悄然击碎。 她提起裙摆快步跑了出去, 那身影原本严肃的脸庞上也绽放出笑容,而后径直张开双臂。 解语没有任何犹豫,就这么扑了上去,扑到了他怀中。 扑面而来的坚硬将她紧紧包围, 不知为何,她此刻只感觉到了安全,这是这些年来从未有过的感觉。 也是锦衣卫的身份,无法给她的感觉。 解语泣不成声,泪水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大而明亮的眸子红彤彤的,原本憔悴的脸庞变得更加凄美。 “将军.” 刘黑鹰笑了笑,将她扶正,粗糙的大手为她抹去眼睛泪痕,而后将画卷炫耀一般拿了出来。 “看看这是什么?” 解语此时似笑非笑,眼里流着泪水,但嘴上却绽放出笑容 “什嘛啊” 察觉到语气中的娇憨,解语愣了愣,不过她没有在意,反而笑了笑。 刘黑鹰笑着将字画交到她手中: “拿着,曹国公对于间集十分满意,特意留字一封,上面还盖着大印呢。” 解语满脸愕然,怔怔看着手中的狭长画卷,破涕为笑。 “将军,这是您自家的产业,可得好好护着。” 刘黑鹰一愣,转而大笑起来, 然后转身看向柳街的诸多掌柜以及慢慢汇聚的人群,发出一声大喊: “都给老子听着,从今往后这间集就是老子的地盘了。 老子叫刘黑鹰,陛下亲封的新城卫指挥同知,怀远将军, 若是有人不服,咱们就过上两招! 现在老子要去西南打仗,等再回来时, 若是发现有人图谋不轨或者欺负了我家娘子,到时老子定然扒了你们的皮,灭你们满门!” (本章完) 第243章 不贪不腐,定有蹊跷 第243章 不贪不腐,定有蹊跷 时间眨眼流逝,转眼来到了正午, 杨柳街也逐渐热闹起来,一排排的商铺开始营业,摊贩也开始陆续出摊。 他们的目光大多停留在杨柳街正中央的间集上, 先前他们一直都知道间集背景深厚, 这些年一直在岳州屹立不倒,占据杨柳街最好的位置,让他们奈何不得。 但如今,他们左思右盼,非但没有等到间集的衰落, 反而窥探到了间集背后势力的一角, 仅仅是那一角就让他们吓得噤若寒蝉,更加不敢打间集的主意。 还不到二十岁的正四品年轻将军,放眼整个大明也是翘楚, 自身能力出众或者家世深厚,总要占一样,但哪一样他们都惹不起。 而且,他们还看到了位于正堂高处的一幅字帖。 简短有力,尤其是那大印与名字,更加让他们心生畏惧,大明曹国公。 这让杨柳街的商铺掌柜们几乎无法呼吸, 平常庄知府来此巡视,他们都大气不敢喘, 但庄知府在一朝国公面前,就如他们在庄知府面前一般,若是不低头看,根本无法入眼。 早晨那幅字画挂上去后, 岳州府衙很快便派人前来,将原本在街道尽头的衙役停留之地改到了间集一侧, 此举不言而喻,方便办事。 间集内,刘黑鹰走后许久,掌柜解语才从房中走出, 尽管脸上有妆容存在,但还是能看到脸颊下隐藏的一缕薄红。 这让间集的许多女子不禁瞪大眼睛,面容暧昧。 解语来到大堂,抬头看向那一进门就能看到的字帖,眼中闪过一丝动容。 曹国公昨日惨遭刺杀,得到这样一幅字帖,想必费了不少功夫 每每想到这儿,解语心脏就怦怦直跳, 不知多少年了,她从来没有这般动心。 她抿了抿嘴,眼中闪过一丝哀伤,轻轻叹了口气, 转而离开间集,乘坐上马车,摇摇晃晃地离开。 很快,她便来到了岳州府一处古色古香的宅子前, 朱红色的大门上镶嵌着明亮铜钉,威武的石狮子屹立在两旁,漆黑的匾额上泼洒着金漆,笔走龙蛇地书写着两个大字。 “林府。” 解语抬起头,嘴唇紧抿看向匾额,眼中闪过一丝复杂。 这是她已故夫婿老师的宅子,也是她进入锦衣卫的领路人 解语收起脸上的彷徨,似是回想起了锦衣卫的种种, 身上关乎于风尘女子的喧嚣尽数褪去,脸上布满寒冰,神情冷冽。 她缓缓迈入林府,走路姿势也不似以往那般摇曳,转而变得端庄沉重。 林府很大,大明朝对于前朝的官员颇有优待,更何况是这此等投身锦衣卫的官员。 她穿过错综复杂的小院与假山,走过池塘,终于来到正堂, 见到了那名个子不高,身材消瘦笑容,有些和善的老者。 那老者见她前来,一眼便见到了解语头发上盘的妇人鬓,随即笑了起来。 “咱们小语,是有了心上人啦?” 老者颤颤巍巍上前,上下打量着解语,不禁点了点头: “还行,好些日子没见,还算没有瘦,老头子我这就放心了, 现在世道正乱,你又处在风尘之中,别被那些坏男人骗了。” 解语脸上的冰冷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丝微笑: “被骗也甘心,一辈子就这么一次。” “哈哈哈哈哈”老者畅快地笑了起来,频频点头: “说得对,人生在世,活的就是一个痛快, 再看看老夫,年轻时谨慎万分,埋头苦读, 当了官后战战兢兢,临老了还接了这么一个差事,这辈子没停歇过,也没享过福。” 老者一边絮叨一边转身,朝着正堂走去。 解语跟了上去,进入正堂后,将房门关闭。 昏暗的阳光沿着窗户缝隙投了进来,让此地气氛有些怪异。 林老先生此刻已经坐在上首,脸色沉重,丝毫没有先前的和善,冷冰冰开口: “曹国公遇刺是不是你透露的消息。” 解语静静站在那里,脸色平静,缓缓摇头: “不是。” “前去君山岛的消息,整个运兵船上也只有三人知道, 直到前日去到间集被你们知晓,随后便发生了刺杀,世上有这般巧的事?” 解语沉声开口:“当夜我等都未曾离开,虽知晓明日要去君山岛,但并不知道君山岛上有人埋伏刺杀。” 解语没有做任何辩解,只是将自己所知道的说了出来, 这是锦衣卫暗探的行事准则,在陈述事实时,不添加主观臆测,一切由上官决断。 坐于上首的老者轻轻点头,继而问道: “曹国公给你的那封信,你是否看了?” “没有,上面有着我从未见过的密封以及排布,我无权查看。” “嗯你的一言一行,我会递交给毛大人,至于对你的惩处,先等着吧。” 解语抿了抿嘴,轻轻点头:“是。” “老夫看得出来这些年你已经厌倦了锦衣卫的生活,办事也变得不那么上心, 所以老夫决定交给你最后一个任务,也是你此生最后一个任务, 接了这个任务,以便与老夫再无上下级关联, 寻常的事情还可以与老夫商量,但有关任务,却不需要向我禀报。” 解语猛地抬起头,瞳孔剧烈摇晃,勉强用平静的声音开口: “什么?” “那名叫黑鹰的少年是不是迷恋你?” 突如其来的问题,让解语愣住了,而后便回答道: “不是,他年纪小,但很理智。” 林老先生突然笑了起来:“理应如此,对于他的消息你知道多少?” “他是曹国公身边的将领。” “不对,他是陆云逸的副将,负责军中的诸多事务, 前军斥候部的大脑是陆云逸,肢体则是刘黑鹰, 他们都是朝廷新升起的将星,已经引起了很多人的关注,也在朝廷考察的青年将领名单上, 至于如何考察,朝廷将这个任务交给了我们。 你的任务也很简单,嫁给刘黑鹰,观察他与陆云逸的一言一行,多加记录,找出端倪。” 解语有些不敢置信,这居然是她的任务。 她心中没有任何高兴,反而是无尽的死寂, 当爱好成为工作的时候,就是爱好消逝的开始。 她向往的是平静平凡的生活,而不是假装平静平凡,还要监督身旁丈夫 见她脸色来回变幻,上首老者轻轻一笑: “老夫知道你想离开锦衣卫,但老夫劝你趁早死了这条心, 咱们知道的事情太多,离开锦衣卫那一日就是死期到来之时, 要不然老夫这一副七十多岁的老骨头,何必去做这些事? 怎么样,答应与否? 若是不答应,在你身侧门后的柜子旁有一把匕首, 你可以在这里解脱,也省的受罪,老夫会为你收尸。” 对于此话,解语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只是思虑了片刻,便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 上首老者脸上的凝重以及阴森在刹那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和煦, 他从一旁抽屉中掏出两本厚厚的册子,放在桌上轻轻拍了拍: “来吧小语,看看咱们大明将星的记录, 屋内还有许多,但大多无关紧要, 不过老夫觉得你还是看一看比较好,真相往往都隐藏在细节中。 他们二人,除了打仗就是打仗,也不欺男霸女,也不收受贿赂,干净的像是手中白纸, 上官们觉得不对,所以将任务派了下来。” 听到这些话解语愣了愣,眼中露出一丝诧异: “这不是好事儿吗?” “不贪不腐的人,在我大明还不存在,就算是有,说出去百姓也不会相信。” 林姓老者又干笑两声: “咱们这些人阴暗的东西看多了,就算是看太阳,也会猜测它背面是不是黑的, 心中有怀疑,才能做好锦衣卫,好好查吧。” “调查结果还未明了,我不该看这些。”解语冷冰冰开口。 林姓老者拍了拍脑袋,笑了起来: “对了,你瞧瞧老夫这脑袋,还忘了与你说, 昨日岳阳卫已经找到了逃匿的诸多叛军, 连夜审问下,从他们口中得到了一些口供, 他们的确是被人指使,安排在洞庭湖的各个景点,人数不等,随时准备袭杀, 君山岛的刺杀只是偶然,只不过是..刺杀的偶然,不是偶然的刺杀。” 自己的嫌疑解除,解语没有任何兴奋,反而冷声开口: “刺杀当朝国公,这些乱臣贼子真是胆子大得没边。” “事情没有查明之前,不要妄下定论,老夫觉得,他们的目的不是刺杀曹国公,而是给朝廷一个下马威。” 解语面露震惊,眸子中充满不解。 林姓老者继续开口: “在他们得到的指令中,要击杀一名身穿白衣或者黑衣的年轻人,十八九岁上下,长得比你高些。 徐增寿、郭铨、陆云逸、刘黑鹰都在此列。 而咱们那位曹国公,可是从来不穿黑白袍子,穿的都是吸引眼球的彩袍。” 解语抿了抿嘴:“为何如此大费周章?” “不知啊,这涉及朝堂大人物的斗争, 与咱们没有关系,也别掺和进去,专心做好自己的事,就可以保命。 好啦不说了,你先看着,老夫要去浇了, 对了,卷宗看完就抓紧销毁,火盆在桌下。” 说完,那林姓老者便从上首走了下来,背负着双手离开 解语走过去坐了下来,拿过卷宗开始仔细查看, “刘黑鹰,洪武三年生人,父刘怀浦,庆州边民,家中从事瓜果生意。 家中有商行六所,车马行一所,京城房舍百座。 刘黑鹰亲自经营一家青楼,名为满春楼。” 看到这儿,解语嘴角露出一丝微笑,“还真是开青楼的.” “与老鸨李妈妈有染,疑似喜爱成熟妇人。” 可下一句话就让解语脸色凝固, 她没有生气,而是将手摸向了自己的脸蛋, 转而想起了昨日的打扮妆容,以及刘黑鹰的种种怪异表现, 忽然惊觉,眼中随即露出喜色,喃喃自语: “原来是喜欢成熟妇人,恰到好处啊” 午时刚过,一夜未归的申国公邓镇与都督徐司马返回运兵船,二人脸色凝重, 在回到运兵船的第一时间就召集了李景隆与陆云逸。 此时此刻,偌大的船舱内气氛有些压抑, 申国公邓镇脸色凝重,视线扫向四周,看了看陆云逸,又看向李景: “昨日刺杀一事已经有了一些结论,不是巧合,是蓄谋已久。” 此话一出,李景隆心中悬着的大石重重落地,放于一侧的拳头紧紧握起,心中再无疑虑! “真凶呢?是谁做的?” 申国公邓镇脸色沉默,过了许久才缓缓开口: “此事错综复杂,牵扯到岳州水师还有走私一事,甚至还有应天的一些人,所以暂时没有定论。 锦衣卫还在查,都指挥使司的人已经连夜赶来, 将昨日所见的水军将领方安文撤职查办,岳州卫的指挥使已经被抓了起来, 你们见到前日见到的那个千户,也被革职查办。 岳州府中也被关了起来,至于其他.还要等布政使司的人前来才能彻查, 毕竟那是文官的地盘,咱们若是僭越了,以后会有麻烦。” 船舱内气氛沉闷,李景隆抿了抿嘴,眼神中闪烁危险光芒,心中有些不甘。 这时,立在一旁,身穿甲胄的徐司马沉声开口: “九江,你暂且放心,那些刺杀之人并不是为了要置你于死地。” 李景隆眼中的危险光芒一点点散去,有些茫然地抬起头。 申国公邓镇点了点头: “那些乱臣贼子每年走私,不知从中获利多少银钱, 如今朝廷大动干戈四处查案,显然是有人不满,所以.才出现了此等事。” 如此一说,李景隆更为愤怒,恶狠狠地开口:“乱臣贼子都该杀!” 邓镇脸色平静的问道: “河州走私一事发生时,咱们就在一旁,算是遭了无妄之灾。” 他转而看向李景隆,笑容和煦着问道: “景隆,河州走私一事,你还知道什么内情吗?” 李景隆瞳孔微缩,脸色依旧凝重愤怒,摇了摇头。 “走私就是走私,犯了错还想要报复朝廷,好大的胆子!!” 徐司马眼中闪过一丝无奈,缓缓开口: “九江你也消消气,去往京城送信的人马三日内就会抵达, 陛下与太子殿下会为你做主,你就在船上好好养伤, 莫要想一些其他事,徒增烦恼。” 李景隆无奈地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又说了一些此案细节以及参与人员,一行人便不欢而散。 不多时,李景隆来到陆云逸所在船舱,轻轻敲门。 陆云逸将门打开,面露诧异: “曹国公,有什么事吗?” 李景隆脸色漆黑:“我来割点豆芽。” 陆云逸愣了愣,连忙打开房门:“快快请进!” 进入房间后,李景隆没有去看豆芽,而是郁闷地坐在桌案旁。 “云逸呀,我现在终于知道你所说的‘求人不如靠自己’是何等意思了。” 陆云逸听后笑了笑,拿起喷壶在豆芽上来回喷洒,轻声道: “景隆,放心吧,申国公家还有许多旧部处在湖广,定然能查出什么,到时候陛下自会给你做主。” 李景隆一愣,眼中很快闪过精光, 已故宁河王邓愈就是第一任湖广都指挥使,在此地势力很大。 “对呀!云逸,还是你聪明。” 李景隆随即又想到什么,走进了一些,压低声音: “刚刚邓大哥问我知不知道河州走私内幕是什么意思?莫非此事已经暴露了?” 陆云逸笑了笑,眼神平静: “我也不知,可能只是一些怀疑,毕竟咱们的确在侧。” 李景隆想了想,有些恍然的点了点头:“嗯应当就是如此。” 三个时辰后,天色渐暗, 停靠在岳州港三日的运兵船缓缓开动,风帆在微风吹拂下发出呜咽的呼声。 洞庭湖在月光照耀下显得惨白,湖中似是有一轮崭新明月缓缓升起。 甲板上,陆云逸与曹国公等人静静立在那里, 看着岸边的诸多官员沉默不语。 发生了此等大事,几乎所有在岳州官员都前来送行, 虽然这些人面露不舍,但在场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岳州府的官员们恨不得他们早些离开,走得越远越好,再也不要回来。 远处,岳州港的不少商贩百姓都聚集在那里,看着大船离去。 在最前方,几道靓丽身影尤为明显,是以解语为首的一众女子。 刘黑鹰此刻正站在甲板边缘用力摆着手,在其一旁的徐增寿也是如此,脸上甚至还充满了悲伤。 李景隆见到这一幕嗤笑一声,缓缓摇了摇头: “都是痴情种子啊。” 陆云逸抿嘴一笑,看向前方宽阔河道,目光愈发深邃,不知在想什么。 哎妈呀,两万字终于写完了!!! 多谢诸位大人的支持,咣咣咣,磕头了。 马上到麓川了,再接再厉,加油! (本章完) 第244章 明争暗斗,魏国公 第244章 明争暗斗,魏国公 秋意已深,空气中少了夏日的闷热与潮湿,多了一份清新凉爽,冬日的脚步悄然临近, 应天城梧桐树的叶子由绿转黄,再由黄变褐,随风轻舞,缓缓飘落,铺陈起一条金色小道。 行人们踏着这落叶铺就的小道,脚步不自觉地加快了几分。 寒风渐起,大明应天城内一些消息灵通的权贵已经知道了湖广所发生之事, 曹国公李景隆在君山岛被刺杀,此等大事几乎让所有人都噤若寒蝉, 一些权贵敏锐地察觉到了其中阴谋气息, 但奇怪的是,坐落于应天城东方的皇城并没有什么动静,平静得可怕,似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 对于高坐皇城的大明洪武皇帝,许多人畏惧到了骨子里, 当朝堂的风波开始蔓延,一些人怕被波及, 纷纷跑出了应天城,在城外的庄子静住,躲避风波, 甚至一些人跑到了扬州城探亲。 在老虎即将发威之际,躲得远远地是最好的选择。 虽然他们人离开应天,但他们的势力还在,对于应天城的消息依旧灵通。 时间一日日流逝,又过了三日, 寒风也愈发凛冽起来,带着几分刺骨凉意, 安静的应天终于生出事端, 如同投进湖中的巨石,掀起了点点波澜,吸引不知多少人将眸子投了过来。 这一日,鹤庆侯张翼衣衫褴褛地从西安门冲入皇城, 状告因虢国夫人病重返京的南安侯俞通源当街打人,还口口声声说被打断了一条胳膊。 洪武皇帝大怒,命武定侯郭英前去探查, 来到现场,却发现西安门外大街有一辆燃烧着火焰的马车, 六十余岁的南安侯俞通源被打断双腿,丢在路边,双方的家丁倒了一地, 武定侯赶到时双方还在互相殴打,没有停歇的意思。 事后的处置也颇有些耐人寻味, 双方禁足一月,闭门思过。 翌日,雄武侯周武长子周师古与都督俞通渊长子俞启纶在秦淮河畔因争抢青楼女子,大打出手。 双方演变成百人混战,俞启纶被打断双手,周师古落水感染风寒,大病不起。 再日,定远侯王弼次子在应天中城酒楼偶遇俞通渊二子, 双方有些许口角,大打出手,继而再次混战。 俞通渊二子被打断肋骨,卧床不起。 王弼次子头晕脑胀,一病不起。 接下来几日内,应天城内到处都是风波,似是每时每刻都在争斗, 秋日的萧瑟再也无法掩盖冬日的寒意。 虽然混乱,但很容易便能看出是谁在背后掀起风波。 一方是曹国公府旧人为首的濠州红巾军一系,大将军蓝玉为首的年轻将领一系, 而另一方则是巢湖水军一系。 至于针锋相对,京中权贵看得真切,也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猜测。 洪武皇帝依旧态度不明,起初还有惩治, 但最后因为是小辈争端,宫中也不再理会此事, 京城的风波渐渐平息,似是有息事宁人之势。 十日,大将军蓝玉府前,浩浩荡荡的车队缓缓而来。 太子朱标脸色阴沉地走下马车,看着大门紧闭的蓝府,长叹一声。 走至近前,守卫军卒连忙将大门打开,一股萧瑟之意开始弥漫。 太子朱标顿住脚步,看向卫兵,问道: “凉国公还卧床不起?” 守卫军卒瞪大眼睛,支支吾吾: “回禀太子殿下,大将军的确有恙,小人这就前去通传。” “不必了。” 太子朱标抿了抿嘴,快步朝其内走去。 走至正堂,还未靠近便听到了庭院中的怒骂声, 走近一看,原来是鹤庆侯张翼正在与蓝春摔跤, 而大将军蓝玉正蹲在一旁指点江山,不时发出叹息,恨不得亲自上阵。 这时,蓝玉轻轻一瞥,顿时瞪大眼睛,连忙站了起来,轻咳一声: “本公大病未愈,有些累了,先去歇息了。” 说完便走回屋内,这让张翼满脸狐疑,而蓝春也喊道: “父亲莫要耍赖,我马上就要赢了!” “赢什么?”淡淡的声音飘了过来, 二人满脸疑惑地望了过去,顿时被吓得一个激灵,眼睛瞪大,连忙站直身体,面露恭敬: “太子殿下。” 太子朱标走了过来,瞥了一眼张翼,在他的胳膊上来回打量: “胳膊不是断了吗?怎么这般生龙活虎?” “呃回禀太子殿下,臣臣家中有秘法,这些年一直严于操练,所以恢复得快些。” 鹤庆侯张翼低下脑袋,不知该说话是好。 太子朱标瞥了他一眼,冷哼一声: “是该好好操练一二了,六十多岁行动不便的南安侯都能打断你的胳膊,这要是上了战场上,还不得被敌军拦腰截断?” 太子朱标看向蓝春,冷声发问: “好好的书不读,学些歪门邪道,当街打人,是谁教你的!” “太子殿下,是那赵二毛先动的手!” “你若不叫他赵二毛,他会与你动手? 南雄侯老来得子心疼得劲,自己都不舍得打,你却先打了,真是威风!” “太子殿下过誉了。” 太子朱标脸色一黑,伸出手指连连点动: “从明日起在家中禁足,不得外出!” 蓝春的脸顿时垮了下来,想要辩解什么,但太子朱标却径直步入大堂。 进入其中,一股浓郁的药味扑面而来,刺得太子朱标眼睛都眯了起来, 循着药味往内室行去, 很快便见到了卧床不起的大将军蓝玉,脸色惨白,嘴唇干裂,脑袋上蒙着帕子。 身旁还有两名侍女在来回忙活,面露哀戚,像是将要死了。 太子朱标面露无奈,长叹一声: “舅舅,你这是作甚?” “咳咳.” 大将军蓝玉轻咳两声,强撑着坐了起来,随意挥了挥手,那两名侍女带着呜咽声离开了。 “太子殿下,臣偶感风寒,已无大碍,但大夫说要多加休养一二,还请太子殿下见谅。” 蓝玉的声音中带着一丝疲惫,像是命若悬丝。 太子朱标略显无奈地坐在一旁长椅上,淡淡开口: “舅舅,我知道您心中有气,但还请舅舅顾全大局,如今还不是掀起争端的时候。” 此话一出,蓝玉就如吃了九转仙丹一般飞速坐了起来, 甚至还从床榻上跳下来,快步走到太子一侧坐下,声音铿锵有力语速飞快: “太子,逆贼已经欺负到咱们家门口了,难道咱们就这么忍了?” 蓝玉眼中闪过一丝戾气,略显枣红色的脸庞更为涨红,像是在喷火。 见他如此模样,太子朱标脸色也阴沉了几分,叹了口气: “舅舅,两湖的兵马在源源不断调去云南,就连京师都调走了三万兵, 颍国公等人还在讨伐越州土酋阿资与罗雄州营长, 如今云南三边动乱,麓川的思伦法还在蠢蠢欲动,在如此关键时刻,不宜起朝堂争端。” 蓝玉心中更为烦闷: “太子殿下,攘外必先安内,如今边患四起,国内更是不能退, 退一步他们就会认为咱们服软了,会变本加厉。 这一次他们敢在岳州动手,下一次就敢在京师动手, 与其南逃北躲,不如正面一战,一决高下。” “舅舅,杀人不能解决任何问题。” “那是杀得不够多!” 太子朱标猛地陷入沉默,这句话他时常在宫中听到。 蓝玉眼神闪烁,沉声发问: “太子,您跟我交个底,俞通渊他哪来这么大的胆子,是谁在背后给他撑腰?是赵庸心有不甘?” 朱标眼中闪过一丝烦闷,深吸了一口气,缓缓说道: “不得向外人透露。” 蓝玉愣了愣,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那是自然,还请太子殿下告知。” 太子朱标眼神闪烁,沉声开口: “南雄侯已经老的不成样子,又如何会做如此事?背后自然还有人。” 蓝玉瞳孔骤然收缩,神情晦暗,话已至此已不必多说, 能给赵庸他们撑腰与朝廷作对的,整个天下也就那么几个人。 整个内室气氛凝重到了极点,二人迟迟不语。 过了许久,太子朱标才沉声开口: “近些日子父皇因为此事总是睡不着,左右也拿不定主意, 还请舅舅安生一些,我最近在努力劝说父亲不要大开杀戒,至少也要等云南战事打完。” “打完?”蓝玉瞪大眼睛,有些急躁: “太子殿下,现在已是年底,云南两处战事明年都不一定能打完,拖来拖去,岂不是要到后年?其中还不知要生出多少变故!” “舅舅莫急。” 太子朱标涌出无奈,压了压手,低声说道: “信国公在闽越并海之地已经开始修筑城池,年初就能完工, 返回凤阳老家后,宫中会让其节制凤阳中都留守司, 如此便不会生出什么大乱子,就算是拖,也要拖到战事结束。” 蓝玉脸色来回变换,心中有一些不甘,但此法想来是目前最好的法子。 深吸了一口气,蓝玉沉声开口: “李存义如今还在崇明岛受赵庸庇护,二者狼狈为奸与朝廷作对,不如先杀李存义!” 太子朱标缓缓摇头: “既然要做就做绝,哪有打草惊蛇的道理,这是在泄愤,反而会引起风波, 舅舅,还是等一等吧。 我知道你欣赏那陆云逸,但舅舅放心,他机灵着呢, 在君山岛,不光有明卫,还有暗卫,如此防范想来他谨慎至极。 景隆子恭他们跟着他也能保得一些安全,也免得淌京师这趟浑水。” 话已至此,蓝玉无奈点了点头,旋即问道: “太子殿下,允恭袭爵一事原本定的十月,如今都十一月了,还未有定论?” 说到这,太子朱标眼中也出现几分疲惫,抿了抿嘴: “因为岳州一事有所推迟,但袭爵的奏疏已经拟好了,只等黄道吉日下发。” 一直脸色阴沉的蓝玉脸上终于露出几分笑容: “可算是有一个好消息了。” 太子朱标脸上也多了有了笑容: “舅舅,这些日子也莫要生出什么事端, 听御医说俞通源身体虚弱,可能挨不过这一关, 寻常打闹也就罢了,若是出了什么人命,朝廷不好交代。” “又一个好消息!” 蓝玉喜不自胜,但看到太子朱标那黑下来的脸后便收敛笑容: “是,臣知晓。” 说着,蓝玉似是又想起什么,低声问道: “太子殿下,臣给您的小册子,您看了吗?觉得如何?” “小册子?” 太子朱标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很快便生出明悟: “看了,其中一些防护之法的确前所未见。” 蓝玉脸上露出喜色,连忙说道: “太子殿下,如今朝堂上下都不安稳, 锦衣卫的法子已经存在多年,说不得早有所解, 还是从十二卫中调一些心腹之人充当护卫,施行新法来得妥当。” 太子朱标思忖片刻,轻轻点了点头: “此言有理,我回去后便命人操办。” “如此甚好!” 两日后,三方势力的争端以魏国公爵位一事暂时停歇。 魏国公府,徐允恭此刻已经改名为徐辉祖,跪倒在庭院之中,一红袍大太监宣读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昔有中山王徐达,乃朕之股肱重臣,功高盖世,威震四方。 其一生征战沙场,为国建功,开疆拓土,功勋卓著,乃大明之基石,社稷之栋梁。 今中山王已逝,朕心甚痛,然其忠勇之德,永载史册,遗风长存。 长子徐辉祖,自幼秉承父志,文武兼备,忠孝两全。 在朝为官,勤勉尽责,克己奉公,为彰中山王之功烈,续其家族之荣耀, 兹命徐辉祖,自即日起,承袭魏国公爵位,享食邑之封,世袭罔替。 望卿秉持父风,忠君爱国,勤勉王事。 诸卿亦当以为楷模,各尽其职,共谋国是,保大明江山永固,社稷长存。 布告天下,咸使闻知。 钦此!] “臣徐辉祖,叩谢皇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进入十二月,气温骤降,天气猛然间冷了下来, 此时的北疆之地已经大雪封天,寻常人在外边待上半个时辰都要冻掉耳朵, 但远隔万里之外的南疆云南, 天空稀稀拉拉地下着小雨,虽然有些阴冷,但还是可以忍受。 三万人的京军从湘江而下后,历经半个月,终于离开广西境内,进入云南。 距离他们此行目的地云南府,也只有十余日的脚程。 此时正值下午,天际间笼着一层淡淡薄雾,细雨如丝,悄无声息地织落在蜿蜒官道上。 三万京军,队列整齐,连带辎重补给拉出了十余里的黑色巨龙, 铠甲在雨水润泽下泛着冷冽银光,雨珠沿着军卒们脸庞滑落,却无人停下脚步。 天地间静悄悄的,马蹄声、铠甲碰撞的轻响,以及偶尔传来的低沉号角声时而响起,回荡在官道之上。 沿途的林木被细雨洗得更加青翠欲滴, 即便已经入冬,除却一些落叶外,这里的树木依旧是通体绿色,甚至还能看到几朵野顽强立在路旁。 这让一众从来没有来过云南的京军瞪大眼睛, 因为前军斥候部五千军卒尽是骑兵,所以走在最前方,惊叹声时而响起。 刘黑鹰骑在马上来回摇晃身体,瞪大眼睛,脑袋似是有些忙不过来,来回转动,四处打量。 “云儿哥,都十二月了,不下雪也就算了,怎么连树都是绿的。” 在其一侧,陆云逸同样身骑战马轻轻摇晃, 多日赶路以及风吹日晒让他白皙的脸庞变得微黑,脸上也出现干裂。 他扯动嘴角,感受着脸颊上的一丝丝痛楚,笑着说道: “云南地势西北高、东南低,自北向南呈阶梯状逐级下降,是山地高原地形, 咱们刚进入曲靖府,还在东边, 等到了云南府就要冷上一些,到时候你就能看到光秃秃的树了, 再往北一些,到了大理府附近,就如正常冬天差不多了。 咱们看到的都是云南大榕树,一年四季都是绿色的,至多有些黄叶子。” 说着,陆云逸抹了一把脸上雨水,眼中有些憧憬: “云南到处都是好地方,在西南方向有个车里宣慰司, 那里四季如春,夏日不用冰块,冬日不用衣, 现在十二月,刚刚过雨季,正是度假休息的好地方。” 如此一说,刘黑鹰眼睛一亮, 周遭的一些庆州亲卫也不由得瞪大眼睛,想着要去看一看, 在他们庆州,一年中有大半时间都要穿着衣躲在屋中,寒风干燥,吹得人脸生疼。 不远处的李景隆回过头来,面露疑惑: “继续说啊云逸,咱们都等着听呢。” 此话一出,周围的军卒都笑了起来,他们行了一路,大人就说了一路, 以往枯燥乏味的赶路也变得有趣起来, 还未到广西时他们便一直听上官说桂林如何美, 起初他们还不相信,但真进入广西转而走陆路, 桂林之景让他们瞠目结舌,还见到了什么叫十万大山。 初入云南,他们便记住了车里宣慰司,四季如春的地方 若是在那生活,得多滋润啊。 “云逸,你怎么不说话了?”李景隆见他迟迟不开口,又回头催促。 陆云逸白了他一眼,转而看向传令官吩咐道: “传令下去,前军斥候部所有军卒多饮水,半个时辰一次,两个时辰食用一次瓜果。” “是!!”十余名传令兵匆匆而去。 刘黑鹰面露恍然:“原来咱们带那些瓜是吃的我还以为有啥大用呢。” “云南冬日气候干燥,要多喝水,多吃瓜果,如此才能身体健康, 要是等到了云南府咱们都病恹恹的,还怎么打仗?” 听到此话,李景隆回过脑袋,笑了笑: “云逸说得对,咱们这一路上吃了不少好东西,将士们生龙活虎, 再看看龙虎卫那些兵,一个个垂头丧气。 对了,既然要吃瓜,怎么不在云南买,非要在广西买,一路上都颠坏了许多。” 陆云逸笑了笑,瞥了一眼刘黑鹰:“告诉他。” 刘黑鹰轻咳一声,大声道: “曹国公你是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 广西的水果便宜啊,颠坏了的喂马也不会浪费,能省下好几千两银子。” “几千两银子大费周章”李景隆小声嘀咕。 刘黑鹰却是听到了,眼睛一亮,连忙说道: “我在京城有个瓜果行,等开起来你也扔点银子,给你一成分子, 若是你以后没钱了,就来铺子里吃瓜,怎么也饿不死。” “就这般说定了,到时候咱们一起卖瓜。” 诸多军卒都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 (本章完) 第245章 西平侯急令,西进 第245章 西平侯急令,西进 夜幕低垂,天边最后一抹夕阳余晖也被迅速吞噬于厚重云层之后,留给大地一片深邃的蓝紫色。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湿气与泥土芬芳, 京军所属历经长途跋涉,终于在太阳落山之际,抵达了云南曲靖府最东陲的罗雄洲。 此时此刻,营寨之内一片热闹景象, 军卒们迅速行动起来,手持长杆,将一顶顶灰色帐篷稳稳扎入泥土,安营扎寨。 随着帐篷逐一立起,火把也被逐一点燃,火光跳跃,在寒夜中带来丝丝温暖。 帐篷立起之后,军卒们第一时间钻进帐篷,换下湿漉漉的内衬,将其放在篝火前烤干,而后穿上干燥的常服继续忙活。 军卒们坐落四方,说着天南海北的话,闻着空气中愈发弥漫的肉香,不由得面露期待。 前军斥候部大帐之中,陆云逸正站在简易的桌子后,看着云南布政使司的地图。 在地图的西侧,此刻已经被勾勒出一条条红色细线,那是预测思伦法的动兵方向, 而在另一侧,一道道蓝色丝线在云南境内相互缠绕, 向着麓川附近的大理府、楚雄府,以及景东府汇聚。 陆云逸抄着手看着地图,不时在上方补上一笔,最后用硕大的红线将定边包裹。 如今思伦法虽然在整个西线屯兵,在白崖川攻打俄陶, 但在陆云逸眼中, 此次思伦法的进攻地点尤为明确,那便是位于三府汇聚之地的定边。 一旦麓川思伦法拿下定边,刹那间云南的整个西侧就将失守, 而想要守住这三府,至少要屯兵三十万。 而如今大明也是这般做的,只不过思伦法进攻的速度太快,各地的兵马还未赶到,麓川之国已经露出了动兵的迹象。 正当陆云逸思索之际,淡淡的脚步声自军帐外响起,循声望去, 李景隆的身影出现在军帐入口,脸色凝重,手中拿着一封文书, “云逸,西平侯府传来消息。” 陆云逸的眸子如同利剑一般扫了过去,脸色微变,朗声问道: “给谁的?” “自然是给你的,西平侯亲自下令,特命前军斥候部疾行赶至昆明,编入前军冯诚部!” 李景隆脸色也有些凝重,他快步走了过来将文书递出, 陆云逸没有废话,接过文书后迅速将其拆开,脸色刹那间凝重, [自闻麓川之地,匪徒潜藏,纠集乌合之众,于三府之境肆意侵扰,百姓不宁,边陲动荡。 本侯奉天子之命,镇守西南,安民戡乱,责无旁贷。 今特发此谕,以明军令。 一曰急行军。 命尔前军斥候部,即刻整肃人马,披甲执锐,昼夜兼程,直趋昆明。 务求速达,勿使贻误战机。 二曰编入前阵。 至昆明后,即与前军冯诚汇合,誓师同心,共赴国难。 尔部斥候,素以机敏著称,当与前军精锐并肩作战,共谋破敌之策。 三曰曰纪律严明。 军行在外,纪律为先。 望尔等将士,恪守军规,爱护百姓,勿使兵戈伤及无辜。 夫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 切切此谕,即速奉行。 西平侯,沐英。] 陆云逸看过信件后迅速将目光投向地图快速扫视起来, 如今才十二月份,已经有小规模部队在三府周围袭扰,麓川聚兵的速度比他想象的还要快。 站在一侧的李景隆死死盯着信件,很快便一览无余,脸色随即变得凝重,忍不住问道: “云逸,咱们要急行军去昆明啊.” 陆云逸点了点头:“既然已有军令,我等当立即执行。” “立即?”李景隆瞪大眼睛,声音都有些变了。 但还不等他有所反应,陆云逸便朗声开口: “来人。” 门口静静站立的郭铨连忙跑了进来,身形一变:“大人!” “传令全军,即刻收整军备,快速用饭,带足单兵粮草补给,一个时辰后出发,再将一众将领都叫过来。” “是!” 听到军令的郭铨似乎也有了变化, 目光变得锐利,黝黑的脸庞散发出阵阵杀气, 让李景隆都大为震惊,似乎有些生疏。 他向外望去,只见一贯嬉皮笑脸的徐增寿也变了一副模样, 脸色凝重,腰杆挺直,站在军帐入口,手已经把扶在刀柄之上,头颅不停摆动,目光锐利地扫视四周! 突如其来的紧张感,让李景隆感陌生。 他有些迟疑结结巴巴开口:“云逸,咱们今晚就走?” “军令如山,不得迟缓。”陆云逸声音沉重。 紧接着他像是意识到了什么,视线从地图上挪开,转而看向李景隆: “行军打仗本就是一件严肃的事, 尤其是咱们前军斥候,有一点差错就会送命,有一点迟疑就会致大军于死地, 对于上峰的任何军令,我等要即刻执行坚定, 理解要执行,不理解更要执行,在执行中加深理解。 弟兄们歇了将近半年,难免有些武备松弛,若是进入战时,半个时辰内就要出发。” 李景隆脸色凝重,眼露疑惑。 他在洪武二十年跟随宋国公冯胜去过辽东, 当时他就待在中军大帐,对于军令的布置以及执行,他也见过不少, 但前军斥候部对于军令的看重以及执行态度,要比那时的北征精锐要严肃许多, 让李景隆没来由地感受到一阵紧张, 虽然军帐内就只有他们二人,还处在云南境内安全之地, 但李景隆此刻觉得,有长刀悬于身侧,外面都是铺天盖地的敌军。 “云逸,我有些不懂。” “在执行中你会懂的。” 陆云逸快速收拾起来,忽然想起一事,眼中带着几分疑问: “景隆你是跟着我们,还是跟随大部?” 李景隆几乎要跳了起来,声音也拔高了几个声调: “咱们当然一起啊,本公是来跟你立功学打仗的,又不是跟他们学?” 陆云逸轻轻点了点头,脸色随即严肃起来,脸如寒霜,目如长剑: “好,从现在开始你便是前军斥候部副将,跟随本将,行辅佐之事, 并且,在前军斥候部军中只能有一个军令,那就是我,能不能做到?” 李景隆目光锐利身形挺拔: “能!” “很好,现在将地图挂起来,各部人员名册拿过来。” 李景隆呆愣在原地,这都是什么? 陆云逸原本冷冽的脸庞闪过一丝无奈,轻叹一声,抬手捏了捏眉心喊道: “徐增寿,将地图挂起来,各部人员名册拿过来。” “是!” 徐增寿连忙跑了进来,二话不说就开始忙活。 陆云逸看向李景隆说道: “好好看好好学,一个成功的将领在军中是不可替代的。 旁人会的你要会,旁人不会的你还会! 想要成为精兵将领,大到战略制定,小到统计伤亡绘制地图,军中各司各职都要了然于心,给你一个军务。” “好!”李景隆眸光中闪烁着耀眼精光, 以前他一直不知道该如何做好一名将领, 如今这么一说,倒是有几分头绪, 万事开头难,但找到开头更难。 “半月之内,记下前军斥候部五千一百三十二人的姓名、年龄、长相、所擅之事。” 刹那间,李景隆的脸庞便垮了下来,胸中的燃燃自信刹那间熄灭。 正在挂地图的徐增寿眼睛连连眨动,暗暗将这个军务记下。 “云逸.这.这记了有何用?” 陆云逸站在桌后,一边整理着手中文书,一边拿着调兵名册,嘴里还不停说: “此行西南战事,我前军斥候部要执行单兵作战任务, 强调个人能力以及十人小队内的协同能力,不再是以往的成建制攻杀, 作为将领,想要掌控全局赢得战果, 必须了解军卒的作战习性,以及所擅长之事,甚至要考虑到其心性性格, 如此才能捏合十人小队,使其充沛发挥战力, 而不是互相掣肘,十分力只能发挥出三分!” 说着,陆云逸将一纸文书递了过去: “看一看,这是此行南疆战事的基本方略,” 李景隆一脸呆滞地接过文书,一眼便看到了其上方几个歪七扭八的小字。 [前军斥候部军卒随军征讨麓川作战计划]后面又添加了[初版]两个字。 陆云逸看向李景隆沉声开口: “你可能不懂,为何要如此麻烦, 但前军斥候部只有五千军卒, 你我想要立下功勋,只能仰仗这五千兵马。 想要夺得功勋立下大功,就要剑走偏锋,剑出惊人, 让这五千人爆发出更甚以往的能量,再能不辜负朝廷以及大将军的信任。 五千骑兵你可能不知道在军中意味着什么, 可以是一支十万人军队的中坚力量,算得上是压箱之宝,还可以是一个都指挥使所有机动力量。 如今这五千兵马没有被打散,还落在咱们手中,必须要立下足够大的功勋。 所以.精兵作战,军纪要严。 你现在跟随大部还来得及。” 李景隆脸色来回变幻,看着眼前的作战计划, 只感觉眼前有一座座大山等着他去翻阅,背名字只不过是眼前的一座小土包而已。 他从来没有想过打仗居然这么难 但他很快便想到了故去的父亲,十九岁从军,四十六岁病逝,征战二十七载从未停歇,配享太庙,功勋庙位列第三。 其中艰辛在今日之前他不懂,甚至他小时候还总是埋怨父亲不着家, 还口出狂言,直言打仗就是下命令,父亲只是一笑了之。 但就在此时,身临军伍,感受到那从里到外的压力, 他忽然有些懂了. 为何父亲每日都看起来那么累,整日沉默不语,四十余岁已经满头白发. 李景隆捶于一侧的拳头紧紧攥住,指节已经嵌入掌心,刺出一道道血红, 但他却感受不到丝毫痛楚,只是眼神愈发坚定,心中无声自语: “父亲,自您去世后,孩儿在朝堂上左右逢源, 但奈何他们都看不起我,轻视我, 孩儿知道,但我不说,我有些怕。 孩儿不会打仗,处理政事也是一塌糊涂,只能仰仗父亲余威。 今年,孩儿也十九岁了,初从军伍之事,有些难,但孩儿不那么怕。” 脑海中的一幕幕眨眼而逝, 李景隆眼眶中有些湿润,点点血丝开始弥漫, 但眼神却愈发坚定,他抿了抿嘴,朗声开口: “我李景隆十七岁袭爵,至今一事无成,想要重振我曹国公府荣辉,需剑走偏锋,剑出惊人!” 声音铿锵有力,让在那布置地图的徐增寿都有一些动容,忍不住回头查看, 同样抿了抿嘴,动作更加迅速。 陆云逸脸色平静,轻轻点了点头: “心中纵有雄心万丈,不付行动皆是空谈,希望你面对困难时也能如此这般。” 没过多久,前军斥候部的一些将领都急匆匆地走了进来, 每个人都身穿甲胄,手握长刀,一脸凝重, 一侧跟随的还有军需官、军纪官、文书,以及传令兵。 所有人到齐后,陆云逸没有客套,而是手拿长竿在地图上指指点点朗声道: “麓川之兵已经在三府袭扰,而我前军斥候部要急行两日赶到昆明, 稍作休整之后便继续赶路,先于前军赶至三府前线,清扫周边袭扰军伍。 所以我等所携带粮草要供给七日之需,做好准备。 另外,背包下发满载军资,所有轮换战马满载粮草, 乙字二号行军地图下发百人队,千里镜同样下发。 身体不适,无法疾行赶路者留在大部,日后再行会合。 好了,所有人行动起来,一个时辰后出发!” “是!!” “去安排吧。” 一众将领急匆匆离开军帐,往日的喧闹声也不复存在,气氛转而变得凝重无比。 很快军帐外转而变得嘈杂,一声声急促的大吼从四方传来,甲胄碰撞的声音更是密密麻麻。 陆云逸将手中长杆以及文书放下,径直向外走去,徐增寿也连忙向外走去 李景隆连忙发问:“去哪儿?” 陆云逸愣在当场,脸上闪过一丝无奈,沉声解释: “上茅房,大部疾行上马下马都有时间统筹,军卒们吃饭上茅房的时间都有定数。 如今是冬日,天气不热,奔走的时间要久一些,大概一个时辰停歇一次, 若是在夏日全速骑行的话,战马半个时辰就要歇息。” 李景隆这才面露恍然,连连点头也跟了上去, 心中有些懊恼,这些基本之物,家学上根本就没记! “爹啊,你下次记全一些!!” 夜色如墨,寒风凛冽,天边挂着一轮淡月,洒下稀薄清冷的银辉。 刚过去的细雨让泥土变得湿润泥泞,空气中弥漫着泥土草木交织的气味。 此刻,军营内灯火通明,密密麻麻向东侧蔓延,一眼望不到尽头。 但前军斥候部所在却是一片黑暗, 这时,一阵急促而有力的号角声划破夜空,打破沉寂。 五千军卒宛如黑色洪流,自军营中汹涌而出, 他们身穿黑甲,月光下闪烁着冷冽光泽, 红盔之上翎羽随风轻扬,如同火焰,在寒夜中跳跃。 军卒们手握长刀在马背上不停起伏, 每一步踏出都伴随着铠甲碰撞。 背后,那绿色的迷彩背包在夜色中虽不显眼,但鼓鼓囔囔的给人以安全感。 夜,依旧深沉;风,更加凛冽。 马蹄声,起初零星而细碎,随着队伍奔走, 铁蹄踏过湿润的土地,发出“咚咚咚”的沉闷回响。 随着队伍行进,马蹄声变得越发密集震撼,溅起的水如同点点星光,与天上的星星交相辉映。 隐隐约约,还能听到一道洪亮年轻的声音: “西进!” (本章完) 第246章 云南双壁之昆明,沐英 第246章 云南双壁之昆明,沐英 两日后,天空飘洒着朦朦胧胧细雨, 此时昆明城外,已经聚集了不知多少从大明四方赶来的军卒,营寨绵延不绝,沿着官道一路向东。 正值清晨,雾气弥漫,丝丝水汽附着在帐篷以及甲胄军械上, 刚刚醒来的军卒此刻都在整理帐篷以及军械上的雨水。 突兀之间,帐篷上的雨水开始剧烈抖动,其上一颗颗水珠都在微微摇晃, 下一刻,剧烈的马蹄声自远方响起, 由远及近,整齐有序,咚咚咚的响声似是敲打在人的心口。 不知多少刚刚醒来的军卒沿着官道看去, 就连在官道上行走的商贾百姓都不由自主地让出道路,停到一侧,静静等着身后骑兵冲过。 轰隆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从最初视线尽头的一个黑点,转而越来越长,最后成为一条绵延在官道上的长龙。 前来军卒起伏有序,粗略看去应当有五千余名军卒, 但奇怪的是,此行军卒尽是骑兵,这让在场不知多少人面露疑惑? 难道是哪支大部的先行精锐? 如今大明缺马,一支军队中骑卒与步卒的比例可能在一比十, 若是在内地卫所中,可能会达到一比二十。 一支尽数骑兵的队伍在如今大明尤为罕见。 尤其是他们那略显怪异的打扮,让不知多少军卒站起身来,来回打量, 其背后黄绿相间的背包与他们身上的漆黑甲胄搭配在一起,显得有些怪异。 很快,那五千兵马冲到城门前,随着号角声响起, 五千军卒整整齐齐地停下,战马的蹄子高高扬起,而后重重落下, 发出一声响彻在所有人心头的“咚!” 不知为何,驻扎在附近的军卒眼中露出忌惮, 他们能感受到,眼前这些军卒都是精锐。 甚至还有人在心中猜测,或许是平西侯府从东方调来的精锐。 直到此时,他们才看到那领头将领, 不由得瞪大眼睛,心中生出一丝丝怪异。 太年轻了,或许比他们的儿子还要年轻。 即便如此,当那年轻将领的眸子扫过来时, 他们依旧能感受到浓浓的压迫,就如他们的上官一般。 陆云逸高坐战马之上,看着周围的军卒,眉头不禁皱了起来,他转而看向前方城池,朗声道: “我乃前军斥候部主将陆云逸,奉西平侯之命前来,速开城门!” 城门上的军卒见状,连忙将竹筐松了下来, 陆云逸轻轻一挥手,徐增寿便下马,小跑着上前,将文书与文牒还有调令一同放了进去。 竹筐缓缓上升,陆云逸回头看向等在门口的百姓以及商贾,眉头又皱了起来。 一侧脸上有些破败萧瑟的李景隆见状,走近了一些,问道: “云逸,怎么了?” 说完,他又扯了扯裤裆, 两日的疾驰几乎让他晕厥,是大腿处的痛楚一直警醒着他。 陆云逸沉声道: “堆积了如此多的军卒还不入城, 如今又是在下雨,军卒们可能会因此而生病,若是帐篷无法做到保暖,潮湿之下容易失温。” 见他面露疑惑,陆云逸想了想,解释道: “咱们的身体都是热的,若是因为淋雨以及天气寒冷,让咱们体内的热量用尽,人就会死,死前还会产生幻觉。” 李景隆听后心中一惊,连忙看向身上的雨衣,将手伸进去摸了摸,感受到一丝温热后才放下心来。 陆云逸笑道: “咱们有足够的食物补充,一路上喝的又是热水,无事的。” 正当二人交谈之际,城门上出现了一名络腮胡的大汉,应当是此地的守城将领, 他看了看下方,喊道: “还请陆将军稍候片刻,还有半个时辰就会开城门,到时一起入城。” 此话一出,周围军卒们眼中都蕴含着一丝笑意,他们在半夜赶来时也是这般。 陆云逸的眉头刹那间皱了起来,眼中闪过思索,细细打量着周围的军卒, 当看到他们的模样后,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倒是一旁原本就烦躁异常的李景隆勃然大怒,指着城门上的将领骂道: “他妈的快给老子开城门,本公李景隆!” 说着便将自己的国公腰牌摘了下来,递给徐增寿: “给他看!” 徐增寿又跑了回去,将腰牌放到了竹篮中, 随着竹篮缓缓上升,李景隆已经怒不可遏,不停地扯着裤裆, 他从未有过如此烈度的疾行,他估摸着大腿两侧应当已经血肉模糊。 陆云逸立在一旁,将他的动作收于眼底,沉声道: “不要乱扯,到时候入城撒一些金疮药,多透透气便好。” 李景隆此刻面色蜡黄,脸上尽是干裂的口子,嘴唇也有些发白,眼中布满血丝, 与两日前截然不同,他有些懊恼: “云逸,他们为何不放咱们入城?” 陆云逸扫视四周,压低声音开口: “昆明是整个大明的西南核心,咱们从元梁王把匝剌瓦尔密手里夺回云南才不过六年,各地叛乱四起, 军伍有一些是原本的土司军,甚至还有一些元梁王的麾下, 如今麓川在西边作乱,昆明城更是重中之重,未必没有人心怀不轨。 这与北方的敌人不同,简单明了,唯有北元。 在云南,咱们明人可谓是四处皆敌,甚至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眼前这些军卒想要入城,还是要经过仔细筛查, 若是放进去敌军,那昆明城可就要出乱子了。 毕竟以往的那些土司首领被咱们大明打败后总是心中不甘,心中还想着土皇帝的美梦。” 如此一说,李景隆神情顿时警惕起来, 小心翼翼地查看四周,心中顿时一惊, 他先前都没有发现,四周军卒中有如此多模样怪异之人, 他们个子不高,肤色黝黑,五官有些怪异,一看就不是明人。 “云逸,那是什么人?” 陆云逸看了看,神情有些古怪: “那些应当是天竺人。” “天竺人?怎么会在这?”李景隆大为震撼。 陆云逸说道: “天竺人出现在云南,再正常不过, 在唐代就有天竺人来到这里,故元之时有个大和尚名为‘指空’, 曾在昆明、大理、金齿传播佛学,元泰定四年还去过高丽,在宝凤山创华藏寺。 云南当地的一些土司时常因为地盘厮杀, 若是青壮不够他们就会通过麓川买一些天竺人为他们打仗, 麓川人很长一段时间都是靠此维系生计,这也简介导致了他们好战的性格。 毕竟跑到别国抓人,还是有几分危险的。” 李景隆更为震撼,结结巴巴开口: “那那不就是奴隶兵?” 陆云逸点了点头:“算是吧,也有一些天竺人主动为战兵,来咱们大明求一条活路, 他们所归属的土司被咱们大明打败后,有的成为军户,有的成为百姓, 至于他们忠心与否,难以考量。 不过按照我的经验来看,不要相信天竺人。”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李景隆眼中也闪过阵阵杀气,掷地有声地开口。 陆云逸连连摇头: “不不不咱们明人与北边的草原人虽然不同族,但同源同种,只是文化习俗不同, 而这些天竺人与我们毫无关系,不同族也不同种。” 就在这时,高大城门滞涩的响动声出现, 原本静静竖立关闭的严丝合缝的城门缓缓打开 此等情形,让周遭不少军卒都站了起来,面露震撼, 他们有的在昨夜已经赶到,求爷爷告奶奶也无法打开城门,眼前就这么开了? 陆云逸眼神一凝,沉声吩咐: “全军警戒,靠近城门者杀无赦!” 传令兵手中令旗来回挥洒,即便是在濛濛细雨中,令旗依旧坚挺。 看到令旗摇动的诸多军卒警惕地看着四周,手中长刀已经出鞘三寸,阵型开始变化。 就在这时,刚刚打开等人缝隙的大门中涌出了一些披坚执锐的军卒, 他们神情警惕,手拿长刀长枪,警惕地盯着四周。 而刚刚的守城将领也快步出门,在不远处躬身一拜: “下官东城门守将关克一拜见曹国公,下官有眼不识泰山,还请曹国公恕罪!”说完,他便让开道路,供前军斥候部通行。 陆云逸有些赞叹地看了一眼李景隆,有一个国公在军中就是省事。 他挥了挥手,朗声道:“后军警戒,入城!” 没有理会两旁跪了一地的军卒,前军斥候部径直入城。 根据指引,前军斥候部最后在位于昆明城西北方向的大营驻扎, 待到一切安排完全后,已经临近午时, 李景隆此刻已经换上了一身干净衣衫,匆匆来到大帐,一眼便见到了正在布置军务的陆云逸。 等他布置完军务,李景隆才说道: “走吧,咱们去西平侯府。” 陆云逸抬起头来,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不是说要在此地等待冯大人吗?” “他不知去了何处,其他将领在西平侯府议事, 正好咱们也去顺便拜见一二,见一见军中将领,也省得麻烦。” 李景隆毫不在乎地说道,同时扯了扯裤裆,声音有几分颤抖,显然是在强装镇定。 听到此言,陆云逸脸色古怪到了极点,不禁挠了挠头便。 “这有些不合适吧,还是你自己去吧。” 李景隆啧了一声,连忙双腿岔开,就这么慢慢走了过来,拉住陆云逸的袖子。 “将领去见一见主帅有什么不合适的? 云逸啊,你虽然打仗厉害,但当官的许多门道,你还要跟我学, 来了这云南昆明府,若是不去拜访一二,说不得旁人会说你恃宠而骄。” 陆云逸眨了眨眼睛,觉得他说的有道理,伸出手捏了捏眉心,三日未睡让他又有一些糊涂了, “的确应该去拜访一二。” 他又看了看桌上的诸多军务文书,从中挑了几份重要的在李景隆眼前甩了甩: “这样,处理完这几份军务咱们就去。” “要多久啊。” “半个时辰。” 李景隆想了想,点了点头:“好。” 他回答完后也没有离开,就这么坐在一旁静静看着, 军帐内人来人往,不时有传令兵拿过新的文书,不时将处理好的文书拿走. 看得李景隆有些眼缭乱, 此刻陆云逸的动作似乎在他眼前放快,就这么在军帐内四处走动, 不知何时他就这么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时间一点点流逝,原本明亮的天空渐渐变得黯淡起来,整个军营似乎也变得安静, 直到此时,李景隆才悠悠醒来, 他有些茫然地睁开眼睛,打量着四周,突兀的觉得心中一阵空旷彷徨。 军帐内似乎没有什么变换,陆云逸依旧在那里不停走动, 时而从书册中翻找地图,时而在桌上急速书写, 不同的是,刘黑鹰似乎也加了进来,一同在那里翻翻找找,写写画画。 直到他看向外面略显昏暗的天空,这才猛地惊醒,一个激灵,身体都直了起来。 “什么时辰了?” 略显突兀的声音在军帐内响起, 原本正忙碌的二人也被这声音吓了一个激灵,连忙将眸子投了过来, 陆云逸此刻眼中已经充满血丝,轻轻眨动眼睛,脸上露出一丝茫然。 刘黑鹰长吁了一口气,嚷嚷道: “景隆啊,你睡觉怎么不吱声,我都忘了你还在这了。” 李景隆略显茫然地眨了眨眼睛,又问道: “什么时辰了?” 直到此刻,陆云逸那有些滞涩的大脑也猛然醒悟,猛地转头看向军帐外, “我愺!” 那里的天空灰蒙蒙的,淅淅沥沥的小雨也已经停下,天空似乎放晴, 更重要的是,能看到那西方逐渐落下的太阳. “现在已经酉时一刻了。” 这时,一道略显沉稳的声音自军帐外响起,很快便是重重的脚步声传来。 很快,军帐外出现了一抹身影,年约四十有余,面容刚毅,眉宇间透露着一股不怒自威的英气。 他此刻身穿一袭厚重甲胄,在夕阳余晖下闪烁着冷冽光芒, 甲胄之上,镶嵌着勋贵独有精致的铜饰,既显尊贵,又不失豪迈。 头盔之下,露出一双深邃的双眸以及紧抿的薄唇。 来人走到军帐之前,见到了在军帐门口站定的徐增寿,嘴角的笑意敛去,眼中转而闪过一丝疑惑: “你你是子恭?” 徐增寿还在震惊之中,听到声音他一个激灵,连忙躬身一拜: “子恭拜见沐伯伯。” 他就是沐英?陆云逸略有涣散的眼神刹那间凝实,打量了过去, 一侧的李景隆也连忙站起身,走了过去躬身一拜: “九江拜见沐伯伯。” 来人又将眸子投了过来,上下打量,哈哈大笑起来: “你们啊,这才两年不见,就已经大变样了,长得这般高大,好好好好!” 说着,西平侯沐英上前抓了抓徐增寿的肩膀,感受到其上方坚实的肌肉,不禁点了点头: “记得我上次回京时,你还跟个姑娘一样,柔柔弱弱的,现在都成了男子汉了,哈哈哈。” 徐增寿脸上出现一丝局促,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 沐英转而看向李景隆,一眼便见到了他那岔开的双腿,又笑了起来: “九江,急匆匆赶来,倒是受苦了,本侯也没想到,你也在军中。” 陆云逸脸色严肃,上前一步躬身一拜,一旁的刘黑鹰亦是如此。 “末将陆云逸拜见西平侯爷!” “末将刘黑鹰拜见西平侯爷!” 沐英将眸子投了过来,上下打量片刻,点了点头: “你就是陆云逸吧,不错,调令才发出去两天你们就赶到了。” “军令如山,卑职一刻也不敢耽误!”陆云逸脸色凝重,沉声开口。 沐英点了点头,视线扫过军帐, 一眼便看到了桌上堆积的文书以及后方挂着的地图,又看了看在场众人,眼中露出一丝诧异,又似是几分回忆。 “本侯早就听闻尔等是年轻一代的翘楚,先前一直有所疑虑, 但今日帐中尽是年轻人,让本侯想到了当年跟随陛下起兵之时, 那时我等的军帐内,也尽是年轻人啊,也是与你们这般大。” 李景隆与徐增寿都笑了起来,有些不好意思。 陆云逸沉声开口: “启禀沐侯爷,卑职早晨入城想要在下午时拜访沐侯爷, 但军务繁多.一时间忘了时辰,还望沐侯爷恕罪。” 李景隆也在一旁连连点头: “沐伯伯,我们中午就说好了,可我这在左等右等,等得都睡着了,谁知一睁眼天都要黑了.” 沐英笑了起来,随意摆了摆手: “无妨,山不见我,我自见山,本侯这不是来了吗。” 一时间,李景隆脸上有些尴尬,连连挠头。 沐英没有计较的意思,大步向前走,转而在主位坐下,就这么随意拿起一封军务文书查看, 一眼看去,他的脸色凝重起来,似是若有所思, 他转而又看向挂在一侧的地图,两相比对之下,他眼中怪异一闪而逝,沉声问道: “陆云逸,你准备这么多罗盘,是准备去哪里打仗?” 他手中所拿的正是军资调配的文书, 前军斥候部考虑到路途遥远,辎重繁多,罗盘只带了五百,准备再向大军讨要两百个,已做备用。 陆云逸沉声开口: “回禀沐侯爷,卑职所部为前军斥候,理应承担为大军开辟道路找寻方向之责, 如今三府周边有敌作乱,前军斥候亦有清理敌酋之责,罗盘是为卑职所部进入山林作战之用!” 沐英坐于上首轻轻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赞赏: “这等费力不讨好的差事旁人是能躲就躲,你却主动揽责,不错, 如今受到袭扰的有三府,你准备哪府作战?” 陆云逸没有犹豫,朗声开口: “回禀沐侯爷,卑职所部应当去到大理清缴敌酋!” “继续说。” “回禀沐侯爷,大理处在云南西北, 相比于景东府与楚雄府乃战略高地,又相邻洱海,易守难攻, 我等讨蛮大军只要背靠大理,便进可攻退可守, 甚至战事顺利可以一路向西推进到澜沧江,至此,其他两府之危自然解除。 若是思伦法冥顽不灵依旧攻打定边, 那我讨蛮大军便可居高临下,自大理府向南进兵,一举将其击溃!” (本章完) 第247章 大理之重 第247章 大理之重 战略高地? 李景隆听得云山雾罩,眼睛不停看向一侧地图, 试图找到大理在哪里,所谓的战略高地又在何地。 徐增寿倒是极为简单地找到了大理, 但军帐中所悬挂的地图只是简单的平面图,并不是地形图, 所以他看不出来大理为何会处在战略高地。 但沐英懂,不论是茶马古道还是蜀身毒道,大理就是连接如今大明云南东南西北四方的重要城池, 并且位于西北方,地势极高,易守难攻,乃滇中要地。 沐英脸色平静,淡淡开口: “只有这些?” 陆云逸抿了抿嘴,神情冷冽,淡淡开口,只是眼中的血丝以及疲惫无论如何也无法掩饰。 “回禀沐侯爷,卑职认为,大理在则昆明在,大理若不在,昆明则不在, 而昆明一丢,整个云南布政使司的战略要地就会丢失。 百年前,元世祖忽必烈用斡腹之谋灭南宋, 采用的便是攻破大理国,从而攻占昆明继而直入南宋腹地广西,至此南宋再无翻身之地。 而如今我大明在云南打了将近二十年仗, 如此大费财力修缮卫所、修建城池、设立宣慰司,就是为了提防南宋旧事, 而大理就是已故大理国的国都,如今麓川号兵马三十万, 虽比之元世祖灭宋三路分兵之时远远不如,但也不可小觑, 一旦大理失陷,整个云南布政使司的西北屏障就会消失, 不论是进兵昆明,还是沿蜀身毒道一路北上进四川,又或者沿茶马古道进藏,都是我大明所不能承受之损失, 到了那时,麓川将成为我大明西南心腹大患。” 顿了顿,陆云逸脸色凝重到了极点,继而沉声说道: “启禀沐侯爷,卑职在京城之时北边已经传来消息,也速迭尔获得了北元大印, 如今在瓦剌之地登临汗位, 若是西南边患无法停歇,也速迭尔定然顺势南下,二者合流, 截断我整个大明西部,至此我大明二十年根基将毁于一旦。 所以卑职认为,就算是在大理城死上十万人,前军斥候部尽数死绝,大理城也不能丢, 卑职愿先行大理城,行攻杀之事。” 军帐内的气氛凝重到了极点,落针可闻。 李景隆与徐增寿此刻脸上尽是茫然, 蜀身毒道是哪?茶马古道又是哪?大理府为何这般重要?昆明又为何重要? 如今是西南边患,为何又与北元以及故元扯上了关系? 二人对视一眼,皆能看到对方眼中的茫然。 而镇守西南的沐英对于这些言语心中了然,心中的赞叹再也不加隐藏,轻轻点了点头,声音平静: “很好,京中一些好友曾与我来信, 直言你之才情不仅限于带兵打仗,还有纵观大局之能, 听说你是北人?你先前所说的一番话,在云南驻守多年的将领可能都不知晓,” “回禀沐侯爷,卑职乃庆州边民。” 沐英轻轻点了点头,脸上露出几分笑意: “幸好咱们大明一直在北方投入力量,若是庆州落到纳哈出手中,他手下可就要多一员大将了。” 陆云逸抿了抿嘴,沉声道: “回禀沐侯爷,卑职家父是洪武三年举人, 自幼对卑职多加教导,传授大明法度,才有卑职今日之功, 若庆州沦为纳哈出之地,那卑职可能不知在哪里放羊。” “哈哈哈哈,好好好, 怪不得王弼说你本事强说话又好听,比之军中其他将领要有趣得多, 只是你年纪轻轻的,为何说话老气横秋?” 沐英脸上露出几分古怪,随即看向李景隆: “九江啊,这些年辛苦你了,虽然你也老气横秋,但那是装出来的,而你” 沐英看向陆云逸,眉头思索: “本侯看不像是装的,是真的少年老成,莫非真有生而知之之人?” 陆云逸瞳孔骤然收缩,浑身紧绷,此刻他对沐英的忌惮已经大到了极点。 沐英此人最擅长长途奔袭、以少胜多,而这也是心智的体现, 才说了几句话,就将他的老底都摸出来了. 大明双壁名不虚传。 见陆云逸迟迟不说话,沐英眼中闪过一丝戏谑: “难不成本侯说对了?” 此言一出,军帐内原本凝重的氛围刹那间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滑稽古怪。 陆云逸轻轻抬起手挠了挠头,沉声道: “回禀沐侯爷,都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卑职年轻时家中条件不好,可能是此等原因” 沐英点了点头,问道: “你爹不是洪武三年的举人吗?没有做官?” “回禀沐侯爷,家父直言官场黑暗,不愿做官,如今家父在庆州开设学堂,教书育人。” “哦?”沐英直起腰杆,频频点头: “你父洪武三年就有此等见识,你有如此学识也算是理所应当。 你说得没错,本侯想将你派去大理,与冯诚一起守住那里, 都督府给本侯的文书中附上了你的作战计划, 本侯已经看过了,的确有几分道理, 只是本侯有些疑问,前军斥候部的军卒真正做到此种程度?” 沐英从最开始的面带笑容到如今的脸色凝重。 若是前军斥候部真有此等能耐,那如今最让他头疼的问题将会得以解决, 不仅三府外的袭扰杂兵可以尽数绞杀, 甚至还可以趁着麓川未聚兵之前,主动开辟战场,杀入敌境,占据先机。 而不是如现在这般,要等待后续大军到来,以势压人。 陆云逸身形一肃,果断开口: “回禀沐侯爷,卑职所属曾在应天做过对应的操练, 在水上赶路时也有过有关山地作战的操练, 还请沐侯爷放心,卑职定然能一举清剿大理所属的麓川之患。” 陆云逸的声音铿锵有力,让站在一旁的李景隆没来由地感受到一种激动,像是此战必胜一般。 沐英也同样看到了陆云逸眼中的熊熊战意以及涛涛信心,嘴角含笑,轻轻点了点头: “好,不愧是咱大明的少年英杰,那就这般,明日休整一日,再行出发大理府。” 说着,沐英又补充道: “这一日可不是本侯对你们的赏赐,而是你们自己争取而来, 若你们走得快那定然能歇息,若是走不快,那也别怪本侯不讲情面,强行进兵。” 此时,李景隆悄然摸了摸裤裆,有些庆幸, 幸好还能歇息一日,若是连续赶路七日,他还不知要遭多少罪。 沐英站了起来,视线打量一番想要离去, 当他的视线扫视到那在桌上铺开的地图时,不禁愣了愣。 转而快步走了过去,将那地图拿了起来。 这张地图是陆云逸在行进中预测的大明兵马调动以及麓川的进兵方向, 其中所有的聚兵之地最后都停留在定边,这让沐英面露思索,沉声道: “这幅地图是作何使用?” 陆云逸走了过去,李景隆与徐增寿也凑了过去,陆云逸看了地图一眼,回答道: “回禀沐侯爷,这是卑职在路上闲暇之余推测的麓川进兵路线。” 沐英瞥了他一眼,有些诧异, 而后又将视线投到地图上,很快眉头便皱了起来, 这张地图上,景东府已经全部沦为麓川占据之地。 在洪武十八年的景东之战中,大明虽然败了,丢失了景东府靠近西南方向的大半控制, 但经过这三年的轮番拉锯,景东府已经被西南军伍夺回来一些, 甚至因为麓川地贫,补给线遥远, 一些重要城池如今也在大明之手, 但如今眼前这张地图却直接将战场定在了大理府的咽喉要道之上,其中意味.不禁让沐英陷入深思。 “你认为景东府守不住?”沐英脸色凝重。 陆云逸脸色一僵,眼中闪过几分犹豫,过了片刻他沉声开口: “回禀沐侯爷,在景东作战,就是以己之短攻彼之长, 卑职在应天是看过麓川在景东之战时的表现, 不论是象兵还是标枪,又或者是麓川聚众的奴隶兵,都对咱们大明有很大威胁, 而景东又多山林,地势崎岖, 对于我等大明骑兵尤为不利,所以属下认为此次大战, 麓川思伦法定然会重操景东旧事,用茫茫多的标枪来结束战事, 而我大明在若是在这里拒守,就算是守得住,也要损失惨重。 不如在定边,这两处山坳空旷之地,与其决一死战, 在此地形下,我等大明骑兵可以再无桎梏,肆意冲阵, 而麓川思伦法的象兵队伍庞大无比,若是用步卒对阵,则不知要死伤多少。 我等可以利用其象兵机动性不强的弱点, 用骑兵牵扯,反复迂回,清缴其一侧护卫军,当所有护卫军溃散之时,象兵也无用武之地。” 此话一出,陆云逸与沐英眉头紧皱, 徐增寿与李景隆还有刚刚赶来的郭铨则是一脸茫然,定边又是哪? 看着地图许久,沐英发出了一声叹息,沉声开口: “想不到啊,你一个北人居然对西南的地势地貌如此了解,可见是下了苦功夫, 西平侯府最初的决议就是这般,放弃整个景东府, 用步卒在礼社河东侧拒守,而我等精兵则全力驻守大理定边。” 陆云逸神色如常,对于此没有丝毫意外, 一场战事最后不论打成什么样子, 在初期的方略中都有至少十余种打法,在战事过程中并非一成不变, 可能会将这些既定的战法相互捏合,组成一个四不像, 但无妨,只要能打赢便可。 沐英继续开口,面露凝重,看向陆云逸: “景东就算是守不住,西南讨蛮大军还是要守,至少要在那里尽上一份力,其中关键.” 沐英看向李景隆,问道: “九江,你整日待在应天,你知道吗?” 李景隆抿了抿嘴,可算是碰到一个他知道的问题了,但他却高兴不起来, 他也同样叹息一声,沉声道: “沐伯伯,就算是为了堵悠悠众口,也不至于让将士去送死。” 沐英的脸色冷了一些: “不战而退视为降,见死不救视为逆,先记住这两点在行军伍之事。” 李景隆不知该说话是好,对于朝堂上的明争暗斗,他看在眼里, 这些年,打胜仗又升官的前提是大错没有,小错不断, 而不论是不战而退还是见死不救,都是军中大忌。 陆云逸同样陷入了沉默,在他所看的军报文书中, 洪武十八年景东一战,两万人拒守者吉寨被思伦法团团包围,已经是救无可救, 但冯诚依旧率云南府精锐骑兵驰援,惨遭埋伏,兵力损失近半,千户王升战死,就连他也是丢了半条命才逃走。 事后朝堂非但没有斥责,反而多加褒奖,甚至还升官了, 若他不去相救,他当时署理云南都指挥使司,那就是玩忽职守, 就算他是冯胜的侄儿,朝廷也会砍了他。 而这仅仅是见死不救,若是遇敌不战而退,后果更为严重。 沐英看向陆云逸,见他脸色沉重,沉声开口: “西南战事不同于北疆战事,故元对这里的控制太少, 以至于土司众多,他们都是欺软怕硬之辈, 若是我等不战而溃,他们还不知要掀起什么风浪。” 见他们脸色还有些沉重,沐英笑着开口: “门口入城之时那些军伍可曾看到?” 李景隆眼中闪过茫然,陆云逸眼中则闪过精光,猛地抬起头,心中沉重尽数消散。 若是有足够的三哥,那景东府定然要守一守! 沐英见他如此模样,顿时笑了起来,伸出手点了点他: “你小子,也难怪蓝玉说你一肚子坏水。” 李景隆看了看沐英,又看了看陆云逸,依旧是一脸茫然,发生了什么? 沐英将手中地图颠了颠,看向陆云逸: “地图本侯可以拿走吗?” “回禀沐侯爷,拿走便是,这地图上所写所记,卑职已经记在心里。” 沐英上下打量一番陆云逸,问道: “几日没睡了?” “回禀沐侯爷,三日。” “三日没睡就虚弱成如此模样?你还年轻,少接触一些女子.” 这次轮到陆云逸面露茫然了, 他如今整日操持军务,对于女子的性趣已经降到了最低,还怎么远离? “哈哈哈,行了行了,你们用饭了吗?”沐英发出大笑,旋即问道。 “还没有呢沐伯伯,原本准备午时去您家中蹭一顿,但奈何.睡着了。” “那就走吧,收了你们的地图,随本侯去家中吃饭。” 沐英笑着开口,看向在场诸人,而后默默走了出去。 刘黑鹰愣在原地,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去。 陆云逸走了过去,拍了拍他的肚子: “愣着干什么,走啊。” “啊?我也去啊.” 陆云逸白了他一眼: “黑鹰啊,你可是咱大宁的高官,正四品实职,可不是卖瓜的黑娃了。” 这么一说,刘黑鹰面露喜色,连连点头: “走走走。” 大明最重要的两个战略要地就是宣大和云南, 只要这两个地方守住了,大明就亡不了。 今晚有些事.早发,么么哒, 好吧,是手快忘了点定时了 (本章完) 第248章 沐英捉婿 第248章 沐英捉婿 十二月,岁末将至, 天边最后一抹夕阳如熔金般洒落在西平侯府的青砖黛瓦之上,而后一点点消逝。 府门巍峨,两侧石狮威严, 门楣上悬挂匾额字迹苍劲有力,乃今上亲笔书写,透露着威严。 一行人来到此处时,感受着空气中的微风,不禁打了个哆嗦,也有几分羡慕。 昆明自古便誉为春城,四季鲜盛开,是难得的好地方, 在这里有如此大一处府邸,可谓是享乐至极。 一行人跟随沐英入府, 步入府中,庭院深深,回廊曲折,处处透露出古朴雅致, 此时,院中已点起了盏盏灯笼, 暖黄色的光芒在微风中摇曳,能看到散落在两旁的鲜盛开, 这让为北人的刘黑鹰瞪大眼睛,想着以后也要弄一座宅子,种上冬日都能开的。 正厅内,炉火正旺,铜壶滴漏的声音在屋内回响, 周围侍立仆从训练有素,静默无声, 偶尔有脚步声在空旷的大厅中回响,更添几分庄重。 沐英走在最前方,视线若有若无地瞥向后方的徐增寿以及陆云逸,脸上生出几分古怪。 落座后,沐英随意挥了挥手: “都先坐吧,饭食稍后就好。” 一行人拘谨着落座,倒是陆云逸同样感受到了几分古怪, 大户人家尤为注重礼节, 更何况是西平侯这等朝堂勋贵,怎么会让他们在这里等? 并且在来时,他察觉到了西平侯时常将视线投过来,带着几分玩味 这让陆云逸心中疑惑。 就在这时,淡淡的脚步声缓缓传来, 只见门口一位四十余岁上下的妇人带着丫鬟缓缓走了过来, 见到她,李景隆与徐增寿郭铨连忙站了起来,连带着陆云逸与刘黑鹰也站了起来。 来人是西平侯沐英的妻子冯氏,乃是郢国公冯国用的长女。 郢国公冯国用是宋国公冯胜的兄长,濠州定远人, 元末与其弟冯胜一起投奔今上,提出了进军集庆的策略, 也是此等策略使得今上夺得了江南政权,一举奠定王朝之基。 在大明建立时,置帐前总制亲军都指挥使司,冯国用为都指挥使,乃是今上的绝对亲信与郭英二兄弟无异。 如今节制云南都指挥使司的冯诚,就是其儿子,也是西平侯沐英的小舅子。 “九江拜见伯母.” “卑职陆云逸拜见西平侯夫人。” 众人依次拜见,冯氏连连点头,端庄的脸上带着浓浓笑意。 她与沐英一般坐在上首,轻轻摆手, 几位侍女就将手中的食盒送了上来, 食盒打开,里面有各式各色的点心。 冯氏笑着开口:“你们一路前来辛苦了,先吃一些点心垫垫肚子,饭食一会儿就好。” 众人笑着点头,屋内气氛有些尴尬。 沐英坐在上首,脸色也有几分不自然, 手中的茶杯放下又拿起,拿起又放下,似是有什么心事。 冯氏瞥了他一眼,眼里有几分不满,转而视线扫动, 看向了在那里惴惴不安的徐增寿,缓声开口: “子恭啊,这才两年没见,你就已经长得这般大了,模样也甚是俊俏, 听说你今早便入城了,也不来家中看看,倒是让伯母好等。” 听到此言,徐增寿身体一紧,结结巴巴地开口: “伯母,小侄如今在军中,要守军纪法度,不得擅自离营。” 冯氏笑了笑,继而开口: “你有所不知啊,欣儿已经在家中等你许久了, 迟迟不见你来,倒是生了许多闷气,下午时还与我埋怨呢,你怎么还不来。” 欣儿?陆云逸眼中露出几分疑惑,端起一侧的茶杯想要提提神。 坐在一旁的李景隆似是想起了什么,心中一声惊呼猛地瞪大眼睛! 他连忙将身体一侧,与陆云逸窃窃私语: “我才想起来,两年前西平侯进京时 陛下好像给他的二女许配了婚事,好像就是子恭。” 噗..咳咳咳. 刚刚喝到一口的陆云逸猛地呛住,连连咳嗽,脸色刹那间涨红,神情也变得古怪。 他算是知道为何如今气氛古怪了, 现在这副模样,倒像是丈母娘相女婿。 “还有此事?那他和那雪姑娘你侬我侬的”陆云逸压低声音,细声细语。 李景隆连连压了压手,脸色大变: “噤声噤声,我这不是忘了嘛.” “你们二人嘀咕什么呢?” 与徐增寿说了一阵的冯氏将眸子投了过来,眼中带着几分笑意, “回禀伯母,我等在讨论战事。” 冯氏一撇李景隆:“都是自家人,回到家中就莫要客气了,少谈一些军国大事, 你们这些将领整日打仗不着家,回家后还要谈大事,这让家中如何和睦?” 冯氏似乎想起了什么,问道: “九江啊,晓青可有身孕?” 李景隆的妻子是袁氏,乃正二品山东都指挥使袁洪的女儿,二人早早成亲。 “回禀伯母,小侄在京中政务繁忙,操持都督府之事还未有身孕。” 冯氏原本笑吟吟模样消失,有些埋怨: “九江,你的年纪也不小了, 如今又从事军伍,将晓青自己丢在家中有些不妥, 早日生子,让晓青在家中也有个伴儿,这样才不会烦闷。” “伯母教训的是.”李景隆尴尬万分,连连拱手。 一侧陆云逸笑意吟吟,他倒是很少见到李景隆如此局促,看来这位冯氏他有些畏惧。 正当他在心中沉思开国勋贵那错综复杂的关系时, 一道略显温和的声音传了过来:“这位就是陆云逸吧。” 陆云逸一个激灵,连忙将眸子望了过去, 不知何时,冯氏已经将视线投了过来,脸上带着盈盈笑意, 似是还有一些打量,与先前的平西侯沐英一般无二。 这让陆云逸心中咯噔一下,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陆云逸连忙站了起来,躬身说道: “回禀冯夫人,小子正是陆云逸。” 冯氏上下打量着他,眼中的满意越来越甚,连连点头: “坐下坐下.长的是一表人才,就是精气神有些不好。” “咳咳.”沐英在一侧沉声开口,像是解释: “陆云逸带兵从罗雄洲一路疾驰,这才在今日赶到昆明,已经有好些日子没有休息了。” 冯氏这才露出恍然,缓缓说道: “带兵打仗也要劳逸结合,多加休息才是,家中可有婚配?” 啊? 此话一出,一直低着头的刘黑鹰猛地抬起头, 一旁的徐增寿亦是如此,李景隆也是面露古怪。 陆云逸则陷入了呆滞,他猛然想到刚刚西平侯与他说少接触一些女子. 这. 愣了愣神,他连忙说道: “回禀冯夫人,小子北征大军得胜归来后,刚刚成婚, 当时军中的一众大人尽数在场,倒是让小子家乡庆州显得有些拘谨。” 冯氏连连点头,脸上没有丝毫不满,反倒有一些满意。 一旁的沐英也将手中的茶杯放下,将眸子投了过来,眼中有一些欣慰,沉声道: “陆云逸啊,你重情重义的名声可是声名远播啊,京中不少好友来信,都对你有过夸赞, 称你立下大功后转头就迎娶了青梅竹马, 与一些骤登高位的小子截然不同,很好,很好啊。” 冯氏脸上露出笑意,连连点头。 此间气氛陡然变得古怪起来, 在场之人都是聪明人,能从只言片语中察觉出什么,脸色愈发古怪,视线在陆云逸身上连连打量。 最后还是冯氏缓缓开口,面容和煦: “大将军蓝玉前些日子曾来信一封,直言你是可托付之人, 旁人的眼光我是信不过的,但蓝玉向来是眼尖,我信得过。” 说着,冯氏便看向沐英,眼神中有几分敦促。 沐英直起身子,不知为何,他脸上有些局促,缓缓开口: “云逸啊,本侯三女如今年方十九,与你差不多大, 但她眼光颇高,一直以来本侯给他找了许多青年才俊, 她都有看不上,直言他们都是虚伪小人,贪财好色,贪恋权势。 前些日子凉国公来信一封,直言你乃良配,还将你在军中做过的一些事一并送了过来。 所以本侯就将你的事迹给小女看了一番,却没承想她对你甚是喜欣赏。” 场面的气氛越说越尴尬, 陆云逸已经呆愣在原地,几日没睡的脑子几乎无法转动 在京城之时没人说亲,离了京城接二连三的都来了? 沐英摸了摸鼻子,将茶杯端起来又放下,左右纠结,沉声道: “不如,你们见一见?” 直到此时,陆云逸略显滞涩的大脑才一点点转动,连忙开口: “回禀沐侯爷,卑职已经娶亲” 还不等沐英说话,一侧的冯氏便笑了开口: “哎~男人三妻四妾的乃常理,更何况你这等青年才俊,若只有一个妻子,说出去岂不是笑话。” 陆云逸面露惶恐: “这卑职有些惶恐,沐小姐身份尊贵,卑鄙乃北地边民,是否有些委屈了沐小姐。” 冯氏脸色一板,沉声开口: “我乃乱世出生,曾经见过尸横遍野之景象, 那时候的人哪有什么尊卑,能活着就行, 怎么如今大明国运昌盛,日子好起来了,反倒是有了尊卑? 我是个妇道人家,想得很简单, 你与婷儿见一面,若是婷儿喜欢你,自然皆大欢喜, 若是不喜欢也没有什么,再选良配便是, 婷儿一个女子都不显拘谨,你反而扭捏起来了跟子恭一个德行,都是被那些官老爷带坏了。” 冯氏喋喋不休地说了起来, 陆云逸只好连连点头,说着是是是,好好好。 一旁的沐英见他如此模样,露出几分笑容, “不瞒你说啊,早些年蓝玉想与我结为亲家,但我想都没想就否了, 他那两个儿子不堪大用,他大概也知,便不再提及此事。 这一次他写信前来,起初本侯也不想搭理他, 但看了看你的所作所为后,本侯倒是有几分欣赏, 不瞒你们说,你们早上入城, 本侯琢磨着中午怎么也应该来了,却左等右等,怎么也等不到 无奈之下,本侯亲自前去看看你们在搞什么名堂。 这一看不要紧,云逸啊,你有大将之风能纵观全局者,本侯也极为满意,就见一见吧。” 事关儿女之事,沐英也变得唠叨起来,让在场之人面面相觑, 尤其是李景隆,心中的怪异已经无以复加,甚至还有一些暗暗羡慕, 这就是有本事之人,走到哪里都能找到好岳父。 徐增寿的眼睛亮了起来,恨不得陆云逸当即答应下来, 一侧的郭铨脸色古怪,靠近了些压低声音说道: “以后你与大人就是连襟啊,你还是姐夫怪哉怪哉” 如此一说,徐增寿几乎都要笑出声来,将脑袋紧紧低下。 将屋内所有人的表情收于眼底,陆云逸脸色凝重,沉声开口: “卑职遵命!” “好好好。” 不等沐英开口,冯氏则先笑了起来,转而看向一旁的丫鬟: “小红啊,快快快快带着陆将军去见婷儿,她都念叨着一天了。” 那名模样有些俊俏的丫鬟抿嘴偷笑,快步走到近前行了一礼: “陆将军跟奴婢来吧。” 陆云逸瞪大眼睛,对于此等相亲的迅速有些瞠目结舌,连忙站了起来,朝着沐英与冯氏拱了拱手: “沐侯爷,冯夫人那小子先去了。” “去吧去吧,饭菜早就好了,一会过来吃。” 沐英显然也有些兴奋,以至于说漏了嘴, 不过无妨,在场无人在意。 陆云逸跟着名为小红的丫鬟走出正厅后,那丫鬟就叽叽喳喳起来, 陆云逸这才知道,这小红原来不是冯夫人的丫鬟,而是那沐小姐的丫鬟。 “陆将军,您长得一表人才,小姐定然喜欢, 小姐早晨听闻你进城后,便早早起来梳妆打扮,盼星星盼月亮也不见您来。” 陆云逸笑了笑:“军伍之事一刻都耽误不得,让沐小姐久等了,是逸之罪过。” 小红笑嘻嘻的,也不见外,转而问道: “陆将军,一些话小姐定然是不好意思问的,那便由奴婢来问,到时候与小姐说..可好?” “呃你问吧。” “陆将军,您家中的女人有几个?” 陆云逸呆了呆,没有想到这丫鬟这般直接,便说道: “两个,一位是本将的青梅竹马,另一位是伺候本将长大的丫鬟。” 丫鬟?小红的眼睛一亮,脸蛋在烛火照耀下也变得红彤彤的。 小红点了点头,脸色红润,轻声道: “陆将军重情重义,小姐定然是喜欢的, 只是不知陆将军喜欢什么样的女子?对于长相可有要求?” 陆云逸觉得此话充满陷阱,便想了想说道: “世间女子犹如天上星辰璀璨,哪来一成不变的道理, 只要其保持本心,性格开朗便好, 至于相貌本将也不是英俊之人,哪敢挑剔。” 那小红轻轻瞥了陆云逸一眼, 虽然脸上有些开裂,还有些黑,但从那挺拔且有棱角的五官看,长得十分俊朗,让她都有些喜欢。 “陆将军说笑了,您本就长得十分俊朗,莫要谦逊, 陆将军放心,小姐是咱昆明城顶好的人儿,长得自然是绝美。” 陆云逸点了点头,在如今大明,大家闺秀自小娇生惯养,就没有长得丑的。 小红脸色又增添了几分红晕,问道: “陆将军身体可好?” 啊?陆云逸陷入呆滞,就连走路的步子也有几分停顿, 很快便知道她所说何事,不由得脸色古怪,日后谁再说古人保守,定然要撕了他的嘴! 陆云逸笑了笑:“本将可开弓两百五。” “啊” 小红发出一声惊呼,身为平西侯府中人,自然是懂一些军伍之事,开弓两百五天生神力。 小红不再说话,只是静静在前方带路,步子也比往常快一些。 兜兜转转,很快便进入平西侯府后院。 夜幕低垂,月光如细纱般洒落在后院每一个角落,给这幽静披上了一层神秘银辉。 院中,一泓碧水悠悠,微风拂过,水面泛起层层细腻的涟漪, 在其一旁,一座古朴典雅的凉亭静静伫立, 其飞檐翘角在昏黄灯火的映照下,更显几分温婉庄重。 凉亭内,一位白衣女子端坐其间,衣袂飘飘,宛如从画中走出的仙子,不染尘埃。 她的身影在烛光摇曳中若隐若现,增添几分朦胧梦幻。 四周,侍女们手持宫灯,光线柔和. 护卫们则身姿挺拔,目光如炬,警惕地巡视着四周。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香与草木清新, 二人踏着细碎的石子路,缓缓走近凉亭, 随着距离的拉近,白衣女子的面容逐渐清晰, 她面容温婉,眉宇间带着淡淡的忧愁与期盼, 听到脚步声传来,猛地回过头, 一眼便见到了那略显年轻且身材高大的身影,红唇轻抿,时间仿佛凝固,所有喧嚣纷扰都被隔绝在外。 (本章完) 第249章 跃进新时代 第249章 跃进新时代 借着凉亭内昏黄烛火,沐楚婷的视线清晰落在了来人身上。 来人身着一袭剪裁合体的黑色锦袍,袍子质地上乘,在微弱光线下泛着淡淡光泽,更衬得他身形挺拔,宛如暗夜中的松柏。 他身材高大,站立时仿佛能触及凉亭的横梁,充满刚毅。 然而,在这份刚毅之中,沐楚婷却敏锐地捕捉到了几分不易察觉的虚弱。 脸色略显苍白,眼眶周围有着黑眼圈, 深邃眼眸中虽然闪烁着锐利光芒,但眼底却藏着一抹不易言说的疲惫。 沐楚婷望着他,嘴角勾起一抹笑容,缓缓站起身,沉声道: “小女沐楚婷,见过陆将军。” 陆云逸连忙走近了一些,同样轻声开口,似是在用力压低声音: “见过沐小姐。” 此刻,二人之间的距离不过半丈, 近得足以让陆云逸清晰地看清沐楚婷的脸庞。 她身姿高挑,一米六八左右,站在凉亭之中,宛如一株亭亭玉立的白莲,清新脱俗。 面容十分精致,五官线条柔和而流畅,眉眼间透露出一股温婉, 尤其是那眸子,清澈深邃, 陆云逸隐约感受到了一种不易察觉的坚韧。 此时,沐楚婷微微一笑,笑容如同春风拂面,温暖明媚,瞬间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她轻声回应道: “陆将军客气了,楚婷久仰大名,今日得见,实乃三生有幸。” “沐小姐言重了,来此得见,云逸亦是倍感荣幸。”陆云逸的声音低沉。 二人相视一笑,气氛在这一刻变得和谐融洽。 沐楚婷缓缓转身,朝着那凉亭轻轻挥手: 二人坐定后,沐楚婷缓缓开口,声音略显轻柔。 “陆将军的英勇事迹楚婷早已听闻,心中一直钦佩万分,今日得见,陆将军果然颇具英雄气概。” 初次见面就被夸赞,饶是陆云逸的厚脸皮,也觉得有些尴尬,连忙说道: “沐姑娘也是生得格外俊俏,云逸平生仅见。” 紧接着,陆云逸便意识到此言太过直白, 只见沐楚婷的脸蛋腾地一下脸就红了,脑袋一点点低了下来,略有些羞涩地开口: “多谢陆将军夸赞。” 二人之间的气氛沉闷下来, 他眼中闪过一丝尴尬,不知该说何是好,甚至想要在心中大喊一声,黑鹰救我。 安静了许久,沐楚婷声音轻缓,带着几分问询,似是隐藏着几分担忧: “陆将军,西南战事你觉得如何,可有必胜之法? 听说那思伦法已经在三府周围袭扰,迫使我大明军伍分兵,到时候.” 说话间,微风轻拂,一股清香扑面而来, 陆云逸强行睁大的眼睛有些茫然,而后笑了笑: “沐姑娘请放心,本将所带的军卒皆是军中好手,并且还做了专门针对西南山林作战的方略, 那些袭扰的麓川军卒不是问题,待到本将赶去大理,很快便能将其清缴。” 沐楚婷略有诧异地抬起头,声音中出现一丝雀跃: “真的吗?” 陆云逸含笑点头。 “三府被麓川军卒袭扰,父亲这几日都不得安生。” 沐楚婷眼中闪过一丝担忧,悄悄靠近了些,压低声音说道: “今日午时,父亲还与谢都督吵了一架,对于如何清缴这些叛逆争吵不休。” 谢都督?陆云逸眼中闪过一抹异色,很快闪过了然。 云南都司因为连年战乱,都司的掌控者实际有三位, 西平侯沐英、左军都督佥事冯诚、前军都督佥事谢熊戈, 但都司主官常年在外平叛,常有都司诸事无人处理之情况。 陆云逸在京城时,就听定远侯说过, 朝廷打算派前军都督府督佥事何福来云南领都指挥使司诸事,为的就是让都司有一个主事人在。 最后因为北方一些部落因也速迭尔称汗叛变,他又前去北方平叛,至此不了了之。 收起思绪,陆云逸缓声发问: “沐小姐对于军事有所了解?” 沐楚婷委婉地笑了笑,缓缓低下头: “家父为西平侯,自小耳濡目染, 陆将军通读军伍之事,楚婷理当多了解一二, 若是日后与将军共结连理,至少能让陆将军多说几句心中烦闷.” 话音落下,沐楚婷的脸颊上飞上了一抹薄红,迅速蔓延至耳根, 见此情形,在场诸多侍女脸上都露出笑容,悄无声息地将脑袋转开, 她们能感受得到,小姐对于这位陆将军十分满意。 陆云逸见到这一场景后不由得有些愣神,军伍之人的女子虽然没有那么多条条框框, 但此言还是十分大胆,心意暴露无疑。 “沐小姐读过兵书?” 沐楚婷轻轻点头:“春秋时的兵书都有所涉猎, 《孙子兵法》《吴子》《司马法》《孙斌兵法》还有《六韬》都有所研习, 唐代的兵法倒是看得不多, 宋代的一些兵法也大多看过,《何博士备论》《百将传》. 相较于春秋时的兵马,宋代的兵法要细致很多, 调兵、统兵、粮草运输、后勤补给、军械打造、骑兵战法、步兵战法,样样都有,看得有些累 也是看过宋代兵书之后,楚婷才知道军中之辛苦,父亲之艰辛。” 沐楚婷的声音越来越轻,显得有几分娇憨与忐忑, 很快她似是想起了什么,脸上出现几分俏皮: “父亲曾说,我这是纸上谈兵,这些兵书看着无用,陆将军觉得呢?” 即便周围烛火黯淡,陆云逸还是能看到沐楚婷的眸子亮亮的。 陆云逸笑了笑,缓声道: “古语有云,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 “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 沐楚婷面露深思,眼睛一点点亮了起来,有些惊喜地说道: “公子此乃惊世名言,敢问是从何书中所得?” 陆云逸略有滞涩的眼中出现了一丝呆滞,眨了眨眼睛, 此乃董其昌所言,距离他出生应当还有一百六十七年。 陆云逸只得笑了笑:“一本杂记上所得,本将已经记不清了。” 说着,他又将话题拉了回来: “沐侯爷所说兵书无用,并不是指其中战法没有作用,而是对如今大明没有作用, 只因大明正处在一个以新代旧的关键时刻, 若是照搬以往兵法韬略,会败多胜少。” “为何?”沐楚婷眼中充满了疑惑。 “因为火器。”陆云逸斩钉截铁地回答。 “火器的存在让以往无敌于天下的骑兵有了掣肘, 大明的火铳可以打一百步,致死距离在五十步左右, 但若是不计代价不算钱财,用单独研制的铁弹,可以打二百步, 致死距离在一百三十步左右,而且大明还有火炮 不论是春秋还是唐宋五代, 所使用的兵器无外乎刀枪棍棒,武器的掣肘让战法有了限制, 而新式军械的出现,让原本的战场局势多了不知多少变化. 将领需要考虑的事情呈跨越式上升, 若是按照以往战法来打仗,实力可能不进反退。” 沐楚婷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陆云逸想了想,解释道: “拿此次麓川战事举例,麓川之地的象兵,若是按照春秋唐宋的战法来打, 需要骑兵步兵的人命去填,一点点消耗,损失巨大。 但现在不用,骑兵步兵在面对象兵时会成为辅兵, 一切的目的都为了让象兵进入火铳火炮的打击范围, 只要进入,三轮齐射,此战胜矣。” 沐楚婷眨了眨眼睛,眼中有几分恍然,想了许久才试探着问道: “陆将军的意思是,以往捉对厮杀将领所想的都是利用骑兵步兵来进行歼敌,而如今则是诱敌? 这两种战法虽然都对骑兵步兵有所使用,但其关键已经悄无声息转移?” 陆云逸笑了笑: “沐姑娘聪慧至极,以往都说压倒天平的最后一根稻草, 以往这根稻草是骑兵冲阵行一锤定音之举,现在这根稻草是火器齐射,一举击溃敌方战阵。 这便是新式武器对战场态势的改变, 此次麓川一战,因为有象兵的存在,火器将会登上历史舞台, 将会成为大明军伍的转折点,先前所有朝代都将被甩在身后,自此之后,新时代便要来了。” 听到此言,不知为何, 沐楚婷心中也有几分激动,似是见证历史般的荣耀。 “陆将军如此自信?” “在军伍一道上,本将还未败过,也未错过。” 强烈的自信扑面而来,将沐楚婷淹没, 她呼吸略显急促,眸光闪闪发亮,有着不可抑制的激动。 她喜欢自信的男儿。 陆云逸见状,轻轻摆了摆手,对着一旁的侍卫侍女吩咐道: “你们先下去吧。” 此言一出,沐楚婷有些愣神,而诸多侍卫与侍女不由得瞪大眼睛, 不知为何他们此刻有一种看新姑爷的错觉, 但他们没有犹豫,很快便拱了躬身,缓缓退去。 “陆将军你这是.” 陆云逸声音温和,缓缓开口: “沐姑娘,不瞒你说..本将家中已有两位夫人, 对于今日之事陆某也有些猝不及防,还望沐姑娘莫要介意。” 沐楚婷听后没有丝毫介意,反而笑了起来,缓缓说道: “若是陆将军对于家事也似军伍之事一般自信便好了。” 陆云逸一愣,沐楚婷随即说道: “不如楚婷与将军赌斗一番可好?” “如何赌?” “就以将军刚刚所说那般,西南麓川一战是前后时代的交界, 若是,楚婷愿意与将军共结连理, 若不是.楚婷便不能自己做主,需问一问父亲母亲..” 说话间,透过昏黄的烛火, 陆云逸能看到她红透的脸庞,以及紧紧攥住白裙的手掌 陆云逸愣了愣,听明白了其中意思,爽快地点了点头,并且伸出了一只手指头, “一言为定,拉钩!” 沐楚婷眼中闪过一丝愕然,而后便是浓浓的笑意,也将指头伸了出来, 二人的小指轻轻勾动,相视一笑。 一个时辰后,用完饭食,一行人归营。 席间几人都饮了几杯酒,听说是云南土司独有的补酒,以至于此刻几人脸色都红彤彤的。 几人坐在战马上摇摇晃晃,李景隆打趣道: “云逸,想不到啊,你这就与子恭成了连襟,他还是你姐夫,哈哈哈哈哈” 一时间,几人脸色古怪,难掩笑意。 陆云逸脸色平静,似乎眼中的疲惫也都尽数消散,淡淡开口: “成与不成还要看此次战事的结果。” 李景隆眼露疑惑,问道:“为何?” 几人一边行走,陆云逸一边将刚刚所发生之事说了出来, 尤其是对于火器以及时代变革的猜想,都没有丝毫隐瞒。 如今大明日新月异,所打战事时时刻刻在进步, 对于军中将领来说,停滞不前就是后退。 大明开国勋贵何其多,如今活跃在前线的只剩那么十几位, 除却几位身体衰弱早早身死,其余的要么被时代抛弃,要么无法跟上战法, 这一点在北征大军中尤为明显,已经有一些军中将领无法领会主将意图, 只能听命行事,缺乏机变, 此等将领日后想要有所建树,会越来越难。 之所以告诉他们,只因几人都是前军斥候部的核心以及身边之人, 若是无法理解他所下达的军令,那前军斥候部的战力将大大削减。 陆云逸将此事告诉他们后,场面似乎刹那间变得安静, 一些人摇摇晃晃地返回营寨,所说之言寥寥,皆是皱眉深思。 回到营寨,陆云逸很快洗漱完成,换上睡袍,准备美美睡上一觉,明日出发大理。 这时,刘黑鹰的脑袋探头探脑地伸了进来,嘿嘿一笑, “云儿哥” “你来做甚?”陆云逸坐在床上,有些诧异地抬头望去。 刘黑鹰搓了搓手,靠近了一些,小声问道: “云儿哥你与那沐家小姐相处得如何?” “自然是极好。” “你真打算娶她啊” 刘黑鹰有些诧异地在陆云逸身上来回扫视,眼中充满古怪, 在他的印象中,云儿哥对于女色,不是那么迫切。 陆云逸脸色沉重,伸出手轻轻捏了捏眉心,眼中露出深思,声音也有些沉重: “在未来到西南之时,我想着通过战事以及新战法与沐侯爷建立联系, 但没想到事情居然如此顺利,直接获得了成为女婿的机会,此等机会定然不能错过。” 此话一出,屋内的气氛陡然凝重起来, 刘黑鹰脸色凝重: “云儿哥,朝堂政事真有这般严肃?会波及你我这等小官?” 唉. 陆云逸发出轻叹,眼神沉重, “不小了,五千精兵足够左右一场战事, 更何况在一些大人物眼中看的不是我们现在,而是未来,包括陛下也是如此。 沐侯爷八岁就被收为义子,与亲儿子没什么区别, 如今永镇西南,可见其恩荣, 若是成为他的女婿,就算是朝堂上有大风大浪,背靠大树也能遮风挡雨,总比咱们孤身前行要好的多。” “不是还有大将军吗?” 刘黑鹰歪了歪头,眼中有些不解。 陆云逸脸色一黑,随意摆了摆手: “战事打完,挑个好日子就将新媳妇娶过门。” “为什么要挑个好日子?云儿哥你还信这个?” 陆云逸瞥了他一眼:“因为以后不一定能过上好日子。” 沐府,酒足饭饱的沐英坐在正堂,轻轻抿着杯中茶水,一脸凝重,心中不停思索。 即便如今家中多么和和美美,但麓川战事总是一块压在心中的大石。 冯氏也坐在一旁美滋滋地喝着茶水,嘴角笑意几乎掩盖不住。 这时,沐楚婷缓缓走了过来,一袭白裙显得仙气飘飘, 作为母亲,冯氏还是能感受到女儿的心情变化, 相较于之前,女儿多了几分雀跃。 “婷儿,这个夫婿如何?”冯氏笑着问道。 沐楚婷脸色平常,只是眼底有几分波动: “娘亲,婚事还未定下呢,我与陆将军打了个赌.” 冯氏眼中闪过差异: “你这个死孩子,既然喜欢就嫁了,还赌什么?” 沐楚婷瞥了一眼脸色凝重的父亲,见他没有看过来,便缓缓将刚才之事说了出来。 冯氏听往后才笑着点了点头: “就算输了也无妨,到时候为娘便答应了。” 沐楚婷抿嘴一笑,转而看向父亲, 他脸上的凝重已经尽数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皱眉深思, “他真这般说?” 沐楚婷笑着点了点头:“自然,陆将军十分肯定。” 沐英的脸色来回变化,有惊愕、震惊,还有一丝怪异与惺惺相惜, 最后他面露感慨,心中大石似乎被挪了开来,缓声道: “婷儿,凭这份超前眼光,他就能抵上的十万大军。 若是最后他输了,为父亲自下令,命他娶你! 婷儿不用担心,如今年轻俊杰,哪能落到旁人手中!” (本章完) 第250章 名垂千史之机 第250章 名垂千史之机 翌日清晨,陆云逸在朦朦胧胧中醒来, 恍惚地睁开眼睛,眼皮里的滞涩感阵阵袭来, 眼前的世界模糊不清,他抬起手用力搓了搓,感受到手中有所湿润,再用食指在眼角用力一扒,这才将手拿开。 视界清晰了许多,朦胧的阳光已经透过缝隙洒了进来,照在军帐之中。 陆云逸看了看时辰,已是辰时,八点半左右。 昨日归营时将近八点,一觉睡了将近十二个小时,陆云逸感觉自己活过来了, 昨日所发生的一些事在脑袋中不停穿梭,变得清晰起来, 虽然有一些疏漏,但大体的处置还是没有什么差错,无伤大雅。 长舒了一口气,陆云逸翻身起床,洗漱刷牙而后穿上甲胄,准备今日的巡营, 今日前军斥候部就将赶去大理,巡视处理疏漏是主将最需要做的事, 还能听一听军卒们心中所想,若是有所需要,主将要竭力解决。 不多时,陆云逸提着头盔走出营帐, 门外站岗的人从昨夜的守卫换成了徐增寿与郭铨, 这二人虽然是勋贵子弟,但对于军伍一事还是尤为认真,从不含糊。 “大人!”大人身形一板。 陆云逸点了点头,径直向着营寨中走去, 此刻前军斥候部的营寨中已经是一片热火朝天之景象, 军卒们都在收整行李,打扫遗留之物, 将背包中的物品拿出来挨个清点, 而后再整齐有序地放回去,这是操练的一部分。 在野外作战,机会转瞬即逝,一切时间都要压缩到最紧,并且还不能慌乱。 军营内,一些身穿长袍的中年大夫在来回穿梭,手中拿着一些防蚊虫叮咬的药物不停发放下去, 还有几名胡子白的老者在一个个年轻军卒身边来回问询,做心理疾病诊治,将一些有问题的军卒记录下来。 这并不是前军斥候部所带, 而是朝廷在北征大军还未回归之时便向四处推广, 云南作为西南重地,为第一批试点。 如今看来,效果不错,经过心理疏导的军卒眉宇都轻松了许多,似是放下了心中包袱。 徐增寿见到这一幕,不由得脸色古怪,试探着说道: “大人.我觉得您能够凭借此法名垂青史, 听我哥说,此法最开始是在京中的工坊中推行,效果极佳, 而后才在军中推行,同样成果不菲。” “工坊?”陆云逸有些诧异,不过很快便释然了, 浦子口城的工坊他去看过, 那里炎热无比,空气中缠绕着焦躁气息, 甚至工作环境都有些暗无天日,一进去就待一整日,可谓是压抑到了极点。 工匠们的心理大多有一些问题,若不是给的钱实在太多,无人会成为匠籍。 陆云逸笑了笑,睡过一觉后心情舒畅,听到好消息也不由露出笑容, 不论如何,总归是能留下一些东西。 陆云逸突然想到一件事,问道: “家中的爵位如何了?” 说到此时,徐增寿略显青涩的脸上露出笑容: “大人放心吧,昨日从沐伯伯处得知,大哥已经承袭了魏国公爵位。” 如此,陆云逸轻轻点了点头,放心下来, 虽然有所迟缓,至少没有太大偏差。 “子恭啊,在战事中要多学, 魏国公如今在京城脱不开身,魏国公府的门楣需要你来扬名, 至少让他们看看,权贵子侄不像坊间传闻的那般一无是处。” 陆云逸声音温和,将徐增寿说得愣住了, 他脸色来回变幻,最后重重点了点头: “大人,属下已经决定了,日后的战事我都要参加,不在京城里待着,也不当纨绔。” 听到此言,陆云逸笑了起来: “生而富贵对于一些有本事的人来说,不是尊荣,而是桎梏。 你与郭铨还有景隆,在本将看来都是有本事之人, 只是早些年使劲使错了方向,勋贵的架子也让你们难以掉头。 如今在军中,没有那么多桎梏,可以大肆施展拳脚, 有本将在,错了再改便是。” 徐增寿面露感激,轻轻抿了抿嘴: “大人.您是最好的上官。” “怎么还突然煽情起来了?” 陆云逸一边走一边说,视线一边扫视, 他看向郭铨,见他眼中同样露出坚毅,笑了笑: “老六啊,你不是家中长子,自幼感受不同, 你有勋贵的尊荣,也有我等平常百姓的不甘, 既然心有不甘,那就好好打仗,打出一片功勋来, 让你大哥与父亲看看,不依靠家中,你也能有所成就。” 郭铨被他说得心情激动,同时也有几分感动,鼻子酸酸的,连连点头。 “跟你们说这么多,是因为战场态势将会在今后得到变化, 尔等要研习火器的使用以及战阵, 走在所有人前面,占据最好的生态位,如此才能成为大明不可动摇的军伍风向标。” 见他们面露疑惑,陆云逸笑了笑,解释道: “在史书中,千里奔袭的典范是谁?” 徐增寿面露疑惑,郭铨掷地有声地说道: “孙武千里奔袭,五战灭郢!” “大兵团歼灭战以及追击战的典范是谁?” 徐增寿连忙说道:“白起长平之战灭赵四十万青壮!” “以少胜多的典范是谁?” 郭铨想了想说道:“霸王项羽巨鹿之战以两万义军破敌四十万,彭城之战以三万破敌五十四万。” “坐镇中军,谋划千里,破敌于外之人是谁?” “李靖精骑三千夜袭定襄一战灭东突厥、后西破吐谷浑。” 徐增寿快速说着,眼中有精光闪烁,似是已经意识到了什么。 “大迂回、大穿插,通过快速突袭与运动战达到以战养战的典范是谁?” 郭铨也想到了什么:“霍去病漠北突袭两千里,灭匈奴左贤王、韩王、屯头王!” “发现端倪了吗? 先前所说的,还有宋代岳飞以及故元成吉思汗,都在各自朝代甚至历史上牢牢占据了一个位置, 军伍之道就是一条大路,而这些人都在各自的小路上走到尽头,这世上只要还有人,就无法忘记他们。” 陆云逸笑了笑,继续开口: “咱们大明没有这样的武将,但有一个这样的皇帝, 凭借驱逐鞑虏恢复中华这一功勋,今上就算是杀再多人,也足以名垂千秋。 所以咱们大明的武将应当要像先贤那般,在一条路上走到尽头,成为横跨在后世所有军伍头上的一座大山。” 郭铨与徐增寿的呼吸猛地急促起来,眼中透露了浓郁的热烈,还有一丝向往,但更多的是遗憾。 他们没有机会。 “你们有机会。” 淡淡的声音响起,让二人低垂的脑袋猛地抬了起来,呼吸急促。 陆云逸笑了笑: “以前没有这个机会,骑兵战阵与战场厮杀你们学得再多,也比不上朝堂中的一些勋贵,比如大将军与西平侯。 也比不上一些原本就天资聪慧的将领,就如那张玉, 这两条路你们如何追赶都只能看到他们的马屁股,追不上。” 二人不禁有些气馁,好像确实如此。 “不要气馁,这条路走不通,再走另外一条路便是。” 陆云逸一边说,一边帮扶军卒抓住绳子收整行李与军帐, 回头看去,二人眼中露出不解与疑惑,对于此言无法理解。 对此陆云逸没有过多解释,而是坦言道: “先前我上了文书,从讨蛮大军中讨要了两百把火铳,以充入军伍, 昨日还有几分忐忑,这火铳能不能批下来,但现在则没有这个顾虑。” 说话间,陆云逸脸色也有几分古怪, 莫名其妙成了沐侯爷的女婿,这两百把火铳想必没人会为难他。 徐增寿与郭铨脸色也是有几分古怪,想来三人是想到一起去了。 陆云逸笑了笑,淡淡开口: “在洪武十三年时,陛下就对各地卫所下了命令, 凡军一百户,铳十,刀牌二十,弓箭三十,枪四十, 但因为这些年战事大多为步骑结合,火器受重视,还没有成为军伍主力, 咱们前军斥候讲究的是隐蔽对敌,也没有装配火铳, 但现在不同了,其中一百把火铳本将准备让你们统领, 你们是勋贵之后,家学中应当有相应的火器知识,上手快,也更方便。” 此言一出,二人若有所思,激动起来。 虽然二人在北征大军中立功,得以封官,甚至因为家世的存在官职还不低, 但在前军斥候部中只能担当亲卫, 若是统领一支军卒莫说是陆云逸不放心,他们也不敢。 但新式装备,他们统领起来就没有那么多顾虑, 火器他们在京中之时经常玩,自问比之军卒们要懂得多。 “大人,您说的新路是火器?”郭铨若有所思地发问 陆云逸笑着点了点头: “是的,运用好火器,开辟一些新的战法,日后再利用火器打赢一些胜仗,在火器一途尔等就名垂千古了。” 徐增寿要聪慧一些,敏锐察觉到了其中的意思: “大人.您是说,火器在.在后世也十分重要?” 陆云逸笑了笑,坦言道: “时代的车轮滚滚向前,不会被任何事件阻断,也不会给人反应的机会, 殷商时期,骑兵出现,迅速将步卒一家独大的地位打破, 直到如今,骑兵数量已经成了衡量一个王朝武功的最重要数字, 而在麓川战事之后,火器也击破步兵骑兵长达将近三千年在军队中的主导地位,这个时间可能会很长, 但不要紧既然咱们看到了,就让他快一些便是。” 不知为何,徐增寿与郭铨感觉眼前的大人变为了参天巨人, 正垂于九天之上居高临下看着他们,此等压迫让他们心神颤栗。 此等恍惚转瞬即逝,转而变成了面露笑容的和煦笑脸。 陆云逸摆了摆手: “好了,不用跟着我了,去将那火铳领回来, 还有昨日申请的一众物资都带回来,我等下午就出发大理。”“是!” 郭铨与徐增寿面露沉重,身形一板, 而后飞速地冲了出去,去寻找讨蛮大军的军需官。 二人离开后,陆云逸一直在军营里打转, 兜兜转转半个时辰过去,等他再回到军帐时, 便见到李景隆与刘黑鹰早早等在这里。 刘黑鹰此刻正拿着一个果子啃着, 李景隆手拿一本册子眉头紧皱地看着,时不时看向地图。 “在这里做甚?你二人的军伍都处理完了?”陆云逸疑惑发问。 李景隆叹息一声,白了他一眼,扬了扬手中册子: “背书。” 陆云逸笑着点了点头: “很好,就是要这般努力,才能在军伍一道有所成就。” 陆云逸转而看向刘黑鹰,刘黑鹰一愣,连忙说道: “云儿哥,我的军务都处置好了, 一众军械以及粮草都已下发,还有应急药品以及干果都已配齐,只等出发了。” 说着,他似是想起了什么, 连忙从怀中掏出了一本小册子,递了过来: “云儿哥你看,这是我早晨统计的所有会使用火铳的军卒, 其中一些军卒只接触过几次,但我也将他们记了上来,在最下方以作备选。 其中能熟练使用火铳以及火炮者一百二十人, 熟练使用火铳者三百四十人,而能粗浅使用火铳者两百人。” 陆云逸有些诧异地接过册子,赞叹地看了他一眼, “行啊黑鹰,先人与前,进步很大!” 刘黑鹰嘿嘿一笑,神情一肃: “既然咱们大明以后要用火器,那还是要提早做准备,早上闲着没事,就统筹了一番。” “不错,黑鹰啊,你已经可以单独领军了。” “嘿嘿,云儿哥,还是做副将好,不用操心。” 陆云逸所说的不是假话,能猜出主将下一步要做什么,已经有了单独领兵的可能。 一旁正在默默背着名字的李景隆将眸子投了过来,轻轻眨了眨眼, 他此刻猛然惊醒,想到了昨日之事, 对啊,既然西南战事是新时代的交界点, 统计前军斥候部会使用火器之人乃是理所应当。 李景隆有些懊恼地拍了拍脑袋, 他怎么没有想到,总是这么后知后觉。 一时间,李景隆觉得裤裆又有些疼了. 就在这时,行色匆匆的郭铨以及徐增寿回来了, 二人此刻有一些狼狈,浑身多了几分泥污,但脸上却有着笑容。 “回禀大人,一众军械军资我们已经拉回来了。” 陆云逸打量了他们一番,轻轻点了点头,而后将手中册子递了过去: “看看吧,这是军中擅使火器的名单,你们自行挑选所属。” 徐增寿眼中一喜,连忙快步走近接过册子: “多谢大人!” “别谢我,我本想着让你们自己去找,锻炼一番,没想到黑鹰帮你们把事办了。” 徐增寿转而看向刘黑鹰,恭敬一拜: “多谢刘大人!” 刘黑鹰将手中果核扔掉,笑着拍了拍肚子: “谢什么,咱们都是一起逛过窑子的好兄弟。” 说完,他便见徐增寿的脸色迅速黯淡下来,刘黑鹰连忙说道: “对了,你来到昆明给雪姑娘写信了吗?” 徐增寿摇了摇头,转而说道: “大人,我也想明白了一些, 身为勋贵子弟,婚事不能自己做主.. 更何况雪姑娘还是个青楼妓子,若是说出去,有辱家风。” “这是什么话!”刘黑鹰眼睛瞪大,一把将他拦了过来,朝着外面走去: “趁着年轻,多体会一番刻骨铭心的爱情, 要不然等你以后升了官立了功,周围都是笑脸和好人, 再想要体会这种感觉,可就没有喽, 你看云儿哥,那些青楼女子在他眼中, 还不如一张地图来得好看,那活着有什么意思, 既然喜欢,就大胆地给她写信,夫人做不了,养个外室咋了嘛!” 正在整理地图的陆云逸将眼睛瞥了过去,背名字的李景隆也将视线投了过去, 听着声音越来越远,二人脸色都有几分古怪。 李景隆觉得,这北地边民都有一些老气横秋, 那武福六也是如此,年纪轻轻地整日与四十多岁的张玉混在一起。 李景隆又看向收拾地图的陆云逸,这位更是不用提,干起活来不停歇。 轻轻叹息一声,李景隆又瞥了一眼沉默寡言的郭铨, 顿时觉得自己是这前军斥候部唯一的正常人。 想着,他又掏了掏裤裆,有些痒。 临近午时,原本晴朗的天空阴沉下来, 天空中轻轻吹着冷风,但这并不能阻碍前军斥候部离营的脚步。 此刻五千兵马已经在校场汇聚,与来时不同的是, 已经有一百名军卒背上的长枪被换为了油纸包裹的火铳,倒是显得鹤立鸡群。 不少军卒纷纷将羡慕的目光投了过去, 而背着火铳的军卒则显得有些神气,下巴似乎都挑到了天上,不停嚷嚷。 赶来的陆云逸眉头微皱, 转而将放在战马一侧的喇叭拿了出来,展开合拢,而后喊道: “前军斥候部辗转大明万里,经历大大小小战事百余次,未尝一败,你们可知为何?” “放心大胆地说,本将在这里听着。” 一众军卒面面相觑,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七嘴八舌地说了起来,场面顿时嘈杂。 有的军卒大喊刀枪甲胄战马精良,也有人喊是军卒悍勇精锐, 还有人说是陆大人指挥有方,总之什么都用。 陆云逸听后眼神一点点平静,而后用力压了压手, 嘈杂的气氛刹那间变得安静, 军卒们静静立在战马一侧,看着前方高台上的上官。 陆云逸将喇叭放在身前,发出大喊: “你们都错了,前军斥候部能走到今日, 靠的是精诚团结,而不是什么所谓的甲胄精良指挥有方, 我做主将,你做军卒,都是各司其职,为大明尽心尽力。 在前军斥候部,没有高低贵贱之分,收起你们心中的傲慢!” 陆云逸虽然没有明说, 但一众军卒都将眸子投到了那百余人的火铳兵身上,意味深长。 他们此刻感觉脸上火辣辣的,不知为何大人会发怒。 陆云逸继续开口: “负责勘探天气以及绘制地图的王申大家都认识, 我等一路前行,谁都可以歇息, 就他所带的百余名军卒不得歇息,要不停记录地势,记录地形,可他从来都是毫无怨言, 咱们前军斥候部能打赢胜仗,他们所绘制的地图要立一大功。” 一行人看了过去,王申原本就苍老无比, 现在风吹日晒,云南紫外线又强,此刻更显苍老, 其身侧附近的百余人亦是如此,颇有些狼狈。 察觉到众人的目光,他们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作为前锋冲阵的张五,他曾说过不怕疼想要做先锋,那本将就让他去做先锋, 这一年来他每战必先,积攒下了不少功勋, 本将给他升官,他偏不升,本将问他为什么, 他说换做旁人冲阵,他不放心。” 同样处在前方的张五愣了愣,不高的身体在战马旁有些不明显, 他嘿嘿一笑,抬起手来挠了挠头。 “游大凤,前军斥候,听力卓绝,以前是养马的马夫, 一路行来你们在船舱里呼呼大睡, 可他在马船上照看马匹,那里的环境尔等都知道,臭味熏天, 但他一直任劳任怨,为的是什么,还不是为了咱们的战马,旁人照看他不放心。” 身体干瘦的游大凤在队伍最边上的斥候队中, 见众人看过来,他猛地愣住了,嘿嘿一笑. “火头军的洪玉田,为了保证弟兄们能吃上一口热乎饭, 咱们歇息他们赶路,等咱们吃饱喝好了,他们还要赶路,一路行来能够歇息的时间很少。” 一行人看了过去,原本百余人的火头军此刻只剩下了不到二十人, 其余人也按照既定路线早早出发。 一时间,军队的气氛有些沉闷。 陆云逸环视四周,沉声道: “本将今日想告诉你们, 前军斥候部有今日之成就靠的是大家群策群力各司其职, 少了哪一环前军斥候部都不再是一个整体,会战力大减! 你们拿上了火铳,并不意味着你们比其余军卒高贵,而是要承担更多的责任!” 陆云逸眸子来回扫动,最后在最前方停下,大喊一声: “徐增寿!郭铨!出列!” “是!”二人齐刷刷出列,身体挺得笔直。 陆云逸朗声道,声音毫不客气: “思想不牢靠,战事打不赢,骄纵之兵,责在上官,罚俸三月,即刻整改。” 二人脸色凝重,长久以来的亲卫生涯中, 他们看到的不是战场上的神乎其神,而是作为一军主将的纠错能力, 这一年来,上官主动点名的问题还没有错过, 二人心中没有丝毫怨言,更为大声地喊了一声“是”。 在其身后的诸多军卒也有些羞愧,慢慢低下脑袋。 天空中小雨落下,略显阴沉,陆云逸看了看天色,轻轻一挥手。 苍凉的号角声刹那间响起! “出营,目标大理,去拿属于我们的功勋。” 可算写完了。 祝各位大人中秋快乐,阖家团圆,今年发大财。 今天就这一章了,各位大人抱歉, 小人是家中火头军,要去做饭廖~ (本章完) 第251章 火头军,火铳三段击 第251章 火头军,火铳三段击 三日后,云南布政使司楚雄府定远镇外十五里, 一条隐秘而狭长的小山沟悄然展现在眼前, 正值寒冬腊月,天空飘洒着细密雨丝,为幽深的山谷披上了一层朦胧轻纱。 前军斥候部火头军匆匆赶到此处,队伍由三十匹快马以及十辆骡车组成, 快马骑乘着的火头军充当护卫,骡车上则承载着这一日前军斥候部所使用的粮食以及其余火头军。 如今火头军已经先行了将近四十里, 等到他们将饭食做好, 大约到了午时,大部军卒就会赶到, 进行一日之中为数不多的休息,用饭清洗以及让战马休息。 而这个时候,火头军又要急匆匆向前赶路,行进到下一个补给点后进行修整安营扎寨,继续造饭。 此等法子只有在一些特殊战事中才会使用, 但在前军斥候部此等需要疾行的特殊兵种之下,已经成为惯例, 他们的军饷也比寻常火头军要多两倍。 此时,火头军领头之人是自庆州便一路跟随的洪玉田, 他年近四十,相貌粗犷,脑袋大脖子粗个子不高,身上弥漫着一股饭食的油腻气息。 此刻他坐在骡车上,打量着眼前山沟, 从一侧拿出地图仔细查看,相互比对 此举是为了确定军卒们休整的位置, 若是跑少了若是跑远了都会对大军行进的节奏有所影响。 “没错,就是这,这天气怎么整日下雨,弄得路都不好走, 咱们已经晚了两刻钟了,弟兄们动作快些。” 说着,洪玉田便跳下了驴车,战马上的火头军们也跳了下来, 他们没有去从骡车上搬运食材,而是抽出长刀,一点点靠近山谷,警惕地盯着四周以及脚下,查看此地安全。 而坐在骡车上的火头军们则开始忙活, 解下挡水雨布,一筐一筐地将食材搬运下来,小心翼翼地避开湿滑地面,以防不慎滑倒。 有几人散落在四周,挑选着干燥易燃的木材, 好在此处山沟两侧有高山遮蔽,一些树木隐藏在崖壁之下,可以用作木柴。 事实上,火头军行进也是带着木柴,还有炭火, 但为了赶路速度所拿不多,是应急之用。 洪玉田挑选着生火造饭的地点,很快他们发现了一处较为开阔且遮蔽风雨的干燥地面,上方有凸出的巨大岩石 他们没有犹豫,用石块围成一个简易灶台,以防火势蔓延,此物用来炖菜,架大锅。 同时有一些军卒拿下了兵部工匠打造的可组装无烟灶,就这么随意安放在地上, 这并不是为了隐匿行踪,而是更快速地生火做饭。 几名军卒合力将收集来的木材堆放在灶台上, 小心翼翼地用火折子点燃干草,再逐渐添加木材,使火势逐渐旺盛起来。 洪玉田来回搬运着食材以及刀具,额头上已经蒙上了一层细汗,脸色也有几分涨红。 细雨绵绵中,火焰在灶台上跳跃,发出温暖明亮的光芒, 每一次见到此等情景,洪玉田就会不由自主地发出笑容。 可就在这时,一声略显急促的喊声从山谷不远处传来, “大人,大人!!您快来看!!” 洪玉田眼神猛地凝视,抬头就望了过去, 只见一名火头军匆匆赶了回来,手中长刀不停劈砍着身前的野草,似是在开辟道路。 “怎么了,匆匆忙忙的?” 那火头军穿过匆匆杂草,终于回到了空地之上,呼吸有些急促,连忙说道: “大人,山谷深处发现了生活造饭的痕迹,一路向着山谷内蔓延, 弟兄们推测里面应当是有隐户躲藏在山谷尽头。” “隐户?”洪玉田瞥了他一眼: “这云南山高林密,有些小族不想受到官府管辖就在山里居住,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如今大明隐户有许多,或许是逃兵役,又或者是不想缴纳田税, 总之不想与官府打交道的人都进了山里,不知有多少。 甚至在一些地方的深山里,还有许多是故元时的百姓, 他们过着隐居生活,甚至不知道故元已灭,这天下换了主子。 北征大军从庆州出发应天之时,就在大宁都司境内发现了不少隐户,将其报告地方官府便是, 想管自然会管,不想管也与他们没有干系。 那名军卒呼吸急促,一点点平缓,连连摇头: “大人,太多了.弟兄们一路行去,至少发现了百余处火堆,还有一些吃完的食材,我还看到了鸡骨头与猪尾巴骨,这哪是隐户能吃的东西。” “有肉?”此言一出,正在拆箱的洪玉田动作慢了下来,脸上出现几分郑重,问道: “是不是附近的村民和猎人在这里歇脚?” 小王连连摇头:“大人您快去看看吧,一时半会也说不清楚” “妈的,文书教你读书识字的时候你不认真听认真学,现在说话都这么费劲,带路!” 洪玉田又回头看向那正在忙活的诸多军卒,吩咐道: “先停一停,都到战马那里去,拿起长刀长枪, 若是跑出来土匪,就给老子砍了他们,他妈的,耽误咱们做饭!!” 一众火头军们也开始骂骂咧咧起来, 寻常后厨的厨子都会有一些脾气暴躁,尤其是忙活不过来的时候,而军中更是如此, 若是做饭晚了,虽然上官不会说什么, 但他们心里还是过不去那个坎,以至于他们更为暴躁。 一行人去抽出长刀,拿出长枪,披挂上简易甲胄, 甚至还有两名火头军拿出了两个油纸包,里面包裹着崭新火铳,在一侧还有两枚手雷。 作为火头军,碰到一些山匪路霸是常有的事, 虽然以他们军伍的身份很少有人不开眼来招惹,但终究是有些愣头青。 洪玉田跟随军卒就这么在山林里走着,很快便深入了将近两百米, 洪玉田一眼便看到了在前方仔细检查的诸多弟兄,也不再隐匿身形,快步走了过去。 此刻,周围山林在细雨的洗礼下更显青翠欲滴,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松香与泥土的气息,偶尔传来几声鸟鸣,更添几分生机, 然而,在这里. 地上的杂草已经被清理干净,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又一个的空缺,就连泥土的湿度也与其他地方不那么相同。 此等情形洪玉田一眼便知道了是什么,是帐篷,大小适中,乃行军打仗的帐篷。 而在这些帐篷周围,是一些早已熄灭火焰的黝黑残渣,还能看到大地上遗留的一些黑色痕迹。 洪玉田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他首先猜测便是此地同样被其余军伍看重,在这里驻扎, 但这个猜测很快就被他否决,大明各个卫所以及军伍对于安营扎寨有极高的要求, 篝火要保持足够多的距离,如此才能在被袭营时快速扑灭火势,不让火势蔓延。 而眼前的这些黝黑残渣太近了,近到没有章法, 只要将篝火轻轻推倒,顷刻间军帐便会剧烈燃烧。 洪玉田此刻也意识到了不对,将脑袋上的头甲正了正,深吸了一口气,压低声音,朝着前方挥了挥手: “都小心点,跟我过去看看。” 很快,洪玉田就带着一些军卒向着山坳深处行去, 一路行去,能看到一些粪便以及食物残渣,还有被倾轧的杂草。 以这些痕迹为向导,他们很快便穿过了有些狭窄的山坳,进入到一片空旷之地, 这里雾气弥漫,还不等火头军发现其中端倪, 洪玉田就猛地瞪大眼睛,面露惊骇,连忙向下压着手臂,让在场火头军都弯了下腰。 他是厨子,对于这等雾气弥漫的地方有着天然的抵抗力, 他一眼便看到了前方空地上的百余个军帐!更重要的是,他闻到了空气中的淡淡血腥味,不同于牲畜的血腥味,而是人血的腥味。 洪玉田连忙将头甲拿了下来,从一旁薅了一些杂草塞到头上,以此来荫蔽脑袋。 他向前走了两步,半跪在地上抬起头向前方查看, 前方营寨依旧如刚刚那般有些凌乱,驻扎在一团,火光在前方不停闪烁, 很快,洪玉田瞳孔骤然收缩,他一眼便看到了那被绑在右侧木桩上的十余人, 人他不认识,但他却认识甲胄,与在昆明城中见到的西南军差不多, 土黄色,不是铁甲。 “大人,那好像是咱们的人” 一名火头军凑了过来,洪玉田连忙捂住了他的嘴,压低声音喝道: “闭嘴吧,老子的眼不瞎。” “大人,我说的是被绑住的那些人,其余人.倒是不像明人,长得古怪。” 洪玉田又瞥了他一眼,“闭嘴!” 至此,那军卒才闭上嘴,朝着身后打了个手势, 所有人的身子又低了一些,面露凝重。 洪玉田则打量起在营帐里进进出出的那些军卒, 大多长得古怪,手长腿长但个子却不高,与他们明人有着很大差异,就连头发都是卷的, 还有一些人看起来很黑,居然是在用手吃饭,油乎乎的. 看得洪玉田将眉头都皱了起来,喃喃说道: “这都是些啥?怎么一个个长得奇形怪状。” “大人,要不我上去问问他们是哪一部的?”身旁那名年轻军卒又开口了。 洪玉田一把就揪住了那军卒的耳朵,用力拧了起来, 那军卒不敢说话,猛地捂住嘴,努力瞪大眼睛! “忘了大人是怎么说的了吗? 战事中,任何人都不能相信,若是有什么岔子,第一时间禀告上官,千万不能自作聪明。” “阿海啊,你在老家都快吃不上饭了,老叔带你来过好日子,你没经历过北征,不知道多么凶险, 行军打仗第一要务就是服从军令,尤其是小陆大人的军令,听明白没有!” 那名阿海的军卒连连点头,似是知道了。 “你带几个人回去禀告大人,我留在这盯着他们, 把驴车和战马都牵到官道上去,提醒他们,若有不对,东西不要了,抓紧跑!” 洪玉田压低声音嘱咐着,阿海倒是愣了愣: “老叔啊,要不我在这盯着,你回去,我看他们不像是好人。” “快点去,你是百户我是百户,快点去!” 说着,洪玉田朝着后方挥了挥手,同时做了几个手势. 一行人开始缓缓后退,只有洪玉田以及十余名火头军留了下来,警惕地盯着前方的营寨。 “三段击是火器在战阵中的一种运用方式, 由三人为一个小组,先由最前面的火枪手射击,然后退至队伍后方专心装填弹药,由第二名士兵上前开火。 三人交替装弹、开火,大大缩减射击时间, 就如弓弩齐射差不多,都是因为军械本身桎梏所带来的使用方式改进。” 官道一侧,前军斥候部大部此刻正在路旁歇息, 陆云逸正拿着马刷小心翼翼地刷着马鼻,又仔细检查战马的四肢蹄子, 看看马蹄铁是否牢靠,有没有异物插入马蹄。 陆云逸一边检查一边说,徐增寿与郭铨就在他们一旁仔细听着,面露深思,而后面露恍然。 觉得大人的解决办法太好了。 如今火铳想要完成射击需要进行一系列的繁琐流程, 将火药从火药罐倒出,通过铳口小心地倒入火铳药室中,有定量,不能动不能少。 而后用专门的工具搠杖将火药在药室内压实,而后再将弹丸装入火铳的前膛中,最后封闭火门,防止火药在燃烧时从火门泄漏。 最后,才可以瞄准发射,这么一套流程下来, 可能所耗费的时间要至少小半炷香,若是速度如此慢,那对敌人所造成的杀伤便不如弓弩长弓。 徐增寿想了想,问道: “大人,只能用三人吗?若是更多人的话,岂不是可以一直射击。” 陆云逸此刻正在检查马蹄,听闻此言有些诧异,轻轻拍了拍马腿: “抬起来。” 战马打了个响鼻,有些不情不愿地抬起腿 当所有马蹄都检查完,陆云逸才拍了拍手直起身看向徐增寿: “不错,在京城时本将曾经测算过, 以咱们现有火铳的速度,可能需要八到十个人来回轮换,才能完成一刻不停的射击, 当然人数取决于火器战阵的精锐程度,人数越多越好,要给火铳需要休息冷却枪膛。” 徐增寿与郭铨的眼睛猛地亮了起来, 他们见过战阵中千余弓弩手齐射的场面,若是那场面换成火铳. 定然能给敌军刹那间带来巨大杀伤! “先别高兴太早,想要将方阵练好需要一点点来, 从三人开始,若是人多了.咱们手中也没有那么多火铳。” 说着,陆云逸双手叉腰,看向二人: “先练一百人的火铳队伍,若是取得成效,剩下的两百支火铳也调拨给你们, 人数一点点加,若是咱们在西南中利用火铳而立下大功, 日后朝廷问起来,咱们也好要东西, 这一把火铳可不便宜啊,想要组成方阵,少说要上千把, 咱们前军斥候部如今这么多战马,若是再有千余把火铳,旁人会嚼舌根, 所以要拿出功勋,让一些人闭嘴,懂了吗?” 徐增寿与郭铨连连点头,眼中露出浓浓的渴望! 若是他们能统领千余人的火器队,那可太威风了。 陆云逸见他们如此模样,嘴角勾起一丝微笑,转而说道: “子恭啊,你哥现在可是魏国公了, 日后定然会插手都督府的诸多军伍, 你有了功勋,你哥脸上也有光,给你批军械时也容易一些。 咱们想要推动火器在战事中所发挥的作用,离不开你哥的支持。” 徐增寿连连点头,眼睛越来越亮, 一旁的郭铨脸色有些黯淡,他是家中庶子,帮不上忙。 这让一直在不远处将视线投到这里的刘黑鹰默默叹了口气,脸色险些绷不住, 连忙低下脑袋去看战马蹄子,同时在心里嘀咕: “老六啊老六,你多与长兴侯爷说说咱们对火器的重视以及对陛下的忠心就行了!! 听说他们父子的关系闹得很僵,我得开导开导他可要与父亲打好关系。” 就在四人各有所想之际,停在队伍最前方的游大凤耳朵微动,面露诧异,猛地抬起头看向西北方向: “有人来了!” 此言一出,前军斥候部的斥候们顿时神情警惕起来, 一个翻身就冲上马背,手中缰绳一甩,战马便缓缓动了起来。 游大凤趴在地上仔细听着,不多时他挥了挥手: “十人,应当是咱们的战马。” 至此,略有紧张的气氛才缓和下来,马蹄声才真正地出现在众人视线之中。 果不其然,很快.十余骑就出现在视线尽头,是提前赶路的火头军。 “让开让开,急报!!” 阿海冲在最前方,面容肃杀, 他发誓,自己从来没有如今日这般急迫赶路 (本章完) 第252章 逃兵,弓弩齐射 第252章 逃兵,弓弩齐射 听完火头军阿海的禀告, 陆云逸第一时间皱起眉头,也察觉到了其中的些许不对。 如今云南都指挥使司的军卒,要么调动去边境三府,要么去昆明驻防, 一切要紧锣密鼓地进行,甚至可以说是匆匆忙忙。 什么样的军伍可以在同一处地方地方驻扎之地,甚至还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至于其他还算是正常。 天竺人与各地土司兵马掺杂在卫所之中,面临战事,有所调动也是理所应当。 至于被捆绑起来的人.军法无情,或许是违反了军法,每年因为违背军令被斩首的人不在少数。 但三者一结合,必然有鬼。 陆云逸收整思绪,看了看聚过来的诸多将领,吩咐道: “所有人收拾包裹,疾行前往。” “是!” 五千军卒顿时忙活起来,很快就将包裹收整完成,扬长而去, 剧烈的马蹄声响起,掀起阵阵泥泞。 时间流逝,眨眼间一个时辰过去, 在距离山坳还有三里的地方陆云逸挥了挥手,下令让军卒们慢下来,并且使战马前进的步子尽量一致协调, 如此就算是有人发现了大军前来,也无法猜测具体人数。 两刻钟后,陆云逸见到了在官道两旁等候的火头军,看到了战马以及骡车。 军卒们努力耸了耸鼻子,眼中闪过一丝失望,手中握紧的长刀不禁又紧了紧,浑身有着戾气。 赶路疲惫,他们所能期盼的就只有这一口热饭了。 现在却因为这什么不明军伍而取消,这让他们很不爽! 陆云逸将他们神情收于眼底,没有做过多言语, 而是看向火头军,见他们也同样面露愤怒,眼中还有一些歉意,朗声说道: “你们不必愧疚,遇到危机便及时后撤是军令,里面怎么样了?” 听他如此说,火头军们的脸色才堪堪好了一些,一名年纪稍大的火头军回答: “回禀将军,还没有什么动静。” 陆云逸点了点头,吩咐道: “张玉,带一千兵去前方官道探查,若有不明及时来报,若有危机不必留手,杀无赦!” “是!”张玉神情警惕,轻轻挥了挥手, 千余人便跟着他悄无声息地摸了过去,战马行进的哒哒声在略有泥泞的土地上不显。 陆云逸看向钱宏: “带一千兵去来时道路守候,若有来人便表明身份阻截,若是来人执意前行,不必客气!” “是!”钱宏脸色一凝,径直调转马头,向后行去。 陆云逸又看向武福六:“两千兵原地留守。” “是!”武福六神情警惕,手中长刀紧握。 陆云逸看向最后的一千余人,挥挥手: “五百人下马步战,火枪兵列阵在前,其余人缓行,进山!” “是!” 略带压抑的喊声传了过来, 徐增寿与郭铨有些激动,连忙上前指挥军卒。 陆云逸翻身下马,一马当先走了进去, 进入山坳,原本铺天盖地的冷风减弱许多,耳中嘈杂的声音也变得清澈, 行走了不过百余步, 陆云逸便见到了前军斥候部的痕迹,想来是打算在这里生火造饭, 陆云逸视线远眺,看向山坳深处,继续向前, 手中长刀已经抽了出来,身旁的护卫手拿弓弩长枪,蓄势待发。 不远处,紧张留守的洪玉田听到身后的声音回头看去,见是同僚眼中闪过一丝喜色, 连忙小心翼翼后退,为首之人让他瞪大眼睛,连忙挺直身体: “火头军洪玉田拜见将军!” 陆云逸打量了他和身旁军卒一番,问道: “没什么大碍吧。” “大人放心,眼前那些人极为放松,根本没发现我们。” 陆云逸点了点头,看向刘黑鹰,吩咐道: “让斥候混过去看看他们是什么跟脚。” 刘黑鹰点了点头,朝着游大凤等人招了招手,低声吩咐几句, 游大凤便快速跑了回去,打开背包从其内拿出了一件绿绿的衣服披在身上,就连头甲也换成了杂草所编制的草盔。 很快,五名身穿隐蔽服的军卒悄无声息摸了过去, 不等进入前方空地便爬了下来,向着两侧爬行而去。 陆云逸手拿千里镜,探着身子查看前方军帐,越看他的脸色越是凝重。 眼前这些人,大多都是天竺人与南方土司中人,模样与明人有些明显不同, 他们在军帐中进进出出,脸上带着忧虑, 甚至陆云逸还见到了一些衣衫不整的女人,也是土司中人。 “云儿哥,他们这是.这是逃兵?” 刘黑鹰将千里镜拿了下来,脸色愈发古怪。 陆云逸脸色平静:“不要妄下定论,说不得是在这里停歇的同袍,等人回来吧。” 说完,陆云逸就将千里镜收了起来,转而对着徐增寿与郭铨说道: “将三段击传授给军卒,三人一小队,另外十人以作备用,弓弩手在旁等候。” 听到军务,徐增寿与郭铨对视一眼,心中没来由地感受到一阵忐忑,连忙挺直身体: “是!” 见二人去布置军务,刘黑鹰凑近了一些,小声说道: “云儿哥,百余人行吗?从眼前的帐篷来看,可是应当有着千余人啊。” 陆云逸瞥了他一眼: “只是早做准备,既然组建了火枪兵,总要用一用, 如此才可战法成熟,多发现一些弊端,也好改进。 至于够不够.若真是逃兵,胆子不会太大,杀一些人震慑足够。” 刘黑鹰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而后猛然间察觉到不对,刹那间瞪大眼睛,连忙说道: “云儿哥,这火铳可改不得啊, 那些火药动辄就爆炸,此等活计还是交给工匠吧, 你可千万不能碰,若是出个好歹,我怎么跟先生交代?” “现在咱们大明的火药只要控制好剂量以及配比,只会在密封的容器中爆炸,放心吧。” “不行不行!!” 尽管如今情况紧张,刘黑鹰还是决定及时规劝。 眼前这些人就算是精兵也不会给前军斥候部造成多大的损失, 可若是云儿哥被火药炸死了 刘黑鹰打了个哆嗦,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上前一步抓住了他的胳膊: “云儿哥,可别做傻事啊,要不你教我,让我来吧?” 陆云逸低头看了看胳膊,有些无奈地说道: “黑鹰啊,等这次战事结束, 你先回去看看唐代清虚子所写的《太上圣祖金丹秘诀》, 以及北宋曾公亮所著的《武经总要》, 还有诚意伯所著的《火龙神器阵法授受序》,能看懂再说。” 霎时间,刘黑鹰不大的眼睛中填满茫然。 三本书,他只觉得那《武经总要》正经一些,其他的.莫不是游方道士的骗人法子? 其周围一些亲卫亦是如此,满脸茫然。 就在这时,先前所去探查的游大凤一点点爬了回来,脸上带着震惊, 他迅速站起身,来不及打扫身上的泥污,快步冲到陆云逸身前站定,眼中还带着惊魂未定: “大人,这些人是逃兵啊,里里外外都是奇怪的人, 他们还在营寨后挖山路,似是想要通过这里去到山上。” 陆云逸脸色古怪,双手叉腰,神情晦暗,还真是逃兵 “有多少人?” 游大凤快速说道: “营寨中应当有不到五百人,大多都躺在帐篷里, 只有一些人营寨后忙活,至于那开辟的山路里有多少人. 属下还来不及探查,那里有人值守。” “好家伙,顾头不顾腚啊.”一旁的刘黑鹰喃喃开口。 而不论是李景隆还是徐增寿等人都摩拳擦掌, 赶路将近三个月,今日终于能武,让他们很是兴奋。 “云逸,动手吧!” 李景隆索性直接开口,自从知道了这些天竺人以及土司人并不忠诚后,他对这些人就没有多少好感。 陆云逸面色平淡,沉声吩咐: “劝降为主,若冥顽不灵再行抓捕。” 李景隆眼中闪过疑惑。 陆云逸解释道: “天竺人以及土司人在都司卫所中有不少, 若是不分青红皂白就动手,虽然能造成震慑,但弊大于利,会让军心不稳。毕竟,有许多真心归附的土司, 作为一军主将,要顾全大局,不能让沐侯爷以及冯都督难做。” 这个道理李景隆自然懂,连连点头, 他只是想看看火枪兵的厉害,一路行来他听了不少关于火器的‘暴论’。 见他如此激动,陆云逸瞥了他一眼,吩咐道: “你在这里等着,不得擅入。” 说着,陆云逸便翻身上了李景隆的马,留下他一脸愕然。 陆云逸下令: “骑兵包抄包围,步卒跟随,火枪兵前压至正面,弓弩手在侧。” 下一刻,眼前军卒身上的肃杀之气刹那间喷涌而出,先前那种紧张的气氛再次加剧。 传令兵眼神凝固,将腰间的号角拿了下来放至嘴边, 唔—— 苍凉的号角声在山坳间回荡,没有了风声以及雨声的干扰,显得尤为幽怨, 下一刻,陆云逸腰间长刀出鞘,轻轻舞动两下,便发出一声大吼: “进兵!!” 随着陆云逸震天响的“进兵!”令下, 整个山谷仿佛被一股无形力量唤醒,军阵瞬间爆发出凛冽杀机。 骑兵们策马扬鞭,马蹄声如雷贯耳,在略微松软的土地上踏出阵阵灰泥, 下一刻,他们如同潮水, 自山坳两翼疾驰而出,刹那间冲入前方空地,向着前方营地包抄而去。 天空依旧有些灰暗,却无法阻挡甲胄以及兵刃上的肃杀! 电光石火之间,骑卒们已经将那营地牢牢包围。 火枪兵们手持沉甸甸的火铳,枪管泛着冷冽寒光, 他们步伐整齐,快步从山坳中挤出,步卒们紧随火枪兵之后,右手拿长刀,左手拿盾牌,神情警惕。 而在其一侧,有蓄势待发的弓弩手, 他们身形矫健,眼神锐利, 手指轻轻搭在弓弦扳机之上,只待上官令下,便能将致命箭矢射向敌人。 行入空旷之地,山风轻轻拂过,带着几分凉意。 前方军帐中的军卒们显然对一切充满茫然, 听到动静的军卒们从军帐中走了出来, 他们之中既有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天竺人, 也有身着奇异服饰、手持土著武器的南方土司部众。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包围,看到烟尘四起以及茫茫多的骑兵后, 他们不由得面露惨白,甚至还有一些军卒当即跌倒在地,双腿不停颤抖,无法自控。 有一些人挣扎着向军帐内走去,想要拿取放在一旁的武器, 但随着一声暴喝,他们一动也不敢动。 “所有人跪地,不得擅动,擅动者杀无赦!!” 陆云逸一手提着长刀,一手拿着喇叭,目光如炬,对着前方喊叫,声音凝重而有威严。 “擅动者杀!” “擅动者杀!” “擅动者杀!” 声音从周遭骑卒嘴里喊出,加上他们黝黑的脸庞, 让在场之人吓得不敢乱动,纷纷跪倒在地。 这一幕让在场所有人面露古怪,这么容易? 但很快,稀稀拉拉的怒骂声自营寨后传来, 只见营寨后挖出的山路上多了一些影子来回晃动,还伴随着怒骂, “嚷嚷什么,嚷嚷什么! 他妈的,老子在前面累死累活地干活,你们还在后面捣乱,不想活了是吗? 将那些明人引过来,咱们都得死!” 声音越来越近,很快一名三十余岁的壮汉出现在山路转角, 众多军卒顿时将眸子投了过去,目光锐利,一些军弩也同样瞄准了他。 那壮汉的身体猛地僵住,眼睛瞪大,脸色刹那间变得惨白,呼吸急促。 他回头看了看还在开辟道路的诸多弟兄, 眼中闪过决然,狠狠一咬牙,身体快速翻滚,消失在拐角处。 几名稍近一些的军卒面露急切,想要追上去, 但没有听到军令,他们的步子又顿住了。 陆云逸静静看着山路,正想着要不要将这些人尽数抓获, 此时,趴在一旁静静听着的游大凤猛地抬起头,快速说道: “大人.有人从那些山道冲出来了,人数大约四百。” 不等他说完,一阵大喊便从山道的拐角后传了过来: “弟兄们,那些明人又来了,他们要将我们抓回去送死,跟他们拼了!!” “杀!!!” 突如其来的喊杀声让诸多军卒神情肃穆, 但一些将领脸色却古怪起来,陆云逸更是眉头紧皱,盯着那山道若有所思, 他想不明白,在仅有一个出口的前提下,为何要提前大喊,岂不是给了军卒们心理准备。 但不论如何,既然这些人准备负隅顽抗,那也不便客气。 陆云逸沉声吩咐: “火枪队上前,三段击齐射,弓弩手护卫,其余军卒盯好跪地之人,擅动者杀。” “是!” 徐增寿眼神冷冽,手中令旗一挥,发出一声大喊: “火枪队,上前十步,准备齐射!” 很快,前方不那么宽阔的山道中便出现了十余人的身影, 他们衣着破碎,身上有着泥污,脚上的草鞋也变得肮脏厚重, 唯一干净的,只有他们手中长刀。 至于先前那壮汉则站在一侧,不停挥手,大喊着“杀!” 原本安静的营寨顿时变得嘈杂,似是充满混乱, 可当那十余人跳下山路,抬头一看,映入眼帘的是三十个黑洞洞的枪口。 徐增寿站在一旁,已经有些迫不及待, 见他们冲了下来,眼中精光大绽,大喝一声: “齐射!!” 随着徐增寿那震耳欲聋的“齐射!!”令下, 整个营寨仿佛被一股无形力量猛然撼动。 第一排三十名火枪手,身着厚重铁甲,面容坚毅,如同三十座铁铸雕像, 他们眼神透过火枪上袅袅升起的硝烟,锁定着那些从山道中仓皇逃窜的逃兵。 刹那间,空气中弥漫起一股浓烈火药味, 只见第一排的火枪手扣动扳机,伴随着“砰!砰!砰!”的连续巨响, 一排火舌猛然喷出,划破了午时山谷的宁静, 轰鸣在山谷间回荡,硝烟迅速弥漫开来,遮蔽视线,却遮不住那血腥一幕。 最先冲出来的逃兵或被直接命中, 身体猛地一震,一脸震惊的倒下,鲜血如泉涌般从伤口喷出,染红大地, 或是被飞溅的弹片和碎石击中,发出阵阵惨叫, 石子刺破血肉的噗噗声不停回荡,同样无力倒地。 “退!”徐增寿发出一声大吼, 第二排火枪手迅速接替,他们动作整齐划一,又是一轮齐射, 火舌再次吞噬了前方空间,硝烟与火光交织, 那些逃兵的身影此刻变得渺小,呼喊与哀嚎也被火铳声淹没。 “止!” 徐增寿没有要求第三排火枪手继续射击,而是仔细看去。 硝烟逐渐散去,眼前景象令人触目惊心, 地面上散落着三十余具尸体,鲜血汇聚成河,染红土地,空气中弥漫着惨烈死亡气息。 而那些还未冲下来的逃兵,早已被这一幕吓得魂飞魄散,瘫倒在地。 徐增寿目光深邃,见到眼前这残酷一幕, 非但没有丝毫同情,嘴角甚至露出了一抹微笑, 他找到了应该做的事,冲阵厮杀他不行,兵法谋略他也不行,后勤运粮他更不行, 他所依赖的,似乎只有背后的家族,以及那早已死去,身为中山王的父亲。 而眼前这一幕,让他想起了上官曾说的另一条路, 另辟蹊径,再立大功。 相比于战场冲杀,火枪队似乎更为简单. 陆云逸静静站在马上,看着前方凄惨一幕,脸色平静,沉声开口: “为何停止?战场之上,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 “弓弩齐射,尽数射杀!” 破空声顿时响了起来,伴随着喊叫,那些定在原地的逃兵刹那间就被射杀。 “跪地不杀!” “跪地不杀!” 声音从军卒们口中传了过来,弓弩在不停地发出弩箭,只要不跪地变要被射杀! 陆云逸这时沉声开口: “敌军不投降就还是敌军,要耗尽全部力气去取得胜利,直至敌人都尽数倒在地上, 而不是如现在,他们还站在原地,手拿长刀。” (本章完) 第253章 事能撼朝野,皆因人欲动之 第253章 事能撼朝野,皆因人欲动之 两刻钟后,硝烟散尽。 营寨后那不知开辟了多少日的山间小路上已经布满尸体, 鲜红色的血液从尸体内流出,缓缓浸入泥土,使其变成湿漉漉的暗红。 直到此时,前军斥候部一些军卒才手持盾牌进入其中, 将躲藏在尽头的诸多逃兵都抓了回来。 还有一些人为了躲避军卒抓捕, 从而选择进入一侧的山坡,沿着深山老林而下,惨叫声时不时地响起, 如今刚刚下过雨,山路泥泞,走在此等路上,轻而易举就会葬送性命。 随着越来越多的逃兵被抓了回来,眼前山谷的空旷之地已经堆满军卒, 他们被五大绑跪在原地,眼里还有着没有消散的恐惧。 至于那最开始嚷嚷的壮汉,他没有丝毫反抗,见势不妙便跪地投降, 此刻颤颤巍巍地跪在一旁,脸上充满懊悔。 刘黑鹰以及几名军卒正在审讯他,只是他的表现有些激烈,不停的大声嚷嚷。 那些被绑在木桩上的军卒也被解救, 死了四人,只有六七人活了下来, 详细问过后,他们是定远卫的军卒,前去昆明禀告军卒逃脱, 却没承想这些逃兵根本没有走远,而是躲在山坳中,还堵住了官道。 听到军卒们的回报,陆云逸脸色凝重,联想到了那日早晨昆明城门口的场景, 觉得对这些土司以及外族人警惕一些无可厚非。 西南战事已经开启数年,想必早就有一些外族人充作逃兵,甚至会暗中捣乱。 这时,刘黑鹰走了过来,脸色古怪,将手中的册子递了过来: “云儿哥,这是他们的口供。” 陆云逸接过册子迅速将其查看一遍,脸色转而变得凝重: “他就是主使,逃兵是他撺掇的?背后再没有人了?” 刘黑鹰脸色凝重,轻轻点了点头: “云儿哥,时间太短,还没来得及上刑,要不再等一会儿。” 陆云逸摆了摆手,将册子递了回去: “不用了,一些外族的逃兵罢了,将其尽数绑起来,运送到定远城。” “是!”刘黑鹰连忙跑开,去做具体的吩咐。 不多时,原本有些安静的营地再次变得混乱, 一个个逃兵被连成一串,由军卒押送出山谷,行至官道上等候。 而那壮汉也被五大绑,押送至山谷入口,直到此时他还在骂骂咧咧,来回嚷嚷。 陆云逸将眸子投了过去,此人不是天竺人,而是南方的安南人, 此刻他虽然被捆绑,但眼中却透露着不服,一边骂一边喊冤。 “你们这些明人道貌岸然,让我的族人们去送死, 迟早有一日,族人们的孤魂会回到世间,将你们通通杀死!” “啪” 一条长鞭抽了过去,壮汉的身上顿时出现一道血痕,连带着壮汉的一声惨叫。 但他依旧没有停止,继续嚷嚷: “你们这些明人对我们的族人多加防范,不仅不给甲,就连饭都吃不饱, 族人们如何能忍?我们又如何能不逃?” 他一边喊,一边将眸子瞥向那站在中央被团团保护的年轻将领, 他能看得出来,眼前这年轻将领位高权重,说不得是西平侯府中人, 若是能将他们族人所遭遇之事传到上面,说不得事情还有几分转机。 但让他失望了,那年轻将领眸子从始至终都是平静,甚至没有一丝丝恻隐之心, 反倒是他身旁的几名身穿甲胄的年轻人眼里有几分波动。 随着远去,壮汉眼中闪过一丝失望,声音渐渐消失,转而变得沉默,动作也利索起来,不再负隅顽抗。 他走后,一身甲胄的李景隆掏了掏裤裆, 又看了看前方那堆积起来的尸体,眼中闪过疑惑: “云逸,听那人所说,其中是不是有隐情啊, 我先前听说,边境一些卫所克扣外族人的军饷粮食,这些人是不是也有此等遭遇。” “嗯。”陆云逸轻轻点头,应了一声, 继续看向刚刚战事的具体记录以及统计,从中可以发现各部的一些疏漏。 李景隆面露怪异: “云逸啊,那那咱们不将事情搞清楚吗. 云逸你不要误会,只是我心中有些疑惑, 以往在朝堂上,朝臣可能会因为一桩小事而大吵大闹,最后吵得不可开交,还要陛下与太子来下定夺。 而如今,将近千余人叛逃的情形若是放在朝堂上定会掀起轩然大波, 如今咱们就这么置之不理,能行吗?” 陆云逸视线转动,先是从那些外族人身上扫过,最后停留在李景隆身上,眼中同样露出疑惑: “逃兵此事在军伍中常常能见到, 北征大军之时就有一些原本因为纳哈出战败而归附的军卒逃跑, 应当有那么三四千人,他们觉得在大军中委屈,打算重新归附北元。 最后都被抓了回来,如今只有不到一千人,不算多。” “居然还有这等事?” 李景隆面露震撼,满脸疑惑,为何这等事他从来没有听过。 “那些人最后如何处置了?” 陆云逸淡淡开口:“自然是按照《兵律》处置,杖一百,继续出征,再犯者处绞刑。” 但在一侧的徐增寿却小声说了句: “景隆哥,那些人最后都死了,一百军棍若是打得狠一些,腰都能打断。” 啊? 李景隆大为震撼,一次死伤三千军卒,他居然连听都没听过。 他连忙看向陆云逸: “云逸啊,去年我记得湖广都司有几名军卒当街调戏民女吃饭还不付银子,最后传到了京城, 惹得朝臣大吵大闹,最后陛下大怒,还牵连了几位千户” 此话一出,徐增寿眼中也出现茫然: “就这么点小事还要闹到朝廷?卫所惩处一番不就结案了嘛?” 李景隆也大感诧异,和徐增寿面面相觑: “湖广的都指挥使还上折请罪,直言管教不严,陛下还罚了他的俸禄。” 陆云逸终于将文书看完,转而看向那些堆积在一旁的尸体,轻笑一声: “咱们大明这般大,哪一日不得死上个千把人, 一些小事能够震动朝堂,是有人想要它震动朝堂。” 李景隆瞳孔微微收缩,刹那间便懂了,若有所思地说道: “我明白了..逃兵一事若是没有人想要用其做文章,定然掀不起什么风浪,也就无人关注。” 陆云逸笑着点了点头: “本就不是什么大事,现在是战时, 若是有人想要借助逃兵一事找西平侯府的麻烦,陛下与太子殿下定会收拾他。 所以.这些人不值得关注,是死是活也无人在意。” “那若是真有冤屈呢?”徐增寿在一旁问道。 “就算是有冤屈也不是咱们应该管的事, 他们是定远卫的下属军卒,应当由当地的指挥使处置,而后秉明都司,与咱们没有关系。” 说着,陆云逸平静的眼眸中出现了几分冷意: “外族人想要在大明过活还挑挑拣拣,哪来的这般好事, 只可惜啊,这些人太不中用了, 若是他们再凶猛一些,能多试一试三段击的打击之法也好, 现在弄得不上不下,威力是见到了,弊病却没有见到.” 一时间,在场之人神情严肃,心中冰冷。 徐增寿与郭铨已经习惯了军伍残酷,心中有些恻隐但见怪不怪。 李景隆还是第一次见军伍凶残,脸上有些惴惴不安。 见他如此模样,陆云逸笑了笑,安慰道: “景隆啊,先前你虽然随军出征, 但是在宋国公的大帐中,接触不到此等事也是正常, 在战事中,人命是最不值钱的东西,敌人更是如此。 作为一军主将,首要军务便是让一众部下活下来,而后再谈立功之事, 至于其他不重要。日后你若是做了主将便明白了。” 李景隆已经被他说服了,忍不住又挠了挠裤裆:“朝廷还有这么多军候在,哪轮得到我做主将,只要能立下一二功勋,站稳脚跟我就知足了。” 陆云逸想了想,脸色有几分古怪: “放心吧,总有机会的。” 李景隆得到鼓舞,连连点头,面露期待。 陆云逸笑了笑,转而看向徐增寿与郭铨: “虽然是第一次作战,但取得的战果不菲, 你二人要好好想想火铳方阵的关键,寻找其中弊端,任何细节都不能放过, 本将军务繁忙来不及与你们一起,所以要靠你们自己。 等到战事结束,本将有空了,再与你们一起研究。” “是!属下自当竭尽全力!” 徐增寿身形一板,面露锐利,一侧的郭铨亦是如此。 陆云逸笑着点了点头,转而沿着山涧走了出去,很快他便来到了靠近官道的位置, 火头军在这里安营扎寨,正在烧火造饭, 洪玉田的骂声时而响起,人影也在白蒙蒙的蒸汽中穿梭,似是着急万分。 “快快快,动作利索点,已经耽搁了这么多时间了,要将时间抢回来。” 而在火头军一侧,是押送俘虏的军伍,听到此言面露古怪,也不敢出言调侃。 二者就这么一人占据一边,火头军所在忙得热火朝天,另一侧则沉默不语,场面有些怪异。 陆云逸来到此地,感受着纷飞热气,不由觉得一股燥热, 他打量了片刻,一把抓住了穿梭中的洪玉田! “他妈的,谁这么不长眼,小心着” 洪玉田回过头来,脸上的横肉来回甩动, 见到来人顿时被吓了一跳,声音也戛然而止, 他脸上的凶厉似乎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谄媚笑容,双手在围裙上来回搓动。 “大人!!” “过来。” 陆云逸平静的眼眸中出现了一丝丝波澜,嘴角也露出笑意。 走到一侧,空气清新了一些,陆云逸开门见山: “你猜得没错,那些人是逃兵。” 洪玉田心中大定,脸上露出笑容,又露出凶戾: “这些小崽子,耽误咱们做饭,真是该杀。” 陆云逸笑了出来,压了压手: “不必如此生气,火头军这次做得很好,一路辛苦之下又发现了逃兵, 今夜我们会在定远停歇一晚,到时候你向军需官领三百两银子,给弟兄们发一发。” 洪玉田愣住了,连忙说道: “大人,这这这.这怎么好意思,这本就是咱的职责所在, 大人又给开多了许多饷,还怎么好意思领赏钱。” “这是军令。” “是!” 洪玉田身形一板,朗声开口,肥硕的脸庞如同儿一般绽放。 “弟兄们一路辛苦,多拿些银子是应该的,好好做,等战事打完还有赏钱。” 说完,陆云逸便拍了拍他的肩膀,自顾自离去。 洪玉田直直地站在身后,大声开口: “还请将军放心,属下定竭尽全力!” 陆云逸背对着他将手扬了扬,算是知晓了。 见他走远,洪玉田连忙屁颠屁颠地跑了回去,一众火头军也将眸子投了过来,面露期待。 “看什么看,你们一个个都掉钱眼里了吗?” “大人,您就别卖关子了,我这忙得腰都快断了。” 洪玉田瞥了一眼那说话之人一眼: “行了行了,得了便宜还卖乖,将军这次给咱们三百两银子赏钱,一人三两,今晚发!” 一时间,原本愁眉苦脸,满脸怨气的火头军们充满干劲,动作也利索起来。 临近傍晚,前军斥候部带着抓捕的逃兵以及六名定远卫伤员赶到了定远城。 不同于大明内地城池的高耸城墙, 云南都指挥使司因为掌控时间较短又连年战乱,只有一些重镇才来得及重新修筑城墙。 眼前这定远城,一眼看去城墙斑驳, 已经有一些土块石块掉落,只有大约两丈,应当是故元所修缮。 “来者何人!” 一名军卒从城墙上探出头来,神情严肃。 一名亲卫小跑着上前,大声喊道: “我军乃京军前军斥候部,奉西平侯之命前往大理,路上所幸抓捕了一些定远卫逃兵,快开城门!” 说着,亲卫便将文书与军令安放至竹筐里。 城墙中人听后连忙将竹筐拉了上来,而后喊道: “还请将军稍等!” 不多时,略显沉重的城门缓缓打开,露出了城池内有些破碎的青石板路, 守城将领匆匆上前,恭敬一拜: “下官定远卫百户孔仁景拜见将军, 逃兵一事下官已命人前去通传上官,还请大人进城歇息。” 陆云逸轻轻点头:“多谢。” 说完后,他看向传令兵,吩咐道:“通告全军,入城歇息,明日再行出发。” 军令很快下达,在听到歇息一晚的消息后, 一众军卒们脸上露出笑容,连续三日赶路虽然还能坚持,但能有休息还是极好。 坐在一旁的李景隆亦是如此, 他摸了摸裤裆,觉得里面湿湿的,不由得叹了口气, 长时间的赶路以及时常下雨,让伤口不那么容易愈合。 半个时辰后,前军斥候部已经在位于城西的军营里安营扎寨,一根根烛火接连点燃, 大部分军卒都坐在军帐中歇息, 而火头军来不及歇息,要快些准备晚上的饭食。 而就在这时,负责交接以及安排安营扎寨的军需官将一名身材壮硕的中年人带了过来。 “大人,定远卫的指挥使来了。” 正在将地图铺开的陆云逸一愣,抬起头来说道: “快快有请。” 很快,沉重的脚步声响起, 一名中年人走了进来,四十余岁的年纪,身披厚重甲胄,身形魁梧,面容凝重,络腮胡已经有些发白,眉宇间透露出不凡气势与疲惫。 当他走近,见到那位于桌案前的陆云逸时, 脸上的阴沉刹那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愕然, 他转而看向身旁那名军需官,眼中带着疑惑。 那军需官却没有看他,而是朝着陆云逸拱了拱手,退了出去。 中年人有些狐疑地看向陆云逸,上下打量,心中已经充满了荒谬。 在他得知有足足五千名骑兵要在定远城驻扎后, 他便匆匆赶了过来,却见到了一名比自己儿子还要年轻的将领。 “您您是陆将军?” 陆云逸脸色平静轻轻点了点头: “本将陆云逸,乃京军所属,奉西平侯之命特去大理驻防。” 直到此时,中年人才收起脸上狐疑,转而变得郑重,躬身一拜: “下官定远卫指挥使岳忠达拜见陆将军。” 卫指挥使是正三品实职,但陆云逸还是太子宾客以及北平行都指挥佥事,岳忠达以下官自称理所应当。 陆云逸轻轻点了点头: “岳大人不必客气,此行我等入城是为了与定远卫交割那一千逃兵, 请问岳大人,那些逃兵是定远卫所属吗?” 岳忠达神情猛地复杂起来,犹豫了片刻才轻轻点头: “回禀陆大人,的确是定远卫所属。” “好,那本将安排人交割,并且将此事上报西平侯府。” “大人且慢!” 岳忠达面露焦急,上前一步,伸出手掌 (本章完) 第254章 云南之乱,得饶人处且饶人 第254章 云南之乱,得饶人处且饶人 见岳忠达上前,陆云逸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抬起手制止他靠近的动作,略带思索地说道: “如今正值战事,外族人逃兵并不会牵连到岳大人,还请放心。” 话音落下,岳忠达脸上露出一些难堪,还有一些难以启齿,脸色来回变换,最后支支吾吾开口: “陆大人,此事可否暂不上报都司与西平侯府?” 陆云逸眼神一凝,闪过狐疑,若是没有记错的话, 那六个伤兵就是前去报信的军卒,如今怎么改变主意了? “岳大人这是何意?还请告知。” 陆云逸淡淡开口,声音中也多了几分冷冽, 站在门口的亲卫连忙靠近了一些,神情警惕。 军帐内烛火灰暗,随着微风轻轻闪烁,将岳忠达的脸颊照得忽明忽暗,眼神闪烁。 过了许久,他才发出一声重重叹息,沉声开口: “陆大人,您有所不知,上午时都司来人, 命包含定远卫在内的十余个卫所抽调两千军卒前往三府防线, 而下官所属的定远卫因所属楚雄,需要前往礼社河东侧驻扎。 可麓川来势汹汹,本官麾下已经抽调了一千军卒去往大理, 下官这定远卫本就不是满卫,若是再调走两千军卒,就无人可用了。 到时候,若是定远附近出现什么乱子,下官担当不起啊。” 说完,岳忠达生怕陆云逸不信,便从怀中掏出调兵文书,递了过去: “陆将军请看,这是上午刚刚送来的文书。” 见他准备这般周全,陆云逸有些诧异, 接过文书仔细查看,而后将文书递了回去,明白了他心中所想。 那些逃兵不论是不是外族人,终归是定远卫的军卒,将近一千人总归能派上用场。 而眼前这岳忠达应当是打算将这一千人送往三府前线。 见他看完文书,岳忠达略显苍老的脸上带着几分乞求: “不敢欺瞒大人,先前这些人逃窜出城后, 下官大为震惊,立刻派人去都司报信, 但随即就有些后悔,只是没想到,如今峰回路转, 陆大人居然将这些军卒都带了回来,这让下官感激不尽, 若是陆大人高抬贵手,放下官一马,下官必有重谢。” 陆云逸眼神闪烁,问道: “敢问岳大人定远卫的名册中有多少军卒。” “如今不到五千人,前两月南边的施知寨有所叛乱, 我部奉命前去清剿,伤亡数百人,至今还没有补缺” 陆云逸点了点头,此等情况一般要等到战事结束后再行分配军卒, 或者用拯救的百姓填充,或者用俘虏的军卒填充。 见陆云逸久久不说话,岳忠达上前一步,从怀中掏出了一份文书递了过来,沉声道: “若是陆大人高抬贵手,不声张此事,那些逃兵的长刀甲胄陆大人尽管拿走,下官绝不声张。” 陆云逸有些诧异,对于军伍之人来说,长刀甲胄可是比银子还要重要的东西。 他接过文书看了看,轻笑一声,又将文书合上递了回去,轻声道: “《兵律》所定第一次逃跑一百军杖,第二次逃跑才会处死。 逃兵本就是定远卫所属,自然由岳大人定夺, 至于上不上报西平侯府与都司,也是岳大人决定,为何要来与本官诉说?” 此话一出,军帐内凝重的氛围刹那间消散一空. 原本脸色凝重到极点的岳忠达出现了略微呆滞, 而后长舒一口气,顿时面露感激,脸上也露出笑容,连连拱手: “多谢陆将军高抬贵手,此等恩情,下官没齿难忘。” 陆云逸脸色平静,淡淡开口,轻声道: “岳大人在云南都司多久了?” “不敢欺瞒陆将军,下官刚刚调来不足两年。” 岳忠达脸色灰暗,继续开口: “在这不到两年中,下官已经平定了大大小小的叛乱十多次, 比之下官在福建都司五年都多,卫所内的兵额从来就没有瞒过。” 闻言,陆云逸脸色严肃了几分, 如今云南都司的情况要比想象中的还要严重。 前两年思伦法只是陈兵边境,还没有进犯,如今战事将起,还不知有多少人要揭竿而起。 陆云逸收起思绪,沉声道: “本将有一个不情之请,不知岳大人可否满足一二?” 岳忠达脸色凝重,沉声开口: “陆将军尽管说,只要不是什么大差错,岳某定然尽力。” 陆云逸笑了笑: “不是什么大事,本将出自北疆, 如今来到云南都司不过半月,对于西南战事一窍不通, 想要看一看岳大人以往与那些叛逆交战的军报,以增加一些对敌经验.” 岳忠达愣了愣神,露出几分呆滞, 他见过不少要银子军械的将领,还是第一次见到要军报的将领, 但他很快便反应过来,连忙开口: “当然可以,下官这就命人送来。” “多谢岳大人了!” 陆云逸脸上也露出笑容,军帐内的气氛再次和谐起来。 岳忠达匆匆走出军帐与属下之人吩咐,不多时他又返回了军帐。 陆云逸指了指一侧的两把椅子: “岳大人坐,本将有从应天所带的上好茶叶,尝上一尝。” 岳忠达眼中闪过一丝喜色, 这位陆将军如此年轻便登上高位, 为人处世却没有丝毫跋扈,让他对陆云逸的印象大为改观, 不禁心中想着,这位陆将军应当是高门大户所出。 “多谢陆将军。” 坐定后,岳忠达打量着军帐内的陈设,简单至极,只有桌案上堆积着一些文书以及地图。 沉吟片刻,他试探着问道: “陆将军是从应天而来?” “正是,本将乃京军所属,曹国公李景隆麾下。” 岳忠达眼眸微微瞪大,眉头微挑,眼中闪过了然,果然是高门所出。 他所在的定远卫,也只不过有滇马五百,草原马更是一头都没有。 而眼前这人.足足七千匹战马, 此等数目,几乎要比整个福建都司的战马还要多,而且还是草原的高头大马。 一时间,岳忠达心中充满苦涩。 他在云南都司没有靠山,就连兵员都是苦苦哀求, 上官给他调拨的兵员也是各地叛军中的外族人, 寻常卫所外族人不过一成,而在他所属的定远卫中,外族人几乎要占到两成, 加之他兵员一直未满,可能要占到三成. 人与人之间的差距,有时候比人与狗的差距还大。 他心中叹了口气,有些羡慕地说道: “陆将军年少有为,岳某佩服.” 陆云逸笑了笑,将一杯茶水递了过去: “都是军伍中人,行的是刀尖添血之事,一时幸运罢了。” 岳忠达双手接过茶杯,面露庆幸: “今日幸亏是陆将军出手相助,要不然下官真的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西边的麓川蠢蠢欲动,眼看是要打大仗, 定远卫这半个月,已经有不下三万大军穿过,都是各地卫所的精锐, 如此大规模的兵力调动,定然会让不少野心之人察觉到机会, 若是再有什么叛乱,若是手中无兵可用,那可真是大罪过了。” 对于岳忠达的解释,陆云逸脸色平静, 大明对于打败仗一事还不会有多严重的惩处, 至多日后升迁无望,也不会丢了性命。 而对于弃城逃跑、杀敌不利、胆小怕死、临阵脱逃者都是重罪, 丢了城池大多是要处死,若是弃城逃跑还要祸及家人。 眼前这岳忠达担心的不是西边麓川战事,而是定远附近的叛乱。 陆云逸沉声发问: “岳大人,对于云南布政使司内的叛乱,你都是作何处置?” 岳忠达想了想回答道: “处置各部叛乱还是要看规模, 若是只有百余人的叛乱,那自然是行军伍之事,镇压了之,将领头之人一杀也就差不多了。若是人数要有几百人,不仅是下官,就连定远的主官也要过问, 他们也不是真的想反,而是对朝堂的屯田政策以及税收政策不满, 毕竟在故元之时,他们一些山沟里的部落不用缴纳田税。 对于此种叛乱,以安抚为主,布政使司会减免田税,还会给予一定的补偿。 不过也是要杀人立威,要不然各部纷纷效仿,那布政使司与都司也会头痛。 至于千余人以上的叛乱,都司与布政使司大多不会安抚,而是派兵剿灭, 其主犯以及参与青壮尽数斩杀,将女人与孩子分配到各个卫所或者别的部落之中。” 陆云逸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此等处置合情合理。 岳忠达继续开口: “这些年临安府南边的安南朝时常有一些人跑到咱们大明境内掀起事端, 为的就是被诏安, 早些年他们下手很重,烧杀劫掠,都司自然是派兵剿灭, 甚至沐侯爷还曾经亲自去信升龙城, 直言若是再有人跨境引起骚乱,西南军伍将直入升龙城。 再后来南边就安生了许多,至多百余人过境,也不会烧杀劫掠,只会抢一些东西以求诏安。” 说着,岳忠达露出几分苦笑: “那些人认为咱们大明是天朝上国,有吃不完的粮食, 来到这里后发现还要干活犁田,甚至还要交税, 起初他们饿的时候还觉得不错,可一旦吃饱了就会升起事端, 以至于这些年的叛乱大多都是安南人以及老挝司的人所为。” 陆云逸细细听着,一些事情不亲自在云南住脚,只凭书面记载还是没有这般全面, 他面露疑惑:“不是还有一些天竺人吗?” “天竺人?” 岳忠达面露诧异,眼中有几分古怪,甚至还有一些嘲讽,解释道: “天竺人不喜欢闹事,但旁人闹事他们定然也会掺和进去, 先前几次叛乱中下官也抓了一些天竺人, 事后问他们为什么参与其中,他们也说不出什么所以然, 只听说叛乱会让他们过上好日子,他们便跟着了。” 陆云逸脸色古怪到了极点,这倒是与他印象中的三哥大差不差。 “原来如此,早在应天之时就曾听闻云南布政使司之内颇为混乱, 如今亲眼所见,果然名不虚传, 若不是有岳大人这等忠君爱国之辈,这云南定然要出大乱子。” “陆大人过奖了,这只不过是分内之事罢了, 下官如今就想着西边麓川战事早早打完, 好让各地卫所的兵力回归,震慑一些心怀野心之人, 而不是像现在这般,整日提心吊胆。” 岳忠达脸上露出几分忧虑,陆云逸笑了笑,问道: “岳大人,对于云南地界的诸多叛乱,你有什么好的办法吗?” “我?”岳忠达面露惊容,旋即露出苦笑: “下官一个小小的指挥使,如何知道这些。” 陆云逸笑了笑,端起杯中茶水轻轻抿着,继而开口: “岳大人放心直言,本将只是作为参考, 如今本将身上还有太子宾客的职务, 若是等到得胜返京,太子殿下问起来,本将也要能说上一二。” 一时间,岳忠达的嘴巴来回张合, 眼中闪过浓浓的羡慕,有些不知该如何是好, 但他能感受到,眼前的陆将军不是为了炫耀,而是真心求问。 岳忠达心中忽然涌现出一丝丝挫败, 他自问年过四十为一方大员,日后未尝没有进步之机, 但今日一比,不禁有些心灰意冷, 比他的年纪小,官职还比他高,身后所倚仗之人还是太子以及曹国公. 岳忠达想不出超越的办法,只得在心中暗暗叹气: “不敢欺瞒陆大人,对于各地土司以及外邦人叛乱,一是杀,二是等。 这些土司与外邦人性格执拗,说一些事情完全听不懂,只能一杀了之,但这也只是权宜之计。 想要真正解决此地叛乱,还是要等, 等他们的孩子长大,说大明的官话,认大明的字,学大明的道理,如此才可慢慢平歇。 但这需要时间,云南落到咱们手中才不过六七年, 想要等下一代长大掌事,至少需要二十年,其中不知要死多少人啊.” 岳忠达声音越来越空洞, 陆云逸能听到他声音中浓浓的疲惫,也就不再说话。 不知过了多久,杯中茶水已凉, 前去取军报的军卒返回,沉重的脚步声在军帐外响起,眼神略有空洞的二人眼神刹那间凝实。 亲卫手拿一个布袋走进军帐,恭敬递了过来: “大人。” 陆云逸点了点头结果,待到亲卫退出军帐,他才看向岳忠达: “多谢岳大人了,明日陆某离开定远之时再命人送到营内。” 岳忠达眼中闪过一丝诧异,慢慢站起身朝着陆云逸拱了拱手: “多谢陆大人相助,岳某先行告辞。” “岳大人慢走。” 岳忠达一点点退出军帐。 陆云逸叹了口气,这种时时刻刻需要精神紧绷的战乱地带,不论是军卒还是军官, 他们的精神已经身体都不是那么太好。 尤其是坐镇西南的沐英, 上一次见面陆云逸便已经察觉到他面色灰黑,眼窝深沉,皮肤褶皱,气色很不好。 想到这,陆云逸长舒了一口气, 转而拿着军报到长桌后坐下,默默将其打开,一封一封地查看。 不到半个时辰,他刚刚看完一封军报, 刘黑鹰便探头探脑地走了进来,嘿嘿一笑, “云儿哥。” “什么事?” 刘黑鹰走近了一些: “刚刚定远卫来人将那些逃兵都带走了” “知道了。” 刘黑鹰脸色古怪: “云儿哥,此事就这么算了? 要不要修书一封告知都司与西平侯府, 若是这些逃兵出了什么岔子,牵连到咱们怎么办?” “移交定远卫本就是正常程序,他们如何处置咱们不用管, 都是军伍中人,得饶人处且饶人, 眼下这营寨中空空荡荡,定远卫也是外面光里面糙,能帮一把便帮一把, 那些逃兵去了前线有大军看着,生不出什么乱子。” 这么一说,刘黑鹰嘿嘿笑了笑: “云儿哥说得对,你现在都是沐侯爷的女婿了,他怎么也能护着你!” “战事还未结束,谁赢谁输还说不准呢。” 陆云逸淡淡开口,脸上露出一丝笑意。 刘黑鹰挑了挑眉头: “云儿哥,从小到大你都没错过,这回我也相信你,这什么赌斗,定然能赢!” 陆云逸笑了笑,转而问道: “你给那掌柜写信了吗?” 刘黑鹰连连点头:“自然是写了,子恭也写了一封,写的时候还哭哭啼啼的.” “给你爹写信了吗?” “写了,等明日我就打算交给庆阳卫,从军中的渠道送回去。” 陆云逸点了点头,将放在一侧的四封信递了过去: “这些信也帮我一并寄回去,顺利抵达云南,怎么也得报个平安。” 刘黑鹰眨了眨眼睛,看着整整齐齐的四封信,觉得应当给李妈妈也写一封! “行了行了,没事就赶紧走,我还一大堆事呢。” “好嘞.那我走了。” (本章完) 第255章 照亮前路 第255章 照亮前路 丑时一刻,夜色如墨, 万籁俱寂之中,唯有军帐内的一豆烛火,顽强穿透厚重黑暗,洒下一圈圈温暖昏黄的光晕。 虽不甚明亮,却足以勾勒出军帐内简朴布局。 四壁粗犷,由布料制成,边缘略显磨损。 一角,简易床榻静静地躺在那里,上面铺着略显单薄的被褥,此刻已被冷风吹得冰凉。 床榻旁,一张长桌孤零零地矗立,桌面因年久使用而泛着温润光泽, 上面散落着几封未及整理的文书,以及一盏油灯,火苗跳跃。 陆云逸此刻正眉头紧皱,靠坐于长椅之上,身着一袭普通常服,外罩厚实衣,手中拿着定远卫的军报。 面容在烛火照耀下略显凝重,眉头紧锁。 年轻但透露出成熟的眸子死死盯着平叛军报, 军报虽短,但其上所记所记载,都如局势一般从高处丢下,掀起水浪。 叛乱、疾苦、牺牲, 加之因为昼夜温差而导致的冰冷,很容易让人陷入悲伤,无法释怀。 过了片刻,最后一封文书,也就是最近的一次叛逆被看完后, 陆云逸缓缓放下文书,双手轻轻交叠于胸前,闭目沉思,周围一切仿佛都静止, 只剩下军帐外偶然传来的风声,以及微风轻轻吹动书页的声音。 陆云逸心中略显烦闷, 两年内,十次叛乱所造成的损失姑且不谈, 仅仅是人员伤亡就有将近两千,而叛军死伤过万,事后处死者不计其数。 如今的云南布政使司,就像是一个巨大火炉,就算是麓川不来进攻,也同样充满杀伐。 陆云逸在心中努力思索着平息叛乱以及一劳永逸的办法, 却发现在这山林遍布的都司内,就连通信都有着严重的滞后性。 都司以及西平侯府收到叛乱的消息,再下令各地卫所平叛, 一来一回可能已经过去了将近一月,太慢了。 过了不知多久,陆云逸缓缓睁开眼睛,目光闪烁着冷冽坚定, 从一侧拿过纸笔,重重写下了八个字。 “以夷制夷,以夷伐夷。” 此言出自《后汉书邓训传》,议者咸以羌胡相攻,县官之利,以夷伐夷,不宜禁护。 都司内连年叛乱,各处部落都不安分, 若是能让各部互相监督互相攻伐,或许就能缓解如今这一局面。 至于该如何达到此等局面,陆云逸想了想,又写下了四个大字。 “以利诱之。” 而后又写下了六个字。 “要想富,先修路!” 陆云逸低头沉思,此‘路’并非固有的陆路,还可以是河运, 云南布政使司内金沙江、澜沧江和怒江,三江并流, 而这片区域占据如今大明地界不到半成, 但却有两成的高等植物以及三成的动植物种数, 并且文化多样,各个部落交错并行。 在陆云逸看来,这有很大的经济价值, 但奈何连年战乱,并且想要获得足够大的经济价值,就要有足够大的投入。 如今大明治理河道的钱财大多都拿去治理黄河以及运河,又如何能顾及云南都司之内。 相比于源源不断地投入,安排卫所军卒四处讨逆, 等待时间将他们融合或者消失或许是最好的办法。 陆云逸眼中闪过一丝烦闷,长叹一口气,而后用力捏了捏眉心。 生产力的桎梏使得就算有更好的办法也无法施行,更不用说其中的明争暗斗。 陆云逸只觉得头脑发胀, 索性他猛地站起身,将身上的服裹紧,慢步走出军帐, 帘幕掀开,扑面而来的冷风几乎要将陆云逸淹没,头上那笔直修长的头发开始迎风乱舞, 陆云逸看向身旁亲卫,他们此刻同样裹着服, 如同松柏一般站在那里,鼻子被冻得通红,脸上有几分干裂。 陆云逸皱起眉头:“没有发放口罩?” 亲卫冯云方连连点头,吸了吸鼻子: “发了发了,但那带着太闷了,俺们有些不习惯,这冬天也不是那么冷,便不带了” “太闷了?” 陆云逸有些诧异地从怀中拿出了他自制的口罩,戴到脸上. 口罩采用上好的麻布以及牛筋丝制作而成,相应还有麻布手套以及鞋袜, 都是为了山林作战预防蚊虫之用,同样也可以用来防寒。 云南布政使司虽然白日暖和,但到了晚上还是有几分寒冷,昼夜温差大若是不做好防寒,军卒们很容易便会着凉。 陆云逸戴上口罩使劲吸了吸,觉得呼吸顺畅,有些诧异地看向冯云方: “哪里闷了?” 冯云方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 “大人,戴着就是不舒服。” 陆云逸将口罩摘了下来,上下打量,若有所思: “行,本将知道了,下次将这麻布换成丝绸试试。” 冯云方有些震惊地瞪大眼睛,想了想,劝道: “大人,弟兄们都当了好些年兵了,一直都是这么过来的,还是不要破费了。” “什么话。”陆云逸嘀咕了一句,在他脸上来回打量: “你才二十三岁吧。” 冯云方连连点头:“再过些日子就二十四了。” “你看看你,哪像是二十三岁的年纪,放在应天说是三十岁都有人信, 就是以往行军打仗从来不遮面,风吹日晒, 以前日子不好也就算了, 现在咱们有钱了还是要注意一二, 要不然立了功发了赏钱,那些女子都相不中你,如何纳妾?” 此言一出,冯云方脸色涨得通红,连忙低下头, 另一侧的亲卫们连连偷笑, 他们平日里说得最多的话,就是以后赚了银子当大老爷,而后纳妾,没想到居然连大人都知道了。 “多点银子就是了。” 陆云逸笑了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 “银子能解决九成的事,但即便再多的钱,得了人家的身子也得不了人家心, 平日还是多养护一二,且看那些流连青楼才子,哪个不是白白净净的。” 见他们一脸不服,陆云逸不耐烦地摆了摆手: “不与你们说了,等你们长大就知道了。” 此言一出,陆云逸却发现他们的脸色变得更加怪异, 一个个低着脑袋,满脸茫然。 陆云逸眨了眨眼睛,也觉得阵阵尴尬, 轻咳一声,也不再说话,就这么朝着远处行去 “大人您去哪?”亲卫们连忙跟了上来,一边跑一边问。 “巡营!” 陆云逸将头甲戴上,而后将口罩也戴上,便就这么在军营里闲逛起来。 军营中帐篷错落有致,原本前军斥候部的帐篷是住五人, 但因为要疾行赶路,所带的帐篷不多,时常会出现一个帐篷住十余人的情况。 而现在身处定远卫之中,借助了一些原本就存在的帐篷, 如今帐篷中至多住五个人,若是军官的话则一人一个帐篷。 陆云逸此刻走在军官帐篷中,时不时探头进去看看, 李景隆四仰八叉地睡在床上,大概是因为大腿内侧伤势的原因,所以用的是还阳卧, 在其脸上还有着一本深蓝色的册子,想来是前军斥候部的名册。 陆云逸笑了笑,将他的帘布扎紧, 又走到不远处的一顶帐篷前停下, 蹲下身将帐篷的边卷起,再用大石牢牢压住,如此便不会漏风。 从帐篷缝隙看去是徐增寿, 他此刻眉头紧皱,手中还抱着长刀,嘴里来回嘀咕,不知是在做什么美梦。 兜兜转转,陆云逸一边走一边忙活, 很快他便感觉口罩有些闷,眼中闪过了然,索性将其摘了下来, 而后看向身后不远处同样在检查各处军帐的冯云方,小声说道: “你的没错,的确够闷的。”冯云方听后笑了起来,牙齿很白但脸很黑,以至于陆云逸感觉一排白牙在黑暗中晃悠。 陆云逸很快便走到了最后一个军官的帐篷前,轻轻将帘幕拉开,打算看看里面是谁。 但很快,他便听到了一声低喝, “谁!” 陆云逸面露诧异,“我。” 而后将脑袋探了进去,见刘黑鹰已经半起身子,手中长刀已经出鞘一半。 见到是他,刘黑鹰整个人如同泄气一般扑通倒下,来回嘀咕: “云儿哥不是刚巡过吗?怎么又来了.” “都过去两个时辰了,哪里是刚巡,快睡吧。” 陆云逸将脑袋缩了回来,将帘布扎得紧紧的, 而后走到一侧的通风处查看,感受到有一股热气飘出来,这才放心离开。 陆云逸继续向前走,行至军卒的帐篷中,重复着刚刚的动作, 在走过几个帐篷之后,他又将口罩拿出来默默戴上。 很快,他便看到了前方一顶硕大帐篷, 此刻那里还亮着烛火,巡营的甲士路过那里时频频将视线投过去。 陆云逸脸色古怪,慢慢走了过去,还不等靠入近前,就听到了熟悉的读书声。 “故善战者,求知于势,不责于人,故能择人而忍势。 任势者,其战人也如转木石。 木石之性,安则静,危则动,方则止,圆则行。 故善战人之势,如转圆石于千仞之山者,势也。” 陆云逸脸上有些茫然,这不是孙子兵法中‘势偏’所记之事吗? 若是没记错的话,第一次来巡营时学的还是三字经弟子规,怎么现在学上兵法了? 因为前军斥候部对于精兵作战以及军令传递的需求, 所以陆云逸便要求每个小旗队中至少要有一人识字, 而教他们识字的就是军中的几位文书,授课时间大约是在夜晚用过饭后一个时辰。 当然,若是文书愿意多教一些时间,他自然无异议。 陆云逸伸出手将帘幕微微掀开, 一眼便见到了位于最前方的文书姚同辰, 他是北平人,没考中秀才,家中又有些拮据,便入了军伍。 但也是饱读圣贤书之人。 而在其下方,略显拥挤地坐着将近三十人, 一个个身体粗壮,脸色黝黑, 此刻看着前方黑板上的字抓耳挠腮,压低声音读着,似是要将其记在心里。 一旁的亲卫冯云方也凑了过来,听到里面的声音猛地瞪大眼睛,也不顾陆云逸在场,喃喃说道: “狗曰的这些王八蛋,居然还偷学上兵法了,我怎么不知道.” 陆云逸侧头看了他一眼,有些诧异,顿时笑了起来,觉得此事十分有趣。 他没有进去,而是就站在门口静静听着姚同辰解读, “善于指挥作战的人追求的是有利于己方的“势”,而不是去严苛要求自己的军卒, 因此,善战者能选择合适的人才去利用已形成的“势”帮助自己取胜。 那些善于利用“势”的将领在指挥部队作战时,就像转动木头和石头一样, 当处于平坦地势时,就静止不动, 处于倾斜、陡峭的地势时就会滚动, 方形的物体就容易静止,圆形的物体就容易滚动。 所以,善于指挥作战的人所造就的“势”, 总是像从很高的山上把圆石滚下来一样,势不可挡,也就百战百胜。” 听闻此言,陆云逸眼中闪过诧异,有些理解为什么大将军想找读书人来打仗了, 至少兵书解读得没有差错,也就更能领会将领意图,从而更好地执行既定方略。 陆云逸视线来回扫动,很快便见到了三十余张面露茫然的脸, 显然这些大字都不识几个的军卒无法理解此中真意。 陆云逸回头看向冯云方:“听得懂吗?” 冯云方面露茫然,连连摇头:“字认识,但听不懂。” 陆云逸撇了撇嘴,将勾起的手指收了回来, 军帐帘幕严丝合缝地闭合,里面有些嘈杂低沉的声音也刹那间变小。 陆云逸一边向前走着,一边开口: “云方啊,你知不知道什么样的人最容易升官。” 冯云方连连点头。 “你知道?”陆云逸侧头看了过去,面露诧异。 “大人这样的人。”冯云方快速回答。 陆云逸翻了个白眼: “你也是这样的人。” “常理来说,一军将领的亲卫是最容易升官的, 长兴侯爷当年就是陛下的亲卫,如今家族世代荣华。 既然你说本将容易升官,那说不得过几年就是大官了, 到时候身边之人水涨船高,你想要外放领兵也不是没有可能, 但前提是你要通读兵法,知道如何打仗如何操持军务, 只会傻傻地站岗保护上官是不行的。” 冯云方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转而说道: “大人,咱们这次来西南, 京中一些少爷没跟着,以前都是他们当护卫,是不是他们升得更快?” 这个问题有些将陆云逸问住了,寒风中陆云逸捋了捋头发: “你还是蛮聪明的,总之多学一些行军打仗之法没错。” 冯云方连连点头: “多谢大人教诲,属下明日就去问问那姚同辰,他都教了什么,属下也学一学。” 陆云逸笑了起来,继续巡营。 半个时辰后,陆云逸带着亲卫回到军帐, 此刻已经是寅时,晚上三点左右。 进入军帐,陆云逸将头甲以及衣都脱了下来,感受到一股疲惫袭来。 他走至一旁脸盆前,用凉水洗了一把脸,只觉得脸上的缝隙都在被寒冷疯狂攻击。 看了看有些干裂的手背,感受着有些滞涩的脸颊, 陆云逸走到行李前从中拿出面脂, 挖出一大块在手掌上来回搓动,最后依次点在脸上,均匀涂抹。 感受到手上与脸上有些刺痛,陆云逸才满意地坐回长桌, 拿起刚刚看完的军报再看一遍,加以巩固。 星辰淡去,东方初露曙光夜幕悄然退却,天际染上了一抹温柔的蓝灰色。 光线如同细丝穿透云层,拂过大地,使原本沉寂的军寨氛围被一股生机所取代。 一名名军卒睁开眼睛,迅速穿戴整齐,军帐的帷幕被掀开,军卒们一个个走了出来, 经过一夜的休息,军卒们精神抖擞,开始忙活。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炊烟味与清晨的雾气。 军帐中,陆云逸坐在简陋桌案旁,脸色凝重, 原本关于叛逆的军报早就放在一旁, 取而代之的是奋笔疾书,时而停顿,面露思索。 当第一缕阳光穿透帐篷缝隙,不偏不倚地照在文书上, 陆云逸眼中的凝重迅速消退,取而代之的是愕然。 眼前的几个大字此刻正在闪闪发光, 《大明火器革新:重塑军事体系,冲击旧制格局》 经过一夜的思考,陆云逸有些想明白了, 想要将帝国的触手延伸到各个角落,需要有强大的军事实力。 而固有的军事制度使得一名军卒的培养周期尤为长, 培养一名精锐军卒可能要不止五年,远远不能支撑镇守四方。 若是有足够的火器就不一样了, 可能只需要操练三个月,帝国对于外邦的军事代差就尤为明显, 在西南土司诸部面前,火器就是天神下凡。 陆云逸看着上面文字,以及密密麻麻的诸多设想,眼神逐渐明亮起来, 心中的迷雾被一点点驱散,至少能看到一条略显光明的道路。 深吸一口气,陆云逸站起身,心中已经有些迫不及待。 他抬起头走出军帐。 四周的嘈杂声不停, 听着军卒低语、战马嘶鸣, 看着升起的袅袅炊烟,心中涌动着无限感慨。 一个时辰后,天色已然大亮, 定远卫城门大开,前军斥候部五千兵马奔涌而出,向西而行。 (本章完) 第256章 敌军不知所踪 第256章 敌军不知所踪 大理府位于点苍山麓,洱海之滨,地处云贵高原上的洱海平原, 这里气候舒适,干湿季节分明,夏无酷暑,冬无严寒,是云南布政使司内的商贸重镇。 如今又成为昆明府的西边屏障,使得其又成为军事重镇。 因其地理位置重要,承上南北,对接东西, 大理府在洪武十六年大明夺下云南之后便开始重建, 整体规模与布局沿袭了洪武年间的形制,城呈方形, 四周筑有城墙,东、西、南、北各设一门,门上建有城楼,四角还设有角楼。 在城内布局上,大理城采用了棋盘式的街道布置,街道横平竖直,纵横交错。 城内由南到北横贯着多条大街,自西向东也纵穿了多条街巷,格局九街十八巷。 此时此刻,文昌街尽头, 大理府府衙的深邃内室被一种无形的压抑氛围紧紧包裹。 阳光虽试图穿透雕木窗的缝隙, 却似乎也被这沉重的气氛所阻,只洒下斑驳微弱的光影。 室内光线昏黄, 知府耿军昌身着威严官服,背脊挺得笔直,背负着双手, 在铺着青石地砖的地面上来回踱步,每一步都显得异常沉重。 他此刻眉头紧锁, 眼神中透露出烦躁与忧虑,时不时发出一声重重叹息。 青铜香炉置于房间的一角, 炉内香烟袅袅升起,缓缓飘散至屋梁之上, 又缓缓消散于无形之中,与屋内的凝重气氛交织。 都督冯诚则静静地坐在上首官椅上,身着便服也难掩其身上官威。 他双手交叠置于膝上,目光紧随着耿军昌的步伐移动,脸上有几分无奈: “耿大人,你莫要走了,本将的眼睛都了。” 都督冯诚四十余岁的年纪,与耿军昌在这西南共患难多年, 二人关系极好,说话也就没有那般顾虑。 耿军昌顿住脚步,他同样是四十余岁的年纪, 长长的胡子已经有了几分白, 他伸出手用力揪了揪,面露烦躁。 “冯大人啊,敌人都摸到眼皮子底下了,您怎么还坐得住啊, 今早刚刚送来的军报,至少千余人的散兵游勇已经从金齿卫摸上来了, 就在云龙州与永平附近来回出没, 现在人又消失不见了,得搞的边境人心惶惶, 两地的卫所也不知该不该出兵,您倒是拿个主意啊。” 都督冯诚还是如刚刚那般云淡风轻, 只是眉宇间同样出现了一丝忧愁,淡淡开口: “耿大人莫急,本官这不是在想办法嘛, 你看看你现在这副样子,着急忙慌的若是被下属见到,他们心中也要慌乱。” 这么一说,知府耿军昌更为激动,直接冲到了冯诚身前,猛地瞪大眼睛: “冯大人,那思伦法手下的麓川兵可是无所不用其极, 一千多人摸了过来,不知要造成多少军民伤亡, 您又不是不知道,外围寨子的青壮就那么多,他们如何能抵挡, 到时候那些麓川兵威逼利诱, 让他们跟着一起作乱,那可就麻烦了, 到时候是惩处还是不惩处?冯大人您不用操心,可操心的是本官啊。” 耿军昌语速飞快,唾沫横飞, 说完后便大袖一挥,继续在屋内走动起来,叹息声时不时的响起。 见冯诚还坐在那里,耿军昌又冲了过来,继续说道: “冯大人,如今火都烧到眉毛了,您怎么还是不着急, 您快去前线吧,如今咱们大理府国泰民安,还不需要您坐镇。” 冯诚脸色一黑: “耿大人,本官刚刚从楚雄府回来还没歇上两日,你就要赶我走啊。” 见他如此着急,冯诚也不再卖关子,索性说道: “耿大人你先来坐,本官不是不去前线,而是在等人, 京军所属已经到了云南,其中有一支军伍就是都督府专门派来处理此等事务的, 据说在北征中做的也是斥候之事,所立军功足以抵数万人。” 耿军昌顿住步子,脸色古怪: “京军来了?本官怎么不知道?” “此乃绝密,只在都司中流传,你是布政使司的官,怎么会知道?” 冯诚言语中增添了一些调侃, 虽说二人关系好,但文武不两立,一些机密要事还是不能够随意透露。 耿军昌愣在原地,脸色来回变换 “北征的兵放在咱们西南,能行吗? 湖广都司的那些兵吹得有多么厉害,还不是每一次出击都损失惨重, 冯大人,下官劝您还是不要将希望寄托于一支军伍上,还是得靠咱们自己,想想别的法子。” 似是说到了军伍之事,都督冯诚脸色凝重,他点了点头: “放心吧,本官已经去信颍国公,借调两千兵贵州旧部前来大理,为我等戍边助阵,以防不测。” 此言一出,耿军昌定在原地,眼睛猛地亮了起来,颍国公? 颍国公傅友德在洪武十五年就领了征南将军,打下云南, 这些年来来回回一直在云贵川等地平叛, 其部下山林作战之实力要比云南都司的军卒还要凶悍。 有这两千军卒,至少大理可以无恙,耿军昌心思安定了一些。 “冯大人,还不够,思伦法大部还在集结, 等到集结完毕定然要大举进攻,两千人不过是杯水车薪。” 都督冯诚脸色一黑,翻了一个白眼: “耿大人,难不成都司的军卒都是吃干饭的? 有两千精兵在侧,足够让万余人的兵马调动起来,守住大理西侧足够了。” 见他还想说什么,冯诚连忙将手抬了起来: “耿大人,你放心吧, 那前军斥候部的陆云逸已经被家姐看中, 昨日才来了家书,姐夫也对其尤为满意,此人定然不是等闲之辈, 既然都督府将他们说得天乱坠,就算再差也差不到哪去。” “被沐侯爷看中了?”耿军昌猛地顿住脚步,脸色古怪,喃喃开口: “这怎么又来了个祖宗” “什么?” 冯诚脸上出现几分疑惑,还不等他听清楚,门外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 冯诚的亲卫前来禀告: “大人,前军斥候部已经赶到了南城门,如今正在入营。” “到了?这么快?” 冯诚面露诧异,慢慢站起身,看向一侧的耿军昌,笑了笑: “走,一起去见见,是骡子是马一看便知。” 大理城的军营位于西南角,占据了很大一块地方, 冯诚赶到时前军斥候部已经入营完成,此刻正在飞速地安营扎寨。 一路行来,冯诚眉头时而紧皱时而舒缓,脸色有些凝重还有些诧异, 只因这前军斥候部的一些东西他从未见过, 仔细打量一二才探明一二究竟. 比如眼前这手推车,与以往的板车独轮车还有马车都有几分不同, 眼前这手推车个子低矮,铁质, 不同于以往的一个车轮或两个车轮, 眼前这手推车有四个车轮,稳稳立在地上,应当也是铁质,此刻走在路上发出嘎嘎啦的声响。 所承载物品的平台距离地面可能只有五寸,也不是那么太大, 在平台一侧有金属制成的扶手,军卒们推着前行十分轻松。 更让他震惊的是,他亲眼见到一名军卒将一个平板拿了下来, 就在他面前安上了扶手以及车轮,前后所用不过一盏茶的时间, 而后将几个人才能搬动的军资装到车上,飞速离开 一旁的耿军昌更为震惊,他在大理府可不是官老爷,一年要穿坏好几双官靴, 前些日子他在城内的车马行到处走动, 几乎将所有的马车都征用了,用来运送军资。 他亲眼见到那些民夫百姓一个个用身体去扛军资, 干得累死累活但速度怎么也提不起来, 眼前这推车,倒是个好物件。 耿军昌眼睛已经来回闪烁,打算回去就命人做一个试试。 越往军中走,二人越是吃惊, 他们刚刚还看到了一个截然相反的小推车, 扶手特别长,承载货物的平台不大,却异常好用, 寻常需要几个人抬的大箱,只需要轻轻往里这么一铲,一名军卒就能拉着乱跑。 他们还看到了安放在板车上的锅炉, 板车被改造成了两层,下面烧着柴火,上面放着大锅, 有一个个蒸笼堆积,里面是热腾腾的包子馒头还是米饭, 略显油腻的火头军正推着板车四处走动,嘴里还一个劲地嚷嚷: “快拿快拿,要不熟透了!” 都督冯诚走在军营中,脸上的严肃此刻已经消失不见, 反而充满怪异来回打量,这军营怎么变得不熟悉了。 耿军昌则眨了眨眼睛,有些恨铁不成钢,埋怨道:“冯大人,这应天还藏了多少好东西没有与咱们说啊, 那两辆小车若是用来运送军资不知要省多少工夫! 冯大人,您出身名门, 可不能因为来了云南就变得小家子气了, 应天的这些好东西放他们手里都是糟蹋了,咱们连年打仗,正是需要的时候,您得管都督府要啊。” 冯诚此刻也有些茫然: “我哪知道应天已经有了这些家伙事, 你放心,一会儿就向应天上文书, 让他们将图纸和工艺八百里加急送来,咱们连夜打造。” 耿军昌眉头刹那间皱了起来,有些疑惑地看了看冯诚。 冯诚反应了过来,连忙摇了摇头: “本官想错了,应当是问他们要,何至于舍近求远。” 很快,二人便来到了前军斥候部的大帐, 此刻有不少人在其中进进出出, 跑着进军帐,跑着离开军帐,手中拿着的都是文书。 不等来到近前,亲卫冯云方便上前一步将二人拦住,他早就注意到二人有些鬼鬼祟祟, “敢问两位大人.是何名讳?” “本督冯诚,带本官去见你家大人。” 冯诚静静站定,脸色凝重,刚刚的鬼鬼祟祟消失不见。 冯云方眼神一凝,本督? 他一个激灵,连忙躬身一拜:“小人拜见冯都督,还请跟小人前来。” “带路。” 军帐内,陆云逸此刻正忙得焦头烂额, 每一次安营扎寨都是一次军资补充, 但因为前军斥候部轻装简从,总是要做出取舍。 以至于陆云逸看着眼前的十封文书,觉得上面的物件样样有用. “黑鹰,咱们还能带多少东西。” 刘黑鹰坐在一旁,不停敲打着算盘,没有抬头直接说道: “眼前的十五封文书中有七样是关日后战事,必须携带, 分别是箭矢弓弩、粮草与水源净化器、医疗用品、信号旗与号角、盔甲与刀具、马匹饲料与草料, 其他是帐篷与营地建设材料、炊具与燃料、防御工事材料、备用绳索与工具等一些必备之物, 而如今空缺战马所能携带的军资只能支撑其中五样,还有十样军资的空缺无法挤出。 若尽数携带,会使大部前进的速度慢至少两成, 所以我的建议是将原本的书籍与地图、娱乐与心理建设物资、额外燃料与照明设备、大型医疗帐篷与临时救治台放下.” 刘黑鹰脸色凝重,语速飞快,手掌不停翻动册子,眼神在其上来回扫动 陆云逸捏了捏眉心,沉声道: “临时救治台与医疗帐篷要带着, 放弃一些饲料与马匹,信号旗与号角只带两成, 盔甲与刀具也可以提前下放,实在不行就少带一些,大不了穿敌人的。” “好!” 刘黑鹰迅速答应下来,一只手翻动着册子,另一只在算盘上不停敲动。 啪啪啪的声音不停响起,几息之后,刘黑鹰沉声道: “够了。” 刘黑鹰将手中文书递了过去, 他对面所坐的十几人顿时忙活起来,书写文书调拨银钱采买物资 呼. 陆云逸长舒一口气,将手中文书丢在一旁,拿起了下一封,脸色凝重。 “大人!” 就在这时,亲卫冯云方的声音响了起来, 陆云逸没有抬头,而是将眼神瞥了过去, 刹那间,他就见到了两个陌生的人站在军帐入口,正脸色严肃地看着他。 冯云方连忙说道:“大人,冯都督来了。” 此言一出,屋内忙活之人连忙将脑袋抬起,都看向了军帐入口。 陆云逸的反应最快,脸上露出激动, 而后手掌轻拨动,桌上的文书与册子便合了上来。 他连忙从桌案后走出,躬身一拜: “下官陆云逸,拜见冯大人。” 站在冯诚一旁的耿军昌也连忙一拜: “下官大理知府耿军昌,拜见陆大人。” 弯下腰,他脸上迅速露出难以置信的震惊, 太年轻了,不仅是他,这军帐中的所有人都是年轻人,二十余岁 倒不像是军营,反而像是学堂。 一旁的冯诚也发现了这一点,脸色凝重,轻轻点了点头: “不必客气。” 陆云逸直起腰,面露恭敬: “卑职今日刚刚赶来,还未来得及前去拜访冯大人,还请大人见谅。” 冯诚摆了摆手,将整个军帐内的布置扫入眼底,笑着看向陆云逸: “客气作甚,待到战事结束,你就要叫我舅舅了。” 此言一出,军帐中诸多低着头的军卒有些震惊地抬头,而后又将脑袋低下,眼中的八卦之火熊熊燃烧。 陆云逸感觉到有些尴尬, 他与沐家三小姐之事未曾与旁人透露, 如今就这么被说了出来,倒是有些局促。 “冯大人末将与沐小姐之事还未有定数,冯大人折煞卑职了。” 说着,陆云逸轻轻摆了摆手, 在场诸多军卒如遭大赦,连忙低着头走了出去, 刘黑鹰走时还给他留了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 待到整个军帐安静下来, 冯诚才笑着坐到了主位,上下打量着陆云逸, 身材高大,面容英俊,皮肤有些黑,眼睛很亮,带着一些疲惫, 冯诚不自觉地点了点头,就连他也不得不承认,眼前这陆云逸卖相极好。 他沉声开口:“都督府的文书本官已经看过了,听说你部有专门针对山林作战的操练?” 陆云逸脸色凝重,身形一板,马上回答: “启禀大人,卑职在京城时看过不少云南作战的军报, 并且对军卒进行了针对性的操练,一路行来,已经有了一些成效。” 冯诚听后轻轻点了点头: “有没有成效还是要在战场上见真章, 只是本官觉得,你部如今尽数骑兵,若是进入山林步战太过可惜了, 若你想有什么好去处,也可以与本官说上一说,本官将你调去便是。” 此话一出,陆云逸脸上出现一些愕然, 一旁的耿军昌顿时有些着急,上前一步,却被冯诚抬手阻拦, “耿大人,军伍之事,你还是莫要插手。” 耿军昌泄了一口气,躬身一拜: “下官孟浪了。” 话音落下,陆云逸随即说道: “冯大人,此行前军斥候部入西南作战,为的便是肃清边患, 同样是杀敌,下马步战也是为国立功, 既然如今三府有边患袭扰,卑职所部定当全力而为。” 冯诚的眼睛亮了起来,略显凝重的脸色舒缓,露出笑容: “好,是个有种的, 今早前线送来急报,麓川有一千余兵马进入了云龙州与永平地界,不知所踪, 若是前军斥候部有把握,本官打算派你来清缴。” “末将遵命!”陆云逸没有任何犹豫便出声回答。 前军斥候部战马众多,未被拆散的原因是在北征大军中立下大功, 如今来了西南,若是表现得平平无奇,说不得回去后便有人打这些战马的主意。 这一点,陆云逸看得很明白, 想要维持军伍,就要执行足够困难的军务,做到旁人无可替代才行。 冯诚对于陆云逸很是满意,耿军昌也长舒了一口气,看向他的眼中也多了一些赞赏, 人虽然年轻,却十分有担当。 军帐内安静了片刻,冯诚似是想到了什么,问道: “先前本将看到营中有两种新型的手推车,是应天工匠新研制的?” 陆云逸眨了眨眼睛,露出疑惑: “敢问大人,是哪种推车.如今前军斥候部营寨有推车六种.” 说完,陆云逸就看向站在门前的亲卫冯云方: “云方,去将营内的推车都找来,一样拿一辆。” “是!” (本章完) 第257章 敌军意在大理,计划有变 第257章 敌军意在大理,计划有变 前军斥候部大帐之外,冯云方找来的小推车整整齐齐放在眼前,并成一排, 陆云逸与冯诚还有耿军昌站在前方, 陆云逸指了指前方的小推车,笑着开口: “不知大人说的是哪两种?” 冯诚与耿军昌怔怔看着前方的小推车,眼中闪过了阵阵茫然, 除了他刚刚见过的两种之外,还有四种推车,都与他们先前见到的有一些差别。 二人对视一眼,决定先搞明白先前看到的两种, 冯诚指了指前两种,说道: “这两种,都司内也有一些推车,但还未见过如此省事的推车,是应天新研制的?” 陆云逸面露恍然,笑了笑上前一步给他们介绍,他指向那略显矮小的四轮推车,说道: “大人,此物名为折叠四轮手推车,并不是京中工匠所制,而是下官所改进。” “你做的?”此话一出,二人虽然表情平静,但眼中多了几分好奇。 陆云逸点了点头,沉声道: “回禀大人,前军斥候部因为经常要疾行赶路, 以往的独轮手推车虽然省时省力, 但却因为太过庞大无法拆卸继而变得无法携带,所以卑职便想着,改成一些可拆卸的推车.” 说着,陆云逸便一弯腰将那折叠四轮手推车提了起来, 用脚抵住平板,轻轻一推扶手,推车便折叠起来, 再握住扶手轻轻一拉,扶手便被拆卸而下。 至于下方的车轮,轻轻一按便掉落在地,至此手推车变成了一个平板以及几个零件。 如今一幕对冯诚二人还是有几分冲击力。 展示完拆卸,陆云逸又轻松地将其装了起来,一边装一边说: “此物因为多了两个轱辘,所能承载的货物可达千斤, 只是使用条件有些限制,只能在地势平缓的地方使用。 对了,因为部分结构采用了铁质,所以造价要贵一些。” “千斤?” 耿军昌瞪大眼睛,寻常的独轮推车也差不多能称重千斤, 但那大了许多,也没有这般方便。 冯诚再次发出疑问:“真是你研制的?” 陆云逸笑了笑,解释道: “大人,卑职乃北地边民,自幼好动,打小就喜欢钻研这些物件。” 此话一出,冯诚不得不信,他将腰间别着的千里镜拿了下来,给耿军昌比画了一番: “这千里镜是他所研制。” “什么?” 耿军昌顿时瞪大眼睛,怪不得他觉得陆云逸这个名字有些熟悉,他连忙躬身一拜: “陆大人,下官有眼不识泰山,还请大人见谅。” 虽然陆云逸年轻,但耿军昌已经无法忽视此人了, 千里镜对于战事的帮助,他作为大理城主官,再清楚不过。 甚至,因为千里镜,此人可以留名青史。 “耿大人无须客气。” 陆云逸笑了笑,人的名,树的影,在军伍之中出名还是有几分好处。 “这些都是可以拆卸的?”冯诚看向后面五辆手推车,形态不一各色都有。 陆云逸笑着点了点头: “自然,前军斥候部的军械一切都以便于携带、方便军卒为设计初衷, 而这些手推车虽然长相不一,但都在特定的环境下有所作为, 先前大人所看的只能在平地使用, 另一种可以在干燥的坡地以及陡坡上使用,面对复杂的地形也能保持运力。” 说着,陆云逸来到了第二辆手推车前,轻而易举地将其折叠拆卸, 另外将其的两个轱辘也卸了下来,复杂的推车变成了两块平板以及两个轱辘。 接下来,陆云逸又为其演示了其余四种推车.. 这四种推车大多是山地作战使用, 寻常营地里只需要使用折叠四轮小推车以及二轮手拉车便足够。 冯诚的脸色越来越凝重,直到陆云逸介绍完,他轻轻点了点头: “本官现在相信了,前军斥候部做了很多准备, 这些物件本官似是都有见过,但从未想过能如此改进,妙哉 依本官来说,你不应当来西南打仗,而是应当去兵部任职。” 陆云逸眨动眼睛,满脸茫然,他已经不是第一次听到类似言语了。 一旁,耿军昌上前一步,压低声音说道: “陆大人,这些物件.大理府可否研制一二?” 见陆云逸脸色古怪,耿军昌连忙开口: “陆大人放心,大理府不白用, 陆大人所部在大理府的所有费都由府衙承担, 另外本官还可以调拨一些军械前来,供陆大人所部使用。” “耿大人,您误会了,陆某既然将这些东西做了出来,必然是要在军中推广, 耿大人若是觉得大理府用得上,尽管拿去便是。” 不给他说话的机会,陆云逸看向亲卫,说道: “去向军需官索要这些推车的图纸,快些。” “是!”冯云方连忙跑开。 此等一幕倒是让耿军昌不知所措,脸上的喜色无论如何也遮盖不住。 “多谢陆大人,多谢陆大人! 下官先前所说依旧作数,总不能让陆大人白忙活。” 陆云逸笑了笑,知道了他心中所想, 如今大明没有专利保护,看到什么好用便用就是了, 此举是找个由头牵线搭桥,一来一回感情才能深厚。 “如今我部的确有一些军资需要补充,多谢耿大人了。” “好好好,陆大人只要将名单送来即可,下官即刻准备。” 耿军昌笑着点头,只要是来帮助大理府之人,他一定不会吝啬! 冯诚瞥了他一眼,暗骂了一声老狐狸。 而后,陆云逸带着冯诚在前军斥候部营寨中到处逛了逛, 看一看军卒们的精神面貌以及各种新奇玩意, 不仅冯诚看得津津有味, 就连不通军事的耿军昌也察觉到了前军斥候部的明显不同。 不到半个时辰,三人又回到军帐, 冯诚依旧坐在主位,陆云逸与耿军昌坐在下首,亲卫奉上茶叶。 闻着茶叶的清香,耿军昌面露诧异,眼睛一亮: “陆大人,这是应天的茶叶?” “耿大人见多识广。” 耿军昌面露感慨: “老夫已经数年没有回过应天了,自打老夫来到大理, 便整日提心吊胆,害怕那思伦法突然发兵攻打, 如今战事终启,心中倒是有一块大石落地, 只希望在今后战事中,能够将思伦法一举打垮,让云南布政使司再无边患之危。” 他说得情真意切,陆云逸表情凝重,轻轻点了点头: “攘内必先安外,朝廷率三十万大军讨蛮,此战定然功成!” “希望吧” 耿军昌喃喃开口,继而说道: “陆大人打算何时启程去往云龙永平一线?” 陆云逸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看向上首的冯诚: “一切凭大人安排。” 冯诚收起笑意,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沉声开口: “云龙永平距离大理不过百里,若是加急赶路不到一日便可抵达,不着急。” 说着,冯诚目光深邃了一些,从怀中拿出一封文书递了过去: “看看吧,今早急报。” 陆云逸脸色沉重,径直站起身拿过军报仔细研读,眉头一点点皱了起来。 [月轮隐曜,夜风带寒, 末将杜宇涛谨以血书,禀报前线紧急军情。 麓川之地,叛首思伦法下大将思元亨, 纠集狼烟之众,千骑如鬼魅, 破晓前遁入云龙密林,越永平天堑,踪迹杳然,犹如云龙之隐。 此贼影偷偷,意在何方,难以揣度, 然其祸心昭昭,必图我边疆安宁。 末将忧心如焚,恐叛军绕道奇袭,或扰我后方,或断我粮道。 恳请府衙速调精锐,披甲执戈, 沿叛军潜行之径,布天罗地网,剿灭此獠,以安军心。 同时,檄告四方,加强戒备,以防贼影分袭,扰我百姓安宁。 末将已令麾下将士,枕戈待旦,然孤军奋战,难克强敌。 唯望援军早至,共举义旗,荡平寇患。] 看完急报,陆云逸眉头紧皱,前线的战事已经变得如此糟糕了? 陆云逸看向冯诚,试探着问道: “大人,云龙州与永平现敌了?” 都督冯诚脸色凝重,沉声说道: “还没有,杜宇涛此言只是为了预防于万一, 前些年麓川思伦法但凡战事,都会先行派出一些精锐军卒深入山林袭扰粮道, 现在这一幕这已经算是思伦法要动兵的先兆, 所以云龙州与永平两地兵马迟迟未动,就是为了等思伦法的大部。”陆云逸脸上出现几分了然,这便是攻守之势带来的战略劣势, 不论思伦法来不来,两地的军卒都要牢牢定在那里, 否则一旦离开,若有内应里应外合,思伦法大军压至,城池皆破。 大理城如今已经处在战略上的劣势,纵使有精兵囤积也无法扭转,反而会掉进战略陷阱。 陆云逸又看向手中文书,而后在心中想着地图,眼中闪过锐利,沉声开口: “大人,卑职觉得,这千余人意在大理!” 大理?一旁同样脸色凝重的耿军昌一愣,而后脸色大变, “他们要来大理?” 他看向冯诚,见他脸色如常, 刹那间便明白了为何冯诚不急着去前线. 一时间,耿军昌脸色有些惨白,瞳孔也有几分摇晃。 冯诚瞥了他一眼,声音有些烦躁: “慌慌张张作甚,大理城物资充沛,城高水深,莫说是千余人,就算是数万人都别想攻破。” 耿军昌自然知道这个道理,连忙说道: “大人,大理城内有精兵驻守,自然是不用担心,下官担心的是来往商路, 如今云龙州与永平的军资以及各种粮草都是大理城所出, 往来商贸也比以往要繁盛, 若是这些人在沿途官道肆意烧杀劫掠,难免动摇军心啊。” 冯诚点了点头,看向陆云逸: “你想得没错,这些人所来方向就是大理,并且分成了十余支队伍从四方而来。” 冯诚脸上露出一丝烦躁,但还是在努力平复语气: “若是派大军清缴太过浪费,而擅长山地作战的军卒都在景东府山林中与麓川兵纠缠, 所以,本官认为, 若前军斥候部进行过山地作战的操练,不如进山一试, 若成自然最好,若是不成也无须自责,率领一众骑兵等待日后大战即可。” 陆云逸却没有任何犹豫,噌的一声就站了起来,朗声道: “前军斥候部愿往,还请大人准许,卑职将亲自领兵,肃清云龙永平大理一线敌军!” 感受到他身上的熊熊战意,冯诚猛地站起身,脸上也闪过酷烈,沉声道: “好!” “前军斥候部主将陆云逸听令, 本官前军冯诚,特命你部出大理入山林清缴敌军, 所需一切军资尽管上报,前军一并允之,一路行去,军民皆御。” “是!” “你打算多少人前去?”军令下达,冯诚背负双手在军帐上首踱步,沉声发问。 陆云逸挺直腰杆:“回禀大人,一千军卒!” 冯诚猛地顿住,脸上旋即露出几分笑意: “行啊,看来是真的有所研究。” 山林作战,贵精不贵多, 若是浩浩荡荡的大部进山,敌军轻易便能发现,能够提早逃之夭夭。 并且在山林中,战线拉得极长,大部分的交锋停留在十余人,多了无用。 陆云逸脸色沉重,沉声开口: “大人,卑职需要大理、云龙州、永平的地形图,如此才可百战百胜。” “没问题,本官命人送来, 至于何时出发,你自己决定,莫要让本将失望。” “是!” 一个时辰后,前军斥候部军卒忙活完成,诸多将领也汇聚在大帐。 亲卫将大帐牢牢包裹一圈,任何人不得靠近。 军帐内,陆云逸脸色凝重,将先前知晓的诸多事都说了出来。 “如今的情况就是这般,与咱们的计划有着一些出入, 不过算是好事,至少咱们不用长途跋涉到云龙州与永平。 都说说吧,你们有什么看法。” 军帐内气氛远没有想象中的凝重,反而多了几分轻松, 连续将近三个月的赶路,让他们身心疲惫,终于可以动兵了。 刘黑鹰率先开口: “大人,按照原有的计划我等要以云龙州与永平为补给站, 而后向外不停探索,最后形成合流,完成清缴, 如今敌人应当是在大理府、云龙州、永平中央的山林地带, 补给站不论建立在三城哪里,都距离较远,如此一来对战事不利。” 此言一出,在场之人的笑容一点点收敛,取而代之的是凝重。 补给站的建立是山林作战的必备之物, 就算是麓川兵也会建立相应的补给站,作为讯息以及战果汇总和修整的地方。 而强调装备碾压、信息集成的前军斥候部则更需要补给站。 陆云逸脸色凝重轻轻点了点头: “这的确是一个麻烦事,但我心中已有了些想法, 既然无法以城池作为补给站,那就在官道上建立一个便是, 人数一千,补给站沿官道而行,军卒们则在四周山林清剿, 清缴到哪里,补给站就走到哪里。”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陷入沉思,想着其中利弊, 但陆云逸却乾纲独断,直接说道: “具体的方略以及布置晚些时候便会下发,曹国公?” 正脸色凝重的李景隆一个激灵,连忙回答: “在呢。” “补给站便由你带队组建,徐增寿以及郭铨跟随。” 这么一说,三人顿时紧张起来, 他们都没有独自领兵的经验,让他们去带补给站.这. 正当他们惊疑不定之际,陆云逸视线扫视,看到了四十余岁的张玉,沉声道: “张玉为此行副官,操持具体事宜。” 张玉神情一肃,上前一步:“是!” 而李景隆三人则长舒一口气,心中有底,转而思忖起补给站的建立. 陆云逸手拿文书,将视线瞥了过来,淡淡开口: “认真听,具体如何操持会后再想。” 三人连忙睁大眼睛,看向前方。 陆云逸继续开口: “补给站人数暂定一千,其中作战人员暂定六百以做轮换,剩余四百为辅佐人员。 进山人员同样暂定一千,分两个大队, 一队人数五百,其中作战人员三百,一百人负责地形勘探,一百人负责军事后勤。 两个大队分别由我与刘黑鹰各率领一支,以官道为界,南北各一。 具体的人员名单晚些时候便会下发,黑鹰,你有什么意见?” 刘黑鹰脸色凝重,沉声开口: “大人,敌军人数千余,我方作战人数六百,是否有些太多了?” 太多了?李景隆面露愕然,看向四周, 却发现旁人没有什么意外,他抿了抿嘴,也装作没有什么意外。 陆云逸却点了点头,脸色平静: “敌军人数未知,千人只是云龙州守将的猜测, 具体人数还要我等进山之后再行探查, 若是人多了,到补给站再行轮换便是, 补给站的四百后勤军卒,就是为了预防此等情况, 若是敌军只有一千,那你我可以从补给站各抽调一百, 如此两队作战人员两百,辅佐人员三百,清缴的速度会快许多。 当然,在我的猜测中,进入的军卒只会多不会少。” 刘黑鹰想了想,轻轻点头,继续说道: “大人,此行清剿主力是诱敌前往补给站,还是干脆截杀。” 说话间,刘黑鹰的眼睛眯了起来,冷冽的寒芒四处扫射, 这一次,在场一些人微微一愣,没有明白他说的什么意思。 陆云逸脸色平静,轻笑一声: “山林绞杀,以作震慑,若有可能最后以补给站收尾,同样作震慑, 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哪有这般好事?” 刘黑鹰重重点了点头:“大人,我明白了。” 话音落定,在场大部分人脸色露出茫然,明白什么了? 倒是张玉与武福六等人面露怪异,眼中精光闪烁。 陆云逸将所有人的神情收于眼底,淡淡开口: “曹国公,补给站的人员名单等待作战队伍名单下发后再行补交。” 李景隆心中茫然,看向不远处的张玉,张玉微不可查的点头示意, 李景隆心中大定,朗声开口: “是!” “好了,隐蔽消息,所有人准备吧。” “是!” (本章完) 第258章 擅势者,胜负自如,行止皆利 第258章 擅势者,胜负自如,行止皆利 待到所有人离开军帐, 陆云逸没有任何停歇,径直坐了下来,布置起补给站的作战计划。 [西南麓川战事: 前军斥候部大理作战计划: 一、作战背景与战略目标 在明朝云南布政使司西南麓川王国意图寇边, 派遣千人以上山地作战部队越过云龙州、永平防线,意在大理。 为平定边疆叛乱,维护大明边疆统一与安宁,前军斥候部奉命执行军务, 深入山林,歼灭叛军。 本次作战旨在利用地形优势,采取灵活多变的战术, 以最小代价实现最大战果,实现双重震慑,同时确保部队安全及后勤补给线的畅通。 注:着重放跑敌军,不能尽数斩杀,以此达到山林作战以及粮草运输的双重震慑。 二、兵力部署与伪装策略 兵力分配:伪装分队一千人: 主要由轻装步兵与少量骑兵组成, 装扮成商贾及运送粮草的军伍,沿官道行进, 负责迷惑敌人、监视敌情、建立补给站及诱敌深入。 伪装策略: 伪装分队需精心准备,身着平民或商贾服饰,内藏甲胄,携带大量粮食、草药等物资, 在作战部队之后以完成清缴之地,沿途设置营地以帮助作战部队完成补给、医治、情报汇总。 队伍中穿插少量军马,须控制隐蔽,避免暴露真实意图。 夜间行进时,多使用灯笼、火把等物,增强迷惑效果, 若战事顺利,随时准备执行歼敌任务。 突击分队一千人: 全副武装,携带火枪、长刀及必要辎重, 深入山林执行直接战斗任务,重点打击叛军核心力量。 人员分配为两队五百人,其中作战人员三百,后勤人员两百,视情况而定补充轮换。 突击分队意在以杀止戈,力求最大程度重创敌军,不留活口,不留俘虏,以作震慑。 三、作战步骤 第一阶段: 伪装分队先行出发, 视情况而定沿途收集叛军情报, 利用商贾身份,与当地居民交流,获取更多有价值的情报。 在预定地点建立补给站,储备足够的粮食、军资及医疗物资,为突击分队提供支持。 第二阶段: 诱敌深入与火力伏击。 突击小队在入山后迅速突进,仔细搜索,以达到赶超伪装小队之目的,继而快速歼敌。 若战事顺利,突击分队斩敌过半之时震慑目的达到, 便不再前行,任由伪装小队赶超,并由突击分队蓄意吸引敌军前去补给站。 伪装分队在关键路段或必经之地,故意暴露行踪,吸引叛军注意并诱其追击。 同时,利用地形设置埋伏圈, 特别是狭窄山谷、林间空地等易守难攻之地,部署火枪兵及少量精锐步兵。 待叛军进入伏击后,发起攻击, 利用火铳弓弩射程优势进行远程打击,配合近战步兵迅速消灭敌人有生力量。 第三阶段: 隐蔽分队在伏击成功后,迅速集结,对溃逃的叛军进行追击,扩大战果。 突击分队深入山林,清除叛军残余势力,摧毁其藏匿点、补给站等重要设施。 确保山林内无大规模叛军集结后,与伪装分队会合,共同撤回安全区域,完成任务。 四、后勤保障与通信联络 后勤保障:大理城剩余大部确保补给线畅通无阻,定期向伪装分队运送物资。 设立紧急救援小组,随时准备应对突发情况。 通讯联络:采用旗语、信鸽、烟火等多种通讯手段,确保各分队之间信息畅通无阻。 设立专门通讯兵,负责前线与指挥部的即时联络。 五、注意事项 两队隐蔽出行,严格遵守保密纪律,防止作战计划泄露。 密切关注天气变化,合理安排行军与作战时间。 加强部队纪律性,确保行动一致、指挥有序。 重视伤员救治,做到不放弃任何一具尸身,不放弃任何一名伤员。 通过以上作战计划的实施, 前军斥候部将有望高效、安全地完成麓川战事的既定目标,为明朝边疆的稳定与繁荣贡献力量。] [突击队伍人员名单:.] 时间流逝,眨眼间一个时辰过去, 陆云逸长舒了一口气,看向纸面上密密麻麻的小字,心中没来由地感受到一阵疲惫。 但他没有迟疑,而是喊道: “云方,进来。”守在门口的冯云方连忙跑了过来, “大人。” 陆云逸将突击队伍的人员名单与作战计划递了出去。 “将这两份文书交给文书抄录,而后分发给曹国公与刘黑鹰。” “是!” 不到两刻钟,李景隆手上就多了一份作战计划与人员名单, 他看着上面密密麻麻的小字不由得感觉一阵眩晕。 他连忙拿着文书小跑着去找正在准备队伍以及测算携带军资的张玉。 “张玉张玉,快来。” 张玉此刻手拿一个册子在上面勾勾画画, 军务官与文书等在一侧,在其身前还有密密麻麻的军资,都是大理府刚刚调拨而来。 听到喊声,张玉循声望去,顿时面露恭敬: “曹国公!” “哎~都火烧屁股了,还客气什么,快跟我来。”李景隆上前一把拉住了他的胳膊。 张玉脸上有些愕然,回头对着军需官吩咐: “先准备这些,剩下的我回来再说。” 李景隆拉着张玉急匆匆回到军帐, 吩咐亲卫任何人不能靠近后便将军帐帷幕紧紧拉上,小心谨慎的模样让张玉都大为怪异。 “曹国公,莫非是人员名单下来了?” 李景隆转过头,脸上带着神秘,朝着他‘嘘’了一下,小声说道: “小心隔墙有耳。” 李景隆心中虽然充满忐忑,但更多的还是激动,是那种执行秘密任务的激动。 他小心翼翼从怀中拿出文书,将张玉拉近一些,悄咪咪说道: “快看一看,云逸给的作战计划, 对了,我还想问一问你, 什么叫补给站的人员名单等作战人员名单下发后再行补交?” 见他如此神秘模样,张玉也不禁压低了一些声音,回答道: “曹国公,此言的意思是咱们前军斥候部五千军卒, 作战人员优先选择,补给站的军卒从剩下的人中挑选。” 很快,他便意识到了自己的怪异举动,旋即露出苦笑,说道: “曹国公,在营寨中不必如此,军中有暗探隐藏在暗处,观察内奸以及暗探, 任何一个来到咱们军营的人都会被监视,不会出问题的。 等到了外面,再小心也不迟。” 暗探? 李景隆一愣:“咱们军营中有暗探?” 张玉露笑着点了点头: “不瞒曹国公,我也是最近才知道的, 陆大人不愧是斥候起家,在自己军中还安插有斥候,用来掌控军中的一切诸多事,当然若是有人内外勾结,窃听情报,定然会被发现,所以曹国公可以放心大胆地说” 啊? 李景隆面露震惊,眼睛来回眨动,迅速在家学中回想, 发现并没有这方面的记载,于是他连忙记下,准备回京后再做补充。 他看向张玉,见他还在看自己,不由得瞪大眼睛: “你看我做甚,看计划啊,我又看不懂这个。” 张玉脸色一黑,有些认同刘大人所说与傻人在一起会变傻的言论了。 他迅速翻看作战计划,脸色一点点凝重, 心中不停思索着计划可行性,最后眼中闪过惊容. 这倒是将一侧的李景隆吓得够呛,没来由地紧张起来。 张玉面露思索,而后眼中闪过恍然,将文书递了回去。 “曹国公也看一看,若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问下官。” 张玉又看起那突进队伍的人员名单, 眼中凝重与疑问一点点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佩服,而后长舒了一口气 他快步走到一侧桌案,手拿纸笔, 对照着作战人员的名单书写起潜伏队伍的名单, 潜伏队伍的要求很简单,一方面要兼顾隐藏,另一方面要有足够的应变能力, 有足够的经验应对各种各样的困难畏惧以及突发情况。 想明白了这些,人员选定就要简单得多。 他快速书写,不到两刻钟,就按照心中记忆写出了一份名单, 抬头一看,李景隆已经怔怔地站在桌前,吓了他一跳。 “曹国公,您看完了?” 李景隆点了点头,幽幽问道: “军中人员以及能力特长你都记住了?” 张玉脸上露出疑惑,轻轻点头,解释道: “属下与战阵一道没有什么天分,只能用兵与细,如此便要记住军中所有人。” “你记了多久?” 张玉脸上疑惑更甚,回答道: “属下没有刻意去记,指挥辽王郡一场战事后便自然而然记住了。” 李景隆的嘴巴张合,脸色来回变换, 最后没有说什么,有些泄气地将作战计划放在桌上,问道: “别的本公都看得懂,就是这伏击一事,是何章程?为何隐蔽队伍也要参与其中。” 张玉拿过作战计划,解释道: “曹国公,若是寻常人来制定方略定然不会如此大胆, 只完成一个既定任务即可,那便是将这入境的一千多人赶出去。 但陆大人显然不打算放过他们,打算在清缴的同时做出震慑, 山林作战胜利固然能击溃敌军士气, 但战事开打之后为了破坏敌方粮草可谓是无所不用其极,不惜代价。 所以咱们,也就是隐蔽队伍还承担着进一步震慑敌军之用, 若是我们能与陆大人两两配合, 将来袭的敌军分别在山林中击溃,又在官道的伏击上击溃,再放回去一些军卒, 便能让下一次他们入境时瞻前顾后,犹犹豫豫,甚至不敢入境。” 顿了顿,张玉继续说道: “当然,此等过程要谨慎严密,不能出错, 并且想要敌人彻底放弃突入大明境地, 需要来回往复多次,才可形成最大震慑。 而这一次,陆大人通过战略目标的变换, 使得一件坏事变成了好事的开始,算是借力打力, 而其中,唯一的变数便是突击小队能否顺利在山林中完成初期的歼敌任务, 刚刚下官看了陆大人所挑选的作战名单, 都是军中一等一的好手,两位大人指挥又精湛,应当没有大碍。” 啊? 李景隆大脑有些滞涩,但很快便反应过来: “这是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 张玉想了想,轻轻点了点头,沉声道: “曹国公,下官曾是故元枢密知院,所以一些机要军报都曾看过, 下官发现,但凡声名远播的统兵大将都有此等转祸为福的本领, 此乃双方‘势’的较量,将‘守势’转变为‘攻势’。” 势? 李景隆想到了孙子兵法的势篇, 其上所言‘势’是因敌而设的某种格局,看不见,摸不着, 但它绝不是舍形而在,而是藏于形后,与形相伴的东西。 以形应形,无形制形是“势”。 张玉在心中组织了一番语言, 拿起纸笔在纸张上画了楚河汉界, 一侧为麓川,一侧为大理。 一条横线从麓川起始,深入大理, 大理一侧也出现一条横线,二者在大理境内相撞。 “曹国公,在此时,麓川是攻势, 而我大明是守势,我们需要的是将敌人赶回去。” 张玉眼神闪烁,继续说道: “这是寻常将领的做法,也是最简单的做法, 但即便将敌人赶回去,大明依旧处于守势, 甚至因为一直处于守势而被麓川肆意进攻,进而转变为劣势。 而更好的方法是投入大量兵力,一举将这入境之兵尽数扑杀, 以挽回颓势,引敌忌惮,如此算是均势, 但因为战场是在大理境内,麓川之兵依旧可以肆无忌惮地前来。 至于再好的办法便是如陆大人一般, 在旧有战场上痛击敌军的同时开辟新战场, 在新战场上同样痛击敌军, 如此,敌人虽是一拨人,也是一场战事, 但里外却赢了两次,一次赢在战场,一次在人心士气, 同时完成了庇护官道这等重要的战略目的。 此战若胜上几次,便能占据战场主动,也就掌控了攻势, 虽然战场依旧在大理境内,但人心攻势已经杀入麓川,并且让人心生畏惧。 如此看不见的攻势,来上一次他们会忌惮,两次他们会畏惧,三次他们就会放弃,甚至会削弱正面战场的士气站立。” 李景隆茫然地眨了眨眼睛,似乎有些懂了 “这就是守城的久攻不下?” 张玉一愣,眼中闪过一丝茫然,这都哪跟哪? 他很快便反应了过来,连忙摇头: “不不不守城本就是守势, 但在守城时能灭绝敌军削弱敌军士气便是攻势, 这也是为什么守城之时总要安排骑兵在侧,随时准备冲杀而出,为的就是扭转此等逆势。 《尉缭子》中曾言, 出者不守,守者不出, 一而当十,十而当百,百而当千,千而当万, 故为城郭者,非特费于民聚土壤也。 诚为守也。 《六韬》、《三略》等古籍中都有提及此事,在防守时兼顾进攻,是为上将军。” 这么一说,李景隆脸上露出恍然,啪的一摆手,掷地有声地开口: “我懂了!” 张玉松了口气,李景隆兴冲冲说道: “这不就是刘黑鹰干的事嘛, 我们在河州的时候出去找乐子,本来是钱的活计,后来一分钱没不说, 刘黑鹰还把那青楼掌柜拿下了, 后来他还成了青楼东家,是不是这个道理?” 张玉脸色一黑,茫然的眨了眨眼睛,仔细想了想犹豫着点点头: “曹曹国公心智过人,属下佩服,次乃攻守易型之典范。” 这么一说,李景隆顿时笑了起来,连连点头: “好好好,这次明白了,咱们要抓紧,快些准备。” 张玉脸色恢复如常,轻轻点头: “曹国公莫要着急,此次两队隐蔽出行, 我等要好好谋划一番,莫要让这大理府中人察觉到端倪。” “为何?”李景隆面露诧异,但他很快便明白了: “我知道了,是怕走漏消息对吧。” 张玉连连点头: “麓川来势汹汹,敌军中有我们的暗探, 同样的,这大理城中也有人与其勾结,要隐秘 这也是为什么陆大人只动用两千人,其余三千人要在军营内迷惑内应。” 李景隆猛然愣住,他以往觉得行军打仗是打打杀杀, 但现在看来.分明是左右算计。 “好,那你快些安排,让本公也学上一学。” “是!” (本章完) 第259章 西南冷风起 第259章 西南冷风起 太阳即将落山,远处的云彩变成了橙红色,遍布在整个天际, 原本适中的天气似乎将要消失,微风四起,吹动着来往行人的衣角。 大理城西城门守卒赵东平此刻正懒洋洋地站在城池门口, 享受着微风,满脸舒适, 可随着时间流逝,他愈发的急不可耐,但不能表现。 城门再过两刻钟就要关闭, 到时他就要散值交班,可以回到家中与妻儿团聚, “不知娘子今日做了什么饭食,合不合胃口,要不回家时再买一些卤肉?喝点小酒?” 可赵东平很快便想到了即将到来的战事, 脸上的懒洋洋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些忧虑。 他侧头看向那些来往商贾以及百姓,心中微叹, 战事兴起,影响的是他的银钱收入, 这些商贾打着为边境运送物资的旗号,连以往的孝敬都省了, 他与一众同僚还不敢去问, 若是被抓了罪,虽然不至于扒皮实草, 但被发配三府边疆参加战事是必然的事。 赵东平摸了摸怀中银两,决定还是不买了,省一些银子。 在作出不买卤肉不喝酒这一决定后, 赵东平的心绪便不是那么美好, 心中转而想起这么累死累活的上工是为了什么。 时间一点点流逝,哀愁很快被散值的喜悦冲散,他重新变得高兴起来。 可很快,他便高兴不起来了。 不远处出现了一条蔓延到街角还看不到尽头的商队。 赵东平看了看四周,发现诸多同僚也是与他一般,脸色都冷了下来, 将要散值的喜悦消失一空,取而代之的是浑身郁气,浓郁且不可消散。 府衙规定,正值战事,为了预防商贾发战争财以及高价倒卖紧俏物资, 所有进出城商队都要经过严密且谨慎细致地检查。 以至于原本清闲守城工作,现在变得异常劳累, 甚至碰上一些高门大户,还要亲自为其装车卸车, 搞得他们时常在这十二月的天气中,满身大汗。 如今,眼前这支商队毫无疑问是高门大户所有,甚至背景不凡。 有这一推测的原因也很简单, 他见到了位于车队之前那身穿一身红黑锦衣,身骑白马的俊俏公子。 看年纪应当有二十多岁,脸上些风吹日晒的痕迹, 但还是难掩其相貌俊朗以及那从骨子里透露出的居高临下。 那人身骑白马,身体摇摇晃晃,甚至毫不在意地唱着曲,一副欠打模样。 “黄风岭~~~八百里~~” 随着商队越来越近,日头越来越低,声音越来越大。 终于,商队在关城门前半炷香的时间抵达城门, 赵东平似是听到了周围环绕的叹息声,带着一些可惜。 作为西城门处的百人队长,赵东平深吸了一口气,缓缓上前,神情凝重,掷地有声地开口。 “敢问东家是要出城?” 那高坐白马上的年轻公子居高临下地看了过来,只是轻轻一撇便将脑袋扭到一边,面露不屑。 声音抑扬顿挫,摇头晃脑,带着几分不屑与无所畏惧. “嘿,这西城门,那可咱大理的脸面,进出城的必经之地。 不出城跑这儿来干吗,这不是明摆着的废话嘛! 您这是拿我寻开心呢吧,小贼? 能问出这等子问题,怕是今儿个风大,把您那聪明劲儿给吹跑了不成?“ 赵东平不敢露出不瞒,连连赔笑,同时心中疑惑,这哪的口音,这么怪。 “敢问尔等是城内哪处商行的货物,可有文牒与商品名录?”赵东平又问。 “得嘞,您这话问得,这不是明摆着嘛! 咱大理地界儿上,哪有不带文牒和商品名录就敢往外运货的? 那不是自个儿往官府枪口上撞嘛! 咱讲究的是规矩,是章程, 没这些个凭证,我就是把金山银山堆这儿,也甭想出得了这城门半步!” 声音依旧是抑扬顿挫,使得赵东平感受到了阵阵不适。 他没有去看那公子哥,而是看向一侧那手拿包裹,模样酷似掌柜的人, 四十余岁的年纪,脸上几分黝黑, 高大的身体搭配锦袍,显得气势非凡,一股富贵之气油然而生。 那人也不客套,径直将文牒以及名录递了过来,还走近了一些,压低声音解释: “大人莫要见怪,家中少爷想要跟着咱一起跑商,这才带了出来。” 说话间,掌柜手中一抹, 一枚银元宝便露了出来,就这么塞到赵东平手中。 感受着手里的沉重以及冰冷的触感,赵东平猛地瞪大眼睛,怕不是有五两!! 他不是激动,而是吓的,连忙将银子往回塞。 “这这这不敢拿不敢拿,掌柜您收回去。” 但那掌柜却眼疾手快,一把将他的手牢牢攥住, “官爷,咱们是替西平侯府办事,运送的是紧俏物件,不差这点钱,也不差这点面儿。” 赵东平一愣,随即瞪大眼睛,面露震惊,狐疑的打量着掌柜。 “大人看看文牒与名录吧,上面有咱们冯都督与耿知府的大印。” 此言一出,赵东平连忙将手里的银子捂得紧紧的, 就这么顺势一摸胸口,银子悄然滑落。 他连忙打开文牒以及名录查看, 名录上记载的都是一些正常往来商贸之物, 吃的喝的用的都有,干净到不像话, 但赵东平知道,这些车马中还不知有什么紧俏物资。 他忽然觉得嘴唇干涩,连忙打开另一侧的文牒,猛然瞪大眼睛。 [见字如见人,即可放行] ——冯诚。 上面还有两个鲜亮的大印,云南都指挥使、大理府知府。 正在赵东平震惊之际,那抑扬顿挫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哎哟喂,您这是怎么着? 看个文书跟绣似的,慢条斯理的, 再这么磨蹭下去,天都该给您老人家当被子盖了! 快点儿,咱大理人的事儿讲究的就是个效率, 您这速度,赶明儿个太阳睁眼都该笑话咱们了!” 赵东平反应过来,心怦怦直跳, 连忙将文牒以及名录递回去: “掌柜的莫急,这就给您检查放行。” 掌柜摸了摸胡子,脸上露出笑容,频频点头。 赵东平回过头来看向在场诸多军卒,吩咐着检查的诸多事项, 但所有军卒都看向他的脚尖,露出恍然, 一只脚尖向内,这是大人物商队的意思,万万“仔细检查”。 而后又看向他的手掌,手掌张开放于身前,五两! 一时间,加班的沉闷氛围消弭一空,转而是赚外快的愉悦。 “好了,都仔细检查,每一辆车都不能放过。” 赵东平布置完任务便大手一挥,招呼着军卒们去检查。 他与那掌柜站在一起,看着军卒们在板车四周东张西望, 时而踮脚看看里面,时而弯腰看看下面,一副认认真真的模样。 赵东平压低声音说道: “掌柜的,我可是听说了最近这地界上不太平,您可小心着些。” 掌柜笑着点了点头: “多谢大人提醒了,等改日返程之时,请您吃酒。” 正说着,他似是发现了什么,“呦”了一声, 将赵东平拉着背过身子,手中一抹, 十张一贯的宝钞折叠整齐出现在手掌之上,被他递了过去。 “不敢不敢。” 赵东平瞪大眼睛,这次他真有些不敢收了,这里面都是什么啊,打点都要十五两。 “拿着,此行是陪着少爷走商,赚多少钱老爷不会计较, 大人您手下不少,银子少了不够分,算结个善缘,下次多多照顾便是。”这么一说,赵东平虽然心中暗骂狗官, 但还是将银子收了起来,义正词严地说道: “有大人们的文牒,一切合乎规矩,我哪敢不放行。” 言下之意就是,想要优待自然可以,但要有大人背书。 掌柜的笑着点头:“放心吧,咱们做的都是正经生意。” 二人相视一笑。 很快,不到两刻钟,军卒们就都返回了过来,纷纷向赵东平汇报着没问题。 “好,放行!准备关城门!” 城门前的守卫以及栅栏被挪开,通往城门的道路大开, 那坐于白色骏马上的公子脸上露出笑容,抑扬顿挫的声音再次响起: “哎哟妈呀,总算是能抬脚开路了,这跑商的活儿, 繁琐得跟胡同里绕不完的弯儿似的,急得少爷我这心里头跟猫抓似的! 再这么耗下去,我这急性子都得给磨成慢性子了,走走走。” 千余人的车队缓缓出城,板车百余辆, 其上满满登登的货物,拉车的马匹似是趾高气扬,一直仰着脖子。 太阳落山,大理城的西城门缓缓关闭。 赵东平此刻才心有余悸地长舒一口气, 一些军卒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嚷嚷。 “大人,就这么放他们走了? 五两银子还不值得冒险啊,要是被查到可是要丢官的。” 赵东平有些烦躁地摆了摆手,将怀中的宝钞也掏了出来, “十五两孰轻孰重我能分不清吗,就算这银子不给,咱们也得老老实实放行。 看到那些拉车的马了没有,都是北方草原的大马, 一匹马要百两银子,如今充当拉车,咱们惹得起吗?” 赵东平心有余悸,手也没有闲着, 从那宝钞中啪的一声抽出一张,转而将银锭以及宝钞都递了回去, “行了行了,都别管了,少爷的赏都拿着分一分。” 如此一说,在场诸多军卒都笑了起来,想着散值后去哪里快活, 赵东平脸色严肃,又说道: “明日打起精神好好检查,若有人私收银两,就等着发配前线吧。” “大人放心,咱们定然好好干活。” 如此,赵东平的脸色才好了一些,转身离去, 脸上露出浅浅笑容,想着今日不吃卤肉,吃烧鹅,酒也要买顶好的老窖。 离开大理城的商队慢悠悠地行在官道,没有寻常商贾的紧迫,似是在游山玩水。 白马上的锦衣少爷回头看去,大理城的灯火一点点隐入黑暗,消失不见。 他看向一旁,小声嘀咕: “张玉,文牒与名录就这么暴露给他们看是不是有些草率,大不了让他们检查便是。” 李景隆脸色古怪,先前的所作所为他都看在眼里, 这分明是将商队暗藏玄机的秘密透露出去。 一旁做掌柜模样的张玉同样骑在战马上,脸色有几分轻松: “大人,咱们不是要将这些货物运到云龙州,而是要在这官道上与敌军交战, 若是那些守城卒中有人将消息泄露, 引得那些敌军前来讨伐,那是再好不过了。 不仅能将行踪泄露,也省得咱们在路上还要费尽心力地露出端倪, 还能将城池内的内鬼找出来, 那些守城卒不过百余人,连带其家人也不过千,想要查的话,很容易。” 李景隆眼睛微微瞪大,脑海中黑暗被劈开,恍然大悟! “我明白了,既打了敌军,还能抓内鬼,也是赢两次,叫什么来着” 李景隆挠了挠头,他听过一个词十分贴切,一时间有些想不起来了。 很快,他想起来了: “双赢!” 张玉想了想,也觉得十分贴切,便笑着点了点头: “吾故示之以弱,诱敌深入;待其至,则伏兵四起,敌惊而溃,此谓‘诱敌伏击’之策也。” “对了,大人您刚刚那副模样很恰当,继续保持, 我等的队伍也慢一些,到时候就以公子您长途跋涉,容易操劳为由,时常停下歇息。” 李景隆露出笑容,连连点头, 又掏了掏裤裆,伤口大半已经愈合,但却有些痒。 “那就快些歇息吧。” 张玉心中了然,听后回头大喊: “前进五里后原地休整,少爷累了!” 前军斥候部营寨,天色已黑, 整个营寨内从先前的热火朝天变得渐渐安静, 根根火把立起,照亮了四周黑暗, 军卒们回到军帐中,慵懒地在床榻上伸着懒腰,一点点入睡。 可随着时间流逝,前军斥候部营寨的大帐中依旧灯火通明, 陆云逸正皱着眉头坐在桌案之后, 看着愈发严密的作战计划,陷入深思,想着其中疏漏以及可以改进的地方。 奇怪的是,白日赶路的疲惫此刻消散一空,取而代之的是心神紧绷。 就在这时,刘黑鹰出现在军帐门口, 此刻他身穿甲胄,脸色凝重,走起路来虎虎生风。 “云儿哥,都准备好了。” 直到他的声音响起,陆云逸眼中的凝重才缓缓消散,轻轻点了点头, 就这么将愈发详细的作战计划丢入一侧火盆。 看着火盆,他忽然有些愣住了: “黑鹰啊,不知不觉咱们在外奔波一年了,时间过得真快啊” 刘黑鹰脸上的凝重也缓缓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憨厚笑容: “是啊,当时过得挺慢,可现在回过头去一想,快极了。” 陆云逸笑了起来,怔怔看着作战计划燃烧殆尽, “景隆他们出城顺利吗?” “顺利,看他们的意思,像是要主动诱敌。” “那咱们可要快一些了,可不能让他们抢了先。” 陆云逸笑着站了起来,从一侧拿过头甲就这么戴在头上,叮嘱道: “吩咐好部下,防护衣物要穿好,长衣长裤戴手套面罩,鞋袜要坚硬且长, 裤脚要死死塞在鞋袜里,还要撒上浓盐水,不可疏忽。 尤其是你,就算白日热也要忍受, 那些山蛭蚊虫可不是闹着玩的,尤其喜欢你这种胖子。 喝水一定要烧开,那些虫卵就藏在水里, 小心喝了大肚子,再好的神医也救不好, 总之一切都要按照册子去办,不要怕麻烦。” 刘黑鹰黝黑的脸庞上露出几分温热,频频点头: “放心吧云儿哥,都已经反复交代了,草药也带得足够多。” 话已至此,陆云逸便不再说什么。 “你部先行吧,带出城的战马交给景隆他们, 我部后半夜再走,进山之后若是事情紧急就用响箭以及烟火联系,张玉会驰援的。” 虽然这些在作战方略上都已经写了, 但陆云逸还是喋喋不休地交代,似是说不完。 不知什么时候,军帐内只剩下了陆云逸以及燃烧的火盆, 噼里啪啦的声音轻轻响着,让他的眼神愈发空洞。 时间流逝,两个时辰过去,冯云方静悄悄走了进来: “大人,战马已经悄悄出营,该出发了。” 陆云逸略显空洞的眼神刹那间凝实,猛地站了起来,目光锐利: “传令所部,带上军备,出城进山!” (本章完) 第260章 密战无声杀机起 第260章 密战无声杀机起 灵秀山是大理城外四十里的一处大山,山不高,但丛林密布, 此刻正值清晨,空气中带着几分冷意, 山林间薄雾缭绕,微风轻拂,树梢轻轻摇曳。 枯黄与翠绿之中,窸窸窣窣的声音缓缓传来, 前军斥候部二十名军卒此刻正沿着蜿蜒山路缓缓前行, 他们身上的甲胄、脸颊、背包,甚至是脚踩的靴子都已经涂成了迷彩颜色, 分别是深绿、浅绿、浅褐与深褐组成。 此刻他们身形完全隐于大地,若不近距离查看,根本无法发现。 二十余名军卒每人间隔数丈,形成了一个百米漏网,一点点前行, 他们步伐稳健警惕,踏在落叶与枯枝之上,发出细微却清晰的声响。 每当声音放大,他们又会不由自主地收住力气, 脸上露出懊悔,心神紧绷。 孙思安是王申的弟子, 尤为擅长绘测地图以及观察地势地貌, 他曾是山里的猎人,从军后行的便是斥候之事。 此刻,陆云逸所领的突击队伍中,就是他负责勘探地形以及寻找敌军存在的踪迹。 阳光透过密集树冠,斑驳地照在孙思安坚毅的脸庞上, 汗水与尘土交织,却掩不住他眼中的锐利与兴奋。 他抿了抿嘴,死死盯着地面, 不放过任何可能存在的痕迹,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紧张氛围。 孙思安身侧是前军斥候秦元芳,是与游大凤一般的听力卓绝者, 同样是前军斥候部的斥候, 他此刻耳朵不停晃动,脑袋左摆右摆,仔细倾听山林间的细微动静。 山林间,鸟鸣声此起彼伏, 但在他的听觉中,这些自然之音仿佛都被过滤,只留下那些可能预示着危险的声响与敌军痕迹。 二人相邻不远,手中不停地打着手势, 脸上的兴奋也越来越多,甚至已经在心中破口大骂。 “他妈的,终于找着你们这些小崽子了。” 三日了,大军已经入山三日,他们也找了三日。 从出城十五里便扎入山林, 以官道为界限,向南北分散,而后整齐划一, 如同渔网一般向西而去,一点点搜索 整整找了三日,终于在四十里外的灵秀山发现了敌军踪迹。 作为先遣的搜寻队伍,这个消息无疑激动人心,同时也证明了大人们的猜测, 那些麓川兵进入山林后,就是直扑大理而来。 只不过所有人都高估了那些麓川兵,云龙州与大理之间距离不过一百多里, 他们进入大明境内已经四日, 如今堪堪才摸到大理城外四十里,速度太慢。 行进间,秦元芳顿住脚步,手掌从弓弩上挪开,五指张开,将其横于身侧,做了一个“止步”的手势。 下一刻,他侧头聆听,微风从前方而来, 带着一丝丝若有若无的声音,似是铁器碰撞。 秦元芳的眼睛越来越亮,脸上不由得露出激动, 他甚至想要放声大笑,他扫了扫趴在面罩上蜿蜒爬行的小虫,朝着两侧的军卒招了招手,指了指前方. 做完这一切,他慢慢趴了下来, 早晨的丛林中充满露水,有些湿润,趴在地上顿时一股凉意袭来, 秦元芳伸出舌头舔着嘴唇,侧首从腰间拿出铜喇叭,将其倒扣在地上.仔细听着。 声音轻缓,节奏有规律, 他眼中露出一丝疑惑,这是什么声音? 他眯起眼睛仔细想,很快眼睛便是一亮,水壶! 水烧开时壶盖咕嘟的声音!!! 谁无暴风劲雨时,守得云开见月明! 秦元芳嘴巴缓缓张开,发出无声大笑, 蹲在一旁警惕的孙思安微微发愣,很快他便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压低声音,急切问道:“找到了?” 秦元芳此刻也不知道是哭是笑,连连点头, 这三日他不止一次怀疑是不是斥候之法在这西南山林中无用, 是不是他无法听到这山林中隐藏的声音。 现在,他听到了。 “就在前面!现在什么时辰了?” 孙思安从背包中掏出一个铁片, 又拿出指针以及特定角度的支架,放在地上,制作成一个简易的日晷, 太阳透过树木缝隙投下阳光, 很快指针的阴影便出现在了卯时以及辰时之间。 “马上辰时了。” 秦元芳用力点头,面露激动: “那就没错了,这些王八蛋在烧水,我听到了水壶的声音, 快回去禀告大人,我摸上去看看,两刻钟后集结。” 第一次发现敌人,孙思安也有些紧张,用力抓住秦元芳的手: “小心一些,不要暴露了行踪。” 秦元芳用力点了点头,将他的手扒开,将其上跳动的细小山蛭抹掉: “别乱摸,你身上到处都是虫子。” 孙思安笑了笑,对着周遭军卒做了几个手势,而后所有人都趴了下来。 很快,孙思安与秦元芳二人将所背的背包放下, 一前一后向着不同的方向而去。 秦元芳半蹲着身子,小心翼翼地朝着前方挪动, 四周都是高耸入云的树木, 好在如今已经冬日,杂草没有多少,只有一些泛黄死去的矮小植物。 他没有走略微平坦的地方,而是在植物中小心穿梭,以身上的颜色来隐蔽身形。 很快,行进了将近三十丈,他耳中那微不可察的声音已经变得响亮, 甚至不需要刻意去听都能察觉,哒哒哒哒哒. 他还能闻到一丝丝柴火点燃的刺鼻气味, 闻着气味,秦元芳环视四周,视线很快便投向了前方小坡,心跳不禁加速, 他爬扶下身体,一点点向上蛄蛹。 终于,眼前豁然开朗, 耳中的声音也变得嘈杂起来, 秦元芳瞳孔微微瞪大,眼内闪过一丝愕然,而后便是浓浓的惊喜! 这么多!! 前方一块简易空地被收整起来, 不似其他地方那般湿润,反而有着几分干燥。 只因空地中央有一棵巨树,一些根须已经暴露在外。 三四十名麓川‘军卒’散落在巨树四周各处, 他们的状态各异,却无一不展现出一种令人难以置信的松弛与毫无防备。 有十余人还蜷缩在简陋的帐篷内, 帐门打开,发出轻微的鼾声,显然正沉浸在梦乡之中。 还有几人则围坐在火堆旁,忙碌地煮饭烧水,丝丝烟雾缭绕, 甚至从他们脸上还能看到略显安宁的笑容,似乎就在自己家一般。 还有人坐在地上,认真地擦拭着手中刀具, 动作机械,眼中露出浓浓的疲惫与厌倦。 这些人,甚至不能称之为军卒,或许用野人称呼他们更为恰当。 他们的军械装备简陋至极, 那几名做饭烧水之人大多只披挂着用兽皮简单缝制的皮甲, 有的甚至只是腰间系着一条兽皮裙, 手持的武器也是五八门, 从长矛、大刀、弓箭,甚至还有石斧, 大多显得陈旧而缺乏保养,无一不透露着原始与粗犷, 他们脸上带着山林生活的风霜, 皮肤上堆积的灰尘以及粗糙到能抵挡蚊虫叮咬以及山蛭吸血 秦元芳心中没有了激动与颤抖,反而充斥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荒唐, 被他们视为生死大敌需要谨慎对待的麓川兵,就这? 秦元芳看了看自己身上所穿被涂得绿绿的铁甲, 以及那隐藏在铁甲下的密封内衬,还有面罩手套等等诸多事物, 准备得如此周全,就为了对付这些人? 秦元芳呼吸略显急促,眼中生出警惕,迅速将心中轻视压下, 转而一点点向后撤退,这一次他的动作更加轻缓,只是要比先前快上许多。 很快他便返回了三十丈外的聚集点, 看了看时间,只用了一刻钟多一些。 他看向远处,那里的树木杂草开始轻轻晃动, 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视线尽头, 虽然因为迷彩存在看不清脸庞,但高大的身躯还是让他知道了来人是谁。 作战人员来了二十人,作战装备更加精良,身上的甲胄更为厚重! 此刻他们腰间别着长刀,手中拿着弓弩, 为首的陆云逸手中是独一无二的长弓! “大人!” 随着靠近,在场的诸多军卒都激动起来,秦元芳更是压低声音喊了一声。陆云逸的脸颊藏在厚厚面纱之下,但还是能看到一抹笑容,轻轻点了点头, 在得知发现敌军的消息后, 陆云逸心中也长舒一口气,总算是发现了。 如今搜寻的范围是官道两侧十里,迟迟未见敌人, 他甚至想让行进小队再次分散, 十人一组,向二十里扩散。 现在敌人找到,原来不是他们搜漏了,而是敌人走得太慢。 陆云逸压低脚步来到近前,看向秦元芳,小声说道: “辛苦了,有何发现?” “启禀大人,四十人上下、装备简陋、防范稀疏、刀甲残缺, 我推测应当是先遣的探路兵,或许是弃子。” 说着,秦元芳满脸古怪: “他们.实在不像是军卒。” 陆云逸笑了笑,说道: “麓川本就是不毛之地,不通王化,看起来如同野人, 只有思伦法麾下的精兵才有一些像样,走,带我去看看。” 一刻钟后,陆云逸跟着秦元芳趴上了缓坡,看到了麓川兵的营地, 虽然早有了心理准备, 但陆云逸还是忍不住地震惊,面容呆滞,眼前的麓川兵有些太过草率了。 以至于让他心中也产生了与秦元芳一般的怪异。 大脑呆滞片刻,陆云逸深吸了一口气平复心中激荡, 转而看向秦元芳,指了指眼前这些麓川兵身后,做了一个手势。 “探查小队继续前行,两刻钟后战斗小队进行绞杀。” 秦元芳面露了然,轻轻点了点头,缓缓退了下去。 不多时,探查小队沿着略显蜿蜒山路从上绕行, 翻过这片麓川兵的聚集地,向着远处而行。 陆云逸就趴在那里,透过杂草缝隙,看着眼前的麓川兵马,制定着作战计划。 虽然眼前之人里里外外都表现出来不值得制定作战计划的模样, 但陆云逸还是强迫自己不放松警惕,对待敌人要慎重。 可当他看到那敞开的帐篷中走出一人时,彻底绷不住了。 “搞什么名堂,怎么还有女人?” 陆云逸眉头紧皱,脑袋都离得远了一些,满脸嫌弃。 那人有些邋遢,头发长且杂乱, 但其暴露在外的胸前特征实打实地再说她是一个女人。 甚至,接下来发生的事再次让他感觉辣眼睛。 一男一女,居然打起来了,就在那老树的根须之上,战况激烈。 “难不成有埋伏,这些人是诱饵?” 陆云逸回过头去,朝着身后的作战人员挥了挥手, 让其四散而开,包围这个聚集地。 时间流逝,一刻钟眨眼而逝, 陆云逸的表情此刻有些扭曲,眯着眼睛看着前方。 那个疑似不是男人的麓川兵进行了接二连三的战斗,似乎还准备人五人六。 陆云逸倒吸了一口气,不能在这样下去了。 他改变姿势,趴俯变为蹲伏, 从身后背包下方抽出了一支长箭,上面有一些爬虫, 陆云逸没有在意,用力甩了甩,而后拈弓搭箭! 他看向身后的传令兵,小声吩咐: “箭矢为号,二十息之后动手。” 传令兵用力点头,手中彩旗轻轻挥动, 让在东侧包围的所有军卒都收于眼底。 包围的顺序是按照陆云逸的指定而行, 每一个区域的人都有着各自负责的敌军区域, 并且在分散包围时,组成临时三人小组, 合理分配击杀目标,力求在第一波进攻时便达到最大杀伤! 陆云逸心中默默数着,在最后五息的时候猛地站直身体, 早就搭好箭的长弓被猛然拉动,弓弦刹那间紧绷。 吱—— 晨光透过密集的树冠,斑驳地洒在他身上, 但因为迷彩的伪装,他不显于形。 同样的,原本锐利的箭头此刻被绿绿涂满,原本的阴森寒光也消失不见。 站起身后,陆云逸发现他多虑了, 即便弓弦拉动的吱嘎声也无法引起眼前之人的重视, 似乎什么都无法阻拦他们享用早餐。 “三二一” 心中默数至一,陆云逸瞳孔骤然收缩,身形也为之锐利,手中弓弦松开! 箭矢离弦而出,一道闪电划破空气, 直奔敌军之中一名看似最正常的军卒而去。 那人此刻正在擦拭手中长刀,大概是感受到了危险气息来临, 他抬头去看,眼神开始收缩,浑身紧绷, 但连表情都未来得及做,箭矢就已经刺入胸膛, 巨大的力道让他身体一个趔趄, 向后倒去,发出咚的一声轻响, 箭矢穿透身体,将他牢牢定死在身后巨树上。 刹那间,鲜血如泉涌般喷出,染红树干,所有人都陷入了呆滞。 一箭不仅精准毙命, 也如一把无形火焰,点燃了一直以来压抑的士气! 四周,弩机被迅速拉满,弦音虽被刻意压制, 但在如此寂静的林中仍显得异常清晰,那是死亡前奏。 弩箭如同黑色幽灵,悄无声息地划破空气,直奔麓川兵马而去。 嗖嗖嗖的声音不停! 弩箭是辽东所出的新式箭头, 能轻易穿透皮甲,深深嵌入敌人身体,箭头还会留在其中! 霎时间,一声声闷哼接连响起, 在场的二十名麓川兵,刹那间死于非命,脖颈上插着一支羽箭, 鲜血喷红了衣襟,那些人张着嘴巴想要大喊求救,却无法发出声音 再一次被密集的箭雨声所淹没。 云南都司的弩箭以其精准与威力著称, 而辽东的新式箭头更是将这份杀伤力提升到了极致。 每一支箭矢都像是死神使者,精准无误地收割性命。 麓川兵马被突如其来的攻击打得措手不及,阵脚大乱。 然而,军卒们并未因此放松警惕。 首轮箭雨之后,军卒们迅速调整位置, 利用密林掩护,三人一组,灵活机动地穿梭于林间,迅速冲了下去! 他们心中牢记,密林战斗快且无声。 他们的动作敏捷默契,没有管那不断喷血的倒地尸体, 而是对那些准备哀嚎之人迅速补刀,力求致命,不给任何喘息之机。 战场在无声间进行,只有一些枯枝被踩断以及濒死军卒的咿呀声。 陆云逸手持长弓,立在坡顶,视线扫视, 但凡有人缓过神来,他便会一箭射杀! 他不停张弓搭箭,一个个血洞出现, 随着军卒们的蜂拥而至,很快局面便被控制。 尸体倒了一地,鲜血开始弥漫, 隐藏在土壤中的虫子闻到血腥味开始疯狂蠕动,快速向尸体汇聚! 最先倒地的那名麓川兵身上已经多了一些黑点,是最新靠近的蚂蚁,密密麻麻。 当最后一名敌人被控制时,密林再次回归了平静 三十息,战斗结束, 以零伤亡完成了对三十九名麓川兵马的围杀。 陆云逸站在战场边缘,望着满地的尸体和散落兵器,眼中闪过冷冽。 他跳下山坡,行走在营地中, 很快便看到了那一个翻倒在地的水壶,眉头紧皱. 以这些人的样子来看,兵器甲胄都没有,如何能有水壶? 陆云逸眼中闪过一丝阴霾,心中有所猜测, 他深吸一口气,转身对身旁的传令兵下达新的命令: “清理战场,外围警戒,派人去与秦元芳对接。” 随后,陆云逸走向那仅剩的一个活口. (本章完) 第261章 特种作战,陷阱灭敌 第261章 特种作战,陷阱灭敌 前军斥候部与麓川兵的第一次交锋就这样结束了, 最后的活口也因为是麓川本地人, 说话支支吾吾咿咿呀呀,不知在说什么, 便任其流血而死。 三十九人尽数陨灭,前军斥候部依旧没有闲着, 迅速将营地仔细检查,寻找着可能存在的隐秘信息。 很快,空地上便堆积了一些有用物件, 用普通麻布制造而成的衣物、带着大明‘粮’字的米袋、 宽且长的大明制式菜刀、圆润弯嘴的崭新水壶, 以及好几床薄被和一些亵衣亵裤。 这些东西,明显是云南百姓所有, 尤其是那个呈银色的崭新水壶,在壶身还发现了一些干涸血迹,呈暗红色,据推测应当有两日。 陆云逸看着眼前东西,脸色凝重, 从亲卫手中接过从大理府获得的地图以及地势图。 视线在地图上划动,寻找着上面为数不多的居住地点。 但很快,陆云逸眼中闪过一丝失望, 距离灵秀山最近一处地方是十余里外的玉石村,太远了,而且距离官道很近。 至于其他村落,地图上并没有详细标注, 但一定有山中村民居住,可能不多,不过几户人家。 深吸了一口气,陆云逸将地图收起,转而看向一地狼藉,吩咐道: “休整一刻钟,继续前进,将此事汇总于补给站。” “是!” 一名军卒匆匆跑开,转而去与后方的后勤人员联系。 而其余军卒则一个个坐了下来,静静看着那些虫蚁啃食麓川人的尸体。 陆云逸走到最先被他射杀的那人身前, 他是为数不多表现正常的麓川人, 手中拿的也是长刀,虽然有几分铁锈,但足够锋利。 此时此刻,他身上已经有了密密麻麻的蚂蚁, 脸上的不可置信以及不甘还未散去,嘴巴张大,露出一口黄牙。 此刻,他的嘴中已经有一些蚂蚁在来回攀爬, 四肢上还有密密麻麻的山蛭在吸食最后的温热鲜血。 陆云逸表情如常,使劲抽动箭头, 轻轻一拉,箭矢的木杆便脱落而下, 箭头钉在身后的大树中,鲜血从空洞中涌了出来, 那正在啃食鲜血的黑雾似是沸腾了一般,刹那间涌了过去。 先前陆云逸还觉得没什么, 见到此种情景顿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身上像是有虫子在爬。 之后他又依次检查了被他用长弓射死的麓川人, 一共九人,其中八人的箭头都有了脱落,箭头被留在了那些麓川人体内。 在军营中他也有所测试新式箭头,但射入靶子与射入人体还是有所区别。 如今一看,良率极高。 一刻钟后,最先去前方探路的孙思安匆匆走了回来, 行进的步伐有些急躁,落叶与枯枝被他踩得咔咔作响。 “大人,大人。” “不着急,慢慢说。” 孙思安脸上露出一些兴奋,急匆匆开口: “大人,这些人的确是先遣的探子, 我们在前方三里处发现了一支麓川精锐,人数大约百余人。” 陆云逸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将手中的箭杆丢掉: “与他们不同?” 孙思安连连点头: “大人,我们发现了他们在外围巡视的六人, 皆是身穿皮甲,在胸口以及后心位置是铁甲, 手中的兵器也是制式长刀,与这些人一个天下一个地下。” 至此,陆云逸才长舒了一口气,嘴角勾起笑容, 若麓川兵都是如此货色,那大明也不用如此严阵以待,备兵三十万。 此时发现的麓川兵才算正常。 “大人,咱们现在怎么办, 要不要召集散落在外的弟兄,杀过去。”孙思安有些激动, 在这方圆五里之内有将近百余名作战人员以及百余名勘探人员, 二者一合流定然能形成兵力碾压,从容取胜。 陆云逸细细沉思,若是有六名外围观测人员的话, 那麓川兵马的人数的确应该在百余,只是为何他们会大部前行? 陆云逸眼中闪过了然,侧头看了看地上的尸体, 因为他们的存在,麓川兵马显然失去了原有的警惕。 陆云逸想了想,觉得不能犯如此错误,缓缓摇头,坚决说道: “按照既定方略操持,命探查小队的人退回来一些,布置陷阱。” 孙思安虽然不明白为什么这般做, 但他还是身形一板,低声喝了一声“是!” 待到他离开,陆云逸看向汇聚过来的诸多军卒,笑了笑: “都听到了吧,前方有一支百余人的麓川军卒, 将准备的诸多陷阱都拿出来,我等向前走一里,在那里布置陷阱,而后隐蔽。” “是!” 陆云逸将军卒递过来的背包背上,看向前方,轻轻挥手: “出发!” 很快,一行人来到了一处稍有些平坦、被落叶枯枝覆盖的地方。 是两处营地的必经之地,并且是最好走的地方。 陆云逸打量四周,看了看方向,轻轻点头: “就在这里布置吧,动作要快。” “是!” 军卒们应了一声,便快速将背后的迷彩背包放到地上, 从里面取出了一袋铁钉,一捆牛皮丝, 还有一些细细麻绳,以及一把工兵铲。 两名军卒在场中仔细打量,最后找到了两棵间隔很大的树木, 迅速将绳子拉开,自树木根部牢牢固定, 绊索离地大概五寸,由于绳索上已经涂抹上了迷彩颜色,看起来不那么起眼。 但两名军卒还是将其上铺陈了一些落叶,加以隐藏。 而后他们将准备好的铁钉钉在木板上, 一块巴掌大小的木板上有将近十根三寸长的铁钉, 甚至还有一些特制的铁钉带着角钩,刺入血肉后便无法快速拔除。 很快,他们准备好了十余个带着铁钉木板, 又从背包中拿出了早就准备好的蛇毒汁水, 小心翼翼地打开,而后依次淋上。 二人没有惧怕,眼中反而露出一丝兴奋! 他们将这些带有铁钉的木板放在拌索之后, 如此麓川兵被绊倒后便会扑到木板上,从而被穿透身体。 他们又削尖了一些竹刺,这次要简单许多, 只需要将尖部朝上,将其插入地下, 而后用落叶掩埋即可,他们将竹刺的埋放地点选择在两棵大树两侧。 当麓川兵发现前方有拌索陷阱之时,若是往两旁逃窜,那便会落入竹刺陷阱之中, 这些竹子锋锐无比,可以轻易刺穿脚板。 而在不远处,有两名军卒在小心翼翼地埋放捕兽夹, 捕兽夹的制作工艺十分简单,甚至有一些简陋,但数量众多. 前军斥候部此行准备全歼敌人,不留活口, 一些器具也是一次性使用,并不需要那般精良,只需要能对敌人造成阻滞便好。 还有几名军卒正在远处布置羽箭陷阱,只需要几根树枝与一根牛筋丝。 将其放置在地上,不仔细查看根本无法发现。 陆云逸此刻正抿着嘴在敌军所来方向最前方挖坑, 一个一个小坑被他制造而出,此举没有什么杀伤,只能让那些麓川兵崴脚,从而阻滞行动。 时间匆忙,一行人动作飞快。 不到半个时辰, 先前去探查的二十余人便冲了回来,领头的孙思安与秦元芳连连摆手, 陆云逸顿时知道发生了什么,连忙看向周围军卒,催促: “快快快,按照作战队形隐蔽,敌人来了。” 一众军卒猛地直起腰,抄起地上的工具便向四周跑去, 隐藏在灌木丛以及野草中,悄无声息拿出了军弩。 陆云逸又看着那些小心翼翼绕过陷阱的探测小队,指了指四周的大树, “上树,用军弩对敌。” “是!” 孙思安用力点头,向后打了一些手势后便抱住一棵巨树, 三两下就爬了上去,身形也消失在树枝之中。 其余军卒也大差不差,各个隐藏在树枝中。 见所有人都进入应有的阵型, 陆云逸背上背包,抄起工兵铲就向着刚刚所来的方向行去,在一处杂草密布的土坡后隐藏。 相比于弓弩,他所用的长弓威力更大,射速更快, 所以他需要在正面战场压制敌军。 在他身旁,冯云方也趴在这里, 他手中既没有长刀以及弓弩,而是从背后掏出了十颗震天雷放在身前,手中拿着一颗,一旁的火折子蓄势待发。 陆云逸在一旁嘱咐: “若非局势危急,千万不能丢,要听我号令。” 冯云方有些紧张,连连点头, 一路行来他背着这些石雷都要吓死了,恨不得此刻就丢出去, 见他如此模样,陆云逸笑了笑: “现在敌军还没有发现咱们,趁这个空当多杀一些, 等他们意识到有敌人之后就可以肆无忌惮地使用了。” 冯云方点了点头,想要擦一擦额头的冷汗, 但因为面罩以及纱网的存在,如何也擦不到。 正在他干着急之际,陆云逸眼神一凝, 树上的秦元芳露出身形指了指前方, 又指了指自己的耳朵,而后两指来回交错摆动,做了一个走的姿势. 意思是说他听到有人来了。 陆云逸将手伸了出去,表示知道了。 阳光斑驳地穿透葱葱树叶,铺洒在蜿蜒山间, 密密麻麻的树叶将阳光遮挡了大半, 微风拂过,树叶随风轻舞,发出沙沙响声。 光影交错之中,一群麓川的士兵缓缓步入视野,粗略估算, 他们约有八十人左右, 队伍不是那么整齐,步伐间却透露出一种松懈与散漫。 他们个子不高,在一米六附近,肤色黝黑,身穿土黄色皮甲, 如先前探查的那般,皮甲上方镶嵌着一些金属片,似是有所拼接, 但即便如此,也要比先前那些人装备精良太多, 尤其是他们手中的长刀以及长矛, 若是只看外表已经与大明的制式长刀无异。 但前军斥候部所用的长刀乃是最先的锻铁工艺, 比以往要坚硬两成,对付这些麓川的长刀长矛有着碾压的性能。 响动声一点点靠近,陆云逸将千里镜拿了出来, 仔细观察着这些麓川兵的神情, 这些麓川兵脸上缺少了大明军卒的警觉与锐利, 眼神中似乎带着几分游离与走神。 甚至能看到他们的嘴角微动,似是能听到低沉的交谈声, 偶尔夹杂着几声轻笑,使得原本静谧的环境变得有些杂乱嘈杂。 他们并没有发现陷阱,也没有察觉到危险。 树叶随风轻轻摇曳,发出沙沙响声, 仿佛在低语,提醒着他们保持警惕。 然而,在这慵懒氛围中,麓川军卒任由思绪飘向远方,丝毫没有敌境作战的警惕。 他们的影子在地上拉长,随着步伐的起伏而轻轻晃动, 与周围摇曳的树影交织在一起,愈显散漫。 看到这一幕,就连陆云逸都露出了一丝微笑,眼中有一些可惜。 如今这些麓川兵在长时间的赶路中一直没有遇到敌人,以至于失去了原本的警惕, 若是这些人再多一些便好了, 如此便能趁着他们心神放松之际,大肆击杀。 心中不停思绪,陆云逸死死盯着他们,直到一声叫喊响起! 一名麓川兵踩到了他所挖的小坑,单脚来回蹦跶, 其身旁一些麓川兵都笑了起来,似是乐见旁人祸事。 很快,单脚跳的麓川兵又发出了一声吼叫, 另一只脚也踩到了小坑之中, 甚至这一次,还发出了一声清脆的咔嚓声. 引得不少军卒回头查看,将眸子投了过去。 “好机会!” 陆云逸的眼神猛地凌厉起来, 手中长弓刹那间被拉成了一个圆弧, 他看准那装备甲胄最为精良的领头之人,手指松开,箭矢猛地射了出去, 下一瞬间, 扑哧! 箭矢洞穿血肉的声音猛地响起, 那麓川兵的领头之人身体一颤,猛地瞪大眼睛,眼中闪过一丝惊愕与不可置信, 他试图伸手去捂住喷涌而出的鲜血,但一切都已为时太晚。 手中长刀无力地掉落在地,发出清脆声响, 在脖颈处,已经有一个血淋淋的大洞, 鲜血如泉涌般喷涌而出, 染红了他的衣襟和周围的土地,阳光似乎从中都透了出来 而那支被涂成迷彩色的箭矢穿过他的脖颈,余势未减,继续向前飞去, 最终钉入了他身后一名军卒的脸颊! 惨叫声刹那间响了起来! 与之共同响起的还有锐利的破空声, 弓弩箭矢从四面八方涌了出来, 刺入血肉以及惨叫声不停响起,还有一些身体倒地的闷哼. 直到此刻,眼前这些麓川兵才反应过来,发出一声大喊: “埋伏,有埋伏!!” 他们想要向后逃窜,但有十名军卒从树上显露身形, 不加隐藏地朝着他们扣动扳机, 锐利的弩箭一根根钉入他们的身体! 见后方有埋伏,上官又死了, 他们一时间慌了神,眼中出现浓浓慌乱, 转而向着陆云逸所在之地跑了过来。 慌不择路,甚至没有考虑反击。 奔跑中,一些人来回拖拽争抢。 在逃命中,只需要比同伴跑得快即可。 很快,一名二十多岁的小伙子脱颖而出,冲到了队伍最前面, 他脸上带着肉眼可见的兴奋,带着逃出生天的希望。 忽然,他觉得被什么东西绊倒了, 整个人向前扑去, 脸上的笑容还未彻底消散,他就看到了隐藏在落叶中的一根根锐利尖刺, 铁钉一点点放大,使得他瞳孔愈发收缩, 他脸上露出惊慌,想要调整姿势, 但已经来不及了。 “扑哧。” 清脆利索的声音响起, 一块上面扎着十根钉子的木板被镶到了他的脸上,长钉从眼窝刺入,直入大脑 鲜血如同被戳破的水囊,争先恐后的从眼窝涌了出来。 他倒地后,身体猛然抖动起来,似乎无法自控, 此等一幕让不知多少人吓得停住脚步, 面露惊恐! 就在这时,弩箭重新装填, 锐利的破风声如同催命符一般追着他们! 又是不知多少惨叫,尸体倒下,剩余之人回看四周, 原本有些庞大的队伍此刻只剩下了不到一半,浓郁的血腥味伴随着恐惧袭来。 他们忍不住地尖叫起来,前后不能走,那便向四周逃窜。 很快,锐利的竹子刺穿了脚板, 咬合力惊人的捕兽夹咬断了他们的骨头, 通过陷阱射出的箭矢洞穿了小腿, 越来越多的人倒下,恐慌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 他们又向前跑,拌索将他们留在原地, 身上被刺入长钉,上方的蛇毒迅速蔓延,让他们的血管略显发黑。 哀嚎声遍野,似是遭遇了惨痛的折磨。 嗖嗖嗖—— 又一轮弩箭激射, 将如无头苍蝇一般在原地打转的十余人射成了刺猬。 一时间,无人站立。 场面的嘈杂安静了一些,不似原本那般无序, 前军斥候部军卒没有第一时间出现,而是静静等着, 一刻钟,两刻钟 直到此时,陆云逸眼中才闪过一丝失望,后面没有大部。 他看向冯云方,给他使了一个眼色。 冯云方顿时意会站了起来,朝着前方喊道: “不想死的喊一声,谁能听得懂官话。” 陆云逸在其身侧,手中长弓已经拉紧,盯着前方战场。 “谁听得懂官话!!” 冯云方又喊了一声,见无人回答,他脸上出现几分失望。 这麓川之人还是太过蛮夷,居然连中原话都听不懂。 陆云逸叹息一声,瞄准一名还在挣扎的麓川兵, 手指松开,箭矢飞出,射入其脑袋,让他不再挣扎。 就在其余军卒准备扣动扳机,清理活口之时, 一道略显急促的声音从捕兽夹方向响了起来: “我我,我听得懂,救命,饶命饶命!” 陆云逸眼中一喜, 至此,他便不再犹豫: “留活口,其余人射杀!” 嗖嗖嗖—— (本章完) 第262章 杀敌如破竹 第262章 杀敌如破竹 激战后的空地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 尸体倒了一地,鲜血如注, 原本漆黑湿润的泥土变得更加幽深,多了一丝暗红。 那被留活口的麓川兵已经被拖了出来, 是一名二十余岁的少年人, 脸色黝黑,满身泥污,小腿之上夹着捕兽夹, 因为消瘦,小腿已经被夹断,能看到刺破血肉的骨头茬。 他脸色惨白,眼中有着恐惧,额头上尽是冷汗, 伤口处已经爬上了一些黑色蚂蚁,动作飞快,体型巨大, 口器以最快的速度蠕动,啃噬着血肉。 他想要去拍打, 但挪动的剧痛让他张大嘴巴,不敢哀嚎,只能强忍着泪水痛哭。 让不干净的脸上多了两道泪痕。 陆云逸此刻正在战场边缘看着那些倒地的麓川兵,拿出千里镜来查看。 一旁的军卒们有些尴尬,不禁挠了挠头, 第一次布置如此多的陷阱,原本还有草木作为参照物, 现在猛然多了一些尸体,就连他们自己都忘了布置的陷阱在何处, 这让陆云逸很是无语。 就连那活口,都是从树上垂下绳子,用力拖拽而出。 看了片刻,陆云逸将千里镜收了起来, 转而瞥向身后站得笔直的诸多军卒,轻轻叹息一声: “下不为例,下次要牢记这些陷阱,若是出境作战也就罢了, 可这是咱们大明境地,布置的陷阱怎么能忘呢? 将这里记录下来,回去后禀明大理府,命人来清除陷阱。” 军卒们满脸羞愧,尤其是布置铁钉以及竹刺的军卒, 这些麓川兵乱跑乱跳掀起了不少落叶, 将原本他们做的记号都尽数掩埋,现在他们也不敢上去找了。 “散了散了,各自休整。” 陆云逸摆了摆手,转而看向了那唯一的活口, 此刻他正似哭似笑,满头大汗,嘴唇惨白。 在他前方,冯云方手持弓弩, 顶到了他的脑门上,使得他又疼又不敢乱动。 陆云逸走至他身前, 看了看那血淋淋的伤口以及其上爬着的蚊虫,眼中闪过一丝怜悯, 旋即从冯云方的背包中抽出浓盐水, 打开水塞,就这么倒了上去。 那人看着那些黑色蚂蚁被冲掉,眼中闪过一丝感激, 可很快他便察觉到不对, 一股尖锐的刺痛如同闪电般迅速穿透了伤口边缘,深深冲入骨髓, 那人再也不顾头顶的弓弩, 整个人刹那间紧绷,如同大虾一般挺直身体,不停抖动。 刺痛很快转化为一种持续的灼烧感, 如同火焰在伤口上缓缓蔓延!! 以至于他再也忍不住地嚎叫起来, 啊—— “不要叫。”陆云逸眉头皱起,慢条斯理地说着。 可那人却没有看他,就这么在地上蜿蜒颤抖。 陆云逸站了起来, 侧头看向冯云方,给他使了个眼色, 冯云方顿时意会,瞄准脑袋的弓弩向下移,对准了另一只小腿,扣动扳机。 嗖——砰!咔嚓。 金属箭头与骨头碰撞的声音响起,而后便是碎裂之声。 那人猛地张大嘴巴,眼中已经弥漫上了血丝, 剧烈的疼痛让他眼睛一黑,可伤口的剧烈灼烧却让他无法晕厥。 “不想死就闭上嘴,小声点。” 那人看了过来,视线模糊, 他看不清眼前之人的脸庞,只能咬着嘴唇不停点头。 “给你潵盐水是为你好,你看看,现在还有虫子过来吗?” 那人没有去看伤口,而是连连点头: “大人,饶命啊.饶命啊。” 陆云逸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露出冷笑: “饶你性命也可以,我说你答, 有撒谎就再射一箭,保证你在这里生不如死。” “好好好大人问。” “你是什么人,为何会说官话?” “我我是景东显喇寐部土司之人,是思元亨将军麾下军卒, 早些年景东之战时,被抓获编入军中,因为是俘兵被派来探路。” 陆云逸继续问道: “你们此行目的是什么?” “我不知道啊大人只说来这里捣乱,见人就杀,之后躲回山里。” 那人嘴唇哆嗦,伤口的炽热还在持续,让他说话都有一些颤抖。 陆云逸眼神冷冽,这与他猜测得一般无二,就是为了制造混乱与恐慌, 从而在景东以及楚雄附近掀起波澜。 陆云逸又问: “此地东方二里位置的那些人是什么人?” “他们.他们是仆从兵, 大人带来探路的,路上已经死了好多,我们这一队就只剩那些了。” “你们来了多少人?”陆云逸问。 “两千三百人” 陆云逸瞳孔微缩,脸色冷了下来, 这与云龙州守将所说的千余人差得也太多了。 “战兵多少,辅兵多少,像刚刚那般探路之人多少?” 那人脸上露出一丝迷茫,但却不敢怠慢,连忙说道: “探路的人有四百多,辅兵小人不知。” “你们其他人在哪里?” “思元亨将军不知在哪, 但阿隆克将军在身后的雾山村里,大约三百人, 还有一些像我们这样在向前方探索” “摸索之人有多少?村寨距离多远?” “村寨不到五里.有多少人” 那人满脸纠结,但见到陆云逸脸色冷了下来,连忙开口: “只有我们只有我们.阿隆克将军有没有再派人出来,我不知道了。” 陆云逸轻轻点头,站起身离去。 那人见陆云逸离开,心神一松, 双腿的剧烈痛楚刹那间涌了上来, 但他眼中闪过一丝庆幸,能多活一会儿也好。 但下一刻,一枚弩箭射入了他的脑袋, 神情僵硬,双腿的痛苦如潮水般褪去,向后倒下,他眼中的庆幸还有所停留 冯云方看了看那弩箭,眼中闪过一丝可惜, 手掌一翻便从身后拿出一枚弩箭快速装填。 因为有补给站的存在,他们射出的箭矢弩箭几乎不用进行回收。 陆云逸走到一侧,看向他最先射杀那人, 若是不出意外的此人就是此行领队。 看着倒地不起的尸体,陆云逸挠了挠头,回头看向跟过来的冯云方: “将那具尸体拉出来,小心一些。” 冯云方看了一眼,迅速喊了一声“是”,而后带着绳索利索地上树, 不多时,那名领头之人就被拽着脑袋拉出了陷阱地。 陆云逸将尸体接了过来, 在他身上来回摸索,很快找到了一本册子, 打开一看,眼中顿时露出喜色, 虽然上面的文字看不懂,但地图却看得懂。 上面标示着官道,大理城、云龙州、永平, 甚至还有数十个村落,大小不一。 见到这一幕,陆云逸脸色似若寒霜! 大理府的地图都没有这般详细,眼前这麓川之人却将村落都标了出来! 由此可见,麓川图谋云南许久, 对于云南布政使司地势地貌以及地理的勘测早就开始了。 要不然就是有内鬼为其提供详细消息。 不论哪一种,都使得陆云逸心绪沉重。 “大人,这是地图?” 从树上落下的冯云方凑了过来,发出一声惊呼。 “小点声。” 冯云方连忙捂住嘴巴,瞪大眼睛。 陆云逸将地图快速扫视一遍,在心里默记,而后将地图递了出去,吩咐道: “拿给后勤队,让他们快速抄录, 分发给各个作战小队,继续向前清缴, 目标是思元亨停留的雾山村,再将图送去补给站。” “是!” 冯云方拿着地图跑开,交给探查的军卒后又跑了回来。“大人,咱们继续前行?” 陆云逸看了看尸体,缓缓摇头,转而看向探查小队的孙思安与秦元芳: “将小队向前方散出去,而后原地歇息,两个时辰后再行出发。” “是!” 孙思安连忙将水囊收紧,朝着坐在不同地方休息的军卒挥了挥手: “前方二里歇息,现在出发!” 在探查小队出发后,陆云逸寻找了一块干净地方, 拿出几根木棍与卷好的牛皮,迅速组装成了一个马扎, 而后又拿出了浓盐水,将周围撒了一圈, 又点上了驱蚊的草药,这才坐了下来,长舒了一口气。 摘掉头甲,再摘掉面罩以及罩住整个脑袋的纱网, 空气瞬间变得清新,草木芬芳与血腥味扑面而来。 陆云逸从背包中拿出一把刷子, 将背包以及靴子上的虫子尽数刷掉,这才拿出吃食与饮水。 吃食是两个馒头与一大块卤排骨,还有一个瓜,饮水是浓茶与水盐水。 虽然简陋,但在野林之中,也算是颇为享受。 陆云逸回头看去,见作战小队的军卒们大多如他一般模样,便笑了起来: “使劲吃,补给站很近,后勤小队也带了许多,不够就回去拿。” 一众军卒连连点头,脸上也露出笑容。 他们此刻觉得山林作战可比草原作战轻松多了, 还有人在一旁伺候着,只要钻研杀敌就行了。 此时此刻,场景尤为怪异, 前方是倒地散发着血腥味的尸体, 一侧是大快朵颐的前军斥候部军卒,二者互不干扰。 官道,此刻正值上午,阳光穿透了薄雾缭绕的群山, 毫不吝啬地倾泻在蜿蜒官道上,将冬日夜晚的寒意轻轻驱散。 浩浩荡荡的商队慢悠悠地走在路上, 三步一停,五步一歇,整个商队都透露着懒洋洋的气氛, 一些伙计直直地躺在板车上,享受着阳光沐浴。 商队中央,硕大的板车之上, 一位身穿黑红长袍的俊俏公子正靠在车厢,手中拿着戏本,嘿嘿傻乐。 引得一旁掌柜模样的张玉频频侧目,面露无奈。 这位曹国公,似乎远没有在京城那般拘谨沉重,反而有些孩子气。 就在这时,两侧官道的杂草窸窸窣窣地晃动, 张玉眸子瞬间望了过去, 不只是他,就连原本一些懒洋洋的军卒都有了反应, 身子半坐起来,脸色凝重, 手中已经抓住了藏在板车上的长刀弓弩。 但很快,他们便见一个伙计打扮的人跑了过来, 从官道南方而来,这让许多人的眼睛亮了起来。 张玉更是提醒李景隆: “大人,来信了。” 李景隆也注意到了来人,坐直身体,面露期待。 很快,那名伙计将文书递了回来,迅速返身,又跑回密林中。 张玉将文书打开查看,眼睛微微瞪大,面露诧异与惊喜, 找到了! 他看向目光灼灼的李景隆,快速说道: “大人,您该休息了。” 李景隆马上反应过来,在板车上站了起来,朝着四周不耐烦地喊道: “停停停停,都停了,本少爷累了,停下睡午觉!” 一时间,浩浩荡荡的车队慢慢停了下来。 李景隆看向张玉,急匆匆问道: “怎么样了?” 张玉脸上露出笑容,将文书递了过去: “战事进展顺利,陆大人找到敌人了, 并且已经剿灭了一个百人队, 并且发现了敌人的真正数目,不是一千,而是两千!” 李景隆呼吸一促,先前他还想着要去山林中一同作战, 可在这官道上赶路了四天,他就放弃了这个想法。 蚊虫太多了,还有蛇,并且无法分清方向。 李景隆快速将文书阅览一遍,呼吸急促, 不论是纵向搜索前进还是遇敌不打转而设伏, 都是临场战事的快速转变,看得他越来越佩服。 为了让南北两支小队经验互补,所以补给队还要担当中转站, 两方的军报文书都要互相传递,以增长经验,加快灭敌速度。 李景隆看完文书后,将其递还给张玉: “快进行抄录吧,给黑鹰送去,上面的地图以及情报讯息十分需要。” 张玉重重点了点头,做出吩咐,等到军卒跑开,他缓缓开口: “大人,咱们要在这里多停留一阵, 按照方略,在歼敌未达数量之前, 我等要处在战斗队伍之后,以作他们的后续依托。” 李景隆点了点头: “那本公子拉肚子了,要明日才能出发。” 张玉咧嘴一笑,点了点头: “我等还要给陆大人的补给队伍送一些弩箭与吃食才是,算算时间, 纱网以及一众防护工具也该换了。 浓盐水既然能够有效地预防蚊虫,也要送一些,还要送一些精盐,万一派上用场。” 张玉喋喋不休地说着, 忽然他眼神一凝,看向北方, 路两边的山林中跑出来一个伙计装扮的军卒,面露激动。 张玉结果文书打开,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刘大人也有所斩获, 他发现了一队麓川兵的聚集点, 在召集了百余人的作战小队后,从四周射杀,将其尽数歼灭!” 李景隆不禁攥紧拳头,在空中用力一挥,面露振奋: “好,如此一来便消灭了一成, 你说得还真没错,山地作战,找敌人要比杀敌人难多了, 看看他们,这才刚找到敌人不到一个时辰,就已经完成了绞杀。” 张玉笑着点了点头: “两位大人对于丛林作战研究颇深, 都选择了远距离打击,避免损失自身的法子。” “对,云逸说过,云南山林中多虫多草, 有了伤口就要退出山林,否则就有感染的风险。” 李景隆眼中出现一丝忌惮,而后又浮现出一丝轻松, 不论如何,两支军伍都取得了进展,并且剿灭了敌军, 以文书上所表现的麓川兵战力来看,捷报只会越来越多。 前军斥候部,出征第一战便有所斩获, 这让李景隆也与有荣焉,他朝着一旁扮作伙计的亲卫招了招手,吩咐道: “给随队文书说一声,两处作战小队的战报做一次汇总,送回大理府。” “是!” 一日的时间眨眼过去, 夜色渐黑,官道南侧的山林中, 陆云逸已经将作战小队的二十人集结, 呈钻石队形一点点向西前进,此乃专门在夜间使用的防御阵型。 经过一日的小心摸索, 他所带领的三百人作战小队陆陆续续传来了捷报, 除却他所剿灭的百余人之外, 还发现了在外围小心探索的不到五十人, 同样成功剿灭, 损失也极少,三人轻伤,两人重伤, 被敌军箭矢射入胸膛,不知能不能救活,还有一人在探索中掉落山崖,不知所踪。 极低的战损使陆云逸感受到一些轻松, 西南山林战事虽然繁琐, 但做好准备之后要比北疆战事容易许多。 也是麓川兵与草原兵的素质差距, 经过这数千年的锤炼,草原兵已经与中原兵大差不差, 双方你来我往,互有胜负。 而这麓川兵以及安南兵,在面对中原王朝的功伐时,几乎无法抵挡。 心中一边想着,队伍一边前进, 山林中出现了一丝古怪叫声,不知是什么虫子发出。 但对于全副武装的前军斥候部进攻小队来说,还无所畏惧。 天黑的行进要比天亮时要快许多, 因为无须像白日那般四处检查敌军,只需要注意动静以及火光即可。 又行进了半个时辰,军卒们的呼吸有些粗重,有些疲惫。 但陆云逸依旧没有选择休息,而是继续赶路! 在今夜,他打算趁热打铁, 一举赶到雾山村,将其内聚集的麓川之人一举解决。 山林作战在他看来就如劈竹子一般, 一刀劈下,势如破竹, 能劈多少是多少,一直到劈不动为止。 现在也是这般,只要敌军还未发现端倪,前军斥候部就不能停,一直杀下去。 “大人,到了。” 冯云方看着前面的一道人影,轻声开口。 陆云逸看向前方,只见秦元芳站在月色下,正在用力挥舞双手. 陆云逸眼神锐利,深吸了一口气,沉声开口: “抵达后原地歇息,恢复体力,后半夜行动!” “是!” (本章完) 第263章 暗箭伤人,以杀止戈 第263章 暗箭伤人,以杀止戈 云南都指挥使司昼夜温差极大, 使得夜晚的山林寒风凛冽,穿梭于树梢之间,发出阵阵呜咽。 月光稀薄,仅能勉强穿透厚重云层,洒下斑驳银辉, 陆云逸躲在树后,用千里镜看着前方的雾山村, 村如其名。 因为此地群山环绕之间,雾气缭绕,四周景象也变得朦胧, 雾山村在这朦胧中若隐若现,就像是海市蜃楼, 若不是有那几点昏黄光芒在寒风中摇曳,可能他都无法发现此地。 此时此刻,前军斥候部汇聚了三个作战小队以及三个侦查小队,共计一百二十人于此。 他们在雾山村不远处的山林中停歇, 为了不被发现,没有点燃篝火,而是就这么迎着夜色休整。 军卒们行进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吞咽咀嚼声响彻不停。 奔袭一日,陆云逸没有感受到身体疲惫,反而因为神情紧绷而感到精神疲惫, 但他依旧身形挺拔,目光如炬,紧盯着前方村落, 在心中盘算着该如何以最小代价击杀敌军。 山林间,寒风依旧呼啸,雾气更加浓重, 不知过了多久,陆云逸长出一口气,心中已有定计, 不再去看雾山村,而是原地坐了下来。 拿出馒头,水与盐水他依次喝了下去, 最后喝了一口浓茶以去除嘴里的干涩。 一刻钟后,将手中馒头吃完, 陆云逸看了看四周,诸多军卒已经休整完毕,便冷声下令: “秦元芳、冯云方、张五、宁充跟我走, 我等先行清缴东侧巡视之人, 其余人做好准备,在清理完成后,以战斗阵型包过去, 若是我们被发现,便不再隐藏身形,正面突入强攻。” 被选中的几人神情冷冽, 很快他们便发现了各自的共同点,身形矫健,适合刺杀。 “大人,您还是不要冒险了,让我们去吧。”冯云方脸色严肃到了极点, 作为亲卫,没有什么事要比上官的安危还要重要。 前军斥候部谁都可以死,唯独陆大人不能死! 前军斥候部如此多的殊荣, 不是因为前军斥候部有多厉害,而是他们的上官厉害。 “是啊是啊,还是让我们去吧,还请大人相信我们。” 汇聚而来的侦查小队中有人沉声开口, 眼前的世界虽然一片黑暗,但就着依稀月光, 陆云逸还是能看到他们在连连点头,十分认同先前那人所说。 但陆云逸心意已决, 许多事情不亲临现场,亲自去看,无法探查端倪, 话过一张嘴,事情就变了三分。 “好了,我意已决,尔等做好各自军伍,提前做好准备! 不论如何,最后还是要用刀兵来决出胜负。” 陆云逸脸色不似那般严肃,反而多了一些轻松。 前方是山村不是密林,以前军斥候部的本领, 只要是正面对敌,定然能将其尽数剿灭。 只是山村地形复杂,牵扯到巷战,会有所损失。 而这也是陆云逸此行前去的目的, 探明地形,清缴守卫,阻隔上下,以最小的代价将这些麓川兵击杀! “好了,我等先行,听我号令,若是半个时辰还没有什么动静,就开始强攻。” 陆云逸嘱咐了一句,若是被发现, 他们可以寻找地方暂避,等待驰援,至少不会被危及性命。 一刻钟后,五人脱下了桎梏行动的网纱手套等诸多衣物, 转而在甲胄外面罩上了一层黑布,脸上也蒙上了黑色遮面。 陆云逸活动了一番身体,只觉得像是负重块卸下,轻松无比。 他看向还是面露担忧的冯云方,拍了拍他的肚子: “愁眉苦脸地做什么,多担心自己,这些人还要不了我的命。” 这么一说,冯云方愣住了,担忧的神情一点点退去,取而代之的是古怪。 一旁的张五与宁充倒是完全不担心, 二人在前军斥候部第一次扩军为一千人时就加入其中, 见识过大人在战场上的疯癫以及肃杀。 担心的不应该是他们,而是对面的麓川人。 这些麓川人在他们眼里看来,比北元精锐差远了。 陆云逸将他们的表情收于眼底,抬头看了看天色,却猛然愣住了, 漫天的星辰几乎要将他淹没,黑夜不是一如既往的黑,而是掺杂了一些繁星点点。 见到如此星空,陆云逸的视线似是出现了一丝丝空旷,迷茫。 原来,已经这么多年了。 周围几人怔怔出神,同样抬头看向天空 等陆云逸低下头后,见他们都仰天看天,微微发愣: “好了,前进,快些解决战斗,我等还要找准思元亨的下落。” “是!” 夜幕低垂,浓墨般的黑暗似是要吞没一切, 山林间万籁俱寂,唯有偶尔传来的夜鸟啼鸣划破这沉寂。 突然,轻微的响动出现,杂草枯枝被轻抚的声音响起, 五道人影如同鬼魅般自山林猛然窜出, 他们身着紧身夜行衣,面覆黑纱,仅露出一双双闪烁着决绝冷冽的眼睛。 为首之人身姿挺拔,步伐稳健敏捷, 每一步都似乎计算得恰到好处,快而不乱又悄无声息。 树叶在他们疾驰而过的瞬间被带起一阵细微窸窣声,又迅速归于平静。 几人朝着那笼罩在薄雾中的雾山村而去。 随着距离拉近,雾山村那朦胧的轮廓逐渐在夜色中显现, 陆云逸眼神来回扫动,如鹰隼般锐利, 刹那间就将他们所处的正东方房屋收于眼底, 三栋房舍错落有致,以石子路相连, 屋檐下挂着几盏昏黄灯笼,散发出柔暖光芒, 其中两栋房舍内,光亮尤为明显,透过半开的窗棂,可以隐约看见人影绰绰, 伴随着一阵阵低沉的交谈声和.女子的挣扎鸣叫。 陆云逸眉头皱了起来,五人迅速贴到了最左侧房舍的黑暗阴影之中。 陆云逸看向听力敏锐的秦元芳。 他点了点头,将耳朵贴上铁壁,能从那仅仅漏出的眼睛中察觉到思索。 过了片刻,他张开手连续做了几个手势, “屋内有三人,两男一女。” 陆云逸眼中闪过寒光,轻轻点了点头, 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他们,意思是: “我进去解决他们,你们在外警戒。” 几人迅速点头。 陆云逸从小腿一侧抽出匕首,将短刃收了回去, 他四处打量,最后看向前方有些高耸的墙壁,心有定计。 陆云逸抬手指了指上方, 秦元芳顿时意会,扎了个马步,双手合十,准备托举。 其他人也走远了一些。 陆云逸后退了两步,双手握住匕首,眼神锐利, 右脚猛地发力,整个人如同利剑一般窜了过来,蹬蹬蹬! 左脚踩在秦元芳的大腿上,右脚踩在了他的手上,而秦元芳顺利向上一抛, 陆云逸的身躯拔地而起,手掌猛地扣住墙沿! 他单手悬挂在那里, 朝着下方竖了一个大拇指,而后轻轻翻了上去, 整个动作行云流水,没有发出声音! 站在这里,陆云逸扫视整个雾山村, 将地形记在脑袋中,尤其是那些还亮着灯的房舍。 感受着微微吹动的冷风,他视线来回扫动,寻找着在山村中放哨巡逻之人, 但让他不知是失望还是高兴, 固定巡视根本没有, 倒是不远处那一栋宅院门口有一些守卫, 陆云逸眼神闪烁,如此扎眼, 若是没有猜错,那应该就是‘阿克隆将军’所在, 陆云逸嘴角勾起一丝微笑,他已经三次在麓川军卒中发现领头之人了。 由此可见,麓川兵马疏于战阵,对于战场上主将不显的道理还不是太懂。 轻哼一声,陆云逸躬下身子, 快速消失在墙壁一侧,向着正门方向而去。 很快他便来到了房门前,里面的声音随着靠近越来越大,刻意压低的狞笑,女子呜咽,还有一些肉体碰撞的声音。 陆云逸明白他们在干什么,但眼神依旧平静。 他看了看四周,以及略微平整的屋顶,心生一计。 很快,陆云逸用小腿钩住墙体,上半身垂了下来, 倒挂在房舍正门位置,隐藏在烛火之外。 陆云逸腰腹用力,将身体扭曲, 手中匕首轻轻刺破正门最上方的油布,一个不大的孔洞出现, 屋内略显昏暗的烛火投了出来,景色也随之冲入眼底。 一张老旧木桌占据了房间一角, 桌面上散落着几只粗瓷碗碟,边缘已有些许磨损,显露出岁月痕迹。 桌旁摆放着几把同样陈旧的木椅, 椅背微微倾斜,似乎承载着无数次的坐卧与交谈。 房间的另一侧,是一张简陋木床, 床架由几根粗大的原木构成, 上面铺着一张略显单薄被褥,边缘已经泛黄,虽然干净但此刻充满褶皱。 此刻,屋内温馨朴素的格局却被人破坏。 一名身材干瘦略有些黝黑的麓川兵正在与一位皮肤白皙,略显丰腴的妇人来回厮打。 女子的身影在光影交错中显得脆弱, 她的双手被束缚在床头,眼神中满是绝望与哀求, 每一次挣扎都只能换来更加粗暴的对待。 而那麓川兵笑声刻意压低,却难掩其中的残忍得意,如同野兽在享受猎物前的低吼。 肉体碰撞声,在这狭小房间里显得刺耳, 女子的呜咽逐渐减弱,似乎连哭泣的力气都已耗尽,只剩下断断续续的喘息和微弱挣扎。 在不远处,还有一名麓川兵坐在地上, 靠着床榻,张着嘴巴闭着眼,浑身赤裸,面露舒爽。 在其一侧,有散落的简易甲胄,还有两把生锈长刀, 相比于先前的探路兵,这里的甲胄又精良了少许,能看到护臂上的铁片。 陆云逸迅速调整呼吸,身体猛地紧绷,翻了上去。 他一手抓着房檐,将身体轻轻放下,落在房间门口, 昏黄的烛火下映衬出了一道高大人影。 陆云逸静静站立,从左腿又抓出了一把匕首,眼神平静,就这么轻轻一推。 略显滞涩的“吱呀”声响了起来,房门打开。 陆云逸眼神释放出锐利,身形一闪,刹那间冲了进去! 进入屋内,三人的眸子投了过来,露出了刹那间的呆滞,似是无法反映。 但陆云逸早有准备,没有犹豫,双手如同闪电般挥动, 两把锋利匕首在昏暗烛光下划出耀眼寒芒, 声如雷鸣,激射而出。 空气仿佛刹那间凝固, 紧接着,“砰”“砰”两声巨响,如同重锤击打在钢铁之上! 两把匕首精准无误地钉入那两名麓川兵的脖颈。 狞笑戛然而止,凝固在了脸上,取而代之的是不可置信与惊恐。 他们试图挣扎,但鲜血的喷溅让他们的力气不断流逝, 身体不受控制地瘫软下去, 鲜血染红衣襟,也染红了简陋地面与床榻。 妇人目睹这一幕,满脸的不敢置信与震惊, 她的双眼圆睁,嘴唇微张,似乎想要发出尖叫, 但声音却卡在喉咙里,只能发出微弱的呜咽。 她颤抖着身体,目光在陆云逸和那两名麓川兵之间来回游移, 眼中既有恐惧也有感激,还有一些劫后余生的喜悦。 而陆云逸在甩出匕首后没有丝毫停顿, 身形如同猎豹般迅猛,径直扑向那名妇人,一把就捂住了她的嘴。 距离拉近,陆云逸也终于能看清妇人的相貌, 三十余岁的年纪,有些清秀,脸色不似身上那般白皙,有些黝黑。 眼睛倒是很大,此刻充满惊恐,发出呜咽。 在村落中,这已经是顶好的相貌。 “我乃大理府军卒,不要出声!” 妇人一愣,惊恐还未消散,便涌上了急切,连连点头, 眼神中刹那间就蒙上了水雾,豆大的眼泪从一侧滑落. 陆云逸将趴在她身上的那名麓川兵拉开,鲜血已经染红了床榻。 直到此刻,鲜血的黏稠才使得妇人反应过来, 眼中闪过浓浓的恐惧,不禁又向墙角缩了缩。 陆云逸从一侧衣柜中拿出一件干净衣物丢了过去, “你先下来,我有事要问你。” 妇人呆滞了片刻,似是有些不相信.又将身体缩了缩。 陆云逸则去将二人脖颈间的匕首拔了下来, 在他们身上随意抹了抹,擦干血迹。 见此情景,妇人连忙下床,站在一旁。 陆云逸回头看去,见她还捂着嘴,眼中闪过一丝无奈: “我知道你害怕,但我们此行是来清缴这些麓川兵, 你说得越多,成功的机会越大,听得懂吗?” 妇人连连点头,将捂在嘴上的手拿了下来,嘴唇还有些颤抖, “多多.多谢军爷搭救,还请.救救我的丈夫,他被抓走了” 声音有些颤抖,妇人似是想起了什么, 忙不迭地掀开床榻,从中掏出一物递了过来,脸上带着哀求,甚至跪了下来。 “军爷.这个给你,帮帮我救救我的丈夫。” 陆云逸定睛一看,眼睛眯了起来, 是一张折叠的宝钞,五钱。 宝钞的纸质略显粗糙,边缘因长期折叠而微微磨损,透露出一种历经风霜的沧桑感。 它静静地躺在那布满岁月痕迹的手掌上, 面值不大,却承载着妇人此刻全部的乞求,也应当是他们的全部余钱。 今夜,陆云逸心中第一次出现波澜,眼中闪过丝丝复杂, 在身上摸了摸,有些泄气的垂下手,他没带钱。 他上前一步,抓住妇人的手掌,将其攥了起来,而后将妇人拉到一旁的陈旧木椅坐下, “钱你拿着,将你知道的都告诉我,此事顺利期缴后,本将会安排你们去到大理城中。” 妇人连连点头 妇人的呢喃与陆云逸的发问时而响起, 过了大概一刻钟,屋内的声音平歇下来,多了几丝呜咽。 妇人终于反应过来自己得救了, 轻轻哭了起来,嘴唇紧抿,面露哀伤。 “多谢.将军。” “穿好衣服,找个地方躲起来,不要在屋中, 柴火垛、地窖、鸡窝都行,听到任何声音都不要出来, 等结束后我会派人来找你,听明白了吗?”陆云逸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变得柔和。 妇人连连点头,脸上露出感激: “多谢将军.民女无以为报。” “莫说这些,快走吧。” 陆云逸闪身到房门之前,四处观察后轻轻将房门推开, 妇人最后看了他一眼,连忙裹紧衣服,朝着后院而去。 陆云逸吹灭烛火,同样闪身而出。 很快,他回到了原本的墙根,四人还等在那里,隐于黑暗。 陆云逸回归后没有任何犹豫,果断说道: “人数两百,其中带甲百人,在村西口的房舍中歇息, 领头之人是阿克隆,在雾山村中央,就是那栋有护卫的房舍。 现在,我们要将这村东六栋房舍清理干净,给后续大部腾出地方, 好了,事不宜迟,快速行动, 若是有人质在也不要妥协,快速解决,一刻钟后回来集合。” “是!” (本章完) 第264章 麓川真相,层层外包 第264章 麓川真相,层层外包 漆黑无光的房舍内突然出现一丝轻响, “扑哧!” 鲜血喷溅,身体轻轻抽动,很快便没了动静。 陆云逸静静看着床榻上身披甲胄带着长刀的军卒,眼中闪过了然。 他在杀了四个麓川兵后有所领悟, 这一支麓川兵是有守卫的, 并且从将大部军卒都安放在安全的村西来看, 那阿克隆有一些章法,布置还算是森严, 但陆云逸脸上填满了古怪,看了看甲胄长刀, 联想到第一间屋子中的两名军卒,确认了心中想法。 不是没有守卫,而是守卫玩忽职守, 要么睡了,要么睡女人。 若是这六栋宅子中的守卫恪尽职守,严防四周, 东西方向都被堵死,他们还真不一定能摸进来。 只可惜战场之上没有如果,这是赢家通吃的游戏。 陆云逸擦了擦匕首,静静走出房屋,身形腾挪,很快便又来到了屋顶, 他看向那还算是守卫森严的最中央宅院,面露思索 夜晚袭营之所以能取得斐然胜利, 其中很大一部分原因是让军队的指挥系统失控。 在前两次的袭杀中亦是如此,群龙无首的军卒就是乌合之众。 很快,其余四人也从各自负责的房屋走了出来与陆云逸会合,任务完成得很顺利, 共有守卫十七人,直到死他们都沉睡在睡梦中。 这让陆云逸再次怀疑,如此郑重准备是不是真的有必要。 但很快,他便否决了这个想法, 是准备得足够完全,任务才能如此顺利,不能倒果为因。 五人齐聚,陆云逸沉声开口: “秦元芳,你回归大部,所有的探查小队归你统筹, 作战小队归钱宏统筹,按照计划,准备强攻。” 随后陆云逸将一张纸递了出去: “这里敌军的一些讯息,他们正在熟睡, 只要操持好方略,拿下不难,注意控制伤亡,不要吝啬军械。” 秦元芳脸色凝重接过纸条,重重点了点头,而后继续听着。 陆云逸看了看冯云方等人,继续说道: “我们四人会去阻滞此行主将阿克隆, 等一切落位后,等我信号,同时进攻!” 直到此时,秦元芳才沉声开口: “是,大人!” 说完,他脸上露出一些犹豫: “大人,要不还是您回去指挥战事吧。” 陆云逸视线扫过四人,见他们脸上都有一些顾虑,心中了然: “一支精锐的军伍理应在失去主将的前提下能够保持一定战力, 以十人为小队,各司其职,就算是正面强攻,也很容易, 更何况咱们还是夜袭,敌在暗我在明。 好不容易碰上了一个容易对付的对手, 咱们前军斥候部要试一试新战法,走在大明所有军伍前面。 快去吧,现在是丑时,是最熟睡的时候,动手刻不容缓。” 至此,秦元芳不再犹豫,重重点了点头,身形悄无声息地离开房顶。 在他消失在黑暗中后,陆云逸脸色凝重起来: “一刻钟后我们行动,从房顶走。” “放心吧大人。” “好,现在计时。” 夜幕如厚重的帷幕,将大地紧紧包裹, 月光稀薄,星星似乎更加明亮,使得雾山村更显阴森, 陆云逸等人趴在房顶,静静看着远处的诸多房舍。 手中紧握的兵刃在微弱的夜风中轻轻颤抖,反射出寒光点点。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血腥。 一阵轻微的骚动自密林传来,打破了原有的沉寂。 陆云逸将眸子投了过去,只见一队约莫百人的军卒, 如同幽灵般从浓密树影中缓缓走出, 连成一串像是一团巨大阴影,只能看到依稀朦胧的黑暗。 月光偶尔穿透云层,洒下斑驳光影, 巨大黑影在接触到雾山村之时,似乎刹那间融化, 原本庞大的队伍瞬间分散,以小队为建制, 从村庄的左右两侧向西方摸去,避开了那处在村落中央的亮灯宅院。 陆云逸抿了抿嘴,听着下方轻微的脚步响动, 陆云逸与身旁之人迅速交换了一个眼神,朝着前方轻轻挥手。 无需多言,彼此间的默契已让他们心领神会, 几人相继站了起来,从屋顶向着最中央的宅院模样。 此时此刻,天上的星辰将他们的动作收于眼底, 三路齐头并进,并且有上下两个层次,看起来就颇有章法。 黑暗中,一个个以十人为建制的小队呈垂直纵队向前突击, 他们隐藏在小巷中,被房屋的阴影遮蔽,只有透过月光看到一丝丝动静。 房舍之上,四人的身体轻飘飘的, 似是灵鹤振翅,在一个个屋顶疾驰! 呜咽的冷风轻轻吹动, 每当吹散一些雾气之时,他们就会显露出一些身形.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陆云逸带领三人已经来到了宅院一侧屋顶。 陆云逸俯伏在屋顶,静静看着下方防卫布置, 再一次让他确定,眼前这些麓川人受过军事训练,只是兵员素质太差。 卫兵采用了二三二的防卫队形, 小院门口两人,院内三人,门口两人, 层次分明错落有致,乃是最常见也是最有效的防护之法。 陆云逸没有第一时间下达命令, 而是看着军卒们向前方继续前行,最后在一个中部与西部的交界点停了下来, 这与既定的停止地点有些出入,但无妨。 至此,陆云逸不再犹豫,身形一闪,整个人便蹲伏下来, 他看向一侧的冯云方,他手中不知何时掏出了一枚烟,正蓄势待发。 陆云逸朝着几人连续打着手势,意思他们也听明白了。 陆云逸最先动手,解决房门口的二人后冲进屋内,制服其中之人。 张五随后动手,解决院门口二人,并且守住门口, 宁充最后动手,解决院内的三人。 而一旦开始动手,冯云方就拉动烟火, 朝外面的空地放,以做进攻信号,而后落入院中协助宁充。 陆云逸眼神审视着三人,见他们都开始点头,这才放下心来,轻轻挥手, 三人四散而去,留下冯云方留在原地。 很快,不到二十息,三人已经就位, 陆云逸在正房的屋顶,张五则走入巷子摸到一侧, 宁充则停留在围墙中段,随时准备翻入院中。 陆云逸将手中匕首收起,转而拔出短刃,远光照耀下,散发着阴森寒芒。 “呼” 他长吁一口气,眼神猛地锐利起来,嘴唇紧抿, 一个翻身就跳了下去,落到了守门二人身前, 那二人只觉得眼神一黑,朦胧的月光被遮蔽, 原本略微失神空洞的眼睛猛地瞪大,大脑的滞涩飞速敛去,转而是浑身紧绷!! 有—— 二人反应了过来,有刺客! 可还不等叫喊,陆云逸眼睛眯起,嘴角露出笑容, 相隔如此近,他们已经来不及了。 力量自下肢开始传递,很快便穿过腰肢, 力量沿着脊椎节节攀升,最后冲上手臂,猛地挥出! 一道锐利且飞快的白芒闪过,刹那间就划过了二人的脖颈 这道光芒在二人惊愕的眼神中一闪而过,快得让人来不及反应, 只觉一股凉意掠过脖颈,紧接着是撕心裂肺的剧痛。 二人的脖颈上,两道齐刷刷的伤口赫然在目, 起初只是一丝细微的裂缝,但转瞬之间, 鲜血便如决堤的洪水般汹涌而出。 血,如同被猛然打开的红色喷泉,瞬间喷溅而出, 在空中划出一道凄美弧线,洒落尘土, 血液流逝带走了气力,他们的身体开始无力地摇晃, 最终,两颗头颅仿佛失去支撑,缓缓地从脖颈上滑落,重重地砸在了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张五听到动静,憨厚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刹那间冲入黑暗, 他个子不高,但速度却很快。 先锋军中人,做的就是样样精通的破敌之人! 如今院门口的二人被上官吸引了注意,满脸惊骇, 眼前这二人,让张五觉得,如砍瓜切菜一般容易。 身形闪动,张五冲到了他们身前, 二人有所察觉,猛地回过头,但迎面而来的是一把长刀, 扑哧! 刀剑从脖颈前方插入,从后方冲了出来,只露出了一个刀尖。 那麓川兵脸上露出愕然,还不等有所反应, 张五就松开了握紧的长刀,身形一个贴靠,向另一人靠了过去。 此等一幕似乎让另一人陷入惊愕, 他想不明白如此重要的场景为什么会放弃长刀。 但下一刻,阴森惨白的银芒出现在张五左手, 他脸上依旧保持着憨厚笑容,匕首却已经结结实实地刺了出去! 扑哧,更为厚重的声响出现,匕首刺入了那人的心口,而后在憨笑中用力一扭, 二人的身体一前一后倒了下来, 沉闷的声音再次响起。 宁充看着倒下的尸体,没有任何犹豫便翻墙而过, 不等落下,手中长刀用力一甩,刹那间飞了出去,刺入了护卫胸口! 另一手的匕首也随之飞了出去,正中院落中那人的眉心。 二人缓缓倒地。 在对面,一人正拔出长刀, 满脸惊恐的看着院落中发生的一切,也看着宁充。 但宁充却没有再动了,而是静静站在那里,悄悄指了指他身后. 肃——嘭! 锐利的火似乎照亮了天穹以及这隐藏在黑暗中的雾山村,烟释放 原本安静的雾山村顿时嘈杂起来, 十余个作战小队齐头并进,从黑暗中冲了出来。 而院中,仅剩的一个护卫却不敢回头,一直死死地盯着宁充。 这一幕让宁充也有些发愣,站在墙上居高临下看着他背影冯云方也有些发愣. 这麓川兵是咋了? “回头看,有人。”宁充忍不住提醒, 那人脸色脸色大变,身体也开始颤抖起来,但还是不敢回头看。 就像是明明知道身后有鬼,还要装作不知道。 就算冯云方跳下来发出了一丝轻响,他也不敢回头。 直到匕首刺入他的后心,感受着钢铁在身体里搅动, 他才想要回头,但已经晚了, 他看不到身后场景,只能看到那被打开的房门。 屋内,陆云逸没想到这阿克隆将军如此胆小,居然还有四名护卫。 不过不要紧,此刻他们已经倒在血泊中, 其中两人的脑袋已经被削掉,鲜血汩汩而流, 另外两人脖颈被豁开大半,惊恐的倒在地上。 陆云逸有些不屑地踢了踢滚到脚边的脑袋, 这些麓川人一副影响不良的模样, 甚至就连骨头也比草原人脆一些,一砍就掉。 “你你是谁?” 阿克隆将军没有穿甲胄,而是穿着白色亵衣,站到了墙角, 虽然手持长刀,但长刀不停抖动,显然是受到了惊吓。 他此刻心中已经恐惧到了极点,看了看地上的四具尸体,声音都有些颤抖。 “你你是谁?” 陆云逸一愣,这一次阿克隆说的是大明官话, 虽然有些口音,但还能听得懂。 旋即他就笑了起来: “你不是知道吗?” 此话一出,阿克隆心中再也没有了任何侥幸,面色灰暗. 这里是大明大理府境内,来人不是明人还能有谁? “放下长刀,跪地投降,我有话要问你。” 陆云逸淡淡开口,手持短刃一点点靠近。 “别别过来!!!”阿克隆使劲往墙角去缩,尘土掉落的沙沙声响起。 “你还想要与本将捉对厮杀一番?” 陆云逸定在原地,将手中短刃举了起来,眼中有着古怪。 “别过来!!” 阿克隆声音急促,但身体却十分诚实,手中长刀脱落,发出啪嗒一声脆响。 见到这一幕,陆云逸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别害怕,老实交代不会杀你的。” “真的?”阿克隆眼睛充斥着凛冽神光!! “宁充,冯云方,进来将他绑起来。”陆云逸喊道, 不多时,二人便冲了进来,扑面而来的血腥味让他们呼吸一滞, 地上的两具无头尸体加之这阴森昏暗的房间,倒是有些可怕。 很快,阿克隆被他们绑了起来。 陆云逸也没有在院中停留,而是快步与张五奔向村西。 因为是夜袭,村西的战事一如既往地顺利。 一炷香之前,一阵急促有序的呼喝声划破雾山村的宁静, 那是钱宏下达进攻的信号。 百余人如同猛虎下山,瞬间从各个隐蔽角落冲出, 干净利索地解决了那些正在巡逻的麓川兵, 直奔那些沉睡在房舍中的麓川军卒。 房舍内,火光微弱,麓川军卒正沉浸在梦乡之中,对即将到来的灾难毫无察觉。 然而,当他们从梦中惊醒,面对的却是迎面而来的长刀。 锋利的长刀不停劈砍而下, 让他们切身地感受到了血肉爆开的感觉。 “杀!” 随着一声声呐喊,斥候部军卒身手矫健,刀法凌厉, 每一刀都准确地落在麓川军卒的要害, 若是没有砍死,那就再补一刀, 哀嚎声四起,惊恐绝望在空气中弥漫。 血,染红了冰冷地面,也染红了被来回拼接、能够承载十余人的床榻。 一种令人窒息、作呕的味道冲天而起, 然而,军卒们却仿佛没有嗅到一般,不停地挥刀而下。 等陆云逸赶到这里时,战斗已经结束。 一队队的战斗小队手持弓弩在对着屋内齐射,以作补刀。 锐利的弩箭如不要钱一般。 正立在战场前的钱宏连忙跑了过来: “大人,战事顺利!在一间屋中还发现了十几个女子。” “没有男人?”陆云逸眼中闪过诧异。 钱宏脸色凝重,缓缓摇头: “回禀大人,老人孩子还有男人都没有发现。” 陆云逸眼中闪光闪烁,轻轻点了点头: “再派人到处找找,至于这些麓川兵不留活口。” “是!” 西边的战事一触即溃, 陆云逸也就没有在这里停留,转而回到了宅院。 宅院内,阿克隆此刻已经被脱了个精光,五大绑地跪在院中, 虽然他的身体比寻常麓川军卒多了一些肉, 但与前军斥候部的军卒比,还是显得消瘦, 更不用说陆云逸此等高大匀称的身材,阴影能够将他整个笼罩。 阿克隆缓缓抬起头,鼻子被冻得通红,还流着鼻涕,脸上带着浓浓的恐惧。 陆云逸居高临下看着他,冷冷地发问: “说说吧,你们此行入境多少人?” 阿克隆感受到言语中的寒意,不禁打了个哆嗦,颤声说道: “我实话实说,能不能放了我。” 陆云逸眼中闪过一丝无奈, 怎么老有人与他讨价还价。 陆云逸看向冯云方,他顿时意会, 手中弓弩对准了阿克隆的小腿,毫不犹豫地扣动扳机。 砰! 骨头碎裂的声音响起,阿克隆向一侧歪倒,发出了一声凄厉惨叫。 啊———— 一切行云流水。 “你们此行入境多少人?”陆云逸上前一步,继续发问。 “两千,两千人!!” “撒谎,那三百人去了哪?” 阿克隆见他视线又挪向手持弓弩那人,心神炸裂,连忙喊道: “不不不不,军队两千人,那三百是探路之用,是在路上抓的土司之人。” “那你们呢?属于什么?” 阿克隆哆哆嗦嗦地将自己所知道的说了出来, 陆云逸听后才有些懂了,脸色古怪到了极点。 阿克隆也是探路的部队,一共五百人, 只不过他不想亲自冒险,便在探路部队中又选了一些人出来去探路, 自己则在雾山村龟缩,打算过些时日袭扰一番商道便原路返回,也算是可以交差。 一旁的冯云方以及宁充脸色古怪,对于麓川之兵的轻视已经达到了极点。 他们整个两千人是先遣部队, 但那思元亨怕死,所以派出了以阿克隆为首的先遣部队, 这阿克隆同样怕死,还派出了先遣部队. 至于他们在林中遭遇的百余人,依旧怕死,派出了那些土司之人。 就如竹子一般,一节比一节细, 最后被前军斥候部从上到下势如破竹的劈砍。 陆云逸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问道: “雾山村的青壮呢?” 阿克隆身体一僵,眼神躲闪, 见他如此模样,陆云逸心中了然, “尸身在哪?” “在在村南头的废井中。” 冯云方顿时意会,带着两名军卒冲了出去。 陆云逸脸色冰冷,继续发问: “思元亨在哪?他的袭扰计划是什么?” “他他在云龙州向东二十里处的玉石村, 他.他说仅仅是添乱还不够,要干就干大的, 他想要劫掠商队,假扮成商贾,进云龙州。” (本章完) 第265章 战术支配战略,战略推动战术 第265章 战术支配战略,战略推动战术 雾山村村南,这里略显荒芜,靠近南边的两栋院子早已荒废, 一口废井在两栋院子中央。 陆云逸静静站在这里, 看着军卒们进去井中将尸首一具一具带上来,眼神冷冽。 周遭的气氛变得古怪,军卒们站在一旁,神情肃杀。 半个时辰后,废井下的尸身被打捞干净, 四十五具尸体,男女老少都有,各个面目狰狞,死不瞑目。 冯云方再也压制不住心中愤怒,对着阿克隆一脚踹了过去,将他踹倒在地。 挂于腰后的弩箭也被冯云方拿了出来, 咔咔的机械碰撞声不加隐藏,而后对准阿克隆的右臂,猛地扣动扳机! 砰! 鲜血喷溅, 弩箭死死穿透阿克隆的手臂, 殷红的鲜血流了出来,箭头上还有一丝丝碎肉。 阿克隆没有出声,只是咬紧牙关死死硬抗,脸色惨白,豆大的汗水滴落。 尽管如今赤裸着身体,他还是感受到身体发热,阵阵发痒。 陆云逸轻叹了口气,收回视线,挥了挥手: “将人都埋了吧。” 军卒们得到命令,便开始动起来, 听力卓绝的秦元芳凑近了一些,小声说道: “大人,那些女子不让她们来辨认一二吗?” “逝人已逝,生者如斯,还是不要告诉她们了, 传令军卒,这里的所见所闻都不能透露出去, 若有泄漏,军法处置。” “是!”冯云方身形一板,快速跑开去传达军令。 陆云逸转头看向阿克隆,他此刻正在紧咬嘴唇,已经有一滴鲜血流了出来。 “莫要与本将装可怜,给本将一个解释, 若是让本将不满意,你可能活不了。” 阿克隆颤颤巍巍地舒了一口气,呼吸急促,沉声开口: “将军,我不知你是何名号,但尔等部下精良,平生仅见, 操持此等军伍,定然是如臂指使,轻松写意。 但我麾下的麓川兵不同, 思元亨将军给我调拨的,都是一些不听管教的兵痞, 能将其带来这雾山村已是不易, 不论将军信不信,我都要说一说,他们是自发而为,与我无关。” “这么说来,你还是个品德高尚之人?” 陆云逸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眼中充满寒冰,双手已经在整理弓弩。 阿克隆脸色惨白,连连摇头,因为失血过多,导致他有些虚弱: “我出身土司,打小就与你们明人厮杀,知道你们睚眦必报, 以往战事,我部从来不会牵扯百姓, 军伍厮杀生死有命,死了也怪不得谁,若是死了百姓. 你们明人会报复,前些年景东一战后,麓川占大便宜, 但后来.你们的西平侯率领三千精骑入境, 流血三百里,所过之地无一人存活。 我不敢杀明人百姓,但手下的人不听啊, 他们都是烂人。 就连睡觉我都不敢与他们待在一起,只能带着亲卫跑远一些, 生怕做了什么让他们不满之事,被生吞活剥。” 说到这,陆云逸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怪不得一军主将要孤零零地处在大军之外, 此等找死行径此刻也变得合情合理。 “思元亨手下军卒如何?” 阿克隆嘴角露出一丝自嘲,似是有些认命,叹了口气: “好一些,但也好不到哪去, 深入大明境内捣乱,乃九死一生的军务, 国主又怎么会派精锐来此,都是各种不听管教之人。 思元亨将军曾经在景东打了败仗,只剩下不到三百弟兄, 也就这些人好一些,其他的.” 陆云逸面容平静,细细思索。 大明与草原若是突袭敌军境内,所用的必然是最精锐的军卒,力求将事做成。 西南这些小国不同,他们只是试一试, 有效果最好,没有效果也能清理军中残余,少几张吃饭的嘴。 这也使得,紧邻老挝安南一线总是不太平, 西平侯府每次起兵戈都是能杀尽杀,杀到他们如这阿克隆一般害怕。 陆云逸又问了一些关于麓川大军的问题, 如他所料,一概不知。 陆云逸摆了摆手: “吩咐道,将他带下去, 让他将在麓川的一切经历都说出来,文字记录, 重点记录军制、民生、以及麓川亡国的政令。” “是!” 两名军卒上前将阿克隆拖走,鲜血流淌一地。 不多时,陆云逸回到了最先停留的村东房舍中, 妇人已经穿上衣衫,正捧着一碗水轻轻抿着,桌案上放置着一些吃食。 陆云逸进入其中,那妇人猛地将头抬了起来,黯淡的眼神刹那间明亮, “将军,将军怎.怎么样了?我的丈夫呢?” 声音局促慌乱,恐惧的余韵还未散去,便涌上了忐忑。 陆云逸脸色凝重,深吸了一口气,看着越来越绝望的妇人,沉声开口: “你的丈夫连同村内的诸多青壮被这些麓川人掳走, 本将已经查清,他们如今在十里外的玉石村。” “掳?掳走?” 妇人喃喃说着,脸上有些疑惑,但很快便露出了夺目的光芒, “他还活着对吗?” 陆云逸坚定地点了点头: “我部休整后便会继续出发,前去玉石村, 本将会命人将你们送回大理府,并且好生安置,这雾山村,以后便不要回来了。” 妇人脸上闪过喜色,连连点头,喃喃说道: “是该如此.死了这么多人,这村子里还怎么住.” 说着,她似是想到了什么,连忙问道: “将军,若是您救出了我的夫君,可要对他说,妾身在大理城等着他, 对了,妾身的夫君名为大牛,浑身都是力气, 那些麓川人想来就是看中了他力气大” 妇人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变成了小声哭泣,呜咽声传来, 陆云逸发出一声叹息,遭遇此等无妄之灾,能坚持到如今已是不易。 “你好生歇着,天亮后,本将派人送你们回大理。” “多谢将军,妾身叫春娘,夫君叫大牛。” 陆云逸在门前顿了顿,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而后离开。 天刚蒙蒙亮,清冷的光芒驱散了夜晚的黑暗, 突击队伍的军卒依旧在雾山村歇息,并且设下伏击,防止敌人到来。 而陆云逸则带着女人军卒赶回了停留的补给站。 补给站除却守卫的军卒,大多人都在歇息, 以至于陆云逸找到补给站后,没有发生太大的波澜。 他很快就在车队前半部分见到了张玉,以及正蒙着头呼呼大睡的李景隆。 “大人!您怎么回来了?” 张玉对于陆云逸的回来感受到十分震惊, 他不禁看了看身后,一个不祥的预感出现。 陆云逸没有磨蹭,快速开口: “事情一切顺利,雾山村的两百余麓川兵已被尽数绞杀, 并且我还得知了思元亨的目的,这次回来是告诉你们接下来的方略。” 张玉这才松了口气,神情恢复正常, 他随即推了推李景隆,轻轻呼唤。 “大人,大人。” 李景隆朦朦胧胧地睁开眼睛, 感受着还未有大亮的天气,轻轻呢喃了两声,眼睛又闭了起来。 天还没亮叫我干什么?不对! 李景隆的思绪一点点沉寂,可他很快便打了一个激灵, 连滚带爬地坐了起来,有些茫然地看向四周, “敌人来了?在哪呢?” 很快,一个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让他愣住了, 眼睛眯起,而后又睁大了些,声音猛地拔高! “云逸,你怎么来了?” 一刻钟后,李景隆知道了昨夜发生之事,不由得愣在原地, “你是说那思元亨想要进云龙州?还是要以商队的身份混进去?” 陆云逸笑着点了点头, 李景隆的脸色愈发古怪: “怪事啊,瞌睡来了,就有人送枕头,本公还苦思冥想怎么引诱他们来进攻呢?” 一旁的张玉脸色来回变幻,苦笑一声,伸出手捏了捏眉心, 他也正在为此事发愁。 世事无常,万事开头难,想要找一个让思元亨进攻的理由不难,难的是如何让他来。 现在敌我双方配合,先前的方略以及战略目的几乎要完美执行。 不得不说,他们都有些低估思元亨, 原本想着他们捣乱一番也就罢了, 可现在居然要夺大理府最西端的城池。 陆云逸沉声开口: “既然最大的难题解决了,你们便继续前行,寻找合适的交战地点, 依旧计划方略中那般,突击小队继续向前扫荡,逼迫他们快速做出抉择。 他们在路边应当有监视之人,你们要小心, 若是有所发现要及时清缴,阻隔视听。” 张玉和李景隆脸色凝重,重重点了点头。 张玉沉声道: “大人,既然他们想要袭击商路行李代桃僵之事,定然有相应的准备, 我想我等也应该多聚集一些战马,以此为追击冲阵。”陆云逸沉吟片刻,回头看了看官道两侧那还算平缓的山地,轻轻点了点头: “好,但不能太多,莫要让思元亨看出端倪。 另外关于麓川兵战力一事, 先前的文书都要作废,思元亨手下有将近三百精锐, 有这些人带领,他们的战力要焕然一新。 你们不能有任何掉以轻心,力争最小伤亡。” “放心吧云逸,这几天我们钻研了一些火器战法, 准备还击的时候用,定然让那麓川兵死无葬身之地。” 李景隆气势惊人,心中涌现激动。 “具体的战法你们钻研,我只有一个要求, 在力争杀敌的情况下保证最小人员伤亡, 咱们是在境内作战,可以打得慢,不用孤注一掷也不用破釜沉舟。” 陆云逸来回叮嘱,李景隆连连点头, 但一旁的张玉却察觉到什么,眨了眨眼睛,试探着问道: “大人,后续还有作战计划?” 此言一出,陆云逸也有些诧异,这也看得出来? 陆云逸没有隐瞒,坦言开口: “还要等与思元亨所属军卒厮杀一番,看看麓川精锐到底是什么货色。 若是废拉不堪,我等未尝不能转守为攻, 深入麓川腹地,解景东之围。 寇可往,吾亦可往。” 张玉和李景隆的眼睛刹那间亮了起来! 眼下这些人就是为了牵扯云南都司的注意,从而使得麓川精锐在景东一线取得突破。 而若是更精锐的前军斥候部突入景东, 麓川方面派出来的围剿人数可就不是几千人那般简单, 定然能牵扯麓川思伦法的兵力。 “大人,可以兵出大理府,按照在京城制定的方略, 我等在前方开道,清扫障碍, 大军在后方跟随,如此思伦法不想管也得管!” 张玉掷地有声地开口,眸子中精光闪烁,带着浓浓的自信。 陆云逸笑了笑:“且看如今战事吧,若是顺利再行钻研, 你们继续前行,至于是要经过玉石村还是在玉石村前停留你们决定,及时来报。 对了,要将此事告知黑鹰, 若是他那一侧敌军已经尽数清缴,那就继续深入, 到玉石村身后,到时前后夹击,就算这思元亨不入套,他也跑不了。” 原本纷乱复杂的局势三言两语便理清楚, 就连李景隆也能听得懂,这让他极为佩服。 李景隆见他要走,马上说道: “云逸,你要注意安全,我看军报上写着你都是身先士卒,可莫要出了什么差池。” 陆云逸定住身体,笑了笑: “身为一军主将,总要积累一些山林作战经验才是。 对了,还有一件事, 我带回来的那些女人是雾山村的百姓,派人送回大理城好生安置。” 张玉朗声道:“是,属下即可安排!” 陆云逸点了点头,快步离开,随之隐入山林。 在他走后,李景隆也没有了睡意, 利索地爬了起来,跟在张玉身旁,学习如何处置军务。 虽然有些累,但李景隆乐在其中, 这几日两个突击队伍的往来文书以及军报都是他来汇总转发, 这让他对战场有了新的认识, 至少知道了如何从军报中提取最重要次要以及不紧要的讯息, 也明白了为何在京城之时, 陆云逸看西南军报能一看一个时辰! 因为乐在其中。 一个时辰后,官道北侧一处略显平缓的干燥的山林中, 十余名突击队伍的军卒正在这里歇息, 中央还堆起了一团篝火,燃烧着熊熊火焰,黑烟漫天,上面架着大锅。 刘黑鹰此刻正在大锅旁踱步,脸上带着烦躁。 “大人,补给站的文书,说是极为重要!” 一名后勤军卒匆匆跑来,递出了手中文书。 刘黑鹰眼睛一亮,连忙接过,打开查看, 上面记载着南方突击队伍昨日的战况以及收获, 看得他脸色越来越古怪,甚至还有一些荒唐。 最后不禁破口大骂: “他妈的我说怎么找不到人,原来都猫起来了!” 他所率领的突击小队上一次有所斩获还是一日前,这让他好生兴奋, 按照惯例,应当是越往西,敌军越多, 可他们三百人呈水平纵队搜索了一天, 仔仔细细将这将近十里的山路犁了一遍,都没有看到第二股敌军, 这让刘黑鹰不禁怀疑起来,敌军去哪了? 实在没有办法,他便架起大锅,点燃薪火,以此主动吸引敌人。 可现在.居然告诉他这麓川之人胆小如鼠, 外出探索之人一共只有五百. 北边一百,南边四百! 这一消息让刘黑鹰眼睛一黑, 他所率领的突击小队除了他之外,其余人都是前军斥候部最精锐的军卒, 武福六、马大可、陈景义、游大凤、王申都在他军中,怕的就是这一队人出事。 现在倒好,精锐完全没用上。 刘黑鹰有些泄气,看向身旁的亲卫胡小五: “将火灭了吧,通知散出去的人都回来,改为垂直纵队前行,去抄那思元亨的后路!” 一旁的胡小五面露疑惑,但还是立刻回答: “是!” 临近午时,陆云逸追上了正在向西仔细探索的突击队伍, 此时突击队伍的队形从严密细致的水平纵队, 变为了双箭头队形,一个箭头百余人, 探测小队在前,补给小队在后,呈阶梯式向前推进。 此等阵型的好处便是足够快, 但覆盖面积小,只能探寻一部分山林。 只能在有足够情报支撑情况下使用。 在陆云逸回归之后,大部进行了休整。 陆云逸一边休整一边做着后续作战计划, 如今天时地利人和皆在前军斥候部,只要控制伤亡以及扩大战果即可。 “大人,给您。” 冯云方将一块热好的烤肉递了过来, 上面撒着精盐,油光瓦亮,看着美味至极。 陆云逸将手中地图放在一旁,接了过来。 冯云方有些担心地问道: “大人,咱们不用无烟灶.真的没有问题吗?要是被那思元亨发现.” 陆云逸瞥了他一眼,打断他: “要的就是被他发现,若是他没有什么紧迫感, 就这么在玉石村一直待着,那才麻烦了。” 陆云逸怕他不明白,又补充了一句: “他在玉石村待着,咱们可以合流施行大部围剿,同样能轻松取胜, 但这与我们的战略目标不符,所以要将他引出来杀。 杀敌灭敌是战术,想要达到的效果是战略, 所有战术都要为既定战略服务。” 见周围的将领都竖起耳朵听着,满脸疑惑, 陆云逸想了想,解释得更加细致。 “檀道济的‘唱筹量沙’与在北伐中的主动撤退都是战术为战略服务的经典例子。” 这人是谁?在场将领面露疑惑,满脸茫然。 陆云逸正在咀嚼的嘴巴一僵,无奈地叹了口气: “檀道济是东晋末年及南朝宋初的将领, 元嘉八年,檀道济奉命北伐,与北魏军队交战。 在多次胜利后,由于粮草不济和孤军深入,檀道济面临被北魏大军包围的困境。 尽管檀道济的军队在局部战斗中能够取得胜利,但整体形势并不乐观, 而北魏虽然节节败退,但只要打赢一场,就能赢得战事。 这是双方战略的交锋。 此时,檀道济如果强行硬拼,会损失惨重,甚至北伐失败。 这便是战术上胜利,但战略上失败,同样也是北魏战略上的胜利。 他察觉到这一点后便更改了战略, 审时度势,决定采取战略撤退,以保存实力,等待时机再图大举。 为了安全撤退,檀道济采取了巧妙的战术。 他命令士兵在夜间高声唱数筹码,并将沙子装入米袋中, 故意让敌军误以为檀军粮食充足,士气高昂。 同时,他整顿军容,保持严整的撤退队形,使敌军不敢轻易追击。 结果便是北魏军队被檀道济的假象所迷惑,未敢轻举妄动。 檀道济趁机率领军队安全撤退,成功摆脱了敌军包围。 诸葛武侯五丈原撤兵也是这个道理。” 见他们还是面露疑惑,陆云逸继续说道: “想要剿灭麓川军卒不是难事, 难的是对他们形成震慑,让他们下次再来时好好掂量掂量, 所以我们要将他们引到官道上,由在商队中隐藏的军卒绞杀, 同样是赢,两种赢取得的效果截然不同。” 这么一说,在场之人就有些懂了,一个个若有所思。 “在战场上,战略与战术会随着战事进展而变换, 不论在战术上是赢是输,没有达到战略上的胜利,那么这场战事就是失败的,好好体悟。” 陆云逸笑了笑,而后吩咐: “半个时辰后出发,今夜必须与思元亨交手,让他知道咱们来了!” “是!” (本章完) 第266章 以军制优势获得胜势 第266章 以军制优势获得胜势 十二月,寒风凛冽, 距离大理边境云龙州的玉石村,笼罩在一片沉重阴霾之中。 临近傍晚,天色愈发暗淡, 村落中,曾经的欢声笑语已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死寂荒芜。 乡间小路上,到处可见斑斑血迹和散落的衣物碎片, 村南头,与雾山村的遭遇大差不差, 村中的青壮老幼被尽数杀害,堆积在村南的山林中,被蚊虫啃食。 他们的尸体或躺或卧,姿态各异, 却都无一例外地面容扭曲狰狞,诉说着生前所遭受痛苦与不甘。 临近傍晚,玉石村炊烟四起, 麓川军卒们肆意穿梭在房舍以及村中小路, 脸上洋溢着一种得益于凶残的扭曲笑容。 他们身穿厚重甲胄,手持各式兵器,步伐嚣张随意, 时而狞笑着走进屋舍,很快便能听到里面传来女子的尖叫。 玉石村,仿佛已经成了他们肆意妄为的猎场。 他们的眼神中闪烁着贪婪与残忍, 不时扫视着四周,寻找着下一个燃着炊烟的房舍。 有的军卒三五成群,围坐在篝火旁,大口喝着抢来的酒水,大声谈笑。 此行领兵将领思元亨是一名年约四十的大汉, 不同于其他麓川军卒那般枯黄干瘦, 他身体魁梧,胡子浓密,脸色漆黑,身穿厚重甲胄, 腰侧有一柄硕大长刀,走起路来气势逼人。 他此刻正带着亲卫在玉石村内巡视, 那些麓川兵每当看到他走近,狞笑声也不禁压低了一些,似是十分害怕。 当思元亨将冰冷的眸子投过来时, 他们又都低下脑袋,不敢与其对视。 见到此种情形,就连他身旁的亲卫都不禁露出蔑视,急声道: “将军,这些兵痞不堪大用,迟早会将我们拖累。” 其他几名亲卫同样点头,显然认同这个说法。 思元亨脸色依旧平静,只是发出了一声微微叹息: “国主的精锐都在景东附近, 罕拔将军能调拨这些军卒给我们,已经仁至义尽。” 此言一出,亲卫顿时有些气急: “将军不就是与罕拔将军意见不合, 这才被发配到此,将军莫非还感谢罕拔将军不成。” 思元亨步子越走越慢,轻叹一口气,沉声开口: “攻打大理是国主的意思,罕拔将军只是转达, 我不同意罕拔将军,就是不同意国主, 我们在景东又打了败仗,能有此将功赎罪的机会,已是万幸。 只要这次我们一举进入云龙州,未尝没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说话间,思元亨神情黯淡, 视线在这些军卒身上来回扫视,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 一旁的亲卫们也随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 隐隐约约能看到房舍内, 一名麓川军卒将正在做饭的女子拖拽到一侧,尖叫声与狞笑传了出来。 亲卫忍不住说道: “将军,凭借这些兵痞,能成吗?” 他眼中露出一丝绝望,军纪都如此稀疏,如何能混入云龙州。 思元亨面露阴霾,沉声开口: “成不成都要试,谁让我们的兵打完了,只能依靠这些兵痞, 命外围弟兄盯紧一些,若是碰到了大部商队就及时来报告。 这些兵痞若是分成几个商队进入,定然会露馅,只能殊死一搏混入大队, 到时候若是不成,也能试着强行进入,至少还有几分翻身希望。” 周遭的亲卫神情黯淡,轻轻应了一声“是”。 思元亨又开口: “我们已经进来将近十日了,明国的军队也应该要来了, 要警惕好东西,莫要被人摸到近前都一无所知。” “将军,外围警戒之人用的都是咱们的人, 若使用这些兵痞,迟早出乱子, 只是咱们剩下的人不多,只有三百余,弟兄们每日都很累。” “累也要坚持,乌合之众尚有几分余威,单兵对敌如土鸡瓦狗, 这些兵痞只能打顺风仗,而且要一拥而上, 若是派他们出去,那是自寻死路。 与弟兄们说说,如今操劳是保自己的命,让他们坚持一二。 再等三日,若是三日再没有大部商队, 那我们便拦截小商队,组成大部商队, 在这里待得越久,对我们越是不利。” “是,将军。” 夜幕降临,前军斥候部突击队伍依旧在朝着西方缓行,、 距离玉石村已经很近了。 领头之人是对擅长地形测绘的孙思安以及听力卓绝的秦元芳。 天色灰暗,朦胧的月光顺着枝叶缝隙飘落, 洒在地上,使得众人的身影有些残缺。 探查小队众人神情警惕, 行进间没有定式,速度也不是那么快, 距离玉石村越近,他们的速度越慢。 位于最前方的孙思安视线来回扫视, 以他绘制地图的能力看着每一个可能藏匿敌军的地方, 慢慢地他的眉头皱了起来,脚步也越来越慢。 “怎么了?” 察觉到他慢下来,秦元芳整个人都紧张起来,连忙压低声音询问, 同时侧耳聆听前方,找寻着自然中不同寻常的声音。 又走了两步,孙思安顿住脚步, 透过密林以及诸多杂草,看向前方那略显稀疏的空地。 他随即视线扫动,看了看周围树木的间距,眉头皱了起来。 他手臂竖起, “停!” 整个探索小队刹那间停了下来, 令行禁止是探索小队的军令,任何人都不能违背。 孙思安小心翼翼地半蹲下,从腰间拿出了千里镜, 放置眼前,仔细查看. 树木的间距不对,像是被砍掉了两棵。 他不停变换方位,终于看到了那隐藏在杂草中的两个木桩。 有人! 他脸上出现一丝玩味,转而看向高处,来回打量。 很快,不远处的几道阴影就进入了他视线之中,似是树冠堆积, 但就如同躲在枯木中的鸟窝,寻常人找不到, 但在有些人眼中,这些‘鸟窝’散发着金光。 孙思安挥了挥手,做出后退和分散阵形的手势,同时警惕地抬头四处查看, 好在,他们走过之地他并没有发现什么端倪。 退出百米,孙思安才缓缓松了口气,压低声音开口: “刚刚那片空地有问题,有两棵树被人故意砍掉, 目的是为了就是监视下方动静,保留好的视线。” “树上有人?” 秦元芳脸上露出古怪,他刚刚什么都没有听到。 孙思安脸色凝重地点了点头: “上面一定有人,我只看到四个,应当是精锐,选的地方以及藏匿手段都很老辣。” “那你岂不是更老辣?”秦元芳没来由地问了一句。 “不一样,我知道敌人越来越近,他们可不知道咱们来了。” 话有些拗口,但秦元芳知道意思, 因为他也是这般,若是有所准备,就能听到许多寻常无视的声音。 收起思绪,秦元芳问道:“现在怎么办?” “回去禀告大人,让大人拿主意。”“好。” 不到半个时辰,陆云逸带着作战小队摸了上来。 他身上的装备又变得繁琐, 手套鞋袜面罩网纱一应俱全,背后还有着将近三十斤的背包。 显得他们身形臃肿,速度缓慢。 孙思安将所发现之事尽数说了出来, 听得陆云逸眼神精光闪烁, 他从背包中抽出千里镜,朝着孙思安所说的地方看了过去,眼睛亮了起来, 的确有六棵树木的间隙不对,仔细观察之下,显得尤为空旷。 陆云逸将背包拿了下来,丢给孙思安, 转而让冯云方将他背了起来, 居高临下看去,能看到两个隐藏在杂草中的木桩, 还有故意做旧的漆黑, 但在千里镜之下,能看到间隙中的一点点浅褐。 显然砍伐了没有多久。 陆云逸下来后,朝着孙思安竖了一个大拇指: “做得好。” 孙思安嘿嘿一笑,脸上带着从未有过的满足, 他家世不错,父亲是早些年跟着今上北伐的老卒,抢了不少财宝, 在县城中也算是大户。 从军后他对于厮杀一道没有什么天分, 本以为这辈子就这样了,躺在父亲的功劳谱上吃老本,盼着子孙发迹。 但没承想,没有从事战场厮杀,转而干了地形绘制的斥候后, 在军中的地位是节节攀升,已经快赶上他老子了, 更重要的是,他只要稍稍认真, 就能获得厮杀不容易获得的满足,这份工作他太喜欢了!!! 等他收起思绪,他愣了愣,大人呢? 不远处,陆云逸已经在布置作战任务, 虽然他要让思元亨知道明军来了, 但既然已经走到这了, 在外围斥候面前暴露与在眼皮子底下暴露给的压迫感不可同日而语。 所以,他准备将这些隐藏在暗中的斥候尽数清缴,走到思元亨的眼皮底下。 不多时,秦元芳被他临时拉进了作战小队,跟着作战小队一起前行, “稍后,弟兄们会朝着那可能存在斥候的地方发射弩箭, 到时候需要你听一听,哪里还有别的隐藏之人。” 陆云逸沉声说道,阶梯式的斥候布置是常见的手段, 他并不确定麓川兵有没有这方面经验, 所以保险起见,提前预设是最好的选择。 秦元芳重重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大人。” 陆云逸看向孙思安,沉声道: “让你的侦查小队拿出千里镜,一棵树一棵树地看, 尽可能地发现敌军斥候,到时候要对你指出的所有树木施行羽箭覆盖。” 孙思安脸色凝重,用力点了点头,快速布置任务。 只见百余名侦查小队的人都拿出了千里镜, 趁着月色明亮,看向前方。 若有发现汇报给十人小队队长依次排查, 依旧存疑的地点汇报给孙思安,他亲自排查。 最后发现了二十一个疑似存人的地点。 陆云逸拿到这二十一个地点后轻轻点了点头,十分满意, 而后将任务下发跟上来的作战小队。 三十个作战小队有二十一个作战小队得到了任务, 每个小队出三人,每队负责一个地点, 剩余的九个小队一队出一人,负责警戒。 “记住,弓弩一根一根地射, 若是不动就补一根,若是想要逃跑就再补一根, 我们的目的是让他们丧失行动能力,不是杀他们!!” 任务开始之前,陆云逸再次与诸多队长强调, 当他们连忙点头后, 陆云逸才挥了挥手,带着他们缓缓向前 大队隐藏在阴影中小心前行, 在距离前方十五米的地方停了下来, 若是再向前走,就有被发现的风险。 陆云逸来回挥手,将近六十余人有序排列,瞄准了他们的任务目标! 在夜晚的掩护下,月光稀薄而朦胧,为这紧张场面添上了一抹神秘与不安。 军卒们的呼吸似乎都变得小心翼翼, 每一次吸气与呼气都伴随着轻微响动,在这寂静夜晚中显得格外清晰。 每个人眼神中闪烁期待与紧张,汗水在额头微微渗出,却没有人伸手去擦拭。 “五四三二一放!”陆云逸向下用力一挥, 军卒们目光锐利,毫不犹豫扣动扳机! 嗖嗖嗖—— 锐利的破风声汇聚成一团, 压盖住了微风呼啸,齐齐射入密林的树冠中! 下一刻,惨叫声以及闷哼声响了起来, 几个人影掉落在地,树木轻轻摇晃,原本安静的树冠似乎一下子热闹起来。 见到这一幕,不少人面露喜色, 孙思安更是长舒了一口气,如释重负,果然有人! 而秦元芳则趴在战斗小队前方,脑袋不停摇晃,听着树冠中可能漏掉的人, “三二一放!”陆云逸再次挥手,装填好的弩箭再一次齐射! 这次,又掉下了两道黑影! “三二一放!” 弩箭再次齐射,黑暗中亮起了诸多寒芒, 这一次弩箭穿透树冠的脆响尤为清脆,应当是没有人了。 秦元芳站了起来,面露古怪,压低声音说道: “大人,树上没有人了,但地下还有人, 应当在西北方向,好像有一个人,不知道藏在哪里, 刚刚第一波羽箭过后,那里有甲胄碰撞的声音,还有树枝折断的声音。” 陆云逸脸色凝重,眼神闪烁, 他已经能够确定,这就是阿克隆所说的精锐! 轻轻点了点头,陆云逸给他竖了一个大拇指: “做得好。” 陆云逸看向身后蓄势待发的剩余作战小队成员,挥了挥手: “上前清缴,注意脚下陷阱,还有人隐藏!” 紧接着,陆云逸就抽出了放在背包最下层的两根铁棍,轻轻一扣,一杆长枪赫然出现。 只见他将长枪在地上来回扫动,掀起落叶与泥土,以此慢慢上前, 其余人也大差不差,不过用的是工兵铲。 前方有人清扫道路,后方有人手拿长刀弓弩警戒! 很快,一行人就来到了那略显空旷之地, 地上有四人在来回蜿蜒,还没有死, 还有五人倒在地上,原地不动, 陆云逸挥了挥手,弩箭齐射, 那不动的五人身上刹那间多了十支羽箭,身体微颤。 而那四人则被军卒们按在地上,五大绑! 但所有人都没有放松警惕,‘十’这个数字他们此刻十分敏感, 因为他们小队就是十人,如今只有九人! 联想到秦元芳所言,定然还有一人隐藏! 一行人继续向前行去, 很快,位于陆云逸身前的一棵树后出现了一个黑影,向着远方跑去。 随着突如其来的黑影闪过, 原本就紧绷至极的氛围瞬间被撕裂,夜色仿佛被这股突如其来的动作惊扰。 陆云逸反应迅猛,眼神在黑暗中闪烁着凌厉,紧盯着那即将遁入黑暗的身影。 没有丝毫犹豫,陆云逸身形暴起, 双脚在地面上猛地一蹬,如同离弦之箭般向前冲去。 他动作流畅而有力,就在那黑影即将消失在视线中的瞬间, 陆云逸他腰部发力,将全身的力量汇聚于一点, 随后手臂一抖,长枪如同脱缰野马,带着呼啸风声, 刹那间划破夜空,直取那逃跑之人的身躯! 铁枪与空气摩擦发出尖锐啸声,在寂静夜晚中显得刺耳。 那黑影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攻击所震慑, 试图做出反应,但已经来不及了。 长枪势大力沉,如同一道黑色闪电, 瞬间穿透了黑影身体,将其牢牢地钉在地上。 鲜血在枪尖处绽放,随即又迅速被夜色吞噬。 四周再次恢复了死寂, 只有偶尔传来的夜鸟啼鸣和军卒们沉重的呼吸声。 至此,所有人都舒了口气,只觉得酣畅淋漓! 陆云逸没有放松警惕,转而看向孙思安,吩咐道: “带人继续往前探查,与作战小队相隔一里。” “是!” 孙思发挥了挥手,百余人继续上路 陆云逸则看向那被五大绑,身上还插着弩箭的四人,面露兴奋。 有了这四个活口,玉石村的状况就能有所了解。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 (本章完) 第267章 侵略如火,撤退如风 第267章 侵略如火,撤退如风 夜色弥漫,在经历了一番严刑拷打后, 还剩一口气的四人将自己所知道的尽数交代。 包括玉石村内的人员分配,以及外围守备的人员布置。 陆云逸看着手中密密麻麻的册子,脸上露出满意, 周遭一众将领纷纷面露佩服, 原本这四人还咬紧牙关不说, 但将其分别审问,分别诓骗后, 将知道的一切都说了出来,甚至就连麓川境内的一些事也没有隐瞒。 陆云逸见他们如此表情,淡淡开口: “这是囚徒困境,一种快速的审讯手法,本质上是将他们的敌人从我们转变为同僚。 再加上一些严刑,还没有失过手。” 顿了顿,陆云逸继续说道: “战场之上,情报最为重要, 而从敌军口中获得情报尤为重要, 等回去后,尔等都要研习。” 在场将领连连点头,对于此话十分认同。 陆云逸快速在纸张上写下了四个地点以及作战任务, 而后递给了秦元芳与张五,吩咐道: “他们在玉石村西侧南侧还有四处探查地点,带人前去清缴,务必小心!” 秦元芳与张五接过纸张,面露恭敬: “是!” 见他们二人带着作战小队以及侦查小队离开,陆云逸这才松了口气, 距离这大理府境内的战事只剩最后一步了。 说完,他带着亲卫向西方行去,很快便追上了在不到二里外停留的孙思安。 “有什么发现?”陆云逸走了过去,轻声发问。 孙思安脸上有些激动,将千里镜递了过来,指了指前方: “大人,您看,前面就是玉石村。” 陆云逸挑了挑眉,从千里镜望去, 透过四周略显朦胧的黑暗,玉石村的轮廓出现在他眼中, 比之雾山村,玉石村的规模要大数倍不止, 粗略看去,可能有百户人家, 一间间房舍错落有致,分布在略有平缓的大地上, 虽是黑夜,但玉石村内,还是有些昏暗灯火错落各处。 值得一提的是,陆云逸看到了外围有许多巡逻守卫, 身穿厚重甲胄,手持长刀, 虽然队形有些不整齐, 但相比于先前所碰到的麓川兵,要好上太多了。 这让陆云逸松了口气,神情有些激动, 纵观史书,想要扬名立万, 不仅自身的实力要够强,还要看对手是谁, 若敌人是万人敌,只要将其击败就能扬名立万, 而若敌人如麓川兵那般废拉不堪,就算是斩敌一万, 也只能短暂地掀起一丝丝波澜,而后迅速复归平静。 “大人,要不要派弟兄们摸过去看看。” 孙思安也有一些兴奋,解决了这些人,就能离开这丛林了。 虽然在这里他的本事能得到充分发挥,但这里的蚊虫实在太多了。 陆云逸沉声开口: “先等,等周围暗探都被尽数清缴后再行动。” “是!” 孙思安挥了挥手,指挥着探查小队后撤,而后原地休整。 陆云逸也找到一块空地坐了下来,微眯眼睛,休养心神。 半个时辰后,前去清剿敌军暗探的作战小队以及探查小队陆续回归, 从他们口中得知,剩余的四个检测地点大多都是五人小组, 施行的是轮换制,白天一拨人,晚上一拨人。 陆云逸听后,对于思元亨所率领的麓川兵又忌惮了两分, 能从这些布置中感受到敌军的轻重缓急,以及诸多侧重点, 这已经比一些将领广撒网式的探查要高明许多。 深吸了一口气,陆云逸沉声下令: “所有作战小队的队长向我汇聚,其余人原地休整半个时辰。” 军令下达,原本安静的密林顿时变得嘈杂起来, 月光照耀下,军卒们人影错落。 诸多作战小队的队长汇聚而来,陆云逸开始布置作战任务。 “此次行动我部作战要速战速决, 在造成最大杀伤的情况下快速退出战场,不给敌人反应机会,以此惊敌。 战事时间定在一刻钟,各作战小队可以使用火器对敌, 进攻时要侵略如火,撤退时要迅疾如风,注意保全自身!” 此话一出,诸多小队长眼睛都亮了起来, 先前丛林作战什么时候都要小心翼翼, 不到万不得已不能使用火器,让他们感觉束缚了手脚,如今终于可以肆无忌惮了! 陆云逸将他们的神情收于眼底, 笑着将刚刚做好的作战计划递了出去: “都看一看,各小队的主攻方向不要弄错了, 若是有人抢功,莫怪本将惩处,行了,都去安排吧。” 一行人拿着作战任务退走,隐隐约约还能看到激烈的讨论。 紧接着陆云逸便看向秦元芳,沉声道: “带着弟兄们在这一带挖一些对敌陷阱, 到时进攻队伍将会从玉石村的东南方向撤退,侦查小队要予以伏击。” 他身形一板连忙开口: “是,大人!” “行了,快去安排吧。” “是!” 玉石村内,思元亨此刻正在靠近村西的一处民房内, 从外表看,与其他民房无异,就连侍卫也藏在一旁房舍中。 屋内,思元亨还未入睡, 正静静坐在桌案前,想着如何混入云龙州, 他手下的军卒如今只剩下一千余,并且不是精兵, 想要强攻绝无可能,只能趁机摸进去或者出其不意, 但进入云龙州后,要做什么对他依旧是一个很大考验。 想到这,他脸上生出几分自嘲, 以这些兵痞的德行,烧杀抢掠是必然的, 到了那时候,这支军队还归不归他掌控还是两说。 思元亨睁开眼看向一旁的亲卫,仔细思索片刻后问道: “若是我们能够成功进入云龙州,咱们是在城内拒守还是快速离开?本将想听听你的想法。” 那名亲卫站在门口,被问得有些发愣,连忙道: “将军,属下不知。” “大胆说,本将思虑不周,需要听听你们的意见。” 如此,那亲卫想了想,沉声开口: “将军,云龙州守军得有万人吧, 咱们这千余人进入其中,岂不是自投罗网?” 问题很尖锐,犹如一把利剑刺入了思元亨的胸腔, 他神情黯淡,轻叹了口气: “你说得没错,若手下都是精兵,说不得能尝试一番, 可现在都是一些杂兵,进入云龙州只能是死路一条, 所以本将想,到时若是成功进入云龙州, 我们一众兄弟提早退出来,让那些兵痞在城内捣乱,让那些明人去捉他们。 而我们则趁机离开明境,返回麓川。 有了这一功勋,至少也能交差了。” 思元亨不像是在说服亲卫,倒像是在说服自己。 亲卫脸上露出一抹喜色,连忙躬身: “将军英明!” 见他如此模样,思元亨脸上露出几分笑意,抬起手点了点他: “你们也不想死吧。” 那亲卫嘿嘿直笑,转而他想到了什么,说道: “将军,属下见您心有忧虑, 不如我给您找一个明人女子发泄一番, 弟兄们给您留了几个貌美的,那身段与相貌是没得说。” 思元亨想了想,眼中流露出几分意动, 此刻他心有决议,轻松了许多,便笑着点了点头: “那便带来吧。” “将军您稍等,属下这就给您带来。” 不多时,两名身材丰腴的女子哭着喊着被抓了来, 二十余岁的年纪,但却有着成熟妇人的风韵。 思元亨春心大动,笑着将她们拉了过来, 见到她们脸上带着泪痕,身体也有几分挣扎,便笑着说道: “呦呦呦,这是谁欺负你们了,跟本将说说,本将去宰了他们!” 此话一出,两名女子眼中的畏惧更为明显, 身体明显缩了缩,大大的眼眸中也带上了水。 但思元亨毫不在意,朝着亲卫大手一挥: “你们出去!” “是!” 亲卫轻笑着走出房门,转而在房门口静静站定,默默守候。 不多时,床榻的吱嘎声与女子的呜咽声响了起来,还有思元亨的一些狞笑。 听着声音,两名亲卫也有些春心大动, “将军这是心结打开,憋坏了。” “哈哈哈,这一路行来,咱们可是受了不少苦, 现在将军终于拿定了主意,咱们也能有个活路。” “是啊,这明国虽然好,但待在这我总是心神不安,睡觉都睡不好。” 这时,屋内的思元亨传出了一声大骂: “你们都小点声,静听你们叫唤了!”两名亲卫顿时闭上嘴巴,眼中带着一些笑意。 屋内,思元亨面露舒爽,正在奋力攻杀, 房间内旖旎气息不断发散,让他的脸都红了起来。 不到一刻钟,正当思元亨嘴唇紧抿,浑身毛孔发散,汗毛将要倒数之时, 屋外忽然传出了一声巨响! 轰—— 原本正聚精会神的思元亨身体一个哆嗦, 脸色唰的一声变得惨白,瞳孔骤然放大,一股莫大的恐惧袭来, 身体也一点点变软! 惊魂未定之际,似乎要充斥云霄的喊杀声响了起来,伴随着天雷滚滚。 “杀!!!!” “轰轰轰轰轰!!!” 直到此时,思元亨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猛地抽身而出, 可他猛地愣住了,低头看去,脸色愈发难看. 就在这时,亲卫们冲了进来,脸上带着恐慌与急迫。 “将军!!明人打来了!!!” 思元亨低头看了一眼,又看了看屋外那响声震天的黑夜, 狠狠一咬牙,提上裤子快速穿上甲胄,向着屋外冲去。 等他走到门口之时,对着屋内的两名女子喝道,脸色有几分狰狞还有一些急切: “哪也不能去,若是本将回来你们不在,就等死吧!!” 走出房舍,思元亨顿时感觉整个玉石村都在发颤, 轰隆隆的声音响个不停,让他每走一步都感觉心都在颤。 火器!明人的火器! 思元亨在麓川边境许久,能听得出来这是明国的火器。 只是让他无法置信的是,这些明军是哪来的? 这玉石村四周都被他安放了嫡系军卒看守, 他们都是西南老林里的好手,通晓山林战事,从来没有让他失望过。 如今,怎么明人莫名其妙地打过来了? 思元亨越走越快,最后继续跑起来了。 炮火声与喊杀声在村东头响起,随着他的奔走, 近了近了,越来越近了。 可随着他的走近,思元亨的脸色也愈发阴沉, 周围愈发嘈杂, 他与一众亲卫就如逆水行舟一般,向着村东头赶去。 四周慌乱带着恐惧的声音不停响起,几乎要将他淹没。 思元亨试图拽住一名逃跑的麓川军卒, “站住,站住,拿起长刀,去对敌!!!” 黑暗中,思元亨看不清此人的面孔, 但却能感受到他心中的恐惧, 即便是他如何大喊,那人嘴里都在吱哇乱叫,身体一下一下向西拖拽。 最后挣脱开思元亨的束缚! 他身旁的亲卫凑了上来,满脸焦急: “大人,我们护着您走吧,东边太危险了!” 思元亨冷冽的眸子投了过去,如同两把利剑一般! “你们也想临阵脱逃?” 思元亨只有通过大吼,才能让他的声音完整地出现在几人耳中。 “现在,跟我去村东,看看战事如何, 若是明人大举进攻,我等自然要逃, 可若是只有那么百余人,我们还跑什么?” 说着,思元亨愤怒地将那名亲卫甩开,气呼呼地朝着村东行去, 喊杀声越来越近了,炮火声也越来越近了, 空气中弥漫的硝烟几乎将整个村东头都笼罩其中,让人看不真切。 忽然间,他觉得脚下变得柔软了几分, 低头一看,一只残破的手掌被他踩在脚下, 让他呼吸猛地一紧,瞳孔微微放大。 不远处,一具尸体瘫软在地上, 小臂空空如也,在那空白处, 有一团漆黑环绕,似是有什么东西在那里炸开来了。 顺着石子路看去,越来越多充满尖刺的漆黑分布在地上,让思元亨脸色大变, 若是没有猜错的话,应当是明人的石雷与震天雷, 在以往的战场上,此等物件对于大军的杀伤力不大, 但惊马惊人尤为好用,他就曾吃过大亏。 思元亨抬头看去,只有小部分人在村东头前的空地厮杀,说是厮杀不如说是屠杀。 他亲眼看到一名麓川兵气势汹汹地冲了上去,手中长刀气势逼人, 但被两名身穿怪异甲胄的军卒左右夹击, 如遛狗一般戏耍,没有撑过三个回合就倒在地上。 尸体倒地的闷哼声时而响起,越来越密集, 眼前的空地已经多了密密麻麻的尸体, 粗略看去,大概有那么百余具。 思元亨呼吸有些急促, 他没有贸然上前支援, 而是左右打量,如同这般的战场还有好几处, 甚至还能看到那些身穿怪异甲胄的大名军卒深入村落, 手提长刀冲入房舍,等再出来时, 长刀上已经染上了猩红血迹,在这朦胧的硝烟中格外刺耳。 惨叫声、哀嚎声、求饶声响彻不止, 每当有火药的爆炸声响起时, 声音就会有刹那间的停滞,转而变得更加高亢! 看到这里,思元亨一颗心沉了下来,呼吸渐渐粗重,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走,走,咱们回去,离开这里!!” 思元亨的声音有些急促,就要带着亲卫转身离开。 但就在这时,略显凄凉的号角声猛地响起。 思元亨眼神一凝,将要迈开的逃跑步子也停了下来,猛地愣住。 只见前方那些侵略如火的明军如潮水一般退去, 在他还未反应过来之际,就没了踪影, 退退退,退走了? 思元亨站直身体,有些茫然地看着前方, 他在麓川边疆将近十年,从未见过如此之怪异景象。 发生了什么? 不仅是他面露疑惑,就连身旁的亲卫也摸不着头脑, 硝烟缓缓散去,地上尸体的模样也渐渐显露出原形, 放眼望去,根本看不到明军的尸体,全是衣衫不整的麓川兵, 但, 他们为什么要退走? 缓兵之计?诱敌深入?还是诈败退兵? 一时间,思元亨脑袋中充斥着疑惑,到底发生了什么? “大人,要不要追上去看看!” 亲卫此言,几乎要让思元亨一巴掌就抽过去, 但很快他便愣住了,眼神来回变换,觉得这也不是不行 至少要搞清楚这些明军为什么突然跑了? 思元亨呼吸沉重了几分,眼中闪过一丝锐利: “走,先集结大部,再派人去看看!” “是!” 半个时辰后,全副武装的两百名麓川军卒进入了东侧山林,去探寻为什么那些明军会逃跑。 而思元亨自己则火急火燎地赶回住处,见那两名女子还在那里,悄悄松了口气。 他有些警惕地看着门口的两名亲卫,吩咐道: “除非天塌下来了,否则任何人不能进来!” “是!” 回到房间,思元亨朝着那两名女子走去. 不多时,略带一些疑问的声音在房间内响起, “怎么怎么回事?他妈的,用心一些!” 声音变得暴躁,耳光的声音响了起来 又过了一会儿,更加疑问的声音响起,伴随着女子的呜咽。 “怎.怎么怎么不行了呢?” 房间内,思元亨瞪大眼睛,脸上充满悲伤,怔怔地低下头,嘴里喃喃发问 “这,到底,怎!么!回!事!!” 思元亨强行镇定,收束心绪, 转而回想曾经的美好日子,小腹处似乎充斥着一些暖流,这让他不由得大喜, “哎有了,有了.” 可就在这时, “嘭”的一声巨响,房门被粗暴地推开。 思元亨猛地一哆嗦,眼中带着浓浓的惊恐, 心跳仿佛停了一拍,刚刚的暖流也尽数消失不见 “将军!!明军有埋伏,派出去的弟兄都死了!!!” 听着耳边凄厉的叫喊, 思元亨没有什么反应,只是怔怔地站在那里, 他在试图从身躯中寻找那消失得无影无踪的暖流. 可,一无所获。 (本章完) 第268章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第268章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来回纠结了将近一个时辰,思元亨才不得不接受了这个现实。 默默坐在那里,整个人变得消沉,无助,似是沉浸在阴影中。 这让房门口的两名亲卫面面相觑, 一时间不敢置信,也不敢说话。 向来生龙活虎无所畏惧的将军,如今居然成了一个. 二人紧紧将头低下,心绪复杂, 不由得在心中暗骂罕拔将军,为何要将他们派来这大理府内。 正当他们来回思绪,淡淡的脚步声响了起来,地上的暗黄色烛火被阴影笼罩。 思元亨静静站在那里,脸色似乎恢复了以往那般平静,淡淡开口: “召集弟兄们,这玉石村是不能待了, 我们要快些离开这里, 否则等那些明人卷土重来,我等必然死无葬身之地。” 亲卫猛地抬起头,连忙说道: “将军,刚刚弟兄们传话过来, 北方官道上出现了一支商队,人数大约千人,板车骡马也有许多,只是 他们的马都是战马,还有一些护卫, 有几名弟兄前去探查却被发现斩杀,背景应当不简单。” 说着,那亲卫有一些迟疑: “凭借.那些兵痞可能可能没有敢战之心。” 话没有说完, 但思元亨却懂了,他曾经以为这些兵痞聚在一起还是有几分威力, 但今夜这事已结束,他已经对兵痞们不抱任何希望, 不再去想着与大明的军队厮杀。 那既然如此,就不与大明军队厮杀便好,去与那些商贾商队厮杀! 就算是再差,兵痞也是兵,总要有几分战力。 思元亨咬牙切齿,声音从牙缝中传出来: “抢东西还分什么敢战之心! 军队打不过也就罢了, 若是连运送货物的商队都打不过,那他们就找一块豆腐撞死吧! 去告诉他们,连夜离开玉石村, 本将带他们去抢财宝,不论是商队中的财物还是进入云龙州后抢夺的财物, 本将分文不取,全给他们!!” 思元亨声音急切,恐慌似乎重新涌了上来, 见他们愣在原地,不由得心生愤怒, “还愣着干什么,挨个去通传!!本将带他们去抢劫,抢劫!!!” “呃好好,是!”亲卫愣了愣,连忙转身跑开! 半个时辰后,剩余的一千余军卒整装待发, 浩浩荡荡地离开玉石村,朝着北边行去。 “他们走了。” 陆云逸此刻站在最靠外的树冠上,手拿千里镜, 看着那些闪闪发亮的火把一点点远离, 嘴角不由得勾起一丝微笑。 悄无声息摸到近前的震慑果然要比正常的捉对厮杀要厉害得多, 千里镜中,他能看到离开的军卒队伍凌乱到了极点, 甚至没有丝毫阵型,如同逃难一般! 直到火光消失在视线尽头, 陆云逸才从高大树木上跳下来,对着周遭将领吩咐: “王学,你带着后勤小队留在这里处理后续,将玉石村的幸存者都聚集起来!” “是!”王学眼神一凝,朗声回答! “孙思安,你带领探查小队跟上去,将他们的行踪牢牢掌控!” “是!”孙思安眼神一凝,朗声回答。 “其余人,跟我返回补给站!” “是!” 南侧突击队伍自此一分为三,朝着不同的方向行去, 西南丛林中,两百余具尸体就那么插着弩箭,东倒西歪地堆积在那,无人问津。 或许只有等下一次麓川人入境,才会发现此等尸骸。 时间流逝,天刚蒙蒙亮, 陆云逸便带着作战小队三百人回到了充当潜伏队伍的补给站! 因为早就得知了今夜的计划, 所有在官道上停留的军卒大多都没有沉睡, 当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时,敏锐地都抬起了头。 很快他们发现,是一别几日的同僚回来了! 他们脸上身上依旧披挂着迷彩, 背后硕大的背包已经变得有些干瘪, 脸上带着放松之后的疲惫,却神采奕奕! 此等战事,证明了前军斥候部就算是下马步战,也能够有所成就。 长达七日的厮杀,不仅是诸多小旗,百户, 就连军卒们对于丛林作战都有了几分体悟,算得上是收获颇丰。 看到他们回来,李景隆连忙下令, 让‘伙计’下骡车,让征战多日的军卒上去休息! 作战队伍的军卒没有客气, 在换掉身上的衣物以及清理掉身上的污渍后, 他们径直躺在了骡车上,几乎是刹那间进入了沉睡。 若是没有意外的话,等到天明可能还会有一场战事, 趁着这个时间,能休息多久是多久! 商队中前端位置,陆云逸已经换上了一身干净甲胄,外面披上了常服, 脸上的迷彩也已经尽数清洗完成,整个人神清气爽! 李景隆就站在骡车一旁,一脸兴奋: “云逸,那些麓川兵是不是要来了? 昨晚我们特意赶来了这里,就是为了让那些人发现。” 陆云逸此刻正拿着热毛巾用力擦拭着手臂, 离开丛林之后,他只感觉浑身发痒。 “他们是被麓川北线的统帅罕拔派来的送死之人, 他们没有退路,在丛林中他们不敢战, 定然会谋求进入云龙州,咱们等好就行了。” 此言一出,李景隆兴奋起来,看了看一旁的徐增寿与郭铨,满脸信心, 如今火枪队受他们三人掌控, 若是不出意外的话,这一场战事,就是他们人生第一次真刀真枪的指挥! 虽然只有两百人,但他们依旧兴奋得不可自控。 李景隆是军三代,他们二人是军二代, 想要证明自身的念头已经有了将近二十年, 真到来临之际,他们心中没来由地生出一阵紧张,甚至还有一丝畏惧。 徐增寿惴惴不安地看向陆云逸,面露询问: “大人,那些麓川兵好不好打?” 郭铨也瞪大眼睛看了过来, 李景隆心中一喜,问出了他不好意思问的问题。 陆云逸看着三人目光灼灼的样子,笑了笑: “放心吧,他们中只有不到两百精锐,其余的都是乌合之众, 只要枪声一响,他们定然掉头逃窜, 你们现在考虑的不是如何正面对敌,而是如何追击敌人。” 一旁正在看军报的张玉也抬起了头,露出笑容: “的确如此,昨日大人在攻伐时使用了石雷与震天雷, 他们定然畏惧万分,到时候追击倒是件麻烦事。” 李景隆愣住了,徐增寿与郭铨也愣住了. 这些日子他们一直想着如何通过正面火力碾压敌人, 从来没有想过居然还要追着敌人跑. 这该如何是好? 一时间,三人心中都有一些慌乱, 大脑乱成一团,如何也找不出一个可行方法。 陆云逸见他们如此模样,不由得发出了一声叹息: “草原人骑射天下无双,咱们明人就不行吗? 他们射箭,咱们打枪,不是一样的道理?” 唰唰唰! 三人的眸子都亮了起来,阴郁的心情刹那间转晴,连连点头。 “云逸,这是个好法子!!”李景隆紧紧扒住车沿。 倒是徐增寿面露顾忌,轻声道: “大人,我们的火铳射得不是那么准,恐怕达不到弓箭那种百发百中。” 陆云逸想了想,这个问题倒是将他问住了, 如今火铳不论是零部件还是火药的配比都要人来掌控, 其中必定有所误差, 而这些误差体现在精准度上,那便是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陆云逸想了想,沉声道: “现在战场上还是以骑兵步兵为主,火器为辅, 只有等火器有了大的战果之后,朝廷才会重视火器的研发, 到时候批量制作,精准度就会高上许多。” 对于军械制作方面,三人都是一头雾水,此刻眼中充满茫然。 “等回京后你们去锻造火器的工坊看一看便知道了。” 陆云逸笑着安慰他们,转而看向张玉: “如今补给队中有多少战马?” 张玉也在沉思火器的问题,闻言连忙抬起头,回答道: “大人,三百五十匹。” “这么多?” “回禀大人,卑职看往来商队马匹都是三成左右, 所以便从城中又调来了一百匹。”张玉回答。 陆云逸点了点头: “拨给火枪队一百匹,让他们尝试着在战马上追击敌军。” “是!” 李景隆面露喜色,用力拍了拍陆云逸的肩膀: “够意思!” “黑鹰现在在哪?”陆云逸想起了什么,脸色有些古怪。 李景隆的脸色也古怪起来,喃喃说道: “黑鹰忙活了好几天什么也没捞着, 如今在玉山村前方官道旁隐藏,还说要抄敌军的屁股,打得他们屁滚尿流” 陆云逸忍不住嘴角发笑, 战场就是如此,不仅要有实力,还要有一些运气。 “那就如此安排吧,做好外围的警戒工作,敌军出现第一时间反击,记住,留活口任其逃窜。” 阴森之气开始弥漫,张玉四人身形一板: “是!” 时间流逝,眨眼间天色已然大亮,天边泛起一抹淡淡蓝紫色, 冬日的寒意在空气中凝结成薄薄白雾,轻轻缭绕在官道间, 战马察觉到鼻间的水珠,不耐烦地打了个响鼻。 辰时初,山林显得格外静谧庄严, 林间,枯黄的落叶铺满了曲折蜿蜒的小径,踩上去发出细碎而清脆的声响。 阳光透过稀疏枝丫,斑驳陆离地洒在林间空地上。 思元亨身穿甲胄,面容疲惫,脸上带着一些心不在焉, 正率领麓川之兵隐蔽在这茂密林木之后。 他们没有前军斥候部军卒一般准备充分, 他们遮蔽身形的手段只有身披深色斗篷,凭借土黄色的漆黑脸加以隐藏, 他们试图与环境融为一体, 露出一双双警惕而充满贪婪的眼睛, 死死盯着前方不远处那条蜿蜒伸展的官道。 女人!银子!财宝! 此刻已经将他们的心神填满。 慢慢地,他们的呼吸一点点变得凝重,好像来了。 官道上,偶尔能听见远处传来的马蹄声和车轮碾压石子的低沉回响, 那人数千人的商队似乎要来了.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紧张而又期待的气息, 每一名麓川兵都抿了抿嘴,吞咽口水 手掌紧握着兵器,面露期待。 思元亨站在队伍的最前端,努力凝聚心神,看向远方, 但不知为何,此刻他心中已经没有了先前的壮志凌云, 只想着快点结束这一场荒唐的袭扰。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远处的马蹄声逐渐清晰, 一队由数百余辆马车组成的商队缓缓进入了他们的视线。 商队前方,数十名护卫骑着高头大马,手持长枪大刀,警惕地环顾四周, 但显然,在麓川兵看来,他们并未察觉到这山林间隐藏的威胁。 “大人,动手吧!” 看着眼前的百余辆马车, 一旁亲卫以及精锐军卒眼中都闪过了一丝垂涎, 大明的物件在麓川可是难得的珍贵之物, 这百余辆马车上承载的,是他们一辈子都无法获得的财富。 “再等等,再近一些!”思元亨压低声音开口。 马蹄声越来越近,眨眼间就距离他们的埋伏之地不到十丈! 就在这时,思元亨眼中闪过一抹决绝。 他猛然一挥手,低沉有力的命令瞬间在队伍中传开。 刹那间,山林间仿佛有无数幽灵苏醒, 麓川兵再也无法按捺住心中的贪婪,如同猎豹般从隐蔽处跃出, “杀!!” “抢啊!!!” “冲啊!!!” 嘈杂的声音自官道一侧响起,原本安静的气氛刹那间被破坏。 思元亨嘴角勉强露出一丝笑容,怔怔看着 可很快,他脸上的笑容便刹那间消失不见,心里咯噔一下, 大明的商队也这般厉害? 随着麓川兵卒如同鬼魅般从山林间冲出,企图发动突袭, 商队中的‘护卫’们脸上非但没有露出畏惧, 反而露出了难以言喻的兴奋,就像是终于逮捕到猎物的豺狼虎豹。 他们迅速拔出了腰间长刀,手中马缰一甩,战马奔腾起来,朝着他们冲了过来。 而原本停留在车队附近的伙计也没有丝毫畏惧, 他们迅速拔出藏于马车之下的锋利兵器, 动作整齐划一,朝着那些麓川兵冲了过来! “杀!”随着一声震天响的呐喊, ‘护卫’‘伙计’没有丝毫的慌乱, 反而如同猛虎下山般迎上了麓川的突袭。 他们的反击迅速猛烈,长枪如林,刀剑出鞘, 甚至思元亨还见到了二十余人快速冲到一侧, 列队整齐,手中齐刷刷地掏出弓弩,刹那间展开齐射! 见到此等情景,他的瞳孔刹那间放大,呼吸猛地急促起来, 不是商队,是埋伏,有埋伏!!! 紧接着,整齐有序的脚步声哒哒哒地响起,如同巨人踩在大地, 百余步伐整齐的军卒很快便冲到了阵前, 他们手中拿着略显漆黑的怪异事物, 许多麓川兵不认识,但有的麓川兵认识。 对于火器的恐惧让他们顿住脚步, 开始忍不住地后退,但更多的麓川兵还是冲了上去! 到了此时,贪婪已经将他们淹没, 只要杀了眼前这些明人,车上的东西都是他们的!!! 徐增寿立于阵前,目光锐利, 盯着冲过来的诸多麓川兵,手中令旗一挥,发出一声大喊: “六段击,齐射!!” 霎时间,整个阵地仿佛被一股无形力量所激活,军卒迅速有序地行动起来。 只见一排排火铳手迅速蹲下, 将火铳准星对准了前方密集的敌人, 他们的眼神中充满了兴奋,毫不犹豫地扣动扳机! “砰!砰!砰!……” 随着一阵密集的爆响,第一排火铳齐射而出, 铁弹如同密集的雨点般倾泻而出, 瞬间在麓川兵卒中掀起了一阵血。 那些冲在最前面的麓川兵瞬间被强大的火力吞噬, 倒在血泊之中,身体被打成了筛子,鲜血从孔洞中汩汩而流, 他们脸上还带着震惊,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然而,这仅仅是开始。 在第一排火铳手完成射击并迅速后撤装填的同时, 第二排火铳手已经接替了他们的位置,继续向敌人倾泻着弹药。 紧接着是第三排、第四排…… 硝烟与火光交织在一起,场景震撼人心。 等待六排火铳齐射完成,前方宽阔的官道已经倒了一地尸体。 麓川军卒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打了个措手不及, 他们原本胜券在握的突袭瞬间变成了单方面的屠杀。 空气中弥漫着浓厚的血腥味与火药味, 刀剑相交的金属碰撞声、战士们的怒吼与哀号交织在一起, 让他们重新找回了昨夜的恐惧。 “上上上!!他们停了!!” 思元亨在后方大吼,他眼中也露出一丝恐惧,手中不由自主地捂住裆部。 但这些兵痞们却顿住脚步,停滞不前,甚至在缓缓后退 不知是谁大喊了一声‘跑啊’.. 眼前的密密麻麻的麓川兵就如蝗虫一般掉头就跑。 见到这一幕,李景隆发出畅快的大笑,立刻下令: “郭铨,带着弟兄们追上去,让他们死无葬身之地!!” “是!” 郭铨勒紧马缰,疾驰而出, 原本手中的长刀已经变成了黝黑的火铳,百余匹战马跑起来气势惊人, 更不用说后面还有两百名骑兵追随!! 血腥味弥漫,随着火铳的炸响一声声响起,麓川兵渐渐变得鬼哭狼嚎 他们也不傻,不在官道上跑,而是奔向了两侧丛林, 然而,他们很快发现,官道并非唯一的危险所在。 当一部分麓川兵绝望地奔向两侧丛林,企图寻找一线生机时, 迎接他们的却是一阵密集的弩箭声! 弩箭以惊人的速度划破空气, 带着刺耳呼啸,精准地射向那些惊慌失措的麓川兵。 他们中的许多人甚至还未反应过来, 便已被弩箭贯穿身体,倒在血泊之中。 丛林间顿时响起了一片更为惨烈的哀嚎与挣扎声。 刘黑鹰脸上涂着迷彩,从草堆里猛然站起, 他的双眼如同饿狼般闪烁着戾气与杀意。 他环顾四周,看着那些被弩箭击倒的麓川平,啐了一口唾沫,破口大骂: “他奶奶的,终于让老子堵到你们了。” 随即,他高举起手中的长刀,大声吼道: “弟兄们!跟我杀!!!” (本章完) 第269章 时代浪潮中,勇立潮头 第269章 时代浪潮中,勇立潮头 两军交战持续的时间很短, 前后不过半个时辰,麓川兵就留下了将近一千具尸体, 横七竖八地倒在官道、山林间,散发着难闻的恶臭味。 而此行麓川将领思元亨带领不到五十名精锐, 想要反其道而行,从官道上逃离,却被刘黑鹰堵个正着。 此时此刻,双方在官道两侧对峙, 刘黑鹰一方手下军卒三十, 个个面露锐利,摩拳擦掌的样子像是早就迫不及待。 思元亨以及他手下军卒面露萎靡,略显狼狈。 思元亨听着后面的惨叫声越来越少,眼中闪过一丝狠辣, 不能再坐以待毙下去了,必须突破包围才能有所生路, 可对方那三十余人丝毫没有畏惧,摩拳擦掌的模样还让他甚至忌惮。 刘黑鹰则在他们身上来回打量,面露古怪, 想着如何只抓捕这思元亨,将他们后面的那些麓川兵放走, 毕竟他们此行的目标是震慑麓川,而不是歼敌。 于是,双方各有心思,就这么僵持在官道上,气氛凝重。 思绪转动,刘黑鹰将手中长刀向前指去,发出一声大喝: “哎,束手就擒,我放你的属下走,如何? 若是不从,那就尽数死在这吧。” 思元亨脸色微变,认为这是明人将领的挑拨离间之计,连忙说道: “诸位弟兄不要信了他的鬼话, 这些明人恨不得将我们挫骨扬灰,怎么会放了你们? 不信你们看一看后面,活着的人还有多少?” 军卒们脸色唰的一下变得惨白,忍不住向后看去, 只见此刻反抗的军卒越来越少,大多是此行的精锐军卒, 即便能有一些抵抗,也抵抗不了多久。 “将军,不能犹豫了,弟兄们顶不了多久!”一名亲卫喊道。 思元亨眼中闪过一丝狠辣,有些哀痛地看向周围军卒: “是本将害了你们,此行本将上前与那将领厮杀, 尔等趁乱逃窜,不要管我!” 思元亨虽然声音压得很低, 但不远处的刘黑鹰却还是听到了,眼睛一亮, 原本按捺不住的步子又停了下来, 若是他们四散而逃,他不介意等一会儿。 “将军,我们都是您的兵,跟了您多年,怎么能逃窜?” 一名亲卫脸色急切,连忙开口。 越来越多的军卒面露坚定,上前一步, 似乎想要将思元亨挡在身后。 思元亨脸色凝重,闪过一丝不耐烦: “听从军令,回去告诉罕拔将军, 明国调来了一支十分了得的军伍,让其多加小心, 并且不要再想着入境袭扰粮道一事, 来多少都是白白送死,反而会折损士气。” 见他们面露犹豫,迟迟未下决定,思元亨脸上的凶厉涌了出来: “听明白了吗!” 几名亲卫脸色来回变幻,看向身后的诸多军卒: “你们将消息带回去,我们拖住他们。” 听到亲卫此言,思元亨脸上露出笑容,压低声音说道: “从山林小道走,走云龙州, 那里的守将一心防守,就算是发现了你们,他也不会追, 你们逃回国境,还能够活命!好了,就这般定下!” 思元亨斩钉截铁地说道, 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多,转而看向身旁亲卫: “本将从军十五年,多亏了你们才能数次绝处逢生, 这一次,咱们依旧能渡过难关!” 说着,思元亨手中长刀一甩, 萎靡的神情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战阵厮杀前的决然。 “对面的明人,你是哪一部的?本将思元亨,从不斩无名之辈。” 早有些不耐烦的刘黑鹰听到此言不禁翻了个白眼, 没有任何犹豫就提刀冲了上去, “我是你爷爷,过了今天你就死了,知道那么多干吗?比草原人还磨蹭。” 其身后军卒见刘黑鹰冲了上去, 纷纷按捺不住激动,也提刀冲了过去, 对面是敌军将领,其身边的怎么不是亲卫就是官,砍了头大大有赏!! 思元亨见刘黑鹰气势汹汹,冷哼一声, 也提刀冲了上去,同时对着身后的军卒发出一声大喊: “分开跑!!” 其身后五十余名军卒四散而逃,最后只剩下了十余名亲卫, 思元亨视线一撇,嘴角露出一抹笑容: “这些年辛苦诸位了,等下辈子我等再来明境报仇!” 一行人带着视死如归,气势汹汹地冲了上来, 思元亨则迎向刘黑鹰,目光一点点锐利, 挥舞着手中长刀,自上而下朝着刘黑鹰斩去。 见长刀袭来,刘黑鹰嘴角出现一丝不屑,眼神愈发嘲笑: “太慢了。” ‘当’的一声轻响,自上而下的长刀被刘黑鹰以刀身阻截, 而后顺势一划,沿着思元亨的长刀向下斩去,就要将思元亨的手臂斩断。 思元亨脸色大变,脸色刹那间变得发白, 手掌上传来的巨力几乎将他压得无法动弹, 无奈之下,他只得松开手中长刀,任其掉落在地,从而阻拦这一刀! 刘黑鹰露出一丝冷笑,轻声开口: “要不是你们还有用处,老子才不会跟你们废话。” 下一刻,刘黑鹰手中自上而下而落的长刀砍在地面,被生生止住, 而后他手腕一翻,就这么反手自下而上斩了出来! 似乎没有停顿, 思元亨的瞳孔中倒映出那迅速逼近的刀光,心中惊骇欲绝, 他试图闪避,但身体却因之前被压制的力量而显得笨重迟缓, “嗤——” 一声皮肉撕裂的声响出现,在这略显杂乱的战场上不显, 但听在思元亨耳朵中,却如同是惊天炸雷。 他想明白了,眼前这明人将领就是要让大理府内发生之事传回去,但现在已经晚了。 刀尖准确无误地刺破了思元亨的衣甲,深深嵌入其小腹之中, 顺着血肉之躯一路向上,直至胸口,留下一道触目惊心的血痕。 思元亨的身体猛地一震,剧痛之下,他忍不住发出一声闷哼, 脸色苍白如纸,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滚落,与嘴角溢出的鲜血交织在一起, 他踉跄后退几步,几乎要跪倒在地, 但凭借着最后的意志,他硬是稳住身形, 但胸前流出的鲜血以及火辣辣的剧痛几乎将他全部心神尽数吞没。 刘黑鹰站在那里,看着思元亨那还算健硕的身体,发出一声轻笑: “你们麓川人还是要多吃一些,力气太小了。” 说完,刘黑鹰看向那些四散而逃的麓川兵, 见他们一点点消失在山林之中,也就不再犹豫,轻轻挥手。 其身后未动手的军卒将背后的弓弩掏了出来, 对准那还在挣扎的几名亲卫,毫不犹豫地扣动扳机! 嗖嗖嗖—— 弩箭破空之声响起,刹那间那还存活的几人就被射成了筛子。 思元亨无力地手拄长刀站在那里, 眼里带着一丝丝不甘,还有一丝隐藏的若有若无的畏惧, 与之交手之后,他已经能够确定, 眼前这些军卒就是大明朝廷从北疆调过来的精锐, 力气大,军纪严,就连军械都比他们好上不止一筹, 思元亨看不到麓川能够获胜的希望。 小国与大国争端就是如此,可能会在初期占得便宜, 但随着大国不断将力气加重,手段频出,小国便渐渐跟不上,最后兵败如山倒。 在思元亨看来,麓川军中没有如此军纪严明的军卒, 也没有自始至终都能贯彻目标的军队。 思绪一点点发散,胸腹血流不止, 眼前的视线一点点模糊,他再也无力支撑,重重倒在地上。 临闭眼前,他能看到那不知名号的将领慢慢走来,似是在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声音有些空洞,忽近忽远。 “给他止血疗伤,而后绑起来!” 商队一侧,陆云逸脸色如常地走在官道上, 闻着空气中扑面而来的血腥味,看着倒地不起,四仰八叉的尸体,不禁摇了摇头。 这些麓川兵的素质还是太差, 就连逃跑都会你争我抢,互相残杀,最后双双殒命,倒是省了很大功夫。 很快,陆云逸在战场最前方看到了正在疾步赶来的刘黑鹰。 刘黑鹰也看到了他,原本凶神恶煞的脸庞刹那间变为了憨厚, 嘿嘿笑了两声连忙小跑了过来,双手在身前来回摆动。 “云儿哥,你没事吧。” “我有什么事?” 陆云逸嘴角露出一丝笑意,上下打量着他,来回嘀咕: “忙活了这么多日,怎么没见你瘦呢?” 刘黑鹰低头看了看鼓起的甲胄,轻轻挠了挠头,有些懊恼地一拍大腿: “云儿哥,你是不知道啊, 我在北边的林子里整日无所事事, 都快将那里的地都犁了一遍,还没有发现敌军, 我就这么一路吃一路走,什么也没耽误。” 说着,刘黑鹰还重重叹了口气,转而有些邀功地看向身后,思元亨已经陷入昏迷,此刻正在被一名军卒拖拽着手臂行来。 “幸好最后逮了个大家伙,要不真白忙活了, 对了对了,刚刚还跑了三四十个人,应该够了吧。” 陆云逸想了想,笑着点了点头: “足够了,只要将他们全军覆灭的消息带回去就行, 好了,快些收拾收拾,我等前去云龙州。” “不回大理吗?”刘黑鹰有些茫然,不大的眼睛努力瞪大。 “云龙州离得近,玉石村那些女子大多虚弱, 若是带他们返回大理,说不得还要死上几个, 先去云龙州休整,也顺便看看这杜宇涛是个什么人物,两千多人生生说成一千多人!” 刘黑鹰听到此言,眼中也出现了一丝凶戾,恶狠狠说道: “云儿哥,幸亏是咱们来了, 若是卫所兵进山围剿,当成一千人来对付,还不知要死多少人。” 陆云逸脸色也有几分难看,轻轻点点头, 作战任务结束,自然也可以开始考虑这些不那么重要之事。 陆云逸与刘黑鹰回到商队中, 张玉已经在指挥清空至少三十辆大车,用来放置那些麓川兵的脑袋。 在北方战场上,就算能够将敌人斩杀,一个斩级也来之不易, 骑兵冲杀之下,可能根本停不下来割取首级, 甚至有的脑袋被战马蹄子擦得稀巴烂, 往往杀敌人数与斩级人数相差甚远。 而如今,这千余麓川兵可是尽数死在了官道上,随便割! 还有一些从山林中带回来的首级, 一并堆在大车上拉去云龙州,到时统计军功也方便。 至于剩下的尸体,扔到远一些山林里, 血肉喂虫子做肥料,尸骨以作震慑。 他还命人返回大理城通知都督冯诚战果,而后指挥军卒打扫官道。 如今正值清晨,这条官道正是往来热闹的时候, 因为战事,两侧都堵了不少商队,犹犹豫豫地不敢上前。 对此,陆云逸与张玉也没有什么办法,只能尽数清理后再让他们通过。 就在这时,一直不见踪影的李景隆兴冲冲地跑了过来, “云逸,云逸!!” “怎么了?” 陆云逸此刻正拿着茶壶,小口小口地抿着, 战事过后,紧绷感消失, 久违的疲惫又涌了上来,使得他眼睛眯到了极致,两个眼皮来回打架。 李景隆身后还跟着徐增寿与郭铨, 三人都有一些激动,眼中的喜色无论如何都掩盖不住。 “云逸云逸,你猜猜我们斩敌多少?” 陆云逸哑然失笑,此刻他们三人就像是第一次参加考试的学生,取得了意想不到的成绩。 “一百?” 李景隆已经憋不住笑意,嘴巴一点点张大!! “两百二十三!!” 说完后,李景隆死死握着拳头, 若不是要估计曹国公的形象,他可能已经激动得跳了起来, 一旁的徐增寿与郭铨亦是如此, 二人紧抿嘴唇,嘴唇因为憋笑也变得扭曲起来。 “这么多?” 陆云逸适时露出一些惊讶,心中有些古怪,倒是有些像在哄孩子。 “那些人逃跑也不知道分散,一窝蜂地跑, 弟兄们虽然射得不准,但一次齐射也能带走那么十余人的性命, 云逸啊,我第一次感觉杀敌如此简单!!” 说话间,李景隆将脖子向上仰了仰,他身后二人亦是如此。 见此情形,陆云逸眼含笑意,脸上略露出诧异,十分配合: “哦?你们也有斩获?” 此话一出,三人就像是被拍马屁的上官,笑容再也无法抑制,连连点头。 李景隆有三个斩获,徐增寿有两个,郭铨要多一些,足足六个。 陆云逸听后频频点头,大手一挥: “行,到时候将你们的斩获都记上,朝廷发了赏钱,首先给你们发!” 三人欢天喜地地又去统计斩获了, 看着他们的背影,就连陆云逸也不得不承认, 火器的出现,会给战场形式带来如此大的改变, 能让手无缚鸡之力的人也有战场杀敌的机会。 时代变革的浪潮滚滚而来,而他们,屹立在潮头之上。 临近午时,原本拥堵着尸体的官道才被慢慢清理出来, 各处血迹无法尽数掩埋,还有一些裸露在外。 但已经能够通行, 如此, 前军斥候部潜伏小队以及作战小队带着货物马匹以及好几车人头, 浩浩荡荡上路,朝着不远处的云龙州而去。 距离不过十余里,若是快一些的话,一个时辰就能到达。 车队驶向西方,原本滞涩的官道有了舒缓,开始一点点动了起来, 不知多少人将眸子投了过来,面露畏惧, 尤其是看到那被透过白布显露出的人头痕迹, 让他们不禁加快步子,快步前进! 随着突击小队的回归, 原本就显得浩荡的‘商队’变得更加浩荡,如同长龙蜿蜒在官道之上。 不到一个时辰,前军斥候部就已经能远远看到云龙州的城池, 与大理城池一般无二,在大明夺下云南后,进行了新的修缮, 作为边疆城池,城高水深, 其上有着诸多军卒驻守,还有一些火炮露出漆黑的炮口。 因为边疆战事,云龙州以往那不算繁盛的商贸也变得繁盛, 此刻在东城门进进出出的商贾马车不知多少。 可随即,领头的张玉便发现了不对,怎么还有军卒等候? 拿出千里镜一看,张玉脸色愈发古怪, 若是没有看错,那应该是前军斥候部的军卒,好像是军需官王学。 此行他们一行百余人正等在城门口, 其身侧还有五六十名面容憔悴的女子,正对着来时的官道左右张望。 见到他们来到,王学猛地站起身,小跑着奔了过来! “大人,有些不对。” 张玉朝着一侧马车中正呼呼大睡的陆云逸轻声喊着。 朦胧间,陆云逸睁开眼睛,有些迷茫地看了看四周, 头顶艳阳高照,温度宜人,洒在身上倒是有几分舒适。 “发生了什么事?” “大人,王学没有入城,还有一些女子在他身侧。” 陆云逸听后眉头紧皱,脸色有些不好,半起身子,看向前方。 只见一道人影匆匆而来,正是一日不见的王学。 “大人,大人!”还能听到他的呼喊。 “你怎么在这?”陆云逸满脸疑惑。 王学脸色难看,有些气愤: “大人,那云龙州的守将不让我们入城!” “为什么?” 陆云逸眉头顿时皱了起来,脑海中的混沌刹那间消失,满脸煞气。 “他说我们来历不明,要请示大理府。 可我们的身份文牒以及通行文书都给他看了,他说这做不得数。” 王学越说越快,不禁咬牙切齿。 “属下告诉他们这些女子是玉石村的村民,进城避祸, 他们非但不允,还说属下是带着女子进城讨生活, 还说那些女子是娼妓,让我们滚远点!” 听着王学如此说,越来越多的人将眸子投了过来,眉头紧皱。 陆云逸心中荒唐无比,这云龙州的守将是怎么了,一次次地犯错。 “你没撒谎?” “大人,属下怎么能撒谎!”王学有些着急。 陆云逸轻轻点了点头,挥了挥手: “走,一并去看看。” (本章完) 第270章 颍国公旧部,在妥协中前进 第270章 颍国公旧部,在妥协中前进 浩浩荡荡的车队来到了云龙州城下, 还不等靠近,城门附近的守将就连连发出大喊,将手都张了开来, “哎哎哎哎,停下停下!” 人也凑了过来,是一个三十余岁模样的中年人, 脸色黝黑,带着一些干裂的红,身形干瘦,表情嚣张, 更重要的是,他声音却是没有一丝阳刚。 不知为何,他一走近, 处在最前方的几名军卒顿时有种被挑衅的感觉,恨不得立马抽出长刀砍死他。 “你们是哪家商队?” 那人一边靠近一边打量着来人, 很快他便见到了站在一旁的王学,顿时瞪大眼睛,声音拔高了几个声调: “哎~居然是你,还打算赖着不走吧, 咱们龙州可是大理边陲,云南边境,哪能什么人都能进!” 高坐在战马之上的张玉眉头紧皱, 在那人身上来回打量,没有犹豫,手中马鞭抽出,不留力气地挥了出去! 啪! 一声轻响,那军卒脸上像是滚过了车轮,一道红润粗大的伤痕顿时出现。 “啊” 那守将有些不敢置信地摸了摸脸, 察觉到其上炽热疼痛,不由自主地大叫出声,声音尖锐! “你敢打人,你是哪家的伙计,居然如此放肆!!” 张玉在他身上来回打量,脸上露出古怪, 他没有想到,这世上居然有如此愚蠢的军卒! 先前那些麓川兵已经够蠢了, 如今大明的军卒更是如此,险些让他眼睛一黑。 他重重挥手,声音冷冽: “将他给我扣起来!” 顿时有两名军卒上前,将他按倒在地,胳膊蜷曲, 哀嚎声响了起来,还带着一些咒骂。 “是何人允许你这般放肆?你们这是谋反!” “放开我,你们是哪个商行的,你们的车再也别想进云龙州!” 那人还在嚎叫,惹得一众将领面面相觑, 不知为为何,心中没有了愤怒,反而是荒唐。 陆云逸满脸嫌弃,上下打量着他, 从他露出的手臂中看到了许多绿绿的图案,若有所思, 若是他没猜错的话,这人应当是收编的土司兵。 只是为何土司兵能得到如此重要的职位,来看守城门。 “继续走。”陆云逸没有理会那人,而是冷声下令。 商队再次缓缓前行, 那些女子等在城门口,早就发现了这里的端倪, 一个个将眼眸望了过来,面露感激。 王学禀告了一声后连忙跑了过去, 那些女子见他到来,眼中露出喜色还有一丝丝安全感, “你们放心,这是大理城来的大人,大人会安顿好你们的。” 如此说,这些女子放心了一些,悄悄松了口气,对着那商队行了一礼。 而云龙州守城的军卒们也看到了被按在地上的上官,脸色大变, 十余人放下了手中活计,连忙抽出长刀赶了过来。 可下一刻,抽刀的声音齐齐响起, 处在队伍前方的百余名军卒见状也纷纷抽出长刀,齐刷刷的森然而立。 甚至还有十余把火铳军弩举了起来, 对准了那怔怔定在原地的十余名守城兵。 张玉一甩马缰,上前两步,对着他们冷声喝道: “将你们的上官喊过来,我等是京军所属前军斥候部,特来清缴你们留下的烂摊子!” 这时,王学又将手中的文书以及通关文牒递了上去,满含轻蔑地瞥了他们一眼。 “接着啊,愣着干吗? 让你们大人抓紧过来,没工夫与你们耽误时间。” 军卒们接过文书连忙向后跑, 其余人也想跟着他一起回去,但张玉却冷冷出声: “站在原地不准动!” 那先前嚷嚷的守将也静静埋着头,不敢说话,这次是踢到铁板了。 时间流逝,眨眼间一刻钟过去, 城门就这么空空地晾在那里,军卒消失不见,商队满脸茫然, 就连陆云逸等人脸上也充满了无奈。 李景隆双脚站立,心中已经愤怒到了极点,忍不住破口大骂: “这云龙州的守将到底怎么回事? 大明边境交到这种人手里,还能有个好?” 他眼中隐隐带着一些戾气,心中怒不可遏。 李景隆乃世袭曹国公,国之勋贵,与皇家共天下。 这大明是皇家的,也是他们这些开国勋贵的, 对于边防,不论是哪个勋贵都颇为重视,这是他们自家的基业。 见到如此情景,也难怪李景隆会怒不可遏。 陆云逸安慰道:“云南刚刚收入瓮中,兵员素质参差不齐乃再正常不过的事, 等朝廷将一些位于内地的富户迁徙到这里,就会好很多。” 尽管如此说,李景隆还是怒不可遏, 一路行来见惯了精兵强将,令行禁止, 如今边境都是这般,那其他城池该是什么样子? 又等了一刻钟,李景隆再也无法忍受, 转而看向身后的火枪队,快速下令: “全体都有,向右齐射!” 下一刻,两百名手拿火铳的军卒齐齐对准右侧天空,毫不犹豫地点燃火绳, 剧烈的噼啪声炸响,刹那间硝烟缭绕,空气中弥漫了火药气息。 这声音传出去很远,让前后商队的马匹都不安稳起来,不停鸣叫。 声音传入云龙州,东城门附近的百姓商贾不由得瞪大眼睛, 连忙跑回家中,嘴里还嚷嚷着敌人打过来了。 两百把火器齐射的声音尤为响亮,效果也是非凡, 剧烈的马蹄声随之响起,很快便来到了城门附近。 云龙州守将杜宇涛四十七八岁的模样,面容有些苍老, 脸上带着长时间承受紫外线照射的黑紫色,皮肤上有一些裂痕, 他带着军卒赶到这里时, 一眼便见到了空若无人的东城门,眼睛猛地瞪大, 联想到前些日子悄无声息过境的麓川兵,不由得脸色大变!! 可当他带着军卒走近,却发现一切好似无事发生, 虽然空气中弥漫着火药的刺鼻气味, 但既没有敌军攻打,也没有敌军入城,这不由得让他产生一丝疑惑。 当他走到城门口朝外查看之时, 眼睛微微瞪大,发现了外面的端倪。 绵延不绝的商队等在那里, 作为城门值守的阿隆苏跪倒在地,在其身旁还有战战兢兢的军卒。 “去问问,他们是什么人!” 杜宇涛挥了挥马鞭,看了看身旁军卒,可还不等那军卒跑出去, 身后便传来了一声惊呼: “大人!大人!!!” 回头看去,一名军卒手拿文书以及通关文牒跑来, 上气不接下气,脸色涨红。 “大人,您快看,是京城来人!!” 杜宇涛接过文书,一眼便见到了上面的都指挥使大印以及大理府大印,眼睛微微瞪大 侧头看去,见城外那些‘商贾’正毫无畏惧地盯着他,还有一些打量。 杜宇涛的脸色顿时充满褶皱,整个人都萎靡了下来。 “坏了坏了,这下坏了。” 他不敢怠慢,迅速翻身下马跑了出去, 一边跑脸色,他的愈发苍白, 还时不时回头看向那空空如也的城门,一颗心已经坠入谷底。 不等他走到近前,他便见到一位穿黑红锦袍的年轻人快步上前,一脸怒气。 杜宇涛眼中闪过一丝疑惑,脚步慢慢停了下来, 而李景隆却是没有停,径直上前,没有任何犹豫,一巴掌就挥了过去! ‘啪’的一声轻响,回荡在云龙州城外,异常清脆。 杜宇涛被打得有些懵,眼睛来回眨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下一刻,李景隆的大骂声就传了过来: “你身为云龙州守将,是如何带的兵?麓川兵过境不管,玉石村百姓入城你倒是要管? 回头看看,这城门如今还空空荡荡, 若是那思元亨带兵前来攻打,岂不是轻松入城?” 李景隆越说越气,又一巴掌打了过去。 陆云逸皱着眉头站在身后,轻轻挥手, 两名军卒上前,一脚就将踹得跪倒在地,被他们从后制住。 此刻杜宇涛还是满脸茫然。 “麓川都要打到脸上来了,尔等还在玩忽职守! 你与本公说说,你这守将是走的谁的门路, 本公今日倒是要看看,是谁在后面为你撑腰,将如此重镇交到你手中!!!” 李景隆愈发气急,腰间长刀出鞘, 就这么直直架在了杜宇涛的脖子上,引得他脸色大变。 “敢问大人.您是何人?” 直到此时,被拳打脚踢的杜宇涛还不知眼前这人是谁。 “本公是谁也是你能问的? 本公问你,为何东城门守城之人只有十余人?这城内的万余军卒都死了吗? 本公若是没记错,边境城池的守备不少于三千, 四个城门一个就是将近八百, 这云龙州莫非是处在云端山巅,只用十个人就能守住这城门?” 陆云逸也走了过来,眉头紧皱: “那入境的麓川兵想要劫掠商队从而混入城池, 先前本将还以为他那是异想天开, 却没承想今日一见,发现那已经是顶好的方略! 碰上你这等守将,还真是麓川的福气,给他五大绑,所行罪状一应呈送都司!!” 直到此刻,杜宇涛才有些懵懵懂懂, 本公?本将?这些人都是谁? “敢问.敢问是哪位大人? 本将有眼不识泰山,得罪了大人,还请大人恕罪。”杜宇涛连忙说道。 “将死之人也配知道本公名讳? 纵敌入境已经是死罪,现在本公再给你安上一个守城不力的罪名,到时候你就等着凌迟吧!” 说完,李景隆似是无法解心头之恨,又一脚踹了过去,骂骂咧咧。 陆云逸看了看原本那些守城卒, 以及空空如也的城门,无奈的摇了摇头,大手一挥: “尽数扣下,入城!” 临近傍晚,都督冯诚带着一众亲卫从大理急疾驰赶来, 见到云龙州的城门时顿时愣住了, 守城军卒所穿的甲胄分明是京军所属, 带着独特的纹路以及厚重的铁甲,与云南都司的甲胄有着很大不同。 他快步上前,一眼便见到了熟人, 是年纪不大,但看起来略显跳脱的徐增寿。 “子恭,你怎么在这?” 冯诚翻身下马,正在检查文牒的徐增寿将眸子投了过来, 眼睛一亮,随即松了口气, “冯伯伯,您终于来了,这云龙州都险些失守了。” 简单的一句话,让冯诚浑身都紧绷起来,整个人如临大敌! “什么?不是只逃走几十人吗?” 徐增寿神情古怪,将文牒交给了旁人, 他则走了过来,详细将下午发生之事说了出来, 听得冯诚脸色来回变幻,额头青筋暴起, 嘴唇也紧紧抿了起来,呼吸急促,咬牙切齿地挤出一丝声音: “他妈的,这狗曰的杜宇涛,老子要砍了他。” 云龙州军营内,冯诚气势汹汹地进入其中, 恰好碰上了正在拿着文书到处比对,学着处理军务的李景隆, 二人一碰面,眼睛都微微瞪大,气氛微妙起来。 冯诚脸上还带着未消散的怒气: “景隆,杜宇涛呢?老子要砍了他。” “在在军营里关着呢,我带你去。” 李景隆也生气起来,带着冯诚气冲冲地走向一侧军营。 “景隆啊,听说此战很是顺利?”一边走,冯诚一边询问。 他眼中似是有神光闪烁,这才不到七日, 两千多人就已经尽数清缴完成, 此等速度已经算得上是都司最精锐的军卒了! 李景隆连连点头: “战事很顺利,那些麓川兵都是一些杂兵,没有什么战力,被派过来送死, 其中精锐只有那么三百多人,只是找人有些麻烦。” 但李景隆话锋一转,沉声开口: “冯伯伯啊,此行领头之人是罕拔麾下的思元亨, 他计划着攻入云龙州,虽然他属下是杂兵, 但若真来攻打凭借城门处那十余个守城卒,还真拦不住。” 此言一出,冯诚陷入沉默,再次愤怒起来,这也是他怒不可遏的原因之一。 “景隆啊,这杜宇涛是早些年跟随颍国公征讨云南的将领, 因为在战事中受了伤,便在云南安顿下来, 他大概是伤了脑子,年龄也大了,行事有些木讷, 以往都是不求无功,但求无过,只是不知如今是怎么了.” 说着,冯诚发出一声叹息,神情有些纠结: “景隆啊,有些话我不知当讲不当讲。” 李景隆脸色古怪:“莫非冯伯伯想要饶了他?” 冯诚眼睛顿时瞪大: “当然不可能,但还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吧,将其调离云龙州,留他一条性命。” 二人越走越慢,气氛越来越古怪, 李景隆皱眉深思,不知这杜宇涛有什么本领,能值得如此力保。 “冯伯伯,是有什么隐情吗?”李景隆压低声音询问。 冯诚抿了抿嘴,脸色复杂,叹了口气: “我也不瞒你了,前些日子我向颍国公借调了两千用于山地作战的军卒, 前些日子从贵州赶来,此刻应当已经入境, 若这时候将颍国公的旧部砍了,这未免太说不过去了。” 此言一出,李景隆这才面露恍然,脸色也变得古怪起来,有些烦躁地挠了挠头。 冯诚轻叹一声: “如今都司精锐都在景东以及昆明驻扎,借兵也是无奈之举, 若是你们不来,可能还真让这些麓川兵得逞了。 此事我也有些说不出口,但还希望景隆你能担待一二, 要不我去问问云逸?听听他的意思?” 李景隆顿时警觉,连连摇头, 冯诚也算是云逸的舅舅,如此亲族若是开口,不成也得成,太过为难。 思来想去,李景隆重重叹息一声: “那便这样吧,但那些玩忽职守的守城卒要砍了,以儆效尤!” 冯诚松了口气,整个看着轻松了许多: “那是自然,先将杜云涛调到景东,等战事结束后再行惩处。” 李景隆轻轻点了点头,算是认可了此等处理, 他心中一直记着父亲所说,“退让,是朝堂政事的关键所在。” 气氛有些沉闷,冯诚有些试探着开口: “景隆啊,你是京军主将,有些事情我还要与你商讨一二。 大军已经到了昆明,但让其去哪还未有定数, 你看让京军来守云龙州永平一线,如何?” 李景隆愣住了,轻轻眨动眼睛, 但很快他便意识到了,此事他无法做主,毕竟他这个主官只是摆设, 而徐司马与申国公也是运兵之人, 京军到了云南就要受到西平侯府节制,用作亲军。 守不守这大理,他说了不算。 想了想,李景隆沉声开口: “京军所属本就归西平侯府节制,我等听令行事。” “那太好了!” 冯诚心中又一块大石放下,长长地舒了口气。 李景隆继续开口: “但前军斥候部去哪,我还要与云逸商量一番, 在路上他与我说,在境内作战总是束手束脚,远不如深入麓川来得痛快 我想,他的意思是要转防守为进攻。” (本章完) 第271章 借外乱,平内患 第271章 借外乱,平内患 云龙州大营内,陆云逸正坐在桌案之后, 看着此次行动的诸多情报汇总以及斩首缴获, 在军帐内,前军斥候部一些主要将领大多在此, 手中都拿着军报文书,写写画画。 他们是在更改文书以及军需官军纪官的记录, 一场战事真正的模样,只有一军主将才能窥得全貌, 同样一场局部战事,也只有一部主官能够一览无遗, 若是旁人来记载,难免有所错漏, 若是按照错漏来改进,必然会迎来错的结果。 对于这一点,陆云逸也是在北征结束后才意识到, 北征大军中的一些事, 若是他不告诉旁人,旁人永远不会知道其中精髓要义。 只会认为前军斥候部军卒勇猛无双,诱敌深入,带领北征大军一举击溃北元中军。 殊不知这只是结果,不是最重要的过程。 陆云逸在京时查阅西南军报,又亲临西南战事,发现了诸多问题, 前军斥候部的诸多准备都是按照军报中的麓川战力所准备, 一干山林作战的军械装备以及冗余设置也是根据西南军伍在丛林中的困难设置。 但亲临西南之后,他发现与军报上所记载的根本不是一回事, 麓川精锐固然厉害,但也没有厉害到让人束手无策的程度, 西南山林作战困苦,但若是做好准备,还不是那么困苦。 既然五军都督府以及兵部的文书上都有此等差漏,那前军斥候部呢? 于是,他将所有关于大大小小战事所记录的军报通通拿了出来, 转而让操持战事的将领仔细查看,查缺补漏,以此得到真正的战场情况。 虽说上报朝廷要将战事描述得极为困难, 但至少自己要清楚战事是个什么模样。 此刻,陆云逸显得有些悠闲, 他指挥的一些战事军报他都有过目, 对于文书记载他很满意,准确率达到了八成, 只需要改一些主将的真正目的即可。 而其他的,则有些不堪入目。 此时此刻,秦元芳看着军报在不停挠头,手中笔锋就没有停过, 他是听力超群者,战事以及种种决断根本没有记录这般复杂,所以他在删删改改。 同样的还有孙思安,他对于地形勘测以及地势地貌有着超人一般的敏锐, 他想要判断出敌人的位置,至少要进行一番头脑风暴, 若是写在纸上,也不会仅仅归类为‘孙现敌情’四个字上。 他此刻就是军帐中最忙的人,用作记录战况的军报只有三页,根本不够写。 同样忙碌的还有郭铨,对于后续的阻敌与追击, 他心中只有个笼统的概念,而无法具象化描述,所以写得尤为困难。 此刻正在苦思冥想,年轻的脸庞紧紧皱在一起,像是久病积郁的中年人。 倒是刘黑鹰十分清闲,他擅长情报汇总, 对于如何将方略以及战况表现在纸熟能生巧。 此刻他也在幸灾乐祸地抿着茶水,看着军中一干将领忙忙碌碌。 还有一位,张玉他虽然繁忙, 但脑海中思绪却没有什么阻滞, 多年的枢密知院经历让他对这种文字工作熟能生巧。 只是商队前行几日所要操持的事情与判断的事情太多,导致他写不完!! 就在陆云逸想着要不要也准备一些茶水与干果之时, 淡淡的脚步声响起, 李景隆与都督冯诚的身影出现在军帐入口, 李景隆面色如常,有些怜悯地看了郭铨一眼, 一旁的冯诚面露疑惑,看了看军帐中满满当当的人,不知道这又是在搞什么鬼把戏。 陆云逸见到二人,连忙将翘起的二郎腿放下,噌地一声站了起来,迎了过去, “冯大人,您可来了,卑职已经在云龙州等候多时了。” 陆云逸走到二人身前站定,脸色凝重,声音铿锵有力: “启禀大人,前军斥候部军卒两千, 已对麓川入境之兵两千三百五十人完成绞杀, 这是缴获文书,战报还在记录,稍后呈送给大人。” 冯诚脸色同样严肃,接过文书,轻轻点了点头: “做得不错啊,不愧是北征精锐, 早上本官收到你的来信,还有些不敢置信,很好!” 冯胜的声音没有隐藏,使得军帐内的诸多将领也听在耳中,不由得面露喜色。 陆云逸脸上没有出现笑容,反而面露凝重,伸出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大人,还请移步旁边军帐,此中拥挤,不适谈事。” 冯诚点了点头,与陆云逸来到了旁边的空旷军帐,军帐内陈设极为简单, 一张桌子,几把椅子,还有一个床榻,作为谈事之用,已经足够。 三人依次坐下坐下,李景隆率先开口, 将杜宇涛的事与颍国公的事都说了出来,脸上带着一些尴尬与难为情。 此等事情真要让他来说,还真有些不好意思。 陆云逸面色如常,在听完原委之后没有立即开口, 反而陷入了沉默,军帐内的气氛有些沉闷。 李景隆侧头瞥向冯诚,发现二人脸色一般无二,平静无比, 甚至看不出一丝丝尴尬,这让他很是佩服。 正当他想着要不要开口暖场之时, 陆云逸瞥了他一眼,沉声开口: “杜宇涛乃云南都司所属,对于其玩忽职守如何处置, 我等京军所属不宜插手,都司自由决断便是。” 此言一出,李景隆眨了眨眼睛,重重出了一口气, 而冯诚脸上的平静也消散了一些,取而代之多了几分笑意: “云逸啊,咱们明人不说暗话, 临阵换将乃是兵家大忌,但这杜宇涛做得实在太过不堪, 若是不是他背后有颍国公,本官定然现在就斩了他。” 说着,他又看了看李景隆,最后落在陆云逸身上: “希望你们二人能够多一些担待,就算是杀人这等大事,也要放在战事结束。” “全凭冯伯伯做主。”李景隆沉声开口。 陆云逸亦是如此,轻轻拱手:“全凭冯大人做主。” 至此,屋内的气氛彻底缓和下来。 冯诚脸露出笑容,沉声道: “京军现在已经到了昆明城,如今大理是重中之重, 都司与侯府想让京军来守大理防线,从而可以抽调精锐,奔赴景东” 此话一出,陆云逸眼中精光闪烁,眉头微皱,但很快便复归平静。 此等军事调动,无不在昭示着, 西平侯府与云南都司准备在景东山林与思伦法一战, 而不是他所设想的大理定边。 陆云逸脸色有几分沉重,心中生出疑惑。 就连他都能看得出,在定边决一死战是对大明军伍最好的战场, 而若是在景东,山林作战会让象兵的威力发挥到极致, 从而无法因为地形而使用骑兵牵制,乃大明劣势之地。 都司以及侯府怎么会看不出来呢? 难不成是因为景东如今已经夺回来许多城池以及重要据点,不可能草草放弃, 迫不得已之下,被战术牵扯了战略,将决战之地放在景东? 沉默许久,陆云逸脑海中劈过一道闪电,眼睛微眯,似是意识到什么,沉声发问: “冯大人,敢问思伦法兵力集结如何?” 此言一出,都督冯诚眼中精光一闪,面露恍然,露出几分欣慰,心中暗道了一声不错。 而李景隆则将眼睛眯了起来, 以掩盖自己眼中的茫然,怎么莫名其妙说到思伦法了 冯诚缓声开口: “在发回来的讯息中,思伦法已经在景东南侧聚兵将近十万, 并且有先遣部队进入了景东山林,清扫诸多我们布下的陷阱以及防御城寨。” 冯诚抿了抿嘴,脸色有几分阴郁: “势如破竹。” 此话一出,陆云逸的表情变得微妙起来, 但李景隆却听懂了,脸色不由得大变, 原来是景东已经交战了,所以才将大理的精兵调去景东! 可下一刻,陆云逸所问又让他陷入了茫然, 陆云逸表情来回变换,沉声发问:“敢问冯大人,京军所属是防御云龙州与永平一线,还是将蒙化府与定边等地一并囊括。” “自然是一并囊括。” 冯诚脸色平静,心中对于陆云逸已经满意到了极点。 至此,陆云逸心中再无疑虑,脸上露出几分笑容: “回禀冯大人,京军所属定然在曹国公的领导下,守好大理边境!” “如此最好。” 李景隆满脸茫然,可随即他就收起茫然, 转而露出我深以为然的表情,用力点了点头,嗯~~ 军帐内的气氛缓和,陆云逸眨了眨眼睛,轻声开口: “冯大人,下官有一不情之请,不知当说不当说。” 冯诚的心绪似十分畅快,笑了两声: “你与楚婷情投意合,还要叫我一声舅舅,有什么不当说的, 办不成的事本官尽力去办,办得成的事那自然不在话下。” 一时间,屋内的气氛多了几分欢快,陆云逸沉声开口: “若京军所属驻扎大理,京军可否在大理承担牵制麓川之责?” 这一次李景隆真的听懂了,只不过他现在心中也有一些担心, 若是京军所属的将近三万大军全线突进,继而牵制麓川,到时候这大理如何守? 冯诚仔细想了想,脸色来回变换,缓缓摇了摇头: “守城便是守城,大理不容有失。” 如此,李景隆松了口气,向着陆云逸看去, 预想之中的失望并没有出现,反而与他一般松了口气. 陆云逸继而开口:“冯大人,那前军斥候部可否承担起牵制麓川之责? 京军此行将近三万,皆兵强马壮,前军斥候部不过五千,应当没有大碍吧。” “这”冯诚一愣,脸上露出笑容,合着是在这里等着他。 李景隆也有一些明悟,不由得瞪大眼睛,他明白了! 果不其然,冯诚在犹豫片刻后轻轻点了点头: “前军斥候部比之西南精锐毫不落后,若能牵制麓川之兵,自然是好事一桩。” 至此,陆云逸长舒了一口气,缓缓站起身,沉声道: “多谢冯大人,前军斥候部定不负众望,担当起西南重担。” 冯诚脸色凝重起来,轻轻点了点头: “过几日京军以及前军斥候部剩余军卒便会一并抵达云龙州, 本官会作为云南西线统帅,亦是前军所属,留在大理,到时你想去哪就去哪。” “多谢大人!” 不多时,军帐内只剩下了陆云逸与李景隆。 陆云逸静静坐在那里,表情凝重,眉宇中有着深深的思虑。 而李景隆心中则被疑惑填满, 他忍不住走近了一些,坐到陆云逸身侧的椅子上,轻声发问: “云逸啊,大军到底是怎么安排?是要在景东决战了吗?” 陆云逸眼中的沉思一点点褪去, 转而多了几分危险,轻轻摇了摇头: “景东不是决战之地。” 此言一出,李景隆满脸愕然, “那那为什么要将精锐调去景东?” “咱们不是在这吗?” 李景隆猛地张大嘴巴,心中像是被一柄重锤砸下,将他原本平静的心湖砸得波涛汹涌。 是啊,云龙州的守将以及军卒都是这般模样,算什么精锐? 与之相比,永平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 二者说是西南精锐,但比之京军还要相差甚远。 旁人不知道,但李景隆就在前军斥候部中, 知道前军斥候部有多大的能量,还有多大的手段, 这是军制带来的优势,越是激烈的战事中,越能得到体现。 “云逸,你的意思是,真正的决战之地还是在大理?” “在定边。”陆云逸肯定开口。 李景隆瞪大眼睛,不停深思, 前军斥候部的作战方略以及对于后续战事的预测他看过, 最终的决战地点就是在定,可为什么要将人调到景东? 很快,他想起了一件事,眼眸微微睁大,瞳孔骤然收缩。 “不战而退视为降,见死不救视为逆。” 那日西平侯在军帐中所说,如同洪钟大吕, 在他耳边不停回荡,将他震得心神不定。 李景隆来不及静静思虑,转而一把抓住了陆云逸的胳膊: “云逸.他他他,我我,景东那些人?” 陆云逸脸色平静,静静坐在那里,淡淡开口: “景东现在就是个垃圾场,麓川、土司、大明在其中搅得一团乱麻, 思伦法现在想要这个垃圾场,我们自然要多倒一些垃圾。” 如此一说,李景隆猛然愣住,脑海中像是劈过了一道闪电,迷雾渐散。 亲临战场之后,他本以为有了很大长进, 但高兴不过一日,他就再次见到了战场残酷。 为了轻飘飘的一句话,不知要死多少人。 陆云逸有些感慨地叹了口气,瞥了他一眼,沉声开口: “今日在云龙州东城门所见到的那些军卒都是投降过来的土司兵, 贪财好色不说,还不遵明律, 此等人大明留着无益,不如让他们在战场上发光发热。” “太可惜了.”李景隆喃喃开口。 陆云逸摇了摇头,眼神有些空洞,露出一些玩味, 最后变成了自嘲,他苦笑一声,沉声开口: “曹国公,我曾问过定远卫的指挥使岳忠达,如何平息这云南各处的叛乱, 他与我说要用时间来等土司下一代长大,让其成为明人。 我觉得此法不好,太慢了,也曾想过一些法子, 起初还沾沾自喜,觉得自己眼光超前,现在看来,是我错了。” 陆云逸无奈一笑,用力甩了甩头, 在北征之时他意识到了自己的思绪与那些军候不同, 却没有放在心上,认为那是时代糟粕。 如今,在这云南布政使司内,这些军候的心狠手辣又给他上了一课。 亏他还在想什么以夷制夷,以经济利益来完成各部整合, 却忽视了最简单也最直接的办法。 对于叛军,什么法子都不如尽数杀了来得简单利索。 想到这,陆云逸心中忽然生出了一阵寒意,心中明悟。 洪武十八年景东之战中,明军大败!景东沦陷。 但直到今日,已经快洪武二十二年了, 朝廷以及西平侯府从未提过彻底收服景东之事, 反而就那么听之任之,只夺回了一些重镇以及城寨, 这四年,大把的人命丢在其中。 死的自然不能是西平侯府与云南都司的精锐,死的只能是那些土司降兵。 他有种预感,朝廷以及西平侯府,等待思伦法已经很久了。 一拖再拖,直到今年才有所动作。 李景隆看他的表情来回变换,整个人也变得凝重起来, 当陆云逸的思绪平定时,李景隆忍不住发问: “云逸,到底怎么了?” 陆云逸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将脑袋转了过来,目光灼灼: “曹国公,杜宇涛要调去何处,你可知晓?” “景东啊。” “那便是了。” 陆云逸猛地站起身,向外行去,李景隆一头雾水,连忙追了上去, “云逸,你去哪?” “去见思元亨。” (本章完) 第272章 疑似不举,关键证据! 第272章 疑似不举,关键证据! 天色早已漆黑,前军斥候部营寨中充满忙碌, 各个军卒都在忙活着山林战事后续的清理, 一口口大锅被架了起来,其下是熊熊燃烧的火焰, 此次战事他们所携带的衣物器械甚至是包裹皮囊都要放在其中,享受着热水翻滚。 陆云逸与李景隆走在其中,听着一声声大人。 陆云逸频频点头,面露笑容,但李景隆却有些失魂落魄。 二人走向关押思元亨的营寨,李景隆见越来越近,忍不住问道: “云逸,你的这些猜测是真的吗?” 陆云逸顿了顿,犹豫了片刻,沉声开口: “只是猜测,是真是假还需要看后续战事。” 李景隆沉默了,借麓川之刀,以镇内患, 此话听在他心中十分震撼,但却有些理所当然。 他打小在京城长大,知道宫中陛下以及太子的厉害,多少次不知多少人说他们错了, 可时间流逝,几年过去, 人们惊奇地发现,陛下与太子所做没有错。 这等事他见了许多,但总是看不真切, 如今深入局中,他只感觉一只大手将他牢牢笼罩,天下大势都在大手的掌控之中。 兜兜转转,二人来到了关押思元亨的军帐,此处军帐处在最外围, 一同与他关押的还有一些云龙州抓到的麓川暗探。 不同的是,思元亨所在之地的守卫是前军斥候部,而其他的守卫是云龙州的军卒。 来到这里,李景隆轻轻扫视,脸色又沉了下来, 不知为何,对于朝廷的做法越来越理解。 此刻,只有思元亨所在的军帐前有军卒把守, 其余的军帐.甚至牢房,空空如也, 只有孤零零的火光立在那里,享受着冬日寒风。 陆云逸见到这一幕也停住了,眼神愈发深邃,声音空洞着开口: “曹国公,云南边疆之地, 还是由我大明的嫡系军卒来守,方为妥当, 其余人.信不过,也靠不住。” 李景隆眼神恍惚,轻轻点了点头: “你说得对,最好的办法似乎就是如此了,干净利索,没有后患。” 他忽然想起了一件事,转而问道: “那咱们还要深入麓川吗?到时思伦法将大军调来大理西侧, 岂不是景东就会兵力空缺?朝廷的目的.” “这不是咱们应该考虑的事, 若是为了这等见不得光的事畏手畏脚,反而因小失大, 解决外敌是必须,而解决内患是顺带。 你我并不知道什么朝廷的谋划,军伍之人只需要考虑杀敌。” 说着,陆云逸进入了军帐,李景隆站在外面,陷入深思。 他站在朝廷的角度看,清理内患才是必须, 至于外敌强如故元北元都被打垮,一个小小麓川,不在话下。 收起思绪,他也掀开帐篷,走了进去。 军帐内陈设简单,只有两把椅子与一张桌子, 还有一个硕大的铁质牢笼,里面有一张铺在地上的简易草席。 此刻思元亨就躺在那里,脸色苍白,嘴唇干涩, 胸口上包扎着厚厚的白色麻布,鲜血已经浸了出来。 察觉到有人前来,他只是微微睁开眼睛,脑袋轻轻转动, 轻轻扫了一眼便不再理会,继续闭上眼睛,仿佛早已认命。 陆云逸看了他一眼,从一旁拿过诊治的册子静静查看, 上面记载着思元亨的状态病情以及还能活多久,以及军医诊断下存活的概率。 仅仅是这一本册子, 就让李景隆佩服不已,心中感慨果然是精锐留在大理。 “嗯?” 陆云逸忽然发出一声轻咦, 微微瞪大眼睛看向上面记录文字,又看了看思元亨,脸色古怪到了极点。 “怎么了怎么了。” 李景隆连忙凑了过来,歪着脑袋看向册子, 一句话冲入了他的眼帘,顿时让他瞪大眼睛。 [肾阳之虚,抑或肝郁气滞,气血不充,疑似不举,需细察其症,以辨虚实。] “不举?” 李景隆声音高了两个声调,抑扬顿挫。 思元亨猛地睁开眼睛,似是有些着急, 眼睛内充满血丝,剧烈咳嗽起来,伤口不停向外渗血。 陆云逸与李景隆居高临下,视线有意无意地来回扫视,使得思元亨的咳嗽更为剧烈。 陆云逸轻咳一声,朗声开口: “本将有些事要问你。” “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你若是不说,本将明日就将你带出去游行,并且挂上一个大大的不举招牌, 让整个云龙州之人都知道你不举,还要将此事告知麓川, 你叫思元亨对吧,本将知道你的名字。” 思元亨气血上涌,脸色刹那间涨得通红, 咳嗽得更为剧烈,嘴角都已经开始喷血。 “云逸,你太过歹毒了。” 李景隆在一旁小声提醒, 只不过神情中的兴奋毫不掩饰,甚至想要尝试一番。 陆云逸抿了抿嘴,没有理会他,而是看向思元亨,朗声问道: “本将知道你先前一直在景东附近作战, 说一说你碰到的敌人,也就是我大明军卒。” “你们自己的军卒,还用本将来说?” 思元亨好不容易平复心绪, 有些怨毒地看向陆云逸,牙关紧锁,丝丝血红在嘴里弥漫。 陆云逸皱起眉头,冷冷地说道: “让你说你就说,哪来的这般墨迹。” 思元亨脸色一僵,呼吸急促,沉声开口: “乌合之众罢了,若不是你们人多势众,本将何至于落败?” 陆云逸知道他说的是景东战事,轻轻点了点头: “战场之上,人多打人少不是天经地义? 那些军卒的战力如何? 大多都是什么样的人在与你们交战?交战了多久,都细细说来, 若是让本将满意,说不得给你医治一二, 实话告诉你,本将所带的军伍是从应天而来, 带的也是应天的大夫,说不得有法子治好你。” 思元亨虽然眼睛微眯,但还是能看到眼中闪过的一丝迫切! 陆云逸心中了然,麓川尚属不开化之地, 部落中青壮的多少直接关联部落强盛, 在这种文化之下,生育能力便成了衡量一个青壮强大与否的根基,这直接关联他有多少儿子。 不举之人在大明都已经是耻辱, 在麓川安南等西南边陲小国,那更是无法抹掉的奇耻大辱。 军帐内安静了许久,思元亨有些虚弱的声音响了起来: “你们是应天来的兵? 难怪,你们是本将见过最精锐的军卒,比那些土司兵与天竺人强了不知多少。” 此话一出,陆云逸与李景隆二人眼中同时绽放精芒,心中一块大石落地。 李景隆迫不及待地发问: “与你交战的都是土司兵以及天竺兵?没有明人?” 思元亨嘴角出现了一丝嘲笑,看向李景隆: “你是明人中的大人物吧,若明人中都是你这般人, 那我麓川迟早与那忽必烈合罕一般,入主中原。”“你!”李景隆有些愤怒, 思元亨继续开口:“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让那些土司人与天竺人来与我麓川人厮杀送死,不就是你们那西平侯的目的? 与其来问本将,不如直接去问他,不会是不敢吧。” 啊? 不仅是李景隆面露震惊, 就连陆云逸的眼睛也眯了起来,其内闪烁着危险光芒, 此等事.莫非已经是心照不宣,只有他们还蒙在鼓里? “你是从何得知?” 陆云逸沉声发问,腰间长刀已经抽了出来, 凛冽的刀光在昏黄烛火照耀下,显得有些刺眼, 思元亨似是不想看,将头歪了歪,发出了一声嘲笑, “就许你明人聪明?我麓川愚笨?” “麓川虽地处西南,乃边陲小国, 大明可能从未将我等看在眼里,但我们亦有聪明人, 国主早就看清了你们的目的, 既然你们明人派人送死,那国主便借着他们的脑袋练兵。” 思元亨脸上带着淡淡的嘲讽,不像是俘虏,却像是老谋深算的将军。 陆云逸盯着他看了几眼, 忽然来了一些兴致,坐到了一旁的椅子上,若有所思地问道: “按照你的交代,你只是一名普通的千夫长, 先前在景东作战吃了败仗,而后才被调来这大理,入境骚扰。 本将有些好奇,如此机密之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思元亨眼睛微微睁大,眼中闪过一丝慌乱, 心中涌出淡淡的后悔,大脑也因为失血过多而愈发昏聩。 “此等事情尽人皆知。” “你撒谎,在你身前的可是大明世袭曹国公, 他都不知道,你一个小小千夫长能知道?” 陆云逸声音铿锵有力,炸响在营房内, 李景隆也十分配合地挺了挺胸膛,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 “国公?” 思元亨眼睛睁大,在李景隆身上仔细打量,面露震惊。 一直以来,大明威震西南,让他们麓川束手束脚的西平侯,只是一个侯爷. 陆云逸十分满意他的反应, 这些蛮夷之地不懂含权量的计算,喜欢粗浅的看官阶。 “说吧,你是从何得知此事?” 思元亨紧抿双唇,神情中有一些挣扎, 这让陆云逸越来越兴奋了, 这思元亨他本来没有在意,突然审讯之下,居然还有着可以深挖的情报! 他忽然有些可惜放那些麓川亲卫走了。 思绪闪动,陆云逸心有定计,他冷哼一声,径直站起身: “你不说也可以,等着明日游街吧, 曹国公,我等去审讯他的亲卫,定然能问出些什么。” 思元亨身体挣扎起来,努力抬起头,只能看到一个背影. 不多时,一名手拿册子的军卒走了进来,静静站定,沉声道: “大人吩咐了,在你的亲卫没有交代之前,你还有交代的机会。” 思元亨脸色来回变幻,呼吸一点点急促 军帐外,李景隆挠了挠头,满脸茫然: “咱们哪还有亲卫啊,那些人都流血流死了。” 陆云逸‘嘘’了一声, 招过了在军帐入口停留的另一名军卒, “巩先之,过一刻钟你去将叫方文皓出来,就说其他亲卫已经交代了。” “是,大人!”巩先之身形一板,压低声音。 直到此时,李景隆有些明白了, 连忙将陆云逸拉到一旁,眼睛亮亮的,小声说道: “这是诓骗之法?” 陆云逸笑着点了点头, 给他讲解起囚徒困境之说,听得李景隆连连点头。 军帐内,思元亨此刻无比纠结, 他悄悄看向那站在一旁的军卒,心中复杂无比, 他原本是不想活了,但一听到这些人是大明京城来的, 他心中又生出了一丝期待, 就算是死,也要留个完整之身去死,否则不成了无根之人了? 但关于麓川兵马的调动以及他的身份还有所知道的事情,他又不想说. 以至于他此刻纠结万分, 即便是西南,十二月的夜晚也有几分清冷,军帐内不是那么暖和, 但思元亨却感觉度日如年, 身上燥热无比,甚至头皮都在微微发痒。 时间一点点流逝,他眼中布满血丝, 额头出现了一丝冷汗,呼吸一点点急促, 正当他犹豫不决之际,军帐的帘幕忽然被掀开, 探进来一个脑袋,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 “出来吧,有一名亲卫交代了。” 思元亨眼睛猛地瞪大,身体忽然挣扎起来,脸上露出悲痛, 他想要死,那些亲卫可不是如他一般,谁又讨厌活着呢? 脚步声一点点远去, 思元亨面露痛苦,心中忽然涌起一丝丝渴望,他也想活着啊。 他想要将病治好,现在时间还短,说不得有得治,若是再拖一拖. 想到这,思元亨猛地大叫起来: “我说我说!!别走!!!” 不知他哪来的力气,声音传到了军帐外, 听到这个声音的陆云逸面露轻松,轻轻打了个响指。 一旁的李景隆不禁张大嘴巴,面露震惊,一路行来都是他没见过的玩意!! 一刻钟之后,方文皓拿着充满记录的文书小跑了出来, “大人,这是思元亨的交代。” 陆云逸结果查看,李景隆再次歪着脑袋,一并查看。 二人的脸色一点点变得凝重,心中有些荒唐。 思元亨是麓川前线总督罕拔的亲卫, 而后外放领兵,在景东与大明军卒山地作战, 再后来吃了败仗,又重新去做亲卫。 在麓川功伐一事上与罕拔有了分歧, 思元亨觉得应该继续在景东与明军消耗, 通过对土司之人的杀伤,引起云南境内土司之人的不满, 还可以内外勾结,从而引起境内土司人反叛,到那时才是麓川大举进攻的时候。 而罕拔与思伦法则坚定地要打大理! 所以,思元亨被发配到大理将功赎罪, 并且带杂兵故作迷阵,引大明相信麓川就是为了攻打景东。 同时也是罕拔见他忠心,给他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 只要在大理有所建树,日后未尝没有重新领兵的机会。 看完这份文书,陆云逸与李景隆对视一眼,心中惊喜万分。 这下捡到宝贝了。 虽然京军所属被留在大理驻防, 但对于思伦法进攻何处,还处于猜测阶段,大理只是可能极大而已。 如今这份文书,倒是印证了猜测! “云逸啊,这这能信吗?万一是他故布疑阵该怎么办?” 李景隆有些怀疑,如此关键情报讯息,就这么得到了? 陆云逸脸色平静,心中已经认定此情报为真, 在他记忆中,思伦法就是与大明在大理决一死战。 深吸了一口气,陆云逸凝重地点了点头,看了看时辰: “距离战事结束不过四个时辰,那些亲卫应当还在大理境内, 这样,派人出去抓几个逃几个回来,搞清楚思元亨与罕拔的分歧是什么!” 李景隆也觉得这是个好办法,连连点头! “对对对,现在就派人出去。” 二人快步离开,一边走,李景隆越是兴奋,有些激动地说道: “云逸,这可是大功啊!!!” 陆云逸也有些激动, 一旦确认了敌军的主攻方向,这场战事算是赢了一大半了。 更重要的是,有了足够确凿的证据。 “对了,曹国公,那思元亨还是要好好救治, 他是罕拔的亲卫,从他嘴里多套一些情报讯息出来。” “好!咱们先去将这事告诉冯伯伯。” (本章完) 第273章 藏拙于巧,用晦而明 第273章 藏拙于巧,用晦而明 翌日清晨,阳光轻轻洒下,驱散了云龙州夜晚的冰凉, 急匆匆的脚步声响起,陆云逸在朦胧中睁开眼睛, 温和的光芒涌入眼底,让他产生了刹那间的模糊不清。 轻轻眨了眨眼睛,陆云逸没有起身,只是侧头看去, 刘黑鹰身披甲胄,兴冲冲地走了进来,嘴里还不停嚷嚷着: “云儿哥,云儿哥!!” “嚷嚷什么呀”陆云逸略带慵懒的声音响起, 他没有起床,而是再次闭上眼睛,意识昏昏沉沉,似是在光怪陆离的世界中沉浮。 刘黑鹰快步走入军帐,一眼便见到了躺在床榻上歪七扭八的云儿哥,不由得微微瞪大眼睛, 快步上前抓住被子一角,呼的一声,就将被子掀了起来! “云儿哥!太阳都晒屁股了,还不起床!!” 朦胧中的陆云逸只觉得一阵冰冷袭来, 让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眼睛猛地睁开,里面充满失神,有些无奈地伸了个懒腰 “人抓回来了?” 刘黑鹰连连点头: “那是当然,那些人胆小至极,没有跑出多远。” “抓了几个?” “五个,放心吧云儿哥,还有一些人发现了踪迹, 但我没有去追捕,就让他们回去通风报信儿吧。” 直到此刻,陆云逸的眼睛才一点点凝实,轻轻点了点头, “那就这般吧,抓紧审问,看看思元亨与罕拔的分歧是什么。” “已经吩咐下去了,相信很快就会有结果。” 陆云逸十分满意, 而后又将眼睛闭上,准备再睡一个回笼觉。 可刘黑鹰却没有善罢甘休, 而是快步走到军帐入口,将帷幕拉了下来, 原本明亮温和的军帐刹那间变得阴暗,只有一些些阳光透过缝隙钻了进来。 刘黑鹰快步走到床榻一侧,随意拉过一把椅子,脸色凝重: “云儿哥,我回来时见到了曹国公, 他与我说了昨晚发生之事,还说了朝廷与麓川在景东的心照不宣。” 陆云逸有些茫然地睁开眼睛, “是我告诉他的。” 刘黑鹰脸色沉重,声音也不由自主地压低: “云儿哥,这等大事儿怎么能向外透露啊,不是说好只打仗的嘛。” 刘黑鹰有些着急,他们二人现在是军中将领, 若是如此轻易就洞悉朝堂政事,那岂不是说明他们心思极重? 作为一军将领,刘黑鹰比谁都清楚上官喜欢什么样的军卒, 踏实、肯干、最好再笨一些,没有太多心思。 如今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说了,倒是让他惴惴不安,生怕对后面的发展有什么影响。 陆云逸彻底清醒过来,目光空洞地看着军帐顶端,若有所思地说道: “我也是想了许久,最后才决定与曹国公拉近关系,告诉他一些隐秘之事。” “为啥呀?” 刘黑鹰靠近了一些,努力瞪大眼睛,原本宽厚的脸庞似乎瘦了一些。 陆云逸轻叹一声,有些感慨: “还能为啥?借马跑得快,曹国公可是陛下的孙子啊, 已故岐阳王在滁州投奔陛下之时,被改名朱文忠, 此举在未从军之前,我还不是那么太懂,认为那是陛下拉拢, 可现在我懂了,这分明就是庇护, 陛下在明着告诉外人,这是他的儿子,旁人不能欺负。 于是,岐阳王一帆风顺,屡立大功, 在至正二十六年时做到了浙江行省平章事,封荣禄大夫, 至此羽翼已成,陛下无需庇护,便恢复李氏之姓。 就连曹国公袭爵时,都是陛下乾纲独断,三年守孝一过即刻袭爵, 也没有如魏国公袭爵这般幺蛾子,这是何等殊荣, 都说背靠大树好乘凉,可想要人家出言庇护,不拿出些真本事来怎么行?” 陆云逸的声音在军帐中缓缓流动, 刘黑鹰脸色一点点凝重,只觉得浑身汗毛倒竖,似是有难以言喻的危险在靠近, “云儿哥,有什么危险?” 陆云逸轻叹一口气,露出苦笑, “咱们现在风头正盛,是不少人的眼中钉,只是提前预防罢了。 到时若有人在陛下面前说咱们坏话,曹国公也能出言辩解一二, 至于陛下信谁,自然不必多说。” 不知为何,听到此言的刘黑鹰只觉得有些惴惴不安,心里没有一丝安宁。 是什么样的危险?需要在战事中就做准备? 刘黑鹰没有问,在庆州之时他曾经问过无数次, 云儿哥也不曾说,那他便不再问。 “我知道了,云儿哥,我会与曹国公搞好关系的。” 陆云逸笑了起来,轻轻摆了摆手: “这样是不行的,交朋友还是要以真心换真心, 曹国公现在是空有官职权势,但没有本事,而咱们最不缺的就是本事, 平日里与他们相处,多教一些行军打仗的窍门,别吝啬, 这些东西旁人想教还没有机会呢。” 这次刘黑鹰懂了,连连点头,脸上露出憨厚笑容: “我知道了,云儿哥,就与你以前教我那样。” “不要太刻意,主要传授一些关于行军方阵以及军卒操练之事, 咱们兄弟俩能不能飞黄腾达,就看曹国公他们操持的火器如何了。” 刘黑鹰点头如啄米,准备回去就想一想如何操持军阵, 以及如何让军卒在面对冲阵时临危不乱。 正当军帐内陷入沉默,一道略带惊喜的声音传了过来, 还带着略显急促的脚步声,似是在小跑。 “云逸,云逸!!他们交代了!!” 二人回头望去,一道身影从军帐入口冲了进来,手掌来回舞动,将帷幕撇至一旁, 正是头发有些散乱,眼中带着血丝的曹国公李景隆。 见二人都在,李景隆的眼睛唰地一下亮了起来,连忙小跑地靠近,激动说道: “正好你们都在,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那几个亲卫交代了, 思元亨与罕拔就是因为进攻方向出了分歧, 而罕拔以及思伦法,都决定进攻大理,而不是景东!” 陆云逸笑了起来,虽然心中早就知晓, 但如今证据确凿,也算是立了一大功劳。 半个时辰后,此行前军斥候部作战的军报以及一众收获都由快马送往昆明西平侯府。 不到两日,八百里加急文书就从云龙州送到了昆明城, 因为京军以及各路精兵的到来,昆明城变得热闹了许多, 而西平侯府门前也多了些许战马, 都是来自各地卫所的将领,前来拜访西平侯沐英, 顺便拜访一番来自京城的申国公邓镇以及中军徐司马。 此时,一众将领正在正堂内谈天说地,大笑声不止,丝毫没有大战来临前的紧迫。 就在这时,门房匆匆行来, 手中拿着一份文书,快步走到沐英身前将文书递了过去, 脸色凝重,并且附耳说了一些话。 沐英原本带着笑容的脸庞也凝重起来, 转而看向了手中文书,轻轻点了点头。 见他如此模样,屋内的气氛凝重起来,众人收起笑脸。 沐英毫不避讳,就这么拆开文书,旁若无人地查看起来, 凝重脸庞一点点舒缓,转而露出了一丝笑容, 至此,屋内的气氛缓和,一众将领也悄悄松了口气。 沐英笑着将文书收了起来,视线扫过在场的诸多将领, 最后停在邓镇以及徐司马身上,笑着开口: “前军斥候部不愧为北征精锐,这才刚刚到达大理, 就将入境袭扰的两千余名麓川兵尽数斩杀, 还活捉了他们此行将领,是那罕拔的亲卫。” 申国公邓镇与徐司马对视一眼,有些诧异,更多的还是理所当然。 旁人艰难完成之事落到陆云逸手中, 向来都是轻轻松松,从来没让朝廷失望过。 “敢问西平侯,是大军将麾下的前军斥候部?” 这时,坐在右侧下首的一名三十余岁的将领面容闪烁,沉声发问。 他名为左时泰,乃是颍国公傅友德麾下, 收到军令后特地从贵州千里迢迢赶来,今日才刚刚入城。 对于这入境作战的麓川将领,他也有所耳闻,正是他此行的目的之一, 没想到,居然这般轻松就被剿灭了? 这让他对这声名远播的前军斥候部有了一些兴趣。 西平侯沐英点了点头:“不错,前些日子他们提前到达了昆明, 被本侯派去大理边陲清缴敌军,本想着维持局面就好, 但没承想,他们居然将敌军尽数剿灭了,倒是意外之喜啊。” “哈哈哈,沐侯爷啊, 这陆云逸可是都督府榜上有名的年轻俊杰,自然是本领极大。”中军都督佥事徐司马大笑出声,毫不吝啬夸奖, 一旁的邓镇也笑了起来,转而看向沐英: “沐侯爷,本公一进城就听城中传闻,楚婷相中了陆云逸,打算婚配?” 沐英四十余岁的年纪,乃是陛下义子, 而申国公邓镇不过三十余岁,若是论辈分, 他要与李景隆徐增寿等人一般,叫他一声伯伯。 不过在场人数众多,大明又重尊卑礼数,便各叫各的。 沐英实现扫动,很快便见到了在座诸多将领好奇的目光, 脸上露出几分笑容,轻轻点了点头: “本侯常年在外打仗平叛,对于家中之事缺少陪伴, 如今女子有了心仪的男子,作为父亲,自然是不敢不从啊。” 闻言,在场众人都笑了起来,都是在外行军打仗之人,对子女尤为宠溺。 申国公邓镇也是嘴角含笑,连连点头: “陆云逸是个有情有义的,自身才情不浅,郎才女貌,正是般配啊。 对了,我还听说二人有什么赌斗?” 听闻此言,沐英笑了起来, 将赌斗之事大概说了出来,惹得在场之人脸色古怪。 在场之人大多都是功勋老将, 行军打仗十余年,主持的都是兵部与骑兵的法子, 如今这陆云逸说以后火器大行其道,他们有些不相信。 倒是军中徐司马,脸色凝重起来, 他在中军都督府当差,知道一些机密要事, 如今大明南直隶,也就是京畿之地附近的卫所, 大多都已经装配火器,并且作为重要的对敌手段, 就连工坊中,都有数十种新式火器在同时钻研。 想到这,徐司马轻笑一声,心中无声自语: “这小子眼光倒是毒辣,陛下定然喜欢。” 他已经决定,回京后将此事告知陛下。 正想着,沐英说起了云龙州与大理府之间的战事, “对于火器的威力以及运用,尔等不要低估啊, 此次战事中,景隆带着徐增寿与郭铨,一举歼敌两百余, 所用仅仅是防守火枪队百人,追击火枪队百人。”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皆是面露怪异,脸色凝重起来, 都是行军打仗之人,自然知道此等斩获意味着什么。 沐英继续说道: “虽然那些麓川兵不堪大用,但乌合之众尚有几分余威, 能让景隆子恭这些不通军事之人做到斩敌立功,火器的威力不在于战场杀敌, 而是不用再像以往那般整日练兵,经过厮杀才能得到精兵强将。” 申国公邓镇脸色凝重地点了点头,沉声道: “在捕鱼儿海之,攻打北元太师哈剌章营寨时, 大将军便命那些草原人拿着石雷以及震天雷向前冲, 他们莫说是军伍之事,就连饭都吃不饱, 但靠着手中火器,给哈剌章营寨造成了很大的损失。 若是没有他们前赴后继,想要啃下哈剌章营寨,还不知要多久。” “此事本侯爷也听说了,在那之后, 本侯特地命工坊新制了一些火铳,准备对阵麓川之时使用, 只是不知效果如何,希望能有所斩获。” 沐英虽然如此说,但在场众人还是能感受到他言语中的自信, 看来西南战事,这位沐侯爷要押宝火器了。 时间流逝,半个时辰后, 诸多军务以及布置被安排下去,一众将领相继离开。 最后大堂内只剩下了沐英、邓镇,以及徐司马。 直到这时,沐英又将文书拿出,递了过去: “看看吧,那思伦法就是要攻打大理,而不是什么景东。” 沐英眼神闪烁,眸光中散发着危险气息, 对于思伦法攻打何处,他早有推测, 并且将精兵一直安放在楚雄, 不论景东以及大理哪里发生了战事,都能及时驰援。 如今这封文书,不仅印证了他的判断, 还印证了一直以来对于麓川思伦法的一些猜测。 景东厮杀,双方都是心照不宣,顺势而为。 邓镇以及徐司马完文书,脸色变得凝重, 徐司马率先发问:“文英啊,京军要去守大理?” 邓镇也是一脸凝重,京军所属虽然不到三万, 但大多都是直隶精兵,若是死得太多,回去可不好交代。 西平侯沐英轻轻点了点头: “西南精锐如今都在楚雄与景东防守, 大理防务空虚,正是需要京军顶上的时候。” 徐司马显然也知道轻重,长长叹息一声: “这思伦法怎么就不知安稳? 对于他的所作所为,朝廷已经百般隐忍, 就这么在景东互相攻伐,做他的土皇帝岂不美哉,何至于擅起兵戈。” 说到这,沐英笑着摇了摇头,发出了一声叹息: “如今北元已尽数覆灭,思伦法是害怕了。” “咱们大明腾出手来会收拾他吗?” 邓镇脸色有些古怪,而后郑重地点了点头,自问自答: “当然会。” “哈哈哈” 一时间,正堂内多了一些欢声笑语。 不多时,邓镇与徐司马匆匆离开,准备带兵前往大理驻防。 而沐英则在家中兜兜转转,不多时便来到了后园, 此刻正值午时,园凉亭内, 沐楚婷静静坐在那里,手拿一本古籍,脸色凝重地看着, 阳光自天空落下,沐浴在她身上,使得她的皮肤更显白皙。 脚步声响起,沐英的声音传了过来, “楚婷啊,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沐楚婷略微凝重的眼神一点点消散,抬头看去,缓缓站起身: “父亲。” “坐坐坐,在家中还客气什么。” 沐英的心情看起来极好,径直坐在了石椅上,拿起桌上一些干果丢到嘴里。 “父亲今日为何这般高兴?莫非是徐伯伯来的缘故?”沐楚婷抿嘴发问。 沐英瞥了她一眼: “那老东西来有什么值得高兴的,是你的夫婿立了大功了。” 啊. 沐楚婷一声轻呼,白皙的脸颊刹那间红了起来, 握住古籍的手掌也紧紧弓起,小声呢喃: “父亲在说什么啊,楚婷哪来的夫婿。” 沐英哈哈一笑,大手一挥: “哦?看来你是不打算嫁给那陆云逸了, 明日为父就给他送一封信,让他死了这份心。” 沐楚婷将身子扭了过去,轻哼一声: “父亲~到底是什么好消息,可莫要卖关子了。” 沐英凑了过来,将两手放在石桌上: “嘿嘿嘿,来来来,乖女儿转过身来,爹与你说说, 你那夫婿还真有几分本事,前些阵子入境袭扰的麓川兵都被他解决了, 而且,火器在其中也立了大功。” 听到此言,沐楚婷的脸上红晕蔓延, 很快便爬到了耳根处,身上的白裙也衬托得愈发显眼。 见到此等模样,沐英笑了起来: “乖女儿啊,这小子是铁了心地要将火器发扬光大,你不嫁是不行喽, 照爹来看,这小子长相端正,还有本事,嫁给他也不算吃亏。” 沐楚婷将脑袋低了下来,声音如同蚊吟: “女儿听爹爹的。” 感谢各位大人的月票、推荐票,以及打赏! 多谢! orz~ (本章完) 第274章 寇可往吾亦可往 第274章 寇可往吾亦可往 眨眼间十日过去,京军所属已经陆陆续续赶到大理, 云龙州已经完成换防,原本的万余名军卒与杜宇涛被一并调离, 前军斥候部以及刚刚赶来的龙虎卫接手云龙州防务。 和阳卫、横海卫接替了永平防务,江淮卫则驻扎在蒙化府。 如此,京军所属彻底接管了大理的边境防务。 而原本的军卒则被分化到了景东、楚雄。 日子一天天过去,冬至的寒冷有一点点加剧,白日的大理气温适中, 而一旦到了晚上,湿冷的寒风会让人难以忍受。 得益于天气变化,云龙州境外也多了一些麓川军卒出没, 大多被在山林中巡逻的前军斥候部军卒所斩杀, 二者你来我往,相互交锋,从最初的十余人,慢慢到如今的百余人, 若是不知道他们真正的总攻方向, 可能会认为此举乃是为了牵扯大明,从而不被认真对待。 而如今,每一次交锋都被前军斥候部仔细记录,并且加以研习, 很快,陆云逸发现了麓川军卒精锐程度的上升, 从最初的根本无法发现,到后来的你来我往互有损伤,到最后的胜负交替。 一切一切,都在证明,麓川精锐正在陆陆续续赶来! 此时,前军营寨中, 陆云逸背负双手在军帐内来回踱步,眉头紧皱, 龙虎卫指挥使邓志忠也在这里。 他四十余岁的模样,身体粗壮, 圆滚滚的肚子将甲胄撑得满满当当,略显肥硕的脸上带着凝重。 他是申国公邓镇的远房亲族,执掌龙虎卫多年,跟随各路大军南征北战。 按理说,云龙州的防务应当由龙虎卫主导, 但不论是西平侯府还是都指挥史司都命陆云逸主持云龙州防务,这让邓志忠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尤其是看到陆云逸那年轻无比的脸庞后,他总觉得哪哪都充斥着怪异。 不过他知道陆云逸的本事,就算是心有不满也不会显露, 二人相处得也还算融洽, 更何况.此行京军主官曹国公就在其麾下, 主官在下官麾下,每每想到这里,都让邓志忠心生荒唐。 但这几天的所见所闻以及遭遇,又不得不让他佩服, 眼前这个年轻人的确有本事。 收起心中思绪,邓志忠叹息一声,略带无奈地说道: “陆大人,您就不要到处乱走了, 看到老夫眼睛都要了,只要你我守好这云龙州,其他事不用着急。” 陆云逸顿住脚步,走到一旁坐下, 瞄了一眼杯中茶水,见还有一点残茶,便将其一饮而尽, 入口冰凉一直蔓延到腹部,让他的头脑清醒了一些。 “邓大人,如今麓川来势汹汹,精锐越摸越近, 我等甚至不知对面是何队伍,领兵将领何人,这仗如何打?” 经过几日探查,前军斥候部一直没有探查到敌方将领是谁,这让陆云逸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邓志忠倒是显得毫不在乎,干笑两声沉声说道: “陆大人,咱们是守城之将, 只要那麓川军卒打不进来,将领是谁,与我等何干?” 他看了一眼陆云逸,觉得年轻人就是年轻人,守城都沉不住气。 听到此言,陆云逸不想与他再说下去,转而低头沉思对策, 如今战场形态已经就大明立国之时改变了许多, 跟不上的将领都会被淘汰, 而只有先人一步的将领,才能得到升官之机。 国内日渐成平,打仗的地方就那么几处,谁去谁不去都有所考量, 这也就倒逼大明军伍诸多将领学习新事物接触火器,主动内卷。 陆云逸想要登上高位,躲避祸事, 必然要走在所有人前面,锐利进取之心不能减! 深吸了一口气,陆云逸眼中闪过一丝决然,沉声开口: “邓大人,这云龙州的守备就交给你了。” 正要拿着茶杯往嘴里送的邓志忠身体僵住, 猛地侧头看了过去,声音也带上了几分急切: “陆大人要干什么?” 陆云逸猛地站了起来,目光锐利: “被动防守不如主动进攻,我泱泱大明,怎么能等麓川来攻?” 这这这.邓志忠眼睛瞪大,心内闪过震惊, 连忙将茶水放到一侧,急声说道: “陆大人,如今对于云龙州外的状况, 我等一概不知,如此匆匆行去,可能一去不回, 我长你几岁,可否听本官一句劝,就在这城内待着。 如今这云龙州内粮草充足,甲胄众多,兵源雄厚, 就算那思伦法亲自来攻打,一时半会儿也打不下来, 不求无功,但求无过呀。” 不知为何,听到此言的陆云逸心中猛地生出一丝烦躁, 对于此等既来之则安之的将领,他又无法说什么, 毕竟这是大多数将领的真实模样。 如今他行事激进,积极进取,反倒是异类, 这也导致了他与这些将领相处得不那么愉快, 反而与那些掌控国家大事的军候相处得十分融洽,只因他们都是一样的激进之人。 深吸一口气,陆云逸沉声开口: “我意已决,此事就这般定下,还望邓大人守好云龙州。” 说完,陆云逸便不再看他径直转身离去! 很快,陆云逸召集了一众将领在大帐内议事, 都督冯诚以及邓志忠都赶了过来,还有一些城内的守备将领。 此刻他们与前军斥候部的将领分立两侧,手里都有一份早就准备好的计划书。 看着上面的计划,一行人面面相觑。 陆云逸在中央那巨大沙盘前站定,沉声开口: “此行我军尽数出兵,骑兵三千,步卒两千,骑卒一人双马。 首先,我们的首要任务是确保行军安全与迅速。 步卒队伍将分为二十个小队四散而开, 在前方开辟道路,清理路障、侦察敌情并设置警戒。 步卒队员重新混编打散, 需配备有经验丰富的侦查小队成员,确保行踪不被轻易发现。 同时,步卒还需负责搭建临时营地, 为全军提供休息和防御据点,步卒由本将亲自领兵。” “刘黑鹰,你作为我的副手,随同步卒前锋。” 刘黑鹰目光凝实,猛地站了起来:“是!” “至于骑兵部队,武福六、张玉,你们二人协同指挥, 利用骑兵机动性,在后方形成一道坚实防线, 步兵在前时,你们就是后方城墙! 骑兵将携带必要的辎重补给, 确保全军后勤无忧,由空余战马携带。 若步卒遭遇敌军,骑兵应迅速集结,随时准备战斗打乱敌方阵型,力争杀敌。” 武福六与张玉同样站起身:“是!” “此行军务如下: 一,探明敌方主要兵力集结地点,规模、装备情况及可能动向, 这是最直接也是最重要的目标之一, 诸位做好战斗准备,若有机会, 我等需抢占战事先手,为后续战事创造有利战机。 二,研究大理城以西地形, 包括山川、河流、森林、道路等, 以规划安全行军路线和探查策略,为后续战事提供便利。 三,可以通过小规模多次交战, 分析麓川军队作战风格和可能采取战术,预测其可能反应与行动, 并且初步探明敌军将领,为后续战术制定提供支撑。 此行军务就这三点,诸位保重自身,切勿贪功冒进!” 陆云逸声音铿锵有力,在军帐内回荡, 一旁的文书奋笔疾书,下笔飞快,不停记录。 而诸多将领已经在心中思虑起要使用的作战手段。 军帐内陷入了短暂的安静, 陆云逸走到一旁,拿起凉茶用力饮了一大口, 没有理会冯诚等人的震惊诧异,而是看向诸多将领,直接问道: “诸位有什么异议或者疑问,可以尽数说出来, 战前会议的目的就是统一思想,及时纠偏,有任何疑问都可以提。” 话音落下,冯诚能看到对面的诸多将领都有些异动, 这让冯诚大为震惊,他参加过不少军事会议, 向来是上官说什么,一众将领就应什么,哪来这般胆子大。 而率先站起之人也出乎他的意料,是曹国公李景隆! 这下他有些坐不住了,冯诚连忙伸手制止: “曹国公也要随军出征?” 李景隆反应了过来,他还是此行京军主帅, 他有些乞求地看了眼陆云逸,希望他帮帮忙! 陆云逸转过身来,躬身一拜: “回禀冯大人,曹国公乃前军斥候部火枪兵统帅,应一同进兵。” 冯诚嘴巴来回张合,但也知道雏鹰不经历挫折生死,永远也成不了雄鹰, 便轻轻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陆云逸转过身来, 而李景隆则如释重负,他深吸了一口气,沉声开口: “火枪兵归于步卒还是骑卒? 若归于步卒是否进行拆分?若归于骑卒,要携带多少火器?”“火枪兵拆分两队,一队归于步卒由徐增寿统领,一队归于骑卒由郭铨统领, 所带火铳两百,石雷以及震天雷尽数携带。 至于曹国公您,随军统领前军斥候部全局,并给出指导意见。” 李景隆点了点头:“我没有问题了。” 张玉站了起来,沉声发问: “大人,所带辎重补给可有要求? 若是无法携带甚至影响骑兵战力,可否多带一些战马?” 陆云逸回答: “此行必备军资为甲胄、兵器、千里镜、指北针、地图、信号旗、号角、鼓、粮食、水、药品, 其余一众军资应少尽少, 若实在无法携带,可增加战马数量, 此行我军就粮于敌,应抢尽抢,应毁尽毁, 此行不仅要展现我大明勇武,还要向麓川表达我大明态度, 他们敢派人来大理境内,我大明亦可深入,寇可往吾亦可往。” “是!” 钱宏站了起来,沉声发问: “大人,此行我部军卒尽数归为步卒,此行跋山涉水,定然凶险万分,若有损伤如何补充?” 陆云逸迅速开口: “步卒人数定额两千,若有损伤骑卒下马,确保二十个小队不变。” 钱宏脸色微变,只觉得身上压力激增,深吸了一口气,重重点头: “是!” 冯诚脸色不变,眼里多了几分赞赏。 倒是邓志忠脸色变了又变,这些骑卒可是北征精锐, 如今就这么充当步卒死在林里,让他这个外人都有一些心疼。 陆陆续续有军卒站起提出问题,而后陆云逸解答, 过程十分迅速,很快两刻钟过去,作战任务以及各部所做已经尽数完备。 陆云逸大手一挥:“各自准备,明晚天黑出城。” “是!” 一众将领拿着手中册子,快步离开军帐,李景隆与刘黑鹰留了下来。 冯诚也慢慢站了起来,看向陆云逸的眸子中充满赞叹: “前军斥候部果然名不虚传,你这一套东西的确别出心裁。” “大人过奖,若是没有要事,我等先行处理军务。”陆云逸沉声开口。 “你那几个作战任务都不错,只要完成一个就是大功一件,本官等你的好消息。” 冯诚脸色沉重,说完便带着一众将领离开,军帐内只剩下了陆云逸三人。 陆云逸看向李景隆,走近了一些,沉声发问: “曹国公,锦衣卫在大理城可有暗探, 若是有,可有对麓川了解之人?可否为我等带路?” 李景隆一愣,眼睛一点点睁大, 一路行来充实无比,他都有些忘了此事了。 他连忙在身上翻找,将锦衣卫指挥使的腰牌拿了出来,在手里来回打量。 陆云逸与刘黑鹰眼露精光,死死盯着查看。 待到李景隆将脑袋抬起之后, 二人的目光刹那间变得古井无波,像是看到了稀松平常之物。 “有没有我不知道,我需要去问一问。” 陆云逸面露郑重: “还请曹国公快一些,我等若是有暗探带路,那此行将更为顺利。” 李景隆连连点头:“我这就去!” 说着,李景隆似是要向外跑,但他很快折返回来,眼睛亮亮的: “云逸,要不你和我一起去吧,我不知道怎么问。” 陆云逸一愣,看了看桌案上堆积的诸多军务文书,有些难为情地说道: “曹国公,锦衣卫暗探,我若是贸然接触的.不好吧。” “哎呀,有什么不好的,反正离了大理也不会再见面了。” “好好吧。” 陆云逸勉强答应下来,转而看向刘黑鹰,朝着他挑了挑眉头: “黑鹰,将军务处理一二。” “好嘞。” 李景隆看向刘黑鹰,上前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 “黑鹰你辛苦了,等战事打赢,本公请你逛窑子!” “一言为定!” 阳光斜洒在城西一隅,给破败的天宝车马行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辉, 即便如此,也难掩其荒凉。 四周是斑驳墙壁,青苔悄然爬上砖缝, 车马行的木门半掩着,门轴转动时发出吱嘎的响声。 李景隆与陆云逸站在门外,两人眼神中不约而同地闪过惊讶。 这与他们想象中的大相径庭,这里没有络绎不绝的商贾, 也没有井然有序的马车队列,只有沉重破旧。 丝毫看不出是锦衣卫的据点。 李景隆使了个眼色,陆云逸将手放在腰间长刀上,二人缓缓步入。 进入院落,他们一眼便看到了遗忘在角落的板车, 每辆车都覆盖着一层薄薄尘土,车身上的木纹清晰可见,甚至还有几个小蘑菇! 很难想象,这些马车多久没有动弹了。 不远处,几匹骡马懒洋洋地卧在简陋马厩里, 他们毛发杂乱,浑身透露出一股老态,却精神奕奕,丝毫没有操劳痕迹。 行走在其中,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淡淡霉味与草料交织的复杂气息, 让二人眉头紧皱,呼吸都不由得小心翼翼起来。 “咳咳咳” 随着一阵轻咳响起, 一位苍老的婆婆不知何时站在幽深的房舍门口,静静看着他们。 啊!李景隆被吓了一跳, 连忙后退一步,躲到陆云逸身后,露出半个脑袋。 那人五十余岁,面容上充满沟壑, 身着一件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裳,手中紧紧拄着一根年久拐杖。 她的目光在他们身上短暂停留后,用略带沙哑却清晰的声音问道: “二位客官,可是要用车?打算去哪里呢?” 李景隆与陆云逸相视一眼, 心照不宣地意识到,这或许就是他们此行要找的人。 陆云逸上前一步,礼貌地拱手道: “婆婆,我们确有急事需用车马,只是……” 他故意拖长了声音,目光中闪过狡黠。 婆婆闻言,眼神微微一闪,似乎察觉到了什么, 面上依旧不动声色,只是淡淡地追问: “只是什么?客官但说无妨。” 这时,李景隆走近了一些,接过话头压低声音, 以一种只有两人能听清的音量,轻轻吐出了一句话: “风起云涌时,马踏飞燕归。 婆婆,我们乃故人引荐而来,运送一些机密要务。” 婆婆闻言,浑浊的眼眸中闪过一抹亮光, 她仔细打量了两人一番,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点头道: “原来是故人之后,请进内堂详谈。” 说罢,她转身引领着李景隆与陆云逸穿过几间简陋的库房,来到了一间更为隐蔽的内室。 内室不大,却收拾得干净整洁, 墙上挂着几幅褪色的山水画,平添了几分雅致。 婆婆示意两人坐下,自己则在一旁的柜子里翻找着什么。 “二位稍候,东西已经好些年没用了,要找一找。” 婆婆边说边从柜中取出一个盒子,从中拿出一块砚台,放在桌上。 陆云逸与李景隆闪过一丝疑惑. 可那人将砚台翻转, 一个不那么规则的方形空洞出现在砚台下方,让二人瞪大眼睛。 皆是心有明悟,李景隆连忙将令牌拿了出来,轻轻一按,扣了上去, 不是那么严丝合缝,上方似乎还有一个波浪云纹没有对准。 但那婆婆却眼露精茫,手杖一丢,跪倒在地,沉声开口: “锦衣卫千户卓慕兰见过指挥使!” 陆云逸眉头微皱,看向那空缺之处,心中有些猜测, 可能这代表着一种权限, 全部严丝合缝应当是权限最高的一种, 而眼前这令牌应当权限也极高。 (本章完) 第275章 九成胜率的战事 第275章 九成胜率的战事 天宝车马行内,卓慕兰老婆婆已经被李景隆扶了起来。 三人坐于长桌周围,三碗清茶放置桌上,散发着淡淡温热。 卓慕兰有些激动,颤颤巍巍地看着身前摆放腰牌,仔细打量。 “多少年了,老身至少有五年没有见过此等腰牌了,不知是哪位大人前来,又有何吩咐?” 卓慕兰隐晦打量起来,在他们脸颊上分别停留, 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都是富贵之相。 李景隆拿出自己的腰牌放到桌上,淡淡开口: “本公李景隆。” 卓慕兰打量的目光一僵,瞳孔微微放大,视线猛地凝固在腰牌上, 下一刻,她扑通一声跪地,将额头死死抵住地面! “下官卓慕兰见过曹国公,未能有失远迎,还请曹国公恕罪。” “起来吧,今日是有事要吩咐你。” 卓慕兰站了起来,恭敬立在一侧: “还请曹国公吩咐,下官定然竭尽全力,不敢推诿。” 李景隆声音清冷,面露问询: “本公问你,对于麓川的地形地势以及风土人情,可有了解?” 卓慕兰略显浑浊的眼睛露出一丝复杂: “回禀曹国公,下官自打六年前就在云龙州隐姓埋名,对于麓川自然有几分了解, 不敢欺瞒曹国公,这些年车马行行了一些往来商贸之事, 我等靠着行商探寻地势,还收买了一些麓川人收集讯息。” 李景隆与陆云逸对视一眼,眼中闪过惊喜 “本公需要一熟悉麓川之人带路。 麓川内暗探所在,本公也要知道。” 卓慕兰心思一沉,眼里闪过一丝挣扎: “回禀曹国公,下官有个儿子, 从来到云南开始,便操持跑商一事,可做带路之用。 至于暗探,大多是麓川各个部落之人,只要银子给够,应当能为我所用。” “应当?” 陆云逸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词, 这在暗探行事中,是最不能出现的词。 李景隆使了个眼色,示意陆云逸直接开口。 “卓大人,你刚刚说应当?麓川境内的人不可靠?” 卓慕兰面露疑惑:“这位是?” 李景隆回答:“京军所属,前军斥候部主将陆云逸。” “原来是陆大人,久仰大名了。” 卓慕兰眼中闪过一丝惊讶,这个名字她听过,在往来邸报中。 “陆大人,麓川暗探是我等用钱财发展而来, 平日里只买卖一些消息,若是让其做别的事还需要下一番功夫。” 陆云逸眉头皱了起来: “卓大人没有安排属下进入麓川?” 不知为何,屋内气氛刹那间变得凝重起来。 卓慕兰表情有了一丝僵硬,原本挺直的腰杆一点点弯了下来,略显佝偻, 整个人不似先前那般精神抖擞,反而略显灰败。 过了许久,他声音中带着复杂: “也曾安排过,下官其余两个儿子,都死在了麓川。 从初到云南开始,上官便下令向麓川渗透。 下官的丈夫是第一批进入麓川之人, 当时一个车队百余人,承载着货物,带着刀兵进麓川行走私之事, 想要尝试勾连几个部落首领,日后好办事。 但没承想麓川人野蛮至极, 生意没有做成,人也没回来。 一行百余人被生生围死在寨子里,货物被抢夺一空, 下官带人找到他们时,骨头都快被虫子吃没了。” 陆云逸脸色平静,李景隆眉头紧皱,他低估了锦衣卫在这云南扎根的代价。 “后来呢?” “丈夫死了儿子继续跑,有时候顺利,有时候不顺利,不顺利便死了。” 卓慕兰略显沙哑的声音在屋内回荡, 李景隆的眉头也越来越皱。 “报仇了吗?” 卓慕兰一愣,而后干笑起来: “曹国公说笑了,都是走私之人,做的都是杀头买卖,怎么报仇?” 李景隆猛地意识到,锦衣卫行事,需隐藏身份, 说不得云龙州衙门都不知这里是锦衣卫据点。 “此事就这么算了?” 卓慕兰笑了笑: “自然不能这么算了,朝廷攻伐麓川,老身的仇也就可以报了。” 卓慕兰脸上出现畅快: “不敢欺瞒曹国公,杀我丈夫的部落在洪武十七年与游鱼部拼杀时,被杀得一干二净, 您是不知道,当时我听到这个消息时有多么高兴. 只可惜.后来我的两个儿子也死在了游鱼部手中。” 李景隆心中刚刚涌出的畅快刹那间消失一空,脸色僵住。 卓慕兰开口解释,略显暗淡的阳光透过缝隙挤了进来,照亮了她眼中的一丝晶莹。 “麓川的部落首领常换,谁拳头大谁当家, 我的两个儿子都是在权力更换时被杀了, 先前走商还走得好好地,可下一次去,游鱼部就换了主人, 麓川人傻,不仅要清洗旧有族长的势力, 连带着与他交好的商队也要杀, 弄得现在游鱼部越来越弱,您说他们傻不傻?” “的确有些傻。”李景隆想要笑,但笑不出来。 “游鱼部是何等势力?处在何处?”陆云逸脸色平静,声音平淡。 卓慕兰轻轻点了点头: “就在西边潞江河东岸,距离云龙州六十余里, 游鱼部有两三千人,其中青壮千余, 有一些滇马、战刀、甲胄,是附近最大的部落, 相比于之前,游鱼部要落寞许多, 在洪武十七年的时候,游鱼部有将近万人, 那时思伦法在西边打仗抓奴隶,靠近大理一侧都归游鱼部统筹, 当时刚刚设立的金齿卫就时常遭到游鱼部的袭扰。” 金齿卫? 李景隆顿感唏嘘,这本是大明深入麓川设立的桥头堡, 如今却因为战事糜烂,被麓川占据。 收起思绪,李景隆沉声开口: “说说暗探。” 卓慕兰想了想回答: “有一个接触了两年的暗探,是一支卫兵的统领, 若是大人想要与之接触,可以让下官的儿子带着您去。” “不必了。” 陆云逸沉声开口: “我等只需要一个山林向导,还有一些云龙州西侧的地图,卓大人将这些提供给我等即可。” 卓慕兰看向李景隆,发现他也点了点头后,便轻声开口: “好,等老身的儿子回来,就让他去军营找曹国公” 李景隆刚想答应下来,陆云逸率先开口: “今日阳光和睦,等一等也无妨。” “下官在这多年,也没有个人说话. 两位大人肯留在这里,自然是极好。”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车轮碾过的吱呀声响起,寂静的天宝车马行出现了一丝动静。 “应当是我儿回来了。” 卓慕兰脸上露出笑容,颤颤巍巍地站起,拄着拐杖向外行去。 陆云逸与李景隆也跟了上去。 很快,二人在略显破败的院落中见到了一彪形大汉, 一米八左右,身材魁梧,年近三十,脸上有一道异常明显的伤疤,显得有些凶历。 如今已是寒冬十二月,但他身上依旧穿着汗衫, 两条黝黑粗壮的手臂裸露在外,其上肌肉虬结。 “儿啊,回来啦,今日的活计累不累?” 卓慕兰迎了上去,脸上带着止不住的笑容。 大汉笑了笑,憨声憨气地开口: “只是送一些酒,很顺利,他们是?” 大汉上前一步,要将母亲护在身后, 卓慕兰见状,有些埋怨地打了他一下: “你这死孩子,他们是故人引荐的客人,不得不敬,快进屋。” 不知为何,大汉脸上非但没有露出和善, 反而神情复杂,眼中凶狠不减。“快进屋,为娘给你准备了热茶。” 卓慕兰感受到气氛不对,连忙将他拉走,还朝着二人歉意一笑。 看着他们的背影,李景隆小声嘀咕: “看来.不怎么好相处。” 陆云逸忍不住在心里嘀咕,爹和兄弟都死了,能好相处那才是有鬼。 屋内,不大的小屋猛地挤进四人, 显得有些狭窄,不大的原木桌也略显拥挤。 卓慕兰各自介绍了一番后,便将二人此行目的说了一遍。 而陆云逸二人也知道了大概, 大汉名为刘长世,是车马行中的车队长, 平日里在大理府境内活动, 只有在拿取情报讯息后才会进入云麓,运送货物。 “儿啊,到了军中要听大人的话,好好带路, 等大军胜了,娘给你说一个好女子,娶妻成亲。” 卓慕兰能看得出来,儿子并不想去麓川,于是好生规劝。 沉浸朝堂的李景隆自然也看得出来, 他眼神一闪,沉声说道: “尔等为大明尽心尽力这么多年,落得妻离子散的下场,是朝廷对不住你们, 只要此行战事胜利,本公去与毛骧说, 将你母子二人调离云南边疆,到直隶或者江南之地享福。” 卓慕兰愣住了,刘长世更是眼露精光,浑身透露着一股渴望。 “这此言当真?” “陛下对于有功之臣,不会亏待。” 李景隆声音铿锵有力,似是又回到了在京城那个手握权力的曹国公。 一时间,母子二人相拥而泣,连忙跪下重重磕头. 看得出来,他们早就不想再停留在云南行暗探之事,只是无法脱身。 刘长世重重磕了两个头,抬起头来时泪痕早已满面: “长世一生所求不过为老母亲养老送终, 待到母亲百年之后,下官愿为朝廷上刀山下火海,即便身死也在所不惜。” 李景隆笑着摆了摆手: “莫说这些不吉利的话,日后你要娶妻生子,要有家室, 这么轻易死了,家人孩子该如何活过? 放心吧,本公到时给你找一份好差事。” “多谢曹国公,如此大恩,不知该如何报答!”卓慕兰呜咽不止, 直到此时,李景隆才感觉那若有若无的隔阂消失不见。 李景隆看向陆云逸,向他做了一个走的眼神,面带问询, 陆云逸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李景隆放下心来,沉声开口: “既然如此,明日来军营找本公。” 说着,李景隆从怀中掏出了一沓宝钞,大概百余两银子: “先留着。” “曹国公,使不得,下官这些年也攒了些许银钱.”卓慕兰连忙拒绝。 李景隆却不予理会,随意摆了摆手: “等战事顺利,本公重重有赏!” 走出天宝车马行所在的街道, 早就急不可耐的护卫连忙迎了上来,将二人紧紧围住。 陆云逸看向冯云方,将他拉到一旁,小声吩咐: “里面有一天宝车马行,回去告诉刘黑鹰,让他派人盯住这里, 任何异动都不能放过,所有与之接触的人都要记录。” “是!”冯云方脸色凝重,快步跑开。 不多时,几名护卫脱离队伍,迅速离开。 这时,被护卫检查无恙的李景隆走了过来, “云逸啊,这些人是朝廷亏待了他们, 等本公回去后,定然要与毛骧好好说道说道。” 李景隆说得理直气壮,充满豪气, 在他从军立功后,他的底气前所未有的足! 说完,他有些疑惑地看了看离开的护卫,小声问道: “干啥去了?” 陆云逸抿嘴一笑:“找人盯着他们。” 李景隆一愣:“为何?” “防人之心不可无,对于任何人都要有所防范,不能听信一面之词, 尤其是在情报讯息如此关键之地。” 突如其来的严肃使得李景隆愣了愣, 可很快他便觉得此话太有道理了,便连连点头: “云逸,说得对,他们在边陲多年, 家中死的死伤的伤,说不得会怨恨朝廷。” “曹国公先前的安抚之言已是极好,再多一些警惕便已足够。” 二人一边走一边说,不知何时走到了酒楼, 本着来都来了的心思,径直走入其中。 一阵酒足饭饱, 陆云逸与李景隆回到了前军斥候部, 太阳快要落山,橙红色的光芒洒落大地, 将位于云龙州西侧的军营都铺陈上了一层金辉。 陆云逸二人站定在营寨前,享受着阳光沐浴, 静静看着前方忙忙碌碌的身影,不由得面露感慨, “云逸啊,你说.这仗咱们能打赢吗?” “必定得胜而归。” 李景隆侧头看去,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云逸啊,你与大将军很像。” “嗯?” “是徐达大将军,我小的时候总是去宫中吃饭,大将军时常在, 每次出征时陛下都会问他能不能赢,他都会说必胜而归,而后陛下大笑。” 似是黄昏的光芒让李景隆感受到了一丝彷徨,他轻轻开口: “其他将领所说的得胜而归大多是宽慰之言,能不能打赢他们也不知道。” 陆云逸面色平静,视线在前方来回扫视,轻轻一笑: “曹国公多虑了,大明猛将如云,大多数战事都是能胜的。” 李景隆摇了摇头: “总是有会输的战事,我能感受到他们的惴惴不安。 云逸你身上没有,好像从来没有考虑过输一般,就如大将军一样。” 二人静静站在那里,营寨中火急火燎的军卒在经过时总会投过来目光, 但没有停留,转而继续行进,忙活着战前的准备工作。 “曹国公,您看那些军卒, 个个生龙活虎,军械甲胄精良,军卒精锐敢战, 这便已经有了七成胜算,若将领再指挥有方,还要再加两成胜算。” 李景隆露出几分古怪。 “曹国公是觉得我指挥不当?”陆云逸笑了起来。 李景隆连连摇头: “我是觉得两成太少了,先前在山林战事,本公觉得主将指挥要占至少五成功劳。” “不论是再精妙的指挥,就算处处料敌于先,神机妙算, 真正决胜负的还是要靠战场厮杀, 若是军卒不勇,就算是再精妙的指挥所创造的再好局面,也会白白葬送, 就如‘巨鹿之战’,秦军在数量上占据优势, 然而,由于内部存在严重的士气低落, 导致军卒们在战场上缺乏足够的斗志和勇气,最后被项羽率领的楚军以少胜多” 李景隆面露深思,仔细想着其中关键: “若是本公日后领军,部下各个以一抵十,就算是本公不痛指挥,也能轻松取胜?” 陆云逸笑了起来: “是这个道理,如今前军斥候部五千军卒,与麓川兵作战,不说以一当十也差不多了, 就算是陷入数万人的包围,不要命的冲杀之下,也能做出突围, 如此,又如何能输呢?” 不知为何,李景隆心中忽然生出了一阵浓浓的安全感, 先前因为要入麓川作战的彷徨消散一空。 陆云逸侧头看向他,眸子中有浓浓的坚定: “如今这个世上,能打败明军的,只有明军。” 声音的坚定似是给了李景隆力量, 使他的呼吸略显急促,拳头微微攥紧,重重点了点头! “好,那咱们去立功!” (本章完) 第276章 大败明军!(月末总结) 第276章 大败明军!(月末总结) 深夜,昏暗的烛火在军帐内轻轻摇晃, 将陆云逸眼中的文书照得忽明忽暗, 陆云逸没有挪动身体,就那么静静坐在那, 直至将这一封文书看完,而后放置一边,眼里闪过一丝愁容。 立功太多太轻松也不是什么好事, 先前外出的两千余名军卒大多获得军功斩获, 而在大理城留守的三千军卒则没有什么收获。 如今新的作战任务下发, 虽然进行了混编,但前方开道的步卒有半数参与了先前军务, 这就使得有一些军卒始终没有办法处在对敌的第一线。 没有斩敌机会,自然心有不甘, 白日,就有几伙军卒打了起来, 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最后将文书送来了他这。 陆云逸叹息一声,眸子挪动到文书上, 从一侧拿过毛笔,在其上方快速书写, [按军律惩之,不予出征。] 做完这一切,陆云逸长舒了一口气,瘫坐在椅子上, 看着空空如也的桌面,不由得神清气爽! 终于处置完了! 歇了一会儿,陆云逸走到水盆前,泼上两大瓢水, 将脑袋扎入其中,刺骨的冰冷阵阵袭来, 让他有些无法呼吸,却让他的头脑多了几分清醒! “大人,大人!” 轻轻的呼声似是从耳边传来, 陆云逸在水中猛地睁开眼睛,将头抽了出来。 “大人,大人!” 更加清晰的声音传来,陆云逸脸上滴淋着水,看向一侧。 冯云方站在那里,脸上有些急切。 “大人,冯大人召您去议事,十万火急。” 陆云逸一愣,连忙扯过毛巾在脸上随意擦了擦, 快步走向一旁刀架,将长刀拿了起来, “发生什么事?” “好像是景东出事了。” 疾步行走的陆云逸眉头微皱,走路的步子迈大了一些,步频也快了一些。 军寨内的气氛似是也有了变化,多了几分肃杀, 在靠近中军大营附近多了一些披坚执锐的军卒匆匆疾走。 还能看到许多汇集在云龙州的将领如他一般匆匆赶来。 陆云逸脸色凝重,与路过的将领点头示意,快步进入中军大帐。 大帐内,昏暗的烛火轻轻摇晃, 光影交错间,映照出放置两旁的座椅,其上的黝黑木纹似乎都变得清澈有质感, 上方所坐的一道道人影也清晰起来。 都督冯诚的身影在这幽暗空间中显得高大沉重, 他的脸色凝重得几乎能拧出水来,此刻正在上首踱步, 李景隆同样坐在上首,尽管他努力维持着表面平静, 但那微微紧锁的眉头和偶尔闪烁的眸光,还是泄露了他内心难以掩饰的惴惴不安。 见他到来,二人脸色以及笼罩周身的气场都有明显的变化。 冯诚顿住脚步,目光凝视, 与陆云逸对视一眼后,在上首坐了下来。 当陆云逸缓缓坐定,身影在摇曳的烛光中渐渐稳定, 都督冯诚目光瞬间凝聚,没有丝毫迟疑与犹豫, 他的声音如同惊雷般在大帐内骤然炸响: “景东战败了。” 什么? 平地起惊雷!原本有些凝重的氛围刹那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丝丝惊悚。 原本微弱的烛火似乎也在这一瞬间颤抖, 光影更加剧烈地摇晃起来,仿佛在应和着突如其来的噩耗。 几乎在场所有将领都眉头紧皱,面露惊容, 原本微微佝偻的身体有了微妙变化,变得挺直。 陆云逸眉头轻轻跳动,脸色凝重,目光深邃, 景东战败应当是双方心照不宣的秘密, 西平侯府并不想要在景东与麓川思轮法决一死战, 他疑惑的是,太快了. 冯诚将在场之人的表情收归眼底,眼中阴郁又多了几分,继续开口: “两日前,麓川思伦法率领象兵五十,骑兵五千,步卒三万余,突入景东, 碧云寨、梦龙城、榆树寨等一众城寨尽数丢失, 镇守景东的应光训、尤鼎勋战死, 其部下万余人十不存一,存者尽数被思伦法俘虏。” 什么! 直到此刻,一些将领发出惊呼, 万余人的损伤不论在哪个战场都能够伤筋动骨, 更不用说景东城寨丢失。 应光训、尤鼎勋在来景东厮杀多年,自洪武十八年景东之败后, 他们便一直生根于景东, 是整个云南布政使司的南方守将,如今就这么轻易死了? 这让他们愤怒的同时,多了一丝茫然恐慌,发生了什么? 李景隆坐在上首,看着他们面露恐慌,没来由地生出一阵愤怒。 “嘭”的一声, 李景隆的手掌重重拍向桌案: “慌什么慌,看看你们这副样子,一场小小败仗,还打不垮我大明!” 在场诸位将领面面相觑,对视一眼后,眼观鼻鼻观心,脸色恢复平静。 冯诚有些诧异地看了一眼李景隆,眼角赞赏一闪而逝, 大明国公,出言安稳军心,理所应当。 冯诚沉声开口: “思伦法诈败诱敌深入,致使我大明军卒进入包围圈, 而后重蹈者吉寨旧事,利用标枪齐射日夜杀敌, 围困三日后,待我军人困马乏之际,象兵一举破寨。” “现在,景东尽失,刚刚得到消息,麓川之兵东进, 已压至礼杜江西岸,兵至楚雄, 而以北,已经压至蒙乐山腹地,正在清扫周围城寨。 可以这么说,思伦法已经兵临大理府边境!” 冯诚的声音带着肃杀与凝重, 原本安静的军帐再次变得喧闹,一众将领纷纷开始交头接耳。 冯诚挥了挥手,站在一旁的文书将手中军报都发了下去, “这是诸位的调令文书,各部抽调人马去往大理府南侧定边驻防,以防思伦法突袭。” 接过调令,将领们脸色凝重到了极点, 虽说他们一些人原本就是要到定边,但未免太快了, 按照原有的计划,他们能在云龙州永平以及大理城休整至少一个月。 “大人,这是否太快了,将士们刚刚赶来,难免舟车劳顿, 现在又要进行大规模调动,军心难用啊。” 一名年近五十,胡子白的将领沉声开口,听其口音应当是两湖中人。 冯诚没有呵斥,神情反而舒缓了,语气也不似那般急促: “刘老将军,如今边境战事紧急, 再说这些也无用,总不能放着定边不守, 就算是舟车劳顿,兵力都应有所调动,至此南线战况才能有所缓和。” 那名刘姓将军自然知道必然要调兵,只是发发牢骚罢了,他长叹一口气: “思伦法来势汹汹,本将听从军令便是。” 紧接着他话锋一转: “只是不知.京军所属可有调动?” 冯诚的眼睛眯了起来,李景隆也将眸子投了过去, 一时间军帐内多了几分微妙气息。 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冯诚脸色眉头微蹙,眼角不停跳动: “京军所属驻防之地不变,兵力暂不调动。” 哗. 整个军帐像是开了锅一般,沸腾起来。 冯诚没来由地感受到一股头痛, 各地联军就是如此麻烦,按下葫芦浮起瓢,一碗水端不平。 若是进攻还好说一些,可以一并统筹,分散守城的话,就要难办许多。 李景隆的脸色也难看到了极点,指节在桌案上轻轻敲打, 哒哒哒的声音响起,使得军帐内又多了一分凝重。 冯诚将手一压,环视四周: “若是有人想要留在大理西线,深入麓川探查麓川主力, 本官可以酌情考虑,让你留下,有谁想要留下?” 此言一出,军帐内刹那间安静了下来,一双双眼中充满了疑惑, 甚至还有几双眸子投向了坐在左边首位的陆云逸,面容微妙。 “少了景东之地作为依托,麓川兵力调动更为难以捉摸, 他是攻打南侧定边还是攻打西侧云龙州以及永平,都尚未可知, 所以本官需要精兵强将兵出云龙州, 向西而行,探查麓川主力所在,尔等可要前去?” 冯诚的眸子投向了刘老将军, 发现他脸色如常,看向军帐中央的大地,似是心不在焉。 随着冯诚的眸子转动,将领们纷纷低头, 不再提京中所属调动驻防一事,似是什么都没有发生。 李景隆冷哼一声,眸子中多了一些锋锐: “保存实力情有可原,若是畏战,则不可原谅。” 如此一说,在场诸位将领将脑袋压得更低了, 他们已经看出来了, 如今上首二人是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相继贬低他们呢, 偏偏他们还不能出这个风头。 手下的兵都是心肝宝贝,若是死在这云南山林中,岂不可惜? 他们只想在各自卫所中安稳度日,仗可以打,但守卫之仗打了吃亏。冯诚将他们的表情收于眼底,轻哼一声,而后看向陆云逸: “云逸,前军斥候部准备何时动身?” 唰唰唰, 不知多少眸子投了过来,集中在陆云逸身上。 陆云逸脸色如常,沉声开口: “回禀大人,前军斥候部正在执行战前准备,明日就可动身。” 冯诚脸色凝重:“此行凶险,万分小心!” 说完,冯诚便看向诸位将领: “好了,都散了吧,快些准备,早些调动。” “是!”在场将领纷纷站起身,三五成群地离开。 不少人回头看向坐定的陆云逸,眼神闪烁,甚至有人发出了一声冷哼。 在他们看来,这是年轻人不知天高地厚,在出风头。 军帐内安静下来,烛火也不似那么颤抖,转而安稳。 冯诚脸上出现一丝疲惫,重重叹了口气, 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而后看向李景隆,解释道: “景隆啊,你莫要见怪, 这些都是摸爬滚打不知多少年的老军头, 他们向来不喜欢这等费力不讨好的防守之仗,并不是在针对京军。” 李景隆脸色还是有些不悦,但他也没有什么好办法,旋即问道: “冯伯伯,景东到底怎么回事?这么突然?” 冯诚脸色阴沉了几分: “是我们的暗探出了问题, 先前我们得到的讯息是思伦法在景东增兵十万, 但都在景东腹地修缮防御工事以及完善城寨,并没有进攻的打算。 起先我们判断这是思伦法怕我们主动进攻,从而采取的防守之策, 还想要将整个局面维持下去,真正的大战在开春之后。 却没承想,原本应该修筑城寨做防守态势的十万大军, 突然出现在了景东北方,并且精锐备战,显然早做好了功伐准备, 并且他们抓住了我们调兵的空当, 前去驻守景东边防的三万大军还未赶到,思伦法就匆匆发动了进攻。” 说完后,冯诚手掌用力拍向桌案,骂道: “这些吃里爬外的东西,拿着我们大把银钱,居然还暗中投靠思伦法!” 此言一出,二人脸色都凝重了起来, 悄无声息对视一眼,皆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忌惮。 他们今日刚刚去找了锦衣卫的暗探, 晚上就传来了景东暗探的不好消息, 这让二人心中没来由地多出一丝古怪。 陆云逸沉声开口:“大人,西线暗探有没有传来什么消息?” “并无,增兵人数还是以往那些,并没有什么变化。” 冯诚脸上露出一丝莫名,缓缓开口: “景东的情报出了问题,如今西线的情报讯息也不是那么可信, 若你觉得事不可为,本官可以将此事压下,前军斥候部留在云龙州驻防即可。” 陆云逸想都没想便出言拒绝, “多谢大人抬爱,如今局势微妙,正是主动出击的时候, 若是摸不清思伦法的主攻方向,我大明难免落入下风。 此次战事,前军斥候部会竭尽全力探查敌军动向,为后续战事打下根基。” 冯诚听后,严肃的脸上出现笑容,面露赞叹,满意地点了点头: “不错,少年意气加身,当是英雄豪杰,也难怪楚婷非要嫁你。 既然如此,那就这般定下, 前军斥候部外出探查,有什么需要可尽数索要,本官绝不吝啬!” “多谢大人!” “去准备吧。”冯诚挥了挥手, 陆云逸与李景隆二人离开军帐, 走至军帐外,李景隆脸色凝重到了极点: “云逸,景东的战事怎么会落到这般?” 陆云逸沉声道: “思伦法害怕了,若是让咱们大明借他的手清除内患, 麓川再无翻身之地,他此行是为了打破默契, 也是告诉我们,先前的一切都不作数,真正的厮杀开始。” 李景隆没来由地感受到一阵危险,脸色来回变换: “幸好,死在景东的军卒大多是土司兵与外族人,咱们自己人损伤不大。” 说着,李景隆想到了白日见到的锦衣卫: “云逸,那这锦衣卫之人,还可信吗?” 陆云逸表情平静,似乎没有受到影响, “锦衣卫的情报原本就是辅助之用, 真正能依靠的还是咱们自己的手段, 不管他们可不可信,先用着,左右比对即可。 曹国公,暗探藏于暗中时才可怕, 若是有所纰漏,反而能为我所用,不必担心。” “我还是有些不安,若是此行输了,或者有所折损?” 陆云逸抬手制止,目光灼灼: “曹国公放心,麓川战事断不会输。” 景东梦龙城,战事终于告一段落,硝烟逐渐散去,只留下满目疮痍和死寂。 大明在景东战役中遭遇了前所未有的挫败, 梦龙城这座曾经坚不可摧的城池, 在麓川猛烈攻击下轰然倒塌,仿佛流星滑落。 残肢断臂散落一地,有的还在微风下轻轻颤。 被标枪穿透的身躯,如同被定格的雕塑,静静躺在那里, 标枪的木柄上挂着血迹,残破、简陋,但足够有效。 更有甚者,被麓川军队的象兵无情地践踏, 身体的脆弱在庞然大物面前显得如此不堪一击, 不知多少尸体被一分两半,血肉成泥。 麓川国主思伦法,一位典型的西南汉子,身材魁梧,犹如山岳般,尽显彪形大汉之姿。 他身高八尺有余,肩宽背厚,肌肉在紧身战甲的包裹下若隐若现。 他面容刚毅,棱角分明,犹如刀削斧劈,浓眉如剑,眼神深邃而锐利。 一头黑发浓密如云,用一根简单的发带束于脑后,随风轻轻飘扬,皮肤因长年累月的风吹日晒而略显粗糙黝黑。 战事结束两日,思伦法行至梦龙城,步伐沉重坚定, 手掌轻轻抹过那些死不瞑目军卒的眼眉,使其眼睛轻轻闭上。 其中有明兵,也有麓川兵。 四周,是战后特有的荒凉沉寂,偶尔传来几声乌鸦啼叫,更添几分凄凉。 思伦法在帮助一名土司兵闭上眼睛后,缓缓直起身, 视线环视四周,目光所及之处,皆是战争留下的痕迹, 破败的城墙、燃烧的房屋,以及那些再也无法站起的尸体。 如此一幕幕,使得他发出了一声重重叹息。 “国主仁慈。” 一声略显沉重的声音在身侧响起, 同样是一彪形大汉,四十余岁的年纪,裸露在外的肌肤上涂抹着古怪纹。 思伦法视线依旧在战场上扫动,声音略显感慨: “罕拔,看看这战场,明军甚多,明人又有几个?” “死的.都是我西南子民啊。” “明人来了,带来了战火与叛乱, 他们给那些世世代代居住在此地的族人们,取名土司蛮夷, 他们本就生活在此,莫名其妙地就成了边疆蛮夷,何处说理?” “战事非我所愿,但西南子民,需要安静平和的生活, 不需要明人来指手画脚,也不用” 顿了顿,“也不用被明人驱使,使我西南子民自相残杀。” 思伦法双手背负身后,静静看着前方战场, 其身后的诸多军卒眼中闪过一丝狂热,只觉得浑身战栗。 罕拔微微躬身,神情严肃: “国公,罕拔愿为国主前驱,攻入大明!” 思伦法淡淡开口: “莫要着急,将麓川战死的土司兵与外族兵的数量散出去, 让明境内的族人们看看,明人看中的只是他们的命, 能够真心实意对待他们的,只有同为西南人的我们。” “国主明鉴!”罕拔眸光微微闪烁,似是想到了什么。 思伦法有了动作,侧过身体看向罕拔: “罕拔,你是我麾下大将,前去大理吧, 明人的京军已经到了,那是明人的精锐,也是最忠诚的一支军伍, 将他们牢牢钉在大理,不要让他们乱走乱动。” 罕拔眼中精光绽放: “是,国主雄才伟略,定能恢复西南安宁。” 思伦法发出一声重重叹息,目光空洞: “只有如此,我们才能面对有西南子民的军队,有他们相助,麓川必胜。” 九月最后一天,提前祝各位大人国庆快乐! 汇报一下战况,截止这章发完, 本月更新了308006字, 平均每日10266.86666666667! 又是勤奋的一月! 成绩自然是蒸蒸日上,多了许多志同道合的朋友! 从上月的六百,到现在的八百均定! 撒~ 这一切都要仰仗诸位读者大人的支持, 感谢诸位读者大人的订阅、打赏、月票、以及推荐票 希望您们升官发财一气呵成! 下个月,作者君还会继续努力, 更新时间不变, 依旧是下午三点一章与晚上九点一章, 每章字数在4500-5500之间! 对了,月底最后一天了, 月票留着也没用是吧(搓搓手),不如.嘿嘿嘿。 (本章完) 第277章 前军斥候部不知所踪 第277章 前军斥候部不知所踪 一日匆匆过去,天空中的冷风愈演愈烈, 整个云龙州军寨中充斥着一股难言的沉重, 越来越多的消息源源不断传来,景东战事的凄惨似是历历在目。 中午时分,锦衣卫刘长世入列前军斥候部,充作前军参谋。 一同归来的还有刘黑鹰, 他行色匆匆地进入陆云逸所在军寨,脸色有些凝重。 陆云逸抬头看去:“怎么样?” “云儿哥,天宝车马行的人都进行了布控, 在这一日中有至少十人来回进出,这是名单。” 刘黑鹰将一份名单从怀中掏了出来,放在桌上,继续说道: “这十余人中大半都是车行的伙计以及来往的商队掌柜,都已经派人盯起来了。” 陆云逸将文书拿了起来,视线扫视,轻轻点了点头: “有什么异样吗?” “有两家商行面上做的是正常生意, 但看其来往货物以及准备运送的东西,应当是往来麓川的走私之物, 暂时还不清楚这商行是锦衣卫麾下,还是云龙州所属。” 刘黑鹰眉头紧皱,不大的眼睛已经露出深思, “云儿哥,就算他们是锦衣卫, 但在边陲许久,早已经与各方勾连, 若是出了什么岔子,想要找出根源都十分困难。” 陆云逸面露沉思,轻轻点了点头: “说得有道理,这样吧,昨日有一弟兄触犯了军律, 被留在云龙州内不予出征,就让他们盯着天宝车马行吧, 也省得咱们走后,他们搞小动作。” 刘黑鹰听后脸色猛地古怪起来,轻轻点了点头: “那刘长世咱们还用?” “当然用,没有问题要用,有问题更要用,将陈景义盯紧他。” 刘黑鹰点了点头,已经将刘长世假定为麓川暗探,准备一天十二时辰都将其盯死! “小心一些,都是经验丰富的锦衣卫,莫要露出马脚。” “放心吧,云儿哥,陈景义现在做事愈发沉稳了。” 刘黑鹰嘿嘿一笑,有些挤眉弄眼,走近一些低声说道: “先前不是说要给陈景义续弦嘛, 我在庆州给他找了几个良家女子, 他嘴上说着不要不要,但我前些日子发现他在写信, 寄回庆州,还寄了一些银子。” 陆云逸猛地瞪大眼睛,陈景义的儿子死于非命,妻子也过世了, 家中父母也早已不在,老哥一个,孤身一人,能给谁写信? “你拆开看了?” 刘黑鹰猛地后退一步,露出一副你怀疑我人品的模样, “当然没有,陈景义鬼点子那么多,万一有什么标记岂不是露馅了, 是军需官说的,他说陈景义取了一百两银子,还问了他如何邮寄。” 陆云逸脸色古怪: “可莫要被人骗了。” 可随即陆云逸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他们是军伍中人,手中有人有刀,谁敢来骗他们? “那他是要买宅子?” “云儿哥你真聪明,与他一起的小五见他整日看宅子!” 听后,陆云逸脸上露出笑容: “看来这真是焕发第二春了啊, 他年纪也不算太大,再找一个理所应当,要不那些赏钱都无处可。 你去跟他说,让他办好这次的事,到时赏银一百两,不够就给他加斩级!” 说到这,陆云逸想起一事,脸上有些凝重: “前些日子无主的斩级不少, 别忘了给在君山岛身死的弟兄加上,剩下的都分一分。” “不留一些吗?”刘黑鹰问道。 “不用留,再有几个时辰就要出征, 到时候再砍,现在分一分,也能激励士气, 此战不简单,我等要谨慎对待。” 刘黑鹰觉得此话极有道理,用力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云儿哥,那我先去了。” “去吧。” 夜色深沉,冬日寒风呼啸, 月亮被吹动的云彩遮住了身形,显得世界更为昏暗。 前军斥候部营寨中,五千军卒已经尽数集结,队列整齐地站在军寨校场上。 不同于以往的骑兵队伍, 今日的前军斥候部充斥着一些厚重。 只因在前方有两千名步卒屹立,尤其是他们身上似乎要将其压垮的装备, 满登登的作战背包,腰间挂着各式工具, 腿上绑着匕首器具以及千里镜,手中还提着长刀与工兵铲! 此举让不少闻讯而来的将领军卒面面相觑,不由得大感震撼。 他们终于知道, 为何眼前这些军卒能在不到七天内就将入境的麓川兵都清理干净, 如此武装到牙齿的军备, 若是再打不赢,还真有些说不过去。 相较之下,骑兵队伍就显得简练许多, 高头大马静静屹立,马儿的眸子明亮有神,似是闻到了心心念念的战争气息, 军卒的甲胄在身上散发着阴森寒芒, 如同黑夜中的幽灵,静静屹立。 在其身后是所携带的备马,他们身上就臃肿许多, 带着各式军资以及粮草军械, 此刻有些不满地打着响鼻,不停刨动蹄子。 五千余人静静屹立,周围不少将领感受到了一股战场肃杀, 尤其是他们身上的敢战意气,似是直冲云霄! 陆云逸处在军队之前,手持喇叭静静屹立, 见人都到齐,他拿着喇叭发出大喊: “西南战事已经到了危难之际, 麓川这等野蛮人已经打到了我们的家门口。 我们的身后,是无数大明子民的安居乐业,是世代耕耘的田野, 是孩子们无邪的笑容,亦是我等要誓死守护之地。 我等都是北人,从北到南一路行来,大明之大难以估量。 或许你们在心中会想,西南的战事与我们有何关系? 本将想要告诉你们, 今日割五城,明日割十城,然后得一夕安寝,是最愚蠢的做法。 今日家中来了强盗, 若是不齐心协力将其赶走,总有一天会鸠占鹊巢。 西南战事打不好,北疆那些草原残余也会有所妄动, 到时候遭灾的还是咱们, 先贤曾言,打得一拳开,免得百拳来, 今日西南战事打得漂亮,明日四方诸国都会心生忌惮, 他们胆子很小,不敢来侵犯我大明疆域。 大明疆域虽大,但没有一寸是多余, 以战求和则无战! 谁敢来,我们就杀了他! 现在,麓川人来了,我们应该怎么办?” “杀了他!”充斥着战意的声音在军寨内响起, 漆黑的世界似乎变得血红,充斥着杀意。 冷风呼啸而过,带走了夜色凄凉,燃起了熊熊战意, 就连身旁那些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将领们也眉头紧皱,也觉得此话十分有道理。 都督冯诚脸色严肃,此言可谓是说到了他的心坎里, 大明对外用兵,只要能赢,就会少许多战事,会让四方之人忌惮, 但朝廷上一些人不懂这个道理, 只想着止兵休战,休养生息。 可真到了那一日,大明手中没有了长刀,四方诸国还能任尔休养生息? 陆云逸的声音低沉起来: “战场之上,生死无常, 但正因如此,我们才更要珍惜活着的每一刻, 本将希望你们在对敌时全力以赴,拿出全部心神,可莫要死在敌军手中! 到时得胜归来,朝廷重重有赏! 若死在外边也不用怕,本将会庇护你们的妻儿老小,让他们衣食无忧! 都是大明敢战之士,本将会禀明朝廷, 将尔等的名字记录在英魂碑之上,世代享受大明香火供奉!” 陆云逸长刀抽出,高高举起,锐利的寒芒直冲天穹! “侵犯我大明者,虽远必诛!” 随着长刀的高举, 军营内的士气瞬间被点燃,如同野火燎原,不可遏制。 军卒们胸膛挺得笔直,眼中闪烁着坚毅, 在这一刻,他们不再是单独个体, 而是汇聚成了一股不可战胜的洪流。 士气高涨,足以震撼整个云龙州的喊声出现。 “侵犯我大明者,虽远必诛!” 一遍,两遍,三遍……喊声此起彼伏,响彻云霄, 每一个字都蕴含着无尽力量,要将天空撕裂,将大地撼动。 一时间,躲在云龙州内的诸多麓川暗探猛地抬起头, 看向西侧的黑夜,满脸震撼,眼中还有着一丝畏惧。 周遭的军卒以及将领感受到这股滔天战意,嘴巴微微张开,露出几分呆滞。 心中只有一个声音在回荡,北征精锐,恐怖如斯。 在这震天动地的呐喊声中,大明旗帜在风中猎猎作响, 陆云逸身居阵前,大手一挥,英俊的脸庞上出现畅快:“杀敌!” 云龙州西城门大开,京军所属前军斥候部在黑夜中浩浩荡荡,离城而去! 翌日清晨,山林间渐渐被一层薄雾笼罩, 雾气在晨光中缓缓流动,时而聚拢,时而散开, 为这静谧山林增添了几分神秘幽静。 雾气中,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一些黑影若隐若现, 阳光照射而下,穿透雾气, 照在了前军斥候部军卒漆黑坚毅的脸庞上, 每位斥候都骑着高头大马, 这些战马毛色油亮,肌肉隆起,踏着轻盈步伐, 在雾气中的山林小路上穿梭,小心翼翼。 马背上的军卒们,手持长刀, 刀尖偶尔在雾气中一闪而过,划出一片清明。 随着雾气逐渐散去,前军斥候部军卒从雾气中显现, 他们的身形变得清晰, 黑甲在晨光下反射出淡淡光辉,长刀在阳光下闪烁寒芒, 他们的眼神锐利如鹰,时刻警惕着四周, 只是眼中带着或多或少的疑惑,这是在哪? 领军的武福六以及张玉透过雾气, 能看到前方若隐若现的步卒身影, 他眼中也充斥着疑惑,这是要去哪? 不仅是他心中有所疑问,能够在山林中辨别方向的军卒都有此种疑惑! 向西而行,为何要一路向南? 前方步卒队伍中,也有不少军卒有此疑惑, 尤其是刚刚进入军伍充当带路人的刘长世, 此刻他看着四周的密林,很确定这不是通向游鱼部的道路。 虫鸣声此起彼伏,细密而和谐, 它们清脆悦耳,为这宁静早晨增添了几分生机。 处在队伍中段的陆云逸抬头看向天空, 不知名的鸟儿在枝头欢快跳跃,清脆的鸟鸣声穿透薄雾,回荡山林。 他看向前方浩浩荡荡的队伍,以及后方那隐隐可见的漆黑, 还有周围军卒眼中那止不住的疑惑, 心中没有来得畅快,想要大笑出声! 前军斥候部没有分兵,就这么整建制地出现在西南山林中,不知去向何地。 陆云逸身旁,刘长世此刻已经着急到不行: “大人,这不是去游鱼部的道路,而且我们似乎走错了方向。” 刘长世此刻如诸多军卒一般打扮, 身穿甲胄,脸上涂抹着迷彩,背后有着不算宽大的背包。 即便如此,走了一夜,他也觉得腰快断了。 陆云逸听他所说轻轻一笑: “无妨,如今是敌境,应当四处是敌军才对,咱们随意走走。” 刘长世只觉得满心荒唐, 西南山林凶险万分,如何能随便走走? 他看向一旁的曹国公李景隆, 此刻李景隆满身汗水, 不停拿着帕子擦拭额头,脸上涂抹的迷彩都已经凌乱无比。 他想要问一问,他们此行到底去哪, 但身体的疲惫让他无法出声,只能紧抿嘴唇,勉力行走。 “不能丢份啊。” 心里不停嘀咕,李景隆可算是懂了为什么对于锦衣卫无所顾忌, 因为他们根本不是去游鱼部,也不是向西走。 至于去哪里,他也不知道。 大部缓缓行进,又走了将近半个时辰, 处在最前方探路的刘黑鹰匆匆返回,脸上带着兴奋: “云儿哥,前方发现了一个空置村落,我等可以在那里歇息。” 陆云逸听后点了点头,拿出地图来仔细查看,满意地点了点头: “那就安营休整。” 不多时,前军斥候部抵达位于山坳中的村落, 这处村落有着百余间房舍,但处处显得萧瑟破败, 一些房屋早已倒塌,充斥着蛛网以及蚊虫。 大部深入山村,在此处停歇, 开始烧水做饭补充体力以及准备休整, 赶路一夜,军卒们早已筋疲力尽。 如今有山村停歇,不用安置军帐, 这让军卒们喜出望外,纷纷开始打扫屋子。 “任何人不得擅自点火,围着军令惩处!” 军纪官穿梭在村路的小道上,来回吆喝着, 此行大人已经反复交代,一切点火烧水之事都使用无烟灶,力争悄无声息! 就连他们此刻停歇的地方, 都是在村落中央,被高大的树木遮挡, 若是不深入查看,根本无法想象这村落中还隐藏着大军! “哎哎哎,芦大人,咱们这是去哪啊?我都有些分不清方向了。” 芦天羽回头瞥了那军卒一眼: “管那么多干吗,大人还能让你们迷路不成?” “真不会迷路?” 一旁几名军卒忍不住七嘴八舌地问道, 如今这到处都是高山密林,他们生怕走不出去。 芦天羽翻了个白眼: “见识短了不是, 陆大人的成名之战就是在大雪封天之际找到了北元王庭的行踪, 你想想,双目望去,白一片,你们找得回来吗?” 嗯嗯嗯嗯一众军卒连连摇头。 “陆大人就找得回来,自此就入了大将军的眼,一路重用, 所以你们就放心吧,这世上谁能迷路,陆大人都不会迷路。” 芦天羽说完后摆了摆手: “记住军令啊,说话小声,做事无声,不可点火,睡觉打呼噜也得控制住!!” “知道了知道了。” 见他们答应下来,芦天羽这才满意地拿着册子离开, 不多时,他来到了一座略显阔绰的宅院中, 院中的杂草枝叶有几名军卒在清理,此刻已经被清理得差不多了。 “大人在吗?” 芦天羽用力一拍冯云方,吓了他一跳。 冯云方直起身来,一脸惊吓,擦了擦额头汗水,有些无奈: “自然是在,进去就行。” “好嘞。” 芦天羽进入房舍,一股浓郁的霉味袭来,让他忍不住皱起眉头, 陆云逸此刻正与刘黑鹰等人趴在地图前, 小声嘀咕着什么,听到脚步声,众人都抬起脑袋。 “天羽啊,巡视完了?” 陆云逸又将脑袋低下,声音传了过来。 “回禀大人,巡视的册子在此!” 芦天羽没赶上前,而是放到了一侧圆桌上。 “好,辛苦了,快些下去歇息吧。” 陆云逸抬起头来,露出笑容,见他有些支支吾吾,便有些好奇: “怎么了?” “大人,弟兄们都在问咱们要去哪, 他们有些怕迷路,而且他们还说, 若是死在山林里,也太憋屈了些。” 陆云逸闻言笑了起来: “放心吧,让弟兄们好好休息, 等到了地方,他们就知道去哪了,到时候有大仗给他们打。” “是!” 得到肯定答复的芦天羽脸上露出激动, 连忙站直身体,拱了拱手后慢慢退去。 刘黑鹰低头看了看地图,又看了看陆云逸: “云儿哥,这真能成吗?” 一旁的张玉武福六李景隆也将眸子投了过来, 他们刚刚知道了此行目的地,心中有着忍不住的古怪。 陆云逸环视四周,将他们的表情收于眼底,轻松一笑: “你们都想不出来,敌军那更想不出来了, 听我的没错,这次咱们定然打麓川一个措手不及!” 不知为何,在场众人没有感受到荒唐,心中反而涌现出一股信心, 如大人所说,似乎真的能成。 (本章完) 第278章 游鱼部的神 第278章 游鱼部的神 距离前军斥候部离开云龙州已经两日了, 城内的紧张肃杀非但没有减弱,反而愈发浓烈, 就连百姓们都有所察觉, 街道上往来的军卒越来越多, 自大理府而来的商队以及板车越来越多, 米面等必需之物也越来越贵。 此时正值黑夜,云龙州的东城门已经关闭, 夜晚到达这里的商队都在城外停留, 等着明日城门打开再行入城, 此刻月明星稀,原本嘈杂的官道一点点变得安静, 只有点燃烛火的火光在轻轻摇晃。 这时,一道人影悄无声息从云龙州城门方向出现, 迅速掠过诸多阴影,来到了一名为白岩商行的车队前。 将手中一封信件塞到了为首的板车上,而后悄无声息消失不见。 下一刻,一道人影从班车上坐了起来,脸庞藏在阴影中看不真切, 将手里信件拆开仔细查看,略带漆黑的眸子闪烁着阴森寒芒。 不多时,他将信件收起,朝着身后的车队轻轻挥了挥手。 原本安静的白岩商行突兀多了一些人影, 在板车的车轮附近仔细忙活。 过了将近一刻钟, 夜色愈发漆黑,天空中飘下了点点细雨, 一支为数百人的队伍悄无声息离开官道, 就这么从坡度不高的小道上悄悄溜走,朝着山林而去。 行走过官道附近的草地后,眼前世界豁然开朗, 一条隐蔽在山林间的小路悄然出现, 百余人护送着十余辆板车, 就这么趁着夜色上路,绕城而行。 商队兜兜转转,离开了大理府境内,向西而去。 他们没有走云龙州行商的商路,走的是荫蔽山路, 一路行去不知经过多少部落, 扔下了不少货物,也赚得了不少银钱。 终于,三日后, 白岩商行的商队抵达了位于潞江东岸的游鱼部, 游鱼部城寨宛如一颗镶嵌在绿水青山间的明珠, 依山傍水而建,巧妙利用了地形优势, 既便于防御外敌,又易于生活取水。 更为瞩目的是, 整个游鱼寨的西侧居然有一圈由青石与黄土混合夯筑而成的城墙, 城墙外,还有一些延伸出来的木栅栏以及防御工事, 此刻就有身着色彩斑斓战袍的守卫, 手持简易长矛与弓箭,分布有序地错落其中。 城墙之上,箭楼与瞭望台错落有致,同样有军卒驻守, 在城墙两角,插着游鱼部的战旗,乃是一条硕大的草鱼, 每当微风吹过,战袍随风飘扬, 游鱼如同在水中轻盈摆动。 城寨内部,街道狭窄曲折,两旁是错落有致、用竹木搭建的屋舍。 屋顶覆盖着杂草枯枝,也有一些青瓦。 游鱼部的百姓们家中都挂着渔网, 有一些身体干瘦的族人正在清理渔网,补足其上的缺漏。 在城寨中心,一座宏伟祭坛巍峨耸立,仿佛是这片土地的灵魂所在。 祭坛由青石砌成,基座宽大沉稳,向上逐渐收窄, 直至顶部形成一个宽阔的圆形平台, 其上覆盖着一层细密的绿草,既显得庄重又不失生机。 在这平台的正中央,一条巨大的草鱼雕塑赫然在目, 它以一种近乎神圣的姿态傲然挺立, 仿佛从深水中跃出,正欲展翅化龙。 草鱼由匠人精心雕琢,体态丰腴,鳞片清晰可见,眼睛圆睁, 透出一股不可言喻的灵性, 仿佛正凝视着下方,守护着这片土地与它的子民。 祭坛四周,环绕着一圈由青石铺就的小径, 小径两旁点缀着五彩斑斓的朵,香气扑鼻。 此时,小径之前一名彪形大汉身披甲胄屹立于前, 正双手合十,做参拜状。 在他身后,几名精壮中年人身穿游鱼部服饰,静静站定, 同样对着前方的游鱼,面露诚恳。 这时,青石小路上突兀出现了一名卫兵, 他急匆匆而来,冲上前去, 在一名身穿游鱼部服饰的中年人身侧站定,轻轻说了什么。 他的到来,唤醒了眼前这沉静隆重的气氛, 不少人睁开了眼睛,面露不满。 位于前方的彪形大汉也慢慢转过身, 露出了属于麓川前线总督的气势,盯着那卫兵。 那中年人在听了卫兵汇报后轻轻点了点头, 面露笑容,将手放到了那卫兵肩头: “你做得很好,我得到了游鱼的神谕, 你愿意做游鱼神的侍者吗?” 卫兵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敛去,转而一点点涌上惊恐, 身体也在微微颤抖,连连摇头。 中年人脸上的笑容也一点点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冰冷, 他的手掌一件件攥紧,死死扣住那卫兵肩膀, 剧烈的疼痛已让那卫兵不由得半弯起身子,发出一声哀嚎。 “你不是游鱼神的信徒,神会惩处你。” 下一刻,两名手持长矛的侍卫径直上前, 双手握着长矛,肩膀一耸,用力刺了出去。 扑哧。 一种凝重而诡异的气氛弥漫开来。 两名侍卫身姿挺拔,如同石柱般矗立于中央, 他们双手紧握长矛,长矛的尖端高高举起,以一种奇异的方式相互交错, 宛如搭建起一座临时的桥梁,用以托举着一个不同寻常的负载, 那名卫兵的尸体。 这具尸体被以一种不自然的姿态高高架起, 双脚悬空,头部后仰,双眼紧闭,嘴巴却张得极大, 仿佛在临终前发出了一声无声呼喊。 他面容扭曲,透露出恐惧与痛苦, 随着侍卫们缓慢沉重的步伐, 这具尸体被缓缓抬至游鱼部图腾前方,固定在早有准备的基座上。 温热的鲜血开始从尸体的伤口处滴落, 沿着长矛的尖端,一滴滴地落在暗红色地面上, 发出“啪嗒、啪嗒”的声响。 鲜血在地面迅速扩散,隐于无形,淡淡的血腥味弥漫。 那游鱼部的中年人面露哀戚,缓缓闭上眼睛, 双手合十放于身前,嘴里轻轻呢喃: “不敬子民,愿其灵魂得以安息,过错得以宽恕。” 他的声音低沉而充满哀伤, 仿佛每一个字都承载着沉重情感,回荡在广场上空。 周围的人群中,也陆续有人低下头,双手合十,开始默默祈祷。 立于最前方的麓川总督脸色平静, 只是眼中带着无论如何也抹不去的不耐烦。 游鱼部,擅杀。 原本神圣的祭祀继续进行,待到结束后, 游鱼部的中年人面露微笑,丝毫没有被刚刚杀戮影响心情。 他上前一步,脸上露出温和纯真的笑容: “罕拔大人,明国的商队来了,带来了好消息。” 哦?罕拔露出一丝诧异, “阿普扎族长还与明人有所联系?” 中年人名为游鱼·阿普扎,是新一任的游鱼部族长, 也是这些年最为雄才大略的族长, 游鱼部在他的带领下,吞没了周围的诸多部落, 族内人口从原本的两千余,激增至四千。 阿普扎微微一笑: “明人狡诈,游鱼部自然要谨慎防范。” 罕拔心中没来由地生出一些忌惮, 在麓川,国主也是通过暗探以及隐秘行军骗过了明人。 明人的暗探遍地都是,能够将其利用之人少之又少。 眼前的游鱼部,却能做到。 沉吟片刻,罕拔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那便一并见见吧。” 阿普扎脸上露出笑容,伸出右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罕拔同样报以微笑,走在前方。 位于游鱼部的西大门缓缓开启, 卫兵将拦路的栅栏挪开,空出一条通道, 至此,等候许久的白岩商队终于可以入寨, 阳光洒下,在马匹与货物上停留,使其露出淡金色的光芒。随着商队进入,越来越多的游鱼部族人汇聚在道路两旁, 静静站立,眼中带着一丝期待以及渴求。 感受着周遭那渴求至极的眼神, 白岩商队的护卫以及掌柜尽管已经见过无数次, 但依旧觉得走在其中会被生吃活剥。 他们将事先携带的米递出去, 孩子面露渴望,想要上前接过, 却被目光凶厉的大人阻拦,而后将米接过,迅速塞到嘴里。 一路行来,越来越多的游鱼部族人聚了过来, 他们没有上前争抢,只是静静站在那里,沉默地看着他们, 甚至没有发出一丝声响,场面安静得可怕, 只有车轮碾过石子路的颠簸声。 白岩商会的掌柜石文光见到这一幕,心中破口大骂! 疯子,都是疯子。 自从那位阿普扎族长上位之后,整个游鱼部都变了, 实力决定一切,强者占有一切! 游鱼部他们来过很多次,知道交货地点在哪里, 游鱼部的族人越聚越多, 商队手中的米越来越少,发放的速度也渐渐慢了下来。 此举似是惹怒了游鱼部的族人, 他们不满于立在两侧,而是向前走了几步, 原本不宽阔的石子路显得更为拥挤。 商行众人紧紧低下头,不与他们注视! 感受着周围一双双眸子,以及其中充斥的冷漠平静。 他们心中没来由地感受到一丝慌张,脚步不由得加快。 终于,在走过一段极其狭窄的十字路后, 眼前道路骤然宽阔,百姓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身披甲胄的卫兵。 白岩商队一众人见到这些军卒非但没有惊吓, 反而长舒了一口气,脸上露出劫后余生的庆幸。 即便是有一队卫兵前来将他们的货物扣下, 他们对于这些卫兵的感官依旧没有改变,有几分感谢。 这些卫兵至少还讲规矩,若是被百姓一拥而上, 不仅货物要被抢光,连人都要无故枉死。 很快,一名身材高瘦的卫兵将白岩商会的掌柜带到了一座竹楼前, 他是一名三十一岁的中年人, 蓄着长须,身穿劲装,模样有几分英俊。 脚步踩在楼梯上,发出吱嘎吱嘎的声响。 在经历了一番严密检查后,竹楼的大门终于被打开, 露出了里面略带古色古香的陈设装饰。 红木打造的桌椅板凳,带着些许金丝的木质地板, 以及挂在墙壁上的几幅古画, 甚至有明人权贵家中都具备的香炉,此刻正在散发着袅袅青烟, 屋内竹子的清香以及檀香味儿相互混合,让人头脑一震。 即便已经看过许多次, 掌柜脸上还产生了一丝丝恍惚,此等情形让他有回到大明的感觉。 位于房间正门方向,摆放着两把竹椅, 最上首坐着两名身材魁梧的大汉。 石文光只见过一人,是游鱼部的首领阿普扎, 每每见到他,石文光都会感觉到一阵心悸,心中有着隐藏极深的畏惧。 至于另一人,他不认识。 石文光双手合十放于胸前,而后用力躬身,努力将自己的声音变得轻缓: “白岩商会石文光见过阿普扎族长。” 坐于上首的阿普扎轻轻点头, 说话客气,却没有起身,身上也没有动作,只是嘴唇微动。 “有朋自远方来,阿普扎在此多谢了。” 石文光却如释重负,缓缓直起了身子。 只是他的视线一直不曾抬起, 而是死死盯着地面,做谦卑之状。 “石掌柜,先前送来的消息游鱼神很满意, 我会为你在游鱼神面前立下长生牌,保你荣华富贵,老来犹健。” 阿普扎的声音不疾不徐,缓缓传来,使得竹楼内的气氛多了一丝莫名。 石文光顿时意会微微躬了躬身,恭敬说道: “阿普扎族长,此刻在云龙州内, 原本的万余精兵已经由京军所属所替代, 并且有五千军卒出云龙州,向西而行,不知去向。 我担心那五千军卒将会对游鱼神不利,所以特来通报。” 竹楼内气氛有了刹那间的停滞, 阿普扎脸色如常,倒是罕拔脸上多了几分意味深长。 阿布扎缓声说道: “多谢石掌柜告知,游鱼神会庇护你,会赐给你天地孕育的珍贵草药。” 石文光脸上闪过一抹喜色,而后将怀中书信取出, 高举于身前,一点点靠近: “阿普扎族长,这是城内的一些讯息, 以及那五千军卒的详细战力,希望游鱼神能够采纳并且斩破来敌。” 阿普扎伸手接过的信件,轻轻一笑: “我会代为转告游鱼神,石掌柜可以在寨子里多停留一些日子,沐浴神辉。” “多谢阿克扎族长。” 房门轻轻关闭,竹楼内只剩二人,气氛有些微妙。 阿普扎拆开信件仔细查看, 脸上一直带着淡淡笑意,似是一切都尽在掌握。 直到他看不完,才将信件递给一旁的罕拔, “罕拔大人,明人从境内调来了了不起的人物。” 对于他的神神叨叨,罕拔没有见怪, 接过信件后迅速阅览,越看他的眉头越是紧皱。 看完后他又忍不住再看了一遍, 用略带嘲讽的目光看向阿普扎: “五千精兵直奔游鱼部而来,你还笑得出来?” “这里是游鱼神的领地,任何想要侵犯之人都会受到游鱼神的严惩,明人也不例外。” 阿布扎的声音终于有了一丝丝变化, 依旧是那般自信,但多了几份坚定。 罕拔拿他没办法,只是轻轻摇摇头,沉声开口: “前军斥候部是大明北征精锐, 从讯息来看,此部精通山地作战, 在不到两日的时间内就剿灭了本将派出去的扰敌之兵,损失寥寥无几。 你还相信游鱼神会庇护你?” 阿普扎的色冷了下来,慢慢转过头, 目光如同利剑般刺了过来,声音尤是冷冽: “就算是罕拔大人,也不能对游鱼神不敬。” 罕拔叹气一声,似是有几分无奈: “五千精兵匆匆来袭,想来要找回景东之战的脸面, 你部中暗探要好好掌控,若是操作得当, 说不得可以将五千精兵一举吃下,再创大明!” “族中之人都是忠于游鱼神的仆从,对游鱼神不利之事,他们不会去做。” 罕拔想起了在景东战事中国主的所作所为,沉声开口: “既然忠于游鱼神,那就放出假消息,引诱他们前来, 那些明人对于暗探的消息向来深信不疑,并且颇为依赖。” 阿普扎脸上笑意一点点扩大: “游鱼神不会信任欺骗过他的仆人, 明人也是如此,静等他们前来吧, 游鱼神已经恩赐了族中一道城墙, 五千精兵就想攻破城寨,损伤游鱼神,乃痴心妄想。” “本将劝你还是小心一些,这些人比西南杂兵精锐得多, 你部战兵不到两千,想要将其抵挡,还是有几分困难。” 阿普扎轻轻一笑:“罕拔大人放心离去, 游鱼神的仆从已经做好准备,只待明人前来寻找。 到时,明人将会步入游鱼神的陷阱,死无葬身之地。” 罕拔冷哼一声,脸上涌现出不满。 说的冠冕堂皇,到头来还不是用了暗探手段。 “阿普扎族长要上心,这是我麓川与大明生死之战, 无论阿普扎族长认不认可麓川, 麓川若是战败,游鱼部定然无法善终,游鱼神也不得庇护。” 阿普扎眼睛眯起,声音空洞: “游鱼神会惩戒一切来敌。” (本章完) 第279章 善攻者,敌不知其所守 第279章 善攻者,敌不知其所守 “扑哧!” 刘黑鹰手中长刀毫不犹豫地斩下,将这一处哨所最后的残余斩灭, 举目望去,四周大地上已经多了不少尸体, 粗略看去要有十余具, 他们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脸上带着不可思议与震惊, 仿佛不明白,为何这里会出现敌军。 在山林中兜兜转转了将近七日的前军斥候部终于施行了原本制定的方略, 开展分兵计划, 前方两千余名步卒分为二十个小队在前方疾驰搜寻, 后方三千余名骑兵带着辎重补给缓行。 不过,尽管如今已经遇到敌军, 军卒们脸上依旧带着浓浓的疑惑, 这是哪?敌军来自哪里? 刘黑鹰将这一切都收于眼底, 被涂成迷彩色的脸颊露出一丝笑容,迅速摆了摆手吩咐: “快快打扫战场,搜刮一切可能携带之物,咱们的粮草不多了。” 如此一说,军卒们强行压下心中疑惑, 转而快速在这处哨所搜寻起来,将所有粮食都尽数携带。 原本在前军斥候部的计划中, 他们出云龙州后便会向西而行,直奔游鱼部, 就算是再慢,三日的时间也能到了,所以携带的是七日粮草。 但现在不知去向何地, 所携带的粮草一天天减少,军卒们心中也生出了一丝恐慌, 好在,如今碰到了敌军,并且是有着充足粮草补给的敌军, 这意味着什么,他们比谁都清楚, ——他们来到了一处军事重地。 只是不知道在何处。 此处哨所被安置在树上, 通过树杈相连,搭建出了一个隐蔽在树林间的小木屋, 随着一袋一袋粮食被丢了下来,处在下方的军卒都露出了笑容。 时间一点点流逝,转眼间便来到了正午, 一队十余人的探索小队,小心翼翼地向着南方进发。 仔细搜寻着可能探查到的一切。 张正义走在最右侧,背对着诸多同僚看向侧方,察觉着可能存在的敌人。 不时将一颗干杏丢入嘴里, 尽力压低声音咀嚼,酸甜的味道在口中蔓延, 让他脸上露出满足,觉得现在的日子太好了!! 自从他被胡奎介绍进前军斥候部后, 他的日子就好了起来,闲暇时候充作火头军,要紧时候上阵杀敌, 虽然在辽东的时候没有斩获, 但经过那一战,他参军多年,终于学到了战阵厮杀的本领, 也得以被调离火头军, 虽然每月的银钱虽然从二两降到了一两。 但可以获得军功,有了晋升之阶, 对于西南战事,他是盼星星盼月亮, 希望能在此有所斩获,至少要得十两银子赏钱, 而有了一级斩首,日后回到乡里也能谋个好差事,老了不愁。 但老天爷偏偏不遂人愿,上一次那白捡功劳的活计他没赶上, 只能留在大理府驻守,每日与同僚唉声叹气。 不过好在,大的战事已经来了, 前军斥候部尽数出动,他还被编入了前方探索的十人小队, 这让他激动到不行,摩拳擦掌。 可兜兜转转了将近七日, 始终没有见到敌军,这让张正义的心又沉了下来。 今日上官命令,所有人尽数散出去,寻找麓川人的哨所营地, 半个时辰前,补给小队送来了消息, 已经有几支队伍找到了敌人与营地, 并且有了斩获,得到了大人的夸赞,牢牢记了一军功! 张正义又激动起来!!! 发誓这一次一定要有斩获!! 他此刻正手持弓弩,视线在前方脚下不停搜寻, 一方面避免陷阱,另一方面搜寻敌军哨所。 可眨眼间太阳都快落山了,他们一行十人依旧一无所获! 听着补给小队不断报过来的消息,他们羡慕得牙根都痒痒! 怎么没有人呢,敌军在哪呢? 张正义坐在树下休息,生着闷气, 嘴里咀嚼干杏,传出吧唧吧唧的声音, 小队长楼玉河悄无声息摸了过来, 用力在他胳膊上一掐,低声喝道: “不要命了,吧唧嘴小点声,若是引来了敌军,有你受的。” 张正义吃痛,慢慢将咀嚼声放小,脸上有些委屈: “大人啊,敌军人在哪呢? 老张我的大刀都快生锈了,也没见到个敌军,他们是怎么找着的?” 楼玉河有些告诫地看了他一眼: “别耍歪心思啊,你真以为碰到敌军是好事啊,一个不小心小命都没了。” 张正义撇了撇嘴: “我不怕,我都这么大年纪了,无父无母还没有婆娘,死了算求。” 楼玉河有些恨铁不成钢: “踏马的,你不就想赚点银子娶婆娘嘛, 你着什么急,杀两个人就够了,以后日子还长着。” “两个?我连根毛都没见着啊,能不着急吗? 你们各个身上都有斩获,有的是钱, 我来军中快一年了,什么都没捞着” 张正义欲哭无泪,生无可恋地将脑袋耷拉在树上, 直到此时,楼玉河才发现他耳朵上的纱网不见了, 连忙从背后抽出两个,给张正义塞上: “这地到处都是虫子,到时钻到你脑子里,想活都活不成。” 张正义依旧没有动, 他此刻有种感觉,或许他就不适合上战场, 就适合在军营里砍草料,要么就生火做饭. “唉嗯?” 张正义轻咦一声,身体刹那间挺直,用力耸了耸鼻子, 眼中的黯淡逐步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丝丝光亮, 似乎有什么东西涌了上来,让他眼睛与嘴巴都不由自主地张大。 “怎么了?” 小队长楼玉河神情突然警惕起来,不停看向四周。 突兀之间,他只觉得一只大手紧紧地抓住了他的胳膊,而后用力摇晃, “大人,我.我他妈好像闻到柴火味了。” “啥?” 楼玉河脸上露出刹那间的茫然,呆愣了片刻,猛地睁大眼睛。 “柴火味?” 他小心翼翼地站起身,脑袋不停摆动,鼻子不停嗅着, 脸上激动一点点消散,取而代之的是茫然, “没有啊。” 张正义站了起来,目光直直地看向西南方向: “绝对有,就在那, 我刚从军时烧了两年柴火,这股炉灰味我到死都不会忘记。” 楼玉河打量了张正义一番,决定信他一次: “好去看看,你在前面带路。” 楼玉河招呼同僚们继续出发, 很快一行十人怀着疑惑,小心翼翼地朝着西南方向行去。 天空从先前的深蓝色变成了如今黯淡的灰色, 此刻正值太阳落山,月亮未升,正是视线最昏暗的时候, 可这一小队走得无比坚定,似是在前方有什么宝藏。 很快,天空彻底变得漆黑, 脚下枯枝发出咔嚓咔嚓的响声,四周也变得漆黑。 楼玉河脸上已经忍不住涌现出失望, 轻轻叹了口气,挥了挥手,整个小队停了下来, “别走了,再走就走远了。” 他看向张正义,即便天色已经黝黑,但依旧抵挡不住脸上的浓浓疑惑, “都走这么远了,你是不是闻错了。” 周围的军卒也走了过来,一名军卒将手中军弩凑到张正义脸上, 希望能用铁器上反射的光芒来照亮张正义的脸。 “去去去。” 张正义将弓弩推开,鼻子用力嗅着,眼神无比坚定。 “大人,绝对没有闻错,就在前面!!!” 众人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脸色充满古怪, 那里是一片漆黑浓密的等人高杂草,密集的树木几乎将眼前视线尽数遮挡。 楼玉河摆了摆手: “这都多少次在前面了,张正义,你可莫要害我们。” “我要害你们还用得着现在?” 楼玉河有些认同地点了点头, 有张正义在,他们的饭食比寻常探索小队吃的东西好太多了。 张正义不停地吸气,他无比确定,就在前面! 他的脚步一点点动了起来,一边嗅一边走, 留下楼玉河与剩下八名军卒面面相觑。 “大人,还走不走?”一名军卒问道。 楼玉河看着张正义的背影消失在前方,叹息一声: “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再走最后一里!” 无奈之下,一众军卒跟了上去。 楼玉河走在前面,伸手扒开那等人高的野草,小声呼唤着:“张正义,你慢点,等等我们。” 下一刻,楼玉河的步子被人阻拦,像是撞到了一堵墙, 这让他浑身紧绷,刹那间汗毛竖了起来。 可他很快就感受到了背包的特有材质,发现是张正义站在那里, “张正义,你怎么搞的,吓老子一跳。” 楼玉河嘟囔了一句,见他还愣在原地, 不由得走到他身前,伸手在他脸上来回摆动。 可下一刻,他的眉头皱了起来, 只见身后从草丛里钻出来的军卒们也呆愣在原地,呆呆地看着前方。 “看我干什么?” 楼玉河嘀咕了一句,也慢慢将身体转过, 刹那间,他的呼吸戛然而止, 原本眯起的眼睛刹那间睁到最大, 瞳孔也开始剧烈放大,眸子内似乎燃起了火焰! 众人目光穿越了夜色,如同被磁石吸引般定格在不远处的山坳间。 那里,灯火阑珊, 与周围幽暗的山林形成了鲜明对比,那是他们见过最明亮的星星。 城寨!!是城寨!!! 城寨营地坐落在一片被精心开垦的平坦土地上,四周被葱郁山林环抱, 夜色中,营寨轮廓虽模糊, 但那一盏盏摇曳的烛火却透露出勃勃生机, 它们连成一片,将营地照得如同白昼。 军卒们心跳不由自主地加速, 夜风轻拂,带着云南夜间特有的清新与凉意,却无法吹散他们心中的炽热。 他们紧紧握住手中兵器,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这一刻,所有的疲惫等待都悄无声息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不可替代的激动。 立功了.立功了. 张正义心中只有这一个念头, 他的呼吸不知停滞了多久,终于开始缓缓呼吸,大口呼吸!! 楼玉河一个激灵,率先反应过来, 将手向下不停压,示意军卒们蹲下来。 直到此时,军卒们恍然惊觉连忙蹲下,但激动的神情不可抑制。 楼玉河看向张正义,用仅能二人听到的声音开口: “你回去禀告大人.找到大家伙了。” 张正义忍不住瞪大眼睛,我? 楼玉河用力点了点头: “对,就是你,露脸的好机会啊,快些去。 我们留在这找找附近的暗哨,距离营地这么近,不可能没有。” 这么一说,张正义有些不想回去了,有所斩获已经成为他心中一个执念。 “大人,我要杀敌。” “张正义,这等大功劳,不知要赏多少银子, 你竟还惦记着杀敌的十两银子,什么出息啊,快他妈去!” 张正义也反应了过来,露出感激: “多谢大人,你们小心一些,我回去禀告。” “快去,这应该就是大人要找的东西, 咱们不知道这是哪,将军一定知道,你立大功了!!” 张正义怀揣着激动,身形一闪,消失在等人高的杂草中。 待到他走后,楼玉河深吸了一口气, 眼中的激动一点点敛去,转而变成凝重! 他挪动步子,走到军卒身旁,小声嘀咕: “咱们来的时候疏于防范,不知道行迹漏没露, 现在仔细检查四周,可能存人的地方都要探查。” 楼玉河警惕地看了看周围要将人都掩埋的杂草,眼中闪过狠辣: “这是藏人的好地方,咱们要为大部扫清障碍!” 军卒们也知道轻重缓急,有了这么好的机会 只要大部来到这里,眼前这城寨顷刻皆覆, 重要的是如何隐匿大部,不被周围的暗哨发现。 “记住,就算是死,也不能暴露行迹!” “是!” 不多时,以楼玉河为首的探索小队开始向四方搜索,身形消失在杂草中。 张正义在小心翼翼走过一阵未探索区域, 到达已探索区域后,便开始撒丫子狂奔,朝着身后大部而去! 平日里因为赶路而劳累的双腿此刻像是被插上了翅膀, 飞速转动,没有丝毫疲惫。 白日将近半日脚程才走完的五里路,他不用两刻钟便跑了回来!! “快快快快带我去见将军,有大事.” 他上气不接下气,守卫的军卒没有着急, 确定了他的小队所属以及身份后,这才带他前去指挥部。 指挥部藏身于一处幽深隐秘的山洞之中, 四周被葱郁林木和嶙峋岩石环绕, 洞口被藤蔓和野草巧妙遮掩,若非熟知路径之人,绝难发现其所在。 步入洞内,一股阴冷潮湿气息扑面而来, 洞内空间不算宽敞,高悬着几处天然的石钟乳, 偶尔有水滴落下,发出清脆声响。 洞中陈设极为简陋, 中央摆放着一张木制长桌,桌面凹凸不平, 上面铺着一张张地图,用墨汁勾勒出云南的山川地形,以及各路兵马的部署情况。 长桌两侧,各摆放着几条由竹子和藤条编织而成的简陋长凳, 山洞一侧,陆云逸正坐在篝火旁,看着手中一纸兵书, 李景隆坐在他身旁,双目无神, 似是有些心不在焉,能看到他眼中隐藏的一丝焦急。 “云逸啊,咱们什么时候能找到?我都要急死了,你还有心思看书。” 陆云逸将眸子瞥了过来,淡淡一笑: “不要着急,该安排的都安排了,就在今明两日。” “唉”李景隆有些烦躁地扯过地图, 一个一个地点看去,准备将其默默背下。 这时,急促的脚步声响起, 二人循声望去,一道人影被匆匆带了进来。 陆云逸眼中闪过精芒,脸上露出一切尽在掌握: “来了。” 张正义被匆匆带到二人身前, 他此刻比发现城寨时还要激动,连忙行礼。 “大人,我们发现了一处城寨,很大,可能.可能有一个千户所那么大!” 至此,陆云逸心中最后疑虑消散一空,脸上露出笑容。 李景隆愣住了,猛地站了起来,急促问道: “当真?” 张正义知道他是曹国公,不敢怠慢,连忙将此行一切都说了出来。 “好好.好啊!!!张正义,你立了大功!!” 此话一出,张正义受宠若惊,曹国公怎么知道他的名字 陆云逸看向张正义,笑着说道: “张正义,城寨是你发现的?” 张正义眨了眨眼睛,坚定说道: “回禀大人,是我们一起发现的。” 张正义只觉得大人的眸子如同长刀,在他身上来回刮蹭, 使得他有些惴惴不安,眼神飘忽。 陆云逸笑着站起身,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 “记你们一功,赏银三百两,你们十人分,明早发放!” “多谢大人!!”张正义只觉得整个人都被砸晕了。 “本将听说你一直想要有所斩获, 如今分得三十两银子,算是三个斩获了,高兴否?” 张正义连连点头,只觉得有些局促, 没想到此等事连大人都知道了。 “行了,去讲地点以及路线告知文书,以做记录, 今夜你若是还有力气,就一并杀敌,说不得落个双喜临门!” 张正义猛地瞪大眼睛, 听出了大人话里的含义,连连点头! 张正义被亲卫急匆匆带走了。 李景隆在一旁激动不已,忍不住问道: “云逸,今晚就要动兵?” “既然是奇袭,那就一刻都不能耽搁,趁着月色,一举将敌军剿灭!” 李景隆用力点了点头: “好,那就这般!” 陆云逸看向不远处的两名亲卫,朗声开口: “传令全军,出发金齿卫!” (本章完) 第280章 骗敌骗己,瞒天过海! 第280章 骗敌骗己,瞒天过海! 金齿司,是原本大明对敌麓川的最前线,也是云南布政使司的最西端, 在洪武十五年设立,任命王真为指挥使。 然而,由于麓川不要命一般的干预, 这一进程被中断,王真也被俘虏。 洪武十六年,大明在对敌麓川的战事中获胜后, 任命元代旧臣李观恢复永昌府,并初设金齿卫,设左、右二千户所。 洪武十八年,设立金齿卫指挥使司,李观被任命为金齿卫指挥使。 起初金齿卫的军丁来源包括元代守御军丁、外族土司以及大量犯罪官民。 这些军丁的加入使得金齿卫的军丁数量远超五千六百人,且管理难度增加。 金齿卫又属于云南都司的边缘地区, 在洪武十八年景东战败后, 大明朝廷便改变了对麓川的现有战略, 金齿卫也一点点被蚕食,麓川再次将前线推到了大理府。 虽然金齿卫的编制依在, 但大明朝廷已经实际失去了对金齿卫的控制。 前军斥候部出云龙州后便一路向西南而行, 终于在七日后发现了大明‘金齿卫’。 当陆云逸率领军卒赶到金齿卫之时,时辰已经接近子时末, 天空中明月高悬,挥洒下清清凉凉的月光,伴随着凄冷。 远处金齿卫的烛火也只剩点点, 依稀能照映出整个金齿卫的轮廓,在这黝黑的世界里尤为扎眼。 陆云逸此刻所在之地,就是先前张正义所在的杂草地, 这里的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 陆云逸也收到了战损, 金齿卫的哨所在这里也有三座,隐蔽极深,人数大约百余, 但这里的消息传出去后, 前军斥候部周围的小队不停向这里靠拢,将他们尽数绞杀。 因为要遮盖行迹,这里的哨所距离金齿卫又非常近, 步卒小队做事便不能像以往那般小心试探,而是变得有些急迫,不惜代价。 所以损伤极重,死伤超过五十。 楼玉河所率领的探索小队战死七人,只有两人侥幸存活, 被哨所的竹刺陷阱洞穿身体,身受重伤,凶多吉少。 此时,杂草地之后, 张正义怔怔地看着浑身都是血窟窿的楼玉河,嘴唇微微颤抖, 想要说些什么.但话到嘴边却无法吐出。 一旁,被长矛刺穿身体的熟人王玉书刚刚咽气。 整个小队只剩下他一个完整人, 这让他心中刚刚涌出的立功喜悦刹那间消失, 也似乎懂了,为什么队长要叫他回来报信, 露脸立功是假,避祸才是真。 “怎么怎么会这样呢?我走的时候还是好好的” 张正义跪倒在大地上,看着简易担架上昏迷不醒的楼玉河, 只觉得心神俱碎,泪水不知何时划过脸颊。 这时,上官钱宏走了过来,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好了,他要被转送到后方医治,不要耽误他。” 说着,钱宏使了个眼色, 楼玉河便被担架抬走,鲜血顺着担架的麻布向下滴淌着鲜血。 似是一刀一刀砍在了张正义心中。 “大人,他还能不能活”张正义怔怔出神,慢慢站起身。 钱宏脸色严肃,拍了拍张正义的脸颊: “精神点,这里是战场,生死厮杀之地,现在也不是你伤心的时候。 他们用性命开辟的道路,我等不能浪费, 拿起长刀,听从军令,准备厮杀!” 钱宏将地上的长刀捡起,拍到了他怀中, 张正义只感觉身体冷冰冰的,连怀中长刀也变得异常冰冷。 钱宏没有安慰他,而是走开去安置军伍, 悄无声息地摸到了金齿卫眼皮底下, 此等大好机会若是错过,不知要后悔多久! 张正义怀揣着手中长刀,呼吸一点点急促,眼中闪烁着锐利以及杀意! 幽暗深邃的密林中密密麻麻停留着军卒, 不同于先前探索时的步骑结合,而是清一色的骑兵, 所有步卒放弃了背包与身上的沉重装备, 两千备马携带的军资以及辎重都被卸下,堆放在密林深处,由火头军百余人严加看管。 前军斥候部不论是战马还是军卒,皆轻装简行, 变为了在北疆草原大肆厮杀时的模样! 陆云逸等将领处在军阵最前方,人手一副千里镜, 嘴里不停说着观察到的讯息, 在其身旁,有十余名文书不断将讯息汇总记录。 足足过了半个时辰,陆云逸才终于放下了手中千里镜,长舒了一口气, 脸上露出了许久未露的喜悦。 金齿卫作为麓川对敌大明的最前线,防护很是严密, 但城寨终究是城寨,没有城墙作为依托,防护终究要差上不止一筹。 观察了将近半个时辰,他已经发现了好几处纰漏, 都是处在外围栅栏的交互的关键节点, 射上火箭,套上钩锁,再用战马拖拽,应当就能完成突入, 保险起见,陆云逸准备在城寨的东北两个方向安置十余个突进队伍, 只要有一处成功,前军斥候部就能一举突进,趁乱袭营,一举夺回金齿卫。 深吸了一口气,陆云逸快步返回, 不远处已经搭建了一个简易军帐,四周都用黑布笼罩, 里面灯火通明,外面看不出分毫。 陆云逸返回其中,没有任何耽搁,迅速书写作战计划。 [大明收服金齿卫作战计划] 一、作战背景与目标 金齿卫城寨目前由麓川占据, 为达成对金齿卫以北,潞河以西一众地带的控制,解除云龙州的防御态势, 前军斥候部决定夜袭金齿卫, 并且以此为根据地向北进发,剿灭游鱼部等一干麓川部落。 本次作战的主要目标是利用敌方外围栅栏的纰漏, 通过多方向突进,趁乱袭营,一举夺回金齿卫。 二、敌情分析 敌方防御布局, 敌方在外围精心设置了多重防御栅栏, 旨在延缓我方进攻速度并消耗我方战斗力。 这些栅栏由坚木和铁条捆绑制作,钉入土地, 高度厚度都经过精心设计,以抵御常规攻击。 其疏漏如下: 栅栏连接处: 长达数年的休战导致部分栅栏连接处存在松动或未完全固定的现象, 这为我方提供了利用钩锁以及爆炸物破坏栅栏的机会。 监视盲区: 由于地形或设计上的原因,敌方栅栏的某些区域存在监视盲区, 这些区域不易被敌方巡逻队发现,为我方突进提供了隐蔽的通道。 照明不足: 夜间敌方栅栏区域的照明条件有限, 这会导致敌方巡逻队在黑暗中难以发现我方行动。 针对这些纰漏,我方将制定针对性的突进策略。 三、我方兵力与装备 兵力:前军斥候部五千军卒,分为十余个突进队伍。 装备:石雷、震天雷、火箭,钩锁等突进工具,以及必要的武器装备。 四、作战计划 准备阶段兵力部署: 在城寨的东北两个方向各安置五个突进队伍,每个队伍约五百人。 由陆云逸主领,刘黑鹰为辅、武福六协同。 其余兵力作为预备队,随时准备支援,张玉统筹, 火枪兵放置预备队中,由李景隆统筹,做后续歼敌之用。 装备检查: 确保所有石雷、震天雷、火箭,钩锁等突进工具完好可用,武器装备充足。 情报收集: 继续观察敌方动态,确保作战计划的准确性和针对性。 突进阶段信号发射: 以火箭为信号,同时从东北两个方向发射,表明突袭开始。 突进行动:各突进队伍在火箭发射后,迅速利用钩锁和战马拖拽,突破敌方外围栅栏的纰漏处。 协同作战: 各突进队伍之间保持传令联络,确保协同作战,形成合力。 袭营阶段分散敌军: 突进队伍进入城寨后,各部分散, 以两百人为建制迅速分兵,制造混乱,冲杀不停。 攻击要害: 预备队入城后集中优势兵力,配合攻击敌方指挥中心、武器库等要害部位,削弱敌方战斗力。 占领城寨: 在混乱中逐步占领城寨四方通道,确保我方控制整个城寨。 后续行动巩固防御: 占领城寨后,立即组织兵力巩固防御,防止敌方反扑,应杀尽杀。 搜救伤员:搜救我方伤员,并尽快将其转移至安全地带。 清理战场:清理战场,收缴敌方武器装备和物资, 不留俘虏/划掉!俘虏集中存放,以灭抵抗之心。 五、注意事项 不惜一切代价,突入城寨。 六、各部人员配置,“.” 陆云逸下笔飞快,不到一刻钟便将作战计划做完, 而后迅速递给一旁的文书,快速吩咐: “尽数抄录,依次下发,要快!” “是!” 军中文书拿着作战计划飞速跑开,进入另一个帐篷内, 里面已经摆上了十余张小桌,文书们早已手拿纸笔,准备完全。 而在陆云逸的军帐之外, 李景隆等人见到文书离开,这才进入军帐。 军帐内,众人没有座位,只能坐在刚刚支撑起的马扎上。 众人坐定,陆云逸沉声开口: “作战计划已经完成,稍后就会下发, 本将提前说好,这是此行西南战事最重要的一次战斗, 若是能成,将彻底改变西南态势,整个大理府也将转守为攻! 如此说本将不知道你们能不能理解, 但不理解也无妨,按照作战计划执行即可,在执行中理解。” 陆云逸说完后扫视四周, 却发现大多数人眼中充斥着难以理解的茫然, 不由得叹了口气,吩咐一旁的冯云方: “将地图挂上。” 很快,地图挂上,金齿卫以及云龙州永平一线都被尽数标注, 尤其是在潞河一线,被划上了一条大大的黑线! 如此,众人才有一些明悟。 陆云逸开口: “只要夺下了金齿卫,云龙州永平就不再是前线, 而金齿卫以北、潞河以东的大片疆域将重回大明掌控。 至此,大明只有守住金齿卫,依靠潞河地利, 就能将原本的两线战场缩小为只对南方的一线战场, 大明也将从战略上的被动防守,转为主动防守,战事胜负至少增加三成。” 一时间,在场诸位将领猛地瞪大眼睛,眼中闪过震惊, 原本四面漏风的防线,似乎在这一刻变得清晰巩固起来。 李景隆眨了眨眼睛,眼中的茫然没有尽数散去,径直开口: “金齿卫以北不是还有游鱼部嘛,听说实力强悍。” 闻言,军帐内陷入安静, 陆云逸表情有些呆滞,嘴巴来回张合,不知该说话是好。 张玉抿了抿了,沉声开口: “曹国公,在夺下金齿卫后, 游鱼部的战略空间会被挤压一空, 只需要兵出云龙州从西面进攻, 而我等从金齿卫向北进发, 游鱼部就面临了先前大理所受到的两面夹击之态。 若是游鱼部如大理一般,有军民十余万,那尚且有生存可能, 但如今人数不过万,可谓是十死无生,除非他们渡河逃窜, 不过这不重要,我们要的是地。” 这下李景隆懂了,眼中闪过恍然, 奥~~~ 见他露出恍然,军帐中的一些将领也同样如此,明白了此战重要。 这时,完成抄录的文书带着十几份作战计划赶了回来, 将作战计划分发给诸位将领。 陆云逸沉声开口: “此战宜快不宜慢,一个时辰后进攻!” 说着,陆云逸目光锐利无比,猛地站了起来,腰杆直如劲松,视线扫使众人。 在场诸位将领猛地站了起来,军帐内陡然出现一抹肃杀! 陆云逸看向一侧传令兵,吩咐道: “命人迅速返回云龙州,禀告冯大人,金齿卫已入我手!” 在场诸多将领面面相觑,有些惊魂未定, 还没打呢怎么就胜了? 陆云逸嘴角出现一丝轻笑: “诸位大人明日就会知道我们打下了金齿卫, 所以,今夜不惜一切代价进攻,就算人都死完了,也要将金齿卫打下来!” 浓郁的肃杀开始弥漫,将领们不禁呼吸急促,眼中闪过坚定! “是! 夜色如墨,西北的密林中一片黑暗,伸手不见五指! 只有在清风吹动时,落叶露出缝隙, 斑驳的月光才会轻轻洒下,照亮前军斥候部诸多军卒忙碌的身形! 前军斥候部所用的照亮之物是用黑布笼罩着的油灯, 如此既能提供一些光亮,又最大程度地不被发现。 就在忙忙碌碌中,前军斥候部一干准备尽数完成, 军卒们将早就写好不知多久的家书交给看守军资的火头军, 若是战死,也能给家人最后留一些话, 同样这也是他们参军战死的有力证据,可以凭借此来发放抚恤。 时间流逝,金齿卫西北方向的山林中已经多了一些漆黑身影在来回走动, 那是一个个披坚执锐,准备冲杀上前的将士, 战马漆黑巨大的眸子来回转动,眼中闪烁着月色光芒, 似乎有着蠢蠢欲动,马蹄不停地刨动地面, 但因为蹄子上都裹着厚厚的麻布与,似是有动物穿过密林发出阵阵窸窸窣窣。 其上军卒,身披黑甲,额头上的红缨也尽数染成黑色, 如同黑夜中的幽灵正在静静注视着散发着灯火的人间, 他们手掌紧握腰胯长刀,手心渗出了一丝细汗, 这并不是他们心中畏惧,而是激动到难以自控! 一张张略显沧桑,充满干裂的脸庞在黑暗中若隐若现, 眸子大而明亮,不约而同地将视线停留在最前方的一道高大身影上! 那是他们的将领,也是领着他们出生入死立下功勋的将军。 此战陆云逸充当先锋,处在队伍最前方, 他手中拿着千里镜,不停地眺望远处金齿卫, 在那平坦而宽阔的耕地上来回扫视,看着其中游弋的几道身影。 那是以王申为首的探查小队,是整个前军斥候部最为精锐的斥候暗探, 孙思安秦元芳等人都在其中, 他们在找寻那平坦耕地中的安全道路以及可能存在的埋伏暗探, 在陆云逸的视线中,探查小队二十余人缓缓退了回来, 从最初的小心翼翼到最后的大步疾走。 这一幕,已经充分说明了金齿卫外耕地的安全。 果不其然,在探查小队回归后, 王申连忙冲了过来,他此刻脸颊上被涂抹得漆黑如炭,裸露在外的皮肤亦是如此。 “大人,前方耕地中发现了几个原本应当存在人的暗哨, 但现在都空无一人。一应耕地从南到西早已荒废,安全无比!” “好!下去歇着吧!” “是!” 王申带着探查小队快速告退,脸上露出如释重负,手掌不停地擦拭额头汗水。 陆云逸的眸子愈发伶俐,看向传令兵吩咐道: “计划不变,一刻钟后出发!” 听到命令的传令兵手中白色令旗不停挥舞,迅速传递命令。 在黑暗中,白色黄色橙色是最为显眼的颜色,而后两者价格尤为高, 虽然白色有些不吉利,但陆云逸依旧采用, 曾一度让大理府以及云龙州的军需官都错愕不已。 看着令旗摆动,一众将领想到了此等趣事, 嘴角不禁勾起微笑,原本凝重无比的气氛稍有缓和。 时间流逝,众人的心绪再次紧张起来, 脸上带着压抑不住的渴望激动。 时辰一到,陆云逸抽出背后长枪, 在手中轻轻一抖,银白色的光芒在黑暗中划出残影, 嘴唇微张,轻轻吐出两个字: “进兵!” (本章完) 第281章 烽火连天,夜袭金齿卫 第281章 烽火连天,夜袭金齿卫 夜色如厚重的绒布,覆盖了广袤大地, 星辰隐匿,月光被乌云吞噬, 厚重的积云飘过,只留下一片深邃压抑的黑暗。 西南大地的无边黑暗中, 前军斥候部的五千骑兵, 如同暗夜中轻轻刮起的冷风,悄无声息地疾行着, 马蹄声被麻布与以及精心挑选的软土所吞噬, 哒哒哒的声音轻轻在黑暗中响起, 与天空中的冷风一般,结伴而行。 金齿卫营寨北侧,护卫岩桑洛正靠在营寨箭楼的围栏昏昏欲睡, 空气中吹动的冷风让他不禁打了个哆嗦, 忍不住睁开眼睛看向天空,喃喃自语: “要下雨了啊,衣服有没有收.” 岩桑洛嘴里嘟囔了两句,伸出手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哈欠, 想要闭上眼睛再眯一觉,只需要再睡这么两三次, 就能熬到天亮,可以回家了。 想到刚刚娶过门的妻子, 岩桑洛眼中的睡意一点点散去,转而露出垂涎, 妻子的身体是那么软,那么烫, 在结束值守后,还会为他轻轻揉捏肩膀, 这让岩桑洛整个都有些醉了,心神恍惚摇曳,嘴角忍不住勾起笑容, 同时眼中闪过一丝丝遗憾, 他要在夜间值守,没有办法与妻子大被同眠,倒是有些可惜。 不过他转而振作起来,等过了今日,这半月的值守任务便结束了, 等下一次值守,就是三日后的白天, 一想到此事,岩桑洛就忍不住嘿嘿直笑, 他旋即又想到了一件事,家中的床榻要加固一些, 否则总是会轻轻震颤,搞得尽人皆知。 恍惚间,岩桑洛似乎看到了眼前箭楼轻轻颤了颤, 他脸上闪过一丝尴尬,摸了摸脸,闭上眼睛靠在箭楼, “太没出息了现在就想” 可他闭上眼睛,脑海中出现的是妻子那温润如玉的身躯, 以及男女欢好的美好滋味, 此等感觉让他无法自拔,只感觉整个世界都在震颤。 可慢慢地,岩桑洛察觉到有些不对, 大地,似乎真的在震颤。 他轻轻睁开眼睛,有些茫然地打量四周 “嗯?那是什么?” 营寨外围的灯火十分昏暗,只能笼罩几丈的距离, 再远一些,就要凭借眼力与月光, 岩桑洛抬起头看向天空, 月亮已经被遮蔽,难怪远处伸手不见五指, 但.黑暗中似乎有东西在流动, 似是黑色的流水,震动似乎也是从那边传来, 夜风带着一股不祥的气息, 吹拂过他的面颊,让他心头蒙上了一层阴影。 眼睛有些模糊,便伸出手用力揉了揉,再向北方竭力望去。 岩桑洛不知为何屏住了呼吸,心中的火热在刹那间消散! 就在这时,前方黑暗如同被无形巨锤轰然击碎的镜面, 骤然间裂开了一道巨大的口子, 光芒与空气在这一刻被重新释放,驱散了周遭的压抑与混沌。 一匹雄壮的高头大马,身披黑色战铠, 宛如从深渊中挣脱的战神,猛然间跃出了那片破碎黑暗。 它四蹄翻腾,每一次落地都激起一阵尘土与碎石, 铁蹄轰鸣之声由远及近,如同雷鸣般在夜空中炸响, 每一次踏下蹄子,大地都会震颤一分, 马背上的骑兵,全身覆盖在紧身黑色战甲之下,只露出一双锐利如鹰的眼睛, 他手中的长枪如同延伸的臂膀,跟随战马不断起伏, 枪尖上似乎还残留着撕裂黑暗的痕迹,闪烁寒芒。 一二三四五越来越多的黑甲骑兵从黑暗中涌出, 宛如一条充满漆黑河水的河流,冲向光芒,即将吞噬黑暗! 岩桑洛呆愣在原地,瞳孔骤然间发散到最大, 惊恐与畏惧爬上了他的脸庞,夺走了他一切心神! “敌袭!!!敌袭!!!!” 从未有过的急促叫喊唤醒了岩桑洛, 将他从恐惧的深渊中拉出, 直到此刻,他才能感受到那即将跳出来的心脏,以及气血充满脑袋的胀痛。 “敌袭.敌袭敌袭!!!” 岩桑洛嘴里呢喃着,很快也变成了尖锐的嚎叫。 敌军来袭,他应该他应该干什么来着? 岩桑洛的五官挤在一起,脑海中一片空白, 想不出自己要做些什么,总不能只在这里叫喊. 随着前方那冲破黑暗,向着营寨包围而来的骑兵越来越近, 岩桑洛想起来了,上官根本没有教要做什么, 他甚至还曾问过,敌军要是来了,他们怎么办, 上官没有回答,只是说了一句打。 “打怎么打.” 岩桑洛不清楚, 在他视线中,那浩浩荡荡的骑兵放缓了速度, 在即将抵达下方栅栏之际,调转马头,又猛地加快速度, 如同一道闪电划破夜空,迅速一分为二, 如同两条蛟龙般分别向城寨的东北两侧迂回包抄。 那些骑兵动作迅速而精准,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如同鬼魅,穿梭于夜色烛火间。 岩桑洛的心跳不禁加速,他发誓, 自己从未见过如此气势恢宏、锐不可当的骑兵。 当泥土的腥味冲入鼻中, 他猛然间醒悟,眼前的这一切并非梦境,而是真实的威胁。 岩桑洛的喉咙中迸发出一声歇斯底里的大喊: “明军,是明军来了!!” 他的声音在夜空中回荡,显得尤为刺耳。 然而,下一刻,岩桑洛的声音便戛然而止,卡在了喉咙里, 他这一声大喊,引起了下方那名骑兵将领的注视, 锐利的寒芒扫了过来,带着冰冷无情。 岩桑洛心中一惊,声音中已经带上了哭腔, “不不不不是我。” 他急得四处逃窜,可他如今在平坦的箭楼上,无处可逃。 他看到了放置在一旁的长弓, 如同找到了救命稻草一般,将它拿了起来,颤颤巍巍地瞄向下方。 可下一刻,岩桑洛的身体猛地僵住, 只见那人动作快如闪电,手中长枪如同一条出鞘巨龙, 带着呼啸的风声,猛然间向他刺来。 那一刻,时间仿佛被无尽的黑暗所吞噬,凝固成了永恒。 岩桑洛的视野里,一切杂物与喧嚣悄然退场,只余下那杆直指他心窝的长枪, 它如同夜空中最亮的星辰,闪烁着令人心悸的寒芒, 枪尖上那抹冷光,像是死神的微笑。 长枪在空中划出一道冷酷精准的弧线,带着不可抗拒的力量,向岩桑洛疾射而来。 枪尖仿佛将空气都撕裂,发出细微却清晰的嘶鸣。 长枪的锋利,超乎了岩桑洛所能想象的一切。 当它触碰到岩桑洛身上的护甲时,没有发出任何金属碰撞的铿锵声, 反而像是锋利的刀刃划过柔软的绸缎, 轻而易举地穿透了层层防护,直抵他的胸膛。 那种感觉,就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猛然撕裂, 岩桑洛甚至能感受到长枪穿透肌肉的细微触感, 以及随之而来的剧痛,如同被千万根针同时刺入,让人无法呼吸。 他像是被无形的重锤狠狠击打,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后倒飞, 但他却没有倒下刺穿他身体的长枪支撑在地, 通过他的伤口支撑住了他的身体,也撕裂了他的伤口。 胸口传来的剧痛让他无法呼吸,尤其是身体的重量压在上面之后, 他试图用手去抓住那杆已经深深嵌入体内的长枪, 却发现自己连抬起手臂的力气都已失去。 鲜血从他的伤口喷涌而出,染红了衣襟,也模糊了视线, 生命在这一瞬间迅速流逝。 岩桑洛视线一点点模糊,无力地垂下手臂 染血的指尖在地上轻轻摇晃,划出一道血痕, 妻子柔美的脸颊在脑海中一点点逝去,逐渐被黑暗所吞噬。 “我不想死.” 营寨下,陆云逸目光冷峻,仿佛刚才一切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 他从一侧奔走的骑兵背后抽出长枪, 瞄准另一侧箭塔上的军卒,如法炮制,将长枪当作羽箭射了出去! 凄惨的血在夜空中溅起, 另一个箭塔上的麓川军卒也随之被洞穿倒下。 一切都在刹那间流逝, 两个方向的大军再次分散,化作十股更为细小的力量, 如同暗夜中的利箭,直指城寨要害。在东北两个方向上,各有五个突击队伍,每个队伍约五百人, 他们身着紧身战甲,手持长枪利刃, 脸上涂抹着迷彩,只露出闪烁着寒光的眼睛。 很快,在陆云逸的视线中, 前军斥候部军卒没有受到丝毫阻碍,就达到了原本预设的战斗地点, 那是外围军寨的一个个薄弱地, 他没有任何犹豫,径直拔出了手中长刀,发出一声大喊: “放!!!” 传令兵挥舞着令旗,一个个石雷与震天雷点燃,被军卒们用力丢了出去。 火光划破黑暗,如同流星般绚烂而短暂, 它们在夜空中留下一道道优美的弧线, 向着营寨外的防御工事以及木栅栏冲去! 下一刻,轰的一声巨响,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在黑夜中骤然响起,回响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中 火光冲天而起,照亮了原本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 似乎连天上的云彩都消散了许多。 爆炸产生的冲击波席卷而来,原本就不那么牢靠的木栅栏在这股力量的冲击下, 变得摇摇欲坠,仿佛随时都会轰然倒塌。 木条与碎片在空中飞舞,伴随着尘土硝烟,显得尤为混乱。 陆云逸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又发出一声大喊: “继续!” 石磊与震天雷再次被丢出, 而此刻,预备队的军卒也冲了上来, 他们手中没有拿长刀长枪,而是一把把弩箭弓弩! 随着张玉一声令下,在金齿卫东北两侧, 铺天盖地的羽箭,自上而下,冲上天空,而后又迅速落下! 刺入了那正在赶来的麓川军卒身体,刹那间惨叫声不绝于耳。 但很快,就被石雷与震天雷的爆炸声掩盖。 空气中烟尘袅袅,弥漫着硝烟气味, 摇摇晃晃的木栅栏终于到达了终点, 一对对军卒们手中摇晃着钩锁, 没有任何犹豫就将其抛出,而后挂在营寨外围的木栏杆之上! “拉!!!” 随着一声呐喊,军卒们夹紧马腹,双腿紧紧蹬住马镫, 久违的战场让战马们都兴奋异常, 它们嘶鸣着,四蹄翻飞,如同狂风中的巨浪, 缰绳在它们强壮的脖颈间紧绷, 随着战马奔跑,缰绳被不断地拉晃, 木栅栏在战马们的疯狂拖拽下, 开始发出痛苦的呻吟,大地上的泥土也被撅了起来。 木条与木条之间的连接处, 渐渐因为承受不住这股巨大的力量,开始发出“咔嚓咔嚓”的断裂声。 紧接着,木栅栏的一角开始松动,随后是另一角, 仿佛整个结构都在这一刻失去了支撑。 它开始倾斜,然后轰然倒塌! 尘土与木屑在空中飞扬,形成了一片混沌。 木栅栏的倒塌声,如同巨兽的咆哮, 让几乎在场所有人都将眸子投了过来, 眼中似乎抹上了一层红光,透露着浓浓的渴望! 那是战功,是斩获,是女人财宝! 陆云逸看着那被掀开的大口子,也没有想到事情居然这般顺利, 下一刻,他没有任何犹豫,看向西侧发出一声大吼: “再开一个口子,两侧交叉杀入!” 全神贯注的传令兵不停挥舞手中令旗, 还有十余人手拿铜喇叭发出大喊! 西侧战场的指挥刘黑鹰刹那间意会,指挥着军卒, 继续对着木栅栏狂轰滥炸,来回拖拽。 而张玉也明白了意图,在西侧又添加了五百名军卒持续压制! 战场形态瞬息万变,只有优秀的将领才能在刹那间领悟主将的意图, 使得战场形势依照主将的意图随之改变。 原本计划,只要开了一个口子, 军卒们就会一拥而入,不惜一切代价,攻杀金齿卫。 但现在,事情如此轻松, 陆云逸刹那间改变了方略,转而从一侧进攻变为两侧进攻, 以此来减少伤亡,形成交叉冲杀! 陆云逸见西侧的军卒继续开始攻伐栅栏,顿时放下心来, 双腿夹紧马腹,手中长刀悍然劈砍, 发出一声大吼,一马当先冲入金齿卫! “杀!!!” 这一声喊杀似乎点燃了军卒们的所有激情, 下一刻,震天响的喊杀声自北侧响起, 一众骑兵冲向那愈发扩大的缺口,脸上带着难以抑制的兴奋, 手中长刀不停挥舞,剧烈的马蹄声自此扩散, 唤醒了不知多少在夜梦中沉睡的蚊虫鸟兽。 后方张玉迅速下达命令,两千五百名军卒一分为二, 一队跟随陆云逸,冲进金齿卫! 他们手中的羽箭也被燃上了火油,火箭一根根射出, “嗖——嗖——嗖——” 火箭带着呼啸的风声, 一根根精准地射向金齿卫道路两侧的竹楼和茅草屋。 这些易燃的建筑在火箭的触碰下,瞬间被点燃, 火箭一根根射出,熊熊的大火迅速蔓延开来。 火光冲天而起,将整个夜空映照得如同白昼。 竹楼在火焰吞噬下,发出“噼里啪啦”的爆裂声, 茅草屋更是无法抵挡这猛烈的火势, 在火焰中迅速化为灰烬,升起滚滚浓烟。 匆匆赶来的麓川军卒在突如其来的大火中惊慌失措, 原本沉睡的麓川族人们也发现了大火燃起, 喊杀声,尖叫声救命声此起彼伏,场面一度陷入了混乱! 他们四处奔逃,试图寻找安全之地, 然而,金齿卫的房屋尤为密集, 加之火箭不停,火势迅速蔓延,浓烟滚滚, 火焰的炙热与浓烟的窒息感交织在一起, 使得不知多少人在其中迷失了方向,缓缓倒地 火海之中,军卒们乘胜追击, 他们骑着战马,在火光的映照下,一刀一刀挥出,无情地收割着性命, 在麓川没有组成有建制的反抗之前, 军卒们可以肆无忌惮,杀人如杀鸡! 而眼前这般混乱景象,他们想要反抗,已经是无能为力。 随着西侧战场营寨破开,刘黑鹰率领一众军卒冲入其中, 给这原本混乱的场面又添了一把火, 马蹄滚滚,在这混乱场景下,都不那么明显, 从北侧突入的军卒向南行去,从西侧突入的军卒向西行去, 火海与混乱伴随着马蹄声快速蔓延,血腥味冲天而起! 原本就无力抵抗的金齿卫更加慌乱匆忙, 卫兵们不知去向何地,匆匆拿出长刀,想要拼命, 却被冲杀而过的军卒,一刀一刀砍下,还未能有所反应,身体刹那间就多了十几道伤口,轰然倒地。 麓川的将领们发出大喊,想要纠结部众, 可随着叫喊声弥漫,即便他们嗓子都喊哑了, 身旁的人却越来越少,绝望的情绪开始迅速蔓延. 陆云逸一马当先,手中长刀不停挥砍, 迸溅的鲜血在碰到火焰时发出刺鼻气味,还有一些淋到他身上。 从北到南一阵冲杀,他已经被鲜血浸透, 露出头甲的乌黑长发已经虬结,其上滴落着鲜血,如同染着红发。 很快,他在金齿卫南方房舍中发现了一处非同寻常的地点, 这是一处不大的小院,但奇怪的是, 周围有那么五百余名麓川军卒正在奋力厮杀, 抵挡着四方箭雨以及骑兵冲杀,似是在保护什么大人物! 这让陆云逸眼中闪过熊熊战意, 原本渐渐沉静下来的血液也重新变得沸腾。 他是先透过那混乱战场,看到了站在门口处那一彪形大汉, 眉头紧皱,眼中闪过疑惑。 这人是金齿卫的守将? 不论是谁,陆云逸也打算将其斩杀当场,手中马缰一紧, 战马似乎与他心有灵犀,如同利剑一般冲了过去,朝着那彪形大汉而去! 而在其身后,冯云方瞪大眼睛,目眦欲裂, 即便已经满头大汗,但他依旧忙不得出声: “快快快,跟上去,大人又杀进去了!!!” 十余名亲卫脸色一黑,连忙冲了进去, 平日里温润柔和的大人似乎变得癫狂,总是冲向那最危险的地方! 陆云逸一马当先,周遭的骑兵没有人是他一合之敌, 他如此凶猛的冲阵引起了院内护卫的警觉, 在外厮杀的一名行事将领的人回头发出一声大喊: “罕拔大人,快走!!” 冲阵中的陆云逸身体一僵,呼吸一滞, 眼中的疯狂在刹那间如潮水般褪去,转而涌上了狂喜,而后再次涌上疯狂! 心跳声似乎在此刻传了出来 咚咚咚的响个不停。 陆云逸冲杀的速度更为迅速,而后回头发出一声大喊: “冯云方,将火枪兵调来!!” 罕拔!居然是罕拔!! 麓川前线总督,大将军! (本章完) 第282章 意外之喜,总督罕拔 第282章 意外之喜,总督罕拔 罕拔整个人钉在房门口, 看着不远处熊熊燃烧的大火,以及烧得半边通红的天空,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发生了什么?明军怎么会出现在金齿卫? 罕拔视线一点点挪动,很快便将注意力集中到了眼前战事上, 他离开游鱼部后便返回了金齿司, 准备在近些日子汇集兵力, 一旦收到游鱼部的消息就即刻北上, 一同将那出城作战,不知天高地厚的京军尽数斩杀。 若是游鱼部自己就打退了敌军, 那他就会带着军卒前去永平一线不断骚扰,给南线景东减轻压力, 如此,整个大明云南都指挥使司双线作战,麓川将立于不败之地。 但现在.发生了什么? 罕拔心中再次发出了疑问,明军是哪里来的? 这些年麓川在大明边境的各个城池中安插了不知多少暗探, 就连大明的一些暗探也被他们策反, 为的就是第一时间得到明国军事调动的讯息,让麓川高枕无忧。 前些年.明国几次出兵景东与金齿卫,都不得而归, 就是麓川提前收到了消息,做好准备。 现在消息呢? 罕拔作为麓川前线总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纵横麓川朝堂超过二十年, 即便如此,他面临如此场面, 还是难免生出了慌乱,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眼前这些军卒,不论是从冲阵围剿以及快速突进的速度来看, 毫无疑问都是明国精锐,尤其是那些长刀甲胄 比之麓川的要好上不止一筹,此消彼长,差的不是一点半点。 金齿卫被精锐明军冲杀其中,很难想象出还有什么手段可以翻盘。 罕拔如今考虑的,是他怎么逃走, 但. 遥望四周,喊杀声不断, 空气中的血腥味以及弥漫的黑烟几乎让他陷入窒息, 五百余名亲卫不停抵挡突入的明国军卒, 虽然有了一时阻滞, 但瓮中捉鳖,只是时间问题。 尤其罕拔视线转动,看到了那正在率领二十余骑奋力突进的年轻小将, 当迎上那锐利的眸子时,他心中忽然生出一阵胆寒。 他要来杀我? 罕拔心中生出一丝疑问,很快便坚定下来, 那年轻小将每一次挥刀, 都能将守卫砍得人仰马翻,似乎无人是他一刀之敌。 五百余名亲卫不断死伤,嘴里不停哀嚎,此刻已经不到四百, 而且因为这次冲阵, 阵型被不断拉扯,朝着他们所在之地汇聚。 罕拔看得明白,落败只是时间问题. “大人,快走吧,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现在走还有机会能离开, 等到了山林中,他们不容易找到我们。” 罕拔身旁的侍卫长见冲阵的速度越来越快, 守卫军卒脸上已经出现了明显畏惧, 一把就架住罕拔的胳膊,想要将他拖走,一旁也有侍卫冲了进来。 刹那间,罕拔眉头一竖,脸上涌出怒气: “走什么走?如今这等阵仗,怎么走?” 他并非不想走,而是走不了, 守卫的士气已经开始崩坏, 他只要一离开这里,数百人的军阵顷刻间就要溃败, 他又能走出多远? 侍卫长显然也知道这个道理, 虽然他长得粗糙,但此刻已经快要哭出来了, 紧紧抱着罕拔腰肢,希望将他拖拽到屋内,带他离开。 但罕拔却定在那里,纹丝不动, 而后轻轻一甩手,围在他身边的两名侍卫就被甩了出去,跌倒在地。 “本将是麓川第一勇士,如何能走? 将士们,这些明人都是中看不中用的孬种,将他们打回去!!” 罕拔的声音很大,传到了正在拼命厮杀的军卒耳中, 给他们凭空多了一丝底气, 罕拔眼中闪过无奈,他只能这样稳住士气。 不少军卒回头看去,能看到那立在房门前如铁塔一般的身影, 这让军阵的尸气迅速稳固下来, 罕拔悄悄松了口气,沉声道: “给本将把刀拿来,本将与将士们共杀敌。” 侍卫长眼中闪过无奈,径直冲入房舍, 不一会儿就提出了一把巨大砍刀, 它的尺寸超乎寻常,宽度与厚度非同小可。 刀身上,几道阴森可怖的血槽深深镌刻,宛如饿狼之口,徒增凌厉杀气。 罕拔轻松握住了砍刀,脸色凝重到了极点,沉声开口: “那冲阵之人是明人将领, 只要将其斩杀,就能削弱敌军士气,那还有机会逃出去, 除此之外,没有其他办法。” 侍卫长呼吸急促,脸色凝重地点了点头: “将军,我们护着您,要快一点, 若是无法快速斩杀,敌军会越来越多。” 罕拔用力点了点头,手中砍刀一甩, 带着亲卫便加入军阵,手中长刀不停劈砍, 当当当的声音响彻不停,似乎无人是其一合之敌。 “共同对敌,不要傻乎乎地硬拼!!” 正在指挥军卒结阵的武福六察觉到了这一幕,发出大喊, 很快便有十余名军卒手持长枪凑了过去,与罕拔周旋起来。 下一刻,略显急促且有一些韵律的脚步声响起, 浑身黝黑,脚步有些凌乱的李景隆带着百余名火枪兵来到这里, 一眼就看到了那正在人群中如铁塔一般,比旁人要高出两个头的罕拔, 发出了一声惊呼:“我愺,这啥?” 很快,李景隆就看到了正在不停冲杀的陆云逸以及其身旁亲卫, 陆云逸的眸子也望了过来,二人视线在空中对撞。 同时有了动作,列阵列阵!! 郭铨手中令旗不停挥舞,刹那间火枪兵杂乱的队伍排列整齐。 而陆云逸居高临下,扫视四周, 在他周围应当已经聚集了百余名军卒, 他的嘴角出现一丝微笑,一名麓川兵吱哇乱叫着冲了上来, 陆云逸手中长刀一挥, 刹那间就将那人的脑袋削掉一半,而后大喊出声: “退!!!” 周围亲卫听到此言,几乎都要激动的哭了出来, 如潮水般的攻势一波一波,几乎不会停止, 大人顶得住,他们可顶不住! 命令下达,原本突刺进入敌军的二十余骑如退潮一般涌了出去, 而那一处缺口,也像是被刨开的泥沙一般,迅速愈合聚拢, 一团略显拥挤的军阵出现。 一时间,在场几位将领都发现了这里的异样,瞳孔骤然收缩! 罕拔暗叫一声不好! 武福六眼露精光,李景隆与郭铨呼吸猛地急促起来, 眼前的诸多军卒似乎变成了寻常训练的木桩,也是这般密集!! 而列队整齐的军卒们也似乎感受到了召唤,眼睛一点点瞪大。 正当他们惊魂未定之际, 陆云逸已经跳下了战马,手中拿着拼接组装的铜喇叭,发出一声大喊: “三段击,齐射!!!” “砰——!” 第一排火铳几乎在第一时间爆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 火光四溅,硝烟弥漫, 宛如愤怒火龙吐息,瞬间吞噬了前方空间。 麓川军卒不敢追击,只能不停加固防线, 但迎接他们的却是一个个黑洞洞的火铳。 突如其来的攻击下,他们惊恐万分试图寻找掩护, 下一刻,血飞溅, 伴随着痛苦的哀嚎与绝望呼喊, 他们如同被秋风扫落的麦子一般,齐刷刷倒下 不等硝烟散去, 第二排的火枪兵已经迅速接替, 又是一轮密集的爆炸声响起, 这一次,更多的麓川士兵在火力的覆盖下失去了战斗力, 鲜血染红了土地,血雾在空气中弥漫, 刺鼻的血腥味以及火药味令人作呕。 最后,第三排的火枪手也毫不犹豫地扣动扳机, 完成了三段击的最后一击。 原本嘈杂的战场陷入了刹那间的安静, 所有人都呆愣在原地,无法反应。 硝烟散去,双方这才看清了战场的真实状况, 原本参与围杀陆云逸的百余名麓川军卒, 此刻已经变成了一地尸体,层层堆叠,场面恐怖异常。 原本分散在外的麓川军卒刹那间收缩,满脸畏惧,争着抢着退回小院。 陆云逸站在战马旁边,目光如炬,见到这一幕,嘴角勾起一丝微笑,手中的铜喇叭再次响起, “石雷准备,放!” 原本处在惊愕中的军卒有了本能反应, 匆匆从腰后取出石雷,动作娴熟,果断点燃! 毫不犹豫地丢了出去! “轰轰轰——” 一连串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响起, 石雷在空中划出一道道绚烂弧线,然后狠狠地砸向了小院! 外围原本就脆弱的木制篱笆在这一刻灰飞烟灭, 爆炸产生的碎片如同锋利的刀片,四处飞溅,切割着一切阻挡它们的物体。 刚刚退回小院的麓川军卒在突如其来的爆炸中, 被炸得血肉模糊,身体四分五裂, 还有一些军卒被冲击波掀飞,重重地摔在地上,眼冒金星, 更多的则是被飞溅的碎片击中,痛苦哀嚎。 罕拔铁塔一般的身体站在院中, 脸上有一些碎片擦伤,头发也变得凌乱烧焦, 但他并没有多少事,只因周遭亲卫帮他抵挡了最严重的一波攻势, 三颗距离他不到一丈的石雷。 罕拔视线转动,看向倒在血泊中已经没有了半边身子的侍卫长, 如野兽般锐利的眼眸一点点变得呆滞,随即便是止不住地哀伤。 视线扫过四周,亲卫大多死的死,伤的伤。 他想要迈腿向前看看,但只觉得下半身一阵沉重, 低头看去,两名亲卫拥挤在一起, 为他抵挡了爆炸余波,此刻后背的甲胄已经消失不见, 似乎连皮肉也没有了,反而是一根根鲜红惨白的骨茬裸露在外,如同身体内刺出的尖刀。 罕拔视线有些迷茫,眼前的世界一点点变得模糊, 他曾在战场上无数次看到明人火器, 但一直未亲身经历, 他是麓川第一勇士,不论是厮杀还是冲阵无人是其一合之敌, 曾经他也看不起这些火器, 认为军卒们每当火器的爆炸声响起, 便向后退是畏敌之举,是他们不够勇猛。 但今日,他亲眼看到了明人火器,也承受了火器爆炸的威力 他看到的,他畏惧了。 如他这般人,冲杀起来战阵无敌, 但.那黑洞洞的火铳不会给他冲到近前的机会, 勇士,终究是肉体凡胎。 在他惊魂未定之际,缓过神来的一些军卒聚了过来, 颤颤巍巍的长刀昭示着他们心中畏惧。 还有一些军卒连滚带爬地想要从后院逃走, 但很快便传来了几声惨叫,被后方拦截的明军斩杀。 远处的火焰越来越大,空气中弥漫的喊杀声越来越微弱 罕拔身上忽然有一些无力,金齿卫完了。 在被敌军精锐突入的一刹那,已经宣告战事结束. 他有些不甘心,他将手中砍刀拄在地上, 看向战马旁静静站立的年轻将领,神情复杂。 “你是谁?” 陆云逸看着前方不到百余人的战阵, 嘴角勾起一丝微笑,慢步上前, 一边走他一边将手放于身后,抓住了裸露在外的头发, 轻轻一撸,浓郁的血水就这么被他甩在地上。 在众人视线中,陆云逸的身形似是突然拔高了一大截,让人畏惧。 “京军所属,前军斥候部主将陆云逸,你是罕拔?” 闻言,罕拔心中再也没有了侥幸, 挺直的腰杆以及高耸的肩膀刹那间垂了下来,像是被抽走了浑身力气。 “前军斥候部久闻大名,果然足够精锐,名不虚传啊。”罕拔瓮声瓮气地回应。 陆云逸眼神一凝,脸上出现一丝疑惑,转而变成了淡淡的嘲讽: “罕拔大将军可是在为本将没有出现在游鱼部失望?” 罕拔猛地抬起头,目光阴寒到极点,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猎人与猎物,在这一刻完成了转变。 见到他这般表情,陆云逸笑着点了点头,心中闪过了然, 云龙州内的暗探果然是神通广大,都能知道他去游鱼部. 收起思绪,陆云逸看了看四周火光冲天,淡淡开口: “麓川的大将军可是要比大明的大将军差远了, 束手就擒吧,本将饶你一命。” 罕拔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红, 他是麓川前线总督,与明国的大将军也没有区别. 被一个年轻人如此贬低,悲愤的心绪已经达到了顶峰。 急促的呼吸声如同老牛,他将手中砍刀举了起来: “本将是败了,可你一个黄毛小儿如此胡言乱语, 本将还是想要教训你一番,听说你厮杀悍勇,不如斗上一场?” 罕拔目光深邃,战局已定无法挽回,只能尽量弥补损失, 若是眼前这年轻人一时冲昏了头脑与他比斗, 那他定然不会留手,将他斩杀当场。 陆云逸脸色古怪到了极点,盯着罕拔上下打量, 猜到了他的意图,握了握手中长刀。 李景隆连忙冲了上来:“云逸啊,可不能冲动!” 陆云逸一愣,侧头看了过去,轻轻一笑,而后大喊一声: “杀上去,除却罕拔,其余人尽数斩杀! 活捉罕拔者,赏银千两!!” 此言一出,军卒们眼睛猛地亮了起来,散发出嗜血的光芒, 而李景隆则长出了一口气,幸好没有冲动. 那罕拔身长八尺,一看就不好对付。 见军卒们蠢蠢欲动,武福六连忙吩咐: “保持阵形,想一想战后的赏钱,死在这里可太亏了!!” 原本蠢蠢欲动的军卒幡然醒悟, 连连看了看同僚,重新开始组织队形, 有钱挣,也要有命。 罕拔脸上带着难以言喻的失望,重重叹了口气, 眼神猛地锐利起来,发出一声大喊: “弟兄们,随我冲杀!!!” 还不等话音落下,一声大喊便响了起来: “弓弩齐射!!” 嗖嗖嗖—— 刹那间,空气仿佛凝固,时间在这一刻变得缓慢。 密集的箭矢如同乌云压境,遮天蔽日,呼啸着划破长空, 空气被撕裂成无数道银色的轨迹,直直奔向小院中为数不多的军卒. 麓川军卒正准备冲杀的气势戛然而止,满脸愕然而后迅速转变为惊恐, 在眨眼间便被羽箭穿身,倒在血泊之中。 罕拔同样满脸愕然,手持长刀僵在原地, 从最初的愤怒到无奈,然后再到坦然灰败。 抬头看去,那陆云逸已经手持一把巨大角弓,弓弦绷紧,羽箭蓄势待发! 粗大的箭头被金齿卫燃烧的火焰映照得忽明忽暗,散发出红光! 被箭矢瞄准,罕拔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瞳孔骤然收缩, 他此刻有一种强烈的预感,那人敢杀他! “当叮.当。” 手中的硕大砍刀掉落在地,发出几声清脆声响, 罕拔脸上的笑容与眼中的表情刹那间消失得无影无踪,转而变得沉寂。 陆云逸嘴角勾起笑容,手中长弓放下,轻轻挥了挥手, 十余名军卒顿时上前将罕拔摁住而后将其五大绑。 看到被绑得如同粽子一般的罕拔, 在场诸多军卒以及将领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即便是他们也没有想到,夜袭金齿卫居然还有如此大的意外收获。 “云逸啊,这次可是立了大功了!!!” 一旁的李景隆激动无比,手舞足蹈, 这是他第一次参与其中的战事, 战火的硝烟让他忍不住浑身战栗! 陆云逸也同样笑了笑,而后将笑容收敛,脸色凝重: “战事还未结束,金齿卫中还有抵抗力量!” 说着,他看向在场军卒,大声吩咐: “向四周散去,支援友军, 负隅顽抗者,不论身份,杀无赦!” (本章完) 第283章 夜尽天明 第283章 夜尽天明 夜色如同一位缓缓卸下衣裙的女子, 渐渐淡去深沉幽暗,开始显露出原本的颜色。 第一缕晨光如同细丝般穿透薄雾, 轻轻拂过金齿卫,却未能驱散那股沉重的哀伤破败。 绵延成山的大火渐渐熄灭,散发出白色浓烟。 金齿卫,这座几经易主的卫所, 在历经伤痕之后,终于又复归大明! 明军的旗帜被插在四方箭塔上, 高高飘扬,宣告着前军斥候部的胜利。 金齿卫内,不算宽阔的石子路已经被尸体填满, 血液留下的猩红被火焰炙烤,已经变成了猩红色。 曾经略显密集带着古朴气息的建筑,如今只剩下断壁残垣, 碎石与木块散落一地,火舌肆虐后的痕迹依然清晰可见, 以及被大火烧得一干二净,只剩下框架,正在摇摇晃晃的房屋, 甚至,还能透过房屋, 看到那已经变得焦黑的尸骨, 头骨上黝黑深邃的孔洞似乎在诉说着昨夜的挣扎。 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硝烟味与血腥味, 甚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肉香, 加之一些晨雾的清新气息,相互交织,形成了一股难以言喻的沉重。 偶尔,风轻轻吹过,卷起地上的尘土与碎片, 正在清理战场与巡逻的前军斥候部军卒连忙躲开,说不得其中就掺杂着麓川人的骨灰。 他们脸上带着浓浓的疲惫, 脸颊以及裸露在外的四肢都被火焰熏得黝黑, 但依稀能看见.难以言喻的胜利喜悦。 清扫战场的军卒手拿长枪, 在黝黑的废墟里左拨右挑,寻找着隐藏在废墟中的财物, 有时会发现一些已经融化的金子, 他们连忙上前捡起,将其揣入怀中, 还有一些染着漆黑烟火的玉石,也被他们一并揣入怀中。 只要不因为战利品而打架争吵,上官不会管这等事,这本就是对战胜者的奖赏。 天色一点点变得大亮, 阳光挥洒而下,彻底照亮了整个金齿卫, 在最中央的巨大校场之上,一片寂静, 只有偶尔传来的铁链声与低沉叹息缓缓流动。 军纪官芦天羽站在校场之前, 身前摆着一张硕大长桌,上面密密麻麻放着册子以及文书, 他下笔不停,飞速记录。 只是他时不时地抬头看去,眼中闪过愁容,露出生无可恋。 胜利的喜悦非但没有给他带来愉悦,反而带来了数之不尽的工作! 空地上,聚集着大约四千余名麓川俘虏, 他们或站或坐,被军卒有序地看守。 俘虏中,有身强力壮的男子,也有柔弱无助的女子, 还有年迈的老人与年幼的孩子, 他们脸上写满了疲惫、恐惧与迷茫。 最多的,还是一些身穿破烂甲胄的军卒, 芦天羽此刻终于明白,为什么昨日大人下令应杀尽杀, 太多了.人太多了 整个金齿卫,被麓川满满当当塞上了人, 如同那密集的蜂窝 经过最初的测算,整个金齿卫内至少有着两万人。 远超一个卫所所能承受的极限。 即便已经杀掉了将近七成,还有如此多的人, 芦天羽视线扫动,不远处. 几名军卒牵着一串俘虏兴高采烈地走了过来, 而几名文书见此情形,连忙冲了上去,拦住他们, 经过一阵略显激烈的辩驳,才将其劝离到一旁不远处的祭祀空地上。 芦天羽一翻白眼,视线有些麻木地扫了过去, 俘虏中,男人们大多衣衫褴褛,赤膊上阵,身上的伤痕与血迹满满。 他们眼中此刻充满畏惧,浑身哆嗦,有些颤抖。 女人们则紧紧抱着自己的孩子,依偎在丈夫身后, 试图从彼此的体温中汲取一丝温暖与安慰, 但.十二月的天气并不暖和,早晨更是有几分清冷。 孩子们的眼神中充满恐惧,看着四周略显黝黑的身体, 以及上面的血迹,他们将脑袋深深埋下。 校场四周,军卒们保持着高度警惕, 他们手持长枪军弩,眼神锐利,时刻准备着应对可能出现的突发情况。 战争已经结束,但眼前这些麓川人并不安分。 时不时发出吼叫,似是还想要反抗! 就在刚刚,他们射杀了想要闹事逃遁的一伙十余人, 滚烫的鲜血此刻还在大地上冒着热气,与空气中的白雾以及白烟混合。 他们的尸体倒在那里,形成了一个小空地, 周围人将身体背了过去,不敢去看。 整个校场空地,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压抑沉重。 一些人开始尝试与军卒沟通,表明身份, 声称想要投降,为明国效力,但得到了军卒的拒绝。 见到此等模样,芦天羽发出了一声重重叹息, 转而看向手中文书,飞速记录, 作为军纪官,战事结束后才是他真正繁忙的时候。 正飞速写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以及甲胄碰撞声响了起来, 芦天羽抬头望去,只见刘黑鹰带着百余名军卒行到此处。 芦天羽脸上迸发出了难以言喻的兴奋, 提楞扑腾地站起身,冲了过去,还不等走到近前就发出大喊: “大人,大人!!” 刘黑鹰正看着眼前的俘虏发愁, 听到声音侧头看了过去,眼睛旋即亮了起来! “是天羽啊,快来快来。” 见到他脸上的笑容, 芦天羽的步子一点点慢了下来,脸上出现迟疑.. 他有些敏锐的察觉到了一丝不妙, 心里产生了猎物与猎人转换的错觉。 按照以往的经验,每次大人要给他吩咐活计,都是此等表情。 慢慢走到近前,芦天羽不等刘黑鹰开口, 迅速开口,语速飞快: “大人,俘虏以及斩获太多, 属下所率领的军纪部一时间无法完成任务, 希望大人能调拨一些人手,快速完成斩获统计以及俘虏登记, 此行缴获也同样未统筹,同样需要人手。” 刘黑鹰眼中闪过了刹那间的茫然, 脸色一僵,随即露出温和的笑容, 拍了拍芦天羽的肩膀,声音变得温和: “天羽啊,战事刚刚结束, 各方人手都紧缺,弟兄们都去修缮外围城寨了,暂时没人调拨给你, 这样有困难先克服,等有闲暇人手了,我第一时间派给你!” 刘黑鹰声音猛地拔高,义正词严,满脸正气! 芦天羽的神情萎靡下来,这等话他已经听了不知多少次了。 可常常都是活干完了,支援的人还迟迟未到。 刘黑鹰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 “这样,你们军纪部有五十人, 给你们调拨两千两银子作为赏银,弟兄们分一分,也不算是辛苦一场。” 芦天羽下一刻就变得精神抖擞,说话掷地有声: “回禀大人,军纪部定然完成军务,绝对不拖大军后腿!!!” 他的声音很大,传出去很远。 见到此景的一些军卒知道,这是军纪部又发赏钱了。 刘黑鹰摆了摆手:“行了行了,有个事要吩咐你。” 芦天羽瞪大的眸子一点点缩小, 眼神变得黯淡无光,恢复了原本模样: “大人吩咐.” 刘黑鹰见他如此模样,暗暗发笑, 转而叉着腰看向这些俘虏,用力挠了挠头,大骂一声: “他妈的,这人也忒多了,他们怎么不反?” “回禀大人,已经杀了好些了,剩下的都不敢了。” 芦天羽在一旁回答,声音带着一些可惜。 刘黑鹰咂咂嘴,吩咐道: “将这些人分类统筹,各自关押,占着最大的一块地像什么话。” “大人吩咐。” 芦天羽一阵眩晕,已经能看到未来几日的日子了。 “孩子挑出来,找房舍关押, 至于这些青壮、女人、老人,通通扣上脚镣,安排他们干活! 他妈的,咱们累死累活的,他们在这歇着,这怎么行?” 说着,刘黑鹰视线来回扫视, 很快就看到了忙前忙后的军需官王学,大声喊了过去: “王学,王学,快来!” 正抱着四本统计册子疾走的王学身子一顿, 脚步不由得加快了一些,装作没听到。 刘黑鹰瞪大眼睛,发出大喊: “你给我站住,快过来,给你调拨人手!!” 王学刹那间调转身子,奔走而来,他此刻就像是刚刚洗过脸,上面吧嗒吧嗒地滴着水,黑发一缕缕地纠结,粘在额头脸颊 “大人,人在哪呢?” 刘黑鹰指了指那些俘虏: “这些人随你调配,大人吩咐了,要在一日之内恢复金齿卫防务, 三日之内,完成战后的清理工作,你可要抓点紧了。” 王学起初听到俘虏归他调配时欣喜若狂, 可随之而来的数倍工作让他眼前发黑,身体一阵摇晃。 刘黑鹰连忙扶住他,从怀中掏出了两个裹着粉的干杏, 塞到了他嘴里,拍了拍他的肩膀: “好了好了,快干活吧。” 王学恢复清醒,连忙喊道: “大人,干不完啊, 外面的防务是麓川所设,已经年久失修, 想要重新使用,得重新安装打造,一天怎么能够??” “这不是给你调配人手了吗, 那些在祭祀地的敌军俘虏,你也可以用, 总之不惜一切代价,将外围防务重新修筑完成,明日这个时候要投入使用!” 刘黑鹰脸色凝重下来, 听得王学瞪大眼睛,还以为是敌军前来了, “大人,若是如此,那缴获的统筹就先放一放了。” “你自己安排,防务是头等大事!” “是!” 刘黑鹰心中大定,长舒了一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 “好好干,到时候给你调拨两千两银子做赏钱, 也省得弟兄们拿着斩获在你们面前耀武扬威。” 王学身上充满了干劲,猛地挺直身体: “是,保证完成军务!” “好了好了,去忙吧。” 王学走后,刘黑鹰看向芦天羽,朝着他挑了挑眉: “怎么样,这不就轻松许多了。” 虽然工作量骤减, 但芦天羽还是高兴不起来,定然有新的军务等着他。 果不其然,刘黑鹰朝着他眨了眨眼: “军卒的斩级以及战损要快些做出来,大人明日就要看。” “是” “上点心啊,大概明日冯大人就会过来, 咱们要将功劳趁势定下,要不然不白打仗了吗。” 芦天羽脸色凝重了几分:“是!” 安排完最重要的军务, 刘黑鹰又在金齿卫中兜兜转转,查缺补漏,统筹调配! 终于,在临近午时回到了金齿卫衙门, 这里已经被更改为前军斥候部的指挥部, 此刻来往军卒进进出出,步伐急促 “大人..大人” 刘黑鹰连连点头,将头甲摘下,轻轻抹掉额头的汗水,进入正堂。 此时,陆云逸已经换上了一身干净甲胄, 坐在桌案之后,看着手中的一封封文书,眉头紧皱。 在其一旁,有几名文书等候在侧, 不时又有新的文书拿过来等待主将做出决断。 见此情形,刘黑鹰有些同情的看了一眼,也没打扰, 就坐在一旁,拿起了早已冷掉的饭食吃了起来。 过了将近半个时辰,陆云逸才将手中堆积文书处理完毕, 捏了捏眉心,不禁长舒了一口气。 在他看来,战前的准备繁琐,战后的收尾复杂, 只有战事厮杀中酣畅淋漓,不用想这般多,反而是最轻松的一环。 刘黑鹰见他处理完毕,连忙站起身,将早就准备好的食盒拿了过来, “云儿哥,你先吃,都忙了这么久了,都验过了。” 刘黑鹰将食盒快速打开, 四个馒头,两碟小菜,已经有些凉了,盘子上附着了一些水珠。 陆云逸并不在意,拿过馒头与筷子,就这么吃了起来。 “事情安排得怎么样了?” 刘黑鹰回答: “云儿哥,战俘已经处理完毕, 防御工事也开始修筑,另外战损以及斩级明日就能做好。 只是战后的清理还要费一些功夫,大约三日能够完成, 至于战后的重建.那就说不准了,少说要一个月。” “嗯战后的重建先不管,交给后续守卫大军, 对于我们来说,做好三日的活计才是关键,万万不能松懈, 另外斥候小队也要派出去,向南北探查, 西边的潞江也要盯紧,金齿卫离着哪里不远。 等冯大人派兵来接替金齿卫防护, 咱们要即刻北上,清缴游鱼部,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陆云逸语速飞快,布置着后续的作战任务,同时他也笑了起来: “弟兄们这几日要受受累,将缴获斩级军功什么的都记录在册, 冯大人对这些军功不看在眼里, 但来的守将以及军卒可就不一定了, 到时候咱们一走,东西是谁的说不清楚,还是早一些理顺为好。” “云儿哥,我记下了, 若是有人想要强取豪夺,定然要他们好看!” 刘黑鹰眼中锐利消散,试探着问道: “我看弟兄们高兴得紧,要不等一切梳理完成,咱们再行离开?” 陆云逸笑了起来: “莫要因小失大,财宝虽然不少,但还是军功重要, 更何况.从审讯的结果来看, 游鱼部的人虽然不多,但财富尤为集中。” 陆云逸脸上露出几分古怪: “说是献给了什么游鱼神? 这都是骗人的鬼话,指不定藏在哪了, 等咱们将游鱼部攻破一举收缴,可比在这里费尽心思地扒废墟要好。” 如此一说,刘黑鹰的眼睛亮亮的, 金齿卫都是一些麓川军卒以及军属, 他们的财宝尤为分散,都掌控在各自手里, 不论是粮仓还是库房,都没有多少东西, 只能一家一家地去找,并且已经都烧得差不多了。 “云儿哥,这金齿卫的人怎么这般不经打, 早知道就不用这么多火箭了,战后的处理也能轻松一些。” 陆云逸咀嚼的速度慢了下来,提醒道: “不能因果倒置,想要打胜仗,就要严阵以待,全力以赴, 什么事情都准备好了,才能这般轻松, 若是不射火箭,哪能这般混乱。 将此等事宣扬下去,不能让弟兄们生出能省一点是一点的心思, 只要能打赢,就不怕浪费。 相反,若是因为抠抠搜搜,哪一环出了问题, 那可真是得不偿失,因小失大了。” 刘黑鹰脸色凝重:“我知道了,云儿哥。” 陆云逸点了点头: “至于这金齿卫为何这般好打. 是因为朝廷一直将注意力放在了景东,不断向那里派兵, 这会让麓川产生一种错觉, 加之朝廷一直与麓川心存默契, 便没有向金齿卫动兵,也让他们防范稀疏, 就连一些防务也年久失修,到是让人大开眼界” 这世上只有大明会维持军备,时刻准备战事, 上下贪官污吏虽然不少, 但至少军备的养护以及边境的防御工事都要做好, 眼下这麓川..做得一塌糊涂。 刘黑鹰想到了昨日俘获的罕拔,没来由地笑了起来: “云儿哥,咱们还是快将罕拔送大理吧, 他一个人要比这金齿卫和游鱼部加起来都值钱。” 正堂内的气氛突兀地出现了一丝古怪, 陆云逸没有再咬馒头,同样笑了起来: “这真是意外之喜啊,没想到咱们的抢攻之策不仅先敌制人, 还抓住了这么一个大家伙 下午抓紧审讯,能问出多少东西是多少东西, 等冯大人来了,定然不会让咱们严刑逼供。” 刘黑鹰也没来由地急躁起来, 罕拔是麓川位高权重之人, 如此身份落在朝廷手中,自然是要给予优待,荣华富贵少不了。 就如盘踞在辽东之地的纳哈出,就被封为了海西侯。 刘黑鹰连忙站了起来, “你干什么去?”陆云逸抬头看向他 “我去审讯罕拔啊。” “坐下坐下,吃完饭再去, 像这等大人物,还是让他先冷静冷静, 等他认清现实,他自己就会钻牛角尖,咱们就轻松多了。” “云儿哥说得对.我去再给你拿俩馒头。” “再拿点咸菜” “好嘞。” (本章完) 第284章 先人一步是为妖 第284章 先人一步是为妖 云龙州府衙,都督冯诚正一脸阴沉地看着手中文书, 日子一天天过去,景东的详细军报也陆续到来, 思伦法在景东的诸多布置也同样浮于水面, 虽然麓川占领景东的时间不长, 但因为其西南正统性,得到了许多土人以及外族的暗中支持, 他们平日里不显于形,隐藏在各处城寨以及部落, 等到大明的军卒抵达,攻占城寨以及部落, 他们也不会揭竿而起, 而是顺势投降,继续隐藏下来,等待机会。 如此,在大明已经占据的城寨以及部落中, 就陡然出现了许多钉子。 甚至其中一些人还被朝廷发展为暗探,派回麓川, 如此可谓是羊入虎口,臭味相投。 以往一些错误的情报讯息,都是经过这些人的手所传递, 也就使得大明即便兵强马壮,也在几次战事中屡屡碰壁。 直到前些日子,思伦法决定重新将景东融于境内,悍然发兵, 这些平日里隐藏在暗中的人纷纷揭竿而起,制造混乱。 要不然,思伦法还无法这么轻松地就将景东杂兵清理。 毕竟再杂的兵拿的也是大明的军械甲胄,比之麓川要精良许多。 归根结底,云南布政使司境内的土人以及外族人, 还是与麓川要亲近一些。 这也与大明对其不信任有关。 想到这,都督冯诚脸上忍不住地露出愁容,用力捏着眉心, 位于景东的万余杂兵身死带来的后果要比兵败严重得多, 如今军中已经有一些传言, 说是大明朝廷故意让他们去送死, 此言听在那些土司兵以及外族兵耳中尤为刺耳, 大理府以及楚雄府境内,已经有了好几次聚众哗变。 对此,自然是按照军律一杀了之, 但这样也就更为激化矛盾,俨然已经陷入了一个死循环。 这还不是如今最为要紧的事, 冯诚将手中文书随意一瞥, 有些懊恼地将身子靠向椅背,视线眺望西方, 前军斥候部出去已经有一些日子了,怎么还没有消息传来? 而且在离开时, 前军斥候部的作战计划制定用了许多大理府的情报, 那些情报大多都是游鱼部内的暗探所提供, 起先自然是没有什么问题, 但现在.出了景东这一系列事, 冯诚都有些不敢相信那些情报讯息了。 这些日子越想他的心越是不安, 前军斥候部是精兵,若是折损在麓川手里,可是要比景东之败严重得多。 若是可以,冯诚愿意用五万土司兵来换五千精兵, 而且,前军斥候部里面的人都尤为尊贵, 若是死在麓川,还不知道要掀起什么样的波澜。 “唉” 冯诚看了看日子,早在第四日的时候, 他就派出了斥候前去西方,探查游鱼部的行踪以及动向, 如今已经是第八天了,算算日子应该是斥候回来的日子 不知为何,冯诚心里只觉得冰凉, 他不害怕展示战事,他只害怕如现在这般悄无声息。 很快,急促的脚步声响了起来, 龙虎卫的指挥使邓志忠匆匆走了进来, 其身旁还跟着一名军卒,二人脸色都古怪到了极点。 冯诚见到二人到来,噌的一声站起身,匆忙问道: “怎么样了?” “这”邓志忠四十余岁的年纪, 本应该是豪放的年纪,如今则有些拘谨,脸色来回变幻,看向一旁的军卒: “说啊。” “回禀冯大人.我部历经险阻向西探查, 遭遇到了游鱼部的陷阱,一行百余人只有不到十人回来” 冯诚的心一下子凉了半截,脸上的期待刹那间消失, 游鱼部的陷阱还在,那前军斥候部去了哪? “那先前出去的军卒呢?败在哪了?可有活口?” “慢着,等会再说.让我先缓缓。” 冯诚只觉得,说话时心都在颤,已经不知道如何交代了。 陛下有多么宠爱曹国公, 旁人不知道,但他们这些勋贵可是太清楚了。 洪武二十年的时候, 他的叔叔冯胜死活不愿意李景隆跟随, 就是怕出什么乱子,最后还是陛下亲自劝说, 这才将李景隆一并带上,说是长长见识 冯诚现在已经极为后悔, 怎么一时间猪油蒙了心,让他们外出探查敌军. 收起思绪,冯诚看向那军卒,重重叹了口气: “说吧.” 军卒这才脸色古怪地开口: “回禀冯大人,末将等人并没有发现前军斥候部等一干大部, 甚至没有找到他们行军的痕迹。” “早知如此,何必当.嗯?你说什么?” 冯诚的脸色来回变换, 刹那间经历了悲愤、无奈、伤心以及愕然。 “大人..根据我等的推测, 前军斥候部五千军卒出了云龙州后,或许并没有去往游鱼部.” 那军卒将心中猜测说了出来,脸上露出一些悲愤, 他们一行百余人,为了前军斥候部就这么活生生地扎进了游鱼部的陷阱,此等心绪不足与外人道以。 一直未说话的邓志忠也沉声开口: “大人,的确如此至于他们去了哪?还不曾得知. 或许是在中途遭遇了敌军,转而去向了别处, 又或者.在山林中迷路了?” 邓志忠说出了自己的两个猜测, 冯诚连连摆手,陆云逸的本领, 他在西平侯府的调查中看了个真切, 若不是真的本事不凡,哪有这般容易就让沐家女子下嫁。 冯诚脸色凝重到了极点,心中不停思绪,脸色一点点变得古怪, 转而看向大堂一侧放着的巨大地图.若有所思。 就在这时,急促的脚步声自堂外再次响起, 冯诚循声望去,只见城门守将带着一名略带狼狈的军卒匆匆赶来, 满身泥污,额头上尽是汗水,头发已经打结成团, 脚步踩在大堂干净的地板上,出现了一个个泥脚印。 冯诚瞳孔微微收缩,没有说话,直直地看着那名军卒。 “回禀大人!我部已攻占金齿卫, 陆大人命属下特前来禀报,还请大人速速派兵驻守!” 略带急促的声音落下尾声,如流星一般划过大堂,而后迅速复归沉寂。 大堂内落针可闻,无论是邓志忠还是冯诚, 亦或者是先前禀报的那名军卒,都已经陷入呆滞。 金齿卫.一个熟悉又陌生,且又被故意遗忘的名字。 冯诚脸色复杂, 金齿卫是整个大明西南的桥头堡,也是对待麓川的第一线, 但因为麓川将进攻态势从西方转向了南方, 所以如今景东反而成为互相焦灼的焦点, 在整个云南都司的计划中,只要在南方将麓川大军击败, 到时麓川自会收缩,金齿卫不战自溃,将重新回到大明疆域。 而且,为了保持景东的大磨盘, 大明也没有做出过激之举,夺回金齿卫。 如今,金齿卫回来了? 冯诚的眸子锐利无比,投到了一侧的巨大地图上, 将整个云南都司最西方收入眼底, 他看到了上面的金齿卫, 也看到了金齿卫旁的潞江,还看到在北端一些的游鱼部. 冯诚明白了陆云逸想要做什么, 也想起了前些日子李景隆对他说的化防守为进攻. 想到这儿,冯诚笑了起来, 起先他以为陆云逸只是想主动进攻,开辟一些战场,探明敌情, 但没想到,此等攻防转换, 居然是针对整个大理府,甚至云南都司.. 深呼了一口气,冯诚眼中闪过慎重, 原本他对陆云逸这个外甥女婿就很满意, 现在 他理解了为何自京中来信写明, [此子有纵览全局之能] 一旁的邓志忠也反应过来,连忙看向那名军卒问道: “真打下来啦?金齿卫?” 报信军卒眼中闪过一丝古怪,但依旧掷地有声地开口: “回禀大人,金齿卫已然攻下!” 邓志忠长舒了一口气,将身体靠在椅背, 略显苍老的脸上有几分呆滞,隐隐约约还有几分佩服。 直到此刻,他才对陆云逸担任云龙州守将一事心服口服。正堂内安静了片刻,坐在上首的冯诚蹭的一声站了起来, 看向一旁等候的文书吏员,沉声开口: “聚集城内龙虎卫之兵,即刻发兵金齿卫! 传令大理,命大理府城防司派兵八千,驻守云龙州! 收到命令即刻出发,一刻也不能耽误! 另,传信昆明,告知西平侯府,金齿司已收复!” “是!” 早就等在一旁的几名吏员站直身体, 匆匆走出大堂,朝着不同的方向行去。 冯诚看向邓志忠,沉声开口: “邓大人,收拾收拾准备出发, 现在金齿卫乃重中之重,不容有失!” 邓志忠猛地站起身,脸色凝重,眼神凌厉: “是!” 一刻钟后,云龙州八百里加急赶往昆明府。 一日后的傍晚,昆明西平侯府内, 西平侯沐英与一众将领坐于大堂, 此时他一改往日装扮,没有身穿常服,而是穿上了勋贵独有的甲胄, 大堂内烛火摇曳,将他身上的精气甲胄闪烁得波光粼粼。 但其下首,有大理府四方赶过来的将领, 还有从湖广贵州赶过来的最后一批军卒。 他在做各军各部最后的部署, 今日之后他也将离开昆明去往景东前线! 此刻他脸上带着些许急不可耐, 在前些日子景东战败后,他就想要去前线,却被军务缠身. 左等右等,终于等到了这些人。 安顿了一番军务后,在场诸多将领才四散而去,去执行各自军务。 但有一人还未离去, 是位于左侧第一位的后军都督府佥事沐春,也是西平侯沐英的长子。 他十七岁便跟随父亲从军,征西番,讨云南,从军十年,屡屡为先锋。 在洪武十五年被陛下赐官后军都督府佥事, 在封官之时,群臣请求先让沐春试职,以观察其是否称职, 陛下不允,直言:“这孩子是朕的家人,不用试任。” 于是,他便在二十岁的年纪,领了正二品的都督佥事官职, 他也是如今大明勋贵三代中,战功最为卓著之人。 他现在已二十有六,原本在安南边驻守, 堤防安南与老挝司因麓川战事而兴起祸端。 在景东战败后,被急令返回昆明,今日刚刚抵达, 此刻他脸上带着长途奔波的干裂,还有一些高原红, 眼中布满血丝,神情也有些萎靡,却浑身闪烁着烈烈杀意。 先前一干将领中只有他未得到具体军务, 这让他心中有了几分猜测,沉声开口: “父亲,景东战事激烈,楚雄也受到了威胁, 不如孩儿与父亲一同前去!定然让那思伦法付出代价!” 沐英脸上原本的肃杀消失一空,转而露出几分疲惫, 没有立刻说话,而是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 过了一会儿他才缓声开口: “这次叫你回来,不是让你跟我去前线,而是有别的军务。” 沐春眼中闪过一丝疑惑,静静等在那里,脸色严肃。 “麓川思伦法擅自撕毁默契, 大举进兵景东,致使我军人员伤亡,那咱们也不用再顾及思伦法。” 沐英眼中闪过狠辣,沉声开口: “为父希望你带领军卒,悄然前去云龙州, 而后从云龙州向西而行,直取金齿卫,以此来解大理之围。” 此话一出,沐春眼中暴露出精光, 放于一侧的拳头紧紧攥住,呼吸急促了几分,声音激动: “父亲,终于要夺回金齿卫了.” 随即他强行压下激动情绪,转而说道: “云龙州麓川探探众多, 孩儿怕刚刚前去就会被人察觉,从而通风报信” “放心,为父已经给你找好了理由, 你那妹夫陆云逸出云龙州,去讨伐游鱼部,到时候就以去驰援为名,广为宣扬。” “陆云逸?”沐春脸色有几分古怪,一身杀气尽散: “妹妹真看中了?那陆云逸人如何? 妹妹整日待在家中,可莫要被诓骗。” 沐英笑了起来,那伸出手点了点沐春: “你呀你呀,那打小就护着妹妹, 放心吧,那陆云逸为父见过, 的确是个有本事的年轻人,长得也极为俊俏, 更重要的是,为人重情重义, 立下大功后,转头就娶了青梅竹马,就连陛下也对其夸赞有加。 否则,为父怎么会让婷儿委身下嫁。” 沐春心里还是有些不是滋味,不停地咂巴嘴,手掌摸着胡须,有些担忧: “小妹若是嫁过去,只能做小,若是被欺负了该怎么办? 孩儿还是觉得要劝一劝妹妹,再找一个青年俊杰。” 沐英却毫不在乎,摆了摆手: “那是寻常富贵人家才会遵循的道理, 咱们西平侯府乃开国勋贵,楚婷的爷爷是大明洪武皇帝,哪来的妻妾一说!” 这么一说,沐春脸色古怪,的确是这个道理。 皇家子女,向来最为尊贵。 这时,一名身披甲胄的亲卫急匆匆行来,停在沐英身前, 将手中一封急报递了过来: “侯爷,云龙州八百里加急!” 听到此言,沐英没有任何犹豫,就拿过文书要将其拆开。 沐春听后也眉头紧皱,连忙走了过来, 同时挥了挥手,那名亲卫快步离开。 沐英打开信件细细查看,映入眼帘的第一句话就让他眉头紧皱到了极点, 心中忍不住生出荒唐,又将脑袋凑近了一些, 眯起眼睛仔细查看,这才确认无误。 [前军斥候部出云龙州,于十二月二十九日攻夺金齿卫。] “这” 一旁的沐春愣了愣,他还是第一次见父亲露出此等神情, 他上前一步,凑近一些歪着脑袋去看。 很快,他也呆愣住了。 “这” 父子二人对视一眼,眼中充满了荒谬. 夜幕低垂,月光如水,轻轻洒进沐楚婷的闺房。 房间内,一盏精致油灯散发着温暖光芒,与窗外清冷月光交织。 沐楚婷此刻正慵懒靠坐在古朴典雅的大床上, 身着柔软的丝绸睡衣, 身姿曼妙,曲线玲珑有致,既不过分纤瘦,也不显臃肿, 长发如瀑随意披散肩头, 几缕发丝不经意间垂落在脸颊旁,为她平添几分柔美。 她眼眸深邃,此刻正闪烁着疑惑与好奇,紧盯着手中的信件。 这是大哥刚刚送来,说是夫婿的消息, 想到这.沐楚婷脸上闪过一丝薄红。 信纸在她的指尖轻轻展开,看清上面的内容, 她眼中闪过一抹惊喜,那如同夜空中最亮的星辰,瞬间点亮了她整个脸庞。 她轻轻地将信件放在一旁,双手不自觉地交叠放在胸前, 一抹淡淡红韵悄然爬上了她的脸颊,如同晚霞,平添几分羞涩。 她轻轻咬着下唇,似乎想要抑制住内心的激动, 但那微微颤抖的睫毛和嘴角不经意间扬起的弧度,却泄露了她此刻的真实心情。 “夫婿.” (本章完) 第285章 权力越大,责任越大 第285章 权力越大,责任越大 两日的时间悄无声息流逝, 原本杂乱复杂的金齿卫已经大变模样, 不再是战事刚刚结束那般凌乱不堪, 燃烧的大火已经被尽数熄灭, 残垣断壁也被尽数清理,原本摇摇欲坠的茅草屋以及竹篓被推倒. 石子路上的尸体消失不见, 只留下了略显暗红的血迹以及火焰烧焦的黝黑。 此时此刻,金齿卫中干活的不仅仅是军卒, 还有原本金齿卫的诸多百姓以及俘虏, 他们起先也并不想干活, 但经历了一些事后赫然发现, 眼前这支大明军伍似是与以往他们见过的军伍不一样, 不会优待俘虏,反而会严加苛责,无论是谁,只要不干活就没有饭吃, 曾经有一些俘虏想要爆起闹事,被轻易射杀, 自从那之后. 几乎所有人都老实了下来。 总督云南都司一干事宜的冯诚在清晨时分赶到了金齿卫, 此刻正在陆云逸的陪同下, 在金齿卫内四处闲逛,时常露出感慨 对于金齿卫,他的感情是复杂的, 金齿卫在他手中设立,但又在洪武十八年兵败后被蚕食, 三年之期已过,金齿卫又莫名其妙地回到大明手中,这让冯诚心绪复杂。 “看到那半边竹楼了吗? 当时本官就住在那里,从那里可以看到不远处的潞江. 一旦天气清明,本官就会在那里,看着江水流动,想着什么时候能够打入麓川。 只可惜造化弄人,麓川没有打过去,反而让麓川将金齿卫占据。” 冯诚满脸唏嘘,声音空洞,不时指着一栋建筑说着以往的故事。 他时不时瞥向一侧的陆云逸,眼里闪过几分赞叹, 对于他的胆大与异想天开,有些佩服, 同时他已经在心里确定, 这个年轻人,已经看到了大明与麓川的默契. 但不论如何,冯诚还是想要确认一番, 他思虑片刻,沉声开口: “云逸啊,既然原本所定的军务是游鱼部,又怎么突然改变主意了呢?” 陆云逸眼底闪过一丝莫名,脸上露出淳朴的笑容,直言道: “回禀大人,我们在离开云龙州后, 这天气就变得阴沉起来,甚至还下起了雨, 不敢欺瞒大人,前军斥候部一众军卒.在山林中迷路了。” 陆云逸脸上露出一些尴尬, 听到此言的亲卫冯云方猛地瞪大眼睛,脸上惊疑不定, 转而迅速将脑袋低下,装作什么也没听见。 “迷路?” 冯诚愣住了,脸色来回变换,五官挤在了一起. 一旁的龙虎卫指挥使邓志忠脸上也出现了刹那间的茫然,脸上露出狐疑。 接着,陆云逸便有理有据地说了一番, 引得在场诸人摇头晃脑,脸色变幻, 最后,也不得不接受这个有些荒唐的说法。 冯云方有些古怪地看向周围的人, 觉得此刻的气氛似乎缓和了一些,没有刚刚那般凝重。 而且这些大人似乎与自家大人亲近了一些, 这让他眼中闪过明悟,连忙将此事暗暗记下。 一行人就这么兜兜转转,在金齿卫内游荡, 等到各处都看了一遍后,冯诚才挥了挥手: “都散了吧,各部都听从前军斥候部的调配, 快一些完成金齿卫的后续清理以及重建, 既然金齿卫重归我等之手,就断然没有还回去的道理。” “是!” 一众将领各自散去,脸上带着几分笑容,没有对此等安排有不满。 如此,队伍只剩下了冯诚以及陆云逸的亲卫。 冯诚又挥了挥手:“离远一些。” 一众亲卫放慢脚步,遥遥坠在后面。 直至此时,冯诚才沉声开口: “为何要藏拙啊?” 陆云逸有些茫然地抬起头, 二人眸光对视,他转眼便笑了起来, 脸上的茫然尽数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锋芒内敛: “大人,前军斥候部如今风头正盛,下官怕军卒们骄傲。” 冯诚定在原地,上下打量他,缓缓摇了摇头: “何至于此?从军打仗立下功劳,本就是天经地义,遮遮掩掩作甚。” “大人,此行还有别的收获,不隐瞒一些不行啊。” 冯诚眼神闪烁,来了兴致: “哦?还有什么收获?” 陆云逸走近了一些,压低声音,像是小孩子向大人分享隐藏的玩具, “大人.我们抓住了罕拔。” 轰隆隆—— 天空一声炸响,阴沉天空上的云朵似乎再也无法忍受, 开始相互碰撞,发出雷鸣。 冯诚瞳孔骤然收缩,脸上露出惊容, 心中似是也有炸雷劈响,将他劈得呆愣在原地。 “你说什么?” 冯诚不由自主地拔高了几个声调, 转而意识到此举不妥,声音迅速回落。 “回禀大人,我等在突入金齿卫之时, 在南方的房舍中发现了麓川前线总督罕拔, 经过一番激战,将其抓获,如今就秘密关押在金齿卫衙门中。” 冯诚脸色来回变换,可算是知道他为什么要藏拙了, 金齿卫相比于罕拔,那是九牛一毛上的毛尖尖。 罕拔在手,大明朝廷甚至可以现在就宣告展示胜利, 不论战场打成了什么模样,都留有一部分战果! 当然,这只是最坏的局面, 若是足够顺利,可以从罕拔嘴里得知麓川的具体兵力以及部署, 甚至还能从中窥探出真正的弱点,从而将其一举击溃。 毕竟罕拔是前线总督, 对于麓川军队的掌控,只在思伦法之下。 而对于麓川最重要的财源——奴隶贸易, 若是冯诚没有记错的话,就是罕拔在西开拓.. 此等为麓川立下汗马功劳之人,居然就这么轻易地被抓了? 直到现在,冯诚也有一些不敢置信,还有着一丝激动, “怎么先前来报的不说,快带我去见他。” 陆云逸轻轻一笑,在前面领路, 同时将未战先报捷的事情说了出来, 理由自然是行破釜沉舟之举, 冯诚听后没有怪罪,反而直言他有魄力。 至此,攻取金齿卫的一大隐患消除。 兜兜转转,陆云逸带着冯诚来到了金齿卫衙门后院, 这里被收整出一间房舍,用来关押罕拔,门前有十余名护卫守护, 见二人前来,他们低头一拜:“大人。” 陆云逸摆了摆手,看了看房门上的大锁,吩咐道: “将其打开。” “是!” 军卒上前将锁头打开,随即拉开房门, 一阵刺骨的寒风似乎夹带着更深的寒意涌出, 与之一同肆虐的还有那股难以名状的血腥味, 它如同无形的触手,让人不由自主地心头一沉。 冯诚一愣,眉头随即紧皱,脸色古怪。 他的脚步不自觉地放缓,进入屋中,视线一扫便将屋内的环境收于眼底, 这哪里是房舍,分明是刑房, 即便如今是白天,屋内也显得阴暗异常,所有门窗都被封上了木板, 昏暗的油灯摇曳着微弱光芒,投下斑驳影子,将四周染上了诡异色彩。 墙壁上,斑斑点点的血迹若隐若现, 角落里,各式各样的刑具散落一地,锈迹斑斑, 还有一些残留着斑驳血迹,似是还未干涸。 房间正中央,一根粗壮的木桩赫然矗立, 其上绑缚着一道虚弱不堪却显得异常高大的身影, 身影已经将木桩尽数阻拦,犹如铁塔一般屹立在那。 那人低垂着头,长发凌乱地遮盖了大半张脸, 只能隐约看见他裸露在外的肌肤上布满伤痕, 有的已经结痂,有的仍在汩汩渗出血丝, 手腕和脚踝处的绳索深深嵌入肉中,流出的鲜血已经将绳子都尽数染红! 浸染的鲜血从绳子最底端缓缓滴落, 滴答滴答的轻响在屋内回荡,地上已经有了一摊暗红色的血渍。 冯诚的眼睛微微睁大,眼中再次闪过不可思议, 似是不敢相信眼前之人就是麓川的罕拔。 陆云逸脸色凝重,沉声开口: “大人,情况紧急,卑职想要在今日一鼓作气拿下游鱼部, 彻底铸造大理西侧屏障,所以才用了严刑逼供一计。” “这这.” 冯诚不知道该说何是好, 顿了许久,他才缓过心神,沉声道: “云逸啊,这倒是有些鲁莽了, 罕拔是麓川大将军,地位尊贵,应当好生优待才是。”陆云逸没有立刻回答, 而是走到一侧,将一本崭新的深蓝色册子递了过来: “大人,这是经过一昼夜严刑拷打逼问出来的情报讯息, 其上记载着麓川边境兵力部署以及具体数量,还有一些麓川国内的情况。” 冯诚听后也顾不得罕拔,接过册子仔细查看, 越看他越是心惊,脸上的笑容就没停过, 看到最后,他才将笑容收了起来,脸色凝重,面露思索,喃喃自语: “我说呢麓川怎么会突然间发疯,原来是国内遭水灾了” 供词上记载,位于麓川最南端的几处产粮重地, 都因为持续不断地大雨而欠收, 地里的粮食几乎都被水淹没,颗粒无收。 如今麓川境内可谓是人间炼狱,遍地都是灾民饥民。 冯诚很快就明白了思伦法的意图, 为何他会如此匆匆忙忙地在冬日就发兵景东, 他需要景东内的粮食。 冯诚手里拿着蓝色册子,眉头微蹙,面露沉思, 转而看向那已经陷入沉睡的罕拔, “将他放下来吧,此事若是日后有人问起,就说是本官吩咐的, 朝堂上一些大人整日伤春悲秋,想抓咱们的过错, 此等事,本官应对得颇有经验。” 陆云逸脸上露出愕然, 对罕拔的严刑拷打本就是中和功劳之举, 有功有错,才是一个好将领, 如今事情似乎又向着古怪的方向发展。 他脸上露出一些犹豫,走近了一些,压低声音说道: “大人.功劳是不是有些太大了?” 冯诚一愣,旋即明白过来,脸上随即露出笑容,伸出手轻轻点了点他: “你啊你,年纪轻轻的老气横秋,也难怪大将军会如此说你。” 冯诚摆了摆手: “那是寻常将领要担心的事, 等战事结束后你就与楚婷成婚吧, 不仅是我这个当舅舅的要护着你,姐夫与陛下也会护着你。” 突如其来的称呼变换让陆云逸猝不及防,脸上露出几分拘谨: “多谢大人庇护!” “刚刚外面人多你叫我一声大人也就罢了,现在就你我二人,你叫我什么?” 陆云逸眨了眨眼睛,其内尽是纯真: “舅舅。” “哈哈哈哈.”冯诚放声大笑,心情畅快到了极点, “好好好,西南战事旗开得胜, 大明又添一年轻俊杰,本官也多了个好外甥啊。 走,如此功绩,理当庆祝,先吃上一顿!” 临到傍晚,一顿大吃大喝才得以结束, 冯诚醉醺醺地被亲卫扶着去休息, 陆云逸同样被亲卫扶着离开, 但他没有回去歇息,而是挣脱了亲卫的搀扶,来到了衙门的正堂。 进入其中,他甩了甩头,试图将醉意甩出脑海,却无济于事, 无奈之下,他看向冯云方吩咐道: “去打一盆凉水来。” “大人.要不还是去歇息吧。” 陆云逸没有说话,而是静静坐在一旁,用手掌撑住脑袋, 另一只手摆了摆,意思不言而喻, 冯云方快步离开,陆云逸在心中沉思后续的战事安排, 以及对今日之事的查缺补漏。 “麓川的兵去哪了?” 不多时,略显沉重的脚步声响了起来, 一身甲胄,满头汗水的刘黑鹰匆匆赶来, 见他如此模样,连忙将头甲摘下丢到一旁,帮助陆云逸扶正身子。 “你作甚?” 被扶正身子的陆云逸有些茫然地睁开眼睛,见到了满眼血丝的刘黑鹰。 刘黑鹰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 身体一个哆嗦,脸色白了几分。 “云儿哥,你没醉啊。” 陆云逸捏了捏眉心:“这金齿卫的酒水不够纯,还喝不醉。” “这冯大人也真是的,白日饮酒, 幸好是在衙门里,若是被弟兄们看到,又该嚷嚷了, 昨日他们就想要饮酒庆祝,好说歹说才压了下来.” 刘黑鹰一边嘟囔,一边接过了冯云方手中的脸盆,将毛巾放入其中打湿 不多时,陆云逸接过毛巾,面露愁容,声音有些含糊: “外甥碰到舅舅,不喝也得喝啊, 对了对罕拔严刑拷打一事冯大人接了下来,让咱们都推到他头上。” “啊?” 刘黑鹰瞪大眼睛,轻轻挠了挠头,忍不住笑了起来: “云儿哥,咱们这算不算是运势惊人,走到哪都有人庇护。” 陆云逸觉得如此擦脸有些不爽, 便站起身,将整个脑袋都伸进了脸盆中, 咕噜咕噜 哗啦啦.呼。 感受着脸庞周围的冰冷刺激,以及针扎一般的痛楚, 陆云逸觉得清醒了许多, 他将脑袋抬了起来,甩了甩脸上的水,一边擦一边说: “这不是运势,这都是本事啊.要是没有本事,大人物才懒得看咱们呢。” 刘黑鹰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随即说道: “云儿哥,我怎么觉得自从咱们升官后,立功越来越容易了, 以前做什么事都要四处禀告, 还要考虑同僚所想.现在” 他想到了这次西征,无须向人禀告, 想打哪里就打哪里,诸位大人只看重结果,甚至其中的一些过错都尽数无视。 陆云逸一愣,轻轻点了点头: “官职越高,来自上官的桎梏越小,同样承担的责任也越大, 是咱们做什么成什么,让你觉得立功容易, 只要有那么一个差错,打了败仗,那再想翻身可就难了。” 说着,陆云逸强行打起精神,走向上首的桌案,看向堆积的文书. “你处理过一些了?” 刘黑鹰小跑着窜了过来,压低声音说道: “后日出征游鱼部,有关出征的文书我都处理过了, 早些准备,早些出发,别耽误了。” 陆云逸露出笑容,朝着他竖了一个大拇指: “黑鹰,太棒了,要是你一直这么勤快就好了。” 刘黑鹰的脑袋摇得如同拨浪鼓,有些郑重地说道: “主将有主将的事,我是副将,哪能越俎代庖。” 陆云逸有些无奈,坐了下来沉声开口: “明日吩咐下去,伤员不能留在金齿卫,要快些转移回云龙州医治, 另外金齿卫到永平云龙州的官道,也要派人清理, 让龙虎卫那些人去,金齿卫的重建咱们就不管了, 等一切都统筹完咱们就去游鱼部,快些将那里占据, 那可是个好地方.” 刘黑鹰眼中闪过疑惑,旋即想到了什么: “云儿哥你想干什么?” 陆云逸笑了起来: “如今麓川正遭灾呢,若是能进去捣乱一番,麓川就首尾难顾了, 金齿卫建立在这里,乃是朝廷防守考量, 不远处的潞江是河道最宽阔之地, 水流虽不是那么湍急,但麓川人轻易过不来。 游鱼部所处麓川河段,水流湍急,河道不宽, 凭借大明独特的工匠技艺以及上好的舰船,乃绝佳的进攻之地。 不管后续去不去麓川地界,先将其占下,一南一北, 可防守可进攻才是一个防线的完整形态..” 此等事刘黑鹰虽然早就知晓, 但直到今日身临其境,才真正体会到其中奥妙, 他不禁点了点头. 可随即,他又听陆云逸晕晕乎乎地呢喃: “只是我一直没有想明白,罕拔的兵在哪?” “在哪呢” “他怎么会孤身一人?” (本章完) 第286章 既得利益者的表演 第286章 既得利益者的表演 翌日,天还未亮, 陆云逸从睡梦中猛的惊醒,呆愣了许久, 他看了看时辰,有些懊恼地甩了甩头, 才睡了两个时辰,也难怪此刻觉得脑袋昏昏沉沉,头痛欲裂。 陆云逸抿了抿嘴,只觉得喉咙干痒难耐, 便起身端起一旁的茶壶咕嘟咕嘟喝了起来, 他站在房舍中,透过窗户看向外面, 虽然天还未亮,但金齿司依旧一片灯火通明, 略显嘈杂的声音自各方响起, 那是清理残骸的军卒做工的声音。 喝完水,陆云逸也没有再睡, 而是从一侧扯过袍子,穿好衣物,径直走出房门。 不大的小院内塞满了护卫, 冯云方此刻手握长刀,正一脸严肃地在院内来回走动,神情紧绷到极点。 察觉到房门打开,他有些愕然地将眸子投了过来, “大人.您怎么醒了?” 陆云逸走出房门,看了看已经变成深蓝色的天空, “睡不着” 说着,陆云逸便径直走出小院,一众亲卫连忙跟上, 一伙人就这么在金齿卫巡视起来. 一张张熟悉的脸孔映入眼帘, 陆云逸不停地点着头,回应他们的招呼, 不知是不是错觉, 陆云逸觉得,自从他来到这里后,军卒们的动作快了不止一筹, 就连那些俘虏们都乖巧了许多。 一行人兜兜转转,来到了金齿卫衙门, 陆云逸站在衙门前,微微思索,径直迈入其中, 不多时,他便来到了安置罕拔的屋子, 此刻屋内依旧亮着灯,时不时传来几声闷哼。 陆云逸推门而入,在床榻上轻哼的罕拔目光锐利,刹那间就将眸子投了过来, 见到是他后,眼中的锐利激增,似乎要将陆云逸吞噬。 罕拔此刻有些凄惨,虽然穿着衣衫, 但能看到四肢与身躯上都被缠上了厚厚的麻布, 浓郁的血腥味以及各种药材的刺鼻气味混在一起,使得屋内的味道很是难闻。 “你来做什么?” 罕拔声音有些沙哑,表情痛苦, 他此刻只觉得嗓子里有一把把长刀在不停挥舞,切割着他的喉咙。 陆云逸表情平静,来到他身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你我做一个交易。” “你?”罕拔粗糙的脸上有着一丝嘲讽, “你是什么身份?与我做交易?告诉你那些讯息,已经完成交易了。” 陆云逸表情平静,眯起的眼睛中带着一丝戏谑: “这次不是用俘虏做交易。” “除了那些人,你手中还有什么筹码?” 罕拔轻哼一声,瞥了他一眼,轻轻将眼睛闭上。 见他如此模样,陆云逸心中也生出一些佩服,笑着开口: “罕拔将军倒是一个硬汉子, 只可惜麓川太小,容不下将军与那位思伦法国主。” 罕拔微微闭上的眸子缓缓睁开, 眼中闪过一丝精光,而后迅速黯淡. 他说得没错,麓川到如今这副模样,已经是麓川国力所能支撑的极限。 若是在其他地方也就罢了,可以偏居一隅, 偏偏在头顶还有一个愈发壮大的明国, 这让他们即便已经取得了前所未有的成功,依旧不敢懈怠。 国主曾与他说过,在如此庞然大物身旁, 越是强大,死期越近. 现在正如国主预料的那般, 北方的庞然大物被解决后,明国就转头看向了脚边的麓川。 长叹一口气,罕拔的声音有些落寞: “你想要做什么?将本将收归大明,如同那位北元太尉一般?” 陆云逸轻轻摇了摇头,露出灿烂笑容: “北元太尉纳哈出,手下军民三十万,其中可战之兵十五万,骑兵三万余, 此等力量,灭你们麓川都足够了, 罕拔将军虽然同为大将军,但大将军依旧有高低贵贱之分。” 罕拔沉默,不再说话, 整个麓川虽然号称军民百万,可战之兵三十万, 但在战场上什么德行,没有人比他还要清楚, 说是军,其实连民也不如,只能算是寇。 陆云逸拉过一把椅子,就这么在一旁坐了下来,沉声开口: “过两日本将就会去游鱼部,那里也有军民四千余, 不知他们的性命能卖个什么价格?” 对于此等结果,罕拔早已心中明悟, 既然已经夺得了金齿卫,就没有道理放过北侧的游鱼部, 对于游鱼部..罕拔心中有一些复杂, 在他们的预设中,游鱼部是他们为前军斥候部设置的陷阱。 “游鱼部的性命与本将无关,他们不是麓川的族人。”罕拔冷声开口。 陆云逸轻轻一笑,缓缓摇头: “游鱼部的人是不是麓川人不重要, 重要的是麓川东侧,潞江东岸的人,他们是不是麓川族人?” 罕拔眼睛猛地睁大,瞳孔收缩成针尖大小, 脸上露出愤怒,身体也挣扎起来, 原本的伤口似乎崩裂开来,屋内似是响起了肌肉撕裂之声, 鲜血也顺着伤口弥漫出来,将白色的麻布浸染得猩红。 对于他的挣扎,陆云逸表情没有丝毫变幻,淡淡开口: “若是罕拔将军不予合作,本将就会带着军卒渡河,到麓川境内, 到时流血三百里,见人皆杀” 带着血腥味的房间刹那间刮起了一阵冷风,徒增一抹阴冷. 罕拔眼中闪过犹豫挣扎 麓川是他们毕生的基业,其中百姓子民更是重中之重. 放在寻常也就罢了,但如今麓川南边正在遭灾,国内遍地都是乱民, 只有靠近大明的北边,还算是风调雨顺, 若是北边再乱了,原本就危急的局势将变得更加崩坏, 前线的那几十万兵,顷刻哗变。 罕拔眼中闪过一丝黯淡, 相比于明国,麓川太小了,小到任何差池都是举国震动。 昏暗的屋内安静许久, 陆云逸也不着急,就那么静静等在那里, 屋外深蓝色的天空一点点变淡, 一缕阳光悄然出现,将昨日小雨留下的阴云驱散一空。 罕拔的眸子微微转动,透过那有些泛黄的白色窗纸,看向外边, 眼神空洞,干裂的嘴唇轻轻张合。 “你想要做什么?” 此话一出,陆云逸脸上刹那间绽放出笑容, 对于此等大人物,只有大势能让他们屈服。 “很简单,麓川准备开辟大理战场,可用之兵在哪里?” 声音轻缓,但响在罕拔心中如同炸雷, 他怎么知道要开辟两线战场? 罕拔思绪缓缓回落,神情镇定下来:“本将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陆云逸轻哼一声,声音响起, “麓川想要赢得这一场战事, 仅凭借一处战场,定然不能够取胜, 至少要有另一个战场来牵扯大明的精锐之兵, 罕拔将军出现在这里,那第二战场开辟在何处还用猜吗? 总不能战兵只有罕拔将军一人吧。” 罕拔再次陷入了沉默,屋内的气氛顿时凝重起来, 他的视线停留在桌案上那一抹残余烛火上, 心绪无比复杂,麓川就如这烛火一般,依旧明亮, 但因为太阳升起,所以显得愈发昏暗, 此举非烛火之罪,乃是那太阳太过明亮。 陆云逸说得没错,他来到此地的目的就是为了牵制明国的京军, 在来时,国主曾与他说过不求取胜, 只求牵制,不惜代价。 但没承想,计划还不等展开,他就落到了个阶下囚的下场。 见他迟迟不说话,陆云逸眼中闪过一丝不耐烦, 伸出手捏了捏眉心,长叹一声,缓缓开口: “罕拔将军就算不说,本将也知道, 那些战兵要么在赶来的路上,要么停在金齿卫以南, 等待本将的前军斥候部与游鱼部拼个你死我活, 若是游鱼部胜了,那些军队就会开到游鱼部, 若是游鱼部败了,军队就会停在金齿卫,转而慢慢纠缠。” 说到这儿,陆云逸缓缓摇摇头: “麓川已经到了如此境地,居然还有心思搞窝里横,削弱友军,这让本将十分不解。” “若是罕拔大人不说也无妨,大不了本将多费一些时间去找找, 麓川开辟战场的战兵结局不会改变,只有覆灭一个下场, 但他们的价值,可是在罕拔将军的一念之间。” “麓川不可能胜,海拔将军与思伦法国主应该心知肚明, 尔等不过是在用麓川子民的性命来搏一个苟延残喘的机会。而我大明皇帝陛下也同样没有灭亡麓川的意思,只是让其投降而已, 如此岂不是一拍即合? 等到麓川大败,国主思伦法与罕拔将军可以顺势递上降书,如此皆大欢喜。” 罕拔脸色难看到了极点,浑身都在微微颤抖, 向外渗出血迹,声音似是从牙缝中挤出: “胡说八道。” 话音落下,陆云逸猛地站了起来, 居高临下地看着躺在床榻上的罕拔, 声音带着一丝轻佻,有着若有若无的嘲讽。 “麓川有聪明人,大明的聪明人更多, 罕拔将军可能没有听过破窗效应, 但你们这等把戏,在明国比比皆是。 而如今的麓川战事,只是一场得利者的表演。 麓川想要在这西南苟延残喘, 不想成为大明附庸,又不想被大明灭亡, 所以率先出击,想要谋得一个折中自主的处境, 而大明想要清除内部隐患,借用了麓川之刀。 罕拔将军口口声声说是为了西南百姓,可到头来双方死的都是西南人。 实话告诉你,本将既然与京军来到此地, 不是为了与麓川拼个你死我活,而是陛下给了麓川机会, 让尔等借坡下驴,找一个好借口投降,对内对外都有交代。 如此你们还在等什么? 非要将那运送到前线的几万兵马尽数折损干净,才肯投降? 又或者.云南都司与西平侯府这些年的纵容让你们觉得, 可以与大明精锐掰一掰手腕? 且不说京军,盘踞在楚雄的十余万西南精锐,可是从头到尾都没有动过。” 陆云逸的声音落下,天空彻底大亮,阳光透过窗户缝隙投了进来, 桌案上的烛火虽然依旧点燃,却如同熄灭了一般。 罕拔脸色惨白到了极点, 心中没来由地产生过一阵恐慌,就是前日他被俘时也没有如此恐慌。 见到他如此表情, 陆云逸叹息一声,果然如此。 不得不说,宿醉之后的思路就是这般天马行空, 但偏偏..事情就是这么千奇百怪。 陆云逸侧头瞥向海拔, 见他一直不说话,缓缓摇了摇头,迈动步子径直离开房间。 但走到房门口时,罕拔略带沙哑的声音响了起来,比以往更加艰涩。 “大军在金齿卫以南五十里外的坪山坳驻扎。” 闻言,陆云逸的神情刹那间复归平静, 眸子也变得古井无波,淡淡开口:“数量。” “三万。” 听到这个数字,陆云逸想了想,轻轻点点头, 此等数量的军卒若是出现在金齿卫, 游鱼部定然不愿再与前军斥候部两败俱伤。 收起思绪,陆云逸迈动步子,推开房门,离开房间。 阳光所散发的光芒彻底涌了进来, 微风也伴随其左右,桌上那昏黄黯淡的烛火簇的一声熄灭。 陆云逸走出房间,早就等在院中的刘黑鹰连忙迎了上来,小声问道: “云儿哥,问到了?” 陆云逸脸色有些沉重,轻轻点了点头: “自然,与我们猜测的大差不差,就在金齿卫附近。” “太好了,我马上去纠结部中,力争午时出发。” 说完,刘黑鹰作势就要向外跑,却被陆云逸一把拉住: “别着急。” 刘黑鹰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很快脸色就古怪起来: “云儿哥,咱们难不成还要去打游鱼部?” 二人一起走出房舍,陆云逸看着愈发晴朗的天空淡淡开口: “立功的机会就那么多,总不能让咱们都占了, 曹国公还是京军统帅,若是不患寡而患不均, 他会难做,咱们也会处在众矢之的。” 刘黑鹰五官挤在一起,很快便笑了起来: “我听云儿哥的。” “行,那咱们去找曹国公。” 一刻钟后,二人来到李景隆居住的房舍, 却发现这里空空如也,连侍卫也不见了踪迹,这让二人大为古怪, 稍稍一打听才知道他天还没亮便起床去操持军务了。 很快,在统筹军工以及斩获的军律处找到了李景隆, 他此刻正拿着一个册子仔细查验, 徐增寿与郭铨也挤在他身边,对着册子小声嘀咕。 “你们干什么呢?” 刘黑鹰出言询问,三人的身体奇奇一哆嗦,惊魂未定地回头望来。 “回禀大人,我等在统筹斩获!”徐增寿立马站直身体回答。 李景隆见到他们,眼睛亮了起来,连忙跑到陆云逸身边,牵住他的胳膊: “云逸..你快来,跟我说说这斩级是怎么算的。” 可他拉了两下,陆云逸却纹丝不动,转而面露笑容开口: “曹国公,此番前来是有一桩好事要告诉你。” 李景隆的眼睛更亮了,连忙凑近了一些,小声说道: “什么?” 陆云逸将他拉出房舍,然后将麓川另一路大军的位置告诉他, 引得他面面相觑,忍不住瞪大眼睛倒吸了一口凉气,说话都有些结巴。 “那那那那咱们还等什么,快些走吧!” 李景隆现在对于战场远没有在京城时那般畏惧, 在他看来,行军打仗也就是那么回事儿,敌人都是土鸡瓦狗。 陆云逸脸上闪过一丝无奈,而后沉声说道: “曹国公,前军斥候部, 还有去剿灭游鱼部的军务,暂时还不能前去, 依属下看来,应当派龙虎卫军卒前去。” 一股硕大的疑惑笼罩了李景隆,他眼神中充斥着茫然。 陆云逸小声提醒: “曹国公,您还是将军统帅。” 李景隆想了想,心中的激情悄然褪去,理智重新占据大脑, 他一点点瞪大眼睛: “你是说让我去吩咐他们?” 陆云逸笑着点了点头: “京军所属同气连枝,不远万里来到这西南, 断然没有前军斥候部自己立功的道理。” “这这这云逸,哪有将功劳拱手让人的道理?” 陆云逸神情慎重,再次说了一句: “京军所属,同气连枝, 若是曹国公能操持好这件事,陛下想来会非常高兴, 天底下能打仗的将领这般多,但能统御一方大军的人还没有几个。” 这么一说李景隆便懂了,脸色来回变化, 诧异、震惊、不解,以及不可思议,最后停留在感激! 他上前一步,死死地握住陆云逸的手掌: “云逸!此等恩情,九江牢记,多谢了!” 陆云逸笑了起来,朗声开口: “曹国公还是快些去吧,站事宜快不宜慢。” “好!” (本章完) 第287章 权势之魅 第287章 权势之魅 天刚蒙蒙亮,金齿卫中的将领早已起床,开始忙碌起今日军务, 龙虎卫指挥使邓志忠亦是如此。 他此刻正在房舍中钻研从永平云龙州到金齿卫的官道, 虽说早已修缮,但因为年久失修,往来行人不多,也没有车马碾压, 所以隐藏在了山林中, 想要将其找到清理出来,不是一件容易事。 他此刻对着地图抓耳挠腮,一脸凝重, 这是个费力不讨好的差事, 但奈何,昨日曹国公已经透出口风, 前军斥候部不会驻扎在金齿卫, 而是会继续向北进发,寻找作战之机, 这金齿卫,以后就交由龙虎卫军卒驻守! 这让邓志忠呆愣在原地,有些不敢置信, 如此机密要地,就这么落到他手? 可以预见的是,只要在这场战事中, 他守住了金齿卫,击溃来袭的麓川兵, 那就是泼天大功,就算事后被分功,也能落个苦劳,是实打实的资历。 这让邓志忠不敢怠慢,昨日只睡了不到两个时辰, 一大早便匆匆起来钻研。 清理官道就是保护金齿卫,而保护金齿卫就是保护自己。 这一点,邓志忠看得明白, 即便他眼中尽是血丝,但依旧看得津津有味. “这里这里.这里是云龙州、永平、金齿卫的关键节点, 只要将这里找出来,顺着地图就能摸清三条道路。” 一旁的副将连连点头: “大人说得没错,弟兄们已经在沿着官道清理, 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找到此处, 山路崎岖,野草众多,昨夜又下了雨难免有些泥泞。” 邓志忠摆了摆手: “这是白捡的功劳,如何也要做好,若是出了岔子,咱们脸上都无光。” 副将是一三十余岁的中年人, 身体挺拔,眸光锐利,名为关文吉, 他点了点头后,面露思索,露出几分试探,小声说道: “大人..听闻前军斥候部抓到了一个麓川大人物, 您看要不要咱们向他打探一二,找寻一些敌军,也有所斩获” 邓志忠瞥了他一眼,没有理会。 关文吉脸上露出难为情,转而充满羡慕: “大人,前军斥候部的斩级以及军功出来了, 斩级六千,俘虏军卒二千,百姓将近九千。” 邓志忠也是一惊,俯下的身子直了起来: “这么多?” 关文吉连连点头,眼露渴望,其内似是有熊熊火焰燃烧: “的确如此,下官听他们的军纪官亲口所说, 此等斩级,比咱们走南闯北好几年还要多,弟兄们已经有些受不了了, 昨日还嚷嚷着要去那陆云逸丈下打仗, 大人咱们一路行来舟车劳顿, 什么功劳没捞着不说,还混了个修路的活计, 都是精锐,如此天差地别,弟兄们怨声载道啊。” 声音在屋内回荡,邓志忠面露复杂,直起腰杆,轻轻叹了口气: “本将知道弟兄们来到金齿卫心有不平,但想要立功.哪有不受苦的啊。” 邓志忠眼神锐利起来,声音中也多了一些清冷: “我看他们是在京城中天酒地的日子太多,忘记了要怎么打仗立功。” 关文吉陷入了沉默, 原本龙虎卫在云龙州驻扎,还算是安稳,至少在城池中, 如今来到这鸟不拉屎的金齿卫, 还要做民夫力夫的活计,难免心有不平。 邓志忠叹了口气坐下来,拿起放置在一旁的早食干粮啃了一口, 含糊不清开口: “告诉弟兄们的,立功的机会一定会有,麓川不会放弃金齿卫, 就算是麓川人没来,本将也会去求曹国公申国公, 分得一丝上阵杀敌之机,不会让弟兄们白跑一趟。” 此言一出,关文吉脸色变幻,闪过悲愤与苦闷,道了一声是。 邓志忠一边吃着干粮,一边将眸子瞥了过去: “怎么?心有不满?” “属下不敢。”关文吉微微躬身,继而开口: “属下只是觉得,立功的机会都给了前军斥候部, 咱们也捞不着什么,几位大人倒是有些偏心, 在赶路之时也就算了,可到了云南布政使司.. 沐侯爷怎么也对那陆云逸照顾有加,还有冯大人, 昨日他们还在一起吃酒,喝得醉醺醺。” 关文吉此刻只觉得心里奇痒难耐,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什么, 他们龙虎卫也参与过北征, 知道陆云逸乃是地地道道的北地边民,被大将军看重, 可来了西南,怎么被沐侯爷看重? 莫非真是运势大红大紫? 邓志忠冷哼一声,缓缓摇了摇头: “军中不少将领都是这般想的吧。” “回禀大人,的确如此,弟兄们都有些不忿, 论行军打仗的本事,咱们也不差啊.” 邓志忠咀嚼干粮的速度一点点放缓,最后重重叹了口气: “本将年轻时也是这般,屡立战功,走到哪里都有大人物庇护, 可现在不成了,年纪大了, 上官们老的老死的死,也没人再予以庇护。” 关文吉陷入沉默,此话倒是不假。 凡大明精锐之兵的主将,哪一个在年轻时都是红极一时的年轻俊杰。 只是年纪愈发增大,仕途停滞不前, 渐渐被新涌上来的年轻俊杰所取代。 邓志忠瞥了他一眼,沉声开口: “昨日陆云逸与冯大人在军中饮酒之时不要四处乱说, 舅舅找外甥喝酒,天经地义,少给自己惹麻烦。” 刹那间,关文吉脸上出现了茫然,眼中带着不解, 外甥? 邓志忠解释道: “本将告诉你,可别在外面嚼舌头,否则出了乱子,本将也救不了你。” 关文吉连连点头,邓志忠轻叹一声,缓缓开口: “沐侯爷家三小姐看中了陆云逸,想要与其喜结连理, 沐侯爷与冯夫人对此也不反对。” “什么?” 关文吉面露震惊,眼睛瞪大,心中旋即涌现出一股浓浓的嫉妒 “这人呐,就是不一样, 一个月前还同是军中将领, 可现在,眨眼间就成了皇亲国戚, 所以啊别四处嚼舌根,人与人之间比不了.” 邓志忠声音轻缓,带着可惜与遗憾, 忍不住想着,若是他年轻之时能得如此机遇, 现在也不至于在一个指挥使上停滞不前。 关文吉抿了抿嘴,露出苦笑: “大人.此事您怎么不早与属下说,害得属下胡乱猜测。” “先前这事还未定下,但金齿卫一事后,算是定下了, 如此大功落在头上,不论是沐侯爷还是冯大人,都对其满意至极, 接下来的战事,咱们也不用争着抢着立功, 只希望能喝点汤汤水水,留个苦劳就好。” 关文吉似乎也认清了现实,无奈地叹了口气, 就在这时,站在门口的守卫匆匆来报: “大人,曹国公来了。” 邓志忠眼中闪过疑惑,连忙开口: “快快有请!” 不多时,身披璀璨鎏金甲胄的曹国公李景隆,踏着沉稳步子缓缓步入正堂。 清晨的阳光自门外斜照而入, 照耀在他那耀眼的盔甲上,闪烁着令人目眩的光芒。 他的身影在光影交错中拉长,显得格外威严庄重, 透露出一股与其年龄不符的威严。 见他如此打扮,邓志忠眼神定格,不由得愣住了, 眼前的甲胄乃国公所穿,整个大明也没有几件, 乃是陛下命宫内兵器局特意打造,用在一干重要场景。 如今怎么在金齿卫就穿了出来? 邓志忠脸色来回变换,见脚步声愈发靠近, 他扫了扫衣袖,微微躬身: “下官龙虎卫指挥使邓志忠,见过曹国公。” 曹国公李景隆脸上挂着从容不迫的微笑,深邃的眼眸中透露出坚定。 他缓缓环视四周,最终目光落在了邓志忠身上,轻轻点了点头, 姿态中透露着浓浓的上位者威严。 此等情景,让处在房门入口的副将关文吉都不由得屏住呼吸, 今日的曹国公,似是有些不一样。 曹国公李景隆慢慢坐在上首, 邓志忠脸色凝重,沉声发问: “敢问曹国公有何吩咐?若有吩咐,下官万死不辞。” 李景隆坐在那里,感受着从军之后渐渐褪去的威严, 似是找回了在京城时狐假虎威的模样, 但那种感觉他很不喜欢, 只因那时的他身为国公还要照顾四周,因为他足无寸功,名不副实。 而现在,袭爵国公多年, 他才真正感受到了一番属于国公的威势, 这种感觉让他梦寐以求, 虽然比之父亲还相差甚远,但他沉醉其中。 深吸了一口气,曹国公李景隆淡淡开口,声音清冷带着拒人于千里之外, “邓大人,本公有一差事要交给你。” 邓志忠身形一顿,脸上有些迟疑,但还是微微躬身: “还请曹国公吩咐。” 他心中已经打定主意,若是事情难办, 那就能拖就拖,反正找上他的也不会是什么好事。 “嗯。” 曹国公李景隆轻轻点了点头: “你部军卒在清理金齿卫与边境城池的道路是吧。” “回禀曹国公,是的。” “将人都撤回来吧。” “什么?” 邓志忠心中一惊,脸色刹那间变得灰暗破败,难看到了极点, 既然好事找不上他,莫非是不需要龙虎卫驻扎金齿卫了? 一时间,邓志忠心乱如麻, 就连站在门口的关文吉都不由得眼前一黑, 心中一块大石似是落入了无底深渊,已经在想如何与军卒交代了。 “敢问曹国公,发生了何事?”邓志忠抿了抿嘴,沉声发问。 李景隆脸色平静,眼神冷漠,看向邓志忠, 将他脸上的焦急收于眼底,轻笑一声,声音平静冷冽: “麓川前来大理的军卒已经探明了位置,本公希望龙虎卫前去清缴。” 话音落下,平静的湖水中似是被投入了一块巨石, 掀起了轩然大波,将内力的暗流涌动尽数破坏! 邓志忠呆在原地,瞳孔骤然放大,陷入了短暂的呆滞。 但他很快便反应过来,连忙发问: “敢问曹国公此事此事” 邓志忠一时有些语塞,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发问, 难不成要问此等好事怎么会落到他头上? 李景隆将他的表情收于眼底,似是恢复了在京城时的精明市侩,淡淡一笑: “莫非邓大人觉得,此等军务龙虎卫无力完成?” “不不不,龙虎卫养精蓄锐多日, 正是摩拳擦掌之时,对于战事早就多有期待. 只是事发突然,让下官有些猝不及防。” “依本公看,是邓大人不相信此等白捡的功劳会落到自己头上吧。” 屋内气氛刹那间沉重,邓志忠与关文吉面露尴尬,脸色来回变换, 毕竟刚刚他们还在说此事, 此刻被点破心绪,难免有些不好意思。 李景隆却毫不在意: “都是京军所属,理应同气连枝, 前军斥候部如今立了大功,尔等自然也不能闲着, 若是邓大人觉得龙虎卫无法胜任此等军务, 本公会召集在永平的和阳卫以及横海卫前来。” 邓志忠有些懂了,面露恍然, 巨大的惊喜冲昏头脑,以至于脸色都涨得通红, 不顾形象地连连摆手: “曹国公不必如此麻烦,龙虎卫上下早就做好了厮杀准备,只等军令下达!” 李景隆满意地点了点头,将手伸入怀中,将一纸文书递了过来: “这是麓川之兵的藏匿地点以及其具体兵力, 虽然是突袭,但龙虎卫依旧要给出具体的作战计划以及完备的作战准备。” 邓志忠接过文书,心情激动无以复加, 快速打开一看,眼睛再一次瞪大,呼吸急促! 三万!足足三万的麓川兵!! 如此大功,险些将邓志忠砸得看不清眼前事物。 他迅速收敛心神,连忙躬身一拜: “回禀曹国公,作战计划今日就能准备完全,呈送曹国公!” 李景隆心脏也怦怦直跳, 直到此刻,他才真正知道了掌控权势的滋味, 这不是官职的提升能带来的愉悦, 而是三万麓川兵在他手中生杀予夺,此等感觉他以前从未有过。 他强装镇定轻轻点了点头, 慢慢站起身向着门外行去,一边走一边说: “冯大人处也要呈送一份。” “下官遵命!” 邓志忠躬身一拜,脸上也终于露出了压抑许久的笑容! 李景隆还未走出小院,就听到了后方传来二人的大笑, 他的脸上也忍不住多了一些笑容。 待到他离开院子,亲卫顿时将他围了起来, 直到此刻,李景隆脸上的威严冷酷才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激动, 他的拳头紧紧攥住,放在身前来回摆动,身体都在微微颤栗。 距离找回父亲丢失的权势,又近了一步。 他的激动蔓延到了周遭亲卫,他们也变得激动起来。 他目光空洞,行走在金齿卫中,心中喃喃自语: “父亲,孩儿会做到的。” 当天傍晚,前来驻防金齿卫的军卒陆陆续续赶来, 这不禁让前军斥候部与龙虎卫都松了口气. 前军斥候部觉得,后续军卒到来, 他们终于可以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了, 战事中杀得爽,但后续的清理的活计也真是难。 而龙虎卫则终于可以离开金齿卫,向着南方进发, 准备队坪山坳中的麓川兵进行讨伐。 翌日清晨,天色尚沉浸在一片铅灰色宁静之中, 薄雾如轻纱般笼罩着金齿卫与周遭山峦。 陆云逸身着铠甲,英姿飒爽,与都督冯诚并肩立于营寨门口。 冯诚的面容凝重中带着几分欣慰,他用力拍了拍陆云逸的肩膀,声音低沉: “云逸,此行北上,责任重大,务必保重。” 陆云逸点头,面露坚毅回礼: “还请冯大人放心,云逸定不负所托,荡平贼寇。” “好了,去吧” 随后,陆云逸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向早已整装待发的五千前军斥候部队。 军卒们列队整齐,铠甲在暗淡光线下反射出冷冽光泽, 每一双眼睛都透露出坚定,浑身充满肃杀! 陆云逸跃上马匹,轻轻挥手,苍凉的号角声响起, “北进!” 随着一声令下,队伍缓缓启动, 马蹄声、盔甲碰撞的轻微声响以及沉稳的步伐互相交织, 如同一道黑色的洪流,缓缓流出金齿卫,向北方山林而行。 一众军伍相比于先前的局促不安,多了几分从容, 对于丛林战事以及麓川人再无顾忌, 胜利能让人冲昏头脑,也能让军卒变得精锐! 陆云逸此刻身骑战马,看着浩浩荡荡的队伍, 忍不住露出笑容,看向一侧的刘黑鹰,吩咐道: “黑鹰啊,弟兄们看来都很高兴。” 刘黑鹰撇了撇嘴,嘟囔道: “那是他们还不知道错过了坪山坳的大功。” 陆云逸一愣,随即放声大笑, 为了隐蔽,坪山坳麓川军卒的消息没有向外透露, 只有各部的主将上官才知道一二。 军卒们依旧停留在攻伐金齿卫的战功上。 陆云逸轻声开口: “此行斩获很多,他们的脑袋虽然没有草原人值钱, 但也是足够大的一笔银子,知足常乐!” 麓川军队的一个人头在云南布政使司的统筹下, 是八两银子一个, 而草原人的脑袋是十两, 甚至还有一些精锐达到了十五两,不过二者战力天差地别。 至少从军卒们的表现以及战事顺利上,看不到丝毫困难。 陆云逸旋即看向不远处的李景隆,向着他喊道: “曹国公,后续的战事火器要发挥巨大作用,可莫要疏忽了!” 李景隆此刻手拿一把火铳在仔细端详, 听到叫喊声抬起了头,脸上露出笑意,伸出手摆了摆: “放心吧,定然将那些麓川人打得屁滚尿流!!” 笑声顿时开始弥漫.. (本章完) 第288章 草原麓川之差 第288章 草原麓川之差 金齿卫中,冯诚看着逐渐消失在山林中的前军斥候部, 不由得面露感慨, 他现在对于这些外甥女婿是越来越满意了, 有本事还知进退,丝毫没有北地边民的跋扈, 倒像是京中出身的豪门权贵。 他看向站在一旁的邓志忠, “志忠啊,你可要把握好机会,此等立下大功的机会可不是谁都能有。” 邓志忠站在一旁,面容恭敬: “冯大人,如此泼天大功,卑职定然紧紧抓住, 龙虎卫已经收整完全,不日就会出发。” 冯诚听后轻轻点了点头, 视线转动间,看向了那修筑整齐的金齿卫防御工事, 还有着修缮四方城寨附近房舍的军卒,眸光流转,淡淡开口: “邓大人,坪山坳中有麓川军卒三万, 其中可战之兵至少有一万, 而龙虎卫只有不到六千人,虽装备精,但敌众我寡,难免有些危险啊。” 此话一出,邓志忠脸色一僵, 顷刻间便明白了冯诚所说何意,眼神一黯,心中发出一声暗暗叹息。 不过他脸色如常,甚至露出一丝惊喜,连忙说道: “下官正要与大人诉说此事, 若是大人能再调拨一些兵马相助, 那此战定然再无遗漏,一举歼敌。” 冯诚侧过身来,十分满意地看着他,轻声道: “既然你如此说了,那就派洪福卫跟随, 如此两部合流,人数万余,拿下坪山坳不在话下。” 说完,冯诚看向不远处站立的年轻人,朗声开口: “沐晟,此番率洪福卫前往坪山坳,不可居高自傲, 要听从邓大人的号令,力争一举夺下坪山坳。” 听到此人的名字,邓志忠眼睛微微睁大,循声看去, 只见那年轻人神情倨傲,腰杆挺得笔直, 脸上带着忍俊不禁,如同冬日里的寒冰。 若是没有记错的话,沐侯爷二子就名为沐晟。 沐晟目光锐利,对着冯诚拱了拱手: “大人还请放心,此战属下必战于阵前。” 声音掷地有声,却让邓志忠一阵尴尬, 冯诚也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 “如此危险之事,你还是少做, 你爹已经千叮咛万嘱咐,让我照顾好你。” 沐晟有些不服气,犹如骄傲的凤凰,将脖子扬了起来。 “大人,兄长整日为前锋冲杀阵前,姐夫也时常如此, 他们做得,为何我做不得?” 姐夫? 冯诚与邓志忠一愣,眼中闪过疑惑,姐夫是谁? 很快,冯诚便知道他所说的是谁了。 他连忙压低声音呵斥: “瞎说什么呢,他还不是你姐夫, 你这么败坏你姐的名声,小心她抽你。” 沐晟的年轻气盛有了一丝迟疑, 不过他很快就脖子一梗,装作无所畏惧的样子: “姐姐向来喜欢大英雄,姐夫立下如此功勋, 姐姐定然是非他不嫁,为何不是姐夫?” 冯诚挠了挠头,只觉得阵阵尴尬,转而看向邓志忠, 邓志忠顿时意会,连忙开口: “冯大人,属下还要去操持军伍,准备出征事宜,就先告退了。” 冯诚长舒了一口气,摆了摆手: “去吧去吧。” 待到他走后,冯诚才看向沐晟,一把揪住了他的耳朵: “过了年你就二十岁了,也不知道稳重一些, 冲阵在前是多危险的事你不知道吗,一个流矢就能要了你的小命, 那麓川足足有三万人, 能被罕拔所统领,定然不是什么窝囊兵, 此行主力是龙虎卫,你给我好好待在后面, 捡一捡功劳即可,可别犯浑。” 沐晟被揪住耳朵,依旧是一副不服气的模样,年轻英俊的脸庞上多了几分执拗: “捡功劳算什么本事,从军就要像大哥与姐夫那样,做前军先锋!!” 冯诚脸色一黑,将他的耳朵使劲一拧: “你大哥需要承袭爵位,日后镇守云南, 陆云逸需要立下军功,登上高位, 你想干什么?好生在家中待着吧。” 清风拂过,沐晟瞪大眼睛,漆黑的眼眸中闪过坚定,掷地有声地开口: “我自会打下爵位!” 冯诚拿他没办法,随意甩了甩手, 缓缓摇头叹息,声音轻缓了一些: “总之这次去坪山坳事关重大, 你莫要惹出乱子,若是出了什么差错, 你就再也别想领兵了,好好在家中做你的富家公子吧。” “无需龙虎卫,仅凭洪福卫就能将其一网打尽,何至于多此一举。” 此等嚣张跋扈几乎要让冯诚眉心直跳,脸色黑了下来, “行军打仗不只是打打杀杀,还有人情世故, 那坪山坳是陆云逸从罕拔口中探查所得, 他没有去攻杀,反而将机会让给了龙虎卫, 此等为人处世之手段,你要好好学。” 沐晟眼中闪过一丝愕然,坪山坳居然是姐夫探查到的? “姐夫怎么不自己前去,凭借前军斥候部的本事,五千人足够了。” 听着他姐夫姐夫的,冯诚脸色不由得古怪万分,道: “抓住了罕拔,已经是一等大功, 再立那些功劳又有何用,只会遭人忌惮。 况且,麓川如今还没有停手的意思, 若是大战兴起,定然还会立功,若是什么功劳都让他得了, 你会服气吗?刚刚那邓志忠会服气吗?” 这个道理沐晟也懂,但他就是觉得不服, “凭什么自己的功劳要让给别人?” 冯诚眼中有一些欣慰,还有一些无奈,叹息一声: “你这个愣头青啊, 此等以退为进的法子等你再大一些便能懂了,我也无法与你深说, 只能告诉你,此时退一步,日后能多走十步, 这比剿灭三万人的功勋要重要得多。” 见他露出沉思,冯诚松了口气,道: “行了行了,你自己去想吧,总之这次战事不要添乱子,也不要让我难做。” 说完后,冯诚便快步离开,似是在匆忙逃窜。 “以退为进” “以退为进?” 直到傍晚出征,浩浩荡荡的大军出营, 沐晟还在念叨着‘以退为进’, 他读过许多书,但还是有些想不明白, 以退为进与让出功劳有什么关联。 夜色如墨,细雨如织,轻柔细腻,悄无声息地飘落, 雨丝轻拂过树叶,发出沙沙声响,宛如低语, 两卫万余名明军精锐正悄无声息地行进。他 们身着铁甲,手持长枪利刃,步伐轻缓, 雨水沿着他们的头盔、铠甲缓缓滑落, 滴落在泥泞土地上,发出细微清晰的声响, 火把在队伍中星星点点,微弱的光芒穿透雨幕,似是山林中的一个个灯笼。 大军已经行进了半夜,但并没有停歇的意思,还在继续前行。 而沐晟还在想着以退为进的事,只是他如何也想不明白。 在其身侧,龙护卫指挥使邓志忠将眸子投了过来, 脸上露出几分犹豫,不知该如何开口, 也不知与这位沐侯爷二子打交道。 但事关厮杀争斗,还是不能不说, 他深吸了一口气,将脸上的点点湿润抹掉, 转而从一侧马袋中掏出了一封文书,轻声道: “沐将军,这是此行战事的方略以及作战计划,你要不要看一看?” 过了片刻,他的手僵在那里, 沐晟没有丝毫反应,一直眉头紧皱眼神空洞,像是在思索什么机要秘事。 邓志忠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又叫了几声, 直到此时沐晟的眸子才一点点凝视,转而望了过来,面露疑惑。“这是此战的方略以及作战计划, 是根据金齿卫内留存的地形所制,还请沐将军看一看。” 沐晟这才反应过来,伸手接过,脸上露出几分歉意: “邓大人,本将一时走神了,莫要见怪。” “居然如此客气?”邓志忠一楞,轻轻笑了笑: “无妨无妨。” 沐晟接过文书,打开查看, 一旁有亲卫打开油纸伞,遮挡住他的身形,使得细雨不至于淋湿文书。 借着微弱的月光与火光,沐晟看到了作战计划, 眼中疑问越来越多,最后又看了一遍, 可非但疑惑没有减少,还增多了一些。 他将作战计划合上,面露思索, 一旁的邓志忠笑了起来,略显苍老的脸颊上出现了一丝褶皱,在黑暗中如同波纹。 “沐将军,如何? 坪山坳距离金齿司不远, 咱们日夜赶路之下,明日晚些时候就能赶到, 若是沐将军有什么异议或者别的意见,可以说出来, 我等先统筹一二,否则到时一打起来,可就不容易再更改了。” 沐晟想了想,沉声开口: “邓大人,本官这个官职是平叛而来,依靠家世, 对于杀敌作战,还从未有之, 此番前来也是家中长辈想要磨炼一二,邓大人莫怪。” 此话一出,邓志忠的脸色更为古怪, 如今的沐晟与早上所见的沐晟完全两个人, 早晨嚣张跋扈,晚上谦逊有加,怎么看怎么怪异, 不过他很快就有所体悟,想到了自己在京中的儿子, 他在自己与叔叔伯伯面前表现的是要多跋扈有多跋扈, 可一出门就成了鹌鹑,谁也不敢惹。 而眼前的沐晟,出身豪门,受家族桎梏, 一众道路都是被父辈所安排好,忤逆之心自然有之。 想到这,邓志忠脸色舒缓了一些, 他还真是怕眼前这人是个跋扈,到时候在战场上捣乱。 邓志忠脸上露出笑容: “沐将军无妨,哪个将领都是这般过来的,多加锤炼即可, 如今思伦法来势汹汹, 麓川的兵又不是那般厉害,正是磨炼的好时候啊。” 沐晟眼神闪烁,沉声发问: “敢问邓大人,草原人相比麓川人如何? 听闻邓将军也曾跟随大将军前去北疆。” “本将虽然未与思伦法麾下的精锐交过手, 但从金齿卫中俘获的那些军卒便可以看得出来, 麓川兵不行,一不勇,二不壮,三无意。” “草原人就算是被俘,也有一些人抵死不从, 三五成群一聚集,顷刻皆反, 所以对于草原人的关押尤为严苛, 甚至不能让其三五成群地干活, 麓川人则有一些软骨头,这几日金齿卫的清理大多是俘虏所做。” “他们面黄肌瘦,四肢无力, 就算是一家中的青壮也瘦得皮包骨头,显然是粮食不多, 而在草原,一个小部落的饭食都要先给青壮食用, 所以就会出现男人强壮,孩子女人老人瘦弱之场景, 不过此番谋划,能给部落带来生存之机。 正所谓饥三人不如饱一人,就是这个道理。” “麓川不是大国,没有君临天下,也没有四海沉浮, 他们的百姓心中没有天朝上国子民应有的傲气。 见人先低头做小,故作萎靡,看着就不经打。 而咱们明人与草原人,一个威震天下,一个威仪四海, 百姓与军卒身上都带着一股劲,就是那种谁也不服的劲, 沐将军可莫要小瞧了这股心中意气。 北元被大将军所剿灭,但北方各个部落还在边疆捣乱, 争取正统之名,动辄血流成河,凭的就是这股意气。” 邓志忠的声音在周围缓缓回荡, 不仅是沐晟陷入沉思, 就连周遭的军卒们也都低头沉思, 仔细想着麓川兵与草原兵还有大明兵的不同.. 他们恍然发现,一语中的,说得对极了。 邓志忠继续说道: “而根据往来文书以及讯息来看, 麓川的精锐都聚集在思伦法麾下, 那些军卒应当要厉害一些,其余的.不值一提。” “那坪山坳中的军卒..”沐晟发出疑问。 邓志忠回答: “应当也是精锐的,毕竟是罕拔用来开拓第二战场的军卒, 若是不够精锐,可能会被大理之兵一举击溃, 此战我部万人,虽然都是精锐,但还是要小心万分。” “所以邓将军做出了不正面对敌,以诈败佯输的方略?” 邓志忠点了点头: “第一次与麓川精锐对敌, 总是要稳妥一些,并且坪山坳地势狭长, 道路狭窄,若是我等深入其中作战,会被地形所桎梏, 这等情况下若我部有两万人,那定然是一路推过去, 而现在我部人少,敌军众多,还是不要以伤换命的好。” 沐晟眼神闪烁,也觉得这是一个好办法,只是诈败稍有不慎就会变成大败, “邓将军,还有什么更为稳妥的法子吗?” 邓志忠一愣,旋即笑了起来: “坪山坳也不大,三万人人吃马嚼一天不知要吃多少粮食, 若是再稳妥的方略,那便是两头堵截,将坪山坳堵死, 等他们饿死逃窜,削弱士气. 但这时间太长,而且麓川的兵也不至于我等如此慎重对待,选用折中的办法即可。” “诈败佯输,算不算是一种以退为进,二者又有什么共同之处呢?”沐晟心中无声自语,暗暗沉思。 “沐将军觉得,此行战法如何?” 沐晟反应过来,露出笑容: “自然是极好。” 邓志忠悄然松了口气, 在他看来愚蠢的队友远比强大的敌人更可怕, “那既然如此,就由我部龙虎卫充当诈败之兵, 由沐将军所属的洪福部暗中埋伏,可好?” 沐晟听后也没有推脱,轻轻点了点头: “就依邓将军所言。” 邓志忠彻底放下心来,没有了内部掣肘,此战必胜。 他侧头看去,沐晟面露思索,眉头紧皱,显然是在思索作战方略。 邓志忠脸上露出一丝迟疑,缓声开口: “沐将军。” 沐晟回过头,面露疑惑,嗯? 邓志忠缓缓开口: “若是沐将军在思索对敌方略,不如想想陆将军会怎么做。 邓某征战二十年,自问也有几分本领, 但相比于现在的战事发展,还是落后许多,只能算是中庸。 陆将军虽然年轻,但不得不说,他所用的对敌方略都是我等从未预想之法, 前每一战都不一样,偏偏就是好用, 邓某虽然心中不服,但也不得不服老。” 沐晟面露沉思,喃喃自语:“姐夫会怎么做?” “当然是堵住两头,火器招呼,既能练兵又能杀敌。”陆云逸看向李景隆,回答道。 李景隆面露疑惑,听到火器,徐增寿与郭铨也将眸子望了过来,面露沉思。 陆云逸解释道: “坪山坳地势狭长,道路拥挤, 麓川人多在其中能最大程度避免步卒推进以及埋伏,还能躲避骑兵冲阵。 但凡事皆有利弊,此等地利, 限制了大明军卒,也同样限制了麓川军卒。 此种情况下,就要寻找我有你没有之物, 自然是火器。 若是咱们去攻杀,少说也要带上一千杆火铳, 凭借这一千人,说不得还能用出九段击。 几轮齐射,敌军不攻自溃。” 这么一说,李景隆瞪大眼睛,连忙将此事记了下来, “地势狭窄时用火器对敌..” 甚至他还打算如父亲一般编撰家学, 将所学到的东西都记上去,方方面面,什么也不遗漏! 就叫,李氏兵书。 (本章完) 第289章 上官陨落,下位方得进阶 第289章 上官陨落,下位方得进阶 坪山坳,位于古松山与坪山之间, 是一条道路狭长,处在两山缝隙之间的山坳, 也是通往金齿司最重要的一条通道, 若是不走这里,则需要绕道保山,平白无故多走那么四十五里路。 如今,坪山坳中不似以往那般平静,反而多了几分喧闹, 不算宽阔的山坳中堆积着密密麻麻的军帐、帐篷, 没有精致的布局,没有刻意的规划, 只是尽量地将其挤在一起, 将一切可利用空间都紧紧抓住,来阻拦晚上的冷风与白日的细雨。 这里驻扎着从景东调动向金齿卫的三万麓川人, 其中军卒一万二,民夫一万八, 以此来运输粮草军械,保证大部通行以及开辟清理景东到金齿卫的道路。 此时,三万麓川人齐聚的军营中非但没有感受到一丝丝安全感, 反而被一丝不易察觉的慌张所取代。 上上下下都弥漫着一股紧张气氛, 军卒们随意坐在一起,三五成群地交谈,健硕的身体裸露在外, 时不时看向不远处那些身形干瘦,正在不停忙碌的民夫身上, 隐隐间,还能听到一些交谈声传了出来, “这些人都是累赘,干活又慢,吃得又多,就像是饿死鬼。” “是啊,原本粮食就不多,全被他们吃了,要是能死一些就好了。” “听说,营内已经开始缺粮了,这些民夫都只能领到平日一半的分量。” “也不知大人是怎么想的,距离金齿卫那么近, 还让我们等在这里受苦受累,咱们待在这有多少天了? 这日子过得,都有点糊涂了。” “十日..应当有十日了。” 聚集的人群从最开始三五成群,越来越多,到如今的十余人, 声音也从最开始的低声细语变得毫无忌惮,七嘴八舌地说着, 虽然他们的粮食没有受到减份, 但可以预见的是,若是再不走, 他们迟早有一日会在这里挨饿受冻。 汇聚的人越来越多, 慢慢变成了二十余人,三十余人,气氛也变得有些凝重, 众人的声音不再是毫无忌惮,甚至是放大了音量, 似乎人群给了他们莫名的力量。 声音很快引来了此行麓川主将纳布迪, 在麓川,“纳”有接纳、包容之意,“布迪”则暗示着勇敢或坚定, 麓川主将纳布迪也如名字一般, 勇敢坚定,战事勇猛。 也正因为如此,是麓川前线总督罕拔的副将,被誉为麓川第二勇士。 他的身形如罕拔一般高大,可能只稍稍矮上那么一点, 皮肤同样黝黑,不同于罕拔脸上的凶狠, 他脸上带着柔和,嘴角似是有若有若无的笑意 纳布迪行走在略有些泥泞的石子路上, 甲胄轻轻碰撞,带着咔咔咔的声响, 在其身后有着百余名披坚执锐的卫兵,脸上带着严肃, 竖起的枪尖上似是还有着几分血迹, 正在被天空中朦胧的细雨一点点冲散。 纳布迪看到了汇聚的人群, 将眸子投了过去,嘴角的笑意扩大了几分, 他轻轻抬起手,示意亲卫们不要跟着上前, 他自己则走到了军卒们旁边,听着他们的大声密谋。 “也不知道粮食到底够不够, 若是没有粮食了,咱们吃什么? 好好地景东不待,跑到这金齿卫的深山老林里受罪.” 正当众人议论纷纷,似是想要再扩大一些声势之时, 略显沉稳又带着肯定的声音自外围响起: “粮食自然是够的。” 三十余人的眼睛顿时竖了起来, 身上散发出一股凶气, 他们汇聚在这,找的便是认同,居然有人与他们唱反调? 等他们将视线投过去,刹那间呆愣在原地, 原本热烈的气氛也变得古怪凝重, 原本气势汹汹的军卒们眼中出现一丝畏惧。 只有在与这些军卒们站在一起时, 才能直观地感受到纳布迪的高大, 足足比这些麓川军卒高出两个脑袋,大概有一米九。 他面容含笑,语气带着温和: “勇士们,不必惊慌,粮食自然是够的, 大人将我们带来这里,让我们在这里静静等候,自然有大人的考量, 该不该来,要不要留, 我想这不是我们应该考虑的问题,你们说是吗?” 不知为何,声音虽然温和, 但响在众人心里却犹如惊涛骇浪,让他们浑身冰凉,不由自主地连连点头, 是是 声音越来越多,点头的人也越来越多,最后像是蝗虫一般响起, 直到此刻,纳布迪才露出满意的笑容, 轻轻点了点头,迈步继续向前行走。 见他离开, 三十余名军卒如同被拔了毛的鹌鹑,沉默不语,静静站在那里,很快便四散而去。 听着身后的声音停止, 纳布迪眼中闪过一丝失望,轻轻叹息一声: “多吉,咱们麓川的勇士不勇。” 多吉是他的亲卫头领,三十余岁的年纪,身形匀称,脸色同样黝黑, “将军,麓川的勇士在您面前,称不上勇士, 他们畏惧您,是对的。” 纳布迪听着吹捧,缓缓摇了摇头: “多吉,武力有时候能解决很多问题,却解决不了关键问题, 国主不是勇士,武力厮杀甚至不如你, 但本将与罕拔大人都畏惧国主, 国主身上有一股意气,能让人忍不住沉浮,听从他的号令。 若是先前的勇士身上能有这股意气的万分之一, 今日他们就不会善罢甘休, 而是打破砂锅问到底,问一问本将什么时候能够出发。 只可惜.他们没有这个勇气。” 纳布迪脸上带着难以言喻的失望,叹息一声,淡淡开口: “民夫的每日粮食再减少两成,用作储备。” 多吉的眼睛猛地瞪大,露出几分不可思议: “将军,咱们的粮食还有不少,足够吃好些日子。” “多留一些,以备不时之需。” “民夫们” 多吉想要说的话突然僵住了, 在场军卒们没有意气,那些民夫们更不可能有。 纳布迪眼神空洞,抬头看向高耸的山崖, 以及在山岩上密布的杂草枝叶,轻叹一声: “罕拔大人已经离开十一日了,为何还没有回来? 难不成.是出了什么岔子?” 一旁的多吉也忍不住浮想联翩, 西南山林道路崎岖,这些日子一直在下雨, 一些外出采摘草药以及拾取柴火的民夫因为失足掉落山崖之人有不少. 罕拔大人不会是. 多吉连忙摇了摇脑袋,将这个不切实际的想法驱逐脑海,转而问道: “将军,要不咱们还是派人金齿卫问一问吧,老这么等着也不是个办法。” 纳布迪眼中闪过一丝意动,但他很快便摇了摇头: “罕拔大人走时曾经说过,金齿卫中有游鱼部的暗探, 我们不能冒险, 若是坏了罕拔大人的大计,你我就是罪人。” 多吉眼中闪过一丝失望,轻轻点了点头。 纳布迪面露思索,声音有些空洞: “但派出一些人去看看金齿卫发生了什么,还是能够做到。” 原本心思暗淡的多吉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连连点头: “将军,我这就去安排” 但还不等他离开,远处就有两名军卒急匆匆地跑了过来,甲胄碰撞之声响彻不停, 不等靠近,他们就发出了有些凄厉的叫喊声, “大人,大人不好了,北侧发现了明军!” 刹那之间,原本有些安静的营寨似乎变得更加安静, 像是时间停止了一刹那,而后变成了喧闹, 听到声音的军卒猛地站了起来,面露惶恐,眼神中带着不可置信。而纳布迪瞳孔骤然收缩, 刹那间就想到了可能发生的种种,心中思绪流转, 视线停留在赶来的二人身上,眼中杀机一闪而逝。 二人来到近前,纳布迪嘴角重新浮现出淡淡笑容,只是有些诡异: “慌慌张张地作甚,好好说。” “将军,北方五里山路外发现了明军,人数大约一千,此刻正摸索着赶来。” “你确定?” 军卒连连点头,眼中露出肯定: “将军,一定是明军,他们的长刀太亮了。” 纳布迪脸色阴沉下来,侧头瞥了军卒腰间长刀, 麓川的冶铁要比之大明远远不如, 以至于打造出来的长刀黯淡无光, 有许多杂质,也不是那么坚硬。 而明军的长刀亮儿坚韧,能够一眼分辨, 在麓川,一把明人打造的长刀能卖至少二十两银子。 同样,这也是区分麓川兵与明军的手段之一。 那军卒絮絮叨叨地说着,将他所看到的东西都说出来之后,纳布迪轻轻点了点头: “你做得很好。” 那两名军卒脸上露出喜色。 纳布迪轻笑一声,看向四周愈发焦急靠拢的军卒,大声喊道: “莫要惊慌,不过是千余明军罢了,不算是什么大事。” 此话一出,在场一些军卒放下心来, 长舒了一口气千余人而已。 察觉到气氛有些缓和,纳布迪看向二人,沉声开口: “你二人探查有功,重重有赏。” 二人脸上带着难以言喻的喜色, 立在一旁的亲卫首领多吉将长刀平放于手上, 二人还以为要赐给他们长刀,忍不住凑近了一些仔细端详。 下一刻,一抹寒光陡然出现, 由左及右,用力划了过去,斩开了雨幕,也斩开了二人的喉咙, 刺目的血喷涌而出, 二人有些茫然地立在那里, 想要伸出手去探一探脖子,但身体中的力气却一点点消失, 扑通一声轻响,二人重重倒在地上, 鲜血汩汩而流,地上的石子路中多了一抹血色。 纳布迪脸色平静,淡淡开口: “不过千余名军卒,居然如此慌张, 此乃扰乱军心之举,本将只能以此罪斩杀之,以儆效尤!” 一时间,在场诸多军卒怔怔看着倒地的尸体,瞳孔微微放大, 满脸的忌惮与恐惧,唯独没有意外。 纳布迪将所有人的表情收于眼底,轻笑一声,而后看向多吉: “传令全军,敌军来袭,所有人蓄势待发不可妄动!” “待到探明一切敌情后再行下达军令!” “是!” 纳布迪说完后便带着亲卫匆匆走了, 直到他的身形消失在视线尽头, 凝重的气氛才有所缓和, 在场诸多军卒忍不住长舒了一口气,眼中流露出畏惧。 不多时,麓川大帐之内, 纳布迪看着挂在墙壁上的地图,陷入深思,心中隐隐有一些不祥的预感。 明军是哪来的?怎么会从北边来? 正当纳布迪沉思之时,亲卫多吉匆匆忙忙跑了过来,压低声音说道: “将军,前面的一千明军应当是诱饵, 我部在林中的暗探又发现了他们后方不远处的四千明军。” 话音落下,纳布迪的脸色凝重到了极点,眉心都在隐隐发跳, 五千明军,自北方而来 不详的感觉越来越重了,但他强行压制仔细不去想此等可能。 “所有民夫后撤五里,藏匿起来,其余军卒向后退,莫要被发现了踪迹。” 这时,不远处站立的一名中年将领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沉声开口: “大人是想要对敌?” 他是此行麓川兵马的前军总兵,麾下军卒五千,名为孟兀。 见纳布迪没有说话,他继续开口: “大人,还请饶恕我长他人志气,明军五千人, 想要凭借我等万余人将其攻杀殆尽,损失定然庞大, 如今罕拔大人还未回归, 若是贸然动,可能会引起不必要的损失, 毕竟我等军务是要来开拓大理战事, 若是损失过多可能” 孟兀神情有些迟疑,此等突如其来的战事, 就算是打赢了也没有什么好处,反而会落下罪名。 他在提醒纳布迪主次分明。 纳布迪听后,脸上的凝重一点点舒缓, 转而变得古井无波,目光也有些深邃: “所以要诱敌深入,群起而攻之.” “可”孟兀还想要说些什么,但纳布迪却猛地抬手制止了他: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你想一想, 罕拔大人前去金齿卫迟迟未归,杳无音讯, 这五千明军又来路不明,去向不明, 就算是有所损失,也要尝试一番,将这些事情搞清楚。” 孟兀的身体一僵,瞳孔微微放大,脸上带着难以遏制的惊容, 他懂纳布迪的意思,但却不敢说, 思来想去,他轻轻点了点头,也觉得这可能是目前唯一的办法。 深吸了一口气,孟兀沉声开口: “大人,以我部做诱敌深入之举, 等待敌军溃逃后,再大部追击可好? 务必要让他们尽可能地死在这里, 若是若是金齿卫出了什么意外, 有这五千明军陪葬,也算是挽回了一些损失。” 话音落下,纳布迪目光锐利到了极点, 猛地转过头去,死死地盯着他! 但孟兀像是没有看到一般,继续侃侃而谈: “我随大人四处征战十余年,辗转万里,这才闯下了如今威名, 大人也得了麓川第二勇士的称号,手握权势。 但.此等称呼在属下耳中听着尤为刺耳, 若是金齿卫真出了什么岔子, 属下还请大人夺回麓川第一勇士的称号,带领弟兄们建功立业。” 纳布迪锐利的眸光一点点收敛,取而代之的是古井无波, 但在他身旁的亲卫多吉却忍不住激动起来,也在一旁随声附和: “此战明军五千,大人若是能将其一举剿灭, 定然能收获颇丰,到时” 纳布迪将眸子转了过来,目光平淡, 带着浓浓的压迫,就这么淡淡看着多吉。 多吉的声音戛然而止,连忙露出惶恐: “大人恕罪。” 多吉只觉得山雨欲来风满楼,连带着一旁手握权势的孟兀都心里打鼓。 不知过了多久,正当多吉认为这次死定了的时候,耳边却传来了天籁之音: “下不为例。” 二人心神一松,眼中迸发出浓浓的惊喜! 纳布迪看向孟兀,沉声开口: “有罕拔大人在一日,本将就是麓川的第二勇士,这一点毫无争议。” 孟述脸色凝重,将腰弯下,隐藏起来的脸庞上已经多了浓郁的笑意。 此话的意思他听懂了。 “好了,快些布置吧, 不论结果如何,这五千明军,我等都要将其留在这里!” 纳布迪脸色凝重,声音阴森! (本章完) 第290章 灭麓川一成兵马,可灭国 第290章 灭麓川一成兵马,可灭国 坪山坳以北五里处葵岗, 这里是进入坪山的最后入口,也是一路行来最宽阔之地, 此刻,两侧的山坡上发出了几声轻哼, 紧接着便是树木摇曳,发出沙沙响动,随之而来的便是砰砰的闷响。 不多时,龙虎卫的指挥使邓志忠带领人马来到此地, 看到被聚集起来的十余具尸体,眼中露出兴奋! “他妈的,原来藏在这里,怪不得一直找不到人。” 关文吉站在一旁,甩了甩手中长刀上的血迹,沉声道: “大人,这些应当才是真正的麓川精锐, 为了找到他们,损失了几个弟兄。” 邓志忠脸色平静,轻轻点了点头: “无妨,战事哪有不死人的, 军卒们走过葵岗,应该都被他们看到了吧。” “回禀大人,下官是见他们回去报信后才动的手, 五千军卒应当已经被尽数发现。” “好!很好!” 邓志忠眼中露出兴奋,摩拳擦掌,旋即看向山坡下的葵岗, 那里地势平坦,两侧有山坡拱卫, 最重要的是,这里足够宽阔, 能够容纳至少一万名军卒通行而不拥挤, 是这一片地带最好的伏击地点, 值得一提的是,距离坪山坳十里处有一个更好的地方, 边临江水,就像是一个大口袋,只有一个口子能够进入。 但那里太远了,五里的距离尚且可以追击, 若是十里损失太大,并且耗费的时间太长。 邓志忠看向站在一侧的洪福卫指挥使沐晟,沉声开口: “还请沐将军率领部众在此地设防,等待我军将其主力牵引而来!” 沐晟此刻脸色凝重,有些迟疑地开口: “诈败诱敌,五里距离,是不是有些太远了, 就算是诈败,在追击中也会有军卒死伤,代价是不是太大了。” 邓志忠脸色凝重: “沐将军,战场本就是生死厮杀的地方, 死人是所有战事的基调,永远也不会变, 敌军三万人,就算是此行龙虎卫损失一半, 能够将这三万人击败俘获,那也值得! 更何况,此行我部诱敌之人只有一千,死不了多少。” 一千. 沐晟露出一些迟疑,一个卫所一共也就那么五千六百人, 至多六千人,一千人已经将近两成, 这在正常的战事中,如此死伤,已经能决定一场战事的胜利。 见他面露迟疑,邓志忠解释道: “沐将军,您所看的都是一些神仙仗, 沐侯爷自打跟随陛下起兵,擅长的便是以少胜多,长途奔袭, 而沐春小侯爷也学到了一二精髓,在对敌安南以及老挝司的战事中屡屡破敌。 您的那位姐夫,下的是巧功夫,讲究算无遗策, 三者皆能在在损伤不大的状况下就能取得大胜。” 说着,邓志忠脸上出现一丝复杂: “可真正的战事不是这样的,本将自问有些打仗天赋, 但面对战事也只能按部就班地打, 一点点地去磨,以损伤换胜利, 至于其他将领,更为谨慎,一点错都不敢犯,只能打呆仗, 一场战事中伤亡过半是常有的事, 如今若是能死一千换三万人的大胜, 此战本将定然会将其记录在族谱之中,以让后世子孙瞻仰。” 这.这. 沐晟一时呆愣在原地, 他先前一直在云南境内平叛,对敌的都是土司中人以及外族人, 他们不堪一击,往往大军杀到即可投降,所以损伤向来不多。 加之他对于三人的战事都有所了解,便产生了一个误区, 大胜往往都是死伤小,敌军伤亡大! 经邓志忠这么一点醒, 他好像忽然意识到,真正的战事并不是他想的那般模样。 “在战事未胜利前,要不惜一切代价,不论死伤多少人都不能停。” 邓志忠沉声开口,声音坚定,带着浓浓的肃杀! 沐晟忽然想到了什么,有些似懂非懂地发问: “可可我曾经听,若是大军死伤一成就有可能造成溃败,如今? 还请邓大人解惑,沐某感激不尽!” 说着,沐晟双手合拢,朝着邓志忠躬身一拜。 此举可是将他吓了一跳,连忙将他扶了起来: “使不得使不得.” 沐晟直起身后,邓志忠笑着开口: “沐将军所说没错,损伤一成就有可能造成溃败, 但不适用于现在,只适用于寻常的卫所,不适用于我等精锐卫所。” 沐晟眼中露出疑惑,表示不解。 “一个卫所五千六百人编制皆是军户, 但我大明新立,要开垦荒地、修建水渠、还要修补城池, 这些都是要由卫所来办, 寻常卫所中,一个卫所五千余人, 能有一千人操持战事,用于日常防备已是万幸, 甚至有的卫所不到五百兵,马不过百,他们不用干活,只需要操持军事。 其他人说是兵,但都是民,是匠人、是农户等等 这样一支卫所拉到战场上能打仗吗? 等这不论一千还是五百的兵都死了, 其他人只能干瞪眼,溃败这一结果还是好的。 就如讨伐北元的北征大军,不过十五万人, 其中有一大半是辅兵民夫,用于后勤运输、修理、土工、牲畜饲, 算上沿途调动的民夫那就更多了,何止百万。 若是这么算下去,用于作战的五六万人还不过一成, 这些人要是死了,可不止是溃败了, 整个大明都要伤筋动骨,休养个十年。 草原人的军队要好一些,每次号称大军十数万, 但除却老弱妇孺以及牛羊,战斗人员大概在两成, 只要将这两成击溃,战事自然胜利, 麓川也是一样,思伦法号称兴兵三十万,真正的作战精锐可能还不到三万。” 邓志忠笑了起来:“此番西南战事,能将这一成人马杀了,麓川可就亡国了。” 这么一说,沐晟有些懂了, 他从来没有参与过大兵团厮杀,如今只觉得耳目一新。 “那龙虎卫?” “龙虎卫乃京畿精锐,一部五千六百人尽数不用干活, 整日研究的就是打仗,就算是我部火头军,也能提刀上马厮杀。 此等军伍,就算是死八成,也不会退。 同样的,沐将军麾下的洪武卫也是如此。” 说着,邓志忠眼中露出一些追忆,声音空洞: “我记得洪武十九年的时候, 我部奉命跟随怀远侯曹兴去西北平叛,此行四万人,号十万, 但真正用于作战的,只有龙虎卫五千与边军三千。 如今京军所属来到云南有四个卫所以及前军斥候部, 都是此等全数作战人员的军伍,说一些难听的, 若是朝廷不惜代价,将这两万五千人尽数死在云南,麓川灭国近在眼前。” 沐晟面露沉思,算是明白了精锐部队与普通部队的区别, 也能明白父亲与大哥将洪福卫交给自己时的不舍, 原来是自己一叶障目不见泰山。 深吸了一口气,沐晟露出一丝苦笑,沉声说道: “多谢邓大人解惑,若不是亲临战事,还无法窥得一二战阵精髓。” 邓志忠沉声开口: “沐将军,洪福卫在此埋伏, 行的是斩将破敌之举,还请沐将军仔细操持, 若是无法将追击敌军尽数留住,那我龙虎卫之兵才是真的白死了。” 这么一说,沐晟心中陡然生出一些压力, 眼中露出凝重,朝着身后挥了挥, “将作战计划拿过来。” 很快,沐晟手中出现了洪福卫的作战计划,他将文书递了出去: “请邓大人查看一二,看看有何疏漏。” 邓志忠也没有客气,接过文书便看了起来,不由得眼神一亮, 作战计划有理有据,条理清晰明确,与刚刚的滞涩完全不同。 邓志忠却没有丝毫意外,只是笑了笑, 此等将门子弟向来都有如此毛病,眼高手低, 对于诸多战法熟记于心,但对于军伍中的一些基本常识却一窍不通。 只需要稍加弥补,便能将所学所用融会贯通,超越出身寻常的将领很多。 他将文书递了回去,沉声说道: “沐将军此份作战计划做得极好, 但在外围齐射弓弩之人要减少一些,进场与敌军厮杀之人要增多三成, 真正的战事,都是自刀兵冲杀,在残肢断臂中结束, 只有血腥的场面,才能最大程度削弱敌军战意。” 但很快邓志忠脸色变得古怪, 想到了前军斥候部攻杀金齿卫的战报, 其中火器对敌几乎占据了杀敌人数的两成,并且都是在破敌的关键节点, 他想了想,还是没有说出来, 火器在战场上真正地运用,还需要再行摸索,暂时还没有定数。 沐晟若有所思,沉声开口: “我这就去布置。” 邓志忠用力点了点头: “还请洪福卫的诸位弟兄做好准备, 若是战事顺利,今夜前军就会发动进攻,从而引诱敌军。” “好!” 随着时间的推移,夕阳渐渐隐没在地平线下, 天边残留的余晖被夜色吞噬,细雨也终于停歇, 留下空气中湿润的气息和偶尔滴落的雨珠声。 天空依旧被厚重的云层覆盖,显得格外阴沉,连一丝星光的影子都不见。 整个西南山林都被夜色笼罩,模糊遥远, 只有近处的景物在微弱光线中隐约可见。 邓志忠已经来到了距离坪山坳二里处的前军一千人军中, 他的副将关文吉也在身侧, 此刻千余人正在旁若无人地休整,像是前面不知道有敌军一般。 邓志忠与关文吉身上的甲胄已经换成了最为普通的黑甲, 他们二人与军卒们坐在一起,扮普通军卒模样。 围绕着篝火的十余人只有他们二人在说话, 其余人都沉默无声,默默盯着四周,尤其是南方。 邓志忠将碗中的汤水饮尽,看向关文吉: “吃完就快些回去吧,本将在这里就可。” “大人,还是我留在这吧,后方有足足四千人,您待在那里安全一些。” 关文吉脸上有些担忧,在邓志忠白的胡子上停留。 “说的什么胡话,诈败一事稍有不慎就是溃败, 千余名弟兄在这,本将怎么放心的下。 莫要废话,按照原本计划, 本将带领千余人作饵,等待敌军, 对敌而后诈败而归,与你部会合而后再行冲杀, 若是那麓川将领聪明,此刻应该在后方囤积大部,等着我方四千人。 到时候,再行诈败,呈溃败之势逃窜至葵岗, 切记,跑得不能太快,适当反击, 要让那麓川将领抓耳挠腮,欲罢不能。” 邓志忠看向在场诸多军卒,吩咐道: “不要怪本将没有提醒你们,这一次战事是白捡的功勋, 若是办砸了,咱们龙虎卫就算是回京都抬不起头来, 此战不论付出多大代价,都要将人引到葵岗!!” “是” 一声声低喝声响起,原本低着头的军卒都抬起头来, 他们是各部将领,有着最核心的军务。 “好了,各部就位, 再过一个时辰他们要是还不来,我部就率先进行攻击。” “是!” 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一众军卒将碗中汤食尽数饮下, 而后站了起来,四散而去,如普通军卒一般无二。 不远处,纳布迪处在坪山坳的入口, 看着不远处的火光露出一丝冷笑: “傻子都知道西南山林中不能点火,这些明人未免太不将我等放在眼里了。” 一旁的前军将领孟兀眼中暴露出一丝丝精光,用压抑到极点的兴奋说道: “大人.眼前这些军卒应当不是云南都司的兵,要不然不会如此拙劣诱敌。” 纳布迪轻轻点了点头,脸上露出几分轻松,一旁的亲卫多吉微微躬身: “将军,这些明人不知天高地厚, 他们想不到咱们已经掌握了他们后方四千军卒动向,还在做诱敌深入之举。” 纳布迪高大的身躯在黑暗中显得挺拔,如同一座铁塔, 眼中锐利的寒芒似乎直射苍穹,闪烁着乌光, 他的脑袋一点点转动,看向一旁停留的多吉,嘴角勾起一抹笑容: “多吉,本将知道你一直想要外出领兵, 今日是难得的好机会,想不想尝试一番?” 多吉眼睛猛地瞪大,心脏怦怦直跳, 他先前曾多次表达过想要外出领兵的意愿,但都遭到了拒绝与拖延, 怎么今日 多吉眼中很快流露出明悟, 想到了他下午所说的一番话, 脸上不由得露出笑容,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富贵险中求。 现在看来,他赌对了! 多吉脸色一点点凝重,略显匀称的身材此刻显得高大! 沉声开口:“将军,属下愿领兵前往,击溃敌军。” 纳布迪脸上露出笑容,轻轻点了点头: “多吉听令,本将命你率两千军卒,迂回包抄, 击溃敌军千余先遣军卒,而后进行追击, 若遇敌军大部,迅速后撤,将其引入我部包围!” 多吉刹那间将腰杆挺得笔直,声音清脆洪亮,带着一丝激动: “是!” 多吉离开后,纳布迪看向孟兀, 黝黑的脸庞在黑夜中不显,但却能看到一排牙齿,似是在微笑: “孟兀,敌军四千,需要多少军卒可战而胜之?” 孟兀眼神闪动领兵多年,早已心绪内敛,沉声道: “大人,六千军卒即可!” “不我部剩余的所有兵马都归你统筹, 务必要将这四千军卒尽数绞杀, 对待明人,我等持有全力以赴,不能有丝毫侥幸!” 孟兀猛地抬起头,眼神闪烁, 顿时明白了, 这是今日投名状的回报! 孟兀深吸了一口气: “回禀将军,属下定万死不辞全力剿灭敌军, 若不能完成军务,提头来见!” 纳布迪轻轻笑了笑: “日子还长,今日剿灭这些明军只是你我立功的第一步,稳妥一些。” 孟兀只觉得心脏怦怦直跳,一股难以言喻的激动在心中弥漫。 不知,在大人登临麓川第一勇士后,他能不能接过第二勇士的头衔! “好了,下去准备吧, 半个时辰后发动进攻!势必歼灭敌军!” “是!” 月色隐匿于乌云之后,天空愈发阴沉, 西南山林沉浸在一片漆黑之中,伸手难辨五指,万物轮廓模糊, 唯有风穿过树梢的沙沙声,打破了这份沉寂。 远处,龙虎卫的营地仿佛是这黑暗世界中唯一的孤灯,透出微弱坚定的光芒, 照亮了营寨的轮廓,火光与影交错,映照出士兵们坚毅期待的脸庞。 邓志忠手拿千里镜,视线在丛林中来回扫视, 努力查看着那些没有被微风吹动却轻轻摇晃的枝叶,嘴角一点点扬起弧度。 他将千里镜远离眼睛,仔细打量了一番, 不由的面露感慨, 不得不承认,有此物在,战场形势可以一览无余,胜率至少增加两成! 这时,外围斥候匆匆跑了过来, 他们手中也有着千里镜,压低声音说道: “大人,敌军来了,从东西南三方包抄而来,每队人数大约七百!” “只有两千?” 邓志忠脸色古怪到了极点, 这些麓川人似乎没有将他们这些精锐放在眼里, 仅凭借两千军卒就想要斩灭他们? 邓志忠眼中精光闪烁,沉声下令: “改变方略,两千人来攻就将其打回去! 斥候兵所处方位不动,敌军若是来援,即刻禀报!” “是!” (本章完) 第291章 大明步卒之勇 第291章 大明步卒之勇 邓志忠坐在篝火前,长刀插在一旁, 似是在看着静静烘烤的小鸟, 但他的视线却一直在四处打量,查缺补漏, 诈败一事龙虎卫也不是第一次用, 军卒们都熟能生巧, 一个个看似在忙碌,但注意力却都没有在手中的事上! 他们浑身紧绷,已经开始准备躲避第一波的箭雨攻击。 但出乎所有人意料的事情发生了, 窸窸窣窣的声音不停靠近, 通过传令兵隐蔽传达的位置也越来越近, 怎么还不张弓搭箭?这些麓川人在等什么? 邓志忠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从这些麓川军卒的隐蔽能力以及动向速度来看, 分明是麓川精锐,身体强健之辈, 但为什么还没有发动弓箭压制? 尤其是如今已经完成了三面合围, 正是他们使用擅长标枪的时候,等什么呢? 邓志忠紧抿嘴唇,右手握住长刀,左手抓住了屁股底下的马扎, 马扎经过改动,上面是一块大许多的木板, 算得上一面简易盾牌,等的就是羽箭标枪, 但现在. 眼瞅着动静距离越来越近,几乎已经摸到了百步, 尽管天色灰暗,但枝叶的摇晃已经让他们不能无视, 若是这个距离还发现不了敌军,还算什么京军精锐? 诈败难的就是让敌军认为是真正的溃败, 所以.厮杀全力,撤退犹豫才是其中精髓。 思虑片刻,邓志忠做出了决断,猛地站起身, 看向南方不远处的密林,发出一声爆呵: “敌袭!!!” 刹那间,安静的营寨变得嘈杂混乱! 原本还点燃的火把瞬间熄灭,整个营地一片漆黑, 人影在月光下来回走动,只能依稀看到一二黑影。 这让藏在山林中慢慢靠近的多吉愣住了,眼中闪过疑惑, 眼前这些明军不是诱敌深入之人吗? 怎么会主动发现敌军? 在他设想中,即便是到了近前,明军也会装作看不见, 而后在第一次接敌后,便马上产生溃败, 向后逃窜,他们再行追捕。 如今 多吉也是第一次领兵,心中难免生出了一些无法掌控局面的慌乱, 但他还是强行压下心中情绪,眼中闪过锐利, 正是第一次领兵,所以要打得漂亮, “左右不过一千,还是诱敌之人” 多吉眼中闪过狠辣,沉声开口: “东西两侧压上去,南军等待, 战事激烈时再行冲杀,一举将其击溃!” 在他身旁的中年将领听到此言,脸上闪过一丝犹豫, 他是纳布迪派来,提防事情不可掌控之人, 这个方略不能说好,也不能说坏, 想到东西两路将近一千五百人,优势在我, 便不再犹豫,沉声开口: “是!” 中年人悄然退去,多吉盯着他的背影,冷哼一声! 夜色如墨,星辰隐匿, 一片沉寂之中,唯余虫鸣与风的低语。 就在这时,一枚响箭划破长空, 带着尖锐的啸音,瞬间破坏了四周寂静! 箭矢顶端燃烧的火焰, 如同夜空中的流星,绽放出红芒。 几乎与此同时, 东西两侧原本只是轻微摇曳的山林,似是有什么东西碾过, 枝叶间开始剧烈地碰撞,出现了沉重的脚步声和武器碰撞的清脆声响, 一股压抑汹涌的气势从林间汹涌, 空气中弥漫着紧张与肃杀。 “杀!!!” 一声呐喊,如同惊雷炸响, 黑暗中,两股麓川军卒如鬼魅般从密林深处冲出, 他们的身影在月光的边缘若隐若现, 手中长刀在微弱天光下闪烁着寒芒, 如同蛰伏已久的猛兽展露獠牙,散发出令人心悸的杀气。 这些军卒的面容在夜色中难以辨认, 但他们的眼神却异常明亮,充满了对斩敌的渴望。 嘴角略微勾起的弧度,是对即将到来厮杀的兴奋。 龙虎卫营寨尽管已陷入一片沉寂, 剩下零星几点微弱火光摇曳,却依然是他们眼中的猎物。 看着东西两侧敌军从黑暗中冲出, 再一次让邓志忠面露愕然,眼中闪过难以置信。 这些麓川人在搞什么? 但他没有迟疑,发出一声大喊: “东西两侧,弓弩齐射!” 略显苍老声音在夜空中回荡,如同雷鸣, 龙虎卫的营寨中,无数已经落定位置的弓弩手迅速转动方位, 毫不犹豫地扣动扳机,松开弓弦! “嗖!嗖!嗖!” 箭矢划破空气的声音此起彼伏, 如同密集的雨点般倾泻而出, 在黑暗中划出一道道优美弧线,然后狠狠地扎入敌军冲锋阵营之中! 顿时,敌军中响起了一片惨叫哀嚎,以及身体倒地的闷哼, 鲜血染红了夜色,也昭示着战事开启! 一轮弩箭齐射还不够,并不能减缓麓川军卒冲锋的速度, 邓志忠手中已经拿出千里镜看了看距离,再次挥手: “齐射!” “嗖!嗖!嗖!” 锐利的破空声再次响起,箭矢冲上天空, 而后重重落下,深深刺入大地、枝头、身体! 喷溅的鲜血让这略显潮湿的空气变得更为腥臊, 麓川军卒经过冲锋,从最初的百余步到如今的不到二十步! 邓志忠没有任何犹豫,将千里镜收了起来, 转而抽出手中长刀,用力一挥: “盾牌!!!东西两侧!” 吼声再次响彻夜空,伴随着令旗挥动, 营寨内响起了一阵沉重有序的脚步声,大地都在微微震颤。 大约两百名军卒迅速响应,他们毫不犹豫地放弃手中长刀, 转而拿起了早已准备好的厚重盾牌,快速移动到东西两侧! 娴熟地将盾牌举至胸前,一块连接一块,将营寨东西两侧紧紧包裹! 军卒们的目光锐利如鹰, 他们躲在盾牌之后,半躬着身体,紧抿嘴唇,脸上写满坚毅。 身体暗暗用力,肌肉在盾牌下紧绷, 随时准备迎接那即将到来的猛烈碰撞。 空气中弥漫着紧张与期待, 就在这种压抑至极的氛围中,喊杀声越来越近,直至来到近前! 喊杀声、脚步声与武器碰撞声交织, 形成了一股汹涌澎湃的浪潮,向着龙虎卫的盾牌壁垒冲击而来。 “砰!砰!砰!” 碰撞的瞬间,整个营寨仿佛都为之颤抖。 敌军长刀挥砍如同狂风骤雨般猛烈, 但龙虎卫的盾牌壁垒却如同磐石般稳固。 每一次撞击都激起一阵火,伴随着金属交击的清脆声响, 军卒们咬紧牙关,双手紧握盾牌,双脚稳稳扎根于地, 用出了全部力气,身体一下一下抖动。 原本急速冲杀而来的麓川兵被阻滞了脚步,在盾牌面前挣扎, “刺!” 军令简短有力,在紧张对峙中猛然响起, 随着这声令下,盾牌缝隙之中, 一根根尖锐长枪如同蛰伏的毒蛇, 猛然间从盾牌缝隙中探出,这些长枪的枪尖上都沾染着金汁。 “啊!啊!” 惨叫声、哀嚎声瞬间响起, 伴随着金汁特有的刺鼻气味,冲阵的麓川军卒开始出现了一丝混乱。 被刺伤的军卒惊恐地后退,被涌上来的敌军推倒、踩死。 但这并不能阻拦麓川军卒的攻势, 在邓志忠的视线中,麓川人已经开始包抄,试图从北方与南方冲破防御, 他果断下令:“齐射!!” 箭矢锐利的破空声再次响起,划过弧线,穿过盾牌,激射入麓川战阵, 这一次齐射,比先前两次齐射造成的杀伤还要大,只因如今战阵密集! 邓志忠不知死了多少麓川人, 但他知道,盾牌兵能阻拦这么几息的时间已经足够, 至少给这麓川人带来了不小的伤亡。 “盾牌兵退后换刀,枪兵顶上!” 命令下达,原本严阵以待的盾牌兵开始有序地后退。 在这他们平日里已经演练过无数次, 甚至都不需要用脑子去刻意控制。 在后退的过程中,他们迅速将手中盾牌放下, 抽出腰间长刀,微微喘着粗气, 同时从怀中掏出一大把裹着的干杏塞到嘴里, 快速咀嚼,迅速恢复体力,准备迎接最后的厮杀! 三轮齐射,三轮枪兵冲刺, 这是操练中最常见的弱敌之法! 在他们后退的同时, 后方长枪兵则如同等待已久的猛虎,猛然间冲刺向前。 他们手中长枪如同林立的竹竿,密不透风地挡住了麓川兵的冲锋路线。 麓川兵原本像是冲破堤坝的洪水,汹涌澎湃, 但在长枪兵的阻挡下,仿佛被一股无形力量所束缚,无法再前进分毫。 眼前那涂抹着金汁的长枪令人畏惧. “三连刺!!” 邓志忠再次发出命令,声音中充满了坚定与决绝。 长枪兵们闻言,立刻开始了他们的连环刺杀。 他们将手中长枪迅速收缩, 同时迈前一步,双脚死死扎根地面, 再将手中长枪使出全身力气冲刺出去! 长枪如同闪电般划过夜空,伴随着一阵冷风, 下一刻,洞穿血肉的扑哧声响彻不觉,带着阵阵哀嚎! 麓川兵因为枪兵上前,忍不住后退一步, 但第二步冲刺即刻到来,枪兵再次迈动步子,上前一步,长枪刺出! 紧接着是第三步! 密集的枪尖捅入了麓川兵的身躯,在抽出之时用力一扭,伴随着刺骨的惨叫! 让人心生畏惧。 大量伤亡开始了, 他们的冲锋阵型被打乱,士气受到了严重打击。 原本汹涌澎湃的洪水, 此刻却仿佛被冻结在了原地,无法再动弹分毫。 四目望去,遍地尸体, 还不等接敌,便已经有了如此损伤, 只等情景让这些麓川兵都有些茫然,发生了什么? 不远处静静看着战场的多吉浑身陷入了一种恐怖情绪, 他看着一位位军卒倒下, 看着那如同城墙一般的盾牌兵以及长枪兵,心中陡然生出一股无力, 为什么冲不过去!!他转头看向身后,这里有着最后一支军伍, 这时,那名中年人快步跑了过来,压低声音急促说道: “大人,尽数压上,在数量几乎对等的战事中,明军更为精锐!” 他脸上闪过一丝后悔,在一波弩箭齐射后, 就应该压上,不应该犹豫的! 哪有军卒在面临围剿时还能从容不迫地射出弩箭组织战阵,定然是大明精锐! 多吉眼中弥漫上了血丝,看了看那中年人, 他有些不服,但人贵有自知之明,他就是这般人。 “听你的,全军压上!” 说着,多吉猛地抽出手中长刀,对着前方发出一声大喊: “将军们,给我杀!!” 震天的喊杀声自密林中响起, 军寨中,邓志忠看向南方山林,嘴角勾起一丝微笑, 只要分兵,双方胜负手都在最后一次冲杀之上, 友军想着最后一次冲杀将敌人击溃,士气大振。 敌军想着阻截冲杀,使敌人士气低迷,形成反击。 但,分兵冲杀,最忌妄动! 若最后一次冲杀不能成为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那一动不如一静。 攻杀不下,己方士气顷刻皆溃。 而邓志忠,等着就是这最后一次冲杀, 只要将其阻截,此战必胜。 邓志忠看向两侧,发出大喊: “刀兵上前,阻拦敌军,枪兵退后换刀,给老子挡住他们!!” 盾牌兵歇息了不知有没有一盏茶的时间, 听到军令,马上抽刀上前,接替长枪阵地,使出浑身解数冲杀! 而长枪兵迅速后撤,将长枪一丢,抽出长刀,也压了上去, 两侧共计五百人,人数不多, 但他们身上的凶悍气势却如同狂风骤雨,压得两侧的麓川兵喘不过气来。 麓川兵们面对着这股如狼似虎的攻势, 不禁心生畏惧,士气开始动摇。 尤其是那以伤换命的架势,几乎让他们连连后退! 见阵型稳固,邓志忠抽出腰间长刀, 看向一直在营寨中等候的五百余名军卒,发出一声大喊: “转身向南,弓弩齐射阻敌!” 嗖嗖嗖嗖—— 锐利的破空声再次响起,朝着冲锋而来的军卒激射而去, 此举不为杀伤,只为打压士气,延缓冲势。 果不其然,原本气势汹涌的麓川兵似乎受到了阻碍, 三轮齐射过后,他们的速度变得慢了下来,士气也受到了不小的打击。 邓志忠发出一声大笑,抽出腰间长刀,用力在黑夜中一砍: “长刀冲杀,给老子正面击溃他们!” 随着命令下达,龙虎卫军卒如同下山猛虎,奋勇向前。 “杀!!!” 原本嘈杂安静的战场,第一次出现了如此整齐的喊声, 将麓川兵的身躯为之一振! 步卒冲杀,凌乱的脚步声以及甲胄碰撞声不时响起, 黑夜中,似是两股洪流重重撞在一起,瞬间爆发出了激烈厮杀。 每一次挥刀都伴随着一声惨叫,鲜血染红战场, 战士们的怒吼声、兵器的碰撞声以及伤者的呻吟声交织在一起, 厮杀在刚刚接触便达到了白热化! 一名麓川兵满脸血污,双眼赤红, 手中长刀已经卷刃,却依然奋力挥砍。 他的左臂被长枪刺穿,鲜血如泉涌般喷出, 但他仿佛感受不到疼痛,凭借顽强意志与明军缠斗, 每一次挥刀,都是在挥洒最后的生命。 对面,一名龙虎卫军卒,他的盔甲已经被周围喷溅的鲜血染红, 他不止一次倒下,又挣扎着站起, 脸上布满汗水与泥土,但他的眼神依然坚定。 他手中长枪已经被砍裂,另一半停留在麓川兵的身体中, 他迅速抽出腰间的短刀,劈砍着上前, 战场之上,最为忌惮犹豫不前,越怕死得越快! 只有让敌人害怕,才能活下来! 他的腹部被刀刃划开,肠子隐约可见, 但他却仿佛浑然不觉,只是用尽全身力气,咬紧牙关, 将短刀深深地插进了麓川兵的眼窝,用力一绞, 他发出一声畅快大笑,而后倒地。 周围的战斗,也都陷入了这种以伤换命的惨烈厮杀中。 有龙虎卫军卒被砍断手臂,还有一丝血肉粘连, 却依然用另一只手紧握着兵器,不停向前冲锋劈砍, 断掉的手臂耷拉在身旁不停摆动,但他却感觉不到疼痛。 有一二十余岁的年轻人被刺穿了胸膛,嘴里喷着鲜血, 却巍然挺立着不倒,双手紧紧抓着利刃长刀,将其推向了后方同袍的长刀! 长刀穿身而出,刺穿了麓川人的胸膛,也让他的背后多了一个刀尖。 二人同时殒命。 扭打、翻滚、劈砍、撕咬, 每一次交锋是生命的火在碰撞、熄灭。 鲜血与泥土混杂在一起, 一片触目惊心的红色泥潭出现, 哀嚎声、怒吼声、碰撞声以及已经微不足道。 正南方的冲杀被毫无疑问地阻截了,尽管是五百对七百, 但锋利的长刀,坚硬的甲胄, 以及日复一日的操练,已经弥补了数量的差距。 麓川的军卒在五百人的攻势下,点点后退,气势被碾压,战场被屠杀, 人命如同草芥,一片片消失。 多吉的脑袋掉到地上,眼中还有着惊愕以及不解, 他不明白,为什么以多打少, 能打成如今这般模样,明军真这般精锐? 无人解答,他的意识陷入模糊, 被当成球在战场上踢来踢去,转瞬间就看不清脸庞。 正当麓川两千人即将溃败之际, 一阵更为剧烈的喊杀声袭来, 从四面八方的山林中传来,漫山遍野的敌军。 正在厮杀的麓川军卒眼睛猛地瞪大, 心中闪过喜色,援军,定然是孟兀大人的援军。 同样,正在奋力挥砍的邓志忠眼中也闪过喜色, 长舒了一口气,在心中暗骂, “他妈的,这些麓川人还不算太笨.” 要是真被他将这两千人尽数斩杀,还真有些麻烦。 邓志忠没有迟疑,转而看向东西两侧依旧在奋力厮杀的将近五百名军卒, 眼中闪过一丝冷冽,沉声下令 “我部向北而撤! 向文元,你部殿后,重伤者留下,阻拦敌军!” 一名正在厮杀的中年人刹那间退出战场, 三十余岁的年纪,面容普通,脸色平静,带着血水,只是微微喘着粗气, 他环顾四周,看了看战局,回头发出一声大喊: “是!!” 正在厮杀的南方麓川兵只觉得压力一松, 明军不再向前,而是迅速后退。 见此情景,向文元的面庞仿佛被冰霜凝固, 他刀光如电,划破夜空,直指南方, 声音回荡:“来五十人,填补战线,不容片刻迟疑!” 话音未落,五十名正在厮杀的军卒如同脱缰野马, 身形矫健,迅速穿插至战线的缺口,用血肉之躯筑起了一道人墙。 刀光剑影,殊死搏斗,敌军数倍, 但他们的脸上没有畏惧。 然而,生死存亡之际,山林间陡然亮起了无数火把, 宛如繁星点点,又似地狱之火,密密麻麻,数不胜数。 火光映照下,敌人的身影如同潮水般汹涌而来, 数量之多,令人心惊胆颤。 向文元心中一凛,眼睛微眯, 但他并未退缩,反而更加坚定决心。 他再次发出呼喊: “再来五十,阻敌于前,掩护友军后撤!” 原本抽调五十人的防线就不牢靠,现在更加摇摇欲坠。 他们挺身而出,面对振奋士气,如狼似虎的敌人, 他们毫无惧色,手中兵器如同闪电,不断收割着性命。 长矛刺穿胸膛,箭矢射穿头颅,鲜血染红战袍, 喊杀声越来越弱,身影越来越少, 最后, 只剩下了向文元一人。 他被麓川大军如铜墙铁壁般团团围住,四面楚歌, 每一双眼睛都闪烁着嗜血光芒。 向文元的战袍早已被鲜血浸透, 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敌人的,胸前插着两把长刀,鲜血不停滴落。 他的眼眸依旧锐利,没有退缩之意。 汗水与血水混杂,顺着他的脸颊滑落,溅起一朵朵微小血。 他右手长矛已不知在何时深深嵌入了一具敌人胸膛,矛尖还挂着几缕未干血丝, 左手长刀已全是锯齿,只剩一半,上面挂着一些碎肉。 他的视线一点点模糊,看向北方, 那里有脱离战场的五百同袍, 他似乎还看到了身后追击的一道道人影, 不知为何,他突然笑了起来, 笑容在他脸上定格,那是一种超越了生死、看淡一切的豁达。 随着体力耗尽,他的视线逐渐模糊, 周遭的世界开始褪色,最终化为一片深邃的黑暗。 直到视线渐渐模糊,陷入黑暗。 周围的一切归于寂静,只有风依旧在吹拂,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哀愁, 似乎在诉说着不为人知的悲壮故事。 (本章完) 第292章 未竟之志,未竟之憾 第292章 未竟之志,未竟之憾 麓川前军将领孟兀踩着血水,踢着‘皮球’, 一脸凝重地走进战场,脸色难看到了极致。 遍地的尸体让他从升官发财的美梦中醒悟, 视线停留在最中央那一具屹立不倒的身影上,眼睛微微眯起 大明军卒悍勇超乎了他的想象,尤其是这五百殿后的军卒, 几乎让本就损失惨重的两千军卒损失一空。 孟兀看着北方,那些军卒逃遁的方向,嘴角勾起一丝冷笑, 不论如何,今夜的战事结果不会改变。 他冷声下令: “四千人追击,在接敌后汹涌对敌,听令后撤, 将其引入后方包围圈,不能有任何犹豫!” “是!” 命令下达,原本稍稍安定的营地被唤醒, 更多的火把被匆匆点燃,微弱的光芒在夜色中摇曳,四千精兵在夜色中迅速集结, 他们身着暗色铠甲,脸上涂抹着绿绿,悄无声息地穿梭于密林之间。 丛林在夜色中显得更加幽深, 树叶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发出沙沙声响, 四千人的队列,如同夜色中的蝗虫,灵活迅速, 他们沿着曲折小径,迅速朝着逃遁明军方向追击。 随着他们深入,原本安静的丛林逐渐变得嘈杂。 夜风中开始夹杂着兵器碰撞声以及战马不安的鼻息声。 夜色不再是庇护的屏障,而是成为双方厮杀的舞台。 孟兀站在一块巨石上,见身旁军卒少了一大截, 平静的脸庞上终于露出一丝期待, 只要将那明军四千人引入包围, 人多势众之下,定然能将其击溃, 到时,此等歼敌之功,定然能让他再上一个台阶。 心绪翻涌,孟兀低头看向脚下的皮球, 依稀间能看到模糊的五官,他脸上露出一丝嘲讽: “打仗,可不是这么简单的事,死了也好不自量力的人本就该死。” 孟兀喃喃说着,眼中的唏嘘一点点收敛, 回头看向南方,不远处就是坪山坳, 将军还在等着他凯旋的消息。 深吸一口气,孟兀冷声下令: “全军跟上,前军接敌,即刻包抄!!” “是!” 不到半个时辰,邓志忠领着残破不堪的队伍, 不足五百名军卒,踉跄着回到了大部所在。 夜色下,他们的身影显得格外疲惫与狼狈。 邓志忠脸庞被汗水与泥土交织成一片, 盔甲多处破损,血迹斑斑。 身后军卒们更是形容枯槁,衣衫褴褛,武器残缺不全, 甚至伤口还在缓缓渗出,染红了衣襟。 刚从一场酣畅淋漓的战事中脱身,又经历丛林中的逃窜, 让他们身心俱疲,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疼痛又艰难。 此刻,当他们终于回到大部, 劫后余生的感觉让每个人都松了一口气。 虽然疲惫不堪,但他们的眼神中却透露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兴奋。 他们不时回头看去,远处的丛林发出轻轻的响动, 沉睡的飞鸟在头顶盘旋,有人追过来了!! 关文吉匆匆赶了过来,脸上充满焦急,粗略看去, 见还有四百余人,顿时松了口气, 只要没有尽数死完,那这方略就是成功的! “大人!” 邓志忠的喘息声如同风箱,呼呼作响, 他脸上带着奔跑过后的红晕,汗水滴答滴答落下, 他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 “快快快人追上来了,没有预想中的多, 准备接敌,能杀多少是多少, 若敌退却就追击,引他们大部出来, 若是他们要与我们拼个你死我活,就寸步不让, 等他们将后续大军压上,我等再后退到葵岗, 告诉沐将军做好准备,成败在此一举!” 关文吉脸色凝重到了极点: “是,大人,一切已经安排就绪!” 不到两刻钟,丛林处就出现了密密麻麻的敌军,孟兀也在此刻赶了过来, 四千人的战事,若是他不亲自指挥,他不放心。 看着前方空阔地带的营地,他面容冷峻,冷声下令: “冲杀阵前,射火箭!” 随着他的一声令下,早已蓄势待发的军卒们迅速行动, 他们分成数队,向营地逼近, 同时,一批弓箭手在后方准备就绪, 手中紧握着特制的火箭,箭头绑缚着易燃之物。 “嗖嗖嗖——” 火箭划破夜空,带着炽热的火焰,精准地射向营地前沿。 在空中划出一道道耀眼轨迹,宛如流星般落下,瞬间点燃了营地帐篷, 火势迅速蔓延,照亮夜空。 孟兀站在高处,静静看着那被一点点燃烧殆尽的帐篷, 里面的物件一点点显露出来, 桌椅板凳床榻应有尽有。 看着下方明军费力扑灭火焰的模样, 孟兀的嘴角勾起一丝丝微笑,算是彻底放下心来。 他此刻已经无比确定,前方一千人就是诱敌深入之举, 真正的主力,就是这四千人! 看着四处混乱的战场,孟兀嘴角的笑容愈发扩大,发出一声轻哼: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四千人就想在山林中为非作歹 明人未免太过傲气,就让尔等见识见识,麓川精锐。” 伴随着熊熊火光,营地前沿仿佛变成一片修罗场。 双方人马在这片狭窄空间内展开了激烈厮杀, 浓重的血腥与焦灼气息刹那间弥漫。 麓川人作为袭营一方,阵线在火光映照下显得有些凌乱, 军卒虽然英勇无畏, 但在战场,个人勇武起不到丝毫作用, 等到明军稳住阵型,在建制与装备面前,逐渐显现出了劣势。 喊杀声依旧震耳欲聋, 但其中的底气似乎悄无声息削弱,兵器碰撞的声音此起彼伏, 但能明显感觉到, 麓川人的长刀在明军铠甲相撞时发出沉闷回响,显得力不从心。 火焰在营地中肆虐,将夜空映照得如同白昼, 双方战线拉锯得很长,甚至有向山林扩大的趋势。 孟兀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虽然早就知道麓川精锐比不得大明精锐, 但在袭营之下还是被人将战线推了回来,倒是显得有些不堪。 同样,他也明白了这些明军不过五千,就可以在这西南山林中肆无忌惮的底气。 孟兀眼神来回闪烁,将这些大明精锐收于眼底, 不熟悉山林战法,甲胄长刀精锐到了极点, 尤为擅长步战,处处都有章法, 这些人很可能是大明京军。 孟兀脸上闪过一丝庆幸,纳布迪将军说得没错, 对待明军精锐必须全力以赴,幸好将全部战兵都带了过来。 时间一点点流逝,战场的厮杀还在继续, 空气中的血腥味已经弥漫到了极点, 就连天空似乎都蒙上了一层略显朦胧的血色。 战事正酣,随着时间推移, 战场的主动权已经落到了明军手中, 从最初的营寨眼前阵地,已经将那些麓川军卒推到了山坡上, 并且还在不停向前突进, 大地上遍地的尸体,大多都是麓川军卒所有, 而大明军卒,得益于战阵完整,甲胄精良, 在来回对敌之下,伤亡反而没有那般大。 不远处,邓志忠目光灼灼地看着战场,脸上露出几分玩味: “看来这麓川将领中也有聪明人啊, 若不是咱们提前得知了情报,还真有可能上了他的当。” 不远处,正在不停指挥调度的副将关文吉将眸子投了过来, 脸上带着一丝跃跃欲试: “大人,敌军伤亡已达千余,若是再不撤退, 我等可以将其耗在这里,在正面战场将其击溃。” 邓志忠脸色平静,虽然此言对他极为有诱惑力, 但大局便是大局, 龙虎卫做的是诈败诱敌之策,目标也是麓川的全部战兵,不可因小失大。 他叹了口气,缓缓摇了摇头: “按照计划进行,稳步推进,麓川人应该也要后撤了。” 话音落下,略显苍凉的号角声从山坡四方响起,与微风一起,发出了阵阵呜咽, “退了,退了!!” “敌军退了!!” 在龙虎卫战线最前方,一些军卒发出欢呼,带着胜利的喜悦。 邓志忠听到声音,脸上露出一丝笑容: “看来这位麓川将领也有些沉不住气啊。” 在他看来,同样是诱敌, 死前麓川军至少也要死伤两千,如此再退就没有破绽。 战场上,双方将领比拼的就是谁更狠,谁能狠下心,谁就能赢! 关文吉在一旁露出笑脸,似乎看到了胜利曙光, 此刻他们距离胜利,只要前进,而后逃窜即可! “大人,追不追?” 邓志忠哈哈一笑: “杀了我龙虎卫这么多弟兄,怎么能放过他们, 追,当然要追,吩咐下去,军卒追杀, 若遇敌军埋伏,接敌即回, 不得有任何犹豫,将他们的大部带回来!” “是!”“咚咚咚!” 猛烈的战鼓声陡然响起,原本沉寂下来的龙虎卫似是被唤醒了心中战意, 随着传令兵令旗挥舞,龙虎卫尚且能战的军卒争先恐后地追了上去, 漫山遍野的火把与黑点,似是蚂蚁兵团过境。 “杀!!!” “杀!!!” 漫山遍野的喊杀声从四方回荡, 将这山林中的野兽都吓得不敢冒头, 枯枝杂叶中有蟒蛇滚动,它们要快速逃离这里! 撤退中的孟兀听到身后传来的声音,忍不住发出一声大笑, 敌军愚蠢,追击大部,此战已定。 孟兀看向传令兵,迅速吩咐: “到达黄莲林后,大部即刻反攻,展开追击, 所有人不得有任何停留,将这些明军留在这西南山林!!” “是!!” 传令兵迅速脱离队伍,令旗传遍四周。 不远处,黄莲林中, 纳布迪身穿甲胄,如同铁塔一般立在战马旁, 看着愈发靠近的火光,嘴角忍不住勾起一丝微笑。 “好啊,孟兀是个能打的, 传令全军,待到敌军到达后,迅速猛攻追击,不放跑一人!” 说完,纳布迪便翻身上马, 静静屹立在战马之上,手中拿着一柄战锤,蓄势待发。 近了,近了,越来越近了! 山林中的火光越来越多, 已经能看到撤退的军卒返回大部,零零散散的人影显得格外扎眼。 见此情形,纳布迪冷哼一声,眼中闪过一丝不满, 这些人都是杀敌不在前,撤退跑最快之人, 如今战事激烈,他不好惩处,倒是有些可惜, 他看向一旁的侍卫,吩咐道: “将撤回最快的二十人记下,战事结束后加以惩处。” “是!” 一旁的侍卫连忙抛开,告知军中文书。 越来越多的人撤了回来,隐隐能看到明军身影, 纳布迪见前方明军还没有意识到有埋伏,嘴角的笑容越来越大. 时间一点点流逝,眼前的明军已经成建制地出现在了视野之中, 纳布迪知道,不能再等了, 这里的地形不好,若是被发现了埋伏可就不好了! 夜色中,纳布迪挺拔的身影显得格外醒目,宛如一尊即将破晓而出的战神。 他缓缓地从腰间抽出历经无数战役的长刀, 刀身在清冷月光的照耀下,反射出森森寒芒, 他紧握刀柄,肌肉在手臂上紧绷, 随着他手臂的有力一挥,长刀划破空气,带起一阵尖锐啸声, 仿佛连夜色都被割来。 “进兵,将这些明军留在这里!!” 声音在夜空中回荡,充满了不容抗拒的威严。 随着他这一声令下,黑暗的山林中陡然出现了无数只火把,刹那间照亮了黑夜, 原本黑暗的丛林刹那间沸腾起来,无数个黑影从阴影中跃出, 形成一股不可阻挡的洪流,朝着不远处正陷入呆滞的明军冲杀而去! 战马嘶鸣、兵器碰撞、脚步轰鸣互相交织,让这西南山林不再平静。 “撤撤撤撤!!” “有埋伏!!” “我部殿后,你们撤!” “弟兄们,跟我杀!” 嘈杂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 原本追击的明军刹那间就分流成两半, 一半逃遁,一半阻敌,其中间隔如同楚河汉界,泾渭分明。 正在向战场上靠近的纳布迪眼中闪过一丝莫名, 明军的精锐以及果敢还是超乎了他的想象, 在明国,殿后战死之兵享双份抚恤,子嗣无忧, 这也使得他们毫不犹豫,至少在殿后阻敌时要比麓川人勇猛。 纳布迪深吸了一口气,再次发出军令: “追追,追上去,不放走一人!!!” “杀啊.” 漫天遍野的喊杀声伴随着明军的溃逃而扩散, 原本黑暗的西南山林仿佛被点燃,向着北方蔓延而去 半个时辰后,葵岗! 抵达此处的邓志忠显得更为狼狈,盔甲都有些破败, 随着赶回来的军卒越来越多,追击的麓川人也越来越多, 他的脸色终于舒缓了几分, 事已至此,此战已经没有悬念。 而在他一旁的沐晟怔怔地看着眼前一幕, 非但没有喜色,脸色反而沉重到了极点, 虽然龙虎卫撤退有序,早就定下了方略, 但一路的伤亡定然不小, “邓大人代价太大了,若是两部合流直接冲杀到坪山坳,可能还会简单一些。” 一旁的邓志忠喘着粗气: “好饭不怕晚,就怕吃不上, 直接冲杀阵前隐患太大,不如付出一些代价,夺得最稳妥的战果, 此战敌军将领不知犯了什么浑,出了几处差错,已经足够简单了。” 邓志忠喘了喘,手中的千里镜也没有放下,不停打量, 很快他的眼睛瞪大,看向视线尽头被百余名军卒护卫的高大身影,不由得激动起来。 “快,快看,他们的主将来了。” 沐晟连忙收起心中思绪, 拿起千里镜看去,眼中锋芒毕露, 没有任何犹豫,他看向一侧传令兵: “擂鼓鸣号,将这些麓川人尽数留在这里!!!” 战场上,麓川人原本还沉浸在追击斩杀敌军的喜悦中, 他们的步伐虽然疲惫,但眼神中仍闪烁着兴奋, 军功,军功,都是军功! 纳布迪坐在战马上,嘴角露出笑意, 看着一地的血液以及零零散散的尸体,仿佛已经看到了满载而归的场景。 可下一刻,这份喜悦却在刹那间被击碎。 突然间,四周响起了震耳欲聋的鼓声和号角声, 如同惊雷般在麓川人的耳边炸响。 他们惊愕地抬头望去,只见葵岗四面八方都涌现出了明军身影,亮起了无数火把, 此等情形他们好像看过。 “杀!!!!” 剧烈的喊杀声不停,从四面八方喷涌而来, 就明军逃遁的北方,都有着剧烈喊杀声, 原本慌不择路的明军调转身体,毫不犹豫地朝着追兵杀去! 刹那间,恐慌和混乱开始弥漫, 嗖嗖嗖—— 箭矢如同密集的雨点自葵岗两旁倾泻而下,将麓川人笼罩其中。 刹那间,就有不知多少尸体倒下。 纳布迪怔怔看着手臂上插着的箭矢,满脸的不可置信,瞳孔剧烈摇晃, “怎么怎么可能?怎么还有明军?” “撤撤撤撤!!向后撤!!” “孟兀!孟兀阻敌!!” 喊了许久,没有人应答,纳布迪有些茫然地看向四周, 他猛地回头看去,只能看到一匹战马的背影缓缓消失在视线尽头! 纳布迪目眦欲裂,心中愤怒顿时无法抑制地喷涌,发出了一声凄厉吼声: “孟兀!!!” 鲜血染红了大地,哀嚎声、惨叫声此起彼伏。 麓川兵的身体被箭矢穿透, 被刀锋割裂,鲜血染红了战袍,也染红了这片土地。 他们的脸上写满了惊恐与不甘,却无力再做出任何反抗, 士气一溃,神仙难胜。 纳布迪不愧为麓川第二勇士,手中大刀挥舞,一时间风头无两, 然而,无论他如何愤怒,如何不甘, 四面包围而来的明军,都让他无法扭转战局。 麓川军卒们的尸体横七竖八地躺在战场上, 他们的鲜血汇成了一条条小溪,天空中也下起了小雨, 雨丝轻柔,似乎无法洗净空气中的血腥与绝望, 反而让那股刺鼻气味更加浓郁 四周,战斗的喧嚣已渐渐远去,只留下偶尔一两声战马悲鸣, 它们在这空旷天地间回荡,更添几分苍凉孤寂。 时间在这里凝固,纳布迪静静地躺在血泊中, 他的双眼依旧睁得大大的, 却已失去了往日神采,光芒已经熄灭,只剩下空洞与茫然。 天空不知何时下起了雨, 细雨如织,轻轻地落在纳布迪紧闭的眼睑边缘, 与他的泪水交织在一起,汇成一道道细流缓缓滑落。 模糊了他凝视这个世界的最后视线。 他的嘴角,挂着一抹难以名状的苦笑,充满无奈,最终定格。 各位大人! 今天公司开工, 明天要外派出差,可能只更新一章,抱歉。 多谢各位大人的支持! (本章完) 第293章 两两相骗,游鱼部的两条路 第293章 两两相骗,游鱼部的两条路 战事落幕,苍穹之上,细雨如织, 悄无声息地洒落,轻轻拂过大地。 雨珠沿着无数静默躺卧的身躯滑落,将战场尘埃与血渍一并带走,在泥土中留下斑驳痕迹。 四周静谧得令人窒息,只有雨声与远处丛林深处偶尔传来的微弱声响。 麓川追击的军卒贪功好进,在山林中丧失了原本阵型, 以至于到达葵岗时散落一片,百余人的队伍到处都是。 面对洪福卫整建制的伏击,他们没有任何抵抗能力。 甚至在最后的战将战事中,主将纳布迪身旁都凑不到一千军卒, 这让想要一网打尽,快速结束战事的沐晟愿望落空,只得分散军卒行追击之事, 追击,伴随着断断续续的惨叫,带着寒意在战场上空回响。 猎物与猎人的角色顷刻转换, 万余麓川军卒,最后不知能剩下几个。 而作为此战主力的龙虎卫虽然疲惫,但依旧没有停歇, 在邓志忠的召集下,迅速汇聚人马, 加之沐晟所带领的一千洪福卫军卒,迅速赶往不远处的坪山坳。 战事之下,斩级固然是最大军功,但俘虏同样如此。 麓川军卒共三万,军卒一万二,还有剩下的将近两万民夫, 不论是杀良冒功,还是充作俘虏,都是大功一件, 甚至能因为此等缴获,上达天听。 很快,一身破烂甲胄的邓志忠带领军卒赶到坪山坳, 沐晟见到此处地势,不由的心生了然, 若是在这里交战,损失定然庞大。 与之相比,此行龙虎卫损失千余人,战三万敌军, 已经是好到不能再好的结果。 大军进入坪山坳,行了不过五里, 就看到了成群结队,绵延成片的营寨,还有其中一个个面黄肌瘦的麓川民夫。 沐晟眼中闪过喜色,心中大石落地。 一旁的邓志忠也忍不住露出笑脸, 略显沙哑的声音回荡: “沐将军,此行大功看来是立定了, 有这些俘虏在,金齿卫的修缮以及重新修盖,将会大大加快。” 沐晟笑了起来,视线停留在营寨内那惊慌失措的民夫上: “邓将军,不止是军功, 这些麓川人尤为贪财,出征之时向来喜欢将财宝带在身上, 将近两万人,财宝定然不少, 更不用说其所带的粮草以及军械,这也是一笔大银钱。” 邓志忠眼神闪烁,闪过一丝怪异,笑着问道: “沐将军,不知西南作战,财宝都是如何处置?” 此话一出,周围军卒都低下脑袋, 装作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什么话也没听到。 虽然军律中规定了要将所缴获的财宝都上缴军中,再行分配, 但战事一开打,这些缴获搜刮而来的财宝很少有上官会较真,军卒们藏了也就藏了。 本就是舍生忘死的报酬。 如今这么赤条条地问出来,倒是有几分尴尬。 沐晟抿了抿嘴,开口道: “麓川人穷得叮当响,有什么财宝?都是穷鬼!” 低着头的军卒们面面相觑,眼中闪过精光, 邓志忠愣了愣,便放声大笑: “有趣,有趣啊,沐将军倒是个妙人。” 邓志忠挥了挥手,看向前方诸多营寨,下令道: “尽数抓捕,若有反抗,杀无赦。” 得到军令,早就按捺不住的军卒们奔涌上前, 手中锐利长刀抽出,喊杀声随即而来。 邓志忠看着前方营寨中的混乱,有些感慨: “沐将军,先前本将所问财宝之事并不是想要独吞, 而是想着要收集一些给曹国公与陆将军送去。” “哦?” 沐晟愣住了,眼神闪烁,很快便有些明悟。 邓志忠沉声开口: “此次大功原本是前军斥候部所属, 是曹国公与陆将军慷慨,才落到了龙虎卫身上, 此等大恩,本将还没想好如何来还,便想着先给一些财宝聊表心意。 沐将军觉得如何?” 沐晟疲惫的脸上多了一些感慨: “邓将军如何行事不必告诉本将,本将只是带队胁从,听从邓将军调遣。” 此话一出,战场上的严肃气氛消弭一空, 尽管前方混乱营寨,其中人马哀嚎声响彻, 军卒在营寨内到处抓人搜刮,显得异常喧闹。 邓志忠却怔怔地看着,思绪不知道飘向何地, 凭借此等大功,加上他先前积累的功勋, 回京后好好运作一番,未尝不能再进一步, 他在指挥使的位置上已经待了六年, 若是升迁,最大的可能是平调地方做都指挥使佥事, 还有那么一丝丝可能升官,升任地方都指挥同知, 二者都是地方大员,雄踞一方。 虽然比京军的指挥使好不了多少, 但只有走此等路子, 日后才有那么一丝机会执掌地方都司军政,又或者入五军都督府. 一时间,邓志忠脸色来回变换, 连他自己都想不到,有朝一日居然能获得立功升迁之机,还是如此波折戏剧。 “邓大人,您在想什么?” 沐晟将目光投了过来,眼中露出疑惑。 见他面露真切,邓志忠没有解释,而是长叹了一口气: “人间事就是这么波折离奇,总是在人心灰意冷之际给予希望。” 此言莫名其妙,沐晟没有听懂, 他只觉得这些大人们似乎都有一些伤春悲秋。 金齿卫,经过了几日的完善休整, 战事留下的狼狈已经消失许久, 道路被打扫干净,残垣断壁清扫一空, 只是房屋墙壁上的一些黝黑,以及逐渐要隐于无形的暗红色血迹,证明着战事曾经存在。 金齿卫衙门,冯诚看着手中文书, 紧皱了不知多久的眉头缓缓松开,面容舒缓。 经过几日的努力,金齿卫通向永平云龙州的道路都已经被找到, 并且进行了初步清理,已经能够使马车通行。 不用再去走那崎岖山路。 正堂下首,坐着一二十七八岁的青年人,长相英俊身材高大, 脸上黝黑干裂暴露无遗,眼中也有几分疲惫,呆呆地坐在那里, 正是从昆明急匆匆赶来的西平侯长子沐春。 他听到上首传来的两声轻笑后, 滞涩的眼球开始微微转动,似乎是木头人恢复了生机,略显沙哑的声音响起: “舅舅,发生何事?如此喜悦?” 冯诚将眸子投了过来,笑着说道: “你应当晚一日再来的, 金齿卫与云龙州的官道已经清理得差不多了, 若是你从官道走,要快许多,也能省些力气。” 沐春听后呆滞了片刻,嘴巴微微张合: “舅舅,近些日子外甥还真是处处不顺, 在来时,父亲想让我来带兵讨伐金齿卫, 可还没等出发,就收到了金齿卫收复的消息,这.这.” 沐春不知道该说何是好,只得发出一声苦笑,缓缓摇摇头。 上首的冯诚却发出大笑: “哈哈哈哈,肥水不流外人田, 此等功劳被陆云逸拿了去也是极好, 婷儿丫头听了如何?高兴坏了吧。” 沐春眼中露出笑意,轻轻点了点头: “妹妹自然是尤为欣喜,就连饭食都多吃了一些。” “好啊好啊,多吃点好,整日柔柔弱弱的,像什么样子。” 冯诚也高兴起来,继而说道: “西南局势如今是越来越好, 等坪山坳那三万人马被剿灭,大理算是高枕无忧了。” “舅舅,还没有消息传来吗?听说二弟也去了?”沐春问道。 冯诚点了点头: “算算时间应该快了,沐晟那个小子向来不知天高地厚, 平了几场叛乱便天不怕地不怕,让他长长见识也好。” 说到这,沐春笑了起来: “舅舅,我可是听闻下面人说, 沐晟只是在咱们面前张狂,在旁人面前倒是谦逊有加。” “哼。” 这么一说,冯诚愈发生气, 对于家中后辈,他实在不知该如何管教。 这时,急促的脚步声从正堂外传来, 一名军卒手持军报急匆匆赶来, 浑身带着血迹泥污,脸上更是有着浓浓的疲惫。 冯诚与沐春的眸子刹那间凝固, 眼中闪过锐利,直直望了过去,二人心绪提到了嗓子眼。 “冯大人,坪山坳大胜!” 军卒喘着粗气,快速说着,同时将手中军报递了上来: “大人,这是此行出征坪山坳军报。”“好!!” 冯诚发出一声大喝,猛地站起身,接过军报,看向守卫: “带他下去休息,命军医查看!” “是!” 报信的军卒被守卫带走,冯诚急匆匆拆开军报查看, 这份军报不是那么详细, 只是粗略写了一些龙虎卫与洪福卫的调动、方略、经过,以及战果。 不过,有了此份军报,足以证明此战大获全胜, 冯诚忍不住露出激动,接二连三地获胜,让他这几日都有些飘飘欲仙。 冯诚抬头,见沐春望眼欲穿的模样,轻轻一笑将文书递了过去, “看看吧,大获全胜!” 沐春如获至宝,盯着文书上的内容,一字一字地查看。 此行攻坚主力是来自京城的龙虎卫, 虽然无法亲眼见到,但从军报上还能窥探出其战力以及作战方式。 慢慢地,沐春脸色凝重, 尤其是看到龙虎卫采用诈败之法诱敌深入后,脸上不禁露出惊叹。 处在边陲之地的边军虽然凶悍,战场厮杀勇猛, 但若论军纪战阵,还是要稍逊京军一筹。 若是西南边军到坪山坳,定然不会选择此法, 而是正面厮杀,将其击溃。 各有各的道理,各有各的法门。 过了许久,他将军报缓缓放下,面露感慨: “舅舅,坪山坳战事获胜,那整个大理的威胁就只有北边的游鱼部了。” “是啊,等待陆云逸的捷报传来,大理再无忧患。” 二人相视一笑,对于陆云逸能够完成清缴,丝毫不加怀疑。 只是沐春露出一丝疑惑: “坪山坳战事都已经结束,为何游鱼部还没有消息传来?” 冯诚不由得露出几分古怪: “说不得那个小子又生出了什么歪主意, 不必在意,游鱼部上上下下人不过五千, 战兵充其量也就两千余,对他构不成威胁。 如今咱们要想的是,要不要将云龙州永平的守军迁出来,驻防到潞江边。” 沐春若有所思: “舅舅,只要牢牢防护住上游的游鱼部,这里的金齿卫,还有南方的坪山坳, 麓川之兵就断无可能入侵大理之境。” “这么说来,游鱼部倒是成了关键,也不知战事打成了什么样子。” “舅舅?妹夫他没有送军报回来?” 冯诚愣住了,伸出手点了点沐春: “你和沐晟一个德性,楚婷还未出嫁, 你们一个叫姐夫,一个叫妹夫,倒是将楚婷卖得干净。” 沐春也笑了起来: “青年才俊虽不少,但出身如此干净的人还真是不多见。” 冯诚笑了笑,对于他们这等勋贵之家, 求的不是大富大贵,而是四平八稳。 家世太盛反而容易遭猜忌。 冯诚紧接着说道: “他大概是被景东战事的内应吓到了, 无论是讨伐金齿卫,还是去往游鱼部, 都不曾送回军报,甚至就连离开时都颇为隐秘。 这小子,不光是骗敌人,连自己人都骗,小心到了极点。” 沐春听后有些怪异地眨了眨眼睛,满脸荒唐。 有了战果在前,不得不说此法十分实用。 冯诚坐在上首,心情舒畅,沉声道: “走,去坪山坳看一看如何驻防,还要带一些工匠修筑防御工事, 若是等麓川反应过来了,那就白白错事良机。” 沐春此刻最想去的地方是游鱼部, 他想要去看看那个素未谋面的妹夫到底在做什么。 但考虑到大局,又想到游鱼部的战力人数, 不得不将这个想法收敛,轻轻点了点头: “好。” 天色渐暗,原本阴沉的天空显得更加灰暗, 天空灰蒙蒙的,带着一股浓浓的压抑气息。 前军斥候部五千军卒此刻已经赶到了游鱼部南方的山林中, 数百名斥候在斩杀了南方暗探后,开始向四周扩散。 游鱼部东侧接林潞江,所派暗探不过百余人, 而游鱼部东侧面临大理,其中暗探陷阱定然茫茫多, 斥候们没有深入,而是在东南交界处布置陷阱暗哨,隐藏身躯。 此时,陆云逸站在山坡上,手拿两副千里镜, 盯着前方的游鱼部,观看其防务布置。 不得不说,游鱼部能占据如今的位置,的确有几分本事。 位于西侧的城墙,更是让陆云逸瞠目结舌, 若是就这么直直从大理进攻, 还真有些不好拿下,要多费不少手段。 而在游鱼部四周,一众杂草树木已经被砍伐殆尽, 游鱼部的城寨就这么孤零零地立在旷野之上,显得尤为明显。 同样的,此等布置也最大程度地避免了敌军突袭, 虽然有些粗糙,但简单好用, 已经比一路行来不知多少城寨好得多。 默默看了一会儿,陆云逸将千里镜交递给冯云方,嘴角露出笑容。 “云逸,你笑什么?” 不远处,李景隆也将千里镜拿了下来, 虽然他做出了一副了然于胸的模样, 但他眼中的迷茫却丝毫不减,显然没有看出什么,只得发问。 陆云逸收敛笑容,沉声开口: “游鱼部的防务要比金齿卫高明许多,想要再行偷袭之法已是不可能。” 李景隆面露古怪,露出深思, 刘黑鹰武福六等人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显然认可这个说法。 “那该怎么办?” 李景隆没来由地生出一丝担忧, 他虽然不懂军事防务, 但还是能看到这城寨有几分大明城池的影子, 只是少了三面墙壁与一条护城河。 陆云逸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看了看天色,面露思索: “算算时间,坪山坳的战事在今明两日就会结束, 游鱼部已经实质性成了潞江以西的孤军, 既然是孤军,那就好办得多。” 这么一说,李景隆悄悄松了口气, 战事的残酷他已经见识到了, 攻取金齿卫时已经死了不少军卒,若是在这游鱼部再死上一些,那他想来会心疼死。 陆云逸看向张玉,沉声开口: “从现在起,张玉率领一千军卒,徘徊于西南交界处, 与前军斥候相互配合,务必将游鱼部以西的地带彻底清理, 不必隐藏身形,本将要让他们进退不得!” 张玉目光闪烁,刹那间就明白了军务要义: “是!” 陆云逸看向武福六: “率领两千军卒驻守游鱼部南侧,断绝其与金齿卫的联系, 同样不必隐藏身形,甚至还要告诉游鱼部, 金齿卫已灭,行乱敌扰敌之法。” “是!”武福六面露激动,此等正面战场是他最喜欢的战事。 陆云逸看向刘黑鹰: “带领军卒,砍伐一些树木,打造攻城器械。” 刘黑鹰眼神闪烁,轻轻点了点头,问道: “就放在游鱼部的西南交界处,让他们发现?” 陆云逸想了想,轻轻点头:“极好!” “是!” 一干军令下达完成,李景隆已经满脸茫然,这都是什么? “我我呢?” 陆云逸轻轻眨了眨眼睛,有些畅快地笑了起来: “就请曹国公以朝廷的名义拟一份劝降文书, 到时盖上大印,本将派人给那游鱼部送去。” “劝降?” 刹那之间,李景隆瞪大眼睛, 对于先前那些朦朦胧胧的军令也有了明悟,原来.是为了劝降的布置。 同时,他也恍然醒悟,游鱼部成了孤军是什么意思. 似乎摆在游鱼部面前的, 只有两条路,要么生要么死。 各位大人抱歉,要登机出差,今日只有一更,抱歉抱歉! 多谢各位大人的支持,么么哒! (本章完) 第294章 神不救世人 第294章 神不救世人 夜幕如厚重绒布,将天际最后一抹余晖吞噬殆尽。 林间,光线变得稀薄而昏暗,树影婆娑, 空气中弥漫着压抑不安,只有夜鸟啼鸣,才能偶尔打破死寂。 伸手不见五指的西南山林中,开始了厮杀。 前军斥候部军卒干净利索地清理游鱼部暗探, 他们身着深色甲胄,脸上涂抹着迷彩, 与周遭环境融为一体,眼神锐利如鹰,穿梭于密林之间。 随着一声声低沉压抑的闷哼,一个又一个的暗探从高高的树梢、隐秘的坑洞或是密集的灌木丛中无力倒下。 他们的身体痉挛着,眼中满是不可置信与恐惧, 他们大声求救,但却无人驰援, 只能感受鲜血从伤口汩汩而出,染红了脚下土地, 空气中迅速弥漫开一股刺鼻血腥味,让人不寒而栗。 游鱼部对于城寨外所发生的一切,了然于心, 甚至不用过多探查,便已心知肚明。 他们只需微微抬头,目光穿越城寨的层层房舍,越过茂密林木与蜿蜒山路, 便能清晰地望见南方山坡上那片灯火通明的营地。 游鱼部的族人,站在城寨高处, 凝视着那片灯火阑珊之地,眼中闪烁着复杂的情绪与恐惧, 明人来了,甚至不屑于隐藏。 此时,那摆放着巨大游鱼雕像的中央广场上, 阿普扎带着几位族老静静站立,双手合十,面露虔诚, 嘴唇翕动,似是在小声呢喃着什么。 在他们身后,是密密麻麻将近千余的游鱼部族人。 他们做着同样的动作,向着游鱼神参拜。 本应布满神圣的氛围,但此刻多了几分压抑难堪,还有一丝惴惴不安。 金齿卫被攻破了。 明军来了。 所有人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游鱼部将会成为明人的下一个目标, 将会成为西南大地的一座孤岛,将要承受着狂风暴雨的侵蚀, 可悲的是,他们唯一可以依靠的船在西方, 而海浪,来自南方。 虽然他们紧闭着双眼,但心神已经蔓延到了营寨西侧的城墙, 今日的祈祷不再是保佑游鱼部健康安稳,孩子们快快长大。 而是变成了将那城墙挪到南方. 但,神不救世人。 祈祷完毕的钟声响起,不知多少人抬头看向西侧, 依旧能看到那冲天的烽火光芒,他们眼中闪过一丝失望。 不由地握了握放在一侧的长枪,眼神中还有一丝坚毅。 他们已经做好了厮杀的准备, 这些年来每每遇到困难,他们都是用手中的长枪长刀来解决问题,今日也不例外。 他们的目光投向前方那一道中年身影上, 不知为何,平日里让他们惧怕万分的族长,此刻是他们唯一的安全感来源。 他们希望族长能像以往那般,带着他们战胜敌人,即便死伤惨重。 万众瞩目之中,位于最前方的阿普扎缓缓睁开眼睛,眼神中没有一丝波澜,充满平和。 “游鱼神庇佑” 空洞呢喃的声音自阿普扎嘴中传出, 原本正在走神的诸多族人也将眼眸闭上,面露诚恳, “游鱼神庇佑” 轻轻的呢喃在天空中汇聚,成为一股洪流,甚是壮观。 阿普扎静静转过身,目光柔和地看向在场诸多族人。 而在场的游鱼步卒也将眸子投了过去,眼神中充斥着一丝热烈.. 原本神圣的气氛眨眼间变得肃杀,似是有火焰在燃烧。 他们在等待着游鱼神的神谕。 阿普扎眼神空洞,视线扫视一周,轻声开口: “族人们,回家歇息吧,游鱼神会庇护你们,赐你们好梦。” 此话一出,场中肃杀刹那间消失殆尽,转而充满愕然。 一个个身形干瘦面露凶厉的游鱼部族人,脸上充满茫然。 敌人就在营寨之外,他们如何能获得好梦? “游鱼神会保佑族群安康,散去吧。” 说话时,阿普扎眼神中带着一丝丝柔和,嘴角勾起微笑, 轻轻抬起手,微微摆了摆。 奇怪的是,原本忐忑茫然的气氛非但没有消失,反而愈发浓烈。 甚至一些族人已经紧抿嘴唇,面露哀凄。 族长一向是少言少动, 今日的笑容与动作非但没有平缓他们心中不安,反而让他们认识到了事态严峻。 阿普扎没有再解释的心思,笑容一点点敛去,慢慢转身离去。 待到他彻底消失在众人视线, 一众族老这才缓声开口,苍老的声音在广场内回荡: “孩子们,散去吧,游鱼神会庇护你们。” 有些族人想要上前问个究竟, 但看到那中央屹立着的巨大游鱼神雕像, 到嘴的话语又咽了回去,只能不甘地离去。 待到族人们一点点散尽,族老们舒缓的神情才转而变得凝重。 众人将眸子看向最中央那一位苍老异常的老者,面露期待。 “大长老,明军就在外面, 现在已经过了换防的时间, 可西南两处的暗探,一个都没有回来,明军已经动手了!!” 一名身体干瘦的五十余岁老者,面露焦急,声音有些急促。 他掌控着营寨外围的诸多暗哨,是游鱼部内的实权之人。 大长老是一名六十余岁的白发老年人, 裸露在外的皮肤黝黑,充满沟壑,裸露在外的毛发都是苍白色。 他那饱含深意的眸子投了过去,淡淡开口, 声音轻柔和煦,带着抚平人心的舒缓: “多朗长老,明军既然大摇大摆地来到此处, 暗探的消亡早是可以预料到的事情,不必惊慌。” 多朗长老眼中闪过一丝急切,声音急促: “大长老,那些人信誓旦旦地说明军会从西侧进攻,可现在呢? 金齿卫丢了,明军从南方而来, 在南方我们可没有修筑多少防御工事,也没有城墙可以依靠,现在修也来不及了。 若是明军真的发动进攻,我们挡不住!!” 这一次,大长老没有再出言,只是静静立在那里,气氛愈发沉默。 死亡的阴影已经笼罩在身前, 他们都是游鱼部年长之人,对于明军威猛善杀,他们历历在目。 明军,是他们最为畏惧之人。 不知过了多久,胡子白的大长老,轻轻发出一声叹息: “明军来势汹汹,老夫没有办法,只能去请见族长,请族长拿定主意。” “那还请大长老快快前去, 等到明日天亮说不得明军就会来袭,到时候再做准备就晚了!” 大长老轻轻点了点头,步伐缓慢地离开,去向阿普扎的房舍。 阿普扎的房舍就在中央广场一侧,打开门就能看到硕大的游鱼神雕像。 他也是游鱼部内,对游鱼神最为虔诚之人。 大长老步入房舍,见到了那坐于上首的阿普扎, 他此刻正拿着一封信件仔细查看,面容深邃柔和。 脚步声响起,阿普扎将眉头抬了起来,目光深邃, 嘴角露出一丝笑意,将信件放在一旁, “大长老请坐。” 阿普扎指向他身旁的座位。 大长老没有客气,径直走了过去,慢慢坐下。 可当他坐下后猛地想起一事, 前些日子罕拔大人就是坐在这里, 如今金齿卫被攻破,那罕拔大人? 大长老不敢深思,柔和的眼神中出现一丝忐忑: “族长,城寨外的明军,我等该如何是好,该怎么打?” 言简意赅。 阿普扎听后却笑了起来,轻轻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大长老则继续开口: “族长,就算是明军从南方袭来,我们游鱼部未尝没有一战之机。 族人们足够勇敢,大理府的大人们又给我们增添了一些新军械, 可以将明军打回去,让其不敢进犯。” 大长老声音带着坚定,回荡在竹楼内,给这略显安稳的气氛增添了一抹肃杀。 阿普扎眼神空洞,静静靠在椅背上,摇了摇头: “大长老,从南方而来的那些人,是前些日子清缴思元亨的军队, 入大理境内的两千余人被他们斩杀了九成九, 只有思源亨的几名亲卫逃了回来,他们的战力,想必大长老知道。” “是他们?” 大长老发出一声惊呼,思元亨的亲卫逃出大理后就来到了游鱼部, 在这里休养生息,苟延残喘,也告知了游鱼部明军精锐的厉害, 正因为此事,游鱼部在西侧又多布置了许多陷阱, 同时拒绝了罕拔大人要求游鱼部派人前往大理府捣乱的要求。 大长老很快便意识到了其中疏漏,问道: “族长又是如何知道?” 阿普扎从一侧方桌上拿起信件递了过来, “这是今日明军送来的信件,大长老可以看一看。” 大长老脸上充满愕然,脸色来回变幻,轻轻伸出手将信件接过, 他身为卒中大长老,竟然不知道明军什么时候送来的信件。 “族长对于族群的掌控,超乎想象.” 心中念叨一句,大长老将信件打开,仔细查阅。 脸色一点点变得凝重,进而变得难看, 最后,心中已经是压抑不住的愤怒。 但当他看到信件尾端的国公印信时,脸色猛然间变得复杂。 大明国公,本身就是世间权势的象征, 他想到了平定云南的颍国公傅友德, 一声令下,西南之地人头滚滚,战火绵延数千里 那时的大明,是最让游鱼部恐惧的大明。 而如今,又一位国公抵达西南边陲, 这一次平定的不是故元残余势力,而是他们所属的麓川。 浓浓的恐惧随之袭来,大长老的心中忍不住战栗, 麓川挡得住吗?游鱼部挡得住吗? 大长老思虑片刻,压制住心中恐惧,将眸子投向手中信件,再看一遍。 [致游鱼部酋长暨阖部军民: 余,大明曹国公李景隆,握兵符,承天威,镇抚四夷,以安天下。 昔者,皇恩浩荡,普照寰宇, 然尔等游鱼部,僻处边陲,不遵王化,屡悖朝纲,实乃大不敬也。 近日,天兵所至,如秋风扫落叶,无坚不摧。 金齿卫之坚城,已为吾军所破, 城垣崩塌,旌旗猎猎,彰显大明军威之盛。 继而,麓川西线,战鼓雷动,兵马突出, 三万逆党,尽化尘埃,血流成河,哀鸿遍野,此乃逆天之行所招之祸也。 今者,吾奉天子之命,特来谕尔等, 游鱼部之存亡,系于一念之间。 三日内开城纳降,缴械归顺, 则可保部众之性命,留一线生机,使子孙后代得以繁衍,免遭涂炭之灾。 此诚为上天好生之德,亦为大明宽宏之量也。 反之,若冥顽不灵,执迷不悟,抗拒天兵,则必将天怒人怨,自取其咎。 吾军所至,玉石俱焚, 游鱼部之地,将成焦土,寸草不生,生灵涂炭,男女老幼,一个不留,悔之晚矣! 吾知尔等亦非草木,亦有亲族之念,乡土之情,何忍见家园化为灰烬,亲人相互残杀? 故特书此函,望尔等深思熟虑,速作决断。 顺天者昌,逆天者亡,此古今之常理,望尔等明察秋毫,勿谓言之不预也。 大明曹国公李景隆。] 鲜红繁琐的国公大印刻印在其上,刺得大长老眼睛生疼。 信件有些拗口,但他与明人打交道多时,还能看出其中一丝真意。 是生是死,明人将选择权交给了游鱼部。 他看向坐在一旁的族长阿普扎,面露焦急: “族长,只有三日的时间了,这可如何是好?” “是战是降,您可拿个主意啊。” 阿普扎也没有了往日的中正平和,眼中多了一丝莫名,淡淡开口: “游鱼部已经成了在大明地界的孤军,我们还有选择吗?” 阿普扎将脑袋转了过来,大长老能看到他眼底的不甘一闪而过。 “您的意思是说?” 阿普扎缓缓闭上了眼睛,发出了一声重重叹息: “自我执掌游鱼部以来,对内主严,对外主杀, 百般算计才让游鱼部得了一个擅杀的名头,令人忌惮。 但战事,终究还是要看实力,而不是看名头。” “游鱼神还需要我们供奉,我们不能死。” 阿普扎的声音坚定了一些, 原本飘忽莫名的气氛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果决。 他眼中厉色消失,从大长老手中拿过信件,淡淡开口: “明人的文字我有些不认得,还望大长老将白岩商队的掌柜请过来,我有些事情需要问他。” 大长老一愣,眼中闪过明悟,试探着问道: “那白岩商队的其余人?” 阿普扎轻轻一笑: “他们的孩子会出生在游鱼部,由游鱼神照看长大,照顾好那些为游鱼神献身的女子。” 大长老嘴唇微抿,轻轻点了点头: “还请族长等候片刻,我这就去请石掌柜。” “客气一些。” “是” 大长老缓缓退出房间,在走出房间后,他的脸色顿时变得充满肃杀。 见他出来,早就等候在门口的一众族老凑了过来,面露期待。 大长老淡淡开口: “明人战事暂且放在一边, 将白岩商会的男子们尽数请到这里,要客气一些。” 游鱼部的西北角,隐匿于葱郁林木与蜿蜒小径之间, 有一排别具一格的房舍静静伫立,它们与周遭的自然景致和谐相融, 并非是简陋的茅草屋,而是采用优质竹材,精心编织与搭建而成的竹楼。 大约百余座竹楼错落有致地分布在这片区域,依山傍水,享受自然恩赐, 每一座竹楼都拥有独立院落,院内种植着四季不败的卉, 或设有小巧池塘,池中游鱼嬉戏。 这里是游鱼部孕育生机的地方。 即便是已经入夜,这里依旧有重兵把守, 巡逻的甲士们脸色凝重到了极点,警惕地盯着四周, 任何在夜间来到此处的游鱼部族人, 都会被处以极刑,奉献给游鱼神。 夜色深沉宁静,只有风儿轻轻吹动的声音轻轻游荡, 此刻百余座竹楼中,无一不发出旖旎之声, 依稀能透过未熄灭的烛火,看到里面的男女。 但凡是来到游鱼部的商队,都要在游鱼部停留至少半个月, 在这半个月内,商队中的男子会与游鱼部的女子交合,留下孩子。 这是往来商队最重要的交易,也是最值钱的买卖。 在游鱼部留下一个孩子,游鱼部就会奉上百两。 白岩商会的石文光从事的就是此等行当, 在几年前他还是一个走私小贩,贩卖一些货物以及紧俏物件, 偶然间的一个机会,他接触到了游鱼部的生意。 西南外族之人身体孱弱,游鱼部羡慕明人的强健体魄以及高大身躯。 二者一拍即合,石文光也凭借着这里的买卖, 从最初的十余人商队,发展壮大到百余人。 此时,石文光就在竹楼内, 赤膊着上半身靠在墙壁上,嘴角绽放出难以言喻的笑容, 在他怀中,有两个肤白貌美的游鱼部女子,面露潮红。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大战过后的厮杀味道。 石文光打量着二人,又看了看桌上那一沓沓银票,不由得轻笑出声。 这是天底下最好的生意, 又能睡女人,又能拿银子. 就在这时,淡淡的脚步声自竹楼门口响起,能从门上看出来人身段高挑诱人, 石文光心绪猛地激动起来. “咚咚咚。” 敲门声响起,轻柔且妩媚的声音自门外传来: “石掌柜,我能进来吗?” “进进进进来。” 石文光迫不及待地说道,眼中已经尽是淫邪。 他身旁两名女子听到这个声音后,连忙轻缓地站起身,就这么赤膊着身体,站在一旁。 夜幕低垂,月华如练, 房门被一只纤手缓缓推开,发出细微而悠长的吱呀声, 一名三十余岁的女子出现在房门口, 她面容姣好,宛如初绽桃,带着几分历经世事后的淡然与从容。 浑身透露出成熟女人的妩媚, 她的嘴角挂着一抹浅笑,乌黑的长发随意地披散, 几缕碎发轻轻垂落在额前,增添了几分不经意的风情。 即便身穿素雅衣裳,却让其更显端庄温婉。 月光映照下,她的身影显得格外修长,宛如月下仙子,静静地伫立在房门口, 石文光呼吸已经急促到了顶点, 脸上带着不符合常理的红润,迫不及待地说道: “红姬姑娘.要.要与在下?” 红姬脸颊上的笑意不减,上下瞥了一眼石文光,轻笑一声: “石掌柜莫不是得了癔症?” 石文光脸色一僵,似是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尴尬地笑了两声. “红姬姑娘..是在下孟浪了。” 红姬不再理会他,而是看向那两名女子, 眼中流露出柔和,还带着几分宠溺,轻声问道: “两日了,有几次?” “回禀姑姑,六次.” “回禀姑姑,五次.” 两名女子依次开口,红姬有些轻蔑地瞥了一眼石文光,淡淡开口: “石掌柜,族长有请。” 石文光一愣:“这么晚了,有何事?” “自然是有要事相商,还请石掌柜快些动身吧,你的儿子也在。” 声音轻柔,但却让房舍中陡然增添一抹肃杀。 石文光眼中迸发出精光,脸上流露出喜色: “元涛也在?好好好..我这就来” (本章完) 第295章 半生拼搏,烟消云散 第295章 半生拼搏,烟消云散 石文光穿好衣服,一边系着腰带一边走出房间, 映入眼帘的一切让他愣住了, 原本有些清凉的小径变得热闹,左右看去, 有不知多少个如他一般衣衫不整的人走出竹楼,满脸茫然。 四目相对,能看到他们眼中的懊恼与意犹未尽。 石文光的步子越来越慢,神情来回变换, 他视线隐晦的打量四周,看向下方的游鱼部军卒。 隐隐能从他们的神情中看出一抹警惕,还有一丝恐惧。 石文光是商贾,自问善解人心, 他不会看错,这些军卒在害怕。 “发生了什么?” 石文光猛然生出一丝不安,呼吸有了几分局促, 他相信直觉,也没有犹豫。 他迅速拿定主意,笑呵呵地回头, 看向那静静站着,浑身充满妩媚的红姬,用压抑到极点的声音开口: “洪姑娘,我最近在云龙州找到了一些门路,是发财的好生意, 只要喂饱了那些大人,游鱼部的人也能成为明人! 我听闻红姬姑娘一直想成为明人,我可以帮你。” 红姬原本淡然的表情有了一丝僵硬,眼中闪过精光 成为明人,是无数西南人的梦。 这里的人渴望安定,害怕战火,希望吃饱, 放眼天下,唯有明地。 红姬同样如此。 她没有说话,只是静静注视着石文光,身形也定住了。 石文光心中长舒了一口气,迅速说道: “通过这些年的努力,我终于接触到了那位明国的大人物, 他们与大明京城联系紧密,本领通天, 这些年我帮他们办事,那位大人答应过我, 可以让元涛回到大明,身份也会帮我解决,成为京城人士。” 直到此刻,红姬的情绪再也无法抑制,呼吸猛得急促, 水光流转的眸子内不再是清冷,而是难以言喻的渴望。 女人,一个肤白貌美的女人, 在这等边陲战火纷飞之地,是最大的折磨与苦难。 她知道,以自己的容貌, 在大明任何一座城池,都能过上相夫教子的安稳日子。 只有在安稳富足的地方,她这等女人才值钱,所以她想去。 石文光见她意动,抬头看了看房间, “里面说,这里人多眼杂,耽搁不了多久。” 红姬没有说话,而是慢慢转身,走上竹梯,意思不言而喻。 看着她珠圆玉润的背影, 石文光长舒了一口气,心中没有丝毫欲火,只有想搞明白事情的焦急, 他视线投向前方,已经有商队的伙计被押送走,以往客气的军卒也变得暴戾。 一定出事了! 他心中无比确定,快速跟上红姬。 进入屋中,红姬已经坐在圆桌旁,那两个女子也被赶了出去。 石文光进入其中迅速将房门关上,没有客套,直接开口: “红姬姑娘,只要我告诉大人,你是孩子的娘, 你就可以与文涛一样,成为明人,去往大明应天。 当然,要费万余两银子打点,这个银子我来出!” 红姬默默站起身,走到床榻边,开始解开红裙上的袖带: “快一些吧,族长要见你,事后我要知道渠道法门。” 她声音有些颤抖,无法压制心绪中的激动, 三十年了,她已经等了三十年, 尽管每一次都失望而归, 但,现在, 她听到此等,非但没有习惯,反而越来越激动,到大明的心绪也越来越无法控制。 已经成了执念。 石文光连连摆手,果断开口: “红姬姑娘,现在不是做事的时候, 美人香艳,也要有福消受才行,我想知道游鱼部发生了什么.” 红姬正解开衣衫的动作停住了,眼中露出了除却渴望之外的情绪, 白皙雪白的脖子轻轻扭动,歪头看向石文光,露出诧异: “石掌柜在担心什么?” 石文光耳朵微动,听着外面的争吵,心中慌乱愈发严重, 一定是出事了。 但他面上不显,作为商贾,最忌惮的就是在“捉对厮杀”中露怯。 顿了顿,他沉声开口: “还没到离去的日子,为何会出现如此事。 红姬姑娘,希望你能如实告知, 你我帮,我帮你,此乃互利互惠之道。” 说着,石文光伸手入怀,从中拿出了一张随身携带的房契,拍到桌上, “这是京城一处房产,就在中正街, 距离大明皇城不过五里,是应天最好的地方, 我费了将近一万两银子才买下,本是为文涛所准备,现在给你!” 他将房契展开,露出了应天府衙的红色大印, “大印做不得假!” 红姬走上前来,一股清香弥漫,眸光扫过大印,眼中闪过火热。 没有犹豫,红润的嘴唇轻轻张合,吐出轻吟: “明人来了。” “什么?” “明人就在营寨之南。” 石文光脸色来回变换,想到了这次携带的消息,心中不由得生出猜测。 “是京军?前些日子失踪的前军斥候部?” 红姬轻轻点了点头: “金齿卫已经落入明人之手。” 原本还心存侥幸的石文光刹那间浑身冰凉, 完了完了 在他面露呆滞之际, 红姬已经将房契轻轻折叠,放入怀中。 感受着胸口间的坚硬,红姬心中火热难以言喻,藏在袖口中的拳头轻攥。 石文光看着房契消失,顾不得矜持,连忙说道: “红姬姑娘,咱们离开, 门路我已经打通,就等人了,我若是死了,城内的大人会不认账。” 红姬轻轻摇了摇头: “我无法送你出去,兄长要见你,你必须去,否则现在就死。” 石文光猛地瞪大眼睛:“房契?” “你死在这,房契同样归我。”红姬淡淡开口。 石文光呼吸急促,脸色来回变换: “若是我死在这,红姬姑娘如何回到大明?” 红姬脸上的淡然在刹那间消失,取而代之的几分黯淡, 她轻轻叹了口气,淡淡开口: “明军已经来了,就算是有门路,又有何用?” 红姬站了起来,脸上带着一丝哀愁,心中复杂, 期盼了三十年的事情,眼前有些眉目, 却又受到明军攻杀,毁于一旦,着实有些可惜。 不过红姬失望的次数已经太多了, 对于失望,她早已习惯。 石文光脸上闪过慌张,对于那位游鱼部的族长阿普扎, 他畏惧到了极点, 那是一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 如今明军来了,他就要遭殃了, 不论留在这里,或是落入明军之手,他都死无葬身之地。 “怎么办,怎么办.还有什么办法? 再想想,再想想,一定有办法,一定有办法!!” 石文光相信天无绝人之路, 即便末路已经摆在眼前,但他还是没有放弃。 红姬已经走到了房门口,回头静静地看着他,其中催促之意明显。 忽然,石文光觉得脑海中的黑暗似是被一道闪电劈开,刹那间多了些许光明, 他想到了! “红姬姑娘,我有一个消息要告诉你! 或许能救你一命,甚至还能让你成为明人。” 红姬眼神闪烁,看了看屋外愈发稀少的人群,轻轻将房门关上, “十息。” “营寨外的军队是前军斥候部,他们的主将名为陆云逸,乃北地边民,是大明新贵。 在他身边,有一位为刘黑鹰的副将,尤为好色。” 石文光没有顾忌,就这么在红姬身上来回打量, “尤其是如红姬姑娘这般的成熟夫人, 他睡得女人,大多都是三十余岁的年纪。 他的年纪不大,只有十九岁, 大人们推测,是因为刘黑鹰打小与父亲相依为命,没有母亲的缘故, 若是红姬姑娘能把握住这次机会, 不仅能够成为明人,还能成为权贵!” “他是副将?” 红姬原本有些黯淡的眸光再次闪烁,整个人变得明媚动人, 就连声音也不由自主的轻柔了许多。 石文光重重点了点头,脸上露出劫后余生的喜悦: “对对对,他与主将陆云逸是发小,从小一起长大, 陆云逸对其尤为信任,就连身旁的保护工作都是刘黑鹰负责, 大人们还曾说过,陆云逸打小就传授刘黑鹰行军打仗的学识, 二人亦师亦友,只要刘黑鹰肯收留红姬姑娘, 就算是游鱼部尽数死完,你也能活。” “为何?”红姬声音轻快了许多。 “陆云逸深受大将军蓝玉看重, 在来到云南后还成为西平侯的女婿, 在他身旁还有曹国公跟随学习, 在这大明朝,还没有比他更加背景深厚又本领高强的年轻将军, 只要你拿下刘黑鹰,有陆云逸庇护, 就算是你是罪大恶极,也无人能动你!” 红姬大大的眼眸充满妩媚,略带薄红的嘴唇微抿,露出看待猎物的渴望神情。 石文光快速开口: “只要红姬姑娘能放过我,我会给你银子也会给你身份,也会帮你接触那位刘将军。” 他此刻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 危难之际,就要将所有筹码都拿出来,换得一个脱身之机。 红姬面露异色,嘴角微微勾起,似笑非笑的看着石文光: “今日曹国公送来了一封劝降信件, 游鱼部无法反抗, 你们这些吃里爬外的明人,就是游鱼部的投名状。” 安静的竹楼内刹那间气氛凝重,石文光脸色惨白到了极点, 他此刻无比庆幸自己的急智。 “还请红姑娘搭救。” 红姬不予理会,只是轻轻打开房门,嘴角带着一丝丝嘲讽: “明人的将军,还需要你来替我联系?” 说着,红姬抬起头,看了看修长白皙的手指,眼神玩味: “可莫要让将军误会。” 石文光的脸色刹那间变得惨白,脸上露出愤怒!! “你!!你恩将仇报!!” “你的下场我已经告诉你了,如何是恩将仇报?” 红姬侧着头看向他,眼中带着思思嘲讽: “不论是在哪里,吃里扒外的狗,都要做好去死的准备,难道石掌柜还没有做好准备?” “走吧。” 空气凝固,石文光脸色灰败,旋即面容扭曲,双眼圆睁,心中愤怒再也无法隐藏。 他朝着红姬冲了过去,想要将这个戏耍她的女人杀死。 “你才是狗!” 红姬站在那里,面容平静如水,仿佛石文光的愤怒与她无关。 她轻轻抬起宛如凝脂白玉般的修长白腿, 红裙随之翻飞,如同绽放的红,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弧线, 时间仿佛慢了下来,红姬轻轻侧踢,动作简洁而有力,不带任何哨, 却蕴含着足以撼动山河的力量。 如同秋风扫落叶,轻盈却致命。 刹那间,石文光只觉胸前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传来,瞬间将他整个人掀飞。 他的身体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伴随着惊恐,重重摔落在地,竹楼产生了轻微震动。 他躺在地上,脸色苍白,眼中满是难以置信与深深挫败, 愤怒几乎让他忘了,眼前这个女人, 掌控着游鱼部中的所有女人与孩子,是他们眼中的魔鬼。 红姬脸色平静,静静将抬起的腿放下: “跟上来吧。” 不多时,游鱼部的最中央的广场上, 百余名白岩商行的伙计被押送到此,汇聚在广场中央, 周围是严阵以待的游鱼部军卒,手中锐利长枪指着他们。 到了此时,即便是傻子,也知道事情不对。 当石文光满脸灰败的来到此地后,队伍顿时发出一阵嘈杂之声, “掌柜的,发生了什么事?” “姓石的,莫非你想黑吃黑?” 人群中什么样的声音都有, 这些精壮汉子不只是白岩商会的伙计, 还有一些他雇佣而来的人, 一个孩子一百两银子,事成分给那些人十两, 若是不成也有三两,还能睡女人 正是通过这些亲密无间的关系, 白岩商行在大理府畅通无阻,黑白通吃。 但现在,以往这些石文光见到都有些自豪的队伍,却引不起他心中丝毫波澜, 他只是阴沉着脸,跟在红姬身后,进入了阿普扎所在的竹楼。 屋内只有阿普扎一人, 他如往常一般面容平淡,眼神温和,似是有着包容整个世界的涵养。 “族长,石掌柜已经带来了。” 阿普扎坐在上首,轻轻点了点头, 没有去看石文光,而是看向红姬: “红姬,明军就在城寨之外,你有什么想说的?” 红姬淡淡开口:“明人常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阿普扎静静看着红姬,轻轻一笑: “做游鱼神的侍从不好吗?” “游鱼神挡不住大明刀枪。” 阿普扎脸上的笑容敛去,整个人变得古井无波。 不知过了多久,他轻轻一笑: “那便降了吧。” 石文光身体一软,径直倒在地上,浑身颤抖,眼神中带着恐惧。 他心存侥幸, 但没想到居然这么快。 他有些乞求地看向红姬,但红姬却没有看他, 而是一脸复杂地站在那里,大而明亮的眼眸中也带着一丝不可置信。 “明军给了三日时间。” “死战要坚决,投降要彻底, 三日与一日对明军没有区别,却关乎游鱼部事后的生死。” 阿普扎声音中充斥着释然,身体也不再是先前那般紧绷,而是微微佝偻了下来。 红姬怔怔看着阿普扎, 她此刻内心极为矛盾,投降固然有成为明人的机会, 但如此轻易,不做抵抗的投降, 让她觉得,这些年的努力白费了。 “兄长,你甘心吗?” 阿普扎沉默,眼中闪过不甘: “不甘又如何?世事就是如此。” 阿普扎轻声开口: “你我费尽心力,耗尽半生才堪堪得到的东西, 有人唾手可得,也可轻易摧毁,降了吧,就让事情这般过去吧。” “告诉族人们,游鱼神原谅了他们,明军也会原谅他们,” “一切,都是我的罪过。” 阿普扎身形缓慢转动,从抽屉中拿出一份文书,轻轻放在桌上, 眼中露出柔和,看向红姬: “这一份名单记录了族内孩子的身份,以及他们的父亲, 将此物交给明人,你就能成为明人。” 阿普扎又看向瘫倒在地的石文光: “明人会原谅仇敌,但不会原谅叛徒,将他们关押,迎接明人入寨。” 做完这一切,阿普扎面露追忆, 将身体靠在椅背上,时间仿佛在此刻停止, 八岁丧失双亲,十岁为奴,十四岁为兵,二十五岁为将,三十五岁为族长, 半生拼搏,一纸信笺,烟消云散。 (本章完) 第296章 倾覆大明之谋 第296章 倾覆大明之谋 子时一过,游鱼部南方城寨营门大开,明军入寨。 四方城寨上的游鱼神大旗已经换上了白色, 守卫军卒手中也没有了刀兵, 而是孤零零地站在那里,略显萎靡,身形变得佝偻。 相反,披坚执锐的前军斥候部入城, 高大的身躯以及漆黑的甲胄使得游鱼部的百姓面露畏惧, 原本不宽敞的曲径小路上,如今显得尤为宽阔, 站在两旁的百姓,退后,退后,再退后。 前军斥候部军卒们显得尤为兴奋,他们还是第一次打如此战事, 居然不用动刀兵,也不用杀戮。 如今他们的精力尤为旺盛,进入城寨后迅速分散于游鱼部的各个位置, 仔细探查搜查,将兵器收缴 随着一道道军令下发,游鱼部没有任何抵抗, 所有战兵都老老实实地待在中央广场, 身上的武器甲胄也早已消失不见,堆积在一旁,此刻正在被文书清点数量。 过了将近一个时辰,游鱼部的一切才清点完成, 所有百姓被汇聚到游鱼部中央广场上,站立在巨大的游鱼神雕像下。 城寨之外,陆云逸与李景隆身骑战马,静静等那里,没有入寨。 虽然游鱼部已降, 但李景隆身份不凡,还是小心谨慎一些为好。 李景隆看着城寨四方已经完成换防,挂上了明军大旗,不由得面露感慨: “云逸啊,就这么打下来了?我还以为要耗费好一番功夫。” 陆云逸脸色平静,轻轻一笑: “从云龙州以及大理的情报来看,游鱼部的族长毫无疑问是个聪明人, 对于聪明人,最好的办法不是直接攻杀,而是让他们知难而退, 现在游鱼部已经被逼到了角落, 不降就死,阿普扎看得明白,他会自己说服自己的。” 此言一出,不仅是李景隆面露佩服,身旁的一些将领同样如此。 前军斥候部所过之处,向来是能杀尽杀, 面对向来凶悍的游鱼部,本以为是一场酣畅淋漓的厮杀, 却没成想比以往任何战事都要简单,不费吹灰之力就将其拿下。 李景隆没来由的笑了起来: “本公活了这么多年,还不知道点点笔墨,一纸信笺就有如此威力, 这国公啊,还真是没白当。” 大理战事初步结束,李景隆有些兴奋,说话肆无忌惮。 周遭都是亲密之人,也就无所顾忌,同样跟着笑了起来。 就在这时,张玉从城寨内冲了出来,面容恭敬,递上来了一封册子: “曹国公,陆将军, 这是游鱼部的人数清点以及军械甲胄数量, 城寨内也经过清扫,没有遗漏,可以入寨!” 李景隆接过册子,看都没看就递给了陆云逸, “曹国公,还是看一看为好, 想要了解一个部落以及族群,从人口结构上就能看出很多端倪, 老弱妇孺有多少,战兵有多少,青壮有多少. 掌控了这些数字,游鱼部也就没有秘密。” 李景隆眨了眨眼睛,连忙将册子拿了回来, 一边挥手入寨,一边就着火光翻看起来。 队伍缓缓入寨, 陆云逸身穿寻常的漆黑甲胄, 而李景隆则换上了那一身象征着权势的鎏金甲胄, 队伍行走在游鱼部的石子路上, 被两侧的火光映照,年轻的脸庞显露,有些英气不凡。 游鱼部的所有人都被聚集,此刻道路显得有些静悄悄的, 战马行走在上,哒哒哒的马蹄声显得格外具有威严。 李景隆看着手中册子,眉头紧皱到了极点,脸上露出一丝莫名,小声说道: “云逸,这游鱼部竟然没有老人?” 嗯? 陆云逸将眸子望了过去,眼中闪过莫名, “什么?” 李景隆脸色也有些古怪,将册子递了过去: “云逸你看,这游鱼部真是古怪,没有老人, 却有两千名青壮,一千五百名女人,还有.将近两千个孩子。” 陆云逸接过了册子,定睛一看,脸色猛地严肃。 “怎么有这么多孩子?” 一个五千人部落的正常人口结构是儿童占两成到三成, 青年成人共占五成,另外两成是老人, 游鱼部不过五千人,能有个一千多孩子已经是顶天, 如今却有将近四成的占比,这显然不对。 至于没有老人陆云逸见怪不怪, 在草原上,作为累赘的老者,往往会被族群所放弃, 在西南这厮杀更为激烈之地,出现如此情况,也是理所应当。 李景隆见他神情严肃,不由得发问: “云逸,这是何种原因?” 陆云逸缓缓摇了摇头: “我们对于游鱼部的了解还是太少,真相如何,还是要见一见他们才知道。” 李景隆轻轻点了点头: “你说得对.” 不多时,将近五百名军卒护送着陆云逸与李景隆来到了游鱼部的中央广场, 二人一眼就见到了那惟妙惟肖,显得巨大的游鱼雕像。 李景隆的瞳孔微微扩大,眼中闪过不可思议, 他看了看周遭的房舍,大多是茅草屋,此等穷苦部落,居然有如此惟妙惟肖的雕像。 陆云逸瞳孔同样微微扩大,眉头旋即紧皱起来, 从这游鱼的雕刻水准来看, 不像是游鱼部所能具备之物,倒像是大明的工匠所铸。 此时此刻,因为他们的到来,偌大广场之上多了几分喧闹, 游鱼部的人将眸子投向了那骑在战马上的两名年轻人, 视线大多放在一身鎏金甲胄的李景隆身上,脸上带着明显畏惧,只因他这一身行头太过威严。 李景隆察觉到了注视,脸色旋即收敛故作冷淡,静静扫视四周, 每当有百姓与他对视,都会被心中恐惧蛰伏,默默低下脑袋。 只有处在广场中央的那一些孩子,睁大那大而明亮的眸子,迎接上李景隆的眼眸, 他们眼中带着好奇与窥探,看着那高头大马以及甲胄,脸上带着垂涎渴望。 看到这些孩子,不仅是李景隆愣住了,就连陆云逸也愣住了。 这些孩子浑然不像是麓川人那般漆黑干瘦,皮肤干裂, 反而如瓷娃娃一般聚在一起, 大的有七八岁,小的还在襁褓中,被裹得严严实实。 他们皮肤白皙,身体强壮, 就连所穿的衣衫都精致无比,与周围衣衫褴褛的游鱼部族人截然不同。 更重要的是,这些孩子五官俊俏, 有着不似麓川人的面孔,倒像是明地的孩子。 陆云逸眉头紧皱到了极点,仔细思索大理府近些年的邸报,没有发现孩子大量遗失的公文。 这些孩子是哪来的? 就在这时,负责处理游鱼部受降的刘黑鹰闻讯赶了过来, 他原本就漆黑的脸,此刻变得更为凝重漆黑,浑身散发着烈烈杀机。 陆云逸见他赶来,指着那些孩子,出声问道: “黑鹰,这是怎么回事?” 刘黑鹰深吸了一口气,神情郑重,压低声音说道: “云儿哥,事关重大,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跟我来。” 陆云逸脸色凝重,看向一旁同样脸色凝重的李景隆. 不多时,三人出现在了阿普扎的竹楼中,能闻到空气中还有着淡淡血腥味。 直到此时,刘黑鹰才沉声开口: “云儿哥,这游鱼部有大秘密,外面那些孩子都是明人所生。” “明人?” 李景隆发出一声惊呼,眼睛微微瞪大, 怪不得他看那些孩子有几分亲切,原来是明人的种。 陆云逸脸色凝重:“继续说。” 刘黑鹰将手中一纸文书递了过来,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这些孩子的父亲是明人,女子则是游鱼部的族人,还有一些西南的流民,重要的是,孩子的父亲身份大多不一般, 三教九流都有,一些有朝廷官职在身,处在各个衙门的要职, 这是名单,游鱼部希望以此来换得朝廷的原谅。” 陆云逸满脸荒唐,接过文书打开查看,一个个名字映入其中, 这两千名孩子的父亲遍布大理府各地, 所从事的活计也一应不同。 有朝廷官员、吏员、商贾掌柜、力夫、乞丐、流民,还有军卒。 陆云逸一个一个名字看去,越来越多的熟悉名字冲入眼底, 云龙州守备杜宇涛、大理城城守赵东平、 定远卫百户孔仁景、白岩商行掌柜石文光、天宝车马行车队长刘长世 云龙州驿丞.、永平巡检、大理府典史、大理府知事 陆云逸瞳孔已经收缩到了极点, 浑身散发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危险气息。 一旁的李景隆歪着头看向文书,瞳孔剧烈摇晃,脸上出现了从未有过的呆滞。 竹楼内的气氛凝重到了极点,久久无言。 过了不知多久,李景隆才从震惊中缓过神来, 尽管屋内温暖无比,但他还是打了一个激灵,似是被寒冷所笼罩。 阴谋,阴谋,这是游鱼部针对大理府的阴谋! 孩子、父亲,世间最为微妙的纽带此刻成了阴谋聚集、被加以利用的土壤。 李景隆只觉得喉咙干涩,他努力抿了抿嘴唇,吞咽口水,但依旧无法缓解, “这这.他.他们我..我们” 李景隆不知道自己怎么结巴了,支支吾吾地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陆云逸没有说话,而是长舒了一口气,将册子合上, 站起身子走到竹楼的窗户前, 从这里,能看到游鱼部中央那巨大雕像, 精美绝伦,技艺细致,就算是在大明, 想要雕刻这样一尊巨大雕像,都需要万两银子。 但现在,游鱼部不需要一分钱,就有人为其雕刻雕像, 陆云逸的眸子深邃,抬头看向下方的诸多游鱼部百姓, 他们此刻面容诚恳,静静立在那里,双手合十,对着游鱼神祈祷。 那些孩子在面对军卒以及战马时眼中露出渴望, 但看向那巨大雕像时,眼中却露出了狂热。 “游鱼神”陆云逸喃喃了一句, 脸上的凝重如同冰雪一般消融,转而露出了一丝淡淡笑容: “好算计啊。” 游鱼部走出了一条崭新的路, 比之麓川、比之草原,更为危险的路,也是最接近成功的路。 再给游鱼部十年时间,等这些孩子尽数长大, 游鱼部不仅有狂热的战士,还有数之不尽的权势。 “云逸,这怎么办?” 李景隆强行压下心中震惊恢复正常,蹬蹬蹬地冲了过来,急匆匆开口: “这些孩子.该怎么办?这些孩子的父亲又该怎么办? 云南布政使司如今面临战事, 若是将名单上的这些人一应抓获,会掀起轩然大波, 到时若是出了乱子,该如何是好?” 说着,李景隆脸上露出几分懊悔, 游鱼部不是香饽饽,是甩不出去的烂摊子。 陆云逸脸色平静,脸色没有任何变化,淡淡开口: “曹国公,此事最重要的不是这两千人,就算是将他们都杀了,云南也乱不了。” 这么一说,李景隆才安稳下来,长舒了一口气,旋即问道: “那重要的是什么?” “这个方法。” 声音清脆简短,却让李景隆愣住了,心中掀起了轩然大波,瞳孔骤然收缩。 是啊,仅凭游鱼部这等小部落就做到了如此地步, 若是麓川来做,北元来做. 又或者是朝中的一些大人物来做 大明边疆之地何止万里,计划施行下去,会有何等威力? 他们有人有钱有兵有地,如何会做不成? 又或者.已经在做了? 霎时间,李景隆只觉得被黑暗所笼罩,从四处传来的危险气息让他汗毛倒数, 他看向游鱼部广场上的那些孩子,呼吸一点点急促。 这哪里是孩子,分明是身具权势的死士。 “怎.怎么办?” 李景隆声音中带上了一丝慌乱, 颤声声的样子才像是一位二十岁的年轻人,而不是手握权势的曹国公。 陆云逸脸色平静,向刘黑鹰,问道: “有多少人知道这册子。” 刘黑鹰答:“军中只有我们三人,游鱼部就多了应当有十余人, 操持此事的商会掌柜石文光不知有没有藏有备份,现在还无从查证。” 陆云逸轻轻点了点头,快步走向放置在一侧的火盆, 在二人的瞠目结舌中,将册子丢了进去。 刺目的火焰刹那间吞没了册子,浓烟滚滚, 但三人却好似都不在意,怔怔地站在那里。 “云逸,你干什么?” 过了好一会儿,李景隆才反应了过来, 急匆匆地冲上去,抓住火盆, 滚烫袭来他也不为所动,眼睁睁看着那册子一点点燃烧殆尽。 刘黑鹰上前将李景隆拉了起来,他手中此刻已经有了赤红色的烫伤.. 陆云逸看向刘黑鹰,声音冷冽: “知道这本册子的人,尽数斩杀,尤其是那阿普扎,不能放过!” 刘黑鹰脸色有几分古怪: “阿普扎已经死了,自杀在这竹楼里,这份名单是他的妹妹红姬交给我的。” 陆云逸脸色平静,轻轻点了点头: “知道了,去办吧,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刘黑鹰顿时意会,沉默地走了出去。 待到他最后,屋内只剩下了二人, 李景隆这才感受到手掌中火辣辣的剧痛,上前抓住了陆云逸的肩膀,急匆匆问道: “云逸,名单为什么要烧?” “曹国公,凡是有所追查,必有所痕迹, 此事不能被外人知晓,不论是一次惩处,还是分批惩处, 只要心人注意朝廷动向,顷刻就能察觉出端倪。 所以,当做什么也没有发生,是最好的办法。” 李景隆定在原地,脸色阴晴不定,刹那间想通了许多, 不得不说,这是目前看来最好的办法。 但他很快便想到了一件事: “朝廷也不能知道?” 陆云逸神情平静,轻轻点了点头: “对,但陛下可以知道。” 李景隆有所明悟,朝廷如今暗流涌动,不知多少人在其中角力, 出了此等事,天知道会掀起什么轩然大波, 若是被朝廷知道了,到时广发邸报,不知会有多少人纷纷效仿。 游鱼部的诸多手段,在朝堂的大人物眼中,稚如孩童。 李景隆心绪沉寂,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腰间的锦衣卫腰牌,脸色阴寒。 “那些锦衣卫?” 他此刻万分庆幸,幸好前军斥候部骗人骗己,真正的进攻方向谁也不知道, 否则,如此里应外合之下, 还不知要生出什么乱子,造成多大的损失。 “锦衣卫乃上直十二卫,陛下亲军, 轮不到我们惩处,将这些人抓起来,等陛下惩处。” “好” “那这些游鱼部的人如何安置?”李景隆又问。 陆云逸眼睛眯起,神情严肃到了极点,心中思绪翻涌, 眼中带着不知多少情绪波动,最后归于平静。 “曹国公放心,此事下官会处理好。” (本章完) 第297章 对外谄媚,对内狠辣 第297章 对外谄媚,对内狠辣 虽然经历了一些波折, 但游鱼部的百姓们还是得到了妥善安置, 百姓们各自归家,诸多漂亮女人则回到西北侧的竹楼, 游鱼部的军卒,则尽数被看管在中央广场。 此时,西北侧的竹楼中灯火通明,如以往那般一片明亮。 不同的是,空气中旖旎气氛变得肃杀, 看守的军卒也变成了前军斥候部军卒,屋内少了大明男子。 寅时一刻,天色愈发漆黑, 处理完事情的刘黑鹰一边擦着手,一边来到了这片竹楼, 黝黑的脸庞上带着凝重肃杀,不大的眼中散发着还未敛去的杀机。 他低头看了看沾满血迹的帕子,吩咐军卒: “打盆水来。” “是。” 待到刘黑鹰洗完手,他才走向这竹楼最中央,也是最典雅的一间院子, 轻轻踏上竹梯,淡淡的脚步声响起。 刘黑鹰脸上的凝重消退,取而代之的是和煦, 当他立在房门前时,已经与先前完全不同。 唯一不变的,是那有些冷冽的眸子, 他轻轻揉了揉眼睛,在脑海中不停思索那些美丽女子的俊俏身影,终于让眼中带上了一丝浑浊。 深吸了一口气,他轻轻抬头叩门。 “咚咚咚。” “谁?”声音清冷,带着一丝惊吓后的余韵。 “红姬姑娘,开门。”刘黑鹰的声音响起。 很快,屋内便传出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房门被打开,一道人影面带惊喜定定站在那里, 红姬原本惨白的脸颊刹那间蒙上了一层红晕, 头发有些凌乱地散落,非但没有显得杂乱,反而有些凄美。 在她身上,仅仅穿着一条薄如蝉翼的纱裙,依稀能看到纱裙后雪白的皮肤。 “将军,快快请进。” 红姬明媚的脸上带着惊喜与羞涩,连忙将身体侧了过来,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刘黑鹰轻咳一声,“红姬姑娘,此乃女子闺房,本将不便进入。” “小女子能留得一条性命,只能靠将军了,将死之人,还分什么男女..” 红姬面露哀愁,白皙整洁的眉头微皱, 大大的眼眸中充斥着流光与哀愁,加之她微蹙的红唇,倒是让人心生怜惜。 “将军,快快进来” 红姬见他还迟迟不进来,便伸出手去拉他。 刘黑鹰见状才露出几分不好意思,看了看四周,走了进去,房门刹那紧闭。 屋内,红姬已经扑到了刘黑鹰怀中, 扑面而来的香气使得刘黑鹰都有些呼吸困难。 视线扫动,屋内的烛火被映照上了浅红色的灯罩,显得屋内光泽旖旎万分, 地上有一些散落的玫瑰瓣,就连那宽大的床上也多了一个枕头。 此等布置,不言而喻。 刘黑鹰眼神闪烁,连忙将红姬推开,沉声开口: “红姬姑娘,本将还有要事在身,请姑娘自重。” 红姬容颜刹那间带上了哀愁,脑袋一点点低了下来, 有些失落地走到桌案旁,轻轻坐下。 直到此刻,刘黑鹰才发现, 她身上所穿的轻纱居然如此修身,将她身段的圆润以及宏伟都凸显出来, 尤其是那不算小的凳子,已经被尽数遮盖,诱人的曲线暴露无遗。 “将军.您想知道什么,便问吧。” 红姬声音轻柔,带着一丝丝哀怨。 但手中动作却没有停止,从桌上拿出茶杯,依次倒了两杯, 拿起其中一杯轻轻抿了一口,而后推到一侧: “将军喝茶,红姬已经试过了,不烫” 刘黑鹰脸色古怪,若是不是知道此人心机深沉手段狠辣, 说不得会将其当成是青楼妓馆的头牌,引诱男人的功夫倒是极为了得。 刘黑鹰面露关切,轻轻握住了红姬的手,柔声说道: “红姬姑娘,你的苦衷我已经告知了大人, 对于游鱼部的诸多族人,大人与曹国公都会网开一面, 而对你.只要你将知道的尽数说出来,大人便不会为难你。” 红姬似是被刘黑鹰的动作吓住了, 呆呆地看着,呼吸急促,红晕自脸颊而下,向外蔓延。 “将军.将军问吧,红姬知无不言。” “这就对了。” 刘黑鹰从怀中拿出纸笔,看了看那纱衣下的红晕,轻声问道: “红姬姑娘,说说那些孩子的来历, 以及开始的时间,还有具体的操持, 红姬姑娘放心,只需要将你知道的说出来就好,如此我才能帮你脱罪.” 红姬呼吸有些局促,红着脸微微凑上前来, 对着刘黑鹰的脸颊轻轻亲了一下,声音细若蚊吟: “多谢将军搭救,日后红姬会为将军做牛做马,将军愿意做什么..就做什么.” “好了,说吧。” 红姬轻轻点了点头,轻声开口: “我的兄长是游鱼部的首领阿普扎, 自从八年前掌握了游鱼部的权势开始,兄长就一直苦恼..如何壮大游鱼部。 这期间兄长做过许多努力,不论如何都无法战胜大明天兵, 甚至就连麓川的精锐也无法打过, 游鱼部屡遭衰败。 后来,在一次偶然的机会下, 石文光来到了部落,他那时还是大理府的一个走私商人, 贩卖的是大明的锅碗瓢盆还有一些丝绢布匹。 他告诉我们,是游鱼部的种不行, 生下的孩子呆傻笨拙,体魄也不强健, 要让游鱼部强盛,这些孩子就不能再生下来,而是要生大明的种。” “是石文光提出的主意?”刘黑鹰一边写一边问。 红姬轻轻点了点头: “对当时云南还未平定, 到处都在打仗,兄长记在了心里,却没有实施的法门, 只因那石文光消失得无影无踪。 又过了两年,战事让游鱼部愈发衰败, 族人也从最初的过万,只剩了不到六千人. 大多都是女人孩子,男人已经死得不剩几个。 这个时候,石文光又出现了, 云南被收入大明瓮中,战事平定,可以继续做生意。 他看到了部落中的惨状,便重提旧事” “你们答应了?”刘黑鹰顿住笔锋,问道。 红姬面露哀愁,带着一丝凄凉,轻轻点了点头: “部落已经走投无路,只有女人与孩子,部落走不远, 兄长也从将军登上了族长之位,开始操持此事。 为了让游鱼部重新焕发生机, 兄长用了石文光所说的法子,将老人与孩子全部杀死,只留女人与青壮. 至此,游鱼部的人数锐减到了只剩四千。 后来石文光就不停地带明人的男子前来, 最开始是一些乞丐民夫,一些灾民。” 红姬抿了抿嘴,眼中不经意露出一丝夺目的光芒, 整个人显得愈发明媚,脸上也带着红光: “他们诞下的孩子的确与游鱼部的孩子不同, 他们健康,聪明,强壮,悉心照料之下,也不会轻易夭折, 这让族人们以及兄长看到了希望 自那之后,石文光每次前来不仅会带一些紧俏物资, 还会带男人, 每一次停留许久,在游鱼部的女子身上尽情发泄, 如此又安稳过了两年,部落内有了明人的孩子,他们在一点点长大” 红姬脸上带着炫目的光辉,像是所有孩子的母亲。 “你们就这么相信石文光?” 刘黑鹰神情莫名,开口询问,他的呼吸很重,脸上像是燃了火。 见此情形,红姬抿嘴一笑,眼中闪过羞涩与狡黠, 一点点跪了下来,爬进了桌子底。 不多时,红姬有些模糊的声音传来: “兄长自然不会尽数相信,也收留了一些麓川败兵, 就是如今族内的青壮,他们同样诞下子嗣, 相比于明人的子嗣,他们干枯、瘦小,容易夭折, 所以.兄长将他们全部杀了, 族人们专心抚养明人的子嗣,石文光带来的男子也越来越多, 慢慢地.族中一些漂亮女子被他带进了大理府,生活在各处, 过不了多久,就会带着怀孕的身子回来 后来我才知道,那些女子所服侍的,都是明国的大人物, 通过这些人.石文光行事愈发的肆无忌惮,商队也愈发壮大。 从一个月来一次,到一个月来两次, 有时待十天,有时待十五天。 族内的女子被送入大理府的人越来越多,带回来的孩子也越来越多, 石文光出手也愈发阔绰, 交易也不仅限于明国的紧俏物资,而是多了一些消息。” 红姬不再说话,声音呜咽, 过了许久,她略带急促的喘息声才响了起来.. “呼呼.” 刘黑鹰早就已经记录完成,正默默看着她, 红姬脸上的红晕愈发明显,这一次没有躲闪, 反而将脑袋用力抬起,从下至上看着他, 洁白无瑕的皮肤暴露无疑,媚眼如丝 “将军.奴愿意跟您回明国, 不奢求将军能好好待我,只希望将军能给红姬一个服侍的机会。” 说话间,红姬将脑袋枕在了刘黑鹰的大腿之上,轻声呢喃,面露渴望。 刘黑鹰轻轻抬手帮红姬整理着头发,脸上带着一丝笑容: “你想成为明人?” 红姬身体微颤,用力点了点头: “奴想要侍奉将军左右。” “本将可以给你这个机会。” 红姬眼中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光芒,房间内红芒灰暗,但却更显旖旎, 红姬开始更为用心地服侍, 房间内安静下来,不知过了多久,刘黑鹰只觉得汗毛都炸开了, 脸上红润尽数消散,眼神也变得清明许多,他轻轻一笑: “倒是有些可惜了,那些女子的招式都是你传授的吧。” 红姬面露疑惑,紧抿嘴唇,白皙的脖颈滚动,发出一声轻响。 刘黑鹰将手中文书递了过去, “你看看吧,有没有什么遗漏。” 红姬跪坐在那里,犹豫片刻,缓缓摇了摇头: “这是将军的东西,奴不应该看” “看看吧,与你有关。” 听闻此言,红姬只觉得心里甜蜜,低头看去, 可刚刚看到第一句,她的脸上就出现了刹那间的愕然, [游鱼部有女红姬,对外谄媚,对内狠辣,行灭族借种之法。] “将军.是不是记错了” 红姬抬起头,脸上虽然还带着红晕,但声音中的旖旎黏稠却消失不见. “这明明是石文.呃.啊.呃.” 红姬的声音戛然而止,有些愕然地抬头去看。 刘黑鹰那张冷酷无情的脸庞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更加阴森, 丝毫没有刚刚那般如色鬼恶鬼一般的模样。 刘黑鹰歪着头仔细打量红姬, 大手如同铁钳一般紧紧锁住红姬纤细的脖颈, 五指微微用力,便让红姬的脸色在瞬间变得通红,仿佛被烈焰灼烧一般。 “啊啊.饶..” 红姬眼中充满了惊恐与哀求,瞳孔因为窒息而微微扩散,眼眶里泛起了泪光。 她想要出声哀求,却无法出声。 她拼命地拍打着刘黑鹰粗壮的手臂, 每一次击打都显得那么无力,就如秋日里飘零的落叶,轻轻触碰便失去了力量。 “你手下的那几个姑娘已经尽数交代,现在,轮到你了。 听说红姬姑娘武艺高强,可否领教一二?” 刘黑鹰感受着手臂上的拍打,不为所动, 他缓缓站起身,动作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 红姬的身体随着他的动作被高高提起,双脚离地, 她的双腿在空中划出一道道凌乱弧线,无助地在空中乱蹬,试图找到一丝支撑。 但每一次都只是徒劳,只能更加无助地悬挂在那里。 周围的空气仿佛被抽离,红姬的挣扎渐渐变得微弱, 眼神也开始涣散,身体开始无意识地抽动, 心神一点点变得模糊,一点点陷入黑暗。 在死之前,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为什么。” 刘黑鹰脸色平静,即便是红姬没了声息, 他也不曾收力,反而用力一捏, “咔嚓” 清脆的声音响起,红姬那绝美的脑袋耷拉下来,眼中流出了惊恐与愕然, 刘黑鹰将她随意地甩到地上,撇了撇嘴,脸上露出一丝不屑: “伺候人的本领确实高强。” 房间内,光线昏黄斑驳,仿佛连空气都凝固在了这一刻的阴森与不安中, 轻轻拍了拍手,刘黑鹰拿起桌上册子离开房间, 脚步声,由近及远,在空旷的竹楼里回响, 留下那双眼圆睁,满是惊恐与不甘,身体扭曲的尸首。 陆云逸与李景隆看着前方五大绑的刘长世,脸色凝重古怪。 刘长世没有了初次见面的凶狠, 也没有了一路行来的茫然,反而多了一些灰败与不甘。 李景隆背负双手,呼吸急促,不知该说何是好。 他气愤地来到刘长世身边,指头顶在了他的脑袋上,恶狠狠地发出声音: “大明锦衣卫百户,一年俸禄足足百两, 你们母子还经营着生意,什么样的女子找不到?怎么偏偏就在游鱼部生了娃? 你让本公该说你什么好? 生娃就算了,居然还为游鱼部办事, 你的老母亲若是知道了,岂不是要伤心死?” 刘长世神情萎靡,眼神黯淡无光 过了许久,他略带沙哑的声音响起: “曹国公,起先我并不知道她是游鱼部的女子,只当是风尘女子。” “够了,说的什么狗屁, 一个被人玩剩下的娼妓,你都当个宝贝似是供到家里, 你们刘家祖宗十八代的脸面都被你丢光了,大明锦衣卫的名声就折在你手里了。” 李景隆越说越是生气,一脚踹了过去。 刘长世倒在地上,发出一声哀嚎,不禁痛哭流涕, 可最后他还是抽泣地说着: “曹国公清怡也是被逼无奈, 她是无罪的,还望曹国公念在我死去兄长父亲的份上,能饶恕她” “够了,还敢提你的父亲兄长,他们的脸面都被你丢尽了!!” 李景隆怒不可遏,快步走到桌旁, 拿起一本文书走到他身前,快速翻动,不多时他定在一页: “你被当个宝贝一样的清怡,可不止给你生过孩子, 本公告诉你,不过八年,她已经为五人生下过孩子, 其中一个乞丐,一个流民,两个大理府粮仓吏员,再就是你了。” 刘长世怔怔地瞪大眼睛,一脸不可置信,鼻子里的鼻涕流下也不自知。 “不可能,不可能!!!她是被逼的!!” “实话告诉你,但凡人老色衰,床上功夫还了得的女子都会被送入白岩商会的妓馆, 能钓到一个是一个, 可本公怎么也没想到,怎么就把你钓上了, 你是朝廷命官,一家子都是锦衣卫,钱你缺吗? 怎么就不能找个好的? 非得去睡那二钱银子的老妈子?” 李景隆的语速越来越快,呼吸越来越急促,只觉得气血上涌,无法呼吸。 陆云逸也不知道该说什么,看着一侧的审讯记录面露无奈, 他也从未想过,大明如今有这么多的痴情种子。 陆云逸起身将李景隆扶着坐了下来,为他轻轻抚平气息。 “人各有志,不必生气。” 李景隆闭上眼睛靠坐在椅子上,不停地揉捏眉心: “本公气不过啊,好好的大明女子不娶, 偏偏爱那游鱼部的女子,真真让本公无话可说。” 对此,陆云逸也是长叹一声,解释道: “这些女子的首领是那名为红姬的女子, 她从小就想成为明人,骨子里带着自卑, 在教导那些女子之时,让她们沾染上了奴性, 对待明人男子,不论多么过分的要求,她们都会答应。 如此女子,只要有那么几分姿色,就能让男人爱不释手。” 说话间,倒在地上的刘长世猛地瞪大眼睛,面露震惊, 一颗心更是凋零破碎 见他如此模样,李景隆不禁眼一黑,头脑再次眩晕起来,还真说对了。 就在这时,房门被轻轻推开, 刘黑鹰迅速挤了进来,脸色有些沉重,瓮声瓮气的开口: “云儿哥,事情都安排好了。” (本章完) 第298章 杀人百万心不惩 第298章 杀人百万心不惩 天刚蒙蒙亮,散发着柔和光芒的太阳自东边地平线缓缓升起, 游鱼部此刻被一层薄薄晨雾轻轻笼罩, 房屋、树木、小径,一切都在晨光中变得柔和朦胧。 偶尔,一两声鸟鸣穿透宁静,清脆悦耳,更添几分生机。 河流在不远处潺潺流淌,水声轻柔,如同低语。 空气中弥漫着泥土与草木的清新气息,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水汽, 此刻的游鱼部,让人不自觉地沉浸在这份宁静和谐之中。 经过一夜的劳累,一直惴惴不安, 未入睡的游鱼部族人也轻轻睡去,整个游鱼部变得沉寂。 游鱼部中央的硕大广场上, 陆云逸静静站在那里,看着前方游鱼部那略显硕大的雕像, 晨光照耀下,雕像美轮美奂,似是真的有一尊游鱼自天地间跃然而出。 陆云逸侧头看了看从游鱼部抄出来的财宝, 脸上露出一些难以理解的疑惑,心中也有一些佩服。 不论是名为阿普扎的族长,还是一手操持此等阴谋的红姬, 二人都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之人。 游鱼部这样一个在麓川巨大且强大的部落,族内的钱财寥寥无几。 他们的钱财被尽数用来抚养孩子,打点权贵,以及寻找物色大明男子。 所搜出来的钱财,甚至还没有石文光所交代的钱财多。 如今游鱼部内,最为值钱的物件可能就是眼前这一尊雕像了。 陆云逸清楚,贫穷对于游鱼部来说,只是暂时, 只要再给游鱼部一些时间,数之不尽的钱财与地盘人口都会滚滚而来。 先前从游鱼部身上占到便宜的大明男子,会千倍百倍地奉还。 在搜查红姬的闺房时,找到了一份将在五年后实施的作战计划。 并不是对大明与麓川,而是对游鱼部内这些孩子的兄弟。 他们那同父异母的兄弟,都被在游鱼部的刺杀中一个个死去, 直至游鱼部内的孩子变为独子。 他们的父亲也会在药石的作用下,失去生育能力。 那份名单之上还有很多人不知自己留下了血脉, 也不知道有一个儿子被养在游鱼部内安稳生活。 若是真发生了此等事情,孩子的娘亲带着孩子找上门去,不知会有多大的威力。 陆云逸目光深邃,心中闪过一丝后怕, 若是真让游鱼部做成此事,还真是一个大麻烦。 深吸了一口气,陆云逸看向堆积在中央广场的游鱼部青壮以及军卒, 此时此刻,前军斥候部的军卒正在为他们捆绑身体, 嘴里塞上麻布,蒙上眼罩, 就连捆绑的绳索都不再是以往那般连成串,而是单独捆绑。 进行此等活计的军卒已经持续做工了将近两个时辰,此刻已是满头大汗, 但相比于战阵厮杀,此等活计不要太好。 时间一点点流逝,又过了将近半个时辰, 场中的一众游鱼部军卒被尽数捆绑, 呜咽的声音传来,恐慌开始弥漫。 他们不知道明军要做些什么,明明他们已经投降,为什么还要将他们绑起来, 有些人呜咽着发问,但迎来的只是一个巴掌或者痛击,明人什么也不说。 越是如此,恐惧越是加剧。 无人为他们解惑。 淡淡的脚步声响起,李景隆脸色凝重地走了过来, 他此刻已经从锦衣卫的事情中走了出来, 他看向广场上的诸多军卒,脸上闪过一丝担忧,忍不住低声发问: “云逸,我还是有些担心。” 陆云逸脸色平静,眼眸中平淡如水: “曹国公,冤冤相报何时了。” 李景隆陷入沉默,眼中露出些许挣扎,脸色来回变换, 陆云逸见他如此模样,轻轻一笑,终究是年轻人,心怀仁慈。 “曹国公,斩草不除根,后患无穷,既然要让此事销声匿迹,还是要果断一些。” 今日的天气很好,但不知为何, 李景隆觉得心绪愈发沉闷, 就连温和的阳光洒落,他都觉得有些沉重。 “只有这一种办法吗?”过了不知多久,李景隆沉声问道。 陆云逸抿了抿嘴,神情依旧平静, 只是眼中多了几分波澜,出现了一些莫名, 他的声音也随之变得低沉: “其他的法子固然能抽身而出, 但不论是对西南局势还是对朝廷,都是百害而无一利, 我们如此做,对朝廷百利而无一害,终究只是外族人,不必那般在意。” “可大理府中有一些人会因此而对你,对我产生仇恨。” 陆云逸表情旋即变得古怪,有些诧异地看了一眼李景隆: “曹国公,你的心乱了, 游鱼部的事情传出去后, 他们不该想着记恨你我,而是想着如何逃过这一难, 想着如何乞求朝廷的饶恕,保住头顶的官帽。 有官位在,孩子随时都能生。” 李景隆眼睛微微睁大,嘴巴来回张合,最后缓缓摇了摇头,长叹一声: “是我的心乱了,如此浅显易懂的道理,居然都没有想明白。” 随即,李景隆便想到了一件事, 有些动容地看了看陆云逸的头顶,那里没有头甲没有乌纱帽。 “此事不会轻易了结,那你?” 陆云逸知道他说的是什么,坦然一笑: “曹国公,下官是北地边民,自幼见惯战乱, 您可能不知,我在五岁时就见过明军与纳哈出火拼, 听着他们的哀嚎以及痛苦,我被吓傻了。 自打那以后,我便知道, 读书解决不了边患,唯有从军能让四方威服。 所以我从军了,为的就是解决边患,让我大明子民过上好日子。 说来可笑,红姬是游鱼部内的权势之人, 她一心想成为明人,为此不惜为奴为婢, 但却不知,边地的明人过得有多么苦。 让她来庆州过一些日子, 她可能就不会想成为明人,至少不会如此极端。 她想要在明地过上丰衣足食的日子, 但我等北地边民,想的只有如何活着, 从军之后,我便想更多人活着。 边疆不能乱,此法一定要压下去,为此不惜代价。” 李景隆再次沉默,眼帘一点点变得低垂, 他抬头看了看陆云逸,突兀的觉得自己有些渺小,似是有一参天巨人站在身前。 他是京城人士,自小丰衣足食, 家中的银钱几辈子也败不光,他不知道边民是如何过活, 对于陆云逸的话语,他有些理解不了,甚至感觉到一丝匪夷所思。 至少,他在京城这么多年, 所见所看,所有人都是为了官职权势所努力,为此不惜代价。 但今日突然有一人为了大明, 不惜舍弃到手的权势,也要将消息隐瞒, 万般罪过加于己身,只是为了大明少一些边患, 他不理解,但佩服。 时间一点点流逝,二人没有再说话,就那么静静站在那里, 不知何时起,那轻笼于空气之中的淡淡薄雾悄然散去,似是被无形的力量吞噬, 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愈发浓烈的硝烟, 它肆意弥漫,带着刺鼻气息,遮蔽了往日的清新与宁静。 如同乌云压顶,令人心生压抑。 天空中,太阳似乎比往日更加耀眼, 巨大的火球悬挂于苍穹之上,无情地洒下炽热的金色光芒, 将整个游鱼部笼罩在一片璀璨而残酷的光辉之中。 不知何时,耀眼的景色光芒似乎变得赤红, 如同夕阳西下,挥洒在整个游鱼部。 那不是阳光,是火。 游鱼部上空被扩散的硝烟所笼罩, 一点点向外弥漫,直至将整个游鱼部笼罩在黑暗中。 直到此刻,原本在阳光下不显身形的火焰才开始显露, 起初只是零星几点,随后迅速蔓延, 如同野火燎原,不可遏制。 军卒们手持火把,冷酷无情地穿梭于游鱼部的街道和房屋之间,将火焰投向每一个角落。 火焰迅速吞噬房屋,将它们化为一片火海。 木材在烈焰中噼啪作响,发出已死大树的哀鸣。 火舌跳跃肆虐,势要将一切都化为黑暗。 浓烟滚滚升起,遮天蔽日, 道路被火焰和浓烟封锁,人影被火焰吞噬,整个游鱼部陷入一片混乱。 游鱼部的中央广场上, 陆云逸看着冲天而起的火光,以及天空中肆意挥洒的浓烟,脸色依旧平静。 倒是一旁的李景隆听着哭喊声、求救声,以及火焰的噼啪声,脸上闪过几分动容。 正在他犹豫之际,一道声音响起: “以杀求和则和平存,以仁求和则和平亡。”听着耳边愈发模糊的声音,李景隆慢慢转动脑袋,略带诧异,细细思索。 很快,李景隆面容深邃,觉得此言极有道理。 至少,陛下就是这般做的, 以他曹国公的身份,知道太多天家秘事, 陛下仁厚,不知饶过了多少人, 但总有人会得寸进尺,立了规矩,就有人企图绕过规矩, 无奈之下,只能应杀尽杀, 至少以杀止杀后,一些人只敢在黑暗中来回撺掇,不敢在明面上对抗朝廷。 陆云逸转头看向李景隆,笑了笑: “曹国公,可曾听过一言?” 李景隆面露疑惑。 “杀一人为罪,杀万人为雄,杀百万为雄中雄! 雄中雄,道不同,看破千年仁义名,但使今生逞雄风。 美名不爱爱恶名,杀人百万心不惩。” 砰砰砰. 李景隆只觉得心脏怦怦直跳,眼前充满硝烟的世界似乎变得血红。 他觉得陆云逸暗有所指,甚至,他还觉得此言十分契合陛下。 陆云逸继续说道: “今日所杀,为的是明日少杀,动乱不会停歇,只会减少。” 声音空洞,在剧烈燃烧的火光中似是有些模糊,让李景隆听不真切。 “好了,该走了。” 说完,陆云逸这一次没有等李景隆,径直转身离去, 李景隆愣在原地, 尽管知道陆云逸有不符合年纪的成熟,但今日他才能直观地一看究竟。 收敛思绪,李景隆连忙跟了上去。 在他离开后,大火肆虐到顶点, 火焰如同愤怒的巨兽, 游鱼部的每一寸土地、每一座房屋、每一个生命都在烈焰的吞噬下化为乌有。 中央广场的游鱼神雕像也无法幸免, 火焰紧紧缠绕着游鱼雕塑的身躯,无情吞噬着每一寸木料与装饰。 雕塑表面的彩绘与金饰在火焰中迅速化为灰烬,露出其内部的木质结构。 这些脆弱木料,发出噼啪声响。 游鱼雕塑开始摇摇欲坠。 它的头部承受不住高温烘烤, 轰然倒塌,砸向地面,激起一片烟尘与火星。 紧接着,整个雕塑在火焰的烘烤下逐渐失去支撑,开始崩塌。 一块块木料、一片片碎片在火焰中飞舞,宣告着游鱼部的终结。 当雕塑完全崩塌后,火焰依旧没有停止,而是继续肆虐, 不停炙烤着由无数头骨堆砌而成的恐怖底座, 它们密密麻麻地排列在一起,有大有小,不那么整齐。 在火焰的炙烤下,头骨有些模糊不清,一点点化为灰烬。 游鱼部之外,前军斥候部军卒没有离开, 而是就在城寨外不远处安营扎寨,静静看着游鱼部大火冲天。 游鱼部消亡之后,整个潞江西岸就是一片空缺, 明国与麓川都没有势力存在此处,前军斥候部要在此驻防。 中央军寨内,难得清闲, 陆云逸此刻正在看着水站兵书,时而面露思索,时而眉头紧皱。 他就这么一个人,静悄悄地待在这里,无人打扰。 太阳落山,天色一点点暗了下来, 陆云逸轻轻揉了揉眼睛,将一旁烛火点燃, 伸了一个懒腰,默默起身走出军帐。 入口依旧是几名亲卫站在那里守护, 天空中的烟尘让他们的甲胄上多了几分漆黑,就连他们的脸颊也扁的更为黝黑。 陆云逸走到这里, 亲卫们不由自主地低下脑袋,眼中闪过一丝若有若无的畏惧, 这让陆云逸想要为他们拍一拍肩膀上灰尘的动作停止,将手收了回来。 前军斥候部营寨内有些沉闷, 没有以往战事胜利的热闹,军卒们行走也变得行色匆匆,低着头不说话。 感受着四面袭来的压力,陆云逸看向冯云方,轻笑一声问道: “怕了?” 冯云方挺直腰杆,面容坚毅: “回禀大人,不怕!” 陆云逸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开口: “很好,杀人而已,不需要怕。” 就在这时,忙碌了一日的刘黑鹰终于有了几分空闲, 手拿着头甲气喘吁吁地来到中央大帐, 一眼就看到了站在门口的陆云逸,发出了一声哀嚎: “云儿哥,累死我了.” 陆云逸笑了起来,接过他的头甲,笑着说道: “今日的茶水还没有喝,都归你了。” 刘黑鹰毫不客气,直接冲入军帐,拿起那茶壶就这么咕咚咕咚喝了起来。 等到将一壶茶都尽数饮尽, 他才发出了一声长叹,一屁股坐下。 陆云逸也坐了下来,看着他不停擦拭额头汗水,问道: “事情都处理完了?” 刘黑鹰摇了摇头: “还没,只统计了军功与缴获,另外缴获的钱财也通通发了下去, 只是战损与兵器折损还不知如何做。” 陆云逸眼中闪过了然,淡淡开口: “把能加的人都加进去。” 刘黑鹰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现在已经有了一些头绪,文书会很快完成。” “作战计划编撰完成了吗?”陆云逸又问。 刘黑鹰从怀中掏出了一份文书,递了过来: “云儿哥,你看看,这是张玉所做,的确细致到了极点。” 陆云逸没有说话,而是将作战文书从头到尾看了一遍,眼中闪过一丝赞赏: “这份作战文书不错,就算是游鱼部负隅顽抗, 凭借此法也能将其打下来,就用它吧。” “成。” 刘黑鹰也没有客气,将文书接了回来, 而后不知想到了什么,叹息一声: “大事瞒不住,小事不用瞒。” 陆云逸笑着点了点头,拿着水壶去添水。 “你说得没错,事情瞒不住,也不用瞒,多一些漏洞也好, 若是真的做成天衣无缝,那咱们岂不是白忙活了。 只可惜,红姬无法留下来,她手段狠辣,适合做事, 有游鱼神的名头在,可能比雅蓉还要好用。 对了,还能给你多一个相好, 那个女人很聪明,会费尽心力给你生娃。” 刘黑鹰没有第一时间回话, 而是就这么喝起了水,直到将茶壶中的水饮尽才有些无奈地开口: “云儿哥,还是别说了,越说我越是心疼。” 顿了顿,他继续说道: “云儿哥,我还是觉得,能瞒就瞒吧,也能少上一些麻烦。” 陆云逸坐到桌旁,目光深邃,表情微妙,声音清冷空洞: “若是不麻烦,怎么能彰显你我之良苦用心, 想要以退为进,就要一退再退,以舍谋得,以屈求伸。” 刘黑鹰脸色来回变换,眼中闪过一丝担忧: “云儿哥,我现在担心的,是沐侯爷不会置之不理,而是会将此事压下去。” “这都不重要,杀俘此等大事,不论如何隐瞒,都会上达天听。” 刘黑鹰沉默了,定在那里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心中始终有一份巨大的疑惑,一直没有解开。 为什么总是要刀尖添血? 虽然疑惑不妨碍做事,但刘黑鹰就是有些心痒痒。 他眼珠转动,试探着问道: “云儿哥,曹国公下午时问我,这么做值得吗?我不知该如何回答。” 陆云逸有些沉默,过了许久才缓缓开口: “我等北地边民,终究是为了活下去。” “为此,做什么事都值得。” (本章完) 第299章 以舍谋得,以屈求伸 第299章 以舍谋得,以屈求伸 金齿卫,一行人马从南方而来,急匆匆进入军寨。 此刻的金齿卫已经相比于几日前大变模样, 外围的空地被向外阔了好几里,所有树木杂草被尽数砍伐,光秃秃一片。 有一些军卒正在地里翻土,准备在此地种上庄稼。 原本被烧毁炸毁的四方栅栏被尽数拆除,换上了里三层外三层的铁质栅栏, 不过在最外层依旧包裹上了木质栅栏,以遮人耳目。 金齿卫被烧毁的房屋也已经展开重建, 原本的木质房屋倒塌,倒是给干活的大明军伍省了不少力气,方便在原址上修建砖房。 并且能够根据如今大明最先进的技艺制造房屋, 比如在四方开窗,预留一些射出弓弩但不显于形的口子, 此时此刻,金齿卫从一座普通的卫所,正在转变为一座硕大军堡, 所有房屋兴建都是为了巷战防务做准备。 金齿卫衙门中,冯诚与沐春从坪山坳匆匆赶回, 二人快步进入正堂,一眼就看到了正坐在那里看军报文书的西平侯沐英。 他此刻身穿漆黑甲胄,头甲被放置在一旁, 脸上带着轻松写意,只是眼中的红色血丝能看出其中蕴含的几分疲惫。 察觉到脚步,沐英将眸子看了过来,严肃的脸上出现几分笑意: “回来了?” 冯诚脸上带着一些愕然,“姐夫.你怎么来了?” 沐春站在一旁,也有些不可思议,恭敬叫了一声‘父亲’。 “西线取得了如此重要的战果,怎么能不来看一看? 南边的思伦法应当已经知道罕拔被我等擒住,暂缓了景东进攻,难得清闲。” “父亲已经去过景东了?战况如何?” 沐春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沉声发问。 冯诚也将眸子投了过来,面露关切, 如今景东战事是由云南都指挥使宁正统筹,都指挥同知汤昭胁从, 现在有了罕拔失足在先,冯诚有些担心明军的高级将领, 若是落入敌手,还不知会造成多大的损失。 沐英看着二人的紧张模样,轻笑一声: “放心吧,楚雄盘踞着西南精锐边军, 思伦法就算是举全国之力来攻,也攻不下。 他上一次在景东用了底牌,这一次他再想的手,没那么简单。” 这么一说,二人安稳下来,不禁长舒了一口气。 沐英指了指下首的椅子,让他们坐下,旋即问道: “坪山坳的防御工事修建如何?” 冯诚道: “坪山坳地处连山之间,地势狭窄, 若是在其中修建防御工事,难免受到地形桎梏。 所以我们在坪山坳的入口处修建了土堡,在两侧山坡上修筑箭塔。 在出口处,靠近麓川方向,修建了前哨站以观麓川动向, 只要思伦法想要对金齿卫动兵,必然能第一时间得知,组织防御。” 顿了顿,冯诚继续开口: “金齿卫西侧的潞江河道宽阔,已经安排了军卒日夜守候, 一旦有人强行渡江,会第一时间发觉。” 听到此言,沐英眉头微皱: “既然拿下了金齿卫,就大胆一些, 将军卒派到潞江西侧,在那里布置暗哨,同时在东侧安排人驻守, 一旦发现敌军,发响箭,射烟,如此更为直接。” 冯承想了想,轻轻点了点头: “稍后我就去布置。” “嗯,此行云龙州以及永川的防卫我都带来不少, 要将其分布在游鱼部、金齿卫,以及坪山坳, 你安排一二,既然如此得了大好局面,就断然不能再错过。 攻防扭转,就不要怕死人, 源源不断地派人去西岸,骚扰敌境,牵扯麓川注意。” 沐英说到这,发现冯诚以及沐春的脸色都有几分古怪,问道: “发生了何事?” 冯诚再次开口: “游鱼部至今还没有消息传来。” “还没有消息?” 沐英看了看桌案上的诸多文书,来回翻找, 果然没有发现有关于游鱼部的文书,不由得脸色凝重: “是何人带队前去?” “自然是陆云逸,这是他出云龙州的首要军务” 沐英脸色猛然间变得古怪,不停思索,想着游鱼部可能发生的变故, 但他左思右想,凭借前军斥候部兵马精锐以及军卒悍勇, 怎么也不像是会出岔子的样子。 “正好本侯前来,就前去游鱼部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么一说,沐春有些着急,连忙站起来开口: “父亲,还是谨慎一些吧, 不如孩儿带人前去一探究竟,父亲留在这金齿卫。” 沐英摆了摆手: “我还没老呢,不过是一游鱼部,还能掀起什么风浪不成?” 至此,沐春也不再说什么。 就在这时,一名军卒急匆匆来报,手中拿着一包鼓鼓囊囊的文书。 “启禀西平侯爷,前军斥候部送来军报,游鱼部已被攻克。” 此言一出,正堂内原本压抑的气氛消散一空, 沐英脸上露出笑容, “哈哈哈,如此才对。” 接过文书,沐英一封一封地打开查看, 这些文书分别是作战计划、缴获、斩首、以及损伤,还有后续的作战计划。 当看到[游鱼部信奉神明,上下皆战,其数尽死]之时, 他的眉头皱了起来。 游鱼部的情报大理府早就知晓, 游鱼部以渔猎为生,自从那位阿普扎族长上任后, 游鱼部就莫名其妙多了一个神明,人人信奉,取自潞江中的游鱼, 若不信奉,就会遭到斩杀。 居然如此凶猛? 可很快,沐英的脸色有些古怪,眼中多了几分莫名, 军报是一名出色将领必备的阅读之物, 能从军报中发现战事中隐藏的端倪,是名将的必需之物。 沐英是大明双壁,此等本领天生有之。 他敏锐地察觉到了军报中蕴含的讯息,处处透露着古怪。 没有一个活人? 就连游鱼部的城寨也被大火所焚毁? 此等情况不能说没有, 但绝不可能出现在大明军伍中,反倒是时常出现在麓川军营中, 麓川除了思伦法以及几位将领的亲军, 其他人从军打仗就是为了抢钱抢女人, 走到哪杀到哪,往往都是寸草不生一个不留,并且城寨焚毁。 如今,此等军报居然在大明军伍中出现, 并且是处处着与细的前军斥候部。 沐英看完第一份军报便不再继续看下去, 开头既然是假的,那过程自然也不可能是真的。 他在军报中左右翻找,拿出了后续的作战计划,打开查看。 [前军斥候部,已于近日剿灭游鱼部,贼众授首,余孽尽除,边疆稍安。 然敌虽除,边疆之事未可轻忽。 吾部深知,麓川之地,地势险要,部族林立,常有异动。 为探明虚实,为后续大军深入麓川做准备, 吾部特遣精兵四百,前往潞江西岸探查。 此四百将士,皆我军中精锐,骁勇善战,熟知地形,擅长侦察。 彼等已渡过潞江,深入西岸,沿途搜集情报,绘制地形图,探查敌情,以备不时之需。 目前,此四百将士已抵达西岸,吾部亦随时保持与其联系,确保情报畅通无阻。 待探查完毕,吾部将立即呈上详细讯息。 此外,吾部随时待命,准备继续向麓川深入,肃清边患。] 沐英将后续作战计划收于眼底,轻轻点了点头,这不像是假的。 陆云逸打仗向来是走一步看三步,攻杀不停, 继续进攻,倒是合情合理。 只是 沐英看向军报,眼中闪过阴沉, 没有再继续看,而是将其快速收整,放到了包裹中。 下首的冯诚以及沐春直了直身子,他们还没看呢,怎么收起来了? 沐春身为长子,要放肆一些,连忙问道: “父亲,孩子还没有看。” 沐英瞥了他一眼: “等更为详细的军报送来你们再看吧, 我要去游鱼部,你们二人不用尽数去坪山坳,留一人在金齿卫驻守。 游鱼部被攻破,麓川就算坐得住,也要派兵前来看看。 按照先前的吩咐,将兵马都派过潞江,在对岸提早探查。” 二人对视一眼,敏锐地察觉到了一分古怪, 对于那包裹中的文书更为好奇。 游鱼部发生了什么? 但他们没有再去问,而是径直站起身, 道了一声“是”,而后看着沐英快速离去。 等到他走后,大堂变得安静下来,冯诚脸色古怪: “发生了什么?游鱼部出了什么事?” 沐春摇了摇头: “不知啊,还是第一次见父亲如此匆忙,定然是大事,舅舅要不要派人去看看?” 冯诚瞥了他一眼,轻轻挑眉: “外甥啊,此等活计还是要你来, 若是被发现了,姐夫也不会拿你怎么样。” 沐春像是没听到一般,眼观鼻,鼻观心。 天色渐黑,阳光消失在大地尽头, 游鱼部之事已经过了两日, 空气中依旧弥漫着难闻的刺鼻气味, 废墟就那么孤零零立在那里, 在夜色照耀下,没有丝毫光泽, 相反,不远处的前军斥候部军寨, 倒是一片灯火通明,犹如在黑暗中的一颗明珠。 因为杀戮造成的低落渐渐散去, 前军斥候部军寨似是重新恢复了活力,军卒间的打打闹闹也从不停歇。 但不论如何,军卒们眼中都带着对未来的一丝忐忑, 大明律明文规定,如果士兵或将领虐待俘虏导致死亡, 此类行为可能被视为“故杀人”或“斗殴杀人”, 并会受到相应的刑罚,如斩首、绞杀或徒刑等。 甚至,若是身背谋反大罪之人杀俘, 轻则凌迟一千刀,重则三千刀,乃是洪武朝最严重的刑罚。 此时,大帐中, 陆云逸依旧在看着水战兵书, 眉头不似前两日那般紧皱,反而多了几分舒缓。 时不时的点头,露出几分原来如此。 此时,刘黑鹰一脸凝重地走了过来, 迅速军帐的帷幕拉上,并且吩咐任何人都不能靠近。 做完这一切,他走到陆云逸的桌前, 拉过一条凳子坐下,压低声音开口: “云儿哥,事情已经安排好了, 东西两个方向,向西渡潞江三百,向东回大理一百。 向西做了正常布置,人员没有精挑细选, 并且做了详细的作战计划,分四路探查敌情,互不干扰,其实只有三路。 而向东的一百.由陈景义带领,所选军卒都是庆州心腹。” 陆云逸轻轻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有什么困难吗?” 刘黑鹰脸色凝重,也没有客气: “困难很多,大理府的防务交给了京军, 若是只有咱们一百人定然十分好过,但现在有些困难, 不过我已命陈景义,若是无法渡过防务, 就在山林中静静等候,等待咱们撤军回云龙州。” “嗯,继续。” 刘黑鹰继续说道: “人是藏起来了,但不光是他们的身份难以安排,其父母的身份也难以安排, 陡然间多了二十个孩子,就算是在大理城中,都有些说不过去。” 直到此刻,陆云逸才将眸子抬了起来,静静等候。 “所以.我想着将他们安排给玉石村以及雾山村的那些女人。 她们大多都被麓川军卒凌辱,其夫婿以及孩子都被残杀,是凄苦之人。 不如给其找一个牵挂。 而且,以她们的遭遇,突然多一个孩子, 也不会有什么端倪,至多有一些闲话。” 陆云逸眼窝深邃,想到了在雾山村遇到的春娘, 她那时正在被两名麓川兵凌辱, 并且对于丈夫应当是爱到极致,不顾自身安危也要求他救丈夫。 军帐内有些安静,陆云逸沉声道: “继续。” “一百名军卒在计划中会死在麓川境内,作战死处置,并且发放抚恤, 他们会与那些女子成婚,孩子是他们的, 等到战事结束,我等补充兵员, 可以将其再吸纳进入军伍,只是会改头换面。 另外,身份文牒同样是大问题, 我准备从石文光的渠道入手, 他在大理府经营多年,与不少人有勾连, 另外还可以借助名单上那些人的力量, 所以我想请云儿哥看看,名册上有没有掌管户籍的吏员官员。” 陆云逸轻轻点头,在脑海中不停深思, 很快,他从一侧拿过纸笔, 轻轻书写了六个名字,在背后有其官职、年龄、家庭成员。 而后递了过去,道: “这是与石文光有勾连的官员,能不用就不用。” 顿了顿,陆云逸缓缓摇了摇头: “越是精密的计划环节越多,越容易出错漏, 此等计划太精密,出错的概率太大,收益与风险并不对等。” 刘黑鹰接过文书,阅览后便将文书丢入一旁火盆,脸色凝重: “我也有这个顾虑,但想要查缺补漏,时间不够, 算算时间,金齿卫的人也该来了,就是不知道来的是谁。” 陆云逸摆了摆手: “来的是谁都无关紧要,我等已经坐上了赌桌,只能等待旁人下注, 说孩子的事, 一百名军卒死在麓川山林中就是最大的破绽, 若是没有先前山林作战的功绩也就罢了, 现在有了,再死上一百, 敌军该有多精锐?又有多少人?” 刘黑鹰眉头紧皱,思虑后点了点头: “对这是破绽。” “一百人太多了,就算是有渠道弄来合法身份,也太过眨眼。 那份名单我已经重写一份,准备交给沐侯爷, 若是用那些人来办,一个两个也就算了,人太多不行。” 刘黑鹰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很快露出恍然, 没有说话,继续皱眉深思, 过了将近半刻钟,他才开口说道: “那就安排军卒与那些女子直接成婚,如此便能省去大半功夫,还能落一个好名声。” “这倒是个好办法,那些女子如今被安置在大理城, 过得好不好姑且不说,身边也没有个依靠, 等到战事结束,她们来找咱们要丈夫, 咱们交不出,就可以顺势而为,将军卒安排给她们,也算是一个好归宿。” 说到这,刘黑鹰缓缓摇了摇头: “孩子依旧是大问题,就算是麓川的种,都还要九个月,时间上有错漏。” 陆云逸沉思片刻,说道: “可以娶景东的女子,景东的战事已经持续了几年, 遭灾的女子有不少,找一些即将临盆的女子,狸猫换太子, 相差几个月倒是可以搪塞。” 刘黑鹰眉头紧皱,在心中刹那间出现了一些计划,都有实施的可能性, “云儿哥,取雾山村以及玉石村的女子倒是合情合理, 娶景东的女子找个什么由头?” 陆云逸沉声开口: “若是沐侯爷对我加以庇护, 我可以带沐楚婷去看那些女子的惨状, 到时借坡下驴,主动承担这些女子的养护之责, 不论是讨她欢心还是为军卒找婆娘,说出去都合情合理。” 就在这时,军帐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冯云方的声音响了起来: “大人,沐侯爷来了!” 陆云逸眼中有着一刹那的呆滞,随即皱眉深思,喃喃说道: “事情越近对人的影响越大, 若是沐侯爷对我庇护,就用这个法子, 回去好好做计划,排除疏漏! 若实在事不可为,就果断放弃,抽身而出, 左右不过是一个尝试,不能因小失大。” 刘黑鹰抿了抿嘴,连连点头: “是!” (本章完) 第300章 事有参差,不好不坏 第300章 事有参差,不好不坏 西平侯沐英前来的消息很快便传遍军中, 军卒们皆放下手中活计,呆愣在原地,显得惴惴不安。 他们大多有些忐忑地看着营寨入口方向, 透过昏暗的火把,依稀能看到外面停留的千余名军卒, 以及为首那气势非凡的西平侯沐英。 闻讯赶来的李景隆与陆云逸在未出营寨时碰头, 二人便决定共同前去迎接, 一同前来的还有张玉武福六等一众军中将领。 陆云逸走出营寨,一眼就见到了高居战马上的西平侯沐英, 见他面无表情,眼神凝重,心中便已经了然, 沐侯爷是从金齿卫而来,已经看过了他所呈送的文书。 “末将陆云逸拜见西平侯爷!” 陆云逸声音铿锵有力, 让不少临近营门的军卒都听在耳中,眼中没来由地多了几分担忧。 一旁的李景隆脸上也露出惴惴不安, 尽管在心中已经说服自己, 但真要面对之时,心中还是多了几分胆怯。 他深吸了一口气,微微躬身:“九江拜见沐伯伯。” 西平侯沐英高坐战马, 居高临下地看着二人,脸上古井无波,迟迟没有回答, 空气中陡然多了几分凝重,还有几分肃杀。 沐英视线眺望远处,越过营寨, 看向那早已变成一片废墟的游鱼部,眼睛眯了起来,重重地呼了一口气。 像是做出了什么决断,脸上旋即露出笑容,翻身下马, 快步走到身前,将二人搀扶而起。 爽朗的笑声传遍四周: “前军斥候部歼敌有功,尔等真是大明英杰啊。” 李景隆还面露疑惑, 但陆云逸却表情如常,此乃稳固军心之举。 果不其然,在他说完此话后, 前军斥候部营寨内凝重的气氛缓和了许多,军卒们脸上也带着一丝笑意。 陆云逸连忙开口: “还请沐侯爷入军帐。” 沐英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轻轻点了点头,朝着身后的军卒轻轻挥手: “入寨。” 很快,一行千余人进入了前军斥候部营寨, 让人奇怪的是,那千余人并没有去到安排好的营房歇息, 反而分出了一部分在营寨入口驻扎, 另一部分则跟随沐英前往中军大帐。 此等怪异举动若是以往也没什么,但如今军卒人人心神紧张, 自然就忍不住联想,转而变得更加惴惴不安。 对此,陆云逸不作理会, 径直带着沐英赶来中军大帐,李景隆也在一侧跟随, 在进入军帐后,李景隆看了看身后跟随的军卒以及前军斥候部将领, 轻轻摆了摆手,吩咐道: “任何人不能靠近。” 张玉与武福六身形一板:“是!” 夜色如墨,沉沉地笼罩前军斥候部的中军大帐, 外界的喧嚣与不安似乎都这厚重帷幕隔绝在外。 大帐内光线昏暗,仅有几缕微弱烛光摇曳,照亮了一如既往的简陋。 木床简陋坚实,静静地躺在军帐一角。 方桌位于帐中央,其上摆放着油灯,灯火摇曳, 将周围一切染上了一层昏黄柔和的光芒。 桌上散落着几份地图和文书, 上面用墨笔勾勒出线条和标记,在微弱灯光下显得格外清晰。 几把椅子围绕在方桌旁,木质表面因岁月磨砺而显得光滑。 沐英走进其中在军帐内四处打量, 坐在椅子上,感受到些许凉意, 便拿起桌上一些文书地图细细查看,眼中看不出丝毫端倪, 陆云逸与李景隆就跟在身后,默不作声。 沐英将文书地图粗略地扫视一眼, 将其丢在一旁,转而看向那有些硕大的书桌, 书桌靠近军帐边缘,桌上堆满了书籍、笔墨、纸张,显得有些凌乱。 在书桌之后,还有一张显得宽大的长椅,后背位置还有一个枕头垫在那里。 沐英站起身,走到长桌之后, 拿起枕头,径直坐在上首,发出了一声轻笑: “如此年轻,腰就有些不行了?” 说话间,沐英的眸子投向陆云逸,显然是在问他, 陆云逸也没有隐瞒,沉声道: “回禀沐侯爷,战事刚刚结束,卑职心绪不宁,一时无法入睡, 便在那里看一些兵书,以缓解心中苦闷。” “兵书?”沐英笑了起来, “临阵磨枪,不快也光,看一看也好。” 说着,沐英将桌上那倒扣在桌案上的兵书拿了起来, 定睛一看,眼中露出些许诧异, 是《太公六韬》的水战篇。 “居然是水战兵书?那这就不是磨枪了,看来是真的心绪不宁。” 说完后,沐英将兵书朝着宽大桌案上随意一瞥, 脸上笑意收敛,旋即变得严肃异常。 几乎是刹那间,李景隆与陆云逸就感受到了统领数十万大军将领的威严, 以及那毫不掩盖的气势。 “说说吧,到底发生了什么。” 沐英盯着二人看了几眼,轻哼一声,沉声开口: “如实交代。” 李景隆只觉得汗毛倒竖, 背后似是有冰冷的蛇在蜿蜒,让他恨不得垂下脑袋。 他将视线小心翼翼地投向陆云逸,给他了一个‘快说’的眼神。 陆云逸神情如常,沉声开口: “回禀沐侯爷,卑职不知沐侯爷所说何事。” 话音落下,屋内原本凝重的氛围再也无法掩盖, 天空中似是有了阴云,使得军帐内都生出炸雷。 李景隆猛然抬起头,满脸不可思议,这似乎与计划中的有些不一样。 倒是沐英脸色如常,眼神中多了几分莫名, “本侯所问游鱼部之事,先前你奉上的军报本侯已经看了, 骗一骗那些文官老爷还是足够, 但想要骗过本侯,有些困难。” 这时,一直沉默不语的李景隆有些按捺不住,沉声开口: “沐伯伯,此行游鱼部之事乃迫不得已之下的权衡之举, 非常之事行非常之谋,并非有意为之。” “你住口。”沐英淡淡瞥了李景隆一眼,声音戛然而止。 “是非分明,本侯自有所分辨, 九江,你是京军统帅,又是当朝曹国公, 自知国法大过人情,越是非常之时,越不能行非常之谋。” 沐英声音平淡,带着统御西南的威严,还带着一些家中长辈的斥责。 李景隆脸色黯淡,嘴巴来回张合,不知该说些什么。 见此模样,沐英叹了口气,轻轻抿了抿嘴: “你先出去吧。” 李景隆瞪大眼睛,有些不想出去, 正在他如何思虑推脱之际,一旁的陆云逸给他使了一个放心的眼色。 李景隆这才脸色变幻做出决断,朝着沐英拱了拱手,缓缓退出军帐。 脚步声由近及远,最后消失不见。 直到此时,军帐内彻底安静下来, 沐英的脸色刹那间变得平静,似是刚刚的一切都没有发生。 “现在说说吧,五千人斩尽杀绝不算什么,本侯要知道你为何要这般做。” 声音轻缓,带着一些问询, 听到陆云逸耳中却变了模样, 此言分明是在开脱, ‘斩尽杀绝’与‘杀俘’虽然结果一样,但事情却完全不一样。 陆云逸眼中闪过一丝复杂, 他再一次低估了这些老军候在经历乱世后的从容, 五千人的死伤,堆砌的尸体就是一座小山,却没什么. 这也让陆云逸更为确定,自己所做的没有错, 事情不重要,态度很重要。 深吸了一口气,陆云逸上前两步, 从宽大桌案那茫茫多的文书中找出了一份平平无奇的文书,递了上来,道: “沐侯爷,我部在清缴游鱼部中发现了游鱼部暗藏许久的阴谋, 这是与游鱼部有牵扯的人员名单,都是云南各地的明人, 其中大理府占七成,昆明府占两成,楚雄府占一成,共计一千七百九十人, 排除乞丐、流民、力夫、百姓,还剩一千一百三十人, 他们是云南三司中的官员、吏员、商贾、工匠、军卒,以及乡绅士绅。” 陆云逸的声音不疾不徐, 但响在军帐中,却使平平无奇的军帐陡然间增添了几分凝重。 沐英原本神情如常的脸庞也变得肃杀紧皱, 五官扭打在一起,放于一侧的拳头紧握。 这么多人? 他心中闪过疑惑,没有第一时间拿起文书,而是看向陆云逸, “这份名单是你斩尽杀绝的原因?” “不是。” “那是什么?” “游鱼部行乱国之法,罪大恶极,理当一个不留。” “你认为的乱国之法?”“是。” “你知道如此做的后果吗?” “知道。” “为何还要做?” “乱国之法不可泄。” 二人语速飞快,声音在空气中扩散,使得气氛愈发凝重, 直到此刻,沐英才缓缓点了点头, 拿过桌上的文书开始静静看了起来, 打开文书,映入眼帘的文字让沐英眉头微皱: “你写的?” 陆云逸有些无辜的眨了眨眼睛,轻轻点头: “见过真正文书的只有三人,卑职、副将刘黑鹰,以及曹国公, 卑职当着他们的面,将文书烧毁。 而知道文书的所有游鱼部中人,已被斩杀消灭。” 沐英瞥了文书一眼,沉声开口: “也就是说,这份文书彻底消失了,只有你我知道?” “是的。” 沐英轻轻点了点头:“做得很好。” 直到此时,他才将眸子投向了文书,一字一顿地看去。 一个个名字出现,一个个官职冲入眼底, 这都不能引起沐英的丝毫波澜, 左右不过千余人, 景东暗探事发后,西平侯府所杀的吏员官员就不止千余人。 而即便如此,沐英脸上依旧露出了几分震惊, 嘴唇紧抿,眉心来回跳动,眼中带着无法掩盖的愤怒。 真正让他失态的,是那些官职名字背后的‘名字’以及那不大的年岁。 他也算懂了,什么是游鱼部的乱地之法。 他没有立刻发作,而是一个名字一个名字地看过去, 有的有一个,有的有两个,少数人有三个 大多两个三个的,都已经被娶回了家中,甚至有几人已经成为正室。 这让沐英气急而笑,麓川的女子就有这般好? 陆云逸见他如此模样, 再次拿出了一份文书递了过去,压低声音道: “沐侯爷,这是此事始末, 真正的罪魁祸首是游鱼部的首领阿普扎以及他的妹妹红姬, 二人一人掌控游鱼神,一人掌控乱国之法,将游鱼部牢牢掌控在手。 其一众族老只有很少的调兵权,仰仗二人鼻息过活。 阿普扎在游鱼部降服后继而自杀, 她的妹妹将名册交予我等,希望能换得一线生机。” 说话间,陆云逸眼神闪烁,言语中带着一丝试探。 沐英没有即刻回答他的话,而是拿起文书静静查看, 脸色越来越平静,但眸子中的杀意却越来越多。 过了不知多久,沐英将两本册子合拢轻轻放在桌上, 身体靠后,沉默不语。 军帐内陡然安静了下来, 只有沐英手指轻点椅背的哒哒声,一下一下, 像是敲击在陆云逸心口,让他心中也生出了一丝惴惴不安。 他已经上了赌桌,并且压上了全部筹码,只等旁人出手。 而如今,这位掌控西南的西平侯沐英, 就是第一关,也是最难过的一关。 此刻云南还身处战事,他的态度就是朝廷的态度。 过了洪武二十二年,大明天下就不太平了,大事一件接着一件, 让人猝不及防,根本没有调整余地。 若是这一次能打下根基,至少在日后清算时,多几分从容。 正当陆云逸脑海中思绪纷飞,忍不住胡思乱想之际, 坐于上首的西平侯沐英终于开口: “游鱼部之事你做得很好。” 陆云逸脸上没有丝毫喜色,相反心中一沉, 此等言语之下定然有‘但是’。 “但是,规矩就是规矩,法不容情。” 说着,沐英长叹一声,眼中露出感慨: “陛下修了一辈子的大明律,那是老人家的毕生心血,容不得任何人破坏。 我知道你的意思,想要用杀俘之事隐瞒游鱼部的祸事, 初衷很好,也是忠心之人, 但内情不能广为告知,事情若拿到台面上, 就只剩下了杀俘,会在朝堂上下掀起轩然大波, 如今朝廷局势本侯不便与你说明, 只能告诉你,争斗已经到了水深火热的地步, 只要事发,必然会有人将你狠狠地踩死,陛下也会迫于压力降罪于你。 陆云逸脸色如常, 对于此等结果早有预料,甚至他要的就是这等结果。 对于朝廷以及今上,忠心比能力更重要。 他身上已经有一个重情重义的名头, 若是再添一个忠心的名头, 就算是削职为民,甚至是流放,也无妨。 一时的起起落落决定不了胜负。 不论是朝中当官还是军伍从将, 看的是未来,而不是眼前。 比的不是一时峥嵘,而是谁活得长,谁走得稳。 可下一刻,沐英所说却让陆云逸满脸愕然, “事情瞒不住,也不用瞒,越是欺瞒,一些人越是心痒痒,想要探究真相。” 说话间,沐英发出了一声冷哼,继续说道: “本侯给你写一封军令,对游鱼部的斩草除根是本侯所令, 前军斥候部斩灭游鱼部依旧有功,杀俘之事有过, 二者功过相抵,调回昆明府驻防。 若是有人想要借此事情生出祸端,本侯一应承下。” 陆云逸瞪大眼睛,满脸古怪,心中荒唐已经无法抑制, 这不是他想要的结果,凡有得必有失, 得到如此大力庇护,官职自然是保住了。 但为了大明丢官的‘委屈’却没了, 这让他如何表现?又如何打下日后的根基? 以退为进,应当一退到底,如今卡在中央,倒是有些不伦不类。 若是答应下来, 在旁人眼中就是前军斥候部杀俘, 主将陆云逸承蒙西平侯沐英庇护,幸免于难。 若是不答应. 忽然,陆云逸猛地惊醒,这是试探。 若是不答应就是心怀不轨,另有所图。 随之而来的一个想法让陆云逸浑身冰凉, 被看穿了? 下一刻,陆云逸没有任何犹豫,恭敬一拜,坦言开口: “承蒙西平侯爷恩德,蓝玉大将军曾与卑职说过, 凡是针对卑职的矛头,最后目标都是大将军与朝廷。 如今沐侯爷庇护,卑职虽能免于灾祸,但岂有置上峰于险地之理?” 不主动,不拒绝,将问题重新抛给上官。 此言不仅能看出沐英态度以及对此事的处置,还有真正的决心。 若是他是四十岁的中年人自然不能用, 如今他年不过二十,正是稚嫩声涩之时,就算是出言试探,也能免去大半祸端。 沐英脸上露出笑容,伸出手轻轻点了点他: “你这个年轻人啊,说话老气横秋, 但做事却横冲直撞不懂变通,很好啊。” 西平侯沐英将笑容收敛,旋即说道: “五千人而已,对于大理府算不得什么,对于云南都司就更算不得什么, 就算是有麻烦,本侯也能应对, 就这么定下,早一些带军卒返回昆明府, 此事不仅本侯会补一份军令, 本侯还会命宁正从都司内也补一份, 你大可放心,此番回昆明,只是避一避风头。 另外,楚婷在家中也有些想念, 回去后,难得清闲,趁着这个时间便成亲吧,能少一些风言风语。” 陆云逸心中一沉,沐英的决心比他想象的还要大。 如此,陆云逸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心思飞速流转,脸色连连变幻。 但最后,还是泄气一般的叹了口气。 沐英见状笑了起来: “坪山坳的战事已经结束,京军大胜,三万麓川军死得死伤的伤, 加上金齿卫以及游鱼部的战事, 大明在西南大理一侧,歼敌五万,大获全胜, 并且还抓获了麓川前线总督罕拔, 如此大功,还换不得本侯庇护? 那本侯也未免太没有人情味了。 若是其他将领做了此事,本侯依旧会予以庇护,这与楚婷没有什么关系。 就算是外面有些风言风语,也不要因为此事而伤了你们的感情。” 话已至此,陆云逸已经不能再拒绝,便躬身一拜: “多谢沐侯爷。” “哈哈哈,若是换作旁人, 定然整日围着本侯岳父岳父叫个不停, 你倒是有些古怪,也不见你来信,也不见你问候,倒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 说话间,西平侯沐英声音中带着一丝责备: “本侯知道你想要靠自己,本侯也支持,但该有的礼数总应该有吧。” 陆云逸眨动眼睛,再次躬身一拜: “小婿多谢岳父搭救.” (本章完) 第301章 曹国公可为大将军 第301章 曹国公可为大将军 沐英走了,来得很快,去得也很快。 他没有回到金齿卫,而是从游鱼部以西离开, 回到云龙州去调兵驻守现在的潞江西岸。 看着一众人马离开前军斥候部军寨, 几乎在场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尤其是为首的一干将领,眼中甚至出现了几分喜色。 调回昆明府驻防,是最好的结果, 此等结果不能算是惩处,甚至可以算得上嘉奖休整。 以至于如今李景隆看向陆云逸的眼神中多了几分古怪。 待到他们回到军帐,李景隆迫不及待地拉上了军帐帷幕, 兴冲冲地跑到书桌前坐下,瞪大眼睛看着陆云逸. “看我做甚?” 陆云逸坐在那里,静静抿着茶水,被他看得有些发毛。 “你你与沐伯伯说了什么? 他怎么这般轻易就放过你了, 我可是听说过,沐伯伯治军从严,眼里揉不得沙子。” 陆云逸耸了耸肩,表情如常: “就那么说,咱们所做之事也不是什么坏事,都是为了朝廷, 沐侯爷怎么会严厉惩处我们? 将我们从前线调回后方,已经算是惩处了。” 李景隆想了想,有些认同地点了点头,的确如此, 没有仗可打,对于前军斥候部来说,的确是一个不小的损失。 不过能躲过祸事,付出多大的代价也值得。 但. 李景隆沉声开口: “如此做会不会留下什么隐患,事情已经做了,必然瞒不住。” 陆云逸没有回答,而是将桌上一纸文书递了过去, 李景隆有些狐疑地接过,打开一看顿时瞪大眼睛, 上面是关于前军斥候部的调兵文书, 直言游鱼部之事乃西平侯府以及云南都司所指使, 上面还有西平侯府与都司的大印,明晃晃的尤为刺眼。 “这这.” 不知为何,李景隆忽然有些羡慕, 对于西平侯的庇护他猜到了一些, 但没有想到,力度居然如此之大。 这难道就是有本事之人才能获得的宠溺? 眼前的陆云逸,不论是蓝玉大将军还是西平侯, 在其危难之时都会毫不犹豫地出手庇护, 此等殊荣,让他暗暗羡慕, 他虽为国公,但手中无兵,本事也没有多少,还不能获得此等庇护。 深吸了一口气,李景隆平复呼吸,沉声说道: “那此件事,算是结了?” 陆云逸脸色凝重,缓缓摇了摇头: “远未了结,此等事情, 不论如何找补,都会引起轩然大波。 此事真正的威力在西南战事结束之后,到时朝堂上定然会对沐侯爷大肆攻杀。” 陆云逸的脸色旋即变得古怪起来,不禁伸出手挠了挠头: “不过,若是沐侯爷平定西南麓川,战事打赢, 此等事似乎也不是什么大事。” 李景隆眨了眨眼睛,有些恍然地挑起眉头,似乎是这个道理。 “对啊,只要战事打赢,杀一些人无伤大雅,旁人不会来触这个霉头。” 陆云逸脸上露出苦笑: “我也是才想明白这个道理, 你我所处局中,还真有些看不真切, 我原本想着大不了罢官为民,回到庆州安享太平日子。 却没承想,在我等眼中的泼天大事,在西平侯眼中算不得什么。” 一时间,李景隆脸上的羡慕更多了, 这次他不是羡慕陆云逸,而是羡慕手握权势的西平侯沐英。 他是国公,但年纪还小,想要掌兵还不知何年何月, 而且他的本事也不行,朝中还有那么多勋贵武将,好像也轮不到他。 这么一想,李景隆神情黯淡,心中有些淡淡的失落。 陆云逸察觉到了他心神黯淡,出言宽慰: “曹国公不必气馁,我等都是军中年轻将领,外出领兵机会不多, 到时多积攒一些出征经验, 再到四处练兵,找寻一些自己的嫡系, 到了那时,曹国公也是我大明军中一座高山, 到时候,下官可就要靠曹国公庇护了。” 陆云逸说话没有丝毫避讳,甚至有些直接, 但听在李景隆耳中,却犹如天籁, 他怔怔地愣在那里,眼神来回闪烁: “我我真的可以吗?” “行军打仗天赋是一方面,但另一方面是经验的积累, 曹国公既然在今年已经领兵京军,日后打仗的机会必然不会少。” 说到这,陆云逸轻轻叹息一声: “还是前军斥候部拖累了曹国公, 要不然我等一路高歌猛进,定然一举拿下平定麓川的首功。” 这么一说,李景隆心脏怦怦直跳, 他知道自己的优势,相比于其他军中将领以及朝中勋贵, 他是最为忠心之人,与沐英一样, 这天底下谁反了,他们都不会反。 他缺的只是领兵打仗的经验以及本事, 军功也不重要,多了无用,反倒有害。 深吸了一口气,李景隆有些慎重地看向陆云逸,沉声开口: “云逸,景隆此行跟随前军斥候部所学颇多,深感受益,已是万分感激。 还请云逸切莫因为游鱼部之事自责, 能在大理府立下如此功绩,景隆已是感激万分,万万不可多求。” “曹国公,前军斥候部明日就要开拔回返昆明府, 到时曹国公若是想要多研习一些行军打仗的本领,可以去往龙虎卫军中。” 李景隆面露疑惑,将眸子投了过去: “本公想要留在前军斥候部,学习云逸之法。” 陆云逸笑了起来,解释道: “卑职行军打仗走的是剑走偏锋之道,稍有不慎就会犹豫败北, 而曹国公日后必然率领大军,或许会做那大将军,行的必然是四平八稳之法, 可以什么都不做,也不能犯错。” “那如何赢?”李景隆面露疑惑,沉声发问。 “以我大明国力强盛,仅凭兵强马壮就能横扫一切敌军。” 李景隆面露恍然,陆云逸继而开口: “龙虎卫的邓大人,行军打仗用的就是四平八稳之法, 虽然繁琐复杂,有时也会损失惨重,但终究是最稳妥的获胜之法, 此法在我看来,是最适合曹国公之法, 不如曹国公前去龙虎卫研习一二。” 说到这,陆云逸笑了起来,有些不好意思: “曹国公一直待在前军斥候部中,难免会多一些风言风语, 您是京军统帅,坪山坳的功劳都让了,总是要四处看一看。” 李景隆想了想,连连点头: “你说得有道理,那云逸就回昆明府好好休整一二,本公去龙虎卫军中。” 军帐内没有了刚刚的沉闷氛围,就连桌上的烛火似乎也亮了许多, 将陆云逸的脸庞笼罩在光明之中,还能看到他裸露在外的一排白牙, 只见他缓缓摇头,面露苦笑: “休息不了啊,沐侯爷刚刚说了, 趁着这个时间要与沐小姐成婚, 上一次成婚..我只感觉比行军打仗还要累无数倍, 这一次娶的是西平侯府的女子,定然更要繁琐。” 此言一出,李景隆脸色僵住, 心中刚刚消散的羡慕又重新涌了上来,有些咬牙切齿地看着陆云逸, “云逸,你是故意的吧。” “哈哈哈哈哈。” 陆云逸大笑起来,看向李景隆: “曹国公去操持战事吧,卑职要去成婚了。”翌日清晨,前军斥候召回了派去潞江东岸探查的三百名军卒,悄然上路。 在大军开拔后,留下了游鱼部的一片废墟, 还有空气中那还未彻底消散的尸体焚烧气息。 而李景隆也带着亲卫离开了游鱼部, 去到金齿卫,进入龙虎卫研习。 山林之中,前军斥候部走在游鱼部开辟的道路上, 气氛相比于来时的热烈,多了几分低沉。 军卒们有些无精打采, 就连天空都是阴沉的灰色,时不时地飘落一些细雨。 虽然游鱼部之事没有引起什么太大波折,西平侯也没有出言惩处, 但,一支精锐部队调回后方, 这让一些铆着劲准备立功的军卒们很是失望,士气有些低落。 中军之中,陆云逸没有了出征时的紧张,反而轻松无比, 嘴角一直挂着淡淡笑容,手中拿着一块‘白色泥巴’轻轻揉捏,身体跟随战马摇晃, 还时不时的将那泥巴举过头顶,对着阳光去看。 周遭几位将领神情都有些古怪, 对于大人的坦然面对尤为佩服, 只是他们到现在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向来平和的大人会做如此酷烈之事。 但无人敢去问,定然有他们不知道的隐情在。 刘黑鹰也没有往日那般忙碌得无影无踪, 这一次赶路他就在中军之中,在陆云逸身侧, 此刻他正拿着一个大口袋, 从里面不时掏出一些云南特产的瓜果啃上两口, 若是好吃就尽数吃掉,若是不好吃就随意一丢,嘴里还念叨着喂虫子。 周遭之人见他二人如此轻松写意,不由得脸色古怪, 若是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打了胜仗凯旋班师。 不远处的张玉眉头紧皱,面露思索, 试图从游鱼部的种种事端中找出真相, 这个过程已经持续了一路, 但无奈,所获得信息太少, 就连军报缴获以及斩级都是假的,他猜不出来。 叹息一声,张玉选择最直接的方法, 看向了一侧的武福六,凑近了一些,压低声音问道: “大人,我心中有所疑惑。” 武福六表情如常,只是淡淡瞥了他一眼: “何事?” “卑职有些看不真切,游鱼部之事因何而起,又因何而落, 尤其是陆大人为何要行酷烈之事。” 张玉将声音压到最低,脸上带着浓浓的疑惑, 在他看来,杀俘这等事若是在故元自然是见怪不怪, 但在如今大明,杀俘一事少见, 尤其是游鱼部明明已经开寨投降, 最后还是被尽数剿灭,岂不是费力不讨好? 其中关键,让张玉心痒难耐, 他想直接去问陆大人,但却有些不敢。 虽然他得到重用,屡屡升迁, 但终究是半路上车,与庆州的原班人马隔着一些关系。 所以他希望从武福六这里获得一些答案, 只言片语也可,至少这仗打得不是这般糊涂。 武福六见他的表情来回变换,笑了笑,轻声开口: “弟兄们也有此等疑惑吧。” 张玉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点了点头: “今早有许多弟兄们找到我,希望能知道一二答案, 就这么回到昆明府,不仅是军中将领,就连一些军卒都有些不甘心。” 武福六听后笑了起来: “他们是看这麓川兵弱,想要多立一些功劳,多赚取一些赏钱吧。” “回禀大人,的确有这个意思。” 武福六脸色冷了下来,淡淡开口: “前军斥候部此行所立功勋已经足够多了,还想要立什么功劳? 莫不成要杀入麓川,将那思伦法擒获? 仅凭一个罕拔与金齿卫的功劳,就够弟兄们吃很久,莫要不知足。” 张玉脸色一僵,连连点头: “大人说的是,是卑职孟浪了。” 见他这般模样,武福六叹息一声,开口道: “世美兄,我不是在怪你,有些事知道了就会惹来滔天大祸。 现在咱们能回到昆明府休整,落个清闲,就偷着乐吧。” 张玉脸色微变,瞳孔缩了缩: “事情竟然这般严重?” 武福六脸色平静,轻轻点了点头: “大人做一些事,是为了大明边疆安康,为此不惜代价, 包括头顶官位, 这次承蒙沐侯爷搭救,才幸免于难。 告诉弟兄们不要乱猜了,陆大人与刘大人没有糊涂, 相反,如今这看着窝囊的结局, 已经是所能达到的最好,莫要不知足。” 张玉脸色来回变换,只觉得头顶的阴沉天空似乎压盖下来,让他心绪不宁。 过了许久,他脸上露出一丝释然: “大人,这一次是世美做错了, 世美早些年整日运粮,运得不厌其烦, 那时候想的是升官发财行军打仗。 现在愿望实现了,却想要知道更多,这人啊.真是不知足。” 武福六听后只是抿嘴一笑, “世美啊,日后你到了四王爷麾下,就不用这般提心吊胆了, 日后发迹,可莫要忘了老弟兄。” “大人可莫要取笑世美了, 北平下官虽熟,但四王爷. 那是从未见过,也未打过交道, 好不好相处还犹未可知,现在世美心中还有几分忐忑。” “哈哈哈,得了便宜还卖乖,大人说了, 你到四王爷麾下那才是真正的飞黄腾达,比咱们这么南征北战要轻松得多。” 张玉露出几分苦笑: “说句大逆不道的话,相比于跟随四王爷,还是跟随大人来得痛快, 在军中这些日子,真是让世美大开眼界, 见到了许多原本军中都没有新奇玩意” 这时,武福六想到一事,凑近了一些,压低声音说道: “等到了北平,可以将在军中看到的东西物件都用上, 四王爷也是掌兵之人,能认出这些物件的本领作用,到时候升官发财就在眼前!” 啊? 张玉有些震惊,在如今大明, 一些器具以及战法是绝对机密,被将领视为禁脔, 若是有人泄露,那定然是要拼命。 怎么到了前军斥候部,就有些变了? 武福六解释道: “陆大人与本官都是北地边民,对于边患深有体悟, 而这些器具就是为了应对边患,强大军伍所用, 陆大人巴不得全天下都用上, 放心吧,大胆去做,你在四王爷那边好好升官, 到时若真出了什么事,你也能照料一二。” 此言一出,张玉脸上顿时露出感激,连忙拱手抱拳: “多谢大人,日后若是有用到世美的地方, 大人只需要来信一封,世美绝不会推辞。” “好了好了,说这么客气作甚,安心赶路。” (本章完) 第302章 沉默是上位者的特权 第302章 沉默是上位者的特权 两日的时间很快过去, 前军斥候部返回时没有了来时的繁琐, 不用再仔细探查,所以返程的速度极快,不到两日就回到了云龙州地界。 云龙州坐落在大理最边陲,是一座在空旷平原建立的巨大军镇, 隔着很远,都能感受到云龙州城墙之上的肃杀,以及那诸多早已黯淡的血渍。 陆云逸来到队伍最前端, 遥看高耸城墙以及诸多防御工事,不由的点了点头, 相比于金齿卫,云龙州才算是一个军事重镇的正常防卫。 凭借此等坚城,只要守将不糊涂, 麓川人想要打进来,不知要死多少人。 随着队伍自丛林中走出,愈发靠近, 云龙州的守城军卒发现了这支浑身黑甲,身骑高头大马的军伍, 不由得神情紧张起来,迅速前去汇报。 不多时,新任云龙州城岳忠达出现在城楼上, 静静看着那远道而来的军伍,面容严肃。 可很快,他就见到了一队人马从大部中脱身而出,快步来到了云龙州城下, 看清他们的装扮以及长相, 众人才长舒一口气,自己人。 “城下何人?”一名军卒对着城下大喊,使出了浑身力气,声音洪亮。 可很快,他们便露出诧异, 只见下方军卒从马袋中拿出了一个如扇子一般的物件, 拉开,合拢, 一个一边粗一边细的圆筒便出现在他们手中,而后放在嘴边。 “放吊篮,我等是京军所属,曹国公麾下前军斥候部,奉西平侯之命,返回驻防。” 声音洪亮得让守军大为震惊,盯着那铜色物件来回打量。 而此话一出,在场不知多少人面露古怪,看向了默默站在一旁的岳忠达。 他还是如以往那般身材高大,四十余岁的年纪显得苍老, 长长的胡子中已经有了一些白,脸上以及眼中带着丝丝疲惫。 他此刻面露复杂复杂,前军斥候部还与他有一些交集, 正是因为前军斥候部主将的帮忙, 他才免去了一桩祸事,还得到了来云龙州驻守的机会。 没想到,居然在边陲之地再次相见,这让岳忠达不得不感慨造化弄人。 “放吊篮。” “是。” 很快,吊篮被收了上来, 上面有身份文牒以及调兵文书,还有着前军斥候部的印信。 军卒们依次检查过后,这才确认无误,禀告道: “大人,没有问题。” 岳忠达轻轻点了点头,嘴角勾起,露出一丝笑容: “那就开城门吧。” 云龙州厚重的城门发出一声哀鸣, 原本严丝合缝的门扉缓缓开大,齿轮转动的滞涩声响向外扩散, 缝隙一点点扩大,其内古色古香的建筑群逐渐浮现于眼, 更为明显的是那整齐有序的青石板路。 见此情形,前军斥候部低沉的气氛稍稍缓和, 相比于境外的荒无人烟,还是城池更得他们喜欢, 尤其是那站在云龙州大门内熟悉又陌生的军卒身影, 让他们悬着的心没来由地安稳。 人,总是要回家, 身处境外,四处荒无人烟,才能体会城池中人声鼎沸的好。 为首的陆云逸同样露出笑脸,抬起手轻轻摸了摸脸, 感受着上面的油腻滑润,迫不及待的想洗一个热水澡。 可很快,他看到了一道熟悉身影匆匆走了出来, 高大的身躯身穿甲胄,走起路来虎虎生风,气势非凡。 岳忠达?他怎么在这? 陆云逸看着这位有一面之缘的定远卫指挥使, 短短一个月时间不到,所经历之事太多, 以至于让他感到了一股沧海桑田,物是人非的感觉。 陆云逸脸上笑容愈发扩大,翻身下马,快步迎了上去, 还不等走到近前,就能听到岳忠达那有些洪亮的声音响起: “陆将军,上次一别已是月余,好久不见啊。” 陆云逸发出阵阵大笑: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岳大人如今是苦尽甘来了。” 随着距离拉近,岳忠达的呼吸不禁急促起来, 离得越近,越能感受到陆云逸身上那股意气风发,高大身躯上蕴含的锐气几乎要让他呼吸停滞。 如此方为人杰。 再看看他自己身上的垂暮之气,不由的露出苦笑, 深吸了一口气站定身子,岳忠达抱拳躬身,沉声开口: “下官定远卫指挥使,云龙州城守,拜见陆将军!” 陆云逸快步上前,扶住了他下拜的动作: “几日不见,岳大人愈发见外了。” 岳忠达露出笑容,眼中有着几分佩服: “陆将军之功下官有所耳闻,岳某能有今日之福报,全靠陆大人在前线厮杀绞敌。” 陆云逸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岳忠达也没有卖关子,将事情原委尽数说了出来。 陆云逸听完后,眼中露出恍然, 原来是因为前线频繁的军事调度, 让云龙州的守将以及驻军几次更换。 在昨日,云龙州的驻军与守将又一次进行了更换, 原本的驻军开拔游鱼部地界驻扎, 这才让他这位递补的定远卫指挥使捞了一个城守的位置。 原本他只是在城内协助防守,管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一两千军卒。 如今,莫名其妙成了云龙州举足轻重之人, 得知原委的他极为感激陆云逸,直言这是他的功劳。 陆云逸听后也觉得世事无常,体会到了什么是牵一发而动全身。 前线的战事,毫无疑问在牵扯后方动向, 尤其是国境线的扩充,带来的是不知多少军事以及人事调度。 这时,岳忠达脸上露出几分不好意思,似是有什么要问, 但支支吾吾的迟迟不开口。 “岳大人若有什么事,还请说来。”陆云逸笑着开口。 岳忠达搓了搓手,脸上露出几分难为情,但还是犹豫着开口: “下官心中有一疑惑,不知当问不当问。” “岳大人不必客气,本官也有一事相求,你尽管问。” 如此一说,岳忠达长舒一口气: “陆大人若是有什么吩咐尽管说,只要岳某能办到之事,绝不推脱。” 陆云逸笑着点了点头:“岳大人有心了,不知岳大人想问何事?” 岳忠达眼中闪过精光,悄无声息走近了一些,压低声音: “陆大人,岳某想问一问, 前线的战事如何了,还会不会继续进攻. 嗯.您也知道, 下官这定远卫指挥使做的是姥姥不疼舅舅不爱, 如今得了云龙州城守一职,下官想着运作一番,在这里待下去。” 运作? 陆云逸眼中闪过一丝疑惑,若是没有记错的话, 这岳忠达应当是自福建都司而来, 在这云南并没有什么靠山,也没有可倚仗之人。 想了想,陆云逸沉声开口: “后续的作战计划乃军事要务,本将不便透露, 但目前西边的战事已经告一段落, 云龙州的诸多防务短时间内不会再做变更, 只要你在这段时间将防务一事操持好,很有机会留在云龙州。” 此言一出,岳忠达眼中的失望刹那间消失,转而变成了强烈的喜色: “多谢陆大人相告,下官感激不尽!” 陆云逸轻轻点了点头,朝着身后的军卒挥了挥手,吩咐道: “你们先入城。” 做完这些,陆云逸看向岳忠达,笑着说道: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岳忠达顿时意会,连忙点头: “还请陆将军跟我来。” 不多时,二人来到了距离城门不远处的一处联排房舍中, 这里是城门守卒平日里歇息的地方,也是城门守将办公的地方。 岳忠达带着陆云逸来到了一间不算大但布置精美的房舍内, 陆云逸打量一圈在方桌旁坐下, 岳忠达则是从一旁端过茶壶与茶杯, 上面冒着袅袅热气,还有着一丝茶香。 陆云逸笑着打趣: “看来这云龙州城守的位置还真是不错,如此精美的房舍居然处在城墙旁。” 岳忠达露出一丝尴尬,连忙解释: “陆将军,这些都是前任城守所布置, 不过听闻他惹到了大人物,被冯大人调去了景东府。” 陆云逸一愣:“是杜宇涛?” 岳忠达也愣住了,“大人认识?” 陆云逸笑了起来,道: “岳大人还真是根基尚浅啊,如此消息都不得而知。” “陆将军就莫要取笑下官了。”岳忠达脸上露出几分苦笑。陆云逸道: “本将带人来到云龙州时,这云龙州守备疏忽, 曹国公勃然大怒,而后那杜宇涛便被冯大人调去了景东府。” 岳忠达脸上有了刹那间的呆滞,呼吸猛地急促,大人物就在眼前? “陆将军莫怪,下官有眼不识泰山, 竟然在陆将军面前班门弄斧,还请赎罪。” 陆云逸摆了摆手: “无妨,本将不是在耍威风, 而是告诉你,云龙州的防务不容有失, 不仅是曹国公与冯都督,就连沐侯爷也关心有加, 你想要留在云龙州,找人运作只是其一, 重要的是,事要做好。 云龙州的防务是杜宇涛所布置, 以他那废拉不堪的模样,防务定然是稀松平常, 所以,一些地方该重新布置就重新布置,千万不要怕麻烦, 最好再一些钱,上两封文书,让都司的大人知道你在做什么,别整日傻乎乎的干活不邀功。” 说着,陆云逸拍了拍岳忠达的肩膀,提点之意毫不掩饰。 岳忠达大喜,呼吸不由得急促起来, 在官场上,不踩一脚就是朋友,关键时候拉一把就是兄弟, 他已经很久没有受过大人们的提点了,所以如今尤为激动,连忙站起身行礼: “多谢陆大人指点,岳某正愁如何做事,今日遇到大人终于解惑。” 陆云逸笑着摆了摆手,示意他坐下: “本将有些不明白,一卫指挥使就算是再落魄, 也要比一城城守要好,至少大权在握, 来了这云龙州,手中兵权大减,上面还要多一些管家婆,倒是不自在。” 这一点岳忠达自然知道,但他也只是无奈的叹了口气: “大人,卫所指挥使固然好, 但在那一切都要靠自己,下官在云南都司并无根基, 想要做事难上加难,维持局面已是心力交瘁, 来到这几年,身上锐利已经被消磨殆尽,只想着安稳度日。 做了这城守,头上多一些管家婆也好, 一些事情也不用下官亲自出头去求爷爷告奶奶。” 陆云逸打量了他一番,两鬓早已斑白,胡子两侧也已是雪白,有着不同于年轻的沧桑。 这让他不禁想到了自己到北平行都司后的模样, 不过很快他便停止思绪, 他去北平行都司是为太子殿下做事,还是北平行的都指挥佥事,哪能落到这般境地。 不欺负旁人已是心善。 陆云逸笑着开口: “不瞒你说,若是此行顺利, 本将也要到北平行都司任职,希望到时能顺利一些。” “大人乃青年才俊,身具汗马功劳,哪里是岳某能够比拟。” 岳达脸上露出几分苦涩, 真正到了官场之后才知道,什么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陆云逸看了看还有些冒着热气的茶水,没有去拿,静静坐在那里。 房间内一时间变得安静。 岳忠达脸上露出几分尴尬,还有一些挣扎,脸色来回变换。 见此模样,陆云逸微微一笑,还是没有开口。 过了将近有半刻钟, 岳忠达这才结束了心理斗争,脸上露出几分果决与恳求, 只见他站起身体,挺直腰杆, 对着陆云逸躬身一拜,沉声说道: “大人,下官自不量力,恳请大人助下官一臂之力。” 至此,陆云逸眼底才闪过笑意,但脸上却露出诧异,轻轻压了压手: “先坐。” 岳忠达轻轻坐下,半边屁股挨在凳子上,腰杆挺得笔直。 “你若真的想留在云龙州,本将可以帮你。” 陆云逸声音平淡,古井无波。 岳忠达大喜过望,眼中的漆黑瞳孔刹那间放大,旋即露出喜色。 “多谢大人,下官感激不尽。” 陆云逸抬了抬手: “先别着急,本将有一件事希望你能帮忙。” 这么一说,岳忠达几乎喜极而泣,心中一块大石落地, 自从来到云南地界以来, 他想要被利用,想要成为棋子甚至马前卒, 但奈何,此等机会也不是他一个外来户可以沾染之事。 如今,终于等到机会了! 苦尽甘来,就在今日。 “还请大人吩咐,下官绝不推脱。” 见他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的模样,陆云逸笑了笑,轻轻摆手: “不是什么困难之事,用不得如此。” 陆云逸思虑片刻,缓缓开口: “是这样的,在我部出征金齿卫以及游鱼部之时,获得了一些缴获, 这笔钱财不多,但也不少。 本将想要将其带回来,分给战死的弟兄, 并且将其中一些钱财用来赡养他们的孤儿寡母, 目前还没有什么好办法,岳大人觉得该如何做?” 说着,陆云逸笑了起来,比以往要和煦许多: “这次回昆明府驻防是受了沐侯爷的令,也要与沐小姐成婚, 虽说侯府不缺银钱,但本将作为夫婿,总要出一些银子。” 岳忠达的瞳孔微微放大,顿时懂了,连忙抬手恭贺: “恭喜陆大人抱得美人归,敢问钱财所在何处, 本将派人去将其带回来,至于送到何处,全凭陆大人吩咐。” 陆云逸笑着点了点头: “多谢岳大人了,不必如此麻烦, 将云龙州以南的山林防务开一个口子, 我部自然会将其带回来,不出意外的话, 他们应当已经在云龙州防务不远处了。” 岳忠达心中凛然,先前他就听闻前军斥候部山林作战尤为厉害, 没想到已经悄无声息地摸上来了。 “还请将军放心,下官这就去安排, 负责南边防务的是下官的亲信,在换防之时开一个口子不在话下。” 陆云逸笑着点了点头,站起身来, “那本官就等着你的好消息了。” 岳忠达也连忙站了起来,一脸轻松: “若是还有什么吩咐,还请陆大人直说,下官不会推脱。” 陆云逸摆了摆手,迈动步子作势离开: “不用送了,事情就这么多, 本将先回军营,岳大人的任命要过一些日子, 冯都督现在还在金齿卫,信件往来需要一些时间。” 岳忠达面露感激,停在门口躬身一拜: “多谢大人!” 兜兜转转,陆云逸很快回到了驻扎军营,还是原先所在的地方。 进入军帐,陆云逸拿起茶杯,倒了一大杯茶喝了起来。 不多时,刘黑鹰行色匆匆地走了进来,脸上带着几分严肃: “云儿哥,你找我。” 陆云逸没有说话,而是指了指帷幕。 刘黑鹰意会,去将帷幕拉上,并且吩咐任何人不得靠近。 做完这一切,等到他返回,陆云逸才沉声开口: “我已经打通关系,云龙州以南的山林防务会在换防之时开一个口子, 到时让弟兄们进来,小心一些,提防暗中隐藏之人。 另外将此行缴获分出来一部分单独放置。” 刘黑鹰不由得瞪大眼睛: “我知道了,云儿哥,缴获财宝要分出来两成?” 陆云逸想了想,轻轻点头: “游鱼部的财宝不多,金齿卫的财宝倒是有不少,两成足够了。” “好。”刘黑鹰回答。 陆云逸从一侧拿出纸笔,迅速书写了一封信件,递了过去: “将信件包裹好,命人送去金齿卫,交给冯大人, 此行的详细军报以及战损缴获文书也一并送去。” 刘黑鹰面露慎重,掷地有声地回答: “是!” (本章完) 第303章 暗夜秘行 第303章 暗夜秘行 西南山林的夜晚并不平静, 风儿将枝叶轻轻吹动,发出沙沙声响。 因为杜宇涛玩忽职守,并不注重山林防御, 所以导致麓川人深入大理府境内,生灵涂炭。 自杜宇涛调离之后,云龙州以及永平都尤为注重山林防线, 以至于现在不算宽阔的丛林中有着不知多少暗探陷阱。 此时已经临近子时,换防的时间即将到来, 即便在山林中驻防的都是精锐, 但还是不能抵挡换防回到城池的诱惑。 山林中多了一些人影闪动,树枝的摇摆动作也大了起来, 隐隐约约透过清冷的月光,看到一道道人影。 子时很快便到来,定远卫百户孔仁景带着换防军卒慢悠悠地赶到此地, 这里树木林立,脚下尽是枯枝, 走起路来松软无比,还会发出咔嚓咔嚓的轻响。 来到这里,孔仁景轻轻挥手,手中的黄色令旗挥动, 原本只有一些声音的丛林顿时嘈杂起来, 树上落下人影,高高隆起的枯叶堆中爬起人影,被杂草掩盖的坑洞中爬出人影。 见到他们,孔仁景脸上露出笑容,白皙的牙齿在黑暗中飘荡, 挥了挥手,一道道人影相继离开, 所有人都没有说话,换防在无声无息间进行。 一个两个三个.直到二十三人尽数离开,孔仁景脸上的笑脸才开始收敛。 回头看去,接替防务的军卒没有上前, 而是停留在远处,默默坐在那里。 看了看空空荡荡的防线,孔仁景悄然离开。 在他离开后,云龙州一侧不远处出现了几道身影, 为首之人是武福六,在他身旁还有秦元芳。 武福六此刻正手拿千里镜,看着视线尽头的人影, 嘴角勾起微笑,轻声说道: “快去吧,将人带回来。” 秦元芳轻轻点了点头,他此刻身上没有穿甲胄, 而是一身黑色劲装,得到命令后他又拿出了一块黑色遮布套在脸上, 整个人如同猎豹般蹿了出去,消失在黑夜中, 不多时,他穿过了防线,来到了云龙州地界之外。 秦元芳耳朵一直不停摆动,刚迈过云龙州防线地界, 他便停了下来,抬头看向四周, 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丝微小动静,眼中很快露出诧异, 心中感慨这些人胆子真大,就这么与云龙州的守卫贴脸相对。 他回头看了看防线,这里具体防线还不过五十米. 秦元芳从怀中拿出了一枚令旗,在空中甩了甩, 原本安静的丛林多了几分响动, 一道道人影从不同的地方钻了出来, 藏身的地点千奇百怪,但能看到他们的身形在月光映衬下显得臃肿, 罪魁祸首就是其背后的硕大背包,以及笼罩全身的纱网。 人影一点点汇聚,同样悄无声息, 秦元芳就站在那里,静静等待着他们通过防线。 不到一刻钟,百余人就已通过, 秦元芳嘴角露出一丝微笑, 防线打开的时间是半个时辰, 本以为会有些匆忙,没想到居然如此迅速。 待到所有人的身形都消失在视线中后, 秦元芳没有立刻离开,而是手脚灵活地爬上树端, 隐藏在枝叶中,等待时间流逝。 半个时辰眨眼而逝,听着丛林中的微小响动, 秦元芳睁开眼睛,眼中闪过精芒,迅速跳下树木,身形闪动,消失在黑暗中。 不多时,孔仁景带着军卒前来,手中令旗迅速挥舞,吩咐诸多军卒落位。 一切都进行得悄无声息。 夜色如墨,星辰稀疏, 月光也被厚重的云层遮掩,只余下点点微弱天光,勉强勾勒出云龙州街道的轮廓。 宵禁的号令早已在黄昏时分悄然生效, 行人不在,只剩下偶尔一两声夜鸟的啼鸣,在这空旷中显得格外寂寥。 风,肆意地在空旷的街道上穿梭,带着凛冽粗犷, 从街角呼啸而过,卷起地上的枯叶与尘土, 消失在另一条巷弄深处,留下回响。 天宝车马行,在云龙州西北角的漆黑夜色中显得更加凄惨。 大门紧闭,几盏灯笼在风中摇摇晃晃, 昏黄的光晕勉强照亮了一小片区域,却也显出周围荒凉与萧瑟。 偶尔一阵强风吹过,灯笼里的烛火剧烈跳动, 仿佛随时都会熄灭,将火光吞噬入黑暗。 摇晃之间,一道模糊且不清晰的黑影悄无声息出现,在黑夜中轻轻摇晃。 等火光停止,照亮了斑驳门板, 一道黑影,就这么突兀地出现在天宝车马行门口,静静站立, 浑身笼罩在黑暗中,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就像是一直以来都存在此处的雕像。 黑影轻轻抬起手,在略显斑驳的门板上有节奏韵律般轻轻敲动, “咚,咚咚,咚,咚咚咚。” 枯寂夜色中,突兀的敲击声显得尤为明显, 唤醒了车马行内几匹疲惫的马儿,发出一声呻吟。 很快,略显急促的脚步声自院内响起,带着几分踉跄,还有拐杖碰地的声音。 黑衣人听到这个声音后,将手中的一封信件放在门前, 用石头压住,消失在门前! 吱—— 陈旧的门板发出了让人滞涩的声响, 一道人影被昏暗的灯笼照得显露身形, 卓慕兰的身形似乎比以往更加苍老,用力挺直的脊背也佝偻下来, 脸上也不知何时多出了诸多老人斑, 他此刻像极了手中那干瘦弯曲拐杖,充满死亡气息。 打开门,她并没有看到预想之中的身影,眼中闪过愕然, 很快她看到了地上的信件,眼神开始摇晃,瞳孔骤然收缩。 她将半个身子探了出来,左看右看后将信件拿起,缩回天宝车马行。 原本黑暗的内室亮起烛火,卓慕兰坐在了圆桌旁, 对着信件仔细打量, 很快她确定信件没有异常,也没有什么她没发现的印记。 将信封打开,抽出信纸,上面只有简短的一句话, 却让她的瞳孔骤然收缩,浑身冰冷。 [游鱼部尽灭,刘长世之事暴露,两刻钟后,秋叶巷三号。] 卓慕兰怔怔地看着信件, 烛火照耀下,脸上的老人斑似乎又多了一些, 她的手掌微微颤抖,瞳孔剧烈晃动,眼前的世界开始一点点模糊, 泪水滴答滴答地流淌而下,浸湿信纸。 过了不知多久,卓慕兰长叹一声,干枯的手掌轻轻抹去泪痕, 微微抽泣间,信件被她折叠,放到烛火之上烘烤, 火焰点燃,浸到泪水时受到了短暂滞涩, 很快便畅通无阻,信件化成灰烬。 她慢慢站了起来,眼中闪过一丝决然。 很快,她穿戴整齐, 从枕头下拿出了一把散发着森然寒芒的匕首,将其别在腰间, 慢慢走到方桌旁,吹灭蜡烛,身形闪动,离开天宝车马行。 不知过了多久,一道人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天宝车马行的正门, 来人身材高大,浑身黑衣,眸子炯炯有神。 他对着天宝车马行的大门仔细查看, 在发现门锁缝隙中的一根头发后,眼中了然。 手掌在头发上一摸,一枚三寸长的银针出现在手中, 银针捅进锁眼,轻轻晃动几下, 只听‘咔嚓’一声轻响,门锁打开。 来人抓住那根头发,轻推大门,身形进入其中。来人手握头发,身形紧贴大门,警惕地看着四周,不敢有丝毫妄动, 就连站立的脚,也是轻轻踮起,只有脚尖在地。 天宝车马行内与以往并没有不同,依旧是那般萧瑟, 靠墙停放的板车似乎很久都没有挪动, 惨白的月色下,显得尤为凄凉。 来人拿出一块白色手绢,将头发包裹其中,小心翼翼地走进天宝车马行。 从门口到达内室不过三五丈,但他却走得极为慢, 用了将近一刻钟才小心翼翼地走了过来, 期间避开了库房的四处警醒之物,还有三处陷阱。 来人从内室门沿以及门锁缝隙中拿下两根头发,将门推开,黑暗扑面而来。 黑影闪身进入房间,打量着室内陈设, 视线停留在靠墙而立的立柜上, 来到柜子前方,他仔细检查一番,没有任何疏漏后,才从右腿侧抽出匕首, 小心翼翼地将匕首插进柜门缝隙, 从上到下地轻轻滑动,在察觉没有任何阻碍之后, 将柜门轻轻拉开,略显滞涩的声音响动,在黑暗中显得尤为明显。 柜中显得有些杂乱,上方的格子中放着账目, 下方挂着衣服,在最下方一角,有一个被衣服堆积的木盒子。 见到这个木盒子,来人眼中闪过一丝精光,露出几分渴望。 来人从怀中拿出火折子,轻轻点燃, 从上至下将柜子里的一切细节都刻印在脑海中, 直到这一过程结束,才戴上手套,轻轻将盒子拿了出来。 再次抽出匕首,在盒子的缝隙间来回试探, 察觉到没有异样后,将其撬动打开。 映入眼帘的同样是杂乱,针线、断裂一半的玉镯、破碎的陶瓷片、仅剩一半的毛笔,还有一方随意放置的砚台。 见到砚台,来人没有轻举妄动, 而是将眼前一切牢牢刻印下来后,才将那砚台小心翼翼地拿了起来。 略微一翻转,顷刻间就看到了后方的一块巴掌大的空缺! 看到这一空缺,纵使是黑夜,也能看到来人眼中的精光。 只见他拿着砚台,闲庭信步地走到方桌前停顿, 将桌椅板凳的摆放位置尽数记下后,才拉开凳子坐了上去。 火折子放在一旁,以作照明, 而后将砚台倒扣,将凹陷处呈上。 随后,来人从怀中掏出了一个不小的胭脂盒,椭圆形,上方有精美的瓷器纹路, 打开后,能看到里面凝固的白色物质,如同泥巴。 来人拿过火折子,将从怀中拿出的蜡烛点燃, 微弱的火光出现,照亮了房间内的大半物件。 很快,蜡烛的火光就变得黯淡,被压盖在头顶的胭脂盒阻拦。 来人手拿着胭脂盒,就这么在蜡烛上轻轻转动, 不到一刻钟,原本凝固的白色物体就开始晃动, 转而变得黏稠,一点点融化。 看着里面水汪汪的白色树蜡,来人眼中闪过一丝满意, 小心翼翼地将树蜡倒进了砚台凹陷处, 树蜡很多,即便已经填满凹陷,依旧还剩下一小半, 来人将胭脂盒放在一侧,等待树蜡凝固。 在这期间,他的视线肆无忌惮地打量起室内陈设, 在每一堆物件中都停留目光, 丝毫没有意外来客的紧张与慌乱,似是回到了自己家中。 过了半刻钟,静静凝固的树蜡已经有了几分雏形,上面没有了波光流转。 但速度还是太慢了,来人想了想, 拿起了一旁蜡烛,在那砚台周围小心烘烤。 树蜡作为最重要的蜡质之一,凝固的速度会随着温度的上升而加快, 但过高的温度又会使得树蜡融化, 所以来人手中的蜡烛忽远忽近,始终让砚台保持着一个温和温度。 终于,又过了半刻钟,原本还有些软糯的边缘剩余凝固。 来人眼中闪过一丝喜色,拿起砚台朝着桌子用力一扣, 一个巴掌大的凝固白色令牌便出现了, 与一旁的白色蜡烛一般无二,精美细致。 来人对着烛火仔细清理砚台,直至没有一丝残留后, 才将砚台按照原本的位置放回了盒子, 并且进行轻轻摆弄,位置丝毫不差。 将箱子放回去后,又将堆积在上面的衣服堆了上去, 手指轻轻拨弄,弄出独特的褶皱。 做完这一切,来人将柜门关闭,清理完方桌将椅子放了回去, 而后退出内室,将收起来的头发依次夹了上去,大门处也同样如此。 摸了摸胸前有棱有角,沉甸甸的事物,满意地离开。 半个时辰后,卓慕兰的身形出现在空旷街道尽头, 整个人像是失去了灵魂,走路凉凉悄悄,手中拐杖似乎都无法支撑身体。 她来到大门前,眼神空洞地将头发抽了出来,开锁进入其中. 在经过几间略显凌乱的库房时,脑袋机械地摆动, 依次查看早就留下的预警之物。 来到内室门口,将头发收了起来,进入房门, 空洞的眼睛扫视四周,用力将房门关起。 直到此时,她眼中的泪水再也无法挽留,顷刻洒下, 面无表情的脸庞也变得扭曲,呜咽的哭声响起 但即便如此,她还是遵循着锦衣卫的本能, 仔细检查屋内陈设,油灯烛火的使用、桌椅板凳的摆放、床榻上被子的棱角。 最后她又打开柜子,依次检查了衣服的褶皱, 做完这一切,她才如同木偶一般爬到床上,嚎啕大哭。 前军斥候部营寨, 陆云逸、刘黑鹰、武福六相继回到中军大帐。 三人坐在军帐中央的圆桌旁,静静抿着茶水。 武福六压低声音,率先开口: “大人,陈景义他们已经接到了, 安置在云龙州不远处的玉石村, 那里的百姓都被官府迁了出来,现在无人居住, 等我们走时再送一些军资粮草即可,至于后续” 陆云逸接过话头,道: “他们后续如何安排还要等回到昆明府,这个日子不会太长。 石文光还有个商行,一些财货都被他们藏了起来, 明日带人去将东西都找出来,用他们的商队将财货送去昆明府, 其中藏匿一些粮食布匹以及生活物资掩人耳目,到时给先给弟兄们送去。” 武福六脸色凝重,点了点头:“是!” 陆云逸看向刘黑鹰,“如何?” 刘黑鹰沉声开口: “刘长世在游鱼部的事卓慕兰知情, 但无法判断刘长世出卖前军斥候部的行踪是否知情, 另外,卓慕兰给出的理由是 他们一家子已经为大明锦衣卫付出得足够多, 刘长世在游鱼部留子只是不想与锦衣卫再行纠缠,也不想孩子入锦衣卫。” 陆云逸眉头微皱,轻轻点了点头: “知道了,此事就此作罢,刘长世与卓慕兰被如何惩处,与我们无关。” 二人轻轻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陆云逸则从一旁拿过一个油纸包, 轻轻将其打开,白色的令牌状事物出现, “图纸明日我会画出来,到时安排信得过的工匠先打造一块看看, 具体的材质还有上面所刻之字以及暗藏的玄机,还未探明, 不能着急,一步步来。” 武福六看着如蜡烛般的白色事物,眉头紧皱,这似乎是一副腰牌? 倒是刘黑鹰觉得此物有些熟悉,不由得瞪大眼睛, “云儿哥这这这这?这是那腰牌?” 武福六有些疑惑地看了看他,又将眸子投向陆云逸, “大人,这是何物?” “这是锦衣卫指挥使的腰牌。” (本章完) 第304章 大理国国宝! 第304章 大理国国宝! 翌日,前军斥候部中军大帐处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 原本正低头沉思水战兵法的陆云逸抬起脑袋,望了过去。 很快便看到了刘黑鹰高大魁梧的身躯出现在军帐入口, 脸上带着一些惊喜还有一些古怪, 二人对视一眼,刘黑鹰步伐加快了一些,来到书桌前, 将脑袋探了过来,神神秘秘的说道: “云儿哥,白岩商会藏匿的财宝已经找到了,要不要来看看?” 陆云逸露出几分狐疑,在他身上来回打量: “出什么事了吗?” “没有没有,是太多了” 刘黑鹰将脑袋摇得如同拨浪鼓。 “太多了?”陆云逸脸色古怪起来:“有多少?” “仅仅是银子以及金子估么就有二十多万两, 还有好几箱金银首饰,地契也有一些,还有一些古玩字画。” “这么多?” 陆云逸眼眸微微瞪大,来了兴致, “走,去看看。” 不多时,陆云逸与刘黑鹰骑乘战马, 来到了云龙州最热闹的东新街,这里遍地都是商铺, 而白岩商行在东新街最好的位置,处在街头。 此时,白岩商会已经被百余名披坚执锐的军卒团团包围, 周遭百姓以及往来商贾不得靠近,只得在远处遥遥看着。 来到这里,陆云逸环视四周,不由得脸色古怪。 视线在白岩商行这有些鹤立鸡群的房舍上停留许久, 周遭一些商行以及建筑大多是两层居多,古色古香, 而白岩商行偏偏盖了三层,每一层的装饰都有着明显的割裂, 第一层是云南布政使司的特色装饰, 第二层倒是有些像江南水乡的装饰, 第三层则是以往故元的装饰, 看起来像是一个巨大的拼接蛋糕,不伦不类。 陆云逸跟着刘黑鹰走入内室,与寻常的商行无异, 外面是摆放商品的木柜,里面是掌柜所在的账桌。 经过外室,小院,最后在内室的一个黝黑的洞口前停留。 “云儿哥,这石文光胆小至极, 入口在这,而财宝的藏匿地方却在相邻房舍中, 而那处房舍也被白岩商行以及两旁建筑遮挡,根本看不到。” 陆云逸嗤笑一声,缓缓摇了摇头, 做如此勾当之人向来是小心谨慎,为了藏匿钱财,可谓是煞费苦心。 “走吧,进去看看。” 刘黑鹰点了点头,率先走了进去,陆云逸跟在其后, 进入其中,陆云逸对于石文光的财力有了初步了解, 藏于地下的暗道修建得就如墓葬廊道一般精美, 上面雕刻着精美纹,石壁上放置烛火的底座都有一些历史底蕴,倒是像佛门之物。 不到半盏茶的时间,陆云逸看到了前方出口传来的光亮, 走出其中,脸色更为古怪, 这是一间不大的院子, 一栋房舍孤零零地立在那里, 奇怪的是四面的墙壁尤为高,通体黑色,还没有大门, 在这里,已经有亲信军卒驻守, 他们的模样陆云逸十分熟悉, 都是打小自庆州一同长大之人,还有一些庆州后卫的本地军卒。 见他来到,在场之人脸上都露出笑容,纷纷喊着大人。 陆云逸见到他们,心情也是极好,不停点头。 进入屋中,与普通的大户房舍一般无二, 充满古色古香,木质的桌椅板凳随意摆放, 不同的是墙上挂着密密麻麻的古画,紧密相连。 放置床榻的位置变成了一口口大箱子。此刻已经被尽数打开, 露出了其内密密麻麻的银锭,整齐有序地摆放在那, 扑面而来的金钱气息几乎要将他淹没。 在一旁,床边茶台位置有两只金光闪闪的箱子, 不仅内里装着金元宝,就连箱子都涂上了一层金漆。 原本的梳妆台位置,同样是大箱子, 里面陈放的东西是金银珠宝,被整齐有序地分类规整。 项链、耳环、手镯,等等 珠光宝气几乎让外面的太阳都变得黯淡无光。 陆云逸眉头微皱,看向桌面上红木小盒子,里面放着一张张地契, 放眼看去,能看到厚厚一摞。 当看到这一切后, 他也算是知道了为何刘黑鹰会面露古怪,这也太有钱了。 在北元攻破哈剌章营寨之时, 陆云逸看过哈剌章的财宝,大概是这儿的十数倍, 但哈剌章官居太尉,营寨人马十万余, 而这白岩商行,上下不过百余人,怎么能有如此财富? “他上哪弄的这些钱?”陆云逸看向刘黑鹰,忍不住发问。 听到这个问题,刘黑鹰不停地挠头,靠近了一些,小声说道: “这石文光黑吃黑,两头吃。” “怎么个两头吃?” 刘黑鹰在心中组织语言,沉声道: “游鱼部的那些孩子,虽然大部分人不知道他们有个儿子, 但还是有人知道的, 那些孩子在游鱼部的费,都是由孩子的父亲来出银子, 他们非富即贵,极为大方, 少的每个月百两银子,多的可能千两, 还时不时地送一些钱财物件,就当养在那了。” 陆云逸眉头紧皱:“这些钱他扣下了?” 刘黑鹰瞪大眼睛连连点头,又摇了摇头: “扣下了还不止,那些孩子不仅游鱼部要抚养, 每隔一段时间还要从大理府采买一些好东西给那些孩子用, 石文光每一次出价都是十倍以上, 这笔钱扣下后,他还会找那些孩子的父亲,让其出钱采买物资。 总之,这石文光巧立名目,生财有道,两头通吃, 这才在短短几年积攒下如此钱财。 这人有些怪。 先前我审问他的时候,问他为什么不跑,如此钱财到哪里都是富甲一方。 云儿哥,你猜猜他是为什么?” 陆云逸翻了一个白眼:“少废话,快点说。” “他女人有不少,但没孩子,只有游鱼部里面那一个, 游鱼部不让他带走孩子, 他这才起了坑蒙拐骗之心,对游鱼部以及那些孩子的父亲报复。” 刘黑鹰说此话时,五官扭打在了一起, 他甚至怀疑石文光得了癔症,脑子有些问题。 陆云逸察觉到了什么,眉头微皱: “像他这样的人,在那些名单中多吗? 我的意思是,石文光在替游鱼部选人的时候, 游鱼部也在通过石文光选人, 主要选的人是身后没有子嗣的权贵,以达到日后好控制的目的。” 刘黑鹰同样面露深思,察觉到了有这个可能。 “要不查查?” 陆云逸便哑然失笑,缓缓摇了摇头, 名单中的人员那般多,只有朝廷能同时去查。 况且,那份文书已经交给了西平侯沐英,后续如何处置,他不打算插手。 “算了,事情已经结束,莫要自己给自己找麻烦。” 陆云逸旋即看向了这些财宝,吩咐道: “将东西都运回去吧,一分为二, 一半给西平侯府,另一半充作军资,等过年的时候提醒我,给弟兄们发赏钱。” 一听到发赏钱,刘黑鹰嘿嘿一笑: “我知道了云儿哥。” “对了,金银首饰留几套贵重的, 家中女人这般多,你我又在外出征,总是要给她们留一些礼物。 书画以及墨宝也留下一些,送给伯府与父亲。” 刘黑鹰压低声音: “云儿哥,陈景义和武福六的婆娘还在庆州,要不要给他们也留一套。” “那是自然。” 说着,陆云逸想了想,果断说道: “算了,金银首饰就不分了,尽数留下交给军需官分配, 娶亲的都有份,若是不够就拿银钱去买。” “那没娶亲的呢?” 陆云逸想了想,撇了撇嘴: “没娶亲也想领首饰?想得美。 自然是没有,这一年发了不少赏钱,娶妻生子足够了, 可这些小娃娃总是想着多打仗,钱再攒多一些,到时风光大办。 可打仗刀枪无眼,指不定哪日就吃个败仗,死上一大片,到那时候可就来不及了。 让他们早点回去成亲生娃,也算对父老乡亲有个交代, 否则人好好地跟咱们出来,回去就剩下一小盒骨灰,我心中有愧啊。” 此话将刘黑鹰吓了一跳,连忙找补: “呸呸呸,云儿哥可莫要胡言乱语,弟兄们都不相信咱们会输呢。” “输不输是以后的事,等战事结束,痛快地娶妻生子留后, 到时候他们爱怎么打怎么打,没人管他们。 对了,他们成亲时从军中拿出一些银钱, 给他们置办些物件首饰,也算是前军斥候部的礼金了。” 陆云逸一边在屋内四处打量,一边说,周遭站立的军卒们脸上都露出一抹笑容。 “嗯?” 陆云逸顿住脚步,看向最中央的一副巨画,面露沉思, 眼前这幅巨画从屋子中央向左右两侧缓缓铺展, 直至在层层叠叠、错落有致的古画之后,隐匿了踪迹,仿佛被精心布置的帷幕轻轻遮掩。 当陆云逸缓缓转头,试图找到巨画的尽头, 但很快,他脸上浮现出一抹难以掩饰的震惊。 随着视线的移动,巨画已经将整个房间包裹,让他都置身于画中。 陆云逸看向裸露在外的部分,不由得眉头紧皱, “这这是这是?” 陆云逸一点点瞪大眼睛,眼中露出不可思议。 一旁的刘黑鹰也发现了墙壁上的端倪,面露诧异,这么大的画? 可接着,他就听到了云儿哥有些急促的声音, “来人,将这些画都拿下来,小心一些,不要伤到后面的墙壁!” 此话一出,有十名早就等在侧的军卒上前, 踩着箱子以及桌椅板凳将那一幅幅名画拿了下来。 当看清这些名画后面所隐藏之物时, 几乎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呼吸不禁急促起来。 只见一幅巨大的画卷将屋子紧紧环绕, 其上人物生动形象,线条流畅,建筑也极为精美, 重要的是,其上所绘乃佛门之物, 画中,利贞皇帝段智兴正虔诚地礼佛, 周围环绕着诸佛、菩萨、佛母、天王、护法等数百位佛教人物, 他们的形态各异,栩栩如生,仿佛正在进行一场庄严神圣的仪式。 画中的梵文多心和护国宝幢更是熠熠生辉,透露出一种神圣气息。 陆云逸的目光在画中穿梭,眼中闪过狂喜。 他看到了十六国王图,以及十六罗汉图,这些图像瞬间唤醒了他的记忆。 十六罗汉出自唐玄奘所译的《大阿罗汉难提密多罗所说法住记》。 自该文译出后,十六罗汉在中晚唐时期盛行,到了五代宋时更是发展为十八罗汉崇拜。 然而,由于大理地处边陲,距离佛教起源地极为接近,一直保持着十六罗汉之说。 即便到了大明时期,亦是如此。 此刻,陆云逸已经可以确定, 这幅画正是与“清明上河图”齐名,被誉为南北双绝的《大理国梵像卷》。 乃南宋时大理国画师张胜温卷,奉大理国皇帝段智兴之命绘制,成画于盛德五年之前! “它怎么在这?” 陆云逸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呼,引着周围人面面相觑,不知发生了什么。 陆云逸看向这一屋的财宝,就算是加在一起,也赶不上《大理国梵像卷》。 “云儿哥,这是什么?” 刘黑鹰满脸疑惑地看着陆云逸,在他印象中, 即便是在北元时歼敌两万,也没有如此失态。 “这是大理国最重要的宝贝啊,居然在这.” 刘黑鹰满脸古怪,在场诸多军卒也有些想不明白。 陆云逸走上前去,从右腿处抽出匕首, 小心翼翼地撬开边角,仔细查看, 当这一过程十分轻松,没有感受到丝毫阻滞, 直至此刻,陆云逸才长舒了一口气, 他还真怕那石文光不识货,用糨糊将画粘在墙上, 若是如此,他真要将石文光千刀万剐。 “快快快,去营中调集一百弓弩手!” 陆云逸有些急促的声音响起, 刘黑鹰即便有些不明白,也快速下令, 等到军卒们跑出去,他才疑惑发问: “云儿哥,调弓弩手来作甚?” “他们的手稳。” 刘黑鹰身体一抖,脸上有几分不自然。 陆云逸几乎要将脸都贴在了画上,一点点看去, 不愧是与清明上河图齐名之物, 上面人物众多,尤其是一些佛礼以及所穿服饰,还有各种大殿的装饰, 此等物件,放在天界寺中,都是镇寺之宝。 “云儿哥,这东西要怎么处置啊。” 刘黑鹰心中没来由地生出一些担心, 既然此物这般贵重,留在手里迟早要生出祸端,平白无故地惹人垂涎。 若是有人暗中探查,游鱼部的事岂不是漏了? 陆云逸侧头看了看刘黑鹰: “你觉得该如何处置?” 刘黑鹰眼睛滴溜溜乱转,试探着问道: “要不当聘礼?就是不知云儿哥舍不舍得。” “咱俩想到一块去了,大理国就是如今云南布政使司, 大理国的东西就是云南的东西, 《大理国梵像卷》留在云南境内,是它本来的去处, 若是咱们将它带走,指不定日后会跑到哪里去。” 陆云逸一边说,一边笑了起来, 看向刘黑鹰,拍了拍他的肩膀: “此等宝贝做聘礼,可算是独一份了,也算是报答了沐侯爷的庇护之恩。” “这值多少钱啊。”刘黑鹰暗戳戳地发问。 “无价之宝啊,百万两银子都打不住。” 刘黑鹰呼吸猛地急促,不大的眼睛此刻变得圆瞪! 不多时,百余名身披甲胄,手持弓弩的军卒杀气腾腾地赶来, 一时间,原本不大的小院顿时变得拥挤, 陆云逸朝着他们招了招手: “来来来,你们的手稳,将这幅画完完整整地拿下来,不得有丝毫损伤, 记住,是丝毫损伤,拿出你们最大的精力来做此事!” 临近傍晚,陆云逸带着军卒返回前军斥候部营寨, 他此刻一脸满足,手中拿着一幅厚重画卷, 即便隔着竹筒,都能感受到其上的文墨香气与佛道蕴味。 刘黑鹰跟着他来到军帐,一边走一边问: “云儿哥,既然有画了,那些钱财还送吗?” “当然送,这么贵重的画都送了,还差那点银钱吗, 做事要大方,切莫因小失大, 今日跟随的军卒每人发十两银子,坏了弟兄们的休沐,总要给些补偿。” 刘黑鹰看着有些兴高采烈的云儿哥,不禁撇了撇嘴,嘀咕道: “一天十两银子,干一年都不带歇的。” “什么?” 陆云逸将画卷小心翼翼地平放在桌案上, 用拿来几本书籍将其挡住,不让其滚动。 “没什么,云儿哥,咱们什么时候走,粮草以及军资都已经准备好了,随即可以出发。” “明日一早就走,早些赶到昆明府,也能早些将家书寄回去, 此事也要告知军卒们,若是有家书,一并寄了,省得麻烦。” “放心吧云儿哥,已经安排下去了。” “嗯。” 说完后,陆云逸点了点头,脸上还带着兴奋,对着那竹筒来回打量。 不多时,他抬起头来, 见刘黑鹰支支吾吾地站在那里,不由得面露疑惑: “你怎么还不走?” 刘黑鹰忽然有些不好意思,小跑着凑近,小声嘀咕: “云儿哥,得了如此宝贝,要不咱们晚上去潇洒一二? 听说这云龙州的清悠楼全是漂亮姑娘。” “要去你去,我没那功夫。” “得嘞!” 刘黑鹰露出大喜, 不等陆云逸开口,就飞一般地跑了出去,没了踪迹。 留下陆云逸呆愣在原地,想到刘黑鹰正是气血强盛的年纪, 便摇头一笑,随他去了。 转而在桌上坐了下来,小心翼翼打开竹筒, 将《大理国梵像卷》拿了出来,一点点揭开查看,不时传来一声惊叹。 (本章完) 第305章 御敌法门,昆明城! 第305章 御敌法门,昆明城! 翌日清晨,陆云逸早早起床, 感受着身体内滔滔不绝的力量,不由得用力伸了一个懒腰。 他看向桌上的画卷,面带满足,国宝名不虚传。 陆云逸洗漱完毕,走出军帐,想要透透气。 恰好碰到正成群结队从外面归来的刘黑鹰武福六等人, 他们说说闹闹,脸上带着贱笑,似是在讨论什么。 而周遭军卒都是一副羡慕模样。 不远处,刘黑鹰察觉到了来自远方的注视, 眼神随意一撇,身体一个哆嗦, 脸上笑容马上僵硬,步调慢了下来,声音也变得低沉。 很快,武福六以及张玉都察觉到了气氛不对, 将眸子望过来后,也收敛了笑容与声音,步调放慢,满脸忐忑。 一行人走至陆云逸身前站定。 陆云逸有些古怪地打量着他们, “在这里杵着作甚?上午就要启程出发,还不快去收整军伍。” “是!” 不止一人长舒了一口气,逃难一般地离开, 刘黑鹰刚想跑,却被陆云逸叫住, “回来。” 刘黑鹰顿住脚步,脸上露出几分尴尬,五官来回变换,最后讪讪一笑: “云儿哥,是他们自己要去的,可不是我带去的, 而且我去的时候张玉他们已经在那了。” 陆云逸摆了摆手: “说的什么啊,去个青楼妓馆有什么丢人的, 从军打仗剑拔弩张,到处都是血腥,若是不发泄一二,心理迟早出问题。” 这么一说,刘黑鹰松了口气,连连点头: “对对对,云儿哥你是不知道啊, 我这几天总是有些心神不宁,晚上睡不着, 哎~你猜怎么着,手里搂着姑娘,马上就睡着了!” “搂着几个?” “嘿嘿。”刘黑鹰有些炫耀般地拍了拍胸膛: “以我这身强力壮,自然是搂两个!” 陆云逸忍不住哈哈大笑,看了看刘黑鹰脸上长出来的青春痘, “看来六味地黄丸的确管用。” 刘黑鹰脸色僵住. 陆云逸将刘黑鹰拉进军帐,低声吩咐: “石文光不用再留了,出发前解决他。” 刘黑鹰有些诧异: “不查啦,有一些事凭他自己可办不到。” “嘴硬不说,留着无用,不能耽搁咱们的事。” “好,我这就去办。” “嗯,快些解决,半个时辰后出发。” 半个时辰后,前军斥候部五千余军卒带上了原本安放在云龙州的战马, 浩浩荡荡离开了云龙州北侧的军营。 云龙州城守岳忠达疾驰赶来,终于在前军斥候部走出东城门之时赶到。 他脸上带着一些激动。 虽然都司的任命还未下达, 但今早自金齿卫来的文书已经有了命令, 都督冯大人命他重新修建云龙州防务,务必将杜宇涛所遗留的祸害清查一空。 此等命令,已经确认了他云龙州城守的职位, 听闻前军斥候部要走,他特意赶来道别。 很快,岳忠达见到了正骑乘在高头大马之上的陆云逸, 隔着很远他便在战马上抱拳行礼: “陆云逸大人要走,下官未能及时相送,还请陆大人莫怪。” 陆云逸也笑了起来: “岳大人不必客气,金齿卫的信件已经收到了吧。” “回禀大人,已经收到了,下官多谢大人提携。”岳忠达脸上写满感激。 陆云逸轻轻摆了摆手: “云龙州防务重要,你来自福建都司, 在这里人生地不熟,正是大刀阔斧之时, 都司将此等军务交给你,是对你有所期待, 莫要让冯大人失望,也别让本将丢脸。” 岳忠达面露郑重,连忙抱拳: “还请大人放心,云龙州防务下官定然竭尽全力。” 陆云逸轻轻点了点头,从马袋中拿出了一叠文书在其中来回翻找, 最后他找到了一份早些时候所绘的碉楼图,递了过去: “看看吧,云龙州坐落在两山平原之中,易守难攻, 但事无绝对,若是麓川下大力气来攻,还是能够有机会攻破, 这是本将根据地势设计的碉楼, 只需要在两山上修建这么百余座碉楼,再安置上火炮以及长弓手, 凭借密林以及地势,就算是麓川数万人来攻,云龙州也无大碍。 东西我给你,但能修建成什么样子就全靠你自己了, 就算修不了百余座,修建那么二十余座也能对敌军加以阻滞。” 岳忠达面露疑惑,打开文书一看, 映入眼帘的奇怪事物让他眉头紧皱。 但他很快就看到了碉楼屹立在密林中的景象,不由得瞪大眼睛,倒吸了一口凉气。 岳忠达敏锐地察觉到,这些碉楼虽然长相古怪, 但对于防务,的确有大用, 若是敌军来攻,这些碉楼几乎可以互为犄角成互助之势,打下一座都要损失惨重。 “大人.此等贵重之物,如何能如何能.” 岳忠达有些不可思议, 这是能立大功的东西,怎么就这般不值钱,轻易允之。 陆云逸笑了笑:“东西再好,也要用出来才好, 原本想着本将接手云龙州防务时,将这些碉楼用上, 可没承想恰逢景东之变,无奈主动出击,扫灭敌军,便也用不上了。 你我相识一场,又帮了本将大忙, 东西给你,能让你在云南都司内立足安稳。” 如此真心实意之言,使得岳忠达面露动容,瞳孔轻轻摇晃,嘴唇翕动。 陆云逸继续说道: “不要怕修建这些碉楼劳民伤财, 金齿卫那里有几万麓川俘虏,秉明冯大人与都司, 用他们来修,至于钱财,该就。 现在不,若是敌军打来,翻上几倍都不够。 不如早些修建,敌军看了说不得就知难而退,反而能省下一大笔钱财。 正所谓,善战者无赫赫之功。” 岳忠达愣在原地,白的胡子微微颤抖,面露动容,眼前的世界有些模糊。 没承想,一路行来受尽委屈,峰回路转之势居然是靠京中所来的大人物。 这让他呆愣在原地,心绪复杂。 当陆云逸转身离开后,岳忠达呆滞的眼神才恢复了一丝丝灵动, 连忙翻身下马,朝着陆云逸所在之地恭敬一拜: “多谢大人。” 陆云逸没有回头去看,只是轻轻抬起手,朝后摆了摆。 晨曦初破, 前军斥候部如同锐利箭矢,行进飞快, 不到十日就穿越了葱郁的大理地界,进入昆明府。 马蹄声渐行渐近,今日的天空不似以往那般阴沉,明亮的太阳挂在高空, 远望而去,昆明城雄踞于地平线尽头, 背靠巍峨青山,面朝广袤平原,气势磅礴,蔚为壮观。 城墙由青石砌成,历经风雨侵蚀,却依然坚固如初,宛如一条巨龙蜿蜒盘卧。 阳光从云层间洒落,为昆明城披上一层金色外衣, 城楼、角楼、箭楼毫不吝啬分布的防御工事,在光影交错中更显古朴庄重,充斥肃杀, 隔着很远,能看到其上阴森箭头反射的寒芒。 上一次前来,天空中下着朦蒙细雨, 一众军卒无法感受到昆明城的雄伟, 今日再次看去,不由得面露惊叹, 来到这里,官道上的行人与贩夫走卒明显多了许多, 往来商队络绎不绝,一辆辆板车承载着货物离开或进入昆明城。 陆云逸处在队伍最前方,见到此等壮丽景象,不由得面露感慨, “黑鹰啊,也不知等咱们下次回到庆州,有没有这般热闹。”自打北元灭亡后,边境的往来商贸就要开展, 不论是粮食还是茶叶盐等珍贵物资, 都会从庆州源源不断地送向草原,为朝廷赚取战马、牛羊。 长达十日的赶路让刘黑鹰有些无精打采, 他轻轻眨了眨眼睛,小声嘀咕: “应当是有吧,不知我爹的瓜有没有大卖。” 对于刘黑鹰只想卖瓜开妓院这等念想,陆云逸每每听到都阵阵无言, 他不再理会刘黑鹰,转而看向官道两侧。 大明都是如此,在靠近城池的地方,官道都被拓宽了数倍, 如此能够防止马车拥挤,还能为一些摊贩提供摆摊位置, 尤其是在有兵事出现时,方便集结军伍,调动部队, 若是有敌来攻,也能更好对敌,充分发挥城墙上防御工事的威能。 城门口,一名身穿黑金甲胄的年轻小将带领着百余名军卒立在城门口, 当他看到远处的前军斥候部时, 眼中不禁闪过一丝精光,连忙冲了过来。 剧烈的马蹄声响起,战马蹄子起落间带起了许多泥泞, 来往的行人匆匆躲避,眼中带着一些不理解的愤怒, 但看到那一身极为拉风的黑金甲胄之时, 又老实地将嘴闭上,眼中闪过一丝忌惮与畏惧。 感受着大地震动,陆云逸看了过去,眼中同样闪过愕然, 他在脑海中迅速思索,竟然没有发现此等制式甲胄。 人影越来越近,他看到那有些熟悉的年轻面孔时,心中闪过猜测。 很快,人影来到近前, 年轻的脸庞上带着难以掩盖的英气,只是黝黑遮挡了他的锐利。 年轻小将翻身下马,快步来到前军斥候部军前, 双手抱拳,视线来回扫视, 最后停留在一身黑甲的陆云逸身上,眼中闪过喜色与打量,朗声开口: “昆明留守司冯斌拜见陆将军!” 陆云逸在他脸上来回打量,不到二十岁的年纪, 但不论是其脸型还是眉眼,都与不到四十岁的冯诚大差不差。 还不等陆云逸开口,冯斌就直起身子, 蹬蹬蹬两步跑到近前,脸颊扯动,露出一个极为夸张的笑脸,发出两声憨笑: “姐夫。” 此言一出,原本神情警惕的诸多亲卫皆是面露怪异, 手中拔出一般的长刀轻轻插了回去, 扣在弓弩上的手指也慢慢放松, 眼观鼻,鼻观心,装作什么都没发生。 冯斌视线扫动,很快便看到了立在一旁的徐增寿,眼眉挑了挑, 将脑袋转了过去,装作没看见。 引得徐增寿瞪大眼睛! “冯斌!” 冯斌这才做出恍然惊觉的模样, 将脑袋转了过来,故作惊讶: “呀,这不是子恭吗,怎么舍得出京城了。” 徐增寿脸色一黑,一旁的郭铨已经有些绷不住了,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惹得徐增寿怒目而视。 趁着这机会,冯斌将脑袋转了过来,对着陆云逸露出笑脸: “姐夫啊,我在这等你好几天了,盼星星盼月亮,可算是把你盼来了。” 徐增寿凑近了一些,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压低声音说道: “大人,他是冯大人家中长子,向来跋扈。” 陆云逸轻轻点了点头,看向冯斌,笑着开口: “本将现在还不是你的姐夫。” 冯斌瞪大眼睛,连连摆手: “哎呀~姨父都说了,这次姐夫回来就是与三姐成婚的,叫姐夫也没什么不对。” 说完,冯斌看向身后那茫茫多的人马, 不由得瞪大眼睛,发出一声感叹,面露垂涎。 “姐夫啊,这次你回来,有给我带什么礼物吗?” 陆云逸露出愕然,对于冯斌的自来熟有些不适应, 但如此大大方方的年轻人,他还是觉得极好。 陆云逸看向刘黑鹰: “罕拔的长刀还在吗?” “云儿哥,在的。” 陆云逸点了点头:“拿给他。” “好嘞。” 冯斌瞪大眼睛,罕拔的名字他如雷贯耳,罕拔的长刀? 一时间,冯斌大脑陷入宕机,有些无法反应的惊喜。 很快,刘黑鹰就从缴获的巨大箱子中拿出了一把略显宽大的长刀, 陆云逸接过后,递了出去, 冯斌已经无法呼吸,眼睛死死盯着那沾染着一丝血迹的长刀 “拿着吧,罕拔是麓川第一勇士, 好好操练,日后也成为云南都司的第一勇士。” 冯斌接过长刀,激动的心绪让他的手掌都在微微颤抖, 声音中也带上了一些颤抖: “多多谢姐夫!!!” 陆云逸笑了笑,挥了挥手: “好了,入城。” “好嘞!!” 冯斌的声音猛地拔高了几个声调,屁颠屁颠地跑开, 一个翻身便骑上战马,走在前方领路, 还朝着后面用力一挥,以此来充当大军将领,体验凯旋的感觉。 甚至,他还将长刀拔了出来, 垂于身侧,来回摆弄,高兴得不亦乐乎。 刘黑鹰见他如此模样,眼睛眨动,凑近了一些说道: “云儿哥,这怎么感觉有点傻。” “哈哈哈,少年人就该如此意气风发,是咱们老了。” 此言一出,身旁的亲卫以及几位将领迅速将脑袋转开,以隐藏古怪到了极点的脸庞。 在他们看来,陆大人看起来与这冯斌也不差几个月。 前军斥候部回到大理的消息很快蔓延开来, 坐落于城池中央的西平侯府第一时间得到了消息。 西平侯府后院,沐楚婷依旧如以往那般, 静静坐在凉亭中,一字一顿地看着手中书籍。 一袭白衣在阳光映衬下非但没有将她的皮肤衬托得显黑,反而愈发白皙, 她停在凉亭中,就像是第二轮太阳。 这时,急促的脚步声带着惊呼由远及近地响了起来, “小姐,小姐” 只见小红从后堂中奔了出来, 粉红色的一群翩翩起舞,脸蛋红扑扑的,带着兴奋。 沐楚婷将眸子望了过去,嘴角扯出一抹笑容: “慢一些,摔倒了可怎么办。” 声音清冷,但带着一丝丝宠溺。 小红噔噔噔地跑到凉亭,微微喘着粗气,眼睛瞪得大大的: “小姐,陆将军已经入城了。” 闻言,沐楚婷握紧书籍的手掌有了轻微颤抖,眼中跃出一抹喜色, 脸颊也不再是那般白皙,反而多了几分红润。 “当真?”就连声音中也多了几分雀跃。 小红兴冲冲说道: “当真啊,侍卫都已经来报了,冯斌少爷已经接到了。” “爹爹可回来了?”沐楚婷看向小红,问道。 小红声音多了几分急切: “老爷就在正堂等着呢,小姐也快些过去吧。” 沐楚婷眼中闪过一丝意动, 有些犹豫不决,仔细想了想她才缓缓摇头: “闺中女子,还是不要轻易露面的好,若是被陆将军误会可就不好了。” “哎呀~~” 小红发出了一阵哀嚎,连忙上前一步拉住小姐的手: “小姐,咱们就去看看嘛, 咱们不去正堂,就在内堂的屏风后偷偷地看,可好?” 沐楚婷眼睛亮了起来,轻轻咬了咬嘴唇,显然还是在犹豫, 可小红不由分说地将她拉了起来, “小姐,陆将军此番回来定然是要下聘礼,谈婚嫁,您不想听听?。” 沐楚婷白皙的脸颊愈发红润, 她也想知道会收到什么聘礼,便犹豫着点了点头,强调道: “只是听一听.” “好哇好哇,快走快走” (本章完) 第306章 与大明相始终 第306章 与大明相始终 “姐夫,金齿卫是怎么攻破的, 这一计真是太绝了,谁都没有想到。” “姐夫,听说罕拔是麓川第一勇士,姐夫有没有与他战上一场, 我早就听晟哥说了,姐夫有力敌千军之勇。” “姐夫,前年在北边, 听说你带领不到五十人就敢去找北元王庭,太厉害了.” “姐夫,你的事迹传到云南后, 不知有多少像我这样的未来大将军佩服,不如我跟你去打仗吧。” 即便是冬日,昆明城街道上还是热闹非凡, 铺陈着青石板的地面来不及发出响动,就已经被后续行人的脚步声遮盖。 街道两侧,除却那一间间沿街商铺, 能看到错落有致的街巷,青砖黛瓦,古色古香, 甚至因为大理国的原因,许多古建筑还有一些佛道韵味。 此刻,此等安稳人间的韵味却被冯斌的絮絮叨叨打破, 一路行去,陆云逸头大如斗。 他有些无奈地将眸子瞥了过去, 即便是不回话,冯斌说起话来也是从不停歇,自问自答忙得不亦乐乎。 “姐夫,等你娶了三姐,咱们就是一家人了, 我还有几个玩伴,他们的几个阿姐也很佩服你,到时候我带你去见他们。” “等姐夫将那几个小崽子的阿姐都娶了, 哈哈哈,他们就要为我马首是瞻!” 见他越说越离谱,陆云逸连忙压了压手,有些无奈地说道: “行军打仗第一要务,就是切莫胡言乱语。” 冯斌脸色一凝,嘴巴紧闭。 可停歇不过半盏茶的时间,又开始了絮絮叨叨, “姐夫啊,我在这昆明城都要无聊死了, 这个留守司就是个摆设,整日在城内闲逛,我想去打仗! 对了,姐夫,你知不知道晟哥的仗打得怎么样了? 我问过姨父,他不告诉我,三姐也不告诉我。” 听着他的嘀咕,陆云逸想了想, 如今坪山坳的防御工事已经修建大半,可以透露一二。 “沐晟将军所率领的洪福卫与邓志忠将军所率领的龙虎卫,在坪山坳大获全胜,斩级不少。” 话音落下,冯斌的眼睛刹那间就亮了起来,发出了一声哇~ “姐夫,我想与晟哥一起去打仗,可他不准,我能不能跟你去打仗?” 冯斌面露渴求,眼眸中带着难以言喻的光芒,像是有星辰在闪烁。 “我做不了主,前军斥候部回到昆明府驻防, 要留到什么时候还犹未可知,帮不了你。” 陆云逸淡淡开口,冯斌听后眼中带着难掩失望,有些病恹恹地点了点头: “知道了” 不过停歇了没有半盏茶的时间,他又重新变得元气满满, “姐夫,那能不能教教我们打仗啊,演武堂那些人都希望你去讲课。” 陆云逸想了想,叹了口气: “演武堂都是一些年轻将领,并且身居要职,我去像什么话。” 冯斌再次露出失望,垂头丧气。 陆云逸瞥了他一眼,有些好奇, 一路行来,云南都司的诸多二代对从军有变态般的着迷, 年纪轻轻,都想要上战场。 就连沐楚婷,都对军事有所涉猎,远非寻常女子能比。 陆云逸环视四周,青石板道路上的行人越来越少,街道两旁的商贩也逐渐消失不见, 原本古色古香的亭台小院逐渐变成了高门大户, 一片片高大院墙阻隔了路上行人的视线,能看到一对对巍峨的石狮子, 这条街巷位于昆明城核心, 相邻云南三司衙门,西平侯府就在街巷尽头。 眼见越来越近,陆云逸看了看有些失落的冯斌, 声音温和,出言问道: “为何总是想着从军打仗,这可不是一个好活计。” 冯斌抬起头来,不大的眼睛中露出几分疑惑, 他年纪还不过十八,声音稚嫩: “姐夫,这不是应该的吗?” “嗯?”陆云逸面露疑惑,眸子望了过去。 冯斌自顾自开口: “父亲曾说过,云南想要重归中原, 需要我等子弟代代薪火,不仅要四处平叛, 还要大兴屯田,劝课农桑,礼贤兴学” 说着,冯斌脸上露出几分不好意思: “我自幼学的都是兵书,其余的都不会,只能去打仗。 父亲与二爷爷说,让我从军学习本领,继承他们的衣钵。 可我已经十八岁了,只能待在城中,当个留守司的闲职” 说着,冯斌的情绪有些低落,重重叹息一声: “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去到战场上杀敌建功。” 陆云逸皱眉深思,脚步不紧不慢, 踩在青石板路上,发出哒哒哒的沉闷声响, 不知为何,听在冯斌耳中,却没来由地感受到一种压迫感。 二人没有再说话,气氛有些沉闷, 直到来到西平侯府门前,陆云逸才缓缓抬起头, 看向匾额上今上亲手书写的文字,眼中闪过些许明悟。 或许就是因为此等薪火相传, 西平侯府才能世代镇守滇南,与大明相始终。 走入西平侯府,恰好碰到了诸多离开此地的官员武将, 因为不熟,陆云逸并没有与其打招呼,只是静静地相视而过, 从他们眼中,陆云逸看到了几分莫名与古怪, 似乎对于自己出现在这里,有些不可思议。 一旁的冯斌小声说道: “姐夫,姨父前日回来后, 就有一些官员找上门来,整日与姨父商讨大事,搞得家中不得安宁, 现在见你回来,姨父把他们赶走了呢。” 这么一说,陆云逸轻轻眨动眼睛,也难怪那些官员看自己的眼神有些古怪。 很快,陆云逸与冯斌就来到了西平侯府的正堂, 几日不见的西平侯沐英此刻换了一身装束, 不再是身穿甲胄,而是身穿常服,静静坐在那里。 见陆云逸到来,他原本沉寂的脸庞多了一些笑意。 他看了看身旁的老仆,挥了挥手: “去,云逸一路行来辛苦万分,将东西接过来。” 一旁的老仆连忙上前,在来到陆云逸身前时微微躬身, 苍老的脸颊上多了几分温和,轻声叫了一声‘姑爷’,便要将陆云逸手中所拿的竹筒接过。 但陆云逸眼中明显闪过一丝紧张,抬手婉拒: “多谢老伯,云逸自己提着便可,这是送给岳父大人的礼物。” 此言一出,原本正面露诧异的西平侯沐英五官挤在一起,露出了难得的笑容。 “来都来了,还带什么东西啊。” “是何物如此贵重?” 说话间,西平侯沐英脸上笑容不止, 侧头撇了撇位于长廊后的屏风,隐隐能看到镂空连接处照映出的两道身影, 眼中笑意愈发明显,便将声音拔高了一些,朗声道: “莫不是提亲的礼物吧。” 屏风之后,沐楚婷的脸色红润如晚霞, 大而明亮的眼眸中波光流转,带着一丝羞涩,还有一些甜蜜。 倒是一旁的小红轻轻跺了跺脚,小声埋怨道: “小姐,老爷定然是知道咱们藏在这里,这才出言打趣。” 沐楚婷抿嘴一笑,轻轻抬起手指放在红唇边, “嘘” 小红识趣地闭上嘴巴,气鼓鼓地蹲下身,通过屏风连接处的镂空,向外看去。 正堂之内,陆云逸手拿竹筒,深呼了一口气,沉声说道: “岳父大人,还请小婿先卖个关子。” 一边说,陆云逸一边将竹筒放在地上,同时对那位老仆说道: “老伯,还请找一些下人来,今日要送与岳父大人的是一幅画。” “有些大。” 陆云逸的强调让老仆郑重起来, 看了看自家老爷,在得到他的首肯后便向屋外走去。 沐英坐在那里,看着陆云逸摆弄竹筒, 甚至还拿出了一副看起来珍贵的丝绸手套, 这些举措让他面露疑惑, “云逸啊,到底是何等字画,值得如此慎重,难不成是哪位大家的真迹?” 陆云逸打开竹筒,小心翼翼将里面的巨大画卷拿了出来,道: “岳父大人,此物非同一般, 有了此物,云南地界内的外族人,都能安稳一些。” “哦?” 这么一说,沐英来了兴致, 转而拿起了放置在一旁的茶杯,轻轻抿着, 但视线一直没有离开那画卷。 不多时,老仆领着十余名下人走了进来, 有男有女,相貌英俊,穿着整齐。 陆云逸见到他们后开始指挥, 两边各自一人,其余人分布在中间, 甚至让他们都戴上了丝绸手套,显得尤为重视。 直到此时,陆云逸才将画卷一头交给了静静站在那里的老仆,嘱咐道: “老伯,切勿用力,此乃稀释珍宝。”老仆充满褶皱的脸上闪过一丝动容,轻轻点了点头。 “姑爷,您放心吧。” 陆云逸点了点头,巨大画卷开始缓缓展开, 依次命站在中间的下人小心抓住顶端固定, 随着画卷展开,沐英原本蕴含笑意的眼睛一点点瞪大, 身体微微前倾,露出几分不可思议, 他将手中茶杯迅速放下,噌的一声站了起来,快步走到画前, 距离两步远之时似是怕惊扰了画像, 步子慢了下来,多了几分小心翼翼。 “这” 阳光斜洒在古朴正堂内,画卷正缓缓展开, 其幅度之广,未及中点便已横贯东西。 阳光透过精致窗棂,斑驳陆离地洒落。 光影交错间,画卷上的菩萨罗汉仿佛被赋予了生命, 每一笔都透露着超凡脱俗的技艺,神圣形象在光芒照耀下更显栩栩如生, 周身环绕着一层淡淡的、仿佛来自彼岸世界的神光。 在场所有人被这突如其来的画卷所震撼, 一时间,正堂内静得只能听见轻缓的呼吸声。 西平侯沐英此刻也忘却了言语,目光紧紧锁定在那画卷之上, 神色中既有惊叹也有不解,身体动弹不得。 这时,一串急促轻盈的脚步声打破沉寂, 如同春风拂过湖面,带来一丝生机。 女子身穿洁白衣裳,身姿曼妙,面容秀美,踏着轻快的步伐从内室奔出。 步伐起初如飞燕掠波,在接近画卷那一刻渐渐放缓,最终停驻。 清澈如水的眼眸中,先是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震撼,随后被深深的温柔所取代。 她轻声细语,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似是有些疑惑: “梵像卷?” 但很快,她的声音就变得掷地有声,充满坚定: “大理国梵像卷!” 直到此时,正堂内滞涩的时空才开始缓缓流转, 沐英与沐楚婷的眸子都停留在画卷之上, 起初他们或许觉得陆云逸大惊小怪, 现在看来,如何小心谨慎都不过分。 二人齐齐将眸子投了过来,带着惊疑不定,带着诧异万分。 大理国梵像卷不知多少年前就已遗失, 麓川找过,故元找过,大明找过,但都未找到, 时至今日,这一幅代表着大理国佛道正统的画卷, 居然出现在一个刚刚来到云南不过两月之人手中。 这如何让他们不诧异震惊? 沐英迅速平复心绪,脸色凝重地看着最角落的老者,以及在场诸多佣人,吩咐道: “小心一些,不能有丝毫损坏。” 而后他看向处在西侧墙壁旁,正拿着剩余画卷的陆云逸,朝着他小心招了招手: “来,云逸,将画收起来,这里地方小,莫要伤了画。” 陆云逸露出笑容,轻轻点了点头, 而后视线放到了那静静站立的高挑身影上, 二人相互对视,陆云逸灿烂一笑, 沐楚婷则有些羞恼地转过脑袋,似是不想看他,但眼中却闪过一丝不加掩饰的欣喜。 画卷被一点点收了起来,很快便只停留在外不到一丈, 至此,仅凭陆云逸与老仆二人就可以支撑,这让沐英长舒了一口气, 他看向陆云逸,有些埋怨: “如此贵重的东西就这么随意展开, 你小子的胆子太大了,你可知道这幅画卷意味着什么?” 陆云逸笑了起来,面容腼腆。 转念之间,沐英便知道这小子知道,没好气地说道: “笑什么笑,你来说。” 陆云逸看了看那站在一旁的诸多下人: “你们先下去吧。” 诸多下人听话地走开,此等场景让父女二人对视一眼,满脸古怪! 老仆更是在一旁笑了起来,这位新姑爷,还真是有些不见外。 等到屋内就剩下五人,陆云逸这才掷地有声地说道: “岳父大人,小婿在捕鱼儿海时,曾有所体悟, 为何北元王庭即便千里迢迢,也要放牧到捕鱼儿海,后来小婿明白了。 捕鱼儿海乃哈赤温领地,蒙古嫡系,故元正统,北元在那里能有正统之名。 而大理国梵像卷,就如大理崇圣寺一般,本就是西南正统的象征。 有了此物,便可向外宣称天命归明, 大明自此在西南之地,便可自居正统。” “好!” 沐英目光灼灼,发出一声轻喝,脸上的欣赏如何也无法掩盖, “果然有大局之谋,能扭转大理局势你居功至伟, 现在又找到了这《大理国梵像卷》, 本侯嫁一个女儿给你,也不算吃亏。” “父亲!” 站在一旁的沐楚婷原本正仔仔细细地听着, 突兀听到此言,脸上闪过娇羞与羞恼,轻轻跺了跺脚, 倒是不复以往的清冷,反而多了几分为人儿女的撒娇。 “哈哈哈。”沐英却毫不介意,指了指陆云逸,大声道: “为父给你找的这个夫君,可好?” 沐楚婷脸颊的红润得都要滴出水来,将身子背了过去,不再理他。 陆云逸及时开口: “岳父大人,小婿还与沐姑娘有所赌斗,事情还未定下。” 可没承想,不等沐英开口, 沐楚婷就噌地一下转过身体,娇美灵动的眸子瞪着他: “岳父都叫了,事情还未定下?登徒子!” 说完,沐楚婷气呼呼地走了,只留一缕清香, 小红连忙朝着二人行礼,追了过去, “小姐.” 沐英哈哈大笑,迅速摆了摆手: “快将东西收起来,如此贵重的字画,不能总是放在外面。” 陆云逸笑着点了点头,连忙将画卷了起来,并且收到竹筒中, 这一次,他将竹筒交给了那老仆,并且嘱咐道: “我在找到它时,被挂在一间屋子里, 在屋角位置有几处折痕,要找一些精通古玩字画的大家仔细端详一二,看看能否复原。” 老仆接过沉甸甸的竹筒,身子一沉,用力点了点头: “还请姑爷放心,昆明内就有一些擅长书画的大家,到时候尽数请来家中。” 陆云逸笑着点了点头,看着老仆缓缓退去, 直到此时,沐英才笑着开口,指了指不远处的椅子: “坐。” “来人,上茶。” 陆云逸笑着坐下,很快便有年轻貌美的侍女端上一碗清茶, 陆云逸将其放在一旁,看向西平侯沐英,主动说道: “岳父大人,此画还与游鱼部有些关系。” “哦?”正在喝茶的沐英微微一顿,将眼眉抬了起来, “仔细说说。” “此话出自白岩商行的掌柜石文光。” 陆云逸很快就将有关石文光的事说了出来, 同时将找到梵象卷的过程也说了出来,引得沐英眉头紧皱,面露深思。 “这倒是个意外之喜啊,没想到西南瑰宝居然藏在此等人手中, 也不知在西南民间的高门大户里,藏了多少好东西。” 沐英有些感慨,明国收服西南之时虽然流血千里, 但对于各自城池内的大户并没有进行彻底清洗, 而是依靠他们的力量稳固局面,他们的财富以及土地得以保留。 沐英看向陆云逸,脸上露出笑容: “那份名单上的人本将已经明人都看了起来, 等到战事结束,风波平息,就会一点点查处, 这个过程会持续很长时间,你也不必惦记。 倒是你与楚婷的婚事,打算何时操办, 前日我刚从景东回返,思伦法在得知罕拔被抓后, 放出话去,誓要将你放置于象兵踩踏之下。” (本章完) 第307章 迁都关中 第307章 迁都关中 “小婿家中长辈不在西南,婚事何时操办,全凭岳父大人做主。” 陆云逸首先回答了有关婚事的问题,对于思伦法置之不理。 果不其然,西平侯沐英露出几分笑容,轻轻点了点头: “那既然如此,下午本侯就派人拿着你与楚婷的生辰八字, 去找城内的大和尚看看,找一个良辰吉日, 你二人早日完婚,本侯心中也少一个惦记。” 说着,沐英有些感慨地叹了口气: “楚婷的年纪已经不小了,若是你没有来西南, 本侯还不知他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肯嫁人,倒是缘分。” “岳父大人何必忧愁,沐小姐出身富贵,生得又美丽动人,如何能愁嫁, 小婿只是恰逢其会,捡了个大便宜, 否则以小婿的家世,还无法找到沐小姐这般富贵人家。”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沐英即便身为西平侯,对于女婿的吹捧还是有几分受用,不由得大笑起来。 “云逸啊,你过谦了, 不知多少人曾与本侯说过,娶妻嫁女要门当户对,要在朝堂勋贵之中找。 你在京城也待了一些时日,那些人是什么德行想来你也清楚, 将楚婷交到那些人手中, 本侯一来是不放心,二来他们也没有什么本事, 就连身上的官职,都是倚靠父辈。” 此话一出,原本正在角落里充当小透明的冯斌猛地抬起脑袋,脸上有些不服气, 但察觉到沐英的视线后,猛地将头低下,不敢与其对视。 沐英指了指冯斌: “你看看,连与本侯对视的勇气都没有, 还整日嚷嚷着要去前线打仗,怕不是两具死尸都能将你吓得魂飞魄散。” “这哪一样。”冯斌小声嘀咕,满脸不服气。 陆云逸在一旁急忙解围: “岳父大人,小婿生在北疆, 自打记事起就不太平,整日有死尸出现, 小婿曾认为小时候见惯了死尸,上了战场能无所畏惧, 但没承想第一次手刃敌酋,小婿就哇哇大吐,狼狈至极, 后来习惯就好了,就是见再多尸首也无所畏惧。 冯斌这等年轻人,兵法韬略是样样精通,只是缺少历练。” “你还没娶楚婷呢,就开始肆意拉拢了,你小子,怪不得招人喜欢。” 沐英哈哈大笑,似是想起了什么,问道: “对于沐晟,你如何看? 他率领洪福卫跟邓志忠在南侧打了胜仗,就张狂得不成样子。 前些日子我去时他还嚷嚷着邀功, 说是想去景东前线,为你斩下那思伦法的头颅。” “邓将军率领的龙虎卫乃是京军精锐,邓将军也是老成持重之辈, 若是沐晟能跟随邓将军学上一二,日后自然有一份前途。” 顿了顿,陆云逸继续说道: “还未禀告岳父大人,前些日子曹国公也去了龙虎卫军中,去与邓将军学些本领。” “还有此事?” 沐英有些诧异地看向陆云逸, 从到云南地界,李景隆就一直跟在前军斥候部军中, 这让前军斥候部行事方便了许多,居然舍得让他离开? 这让沐英有些低估了陆云逸的心胸。 “确有此事,小婿打仗行的是剑走偏锋,不适用于领兵大将, 曹国公地位尊崇,日后若是领兵自然不能像小婿一般率军冲阵, 所以,龙虎卫邓将军之兵法, 对曹国公尤为适合,对沐晟也是如此。” 沐英仔细想了想,轻轻点了点头: “你说得对,你的战法大明独一份,旁人学不来, 邓志忠的法子虽然略显笨拙,但能打胜仗。” “你认为沐晟日后能够领兵?” “自然,小婿虽然与他没有什么交集, 但那日在金齿卫离别之时还是看到了几分, 小孩子只是对家中长辈有些逆反, 但在军报上,对待军卒以及邓将军,却恭敬有加, 能屈能伸,方为大丈夫,日后领军建功立业,不在话下。” 沐英笑了起来,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目光变得深邃了一些,看向陆云逸, “旁人看得真切,你自己的路看得明白吗?” 突如其来的话让正堂内气氛陡然凝重, 原本在一旁充作乖宝宝的冯斌抬起头,匆匆说了一句‘我还有事’便跑了出去。 这是权贵子弟的看家本领,察言观色。 陆云逸没有经过思绪,快速开口: “回禀岳父大人,小婿想要为绘制《鱼鳞图册》之事尽一份力。” 沐英瞳孔微缩,脸上带着一些莫名,喃喃说道: “蓝玉对你还真是不错啊,此等机密要事都与你说了, 也难怪他会将你的详细讯息送来,合着是吃定我沐某人了。” 陆云逸听到此话,眼中闪过诧异,随之而来的是茫然, “岳父大人此言何意,小婿有些听不懂。”陆云逸决定直接发问,没有见外。 “清丈田亩,绘制鱼鳞图册本就是一件糟心事, 先前是陛下一直在操持,因此多了许多骂名。 如今此事太子在操持, 一些人知道陛下的性子,骂一骂陛下,陛下一笑了之, 若是有人对太子说三道四,定然要将其挫骨扬灰, 所以,一些心怀不轨之人不敢对太子非议,却苦了太子麾下做事之人, 你若是到北平行都司,其中困难自然不会少,说一句步履维艰也不为过。 蓝玉将你打发到西南来,就是为你找一个庇护。” 陆云逸眼眸微微睁大: “岳父大人,此番前来西南,是小婿千般恳求才得到此等机会.” 沐英摆了摆手: “不说此人,如今朝堂上文武之争愈演愈烈, 我等武将内部也斗得厉害,谁来谁不来都要经历一番争斗, 就算是蓝玉也要费大力气,不会无的放矢。” 沐英面露慎重,目光凝实,在看向陆云逸的眼神中多了几分问询, “北平行都司不是一个好去处,那里距离北平太近,地方豪强众多, 你在那里没有根基,会步履维艰。 若是你想为《鱼鳞黄册》出一份力,不如来云南, 在这里也有一些地方还未绘制完全,并且进展缓慢。 有本侯庇护,比在北平好得多。 若是打赢此次战事,境内的一些逆党也能消停一二,做事也不会如以往那般艰难, 若是你想来,调令本侯为你解决,来云南都司做佥事。” 陆云逸呼吸不禁急促起来, 他也曾想过来云南受沐侯爷庇护,但那只是想想。 如今真有机会来此,他反倒有些犹豫。 毕竟,先前的豪言壮语已经在太子与大将军面前说出去了, 若是此刻退却来云南,会不会有些不妥。 陆云逸面露沉思,很快便有了决断,沉声开口: “岳父大人,小婿有些不明白,地方豪强哪里都有, 为何在北平行都司做事不自在?”沐英打量他一眼,露出笑容, “四王爷如今节制北平军务,清丈田亩一事也是他在操持,行的是强硬手段。 若你是个见风使舵的性子,去也就罢了, 可我观你外柔内刚,你与四王爷,相处不到一起。 如此,内有地方豪强,外有燕王府与朝廷, 三方节制纠缠之下,能站稳脚跟已是殊为不易,何谈做事?” 陆云逸面露沉思,不得不承认,事实就是如此。 沐英继续说道: “就如你举荐的岳忠达一般,人十分能干,做事也利索, 但就是处处碰壁。 这不是他的问题,是云南都司以及朝廷的问题, 大明新立二十年,年限虽短, 但地方豪强以及各地官府已经开始相互勾连,欺上瞒下, 就连各地卫所都有了吃空饷一事, 在此等境地之下,想要做事, 要么身居富贵,强行操持。要么地处家乡,靠乡党支持。要么和光同尘,夹缝生存。 三种法子,你哪一种都选不了。” 沐英的声音在正堂内回荡,使得气氛不知沉重了多少。 此话虽然难听,但的确是大明近况。 今上愈发老了,一些有歪心思的人已经开始动了, 对此,陆云逸深有体会, 河上走私一事,就是体现也是试探, 若是背后没有朝堂大人物撑腰,如此夷三族的生意谁敢去碰。 陆云逸脸色来回变幻,强行将思绪止住, 他觉得沐英与他说这些颇有深意, 不仅仅是出手庇护,还有一些考验的意味存在。 陆云逸思绪飞速发散,在脑海中迅速盘算起来。 朝堂政令,最大的困难莫过于延续, 而人亦是如此,若是三心二意,朝三暮四,整日更换主意,自然是什么也办不成。 可陆云逸旋即又想到了为官之道, 为官向来就是左右站队,辗转腾挪,存续自身。 古往今来不知多少名臣在未功成名就之前,都是如此能屈能伸。 嘶. 陆云逸倒吸了一口凉气,他有些搞不懂沐英的意思, 但此等大人物,所说的话必然有所深意,容不得他不深思。 沐英也不出言打搅,就那么静静坐在那里,抿着茶水, 脸上始终带着淡淡笑容,似是一切尽在掌握。 过了不知多久,陆云逸眼中的迷茫一点点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坚决! 本着从一而终,贯彻到底的原则, 陆云逸决定拒绝西平侯的提议, 原因极为简单,他想不明白。 既然想不明白,那就不做改变,贪小便宜吃大亏。 他也怕这是游鱼部之后的再一次试探。 不过,陆云逸已经决定转守为攻,表达心意,占据主动! 深吸了一口气,陆云逸抬头看向西平侯沐英,沉声开口: “岳父大人,小婿乃北地边民,自幼求的便是边境安康,百姓安居乐业。 如今云南都司外有麓川强敌,内有逆贼反叛, 但诸多城池以及百姓都已安居,活在大明光辉之下, 小婿若是留在此地,虽然会事情顺利,但有岳父大人在,只是锦上添罢了。” 说完,陆云逸脸色凝重到了极点,继续说道: “后晋天福三年,石敬瑭将燕云十六州割让契丹, 使得中原王朝失去了北方重要防御屏障,直接暴露在游牧民族铁骑之下。 此后,数个朝代都没有能够完全收复燕云十六州。 直到至正二十七年,陛下北伐故元,攻占元大都,燕云十六州才被我汉族收回, 至此,燕云十六州沦丧已达四百二十九年。 整整四百年,燕云十六州都在辽朝、金朝等北方游牧政权的统治下。 此等统治,已经与我汉家儿郎天差地别,说是两个民族都不过分。 若无陛下驱逐鞑虏,再造中华, 云逸此刻还不知在哪里放牧过活,整日堆积在牛粪中苟延残喘, 哪来的读书开智之机。” 陆云逸语速飞快,心中迫切难以言喻, 沐英的脸色也彻底阴沉下来,握住茶杯的手在来回把玩。 屋内的气氛凝重到了极点。 陆云逸继续开口: “我等北地边民受大明庇护,云逸又受太子殿下庇护, 若我这等人都不愿去到北平行都司,存续王化, 其他人,又如何能去? 燕云十六州,又要等到何时才能真正归心?” 陆云逸声音始终平淡,但脸上却露出了一些与年龄并不相干的急切, 并且,话里话外都表明了拒绝之意。 沐英脸色平静到没有丝毫波澜,像是在听一件毫不相干的事情, 只是静静抿了口茶水,将茶杯放在桌上,发出“哒”的一声轻响,正堂内彻底安静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他发出了一声重重叹息, “你说得对,寻一时之安乃取祸之道, 燕云重归大明不过二十年,归人不归心,想要解决的事太多了。” 陆云逸皱眉深思,已经能够确定这是一次考验, 心思闪动,他想到了三年后朝廷考察西安与洛阳一事,至少朝廷有意迁都。 想到这,他便不再犹豫,走近一些,压低声音开口: “岳父大人,云逸乃北地边民,知道北边是什么德性, 前朝遗留的祸端还在,那些高门大族依旧存续, 百姓被层层盘剥,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甚至还有传闻在民间流传。 说的是. 天高皇帝远,民少相公多。一日三遍打,不反待如何?” 沐英瞳孔骤然收缩,在陆云逸那年轻的脸庞上来回打量,眼窝深邃: “你想说什么?” 陆云逸面露狠辣,声音从牙缝中挤出, 语不惊人死不休,响在正堂中如晴天霹雳: “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 朝廷应迁都关中,立身北疆,以慑宵小!” (本章完) 第308章 你死我活的斗争 第308章 你死我活的斗争 正堂之内,光影错落,不知何时,陆云逸悄然退去, 唯余沐英一人孤零零地占据正堂。 钻进来的阳光一点点黯淡,投下斑驳陆离的影子, 在空旷的大堂地面上缓缓舞动,更添几分深沉。 沐英端坐于雕梨木椅上,背影挺拔,手中茶杯轻轻晃动,细碎的波纹在茶水表面荡漾。 他的面容沉浸在半明半暗的光线中, 眉头微蹙,眼神深邃。 正堂内静得只能听见茶水落入杯底的细微声响,以及沐英那不自觉间加重的呼吸。 不知何时,轻微脚步声响起,由远及近, 后堂的门帘轻轻晃动,身穿华服的冯氏缓步而出,身影在微光映照下更显雍容华贵, 她静静坐在沐英一旁,面容温婉中带着关切,轻声问道: “如何?” 沐英仍旧端坐在椅上,眉头紧锁,如同两座难以逾越的山峰,脸上沉思未减分毫。 他没有回答,只是轻轻抬手,指尖在茶杯边缘摩挲,发出细微声响。 等了许久,冯氏脸上的关切逐渐转为焦急, 她轻轻咬了咬唇,眉宇间不自觉地皱起了一道浅浅纹路。 她轻轻推了推沐英,声音里带上嗔怪: “你这死人,说话啊,在家里还摆官威。” 沐英脸上闪过不悦,随意地将手一挥: “别吵,我在想。” “还想什么啊,云逸都去与婷儿谈情说爱了, 这时候你再说人家不行,婷儿怕是要揪你的胡子。” 冯氏脸上出现几分愠怒,气鼓鼓地拿起沐英的茶杯,就这么喝了起来。 直到此时,沐英凝重的脸庞才一点点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复杂,还有一丝丝无奈。 “云逸是少有的青年俊杰,我只是有些拿不准。” 冯氏一愣,眉眼中带上一丝丝疑惑,声音不由自主地压低: “还有你拿不准的人?” 沐英露出苦笑:“人心隔肚皮,又怎么能尽数看得准。” “云逸年轻,年不过十九,但心思深沉。 今日他所说之话可谓是石破天惊,高屋建瓴, 此番言语,朝堂上的一些大员都无法体悟。” “什么话?”冯氏脸色凝重下来,目光凝视,出言发问。 “不要问了,此等话语不能传出去,若是传出去了,你我都有祸端。” 此话一出,冯氏顿时瞪大眼睛,眼中闪过一丝凛然: “他要谋反?” “谁谋反会与我说?” “也是..” 沐英这么被他一打岔,凝重的心绪顿时被毁坏一空,发出一声叹息: “他还是决定去北平行都司。 只是,他所说之话,若是换作旁人,我定然相信,但他所说,我倒是有些狐疑。” “狐疑什么啊,云逸是边民出身,盼着过好日子还错了?还是忠于朝廷错了? 有太子殿下与蓝玉庇护,这事他不去干,还有谁能去干? 真到了大事上,还得靠自己人, 有此觉悟,旁人高兴还来不及呢,你还怀疑上了。” 冯氏将茶杯放下,将手在腰腹一揣,有些生气,而后她又开口说道: “家世清白,人又能干,打仗又厉害, 如此好女婿你若是不抢,就让旁人抢走了,也就是蓝玉没有女儿,要不然哪轮得到你。” “妇道人家!你懂什么!” 沐英有些气急,从她手里抢过茶杯,想要喝上一口, 却发现里面一干二净,不由得翻了个白眼。 一旁的冯氏轻轻伸出手,没好气地说道: “拿来。” “干什么?” “倒茶!” 冯氏站了起来,气鼓鼓地抢过茶杯,快步走到一侧, 将茶水满上,还伸出手试了试温度。 “给。” 沐英拿过茶杯,没有去饮,而是淡淡开口: “其实我心中也只是怀疑,坏就坏在他能打仗上。” “此话怎讲?”冯氏露出疑惑。 沐英脸色凝重,沉声开口: “他说自己行的是剑走偏锋之道,屡屡冒险, 但我看啊他的所作所为,看似危险,实则尽在掌控, 走的也不是什么兵出险招,而是细致入微,治军从严的路子。 想要做到此等事,对于人心以及战场的把控要十分得体到位, 否则,失之毫厘谬以千里,如此之人,心思会差吗? 我是怕他察觉到了陛下的用意,故意做给咱们看呢。” “到底是什么事?” 冯氏此刻满脸疑惑,明媚的眸子波光流转。 “此事就算是我也只是猜测, 父亲到底如何想,谁也不知道, 在事情未有定论之前,夫人,我不能告诉你。” 这么一说,冯氏也郑重起来,思虑片刻,道: “君子论迹不论心,只要他与楚婷好好过日子,不就行了?想那么多作甚?” “你啊,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顺眼, 婷儿,我本意是想给她找一个寻常人家, 不论是指挥使还是都司佥事都可, 有些才干,但也别太能折腾,能安安稳稳过日子。 云逸倒是极好,但处处都透露着雄心壮志, 人太能干了,也不是什么好事,稍有不慎就要一脚踏空,万劫不复, 如今朝堂上又斗成了这副样子, 前些日子京城来信,蓝玉与赵庸他们闹得不可开交, 事情起因就是陆云逸与俞通渊的恩怨,这让我怎么能放得下心啊。” 冯氏听闻此言也面露震惊:“他们不怕蓝玉与太子殿下?” 沐英缓缓摇头,眼中生出了一些阴霾: “朝堂斗争哪有退缩一说,都是你死我活,没有折中之法, 怕就不斗了吗? 蓝玉背后有太子,赵庸他们背后就没有人了吗? 云逸与楚婷结亲自然是好事, 俞通渊赵庸一干人还有他们背后的人,我不会怕, 若是他们想要用什么手段,咱们一并承下便是。” 此话一出,一股雄踞西南谁与争锋的气势油然而生。 沐英脸上也带着一些冷冽,虽然身穿常服,带着掌控西南兵马的威严。 但很快,他便露出几分担忧: “我是怕,日后云逸出了什么事,你我保还是不保? 不保,婷儿会伤心难过,保,会让父亲难做。 朝廷争斗到了何等地步,你我远在西南,怎么看得清楚?” 冯氏抿了抿嘴,释然着问道: “要不.我给叔父写一封信,问问他的看法?” 沐英摆了摆手: “宋国公已经躲了起来,你还要去添乱,妇道人家!” “那你说怎么办,难道不嫁了?”冯氏挺直腰杆,怒目而视。 沐英单手扶额,面露无奈: “事情都到这一步了,怎么能不嫁?” “那不就成了,我去找大和尚看日子。”冯氏脸上绽放出笑脸。 “看什么日子,本侯说三日后是黄道吉日,他还能说不宜婚嫁?” 冯氏瞥了他一眼,嘴里嘀咕: “总要走个流程,要不然太随便了。” 说完,正堂内便又剩下了沐英一人,气氛重新变得凝重。 沐府后院,陆云逸此刻正与沐楚婷一起坐在凉亭中,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 沐楚婷侧着头打量着陆公子,发现他脸上带着阴霾,似是心事重重, 就连回答的话也有一些心不在焉,前言不搭后语。 “陆公子,是有什么心事?” 顿了片刻,陆云逸才将眸子投过去,露出几分歉意: “还请沐姑娘莫怪,陆某有些走神了。” 沐楚婷并没有见怪,反而抿嘴一笑,视线轻柔: “若是陆公子有烦心事,也可以与楚婷说道一二, 书上说,若是心绪烦闷,将事情说出来就会有所缓解。” “陆公子年少有为,年纪轻轻已是军中举足轻重的将领,有些烦心事也是应该的,不必太过在意。”陆云逸笑了笑,心绪紊乱, 虽然在与老丈人的攻防中占据了一些优势, 但他先前与沐英所说,是在获得了女婿身份后的赌, 赌今上与太子早就看到了北方弊病,有了迁都的想法。 赌沐英作为今上养子,与天家一条心。 现在看来,结局不好也不坏。 陆云逸转动脑袋,打量着坐在一旁的沐楚婷, 她白皙的脸颊上带着明媚,眼里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欣喜。 察觉到他的注视,沐楚婷多了几分闪躲,声音也不再清冷: “陆公子这样看小女子作甚。” “自然是好看。” 沐楚婷抿了抿嘴,将脑袋轻轻低下,脸上飞快涌现出红霞,小声嘀咕了一句: “登徒子。” 不知为何,二人之间的距离陡然拉近了一些。 陆云逸笑了笑,轻声开口: “陆姑娘,陆某在西线战事中将火器对敌当成了重要的破敌手段。 不论是攻破金齿卫,还是金齿卫中清缴,都起了莫大的作用, 只要数量足够,仅凭火器方阵就能改变一场战事的走向, 本来陆某已经着手准备此事。 但没承想,事发突然,被调回昆明城驻防, 你我的赌斗,想来也是无疾而终了。” 陆云逸声音平和,从桌上拿起茶壶,依次给二人的身前的茶杯斟满,面露可惜。 沐楚婷脸颊一红,小声呢喃: “陆公子说笑了,楚婷本就要嫁给陆公子, 赌斗一事不过是你我之间的玩乐罢了。 现在陆公子下了如今珍贵的聘礼,楚婷现在想不嫁,父亲都不会同意了。” 说着,沐楚婷视线若有若无地瞥向桌上的那本大理国古籍, 其上就有关于《大理国梵像卷》的记载, 《大理国梵象卷》在她心中已经被尽力拔高,但看过古籍之后,还是有所低估。 它已经是大明西南能拿出来的最贵重的聘礼。 越想,沐楚婷的脸颊愈发红润, 此等聘礼毫无疑问表明了陆公子的心意, 这让她心中窃喜,如同涌出清泉一般甘甜。 陆云逸想了想,开口道: “真正的聘礼自然不能只有一幅字画, 金银珠宝、绸缎布匹自然是都要有的, 恰好此行有不少缴获,陆某已经命军卒们在整理了,到时整理完全就会送来。” “缴获?”沐楚婷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压低声音说道: “陆公子,你我相识乃天注定, 这等凡俗之物没有也无妨,军中规矩还是莫要因为楚婷而破坏。” 陆云逸笑了起来,沉声道: “是陆某说习惯了,缴获自然是不能挪动, 就算是要挪也只能在军中,不能办私事, 如今这些钱财乃是同《大理国梵像卷》一同找到,该给的。” 说完,陆云逸便将在京城挪用缴获为军卒采买食物的事说了出来, 听得沐楚婷小嘴微张,眼中波光流转,笑意吟吟。 “像陆公子这般为军卒着想的将领倒是难得一见,陛下也生出了爱才之心。” “到了如今位置,钱财之物与我来说并没有多么在乎, 就算是再不济,也能靠俸禄过活。 倒是一些军卒,他们家中父母大多是乱世人, 一辈子没有享过福,甚至吃饱饭的次数都少之又少, 他们的儿子在陆某军中,我自然要照顾好, 多给他们发一些银钱,让其带回家中,使得妻儿老小都过上好日子。 此等事,就算是陛下听了,也不会怪罪。” 沐楚婷眼眸微微瞪大,有些吃惊: “陆公子爱兵如子,也难怪能打赢那么多战事。” 陆云逸的眸子抬起,盯着沐楚婷的眼眸,二人的视线在空气中碰撞。 一缕缕薄红自沐楚婷脸颊爬起,而后一点点蔓延, 飞速抵达了脖颈以及耳垂,眼中欣喜已经不加掩饰。 大概是陆云逸的眼神让她有些受不了, 她慢慢站起身走到陆云逸身后,缓缓开口: “陆公子行军定是一番劳累, 楚婷恰好在这些日子学了一些揉捏之法,不如陆公子来感受一二。”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已经细若蚊吟。 陆云逸有些诧异,转了转脖子, 感受到肩膀以及脖子上的滞涩,便笑了起来: “有劳沐姑娘了。” “嗯” 于是,沐楚婷便站在陆云逸身后, 伸出白皙修长的手掌,放置于脖颈之间,为他轻轻揉捏。 此等场景让躲在不远处的下人都张大了嘴巴, 未过门的娘子相互见面已经是大忌讳了,现在怎么还伺候上了。 小红呆呆地定在原地,满脸的不可思议, 她跟随小姐不知多少年,还是第一次见到小姐如此主动。 “陆公子,娘亲今日会去宝华寺,请主持看一番良辰吉日, 你我好早日完婚.希望,这良辰吉日近一些。” 沐楚婷声音轻柔,越说脸颊越红, 她小心翼翼地看向四周,发现没人注意后才稍稍松了口气。 陆云逸感受着揉捏,只觉得一阵轻松: “沐姑娘放心,岳母大人说什么日子,什么日子便是良辰吉日。” 沐楚婷一愣,旋即明白了话语中的意思,不由得抿嘴一笑, “此言极是,宝华寺乃父亲修建,自然是府上说什么,住持便应什么。” 似是觉得说这件事不妥,沐楚婷岔开话题,说起了别的事情: “陆公子可曾听说演武堂?” 陆云逸此刻已经将眼睛闭上,声音轻缓: “自然听过,听说与武学相似, 一些军中宿将有时会去授课,给年轻人传授战法。” 沐楚婷眼眸波光流转,嘴角勾起,露出几分俏皮: “陆公子可愿去授课?” “我?” 陆云逸睁开眼睛,面露诧异: “陆某如此年轻,若是去授课,倒是有些不伦不类。” “军中达者为先,陆公子已经取得了旁人无法企及的成就,自然是长者。” 沐楚婷手掌滑到了肩膀上,一边揉捏一边说: “麓川使臣一直在昆明逗留,想要通过斡旋将景东收入囊中, 对于战事,那使臣有些看不真切,觉得能打赢咱们大明。” “还有此等事?还真是自不量力啊,莫不是被那些外族人蛊惑了脑袋?” 陆云逸想到了麓川军中的三哥,二人似乎都有自不量力的习惯。 沐楚婷莞尔一笑,继续开口: “爹爹前些日子想要通过演武堂的授课让其知难而退, 可那麓川使臣也是擅长诡辩之辈,几次针锋相对,倒是谁也说服不了谁。 此事也就作罢,但楚婷觉得,陆云逸就极好, 在对敌麓川中有功勋在身,对于军中诸多事也极为了解,比那些叔叔伯伯要聪明许多。” 陆云逸眨了眨眼睛: “沐小姐是在为岳父大人做说客?” 沐楚婷脸颊一红:“怎么会呢。” 她脸上有几分纠结,明媚的眸子中闪过犹豫,贝齿轻咬红唇,轻声开口: “是城中有些人对陆公子出言不逊, 认为陆公子所取成就乃拾人牙慧,偶然所得, 楚婷听了气愤不已, 这才想着让陆公子杀杀他们的锐气,也省得城中一些人不知天高地厚。” 说着,沐楚婷声音低了一些,心扑腾扑腾直跳,声音也变得微不可察: “贬低了夫君” “什么?”陆云逸猛地愣住,回头看来。 沐楚婷眼中刹那间充满了慌乱,“没没什么。” 陆云逸畅快大笑,心中阴霾舒缓了许多。 (本章完) 第309章 演武堂,战争经济学 第309章 演武堂,战争经济学 翌日清晨,阳光洒落, 驱散了西南夜晚的寒冷以及水汽,给昆明城铺陈了一层金色外衣。 昆明城北侧中天街,两旁店铺林立,人声鼎沸。 颇具盛名的演武堂就坐落在街道尽头, 演武堂坐北朝南,占地面积广阔,建筑风格古朴庄重,飞檐翘角,雕梁画栋。 大门两侧,各立一尊栩栩如生的石狮, 它们目光炯炯,注视着往来行人。 此时,原本有些沉寂的演武堂渐渐变得热闹, 一辆辆马车以及骏马赶到,富贵气息扑面而来, 骑乘骏马以及乘坐马车的,都是二十余岁的年轻人, 脸上带着桀骜不驯,神情倨傲。 他们来到此地后,视线来回扫视, 很快便发现了坐在演武堂门口的冯斌。 其中一名身穿黑衣的少年见到冯斌,有些不客气的开口: “冯斌,陆将军人在哪?” “就是啊,陆将军人呢?怎么没看到?” 周围有人附和,视线来回扫动,在人群中寻找,带上带着一些热切, 可看来看去都是熟面孔,一股失望的情绪开始蔓延。 在如今的昆明城,陆云逸的名头被冯斌已经沐晟宣扬的尽人皆知, 在场的诸多少年都将其当成榜样,只因他们都是差不多的年纪, 他们做不到的事,有人却做到了,他们自然心生佩服。 冯斌慢慢站了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尘, 有些轻蔑地扫视了在场众人一眼,出言训斥。 “嚷嚷什么啊,也不撒泡尿照照镜子, 身无寸功,足无寸土,还想着让姐夫等你们?你们脸大吗?” 此话一出,在场众人面容古怪,话虽然难听,但道理却是不假。 “陆将军什么时候来?这么早叫我们过来作甚?” 最先开口的年轻人脸上带着些许困意与不满。 冯斌瞪了过去,双手一叉腰,脸上露出不耐烦: “宁忠,怎么回回都是你嚷嚷,姐夫什么时候来我怎么知道, 要是不想听就痛快回家,没人拦着你。” 黑衣少年宁忠是云南都指挥使宁正的长子, 二人向来有些不对付,一旦遇见就是唇枪舌剑。 宁忠盯着冯斌,声音从牙齿中挤了出来: “冯斌,我看你是讨打!” 冯斌也毫不客气,拿起身侧所放的一柄宽刃长刀,猛地将其抽了出来, 阳光挥洒而下,其上的阴森寒芒不加掩饰, 早就有人注意到了这把古怪长刀,也有一些聪明人认出了这长刀。 宁忠就认识此等长刀,不由得瞪大眼睛: “这刀你是从哪来的?” 冯斌冷哼一声,嘴角露出一些轻蔑笑意, 将手中长刀扬了扬,似是要让所有人看到,而后有些炫耀地开口: “初次见面,姐夫说我能成为云南第一勇士, 特地将麓川第一勇士的长刀送给我,以作激励!” 哗—— 些安静的气氛顿时炸开, 不知多少人的眸子投了过来,死死地盯着那长刀,面露嫉妒。 长刀自然是哪里都有,凭借他们家中权势,打造一把这样的长刀不在话下, 但长刀不贵,贵的是使用长刀的人。 罕拔麓川第一勇士的名头已经喊了许多年,并且其战绩就摆在那里, 整个麓川除了国主思伦法能与之匹敌,其他人都要为其马首是瞻。 如今,他的长刀出现在这,罕拔的下场已经可以预见。 也印证了昆明城中的一些传言,罕拔战败被抓。 就在这时,街道尽头陆陆续续出现了一些中年人, 他们或骑马,或乘坐马车, 脸色严肃到了极点,虽然未穿甲胄,但身上的军伍气息不加掩盖,一眼便能看出是军伍中人。 在场不少年轻人发出一声惊呼, “爹?” 来人越来越多,越来越多的年轻人面露古怪,他们的爹怎么来了? 很快,清脆的马蹄声以及甲胄碰撞声响了起来, 一队五百余人的军卒从街道尽头冲了进来,刹那间肃清道路, 原本往来行人以及商贩都躲在军卒身体之后,不敢说话。 就连那些嚣张跋扈的年轻人都不由的闭上嘴巴。 此等卫兵,在整个昆明府,也只有一人能够享用。 不出他们所料,象征着西平侯府的硕大马车缓缓出现在街角, 领头的卫兵高坐战马,视线扫视四周, 每当有人与其对视,都不由自主地低下脑袋。 西平侯的卫队。 演武堂门口喧闹的气氛一点点平缓,取而代之的是宁静。 不多时,马车缓缓停下, 略显巨大的帷幕轻轻拉开,在场一众人刚想低头参拜, 随即面露愕然,出现在视线中的,不是西平侯。 而是一位脸色有几分黝黑,看起来十分年轻的英俊年轻人。 他一身黑衣,身材高大,脸色沉凝,锐利的眼神扫视四周, 让在场之人不由感受到了一阵压迫,似是来到了汹涌厮杀的战场之上。 一声惊呼到了沉寂, “姐夫!” 直到此时,众人才面露恍然,原来他就是陆云逸。 可随即,他们的脸色便再次古怪起来, 尤其是那些三四十岁的军中宿将, 悄无声息瞥了一眼身旁的儿子,心里有些不是滋味,这么一比,差距有些太大了。 回去要好好教训一二。 陆云逸扫视一周,将众人收入眼底,随即跳下马车, 他没有说话,而是回头搀扶另一道从马车中钻出的身影。 来人不少人认识,西平侯府三女沐楚婷,也是明日大婚之人。 当二人站在地上时,不少人暗暗挑了挑眉,果然是郎才女貌。 直到此时,陆云逸打量起在场众人, “本将奉沐侯爷之命,特来演武堂授课。” 陆云逸声音沉稳,带着肃杀以及官威, 与之相比,先前的少年吵闹倒是有些稚嫩。 这时,为首的一名中年人迈步上前,微微躬身,沉声开口: “下官古浪卫指挥使齐博文协子拜见陆将军。” 视线扫动,见旁边的儿子还呆愣在原地,连忙用力一扯, 在他身旁的白衣公子顿时反应过来,连忙躬身: “古浪卫百户齐佐光拜见陆将军。” 一时间,在场中人即便面露古怪,还是躬身一拜,原本有些安静的场景顿时变得喧闹。 站在陆云逸身旁的沐楚婷视线扫过四周,在几人的脸上着重停留, 见他们也在参拜,她才算是反应过来, 身旁的相公,已经是军中大员,雄踞一方。 沐楚婷侧头看去,年轻英俊的脸庞冲入眼底,让她的呼吸微微有些局促,心里无声念叨: “夫君这年轻相貌倒是太能诓骗人了。” 见惯了大场面,陆云逸面色不改,脸色如常,沉声开口: “诸位大人不必客气,今日本将得闲前来授课,不知各位大人为何在此?” 古浪卫指挥使齐博文立在最前方,回答道: “是沐侯爷清晨下的军令,让我等前来旁听。” “是极是极.”不少人纷纷附和,表明了是上衙后突然接到的军令, 这才放下了今日的事务,前来此处。 陆云逸轻轻点了点头,没有在意,转而看向四周, 并没有发现那所谓的麓川使节。 难道出了什么变故? 收起思绪,他轻轻挥了挥手: “诸位大人入内吧,陆某今日卖弄学识,诸位听一听便好,不必放在心上。” “哪里哪里.陆将军所取之战功,乃我等不能及,自然要用心听。” “是啊是啊,早就听闻陆将军年轻有为,来到西南这几战,可谓是让我等心服口服啊。” 一阵吹吹捧捧,倒是让诸多年轻公子大为震撼,眼中的崇拜也越来越多! 而冯斌与陆云逸走在一起,不由的用力挺直腰杆,与有荣焉! 演武堂沉重的木门早已打开, 进入其中,一股淡淡的松香与铁器味道交织而来,让人心旷神怡。 眼前庭院开阔,中央是一片青砖铺就的练功场,四周环绕着错落有致的厢房与楼阁。 练功场上,已经有一些年轻人正在操练, 阳光透过稀疏云层,斑驳地照在这些少年身上, 汗水交织,拳风刀鸣划破空气,伴随着武者们的喘息。 察觉到一行人到来,少年们没有停歇动作, 而是继续挥舞身姿,只是视线若有若无的瞥向这里。 当看到平日里一些大人围绕在一名年轻人身旁时,不由的紧抿嘴唇, 想着又是哪位大官的公子来此。 最前方,陆云逸与沐楚婷并肩而行,见到此等情形,面露诧异。 沐楚婷在一旁小声解释: “这些人都是城内有些学识的良家子, 从军之后要先来到这里操练,研习一番军中知识,之后再入军伍。” 陆云逸面露恍然,轻轻点了点头, 演武堂的山长就是西平侯沐英, 此等流程之下,军中大多人就是西平侯的门生,有助于他掌控西南军伍。 很快,众人来到了一座巨大房舍之前,房门早已打开, 里面的宽阔场景呈现,错落有致地放着一张张长桌,还有一张张木凳,上面带着一些长期使用的裂痕, 房舍最前方有沙盘以及一块巨大的识字板,还有一张教桌。 陆云逸看了过去,识字板上有一些使用痕迹,沙盘上亦是如此。 “诸位落座吧。” 陆云逸淡淡开口,声音平淡,没有任何拘谨,倒像是此地的主人。 众人满脸古怪,但还是依次落座。 沐楚婷没有坐在下方,而是坐在了下人搬过来的红木椅上,在一旁还放上了茶台。 同样,下人也在教桌上放上了一盏茶,并且低声开口: “姑爷,若有什么需要,您就吩咐。” 陆云逸轻轻点了点头,回以一个善意的微笑, 待到下人离开,陆云逸视线转动, 看着下方一个个正襟危坐的将领以及他们的儿子,心中难免生出一阵感慨。 房舍中如今坐了百余人,但还是不显拥挤, 不同于寻常上课,所有人都挤在后方。 在这里,所有人都挤在前方,希望能离教桌与识字板近一些。 陆云逸环顾四周,看了看时辰, 发现那麓川使节还没有来,不得的抿了抿嘴, 从一侧拉过椅子坐下,沉声开口: “今日还有一位特别的学员,诸位等一等吧。” 见众人面露疑惑,他又补充道:“是麓川使节。” 话音落下,在场众人面露恍然, 也猜到了陆云逸所来这里的真正目的,不由的眼窝深邃,生出了一阵看好戏的心思。 虽然心里如此想,但该骂还是骂: “王八蛋,麓川的鳖孙,竟然让我们等?” “下次多杀他一千人!” “对对对,俘虏都给他埋了,就说发水淹死了。” “听说麓川正遭灾呢,也是报应。” 下方七嘴八舌地说着,杀气腾腾, 陆云逸就这么静静听着,脸色平静。 最前方的冯斌朝着陆云逸挑了挑眉头,忍不住问道: “姐夫,那麓川使节居然让我们等,你不生气?” “我抓了罕拔,他们麓川人更生气。” 声音平淡,但响在冯斌耳中却如同炸雷,顿时觉得气血上涌,一阵激动。 霸气!!! 坐在不远处的沐楚婷也抿嘴轻笑,眼中波光流转, 如此好男儿,是我的夫君呢。 此等言语让偌大的房舍内安静下来, 也让匆匆走进教室的麓川使节阿普鹿南身形趔趄,僵在原地。 唰—— 空气中似响想起了一阵眼神投射的声音, 来人个子不高,三十余岁的年纪,身体消瘦,穿着有些蹩脚的大明服饰,有些不伦不类。 察觉到此等带着杀意的视线, 阿普鹿南心中凛然,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 他视线巡视四周,一眼便见到了那位于最上首的年轻人,也是先前说话之人。 震惊与他的年轻,同时微微躬身: “麓川阿普鹿南拜见陆将军,让诸位大人久等了,是阿普鹿南之错。” 陆云逸见人来齐,站起身来,朝着那空缺座位点了点,淡淡开口: “大明乃礼仪之邦,惯常早至以彰礼数,麓川地处蛮夷之域,早晚一至,亦属常理之中。” “哈哈哈哈。” 在场众人哄然大笑,心中暗爽。 阿普鹿南脸色平静,但对于此等嘲讽,他在大明许久,早已习惯。 他轻轻躬身,走到靠近大门的位置静静坐下, 一同坐下的,还有几名麓川的年轻人, 看其模样像是读书人,他们手中都拿着纸笔以及册子,显然要将今日所讲尽数记下来。 察觉到他们的举动,在场一些人心中不屑,发出一声冷哼, 还有人想要出言讥讽, 但见陆云逸表情已经凝重起来,便将嘴巴闭上,打算秋后算账。 陆云逸站在上首,视线扫视过在场所有人,朗声开口: “原本想与诸位分享一些战事中的心得以及对敌之法, 但既然麓川使节前来,本将就说一些别的。” “在这之前,本将想要问一问诸位,对于麓川战事的结果,尔等是怎么看的?” 陆云逸指向了最前方的冯斌, 冯斌朗声回答:“此战必胜!” 陆云逸又看向了一身黑衣的宁忠, “此战必胜!”宁忠也同样朗声回答。 陆云逸满意的点了点头,实现扫过四周: “那么,为什么呢?为什么此战必胜?” 见有人开始跃跃欲试,陆云逸抬了抬头: “先不要着急回答,在心里想。” 陆云逸转而看向阿普鹿南,笑着问道: “不知麓川人对于此等战事是何看法?” 阿普鹿南眼神闪烁,沉声开口: “麓川以获大胜,而后续,麓川将一直赢下去,此时收整兵戈,都双方都有好处!” “别急别急,战事停不停不是你我说了算,今日只为授课,探讨麓川战事的胜负。” 陆云逸笑了笑,继续开口: “今日本将所说,还请诸位牢记心中。 两国战事的真正胜负,与战场无关, 兵马钱粮军械甲胄这双方都有,那凭什么能决定一场战事的胜负呢?” 在场之人面露疑惑,不明所以。 陆云逸转身拿起木炭笔,在巨大识字板上写下了几个大字, 战争经济学分析。 抱歉抱歉,今天赶飞机,刚写完! 多谢各位大人的支持! 么么哒。 (本章完) 第310章 麓川战事分析 第310章 麓川战事分析 “经济?” 在场众人面露疑惑,不由得在心中仔细思索此等词汇是何意思。 很快他们便想到了“经邦济世”与“经国济民”这等,但心中有所狐疑。 陆云逸站在上首,沉声开口: “经济一词就是《汉书》中《食货志》所记载的“食货”, 通指田制、户口、赋役、仓库、钱法等诸多与银钱相关的诸多事。 也是《史记》中《货殖列传》所记载的“货殖”, 指的是商贸往来,以及钱货相关的诸多事宜。 但这并不统筹,也不够具体。 “经济”一词是人们生产、分配、流通、消费一切物质的总称, 今日本将早晨时在侯府中用饭,吃的是小米粥, 百姓农户产出小米的过程是经济,粮商收购的过程也是经济,再 由商户贩卖的过程也是经济,而本将吃了小米粥有力气赚取俸禄也是经济, 总之,一切能产出银钱价值的过程都可以叫经济。” “今日本将与你们所说的,只是麓川战事中产生的价值分析,原因过程以及结果, 不仅仅基于战场上的刀枪拼杀,而是更为关键的“经济”。” 下方众人眉头紧皱,军中宿将敏锐察觉到了什么, 至于诸多年轻人则是一脸茫然,不明所以。 陆云逸站在上首,继续开口: “在场诸位家中应当都有生意,做生意有赚有赔,是赚是赔在于成本与收益, 战事亦是如此,并且成本与收益在战事中体现得更为淋漓尽致。” 说完,陆云逸在识字板上又写下了几个大字。 [战争成本的不断追加] 陆云逸转过头来,看了看麓川使臣阿普鹿南, 发现他的脸色已经有些难看,不由得面露诧异。 他即刻问道: “麓川使臣在未出使大明之前,在麓川所担何等官职?” 阿普鹿南脸色凝重,言简意赅:“转运使。” 难怪,陆云逸露出笑容,转运使是唐朝的官职, 主管运输事务,有水陆转运使、诸道转运使、盐铁转运使等, 北宋时转运使曾成为一路最高长官,但在大明又恢复了原本的职位,在麓川亦是如此。 “不知使臣是负责哪一方面的运输?” “盐铁粮草。” 陆云逸点了点头: “很好,想来阿普鹿南在麓川中也算是聪明人,那本将就不用过多赘述解释。” 说完,陆云逸继续开口: “诸位从事的都是有关战事之职,应当知道, 战事一旦爆发,各路工坊民夫以及衙门就会持续运转,并不断增加成本,直至战事打赢。” 此话一出,在场众人轻轻点了点头,表示理解,但阿普鹿南的脸色更白了。 “既然如此,战事成本不断增加, 朝廷在云南地区屯田驻军,修建防御工事,调集大量军队,这里无一不需要钱。 其中军饷、粮食储备、武器军械的采买与维护, 这些都是巨大的战争成本,当然还有军卒的军功以及抚恤。 同理,麓川王国在故元中后期崛起, 利用故元对西南地区的统治不稳,迅速扩张势力范围。 军事扩张同样带来了巨大的战争成本, 包括军队供养、军械制造、领土管理,以及如今对待大明的战事。 这些钱财有多少?双方付出的代价有多少?这些银钱由谁来出?” 陆云逸转过身去,在巨大识字板上写下了几个大字, [战争成本只能通过打败对方并占有财富来支出] “这里的财富不是通常所指的钱财,可以是土地、人口、地域控制权以及最为直观表现的钱财。” 陆云逸目光锐利,沉声开口: “《汉纪·武帝纪》曾言,孝武皇帝奓侈无限,穷兵极武,百姓空竭,万民凋敝,被称穷兵极武,如今是穷兵黩武。” “敢问诸位,孝武皇帝征战匈奴四十四年,打败匈奴,获得了什么? 本将给你们提个醒,孝武皇帝征战四十四年,国库空虚,但获得的财富难以想象。” 在场之人眉头紧皱,气氛沉闷, 都是军中人,自然能理解连年征战为了什么, 但获得了什么,却有些说不清道不明。 陆云逸扫视四周,沉声开口: “是正统,中原正统,今日你我以汉儿自居,这就是孝武皇帝穷兵黩武获得的财富。 而获得此等财富的代价是什么?或者战争成本是什么? 匈奴可战之兵被杀十五万,被驱逐至漠北苦寒之地,失去了水草丰盛、气候温和的河南、阴山和河西,人畜锐减,走向衰落。 一个族群的衰落,这便是匈奴向汉朝支付的战争成本。” “通过孝武皇帝不惜代价征战四十四年最后取胜这一过程,我们可以得出一个结论。” 陆云逸回头继续在识字板上书写大字。 [战事之经济,乃双方竞相增费,费少者恐难逃败局] 陆云逸转过头来,继而开口: “因此,战事一开,双方都在不断追加成本,谁追加的成本少,谁就可能成为战败方。 或许尔等心有疑问,此等追加成本不能停止吗?” “当然不能,双方你来我往,多追加一成,就决定了十成的胜利, 只要将其击败,就可以将战争成本一次性收回,会得到土地人口功绩。” 陆云逸看向面露明悟的冯斌,问道: “若你来操持大明战事,你会停止追加战事成本吗?” 冯斌连连摇头:“不会。” 陆云逸满意地点了点头: “很好,这也是陛下以及朝廷的态度,只要麓川想打,要打多久打多久,一直打到完全胜利。” 陆云逸将眸子投了过来,面带笑意: “麓川会停止追加战争成本吗?” 阿普鹿南深吸了一口气,沉声开口: “不会。” 陆云逸脸上笑容不减,点了点头: “很好,双方都不会停止成本投入,这便引出了一个新的问题。” 旋即回身在识字板上书写了几个大字, [国家规模与战争成本投入] 唰—— 此时此刻,不知多少眸子投向了阿普鹿南, 面容中不再是以往的郑重,反而多了几分轻蔑,甚至还有一些怜悯。 他们或许先前还被战争的阴霾所笼罩,心中有些惴惴不安, 但此刻,他们心中已经有了懂了, 此战在陛下与朝廷如此坚决的态度下,必胜! 阿普鹿南,他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如霜,身体轻轻颤抖。 就连一旁握住纸笔不停记录的麓川年轻人都不由得身体一紧,手掌猛地攥紧。 陆云逸对于他们的反应很满意,将眸子挪开,沉声开口: “国家以及政权的大小规模,决定了其能够投入到战事中的资源数量,也就是战争成本。 大国拥有更为丰富的资源储备, 总结归纳人力、物力、财力,因此在战争中能够承担更高的成本。 相比之下,小国在资源上相对匮乏,其战争成本往往受到较大限制。 这里举例说明,从洪武元年到洪武二十一年, 大明朝廷针对北元进行了八次北伐,这就是一次不断追加战争成本的过程, 越到最后付出的战争成本越大,战果以及收获也就越大。 终于,在洪武二十一年, 北元无法继续追加战争成本,被一扫而空,彻底击败。 大明一举夺回了先前所付出的所有战争成本, 人口、土地、牛羊、政权,以及最重要的中原正统。” 话音落下,屋内原本凝重的气氛转而变得轻松愉悦, 所有人都明白,说在北元,意在麓川。 强如北元都在不断追加战争成本中落败,又何谈麓川? 阿普鹿南脸色灰败,几次想要出言反驳, 但话到嘴边又觉得不妥,总是就这么反反复复,说不出话。 一向善于争辩的他,在此刻显得捉襟见肘。 陆云逸扫视四周,很满意他们的反应, “政策的延续是朝廷所面对对困难的问题, 而同样,战争成本的不断投入以及延续,同样是一个困难的问题,这便引出了下一个问题。” 陆云逸继续回头在识字板上书写, [战争成本与国家战略的关联] “或许可以换一个更简单的说法,战争成本与决心的关联, 朝廷的决心越大,战争成本的投入越高,越是不惜代价。 以北元举例,大明的国家战略是什么? 推翻故元统治,恢复中华正统。 有此决心,大明儿郎可以接连赴死,为此不惜代价。 而故元呢?维持政权,巩固统一。 而北元呢?存续下去。 所以,故元也可以不惜代价的投入战争成本。最后的结果是必然是一胜一败,大明的国家规模远胜北元,占据胜势理所应当。” “说回麓川战事,大明的国家战略是什么? 维护西南边疆稳定,防止麓川王国的扩张对明朝构成威胁, 巩固朝廷政权,加强对西南地区的控制。 而麓川的国家战略是什么?” 不少人将眸子投向了阿普鹿南, 他此刻脸色已经恢复了平静,眼神古井无波,但没有开口。 陆云逸补充道: “原因有很多,比如领土扩张与地区霸权争夺, 这些年麓川王国在思伦发的领导下逐渐强大,东征西伐,大明是头顶的拦路石。 既然是拦路石,那就是麓川王国扩张道路上的障碍, 因此多次派兵侵犯云南边境,试图挑衅和消耗大明的军力。 更重要的是,希望通过战事来展示麓川的军事实力,迫使大明承认其地区霸权地位或进行妥协。” 每说一句,阿普鹿南的脸色便苍白几分,嘴唇紧抿,显然是被说出了意图。 但很快,陆云逸的下一段话,让他脸色大变。 “还有最为关键的,转移麓川王国内的矛盾, 根据本将所得到的消息,麓川王国南边遭了水灾,赤地千里民不聊生, 思伦法将灾民都囤积到了北方前线, 用他们来打仗,以此来消除国内隐患, 那他此举的目的是什么呢?” 陆云逸回头继续书写。 [矛盾也是战争成本的一种,可以被消耗] 见到这一行字,阿普鹿南再也坐不住了,淡淡开口: “不要再说了。” 陆云逸却没有理会,淡淡开口: “如何消耗?死人,制造矛盾的人死完了,矛盾自然消失。” 在场之人瞳孔骤然收缩,纷纷将眸子投向阿普鹿南。 他缓缓闭上了眼睛,胸膛不停起伏,发出了剧烈的喘息声。 在他身旁的几位麓川年轻人手掌轻轻颤抖,无法握住手中纸笔,额头浸出冷汗。 陆云逸轻笑一声,不再去看阿普鹿南, 转而看向在场众人,沉声开口: “经过刚刚的战争经济学分析,麓川战事的过程、胜负,以及结果想必诸位已经心中了然。” “好!” 突如其来的一声低喝让所有人都醒悟了过来,纷纷抬头看去, 不知何时,西平侯沐英坐在了靠后的位置, 在一旁还有几位身穿常服,但气势不凡的老者。 他此刻面露笑容,不停拍着手掌,看着前方识字板上的诸多字迹,心中感慨万分。 如此浅显易懂的推导,无关任何具体战事的胜负, 却能言简意赅地点明麓川战事的胜利, 沐英觉得,找陆云逸来讲课还真是对了。 随着沐英的一声轻喝,原本落针可闻的房舍内顿时变得杂乱, 叫好声不断,还有不断拍手的年轻人。 冯斌与宁忠坐在最前方,毫不吝啬掌声, 现在就连他们都听懂了,也明白了麓川战争的本质, 他们觉得,这比他们自己的爹说的还简单明了。 陆云逸站在最上首,轻轻压了压手,屋内的气氛安静下来, 陆云逸看向坐在那里不发一言的阿普鹿南,淡淡开口: “麓川使臣,我大明皇帝陛下仁慈万分, 对于麓川未行亡国灭种之事,只是命尔等降服,尔等为何就是不领情呢? 战事的结果想必你看的清楚,麓川必败无疑, 再打下去,死的是麓川子民, 尔等固然可以豁出命去,将整个南方的麓川子民都送上前线,以消除国内矛盾。 但本将还是那句话,战争成本的追加是相互的,大明也将继续追加战争成本。 如此,一旦麓川战败, 大明要收回的战争成本就越多,麓川衰败就不可避免。 如此,阿普鹿南使臣要如何做,想来不用陆某传授。” 话音落下,阿普鹿南陡然间苍老了许多, 他颤颤巍巍的站起,原本黝黑的脸庞变得惨白,眸子中也没有了焦距。 过了许久,他才发出了一声重重叹息, 朝着陆云逸先是一拜,沉声开口: “陆将军取得此等成就并不是如坊间传言那般凭借运气, 今日一见,阿普鹿南佩服万分。 在尔面前,阿普鹿南觉得浑身赤裸,再无遮挡,实丢人至极。” 阿普鹿南转过身去,看向西平侯沐英,拱了拱手,重重一拜: “还请西平侯准允,阿普鹿南这就启程离开大明,返回景东, 与国主直言此事,力争乞降。” 此言一出,不知多少人瞪大眼睛,面露震惊, 就连上首的陆云逸也呆愣了片刻, 他今日才意识到,原来嘴炮的威力这么巨大。 沐楚婷眸光闪烁,视线一直汇聚在陆云逸身上, 她此刻对于这位夫君的满意已经达到了顶点。 沐英身居高位,很快就扭转了心绪,沉声开口: “两国休战乃百姓之福,此番前去,本侯命人护送尔等,还会送上本侯之亲笔信, 若此事能成,阿普鹿南使臣乃两国百姓之恩人。 大明朝廷亦记得使臣左右腾挪之功。” 阿普鹿南面露沉重,轻轻点了点头,再次躬身一拜: “多谢西平侯!” 他转身看向身旁的年轻人,问道: “都记下来了吗?” 那几名年轻人重重点了点头,脸色也有几分悲凉, 他们也被说服了,消失了以往的信心, 麓川打不赢,还会在战事后陷入衰败。 至此,阿普鹿南转头看向陆云逸,目光沉重,还带着几分打量, 眼里闪过决然,似是下定了某些决心,而后缓缓开口: “陆将军乃大明英杰,立下赫赫战功, 只是我有些疑问,不知陆将军可否解惑?” 陆云逸眉头微皱,敏锐地察觉到了其中一丝不对,但还是轻轻点了点头: “阿普鹿南使臣请说。” 阿普鹿南深吸了一口气,沉声开口: “对于战争成本一说,我十分佩服,也有着自己的几分理解。 是否为了收回战争成本,可以无所不用其极?” “战事本就是无所不用其极。”陆云逸回答。 “若是收回的战争成本足够大,一些无关紧要之物是否可以不做理会?”阿普鹿南又问。 “比如?”陆云逸面露疑惑。 “比如《大理国焚像卷》。” 此话一出,在场气氛为之一变, 陆云逸的眸子冷了下来,整个散发着阴沉。 阿普鹿南却不依不饶,目光沉凝, 似是恢复了刚刚那般意气风发,上前一步,声音掷地有声: “有了《大理国焚像卷》此等收获, 游鱼部中人也就不必理会,可以尽数葬身火海,行杀俘之事?” 杀俘? 在场之人面露震惊,顿时感觉一股血腥气息扑面而来,不由得面露震惊。 《大理国焚像卷》的出现在昨日下午就已经传遍了昆明各处衙门,也纷纷猜测此物与游鱼部有关。 但他们没有想到,居然牵扯出了杀俘一事? “游鱼部上下六千人葬身火海,陆将军睡得可心安?” 此言一出,众人将眸子投向上首,陆云逸高大的身躯静静站在那里, 整个人笼罩在半明的阴暗中,散发着凛冽杀意。 直到此刻,在场众人才真切无视了他的年龄,恍然醒悟, 此人年纪轻轻手中已经沾满鲜血。 阿普鹿南目光死死盯着陆云逸, 他已经做出决定,就算是死在这里,也要将此人拉下马! 年纪轻轻就有如此见识,身负不知多少军功, 若是再等上几年,羽翼丰满,可还有麓川生存之地? 年轻是最大的桎梏,也是最大的武器。 (本章完) 第311章 罪在当代,功在千秋 第311章 罪在当代,功在千秋 巨大房舍内的气氛凝重到了极点, 几乎所有人都将眸子投向了位于上首的年轻人,期待着他的回复。 陆云逸静静看着阿普鹿南,不由得轻轻点了点头, 都说他擅长争辩,如今看来的确如此。 至少在大事的权衡以及取舍上,看得极为明白,这也能导致他在争辩一途无人能及。 西平侯沐英脸色难看,目光中散发着凛冽杀意, 他此刻有些后悔,为何要如此匆匆忙忙将大理国焚像卷的事透露出去,让阿普鹿南抓到了把柄。 陆云逸心中倒是有不同的想法, 显然眼前的阿普鹿南是被大理国焚像卷牵扯的视线, 从而认为前军斥候部是因为此画而杀的游鱼部众人。 陆云逸觉得,这或许就是一个机会。 能保全自身又吸引注意,同时还能以退为进的机会, 若此事顺利,因为西平侯庇护所消失殆尽的委屈, 或许可以重新找回来,重新进入今上视线。 念头至此,陆云逸便不再犹豫, 目光森然带着肃杀,淡淡地将眸子投向阿普鹿南,轻声开口: “夷狄非我族类,强必寇盗,弱则卑伏,不顾恩义,其天性也。” 阿普鹿南眼中刹那间闪过喜色, 果然是年轻人,心有冲劲成就了他,也害了他。 此话一接,无异于黄泥掉到了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了。 而在场一些久经算计的将领不由得眉头紧皱, 心中微微叹息,中计了。 倒是沐英,眸子一直停在陆云逸身上, 在他看来,接话是为了将掩盖乱国之法杀俘一事牵扯到因《大理国焚像卷》杀俘一事上。 这让他心有动容,不由得眼睛眯起, 此等年轻俊杰为了国朝做出如此牺牲,这让他不得不喜。 心中最后一丝忧虑也在刹那间消失得无影无踪,转而变成了欣慰, 此子,幸好是我沐英的女婿。 转瞬之间,在场众人心绪复杂, 不知闪过了多少念头,又有何等算计。 阿普鹿南再向前一步,朗声开口: “此乃唐名臣魏征所言, 但!游鱼部是彼之夷狄,我之子民,一杀了之算如何? 陆将军行杀伐之事,难道就是《大理国梵像卷》收回了战争成本?” 陆云逸淡淡一笑,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开口直言: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本将若能有重新领兵之机,必会让麓川流血三百里,以惩尔等不臣之心。” 此话一出,在场之人面露恍然, 原来前军斥候部匆匆回撤,是因为此事。 阿普鹿南更是眼露精光,一字一顿开口: “陆将军杀俘一次还不够,难不成还想要杀第二次?” 不少人在桌下握紧了拳头, 如此明显的陷阱,他会如何做? 陆云逸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转过身去,在识字板上快速书写一行字。 [天下之席,若不跻身宴桌之畔,恐将名列菜笺之上] 陆云逸看向阿普鹿南,沉声开口: “麓川之国能杀同袍,本将杀不得?” 随即他看向在场众人: “诸位,麓川已斩同袍以示决心, 我等若不丢掉幻想准备斗争,恐怕会成餐桌上的一盘菜啊。” 气氛再一次凝固,就连在场的年轻人都懂了,眉头紧皱到了极点。 陆云逸看向阿普鹿南: “尔等之国主思伦法杀的,本将亦杀得, 阿普鹿南使臣回去后可以转告思伦法国主, 若是他下不去手,可以通告本将,由本将率军去杀。” 说着,陆云逸露出一个笑脸,声音轻柔缓和, 但不知为何,所有人都浑身冰凉,尤其是那些年轻人,眼中带上了恐惧。 “本将不会手软,来多少杀多少,本将愿担一世骂名,永除西南之患!” “此举.罪在当代,功在千秋!” “自有后人评说。” 偌大房舍内陷入死寂, 不知为何,阿普鹿南觉得事情好像有些不对, 他扫视四周,从在场的诸多年轻人眼中,看到了火热。 并没有预想之中的厌恶畏惧等情绪,反而有些.跃跃欲试? 这让他心中疑惑万分。 下一刻,西平侯沐英静静站起身,没有任何言语, 就这么走上台前,停在陆云逸身前,静静注视着他。 最后,在所有人都诧异的目光中,沐英抬起手掌, 在陆云逸的肩膀上轻轻拍了两下,而后转身离去。 阿普鹿南眉头紧皱, 他在大明许久,知道此等动作是上官对下官表示赞许, 难不成,西平侯不打算追究?真要死保这位女婿? 而在场的诸多大人同样眼窝深邃,心中思绪纷飞, 大人物的每一个动作都有深意,更何况是雄踞西南的西平侯。 此举是赞同还是好自为之,他们觉得应当好好想一想。 尤其是看到身旁儿子眼中那灼灼火焰时,不由得暗暗头痛。 此等戾气之言若是旁人来做,他们定然会大声叫好, 但若是自家子嗣来做,必然是万万不能! 对于陆云逸他们心绪复杂到了极点, 上能震慑他们这些将领,下能诓骗这些年轻人, 他们还从未见过此等年轻人。 好,极好!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寡言的沐楚婷轻轻站了起来, 看向在场的诸多将领以及年轻人,脸上浮现出一丝笑容,声音平静,带着坚定: “诸位叔叔伯伯,明日是楚婷大婚之日,楚婷先在这里多谢诸位叔叔伯伯不辞辛劳了。” “还有诸位哥哥弟弟,楚婷也在此多谢了。” 演武堂的课业在沉默中结束,阿普鹿南率先离开, 他甚至都没有回到住所,而是乘马离开昆明城! 在场的诸多将领也回到衙门以及军中,操持今日的活计。 诸多年轻人想要留下来再体悟一二,却被他们家的大人拉走。 原本就在演武堂的一些年轻人也被这里的吏员拉走,甚至没有在校场中停留。 不知过了多久,偌大的房舍内只剩下了陆云逸与沐楚婷二人。 陆云逸静静坐在上首,单手扶额,双眼紧闭,在心中不假思索权衡利弊。 沐楚婷见到他此等模样, 不由得抿了抿嘴,迈步而去,走到他的身边, 没有说话,就这么站在他身后轻轻揉捏起肩膀。 时间一点点流逝,伴随着太阳高升, 西平侯府的三小姐将在明日成婚的消息也开始在昆明城大肆扩散, 先前还有一些人言之凿凿地说不可能这么快, 但随着午后西平侯府的人频频出现在各个道路上,众人便相信了。 在距离西平侯府的三条街道上, 都被挂上了大红色的‘喜’字灯笼,地上以及门扉上都被贴上了‘喜’字与红纸。 让人嫉妒的是,凡是挂了灯笼以及贴了喜字的商户百姓, 西平侯府给五两银子,充作喜钱。 这让不少还心中坚持之人,彻底断了念想。 此时此刻,昆明城中一些读书人以及青年俊杰,不由得在心中发出一声哀嚎。 西平侯府三小姐迟迟未嫁的消息早几年就有所流传。 这让一些年轻俊杰尤其是军中人觉得还有机会, 若是能娶了三小姐,那可是一步登天了。 今日,不少人暗暗垂头叹息,心中感叹便宜了哪个癞蛤蟆。 很快,成婚之人的讯息被一些消息灵通之辈流传了出来,更让人心死。 前军斥候部的将领,京军所属,手下五千精兵,兵强马壮, 不仅在北疆立下汗马功劳,还在西南战事中斩获颇丰! 其中,还有一些消息流传得颇为隐晦,但流传迅速。乃是这位陆将军为了博三小姐欢心, 夺游鱼部至宝《大理国焚像卷》以此作为聘礼, 行杀俘之事,足足杀了游鱼部将近万人! 此言可谓引起轩然大波。 此时此刻,昆明城火鸟街生意最好的太清酒楼之内, 此刻正值饭点,人满为患, 但酒楼内的气氛非但没有以往那般热烈,反而有了几分沉重, 不知多少人将脑袋压下,悄悄说话, 视线来回扫动,像是在什么隐秘之事。 但随着时间流逝,察觉到大家都在说,也就变得无所忌惮,七嘴八舌什么都有。 一名胡子拉碴的大汉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 露出几分意犹未尽,声音洪亮, “大理国至宝,若我是那三小姐,有人拿出此等聘礼,我也要嫁!” 此言一出,一些人将眸子投了过来, 有一三十余岁身穿华袍的掌柜笑着开口: “郑镖头啊,若是三小姐长成你这副样子,也收不到此等聘礼。” “哈哈哈。”在场之人大笑出声,气氛一阵喧闹。 郑镖头有些不服,又饮了一杯酒水,嚷嚷着开口: “三小姐咱没见过,但能成为沐侯爷的女婿, 就算是三小姐长得不那么好看,咱也愿意!” 此话一出,笑声更大了,那掌柜轻轻呸了一声, “郑镖头啊,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什么德行, 人家三小姐自然是长得沉鱼落雁,闭月羞,比你喜爱有加的紫燕楼头牌要不知漂亮多少。”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的眼睛亮了起来, 有一名二十余岁的白衣公子将手中折扇一甩,淡淡开口询问: “刘掌柜,此言当真?” “那是自然。”掌柜有些倨傲地抬起头,炫耀开口: “去年过年之时,我带着子女去宝华寺想要拜一拜, 就碰到了西平侯爷,三小姐也在其中,长得自然是极好! 比紫燕楼那些胭脂俗粉,强了不知多少倍。” 说话间,那掌柜实现来回扫动, 很快便眼前一亮,看向了位于窗边的一对年轻男女, “三小姐的长相与这位姑娘倒是差不多,同样国色天香。” 直到此时,一些人将眸子投了过去, 才发现酒楼内居然有如此国色天香的女子, 尤其是那白衣公子,刹那间瞪大眼睛,半开合的折扇也停在那里。 只觉得心怦怦直跳,眼前这女子仙气飘飘,真是长在了他的心坎上! 他眼中旋即露出火热,不由得攥紧拳头,抿了抿嘴! 他在心中暗暗发誓, 若这女子未婚未嫁,他定然要抢上一抢! 此等场景一经出现,先前开口的那名掌柜心里顿时咯噔一下,涌出一阵不好的预感, 眼前对于他的言语只是淡淡一瞥,表现得太过从容。 此等人非富即贵,而且还是大富大贵。 他的视线在那黑衣青年身上停留,顿了顿,沉声开口: “这位公子还请莫要见怪,我等说到了兴头上, 并非出言不逊,也非出言调侃, 今日二位的饭钱就算在刘某身上,以作赔礼道歉。” 黑衣青年听后破颜一笑,在刘掌柜身上打量一二,带着审视。 此刻,即便是一旁围观之人都察觉到了二人身份不凡, 尤其是那刘掌柜,只觉得身上像是有刀剐一般,让他压力倍增, 心中不停埋怨自己,如此多嘴作甚。 “无妨,我家娘子长得就是国色天香,你说的也没错。” 直到那黑衣青年轻轻摆了摆手, 刘掌柜才长舒了一口气,觉得身上庞大的压力缓缓消散。 就连屋内的沉重气氛也消散了几分。 说着,他招过站在一旁的伙计, 从怀中掏出几张宝钞递了过去,并低声说了什么。 直到那伙计点头离开,他才笑着开口: “多谢公子,是刘某孟浪了。” 不少人将打量的视线收了回来, 太清酒楼虽然不算是昆明最好的酒楼, 但在这里吃上一顿也不便宜, 在座都是非富即贵之人,若是惹了麻烦就不好了。 他们将视线收回,却无法见到白衣女子脸颊的红晕,以及那羞涩动人呢喃: “登徒子。”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姑娘生得如此俊俏,怎么能不惹人怜爱。” 黑衣青年淡淡开口,嘴角挂着一丝笑容。 白衣女子瞥了他一眼,转而将碗中挑出刺的酸菜鱼夹了过去: “尝尝,洱海的鱼。” 黑衣青年也毫不在意,就这么吃了起来,二人俨然是一副你侬我侬的景象。 此等景象被那白衣公子看在眼里,只觉得一颗心悄悄地碎了。 夜幕临近,如一位轻盈织女,悄然无声织就了深邃, 星辰点点,镶嵌在这幽暗的绸缎之上。 西平侯府内,此刻灯火阑珊,一派繁忙而又不失庄重, 下人进进出出,正紧锣密鼓地布置。 府邸正堂,红烛高照,映照着古色古香的装饰,增添了几分喜庆之色。 大红的“囍”字剪纸,贴在门楣窗棂,随风轻轻摇曳。 下人们穿梭其间,手持扫帚小心翼翼地清扫着每一寸地面,布置着应当有的礼节。 后院,新闺房内更显温馨紧张。 房间内弥漫着淡淡熏香,绣有龙凤呈祥图案的嫁衣,被精心地摆放在床上。 几位年长的妇人正围坐在沐楚婷身旁, 一边为她梳妆打扮,一边轻声细语地传授着为人妻、为人母的道理,眼中满是慈爱。 倒是沐楚婷的脸色不知是被红色浸染, 还是听到了什么羞人之事,红润到了极点。 她轻轻抬头看向镜中的自己,不自觉地露出笑容,嘴角带着一丝甜蜜。 与此同时,西平侯府与冯夫人在书房内, 与城内几位德高望重的宾客商议着大婚细节, 从仪仗队伍的编排到宴席座次的安排,总之繁琐至极,虽然疲惫,却乐在其中。 前军斥候部营寨,陆云逸此刻正在桌案后看着兵书, 大红色的衣袍正放在床榻上,摆放整齐。 军帐内人来人往进进出出, 不多时,有些疲惫虚弱的刘黑鹰气喘吁吁地走到书桌前,一屁股坐下, 拿起桌上的茶壶就开始咕嘟咕嘟喝了起来, 他喘着粗气,有些无奈: “云儿哥,你是新郎官,怎么如此清闲?我都要累死了。” 陆云逸将眸子从兵书上挪开,淡淡瞥了他一眼: “不就是成亲吗,要是还得自己忙活,这官不是白当了?” “再说了,又不是第一次,轻车熟路。” 刘黑鹰猛地呆愣住,虽然觉得这是歪理,但他不知如何反驳,便说道: “这不一样啊,这可是侯爷的女儿, 现在城中一些流言蜚语传得沸沸扬扬,你再不重视,小心人家不嫁了。” 陆云逸将眸子重新放到了兵书上, “东西都准备好了吗?礼节之物都备下了吗?” “还没。” “那你在这干吗。” “我歇歇。” “快去,明日可是我成婚的大日子,马虎不得。” “好嘞。” (本章完) 第312章 成婚,计划 第312章 成婚,计划 如今大明,富贵人家的成婚礼节尤为繁琐, 但由于西南战事未平,麓川蓄势待发,所以一切从简。 即便如此,对于陆云逸来说,依旧复杂万分。 婚前准备就包括了选亲与纳彩, 选亲是由两家父母或媒人商议后,确定成婚对象。 在权贵之家这一步尤为重要,这意味着门当户对以及诸多利益妥协,还有日后的利益交换。 至于男女双方对于彼此的看法,并不重要, 若是在一些家教森严的高门大户中,成亲之前,男女或许都未曾见面。 纳彩是男方向女方送上礼节礼金,表示诚意。 通常包括金银首饰、玉石器物、绸缎等贵重物品, 由于门当户对,女方也会回应同等的嫁妆与礼金。 这一过程陆云逸早已完成,所以他不用操心, 一幅《大理国梵像卷》就已经足够表明心意,更不用说后续送上的十几万两银子。 作为回礼,西平侯府也极为大方。 在昆明府、大理府、丽江府、广南府、广西府等云南布政使司内的诸多好地方,都送上了房舍田产。 还有浙江三府各一套宅院、直隶六府各一套宅院, 尤其是在应天以及凤阳,不仅送上了宅子,还送上了城外田产以及商铺。 值得一提的是,在北平行都司的新城卫附近, 还送上了一处田产以及宅院,方便日后陆云逸就职后居住。 除了田产宅院,还有一些金银珠宝以及银钱, 这些物件的价值或许不如《大理国梵像卷》。 但足以彰显西平侯府的底蕴。 而陆云逸所获得的真正好处也不是这些银钱, 钱财,对于身具权势的人来说,唾手可得。 有权就有钱。 陆云逸真正获得的不仅仅是庇护,还有日后的权势。 对于西平侯府与云南的掌控,陆云逸在此件事情中又大开眼界。 杀俘一事非但没有引起太大波澜, 反而因为他最后所说的“愿担一世骂名,永除西南之患”而广为传颂, 城中已经有不少年轻将领嚷嚷着要到前线与麓川对敌,也做那罪在当代,功在千秋之事! 对于杀俘一事,百姓都没有什么太大反应。 这让陆云逸思虑良久,终于在深夜想明白了其中关键, 杀俘只是道义上说不过去,但对于云南都市的百姓来说, 可谓是彻头彻尾的斩灭了敌人,永绝后患。 此举,损的是私利,但做的却是利国利民之事。 好在,此等赞扬只在民间传播, 在士林官场与都司内可谓是掀起了轩然大波, 陆云逸得到消息,已经有一些官员着手弹劾于他, 这让他长长地松了口气,如此费尽心力的谋划,可算是要看到一些收获。 此时,陆云逸已经身处昆明城太华街的一处硕大府邸内, 太华街是昆明城的权贵聚集之地,几乎有头有脸的大人都在这里居住, 而这一栋宅院是冯氏赠予,用作二人成婚之用, 日后再来到昆明,可以居住在此。 陆云逸正坐在书房,前方摆着红色纸张, 上面写着成婚的诸多流程以及礼仪注意事项, 但他却没放在心里,转而看向了手旁的一张白纸, 上面写着他这段时间内所做的举动以及可能收获的结果, 将其阅览一遍,仔细查缺补漏后,他才将白纸焚毁,转而看向红纸。 婚前准备之后,便是迎亲,好在此举只有三个步骤。 安床、迎亲准备、迎亲。 安床是在新房中摆放婚床,用红色床单装饰,并点燃一对红烛,寓意喜庆吉祥。 接亲准备是男方派遣员外官和家中仆人前往女方家进行准备, 包括打扫卫生、插上簪、摆放祭拜用品等,以迎接新娘, 这两件事并不需要陆云逸操心,刘黑鹰全权操办。 陆云逸只需要负责最后的迎接新娘, 新娘由媒人或亲人陪同,由一对年轻女子披红头巾,手拿红绸,伴随着乐队演奏,走向迎娶队伍。 这一过程中,会有热闹的锣鼓声和鞭炮声,以增添喜庆气氛, 而陆云逸能做的,就是充当领队,将其带回来。 事情不算繁琐,陆云逸也不用过于操心。 陆云逸视线挪动,很快就看到了后面的完婚,不由得面露愁容,伸出手捏了捏眉心。 完婚环节要复杂得多, 敬茶:新娘进入男方家后,向新郎家中的长辈敬茶,以示尊敬。 纳新娘:由男方家长领着,按照特定的顺序绕床敬拜天地神佛,祈求结发长久之福。 亲敬亲戚:新郎新娘依次向双方亲戚敬酒,表达感谢祝福之意。 亲敬双亲:新郎新娘向双方父母敬酒,表示孝顺和尊重。 交杯酒:新郎新娘相对举起含酒的酒杯,同时饮完,以示永结同心。 合家团圆:新婚夫妇由长辈带领,向双方家人恭请指导和祖训,寓意着家庭的和谐与团结。 好不容易看完,陆云逸已经能感受到一些疲惫, 好在最后只剩下宴客与洞房,如此才算是一切完毕。 陆云逸翻动纸张,发现了先前的一份备案,不由得头脑发晕。 原来,若是按照正常的流程操办, 完婚这一流程要好几日,仅仅是吃吃喝喝就要三日,幸好不用如此。 心中一块大石放下,陆云逸长叹了一口气,准备站起身活动活动身子, 如今正值深夜,等到明日早晨, 他便要与接亲队伍一起出发,去往西平侯府。 此处的宅子很大,是太华街最大的一处, 比之京城的五进宅子要大一些。 虽然装修得富丽堂皇,但相比于京城的宅子,还是少了几分人气与富贵之气, 站在书房门口眺望四周,倒是有些阴森。 不过,岳母大人倒是极为体贴, 已经安排了不少仆人以及佣人进入到宅院中居住增添人气, 下午时还请了城内的大和尚前来做法,驱散妖邪。 此时,陆云逸正背负着双手走在宅院中,大红色的灯笼与喜字到处都是, 院内一片灯火通明,几乎所有人都在忙碌,好似只有他一个闲人。 很快,陆云逸便发现了,他每到一处, 那些佣人以及仆人都会停下来向他问好,变得诚惶诚恐,从而耽误了手中活计。 就连速度也变得慢了下来。 这让陆云逸意识到,还是不要四处走动为好,于是他又回到了书房。 静静坐在那里面色平静,陷入深思。 对于明天的婚事,他既没有期待,也没有忐忑,反而有一些顺其自然。 只因心中总是压着一块沉甸甸的大石头, 让他对其他事情无法分担出过多精力。 为数不多的精力也放在了打仗谋求出路上。 陆云逸静静坐在红木雕椅子上,背靠椅背,双手放在两旁轻轻敲打, 看着带着华贵气息的书房,月光从窗棂缝隙中用力钻了进来,挥洒在重新翻修的地面上,显得尤为清冷。 [若是事情顺利,在云南都司所做的一切事情都会成为日后的立身之本, 在大明官场,有一个好人设,就代表着官运亨通, 就算是在劫难中,也能苟全性命,以待再起之机。] [布置一个忠义双全,对外狠辣,对内和善的人设够不够。] [或许,还需要一些独当一面的军功。] [北元战事那不算,现在也不算。] 可是,要做成如蓝玉大将军以及岳父大人这般独当一面, 其中牵扯太大,稍有不慎就是结党,又该如何做呢?] [或许,可以将目标放得低一些,平叛?] [不不不,几位国公都是在对外战事中重拳出击,开疆拓土,对内平叛,不能彰显武功。] [难道机会在大宁?去到新城卫,又能做些什么? 开垦良田,清丈田亩,打压大户,扶持百姓, 不对不对,这不是功劳,这是本就应该做的事。] [麓川战事中,是否还有机会?] [杀俘一事虽然在民间反响异常,但并不能阻碍官场上的进展, 后续的麓川战事还能否参加尚未可知,说不得还会落得一个停职,以安人心。 否则,前线的将领纷纷效仿,岂不是会生出乱子?] [到时候,又该如何?] 难得清闲,陆云逸思绪发散,脑海中思如泉涌, 一个又一个念头出现,迅速被否决,转而又涌出新的念头。 陆云逸就在此等沉思中度过了一夜,当鸡鸣声响起, 陆云逸发散的眸光缓缓凝聚,投向了取代月光的阳光, 不同于夜晚的清冷,阳光充满温和,散发着柔和气息,陆云逸坚毅又线条分明的脸庞舒缓, 在心中做下决定,先做好眼前之事。 成婚后,安置好那些玉石村以及雾山村的女子, 甚至可以将范围扩大,安置一些景东的女子, 让旁人以为此举在博取名声。 但事实上,乃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之策,保护的是未来的力量。 正在陆云逸又忍不住发散思绪之时,急匆匆的脚步声在门口响起, 忙碌一夜,有些黑眼圈,头发也有一些杂乱的刘黑鹰匆匆走了进来, 脑袋快速转动,很快便找到了书桌位置,看到了坐在桌后的陆云逸。 他脸上的表情刹那间变得夸张,用力叹息,一声发出,一声哀嚎, 啊啊—— 他快速冲到书桌前,盯着陆云逸身上的常服: “云儿哥,你怎么还没换衣服?” 说完,不等陆云逸反应,刘黑鹰便朝着外面嚷嚷: “来人来人,帮新郎官换衣服。” 很快,一名老者就带着诸多下人,冲了进来, 老者是冯夫人给找的管家,名为王伯,五十余岁的年纪,是西平侯府中的老仆。 像这等大户的仆人以及管家,大多是从小培养,忠心至极, 冯夫人也与陆云逸说了,若是日后有贴心之人,尽管将其换掉。 王伯见陆云逸一副平淡模样,不由得也眼前发黑,一边招呼下人进来一边嘟囔: “忙活了一夜,新郎官儿这儿还没有收拾,这不白忙活吗?” “快快快,马上就要到迎亲的时辰了,可莫要错了时辰。” 见他们一副着急模样,陆云逸悄无声息地叹了口气, 站起身来就那么直愣愣地站在那里,任由他们摆布 终于,半个时辰后, 因为长时间征战而变得有些黝黑干裂的脸庞重新变得白皙, 裸露在外的皮肤同样如此,身上的黑色常服也变为了大红色的喜袍。 喜袍上绣着繁复的金线图案,祥云锦簇,栩栩如生。 衣摆随着他轻微的动作摆动,带着华贵与庄重。 陆云逸站在镜子前打量着自己,不得不说,候府的佣人手艺极为了得。 他原本有些凶戾的脸庞,在经过遮遮掩掩后, 原本的锐利被一层淡淡的笑意所替代,似乎连眸光也变得不似原本那般锐利。 额前几缕被细心梳理过的发丝轻轻垂落, 为他增添了几分温文尔雅,多了几分清秀。 站在那里,俨然是一位饱读诗书的俊俏书生。 引得站在一旁观看的刘黑鹰发出一声惊呼, “云儿哥你应该读书考取功名啊。” 陆云逸站在那里瞥了他一眼, 原本柔和的气质刹那间被破坏,转而又恢复了统兵大将的威严。 这时,那名为她化妆的妇人发出一声娇哼,风韵的五官上挤满了笑意,连连说道: “陆将军,今日是您大喜的日子,这么凶作甚, 莫要吓坏了往来宾客,更重要的是,别吓坏了新娘子。” 陆云逸面露无奈,脸上的严肃被渐渐收敛,转而带上笑意, 妇人有一些惊喜地拍了拍手: “对对对,就是这般。” 只不过在陆云逸看来,还是有些不自然。 王伯在一旁看了看时辰,轻声开口: “老爷,时辰已经差不多了,不如现在出发?宜早不宜晚呐。” 听到此等称呼,陆云逸只觉得颇为怪异,轻轻点了点头: “那边走吧。” 不到一刻钟,随着一阵阵喜庆的锣鼓声响起,陆府的大门缓缓开启,一支浩浩荡荡、装饰华丽的迎亲队伍整装待发, 宛如一条流动的红绸,在阳光下闪耀着耀眼光芒。 队伍前端,是几匹高大骏马, 它们身披彩绸,头戴红,马背上骑着身着红衣、精神抖擞的骑士, 他们手持彩旗,引领着整个队伍前行。 马儿的步伐稳健有力,踩在青石板路上嗒嗒作响。 紧随其后的是几辆装饰精美的轿,轿身被红绸缠绕,上面缀满着朵与珠宝,熠熠生辉。 轿夫们身着统一的红色制服,步伐整齐划一, 小心翼翼地抬着轿,生怕有丝毫颠簸。 队伍两旁,是身着红衣、手持乐器的乐队,他们吹吹打打,奏着欢快乐曲。 当走出太华街后,才终于能看得见百姓, 他们立在道路两旁,瞪大眼睛看着迎亲队伍,脸上带着羡慕以及憧憬。 孩童们兴奋地追着队伍跑,哄抢着挥洒出去的喜。 陆云逸处在队伍中,一身红衣身骑白马, 感受着周遭百姓的注视,能敏锐察觉到百姓眼神中的一模一样。 那是震惊以及不可思议,还有一些错愕, 应当无法将眼前文质彬彬的俊秀公子与传闻中的杀人狂魔联系在一起。 随着队伍不断前行,西平侯府的大门逐渐映入眼帘。 侯府门前早已张灯结彩,喜庆氛围与陆府不相上下。 迎亲队伍在侯府门前停下,骑士们下马,轿夫们稳稳地放下轿。 不知多少西平侯府的亲族围聚在门前以及院中, 略带审视地打量着陆云逸,不管心中是否不满, 此刻脸上都露出笑容,发出恭贺之语。 接亲完婚宴客,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 酒宴中自然是大吃大喝, 充当陆云逸亲族的中军徐司马已经在开席之时就喝得七荤八素,走路飘忽。 嘴里一个劲儿的嚷嚷,没有将邓镇一同带回来。 陆云逸在接连的敬酒以及应酬下,头脑也变得昏胀, 好在岳母还是心疼女婿,见他走路飘忽,连忙命人将他搀扶进后院。 昏黄的烛火轻轻摇晃,前院以及正常的喧闹还在耳边徘徊, 这时,一道沉稳清脆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等一等。” 下人回头看去,连忙顿住身形,面露恭敬: “侯爷。” 西平侯沐英面容红润,脸上带着淡淡笑意, 身穿着略显繁琐的锦袍华服,背负双手,亦步亦趋地走了过来。 陆云逸强行驱散一些醉意,恭敬一拜: “小婿拜见岳父大人。” 沐英在他身上来回打量,脸上带着止不住的笑容,看向下人轻轻挥了挥手。 他们识趣地退去。 “醉了吧,走走?” 沐英的声音压低了一些,背负双手向前走去,根本不等他回答。 见状,陆云逸苦笑一声,连忙跟了上去。 二人身高大差不差,此刻都显得有些魁梧,颇具威严。 “今日是你与婷儿大婚的日子,作为父亲,本不该说这些丧气话,但为父还是想提醒你几句。” “云逸洗耳恭听。” 沐英点点头,侧头看去,脸上带着满意: “为父这辈子征战沙场三十年,这才取得了如今功绩地位,其中艰辛不足与外人道矣。 这些年来,为父见到了太多的年轻俊杰,惊艳一时。 大多不能保持初心,为了权势钱财美色不择手段,与朝廷不能善始善终。 但你不同,为父能看得出来你心有执念, 虽然不知是什么,却让你紧迫万分。” 陆云逸脸色平静,嘴巴来回张合,想要说些什么,但沐英却抬手制止: “不用告诉我,父亲与子女向来是最亲密又最生疏的关系, 能互为依托,相互舍弃性命,但心中的秘密以及委屈却不能互相倾诉。 你也不必告诉我,以你的聪明才智,想必已经有了办法, 告诉为父,也只是谋求认同罢了。” 说着,沐英笑了起来,自顾自地摇摇头: “这等喜庆日子说这些话倒是有些扫兴, 为父只想与你说,家和万事兴, 人生在世,追求的并不只是权势钱财,平平淡淡地过日子也未尝不可。 为父只希望,你与婷儿和睦相处,恩爱有加。” “多谢父亲指点,云逸定铭记在心。” “去吧,今日为父就与你说这么多, 难得空闲,这段日子带婷儿到处走走,游山玩水也是极好的一件事。” “是。” 陆云逸躬身,隐藏在下的眼眸中闪过一丝精光。 听着脚步声渐渐远去, 陆云逸才缓缓直起身子,眼中醉意不知何时已消失的无影无踪。 深吸了一口气,陆云逸压下因为喝酒而变得愈发大胆的心绪,向着后院走去。 不多时,他便来到了布满红绸的正房, 与守在不远处的亲卫轻轻点头,招了招手,将冯云方唤了过来。 “大人。” 冯云方脸上带着笑容,显然也是被此等喜庆气氛所感染。 陆云逸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肩膀: “回去后早日找个良家女子成亲,到时本将送你一份大大的贺礼。” 冯云方嘿嘿一笑,没有推辞,“多谢大人!” 陆云逸走近了一些,将声音压低,吩咐道: “明早去查一查今日城内的动向,尤其是对于本将此次成婚的风评, 要做好归类,百姓、商贾、贩夫走卒、吏员、官员,都要做出记录。 不要主动打探,顺其自然极好。” 冯云方脸上的笑意收敛,转而变得凝重,目光沉凝,低喝一声: “是!” “嗯,再安排些弟兄在营寨中逛一逛,看看这些日子以来的军事调动, 命军需官,看看军中有无需要更换的军械甲胄,放心大胆地要, 看一看昆明城内军械是否充足,重要的是看一看都司的态度。 将这些事情告知刘黑鹰与武福六,让他们去操办。” “记下了吗?” 冯云方眼珠转动用力点了点头:“大人,记下了。” “好,去吧。” “等等!” 陆云逸似是想起了什么,从怀中掏出了一叠装饰精美的红包递了过去, 他也笑了起来: “差点忘了,这些喜钱发给守卫的弟兄,今日辛苦他们了。” 冯云方笑着接了过来:“大人,您真是我见过最好的上官。” 陆云逸笑着摆了摆手: “去吧去吧,喜宴饭食本将已经令人给他们留了,等轮值结束便可以去吃。” “是!” 见他离开,陆云逸面露笑容,走至正房门前轻轻推门, 门轴转动的细微声响,在这一刻被无限放大,与外面的喧嚣世界隔绝。 扑面而来的耀眼大红让他眼眸微张, 红绸从屋顶垂落,如同云霞,红烛高照,火光摇曳。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熏香与香, 房间墙壁上,挂着几幅寓意吉祥的书画,皆出自西南名家。 雕大床摆放在正堂一角,床榻之上铺着柔软锦被,绣着吉祥图案。 沐楚婷静静地坐在雕大床中央,身着绣着繁复图案的华丽嫁衣, 鲜艳的大红如同晨曦中最绚烂的霞光,将她整个人映衬得娇美动人。 直到此时,陆云逸才发现,她不仅身材高挑,还凹凸有致, 尤其是靠近床榻的圆润弧线,将细腻的金银线以最大程度拉伸,闪烁着点点金光。 走近一些,能看到她被精心编织的复杂发髻, 上面点缀着几朵娇艳欲滴的红,与身上嫁衣相映成趣,更充斥着古典韵味。 几缕碎发轻轻垂落在额前,平添了几分温婉。 沐楚婷的双手轻轻交叠放在膝盖上,手指间握着一块绣着并蒂莲的手帕, 纤细的手指不停搓,手心已经浸出一层细汗。 藏在红盖头下的脸颊红晕,眼眸低垂, 长长的睫毛如同扇子一般轻轻扇动,以表内心波澜。 她的眼眸低垂,长长的睫毛如同两把小扇子,轻轻扇动着内心的波澜与期待。 很快,沐楚婷就感觉到了身旁床榻有一些塌陷,身旁也传来了滚滚热气, 这让她不禁呼吸急促,变得更为紧张,与往日的清冷模样大相径庭。 “娘子。” 低沉的嗓音响起,一只大手随即握了过来,抓住了她满是细汗的纤细手掌. 沐楚婷身子一抖,将脑袋低了低,声音低垂,小声喃喃了一句: “夫君。” “天色不早了,早点歇息吧。” 沐楚婷只觉得自己脸颊滚烫,心脏怦怦直跳, 在陆云逸的视线中,她那白皙的皮肤变得充满红霞, 整个人都变得红润,散发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娇媚与羞涩。 “夫君.您还没有揭盖头.” 沐楚婷的声音细若蚊蚋,清晰地传入陆云逸的耳中。 陆云逸闻言,嘴角勾起一丝笑意。 他缓缓伸出手,指尖轻轻触碰到那覆盖在沐楚婷头上的红盖头。 红盖头略显柔软,陆云逸的动作充满庄重, 随着他手指轻轻一提,红盖头缓缓滑落,露出了沐楚婷那张绝美羞涩的脸庞。 她的眼睛闪烁着晶莹,嘴角挂着笑容,却不是因为悲伤。 两人的目光交汇在一起,空气中刹那间出现一抹旖旎。 烛光下,沐楚婷的容颜更加动人,她扬起螓首,额头的几缕秀发轻轻垂下, 她轻轻地勾起了手,缓缓绕过陆云逸的颈项,温柔地搂住了他。 红唇微微张合,带着一丝温热的吐息, “夫君,这次可以歇息了。” (本章完) 第313章 停职查办 第313章 停职查办 翌日清晨,天刚蒙蒙亮,昆明城外的官道上就响起了剧烈的马蹄声, 一队人马自远方疾驰而来,身形在战马上来回起伏, 脸上带着凝重肃杀,还有一些急切。 这队人马很快便来到了紧闭的西城门, 在经过一番交涉后,城门迅速打开,一行人火速冲了进去。 等这些人赶到云南都都司衙门时, 天空中已经出现了些许亮光,天边的白色云彩也被朝阳染成了橙红色, 光芒洒下大地,让都指挥使司原本有些肃杀的氛围舒缓了些许。 为首之人匆匆下马,来不及等待随从,便径直冲入衙门, 守卫的吏员见他满脸煞气,也不敢阻拦,只得静静看着。 晨曦初破,天边仅一抹淡蓝渗透夜色,都指挥使司正堂内却已是一片灯火通明。 高大的烛台上,火焰跳跃,将其内映照得如同白昼, 光影交错间,弥漫着一种不言而喻的紧张! 堂内空间开阔,梁柱粗壮, 人影绰绰,身着各式官服的官员们或站或坐, 他们的身影在摇曳烛光下拉长,错落有致。 一些人低头沉思,眉头紧锁,坐在椅子上面露愁容, 还有一些大人步履匆匆在大堂内来回踱步,眼中透露出焦急与凝重。 在下首,几人交头错耳低声交谈,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压抑。 上首,中军徐司马与西平侯沐英,静静端坐,脸色平静,看不出丝毫端倪, 只是不时端起茶杯轻轻微抿,给这正堂内增添了几抹凝重。 不远处,几位吏员正伏在案几上, 上面是几卷摊开的厚重文书,还带着一丝未干墨迹, 这人正在那里疾笔书写,脸色沉凝。 这时,淡淡的脚步声自正堂外响起, 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都将眸子投了过去。 只见一位二十余岁的年轻人,风尘仆仆地走进正堂, 身上的甲胄还带着未干的血迹,头甲被提在手中, 那张充斥着凌乱以及疲惫的脸庞暴露无遗, 但此刻,所有人都能感受到他眼中透露出的肃杀以及怒意, 这让在场中人没来由地感受到一股心悸。 原本歪七倒八的官员坐直身体,交头接耳的官员恢复原状,踱步的官员立在一旁,与诸多站起来的大人一同躬身一拜: “拜见曹国公。” 来人正是在坪山坳龙虎卫军中的李景隆, 在得到消息后匆匆赶回,一刻都不愿停留。 他站在门口轻轻扫视四周,将在场几位大人的脸庞都收入眼底, 尤其是在看到右侧上首位置时,他发出了一声冷哼, 迈动步子,走至上首, 对着徐司马以及沐英躬了躬身, 没有说话就那么直直坐下,脸色始终阴沉。 此等情形,让在场的诸多官员都投向右侧前方。 右侧第二位的中年官员, 他四十余岁的模样,身穿青色圆领袍服,腰间束带,头戴乌纱帽, 长而挺直的胡须自然垂下,使其那方正脸上多了几分,刚正不阿。 他为云南道监察御史马阳。 都司的诸多官员不由得将目光挪动,挪到了他身旁的右侧上首位置。 那里坐着一名六十余岁的老者, 身穿常服,同样是国字脸,胡须以及两鬓斑白,脸上充斥着威严。 此人原为山西右布政使韩宜可。 见到是他前来,在场不知多少大人,暗暗叹息面露愁容。 韩宜可曾任监察御史,弹劾不回避权贵, 曾弹劾丞相胡惟庸、御史大夫陈宁、中丞涂节等人, 指责他们“险恶似忠,奸佞似直”,请求今上将他们斩首。 洪武十三年辞官回乡,洪武十九年应召入京, 撰写祭祀钟山、大江的祭文,晓谕日本、征讨乌蛮檄文,授山西右布政使。 在洪武二十年,弹劾宋国公冯胜骄纵部下,肆意枉法, 陛下大怒,将其安置在云南授学。 虽然此刻他身无官职,但在场所有人都知道, 陛下此举虽为绛罪,实为保护。 并且,陛下将他的弟子马阳安排在云南做监察御史,同样蕴含深意。 至少在此时,纠察百官,监督军伍,维护纲纪的真正监察御史,是身无官职的韩宜可。 这时,脸色平静的西平侯沐英扫视四周, 在韩宜可与马阳身上停留片刻,轻声开口: “京军统帅曹国公已经赶回,两位大人有什么想说的,就开始吧。” 话音落下,隶属于云南都司的诸位大人都不禁整理衣袍,坐直身体挺直腰杆,面露凝重。 甚至还有一些人眼中露出不悦,率先直言: “打仗的时候不见你们,打完仗了倒出来嚷嚷,对自己人倒是脾气大得很。” 说话之人是一名四十余岁的将领,身材魁梧,胡子拉碴, 名为邹天荣,乃云南都指挥使司佥事,也是白沙卫的指挥使。 脸色平静的马阳将眸子投了过来,淡淡开口: “监察御史纠察百官监督军伍, 如今军中出了此等丑事,马某岂能辜负陛下信任,视之不理?” “嘭!” 邹天荣也极为直接,手掌用力向着桌案一拍,将上方的茶杯震的东倒西歪,茶水洒落。 他目光直视马阳,魁梧的身体充满压迫感,声音中带着一丝阴寒: “战事还未结束,现在就要弹劾军中大将, 国朝安危何在?军心士气何在? 前线士气尽失,百姓辱骂,就是尔等所要看到的结果?” 马阳脸色平静,目光直视邹天荣,毫不退步: “国法朝纲大过天理人情,骄纵枉法,才会真正损害士气,百姓谩骂! 陆云逸身为前军斥候部主官,竟敢擅自杀俘, 此举,岂不有违我朝仁德之旨,更令天下外邦寒心! 军中将领若皆如此行事, 何以安民心,稳战局? 国朝律法严明,杀人者当受惩处,况乎滥杀无辜! 吾等身为朝臣,岂可坐视不理,任由法纪崩坏?” 邹天荣呼吸急促猛地站起身,拳头紧紧握住,似是要上前与之争斗, 但被一旁一名将近五十岁的老者拉住, 他是云南布政使司左参政周豪, 原本也是军中人,麓川战事一开为了方便运粮,这才调任布政使司。 他面容苍老,五官挤在一起,沉声开口: “马大人此言差矣。 陆云逸杀俘之举,虽显严苛, 然彼时战况紧急,敌情未明,俘虏之中或有细作,意图混淆视听,危害我军。 陆将军此举,实乃为大局着想,不得已而为之。 再者,兵法云‘慈不掌兵’,乱世之中,亦用重典, 若一味讲求仁义,不顾战事之残酷,恐将误国误民。 国法朝纲固然重要,但更应审时度势,灵活变通,方能保西南安危,扬我国威。” “周大人此言,岂不是要以战乱为借口,肆意践踏律法? 国之所以为国,法之所以为法, 正因其恒定不移,方能约束众人,维持纲礼。 若因一时之需,便弃法不顾, 长此以往,国将不国,法将不法。 且百姓视我等为楷模,我等之行,直接影响民心向背。 今若纵容陆云逸之行,百姓何以信服?士气又何以提振?” 周豪缓缓摇头: “邹大人过于执着于文字之法,而忽视了战场之变幻莫测。 士气之提振,非仅在于律法之严明, 更在于将领之决断,士兵之信念。 陆将军此举,虽或有争议, 但若能借此彰显我军之决心,令敌军胆寒,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至于百姓之谩骂,不过是暂时之风浪, 待战事平息,真相大白,自会还陆将军一个公道。 吾辈身为臣子,当以国家大局为重,不可因小失大,因噎废食。” 一旁的邹天荣瞪大眼睛,昆明城中明明是四处叫好, 他刚想开口解释一二,却被周豪按住了手臂,轻轻拍了两下。 他眼中旋即露出疑惑,皱眉深思,很快便心有明悟。 事态反转变化才有价值, 若百姓一直称赞,事态没有任何变化, 那才是没有丝毫价值,监察御史以及按察使司也不会在意。 马阳脸色依旧平静,淡淡开口: “简直是一派胡言,两国战事,亦需遵循人道。 杀俘之举,不仅违背了仁义之道, 更可能激起敌方士兵的仇恨与反抗,于我军不利。再者,百姓视我等为朝廷之表率, 我等若纵容此等残暴行为,百姓何以安心? 民心若失,士气又何以提振?” 周豪淡淡开口: “邹大人此言差矣。 兵法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在战场之上,情报讯息至关重要。 俘虏之中,敌方细作意图混淆视听,破坏我军部署。 陆将军杀俘虽显严苛,但旨在确保我军讯息之安全。 至于民心士气,更需我等以实绩证明,只要将麓川击败,士气自然大振。” 马阳道:“大人此言乃一厢情愿。 民心士气之提振,非一日之功。 若我军将领皆以严苛手段对待俘虏, 长此以往,必将导致我军声誉受损,百姓心生疑虑。 届时,即便我军再如何英勇善战,亦难以挽回民心之失。” 周豪眉头微皱: “百姓之心,亦非一成不变,等过些日子可以看一看城中百姓如何。” 就在这时,一直未说话的韩宜可终于有了动作, 他抬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 “哒” 茶杯放置, 与木桌碰撞的声音在正堂内响起,显得尤为明显。 场面气氛为之一静,几乎所有人都将眸子投了过去。 场中的诸位大人都清楚, 真正拿定主意的,还是这位身无官职的韩宜可。 “不论结果如何,错了就是错了。” 此话一出,在场的气氛陡然凝固起来,眉头紧皱。 都司内虽然都指挥使不在,但在场诸多官员大多是武将出身, 就算是要打压陆云逸,也不会在此等事上含糊, 这是立场之分,无关对错。 一些人将眸子瞥向了最上首的西平侯沐英, 昨日刚刚成婚,今日弹劾的文书就来了,此举无异于是在打西平侯的脸。 但西平侯沐英还没有开口, 坐在一旁的曹国公李景隆声音沙哑着开口,死死盯着韩宜可, “斩尽杀绝之事乃本公下令,有军令文书留存, 韩大人莫非想要连本公一并弹劾? 去年的教训,韩大人还想要再吃一次?” 不少人面露莫名,那时正值战事,宋国公冯胜手下战兵将近二十万, 此等不自量力之举自然引起了朝臣以及陛下不满,这才有了发配云南搁置的事。 如今,西南之事依旧, 曹国公李景隆为京军统帅,主持西路防线, 弹劾他同样是自不量力, 弹劾的奏疏甚至到不了陛下案头,在都察院就会被按下。 至于西平侯就无需再提,每年弹劾的奏疏都能装满两个大箱, 但这并不阻碍西平侯镇守滇南,我行我素。 弹劾他的新女婿,同样自不量力。 韩宜可面容平淡,浑身正气凛然: “老夫曾为监察御史,代天巡狩,行的便是纠错改正之责, 如今在云南虽为教书匠, 但心中亦有正气,胸中亦有朝纲, 就算是曹国公出言下令,杀俘就是杀俘,改不了半分。” “不能有所缓和?” 李景隆声音平静,眸光扫视着韩宜可,似是恢复了原本模样, 但几乎在场所有人都感受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危险气息。 韩宜可像是没有察觉到一般,轻轻摇了摇头: “国法不容人情。” 嘭! 桌案被李景隆拍得来回颤抖, 他猛地站起身,双手叉腰来到韩宜可身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本公也告诉你,你若不想再回到朝廷,本公可以帮你,让你在云南颐养天年。” “曹国公请自便。” 场中不知多少人脸色微变, 此等言语毫无疑问是威胁,但偏偏不能不当真, 曹国公手中没有兵权, 但在京城,越是位高权重的官员便越要给他情面, 将韩宜可留在云南,还真不是难事。 韩宜可看向位于上首的西平侯沐英: “沐侯爷,陆云逸所犯之事乃军伍大忌, 您向来治军从严,老夫希望能予以严惩。” “至于弹劾的奏疏” 韩宜可扫视四周,一旁的马阳连忙开口: “昨日便已送去京城。” 哗—— 场面在刹那间变得嘈杂,众人议论纷纷交头接耳, 此时,就算是坐在上首的徐司马都有些看不过去了,出言呵斥: “前线正在打仗,尔等在后方拆台,本将回京定要与詹大人说道说道。” 詹大人就是已经担任左都御史多年的詹徽。 “徐大人请自便。” 韩宜可依旧保持着刚刚的清冷态度,浑然不惧。 这让徐司马瞪大眼睛,此等无欲则刚的官员尤为棘手。 就在这时,一直未出声的西平侯沐英轻咳一声,缓声开口: “韩大人想要如何惩处陆云逸?” “如何惩处陆云逸轮不到老夫这等乡野村夫来说,自然由陛下裁决。 倒是沐侯爷,镇守滇南军政繁忙, 不应留此害群之马为祸军中,应当即刻停止查办!” 话音落下,在场诸位将领再也忍不住了,七嘴八舌地说了起来, 都指挥使司衙门内,一时间犹如菜市场般喧闹。 眼见争吵声越来越大,沐英眼中闪过一丝不耐烦,轻轻拍了拍桌子, “够了,不要再吵了!” 如此,正堂才一点点安静下来, 诸多大人将眸子投向上首,等待着西平侯沐英的决定。 沐英呼吸急促了一些,随意摆了摆手,像是泄气了一般: “就这般吧。” “侯爷!” 一声一声惊呼响起, 李景隆有些震惊地转头看去,满脸茫然。 沐英似乎心意已决, 猛地站起身朝着正堂外走去,留下声音缓缓回荡: “就这般,陆云逸停职查办。” (本章完) 第314章 托付后事 第314章 托付后事 太阳照常升起,清晨的阳光带着一丝丝光晕,用力挤过复杂窗棂,钻进了陆府正房。 朦朦胧胧中,陆云逸只觉得身体中流转一股热流,在不停流淌,让他浑身发热。 他有些烦躁的掀开被子,露出赤裸着的上半身, 可很快,就感受到了阵阵凉意袭来, 朦胧中他又扯过被子,将手与脚探了出来,才得以舒适。 可很快,陆云逸朦朦胧胧睁开眼睛,眸子中尽是空洞, 看着上方来回环绕的红色绸缎, 他这才想起来,昨日成婚了。 思绪之间,手掌快速滑动,很快便触碰到了一个同样滚烫滑嫩的身体, “嗯”轻微的呢喃自不远处响起, 陆云逸嘴角扯了扯,似是在笑, 将手从脖子下钻了进去,将人搂进怀中, 感受着身体左右的冷热交替,他这才满意地闭上眼睛。 “哒” “哒” “哒” 陆云逸猛地睁开眼睛,目光中闪过锐利,盯着房门以及窗户, 试图通过大亮的天气查看到外面情景。 他手掌微动,握住了位于枕头下的匕首,目光微微眯起。 “哒” “哒” “哒” 脚步声十分熟悉,陆云逸眼中闪过一丝愕然,松开了手中匕首。 他翻身起床,用被子重新将沐楚婷裹好,这才拿过挂起的衣裳穿了起来。 “夫君~去哪?” 呢喃的声音自床榻上传来, 陆云逸一边穿衣服,一边回头看去, 只见沐楚婷如同鹌鹑一般,只露出了一个小脑袋露出外面, 脸上带着一丝未睡醒的朦胧,还有几分红润。 “你先睡。” “嗯~”沐楚婷继续闭上眼睛,嘴角始终挂着浅浅笑意。 陆云逸很快穿戴整齐,轻轻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映入眼帘的阳光让他睁不开眼睛,似是被一片纯白包裹,不由得侧了侧脑袋。 当眼睛恢复焦距,世界变得清晰时,他便见到了几道熟悉身影, 李景隆、刘黑鹰、武福六、钱宏、张玉等等诸多将领,他们都在这里, 身穿甲胄,一脸凝重,分布在院落的各个方向,或坐或站。 门前,还有端着清水以及洗漱用品的侍者, 此刻他们身体轻轻颤抖,显得惴惴不安。 陆云逸看向在场众人:“都在这里做甚?闹洞房也不是此刻。” 不等众人回话,他便示意侍者离远一些,开始洗漱。 众人没有立刻开口,而是静静等在那里, 不知为何,院内的凝重气氛有了些许缓和,不似刚刚那般凝重。 洗漱完毕,陆云逸感受着精神回归,不由得舒展臂膀,噼里啪啦的声音在院内响起。 他看了看在场众人,轻轻挥了挥手: “这里不适合说话,跟我来吧。” 俄顷,众人跟随陆云逸来到议事厅,这是专门的会客之地, 上方两张座位,下方两侧同样摆放着座位。 不论是椅子还是屋内装饰,都充斥着古典意味,有一些故元的风气在其中。 陆云逸与李景隆共同坐在上首,几道人影依次落座, 陆云逸看了看四周,感慨道: “这座宅子以前是故元梁王匝剌瓦尔密麾下,兵马主帅司徒平章达里麻的宅子, 不过这里距离他的府邸还有些距离,这座宅子也就一直空闲, 现在好了,便宜了咱们。” 此话一出,在场之人纷纷面露诧异,打量着四周,顿时有一种沧海桑田的感觉扑面而来。 距离大明攻下云南不过六年,昆明府已经变了模样,云南的天也变了再变。 唯一不变的,大概是经久不停的战事。 直到此时,陆云逸才看向李景隆,笑着问道: “曹国公没有赶上卑职的大婚,还真是有些可惜啊。” 李景隆坐在一旁,盯着陆云逸上下打量,心中古怪万分,酝酿了片刻说道: “本公并不是因为大婚一事赶回,而是别的事。” “什么事?” “游鱼部之事,早晨时,都司的诸位大人以及云南道的监察御史进行了商讨,本公列席。” “结果有些不好。” 话音落下,屋内气氛变得低沉, 在场众人嘴唇紧抿,对于都司以及监察御史的行为很是不满。 “结果是什么?”陆云逸脸色平静,将眸子投了过去,轻声问道。 李景隆发出一声叹息: “停职查办。” 话音落下,在场之人无不心神紧绷,握紧拳头,眉眼中露出煞气。 倒是陆云逸脸色如常。 李景隆解释道: “弹劾之人是监察御史马阳,但真正幕后操控之人还是他的老师,韩宜可, 此人被陛下看重,并且为人正直,很受陛下信任。” “但事情还没有到不能解决的地步, 如今只是监察御史弹劾,具体惩处,还是要由陛下做决断, 另外,都察院的詹大人与太子殿下向来相处和睦, 你我各去信一封,禀明实情,自然无恙。” 陆云逸静静坐在那里,双手扶着座椅扶手,轻轻点了点,沉声道: “一动不如一静,就这般吧,不必如此麻烦。” 嗯? 曹国公李景隆将眸子投了过来,面露诧异, 他虽然知道内情, 但.就这么不作抵抗,岂不是被人拿了口舌? 位于下方的钱宏朗声开口: “大人,游鱼部中查出了许多与大理府诸位大人勾连的证据以及痕迹, 如今已经整理完全,若是放出去自然掀起轩然大波, 不知可否将这些证据以及痕迹交给都司,以秉明所行原因?” “不行!” 话音落下,坐在对面的张玉便果断开口,脸色凝重到了极点, 他微微抱拳,沉声开口: “钱大人,并非下官不同意此举, 而是如今我为鱼肉人为刀俎,此等证据放出去,必然会引得旁人落井下石, 到时大理府的人也来踩上一脚,那要面对的,就不仅仅是监察御史了。” 钱宏眉头紧皱,猛地意识到了此举不妥,转而说道: “可否通过这些证据来让大理府的诸位大人帮忙?” 张玉想了想,缓缓摇头: “还是不行,证据不论拿不拿出来,对于诸位大人来说,存在就是隐患。 若被人知道了我等手中有诸多证据,顷刻间就被群起而攻之。 但我还是觉得,大人所说是最好的法子,一动不如一静, 不论是西平侯爷,还是曹国公申国公以及冯都督,都不会坐看此等事继续发展下去。 若是我们匆忙出手,可能会从中添乱。” 坐在左侧上首的刘黑鹰轻轻点了点头, 他也是知道内情之人,面对此等局面,还是感觉有些棘手, “如今当务之急是要稳住军伍, 莫要让军中士气低落,也不要生出什么乱子, 这段时间就辛苦营中的弟兄们了,让其不要四处走动, 若有什么需要就告知军需官,由军需官采买。 每日的操练还要继续,人嘛,精力总是要发泄出来, 等过了这段日子,风波过去,军卒们的反应没有那般大了,再行考虑别的事情。” 说完,刘黑鹰看向上首的陆云逸, “大人,您觉得如何?” 陆云逸笑了起来,摸了摸鼻子: “本将现在已经被停止查办了,问我作甚?还是要问曹国公。” 此话一出,李景隆瞳孔骤然收缩,猛地意识到了什么! 很快,在场众人脸色也不由得古怪起来, 怔怔看着上首的二人,视线在二人身上来回转动打量。 李景隆此刻只觉得大脑滞涩,有些烦躁地捶了捶头, 如此明显之事,为何现在才发觉? 他此刻终于懂了,难怪统兵大将身体要好,几日不睡的疲惫会让脑子不好使,忽视掉原本就显而易见的东西。 李景隆看向陆云逸: “云逸,你的意思是说.西平侯此举是为了平息风波?” 下首的诸多将领也纷纷开始揉捏眉心,整理心中思绪。 前军斥候部是京军所属,本就应该归曹国公统筹, 只是因为一些众所周知的原因,前军斥候部以及京城四卫都归各自主官统筹,显得颇为零散。 如今这等局面,似乎才是京军所属真正的样子。 陆云逸视线环顾四周,见到他们此等模样,不由得笑了起来,道: “黑鹰啊,已经两日没睡了吧。” 刘黑鹰眨了眨眼睛,视线扫视四周,看向在座诸位, 他们脸上大多都顶着浓郁的黑眼圈,还有一些宿醉过后的眩晕,轻轻点了点头: “差不多了。” “哈哈哈。”陆云逸大笑起来,转而说道: “尔等这几日忙碌万分,倒是清闲了本将,本将在此多谢了。” “停职查办不是什么大事,诸位都回去歇息吧,养好精神,也省得如今日这般大惊小怪。” 见他如此模样,几位将军脸色古怪到了极点。 心中大石落下,几人只觉得困意袭来,抬起手揉捏了一番眼睛。 “好了,都回营吧,安抚好军卒,这段日子不要闹事。 本将刚刚新婚,总要陪一陪家中人,这些日子就不去军营了。” 这么一说,在场众人纷纷站起身,拱手抱拳: “是!” 很快,一众人欢天喜地地离开了, 不过刘黑鹰走出去一会儿又回来了,手中还拿着一本册子。 快步走近后递了过来: “云儿哥,这是今上午的探查记录,下午的记录要等到傍晚。” 陆云逸接过册子,随意翻了翻,摆了摆手: “走吧走吧,让王伯给你找间客房。” “好嘞。” 刘黑鹰喜笑颜开,对着李景隆拜了拜,而后告别。 待到他走后,屋内便彻底安静下来, 陆云逸坐在那里静静看着手中册子, 时而皱起眉头,而是轻轻点头, 使得一旁的曹国公李景隆面容古怪,忍不住问道: “云逸,你就一点不担心?” 陆云逸合上册子,轻轻一笑: “曹国公,在部下面前切勿惊慌, 战场上就算是敌人打到了眼前,身为主将也不能慌。 将领慌乱,军心顷刻弥散。” 李景隆面露狐疑,挠了挠头: “那你是慌还是不慌啊?现在就你我两人,说说。” 陆云逸瞥了他一眼,见他一副惴惴不安的模样,肯定地点了点头: “自然是慌的。” 不知为何,李景隆松了口气,脸上露出笑容,转而说道: “放心,此事我已经想明白了,没有大碍!” 陆云逸见他如此模样,深以为然点点头: “嗯——,事情既然做了,必然会有其后果, 只是我没想到,战事还未结束,就有人匆匆弹劾。 看来,这云南境内,对你我不满的人很多啊。” 李景隆脸色凝重下来: “的确如此,否则不会如此仓促,先下手为强,堵人口舌。” 陆云逸伸出手捏了捏眉心: “此事有岳父操持,不会有大碍, 此事就这般吧,还请曹国公替我谢过韩大人,他这一封弹劾,倒是省了咱们很多麻烦。” 这么一说,李景隆表情有些尴尬,他还记得在都司的威胁之言, “怎么?若曹国公不便,那就不谢了。” “不不不,要谢,恰好本公也就此事赔礼道歉。” 陆云逸面露疑惑,李景隆也只好将今早都司之事尽数说了出来, 惹得二人脸色都有些尴尬, “本公当时没反应过来,差点与那韩宜可拼了。” “做戏做全套,曹国公表现得恰到好处!” 陆云逸朝着他竖了一个大拇指,继续开口: “这些日子军中就交由曹国公操持了,一切照旧即可。” 说着,陆云逸眼睛眯了眯,眼中闪过一丝危险气息: “若是有人想要调兵或者前来借什么东西,统统拒绝。 尤其是军中战马,都是草原的高头大马,若是落到旁人手中,太可惜了。” 曹国公李景隆一愣,脸色严肃起来: “难不成还有人来打战马的主意?” “防人之心不可无啊,我等履历战功,手中又有如此多的战马,总会有人生出歪心思。” 李景隆刹那间变得凝重,浑身充满肃杀, 眸子中闪过丝丝阴冷,声音从牙缝中挤了出来: “放心吧,此等家底,本公会看住的。” 陆云逸笑着点了点头: “背靠大树好乘凉,这里是云南,有西平侯在,他们不敢太过放肆。 但长此以往也不是办法,总要自身强大起来,让旁人就算是有了觊觎之心,也不敢伸手。” 陆云逸虽然是在笑着说,但其中的一抹阴冷以及肃杀被李景隆听在耳中。 他也悄无声息握紧拳头,究其原因还是他这个国公出了京城就是空架子, 手中无兵无权,也没有本事。 “放心吧云逸,总有一日,本公会让那些人连生出觊觎的念头都不敢!” 曹国公掷地有声,陆云逸笑了笑,交代了一些事情, 军中操练,士气安抚,以及甲胄军械的补充以及养护,还有诸多人员的调配以及补充。 李景隆虽然连连点头,却觉得心中涌出一阵疲惫, 行军打仗,远没有他想的那般简单,反而复杂万分。 最后,陆云逸沉声开口: “昨日西平侯与我说,趁着这段时间空闲,可以四周走走, 我打算带着楚婷在云南境内四处逛逛, 看一看那些被大理府安置的玉石村以及雾山村女子, 一些因为景东战败而剩下孤儿寡母的家庭也要去看看, 只是我现在被停职,我想着用你的名头去看, 也算是京中对于边陲之地百姓的关心,说还能为你积攒一些名望。” 听到陆云逸去大理,李景隆没来由地感受到一股慌张, 他先前还打定主意,一日三来呢。 “你要去大理?” “总要四处走走,大明山河好风光,还没有见过多少。” “那那.军中” 李景隆忽然觉得没有底气,声音也轻了一些。 “无妨,前军斥候部与其他军伍不一样,职权早已下放, 千人队百人队以及十人队都有各自的操练方向以及所负责之事, 只需要按部就班层层递进即可, 只是在人员调配方面要费一些功夫,此事刘黑鹰懂得操持,曹国公跟着研习一二。” 说着,陆云逸见他还是有些彷徨,不由得笑了起来: “曹国公终究是要统领大军的将领,早些接触军务也能早些历练, 等待日后,曹国公为大将军,我给你做先锋,必然百战百胜!” 李景隆呼吸猛地急促起来,眼睛瞪得大大的,心脏怦怦直跳, 大将军? 这是他从未想过之美梦。 “好,日后若有机会统领大军,你我必然建立一番功业!” 他忽然想到了什么,转而将声音压低,小声道: “云逸啊,我已经去信一封,呈送给陛下,上面写着游鱼部的始末以及真相, 你尽管放心,对于你这等心系朝廷之人, 陛下向来是宠爱有加,不会有什么大事的。” 陆云逸点了点头,忽然想起了一桩事,问道: “云龙州的锦衣卫如何惩处?那刘长世还关押在军中呢?” 说到此事,李景隆轻轻叹了口气,似是有些难以启齿。 “桌慕兰在事发后自尽了,留下了一封亲笔血书, 直言游鱼部之事乃她靠着‘母亲’身份强行逼迫刘长世所为, 希望朝廷念在她一家为朝廷尽忠的份上,饶过刘长世。” “饶过他?” 陆云逸眉头紧皱,锦衣卫与寻常的官员不同, 寻常官员一封认罪书并且自尽,朝廷有极大可能饶过他的家人。 锦衣卫.掌控着如此多的暗探,还有‘饶过’这一说? 见他脸色古怪,李景隆轻声开口: “我见过负责云南之事的人了,此事到此为止, 刘长世先关押在军中,具体如何惩处,还是等京中的意思。” 陆云逸眼中闪过一丝精光,轻轻点了点头: “也好。” “对了,我在路过云龙州的时候,听说岳忠达要在城外修建什么碉楼? 他说是你的主意?冯伯伯让我问问你, 若是的话,都司以及布政使司就要调拨钱财了。” 李景隆露出浓浓的羡慕, 人的名,树的影,这就是有本事的人啊, 旁人从朝廷拿一些钱那是求爷爷告奶奶, 可碉楼仅仅建起来一座,就让都司以及布政使司内的人动摇了。 陆云逸回答道: “的确如此,原本是想着你我驻守云龙州立功之用, 但现在也用不着了,将此法传授给了岳忠达,拜托他守好云龙州。 碉楼的确是个好东西,只要数量足够多, 阻拦个几万大军不在话下,当然要配以相应的火器。” 李景隆点了点头: “好,我这就去都司,让他们调拨钱财抓紧修建, 现在坪山坳被堵上了,麓川说不得会从潞江耍心思。” 陆云逸站了起来,朝着李景隆拱了拱手: “曹国公,前军斥候部就交给您了。” “你我兄弟,这么客气作甚,走了。” 李景隆随意摆了摆手,面带笑容转身离开, 大步流星,潇洒至极。 (本章完) 第315章 前军斥候部的秘密 第315章 前军斥候部的秘密 议事厅只剩陆云逸一人,彻底安静下来。 阳光从敞开的大门堂而皇之的进入,使得屋内暖洋洋的。 昆明的冬日就是这般温和,比之庆州冬日的酷烈好上不知多少。 陆云逸舒服地坐在椅子上,笑容慢慢收敛,脸色平静,眼中的思绪不加掩饰。 “韩宜可韩宜可.” 他根本不记得这位名臣在云南之事。 也错估了西平侯应对此等事的方法,居然是先下手为强。 不愧是镇守一方的总督,陆云逸决定要多加学习。 这其中巧妙运用了监察御史的弹劾奏疏不能用军中的八百里加急渠道, 只能使用普通的陆驿, 如此,一来一去都要过去半年了。 在这段日子里,他依旧是前军斥候部的掌控者, 只是失去了名头,能够应付接下来的战事。 至于杀俘的影响,时间就是最大的武器, 麓川战事一旦正式开打,每日死的人都不止五千,所有人都会逐渐淡忘。 唯有应天的惩处,陆云逸有些拿不准, 深吸了一口气,陆云逸眉头舒缓,面露笑容,不再去想此等烦心事, 拿起了一旁的探查册子仔细查看 很快,他脸上露出笑容, 军卒们办事愈发的利索了。 册子不仅有百姓、商贾、贩夫走卒、吏员、官员,等身份分类, 还分为了衙门、军营、庙宇、书院、街市、酒肆、客栈等场所分类。 如此便更为详细,对于昆明城内的舆论掌控更为细致。 只是停止查办的消息还未彻底散开,并不能形成比对,只能作为初步的参考。 将上午的记录尽数看完,他转而将冯云方叫了过来。 “大人,您叫我?” 陆云逸轻轻点了点头,将手中册子递了过去: “下午的消息汇总之后与上午的分开记录,并且区分变化, 从明日开始,一日一汇总三日一总结,察觉趋势。” 冯云方脸上露出浓浓的疑惑 陆云逸猛地顿住,笑了起来: “原话转告黑鹰就可,他知道如何做。” “是!” 陆云逸点了点头,朝他招了招手,冯云方走近,陆云逸压低声音说道: “牢狱内对于刘长世的看管可以适当地松懈一些,但要看紧了, 若是有人要对他不利,不要阻拦,死了便死了,暗中记录就好, 也不要贸然打草惊蛇,交给武福六处理。” 冯云方脸色凝重,轻轻点了点头:“是。” 陆云逸面露沉思,过了片刻继续说道: “军中的马鞍经过这段时间的赶路是否有了磨损? 若是有磨损就抓紧换, 战马难得清闲,趁着这个时间养膘,不要吝啬钱财。” 冯云方面露犹豫,如今没了主将,这些事还能做吗? 陆云逸笑了起来,知道他心中疑惑,出言解释: “现在本将是西平侯的女婿,若是肆意更换军资,难保会有人说闲话, 现在离开军伍,一些事情反而好做,不用避讳, 告诉军需官江峰,缺什么就放心大胆地要。” 冯云方想了想,好像是的确是这个道理,便连连点头。 陆云逸继续说:“原本定的是军械更换标准要变一变, 所有经历三场战事以上的长刀,发射箭矢超过五十的弓弩都要更换,不要马虎。 火器也要补充,原本的规模扩充三倍, 火铳从原本的二百递补到一千,具体需要的名单去问徐增寿。 一些战术背包也要修补,若是无法修补就命昆明城中的工坊重新打造, 对了,将制作的工艺以及图纸留在工坊,他们若是以后要用就随他们去。” “记下了吗?” “记下了!”冯云方点头如啄米。 “还有一件事,接连的获胜让弟兄们已经有了焦躁之心, 这段日子要严苛操练,该发的钱财多发,该买的饭食多买, 总之让弟兄们吃好喝好,狠狠操练,也趁着这个时间静一静,反思一二。” 说着,陆云逸又想起一事,随即笑了起来,强调道: “最后一件事。” 冯云方对于此等事已经习惯了,连连点头: “大人您吩咐。” “命张玉将这段日子所经历战事前前后后做总结找疏漏,提出改进方法, 宣导给各军各部,要细致到小旗十人队。 此事尤为重要,让他用心对待。” “是!” 陆云逸仔细想了想,发现没有什么别的疏漏,便挥了挥手: “好了,去吧!” “是!” “等等!” 冯云方似是早有准备,故意放慢了脚步,听到声音后他顿住身形,连忙走了回来。 陆云逸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强调道: “最后一件事!!” “嗯嗯。” “吩咐钱宏,将军中未娶亲之人的名册统计上来,要区分家中是否独子。” 冯云方连连点头:“大人,记下了。” 脚步声由近及远,冯云方快步离去。 陆云逸看了看时辰,已经临近午时, 便站起身,朝着正房走去。 兜兜转转,他一边欣赏着宅院的景色,一边回到了正房, 此刻,房门大开,门口站着六位侍女。 见他到来,纷纷躬身,声音轻柔,娇滴滴地喊了句: “老爷~” 陆云逸只觉得身上汗毛倒竖,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但他面色不为所动,轻轻点了点头。 当他走过房门时,能明显察觉到一些带着火热的注视,不由得将脚步加快。 来到屋内,依旧是原本那般大红装饰,在阳光照耀下,更显耀眼。 床榻上,沐楚婷已经起身, 正与小红相对而坐,两个脑袋凑在一起,似乎在嘀咕着什么。 陆云逸走了过去,开口问道: “干什么呢?” 话音落下,二人都是一个激灵,有些惊恐的抬起脑袋,看向来人。 随即,二人的脸颊刹那间变得通红, 小红连忙站起身堵在床榻之前,支支吾吾地开口: “老爷,没没什么。” 陆云逸满脸狐疑,侧头看了看,小红也同样歪了歪身体想要阻拦, 但她那一米六出头的个子根本无法阻拦, 视线越过小红,很快他就看到了床上的碎布, 还有被沐楚婷拿在手里的一块沾染着红色血迹的红布, 刹那间面露恍然,原来是在修剪‘落红布’。 这在如今大明,落红布通常会被用作证明女子贞洁之用, 会被拿给夫家的长辈查看,以此来维系双方家族声誉。 沐楚婷见他毫无阻拦地看了过来,脸颊上的红晕变得更为浓郁, 连忙将剪刀与落红布收到身后,发出一声呢喃: “夫君~” 她转眼就见小红还在那里费力遮挡,顿时娇斥: “小红,不要再挡了,夫君如此高大,怎么挡得住。” 哎?小红这才茫然抬起头, 看到了位于身前的一堵墙,最上方是老爷笑意吟吟的年轻脸孔, 刹那间,小红的脸颊红了起来,呼吸急促。“咳咳。” 察觉到她肆无忌惮的注视以及眼中的胡思乱想,陆云逸轻咳一声,唤醒了她。 小红一个激灵,连忙站到一旁,快速低声求饶: “老爷,是小红的不是。” 陆云逸摆了摆手:“你先出去。” “是~”小红有些失望,快步走了出去。 待到她走后,陆云逸走至床榻旁,慢慢坐了下来,盯着还穿着丝绸睡衣的沐楚婷来回打量, 相比于以往的清冷,她眉宇间已经多了已为人妇的风情,眼角眨动之间,露出了些许媚意。 “夫君为何这样看奴家?” 声音也变得轻柔了许多,还带着一丝刚刚睡醒的朦胧沙哑。 “自然是好看。” “拿来,我帮你剪,在家中从未碰过剪刀吧,姿势不对。” 说着,陆云逸将她的手从背后抽了出来, 拿过剪刀与红布,在那里小心翼翼剪了起来, 一边剪一边说:“现在午时过了,还回不回家?” 沐楚婷脸颊一红,有些埋怨地瞥了一眼陆云逸,嘀咕道: “夫君也不叫奴家,成婚第一日就睡到日上三竿, 若是被父亲母亲知道了,定然要责骂婷儿。” “那有何妨?睡觉睡到自然醒,不知是多少人的梦想啊,现在有这个条件,哪能不多享受一二?” 沐楚婷抿嘴笑了笑,挪动身子, 来到陆云逸身旁靠坐,低声开口: “夫君,奴家也有许多姐妹成亲嫁人, 听说规矩太多了,弄得人不自在。您不一样,心疼婷儿。” 说着,沐楚婷已经趴在了陆云逸肩头, 对着他的耳垂轻轻吹气,温热的气息开始在脖颈间萦绕, 让陆云逸又多了几分鸡皮疙瘩。 “夫家~昨日常姨与我说, 女子初尝云雨会紧张万分,使得男子也不是那么.那么那个。” 陆云逸的剪刀停住,轻轻眨了眨眼睛,侧头看了看外面大亮的天气, “夫人想做什么?” 沐楚婷媚眼如丝,红润的嘴唇轻轻抿着,脑袋一点点低了下来,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陆云逸很快便想到她一袭白衣飘飘的清冷仙子模样, 与现在倒是大相径庭,不由得怦怦直跳。 他没有犹豫,将剪刀与落红布放在一旁,转而对着房门口吆喝: “小红,把门关上。” 小红的脑袋旋即探了进来,一脸不可思议,脸红的已经如头顶的太阳,但她还是将门迅速关上。 隐隐约约,能听到她吩咐门口的诸多侍女: “走走走,都走。” 前军斥候部营寨,曹国公李景隆并没有回到都司安排的房舍, 而是回到营寨,打算在帐篷里歇息。 因为他的到来,营寨内有些惴惴不安的气氛也有些舒缓,军卒们算是先放下了心。 一路行来,由于匆忙, 他的休息并不好,也已经有那么两三日没有歇息,此刻他早就疲惫万分。 此时,李景隆正躺在床榻上辗转反侧,将脑袋蒙在被子里以躲避阳光, 一闭上眼睛,脑海中的困意似乎消失了, 出现的都是军中的诸多事务,以及未来可能遇到的事情。 随之而来的,就是那茫茫大的压力,让他无论如何都无法睡着。 但偏偏还是很困,让他痛苦万分。 李景隆有些烦躁的将蒙在头顶的被褥拿开,感受着外面的光亮, 充满血丝的眼睛四处打量,很快便看到了位于长桌上,刚刚送来的诸多文书, 上面是这两日堆积的军务。 他眼珠转动,索性坐起身,就这么来到桌案后,拿起一本文书看了起来。 随之,他眼中的困意与疲惫就变成了浓浓的茫然. “这这都是什么?” [禀告将军书。 末将王博超,忝为前军斥候部武将军麾下八队总旗,谨以此书,陈情于麾下。 遥想半月,吾部在执行侦探、奔袭之务时,偶有差池, 细察之下,乃军卒于方向辨识与长途奔袭之能力,尚存短板,我部十队有四, 此非小事,关乎战局之微妙,不可不察。 末将不揣冒昧,斗胆陈言,愿将军垂听。 一者,方向辨识之不足,源于平日训练之疏漏匆忙。 末将恳请,增设地势之课业,使军卒懂山川走势,以自然为师, 并分配更为详细的地图以及千里镜,以备不时之需。 二者,奔袭之时,体力不支,速度减缓,实为大忌。 末将以为,应加强体能训练,不仅限于日常之跑马、举重, 更宜融入战术奔袭、山地攀爬等实战演练,以提升耐力。 末将深知军务繁忙,此等琐事或有烦扰之处,然则细微之处见真章, 望将军不以末将之言为妄,审慎考虑,以图大业之兴盛。 末将愿以身许国,誓死追随将军。 王博超,颔首再拜,静候将军意。] [禀告人:总旗王博超] [撰写人:文书墨羽] [日期:洪武二十二年一月二十日] 李景隆眉头紧皱,满脸茫然,这都写的什么? 他继续看去,有武福六的批语。 [详细一些,战事时间、地点、作战任务、对敌人数、奔袭距离、战后战果、人员损伤] [回复人:武福六] [日期:洪武二十二年一月二十日] 李景隆眉头又皱了起来,连忙翻页, 看到了总旗王博超的回复,这一次要直白许多,倒像是口述。 [我部百人队在搜寻金齿卫下落时, 负责东南方向五里范围搜寻,因方向不明,有四队小旗队伍走散。 原因是地图不完备,没有千里镜,所以无法找寻同僚,只能原地等待,错失战功。 在奇袭金齿卫时负责北面甲字十三号围栏的摧毁与拖拽,围栏长十丈, 因为军卒体力不支,腿软踉跄,摔倒在地, 三次无法同时点燃石雷,致使围栏有残留,在重新投掷石雷后破坏完成,速度较慢。 攻入城寨后,跟随刘大人从南向北突袭,来回奔袭将近三十里,百人队斩级五十, 人员损伤三人重伤,十五人轻伤。 重伤三人皆因体力不支而受伤,导致脱离大部,被敌军反击。轻伤十五人在回援时被敌军阻截。] [口述人:总旗王博超] [撰写人:文书墨羽] [日期:洪武二十二年一月二十一日] 李景隆面露古怪,不由得在心中惊呼, 此等战损以及斩获在他看来已经是好到不能再好, 而且这名百夫长条理清晰,记忆良好,即便已经过去了这么久,依旧十分清楚。 他转而看向武福六的回复。 [已上报] [回复人:武福六] [日期:洪武二十二年一月二十三日] 李景隆又翻了一页,看到了武福六向陆云逸禀告之事。 [启禀大人,有军卒反映在作战任务中需要更详细的地图以及工具, 以便辨别方位,达成作战任务。 末将认为,应当在精锐军卒中配发精锐器械, 若有遗失,追责即可。 再者,末将斗胆,提议设立“锐骑营”, 选拔体能卓越、机智过人之士, 专司快速反应与深度侦察,以奇兵制胜,为大军前驱,行专属作战军务。 在奇袭金齿卫中,刘大人所率军中精锐百人长驱直入势如破竹,众神往。 此营之设,既可锤炼精英,亦可激励全军。 至于体能锻炼之具体方案,末将已草拟详尽计划, 包括但不限于晨昏操演、负重行军、夜间突袭演练等。 末将认为,应当进行全军体侧,对于军中各人员进行分类评级, 体魄强健者不宜与体魄适中者共同执行军务,如此尾大不掉,战力受损。] [禀告人:武福六] [日期:洪武二十二年一月二十三日] 李景隆又翻了翻,发现就到这里了, 今日是二十五日,已经堆积两日,不得不处置。 只是,李景隆脸上露出了浓浓的茫然, 这该如何回复?又如何处置? 并且,此等文书似乎与他以往见过的都不同。 怎么还有总旗层层上报之事? “这我?” 李景隆眉头紧皱,猛然惊觉,脸上露出兴奋, 他先前一直知道前军斥候部强,可又觉得没那么强, 只因在战事中,总是能轻易找到敌人,而后一哄而上,轻而易举地解决敌军, 总是这么顺利,让他有一种靠运气的感觉。 而现在,看了这封文书后, 他的感觉变了,战事靠的不是运气,而是水到渠成。 难得也不是战场冲杀,难得是军中体系。 (本章完) 第316章 军资紧张,借调战马 第316章 军资紧张,借调战马 两日的时间很快便过去, 前军斥候部将领陆云逸被停职的消息在昆明城传得沸沸扬扬,尽人皆知。 起先人们并不在意,但当他们知道了, 陆云逸就是与沐三小姐成婚之人后,不由得大为震撼, 对于西平侯的铁面无私感受到暗暗畏惧,同时加以关注。 只不过,军中之事百姓们无法知道的太多, 但演武堂内的诸多讲话却被传得愈演愈烈, 原本只在小范围内传播, 但现在,有着向昆明城外扩散之意, 甚至就连贩夫走卒都知道了什么是“罪在当下功在千秋”,也就慢慢知道了杀俘之事。 这非但没有引起百姓们的反感, 陆云逸的声望反而在百姓中越来越高, 还是与先前那般,百姓们看得也极为简单, 非我族类皆可杀,反正保卫的都是云南。 对于舆情的变化,陆云逸早有猜测, 这些日子的往来讯息也充分说明了舆情扩大的趋势。 并且,他敏锐地探查到了, 舆情的扩大不再拘泥于以往的一小部分,是有人在背后出力, 这些力量从茶楼酒肆开始,慢慢向外扩散。 只因这些日子昆明城多了一些来历不明的说书先生, 屡屡出现在酒肆茶楼, 甚至还出现在力夫商贾们时常汇聚的集市,才有了如此传播。 至于是谁在幕后操持, 陆云逸几乎不用想,必然是西平侯府的力量。 说书先生在如今大明民间,就是官府最大的喉舌,其背后是诸多衙门。 这些人说什么做什么,都有其幕后衙门的目的, 如今的这些说书先生,自然是发酵舆情。 此时,陆云逸正看着这两日的汇总, 其中详细记录了各类人群的舆情变化, 以及通过地点分类而确定的舆情扩散趋势, 看得他连连点头,经过几日的操持改进,进行这一事务的军卒愈发熟练。 这时,淡淡的脚步声伴随着一阵清香袭来, 沐楚婷一身白衣,探头探脑地走了进来, 虽然挽着妇人簪,但还是有几分清冷,像是拒人于千里之外。 但一进入书房,沐楚婷脸上的清冷便刹那间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已为人妇的温婉,嘴角还涌上了笑意,步伐都加快了几分。 她小心靠近,陆云逸抬头看去,二人相视一眼,抿嘴一笑。 沐楚婷来到陆云逸身前,俯身坐在陆云逸腿上, 双手熟悉地环抱脖颈,将脑袋靠在肩上,轻声呢喃: “夫君,一切都已经准备好了,我等可以出发了。” 陆云逸感受着怀中的柔软,轻轻一笑: “好,那明日便出发, 来到云南已经许久了,还未看过这好山好水,岳父岳母怎么说?” “怎么说?”沐楚婷将脑袋抬了起来,面露诧异: “自然是极好,父亲还派了一支千人的卫队沿途保护。” 说着,沐楚婷脸上笼罩了几抹红霞,将脑袋凑近了一些,轻声道: “母亲大人倒是没说什么,只是叮嘱婷儿多上心,早些早些怀有身孕。” 陆云逸轻轻眨动眼睛,抿了抿嘴, 看向桌案上的诸多文书,不由得感觉怪异万分, “现在不行,为夫还要看一看文书, 曹国公最近在操持军之事,一些事情还需要予以指点, 否则军中要乱了。” 说到李景隆,沐楚婷忍不住表情古怪, 对于这位一日来家中八次的曹国公,感到怪异万分。 说着,沐楚婷面露疑惑,轻轻眨动眼睛,看了看已到正午的时辰, “今日,曹国公怎么还没来?寻常夫君还未起床,他便已经来了..” 陆云逸也反应了过来,脸上生出几分疑惑: “大概是军中有事吧,估摸着一会儿就要来了。” 这么一说,沐楚婷脸上忽然露出几分紧迫,生出了一些跃跃欲试, 连忙将手搂的紧了些,声音轻柔,面露红霞: “夫君~” “等曹国公来了,你们又要商讨军中之事,到时又要冷落了婷儿。” “呃好吧。” 陆云逸仔细想了想,既然是休假,当然是要玩,便没有拒绝。 他将手伸到沐楚婷腿下,想要将其抱走, 但沐楚婷却紧绷身子,拒绝了这个打算, “夫君,何必如此麻烦。” 说着,她回头看向了那尤为宽大的书桌以及不远处用来休息的床榻, “这里又没有外人。” 陆云逸眼睛猛地瞪大,经过这几日的操持。 他发现古代女子只是对外人保守,夫妻之间可一点都不保守。 他脸上露出坏笑,凑近了一些小声嘀咕: “婷儿平时可不是这般模样,身穿白衣飘飘欲仙,看得人生冷。” 沐楚婷白了他一眼,娇哼一声: “在外人面前自然要如此,对待夫君则不必如此~” “嘿嘿。” 云南都司衙门就位于昆明城之中, 此刻如同往常一般无二,来来往往的吏员以及官员络绎不绝, 其中不仅有都司的官员以及吏员,还有其余二司之人, 只因如今西南正值战事,其余二司都要为都指挥使司调遣。 事实上,在洪武朝三司衙门中地位最高的便是都指挥使司,统领一省军政,是地方最高领导机构。 承宣布政使司负责一省的民政事务,是地方最高行政机构。 提刑按察使司负责一省监察刑狱事务,是地方最高监察司法机构。 这一点在官职上就有所体现,都指挥使为正二品官员, 在洪武朝是与六部尚书齐平之存在,手握权势。 而承宣布政使为从二品,提刑按察使为正三品, 依次递进从而形成了大明一省之治理格局。 但凡事皆有例外,在不经常有战事发生的大明内陆省份, 都指挥使司的权势正在被布政使司所抢夺, 只因布政使掌控了除军政钱粮之外的大半钱财,还有各州府衙门官员的提名权, 掌控了财政与人事之后,都司又无仗可打,权势被愈发削弱。 而在边地,情况则截然相反。 南以及北方边镇,不仅有藩王驻守,还有总督军务的诸多军侯, 都指挥使司衙门尚且能够掌控手中权势,如今云南都司就是如此。 有平西侯的存在,承宣布政使司几乎成为都司的办事机构,忙前忙后。 此时,都司内殿, 这里古色古香,错落有致地坐着几道身影, 屋内的气氛尤为凝重,无人说话。 位于上首的是从二品都指挥使同知苏云舟, 是一名五十余岁的老者,身形干瘦,胡子白,脸上看不出表情与心绪, 都指挥使及同知、佥事中,以其中一人统领司事,称为掌印,负责都指挥使司的全面管理。 一人负责练兵,一人负责屯田,称为佥书,分别负责军事训练和农业生产。 其余的分管巡捕、军器、漕运、京操、备御等事务。 不负责具体职务,只有官职的称为带俸,只是虚衔。 云南都司中,都指挥使宁正在景东操持军事, 共治都司的冯诚同样在金齿卫操持军事, 如今都司的诸多事务,都由苏云舟这位掌印统领。 此时,他正坐在上首,静静喝着杯中茶水,丝毫看不出此刻刚刚发出了一阵激烈争吵。 安静了许久,位于下首的一名五十余岁老者轻轻叹了口气, 他是刘阳文,乃布政使司右参政,平日里负责的就是军资筹备以及统筹。 他沉声开口: “苏大人,前线宁大人与冯大人所需军资如今实在是凑不齐, 军械甲胄已经在日夜赶工,哪里都要, 弓弩长箭更是不用说,每日的消耗都是一个老夫都不敢想的数字, 这也就罢了,只是老夫不明白,为何攻城器械还要这么多? 工坊实在是无法打造啊,就连城内那些商贾的工坊都已征用, 还是打造不及,都司所要的军械,需要时间!” 听着他的埋怨,尽管在场诸位大人不少都是手握权势之人,也忍不住发出一声叹息。 有人出言劝说:“刘大人,我等知道你的难处, 但你也要体谅体谅我们的难处啊, 前线的冯大人与宁大人正需要军资打仗, 我等后方之人如何能不尽心尽力。” 听闻此言,刘阳文顿时瞪了过去:“王大人,您的脸皮可是要比城墙还要厚啊, 先前的军资已经尽数交付,是陡然间增加了将近三成的军资,这才如此慌忙紧张。 不是老夫拿不出来,是需要时间!!” “刘大人,您要想想办法, 如今大理外的金齿卫以及游鱼部还有坪山坳都归了我等, 总不能让军卒们使用平常的军械来对敌吧,总要更换一番,以防万一。” 说到这,刘阳文似乎更生气了,大手一挥: “说到大理防线本官就气不打一处来,好好的防线为什么要向外阔呢? 这么一番折腾,布政使司又要出去将近二十万两银子,征调不知多少民夫。 本官知道这话不妥, 但那负责永平防务的和阳卫与横海卫今日早晨刚刚送来文书, 索要大笔军资以及战马,还直言事态紧急, 本官去何处找来如此多的军械? 更何况还有三千战马?防线已经阔出去了,还要战马作甚?” 刘阳文声音抑扬顿挫,火力全开,一人压制全场, 将在场诸位大人说的面面相觑,四处打量。 见无人说话,刘阳文气不打一处来,转而看向上首的苏云舟: “苏大人,不是下官叫苦, 而是现在整个云南都司能动的战马几乎都拉到了前线, 布政使司实在是找不出战马了。 若是可以,老夫现在就将家中的毛驴拉去,为麓川战事添一份力。” 此话一出,在场诸位大人面露无奈, 战事一开,他们这些留守后方之人不仅要承受前线的压力, 还要在后方整日争吵,如今此言还算是客气万分。 位于上首的苏云舟嘴唇抿了抿, 伸手捏了捏眉心,脸上露出几分笑容,颇为和善: “刘大人还请体谅一二, 如今大理通向景东的坪山坳已经封死,但这并不代表麓川不能来到大理, 若是他们付出足够的代价, 还是能够从山林中绕路,进入大理境内。 如此金齿卫与坪山坳的守军不能乱动,只能依靠于云龙州以及永平防线的守军, 你也知道,云龙州这些日子就要开始修建碉楼, 此等事是冯大人与曹国公亲自交代,马虎不得也不能让敌军破坏, 如此,若有战事,阻拦敌军的军务就落到了永平守卫的身上, 但偏偏和阳卫与横海卫都是步卒,追击敌人不便, 所以要一些战马也是理所应当。 如今永平城内防守军卒一万,要个三千匹战马也是夸大其词, 本将想着,若是刘大人从旁处挤出那么一两千匹战马,也应该足够。 毕竟,只是防患于未然,麓川之人还没来。” “一千?一百没有!” 刘阳文毫不相让,瞪大眼睛,白的胡子来回吹动,如同发怒的狮子。 他转而说道: “苏大人,京军所属为何这般矫情? 这永平的守军要军械也就算了,毕竟地处边陲,还在打仗。 那这前军斥候部又是如何啊?他们不是停留在昆明城吗?” 此话一出,原本不少心不在焉之人悄然抬起了头,眼中闪过莫名。 有人略带疑惑开口询问: “前军斥候部也在索要军械?” 刘阳文脸色来回变幻,最后泄气一般地点了点头: “曹国公亲自来要,本官能不给吗?” 刘阳文看向上首: “苏大人,前军斥候部换下来的诸多军械下官已经检查过了, 只有一些磨损,尚且能够使用,不如先将这些交给前线?” “刘大人,莫要胡言乱语了,换下来的军械怎么用?” 刘阳文将眸子投了过去,说话之人是一位三十余岁的将领。 他嘴角露出几分冷笑: “陈大人这就不懂了,本官打听了, 前军斥候部更换军械的标准变了, 长刀过三场战事就换,弓弩发射五十就换,马鞍有所磨损也换, 火铳那就更不用说了,只用过两次也尽数更换, 都是完好的军械,前线如何用不得?” 此话一出,在场众人脸色微变,皆是有些古怪。 这时,坐在上首的苏云舟轻轻摆了摆手: “此事就不用再说了,前军斥候部经历战事激烈,换一换军械也是理所应当。 总不能只叫马儿跑,不让马吃草吧。” 这时,下首那姓陈的大人眉头微皱,沉声开口: “苏大人,可如今军械紧张, 前军斥候部又在昆明城驻守,暂时用不到,这个时候更换军械岂不是添乱子?” 话音落下,在场几位从没有说过话的大人都将眸子忘了过去,神情古怪。 他名为陈书翰,云南都指挥佥事, 平日里不负责具体军务,乃‘带俸’, 如今都司内人手紧张,一些将领外出打仗, 所以他便有了具体的实职,负责昆明城守备,但也是名头大过实质, 三司衙门都在此地,西平侯府也在,昆明城守备还不用他来操心, 但即便如此,陈书翰也是极为珍惜此等职务。 他这个都指挥佥事, 乃是因为他的祖父,父亲以及两个哥哥是颖国公麾下大将,都死在征讨云南途中, 这才恩荫了一个都司佥事,以示恩荣。 即便手中权势不多,但他还是想要做一番事, 所以每一次都司内的商讨他都会参加,以表勤恳之心。 位于上首的苏云舟盯着陈书翰看了看又看, 又看了看场中一些隐晦将眸子投过来的同僚, 心中发出一声叹息,无声自语: “这个傻孩子,旁人一撺掇,他就兴冲冲地冲上来” 苏云舟抿了抿嘴,沉声开口: “陈大人,前军斥候部如今在昆明城防务也需要军械使用, 况且曹国公为京军统帅,掌控前军斥候部一干事务, 他亲自来讨要,我等必须给啊。” “可” 陈书翰眉头一挑,还想要说些什么,但坐在上首的苏云舟便抬手打断: “好了,军械都已下发,事已成定局,不要再争论了。” 陈书翰心中的一番言辞无法说出, 只得无奈的张了张嘴,挺直的腰杆悻悻然的缩了回去。 这时,一直将眸子投过来的刘阳文眨了眨眼睛, 猛地抬起头,倒吸了一口凉气,做惊讶状,似是想起了什么。 见所有人都将眸子投了过来, 他又有些失望地叹了口气,缩了回去,叹息一声。 “本官知道有一个地方有战马,却无法动用,着实可惜,唉。” 但,奇怪的是, 话音落下却没有人接话,屋内顿时陷入了安静。 察觉到气氛有些尴尬, 陈书翰看了看四周,觉得这里自己地位最低,应该不能让话落在地上,便开口道: “刘大人,不知战马在哪里?” “还能在哪里,自然是这昆明城中, 前军斥候部有着将近八千匹草原的高头大马, 就这么放在城中,着实有些可惜。”刘阳文一边说一边摇头,回复的倒是极快。 “居然有这么多战马?放着不用的确可惜。” “草原的马可要比咱们的滇马好上许多啊。” “那陆将军能有此等功绩,这些战马居功至伟!” 话头一开,原本安静的氛围顿时变得嘈杂,一众七嘴八舌地说了起来。 一句一句听着,陈书翰眨动眼睛,心中思绪起来, 很快他在心中便有了权衡利弊,犹豫着开口: “不知可否向陆将军,不,向曹国公借调一批战马? 刘大人不是说只需要千余匹就够了。” 此话一出,原本喧闹的气氛变得热烈, 在场一众大人似是听到了什么锦囊妙计,纷纷附和起来。 “对对对,陈大人说得对啊。” “前军斥候部不过五千兵,借调个一千也不是什么难事。” “是极是极,还是边境的防务重要。” (本章完) 第317章 以身入局谋其利益 第317章 以身入局谋其利益 临近午时,陈书翰心满意足地下衙,离开都司,返回距离都司不远处的家中。 同样是在太华街, 只不过是在靠近外面的位置。 这处房舍极为气派,同样是五进, 乃是打下云南后,朝廷论功行赏赏赐的宅院。 相比于赏赐的钱财以及官职,此等宅院不算什么。 陈书翰将战马丢给下人, 兴冲冲地走进宅院,很快便在正堂等待他的夫人, 夫人三十余岁的年纪,风韵犹存,身段婀娜, 见他回来,脸上出现一抹浅浅的笑意,连忙迎了过来, 接过了他脱下来的袍子,亲昵地发问,声音轻柔: “夫君今日上衙累坏了吧,听说现在都司事务可是十分繁忙。” 陈书翰坐了下来,接过夫人递过来的茶水,小口小口抿着, 脸上始终挂着笑意,随意摆了摆手: “我可算是知道了, 为何衙门中那些大人这么大年纪还整日操劳政事,动不动就不回家, 原来坊间传闻不假啊, 权势才是真正的长生药。” “夫人,不瞒你说, 为夫虽然才三十有余,但以往上衙都是昏昏欲睡。 直到现在接了这防务的差事,这才感觉活过来了。 为夫还从未有过如此充实的日子, 上衙的这几个时辰,过得飞快,遥想以前,过得都是苦日子啊!” 陈书翰一边笑一边抓住了崔梦竹的手,将其揽入怀中: “夫人,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让你整日在家中惦记,还请夫人放心,为夫定然要闯出一片天地, 让你在那些好友面前,长足了脸面!” 崔梦竹轻轻咬了咬嘴唇,手掌轻轻拍打他的肩膀: “死人~说的什么话, 脸面不脸面的有那般重要吗?咱们一家人好好过日子比什么都好。” 说到这,陈书翰四处打量了打量,怒从心中起: “那臭小子又出去鬼混了?” “哎~儿子愿意出去就出去嘛, 前些日子听了那陆将军的课业, 他一直都往演武堂跑,我看他呀,是想要从军打仗。” 崔梦竹双手环抱住陈书翰的脖颈,眼睛转动,轻声道: “若是儿子真想从军,不如你去与陆将军说说, 看看能不能进入前军斥候部, 我看他这几日都在念叨,想得紧,还找出了一些北疆战事的军报。” 此话一出,陈书翰脸色有几分古怪,连连变幻。 崔梦竹见他如此表情,眼中闪过一丝悔意,连忙找补: “夫君~无妨,我看儿子也是一时兴起, 到时随便找个卫所将他丢进去磨炼一二即可, 过不了几日他就要跑回家了,也省得夫君去求人。” 陈书翰没有说话,只是将夫人又抱紧了一些, 眼中闪过一丝犹豫,呼吸都有点急促,最后还是平息下来,声音空洞呢喃: “都司内的大人想要从前军斥候部获得一些战马, 但他们不敢说,只能借布政使司的刘大人之口。” “战马?” 崔梦竹有些诧异地抬起脑袋,看向靠在她胸前的夫君,提醒道: “他们有那么大的胆子? 陆将军现在虽然被停职,但可是西平侯的女婿, 这才刚刚成婚几日,他们就将主意打到了这里?” “胆子大不大与是谁没有关系,只看好处, 那么多草原战马,平日里接触不到也就算了, 如今就在眼前,怎么能不生出觊觎之心? 只是夫人说得对,他们的胆子太小了,以至于都缩在后面,怂恿着为夫上前。” 说着,陈书翰嘴角勾起一丝弧度,露出几分冷笑。 崔梦竹怔怔地看着他,心中大惊,发出一声惊呼: “啊夫君,他们派你去做此等事?” “他们竟然如此不念旧情,夫君,这个差事不能接。” 崔梦竹风韵的脸庞上露出几分慌乱: 且不说那陆将军是个能耐人,就说如今军中的曹国公, 咱们哪一个都惹不起啊,咱们不趟这个浑水。” “乖,听话。” 崔梦竹捧起了陈书翰的脑袋, 轻轻在他的额头吻了一下, 又将其揽入怀中,又轻轻抚摸,声音呢喃: “夫君,咱们的日子已经足够好了, 父亲留下了不完的钱财,朝廷也对你我照顾有加, 前些日子左将军来时,还带了颖国公的话, 让你在云南好好待着, 等下一次动兵之时将其调过去,咱们可不折腾。” 但陈书翰却一直没有说话, 屋中的气氛一点点变得凝重,崔梦竹的呢喃声音也一点点平息。 过了不知多久,陈书翰发出了一声叹息: “不是他们给了为夫这个差事,而是为夫借坡下驴,希望能做这个差事。” 崔梦竹怔怔地看着他, 薄且红润的嘴唇紧抿,瞳孔微微收缩,眼中似是闪过一些泪, “夫君,就这么好好地过日子不好吗?” 陈书翰轻轻摇了摇头: “爷爷、父亲、大哥二哥都死在军中, 我是个没本事的,也是个不争气的, 但怎么能窝窝囊囊地过一辈子? 颖国公不知说过多少次了,要带我去出征平叛,积攒一些军功。 可颖国公也难啊,眼见仗越来越少,涌进来争功的人却越来越多, 为夫没有靠山,只有一些情谊,这怎么够呢? 每次颖国公回信解释,为夫都不想看,他有他的难处, 颖国公为我要了如此官职,又谋了世袭的指挥佥事, 颖国公与朝廷早已不欠咱们什么,我又如何能屡屡要求更多? 要想保住家中的富贵以及恩荣,还是要靠自己的本事。” 陈书翰的声音越来越低,就像是睡着了一般。 崔梦竹早已泪流满面,不停地摇头,呜咽声响了起来: “夫君.不是这样的, 就这么过日子也是极好,何必去争权夺利呢?” 陈书翰目光凝实,眼神清冷,努力抿了抿嘴: “夫人,咱们不能松懈啊, 连陆将军那等人都要遭遇觊觎,何况为夫? 现在是都指挥佥事,以后可就不好说了。 为夫无权无势,白白占着位置, 若不是苏大人屡次庇护,说不得现在的官位也要让出去。 为夫不能不争啊,官场不进则退,更何况是我这等人。” 崔梦竹忽然有些心疼这个男人,将他搂的更紧了一些, “夫君,这些事不要憋在心里,与妾身说不说,也痛快一些。” “为夫是男人,外面的困难与你无关, 夫人莫要担心,为夫会处理好此事。” “夫君!”崔梦竹的声音大了一些, “他们是在利用你啊,一旦此事做成,他们坐享其成, 你与西平侯以及曹国公还有陆将军交恶。 一旦做不成,他们就会借此发难, 拿曹国公以及西平侯说事,让你交出官职,以保存自身, 到那时候,咱们可就什么都没有了。” 陈书翰默默听着,也不说话, 不知过了多久,他发出一声嗤笑,声音中带着几分莫名: “夫人,这世上能被人利用也是一件极为不容易的事。” 他轻轻抚摸着崔梦竹的脊背,眼神坚定,声音冷冽: “夫人放心吧,这一次为夫一定能成!” 布政使司衙门,匆匆赶回的刘阳文坐在衙房中,心情尤为舒畅, 他接过仆从递过来的茶水, 笑意吟吟的抿了一口,发出一声长叹。“今日老爷我办成了一桩大事,可算是将麻烦甩出去了。” 仆从二十余岁模样,长得俊俏,尤为谦卑, 听闻此言,不由得露出笑意: “老爷办成了何等大事,居然如此高兴?” 刘阳文随意摆了摆手: “告诉你也不懂,不过可以与你说道说道。” 仆从走近了一些,微微躬身,面露笑容: “大人请说,小人听着。” “嘿嘿,都司那几个老家伙将主意打到了西平侯的女婿身上, 他们自己不敢动手, 便左右撺掇着老夫动手,可老夫怎么能上这种当呢? 杀几千个俘虏而已,陆云逸不会有什么事。 老夫左思右想,一番辗转腾挪,终于将此事甩到了陈书翰手上。 这陈书翰也真是,明眼的陷阱,傻乎乎地凑了上去。 依我看啊,这一次他这官位是保不住喽。 对于那些老家伙,可谓是双喜临门啊。” 仆从面露诧异,凑近了一些: “老爷神机妙算,必然能得不少好处吧。” 听闻此话,刘阳文脸上露出满意, 发出一声轻笑,伸出手捏了捏那仆从的脸蛋: “你可真是本官心里的蛔虫啊。” “本官的好处,多了去了,不仅能摆脱麻烦, 若是那陈书翰成了,从前军斥候部拿到了战马, 那本官可就不客气了, 有一就有二,老夫也要弄来一些, 不论是做人情还是留着用,可都是好东西啊。 若是陈书翰没成从而丢了官,也无妨, 趁着他们为手下人争抢官职的时候,本官捡个漏就行。” 刘阳文轻轻拍了拍仆从的脸蛋: “都指挥佥事的官职可不低啊,又是一番腥风血雨, 到时都司内若是能空出什么官职,本官将你安排进去, 到时你可要好好干,为老夫盯着那些老家伙。 都司弄了个周豪来恶心本官, 那本官自然也要恶心恶心他们。” 此话一出,那仆从刹那间喜笑颜开,连忙跪地: “多谢大人再造之恩!” “起来,日后你做了官可不要轻易下跪,这有失体面。” “能跪大人是小人的福气,若是大人安排小人自当遵从, 若是不成也无妨,小人便在身边伺候着大人。” 刘阳文满意地摸了摸他的头,笑着说道: “果然是个忠心的。” 前军斥候部军营, 李景隆此刻正坐在桌案之后, 被一堆文书淹没,几乎都看不到他的脑袋。 他此刻正拿着一份十人队小旗轮换的文书,满脸茫然。 不大的文书此刻已经被密密麻麻写满了小字, 上面是军卒的名字籍贯年龄以及所擅长之事, 虽然眼前记录的只有两百人,不过两支总旗队伍, 但要将其混编打散,重新进行捏合,还要提升战力。 这.这该如何是好? 他没有选择去问刘黑鹰,只因他已经问过了, 在不远处的军帐内, 刘黑鹰负责的是两个千人队的将领轮换以及重新改组, 为的是根据西南战事的经验, 调配出最适合西南战法的将领以及军中组合。 李景隆眼前的两百人,仅仅是其中一部分。 看着上面一个个名字,他只觉得头大如斗, 在五军都督府上衙多年,也没有见过此等繁琐的差事。 以至于其他文书都遭受了冷落,被丢弃在一旁,越堆越多。 盯着文书写写画画了将近一个时辰, 李景隆才开始拿过一份新的纸张书写, “邢宇恒、唐鑫这二人心细,适合带领探查队伍, 至于他们的部下. 是给他们增加一些擅长厮杀的军卒还是一条道走到黑,继续加强探查呢? 不对啊,擅长厮杀的军卒就那么多, 若是都给了他们,旁人怎么办? 这.这该怎么分? 先看别的,段宇凡、金逸晨这二人厮杀勇猛, 已经有了能晋升总旗的功勋, 但军中一直没有扩军,也就一直待在小旗, 他们但缺少急智,方向感也不强,看他们的斩获,就适合冲阵厮杀。” 李景隆一边念叨一边写,同时一边挠头, 将原本柔顺的头发抓得乱七八糟,唉声叹气也不时传来。 既要保证战力,又要兼顾整体,这也太难捏合了? 要是这些小旗也能随意变动就好了, 让他是军卒就是军卒,让他是小旗就是小旗。 但这个念头一经出现,李景隆都自嘲地笑了笑, 就算是陛下的亲卫军,掌控到了极致,也不能没犯错就将人降职。 他没有再写,而是就在那里想了起来, 前军斥候部的将领轮换倒是做得不错, 在一些特定的战事中会更换队伍的领头羊, 在探查之时会有一个临时小旗,在作战之时又会回到原本的配置。 但此法限制太大,只适用于同乡或者共同厮杀许多的同袍中。 毕竟,权力从来不是拱手相让之物。 “唉” 李景隆身体一点点松软下来,趴到了桌案上, 经过了这两日的折腾,他已经不想领兵打仗了。 尤其是不想领前军斥候部这等精锐打仗,太麻烦了。 也明白了云逸为什么对女色可有可无。 每日耗在军务上,几乎要将他榨干, 现在就算是有女子放在他身前,他都自问没有精力。 一阵唉声叹气,李景隆又将身子直了起来, 满脸愁容地看着眼前文书,脑海不停转动,希望能找出一个好的编排组合。 就在这时,急促的脚步声自军帐外响起, 李景隆有些惊喜地抬头望去, 自控力以及身上的重担让他无法抽身离开, 但若是有别的事让他脱身,那就怪不得他了。 很快,亲卫段晨走了进来, 李景隆见到他,脸上露出喜色,身体微微靠后,声音淡然: “什么事啊。” 段晨快步走近,脸色凝重,压低声音: “大人,布政使司的刘大人与都司的陈大人来了。” 李景隆眉头微皱: “他们来干什么?” 段晨轻轻摇了摇头: “只是说要来前军斥候部看看。” “看看?” 李景隆脸色古怪,轻哼一声: “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走,去看看。” (本章完) 第318章 请曹国公屏退左右 第318章 请曹国公屏退左右 翌日下午,主将陆云逸离开后, 前军斥候部营寨始终被一层淡淡的忧郁所笼罩, 尤其是在今早得知主将离开了昆明城,忧虑更甚。 天空不再是前几日的湛蓝明净,而是变得阴沉灰蒙。 乌云低垂在天际游走, 偶尔有几缕光线试图穿透云层,却终究只能洒下斑驳微弱的光影。 营寨内,军卒们的身影在光线下显得沉重, 他们或坐或立,脸色虽然平静,却无法掩盖眼中的忧虑, 偶尔传来的低语和铁器碰撞的轻响,在这沉闷的空气中更添几分压抑。 冷风如同无形剑客,悄无声息地在营寨中穿梭。 拂过营帐帆布,掀起一阵阵细微却刺骨的波动, 带着微微寒意,拂过军卒们的脸颊。 一路行来,就连李景隆的脸色都阴沉了几分, 诸多军卒虽然恭敬有加,但他还是能感受到其中隔阂与生疏, 甚至还能感受一丝丝惴惴不安。 他明白,这是军卒们担心跟着自己没有前途以及丧失性命。 李景隆抿嘴,眼中闪过坚毅, 此等情形他在京中已经不知遭遇过多少, 不仅是朝中官员,就连五军都督府一些有前途的官员都不会投在他门下。 以至于他虽位列国公之位,被人屡屡轻视。 李景隆思绪翻腾,下定决心,一定要将前军斥候部的运行法门搞明白, 百战百胜的门道他学不会,强军之法一定要学会,以作为自身根基。 想到这,李景隆的步伐一点点慢了下来,眼中闪过庆幸。 幸好幸好还有前军斥候部这等精兵在,能够毫不吝啬的让他研习。 他觉得,在京城时决定一起来云南是最正确的决定, 给了他一个正视自身,迈出第一步的机会。 毕竟,家学一句话笼统概括之事, 放在军中 那要忙到昏天黑地,还不一定能有所结果。 仅仅是一句“料敌从宽,御下从严”, 就让李景隆觉得眼睛暗暗发黑,摸不着头脑。 思绪翻滚复杂间, 李景隆来到了营寨入口。 前军斥候部所驻扎的营地位于昆明城西南角, 也是最为庞大,设施最为严密的军寨。 在这里驻扎的军队都是能够随时投入战场的精锐, 西平侯所属的几个卫所精锐就在这里, 一方面是拱卫昆明,另一方面随时准备出昆明作战。 此等军事重地,即便是布政使司的刘阳文也不能贸然进入。 陈书翰身为都司的佥事倒是可以, 只是此行领头人刘阳文执意要等,他便也在这里等着。 左等右等,不仅是二人,就连随行的官员都有些烦躁, 直到过了将近一刻钟,才见到一身常服的曹国公皱着眉头走来, 表情中带着深思,似是有什么心事。 见他到来,众人长舒了一口气,当即躬身一拜: “拜见曹国公。” 突如其来的声音将李景隆的思绪拉回现实, 打了一个激灵,看了看四周, 又看向在前方躬身行礼的诸多大人,不由得眉头紧皱,心中猛然生出烦闷。 “你们好大的架子啊,假惺惺地等在这里给谁看?非得本公亲自来迎接你们?” 李景隆语速飞快,对着众人就是一阵呵斥, 不仅在场的几位大人愣住了, 就连跟在旁边的亲卫都有些眼神发愣, 心里一个劲地嘀咕,公爷自从参军以来,本事涨了,脾气也是越来越大了, 此等事,若是放在京城,必然是如沐春风,和煦有加。 见到他们的表情,李景隆轻轻一笑, 他现在也明白了,一味的左右逢源不会带来尊重,反而会带来轻视。 如此,便不如跋扈一些。 “都哑巴了吗?” 见他们还不说话,李景隆径直调转身体,快步离开。 直到此刻,陈书翰马上反应过来,连忙追了上去,朝着李景隆的背影喊道: “曹国公且慢!” 刘阳文以及诸多官员也追了上来。 李景隆非但没有停下的意思,反而越走越快, 嘴角都勾起了一丝丝笑容,只觉得心中暗爽! 就连被文书淹没的愁也消散了许多。 “曹国公,布政使司的刘大人想看看京军与云南军伍有什么不同,好方便统筹军械以及战马。” “曹国公,云南的滇马想必您也见过, 但相比于草原的战马,还是要相差许多,此番就是前来见识见识。” “如今昆明城内的诸多工坊已经日夜赶工, 但还是制造不出足够的军械, 听说京军中一些小修小补可以自己完成,便百忙之中抽出一丝空闲,前来研习一二。” 陈书翰一边走,一边喋喋不休地说着, 刘阳文则一直跟在后面,笑意吟吟地听着, 可他越听越是不对,不由得在心中暗骂陈书翰愚蠢, 这才说了几句,就将老底都透露了出去。 但好在,曹国公如今年轻,好像也没有那么聪明。 兜兜转转,李景隆在前面领着, 一行人在后面追着,就这么来到中军大帐, 说是军帐,其实就是立在军寨中的房屋, 不仅能够遮风挡雨,还能保持一定的隐秘和地位。 到了这里,李景隆才停下脚步, 侧头瞥向在场众人,尤其是在陈书翰身上来回打量, 而后便径直走入大帐,还丢下一句话, “进来吧。” 如此,在场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刘阳文先行一步,陈书翰紧跟其后, 而就在其后方官员想要进入时,守在军帐门口的守卫却将手臂拦了起来。 “军中机密要地,闲杂人不得进入。” 冷冰冰的声音传来,一行人相互对视,无奈一笑,只得跟随军卒到一旁军帐歇息。 军帐内,厚实帆布与坚实木架相结合,使得帐内空气虽略显沉闷。 上面布置着几扇可开合的小窗, 风偶尔穿隙而过,带来一丝凉爽。 李景隆已经坐于上首,背后是一幅巨大的云南行省地图, 山川河流以墨线勾勒,栩栩如生。 身前,一张长案铺展, 其上摆放着文房四宝,以及几份摊开的军报。 下首,分列着两排简朴军帐,军帐四周有卫兵守候。 李景隆静静看着他们二人进来的顺序,眼睛微眯,轻哼一声: “刘大人好大的架子啊,若是本公没记错,刘大人乃从三品右参政吧。” 刘阳文脸上有着些许疑惑,微微躬身: “回禀曹国公,下官在三年前添为云南布政使司右参政。” “那便对了,陈大人应当是正三品的都司佥事吧。” 李景隆眼神玩味,在二人身上来回扫动,最后停留在刘阳文身上: “不知.刘大人可知礼法?” 话音落下,陈书翰略有诧异,微微垂下脑袋,隐藏脸上表情。 刘阳文脸色微变,心中暗道不好, 平日里陈书翰是空有官职但无实权, 在各处衙门屡屡碰壁,没人把他当回事。 而他自己现在负责军械调配诸事, 走在哪里都是畅通无阻,甚至三司主官都礼遇有加。 这让他忘了,若论官职,他在陈书翰面前还要言称下官。 脑海中有刹那间的呆滞,刘阳文很快便笑着拱了拱手:“还请曹国公恕罪,都怪下官疏忽, 平日里下官与陈大人是至交好友,加之我年长几分,时常兄弟相称, 一时间疏忽了礼数,还请曹国公恕罪,下官心中并无不敬之意。” 说着,刘阳文看向一旁的陈书翰,同样微微躬身: “陈大人,是下官疏忽了,还请大人莫要怪罪。” 看着他低下的脑袋,陈书翰心中没来由的涌出一阵暗爽,连忙上前搀扶: “刘大人那里的话,本官年轻,平日里无事可做, 承蒙诸位大人照料才有今日,你我不必客气。” 他随之看向曹国公李景隆,面露恭敬: “曹国公,此乃下官之疏忽, 下官年纪尚浅,在都司内并无实职, 这些年都是跟随诸位大人研习, 平日里都以兄长相称,以至于忘了礼数,还请曹国公见谅。” 李景隆高居上首,眸光深邃, 在陈书翰身上来回打量,嘴角不由得勾起一抹笑容, “客气之话就不用说了,尊卑礼法乃大明之基,不可疏忽。” “是” “尔等二人所为何事?若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本公便去处置军务。” 这时,刘阳文上前一步,沉声开口: “曹国公,今日本官所来前军斥候部营寨, 乃是为了与军中工匠研习一番军械制造,并无他意。” “前些日子前军斥候部送到城内工坊所修理的战术背包, 下官看后觉得极为巧妙,加之大理城的同僚打造了一些手推车, 不论是运送军资还是粮草,都极为方便, 下官多方打听,这才听闻是出自军中, 今日难得空闲,下官便想着来到此地观赏一番,还请曹国公准允。” 手推车?李景隆眉头微皱, 很快便想到了那日在营寨中的大理府知府耿军昌, 他对军中用的手推车推崇至极。 收起思绪,李景隆点了点头,没有任何废话,看向军帐入口: “段晨。” 亲卫段晨匆匆走了进来,身上的甲胄让他多了几分肃杀之气。 “大人。” “带着两位大人去军中工坊看看,另外将此事告知刘副将,让其陪同。” “是!” 话音落下,刘阳文眼眸微微睁大,悄无声息看了一眼陈书翰,脸上依旧挂着笑容。 陈书翰收到眼神,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抬头看向李景隆: “曹国公,下官还有一事禀告,还请刘大人先行前去。” 不等李景隆说话,一旁站立的刘阳文松了口气: “陈大人是军伍中人,若有什么机要秘事,本官也不必旁听。 曹国公,那下官先行?” 李景隆视线在二人身上打量,随意摆了摆手: “去吧去吧,还请刘大人谨言慎行,军中的一些机密不便向外透露。” “还请曹国公放心,下官先去了。” 脚步声渐行渐远,整个军帐安静了下来。 李景隆坐在上首,指了指位于一侧的座椅: “都是军伍中人,坐吧。” 陈书翰有些受宠若惊, 意识到了这位曹国公没有传闻中的那般简单。 军政谁亲谁疏,看得很明白。 陈书翰拱了拱手,走到左侧第一位坐下, 心中有一种满足,这是一种从未有过的重视。 随即,军帐中的护卫还端上了一盏热茶, 让陈书翰脸上的凝重也舒缓了一些。 “多谢曹国公,下官受宠若惊。” 李景隆脸色不再是先前那般严肃, 转而带上了一些和煦,有着如沐春风般的平易近人: “陈大人不必客气,陈老将军携子孙为大军殿后的事陛下也常常提及, 都督府中还将陈老将军的事迹立了一本册子,供我等后辈瞻仰。 这些年,远在云南,苦了你了。” 此话一出,如洪钟大震。 让陈书翰在心中绞尽脑汁想出的话语卡在原地, 他嘴唇翕动,瞳孔剧烈摇晃,眼前世界顷刻间变得模糊。 听闻此言,这些年心中的委屈如同被一股暖流抚平, 在都司的委屈以及不公, 家人面前的强颜欢笑, 以及那故意装出来满不在乎的释然, 在这一刻仿佛被言语穿透,消散得无影无踪。 朝廷还记得,陛下也记得。 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却被他硬生生地忍了回去。 陈书翰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自己翻涌的情绪,声音略带哽咽却坚定地说道: “下官何德何能,能让陛下与都督府如此挂念。 祖父与家族上下,为国为民,鞠躬尽瘁,是军伍中人职责所在! 只是下官不才,未能继承祖父半分英勇,心中有愧。” 丝丝阳光透过帷幕缝隙钻了进来, 使得军帐内明亮几分,也不似刚刚那般严肃紧张。 曹国公李景隆坐在上首,轻轻挥了挥手: “有人曾有本公说过,天下英才何其多,但大多不显于形,你可知为什么?” “下官不知。” “为生计忙碌,没有机会罢了。” 李景隆面露释然,淡淡开口: “天下百姓为自家生计奔波不息, 能使得妻儿免于饥饿,安享一日三餐,已是非凡成就。 农夫耕田,不畏寒暑,春播秋收,自身辛劳,滋养万千生民,使五谷丰登,国库充实。 工匠制器,精雕细琢,瓷器精美,铁器坚实,皆聚匠人心血。 坐贾行商,穿梭市井,诚信为本,勤劳为基,钱货往来不尽繁盛。 医者悬壶,救死扶伤,仁心仁术,解病医苦,守一方百姓安宁。 文人墨客,以笔为剑,撰笔史书,传承千年。 武人将士,保家卫国,镇守边疆,以血肉之躯阻敌国门,使家国得以安居。 这些,都是了不起之人, 至于你我,只是侥幸获得高位。” “说难听的,只是投了个好胎罢了,让本公去做那些事,本公是一概不会。 陈大人不用气馁,不会就慢慢学,尔等忠心之人,陛下可以等,朝廷也可以等。” 说话间,李景隆身躯重新变得高大, 似是变回了京城那般言必称陛下与朝廷的曹国公。 声音在军帐内缓缓回荡, 一下一下打在陈书翰心中,让他的瞳孔剧烈摇晃。 此时此刻,他再也不敢低估曹国公, 此番言语,能识自身不足,已是聪明绝顶。 想到这,陈书翰一直犹豫不定的心绪也彻底安定下来, 眼底蕴含的一丝丝挣扎也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决然。 他猛地站起身,快步来到军帐中央,朝着李景隆恭敬一拜: “多谢曹国公提点,下官感激不尽。” “下官有一事想要禀报,还请曹国公屏退左右。” 听闻此言,李景隆鼻息猛地喷出,嘴角露出若有若无的笑意,淡淡开口: “你百般暗示,可是有人在打京军的主意?” 轰隆—— 此言响在心中如同炸雷, 陈书翰猛地抬起头,满脸愕然, 很快,他迅速低下头,沉声开口: “事关重大,还请曹国公屏退左右。” 李景隆轻轻摆了摆手, 原本在军帐四方站着的十余名军卒缓缓退了出去。 他们的离开似是带走了军帐内的热气,使得温度冰冷了几分。 “说吧。” 陈书翰面容坚毅,用力抿了抿嘴, 他没有说话,而是膝盖弯曲,在李景隆的满脸愕然中, 如同两座即将崩塌的山峰,缓缓地、却又不失力量地跪倒在地, 紧接着,他的头颅重重地磕在坚硬的青石板上, 发出了一声沉闷而有力的响声, 在安静的军帐内缓缓回荡,充满决绝。 低沉的声音随之传来: “云南都指挥佥事陈书翰恳请曹国公收留!下官愿为曹国公牵马尽忠。” (本章完) 第319章 上中下三策 第319章 上中下三策 时间流逝,军帐内安静到了极点, 李景隆坐在上首,脸色阴沉, 手指轻轻敲打着座椅扶手,冰冷的触感让他心神冷静。 文武之争他曾有过错估,但对于武人中的内斗,他也同样有所低估。 他没有想到,身处边陲之地的云南都司, 正面临战事,居然也有如此多的勾心斗角。 李景隆看向已经在下首站起,将都司内诸多事情尽数说出来的陈书翰,声音清冷: “坐。” 陈书翰没有客气,拱了拱手,慢慢退到一旁坐下, 脸色也不再是以往那般老好人模样, 转而变得严肃冷冽,倒是有着一丝丝威严。 李景隆声音冰冷: “都司内的大人不仅在打战马的主意,就连军械也不打算放过?” 陈书翰重重点了点头: “回禀曹国公,的确如此,不过诸多大人也不敢轻易触曹国公的眉头。” “有什么不敢?若是不敢,你来干什么?” 李景隆毫不客气,脸色已经冰冷到了极点。 此举,根本没有将他放在眼里! 越是细琢磨,李景隆越是愤怒, 外有麓川强敌环伺,内有各路反叛,居然还有心思勾心斗角. 他不知该如何是好。 他看向陈书翰: “你觉得该如何处置此事?” 陈书翰眼中闪过喜色,毫无疑问,此言有着接纳之意。 费了一番功夫将心中激动压下, 陈书翰深吸了一口气,沉声开口, “曹国公,下官不才, 昨夜在家中昼思夜想也仅仅是想出了上中下三策。” 听到上中下三策,李景隆不禁愣了愣: “陈大人莫不是看评书看多了,计策便是计策,还分什么上中下三策。” “说吧。” 陈书翰露出几分尴尬,慢慢说了起来: “下策自然是置之不理,前军斥候部为京军所属, 曹国公是其统帅,地位崇高,若是您不允,都司也没有什么办法。” 李景隆面露疑惑:“为何只是下策?” 陈书翰迅速收敛心神,沉声开口: “回禀曹国公,此等虽然能拒绝借调战马一事, 但却不能斩断觊觎之心,前军斥候部如此多的军资以及战马,必然还会遭人惦记, 尤其是与麓川的战事一开, 到时军械紧张,战马稀缺,那时再开口索要,就算是曹国公也不好拒绝。 所以下官认为,不仅要拒绝此事, 还要予以震慑,让他们不敢再生出此等心思。” 李景隆眨了眨眼睛,心中有些恍然,对啊! 但他不动声色,做出一副一切尽在掌握的高深莫测模样。 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拿起一旁茶水,轻轻抿了两口, “哒” 茶杯放下的清脆声音响起, 李景隆嗤笑一声,声音平淡到了极点: “继续。” 陈书翰长舒了一口气,心中涌现出振奋,连忙说道: “下官所想的中策,乃是.” 陈书翰露出几分迟疑,不由得走近了一些,低声说道: “曹国公可以拿下官开刀, 或许可以将下官以及刘大人困在这营寨中,暴打一顿,以彰显大人之愤怒。” 李景隆神情上有了刹那间的呆滞,觉得此举太过儿戏。 不过,细细想来,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既拒绝了都司借调战马的要求,还表明了自己态度,乃是将下策包含其中。 再有,李景隆看了看陈书翰,还可以在阵中安插暗探。 心中思绪翻飞,他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记得刘黑鹰曾经与他说过, 对付聪明人就要用最简单的办法,让他们自己去猜,自己去想, 毕竟聪明人总是自持天分,倨傲至极,不会相信简单的事。 想到这,李景隆笑了起来,轻轻点了点头: “此计一箭三雕,尚可。” 此言一出,陈书翰彻底确定了,眼前这位曹国公乃是大智之人, 昨日他绞尽脑汁才想起的一箭三雕,居然这么轻易就被看出来了。 陈书翰露出佩服,沉声开口: “曹国公急智过人,下官佩服。” “至于最后的上策,下官认为, 要让敢于伸手之人付出代价,以此警醒心怀觊觎之人。” “说下去。” 李景隆淡淡开口,神情平静到了极点,显得高深莫测。 “回禀曹国公,此计毒辣,可能会掀起一些风波, 另外,下官在此事之后,再无回旋余地。” 陈书翰抿了抿嘴,这是他想到的一箭四雕之计,也是他要交出的投名状。 李景隆没有再说话,只是平淡地看着他。 陈书翰用力抿了抿嘴,浑身紧绷: “曹国公,您可以将下官暴打一顿,以彰显自身态度, 另外假意答应下官,也就是刘阳文以及都司一众大人求借战马的请求, 再找寻一个合适的时间,通告他们前来,悄无声息地拿取战马, 给他们一个您不想声张但却不得不答应, 甚至想要付出一些代价,息事宁人的态度。 而这些,都由下官前去诉说,告知他们虚假的消息。 等到交易开始,他们派人前来军寨中拿取战马时, 再一拥而上将其抓获,给他们扣上一个罪名, 不论是偷取战马还是盗取军资,又或者是意图谋反都可, 如此便可顺藤摸瓜,将背后之人牵扯出来。 他们若是不交代出下官,自然最好, 若是交代了,下官定然死不承认, 下官会说,曹国公愤怒至极,将我打了一顿,根本没有答应此事, 是他们一时贪婪,起了歹心。” 陈书翰絮絮叨叨地说着, 听在李景隆耳中有些唠叨,但也没有见怪, 陈书翰常年没有权势,想要将什么都扳开了揉碎了,说得仔细。 但他不知,上位同样是聪明人, 只需要说出大体脉络,便能弥补出具体细节。 但陈书翰的上策,很符合李景隆的口味, 不仅将前面三雕都囊括其中, 还交了一份没有退路的投名状,也是诚心所在。 只是李景隆心中有些纠结, 对于此等事他没有应对经验,觉得三种法子都很好, 至于如何做,他无法确定。 轻轻抿了抿嘴,李景隆看向陈书翰,发出一声轻笑: “三种法子都很好,不过现在不是下定论的时候, 陈大人先去别处歇息一会,本公先处理一些要事。” 如此答复让陈书翰有些意外,甚至出乎所料, 他此刻眼中充满了茫然, 这是接纳了他还是没接纳他? 但不管如何,心意已经表达,成与不成已不是他所能掌控, 陈书翰站了起来,走到军帐中央,对着上首李景隆躬身一拜: “下官先行告辞。” 李景隆挥了挥手,看向军帐外,吩咐道: “带陈大人去歇息。” 很快,门口出现了两名亲兵,陈书翰跟随离去。 等到他走后,李景隆腾的一声站起身, 身上的淡然刹那间消失一空,连忙朝着军帐入口招手, “快快快,快去将黑鹰叫来。” 亲卫顿时意会,匆匆答应一声便快步跑开。 不多时,脸上顶着两个浓郁黑眼圈的刘黑鹰快步走入军帐, 虽然身材依旧魁梧,但能看到他气息衰败, 整个身上弥漫着一股疲惫,似是原本鼓鼓囊囊的甲胄也变得干瘪。 见他到来,正紧皱眉头的李景隆马上站起身, 走到军帐入口将帷幕拉下,并且吩咐任何人不得靠近! 而后,他匆匆将满脸茫然的刘黑鹰按在了一侧椅子上, 将刚刚发生之事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听得刘黑鹰脸色古怪到了极点.. “怎么样?那陈书翰所说的计谋如何?” 刘黑鹰挠了挠头,倒吸了一口凉气: “曹国公,此事还是要您拿主意, 若是战场冲杀,下官自然不在话下,不敢推脱。 此等阴谋诡计,我也不知该如何操持啊。” “你也不知?” 李景隆瞪大眼睛,将眸子投了过去。 刘黑鹰脸色黝黑,带着几分将要愈合的干裂, 虽然看起来沧桑,还是能看到那稚嫩模样。 李景隆幡然醒悟,他们都是同龄人。 一直以来,诸多将领的能耐已经让李景隆忘记了他们的年龄, 甚至将他们当成了征战沙场多年的宿将。一番回悟,原来都是天赋异禀的年轻人。 心有惊叹,但李景隆还是皱起眉头,最大的问题还没有解决。 他看向刘黑鹰,问道:“那刘阳文还在工坊中吗?” “在,左看看右看看, 我看他是想要偷师,不过曹国公放心, 带他去的都是普通的保养工坊,其中都是一些军中早有的军械。” 李景隆放下心来,转而思考起陈书翰所说之事,他又问道: “那陈书翰有意来投,若是换作平常我还能看得清, 但现在云南内局势混乱,让我有些拿不定主意,你觉得应不应该接纳?” “这”刘黑鹰眉头紧皱,不知该说话是好。 很快,他脑海中响起了一番对话。 “在我离开这段时间里,一切以曹国公的命令为准, 就算是荒唐无稽也要去做,有些损失不算什么。 雪中送炭就在此时。 军中上上下下要维护曹国公身为京军统帅的威信,记住了吗?” “记住了,放心吧云儿哥。” 刘黑鹰心中喃喃自语,威信?维护京军统帅的威信? 他想了想,心中有了决断。 虽然那陈书翰给的三个计划狗屁不通,一厢情愿,还有一股小家子气。 但不得不说,越是拙劣,越能表明态度。 而且符合李景隆现在的人设,能让人一眼就看出是他的手笔。 他看向李景隆,目光灼灼: “曹国公,不论是接纳陈书翰还是借调战马,都由您一言而决!” “前军斥候部上下听您调配,绝无怨言!” 砰砰砰! 李景隆只觉得心跳加快了许多,脸上也带着一些红润,果断说道: “两件事其实是一件事,战马自然不能给,若是给了本公的脸面往哪搁啊。” 李景隆眼中闪过一丝丝阴霾, 对于这些不敬之人,他都打算暗暗记下,日后掌控权势后再收拾他们。 “那还请曹国公拿个主意, 今日他们敢伸手,若不将其手脚斩断,日后还不知要出什么幺蛾子!” 云儿哥曾经说过,敢战能战,方能止战啊。” “敢战能战,方能止战” 李景隆念叨着这句话,眼睛亮了起来,此言极有道理。 他思虑片刻,轻轻一咬牙,眼中闪过狠辣: “既然没有什么别的法子,就用陈书翰的上策, 假意答应借马,诱敌反捕,以揪出幕后黑手,以儆效尤!” 说完,李景隆看向刘黑鹰,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 “黑鹰,营中的事情你来操持,别人做我不放心,务必做到万无一失。” 刘黑鹰脸色凝重: “还请曹国公放心,待到交割之时,营内定然布下天罗地网, 只要他们敢来,必然叫他们有来无回!” “好!那你先去吧,我与陈书翰交代一二。” “末将告辞!” 刘黑鹰退出军帐,脸色凝重到了极点, 让门口所站立的一众亲卫都不由得心中一紧,出什么事了? 不多时,跟随亲卫来到大帐的陈书翰有些惴惴不安, 看着那屹立眼前的入口,脚步不由得放慢。 他心中忽然有些怕,犹豫了这么多年做出的决定, 他害怕失败,害怕无功而返。 祖父、父亲以及哥哥们有如此屡立功勋,他自问有一些清高, 他不想投靠都司内的诸位大人,这会让他感到低人一头,侮辱家族功勋。 如今好不容易遇到京城国公,正是雪中送炭的好时机 他心中这样规劝自己,但凡事皆有例外, 他害怕曹国公见他官职低,手中没有实权,不愿意收留。 “陈大人,进去吧。” 段晨站在门口,见他愣在那里越走越慢,忍不住出声提醒。 陈书翰一个激灵,脸上挤出一丝笑容,点了点头,快步走入军帐! “本公觉得,陈大人亦是能干之人,上中下三策都极好, 本公向来睚眦必报,既然有人打主意到了本公头上,那就将他的手斩断! 敢战能战,方能止战。” 曹国公掷地有声的清冷声音挤进了陈书翰的耳朵, 让他几乎不敢相信,激动得浑身颤抖! 成了!成了!我成了!! 陈书翰脸色涨红,连忙躬身一拜: “愿为曹国公马首是瞻,赴汤蹈火!” 坐于上首的李景隆将眸子从手中那份装模作样的文书挪开, 脑袋抬了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陈书翰,嘴角出现淡淡笑容: “行了,去做吧,能不能瞒过刘阳文,就看你的本事了, 若你将事情办砸了,就休怪本公不讲情面。” 陈书翰自然知道其中考验,他面露郑重,再次一拜: “还请曹国公放心,此等过程,属下昨夜在家中彻夜演练!” 听到此言,李景隆嘴角微抽, 此人还真是口没遮拦,什么底都往外透。 李景隆摆了摆手: “去吧,找段晨帮你。” “是!” 陈书翰心满意足地走了, 李景隆也长舒了一口气,感觉心累,有些想回去看文书了。 一个时辰后,临近傍晚, 鼻青脸肿的陈书翰找到了在军寨中四处闲逛的刘阳文。 一见面,刘阳文心中一沉,生出一个不好的预感, “陈大人,这是怎么了?曹国公打的?” 陈书翰狼狈至极,眼睛歪斜肿胀,鼻子流着血,嘴角还向外流着口水 含糊不清地摇了摇头: “不是。” “那是谁?” “曹国公的亲卫。” 刘阳文脸色一僵,有些懊恼地甩了甩手:“那不是一样吗?” 他接着问道: “看你这副样子,事情是没办成? 是曹国公不允还是前军斥候部的将领不允?” 刘阳文有些失望,以至于声音都冷了下来,尤为明显。 陈书翰轻轻摇了摇头,声音模糊: “不,曹国公答应了,一千两百匹战马, 今夜丑时在营寨中交割,还说要刘大人派亲信前来。” 刘阳文一边叹气一边摇头,自顾自言说: “我早就知道次等结果,借战马,明显是肉包子打.” “你说什么?答应了?” 刘阳文瞪大眼睛,一脸呆滞。 “一千二?” 陈书翰轻轻点了点头,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下官说了此事后,曹国公不由分说的将本官一顿打, 下官直言,若是曹国公不给本官一个说法, 本官就弹劾曹国公殴打朝廷命官,他这才答应。” “哎呀呀呀呀。” 刘阳文看着他歪七扭八的丑陋脸庞,顿时觉得可爱万分, “好好好,陈大人,你立了一大功啊,都司若是缺了你,那可真是都司一大损失!!” “既然曹国公定下了时间,那晚上就派人来!” “还是多亏了陈大人啊。” “嘿嘿.”陈书翰憨笑两声。 (本章完) 第320章 军中行窃,反抗者杀 第320章 军中行窃,反抗者杀 夜幕低垂,冷风呼啸, 淅淅沥沥的小雨落下, 将整个昆明城都陷入一片朦胧之中,空气中似是涌起了阵阵薄雾。 时辰已经临近子时,昆明城因为是军镇,宵禁执行的尤为严苛, 此刻大街上已经空空如也, 只有打更的更夫披着雨衣,行走在街巷之中,时不时传出声音。 “逢凶化吉,平安无事~” 昆明城西南方,靠近城墙的大半区域都被军寨所占据,密密麻麻地驻扎着诸多守卫昆明的军卒。 此时,距离军寨不远处, 一行百余人悄无声息地走在空旷的青石板路上, 雨滴落地的声音嗒嗒作响,还伴随着略显沉闷的脚步声。 此行领头之人是布政使司的参议孟远航, 也是右参政刘阳文的心腹之人,负责操持具体的事务。 参议为从四品官阶,负责具体执行两位参政派发的诸多政务, 具体人数根据布政使司的政务繁忙而异,没有具体定额。 一些颇具背景但本身又没有什么高强本领的衙内往往被安排此职。 孟远航自然不在此列,他在布政使司负责的是有关马政的诸多事宜, 平日里繁忙万分,被左右催促, 以至于不到五十岁的年纪,头发与胡子早已白。 今日下去,他受刘大人的命令, 前来前军斥候部接受来自草原的高头大马, 突如其来的好消息让他步伐轻快,脸上始终挂着淡淡笑意。 有了这一千战马,至少能解决眼前的燃眉之急, 更何况,前军斥候部战马诸多, 现在开了个好头,还怕后面没有好消息吗? 一想到这,孟远航嘴角的笑容便愈发扩大,在雨天执行政务的烦闷也消逝一空。 深吸了一口气,看着不远处灯火通明的军营,他回头发出一声低喝: “都给本官听好了,此行乃机密,不能向外有丝毫透露, 接收到战马之后,立刻将其掩口遮蹄,离开时不能发出丝毫声响!” 声音快速在队伍中传达,所有人都感觉到阵阵怪异。 执行政务,怎么倒像是去做贼, 不过孟远航没有解释,他们便没有发问,天塌下来有大人们顶着。 就在这时,一名更夫摇摇晃晃的从街角钻了出来, “逢凶化吉,平呃!” 更夫年纪不小,身形干瘦, 看着突如其来的百余道人影怔怔地愣在那里, 眼前这些人雨衣丰厚, 将整个脸颊都遮挡在兜帽之中,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 更夫身体颤了颤,忍不住后退一步, 但考虑到职责,还是颤声声发问: “你你们是谁!” 孟远航眼中闪过一丝阴郁,来时他曾仔细规划过路线, 确保不会碰到沿途的更夫以及巡城军卒。 但没承想还是碰到了,应当是此更夫动作缓慢,没有尽心巡视。 深吸了一口气,孟远航上前一步, 从怀中掏出令牌,举在身前,沉声开口: “我等是布政使司之人,有政务在身,速速让开!” 更夫呆愣在原地,怔怔的看着令牌,鬼使神差的靠近了一些, 还颤颤巍巍的伸出手,想要拿过来看一看。 见此情形,孟远航眼中闪过一丝无奈,呼吸有几分急促, 若是换作以往,何至于此? 孟远航压制住心中暴怒的心绪,将令牌递给了身旁经历秦凌风,吩咐道: “给他看。” 吏员快步跑上前来,将令牌递了过来。 更夫接过仔细查看,的确是布政使司的令牌。 想到前方都是衙门的人,更夫反而不怎么怕了, 弯曲的腰杆也挺了起来,有些诧异地盯着他们,小声嘀咕: “平日里走一走也就算了,怎么现在还在外面乱晃。 现在都司下了死命令,任何人在夜晚出没都要记下来。” 说着,更夫从怀中掏出了一本小册子,递了过去: “你们记一下吧,要不然出了什么事,小人不好交代。” 秦凌风看着册子,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平复心绪, 看了看不远处的军营, 眼见只有一步之遥,却遇上了此等愣头青。 此等感觉,让人抓狂。 秦凌风一把夺过册子,快速将其张开, 也不管下着的蒙蒙细雨, 就这么快速书写了一行文字,而后递了回去。 “嘴巴老实点,不要四周张扬, 大人物办事,杀你就和捏死一只蚂蚁那般简单。” 更夫撇了撇嘴,将册子拿了回来, 收进怀中,从队伍一侧快速离开 低着头不敢看他们。 见更夫离开,秦凌风回到队伍禀告了一番。 孟远航轻轻点了点头: “继续走吧,今夜一定要完成那些战马的转移与安置。” “是!” 一行人快步行去,很快就遭受了军营守卫的阻拦, 当他们出示了都司的文书后,得以顺利进入。 不远处,更夫静静站在墙角的阴暗中, 看着一行人消失在军寨,眼中闪过疑惑,神情莫名。 这时,一串清脆的脚步声响了起来,一道浑身笼罩在黑影中的人出现, “看什么呢?” 更夫被吓了一个哆嗦, 连忙回头去看,满脸惊恐, 当看到来人后,不由得松了口气,脸上露出喜色: “大人,您吩咐的我都照办了,还真有人不守规矩。” 说着,更夫将怀中的册子递了过去,低声道: “大人,刚刚那人乃是都司的经历秦大人, 但他写的却是经历李大人的名字, 不过不要紧,小人看到他是用右手写的字,字迹应该是对的上。” “嗯。” 黑衣人接过册子,对着阴沉的月光仔细打量,轻轻点了点头。 而后从怀中掏出了一锭银子,丢了过去。 “今日之事不得向外透露,否则你全家都要遭灾。” “放心吧大人,小人知道规矩。” “嗯,去吧。” 更夫将银锭揣入怀中,牢牢捂着,迅速离开,脚步飞快。 黑衣人拿着册子也消失在黑暗中。 军寨内,孟远航一行人跟随着接应之人迅速穿过诸多营寨, 躲避开诸多巡逻的军卒, 很快便来到了前军斥候部驻扎之地附近。 一来到这里, 所有人都能感受到巡逻守卫的密集与森严, 成片的军帐,几乎没有错漏,总是会有军卒穿梭其中。 而且,前军斥候部中还有几顶颇大的军帐正亮着灯火,一些人影在其内来回走动。 “这是在做什么?” 孟远航看着那巨大军帐,面露疑惑。 “识字。” 接应之人是此处军寨的值守,三十余岁,长相方正,名为宋文昊, “不仅识字,还有诸多文书以及大人传授兵法。” 说话时,他脸上露出几分怪异,又有几分羡慕: “若是我参军之中有如此大人,那也不至于三十岁还是个军寨的守门之人。” 没有理会他的牢骚,孟远航视线在前方左右转动,问道: “交割的地点在哪?” “等一等,马厩处现在有人巡逻。” “等多久?” “一刻钟。” “好。” 孟远航轻轻点了点头,面露激动,不由得深吸了一口气。 不远处,一座平平无奇的军帐, 门口的帷幕被掏了一个窟窿,一根千里镜伸了出来, 依稀能看到那充满激动的眼神! 李景隆站在军帐内,死死地盯着来人,不由得骂道: “这些王八蛋,还真敢来。” 刘黑鹰站在不远处,从军帐的外壁向外看去,脸上露出几分冷笑, “曹国公放心,一旦他们进入马厩, 到时就将其尽数抓获,人赃并获。” “倒是那宋文昊,身为军寨值守, 居然吃里扒外,还真是人不可貌相。” 李景隆目不转睛地盯着,轻声开口: “他们拿着都司的文书,这宋文昊不答应也不行, 真正吃里扒外的,还是都司里那些大人物。” 说着,李景隆脸上露出几分可惜, 想到了那被烧毁的名册,叹息一声: “若是那名册没有被烧,便可以借此机会肃清一番。” 刘黑鹰听后眨了眨眼睛,小声开口: “曹国公还是忘记此事吧,除非将名单上的人都抓了, 要不然利用名单抓人,还不知要给自己招惹多少仇敌。 那上面人数虽然不多,而且大多集中在大理府以及昆明府。 但他们背后还有人,沾亲带故的自然要牵扯出一片, 他们隐藏在暗中,说不得什么时候就给咱们来一记闷棍。”这个道理李景隆也懂, 但他就是觉得让那些人逍遥法外太过可惜。 就在这时,身后的军帐突兀的出现一股冷风,外面的雨滴声也大了许多。 刘黑鹰回头看去,是亲卫胡小五钻了进来, 身上的黑衣已经被雨水打湿大半。 胡小五走到近前,从怀中掏出更夫的文书递了过来, “大人,这是经历秦凌风的字迹。” 刘黑鹰接过后点了点头,冷峻的脸上露出笑容: “好了,快去歇着吧, 洗个热水澡,喝一些姜汤,可莫要着凉了。” “多谢大人,属下先走了。” 胡小五嘿嘿一笑,年轻的脸上带着几分腼腆,小心翼翼退出军帐。 李景隆看着那册子,脸色有几分古怪: “这是从哪里弄得?” “买通了更夫,让他晚一些路过门前, 二者恰好碰到,留下的字迹, 若是他们死不承认或者其背后之人要力保, 就拿这个说事,以作证明。” 李景隆拿过册子,看了看上面的名字以及字迹, “这名字也不对啊。” 刘黑鹰眼中有了刹那间的呆滞,很快解释道: “那秦凌风小心谨慎,没有写自己的名字, 但这是最遭的做法,我等还能告他一个陷害同僚, 另外宵禁之时外出,还写同僚的名字,不用想也知道其中有鬼。” 这么一说,李景隆微微瞪大眼睛,觉得他说得极为有道理。 至少在朝堂争斗之时,说法极为重要。 时间流逝,眨眼间一刻钟过去, 朦朦胧胧的月色彻底被乌云遮挡,天空中的小雨似乎越下越大。 宋文昊位于最前方,看着一对卫兵从马厩处离开, 不由得面露激动,连忙朝着身后那些躲在军帐阴影处的人招手: “快快快!” 他率先走出阴影,朝着马厩行去。 孟远航跟在他身后,感受到此番鬼鬼祟祟, 没来由地生出一阵紧张,心里也有几分不祥的预感。 不过他转念之间就想到了, 此行是受大人纷纷来交割战马,乃公务,便放下心来。 马厩位于前军斥候部营寨一侧, 平日里军寨中的军卒以及马夫都不能进入, 喂养战马以及清理马厩,靠的都是前军斥候部的军卒。 只有在夜晚时,巡逻的甲士才能穿梭其中。 如今,马厩静悄悄的,被柔和神秘的黑暗拥抱。 细雨如丝,悄无声息地从天而降, 轻盈落在马厩的屋檐上,发出细碎的声响。 一行人来到此处,透过狭窄的窗棂, 能看到一匹匹草原大马立于各自的槽位旁, 还有一些侧趴在草席上,正呼呼大睡。 它们身形在微弱光线下显得更为凶猛, 皮毛富有光泽,还有一丝丝晶莹水珠闪动, 身上那略显肥硕的肌肉,让孟远航大开眼界,不禁屏住呼吸, 他无法想象,前军斥候部这些人每日给战马吃的都是什么。 刚刚经历过两场战事,居然还有如此肥膘。 在战马身上,肥膘往往意味着耐力与健康, 虽然过多的肥膘会影响战马的灵活性, 但前军斥候部的这些草原战马, 能看得出来经过精心养护,肥膘不多不少,刚刚好。 孟远航低头看向马槽,向里面抓了一把, 感受到饲料的黏稠,不由得伸出舌头舔了一口, 回味中,他的眼睛一点点瞪大。 大麦、豆饼、黑豆、红枣、苜蓿、牧草、盐、鸡蛋、蜂蜜、香油. 还不等尽数体悟,混合的气味就让他的判断失去了作用,他又忍不住吃了一口。 太多了,里面的好东西太多了。 虽说战马原本吃的就要比人好, 但如此伙食装配,可能要比人吃的好上数倍。 孟远航呼吸一点点急促,心中的激动无法抑制, 此等战马若是归布政使司调配,不知要卖出多少人情。 一支千户队伍,只要有这么一百匹好马,就会战力激增,就能在关键战事中有改变战局的机会。 而孟远航,也知道了为何前军斥候部屡战屡胜, 此等不要命的挥洒银钱,就算是一头猪,也能在战场上大杀四方。 他抬头看去, 廊道尽头,所带之人已经与马厩接应的人接上头, 此刻正在一个个打开马厩的凹槽,放战马出来, 一个又一个的吏员冲进去,给战马噤声, 显然,这些吏员也察觉到了此等战马的珍贵,一个个动作都快了起来。 孟远航没有参与其中, 他一个又一个的马厩看去,眼睛越来越亮, 看了不到十个马厩,他就已经看到了几匹上等的好马, 若是放在茶马司,不知能换多少茶叶。 只可惜,没有足够的时间,不能让他来仔细挑选。 否则,他定然能从这些战马中挑出真正的宝马。 “大人,这些战马太好了.” 经历秦凌风兴冲冲地跑了过来,声音中压抑不住的激动, 这里虽然黑暗,但依旧能看到他那闪闪发亮的眸子。 不等孟远航开口,秦凌风便再次开口,声音中带上了狠辣。 “大人,如此多的战马,不能错过, 那陆云逸虽然被停止查办, 但西平侯定然会力保,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官复原职, 在这之前,我等一定要将生米煮成熟饭, 等到他回来时,再想补救也来不及了。” 孟远航同样眸光闪烁,轻轻点了点头: “本官知道了,但具体如何做还是要靠刘大人操持。” “刘大人高居衙门,不知此等战马的珍贵,第一次才一千余匹,太少了!!” 秦凌风眼中闪过浓浓的遗憾,孟远航同样如此, 但现状就是如此,他只是一个从四品的参议, 在百姓眼中自然是身穿绯袍的大官, 但在衙门中.算不得什么。 官场之中,真正的权势不是看管多少民,而是要看管多少官。 而他,管的马足够多,人却没有多少。 “行了行了,快些做事吧, 到时我等多买一些人情出去,说不得也有进步之机。” 孟远航摆了摆手,催促秦凌风去做事。 闻言,秦凌风眸光闪烁,用力点了点头! “是!” 此番前来的诸多吏员大多都是操持马政之人, 整日与战马接触,一千余匹战马的噤声做得很快。 不到两刻钟,就已经尽数完成, 而战马此刻也被十匹一队地连成串, 整整齐齐地排列在马厩的廊道中。 孟远航心绪激动,大手一挥,压抑的声音响起: “走!” 百余人,人人带笑,带着一丝丝行窃的激情。 就这么带着战马按照既定的撤退路线行走。 目的地是位于营寨后的一处小门, 那里通常被用来装卸军资以及粮草,还有每日火头军需要的饭食。 很快,他们一行人便悄然抵达。 此刻,细雨如织,无声地润湿了周遭一切。 后门处一片死寂笼罩, 空荡荡的大门宛如被遗忘的尸体,孤零零地矗立在那里。 原本应照亮的灯笼与火把,此刻均已熄灭,留下了一片幽深黑暗。 雨水沿着灯笼和火把铁架缓缓滑落, 滴落在湿漉漉的地面上, 发出细微而清脆的声响,在这寂静中显得格外刺耳。 来到这里的众人有些茫然地看着四周, 敏锐察觉到了气氛中蕴含的一抹诡异。 许多人都将眸子投向了挤到前方的宋文昊, 只见他呆呆地立在那里,瞳孔剧烈摇晃。 “我我在这里安排了亲信接应啊,人呢?” 话音落下,诡异的气氛陡然间凝重起来,为首的几位大人脸色大变! 轰—— 刺目的火光陡然间在四周爆裂开来! 呼—— 火光迅速蔓延, 幽暗的军寨后门陡然间亮如白昼,所有人都无所遁形。 密密麻麻的身影显现,他们身穿清一色的黑甲, 面容冷峻,眼神锐利如鹰,神情冷冽到了极点! 眼中带着看向敌人的仇视。 随即,四周响起了连绵不绝的弓弩上弦之声,清脆有力, 宛如无数弦乐手在同一刻拨动琴弦。 紧接着,长刀出鞘的铿锵之音此起彼伏, 每一把利刃都反射着冷冽火光, 闪烁着嗜血寒芒,仿佛下一刻就要斩下! 空气仿佛凝固,紧张与压迫感如巨石般压在每个人的心头,让人难以呼吸。 淡淡的脚步声响起, 一身鎏金甲胄的曹国公李景隆从人群中走出,高大的身躯充满压迫,眼神中带着轻蔑。 “本公真是长见识了,居然有人胆子大到来军营中行窃战马” “统统拿下,若有反抗者,当即斩杀!” (本章完) 第321章 善弈者谋势,不善弈者谋子 第321章 善弈者谋势,不善弈者谋子 云南布政使司衙门, 正在衙房内踱步的刘阳文没有等来心腹的好消息, 反而等来了军队! 沉重的步子以及甲胄碰撞声在布政使司外响起, 很快便在一阵阻拦声中冲了进来! 还伴随有一个个火把的光芒。 听到声音,刘阳文猛地抬头, 眉头在刹那间紧皱,眼中闪过丝丝狐疑, 都司的人反了?出了什么事? 他第一反应是事情得手, 已经有人迫不及待地登门拜访,可他很快便否决了这个想法, 夜禁之时,军伍在城内行走,有几个脑袋可砍? 发生了什么? 不等他细细思索,外面就出现了一个略显年轻但充满冰冷的声音。 “刘大人,快出来吧,还等着我们去请您?” 刘阳文心里咯噔一下,一颗心刹那间沉了下来。 “找我的?” “事情暴露了?曹国公交代不过去,所以派人前来?” “可这阵仗未免也太大了吧。” 刘阳文心中有些惴惴不安, 但不管如何,他决定先出去一探究竟,再怎么样自己也是朝廷官员。 打开房门, 扑面而来的火光就让他忍不住闭起了眼睛, 等待他的视线回归, 朦胧中他看到了位于院中的两道身影,视线凝实,一老一少。 刘阳文记起了那年轻人, 好像是前军斥候部的将领,名为武福六, 在陆云逸成婚之时,他还曾与其吃过酒。 轻咳一声,刘阳文恢复平静, 看了看周遭的诸多军卒,心中更加惴惴不安, 闪烁着阴森寒芒的弩箭,已经拔出来的长刀,屹立的长枪, 无不在说明,此行来者不善! 刘阳文看向武福六,脸上露出几分笑容: “呦,这不是武大人吗?深夜如此兴师动众,所为何事?” “若是本官没有记错,此刻还是夜禁之中。” 武福六站在院中央,一手扶着长刀,露出几分冷笑: “是不是夜禁就不劳刘大人费心了, 今日兴师动众前来,是想让刘大人去都司一坐。” “哦?”刘阳文眨了眨眼睛,心中稍稍一松: “是麓川又发兵了?” 武福六嘴角扯了扯,露出讥笑: “是刘大人事发了。” 话音落下,武福六平静的脸色陡然间变得暴戾, 半侧脸颊肌肉隐隐跳动,发出一声暴喝: “给我拿下!” 与此同时,参与此事的诸多布政使司以及都司官员家中大门被敲开, 军卒冲入其中,将其抓获。 一时间,整个昆明城似是有一些风云欲来之趋势。 不知多少大人被从睡梦中叫醒, 听到的第一件事就是有人造反! 紧接着便是吓得魂飞魄散, 匆匆穿上衣服,马不停蹄的从家里走去, 也顾不得夜禁,就这么朝着都司而去。 西平侯府,当军卒出现在大街上时,西平侯就已经得到消息。 起初还有一些惊疑,难不成麓川的暗探都已经安插到了昆明府。 不过,旋即他就想到了那份名单上的几个名字,也并非没有可能。 可很快,他便知道了, 堂而皇之走出军寨,行走在城池中的军队是前军斥候部, 一颗惴惴不安的心也随之舒缓了下来, 取而代之的是疑惑,发生了什么? 西平侯府正堂, 沐英穿上了常服,步伐平缓走了出来, 一眼便见到了正身穿鎏金甲胄,在屋内来回踱步的曹国公李景隆。 沐英眉头微挑,步伐不紧不慢,慢慢来到正堂, 上下打量一番李景隆,心中微微叹息,不禁点了点头。 此等甲胄一穿,倒是有几分李文忠的模样。 故人已逝,就连心中的模样都已经有了几分模糊, 这让沐英的心绪有些低沉,对于李景隆的拜见也没有理会。 “九江拜见沐伯伯。” 李景隆见他前来,顿住脚步,在屋中躬身一拜。 直到西平侯沐英接过下人奉上的茶水后, 才慢慢抬起头,声音不疾不徐: “曹国公在城内行刀兵之事,为了什么?” 低垂着脑袋的李景隆悄无声息地抬头瞥了他一眼, 见他面露表情,心底不免有些发怵。 顿了顿,在心中又组织了一番语言后,李景隆才沉声开口: “沐伯伯,有人在军寨中偷战马!” “还偷了一千多匹!” 外面细雨落下的声音陡然间大了起来,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西平侯沐英转了转脑袋,以此来确定自己没有听错, “偷战马?” 沐英的声调都拔高了几分, 纵横西南将近十年,他也是第一次听到如此荒唐之事。 李景隆抬起头,面露凝重,掷地有声地开口: “的确如此,幕后主使是布政使司的刘阳文, 操持此事的是布政使司的参议孟远航以及经历秦凌风等人, 他们与军寨的值守宋文昊勾结, 于半个时辰前偷偷进入军寨,偷取前军斥候部的草原战马! 幸好,在离开军寨时被发现,这才将其抓捕。” 沐英眉头紧皱到了极点, 靠坐在椅背上的腰杆也直了起来,脑袋向前探, 在李景隆的脸上来回打量,一字一顿地开口: “老实交代。” 陡然间,李景隆脸色一僵, 好不容易强撑起来的气魄被压缩回体内,身上的鎏金甲胄也在一刹那黯淡。 “刘阳文此人最近虽然有些飘忽, 但向来谨小慎微, 从来不会因为什么小利而损伤自身,反而一门心思向上爬。 现在得偿所愿,操持着工坊以及军资调配以及打造,可谓是大权在握。 布政使司内谁都有可能偷战马, 唯独他不可能,因为他爱惜羽毛。” “倒是参议孟远航有可能, 此人一直负责马政,是个能干的,但也有一些不干净。 其中有一些门门道道我不必多说, 他偷战马倒是有几分可能,但也只是可能。” 闻言,李景隆眼神闪烁,大脑转动飞快, 迅速反应了过来,连忙说道: “是九江弄错了,偷战马之人是孟远航!” 西平侯沐英陷入沉默,无言以对。 沉默许久,他端起茶杯细细抿着, 开始就这两日的消息进行汇总分析, 很快,一条消息悄无声息出现在他心中, 让他的手微微一顿,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发出一声轻哼。 “哒” 茶杯轻轻放在桌上,西平侯沐英看向李景隆,长叹一声轻声开口: “九江啊,你父亲年长我几岁,我在进入军中时,就承蒙你父亲照料, 那时父亲的儿子中,最有本事的是朱文正, 在洪武保卫战中抵御了陈友谅六十万大军进攻, 做了大都督,节制中外诸军事。 再就是你父亲了,枢密院佥事,后来也是大都督, 我与徐司马以及何文辉都要小一些, 那时大哥与父亲时常不见踪迹,不知去哪打仗, 我等一干弟兄整日跟在你父亲身后,问东问西, 承蒙他照料,这才有我等三人日后之功。 本侯攻杀云南,跟随颖国公扫清西南叛逆, 何文辉辗转江西、福建、陕西和四川立下诸多军功, 徐司马则在北征中活捉了元宗王庆生, 我等能有此功勋,二哥的功劳不可谓不大。 现在大哥二哥以及德明都死了, 像你这等后辈,都是本侯看着长大的, 你父亲临死前我没有见到,徐司马见到了, 他嘱咐徐司马,让他给我送来信件, 说你年纪小,让我多加庇护,莫要让外人欺负了。 现在你长大了, 但在本侯眼中,还是那个爱哭鼻子的孩子,若是有谁欺负了你,大可与本侯说,难不成我还能不管?” 沐英絮絮叨叨, 正堂的气氛不再是凝重,反而有些悲伤, 沐英叹了口气,看向鼻子通红的李景隆,不由得笑了起来: “还是与以往那般啊,那时你经常与宁国公主打架,都是被她打哭。” 李景隆心中的悲伤情绪刹那间一扫而空,转而变得扭捏尴尬, 此等事乃皇家秘事,知道的人没有几个。 但偏偏,父亲是个大嘴巴,什么都往外说。 “好了,时辰也不早了,快些说说到底发生了何事。” 李景隆快速眨动眼睛, 将眼中的晶莹消灭,转而说起了今日之事。 不是与陈书翰那般事无巨细,而是简纲提要,语速飞快。 不到半盏茶的工夫,就已说完。 听后,正堂内陷入沉默, 沐英哭笑不得,脸上带着无法抑制的古怪, 身上的威严消散一空,怔怔地看着李景隆, “就是此事?” 李景隆用力地点了点头,脸上带着好孩子一般的乖巧。 “陈书翰给你出的主意,你就这般用了?” 沐英声音拔高了一些,带着一些惊疑不定。 “侄儿觉得,这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沐英叹息一声,轻轻捏了捏眉心, 将脑袋垂下,不知该说何是好。 李景隆见他如此模样,不由得凑近了一些,厚着脸皮问道: “沐伯伯,法子有问题?” 沐英抬起脑袋,脸色重新恢复了平静,转而说起了另外的事, “你父亲可曾给你留过家学?” “留过。” “看了吗?” “看了。” “看了?” “看了!” 看着李景隆坚定的表情,以及铿锵有力的声音,沐英有些无奈: “其上有没有一句,善弈者谋势,不善弈者谋子。” 李景隆想了想,肯定地点了点头: “有。” “有你还这么干?” 沐英突然激动起来,声音猛地拔高,而后他继续开口: “朝堂政事以及朝堂争斗就与下棋一般, 只关注每一颗棋子的得失而不考虑整体大势。 往往会因为过于计较一时得失而失去了对整个棋局的掌控,最终就是失败。 不论是眼前参议孟远航还是参政刘阳文,又或者是投靠你的佥事陈书翰, 都只是顺势而为,想要为自己谋得利益的棋子, 真正导致此事发生之人,是谁?是他们吗?并不是吧。” 李景隆眨了眨眼睛,眼中闪过一丝疑惑,迅速问道: “敢问沐伯伯,是都司的王景轩?还是苏云舟?” 沐英陡又陷入了语塞,有些苍老的脸庞微微抽动, 脸色来回变换,最后重重叹了口气。 “九江啊,这不是你的错,是你父亲死得太早。” 李景隆脸色茫然,又错了?那还能是谁? 前线领兵的汤昭,还是宁正,总不能是冯诚吧。 沐英缓缓站起身,上前两步, 双手抓住了李景隆的肩膀, 将他的肩膀笔直,轻轻拍了拍。 “他们同样是顺势而为,不过他们已经算得上半个棋手, 真正导致此事发生的原因,是前线缺少战马的事实。 一名军卒就是一滴水,茫茫多的军卒汇聚就变成了河流, 若是再有人推波助澜,那就成了大江,涛涛汹涌,这是大势。 天下大势,浩浩荡荡,顺之者昌,逆之者亡。 对于大势,我等只有两种选择, 要么顺势而为,要么以退为进, 同时在其中尽可能的为自己谋求退路以及好处。” “今日之事抓一个刘阳文固然能解决布政使司的觊觎, 也能短期防止有人再伸手。 事情做了便做了,但此等损人不利己的法子, 以后可万万不能再用了,后患无穷啊。” 李景隆眼中闪过茫然,他虽然不懂其中门道, 但听闻大势之说,也察觉到了那么一丝不妥。 “敢问沐伯伯,有何后患?” 听到此言,沐英脸上这才闪过一丝赞许, “还算有点聪明劲,知道问后患,没有问该如何做。” 李景隆眼中闪过一丝尴尬,站在那里默默听着。 沐英在屋中踱步,沉声开口: “身居朝堂,究其根本是党同伐异, 你想一番,若都司内都是你的党羽,此等事还会发生吗?” 李景隆眼睛微微瞪大,似是意识到了什么。 沐英继续开口: “好好想一想,索要战马为何不是在最前线的龙虎卫,而是在永平的和阳卫。” 李景隆眼睛一点点瞪大,飞速开口: “龙虎卫的邓志忠承了云逸的恩情, 和阳卫的指挥使林士安曾在河州被云逸踹断了一根肋骨。” “这便是敌人与朋友之别, 所以..朝堂之上无论做如何事, 都要尽可能的拉拢朋友,战队多数,从而打击敌人。 可你今日所做,得到了什么? 战马之事尚且没有定论,就匆匆出手把人抓了, 同时得罪了刘阳文所在的布政使司,以及暗中推波助澜的都指挥使司。” 李景隆脸色微变,他也察觉到有些不对了。 沐英轻笑一声: “你是国公,地位尊荣,得罪了就得罪了,无妨。 也幸好你是国公,要不然今日之事你就将自绝于朝堂。 我大明是踩在诸多王朝尸体上建立的国家, 从他们的经历来看, 阴谋诡计在任何时候都上不得台面, 也左右不了天下大势,反而会让局面更加糟糕。 地位越高,权势越大,越是不屑于使用阴谋诡计,也不能! 这会让手下之人以及身边朋友离心离德,也会让敌人警惕万分。” 李景隆的脸色已经变得难看, 他是聪明人,一点就通,何况沐英说得如此清楚。 “那那该如何做? 总不能高高举起,轻轻放下吧,那还丢了脸面。” 沐英有些诧异地看向李景隆,点了点头: “事情做了就是做了,绝不能虎头蛇尾。” “这一点你要与云逸学,该激进时绝不后退,该退缩时毫不犹豫。” “你先去都司,今日之事就按你所想的那般做。 刘阳文震慑一番放回去,孟远航等人严加惩处,一干人等绝不姑息! 至于都司中人,不要招惹,抓的人当即放回去,表明态度。 事情已经到了如此地步,总要站一边, 以此事来表明你对都司的偏袒,让一众人对你放松警惕。” 李景隆点头啄米,觉得此等结果也极好。 “另外,本侯给你一份名单,将这些人也统统囊括在内。” 说着,在李景隆诧异的目光下, 沐英走到一旁桌案,拿出纸笔快速书写, 很快,纸张上就出现了二十多个名字,被他递了出去。 李景隆接过纸张迅速扫过, 眼中闪过茫然,这是什么? 其上官员涉及甚广,不仅有布政使司,还有按察使司中人,甚至还有府衙中人。 见李景隆面露疑惑,沐英坐在椅子上,轻笑一声解释道: “这些有的是刘阳文的党羽,还有的是孟远航的好友,还有一些.” 沐英嘴角露出冷笑,眼中闪过阴霾,声音也低沉了一些: “吃里扒外之人。” (本章完) 第322章 区分敌人 中立 朋友 第322章 区分敌人 中立 朋友 昆明府的风波渐渐平息,也随之扩散,慢慢传到了大理府。 此刻,已近一月中旬, 冬日的严寒逐渐退却,取而代之的是温柔的春意。 天空仿佛被洗涤过一般,清澈明亮, 阳光透过云层,洒在大地上,带来丝丝暖意,驱散了往日的阴冷潮湿。 距离大理府不过三里之遥, 这里山清水秀, 四周群山环抱,山峦起伏,宛如翠绿波浪,一直延伸到天边。 山脚下,清澈见底的小溪潺潺流过,溪水在阳光照耀下闪烁着银光。 沿着小溪而上,便可以看见一道壮观瀑布, 瀑布从高处倾泻而下,如千军万马奔腾,气势磅礴。 水声轰鸣,回荡在山谷之间, 瀑布下方的水潭深邃清澈,潭水碧绿如玉, 倒映着四角青山与蓝天。 以及距离瀑布不远处的一片竹楼。 竹楼以竹子为材,楼身青翠欲滴,与身后愈发葱郁的树林仿佛融为一体。 能看到其中有许多走动的人影以及静静站立守候的护卫, 还能看到濒临瀑布旁,那座巨大竹楼连廊上静静读书的年轻身影。 陆云逸身穿黑衣,面容舒适,十分惬意地躺在摇椅上, 手中拿着一本来自大理府的杂记, 上面记录着大理府近些年的杂文趣事, 以及各类土司以及外族人的风土人情。 右侧有一方小桌,上面有着茶水和一些崭新杂记。 不远处,还有一个包裹着狐裘的摇椅,那里空空如也。 陆云逸此刻所看的,是一桩大理府前年发生的趣事, [古城里,一书生夜读时,忽闻窗外有异响。 起身查看,见一狐正啃书。 书生笑道:“汝也爱书乎?” 狐抬头,似懂人言,丢下书逃遁。 自此,书生书页间常夹肉干,狐亦夜夜来访,共读月下。] 看完后,陆云逸愣了愣,竟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当看第二遍时嘴角才露出笑容。 陆云逸笑着摇头,发出一声自嘲,继续向下看去。 [古时大理古城,有位老者,人称“棋王”。 一日,一外乡游子慕名而来,欲与棋王一较高下。 众人围观,气氛紧张。 棋王从容布局,游子步步紧逼。 双方你来我往,难解难分, 正当局势胶着,一只白鸽突然掠过棋盘,棋子散落。 众人哗然,以为棋局将废。 棋王却大笑,与游子约定重来。 次日,游子如约而至,棋王却闭门不出, 只留一纸:棋局如人生,输赢皆定数,白鸽示意,该是归途。 游子顿悟,飘然离去,从此不再谈棋。] 陆云逸嘴角抽了抽,嘀咕道: “棋王啊,你可听闻大汉棋圣之名!砸死你亦是定数。” 正当陆云逸嘀咕之时,不远处的竹楼角落, 一袭白衣的沐楚婷静静站在那里,露出了半边额头,眼中有着丝丝疑惑。 在她额头下方,还露有小红的半边额头,眼中同样有着古怪。 每当听到陆云逸的自言自语以及嘿嘿傻笑时, 二人眼中都难免闪过错愕。 不多时,二人将脑袋缩了回去,相视一眼,皆能看到对方眼中的古怪。 小红拉着沐楚婷走远了一些,小声嘀咕: “夫人,老爷整日看书,一点也不像是血气旺盛的年轻人。” 小红心中有些气恼,都出来这么久了,为何老爷都不让她来服侍呢? 整日抱着杂记兵书看,她可是通房丫鬟啊。 沐楚婷知道她的心思,伸出手捏了捏她的鼻子: “夫君啊博通古今,一路走来什么书籍都看, 大概这才是夫君能够百战百胜的关键吧。” 小红气呼呼地看向四周, 每一次看这里的景色,她都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 “夫人,这里的景色这般美,夫人也是极美, 可老爷却不感兴趣,整日看书。” 沐楚婷脸颊上的清冷有些消散,脸颊微红, 眉宇间带上了一些风情,轻轻白了小红一眼: “别乱说话,夫君只是对此等景色不感兴趣。” 小红愈发懊恼,显得闷闷不乐, 心中百思不得其解,她长得也是极美啊。 这时,一名随行侍者从不远处匆匆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一封信件, 沐楚婷面露异色,给了小红一个眼色, “去,接过来。” 小红点了点头,提起裙子,迅速跑下楼, 很快便将信件拿了上来,恭敬地递给沐楚婷。 “夫人。” 沐楚婷接过后,吩咐道: “去准备一些糕点,夫君看了也有一会儿了。” “是” 小红满脸喜色,行了一礼便噔噔噔跑开。 看着她急匆匆的背影, 沐楚婷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从转角走了出来, 略显清脆的脚步声在竹楼上响起, 但在不远处瀑布声音的压制下,有些难以凸显。 陆云逸还是能够注意到行来的倩影,脸上浮现出笑容, 指了指不远处那披着狐裘的摇椅: “坐。” “我给你讲讲大理城内发生的趣事,极为有意思。” 沐楚婷来到近前,莞尔一笑,将手中书信递了过去,声音轻柔: “夫君,这是曹国公给您送来的书信,还是先看看这个吧。” “信?” 陆云逸面露诧异,微微一用力便直起身体, 将杂记放在一旁,接过书信打开查看。 沐楚婷则慢慢走至一旁,同样在躺椅上坐下, 看着前方飞流直下的瀑布, 以及那又深不见底的深潭,视线一点点空洞。 此等景色即便是在大理府也不多见, 而这里,是故元梁王,孛儿只斤·把匝剌瓦尔密孛所修建。 此地在大明未占据之前,故元有许多大人物都会来此疗养, 也算是一种享乐以及恢复元气。 现在,这里被大理府所管辖, 平日里精心养护,一旦三司的大人物来此,便可将其安排在此处。 他们夫妇二人现在就在这里歇脚。 沐楚婷怔怔地看着前方,翠绿的枝叶随着微风轻轻摆动,发出沙沙沙的声响。 此等景色,让她嘴角不由自主地浮现一抹弧度。 侧头看去,只见夫君已经浑然没有了刚刚的淡然, 取而代之的是眉头微皱,神情冷冽。 “发生了何事?” 沐楚婷柔声问道,侧过身给陆云逸斟满茶水。 陆云逸直接将书信递了过来, “看看吧,真是胆大包天。” 沐楚婷面露诧异,接过信件查看, 脸上的温婉一点点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凝重。 “还真是胆大包天,他们怎么敢如此?” 陆云逸发出一声轻哼,眸光深邃, 看向不远处的翠绿山林,手指轻轻敲打摇椅扶手, “文武之争愈演愈烈,文官打武将战马的主意,理所应当。 至于那些在背后策动,看戏之人,才是真的可恶。” 见他面如寒霜,沐楚婷慢慢站起身, 来到陆云逸身后,伸出手掌为其轻轻揉捏。 “夫君,此事曹国公已经处置,就不必再恼怒了, 等我们游玩一些日子,边境若是再不安稳,父亲会重新启用夫君的。” 陆云逸眼窝深邃,他也的确在等边境不安宁, 自从大理转守为攻后,麓川就安静得不像话, 前些日子麓川使臣回去劝降, 算算时间现在也快到了,不知是个什么结果。不论是思伦法想要暂停兵戈还是提刀猛攻,都是他想要看到的局面。 但没想到,人走茶凉的如此快,还真是让他有些始料不及, 更何况,都司以及布政使司内的诸位大人又不是傻子, 若他真的没有翻身之地,又怎么会在大婚之后革职。 而且,军中还有曹国公在, 对此,陆云逸只能感慨,不愧是乱世中人,胆子真大! 他此刻隐隐有种感觉, 文武相争的愈演愈烈,不仅仅有朝廷局势在其中, 还有一些自故元乱世带来的匪性, 在那时,向来都是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 大明新立,秩序重归,但猜疑链却没有消失,也就造成了如此局面。 前一刻饮酒高歌,后一刻就能提刀砍杀。 现在图谋战马一事,也大差不差。 陆云逸叹了口气,伸手拍了拍沐楚婷的手: “坐吧,歇了这么多日子,筋骨早已通畅。” 沐楚婷乖巧地点了点头,回到摇椅坐下, 见他还面色阴沉,轻声开口: “夫君是觉得曹国公做得不妥?” 陆云逸有些诧异地看了过去,“你也这般觉得?” 沐楚婷抿了抿嘴,轻轻点头: “父亲时常会在书房中教导兄长弟弟, 妾身就在一旁听着,久而久之也懂了一些, 曹国公此举有些莽撞,不过也无妨, 能断了一些人对战马的觊觎之心,也算是有舍有得。” 沐楚婷抬头看向陆云逸,脸上露出几分俏皮, 嘴角的笑意让一口小白牙都露了出来, “夫君觉得呢?” 见到这一副灿烂笑容,陆云逸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说得对,事情做了就做了,没什么好后悔的, 只是,我有些担心, 曹国公看不清朋友与敌人,这对他操持军中事务倒是一个大阻碍。” “哦?”沐楚婷面露兴致,拉着摇椅凑近了一些,正襟危坐, “夫君有何高见?” 陆云逸随意摆了摆手,笑道: “一家之言,听了无用,看书吧。” 啊.沐楚婷难掩失望,又凑近了一些, 在陆云逸的大腿上轻轻揉捏,声音也多了一些婉转, “夫君.你就说一说嘛,婷儿想听。” 陆云逸此刻只觉得大腿一阵酥麻,连忙将她的手抓开,匆忙应付: “好好好。” 沐楚婷嘿嘿一笑,继续坐直身体,一副受教模样。 陆云逸抿了口茶水,面露思索,沉声开口: “在我看来,人与人的关系可以粗浅地分为三种, 敌人、中立、朋友。” 沐楚婷眼中思绪流转,兴奋地点头: “夫君说得极对.” 陆云逸笑了笑继续开口: “何为敌人?同样有三个特征。 一:敌对意图明显 二:利益冲突 三:破坏性行为 敌对意图明显很好解释, 个体或群体对我们的态度是敌对的, 公开表示反对我们的立场或行动,这就可以归结为敌人。 利益冲突则更简单了, 他们的利益与我们的利益无法同时存在,无法共赢,甚至此消彼长,这也是敌人。 破坏性行为更直观一些,不必多说。 此事中的孟远航就是此等人, 是亲自下场搏杀的敌人,也是下场最不好的人。 就如孟远航以及那秦凌风,革职流放,祸及家人,一众亲朋羽翼被剪除。” 沐楚婷紧皱的眉头一点点舒展, 眼睛越来越亮,就连声音都有些兴奋: “言简意赅,夫君大才!凭借此法能够轻易找出敌人。” 轻咳一声,陆云逸郑重了几分,继续开口: “中立这一群人有些复杂,大致也可以将其分为三种, 一:可拉拢的 二:可争取的 三:需警惕的。 可拉拢的极好分辨, 个体或群体虽然目前保持中立, 但他们的利益与我们的利益有一定的契合, 或许在一次沟通或者合作后,就能争取到他们的支持。 可争取的就有些复杂了, 他们往往有雄厚的本钱,或官职或钱财, 立场持有一定的疑虑或观望,但并未完全站在敌人的立场上。 通过耐心争取以及强大自身,或许有可能成为朋友。 需警惕的也极好解释, 二者双方利益有一定矛盾,容易受到敌人的影响或挑拨,从而改变立场。 此等人就要保持警惕,提防他们与敌人联合。” 陆云逸笑了笑,继续开口: “至于朋友就更简单了, 支持态度明确、利益一致、积极行动,此等不必多说。” 沐楚婷陷入深思,秀眉微皱。 但奈何,越想她的眼神越是迷茫,旋即露出一些苦笑。 陆云逸靠坐在摇椅上,轻轻一笑: “这只是粗浅的划分,此等法子在官场之上只能参考, 具体如何还要自己判断, 随着形式的变化,官场上的朋友也能变成敌人。 此事中,都司内的诸多朋友就因为利益而变成了敌人, 最后又因为曹国公对于都司的纵容,又成了朋友, 此等关系虽不牢靠,但能维持已经是极好。 原本的布政使司乃是中立,一些人可以拉拢,一些人需要警惕, 现在,则彻底成了敌人, 不得不说一饮一啄,皆有来因。” “那曹国公此举会不会牵扯到夫君?”沐楚婷没来由地生出一阵担心,出声发问。 陆云逸轻轻一笑: “自然是会的,文武不两立, 先前的和睦只是在战事遮掩下的伪装,就算是不做朋友也无妨。 《道德经》曾言,凡事发生,必有利于我,福祸相依罢了。” 沐楚婷眸光闪动,抿嘴轻笑: “夫君,您如此大才,应该去科举的,说不得还能名垂千古。” “从军为夫也能名垂千古, 就是不知留的是骂名还是美名, 不过无妨,我死后,哪管他洪水滔天” 沐楚婷此刻眼中似是生出了小星星,一脸崇拜地看向陆云逸,眉眼渐渐柔和。 陆云逸从右手桌上重新拿起杂记,看着上面的秀娟小字,不由得笑道: “科举啊,凭为夫的字迹,文章就算写出来,也是个下下等。” “若是夫君想要练字,婷儿可以教您,手把手教您。” 沐楚婷声音轻柔,眼角波光流转。 陆云逸听后挑了挑眉, 连忙将手中杂记抬高了一些,挡住脸庞,装作没听见。 “哼!” 沐楚婷娇哼一声,上前将杂记一把抓了过来,怒目圆瞪。 不过以她姣好的面容以及灵动的眼眸,这么一瞪倒是有些可爱。 陆云逸将身体向下缩了缩, 抬头看了看天色,干笑了两声: “天色还早,等下我们还要入城,去看那些女子.” “对了,东西都准备了吗?” 说到正事,沐楚婷决定暂时放过他,面露可惜: “都已经准备好了,军卒的画像都是找的城内画师重新画的。” “为何重新画?” 沐楚婷面露无奈: “那些女子都是遭灾之人,家人孩子丈夫都已逝去,过得浑浑噩噩, 既然夫君好心想要帮她们重新找夫婿,总要挑一些俊俏的, 先前所画都太丑了,妾身此番找城内画师美化一番, 那些女子见到也能喜欢, 不管真人长得如何,心中总是有个盼头。” 陆云逸呆愣在原地,这莫不是画骗? 陆云逸猛地站起身,走到沐楚婷身前,弯腰在她额头用力亲了一口, “夫人好样的,那我等现在就出发, 也不必等下午了,中午与她们一同用饭。” 沐楚婷脸颊通红,有些慌忙地看了看四周,轻轻拍打陆云逸: “夫君,还是在外面呢。” (本章完) 第323章 养济院,悲苦之地 第323章 养济院,悲苦之地 养济院位于大理城东南角的白水街, 临近南城门,是大理城鱼龙混杂之地,就连官府都懒得去管, 今日,白水街却没有往日的喧闹, 只因来了一伙不速之客, 成群结队的甲士蜂拥而入,迅速将整个白水街占据, 原本在街巷口游离的游手好闲者, 见到此等场景,不由得脸色大变, 迅速转身返回巷子,就如见了鬼一般。 “夫君,他们这是?” 街道中央,一辆马车缓缓驶过, 沐楚婷的视线透过掀开的帷幕,看到了四处奔走之人,不由得面露诧异。 陆云逸的脸色在进入白水街后就变得有些阴沉, 视线扫了过去,沉声开口: “白水街鱼龙混杂,大多是一些土人以及外族人的汇聚之地, 官府对这里的混乱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也导致了,一些见不得光的勾当在这里生根发芽, 比如没有经过官府就私自开设的赌坊妓馆, 甚至一些龌龊勾当也在这里进行,如走私之类的事。” 沐楚婷白皙的脸颊变得更白了,一脸的不可思议。 “官府不管吗?” 陆云逸脸色重新回归平静,身体有着轻微摇晃, “想要掌控规则,先适应规则。 每个城池都有不同的规则,玩好了才有改变余地。 若是将这些人一网打尽,他们会去哪?会消失吗?” 陆云逸自问自答: “不会消失,会藏得更加隐秘, 如此便不如将其暴露在明面上,也好掌控。” 沐楚婷对于这个答案有些无法接受,瞳孔微微摇晃, 她很快就想到了昆明城也有类似的地方,同样的鱼龙混杂,只是她从未去过。 沐楚婷的视线透过帷幕看向外面, 见到了骨瘦如柴的孩子,见到了在街边乞讨的老人,还有一些挣扎着躺在地上的外族人, 当他们见到高大的马车后, 眼中能明显看到畏惧, 但更多的,还是渴望与渴求。 养济院在白水街最深处, 一路行来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怪味, 似是尸体发臭的味道,又像是饭食坏掉的味道。 看着街道两旁愈发破旧的房屋,以及随着马车深入愈发凄惨的百姓, 沐楚婷嘴角紧抿,白皙的手掌死死攥紧白裙。 当她看到一个没有双腿的老婆婆正在地上奋力爬行后, 她的瞳孔剧烈摇晃,心中如同刀绞。 视线挪动,那老婆婆奋力攀爬的目标,是一块已经长了绿毛的馒头。 沐楚婷的呼吸陡然急促起来, 不由得抓紧身旁丈夫的胳膊,愈发用力。 陆云逸将眸子投了过去,恰好见到那长着绿毛的馒头被一个只有独臂的孩子一脚踢走, 空气中弥漫着刺耳的笑声。 馒头不见了,老婆婆失去了攀爬的力气, 原本用力昂起的头重重垂下, 杂乱的头发将她的脑袋尽数笼罩,像是耗尽了力气,没再有动作。 “夫君.” 沐楚婷的声音已经有了些许颤抖, 她无法想象,大明治下,还有如此混乱之地。 而且大理城内不是有养济院吗,就在不远处。 忽然,沐楚婷瞳孔微微收缩,猛地意识到了, 为何夫君进入白水街便脸色凝重, 养济院安排在此等地方,其中是何场景,已经可以想象。 陆云逸脸色平静,静静看着老婆婆在马车窗口内消失,沉声开口: “养济院乃陛下所令全国各地府县所设, 凡是鳏寡孤独、无亲可依者,所在官府必须将其收入养济院, 若发现有符合收养资格但没有被收养者,官员杖刑六十, 不符合资格但需要官府依时提供物资, 而没有提供或供给数目不对者,判以监守自盗之罪名。” 说着,陆云逸脸色有几分凝重,声音似乎也空洞了一些: “云南绵延战事将近二十年,能有如今之局面已是颇为不易, 鳏寡孤独,无亲可依者何其多, 每一次战事后就会多出一些, 养济院不过吏员十余,如何能照看得过来?” “唐朝有悲田院,宋朝有福田院、元朝有济众院, 这些在设立之初都是存了济世救民之心思, 但无一例外,最后都变为了荒废之地,无人问津。 陛下天威还在,如今大明的养济院,还算尚可了.” 沐楚婷也是饱读诗书者, 自然知道这些收养与救济之地没落所为何因, 朝局动荡,周边有打不完的仗, 军卒尚且吃不饱,又如何能顾得上他们? 沐楚婷心绪无比复杂,伸出手想要将小窗的帷幕拉下, 但临到跟前却又将手缩了回来,抿了抿嘴,就那么怔怔看着。 “为何朝廷不管?” “此等自欺欺人之事,婷儿不能做, 多看一些,也多体恤一番民间疾苦,只是婷儿不知该如何做。 夫君,您能告诉我吗?” 陆云逸神情没有丝毫波澜,淡淡开口: “平息战事以养政,国富民强方可期。” “大明新立,精力都放在外敌之上,只有消灭了外敌,才有机会休养生息。 否则一年一小打,三年一大打, 不仅是朝廷受不了,百姓也受不了。” 听到此言,沐楚婷面露思索: “不能慢慢来吗?” “不能。”陆云逸斩钉截铁。 “纵观史书,国朝新立之时是最容易做事的时候, 若此时做不成,后继者想要做成,难如登天。 就如夫所讲的孝武皇帝, 高祖没有将匈奴平定,武帝只好耗尽国力与匈奴拼个你死我活, 落了个穷兵黩武的下场。 事实上,此等结果已经是好到不能再好。 大多时,都是无疾而终,或者黯然失败,外敌依在,无法根除。” 说到这,陆云逸发出一声叹息,沉声开口: “养济院中的日子也不好过,仅仅是能活着罢了, 那些女子有如此遭遇,原本阖家美满现在变成了如此模样, 她们若是不疯还算是好的。 给他们找一个夫婿,也算是好归宿。” 一旁的沐楚婷将脑袋转了过来,怔怔地看着夫君, 眼中的悲伤一点点化为柔和,慢慢伸出手抓住了他的手掌。 “夫君,您真是心善。” “先前婷儿还有些不理解为何夫君执意来此,现在婷儿懂了。” “婷儿回去后会将此事告诉哥哥与弟弟,让他们军中的军卒尽力而为。” 陆云逸轻轻点了点头,此举倒是很适合混淆视听,算是意外收获。 不多时,马车摇摇晃晃停在了养济院门口, 马车帘幕被掀开,冯云方的脑袋探了进来, “大人,到了。” 陆云逸轻轻点了点头,率先起身走了下去, 当脚踏实地后,他伸出手迎接沐楚婷, 同时打量着四周。 养济院位于白水街最深处,是一片很大的建筑群, 门口的牌坊有些破败萧瑟, 街道两侧都没有什么建筑,倒是显得尤为荒凉。 此刻,养济院门口,站着一位中年吏员, 身穿一身有些破旧的浅蓝色袍子, 面黄肌瘦,站在那里显得有些惴惴不安。 在他身后,是一些同样大差不差的吏员。 陆云逸打量一圈后,发现他们大多面黄肌瘦,不由得轻轻点了点头, 若是一个个都是肥头大耳,那他真要与耿军昌说道说道。 见二人站定,那为首的中年吏员上前一步, 腿脚似是有些不灵活,来到近前后微微躬身: “小人养济院院首尹浩然拜见大人!不知大人乃何人?” 他此刻显得惴惴不安,抬起的手掌都有些颤抖, 他茫然不知眼前之人的身份, 但看这绵延不绝的护卫军卒,也知道此人是难得一见的大人物。 随着他的叩拜,其身后的一众吏员索性跪了下来,低着头不敢向前看。 陆云逸使了个眼色,冯云方就上前一步, 将身份文牒以及官职印信递了过去。 尹浩然有些诧异的接过,视线隐晦的在那为首的年轻大人身上打量, 在他印象中,还是第一次有如此客气的大人。 以往的大人前来,可从来不会拿出什么身份文牒以及印信, 只会一通责骂,没什么好脸色。 如此情景也让尹浩然一颗悬着的心松了松, 至少看这副架势,不像是来找麻烦的。 打开文书一看,尹浩然不禁又屏住了呼吸, 怔怔地看着上方的文字,有些不敢相信, 三品的大人?如此年轻? 他颤颤巍巍的将文书以及印信递了回去,腿脚有些发软,颤声声问道: “不知陆大人所来何事?” 陆云逸沉声开口: “前些日子大理府可曾在养济院安置一些遭灾的女子?” 此言一出,尹浩然眼睛微微瞪大,顿时紧张起来, 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那占据整个街道的军卒,说话声音都带上了一丝哭腔: “大人,那些女子乃受战争之苦,不可再受军营之苦了啊。” 冯云方在一旁喝道: “大人问你什么就说什么,有没有!” 尹浩然重重点了点头:“有!” 陆云逸神情有些舒缓,问道: “可有一名为春娘的女子?” 尹浩然猛地愣住了,他似乎想起了什么, 低垂的头颅猛地抬起,怔怔地看着陆云逸, “您您是那位陆将军?” “春娘.整日念叨着您,说您要给她找回丈夫。” 尹浩然的声音有些激动,语速飞快, 经他这么一说,身后不少人都将脑袋抬了起来, 看向陆云逸,满眼的不可思议。 在他们看来,当时的一句话只是推脱应酬之言, 没想到.陆将军居然真的来了? 陆云逸轻轻点了点头: “带本将去见她吧,与其一同送回的女子可曾安好?” 尹浩然一边走一边说: “还请将军放心,托您的福, 府衙的诸位大人对这些女子关照有加, 前些日子还派人送来了一些稻米,还吩咐小人让她们吃好一些。” 听闻此言,陆云逸脸上露出几分满意,轻轻点了点头。 跟随尹浩然,一行人走在养济院中, 扑面而来的萧瑟几乎让所有人都皱起了眉头, 但养济院的众人似乎习以为常。 养济院并没有外面看的那般大, 进入其中,每个院落都被高高的围墙包围, 大门紧闭,只留出一扇小小的侧门供人进出, 门轴因年久失修而发出刺耳吱嘎声。 行进间,几间简陋木屋在风中摇摇欲坠, 屋顶的茅草已被风雨剥蚀得所剩无几,补了又补, 就连围墙的墙壁都挂着厚厚的青苔。 走过一间小院,从门板缝隙中可以看到几个衣衫褴褛的老人蜷缩在角落, 他们的眼神空洞绝望, 身体因长期的营养不良而显得消瘦,手上的皮肤如同枯树皮一般干裂。 脸上刻满了岁月雕痕。 察觉到有人走动,他们只是微微转动眸子, 身体没有任何动作,静静蜷缩在那里,享受着唯一一角阳光。 又经过一个小院,几个五六岁的孩子围坐在一堆干草上, 小脸脏兮兮的,头发凌乱不堪, 身上穿着破旧衣裳,已经分不清原本颜色。 他们或互相依偎, 黑漆漆的手指轻轻拨弄着地上的石子,似是努力在其中寻找快乐。 随着深入,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难以名状的气味,比之白水街之外更加浓郁。 所有人的心绪都十分沉重, 侍卫们眉头紧皱,不敢相信居然还有如此地方。 沐楚婷早就不敢乱看, 紧紧抓着夫君的胳膊,视线紧盯地面,快步走着。 倒是尹浩然在那里兴高采烈地说着那些女人的事, 从她们来到这里,到如何过活, 到如何接取一些外面的杂活养活自己,说得事无巨细。 这让一旁眉头紧皱的冯云方眉头紧皱, 他是庆州人,未从军之前家中的日子也不是太好, 但无论如何也落不得如此地步. 这里,还是人待的地方吗? 冯云方看向尹浩然,轻声发问: “尹大人,此番情形,你为何还笑得出来?” 此话一出,气氛明显变得沉闷, 手舞足蹈的尹浩然也僵在那里,一道道眸子投了过来, 他将手臂垂下,挺直的腰杆似乎变得佝偻,勉强一笑: “小人已经习惯了。” “这里.不常见外人, 见到这么多生人有些情不自已,还请大人莫怪。” 陆云逸脸色平静,轻轻点了点头: “尹大人辛苦了。” 此话一出,不仅是在场诸多军卒面露诧异, 就连沐楚婷都将眸子投了过来,大大的眼睛中闪过惊疑。 所有人都知道,夫君是一个铁石心肠之人。 尹浩然欣喜若狂,继续开始手舞足蹈的演说起来, 很快,他们便来到了一间工整许多的小院前, 他到此时才终于停了下来,嘴里不知嘟囔着什么,面露踌躇。 陆云逸瞥了他一眼,发出一声轻叹: “尹大人可有事需要本官帮忙?” 尹浩然猛地瞪大眼睛,一脸的受宠若惊, 但他没有犹豫,马上转过身来,面露诚恳: “将军,小人想向您借三两银子。” 陆云逸的眉头刹那间皱了起来,眼皮不自觉地眨动, 今夕是何年? 其他人也是一副见了鬼般的模样,怔怔地看着尹浩然。 尹浩然又喋喋不休地说了起来: “陆将军,不知您来的时候有没有看到那几间茅草屋, 那里原本是安置鳏夫之地,也能充当守卫, 但自从前些日子刮了大风, 茅草被吹跑后便不能住人了,小人堵了好几次还是漏水, 所以想着借陆将军三两银子,去集市上买一些瓦片, 再买一些糯米与黄泥混在一起, 好生修补一番,这一定一定让它不再漏水!” 似是说到激动处,尹浩然将右拳死死攥紧,抬到了身前, 似是在给自己加油打气。 所有人的视线都凝固在那拳头上, 心生古怪,又不知古怪在哪里。 陆云逸脖颈微微用力,微不可察地点点头: “好。” (本章完) 第324章 留在等他的地方 第324章 留在等他的地方 进入女子所在的小院, 陆云逸一眼就看到了堆放在小院一角的几台破旧纺车, 上面已经沾满灰尘,还有一些蛛网悬挂。 见他看了过去,尹浩然也看向了那几辆破旧纺车,眼中流露出一些遗憾,轻声道: “陆将军,那是小人从城内布坊捡来的纺车, 原本想着若是院内的纺车坏了,可以从中拆卸一二,进行修补, 但没想到,布坊的纺车是与提机在一起使用。 院中的纺车是许多年前的老物件了,用不上,便一直搁置在这里。” 听着尹浩然的叙述, 陆云逸轻轻点了点头, 现在稍大的一些布坊都用上了提机, 从纺车中出来的布匹可以直接进入提机进行加工,以此来增加布匹的美艳。 尤其是在江浙地区,听说已经有了更为先进的工艺, 在丝绸上用更为精细的丝绸雕,很受一些权贵喜爱。 养济院此等模样,只用得起最老式的手摇纺车。 陆云逸向前挥了挥手,示意尹浩然继续带路。 尹浩然微微躬身,连忙走动起来, 小院不大,除却那几辆纺车就已经不剩多少地方, 很快便走了过去,前方是一栋敞开大门的房舍, 房舍倒是极大,隐隐能看到里面坐着的一个个衣着朴素的女子, 随着脚步走动,陆云逸缓缓停驻在那扇斑驳门前, 静静听着纺车低沉而有力的嗡嗡声, 声音轻轻回荡,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压抑与沉重。 循声看去,屋内陈设简陋至极,仅有几台破旧纺车, 它们错落有致地摆放在房间四周, 纺车旁,或坐或站着一位位女子, 双手熟练地操作着纺车,动作机械重复, 她们大多都是三四十岁的模样,面容苍白消瘦, 脸上没有丝毫表情,就像是失去了灵魂那般空洞。 在她们的动作下,纺出的线细长脆弱,却不断延伸,开始一点点交织。 不远处,还有一些女子做着辅助活计, 或整理絮,或修补破损布料, 她们要年轻一些,脸上同样写满了疲惫与麻木。 陆云逸一眼就看到了正在折叠着粗布的春娘, 依旧如往常那般皮肤白皙, 她身上有着与其他女子不同的韧性, 活动间嘴唇一直紧抿,眼中露出坚定,动作也尤为迅速, 这也导致了她额头上生出了一层细汗,不时将胳膊抬起,迅速擦拭额头。 站在一旁的尹浩然见到如此模样,不由得发出一声叹息: “陆将军,春娘是做工最用心,也是最勤快之人。” 陆云逸点了点头,轻声问道: “做这些活计能赚多少银钱?够养济院的费吗?” 一双双眸子都投向了尹浩然,希望能得到他的答案。 尹浩然面露犹豫,缓缓摇了摇头: “回禀陆将军,我们养济院所能接到的活只是处理一些碎布,做一些最简单的活计, 这些活没有多少银钱, 忙活一天,可能也只是赚到半日的饭钱, 好在,加上朝廷发放的一些米面,养济院也能坚持下来。” 此话一出,陆云逸脸色平静,点了点头,看不出心中思绪。 周遭的护卫以及沐楚婷,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忙碌一日才赚得半日的饭钱,太辛苦了。 这时,尹浩然脸上露出几分可惜,沉声道: “以往这里有男人时,还能做一些力夫活计, 虽然力气不够,但几个人做一个人的伙计也能勉强操持, 力夫给的银钱多, 还能有所结余,日子也能好过一些。 但后来,男人们都被官府招去做民夫了, 养济院少了一大块进项,日子也就不好过起来,饥一顿饱一顿是常有的事。” 说着,尹浩然眼中闪过一丝担忧: “也不知他们在中军过得怎么样。” 沐楚婷神情复杂,嘴唇紧抿,看向尹浩然轻声发问: “朝廷每年都要发放六石米,不够吗?” 尹浩然呼吸急促了几分,眼中闪过犹豫,声音都放轻了一些: “若是按照人数来,米面自然是够的, 可养济院的人太多了,朝廷给的米面,远远不够。” 他指了指来时的方向,看向不远处的两个小院子: “那些小孩子以及老者大半都不在养济院编额之内, 他们也要吃饭,可朝廷给的米就那么多,只能做一些活计勉强维持。 这样一来,人人饿一点,也不至于饿死。” “他们,为何朝廷不发放米面?” 站在一旁的冯云方开口发问,脸上闪过疑惑,同样有着凝重。 “在朝廷的名册中,养济院只能收容百人, 可现在的养济院..已经将近二百人了, 多出的百人,朝廷不管,需要我们自己想办法。” “为何不向朝廷要呢?”冯云方眉头依旧紧皱。 此话一出,尹浩然脸色古怪, 在冯云方身上来回打量,不想理他, 但考虑到他的身份,还是解释道: “大人,您一看就没过过苦日子, 官府都缺粮,有的给就不错了, 想多要,门都没有啊。” 尹浩然旋即就意识到了语气的不对,连忙拱了拱手: “还请大人恕罪,小人有些得意忘形了。” 冯云方陷入沉思。 一旁的沐楚婷倒是知道为什么官府会缺粮, 因为连年战事导致庄稼歉收, 如今大明各方又陆陆续续向云南调集了将近三十万兵马, 人吃马嚼,每天都是一个庞大数目, 若是不是朝廷这些年都在向云南运粮,云南布政使司的百姓可能早就遭灾了。 陆云逸脸色平静,见他们都不说话了,淡淡开口: “叫春娘出来吧。” 尹浩然如遭大赦,连忙走了进去, 他的身影很快便引起了那些女子的注意。 也渐渐发现了门口所站立之人,不由得面露畏惧,将脑袋连忙低下。 倒是有几名女子面露疑惑, 怔怔看着眼前的黑衣公子,只觉得万分熟悉,好似在哪见过。 屋内,尹浩然走到春娘旁边,轻声说了些什么, 聚精会神的春娘这才抬起头,看向门口。 刹那间之间,春娘的眸子便亮了起来,似是发出了两道神光! 紧接着,春娘脸上闪过慌乱, 眼中视线也随之模糊,身形踉跄飞快地跑了过来, 但, 当她走到大门附近时, 脚步又一点点慢了下来,脸上露出畏惧,似是不敢上前。 昏暗压抑的屋内时间仿佛凝固,弥漫着一种难以言说的沉重与悲伤。 养济院的女子将眸子都投了过来,面露沉重。 而春娘,怔怔地站在门口不远处,迟迟不敢上前, 距离悲剧发生已经过了一些时日, 养济院的日子昏暗无光, 从这里人的交谈中她已经察觉到了雾山村所遭遇之事, 也明白了自己的处境, 也知道了那名年轻将军当初的‘诓骗’, 即便如此,她依旧不想放弃, 每日大口吃饭,用心做工,安心等待。 日子一日日过去,大理城外的战事都结束, 那名答应自己找回丈夫的将军还没有出现 春娘逐渐心灰意冷,无数次想要崩溃,但她还是坚持下来。 她在等,无数次在心里重复, 他会来,会给他带回丈夫,找回儿女。 好在,她等到了。 但,春娘心中没有应该有的喜悦,反而突兀生出了一阵恐惧, 似是美梦破碎前的流连。 她不敢上前,不敢去看那高大身影身后有没有丈夫的身影。 她怔怔站在那里,希望那熟悉的脸孔能够出现,能够从人群中挤出来。 可等到春娘泪流满面,熟悉的脸孔都没有出现, 春娘后退一步,两步, 在所有人的惊愕中毅然转身, 回到了她原本做工的地方,继续忙碌。 如以往那般,手臂不停抬起, 这一次擦拭的不是汗水,而是泪水。 陆云逸站在原地许久,心中无比复杂。 脚步抬起,在门槛外犹豫许久,最终还是沉重地落下 随着一声重重叹息,他迈动步子,走过门槛, 朝着春娘所在走了过去。 逼仄阴暗的屋子里又开始了忙碌,刚刚的一切像是都没发生。 嗡嗡翁的声音响彻不停。春娘似是没有察觉到他的到来,只是将脑袋更低了一些。 余光能看到随之进入的诸多身影, 没有,没有,真的没有。 泪水滚落,不停滴打在手中的粗布上, 午时的阳光从窗棂钻了进来, 打在浅灰色的粗布上,一个又一个的水渍呈现。 春娘嘴唇紧抿,努力抑制身体的抽动,慌乱地在粗布上擦拭。 直到一个高大身影出现在她身前,完全彻底遮挡了光线, 泪痕似是在这一刻消失得无影无踪。 纺车转动的声音都停了下来, 屋内一片死寂,只有春娘极力压制抽泣的声音。 一个年轻但沉稳的声音响了起来: “在雾山村作乱的人,本将已经尽数杀死, 指使他们作乱的人,本将也将其抓了回来, 纵容他们入境的官员,朝廷已经惩处。” “那我的丈夫呢?” 安静了许久,终于有了一丝丝声音, 声如利剑,将陆云逸的话语斩断, 在场众人的心似是被突然揪起来了一般。 无论做如何补救,苦难已经发生,她的丈夫回不来了。 春娘想起了什么,手忙脚乱地从怀中掏出了一个事物, 攥紧、伸出、张开。 手掌不同于脸颊的白皙,其上布满了老茧以及一道道细小伤口, 纵横交错之间, 一张折叠的宝钞静静放置。 五钱。 相比于上次见到,宝钞边缘的磨损似乎更重了一些,也透露出了比以往更重的沧桑感。 “将军..我只有这些,求大人帮我..找回丈夫。” 感受着似曾相识的一幕, 陆云逸看着破旧折叠的五钱宝钞,陷入沉默。 养济院中午的饭食极为简单, 白水煮芽菜,在出锅时撒上了一些荤腥。 用饭的地方是不远处的空旷院子, 原本这里是没有桌子的, 所有人都要拿着碗蹲着或者站着吃。 因为陆云逸的到来,特地在院中支上了一张桌子, 桌上,除了水煮芽菜之外,还多了一盆小咸菜。 陆云逸与沐楚婷坐在一侧, 对面坐着春娘以及另一位妇人, 一侧坐着尹浩然。 众人身前,都有一碗掺杂着麸皮的‘白米饭’, 冒着热气,却没有米饭应有的香气。 尹浩然看着米饭以及芽菜,脸上露出几分难为情, 嘴角扯动,几次想要笑一笑,但都憋了回去。 他只好将那一小盆小咸菜拉近了一些,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陆将军,还请多多担待。” 陆云逸脸色平静地点了点头, 看向对面早就面露渴望的春娘以及妇人,轻声开口: “吃吧。” 话音落下,春娘与妇人不管不顾, 端起碗就这么刨了起来,动作飞快,表情狰狞, 往往一口还没有咽下,就已经夹下一筷子。 陆云逸见到这一幕,有些诧异,随即闪过了然。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吃饱穿暖之地亦有竞争,更何况是此等吃不饱穿不暖之地。 养济院的争抢以及生存只会更加恶劣。 陆云逸拿起筷子,开始小口地吃着, 麸皮米饭入口没有应有的软糯,反而有一些异物摩擦的滞涩感。 一旁的沐楚婷倒是有些难堪, 红唇紧闭,牙齿不停咀嚼,希望能将嘴里的麸皮咬碎。 但努力了许久,米饭都已经成了浆糊, 麸皮还依旧滞涩,无奈,只好用力咽下。 感受着喉咙处带来的异物感, 沐楚婷看向对面的春娘 她面无表情,眼神空洞, 只是不停地朝嘴里扒着饭,轻轻咀嚼两下就开始下咽。 平淡无味的芽菜在她嘴里像是山珍海味。 侧头看了看夫君,他虽然吃得缓慢,但的确再吃。 察觉到她的视线,陆云逸淡淡开口: “在北方打仗的时候,吃的窝头坚硬如铁, 每一次咬都要用尽全身力气,才能咬下一些残渣,就像在吃冰。 这里能有一口热乎饭,已是极好。” 说得轻松,但给这沉重的院子多了一抹沉重。 沐楚婷抿了抿嘴, 她自问知道行军打仗有多么辛苦, 但今日,一顿简单的饭食,却打碎了她以往的诸多念头。 原来,百姓这么辛苦,行军打仗也这么辛苦。 她思绪之际,对面的春娘已经将碗中的饭食尽数吃完,见她拿起碗筷起身要走, 一旁的尹浩然连忙伸手拉住了她,将她用力拽了回来。 “坐下,将军还在呢,要懂一些礼数。” 春娘坐在那里,脸上充满死寂, 她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却已经知道了答案。 陆云逸伸手将沐楚婷身前的一小碗米饭拿起递了过去, “来,吃这个。” 春娘没有犹豫,接过之后又开始了狼吞虎咽, 盆中的芽菜早已空空如也, 咸菜大概是得了尹浩然的命令,春娘与妇人都没有碰。 即便如此,只吃那一份难以下咽的米饭,她都吃得津津有味。 陆云逸脸色第一次出现变化,带上了沉重,缓缓开口: “这一次本将前来,是受了曹国公的命令,前来安置你们这些遭灾的女子.” “若是你们愿意,可以嫁给本将麾下的男儿, 重新过上安稳日子,不用再待在这里。” 此话一出,院内原本涕零乓啷的碗筷碰撞声刹那间停止, 转而多了一些如狼似虎的眼神, 陆云逸没有理会周遭眼神,转而看向春娘,声音轻缓了一些: “仇本将已经帮你报了,故人已逝,节哀顺变。” “再颠簸的生活,也要闪亮地过, 本将军中有一些心地善良的弟兄,他们会好好待你。” 略显拥挤的小院中,只有春娘的筷子依旧在碰撞碗筷, 她就像是没听到一般,用力吃着。 陆云逸不着急,就那么等在那里,静静等着她吃完。 一旁的尹浩然倒是着急到不行, “春娘啊,跟谁过都是过, 陆将军的军中弟兄,每月都能赚好几两银子,足够你过上好日子了。” 春娘的动作一顿, 眼眶中泪水夺眶而出,吃饭的速度更快了。 陆云逸伸手压了压,示意尹浩然别说话。 同时朝着身后的冯云方挥了挥手。 冯云方顿时意会,从怀中拿出册子纸笔,一边走一边说: “想要离开的女子跟我来。” 一众女子走后,小院内彻底安静了下来,只有碗筷的丝丝碰撞声。 奇怪的是,春娘却越吃越慢, 身体哽咽地幅度越来越大, 不知何时,她已无法压制住心中的哀伤。 陆云逸又开始了徐徐劝说, 将讲给军卒的好处以及日后的日子都说了出来, 但只得到了一个回答。 “陆将军,让我留在这里吧。” (本章完) 第325章 甘薯在哪里 第325章 甘薯在哪里 半个时辰后,陆云逸留下了三两银子, 带着一众军卒以及沐楚婷走出了养济院。 怀揣着银子跟随的尹浩然显得惴惴不安, 没有拿到银子的喜悦,反而心绪沉重到了极点。 一行人来到门前,看着依旧被军卒牢牢看守的白水街, 陆云逸想起了一件事,看向尹浩然,问道: “是先有得养济院,还是先有的这些市虎?” 尹浩然强行压制住心中莫名的哀伤,轻声开口: “回禀大人,是先有的养济院, 陛下兴建养济院后,越来越多的人汇聚在这里,希望能进入其中, 但.养济院不能收这么多人, 他们便留在了这里, 慢慢地,就变成了此等模样。” 说着,尹浩然从怀中拿出了一本厚厚的册子,小心递了过去, 他轻轻揉捏着眼角的水珠,脸上挤出了一些笑容: “陆将军,很少有大人会来到这, 您是官职最高之人,也是最和善之人,小人心中感激万分。 这本册子还请您收下。” 陆云逸看着有些泛黄的册子,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这是?” 尹浩然笑着挠了挠头,似是有些不好意思, “陆将军,这是小人修撰的史书。” “史书?” 陆云逸眼神愈发古怪,沐楚婷也将眸子投了过来,面露诧异 察觉到二人怪异的目光,尹浩然连连摆手: “大人,不是您想的那种史书, 是养济院的史书,上面记了养济院的每一个人, 也记载了养济院自从开设以来的每一件事。 朝廷的史书记录的都是朝廷大事, 养济院的史书,记载的是我们的事。” 陆云逸猛然间觉得手中册子厚重了一些,沉甸甸的。 “养济院开设你就在了?” “小人腿脚不好,被上官安排在此,一待就是好些年。” 陆云逸点了点头,养济院是洪武五年开始设立, 但云南是洪武十五年才打下来,七年,也足够多了。 “这史书给我,是想?” 尹浩然露出几分腼腆: “将军不要误会,小人的身体不好,还不知能活到什么时候, 这本史书交给大人,至少算有个去处, 放在我手中.只会与我一同进入棺材。” 陆云逸听后轻轻点了点头,神情郑重了几分, “本将知道了,这本史书我会看的,也会珍藏起来,劳烦你照顾好春娘。” “还请将军放心,春娘极为能干,院中的人都很佩服她。” 马车缓缓驶离白水街,随行的诸多军伍也开始一点点撤离, 原本躲起来的诸多百姓也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 遥遥看着那愈发远去的车队,眼中闪过一丝畏惧。 不过很快,白水街就恢复了喧闹, 空气中的怪味似乎也开始重新弥漫。 马车内,陆云逸与沐楚婷相邻而坐, 马车摇摇晃晃,二人的身子也随之摇摇晃晃, 但不同的是,二人的心绪都没有来时那般轻快,变得沉重万分。 沐楚婷侧头看了看夫君,轻声开口: “夫君.为何不留下一些银子。” 陆云逸淡淡开口: “都司有都司的规矩,布政使司同样有布政使司的规矩, 大理府与养济院,同样有规矩, 我等作为外人,贸然插手不是在救人,而是害人。” 沐楚婷眼中闪过一丝疑惑,有些不理解。 陆云逸却没有再解释,而是从一侧匣子中抽出点心递了过去: “养济院的事大理府衙会处置的,轮不到咱们插手,吃些东西吧。” 沐楚婷乖巧地点了点头,接过了糕点。 可当她看到那精美糕点时,不由得愣住了, 想到了那一碗带着麸皮的泛黄米饭,还有那寡淡至极的白水煮芽菜, 不知为何,饿意似乎悄然消退。 她怔怔发问:“夫君,战事结束后,真的会有好转吗?” “不会。” 陆云逸声音清冷,如同一盆凉水,泼到了沐楚婷心中, 她的瞳孔剧烈摇晃,嘴唇紧抿,心中不似以往那么平静。 “为何?” 陆云逸平静的眼神中出现丝丝波动: “战事平歇,朝廷养政,百姓安居乐业。 “同样,百姓也会激增。” “云南的地虽好,但山地众多,茫茫多的地都未开垦, 仅凭现有的地种稻谷和小麦,如何都吃不饱。” 清冷的声音回荡,如同重锤一般打在了沐楚婷的胸口, 让她有些呼吸滞涩,几乎都要喘不过气来。 是啊 昆明府在她小的时候人还没有这般多, 但近些年,大街上到处都是半大孩子。 她还去过丽江府,广西府与广南府, 那里都大差不差,孩子多。 半大小子,吃垮老子, 此等言语已经开始在各个城池中流传开来。 粮食总产量在布政使司内是机密, 但沐楚婷知道, 因为战事的存在,原本一些即将开垦的荒地搁置下来, 一些位于山上的地无人打理,今年的粮食定然是歉收的。 沐楚婷呼吸急促, 心中无法抑制地涌现出哀伤. 战事结束也无法好转, 那..云南的百姓岂不是要人人挨饿? 她歪了歪头看向面容英俊的丈夫,轻轻抿了抿嘴, 既然知道这个问题没有答案,她还是问了出来。 “夫君,您有办法吗?” “有。” 坚定的回答响在车厢之中, 沐楚婷原本准备黯淡下来的目光刹那间变得呆愣,转而变成了震惊, 她将脑袋从陆云逸的肩膀上挪开,声音拔高了一些: “夫君有办法?” 陆云逸眼中闪过思绪,轻轻点了点头: “既然种稻米以及小麦养不活这么多人,那就种别的。” “种什么?” 沐楚婷有些迫切地发问,眼睛瞪得大大的。 “甘薯。” 陆云逸声音清冷,充满坚定。 “甘薯?” 沐楚婷眼神波光流转,这个名字一听便很踏实,她转而问道: “夫君,甘薯能救云南?” 陆云逸用力点了点头,声音清脆: “一定可以。” 甘薯是主粮之一, 云南布政使司如今温度适中, 不论是土壤还是气候,都是最适合种植的作物。 并且产量大,不挑地。 想到这,陆云逸沉声开口: “甘薯现在应该在天竺,老挝司以及安南应该都有一些。” “我们返回昆明城,去问一问罕拔,甘薯在哪里。” “或许也可以问一问你哥哥。” 沐楚婷脸色从原本的惨白一点点变为红润,整个人容光焕发, 她两只手紧紧攥住陆云逸的手臂,有些迫不及待地开口: “夫君.我们快些回去吧,正事要紧。” 得知了这个消息, 似乎沐楚婷的心情也变得好了起来,声音中带着一些俏皮。 陆云逸轻轻一笑: “再急也不用着急这一下午, 景东遭灾之后,一些百姓被安置到了大理, 我等还是先去看一看他们,等明日再启程返回昆明。” 沐楚婷开心地点了点头,整个人又变得灵动轻灵。在陆云逸等人离开半个时辰后, 养济院便又来了一伙不速之客, 相比于先前的军卒,这些来人就显得十分不客气, 对着周遭的百姓以及流民一阵驱赶。 一行人停在了养济院门口, 院首尹浩然匆匆走了出来,浅蓝色的袍子上还粘着一些丝线, 女子走了,他就要顶上, 否则纺车在哪里空着,太过浪费。 他一眼就看到了那名靛蓝色的中年官员, 还看到了以往嚣张跋扈的户房吏目吴凡, 他此刻正站在那里,大气都不敢喘,生怕惊扰了那位中年官员。 “快点过来啊,磨蹭什么呢?” 见尹浩然越走越慢,吴凡不由得出声呵斥,朝着他招了招手。 尹浩然将脑袋又低了一些,快步走了过去, “拜见大人。” 吴凡翻了一个白眼, “拜我作甚啊,拜这位!” 吴凡指了指那笔直而立的蓝袍官员,小声道: “通判李大人!” 尹浩然听后一个哆嗦,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发出一声高呼: “小人养济院尹浩然拜见李大人。” 直到此时,李大人才将眸子投了过来,表情淡然,眼中有着几分不满, “养济院怎么成了如此模样?” 他声音沉重,带着莫名的威严,不由得让尹浩然瑟瑟发抖, 他颤颤巍巍地回答: “回禀李大人,是小人办事不力。” 这么一说,原本惴惴不安的吴凡松了口气,朝着他悄无声息竖起了一根大拇指。 李大人听后没有怪罪,轻轻点了点头: “刚刚陆将军携夫人来了?” “回禀大人,来过了。” 尹浩然不敢抬头,只能将声音尽量放大。 “那些女子都尽数带走了?” “回禀大人,除却名为春娘的女子,其余人都带走了。” “为何她没有走,莫非是得罪了陆将军?” 李大人眉头微挑,眼中闪过一丝不悦。 “不不不,陆将军就是为了春娘而来, 当初陆将军答应春娘要为她找回丈夫, 但她的丈夫早就死在了麓川人手中,陆云逸说此言只是为了稳住她。 陆云逸想要将春娘带走,让她嫁给军中的好儿郎, 但春娘拒绝了,选择留在这里。 陆将军还拜托小人好好照看好春娘。” 尹浩然声音飞速, 他发誓,这是这辈子他说话最快的一次。 听后,李大人原本凝重的脸庞有了一些动容,喃喃说道: “居然有如此痴情的女子,不多见.” 李大人看向一旁惴惴不安的吴凡,轻哼一声: “都听到了没有,陆将军嘱咐要照顾好春娘,听懂了吗?” 吴凡连连拱手,面容谦卑: “李大人,下官听懂了, 下官会给养济院找一个轻松的活计, 再调拨一些钱财修缮房屋以及住所,每年的米粮也会及时发放。” 吴凡絮絮叨叨地说着,李大人频频点头。 跪地不起的尹浩然瞪大眼睛,呼吸急促,大脑一时间陷入宕机。 不知过了多久,李大人带着一行人走了, 留下了吴凡以及以往熟悉的一种吏员。 “行了行了,快起来吧。” 听到吴凡的呵斥,尹浩然这才慢悠悠地站了起来,此刻他脸上写满了惊疑不定。 吴凡瞥了他一眼,不禁翻了个白眼: “出息,也不知陆将军怎么会来你这。” 尹浩然不知说些什么,只得连连点头赔笑。 吴凡也没有与他纠缠的心思,淡淡说道: “你也都听到了,户房会修缮养济院, 本官还会给你找一个轻巧的活计,让养济院赚到银子, 到时候可莫要忘了陆将军的嘱咐, 你能攀上此等大人物,你就偷着乐吧。” 尹浩然与吴凡很熟,每年要粮食的时候他都要求爷爷告奶奶才能见一面, 甚至要来回围追堵截,才能要到养济院的米粮。 今日居然爽快,让尹浩然诧异万分。 深吸了一口气,他凑近了一些,小声问道: “大人,陆将军是什么来头?怎么连府衙都惊动了?” “呵,没见识的东西。” 吴凡轻轻瞥了他一眼: “陆将军有本事不假,可你也不看看陆将军娶的是谁的女儿。” 尹浩然脑子里很快就浮现出那位白衣夫人的身影: “还请大人解惑。” 吴凡靠近了些,嘴角露出几分不屑: “告诉你,是西平侯的女儿, 若是这里的事传到了西平侯耳中,你我都要吃不了兜着走! 养济院以往的事一笔勾销,不要再提, 烂在肚子里,听明白了没有。” 尹浩然此刻只觉得手脚发抖,连连点头: “大人放心,以前的事一笔勾销,小人不会四处乱说。” 吴凡满意地点了点头: “等着吧,明日就有工匠前来, 到时要修什么地方你跟他们说, 有什么事就来衙门找本官,小事别来啊。” 看着他的背影,尹浩然深吸了一口气,大声开口: “多谢大人!!” 同时他也在心里小声开口: “多谢陆将军,陆夫人,以及春娘。” 夜色如墨,深沉广阔, 笼罩着景东前线,使得这里每一寸土地都浸透着肃杀之气。 火光在夜幕中摇曳,连绵不绝,穿越了黑暗。 火把密集有序,宛如一条火龙蜿蜒前行,一直抵达天际尽头。 天空中,细雨如织, 轻轻柔柔却又坚持不懈地洒落, 给这紧张的战场添上了一抹柔。 雨丝细密而清凉,它们在空中交织、旋转,最终轻盈地落在地面上, 发出细微而连续的声响,在这寂静的夜晚里显得格外清晰。 寒风伴随着细雨,悄无声息地穿梭于战场的每一个角落, 带着刺骨的凉意,让人不禁打了个寒颤。 麓川前些绵延不绝的军帐中, 一行人此刻正身穿雨衣在黑暗中快步疾行, 脚步沉重,踩到水坑中发出喷溅之声。 “这天真冷啊。” “不知家中如何了” 听到身后年轻人的小声嘀咕, 处在最前方的阿普鹿南脸色凝重到了极点。 一行人正是从昆明城赶回来的麓川使臣。 很快,一行人便看到了那位于视线尽头的巨大军帐, 那里尤为明亮,如同白昼一般点缀在黑暗中。 阿普鹿南低喝一声: “好了,不要再说了。” 此话一出,原本带着一些低语的队伍刹那间就变得安静下来,重新回归了肃穆。 他们来到帐前, 一伙披坚执锐的护卫刹那间就涌了上来,将他们拦住。 阿普鹿南将脸上的兜帽摘掉,露出一张有着些许沧桑的脸孔。 “沙玛将军,是我。” 不远处,静静屹立的大汉面露喜色,快步走了过来,声音有些激动: “阿普鹿南大人,您怎么回来了?” 见到国主的侍卫长, 阿普鹿南也有些高兴,脸上浮现出一抹笑容: “此番回来是有要事与国主禀告,不知国主睡了吗?” 杀玛脸上露出笑容,瓮声瓮气地回答: “这才子时,国公还在处理军务,怎么可能睡。” “还请杀玛将军帮忙通报一二。” 杀玛将军却摆了摆手: “国主有令,若是阿普鹿南大人回来了,不必通报,进去吧!” 阿普鹿南脸上绽放出笑容,朝着他拱了拱手: “多谢将军!” (本章完) 第326章 麓川思伦法 第326章 麓川思伦法 “滚!” “此等祸国殃民之法,你也敢拿来?” “放肆!!” 不等进入,军帐内的怒吼便滚滚袭来。 阿普鹿南愣在原地,那是国主思伦法的声音。 阿普鹿南突然觉得,今日前来似乎不是一个好时机。 不远处的沙玛将军见他定在那里, 眼中闪过犹豫,慢慢走了上来,轻声提醒: “大人,国主这几日心情有些不是太好,大人可以明日再来。” 阿普鹿南抬起头来,见到了杀玛和煦的脸庞,不由得抿嘴一笑: “多谢沙玛将军,今日要说之事尤为重要,在下等一等便可。” 沙玛将军轻轻点了点头,没有再继续劝说。 前线士气低落, 他也希望来自明国的消息能给军队提振几分士气。 迎着朦蒙细雨,阿普鹿南见他脸色凝重,轻声发问: “国主近些日子心情不好可是因为大理之事?” 沙玛将军点了点头,道: “大人,罕拔将军的遭遇使得国主很是哀伤。 罕拔将军跟随国主走南闯北,立下赫赫功劳, 军中的天竺人大多都是罕拔将军劫掠而来, 现在听闻罕拔大人遭难,他们也变得不安分起来。” “那些外族人也开始不安分了?”阿普鹿南眉头紧皱到了极点。 沙玛将军脸色有些凝重,沉声开口: “今日国主斩杀了想要逃走的将近一千外族人, 将他们的脑袋都挂在火把之下,让他们的灵魂不得安息。” 阿普鹿南愣在那里,瞳孔在眸子中剧烈摇晃,局势已经到了如此地步了吗? 那些天竺人向来痴傻,士气不好不坏, 虽然不安稳,但一直都对麓川心存畏惧,也没有生出什么叛乱。 现在,居然有人逃走? 这对天竺人来说,已经是一个难以想象的事,可见他们心中多么惧怕。 怕的不是麓川人,而是明人。 而那些天竺人心中所想,阿普鹿南能猜到几分, 将他们打败的罕拔将军都战败了,他们又如何能打得过明人? 不如早一些一跑了之。 阿普鹿南轻叹一声,原本还有些迟疑的心绪变得坚定, 不论如何,现在退军与明国停止兵戈,是最好的办法。 这时,沙玛将军听到军帐内久久没有传来声音,缓缓伸出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大人请进吧。” 阿普鹿南脸色凝重,抬腿迈入军帐。 可随之而起的莫名气味以及眼前景色,让他脸色大变! 在他身前,硕大的军帐如往常那般富丽堂皇, 国主所坐的椅子立在最上首, 雕刻着麓川的诸多图腾,在明亮的烛火下显得威严万分。 不远处有巨大的地图以及沙盘, 还有一张用来批阅文书军报的长桌,此刻已经堆得满满当当。 与以往唯一不同的是,原本毛线柔顺的虎皮地毯上, 多了一具血淋淋的尸体,无头尸体。 鲜血不停向外挥洒, 喷溅的血液将原本的虎皮地毯弄得乱七八糟,不似以往那般毛糙柔顺, 血腥味开始弥漫。 在尸体一旁, 一名身长八尺,身体宽阔的男子静静立在那里, 手持长刀,脸上以及身上有一些血迹斑点,凶厉气息毫不掩盖。 阿普鹿南在看到他的一刹那就屏住了呼吸,大脑一片空白。 很快,来自脚边的一阵触碰唤醒了他, 轻轻低头,他才发现那是什么。 一颗脸上闪烁着茫然的脑袋, 双目圆瞪,嘴唇张开,眼里闪着不可思议与惊愕。 似乎还在说话时,就被一刀砍下了脑袋。 阿普鹿南嘴唇干涩,喉咙上下滚动, 他慢慢抬起头, 看向面容凶煞,棱角分明,正在擦拭血迹的国主思伦法,满脸愕然。 死去之人,阿普鹿南认识, 是负责调兵的将军,相当于明国的兵部尚书, 如今,就这么死在军帐中? 这时,门外闻到血腥味的沙玛将军冲了进来, 见到眼前这一幕,已经拔出一半的长刀缓缓落了回去, 与阿普鹿南不同,脸上只有一些严肃,还有一丝畏惧。 阿普鹿南与之对视,皆没有说话,军帐内的气氛凝重到了极点。 脚步声响起,原本静静站立的国主思伦法有了动作, 他挪动身体,来到了阿普鹿南身前,居高临下看着他。 锐利的眼中充满了古井无波, 对于刚刚发生之事,像是随手而为,毫不在乎。 “阿普鹿南,回来作甚?” 直到此时,阿普鹿南才反应过来,身体打了一个激灵,躬身一拜: “阿普鹿南见过国主。” “此番回来是与国主有要事” 说到这,阿普鹿南的声音猛地卡住, 像是被攥住了脖颈的公鸡,支支吾吾的无法说话。 他视线前方就是倒下的尸体以及喷溅的血液,脚下就是脑袋。 还说不说? 他猛然间陷入莫大的恐惧之中, 麓川的未来他看得到,所以他回来了。 但现在,他看到了自己的未来。 “为何不说下去?” 思伦法深沉且严肃的声音自上而下传来,听不出言语中有什么不满, 深吸了一口气,阿普鹿南脑海中闪过麓川种种,又闪过了在明国种种, 一面是四处遭灾生灵涂炭,另一面是百姓安居乐业。 如何选,阿普鹿南在此刻已经有了决定。 他眼中茫然彷徨一点点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决然, 刚刚弯到一半的腰也彻底弯了下去: “此番回来是与国主有要事相商。” “什么要事。” “事关麓川国运之大事。” 声音沉稳,不带一丝波动。 思伦法听后默默转过身,朝着上首王座走去,一边走他一边说: “杀玛,收拾。” 杀玛如释重负,给了阿普鹿南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快步冲了上来, 也不需要帮忙,他将尸体以及头颅都放到了虎皮地毯上,带着虎皮地毯一起离开 此时,思伦法坐到上首,看着军帐中站立的唯一人影。 “说吧。” 阿普鹿南深吸了一口气,浑身紧绷, 膝盖一点点弯曲,就这么跪在失去了虎皮地毯的冰冷大地上。 他能感受到地上石子带来的异物感,也能感受到慢慢从腿向上传递的冰冷。 但他依旧决然开口: “国主,臣此次在明国收获颇丰! 并且,见到了那位奇袭金齿卫的陆云逸,还与他辩论了一番。” 军帐内的气氛刹那间变得凝重。 原本有些兴致缺缺的思伦法一下子挺直腰杆,眼眸微微睁大,死死地盯着阿普鹿南, “陆云逸?抓住罕拔那个?” 阿普鹿南沉声回答: “回禀国主,的确是陆云逸, 那时他在昆明的演武堂授课,臣应邀前去, 虽是听课,实为争辩。” “结果如何?” 阿普鹿南脸色有些沉重,“臣被说得无言以对,无话可说。” 他将胸口中用油纸包裹的文书拿了出来,小心翼翼打开油纸, 站起来走至思伦法的桌案前,将其递了出去。 “国主,这便是臣与陆云逸争辩之言,还请国主查看。” 思伦法看向那本有着鲜艳蓝色封皮的册子, 嘴角发出了一丝冷笑,眼中有着不悦。 但他还是将册子拿了起来,拉过了一旁微微摇晃的灯火,细细看着。 当他看到那硕大的标题时,眼中蕴含的不悦更甚, [麓川战事成败—战争经济学分析] 思伦法冷哼一声,声音清冷 “装神弄鬼,明人总是用这些云里雾里的手段来诓骗我等,莫要上了明人的当。”阿普鹿南没有再说话, 而是默默将头低下,这在麓川表明臣服之意。 军帐内安静了下来,思伦法慢慢看着手中文书, 尽管对于其中的一些字词无法理解, 但他还是看出了大概意思。 从满脸的不耐烦到神情郑重,到最后的眉头紧皱。 眼神消退的凶厉也涌了上来。 他微微抬起头,瞥了一眼阿普鹿南, 就如正在捕猎的老虎一般,蓄势待发。 见阿普鹿南一直没有抬起头, 思伦法又将脑袋低下,继续看文书! 时间流逝,他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 浑身散发着凛冽杀意,呼吸也不免急促。 握住文书的粗大手指因为用力而变得紧绷, 原本崭新的册子也多了几分褶皱。 直到册子看完,罕拔才抬起头盯着阿普鹿南,已经毫不掩饰自己的杀机: “此番匆匆赶回,就为了给我看这等狗屁不通之言?” 直到此时,阿普鹿南才缓缓将头抬了起来, 他的嘴唇已经被牙齿咬出了丝丝血渍,脸色也有几分惨白, 就如做了错事一般的孩子,不敢看向上首的大人。 他盯着前方那还有丝丝血迹的地面,沉声开口: “国主,明国不可一战而胜,需徐徐图之。 我等占据景东,虽然失去了潞江以东之地界,但尚且有攻伐之余地, 不如就此休整兵戈,返回国内,重振旗鼓,等待下一次攻伐!” 闻言,思伦法手掌微微颤抖,牙关紧锁,整个人发出了令人感到古怪的嘶吼: “休整兵戈?打了将近半年才得到如此结果,你让我休整兵戈?” “景东怎么办?” “死在前线的族人怎么办?” “那些渴望通过战事获取自由的外族人怎么办?” “大理战败了,罕拔被抓了,你就胆怯了?” 一连串的问题在军帐内回荡, 思伦法的声音越来越大,最后演变成了怒吼。 声音穿透了用来遮蔽风寒的厚厚帐篷, 使得在外值守的诸多军卒心中闪过一丝畏惧。 杀玛将军此刻正在清洗着沾染血迹的手掌, 听到怒吼,尽管还未有洗干净,但他也没有再继续洗。 军帐内,阿普鹿南重新恢复匍匐姿势, 声音相比于以往的跌宕起伏,多了一些平淡: “国主,明国并非不可胜,但绝不可能被一战而败。 现在结束,麓川之国已经占了天大便宜, 不如就此退去,等待下一次机会。” 不给思伦法说话机会,阿普鹿南快速开口: “国主,明皇已经老了,他快死了。 等到他死那一日,明国国内混乱, 政令新老交替,就是我麓川翻身之时, 到时一举进兵,攻伐大理,彻底在明国身上撕开一个口子。”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思伦法不带丝毫感情的声音从上首传来,带着冰冷, “这一仗,是我麓川想打?” “老皇帝要死了,在死之前他要拉着四方仇敌一起进棺材。” “北元已经先行一步,现在轮到麓川了。” “亏你熟读明人史书,难道不知今日割一城,明日割十城的道理?” “本王若是不发兵,明国就会一点点蚕食麓川,等到我们足够弱时一哄而上。” “此等事情你没看到吗?” “还是你与国中一些人一样,想当缩头乌龟?” 思伦法很愤怒,声音飞快, 一只手紧紧握在座椅扶手之上, 已经能听到扶手发出滞涩且难以忍耐的吱呀声。 阿普鹿南跪在下首,心如死灰, 他早就预料到国主不会轻易撤兵。 阿普鹿南呼吸一点点急促, “国主,臣在昆明城将近半年, 明国并非要将麓川与北元那般彻底打死, 而是要让我等复归以往,俯首称臣。 国主,若是能不损我麓川之利,称臣也未尝不可啊。” “够了!” 思伦法发出一声怒吼,握在手里的座椅扶手被他捏出了一道裂痕。 “阿普鹿南,你是麓川使臣,难道还没有明白? 国与国之间没有情谊以及诚信, 今日退了,成为明国麾下之臣, 后日,明国卫所就能堂而皇之地开进麓川! 我等稍有抵抗,就会如那史书上所写一般, 麾下麓川有不臣之心,平灭之。” 思伦法的声音忽然平静了下来,嗤笑一声: “在明国半年有余,还不知明人的伎俩?” “名正言顺对于明国来说有多么重要,你不知道?” “阿普鹿南,你怕了。” 阿普鹿南跪伏在地,仿佛被抽离了全部力气,眼睛一点点闭上 不知过了多久,他的声音才缓缓传来,带上了一些沙哑。 “国主,臣怕了, 臣怕麓川如北元一般消失, 臣在明国见到了不知多少年轻俊杰, 还见到了陆云逸, 见到他后,臣觉得,麓川上下没有与之匹敌的年轻人。 国主英明神武,能与明国斗得难解难分, 但.” 说着,阿普鹿南身体开始轻轻颤抖,似是在抽泣, “请恕臣胆大包天,妄议国主, 等国主百年之后,麓川又有谁!是明国的对手。” “臣以为,偏安一隅也没有什么不好, 至少我等麓川还在,头顶有明国这等庞然大物, 我等不应与其争锋。 罕拔将军说得对,我等应调转刀兵, 看向西侧,功伐天竺! 天竺虽大,但不是麓川的对手.” 说话间,他听到了淡淡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想到刚刚那番场景,他甚至已经感受到了刀锋的凛冽锋芒。 阿普鹿南缓缓闭上了眼睛,对于此等结果他早已预料, 但奈何,话终究有人要来说,事终究有人要来做。 阿普鹿南心神沉寂下来,静静等着长刀落下,斩下他的头颅。 “.” 等了许久,长刀迟迟未斩下, 阿普鹿南有些疑惑地睁开眼睛,微微抬头,能看到那一双镶嵌着玉佩的战靴。 沿着战靴向上看去, 华贵的服饰与硕大的身躯似是组成了一座高山,屹立在身前。 最后,他看到了思伦法那张没有任何表情的脸庞。 阿普鹿南看着他空空如也的手掌,眼中不禁闪过诧异。 “阿普鹿南,你要比国中一些孬种好上许多。” 思伦法淡淡开口,眼中闪过一丝赞赏。 在阿普鹿南的愕然中,他只觉得臂膀被一只强有力的手掌抓住, 而后拖拽而起,又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 “阿普鹿南,这一仗若你我不打,后辈再想与明国一战,难如登天。” 阿普鹿南猛地愣住了,嘴唇紧抿,尽显苦涩, 此言极对。 这是明国最强之时,也是麓川最强之时, 按照那陆云逸所言, 即便明国后世之君昏聩,也依旧能凭地大物博生生打死麓川。 而麓川,若错过了眼前这位国主, 偏居一隅,只会一代比一代弱。 “国主.” 思伦法缓缓摇了摇头,嘴角出现一丝笑容,针扎一般的胡子闪烁着银光。 “罕拔看得比你明白, 他要去天竺不假,首先要拦阻东边的明国, 明人喜欢折中,就算是要降, 也不能就这么匆匆忙忙的降,至少要与明国战上一场。” 思伦法上前拍了拍阿普鹿南的肩膀: “放心吧,麓川已经做好了万全准备,此战必胜。 明日你就返回昆明城,告知那些明人,本王要与明国在景东一决生死。 本王与麓川勇士,在景东等着他们!” (本章完) 第327章 军中救护方法指南,景东急报 第327章 军中救护方法指南,景东急报 时隔三日,浩浩荡荡的车队终于驶进昆明府, 午时已过半晌,天空如洗过的蓝瓷,没有一丝云彩敢来打扰这份宁静辽阔。 阳光慷慨热烈地倾泻而下,将官道的每一寸土地都镀上了一层耀眼金辉, 车队一进入昆明府,能感受到明显不同。 官道上尤为忙碌,各类车马络绎不绝,蔓延成长队, 就如军队在运送粮草一般整整齐齐。 马车内,陆云逸正俯身在小桌上快速书写, 靠坐在一旁的沐楚婷看着小窗外人来人往,沉寂的心绪也变得清朗起来,嘴角不自觉的带上笑意。 百姓们就应该是这般,欣欣向荣,忙碌间带着笑容。 她直转头看向面露沉思的夫君,笑着说道: “夫君,若是大明城池都如昆明这般,那就极好。” 陆云逸没有抬头,视线没有挪到,淡淡开口: “夫人若是困了就早些歇息,白日也可以做梦。” 沐楚婷原本挂着的淡淡笑意刹那间收敛, 转而变成了夸张的搞怪表情,迅速凑了过去,在陆云逸身上来回捉弄,轻哼一声! “夫君~” “怎么总是拆台。” 陆云逸侧了侧脑袋,看向她撅起的小嘴,大笑起来, “因为夫人总是在做梦。” 沐楚婷将脑袋转了过去,不想理他, 视线扫动间,看向了桌板上的文书,小声嘀咕: “让我看看夫君在写什么, 从早晨一直写到中午,比读书人还要勤快。” 陆云逸莞尔一笑,眼中带着几分追忆,还有一丝想念: “读书人可比为夫勤快多了,父亲就是读书人,看起书来饭都不吃。” “不知不觉离家一年多了,也不知父亲与母亲身体如何。” 沐楚婷有些诧异地转了转脑袋,轻轻一笑: “父亲与母亲定然是身体康健,夫君还请放心。” “人你都没见过,吹捧之言倒是先说出来了。” 沐楚婷气鼓鼓的长吁一声,抿了抿嘴无奈开口: “夫君,游子在外报喜不报忧,父母在家同样如此, 夫君在军中自然要考虑最坏,但在家中,还是要想得好一些,” 陆云逸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感慨道: “你倒是个乐观的, 以往在家中时总是想着离家后无人看管,可以肆意妄为, 现在为夫也算是混出了一些名头, 反倒没有在家中活得自在,真是古怪, 人呐,总是在不同的年纪对过往的自己刺下刀子。” “等西南战事结束,夫君便可以归家了。” 说着,沐楚婷眼中闪过一丝淡淡的哀伤, 到了那时,也是她离家之时。 没有再继续说这件事,沐楚婷将眸子投向了手中宣纸, 当看到上方字迹后,悄无声息地叹了口气,睁大了一双眼睛,仔细辨认。 “军中救护方法指南?” 沐楚婷无声念叨着,继续向下看去,脸色却一点点变得凝重扭曲 [战场形势万分紧迫,以下所有救治,无须考虑伤员,保命为先。] [在军医以及医疗军资不充裕、伤员病情危急的情况下。 可使用麻布包裹泥土堵住伤口,或者点燃火把烧焦伤口, 以达到止血目的,争取后续救治时间。 注:此法有极大可能导致伤口感染留下后患, 因此只能作为临时急救措施,面对出血不止的濒死伤员。] [在军医即将抵达、伤员却出现危机,同时有开放性伤口的前提下, 可以用手伸入腹腔,直接挤压心脏供血,以维持血液循环。 此法多人轮流进行,以保持力度。 注:此法极大可能导致伤口感染,死亡概率极大。] [止血带常用于断臂以及四肢开放性伤口所导致的大出血, 在使用止血带时,将其结扎在伤口近心端,并尽量靠近出血伤口。 注:止血带需要扎得紧,若有需要,结合其他方法共同使用。] [止血带失效时,可以使用非常方法, 将裸露在外的血管用力打结,以完成止血。 四肢大血管的位置由军医宣导。 肚子被长刀划开,肠子破损掉落同理。 注:极大可能造成伤口感染,系活扣。] [骨折固定,在处理骨折伤员时,使用夹板、绷带等物品对骨折部位进行固定。 为了确保固定的稳定性,要用尽力气帮助骨折部分复位固定。 注:可能会对伤员造成一定疼痛,无需在意。] [非常规包扎,在战场环境特殊的战场上, 军医以及同袍可使用非常规包扎方法来处理伤口。 若无止血带、麻布、布料等,观察环境,使用一切可使用之物,率先止血。 注:极大可能造成伤口感染。] [毒蛇咬伤,开春后山林作战蛇类活动频繁。 被毒蛇咬伤后,伤口会出现刺痛、水肿、出血、脓包,恶心、呕吐、腹泻等症状。 若不慎被毒蛇咬伤,保持冷静, 使伤肢下垂,减少奔跑,平复呼吸, 及时使用止血带捆绑靠心位置,而后用皂角水不停冲洗,同时挤压伤口,放血。] [蜂、蝎子等虫蜇刺时,毒液会注入体内, 出现起水泡、红肿、烧灼痛或剧痒等症状, 严重的会导致四肢抽搐、呼吸困难甚至昏迷。 如有以上不适,第一时间检查身体。 若在野外被蜂、蝎蜇伤,立即检查伤口。 如有毒刺残留在皮肤内,当即尽早拔出, 用力挤出毒液,条件允许可以使用拔火罐吸出毒液。 之后用大量肥皂水清洗伤处并进行冷敷。 如没有肥皂水,也可用清水代替。] 沐楚婷眉头紧皱,将纸张翻了翻, 发现后面还有好几页,不由得眉头又皱紧了许多。 宣纸上的字迹扭曲尚且可以接受, 但其上的内容仅仅是看到, 她就已经觉得阵阵不适,尤其是那揪出血管打结, 想到这,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浑身起了不知多少鸡皮疙瘩, 连忙逃命一般得将手中纸张丢到了桌板上,眼睛死死闭住! 可眼前的黑暗似是没有放过她的意思, 渐渐浮现出一个血淋淋的身体, 胸口被长刀划开了一个大口子,肠子以及血肉都掉落在外, 这时,另一名军卒急匆匆跑来, 将那流血的肠子打结后一股脑地塞进了腹腔,又在伤口上拍上了一把黄泥. “啊” 沐楚婷猛地睁开眼睛,额头已经浸出冷汗,浑身发烫,甚至头皮都有一些发痒。 陆云逸轻笑一声,将放在桌上的文书整理折叠,笑着说道: “这些法子有的是应急保命之用,用了之后有九成的死亡可能,乃非常规之法。 但战场之上无人看管,到处都是战火, 就算是剩下一成活命机会,也要一试,粗暴一些也无妨。” 沐楚婷听到这番解释,瞳孔剧烈摇晃,再一次对战场充满了恐惧。 在半个月之前,她还是很向往战场拼杀这等酷事。 现在,已经绝了战场心思, 甚至以往喜欢看的兵书,也有些抗拒。 “夫君.战场如此凶残, 为何还有如此多百姓参军拼杀?他们不害怕吗?”沐楚婷颤声声发问。 陆云逸坦然回答: “怕,厮杀之前都会怕,一旦开打,就不能怕了,战场上越怕死得越快。 至于为什么参军,在如今大明,保家卫国是一个原因, 其他的.大概是为了日后前程。” “为了前程搭上自身性命,值得吗?”沐楚婷有些不理解。 陆云逸轻笑一声: “你是千金大小姐,没过过苦日子,自然无法体会。 对于百姓以及军卒来说,每一次战事都意味着一次翻身的机会。 拼一次,就能后半生无忧,福泽子嗣。 平日里没有这个机会,如今有了,为何不用力抓住?” 说着,陆云逸不知想到了什么,笑容愈发扩大,抬手指了指自己: “夫人,都督府对为夫的宣扬你没有听过吧, 你可知有多少人是听了为夫的事迹才决定参军,博一个前程。” 沐楚婷眼神疑惑:“都督府?都督府宣扬什么?” “北地边民,年方十八,出身普通,率众斩敌两万,授正三品之职, 得陛下召见,太子看重,享世袭千户,子嗣绵延无忧。” 声音清冷平缓,但听在沐楚婷心中, 似乎身体都热了一些,甚至心中都有几分激动。 沐楚婷轻轻抚摸着胸口,嘴角露出笑意: “夫君.莫不说百姓,就连妾身听到都有几分热切。” 陆云逸笑着点了点头: “要的就是此等成效,申国公曾与我说过, 礼兵之后,为夫的事迹在南直隶传开, 各地卫所多了许多想要从军博一个前程的青壮,至少千余人。 南直隶乃天下富饶之地尚且如此, 等继续宣扬出去,到达边疆贫苦之地,可能会引得万人从军。” 沐楚婷不由的倒吸了一口气凉气,小嘴微张,眼中尽是崇拜,身体愈发滚烫。“夫君.” 陆云逸脸上露出几分感慨: “贫苦的百姓太多,翻身的机会太少, 边地百姓大半都是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有了为夫这个先例,不参军博一个前程,岂不是要苦一辈子?” “那杀俘一事若是传出去?” 沐楚婷没来由地生出一阵担忧, 此等消息传到京城,定然会引起风波。 陆云逸轻笑一声,脸上带着一切尽在掌握的从容, “不必担心,杀一些外族人而已,又不是打了败仗, 此等事情若是被边地百姓听到,会更加向往军中, 他们久经战乱,被外族人欺负已久,早就想要一雪前耻报仇雪恨。” 这么一说,沐楚婷彻底放下心来, 清冷的脸庞上带着不符合气质的憨笑,凑近了一些搂住了夫君的胳膊。 “夫君,您真厉害,婷儿佩服至极。” “只是,咱们已经成婚好些日子了,妾身的肚子怎么也没个动静.” 沐楚婷小声呢喃,脸颊愈发红润,脑袋也低了下去。 陆云逸听后眨了眨眼睛,不由得将身体向后缩了缩, “这才不过半月,还早着呢。” “夫君可是要上心了。” 突兀的,马车内的气氛变得旖旎, 陆云逸只觉得手心有些冒汗。 正当他想着该如何回答之时,剧烈的马蹄声突兀响起, 陆云逸的眸子刹那间锐利起来,猛地挺直腰杆。 身形迅速,一只手握住了放在一边的长刀, 另一只手迅速掀开帷幕,伸出脑袋向后看去。 “夫君,怎么了?”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沐楚婷吓了一跳,连忙发问。 陆云逸视线盯着官道尽头, 只见那里三道人影若隐若现,身穿甲胄, 马背上插着八百里加急的令旗,从天边疾驰而来。 陆云逸心中稍稍松了口气,但眉头依旧紧皱, 八百里加急是军中的专用送信渠道,若非边疆告急,轻易不会使用。 麓川有动作了? 马车外,突如其来的三道人影也引起了随行护卫的注意, 百余名甲士一边迅速将马车包裹,手中弓弩上弦, 另一边迅速指挥军民,让开道路。 “让开让开,军报加急!!” 声音自队伍前后争相响起, 百姓们也连忙向着路边靠拢,为送信之人让出位置。 那三道人影疾驰而来,没有丝毫减速, 为首之人在见到同样披坚执锐的卫队后,轻轻拱了拱手,继续前行! 这时,一名将近三十的年轻将领迅速靠近,声音洪亮: “陆将军,先前三人所穿乃景东甲胄,应当是景东急报。” 可很快,这名年轻将领便微微愣住, 眼前这比他还要年轻的陆将军一改往日的和煦, 脸似寒霜,面似坚铁,身上涌出来的气息让他一阵紧张。 “快些赶路,傍晚前要回到昆明城。” “是!” 年轻将领身形笔直,情不自禁地发出一声大吼。 一个时辰后,骑乘战马疾速前行的三名军卒毫无阻拦地冲进昆明城, 不论是城门的值守还是往来的商贾百姓, 都为其让开道路,显得轻车熟路,熟悉万分。 三人在昆明城的主干道上疾驰,往来行人皆退散, 不多时便来到了都指挥使衙门。 为首一人翻身下马,捂着怀中包裹就往里冲, 一路吏员纷纷退让,守卫军卒一路保护。 很快,他便来到了都指挥使司同知,掌印苏云舟所在的衙房。 苏云舟此刻正眉头紧皱,看着手中文书, 突兀出现的身影让他心中一惊, 可看清出来人后,他迅速放下手中文书,腾的一声站了起来,快步越过桌案向着那军卒走去。 “大人,景东急报!” 那军卒一边说一边舔着嘴唇, 用干裂的手指迅速打开包裹的死扣,将两封文书拿出递了过去! 苏云舟连忙接过,询问道: “景东前线发生何事?是谁让你来的?” 这时,守卫将一个茶壶递了过来,低声道: “茶。” “先喝。” 苏云舟一边抬手示意,一边快速走至桌旁, 将文书放下一封,拆开另一封查看。 那送信之人咕嘟咕嘟地喝着凉茶, 很快他就顾不得嘴角流下来的水滴,喘了两口粗气,快速说道: “大人,是宁大人派属下前来。” “昨日景东前线麓川十余万大军有调动的痕迹, 一直未曾出现的象兵也出现了。 宁大人猜测,麓川将要动兵!” 声音铿锵有力,听着苏云舟脸色连连变幻, 大理战事麓川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这才安稳了一个月,就迫不及待地在景东动兵? 这让苏云舟心有遗憾,以两国国力相比, 停歇的时间越长,对大明越有利。 苏云舟将第一封文书看完,沉声发问: “交手了吗?” “回禀大人,不仅是山林中有所交手, 在景东以及楚雄的主要往来道路上,骑兵也有过交手。” 苏云舟脸色凝重到了极点,不论是文书上所写还是眼前之人所言, 无不在说明,景东要开打了。 苏云舟打开第二封书信,扑面而来的字迹让他呼吸急促,眉宇紧皱。 [急函: 云南都司掌印苏云舟亲启: 麓川战事胶着,敌象兵肆虐, 我军骑兵受其掣肘,难展雄风。 吾,都指挥使宁正, 今以军令急召,命尔等即刻调拨精骑, 星夜兼程,赴前线助战,共破敌象之围,护往来行路。 军情如火,刻不容缓。 苏大人速行,勿误战机! 宁正,令。 洪武二十二年二月三日。] 苏云舟深吸了一口气,轻轻挥了挥手: “下去歇息吧。” “是!” 待到传令兵走后,苏云舟眼神冷冽, 有些白的胡子轻轻舞动,沉声开口: “去请西平侯、曹国公、申国公、徐都督前来都司。” “传令都司所有在城三品以上官员前来议事,命布政使司按察使司派人前来。” “是!” (本章完) 第328章 双线告急 第328章 双线告急 一石激起千层浪,因为传令兵的到来,整个昆明城突兀地紧张起来。 一队队人马从城内各方纷纷赶往都指挥使司衙门, 一位位手握权势,平日见不到的大人物出现在衙门口, 相视无言,快步走入。 正门附近接待的吏员脑袋就从未抬起过,一直弓着身子,点头哈腰。 从广南府赶回的申国公邓镇以及中军徐司马快马赶来, 带着到达云南后,从未有过的凝重。 随后而来的是京军统帅曹国公李景隆, 相比于以往的稚嫩,他此刻走起路来虎虎生风, 不论是表情还是心绪都变得内敛,似乎成为一名真正的统兵大将。 都司正堂,原本扩宽的正堂陡然间变得拥挤。 随着一位位大人前来, 上首以及下首的座位都被慢慢坐满,所有人都脸色凝重。 最后,西南总督,西平侯沐英到来,大堂内彻底变得凝重肃穆。 沐英身穿甲胄走入其中, 在座所有大人都站起身,面容严肃且恭敬。 沐英脸上带着一丝疲惫,眼中尽是红色血丝,他一边走一边说, “坐坐坐,都坐。” 当在场诸位大人坐下后,原本敞开的房门慢慢紧闭, 光亮的大堂陡然昏暗下来, 阳光似乎不满被留在外面,从窗棂挤了进来, 一道道明显的光柱出现在正堂内,打在地上变成了一块块光斑。 上首,从左到右依次坐着曹国公李景隆、西平侯沐英、申国公邓镇。 中军徐司马坐在下首左侧第一位, 都司同知掌印苏云舟坐在右侧第一位。 如此阵仗让在场诸多大人面面相觑, 都感觉到了阵阵不安,似是有风雨欲来之相。 更让在两侧做记录的吏员战战兢兢, 握着笔的手掌已经浸出丝丝冷汗,不停地揉搓。 西平侯沐英看向苏云舟,沉声开口: “苏大人,说一说吧。” 一袭绯袍的苏云舟点了点头,扫视在场诸位大人,沉声开口: “景东急报,麓川之兵已经越过景东边界,跨过礼杜江, 出现在楚雄各处道路、山林、军寨之前。 通过探查,在礼杜江西岸,也就是景东一侧, 象兵也出现了,粗略探查,应当有将近百头。” 此话一出,死寂的都司正堂陡然间变得喧闹。 所有人眼中都生出了一阵担忧,尤其是都司的几位大人, 象兵之威猛,他们都看在眼里, 但凡被象兵碾压过的战场, 就如人间炼狱,残肢断臂,血肉横飞。 苏云舟压了压手,再次开口: “景东失守后,所有精锐退回楚雄, 如今楚雄有精兵五万,但多为步卒, 而且楚雄战线绵长,骑兵不仅要兼顾楚雄, 还要提防大理防线,这也导致骑兵紧缺。 此番宁大人来信,一是为了告知我等楚雄战事将开, 二是为了让我等筹措战马,迅速调往前线,以抵御象兵攻杀。” 苏云舟脸色有些沉重,继续开口 “诸位大人,大理战事落幕不过一月,防御工事还在修建, 为了保证顺利修建,大半精锐骑兵调往大理护住边境, 如今楚雄所留存精锐骑兵不过五千, 此等骑兵分布在楚雄防线上少之又少,稍有不慎就要被突入其中。” “所以,本官以为, 调大理四镇万余骑兵入楚雄防守礼杜江东岸。 与各处军寨结合,抵御攻伐。 甚至,我等骑兵在手, 可以挑选足够的战机攻入景东,以此牵扯麓川精力,转守为攻。” 苏云舟此言掷地有声,环视四周。 话音未落,坐在中端的布政使司左参政周豪便匆匆开口: “苏大人,大理防线还未修建完成, 若是匆匆调战马而归,使得大理防线空虚,被麓川之兵乘虚而入。” 见众人望了过来,他继续开口: “楚雄如今有精兵五万,可用民夫将近十万,而大理有什么? 两万京军罢了,若是将骑兵调回, 麓川乘虚而入,原本大好局面顷刻皆覆! 本官不是不让调, 而是说, 至少要等金齿卫防御工事彻底修筑完全, 我等再向楚雄调兵,这才稳妥。” 此话一出,不止一位大人眉头微皱,也不止一位大人轻轻点了点头。 但所有人心中都知道, 大理取得如期战果,断然没有放弃的理由。 有人抬头看向周豪,问道: “周大人,金齿卫的工事修筑到何等地步了?” 周豪快速回答: “已经修完三面,再过半个月,就能将最后一面彻底修筑完成。” 半个月?这么久? “游鱼部所在的城墙呢?”又有人发问。 周豪同样快速回答: “游鱼部的南北城墙已经修筑完成, 原本的东侧城墙此刻已经开始重新修补,至于南侧还需要至少七日。” 见场中气氛变得喧闹, 苏云舟脸色凝重,沉声开口: “在我等的方略中,真正重要的是金齿卫以及云龙州, 游鱼部并没有投入太大力量,驻守人数也不多。 但,并不是说游鱼部不重要, 他要阻拦在前方,给后方云龙州修建碉楼争取时间, 同时,要防止金齿卫受到来自北方的攻伐。 等到金齿卫与云龙州的工事都修筑完成, 游鱼部所在之地,也不是不可以放弃。 本官认为,骑兵一定要调, 但一定要探查出麓川真正的进攻之地, 是虚晃一枪图谋后撤留守景东, 还是一鼓作气拿下楚雄威逼昆明, 又或者是声东击西图谋大理。 此乃重中之重。” 大堂气氛刹那间凝固,一位位手握权势的大人面露沉思, 不时摇摇头,似是在否定心中的想法与猜测。 这时,坐在上首的曹国公李景隆淡淡开口: “游鱼部所在之地不能放弃, 京军会守住大理,同时保留进攻之机。” 见诸位大人将眸子投了过来,他不甘示弱同样扫视过去, 眼中带着平静,声音冷淡: “哪有只想着防守的道理,想要将麓川打疼打死,进攻必不可少。 放弃游鱼部,就放弃了从大理进兵之可能,本公不会同意。” 坐在右侧的申国公邓镇同样点了点头: “京军所来五卫,皆功伐善杀之军, 来到云南为的是剿灭麓川之敌, 若是严防死守,我等来干什么? 诸位大人,莫要只想着防守,真正破敌之法只有进攻。” 两位国公相继开口,场中气氛为之一肃,一些大人面面相觑, 觉得二人说话太过霸道,但又不能反驳。 二人前后跟随两位大将军出征北元,行的就是功伐之事。 而且,大理的确是进攻之地所在。 苏云舟坐在下首,沉声开口: “曹国公,申国公,进攻固然重要, 但要先守住自身,麓川来势汹汹,先将其进攻打退再谈进攻不迟。” 说话间,苏云舟看向位于中间,脸色凝重的西平侯沐英, 见他没有要说话的意思,继续开口: “麓川号兵三十万,但其上下可用之精锐不过五万, 其余都是一些散兵游勇以及天竺人。 只要我等将其拦在楚雄边境, 每日的粮草消耗就足以让麓川知难而退。” 听到此言,李景隆心情烦闷,眉头紧皱到了极点, 句句不离防守,总是期盼着敌人出问题,这些人怎么回事? “苏大人,景东战事落败就在眼前,大明军卒死伤惨重。 如今,麓川来势汹汹,出现在楚雄边境, 这分明是麓川不想善罢甘休之意, 我等一守再守,又能守到何等地步? 不知苏大人有没有听过一句话, 天下没有打不下的城池,只看代价如何。 这些日子讯息已经传过来了, 麓川国内四处遭灾,罕拔被抓让他们军心涣散, 现在麓川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要与我等拼命, 此等情况下,麓川会停吗?” 李景隆眼神凝视,说话掷地有声,充满坚定: “麓川会不惜一切代价进行攻伐,一定要与我大明绝个生死。 另外,本公认为, 麓川进攻方向不在楚雄,而是大理! 此时所做,只是迷惑!” 李景隆丝毫没有先前的畏缩, 年轻的脸庞上充斥着凝重,视线扫动间,多了一些战场大将之风。不论是申国公邓镇还是中军徐司马,都有些诧异地将眸子投了过来, 见他气息沉稳,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相比在京,已经有了很大区别。 就连西平侯沐英脸上的凝重也消散了许多,眼中闪过一丝欣慰。 在场诸位大人面露沉思, 不停思忖着这些日子汇总而来的情报讯息,思考着麓川进攻大理之可能。 此时,坐在下首的都指挥佥事陈书翰皱眉深思,脸色来回变换。 对于战事他是一窍不通, 但曹国公如此直言,他不说话有些说不过去。 仔细想了想,结合近些日子的接触, 陈书翰眼中闪过一丝精光,迅速在心中组织好语言,沉声开口: “沐侯爷、曹国公、申国公,诸位大人,本官以为, 麓川来势汹汹,有隐藏自身虚弱之意。 曹国公先前,战事的胜利终究是要落到进攻上, 若是能在楚雄边境主动发起进攻,以攻代守, 就算是付出一些代价,能够击退麓川也值得。” 此言一出,在场一些人眼神晦暗了许多,眸光转动间闪过不屑, 甚至还有人发出了一声轻哼,紧接着便是充满戏谑之言: “既然陈大人有如此想法,那这战马岂不是更要调, 如此才能在楚雄与麓川有一战之机。” “是啊是啊,楚雄边境的战马太少, 凭借步卒以及军寨固然能够防守, 但想要进攻还是天方夜谭啊,还是要调集大理骑兵去楚雄。” “此言极是。” 不知为何,场面突兀喧闹起来, 弄得陈书翰脸色连连变幻,有些难堪。 而位于上首的李景隆眼睛眯起,感受到了来自云南三司的排斥, 心中暗暗叹息一声,放于一侧的手掌紧紧攥起。 现在,反驳的是陈书翰,说的却是他李景隆。 大堂渐渐陷入沉默,无人再说话,任由此等尴尬气氛弥漫。 这一次,陈书翰没有再接话, 而是静静坐在那里,脸色平静到了极点,任由话落在地上。 官场中常常有此等情景,上官一个尴尬的言语总是让气氛沉闷, 此时谁按捺不住去接话,谁就是场中最好欺负的那一个。 因为脸皮薄,想着讨好,不让话落地。 “哒哒哒。” 声音响起,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将眸子投了过去! 急促的脚步声自正堂外响起,伴随着甲胄碰撞之声。 “大人,大理急报!” 苏云舟匆匆站起身,越过众人去拿过军报, 回来时想着递给上首的西平侯沐英, 沐英却轻轻摆了摆手: “念吧。” 苏云舟快速将军报打开, 映入眼帘的熟悉字迹让他心绪一沉,是都督冯诚的字迹, 很快,沉稳的声音响起。 “近日,大理潞江之对岸,烽火再起,斥候回报, 麓川贼军有五万之众,蠢蠢欲动,欲渡江而来,情势危急。 军情如火,刻不容缓。 特此飞报,令都司速筹良策,以备不测。 军情如火,刻不容缓。 见字如面,即刻行动。” 声音落下,大堂内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所有人都皱起眉头,一颗心缓缓下沉。 麓川的决心比他们所想的要大许多。 沉重流转,随之而来的是疑惑, 左参政周豪面露疑惑: “又来五万,麓川有这么多兵马?” 此时,周豪也不禁怀疑, 麓川真正的进攻方向是楚雄。 上首的李景隆也有此等感觉, 此时出现的五万兵马定然不会是麓川精锐, 毫无疑问是麓川为了牵扯大明的所作所为。 苏云舟坐了下来,沉稳开口: “不论是不是诱敌之计,这五万人也不论是精锐还是散兵游勇, 大理与楚雄同时受敌已经是不争的事实。” 他缓缓看向上首,沉声开口: “沐侯爷,下官认为, 大理一侧要主动进攻探明虚实, 同时楚雄一侧要严加防御,以应对麓川精锐。 至于骑兵稀缺一事,下官认为可以命昆明城驻防的宜仁卫、广宗卫以及前军斥候部前往,以维系两线战事。 至于昆明府防务, 可将位于昆明府东侧驻守的广明卫、巨松卫调入昆明城,以应对四方危机。” 话音落下,李景隆刹那间攥紧了拳头, 随之而来的是如山一般的压力, 自己可没领过兵啊,此言不是在害他吧。 反倒是下首诸多大人,神情古怪。 “呵呵。”一直未开口的徐司马发出一声嗤笑, “前军斥候部主将被停职查办,军心涣散,如何能调动? 不如留在昆明城驻防吧, 大理府的军务,两万京军足够。” 此言一出,上首的李景隆不由得身体一松,眼中爆发出精光, 将身子一靠,淡淡看着下首诸多大人,不由得发出一声轻笑。 在大堂内尤为刺耳。 “咳” 这时,一直未发表意见的西平侯沐英清了清嗓子,沉声开口: “麓川来势汹汹,楚雄不得不防, 调大理防线五千骑兵回楚雄,由宁正统筹,阻拦麓川入境之兵。” “至于大理府,从游鱼部主动进兵,探明敌军虚实。” 此言一出,在场诸位大人面面相觑, 此等各打五十大板的场景尤为熟悉,也算理所应当。 一时间,诸位大人站起身,朝着上首微微躬身。 沐英也慢慢站起身,看向都司的几位大人: “前线战事紧急,尔等要尽心尽力,迅速操办, 不论是粮草民夫以及军械,都要快速调配。” 沐英视线迅速扫过,很快停留在了陈书翰身上: “陈大人。”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陈书翰一个哆嗦,连忙躬身: “下官在。” “昆明城的防务你要上心, 广明卫、巨松卫到来后,你要做好安置。” 此话一出,气氛为之一变, 不知多少人将眸子投了过去,面露忌惮。 陈书翰眸子瞪到最大, 突如其来的喜悦让他几乎无法呼吸,身体都颤抖起来。 这.这.这就是他期待已久的用武之地!! 深吸了一口气,迅速平复心中思绪,他用力躬身: “还请沐侯爷放心,下官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沐英轻轻点了点头, 而后看向布政使司以及按察使司的几位大人,皱着眉发问: “有关于前军斥候部主将陆云逸杀俘一事可有定论?” “回禀侯爷,还未有定论,游鱼部已经化为焦炭,取证困难。” 听到回答,沐英脸色陡然严峻,声音也变得严厉: “快些拿出定论,战事临近,哪还有拖沓之余地?” “是” 随着声音落下,沐英轻哼一声,大步走出正堂, 曹国公李景隆以及申国公邓镇紧随其后. 从六千字删到四千字,太难抉择了,诸位大人抱歉! 对了,感谢诸位大人的支持!! (本章完) 第329章 我等去建功立业 第329章 我等去建功立业 都司内堂,西平侯快步走来, 后面跟随的还有李景隆,徐司马, 待到三人进入, 都指挥同知苏云舟匆匆赶来, 朝着二人拱了拱手,坐在一旁, 不多时,负责协调与调配都司卫所的都指挥佥事王景轩也赶了过来, 手中拿着一摞文书。 小事开大会,大事开小会。 先前在大堂的议事只是让三司诸位官员知道, 如今边境紧张,战事开启。 但真正该如何调配军伍以及防守进攻策略, 只需要都司真正核心的几人商议。 在场众人落座后没有闲着, 沐英看着整理出来的诸多军报以及情报讯息, 苏云舟手中也同样拿着军报,不时与王景轩小声嘀咕。 李景隆则清闲得多,皱着眉头在心里想着麓川真正的进攻方向, 以及前军斥候部去到大理后所要面对的困境。 但奈何,越想越是迷糊。 这时,淡淡的脚步声响起, 苏云舟侧头望去,王景轩亦是如此。 但很快,二人的脸色一僵,眼中生出了几分忌惮, 来人是熟人,高大的身躯充满压迫,英俊的相貌不掩清冷, 视线扫动间,带着战场厮杀的悍勇之气。 “云逸,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上首的李景隆也看到了来人,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呼! 来人正是太子宾客,北平行都指挥佥事,前军斥候部主将陆云逸。 一身黑色常服显得他尤为消瘦,但气势不减。 陆云逸进入内堂,环顾四周轻轻一笑,躬身一拜: “拜见西平侯爷、曹国公,徐大人。” “见过苏大人、王大人。” 坐在上首的沐英闻言抬起头来,嘴角挂上一抹笑容: “怎么这么早便回来了?莫非大理府没有什么游玩之地?” “回禀沐侯爷,大理府山清水秀, 卑职携夫人游山玩水,自是极好。 但麓川思伦法安稳许久, 算算时间也该有所动向,便想着早日赶回。 路上恰逢景东八百里加急,便愈发焦急,匆匆赶来都司。” 沐英挥了挥手: “行了行了,坐吧,前线的确出了一些麻烦, 你回来得正好, 本侯打算派你率军前往大理,先将那前来窥探的五万麓川兵剿灭。” 沐英一边翻看军报,一边肆无忌惮地说着, 丝毫没有因为陆云逸停职之事而遭受阻拦。 而此话一出,在场人心中都明白了沐英的意思, 联想到先前在正堂所言, 布政使司以及按察使司想必很快就会对杀俘一事做出决断。 结果,自然不必多说。 陆云逸走到一旁坐下,与面露兴奋的李景隆对视后, 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而后沉声开口: “卑职听令。” 听到如此言简意赅的答复, 沐英忍不住点了点头,笑着开口: “不错,若是都司内的将领都能如你一般干脆利索就好喽。” 听着沐英的唏嘘之言, 不论是苏云舟还是王景轩都不由得古怪万分。 徐司马大笑起来,一边拍着座椅扶手,一边直言道: “文英啊,这是老丈人见女婿,越看越喜欢。” 沐英瞥了他一眼,毫不见外地反击: “老马啊,我有女婿,你有吗?” 此话一出,李景隆低下脑袋,以隐藏脸上表情。 中军徐司马只有两个儿子, 这些年想要一个女儿的念想已经传遍整个京城, 但奈何,一直不能如愿。 徐司马脸色刹那间就黑了起来, 觉得头皮发痒,一个劲挠头。 当他努力在心中想出反驳之言时,刚想说话,却被沐英抬手制止, “别闹,议事要紧!” “我” 徐司马胸膛鼓胀,到嘴的话生生憋了回去, 最后长吁了一口气,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好,你们议。” 听到此言,苏云舟以及王景轩悄无声息地松了口气, 眼前几人都是沾亲带故, 二人如今坐在这里如坐针毡,倒像是个外人。 沐英神情郑重,将手中文书放下,沉声开口: “苏大人说的没错, 当务之急是要搞清楚麓川进攻方向,以及思伦法真正想的是什么。” 沐英看向苏云舟,沉声发问: “苏大人觉得,麓川真正的进攻方向是何地?” 苏云舟果断开口: “回禀沐侯爷,下官认为是楚雄。 楚雄接连景东,若是攻打楚雄, 不论是麓川前线的补给还是兵员补充,都是绝佳之选。 相反,若是进攻大理, 反而会因为战线绵长而被我等从楚雄突袭阻截。 思伦法不可能看不到这一点, 所以下官认为,麓川要在楚雄以及景东,与我等一战。” 沐英脸色凝重,轻轻点了点头, 此言极为有道理,他转而看向王景轩,问道: “王大人,根据麓川暗探传回来的消息,都司得出来的结果是什么?” 王景轩脸色凝重,沉声开口: “沐侯爷,自从罕拔被捕后,景东前线一直在调兵遣将, 根据讯息,最近这一旬以来, 思伦法已经将位于景东腹地的两万精兵调到前线,停靠在蒙乐山附近, 现在礼杜江西侧又有象兵汇聚的消息, 经过反复推演,麓川进攻楚雄才是最合适的方略。” 沐英想了想,点点头: “在金齿卫夺回后,本侯也认为麓川要进攻楚雄。” 麓川在景东撕毁默契,大明同样不再顾虑,占据金齿卫。 有了金齿卫扼守咽喉要道,麓川进攻大理难上不止一筹。 而且,大理府那五万兵出现得太过突然,可能就是为了扰乱都司判断。 但,李景隆眉头微皱, 想到了初来昆明时军帐中的一番言语, 大理乃昆明屏障,是整个云南行省的战略高地。 他思虑片刻,沉声开口: “本公觉得,楚雄府与景东府之间相隔礼杜江,不是那么容易攻破, 相反,若是麓川北上进攻大理, 尽管有金齿卫作为牵扯,只要付出足够代价, 攻下定边以及蒙化府,那不论是景东之危还是麓川之难,都迎刃而解, 到了那时,礼杜江就不是我大明楚雄府的屏障, 而是麓川阻拦我等从楚雄府进攻的屏障。” 在场之人眉头微皱,将眸子投向了不远处的硕大地图,面露诧异。 此言在理。 苏云舟看向李景隆,心思转动。 对于这位曹国公,他不得不承认,有些低估了。 过了一会儿,他沉声开口: “曹国公所说不无道理, 但本官还是坚持,麓川要渡过礼杜江,进入楚雄。” 李景隆被此等目光看得有些尴尬,毕竟他是拾人牙慧。 沐英笑了笑,看向下首脸色平静的陆云逸,问道: “云逸,说说你的看法。” 陆云逸顿了顿,道: “回禀西平侯,卑职如曹国公一般, 认为麓川最后进攻之地是大理。 除却曹国公所说之原因,还有另一个重要原因。” “说说。” 陆云逸沉声开口: “诸位大人,麓川之所以有胆子进攻大明,凭借的就是手中象兵。 象兵的成败就是决定此次麓川是否胜利的关键。” 在场诸位大人深思片刻,轻轻点了点头,陆云逸继续说道: “所以,如此能够左右占据之神兵利器,麓川绝不会让其陷入险境。象兵虽强,但要在大军环伺之中才强, 如此才有从容进攻与撤退之机, 就算是面临阻截,也可从容保护象兵后撤。 但,进攻楚雄,就是将象兵置于危难之中, 一旦渡河作战,象兵来或走就由不得麓川,从而会使得此等利器陷入危难, 而一旦失去象兵, 麓川精锐断然无法与我大明相媲美,也就失去了获胜可能。 所以下官断定,思伦法不会让象兵陷入险地, 也就不会进攻楚雄, 从而会进攻地势更加平坦绵延的大理!” 陆云逸声音铿锵有力,目光坚定, 虽然大理已经有了变化,金齿卫以及游鱼部都收入囊中, 但他依旧认为,麓川的进攻目的是大理定边! 他如此坚定的模样,使得在场几位大人眉头微皱, 此番言语虽然不涉及具体的战事战法, 却点出了麓川的关键象兵,以及思伦法心中所想。 下首的王敬轩眉头愈发紧皱,沉声开口: “陆大人,此等消息是从罕拔处得来?” 此话一出,苏云舟的眼睛亮了起来, 都司中还关着一个罕拔,或许可以从他身上找到一些端倪。 陆云逸摇了摇头: “对于景东战事,本将也曾有过询问, 但罕拔只交代了坪山坳一事, 对于麓川大部到底进攻何处,他只字未提。 这也是本将判断麓川将要进攻大理的依据之一。 若是麓川对于大理没有想法,何至于派罕拔前去金齿卫。” 此言一出,苏云舟表情惊疑不定,心中不停思迅。 如今大明,看朝廷对一地重视与否, 往往可以根据朝廷派出的人所判断, 就如北疆镇守四王皆今上嫡子,足以证明朝廷对北疆的重视。 麓川没道理不是如此。 这么一来,难不成麓川真要进攻大理? 苏云舟心中生出一阵迟疑,王景轩倒是掷地有声地开口: “本官依旧坚持先前所言,麓川会渡江进攻楚雄。” 苏云舟眉头紧皱,王景轩虽然是都指挥室佥事, 但掌控着麓川在内的诸多暗探,消息源源不断地向他汇总。 想到这,苏云舟面露坚定,沉声开口: “沐侯爷,下官依旧认为麓川会进攻楚雄。” 闻言,西平侯沐英点了点头,看向在场众人, 除却没有军务在身徐司马, 剩余的五人中,三人觉得是楚雄,二人觉得是大理。 答案已经呼之欲出,沐英沉声开口: “那便如此,传令宁正以及楚雄各军,做好防范,随时准备决战, 大理剩余的五千骑兵也一并调回楚雄驻防!” 苏云舟以及王景轩露出胜利的笑容,朝着上首拱了拱手。 “是!” 沐英看向李景隆: “大理也同样不能疏忽,京军所属要严阵以待, 等待坪山坳的工事修筑完成, 就将龙虎卫以及洪福卫调入定边,提防南方麓川。” “是!” 李景隆有些气馁,暗暗叹了口气。 沐英随即看向陆云逸,沉声开口: “下午官复原职之后,迅速整军前往大理。 如先前所说那般,从游鱼部进发,入麓川之境,探明虚实, 若是那五万麓川兵是架子,那就不用客气,一举将其击溃, 至于如何做你自己拿定主意。 但切记,不可贪功冒进, 骑兵调走之后,能够机动的骑兵只剩下你部, 若你出了事,大理就会陷入被动。” 陆云逸对于这个结果没有什么意外,脸色平静,拱了拱手: “是!” “好了,各自去吧。” 一行人匆匆走出都指挥使司衙门, 李景隆与陆云逸并肩而行,脸上带着难以掩盖的喜悦。 叽叽喳喳个不停, 似是要将这些日子发生的所有事都说出来, 陆云逸脸上同样带着笑容,时不时地点点头。 此等一幕让等在都司门口的陈书翰大为震惊, 不知道的还以为陆云逸是曹国公呢。 此时,李景隆也见到了站在门口的陈书翰,眼睛一亮, 连忙快步走了过去,给陆云逸介绍: “云逸,这是都指挥佥事陈书翰,自己人。” 一听此言,陈书翰整个人都快化了,有些飘飘欲仙, 他连忙拱了拱手,面露恭敬: 说着,陈书翰朝着陆云逸躬身一拜: “下官陈书翰见过陆将军, 陆将军的大名如今是传遍大江南北,下官早有耳闻。” 陆云逸在他身上来回打量, 三十余岁的年纪,长得倒是极为年轻, 只是浑身透露着拘谨,还有一些惴惴不安。 想到他出的馊主意,陆云逸脸色不免古怪起来, 但还是笑着上前将他搀扶而起: “陈大人,久仰大名了,你我不必客气。” 陈书翰刹那间满面红光,心中激动不已, 放在以往,那些掌握权势的将军从来不会对他如此客气,反而会冷言相对。 今日此番感觉, 让他再一次觉得,艰苦奋斗不如抱紧大腿。 “哈哈哈,极好极好。” 一旁的李景隆见二人如此和谐,大笑出声, 他看向陈书翰,笑着说道: “这一次虽然没有获得领兵之机, 但至少也能真正负责昆明城的防务, 对于调兵以及统兵,陈大人要多学一学,为日后战场厮杀做好准备!” 此言听得陈书翰有些飘飘欲仙,连忙面露激动躬身一拜: “下官从未有过如此之境遇,多谢曹公公提拔。” 李景隆笑着摆了摆手: “好了,先去忙吧,我等要回到军中。” “是!” 待到陈书翰离开,李景隆脸上的笑意才渐渐收敛,转而看向陆云逸: “他是忠烈之后,虽然脑袋有些不灵光, 但有些小聪明,云逸还是要多多担待。” 陆云逸笑着开口: “曹国公多虑了,虽然陈大人出了昏招,但也不是一无是处, 总要给些机会锤炼一二,说不得日后会成为曹国公手下一员大将。” 这么一说,李景隆便彻底放下心来: “既然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 云逸,你有所不知, 这些日子本公在军中学了不少东西,正在摩拳擦掌,左等右等, 可算是等来了麓川的消息。 这次到大理,本公定然要大展拳脚,立下一番功勋!” 话虽如此,李景隆还是不免露出一些彷徨: “就是不知何时,本公才能够独当一面, 若是云逸不赶回来,我都不知该如何是好。” “行军打仗总有第一次,日后慢慢习惯便好。” “你说得对,只是这次有些可惜,沐伯伯没有将重点放在大理防线。” 李景隆叹息一声,小声开口: “云逸,此事你也要莫怪沐伯伯, 如今楚雄府驻扎着的都是云南都司的精兵, 而大理的几处重要城池驻扎着的则是京军, 如何选,其实早已决定。” 听闻此言,陆云逸有些诧异地看了看李景隆, 没想到几日不见,他连这个局势都能有所领悟。 察觉到他的目光,李景隆梗了梗脖子,像是一只骄傲的大公鸡。 陆云逸畅快一笑,朗声开口: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云逸佩服!” “哈哈哈。” 李景隆也畅快地笑了起来, 他走至战马身旁,轻轻一跃便跳了上去,大手一挥: “云逸,会军营,弟兄们都等着呢。” 说着,李景隆便率先策动战马向着军营而去,同时发出一声畅快大笑以及大喊: “我等去建功立业!” (本章完) 第330章 重逢一刻胜千章 第330章 重逢一刻胜千章 今日昆明府的天气尤为好, 阳光穿透薄雾,熙熙攘攘洒下, 使得位于西南方向的军寨笼罩上了一层金色光辉。 前军斥候部营在内,旌旗猎猎作响, 军卒们早已列队两侧,他们的眼神中既有期待也有敬仰, 手中的长枪在阳光下闪烁着寒光,却未有一丝懈怠, 其身上甲胄被打理得干干净净,却难掩其上肃杀。 诸多将领身着铠甲,手持长刀立于队伍最前端, 他们的脸上洋溢着即将见到主将的喜悦以及期待, 还有那多日未见,陡然相见的一丝丝紧张! 时间流逝,马蹄侧动声在天边响起, 所有人都将眸子投了过去, 营寨面前的街道尽头,一队人马缓缓步入视线, 为首二人的身影清晰步入眼帘, 同样年轻的面孔,同样英俊的相貌。 不同的是一人充斥着冷峻肃杀,另一人带着高兴以及激动。 见到他们前来,诸多军卒脸上不免露出一丝丝笑容, 原本肃杀的队伍在这一刻变得轻松愉快, 就连站在前方一贯军纪严明的几位将领,脸上也露出笑容。 随着一行人马愈发靠近,营寨内的气氛愈发热烈, 鼓声响起,低沉有力,奏响英雄归来的乐章。 等到陆云逸身骑战马,行至寨前, 军卒们齐声高呼:“恭迎主将凯旋!” 声音回荡在营寨每一个角落,震天动地, 引得在此驻扎的诸多卫所军卒频频侧目查看,眼中流露着一丝羡慕。 陆云逸勒马停驻,目光扫过这片熟悉的土地以及曾经并肩作战的同袍, 一时间心绪复杂,涌现出难以言喻的情感。 他缓缓下马,步行至队伍前, 平静的眼眸中有着丝丝波动,蕴含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激动兴奋。 他站在诸多军卒身前, 不知为何。 一向善于言谈鼓动士气的陆云逸忽然变得语塞, 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话,到嘴边却无法说出口。 虽然分别不过半月, 但这已经是陆云逸从军以来与他们分别的最长时间! 深吸了一口气,陆云逸看向一个个熟悉面孔。 脸色黝黑,身体高大健硕的刘黑鹰, 身材适中,肌肉虬结,浑身爆发着力量感的武福六, 国字脸一向踏实肯干的钱宏, 脸上多了一些皱纹,显得更加苍老的张玉和陈景义, 在其后方, 方广南、殷克雄、纪湖、廖心远、宁充、迟林、盛英、游大凤、张五,陈景义等一众弟兄静静站立,脸上都带着难以掩盖的笑容。 见到他们,陆云逸神情复杂,轻声开口: “诸位弟兄,本将回来了。” 轰—— 整个营寨仿佛炸开了一般, 原本安静的氛围刹那间变得吵闹喧嚣,欢呼声震天! 在此等欢呼声中, 两名身着官服的官员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他们来自布政使司衙门以及提刑按察使司衙门。 为首之人手持文书,脸上挂着谦逊而又不失威严的笑容。 只是,他们眼中或多或少都隐藏了一丝丝尴尬,以及隐隐的忌惮。 至少他们在昆明府,没有发现主将威望如此高的军队! 陆云逸看到了他们, 与一众弟兄打过招呼后便压了压手,示意他们噤声, 陆云逸快步走来。 不等走到近前,两位大人就将抄着的手松开,双手并拢,微微躬身: “拜见陆大人。” “两位大人不必客气,不知今日所来为何?” 陆云逸开门见山,没有丝毫犹豫。 那两位大人也在心中暗暗松了口气,他们也不想在这军中与其纠缠。 为首那人将手中文书举起,沉声开口: “陆大人,这份文书乃是按察使司就先前杀俘一事出具的结果。” 陆云逸眉头一挑,低头看向那在阳光中闪烁着意义蓝光的文书, 轻轻点了点头,将其接了过来: “多谢两位大人!” “既然文书已经送到,下官就先行告辞了。” 二人如同逃难一般快速离开, 陆云逸拿着文书,回头看去,见军卒们的眸子投了过来,面露期待, 轻轻一笑,他打开手中文书, 其上文字一览无余,脸上的笑容随之扩大,而后将册子高举: “弟兄们,本将得到军务,将率领前军斥候部前往大理破敌。” 哗—— 刹那间,安静的营寨再次沸腾, 不同的是,这一次带上了些许肃杀,军卒们欢呼之际也握紧了腰间长刀! 他们是军伍中人,不论是在战场上还是战场下, 所能依靠的唯有腰间长刀以及一身本领。 现在,在这昆明城中,虽然颇为享受,但总是惴惴不安。 远不如在战场上来得踏实! 随着军帐中的一声声欢呼声落下, 陆云逸官复原职的消息很快便在城内弥漫, 这让不少刚刚经历过都司会议的诸多大人面面相觑, 本以为此等事在明日或者后日才会作出决断,至少也要拖上两日。 但没承想,布政使司以及按察使司如此软骨头, 这才不到半个时辰,无罪文书都已经送到了军营。 这也让不少大人暗暗羡慕, 有此等岳父又身具本事,前途一片光明。 城中百姓们听到此等消息后也露出笑脸, 纷纷感慨三司衙门做得对, 外族人嘛,杀了便杀了,能有什么大事? 与此同时, 怀揣着激动心绪回到军帐的陆云逸刹那间就变得萎靡起来。 只见那张硕大的桌案上放着茫茫多的军报文书, 一摞一摞的摆在那里,显得尤为整齐, 此刻已经摆满大半桌案 陆云逸不由得腿脚发软,有一种想要逃离此地的冲动, 回头看去,跟来的诸多将领已经将军帐入口堵得满满当当, 他转过头来,呼吸略有急促, 故作镇定地走到桌旁,随意拿起一封翻开查看,眼前一黑。 还真是军报! 原本精神抖擞的模样似乎也在这一刻变得萎靡,整个人笼罩上了一股阴郁。 陆云逸回过头去,看向在那里嘿嘿傻笑的李景隆, “曹国公,这些文书?” 李景隆脸上笑容瞬间消失,转而变得无辜,支支吾吾地解释: “云逸啊,这些日子本公事务繁忙,整日操持军务, 还没有时间处置这些文书,本想着今日就开始处置, 没承想你回来了,就交给你吧。” 听闻此言,处在后方的刘黑鹰没有憋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察觉到一双双眸子投了过来, 刘黑鹰连忙耸了耸鼻子,故作镇定地拿手用力揉捏: “这云南府的鬼天气,忽冷忽热,真是容易着凉。” 军帐内陡然掀起了畅快笑容,气氛尤为融洽。 陆云逸面露无奈,在布满文书的桌子后坐下,脸色一点点变得严肃,沉声开口: “好啦好啦,各部快些回去收整军备,命军卒们好生歇息, 明日一早我等便要急行前往大理, 在这之前,本将不希望看到什么乱子, 军卒、战马、甲胄、长刀、军资、粮草,以及诸多火器都要准备完全,不能有丝毫疏漏!” “本将还是先前那句话,战前所有该做的准备都做了, 战场上可能会出现的差池,就不会出现,你我也就更加从容!” 在场众人脸色变得严肃起来,双唇紧抿,面露期待,心中有着难以描述的兴奋! 终于又能打仗了! 在他们看来,麓川这些兵马不堪一击, 若不趁着这个机会多杀一些, 错过了这个村,可就没有这个店了! 见他们如此神情,陆云逸继续开口提醒: “这一次的战事非同以往,尔等告知诸多军卒,心中不能有丝毫松懈, 要将其对面的敌人当作北元精锐来打,切不可因为疏忽而白白丢了性命!” 一众将领神情一肃身形一版, 甲胄碰撞声接连响起,随之而来的是沉稳有力的应答: “是!” 陆云逸看着他们的神情以及有些黝黑的脸庞, 轻轻点了点头,脸上露出满意: “不错,精气神还在,看来这段日子没少操练。”这时,李景隆挺直腰杆,中气十足地开口: “那是自然,一日不练,如隔三秋。” 这段日子李景隆因为不懂军务, 将主要精力都放在了以往的旧有操练上,可谓是将军卒们折磨得不轻。 不过,军卒们对此也没有多少怨言, 只因曹国公太大方了! 昆明城中那几个有名的厨子都被他“请”来,整日苦哈哈的颠大勺! 这么一想,在场诸多将领也不由得面露回味,舔了舔嘴唇。 陆云逸见到这一幕,眼中不禁闪过了一丝迷茫, 随即发现在场众人似乎都胖了一些,这倒让他有些古怪。 不过不打紧, 陆云逸从怀中掏出这些日子所记录的文书,递给了站在一旁的冯云方: “将这份文书交给军医,让他们仔细研习,后续交战激烈可能会有用。” “是!” 等到冯云方噔噔噔地跑开, 陆云逸看向一众将领,随意挥了挥手: “行了行了,见都见了,说也说了,都去操持军务吧。” “是!” 随着喊声落下,一道道人影相继离开,军帐中陡然变得有些嘈杂。 待到所有人都离开后,只剩下了站在原地的李景隆与面露笑容的刘黑鹰. 陆云逸有些诧异地看着他们二人: “你们还有什么事吗?” 刘黑鹰看向李景隆示意他先开口, 李景隆也不客气,凑近了一些,小声问道: “云逸啊,麓川真的会打大理吗?” 听到此言,一旁站定的刘黑鹰也凑了过来,眼中露出疑惑: “麓川不打大理还能打哪里?” 李景隆很快便将刚刚发生之事告诉了刘黑鹰, 眼中不免闪过一丝担忧,轻声说道: “若是不打大理,咱们可没有什么用武之地啊。” 话音落下,刘黑鹰眉头紧皱,轻轻挠了挠头,有些诧异地看向李景隆: “曹国公,此言何意? 若是麓川不打大理,去打楚雄,那对咱们来说可是天赐良机啊!” 这么一说,李景隆也愣住了, 侧头看向刘黑鹰那充满坚定的脸庞,眼中闪过浓浓的疑惑。 什么意思? 他随即又看向坐在那里的陆云逸,见他也面露笑容, 李景隆察觉到了不对,这二人一定有什么事瞒着自己! 可是什么呢? 陆云逸笑着开口: “在都司之时,曹国公说得极对,真正结束战事的办法还是进攻, 掌控住了大理,就掌控了进攻之矛, 向东可以从游鱼部越过潞江,深入麓川腹地。 至于向南大理定边到景东,沿河而走,就是一马平川。” 话音落下,李景隆猛然愣住了, 他心中的迷雾就像是被一道闪电劈开! 对啊,既然麓川从景东攻往大理是一路平坦, 那从大理攻向景东同样如此。 紧接着李景隆便在脑海中想出了一番场景, 景东与楚雄边界麓川军卒正在搭桥过河,厮杀的战火连天, 这时,前军斥候部率领一众将军从大理一路南下,直插麓川大军后方! 如此,这战事就算是傻子来打都能赢。 可随即,李景隆的眼睛却一点点瞪大,猛地看向陆云逸, 也知道了他为何笃定麓川一定会来进攻大理! 此等场景他们能想得到, 思伦法作为进攻一方定然也想得到。 西平侯作为天下名将,也想得到! 随即李景隆脸上露出几分疑惑,为何还要将大理的骑兵都调去楚雄呢? 很快他脸上露出坚定! 混淆视听,诱敌深入!! 一定是这样!! 突然间想明白了一切,李景隆觉得浑身舒畅,身体也扁的轻盈起来。 但很快,他眼中就露出了淡淡的失望。 他忽然觉得,麓川去进攻楚雄是一个绝好的机会,能让前军斥候部再立大功的机会。 但现在,他有些兴致缺缺。 麓川不会打楚雄。 陆云逸看着他的脸色来回变幻,淡淡开口: “曹国公,两国交战,人数上十万, 无论是兵马调动还是粮草调拨,都无法隐瞒,双方打的都是明牌, 只能通过动作迷惑,寄希望于对手犯错,思伦法现在所做的就是这等事。” “那咱们还渡江吗?” “自然是要渡,突然出现的五万麓川兵还需要咱们去探查虚实, 若是虚晃一枪,那咱们自然不必客气,将其绞灭便是。 若真是麓川精锐,那咱们就快些退回来,内外配合,设法剿灭。 不论局势如何变,局势如何迷惑, 只要大理保持着攻势,大明在整个战局上便占据了主动,思伦法没有选择。” 陆云逸说得掷地有声,不禁让李景隆陷入深思,身旁的刘黑鹰也连连点头。 “对对对,云儿哥说得对!” 李景隆还是有些没想明白,连连摆手: “不与你们说了,我要去好好想想.” 看着李景隆快步离开,陆云逸露出一抹笑容,看向刘黑鹰问道: “刘长世还活着吗?” 听闻此言,刘黑鹰脸色有些古怪, 连忙凑近了一些,压低声音开口: “云儿哥,还活着, 但弟兄们发现了一些端倪,这些日子总有一些人鬼鬼祟祟地想要接近军帐。 是其他军中的军卒,名单我已经记下来了, 但他们见守卫森严,也就没敢靠近。” 陆云逸眨眨眼睛轻轻点头,这才对嘛, 锦衣卫这等暗探活计从来没有什么认罪退出一说, 但凡出事儿就是死路一条。 “锦衣卫没有找上门来?” 刘黑鹰摇了摇头: “没有.这事儿我也有点儿想不明白, 既然他们想杀刘长世,直接将他提走便是,咱们还能拦着?” 陆云逸摇了摇头,随意摆了摆手: “既然他们不上心,那就不用理会,将那些名单记录好便可。” 刘黑鹰连连点头,然后又凑近了一些, 将军中这些日子所发生之事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离开军帐的李景隆只觉得头脑混乱, 温暖的阳光洒在身上显得他有几分燥热,不时挠挠头。 他没有回到军帐, 打算去马厩看一看前军斥候部赖以生存的战马! 明日就要去大理,不论是进攻还是防守都需要战马,万万不能出岔子。 “曹国公曹国公.” 可当他走到马厩旁,突兀地听到了一声清喊, 还不等李景隆有所反应,周遭的护卫就已经看了过去, 只见是一名长相寻常的黝黑军卒,慢慢走了过来,脸上带着谄媚笑容。 李景隆看了过去,得益于这些日子的相处, 脑海中的诸多名字以及长相大多对号入座, 他在心中快速思索,这人他不认识,便也不作理会,继续向前走着。 但那名军卒从怀中掏出一个物件在身前来回摇晃,嘴里不停念叨: “曹国公,曹国公您看看这个。” “去去去。” 亲卫段晨一边挥手一边朝他走去,想要将其赶走。 但没承想,李景隆就这么随意一瞥, 瞳孔骤然收缩,脸色也变得凝重起来。 他顿住脚步,看向那名普通军卒,出声喊道: “段晨,让他过来。” (本章完) 第331章 渡江,一去明国 第331章 渡江,一去明国 橙红色的太阳缓缓从天空消失,带走了大片的火红云彩。 白日的温暖和煦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丝丝冷风弥漫。 军帐中,陆云逸坐在桌案后, 头发有些潦草,脸上略显油腻,就连原本清澈的眼中也弥漫上了血丝, 与白日的英俊模样大相径庭。 白日时间过去, 手中军报文书一本一本地批阅而过, 原本堆积如山的半桌文书,此刻已经少了将近三成。 但在如今有些昏暗的军帐中还是显得庞大。 陆云逸正心烦意乱之时,眼前世界突兀亮了起来, 轻咦一声,抬头查看。 原来是冯云方将军帐中的蜡烛点燃. 陆云逸此时才缓了过来,脑海中的紧绷渐渐松弛,身上疲惫涌了上来, “这么快就天黑了” 这时,冯云方将放置在一旁的食盒拿了过来,轻声道: “大人,先来吃饭吧。” “哪来的?”陆云逸面露诧异。 冯云方开始将菜肴以及饭食拿了出来,一股饭菜肉香味弥漫开来, “是夫人送来的,还嘱咐我要在天黑之后命大人尽快吃,否则味道便不好了。” 陆云逸有些茫然地眨了眨眼睛, 看了看手中的文书,没有思考便做出了决定, 将文书一丢,站起身来到了桌案旁坐下。 一边走一边说:“今夜定然是要无眠了,早一些吃也好。” 冯云方此刻已经将三菜一汤摆放整齐。 “夫人吩咐了,明日要出征,让大人您早些休息。 若是您不休息,还让我告诉她。” 酱烤鸭胸、红烧狮子头、翠玉虾仁炒芽菜,还有一道肚肺汤。 陆云逸看着桌前的饭菜,满意地点了点头,食指大动。 他坐下后杵了杵筷子,笑着说道: “会告诉她吗?” “那自然是不会。” 冯玉芳嘿嘿一笑,从一侧方桌上拿过茶杯与茶壶, 又倒了一杯茶推了过来,恭敬说道: “大人,可以吃了,都已经试过了。” 直到此时,陆云逸才点点头动起了筷子。 一旁的冯云方离开桌案,将军帐的帷幕拉了下来,而后走近一些小声说道: “大人,上午时曹国公将一直关押的刘长世带走了。” “带走了?” 冯云方用力点了点头: “根据守卫的弟兄们禀告,曹国公见了一个人后便将刘长世带走了。” 陆云逸一边嚼着狮子头,一边面露思索: “跟上去了吗?” “回禀大人,刘大人已经派人跟上去了,傍晚时刚刚回来。” 说着,冯云方从怀中掏出一张纸条,将其舒展后,平铺在桌面上: “刘长世去了这里。” [定西街十八号当铺] 陆云逸端着饭碗侧头看去,点了点头,将这个地点记下。 这应当是昆明城中锦衣卫的据点之一,级别应当不低。 “知道了,不要声张,当作没有发生。” “是。”冯云方重重点了点头。 陆云逸吃饭的速度也快了起来, 不到一刻钟,就将眼前的三菜一汤,还有两大碗米饭尽数吃完。 七分饱。 陆云逸轻轻摸了摸肚子,七分饱。 很快感受到了一丝赘肉,不由得摇了摇头,感慨道: “这半个月来,做的都是简单操练,肚子都大了,看看我是不是胖了?” 冯云方歪着头打量,甚至还退后了几步,最后摇了摇头: “大人,没什么变化,倒是有些憔悴了。” 此话一出,陆云逸脸色一黑, 将手掌伸出,用力握了握,筋骨其鸣依旧有, 但力量似乎不似以往那般充盈,转而发出一声叹息。 “美色误人啊,明日出征,终于能歇一歇了。” 一旁的冯云方怔怔地站在那里,不敢说话, 可即便他不说话,陆云逸也将眸子投了过来, 上下打量着他,冯云方与他差不多大,将近二十, 但脸上可没有丝毫稚嫩,反而带着一种成年人的老辣, 加之他长得极为方正,说是二十五六岁都尚可。 “准备什么时候成婚?家中有没有中意的人?” 原本大大方方的冯云方瞬间变得扭捏起来,露出几分腼腆: “前些日子家中来信了,说是给介绍了一门亲事, 胖嘟嘟的,长得俊俏,就是城南头卖鞋王婶家的女儿。” 似是说到了开心的事,冯云方忍不住抬起手挠了挠头, 直到此刻,他才露出几分年轻人应该有的羞涩。 陆云逸听后想了想,脑海中很快便浮现出一个鼻涕横流的女娃,轻轻点了点头: “我知道是谁了,她还来过学舍。” 冯云方面露激动,连连点头! “冯大爷整日念叨着传宗接代, 现在你也算是出人头地了,等战事结束回去后就抓紧成婚! 到时军中给你出一份大大的贺礼,保证让你那小娘子满意。” 冯云方的笑容无法抑制,不停地傻笑,连连点头: “多谢大人。” “军中准备回去成婚的弟兄你帮本将多打探着点, 将名单都记下来,到时候本将挨个去祝贺。” “多谢大人,若是您能去啊,他们要乐死。” “哈哈哈。”陆云逸笑着摆了摆手: “行了,本将要处置军务了,等晚上提醒我巡营。” “是!” 景东,礼杜江边, 夜色深沉,麓川国主思伦法孤身立于江边, 四周被黑暗吞噬, 唯有他那坚实强壮的身躯在黑暗中显出一丝轮廓, 还有那双锐利如鹰隼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烁着不屈光芒。 月光偶尔穿透厚重云层,斑驳地洒在他的盔甲之上,反射出冷冽光辉。 前方,大江之上,波涛汹涌,水声轰鸣! 水雾在空气中碰撞弥漫,使得眼前夜色多了一层朦胧。 朦胧之中,一座座由船只木板临时搭建而成的浮桥在夜色中若隐若现, 宛如巨龙横卧,连接生死两岸。 每一块船只木板周围都有两名肤色黝黑的天竺人在水中飘浮, 他们一人牢牢抓着绳索,另一人抓着木板与船只,不让其被湍急的流水冲走! 他们的身形在黑暗的江水中起起伏伏, 不知何时就会少那么几个圆滚滚的脑袋,不知去向何方。 每当此时,在岸边早就准备好的天竺人就会深吸一口气, 毅然决然的从搭好的浮桥走过去, 接替那些消失同族的位置! 木板在水波拍打下轻轻摇晃,不仅承载着其上军卒的命运,也承载着水下天竺人的命运。 每当一座浮桥搭好, 麓川军卒就会毅然决然地踏上浮桥,手持长枪利剑,快速冲向对岸! 黑眼中,能看到他们脸上写满坚毅决绝! 两岸微弱的火把在夜色中摇曳生姿,为他们指引方向。 过桥时,不时有军卒踩空,发出一声惨叫,而后消失在湍急的江水中。 甚至,会出现一整座浮桥因为绳索断裂而被尽数冲走, 不仅行走在上的军卒以及战马被江水淹没, 护着木板以及船只的天竺人也会被连带着冲走,被江水吞没。 一切发生得悄无声息,周遭军卒听到惨叫声, 只是默默看了一眼,便迅速过桥.. 思伦法静静地注视着这一切,心中五味杂陈。 作为一国之君,他深知此战对于麓川的重要, 不仅关乎麓川的存亡,还关乎着整个西南之地的归属! 安南,老挝司、缅甸、暹罗,等等西南诸国,都在关心麓川胜负,还给了一些支持。 麓川若是赢,那这西南之地还是他们的, 麓川若败 牵一发而动全身,周遭之国没有一个好下场。 他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浓浓的水汽扑面而来, 他已经闻到了空气中蕴含的血腥以及荣耀。 “为了麓川,为了家园,必须胜利!” 思伦法心中默念,声音虽轻,却仿佛能穿透夜色。再次睁开眼时,他的目光更加坚定,眼中弥漫着必胜的曙光! 他视线跳过礼杜江,看向那步伐整齐划一, 如同潮水般消失对岸的军卒, 思伦法的背影在火光与夜色交织中显得格外高大,仿佛一座不可动摇的山岳, 身后不知有多少将领官员将眸子投了过来,面容肃杀紧绷! 在最为湍急之处强行渡河, 为的就是寻求那虚无缥缈的一丝胜利机会! 看着那些前仆后继的军卒, 不知多少官员面露动容,掩面垂泪。 这一刻,黑暗不再是恐惧的代名词,而是勇气与牺牲的见证。 麓川的勇士们正用行动诠释着何为勇敢与无畏。 与此同时,大理府潞江西侧, 夜色同样如墨,星辰隐匿。 这里麓川军卒同样在进行着悲壮渡河, 潞江在月光的映照下泛着银色的光泽,在夜色中显得神秘莫测。 与礼杜江的浮桥不同, 这里的麓川军卒依靠的是更为原始的木筏与竹筏。 一队队面容黝黑的军卒或站或坐于筏上, 手中紧握着武器,在波涛中起伏, 眼神中既有对未知的恐惧,也有对前路未知的彷徨。 一个个竹筏滑向对岸,以此往返, 随着令旗不断挥洒,一批批筏子被推向江水, 它们在夜色掩护下,缓缓向对岸划去。 江水拍打着筏身,发出阵阵声响。 夜色中,筏子越划越远,直至成为江面上的一抹黑影。 岸边,一名赤膊着上身的壮汉静静地站立, 身躯如同山岳般坚实,皮肤被阳光和风雨雕刻出深深纹路, 他的身上,以深邃的黑色线条勾勒出了神秘复杂的图腾,在他壮硕的肌肉上盘旋, 如同被精心雕琢的岩石,充斥着爆发力。 他的胸肌宽阔厚实,双臂粗壮有力,腹肌线条分明,握紧的拳头带着浓烈杀意。 此刻,他嘴角微微勾起,眼神深邃看着稍稍平静的潞江, 以及远方游鱼部那灯火通明,面容深邃,嘴角露出一丝冷笑。 “明人不懂打猎,只知道在城墙后据守!” “阿鲁塔将军,切莫掉以轻心, 明人甲胄强悍长刀锋利,罕拔大人以及纳布迪大人都失败了。 若是您再失败,麓川可就没有可用之人了。” 黑暗中,一道身影默默走了出来, 五十余岁,形容枯槁,身形干瘦,手中拿着硕大拐杖,最上方还有一个骷髅。 阿鲁塔侧头看去,冷哼一声: “纳西,整日装神弄鬼,滋味不好受吧。” 那名为纳西的老者走出黑暗, 脸颊有一半隐藏在深夜中,让其空空洞洞的眼窝不显。 他沙哑着低笑一声: “山林野人不通王化,向来喜欢这等神鬼之说, 阿鲁塔将军,你的部众早已消散, 若是没有我聚兵,这场仗你打得赢吗?” 阿鲁塔脸色阴沉下来,没有任何犹豫,猛地转过身, 粗大的手臂如同长枪一般刺探而出, 刹那间就抓住了纳西脆弱的脖子,将他提了起来。 眼神中的凶光如同黑夜中的猛兽,死死地盯着他。 “咳咳.” 纳西剧烈咳嗽起来,但阿鲁塔却将手臂上的力量加紧了一些,歪着脑袋看着纳西: “山林野人信奉神灵没有错,可尔等代神行事,让人去送死,那便不可饶恕。” “罕拔败了,纳布迪死了, 现在是我阿鲁塔主持大理战场。 猎人在打猎时,第一大忌就是不要发出声音, 你也一样,不要多说话。” 阿鲁塔松开手掌,纳吉掉落在地,剧烈地咳嗽起来, 仅剩的一只眼睛中已经充斥了血丝,脸色苍白到了极点。 他发出两声干笑: “你们天竺人就是粗鄙,好好打吧, 若是在大理撕不开口子,你的族人都会死。” 阿鲁塔眼眸中凶光大震,牙关紧锁,五官刹那间变得狰狞恐怖, 啊—— 他发出了野兽一般的嘶吼,身体转动,单脚站立,另一条腿如同摆钟指针,重重地砸了过去! 蜷缩在地的纳吉被一脚踹飞,落在远处,身体微微抖动,没有了动静。 他发出了几声嘶吼,猛地转头看向潞江对岸的游鱼部! 在那里,能看到火把照亮了城墙,能感受到那森严的肃杀之气! 对岸,大明的守军已经严阵以待,火把照亮了城墙, 箭楼上的士兵们紧张地注视着江面,严阵以待。 然而,对于阿鲁塔而言,这一切威胁都无法动摇他前进的决心。 他心中只有一个信念,跨越潞江,征服游鱼部! 昆明城,翌日拂晓, 夜色尚未完全褪去,西南角的军寨已悄然苏醒, 火把如流星般接连点亮,将黎明前的黑暗逐一驱散,映照着一张张坚毅脸庞。 原本沉寂无声的军帐内,充满了军卒们低沉而有力的交谈, 以及盔甲和兵器碰撞的金属回响。 军卒们熟练地穿上崭新甲胄,登上军靴, 动作敏捷地检查着各自的装备,匕首、弓箭、箭矢、长刀、急救物品、备用粮草、信号旗、响箭、火器等等。 他们脸上没有丝毫畏惧,反而是暗暗地兴奋,充斥着即将出征的激动! 陆云逸一夜未睡,却精神抖擞, 此刻站在高台上,双手叉腰看着军卒们忙碌,嘴角的笑容无论如何也无法收敛。 时间流逝,当所有军卒准备完全, 列队整齐的骑兵队伍出现在校场上, 此时,天边第一缕阳光才悄然出现! 所有人的注意都被吸引了过去,天空的火红色光芒在一点点扩大,循序充斥了整个东方! 一股空灵在校场上弥漫, 军卒们怔怔看着远方,目光呆愣。 他们心中此刻空空如也, 没有对战事的害怕,也没有对未来的忐忑,只有空空荡荡的舒适。 陆云逸走下高台,走到了队伍前方,站在了战马身侧! 高大挺拔的身躯让战马似乎也变得娇小可人, 尤其是战马亲昵地靠过脑袋,打了个响鼻。 军卒们的心神也因此被拉了回来,消失眼底的肃杀与兴奋重新涌现,目光灼灼地看着最前方那道身影。 他们知道,跟着此人,能打胜仗,能有斩获,能立功! 察觉到众人的注视,陆云逸手掌用力,翻上战马! 拿出铜喇叭展开,放在嘴前,发出洪亮声响: “弟兄们,此番一去,关乎我大明荣辱,关乎我等功勋,也关乎我等威名!” “你我辗转大明万里,未有败绩, 今日,在这里,大明西南!同样不会有!” 陆云逸攥紧拳头,高举过头顶,发出一声震吼: “此战,必胜——” 刷刷刷刷,整齐的甲胄碰撞声响起,在场五千军卒齐齐高举右拳! 必胜—— “必胜!” “必胜!” 震天的喊声刹那间冲破云霄,在整个昆明城回荡! 声如雷霆,威震云霄! 教云霄为之颤抖,日月为之失色! “上马!” 随着一声军令,五千军卒如同被激活的洪流,瞬间沸腾起来。 他们迅速而有序地跨上战马,鞍鞯摩擦发出急促而有力的声响。 营寨大门以及昆明城的西城门缓缓打开, 陆云逸目光锐利,手中长刀抽出,朝着前方用力一挥,发出一声大喊: “弟兄们,随我去建功立业!” 下一刻,战马嘶鸣,蹄声如雷,尘土飞扬中, 只见铁骑如林,刀枪如林! 天地间陡然出现一股黑色洪流,冲出营寨,冲出昆明城! 陆云逸依旧如以往那般,一网当先,行至最前。 城门口,已经有许多熟悉身影等在那里, 马蹄滚动,声音此起彼伏,一个个身影在城门口飞速掠过, 他们的速度之快,几乎让人眼缭乱。 但即便如此,陆云逸依然能够清晰地记住每一张脸孔.. 在这一刻,时间仿佛凝固。 (本章完) 第332章 搭人山 第332章 搭人山 楚雄州的渡江并没有引起太大波澜, 但潞江西侧麓川动向,却引起了轩然大波! 麓川人来了的消息四散而开,刹那间充斥了整个明军营寨。 营寨是在游鱼部废墟之上所建, 被焚毁的残垣断壁清理后,明军并没有修建房舍, 而是在其中铺上帐篷,率先修建起营寨周围的城墙! 这得益于游鱼部修建的东部城墙,在经过估量和测算后, 证明此等城墙的确可以增强营寨防护。 都司便迅速行动起来。 此时,城墙已经修筑了西、北两堵, 东侧所用的是游鱼部的旧城墙,而南方城墙还在修建之中。 游鱼部此刻驻守军民一万,五千军卒,五千民夫。 其中精锐是冯诚从颍国公傅友德处所借调的两千贵州兵, 剩余的则是从定远卫等诸多卫所抽调而来的军卒,共组战兵五千。 营寨中军资粮草充足, 但因为左时泰所率领的贵州兵擅长山林作战,不擅骑兵, 所以骑兵不多,只有从各部卫所抽调而来的几百骑。 此刻,麓川人这么堂而皇之地在眼皮子底下渡河,引起了军寨内的诸多反应。 即便处于黑夜,苍凉的号角声依旧响起,集结的鼓声同样如此, 原本安静沉寂的军寨变得嘈杂混乱, 军卒从睡梦中惊醒,在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后, 迅速开始穿衣整备,穿上甲胄,拿上长刀,冲出军帐,寻找建制。 左时泰作为军寨驻守, 正站在西城墙上, 一边拿着千里镜四处观看,一边下达军令,脸色平静。 军卒下达,传令兵离开,整个军寨在这一刻变得运转有序, 一队队军卒出现在了既定的防御位置,准备着诸多军资。 左时泰所站之地的城墙, 下宽上窄,高足三丈,却没有城墙的厚度以及坚实, 说是一道用砖石砌起来的防御阵线更为恰当。 即便如此,相比于以往的木栅栏以及粗浅的防御工事,还是坚实许多。 至少其上修建了足够多的箭楼以及烽火台, 不仅能够在未接敌时造成杀伤,还能最快速度地传递讯息。 此刻,西城墙上的四座箭楼已蓄势待发, 军卒们立在其上,小心把持着弓弩长箭,眸光锐利, 在一侧,还有提前备好的火药以及箭矢,足够他们在此地造成杀伤。 不远处的烽火台早已点燃,滚滚浓烟冲天而起, 告知四方已经隐藏在山林中,提前备下的传信军卒。 这是一种常见战法,往往在黑夜时为了防止突如其来的围城, 都会命许多军卒在城外驻守或者隐藏, 一旦发生了战事或者叛逆,第一时间将消息传递出去。 此刻,烽火台刺目的火光几乎要将黑夜染成了金红色, 诸多隐藏军卒纷纷上马,迅速离去,向着金齿卫以及云龙州传信。 时间流逝,潞江东岸聚集的麓川军越来越多, 粗略看去黑压压一片,人数已经超过五千。 湍急的潞江上,还有茫茫多的竹筏以及木筏,似乎数之不尽。 左时泰脸色凝重到了极点, 他忽然觉得,自己可能低估了这些麓川军卒。 因为军中缺少战马,所以对于潞江西岸的探查所使用的军卒都是步卒, 在先前的情报中虽然有麓川兵人数众多,将近五万的情报。 但因为没有近距离接触,所以看不真切。 只能粗浅看到麓川军甲胄混乱,长刀不齐,就连战阵以及营地都颇为混乱, 所以左时泰并没有在意, 认为这是麓川的声东击西之法, 其中真正能用于作战的战兵可能只有那么几千,其他的都是用来充数的架子。 现在 麓川兵竟然真的准备攻打营寨? 这让左时泰脸色来回变换,阴晴不定,在心中不停思索对策以及可能发生之事。 很快,左时泰脸色冷了下来,沉声下令: “骑兵出城,绕江岸探查敌军数量,小心自身!” “是!”一名传令兵迅速跑开! 不到一刻钟,游鱼部南侧营寨大门轰然打开, 剧烈的马蹄声响起,百余名骑兵身穿黑色甲胄,手持长刀快步冲了出去, 其领头将领贺沉叶手中还拿着一杆千里镜。 此刻他神情紧绷,脸色严肃,带领一众弟兄朝黑暗而去! 骑兵离开之后,左时泰静静看着潞江边的麓川军卒集结, 那里的人数依旧在稳步上升, 此刻应当已经有了接近六千人, 虽然战阵不齐,甲胄不精, 但人数优势在此刻已经体现! 攻城与守城不同,攻城所需要的都是真正的战兵, 民夫在其中起不到多大作用,至多运送一二攻城器械。 而守城则不同,民夫在守城中必不可少, 不论是运送阻敌器械还是充当军卒,都能够投入战斗。 而眼前,虽然军寨保持着总体人数优势,但在战兵人数上已经落后。 并且随着登陆的麓川军越来越多,这个落后还在不断增大。 在左时泰的视线中,麓川兵已经开始向外扩散,朝着灯火通明的军寨包裹而来。 “大人,他们好像今夜就要开始攻寨。” 身旁凑上了一名中年人,他来自定远卫, 是带领军卒来此守护的千户,名为王强, 三十余岁的年纪,显现出不符合年纪的苍老,脸上露出忧虑。 左时泰侧头看了过去,心中默默叹息一声。 来了敌军他不怕,但坏就坏在,营寨防卫鱼龙混杂, 除却他部下的两千精锐,其余都是东拼西凑,还有许多外族人。 眼前这王强麾下更是过分,几乎八成都是土司以及天竺人, 平日里好吃懒做,不挥鞭不动。 甚至,他还得到了消息, 这些人曾经有过叛逆,是被抓回来的逃兵。 收起思绪,左时泰沉声开口: “王大人,眼前场景你也看到了, 你部如今负责南城墙修建,现在也在那里驻守,你能守得住吗?” 王强脸上闪过一丝难堪,半张脸隐藏在黑暗中,显得有些阴沉, 但战事临近,对于那些外族人,他没抱什么希望。 深吸了一口气,王强沉声开口: “左大人,还请将我部调至别处,我部军卒无法胜任防务。” 闻言,左时泰眼神中的凝重稍有缓和, 人坏不要紧,但不能蠢,眼前这王强,明显就不蠢。 左时泰点了点头,迅速开口: “将你部与我部互换,尔等与三台部军卒一并来守西侧城墙。” 左时泰考虑得很周全, 如今军寨三面城墙,只有南面城墙没有修筑完全, 敌军若是攻城,定然会从此处下手, 而他麾下的两千精锐需要堵住这个口子。 而空出来的西侧防线,因为有城墙在, 定远卫的外族军与三台卫的军卒共计两千防守足够。 王强朝着左时泰拱了拱手,面露坚毅: “多谢左大人。” 左时泰神情缓和了一些,轻轻点了点头: “如今你我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快去吧,快速换防,敌军很快就会进行进攻!” “是!”王强迅速离开。 见他离开,站在不远处的三台卫千户卫风上前一步, 他四十余岁,胡子修长, 硕大的肚子顶的甲胄都鼓鼓囊囊,身体也尤为壮硕。 “大人,定远卫一千人不堪重用, 南线防务我部独自担当即可,若是人多了,反而会添乱。” 左时泰看着渐渐消失在山林中的麓川军,缓缓摇了摇头: “还是要小心谨慎一些,虽然左某是外来户,被冯大人安排在此也是无奈之举。” “但我还是希望.” 说话间,左时泰扫向在场众人,沉声开口: “希望诸位大人能够严执军令,将来犯的麓川军打退, 虽说防务还未健全,但麓川人自不量力前来攻伐, 那我等也不必客气,使出浑身解数杀敌立功即可。” 左时泰看向卫风,脸上挤出一丝笑容: “卫大人,定远卫的外族人不安分是不假, 但那是我等大明没有给其立功的机会,现在让其顶在不重要的前线, 就是为了让其斩敌立功,有了军功赏钱自然会尽心尽力, 所以,还请卫大人多多担待,总要给后方的孔大人一个面子。” 卫风是标准的军伍中人,此刻漂亮话他说不来, 但若有人说了,他也不好拒绝, 想了片刻,他轻轻点头: “左大人客气了,卑职这就去布置防务。” 左时泰心中稍稍松了口气,轻轻摆了摆: “去吧,卫大人还请小心!” “是!” 见他离开,左时泰心中暗暗庆幸, 好在城寨中的掌兵之人好说话,让他这个外乡人不至于那般难堪! 随即,左时泰又布置了诸多防务, 一切目的都是为了守住军寨,而后进行反击,从而获得最大杀伤。 若说他没有私心,那自然是不可能,将麾下军卒放置在南方栅栏就是私心,直接对敌固然会产生伤亡,但也会产生军功。 军卒从贵州都司跟着他来到此地,为的就是杀敌立功。 先前的几次立功机会都被人捷足先登, 今日终于无人再抢了。 想到这,左时泰心中竟生出了一些畅快, 视线远眺, 看向那从山林中狼狈走出的麓川军卒, 听着以及那隐隐传来的惨叫声,嘴角露出一丝轻笑。 军寨与潞江之间,隔着一条大约三十丈的密林。 原本在修建防务时,密林应当被尽数推平, 其中树木用作军寨重建,还能使得军寨视野开阔。 但左时泰是擅长山林作战之人, 并没有将密林夷为平地,而是在其中布置了诸多陷阱。 不至于造成太大杀伤,但却能有效阻滞敌军士气,延缓其进攻脚步。 眼前就是这般,从进入山林,到走出山林, 短短三十丈,麓川人走了将近两刻钟! 这也是军寨中没有足够骑兵才能使用的法子, 若有足够骑兵,左时泰第一时间就会将其夷为平地, 给骑兵冲杀留出空间,在敌军登陆之时就能率先出击。 到时来多少杀多少, 可惜军寨中的骑兵太少,只能被动防御。 这时,视线中出现了一队百余人的骑兵, 骑兵分为两队五十人,从南北两侧向着对面冲去, 其间弓弩长弓不时射出, 在探查的同时,对敌军造成杀伤以及阻滞。 虽然微弱,但聊胜于无。 随着丛林中走出的敌军越来越多, 骑兵腾挪空间也越来越小,这才退了回来。 马蹄声越来越近,骑兵从西方城墙奔袭而过,转而从南方城寨入口冲入, 等到骑兵冲入后,城寨大门紧紧关闭,一众军卒严阵以待。 骑兵将领贺沉风在回到军寨后迅速奔上了西城墙,脚步飞快, 手中千里镜来回摆动,脸色凝重到了极点。 左时泰早早等候在其上,迅速问道: “敌军如何?” 贺沉风迅速回答: “回禀大人,敌军应当是麓川精锐!” “精锐?” 左时泰眼中有了刹那的迷茫,还有一丝怀疑,精锐不是都在楚雄边境吗? 贺沉风快速开口: “大人,第一批冲过来的军卒应当有六千人, 其中一半铁甲,拿的是麓川的制式长刀! 另一半则是充数的天竺人。” 左时泰脸色刹那间凝重,整个人如同被阴云笼罩, 都司曾有过测算,麓川能带甲出境作战的兵马从上到下也不过三万余, 其余的都是半甲或者披挂缴获的布甲皮甲。 现在这里猛然间出现了三千铁甲军卒,麓川要干什么? 左时泰心中突兀地生出了一个念头, 莫非楚雄那里才是引人注视的牵扯,真正的进攻之地在大理? 但很快,左时泰就摇了摇头, 如此突兀的进攻方向转变,就算是大明精锐也要忙碌好一阵, 凭麓川的粗糙军制,断然无法快速完成转变! 麓川精锐必然是在景东与楚雄前线! 那眼前这些.只能是从麓川国内调拨的军卒。 左时泰想明白了其中端倪,脸色更为凝重, 战时从国内继续调兵,则已经说明了麓川决然的态度! 深吸了一口气,左时泰上前一步,拍了贺沉叶的肩膀,朗声道: “辛苦弟兄们,从东侧出营寨,将这里出现麓川精锐的消息告知金齿卫以及云龙州!” 贺沉叶先是看向营寨外那如蚂蚁一般慢慢围上来的麓川军卒, 眼见他们离着军寨越来越近,这才转过头来,用力点头: “是,还请大人放心,我部麾下必然送到。” 左时泰满意地点了点头,而后说道: “还请贺大人将城寨中半数骑兵带走,在东方山林中潜伏,等待军令。” 贺沉叶用力点了点头:“是!” 见他如此快就领会了自身意图,左时泰也松了口气, “去吧!” 等到贺沉叶离开,城墙上突兀出现了一抹肃杀, 弓弩上弦之声响起,长弓拉动的滞涩声音也同样出现! 还有一些军卒打开了火折子,准备将手中的石雷以及震天雷抛出去! 左时泰看着距离军寨仅有百步的麓川军卒, 眼中闪过一丝狠辣,沉声下令: “五十步进攻!” “是!” 军令下达,令旗挥舞, 传令兵在营寨内相互奔走,原本肃穆的营寨刹那间动了起来。 “咚咚咚——” 沉闷的打鼓声从四方接连响起, 慢慢在天空中汇聚,似乎要驱散天空中的云彩。 周遭山林中,原本正在熟睡的诸多蚊虫动物都被此等动静惊醒, 晶莹透绿的眸子一个个亮起,眼中带着警惕与畏惧,一溜烟消失不见。 城墙上,左时泰看着愈发靠近的麓川军卒, 眼中凝重渐渐转变为愕然, 他将千里镜拿了出来,视线在前方不停扫视,还向着北侧以及南侧看去, 茫茫多的麓川军卒如同蝗虫一般靠近, 但.为什么没有攻城器械? 就连最容易打造的梯子都没有一个,他们打算如何进攻? 八十步,七十步,六十步, 麓川兵越来越近,紧张的气氛愈发弥漫, 左时泰心中愈发不安! 这些麓川人想要干什么? 终于,五十步抵达, 两面城墙一面栅栏,几乎同时响起了怒吼声, “放!!!” 嗖嗖嗖—— 弓弩齐射的破空声划破黑夜,朝着那些麓川人争先恐后地冲了过去! 锐利的寒芒在月光照耀下,如同流星,迅速滑落。 扑哧声与惨叫声几乎同时响起, 处在最前方的麓川人就像是割麦子一般倒下,发出惨叫。 下一刻,前方原本优哉慢步的麓川人陡然间跑动起来, 震天的喊杀声响起, “杀!!” 居高临下看去,原本缓慢移动的黑暗蝗虫似乎在这一瞬间暴动, 朝着黑暗中唯一亮光处,争先恐后而来! “放!!” 轰轰轰轰—— 这一次,响起的是石雷以及震天雷的爆炸声, 尽管一些麓川军卒穿着铁甲, 但在剧烈的爆炸之下,也被震得七荤八素,转而被后续弩箭射杀。 那些没有穿甲胄的麓川人, 则被炸的七零八落,只剩下了残肢断臂以及一片血腥! 即便如此,麓川人冲杀的速度非但没有减慢, 反而愈发的快,似乎身边发生的一切都与其无关。 战事一开,左时泰迅速恢复平静, 既然敌军送上门,就断然没有放过的机会, 随着一道道军令下达, 准备好的防御措施开始毫不吝啬地挥洒! 一时间,麓川军卒的损伤还在扩大。 后方山林中,阿鲁塔站在一根粗大树杈上, 依旧是赤裸着上身,双手环抱于胸前, 略显凌乱的头发在微风中飘荡,如同野人。 他盯在没有城墙的南方栅栏,勾起一丝冷笑,淡淡开口: “山林中,躲在洞穴中不敢抵抗的猎物, 总有一日会被人撕破洞穴,食其肉,啃其骨。” “传令各部!” “向南方汇聚,搭人山,给本将冲进去!” 下方,传令兵挥舞令旗, 原本略有舒缓的号角陡然间变得急促, 听到此等声音的麓川军也开始泾渭分明起来! 越来越多身穿甲胄的麓川军放慢步子,躲闪着空中袭来的箭矢火药以及炸雷。 而一些衣衫褴褛,不着片甲的天竺人开始低头狂奔,向着南方栅栏而去, 他们手中拿着石块,木棍,断裂的长刀,刀鞘, 武器五八门, 闻着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 他们的脸色严肃,畏惧。但依旧没有停下脚步! 远处,树下, 气息虚弱的纳西见到这一幕,干瘦的脸颊上多了几分嘲讽,道: “终究还是要靠族人的性命来打破僵局” 上方的阿鲁塔看着一个个族人倒下,脸色平淡: “他们用一顿饱饭卖了自己的灵魂, 现在死去,就是安息之时,希望来生他们能衣食无忧!” (本章完) 第333章 有死无生 第333章 有死无生 “刺!” “刺!” “刺!” 随着一声声怒吼,栅栏缝隙中的锋锐长枪有节奏般地捅了出来,狠狠地刺入扑过来的麓川军体内! 眼前的天竺人身上无甲,手中无兵,唯有心中勇气, 但勇气,在锋锐长枪面前不堪一击! 只能被无情刺穿。 长枪每一次刺入都会带着血水喷溅以及血肉搅动之声, 那是因为军卒在将长枪刺入敌军身体时都会用力将长枪扭动,以菱形的枪尖来造成最大杀伤。 每一次长枪冲刺,靠近栅栏的麓川兵都会出现一个个血窟窿,而后黯然倒地。 奇怪的是,他们眼中出现的不是悔恨与畏惧, 而是浓浓的解脱,甚至有的嘴角都出现了笑容。 在黑暗弥漫,长枪如林,喊杀声震天中, 此等笑容,让人不寒而栗。 但不论如何,防守南侧栅栏的军卒都不会放任这些麓川人靠近, 就算是鬼神,都要将其阻拦在外! 南侧的防守不仅仅是长枪,还有石雷以及震天雷。 百余名军卒处在围栏之后, 火折子将石雷点燃,而后用尽全身力气抛过栅栏, 在人群中轰然炸开! 剧烈的爆炸声同时响起,将不知多少人炸飞, 场面血腥到了极点,但麓川人依旧没有停止脚步! 随着涌过来的人越来越多,如蝗虫一般蜂拥而至,几乎不管前方同族! 这也导致了有很多人被挤在栅栏上, 被长枪一下下刺入,搅动。 即便胸膛已经碎摔得稀巴烂,眼中早已无神,生命早已逝去,也无法离开! 只因越来越多的人挤过来! 此等情形在不到半刻钟时间就陡然出现! 很快,在栅栏前似乎堆起了一座小山, 山上的石头以及基石不是别的,而是一具具天竺人尸体! 面目狰狞,身体扭曲, 一个个挤在一起,显得狰狞恐怖。 但偏偏他们的脸上却带着笑容,反倒徒增了一抹诡异! 西城墙之上,从边缘地带看向南侧的左时泰脸色凝重到了极点, 他看着愈发高涨,此刻已经有半丈高的人山, 明白为什么眼前这些麓川人不带攻城器械了, ‘天竺人’就是他们的攻城器械。 战事正酣,羽箭如林, 每一次齐射都会倒下那么几十人, 但依旧挡不住那源源不断涌上来的天竺人! 不知为何,左时泰看到这一幕,心中突兀地出现一丝忐忑, 麓川人的决心太大了,大到他有些迟疑, 眼前这些人到底算是精锐还是草包? 不论如何,南侧此等场景不能放任下去! 若是任由人山这么堆积, 栅栏不是城墙,迟早有一时会倒塌! 到了那时,那可真是背水一战了。 深吸了一口气,左时泰用力一挥,大声开口: “发令旗,骑兵冲锋,从东门走!阻隔人群!!!” 话音落下,传令兵们大声喊着,手中令旗在天空中挥舞, 而左时泰则匆匆奔回了西城墙中段,看向下方! 这里已经没有多少天竺人,不远处的麓川军也离得很远,以此来躲避激射而来的箭矢。 看到这一幕,左时泰果断下令,朝着下方喊道: “卫风,开侧门,配合骑兵外出迎敌,将南侧敌人阻截!” “王强,你部拒守,不得乱动!” 传令兵带着军令快速奔下城墙,手中令旗不断挥舞。 下一刻,原本紧闭的南城门轰然打开, 卫风率领本部军卒冲了出去, “杀!!!!” 剧烈的喊杀声刹那间响起, 千余人就这么冲杀而出,朝着南方栅栏处快速前进, 随着明军出营,不论是麓川军还是那些天竺人,都被吓了一跳, 不等他们反应,千余名军卒就已经杀入了南侧蜂拥而至的人群, 就像是突如其来的河水,毫不犹豫地撞向小溪。 千余名带甲军卒手中长刀肆意挥舞,每一次落下都会带走一条性命, 天竺人,如同割麦子一般倒下。 原本蜂拥而至的战场刹那间得到阻滞,小溪被拦腰截断! 天竺人靠近栅栏的速度终于得到减缓, 见此情形,后方带甲军卒手持长刀,没有任何犹豫冲了上来! “阻敌阻敌!!” 左时泰的声音在西城墙上响起, 营寨内军卒将手中弓弩与长弓拉到满月,毫不犹豫地放了出去, 诸多箭矢在空气中划出了一道优美弧线,而后重重落下, 刺入那些想要蜂拥上前的麓川军卒体内! 相比于天竺人,麓川人要怕死得多, 见前方大地上插着羽箭,他们便有些不敢上前, 趁着此等机会,卫风几乎要带着部下军卒将汇聚在此的天竺人杀了个对穿, 从西到东! 虽然还有一些天竺人蜂拥而上, 但天上羽箭不停,在这片已经沾满血红的战场上划出了一片空缺地带! 眼前攻势受阻,麓川将领似乎也下达命令, 鼓声再一次变得激烈,开始咚咚咚地敲了起来! 得到军令的麓川军卒重新变得勇敢, 手提长刀头也不回地飞速上前,希望能通过辗转腾挪以及速度躲避射来的弓箭! 就在这时,剧烈的马蹄声响起,一队为数将近两百的骑兵轰然冲出! 伴随的,还有躲在东侧山林中的两百名骑卒! 双方在开垦的平地汇聚后,刹那间形成合流, 贺沉叶一马当先,冲杀在前, 眼中带着无法阻止的兴奋,等了这么久,终于可以捏一捏软柿子了。 “杀!!” 喊杀声此起彼伏,连带着滚滚马蹄声汹涌而来! 原本还在冲杀的麓川兵为之一滞, 他们眼中的畏惧更多了,身形也变得迟疑下来, 看着远处冲来的骑兵,一时间无法决定是前进还是后退! 而就在这时,天空中一直激射的弩箭突兀停止,锐利的破空声消失不见, 这些声音消失让麓川兵的心神陡然间松了下来,长舒了一口气, 但很快,他们便意识到了, 并不是明人的弓箭没有了,而是他们在为骑兵让路! 夜幕如墨,星辰隐匿, 一片漆黑之中,唯有战场上的刀兵不时迸发寒光划破沉寂夜空。 骑兵如暗夜中的幽灵,迅速猛烈地冲杀而过, 贺沉叶不停挥舞着手中长刀,脸上露出畅快笑容, “杀杀杀!” “大明骑兵,冲杀不停!!” 马蹄声、兵器交击声以及沉闷的倒地声交织在一起, 回响在这片早已被死亡笼罩的大地上! 战马在混乱军阵中横冲直撞, 它们硕大的眼中燃烧着战意,每一次铁蹄落下都伴随着一名麓川兵哀嚎于倒下。 它们毫不吝啬力气,将蹄子用力踩踏地面,踩断骨头,踩烂血肉。 夜色虽浓,却掩不住那股浓烈的血腥味。 马背上的军卒他们随着战马奔腾,身形上下起伏, 每一次挥刀都凝聚了全身力量, 在冲势的加持之下,长刀如同死神镰刀, 所过之处,非死即残, 身躯在刀光中裂开,手臂头颅纷飞,鲜血喷涌, 让原本黏稠的战场重新变得稀释! 骑兵冲杀而过时,大明步卒自然也不会清闲, 卫风所带领的三台卫军卒迅速将被分隔开的天竺人斩杀! 而后,他们开始清理堆放于栅栏旁的尸体, 二人一组,抬起尸体后丢向远处! 不一会儿功夫,他们就丢出了上百具尸体, 原本高耸的人山陡然间削弱! 卫风回头看去,只见骑兵在远处盘旋,准备冲杀而回, 他果断下令: “撤回营寨,等下一次机会!” 军卒们没有回答,而是将全部精力都放在了撤退上, 他们沿着木栅栏飞速挪动, 清理掉阻击的敌军以及满脸茫然的天竺人,回到西城墙! 侧门悄然打开,军卒蜂拥而至! 天空中继续落下箭雨,阻拦敌军,为军卒后撤争取时间! 黑夜中的战斗,没有华丽的招式,只有长此以往的操练以及默契。 即便军寨中不是整建制的卫所军, 但精兵强将就是如此,知道在什么时候该干什么。 等到千余名军卒回归营寨,大门轰然紧闭, 手持长枪的军卒即刻跟上,将长枪插在砖石缝隙之中, 等待着敌军上前,捅刺而出!而贺沉叶所率领的骑兵在冲杀而回后, 依旧保持了原有建制, 一半从东侧城门回营寨,另一半则冲入东侧山林! 两刻钟的冲杀,在这一刻恢复平静,似乎与先前没有什么不同, 依旧是麓川进攻,明军防守, 但麓川那成片成片的尸体,就像是秋日洒落的落叶般,遍地都是。 粗略估计,麓川在交战不到一个时辰里,已经丢下了千余人的伤亡。 此等速度,让城墙上的左时泰都猝不及防,露出难掩的激动! 先前麓川来势汹汹,他还以为有什么新鲜样, 没想到也就仅仅这般,轻而易举就阻击了第一波的攻势。 这与他几年前跟随颖国公来云南时一般无二, 西南人外族人看着凶悍,冲杀起来不要命, 但真打起来,不堪一击! 看着一点点后退的诸多麓川兵, 左时泰轻哼一声,旋即发出大吼: “军卒轮换!” “防守中,弓弩长箭不要吝啬,应射尽射!火器同样如此!” “长枪不利者快速更换,注意保持轮换,留存体力!” 接着,他朝着下方大喊: “王强,趁着此等空隙,带人出去将南侧栅栏尸体清理!” “是!” 一直战战兢兢的王强终于松了口气, 看了看定远卫的诸多外族兵,心中感慨,也就能打扫战场了。 西城门打开,王强带着军卒冲了出去 当他来到南侧,看到那满地的天竺人尸体, 他们身上衣衫褴褛,手中没有兵器,就这么被斩杀而死! 王强一边吩咐军卒抬尸体,一边喊道: “看一看,这就是给麓川人卖命的下场, 尔等在大明军中,有吃有喝, 身上能穿甲,手中能提刀,过得不比他们好?” 王强的声音传到诸多天竺人耳中, 让他们神情复杂,动作不免又加快了一些。 “这些天竺人都是贱骨头,麓川人一下命令就蜂拥而上, 也不顾自身死活,他们是拿你们的同族当弃子呢!” “听着,等下次麓川人再进攻时, 你们就给老子喊, 让那些贱骨头迷途知返,让他们调头去打麓川人。” 对于天竺人,王强十分清楚他们的秉性, 平日里乖巧万分,可以拿他们当狗, 就算是再苛责打骂,他们也不敢反抗。 但若有人领头闹事,也不知为何他们非要掺和一脚,就像是在发泄以及彰显存在感。 王强环顾四周,闻着空气中的血腥味,忍不住摇了摇头 地面上,尸体横七竖八地躺着,有的紧握着武器,有的空空如也, 有的被箭矢射中,疼痛让他们蜷缩成一团。 有着手里攥着从麓川兵上扒下来的胸甲, 即便只能护住胸口,但他们依旧紧紧抱住。 鲜血染红了周围麦地,汇成一条条触目惊心的红色血河。 空气中的血腥味让人忍不住想要呕吐。 战场就是如此,生命渺小脆弱,不堪一击! 正当王强心中感慨,想着这一次能立多少功勋之时, 突兀传来的喊杀声将他惊醒! 他抬头看去,只见前方原本缓缓退回山林的麓川兵又开始了进攻。 天竺人依旧如以往那般,争着抢着跑在最前,似乎刚刚的颓势浑然不在! 王强脸色大变,迅速挥手: “撤撤撤,撤回去!!” 西城墙上的左时泰在第一时间做出反应, 军令依次下达,传令兵持续奔跑,像是在重复刚刚所做之事! 所有军卒在打退了第一波进攻后,心中都有着浓浓的自信。 此刻握紧手中兵器,脸上露出兴奋以及冲劲, 甚至,他们希望前方的麓川兵快一些跑! 但很快,位于西城墙上的左时泰就察觉到了不对,瞳孔骤然收缩, 只见前方的黑暗中陡然出现了密密麻麻的光亮, 犹如黑夜中的星星,闪闪发亮! 拿出千里镜查看,能看到一个个面容紧绷,快速奔跑的天竺人, 他们奔跑时只看脚下,不看前方,也不看头顶,步伐矫健,在各个尸体间来回蹦跳。 令人瞩目的是他们手中的火把! 左时泰刹那间就明白了他们想要做什么,发出一声大喊: “弓弩手向南侧战场汇聚,分次齐射!” “卫风,方宇轩!准备出寨迎敌。” “是!” 方宇轩是负责南侧守卫的两个千户之一, 天竺人显然要不要命一般的冲杀, 用自己的身躯以及血肉,将火把送上栅栏 此时此刻,不出寨迎敌是不行了! 战场再一次变得激烈起来。 双方你来我往,互不相让,手段频出!! 时间一点点流逝,眨眼间三个时辰过去, 天色依旧漆黑,隐隐约约能看到一丝光亮, 游鱼部营寨周围密密麻麻的尸体,层层堆叠,几乎要将整个草地都加以掩盖。 此等功勋若是放在平时, 左时泰都会忍不住笑出声, 但此时此刻,他只能感受到浓浓的疲惫! 到底怎么回事? 天竺人为什么不怕死? 军寨外的天竺人,死伤已经不下于四千, 但他们依旧是一如既往地冲上来, 送死、后退、前进、送死、后退, 循环往复. 左时泰此刻已经下了西城墙, 他此刻站在烧焦的南侧栅栏前,微微喘着粗气, 在经历过六次进攻后,栅栏终于被那些点燃自身冲上来的天竺人烧毁, 栅栏外,茫茫的尸体堆积,俨然又形成了一座人山! 左时泰环顾四周,视线所能触及之处的军卒, 人人带伤,脸上充满疲惫. 连续一夜的厮杀,即便是有所轮换,他们也已经筋疲力尽。 而对面的麓川人似乎无穷无尽,不在乎那茫茫多的伤亡。 此刻,刚刚结束一次攻势, 军卒们抵挡得尤为艰难,死伤也有些严重, 但就当他们竭力恢复体力,想着如何阻拦下一波攻势时, 漫山遍野的喊杀声再次响起! 左时泰眼中闪过一丝无奈,嘴角甚至露出苦笑。 大骂一声: “他妈的,这是什么玩法?” 麓川军卒再一次从四面包围而来,依旧是漫山遍野,如同蝗虫。 领头的依旧是天竺人,一如既往的不要命。 左时泰将手拄长刀用力从地里拔出,高过头顶,用尽浑身力气发出大喊: “迎敌!!!” “传令贺沉叶,率领骑兵不惜一切代价阻拦敌军!” “卫风、方宇轩、史峰、王强,堵住缺口,不能让其攻入城寨!” “调集所有民夫,上墙御敌!!” 话音落下,不到半刻钟, 四面八方,喊杀声骤然响起,如同潮水般汹涌澎湃,将整个营寨紧紧包围。 军寨内战鼓擂动,如同远古巨兽的心跳,沉闷有力! 战事开启, 箭矢如雨,划破长空,精准地射向敌方阵地。 而另一边,同样有密集箭雨回应,双方箭矢的交织中碰撞。 战马嘶鸣,铁蹄踏破尘土, 军卒们挥舞手中武器,如同怒涛中的蛟龙,蹚出一条血路。 整个营寨,此刻已化为修罗场, 战火洗礼,喊杀声、兵器碰撞声、战马嘶鸣声交织在一起,不知何时停歇。 远处的黑暗中,阿鲁塔见到远处的灯火摇摇欲坠,嘴角露出一丝冷笑, 他就这么直直地跳下树杈,庞大的身躯轰然落地,向着前方走去。 虚弱的纳西将身体躲了躲,看着宽厚的背影,问道: “你去哪?” 阿鲁塔没有停下脚步,而是依旧向前走着,只有冷冷的声音传来: “破阵。” (本章完) 第334章 好久不见 第334章 好久不见 漫山遍野的喊杀声越来越弱,晨曦初露, 柔和光线洒向大地,天终于亮了。 持续一夜的攻寨之战, 随着光明到来,落下帷幕。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与焦土味道,硝烟遍地, 就连空气中似乎都出现了一层暗淡的朦胧, 那是清晨的薄雾,还有弥漫在空气中的火药硝烟。 营寨四周, 天竺人的尸体横七竖八,宛如秋收后遗落在田野上的稻穗, 只不过这些“稻穗”再无生机,静静地诉说着战事惨烈。 他们的面容或扭曲或安详,但无一不透露着最后时刻的恐惧。 他们身上大多插着箭矢, 鲜血早已干枯,凝固成暗黑色的斑块, 还有一些躺在被烧焦的杂草旁, 衣服被烧得破烂不堪,露出焦炭般的皮肤和裸露在外的骨骼,刺鼻的气味也随之发散。 在他们周围,四处都是断裂的兵器和破碎的盾牌, 隐隐约约能听见两声微弱呻吟, 幸存者在死亡之地微弱呼唤,挣扎求生. 晨风轻拂,似乎想要带走一些悲伤与血腥, 但空气中那份沉重却久久不散。 战旗破碎低垂,在风中轻轻摇荡, 漆黑的乌鸦落在枝头以及残存的帐篷上试探性鸣叫, 黝黑的眼光盯着大地上的尸体,想着何时能够饱餐一顿。 远处,刀枪碰撞之声隐隐响起, 不过这一次,怒吼声变得沙哑,声音也不像以往那般起起伏伏 在整个军寨的东面城墙,依旧存续着抵抗, 左时泰用力挥舞着手中长刀, 将其狠狠地嵌入到一名上前的麓川人脖颈中, 他眼中闪过一丝愕然,锋利的长刀居然没有将这人的脑袋砍下。 很快他便心中了然,眼前那已经变成血红色的长刀刀刃上,已经多了不知多少缺口密密麻麻,如锯一般。 左时泰无奈一笑,将长刀用力一抽, 齿般的长刀与血肉骨骼发出了晦涩的摩擦声响,让人忍不住皱起眉头。 眼前敌军缓缓倒下,左时泰粗壮的喘息声再也无法抑制, 他一个踉跄,半跪在地,手拄长刀以使自己不再倒下 从昨夜戌时,到如今辰时, 整整十二个时辰,厮杀从未停歇, 他已经不知道麓川人死了多少,也不知那些天竺人死了多少, 他只知道,眼前这些敌军陷入了疯狂。 他从未见过此等战事,为了攻下一个城寨,付出万余人的伤亡。 前仆后继,攻势不停。 左时泰心中疑惑一直萦绕, 但他想不明白,便不再想。 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强拄着长刀勉强站起,将长刀甩了甩,试图甩掉其上的血肉, 但因为力气的缺失,从而变得软绵无力,只能使得丝丝血迹在刀刃上流淌。 左时泰脸色平静,发出一声轻叹,旋即看向前方, 在前面,是缓缓靠拢过来的敌军。 为首之人是一上身赤裸的大汉, 肤色黝黑,身强体壮,看起五官像是天竺人。 此刻,他身上充斥着鲜血以及密密麻麻的细小伤痕, 裸露在外的皮肤伤疤纵横,在鲜血沐浴下显得尤为明显,如同一条条蜿蜒的蛆虫。 如野人般的凌乱长发浸染鲜血后变成了暗红色,鲜血不停滴落。 厮杀声越来越低沉,渐渐悄无声息, 场面变得静悄悄的,只有虫鸣鸟叫在轻轻回荡。 “明人,不堪一击。” 雄浑嘹亮的声音从壮汉口中传出, 左时泰看了过去,能看到他那咧开的嘴唇, 以及嘴角蕴含的笑意,心中陡然涌现出一丝不甘! 他现在有些后悔,没有将军中人尽数带来云南! 若是一支整建制的军队在此,断然不会如此狼狈。 左时泰脸上无奈一闪而逝,发出了一声轻叹。 遥望四周,整个东侧城墙的守军已经没有多少,大抵只有那么百余人, 他们浑身染血,相互依偎在一起,警惕地盯着愈发靠近的麓川军卒, 脸上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麻木, 他们杀敌杀到手软, 那些天竺人就这么直愣愣地冲上来,将脖子耿直, 一个一个,生生将他们的力气耗尽。 鸟儿开始在远处枝头试探性地鸣叫,试图恢复往日的宁静, 但在这片被战争蹂躏的土地上, 一切都显得那么不自然,那么格格不入。 血与火,才是此地的基调。 疲惫与哀伤一点点涌了上来,在场为数不多的军卒一点点直起身子, 眼帘低垂,盯着那愈发靠近的麓川军。 “呵” 不知何时,不知何处,突兀出现了一声轻笑。 左时泰缓缓抬起脑袋,盯着那体型异常壮硕的麓川将领,眼中流露出一丝怪异, 视线挪动看向他身后那茫茫多的人山,苦涩地摇摇头。 麓川宁愿付出万余人的伤亡,也要攻破城寨, 这一战输得不冤。 只是他有些疑惑, “死这么多人?值得吗?” 阿鲁塔脸色平静,视线扫视四周: “在山林中,有一些生灵,生下来就注定会遭遇捕杀,也注定会死。” “这些族人,也同样如此。” 族人? 左时泰瞳孔微微放大,面露诧异, 看着眼前壮汉的雄壮身躯,有些惊疑不定。 很快,左时泰似是想到什么,眼睛瞪大,发出一声惊呼: “你是阿鲁塔?” 立在不远处的阿鲁塔面露一丝诧异, 歪了歪脑袋,看向左时泰,发出一声轻笑: “想不到,这世上还有人认识本将。” “你不是死了吗?” 左时泰声音有些急促,阿鲁他这个名字旁人可能不知, 但他太过清楚,也太熟悉了。 在洪武十四年之时,他跟随颖国征讨云南, 打得故元势力以及麓川势力节节败退。 就在麓川重整旗鼓,准备再次与大明一决死战时, 麓川军中占据大半的天竺人反叛了,为首之人就是阿鲁塔。 也是在那次,麓川的老国主思瓦法尽失人心被大臣所杀, 麓川攻势不攻自破,大明轻取云南。 而等到思伦法即位后,阿鲁塔不仅没有被惩处,反而成为他麾下大将, 阿鲁塔最显赫的一次征战,便是在洪武十八年的景东战事中, 那一战麓川国主思伦法亲自领队, 带领五万兵马号十万直取景东府,其领兵大将就是阿鲁塔, 在猛攻之下,不仅是拦截的两万明军战败,就连者吉寨也被围攻沦陷, 都督冯诚带领精锐骑兵千里驰援,可就在蒙乐山路口遭遇大雾,惨遭伏击, 冯诚艰难逃脱,大半精锐骑兵战死。 而操持此事的,就是眼前的阿鲁塔。 但自那之后,本以为阿鲁塔会成为麓川第一勇士, 但罕拔自天竺而归后,阿鲁塔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坊间传闻是其功高盖主,在天竺人中颇具威望,所以被站稳脚跟的思伦法斩杀。 没想到,如今居然再次出现了。 知道了他的身份,左时泰心中明悟, 眼前这些天竺人如此不要命地送死,原来根源是此人。 左时泰抬起脑袋,看向阿鲁塔以及他背后的人山,略带诧异地开口: “身为天竺人,用族人的性命来获取攻破城寨之机,他们似乎信错了人。” 阿鲁塔干涩的脸上露出一些轻笑,缓缓摇了摇头: “死,对于他们来说,是一种解脱,来生他们会获得安康。” 对于此等鬼话,左时泰自然是不信, 他脸上露出几分释然,长长叹了口气,感受着胸口的胀痛以及身上诸多伤口的刺痛, 心中充满苦涩,他不后悔来云南,也不后悔如此布置战事, 他后悔的是,没有提前察觉到此人身份, 也没有来得及向金齿卫以及云龙州传信。 很快,剧烈的疼痛让左时泰的脑袋愈发清醒, 他低头看去,只见胸口上的甲胄已经多了一道刺目刀伤, 血肉翻滚而开,不时向外涌出鲜血。 忽然,左时泰微微愣住了, 充满黑暗的心中突兀的劈下一道雷光,让他眼中产生了丝丝明悟。 左时泰猛地抬起头,看向前方已经站定的阿鲁塔, 以及其周围的诸多麓川兵,呼吸一点点急促, “你,你是故意不使用标枪的。” 阿鲁塔站在那里,嘴角露出一丝微笑,冷冷开口: “没错。” “上一次本将能够伏击尔等,这一次同样可以。” 说话间,阿鲁塔眼中闪过一丝面对猎物才有的古怪笑容,眼眸也变得深邃起来。左时泰瞳孔骤然收缩,随着呼吸一点点急促,胸口涌出来的鲜血愈发多了。 他不再犹豫,将手中那满目疮痍的长刀举起,发出最后一声大吼: “轻伤者四散而逃,将消息送回去!” “来人是阿鲁塔!” “重伤者,随我杀!” 杀—— 喊杀声再次响起,原本静静停留在屋檐以及城墙上的诸多乌鸦也被惊扰,纷纷飞了起来,在上空盘旋, 它们似乎知道眼前的明军无法抵抗多久,不愿离开。 事实如他们所料, 阿鲁塔看着前方冲过来的百余名军卒,眼中露出几分郑重, 在这些人,残肢断臂者大有其人, 还有一些开膛破肚者,他们不能跑,走得也不快, 每走一步,鲜血都会被从血肉中挤出来, 但他们依旧在走,眼神坚定,目光锐利,带着生命之火的最后一次绽放。 阿鲁塔脸色平静,轻声开口: “明军,还算是有点骨气。” “放。” 下一刻,阿鲁塔身后的军卒接到指令, 不约而同地从身体的各个角落——腰间、背后,甚至是靴筒中, 迅速抽出了被精心打磨、削减了锋锐的标枪。 这些标枪,乃是用西南山林中最常见的树木打造,虽然不如羽箭那般锋利, 但好在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下一刻,随着低沉的号角声响起,他们似乎被一股无形的力量驱动, 身形齐刷刷地上前两步,歪着身子,共同发力, 将手中的标枪高高举起, 然后以一种几乎可以听见的默契,朝着天空奋力投掷而出。 那一刻,时间仿佛凝固,标枪如同密集的流星雨,划破长空, 带着呼啸风声,朝着蔚蓝的天空飞去。 它们在空中轻轻摆动,交织成一张巨大的网后, 开始纷纷下落,如同天降神兵, 他们笼罩战场,将百余名明军紧紧守护在其中。 这一刻,战场上的氛围变得异常庄严悲壮,随后被‘淹没’。 标枪落地,尘土飞扬,地面仿佛被无数道无形的力量所撼动。 伴随着尸体倒地的闷哼声。 营寨内彻底安静下来,举目望去, 到处都是混杂在一起的尸体,横七竖八的让人心绪烦闷。 阿鲁塔静静站在那里,看着前方最后倒地的明军,以及周遭那茫茫的人山, 锐利的眼眸没有丝毫变化, 即便看到那一张张熟悉的族人脸庞, 他的脸色也没有丝毫变化,他就像是没有感情的杀戮机器。 为了获得胜利,不惜一切代价。 周遭的麓川军看着安静的营寨, 脸上紧绷的神情也有了舒缓,一个个坐在地上,急速喘息。 战事的胜利非但没有让他们心绪轻松, 反而留下了难以湮灭的心灵创伤。 这时,身形干瘦手拄拐杖的纳西走了过来, 他依旧是那般苍老,脸上的褶皱让人联想到山川沟壑, 白杂乱的头发此刻粘黏在一起,显得尤为恶心。 他看了看战场,脸上露出一丝难得的笑容: “阿鲁塔将军,此战大胜,恭喜贺喜啊。” 阿鲁塔粗犷充满胡茬的脸上涌现出一丝煞气,眼底杀敌一闪而逝, 硕大的拳头紧握,肌肉转动间,将原本还流淌鲜血的伤口挤压关闭。 他沉声开口: “真正的战事才刚刚开始,对待猎物,不能有丝毫警惕。” “传令全军,拿上所有弓弩长弓,取出标枪,跟随本将去下一个战场!” 声音渐渐高亢,在营寨内回荡, 传令兵手拿令旗,一边奔跑一边挥舞,同时发出大喊, “将军有令,拿上弓弩长枪,取出标枪,继续出发!!!” 声音回荡在一片狼藉的军寨中。 不到半个时辰,零零散散的军卒消失不见,军寨变得一片死寂, 盘旋在上空早就蓄势待发的乌鸦,终于冲了下来,大快朵颐,死咬着漫漫田野上数之不尽的‘美食’。 游鱼部营地南方三十里, 密集的丛林中鸟兽尽散,只因有马蹄声自南方而来! 声如雷霆,急促紧密! 游鱼部与金齿卫的官道早在半月之前就被尽数找到, 从而完成了清理,虽然有所破损,但依旧能够行走马车以及快马。 此刻,不算宽阔的官道上, 冯诚带着金齿卫千余名骑兵从南方疾驰而来,向着游鱼部而去。 在得到昨日麓川军卒渡河准备攻寨的消息后, 金齿卫便即刻展开了驰援,调集了军中所有骑卒前来驰援。 冯诚身体随着战马疾驰而连续起伏,黝黑的脸色已经凝重到了极点, 若说大理作为整个云南行省的矛, 那游鱼部所在之地的潞江东侧,就是大理的枪尖, 此地若失,大理只能凭借金齿卫这颗深入敌境的钉子,严防四周! 金齿卫几经易主就是一个好例子, 先前的经验已经告诉了他, 仅仅凭借金齿卫,是万万无法阻拦麓川攻势, 再坚硬的城墙也有被攻破的一天。 只是,冯诚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 为什么突兀出现的麓川杂兵会进攻将要修筑完全的营寨, 若是为了楚雄牵扯注意,此等代价未免太大了。 或许是为了让麓川国内遭灾之人早一些死? 百思不得其解,冯诚只能如此解释。 时间流逝,半个时辰眨眼而过, 冯诚打了个手势,战马的速度一点点慢了下来,最后彻底停止。 “下马歇息,一刻钟后出发!” 此地名为芳草池,是道路中难得的宽阔地带, 这里距离游鱼部所在之地只有不到十里, 等战马稍作停歇,就可以一鼓作气疾驰而过。 冯诚越下战马,拿出水囊大口饮着, 喝完后又拿出了战马所喝的水囊,闻了闻里面有些刺鼻的草药气味, 笑着摇了摇头,将水囊凑了过去, “喝吧喝吧,吃的比人好,喝的比人好,莫不是来享福的?” 战马颇具灵性地甩了甩脑袋, 大大的眼睛眯了眯,像是在表达高兴。 喝完水后,冯诚又开始在战马周身转悠起来,挨个检查马蹄, 战马也十分配合,提前将马蹄抬起。 将马蹄上塞着的一些石子拿掉, 冯诚又从行囊中拿起马刷,走到了战马身前, 这一次,战马没有这般配合,有些抗拒, 左右摇晃着脑袋,似是不希望被触碰马鼻。 “哎~听话。” 但当冯诚脸色一板,战马便将硕大的马头凑了过来, 还将脑袋向上抬了抬,露出硕大湿润的鼻孔。 “这才乖。” 冯诚半蹲着身子,朝着里面查看, 同时用小刷子将其中的一些杂物刷出来, 只有保持战马的鼻孔通畅,战马才能有足够的耐力。 但就在这时, 锐利的破空声陡然响起,呼啸着在天空中划过, 冯诚一愣,身前陪伴多年的战马眼睛猛地瞪大,直直地看向天空中的一个小黑点! 下一刻,战马四肢蹄子动了起来,用力向前一拱, 同时硕大的马头一甩,将冯诚拨向一旁。 还不等冯诚有所反应,刺穿血肉的声音以及刺耳的嘶声猛然响起! 冯诚只觉得脸上出现了斑斑点点的温热,还带着一丝血腥气。 眼前,马蹄高高扬起,面露痛苦,在其胸前有着一根打磨整齐的标枪, 此刻已经从战马前方穿过,从硕大的肚子上穿刺出来! “敌袭!!!” 喊叫声从四面八方传来,紧接着便是密集的呼啸声!! 冯诚怔怔地看着倒地战马,瞳孔剧烈摇晃。 这时,一声大吼从远处传来, “冯诚!好久不见!” 冯诚猛地转过头去,眼中已经是一片血红, 他一眼就看到了站在树杈上的高大身影,脸上出现一丝愕然: “阿鲁塔?” (本章完) 第335章 军中诸事 第335章 军中诸事 经过几日奔袭的前军斥候部抵达了云龙州东大门, 相比于上一次前来,这里的守卫要森严许多, 能看到有百余名护卫徘徊检查,城墙上还有百余名护卫巡逻。 城门口,如今的云龙州守备岳忠达已经等在那里, 一旁还站着知州秦文尧,二人脸色已经凝重到了极点。 就在昨日,游鱼部所在军寨被麓川攻破的消息已经传了回来, 今日又传来了都督冯诚在驰援路上被伏,损失惨重的消息,这让二人心绪难定, 就连周遭的官员以及守卫, 脸色都阴沉到了极点,心中笼罩上了一层阴云。 此时,前军斥候部远在天边的队伍迅速疾驰而来,在宽阔的官道缓缓停下。 岳忠达见到为首之人,心绪忽然放松了一些,一旁的秦文尧也是如此。 眼前这些军卒,粗略看去就如寻常的军伍不一样,精气神十足, 就连战马的毛发都充满光泽,神奇异常。 岳忠达与秦文尧连忙上前,一众跟随官员亦是如此, 很快,一行人躬身一拜: “下官拜见曹国公。” “拜见陆将军。” 身骑战马的陆云逸脸色凝重,轻轻点了点头,沉声问道: “城外可出现敌军?” 见他急匆匆发问,岳忠达不敢怠慢,上前一步: “回禀陆将军,暂时还未有其他消息传来,城外也没有出现敌军, 卑职已经将西城门外的民夫以及军卒撤了回来,只留一些斥候队伍向外探查。 想来晚上之时就会有消息传回来。” 陆云逸脸色凝重,轻轻点了点头: “军寨准备好了吗,我等先行入城休整。” 一旁的秦文尧连忙开口: “还请曹国公陆将军入城,城内一切都已准备完全。” 因为前军斥候部的到来, 城内原本有些浮躁的气息有了些许安稳。 不仅仅是五千名军卒给他们带来了安全感, 还有那茫茫多的战马, 以往战马走过街道,总是会带来一股怪味,百姓们避之不及, 如今,前军斥候部的战马走在街道上,百姓们争着抢着向前凑, 希望能看得真切,等回到家中好与家人诉说,以安定人心。 一个时辰后,前军斥候部被安置在靠近城西的军寨中, 此处军寨已经被尽数腾空,原本的城守军被调离至别的军寨, 此举是为了让前军斥候部有最大的腾挪空间, 若是敌军打来,也好在第一时间冲到西城门进行阻敌。 中央军帐内,陆云逸已经洗漱完毕,浑身弥漫着轻松。 走出后帐,接过冯云方递过来的文书, 就这么走到桌案旁坐下,打开静静查看 上面记载着这段日子的消息汇总, 但看来看去,也没有多少关键信息, 敌军人数粗略估计有五万,渡河多少不知,参战多少不知,精锐多少不知。 总之这上面只记录了两件事, 游鱼部所在的营寨被攻破, 只有几千民夫趁乱从东侧逃了回来,一众军卒殒命。 冯诚所带领的千余名骑兵被伏击,前后损失将近六百骑。 都督冯诚负伤,但并不危及性命。 不远处,曹国公李景隆正背负着双手,在军帐内来回踱步, 他见陆云逸看完文书,一脸担忧地凑近: “云逸,怎么会变成如此模样? 麓川的精锐不是在楚雄吗?这阿鲁塔又是何人?” 陆云逸抬头看去,见他脸色如此凝重,心绪慌张,出言提醒: “曹国公,此刻已身处战事之中,还是不要如此惊慌为好, 若是被军卒看到,会影响士气。” 李景隆眨了眨眼睛,盯着陆云逸看了看, 察觉到他此刻尤为淡然,而且整个透露出刚刚洗漱后的干净。 他不由得伸出手摸了摸脸颊,只觉得一股油腻感传来。 李景隆有些泄气一般地坐了下来, “主将不能惊慌这个道理本公也懂, 但不知为何,本公心中总有一些不祥的预感,甚至眼皮都在一直跳。” 陆云逸笑了起来,透露出一股让李景隆羡慕的一切尽在掌握, “曹国公还请放心,麓川象兵在哪里,精锐就在哪, 象兵在景东与楚雄边界,精锐自然也在那里。 如今这里出现的麓川军,是临时拼凑之军, 战力强悍与否尚未可知, 但必然足够混乱,否则那些民夫也逃不回来。” 啊? 李景隆有些茫然地眨了眨眼睛: “云逸,新修建的军寨都被攻破了,此等战力应当足够!” 陆云逸摇了摇头,沉声开口: “在守城以及防守战中,防御工事的修建工作如果未能彻底完成, 那么在实际战争中的效用将大打折扣, 几乎等同于没有修建,反而会拖累自身。 不仅无法有效抵御进攻,还存在漏洞和弱点,能使敌军合力。 就如游鱼部军寨那般,南城墙未修建完成,反而成了拖累, 而且敌我双方士气皆系于此处, 不论是成功防守,还是成功突破, 都会对双方士气带来非一般的打击。” “此等情况下,对于那些无法形成合力的军伍,又或者临时拼凑的军伍,反倒是一个增强, 不论如何,朝着一个点打即可, 主将只要狠下心,舍得死人,总会有所收获。” 陆云逸的声音在略显空旷的军帐内回荡, 不仅是李景隆面露深思, 就连不远处收拾被褥以及地图的冯云方都皱紧了眉头,觉得此言极为有道理。 坐在不远处的岳忠达以及秦文尧更是面露惊容, 二人对视一眼,心中安定许多。 岳忠达面露佩服,如今纷乱复杂的局面, 被这么几句话就抽丝剥茧,找出了敌军成色以及落败之因。 感受到军帐内的不安消散了许多, 陆云逸轻轻点了点头,扫视四周,淡淡开口: “本将也只是猜测,具体如何, 只能看后续战事获胜后,能不能找到残存的活口。” 这么一说,李景隆连忙凑近了一些,也顾不上威仪,有些兴奋地问道: “能赢?” 陆云逸眉头微皱,旋即露出苦笑: “曹国公,此等麓川军一没有象兵,二不是精锐,为何不能赢?” 陆云逸从桌上拿起那一份记录了冯诚遭伏的文书,一边看一边说, “四千麓川兵在芳草池内外设伏, 在先下手为强的前提下还被冯大人率军跑掉六百,还有所斩敌, 麓川军此等军纪,只能称之为散兵游勇,毫无章法。 曹国公,龙虎卫以及洪福卫曾对麓川军做过伏击, 以寡敌众,麓川军被尽数剿灭,这才是精锐伏击的正常状况。” 陆云逸声音轻缓,带着一些抚平焦躁的气息, 让军帐中人脸色都安定了下来。 见此情形,陆云逸继续开口: “麓川的军卒不值一提,但那名为阿鲁塔的将领倒是值得我等谨慎对待。” 一行人面露疑惑,陆云逸解释道: “此人是天竺人,十年前就在麓川之地活动, 是麓川天竺人的头领,跟随思伦法后,与他共同出兵景东,致使我明军大败。” 说着,陆云逸脸色古怪起来,将手中文书一丢: “值得一提的是,上一次冯大人在景东遇伏,也是此人的手笔,同样被冯大人逃走。” 李景隆面露恍然: “我想起来了,原来是他啊, 传闻都说他功高盖主被思伦法杀了,居然还没死?” 陆云逸笑了笑: “麓川军中天竺人不知多少,还需要靠着阿鲁塔来维系,定然是不会杀的, 只会在国内高高挂起好好养着, 如今连他都出来了,看来思伦法是走到了山穷水尽之地啊。” 陆云逸眼中闪过精光, 若是将阿鲁塔杀了,那麓川军中的仆从军队伍可就乱了, 不指望有什么大乱,能给思伦法添一些乱子也好。 这时,刚刚忙碌完的刘黑鹰匆匆走了进来, 黝黑的脸庞上充满油腻,头甲被他提在手中, 散落在外的头发显得尤为混乱,如同野人。 见他走近,原本正坐着的秦文尧匆匆站起行礼: “刘大人。” 刘黑鹰望了过去,随意摆了摆手,转而看向陆云逸,沉声道: “将军,一众军卒已经安置完成, 所要派出的斥候队伍也已挑选完成, 以王申、游大凤、秦元芳、孙思安各带领百余名军卒向游鱼部所在探查。 一众军资以及粮草已准备完成,随时可以出发。” 陆云逸听后轻轻点了点头: “让他们先行休息吧,连续三日没睡,先养好精神。” 陆云逸看向不远处的冯云方:“传令火头军,即刻生火造饭,弟兄们用晚饭就抓紧歇息,战事也不急这一日。” “是!” 冯云方应了一声,匆匆跑了出去。 等他走后,陆云逸看向岳忠达以及秦文尧,淡淡开口: “两位大人先回去吧,今日没有军务。” 二人面面相觑,但既然已经下了逐客令,他们也说不得什么。 “是。” 二人离开后,陆云逸脸色凝重下来,看向刘黑鹰,沉声开口: “只派秦元芳以及孙思安率人前去,王申以及游大凤留在营中,有别的安排。 告诉秦元芳以及孙思安,若是山林中埋伏太多就退回来。 天黑后出发,隐蔽一些,让岳忠达配合。” 刘黑鹰听后没有丝毫意外,轻轻点了点头。 “去吧。” “是!” 刘黑鹰快步离去,一旁的李景隆连忙凑了上来,面露疑惑: “云逸.你这是?” 陆云逸脸色凝重,轻轻叹了口气: “小心驶得万年船,锦衣卫都成了筛子, 何况这云龙州的官员,我等行动,能瞒多久是多久。 这阿鲁塔,不好对付啊。” 见李景隆面露怪异,陆云逸脸上凝重快速消散,解释道: “战略上藐视对手,战术上重视对手,这并不冲突, 对于眼前敌人,任何时候都不能放松警惕。” 李景隆觉得此话很有道理,将此话暗暗记下,准备日后记录在家学中, “云逸你说得对,不能放松警惕!” 陆云逸点了点头,打了个哈欠,轻轻揉搓有些疲惫的眼睛, 等手掌离开后,双目中的漫漫血丝让李景隆都吓了一跳, “云逸啊,要不然还是歇息一二吧,养好精神才能打仗。” 陆云逸笑着摇了摇头: “那是对军卒说的话,大敌当前,一军主将一刻也歇不得啊, 走,去看看徐增寿他们,这一仗我等还要依仗火枪兵。” 陆云逸走出军帐, 守护在军帐外的亲卫连忙跟了上来, 李景隆显得有些兴趣阑珊, 他想起了洪武二十年的时候,跟随宋国公冯胜征讨纳哈出, 那时他们的军帐挨着很近,他睡时还能听到宋国公营帐里的朝堂, 等到第二日,又会被营帐内的吵闹声吵醒,弄得他以为宋国公是不睡觉的铁人。 最后才知道,每日只歇息两个时辰 现在李景隆歪了歪头, 身旁陆云逸眼睛四周的黑眼圈已经浓郁的都快滴出水来,神情已经疲惫到极点, 但不论是见到军卒还是往来的将领, 都要笑着打招呼,丝毫看不出异样。 李景隆在心中不免生出一丝彷徨, “自父亲去世后,我便如履薄冰,不知我能不能成为父亲那般的将领。” 前军斥候部的火枪兵在军寨最外围位置, 因为营寨内遍地火器,稍有不慎就会爆炸, 走在路上,陆云逸看着诸多军需官在清点箭矢,忽然想起一事, 便停住脚步,将军需官王学叫了过来, 他此刻的模样与陆云逸大差不差, 胡子拉碴,眼中布满血丝,身上的甲胄也有些扭曲,潦草的头发随意披散。 一见到陆云逸,不等他说话,王学便大诉苦水, “大人啊,太匆忙了, 属下手底下的人太少了,又要操持粮草,还要清点军资, 还要安顿好诸位弟兄,人手根本不够用啊。” 听闻此言,陆云逸露出笑容, 伸出手帮他整理了一番甲胄,又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 “王学,你可是咱们军中最为精通算学之人,本将相信你,你能行的。” 王学瞪大眼睛,刚想说什么,陆云逸就果断出言: “这样,等这次战事结束, 一定给你扩招人手,还给你发赏钱, 本将的为人你还能不知道吗? 银钱这等身外之物,向来不放在眼里! 再说了,你还年轻,正是充满干劲的时候, 年轻的时候不拼一把,落个家财万贯, 等年纪大了再去拼就晚了, 你看王申,一把年纪了整日昏昏欲睡, 手里大把银钱,就算是想要娶小娘子也做不到啊。 你就不同了,年富力强, 年轻的时候多拼一拼,等老了回家去说个十房小娘子, 到时候给你生一窝,整日围着你转,此等生活多好啊。” 王学有些茫然地眨了眨眼睛, 忽然忘记了刚刚想要说什么, 而且,体内似乎涌现出了一股干劲。 对对对,家财万贯!! “大人说的是,下官会尽心尽力的。” 陆云逸满意地点了点头: “军中我最放心的就是你,恰好,这里有一份军务要交给你。” “还请大人吩咐!”王学目光灼灼,腰杆挺得笔直。 “现在我们军中所用的箭头都是针对山林战事的鱼尾状破甲箭, 本将打算将其中五成换为可重复使用的菱形箭头,这件事你要抓紧办。” 王学眼前一黑,刹那间萎靡下来, 足足五成的箭头更换,不论是前后调配又或者是记录,都是一个天量的大事。 这这这这 “大人,时间有些不够啊。” 陆云逸想了想,沉声道: “那这样,先前所下发的鱼尾箭头留在军卒手中, 命各个小旗记录,好好存放,菱形箭头直接下发。” 王学长舒了一口气,有些庆幸地重重点头: “大人,此等就少了很多烦琐之事。” 陆云逸笑了起来,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好了,去忙吧,等这场仗打完,给你们发赏钱。” “是!多谢大人!!” 王学兴冲冲地走了,步伐比来时快上许多。 一旁的李景隆有些怪异地看着王学,又看了看陆云逸,将这一招暗暗记下, 二人又走了起来,李景隆问道: “云逸,鱼尾箭头向来杀伤力巨大, 一旦射中非死即残,箭头还会留在敌军体内,为何要更换?” 陆云逸捏了捏眉心,沉声道: “曹国公,鱼尾箭头固然威力巨大, 但打造一枚鱼尾箭头的银钱能打造十枚棱形箭头,价格昂贵,而且无法重复利用。 现在我们将要面对数万麓川兵, 其中精兵不知有多少, 但定然有大量滥竽充数的天竺人以及麓川灾民, 对于他们,用如此贵重的箭头太不划算了, 我们此行一共从京中带了鱼尾箭头十万, 现在已经用了将近四万,剩下的还是省着些用吧, 等到面对麓川精锐的象兵以及骑兵,再用不迟。” “已经用了这么多了?” 李景隆猛地瞪大眼睛,满脸怪异,他觉得没有打这么多仗啊。 陆云逸笑着点了点头: “自然,先前战事都是需要一击必胜的战事,军资的消耗也在以往的数倍, 不过无妨,只要能打赢,就能省下无数钱财。” 李景隆点了点头,这一点他倒是知道。 “那接下来的战事有何不同?” 陆云逸回答道: “不必一次击溃,可以积少成多慢慢累积胜势, 此等情况下还是能省则省,好钢要用在刀刃上。” “钢?那是什么?”李景隆面露疑惑 “就是铁。” “奥。”李景隆面露恍然。 (本章完) 第336章 新的体系 第336章 新的体系 兜兜转转,在经过了将近半个时辰, 陆云逸与李景隆二人才终于来到了整个营寨的最外侧,火枪兵所在之地。 来到这里,李景隆不由自主地松了口气, 一路行来,陆云逸处置了诸多军务,也做出了一些查缺补漏。 这让李景隆一颗心愈发的惴惴不安, 前些日子在昆明城中做主将时,好像也没有这么多的军务要处置, 但战事一开,军中好似有忙不完的军务,让人无法消停, 他有些怀疑他自己是不是有这个本事。 营地内,能看到徐增寿以及郭铨还有诸多军卒的身影在来回忙碌。 他们正在营寨外的一张桌子前, 拿着火铳来回打量,小声嘀咕,像是在钻研什么。 徐增寿此刻正想着如何确保火药剂量分毫不差, 现在火铳多了,人必然也会增多, 难免会有疏漏,若是炸膛就太得不偿失了。 只可惜,二人现在没有什么头绪,只能尽量将每一步做得更加严谨。 徐增寿匆匆一瞥,见到了在不远处站着的二人,身体一个激灵。 郭铨此刻正在小心翼翼地装填火药, 此等动作将他吓得一个激灵,连忙出声。 “哎,你干什么?” 可很快,他也看到了慢慢走来的二人,脸上旋即绽放出笑容, 将火铳放在一旁,连忙站了起来,躬身行礼。 “大人!” 陆云逸打量着二人,忍不住点了点头, 相比于以往,郭铨少了一些毛躁以及倚势凌人, 徐增寿的脸色也不复白皙,转而变得黝黑,显得成熟许多。 陆云逸看向放在他们身后的火铳,问道: “在做什么?” 徐增寿连忙将刚刚的研究说了出来,郭铨也挺直腰杆站在那里。 陆云逸听后有些赞叹地看了二人一眼: “你们猜得没错,在后续战事中,要大量依靠火铳以及火器杀敌, 你们要做好准备, 等具体的情报收集完全后, 本将会根据战场形势给你们调拨军卒,到时可不要掉了链子。” 二人脸上绽放出笑容,连连点头称是。 “放心吧大人,在您不在的日子里, 军中两千人已经完成了演练,可以做到熟练使用火铳。” “只有两千?” 陆云逸记得在离开时, 操练计划是至少三千人熟悉火铳的使用以及射击。 现在怎么才操练了两千? 说到这,徐增寿以及郭铨都看向李景隆, 李景隆原本笑嘻嘻的模样刹那间收敛,惊道: “看我做甚?你们用得太多,还能怪我啊。” 陆云逸也将眸子投了过来,面露问询, 李景隆面露尴尬,只能将前因后果都说了出来。 “是这样的云逸,为了保证准头以及熟练,军卒操练所损耗的火药有些太多了, 原本还无妨,火药的份额也足够。 可自从战马那事出了后,火药的份额就没有那么多了.” “如此,若是保证熟练以及准头,没有办法操练三千人, 若是强行摊派下去也能勉强够,但军卒们定然会成为半吊子, 所以,就先操练了两千人。” “本公保证,这两千人都是能熟练使用火铳的熟手!” 李景隆说话掷地有声,引得陆云逸神情古怪, 但他没有怪罪的意思,轻轻点了点头: “兵贵在精而不在多,总要做出取舍,两千人也够了。” 这么一说,李景隆才松了口气, 徐增寿与郭铨也重新恢复笑容。 陆云逸走到桌旁,拿起上面刻有“二两五”的药勺仔细打量, 军中对于火铳使用的流程有严格规范, 此等药勺就是新物件,能够保证药室中的火药不会过多,也不会过少。 这是陆云逸根据奶粉勺改进而来,只是临时物件。 现在因为火枪兵人数增多, 此等需要人来操控的物件也变得不稳妥。 是人都会有所失误,尤其是在战事慌乱之中, 多填火药以及少填火药都是常有的事。 陆云逸低头沉思,一旁几人没有打扰,同样在心中想着稳妥的法子。 不一会儿,陆云逸眼中闪过精光,抬起头来看了看四周, 隐隐还能看到营地中用来点缀的翠绿竹子,沉声道: “这样吧,将称量火药以及填充火药的工序彻底分开。” 一行人面露茫然。 陆云逸解释道: “药勺这个方法极好,但只适用于战阵中的熟手,但容易忙中出错。 既然如此,以后就用竹筒提前预装定量火药。 也能省下称量这一过程,射速也会更快, 若是紧张时刻,有所损伤, 也能让一些没有接触过火铳的军卒顶上,至少不会爆炸。” 说着,陆云逸走到营寨旁, 这里有几棵竹子,周围还有清晰的砍伐痕迹。 长刀挥出,一截细竹子出现在陆云逸手中。 他拿着竹子重新回到桌案,拿过工具刀仔细削减, 很快就出现了一个半开放式的笔筒状物品。 陆云逸拿起药勺盛了一勺火药放置在里面,仔细打量,道: “就像这样,提前预装,到时将竹筒密封做防水处置, 需要用时便将竹筒打开,将火药倒进去即可。” 说着,陆云逸面露沉思,自顾自开口: “竹筒.不能丢,重复利用,还可以根据空桶来确认军卒射击了多少。 而且,此举节省装填弹药时间, 也能减少因为剂量而产生的差错。 但预装却是一个麻烦事,或许可以用有经验的老卒先行预装, 而后设立质检,轮番抽查,不不不.还是全检后封装。 等到体系建立完成后。 便可以将活计交给民夫,大大给军卒减负。 或许,由朝廷派人在火药工坊中直接装填,封装。” 听着陆云逸的喃喃自语, 李景隆站在一旁,满脸愕然, 当听到最后一句话时,眼睛绽放出精光! 他看着眼前的小竹筒,面露深思。 他与其他几位国公不一样, 他最核心的诉求就是保证朝堂权威以及权势。 只要朝廷以及陛下的权势越大,他的权势便越大。 而此法,能够让朝廷对火药以及火器的掌控更胜一筹。 只要设计、生产、制作、封装、分发这一流程都在朝廷手中掌控, 那么,火器这一战场杀器,将会彻底被朝廷掌控, 权势将极大增强,同时会削弱各地军镇以及工坊。 李景隆的心脏怦怦直跳,他现在已经懂了, 新物件不重要,重要的是新物件能够打破旧有体系,带来新体系。 李景隆面露沉思,默不作声。 徐增寿以及郭铨则愣在当场,他们操持过火枪兵战事, 火药填充要耗费很多时间, 而其中对于火药称量是最耗时的动作,也是最容易出错的动作。 若是能将这一流程省略 二人对视一眼,眼睛一点点瞪大!或许未能顺利完成的九段击,可以真正完成! 徐增寿上前一步,看着桌上摆放的翠绿竹筒,也看到了其中颜色复杂的火药,斩钉截铁开口: “大人,此法极好!” 陆云逸此刻只觉得头昏脑涨,用力捏了捏眉心, “你们先行验证,此次战事中不予使用,还是用老法子。 总之,完整的流程你们自己去想,要事无巨细,一切准备后才可实施。” 徐增寿以及郭铨脸上露出一丝茫然。 陆云逸笑了笑,继续解释: “战事中以小见大,生产流程中同样如此, 先从最小的规模开始,等到一切顺利后再迅速扩大。” 徐增寿想到了在围困哈剌章营寨时修筑土堡一事, 那时也是率先开凿一个,等到一切改进完全后,再行开凿其他。 他的眼睛一点点亮了起来,看向陆云逸,面露激动: “大人,我懂了!” 陆云逸松了口气,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火枪兵的诸多事宜要小心再小心,你们要做好准备。 在后续的战事中,尔等要渐渐变成攻坚主力, 到时候有杀不完的敌军,切莫手软。” “是!属下定不辱使命!” 徐增寿以及郭铨眼睛瞪大,掷地有声。 陆云逸笑着点了点头:“行了,用完饭后就早些休息吧。” “是!” 交代了一番后,陆云逸与李景隆离开了火枪兵所在, 转而又在营寨内转悠起来, 很快就在马厩见到了忙得满身是汗的游大凤, 他听力卓绝,在成为真正的斥候之前,一直在军中养马。 陆云逸见他忙前忙后,连忙伸手拉住他: “游大凤,怎么还不去歇息,晚上还有军务呢。” 游大凤被突兀地拉扯住,脸上带着怒意, 可定睛一看,刹那间露出笑脸, 将手中抱着的一大盆鸡蛋放在地上,嘿嘿一笑: “拜见大人。” “属下先看一看战马,它们连续跑了好几天,要好好伺候。 这里的马夫终究是外人,自己的东西还是得自己上心。” 听到此言,陆云逸面露笑容,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有心了,做些歇息。” 游大凤嘿嘿一笑,低声说道: “还请大人放心,属下忙完就去歇着。” 陆云逸拿他没办法,笑着点了点头, 便带着李景隆继续巡营,又走了将近半个时辰,才终于回到中军大营。 到达此地,李景隆一屁股就坐在椅子上,生无可恋的哀号一声: “打仗太难了。” “慢慢来,行军打仗流程很多,我学了将近十年才钻研明白。” 陆云逸一边说一边走回桌案坐下。 两个时辰不处置军务,桌上就已经多了二十多本文书。 李景隆看了过来,见他没有休息的打算,愣了愣: “云逸啊,还是先歇息吧。” “没事,先处置军务。” 陆云逸头也没抬,就这么看着手中军报,哈欠连天。 李景隆也没有再劝,决定回去歇息, 作为前军斥候部军中的局外人,保持不添乱,就是最大的贡献。 李景隆走后,军帐安静下来。 不知何时,天悄然间黑了。 陆云逸依旧坐在那里,神情萎靡,正看着手中一封文书深思, 这是有关接下来战事的各军方略, 不管如何,敌军终究保持着人数优势。 前军斥候部想要予以应对,自然要将人当牛来用。 当他所制定的方略下发后,不出意外地引起了许多将领的抱怨, 眼前这封文书就是关于战事中人员轮换的诸多事宜, 左看右看,陆云逸都觉得说得极有道理,究其原因还是前军斥候部人少了。 陆云逸脸上露出一抹忧愁, 若是他能成为一方主将,手下能有一两万可以调配之兵, 那应对此等战事就要从容许多, 也不用如现在这般,一个人当两个人来用。 深吸了一口气,陆云逸将手中文书一丢,身体向后靠,仔细思索着该如何做。 这时,略显沉重的脚步声传来, 刘黑鹰出现在军帐入口, 他的状态要比陆云逸好上许多,但还是能看到脸上的疲惫。 他快步走到桌案前,压低声音: “云儿哥,孙思安以及秦元芳已经离城了。” 陆云逸脸色凝重了一些,轻轻点头: “知道了,云龙州的斥候回来了吗?带回来了什么消息?” “已经回来了,但折损严重,带回来的消息也不多。” 说着,刘黑鹰将手中文书递了出去, 陆云逸接过后打开查看,面容古怪起来: “有这么多尸体?” 刘黑鹰轻轻点了点头: “从传回来的讯息来看,麓川人占据了游鱼部, 那里如今灯火通明,只是换了主人。 在北方发现的尸坑中发现了上万具尸首,还有一些没有咽气的天竺人, 只是受了重伤无法活动,但都被阿鲁塔抛弃。 他们抓了人上来,但言语不通,也就作罢。” 此言一出,屋内气氛阴冷下来,忽明忽暗的烛火似乎无法驱散此等寒意。 陆云逸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平日里麓川军作战不敢让天竺人这么送死,生怕有人闹事反叛, 现在,阿鲁塔亲自率领天竺人,倒是肆无忌惮地让他们来送死。” 刘黑鹰脸色凝重,面露可惜: “这些天竺人不堪大用,若是咱们有如此多听话的军卒,好好操练军阵,天大地大皆可去。” 陆云逸笑了起来: “黑鹰啊,你这可就错了, 阿鲁塔敢这么让他们争先恐后地送死,就是因为这些天竺人蠢。 若是他们变聪明了,反而没有如此大决心。 话说回来,一共五万军卒,死了一万还有四万, 幸好他们甲胄军械不多,要不然还是一个大麻烦。” 刘黑鹰点了点头: “幸好咱们有火铳,要是一刀一刀砍下去,要将弟兄们累死。” “哈哈哈。” 得知了确切消息,陆云逸也就彻底放下心来,转而问道: “冯大人有来信催促我等尽快出兵吗?” “没有,只是托人带话过来,云龙州一定不能出差池,就算是金齿卫没了,也不能贸然行动。” 陆云逸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 “先回去歇息吧,等明日探查回来,我等就要出征了。” 陆云逸叹了口气,转而将刚刚丢下的文书拿了起来,准备继续去看。 刘黑鹰看了看桌上的诸多军报,并没有离开,而是在喝了一大壶茶水后, 拉过凳子,就这么坐了下来。 “云儿哥,一起看吧,早些看完早些休息,上阵杀敌也有力气。” 陆云逸瞥了他一眼,嘴角露出笑容,轻轻点了点头: “好,先做分类,不着急。” (本章完) 第337章 攻杀不停(月末总结) 第337章 攻杀不停(月末总结) 夜幕低垂,临近丑时, 到了后半夜,西南山林中的黑暗愈发幽深, 一层深邃的蓝黑色轻纱温柔地覆盖整个世界。 月光透过稀疏的云层,斑驳地洒在蜿蜒曲折的山道上, 如今已经开春,大地上长出绿草,银白与墨绿交织,显得幽静深邃。 山林间,每一次微风轻拂,树叶都会沙沙作响, 而每一次树叶响起,其中都会蕴含着一丝丝不同寻常, 两队为数百余人的人马在山林间穿梭, 小心翼翼地走过每一处可能存在陷阱的地方,同时极力压低行走所带来的声音。 清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都是他们极速前进之时。 这一次的微风持续的时间尤为长, 两队人马分列南北两端,相隔三十丈,在山林中疾行! 很快微风停歇,两队人马速度也慢了下来。 他们身穿厚重甲胄,浑身上下笼罩着纱网。 背后有一个硕大的深绿色背包,加上他们身上的迷彩,让他们在黝黑的山林中不显! 两队人马正是天黑后从云龙州出发的探查小队, 由秦元芳以及孙思安带领。 二人出云龙州后,没有遭受太大阻碍, 轻而易举就突入到了游鱼部范围, 再走不到一里,就能走出山林,看到立于平地的游鱼部。 此时此刻,二者一边小心翼翼前进,一边开始合流! 当合流之后,领队的二人在一棵隐于黑暗的大树下碰头, 二人透过面罩对视一眼, 不用说话都能感受到对方心中的疑惑。 太顺利了! 孙思安酝酿了片刻,轻声开口: “我这边一共碰到二十余处陷阱,十余名暗探,你呢。” 秦元芳点了点头,瓮声瓮气地开口: “差不多,不论是陷阱与暗探都尤为粗糙,像是在糊弄,我感觉有些不对。” 孙思安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连连点头: “对,我也有这个感觉。 像是普通猎人所布置,不精妙,也不隐蔽。” “大人,怎么办?”秦元芳喘了两下粗气,轻声发问。 孙思安目光深邃,看向前方, 已经隐约能看到透过枝叶传过来的点点橙红色火光。 “所有人歇息半刻钟,而后继续前进,一探究竟。 到时更换装备,近距离查看。” “是。”秦元芳低声应对。 明军修建的军寨在游鱼部旧址之上, 这里如往常一般,散发着耀眼夺目的光芒,犹如镶嵌在黑暗中的一颗明珠。 但,破碎的四方城寨能让人感受到一丝狼狈。 房屋破碎,帐篷纷飞,外围的栅栏以及诸多防御工事被毁, 高耸的箭楼只剩下黝黑焦炭,无法看到其原本面貌。 更令人瞩目的是,营寨四周布满了一个个黝黑大坑, 黑色呈放射状向外蔓延,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这里炸开了。 此刻,更换了装备的秦元芳带着十名军卒一点点在地上蠕动, 他们身上脸上都布满了迷彩,与周围草地融为一体。 秦元芳看着不远处的黑坑,知道这是石雷以及震天雷所造成的坑洞, 举目望去,密密麻麻的黑坑让人面露动容, 足以想到当日的战事有多么残酷。 秦元芳趴在地上,额头涌出细汗, 他抬头看向距离不过十丈的游鱼部南侧栅栏。 那里空空如也,没有进行修补, 依稀能看到被烧黑的栅栏,还有两个坐在断口两侧呼呼大睡的麓川军卒。 秦元芳将千里镜靴子中抽出,趴卧起来,向着游鱼部看去, 这一看不要紧,倒是吓了秦元芳一跳,险些有些怀疑自己的眼睛。 他将千里镜挪开,用力搓了搓眼睛, 而后继续看去,嘴巴一点点张大! 不由得在心中发出一声暗骂, “他妈的,人呢?” 在秦元芳的视线中,密密麻麻的军帐也仅仅只有外面一圈完好无损, 里面是一些原本就有的破碎军帐, 微风吹动间,还能依稀看到里面空空如也。 按照云龙州的斥候消息判断, 游鱼部营寨内此刻应该有将近四万的麓川军卒驻扎。 可现在,人呢? 深吸一口气,秦元芳动作愈发大胆, 半弓起腰,使用千里镜看向其余三面城墙, 身后军卒大为震撼,将脑袋埋得更低,生怕被发现。 很快,秦元芳重新趴了下来, 脸上露出了一些意味深长。 他心脏怦怦直跳,心中涌现出一个猜测! 趴下后,他轻轻挥了挥手,对着身后的军卒吩咐: “撤!” 一刻钟后,秦元芳在山林中快速奔走,回到大部,一眼就看到了迎上来的孙思安, 孙思安眼中带着疑惑,声音中也有焦急: “怎么回事,这么快就回来了?” 秦元芳呼吸略有急促,连忙说道: “大人,我怀疑麓川大部已经不在游鱼部了, 军寨中的帐篷都没有人,就连帐篷也仅仅外圈是好的!” “什么?” 孙思安眉头刹那间皱了起来,眼神惊疑不定, 结合一路行来的怪异场景,似乎这个解释合理一些。 否则他们不会这么轻易地就突入到营寨跟前。 随之而来的一个问题让孙思安心绪沉重, 将近四万的麓川军卒去哪了? 毫无疑问,不可能是原路返回麓川,只能在大理境内继续深入! 那他们去了哪,答案呼之欲出。 孙思安眉头抬起,眼神瞪大,呼吸猛地停滞,看向在黑暗中灯火通明的游鱼部营寨。 若是没有猜错,眼前这座营寨就是迷惑之用。 孙思安眼中闪过一丝狠辣,看向秦元芳,沉声开口: “现在我们有两个选择,一是快速回去禀告, 将此事告知大人,由大人判断。 二是我等集结人马,悄悄摸上去,一探究竟, 若真是诱敌之计,那我们今日就能夺回营寨。” 秦元芳听到这个计划后猛地瞪大眼睛,倒吸了一口凉气, “大人,此计太过凶险, 若营寨内有足够数量的敌军,我等要吃不了兜着走。” 孙思安双手叉腰,转过身去看向营寨,声音有些空洞: “我等是探查小组,若无法探查到真正的情报,回去也没有用。 这样,派十人等在这里, 大部摸上去,若是顺利就召集军卒重新汇总情报, 若是不顺利,他们就将我等遭遇一并汇报!” 孙思安说完后没有看秦元芳, 而是看向等在一侧的诸多军卒, 他们此刻蒙着面罩,看不清面容,但孙思安知道他们是谁。 深吸了一口气,孙思安沉声开口: “严书恒,你部十人脚程最好,等在这里! 若我等出了岔子,你就快速回去禀告,不用前来相救。” 一名戴着面罩的军卒上前一步,低喝一声: “是!” 话音落下,周遭一些小旗纷纷出言劝说: “大人,此举太过危险了,还是稳妥一些吧。” “是啊,我等还是回去禀告给大人吧。” 孙思安摇了摇头,面容坚毅: “不必再劝,我意已决, 既然是探查,那就探查个清楚, 就算是付出一些代价探明敌军留守兵力也值得。” 见此情形,一行人没有再劝,而是默默站在那里。秦元芳沉声开口: “大人说得对,在来时的路上我等已经准备掉入陷阱,损失惨重了, 没想到走到这里毫发无伤,如此怪异,的确要仔细探查。” 见副手秦元芳同意,孙思安长舒一口气,迅速做出了作战部署: “所有军卒卸下网纱、面罩、手套、背包, 各十人小队转配作战军械, 三把长刀,两根长枪,三把弓弩,两根火铳! 另外,所有千里镜卸下,听上官指令!” 孙思安看向秦元芳,一把摘掉头甲与面罩, 黑暗中露出了坚毅的眸子,沉声开口: “你我两个百人队分批次进攻, 若是真有大量敌军,你们不用冒头,迅速后撤!” 秦元芳知道他的意思,重重点了点头: “是!” “若是出了岔子,我等会迅速退走。” 孙思安点了点头,看向在场的诸多小旗,以及将眸子投过来的军卒, 猛地将手抬起,垂直立于胸前,用力一握,轻轻一抖! 唰唰唰! 略有嘈杂的声音响起,在场诸多军卒纷纷将手臂抬起! “两刻钟后进攻!” 半个时辰后,孙思安猛地从草地中跃起,眸光锐利, 匕首反握,脚掌在草地上用力一蹬, 刹那间跃向南侧空缺处,那呼呼大睡的麓川军卒! 手中匕首刹那间捅入脖子,鲜血喷溅, 直到此时,那人才有些茫然地睁开眼睛, 察觉到身前之人,眼中闪过一丝惊慌,想要大声喊叫。 孙思安眼中闪过狠辣,手掌用力一扭, 匕首发出略显滞涩的声音,将那名麓川军卒的喉管搅断。 侧头看去,另一名军卒也被斩杀。 远处,羽箭破空的声音争相传来,随即便是闷哼以及尸体倒地的声音。 三方城墙上,每一处都有两名军卒守候, 在孙思安动手的同时,他们被同时斩杀! 直到此刻,孙思安在看清营寨全貌,空空荡荡, 似是唯有四方守卫的八个人。 他已经能够确定,麓川大部不在此地,甚至此地军卒都没有多少。 这时,处在外围的一些帐篷听到闷响,有了动静, 烛火亮了起来,里面人影闪动! 孙思安用力挥了挥手,从腰后拿出喇叭,猛地吹了起来!! 尖锐急促的声音从营寨南侧响起, 随之而来的便是四方齐齐响起的喊杀声。 一队队军卒成建制的冲入营寨,迎上了从军帐中走出来的麓川军卒, 长枪冲刺,长刀喊杀,弓弩齐射,火铳连发 一个个冲出来的麓川军卒就如割麦子般倒下,不能形成任何有效抵抗! 见战事顺利, 孙思安朝后方挥了挥手, 原本平坦看不出丝毫端倪的地面上顿时立起了不少人影, 是秦元芳带领的二队,他们快速冲了过来,脸色变得古怪. 来到近前,在南侧缺口处能看到的尸体不过五十人,粗略一合计, 此等军寨中的麓川兵,或许不过二百。 孙思安叹了口气,一边擦着手中匕首,一边说道: “猜测没错,那些麓川人不在这里,但真正去哪了,还需要仔细探查。” 他看向秦元芳,说道: “这样,我部渡河,查看是否有麓川退兵的痕迹, 你部从南侧进入山林,看看有无大部行进的痕迹。 等确认后,快速回去禀告。” 秦元芳面色凝重,用力点了点头: “是!” 说完,秦元芳朝着后方军卒挥了挥手: “换装,向南进发五里!” 孙思安看着正在检查尸体的军卒,吩咐道: “寻思查看营寨,检查其中粮草以及军械。” “是!” 昏睡中的陆云逸就觉得有人在推搡自己, 让他眼前的黑暗忽明忽暗,似是有些五颜六色的流光。 陆云逸很快反应了过来,眼睛睁开,猛地抬起头! 映入眼帘的诸多装饰让他迷茫了片刻, 当看到冯云方脸庞时清醒过来,看了看桌上的文书, 上面有一团水渍褶皱,使得陆云逸皱起眉头。 “什么时辰了。” “大人,天刚亮,孙大人回来了。” “这么快?叫他进来!” 陆云逸有些朦胧地取下身上披风, 站起来走到水盆前,试图用冷水来唤醒大脑清醒。 好在,连续几日的赶路让他脸上多了一些口子,疼痛让他逐渐清醒起来。 脚步声响起,陆云逸猛地抬起脑袋, 脸上水淋淋的也不管不顾,问道: “怎么样?” 孙思安脸上充斥着长途奔波后的劳累,嘴唇些干裂,他快速说道: “大人,军寨中只有不到两百军卒,军寨内的军械粮草以及诸多钱财都消失不见 经过探查,麓川大部向南而行,” 闻言,陆云逸原本沉重的脸色突兀多了几分笑容,轻笑一声。 孙思安微微一愣,将手中文书递了过去: “大人,这是我等一行人的发现记录, 云龙州斥候所说的那个尸坑我等也发现了, 并非只有一个,在河边还有一个,人数同样近万。 属下推测,麓川在攻占军寨的伤亡应当在一万四千到一万五之间。” 孙思安脸色凝重到了极点,纵使见过数万人捉对厮杀的战场, 但猛然间见到两万具尸首,还是有一些心里不适。 陆云逸扯过毛巾,随意地擦了擦脸,就这么站在那里将文书看完。 看完后,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 “好样的,尔等立了一大功。” 孙思安陡然间变得拘谨,道: “大人,秦元芳带着军卒向南方追过去了,属下猜测麓川人想要攻打金齿卫。” 陆云逸笑着点了点头,一边说一边拿过茶杯递了过去: “你说得没错,来,先喝口水,回去好好歇息。 金齿卫的情报探查就交给游大凤以及王申吧。” 正喝着水的孙思安猛地瞪大眼睛,呛了一口,剧烈咳嗽起来,满脸愕然。 “大人,王大人去了金齿卫?” 陆云逸笑着坐了下来,看着桌案上文书褶皱,挑了挑眉,将其猛地合上: “若是不出意外,他们也快回来了。” 十月最后一天,天气冷了,诸位大人记得添衣保暖! 汇报一下战况,截止这章发完, 本月更新了304866字,比上个月足足少了3000字!! 懈怠了啊。 不过,话又说回来! 又是勤奋的一月! 本个月成绩没有蒸蒸日上,有些减退。 不过无妨,写书使我快乐。 撒~ 当然,这一切还少不了诸位读者大人的支持, 感谢诸位读者大人的订阅、打赏、月票、以及推荐票! 也没啥好说的, 祝诸位大人上午好,中午好,晚上好! 十一月,作者君还会继续努力, 更新时间不变! 对了,月底最后一天了, 月票留着也没用是吧(搓搓手) 不如嘿嘿嘿。 (本章完) 第338章 军略,楚雄再败 第338章 军略,楚雄再败 随着日头升高,疾驰的战马突兀出现在云龙州城外, 向金齿卫方向探查的王申部派人急匆匆赶回,送回了关键信息。 军帐内,陆云逸手拿文书,脸色凝重。 上方记录着探查到的敌军数量,行进速度,粮草补给以及敌军战力的初步评估。 敌军数量与先前所获得的情报大差不差,大概三万五千人, 其中大半都是充作炮灰的天竺人以及土司人, 其中还掺杂了一些遭灾的麓川百姓。 真正能够形成战力的带甲军卒不过八千,全甲者更是少之又少。 因为游鱼部军寨的战败, 一些军卒以及天竺人披上了明军甲胄, 虽然残破,但聊胜于无。 粮草军械也是如此,有了军寨的补充,十分充裕。 麓川大部此刻正在距离金齿卫十五里的燕山林休整。 以他们的行军速度, 最快将在今夜抵达金齿卫的外围区域,是否即刻展开攻寨尚不可知。 敌军战力评估,探查小队给出了评价是乙上, [乌合之众,尚有余威] [若想获胜,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陆云逸将文书看完,结合孙思安所收集到的讯息, 他对于整个麓川军已经有了初步的考量。 陆云逸将手中文书合上,放在桌案,沉声开口: “冯云方,叫军中几位大人过来议事。” “是!” 不多时,以刘黑鹰为首的几位将领匆匆赶来。 “坐。” 陆云逸挥了挥手, 冯云方连忙上前将抄录好的讯息文书一个个递了过去。 陆云逸则从一侧拉过那张巨大地图, 上面记载着收录的大理地势地图。 陆云逸手拿过一根竹竿,在上面轻轻点着。 “诸位,你们现在手中的情报就是麓川军的大概状况, 阿鲁塔大军在攻下军寨后并没有停歇, 而是继续向南进发,此刻就停在燕山林休整。 所以,本将决定, 我等军卒先行前往游鱼部军寨,向南而行,乘势追击。 等到阿鲁塔大军进攻金齿卫, 战事正酣之时,我等予以前后夹击,一举破敌。” 此话一出,在场气氛陡然凝重起来。 几位将领视线在手中文书以及地图上来回转动,面露思索。 陆云逸表情平静,淡淡开口: “若是诸位有什么想法,就尽管提出来, 此战尤为重要,需要你我集思广益,不能有丝毫疏忽。” 坐在下首的张玉率先开口,同时看着手中文书,眉头紧皱: “大人,从军报以及讯息上来看, 阿鲁塔此人存在着故意隐藏身份以及行迹的举动。 属下有理由怀疑,向南而行的行迹是他故意流露出来的破绽。” 此话一出,在场诸位将领都将眸子投了过去,面露问询。 “继续说下去。”陆云逸淡淡开口。 张玉点了点头,继续开口: “从攻取游鱼部营寨的战报来看, 阿鲁塔大军并没有那般精锐, 而是用的人海战术,以悍不畏死的仆从兵取得胜利,也因此损伤惨重。 而此等法子对待游鱼部军寨尚且如此, 若是对待防护更加严密,守军更为精锐的金齿卫, 不知要付出多少代价以及人命。 而且,此等战法只能打顺风仗, 若是遭遇阻敌,不论是士气还是不够完善的军备,都将会拖垮大军。 属下认为,阿鲁塔带着大军马不停蹄地离开, 为的不是进攻金齿卫,而是迅速接敌开战, 至于敌人是金齿卫守军还是被吸引而去的我们, 都不重要, 总之要尽快打起来, 否则随着时间流逝,仆从兵的战力会越来越弱。” “你的意思是,我等若是从南方跟随而去, 正中阿鲁塔想要开战的下怀?”坐在不远处的钱宏沉声发问。 张玉脸色凝重地点了点头: “我是这样想的,阿鲁塔前来大理的目的极为简单, 牵扯都司注意力的同时,要尽可能地对我明军造成杀伤阻碍。 那些仆从兵死了便死了,阿鲁塔以及思伦法都不会心疼。 但若我等精锐在战事中损伤惨重, 不论是都司还是西平侯府,都会心疼万分。” 张玉侃侃而谈,语速极快。 在场几位将领眉头微皱,轻轻点了点头, 不得不说,张玉所说极对, 对于现在的麓川军来说, 一条天竺人的命,能换半条大明军卒的命都是大赚。 不少人将视线投向了地图前的陆云逸,想听听上官的看法。 陆云逸沉声开口: “此种猜测保留,做好预案, 若是阿鲁塔大军想要围点打援, 那我等可以正面将其击溃,还省去了不少麻烦。” 一旁的文书连忙奋笔疾书,下笔飞快。 他继续说道: “军中的火铳已经从原本的两百扩大为一千, 稍后会将剩余的八百火铳下发, 若是敌军想与我等正面交锋, 那便转换军种,使用火器步兵骑兵共同对敌。” 陆云逸看向钱宏,沉声开口: “钱宏,八百火铳下发到你军中,随时做好转变兵种的准备。” 听到此等军令的钱宏并没有抗拒,轻轻点了点头: “是。” 陆云逸对此等表现很是满意,继续问道: “还有什么想法吗?” 坐在左侧下首的刘黑鹰皱着眉头开口: “现在阿鲁塔大军开往金齿卫, 乃攻其所必救之举,为的是牵扯大理精力。 这么直愣愣地冲上去,我觉得有些不妥, 我等或许可以从游鱼部过河,深入麓川, 同样攻其所必救,解金齿卫之围。” 在场几位将领的眼睛亮起来,尤其是武福六! “此法极好,至少将战场主动权掌控在自己手里。” 但话还没说完,陆云逸手拿竹竿就敲了敲地图: “军中战事是朝堂政事的延续, 我等在行军伍之事时也需要考虑政治影响。 金齿卫中龙虎卫以及洪福卫调去了定边, 缺少此等精锐,递补的广利卫能不能挡住阿鲁塔还是两说, 若是再出现者吉寨旧事, 我等就算打到麓川国度,也要吃不了兜着走。 另外,冯大人还在金齿卫, 如此抛弃上官转攻别处的行径,会遭人诟病,此计划作废。” 陆云逸所说斩钉截铁, 在场将领心中暗暗叹了口气,也想明白了其中关键。 看着他们的遗憾神情,陆云逸在心中暗暗叹息, 战事一开,这些好战的将领还真不是一下就能拉回来, 心中所想的战法一个比一个激进。 武福六眼神闪烁,心中有了想法, 既然不能主动进攻,就要将精力放在如何剿灭阿鲁塔大军上, “大人,按照阿鲁塔大军的脚程, 抵达金齿卫可能要到晚上,进攻的日子或许在明日或者后半夜。 我等若是即刻出兵,联系金齿卫内的冯大人, 或许可以将其夹击在山林中,一举击溃。” 顿了顿,武福六眼中闪过一丝狠辣,压低了一些声音: “大人,他们大多都是身无甲胄,文理不通的天竺人, 将其围困在中央,可以放火烧山,将他们尽数烧死。” 此话一出,在场将领顿时来了精神,眼神一亮! “好主意!” 不远处的马大可兴冲冲开口: “到时候咱们就只需要解决四处逃窜的逃兵即可。” 见他们纷纷赞成,陆云逸笑了起来,看向一旁记录的文书姚同辰: “记录下来,以作备选。” 接下来,一众将领七嘴八舌地说出了十余种对敌法门, 其中被记录的有四种,都是顶好的歼敌之法。 至于打不赢战败的逃命之法,他们根本不作考虑。 陆云逸也从未想过战败之可能。 最后,陆云逸补充道: “既然如此,那就收整军备,准备出发, 记住,此次对敌火枪兵为主,弓弩手为辅, 不要吝啬火药以及长箭, 最大程度地保存己方有生力量,为后续战事留存力量!” 唰唰唰—— 一众将领以及在旁记录的两名文书齐刷刷地站了起来, 屋中之人都身穿甲胄,锋锐气息毫不掩藏,个个精气神十足!陆云逸扫视一圈,满意地点了点头: “下去准备吧,一个时辰后出发。” “是!” 甲胄碰撞之声随即响起, 军帐入口,见到诸位将领一脸严肃地走出, 一道道略显冷冽的眸子扫了过来, 诸多亲卫以及护卫都不由得挺直腰杆,面露严肃。 而站在军帐外不远处的岳忠达以及秦文尧见他们出来,连忙上前! 不多时,他们在军帐中见到了正盯着地图查看的陆云逸, “岳忠达拜见陆将军!” “秦文尧拜见陆将军!” 岳忠达见不远处还有一名亲卫正在收拾行李,心有猜测,拱了拱手: “敢问陆将军,可是要出兵了?” 陆云逸回过头来,见到是他们二人,轻轻点了点头: “军卒已经休整完全,应该出兵了。” 听到此言,不论是岳忠达还是秦文尧都不禁长舒了一口气,暗暗庆幸。 岳忠达沉声开口: “大人,下官麾下还有军卒三千,若是有所需要可以一并带上!” 陆云逸摇了摇头,轻笑一声: “若是都带上了,留谁来守城? 此战交给本将吧,尔等只需要将城外的碉楼修建好即可。” “还请大人放心,先前从营寨逃回来的民夫已经被妥善安置, 等战事结束便安排其修碉楼。” 陆云逸点了点头:“很好。” 秦文尧面露恭敬,道: “陆将军,城中粮草尚且充足, 若是陆将军有所需要,尽可取用,下官绝无二话。 只希望陆将军能够大破敌军,还云龙州一个清静。” “秦大人的好意本将心领了, 敌军如今占据游鱼部营寨,那里易守难攻, 本将要抓紧时间赶到那里, 否则等他们将防御工事修筑完全,那就不好打了。” 岳忠达四十余岁的年纪,长得魁梧,闻言后露出几分担忧: “大人,前线的文书已经送往都司以及西平侯府, 若是游鱼部营寨难以攻下, 可否等待后续援军,又或者就这么僵持下去, 若是在游鱼部营寨损失惨重,那可得不偿失啊。” “是啊是啊,下官看陆将军麾下的军卒都乃精兵强将, 若是损失在外,太过可惜了。”一旁的秦文尧也连连开口。 陆云逸表情古怪,打量着二人,轻笑一声: “两位大人今日是来当说客的?” 闻言,二人都默默叹了口气, 秦文尧从怀中掏出一份文书递了过来: “将军还请看,这是楚雄前线刚刚送过来的文书, 麓川象兵已经渡河, 此刻正节节胜利,向着楚雄南安府突进!” “什么?” 陆云逸脸色微变,眉头紧皱,一股如野兽般的凶历气息不再掩饰,喷涌而出! 他拿过文书,仔细查看。 [麓川贼寇,乘象渡河,势如破竹,直逼楚雄腹地。 吾等虽奋勇当先,然贼象之威,非同小可, 精锐之士,三战三溃,局势危急,特此飞报。] “陆将军,现在两线都面临战败,还是稳妥为好啊。” 看着上面的文字,陆云逸不禁陷入了深思, 没有理会秦文尧的劝说,转而看向了身侧地图, 尤其是在礼杜江以及两侧边境扫视, 不应该啊 陆云逸眼神中充斥着惊疑不定, 对于麓川的攻击方向以及战法, 他做过详细的论证,不论如何思伦法都不会去攻打楚雄, 一旦战败,麓川就没有了退路,只能被推到河里去。 现在? 陆云逸眼中有着浓浓的疑惑, 是不是因为他将麓川人想得太聪明了, 又或者因为京军地到来,改变了麓川原本的方略。 一旁的岳忠达见他面露凝重,小声提醒: “陆将军,此时此刻,还是保全自身最为重要啊, 等到将碉楼修筑完成,云龙州就万无一失了。” 听到此番言语,陆云逸心中猛然生出一阵烦躁, 视线从地图上挪开,双手叉腰在军帐内来回踱步,心中思绪不停。 过了一会儿,他看向两人,沉声开口: “大理战败,楚雄战败,不能再败下去了, 龟缩防守没有什么好下场,前军斥候部依旧会执行原本的作战计划, 两位大人去布置云龙州防务吧。” “将军!!” 陆云逸猛地抬起头,打断了岳忠达想说之话: “不必多言,本将要静一静。” 一旁,正在收拾行李的冯云方走了过来, 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低声说道: “两位大人,请吧。” 二人脸色来回变换, 最后发出了一声重重叹息,泄气一般地快步离开军帐。 等他们离开后,冯云方走了回来小声说道: “大人,随时可以出发。” “嗯,此事不要向外透露。” “是。” 半个时辰后,天边愈发升起的太阳为云龙州西城门镀上了一层金色光辉, 漆黑肃杀的城门缓缓打开, 发出滞涩难听的声响,肃杀与门后的壮丽同时出现! 前军斥候部立在大门之后, 他们精良甲胄,每一片甲叶都在阳光下闪耀着冷冽光芒。 甲胄之上,雕刻着繁复威严的云纹图腾,有云卷云舒之韵。 其高大身躯下是神采奕奕的草原大马, 身披崭新鞍甲,肌肉线条流畅强健, 它们的鼻孔扩张,呼吸间喷吐出团团白雾, 随着步伐起伏,能感受到肌肉蠕动间的爆炸力量。 高大复杂的战旗随风飘荡,发出呼呼呼地声响。 陆云逸身处战阵最前方, 骑着一匹雄壮的黑色战马, 身姿挺拔,气势非凡,随着战马的步伐轻轻摇晃。 下一刻,战鼓擂动,激昂的鼓乐声响起! 陆云逸手中长刀高举, 一马当先冲了出去,瞬间点燃了军卒们的斗志! 马蹄声如雷鸣般轰响, 马蹄落地,震得尘土飞扬,却也震人心魄。 人与马,甲胄与战旗,如同潮水般涌出西城门。 楚雄,南安府边境, 一条宽阔的官道蜿蜒伸展,宛如大地的脉络。 此刻,官道上尘土飞扬,麓川大军正浩浩荡荡地行进着, 宛如一条巨龙在广袤的大地上游走,气势恢宏,无可阻挡。 队伍中段,一列独特的象兵尤为引人注目。 这些巨象身披华丽战甲, 厚重的甲胄在阳光下闪耀着金属光泽, 与它们庞大的身躯紧紧贴合,透露着威严。 两根庞大的象牙从甲胄中绵延而出, 上面带着浓浓的暗红。 象背上,坐着一位身材魁梧,面容冷峻的将领,正是麓川国主思伦法。 他坐在象背之上,居高临下,目光如炬,嘴角露出一丝丝轻蔑。 在视线尽头,一座城寨若隐若现, 那座城寨依山傍水, 虽不算高大,却显得坚固异常, 城墙之上,旗帜飘扬,有着守卫军卒来回巡视! 然而,在思伦法的眼中, 这座城寨却显得渺小脆弱。 他眼神中闪烁着冷酷与决绝,仿佛已经预见了这场战事的结局。 “呵呵,第四座了” (本章完) 第339章 破敌之法,洪武铁炮 第339章 破敌之法,洪武铁炮 得益于云龙州以及游鱼部间的官道曾经被清理出来, 前军斥候部行进飞快, 只用了不到两个时辰就抵达了游鱼部所在。 疾速而来的痛快,让在场不少军卒面露笑容, 可当他们看到破烂不堪的游鱼部军寨后,脸色不由得凝重, 尤其是不远处那异常明显的大坑, 从中还弥漫着一股难闻怪味。 对于此种味道,军卒们再清楚不过,是尸体没有掩埋焚烧的味道。 纵使心中悲伤,前军斥候部依旧没有在此停留, 而是沿着秦元芳留下来的诸多印记, 顺着官道向南方金齿卫而去。 陆云逸已经慢慢回落到了战阵中间位置, 此举是为了保护主将安全, 战事来临后,只要主将无事,便可组织起有效反击。 若是主将战死,顷刻间就会群龙无首。 此刻,天色渐渐昏暗, 远处的太阳在云朵之间若隐若现,染红了天空, 在奔袭了一日后,前军斥候部的诸多战马终于可以歇息, 食用饲料、饮水、恢复体力、清理马蹄以及马鼻。 陆云逸没有亲力亲为, 而是手拿地图,视线不停扫视,眉头紧皱到了极点。 不远处,刘黑鹰将眸子投了过来,若有所思。 等他清理完战马,安排完军务后慢慢走了过来,压低声音问道: “云儿哥,是出了什么事吗?” 陆云逸将眸子从地图上挪开,没有回答,转而问道: “前方探路的军卒都派出去了?” 刘黑鹰脸色严肃,点了点头: “先遣部队一共三百人,山林中还有两百人, 由王申带领,依次向南排查过去,目前没有发现什么陷阱与埋伏。” 闻言,陆云逸才放下心来,转而将怀中文书递了出去: “看看吧。” 刘黑鹰有些疑惑地接过文书,打开一看, 脸色陡然间变得凝重无比,整个人身上都笼罩上了一层阴郁。 他有些震惊地看向陆云逸: “怎么会这样?思伦法怎么会去打楚雄?” “可能是咱们猜错了。” 陆云逸表情平静,怔怔看着周围忙碌的诸多军卒。 刘黑鹰又看了一遍文书,还是有些不敢相信, “云儿哥,其中是不是有什么隐情?又或者诱敌之计?” 陆云逸脸色凝重, 从一侧拿过地图,指了指楚雄边境附近的南安州: “南安州是关键所在, 思伦法是不是要打楚雄,就看他进不进攻此地, 先前拔出的营寨或许是诱敌之举, 但一旦对南安州动手,就没有了回头路。” 刘黑鹰看了看地图,十分赞同地点了点头: “云儿哥打算如何?” “我的计划是,快速将这些入境的麓川兵剿灭, 到时候从云龙州疾驰,过坪山坳,入景东,打思伦法的后方!” 说着,陆云逸眼中闪过一丝残忍: “既然思伦法入楚雄,那我等就将计就计, 只要将礼杜江东岸接应的军卒以及一众设施尽数摧毁,思伦法就被困在了楚雄!” 刘黑鹰的眼睛一点点亮了起来,竭力掩盖声音中的兴奋: “云儿哥,这倒是个好计策, 不论思伦法是打大理还是楚雄,景东都是他的后方, 我等直插而入,断其后路!此法可行!” 陆云逸脸色凝重地点了点头: “所以,咱们要早些与敌军交手, 我怀疑这五万人就是思伦法送过来送死的,为的就是给真正的精锐争取时间。” “我知道了云儿哥,我会命先遣部队全速赶路, 早一些发现敌军,追上秦元芳。” “嗯,还有一件事,你要早做准备。” “什么事?”刘黑鹰面露疑惑。 陆云逸拉着刘黑鹰走远了一些,压低声音开口: “我知道一种产量尤为多的种植物, 产量四石,什么地都能种在天竺就有, 等击溃了阿鲁塔后, 你要帮我造一系列的文书以及拷问记录。 证实此等东西言之有物,并且是我等从天竺人口中得知。” “什么?” 刘黑鹰发出了一声惊呼, 引得周围不知多少军卒纷纷投来诧异的目光。 他连忙捂住嘴巴,露出了出生以来从未有过的震惊,眼睛瞪大像铜铃。 他又将陆云逸拉得远了一些,将声音压到极低: “云儿哥,四石?真有这种东西?” 刘黑鹰惊疑不定, 如今大明最好的地能产粮三石, 此等地只在江南水乡有,其余的大多都是两石左右。 他们所出生的庆州乃关外之地, 能种出一石粮食已经是烧高香了。 现在有亩产四石的东西,刘黑鹰不敢相信。 见他如此震惊,陆云逸还是有些低估了粮食的威力,他轻轻压了压手: “别激动,若是品种改良得好,四石还是少的, 此种东西种在云南,完全可以一年两熟, 有了这东西,粮荒就不会存在。” 刘黑鹰脸色涨得通红, 只觉得呼吸急促,大脑都有些转不动了。 很快,刘黑鹰眼神中闪过了然: “怪不得那些天竺人这么傻还这么能活,原来是有这等好东西, 云儿哥,这东西在哪?咱去找来!” 刘黑鹰眼神中闪过阵阵凛冽,充满杀意。 他心里已经做好了准备, 若是真有这等东西,就算是一路从麓川杀过去也值得! 不论是西平侯府还是朝廷,都会同意此等举动, 在大明,不论是达官显贵还是商贾百姓, 对粮食以及土地,都贪婪到了极致。 陆云逸压了压手: “东西就在天竺,可能麓川也有,只是麓川人不知其中精妙。 这东西急不得,先打赢思伦法再谈其他, 在这期间,我要操持战事, 你要帮我考虑好一切可能,查缺补漏,做好万全准备。 若是朝廷问下来,咱们能有完整的答复。” 刘黑鹰连连点头,眸光锐利: “我知道了云儿哥!” 说完,他便急匆匆地看向大部, 兴冲冲地拉着陆云逸跑回战马旁: “咱们快出发吧。” 刘黑鹰火急火燎的模样让陆云逸露出笑容, 心中阴霾消散了一些,点了点头: “行,尽快出发。” 已至深夜,金齿卫所在之地依旧灯火通明, 所有人的神情紧绷到了极点! 各处防御工事已经做好了万全准备, 就等不远处那堂而皇之前来的麓川军前来攻打。 与游鱼部一般无二, 此刻金齿卫已经修筑好了三面城墙,东面的城墙修筑一半。 这处口子是故意所留,是供马车以及诸多物料进出的口子, 能够及时用其他防御工事堵塞。 都督冯诚伤势未愈,上半身包扎着绷带麻布, 此刻正站在东面城墙上, 看着北方山林中那茫茫多灯火的营地,脸色严峻。 他想不明白,为什么那阿鲁塔如此着急, 匆匆攻下了游鱼部后又准备对金齿卫攻伐。 在他身旁,站着广利卫指挥使丁睿, 是一名三十余岁的中年人, 身材魁梧,面容粗犷,胡子在微风中轻轻飘荡, 他脸色凝重,沉声开口: “大人,这阿鲁塔已经到了, 斥候回报,敌军营地中已经开始准备饭食, 看样子是准备在今晚进攻。” 冯诚脸色严肃: “诸多防御工事再检查一遍,不能出现纰漏, 将骑兵派出去,不要留在城寨之中, 一旦敌军来攻,骑兵自行发挥, 力争最大杀敌,不要手软!” 丁睿脸色凝重,身形一板: “是!” 他迅速挥了挥手,站在一旁的传令兵匆匆跑开, 丁睿脸上闪过一丝担忧: “大人,要不要派人去云龙州以及永平求援? 我等在这里孤立无援,若是出现什么岔子,下官不能保证送大人离开。”“说的什么屁话,不能离开就死在这,几万杂兵还能吓死你啊。” 冯诚脸色严峻,没好气地开口。 丁睿面露羞愧,脸上闪过犹豫,还是说道: “大人,要不然您还是先离开吧, 金齿卫交给下官,保证没有差池!” 冯诚不耐烦地摆了摆手: “废话少说,多想一想战事。” 似是扯动了伤口,冯诚五官扭曲起来,倒吸了一口凉气, 手掌捂住腰腹,骂道: “他妈的,这一刀真是砍得恰到好处,也不知以后这腰子还能不能用。” 丁睿不知道该如何接话,面露尴尬。 冯诚看向远方,沉声开口: “告诉弟兄们,竭尽全力地抵挡, 不要有所手软,做好出营战斗的准备, 等后续的援军到来,我等就出寨杀他们个片甲不留!” 丁睿眼中闪过一丝迷茫,哪来的援军? 冯诚哈哈笑了起来,一边捂着腰一边说道: “本将的外甥现在应该到云龙州了, 他看到书信定然会赶来,到时眼前这些人,死无葬身之地!” 云龙州?丁睿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心想沐晟不是去定边了吗?怎么会在云龙州。 慢慢地他眼睛亮了起来, 难不成是沐春将军? 对对对,一定是沐春将军! 他有些激动地看向冯诚: “大人,若是沐春将军赶到,里应外合之下,此战必胜!” 冯诚脸色一黑,有些无奈地瞥了一眼丁睿: “丁睿,也难怪你升不了官,你这脑袋,无可救药!” 丁睿脸上露出大大的疑惑,连忙说道: “若不是大人庇护,下官都要丢官了。” 冯诚无奈地摇了摇头: “我说的外甥是本将的新外甥,婷儿的夫婿。” “陆将军?” 丁睿反应了过来,面露大喜: “陆将军会来?那此战定然万无一失, 到时候大人就在营寨中等着,下官带领弟兄们杀他个片甲不留!” 冯诚脸上露出笑容: “这一战你可要好好立功,年纪轻轻的多看些书,还有升官的可能。” “放心吧大人,只是不知陆将军何时来?” 冯诚摇了摇头,面露感慨: “我也不知,不过应该不会慢, 阿鲁塔没有在游鱼部待着的消息,云逸应该很快就能知道, 至于什么时候来明日吧,今日守城要靠我们自己。” “还请大人放心,金齿卫固若金汤,麓川人打不进来。” “希望吧。” 冯诚眼神空洞,看向不远处的山林, 忽然,他眼神一凝,顾不得腰间伤势, 迅速将千里镜拿了出来,放在眼前查看! 很快,急促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传令全军,敌人来了!!” 一旁的丁睿也看到了远处黑暗山林中慢慢移动的光点, 脸色凝重下来,快速跑开! 葱郁黝黑的山林中,不知多少天竺人走了出来, 密密麻麻的,如同爬向食物的蚂蚁。 他们此刻面露兴奋,不停舔着嘴唇, 希望能从嘴唇边舔到一些饭粒以及油光, 以此来回味刚刚那一顿饱饭。 相比于上一次在麓川的饱饭,这一次的饱饭就好太多了, 他们也是第一次知道, 明人居然吃得这么好,有菜有饭还有肉。 每每回味,他们都会抬起头来, 看向远处同样灯火通明的金齿卫, 眼中冒着绿油油的光芒,渴望已经被贪婪掩盖! 他们握了握手中的‘武器’, 或是半截长刀,或是一根铁棒,或是一根木棍,一个板凳, 希望能以此来攻破明军营寨,再饱餐一顿。 光亮越走越近,他们行进的速度也越来越快。 感受着空气中呼啸的冷风, 他们低头看了看身上杂七杂八拼凑起来的衣衫, 这还是他们第一次没有感受到夜晚的寒冷。 这让他们再一次羡慕起明人。 一些手持破烂的天竺人, 看向那披着半块甲片,以及拿着半截长刀的族人时,眼中冒出渴望。 这一次,他们的愿望不仅仅是吃一顿饱饭, 而是多拿一些衣服,都穿在身上! 或是还能活着,一定要抢甲胄以及武器! 随着漫山遍野的‘蚂蚁’一点点靠近, 很快就到了金齿卫周围开垦的平地上, 到了这里,他妈的速度便愈发的快,慢慢跑了起来! 他们脸上充满兴奋,居然如此顺利, 他们用力地迈动双腿,不停催促,快,再快一些。 可是,一名二十余岁的天竺人耳朵微动, 就听到了天空中的怪异声响, 这与箭矢的声音不大一样,有些厚重。 他茫然地抬起头,看向天空 只见天空中一个黑点在迅速放大, 很快就变得如同人头那般大! 身旁一名同族见他停下来了,乌拉乌拉地说了什么, 意思是不要停,箭矢很厉害。 下一刻,扑哧一声巨响,这名同族愣在原地, 怔怔地看着眼前。 直立的人影不见了,倒在了地上, 低头看去,以往熟悉的脸孔也不见了。 只见一个深陷在大地上的黑色铁球取代了脑袋。 炸裂的血向四周喷溅,让他面露迷茫,怔怔地立在原地, 感受着脸颊上的一丝温热, 他伸出舌头舔了一舔,有些腥. 他很快就从那一丝悲伤中走了出来, 即便眼前这人陪他吃了两次饭, 他蹲下身,有些好奇地打量这铁球,面露垂涎, 准备拿着它当武器。 见周围有人靠了过来,他连忙用手在铁球上随意涂抹, 擦干脑以及血污, 正当他想要将其拿出来之际,突如其来的白烟冒了出来, 他眼中露出疑惑,这是什么? 下一刻,轰的一声巨响,铁球炸开! 轰轰轰—— 接二连三的响声从四面八方传来, 火四溅,残肢断臂到处乱飞, 一颗沾染着血迹的眼珠‘啪叽’一声掉落在地,能清楚地看到其中蕴含的迷茫好奇以及渴望。 血形成血雨,开始从天空中飘落. “啊” 一众茫然的天竺人被吓傻了, 大喊大叫,四处乱窜, 他们还从未见过这等可怕的东西。 不远处,冯诚手拿千里镜,发出了畅快笑容: “他妈的这些天竺人胆子就是大,炮弹都敢看!!哈哈哈!” “放放放,别给老子省,炸死这些王八蛋!!” 在他身旁,整整齐齐地摆放着二十门洪武铁炮, 炮呈直筒状,形体短粗,口径七寸,全长三十寸三分,尾部略收,通身有三道防炸铁箍,两边还有方便搬运的炮耳。 轰轰轰轰—— 洪武铁炮的阵列如同沉睡的巨兽猛然苏醒,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 一声令下, 轰轰轰轰—— 巨响连绵不绝, 炮口吐出愤怒的火焰与铁弹,划破夜的宁静, 直击向那片刚从茂密山林间悄悄涌出的麓川军! 火光与硝烟交织,将天空染成了橘红色, 每一发炮弹的落点都伴随着地动山摇的轰鸣, 尘土与碎石被巨大的冲击力掀起, 一个个天竺人被炸的人仰马翻,手脚分家。 即便是痴傻至极的天竺人, 迷茫的眼神也在炮火洗礼下也变得清澈,充满恐惧。 他们惊恐地发现, 自己的身体以及捡来的甲片就如纸糊,在爆炸中四分五裂。 哀嚎与绝望的呼喊声此起彼伏,诸多天竺人茫然看着四周, 黑烟与燃起火光映照着战场上的血腥, 恐惧开始在他们心中连接,迅速蔓延。 “冲冲,不要停,你们这些杂碎,谁让你们停的!” 军阵中,麓川的传令兵拿着令旗, 在人群中快速奔走,不停呼喊催促, 手中长刀不时砍出,将趴伏在地的天竺人砍杀,以此来震慑。 在麓川军阵的大后方, 听到炮声的陆云逸在悄然行进间猛地抬起头,眼睛微微瞪大, 战马也不安起来,不时迈动蹄子。 这时,一名军卒从前方的山林中疾速跑了出来, “大人,已经交手了!!” 陆云逸眸光锐利,转看向周遭的传令兵: “将敌军位置传递各军,做好准备!” “是!!!” (本章完) 第340章 大争之世,不容中立 第340章 大争之世,不容中立 夜色渐深,清冷的月光洒下,照亮了位于大明西北最边陲的金齿卫。 金齿卫灯火通明, 不论是远处的潞江还是包裹着此地的山林,都是一片漆黑。 就连原本立在田地中的火把都被前进的麓川兵以及天竺人毁坏, 但, 田野中并没有一片黑暗, 反而闪烁着一个个耀眼的光点, 那是炮火轰炸后的残存。 激烈的火药炸毁了天竺人的躯体,也炸毁了开垦好的田地, 将那因为开春而努力钻出来的青草点燃。 青草的一切努力都将作废,就这么被轻易毁坏。 但不论是防守的明军还是不停进攻的麓川人, 心里都清楚,这片天地, 今年的庄稼以及杂草长得定然尤为好。 只因死的人太多了,遍地的残肢断臂, 四处纷飞的血液不停喷溅,将那些好不容易挤出来的小草压弯了腰。 距离进攻已经过去了半个时辰, 茫茫多的蚂蚁没有减少,田野上的尸体越来越多, 硝烟以及血腥味无时无刻不在进攻着天竺人的鼻子, 即便是那些经过操练的麓川人,都将脚步放慢了一些,生怕自己下一刻也成为倒在地上的尸体。 此时,他们就像是在打一场原始人与现代人的战争。 充满自不量力。 他们用力冲杀,努力奔跑, 但开战许久,他们还没有触碰到金齿卫的城墙以及防御工事。 一次都没有。 铺天盖地的火炮以及羽箭阻拦了所有人的道路,让不知多少意气风发戛然而止。 还有那时不时从黑暗中冲出的骑兵, 每一次冲过,都是一地的烂肉残肢, 性命在这一刻变得不那么重要,就如草芥,随时可弃。 嗖嗖嗖—— 金齿卫北侧,一队百余人悄无声息摸了上来, 其中大半天竺人,还掺杂着一些麓川人。 他们选择了最为安静之地悄悄前行, 这里没有炮火留下的火焰,也没有火把, 他们希望依靠着月光的眷顾, 冲到金齿卫身前! 让族人们以及同袍们知道,眼前这座军寨,并非不可触碰。 随着距离军寨越来越近,他们脸上的兴奋也越来越多,目标就在眼前。 但下一刻, 成片的羽箭自高空垂落,带着锐利的尖啸声,毫不犹豫地就扎进了血肉, 胸膛、腹部、脸颊、四肢, 箭矢深深刺入,让他们兴奋的脸庞僵住。 给原本安静的战场带上了不知多少惨叫。 此行领头之人阿林满脸惊恐地看着前方营寨, 他眼中带着茫然与不解, 为什么眼前这些明人能看到他们, 他们明明已经换上了黑衣,走在黑暗中. 不仅是他,每一位族人试图从黑暗中摸上去,都会迎头对上明人的弓弩。 阿林有些颓然地站在那里, 四周看去,数之不尽的尸体让他早已习惯, 只是其中几道熟悉身影的死去,他心中出现了难以抑制的悲伤, 儿子、兄弟、侄子以及同乡, 现在,他们手中的长刀还未挥出,还没有斩下明人的头颅。 就这么死在了田野中, 甚至,连敌人都没有看见。 锐利的尖啸声再次响起,唤醒了阿林, 他有些茫然地看向天空,眼睛一点点瞪大,嘴里喃喃自语: “好美的星星。” 菱形的箭头带着箭杆以及羽毛重重刺下,让他的眼神与星星再无间隙, 箭矢从眼窝插入,巨大的威力射穿了他的脑袋, 箭头从脑后挤了出来,上面带着一些红白相间之物,那是阿林的思念。 “扑通”闷哼声响起, 阿林重重倒地,在接二连三的呼喊声中掀不起丝毫波澜。 西侧,一队身穿甲胄的麓川兵在距离金齿卫一百步之地开始急速冲锋, 喊杀声陡然从黑暗中响起, “杀!!!!” 眼前这些麓川兵皮肤粗糙干裂,带着丝丝缝隙, 裸露在外的眼睛充满锐利,看向营寨就像是看猎物。 他们虽然身穿甲胄, 但脚下却赤裸,没有身穿军靴。 这是麓川之地脚程最佳的跑山人, 他们从下生到死去都不会让自己的脚板离开大地, 他们自誉为大地的子民。 现在,他们接受了大地的旨意, 来到明地,准备为族人们打下一块新的生存之地, 这里温度宜人,山好水好,粮食众多,是天选之地。 行进间,他们的脑海中闪过一个个念头, 目光死死盯着前方金齿卫城墙, 他们能看到那延伸而出的弩箭以及长枪, 还能看到那黑黝黝会喷火的事物。 但他们无所畏惧,百步在他们眼前,瞬息而至! 百步、九十步、八十步 越来越近,他们眼中已经流露出一丝兴奋, 快了,他们快到了。 但就当他们整齐地迈下一步后,大地突兀地震颤了一下, 不等他们反应,此等震颤愈演愈烈, 右侧黑暗中,不知何时亮起了一双双漆黑幽绿的眸子, 此刻正在不停起伏,似是在上下颠簸, 战马!是战马!! 此行跑山人的领头之人是西辛, 是一名四十余岁的中年人,也是跑山人中最年长之人。 他一边奔跑一边看向冲过来的战马,眼神渐渐锐利, 手中长刀不停紧握,最后狠狠一咬牙,做出了决断。 “族人们,随我冲!” “战马又如何,明人的战马比不过我们,我们是大地的子民!” “跟我冲,跟我去触碰金齿卫营寨!” “摸到它,就有足够的金子。” 西辛狠狠一咬牙,牙齿之间咯吱作响,缝隙间挤出了丝丝鲜血, 他在压榨身体中最后一丝力量, 试图通过这等力量来让自己的速度变得更快。 侧头看去,周遭的族人大多如此, 牙关紧锁,不停向前冲锋,眸子中只有眼前的营寨! “近了近了更近了!” 西辛双脚不停迈动, 他已经达到了今生的巅峰,再也不可能有比此时更快的速度了。 同时,他也看到了那露出来的锋锐枪头,也知道今日就是殒命之时。 不过他不在意,作为大地的子女,能活如此久,是对大地母亲的不敬, 他应该在三十岁就回归母亲的怀抱, 不知为何,一直没有死。 现在,终于要死了。 西辛嘴角露出一丝微笑, 他希望用自己的死来换取阿鲁塔将军的奖赏, 这能让族人吃饱饭,有更多的甲胄以及长刀。 他看向不远处,一名有着稚嫩面孔的年轻人, 那是他的儿子,也是他的兄弟,是接下来跑山人的首领, 他发出一声大喊, “阿古!活下去,带领族人活下去!” 阿古将脑袋转了过来, 稚嫩的脸上带着同样的坚毅以及不符合年纪的成熟,用力点了点头。 西辛嘴角绽放出笑容,只觉得步子更快了一些, 他看着阿古,心中充满欣慰。 阿古是跑山人中最出色的孩子, 射箭最准,跑得最快,也最聪明, 他能进入军中,一定会成为将军。 “扑哧。” 一道银色的锐利光芒不知从何时出现, 从黑暗中划出,抵达清冷的月光下! 阿古还保持着奔跑的姿势, 但不知为何,脚下像是绊到了什么东西,身体一个踉跄,扑倒在地。 这一摔尤为狼狈,以至于将脑袋都摔掉了。 脑袋在地上咕噜咕噜滚动,嘴角的一丝笑意以及脸上的坚毅尚且残存,只不过在不停变动方向。 咚咚咚—— 沉闷的响声陡然出现, 西辛有些呆滞地将眸子挪过去, 看到了黑暗中冲出了一匹鬃毛乱甩的烈马, 漆黑的眸子闪烁着月光,其背后的黑甲骑兵傲然而立, 手中长刀还保持着挥出的姿势,带着凌厉光芒的结尾, 只不过从先前的银白色, 变成了带有血迹沾染的血红色。 下一刻,数之不尽的漆黑战马从黑暗中冲出, 黑色甲胄如同幽灵般无情挥动长刀, 每一次挥出,就有一名族人踉跄倒下。 在西辛还未反应过来之际,最先出现的黑甲骑兵已经冲到了近前, 长刀从上至下劈砍而过, 世界变得缓慢,像是有了刹那间的停滞, 西辛能看到刀锋上的一抹红色, 也能看到战马那冰冷无情的眸子,还能看到黑甲下隐藏的平淡无奇的脸庞。 扑哧—— 天旋地转,西辛的世界猛地转动起来, 他看到了大地,也看到了星空, 还看到了被轻易砍杀的族人,以及转瞬就跑出去很远的战马。 还能看到仅有二十步的金齿卫营寨。 西辛闪过了然,“原来,战马真的比人快。” 金齿卫四面八方的血腥不曾停止, 麓川兵惊恐地发现, 都是一样的城寨,都是尚未修建完全的防御工事, 但其战力可谓是天差地别。 其中缘由,普通的麓川兵不知道, 但作为此行主将的阿鲁塔知道。 他站在一棵漆黑大树上, 双手环抱于胸前,静静看着远方营寨, 四周弥漫着血腥味,麓川人以及天竺人都在不停死亡, 他依旧不为所动,脸色平静。 只是眼神中有一些疑惑, 他不明白为什么明军总是能发现隐藏在黑暗中的军卒, 为什么每次都能准确地将箭矢射过来, 即便那里一片黑暗。 阿鲁塔眼神锐利,土褐色的眼眸在转动间如同猎豹,带着对诸多猎物的审视。 在他脚下,身体干瘦的纳吉站在那里, 看着眼前的一幕幕,有些心神不宁, 甚至心中充斥着一丝恐惧,握住手杖的干枯手掌都在微微颤抖。 他后退了一步,抬头看向站在树枝上的阿鲁塔, 犹豫片刻,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变得平静,发出了两声干笑: “阿鲁塔将军,这样下去不是个办法, 金齿卫太强大了,族人们无法靠近。” 阿鲁塔没有理会,只是淡淡地看向身后黑暗,沉声问道: “追兵还未到,现在只能攻打金齿卫。” 听闻此言,纳西的脸上充满荒唐,将手杖抬起在地上用力怼了怼, “阿鲁塔将军,后续的追兵就算是到来,也至少要明日了, 现在,您需要想的是如何触碰到金齿卫, 让愈发消沉的士气重新振作起来。” “现在已经进攻了一个时辰,死伤将近两千, 但却还没有一人触碰到金齿卫营寨, 此话若是传回国内,恐怕会” 纳西的声音戛然而止,眼中闪过一丝忌惮以及恐惧, 但已经来不及了,只见一道高大壮硕的身影从树上掉落, 直直地立在他身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漆黑无光的眼眸中能看到杀意, 纳西额头出现一丝冷汗,悄无声息摸了摸胸口的肋骨, 上一次他已经被踢断了一根肋骨,现在勉强站立。 “阿鲁塔将.呃!” 不等纳西解释完,他便觉得身子一轻, 喉咙处传来了熟悉的窒息与沉痛, 紧接着便是身体变得轻飘,被提了起来。 “我阿.错.” 听到声音,雄壮如牛的阿鲁塔歪了歪脑袋, 看向纳西那张开的嘴巴,里面的黄牙根根竖立,东倒西歪。 阿鲁塔脸上露出久违的笑容, 将脑袋凑近了一些,轻轻一嗅,顿时皱起眉头, “纳西,在山林中,年纪大的动物都会牙齿溃烂, 从而无法撕咬猎物,嘴里也会变得恶臭无比。 到了这时,就算是威风凛凛的豺狼虎豹, 也会老老实实地舔舐以往不屑一顾的身体残骸以及吃剩的食物, 他们很懂事,在族群中不冒头,不出声,甚至都不会出现。” 阿鲁塔此刻披头散发的模样像是山林之子, 到处透露着野性,只是脸上的温和笑容有一些矛盾。 但下一刻,笑容刹那间消失不见, 眸光锐利,嘴巴咧开, 锋利的牙齿暴露在外,发出了一声嘶吼! “你不懂这个道理,国主让你来监军,不是让你来指手画脚。” 纳西干瘦的躯体地抓在空中, 脖颈处传来的窒息感让他眼前发黑, 依稀还能看到阿鲁塔充满杀意的眼睛。 “他要杀我,他要杀我!” 纳西在心中发出哀嚎,他发誓没有看错! “将军.饶过我.这一次.我.” 咔嚓—— 纳西的眼睛刹那间瞪大,眼球前凸,嘴巴张大,鼻子流出鲜血,眼白刹那间充斥了血红。 眼前的世界消失不见, 纳西惊恐地发现,居然感受不到躯体了, 他想要仔细想想为什么, 但眼前的黑暗让他失去意识。 阿鲁塔看向脑袋向一侧歪去的纳西, 眼中闪过不屑,将其如垃圾一般随意一甩, “动手吧。” 话音落下,锐利急促的弩箭破空声响起, 原本正急速靠过来的诸多麓川人被突如其来的弩箭射杀, 有些茫然地看向突刺胸前的红色箭头, 不禁生出一个疑问,哪来的敌人? 一行人歪歪扭扭倒下, 山林黑暗中突兀出现了百余道身影,慢慢凑了过来, 他们身穿黑甲,手拿弓弩,腰挎长刀,在黑暗中充满威势。 但美中不足的是,他们走至月光下, 暴露出那一张张枯黄干瘦的脸, 让威武的甲胄刹那间变得松垮,显得不合身。 他们不是明人,不是麓川人,是天竺人。 眼中充满机灵的天竺人。 “大人。” 一名二十余岁的年轻人走了过来, 他的甲胄尤为合身,穿在他身上显得威武雄壮, 只因他的脸颊与旁人不一样,充满血肉,眸子炯炯有神。 阿鲁塔看到年轻人,充满凶狠的眼中露出几分柔和,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脑袋, 虽然只能摸到甲胄的冰冷以及其上的规律凸起, 阿鲁塔还是露出笑容: “莽古鲁达,你没有背叛族群。” 他又看向周围那些面黄肌瘦但充满精气神的天竺人,满意地点了点头: “你们,也没有背叛族群。” 年轻的莽古鲁达抿了抿嘴,坚毅的脸上带有一些动容, 他知道阿鲁塔将军这些年遭遇了什么, 屈辱、关押、委曲求全. “大人,我们回去吧,带着族人回到家乡, 我们不参与麓川与明国的争斗,我们回去好好过日子。” 莽古鲁达声音颤抖,高大的身躯在这一刻矮了下来, 似乎只有在这一刻,他才是孩子。 阿鲁塔脸上充满慈祥,干涩的脸颊微微抽动, 深处粗大布满伤痕的手指,帮他擦掉眼泪, “孩子,逃避不能解决任何问题。” “逃不掉的。” “不论是麓川还是明国,都比我们要强大。” “我们逃不掉,也没得选。” 阿鲁塔声音空洞,抚摸着莽古鲁达的脑袋,眸光坚定: “你勇猛,智慧,是族人们的希望, 不论发生什么,都要带领族人活下去。” “先活下来,才能谈未来。” “至于死战,交给我吧。” 莽古鲁达面露不解以及震惊: “大人,我们还要厮杀?” 阿鲁塔面露柔和,轻轻一笑: “是我,莽古鲁达,你去潞江边的山林中, 那里有我们两万族人,都是青壮。 他们被安排在那里以作伏击,等待后续的明军。 现在,你去那里,接管他们。 你记住,无论发生什么,先活下去,带领族群活下去。” 在莽古鲁达的茫然中。 阿鲁塔整个人气势一变, 变得冷冽肃杀,还有一丝拒人于千里之外。 此时此刻,他才是麓川中赫赫有名的阿鲁塔将军。 “所有人听令,向西而行,静观其变,不得妄动!” 莽古鲁达不懂,但他懂服从, “是!” 等到他们离开,阿鲁塔雄壮的身躯快步疾行,很快就到了前线的指挥所在, “阿鲁塔将军!” 阿鲁塔点了点头,沉声下令: “除却西侧山林中埋伏之人,所有人进兵,所有! 朝金齿卫而去,给本将打下他们!” (本章完) 第341章 折戟强攻,唯有死战 第341章 折戟强攻,唯有死战 杀—— 原本已经有所消散的战场陡然变得酷烈起来, 数之不尽的穿甲军卒从山林中冲出,手中长刀高举, 前赴后继地冲向冲进农田,冲向金齿卫。 金齿卫中,苍凉的号角声悠扬响起, 回荡在黑夜中犹如夜鸟啼鸣,传遍整个山林。 原本游刃有余的军卒也变得忙碌起来, 整个金齿卫在一刹那活了过来, 原本正目光凝重准备参战的军卒没有犹豫, 径直站起身,做起了应该做的伙计! 咚咚咚—— 金齿卫四角,庞大的烽火点燃,冲天而起的火光似是要与月争辉。 烽火台旁,比人还要大的战鼓静静屹立, 在军卒的敲击下,咚咚咚地响了起来。 “敌袭!!敌袭!!” “敌军全军出击!” 伴随着锐利尖啸,铜喇叭中传出来的声音也越来越大,渐渐将整个营寨环绕。 冯诚此刻已经来到了北城墙, 手拿千里镜看向前方战场,脸色凝重到了极点, 心中有着浓浓的疑惑。 在第一波攻势被阻截后, 麓川军明显士气低迷,为何阿鲁塔还要执意进攻。 甚至在眼前的北方战场,穿甲的麓川兵几乎有将近两千人, 此等配置放在一支杂兵中, 几乎是一个进攻方向所能拿出来的所有甲胄军械。 “大人,东侧带甲麓川军将近三千人!” “大人,西侧将近两千。” “南侧不到一千,但天竺人众多。” 得益于千里镜的存在,对于敌军战力的评估有了飞一般的提升。 “六千.”冯诚轻声呢喃着这个数字, 他可以确定,这是阿鲁塔所能拿出来的所有! 加上周遭数量锐减但依旧庞大的天竺人, 这一波攻势,阿鲁塔竭尽全力! 冯诚目光锐利,刹那间有了决断,冷声下令: “敌军全力以赴,我等同样全力以赴。” “所有骑兵冲杀不停,击杀人群中的带甲麓川兵,套乱敌军冲阵阵型。” “寨中所有军卒上墙,准备轮换,挡住攻势。” “手持弩箭长弓火铳者,不要吝啬,杀敌为主!” “所有民夫提前准备军械,不得有丝毫懈怠!” “另外,弩车以及投石机都推上来, 对准东侧,若敌军逼近,予以反击。” 一道道军令迅速下达,传令兵跑起来脚底生烟。 一旁的丁睿眼中闪过担忧,擦了擦额头的汗水以及脸上的烟灰: “大人,不留预备队吗?” 冯诚此刻脸上充斥着炮火的黑烟, 身上的伤口早已崩裂,渗出血迹, 但他像是没有丝毫察觉,他回过头来,声音急促: “留什么预备队,敌人都要拼命了,不全力以赴等什么呢!!” 他一把抓过丁睿的手臂,目光坚决: “我告诉你丁睿,此战不容有失,一定要挡下! 让你的兵全力以赴,此战胜利,都司重重有赏!” “是!!!” “好了,将压箱底的东西都拿出来, 砸到眼前这些乌合之众脑袋上,让他们看看我们大明兵锋的锋锐。” 冯诚已经尽力在大喊, 但在周围炮火轰鸣的战场上显得尤为小! 丁睿匆忙跑开,去向南侧,准备亲自指挥战事。 冯诚站在北城墙上,手拿千里镜,看向远方,脸色凝重到了极点, 突然,他的眉头皱了起来,发出一声大喊: “文书,测算敌军数量,人这么少,其他人呢?” “是!” 在冯诚的视线以及初期定下的方略中, 敌军攻城的态势应当是遍地都是天竺人, 其中掺杂着身穿甲胄的麓川杂兵, 精锐少之又少,而且混乱不堪。 眼前,怎么这么多麓川人,天竺人呢? 随着冯诚的命令下达,四方城墙各有十余名文书爬上高处, 拿着手中千里镜四处查看,在其身旁还有专门用来计数的算盘。 即便身边飞过箭矢以及火炮, 他们都不为所动, 一手拿千里镜,一手拿算盘,速度飞快。 战场上,此刻已经一片混乱, 麓川冲锋的号角已经响起,所有人不要命一般地向前拥挤, 箭矢落下,火铳齐鸣,大炮轰天, 一个个麓川军或者天竺人倒下,身上迸发出血雾, 在田地边缘,尸体层层叠叠, 如同秋日里密集的落叶,铺满了满目疮痍的田野。 尸体形状各异,有的蜷缩一团,试图以此来掩盖痛苦。 有的则伸展四肢,眼神空洞地望向远方, 一双双大脚踩在身上,只能给他带来一些颤动,眼中的惊恐已经永远定格。 浓重的血腥与铁锈味交织,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吞噬生命碎片。 麓川军中天竺人觉得这样很好, 踩在上面,不会感受到大地的冰冷, 只会感受到同族身体的柔软以及尚未冰冷的余温。 大炮的轰鸣震耳欲聋,每一次齐射都伴随着地动山摇般的震撼, 炮火所及之处,尘土飞扬,血肉横飞,几乎不会存在完整的身子。 一团团被炸坏的烂肉堆积在一起, 红的白的黄的相互掺杂,只是看一眼都能让人作呕。 火铳的枪声此起彼伏,火光从城墙上以及城墙下的空洞中接连出现, 如同死神嘲笑,每一声都会让军卒产生一个趔趄,痛苦倒地,而后被同族踩死。 火枪齐射之后,弓弩手上前一步, 相比于火炮手以及火枪兵, 他们此刻满脸汗水,不停地上弦射击让他们的双臂如同承载着千斤巨石,轻轻颤抖, 红肿以及淤血开始扩散! 但他们的眼神冷冽而坚定,箭矢如疾风暴雨般射向敌军, 每一次齐射都会给天上增添一轮星星, 星光照射而下,带来的是不知多少人的死伤。 在这由死亡铺就的战场上,即便麓川兵损失惨重, 依旧如蚂蚁一般一点点向金齿卫的营寨靠近,一点点逼近。 当一名身穿甲胄的麓川兵面露兴奋, 看着距离不过五十步的营寨,准备奋力一搏时, 剧烈的马蹄声响起,营寨四周, 骑兵们的身影如同黑夜中的飓风,骤然间席卷! 他们骑着大马,身披厚重铠甲,在阴冷的月光下展现身姿。 马蹄声如同雷鸣般震耳欲聋, 每一次落地都激起一片尘土, 军卒们手持长枪,或是锋利长刀冲杀而来, 看着眼前的敌军,眼中露出渴求与兴奋! 军功!军功!军功! 千余名骑兵如同不可阻挡的洪流, 重重地撞在将要逼近金齿卫的敌军中。 长枪如同死亡之矛,一下下刺出,穿透敌人胸膛,带出一串串血雨! 弯刀则在空中划出一道道银色弧线, 每一次挥砍都伴随着敌人头颅滚落。 身下的大马也不甘示弱,用力抬起马蹄,朝着还在挣扎的敌军用力跺下, 一个完整的马蹄凹陷出现在敌军胸口,鲜血如喷泉一般从口中喷出,遮盖了面容。 战场上,惨叫声与军卒们兴奋的吼声交织, 鲜血喷洒在空中,如同红色雨幕,将这片土地染得更加赤红。 骑兵冲锋而过,他们的身后, 是一条条由尸体与鲜血铺就的道路,是一片狼藉,是生命消逝! 北城墙,军中文书拿着册子匆匆跑来,发出大喊: “大人,敌军人数一万四!” 听到这个数字的冯诚愣在当场,瞳孔骤然收缩, 随之而来的是数之不尽的惊疑。 人呢? 那些天竺人去哪了? 随即,冯诚没有管剩下的天竺人去哪了, 眼中闪过狠辣,迅速做出决断! 朝着一旁的传令兵发出大喊: “传令丁睿,从西南两方带人出营, 正面接敌,肃清敌军,破坏敌军合围之势!” “是!!” 守城之中,第一大忌就是让敌人形成合围, 使得自身辗转腾挪的空间变小, 一旦形成合围,活动空间受限、战略灵活性丧失、心理压力增大、物资供应困难等等一系列问题都会接踵而至, 纵使金齿卫中是整建制的精锐,也会士气大跌。 所以不论那消失的两万敌军去了哪里, 冯诚都毅然决然地派兵出营,阻拦合围之势。 冯诚重新拿起了千里镜,看向前方, 在西、南两个方向出营后, 东、北两个方向的敌军会向着两侧靠拢, 他也要随时做好出营的准备,防止两侧友军在外被截断后路! 突然,冯诚瞳孔一缩,看向远方,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千里镜的镜头之内! 身长八尺,体格壮硕,手持大刀! 与以往不同的是,这一次那人没有赤裸着上半身冲阵, 而是披上了厚厚的重甲,整个人行走在战阵中,就像是厚重的攻城器械! 麓川,阿鲁塔! 在他身侧,有两百余名与他体格差不多的麓川勇士, 此刻齐头并进,朝着战场冲来! 龙骧军! 冯诚瞳孔骤然收缩,没有犹豫,将千里镜放置一旁,大喊道: “万宇,接管防线,本将率亲卫出营,命骑兵向北方汇聚!合流!” “是!” 一名身披甲胄的军卒连忙跑到冯诚所在的位置, 拿起了千里镜,接替冯诚发号施令。 “方位正北,一百步,洪武铁炮齐射!” 轰轰轰—— 在炮火轰鸣声中,冯诚带着百余名亲兵跨上战马,奔出营寨! 在出营后与从西侧奔来的骑兵合流,从南向北,直奔阿鲁塔而去! 在夜幕的掩护下, 战场后方的幽深山林仿佛一张巨大的黑色幕布, 将整个世界笼罩在一片漆黑之中。 麓川人的营地混乱异常,此刻空空如也。 悄然间,一队身影如同幽灵般浮现, 他们无声无息地站立,融入了四周暗影之中, 唯有目光如炬,穿透黑暗,紧紧锁定在前方的战场上。 一匹匹身材挺拔的高头大马看着前方平原上的战事, 不由得打了个响鼻,不停刨动蹄子,显得跃跃欲试! 四周静寂无声,只有缓慢行进间的甲胄碰撞轻轻回荡, 随着视线延伸,可以看到更多的骑兵逐渐从黑暗中走出, 他们身披厚重甲胄,在夜色的掩映下不显, 经过月光时,更像暗夜中的星辰,不显山露水,却蕴含着力量与威严。 甲胄之下,是军卒们坚实的身躯, 他们肌肉隆起,线条分明, 那是长期训练与战斗留下的痕迹,也是力量的源泉。 一个个硕大马头与雄壮身姿从黑暗中走出, 来到山林边缘,从东向西看去,密密麻麻, 像是在黑暗中无声出现了一道钢铁长城,坚不可摧。 在夜色的映衬下,居高临下的他们显得更加高大、雄壮, 像是从幽暗深处走出的勇士,手中各式兵器闪烁着杀敌的渴望! 在他们身前,一个又一个的后背出现, 放眼整个战场,密密麻麻的后背就代表着一个又一个的功勋。 尽管场面依旧寂静,战马被压制声音, 但一股难以形容的热烈却悄无声息蔓延! 事情走到这一步,此战已经结束。 但奇怪的是,为何主将还不下令冲阵, 一道道目光投向中央位置,在那里。 人群簇拥之中,一匹雄壮的高头大马尤为引人注目, 它身姿挺拔,肌肉线条流畅,充满力量, 它不时地打着响鼻,蹄子则不安分地刨动着脚下土地,每一次落地都在宣告跃跃欲试。 它也有些好奇,背上的主人在等什么? 这时,黑暗中突兀地出现了略显急促的奔跑之声,还有一些被掩盖的马蹄声。 十余人从四方汇聚! 陆云逸凝重的神情终于有了稍稍缓解,看向率先而来的是秦元芳。 秦元芳沉声开口: “回禀大人,此刻战场上麓川军总人数大概一万三千人, 其中五千麓川人,八千天竺人, 消失的两万天竺人在潞江西岸的山林中隐藏。” 听到此言,陆云逸的神情舒缓了许多,嘴角露出一抹笑容: “终于找到了,他们在那干什么?军械如何?推断他们何时出击?” 一连串的问题让秦元芳脸色古怪,沉声开口: “大人,他们没有军械,不准备出击,在做收缩躲藏之势。” 此话一出,不仅是陆云逸愣住了,身边的几位将领皆是面露茫然, 麓川人这是在搞什么? 陆云逸看向前方战场,眼中闪过疑惑, 如今麓川一副殊死一搏的模样,难不成还打算在攻寨未果后退回来, 虽然‘撤退’是检验一支军队真正实力的办法, 但显然,眼前嘈杂混乱的麓川杂兵并不具备撤退的本领, 一旦回撤,战线顷刻崩溃! 陆云逸有些想不明白,便不去想: “派人看住他们,若有动向即可来报。” “是!”秦元芳匆匆跑开。 孙思安上前一步,恭敬说道: “大人,在东南方两百部的前线阵地后发现了麓川人的尸体, 从弓弩射入的痕迹以及死亡方向来看, 他们是被自己人所杀, 其中有一人脖子被掐断,骨头粉碎,并且其衣着怪异,像是祭祀。 属下推断其身份特殊,从其伤势以及所处地点推断,是阿鲁塔所为, 或许,麓川军中出现了内乱!” 陆云逸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刹那间就想到了先前秦元芳所说,两万龟缩的天竺人。 莫非是军中将领对于是否动用天竺人而产生了争斗厮杀, 最后阿鲁塔占了上风? 陆云逸将猜测压下,轻轻点了点头: “知道了,继续探查。” “是!” 如同老农一般的王申快步上前, 将手中的文书递了过来,快速开口: “大人,这是附近的地势地图, 其中可能有埋伏的山林地点有十五个,已经检查完全, 除却西侧山林中的两万人, 其余人尽数都在前方战场上,可以放心出击。” 陆云逸黝黑的眸子在黑夜中陡然间亮了起来,轻轻点了点, “知道了。” 还不等王申退却,陆云逸便眸子锐利,沉声开口: “钱宏,你部下马步战,更换火铳,并入火枪兵之列!” “是!” 陆云逸的声音不再隐藏,沉声开口: “火枪兵乃此战歼敌主力,从正面而入。 火枪兵人数一千,徐增寿,郭铨各领五百, 以五十人为一排,组十列, 按照既定战术,分两个方队,并列前行,交替射击,力争火铳不停, 以最大杀伤,清理金齿卫北方之敌。” “是!” 郭铨与徐增寿发出一声大喊,激动不已, 漆黑的瞳孔在黑暗中迸发出夺目光芒。 陆云逸继续开口: “张玉、武福六各率一千骑兵护住两侧, 任何想要干扰火枪兵之敌都要予以斩杀,不得让其靠近百步” “是!”张玉武福六沉声大喝! “刘黑鹰率领一千骑战场游弋, 将分散在两侧的敌军向着火枪兵火力覆盖范围之内驱赶!” “是!” 刘黑鹰嘿嘿一笑,手中长刀出鞘。 “剩余一千骑由马大可统领,看守河岸两万天竺人,若有异动即时来报!” “是!” 马大可声音洪亮,但眼中露出难言的失望, 一同露出失望的还有张五等人, 在以往的战士中,他们向来都是前军先锋,今日要做后军了。 陆云逸将所有人的神情收于眼底,轻轻一笑,沉声开口: “此战意在杀敌,也在保全自身, 在外骑兵牢记,尔等是辅助火枪兵杀敌之中, 认准自身,不可肆意冲阵冲杀, 不听军令者,严惩!” “是!” 洪亮的声音陡然从黑暗山林中响起,不再遮掩! 陆云逸大手一挥, “进兵!” (本章完) 第342章 大地上的红绸 第342章 大地上的红绸 龙骧军,是麓川用来拱卫象兵的步兵精锐,人数大约为五百人, 皆是身穿重甲,手持大刀的重步兵。 也是麓川少有可以抵挡精锐骑兵的军队。 正是因为有重步兵拱卫,象兵才能肆无忌惮的向前突进。 在漆黑如墨的夜幕之下,战场被零星的炮火与不时划过的箭矢撕裂, 两百名龙骧军,身披厚重铠甲, 如同钢铁洪流,在昏暗的星光与远处炮火映照出的微弱光芒中,展现出一种不屈的坚毅。 他们的步伐沉重有力, 每一步都踏在泥泞与碎石交织的地面上,发出沉闷回响,如同远古巨兽的呼吸。 重甲的反光在偶尔掠过的火光下闪烁,宛如一片片移动的鳞片。 四周炮火轰鸣,震耳欲聋, 爆炸产生的气浪夹杂着泥土与硝烟的味道, 扑面而来,让人窒息。 但龙骧军在阿鲁塔的带领下,毫不畏惧, 大步流星,向前方冲去! 箭矢如雨,划破夜空,向他们倾泻而来, 但厚重的铠甲将大部分攻击拒之门外,只有偶尔传来的清脆响声,昭示着他们身上的甲胄是多么坚硬。 在这片被炮火与箭雨笼罩的战场上, 龙骧军们以一种近乎悲壮的姿态,向着金齿卫阵地狂奔而去, 每一步都踏出了决死的勇气与无畏的气魄! 周围的麓川军以及天竺人似乎找到了主心骨, 开始向龙骧军汇聚,越聚越多! 此等一幕,让从金齿卫疾驰而出的冯诚发出了一声大骂, 他不是骂龙骧军勇猛,也不是骂大明的箭矢不锋利, 而是在骂国内有人吃里爬外。 此等重甲,怎么看也不像是麓川能够打造, 坚固防御的同时还要保持灵活, 此等冶铁工艺,麓川没有! 在整个天下,唯有大明一家。 现在,此等工艺以及重甲,出现在了麓川军中。 冯诚无法想象,麓川到底了多大的价钱,才买到了这些战甲, 也不知道国内一些人的胆子为什么这般大,此等机密要物也敢向外卖。 冯诚骑在战马上,呼吸有些急促, 对待此等重甲的兵器大明自然有, 不论是破甲箭还是神臂弩,都可以将其一击而透。 但偏偏现在金齿卫中没有。 深吸了一口气,冯诚回头,朝着城墙上发出一声大喊: “万宇,将弩车调过来,找准机会齐射!” “是!” 手拿铜喇叭的万宇发出了一声大喊,紧接着便是传令兵的迅速奔走。 做完这一切,冯诚深吸了一口气, 看向周围汇聚而来的诸多骑兵, 见他们甲胄染血,长刀垂于身侧,此刻正剧烈喘息着。 冯诚低头看了看甲胄下的麻布以及绷带,此刻那里已经成了血红色, 但不知为何,他此刻只觉得异常兴奋,没有感受到丝毫疼痛。 他手持长枪,眸光锐利, 看向愈发靠近的龙骧军,长枪轻轻一挥,锐利的破风声袭来, “都给老子听好了,前面是麓川的主将阿鲁塔, 只要将眼前这些人击溃,此战必胜。” “不论付出多少代价,都要将其挡在外面,阻截敌军士气!” “若有斩获,都司给赏钱, 若是战死,都司养你们的妻儿老小一辈子!” “此战,本将与尔等一同冲阵,不用有顾虑!” 话音落下,一双双锐利的眸子就像是黑夜中突兀出现的星辰,亮了起来, 一个个军卒握紧手中长刀长枪,面容坚毅。 “老子被这阿鲁塔埋伏了两次,两次都差点让他宰了。” “这一次,好不容易等到了正面对敌的机会,尔等要跟随本将,破敌!” 冯诚发出一声大喊,随后便将手中铜喇叭一丢, 手中马僵用力一甩, 原本安静的战马陡然间变得暴躁,剧烈的马蹄声轰然响起, 冯诚一马当先,冲了出去! “弟兄们,随我破敌!” 月色被浓厚的硝烟遮蔽,只留下一片混沌, 冯诚率领的千余骑兵如同狂风骤雨般席卷而来, 冯诚骑坐在高大的战马上,身着漆黑甲胄,手持长枪,犹如战神降临, 他眼神锐利如鹰,直视前方,向着正在汇聚的麓川军冲去! 骑兵们的马蹄扬起阵阵尘土,仿佛是在为冲锋开辟道路。 冯诚身姿挺拔,眼神冷冽而坚定。 距离愈发靠近, 随着他一声低沉有力的怒吼,手中长枪如同出鞘的利剑,划破了战场喧嚣。 他策马疾驰,直奔敌阵。 长枪在空中划出一道完美弧线,带着呼啸风声, 瞬间穿透了一名麓川军的胸膛,鲜血四溅! 那名军卒眼中闪过一丝惊愕, 而后重重倒飞而去,无力倒下,成为战场上又一具冰冷的尸体。 冯诚并未停留,战马在战场上奔腾,犹如一道黑色闪电。 手中长枪不断挥舞,每一次刺出都精准致命。 一些天竺人试图用为数不多的甲片抵挡, 但在骑兵强大的冲势下, 甲胄如同纸糊般被轻易击穿,直取要害。 周遭的军卒同样如此,长枪长刀不断出击, 原本密集的战场似乎因为骑兵冲锋,而有了刹那间的空缺! 战场上,喊杀声、兵器碰撞声、战马嘶鸣声交织成一片。 不知过了多久,骑兵冲锋冲破了麓川军的前锋, 看到了疾驰而来的龙骧军!! 冯诚此刻浑身染血,眸光锐利, 刹那间就看到了位于战阵中心位置的阿鲁塔, 枪尖刺了出去,遥指前方, “阿鲁塔!拿命来!!” 阿鲁塔站立于战阵最前端,身披厚重铠甲,手持一柄巨大战刀, 充满凶厉的脸庞扯动出一抹轻笑,充满不屑: “手下败将。” 两军如同洪流般向对方涌去。 骑兵冲锋如同一股狂风,马蹄声震天动地,扬起漫天尘土, 他们的长矛如同密集箭雨,毅然决然地朝着龙骧军狠狠刺去! 而阿鲁塔所率领的龙骧军则稳如磐石! 一行两百人,宛如磐石般屹立不动, 他们身穿厚重铠甲,肩并肩,形成了一道坚不可摧的防线。 他们的步伐整齐划一,双手紧握大刀高高举起,直指苍穹。 他们的瞳孔已经收缩到了极点,目光如炬,紧紧盯着远处疾驰而来的骑兵。 随着骑兵的逐渐逼近,两百名龙骧军的肌肉开始紧绷, 每一寸肌肤、每一块肌肉都在为即将到来的战斗而蓄势。 他们的手臂、胸膛、大腿,甚至是脸上的肌肉都凸显出明显轮廓! 十步、五步、三步! 阿鲁塔眼眸锐利如鹰,粗犷的脸颊上充满兴奋,发出一声大喊: “斩!” 下一刻,刀刃齐齐落下, 在空中划出一道道完美的弧线,宛如两百条蓄势待发的巨龙,向下张开血盆大口! 刹那间,原本疾速冲锋的闪电瞬间被斩断成两截! 这一瞬间的变故,快得令人窒息,仿佛连时间都为之停滞。 马匹的哀号声骤然响起,尖锐而凄厉, 它们那原本充满力量的四肢在空中胡乱踢蹬,却已无法改变被斩杀的命运。 血液如同喷泉般喷溅而出,染红了大地,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刺鼻的血腥味,令人作呕。 一个个马头在空中翻滚,带着惊恐与不甘的眼神,最终无力地砸落在地, 尘土飞扬中,只留下一道道触目惊心的血痕。 至于骑在战马上的军卒,遭遇更是凄惨, 大刀无情麾下,有的被拦腰斩断, 上半身与下半身分离,鲜血喷涌而出,染红了战袍和马鞍。 有的则被大刀劈中肩膀或头颅, 整个人被巨大的力量抛飞出去,重重地摔落在地,生死不知。 冯诚手中长枪狠狠地刺入一名龙骧军的脖颈, 将他带飞出去,冲向远方,在远处迂回,而后再次冲锋! 第一次对敌,互有损伤! 冯诚发出一声怒吼,暂有停歇的骑兵再次冲杀起来, “杀敌!!” “斩!” 阿鲁塔同样不甘示弱,手中长刀一甩,甩掉其上血肉, 锐利的大刀再一次高高举起,等待下一次斩下! 一方侵略如火,一方不动如山。 时间流逝,双方战阵在激情与绝望中碰撞, 战场巨大,但他们却如两股汹涌的洪流在狭窄山谷中激烈对冲。 每一次碰撞都伴随着震耳欲聋的轰鸣和四溅的火。 大刀与长矛在空中交织成一张死亡的网,每一次挥砍都意味着生命消逝。 战场上,鲜血如同溪流般流淌,染红大地, 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血腥味,仿佛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此时此刻,这片战场无人打扰,任由他们这般互相冲杀! 金齿卫营寨,万宇死死盯着前方战场,回头对着弩车发出怒吼, “射啊,怎么不射!” “大人,不行啊,冯大人还在其中!!” 急促的声音让万宇眉头紧皱, 手中千里镜回头看向南侧,希望能看到那里出营的军卒完成战事。 但不论是南侧还是西侧,此刻都在奋勇冲杀,战事距离结束还早! 再看北侧与东侧,一直未碰到城墙的金齿卫在失去骑兵的掣肘下,终于得偿所愿, 触碰到了城墙,展开了前仆后继的攻势, 人山一点点出现,堆积!! 守卫的军卒弩箭长弓火铳不停齐射,长枪也在不停刺出, 但茫茫多的天竺人以及麓川兵,并不能让这里短时间结束战斗。 一时间,万宇的表情焦急起来,四方都抽不开手, 都无法支援到处在敌阵中拼杀的骑兵队伍! 这样持续下去,战事的结果将不可预料, 金齿卫或许能够守住,但失去骑兵的金齿卫又能守多久? “怎么办,怎么办.” “一定要让骑兵脱离战场,不能久战一地。” 深吸了一口气,将手中千里镜放在一旁,发出一声大喊: “王瀚,接替指挥,预备队随我出营杀敌!” “是!” 南侧营寨,早已蓄势待发的五百军卒眸光锐利,发出一声大喊。 但一侧,满脸黑灰的铁炮指挥王瀚却迟迟没有动静, 万宇猛地看了过去,见他正呆呆地立在那里,发出一声怒吼: “你在干什么!” 王瀚被这一道声音惊醒,眸子瞪到最大,连忙开口: “不用去了!!” “援军!!援军来了!!” 象征着死生之地的战场后方,陡然出现了一阵低沉的号角声, 紧接着便是队整齐有序的脚步声, 哒哒哒—— 不知多少人回头看去,瞳孔骤然收缩。 只见一群身着厚重铠甲、手持火铳的军卒, 如同从黑暗中的勇士,整齐划一地从山林间走出。 他们步伐坚定有力,整齐的甲胄碰撞之声响在所有人的心弦上。 月光透过树梢,斑驳地洒在他们的铠甲上,反射出冰冷漆黑的光芒。 突如其来的军卒脸上写满坚毅与冷静, 他们的眼神如同锐利的鹰隼,紧紧地盯着前方的战场。他们手持的火铳在月光下闪烁着寒光, 仿佛已经饥渴难耐,渴望品尝敌人的鲜血。 他们用从未有过的队形排列, 五十人为一排,十列纵队, 宛如两堵移动的钢铁长城,缓缓向战场推进。 山林间的鸟鸣声在这一刻仿佛都静止了, 火枪兵们的脚步声在战场上回荡, 与远处的炮火声、呐喊声交织在一起,慢慢变得安静! 整个战场为之一震。 不知多少麓川兵有些惊恐地看向突如其来的火枪兵队伍,眼神中充满呆滞与无助, 似乎在发问,后方怎么会有人。 正当火枪兵方阵如钢铁洪流般从山林间涌出,震撼了整个战场之时, 其两侧突然响起了雷鸣般的马蹄声。 这声音由远及近,犹如天际翻滚的乌云中蕴含的雷霆之力,预示着风暴降临。 两股身着黝黑铠甲、手持长刀的骑兵队伍, 如同两道黑色闪电,从火枪兵的左右两侧疾驰而出。 他们的坐骑雄壮有力,马蹄扬起阵阵尘土,如同万马奔腾,气势磅礴。 左侧骑兵由张玉率领,他们身着黑色甲胄,如同夜色中的幽灵, 如同一道锋利的黑色刃锋, 划破战场的硝烟,向着火枪兵左翼的麓川人而去! 右侧则是武福六的骑兵队伍,同样如此,朝着火枪兵右侧的麓川人而去! 两股骑兵队伍在火枪兵方阵的两侧疾驰, 他们速度之快,令人目不暇接。 众人来不及反应,他们便已经开始冲杀,不停清理两侧的敌军! 随着火枪兵方阵与两侧骑兵的迅速整合,战场上的气氛愈发紧张。 双方的距离在不断拉近,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火药味和即将爆发的血腥味。 在火枪兵方阵的最前端,两位指挥官徐增寿与郭铨并肩而立, 他们的眼神坚定冷峻,仿佛能穿透硝烟,直视敌阵深处。 眼中,还蕴含着从未有过的激动, 在应天时,他们是不争气的二代, 现在,他们是结束战事的决定力量。 此等悬殊,让他们觉得不枉此生! 徐增寿身着黑色战甲,手持长刀, 年轻的面容比之以往多了不少沉稳,透露出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父亲去世后,家中重担都压在了大哥身上, 徐增寿想要为其分担,但没有本事, 他从军,还是没有本事,只能充作跑腿。 他厮杀不行,战阵不行,谋略不行,无将领之命。 每日只能尽量保持乐呵,麻痹自己,使自己忘记家中的重担。 但现在,手中的火铳,让他成为将领。 他紧抿嘴唇,心中无声自语: “大哥,弟弟也可以撑起家中。” “准备!” 徐增寿声音沉稳有力, 他举起手中的长刀,指向前方那密密麻麻的敌军! 火枪兵们迅速调整姿势,将火铳对准前方。 他们的动作整齐划一,宛如经过千锤百炼的机械,每一个动作都透露出训练有素。 “第一轮!” “六段击!” “放!” 声音下达,一众回头看来的麓川军梦然觉得, 天亮了. 火枪兵左侧方阵瞬间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枪声。 六轮齐射几乎在同一时间展开,火光四溅,硝烟弥漫。 火铳的怒吼声回荡在战场上空, 每一声枪响都伴随着敌人的哀号,而后迅速被下一轮枪响压盖! 第一轮齐射过后,前方战场瞬间被一片浓厚的硝烟所笼罩,仿佛被一层厚重的黑雾所吞噬。 火光在硝烟中闪烁,如同地狱之门被猛然推开,释放出无尽死亡与毁灭。 硝烟散去,战场上的景象令人触目惊心。 原本密密麻麻的敌阵产生了刹那间方形空缺, 前方空空如也,再无站立的敌军! 只有在火枪兵的猛烈打击下,变得支离破碎的尸体。 地上,犹如风吹倒的麦子,敌军尸体遍地,如推倒的积木,首尾相连。 他们的身体被火铳打得千疮百孔,鲜血汩汩而流。 他们试图挣扎着站起来,但身体已经被子弹打得残缺不全, 只能无助地倒在地上,等待着死亡降临, 他们眼神中充满恐惧与绝望,已经看到了自己生命的终点。 哀号声、呻吟声、求救声一概没有。 就连远处的喊杀声以及大炮轰鸣声,兵器碰撞声都有了刹那间的停滞, 整个战场变得安静,死寂。 刚刚冲杀结束的冯诚有些茫然地看向身后,眼睛猛地瞪大。 将手中从土地上拔出来的阿鲁塔,转过身子。 他身材高大,却无法越过战场, 只能看到安静的后方战场在刹那间变得混乱嘈杂, 开始四处奔走,似乎身后有什么穷凶极恶! 第一轮齐射,不在于给麓川军造成的巨大伤亡, 更在于摧毁敌军的心理防线! 刹那间,士气在这一刻彻底崩溃, 他们开始四散逃窜,企图寻找一条逃生之路。 但就在这时,马蹄声自东西两方响起, 千余名骑兵,不知从何地冲了出来,如同猎豹般游弋在东西两侧的战场边缘。 原本四散逃散的诸多麓川军卒感受着身前的肃杀,瞳孔骤然收缩!! 连忙调转方向,往回跑去! 此刻开始向着战场中心汇聚! 刘黑鹰发出畅快的大小,手中长刀不停挥舞, 其麾下骑卒如同一张无形的网,将麓川军牢牢驱赶! 火枪方阵中, 郭铨眼中闪过一丝狠戾,嘴角出现一丝狞笑! “火枪兵!前进!!” 整齐的脚步声再一次响起,朝着前方那愈发密集的军阵而去! 火枪兵很快就填补了第一轮齐射带来的空缺,牢牢站定在尸体之上! “第二轮!” 郭铨的声音更加坚定, 仿佛要将所有力量都注入这一轮射击中。 他不是家中嫡子,不缺钱财,但无权势,也无本领。 是手中的火铳长刀,给了他立身之本。 他发誓,要成为家中最耀眼的将领。 “父亲,我不会抢夺大哥的爵位,我会自己拿到爵位!” 他低声呢喃,每一个字都像是被战场上的硝烟锤炼过,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 他高举手中长刀,双眼如炬,关注信念,发出怒吼! “六段击!” “放!” 火蛇喷涌,硝烟弥漫, 扣动扳机,一排火蛇出现, 后退,轮换,再次扣动扳机,火蛇再次出现! 子弹同雨点般落下,一个个麓川兵倒下。 他们的身体在硝烟中翻滚,终于发出哀号。 一名身材魁梧,身穿甲胄的麓川兵高举长刀,组织起大约两百人的反抗! 他们挥舞手中兵器,试图冲破火枪兵炮火防线。 然而,在密集速射下,他们的反抗显得苍白无力。 随着一排排速射,一排排的敌军被击中, 他们的身体在硝烟中如风吹倒的麦子一般倒下,鲜血染红大地。 郭铨站在阵前,目光如炬,盯着前方战场。 硝烟逐渐散去,战场上只剩下了一片死寂。 敌军已经彻底崩溃,他们四散逃窜,企图寻找一条逃生之路。 然而,在骑兵联合追击下,他们的逃生之路已经被彻底封死。 “火枪兵,前进!!!” 手持长刀的李景隆见到这一场景,脸上充斥着无法遮挡的兴奋! “前进,将他们怼到城墙上!” “弟兄们,向南而行!” 射击、轮换、射击! 千余人的火枪队伍就这么从战场边缘, 在两侧骑兵的保护下一路向前推进! 敌军在骑兵的驱赶下,进入射程,承受枪击,然后死去。 战场寂静无声,只有噼里啪啦的火铳炸响声回荡, 硝烟弥漫,火光四溅, 敌军在火力压制下,倒地不起。 他们的身体在硝烟中扭曲、翻滚,发出痛苦的呻吟和哀号。 射击并未因此停止,他们继续保持着稳定节奏, 一轮又一轮地射击,一步一步地前进。 不知何时,黑暗的大地上仿佛被无形之手铺上了一条笔直漫长的红绸。 但,并非喜庆之物。 而是由无数尸体鲜血凝聚而成的血河。 所有人怔怔地看着,硝烟散去,露出了那令人心悸的景象。 尸体遍地,宛如秋日收割后的麦田,只不过这里收获的是生命的终结。 鲜血染红了土壤,汇成一条条细流,蜿蜒在这片死亡之地上,与夜色中的黑暗交织。 火枪兵们走在红绸上, 脸上没有喜悦,只有深深的敬畏。 在这片由无数生命铸就的血色战场上, 火枪方阵展现出的威力超乎了所有人的想象, 即便是那些亲手操控着火铳的军卒,也未曾预料到如此震撼人心。 夜色虽深,但月光下, 每一杆火铳,都像是死神手中的镰刀, 收割着生命,留下一道道冰冷轨迹。 就连两侧护卫的诸多骑兵,那些习惯了在战场上冲锋陷阵、所向披靡的精锐军卒,此刻也不由得心生复杂。 刘黑鹰所带领的骑兵们也怔怔的愣在那里,眼中充满惊愕。 快,太快了。 杀敌的速度太快了, 快到所有人应接不暇,无法反应。 整个南方战场陷入了安静,城墙上的炮火停止, 冯诚的骑兵停止冲锋,龙骧军没有再挥刀。 战场上,风似乎都停滞了。 都是久经战阵的老卒, 他们第一次意识到, 生命的流逝,居然如此简单,简单到只需要轻扣一下扳机。 夜,依旧深沉寂静。 战场却弥漫着一种不同寻常的氛围,充满复杂。 (本章完) 第343章 为族群而战 第343章 为族群而战 战事还在如火如荼地进行, 陆云逸坐在战马上,看着前方战场,轻轻点了点头,神情无比平静。 在他的预想中,火枪兵方阵上战场,就是此等模样, 摧拉枯朽,摧毁眼前一切来犯之敌。 他歪头看向一侧不停记录战事的文书,沉声开口: “我说你记。” 呆愣在原地的姚同辰打了一个激灵, 低头看向本应满满当当,如今却空空如也的册子, 脸上露出一丝慌张, 陆云逸低头看了过去,笑了一声: “战场上谁都能分神,唯独文书不能分神,记过一次,下不为例。” “战事记录战后补全。” “是!”姚同辰长舒了一口气,脸上闪过庆幸, 同时将手中册子翻过一页,准备记录。 陆云逸沉声开口,娓娓道来。 姚同辰飞速书写, 火枪方阵弱点记录, [一:近战能力薄弱: 火枪方阵的主要优势在于远程火力,但在近战方面则显得相对薄弱。 一旦敌军突破火枪兵射程,逼近到近距离,火枪兵就难以有效应对, 这时需要依赖两侧骑兵或其他近战部队进行保护, 战阵略显臃肿,需要在开阔地带进行战斗。] [二:射击间隔与装填时间: 尽管火枪兵可以通过六段击等战术提高射击频率, 但每次射击后都需要时间进行装填,这构成了其火力输出的间歇。 在这段时间内,火枪兵处于相对防御的状态, 若敌军有高速骑兵,会被抓住破绽反击。] [三:战场适应性受限: 火枪方阵的威力在很大程度上依赖于其严整的阵型和紧密协作。 但在复杂多变的地形和战场上,如山地、沼泽等, 火枪方阵的机动性和适应性会受到严重限制,影响战斗效能。] [三:士气与心理压力: 虽然火枪兵经过严格训练, 但在连续的射击和目睹战场上的血腥景象后,士气和心理状态会受到影响。 长时间的高压环境会导致军卒出现疲劳、恐惧等负面情绪,影响战斗力以及轮换。] [四:后勤与维护需求: 火铳作为一种较为复杂的军械,其维护和保养需要一定的专业知识和技能。 同时,火药的供应和储存也是一大问题。 在长时间的战争中,后勤问题可能会成为制约火枪方阵作战效能的关键因素。] [五:难以在杀敌与配置上达到平衡: 火枪方阵在配置上需要考虑到远程火力输出与近战保护之间的平衡。 为了确保火枪兵能够安全地输出火力, 需配置一定数量的骑兵或步兵作为护卫,以防止敌军突破防线。 然而,这些护卫部队如果脱离火枪方阵,不惜代价地进行冲杀, 同样能够造成与火枪方阵相当的杀敌效果。 这就产生了一个矛盾: 一方面,需要护卫来保护火枪兵。 另一方面,护卫部队本身也具有强大的战斗力,会造成战力冗余。] [六:高昂成本与廉价人力的矛盾: 火枪兵作为战场上的精锐部队, 其杀敌能力固然强大,但背后所需的钱财投入同样巨大。 从武器制造、火药采购到军卒训练与装备,每一个环节都需要大量银钱支持。 这对于朝廷而言,面对高昂的火枪兵成本, 往往会选择更为廉价的军卒作为替代。 这些军卒虽然装备简陋,战斗力相对较弱, 但他们的生命价格便宜,且数量众多, 能够在一定程度替代火枪兵完成作战任务。 朝廷通过让这些军卒以性命为代价去完成战果, 既降低了战争成本,又在一定程度上保证了军事行动的进行,收获胜利。 举例:火枪兵完成作战任务九十五分,普通军卒九十分, 提高五分却要耗费成倍的银钱操练,性价比不高。 所以,高昂的成本与廉价人力之间的平衡却难以实现。] 陆云逸声音清冷,姚同辰飞速记录, 他写的字尤为好看,陆云逸也不得不承认, 一手好字,的确让人心情愉悦。 陆云逸捏了捏眉心,随意摆了摆手: “先记录这些,缺点太多了,说不完。” 陆云逸丢下一句,便拿起千里镜继续看向战场, 而不论是在一侧的姚同辰还是诸多亲卫, 都不由得感受到了深深的敬畏, 他们只能看到眼前火枪兵大杀四方,迅速清理战场, 但大人,却能看到背后的诸多隐患以及缺点,甚至是他们无法理解的缺点。 半个时辰过去,经过火枪兵的横冲直撞,战事已经接近尾声。 整个金齿卫北方战场,只有龙骧军还茫然地立在那里,似乎不知所措。 而火枪方阵此刻已经一分为二, 在骑兵的拱卫下,大肆屠杀! 清理着东西两处战场, 如今,整个北方战场一片狼藉, 遍地的尸体让人无奈,居高临下看去,显得异常恐怖。 到了这一地步,战场的胜负已经没有悬念。 这时,急促的马蹄声响了起来, 陆云逸循声看去,是被安排在后军看守天竺人的马大可。 见到是他,陆云逸脸色凝重, “发生了什么事?” “大人,天竺人那边有了动作, 有二十余人脱离队伍,为首之人是一个名为莽古鲁达的青年,他要向我们投降。” 马大可语速飞快,脸上带着惊疑不定。 啊? 陆云逸听后脸上闪过刹那间的茫然,眼睛随即睁大。 心中生出了然,猛地回头看向战场中孤零零站立的龙骧军。 他看到了最为高大的一人, 也是此行麓川的主将阿鲁塔。 陆云逸眉头微皱,瞳孔收缩,眼神中充斥着危险气息, 他知道为什么战事这么急,而天竺人又躲在潞江岸边了。 眼前这阿鲁塔的确与麓川发生了矛盾, 并且在此等战事下,做出了保全族人的动作。 他还是没有忠于麓川,而选择了忠于族群。 “他们人呢?” 马大可转头看去,指向战场边缘: “在那里。” 陆云逸沿着方向看了过去, 只见遍地尸体的北方战场,突兀地出现了几个站立的人影, 身穿甲胄,但没有兵器, 正在茫茫尸体中快速跑着,向着龙骧军跑去。 “大人,这是他们投降的条件,放他们去后,其他天竺人才老实下来。” 陆云逸面露深思,轻轻点了点头: “做得好,让那些人在山林中等待,不得乱走,再有擅出丛林者,杀无赦。” “是!” “去吧。” 马大可迅速跑开,陆云逸挥了挥手,朝着下方战场而去。 在硝烟弥漫、火光冲天的战场上, 莽古鲁达的身影显得尤为孤独, 他的呼吸急促而沉重,汗水与泪水交织在一起, 沿着脸颊滑落,模糊了视线,却无法模糊心中那份刻骨铭心的悲痛。 四周,是无尽的苍茫与绝望。 尸体横七竖八,他的目光在这片死寂中穿梭, 跑动的步子时快时慢, 突然,他的脚步一顿, 整个人仿佛被无形的锁链定住,视线定格在了一具熟悉的身躯上。 那是他的叔父,半边身子已经被打烂,没了声息。 泪水再次决堤,莽古鲁达无法站稳, 他踉跄着向前,不远处,又是一具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那是他童年的玩伴,笑容永远灿烂的阿米尔, 此刻也躺在了这片土地上, 眼神空洞地望着天空,仿佛还在诉说着未完的梦想。 “日后,我们一定让族人吃饱饭。” 每认出一具尸体,莽古鲁达的心就像被重锤击打一次,疼痛难忍。 他放声大哭,他泪流不止,他没有停住脚步。 他向着战场中央的龙骧军而去, 越走越近,他的步子却越来越慢,一直压抑的哭声也传了出来,号啕大哭。 在前方,被硝烟与尘埃笼罩的战场上,龙骧军的旗帜已经残破不堪,但仍然在风中顽强飘扬。 二十余名龙骧军,如同最后的磐石,紧紧围成一圈,将阿鲁塔紧紧护在中间。 他们的眼神中充满了决绝与不屈。 但,他们身上的一个个血洞早就不再流血,表情早在不知何时定格。 他们已经死了。 面对火枪兵齐射,他们手中紧握的大刀,成为他们最后的依靠。 长刀深深插入地面,如同他们的信念一般坚定不移,支撑着他们的身躯。 中心,阿鲁塔,这位曾经要成为麓川第一勇士的天竺人。 此刻尤为狼狈。 他的胸腹之上,几个黝黑的血洞赫然在目,周围还有着浓郁的焦黑, 那是穿透一个个胸腹,打在他胸腹上的子弹。 鲜血已经染红了他的战甲, 他有些疲惫地站在那里,静静看着周围, 眼神中没有恐惧与绝望,只有不带一丝波澜的平静。 此等结果,是在度过潞江后,就能预料到的结果。 下一刻,阿鲁塔的目光穿透缝隙, 定格在了远处奔跑而来的莽古鲁达身上。 那一刻,平静的眼眸中仿佛掀起了惊涛骇浪, 平静转瞬即逝,取而代之的是难以掩饰的慌张与焦虑。 阿鲁塔的声音低沉、虚弱、急促,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你怎么来了?” 不知为何,阿鲁塔面对展示激烈已经保持平静的心绪, 突然有了波动,带着一丝丝害怕。 莽古鲁达停下脚步, 当他看到阿鲁塔身上的伤痕以及血液后,整个人心如刀绞。 他明白了, 他明白了将军先前跟他所说的一切话,他明白了。 死中求活,死的是将军,活得是自己,以及族人。 莽古鲁达无力地跪倒在地,低垂着脑袋, 此刻,他心中无力已经到达顶点, 对于族人生存的无力,对于眼前战事的无力,对于日后的无力几乎要将他压垮。 他不知道在失去了所倚靠的大人后,他们该怎么办。 阿鲁塔慢慢迈动步子,用手扒开同僚的尸首,挤了出来, 他捂着胸腹,半跪了下来, 怔怔地看着莽古鲁达,再一次发问: “你怎么来了?” 莽古鲁达抬起头,声音沙哑低沉: “大人,我带着族人降了。” 莽古鲁达低下脑袋,尽管他觉得这就是大人的意思, 但他却依旧觉得羞愧万分,慢慢将头低下。 听闻此言,阿鲁塔眼中的挣扎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坦然,平静。 恢复了先前那般,似乎就连身上的伤势也不见了。 甚至还露出了一丝欣慰笑容, “莽古鲁达,现在你是族人们的首领,你做得很好。” “只有活下去,才有资格谈未来。” 莽古鲁达抬起脑袋,眼中涌出泪水, 牙关紧咬嘴唇,渗出一丝丝鲜血。 “大人,我们回家吧,不在这里。” 阿鲁塔露出一丝笑容,野兽一般的头发自然垂落,已经浸满鲜血, “傻孩子,你看这四周, 烽烟四起,战火连绵。 我们天竺人弱小,在这片土地上已经承受了太多苦难。 既无法战胜麓川,也无法战胜明国,又如何回得去呢?” 阿鲁塔眼中露出感慨,声音空洞: “麓川军中有族人,明国的军中依旧有族人, 族人们为麓川而战,为明国而战, 一直都是旗子,总是无辜伤亡,这不对。 天竺人,不应该这样。” 说到这,阿鲁塔惨白的脸颊上多了一丝红润,精神似乎也好了一些。 见到这一幕,莽古鲁达心中哀伤已经无法抑制, 他知道这代表着什么。 “莽古鲁达,你知道族人们为什么会成为麓川与明国的仆从兵吗?” 莽古鲁达摇了摇头,身体不停抽泣。 阿鲁塔笑了起来,目光如炬地望向远方,看向大地上茫茫的尸体, “他们也不知道,他们为了一块甲、一口粮,就能给人当狗,霍出性命。 为什么会这样,天竺本应该强大无比。 莽古鲁达,别人可以不知道,但你要知道。” 莽古鲁达茫然地抬起头,看向阿鲁塔,眼中有着疑惑。 “大人,我不知道。” 阿鲁塔怔在当场,忽然笑了起来: “这便是原因。” “莽古鲁达,军卒知道为什么而战很重要。” “一块甲、一口粮并不能成为族人们战斗的原因,这个理由无法支撑族群变得强大。” “所以,天竺人在西南之地,任人宰割。” 说到这,阿鲁塔原本红润的脸庞陡然间变得苍白,身体也开始轻轻颤抖, 他忽然觉得,夜晚的冷风太冷了, 厚重的甲胄都无法阻拦这种寒冷。 他开始剧烈喘息,声音有些急促,他的身子栽倒, 莽古鲁达将他扶住,阿鲁塔倒在莽古鲁达怀中,呼吸急促: “我们要为族群争取尊严,争取生存,为尊严而战,为生存而战。” “为族群而战。” “要让后人记住,天竺人.不是任人宰割的羔羊。” “我们有勇气,有智慧,有力量去守护家园, 有了共同的信念,族人们就会团结,族群就会就会” 鲜血不停地从口中喷出, 让阿鲁塔原本就粗犷的脸庞变得更加粗犷。 “强大。” “记住.为族群而战,就算是死,也要为族群而.” “死。” (本章完) 第344章 失败总是贯穿人生始终 第344章 失败总是贯穿人生始终 金齿卫的战事在太阳升起时结束了, 天竺人阿鲁塔也在此时殒命。 战场上一片狼藉,到处都是死尸以及战事的残存火焰, 敌军在战场上挣扎,慢慢攀爬,希望能离开这片战场。 莽古鲁达跪倒在地,抱着阿鲁塔的尸体,泣不成声, 身体抖动,以此来掩盖抽泣, 他在想大人死前所说的话。 为族群而战 他此刻心中充满了茫然,如何为族群而战? 两万族人在他麾下,每日所吃的粮食都不知要多少,如何维持? 饭尚且吃不饱,又如何能为族群而战? 莽古鲁达心中充满了茫然以及对未来的惶恐, 他想到那可怕的火器战阵, 想到了那从未见过的高头大马, 也想到了那全副武装的黑色甲胄。 这些,都是摆在他面前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 虽然降了,但明人真能放过他吗? 莽古鲁达不清楚,也不敢去想。 他现在只想留在这里,多待一会儿,甚至可以说多逃避一会儿。 等他站起身时,迎接他的就是带领族人的重任。 淡淡的马蹄声响了起来, 不似战阵中的那般急促,显得尤为轻快以及游刃有余。 莽古鲁达心神一紧,知道属于自己的命运要来了。 他缓缓抬起脑袋,眼中茫然尽数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坚毅。 深吸了一口气, 不论是面对明军还是麓川,阿鲁塔大人都能做到最好,都能够赢得战事。 我,也可以。 他擦掉流出来的鼻涕以及眼泪,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正常。 莽古鲁达慢慢站了起来,侧头看向身旁的高头大马, 视线一点点抬高,他看到了一个比他还要年轻的年轻人。 身穿黑甲,面容锐利,此刻正上下审视,打量着他。 莽古鲁达不知道此人是谁, 但他认出了马大可,是他投降的明军将领。 此刻也在年轻人身后,像是其下属。 深吸了一口气,莽古鲁达朝着前方的几人用力躬身: “天竺莽古鲁达拜见诸位将军。” “阿鲁塔是你的什么人?”清冷的声音自前方传来,声音古井无波,却带着威严与审问。 莽古鲁达抬头看向那年轻人,轻轻抿了抿嘴,沉声开口: “这位将军,不知您的名讳?” “陆云逸,此军主将。” 莽古鲁达身子一紧,双唇紧抿,将脑袋又低了一些。 陆云逸上下打量着莽古鲁达, 发现他的身体长得尤为壮实,与眼前的阿鲁塔大差不差, 不仅是身体,就连眼神以及诸多神态,都比那些天竺人要清明不少。 陆云逸率先发问:“多大了?” “二十岁。” “与阿鲁塔是什么关系?” “他他是我们的大人,也是族长,而我是他的弟子。” 莽古鲁达嘴唇紧抿,眼中流露出追忆,坚毅的脸庞也变得柔和了许多。 陆云逸轻轻点了点头: “本将问你,为什么阿鲁塔会带着五万兵马过潞江。” 莽古鲁达脸色愈发灰暗, 他想到了阿鲁塔大人与他说过的诸多事情, 先前以为是看重,将军中机密告诉他, 现在看来,分明就是为了此刻做准备。 莽古鲁达轻声开口,声音中带着苦涩: “国主思伦法害怕天竺人在国内作乱, 也害怕阿鲁塔将军揭竿而起, 便将我等派来大理,以此来牵制明国的注意,也让族人们死一些。” 陆云逸面露思索,对于‘战争是政治的最高形式’此话,有了更为通透的理解。 “你是他留下的继任者?” 莽古鲁达眼中闪过惊疑不定,轻轻点了点头: “回禀将军,是。” “呵”陆云逸发出一声嗤笑,神情玩味地看着他: “为族群而战,你觉得如何?有道理吗?” 此话一出,吵闹似乎在这一刻停止,不知多少人将眸子投了过来, 一个个面露锐利,还带着审视。 此等眼神使得莽古鲁达心中有些慌乱, 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眼前之人是明军,天竺人是麓川人的仆从兵, 如何安置还没有定下,如何为族人而战? 此话能说吗? 莽古鲁达的呼吸一点点急促,过了几息,他眼中闪过果决,轻声开口: “回禀将军,我等是为了生存而战, 在麓川时,麓川人给我们吃的, 让我们活下来,我们不介意为他们而战。 现在,我等投降大明,苟延残喘,也要为大明而战。” 此话一出,李景隆上下打量着莽古鲁达, 此话十分漂亮,没想到天竺人中还有聪明人。 陆云逸轻轻点了点头: “说得很好,麓川人作战是为了家乡存续, 大明人作战是为了国泰民安,都是为了族群而战。” 陆云逸脸色平静到了极点, 但不知为何,在他旁边的李景隆陡然间察觉到了一丝寒意,神情古怪。 在场几位将领以及亲兵的脸色都严肃起来。 “天竺人为族群而战同样没错。” “可这里是大明地界。” “就在两日前,麓川人攻破了游鱼部营寨, 尔等天竺人也在其中助纣为虐,致使我大明军民死伤六千余。” 此话一出,场中气氛为之一变, 莽古鲁达猛地抬起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在游鱼部营寨的战事中,他是先登之军,率先冲进了营寨。 陆云逸居高临下地看着莽古鲁达,淡淡开口: “你听过本将的名字吗?” “听过,阿鲁塔大人说,金齿司以及游鱼部就是将军率军攻破。” “想不到本将的名声已经传到了麓川。 若是尔等投降旁人,或许还真能活下来, 但你们错就错在,急病乱投医,投降了本将。” “本将还有一个名头,你可知道?” 莽古鲁只觉得浑身汗毛倒竖,心中充斥着茫茫危险, 他打量四周,想要找到一个合适的进攻机会, 但他很快便放弃了,周围都是守卫森严的护卫,没有机会! 他只能将脑袋低了又低,“小人不知。” “杀俘。” 陆云逸神情淡然,似是在说一件不相干的事。 但此等轻快之言却让莽古鲁达脸色大变, 愤怒、不解、无奈,以及不可思议等等情绪接连闪过,最后变为了乞求。 “将军,天竺人愿意为大明而战。” “大明军卒也愿意为大明而战,要你们有何用?” 陆云逸说完后看向远方,看着从战马上走下来的冯诚, 他此刻脸色虚弱到了极点,身上已经被血水打湿, 冯诚也看向了坐在战马上的陆云逸, 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朝着他摆了摆手,就这么直直地向后倒去 一旁的亲卫连忙将他搀扶,同时发出了喊声: “军医!!” 收回视线,陆云逸脸色有几分严肃: “此刻,本将是战场最大的官了。” 陆云逸挥了挥手。 下一刻,在所有人都猝不及防之时, 锐利的破空声从身后袭来,一支锐利的箭矢划破了黑暗, 带着朝阳的光明,直直刺进了莽古鲁达的身躯! 扑哧! 长箭从心口钻入,从身后穿出,力道之大,在莽古鲁达的胸口上留下了一个血洞。 在场不知多少人瞪大眼睛,面露震惊, 猛地转过身去,看向手持大弓的刘黑鹰。莽古鲁达轻轻低下头,看向胸口喷出的鲜血,一时间有些茫然, 明明降了 他颤颤巍巍地抬起头,看向沐浴在清晨阳光下的年轻身影, 面容已经看不真切,只能听到一句充满淡然的声音传来: “不是每个人都是主角,失败总是贯穿人生始终,遗憾才是人生的必修课。” 莽古鲁达倒下了,倒在阿鲁塔身旁。 陆云逸高居战马,扫视着整个战场, 清晨的阳光洒下,没有驱散的战场的恐怖,反而让血色大地变得更加狰狞。 努力嗅了嗅鼻子,陆云逸闻到了熟悉的腥臭味,眉头微皱,眼中闪过一丝不喜。 紧接着,他沉声开口: “传令全军,潞江东侧山林中发现敌军埋伏,尽数清缴,做好斩级统计。” 尚处呆滞状态的传令兵听闻此言,顷刻间回过神来, 先前的茫然以及彷徨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兴奋,顿时发出了一声大吼: “是!!” 传令兵匆匆离去, 战马奔走,战旗挥舞! 原本散落在战场上的军卒开始汇聚,重新变得威风凛凛。 陆云逸回头看向马大可,轻声道: “去吧。” 马大可脸色凝重,呼吸微微急促: “是!” 陆云逸挥了挥手,看向身后的诸多将领: “你们也去吧。” “是!” 微风吹过,清晨的冷风似乎吹散了一些战场上的血腥味, 吸引来了不知从何而来的黑色乌鸦,嘎嘎嘎叫个不停。 陆云逸与李景隆正朝着冯诚所在慢慢走去, 李景隆还未从刚刚的军令缓过神来, 神情有些呆滞,心中充满森然! 心中犹豫许久,他才终于开口: “云逸,那些天竺人不留着吗?”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大明不是麓川,不需要天竺人来打仗,留着他们是浪费粮食。” 陆云逸侧过头来,发现李景隆脸上有一些担忧,轻声解释: “曹国公不必多虑,此举意在震慑, 杀了明人,就要做好血债血还的准备。 如此多的家庭支离破碎,一句投降就能一笔勾销?” “笑话!” 这么一说,李景隆倒是觉得合情合理,轻轻点了点头, 他转而想到了什么,问道: “大理府那些遭灾的女子如何了?” 李景隆一愣,他能明显感觉到陆云逸的情绪低落了一些, 心道果然,果然是大理府的遭遇让他改变了许多想法。 陆云逸长长地叹息一声: “很不好,失去了家中顶梁柱, 那些女子只能苟且偷生,过着暗无天日的艰辛日子。” “游鱼部新修建的军寨被攻破后,死了将近七千人。” “他们大多都是家中的顶梁柱,为大明而死, 我等身居高位,总要为他们报仇,平息心中怒火。” “否则.战事停歇带来的不是和平,而是矛盾激化。” 李景隆觉得此话说得很有道理,但他苦笑着摇了摇头: “云逸,此等事就算是我想做,也不敢做。” 陆云逸笑了笑: “对待敌人,杀了他们,才是最高的尊重。” 李景隆陷入沉思,眉头紧皱 片刻后,二人来到了冯诚所在之地, 此刻军医还正在为其止血包扎伤口, 广利卫指挥使丁睿此刻也匆匆赶来, 他有些狼狈,脸上被炮火的灰烬遮盖,看不清五官。 “大人怎么样?” “还请大人放心,冯大人身上并没有致命伤, 只是旧伤未愈,力竭昏迷了,好好静养,等个一日就能清醒。” 至此,丁睿才算是长舒了口气, “好好照顾冯大人,不能有丝毫差池, 若是出了什么岔子,本官唯你是问!” “是!” 吩咐完,丁睿朝着陆云逸以及李景隆快步走了过来,面露恭敬: “见过曹国公,陆大人,幸亏两位大人及时赶来, 否则今日之战事,还真不知道要沦为什么模样。” 丁睿脸上带着笑容以及郑重。 李景隆沉声问道:“金齿卫伤亡如何?” “还请曹国公放心,在初期的交战中, 我等用的都是军械,并未与敌军直接交锋,后续的交锋损伤也不大。 唯有骑兵要在来回扰乱战场,有些损伤。” 李景隆点了点头: “打扫战场吧,做好清理,以防疫病。” “是!” 丁睿露出几分担忧,沉声开口: “曹国公,陆将军, 此次进攻敌军数目有些不对,军中文书测算中此次攻寨” 还不等话音落下,西北处就传来了一股股激烈的炸响, 他猛地抬头看去,面露惊骇。 李景隆沉声开口: “剩余的两万天竺人躲藏在山林中, 是阿鲁塔用来对付援军的后手, 前军斥候部已经前去清理了。 还请丁大人劳心,战事结束后,好好清理战场。” 丁睿有些茫然地看向四周, 发现不知何时,前军斥候部的骑兵以及火枪兵都消失不见. 他这才反应过来,连连点头: “还请曹国公放心,金齿卫中还有一些尚未参与战事的民夫,可以操持此事。” “嗯。” 李景隆看向陆云逸,轻声道: “我等先入寨吧。” 陆云逸这才点了点头,看向丁睿: “劳烦丁大人了。” “不麻烦不麻烦。”丁睿显得有些诚惶诚恐,连连摆手。 一日的时间转瞬即逝, 不论是战场的清理还是防御工事的重新修建,又或者军功斩获的统计都没有完成, 陆云逸此刻正在军帐中来回踱步, 显得尤为急躁,脸上表情凝固,眉头紧皱。 一旁的李景隆与刘黑鹰悄无声息对视一眼,都决定不说话。 可他们不说话,陆云逸说, 他来到李景隆身前,脸色凝重到了极点: “曹国公,我等不能继续再留在这里了, 我等要主动出击,从坪山坳以及定边,去往景东,堵住思伦法的后路!” 李景隆露出几分尴尬,小声说道: “云逸啊,我知道你着急于战事, 但冯伯伯还未苏醒,大理战事归他统筹,我等不能随便调兵啊。” “不能再等了!! 再等下去,思伦法还不知要长驱直入到什么地方, 定边的守军不能妄动,能在大理战场肆意活动的只有我们, 我们若不去堵住思伦法的后路,还有谁能去?” 陆云逸声音急促,快步走到桌案旁, 将下午收到的文书又看了一遍,脸色又阴沉了几分,脑海中全是疑惑。 “思伦法的速度怎么能如此快?” “南安州不是边境坚城吗?怎么如此轻易就被攻破了?” 陆云逸拿着文书来到李景隆身前,强行压制住心中情绪,沉声开口: “曹国公,不论楚雄前线出现了什么问题, 南安州被拿下后, 思伦法不论是向北攻破定远,还是向东过九渡江, 都会对如今战事有着翻天覆地的改变。” 陆云逸快步走到地图前,指了指位于南安州北侧的定远,沉声开口: “一旦思伦法拿下定远,大理与昆明就会被彻底阻隔, 大理就会成为孤岛,失去了战略之重。 而一旦向西再次渡江,轻而易举就能威逼昆明,如此结果更加无法想象! 所以咱们不能停,大理的五万人就算是尽数杀了,也无法改变大明从攻势转为守势的事实! 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出大理,直插景东! 只要我等将礼杜江西岸的麓川兵尽数清理,牢牢占据西岸, 再配合楚雄精锐,战略态势将再次转变, 就变成了思伦法被我等包围,这是目前唯一的解法。” 李景隆也知道此事重要,但他脸上露出难为情: “云逸啊,你刚刚官复原职,未有军令匆忙调动,可是大罪。” “曹国公!来不及了,谁能知道这南安州如此不禁打。” 就在这时,急促的脚步声自军帐外响起, 冯云方没有通报,就这么直冲冲地冲了进来: “大人,冯大人醒了!” (本章完) 第345章 存地失人,人地皆失 第345章 存地失人,人地皆失 硕大的军帐内布满了刺鼻的草药味,密密麻麻站满了人, 门口有亲兵接待, 隔着很远,他们就看到了曹国公与陆云逸前来,连忙将帷幕打开。 陆云逸进入其中,眉头顷刻间就皱了起来,努力嗅了嗅鼻子, 闻到了一股草药与诸多陈旧物件混合的味道, 转而吩咐站在门口的亲卫: “帷幕不要放下来,打开通风。” 那名亲卫瞪大眼睛,脸色古怪,看了看不远处的军医, “可” 李景隆想到了军中的急救手册, 封闭的室内需要通风以保持空气清新,便开口道: “打开,别废话。” 二人快步走入军帐, 原本停留在军帐中的一些人纷纷让开道路,让二人靠近。 陆云逸很快就看到了躺在床榻上的冯诚, 他此刻脸色惨白,浑身上下都包裹了白色绷带,还能看到浸润出来的红色。 “舅舅。”陆云逸没有客气,径直喊出了口。 “冯伯伯”李景隆也在一旁喊道。 冯诚原本有些虚弱的脸庞顷刻间绽放出笑容, 苍白干裂的嘴唇裂开,露出了隐藏在下方的红色血肉。 “好好好,你们居然来得这么快,若是你们不来,还不知要损伤多少。” 冯诚声音充满虚弱,带着一些沙哑。 李景隆迅速开口: “冯伯伯,我等从昆明赶来时一刻也不曾耽误,到达云龙州的时间要早两天。 一接到消息,我们马上就动身出兵, 现在看来,刚好来得及。” 冯诚勉强笑了笑,声音虚弱: “战场上的事我都知道了,你们做得很好。” 冯诚看向陆云逸,脸上露出欣慰: “云逸,你说得没错, 火器才是战场的未来,你走在了我们所有人前面。” 军帐中大大小小的将领将眸子投了过来,神情复杂。 他与沐小姐的赌约,在场之人都有听闻, 大多都是听后轻轻一笑,抛诸脑后。 但现在,他们也不得不承认。 陆云逸是对的。 火器方阵在战场上杀伤巨大,而且损失微小。 先前的战斗厮杀他们全程目睹,前军斥候部的损伤除却几个倒霉人坠马,死伤可以忽略不计。 但歼敌.不知多少。 城外进攻的将近一万四千人至少有八千人是死于火器方阵, 潞江边还有两万天竺人,也尽数被火器方阵所杀, 粗略算来,前军斥候部此行杀敌. 是他们从军多年都无法想象的数字。 若是杀敌就是那么几千人,在场的诸位或许还会心生羡慕, 但现在,差距太大了,已经没有比较的必要。 察觉到军帐内气氛古怪,陆云逸沉声开口: “舅舅,楚雄所发生之事您可知道了?” 此话一出,军帐内怪异的氛围顷刻间变得凝重, 冯诚的脸色也在一刹那间变得更为惨白, 沉默许久,轻轻点了点头: “已经知道了。” 陆云逸点了点头,转而看向在场的诸位大人以及将领,沉声开口: “本将有要紧军务与冯大人商量,还请诸位大人暂避。” 此言毫不客气,没有虚与委蛇。 在场的一众将领听到此言,犹豫片刻,轻轻点了点头,一个个都退了出去。 “你们也离开。” 陆云逸又看向军帐内的军医以及诸多亲卫侍者。 他们将眸子投向冯诚,冯诚轻轻点了点头: “退出去吧。” “是” 待到一行人尽数离开, 军帐内从原本的拥挤也变得宽敞,就连空气都清新了许多, 陆云逸有些凝重地看向冯诚,面露关切: “舅舅,受到外伤后要保持军帐内的空气清新,人也不要有太多,有碍伤势愈合。” 冯诚欣慰一笑,脸上写满了疲惫: “好了,有什么事就快些说吧, 我啊,现在眼皮都有些睁不开了。” 陆云逸重重点了点头,脸色凝重, 将手中早就准备好的文书打开,放在冯诚身前, 让他不用动就可以查看, 而后将自己对于景东的功伐以及心中所想方略说了出来。 最后,陆云逸补充道: “舅舅,前军斥候部五千军卒战力虽强, 但人太少,若是可以的话, 我想将如今在定边驻守的洪福卫一并带着,凑够万人, 如此可以一举将潞江西岸占据,让思伦法没有退路。” 陆云逸的声音在军帐内回荡, 能听到他声音中那浓浓的自信, 一旁的李景隆也连连点头,补充道: “冯伯伯,如今局势危急, 若是再不有所动作,大好局势顷刻皆溃。” 闻言,冯诚有些狐疑地在二人身上来回打量,眼中充斥着古怪。 “云逸,九江这是你们自己想出来的法子?” 陆云逸轻轻点了点头: “舅舅,这是我等在云龙州就考虑过的方略,原本只是充作备选。” 军帐内安静了许久,冯诚终于开口,显得有些讳莫如深: “楚雄的战事你们不用担心,大明十余万精锐驻扎在此, 若是被思伦法就这么轻易击溃, 那我大明早该亡国了,又如何能打得过北元。” 此言一出,陆云逸眉头顷刻间皱了起来, 转而看向手中的册子,上面有他自己所画的简易地图,若有所思。 很快,陆云逸脸色微变,抬起头来,有些古怪地说道: “舅舅,诱敌深入?” 冯诚挑了挑眉,像是在面露思索, 过了一会儿,他才点了点头,嘱咐道: “此乃军中最高机密,不得向外人透露,在整个云南,也只有那么四人知晓。” 此时此刻,陆云逸眉头紧皱,神情中有着一些荒唐, 但心中紧绷在这一刻消失得无影无踪,甚至还长舒了一口气。 如此才对,大明精锐乃当世最强军, 据城而守,哪有那么容易就被攻破。 象兵虽强,但也没有到天下无敌的地步。 一旁的李景隆似乎也明白了什么,眼睛猛地瞪大, 歪着脑袋看向陆云逸手中的册子,心中同样充满荒唐。 我可是曹国公啊,这事我怎么不知道? 将他们二人的神情收于眼底, 冯诚勉强笑了笑,显得虚弱无比,解释道: “麓川乃西南大患,若是不着手解决, 在未来的很长时间内,都会对大明边疆造成袭扰, 朝廷与云南都司也会不停地投入银钱,以此来应对边境的争斗厮杀, 这不论是对朝廷来说,还是对云南来说,都是一个不能接受的事。 所以..姐夫在景东战败后,就做出了此等歼敌之法, 一举将麓川有所仰仗的象兵以及山林精锐,尽数绞杀。 这等战事,必然是不能在平原之上, 只能在群山环绕或者城池的攻防战中才可以做到,否则损伤太大。 如此,就有了楚雄一退再退之事。 现在思伦法已经入瓮,若是没有阿鲁塔渡河一事, 定边的龙虎卫以及洪福卫已经赶去景东,堵住思伦法的后路。” 冯诚看向陆云逸,笑了笑: “而前军斥候部,将会参与到对敌麓川的正面战场。 阿鲁塔的突然出现打乱了一些部署,不过无妨,稍作调整即可。” 冯诚有些欣慰地看向陆云逸,笑了笑: “只是我没想到,你们父子二人打的都是一个主意,都没打算放思伦法离开。” 你确有纵观大局之能啊。” 似乎说得太多了,冯诚的脸色愈发惨白,开始轻微咳嗽起来, 陆云逸连忙上前,拿过一个靠枕,扶着他坐了起来。等到冯诚的心绪稍稍平定,也不是那么咳了, 陆云逸才沉声开口: “舅舅,怪不得我觉得这仗怎么打怎么不对。” “有何不对?”冯诚微微一笑,问道。 “大明如今有从四方调过来的精锐将近三十万,民夫更是不计其数, 按理说此刻应当是突飞猛进,节节胜利才对。 但一直被麓川压在国境之内,有些说不过去。” “哈哈哈哈哈,你的感觉没有错啊, 为了让思伦法以及国内一些人相信,都司可是费了好大工夫。” 陆云逸露出几分担忧,道: “舅舅,思伦法身在局中,虽然有当局者迷的可能, 但不排除他也察觉到了此事,我等还是要小心谨慎一些。” 冯诚点了点头: “你说得对,但船大难调头, 战事已经到了如此地步,就算是陷阱也要往里钻, 要不然思伦法的国主之位就保不住了。” 陆云逸想了想,轻轻点了点头,麓川国内的矛盾已经激化到了极点, 不论是主动进攻还是派天竺人来送死,都是通过死人来削减矛盾, 将国内的一些人或者事,变成可控反对派。 李景隆站在一旁,满脸的茫然,说到哪了? 冯诚继续开口: “经过与麓川多年厮杀,都司意识到了, 对敌麓川,就算是攻入其中,也不会影响西南局势, 大不了思伦法带着人向山林中一躲,等咱们退兵后再钻出来, 他还是麓川国主,西南的心腹大患还在。 可若是将其精锐战兵尽数绞杀,之后不用大明出手, 相邻的小国以及诸多部落,就会生出觊觎, 到时麓川无力抵挡,只能俯首称臣。” 这一次,李景隆听懂了,仔细想想的确是这个道理。 陆云逸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沉声开口: “存人失地,人地皆存。存地失人,人地皆失。” 军帐内的气氛陡然凝固, 冯诚脸上的笑容僵住,李景隆眼睛一亮。 “存人失地,人地皆存。存地失人,人地皆失” 二人在心里念叨着,越来越觉得此言极对,放在麓川身上恰到好处! “云逸,此言精妙。” 冯诚忍不住夸赞,眼神尤为明亮,似是身上的虚弱气息也少了许多。 一旁的李景隆颇为认同地点了点头, 决定将这句话记在未来的李氏家学中! 陆云逸笑了笑,沉声道: “这都是先贤总结而出,我只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才能窥得一二精髓。” 冯诚笑着摆了摆手: “不用自谦,你来到云南以来, 几次局势变幻,你都看得真切,这已经比世间九成九的人要强了。” “舅舅过誉了,云逸只是做了该做之事,顺势而为。” “呵呵。”冯诚笑了笑,说道: “既然你猜到了接下来应该干什么,就去做吧, 去定边带上洪福卫,去占据礼杜江西岸,堵住思伦法后路。 这一次交锋,就是这些年与麓川交锋的最后一战,务必要将其困死!” 陆云逸笑容消失,严肃至极! 他猛地站起身,脸色凝重: “此战卑职定不负众望,绞杀麓川之兵。” 冯诚脸色也严肃起来,轻轻挥了挥手: “去吧去吧,自己书写一封调令,大印就在桌上。” “缺少什么军资可以在营寨中补充,等到了定边,也可以从那里补充。” “是!” 二人急匆匆离开,军帐内恢复安静, 一众侍者以及军医也走了进来。 侍者觉得屋内有些冷风,便想要将帷幕拉下来,但被冯诚阻止, “就这样吧,关着怪闷的。” 如此,侍者才悻悻然地走了回来。 不多时,广利卫的指挥使丁睿急匆匆走了进来,脸色有些凝重, 他来到床榻前,一旁的军医顿时起身离开,站在一旁。 丁睿挥了挥手: “你们先出去,没有命令不得进入。” 军帐内气氛古怪,但军医以及侍者都不敢说什么,连忙低着头离开。 “又怎么了。” 看着他们离去的背景,冯诚眼中闪过一丝无奈。 丁睿讪讪一笑,凑近了一些, 他此刻的模样比冯诚好不到哪去, 脸上以及裸露在外的手臂都绑着绷带,还能看出渗出来的鲜血。 当他凑近后,丁睿面露几分犹豫,忽然有些不知道该不该说。 冯诚眉头微皱,看着丁睿,眼中闪过不耐烦: “有话就说,磨磨唧唧,本将要歇息了。” 丁睿深吸了一口气,道: “大人,前军斥候部在剿灭山林中的天竺人时,似乎存心下了狠手,一个活口都没留。” 听到此话,冯诚原本努力睁大的眼睛缓缓闭了起来,有些无奈地说道: “没留就没留吧,干活不行,打仗不行,留着他们也是浪费粮食。” 丁睿见他闭上眼睛,有些着急,连忙说道: “大人,我不是这个意思,属下是觉得有些蹊跷。” “嗯?”冯诚睁开眼睛,有些狐疑地望了过来, “什么蹊跷。” 丁睿犹豫着说道: “那些天竺人似乎太老实了, 陆将军说他们是在山林中准备埋伏驰援过来的军卒, 但属下去看过,他们中有些甲胄,也有一些刀柄,却少了他们伏击常用的标枪, 两万人的军伍,上上下下只找出来了不到两百标枪。” “你想说什么?”冯诚目光锐利,瞪了过来。 丁睿脸色一僵,将声音压低,犹豫着说道: “属下觉得.这些天竺人不像是伏兵, 而且从他们的尸体密集程度来看,倒像是降兵。” “住嘴!” 冯诚的声音突然变得中气十足。 原本躺在床上的身躯也顷刻间坐了起来,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都司的人窝里横也就算了,在外领兵的将领再窝里横,这仗还有的打吗?” “你我干脆死在外面算了!” 丁睿的脸色陡然间变得惨白,连忙上前, 看着冯诚因为伤口崩裂而渗出的血迹, “大人大人,您先躺下,下官错了,下官不该说此事。” 冯诚手臂轻轻一甩: “老子又不是要死了,不用扶, 不论那两万天竺人是怎么死的,都给我算到战场杀敌里去。 这群王八蛋杀了咱们这么多兵,还留着他们吃干饭不成?” 冯诚眼窝深邃,上下打量着丁睿: “丁睿,你是军伍中人,专心打仗, 但想要升官,只会打仗还不够。 若你一直都是此等想法,你这辈子也就是个指挥使了,再无寸进之可能。 本官就说这么多,剩下的你自己去想。” 冯诚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径直躺了下来。 丁睿连忙站了起来,朝着冯诚拱了拱手: “多谢大人指点,下官知道了。” (本章完) 第346章 局势突变,争端起 第346章 局势突变,争端起 时间流逝,已到半夜,整个金齿卫还是一片忙碌, 但前军斥候部所在的营寨早已熄灯休息, 在预定的作战计划中,明日就要离开金齿卫。 这一夜,是他们最后的休息时间, 之后,就是深入敌境,再也没有如此舒坦的休息之地。 而在茫茫的营寨中,中军大帐的烛火一直闪亮, 如同茫茫黑夜中孤独亮着的星星,微弱却坚挺。 守在门口的冯云方看了看时辰,回头看向营帐,眼中闪过一丝担忧, 从帷幕的缝隙向里看去, 能看到大人依旧伏在桌案前,不停地翻看文书以及地图,眉头紧皱。 冯云方想了想了,轻轻叹了一口气,转身走进军帐, 进入军帐,冯云方只觉得一道锐利的眼眸投了过来,还伴随着清冷的声音, “什么事?” “大人,时辰已经到了,是该巡营的时候了。” 闻言,陆云逸有些恍惚,诧异地侧头看了看时辰,已经到了子时, 他面露感慨,长出了一口气,笑了起来: “时辰居然过得这么快。” 陆云逸低头看向密密麻麻的作战计划, 眼中闪过抉择,不多时他还是决定去巡营, 后续作战计划统领的兵马会增加人数,洪福卫的五千人也要归他头筹, 不是自己的兵,用起来终究是有一些顾虑, 作战计划的制定也显得尤为艰难。 他将文书合上,回想脑海中的粗略计划,慢慢站起身: “好了,巡营吧。” 冯云方表现得有些担忧,轻声开口: “大人,要不然还是我去吧,您早些休息。” 陆云逸听后笑了笑,没有理会, 转而将一侧的长袍拿了起来,披在身上,淡淡开口: “军伍之事,一刻也疏忽不得, 今日懈怠,明日懈怠, 终有一日,小问题也会变成大问题,走吧。” 陆云逸率先走了出去, 冯云方在身后看着那高大背影,脸上露出几分无奈还有敬佩, 设身处地地想一想,若他现在是将领,或许也做不到如此。 夜风吹荡,二人行走在军营中, 偶尔还能闻到空气中未散尽的血腥味, 还能听到不远处金齿卫营寨外的忙碌声,隐隐间还有一丝抱怨, 或许他们此刻也不清楚,为什么前军斥候部的军卒可以在晚上呼呼大睡。 夜色挥洒,天空中朦朦胧胧的乌云笼罩,南安州已经下起了小雨, 雨水滴滴落下,打在了南安州的残垣断壁上, 未熄灭的火焰被雨水喷溅,发出刺目的白烟。 隐隐约约,还能看到南安州的诸多防御工事中, 有着一道道人影在来回忙碌,修补攻势,搬走尸体。 只不过由忙碌的人从原本的明人,变成了现在的麓川人。 在南安州四周大地上,雨水滴落, 使得大地上的血腥一点点汇聚,像是突兀出现了一条红线,四处蔓延。 开始向着深入大地的脚印汇聚。 慢慢地,在四周出现了一个又一个的小水坑,绵延不绝, 那是象兵踩踏出来的脚印。 城墙上的麓川军卒每每看到这些脚印,眼中都闪过一丝畏惧, 象兵,太强大了。 城池中央,南安州府衙, 思伦法身披甲胄,行走在府衙之中, 他此刻在南安州的案牍库中, 这里密密麻麻的书架,上面摆放着密集的册子, 随意拿下一本查看,上面都是南安州历年的账目以及名册。 思伦法静静站在书架前,看着手中册子,眼窝深邃,嘴角露出一丝冷笑。 “国主,有何喜事?” 不远处的黑暗中,立着一道高大身影, 四十余岁,方脸,胡子长,瞪着两只大眼,嘴角张开时露出虎牙,像是老虎。 他是思伦法麾下骁将昔剌亦,也是最信任的禁卫军统领, 思伦法站在那里默不作声,静静翻看着账目,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发出了一声轻笑,轻声开口: “昔剌亦,对于今天战事,你觉得如何? 我麓川勇士勇猛与否?与大明精锐相比,孰强孰弱?” 昔剌亦静静站在那里,嘴角咧开,像是一只雄壮的老虎, 他的声音也有些粗犷沙哑,非常具有威势: “国主,麓川勇士勇猛至极, 而大明精锐,不像是传闻中的那般经打, 在国主带领的麓川大军进攻下,如同土鸡瓦狗,轻易就被击溃。” 说话间,昔剌亦带上了一些激动,继续开口: “国主,此刻我等占据了南安州, 接下来想向哪里打,就向哪里打,明人再也无法阻拦我等。 等我们攻占了大理,打破了昆明,看看明人还能使出什么招式。 麓川,就是西南大地上,最强大的国度!” 思伦法整张脸隐藏在黑暗中,让昔剌亦看不真切, 但昔剌亦觉得,国主此刻应当是高兴的。 思伦法将手中册子放回架子,从黑暗中走了出来, 同样的身强力壮,肌肉虬结, 脸上的胡子如同精钢一般,根根竖立,显得他生龙活虎。 他慢慢走到昔剌亦身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 昔剌亦与其对视一眼后,默默低下脑袋, 眼中露出狂热,浑身散发着熊熊战意, “国主,昔剌亦愿为国主先锋,替国主攻破大明精锐。” 思伦法依旧沉默以对,眼神中没有丝毫波澜,如同一湖死水, 就连脸上也看不出什么,像是一具行尸走肉。 过了许久,正当昔剌亦想要再次开口之时, 思伦法终于开口了,他看向昔剌亦,眼窝深邃,神情莫名: “昔剌亦,你知道自己为何比不上阿鲁塔以及罕拔吗?” 昔剌亦身上的熊熊战意陡然一僵, 像是脊梁骨被轰然打断,整个气势也萎靡起来。 但随即,他身上战意重新掀起, 这一次支撑他战意的不再是凶悍的杀意,而是心中愤怒。 他不明白,他比不过罕拔也就算了,为什么连阿鲁塔都比不过。 他眼神阴霾,想到了阿鲁塔如今的遭遇,心中冷哼一声, 若是没有意外,阿鲁塔现在应该正带着族人送死, 而他自己,也离死不远了。 深吸了一口气,昔剌亦沉声开口: “国主,罕拔将军生死未明,阿鲁塔将军也死期将至, 昔剌亦不明白,为何比不上两位将军。” 说话间,昔剌亦将脑袋猛地抬起, 两道锐利的眸光投出,打在了思伦法脸上。 对此,思伦法毫不在意,只是淡淡地一笑: “昔剌亦,他们都有纵观全局之能,也不会轻视任何对手。” “本王不是在说你不好,但你可以做得更好, 麓川就要赢了,等到战胜那一日, 真正的战事才刚刚开始,现在还不是夜郎自大的时候。” 昔剌亦有些不明白,气势有些削弱。 思伦法走到一旁,轻轻坐下,拿起杯中茶水,轻轻抿了一口。 茶水将冰冷的身躯烫开了一条路,让他面露舒适, “明国不会容许失败,打下云南那一日,麓川就要面对不死不休的明国, 北元已经败了,接下来就轮到麓川了。” 昔剌亦脸色凝重起来,眼中隐隐有着一丝跃跃欲试: “还请国主放心,就算是明国举国来伐,也无法奈何我等。” 思伦法陷入沉默,轻轻叹了口气: “昔剌亦,若是国内的一些人都如你这般想便好了, 只可惜,他们不仅不敢面对明国, 本王在前方征战,他们还在后方拖后腿, 等战事胜利,他们还会冲上来分一杯羹, 到了那时,对内对外都是敌人,才是你我真正需要谨慎对待的时候。” 说到这,昔剌亦脸上终于露出了凝重, 嘴唇紧抿,眼中全是忌惮。 “国主,还是早日进兵,速战速决, 有象兵在,我等必然能将明军击溃。 到了那时,云南之地落入麓川之手, 国内的那些人,就让他们在家中蹦跶吧。” 思伦法露出一丝笑容,轻轻点了点头: “昔剌亦,从今日起你便是麓川第一勇士了, 你要对得起这个名头,要将大明的军队战胜,让荣光留在麓川。” 昔剌亦被这突如其来的惊喜震得七荤八素, 一时间呆愣在原地,眼睛也瞪到了最大。过了许久,他才颤颤巍巍地反应过来, 原本挺直的膝盖一点点弯曲,慢慢跪了下来, “国主.真.真的吗?” 思伦法看着跪地的昔剌亦,沧桑的脸孔露出笑容,轻轻点了点头: “罕拔不知所踪,阿鲁塔将死,也只有你能担当得起这个名头。” “多谢国主,昔剌亦原为国主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昔剌亦洪亮的声音在案牍库内回荡,能听出他声音中压抑许久的激动。 思伦法轻笑一声,站起身将他扶了起来, 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沉声开口: “明日本王就会离开南安州,继续进攻, 你作为麓川第一勇士,你要留在南安州,牢牢地守住这里。” 昔剌亦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不明白为什么要守住南安州, 若是再开战事,这里明明是后方啊。 可很快,他便有所明悟,眼睛一点点瞪大: “国主,您的意思是说?背后会来敌人?” 思伦法眼中闪过一丝欣慰,轻轻点了点头: “明人绝对不会坐以待毙,在大理,明人还有许多精锐, 他们可以从大理长驱直入进入景东, 一旦景东的兵挡不住,我等就要腹背受敌, 所以,你要守好南安州, 本王已经将后背交给了你,希望你,不要让本王失望。” 昔剌亦陡然觉得,浑身充满了茫茫多的压力,也有一些备受重用的喜悦, 这是国主以及大军的后背, 若是守不住,麓川所做的一切努力都将功败垂成。 而这一切,都压在了他的身上。 深吸了一口气,昔剌亦眼神锐利,用力抿了抿嘴: “国主还请放心,昔剌亦就算是死,也要将敌人阻拦在南安州!” 案牍库内的气氛凝重到了极点,思伦法脸色同样凝重起来,重重点了点头: “昔剌亦,交给你了。” “是!” 翌日,晨曦未至,夜色仍深沉地笼罩着大地, 南安州的轮廓在星光下若隐若现。 此时,四方大门在沉寂中猛然间轰然开启,发出低沉而有力的喘息。 一阵刺耳而悠长的象鸣声骤然响起, 带着野性不羁,蕴含着战场肃杀。 紧接着,是甲胄清脆而密集的碰撞声, 麓川大军,如同潮水般浩浩荡荡地涌出南安州。 队伍中,高大战象威风凛凛, 它们身披重甲,鼻卷长鞭,巨大的身躯在夜色中更显威严,如同一座大山在一栋。 细雨蒙蒙,如轻纱般拂过大地,雨珠落在甲胄上,发出细微声响, 与象兵的脚步声、甲胄碰撞声逐渐远去。 城墙之上,昔剌亦静静看着他们离去, 直到他们的身影消失在黑暗尽头,这才将眸子收了回来,转而看向来时方向, 那里同样一片黑暗, 他似乎看到了奔流不息的礼杜江,也看到了驻守的麓川军, 也能看到一些日子后,那里一片疮痍的样子。 昔剌亦没有怀疑国主的话, 国主既然说明军会从背后而来,会堵住他们的归途,那就一定会来。 国主这些年,从未错过。 深吸了一口气,昔剌亦沉声开口,发出大喊: “关城门,继续修筑防御工事!” “任何人不得懈怠。” 同样,在夜幕尚未完全退去的清晨,天边仅露出一丝微弱曙光, 前军斥候部营寨已经悄然摆脱了夜晚的安静, 重新焕发出热闹与忙碌。 营寨内,篝火余烬仍微微闪烁, 不知多少军卒的身影在营寨的各个角落穿梭往来, 宛如蚁群,为即将到来的战事做着最后准备。 惊喜来得太过突然,昨日战事刚刚落下帷幕,今日就要开赴新的战场! 不过,纵使他们心中兴奋无比, 但还是努力让自己的脸色看起来平静,没有丝毫波澜。 毕竟,整个云南有兵马接近三十万,能亲临战事的兵马也就那么多, 前军斥候部接二连三的打仗杀敌,容易招人嫉妒。 中央军帐中,尽管外面热火朝天, 但冯云方还是没有进去叫醒陆云逸。 负责军中统筹的刘黑鹰蓬头垢面地走了过来,手中拿着几本文书, 从他那布满血丝的眼睛就能知道,昨夜他一夜未睡。 他刚想要进入,冯云方连忙走了过来,小声说道: “刘大人,大人才睡下一个时辰,不如让大人多睡一会儿。” 刘黑鹰的眼睛陡然凌厉起来: “昨夜巡营,不是说回来就歇息吗?” 冯云方露出几分无奈,轻轻挠了挠头,压低声音说道: “刘大人,原本是打算歇息的, 但大人不知怎么了,突然看起以往的作战文书,还盯着地图一直看, 卑职一直劝,还被骂了一顿.” 刘黑鹰眉头紧皱:“还有这事?” 刘黑鹰双手叉腰,在军帐外来回踱步,思虑片刻后轻轻点了点头: “那就这样,半个时辰后再叫,多睡一会儿。” “是。” 可就在这时,一道人影出现在军帐入口, 同样蓬头垢面的陆云逸出现,双目同样充满血丝,瞥了二人一眼: “有事就进来,在外面嘀咕什么呢。” 这.. 刘黑鹰与冯云方脸色一僵,满脸尴尬。 噗嗤噗嗤—— 陆云逸双手捧着一盆凉水,在脸上用力哗啦, 冰冷的水浸润五官,让他昏昏沉沉的大脑也愈发清醒。 等他从脸盆中抬起头来时, 眼神已经重新变得锋锐,浑身上下都透露着大战将起的凝重。 站在一旁的刘黑鹰微微一愣, 感受到了云儿哥身上截然不同的变化,忍不住问道: “云儿哥,怎么了?” 陆云逸将手中毛巾搭到架子上,脸色凝重, 他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而是走回长桌,将手中一纸文书递了过来,问道: “现在头脑清醒吗?” 刘黑鹰愣了愣,将文书接了过来: “清醒。” “好,那帮我看看,此等推断合理与否,验证可行性。” “慢慢看,不着急。” 刘黑鹰面露疑惑,拿着文书面露慎重, 他打开文书一看,眉头顷刻间就皱了起来,若有所思。 他抬头看了看陆云逸,转而在一旁的桌子上坐下, 手中文书也放到一旁,开始自己查看起手中文书。 时间一点点流逝,刘黑鹰脸上的凝重已经被震惊所取代, 他猛地将文书合上,快速说道: “云儿哥,我目前没有看到什么疏漏, 真正如何还要等到进入景东后再详细去看, 或许只有在哪里才能察觉到一二端倪。” 陆云逸脸色凝重,轻轻点了点头: “这一切都是我的推测,缺少实证,但既然你我都觉得没有问题.” 接下来,陆云逸声音变得铿锵有力,斩钉截铁: “那事情就是这般,我推断得没错!” 陆云逸匆匆站起,从他手中拿过文书,一边走一边吩咐道: “军中的事情你先处置,按照原本的作战计划行事。” 刘黑鹰看了看空空如也的双手,喊道: “云儿哥你去哪?” “去找冯大人。” (本章完) 第347章 总督大理南线战事 第347章 总督大理南线战事 大理定边,此乃大理最边陲的坚城,相邻景东。 疾行一日的前军斥候部终于在深夜抵达定边,进入城中。 马蹄声在定边城内响起,不知惊醒了多少人。 此刻,前军斥候部被安置在靠近南方城门的军寨中。 忙活了将近一个时辰, 陆云逸才进入了铺设完整的中军大帐, 他有些疲惫地将头甲摘下,挂到一旁,坐了下来。 随之而来的两道人影都是老熟人了, 一位是龙虎卫的指挥使邓志忠, 还有洪福卫的指挥使沐晟。 此刻邓志忠神情严肃, 他有些不清楚,为何前军斥候部会深夜来此。 按照行程以及战事进展, 前军斥候部此刻应该在云龙州,或者在游鱼部附近与麓川大军捉对厮杀。 一旁的沐晟则有些兴奋,年轻的脸庞遮不住地高兴, 进入军帐后,他总是左看看右看看,一副好奇模样。 等到陆云逸坐下后,邓志忠率先开口: “陆大人,敢问此行为何而来?” 陆云逸接过了冯云方递过来的凉茶,指了指一旁的凳子, “先坐。” 二人坐下后,陆云逸也将凉茶一饮而尽,随后说道: “我部要出定边,入景东,围堵思伦法后路。” “什么?” 邓志忠猛地瞪大眼睛,一脸的不可思议, 而一旁的沐晟险些激动地跳了起来,看向一旁的邓志忠: “邓大人,我说得没错吧, 我们就应该出城主动出击,总待在城里算个什么事。” 显然,沐晟也预料到了正确的做法, 陆云逸深深地看了沐晟一眼, 非但没有面对出色后辈的欣喜,反而心中一沉。 此等方略但凡是有纵观大局之能的人都能看出来。 沐晟,这位未来的西北擎天,也不例外。 陆云逸压住心中纷乱复杂的思绪,沉声开口: “景东方向的讯息收集的如何?” 沐晟连忙站了起来,将手中文书递了过来,有些炫耀地说道: “姐夫,这都是我带人去收集的。” “你?” 陆云逸抬眼看了看他,缓缓摇头: “此等危险之事以后少做,若是被你姐听到了,定然会揪你的耳朵。” 沐晟对此却毫不在意,吐了吐舌头, 索性就在陆云逸身边坐了下来,凑近了一些,悄悄说道: “姐夫,你成婚的时候我没来得及回去,倒是显得有些生疏了, 不如这样,这次我跟着你去打仗,咱们亲近亲近。” 见沐晟毫不见外的样子,一旁的邓志忠忍不住开口: “沐将军,还是正事要紧。” 沐晟脸色一下子凝重下来, “敢问陆将军,游鱼部的战事如何了?” 军帐内气氛猛然间变得严肃, 陆云逸有些不习惯,抬头瞥了一眼沐晟,淡淡开口: “入境的五万麓川兵已经被尽数剿灭。” 说着,陆云逸看向一旁的冯云方, 他瞬间意会,从桌案上拿过有关金齿卫的战事文书,递了过来。 沐晟一脸震惊地接过后, 连忙回到了原本位置,与邓志忠一同查看。 当看到游鱼部军寨被攻破,死伤惨重时,脸色凝重到了极点。 很快,他们便看到了阿鲁塔率领三万五大军包围金齿卫,战事激烈, 当看到冯诚身受重伤之时, 沐晟一颗心都揪了起来,脸上写满了担忧。 虽然平日里颇为叛逆, 但舅舅终究是舅舅,血浓于水。 可很快,他们便看到了前军斥候部星夜赶来, 趁着麓川进攻金齿卫之际,一举将敌军击溃 如此,二人一颗心这才松了下来,但脸上的震惊却愈发浓重。 文书中粗浅写了破敌过程,没有详细写, 但仅仅是一句话,就能让人感受到腥风血雨,脸色大变。 [前军候自后包击,火铳击破之,歼二万七,贼尽灭。] 若不是二人知道陆云逸的本领, 或许他们会认为这封军报在胡诌,甚至口出狂言。 但现在. 二人对视一眼,皆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骇。 坪山坳一战,二人先人对敌, 就这还是在使尽浑身解数的情况下才得以歼敌,而且还是埋伏。 前军斥候部分明是后手制敌,还能打出此等战绩, 让二人不约而同地想到了传闻中的赌约。 有关火器的定论。 现在看来,火铳至少在杀敌一途,领先了不知多少。 二人尚处震惊之际, 陆云逸已经在来回翻看文书,眉头紧皱, 在文书的记载中,景东礼杜江边, 麓川驻扎的兵马超过十万,营寨连绵不绝, 并且河岸的渡口被严防死守,上下游都有人看管, 就连河上的浮桥也已经修筑完成,每日都有军卒待在上面。 看到这份文书后,陆云逸心中的念头又有些动摇了,沉声发问: “景茂,麓川军真的有十万人?其中民夫几何?灾民几何?” 景茂是沐晟的字,听到姐夫喊话, 他连忙抬起脑袋,恭敬说道: “姐夫,麓川军当真有十万人, 其中民夫不到三万,灾民的话很少见,只见到了不到一万,在民夫队伍中。” 陆云逸眉头愈发紧皱: “战兵有六万?麓川有这么多战兵?” 此话一出,沐晟脸色严肃起来, 龙虎卫的指挥使邓志忠脸色也同样严肃,轻轻点了点头: “陆将军,听闻这个数,我也有些不可思议,便亲自去看过, 不论是从每日消耗的粮草,还是从丢出的垃圾来看, 麓川的战兵不论如何也不会低于五万之数。” 陆云逸眉头紧皱,难不成自己想错了? “思伦法带走了多少战兵?” 邓志忠缓缓摇了摇头: “这个就不知道了,自从思伦法进入楚雄开始, 我等与楚雄的来往讯息便断了, 但据留守的军卒推测,军民可能不会少于十万。” 陆云逸想了想,轻轻点了点头: “象兵也渡江而去,定然要精锐保护,这个数量不算多。 但.本将有一事想不明白,麓川哪来的这么多兵? 根据都司的消息,麓川全国上上下下也不过十万可战之兵, 现在突兀地多出来好几万,人是哪来的? 此等战事,我想思伦法不会做以民充兵这等愚蠢之事。” 一旁的沐晟也点了点头,脸上露出疑惑: “姐夫,这也是我一直没有想明白的事, 景东留守之兵必须是精锐,思伦法才能放心地进攻楚雄。 而进攻楚雄的兵定然也是精锐,否则无法保证战事胜利, 莫不是思伦法在国内藏兵了?” 陆云逸也有这个猜测, 思伦法为了这次战事,不惜代价是完全有可能的, 但.陆云逸还是觉得这个可能无法说服自己。 凭借麓川的体量,养十万战兵已经是穷兵黩武了, 再多那么几万,国内的叛乱还不知道要乱成什么样子。 “不论如何,景东都要去,是真是假都要去看。” 说着,陆云逸站起身, 从桌案上拿出了两封文书,转而递给邓志忠, “邓大人,这是两封文书, 冯大人伤势未愈, 从即日起,本将总督大理南线战事,龙虎卫与洪福卫归本将调遣, 并且,前军斥候部的一切损耗优先补充!” 邓志忠怔怔地看着眼前的两封文书,眼睛微微瞪大, 不等他反应,一旁的沐晟就已经兴高采烈地将两封文书拿了过来,用充满惊喜的声音说道: “真的啊,姐夫?能出去打仗了?” 说着,沐晟将一纸文书递给了邓志忠。 邓志忠到此刻才反应过来,有些无奈一笑, 纵使心中有豪情壮志,又是京畿精锐, 但在这云南,还是要听从调遣。 眼前的陆云逸、身旁的沐晟,还有在操持军务的曹国公, 显得他像是一个外人。 叹了口气,邓志忠接过文书,率先站了起来,朝着陆云逸拱了拱手: “陆将军,有什么军务尽管吩咐,邓某定然从命。” 一旁的沐晟也连忙站了起来,面露恭敬: “我亦如此!” 陆云逸面露精光,感受到汹涌的战意在身体内滚动, 他发出了一声大喝: “好!”继而吩咐道: “龙虎卫、洪福卫听令!” 二人身形一板,面容严肃! 陆云逸也将身体挺直,满意地看向二人,声音洪亮,掷地有声: “尔等二部坚守大理,不论发生什么, 就算是前军斥候部在外尽数覆灭,都不能离开定边!” 话音落下,二人脸上的凝重刹那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愕然, 他们有那么一刹那间,怀疑起了自己的耳朵。 留守定边? 沐晟脸色大变,若是两卫留守定边, 岂不是前军斥候部五千余兵马要独自面对景东的将近十万军民! 这.这如何能做得到? 又如何能在茫茫大军中,抢夺礼杜江东岸? 一旁的邓志忠更是斩钉截铁地开口: “陆将军,前军斥候部虽然勇猛,火铳方阵刚立大功, 但景东的战兵可是麓川精锐,远不是那些杂兵可比, 如此孤身前去,稍有不慎就要陷入包围,功亏一篑啊。” 邓志忠呼吸急促,现在他也顾不得什么了, 他一定要将前军斥候部留在城内, 或者带上洪福卫或者龙虎卫一同出战。 相互有个照应,这样才能避免意外。 若是前军斥候部全军覆灭,曹国公就在军伍中, 京中会发生什么,云南会发生什么? 他有些不敢想象,被牵连是一定的事。 “陆将军,如今西南战事虽然局势危急, 但还没有伤及到云南根本,我等可以完全可以收整兵戈,等待统筹.” 还不等说完,陆云逸便抬起了手, 从怀中掏出了一副腰牌以及一枚大印。 他将二者拿在手中,沉声道: “此乃云南都指挥使大印,还有云南西路统帅大印, 大理南侧一切战事,都司以及冯大人都已经交予我。 本将如何做,有都司的考量,尔等只需要执行军令即可。” 二人眉头紧皱到了极点,就算是沐晟都有些诧异, 他没有想到,舅舅居然连此等物件都拿了出来。 陆云逸的神情有几分缓和,淡淡开口: “本将所属出兵景东,是本将与冯大人反复论证过的结果, 尔等二部留在定边,也是经过论证的结果, 本将没有糊涂,冯大人也不可能糊涂,照做即可。” 说完后,陆云逸继续开口: “过一些日子,驻扎在蒙化府的江淮卫以及驻扎在永平的和阳卫会赶来定边, 到时城内防务由邓将军统筹, 稍后,曹国公会将调令以及任命文书送来,都司的文书也在其中。” 直到此时,邓志忠感受到了不对,有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 他连忙低头看向手中文书,眼睛一点点瞪大, 心中忍不住涌出一个猜测,靠近了一些,压低声音开口: “陆将军,楚雄守不住了?” 如此频繁的军事调动,调来的还是处在大理最南侧的定边, 这让邓志忠觉得,定边可能要遭灾, 至于来敌,可能就是处在景东的那些兵马, 所以前军斥候部才会以如此决然的态度出兵,以寡敌众。 一旁的沐晟有着同样的军事天分, 刹那间意识到了什么,眼睛猛地瞪大,一时间说不出话。 他只觉得,滚滚而来的压力就如山一般压了下来。 看到二人的神情,陆云逸左思右想, 靠近了一些,将二人拢过来,低声说了一句话。 二人原本低下的脑袋猛地抬起,满脸震惊。 “这怎么可能?”沐晟年轻,忍不住发出惊呼。 陆云逸伸出手指放在嘴前,轻轻‘嘘’了一声, “一切皆有可能。” “好了,此行前军斥候部已经做好了全军覆灭的准备, 不论如何尔等都要坚守定边, 而本将,将会尽最大努力削弱景东战兵!” 陆云逸面色平静,但二人却感受到了一股向死而生的气魄,压得他们喘不过气来。 这时,冯云方又将一封文书递了过来,邓志忠有些疑惑的接过。 陆云逸解释道: “这是在云龙州所修建碉楼的文书图纸,邓大人应该知道怎么做。” 邓志忠轻轻开口文书,看清上面的事物后眉头紧皱,思虑了片刻后轻轻点了点头: “陆将军放心吧,邓某定然全力修建。” 这时,操持完军务的李景隆手拿文书走了进来, 见三人都在这里,脸上的笑意收敛,转而变成了严肃。 “曹国公”二人拱了拱手。 李景隆点了点头,将手中文书递了过去,沉声开口: “事情你们已经知道了吧,不论前军斥候部如何,尔等都要留在定边,不能妄动。” 见到李景隆如此,邓志忠再也绷不住了: “曹国公,您还是留在定边吧,太危险了!!厮杀这等事还是让下官来吧。” 李景隆眉头一皱: “本公为当朝曹国公,家国大义面前怎可退缩?” “好了,此时就这般定下。” 翌日清晨,前军斥候部营寨内有着出征前的沉闷, 出征虽然是一件好到不能再好的事, 但,只要是打仗,总会死人。 今日死的是同僚,明日死的可能就是自己, 战事,本就是死中求活之道! 一个时辰悄然流逝,天边的日光渐渐升起,为广袤的大地披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辉。 初春,天气还有些清冷, 定边城南,那座古老城门下, 大校场如同一块镜面,静静地迎接着天空挥洒而下的阳光。 随着一声声低沉有力的号角响起,整个校场从沉睡中苏醒。 前军斥候部的五千军卒,身着统一的战甲,步伐矫健, 如同汹涌的潮水,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 他们眼神坚定,神情严肃! 与此同时,战马也跟在他们身旁,轰隆隆地冲入校场。 校场上尘土飞扬,却难掩肃杀与庄严。 军卒们迅速列队,战马也被有序地牵引到指定的位置,整个场面紧张有序。 阳光洒在每一个军卒的盔甲上, 反射出耀眼光芒,与远处城墙的斑驳光影交相辉映。 在这一刻,时间仿佛凝固,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紧张与期待。 最前方高台,陆云逸手持喇叭慢慢地走了过来, 军卒们盯着那道人影, 觉得今日的大人似乎与平日有些不一样。 多了几分平和,不再像是即将出征的将军,反而像是悠哉的富家公子。 微风轻拂,陆云逸的长发在风中轻轻飘荡, 他站定在高台上,看向下方的一张张人脸, 一个个名字在他心中浮现,无比熟悉, 他能清晰地记得,在应天时他们还面色红润,极为年轻, 现在他们似乎沧桑了许多。 想到这些日子的风吹日晒, 陆云逸没忍住笑了出来。轻笑声在整个校场尤为醒目, 军卒们满脸疑惑。 陆云逸深吸了一口气,轻声开口: “诸位,算算时间,就算是半路相识,也有将近两年了, 从茫茫草原到崇山峻岭,从风雪交加到烈日炙烤。 时间过得很快,但好在我等始终并肩作战,未曾退缩。” 说到这,陆云逸身上的轻松渐渐敛去,转而变得沉重, 他目光如炬,扫视着眼前这五千军卒和八千战马,声音逐渐坚定: “今日,我等要出兵景东,去堵截思伦法的后路,这是九死一生的军务。” 陆云逸停顿了一下, 深吸了一口气,仿佛在凝聚全身的力量: “但请记住,我等前军斥候部,从来都不是为了苟活于世而存在。 我们是大明精锐,无论前路多么坎坷,无论敌人多么强大, 就算是十死无生,我等都不能停下脚步。” “接下来无论生死,我们都将铭记彼此,铭记这段共同厮杀的岁月。 “为了大明,为了百姓,为了我们身后的族群。” “还请诸位,奋勇厮杀!” 伴随着话语落下,整个校场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所笼罩, 战士们的气势如虹,战马的嘶鸣声此起彼伏。 (本章完) 第348章 敌军十三万 第348章 敌军十三万 礼杜江东岸,晨曦初破,天际泛起了鱼肚白, 一抹淡淡的阳光轻轻洒在蜿蜒曲折的江岸之上。 绵延不绝的营寨,宛如一条巨龙匍匐于地,几乎将整个江岸吞噬。 这些营寨一座座紧密相连,错落有致, 巍峨高耸的瞭望塔间隔有序,周遭有严密低矮坚固的防御工事。 透过千里镜,还能看到营寨内人来人往。 其中大半是民夫以及衣衫褴褛的灾民, 一个个面黄肌瘦,走起路来飘飘欲坠,身体来回摇晃。 观察了许久,作为先军探查的孙思安才看到了一些身体壮实的军卒, 他们身穿甲胄行走在军帐中,显得优哉游哉, 不像是在打仗,倒像是来游玩。 距离前军斥候部离开定边已经过去了一日,也抵达了景东礼杜江岸。 此刻大部隐藏在后方山林中, 而探查小队在抵达后就马不停蹄的收集所能收集到的讯息。 这时,一行十余人正趴在地上,分工有序, 五人拿着千里镜查看,另外五人飞速记录。 此等记录无关对错,等回去后会进行严密的比对以及验证,最后总结出正确的讯息。 “大人,好了。” 身旁传来声音,孙思安这才将千里镜眼前拿下,脸上凝重,但无法抑制住眼中的古怪。 他轻轻点了点头,看了看时辰: “去四十五号地点。” 尽管心中古怪无比,孙思安也执行了严格的探查规矩, 在一地停留的时间不能超过一刻钟,以防敌军发现。 为了将整个麓川营寨探查完全, 前军斥候部根据都司的地图,一共制定了将近一百三十个探查地点, 抵达这里后,发现能够使用的探查点不过八十个, 其中还有一些被麓川的暗探占据, 还有一些因为太过明显,会被麓川人探查,所以遭到弃用。 这让孙思安脸色凝重,心中生出一阵焦躁, 眼前的麓川人未免太不按常理出牌。 也不知是技法高超还是拙劣。 他悄悄站起身,向着前方营寨投去目光, 依稀还能看到营寨之外,礼杜江水滔滔不息,波光粼粼。 有几艘停泊的战船,还有几座浮桥。 虽说营寨的修建要在紧邻水源的位置, 但身处敌境,哪有将营寨修建在江边的道理, 若是有大军前来攻伐,一旦战败,就要面临所有军卒被推入江中的场景。 而且,大明同样有水师战船, 若是从江面顺流而下奇袭,与骑兵内外夹击,麓川人顷刻皆溃。 在孙思安看来,眼前这营寨修建得太糟糕了, 让他们这等探查小队都无法看到全貌,只能看到东侧的一部分。 深吸了一口气,孙思安最后看了一眼麓川营寨, 悄无声息地挥了挥手,消失在丛林中。 临近午时,孙思安等一众探查小队才回到了被群山包裹的营寨中。 这里处于麓川营地东面,距离迎敌不过十里, 四面环山,只有几条不算宽敞的小路能够进入, 来到这里,孙思安脸上露出无奈, 忽然懂了为何麓川要将营寨修建在江边, 相比于遇到的危险,操持现在的局面才是最重要的事。 前军斥候部为了藏匿自身,主动进入绝地安营扎寨, 不说放在以往,就是现在,也是一件难以想象的事。 但事情就是这么荒诞,前军斥候部就在此等绝地中驻扎了。 孙思安拿到诸多探查小队的探查记录后,准备去中军大帐先行做简单的汇报, 但还不等走到近前,他就听到了军帐内传来了剧烈争吵, 让处在军帐外的诸多亲兵都忍不住连连低头,唯恐避之不及。 冯云方见他前来,小声嘀咕了一句: “孙大人,自求多福。” 孙思安挑了挑眉,站在军帐帷幕前,重重吸了一口气,这才毅然决然的拉开帷幕! 帷幕拉开,不等走入,扑面而来的火药味都要将他吞噬, 一道道带着锐利的眸子投了过来,让孙思安瞬间汗毛倒竖, 他有些尴尬的扫视一周,发现以往和煦的大人此刻都面露煞气,怒目圆瞪,一副见了仇人的模样。 “进来,愣着干什么!” 武福六坐在椅子上,见他呆愣在原地, 心中没来由地生出一阵恼火,连忙挥手催促。 孙思安这才反应过来,连忙快步走近, 进入军帐,大人们或坐或站, 能看到一张张座椅围绕着巨大的沙盘摆放,歪七扭八, 沙盘上能看到代表红蓝双方的旗帜,插得遍地都是,密密麻麻。 一向如谦谦君子一般的陆将军, 此刻将手按在沙盘一侧,眉头紧皱到了极点,脸上还带着怒意。 陆云逸将眸子投了过来,声音迅速: “探查完了?有什么收获?” 孙思安连忙上前一步,将手中的一叠文书放在一旁, 继而将今日的初步探查说了出来,屋内一行人也将眸子投了过来。 “回禀大人,麓川军寨依林傍水,地势险峻,易守难攻。 其主要防御设施包括城寨外的木栅栏,浮桥处的土质城墙,以及内部错综复杂的暗哨以及哨塔。 在浮桥覆盖不到五百丈的地方, 发现哨塔将近九十座,烽火台十五座, 用来充当暗哨的军帐只发现了三十个, 还有一些暗道,只能看到入口,但不知去向何方。 另外,前后营寨的军帐大约有将近两万,其中一些空缺,绵延将近二十里。” “城寨内的军民人数与先前得到的讯息有些偏差,差不多将近十三万。 其中战兵的确为五万左右, 有步兵、骑兵、弓弩手,甚至还发现了一支十余骑的象兵, 具体在哪还不清楚,但听到了象鸣。 另外,城寨内的民夫以及灾民比想象中的还要多,根据大人传授的方法, 我等做了五个区域内的测算,而后展开扩大, 可以得出民夫至少有七万,甚至还要更多,远超军卒数量。” “属下的探查小队没有发现麓川营寨中的粮食存放地, 据属下推测,应该是在靠近礼杜江一侧, 而麓川营寨一路向南延展,最后深入到南方山林中,粮草应当是通过山林沿江直接进入的军寨。 从早晨的炊烟以及营寨中军民的状态来看, 麓川军寨优先供给粮食给军卒,暂时不缺粮。” 孙思安语速飞快,一直不停地说了将近两刻钟才算结束, 到了最后,他的嗓子已经有了一些沙哑。 在他说的时候,陆云逸军帐内的一群人也没有闲着, 一个个将领在沙盘上挪动旗帜,一旁的几名文书奋笔疾书,不停记录。 军帐内弥漫着一股紧张氛围。 “大人,目前的初步讯息就这么多, 更为详细的信息,属下还要回去与王大人共同探究研判,可能要明日才能给出结果。” 陆云逸将最后一个蓝色旗帜挪动到礼杜江边, 来回打量着沙盘,轻轻点了点头。 他回头向身后长桌看去, 当看到桌上的小茶杯后,眉头微皱,直接拿起了一旁的茶壶,递了过去。 “冯云方,以后将军帐内的茶杯都换成大的,这么小够谁喝。” 站在门口的冯云方一个哆嗦,连忙将脑袋探了进来: “是,大人。” 看着茶壶的孙思安本想客套地婉拒, 但一听此言忙不迭地接过,开始咕咚咕咚地喝起来。 在他喝水的工夫,军帐内又吵了起来。 “现在麓川军内有象兵,我们完全可以利用他们保卫象兵的心思, 重点击破,打来援之敌,而不用一直纠结于攻破营寨。” 武福六的声音拔高了好几个声调。钱宏一听此言,眼睛都竖了起来,连忙摆手摇头: “不行啊,象兵又不是什么死物, 他们能动能跑,速度还很快, 他就那么老老实实地固守待援吗,他不会跑吗? 况且,我等都没有对敌象兵的经验, 是跑是打,何时跑合适打,怎么决断。 而且,象兵在哪? 不出意外就在礼杜江的江边,紧邻水源, 想要用象兵作为诱饵击杀其他来援,天方夜谭! 还不如攻破营寨来得实在,就按照我所言, 等一个有东风的天气,我等火烧连营,一举将他们都推到江里去!” “象兵不出来,将他们引出来不就行了, 咱们此行一个步兵都没带,都是精锐骑兵, 附近又都是大片的江边平地,敌方营寨绵延数十里,总会有薄弱的敌方, 只要将其象兵调动起来,总能找到机会, 就算是最后没有利用象兵诱敌,直接杀敌方的骑兵也可以! 此战不论如何,先将敌方的骑兵都清理掉,否则这场仗没得打!” 武福六不甘示弱,站在一旁的刘黑鹰脸色黝黑,似乎比以往更黑了一些, 他用力摆了摆手: “好了好了,别吵了, 麓川营寨此等布置就是为了只在东北两面对敌, 我等前去攻伐,说不得正中下怀, 咱们不应该在这与他们纠缠, 咱们从别处过河,直抄思伦法的屁股,将营寨中的人引出来, 等他们渡河前来驰援后,利用楚雄复杂的地势将其分隔击溃! 总好过要与他们在这绵延的营寨中纠缠要好。” 此话一出,坐在一旁的张玉连连开口: “大人,不能这般冒险, 若是我等渡河入了楚雄,且不说会不会遭遇埋伏, 若说思伦法与留守之兵前后夹击,我等就要落入险地,太危险了。 更何况,我等此行轻装简行, 一些渡河的器械都没有携带,就算是重新打造浮桥,也来不及了。” “是啊是啊,太危险了, 我等还是在营寨一侧与他们周旋吧,左右不过军民十万, 如此大的景东,总够咱们辗转腾挪了。”武福六开口. 一行人七嘴八舌地说着, 军帐内的气氛热闹到了极致, 让静静站在那里的孙思安都觉得心中多了一些烦躁。 不远处的李景隆已经单手扶额,瘫坐在椅子上,满脸无奈。 他此刻觉得谁说的都有道理,都有可施行的可能, 但就是没有一个完整可行的办法,总是伴随着茫茫多的危险。 这时,在那里皱着眉头看沙盘的陆云逸侧头看向孙思安: “敌军骑兵数量多少?精锐与否?” 孙思安想了想,沉声开口: “大人,一共有十一个探查小队发现了骑兵踪迹, 数量从三千到八千不等, 属下推测,敌方的骑兵应该与我等大差不差,在五千左右, 至于是否精锐,我等还不能近距离查看,无法确定。” “这么多?” 陆云逸眉头皱到了极点,心中思绪有些混乱, 在他脑海中,大理战场、楚雄战场、景东战场都是一盘棋, 只不过有些错综复杂,双方相互出招。 现在思伦法的招式他已经看得差不多了,大明的招式他也清楚。 现在唯一不清楚的,是麓川哪来的这么多兵! 将近五千骑兵?若是思伦法再带走五千,麓川岂不是有一万骑兵? 这哪里还是西南小国,分明是西南霸主。 军帐内也一点点安静了下来, 一个个眉头紧皱,显然他们与陆云逸有着同样的疑问。 “孙思安,你确定他们有这么多骑兵?” 刘黑鹰立在那里,黝黑粗重的身体显得压迫感十足。 孙思安仔细想了想,开始现场分析起收集而来的数据, 测算战马的数量很简单, 在安营扎寨时,通常会按照一定的编制进行。 通过观察营地规模、帐篷数量和排列方式,可以大致估算出人数。 还可以通过马厩等一众用于饲养战马的区域大小以及数量来推算。 很快,孙思安的眼神一点点坚定,重重地点了点头: “大人,至少五千!” “他妈的,真是怪了,这麓川哪来这么多兵?” 原本正瘫坐在角落的李景隆怒从心中起, 猛地站了起来,发出了一声大骂。 作为大明曹国公,对于马政十分了解, 大明一个边疆行省,有边军驻扎,也才将将有那么万余战马, 作为内地行省,能有三千战马都是富裕。 这还是大明在与草原的战事中屡屡获胜,发了不少横财。 麓川凭什么? 弹丸之地,战马近万。 陆云逸在军帐内来回踱步,脸色凝重到了极点,最后掷地有声地开口: “战法千变万化,怎么用都行, 说来说去,还是要先搞明白为什么麓川有这么多战兵, 留守的军寨以及思伦法所在,总有一方造假, 我们现在无法深入营寨探查, 所以只能推断,里面有多少人,有多少可战之兵都是推断! 所以,现在, 你我的首要军务不是想着破敌歼敌, 而是好好想想,该怎么探查敌军营寨的真实人数。 打仗不是送死,现在我们以寡敌众,就更要详细,不能有丝毫疏漏。” “哒” 陆云逸停住脚步,眼神锐利,沉声开口: “等到天黑,本将要率领五百兵马外出探查, 刘黑鹰主持军务,张玉跟随!” 一石激起千层浪,几乎在场所有人都站了起来,满脸荒唐, “大人,您是一军主将,怎么能亲自冒险?”武福六率先开口,声音中充满急切, “是啊,大人,让我们去吧。”钱宏也沉声开口。 见他们要七嘴八舌地说起来,陆云逸连忙张开手制止: “好了,不必再劝, 本将的安危你们不必担心,当年本将带领一百人就敢去找北元王庭, 现在对面的营寨就立在那里,能出什么事。” 见他们还想说什么,陆云逸继续开口: “咱们的营寨在西面,本将出营后会向北而行, 而后从北方去往麓川营寨,给他们一个我等从北方而来的错觉。 到时候营地要万分注意,不能显露分毫, 生火造饭尽数使用无烟灶,将探查小队散出去,千里镜下发, 绝对不能让敌军发现我等藏匿在这里。” “秦元芳来了吗?” 陆云逸张望四周,最后在军帐的角落看到了正拿着文书站起来的秦元芳,吩咐道: “你带领一百军卒过河,绕道前往礼杜江西岸,不必做什么探查, 就看看麓川营寨在发现有敌军前来时的反应, 有没有给思伦法通风报信,有没有陷入慌乱!” 陆云逸又想起了什么,补充道: “等王申回来,拿着他绘制的地形图,一起去,对敌军营寨做出标注以及绘制。” 秦元芳猛地挺直腰杆,目光锐利: “是!” 陆云逸看向在场其他人,继续开口: “至于你们,做好后续的战斗准备, 通过探查小队汇总而来的讯息, 完成作战计划的可行性探讨,等我明日回来后看。 牢记,我等来到这里, 破寨攻寨不是目的,重要的是杀敌以及告诉身在楚雄的思伦法,我们来了!” “听明白了吗?” “明白!”在场一众将领以及文书站起身子,目光锐利,声音洪亮。 “好了,各自去忙,本将一个时辰后出营!” “是!” (本章完) 第349章 一骑当先,堪比霸王 第349章 一骑当先,堪比霸王 一个时辰后, 陆云逸率领五百经历过最初北疆战事的军卒悄然出营, 起初用麻布裹足,等走出山林范围之后, 在马背上绑上扫帚以压制行迹,掀起灰尘,一路向北方疾驰而去, 不到傍晚,就赶到了礼杜江上游的太白谷, 这里距离麓川营寨不过二十里, 若是一路沿江而下,可能行程还会更短。 此时,一行人在太白谷靠近礼杜江的位置稍作休整, 丝毫没有藏匿行踪的意思, 数十团篝火点燃,照亮了不远处的江面, 军卒们的交谈声在江水滔滔的掩盖下,变得不那么清晰。 陆云逸此时一边啃着干粮一边拿着地图, 冯云方坐在一旁,手里举着火把,提供光亮。 在不远处,张玉的身形在军卒间来回穿梭, 做最后的战斗部署以及告知诸多军卒可能遇到的危机,做好万全准备。 张玉用兵打仗从严做细,这也是陆云逸带他前来的原因之一。 如今此行不过五百人,船小好调头, 完全可以做到军令传达到每一名军卒,形成合力。 不多时,张玉布置完军伍,匆匆走了过来, 接过一旁亲卫递过来的干粮以及热水, 狠狠地咬了一口干粮,喝了一大口热水。 感受着嘴里的滞涩以及土腥味, 张玉皱了皱眉,还是就这么将就着吃了起来。 陆云逸抬头瞥了一眼,轻轻一笑, 张玉在故元时就是北元的官员,吃的用的自然是极好, 就算在军中,对于吃喝也尤为挑剔, 现在让他吃糠咽菜,倒是有些难为他。 “张玉啊,江水自然比不上山泉水,但烧开了也能喝。” 说着,陆云逸将放在一侧的水囊递了过去: “拿着,这里面是山泉水,现在有些凉,但不耽误喝。” 张玉没有拒绝,将水囊接了过来, 嘴里一边嚼着干粮一边含糊不清地说道: “大人,此行我等要引诱出追击军卒,而后一举将其击溃, 从而抓捕俘虏,严加拷问。 诱敌的活计太过危险,还是我去吧,大人做埋伏之兵。” 陆云逸想都没想便拒绝了: “军律第一条就是按照既定的作战方略执行作战计划, 若是没有重大变故,任何人不得更改。 你身为将领,不应该忘记才对。” 此等军律,张玉自然记得, 甚至他还是此等军律的第一拥护者, 因为他的作战方略也是尤为详细,考虑到了方方面面, 若有人自作主张更改,他会怒火中烧。 但张玉还是想劝一劝: “大人,您现在是一军主将, 您的安危还干系着此行作战是否能够顺利进行,您不能有什么差池啊。” “好了,不要再说了, 此次冲突敌军至多千人,在此等战场上, 个人勇武还算有点用,我不会有事的。” 陆云逸一边说,一边将最后一块干粮咽下去, 转而将地图递了过来,指向了位于麓川营寨北方五里的吉星峰, “你率领三百骑在这里等候,本将会将人引到这里, 等战马冲过吉星峰后,你部再行进攻, 到时你我二人前后夹击,将其击溃!” 张玉看了过去,点了点头, 吉星峰也是他看中的几个伏击地点之一, 这里虽然有高山在侧, 但山脚的地域尤为开阔,足以容纳数千骑兵冲阵而过。 深吸了一口气,张玉重重点了点头: “是!” 陆云逸又看向地图思考了一番,确认无误后, 这才将地图递给了冯云方,任由他收起来。 一旁的冯云方脸色有些古怪, 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大人操持如此人少的战事, 而且,所采用的战术居然如此简单。 他心中有些疑惑,但没敢问。 陆云逸轻轻一笑,看向周围将耳朵都竖起来的诸多军卒,朗声道: “不论是在何种情况,军令以及讯息传递的速度和准确性至关重要, 复杂的军令以及复杂的作战任务会导致误解或混淆, 尤其是在时间紧迫或压力大的情况下。 简单的军令能够确保每个弟兄都能迅速、准确地理解任务要求,从而提升军务的成功可能。 越是复杂的军务以及军令,就越会消耗时间以及资源, 这在人员充足时并不可怕, 但此行一共就五百人,若是耗费太多时间在理解军务上,会本末倒置。 而且,此行我等人数不多, 军卒间的互动会更为频繁,复杂的军令会引发不同意见和误解,导致出现分歧和冲突。” 话到此处,不论是冯云方还是周遭竖起耳朵听的军卒,都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 陆云逸见状后笑了笑,继续开口: “所以,在任何时候, 越简单的军务以及作战任务,就越能提高成功之可能。 而在一个大的战事中,有一个庞大复杂的作战任务, 这时候就要将作战任务细分细分再细分, 到了尔等手中,可能仅仅是一个细枝末节,完成起来就尤为简单。 如此,积少成多, 诸多军卒能完成相应的作战任务, 本将制定下的大作战任务,也就能够完成。” 这么一说,在场不知多少军卒都张大嘴巴, 他们还是第一次直观地听到主将对于战事的处理, 一旁的张玉有些诧异地看向陆云逸, 在此行军中,可能只有他知道,刚刚那番话有多么重要, 这本就是普通军卒与将领之间的鸿沟, 而最后那一番话,就是普通将领与出色将领之间的鸿沟。 说完后,陆云逸站起身来,看向在场的诸多军卒: “好了,话本将已经说了, 等此行回去后要相互传递,相互研习, 什么时候琢磨透了,什么时候尔等就有成为将领的本事。” 周遭一众军卒的眼睛都亮了起来,心中热切, 从军打仗为了什么,不就是升官发财嘛。 但很快,陆云逸就给他们泼了一盆冷水, “想要成为将领,拿赏钱娶婆娘,不是本将教你们这些本领就可以, 首先,你们要在接下来的战事中奋勇厮杀, 拿出你们的全部本领,努力活下来! 只有活下来,才有资格谈未来!” 话已至此,诸多军卒脸色陡然严肃起来,眉头紧皱,充满肃杀。 反倒是张玉面露恍然,原来大人打的是这个主意。 以利诱之。 “好了,收拾收拾,一刻钟后出发!” “是!” 军卒们此刻士气大振,充满了精神,就连声音也尤为洪亮。 两个时辰后,麓川营寨北方山林中, 陆云逸坐在战马上, 轻轻甩着长刀上的血液,整个人隐藏在黑暗中, 只有隐隐的月光透过枝叶,能看清他冰冷肃杀的脸庞。 在丛林边缘,横七竖八的倒着三十余具麓川军卒的尸体, 都是发现了前军斥候部后想要回去禀告的暗探, 从树林深处一路追杀,到了边缘才将其尽数斩杀殆尽。 在陆云逸身旁,静静站着十余名军卒,脸色平静,同样在擦拭着手中长刀。 这时,淡淡的马蹄声自身后传来, 剩余的军卒正牵着战马缓缓前来, 每走一步,军卒们都要在战马前方好好探路,以免战马崴脚。 见此情形,陆云逸叹息一声, 心中不免回想起在草原肆意冲杀的畅快! 在云南这等地势复杂的地方,战马比人都要娇贵。 看了看时辰,陆云逸收整思绪,沉声开口: “所有人上马,取出火油沿河而行,听令齐射火箭!” 想要吸引敌军追击,最好的办法便是攻其所必救, 而眼前,对于麓川营寨来说, 最重要的毫无疑问是那一座座浮桥以及战船。 不到一刻钟,所有军卒尽数上马, 二百骑在幽暗的深林旁若隐若现, 如同隐藏在黑暗中的幽灵,甲胄在森然的月光下闪烁着寒光! 陆云逸左手握缰,右手握长刀,目光锐利,身材挺拔,身具威势。 “上面甲!” 清冷的声音落下,一众军卒以及陆云逸齐齐抬起左手,用力在头甲上一抹! 漆黑狰狞的面甲便覆盖脸庞,裸露在外的狰狞牙齿显得尤为恐怖, 眼部位置有两个圆孔,冰冷的眸子显露,显得尤为肃杀! 陆云逸策动马缰,高大的战马一点点动了起来,而后越来越快, 但奇怪的是,马蹄声并没有因为速度加快而变响, 只有陆云逸的声音在军阵中回荡。 “所有人沿河而行,见人皆杀!”“前二里缓行,后一里疾行!” “向浮桥而去!” 声音传递,陆云逸的视线死死盯着前方的点点光亮, 在视线尽头,能看到礼杜江上的点点烛火, 一条一条的,间隔很远,横跨在江岸两边。 还能隐隐看到点点火把在上面移动, 不仅如此,岸边也有成建制的军卒在来回巡视。 凭借此番巡视,陆云逸便知道, 眼前的麓川军寨就算是虚有其表,战兵没有那般多, 但也有足够数量的精锐! 陆云逸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心绪平复下来, 随着战马冲锋的速度加快, 陆云逸眸子越来越锐利,眼前的烛火也越来越近。 “三里.二里一里!” 眼前营寨的外围城寨就在眼前, 巡逻的诸多麓川军卒终于发现了从黑暗中冲出来的一伙骑兵! 他们满脸惊慌,看着笼罩在黑暗中的骑兵以及军卒,发出了一声大喊, 敌袭—— 但,一里的距离对于草原大马来说,转瞬即逝! 原本轻快的马蹄陡然间变得急促, 战马迈动的频率以及步子变得又快又大, 马蹄下掀起的泥沙也如同遭受了惊涛骇浪,阵阵翻滚! 紧接着,一阵刺耳且洪亮的大喊响起。 杀—— 陆云逸满脸冷峻,冰冷肃杀的眸子透过面甲,清晰地浮现在眼前这队巡营麓川兵的眼眸中! 他们只觉得一个高大的身影瞬间从黑暗中跳跃而出, 紧接着便是橙红色火光下的一抹刀光袭来! 不等他有所反应,整个世界开始旋转,人头倒飞而起! 陆云逸挥刀的力道极大, 通过新式马镫发力,能让他的力道得到更好的释放, 此刻,他能清晰地看到眼前这名麓川兵整齐的伤口,以及他那来回翻滚,惊愕的眸子。 一刀未收,一刀又至! 陆云逸挥至身前的长刀戛然而止, 剧烈的力量让他肌肉隆起,紧接着便是手腕翻转, 原本向里的刀锋刹那间变得向外,反手斩了出去! 一道深刻见骨的血痕从下一名麓川军的脸颊向右肩划去, 就着橙红色的火把,能看到发白的骨肉若隐若现! 又一名麓川军倒下,与此同时, 身下的战马也没有丝毫偷懒, 硕大的马头左甩右甩,将将领麓川军撞倒在地, 而后没有丝毫迟疑,硕大的马蹄就这么踩了上去, 一人被生生踩断脖子,另一人被踩塌了胸膛! 一瞬之间,四人倒地! 与此同时,身旁的诸多军卒手中长刀长枪毫不吝啬,一声声惨叫以及闷哼声响起, 仅仅是在骑兵与步卒碰撞的三息后, 两百余名骑兵就已经冲过了巡营甲士的阻截。 而原本百余人的麓川兵,此刻还能站在地上的,不过三十人! 陆云逸漆黑的甲胄上已经被喷溅了不少鲜血, 空气中的血腥味一闪而过, 让他体会到了许久都没有感受到的畅快。 自从成为主将后,每日的文书以及军报根本看不完, 再也没有像以往那般肆意冲杀的畅快! 但现在,就今日! 两百骑夜闯敌营,爽! 随着剧烈的战鼓声响起,越来越多的麓川军冲出军寨,前来阻截来敌。 陆云逸手中长刀不停劈砍,右臂的甲胄早已变得一片猩红, 但从他最开始的轻笑,慢慢变为猖狂大笑, 陆云逸如同疯魔,冲杀在战阵最前端, 手中长刀但凡挥落,无一人能够阻拦,皆被一刀斩杀。 此时此刻,跟在后面的冯云方满脸呆滞, 也终于懂了,为什么在离开前刘大人会反复嘱咐他,要拉住大人。 此时此刻,冯云方觉得, 那道高大身影一骑当先,堪比霸王! 他手中长刀在身侧挥洒,将两名冲过来的麓川兵胸口划出了一个大口子, 赶忙策动马缰,追了上去,同时喊道: “大人,慢一点!” 回答他的是陆云逸畅快地大笑声, “哈哈哈哈,杀杀杀杀。” 身后的军卒一边挥舞着长刀, 一边看向前方那越来越近的营寨,以及那越来越远的身影。 他们夹紧马腹,希望能跟上去。 但阻碍他们的并不是马速,而是杀敌的速度! 最前方的大人杀敌一击毙命,轻快利索, 而他们会遭受一些阻滞,马速始终无法提到最快! 眼见前方大人越来越远,无人是其一合之敌, 军卒们心中慢慢慌乱起来,咬紧牙关,手中长刀挥出的力道更胜一筹! 而最前方的陆云逸, 他不仅仅看到了一个个死去的麓川军卒,也看到了不远处的营寨, 那里,随着战鼓声以及号角声响起, 一个个军帐正在密密麻麻地亮了起来, 原本还有些漆黑的军寨,瞬间亮如白昼。 陆云逸眉头紧皱,心中疑惑更甚, 反应如此迅速,居然真的是精兵? 冲到近前,陆云逸心中的疑惑非但没有接触,反而愈发浓郁, 麓川兵都是哪来的? 深吸了一口气,陆云逸眸光锐利, 手中长刀用力抛出,直直刺向那手拿长弓的麓川兵, 让他捂住脖子,倒在血泊中 陆云逸转而抽出了背后长枪,势大力沉,每一次挥出,都带着破风声。 很快,他距离浮桥越来越近, 此刻,浮桥上的军卒也察觉到了有人来袭,纷纷站了起来,拔出了腰间长刀。 陆云逸手持长枪,冲出了阻截军卒的战阵, 他目光锐利,盯紧了站在浮桥上的一名麓川兵, 没有任何犹豫,就这么将手中长枪用力刺了出去! 银白色的枪头在月光下闪过银芒, 如同一条银色巨龙,直直刺向那名军卒! 漆黑的身影像是被什么巨物重重打击, 整个人倒飞出去,跌入奔流的江水,消失不见。 陆云逸动作没有停止,嘴唇紧抿,眼中充满肃杀, 从一侧拿过长弓与三枚火箭,在马鞍上用力一擦, 剧烈的火光出现,照亮了他的身姿! 不远处,手持长刀冲出来的麓川兵只觉得眼前亮了起来, 一个浑身沐浴在鲜血中的人影让他们心生胆寒。 一路行来,尸体遍地, 他们知道自己冲上去的后果,尤其是那血色面具中的冰冷眸子投过来时, 他们只觉得浑身冰冷,汗毛倒数,双腿就像是僵住了一般,动弹不得! 下一刻,陆云逸双手猛地用力, 坚韧的大弓被他拉到极致,发出一阵滞涩的声响,还有隐藏在缝隙中的灰烬被探了出来, 在月光下尤为明显! 身后的军卒见到这一幕,忍不住瞪大眼睛,有些茫然地看了看战马一侧的长弓, 现在距离浮桥还有将近一百五十步, 大人现在就拈弓搭箭,我们够不到啊!! 下一刻,天际猛然间绽放出三道炽烈夺目的火光, 宛如三条愤怒的火龙自黑暗腾空而起,划破宁静夜空,带着刺破空气的轰鸣与气浪! 在所有人的目瞪口呆中,朝着江面那摇摇晃晃的浮桥而去! 箭矢精准,狠辣! 狠狠地刺穿了浮桥! 其上的火油在接触到浮桥的一刹那间迅速蔓延,刺目的火光开始迅速蔓延! 贪婪地火舌,舔舐着每一寸浮木! 此时,奔走的军卒终于冲进了百步,开始拈弓搭箭, 一道道火光冲天而起,狠狠地刺向浮桥! 火势以惊人的速度扩散,从最初的几点火星,迅速汇聚成一片熊熊燃烧的火海。 飘荡在江上,显得尤为瞩目! 就在这时,陆云逸耳朵微动,眼神一凝,看向正南方向! 营寨大门轰然打开, 剧烈的马蹄声响了起来,一队队骑兵从不同的地方冲了出来! 陆云逸眼中闪烁着凶光,马缰顷刻间拉近! 身下战马猛地停住,前蹄高高扬起,发出了一声嘶鸣,而后重重落下! 咚—— “退!” 伴随着一声大喊,陆云逸调转马头,朝着来时的方向冲去。 远处,一名肤色黝黑,胡子拉碴的大喊拉过战马,拔出腰间长刀, “追!!” “给我砍死他们!!” (本章完) 第350章 真相大白 第350章 真相大白 江水滔滔不绝,水波在月光映衬下散发出一卷卷银光,如长发般柔顺。 细小的石子堆积成了看似平坦的江岸, 马蹄踏在沙上,溅起的却是水! 礼杜江边,陆云逸所率领的两百余名军卒一马当先,冲在最前, 几乎在眨眼之间就脱离了麓川营寨的范围, 沿着江边,朝着北边黑暗冲去。 马蹄阵阵,扬起的水如同江面,阵阵水雾出现在江边,徒增一抹凉爽。 而在其身后,从麓川营寨内冲出的骑兵不停地汇聚, 十人队伍汇入百人队伍,百人队伍又在行进间相互融合, 很快便形成了一支七八百人的追击队伍, 后部还有骑兵在源源不断的加进来。 他们所骑战马是滇马,是矮脚马,缺少爆发,但却以耐力闻名天下, 整个茶马古道,只有滇马能够在其上完整地走完整个路途, 是历代中原王朝最重要的运输工具之一。 此时,后方追击的骑兵速度或许不那么快,但耐力足够, 他们有信心,追上来袭的明人,将其抓捕,以作震慑。 而草原大马乃是蒙古马,适应性强,爆发力强,耐力也尚可。 陆云逸身下所骑乘的战马乃是一等一的好马,周遭军卒的同样如此, 虽然后方的追兵众多,但只要稍稍用力, 就能迅速拉开距离,取得逃生之机。 但陆云逸等人并不打算这么做, 他一边持着马缰一边回头看去,身后的追兵战马健壮, 其上军卒皆身披土黄色甲胄,体形魁梧,怎么看都是骑兵精锐。 这让陆云逸收起了心中轻视,同时对于清缴后续骑兵更为迫切心急, 他已经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要看看, 麓川人到底是何方神圣,从哪里弄来的这般多的战马精锐战兵。 深吸了一口气,眼见后方麓川营寨越来越远, 陆云逸右手高举,发出一声大喊, “前方百丈转角调头,杀一个回马枪!” 军令下达,能明显感觉到周遭军卒的心绪热烈了一些, 刚刚的冲阵看似激烈,但麓川的防护也就那般, 只有三个百人队,若是分润功勋,每人可能还分不上一个。 此等军令,下达得恰到好处! 百丈的距离转瞬即逝,转角的位置是一片充满碎石的浅滩, 战马行走在其上有可能崴脚, 在来时就曾绕过这里,军卒们记得十分清楚! 马缰扯动间,战马在冲过浅滩之后,迅速调转马头, 头变尾,尾变头,按照来路,冲锋而回! 陆云逸渐渐冲在最前,伸手一挥, 冯云方背后的长枪就被他拿了下来,别在身后, 同时,他右手在马袋上轻轻一摸,一根带着鱼尾箭头的箭矢出现在手中, 拈弓搭箭,刹那间大弓再一次被拉开, 弓弦同样发出吱嘎吱嘎的声响,锐利的箭头散发着冰冷的月光寒芒, 此时,周遭的军卒才能感受到其身上汹涌澎湃的力量, 大弓在手中如同玩物,就这么不费吹灰之力地拉开。 即便已经见过许多遍了,他们还是心生感慨,佩服不已。 陆云逸沉声开口,冷声下令: “骑兵迂回,用草原战法, 弓弩齐射后冲入战阵,初次分割前方三百人,冲杀后迅速离开战场,避免被堵截!” “是!” 话音落下,身后一众军卒将放在一侧的弓弩拿了出来,拉弓上弦, 牙齿轻咬嘴唇,脸上露出狠辣。 陆云逸视线一瞥,发现在月光下, 弓弩被月光照亮了大半,寒光在骑兵队伍中闪烁, 陆云逸眉头微皱,觉得应该将弓弩加上一些黑色漆面, 这样在黑夜中,就会不显于形,先声夺人。 来不及深入思考,眼前战马的轰鸣已经越来越近,双方此刻的距离不到三百步, 对面麓川骑兵似乎也对折返而回的敌军感觉到诧异, 但很快,他们便收整了思绪,转而变得面露狰狞,手中长刀跃跃欲试。 为首的一名大汉发出了一声怒吼: “冲杀!” 可当他话音落下,陆云逸眼中就闪过一丝冷冽,嘴角勾起冷笑, 紧扣的弓弦刹那间松开, 锐利的箭矢没有了束缚,刹那间就冲了出去, 双方众人都来不及反应,只能看到天地间一闪而过的一抹亮银色, 下一刻,先前那发出大喊的骑兵将领就被一箭钉入了胸膛, 他只觉得一股巨力从胸口袭来, 不论是身下战马还是脚下马镫,都无法留住他的躯体,让他倒飞出去,摔落在地, 随之而来的便是无法及时变换方向的后续骑兵, 他瞳孔猛然放大,马蹄随之落下, 扑哧一声轻响,在此等嘈杂氛围之内显得尤为显眼。 “大人!” 最前方的几名骑兵回头看去, 只能看到一具尸体在地上微微颤抖,被战马蹄子踩踏的颤动。 同时心中有着浓浓的恐惧,将近三百步,多大的弓能射到三百步? 马蹄轰鸣,距离拉近! 双方距离不到两百步, 陆云逸将长弓挂在一旁,取下背后长枪, 一百五十步! 双方气氛凝重到了极点,都开始准备后续的碰撞, 但就在这时,陆云逸手中长枪一挥,发出大喊: “东转!” 原本还保持着剧烈冲阵的骑兵队伍似乎在这一刻遭受了桎梏,速度也有了刹那间的停滞, 紧接着,在麓川兵的目瞪口呆中,眼前的骑兵开始在前方迂回, 同时,一个个亮银色的光点在骑兵战阵中出现, 像是天上的星星,跟随着战马起伏在不停闪动。 下一刻,他们便又听到了一声大吼: “射!” 眼前闪烁的星星消失了,转而变成了冲天而起的流星, 冲上高空,而后重重滑落, 还不等反应,剧烈的疼痛便出现在诸多麓川兵的身上, 让他们忍不住发出哀号,身体一软,跌落下马! 原本正猛烈冲锋的骑兵同样有了刹那间的停滞, 战马被掀翻,军卒被掀飞, 整个骑兵战阵在前中段似乎被弩箭分割开来! 前方的骑兵依旧在迅速追击, 而后方的骑兵因为这一轮齐射,速度都慢了下来, 甚至有的一点点停了下来。 陆云逸见到这一幕后不由得产生了一刹那的愣神, 而后猛地醒悟,西南人在骑术一道,怎么可能比得上草原人。 草原人在面临此等情况下,不仅不会被如此大规模射中, 还会及时调整冲阵方向,在刹那间进行同样反击。 而眼前的麓川人,大乱阵脚! 这一刻,陆云逸改变了方略, 没有去看那依旧保持冲势的前方骑兵, 转而看向了后方速度缓慢,甚至停下来的诸多骑兵,眼中闪过锐利, 长枪一挥,发出大喊: “向我而行!” 原本向东冲去的前军斥候部军卒在刹那间转弯,重新开始冲锋, 距离原本的道路,此刻还有将近一百丈的距离, 这个距离,是草原大马冲势最盛之时! 陆云逸同样一马当先,将身体努力向前趴俯, 只留一只侧眼盯着前方麓川兵的动向! 一百丈、五十丈、二十丈! 眼见越来越近,时间转瞬即逝, 但眼前的麓川兵根本没有任何反应,只能呆呆地看着明军骑兵冲杀而来! 他们瞪大眼睛,感受着眼前疾驰而过的黑影,感受着身体上传来的痛楚,感受着天旋地转的世界, 轰隆隆—— 天空中似乎响起了炸雷,两百余名骑兵就这么从中冲杀而过, 哀号声、嘶吼声、叫喊声,甚至还有一丝丝求饶声, 陆云逸将其尽数收于耳中,嘴角勾起笑容。 冲杀而过,他手中马缰用力挥扯,继续向南而行! 一众军卒也连忙跟随,对于战术的变换,军卒们显得有些懵懂, 他们都知道,此等战术变化,太成功了! 只因,前方被阻断的三百余骑兵此刻正呆呆地愣在那里, 一个个回头看来,看着后面的凄惨状况,看着敌军黑甲骑兵再次冲锋而来! 不止一人猛地瞪大眼睛,发出一声声怒吼: “避!避开!!” 但,骑兵互相冲阵,谁的速度快,谁的冲势猛,谁就有可能获得胜利。 如今,前军斥候部诸多军卒此刻已经将速度提到了最高, 黑色染血的甲胄以及战马在黑夜下如同黑雾中跃动的精灵, 百丈的距离转瞬即逝,顷刻间就冲到眼前! 一静一动,双方狠狠地撞在一起。 几乎在一刹那,原本停留的骑兵战阵就被冲得七零八落, 军卒们手中长刀一下下划过,皮开肉绽,鲜血喷溅, 或许不会一击造成杀伤, 但无妨,他们还有同僚, 面对此等精致的骑兵,所有人不约而同地都选用了对待步卒方阵的法子, 不求杀敌,只求杀伤,尽全力保全自身! 骑兵战阵,冲杀如流水, 一人一刀不至于杀敌,但百人百刀,能将人剁成肉泥。 随着前军斥候部冲杀而过, 原本静静立在那里的骑兵战阵只剩下不到三成立在那里,人人带伤, 他们感受着身体上的剧痛,看着身后的一片狼藉, 不由得心生畏惧,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 “追追,追上去!” “不惜一切代价,将人给我留下!!” “他们就两百骑,你们怕什么!” 就在这时,怒骂声与骑兵冲杀声响了起来, 一队骑兵疾驰而过,朝着南方冲入,追击前军斥候部所属军卒。 一刻钟后,吉星峰, 前军斥候部一众骑兵冲杀而过, 马蹄声打在一侧的山峰上,不停回荡,让马蹄声变得更为响亮。 这让藏匿在不远处的张玉等人,长舒了一口气, 不论是从麓川营寨的火光, 还是损失微小的骑兵战阵,都说明了此等计划已经接近成功。 接下来所要等的,就是后续骑兵的追击! 没等多久,大概半盏茶的时间, 更为密集烦琐的马蹄声就响了起来,回荡在整个吉星峰。 一队麓川兵冲杀而过,嘴里还萦绕着一些嘈杂之言, 张玉见此情景,嘴唇紧抿, 手中长刀紧了又紧,面露激动! 到了这时,凭借前军斥候部军卒的精锐,此次战事已经成功了大半。 接下来,就是揭开麓川面纱的时候。 但张玉还是没有轻举妄动, 他强行压下诸多军卒的敢战之心,继续等候, 又等了将近半盏茶的时间,才确定身后没有更多的骑兵追击, 他这才将手中长刀挥舞,发出一声大喊: “上面甲!” 咔咔咔—— 甲胄碰撞声还不吝啬响起,打在吉星峰的山壁上,尤为显眼。 下一刻,剧烈的马蹄声响了起来, 张玉一马当先,发出了一声大吼! “杀!” 同时,身后队伍中,两名军卒拉开响箭,直冲云霄, 刺耳的声音在整个吉星峰回荡。 冲杀在前的陆云逸听到声响,慢慢将马速慢了下来,脸上勾起笑容,沉声下令: “弟兄们,调转马头,杀尽敌军!” 激动的心绪在所有人心中响起,谁都知道, 到了这一步,今夜的行动已经接近尾声,斩获颇丰! “所有人注意保存自身,战事已经接近结束,相信身旁的同僚,切勿单打独斗!” 陆云逸的声音回荡,伴随着声音, 原本轻缓的马蹄声一点点变得沉重,急促! 刚刚停歇下来的军队开始重新冲锋! 尚处吉星峰的麓川军有些茫然地听着前后传来的马蹄声以及喊杀声,闪过呆滞,随即变为震惊,最后转变为不可思议与畏惧。 “中计了!” 军队中,一名二十余岁的年轻人瞳孔骤然收缩,发出了一声大吼, 随即他手中长刀一挥,看向西侧的崖壁,以及东侧的礼杜江, 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此地,只有南北能够同行,而南北皆有敌军。 惶恐开始滋生,而后蔓延,失意逐渐笼罩了麓川整个骑兵队伍。 那名年轻将领眼中闪过一丝不甘,强行压制住心中的慌张,做出决断! 他眼中闪过狠辣,迅速下达命令: “向南冲,发响箭,叫援军!” 尽管士气低迷,恐惧蔓延, 但主将的作用在这一刻得到体现, 整个麓川军卒就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开始严苛地执行军令, 这让年轻将领都有些始料未及,不明白为何原本跋扈的军卒这么听话, 但此刻不是高兴的时候! 响箭冲上天空,年轻将领深吸了一口气,朝着南方用力挥刀: “给我冲!!” 马蹄声同样响起,在吉星峰显得尤为明显, 将近八百名骑兵慢慢动了起来,所有人眼中都带着生的渴望, 他们的视线死死地盯着南方,希望能看到明军的虚张声势! 很快,他们的马蹄声被掩盖,被更为剧烈的马蹄声掩盖! 不知多少人眼睛一点点瞪大, 眼中闪过兴奋,而后迅速收敛,转变为了肃杀。 敌军人数不多,月光下的身影,粗略看去也就只有那么三四百人。 按理说他们此刻应该十分高兴, 但想到先前那两百人所造成的杀伤, 他们心中没有丝毫高兴,反而心绪一沉。 年轻将领没有选择,面露狠辣,大声开口: “冲过去,不惜一切代价!” 黑暗中,冲锋开始,马蹄声如同滚滚而来的浪潮, 从南方以及北方涌来,想要在吉星峰完成碰撞! 江上波涛汹涌,岸上马蹄滚滚。 双方的距离在刹那间拉近, 而后如同汹涌的浪潮,在狭窄地带重重撞在一起。 同时,麓川军身后同样响起了滚滚浪潮之声,还伴随有震耳欲聋的喊杀声。 听到此等声音的年轻将领脸色一黑,显得十分灰白,马速一点点慢了下来, 心中的侥幸在这一刻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希望眼前的明军没有这般计划, 但现实却不以他的意志为转移。 厮杀在这一刻开始了。 从南方冲杀而来的骑兵士气正浓, 甲胄厚重,长刀锋利,毫无阻拦的就撞进了麓川战阵,深深地刺入其中。 刀柄碰撞与惨叫声接连响起, 在这一刻,吉星峰似乎成了人间炼狱。 同时,北方而来的骑兵同样深深刺入了麓川战阵, 一前一后,按照既定的计划,展开了双面夹击。 虽以寡敌众,但兵贵精,不贵多! 八百余麓川兵在五百余前军斥候部地来回撕扯下,轻而易举的士气崩溃。 又因为冲势被阻,没有了速度的骑兵就是一个个活靶子, 南北两侧的骑兵开始在这不算宽阔的岸边来回交叉,相互交替. 只是简简单单的南北两个交替, 战力的麓川骑兵就不剩多少,转而变成了尸体遍地。 还有一些麓川兵不想死在明军的刀下,转而冲向了东侧的河岸, 对此,前军斥候部并没有阻拦, 江水滔滔,此刻正是雨季,进入礼杜江,只有死路一条! 战事结束得非常快, 一刻钟后,麓川骑兵彻底放弃了抵抗,转而纷纷下马跪地,求饶。 陆云逸心中难言畅快,大笑声跌宕起伏,一点点归于平静。 在所有人的诧异中,平静的声音传了出来: “冯云方,带领五十骑南而行, 紧盯麓川营寨,若有人来援,即可回报。” 癫狂与冷静,转瞬之间,这几乎让在场的军卒无法反应。 像是刚刚奋勇厮杀之人不是大人。 “是!”冯云方发出一声大喊,用力一挥手,亲兵所属连忙跟了上去。 陆云逸与张玉在战场中间会合, 二人身上已经浸满了鲜血,对视一眼,能看到对方眼中的兴奋以及激动。 环视四周,有了这些俘虏,麓川军寨内的一些情况就能够有所了解, 军寨之谜也能够解开一些。 陆云逸上前一步,看向那被双手捆绑的年轻将领, 见他脸上同样戴着面甲,同样的狰狞恐怖, 陆云逸不由得发出一声冷笑: “装神弄鬼。” 陆云逸猛地上前,将他脸上的面甲拽掉, 下一刻,场面霎时间陷入了安静,所有人眉头紧皱, “暹罗人?” 陆云逸猛地瞪大眼睛,发出了一声大骂: “他妈的,我就说麓川怎么可能有这么多战兵!” (本章完) 第351章 大明没得选 第351章 大明没得选 “暹罗人?” 夜半,前军斥候部营寨的一片空地上, 几乎所有的将领都围了过来, 看向被五大绑的几名俘虏,神情古怪,脸色来回变幻。 紧接着便是一阵阵大骂, 连带着周遭的军卒也察觉到了原委,开始小声地嘀咕起来。 曹国公李景隆怒不可遏,双手叉腰瞪着几个俘虏,骂声最大也最狠! “什么狗屁的不征之国,等本公这次回京, 就让你们那暹罗国王滚过来应天,跪在奉天殿前,数一数尔等所做的诸多罪状!!” “你们怎么敢?怎么敢助纣为虐?” “思伦法给了你们什么好处?让你们如此?” 李景隆越说越气,最后冲上前去, 一把抓住了那年轻将领的衣领,将其抬了起来,喷出的口水几乎要将那人淹没! 似乎还不解气,李景隆一巴掌就抽了过去, 清脆的响声在耳边不停回荡。 在场一众将领面面相觑,不知道为何曹国公会生如此大的气, 但陆云逸知晓朝廷政事, 洪武十年,明太祖册封阿瑜陀耶国王为“暹罗国王”,成为大明的不征之国, 从此互有往来,商贸频繁。 一同被列为不征之国的还有安南以及真腊, 对待此等西南诸国,大明朝廷可谓掏心掏肺, 不仅每年大价钱给予商贸支持,还时不时地出兵帮助他们平灭国内叛乱, 尤其是在洪武十六年,大明刚刚打下云南, 麓川便调转枪头瞄准了暹罗,打算先将暹罗一举击溃, 还是在大明的帮助下,才免于灾祸。 如今,这三国竟然与麓川搅和在一起,并且出兵相助麓川攻打大明, 这对于李景隆来说,比在云南兵败还要气急。 不仅仅是这三国,阿瓦王朝,也就是缅甸宣慰司同样出兵其中,还有老挝司. 放眼望去,整个西南诸国几乎都参与了此等战事。 明国打的是麓川,但事实上打的是整个南方诸国。 陆云逸心中的荒唐早就已经发泄过了,此刻只有面对后续战事的冷静, 他此时此刻,无比确定, 麓川思伦法下一刻的动向,以及对敌之法! 他眼神凝视,看向中央, 曹国公李景隆还在拳打脚踢,以发泄心中愤怒, 咬紧牙关的模样如同厉鬼,让在场不知多少军卒心中暗爽。 陆云逸挥了挥手,慢慢上前,一把抓住了即将挥出的拳头, 轻声说道:“曹国公,审讯要紧, 此刻我等需要知道各国派兵的人数以及他们幕后的幕后,以此来做后续战事的对敌之法。” 直到此刻,李景隆还没有消气,眼中带着几分红色血丝, 他猛地转过头来,快速说道: “云逸,你不知道,去年暹罗国主还送来贺岁奏折, 陛下看了十分高兴,决定今年派使臣前往暹罗,帮助其兴修水利, 现在,这些狗东西,就这么辜负我大明的良苦用心?” 李景隆呼吸急促,京城奉天殿中陛下开怀大笑的场景仿佛历历在目, 太子也同样站在一旁,面露微笑。 他也站在那里,露出笑容, 以前笑得有多么畅快,今日就有多么愤怒。 李景隆的眼神转而变得森然, 死死盯着在场的十余名俘虏,声音从牙缝中挤了出来: “云逸,你说得没错,国与国之间没有情谊,只有利益!” “大明国运昌盛尚且如此,若是等到” 李景隆没有再说下去,但他的意思所有人都懂。 大明正值鼎盛,南方诸国就在外面偷汉子, 若是等到大明身体虚弱,他们岂不是要骑到大明头上来? 李景隆在此时此刻,想要操持兵事的心绪已经达到顶峰, 他此刻也终于懂了,为什么云逸在来到云南后,手段越来越酷烈, 以杀去杀,虽杀可也! 深吸了一口气,李景隆看向刘黑鹰: “黑鹰,好好地审,可别让他们死了。” “本公要让他们看看,尔等的、大军死在大明的场景!” 虽然李景隆不擅兵事, 但身份尊贵,此言一出,可以说代表着朝廷意志! 一股肃杀之气陡然升起,可以想象,天要变了。 就在这时,急促的脚步声同样响了起来, 一行人马冲了过来,是前去礼杜江对岸探查的秦元芳等人。 陆云逸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挥了挥手: “散了散了。” “一众将领,前往中军议事!” “秦元芳,你来。” 不多时,军中大帐, 一众将领相互落座,依旧是原本的座位,绕着眼前的沙盘, 此刻,原本纷乱复杂的沙盘在他们眼中也变得清晰许多。 既然军帐中都是西南各国的兵马,那思伦法定然携带的是精锐, 战况明了,此战可胜! “大人,在袭营结束后,麓川军寨第一时间就派人过河,去往楚雄! 而且他们的营寨并没有预想之中的混乱, 甚至还有几分幸灾乐祸, 对于那些被大人冲阵斩杀的军卒,指指点点。” 正手拿麻布用力擦着脸上血液的张玉猛地愣住,忍不住发问: “当真?” 秦元芳用力点了点头: “属下从千里镜中看得真切,当真!” 此时,军帐中的安静氛围被打破,显得有几分复杂骚乱, 若是白日得到了此等珍贵讯息,他们或许还摸不着头脑。 但现在,清晰无比! 原本固若金汤,团结一心的麓川营寨, 原来是各国联军,也难怪会发生如此荒唐的事情。 武福六眉头紧皱,看向陆云逸,发问道: “大人,现在该如何是好? 这些联军,要么是自己人,要么是不征之国,打还是不打?” “打!!” 不等陆云逸出声,瘫坐在角落的李景隆猛地直起身,发出一声大喊! 而后目光灼灼地看向陆云逸。 陆云逸脸色平静,唯有眼中露出的一丝丝冷峻: “出现在战场上的,只有敌人,对待敌人,唯有死战。” 此话一出,李景隆猛地站起身,发出了一声大吼: “好!云逸,本公没有看错你,你是大明忠臣!” 陆云逸觉得李景隆有些激动,便伸手压了压,沉声开口: “曹国公,现在局势明了,摆在我们面前的有两个选择。” “什么?” 一众将领将眸子投了过来,面露诧异。 但很快,陆云逸就摇头笑了笑,沉声开口: “一个选择,我们没得选。” 在所有人的疑惑注视中,陆云逸娓娓道来: “现在可以确定,思伦法所带的的确是麓川精锐, 而礼杜江沿岸,驻扎的是南方各国的军伍。 我想请问诸位,思伦法为何要将各国战兵驻扎在礼杜江沿岸。” 一个个将领面露思索,诸多将领从军事的角度开始不停分析, 但所得结果都与今日的结果大差不差, 而大人既然说了,定然有不同的答案。 反倒是李景隆,他从来不会用军事的角度来考虑问题, 从小耳濡目染,他看待此等大事,向来都是用的政治视角。 他眼睛一点点瞪大,出声道: “削弱南方诸国,分裂大明与诸国的关系,从而使得麓川做大。” 陆云逸轻轻点了点头: “作为雄主,思伦法定然会想到我大明不会坐以待毙, 会从大理出景东,去抄他的后路。 而他将这些军队放在这里,就是让我等发现,杀死之用。 同时,充作预警又或者是拖延的炮灰。 此乃一石二鸟之计。 一旦我等将这些西南各军尽数斩杀,那么接下来就算是麓川战败, 他依旧是西南霸主,因为周遭的所有国度都得到了削弱,同时还失去了大明庇护。 到了那时,麓川尽管遭到削弱,但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此言一出,所有人瞳孔巨震,浑身冰冷。 好算计! 这无关于战场厮杀,只在大势,选择只有两个。要么杀,要么放。 但摆在大明眼前的,看似有的选,实则没得选。 只有一个。 大明国朝新立,陛下垂垂老矣,上国威严不可触碰。 唯有杀。 这也应了思伦法所想,削弱西南诸国。 李景隆眉头紧皱,面露思索, 一时间他脑海中多出了不知多少弯弯绕绕, 但最后,都跳不出此等大势洪流。 此时此刻,李景隆才终于开始正视这位西南霸主,麓川思伦法, 盛名之下无虚士, 麓川在此人手中东讨西伐,迅速壮大,并非徒有虚名。 “那该怎么办?” 武福六出声发问,他是善战之将,战阵冲杀不在话下, 但面临权谋大势,他有些捉襟见肘。 陆云逸眸光锐利,沉声开口: “在击溃西南诸国战兵的同时,打垮思伦法,消灭麓川精锐!” “要削弱,就一起弱!” “绝对不能让思伦法赢下后续战事, 否则西南诸国削弱,大明削弱,麓川可就真成了西南霸主了。” 众人心中一沉,只见陆云逸掷地有声地开口: “此事不宜向外宣扬,思伦法大军我等无法兼顾, 但眼前的麓川营寨,需要我等来解决, 现在,根据联军的特性,各部重新制定作战计划, 要充分发挥我等骑兵擅长大范围迂回的优势! 利用诱敌深入、分割包围,结合地形天气,逐一击破。” 陆云逸的声音铿锵有力,听在一众将领耳中, 让他们士气大振,心中陡然间增添了许多底气。 似乎此时此刻,前军斥候部才是占据优势的一方。 五千对阵五万,敌军还占据地利, 若是放在平常,定然是不能获胜的战事。 但因为是联军,所以有了获胜之可能。 这世上最不堪一击的就是联军, 只因联军中有着天然的猜疑链,所有人都畏手畏脚。 陆云逸看着眼前的沙盘,想到刚刚的战事结果, 眼中闪过狠辣,决定乘势追击! 他猛地站起身,沉声开口: “武福六、张玉率领两千军卒,等审问结果出来后,跟随本将出营!” “徐增寿,郭铨!五百火枪兵编入战阵,一同跟随!” 此话一出,在场众人有了一刹那的茫然, 但很快,他们纷纷眼露精光,知道这是趁势追击之举! 武福六与张玉猛地站起身,齐齐发出了一声“是!” 在角落里充当小透明的徐增寿与郭铨猛地站起身,面露激动: “是!” 陆云逸巡视四周,快速开口: “麓川营寨遇袭的消息已经送向思伦法, 若是不出意外,他很快就会有所动作,尔等要快速制定作战计划。 若是想要参与到后续的真正决战, 要在五天之内,将敌军士气击溃。” 在场诸多将领,心中没来由地压上了一块巨石,一旁的李景隆连忙开口: “云逸,是不是太着急了。” 陆云逸摇了摇头,给他了一个放宽心的笑容: “放心吧曹国公,联军是这世上最弱的军队。” 对此,李景隆一窍不通,只能选择相信。 对于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思伦法, 他现在恨不得冲到他近前,将他斩杀! 对于后续战事的参与,他也十分期待。 麓川营寨内,作为留守将领的岱旺此刻眉头紧皱,脑袋低垂,闭上眼睛,拿手用力揉捏着眉心, 对于军帐内的吵闹早已经见怪不怪, 甚至在此等吵闹之下, 他居然还生出了一丝困意,有些昏昏欲睡。 “摩梭云,你在装什么, 敌军来袭,你不出营迎敌也就算了, 居然还对我部勇士百般嘲笑,你想要做甚!!” 一名身穿奇装异服的五十岁老者重重拍向桌案,发出了一声闷响, 他是暹罗的副将军,名为阿琚苗, 他此刻正在对着对面一名同样身穿奇装异服的中年人发出怒斥。 摩梭云是此行老挝司的统领,对于阿琚苗的怒斥, 他表现得毫不在乎,只是轻轻笑了笑: “阿琚苗将军,我部尽数步卒,又没有骑兵,如何去追?” 说着,摩梭云看向上首的岱旺,面露诚恳: “岱旺将军,不如将阿琚苗将军的战马匀给我等一些,好让部下的战兵保卫营寨!” 岱旺坐在下首,缓缓睁开了眼睛, 对于此种情形他已经经历过无数次了, 所以他没有丝毫慌乱,笑吟吟地抬起头: “摩梭云将军,那些战马都是阿琚苗将军从国内所带, 若是他同意,本将没有意见。” 尽管此等回答摩梭云也经历过无数次,但他依旧对此等态度尤为愤怒。 深吸了一口气,摩梭云沉声开口: “岱旺大人,战马中还有一部分是麓川所有,不如将那一部分匀给我等使用。” 此话一出,不远处的安南将军黎家豪眼睛一亮,轻轻点了点头: “摩梭云将军说得很好,骑兵就应当我等共同来所有, 也免得对敌大明时,脆弱不堪。” 摩梭云连连点头,看向阿琚苗,声音清冷: “阿琚苗将军,暹罗人向来自诩战力强悍, 如今面对明国骑兵,怎么变成了此等模样? 吉星峰的战场我等去看了,死伤惨重,若是敌不过明国骑兵, 就将战马交出来,由我等来操持。” 真腊将哈尼俊十分年轻,只有三十岁上下, 他此刻如一座山一般坐在那里,瓮声瓮气地开口: “骑兵归我与阿琚苗将军统筹,是来时就定好的事, 也是思伦法国主同意的事,朝夕令改,意欲何为?” 一直未说话的缅甸司赵侗鼓发出一声冷哼,苍老德声音在军帐内回荡, “不要拿思伦法国主来压我等, 真腊与暹罗是明国不征之国,掌控骑兵, 那我老挝司呢? 本就是明国疆域,现在跟尔等行叛乱之事,我等怎么没有骑兵? 驻扎之地还是靠近山林,离水源较远的地方?” 一行人开始七嘴八舌地争吵起来, 军帐内的气氛愈发吵闹,火气似乎冲天而起。 而不论是营寨外的卫兵还是岱旺,都已经习以为常, 来到明国将近半年,起初还有些和顺, 但战事无法继续推进之后,便开始大吵大闹, 每日一小吵,三日一大吵,吵的人都习惯了。 就在这时,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慌乱的吵闹声响了起来, 一名麓川军卒喘着粗气跑了过来,发出大喊: “将军,明人又来了,他们已经冲入营寨!!” “什么!” 所有人都默不作声,猛地站了起来, “冲到了谁的营寨?” “是位于南方山林的缅甸司营寨。” 赵侗鼓发出一声惊呼,脸色大变,急匆匆走了出去, 岱旺也有些吃惊,连忙开口: “诸位将军,恩怨纠葛还请先放一放,我等还是先行对敌为好啊!” 话音落下,却没有人动, 一个个脸色凝重,但眼中却闪烁着幸灾乐祸。 见此情形,岱旺也有些无奈,心中重重叹了口气。 (本章完) 第352章 这分明是友军啊 第352章 这分明是友军啊 天色未亮,麓川南方营寨已经如同白昼, 冲天的火光从各处蔓延,很快便将靠近南方山林的诸多军帐烧毁, 橙红色的火焰伴随着微风,呼啸而起! 陆云逸所率领的前军斥候部军卒出了营寨后,没有作任何停留,径直冲向南方, 终于在天亮之时抵达了麓川营寨开辟的粮道。 尽管心中对于联军有些轻视,但真正抵达粮道后, 陆云逸发现,自己还是高估了这些南方诸国的军事素养。 不论是粮道的防护,还是对于周边山林的警惕, 不能说没有,只能说寥寥无几! 在两千人余人的肆意围剿下, 在不到半个时内,整个麓川南方营寨外五里的粮道都已经被肃清一空。 尸体遍地。 在见识过麓川营寨的废拉不堪后, 陆云逸并没有原路返回的意思, 转而直冲北方,顺着粮道,无比顺利地冲入营寨。 得益于麓川营寨绵延将近二十里, 北方的厮杀以及战事,没有影响到南方营寨, 一众军卒还在呼呼大睡,等到骑兵冲入营寨之时,他们才有所反应。 此刻,战场一片混乱, 陆云逸手持长弓,不停地射出箭矢, 但凡他所察觉到的有危险的军卒,都会被他一箭射死,没有例外! 在此等加持之下,前军斥候部军卒势如破竹,几乎要将百余个军帐肃清一空。 陆云逸此刻脸色古怪到了极点, 一边不停射箭,一边想着刚刚的荒诞事情。 这里的军卒起初还以为他是自己人, 在身上的战马上来回打量,虽然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 但能从语速以及手舞足蹈的表情中看出,他们此刻十分兴奋。 即便是当长刀落下之后,他们似乎也十分兴奋, 直到咽气之时,才露出几分茫然。 陆云逸视线扫过营寨,目光锐利, 很快他便发现,麓川的营寨并不是一贯通畅, 而是如同方格子,不停地隔开。 就如眼前的营寨,在正北方向有一个大门,此刻正牢牢紧闭, 使得察觉到乱象的隔壁营寨军卒无法来援,被大门阻拦在外。 想过联军弱,但陆云逸也是第一次见到联军, 没有想过居然这么弱,就连内部都有所防范! 深吸了一口气,陆云逸看向被清缴的差不多的军帐,眼中闪过一丝狠辣, 他在人群中迅速找到了徐增寿以及郭铨,发出了一声大吼: “火枪兵上前,到达北方大门处,分立两侧,形成交叉火力。” 不远处,正在组织清剿的徐增寿猛地抬起头,从腰间拿出号角, 下一刻,苍凉的号角声响起,带着独特的韵律, 原本正分成无数小队的火枪兵迅速开始向着郭铨以及徐增寿汇聚,而后朝着正南方而去。 陆云逸再次下令, “武福六,下马步战,护住火枪兵!” 正在军帐内肆意冲杀的武福六眼神一凝,手掌用力一挥,哨声响了起来! 一行将近千余名军卒迅速退出战场, 退到了南方大门附近,而后飞速下马! 迅速组成两个方队,拉下面甲,整齐有序的甲胄碰撞声响了起来, 两支方队在这一刻,似乎与火枪兵融为了一体,紧紧护住其左右两侧! 少了一千骑兵冲杀,剩余一千骑兵陡然间压力剧增, 在营寨内穿梭的频率以及挥刀的速度都上升了不止一筹。 陆云逸看着眼前的火光,闻着空气中的血腥味, 还看到了那些军帐内躲藏不敢出来的人影,眼神闪烁,心中迅速有了决断! “张玉,劝降!” 传令兵的令旗在四方回荡,传令兵的战马一刻不停,穿梭在厮杀之间。 张玉手中长刀用力挥出,将一个探出脑袋的缅甸兵砍掉了脑袋, 而后看向令旗,嘴角不免勾起微笑。 有一个强大的主将,每一次的军令都恰到好处! 下一刻,张玉猛地发出大喊: “我乃大明军伍,跪地不杀!” 周遭的亲卫也知道了意图,连忙开始向外发散,同时发出大喊: “我乃大明军伍,跪地不杀!” “我乃大明军伍,跪地不杀!” 大明与北元的名头,是这世间一等一的名头。 现在,天地间只剩下了大明,冉冉升起。 顷刻间,刀兵掉落的声音接连不断响起, 有的出现在军帐外,有的出现在军帐内, 透过愈演愈烈的火光,能看到一个个人影在军帐里就跪下了。 这让一直观察战事的陆云逸嘴角微抽, 此等军卒不知为什么而战, 被思伦法以及缅甸司的大人物用作了手中之刀,白白枉死。 若是他们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定然不会与宗主国一战,也不会蹚这一蹚浑水。 陆云逸十分想要将这些跪地的俘虏杀死, 但今时不同往日,面对茫茫多的大军,还是不杀为好, 今日所留,是为了减少整个麓川营寨的抵抗之心! 陆云逸沉声下令: “严令所有军卒,对于丢械跪地者,不犯秋毫!” 身旁的冯云方用力挥手,诸多亲卫向外散去,不停地传播命令。 一些原本想要趁机砍上几个的军卒眼中闪过遗憾与不甘, 悻悻然地收回刀,大骂了一声晦气。 转而冲向了那些还在抵抗的军卒, 像是群狼面对肉食,一拥而上。 营寨内一片混乱,但在陆云逸眼中,一切都是那么井井有条, 前军斥候部的作战方略,不以敌人的应对为转移, 只需要按部就班地施行下去,敌人自当落败。 陆云逸策动战马,从营寨南侧冲到营寨北侧,到达这里, 他发现,眼前缅甸司的营寨防护, 对于友军的防护比之南方营寨的防护还要森严。 比人还高的木栅栏,其上堆积着防御工事以及诸多木板,将两个营寨传递隔绝, 高大的营寨门上有着一个个孔洞,预留了长枪冲刺的位置, 就连两旁,都安置了两座箭楼,此刻已经被前军斥候部所占领! 陆云逸侧耳倾听,对面的声音嘈杂无比, 还有着刀兵碰撞以及怒喊,但唯独没有整建制军卒的调动声。 这让陆云逸眼中闪过一丝失望,如此好的地势以及歼敌机会, 就因为敌军反应缓慢而白白错过,太过可惜。 陆云逸发出一声轻叹,眼中闪过果决,轻轻挥了挥手: “火枪兵准备!” “开门!” 话音落下,早就有些迫不及待的火枪兵不禁抿了抿嘴, 眼中绽放出夺目的光芒,摄人心魄! 但凡体会过火枪方阵杀敌的迅速之后, 他们无时无刻不想着什么时候能够再来一次。 现在,机会来了。 他们已经做了详细的观察,眼前的带甲军卒不少, 但大多都是半甲,只要稍稍瞄准, 就能让火铳射出的子弹,深深地刺入敌军身体。 轰—— 沉重的大门发出了滞涩声响, 严丝合缝的门板有了丝丝缝隙,开始一点点被打开, 门外世界的喧嚣在这一刻涌了进来,其中大多是惊呼以及即将面对战事的忐忑。 大门的缝隙越来越大,当能容下一人通过之时, 已经有一个面黄肌瘦,手里拿着麻袋的人冲了进来,眼中的贪婪在火光的映衬下如天下明月般明显。 见到他,几乎在场的所有人都微微发愣, 陆云逸眼中也闪过了一丝惊愕。 而那人一进入,就觉得身体一僵, 看到了百余个黑洞洞的枪口,以及上千名披坚执锐的军卒。 还不等他有所反应,背后的大力就让他摔倒在地, 他想要挣扎着爬起, 但脚掌落下的速度似乎太快了, 他无论如何也抬不起头,直不起身子,最后被踩死。 眼前的人群就像是挤出来的洪水,争着抢着冲进来, 陆云逸眼神凝视,快速反应过来,发出大喊: “火枪兵,齐射!!” 直到此时,郭铨与徐增寿也反应过来,处在左侧的徐增寿喊了起来: “三段击,齐射!” 轰轰轰轰—— 大门的左侧亮起了一颗颗星星,剧烈的爆炸声以及硝烟猛地响起, 伴随着密密麻麻的倒地声以及哀嚎声。 三段击落下,右侧的郭铨手拿令旗, 目光锐利,充满兴奋,朝着下方用力一挥! “三段击,齐射!”轰轰轰轰—— 原本正朝着左侧冲来的诸多军卒这么被击穿后背,无力地倒在地上 火铳的炸响声时而左时而右, 当人数太多时,左右两侧都会同时响起,以此来形成交叉火力! 眼前的大门,渐渐成了一个收割生命的闸口, 但凡从这里涌入的生命,都无法活着冲入大门十丈范围, 人山,再一次出现了。 这一次,出现在麓川营寨之内。 陆云逸看着眼前的诸多军卒, 尤其是那一个个充满贪婪的目光,还有手中提着的各种布袋,面露深思. 此等联军,危急之时,最危险的反而不是敌军, 而是以往一直互相防备的友军。 尤其是南方诸国,一个个都穷得叮当响,军卒们的军事素养也不高, 他们想要甲胄、想要长刀、想要战马! 抢不到敌军的,那就抢友军的。 想到这,陆云逸回头看去, 营寨内的战事已经要到尾声, 尽管战马疾驰依旧急促,喊叫声依旧此起彼伏, 但相比于先前的热烈,已经削弱许多。 看着眼前依旧如蚂蚁一般爬人山的军卒,陆云逸闪过深思,抬头看向箭楼,大喊: “方文皓,敌军人数!” 躲在上方不停躲避来袭箭矢的方文皓猛地将脑袋伸出掩体, 手拿千里镜快速扫了一眼,而后大喊着回答: “大人,不知道,越来越多了,黑压压一片。” 不等陆云逸回话,指挥战事的武福六猛地抬起头,破口大骂: “王八蛋,汇报要准确,到底多少人!!!” 方文皓脸色一白,又将脑袋弹了出去,飞速扫过, “至少三千!” 话音落下,他又将脑袋伸出去,这一次他看的是不远处的军帐, 那里,还有不少军卒争着抢着跑出来,衣衫不整 此等一幕让方文皓脸色发白, 妈呀,敌军精锐来了! “大人,敌军精锐来了,他们的作战意愿勇猛!” 听到此言,陆云逸眉头微皱,回头看了看营寨,发出大喊: “徐增寿武福六部殿后缓缓后退,其余人速撤!” 话音落下,刚刚填充好火药、充满激动的火枪兵脸色一僵, 狠狠咬了咬牙,发出了一声巨大叹息! 迅速后撤! 但这时,右侧的队伍中猛地又响起了一声炸响, 众人回头看去,是一名军卒打出了最后一枪。 不仅是陆云逸眼神凝视,猛然间变得如同山间猛虎, 郭铨的脸色刹那间变得惨白,猛地冲了过去,一个飞踹, “听不到军令吗?” 那名军卒二十余岁,此刻被踹倒在地,满脸委屈, “大人,就一发。” 郭铨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戳了戳他的脑袋,悄悄回头一瞥, 看到了大人如黑炭一般的脸孔,又一巴掌抽了回去! “来人,扣下,押走!!” “军法处置!” 火枪兵中顿时冲出了两名军卒,将他拖着拽着离开此处战场。 此等情形让处在左侧的不少火枪兵清醒了片刻, 想起了军中那严苛的军法,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徐增寿微微叹息,向后挥了挥手: “三段击后缓缓后撤!” 而后他看向身旁的武福六: “大人,拜托了。” 武福六轻轻点了点头,发出军令: “弓弩准备,若有敌靠近,射杀!” 撤退在紧张有序地进行,一支强大的军伍不仅能决定什么时候开战,还能决定什么时候停战! 完整有层次的撤退才能体现一支军伍的真正纪律。 殿后的武福六已经退到了营寨中段位置, 原本预想之中的厮杀并没有到来,他有些茫然地盯着前方 眼前那些‘精锐敌军’冲入营寨后, 第一时间不是冲他们而来,而是冲入了相邻的军帐,肆意抢夺。 甚至还发生了争斗,砍杀。 缅甸司的军卒不敢对明军动手, 但对于一墙之隔的老挝司军卒,可是毫不客气! 厮杀再次掀起, 甚至,还发生了前军斥候部退一步,老挝司的军卒前进一步的怪异场景。 每当退出一列军帐,喊杀声顷刻响起, 此情此景,让武福六心生荒唐的同时发出了一声大骂: “这都什么玩意?”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是缅甸司的守护神。 慢慢地,武福六退出了南方军寨的大门, 他们的战马也早已被牵了出来,汇聚在一旁。 当走出南方大门后,下马作战的步卒迅速后撤, 骑上战马的火枪兵重新堵住了缺口。 虽然营寨内的军卒并没有出营追击的意思,但军令以及操练就是如此,一个环节都不能少。 此时,营寨内真正的混乱才刚刚开始! 双方人马扭打成一团,不再是如前军斥候部那般单方面的屠杀, 而是势均力敌,损伤惨重。 陆云逸眉头紧皱到了极点,心中充满荒唐。 向来喜欢完事做细的他也不得不承认, 眼前这些西南兵,给他上了一课,他完全没有料到此等场景。 举目望去,周遭的军卒也大差不差,眉头紧皱,充满了荒谬。 深吸了一口气,陆云逸甩了甩头,沉声下令: “伤员隐蔽回归军寨,轻伤无伤者向北而行!” 浩浩荡荡的骑兵消失在山林中, 唯留有漫天火光,以及尚未停止的战火。 麓川最南方的缅甸司军寨,此时此刻遭遇了比明军来袭还要严酷的战事。 嘶喊声、砍杀声、哀嚎声不断。 面对明人,一些军卒不能反抗,也不敢反抗, 但面对友军,他们爆发出了难以想象的战力。 营寨内乱成一团。 将近半个时辰,缅甸司的主将赵侗鼓才匆匆忙忙赶回营寨, 他在路上骂了无数次,为什么要将军中大帐设置在最北方,为什么不能设立在中段位置。 当他见到营寨的一片狼藉后,忍不住呆愣在原地。 眼前,一片火海, 刺鼻的血腥味在整个营寨回荡, 找准缝隙就往里钻,不停地冲入他的鼻子。 烧焦的血腥味以及肉香几乎无法掩盖隐藏。 不仅是赵侗鼓愣在当场,一同跟随的亲卫以及副将同样如此, 一同前来的麓川将领大将岱旺亦是如此。 放眼望去,缅甸司几乎没有一个活人。 但军寨中还有活人,是提着大包小包,脸上带着狞笑地老挝司军卒, 他们身上还带着明显的鲜血, 甲胄也不再是以往的半甲,而是东拼西凑出了全甲。 头甲也带了两个,腰间各别着几把长刀,手中拖着麻袋,走起路来叮浪咣浪的发出响动。 此等声音让赶来的诸位将领回过神来, 一道道锐利充满惊愕的目光投了过来。 察觉到这等目光,那一队军卒愣在当场,忍不住瞪大眼睛,似乎在想该如何解释。 “啊——” 赵侗鼓发出了一声哀嚎,拔出了腰间亲卫的长刀, 就这么冲了上去,干脆利索的砍死了两人! 他的哀嚎声在木头的噼啪爆炸声不断, 看着一个个部下倒在血泊中,赵侗鼓目眦欲裂, 他们千里迢迢来到这里,就是为了建功立业,但现在. 他现在最恨的不是那些明军,而是同为友军的老挝司兵马! “摩梭云,你拿命来!!” 处在队伍最后方的摩梭云原本还在幸灾乐祸, 见他提刀冲了上来,眉头一挑,连忙躲在了岱旺身后。 岱旺只觉得青筋毕露,眉头狂跳, 这时,有军卒从众人身后急促跑来,一边跑一边喊: “大人,大人,明军又来了!!” (本章完) 第353章 声东击西,大理定边 第353章 声东击西,大理定边 太阳照常升起,相比于以往早晨的空气清新, 此刻的麓川营寨多了一些硝烟, 大半营寨上空都笼罩着薄薄的青烟, 这并不是生火造饭的炊烟, 而是前军斥候部军卒在绵延二十里的营寨中多次纵火,出击,所造成的影响。 在得知了眼前的军寨是联军后,探寻战兵从何而来便不是那么重要, 而得益于缅甸司的启发,探寻各国营寨的分布就变得尤为重要。 南方诸国也并非铁板一块, 现在他们成了朋友,是因为有了共同的敌人,才暂时捏合一处。 各国之间的矛盾没有被解决,而是被隐藏。 若是能利用这些矛盾,或者利用其军卒军事素养极低的特性,或许会取得意想不到的效果。 经过陆云逸昨夜的多次尝试, 此刻他已经确定了各国营寨的位置, 以及初步探明了各国军卒的战力以及军事素养。 毫无疑问,最为精锐的是麓川兵, 处在营寨的靠北部位置,临江, 其次便是安南兵与暹罗兵,他们的战力或许不如大明精锐, 但相比于老挝司以及缅甸司还有真腊,要强上许多, 至少在发生骚乱时,还保存有最基本的理智,不会一拥而上,落井下石。 至于老挝司以及真腊的军卒,人数不多, 但在麓川营寨中,如同蝗虫,敌我不分。 这在陆云逸做战后总结时暗暗懊悔, 若是早知道此情此景,缅甸司的军卒就应该留着,任由其在军中破坏。 眼前的麓川营寨就是一大锅八宝粥,样样都有,同样有老鼠屎。 思绪间,陆云逸所率领的军卒从北方绕行回到了驻扎地, 此举是为了让麓川军寨认为他们藏在北方,藏在大理境内。 出击军卒回归的消息很快便在营寨内传开, 诸多军卒走出军帐,满脸羡慕地看着眼前这些颇为‘狼狈’的同僚。 尤其是见他们一个个面容黝黑,但眼中的兴奋不论如何都藏不住时, 所有人都知道,此战大获全胜。 可当他们看到最后方被五大绑的几人后,神情不由得严肃起来,嘴唇紧抿。 不用想,这些都是违背军法之人, 至于违背了什么,他们不会去问,也不会去打听,只会当他们战死在了厮杀之中。 前军斥候部掌管军法的是军纪官并不是军纪官芦天羽, 而是另一名不显山不露水,甚至平常不怎么露面,也不爱说话的年轻人。 名为邹靖,庆州人。 他身体有些瘦弱,甲胄穿在身上显得空空荡荡,脸色异常惨白,没有任何表情,有的只是平静。 他带着属下慢慢走了过来,平平无常地完成交接, 带着人离开,没有掀起丝毫波澜。 但每当他们一行十人走过之处,场面都会安静下来, 军卒们也会假装将头低下,装作没有看他们。 可当他们走过后,便会马上抬起头, 盯着那些身影一点点消失在视线中。 陆云逸朝着中军大帐匆匆行去,一边拔掉头甲, 一路行来不停地发号施令,语速飞快, “令所有军卒快些洗漱用饭歇息,所有作战军官快速上交战事报告, 文书做归纳总结,找出不足,提出改进方法。” “完成后交给黑鹰审查,而后交给剩余的军官,轮番传阅。” “另外,以同等配置再次汇聚两千人马,随时待命。” “昨夜进行的营寨地图绘制,告诉王申快些画,下午就要用,粗浅一些也可。” “昨日携带的火枪要率先保养,军寨临着江边,水汽重,本将不希望看到炸膛之事发生。” “告诉徐增寿,前些日子准备的竹筒装填法要开始实验, 先配发一百人的火药,随军出击,试试效果。” “芦天羽呢,告诉他,从现在开始宣扬军纪, 自一刻起,本将不希望见到擅作主张,不听军令,乃至于心存侥幸之人。” “最后,各部军功迅速统计,做好汇总,在军中宣扬。” 陆云逸站在军帐入口想了想, 发现并没有什么急需要补充的,便掀开帷幕准备进入。 可他的脚步猛地顿住,回头看向冯云方,继续说道: “还有一事,命令孙思安根据昨日军报,做一份暹罗军以及安南军的战力推测” “秦元芳手下的探查小队都派出去, 不仅要在迎敌周围,还要过河深入楚雄,在几处交通要道都要有所布置。” 陆云逸刚要往里走,又回过头来: “派人前去麓川营寨最南端,观察缅甸司的军寨被接替,以及粮草运输的频次。” 这一次,陆云逸终于进入了军帐。 冯云方没有动,依旧拿着纸笔等在那里, 没过三息,陆云逸的脑袋探了出来,朝着冯云方招了招手, 等他凑近后,陆云逸小声说道: “去问问邹靖,昨日违反军纪的军卒,能否按正常战死处置。” 冯云方的脸色陡然间变得古怪,声音也多了几分起伏: “好好吧。” 这一次,陆云逸的身形彻底消失在军帐中, 军帐中等候的诸多将领见他进来,也终于长舒了一口。 众人还不等说话,陆云逸就摆了摆手,飞速说道: “战时就不讲这些客套话了,作战计划做好了吗?” “做好了。” 文书姚同辰连忙从人墙中挤了过来,递过来了一份文书。 陆云逸轻轻点了点头,转而看向武福六: “将昨夜的战况与他们说说。” “是!” 一旁站立的武福六赶忙上前,开始摆弄起巨大沙盘, 在其上操持起各国军卒的驻扎位置。 而陆云逸则走到桌案旁,拿起了一旁茶缸,一边咕咚咕咚喝着,一边将文书举起,用一只眼看着。 军寨内交替回荡着武福六以及徐增寿郭铨的声音, 气氛显得有些沉重,虽然目前局势看起来一片大好,两次出击也获得了胜利。 但不论如何,前军斥候部人员太少, 是人就会累,更何况敌军营寨有足足十三万人! 就算是十三万头猪,一个一个杀过去,也要杀上好久。 更何况是身居地利,人数众多的麓川营寨。 两刻钟后,军帐内的声音不再是只有出征将领的声音, 众人开始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显得尤为吵闹。 陆云逸此刻也放下了作战计划,开始奋笔疾书,做起补充。 最重要的一点,便是提高对敌作战的谨慎, 敌军虽然是联军,但人数众多,前军斥候部可以赢无数次, 但只要输一次,那就是万劫不复, 相反,敌方可以输无数次。 眼前的作战计划粗浅,而且缺乏重视以及诸多关键信息, 等到补全后,就可以用来作战。 笔锋落下,陆云逸开始咬着手中毛笔。 他此刻觉得,前军斥候部的职权还没有划分完全, 作战部与参谋部产生了职权的重合, 这一方面会导致诸多将领疲于奔命,另一方面会造成许多倾向性选择。就如眼前,激进的作战计划后, 是将领无法压制住军中军卒的立功之心, 所以,所做出的决断往往是人走刀锋,马走丝。 陆云逸摇了摇头,迅速将脑海中的思绪甩掉, 军制的变换不是一朝一夕,更不是在战时。 深吸了一口气,陆云逸将手中作战计划递给姚同辰,说道: “快速抄录下发。” “是。” 十余名文书猛然间开始奋笔疾书。 陆云逸则站起身来到了沙盘旁,争吵还在继续,但都有意识地压低声音。 陆云逸看着被重新编排整顿的沙盘,眉头微皱. 慢慢地,争吵声停了下来,一众将领都将眸子投了过来, 察觉到注视,陆云逸沉声开口: “尽管敌军人数众多,但我等依旧有胜利的机会, 要利用他们无法形成合力的弱点,逐一击破,削弱,让他们的士气崩溃。” 这时,文书将一本本作战计划递了上来, 陆云逸挥了挥手, “坐,现在我等要考虑下午的战事以及作战计划, 这次作战是在白天,会有更大的挑战, 但.凡事发生必有利于我, 白日作战,一旦能够取得战果,也能最大程度地削弱敌军士气。 在接下来的几日里,我等要日夜攻杀不停, 不论是人员调配以及粮草储备,军械维修以及养护都是重中之重。” “现在,开始吧。” 军帐内的气氛陡然间凝固起来,染血的甲胄上还散发着腥臭, 但对于此等,众人毫不在意。 麓川营寨之中,新一轮的争吵如期进行,甚至还有所提前。 硕大的军帐内能听到缅甸司赵侗鼓的咆哮, 后悔来到此地,后悔与这些乌合之众一同作战,后悔处在老挝司身旁。 等到懊悔过后,就开始了大肆谩骂, 骂老挝司落井下石,骂暹罗人不堪重用被明人看出了虚实, 骂安南人没有操持战马,骂真腊人与老挝司抢位置,最后怕麓川军进展缓慢。 总之,在会议开始的前半个时辰,赵侗鼓的声音就没有停过, 军帐内的一行人起初还有些反驳,但最后都归于无声。 老挝司此行一共就三千战兵,四千民夫, 一招葬送,其中大半战兵死在了明军手中, 至于民夫大多死在了落井下石的老挝司以及真腊军卒手中。 军寨内的财富也被尽数洗劫, 尽管真腊哈尼俊以及老挝司摩梭云反复规劝,财宝也不见回归一分。 颇有一些要钱没有,要命一条的架势。 大概是赵侗鼓心灰意冷, 军帐内一点点安静了下来,直到变得死寂无声。 这时,坐在上首的岱旺轻轻叹了口气,沉声开口: “诸位将军,军卒已经探明了那些军卒所来何处,乃是从北方大理而来, 我等只需要在北方多加防范,谨防敌军骑兵突袭,便可防止悲剧发生, 甚至,若是我等操作得当,甚至可以埋伏明军,获得大胜。” “国主走时只是叮嘱你我要守好礼杜江东岸, 若我们让大理骑兵损失惨重, 国主定然会高兴万分,战后的分功,也有诸位大人一份。” “够了,不要再说了,此等敷衍之言还要说到什么时候, 我等有这么多战兵,既然要拿军功,何不直接北上去攻取大理? 等在这里算什么英雄好汉,缩头乌龟吗?”赵侗鼓声音急促。 在场诸位将领眼中闪过无奈,他们理所当然地认为, 这是缅甸司损失惨重,想让他们一同损失惨重的馊主意。 可很快,暹罗主将阿琚苗眉头微皱, 忽然觉得这或许是一个以攻代守的好主意,不由得面露思索。 不远处的安南主将黎家豪也同样如此, 在现在,洪武二十二年,大明南方,除却麓川, 唯有安南与暹罗能够称雄,割据一方, 此行两位将领也是身经百战之辈,觉得此法极好。 坐在上首的岱旺见到他们如此表情,心中暗道不好。 他的军务就是要将所有人都留在这里, 让明人为难,让明人无法从后方夹击麓川精锐, 现在若是主动前去攻城,那明国也就不需要纠结了,通通视作敌人。 若是输了,整个麓川军的大后方就算是彻底失守。 岱旺眼神闪烁,沉声开口: “诸位将军还请放心,国主已经在楚雄突飞猛进, 我等所计划的马上就可以实施, 还请诸位稍安勿躁,莫要着急。 我等还是先想一想如何将来袭的骑兵尽数绞杀,从而削弱大理。 这不论是对后续的战事,还是对尔等日后的分功,都有大用。” 不等众人开口,岱旺继续说道: “不如这样,后续的北方防务由我麓川统筹负责, 阿琚苗将军与哈尼俊将军所率领的骑兵,一同协作可好? 骑兵是拿来用的, 若是放在营寨里,是暴殄天物。 切不可给明军各个击破的机会, 明军人少,咱们人数众多,只要团结一心, 轻而易举就能将明军绞杀,何至于在这里争吵个不停。 难不成非要等到损失惨重后,才能团结吗?” 岱旺声音冷冽,语气极重, 在场的几位将领虽然心怀鬼胎,但也知道他说得极对, 昨夜明人来袭,不仅让缅甸司损失惨重,还将他们都吓了一跳。 明军,似乎有些强得过分了。 不能任由其这样下去。 真腊哈尼俊轻轻点了点头: “岱旺将军说得很对,接下来的战事就有岱旺将军亲自统领,有什么吩咐,我哈尼俊绝不推脱。” 真腊是小国,此番言语, 哈尼俊说起来也尤为顺手,只不过对象从明人换为了麓川人。 阿琚苗也有些不情不愿地开口: “岱旺将军若有吩咐尽管说,我等暹罗兵同样尽心尽力。” 见他们都开口了,安南黎家豪笑着开口: “这就对了,大敌当前,我等要将矛头共同对外!” 说着,话锋一转,他看向上首的岱旺,问道: “敢问岱旺将军,思伦法国主何时展开攻势, 我等被困在这里已经许久了,想要活动一番都做不到。” 上首的岱旺脸上露出笑容: “还请黎将军放心,国主以及麓川精锐以及在快速赶路, 这次一定要将大明打一个措手不及!” 三日后,楚雄大地上,茫茫无际的麓川大军穿梭其中, 见水涉水,遇林开林! 体型庞大的象兵被分为了两个部分, 领头的二十只象兵将道路踩平,遇到横贯道路的大树,便轻轻一顶,将其掀的根须尽断, 为数两千人的步卒跟在后面,做着清理道路的活计。 思伦法就处在最前方,的象兵队伍中,他站在那里,遥望远处, 虽然前方是茂密无比的丛林,似乎走不到尽头,也看不到边际, 但他依旧目光灼灼, 他知道,前方就是目的地! 终于,一头大象搬开了最后横跨在山林间的死去大树, 走出丛林,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 周围山峦层叠,像一只平放在大地上的碗,四周有坡, 但下方,是看起来狭窄,但宽阔无比的平原! 此等平原在云南很少见,在这平原之上, 有一座坚城屹立在中央,四周都是平坦的耕地! 思伦法看着前方城池,冷峻的脸庞露出微笑。 大理,定边。 (本章完) 第354章 孤身闯敌阵 第354章 孤身闯敌阵 “来了,来了!!” “真的来了!!” 定边府衙,年轻的沐晟身披甲胄, 手里拿着四方送来的军报文书,兴冲冲地跑进府衙! 府衙正堂,原本正在埋头处置军伍的邓志忠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而后猛地站起身,快步走了过去! 不等走到门前,就看到了沐晟兴奋至极的脸庞, 这几日的闷闷不乐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无比兴奋, 脸上的笑容一刻都没有停过,眼中也露出了兴奋的精光! “真来了?” 见他如此模样,邓志忠心里已有了答案,但还是忍不住发问。 “真来了!” 沐晟连连点头,转而将手中文书递了过去,快速说道: “在东南方的山林中发现了敌军出没的痕迹, 斥候前去探查,发现了隐藏在山林中的麓川营地, 象兵足足将近百头!一定是思伦法!” 邓志忠悬着的一颗心也终于松了下来,看向匆匆走过来的关文吉,吩咐道: “快快,将发现敌军的文书都散出去。” “八百里加急禀告处在楚雄府的沐侯爷以及金齿卫的冯大人!” “是!”关文吉脸上也露出激动,急匆匆地离开。 邓志忠与沐晟进入正堂,思绪间,邓志忠沉声开口: “陆将军猜得没有错,思伦法居然真的没有再去攻打楚雄, 而是穿过山林来到了大理,真乃料敌于先!” 一旁的沐晟尚处激动,嘴角挂着止不住的笑意,连连点头: “邓大人,斥候的探查已经被麓川发现,我等还是抓紧做防御布置吧。” 邓志忠脸色凝重地点了点头: “沐将军说得极对。” 说完,邓志忠朝着一旁招了招手,两名亲卫走了过来, 邓志忠吩咐道: “去将和阳卫林大人、江淮卫赵大人以及定边城内一众大人都请来,我等要议事!” “是!” 礼杜江西岸,楚雄地界, 前军斥候部的骑兵队伍如同一条黑色长龙,浩浩荡荡的疾驰而过, 马蹄踩踏在大地上掀起雷鸣一般的声响, 远处丛林中的飞鸟被一个个惊醒,四处乱飞! 在其后方,同样有一条浩浩荡荡的土黄色长龙在后方追逐。 相比于前方的黑色长龙,这一条长龙骑兵人数要多上许多, 至少三倍,大约在三千骑。 追击的麓川兵脸色蜡黄,带着风吹日晒的干裂, 眼中弥漫着浓浓的黑眼圈,疲惫无论如何都遮盖不住。 虽然人数众多,而且还处在追击态势, 但士气却低迷到了极点, 反观前方的黑色长龙,虽然疲惫, 但精气神十足,显得士气正浓, 一众军卒时不时地回头查看,脸上露出跃跃欲试,眼神中充斥着看待猎物的神情。 此消彼长,随着时间推移, 追击的麓川兵士气愈发萎靡, 甚至一些军卒有些力不从心,想要快一些回到军寨中。 领军的暹罗将领阿琚苗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他处在战阵最前方,看着远处时而拉近,时而急速跑开的明军,心中愤怒无以复加。 他比谁都清楚,身下的滇马跑得不快, 而眼前的明军,只不过是在戏耍他们罢了。 奔跑中,阿琚苗回头看去, 处在礼杜江东岸的营寨若隐若现,不那么显眼, 但其上翻滚的黑烟尤为显眼,给碧蓝如洗的天空都染上了一层灰色。 仅仅五日,他们无时无刻不在提心吊胆, 只因前方明军神出鬼没,一日两攻。 即便有时无法获得什么大的战果,造成什么损失, 但也足以让原本就不那么牢靠的联军分崩离析。 昨夜的袭营发生在安南营寨, 并没有造成太大伤亡,只是营寨被烧毁了大半, 等到周围的援军赶过去时, 营寨北方的麓川营寨以及暹罗营寨又遭到了袭击, 相比于安南营寨,这两处营寨损失惨重, 不仅被杀入其中,还被烧毁了营寨中对方的大半粮草, 此刻眼前的滚滚黑烟,就是粮草燃烧的黑烟, 阿琚苗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咬牙切齿的模样让周遭的军卒都不敢说话。 他们在整个北方山林中埋下了伏兵,就等着他们撤退之时围追堵截。 但偏偏,眼前的明军时时刻刻剑走偏锋,千余骑并没有往北方撤离, 而是从搭建的浮桥过江,进入楚雄地界, 此等剑走偏锋若是放在三日前, 阿琚苗只能说明军将领是自寻死路! 但现在,经历过了一干战事后, 他只觉得后面有更大的阴谋,以至于现在的追击都有些惴惴不安。 他看着前方的骑兵队伍,心中强力压下的恐惧又涌了出来, 一个问题一直盘旋在他心中, “大军,真的能赢吗?” 即便已经做了万全的布置以及计划, 自从战事开打,他们也处处占得先机, 不论是景东还是楚雄,又或者是大理附近都取得了应该有的成效,只有金齿卫丢失是一个败绩。 但对于绵延整个西南的战事来说,金齿卫只是微小的一处。 战事处处占优,阿琚苗心中的恐惧反而愈发增大, 这等恐惧在见识到眼前的骑兵之后更为明显, 五天了,整整五天, 他们没有找到骑兵驻扎在何处, 不知主将是谁,敌军兵力多少,只是在不停地损失再损失。 这才是大明精锐应该有的样子,也是他记忆中的样子。 如今整个战场上,大明一改常态,一退再退, 让阿琚苗这个游离于战场之外的外人, 心中涌出了一个让他害怕的猜想, 不会入套了吧。 阿琚苗看向前方, 在那里. 远处将近三百丈,黑色长龙又慢了下来,等待着他前去追击。 阿琚苗忽然觉得,不应该再追了, 穷寇莫追的道理他也懂,眼前的明军并不是穷寇,如今的明国也不是。 阿琚苗的速度一点点慢了下来, 他没有去向前方‘逃难’的骑兵, 而是想到了大明西南的定海神针,西平侯府。 战事开打以来就不显于形,战场上几乎看不到他的身影, 就连他的精锐军卒以及大儿子都不见了。 这场仗,麓川真的要赢吗?他们真的能赢吗? 一个个问题盘旋于阿琚苗心中,让他嘴唇紧抿,脸色有些惨白, 他忽然发现,联军对于一切战事的预测,都想得太过美好, 似乎除却打下景东,麓川联军并没有做出什么拿得出的战果。 唯一较为显眼的战果还是天竺将领带着天竺人拿下。 深吸了一口气,阿琚苗将心中思绪收拢,猛地抬起头,发出了一声大吼: “止!!” 剧烈的马蹄声一点点平息, 浩浩荡荡的骑兵队伍停止,静静停在原地,看着远方的明军一点点消失在视线中。 阿琚苗扫视四周,脸上更显阴沉, 他没有看到应该有的可惜, 反而隐隐听到了长舒一口气的声音,似乎早就该停止追击了。阿琚苗也是善战之辈, 他清楚地知道,在经过连续几日的袭扰之后, 军卒们已经没有了敢战之心,甚至已经开始思考自己为何会在这里。 这带来的不仅是士气的动荡,还有战意的消退。 正当他准备下令回撤, 准备回去与军寨中的诸位将领重新商讨一番之时, 远处的天边忽然出现了一个小黑点,还伴随着哒哒哒的轻响, 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抬起头,将眸子望了过去。 慢慢地,小黑点在视线中一点点扩大, 逐渐变成了一条出现在山地尽头的黑色巨龙。 “明军!!” “明军回来了!!” 剧烈的喊杀声自军阵两旁响起, 那是随军的麓川斥候,或许算是监军, 他们会将此行所有的动向告诉中军大帐。 听到这等喊声, 阿琚苗心中大骂一声废物,这个时候怎么能如此行事? 环视四周,果不其然, 原本就萎靡的士气愈发低迷, 军卒们眼神躲闪,握住长刀的手有些绵软无力, 就连身下的战马也带着几分不安,不停的刨动蹄子。 但不论如何,明军来了,总要迎敌! 阿琚苗将手中长刀插了回去,转而拿起了背上的长枪,发出一声大吼: “迎敌!!!” “族人们不要怕,眼前的骑兵是久战之师,疲惫至极, 我等人数众多,轻而易举就能将其击溃, 到时本将给尔等论功行赏,发放赏钱女人!” 阿琚苗的声音有几分外强中干, 但不论如何,身为主将提振士气是应该做的事。 见军卒士气有几分提升,至少手中的长刀不再低垂,阿琚苗轻轻松了口气, 心中无声自语:“至少先将眼前这一关过去.” 阿琚苗猛然惊醒,瞳孔骤然收缩, 不知何时他也变得如同这些军卒一般, 对眼前的战事不厌其烦,没有信心。 轻轻抿了抿嘴,阿琚苗看向远处,他猛然间愣住了! 眼前轻快的‘哒哒’声并没有变得剧烈,前方的黑色长龙也没有冲过来, 反而就停在距离麓川骑兵不到五百丈的距离。 在他视线中, 有一队十余人的骑兵正在缓缓而来,手中还举着一杆令旗! 上面漆黑肃杀的‘明’字也变为了‘陆’字! 此等变换,让阿琚苗面露诧异,心生警惕,心想眼前的明人在搞什么鬼。 尽管以多打少, 但这些日子阿琚苗等一干将领已经被明军的诸多战法里挑外撅, 整个营寨都像是在被明军遛狗, 声东击西、围魏救赵、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假道伐虢,等等以往诸多只是听过的明军兵法,这段时间内他都有所见到。 眼前这. 阿琚苗首先想到了昨夜所看兵法中记载的[诈降计]以及[苦肉计] “大人,这明人在搞什么鬼?” 身旁的副将凑了过来,同样眉头紧皱,眼中惊疑不定。 “我怎么知道。” 阿琚苗翻了个白眼,瞥了他一眼,而后在副将身上来回打量,说道: “派十人去看看。” “是。” 很快十余人快速奔向明军,不多时, 在所有人的诧异中,明军的十余人居然跟随同僚返回了队伍, 阿琚苗瞪大眼睛,看向此刻距离他不过三丈的明军! 黑色的甲胄,明军制式长刀,草原高头大马, 还有那身上一股谁也不服的精神头,尤其是眼神扫视中无意露出来的一丝轻蔑, 让阿琚苗务必确认,眼前之人就是明人! “我乃前军斥候部陆将军麾下总旗秦仲文, 奉陆将军之命,前来会一会暹罗的诸位大人。” 嘹亮的声音自前方响起,阿琚苗的脸色陡然间变得惨白肃杀, 心中最后一丝侥幸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想到了第一次与明军交手,那时候充满轻视, 以至于被明军击溃,其中将领消失不见,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现在看来,的确是落到了明人手中, 并且从他口中得知了他们暹罗人的身份。 阿琚苗用力抿了抿嘴,不论是对待故元,还是对待大明, 他心中都有一份畏惧,更何况是普通军卒。 正如他心中所想,原本萎靡的士气变得更加萎靡, 原本就不那么整齐的战阵出现了一丝丝扰动, 一些聪明的暹罗人已经知道自己暴露,不免心生畏惧。 深吸了一口气,阿琚苗发出一声大喝: “不过十余人就敢来到敌军战阵,不怕本将斩了你?” 秦仲文是一个二十余岁的年轻人, 脸色黝黑,身体强壮,此刻他目光灼灼地盯着阿琚苗, 没有丝毫畏惧,反而神情中带着一丝轻佻。 “陆将军来时说了,若我等十人死在这里, 陆将军定然会将尔等尽数屠灭,还会率领大军冲入暹罗,杀尔等十万人!” 说着,秦仲文耸了耸肩: “若是阿琚苗将军觉得无妨,那尽管动手。” “我的名字都知道?” 阿琚苗心中一惊,对于眼前这明人小将的话有所怀疑, 却没有怀疑他们敢死的决心。 昨日所看的兵书上,无不在说, 中原王朝不论是将领又或者文官,都在努力争夺一个青史留名的机会。 眼前这十人若是死在这里,定然青史留名了。 阿琚苗深吸了一口气,沉声开口: “要说什么就快点说。” 秦仲文轻轻一笑,从怀中拿出了一封信件,就这么肆无忌惮地驾马上前, 在场的诸多暹罗人面露呆滞, 等到反应过来,他已经来到了阿琚苗身前。 “站住!” 亲卫这时才反应过来,赶忙举起长刀阻拦。 秦仲文对于脸上的刀锋毫不在意, 拿着胳膊随意拨弄,而后将文书递了过去。 “阿琚苗将军,还请尽快查看,陆将军在等着您。” 阿琚苗怔怔地看着眼前信件,有些狐疑地看向远处, 在战场的中间位置,又多了十余人, 显然他所说的陆将军就在其中。 阿琚苗想了想,将信件拿了过来, 不等打开查看,一旁的副将便出声催促: “尔等还不走,在这里干什么?” 秦仲文始终挂着淡淡的微笑,没有理会副将,而是直接看向阿琚苗: “还请阿琚苗将军看信件。” 阿琚苗终究是在狐疑中打开了信件, 信上的文字不多,从头到尾大约两百余字, 但阿琚苗仔细看完后, 只觉得心神俱震,瞳孔却骤然收缩,呼吸猛地急促起来! 他连忙将脑袋低下,以隐藏自己的表情, 同时隐晦地看向四周,心中思绪发散,脑海不停地思索。 不多三息,他就在心中做出了决定,狠狠一咬牙, 猛地抬起头来,吩咐道: “十人跟随本将前往。” 说着,阿琚苗便在所有人的愕然中,驾马走出了队伍。 (本章完) 第355章 忍辱负重,忠心日月可鉴 第355章 忍辱负重,忠心日月可鉴 两军停留的地方是一块山清水秀的平原之地, 脚下长满了新钻出的绿芽,周围有成片的绿树环绕, 春天的气息已经扑面而来,弥漫着淡淡的草香味。 陆云逸身骑战马,静静立在那里, 看着对面的阿琚苗,嘴角勾起微笑: “阿琚苗将军,久闻大名啊, 本将记得,暹罗国主前往应天之时, 阿琚苗将军也跟随其中,见识过了大明的繁华昌盛, 如今怎么就如此想不开,与大明作对?” 阿琚苗将军没有否认,脸色也恢复了以往那般平静,淡淡开口: “明国强大无比,但同样有困苦之地, 尔等迟早有一日会进攻我等南方诸国,暹罗只是为了自保罢了。” 陆云逸在他脸上来回打量,轻轻点了点头, “有了麓川珠玉在前,暹罗有如此考虑理所应当。” 说话间,陆云逸的神情猛地严肃起来, 眼中射出了两道冷光,打在了阿琚苗脸上: “我大明乃天下中央之国,做事何须顾虑尔等?” “现在尔等所做,就是在逼大明动手啊, 若是暹罗日后落得如同麓川一般下场,怪不得旁人,要怪只能怪你们自己。” 声音阴寒肃杀,压得阿琚苗有些呼吸困难, 这一点国内也想到了, 但权衡利弊之下,还是决定出兵! 收起心中思绪,阿琚苗缓缓将脑袋抬起,将手中信件亮了出来,问道: “陆将军,信上所写为真?” “自然为真,本将现在总督大理南线军务,可以做主, 只要暹罗迷途知返,我大明可以既往不咎!” 说着,陆云逸指了指一旁的李景隆, “此乃大明曹国公,就算信不过本将,也应当信他。” 阿琚苗有些震惊地看向那面露愤怒的年轻人, 眼睛微微瞪大,连忙举手抱拳: “见过大明曹国公,曹国公可是姓李?” “家父李文忠。” 李景隆声音冷冰冰的,盯着阿琚苗。 阿琚苗的神情舒缓了一些, 在洪武十年他随国主去往应天之时,接待之人就是韩国公与曹国公。 他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开口: “曹国公节哀。” 李景隆没有再说话,一旁的陆云逸淡淡开口: “对于信上所说,若是阿琚苗将军觉得不妥, 现在就可以转头回到军中,我等再行厮杀一番。” 阿琚苗陷入了沉默,沉默许久,他缓缓抬起头,沉声开口: “思伦法真正要进攻之地是大理。” 这是他所展现出来的合作的诚意。 但很快,阿琚苗便又陷入了沉默, 眼前的十余人脸色平静到了极点,似乎对于此等答案并不例外, 甚至 他还看到了隐隐约约的一丝嘲笑。 “此事本将知道,阿琚苗将军不必多言, 既然暹罗想要抽身而出,置身事外,就要拿出真东西。” 阿琚苗心神一沉,呼吸略显急促。 果然,这场仗果然不会这么简单!! 陆云逸笑了笑,声音平淡: “这样吧,回去之后, 阿琚苗将军将安南所属尽数绞杀,你手中的文书便自此生效, 阿琚苗将军也就成了卧薪尝胆的忠义之辈,如何?” 阿琚苗略有苦涩地摇了摇头: “陆云逸,此等废话还是不必再多说了,你们真正想要什么,直说吧。” “爽快。” 见他不卖关子,陆云逸索性直言: “算算时间,思伦法此刻应当到定边了, 我部打算奇袭麓川营寨,一举将其攻破,阿琚苗将军觉得如何?” 阿琚苗脸色灰败,陷入挣扎,轻轻点了点头: “今夜我部巡营,尔等若是前来,我部可以放任不管。” 此话一出,阿琚苗身旁的诸多军卒也算是听明白了,眼睛猛地亮了起来, 跳反此等事,可能是最明智的决定。 陆云逸却摇了摇头,嘴角露出笑容,轻声开口: “不是今晚,是现在。” 说话间,陆云逸指头转动,指了指两侧的山林, 原本安静的山林中突兀地响起了‘哒哒哒’以及‘咔咔咔’的轻响, 阿琚苗脸色大变,猛地看向四周, 原本空空荡荡的山林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个黑甲骑兵, 静静屹立在树荫中,冷漠地看着他! 阿琚苗只觉得呼吸猛地急促, 浑身的汗毛如同炸开了一般,一脸不可思议地看向陆云逸,瞳孔巨震! “他们.他们什么时候过的江?” 不仅是阿琚苗,就连周遭的军卒都觉得浑身冰冷, 他们无比庆幸大人让军队停了下来, 若是再继续追击下去,以寡敌众的就不再是明军了,而是他们。 陆云逸淡淡一笑,声音平缓: “过江的地方也不止那一处浮桥,这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阿琚苗将军现在带我们返回麓川营寨, 我等现在就要对营寨发动总攻! 至于阿琚苗将军麾下,充当先锋即可。 毕竟,我等也不是阿琚苗将军肚子里的蛔虫,不知尔等如何想。” 阿琚苗再次陷入了沉默,知道这是要交投名状, 想要在战事中跳反,并且获得明国的既往不咎,必须付出代价。 阿琚苗呼吸急促,侧头看了看跟随自己前来的十名军卒, 奇怪的是,他们脸上都带着一股莫名的战意, 是这段日子阿琚苗从来没有见过的战意。 他侧头看向两旁那充满葱郁的树林, 看着一个个同样充满战意,整装待发的明军,脸色复杂。 他没得选。 若是拒绝,不仅自己要死在当场,就连身后的军卒都要被尽数绞杀。 在他面前看似有两条路,但只能走一条。 阿琚苗忽然变得平静下来,淡淡地点了点头,朝着一旁的军卒低声说了两句。 那名军卒面露凶光,连忙调转马头,跑了回去。 所有人都没有说话, 陆云逸与李景隆静静立在那里,看着那名暹罗兵离开, 阿琚苗等一行人同样如此。 很快,他们便见到了暹罗军中有几分骚乱, 队伍两旁陡然掀起了厮杀, 不过几息的功夫,两伙人就倒在了血泊中。 阿琚苗这时才缓缓开口: “陆将军,先前死的人是麓川大营安置在军中的眼线, 现在他们死了,我们可以行动了。” 听到此言,陆云逸一改先前的冷酷, 转而变得和善,脸上也露出笑容。 “阿琚苗将军,大明会记住暹罗的忍辱负重以及复出, 等待战事结束,阿琚苗将军可以随我等一同回到应天,觐见大明皇帝陛下。” 一旁的李景隆似乎也没有那么生气了,轻轻点了点头: “朝廷打算在战事结束后就派人去往暹罗, 帮助尔等兴修水利,阿琚苗将军可以与他们一同返回。” 听闻此言,阿琚苗嘴唇颤抖, 用力紧抿,心中陡然生出了负罪感。 平心而论,大明对待暹罗,已经是南方诸国中最好的了。 长吁了一口浊气,阿琚苗声音恢复了坚定,像是找回了以往权势: “还请曹国公与陆将军放心,此战我暹罗军卒,定然一马当先。” 说着,阿琚苗眼中闪过一丝狠辣: “我部可以纠缠那万余麓川军,为此不惜代价!” 陆云逸有些诧异地看了一眼阿琚苗,心中陡然生出一阵荒诞, 此等南方诸国在背刺时总是毫不犹豫,倒是十分奇怪。 他笑了笑,沉声开口: “阿琚苗将军不必如此, 尔等只需要回去占据浮桥,而后打开城寨大门即可, 若是还想要做什么,就牵制住安南的兵马吧,麓川兵交给我部来解决。” 阿琚苗点了点头,算是认同了此等安排, 他向着陆云逸以及李景隆拱了拱手: “陆将军,曹国公,先行告辞!” 阿琚苗带着十余骑离开, 相比于来时,他们多了一些雄赳赳气昂昂的气势, 十余骑奔跑起来,像是千军万马。 前军斥候部见他离开,连忙靠了过来,将陆云逸以及李景隆牢牢包围。 李景隆有些疑惑地看向陆云逸,问道: “云逸,为何不再劝降安南部, 若是能让他们二人都行反叛之事, 麓川的营寨不攻自破,我等也会省下一些力气。” “有暹罗一家便足够了,他们现在的骑兵大多都是麓川的马, 几日下来,我看他们已经当宝贝护着了,俨然已经打算据为己有。 现在让他们与你我争斗下去,士气全无, 被剿灭只是时间问题,所以他们好规劝。 至于安南,硬骨头一个,没必要多费工夫。” 一边说,陆云逸一边将手中长刀插了回去,目光深邃: “对大明,安南的位置要比暹罗重要, 若是朝廷想要拿下安南,可以此为由头, 若是展开合作,让他得了跳反的机会,岂不是师出无名?” 李景隆猛地瞪大眼睛, 周遭一众将领也有些面面相觑, 现在还在战场上,麓川战事还未结束,便已经开始想安南战事了? “云逸,此事还有些为时尚早,等将思伦法打赢再说不迟。” 李景隆淡淡开口,扯了扯马缰,让战马安稳一些。“曹国公,只要我等下一仗打赢,大明必胜!” 汹涌澎湃的战意从陆云逸身上涌了出来, 多日的疲惫刹那间消失不见,尽数化为锋锐, 如一把冲天的利剑,在阳光照射下,刺得人眼睛生疼! 远处,暹罗军已经结束了骚乱,并且开始渡河。 陆云逸眼神凝视,将腰间长刀拔了出来,高举在头顶,发出一声大喊: “这些日子弟兄们都辛苦了,也劳累了, 本将想要告诉你们,苦尽甘来就在眼前, 只要攻破眼前的麓川营寨, 杀死该杀死的敌人,就有数不尽的荣华富贵等着你们! 眼前营寨中停留了十余万人,但大多都是乌合之众。 就算是其中战兵,也不是你们手中长刀的对手。” “传令全军,打下营寨,钱财尽取!” 随着声音落下,李景隆瞪大眼睛,猛然觉得周围都热了起来, 冲天而起的战意似乎要将如今明媚的天气所扭曲, 身旁安静,但他能感受到军卒内心中的喧嚣。 就连远处向着山林奔走的传令兵, 都能感受到他们身上带着的一抹激动,热切! 军卒敢战能战,方为强军! 前军斥候部军卒在悄无声息地汇聚, 从山林中隐秘前行,很快便到了礼杜江东岸。 两刻钟后,礼杜江西岸陡然爆发出巨大的喧哗, 百余名骑兵从营寨中冲杀而出, 快速前往浮桥位置,见人皆杀! 在不到一刻钟内,九座浮桥的留守军卒就被尽数斩杀, 这一幕让不少处在营寨中的军卒都呆愣在原地, 尤其是靠近江岸的箭楼上,不知多少麓川兵目瞪口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可当他们看到浩浩荡荡从林中冲出,向着浮桥而来的黑甲骑兵时, 心脏有了刹那间的停顿,瞳孔骤然放大, 就当他们想要大喊敌袭之时, 从身后射出的箭矢,干脆利索地了解了他们。 前军斥候部不再隐藏行踪,剧烈的马蹄声陡然响起, 不仅仅是营寨东侧的江岸, 营寨西侧的山林中也有两千余骑兵冲出! 二者一北一西,从敞开的大门蜂拥而入, 就这么直直地冲入了麓川营寨最重要的北部! 这里,原本是麓川与暹罗的驻扎之地, 二者一步卒一骑卒,相得益彰,足够将营寨守得固若金汤。 但现在,原本安稳的营寨一片厮杀, 暹罗的骑兵率先开始了冲杀, 如同闯入麦田的蝗虫,蜂拥而过, 在所有人都始料未及之际,给了北方营寨一个重创! 中军大帐,阿琚苗率领一千步卒来到此地, 他此刻脸色冷冽到了极点,恢复了以往久经战阵的威势, 他冷漠地一挥手,周遭的军卒顷刻散开, 向着因为喊杀声而走出军帐的麓川精锐冲杀而去! 听到喊杀声,麓川留守将军岱旺连忙冲了出来, 身上的甲胄还有些歪斜,显然是匆忙穿上。 这些日子明军一刻不停地袭扰,扰的他不厌其烦, 以至于只能在白日清晨睡上那么一会儿。 今日他刚刚躺下,就听到了外面的喊杀声, 还以为明军又来了,便匆匆穿上衣服冲了出来! 但没承想,眼前的老熟人让他忍不住瞪大眼睛,大脑陷入呆滞, 他看向四周,在周遭厮杀的都是熟面孔,暹罗精锐。 到了这时,他若是再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就白当这个麓川将领了! “阿琚苗!你干什么!! 就算是战败了,也不能在这里发疯!” 岱旺发出了一声怒吼。 说话间他隐晦地扫视四周,想要找到一个逃走的方向, 但让他失望了,整个中军大营已经被暹罗军包围,警惕地盯着他。 阿琚苗嘴角扯出一丝冷笑: “岱旺将军,尔等迟迟不进攻大理, 就是想要我等在这里引诱明军来攻,造成大理空虚, 好让思伦法国主趁机从楚雄杀入大理?我说得可对?” 岱旺脸色一变,纵使心中慌乱,但面上不显: “阿琚苗,你在说什么胡话, 明明是我等要在这里守住大军后路,等到国主进攻后再行进攻!!” 阿琚苗有些不耐烦地摆了摆手: “行了行了,这些骗人的鬼话就不用说了。 换家之策,思伦法国主果然高明, 但奈何.明人更加高明,早就识破了尔等的谋划!” 话已至此,岱旺心中再也没有侥幸,停止的腰杆刹那间萎靡, “你降明了?” 阿琚苗勃然大怒: “放屁,我阿琚苗以及国主都是大明之臣, 只是在尔等麾下忍辱负重,里应外合, 我暹罗对大明的忠心,日月可鉴,任何人不得羞辱!” 岱旺瞳孔猛地瞪大,忽然明白了什么, 也难怪明军像是开了天眼一般, 任何防御调动都能够避开,原来是出了内鬼 岱旺心中陡然生出一阵绝望,对于麓川未来的绝望。 阿琚苗盯着岱旺,眼神闪烁,发出一声大喊: “来人,乱刀砍死!!” 岱旺有些诧异地抬起头,发出大喊: “我愿降!” 但阿琚苗没有再说话,任由长刀砍下,长枪刺入, 直到这时,岱旺眼睛微微睁大,恍然醒悟, 暹罗不是暗子,而是当了墙头草。 营寨之内,火把如昼,箭矢如雨。 熊熊的火势迅速蔓延, 吞噬着木质栅栏与帐篷,火光映照着军卒们茫然的脸庞, 发生了什么? 谁是敌军? 一行麓川军卒只能闻着空气中弥漫的焦煳与血腥气息,在一片混乱中被杀死! 在熊熊烈焰之中,麓川兵士们试图反击, 但面对训练有素、装备精良的明军, 以及尤为起劲,士气正浓的暹罗兵,他们的抵抗显得如此无力。 终于,营寨的栅栏在猛烈的冲击下如脆弱的枯枝般断裂, 外围的栅栏终于轰然倒塌!! “将士们!!不要吝啬力气,将敌人都给我赶到江里去!!” 陆云逸的军令被原封不动地通过大喇叭,以及传令兵传到了整个营寨北方战线上。 浓烟滚滚而起,冲向天空, 将这片血腥的战场笼罩在一片昏暗之中。 麓川兵败如山倒,面对刀柄以及骑兵冲杀,他们被迫向礼杜江撤退。 他们惊恐万分,在慌乱中四处逃窜。 然而,前军斥候部的攻势如同汹涌的潮水, 一波接着一波,不给他们丝毫喘息的机会。 群龙无首,各自为战,最后只能是一团乱麻。 许多麓川兵被驱赶到了礼杜江边, 他们眼里充满了恐惧,望着那波涛滚滚的江水,就像望着无底的深渊。 礼杜江畔,波光粼粼,却在这一刻显得格外冷酷无情。 徐增寿身穿甲胄,冷漠的出现在队伍中,看着前方的敌军, 他嘴角勾起了一丝冷笑,发出大喊: “火枪所属” “九段击!!” 得益于竹筒预装填的提前应用, 一直未能施展的九段击终于出现在世人面前! “齐射!” “砰!砰!砰!” 伴随着火铳轰鸣,一排排子弹如同密集的雨点, 划破宁静,精准击中目标。 麓川兵们在这突如其来的打击下,瞬间乱作一团,惊恐地发现自己的战友在瞬间化为了筛子,倒在地下。 他们尖叫着四处逃窜,试图寻找一线生机。 然而,这只是九段击的开始。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 火枪兵们按照预定计划,轮番上阵, 每一次射击都伴随着一阵轰鸣和硝烟弥漫。 手中火铳如同永不停歇一般,不断地向敌人倾泻子弹。 一波一波,不曾停止。 死亡的气息弥漫在整个江边, 因为是白日,所有人都看得真切,恐惧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弥漫! 麓川兵跌入江中,挣扎着被湍急的水流吞噬, 在一次次齐射中, 麓川兵们被逼得不断后退,最后纷纷坠入江中。 江水被溅起高高的水,水很快就被鲜血染成了红色。 落水者在江水中挣扎, 他们呼救被战场上的喧嚣淹没的无声无息。 不知过了多久,趴伏在地上躲避枪林弹雨的麓川军猛然发现,剧烈的声响终于平息。 他们颤颤巍巍探头查看,呼吸猛地崩住。 岸边所能站立者,寥寥无几。 密密麻麻的尸体分布在礼杜江上,随波而下 九次齐射,每一次都像是死神的呼吸,带走了无数人。 在这漫长的过程中,火枪兵保持着专注和冷静, 他们的动作迅速而精准,没有犹豫和迟缓。 他们的眼神中透露出对胜利的渴望, 仿佛要将这股力量注入每一颗子弹中, 让它们在敌人的体内爆炸。 徐增寿以及郭铨怔怔地看着眼前一幕,满脸唏嘘。 六段击到九段击,看似只增长了三段, 但火力的间隔已经变得寥寥无几,对敌杀伤所造成的效果也要远超以往。 粗略数去,被他们赶下礼杜江的麓川军卒,至少六千! 若是再加上死在枪下,将尸体留在岸边的麓川兵, 二人呼吸猛地急促,这是他们无法想象的数字。 而他们,仅仅千余。 还不等二人反应过来,军令就从身后响起, “火枪兵,向南而行,前往安南营寨作战!!” (本章完) 第356章 狼烟起,江山北望 第356章 狼烟起,江山北望 安南营寨, 暹罗的骑兵早已抵达,并且在此地大肆攻杀, 此等情形,不仅是让安南营寨中的军卒猝不及防, 就连旁边的真腊营寨都有一些不知所措,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营寨中的民夫东躲西藏, 看着遍地尸体,发出了大声嚷嚷, 让原本就有些纷乱复杂的营寨,变得更为混乱无序。 在这之中,安南军卒并没有组成有建制的反击, 反而各自为战,一片混乱, 如麓川营寨一般群龙无首。 只因暹罗阿琚苗故技重施, 凭借脸熟,在安南营寨的中军大帐附近,堵截到了安南将军黎家豪。 相比于麓川的岱旺, 他身边多了一些护卫,但也仅仅是一些护卫。 阿琚苗付出了不到一百人的死伤, 就将他们拒守的一处军帐攻下,亲自砍下了黎家豪的脑袋。 在先前的麓川营寨中,虽然暹罗与真腊掌控着骑兵, 但真正强大的军队还是安南军, 他们自己有战马有步卒,向来看不上边临小国, 对待一旁的老挝司以及暹罗向来觊觎万分, 几次想要出兵占据,最后都被明国出面调停。 而现在,砍下黎家豪脑袋的那一刻, 阿琚苗陡然觉得,还是跟着明国好, 以往耀武扬威的安南将军,说砍就砍了。 若是跟着麓川,说不得还要赔着笑忍辱负重。 刀锋上的血迹一点点滴落,并没有造成一滴鲜红, 只因周围的大地,都已经布满了鲜红。 鲜血滴落在上,至多让其颜色变得鲜艳几分,湿润几分,并不会有丝毫的变化。 就如此刻战场上平平无奇的一具尸体一般, 多或者少,并不影响战局。 就在这时,剧烈的爆炸声在身后响起, 阿琚苗身体一抖,思绪从刚刚的畅快中退了出来,猛地回头看向身后。 隔着不知多少营寨, 他都能听到那整齐的脚步声,以及接连响起的炸响。 他知道,是明军来了! 阿琚苗眼中闪过一丝惊骇, 此刻距离开战不过一个时辰, 麓川将近两万战兵就这么被解决了? 虽然群龙无首会带来战力的缺失, 但不论是战兵还是民夫,就算是一个一个杀过去,也要些时间。 现在,明军怎么来得这般快? 思绪间,阿琚苗提起长刀,用力挥了挥手, 带领一众亲兵朝着营寨入口而去。 还不等靠近,他就闻到了扑面而来的血腥味以及硝烟味, 二者混合在一起,令人作呕的气味直冲头顶, 让阿琚苗猛地屏住呼吸, 充满沟壑的脸庞也猛然多了一些褶皱,苍老的身躯只觉得十分沉重。 接着,眼前的一幕幕让他瞳孔剧震, 呆呆地愣在原地,也忘记了屏息 “三段击!” “齐射!” “交替前行!” 随着一道道军令下达,火舌喷涌而出, 几乎拦住了安南营寨的整个出入口! “砰!砰!砰!” 随着火铳炸响的声音落下, 一排尚有抵抗之敌,想要冲着靠近的安南兵齐齐倒地, 胸前披挂的甲胄已经满目疮痍,充满了一个又一个密密麻麻的小洞,鲜血正在汩汩而流。 而后轰然倒地,身体颤抖,失去声息。 下一刻,整齐有序的脚步声响了起来, 一队队的火枪兵迈着整齐的步子向前行去, 一排一排的齐射,错落有序。 原本还愈发汹涌的战线, 此刻就如那见了太阳的老鼠,不停地后撤逃窜。 甚至因为杀敌迅速,等火枪兵进入营寨之时, 前方形成了一个短暂的空地,只有尸体将其填满。 这不仅让一旁观看的暹罗兵看傻了, 就连身处战阵之中的安南兵也不由得心生恐惧, 他们是南方诸国的精锐,但却从来没有见过此等场景。 还不等他们反应过来,早就等在一侧的明国骑兵争先恐后的涌入营寨, 而后迅速分散,大肆砍杀! 厮杀声、马蹄声、喊杀声交织在一起,填满了整个世界。 恐惧开始弥漫,安南兵想要换一个战场, 与那些手拿长刀的明军厮杀, 但放眼望去,要么是身骑战马的骑兵,要么是手拿火枪的步卒, 二者,他们谁都无法奈何。 尽管他们一退再退,前军斥候部军卒以及暹罗军卒并没有准备放过他们, 徐增寿与郭铨对视一眼,悄无声息地点了点头,而后沉声下令: “火枪兵!” “分兵!” 原本人数众多,整齐有序扫清营寨入口的火枪兵,顷刻间分成了两队, 一队五百人,向着南北两个方向冲了进去。 处在战阵后方的刘黑鹰见此情形, 也不再犹豫,大手一挥,发出大喊: “全军出击!!” “前军斥候部所属,尽数冲入营寨!!” 唔—— 苍凉的号角声猛然响起,剧烈的马蹄声此刻不再遮掩, 处在军帐外,剩余的将近两千骑兵一拥而上,挤进了安南兵的营寨。 军卒们在冲杀之时来回扫视,寻找着主将的身影。 很快他们就在安南营寨的核心位置找到了冲杀在前的主将陆云逸, 此刻他身旁围绕的骑兵就像是成了他的双臂, 随意挥洒之间,轻而易举就将眼前坚固的战阵冲散。 接下来,所有人都能预料到的事情发生了, 只见陆云逸将手中长刀插进刀鞘, 转而从地上抓起一支长枪,而后一马当先的冲入战阵! 隐隐约约能听到他的大喊: 杀—— 战意此刻被点燃,前军斥候部军卒们跟随其后,同样发出了一声大喊, 喊杀声震天,令敌胆寒。 在军中,一个可以冲阵的将领就算是再严苛,也会有军卒跟随。 更何况是他们前军斥候部的主将。 陆云逸一马当先,枪出如龙, 每一次冲刺,都能带给敌人以最重的伤亡。 安南兵即便是有所阻滞, 但坚硬的甲胄足以挡下大半刀兵,亲卫也护卫在一旁,挡住敌人合围。 就算是有羽箭想要远距离攻杀, 前军斥候部同样有弓弩手,会对敌军的弓弩手进行打击! 主将冲阵不仅仅会提升士气, 还能引诱敌军将一些原本隐藏的手段用出来。 当安南的一些阻敌手段以及弓弩手被尽数引诱出来后, 这场战事也意味着结束。 时间流逝,战场上的两个时辰转瞬即逝, 阳光不再是早晨那般的清爽温和, 转而带上了一丝丝炽热,毫不吝啬地挥洒在大地上, 让原本湿润的血色土地,重新变得干裂。 原本因为湿润而隐藏的血腥气味也在太阳炙烤下显露。 整个麓川营寨,此刻已经大半沦陷, 在清缴完麓川以及安南的主力之后, 整个麓川营寨几乎没有了像样的抵抗。 前军斥候部一个营寨一个营寨地冲杀过去, 此刻已经异常疲惫,有不少军卒在心中感慨, 幸好军中有火枪兵,能够毫不费力地杀敌, 若是要一刀一刀地砍过去,未免有些太过于为难。 而从未有过如此经历的暹罗兵倒是砍得十分起劲, 身上甲胄破了就拔下敌人地穿上, 刀兵卷刃了,就随手一丢,拿起敌军的长刀, 顺便还能在敌军身上摸了下,将为数不多的银钱都掏走。 他们一个一个营寨的砍过去,乐此不疲。 营寨中,除却南方诸国, 还有一些地处西南的土司部落,他们也在军中为麓川出人出力。他们与南方诸国一样,充满了不信任, 即便是千余人的驻扎营寨, 南北都要阻隔起来,以防身旁的友军在黑暗下下毒手。 这也给了前军斥候部与暹罗兵制造了最好的战场。 从原本的以一敌十,变成了现在的以多欺少, 战场被天然分割,还是敌人主动而为, 此等行为,陆云逸以及前军斥候部的诸多将领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若说是否有类似之事,陆云逸只能想到火烧赤壁。 庞统献连环计骗曹军将战船以铁索相连。 黄盖诈降,火烧曹军战船。曹军大败。 现在,此刻的麓川战事,有异曲同工之妙。 此时,陆云逸已经从战场中抽身而出, 一众亲兵已经在树林中搭建好了帐篷, 其中安置好了桌案纸笔以及沙盘。 此刻,沙盘上的红蓝双方已经大变模样, 代表红色的明军已经一改往日的寡不敌众,转而变成了蛇吞象! 在礼杜江边,将整个麓川营寨收入囊中。 所有人都知道,战事到了此等地步,麓川营寨已经败了。 军帐一旁小一些帐篷前,此刻上演着诡异万分的气氛, 一众亲卫等在外面, 听着大人在军帐中哼着不知从来而来的小曲,面面相觑。 “狼烟起~江山北望! 龙旗卷、马长嘶、剑气如霜,心似黄河水茫茫, 二十年,纵横间,谁能相抗。” 亲卫们的眼睛一点点瞪大, 转头看了看不远处的麓川营寨,心中已经荒唐到了极点。 一旁是战火连天,另一旁是主将洗澡唱曲, 此等怪异场景,至少亲卫们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若是让旁人见到,定然会认为此等主将不学无术,昏庸至极。 但现在,里挑外撅,以少敌多,破麓川十万人大寨, 此等功绩,放在整个大明,也不多见。 “马蹄南去,人北望。 人北望,草青黄,尘飞扬。 我愿守土复开疆, 堂堂中国要让四方,来贺。” 哼一些小曲似乎也没什么, 而且,耳边这曲子虽然怪,但听起来却极好. 就这样,在一阵怪异中, 不到两刻钟,洗漱完成,重新换上新甲胄的陆云逸一边擦着脸,一边从军帐中走了出来。 见他出来,一旁的冯云方连忙上前禀告: “大人,我部已经突进到了麓川营寨十里位置, 敌人溃不成军,四散而逃。 倒是那些民夫,一个个跪地而降。 曹国公先前来信,问一问这些民夫杀不杀。” 陆云逸已经走到了军中大帐中, 一众文书见他进来,连忙站起身,满脸古怪地叫大人。 陆云逸停在沙盘前,将毛巾裹在了脑袋上,有些诧异地看向冯云方: “民夫杀了作甚?咱们又不是杀人狂魔, 传令全军,民夫跪地不杀。” 此话一出,在场不论是亲卫还是文书都将头低下, ‘杀人狂魔’的传闻是最近几日在军中流传的谣言, 没想到大人这么快就知道了。 等到亲卫匆匆跑开,陆云逸走到一众文书身前,问道: “初步的战果预测做得如何了?” 坐在最头上的姚同辰猛地站了起来,沉声开口: “大人,此次预计杀敌四万余,俘获七万余, 若是再将一些逃跑地抓回来,俘虏可能会更多。” 同时他又补充道: “具体的数目还会多上一些。” 此话一出,整个军帐内的气氛似是凝固了, 不论是文书亲卫又或者是刚刚冲进军帐的李景隆,都呆愣在原地。 此等战果未免太大了一些。 以至于呆愣在那里的李景隆已经开始考虑如何给陆云逸封官的事了, 最后得出的结果是,年少难封,不知道该如何封。 陆云逸脸色平静地点了点头,继续问道: “初期的损伤可有过测算?” 姚同辰脸色一沉,长吁了一口气,声音略显沉重: “大人,在攻伐麓川营寨时,死伤三百人, 若是以此推测的话,军中最后的死伤可能在一千五百人左右。” 陆云逸脸色猛地沉了下来,继而发出了一声重重叹息。 以少敌多,终究还是无法避免伤亡。 死一千人陆云逸并不心疼, 他心疼的是,这些人中有很多是从庆州跟着他南北折腾的军卒。 说不得还是小时候的玩伴,同窗。 没有死在草原,却死在了西南,距离家乡最远的地方。 李景隆此刻走了上来,沉声道: “云逸,此等损伤已经是能够控制的极限, 真正攻城拔寨的哭活累活,都是由暹罗兵以及俘虏的军卒去做. 战场,总会有所损伤。” 陆云逸的脸色迅速恢复平静,轻轻点了点头: “说得对,战场终究会有所损伤。” 他转而看向姚同辰: “将死伤军卒的名册都记录在案,要详细,失踪的也一并记录在战死之列, 若是找到了就将其名字划掉, 若是找不到,就这般吧。” 在如今大明军中,‘战死’与‘失踪’虽然都代表了身死, 但‘失踪’还有可能是做了逃兵, 所有按照军律,要确认军卒死伤, 要有尸体有战绩,并且有同队军卒佐证以及上官担保, 这才能算是阵亡,日后有抚恤发放。 仅仅是一个‘失踪’,虽然也会发钱,但太少了。 姚同辰嘴唇紧抿,用力点了点头: “是!” 陆云逸转而看向冯云方,问道: “上次我让你问邹靖的事如何了。” 冯云方脸色一板,轻轻摇了摇头,脸上有着一些遗憾。 陆云逸听后没有丝毫意外,轻轻点了点头, “知道了。” 说完之后,陆云逸来到沙盘前坐下,怔怔地看着,面露思索。 李景隆也慢慢走了过来,坐在一旁, 同样将目光投向沙盘,轻声道: “云逸,你说得没错,景东是幌子, 思伦法已经出现在了大理定边,据斥候回报 已经开始围城,安营扎寨, 可能用不了两日就要开始攻城。我等该如何?” 陆云逸一时间陷入了沉默, 而后给了李景隆一个放心的眼神: “曹国公,只要我等拿下前方营寨,此战必胜。” 说着,陆云逸从一侧拿过一堆红色旗子,一股脑地丢在楚雄, 刹那间,原本楚雄密密麻麻的蓝色旗子被淹没。 李景隆怔怔地看着沙盘,陆云逸的动作已经没有停止, 转而又拿了一把红色旗子,丢在了景东前线,将代表麓川的蓝色旗子淹没。 至此,整个沙盘大变模样! 围绕定边的北方大理、南方景东、东方楚雄都已经被明军占据。 而代表思伦法的蓝色旗子,此刻牢牢包围在定边! 而且,定边城上还有一根红色旗子插在上面。 看到这沙盘,李景隆猛地瞪大眼睛, 脑海中的黑色迷雾如同被闪电劈开了一般, 对于战场的局势此刻清晰明了, 就连一旁所站的亲卫都看明白了局势,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思伦法,已经逃无可逃! 李景隆怔怔地看着沙盘,声音呢喃: “云逸,我等的战事结束了,楚雄的战事会顺利吗?” 陆云逸眼神坚定,想到了那位在家中和煦,在军中沉默寡言的岳丈,轻轻点了点头: “必然万分顺利。” 李景隆紧绷的身体陡然间放松下来,长出了一口气 陆云逸看向冯云方,沉声开口: “派人前去楚雄,告知沐侯爷, 景东战事已经结束,麓川联军战败,我部可以随时整军北上。” 抿了抿嘴唇,陆云逸掷地有声地开口: “可用军民五万!” 冯云方面露诧异,但立刻绷直身体: “是!” (本章完) 第357章 天下英雄如过江之鲫 第357章 天下英雄如过江之鲫 楚雄,南安州,城墙之上! 昔剌亦听着周围的喊杀声, 浑身甲胄破碎,脸上身上沾染着茫茫血污。 他有些茫然地抬起手中长刀,怔怔地看了过去,瞳孔微微摇晃,几次想要急促呼吸都被他憋了回去。 长刀之上,沾满了血迹以及碎肉, 最为明显的,是其上一个个将近三寸的豁口, 原本锋利整洁的战刀,此刻变得如同梳子。 夕阳的余晖斜洒在战场上, 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健硕的身体变得扁平瘦小。 昔剌亦有些茫然地看向四周,明军无穷无尽,黑压压一片,仿佛要将南州整个城池吞噬。 昔剌亦,这位新任的麓川第一勇士,心中总是不甘。 不甘得不到重用,不甘拿不到勇士的头衔,不甘比不过罕拔,不甘比不过阿鲁塔以及纳布迪。 现在,他拿到了第一勇士的头衔, 心中的不甘非但没有减少,反而无穷无尽。 他曾以为,凭借勇武, 足以在乱世中闯出一片天地,足以保护自己和身边的人。 然而,现实却如冰冷的刀锋,无情地割裂了他心中所想。 此刻,他终于意识到。 个人勇武,在庞大的军队面前,竟是如此渺小,如此无力。 昔剌亦心中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空虚与绝望。 原来,一直坚持的路是错的。 他仿佛看到了自己一生的缩影, 那些曾经的战斗、牺牲、坚持,在这一刻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他开始怀疑,开始动摇,所追求的一切,是否真的有意义。 “第一勇士,真的有意义吗?” 昔剌亦声音沙哑疲惫,还带着虚弱, 他靠在城墙上,看着无穷无尽的明军,以及不时攀上城墙的明军,怔怔出神。 个人勇武守不住南安州,甚至守不了一日。 昔剌亦体内最后一丝力气被一点点抽离,慢慢倒在地上, 尽管浑身染血,他依旧没有死, 他靠坐在城墙上,感受着体内鲜血流逝,感受着视线模糊,回想自己的一生。 一幅幅画面在他的脑海中不停闪过, 很快,画面定格在了大军离城的那一日, 那一日他意气风发,势必要守好大军后方。 可现在,大军消失得无影无踪,来的却是明军? 大军怎么了? 将近二十万大军,战兵将近八万,就这么被明军消灭斩杀? 昔剌亦不信。 可心中随之而来的答案,则更让他迷茫, 大军没有继续攻向楚雄,那去了哪? 还是国主根本没有想过继续向着楚雄府攻打。 昔剌亦忽然笑了起来,眼帘低垂,神光愈发黯淡, 既然如此,那他在这里坚守为了什么? 饵料吗? 应该是吧。 昔剌亦闭上了眼睛,没有了动作。 周围战火弥漫,火炮的爆炸声以及喊杀声一刻不停,空气中弥漫着焦躁,恐慌。 随着时间流逝,天色渐暗, 原本激烈的炮火声也慢慢停歇,喊杀声不再, 只有一些火焰灼烧木头的爆炸声,时不时响起。 黑暗笼罩了南安州,使得南安州一片死寂,活人寥寥。 等到深夜,南安州才重新亮起了灯火, 城墙上的大旗被重新更换为明国旗帜。 在整个城门楼上,还插着一杆镶嵌着金丝的‘沐’字大旗,在微风中咧咧作响。 很快,剧烈的马蹄声响起, 不知多少马儿在黑暗中嘶鸣,渐渐远去。 车轮碾压地面的声音同样响起, 一同响起的还有成群结队的甲胄碰撞之声与嘹亮不齐的脚步。 包围南安州的明军缓缓撤离, 在不到两个时辰内,消失得无影无踪,不知去向何处。 大理,定边。 此刻正值黑夜,定边城中却一片灯火通明, 不论是街铺还是民宅,都已经点燃了灯火, 小小的灯火只能照亮为数不多的地方。 但满城灯火,已经能将定边城齐齐照亮。 定边城周围,密密麻麻的麓川大军坐落有序, 漆黑的营帐连绵不绝, 火光在城外连成了一条包裹着整个定边城的长龙,显得尤为壮丽。 定边城的四方城墙, 整齐有序地站立着军卒,手中拿着弓弩火铳以及石雷, 一众应对攻城的防御器械也早已经运送上城墙, 每一个缺口附近,都有一大桶金汁, 散发着难闻的恶臭味,上面还冒着腾腾热气。 但不论是军卒,还是行走在其上的将领, 都对这种难闻味道视而不见。 在生死之前,一切都可以无视。 龙虎卫指挥使邓志忠此刻身处东城墙, 手中拿着千里镜,不停地遥望远方,看着源源不断的麓川兵从山林中走出, 继而进入到早已搭建好的营寨中。 这一过程已经从中午一直到了深夜,还在继续。 这让邓志忠脸色凝重到了极点, 他回头看向站在一旁的沐晟,沉声开口: “沐将军,眼前的这些麓川兵, 粗略估算,可能有将近二十万, 除却辅兵以及民夫,其中可战之兵至少有六万! 而且甲胄精良,士气高昂,是麓川精锐。” 沐晟放下了眼前的千里镜, 虽然年轻,但脸上已经有了些许成熟, 他轻轻点了点头: “还有一些从楚雄抓过来的大明百姓, 若是思伦法开始攻城,定然会不择手段, 到了那时,说不得他们会将百姓顶在前面,从而消弭我等士气。” 邓志忠脸色平常,淡淡开口: “沐将军,这在战事中是常有的事,不必意外, 对我等京军精锐不会造成什么影响。 倒是沐将军麾下的洪福卫,大多都是云南之兵, 若是出现此等情况,就莫要对敌, 还是充作预备为好,又或者避开此等情形。” 沐晟陷入了沉默,他深吸了一口气,又长长地将其吐出, “还请邓大人放心,我部军卒一直以来操持的都是平叛之事, 对于此等情况早已耳熟能详,不会影响士气的。” 邓志忠面露几分诧异,轻轻地点了点头: “那就请沐将军守好南侧城墙了, 不过老夫还是要提醒沐将军一二, 定边南方城墙,正对景东, 既然思伦法来了,处在景东的大军也应该不日就会进发,说不得此刻已经在路上了。 到时,沐将军所部可能要承受远超以往的攻势, 若是洪福卫力不从心,就早一些说,我等及时调配, 面临战事,不是好面子的时候。” 如今城内四卫各守一方城墙, 邓志忠见沐晟太过年轻,害怕他因为年轻气盛而硬挺, 到时若城墙被攻破,所有人都要死,那就得不偿失了。 还不如将丑话说在前头。 沐晟听闻此话轻轻点头: “放心吧邓大人,我知道轻重。” 忽然,沐晟想起了什么, 转而看向胡子有些白的邓志忠,问道: “邓大人,若是姐夫在此,您就不会如此叮嘱了吧。” 邓志忠一愣,随即笑了起来,继而说道: “若陆将军在此,可能就不是老夫规劝他了,而是他规劝我等主动出击。” 说着,邓志忠脸上生出一些感慨,淡淡开口: “沐将军,你如今的处境几次都让老夫忍不住羡慕啊, 进攻治军可以学陆将军,防守治理地方可以学沐侯爷, 老夫有时候忍不住在心里想, 若是老夫年轻的时候能有此遭遇, 岂会被一个京军指挥使困住, 怕不是早就立下大功,升官发财了。” “哈哈哈哈哈。” 邓志忠畅快的大笑回荡在东城墙,引得不少军卒将眸子投了过来,空气中凝重的氛围也舒缓了许多。 沐晟听到此言,浑身的锋芒在此刻也收敛了许多,转而轻轻叹息: “不怕邓大人笑话, 虽然我一直自诩打仗有几分天赋,也时常将日后封爵挂在嘴边, 那时,整个云南都司还没有能与我相媲美的年轻俊杰, 不论是家世又或者军中成就。 但后来,姐夫来到云南之后, 我才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大概是大敌当前,又临近深夜, 二人都有些唏嘘感慨,说着自己的心里话。 有些话若是不说,等到战事一开, 说不得就没有机会再说了。 二人就这么站在东城墙上, 看着远处的麓川营寨,就着月光,诉说着自己心中所想。 定边城东三里,麓川军中大帐之内, 思伦法身穿厚重甲胄,高坐上首,脸色阴沉到了极点, 昏暗的烛火在一旁轻轻闪烁,将他的半张脸都映衬在黑暗中。 因为他的存在,原本灯火通明的军帐似乎变得阴暗沉重, 带着浓浓的肃杀,似乎下一刻就要刀兵相见。 他神情冰冷地看向下首跪附的斥候,冷声问道: “定边城内有多少兵?” “回禀国主,从今日的探查来看, 应当有战兵两万余,民夫五万余, 城内百姓不计其数,若是战事正酣之时, 民夫可为战兵,百姓可为民夫。” 思伦法笼罩在黑暗中的粗犷脸庞在此刻更为漆黑,可谓是阴沉到了极点。 “一派胡言!” “若是定边城内有如此大军, 那在景东与大军纠缠的是何人? 这边两万,那边一万,金齿卫也有一万, 大理城还有许多,这还未算大理府内诸多城池, 如此算下来,整个大理岂不是有十万战兵? 他明人就算是将整个云南掏空了,也不可能放十万战兵在大理!” 思伦法的呼吸开始慢慢急促起来, 虽然浑身充斥着威严,但军帐内还是多了一些紧张气氛,还有些许不安。 “回禀国主,我等斥候绕城而行三十周, 仔细测算过城墙上的防守军卒,没有丝毫偏差。” 声音在军帐内回荡,思伦法猛地瞪大眼睛, 直直地看向下首那人,眼中暴露出凶光。 浓浓的杀气开始弥漫。 那名斥候只觉得被豺狼虎豹盯上, 浑身汗毛都倒数了起来,额头浸出一丝冷汗。 “本王再给你一次机会,定边城内有多少战兵?” 粗重的声音自上首垂落,让那名斥候又将脑袋低下了一些。 豆大的汗水滴落,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他不知该如何回答。 “说!” 突如其来的一声暴喝让那名斥候险些瘫倒在地,身体一个哆嗦, 他害怕步入同僚的后尘, 这些日子已经有不知多少同僚死在了暴君手下。 粗重的喘息声萦绕在军帐内,斥候抿了抿嘴,沉声开口: “回禀国主,斥候所探查推测的数量不会错, 定边城内真正的战兵人数,一定超过两万。 并且,军械齐备,粮草充足。” 斥候眼中闪过一丝求生的渴望,连忙快速开口: “只是,在城外还有一些还未修建好的防御工事,不知是作何所用, 但属下推测,明人如此紧张的修建工事, 可.可能可能是预料到了我等会来到此地。” 思伦法青筋直跳,双目圆瞪, 白的胡子因为喘着粗气而轻轻掀起又落下, 粗大的手臂连带着拳头,重重地砸在一旁桌案之上! “放屁!!” “拉出去,斩了!!!” 思伦法此刻身体前倾,眸子中充满血丝,脸上的褶皱也变得明显,就如发怒的狮子。 甲胄声响了起来,两名亲卫急速走了进来, 架住那斥候的胳膊,就这么拖了出去。 斥候此刻脸色发白,屎尿齐流: “国主!国主!!!” “我说的都是实话,都是实话啊。” 声音由近及远,慢慢消失在军帐中,军帐彻底安静了下来。 这时,一名十五六岁的年轻人从军帐一侧的阴影中走了出来, “父亲,明国既有防备,我等应早些攻城才是。” 声音有些稚嫩,但十分清脆干练,还透露着一些成熟。 思伦法缓缓转动脑袋,将视线转了过去, 脸上暴戾的神情一点点消失不见, 原本沟壑纵横的皱纹也一点点抹平,整个人恢复了平静。 眼中还出现了一丝慈祥。 少年是他的儿子思行法,如今将将十五岁,但已经是族中厮杀勇猛的勇士。 在儿子面前,思伦法似乎也不屑于隐藏,轻轻叹了口气: “你说得对,既然明人早有防备, 我们就不能再等一切就绪了,要快一些打下定边,图谋大理” 思行法虽然年轻,但表现得十分沉稳, 他来到思伦法身前,倒了一杯茶递了过来: “父亲,儿子也是这样认为, 楚雄的迷阵还不知能迷惑明人过久,时间不站在我们这一边。 我们的大军,要趁着明人没有反应过来之际,不惜一切代价攻城。” 顿了顿,思行法继续说道: “孩儿以为,定边此等防务定然是明国的未雨绸缪之举, 其中的战兵或许是抽调了大理境内诸多城池的防务, 并不意味着明国洞悉了我们真正进攻的目标。 而我们打下大理后,可以借着大理防务空虚之际, 迅速抢占城池,而后向西进攻,打下金齿卫, 打通大理与国内的通道。” 思行法说话掷地有声,充满自信。 思伦法停了眼含笑意,心中的沉重似乎消散了许多, 将他拉了过来,用力摸了摸他的脑袋: “不错,有理有据,我儿有名将之姿。” 听到父亲夸奖,思行法也终于露出了一丝身为少年的羞涩,腼腆地笑了起来。 “好了,我儿先下去歇息吧,等明日清晨便开始攻城!” 思行法露出了灿烂笑容,认为是自己成功劝说了父亲,道: “父亲也早些歇息,您这两日都没怎么睡。” 思伦法笑了笑,没有说话,而是轻轻向外摆了摆手。 “孩儿告辞!” 思行法微微躬身,漫步退出了军帐。 等到他离开,军帐内再次陷入了安静, 唯有烛火在轻轻摇晃,思伦法的瞳孔也一点点发散,脑海中变得空空如也。 不知过了多久,思伦法眼神凝视,沉声开口: “杀玛。” 军帐入口很快便出现了一个高大身影,正是思伦法的亲卫统领杀玛。 思伦法沉声开口: “命人赶回景东,传令岱旺,让他带所有战兵赶来助阵!” “派人去往楚雄,告诉昔剌亦, 我等正在进攻大理定边,无论如何都要将南安州守住!” “另外,传令全军,明早提前一个时辰生火造饭,天亮攻城!” 杀玛脸色凝重到了极点,双手抱拳: “是!” (本章完) 第358章 一往无前 第358章 一往无前 天还未亮,定边周围的麓川营寨就已经冒出了滚滚炊烟, 一道道白色的烟柱出现在朦朦胧胧的黑暗中, 给夜晚的清冷徒增了一抹温暖。 很快,当麓川营寨出现炊烟之后, 不过一刻钟,定边城内也出现了滚滚炊烟,大明军伍同样在生火造饭。 在战事中,天还未亮的炊烟本就意味着战事开启, 现在麓川匆匆忙忙来到定边, 还不等安稳一日就要展开攻伐, 这个速度极快,但大明也并非没有预料。 此时,定边府衙内, 京军所属的三个指挥使都已到达此地, 分别是龙虎卫邓志忠,江淮卫赵安峰,以及与陆云逸发生过冲突的和阳卫林士安。 另外还有洪福卫的沐晟,以及定边城的城守谷景程。 一众大人分立两侧,脸色凝重到了极点, 在他们各自身后,站在准备奋笔疾书的军中文书。 此次商讨而出的诸多军令,都以最快的速度下发。 这是军中的规矩,一旦开战, 不论是传令兵还是文书都要全力以赴, 若是耽误了讯息以及军令传递,轻而易举就会被军法处置。 即便在场的一些文书身经百战,见识过诸多大场面, 但定边城被围,还是让他们心中多了几分阴霾。 一同列席的还有定边城中的几位大人。 同样,这种阴霾也出现在几位大人心中。 龙虎卫指挥使邓志忠脸色凝重,沉声开口: “陆将军走时,曾将定边的军务交给老夫,并直言思伦法有九成可能会来攻打定边, 现在,陆将军所言证实,我等也做了诸多准备,但还不够。” 话音落下,在场之人气氛凝重, 不少人将眸光投向了此刻正捂着胸口的林士安。 林士安与初出茅庐的陆将军在来时的路上起了冲突,被一脚踹断了胸口肋骨。 现在,莫名其妙成了其麾下战将, 即便陆将军如今不在这里,还是让人心中古怪。 林士安静静坐在那里,表情平静, 对于周遭投过来的视线毫不在乎,让人看不出他心中所想。 邓志忠只是简单地看了他一眼,便迅速将此事从心中掠过, 从军之人,起冲突才是正常的, 若是和和气气的,还叫战将吗? 深吸了一口气,邓志忠沉声开口: “现在,我等面对麓川攻伐,只有据守一条路, 因为敌军人数太多,我等骑兵无法安置在城外,这也导致了我等只能死守, 相比于以往的守城,此次要艰难得多, 希望诸位将领克服困难,不惜代价,将麓川兵阻拦在外。” 说完,邓志忠轻轻挥了挥手, 站在一旁的文书就将手里拿的册子放了下去。 “此番守城事关重大,一旦定边遭陷, 整个大理局势就会崩坏,还请诸位上心。 册子上记录的是城内的一些粮草军械储备, 以及此行战事中应该做的事,还有一些粗浅的情报讯息。” 一众大人连忙将册子打开,仔细翻看。 当看清上面的粮草储备以及军械储备后,能明显感觉屋内的气氛缓和了许多。 赵安峰长出了一口气,转而看向定边城守古景程: “古大人,军中有这么多军资, 昨日我问你还神神秘秘的,搞得本将还以为城内缺粮缺兵。” 古景程是一名年近五十的老者,此刻嘿嘿笑了起来: “赵将军,这些都是秘密从各处调来的军资粮草, 邓将军吩咐了,不能向外泄露。” 赵安峰脸色凝重下来,轻轻点了点头,眉宇间出现了一些煞气: “昨日本将已经抓了十多个军中细作, 既然思伦法将目光放在了定边,城内还不知要有多少细作。” 邓志忠轻轻点了点头: “这也是本将担忧之事,在接下来的战事中, 尤其是四方城门,一定要派心腹看守, 本将说句难听的话, 一些外族人以及土司人,能让其上城墙就上城墙, 不要参与粮草军械运输以及看护城门之事,水源也要让他们远离。” 说话时,邓志忠看向了古景程以及沐晟, 二人手下都是云南兵,难免有些土司之人。 古景程脸色凝重: “邓大人还请放心,我部麾下的军卒自从麓川战事开始, 已经筛查了四遍,剩下的军卒都是忠实可靠之辈, 不过,既然邓大人不放心, 就让其处在四方城墙下,做一些军械准备方面的事务, 就算是出了问题,也能及时发现。” 邓志忠听后轻轻点了点头,“那就辛苦古大人了。” “邓大人说笑了,都是为了守城,自当竭尽全力!” 邓志忠点了点头,转而看向沐晟。 沐晟沉声开口: “邓大人放心,我部麾下的外族人已经尽数安排在一线对敌, 南城墙两个侧门一个正门, 守将都是父亲以往的旧部,忠诚不用怀疑。” 如此,屋内气氛又轻松了一些, 战事临近,临阵磨枪提升战力是痴心妄想, 只能尽量查缺补漏,少犯错。 至少,在座的都是军中精锐,已经将能预防之事做到了极致。 等到一众将领将手中文书看完, 邓志忠将所有人的神情收于眼底,心中轻轻叹了口气, 在犹豫是否要将前军斥候部传回来的情报告知他们。 众人看到了他眼中的犹豫, 但并没有出声劝说,只是静静等在那里。 过了没一会儿,邓志忠心中便闪过决断,沉声开口: “本将还要与诸位说一件事,是三日前陆将军送回来的军报文书。” 在场之人面露诧异,纷纷将眸子投了过来, 他们都知道陆云逸率军去往景东。 起初认为是要去堵住思伦法后路, 但现在.得知陆云逸早就知道麓川将要来进攻定边的消息后, 前军斥候部的动向就有些耐人寻味。 邓志忠沉声开口: “陆将军此番前去景东,一是为了堵住思伦法的后路, 若是确定他一心扎在楚雄, 那我等也要出城对敌,去抢占礼杜江东岸。 但现在,思伦法来了大理,那陆将军的军务也随之改变, 他会在景东不惜代价拖住麓川后方的大军,让他们无法驰援定边。” “什么?”古景程眼睛猛地瞪大,发出了一声惊呼, “邓大人,若是没记错的话, 陆将军走时只带了五千精锐还有三千战马, 而麓川营寨在我们的探查中, 至少有人十万,其中战兵五万, 这,如何阻?” 此话一出,不论是林士安还是赵安峰,瞳孔都骤然收缩! 他们是军中宿将,自问有几分本事, 但想要凭借五千战兵就阻拦十倍于己的敌人, 难于登天,他们也没有自大到如此程度。 林士安脸色来回变幻,最后狠狠一咬牙,还是沉声开口: “麓川包围中,北面投入的兵力最少,营寨也尚未修筑完全, 我部骑兵可以拼死一搏,冲出包围, 给陆将军送信,让其从景东撤回,游弋在大理之外,充当我等在外牵制之兵。” 坐在他身旁的赵安峰眉头微挑, 将脑袋转了过去,面露诧异。 此言无异于是给陆云逸从景东撤回来找一个理由, 毕竟,守城之道,死守是最笨的法子。 沐晟也将眸子投了过来,原本紧绷的神情舒缓了一些, 对于林士安此人印象有些改观, 至少在大是大非上,没有错。 邓志忠缓缓摇头: “这也正是本将要与尔等所说, 陆云逸在送回来的文书中写明, 敌军任寨至少十三万六千人,其中战兵过半。” 什么? 屋内原本缓和的气氛在刹那间凝固, 若是这六七万战兵来到定边, 会对战局造成什么样的影响,他们心里都清楚。 甚至,思伦法有了如此战兵,就可以分兵, 一只手围困定边,另一只手深入大理。 如今大理境内有多么空虚,林士安与赵安峰是最清楚之人, 毕竟,他们就是从大理内抽调而来。 “所以,陆将军在信上直言, 他会不惜一切代价阻拦敌军合流,以作牵制。” “砰!” 林士安一巴掌拍在了一旁木桌上,发出一声怒吼: “不自量力!” “如此多的精锐骑兵与战马,哪能这般用?” “骑兵阻敌,亏他想得出来!” 这一次,房间内没有人再出言附和, 不论是骑兵还是步兵,只身阻拦此等军阵,这等勇气,他们没有。 邓志忠深吸了一口气,轻轻摆了手: “事已至此,多说无用,也只有骑兵能周转一二, 至于损失只要定边不丢,什么损失都可以承担。 沐侯爷所属的精锐已经在楚雄动了, 相信过不了几日就会将楚雄的一众麓川兵尽数清理, 到了那时,就轮到我等对麓川前后夹击了。” 屋内几位定边官员面露一丝笑容, 觉得总算听到了一个好消息。 但屋中将领却知道,若是楚雄的兵真的来了,而那时定边又没有被攻破, 那思伦法只有一个撤退方向,那便是撤回景东。 到了那时,前军斥候部同样是死路一条。 富丽堂皇的屋子似乎因为此事而变得充满死寂, 就连透过窗棂挤进来的阳光都无法驱散。 不知过了多久,屋外陡然传来了悠长的号角声! 几位眼神空洞的将领刹那间变得锋芒锐利,猛地站起身, 邓志忠看向众人,迅速开口: “诸位,四方城墙就拜托诸位了,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守住!” 咔! 邓志忠猛地抬起手臂,在身前用力抱拳,甲胄碰撞之声随之响起。 下一刻,齐刷刷的碰撞声同样响了起来, 一众将领在拱手抱拳后,迅速离开了府衙, 不一会儿,外面的街道就响起了马蹄声, 所有人都向着自己的防务而去! 此时此刻,围绕着定边城的麓川大军缓缓有了动作, 原本死寂无声的营寨似乎在号角声响起的刹那间,变得繁忙紧促, 无数细小且复杂的声音汇聚在一起,使得空气中多了几分喧嚣。 让人一听便心生厌烦! 定边城的东侧城墙是能最直观感受到麓川营寨变化的地方, 原本密密麻麻的营寨防御工事已经被尽数撤开,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坦途, 数之不尽的军卒就如蚂蚁一般从军帐内涌出, 开始向着坦途靠近,汇聚! 一队队的甲士军卒迅速形成一个又一个的方阵! 步卒、骑兵、攻城兵、攻城器械等诸多战阵分列有序,层层递进, 在真正的攻城队伍前方,还有一些衣衫褴褛的仆从兵, 他们是老挝司、缅甸司以及天竺人! 而在最前方,是一些衣衫完好,只是有些脏污的大明百姓, 他们此刻双手被束缚,背后被长刀顶住,一点点地向前挪动。 隔着很远,邓志忠都能看到他们脸上的慌张, 似乎还能听到阵阵哭声以及救命声! 邓志忠将千里镜从眼前拿了下来,有些苦涩地摇了摇头, 有了千里镜,对于敌情能够轻易掌控不假, 但一些战事中的凄惨场景,也纷纷呈入眼底。 尤其是战事结束后,在没有千里镜之前, 纵然能看到一地血污,但终究有限。 而有了千里镜后,只需要站在高处, 就能将整个战场一览无余,这也使得原本一些心志坚韧的将领需要军医进行心理安抚。 或许连他们都没有想到,战场的全貌居然如此残酷。 而现在,城墙上的诸多将领再一次看到了人间悲苦, 那些百姓应当是思伦法从楚雄劫掠而来,不知有多少, 他们此刻挡在战阵最前方,目的不言而喻。 就是让明人杀明人! 邓志忠脸色迅速恢复了平静,沉声下令: “弓弩火铳准备!” “一百步齐射!” 唰唰唰—— 城墙上原本的安静死寂刹那间被打破, 齐刷刷的声音响了起来,成百上千名军卒举起了手中的兵器! 眼神冷冽,蓄势待发! 天空被战争的阴霾笼罩,风声中夹杂着不安与绝望。 四方城墙,此刻都有百姓在慢慢靠近! 他们衣衫褴褛,面容憔悴,眼中满是恐惧与无助。 他们被粗糙的绳索捆绑着,相互依偎却又不得不前行, 每一步都走的颤颤巍巍,都如同踏在刀尖之上。 孩子们的哭声穿透了压抑的空气,稚嫩的声音中满是求生渴望与恐惧。 老人们蹒跚着,体力不支,偶尔跌倒, 却只能被身后的士兵粗暴地拽起,继续迈动步子。 “老天爷啊,救救我们吧?” 一位年迈妇人泣不成声,声音沙哑,泪水在她布满灰尘的脸上划出一道道痕迹。 “孩子,别怕,娘保护你。” 一位年轻的母亲紧紧抱着怀中瑟瑟发抖的孩子, 尽管自己的眼神中也满是惊慌, 但她尽力用颤抖的声音给予孩子一丝安慰。 “我们不是军卒.为什么要我们去送死?” 一个青年男子大声呼喊着, 他的声音中带着不甘与愤怒, 但随即被身旁的一名士兵狠狠一脚踹倒在地,嘴角渗出血丝。 他双目圆瞪,挣扎着想要站起身反抗。 一把长刀没有阻碍的穿透了他的胸膛, 而后猛地拔出,让他的身体都微微颤了颤。 他没有死,他看着渐渐远去的队伍,发出低吟,断断续续: “做鬼.也要杀了你们。” 哭喊声、哀求声交织,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悲伤气息。 百姓们相互搀扶, 试图在绝望中寻找一丝温暖与力量, 但现实却如同冰冷的铁链,紧紧束缚着他们的命运。 前方城墙在一点点靠近,距离他们身死也越来越近。 城墙上,诸多军卒严阵以待, 但当他们看到这一幕,不少人眼中闪过一丝复杂、同情、愤怒。 然而,战争的号角已经吹响,这里是战场。 百步的距离眨眼而到。 令旗猛地举起,传令兵发出一声大吼: “齐射——” 风,带着肃杀之气, 穿梭在战旗猎猎之间,发出阵阵呼啸。 战鼓雷动,每一声都震颤着战士们紧绷的心弦。 刹那间,万箭齐发, 如同干云蔽日,遮天蔽日。 弓弩手们稳如磐石,眼神坚毅, 手指轻轻一松,箭矢便化作一道道银色闪电,划破长空,直击敌阵。 空气中弥漫着箭矢划破空气的嗖嗖声,以及重重刺入血肉的清脆声。 火枪兵的身影在硝烟中若隐若现, 他们手持火铳,动作娴熟而迅速。 随着“砰、砰”的巨响,火铳喷吐出炽热火焰, 如同愤怒的火龙,吞噬着前方的一切。 子弹从城墙滑落,重重落入敌阵,带起一片片血与哀嚎。 在这片被肃杀笼罩的大地上, ‘敌人’的身影在箭雨与火铳齐射下逐渐变得稀疏。 战场上,哀嚎与怒吼交织,绝望与恐惧蔓延。 邓志忠手拿千里镜,冷漠地看着敌阵, 硕大云梯以及攻城塔此刻在缓缓靠近,在人群之中隐藏着冲车。 见此情形,邓志忠眉头微皱,麓川破城的念想比他想的还要决然! 第一日就将攻城器械推了出来, 而且,邓志忠心中隐隐带着愤怒,眼前的云梯, 底部装有轮子移动,梯身可以折叠或伸缩以调整高度,且造型庞大。 军卒可以通过云梯攀爬城墙,与守城军卒进行近身战斗。 作为京军,邓志忠知道,这是只有大明才有的新式云梯。 研制而出不过十年,现在居然出现在了麓川。 邓志忠发出一声大骂: “吃里扒外的狗东西!” 随着攻城器械出现,原本略带安静的天地陡然间炸响起了惊雷, 杀—— 无边无际的蚂蚁从敌军战阵中冲出,向着立在大地中央的定边而来! (本章完) 第359章 先登!先登! 第359章 先登!先登! 定边城南城墙, 这里的攻势相比于其他三面城墙,要激烈严酷得多。 只因这里的地势最为平坦,能够安放更多的攻城器械, 浩浩荡荡的人海之中, 不仅有云梯、投石车、冲车,还有硕大无比的攻城塔! 见到攻城塔出现的一刹那,南方城墙上, 面容冷峻的沐晟就猛地瞪大眼睛,随即破口大骂! “狗娘养的,吃里爬外!” 攻城塔是一种颇为庞大的攻城器械,就如移动在大地上的房子,有多层, 底层用于装载军卒和攻城器械,上层则设有防护设施和攻击平台。 攻城塔可以靠近城墙,使军卒能够在高处与守城军卒对抗,并通过塔上的门或桥梁直接进入城墙内部。 是明军中少有的攻城大杀器! 建造所需的工艺以及材料,在大明都是绝密, 七年前,明军就是靠着此等攻城器械,将北元人从云南赶走。 如今居然出现在了麓川军阵之中。 看着攻城塔缓缓而来,沐晟年轻的脸颊轻轻抽动,心中愤怒到了极点。 他也算是明白了父亲所说的,大明的敌人在外更在内。 如今,就是例子! 若是没有如此多的攻城器械, 沐晟可以断言,以如今定边城内士气正盛,守上几个月不费力气。 不用几个月,能守十天,麓川就要灰溜溜的滚蛋。 但现在,因为这些攻城器械的出现,让原本必胜的战场多了一些变数。 沐晟眼中闪过一丝狠辣,发出一声大喊: “全军迎敌。” “等待攻城塔靠近,上[猛火油柜],将它烧烂!” “是!”传令兵大喊一声,飞快跑开。 不多时,几十名军卒抬着猛火油柜冲出了城楼,将其架在城墙的孔洞之上! 猛火油柜上方是喷枪,下方是方形的盒子用来装载火油, 等到敌军靠近,就可以凭借拉动喷管尾部的拉拴,使火油被吸入喷管,在喷管口放置火药点燃,向前推动喷管的拉拴, 使管中火油向前喷出,并在出口处被点燃,从而发出火焰。 在大明军中,用来焚烧敌军的攻城器械。 而攻城塔移动缓慢,基座是铁架, 但上层大多是木架,只要染上火油,顷刻间就能将攻城塔焚毁! 嗖嗖嗖—— 随着敌军距离的拉近,天空中密集的箭矢开始争相齐射, 从上而下的流星与自上而下的箭矢在空中相互碰撞,互相激射! “盾!” 作为沐晟副将的槐乔木是此次战事的前线指挥, 见此情形,他发出一声大喊! 原本蹲伏在城墙根的诸多军卒眼中顿时闪过狠辣, 猛地直起身,将手中的长盾牌插在城墙凹槽的缝隙中! 还有一些举着远遁的军卒在人群中飞速走动, 迅速在军卒头顶完成了防护, 而原本站立的军卒也在刹那间蹲下,护住头顶! 一波箭矢过后,槐乔木一挥令旗, “隐!” 咔咔咔—— 碰撞之声响了起来,原本遮天蔽日的盾牌刹那间消失不见, 而明军也快速来到城墙的缝隙中, 对着下方毫不吝啬的齐射箭矢,火铳的发射声也接连响起! 战场上充斥着喊杀声与军令,让人听不真切。 尽管明军已经毫不吝啬激射攻击手段, 但奈何,麓川兵马人数太多, 如蚂蚁一般的大军终究还是抵达了城墙位置! 云梯缓缓展开,即便下方已经尸横遍地, 仍然有麓川军卒早早等在一侧,等待云梯就位,就准备向上攀登,寻求那登先之功! 不论是在大明还是麓川又或者是草原, 承担攻城任务的,往往都是最精锐的军卒, 他们穿最好的甲胄,拿最好的长刀,吃最好的饭食,拿最多的银钱! 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攻城时的一搏! 可能军中已经在他们身上了不下百两银钱,费了数年时间, 但真到了云梯上,可能不用三息就会被箭矢射穿,被金汁感染, 先前培养刹那间损失一空。 但,先登兵就是如此, 费成千上万两银钱博一个登上城墙,站稳脚跟的机会! 此时此刻,麓川亦是如此, 执行先登任务的是麓川铁刃军, 人数不过千,将领的名字就叫思铁刃, 乃是国主思伦法的外戚,在麓川扩张中,两次获得先登之功! 思铁刃,此刻站在攻城塔下, 身披一袭闪烁着冷冽寒光的黑铁盔甲,其上雕刻着繁复而神秘的麓川图腾。 双眼锐利如鹰,紧盯着前方那固若金汤的定边城, 嘴角勾起一抹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坚决! 这一次,他誓要再次拿下先登之功。 随着一声低沉的号角响起, 铁刃军如同被唤醒的猛兽,瞬间爆发出惊人的速度与力量,向着定边城疾驰而去。 他们的甲胄在阳光下闪耀着冷峻的金属光泽, 每一块甲片都经过精心打造,轻便坚固。 既能抵御明军的箭矢,又能保证行动灵活。 长刀出鞘,寒光四射, 每一把都经过无数次锤炼,锋利无比。 当铁刃军接近城墙时, 思刃铁没有任何犹豫,发出一声大吼: “弟兄们,今日我们试一试明军的胆量!” 随着话音落下,一道道抓钩已经飞了出去,直直地冲入天空, 而后紧紧地扣在定边的城砖之上,发出喀拉一声轻响! 与此同时,后方的麓川兵已经展开了激射,箭矢标枪射出的频次更为紧密! 此举是为了掩护第一批铁刃军! 铁刃军也没有任何犹豫,直接展开了攻势。 他们百余人身手矫健,双手戴着充满倒刺的手套,迅速攀爬,宛如一道道黑色的闪电。 明军的箭雨如蝗虫般密集,但铁刃军却仿佛浑然不惧, 他们的甲胄在箭矢的撞击下发出清脆的声响, 如同战鼓,激励着每一位军卒! 一根绳索上有三名军卒, 最上方的军卒甲胄最厚,速度也最快,丝毫不吝啬体力, 他的作用就是给身后的二人阻拦箭雨, 给后方的军卒创造机会,让他们有体力登上城墙,展开厮杀! 而就在这时,沐晟将脑袋伸了出来, 发现了铁刃军的攻势,他回头发出大喊: “滚木!礌石!给我砸下去!!” 不过十息! 攀爬到一半的铁刃军陡然发现头顶的天黑了, 作为先登军,此等情形他们再熟悉不过! 一名四十余岁的中年人猛地低下头,他处在最上方的位置,喊道: “二弟,儿子,冲上去!!” 其身下的二人都与他有几分相似, 一人三十余岁,一人二十余岁! 尽管他们早就有所预料, 甚至对这一天没有丝毫意外,已经在心中规劝自己了无数次。 “先登军总是要死的。” 但现在,真正面临这一幕,他们还是忍不住地悲伤。 年轻人与中年人紧抿嘴唇,眼睛湿润, 死死抓住绳索,不让自己掉下去! 而最上方,也是最苍老的那名铁刃军, 此刻已经用力将脑袋抵在肩膀之下,同时将肩膀展开,用力驼着背! 脸上没有害怕,没有可惜, 只有一丝淡淡的释然,以及职责已尽的畅快。 厚重充满湿润的滚木落下,重重砸在了他的后背之上, 脊柱断裂的清脆声音在整个南城墙的半空齐声响起! 十几根绳子之上,所有头兵都遭遇了此等事。 用力驼着的背再也无法直起,整个人像是被折叠了一般,挂在半空中, 大口大口的鲜血喷吐而出,滴落在下方抬头看来的军卒脸上。 或许是亲族,或许是朋友,又或许是兄弟。 总之,在这一刻,他们完成了自己的使命。 手掌渐渐失去力气知觉,眼前的世界开始倒转模糊,身体掉落,重重摔在地上,就像是十几团蜷缩的烂肉。 “冲!” 思铁刃眸光闪烁,发出军令! 三人攀爬由此变成了二人攀爬, 军务也在这一刻完成了交替,最后的先登机会只能由最年轻之人完成。 这时,一直摇摇晃晃, 行动缓慢的攻城塔终于抵达城下, 努力地撞在城墙上,发出了咚的一声巨响! 攻城塔抵达,思铁刃再也没有犹豫, 他手持长刀,身先士卒的登了上去! 行进间,他的视线瞥向了跟随而来的诸多弟兄, 平静的眼眸中终于出现了丝丝波动,很快收敛于无形! 攻城塔顶点的麓川军卒已经开始与城墙上的明军交锋, 弩箭长弓贴着脸颊齐射,即便是擦到一丝丝血肉, 也会将表面的皮肤划开,造成皮开肉绽的伤势,恐怖异常。 长刀挥砍之间,一道道伤口出现,更是可怕万分, 残肢断臂开始在高处掉落, 一同掉落的还有饮恨当场的军卒。 三座攻城塔,此刻就像是下雨一般, 不停地掉落着尸体,啪嗒啪嗒的,不能引起任何波澜! 只因,在此刻的战场上,死人才是永恒不变的基调。在冲锋中而死,又或者在城头上而死,并没有区别。 唯有战胜者,死的才有价值。 城墙之上,源源不断的军卒涌向三座攻城塔, 他们手中的长刀已经换成了长枪,不时地捅刺而出! 每一次都能造成血喷溅,尸体掉落,惨叫声连连! 终于,铁刃军的军卒终于抵达了最上方! 坚硬的甲胄与长刀总是与众不同, 刚一出现,沐晟与槐乔木便已经意识到了, 眼前这些军卒是麓川的先登军! 沐晟眼中闪过一丝凶厉,没有任何犹豫,发出大喊: “火!!!” 声音下达,早就蓄势待发的军卒狠狠一咬牙, 用力拉动猛火油柜的拉栓,另一名军卒在喷口点火! 同时发出大喊:“后撤!!!” 军卒们眼中闪过冷冽,迅速后退! 铁刃军身影密布,他们紧握兵器, 准备发起对这座固若金汤的定边城发出今日第一次冲锋! 然而,就在这决胜一刻, 一阵低沉而猛烈的轰鸣突然划破了战场的喧嚣。 他们眼中闪过一丝愕然。 城头之上,一排排猛火油柜如同沉睡的火龙被猛然唤醒, 漆黑的油液顺着油管喷出,而后被前方的火苗点燃, 伴随着呼啸的风声,划出一道道致命弧线, 精准无误地倾泻在攻城塔及上面密集的铁刃军阵中。 刹那间,空气凝固,紧接着,是火焰腾起的轰鸣与爆裂。 火油化作熊熊烈焰,吞噬了一切。 攻城塔的上半部分瞬间被包裹在一片火海之中, 木质的结构在高温下迅速扭曲、崩塌,火舌肆虐, 如同地狱之门大开,无情地吞噬性命! 铁刃军们在火海中挣扎, 他们原本厚重的盔甲在高温下变得滚烫, 皮肤被火焰舔舐得皮开肉绽! 即便他们有着铁人一般的意志, 但他们还是忍不住地叫喊出声! 当第一声响起时,就如奔腾的烈马无法停下, 绝望的呼喊与痛苦的嘶鸣交织在一起,响在定边城的南城墙! 思铁刃被火焰灼烧,身体上上下下剧痛无比, 他知道自己要死了,但他没有吼叫, 而是用力迈出一步,发出一声嘶吼: “啊啊啊啊!” “给我过去!” 脸颊的狰狞致使一块块皮肉掉了下来, 思铁刃一步迈上了城墙! 攻城塔最终在一片火海与浓烟中轰然倒塌, 带着无数麓川先登军未竟的梦想与生命,一同沉下城墙。 随着三座攻城塔的倒塌, 原本嘈杂充满喊杀声的南城墙似乎在刹那间陷入了安静。 沐晟步伐平缓地走在城墙之上, 最后在攻城塔倒塌的地方停住脚步。 他看向城墙凸起处的一个漆黑脚印,陷入沉默。 四周重新恢复的喊杀声也无法冲入他的耳廓, 他站在城墙上,静静看着下方倒塌的三处废墟, 依稀能看到一个个烧焦的人形。 城下的麓川军似乎有一些呆愣, 对于攻城塔的轰然倒塌,他们也没有预料到。 他们抬起头,看着那依旧残存着些许火苗的油管,眼中闪过浓浓的恐惧。 明军,总是那么的固若金汤, 他们的军械总是那么出人意料。 整个军阵后方,麓川前线指挥哈尼阿雅平静地看着眼前一幕, 即便是铁刃军的消亡,又或者是攻城塔的倒塌, 他眼中的平静都没有丝毫变化,只是嘴唇稍稍抿了抿。 稍稍瘦弱的身躯与周遭亲卫健硕的体魄格格不入,却给人一种擎天之感。 周遭不知多少蓄势待发的军卒回头看向他, 当看到他平静的脸庞时, 一颗躁动不安的心也慢慢平静下来,心中有了些底气。 “继续攻城,金背军顶上。” 清脆的声音一如既往,听不出息怒。 但随着声音落下,整个军阵就如平静的湖面被丢下了一块石子, 波纹阵阵扩散,像是活了过来。 甲胄碰撞声与凌乱肃杀的脚步声响了起来, 一队队披坚执锐的军卒上前, 无视了眼前的尸横遍野,继续攻城! 云梯被重新推了上去, 攻城塔也重新在军阵中出现,开始缓缓朝着前方的定边城墙而去。 冲天的箭矢向着城墙冲去,城墙上也重新挥洒下羽箭。 一切都是那么熟悉,像是一切都回到了原点。 整个战场变化的,也只有那愈发斑驳的城墙,以及堆满城墙根的尸体。 战场之上,每一分每一秒都度日如年, 但即便如此,时间的脚步也不会因为人的意志而停歇。 天空中的太阳从东边滑到了西边, 从早晨的炽热太阳,变成了如今橙红色的火球,染红了天空与云彩。 但它无论如何也染不红鲜血垂落的定边城墙, 以及四周那已经成了血肉磨盘的大地。 这里的红是猩红,即便在微风轻拂下有所暗淡, 但也不是天空中太阳能够睥睨。 残阳似火,定边城的战士还在延续, 厮杀声似乎永不停止,依旧如早晨那般热烈,急切! 东城墙与南城墙是战事最为激烈之地, 攻城塔已经烧毁了十余座, 麓川的几个先登军也尽数陨灭在攻城之中。 地面上密集堆积的尸体令人作呕, 刀兵随处散落,甲胄染血,带着难闻的恶臭味。 城墙之上,沐晟原本白皙年轻的脸孔此刻也变了模样, 像是肤色黝黑的小老头, 只有嘴中的牙齿以及明亮的眸子能够认清这是一张脸! 他手中长刀不停挥砍, 用力将城墙上最后一个冥顽不灵的麓川军砍杀,身旁的亲卫用力一踹! 那人张牙舞爪地跌落城墙。 沐晟手拄长刀,剧烈地喘息起来,如同风箱便滞涩 天色似乎在一瞬间变得漆黑, 撤军的有悠扬号角声在定边城四方回荡,向远处飘零。 沐晟心中一直坚持的一股气在此刻呼了出来, 坚硬如铁的双腿在此刻变得发软,猛然坐在地上。 如他一般的,还有守城的诸多军卒, 众人面面相觑,看不真切, “呵呵.” 沐晟轻笑一声,笑声慢慢扩散。 不知为何,周围的军卒也笑了起来. 一个个白牙出现在黑暗中。 (本章完) 第360章 思危 思退 思变 第360章 思危 思退 思变 春风无声,滋润万物, 但此刻,大理定边城的春风,却显得有些萧瑟。 战事眨眼间过去了三日,天色阴沉,乌鸦鸣叫, 沉重与压抑在所有人心中停留,让人喘不过气。 城墙之上,军卒们满脸疲惫, 四目相对之下,已经分不清身旁的同僚是谁。 他们的盔甲早已破碎,有的已经破碎不堪,鞋袜内衬被鲜血浸湿, 尽管心神疲惫,眼中血丝已经充盈到了极点, 但他们依旧紧握着手中兵器, 每一次挥砍都伴随着低沉的怒吼, 那是对敌人的愤怒,也是对心中压抑的宣泄! 他们疲惫、寒冷、厌倦、恼怒、不甘, 但不论如何,他们都坚持在那里。 此时此刻,他们所考虑的已经不是战后要拿多少银钱,要立多少功劳,会升什么职。 而是只剩一抹执念。 那就是,杀光敌军,守住城池! 为此,他们杀红了眼, 即便四肢柔软无力,但他们依旧榨干血脉中最后一丝力气,向敌人挥刀! 武器掉落后,他们身上的一切都是武器, 头颅、牙齿、肢体,甚至是臂膀折断露出来的骨杈, 若是有机会,他们会将其毫不犹豫地捅入敌军的喉咙! 生命也如同草芥,一个又一个英雄倒下。 或倒在城墙上,或跌落城下。 定边城原本崭新的城墙已经斑驳到了极点, 无边无际的血液从城墙顶端向下蔓延, 就如冬日的冰溜子,披挂在四方城墙,从上绵延至下, 最后,被城下新出现的人山掩盖。 人山再一次出现了。 攻城战死的尸体已经垒起了将近一丈高, 堆积如山,一片漆黑。 每当阳光洒下,能看到从黑山上冒出来的手脚,充满血污与泥污。 还能看到一张张黝黑的脸,看不清五官, 但却能感受到其生前的愤怒,也能感受到他们最后的挣扎与抗争。 鲜血染红了这片土地,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让人窒息。 城下的敌军,如同疯狂的野兽, 一次次地发起冲锋,毫不停歇,似乎永远不累。 但每一次,都被城墙上的军卒们用血肉之躯阻挡下来。 厮杀在继续,所有人都陷入了茫然之中, 麓川军卒茫然的攀爬,明军茫然的挥砍。 似是要将双方大军挥砍至尽。 城内,靠近四方城墙的房屋大多已化为瓦砾, 火光冲天,烟雾弥漫,将天空染成了一片灰暗。 曾经繁华的市井,如今只剩下断壁残垣,往昔的辉煌与今日的衰败让人唏嘘。 百姓们蜷缩在残破房屋内,祈祷着奇迹的出现, 但现实的残酷却让他们心如刀割。 此时此刻,这里大部分都是女人与孩子, 而城中的青壮与男人,都已经参与到了战事之中, 麓川一日十二个时辰不停攻城,仅仅靠军卒,累也能累死。 作为定边人,保卫家园, 保护身后的妻子与孩子,理所当然。 所以在征兆民夫的政令下达之后, 原本拥挤的城池为之一空,只剩下了女人、老人、孩子。 此刻,他们的脸上写满了恐惧与无助,眼中闪烁着对未来的迷茫与绝望。 他们麻木的眼睛看向以往所住的家。 有的房屋被箭矢射穿,有的被炮火轰塌,有的则被熊熊大火吞噬,有的还残存着巨石。 战事的残酷与无情在此时此刻,毫不遮掩地绽放在所有人身前。 所有人都没有退路。 要么守住定边城,要么一起死。 夜幕降临,战火依旧未熄。 月光透过浓厚的烟雾,洒在这片满目疮痍的大地上,为战场增添了几分凄凉与悲壮。 战事还在继续, 浑身染血的邓志忠终于费尽力气,将身前的一名麓川先登军斩杀, 看着倒地的尸体,邓志忠只觉得浑身上下剧痛无比。 相反,早已断掉的胳膊倒是没有了知觉。 身旁仅剩的两个亲卫连忙冲过来,扶住了将要倒下的邓志忠, 又将他耷拉在身侧的胳膊重新挂回了脖子上。 感受着邓志忠浑身上下湿漉漉的甲胄,亲卫嘴唇紧抿, 再一次开口劝说: “大人,还是下去歇息吧,您已经三日没睡了。” 邓志忠原本充满疲惫的眸子刹那间充满了怒气, 一巴掌就扇了过去,却没有以往那般响亮, “混蛋,说的什么狗屁话。” 邓志忠拉过了他的衣领,将他拽着看向前方, 在那里,昏黄的火光下,一众军卒一刻不停地厮杀, 源源不断地有敌军攀爬上来,战场惨烈无比。 邓志忠呼吸急促,用力抓紧他的衣领: “老子告诉你,我们是京军, 天子脚下的大明精锐,若是我们都守不住, 那这天底下还有谁能信得过京军? 京城的威严何在?陛下的脸面何在?” “传令全军,所有将领重新登上城墙,不惜一切代价,守住!” “就算是死也要给老子拉一个垫背的跳下去,死在城下!” “去!” 亲卫呼吸急促了些,眼眸重新恢复坚定: “是!!” 等到一名亲卫离开, 另一名亲卫就要乖巧许多,连忙用力将邓志忠搀扶起来: “大人,来喝口水。” 亲卫从背后拿过水囊,又从怀中抓了一把干杏, 可拿出来一看,不知何时早已经浸满了鲜血,散发着腥味。 邓志忠却没有犹豫,将手中长刀一丢, 一把抓了过来,放在嘴里,就这么用力咀嚼, 充满血丝的眼睛扫视着整个城墙,最后停留在靠近北方的缺口上, “告诉霍鑫,让他带着百人队去填补缺口。” “大人,霍大人刚刚撤下城墙不过一刻钟。” “快去,休息了一刻钟还不够,老子一大把年纪了,都没下过城墙!” “是!!” 亲卫将水囊以及怀中最后一把干杏递了过来, 连忙跑开,动作不那么利索,有些趔趄。 当二人都离开后,原本一脸严肃的邓志忠五官忽然扭曲起来, 倒吸了好几口凉气,额头浸出冷汗。 他低头看向胸口,那里有一道原本是白色, 此刻已经变成血色的绷带,绷带之下,是一道深入骨髓的伤口。 邓志忠牙关紧咬,眼眸微闭, 不停地深呼吸,最后脸色一点点恢复如常,只是手掌与身体都在微微颤抖。 邓志忠暗骂一声: “都春天了,怎么这么冷。” 现在,定边城的战事相比于以往云南发生的任何战事都要惨烈。 整个麓川大军就如疯了一般,不间断的攻城。 不仅让麓川军队中许多仆从兵心生畏惧, 就连定边城内的一万五京军都感受到忌惮万分。 三卫都是去过北疆,与北元朝廷真刀真枪厮杀过的精锐军卒, 他们也不得不承认, 此刻的麓川军,其韧性比北元军卒丝毫不差! 邓志忠深吸了一口气,捡起丢在一旁的长刀,视线在城墙上扫视, 他能感受到,攻城的烈度在今日下午猛地降低, 明军的损失也在骤然减少。 邓志忠嘴角微微勾起,强行使自己露出一抹微笑。 麓川,差的是百年王朝的底蕴。 如今烈火烹油的强行为之,撑不了多久。 可邓志忠还未等想完,城墙下就传来了喊杀声, 中气十足,充满了必胜的渴望。 邓志忠脸色一僵,暗骂一声乌鸦嘴, 而后提着长刀上前,发出一声大吼: “弟兄们,新一波的攻势来了, 再守半个时辰就是换防之时,坚持住!!” 沙哑苍老的声音在城墙上回荡, 在弩箭密集的呼啸声以及冲车重新开始的冲撞声下,显得渺小。 麓川新一轮的攻势开始, 冲锋的号角响起,让四方城墙的明军都感受到了阵阵疲惫。处在南城墙的洪福卫承担了最为猛烈的攻势, 此刻,洪福卫已经损失接近两千人,民夫也死了将近千人, 这也导致轮换的频次越来越快, 休息的时间越来越少,陷入恶性循环。 沐晟此刻已经丢弃了长刀,转而拿上了斩马刀, 他在今日刚刚发现,挥舞长刀长枪可能会被敌军甲胄阻拦, 但挥舞斩马刀则不同。 此刻他带领着亲卫独自守候十丈长的城墙, 斩马刀在他手中不停挥舞,破风声响起,无人是其一合之敌! “杀杀杀杀!” 沐晟这三日也从未歇息, 披头散发的模样如同厉鬼,猩红的眼眸透过长发缝隙, 让不少麓川军都不敢过于靠近。 就连他身后的军卒,都不由得心生感慨,年轻就是好。 沐晟也很累,但他更多的是守住定边的决心, 此刻的定边城中,他要比城中百姓的决心还要大! 这是西平侯府的职责,作为侯府二公子,理应战敌与民前, 即便是累,他也会挥洒出身躯中最后一丝力气来杀敌,证明他自己的本领! 随着斩马刀挥洒,残肢断臂洒落一地, 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大地已经被猩红浸满。 沐晟大口喘着粗气,扶着斩马刀战力, 看着爬上来的一个个麓川军,咬紧牙关,面露狠辣! 他抬头看向天空中的清冷的月亮,不禁喃喃自语: “爹,你死哪去了?再不来,我可真就累死了。” 沐晟手握斩马刀,迈动步子快速跑向冲过来的敌军, 身上的鲜血不停挥洒,淋了一地。 沐晟对着一名麓川兵当头劈下! 斩马刀发出了一声清脆的颤鸣, 那名麓川兵的长刀被砍断,斩马刀深深地嵌入了他的脑袋里,劈成两半。 沐晟深吸了一口气,用力一抽,将斩马刀抽掉,心中无声自语: “打仗真难啊” 他转而看向南方,在那里山林若隐若现,一片漆黑, “姐夫,你还活着吗?” 南方山林之中,几道高大身影立在树木的枝叶上, 手拿千里镜,静静看着视线尽头的定边城! 那里灯火通明,就如黑暗中的一盏明灯,尤为刺眼。 可拉近一看,遍地的尸体以及血腥, 几乎要将整个千里镜填满, 即便隔着很远,似乎都能闻到尸体的恶臭以及那冲天的血腥。 “云儿哥,依你看,定边城还能坚持多久?” 刘黑鹰手拿千里镜, 一边看一边吃着手中的瓜果,汁水声音清楚的回荡在四周, 让不少同样在探查记录的军卒忍不住干呕。 他们无法想象,在将此等凄厉战场尽收眼底之后, 大人如何还能吃得如此津津有味。 陆云逸脸色如常,若有所思地说道: “十天半个月不成问题。” 此话一出,不仅刘黑鹰有些吃惊, 周遭枝叶上站立的将领也纷纷将诧异的目光投了过来,希望能听到解释。 陆云逸也不再吝啬: “攻城是双方士气的比拼,也是双方战略的比拼。 在这一过程中,只要粮草充足,守城者的士气会愈发高涨, 因为守住城池本就是守城者的主要战略。 而攻城者会因为迟迟无法攻下,士气萎靡, 对于麓川,定边只是他们前进路上的一颗绊脚石, 他们真正的战略是攻占大理,打通向西通往麓川的通道。 现在,被定边阻拦三日, 战略上已经有了失败的迹象,士气会愈发低迷。” 见诸多将领面露思索,陆云逸继续说道: “当看不明白战事时,就思考双方的核心诉求, 从而找到脉络,进而掌控敌军下一步的动向,这是为将者必须有的本领。” 刘黑鹰不论何时,总是第一个明悟,又是第一个响应, 他一边用力啃咬着嘴里瓜果,一边说道: “嚼嚼嚼吭哧吭哧嗯~云儿哥说得对。” 陆云逸瞥了他一眼,一巴掌就拍了过去: “对什么对,吃吃吃,就知道吃。” 刘黑鹰脖子缩了缩,开始在身上摸索, 很快就掏出了一个果子递了过来: “云儿哥,你是不知道啊,这几日为了糊弄那些麓川兵, 我可真是累瘦了,得多吃点补补。” 陆云逸结果果子看了看,不知道是什么, 试探着咬了一口,入口甘甜,汁水充足,像是桃。 他一边吃一边说: “那些麓川兵是思伦法派来监军的,要好好盯着点, 昨日咱们刚到,就已经传来了两封信件,让南方诸国的将领去觐见。” 刘黑鹰脸上闪过一丝煞气: “就是,人都死干净了,怎么去见。” 顿了顿,他继续说道: “云儿哥放心吧,那阿琚苗是老狐狸,他应付得过来。” “他怎么说?”陆云逸有些好奇。 刘黑鹰不大的眼睛中露出一丝精光,嘿嘿一笑,清了清嗓子,装作阿琚苗的声音: “岱旺将军带着一众军卒去追捕明军残余,三日就能见分晓。 至于此刻的定边战场,岱旺将军命我等先行前来助阵。” 说完,刘黑鹰的声音重新恢复了年轻,有些可惜: “说来可惜,咱们这也有个几万兵, 拒绝了前去相见的军令后,思伦法也不亲自来看看,让我白费了一番功夫啊。” 陆云逸轻笑了一声,淡淡开口: “麓川国主,自然要待在麓川军中,来暹罗与安南军伍中算是什么事。” 刘黑鹰一边看着前方战场,一边说道: “不过.云儿哥, 此等荫蔽之法也瞒不了几天,那些麓川人迟早会发现端倪。” 陆云逸却毫不在乎: “发现就发现吧,麓川人也蹦跶不了几天, 据我的推算,大军此刻应该已经清理完楚雄的一干麓川人, 再向定边赶了,抵达之日就在明后两天, 到了那时,思伦法插翅难飞。” 刘黑鹰眉头微皱,喃喃自语: “几十万人的调动不可能无声无息, 按理来说,思伦法应该已经知道自己入套了, 那他还让我们等在二十里外,不抓紧齐心协力攻城,有些古怪。 其中是不是有什么我们没想到的端倪?” 此话一出,不少将注意力放在这里的将领都开始发散思绪,脑海中念头飞转。 也想不明白此事。 陆云逸轻笑一声: “当然知道,就算是沐侯爷的大军隐藏地再好,麓川无法发现, 可定边就在眼前,猛然间多了如此多精锐, 就算是推测,也能猜出来端倪了。” “那他?” 刘黑鹰面露疑惑,咀嚼的速度也一点点慢了下来。 陆云逸眼睛微微眯起,嘴角勾起笑容,脸上写满了一切尽在掌握。 “人有三思,思危、思退、思变, 麓川现在没日没夜的攻城,就是为了谋求战事上的变化, 若是打得下来,这场仗在思伦法看来就还没输。” “看来?” 陆云逸解释道: “在思伦法看来,景东营寨还在, 不过是有些明军袭扰,大局还能够掌控, 只要拿下定边,麓川的触手就已经伸进大理, 后续再从大理西侧两面夹击,未尝没有夺下大理的机会。” “但现在,思伦法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景东营寨已经被我等拿下, 甚至已经来到了眼皮底下, 恐怕就算是告诉他,他也不会相信。” 此话一出,在场众人皆是笑了起来,眼前迷雾清晰了许多。 陆云逸继续开口: “而他将我等‘麓川战兵’安排在战场二十里外,就是思退之举, 一旦在沐侯爷大军来临之前,麓川无法打下大理, 他们那些麓川兵就可以在我等的接应下, 从大理南侧撤退,退回景东, 这也是为什么南侧的战兵以及营寨安排得如此多,就是为了方便撤退。” 顿了顿,陆云逸继续说道: “今日阿琚苗拒绝了前往中军大帐相见,思伦法没有深究,你可知为何?” 刘黑鹰摇头如同拨浪鼓:“不知。” “思伦法召集这些战兵根本不是为了打仗, 只是为了用作饵料牵制大明,也填充退路。 尤其是眼前的攻城战事,如此惨烈,旁人信不过,反而会拖累自身士气。 所以,只要我等守好麓川大军的南侧后方, 能让麓川大军安全撤离,就是大功一件,思伦法就会觉得值。 当然,这是他原本的计划,” “现在你我横插一脚,等他真正开始撤退之时, 我等只需要在那时出兵, 就会形成一个以定边、楚雄、定边南侧为基的包围圈, 思伦法大军就困在中间, 攻守异形之日,就是麓川殒命之时。” 此话一出,山林中的黑暗中陡然增添了一些粗重喘息, 对于眼前局势,他们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清晰。 不远处,李景隆站在树根,刚刚结束了一场大吐, 即便难受至极,但他依旧在心中震惊无比, “这就是名将眼中的战事?竟然如此清晰。” (本章完) 第361章 誓要决一死战 第361章 誓要决一死战 以至深夜,不论是定边城还是定边附近, 都没有得到夜晚独有的安静,反而异常喧嚣。 喊杀声不断,炮火轰鸣声不止, 空气中弥漫着焦躁气息,让人无法入睡。 城中的百姓往往都会在朦胧中睡着,而后被炮火声猛地惊醒。 而麓川营寨中的军卒, 往往会因为军卒调动急促的脚步声,与军卒诸位大人的呐喊声惊醒。 放在以往,就算是马蹄在身旁奔走,他们都不会清醒。 今时不同往日,定边战事太过惊悚,让人不安。 死亡的气息在所有人头顶笼罩, 让人睡不着觉,拉不出屎。 军中已经有了一些传闻,大明已经在身后不远处。 楚雄的守军完全挡不住明军, 明军不日就会前来,后方击溃整个麓川大军。 尽管军纪官已经因为此等流言蜚语杀了好些人, 但正因为如此,传言愈演愈烈, 越是靠近中军大帐,越是觉得此言为真。 只因他们的国主思伦法,在攻城的三日中愈发暴躁, 就连以往从来没有受过训斥的杀玛将军也遭受了严厉训斥。 就如此时,中军大帐附近都能听到国主发狂的怒吼。 周遭一众军卒噤若寒蝉,卫兵紧紧将头低下, 手中长枪锋芒也不似以往那般锐利,似乎完全忘了自己身为护卫的职责。 军帐内,思伦法没有坐在上首, 而是背负着双手在屋内来回踱步, 如同一只发怒的狮子,怒目圆瞪, 原本如精钢一般根根分明的胡子多了几分白,头发亦是如此。 三日的战事,让他苍老了许多。 军帐内,还有静静站在一旁的麓川前线指挥哈尼阿雅, 他衣着多了几分狼狈, 但眼神依旧平静,浑身上下都充斥着稳重。 与他相邻而站的是长子思行法,脸上傲气依旧, 但身上的锋芒已经没有刚刚开战时那般锐利, 紧握的拳头以及绷紧的眉头,充斥着他心中的不平静。 他的视线一直停留在军帐中的白虎地毯上, 那里不复以往的干净整洁,而是多了几分猩红,黏稠的血液在上面凝固, 让白色的虎毛都纠缠在一起,就如父亲此刻的头发。 深吸了一口气,思行法缓缓抬起头,沉声道: “父亲,昔剌亦挡不住明军是早有预料的事, 对于此等狂傲自大之辈,没有必要生气。” 思伦法顿住脚步,猛地瞪向思行法: “你还敢提他?这个废物, 就算是故作疑阵都能拖延几日,本王知道他蠢, 但没有预料到,他居然会这么蠢!” 一旁的哈尼阿雅淡淡开口: “国主,明军距离大理定边已经不到一百里, 按照他们星夜赶路的脚程推算, 昔剌亦所守的南安州,可能还没有坚持半日就已经被攻破,的确是废物一个。” 他的声音冷淡到了极点,平静的眼眸中出现一丝不屑。 思伦法瞥了他一眼,眼中闪过一丝愠怒, “你是觉得本王将他安排在那里不妥?” 哈尼阿雅轻轻点了点头,声音平淡: “当时军中七成的将领不同意此事,卑职也不同意, 但国主力排众议,给他了一个立功机会, 现在看来,他把握不住机会,也没有那个能力把握机会, 反而还将我等陷入险地!” 思伦法呼吸猛地急促起来, 汹涌澎湃的怒意几乎要将人淹没,他咬牙切齿地看向哈尼阿雅, 但迎接他的,是平静到极点的眸子。 思伦法抓起了桌上的名贵茶杯, 而后用力将其摔向地面,发出一声怒吼: “哈尼阿雅,你这一副模样是给谁看的? 难道是想要给本王一个下马威?” 此言极重,就连一向遭受宠幸的思行法也默默闭上嘴,不再说话。 哈尼阿雅依旧保持以往那般模样: “国主,属下为麓川前线统帅, 军中上上下下无数双眼睛在盯着属下, 若是属下表现出一丝慌张,那如今还勉力维持的士气,就将崩溃。” 思伦法怒目圆瞪,死死地盯着他,发出了如风箱一般的喘息,心中怒不可遏。 哈尼阿雅继续开口: “国主,现在不是发怒的时候, 昔剌亦是废物这等事已经证实,不需要再为其浪费精力。 明人大军距离此地还有不到一百里,三日就能抵达, 若是骑兵突进,两日就能抵达。 属下请国主早日定下章程,属下好制定对敌方略。” 此话一出,军帐内的气氛更加凝重, 军帐边缘的亲卫紧紧低下脑袋,脸上恐惧到了极点。 在国中,能如此跟国主说话的也就那么几人, 如今罕拔大人不知所踪,阿鲁塔将军身死,只剩下眼前的哈尼阿雅将军了。 如他们所料,国主并没有因此而大发雷霆, 而是依旧如以往那般,深吸了一口气,坐回了上首椅子。 “说说你的方略。” 哈尼阿雅没有犹豫,沉声开口: “对待来袭的明军,我等只有两条路,要么打,要么走。” “若是打,属下会将如今围城的七成精锐抽调, 并且投入全部象兵,与明军在楚雄方向决一死战。 到了那时,定边城攻守异形, 我们的精锐就要严防四周,防止城内的明军突围而出,对我等后方做出袭扰。 如此,胜负只在五五之间, 但不论输赢,都对日后的局势有着翻天覆地的影响。” “若是走,属下会在接下来一日中调集所能调集的一切精锐,做最后一次攻城尝试, 若是天黑之前无法攻下,我等就要连夜拔寨,离开这里, 在南方援军的维持下,撤回景东,重新回到对峙局面。 若是如此选,逃跑的可能足足九成, 虽然能重回对峙局面,但对于麓川,局面很不利。” 两种选择一出,不论是思伦法又或者是思行法, 还有军帐两侧的亲卫,都觉得心中一沉。 两种做法都太过极端了。 思行法看向自己的父亲,见他脸色阴沉, 顿时知道了父亲心中所想,便主动问道: “哈尼阿雅将军,没有第三种选择吗?” 出人意料的是,哈尼阿雅轻轻点了点头: “有。” 一行人将眸子投了过来,哈尼阿雅淡淡开口: “我等在今夜就打下定边城,而后进入城池安排精兵驻扎, 其余大部向金齿卫出发,连夜将其攻占,打通道路,后续图谋云龙州以及永平。 至于最后的大理,明军精锐会牢牢守住大理,继而再次形成对峙局面。 只不过,对峙地点从景东变为了大理,这对大明的威胁更大,同样对于我们也是一个更大的挑战, 大理是整个云南西部的口子, 明人绝对不会容忍失去大理后,整个西南糜烂, 到了那时,迎接我等的就是全力以赴、不惜代价的明国。” 顿了顿,哈尼阿雅眸光锐利,带上了几分沉重: “相比于在大理对峙,属下认为在景东对峙更好, 那里进可攻退可守,处在大明忍不了又不会死拼的尴尬境地。” “你觉得突入大理之后,我等不会有好下场?”思伦法沉声发问。 哈尼阿雅淡淡地点了点头: “明军来得太快了,若是他们晚上十日来, 我等就有可能直捣大理,至此掌控战场主动,进可攻退可守。 但现在,明人已有防范。 属下这几日的观察,可以确定, 定边的军队都是京军精锐, 并且拿出了许多云南没有的军械,让我等吃了大亏。 以至于,我等麓川军失去了战场主动,要看楚雄明军的脸色。” 思行法再次开口: “哈尼阿雅将军,我等可否派遣一部分军队到楚雄堵截,从而给我等其余精锐争取时间。” 即便他知道,哈尼阿雅作为麓川东南战线的名将, 定然将这些都考虑在内,但他还是有些不甘心,想要问一问。 思伦法也将眸子投了过来,他也不甘心。 前后谋划将近两年,用尽手段, 就这么被悄无声息地化解,他不甘心! 哈尼阿雅摇了摇头: “此时麓川领军乃国主,明军大将乃西平侯, 双方精锐尽出,交战即决战! 此刻分兵,是最愚蠢的做法,无异于将胜利拱手送人。” 尽管早有准备,思行法还是缓缓仰起头, 微微闭上眼睛,发出了一声重重叹息。 忽然,他又猛地睁开眼睛: “哈尼阿雅将军,我等可否借助景东营寨内的战兵,共同将明军在楚雄击溃?” 哈尼阿雅平静地摇了摇头,视线看向大地上的血迹: “大殿下,兵贵精不贵多, 真正决战之时,任何人都靠不住,只能靠我们自己。 他们的加入不会让战局变得更顺利, 反而会因为杂兵的战败而将我等拖入深渊。 况且,阿琚苗他们都不愿意来这里,他们也没有胆子与明军厮杀。 如今在景东作乱的是明国的绝对精锐前军斥候部, 通过以往的讯息可以去确定, 这是一支在明国灭元之时的主力部队, 不仅歼灭了北元将近两万兵,还将东北三王尽数擒获。 来到云南之后,其主将陆云逸一手操持了大理战事, 局势的变换就是从这里开始。 致使金齿卫与游鱼部尽失,而我等也不得不请阿鲁塔将军去往大理,拖住明军。 阿鲁塔将军擅长破城,若是他还在,定边挡不了我们这么久。” 思行法眼中闪过一丝厌恶: “哈尼阿雅将军,您说这些,岂不是在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哈尼阿雅摇了摇头: “我是想告诉大殿下,处在景东的明军需要我等麓川两万兵来牵制, 是一支比定边城内守军还要值得重视的力量, 南边的军卒以及暹罗安南等兵马不仅不能撤, 在情况允许之下,本将还会调人前去一同提防。” 说着,哈尼阿雅脸色终于有了变化,轻轻叹了口气: “稍有不慎,我等连撤退的机会都会尽失, 只能在这里死战,而后死在这里。” 硕大的军帐中陡然涌起了一阵萧瑟, 几乎所有人都感受到了麓川摇摇欲坠的国运, 似是夕阳西下,马上就要落幕。 过了不知多久,一直沉默的思伦法缓缓抬起脑袋, 脸上没有了怒意以及暴戾,转而变得平静: “战事进行至今,麓川已经付出太大,本王没有退路。” 他眸光猛地锐利,直直地看向哈尼阿雅: “哈尼阿雅!本王要在这里与沐英决一死战!” 哈尼阿雅沉默片刻,而后拱手躬身,声音平淡: “是。” 思伦法眼窝深邃,身体靠在宽大奢华的椅子上,声音淡然: “两国交战,可以输无数次,只需要赢最关键的一次。” 沐英话音落下,身体随着战马摇晃而轻轻摆动, 眼神有些空洞,怔怔地看着蔓延在天地间的大部骑兵,眸光中很快就充斥着夺目的精光。 在他身旁,是大明正二品云南都指挥使、龙虎将军宁正, 他如今五十有一,国字脸,脸色黝黑,眼窝深陷,有着些许胡子。 体魄不那么强壮,但看起来精神头十足。 听闻此言,他笑着点了点头: “是啊,只需要赢下眼前这一场战事,云南自此无忧。” 沐英侧头看了看这位老伙计, 二人在十多年前就已经共事,共同征讨西番、上林。 看着宁正愈发苍老的模样,沐英忽然有些感慨: “我记得你只长我几岁,怎么半年未见,老成这副德行。” 宁正干笑了两声: “七岁也不少了,人都说啊,人老都在一瞬间。 不知怎么的,眼见思伦法一步步入套, 心中的担子一解开,人却愈发的不中用了。” 说着,宁正粗老的大手离开马僵,用力捶了捶腿,以缓解因为疾驰赶路而带来的酸痛。 沐英笑了起来: “老了,都老了啊,等着一次战事结束,终于可以歇上一歇了。” 说着,沐英像是想起了什么, 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扩大,看向宁正: “依我看啊,你还是不能歇, 宁忠现在还年轻,处事张扬, 在昆明城惹了不少祸,你以后有的受累。” 这么一说,宁正原本就黝黑的脸庞变得如同黑炭,颇有一些咬牙切齿。 “这个小兔崽子,等这次战事结束,老子好好教育他, 一日三打,我还就不信了,这崽子还能不成才?” “哈哈哈哈,孩子要历练, 让他放在外面闯,天天护在家里算什么事。” 宁正没有说话,他就两个儿子,哪个也不舍得放出来。 他想的也极为简单,老子在外累死累活的劳累,就是为了孩子能过上富贵日子。 深吸了一口气,宁正岔开话题: “沐春去哪了?怎么没见他。” 沐英笑了笑:“他啊,带着兵绕道去景东了, 这一次无论如何也不能让思伦法跑了。” “带了多少兵?”宁正起先有些诧异,而后轻轻点头。 沐英笑着开口: “不多,三千,加上我那女婿,能凑个七八千骑, 阻拦思伦法一二,足够了。” 这么一说,宁正脸色又黑了下来, 心中暗暗羡慕,觉得应该将家中的饭桶扔出来历练。 宁正视线远眺,看着前方若隐若现的大理边界,发出一声感慨: “希望一切顺利。” (本章完) 第362章 战鼓擂动,跃马扬鞭 第362章 战鼓擂动,跃马扬鞭 定边城的攻伐并没有停止,又持续了一夜。 喊杀声依旧,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 纵使定边城四方守军依旧守得艰难, 但就算是守城的普通军卒,都发现了麓川攻城频次以及烈度的降低。 像是前几日铁刃军、金背军这等先登军也不见了踪影, 攻城器械也只有投石车与云梯在源源不断地发挥作用。 冲车与攻城塔消失不见。 这让定边城四方城墙的军卒忍不住露出喜色。 但不论是邓志忠还是京军的其他几位将领,都高兴不起来。 他们都是进行过攻城的将领, 在攻城中,暂时的停歇不代表着放弃,而是意味着蓄势待发! 真正的攻城停止总是伴随着最后一搏。 眼前的麓川军也是如此, 将领们不相信他们会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放弃。 邓志忠等一干将领已经三天三夜没有休息, 但此刻还是强行打起精神, 发动城内军民,开始修补城墙,清理通道, 另外将尽可能地守城器械送到城墙之上。 百姓以及军卒们感受到了将领身上的凝重,慢慢也从上官那里得知了事情始末, 知道还有最后一次攻城, 他们的情绪明显低落,又充满希望。 这一次的攻城会远超以往,能不能守住尚未可知, 而只要守住,所有人都能保住性命,继续安享太平。 于是,整个定边城都陷入了一种迷茫而焦躁的气氛之中, 对于渐渐安稳下来的麓川, 甚至在心中有了几分催促,希望麓川快一些来决一死战! 与此同时,定边城南侧, 尽管天色早已大亮,阳光从帐篷的孔隙之中钻了进来,但陆云逸依旧没有醒。 因为作战计划早已准备完全, 来到定边城的这两日, 是他最轻松的两日,每次都睡到日上三竿。 但今日,睡梦中正在感受光怪陆离,五彩缤纷世界的陆云逸感受着身体微微摇晃。 朦胧的声音从天边又或者身边传来,环绕了他整个世界。 “云儿哥,云儿哥,醒醒!” 陆云逸舒缓的眉头一点点紧皱,有些不耐烦地摆了摆手, 但他很快就反应过来,紧闭的眼睛猛地睁开, 眼中尚存的朦胧在一刹那间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精光以及严肃。 他看到了近在眼前的一张黝黑大脸, 也看到了那布满血丝的眼睛,还看到了刘黑鹰脸上的些许干裂。 陆云逸猛地坐直身体,声音沙哑但凝重: “发生什么事了?” 刘黑鹰脸色凝重,将手中一纸文书递了过来压低声音开口: “云儿哥,这是昨日晚上麓川攻城所出动力量的粗浅记录, 昨日麓川有些怪,我觉得沐侯爷的大军应该要到了,麓川会在今日殊死一搏。” 陆云逸脸色凝重,也顾不得洗漱, 迅速翻开文书,一行行地看了过去, 他的声音有些狐疑: “只有八千兵轮换?投石车才动用了十辆?” 刘黑鹰重重点了点头: “昨日是王申与孙思安他们察觉到了不对, 在西侧战场上,同样的面孔以及阵型出现了两次, 几番确定之下,才肯定麓川并没有按照原本的军卒轮换进行攻城, 而是由一部进行了多次轮换, 初步推算人数在九千人至一万人之间,战死两千。 投石车也没有按照正常的攻城器械轮换,而是不计代价的使用, 在早晨之时,投石车只剩下了六辆, 消失的四辆应该是在频繁使用缺乏养护的情况下损坏。 所以我等得出结果, 认为今日麓川会不惜一切代价进行最后一搏。 同时,我安排了秦元芳带着十余人, 向东摸索,连夜过江,探查沐侯爷的大军是否抵达。 但现在还没有消息传回来。” 刘黑鹰顿了顿,嘿嘿一笑,轻轻挠了挠头: “所以我想着,请云儿哥去战场上看一看麓川人的排兵布阵, 看看他们是在做最后的进攻,还是在做逃跑前的准备。” 听闻此言,陆云逸有些诧异地看向刘黑鹰, 猛然间笑了起来,大力拍了拍他的肩膀: “行啊黑鹰,这个法子都想得出来,大有长进!!” 在陆云逸看来,不论是北元的名将还是麓川的名将,又或者是大明的名将,其兵法战阵都有共通之处。 只要设身处地的想一想,就能察觉到其中的防范性布置。 就如此刻麓川大军后若是真的有大规模的明军, 麓川的将领定然会做一些应对措施,做出战阵变化。 旁人或许看不出来,依旧觉得麓川在热火朝天地攻城。 只需要稍加代入,就会发现其实质已经改变,发现其中端倪,猜测出下一步的动向。 陆云逸对于刘黑鹰能领悟这一点,很是欣慰, 这已经能够证明刘黑鹰已经有了登堂入室之姿。 只是,刘黑鹰此刻满脸茫然,眼睛微微瞪大,轻轻挠了挠头: “云儿哥,这是你对我说的啊,你忘了啊。” 啊?陆云逸的心一下子凉了半截, “我什么时候说的?” “啧”刘黑鹰用力挠了挠头,头皮屑满天飞, “我记得,好像是有次过年, 咱俩偷着喝了我爹的酒,那时候你说的,你当时还给我说” 刘黑鹰清了清嗓子,让声音变得清脆, 一手做掌,一手握拳,用力一碰,而后模仿陆云逸的语气说道: “怪不得过得这么苦,找不到擅长的赛道,原来是踏马的打仗。” 说完后,刘黑鹰还强调了一句: “这是原话,云儿哥,就算是喝醉了,我也没忘。” 陆云逸脸色平静下来,刚刚那句话一出, 他就有些想起来了,当时喝的是女儿红。 刘黑鹰信誓旦旦地说是在树下,最后还是在墙根挖出来的。 见他脸色平静,刘黑鹰眨了眨眼睛: “云儿哥,咋了?” 陆云逸重重叹了口气: “没事,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想想就让人感慨啊。” “是啊.”刘黑鹰还不等伤感, 就听陆云逸话锋一转,一把揪住了刘黑鹰的耳朵。 “黑鹰啊,这么多年了, 你怎么就不长进呢,敌军要干什么,你咋就看不明白呢?” 刘黑鹰也没有反驳,只是在那里不停地倒吸凉气,嘶嘶嘶个不停。 等到陆云逸走下床,放开了他的耳朵, 刘黑鹰才憨憨一笑,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胸膛: “云儿哥,还年轻着呢,不着急。” “趁着年轻抓紧学,等年纪大了脑子就不好使了。” 战事紧急,陆云逸依旧是洗脸刷牙,最后才穿上甲胄,急匆匆地走了出去。 两刻钟后,陆云逸手拿千里镜, 静静看着麓川营寨的布置以及如今还在攻城的人群,眉头紧皱, 匆匆跑下树,又跑到另一棵树上,换了一个角度查看, 越看,陆云逸的眉头越是紧皱, 当他换了将近六棵树之后,他才喃喃出声: “不对啊” “哪不对?” 一直跟在旁边的刘黑鹰连忙发问, 一众将领也将眸子投了过来,瞪大眼睛。 “地图。” 陆云逸喝了一声,冯云方连忙将地图递了过来, 这份地图并不是地理地图, 而是麓川营寨的分布图以及定边攻城的行进图。 看到这张地图,陆云逸眉头微皱, 心中的猜想得到了一些印证,转而吩咐: “命王申带人去东侧营寨看一看, 原本的军帐布置是为了骑兵冲锋,特意留出通道, 现在去看看,是不是做了防守布置, 主要看道路是不是扭曲,关键转角以及道路尽头是不是被帐篷堵截。” 传令兵匆匆离开。 等到人离开,陆云逸才说出了自己心中所想: “按照思伦法的布置,他不打算跑,也不打算继续攻城, 而是准备与沐侯爷的大军一决雌雄。” “什么?” 所有人的眉头都皱起来, 在前军斥候部做的作战计划中, 思伦法应该率先向南逃窜, 而后前军斥候部带着一群乌合之众阻敌, 身后大军这时冲杀而上,轻而易举就将其拿下。 到时,前军斥候部定然会承受猛烈攻击,而所做的准备都是防御之用。 现在若是思伦法掉头与楚雄的明军决一死战, 那. 还不等一众将领想明白,陆云逸便长舒了一口气: “麓川进攻方向的改变,也会给我等带来实质改变,从先前的被动防御,也将要转变为主动进攻。” 这么一说,一众将领可谓是彻底明白了,眼中纷纷露出精光, 进攻才是精锐骑兵所擅长之事, 亦是前军斥候部这两年一直在做的事。 就在这时,步伐匆匆的王申带着两个军卒急匆匆地跑回, 所到之处军卒以及将领都会给其让路。 经过这两年的功伐,谁都知道了地图测绘以及地势探查的重要, 对于这位以往丝毫不显眼的王申,也愈发佩服。 别看他现在如同老农,身形佝偻,皮肤褶皱,但动作依旧极快。 很快,王申来到了陆云逸身前, 行了完整的一套军礼,没有客套,顿时将手中文书递了过来, 陆云逸一边打开看,一边听他说: “大人,您说得没错,麓川整个东侧营寨已经改变了进攻态势, 周围的布置不再是进攻定边城,而是变为了防守, 甚至在西南两个方向,我等还发现有麓川军正在挖壕沟,准备布置防御工事。” 话音落下,陆云逸也看完了此处地图,拳头紧握,情不自禁地道了一句“好!” 激动的模样,在场之人都能感觉到。 陆云逸看向王申: “这两日就辛苦你们了,要多加探查麓川营寨的变化, 同时尽量隐藏身形,不要被麓川兵发现端倪。” 王申嘿嘿一笑,黄牙露了出来: “是,大人,那我先下去嘞。” “去吧,做事不用那么匆忙,来得及,慢点走。” “好嘞。” 王申匆匆离开,陆云逸脸色冷了下来,沉声下令: “各部将领回去后更改作战计划, 将三号预案提为最优,到时麓川会对定边从进攻改为防守, 我等要集中一切力量,在战事开打之际,解定边之围!” “另外,一旦战事开打,要隔绝内外, 军寨中的麓川兵都要在第一时间斩杀,不能让其泄露丝毫消息!” 军令下达,一众将领身形一板, 脸色凝重到了极点,低声道了一声: “是!” 陆云逸重重点了点头: “我等前军斥候部名扬天下,就在此战。” “望诸君奋勇当先,英勇杀敌!” 清晨的时间总是那么短暂, 阳光刚刚升起,整个麓川营寨就有了动静! 苍凉的号角声猛地响起, 这一次不是在整个对敌前线,而是在整个麓川营寨! 声音在空气中激荡碰撞, 最后缓缓登上高空,气势骇人。 过了没一会儿,苍凉的号角声就变成了急促的鼓声, 战鼓擂动,空气中充满了肃杀与冷冽。 突兀的,大地开始了震动, 处在定边的所有将领都被此等声势浩大吸引,匆匆登上城墙。 仅仅是一眼,在场诸多将领的瞳孔就骤然收缩, 浑身散发着不安的冷冽,只觉得一颗心凉了半截。 放眼望去,数之不尽的军卒推着茫茫多的攻城器械缓缓移动。 硕大的攻城楼异常显眼, 东南两面城墙各有五座攻城塔,而西北两个方向各有三座。 在其后方还有茫茫多的投石车, 粗略看去,就有十余辆, 他们整齐地摆在军阵之后, 军卒们在后方蓄势待发,准备抛洒巨石。 硕大的冲车与云梯交替前行, 身旁有携带盾牌的军卒守护在侧, 圆滚滚的车轮压在地上,掀起阵阵轻烟。 放眼望去,四方城墙每一面城墙所面临的敌军都远超以往, 这让军卒们心中一沉, 昨日生出的喜悦荡然无存,士气有些低迷。 几乎所有将领都察觉到了此事, 四方城上,回荡着一个个将领沙哑的喊话。 东城墙,也是直面麓川军阵的城墙, 邓志忠披头散发,脸色灰败,本将年纪不小,现在像是一根枯木。 他背对着敌军,站在所有守城军卒身前, 竭尽全身力气,发声嘶吼: “弟兄们,这是麓川最后一次攻势, 我等不论付出什么代价,都要守下来! 我等是京军,若是让这些西南蛮夷之辈破了城, 不仅是本将要丢脸,尔等与尔等的家人好友,都要因为此而蒙羞! 本将知道弟兄们辛苦, 本将在次承诺,只要守下此等攻势, 战后每人发放赏银五两,抚恤从忧! 希望尔等与本将一同对敌, 只要本将还有一口气在,就不会下这东城墙!” 他三天三夜都在城墙上,所有龙虎卫军卒都看在眼里, 此刻竟然觉得有些心疼主将,毕竟那么大年纪了。 士气有了些许提振, 邓志忠觉得这还不够,他继续说道: “告诉诸位一个好消息, 云南沐侯爷的大军已经出现在麓川屁股,今明两日就会抵达, 这也是麓川为何如此匆匆攻城的原因, 只要将城池守住,麓川必败无疑, 尔等的荣华富贵,数之不尽!” 邓志忠将手中长刀抽出,放在头顶,竭尽全力发出嘶吼: “杀敌!!” 一众军卒目光灼灼,也将手中长刀长枪举了起来,发出一声大吼: “杀敌!!” “杀敌!!” 主将不避,赏银丰厚,战事将结,士气自奋勇! 南城墙,沐晟手捂着胸口,麻布以及绷带早已被血水染红, 他此刻拄着斩马刀,站在军卒们身前,淡淡开口: “本将是谁想必尔等都知道, 所以本将想要告诉你们,不管局势有多烂, 我爹定然会来救我,若是没猜错的话,现在他应该就在麓川军阵身后, 这是麓川最后一搏,我等要守住。 弟兄们,本将来到洪福卫许久, 为的就是赶超父亲与大哥,当然,现在又多了一个姐夫, 此事仅仅靠我一人做不到,还需要仰仗在场的诸位弟兄, 只要我等齐心协力,才方有一丝丝赶超机会!” 沐晟笑了笑,将脸上的一条死皮扯了下来: “现在,我想请求诸位弟兄, 接下来的战事要猛!要勇! 本将与尔等奋勇杀敌,共同奋战,本将不会退后一步! 现在,四方城墙中有三方是精锐, 只有这南城墙是我云南人自己守, 云南是我等的家乡,日后我等要在这里生活,娶妻生子, 若是被麓川攻破这里, 你我的家人便又要颠沛流离,陷入奔波,尔等想要过这种日子吗?” “不想!!”大喊声响起! “好!” 沐晟的声音也拔过了两个声调,目光锐利: “就让我等共同对敌,将敌人阻止在外!” 西城墙与北城墙此刻也是一片热血喷涌, 主将们的激励之言毫不吝啬地传递! 四方城池的战意被传令兵迅速传达下城墙, 一时间,不论是民夫还是军卒,都是一副誓死拼搏的场景! 低迷的士气在这一刻有了回转,多了几分锋芒! 麓川营寨之中,激励之言同样毫不吝啬! “先登者赏良田千亩,封破敌将军!” “率先破城者,赏黄金万两,子嗣绵延!” “斩将夺旗者,入朝为官,赏勋爵之位!” 诸多养精蓄锐的麓川军卒听闻此言, 眼睛已经愈发红润,脸上写满了渴求以及急切, 以往让他们畏惧的城墙,此刻已经成为他们建功立业的基石! 麓川营寨后十五里,沐英带领三万骑率先而来, 刚刚来到此地,等在这里的探子就窜了出来,发出大喊: “报,麓川将要展开最后攻城!” “麓川已经将接近七万兵调转枪头,准备对敌麓川。” “麓川象兵队伍已经开始向楚雄进发,周围有精锐骑兵步卒护送。” “定边城南侧,有麓川储备之兵,观其营寨,人数应当在五万。” 眼中写满疲惫的沐英眼睛微眯, 看了看身下战马以及军卒们疲惫的模样,心中闪过决断,冷声下令: “所有军卒下马歇息,两个时辰后全速前往麓川营寨,解定边之围!” (本章完) 第363章 铸人山以奠英灵 第363章 铸人山以奠英灵 定边城的战事一刻不停地进行着, 冲天的血光几乎要将整个大理天空淹没。 相比于大理的阴沉,此刻的景东有着难得的好天气。 沐春所率领的三千骑兵已经从新化州渡河,进入了景东地界, 此时此刻,礼杜江的江水滔滔不绝, 阵阵水汽在空气中弥漫,让天空中多了几分朦胧。 而就在这朦胧之中,一众军卒立在江边, 脸色凝重到了极点,心中充斥着难以言喻的荒唐。 此时此刻,礼杜江西岸的石子岸边, 已经密密麻麻堆积了不知多少尸体, 他们的皮肤被泡得发白褶皱, 还能看到身上密集的刀伤,胸口脸颊以及裸露在外皮肤的孔洞。 没有鲜血,却显得异常狰狞恐怖。 视线远眺,他们还能看到被诸多石头浮木拦住的尸体, 此刻正在江水中被流水冲洗,在流水中沉浮。 沐春此刻停在战阵之前,眉头紧皱, 看着他们的衣着服饰以及甲胄,心中做出决断, 这些人都是麓川的兵, 应当是景东营寨的兵。 至于是因何而死,也极为简单, 如今活跃在景东的明军,也只有他那位妹夫所率领的前军斥候部。 而这些密集火铳的伤口,也在无声地证明着这一点。 只是,沐春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为什么这些尸体会出现在江边?而且如此多。 仅仅是这一片江水沿岸,可能就有千余具尸体。 对于那位妹夫的本事,他没有丝毫怀疑。 但这些尸体出现在江水中, 倒像是麓川营寨故意如此处理尸首。 这时,前去探查的十余名军卒捂着鼻子匆匆跑后, 领头一人在做了讯息汇总之后,禀告道: “将军,眼前这些被害人已经死了至少五日, 尸体已经开始腐烂发臭,死因大多都是火铳激射而死, 他们的伤口都密集地分布在上半身, 刀伤者寥寥无几,长枪等一众军械也很少。” “全是火铳杀死的?” 沐春歪了歪脑袋,看向前方的礼杜江水,心中充满了疑惑。 是如何做到将这些麓川兵杀死,而尸体又出现在江水中。 难不成是将敌人引诱出营,而后在江边清缴? 沐春摇了摇头,很快便否决了这个想法, 麓川营寨中人将近十万,哪能获得让火枪兵齐射的机会。 深吸了一口气,沐春收敛了心中疑惑, 挥了挥手,示意军卒归队,而后下令: “我等小心沿河而行,等到了麓川营寨十里之内再行绕道。” “是!” 随着一声声大吼,沐春挥了挥手,一行人马不停蹄地继续赶路。 骑兵疾驰中,马蹄声不断, 以往的赶路总是枯燥无味,充满紧张, 不论是对待即将到来战事的期待又或者迷茫,都会让一众军卒心不在焉。 这与军卒是否精锐并无关联,只是人之常情。 但此刻,沐春所率领的三千精骑却没有任何无聊与迷茫,眼神也不再空洞, 反而一个个眉头紧皱,死死地盯着江边。 尸体、尸体、到处都是尸体。 一路行来,他们已经疾驰了将近五十里, 战马也因为长时间而得不到休息而剧烈喘息起来,迈动步子的频率放缓, 但绵延不断的尸体却从未中断, 就那么孤零零地倒在江边,横七竖八的堆叠在一起,三五成群,粗略看上去并不多。 但绵延五十里,这让在场的一些军卒心中不免生出一些荒唐与恐惧, 麓川营寨到底发生了什么? 难不成是触怒了河神,从而江水滔滔,把营寨淹了? 仔细想想,根本没有此种可能, 但凡军中精锐,安营扎寨的功夫都不会差, 礼杜江的江水无论如何也无法淹没营寨。 更何况,眼前这些尸体与最先发现的尸体大差不差,大多都是死于火铳。 沐春脸上充满了不可思议,五十里的距离, 尸体至少要有五千具,就这么孤零零地丢在江边腐烂。 这还仅仅是水流冲上来的尸体, 沉底与隐没在江中的,更是数之不尽, 难不成,麓川营寨死了数万人? 眼见尸体越来越多, 距离麓川营寨越来越近,沐春不得不考虑这个可能, 他猛地抬起头,“止!” 一行三千人慢慢停了下来, 沐春吩咐道: “原地休整,用饭!” 一行人有些心不在焉的收整战马,补充体力。 沐春则召过来军中斥候百户卓晓峰,吩咐道: “前方不到二十里就是麓川营寨, 带着弟兄们去看看,麓川营寨到底发生了什么? 若是敌军防护松懈,就靠近一些探明敌情, 反之则快速退回来,不要暴露自身行踪。” 卓晓峰眼睛一亮,有些摩拳擦掌, 他早就想要前去看一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抱拳拱手: “大人,我等必不辱使命。” “去吧。”沐春眉头紧皱,摆了摆手。 一个时辰后,剧烈的马蹄声响了起来, 麓川营寨南方的山林中陡然出现了一匹匹黑甲骑兵。 隔着很远,沐春就看到了眼前那充满狼藉荒唐的营寨, 营寨的外围,火焰似乎尚未完全熄灭, 袅袅黑烟与水汽交织,释放着无尽哀鸣与苍凉。 残破的木栅与断裂的旗帜在风中无力摇曳,仿佛是战败者最后的低语, 勉强想要抬起头的旗帜,无力诉说着往昔辉煌与今日衰败。 “这发生了什么?” 沐春十多岁就从军,征战沙场十年,大大小小的战事经历过无数,但没有一次,像今日这般荒唐, 这是一个足足能容纳三十万麓川军的营寨, 即便主力已经离开,但依旧有军民十万,怎么会变成如此模样? 身后的军卒也是一脸的不可思议,怔怔地看着前方。 卓晓峰即便已经见过一次,再次相见依旧是满脸呆滞,他轻声开口: “大人,此去营寨十里杳无人烟,尽是此等模样, 属下已经留下军卒,继续向北探查,尚且不知结果如何。” 沐春有些呆滞地点了点头, 即便年纪不大,他脸上也写满了成熟, 但此刻,他却像是一个备受震惊的青年人。 深吸了一口气,沐春挥了挥手,带领一众军卒快速前往。 踏入其中, 脚下,是焦土与鲜血混杂的地面, 偶尔还能见到尚未完全冷却的火星,在灰烬中跳跃, 如同战场上未灭的战意,不甘而又无奈。 四周,尸体横七竖八地躺着,有的被战火烧焦,面容难辨, 有的则保留着生前的惊恐与绝望,双眼瞪大。 他们的视线穿过破碎的军帐,看到了那只剩下半边的大门, 心中闪过疑惑,为何营寨中还会有大门。 但很快,他们便被眼前的场景所震惊。 大门两侧,密密麻麻堆积着尸山, 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焦煳味与恶臭味,让人窒息。 尸山,高达三丈的尸山, 尸体密密麻麻堆叠在一起,能看到他们身上密集的弹孔。 “大人,火铳所杀。” 沐春轻轻点了点头,心中那个荒唐的猜测再次涌现, 即便来时路上已经将这个猜测几次抛弃, 但现在,似乎也不得不相信。 自己那位妹夫,似乎不知用什么手段,攻破了麓川营寨。 一行人继续走着, 偶尔,一阵风吹过,卷起地上的尘土与碎布, 仿佛还能听到那些逝去军卒的低吟与哭泣,在这死寂中回荡,久久不散。 越向里走,越是惨不忍睹,帐篷大多已被烧毁, 只剩下几处残垣断壁,勉强支撑着摇摇欲坠的天空。 曾经的粮仓与武器库,如今只剩下空荡荡的框架,以及散落一地的残骸, 无声地诉说着曾经的激烈战斗与溃败。 狼藉荒唐、充斥惨烈, 一行人起初步伐很慢,但随着深入,马蹄迈动的速度越来越快。 不管如何,那荒唐的猜测, 此刻已经成为现实,麓川营寨真的被攻破了。 随着前行,二十里的营寨此刻变得异常短暂, 没察觉的功夫就已经来到了最南边,也看到了正在向回赶的斥候, 他们此刻双目无神,走起路来踉踉跄跄,有些心不在焉 卓晓峰见到属下如此模样,眉头紧皱,快步上前, “你们,发生了什么?” 直到此时,那几名斥候才反应了过来, 其中一名小旗连忙指了指北方,脸上带着惊惧以及不可思议。 “大人,您快去看看吧” 沐春眉头微,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满目疮痍的麓川营寨, 收起了心中荒唐,用力挥了挥手! 一行人穿过蜿蜒曲折的岸边,踏入了北方山林地带。 这里的景象虽不如麓川营寨那般直接显露战争的惨烈, 但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更为压抑的气息。 山林间,随处可见战斗留下的痕迹, 被砍伐倒地的树木、被箭矢穿透的树干, 以及那些被匆忙掩盖却依旧显露无遗的厮杀足迹。 但奇怪的是,这里仅有厮杀痕迹,而没有尸体, 甚至还能看到人形轮廓的血渍,唯独没有尸体。 那名斥候就在前方战战兢兢地带路,很快. 他们走出了山林,来到了一片相对空旷的平地。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呼吸在刹那间停止,瞳孔剧烈摇晃,心神一时间没有了思考能力。 眼前,一座由血肉与泥土共同铸就人山,立在那里。 人山高达数丈,宽广无比,矗立于天地间,无声地咆哮着战场的残酷。 阳光在这里似乎也变得黯淡无光, 只能勉强穿透人山表面那层由尸体与泥土混合而成的厚重外壳, 投射出斑驳而扭曲的影子。 人山表面,残肢断臂随处可见, 它们或扭曲,或伸展, 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生前的挣扎与绝望。 这些肢体,有的已经风干成枯木般的颜色, 有的则还残留着些许血肉,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恶臭。 更令人心惊的是,人山上裸露在外的半截头颅, 它们或睁大着眼睛,凝视着虚无, 或紧闭双眼,想要逃避这无尽的痛苦。 这些头颅与泥沙混杂在一起,有的已经面目全非,难以辨认, 有的则还能依稀看出生前的模样。 这些头颅,就像是被时间遗忘的碎片,静静地诉说着一个个惨烈的故事。 风,轻轻吹过, 带来了人山上泥土与血腥的混合气息,让人不由自主地感到一阵寒意。 一座石碑静静立在人山之前, 上面清晰可见地雕刻着一行行小字。 [前军斥候,亡者千一,皆吾之亲故。 今,吾誓斩麓川贼兵五万, 以慰吾兄弟之灵,铸京观以栖亡魂之永驻。 然,此举亦使死伤者魂魄沉沦,永世难登彼岸。 悲夫! ——陆云逸] (本章完) 第364章 临沙登疆场,一奋青镶尾 第364章 临沙登疆场,一奋青镶尾 定边城的攻城战尤为惨烈, 到了如今这一地步,双方都是在用人命来换取战线的一点点推进。 云梯、投石车、冲车各式各样的攻城器械毫不吝啬投入, 明国一边亦是如此,一直掩藏的许多守城军械也拿了出来, 此刻城墙上不仅有军中的诸位大人, 定边城的一些大人也登上城墙, 给民夫百姓等人提振士气,誓要与城池共存亡。 炮火轰天,炸响声不绝, 麓川国主思伦法早早来到中军前线坐镇。 此刻他站在雕刻满麓川图腾的战车上, 身上鎏金甲胄在阳光照耀下显得熠熠生辉,像是一个金人处在战阵中。 战车此刻在东侧营寨最高处, 但凡是麓川军卒稍稍回头,就能看到国主的身影, 这让许多麓川军眼眸尖锐,心中喷涌出战意。 现在麓川国内虽然是一片哀嚎,大骂穷兵黩武之声不绝于耳, 但军中武人,只想着开疆拓土,建立功勋。 如今,麓川前所未有的强大, 所有军卒都知道,这是国主的功绩! 他们愿意为此,为麓川再次扩大版图,付出生命! 所以,不论是先锋军还是运送攻城器械的军卒, 在真正迈入战场之前,总会回头一看。 那里不仅有带领他们走向昌盛的国主,还有麓川的未来。 思伦法身侧,思行法身披甲胄立在那里,嘴唇紧抿,心中动容。 战场的惨烈超乎了他的想象, 一队先登军就算能快速登上城池, 但不到两刻钟就会被人迅速赶下,城墙根的尸体一点点堆叠。 作为麓川大殿下, 他手中有一支两千人的卫队,今日也参与了攻城, 以往精锐军卒放在如今战场上,掀不起丝毫风浪。 一队军卒还未登城就已经被铺天盖地的弩箭激射的七七八八, 等到登上云梯,又迅速被烧毁大半, 真正能踏足城墙的,仅仅剩下那么不到五百人。 结果可想而知,一刻钟不到就会被消灭。 这让思行法心痛的无法呼吸, 他能回想到,进入战场之前,军卒们回头向自己看来的场景, 那一张张脸庞他早已铭记于心, 此刻,成为一堆枯骨,轻而易举的烟消云散。 这让他心如刀绞,眼里有泪光闪烁。 他侧头看去,父亲思伦法的模样一直都是这般平静, 攻城队伍一个一个死光,他的神情都没有丝毫变化。 但他知道,父亲心中此刻也如他一般,心如刀绞。 都是麓川费尽心力培养的精锐, 白白死在这里,让人如何能接受? 察觉到他的目光,思伦法慢慢将脑袋挪了过来,视线平淡: “为君者,其心必坚。” 思行法只觉得涛涛威势压盖而来, 让他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连忙低下头: “父亲,儿臣知错。” 思伦法静静看着他许久,缓缓将视线挪开,声音平淡: “临沙登疆场,一奋青镶尾。” “作为君主要有君主的仁慈与狠辣,作为臣子军卒,也要有自己的使命。” “现在,军中将领在行使自己的使命,这是他们的荣耀。” “我等君王死沙场,也是君王的荣辱。” “思行法,接下来是本王与沐英的较量,与你无关,离开吧。” “到景东营寨,在那里守好麓川家业。” 平淡的声音在耳边回荡, 即便战场中喊杀声震天, 但响在思行法耳中,却如同洪钟。 思行法面容坚定,声音铿锵有力: “父亲,儿臣不走!” 思伦法又将眸子投了过来, 平静的眼神掀起丝丝波澜,期待、骄傲、冷漠、疏离、担忧、怜爱,愤怒、失望,种种复杂情绪交织在一起,最后变为复杂。 思伦法挪开眸子,淡淡地看向前方战场: “此战,是谋求麓川生存之战。” “这是本王的职责。” “至于你的职责,不在这,离开吧。” “船已经准备好了,坐船离开,不要声张。” 思行法还想要说些什么, 但一旁的杀玛将军已经快速走近,压低声音开口: “大殿下,离开吧,这是早就定好的方略, 战事一开,后方麓川营寨需要有人坐镇,岱旺是个不安稳的。” 思行法脸色来回变换,五官一点点扭曲, 最后紧抿嘴唇,朝着思伦法深深一拜: “父亲,儿臣走了。” 思伦法没有再说话,甚至没有动作,像是没有听到一般。 思行法泪如泉涌, 他知道,此次一别或许再无相见之日。 但为了麓川,他还是走了。 等到杀玛再次返回之时,已经过了将近半个时辰。 战事依旧在继续,似乎永不停歇,喊杀声不绝于耳, 血与火在整个战场上相互交织, 天色似乎都因为此等厮杀而变得阴沉无序。 杀玛脸色凝重到了极点,快步来到思伦法的战车旁,轻声开口: “国主,沐英来了。” 城墙外,麓川军队如同怒涛一般,一波接一波地涌来, 箭矢如雨,巨石轰鸣, 每一次攻击都仿佛要将这座古城撕成碎片。 城墙上,明军奋力抵抗,挥刀斩敌,举盾抵挡! 每一次交锋都伴随着金属的碰撞声和惨烈的呼喊声。 鲜血染红了城墙,也染红了军卒们新换的甲胄,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让人窒息。 城下,尸体堆积如山, 鲜血将土地染成了暗红色, 如同一片死寂海洋,吞噬着每一个生命。 但即便如此,麓川军依旧源源不断地向城下冲去, 希望能登上云梯,进去定边城! 火云军是麓川军中剩下不多的先登军, 他们此刻处在东城墙,等待着云梯以及攻城塔靠近! 他们此刻蹲伏在尸山旁,嘴唇紧抿,目光锐利, 时不时地抬头看向头顶的城墙, 天空已经不再是湛蓝,而是多了一些黑色细线,将天空不停分隔。 那是明人射出的箭矢。 他们知道自己会死,会与以往那么多同僚一般,成为尸山的一部分。 但他们不怕,征战多年, 为的就是建功立业,开疆拓土。 麓川本弱,但奋军民心力,能与明国一较高下。 为了麓川的荣耀,他们愿意去死, 他们愿意用奋勇杀敌来报答军队的养育。 正当他们想着,城墙上发出了‘咚’的一声巨响, 天空不知何时黑了,抬头看去,原来是攻城楼以及云梯抵达。 “弟兄们,证明你我的日子到了。” “我等要登上城墙,奋勇杀敌,攻破敌阵!” “为了国主!” “为了麓川!” 大喊声响起,那名将领手持利刃,目光灼灼! 他看了看身旁的云梯,嘴唇紧抿, 准备再回头看一眼国主以及身后的弟兄。 可就是这么不经意的一瞥,却让他呆愣在原地。 思伦法,他们心中的国主,他们的精神支柱。 不知何时起,那熟悉的身影已不在战阵之中,仿佛被战争的洪流无声无息地吞噬。 高大威严的战车空空如也, 只有一旁那黑金旗帜在随风飘荡. 心中的坚定似乎在这一刻被彻底击碎, 被努力压制的彷徨此刻也涌了上来。 他的异常被军卒们发现,越来越多的军卒回头看去, 王座空空如也。 此景如晴天霹雳,瞬间击碎了火云军的士气。 军卒们的眼中开始浮现迷茫与恐惧, 他们开始怀疑,开始动摇。 国主消失不见,他们仿佛失去方向的孤舟,在汹涌的战争海洋中摇摇欲坠。 国主去哪了? 是对我们的攻城表现不满? 还是觉得我们无法攻破定边城? 士气,这一无形却在战场上至关重要的力量, 在这一刻顷刻间萎靡, 如同被冬日的寒风侵蚀,再难燃起熊熊斗志。 越来越多的人发现思伦法的身形消失,恐惧与彷徨开始蔓延。最后。 士气崩溃。 麓川营寨后方,大井川, 这里是定边最东的平坦地带,驻扎着部分麓川大军! 象鸣在此刻不停响起, 营寨中的战马也有些不安地刨动蹄子,大而漆黑的眼睛中充斥着不安。 只因,此刻的大井川, 震耳欲聋的马蹄声从四面八方响起, 密集如奔雷,大地都在微微颤抖, 原本晴朗无云的天空也蒙上了一层灰雾, 就如不远处的定边战场一般,充满压抑。 大井川最外围防线,这里修筑了不知多少防御工事,正对东方。 此刻,作为麓川前线指挥的哈尼阿雅来到这里, 身披战甲,英姿飒爽地立于他的战马之上。 战马雄壮,四蹄稳健, 仿佛能感知到主人内心的坚定与豪情,不时地发出低沉而有力的鼻息。 哈尼阿雅眼睛微眯,静静看着远方。 远方的地平线上,尘土飞扬,遮天蔽日,宛如一场突如其来的风暴。 随着距离的拉近,飞扬尘土中渐渐显露出一支庞大的骑兵队伍, 犹如一条蜿蜒的巨龙,在广袤的大地上奔腾而来。 马蹄每一次震动,周遭山林中就会惊飞不知多少山鸟, 遮天蔽日,让麓川军寨的气氛愈发沉闷。 直到此时,哈尼阿雅才放下心中侥幸,轻轻叹息一声, “来得太快了。” 在他的设想中,明军到来可能是明日或者后日, 这样便能给麓川军更多的破城时间。 但没承想,今日明军便匆匆赶来,比他想的还要快。 此时,不仅是哈尼阿雅心绪复杂,周遭的一众麓川将领皆是如此, 相比于和明军正面厮杀, 他们还是希望能攻破大理,掌控战场主动。 但现在,不行了! 哈尼阿雅神情冷冽,冷声下令: “全军听令,调转战阵,面对东方,我等与明军决一死战!” 是—— 高昂的应答在四周回荡, 一道道军令下达,一个个传令兵奔走在麓川军寨之中。 使得原本安静的麓川军寨在刹那间变得沸腾起来。 至于西侧,围绕在定边城周边的麓川军缓缓退, 骑兵与象兵离开,步子重新填补了空缺。 若是能够破城,骑兵与象兵会第一时间冲入城池,扩大战果, 但现在,随着军令下达,他们的军务变为了包围定边城! 攻城的诸多先登军即便已经士气低迷, 但军令如山,他们依旧在努力攀登云梯, 冲上城墙,与明军厮杀! 不知多少人从高处掉落时, 看到了后方军阵的变化,有些失望遗憾地闭上眼睛。 大明的城池,终究还是攻不下. 大井川明军战阵,沐英身先士卒, 骑着一匹高大战马,位于队伍最前方。 他此刻身穿鎏金甲胄,头戴铁盔,面容坚毅,目光如炬! 他手中紧握着一柄长枪,枪尖在阳光下闪烁着寒光,充斥着肃杀! 三万骑兵疾驰而来,犹如一股不可阻挡的洪流,奔腾向前, 迅速占据了整个大井川的东、东南、东北三面。 与麓川军阵分礼抗衡之势,顷刻皆成! 相比于死气沉沉的麓川军寨, 此刻的明军,马蹄声、战鼓声、军卒的呐喊声交织在一起, 士气长虹,势必斩敌之势无法阻挡! ‘明’字大旗与‘沐’字大旗在风中猎猎作响, 发出的声音让军卒们心情激荡! 他们目光灼灼地盯着前方的麓川营寨, 在这一刻,空气仿佛凝固,时间仿佛静止。 所有人都知道,麓川与大明的胜负皆系于此。 沐英处在阵前,微眯眼睛看着前方麓川营寨。 一旁的云南都指挥使宁正将怼在脸上的千里镜拿下,发出一声轻笑: “早有防备啊,看来麓川中也不乏聪明人。” 沐英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没有接话, 而是看向他手中的千里镜,有些感慨: “这东西真是一个好物件啊,有了它,对敌军战阵可谓是了如指掌。” 宁正一愣,也看向千里镜, 同样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白的胡子在微风中轻轻飘荡: “思伦法可能到现在都不明白, 为什么他屡战屡败,有千里镜探查敌情, 麓川什么动向都瞒不过我们。 听说军中已经在钻研看得更远的千里镜了?” 沐英笑着点了点头: “上一次云逸在回昆明的时候说过此事, 军中工匠仔细钻研,磨坏了不知多少镜片,才打造出那么几副。” 宁正猛地瞪大眼睛: “在哪?我怎么不知道?” 沐英畅快地笑了起来,战场上的凝重似乎也消散了许多, “是前日刚刚送来的。” 沐英转而看向亲卫,吩咐道: “给咱们宁大人拿一副万里镜。” “万里镜?”宁正眉头微皱,眼中闪过疑惑 很快,亲卫从马袋中拿出了一个古怪事物, 千里镜大差不差,一头小一头大,跟平常使用时也大差不差。 唯一不同的是两根连接在了一起。 宁正抓过万里镜,在手里来回打量,将镜头的盖子拿开, “怎么叫万里镜?” 说着,宁正双眼透过万里镜,向前看去, 身体一抖,猛地吓了一跳,就连脑袋都向后凑了凑。 “怎么这么大?” 在他视线中,已经能看到敌军守卫那黝黑枯黄的脸庞, 虽然有些模糊,但已经能看到他们手中的长刀与身上所穿的甲胄。 沐英大笑起来: “这名字是云逸起的,相比于千里镜,万里镜是双筒, 可以调节远近,扭动中间的立柱即可。” 宁正有些狐疑地扭动中间的立柱,猛地瞪大眼睛, 在他视线中,原本大如牛的麓川军卒在迅速变小, 能看到的营寨也开始多了起来, 慢慢地已经能将大井川所有麓川营寨收于眼底! 宁正来回扭动,呼吸猛地急促起来,嘴唇都有些发干,不停抿着。 作为统兵大将,他知道能调节远近意味着什么, 能够轻易观看整体占据,从中找出疏漏,甚至能探究到十人小队。 要比千里镜方便了不知多少倍! “好好..这东西好,比千里镜好千倍万倍!!” 见他在不停扭着,沐英在一旁提醒: “小心一些,别弄坏了,想要做一个万里镜可不容易, 几经周折,最后还是找了城中的算学大家,才调出了这么几个。” 但宁正却不管不顾已经开始四处看了起来, 似乎要将整个麓川营寨的防务都收于眼底, “这东西啊,黄金千两都值。” 突兀的,宁正视线凝固,眼前景象迅速变大,他声音急促: “我看到思伦法了,在西北方向,骑兵后面。” 沐英也连忙拿出万里镜,顺着方向看了过去, 起初跃眺,找准方向后镜头拉大, 轻而易举就找到了思伦法,这让沐英再次感慨起来。 “这东西,的确好用。” 他仔细端详着,轻笑一声: “他身旁那人应该是哈尼阿雅,麓川前将军, 罕拔和阿鲁塔死了,轮到他来扛大旗了。 此人攻守中庸,擅长大兵团山林作战, 麓川扩张中,整个东线战场几乎都是他所打下。” 沐英将万里镜拿了下来,嘴角露出几分轻笑: “敌军国主与主将我等了然于胸,战阵胜负再加一分!” 对于他这等征战多年的名将来说, 一旦知道敌军主将是谁,就能做出针对布置,战场也会更加从容。 这时,宁正还在拿着千里镜四处张望, 很快他看到了麓川营地不远处的山林,眼神猛地一凝, “那是什么?” “文英,快看西侧山林,距离麓川营寨百丈距离,那是不是人?” 宁正一点点张大嘴巴,喃喃自语: “那那好像是咱们自己的人,他们手里好像拿着千里镜。” 沐英此刻也找到了宁正所说,在他视线中, 三人身上披着树枝编成的衣服, 正在鬼鬼祟祟地朝着麓川营寨摸去,动作飞快。 沐英眉头微皱,脸色古怪: “这这股子窝囊劲,好像是云逸的兵啊。” 当看到他们即便是没有敌人,也小心翼翼地在遮蔽中行走, 沐英斩钉截铁地开口: “对,就是云逸的兵,他们怎么会在这?” (本章完) 第365章 带兵入京 第365章 带兵入京 大井川,麓川已经有了防备, 明军到达便没有立即展开攻伐, 而是在大井川一侧安营扎寨,等待后续大军到来。 此时,中军大帐被率先安置完毕,秦元芳战战兢兢地来到此地。 西平侯沐英虽然是大人的岳丈, 但人的影树的名,又是今上义子, 他不过是个探查总旗,就这么直接相见,还是有些忐忑。 进入大帐,屋内有三人, 坐在上首那人在大人大婚时见过一次,是西平侯沐英。 一旁的两人倒是不认识。 秦元芳快步上前,躬身一拜: “秦元芳拜见西平侯爷,拜见两位大人。” 西平侯见他依旧是一副树枝环绕的模样,心中再次确定,这就是云逸的兵。 他沉声开口: “前军斥候部此刻应当在景东牵制麓川营寨,怎么会在这里?” 秦元芳一愣,表现得有些茫然,见沐英眉头紧皱, 秦元芳连忙反应过来,再次躬身: “回禀西平侯爷,景东麓川营寨我部已然攻破, 此刻混杂在麓川大军中,来到定边城南侧, 大人吩咐我等探查小队探查麓川营寨的动向以及找寻沐侯爷所带领的大军。” 话音落下,军帐内静悄悄的,落针可闻。 西平侯沐英、都指挥使宁正、都指挥同知汤昭此刻都是一副见了鬼一般的模样,紧皱眉头,歪着脑袋看向秦元芳。 他们听到了什么? 麓川营寨被攻破? “你再说一遍。”宁正甩了甩耳朵,用手扣了扣。 他有些怀疑是最近匆忙赶路,被灰尘堵了耳朵。 秦元芳便又将事情说了一遍, 这一次他说得无比详细,从何时出兵到初期战事的斩获, 再到发现南方诸国的军队, 再到逐个击破以及策反暹罗军, 最后说了一举攻破营寨, 从而充当安南军,一同来到定边城 军帐内的三人即便位高权重, 经历过不知多少腥风血雨,但此刻依旧有些面容呆滞。 此等传奇战事,竟然发生在云南境内? 坐在上首的沐英心绪激荡,几乎可以肯定, 此等事情必将会流传千古,五千骑破十四万人营寨, 此等功绩,整个大明朝还未出过此等辉煌战绩。 一旁的宁正好不容易稳定思绪, 看了看放在一旁包裹严实的万里镜,只觉得世事无常, 什么时候仗也变得这么容易打了? “秦元芳是吧,你是说麓川营寨中只有两万麓川兵, 其余的都是南方诸国的兵马?” 秦元芳连连点头:“是。” “你们此刻在麓川军队中?定边城南侧的接应兵马是你们?”宁正声音一点点拔高。 在今日之前,此番战事已经能看得到胜利, 唯一值得顾虑的,是麓川思伦法放弃心中骄傲,选择从景东逃遁, 那对于大明来说不是一件好事。 现在,思伦法果然还是以往那般,要与明军决一死战, 而且,局势似乎好得有些过头了, 思伦法的接应兵马居然是明军? 这. 这让宁正与汤昭都无法反应,陷入沉默。 倒是沐英率先反应了过来, 他看过程北元战场的详细军报, 混入敌阵此等手段陆云逸在北征中就已经用过,用得炉火纯青, 如今故技重施! 就算第一次是偶然,那第二次做成此事, 那就是高明、炉火纯青。 沐英此刻忽然觉得,嫁一个女儿获得如此贤婿,大赚特赚。 深吸了一口气,沐英眸光锐利,大喊一声: “来人!” 站在门口的亲卫顿时跑了进来,沐英转而看向秦元芳: “秦元芳,本侯要你画出这段日子尔等探查的麓川营寨布置, 以及前军斥候部所属所处位置,要事无巨细!” 秦元芳挺直腰杆:“是!” 等到秦元芳跟着亲卫离开, 沐英眸光锐利,迅速走到一旁的巨大地图前,沉声开口: “既然云逸已经堵住了思伦法的退路, 我等要改变方略,此战务必歼敌!” 沐英回过身来,看向宁正与汤昭,掷地有声地开口: “我等要主动出击,寻求与思伦法决战,让他将更多的力量投入正面战场!” 宁正与汤昭也站了起来,来到地图前, 在他们眼中,地图已经有了千般变化, 一个包围麓川大军的包围圈俨然已经成型! 而他们所部,力量最强,战力最多, 理应牵扯更多的力量, 给定边城与前军斥候部创造从后破敌的机会。 一旁的汤昭沉声开口: “思伦法此人自命不凡,甚至还传出生在麓川是他最大的桎梏, 所以我想着派人前去激一激他,让他恼羞成怒。” “怎么做?” 宁正回头看向一旁的老伙计, 汤昭此刻的模样也不是那么太好,头发潦草,胡子拉碴, 脸上五官扭打在一起,像是五十多岁的老者。 汤昭想了想,说道: “既然麓川象兵自诩天下无敌, 我等就派出三百骑兵与麓川象兵约战, 方法虽然老套,但现在麓川还在攻城,整个大部还未扭转势头, 思伦法会借这个机会来拖延时间,提振士气。 否则,定边城他们猛攻了五日都没打下,士气太过低迷。” 宁正眉头紧皱,有些顾虑: “若是我等战败,可能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啊。” 就在这时,一旁的沐英已经斩钉截铁地开口: “就这般定下,挑选军中最精锐的骑兵出战, 咱们大明的兵,无论怎么着,也不会比麓川兵差。” 他看到汤昭:“有什么合适的人选?” 汤昭一愣,有些狐疑地看向宁正, 按理说此等立功露脸的事情应该是挑选心腹手下才是。 宁正倒是没有意外,笑了笑: “我等二人的家底已经被思伦法知道的一干二净, 你的目标要小一些,放心大胆地选,就算是败了也无妨。 现在局势大好,这仗还能打输了不成?” 此话一出,军帐内的气氛有些缓和, 汤昭也就不再吝啬,沉声道: “云南前卫指挥使张因擅长齐射与小规模战场, 他曾在景东率领三百骑直突敌阵,斩获敌将,不如派他前去?” “张因?”沐英轻轻点了点头: “是一员猛将,就让他前去, 骑兵也从他部中挑选,知根知底,用着顺手。” 汤昭面色一变:“是!” 汤昭快步离开,前去布置。 沐英与宁正重新坐了下来, 一旁的亲卫见气氛缓和,连忙将茶水瓜果拿了上来。 沐英也不客气,抓起了一把瓜果就这么吃了起来,还看向宁正: “吃,好几日没好好歇息,多吃些东西有力气。” 宁正也不客气,二人就这么吃了起来, 将一杯茶水一饮而尽,宁正有些感慨: “没想到啊,原本艰难的战事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也难怪大将军这些日子来了好几封信件。” 沐英眼神一凝,若有所思地发问: “蓝玉也给你来信了?” 宁正笑了笑:“那倒没有,是太子府来信, 不过话里话外都是要看护好陆云逸,别让他四处冒险, 我姑么着就是大将军为了避嫌,走的太子府的渠道。” “这个蓝玉,可真是护短。” 沐英摇了摇头,有些无奈。 不过他很快就释然了,陆云逸这等将才,换作是他也要护着。 南北两次大战,都成为改变局势的关键点, 能做到一个就能福泽子嗣, 现在他做到了两个。 虽然麓川战事还未结束,但在沐英这等名将眼中, 天时地利人和皆在我, 若是此等战事还不能赢,大明干脆亡国算了。 轻叹一口气,沐英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 将身体靠在椅背上,小口抿着茶水。 过了不知多久,沐英才轻轻开口: “等这次战事结束,我会带精兵入京, 到时候云南诸事就交给你与冯诚, 南方诸国这次做了错事,要好好敲打一二,不要心慈手软。” 宁正坐在一旁,直了直身体,有些凝重地看向沐英: “带兵入京?局势已经到了如此地步?” 沐英脸色有几分凝重,眼中有阴云闪过: “陛下年纪大了,有些人生出了一些歪心思。” 沐英抿了抿嘴,眼中有几分动容: “以往,都是父亲护着我们这些小的, 现在父亲老了,我等这些孩子,也该为父亲出头。” 空洞的声音在军帐中回荡, 宁正同样是开国功臣,同样是凤阳人,征战三十年间,他见过不少父慈子孝的场面, 上位传授义子兵法的场面还历历在目。 他没来由地也生出了一些感慨: “都这么大年纪的人了,为什么就偏偏要折腾呢?好好在家颐养天年不好吗?” 沐英眼窝深邃,知道他说的是谁,轻轻叹了口气: “大明想要昌盛,鱼鳞图册必须绘制, 一些老人死死抓着手里的权势土地不放,必将会推出一个领头羊, 纵观大明,能当这个领头羊与陛下抗衡的,也没有几个了, 不选他还能选谁?总不能选太子吧。” 沐英露出轻笑,带着几分嘲讽。 宁正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 “等你走后,我也要在云南大施拳脚, 你是陛下义子,天生矮一辈, 一些老东西你下不了手,我来。 等这场战事打完,再收拾了南方诸国,云南就彻底安稳了, 等到明年,鱼鳞图册必须开始绘制, 谁挡在前面,我就杀谁!” 沐英嘴唇微抿,眼中闪过纠结, 在打下云南后,军中不少老将发现云南是个养老的好地方, 便纷纷在这里住下,颐养天年。 他们的到来,给云南增添了一些生机,政令的推行也快了许多, 但同样,大肆兼并田产土地, 致使云南三司手中掌控的土地寥寥无几, 每年的赋税少之又少, 弄得三司整日给应天发奏疏, 里里外外只有一件事——要钱。 但沐英知道,只要将这些兼并的田产重新丈量,登记在册,赋税将会暴涨三倍, 到时就算是再打仗,以云南物产丰富,完全不会缺人缺粮缺钱。 只是,那些人大多与他有旧, 要么是立下汗马功劳,要么跟随陛下打江山许久, 他抹不开这个脸面。 见他如此模样,一旁的宁正没来由的愤怒: “文英,你与陛下一样,心慈手软!” “你是读过史书的,历朝历代, 立国时解决不了的问题, 指望后世之君去解决那就是痴心妄想! 现在的云南都司你我说了算, 是因为我等手中有兵,等过些年你我都死了,大权旁落, 乡绅士绅勾结成群,他们家中子嗣进入军中, 到时候再想动可就是有违民意了。” “不要说了!” 沐英出言打断,用力捏了捏眉心, 杯中的茶水也因为手掌颤抖而挥洒出一些。 “我再想想,让我再想想.” “还想什么?你我如今代表朝廷,朝廷退一步, 那些贼子可不会退一步,他们会得寸进尺,再进一步!” 宁正怒不可遏,猛地站起身在屋内来回踱步! “我就知道这个结果, 军事上能一退再退,赢最后一次就行, 可政事上不是如此,阵地我等不去抢占,敌人就会抢, 现在的隐忍,是给子孙后代埋下祸端!” 就在这时,急促的脚步声自门口响起,汤昭急匆匆地走了进来, “思伦法应战了!!” 可下一刻,汤昭就察觉到了屋内气氛有些不对, 在二人身上来回打量,有些茫然: “这这是咋了?” 沐英重重叹息一声, 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丢下一句话快步走出。 “此事战后再说。” 宁正有些懊恼的砸了一下手掌,重重叹息,也跟着走了出去, 留得汤昭愣在原地,面面相觑,不知发生了什么。 临近午时,天际泛起一抹淡淡金黄, 阳光毫不吝啬地挥洒而下, 天空碧蓝如洗,让人心旷神怡。 但大井川战场,却不似天空那般淡然悠远,反而充斥着紧张肃杀! 明军与麓川军相隔很远,相互对峙。 如两股即将碰撞的洪流,空气中弥漫着肃杀。 明军营地,三百铁骑列阵以待, 马蹄轻踏,尘土飞扬。 大明西平侯沐英身披银色战甲,手持长枪,目光如炬, 扫视着对面麓川军的庞大阵势。 在他一旁,宁正与汤昭换上了崭新的甲胄,显得威武不凡。 麓川军中,国主思伦发端坐于一头最为雄壮的战象之上, 身披金甲,目光冷冽而坚定。 他身旁,数百头战象如同移动的堡垒, 庞大的身躯在阳光下投下巨大阴影,令人心生敬畏。 “传令下去,让明军见识见识我麓川战象的威力!” 思伦发的声音低沉有力,随着他的一声令下, 麓川军数千步兵与三十余头战象同时发动, 如同潮水般涌向两军对峙的空地! 战象的轰鸣声与军卒的呐喊声交织,气势非凡。 尤其是那一头头庞大战象, 他们步伐沉重,如同山岳般碾压而来,大地似乎都在微微颤抖。 人在此等庞大身影之下,显得异常渺小。 此战主将张因并未退缩,他手持长枪,高声喝道: “兄弟们,稳住阵脚,麓川已是垂死挣扎,不用怕。” 一道道军令下达, 明军铁骑迅速调整阵型,四散而开! 张因手中长枪一挥,死死盯着前方战象与麓川步卒, 眼神冷冽,发出一声大喊: “杀!” 三百骑兵冲杀而出,马蹄声震天,掀起思思轻烟。 面对直冲而来的战象,张因并不打算硬碰硬, 而是准备利用骑兵的灵活机动,不断游走,找寻攻击时机! 数百丈的距离转瞬即逝, 双方很快就纠缠在一起! 张因眸光冷冽,不停下发着军令, 不断在战象周围游走,寻找着攻击的时机。 同时,他们手中的弓弩一直在发射箭矢,削弱战象的战斗力。 然而,战象并非轻易对付的敌人, 它们身披重甲,长鼻如同锋利的剑刃,不断挥舞着。 每当有军卒试图靠近时, 战象便会用庞大的身躯将其撞飞, 或是被其上军卒以长矛将其刺穿。 张因对此无动于衷,一直在围绕着敌军游走,阵型不断被拉扯, 两刻钟后,原本紧密的麓川军阵也变得稀松了许多。 张因目光一凝!机会来了! 周围步卒与战象行进的步伐有些脱轨, 而少了这些步卒保护,战象不那么灵活的身躯就变成了靶子! 张因发出一声大喊: “正南突刺!” 原本散落的骑兵在刹那间聚合, 朝着麓川兵的口子冲杀而去! 张因处在其中,手中大弓拉开, 瞄准敌军战将所骑乘的战象,毫不犹豫地松开手指! 箭矢锐利射出,穿过人群,狠狠地扎进了战象的眼睛! 战象发出痛苦的嘶鸣,庞大的身躯瞬间失控,轰然倒地。 麓川将领被巨大的冲击力甩出,重重摔在地上,尘土飞扬, 他挣扎着想要起身,却已力不从心。 明军的箭雨如影随形,将他彻底淹没。 “大人!” 副将发出一声大吼, 将领身死,军卒们心中的恐惧如潮水般蔓延开来。 这一变故,如同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 掀起阵阵波澜,阵型变得愈发溃散。 张因见状毫不犹豫: “冲杀!” 下一刻,张因手持长枪,如同猛虎下山般冲入敌阵。 麓川军的防线在明军猛烈攻势下迅速瓦解, 军卒们丢盔弃甲,四散奔逃。 战场上,明军的旗帜高高飘扬,胜利的欢呼声此起彼伏。 沐英立于阵前,望着溃败的麓川军,心中涌起一股豪情: “此战,我大明必胜!” 远处,思伦法怔怔地看着第一次厮杀落败, 他能明显感受到士气再一次低迷, 他的眼中闪过怒意,看向一旁的哈尼阿雅,冷声吩咐: “调集军卒,趁着明军大部未到,与明军决战!” 哈尼阿雅站在一旁,脸色平静: “是。” (本章完) 第366章 战之方略,皆委于汝 第366章 战之方略,皆委于汝 正当麓川与明军开始紧锣密鼓地备战,准备最后的厮杀之际, 定边城的攻城已经渐渐平息, 夕阳西下,橙红色的光芒洒下天空, 撒在了那一座座熊熊燃烧的攻城塔、云梯、冲车之上, 使得其原本燃烧的火焰更为炽热,散发的滚滚黑烟也蒙上了一层金色光芒。 喊杀声未停止,但相比于攻城最烈之时已经有了将近九成的削弱, 麓川士气低迷到了极点,定边城守军已经开始欢呼。 他们将染血的长刀举过头顶,脸上带着畅快, 先前沉落深渊的心也重新升了上来,沐浴阳光。 一众将领以及大人脸上也露出笑容, 他们靠坐在城楼的墙壁上,歪着脑袋, 看向远方那被夕阳染红的天际,眼神空洞,不知在想些什么。 当最后一名登上东城墙的军卒被彻底斩杀后, 邓志忠像是被抽离了浑身力气,直直地向后倒去,在一阵惊呼声中被抬下城楼。 行进间,军卒们脸色愈发古怪, 察觉到周遭百姓以及民夫的注视,恨不得钻进地缝里。 只因邓志忠的呼噜声震天,一直向外绵延。 不知何时,百姓们笑了起来,军卒们也笑了起来, 前几日的厮杀与惨烈似乎在这一刻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勃勃生机。 南城墙,这里还有着最后一队先登军在城楼上厮杀, 沐晟依旧如以往那般,手持斩马刀,在敌军中不停挥舞, 但凡敌军触碰,非死即残,无人是其一合之敌。 听着欢呼声蔓延,沐晟也发出了一声大笑,看着最后的敌军,发出了一声嘶鸣: “尔等逆贼,已然失势,来与本将一决雌雄!” 斩马刀不停挥舞,斩破空气,呼呼作响。 麓川军虽然还在战斗,但已经失去了死战之心, 对于沐晟的斩马刀,他们会主动凑上来送死,有些心灰意冷。 除却第一日攻城只进行了白日,其余四日都是日夜不停的攻城, 付出了茫茫多的性命为代价,还是没有攻下。 此等战事,早就让他们疲惫万分。 更让他们心灰意冷的是 他们回头看去,云梯被遗弃,攻城塔被遗弃, 数之不尽的同僚缓缓后撤,退到了绕城修建的防御工事后。 此举,无异于放弃了他们这些最后厮杀的先登军。 城墙上的尸体在慢慢增多, 血流成河,蔓延在整个城楼上,散发着浓郁的血腥味。 不少麓川军在被斩杀时, 脸上没有了攻杀时的狰狞与恐怖,反而出现了释然, 他们倒在血泊中,对于此等结果,欣然接受。 无外乎是一条命罢了。 “算了.” 不知过了多久,橙红色太阳落山, 天空彻底披挂上了一层漆黑幕布,银白色的月光洒下。 南城墙的战事终于落下帷幕。 一阵欢呼声之后,整个南城墙变得安静,沉默。 军卒们歪七扭八地倒在各处,坐在血泊中, 即便屁股上的裤子已经被血水浸湿也无妨。 他们只想坐在那里,静静地享受一份安宁。 有些事,只有经历过才知道珍贵。 在持续五日的攻城后,此刻最为珍贵的,是安宁。 沐晟没有歇息,而是努力睁大眼睛,使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疲惫。 他此刻站在城墙最外围,看着远处的麓川营寨, 那里灯火通明,防御工事高大且坚固,还有一道道壕沟在定边城边缘, 此刻他站在高处,能依稀看到那些壕沟中的昏黄灯火以及人影错落。 麓川转攻为守,他知道发生了什么, 定然是大军来了,麓川不得不退。 现在,沐晟对于守下定边城并不满足。 在既定的方略中,定边城不会被攻破,而事实也正是如此。 随之而来的问题却让他陷入疑惑,眉头紧皱,思虑良久都无法解决。 如何冲破麓川外围的防御, 从而与明军达成里应外合、前后夹击的效果。 攻守易型,也带来了双方战略的改变。 现在进攻一方变成了定边城,尤其还是在南方驻扎了大部麓川军的情况下, 沐晟暂时还想不出破局之法。 甚至,他有些怀疑, 眼前麓川退却或许就是为了将定边城内的守军引出,从而围杀之。 深吸了一口气,沐晟看着前方灯火通明、绵延到世界尽头的营寨, 心中突兀地生出了一个天马行空的想法。 若是姐夫所率领的前军斥候部能及时摆脱麓川大军,赶来这里就好了, 一内一外相互牵扯,相互配合, 只需要半日,定边就能冲破封锁。 只可惜,在数倍于己的围剿下, 前军斥候部不可能及时赶来。 如今能拖住一些麓川军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又如何能要求更多。 沐晟叹了口气,扎起早就被血水染红的长发, 快步走下城楼,去往城主府,商讨如何攻破麓川外围防守的法子。 定边城南侧,天色已经彻底漆黑, 绵延不绝的军帐屹立在黑暗中,微风轻轻吹拂, 一连串火把的光芒有一些飘忽,驱散了更多的黑暗。 在整个麓川营寨最东侧, 有一条漆黑无比,没有任何火把的道路, 这里伸手不见五指,但却能依稀看到人影轻轻晃动。 秦元芳带领的十人探查小队,终于在天黑之后, 找到了预留下的通道,回到营寨,也见到了接应的军卒。 “快带我去见大人!” 秦元芳声音急促,在黑暗中响起, 接应军卒不敢怠慢,连忙点燃了一根火折子: “跟我来。” 一行人靠着火折子散发出的点点火光, 就这么在军帐中左拐右拐,走的都是没有火把笼罩的漆黑道路。 秦元芳听力卓绝,能感受到周围的黑暗中有同僚隐藏, 他抿了抿嘴,低着头快步走着。 不到一刻钟,他便来到了一座相貌普通,没有任何特别的军帐。 “进去吧。”接应之人轻声道了一声, 见秦元芳进去,他快步离去。 等他离开后,一旁军帐中突兀地走出一道身影, 走到一个木墩上坐下,似是在忙里偷闲,享受夜晚冷风, 可视线一直在若有若无地瞥向四周,神情警惕。 军帐内,陆云逸坐在硕大的沙盘前,眉头紧皱, 沙盘从原本的红蓝,变成了四方, 多了代表定边城的黑色,以及代表前军斥候部的黄色。 此刻一根根旗帜错落有序地分布在绵延数十里的战场上, 随着陆云逸的随意拨弄,局势慢慢变得清晰起来。 一旁文书便快速记录下此等布置。 这时,淡淡的脚步声响了起来, 冯云方的身形出现在内帐入口,恭敬说道: “大人,秦大人回来了。” 陆云逸这才抬起脑袋,眼中闪过锐利: “快进来!” 冯云方让开道路,秦元芳快步走了进来, 他此刻已经不是被树枝缠绕的模样,而是换上了通体漆黑的夜行衣。 秦元芳没有卖关子,从怀中掏出了一份文书, 恭敬地递了过来,同时快速说道: “大人,您猜得没错,是沐侯爷所带领的骑兵来了, 属下还见到了沐侯爷,这是他给您的信件。” 陆云逸眼中闪过诧异:“见到了?” 秦元芳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脸色有些古怪: “大人,是都指挥使宁大人发现了属下, 他手中有您上一次说的那个万里镜。 当时大军抵达,麓川营寨的阵型产生了变化, 属下打算从山林摸上去看看,这才被发现。”此话一出,陆云逸更为诧异,神情惊疑不定。 望远镜如何通过调焦来完成远近观察的原理他也不知道, 只是一股脑地跟军中工匠说了形状以及使用方法,让他们去钻研, 没想到这么快就做出来了? 陆云逸对于军中工匠的本领愈发佩服。 望远镜的成功研制毫无疑问会给战场主将带来更开阔的视野,也增加了定边战事的胜算。 但真正的胜负,还是要到战场上,军卒进行真刀真枪的拼杀。 他们这等将领能做的,就是准备好一切! 深吸了一口气,他打开手中文书, 准备看一看岳丈给他安排的作战计划。 但下一刻,陆云逸便愣住了,眼前的文书只有一句话。 [思伦贼已决意与吾部明日会战,继而战事若何,战之方略,皆委于汝。] 其中意思十分简单,思伦法已经决定明日决战, 接下来的战事怎么打,如何打,都由你自己决定。 陆云逸看着文书,轻轻笑了起来,从中感受到了一股莫大的信任。 越是庞大的战事,越是忌惮军中将领各自为战,心中有小心思, 稍有不慎就会与主将的战略意图背道而驰,从而致使战局崩坏。 而现在这封书信,毫无疑问是大军指挥部对自己的信任, 认为自己一定能找到最合适的出兵机会以及关键节点。 陆云逸将文书合拢,看着冯云方: “将军中一干将领都叫过来。” “是。” 冯云方快步离开,不到两刻钟, 操持具体军务的诸多将领都行色匆匆赶到此地, 行进间悄无声息,走的是预留的通道,以防止麓川人的耳目。 随着人员到齐,陆云逸看向秦元芳,吩咐道: “将你今日所闻所见都说出来,事无巨细, 尤其是麓川方面的营寨布置以及士气战意。” 秦元芳重重点了点头,目光锐利,开始娓娓道来。 麓川营寨的布置得益于万里镜的成功研发,已经被悉数探查, 只不过因为保密等一系列原因, 并没有落实到纸上,而是记在了他的脑子里。 此刻他站在识字板前,一边说,一边由绘制地图的文书快速绘制, 不多时,一个粗浅但易懂的营寨平面图便出现了。 秦元芳又将麓川军的精神面貌以及士气战意描绘了出来, 作战力评测的文书在识字板一侧写上了一个大大的乙下。 这代表士气低迷,战意消沉。 做完这一切,秦元芳又说了明军中的一些精神面貌,以及诸多布置。 文书又在一侧写上了一个甲中。 这代表士气正盛,全军可战。 做完这一切,秦元芳又补充了一些细节,而后看向陆云逸: “大人,就这般了。” 陆云逸神情平静,轻轻点了点头: “辛苦了,早些回去歇息,明早还有军务。” “是。” 等到秦元芳离开,略显昏暗的军帐内气氛一点点凝重, 陆云逸看向在场诸多眉头紧皱的将领,笑着说道: “明日就要掀起大战,诸位,如何?” 一众将领气氛凝重,死死盯着前方的识字板, 看着麓川的营寨布置,努力完善着脑海中的作战计划。 此等大的战事,他们也有一些束手束脚。 见他们如此模样,陆云逸笑了笑: “既然如此,本将就先说说自己的看法。” 一行人将眸子都投了过来,陆云逸手拿木棍, 指向了麓川营寨后方,也就是定边城东侧的一片营寨。 “作为两处战场的连接之地,麓川在这里一定会下苦功夫,诸多防御工事会毫不吝啬。 而同样,这里的胜败也关乎着整个战局的胜败, 一旦缺口打开,麓川营寨就会陷入前后合围,从而自顾不暇。 所以,我们的作战计划要有所更改。” 一众将领眉头微皱,将眸子投向了陆云逸。 陆云逸沉声开口: “从帮助定边脱困,改为帮助定边攻破此处节点。” 此话一出,沉闷的气氛瞬间被打破, 军帐内似乎投下了一块巨石,掀起波澜。 在场中都是善战之辈,自然能体会此话的意思。 定边城外的麓川防护由定边守军自己想办法, 前军斥候部依旧稳坐钓鱼台,不出兵不干预。 等到定边守军攻破四方城池的围困之后, 再行出兵,与定边守军一同攻破此等关键节点。 刘黑鹰眉头紧皱,沉声开口: “此法极好,但定边城会损失惨重。” 在场众人都感受到了一股腥风血雨, 今日城池才刚刚歇息,明日就要决战,根本没有休养生息的机会。 说不得会重蹈前几日麓川旧事,人命如草芥。 李景隆此刻也想明白了,一颗心揪了起来, 刚刚守城五日,现在又要独自承担攻破第一道防线之事, 他有些不敢想象,损伤会有多大。 想了许久,他还是试探着开口: “此举.徒增损伤啊,还是我们与其配合,里应外合得好。” 不等陆云逸开口,武福六就站了起来,朝着李景隆拱了躬身: “曹国公,还请恕罪,此举不妥。” “陆大人所说,在我等准备的方略中已有提及, 由定边守军自行攻破第一道防线,必然会损失惨重,但好处有三: 一:可以麻痹麓川军,让其认为明军无力再攻破第二道防线。 二:若是沐侯爷所处的正面战场交战激烈,麓川可能会根据战况而调动军卒, 若是定边守军表现出疲软之态,说不得会抽调第二道防线的精锐,让其防务空虚。 三:我部虽然有人五万,但起先的方略是等思伦法逃窜之时一拥而上, 凭借人数制造混乱,给定边与沐侯爷大军制造破敌机会。 现在思伦法不走了,我等要承担进攻要务。” 说到这,武福六看向在场的诸多将领: “我想请各位仔细想一想,这些来自暹罗以及安南的杂兵真的有主攻防线之力吗?” 此话一出,军帐内气氛凝重到了极点,所有人心中一沉。 武福六继续开口: “若是我等早早暴露,帮助定边攻破第一道防线, 那第二道防线,也就是真正的胜负节点,麓川会有所准备,严阵以待! 而那些战兵,据我这几日观察, 说一声乌合之众也不为过,到时会有无法攻破关键节点的风险在。 若是我等无法真正冲入麓川营寨,快速结束战事,那变数就太多了。” 武福六说完后,朝着李景隆与陆云逸拱了拱手: “两位大人,战场唯一不变的就是血腥, 若是死一些人能带来胜利,我想我们应当狠下心。” 一股浓郁的肃杀之气开始在军帐中弥漫, 所有人都眯起了眼睛,神情复杂。 都知道最优的解法, 但就这么看着京军送死,还是有些心中难安。 李景隆神情复杂,听完武福六心中所说,他已经有了决断, 他轻轻叹息一声,看向陆云逸: “本公随军许久,东西没学到什么, 但知道一个道理,打仗总是要死人的。 身为京军精锐,死在战场上,就是他们最好的归宿, 至于能剩多少看天意了。” 陆云逸脸色一如既往的平静,看不出丝毫波澜,平静的可怕。 接下来,一众将领又七嘴八舌的开始讨论后续战事以及进兵方略。 最后,陆云逸站在识字板前,目光灼灼,沉声吩咐: “执行二号预案,今夜找机会给城内守军送信, 让其全力以赴,攻破第一道防线,制造无力继续出击之假象。” “是!” (本章完) 第367章 友军是敌军 第367章 友军是敌军 临近深夜,定边城内依旧是灯火通明, 各个街道乃至各个房舍的灯火都已点亮, 照亮了人来人往的街巷以及忙碌的百姓民夫。 战事的结束带来的是数之不尽的后续处置。 此刻,四方城墙的侧门已经尽数打开, 民夫蜂拥而出,在黑暗下清理着堆积的尸体。 他们用麻布蒙住脸庞,希望以此来抵挡难闻的恶臭味, 但奈何,空气中弥漫的味道似乎无孔不入,让诸多民夫频频作呕。 他们想要离开这里,但又不得不留在这里, 这里是大理定边,是他们的家。 若是有了疫病,所有人都要遭殃。 除却他们,还有一些军卒在努力的填平道路,修补因为火炮而炸出来的坑洞。 城外忙碌万分,定边城府衙同样如此。 此刻,京城三卫的将领以及洪福卫沐晟在此聚集。 定边城内的诸多大人也源源不断前来, 这几日一直安静冷清的府衙逐渐热闹。 初期战事结束,但麓川大军在侧, 他们不能有丝毫停歇,必须马不停蹄地对后续战事做准备。 此时,府衙正堂内弥漫着刺鼻的血腥味以及浓郁的草药味, 坐在上首的几位将领无一不包扎着伤口,精神萎靡,在那里昏昏欲睡。 其中最严重的当数邓志忠,他直面东侧麓川大营, 那里的军卒因为有思伦法注视,最为卖力。 此刻,他赤裸的上半身已经被密密麻麻的白色麻布紧紧裹住,能看到渗出来的鲜血, 军卒就等在一旁,还有一大盆热水,随时准备更换麻布。 江淮卫赵安峰与和阳卫林士安也好不到哪去, 虽然身着常服,但不论是说话还是挪动,都小心翼翼,身躯上也布满了伤口。 唯一好一些的,可能就是沐晟了, 他此刻衣襟敞开,任由微风吹动着已经干涸的伤口。 时间流逝,渐渐地不再有大人前来, 邓志忠有些疲惫地睁开眼睛,扫视一圈,轻声问道: “谷大人怎么没来?” 屋内气氛沉闷了一些,过了一会,下首有人沉声开口: “谷大人在麓川最后一波攻势中战死了。” 邓志忠一愣,脸上露出几分萧瑟,嘴巴微张又很快闭上,轻轻点了点头: “知道了。” 谷景程是定边城的城守,一直在城中负责粮草调配以及民夫轮换。 他如何会死,邓志忠不清楚,但死了就是死了。 战场上,所有人都会死。 邓志忠看向下首,轻声问道: “接班的是谁?” 一名三十余岁的将领站了起来,拱了拱手: “邓大人,在下柯芳,是谷大人的副将,如今接替谷大人的军务。” 邓志忠充满血丝的眼睛望了过去,在他身上打量一二,有些疲惫地点了点头: “坐下吧,后续的战事还请柯大人上心。” “是!” 柯芳坐了下来,脸色严肃。 一时间,正堂内陷入安静。 缓了许久,邓志忠面露纠结,似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才沉声开口: “各部汇报损伤。” 江淮卫林士安脸色一黯,沉声开口: “我部参战五千五百人,死一千一,伤者三千二,重伤者四百,尚有一战之力者三千。” 和阳卫林士安沉声开口: “我部参战四千九百人,死一千五,伤者两千九,重伤者三百,可战之兵有两千。” 此话一出,正堂内陡然间变得肃杀,落针可闻。 府衙的一些大人身体已经开始颤抖, 他们知道死的人多,但没有想到居然死了这么多人。 他们不禁产生了一些后怕, 若是在这里守城的不是京军精锐,可能定边城早就被破了。 他们将目光投向了年轻无比的沐晟以及邓志忠, 这二人一个守人数最多的南城墙, 一个守攻势最猛的东城墙,损失还不知多少。 沐晟神情紧绷,长叹一口气: “我部参战六千一,死两千二,全军负伤,重伤者六百,可战之兵尚有三千。” 众人只觉得心被揪了一下, 林士安与赵安峰将眸子投了过来, 眼中没有了对待年轻小辈的轻蔑,转而是慎重! 对待同袍的郑重。 最后,坐在上首的邓志忠惨笑一声: “如此看来,是我龙虎卫最为凄惨了。 我部参战之人四千五,另有两千定边守军共同防务, 我部死两千,全军负伤,重伤者五百,可战之兵不足一千。 另外,定边守军死伤过半,可战之兵不足五百。” 冷风呼啸而过,给正堂内徒增了一抹阴森。 一些精通算学的大人已经开始在心中测算, 仅仅是殒命者就已经接近八千,后续这个数字还会继续增加, 那些重伤者,能存活两成就已经是万幸。 如此,岂不是说, 短短五日攻伐,大明损失精兵万余。 不少人的呼吸开始急促起来,有些无法接受此等损失。 万余精兵,不论放在哪里都是足以镇守一方的中坚力量。 现在,在这一个小小的定边城, 五日的时间就灰飞烟灭 尤其是京中的三卫指挥使, 他们心痛得无法呼吸,只有他们知道, 为了培养出这些精兵,朝廷以及他们费了多少心血。 而坐在一旁的沐晟也陷入沉默,没有了以往的张狂,反而变得愈发稳重。 他第一次如此直观地感受到,战事残酷。 这时,坐在上首的邓志忠环视一圈, 发出了一声惨笑,声音中带着沙哑以及寂寥, “呵呵,诸位不必如此,精锐就是拿来死的。” “死伤过万,挡住麓川举国攻伐五日,足够了” 邓志忠声音绵长,如微风一般在正堂内回荡,响在所有人心中。 让他们更为苦涩。 道理谁都懂,但真正落在自己麾下之时,还是于心不忍。 更何况.接下来还有更惨烈的战事。 和阳卫林士安缓缓抬起脑袋,自嘲一笑,声音空洞: “呵呵,老邓啊,咱们这些家底,可能要都交代在这喽。” 江淮卫赵安峰没有说话,用手臂撑住脑袋,将脑袋埋得更低了。 邓志忠干笑一声: “京军所属不怕死,明日战事,诸位有什么章程?” 场面再次沉寂,府衙的几位大人如赵安峰一般,将脑袋埋下, 匆匆忙忙地清理城外尸首,填平道路,就是为了明日战事。 但现在,损失如此惨重之下, 还要主动进兵,这让他们于心不忍,不知该说什么是好。 其中一位身穿蓝色官服的中年官员,声音有些颤抖: “邓大人,在城内拒守如何?”邓志忠听后嗤笑一声, 若是以往他定然会勃然大怒,但今日他却生不起来气, 他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这位大人,仗不是这么打的,守也守不出胜利。” “沐侯爷率领大军赶到,我等又处在麓川后方, 若是在城内苟且偷生,让战机白白流失,你我都是千古罪人啊。” 那名官员神情黯淡,坐在他不远处的柯芳沉声开口: “邓大人,我们还不知麓川会何时与沐侯爷交战, 如此仓促定下方略,是否为时尚早?” 邓志忠又发出了一声轻笑,脸色苍白到了极点,他缓缓摇头: “麓川人只要不傻,会尽快发动进攻, 最早今夜,最晚也不过明日,留给我们的时间本就不多。” 此话一出,在场几位大人面露惊容,满脸震惊。 邓志忠没有给他们解释为何麓川会匆忙进攻, 而是看向沐晟以及其余两位指挥使: “既然我们的兵已经损伤过半,不如明日合兵一处, 集中力量攻破东侧防线,扰乱麓川后方。” 沐晟脸色凝重,心有忧虑: “邓大人,东侧防线太过严密, 城外百丈有麓川兵堵截,在其后还有茫茫多的防御工事,一直绵延到麓川营寨的入口。” 沐晟有些犹豫,不知该如何表述,最后他缓缓说道: “这段路,可不好走啊。” 话音落下,正堂内有了短暂的沉寂,坐在他对面的林士安忽然笑了起来: “陷阵殿后,本就是精锐应该做的事, 打了这么多年仗,哪有好走的路啊。” 说着,林士安忽然挺直腰板,锋芒毕露, 声音不似刚刚那般虚弱,反而铿锵有力: “此战若是不能赢,那死去的弟兄才真是白死了, 就算前方是刀山火海,我等也要闯一闯。” 一旁的赵安峰一掌拍在桌案上, 手臂上的伤口顷刻崩裂,渗出血迹,他却毫不在乎: “思伦法现在就是临死前的蚂蚱,可不能让他们跑了, 麓川后方,无论如何也要堵住。” 坐在上首的邓志忠轻轻挪动身子, 他只有一只手能动,挪了许久身体才正了过来, 他含笑着点头: “说得没错,就算是都死完,也要把麓川堵死在这。” 话音未落,急促的脚步声从正堂外传来, 龙虎卫副将关文吉急匆匆走了进来。 见到他前来,所有人神情都不由得紧张起来, 关文吉此刻应该在城外清扫战场, 怎么会突然来此?莫非是麓川又打过来了? 关文吉行色匆匆,顾不得行礼,迅速走到邓志忠身旁,低下身轻声呢喃, 同时将手中的一封染血的信件递了过来。 所有人的视线都投了过来, 不可思议的一幕发生了, 邓志忠原本萎靡不振的状态刹那间消失,眼中暴露出精光,脸上有着不可思议以及震惊! 到底发生了什么? 正当所有人疑惑之际,邓志忠一点点恢复了正常,沉声开口, 这一次,他的声音多了几分中气,不像刚刚那般虚弱。 “诸位大人,今日先散了。” 安静的正堂陡然间喧闹起来,他继续开口: “林大人、赵大人、沐将军还请留步,本将有重要军务相商。” 三人眼中也闪过一丝疑惑, 不知为何,他们心中有些惴惴不安。 即便心中疑惑,在场诸位大人还是慢慢离去,很快正堂内就只剩下了五人。 “发生了何事?”沐晟第一个发问。 邓志忠罕见地露出畅快,捂着身上伤口一点点大笑起来,畅快无比。 这时,关文吉沉声开口: “诸位大人,刚刚我等在外清理尸体之时接到了陆将军的传信, 他们此刻就在南侧麓川军寨之中, 或者说那麓川军寨就是他们!” 一石激起千层浪,三人紧张的表情刹那间消失不见, 转而变成了茫然,嘴巴微张,呆愣在原地。 唰唰—— 林士安与赵安峰将眸子投向沐晟, 他们记得,沐晟曾经说过,麓川南方营寨灯火绵延不绝,战兵不知多少。 沐晟此刻也是满脸茫然, 这个消息对于他来说,有些太过震惊了。 他这几日守城,最担心的就是麓川南方营寨加入战场,从而一举攻破南城墙。 他是百般提防,就算是死再多人,也会留下预备,防止后续敌军。 现在,猛然告诉他,那是自己人。 一种莫大的荒唐感笼罩了沐晟, 他曾想过姐夫到底在哪里,面临的战事有多么艰难, 能不能抽出那么半个时辰来帮他将地方战阵扰乱。 现在,一直心心念念的友军,居然就是敌军? “好了,现在不是发呆的时候, 南侧的麓川营寨的确是陆将军所部,还有一些暹罗兵以及杂兵。” 邓志忠迅速回过神来,脸色凝重, 将手中书信递给关文吉,示意他相互传阅。 信件就这么快速在三人之中流转, 他们的脸色也越来越怪,最后一点点变得如同邓志忠一般凝重。 若是先前战事有几分回旋余地, 那现在.不拼命也不行了。 甚至要大拼特拼,要死伤惨重,要让麓川觉得他们不行了。 林士安最晚拿到信件,他看完之后拳头猛地攥了起来,发出一声大骂! “王八蛋,拿我们当垫脚石!” 他与陆云逸有过冲突,此刻心里最不是滋味。 一旁的赵安峰连忙安抚: “林兄,莫要说此话,换作是谁在哪里,我等都要托他一把。” 林士安没有再说话,垂头丧气地坐在那里。 他绞尽脑汁也想不明白, 凭什么五千兵就能攻破一个十多万人的营寨?还是骑兵! 而且就这么堂而皇之地出现在了麓川军队中,准备给麓川致命一击。 不仅是他,在场众人心绪稍稍安定之后, 就能感受到其中茫茫多的压力以及不可能, 其中错综复杂几乎要将他们压得喘不过气来。 如何做到的?不知。 邓志忠此刻只感觉伤口的疼痛似乎涌了上来, 上半身的肌肤在一点点跳动,让他愈发精神。 他笑了起来,充满畅快: “好了,心中最后一块大石落地,明日我等也不需要匆匆合兵突进, 按照正常布置,先行拔除北、西、南三方防务, 后再行合兵,共同进攻东侧! 到时候.也不用故作疲软,正常表现即可。” 邓志忠的话说得虽然轻松, 但在场五人心绪都已经沉重到了极点,到了最后进攻的时候, 还能剩多少犹未可知,不用装作疲软,本就疲软万分。 不知过了多久,正堂的烛火熄灭,变得一片漆黑。 四方漆黑的城墙上,多了一些火光移动, 慢慢地,一点点增多。 (本章完) 第368章 第三百战鼓催天,烽火西南 第368章 第三百战鼓催天,烽火西南 晨曦未破,天际犹是一片深邃的蓝紫色, 麓川与明军两大阵营,在大井川东西两侧相互守望, 在黑夜的寂静中,各自酝酿。 麓川营寨,如一座庞大的黑色堡垒, 依山傍水,气势恢宏,寨门大开,兵马列阵,盔甲闪烁,在微弱星光下泛着冷冽光芒。 营寨各处,战旗猎猎,在风中发出阵阵呼啸。 篝火点点,映照着军卒们坚毅脸庞, 他们或忙碌地磨刀霍霍,或紧张地检查着弓箭与长矛,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压抑。 火头军们忙碌地穿梭其间, 巨大的铁锅架在熊熊燃烧的柴火上,热气腾腾, 粥香与肉香交织,给这刚刚经历过大战的营寨增添了几分烟火。 定边城池的久攻不下,让所有军卒士气低迷, 尤其是精锐的先登军几乎全数陨灭在攻城之中。 这让一些军卒以及将领开始担心起不久后的战事。 他们散落在营寨的各个角落,看着碗里饭食,心绪沉重。 他们每个人都清楚, 这一餐,或许就是他们生命中最后的一餐。 战事一开,整个大井川就将成为一个血肉磨坊,无情地倾轧进入其中的任何人。 麓川营寨东北角,沉重的大象被麓川军卒唤醒, 成桶成桶的饭食被倒在食槽中, 军卒们驱使着大象进食, 今日的饭食尤为丰盛,食槽内不仅有谷物、瓜果,还有一些精心准备的蔬菜。 如象草、棕叶芦, 大象长长的鼻子卷起各种各样的食物塞入嘴中, 吃得十分开心,眼睛都眯了起来。 这让一旁饲养大象的军卒没来由地生出一阵心疼, 一名身体干瘦的军卒不停地抚摸大象,还在其耳边呢喃: “慢点吃,要是赢了,每天都能吃到如此丰盛的食物。” 大象如蒲扇般的耳朵轻轻扇动,硕大的脑袋轻轻摇晃, 像是听懂了,在表达喜悦。 军卒脸上也露出笑脸,继续说着: “阿大,你有些笨,还怕疼, 你不要冲在最前面,躲在同伴中间, 明人有专门对付你的弓箭,被射上一箭你就会疼的动不了, 到时候若是有人驱赶你,你也别傻乎乎地上前, 他们都拿你当牲口,冲在最前也没有什么奖赏, 要是落个什么毛病,这可怎么办啊。” 一边说,那干瘦军卒眼中早已布满泪,泣不成声, 那一头高大的大象似乎感受到了他的悲伤, 巨大的鼻子递过来一块象草,在他身上拱了拱。 那军卒破涕为笑,轻轻摸了摸大象低下的脑袋, “吃吧吃吧,吃饱了有力气,我又不用上战场。” 他又继续喃喃说着: “阿大啊,小五小七他们已经死了,你可要小心一点, 实在不行,你就往山林里跑,老实地躲在里面, 等战事结束后你再出来,他们不会拿你怎么样的。” 这时,一道爆呵在不远处响起: “都嘀咕什么呢!” 一些停留在大象附近的军卒连忙将脑袋抬起, 身体一个激灵,有些畏惧地看向营寨入口, 那里站着一个彪形大汉, 是负责象兵战事的统帅,名为札木合。 他手拿一根长长的象钩,木棍笔直, 最前方是精铁打造的锐利弯钩,只需要轻轻朝着大象身上那么一剁, 锐利的弯钩就能刺入大象的皮肤,勾住其血肉,通常为驯象之用。 扎木合右手拿象钩,使其轻轻拍打在左手, 啪啪啪的轻响加之他淡淡的脚步声, 让在场的诸多养象军卒面露畏惧, 一些原本正在大快朵颐的大象也不安地迈动脚步, 向后躲闪,有的已经害怕的闭上了眼睛。 扎木合对于他们的表现很是满意,嘴角露出几分冷笑,声音冷冽: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想的什么心思, 大象活着你们就有价值,能够继续在军营里存活下去。 可今日我要告诉你们,四条腿的大象不好找,但两条腿的人遍地都是! 收起你们那些小心思, 今日战事,若是这些畜生不卖力,你们所有人都要死。” 扎木合沿着长长的廊道,慢慢走着, 忽然,他眼神一凝,看向了一只正在看他的大象。 他调转步子,走了过去,那名高瘦军卒连忙跪地,发出哀嚎: “大人,大人,阿大他还是个孩子,不懂事,您不要与他计较。” 扎木合来到那高瘦军卒身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嘴角生出一丝不屑,一脚就踹到那军卒胸口,让他倒飞出去,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整日和牲口嘀嘀咕咕,出息!” 说着,扎木合就将手中象钩用力甩出,狠狠地钉在了眼前的阿大腿上, 象钩锐利的转角狠狠地钉入血肉,牢牢将其钩住, 扎木合脸上露出残忍,用力一拉! 哞—— 象鸣不止,长长的象鼻卷起,扬上天空! 硕大的身体连忙向前走了两步,以此来减缓象钩带来的痛楚。 扎木合见状发出一声冷笑,再次后退两步, 手掌用力拖拽,象钩的结合处已经渗出殷红的鲜血。 阿大吃痛,想要再次上前, 但巨大的围栏已经挡住了它的身体,让它无法寸进, 勾出的血肉以及皮肤拉拽成长条状, 自带的褶皱已经趋于平缓,消失不见。 巨大的痛苦使得阿大不停地迈动步子,咚咚咚,沉重的脚步声不绝于耳。 却无法缓解此等痛苦。 这时,那名高瘦军卒又冲了过来, 一把抱住了扎木合的大腿,声泪俱下,用力求饶! “大人,大人,阿大会用心做事的,您放了它放了它.” 象鸣不止,扎木合有些不耐烦的扣了扣耳朵,这才将象钩抽了出来,骂道: “死畜生,这么大动静。” 象钩抽出后,阿大连连后退,挤到了角落, 脑袋垂下,不敢抬起。 高瘦军卒连连叩首,嘴里喊着多谢大人,多谢大人之类的话。 扎木合对他的表现十分满意,冷笑一声,环顾四周, 视线所到之处,不论是大象还是军卒, 都将脑袋死死低下,不敢去看。 “哼,这就对了,做畜生就要有做畜生的觉悟, 大军给你们粮食,买的是你们的命, 上了战场都给我使全力,这场仗若是因为你们败了,就等死吧!” 扎木合冷哼一声,转过身扬长而去,一边走还一边甩着象钩上的血渍。 象兵营寨中久久无声,只有轻轻的呜咽回荡。 相比于麓川营寨的庞大,明军营寨显得小而紧凑, 三万骑兵,虽人数不及麓川,但纪律严明,士气高昂。 营寨布局精巧,呈一字长蛇状, 在旁边有早早为后续大军留下来的空隙。 营中同样灯火通明,炊烟袅袅升起,米香与肉香弥漫了整个营寨。 战马不时发出低沉的嘶鸣, 军卒们身着轻便铁甲,手持长枪利刃,有条不紊地进行最后的战前准备。 不论是脸颊还是动作,都充满紧绷,显得沉静肃杀。 天边渐渐泛起鱼肚白, 第一缕阳光穿透云层,洒在大井川宽阔的土地上。 双方将领,各自站在高台上,凝视着对手方向。 鼓声隐隐,号角初鸣, 双方军寨陡然间变得肃杀,充斥着战前的焦躁。 随着炊烟熄灭,军卒出营, 风云似乎都因即将到来的战事而凝固。 沐英身穿黑甲,高踞于战马之上, 三万精悍骑兵如钢铁洪流般在他身后铺展。 晨曦的微光洒在战士们的盔甲上,折射出冰冷耀眼的光芒, 每一片甲胄在晨曦中沾染上了晨露,预示着即将到来的杀戮。战马似乎也感受到了空气中弥漫的紧张气氛, 不安地刨着蹄子,喷吐着粗气, 马鬃在微风中飘动,如同黑色火焰。 沐英身着战甲,头盔上的红缨在风中猛烈作响,宛如燃烧的战魂。 在一旁,‘沐’字大旗屹立在天地间, 呼呼呼的风声吹过,荡起层层波纹。 他深邃的眼眸凝视前方, 目光犹如苍鹰锁定猎物般锐利,其中蕴含着必胜的决心! 他手中的长枪斜指地面,枪尖在阳光下闪烁着寒芒,充满锐利! 明军战阵分为三队,沐英领前队,都指挥使宁正领左队,汤昭领右队! 战马头颅此刻高高扬起,充斥着睥睨天下之势。 骑兵们手中的刀枪早已出鞘,寒光闪烁, 如同夜空中的繁星,密密麻麻,令人胆寒。 他们每个人都像是紧绷的弓弦,蓄满了力量, 只待沐英一声令下,便会如狂风般席卷向前方, 用麓川的鲜血和勇气书写属于他们的辉煌胜利。 大井川西侧,弥漫着浓郁的肃杀之气,仿佛连大地都在颤抖。 沐英处在战阵最前方,感受着身后无数充满炽热的眸子,发出一声大喊: “今深入寇境,与之相持,胜则必生,败则必死, 吾辈受主上深恩,报德成功正在今日, 吾与若等约,有功者必赏,退衄者必斩!” 分布在军阵各处的传令兵纷纷奔走相告, 硕大的喇叭放在脸前,毫不吝啬自己的声音! 一时间,整齐有序的喊声自军阵响起! 士气正盛! 大井川东侧, 麓川战阵同样绵延不绝,宛如一座钢铁与巨兽组成的堡垒。 最为瞩目的,是最前方百余头战象, 此等战争巨兽,每一头都身披厚重铠甲, 铠甲在阳光映照下,闪烁着冰冷而坚硬的金属光泽, 宛如流动的水银,将战象庞大的身躯保护得严严实实。 战象左右两旁,各有一根短槊, 短槊的槊杆粗壮坚实,槊头寒光闪闪,犹如獠牙。 战象宽阔的背上,高高矗立着坚固的战楼。 这些战楼以坚韧的木材打造,四周有着精巧防护。 战楼之上,麓川精锐傲然而立,他们身着轻便灵活的甲胄。 手中紧握强弓,弓弦在微风中微微颤动,似是对接下来的战事迫不及待。 他们的目光紧紧锁定对面的明军,犹如猎豹一般! 战象最前方,麓川国主思伦法高高站在一头最为雄壮的战象之上。 他头戴华丽金冠,金冠在阳光下闪耀着璀璨光芒, 似在彰显他至高无上的地位。 如以往那般,身穿鎏金甲胄,精钢打造的甲片紧密相连, 如同鱼鳞般整齐而富有韵律,每一寸都闪耀着耀眼光芒。 护肩高高耸起,仿若展翅欲飞的雄鹰, 护心镜犹如一轮璀璨的太阳,位于战甲正中央, 流动着淡淡的光晕,炽热而强烈。 此等装束让他在麓川军阵中尤为显眼, 不知多少军卒将眸子投了过来,眼中充满热烈! 那是他们的国主,也是他们的王。 今日,在国主的带领下,会将明军击败、击溃! 大井川战场,空气早已凝固,每一粒沙尘都屏住了呼吸。 突然,苍凉的号角声如远古的悲歌般划破寂静, 像是从岁月深处吹来,带着无尽沧桑与悲戚。 号角声在风中颤抖着、盘旋着, 每一个音符都像是一位饱经风霜的老者在诉说战争的残酷与无情, 它在每一个战士心头萦绕,让他们嘴唇紧抿! 与此同时! 急促的战鼓声如暴雨般轰然响起。 战鼓仿佛是雷神在云端疯狂擂动, 每一下都带着千钧之力,狠狠撞击着大地胸膛。 鼓面在鼓槌的重击下剧烈地跳动,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 如同愤怒的巨兽在咆哮,又像是汹涌澎湃的海浪,无情地拍打着礁石! 急促节奏,如同军卒们那狂跳不止的心脏! 号角声与战鼓声交织在一起,在战场上回荡,震得大地也微微颤抖! 原本平静的战场瞬间被这两种声音点燃, 化为一片肃杀的修罗场,每一个角落都充斥着紧张与狂热。 明军与麓川军如两座对峙的怒峰, 蓄势待发的气势如同决堤洪水,一触即发! 麓川国主思伦法高举象兵,猛地站了起来,手中长刀用力向前挥去: “族人们,杀!” 麓川战象率先发动冲锋, 它们那如小山般的身躯如重型攻城锤般向前碾压。 每一步落下,大地剧烈地震颤起来, 一道道裂痕从战象脚下向四周蔓延,仿佛大地都在痛苦地呻吟。 步兵们则紧紧跟随,他们的步伐坚定有力, 手中的刀剑与盾牌相互碰撞,发出清脆而又充满力量的声响。 与此同时,西平侯沐英手中长枪一甩,眸光如电,声音冷冽! “大明军伍,冲杀!!” 马蹄声如骤雨般密集, 成千上万的骑兵如钢铁洪流般奔腾向前,他们的眼神中燃烧着无畏的火焰。 手中的长枪寒光闪闪,枪尖直指苍穹,像是一片钢铁森林在移动。 大地的颤抖向外蔓延, 大井川,如同一汪平静的湖水, 当双方战阵开始肆意冲杀之时,如同在其中投入了无数石子! 波纹向外蔓延,很快蔓延到了定边城, 处在定边城南侧的麓川营寨中,一伙人站在整个营寨之前, 游大凤与秦元芳猛地抬起头,发出一声低喝: “来了!” 一行人神情紧绷,眯起眼睛细细感悟, 慢慢地.他们也感受到了大地的震动,依稀能听到空气中传来的喊杀声! 陆云逸嘴唇紧抿,看向前方,冷声开口: “传令武福六、阿琚苗,将营寨中的麓川人尽数斩杀,一个不留!” “传令全军,蓄势待发,若无军令,不得有任何妄动!” “是!”传令兵迅速奔走,脸色紧绷! 随着令旗挥舞,原本安静到极点的‘麓川营寨’像是陡然间热闹起来, 突兀的喊杀声出现,随之而来的是刀柄碰撞之声, 最后,是一声声惨叫。 血腥味开始弥漫,但在微风吹拂下,很快便消失殆尽。 定边城,因为有厚重坚实的城墙阻拦, 他们感受到大地颤抖的时间最晚,但反应也最为激烈! 邓志忠已经重新换上了甲胄,一只手还吊脖子上, 在感受到此等震动后,浑身凶厉毫不犹豫地释放, 抽出手中长刀,发出一声大喊: “弟兄们,随我冲!” 下一刻,定边城东侧的大门轰然打开, 剧烈的马蹄声从黝黑深邃的城门洞奔涌而出, 随之而来的是高大威武的黑甲骑兵, 战马军卒都在此刻不吝啬自己的力气,朝着前方那守卫森严的防御工事而去。 所有人都充满了决然,眼中带着必死的信念! 南城门,沐晟依旧手持斩马刀, 一马当先地冲了出去,所属骑兵如同一支利箭, 深深地刺入近在咫尺的麓川战阵之中! 他身后的步卒如同蚂蚁开始向四周扩散, 手中拿着各种破坏防御工事的器械,不要命一般地冲杀向前! 几乎在接敌的刹那间,鲜血喷溅,人仰马翻,惨烈开始。 西侧城门与北侧城门的模样大差不差, 刚一接地就已经展开了殊死搏杀! 以伤换命这等事在昨日被宣扬下去, 京军所属是大明精锐,执行此等方略,非他们默数! 天地,在此刻忽然间变得喧嚣, 安静了不过一夜的定边城刹那间沸腾起来,攻守转换,更胜以往。 远处又有两国大军捉对厮杀,喊杀声压盖苍穹! 此等场景,使得站在高处的陆云逸都有些心潮澎湃, 他目光锐利,死死盯着前方的定边战阵,是赢是输就看眼前。 (本章完) 第369章 战旗猎猎扬,尽在吾人掌握中 第369章 战旗猎猎扬,尽在吾人掌握中 大井川,两军急速冲锋, 掀起的尘沙几乎要将所有人都淹没, 从高处看去,只能看到两道滚滚黄沙从东西两面向着大井川中央汇聚, 黄沙中,一个个小黑点密密麻麻的拥挤其中, 随着视线拉近,能看到一个个英勇无畏的军卒。 此时此刻,战事一开,不论是麓川,又或者是大明, 军卒们心中早就没有了畏惧, 有的只有一道执念! 那就是杀死眼前的敌军,取得战事胜利,安稳地归家,享受阖家团圆。 终于,两道滚滚黄沙开始在大井川战场碰撞! 双方接敌的一刹那,整个世界似乎被按下了暂停键, 万物静止,连风都屏住了呼吸。 压抑在此刻毫不吝啬地释放, 连时间都在这一刻失去了流转力量,慢了下来。 麓川与明国的两名不显眼的军卒面目狰狞, 看着眼前的敌人,挥舞着手中长刀! 锐利的长刀在空中缓慢流动, 所有人的表情都有些停滞,能看到被砍出波纹的空气。 终于,两柄长刀在下一刻轻轻碰撞在一起。 咚—— 金石碰撞之声同时响在所有人耳畔, 它微小却强烈,在交战双方的核心地带骤然响起,随后以一种无形的力量向外扩散。 力量所及之处,空间仿佛被轻轻触碰,泛起了层层细腻的涟漪, 就像是平静湖面上被微风拂过的水波, 荡漾开去,直至消失于无形。 清脆声响在极短的时间内爆发, 犹如万箭齐发,又似繁星坠落,密集而激烈。 安静了一瞬间的战场在下一瞬间沸腾! 刀柄碰撞,战马嘶鸣,瞬间涌现! 绵延且漫长的战线如江面的浪潮,开始触碰,碰撞出火! 战事开启,火四溅, 军械的光芒在碰撞中闪烁,映照出一张张坚毅且狰狞的脸庞, 双方长刀碰撞在一起,身形迅速拉近,紧紧贴着长刀, 他们能看到敌人眼中的坚毅以及凶狠! 原本整齐有序的军帐在这一刻遭受了狂风暴雨, 明军与麓川军都陷入了一片混乱。 随之而来的——是浓郁的血腥以及军械刺入血肉的扑哧声。 麓川象兵一马当先,在精锐步卒的护送下直冲敌阵, 一众大象似乎想起了昨夜的警告, 毫不吝啬的迈动步子,巨大的象鼻左甩右甩,不停击打着明军! 战象之上,一道道锐利箭矢冲天而起, 而后迅速落下,每一次落下都会带走一名明军的性命! 场面混乱无比,骑兵此刻充当了步卒, 在象兵周围不停盘旋, 试图找到外围步卒的破绽,从而将其一举击溃。 长箭不停射出,射在象兵那宽大的甲胄上, 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而后被弹开。 象兵之威,在此时此刻才得以真正展现! 平原作战,不仅是骑兵的战场,也是象兵大发神威的地方, 百余名象兵分布在整个战线上,如入无人之境, 不停地向明军战阵突刺,俨然有些势不可当。 明军中军高台,沐英被茫茫多的骑兵守护, 此刻他手持万里镜,手指在转轮上不停拨动,俨然顾不得珍惜, 眼前战场的一切都被他收于眼底! 他嘴唇紧抿,看着一个个军卒死在象兵的冲锋之下,眉头微皱。 此战,麓川虽然人数众多, 但明军不论是战马又或者是兵器甲胄,都要远胜麓川, 只要没有象兵,明军都能凭借骑兵冲阵而取得优势。 南北两侧的战场皆是如此, 尽管麓川数倍于己,依旧被骑兵冲杀的节节败退! 唯一有威胁的就是处在战场中段的象兵战阵, 此刻他们如同利箭一般深深地刺入明军战阵,俨然有愈战愈勇之相。 对此,沐英只是静静看着,没有做任何改变, 这让周遭同样拿着万里镜汇总战况的文书参谋都心急如焚。 他们心中疑惑,为什么侯爷还不下令阻敌,到底在等什么。 尽管他们心急如焚,但他们不曾劝说,不曾敦促。 在此刻,整个战场之上,只能有一个声音,一个意志! 终于,沐英快速开口: “传令北方宁正,骑兵突刺暂缓,缓慢后退。” 又一个疑惑出现在所有人心中, 但他们来不及疑惑,开始迅速传递军令, 一个又一个传令兵有序地站在战场,通过大喇叭传信, 不到二十息,就已经传到了南方战场, 再由真正的传令兵迅速挥舞令旗! 早在下方等候的传令兵顷刻间策动马缰,快步冲了出去! 短短几十息的时间,整个北方战线冲刺的速度开始放缓, 整个战线被麓川一点点推了回来。 这一切都被沐英用万里镜看在眼里, 放在一侧的拳头紧握,一股从来没有的轻松在他心中展开! 快,太快了! 他经历过数次大战, 比谁都清楚军令如此快速传递到前线,意味着什么。 更快的冲刺后撤、辗转腾挪,更为灵敏便捷的战法! 直到此时,沐英心中一块大石落地,长舒了一口气,转而脸色严肃! 于他来说,真正的战事才刚刚开始, 他要接管全线战事! “传令宁正,他部所属骑兵分为三队, 一队为先锋,继续向前突刺,试探性攻击,吸引敌军注意! 二队为中军,保持阵型稳定,随时准备发起决定性冲锋。 三队为后卫,负责掩护侧翼及后方安全,防止敌军偷袭。 灵活利用地形,北侧战场要大幅度牵扯敌军注意!” 传令兵迅速跑开,军令以最快的速度传递到北方战场。 不到三十息,北方战场便有了动作, 整个大明骑兵如同利箭一般深深地刺入麓川军阵, 以不要命的态度向前出击! 沐英没有去管中部战场麓川象兵的突刺, 也没有去管南部战场的防守,而是一直盯着北方战场! 直到过了一刻钟,北方战场已经突入敌阵三里, 对面的麓川战阵才有了显著变化, 中军开始缓缓后撤,象兵以及诸多精锐才开始向北侧战场倾斜, 似乎想要堵住突进的骑兵后路。 见到此种情形,沐英非但没有慌乱,反而露出畅快的笑容。 他已经知道麓川传递命令的速度,一刻钟!! 换作以往,这已经是大战场上明军能够达到的极限。 但现在,因为军械更新,这个速度显然不够看。 而其中的间隙,足够明军辗转腾挪,将麓川打个七零八落。 他飞速下令: “中军采取‘火攻+牵制’。 火枪手与弓箭手组成特战小队,快速上前,负责远程攻击象群, 同时,精锐步兵上前,跟在骑兵身后, 利用长矛盾牌,组成‘拒马阵’, 待象兵回头冲锋时,以密集阵型阻挡其前进,减缓其速度,为火枪兵以及弓弩手提供作战机会。” “是!” 军令被迅速传递,中军火枪兵以及弓箭手在不到六十息的时间快速上前! 对着正在向后收缩的麓川兵齐射! 火枪兵三段击,弓箭手三连射! 箭矢冲天而起,或许对于象兵不会造成什么损伤, 但其周围缓缓后退的精锐步卒刹那间损失惨重。 而火枪兵齐刷刷上前,火舌喷出,对着精锐步兵以及象兵齐射! 这一次,火枪的子弹穿过密集的战阵,瞬间打垮了三只战象的前腿! 一声哀鸣响起, 战象庞大的身躯开始歪斜,痛苦让他们四处甩动身体。 阵型有了一刹那间的混乱。 “中军骑兵冲刺,破坏敌方战阵, 待骑兵离去后,火枪手以及弓弩手跟上!拒马阵随时准备迎敌!” “传令宁正,二队骑兵压上,同一队骑兵合流, 继续向前冲锋,迫使象兵继续后撤!” “传令汤昭,南侧战阵后撤,放敌人进来!”沐英语速飞快,一道道军令飞速下达, 往往几十息后,战阵之中就对军令有所展现, 这让沐英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畅快! 嘴角勾起的笑容一刻都没有停过! 军令流传的畅通,几乎可以让他瞬间指挥三线战事, 同时做出合力,实现相互配合。 他此刻打心底里觉得,以前打的都是什么仗,还要对敌军动向有所预测, 现在,频繁机动打呆瓜! 就在他思绪发散的几十息, 三线战场形势突变,由于北侧二队骑兵的加入, 麓川北侧战场连连败退, 这使得中军将领继续执行先前的军令,收缩向南方靠拢。 但一个难题出现在了他们眼前, 被他们一步步压得收缩的中军, 似乎在此刻忽然间雄起,对着后撤的他们穷追猛打,让他们损失惨重。 一时间,撤还是不撤, 形成了所有人心中的顾虑。 沐英站在高台上,手拿万里镜, 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了中军象兵的犹豫不决,脸上露出笑容, “好好好,看你往哪走!” 很快,在他视线中,麓川中军持续后撤,继续驰援北方战场! 沐英冷声下令: “传令宁正,三队骑兵上前接应,迅速撤回来!” “中军‘拒马阵’压前,火枪兵与弓弩手向南偏移,包围深入之敌!” “传令汤昭,同样分为三队,分割深入之兵,与军中合力绞杀!” 传令兵飞速奔走,军令迅速传达, 很快,在沐英的视线中, 北侧的骑兵如潮水一般退了回来, 使得整个麓川中军,还未等驰援北侧,就成为一道废令。 中军象兵与步卒精锐再一次陷入了彷徨,不知去向何处。 而北侧的汤昭所部,已经承接了北侧战场的军务, 开始奋力突刺,对着敌方精锐穷追猛打,不计代价! 不到半刻钟,骑兵队伍就已经突进了一里! 与此同时,麓川中军, 哈尼阿雅站在高台最顶端,眯起眼睛看向前方战阵, 在接战短短不到半个时辰里, 只有最初的一刻钟是占据上风, 在接下来的时间内,明军频频变阵,快得让他应接不暇。 “报!!敌军北侧敌军暂缓冲阵,原地厮杀,中军象兵继续驰援!” 哈尼阿雅目光锐利,猛地将视线投了过去,拳头在刹那间紧握! 几乎在一瞬间,他的额头渗出了一层密集的冷汗。 “不对,不对” “报!!敌中军开始突进,骑兵在前,火枪兵与弓弩手在后,我军损伤惨重!” “不对!!不对!!” 哈尼阿雅嘴里不停念叨着,迟迟不见下令, 一直在盯着前方纷乱复杂,绵延不知多少的战场! 虽然看不真切,但他能模糊地看到, 在北侧,代表麓川的土黄色已经重新填补了空缺,明军已经退回去了!! 他又看向正前方的中军战场,这一次他看得真切一些, 骑兵突进在哪?火枪兵与弓弩手在哪? 眼前分明是步兵组成的拒马阵! 哈尼阿雅眼中第一次闪过慌乱,嘴唇轻轻抖动, 豆大的汗水从额头滴落,掌心不停揉搓,希望能让汗水消失得无影无踪。 很快,他视线一凝,看向南侧! 他的瞳孔骤然收缩,火枪兵与弓弩手在南,不在中军! “报!!北侧敌军开始后撤!” “报!敌中军开始后撤,呈防守之势!” 至此,哈尼阿雅终于知道哪里不对了, 明军变阵太快,在不到两刻钟内三线已经尽数完成变阵。 而他此刻,才刚刚接收到北侧战场与中军的战况, 可,太晚了。 哈尼阿雅此刻感觉自己就像是一个巨人, 人高腿长,但走路缓慢,能看到蚊虫在他左臂叮咬, 但当右手缓缓打过去时,蚊虫已经吃饱喝足,转而去到了大腿上。 不远处的思伦法迟迟没有听到军令下达, 眉头也紧皱起来,回头看向高台上的哈尼阿雅,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去问问,发生了什么。” “是。” 思伦法身旁,沙玛将军快速跑开,不一会儿又跑了回来,恭敬说道: “哈尼阿雅将军说明军变阵太快,我部传令跟不上。” “什么?” 思伦法同样是懂兵事之人,对待传令太慢之事麓川下过苦功夫, 费了大价钱,学习明国与北元的传令制度, 将前线与指挥部的传令时间缩短到了一刻钟。 已经与明国大差不差。 现在还慢? 思伦法回头看去,只见哈尼阿雅已经快速走下了高台, 大手一挥,带着所有传令兵向着前方战阵而去。 思伦法眼中闪过疑惑,“他去干什么?” 这时,一名传令兵来报: “报,哈尼阿雅将军将指挥部移至前线一百丈!” 思伦法脸色忽地凝重其中起来,一旁的沙玛将军也满脸愕然。 一百丈? 那已经算是前线了,骑兵冲锋,轻而易举就能到达? 哈尼阿雅想干什么? 思伦法虽然心中不解,但还是轻轻点了点头: “知道了,让哈尼阿雅尽情施为, 若是能击溃明军,本王为其摇旗呐喊,牵马执鞭!” 喊杀声依旧,接战之地已经遍地都是尸体,血腥味不停弥漫, 倒在地上的尸体经过人马轮番倾轧,已经变成了一片血泥, 看不出面孔,看不出肢体。 白色的骨楂,红色的碎肉、黄褐相间的杂物,难闻的怪味开始弥漫。 原本晴朗的天空似乎也变得阴沉、压抑。 厮杀还在继续,冲杀没有停止, 当哈尼阿雅将整个前线挪移至前线后, 原本摇摇欲坠的前线终于开始安稳下来。 但即便如此,哈尼阿雅还是脸色惨白, 他发现,即便这里——距离南北战场最近的中军。 那位西平侯沐英的军令还是要比他要快, 这让他站起身在前方不停眺望, 他此刻觉得,那位西平侯沐英也在前线,才有如此快的军令传递速度! 但下一刻,他脸色猛地大变, 只见原本正在收缩的中军几乎在刹那间就完成了变阵, 来自南北的骑兵加入中军,就这么直直地朝着他冲了过来! 哈尼阿雅脸色猛然惨白,眼中的慌张再也不可遏制, 视线不停挪动,他希望找到敌军主将的位置。 找了半天,也没有找到, 眼见骑兵越来越近,哈尼阿雅忍不住在心中发出疑问: “抵达前线不到一刻钟,明军是怎么发现的?” 局势已经来不及他多想,他发出了一声大吼: “后撤三百丈!!” 一直在旁护卫的麓川精锐终于长舒了一口气,迅速带着战车后撤 哈尼阿雅一边后退一边凝视着前方的明国军中, 在他还未撤离一百丈之时,奇怪的一幕发生了, 明国的骑兵不再冲阵,而是四散而开,向着南北战场而去。 中军再一次回归了拒守之态。 哈尼阿雅呼吸猛地急促,目眦欲裂,满脸的不可置信,在心中大喊: “三十五息!!三十五息!!” 明国传递军令,到停止冲阵只用了三十五息!! 这让哈尼阿雅确定,明国的那位西平侯, 定然在明国军伍前线,而且有不为人知的探查手段! 深吸了一口气,哈尼阿雅冷声下令: “传令中军,尽数压上,不惜一切代价,找到敌军主将!!” “是!!” (本章完) 第370章 若有万一,望君佑吾家 第370章 若有万一,望君佑吾家 时间如水,悄然流逝。 战场上的时间过得尤为快, 从早晨掀起厮杀到烈日当空,战事已经持续了三个时辰。 大井川战场,明军与麓川大军依旧在奋勇厮杀,谁都不会退让一分。 喊杀声震天,天地间已经变成了一片血色。 而在东侧的定边战场,人数规模都不足与大井川战场相提并论, 但论惨烈程度,却丝毫不差。 陆云逸从早晨一直静静站在那里,看着前方的定边城。 四方城门的麓川营寨防护已经变得摇摇欲坠, 北、西两个城门的麓川防御工事已经被清理得大差不差, 一处处壕沟已经被厮杀过后的尸体所填满, 粗浅看去,整个大地看起来已经恢复平整。 只剩下了最后的几处拒马阵等待摧毁, 而攻破外围的阻滞,想来用不了多少时间。 只是,明军的损失可谓惨重, 先前冲出定边城的军卒如今只有十之五六尚能活动, 其余的要么是填补了大地壕沟, 要么是在大地上艰难爬行,让出道路,靠坐在一边, 静静看着同袍厮杀,不知何时会死去。 陆云逸身旁还站着一些文书以及将领, 文书在做战事记录,将领们在做麓川的士气以及战力评估, 此刻,他们的眉头都紧皱到了极点,面上露出不忍。 陆云逸的脸色却从始至终保持平静,没有丝毫变化。 他视线挪动,看向了南城门以及东城门, 这里的战事相比于西、北两侧,凶狠了不止一筹, 从定边城到防御工事这段路,已经一片血红, 布满了零零碎碎的尸体,各色的甲胄战旗混杂在一起,看不出其主人的模样。 南侧战场,则更为惨烈。 沐晟手中的斩马刀已经出现了不知多少缺口, 用力挥舞之下依旧能够斩杀敌人,但那一个个缺口会撕下不知多少血肉。 渐渐地,他手中的斩马刀像是一杆崭新的旗帜, 每当舞动,残破的血肉就会在空中来回飘荡,似乎还能听到咧咧作响之声。 沐晟满脸血污,咬紧牙关, 看着眼前重新涌上来的盾牌兵,发出了一声嘶吼! 啊—— 他觉得自己的视线仿佛在这一刻变得缓慢, 斑驳盾牌上的血迹以及碎肉都清晰可见, 麓川军那畏惧的眸子似乎也在这一刻放大,让他尽收眼底! 沐晟手握斩马刀,没有犹豫的当头劈下, 巨大沉重的斩马刀重重撞在盾牌上,发出了一声清脆而隆重的巨响。 “当!” 随之而来的,是一连串的巨响! 当—— 在沐晟身侧,有那么百余名身强力壮的军卒手拿斩马刀,一同对着前方盾牌兵挥砍而下, 有的能够攻破敌阵,有的则被盾牌阻拦! 不少握住斩马刀的粗犷手掌在碰撞的一刻渗出血迹, 即便手掌上已经是布满老茧,但依旧有新生出的水泡。 他们不知疲倦的一下下挥动斩马刀,行破敌之事。 而那些手握盾牌的麓川军,握住盾牌的手掌早已扭曲, 骨头楂从手腕处刺了出来,带着浓郁的血迹, 但即便如此,他们依旧没有退让, 而是单手扶着盾牌,将肩膀靠了上去,希望以此来抵挡明军攻伐! 无论如何都是死,还不如死得惨烈一些! 此等惨烈绵延数里! 每一分每一秒都有人死伤, 微风轻轻吹过,吹不散空气中弥漫的血腥。 甚至,微风都会被血雾阻拦,无法寸进。 沐晟手中斩马刀再一次劈出,眼前的盾牌终于被震掉, 斩马刀深深嵌入敌军脑海,白色水四溅。 沐晟牙关紧锁,将战马刀用力抽了出来,立在身边,喘着粗气, 只觉得身躯每一寸肌肤都在发出痛苦的呻吟, 每一寸骨骼都在发出滞涩的‘吱呀’声。 他缓缓抬起头,看向四周。 漫天的血色已经笼罩了全部视线, 麾下弟兄们奋力厮杀,即便是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也要与敌人同归于尽。 在不远处,又一人辗转腾挪, 好不容易摆脱追击又重新步入包围的军卒! 沐晟想要提刀上前,那名军卒的眼睛却瞬间瞪了过来, 额头上的血液流过眼睛,但他就像是没有知觉一般,定在那里,披头散发的模样如同恶鬼。 沐晟记得,此人应该是叫楚家齐, 刚刚成婚一年,婆娘肚子刚刚大。 见沐晟没有动,楚家齐这才气喘吁吁地将目光挪开, 转而看向了包围过来的三名麓川军卒,见他们有些畏缩, 楚家齐啐了一口血水,露出了沾满血渍的牙齿,狞笑着看着三人: “麓川人,胆小鬼。” 他向前迈了一步,那三名麓川军卒向后退了一步,眼中闪过畏惧, 着实是眼前的楚家齐模样太过凄惨, 身上插着两根半截箭矢,肩膀已经被削掉一块, 脸上原本鼓胀的腮帮也被箭矢划过,皮开肉绽。 俨然已经是将死之人,与其拼命,不值得。 楚家齐见他们如此模样,轻轻一笑, 有些费力地将少了血肉的左臂抬起,伸入怀中, 见此情形,三人急速后退, 他们知道明人有能发出炸响的石雷。 楚家齐笑容更甚,脸上的皮开肉绽挤出血水, 但他就像是没有察觉到一般,将怀中事物拿了出来。 是一个香囊,外面挂着一个大红色的平安符。 原本淡淡的香气已经变成了血腥味, 这让楚家齐愣在当场,眼中闪过一丝可惜,充满苦涩,用力抿着嘴。 “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 他记得平安符是米黄色的。 楚家齐用力抓紧香囊,一丝丝血水从指甲缝中渗出,等再松开时, 香囊上的暗红色消退了一些,露出了几分米黄,转而是他的手掌变成了血红。 看着香囊,楚家齐灿烂一笑, 缓缓抬起了头,看向不远处愣在原地的沐晟, 他的眼神一点点锐利,手掌再次攥了起来, 肩膀上缺失的血肉在刹那间血流如注,血肉都有些挤了出来。 苍白的脸庞一点点变得红润,精神也好了许多, 对于身上的伤势似乎也没有了感觉。 他将手中的平安符与香囊用力一抛,抛向了沐晟所在,发出了一声大喊: “将军,这是我给娃儿求的平安符,帮我给他。” 平安符与香囊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引得那三人侧头看去, 香囊精准地落在沐晟身前,掉在了为数不多还未沾染血污的地方, 发出了一声听不到的轻响。 下一刻,楚家齐手持长刀便冲向了那三人, 手起刀落,将长刀捅入了一人的胸膛! 那名麓川兵有些不可思议地回过头来,看向楚家齐, “卑鄙.” 他身旁的两名麓川军也反应了过来, 握紧手中长刀,快步奔了上来! 楚家齐只觉得听力变得敏锐无比, 即便周围喊杀声震天,但他依旧能感知到那二人距离自己有多近! 当那二人长刀高举,就要劈砍而下时! 楚家齐饱含期许的眸子投向沐晟, 像是在说,拜托了。 而后,楚家齐毅然决然地转身面向二人, 手中不知何时已经握住了一个点燃的震天雷, 其上坑坑洼洼清晰可见,还能闻到一股刺鼻的硝烟味。 “不好!” 二人脸色大变,连忙止住步子, 但楚家齐发出了一声狞笑,快步迎了上去。 砰—— 呆愣在原地的沐晟身体一抖,瞳孔骤然收缩, 他颤颤巍巍地抬起手, 摸向刚刚迸溅到脸上的一滴血渍。 还未等他触摸到,天空似乎下起了血雨,还带着一些碎肉。 沐晟低头看向那个香囊, 其所处位置,最后一块干净的土地,此刻也变成了红色。 沐晟蹲下身将香囊拿了起来,感受着其上的湿润,用力攥了攥,试图挤干上面的血渍. 鲜血顺着指缝滴落,滴在脚下的血坑中,发出嘀嗒嘀嗒的轻响。 世界似乎在刹那间恢复了嘈杂, 耳边的喊杀声又重新冲了进来,还掺杂着一些非同寻常的声音。 “将军,帮我照顾好老娘,我对不起她。” 沐晟猛地转身,回头看去, 原本的盾牌防线已经被攻破,军卒们已经推进了百步。 是韦高朗在喊,他是亲兵,平日坚毅不爱说话,但此刻泪流满面。 砰—— “大人,让俺婆娘改嫁,俺先去了。” 沐晟再次转头,奇怪的是, 尽管场中混乱无比,但他就是能找到喊话那人。 伊书元,洪福卫文书,缺兵也一同上了战场。 没有读书人的儒雅,反而如军卒一般疯魔。砰—— “二少爷,一定要赢啊。” 沐晟继续转头,是严子昂, 从小跟他一起长大的伴读,是个没人要的‘野种’,也是他的跟班。 砰—— “大哥,让我弟弟也参军,拿我的刀!!” 沐晟有些应接不暇,再次转头。 是白勇,军中年纪最小者,子承父业,才十五, 若是没记错的话,他弟弟还不到十岁。 年轻、勇猛、冲向了拒马所在。 砰—— “砰砰砰砰——” 接连不断的声音响起,沐晟慢慢地有些看不过来了, 他手掌紧紧攥着香囊, 不知是香囊的鲜血还是衣襟的鲜血,总之不停滴落, 嘀嗒嘀嗒,响个不停。 一张张熟悉的脸孔在他眼前浮现,而后迅速消失。 人影越来越少,喊杀声越来越弱。 不知什么时候,原本坚固的防御工事已经被炸得七零八落, 拼死抵抗的麓川军卒也不剩多少,变成了一摊碎肉。 仅剩的麓川军开始逃窜,防线崩溃。 阳光明媚,洒在战场上,将每一寸土地都染上了悲壮。 沐晟的身影,在暮色中显得格外挺拔,他手握充满锯齿的斩马刀, 他静静地站在那里,周身环绕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沉寂, 与战场上的硝烟与尘埃隔绝开来。 风,轻轻吹过,带起他衣袂一角,却吹不散他眉宇间的忧愁。 胜利的号角在远处响起, 原本应当出现的欢呼声不见。 沐晟心中,战事胜利的喜悦没有如潮水般涌来, 反而像被一层厚重的雾霭所笼罩,多了一份难以名状的悲戚。 他望着远方,目光深邃复杂, 那里是家的方向,也是无数弟兄最后倒下的地方。 土地被战火不停蹂躏, 沐晟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孤独与苍凉。 他意识到,即便赢得战争,失去的却永远无法挽回——那些并肩作战的兄弟,那些曾经的笑语欢声,都随着硝烟散去,成为永远的回忆。 这份胜利,对他而言, 更像是一座冰冷的纪念碑,刻满了牺牲与哀悼。 此刻,沐晟的心, 比手中的斩马刀还要冰冷,还要沉重。 他闭上眼睛,让心灵在这片寂静中沉沦,默默哀悼那些逝去的灵魂, 同时也为自己,为这乱世中的每一个苦命人,寻找一丝丝继续前行的勇气。 不多时,他缓缓抬起头, 眼神中重新涌上了坚毅。 死人与一切战事争斗,都是为了明日的和平以及安宁。 为了这份安宁,谁都可以死,包括他自己。 定边城东侧城墙,这里的战事静谧无声, 双方军卒紧抿嘴唇,没有发出一言一语, 只是死死盯着前方的敌人,不停地挥出长刀,刺出长枪, 动作机械麻木,也只有在被长刀砍中以及长枪刺中时, 才会发出一声闷哼,即便倒地不起,也会极力压低呻吟之声。 此刻,东侧战场对敌双方似乎执行了某种约定,不破坏战场萧瑟、保持安静的约定。 麓川第一道防线后方,一名高大且肌肉虬结的精壮汉子站在营寨大门处, 他此刻看着前方战场,脸色平静,嘴角微微勾起,带着一丝讥笑。 他是此行麓川后军守将, 也是思伦法以及哈尼阿雅信任的留守之人, 名为敖其尔,这个名字在麓川代表着勇敢。 同样,在麓川军阵中,他是善守将领的代表。 他身长八尺,孔武有力,看起来像是冲锋陷阵的战将, 但此刻军寨中的所有人见到他站在那里后,都不由得产生了一丝心安。 他们都知道,只有要敖其尔大人在,麓川的后军营寨就不会被攻破。 尽管此时明军节节胜利,不停地突破预先设立的防线。 敖其尔立在那里, 他的眸光看向了正在奋勇冲杀,充满决然的明军, 视线停留在了那个仅有一只手臂能够活动, 却依旧在战场冲杀,需要十余名军卒保护的明军将领。 他看到了那人略显白的胡子, 也看到了他微微颤抖的手掌以及身体, 更看到了他那不停渗出血水的甲胄,行进的每一步都会有血水滴落。 敖其尔眼中闪过一丝称赞,淡淡开口: “明人将领是个勇猛的汉子,但他太矮小了, 无法成为明军战阵的顶梁柱,也在拖明军的后腿。” 在他身旁,站着的是麓川使臣阿普鹿南, 他此刻也大变模样,没有了先前在昆明城时的温文尔雅, 精心打理的胡子也变得乱糟糟,头发掺杂上了些许银丝, 就这么随意垂落,让他如同野人。 阿普鹿南神情唏嘘,定定地看着前方正在冲阵的明军, 声音平淡,但充满复杂: “敖其尔将军,明军这是在干什么?送死吗?” “就算他们清扫了定边城四方的防御工事, 想要进入营寨,还要过你这一关,但.” 阿普鹿南看着前方的明国军卒,精锐气息扑面而来, 但又能如何呢? 人太少了,就算是四方城墙都加起来,也不过那么寥寥几千人, 想要攻破后军营寨,痴心妄想。 敖其尔静静站在那里,阿普鹿南本就极高, 但敖其尔还是要比他高出一筹,像是一个巨人。 他轻声一笑:“明国人常说,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 眼前这些明人不自量力,求得是心中执念, 也算是给自己找个慰藉,至少做过。” 阿普鹿南有些诧异地看向敖其尔, 对于这位善守并且通晓明国兵法的将军多了几分好奇。 “自反而不缩,虽褐宽博,吾不惴焉; 自反而缩,虽千万人,吾往矣。” 敖其尔淡淡开口,脸上带着几分讥笑: “这是孟子中所记载之言,与眼前的明军倒是大差不差。” 阿普鹿南抿了抿嘴,不再开口,而是静静看着前方战阵, 东侧的战阵已经在明军不要命的冲锋下损坏的七七八八, 只要明军依旧维持此等势头,继续不要命地拼杀, 相信在半个时辰之内,就能彻底攻破初期防御。 到了那时,堵在明军眼前真正的天堑就会出现。 阿普鹿南视线扫动, 眼前的防御工事密密麻麻层层叠叠,几乎要将整个营寨西侧填满! 在防御工事之后, 还有茫茫多的军卒守候,长刀锋利,弓箭有劲, 他想不出明人如何能攻破此等防御战阵。 心中轻轻叹了口气,阿普鹿南竖起耳朵, 听着空气中的厮杀声,眼中闪过一丝担忧: “敖其尔将军,正面战场的战事,我们能赢吗?” 敖其尔神色如常,依旧是双手环抱于胸前, 淡淡地看着前方战场,发出一声嗤笑: “明人身体如此矮小,如何能与我麓川勇士相比?” “此战,麓川必胜。” 阿普鹿南看了看周遭守卫的军卒,轻笑一声,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 “希望如此。” (本章完) 第371章 白骨露于野,积尸草木腥 第371章 白骨露于野,积尸草木腥 “扑哧!” 邓志忠用力将手中长刀插到一名麓川军卒体内,咬紧牙关用力一搅! 血肉崩坏的刺啦声顿时响了起来, 随之而来的是长刀触碰骨骼的滞涩声, 吱—— 令人难以忍受,忍不住捂起耳朵。 那名麓川军卒发出痛苦的惨叫,眼中闪过浓浓恐惧, 他眼中已经填满了眼前这名将死的明军将领身影。 他不明白了,为什么到了如今这一地步,他还没有倒下。 但可惜,他没有机会想明白了, 世界骤然变得漆黑无比,意识在这一刻消失。 “呼呼呼——” 邓志忠喘着粗气,用力将手中长刀拔了出来, 上面沾染着一些红黄之物,看起来十分恶心, 他此刻已经没有力气来甩动长刀,让长刀重新恢复整洁。 他双眼皮不停地开合,像是有千斤重物挂在眼皮上, 每一次,他都会用力将眼睛睁开。 每一次重复此等过程,他都能感受到生命以及力气在体内一点点流逝,让他的四肢渐渐发软。 邓志忠干笑两声,低垂着头, 脑袋微微转动,看向四周, 战事依旧在继续,军卒们依旧凶猛。 他知道,自己在这战场上是拖后腿一般的存在。 但他是战场宿将,去过北元来过西南,立过大功的龙虎卫指挥使。 在军中,他还是有几分威信! 他只要在这战场上,士气就不会崩溃, 军卒们心中就有底,就能够继续拼杀! 他慢慢抬起头,看向不远处的麓川营寨, 看到了那高大身影,嘴角发出一声轻笑,声音沙哑,喃喃自语: “麓川人尚未成为上国,就已经有了上国的傲慢,此战,必输无疑。” 声音回荡,周边的诸多亲卫嘴唇紧抿,看向前方战场, 眼前与他们厮杀的麓川军卒,在事实上已经被麓川营寨放弃, 否则战事厮杀了将近四个时辰,还没有援军前来, 就这么静静看着麓川人死,看着一个个防线被攻破。 麓川的将领,是笃定了他们明军无法继续进攻,攻破营寨! 这让许多军卒心中憋了一股劲, 他们想要让眼前这愚蠢的麓川将领看看, 傲慢的代价。 随着防御工事一点点破除, 反抗的麓川军越来越少,战场一点点安静。 所有人都忍不住开始想后续的战事。 军卒们相互张望,看向周围的同僚, 他们大多身体染血,筋疲力尽,刀兵破损。 忽然,他们有些理解麓川人的傲慢。 这副模样,无论如何也不像是能够攻破城寨的明军精锐。 士气的动荡只在一瞬间,战事如登山, 最接近胜利之时,也是最接近失败之时。 士气的变化被邓志忠看在眼里, 他低垂的脑袋轻轻一笑,对于这等低迷,他并没有阻拦。 甚至还有些期待。 他感受着疲惫身体带来的桎梏, 这让他的脑子转得也比平日慢上一些, 他抬头看向四周,发现诸多军卒都将目光投向了他。 邓志忠忽然醒悟,自己作为一军主将,提振士气是应该的事, 就算无法提振,也应该有相应的举措。 邓志忠慢慢回头看去, 只见定边城高耸的城墙上已经站满了人, 他们是留守的军卒、府衙的大人吏员以及民夫, 他们都在看着龙虎卫的破阵之举。 深吸了一口气,邓志忠声音轻缓沙哑,慢慢开口: “弟兄们,慢下来, 听一听大地的震动,知道那是什么吗? 那是我等明国的大军在与麓川厮杀,那是战马奔腾带来的响动, 在不远处,军中同袍在奋勇厮杀,我等又如何能停歇?” 一个个军卒将眸子投了过来,嘴唇紧抿, 眼里通红的血丝昭示着他们心中并不安稳。 握住长刀的手在不停起伏,原来是呼吸略显急促。 他们看向邓志忠,眼神充满坚定, 在一日的战事中,他们早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杀红了眼! 邓志忠对他们的注视报以微笑, “儿郎们,我们是京军精锐, 是陛下亲自夸赞过的军卒,是太子记在心里的精锐! 我们累了、疲了、乏了, 但你我身体中的热血依旧不停,在汹涌流动! 那是我龙虎卫的魂,也是我明军的血!” 邓志忠身体歪斜,用力将长刀从血泥中拔了出来,身体踉跄了两下, 周遭的亲卫想要前去搀扶,却被他以眼神制止, “本将虽然老了,但还中用!” 他颤颤巍巍的长刀举起, 虽然慢,但所有人都能感受到其上蕴含的一股力量。 摄人心魄,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就连那为数不多的麓川军卒也愣在当场,怔怔地看着前方的老将军。 他们心中有几分羡慕。 若是有将领与他们一同抵御敌军, 他们想来也会如明军一般奋勇厮杀。 但奈何,他们被抛弃了。 邓志忠声音沙哑,手中长刀遥指前方的麓川营寨,发出一声嘶吼: “龙虎卫军卒,破阵冲杀!” 天地间似乎燃起了一团火,就在这充满猩红的战场上, 汹涌的战意从虚弱的身体中涌出, 滔天之势几乎要让所有人屏住呼吸,身体微颤。 明国军卒之勇,昭然若揭! 下一刻,剧烈的喊杀声从安静的战场上陡然响起, 这让一直经历安静的麓川兵有些不习惯, 身体猛然一抖,眼中闪过惊惧与恐慌! 在他们前方,明军宛如秋风中摇曳的烛火,微弱却顽强。 那些步履蹒跚的明军继续动了。 他们的身影在暮色中拉长,每一步都踏出了坚韧与不屈。 一名军卒腿部被箭矢穿透,伤口处鲜血淋漓, 每一步都伴随着剧烈的疼痛, 但他仍咬紧牙关,用未受伤的腿支撑着身体,一步步向前挪动。 尽管血污已经看不清他的脸庞, 但依旧能看到他的嘴唇在微微张合,只有他自己能听到声音。 “他妈的,老子从军十年,了两年积蓄才被调入京军, 怎么能给父老乡亲丢脸?老子跟你们拼了。” 一名军卒只剩一臂,断口处还在向外流淌着鲜血, 让他的脸色愈发苍白,尽管他动作笨拙, 却坚定不移地迈向战场,咬牙切齿的模样如同地狱中走出的恶灵。 “斩级十一,手已经断了,回去也是废人一个,还是死在这里吧。 怎么也能恩荫个百户,以后也是京城人了。” 一名军卒胸膛前的甲胄已经被尽数绽开, 深深的长刀刻在胸膛,微微挪动就会让血肉错开,摩擦声响起,渗出鲜血, 但他依旧在慢慢向前挪动, 不停地倒吸凉气,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剧烈的疼痛。 “都是凤阳人,可不能给陛下丢脸.” 战场上,硝烟与火光交织,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 阵形虽已残缺不全, 但他们的眼神中却燃烧着不灭的火焰,战意大火在天地间燃起。 他们中有人失去了亲朋,有人目睹了战友倒下, 他们心中只剩一个信念, 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了! 为了家国,为了身后的亲人,他们必须前行。 随着一声激昂的号角声, 明军开始了最后的冲锋。 他们拖着伤残的身体,呐喊着,咆哮着,仿佛要将所有的痛苦、愤怒和决心都凝聚在这一瞬间。 他们的身影在战场上划出一道道悲壮轨迹,每一步都踏出了生命的强音。 这是一场没有退路的战争,是用血肉书写的历史。 “杀!!!” 时间流逝得越来越慢, 不知过了多久,剧烈的喊杀声自龙虎卫身后响起, 其他三方城墙的军卒在完成了防御工事的清理后, 稍作休整,迅速赶来东侧战场! 即便他们早有预料, 但看到此等悲壮一幕,还是忍不住心中一悸。 沐晟似乎变得成熟了许多, 并不是年龄的增长,而是浑身气质的变化, 他率领洪福卫剩余的千余名军卒赶到,接替了龙虎卫的攻伐, 他则快步冲向邓志忠所在, 此刻,邓志忠就像是跳入了河中,浑身上下都在不停地滴着水。 走近一看,原来是血。 见到沐晟,邓志忠手掌微微颤抖, 沉重的眼皮似乎再也无法睁开,像是有了万丈大山压盖在其中。 “还不能倒下。” 邓志忠心中大吼,猛地将眼睛睁开,血丝在刹那间涌了上来! “邓大人!我们来了!” 沐晟快步上前,扶住了摇摇晃晃的邓志忠。 邓志忠身体似乎变得更加矮小佝偻, 但其身上胆气却冲天而起,像是一个巨人屹立在战场上。 “沐晟,继续打下去,打到麓川营寨,不能停!” “召集城内军卒以及预备队,继续打下去。” “死,多少人都不能停!” 沐晟似乎又变成了那个充满叛逆气息的孩子,脸上写满了委屈,不禁泪流满面。 他眼泪鼻涕横流,连连点头: “我知道,我知道。” 邓志忠笑着点了点头,没有多余的力气说话,只能发出一声轻吟, “好” 下一刻,他的眼睛就紧紧闭上。 “大人!!” 周遭一众亲卫冲了上来,看着气息愈发微弱的大人,目眦欲裂。 沐晟耸了耸鼻子,将鼻涕吸了回去,迅速恢复了沉着冷静: “将邓大人送回城内,命军医医治,若是治不好,本将砍了他们!” 一众亲卫将邓志忠运回城内, 场中的士气非但没有崩溃,反而愈发的惨烈, 虚空中燃烧的大火在这一刻透了出来。 让麓川营寨内的诸多军卒都感受到脸上滚烫。 沐晟手持斩马刀,看向前方那茫茫多的营寨,发出一声大吼: “大明军伍,冲杀!!” 定边城南侧营寨,特意搭建起来的高台上此刻已经站满了人, 人手千里镜,静静看着东侧战场的凄厉。 所有人都陷入沉默,一阵无言。 当定边城守军继续开始冲阵之时, 不少军中宿将再也无法忍受,将脑袋侧开,不去看千里镜内的惨烈场景。 一众文书早已经眼睛通红,不停眨动,让其中泪珠不再落下。 下一刻,所有人都将视线聚集到了最高处那道身穿黑甲,静静站立的年轻身影上。 似乎,任何风霜都不能让他为之动容,一如既往的平静。 陆云逸眼中看不出丝毫波澜, 就像是在看一件毫不相干的战事,死伤与陨落只是一个冰冷的数字。 “大人.咱们何时出兵?” 有人轻声开口,在高台上显得十分明显。 在场众人的视线没有看向他,而是看向了陆云逸, 显然,那人问出了所有人心中所想。 陆云逸淡淡开口:“继续等。” 所有人脸色都有几分黯淡,虽然对这个答案早有预料, 但真正听到,还是忍不住地悲伤。 每一分每一秒都会有人死伤。 眼前,定边城中的民夫也披挂着破烂甲胄冲了出来,加入战场。 原本还可以维持的伤亡陡然增多。 但没有人再发问, 在军中,大人的话永远都是对的。 阿琚苗站在最后方,他也获得了一根千里镜的临时使用权, 他此刻紧紧握着,手心已经忍不住地渗出汗水,心中忍不住地惊恐。 一方面惊恐于明军有如此神兵利器, 一根两根也就罢了,居然有如此多! 另一方面,他惊恐于眼前明军的定力与残暴, 他通过千里镜,能看得出来, 那些一个个去死的明军都是精锐,精锐中的精锐。 能活下来一个,就能带十个新卒。 但现在,就这么一个又一个地去送死,此等将领还无动于衷。 这让他想起了那被麓川营寨北侧山林中俘虏的军卒, 被没有犹豫地杀死,被修筑成了京观。 他此刻还能记起那一个个阴森恐怖的脸庞。 他在心中已经打定主意,明军又出了一个心狠手辣的将领, 暹罗还是不掺和麓川与明国的功伐为好。 对于国主这次出战的决定, 阿琚苗已经可以肯定,国主错了。 收起思绪,他继续小心翼翼地将千里镜放在眼前, 透过镜头看向战场,每一次看他都会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 感慨此物巧夺天工,乃战阵神器。 在他的视线中,明军彻底攻破了东线的第一道防线, 并且在持续向前突进,已经有人与麓川营寨接敌。 但,还是如先前那般,损失惨重。 尤其是一个身披甲胄的大汉,在营寨门前手持大刀静静而立, 但凡有军卒到那里, 他都会迈着沉重步子冲上前去,将其痛快利索的斩杀! 甚至还能看到他猖狂地大笑。 阿琚苗瞪大眼睛,他在此人身上看到了阿鲁塔的影子。 夜幕低垂,如墨的黑暗悄然笼罩了战场, 将白日的残酷与血腥一并吞噬, 却又以另一种形式,让战斗的惨烈更加鲜明地展现在世人面前。 攻寨之战,在这无边的夜色中,如火如荼地进行着。 火把在军卒们手中摇曳, 如同点点星光,试图照亮前方未知的危险。 然而,微弱的光芒在无尽黑暗中显得渺小, 只能勉强勾勒出一张张坚毅而疲惫的脸庞, 以及他们身上斑斑血迹和伤痕。 星光一点点减少,下坠,无声诉说着战争的惨烈。 这片被战火洗礼的土地上, 每一寸土地都记录着英勇与牺牲。 他们的身影在火光与夜色中若隐若现,慢慢向前挪动。 直到此时,静静站了一日的陆云逸终于开口了, 清冷的声音在黑夜中回荡,让所有人心绪猛地紧绷。 “全军换甲换旗,两刻钟后破寨!” “是!” 一道道蕴含着激动的应答响起,随后便是急促的脚步声离去。 (本章完) 第372章 大明天兵 第372章 大明天兵 大井川战场,天已漆黑。 无边无际的战场上,明军与麓川军的厮杀还在继续, 喊杀声不停,处处充斥着惨烈, 处在最前线厮杀的军卒已经不知更换了多少。 但不论是沐英又或者思伦法,都没有要停止厮杀的意思。 定边城东侧的麓川营寨后方,厮杀也没有停止, 黑暗中的明军如同扑火的蚊虫, 一个又一个地撞在麓川外围营寨上,悄无声息地陨落。 阿普鹿南依旧如白日那般,静静站在那里, 看着敖其尔挥动巨刃,不停地将一个又一个扑杀上来的明军斩杀。 他的身躯在昏黄火焰下显得庞大, 巨大的影子遮盖了不知多少倒在他面前的明军。 等到他微微错开身子。 能看到拦腰截断的尸块随意丢到地上, 夹杂着不少残肢断臂,残忍血腥。 此等一幕,不知让多少明军退却。 看着绵延战线的惨状, 敖其尔愈发轻视眼前明军,轻蔑的笑意从未消失。 站在后方的阿普鹿南看着他宽厚的背影,沉声开口: “若是后方战事无忧,可否向正面战场再派出一些精锐军卒助阵。” 敖其尔原本绽放的冷笑刹那间消失, 眼眸中闪过阵阵凶厉,猛地回头,死死地盯着阿普鹿南! “我部已经调走三千军卒,正面战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敖其尔的心绪阴沉到了极点,看向营寨的正面,也就是西侧, 他恨不得能够立刻赶到正面战场,看一看战事到底如何。 持续了一日,为何一点消息都没有传过来。 阿普鹿南陷入沉默,不知该如何回答。 敖其尔并没有放过他的意思,转动身躯,走到了他身前, 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带着审视以及凶狠。 “阿普鹿南大人,我敖其尔虽然是天竺人,追随过阿鲁塔将军, 但我的三个妻子以及十个孩子都是麓川人。 国主命我在这里守住后寨,是对我的信任, 若是正面战场有所变故,请阿普鹿南大人尽快告知。 本将会即刻抽调军卒,前往正面战场。” 话已至此,阿普鹿南知道必须给他一个交代。 他左思右想,轻轻叹息一声,脸上写满了沉重: “敖其尔将军,并不是本官对你不信任, 而是国主有令,不得将正面战场的事透露出去。 但,我现在可以告诉敖其尔将军, 您不要向外透露,也不得离开此地。” 敖其尔收起脸上的凶狠,转而变得平淡,轻轻点头答应, “好。” 阿普鹿南开口道: “前线战场的状况很不好,上午之时三处战场都已经落入下风,损伤惨重。 下午之时,哈尼阿雅将军无奈又在北侧山林中开辟了三个战场, 这才能堪堪稳住局势,但也仅仅是能够僵持, 正面战场一直是落入下风,被明军压着打。” “怎么可能?” 敖其尔脸色大变,有些不可思议: “明军只有三万兵?我部有将近十万! 就算是一命换一命,此刻也应该赢了。” 阿普鹿南神情黯淡,缓缓摇了摇头: “战事哪有这般简单,如今能维持局面不溃败,已经是万幸了。” “怎么会?” 敖其尔瞳孔剧烈摇晃,猛地转头看向那还在持续冲阵的明军, 凭这些矮小明军能让前线的兵事摇摇欲坠? 他不相信! “阿普鹿南大人,总要有个理由, 象兵都已经派了上去,明军的精锐骑兵应该能够遭受牵扯,怎么会败?” 阿普鹿南凄惨一笑,轻轻叹息: “哈尼阿雅将军的每一个部署明军都能够得知,并且处处料敌于先, 所以国主与哈尼阿雅将军怀疑, 在前线的诸多指挥官中,有人暗投了明军,并且为明军提供讯息。” “什么?”敖其尔发出一声惊呼。 “事情就是这般,问题不是出现在前线的指挥官身上, 就出在传递军令的军卒身上。” 阿普鹿南脸上也露出几分不可思议, 但他强行压制住心中震惊,继续开口: “细作与暗探哈尼阿雅将军正在排查, 需要从营寨中调去的军卒填补战线,从而找出前线的暗探! 现在前线不缺军卒,缺的是没有参与过今日战事的军卒。” 敖其尔冷声发问: “如何保证营寨内的军卒以及指挥官没有明人暗探?” 阿普鹿南笑了笑,缓缓摇头: “不能保证,但此刻无法停战,也没有别的办法, 只能用此等愚蠢的法子慢慢试! 或许,当前线死军卒差不多了,才能够找出真正隐藏的暗探。” 敖其尔瞳孔骤然收缩, 他是天竺人,知道麓川寻找仆从兵中叛徒的方法, 一杀就是杀一队,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现在,居然要在前线战场上做此事? 这让敖其尔呼吸急促,汗毛倒竖, 但凡有一点点偏差,战场溃败就在眼前。 阿普鹿南见他迟迟未说话,轻声开口: “敖其尔将军,眼前明军的冲阵已经快到尾声, 能否抽调一些军卒去填补前线?” 敖其尔面露犹豫,尽管他觉得眼前明军无力攻破营寨, 但他也不会对明军掉以轻心,毕竟是占据了中原之地的强大帝国。 阿普鹿南继续道: “敖其尔将军,我可以向国主请求, 将一些轮换的军卒调来后寨,继续执行防守任务,这个时间可能用不了半个时辰。” 敖其尔低垂着头,耳朵微动, 仔细听着前线战场以及眼前战场的声音, 过了许久,他缓缓开口: “多少?” “三千!” 敖其尔脸色阴沉,轻轻咬了咬牙,狠狠地点了点头: “好,前线的战事要紧, 若是前线败了,就算这里固若金汤也无用。” 阿普鹿南长舒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了久违笑容, 他有些感激地看向敖其尔: “多谢将军,本官会以最快的速度赶回来,尽可能缩短换防的时间。” 敖其尔没有说话,只是默默转过头,轻轻摆了摆手。 不多时,处在营寨中作为后备队伍的军卒成片成片的撤离, 麓川营寨内火把的光芒如长龙一般流动。 敖其尔心念一动,脸上露出猖狂的大笑: “哈哈哈,尔等明军精锐就这点本事? 我部军中有做好的饭食,若是尔等想要食用, 大可以放下长刀来食,等吃饱喝足后,我等再行厮杀!” 他的话被传令兵记住,向四面八方蔓延而去。 原本因为发现军卒离去,刚刚要涌起的士气, 顷刻间被扑灭。 原来是去用饭了。 麓川营寨不远处,前军斥候部与暹罗军卒正在黑暗中缓行, 沿着南方战场的边缘向东侧战场而去。 陆云逸身穿黑甲,手持长刀,眸光锐利, 身体随着战马轻轻走动,微微摇晃。 这时,急促的脚步声自不远处响起, 一名探查小队的军卒从山林中飞速跑了出来。 黑暗的夜色无法掩盖他步伐的急促, 偶尔闪过的月光,能让人看到他脸上的古怪与急切。 陆云逸第一时间将眸子投了过去,眉头微皱, 一旁的冯云方轻轻一甩马缰,速度微快,走在了所有人的前面。 在与那名探查小队的军卒交头接耳后, 冯云方迅速将那人带来了回来,恭敬说道: “大人,麓川营寨进行了第二次调离军卒的举动,这一次有三千。” 那名探查军卒,连连点头: “大人,就在半刻钟之前。” 此话一出,周遭将领大多有了动作,从马袋中拿过千里镜,看向东侧营寨, 粗略一看,燃烧的火把已经比之先前少了许多,战事的惨烈程度猛然下降, 似乎,战场在此刻忽然慢了下来。 一旁,整个脸庞隐藏在黑暗中的刘黑鹰凑了过来,露出了两排小白牙: “云儿哥,两次调兵,已经不能解释为换防,定然是正面战场有了变数。” 陆云逸看了许久后轻轻点头,声音冷冽: “传令全军,人衔枚,马束口。” “从南侧战场进入东侧战场,直冲敌阵!” “执行第三作战计划!” “张玉所部破寨!” “其余人等候,冲阵敌寨后四散而开,迅速突进!” 传令兵迅速奔走相告,手中令旗不停挥舞。 每到一处,军卒们便迅速做出反应, 从马袋中拿出了预先准备的木枝,轻轻咬在嘴中, 而后微微弯腰,在马儿的嘴边轻轻一拉, 原本松垮的束缚顿时紧绷,马儿无法在行进中发出嘶鸣! 很快,前军斥候部军卒就完成了战前准备。 陆云逸手持长刀,用力向前方一挥,冷声下令: “破阵!” 下一刻,陆云逸一马当先地冲了出去, 剧烈的马蹄声突兀地在南侧战场的黑暗中响起, 略带一些沉闷,只因战马的蹄子上都裹上了一层厚厚的麻布! 原本安静死寂的黑暗突兀地出现了一道道黑影,就如冷风裹挟着落叶呼啸而过! 沉闷的马蹄声迅速叠加。 夜幕深沉,万籁俱寂,星辰隐匿于厚重的夜幕之后, 在冲入南方战场之后! 原本正病恹恹、疲惫无比靠坐在城墙上的军卒,脸上露出恐惧, 争先恐后地站了起来,身上疲惫似乎在刹那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敌军又来了? 他们将脑袋探了出去, 眼睛猛地瞪大,瞳孔骤然收缩, 心里如同遭受一次重锤,让大脑都陷入了宕机。 城下,一匹匹高头大马冲锋而过, 逐渐汇聚成一股汹涌澎湃的洪流,如夜色中的闪电,划破黑暗。 马蹄声由远及近,起初如细雨轻拂,继而化作滚滚雷鸣, 战马雄壮结实的肌肉在月光下显得紧绷虬结, 其上军卒身姿矫健,手持长刀长枪! 依稀能看到那紧紧笼罩身体的甲胄! “敌袭——” 刺耳的声音在南方城墙响起!! 紧接着,就有军卒发出了一声惊呼与呵斥, “不是敌袭!是友军!” 那名军卒几乎要将半个身子都探了出去, 手指向那黑暗中都咧咧作响,风中舞动的战旗! 其上一个所有明人都认识的‘明’字浮现, 日月所照之处,皆为大明疆土的‘明’字! 紧接着,他们便看到了十余名传令兵迅速靠近,挥舞令旗, 所有人都知道那代表着什么意思。 “友军来援!” 很快,他们看向远方! 后续步卒浩浩荡荡,黑压压一片,几乎要将整个南方战场淹没!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若不是有令旗以及战旗, 他们简直无法相信,哪来的这么多援军! 援军来援的消息迅速传递! 但远远没有前军斥候部骑兵冲杀的速度快, 整个南方战场一闪而逝, 以陆云逸为首的一众骑兵迅速冲入了更为空旷的东侧战场! 这时,陆云逸发出一声大吼: “鸣号!” 随着命令,战阵之中,一个个古老号角被吹响, 深沉而悠长的号角声, 在夜空中回荡,穿透了黑暗,传向远方。 这号角声,是集结的号令,是战斗的号角。 同一时间,整个东侧城墙的巨大战鼓也突兀地响了起来, 鼓声急促沉闷而有力,与号角声交织在一起,回荡在夜空之中, 将整个城池与东侧战场笼罩在一片肃杀与激昂的氛围之中。 “杀——” 前军斥候部军卒不再隐藏,齐声大喊! 喊杀声震天,似是要驱散天空中的云彩。 正前方,原本正气喘吁吁攻杀的沐晟似乎回光返照, 身上的疲惫刹那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精神抖擞! 他猛地回头,看到了身后那无边无际的黑甲骑兵, 古人云,兵过一万无边无沿! 眼前,视线之中, 黑甲骑兵并排冲阵,将整个东侧战场尽数填满, 沐晟忽然有种热泪盈眶的冲动,终于来了! 他马上发出一声大吼: “大明军卒,破阵!!” “石雷、震天雷,通通给我拿出来,朝着正门丢,给我炸开一个口子!!” 直到喊声响起,诸多明军这才反应了过来, 连忙将预先准备好的石雷用力撇出,丢出!! 轰轰轰—— 一连串的爆炸声突兀地响了起来,火光冲天,照亮了敖其尔充满震惊的脸庞。 他看着前方漫无边际的骑兵冲锋而来, 瞳孔放大到了极点,一声破口大骂,脱口而出: “阿普鹿南!!你个叛徒!!!” “去,告诉国主与哈尼阿雅将军,阿普鹿南是叛徒,他是细作!!” 做完这一切,敖其尔看着有些空当的防守阵地, 手中长刀高举,发出一声大喊: “麓川军,迎敌!!!” “给老子守住这里!!” 前军斥候部军中,千余名军卒用力甩着马缰, 迅速从冲阵的骑兵中脱颖而出。 他们手中没有长枪以及长刀, 而是拿着已经系成圆的绳索,在头顶微微摇晃,瞄准了前方麓川营寨的诸多防御工事, 尤其是那一个个看起来森严紧密的木栅栏。 在探查中,火器与绳索是攻破营寨最重要的军械! 很快,千余名军卒在距离营寨不到三丈的位置停留, 无视了天空中激射而来的箭矢,将手中绳索抛了出去! 套在了一个个防御工事的尖刺之上,用力一拽,原本松垮的绳子顿时拉紧! “拿!” 张玉一声令下,千余名军卒齐刷刷的拿出石雷, 刺鼻的黑烟喷涌而出,让夜色变得更加深沉! “掷!” 下一刻,一道道弧线出现在黑暗中,抛到了营寨的外围墙根! “三二一!” “拉!” 千余名军卒将绳子的另一端套在了马头上, 拔出了腰间长刀,用力拉着缰绳! 嘭—— 火光四射,剧烈的爆炸声响起, 那些深深嵌入泥土里的木栅栏变得一片焦黑,还有些许断裂! 也让许多想要凑近,将石雷重新扔出去的麓川军望而却步! 只能看着营寨栅栏开始微微摇晃! 一根根木头发出滞涩响动,以及吱呀声! “三二一!” “拉!” 又一声大喊! 军卒们用力拉拽绳索,战马前蹄高高扬起, 使出了浑身力气,只是嘴上的束缚让它们无法发出更大的声音, 只能将心中的恼火发泄在力气之上。 这一次,原本坚固无比的营寨已经有一些木桩被拉断! 他们大多是龙虎卫等军卒奋力功伐之所在! 敖其尔看着摇摇欲坠的栅栏,脸色凝重到了极点,不停地发出大吼: “斩断绳子!!” “快!” “不惜一切代价!” 但,大喊声不受阻拦,依旧响了起来! “三二一!” “拉!” 与此同时,军卒们微微弯腰,将束缚在马儿嘴上的束嘴解开, 顷刻之间,马儿心中畅快,发出无拘无束的一声嘶鸣, 原本紧绷的肌肉变得更加紧实,力量在这一刻得到释放! 四蹄在充满血泥的大地上划出了一道道蹄印! 咔嚓—— 一声声清脆声响如同爆竹一般自南向北响起, 木头断裂奔出的灰尘让营寨变得模糊, 在所有人的视线之中,那比人还高的栅栏开始缓缓倒下! 失去平衡! 那原本深深嵌入土地中的木桩也被一根根折断, 噼里啪啦,清脆的声音接连不断响起,压盖了战马嘶鸣! 冲阵而来的陆云逸目光锐利, 看向了手持巨刃,静静站在那里的麓川将领,眼中充斥着杀意! 他手中长刀用力一挥,发出大吼: “大明军伍,冲杀不停!!” “犯我大明者,虽远必诛!!” “杀——” (本章完) 第373章 营寨已破,麓川大败 第373章 营寨已破,麓川大败 陆云逸一马当先,眸光如电, 死死地盯着前方麓川将领,俨然有阵斩敌将之意。 一旁正在不停下达军令,分散军阵的刘黑鹰见状, 魂都吓得一激灵,连忙看向一旁的冯云方: “跟上跟上!!” “保护好大人!” 冯云方等一众亲卫也心急如焚, 不停地驱使战马,快一点,再快一点! 奈何,陆云逸所骑战马乃军中好马,为千里驹,爆发力极强, 此刻他冲杀在战阵之前, 孤零零地游离于骑兵战阵之外,显得尤为明显! 敖其尔站在那里,满脸凶光,握紧手中大刀, 迅速从慌乱中脱离,看向那正在冲阵的明军将领,心里打定主意, 若是能将明军将领斩杀,这场战事还不会输! 他深吸了一口气,发出了一声大吼: “全军听令,放弃营寨,列阵迎敌!” 下一刻,原本七零八落的麓川军开始汇聚, 很快就形成了一条如长龙一般的完整战阵! 身高体壮,手持巨刃! “虎!” 一声低喝,似是在加油打气! 紧接着,敖其尔手托长刀, 开始快速迈动步子,甲胄碰撞之声接连响起! 他没有去骑乘战马,他自始至终都相信自己的身躯! 眼前那矮小的战马与明人将领,在他看来,不是自己一合之敌! “来者何人,报上名来!” 已经在战马上趴伏身体的陆云逸听闻此言, 冰冷的眼神有了一丝丝变化,有着一丝古怪, 他没有回答,而是握紧手中长刀, 感受着急速流动的空气以及战马鬃毛的轻抚,心中杀意无法抑制! 每每想到能够肆无忌惮地冲杀敌阵, 他的嘴角都忍不住露出微笑, 冷静冰冷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疯狂, 嘴角的笑容也一点点咧开,露出了藏在黑暗中的白牙。 正在大步冲锋的敖其尔没有听到回应, 眼中闪过怒意,再次发出一声大吼: “吾乃麓川后将军敖其尔,矮小明人, 死在本将手中,也算你不枉此生!” 话语间,他右手紧握的大刀如同愤怒的火龙, 在地上拖拽出一束耀眼的火星, 每一粒飞溅火星都似乎在宣告着战斗炽烈与不可阻挡。 他的眼神如鹰隼般锐利,牢牢盯紧了陆云逸, 距离在他眼中逐渐拉近,直至清晰可辨。 十丈—五丈—三丈! 此刻,战场上的风声、马蹄声、兵器交击声, 一切都仿佛静止了, 只剩下自己心跳的声音和大刀划破空气的呼啸。 终于,他蓄积了全身的力量,发出了一声嘶吼, “啊——” 他将那把沉甸甸的长刀用力拖拽而起, 仿佛要自下至上将天际一分为二。 呼—— 沉重的呼啸声不绝于耳! 陆云逸的面容因兴奋与决绝而变得扭曲,双眼中闪烁着疯狂的光芒。 他的肌肉在紧绷中凸显出虬结线条, 宛如古树上盘根错节的藤蔓,刹那间将甲胄绷紧! 巨刃在他的眼中变得缓慢,直到静止。 面对敖其尔这雷霆万钧、势大力沉的一击, 陆云逸没有丝毫退缩,反而露出狞笑! 就在大刀即将斩落的千钧一发之际, 陆云逸手中长刀犹如一道划破夜空的闪电,猛然挥出。 这一刀,凝聚了他浑身力气以及心中愤怒,还有誓破敌阵的决心! 刀刃在空中划出一道璀璨的轨迹, 带着雷鸣般的轰响,与敖其尔势大力沉的斩击在半空激烈碰撞。 铛—— 金石碰撞之声响起,两股力量交汇的瞬间, 仿佛有星辰陨落,天地为之色变。 手掌上传来的巨大力道让陆云逸眉头微挑,嘴角狞笑更甚! 而敖其尔瞳孔骤然收缩, 手中传来的巨大力道使虎口迸溅出鲜血,险些让巨刃脱手! 怎么可能? 还未等他反应过来,一声轻笑便传入了他的耳廓。 长刀所蕴含的巨力像是在刹那间消失,转而变成了辗转腾挪的灵蛇, 顺着巨刃的刀锋,以一种速度与力量,顺势滑向了敖其尔的持刀之手! 撕拉—— 金石摩擦,让敖其尔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还未等反应过来, 只听“铛”的一声巨响, 他手中便传来了一股让他无法抵抗的力道, 紧握的大刀竟被这股突如其来的巨力震得脱手而出, 如同断线风筝,高高飞起, 最终“哐当”一声,重重砸落在远处尘埃之中。 敖其尔脸色骤变,他从未想过自己引以为傲的力量会在这一刻,被如此轻易地瓦解。 局势瞬息万变, 这一刻,陆云逸仿佛成为这片天地间的主宰,汇聚了双方军卒所有目光! 他左手猛拉缰绳,骏马应声而停, 前蹄高高扬起,尘土飞扬。 与此同时,他右手长刀在空中轻轻翻滚,刀刃朝上,沐浴在明月的清冷中,闪烁着寒芒,宛如死神之镰,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弧线, 以雷霆万钧之势,自上而下,挥斩而出! 陆云逸嘴角的笑容愈发扩大,癫狂自周身涌出! 敖其尔看着斩过来的长刀,眼中闪过一丝愕然, 他没想到在失去武器之后,自己竟然会如此迅速地面临生死一线。 他试图躲避,但刀光太快,太精准, 几乎是在他意识到的前一刻, 长刀已经划破空气,带着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直取他的首级。 “嗖”的一声, 刀锋划过血肉的声音清晰可闻, 紧接着,一颗头颅高高飞起,带着喷涌而出的鲜血,划出一道凄美的弧线, 最终“咚”的一声,重重地落在尘埃之中! 双眼还睁得大大的,满是不可思议与愕然。 不远处,就是他的巨刃。 陆云逸的长刀在斩下头颅的瞬间便已收回,动作流畅优雅,仿佛从未有过停顿。 战马似乎也感受到了主人的胜利, 发出一声激昂的嘶鸣,前蹄重重落地,尘土再次翻滚! 整个战场仿佛在这一刻静止, 只有风,在诉说着刚刚发生的惊心动魄。 陆云逸立于马上,低头看向那分立两旁的尸体与头颅,发出一声轻笑: “你的脑袋掉在地下,自会知道我的高大。” 敌将枭首,防线自溃! 前军斥候部仅剩的四千军卒如同暗夜中的利刃, 迅猛穿透了麓川营寨的外围防线。 他们的动作迅捷有序,四散开来,如同水银泻地,无孔不入。 刀光剑影之中,军卒们手中长刀闪烁寒芒,每一次挥砍都伴随着敌军倒下的身影,血飞溅,却无人退缩。 他们的眼神坚毅,充满了对胜利的渴望和对敌人的无畏。 与此同时,火箭如雨点般被点燃,嗖嗖地划破夜空, 留下一道道绚烂的轨迹,宛如流星陨落,直击营寨的一座座军帐。 致命的火焰精准地刺入军帐布幔,瞬间点燃了。 火势迅速蔓延,熊熊烈火冲天而起,将夜空映照得如同白昼。 火光中,军帐化为一片片燃烧的碎片, 黑烟滚滚,遮天蔽日,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焦糊味和浓烈的烟尘。 前军斥候部军卒并没有因此而停下脚步, 而是继续突进! 不惜一切代价的突进! 整个营寨自西向东蔓延,仿佛被投入熊熊火山之中, 火光、烟雾、喊杀声交织,一片混乱! 整个麓川营寨绵延十数里,营寨密密麻麻! 喊杀声或许无法传递到大井川战场, 但刺目而冲天的火光一定可以! 大井川战场,高台上的沐英与早晨时没有丝毫变化, 依旧手持万里镜,静静站在那里。 此刻,他充满血丝的眼睛一凝,猛地看向正东方向! 在那里,已经能隐隐看到一抹橙红的光芒, 他眼中闪过一丝愕然,一个猜测悄无声息地浮现于心底,让他的心脏怦怦直跳! 他嘴唇紧抿,持续不断地军令停止, 他一直看着,看着那火光迅速扩散,直至填满天边! “呵呵.” 一声轻笑自沐英口中传出,不远处正在快速记录军令的文书似乎觉得自己听错了, 但很快,畅快的大笑声传了过来, 他们猛地抬起头,才发现自己并没有听错。 侯爷在大笑,捧腹大笑! 所有人眼中闪过了一丝疑惑, 就在这时,站在高台边缘的亲卫指着远方,发出了一声惊呼: “快看!!” “着火了!” 目光投了过去,透过漆黑的夜色, 透过充满血腥的战场,透过葱郁的丛林,看向正西方向! 他们看到了即将升起的太阳,从西边升起的太阳! 火,大火冲天而起! 沐英收敛笑容,眸光锐利,发出一声大吼: “传令宁正、汤昭所部以及中军,所有预备队投入战场!” “不惜一切代价,突入敌阵!” “中军所有人都给老子喊,喊营寨已破,麓川大败!” 激动在这一刻迅速蔓延,亲卫、文书、传令兵,一个个蔓延,最后蔓延至全军!! 不到四十息,整个中军将近五千人开始齐声高喊, “营寨已破,麓川大败!” “营寨已破,麓川大败!” 声音在夜空中回荡,直冲云霄,压盖住了马蹄声与刀柄碰撞之声! 麓川中军,已经挪至前线不远处的思伦法静坐在象兵上,一脸阴沉地看向前方战场。 突如其来的齐声高呼让他眉头微皱, 眼中闪过一丝不屑,瓮声瓮气地开口: “明军总是耍这些小把戏。” “哈尼阿雅,明军是否想要撤军?” 前方的哈尼阿雅形如枯槁,披头散发的模样十分狼狈, 他此刻眼窝深陷,嘴唇干裂, 眼中布满了血丝,浑身充斥着疲惫。 他发誓,这是他打过最耗费心力的战事, 仅仅一日就让他成了这般模样。 听到国主的话,哈尼阿雅有些费力地将思绪从战场上拉了回来, 湿润了一些嘴唇,准备回头作答。 下一刻,哈尼阿雅的身躯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钉在原地, 他的眼神瞬间凝固,所有的动作和思绪都戛然而止。 他所在的高台, 本应是观察战场、运筹帷幄的绝佳之地, 此刻却成了他目睹灾难降临的不幸之所! 火光在他视野尽头悄然绽放,如野火燎原般迅速蔓延。 火焰与黑烟交织,跳跃着,肆虐着,映红了半边天空,也照亮了他脸上难以置信与惊恐交织的表情。 他的嘴巴微张,半晌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只是喉咙深处隐约传来一丝低沉的、压抑的喘息。 心脏在胸腔里狂跳,每一次跳动都像是在提醒他, 这一切都不是梦,而是现实。 哈尼阿雅的双手不自觉地紧握成拳,指关节因用力而泛白。 思伦法也愣住了,在他记忆中, 哈尼阿雅应当惨白无比才对,此刻却带上了几分红晕。 思伦法笑了起来:“哈尼阿雅,你这是怎么” 思伦法的笑声,原本如同春日暖阳般和煦, 带着几分调侃轻松,却在瞬间凝固在了空气中。 他的声音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猛然扼住, 只留下一串未完的音节在空中回荡。 世界在这一刻静止了,一张张脸回过头来, 露出了与哈尼阿雅一般无二的表情,脸上写满了惊恐。 思伦法能看到前方战阵中, 一张张在黑暗中发黄的脸颊,还未完成的笑容继续, “你们,这是怎么了?本王脸上有吗?” 此时,所有人都被天边的红霞所震惊, 听不到思伦法言语中的些许苦涩与强装镇定。 “营寨已破,麓川大败!” “回头看看,着火了——” 正在厮杀的明军战阵再一次爆发出了齐声呼喊,震耳欲聋。 这一次,不知多少人回头看去, 营寨攻破与否他们不能确定,但营寨着不着火却能看得一清二楚。 思伦法始终没有回头,视线扫过四周,越来越多的脸庞出现在他的视线中,茫然一片。 似乎所有人都在回头看他。 整个浩大,无边无际的大井川战场似乎陷入了死寂, 只有明军奋力、兴奋地大喊回荡: “着火了——” 万籁俱静之际,一阵急促猛烈的马蹄声打破沉寂,如同风暴般从他们身后席卷而来。 这声音,带着一股力量。 思伦法猛地转过身去,强迫自己不去看远处天空,而是看向突兀出现在前寨的一众骑兵! 尘土飞扬中,前军斥候部骑兵狂奔而至, 他们的身影在月光下拉长,显得格外英勇。 领头的正是陆云逸,他骑着一匹高大战马, 盔甲上血迹斑斑,下摆不停滴落着鲜血,散落在外的头发已经被血水打湿,纠缠在一起。 他脸上布满血点与灰尘,绽放着笑容,眼睛如同鹰隼般锐利,直视前方。 他的身后,是数百名同样浑身染血的军卒, 他们或手持长枪,或背负弓箭,眼中燃烧着不灭的斗志。 他们的到来,如同一股强大的洪流,瞬间将前寨气氛推向深渊! 陆云逸轻轻抬头,一个圆滚滚的事物丢了出来, 掉落在布满灰尘的大地上,轻轻翻滚。 一个熟悉的脸孔出现在所有人眼中, 麓川外事大臣——阿普鹿南。 陆云逸看向战象上那盘膝而坐的彪形大汉,声音轻快,带着癫狂, “思伦法,这是送给你的礼物!!” “你的死期到了!!” “哈哈哈!” 话音落下,又一队骑兵出现在前寨, 同样的风尘仆仆,充满血腥, 领头之人让思伦法与哈尼阿雅瞳孔骤然收缩! 暹罗大将军——阿琚苗! 阿琚苗看着前方空旷,眼中闪过疑惑,这是哪? 随即他就看到了前方高大的战象,以及一个个熟悉的脸孔。 眼眸微微睁大,呼吸猛地停止, 他跟着陆云逸一直向前冲,怎么来到这了? 心中慌乱只维持了一刹那, 阿琚苗眼中闪过冷冽,同样发出大喊: “思伦法,大明天兵降临,你的死期到了!” 直到此时,思伦法才有勇气抬头去看那充满熊熊大火的营寨, 眼白瞬间被猩红填满,五官也变得狰狞, 巨大的打击让他无法呼吸。 “阿琚苗!你个叛徒!” 思伦法愤怒所有人都能听到。 他可以输在明军手中,可以在战场上落败,但唯独不能遭受背叛! “阿琚苗将军,随我冲杀,斩杀麓川国主!” 陆云逸嘴巴张得大大的,带着猖狂,带着肆虐,显得古怪, 他马缰一甩,一马当先地冲了起来, 朝着前方那茫茫多的麓川军卒冲杀而来! 垂与身侧的长刀滴落着鲜血,极速流动的风无法吹动他的头发, 此等狰狞一幕,让麓川军卒心中一寒,忍不住向后退却! 阿琚苗嘴唇一抿,狠狠咬牙, 同样一甩马缰,跟随着冲了起来! 哈尼阿雅猛地站了起来,发出一声大吼: “带国主走,走水路!!!” “那里有船!!!” (本章完) 第374章 风云色变夜无声 第374章 风云色变夜无声 夜色深沉,大井川战场已经完全变了模样。 相比于白日时的你来我往,互有攻杀,已经变成了前后夹击。 场面前所未有的混乱。 原本黑黄相连的线条早已模糊不清,变得参差不齐,相互深入。 战场上,最多的不是喊杀声, 而是慌忙的求救声以及畅快的大笑声。 麓川成建制的军伍被冲散,在此刻战场下是绝对致命之事, 军卒没有了军令指挥,可能连方向都无法分辨, 只能如一粒小沙在滚滚巨浪中随波逐流,最后沉入水底。 明军再也没有丝毫保留, 所有预备队都已披坚执锐,冲杀敌阵,马蹄声咧咧作响。 今日下马步战的军卒也终于骑上战马,发出畅快大笑, 策马狂奔,誓要给麓川军一个好看! 恐惧开始弥漫,战场开始溃败。 麓川营寨后方,沐晟手持斩马刀, 骑乘战马从麓川营寨中冲出,终于来到了大井川战场。 可映入眼帘的一切让他呆愣在原地, 战场再一次给了他重重一击, 原本以为定边城四方战事已经足够残酷, 但,相比于此刻无边无际, 一眼望不到头的战场,差了不知多少。 仅仅三息时间,他就看到了将近百人伤亡。 一些坠马的麓川军若是放在寻常战场, 能够拿起长刀继续战斗,获得活命的机会。 但在这里,一旦倒下, 迎接他们的就是数之不尽的脚掌,直至将他们完全踩死。 身体倒在地上,还未等震颤就已经被马蹄踩得四分五裂。 战场上弥漫的都是凄惨到极点的求饶声。 沐晟瞪大眼睛,盯着前方战阵,一脸心悸。 尤其是前军斥候部主动制造的血肉磨盘,更让他呼吸急促。 不远处,前军斥候部军卒已经分成了两个大部, 他们没有再用骑兵来进行震慑性地冲杀,而是有将近一半军卒下马步战! 他们列队入林,手持火铳,步伐坚定有力, 一步步向前推进,血肉磨盘一点点向前倾轧! 砰砰砰—— 震耳欲聋的火铳声响起。 火光在黑暗中闪烁,如同死神镰刀,无情地收割生命。 被火铳击中的麓川军,身体在刹那间血肉模糊, 碎肉在空中扭曲,翻滚,无力地坠落在地,被慌乱的脚步踩踏成泥。 每一次齐射,都至少要带走百余人的性命, 偏偏火枪兵轮换的速度又极快, 只需要后续军卒上前一步,瞄准,发射, 时间不过两息。 即便前方密密麻麻充斥着敌军, 但在火枪兵精密轮换之下,眼前很快就变成了一片死地! 血腥味冲天而起,大地被尸体铺满。 刘黑鹰便高举长刀,发出一声大吼: “两翼收缩!” 下一刻,原本在外围游弋的骑兵变得整齐有序, 开始如两条长龙游动,将密密麻麻的军卒笼罩其中。 在做防护的骑兵配合驱赶下,蜂拥而入,进入了火枪兵制造的大口袋! 很快,不到三十息, 火枪兵身前空地就已经汇聚茫茫多的麓川军卒,可能有那么两三千。 但刘黑鹰并没有下达后续军令,而是任由骑兵继续驱赶, 一直到前方战场满满当当,充斥着喊杀声与怒骂声才算罢休! “合!” 军令下达,两条长龙几乎在刹那间调转枪头, 朝着外面冲杀而去,火枪兵两侧再一次变得宽敞。 下一刻,军令自火枪兵战阵中下达! 徐增寿手持令旗,眸光冷冽,迅速挥下! “九段击,齐射!” 砰砰砰—— 刚刚安静片刻的战场再一次响起了火铳的枪声, 激烈、不停! 沐晟呆呆地愣在那里,看着麓川军如同割麦子一般倒下。 每一次齐射,堆积的麓川军卒就会减少一大截,地上的尸体又会厚上一层! 不到一盏茶的时间, 九段击还未彻底施展完成,徐增寿就已抬起手中旗帜,火枪兵停止射击。 硝烟弥漫,缓缓散开, 眼前已经没有了能够站立的麓川军卒。 火枪战阵,恐怖如斯。 沐晟的瞳孔剧烈摇晃,脸色唰的一声变得惨白。 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阵仗。 他有些懂了,为什么凭借五千人能够打下十万人的军寨。 按照这个速度杀下去,就算是十万人,也不过是几个时辰的事。 不仅是沐晟,同样冲杀而出的林士安也愣在那里,有些茫然地看了看手中长刀以及身下骏马,脸上充满呆滞。 他抬起手轻轻挥了挥,一次就能带走一名军卒性命。 而后他又将手指勾起,轻轻叩了叩. 这样同样可以。 火器谁都有,但他从未想过,火铳与骑兵结合,杀敌能有这么简单。 尤其是那一刻不停的齐射, 不仅能够杀敌,还能带来不知多少震慑! 此刻,火枪兵两侧, 已经不再需要骑兵来扩充安全范围, 但凡看到此等场景的麓川兵,都会争着抢着逃离。 他们拥挤推搡扭打,希望能离这些火枪兵远一些。 甚至,他们心中还有几分庆幸, 幸好此刻听不到上官的命令,否则就要去排队送死。 战阵之中,郭铨摸了摸军卒手中的火铳, 感受到其上滚烫的温度,举起手中令旗,发出大喊: “泼水降温,火铳轮换!” 咔咔咔—— 军卒们齐刷刷的解下腰间水囊,就这么泼洒在火铳枪管上, 刺啦刺啦的声音响起,滚滚白烟冒出,使得整个火枪战阵笼罩在迷雾之中。 不远处的一名麓川骑兵将领看到这一幕, 眼中闪过一丝冷冽,手中长刀一挥,发出一声大喊: “弟兄们,随我冲杀!” 千余名骑兵齐刷刷地冲了过来, 急速翻滚的马蹄声在大地上滚动,掀起泥沙! 眼见距离火枪兵的战阵越来越近, 那位将领眼中闪过一抹喜色。 可下一刻,他的脸色就出现了刹那间的僵硬! 夜色中的白雾缓缓散去,露出了列队整齐的军卒, 他们神情冷峻,手中依旧拿着火铳! 原本那冒着腾腾热气,枪管滚烫的火铳已经被挂在了腰间! “不好!撤!” “齐射,六段击!” 令旗挥舞,话音落下, 剧烈的爆炸声充斥着密集,响了起来。 战马哀嚎、军卒惨叫、尸体跌落、皮开肉绽。 大井川战场的厮杀还在继续,短时间内不可能结束。 作为前军斥候部主将的陆云逸, 此刻率领百余骑,正在山林中疾驰! 前方不远处,依稀能看到百余骑在前方拼命逃窜, 月亮洒下的微光照亮了思伦法身上的鎏金甲胄,让他在黑夜中变得明显。 即便正面战场的厮杀还未结束, 但不论是思伦法、又或者哈尼阿雅,已经知道战事不可逆! 当后方营寨被突破的那一刹,战事就已经结束了! 思伦法脸色灰败到了极点,眼神呆滞,有些心不在焉。 一旁的哈尼阿雅与他齐头并进,脸色同样惨白, 披头散发的模样尤为狼狈,但他眼神中还有着一丝清醒。 深吸了一口气,他看向思伦法,沉声开口: “国主,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此刻遁走,为的是日后东山再起,还请国主莫要心灰意冷。” 思伦法眼眸一点点凝实,手掌死死地握紧马缰,脑袋微微转动. “哈尼阿雅,若是我等留下来,未尝不能一战, 只要我等击溃后方来敌,就能稳住士气以及军阵。” 听到此言,哈尼阿雅发出了一声轻叹, 尽管他已经解释过无数遍了, 但看到国主布满猩红的眼眸,他还是轻声开口: “国主,后方敌军不止明军几千军卒, 阿琚苗已经叛变,先前盘踞在定边城南的,都可以算是明军, 而那里有将近五万人! 这五万人就算不出现在战场上, 在营寨内四处捣乱,烧杀劫掠,士气就会崩溃,军卒们也无心再战。 国主,请相信属下,属下已经在心中进行过推演,没有获胜之可能。” 哈尼阿雅声音越来越大,响在思伦法心中, 让他的脸上布满苦涩,而后一点点呆滞下来,双目无神。 似乎陷入了一个循环。 哈尼阿雅缓缓摇了摇头,转而看向一旁神情警惕,不时回头看向后方的沙玛,大声问道: “船有几艘?” 沙玛看了过来,回答道: “大人,船有十艘,都是准备向后方运送财宝的快船。” 哈尼阿雅脸色有些古怪,心中庆幸万分。 这些船本是为定边城而准备。 虽然定边城是大理边陲,但里面财富粮草同样众多, 一番洗劫之下,必然收获颇丰。 现在,竟然成了他们的救命稻草。 此等参差,让他感慨世道变化,猝不及防。 哈尼阿雅虽然庆幸有逃出生天之可能。 但一想到大井川战场上的诸多麓川战兵,他就心痛的不能呼吸。 作为麓川仅有的几名大将军,对于军卒的培养可谓尽心尽力, 他知道,麓川在这些军卒身上费了多少银钱。 今日一败,麓川积攒了十年的家底就这么挥霍一空, 再想积累,难如登天。 这让哈尼阿雅显得愈发衰败苍老,叹息声连连。 就在这时,亲卫统领沙玛眉头微皱, 他看向后方追击的骑兵,眼神中闪过一丝惊疑不定。 “哈尼阿雅将军,您回头看一看, 那些追兵所骑乘的战马是不是草原马?” 哈尼阿雅没有回头,而是紧紧勒紧马缰,点了点头: “是草原马。” “那为什么他们不抓紧追上来?按理说草原马要比滇马跑得快。” 面对沙玛将军的疑问,哈尼阿雅猛地回头看去! 一个个黑甲骑兵在黑暗中起伏,紧紧地跟随着他们, 距离保持的不远不近,大约只有两百丈。 哈尼阿雅抿了抿嘴沉声发问: “那些船所藏之地有没有暴露?” 沙玛将军轻轻摇摇头: “还请将军放心,那十艘船都是由我部亲卫调拨而来,谁都不知道。” “岱旺知道吗?” 此话一出,行进间的气氛陡然间冷冽下来,在场众人脸色又凝重了几分。 礼杜江营寨之中,岱旺所率领的麓川兵足足两万。 而现在,暹罗已经投降明人,他们的下场可想而知。 哈尼阿雅嘴唇扯了扯,勉强挤出一丝微笑: “礼杜江水流湍急,就算是景东营寨被明军占据, 只要我等全速而行,定然能冲过去!” 所有人都没有再说话,而是专心抓紧马缰, 身体趴伏,努力看着前方道路。 前方虽然被黑暗笼罩,但依旧能看到那一丝丝光明, 以及透过紧密缝隙,打在地上的一抹月光! 过了不知多久,沙玛眼神一凝,脸上露出喜色! 虽然前方依旧是黑暗无边的密林,但已经能够听到滔滔江水声! “国主,将军,马上到了!” 众人听到后都竖起耳朵, 努力从密集的马蹄声中搜寻那一丝丝江水滔滔。 慢慢地,他们都听到了此等声音。 就连一直陷入沉寂的思伦法脸上,都露出了几分轻松, 只要上了船,就是一片坦途,有能东山再起的机会。 一行人甩动马缰,努力催促着战马疾驰, 到了如今这一步,也就不存在什么爱护。 后方,听力敏锐的秦元芳眼神一凝: “大人,要到江边了,大约三百丈。” 陆云逸表情平静地点了点头,声音平静: “保持速度,维持距离。” “是!” 思伦法一马当先,如猎豹般冲出幽深山林, 身后人群紧随其后,马蹄急促而坚定。 月光透过树梢的缝隙,斑驳地洒在他们憔悴的面庞上。 映入眼帘的,是滔滔不绝、奔腾不息的礼杜江。 江面宽阔无垠,波光粼粼,仿佛一条巨龙在夜色中蜿蜒前行。 扑面而来的水汽夹杂着江水的凉意与泥土芬芳,几乎要将他们淹没。 久违的新鲜空气令人心旷神怡,又略感震撼。 江风呼啸,带着几分急切与不羁,吹拂过树梢, 引得枝叶沙沙作响,仿佛在为不凡的夜晚伴奏。 远处偶尔传来几声夜鸟的啼鸣,更添几分野性。 礼杜江岸,静静地停泊着十艘大船。 这些船只高低不同,或长或短,错落有致地排列着, 宛如一群忠诚的卫士,静静地守候这片水域。 船身被月光轻轻抚摸,显得柔和神秘。 船帆微微摇曳,船舱中昏暗的烛火轻轻摇晃,似乎在低语。 见到此等场景,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哈尼阿雅脸上露出劫后余生的喜悦,声音不停: “快上头船!” 正当众人以极快的速度逼近江岸,勒紧马缰, 满心期待地准备登船之际,平静的江面上风云突变! 巨大的呼啸声自天边袭来, 呼—— 众人循声望去,瞳孔骤然收缩, 劫后余生的喜悦在刹那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惊悚。 视线尽头,一艘大明战船如同从天而降的巨人, 巍峨地出现在礼杜江水面,其身躯之庞大,几乎遮蔽了半边天空。 这艘战船灯火通明,犹如一座移动的灯塔,照亮四周与天空。 相比之下,原本停泊在江岸的十艘船显得如此渺小, 就像是一群无辜孩童,在面对着一位威严巨人时,失去了往日的从容与自信。 它们无助地漂浮在水面上,摇摇晃晃。 大明战船速度飞快,头船没有丝毫减速迹象, 就如同一匹脱缰野马, 在所有人的震惊中,肆无忌惮的呼啸而过! 砰—— 木片四溅,水翻腾, 原本沉浮于江边的船只像是脆弱的玩具,被毫无抵抗之力地碾碎! 蹦起的水溅到了所有人脸上, 他们呆愣在原地,眼神中充满惊恐与不可思议。 他们呆呆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 看着被撞毁的小船在江面上沉没,看着那些残骸在水中无助地漂浮。 看着高耸且庞大的战船占据了大半视线,遮挡了整个月光。 比绝望更绝望的是,看到希望又破灭。 江风依旧呼啸,听在众人耳中, 没有了喜悦,带着几分凄凉与哀伤。 夜鸟也不再啼鸣,整个世界都陷入了一片死寂。 只有那艘大明战船依旧灯火通明,傲然停留在江面上, 向所有人展示着它的力量与威严。 战船之上,浑身包裹着白色麻布的冯诚出现在船边, 看着下方的百余道身影,发出一声猖狂大笑: “思伦法,你们也有今天!!” (本章完) 第375章 朝问道,夕死可矣 第375章 朝问道,夕死可矣 随着东方天际渐渐泛起鱼肚白, 晨曦的微光穿透薄雾,照耀在满是伤痕的大地上。 大井川战场在晨曦中缓缓苏醒, 此刻,战斗虽已落幕, 但战场上的每一幕都在诉说着不屈与牺牲。 尸体横七竖八地躺着,有的是明甲,有的是麓川甲, 他们躺在大地上,面容在晨光中显得宁静,却无论也掩盖不住生前的决绝与悲壮。 鲜血染红大地,汇聚成一条条细流,蜿蜒在整个战场上。 四处散落的兵器,断剑、残戟、弓箭,以及撕裂的旗帜,无声诉说战斗惨烈。 大井川战场中段, 明军阵地也是伤痕累累,军卒们相互依偎在一起, 有的干脆躺到了尸体上,面带笑容,脸上闪烁着胜利的喜悦。 赢了 他们侧头看向不远处那汇聚在一旁, 有那么将近两三万人的麓川俘虏,嘴角露出一些得意。 赢了 狼藉之中,能见到一些在搜寻生还者。 他们时不时地蹲下身子,为战友阖上双眼,抚平他们凶厉的脸庞。 尽管疲惫不堪,伤痕累累, 但战事,终究是结束了。 大井川战场后方。 相比于战场中段,这里要显得凄凉许多, 硝烟虽已散去,但空气中仍弥漫着刺鼻的火药味和血腥气,让人不禁心生寒意。 这里,仿佛是一个被遗忘的角落,只有无尽苍凉与哀伤。 景象之惨烈,令人不忍直视。 目光所及之处,尽是尸体。 尸体层层叠叠,堆积如山, 仿佛是天地在这里铺设了一张巨大的人肉毯子,而这张毯子的每一寸都浸透了鲜血。 他们的身体以各种姿态扭曲着,双手紧握,似乎仍在做着最后的挣扎。 他们眼神空洞,望向远方,仿佛在寻找不存在的逃生希望。 火铳的子弹穿透了他们的胸膛,留下触目惊心的伤口, 鲜血从伤口中喷涌,将大地染成暗红。 清晨的露珠汇聚,也不能让厚厚血泥有些许湿润。 在这片尸横遍野的荒地上,前军斥候部的身影格外醒目。 他们身着暗红色甲胄,手持锋利长刀长枪, 眼神中透露出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冷酷与决绝。 他们奉行着应杀尽杀的原则,不接受任何投降,将这片战场屠杀一空。 就算是此刻,他们手中的长刀长枪还在一个个刺下, 将那些试图蒙混过关的麓川军尽数杀死! 不远处的麓川营寨之中,还能听到喊杀声与火铳齐射的轰鸣。 每一刀插下,每一次轰鸣,都让不远处的云南军心生忌惮。 这些京军,太狠了。 这时,突兀的马蹄声从战场南侧响起, 一众军卒猛地抬起头,握紧了放在一旁的长刀。 在战场上检查活口的前军斥候部军卒猛地抬起了头,猩红的眼中充满戾气! 大井川战场南侧山林,突兀出现了一名黑甲骑兵, 所有人都松了口气,是友军。 但下一刻,稀稀拉拉的马蹄声响起, 一个个黑甲骑兵从山林中迈了出来, 越来越多,粗略看去,足足有数千。 这些军卒十分狼狈,浑身布满灰尘,笼罩着长途奔波的疲惫。 这让一些刚刚放松警惕的军卒重新提起了心绪, 这是哪一部? “沐将军?” 一道惊呼声从战场中传了过来, 一名军卒看着那些骑兵的领头之人,满脸愕然! 来人正是从临安府绕道景东的后军都督府佥事沐春! 此时,他没有身为副将军的威严,有的只是茫然。 他脸色苍白,眼睛血红, 几缕长发随意飘洒在脸前,随着微风轻轻飘荡。 他呆呆地看着前方刺目并且充满狼藉的战场,心中只有一个声音。 “又打完了?” 在景东之时,他见到了一地尸体与只剩残垣断壁的营寨与京观, 星夜疾驰,好不容易赶到定边城, 同样是空空如也的军寨以及狼藉战场。 又匆忙赶来大井川,还是一片狼藉与茫茫多的尸体。 他呆呆地坐在战马上,眼神空洞,享受着微风轻吹, 在他身后的一众军卒同样如此, 呆愣在原地,看着前方战场。 他们所在之地,唯有一片寂静。 周遭围过来的军卒不停呼喊, 也没有得到反应,同样面露茫然, 这是咋了? 礼杜江上,凭借多桅多帆逆流而上的大明战船乘风破浪,浩浩荡荡地停在了定边城北侧渡口! 当战船驶过后,两岸边有无数军卒蜂拥而上, 循序将浮桥重新搭了起来,江面恢复平静。 战船刑房中,悬挂的刑具充满阴森, 当战船随着江水轻轻摇晃之时, 刑具碰撞的声音此起彼伏,叮叮当当响个不停。 刑房最中央,一根宽大立柱连接上下,呈十字状。 麓川前将军哈尼阿雅此刻就被绑在上面! 两名长相凶悍的军卒正手拿长鞭,对着他不停抽打, 一条条血痕冒了出来,皮开肉绽。 哈尼阿雅始终一言不发,咬紧牙关绷在那里,眼眸死死盯着前方。 前方,一张干净方桌稳稳摆放,上面放着茶壶与一些干果, 一旁还有一张宽大椅子, 一名身穿黑色劲装的年轻人静静坐在那里, 身材高大,相貌英俊,一头未干的黑发随意抛之脑后, 正在轻轻抿着茶水,浑身充斥着中正平和。 哈尼阿雅喘着粗气,看着前方的年轻人,声音从牙缝中挤了出来, 还因为嘴巴张开,滴落了点点鲜血。 “你是怎么攻破景东营寨的? 凭借那几千人,就算是阿琚苗帮你,你也不可能做到。” 听闻此言,屋中的一些军卒眼中闪过无奈, 此话他们已经听了一晚上,耳朵都有些起茧子了。 陆云逸抬起手轻轻捏了捏眉头: “本将已经说过无数次了,联军是这世上最弱的军队, 将他们安置在一起,本就是愚蠢之举。 或许,景东营寨中只有暹罗,或者只有安南,又或者只有麓川。 本将想要攻破营寨还要费不知多少工夫。” 陆云逸忽然笑了起来,手掌攥起,轻轻捶了捶头: “不过麻烦还是有一些的,与你们打交道,本将都要累死了。” 听闻此言,哈尼阿雅露出几分冷笑。 他很想告诉眼前之人,在整个战场上,谁都没有他累! 罕拔、阿鲁塔、纳布迪,几位麓川将军死的死伤的伤! 整个麓川大军的军务都压在了他一人身上, 每日不眠不休还不算完,在战场上还要费尽心力地找暗探, 其中艰辛,不足为外人道。 哈尼阿雅呼吸急促,费了好大的功夫才平静下来, 他看向陆云逸,沉声问道: “你们是如何在大军的传令体系中安置暗探的?谁是你们的探子?” 陆云逸叹息一声,摆了摆手。 抽动的鞭子停了下来,两名军卒恭敬地站在一旁。 “麓川人够聪明,够勇敢, 但本将可以告诉你,麓川军中没有大明的暗探。” “不可能!” 似乎又要重复对话,陆云逸抬手制止: “行了行了,哈尼阿雅将军, 你都被绑在柱子上了,本将还有必要骗你吗? 这样吧,你我各退一步, 本将喜欢各地风土人情,我问一些无关军伍的事情, 答得好,本将可以回答你的那些问题,如何?” 哈尼阿雅一愣,有些狐疑地看着陆云逸, 不知为何,先前可以忍受的疼痛此刻让他心乱如麻,伤口仿佛在剧烈跳动。 他深吸了一口气,轻轻点了点头: “好。” 哈尼阿雅眼中闪过决然, 如今已经兵败被俘,一定要搞清楚明军如何赢。 以他的身份,说不得日后还有重获自由的可能。 陆云逸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眸光深邃。 “本将知道一种好吃的东西,名为甘薯, 你告诉本将它在哪里,本将就解答你心中疑惑。” 哈尼阿雅眼神一凝,开始迅速在脑海中思索,但很快,他满脸茫然: “甘薯是什么?” 陆云逸笑了笑,冯云方连忙拿出一个大口袋, 从中拿出了一个奇形怪状,丑陋无比的事物。 两端稍尖,中部较粗,类似纺锤形状, 更为显眼的是上面的一个个小疙瘩,以及一个个透过疙瘩冒出来的根须。 哈尼阿雅有些茫然地看着眼前的丑陋事物: “这是什么?” “泥巴。”陆云逸笑着解释: “本将的手艺如何?为了让你们认得清楚,本将可是一个又一个生生捏出来的。” 陆云逸接过口袋,又从中拿出了一块泥巴, 这次呈球状,外面同样带着一些根须。 哈尼阿雅眼中还是闪过一丝茫然, 陆云逸脸上失望一闪而逝, 一个又一个的拿出来,哈尼阿雅的表情始终茫然。 最后,他看向袋子中最后一个椭圆形的甘薯模型, 中部略鼓,两端稍扁,像是地瓜, 一旁粘上去的根须也因为挤压而掉落,显得光秃秃的。 陆云逸已经不抱希望了, 他将最后一块泥巴拿了出来,触碰间,又蹭掉了一些根须, 这让陆云逸心中没来由地生出一阵烦躁, 他妈的,诸事不顺! 可当他将这个光秃秃的‘地瓜’拿出来时, 哈尼阿雅眼睛猛地瞪大,瞳孔在一刹那有了收缩! 嗯? 不仅是陆云逸,就连一直死死盯着哈尼阿雅的冯云方都发现了这一变化! “大人!” 冯云方发出一声惊呼! 陆云逸压制不住心中激动,腾的一声站了起来, 拿着‘地瓜’快步走到哈尼阿雅身前,声音急促,带着迫切: “它在哪?” 哈尼阿雅心中满是不解,眼睛中闪过了从未有过的茫然。 即便是昨日抓到了自己与国主, 他都未如此激动,现在怎会这般? 莫非他饿了? “快说!!” 陆云逸见他迟疑,一巴掌就抽了过去。 啪—— 哈尼阿雅的脸颊迅速鼓胀起来, 有些茫然地看着他,感受着嘴里的异物,轻轻吐了吐,是两颗牙齿。 他再一次面露震惊。 陆云逸有些尴尬,旋即露出笑容: “哈尼阿雅将军,陆某一时激动还请莫怪,说吧,它在哪?” “我能问问,这东西有什么不同寻常吗?” “不能!” 陆云逸斩钉截铁开口,眨了眨眼睛说道: “好吧,我的妻子是土司中人, 她为了我早早死去,最后的愿望就是想要再吃一次甘薯, 这是她家乡的食物,只可惜一直未能找到。 若是哈尼阿雅将军能告诉我甘薯在哪, 我可以解答你的一个疑惑。” 此等鬼话,哈尼阿雅自然是不会相信。 但权衡利弊之下,他轻轻点了点头: “此物在麓川名为苕,你的红颜知己若是想吃, 可以从大军的粮仓里找,我们携带了一些。” “就在军中?”陆云逸满脸古怪,心中荒唐! 一旁的冯云方连忙火急火燎的跑了出去。 哈尼阿雅轻轻点了点: “此物甘甜,可饱腹,但因为太难种,太少,只有军中一些大人能吃上一二。” “啊?” 陆云逸五官扭打在一起,甘薯与地瓜红薯都是同一种植物, ‘少’‘难种’这个形容在它们身上,怎么听都有些怪。 见他不相信,哈尼阿雅勉强笑了笑, “这些东西都长在水稻里,看起来一片,但结出的果子寥寥无几。” “水稻?” 陆云逸脸色猛地古怪起来,眼睛瞪大, “你们种在水里?” 哈尼阿雅眉头微皱,点了点头。 “哈哈哈哈哈!” 畅快的大笑突兀出现在刑房中,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笑声吓了一跳, 哈尼阿雅满脸狐疑,军卒们满脸震惊,他们还从未见过大人如此。 大笑声不绝,陆云逸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 甘薯喜温、喜光、耐旱、不耐荫蔽,还不能多浇水,会憋死。 麓川人将它种在水田里,居然还能活,世间奇闻! 陆云逸笑声渐渐停止,闪过一丝庆幸, 此等宝贝,幸亏麓川人没有发现,要不然此仗要难打无数倍。 深吸了一口气,陆云逸笑着看向他: “哈尼阿雅将军,种地这等事还是交给我等明人吧,你们麓川真不行。” 哈尼阿雅面露茫然,说道: “此物有玄机?” 陆云逸笑着解释: “自此之后,我大明可能就没有饥民,人人皆可饱腹。” 哈尼阿雅一愣,瞳孔骤然收缩!! 心中突兀地生出莫大的恐惧,源于未知的恐惧。 此物高产?怎么可能? 哈尼阿雅心绪一点点平静, 有些泄气地垂下脑袋,露出一丝笑容,充满苦涩。 “现在能告诉我为什么明军会料敌于先了吧。” 陆云逸正要离去的脚步顿住,有些狐疑地转过头: “你还要听?” 哈尼阿雅目光灼灼,盯着陆云逸: “我打了一辈子仗,还是第一次有我看不懂的仗。” 陆云逸笑了起来,看向身后亲卫,吩咐道: “去,拿一个万里镜过来。” “是!” 万里镜? 哈尼阿雅好像意识到了什么,呼吸开始急促。 不多时,亲卫跑了回来,陆云逸挥了挥手: “给他解开绳索,让他看。” 哈尼阿雅有些迫不及待地拿过万里镜, 只是一打量,他就知道如何用。 他将小头放在身前,脑袋凑了过去! 下一刻,他呆愣在原地, 所有思绪都戛然而止,时间仿佛静止。 视线之中,那停留在角落中的刑具已经放大到不能尽收眼底, 他还看到了一滴鲜血。 “中间的旋钮可以调节远近。”陆云逸好生提醒。 哈尼阿雅抬了抬脑袋,将指头放在旋钮之上,轻轻扭动, 眼前的物件再次放大,以他无法反应的速度放大。 哈尼阿雅呼吸急促,苍白的脸上涌现出红晕, 他知道了,根本就没有细作!!没有暗探!! 是新的军械! 他是麓川名将,知道这东西有多么重要, 这是能迅速拉近将领差距的东西, 若是他麓川有这个东西, 就不会全是蠢蛋,只有那么几个统兵大将!! 哈尼阿雅对眼前的万里镜爱不释手,左看看右看看。 眼睛已经涌出热泪,不负以往的平静。 现在,一切都晚了。 “这这是哪位大家所制?此物,巧夺天工!” 陆云逸笑了笑:“李波尔。” 说完,陆云逸在所有人的疑惑中,转身离去。 (本章完) 第376章 甘薯找到了 第376章 甘薯找到了 陆云逸告别冯诚,重新换上甲胄, 带着一众军卒在所有人的诧异中, 匆匆走下战船,向着麓川营寨而去。 马蹄声渐行渐远,船上许多军卒长长地松了口气。 在他看来,与锋芒毕露的年轻将领相处,要比与冯大人相处还要难。 陆云逸带领一众军卒,很快就穿过定边城,重新来到麓川营寨之中! 一行人行色匆匆,在营寨中的民夫以及军卒见到他们一行人,连忙站直身体,面露恭敬: “将军!” 陆云逸有时会摆手,实在是太过频繁之时,他就会无视。 在以往,走到哪里都有人毕恭毕敬让他觉得很是受用。 但随着官越做越大,他愈发明白深居简出的道理。 走到哪里都要受到注视,这并不是一件好事。 树大招风这件事可不是说说。 很快,一行人来到了麓川营寨的中军大帐附近, 这里的民夫以及吏员尤为多,大多在整理麓川军报以及文书。 不等陆云逸开口,一旁的冯云方就跑了过去,大声问道: “这里谁主事?” 一名吏员见他们的模样不好招惹,连忙指了指一个军帐。 恰好,柯芳正手拿两本文书走了出来,眉头紧皱,像是遇到了什么难题。 他很快便意识到了气氛有些古怪, 便起头来看了看,一眼就看到了那立于人群中央的年轻身影, 眉头微挑,心中凛然, 连忙快步走了过去,还不等走到近前, 双手就已经抬了起来,面露恭敬: “下官定边城新任城守柯芳,拜见陆将军。” 陆云逸对他有几分印象,轻轻点了点头,吩咐道: “带本将去麓川粮仓。” “是。” 柯芳没有犹豫,痛快利索地答应。 按理说,行军打仗的将领无法参与到大战物资的分配,需要都司以及布政使司共同调配。 但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 莫说是粮仓,就算是放置金银珠宝的钱仓,他也要带着去。 至于后续会发生什么,到时候再作解释, 相比于得罪上官,得罪眼前的陆将军更为可怕。 很快,柯芳就带着陆云逸一行人来到了靠近北侧山林的地方。 这里的军帐相比于正常居住的军帐要板正许多,呈四方状。 并且不似普通军帐那么拥挤, 而是严格按照了军帐布置的间隔进行排列。 主干道上挖掘的防火带,就像是一条条无形的篱笆,将整个军寨隔绝成了十多份。 陆云逸见到此等军寨,不由得脸色古怪。 麓川还真是大明的好学生, 就连放置粮食的军寨都修建得大差不差。 陆云逸看向柯芳,脸色郑重,沉声开口: “柯大人,清退军寨所有民夫以及吏员。 本将接下来要做的事,是关乎军国机密! 任何人不能泄露,也不能在旁围观。 当然,柯大人可以留在这里,共同参与。” 柯芳眼中闪过一丝愕然,他此刻也意识到了有些不对。 思虑片刻,轻轻点了点头: “是!” 说着,柯芳挥了挥手,吩咐身后的吏员以及军卒: “所有人放下手中活计,退场,远离营寨,任何人不得接近,否则以谋反论处!” “是!” 一个个军卒吏员开始四处奔走, 一边喊一边跑, 原本有些安静的粮食营寨顷刻间就变得嘈杂。 手拿册子清点粮食的吏员从军帐内走出,一脸烦闷。 手拿铁锹的民夫一脸疑惑, 充作监督的军卒满脸古怪。 他们的眸子看向柯芳, 又看向在他身旁那气势非凡的年轻将领, 眼中闪过忌惮,没有说什么便快步离去! 当所有人都离开后,军寨彻底安静下来, 柯芳恭敬地站在陆云逸身前: “回禀大人,已经清场!” 陆云逸轻轻点了点头,吩咐道: “开始吧。” “是!” 一旁的冯云方道了一声是,上前一步, 将那个形似地瓜的甘薯泥塑拿了出来,放置在手上, 看向前方的两百名军卒,发出一声大喊: “将军有令,任何模样与之相近的事物都要找出来。” “现在,所有人排队而过,轮番观察,而后分成十队去找!” “是!” 前军斥候部的军卒已经习惯了此等莫名其妙的军令, 他们也不必探究为什么, 总之只要按照军令去做,定然没有错。 很快,一行人列队整齐地开始看了起来。 倒是一旁的柯芳有些不明所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走近了一些,同样盯着那模样古怪的‘甘薯’雕塑,满脸疑惑。 陆云逸站在一旁,看着越来越多的军卒四散而开, 开始有序地查找起来,心情不由得一阵舒畅。 战事打赢了,甘薯也快找到了, 世界万事若都是这般顺利,那就太好了。 他看向在那里不知所云的柯芳,问道: “你是新任城守?谷大人去哪了?” 柯芳听到问话,大步迈了过来,神情有些黯淡,低声道: “谷大人战死了,在先前麓川攻城之时, 被流矢射中,当场毙命,就在下官身前。” 陆云逸没来由生出一些唏嘘,轻轻点了点头: “战场乃死生之地,死人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将军说的是,只是下官觉得, 谷大人死得太过冤枉了一些,那是最后一次攻城。” “呵呵。”陆云逸笑了笑,说道: “冤枉、可惜,这是一种从情感上很容易产生的感慨。 从战场来看,战场上任何死伤有着不可磨灭的价值和意义。 在战事结束前的每一场战斗,都是对敌军的有力打击。 都在不断消耗其有生力量,削弱其战争潜力。 若是最后一次守城死了就冤枉, 那前一次呢,再前一次呢?岂不是都冤枉?” 柯芳歪着脑袋面露沉思。 陆云逸看着四周营寨遍布的焦黑与尸体,有些感慨地说道: “战事的结果、何时结束,谁都无法预料, 我等能做的,只能在战事中不停地增加胜势, 大到每一次军事调动,小到军卒的每一次挥砍, 都是有意义的,并不冤枉。 这是想要胜利,必须付出的代价。” 柯芳有些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尽管眼前之人比他年轻, 但军中达者为先,他还是觉得此等言语极有道理。 这时,冯云方从一处军帐中火急火燎的跑了出来,手中还拿着一个褐色事物。 朝着陆云逸所在之地用力挥手,激动得跳了起来: “大人,找到了!” 陆云逸第一时间将眸子投了过去, 眼中爆发出夺目的精光,快步冲了过去。 没一会儿就来到近前,他冲入军帐,一股土腥味扑面而来。 但陆云逸闻到后却精神抖擞,眼睛一亮,就是这个味! 军帐中,密密麻麻摆放了几排大箱子, 已经有两个被打开,露出里面充满泥土却又长相丑陋的事物。 正是陆云逸记忆中的甘薯,只不过外面少了一些根须,模样也干瘪一些。 陆云逸见到这些丑东西,顷刻间露出笑容 他从箱子中拿起一个,两只手各握住一头,用力一掰。 “啪”的一声,甘薯应声断裂!视线所及大部分是白色,还掺杂着一些橘黄色的纹路以及斑点。 这就是他记忆中生地瓜的模样。 陆云逸看向军帐内其他几个大箱子,连忙吩咐: “都打开,看看有多少。” 一个又一个箱子被打开, 映入眼帘的都是一箱一箱的甘薯,这让陆云逸高兴到了极点! 对着手中的甘薯就啃了一口, 入口汁水充足,带着一些甘甜,咀嚼之后涌上来一股苦涩,还有着淡淡的土腥味。 此等动作让一旁的冯云方吓了一跳,连忙冲了过来。 “大人,不能吃啊!” 军中诸多将领但凡所食所用都要经过严苛的检查,前军斥候部更是如此! 陆云逸笑着摆了摆手: “无妨,没事。” 见冯云方一直看着自己, 陆云逸笑了笑,这才将手中的甘薯递了出去: “封存吧。” “是!”冯云方这才松了口气。 一旁的柯芳此刻也抓起了一个甘薯, 里里外外地打量,心中疑惑万分。 “大人,这到底是个啥?” “吃的,只要这东西种好了,至少云南的百姓军卒就不会挨饿。” 陆云逸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你啊,运气倒是极好,以后就等着升官发财吧。” 柯芳脸上出现一丝茫然, 虽然他操持麓川营寨的后续诸事,但全程他可没有出多少力。 他有些狐疑地低下头,看着手里的丑八怪,有些怀疑。 “这东西真能让云南百姓吃饱?” 见他面露思索,陆云逸笑了笑, 拍了拍他的肩膀,拿着两袋甘薯就走了出去。 很快,陆云逸在麓川营寨一角找到了正在歇息的前军斥候部。 一进入其中,就能闻到浓浓的血腥味,还有空气中弥漫的肉香。 火头军正在开火做饭,军卒们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享受着白日温暖的阳光。 整个营寨懒洋洋的, 若不是他们身上充满暗红,此等场景还真有些温馨。 军卒见到陆云前来,连忙坐了起来,冷冰冰的脸上露出笑容。 一声声“大人”喊了出来。 陆云逸一边笑,一边压了压手。 “躺下躺下,都歇着,忙活了这么久,也该歇歇了。” 军卒们七嘴八舌地说着,脸上带着兴奋与高兴。 终于,陆云逸在一处被清空的营帐中,找到了刘黑鹰, 此刻他正哼着小曲,泡在浴桶里, 哗啦啦的流水声不时响起,军帐中弥漫着水雾。 淡淡的脚步声响起,刘黑鹰耳朵微动,眼神马上警惕起来: “谁!” “我。” 刘黑鹰紧绷的身体舒缓下来,从帘幕后传来了他的埋怨: “云儿哥,你怎么也不说一声,吓我一跳。” 说着,哗啦啦的水声愈发明显, 刘黑鹰半个脑袋露了出来,嘿嘿一笑: “云儿哥,你等我一会儿,马上出来。” “不着急。” 陆云逸在中央坐了下来,打量着此处军帐。 外面相貌不显,但内里却藏有乾坤, 不论是装饰物件还是家具布置都颇为讲究,看来是麓川大人物所有。 不到半刻钟,刘黑鹰庞大的身躯就从帘幕后走了出来, 头发湿漉漉的随意披散,身上穿着一身黑色劲装。 感受到屋内有些潮湿,刘黑鹰将门口的帘幕拉开,白色雾气直直地冲了出来。 “小心着凉。”陆云逸提醒。 刘黑鹰却一脸的无所谓,砰砰砰地拍了拍胸膛: “无妨无妨,咱们体格好着呢。” 不过他还是扯下了一条干毛巾,一边擦着脑袋一边坐了下来。 “云儿哥,有啥事?” 陆云逸笑了笑,将放在脚边的口袋提了上来,放在桌上: “甘薯找到了。” 啊? 刘黑鹰正在擦头发的动作猛地僵住, 瞪大眼睛,向前凑了凑,视线在口袋与陆云逸脸上来回挪动! “真找到了?” 他顶着毛巾,手忙脚乱地打开布袋,看到里面的物件,眉头顷刻皱了起来: “还真是这么丑。” “丑了好啊,丑了好养活,上次让你准备的一众文书在哪?” 刘黑鹰连忙站起身,快步走到悬挂甲胄的架子前。 从甲胄后拿出了一个包裹,将其打开, 里面都是用特殊封蜡封存的军中机密文书,他从来都是随身携带。 刘黑鹰从中抽出一份文书返回,给陆云逸递了过去: “云儿哥,在这里。 我用的是麓川军中几个百户的口供。 他们生活在麓川天南海北, 曾经去过天竺也打过暹罗,南征北战,见识不少。” 陆云逸接过打开查看,不多时他满意地点了点头: “很好,将这封文书封存到口供文书中, 若是日后需要,再行调取。” 刘黑鹰点了点头,他擅长做此等暗探之事, 深知伪造事物处处留痕的重要, 而且还不能轻易主动地拿出来,否则就太假了。 “云儿哥,你打算将这甘薯在哪种?要不要告诉都司?” 陆云逸思虑片刻,轻叹一声: “我此刻也在想这个问题, 甘薯能吃我能够确定,但能种出来多少我还真没有把握。 若是匆忙说出去,最后又种不出什么东西,那才是丢人。 应当将一切都准备就绪,开结果之后再拿出来才有说服力。” 刘黑鹰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云儿哥你说得对,但咱们不会种地啊,要不找别人种?” 陆云逸挠了挠头: “只能如此了,到时候找一些靠得住的人,种一年看看。 布政使司和都司那边也不能闲着。 不论是卫所还是各地县衙, 总归是有擅长种地改良之人,也交给他们一些。” “云儿哥,这的确是个好办法, 第一次种也不用亩产多么惊人,能与其他粮食大差不差就行, 到时候等衙门重视了,就会用心钻研,倾斜力量。” “是这个理,我打算交给大理府的养济院来种, 目标小,也算是给他们找一个生计。” 陆云逸淡淡开口,刘黑鹰想了想,问道: “是春娘在的那个养济院?” 陆云逸笑着点了点头: “对,那里的院首是个能干的。” 二人你一句我一句就将计划定下。 这时,冯云方的声音传了进来: “大人,沐侯爷正四处找您呢。” “知道了,马上过去。 (本章完) 第377章 彻底决裂 第377章 彻底决裂 陆云逸匆匆穿过大井川战场,赶到明军营寨, 却发现不远处有着浩浩荡荡的大军队伍停留,开始安营扎寨。 陆云逸见状愣了愣,旋即反应过来。 此次大明共出军民三十万, 真正参与战场攻杀的,只不过是三万前军骑兵。 如今,后续大军从楚雄赶来。 只可惜,战事已经结束。 想到这,陆云逸嘴角出现笑意, 将近三十万人白跑一趟,也不知道此等战事若是流传出去,会掀起什么样的轩然大波。 陆云逸走进中军大帐,发现里面已经坐了许多人。 沐英、宁正、冯诚、汤昭、沐春、李景隆, 还有京城而来的徐司马以及申国公。 一进入军帐,陆云逸就察觉到一道道目光投了过来,刺得他脸颊生疼。 沐英坐在上首,率先笑了起来,而后抬起手掌轻轻拍着: “看看,咱们的大功臣来了。” 宁正也笑了起来,轻轻拍了拍手掌: “好好好,的确是少年英杰,居然如此年轻。” 众人你一句我一句,很快军帐中就传来了响亮的掌声以及赞不绝口的夸赞。 其中李景隆拍得最用力,脸颊涨红! 一路行来如梦似幻, 直到此刻战事结束,他才有些后知后觉。 原来他们做了如此了不得的事。 陆云逸被这突如其来的掌声搞得有些尴尬, 他想要说一些什么,但想到如此做未免太过得了便宜还卖乖,便索性不说。 对着几位大人躬身一拜: “拜见沐侯爷,申国公、邓国公等一众大人。” 沐英笑着点了点头,向着空缺的座位指了指: “先坐,我等正在讨论那些麓川俘虏如何处置,云逸你有什么看法?” 陆云逸眼中杀机一闪而逝,但很快脸上就露出了和煦笑容: “战事已经结束,战后的重建工作还需要人手, 卑职认为,这些麓川人应当去干活,修建城池。” 此话一出,沐英的脸色有几分古怪, 坐在一旁的冯诚哈哈笑了起来,看向周围之人: “看吧看吧,我就说云逸是个识大体的孩子,不会轻易杀戮。” 此话一出,在场气氛更是有些古怪, 沐春更是将脑袋都低了下来。 对于这位妹夫,沐春已经领略到他的狠辣。 不论是景东的营寨还是大井川营寨, 大多都被犁了一遍,能活下来的人寥寥无几。 “你这小子,低头做甚,老子说得不对吗?” 冯诚看向沐春,瞪大眼睛, 他此刻还是那副被白色麻布包裹的木乃伊模样, 就连眼睛也只有一个露了出来,显得有些滑稽。 沐春脸上闪过无奈,对于这位舅舅有些无可奈何。 战事时百般严肃,一旦打完了仗, 总是原形毕露,一点也不着调。 沐春轻声开口: “云逸说得对,让这些麓川军卒修筑城池是最好的法子, 到时候也不用他们多少吃食, 能活下来就活,活不下来也省得浪费粮食。” 话音落下,屋内陡然多了一丝杀伐, 申国公邓镇眼中闪过一丝煞气, 京军所属的凄惨模样他已经知晓,此刻他心中带着怒气。 “就该如此,到时候将他们统统饿死,以儆效尤, 看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外族人还敢不敢来我大明放肆。” 说着,中军徐司马看向沐英,轻轻叹了口气: “文英啊,京军所属损失惨重,这让我等回去如何交待啊。” 气氛在一瞬间沉闷下来, 京军所属一共不过三万人,在大理战事已经折损了将近一半, 至于那些重伤者还不知能活下多少。 沐英脸色也有几分沉重, 瞥了陆云逸一眼,轻叹一声: “此事是都司以及侯府的疏忽, 大军在楚雄被思伦法牵扯了注意,以至于大理战事都是由京军来完成。 至于如何交待,此次我也与你们一同进京, 到时候我亲自与陛下诉说此事。” “你要进京?我怎么没有收到旨意?”徐司马大吃一惊! 军帐中的一众将领也将眸子望了过来,脸色古怪。 不过,随即徐司马便释然一笑: “哈哈哈,进京好,进京好啊,陛下总是念叨着你。 这次战事好不容易打赢了,也该进京聚一聚, 至于圣旨,到时候让父亲补一封即可。” 徐司马大笑起来,在场一些人有些感慨地叹了口气。 今上不论是对于这些与他打天下的义子,可谓是如亲儿子一般看待。 沐英轻轻摆了摆手: “无故离开所属之地还是要有圣旨, 等斩敌以及缴获记录完成,就同折子一并送入京城。” 这么一说,李景隆的眼睛亮了起来,连忙问道: “沐伯伯,斩获统计什么时候能够完成?” 昨日他可是在战阵之中,杀敌杀得手都软了,定然是大功一件! 沐英看向宁正。 他是都司的指挥使,要负责此事。 宁正脸色脸色沉凝,缓声开口: “曹国公,初期的战果可能五日就能有结果, 但更细致的斩获,需要时间慢慢核对。 尤其是火枪兵杀敌,数量少还能够统筹。 但现在数量太多了,很难统筹到个人。 都司打算一并统筹,到时候京军送上来一份分功名册,按名册划分。” 李景隆面露疑惑,不了解此等分功的法子。 倒是陆云逸眼中闪过一丝精光,缓缓抬起头,对着宁正说道: “此法极好!” 宁正悄悄松了口气,对着沐英点了点头: “陆将军是个识大体的将领,真乃我大明英杰。” “宁大人过誉了。” 听着二人的话,李景隆眼中闪过疑惑, 似乎觉得自己好像错过了什么。 在场众人接下来又说了一些后续的军务处置, 沐英作为西南战事总督,下达了不少军令, 一位位将领相继离开。 最后,军帐内只剩下了沐英、宁正,以及陆云逸。 但沐英没有继续下达军令,而是看向陆云逸,指着宁正: “快叫人。” 陆云逸茫然地眨了眨眼睛, 很快便心中了然,脸上露出淳朴的笑容,站起身来: “云逸见过宁伯伯。” 宁正端坐在那里,坦然接受,脸上笑出了: “好好好,一直都是久闻其名,未见其人, 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啊,坐坐坐,都是自己人。” 沐英也笑了起来: “我此番去往京城,云南的诸多事务都会交给你宁伯伯, 有什么事你可以直接与他说,不必客气。” 陆云逸心中了然,这位岳丈还真是深受今上信任。 不仅是西南总督,就连都司的两位掌事人都是自己人,如此云南便尽在掌握。 陆云逸深吸一口气,眼神凝实,站起身走近了一些。 二人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但不动声色。 陆云逸轻声开口: “岳丈,宁伯伯, 云逸在麓川军寨中找到了一种从未见过的粮食, 是从一些天竺人口中得知, 此物极易生长,并且亩产很高。” 此话一出,二人的腰杆便直了起来,脸色凝重。 “什么东西?亩产多少?” 宁正看向陆云逸,语气中有着不可思议。 陆云逸回答: “回禀宁伯伯,此物名为甘薯, 若是长得好,亩产应有三石,也有四石的时候,并且不挑地。” “什么?” 沐英发出了一声惊呼,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陆云逸。 陆云逸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岳父不知道甘薯, 说明楚婷并没有将此事透露,他心中欣慰了几分。 宁正有些失望地叹了口气,轻轻摆了摆手:“云逸啊,莫要被那些天竺人骗了,他们最喜欢夸大其词。” 这么一说,沐英也冷静下来,问道: “能够充作主粮?” 陆云逸点了点头: “麓川军中就有此等粮食,只不过麓川人将其种在了水里,致使其产粮很少。” 宁正敏锐地发现了其中不对,露出几分狐疑: “麓川那么多天竺的仆从兵,麓川怎么会不知道此等粮食?” 他还是觉得,眼前的年轻人,可能被天竺人骗了。 沐英若有所思,他不知道那甘薯亩产多少, 但他了解陆云逸,同样了解天竺人。 “天竺人向来喜欢胡言乱语,麓川向来不会信, 况且天竺很大,有一些新奇物件也不算罕见。” 宁正有些诧异地看向沐英, 他可是很少见沐英如此意气用事维护后辈。 想了想,宁正看向陆云逸: “这样吧,那名为甘薯的东西先交给都司种一种, 能亩产多少试一试便知, 咱们云南都司别的不多,就是地足够多!” “试一试,万一捡到宝贝了呢。”沐英也出言附和。 陆云逸露出笑容,松了一口气,能达到如此结果已经是极好。 “岳父大人,沐伯伯, 此物我还想交给大理的养济院来试着种一种。 那里居住着一些因为战事而受灾的妇人,过得很苦。 但我是武人,养济院是布政使司的政务, 我不好直接给银子,也不好插手。 就给其找个事做,找个名正言顺的由头。” 沐英有些诧异地看着陆云逸,再一次露出笑容: “想不到啊,你年纪轻轻就懂得这个道理, 你说得对,文人的事我等武人不能插手, 一旦插手了就是犯忌讳,会遭人嫌。 这样吧,我命布政使给你开一个条子,名正言顺。” 陆云逸绽放出笑容,躬身一拜: “多谢岳父大人!” “客气作甚,因为战事流离失所的百姓太多了,能照顾几个是几个吧,你有心了。” 沐英摆了摆手,转而看向门口,吩咐道: “将帘幕拉上,任何人不得靠近。” “是!” 帘幕拉上,军帐陡然陷入了昏暗。 沐英笑着开口: “先坐下,我和你宁伯伯将你留下来,是想要与你说一些事。” 不知为何,军帐内的气氛突兀凝重了一些。 陆云逸感受到此等气氛变化,后退两步坐回了椅子,面容郑重: “岳父若有什么吩咐,云逸自当全力以赴。” 沐英笑了笑,随意摆了摆手: “不用如此郑重,还是关于你的事。” 陆云逸闪过一丝疑惑,静静听着。 宁正在一旁沉声开口: “云逸啊,上一次你在北元立下赫赫功劳,还与俞通渊结下了梁子?” “回禀宁伯伯,立功谈不上,得罪了俞通渊倒是真的。” 宁正笑了笑,轻轻点头: “得罪了便得罪了,军伍中人若是没有几个仇人,还遭人嫉妒。 上一次你与曹国公在君山岛遇刺,陛下震怒,严令苛责。 大将军也与俞通渊起了冲突。” 宁正脸色凝重了几分: “南安侯俞通源死在了京城的风波中。” 陆云逸瞳孔骤然收缩,眼睛猛地瞪大! 一股寒意猛然笼罩了身躯! 此等大事,他怎么不知道? 不仅是他,就连曹国公李景隆都不知道? “此事被压了下来,没有向外流传, 但不论如何,俞通源算是死在了大将军手上, 自此之后,俞通渊、赵庸还有他们身后之人, 就是你的生死仇敌,务必小心谨慎。” 宁正脸色凝重到了极点, 虽然他也是开国功臣,辗转各地,掌控各地都司军政多年, 但此等力量还是太过庞大, 就算是他也要小心谨慎,稍有不慎就会粉身碎骨。 陆云逸久久没有说话, 他敏锐地捕捉到了宁正所说,赵庸身后之人! 是谁他没有说,但陆云逸知道! 沐英见他如此模样,笑了笑: “云逸啊,你还年轻,没有见过此等阵仗, 等日后多经历一些,习惯就好。 有为父在,你大可放心,只要忍过去这两年就好了。” 陆云逸眼睛微微睁大,想到了宁正刚刚所说的分润功劳之事,眼中闪过精光。 “岳父大人,您是想让云逸隐忍一二?不要太过出风头?” 沐英眼中闪过一丝赞赏: “不错,所立的功勋太过耀眼, 整个云南西侧战事都是你亲自操持, 取得了如此大的战果,对你是好事也是坏事。 纵观史书,在军伍一道,年少成名者大多不得善终, 尤其是大敌当前,还是隐忍一些为好。 忍过这两年,就是一片坦途。” 陆云逸脸色沉重,心中忍不住叹息, 洪武朝哪有真正的坦途,过了这两年,还会有更大的风波。 陆云逸收起思绪,面露恭敬: “全凭岳父安排。” 沐英点了点头: “此次战事京军所属损失惨重, 我的意思是将你部功勋多分润一些,安抚其他四卫,你也趁机抽身。 此次我与你一同回京,作为父亲,会亲自与陛下为你叙功。 至于你部军卒,不想外调的就多拿一些银钱。 若是想外调,我会告知五军都督府,大力提拔。 立了功,该给的一分也不会少。 只是名头上没那么显赫,在后续的文书统筹以及通告上,要给其他京军多记一些功劳。” 此等安排陆云逸并无异议,抓实质放面子是划算的事。 “岳父大人,京军四卫坚守定边当立头功。” 沐英摆了摆手: “那倒不至于,坚守大理的决定是你所做, 你是头功,到时候我给你找个罪,功过相抵一二即可。” “多谢岳父大人!” 说到这,陆云逸长舒了一口气,心情一下子变得愉悦起来, 有一个好岳父就是好啊, 此等大声密谋,是旁人想都无法想的事。 这时,军帐内安静了下来, 沐英的脸孔在稀薄阳光下显得忽明忽暗,脸上带着几分纠结。 一旁的宁正脸色凝重到了极点,眉头紧皱。 过了一会儿,沐英叹了口气,轻声开口: “云逸啊,京中一些人若是不知道底细,就少接触,以免被波及自身。” 陆云逸脸上适时露出茫然。 沐英抿了抿嘴,压低声音: “邓镇,日后与他少接触。” 陆云逸瞳孔骤然收缩,放在一侧的拳头猛地攥紧,一股莫大的危机感笼罩了他。 此时此刻,他也终于能够确定。 胡惟庸旧案的攻杀,已经开始了。 这一次,韩国公李善长一系会被彻底拔除。 申国公邓镇、吉安侯陆仲亨、南雄侯赵庸、延安侯唐胜宗、平凉侯费聚、荥阳侯郑遇春、宜春侯黄彬、河南侯陆聚等一众淮西勋贵都会被连根拔起。 而今上,也将与淮西集团彻底决裂。 此等大事,也是他一直所担心忌讳之事。 怕的就是被莫名其妙地拼死反扑,拉了垫背。 陆云逸脸上适时露出震惊,压低声音说道: “岳父大人,在来时的路上申国公曾与我说起一事, 锦衣卫邓大人的女儿于我有意,还送上了一封信件, 我观申国公的意思,应当是有结亲之意。” “邓铭?”沐英脸色有几分凝重,一旁的宁正脸色也凝重下来。 过了许久,沐英才缓声开口: “此事当做没有发生,若是他再纠缠与你,为父帮你推掉。” “是。” (本章完) 第378章 甘薯实验田计划 战后统计 第378章 甘薯实验田计划 战后统计 距离大井川战事结束已经过了五日, 后续处置依旧在继续,整个云南境内,到处都充斥着忙碌。 陆云逸等前军斥候部军卒在定边城驻扎休养。 东望街一号,是一座格外气派而不失古朴韵味的府邸,乃是西平侯府所有。 府邸深处,一间书房静静伫立, 门楣上雕刻着繁复的云水图案,门扉轻掩,透出淡淡墨香与昏黄光晕。 书房内,空间宽敞,古色古香。 四周墙壁被高耸的书架紧紧包围,架上密密麻麻排列着各式各样的书籍。 以雕木板分隔,以青铜小兽点缀。 书房中央,长桌横亘其间,桌面光滑如镜。 此刻堆满了书籍,显得有些杂乱。 陆云逸此刻正端坐于桌前,身穿一袭黑色长衫,沾染着一些泥土,面容略显疲惫,眼眶周围挂着浓郁的黑眼圈。 他此刻紧握着一卷书, 目光凝重,闪烁思考,不时抬起手轻轻挠挠头。 让原本油腻杂乱的头发更显混乱。 过了不知多久, 陆云逸发出了一声重重叹息, 有些无奈地闭上眼睛,轻轻揉捏眉心。 过了一会儿,他睁开眼睛看向桌面, 其上密密麻麻倒扣了诸多有关农学的书籍。 西汉氾胜之的《氾胜之书》、 东汉后期崔寔的《四民月令》、 北魏贾思勰的《齐民要术》、 南宋陈敷的《陈敷农书》、 故元王祯的《王祯农书》。 再到一些罕见的古籍手稿, 每一本都翻阅得略显破旧,横七竖八地摆放在桌上。 每每扫过这些书籍,陆云逸就会感觉额头青筋狂跳,一阵剧痛, 已经逐渐模糊的记忆在攻击脑子。 足足三日不眠不休。 他才初步搞明白甘薯这一系的作物应该如何种植。 他同样知道,书本上所得终究是理论知识, 想要真正让甘薯开结果,还需要田里的知识。 这就需要都司以及布政使司的老农操持。 他要做的,仅仅是完成试验田的初步构建,让甘薯尽可能多地展现出诸多可能。 如此,慢慢从中挑选,总会选出最好的方法。 轻叹一口气,陆云逸看了看屋内嘈杂。 原本干净整洁的地毯多了一个个充斥着泥土的脚印, 放置书本的长桌也有几分泥沙,就连身上都是如此。 陆云逸无奈地摇了摇头,开始收拾桌上的诸多书本。 他很快就收整出了一个空地, 从一侧拿出册子以及纸笔,坐了下来。 他要趁着脑袋清醒,将一些计划记下来。 陆云逸提笔书写,一个个大字出现在册子上。 依旧是那般左右扭曲,而且他感觉十分怪异, 大概是握惯了长刀,现在握笔,哪哪都不对劲。 [甘薯云南实验种植详细计划] 一、背景与目标 明洪武二十二年,甘薯作为一种未知作物被引入大明, 在云南地区的适应性及种植技术尚待探索。 本计划旨在通过实验种植,探索甘薯在云南的最佳繁殖方法、种植技术及田间管理措施,为后续大面积推广提供依据和支持。 撰稿人:太子宾客、北平行都指挥佥事陆云逸。 二、实验种植准备 1.种植时间与地点 种植时间:根据云南地区的气候特点,选择春季,二月至四月,进行种植, 此时气温适宜,有利于甘薯生长。 种植地点:都司一众良田以及养济院。 要求:选择土层深厚、排水良好、肥力适中的沙壤土或壤土作为试验田,确保甘薯生长环境。 2.土地准备 深耕细作:使用农具进行深耕,提高土壤疏松度,有利于甘薯根系发育。 施足底肥:使用腐熟农家肥作为基肥, 每亩施用量视土壤肥力而定,确保甘薯生长所需的养分。 3.种薯获取与处理 种薯获取:从缴获甘薯中挑选健康、无病虫害的种薯。 种薯处理:将种薯置于温暖、通风良好的环境中催芽,待芽眼萌发后进行分割,每个分割部分应带有至少一个芽眼。 三、繁殖方法探索 1.扦插繁殖 扦插材料:选择健康、粗壮的甘薯藤蔓作为扦插材料。 扦插时间:在藤蔓生长旺盛期,选择晴朗天气进行扦插。 扦插方法:将藤蔓剪成约四到六寸的段,每段保留两到三个叶片。 插入预先准备好的土壤中,深度约三寸。 保持土壤湿润,促进生根。 2.压条繁殖 压条材料:选择生长良好、无病虫害的甘薯藤蔓作为压条材料。 压条时间:在藤蔓生长旺盛期,选择土壤湿润、温度适宜的天气进行压条。 压条方法:将藤蔓弯曲并压入土壤中,用土壤覆盖部分藤蔓,仅露出叶片。 保持土壤湿润,促进生根。 待新根长出后,可将其与母株分离,形成新的植株。 四、田间管理 1.中耕除草 定期中耕除草,保持土壤疏松,减少杂草对甘薯的竞争。 2.水分管理 保持土壤湿润,切忌积水! 遇到干旱天气时,需及时灌溉。 遇到暴雨天气时,需及时排水。 3.病虫害防治 采用物理方法,如人工捉虫,或生物方法,如利用天敌,进行病虫害防治。 注意观察甘薯生长情况,及时发现并处理病虫害。 4.施肥管理 根据甘薯生长情况,适时追施农家肥或绿肥,提供充足的养分支持。 五、观察与记录 详细记录甘薯的生长情况、繁殖方法的效果、病虫害发生情况及天气变化等,为后续分析提供支持。 六、预期成果与总结 通过本次实验种植计划。 期望能够探索出甘薯在云南地区的最佳繁殖方法、种植技术及田间管理措施。 总结经验教训,优化种植技术和管理措施。 为后续大面积推广提供依据和技术支持。 期待甘薯在云南地区的成功种植能够带来农业生产革新。 此为千秋之功,务请诸君倾尽全力。 “呼” 最后一个字落下,陆云逸长吁了一口气, 只觉得心力交瘁,心神疲惫。 看了看时间,已经过去了半个时辰。 再看看面前的文稿,修修改改得面目全非,没有丝毫美感。 果然,人还是要做自己擅长的事。 “来人。” 声音落下,站在门口的冯云方匆匆跑了进来。 “大人,一些新的农夫已经找来了,就等在外面。” 陆云逸看了看手中文书,摆了摆手: “让他们回去吧,该给的银子报酬不要少,另外将这份文书誊抄十份。” 冯云方上前一步,将文书接过:“是!” 陆云逸看了看屋内的狼藉,再次吩咐: “命人来打扫一番,要小心一些,不能伤了家具以及书籍。” 冯云方笑了笑:“是!” 等到冯云方走后,陆云逸才慢慢扶着腰站了起来, 慢慢挪动身子,走出书房。 迈过门槛,扑面而来的阳光打在他身上,暖洋洋的,空气中充满清新。 陆云逸有些慵懒地站在那里, 享受着阳光沐浴,感觉有些昏昏欲睡, 但一闭上眼睛,就会出现茫茫多的军务,一刻不停地向他堆积。 这时,冯云方赶了回来,低声开口: “大人,军中初步的战损已经统计完成,您要不要看一看?” 陆云逸缓缓睁开眼睛,眼中闪过一丝忧愁,脸色复杂,五官扭在一起。 “叫芦天羽与江峰一并过来吧,带着他们的统计。” “是!” 冯云方再次跑开, 陆云逸看着他的背影神情有些复杂。 虽说战场之上难免有所死伤, 但这一次,前军斥候部可谓是损失惨重,尤其是在面对景东营寨的攻伐中。 终究是以寡敌众,死伤颇多。 不多时,冯云方领着二人前来, 二人此刻身穿清晰干净的甲胄, 尽管他们是军中文职,但甲胄上也有一些刀划斧刻的痕迹。 二人一人手拿一本厚厚文书,脸色凝重到了极点。 见到他们,陆云逸没来由地感受到一股烦躁, 并不是对人,而是对事。 他看向芦天羽,淡淡开口: “你先进来吧。” 江峰松了口气,站在原地, 给了他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 芦天羽只觉得脚步沉重, 肩上的担子猛地大了许多,跟着走了进去。 屋内,此刻已经打扫完成,地毯换上了新的, 桌椅板凳摆放整齐,书籍排列整齐。宽大的书桌也重新恢复了宽敞,不复拥挤。 陆云逸坐在上首,接过了芦天羽递过来的文书,翻了两页, 其上触目惊心的数字有些不忍直视。 便直接开口:“你来说吧。” 芦天羽抿了抿嘴,沉声开口, 冰冷沉稳的声音在书房内持续回荡。 “我部总人数为五千三百人,但经过近期的数次连续激烈战事,死伤人数已接近三千。 战马亦遭受了重大损失。 详细损伤情况汇报如下。” 芦天羽深吸了一口气,眼中闪过决然,沉声开口: “人员伤亡情况。 死亡人数:七百八十五人。 其中,因直接战斗牺牲:五百六十人。 因爆炸物、炮火等间接伤害不幸身亡:一百二十人。 因疾病、感染等非战斗因素离世:一百零五人。 重伤人数:五百六十人。 失去战斗力需长期治疗者:三百二十人。 肢体残疾或需截肢者:一百四十人。 内脏受损生存不明者:一百人。 轻伤人数:六百五十五人。 表皮擦伤、承受刀伤箭伤者:三百五十人。 骨折、脱臼者、肢体断裂者:二百人。 轻微烧伤、烫伤者:一百零五人。” 声音回荡,陆云逸静静坐在那里,脸色阴沉, 垂在一侧的拳头已经紧紧攥住,其上青筋毕露。 芦天羽继续开口: “三、战马损伤情况。 死亡战马:四百五十匹。 因战斗直接死亡:三百匹。 因爆炸物、炮火等间接伤害死亡:一百匹。 因疾病等非战斗因素死亡:五十匹。 重伤战马:三百五十匹。 腿部受伤无法行走者:二百匹。 躯干受伤者:一百匹。 眼部受伤导致失明者:五十匹。 轻伤战马:七百匹。 表皮擦伤、划伤者:五百匹。 轻微骨折或脱臼者:一百五十匹。 蹄铁脱落或损伤者:五十匹。 其中,将近一千两百匹不可继续参加战事。” 芦天羽脸上露出一些哀伤,声音有些哽咽: “本次麓川战事,前军斥候部付出了难以估量的损伤, 人员伤亡与战马损失均达到了建军以来的巅峰。 然而,正是这些英勇无畏的同袍与战马, 用他们的鲜血与生命,为我军赢得了宝贵战机,为胜利奠定基础。 军纪部深感悲痛与敬仰, 向所有牺牲和受伤的同袍及战马致以最崇高的敬意。” “报告人:军纪部芦天羽。” “报告日期:洪武二十二年四月十日。” 声音落下, 屋内彻底陷入死寂,芦天羽轻微的抽泣声在书房内回荡。 陆云逸则静静坐在红木椅子上,脑袋向后靠着,眼神空洞。 千余人的损伤,千余的战马损伤, 这不仅是前军斥候部的第一次死伤惨重, 也是陆云逸所经历的第一次损失惨重。 尤其,死伤者有很大一部分是他庆州同乡, 或许是他从小到大一同长大的玩伴, 又或者是城中哪位叔叔婶婶的子嗣亲族。 战场上的死伤并不可怕,无法面对家乡亲族才可怕。 陆云逸不知怎么向家乡父老交代, 他此刻对项羽感同身受。 八千江东士兵无一生还,无颜面对江东父老。 过了不知多久,陆云逸沉声开口: “所有名册记录在案,回京后上呈五军都督府, 不论是伤者又或者是死者,抚恤从优,不要吝啬银钱。 军功也要予以倾斜, 死者军功翻倍,斩级翻倍,重伤无法继续从军者同理。 死去战马尽数掩埋,为其雕刻铭牌以作前军斥候部纪念, 伤者战马尽量医治,好生优待, 本将不希望出现昨日还是战友,明日就出现在锅中的情景, 若有发现,军法处置,剥夺功勋!” 芦天羽抿了抿嘴,重重点头: “是!” 陆云逸侧过头来闭上眼睛,轻轻捏了捏眉心。 “继续吧,说斩获。” “是!” 芦天羽将手中册子翻页,神情突兀地紧绷起来, 眼前的数字即便已经看过许多遍, 但每一次看都让他暗暗心惊。 深吸了一口气,芦天羽沉声开口: “我前军斥候部自入云南以来,粗略统计, 共歼敌二十万四千余,俘虏七万余。 而根据都司统筹,此次麓川战事共出动战兵民夫共计九十五万,我部占据其中三成。 大理城山林作战:杀敌两千,俘虏五十。 夺金齿卫:杀敌一万一,俘虏八千。 战游鱼部:杀敌六千。 金齿卫对战麓川阿鲁塔:杀敌三万五,俘虏两千。 景东麓川营寨:杀敌九万,俘虏五万。 定边大井川战事:杀敌六万,俘虏一万。” 话音落下,陆云逸突然笑了起来,喃喃自语: “还真是树大招风啊。” 芦天羽见陆云逸的情绪有些低沉, 抿了抿嘴,轻声安慰: “大人,有如此斩获,损伤如此低已经是万幸。 在都司统筹之时,几位大人见到此等统计,都赞不绝口。” 陆云逸直起腰,靠坐在椅背上, 拿起一旁的茶水捧在手里,感受着上面的温暖。 “好了,此等得了便宜还卖乖的话就不要说了。 麓川除了思伦法身边的象兵以及精锐, 其他的都是乌合之众,换别的精兵来也是此等战损。 军纪部要宣导下去,不骄不馁, 切记不能因为此等战果就得意忘形。 算了,斩敌就不要宣扬了,多宣扬一些战损,让弟兄们知道战事残酷。 另外,歇了也有几日了,重新开启操练的章程有没有定下来。 麓川战事结束,不代表可以歇息。 要积累经验好好操练,如此才能突飞猛进。” 听闻此言,芦天羽不禁打了个哆嗦,连忙说道: “回禀大人,操练的具体章程昨日刘将军已经下发,今日已经开始了。” 陆云逸的脸色缓和了几分,轻轻点头: “不错,等操练结束。 军纪部要与文书部一同汇聚军中总旗以上将领。 研讨战事中的疏忽,让冯云方将本将布置作战计划的草稿拿去参照。 以观察一军主将对于战事的变化、应对,以及理解。 军中那些不识字的将领给他们下死命令。 今年要是再做不到通读文书,就回家去种田。” “是!” 芦天羽又打了个哆嗦,对于军中将领表示同情。 若是他没记错。 此行的作战布置,足足有三个大箱,上千本文书。 “你时常往返大军,大军返回昆明城的日子定了没有?” “回禀大人,可能还要再等一些时日, 大军对于麓川战场的尸体处置还未完成, 另外景东麓川营寨的尸体也要处置,水师已经去了。 还要继续向景东进兵,一举夺回失陷的城池。” 陆云逸有些茫然地眨了眨眼睛, 轻轻拍了拍脑袋,怎么把这件事忘了。 “行了,告诉江峰,让他回去吧, 将此行缴获的三成财宝给军卒们分一分,剩余的记录在案。” 芦天羽猛地瞪大眼睛: “大人,三成未免太多了, 您有所不知,那些麓川营寨中全是好东西.” 陆云逸摆了摆手: “行了行了,钱财乃身外之物,不要吝啬,让他去办吧。” “是!” (本章完) 第379章 养济院的秘密 第379章 养济院的秘密 天色渐暗,又处理了一些军务的陆云逸拖着疲惫身躯躺到了床榻上。 身下是柔软的毛毯,身上是厚重的被。 一声舒服的叹息在房间内回荡。 不知多少日没有睡床,冷不丁地一睡还真有些不习惯,有些过于舒爽。 陆云逸抿嘴笑了笑,脸上洋溢着幸福,缓缓将眼睛闭上。 一只只麓川兵跳过栅栏,掉入事先挖好的大坑。 “一二.三.四.五.” 随着时间流逝,坑还没填满, 急促的脚步声就从屋外响起,还伴随着李景隆怒气冲冲的声音。 “云逸!云逸你在吗!” 还传来了冯云方有些慌乱的劝告: “曹国公,大人刚刚睡下,已经将近四日没睡了。” “你让开,我有天大的事!” 陆云逸睁开蒙眬的眼睛,又一声叹息响起, 他慢慢坐了起来,朝着大门喊道: “云方,让曹国公进来。” “吱——” 紧闭的房门应声打开,身穿甲胄的李景隆急匆匆走了进来。 身上布满灰尘,眼白也已经布满血丝,显得十分疲惫,不知几日没睡。 “云逸啊,都司的王八蛋要抢咱们的功劳!” 陆云逸脸上露出刹那间的茫然,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看向李景隆的眼神充满古怪, 像是在说,你在开玩笑? 不过很快! 陆云逸眼睛瞪大,想到了一些事。 李景隆马不停蹄地将今日所发生之事说了出来。 原来是前军斥候部斩获经过了很大程度的削减。 比如麓川营寨的战事,剿灭之人就不止三万,但功勋统筹上却只有两万。 听着李景隆的絮絮叨叨, 陆云逸揉了揉眼睛:“曹国公,都司的人怎么说?” “我管他们怎么说,扣咱们的功劳就是不行, 你快起来,咱们一块去找他们算账。” 李景隆说着就拉住了陆云逸的胳膊,开始用力扯。 陆云逸坐在那里,下半身纹丝不动,上半身前后摇摆,脑袋像是失去了支撑。 “曹国公你别摇,我给你说是怎么回事。” 李景隆停止发力,有些诧异地看着陆云逸: “这事你也知道?” “当然知道,这里可是云南,怎么会克扣我们的功勋?” 陆云逸在心中组织语言,沉声开口: “咱们的功勋没有被克扣,只是被划拨到了京军斩获中。” “京军?” 陆云逸点了点头:“对,就是京军。” “京军三卫为了守住定边,手中精锐几乎全军覆没, 都司便想着多补偿一二,多添一些功劳,日后叙功的时候也多得一些。 但你放心,该我们的绝对不会少,只是少了一些名头罢了。 另外,大军的一些斩获也会调拨给洪福卫,以作补偿。” 李景隆瞪大眼睛,一脸不可思议: “居然还有这事?” “上一次军中会议时宁大人说过此事,当时我答应了。” 这么一说,李景隆便想起来了,脸色古怪: “原来是这回事,我就说当时觉得你俩在说什么悄悄话。” “呵呵。”陆云逸干笑两声,开口道: “曹国公,岳父已经与我说过了, 咱们立功太大,若是就这么呈送给五军都督府,难免太过出风头。 一并算在京军中,也算是一种保护。” “曹国公应当趁着这个机会,好好安抚京军三卫, 这些日子,有很多重伤的人没挺过来,又增添了不少死伤。” 李景隆脸色有些沉重,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你说得没错,的确应该去看一看。” 但他还是露出几分犹豫,五官扭打在一起。 “我就是觉得有些别扭,多好的出风头机会啊, 歼敌二十万啊,这若是传到京城,不知要惊掉多少人的下巴。” 陆云逸笑了笑,看来李景隆真的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 他凑近了一些,压低声音说道: “俞通源死了,死在大将军手中!” 平地起惊雷,李景隆呆愣在原地,像是有一道炸雷响在耳边。 “什么!!” 李景隆一颗心扑通扑通直跳,只觉得头皮都痒了起来。 俞通源死了? “我怎么不知道?” 李景隆便意识到了问题,声调拔高。 作为大明国公,父亲死了也没多久,旧部还在, 此等大事,他没道理不知道。 但随即,一个崭新的问题出现! 李景隆看向陆云逸:“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陆云逸压了压手,做了一个“嘘”的手势: “是岳父告诉我的,现在京城一团乱麻。 若是我等贸然出风头,定然会被人当作靶子打,树大招风啊。” “这也是沐伯伯的主意?” 陆云逸点了点头,露出了几分忌惮。 李景隆脸色凝重,心中思绪纷飞,话到这一步,他也不得不慎重起来。 若是京中真出了什么乱子,还是少招惹为好。 这是他一直以来的生存之道。 同时,李景隆也在心中暗暗警告自己, 不能有了几分本事就飘飘然, 自己还差得远,自己还年轻,要懂得隐忍, 将那些老家伙都熬死,总有出头的一日。 在心中安慰自己许久,李景隆脸色连连变幻,他轻轻点头: “既然是沐伯伯的主意,我们还是老实遵从, 不论如何,他也不可能害我们。” 对于李景隆的小心谨慎。 陆云逸丝毫不怀疑,这也很大程度体现在了战事上。 秉持着能不接敌就不接敌的想法, 李景隆所率领的火枪兵乃是使用火药箭矢使用最多的部众。 听军纪官说,在麓川营寨中扫荡时。 但凡怀疑里面有埋伏,李景隆所部总是先扔上几颗石雷,弓箭手齐射一番,从不吝啬。 李景隆坐在床榻边,面露深思 对于京城的局势他想不明白,便索性不想。 他看向陆云逸,本着来都来了的精神,凑近了一些,神秘兮兮地发问: “云逸,最近你和黑鹰在研究什么? 怎么神神秘秘的?我还听说你们想要种地?” 陆云逸笑了起来,也没有隐瞒,将甘薯的事情说了出来。 当听到可能亩产四石时, 他眼睛都要瞪出来了,结结巴巴地说道: “四四四四石?真的?” 李景隆脸上写满了渴求, 他经常出没于皇宫,知道今上最大的烦恼就是粮食够不够吃,荒地开垦了多少。 若是一日不知,就会吃不下饭,以前饿怕了。 “曹国公切莫宣扬,是骡子是马得拉出来遛遛, 等先种一期看看收成,若是牛吹了出去,最后成了一纸空谈,那咱们可就丢大人了, 更何况,现在局势这般紧张,轻易别冒头。” 见陆云逸一脸忌惮的样子, 李景隆心中也没来由地生出一阵紧张,连连点头: “对对对,先种种看看,就算是亩产两石也可,只要不挑地就行!咱们大明有太多的地没法种粮食了。” 李景隆目光灼灼地看着陆云逸,眼睛亮亮的: “你打算什么时候种啊,老待在定边也不是个事。” 陆云逸知道他的意思,轻笑了起来: “放心,我打算好好睡一觉,明日就去大理, 那里的养济院中我有熟人,拜托他来种。” 李景隆并没有纠结为什么要在养济院种地的事,云逸这样做定然有他的道理。 心中一块大石落地,李景隆没来由地感受到一阵轻松。 他嘿嘿一笑:“我能去吗?” “在这定边城,整日见的都是尸体与伤员,让我的心情烦闷,睡觉都睡不好。” “自然可以,到时候介绍一个史官给你,他写的养济院历史,很有味道。” “好!” 见李景隆一直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陆云逸眼中闪过疑惑,难道是自己送客的意图还不明显? 察觉到上眼皮在和下眼皮打架, 陆云逸发出了朦胧声音: “曹国公还有什么事吗?” 李景隆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今日黑鹰与我说,城内的青楼妓馆极好,正好晚上睡不着,要不要一起去?” 陆云逸脸上出现浓浓的茫然,嘴巴微微张合。 “青楼还开着?” 李景隆忽然激动起来,点头如啄米: “开着开着,那些掌柜特意从大理城送来了漂亮姑娘, 听黑鹰说,给咱们留着许多呢,要不去看看? 听军医说,此次战事非同凡响, 一些军卒已经有了癔症,多在女人身上发泄一二也好,能治病。” “哎!” 李景隆忽然想起来了,有关军卒心理的疗法还是从前军斥候部流出去的。 “我最近脑袋有些疼,一闭眼睛就是尸体,我觉得要治一治!” 李景隆絮絮叨叨,陆云逸越来越困,脑袋也频频点着: “你与黑鹰去吧,我不怕死尸,也没有战后心理综合症。” 说着,陆云逸径直倒了下来。 李景隆呆呆地看着他,脑袋歪了歪, 不到三息就传来匀称的喘息声,显然已经入睡。 无奈之下,李景隆只能小心翼翼地走出房门! 恰好碰到了手拿一摞文书,迎面走来的刘黑鹰! 李景隆眼睛一亮: “黑鹰,走走走。” “我已经和云逸说了,他让我们先去,他稍后就来。” 两日后,前军斥候部浩浩荡荡地来到大理城,驻扎在东北角的军营中。 不等军营安置完全, 陆云逸就将一众军务交给了刘黑鹰,丢下了大理府的一众大人, 带着李景隆以及一些亲卫离开军营,浩浩荡荡地前往养济院。 大理府的养济院在城南的白水街。 相比于上一次到来,这里并没有什么变化, 依旧是脏乱差、鱼龙混杂,空气中弥漫着难闻的怪味。 陆云逸表现如常,李景隆皱着眉头,捏住了鼻子,一脸震撼。 他无法想象,在大理城中,居然有如此地方。 “云逸,养济院在这里?” 陆云逸的身体随着战马走动轻轻摇晃,点了点头: “养济院在白水街最深处。” 李景隆眉头更是紧皱,看着周围眼神躲闪,面露畏惧的诸多三教九流,心中猛然生出一个疑惑。 “云逸,养济院都是鳏寡孤独,安置在这里,他们不会受欺负吗?” 马蹄声嗒嗒作响, 陆云逸听后笑了笑,视线轻轻扫动。 原本还在乱瞄的人连忙将脑袋低下,装作什么都没发生。 他们大多衣衫褴褛,披头散发,皮肤肮脏。 “曹国公,是先有的养济院,才有的这些三教九流, 这些乞丐、流民,都是想要进入养济院的人。 他们进不去,便在这里安家,等待机会。 日积月累之下,这里就变成了这般模样。” “至于受不受欺负” 陆云逸低头沉吟,有些不知该怎么跟他解释。 李景隆也不着急,就这么等着,视线来回扫动,眉头紧皱。 大明够强,但还不够富。 过了一会儿,陆云逸理清心中思绪,解释道: “养济院中的人大多都是寻常百姓, 他们或是遭遇了重大变故,又或者是子女早逝,无人供养。 他们无牵无挂,整日浑浑噩噩。 若是放在外面,太过危险。 所以朝廷将其安置在养济院里,给他们一口吃食。 而外面这些人来到这里,是为了求一条生路,渴望着活。 一个求死,一个求活。 养济院中的人不来欺负外面这些人,已经是万幸了。” 此话一出,不仅是李景隆愣住了,就连一旁的诸多亲卫也愣住了。 此言荒谬! 但仔细想想却全是道理。 他们都是军伍中人,知道一个无牵无挂的人在战场上是多么勇猛,死对于他们来说是一种解脱。 现在军中就有几个,儿女早死,婆娘也死了, 参军只是想挣些银子修缮老家坟头, 此等人在军中,谁也不敢招惹。 猛然间,他们看到这白水街的诸多乞丐、流民,以及三教九流。 看起来他们是不安稳的,但真正不安稳的,在里面。 “云逸.若是你不说,我还真想不到这一点。”李景隆像是发现了什么秘密,兴冲冲开口。 陆云逸笑了笑,脸上有些感慨: “我是看了院首所写的史书才知道此事。 天大地大,我们不知道的事情还太多。” 李景隆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也难怪陛下总是让他多出来走走。 一行人一边说一边走,很快到了养济院门口。 依旧是如以往那般,门头很大,但充满萧瑟。 刚刚得知养济院的秘密,第二次来到这里的冯云方发现了异常。 在距离养济院大门五十丈之内,干净无比, 没有白水街应该有的脏乱差,也没有人逗留。 看起来就像是两个世界。 养济院大前门,院首尹浩然带领一些人静静站在那里。 他的模样没有多大变化,三十余岁,胡子拉碴,面黄肌瘦, 一身被洗得发白的淡蓝色袍子,腿脚有些不利索。 唯一不同的是,他此刻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 如同这大理城的春风,让人感到和煦。 他见到从战马上跃下的陆云逸,连忙挪动着上前两步,躬身一拜,声音郎朗: “尹浩然,拜见陆将军!” 陆云逸打量着他,数月不见,心中却猛然生出一种物是人非的感觉,让人彷徨。 他面露感慨,上前一步: “尹大人,你我都是旧相识了,不必客气。” 尹浩然抬起头来,他十分开心,是见到了朋友的那种开心。 他本以为与陆将军没有再见面之可能, 但他错了,居然这么快就又见到了。 尹浩然笑容不停,忽然愣住了: “陆将军,多日不见,您怎么憔悴了?” 陆云逸笑了笑: “刚刚结束战事,本将作为军中将领,憔悴不是应该的吗?” “打完了?”尹浩然眼睛猛地瞪大。 陆云逸点了点头:“大获全胜,麓川大军全军覆灭。” “好好好大喜,大喜啊!!” 尹浩然高兴得手舞足蹈,连忙让开道路: “陆将军远道而来,快快入院歇息。” 陆云逸笑着点了点头,朝着后方挥了挥手: “进来吧。” 李景隆怔怔看着二人交谈。 他能看出来二人并没有多少拘束, 地位的差距在此刻消弭一空,像是真正的朋友。 这让他很是奇怪,也有些羡慕, 为什么云逸走到哪里都能交到朋友,而他不行? (本章完) 第380章 故园残景忆君容 第380章 故园残景忆君容 陆云逸进入养济院,打量着四周。 依旧是如以往那般,一个个院落出现在视线之中,被围墙包围,大门紧闭,留着侧门小门以供进出。 相比于上一次到来,养济院已经大变模样。 围墙上因为潮湿而爬满的斑斑绿癣被尽数清理,刷上了白漆, 大门也从原本的锈迹斑斑,变为崭新的铁门。 一根根铁柱竖立,能从外面看到里面的模样。 靠近大门的院落已经大变模样,地上杂草被清理一空,栽上了五颜六色的朵, 硕大的树木也被修剪了枝叶,让阳光能够照射进小院。 此刻,一些胡子白的老者正四散而开,坐在小院中。 虽然脸色同样麻木,但少了几分黯淡。 他们身上的衣服虽然打满补丁,但相比于以前,还是能够维持一些体面整洁。 陆云逸见到这一幕,满意的点了点头。 一旁的尹浩然笑着解释: “将军,您有所不知,上次您离开后, 大理府的通判李大人来过,调拨了一些银子来改善养济院。 还叫来了一些匠人,修补房舍以及墙壁。” 尹浩然笑着伸手,指向前方的几栋木屋: “大人您看,上次我向您借了三两银子,就是想要修补那里的屋顶, 后来他们来了,也就没用我们出钱。” 说着,尹浩然从怀里掏出了一个黝黑简陋的钱袋, 头朝下,抖了抖,一些散碎银子掉了出来。 三个大块的银子尤为明显,还有几个铜板,以及一张折叠起来的一钱宝钞。 尹浩然将那三个大块的银子挑出,又将铜板也一并拿起,递了过来。 “陆将军,虽然这些银子对您来说不算什么, 但做人总要诚信,有借有还,银子还您。” 直到这时,陆云逸才将视线从那修补完全的房舍挪了回来。 看向尹浩然充满老茧以及细小伤疤的手掌, 以及那黝黑不规则的银块,还有充满黑灰的铜板。 没来由的生出一些感慨,叹息一声,将银子接了过来。 “以你的本事可以不用在养济院过活, 就算在乡下开一个启蒙学堂,也能过上好日子,何必如此呢?” 一行人将视线看向眼前这个有些跛脚的院首,觉得大人说的对, 此人不论是谈吐还是行径,都有一些君子之风。 虽然胡子拉碴的有些邋遢, 但好好拾掇拾掇,再换上一身儒衫,做个启蒙先生还是绰绰有余。 尹浩然笑了笑,抓了抓头。 “在这里习惯了。” 一些亲卫有些古怪,认为他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但陆云逸却相信这个理由。 一些事情能坚持下来,不是事情有多么好,就是在不知不觉中习惯了。 虽然每次做都怨气频频。 但就这么一日一日的做下去,猛地回头已经过了许久。 就如行军打仗,操持军务,一日也不能停, 猛然回首,恍恍惚惚也快过了两年。 “陆将军,衙门不仅派了匠人, 户房的吴大人还给养济院找了个生路,每日有不少活计。 是给城内的布衣坊打补丁,没有什么要求,活还轻松。” 尹浩然凑近了一些,眼中闪过一些狡黠: “若是有剩余的布料,还能补一补我们自己的衣裳, 若是运气好了,还能剩下一两件。” 陆云逸回过神,发出畅快的大笑,频频点头。 “布衣坊的损耗可不小,若是你们做的认真一些, 每次都能有一些剩余,还能赚个材料钱。” 尹浩然有些震惊的看向陆云逸, 他有些无法理解,为什么一个领兵将军,会知道其中门道。 事实上,养济院不仅能挣一些材料钱,还能省下大头人工钱。 布衣坊的女工做工,衙门要给银钱。 但养济院的人做工可不用给钱,有吃的就行,如此便能省得更多。 起初这个钱他还赚得忐忑无比,不知道该不该与户房吴大人说。 但去打探了几次,才从一名老吏手中得知。 将布衣坊的活计交给养济院, 就是让养济院来挣这个钱,不要得了便宜还卖乖。 自那之后,养济院的日子便好了起来。 每日的饭食也能多上一些油。 尹浩然忽然有些恍惚,这个挣钱法子,似乎谁都知道。 陆云逸大笑出声,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是北地边民,城中也有这个活计,是被户房吏目的妹夫做了, 他儿子如今在我军中,一次闲聊的时候知道的。” 尹浩然面露恍然,没来由的多了一股亲近。 军中,真是卧虎藏龙。 一行人一边走一边聊, 温暖的阳光撒下,让养济院内少了一些潮湿,气氛也没有那般沉重。 不多时,尹浩然便带着陆云逸来到养济院的正堂,也是他平日里的衙房。 与寻常的房间并没有什么区别,只是多了一张长桌,角落中摆满了麻袋装的货物碎步。 陆云逸与李景隆进入其中。 尹浩然见李景隆也跟了过来,便有些好奇的问道: “这位大人,不知名讳?” 李景隆一愣,笑着说道:“我叫李九江,是军中人。” 尹浩然听后,连忙诚惶诚恐的行礼: “原来是李将军,还请李将军莫怪,我先前还以为您是陆将军的亲卫。” “不碍事,军中人没有这么多规矩。” 尹浩然直起腰,露出笑容: “那我就放心了,坐,两位将军坐。” 尹浩然从一侧拿过了两个有些年代感的凳子, 诸多棱角已经被磨得光滑圆润,凳子腿处也进行了多次缝补。 李景隆坐在上面,发出了一声“吱呀”的响动,让他有些尴尬。 他本能的向后靠去,脸色猛然大变,手臂猛地扑腾起来,板凳哪来的靠背。 一旁陆云逸见状,连忙伸出手,扶住了他。 李景隆这才能维持平衡,朝着陆云逸竖了一个大拇指! 他又看向尹浩然: “哈哈哈,平日里养尊处优惯了,是我的不是。” 尹浩然脸上尴尬这才消散了一些,连忙找补: “养济院平时也没有大人前来, 如今两位将军到来,怠慢了将军,还请恕罪。 等.等明日,明日我就去倒腾两个带靠背的椅子。” 陆云逸摆了摆手: “不用如此麻烦,在这个板凳上接一个木板即可,不要冤枉钱, 平日里你也可以用,总是弓着腰,对身体不好。” 眼前的尹浩然年纪轻轻,就已经有了一些驼背, 坐下来时尤为明显,整个人佝偻在那里。 尹浩然悄悄松了口气,点了点头, 两个椅子可能要上几钱银子,对于养济院来说,是一笔不小的费。 “两位将军稍等,我去给您拿水。” 尹浩然蹬蹬蹬的跑开,只剩下来陆云逸与李景隆二人。 李景隆看着他的背影,脸色有些古怪: “倒是个妙人,如此踏实肯干的人,本公见得不多。” “哈哈哈,虽然我与他只见了两面, 但他写的书我可是都看了,也算是故交,的确是妙人。 大明天下,就是靠着此等踏实肯干的人,才撑起了这莫大摊子。 若是哪哪都是投机取巧之辈,百姓的日子也过不好。” 听陆云逸这么说,李景隆有些认同的点了点头: “陛下也曾说过此事,他说京城内遍地的力夫车夫以及工匠, 都是这些人撑起了大明的天, 干的最多,吃的最少。 少了他们,应天还不知要变成什么模样。”二人没有等多久,不过半盏茶的时间。 尹浩然就端着两个茶杯回来了,在他身后还跟着许久不见的春娘。 两月没见,春娘也苍老了许多, 脸上的皮肤不再白皙,有几分暗淡, 行进间的身体也有些摇晃,像是魂不守舍,整个人看起来憔悴无比。 春娘走到二人面前,微微躬身: “春娘拜见两位将军。” 尹浩然又拿过了一个树墩,将茶杯放在树墩上, 将自己的座位让给了春娘,让她坐。 自己则拉过了一个麻袋,坐了上面,依稀能看见里面装满了废布。 见坐得都如此拮据,陆云逸想了想,看向门口,喊道: “云方,拿几个马扎进来。” “是!” 冯云方蹬蹬蹬的跑开,不一会儿就拿了几个马扎回来,放在地上,而后退走。 陆云逸走过去,将马扎展开放在地上。 “坐这个。” 尹浩然怔怔的看着眼前的事物,眼中充满狐疑,这东西也能坐? “坐吧,这是军中的东西,很牢靠。” 李景隆笑着将他拉了下来。 尹浩然起初还有些狐疑, 但当坐下后,一股比板凳还要结实的感觉传来,让他眼睛一点点瞪大! 这,这东西好啊。 陆云逸笑着说道: “此物寻常只在军中用,制作简单方便,坐起来还牢靠。 你可以照着眼前的马扎自己做,赚一些银钱应该不难。” “将军,这可是军中的东西啊,不能卖。” 尹浩然连连摆手! “无妨,军卒也是百姓,他们坐得,百姓也坐得。 放心卖,此物牢靠实惠,早就应该向民间推广了。 若是你来卖的话,初期会赚上一些钱, 等一些大的商贾进入其中,也就能赚个辛苦钱,到时候你自己取舍吧。” 这么一听,尹浩然松了口气,赚个辛苦钱的话那还蛮好。 养济院中的人喜欢用力气赚取银钱, 若是赚得太多了,人就会慌。 深吸了一口气,陆云逸看向春娘: “春娘,在这里过得如何? 要不本将在军中给你找一个好夫婿,好好过日子。” 春娘用力抿了抿嘴,缓缓低下了脑袋,豆大眼泪开始滴落,轻轻摇了摇头: “将军,我在这里很好,多谢将军挂念。” 陆云逸眼神平静,静静看着春娘,发出了一声叹息。 身体的创伤容易好,但心灵的创伤是需要用一生来修补的伤痕。 眼前的春娘显然还没有修补完心中伤痕。 陆云逸轻轻点头: “若你执意留在这里,本将也不强求, 你丈夫的仇,本将已经给你报了,麓川大军全军覆没, 本将麾下军卒斩首颇多,麓川已经付出了代价。” “亲人的离世不是暴雨,而是一生的潮湿, 但人死不能复生,你丈夫的在天之灵,还是希望你能好好生活。” “多谢将军,春娘只是普通人家, 每日过活十分繁琐但也乐在其中, 如今孩子没了,丈夫没了,春娘苟活于世,已是殊为不易,还请将军莫怪。” 陆云逸点了点头,不再说什么,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 就算是上位者,也无法改变人心中的想法。 一旁的李景隆在此刻理解了陆云逸先前所说,养济院中都是危险的人。 就如眼前的春娘,心中已有死志,再杀两个人算什么? 屋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最后还是尹浩然轻声开口: “将军,养济院中都是苦命人, 他们愿意呆在这里,便让他们待在这里吧, 如今养济院也没有以前那般困难,也没什么。” 沉默片刻,陆云逸点了点头,算是认同了他所说。 “既然如此,本将就不强求了, 这次前来,本将给你们找了一个好活计,也是本将拜托你们的事。 此事若是做好,养济院可能再也不会挨饿了。” 尹浩然的眼睛亮了起来,可随之就变得犹豫暗淡。 “将军,养济院做如今这些活计已经十分忙碌,怕是没有空余的人手来帮将军。 不知将军可否等一等,等忙完了手中的活计。” “你想错了,不是这种活计。” 陆云逸笑了笑,从怀中掏出了一封文书,递了过去: “拿着,布政使司的文书。” 尹浩然有些狐疑的接过,打开一看, 顷刻间瞪大了眼睛,看到了那云南布政使司的大印! 比之他平常所见的户房印信要大上许多倍,大概有拳头那么大。 等他看完后,眼中却闪过了浓浓的疑惑。 虽然上面写得很复杂,但他看明白了, 就是让养济院来种地,种一种叫甘薯的东西。 “大人,只是种地?” 陆云逸笑着点了点头: “没错,只是种地,甘薯是本将从麓川得来的宝贝, 据我推测,若是种得好,一年的亩产应该在三到四石, 不挑地还好种,正适合养济院来种。” 一旁默默低着头的春娘猛地抬起头,脸上带着清晰的泪痕,露出了其下白皙的皮肤。 原来,是灰尘遮挡了白皙。 “将军,亩产四石?” “只是推测,就算能有个两石也足够了, 此物能够充当主粮,而且很好吃,麓川军中一些将军就时常吃此物。” 陆云逸神色郑重了几分,看着眼前二人: “做此事布政使司会给你们一定的报酬,不会让你们白干,还会派来司农传授你们经验。 总之,未来一年, 你们的主要活计就是此事, 只要能将东西成功种出来,朝堂重重有赏!” 他看向春娘,露出和煦笑容: “人总是要向前看,停留在过去的悲伤里还是不妥, 朝廷给你找了个活干,你可不能推脱,忙起来心中就会少很多悲伤。” 春娘与尹浩然都听出了他言语中的意思, 甘薯的种植能选在养济院,全凭这一份情谊。 春娘抿了抿双唇,轻轻点头,声音轻柔: “将军,春娘会用心做好活计的。” 一旁的尹浩然也连忙郑重起来: “将军放心,此等大事,养济院上上下下定然不会疏忽!” 陆云逸笑着点了点头,挥了挥手, 站在门口的冯云方便将一麻袋甘薯提了进来。 陆云逸将其打开,从中拿出来几个,递给尹浩然: “甘薯煮蒸烤皆可,先尝尝味道。” 尹浩然连忙接过这些丑东西,像是地里的泥疙瘩。 “大人,您要在养济院用饭吗?” 陆云逸看了看李景隆,轻轻点头:“照常做即可。” 说着,陆云逸拍了拍一旁李景隆的肩膀: “李将军平日里吃的都是山珍海味,这一次让他感受一番民间疾苦。” 尹浩然笑了起来,“好!我这就去安排,春娘你陪一下两位将军。” 春娘轻轻颔首:“大人去吧。” 等到尹浩然兴冲冲地离开,李景隆觉得气氛有些尴尬,便站起身, “我四处逛逛,看看他们做的什么活计。” “去吧。” 李景隆很快便走了,屋内剩下陆云逸与春娘二人。 陆云逸看着她憔悴的模样,叹息一声, 从怀中掏出了一个小纸条,递了过去。 “春娘,这是军中机密,不要外泄,也算是本将对你们这些遭灾百姓的歉意。” 春娘有些疑惑地接过纸条,打开一看,顷刻间泪流满面。 [前军斥候部杀麓川二十万兵以祭百姓苦难。] (本章完) 第381章 宜宁街刺杀 第381章 宜宁街刺杀 一行人离开养济院时,天边已悄然挂上了暮色帷幔。 夕阳如同熔金般流淌,在云层间羞涩地躲藏,偶尔透出几缕温暖而柔和的光线,使得眼前的白水街都显得颇有意境。 一些无所事事的乞丐堆积在路边,余晖拉长了他们的影子。 交错、重叠。 两旁古宅墙皮斑驳,青瓦覆盖,零零散散的亮起了几盏灯笼,透露出微弱光晕。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香与泥土的气息,那是初春特有的味道,清新而又略带寒意,让人精神为之一振。 只是,偶尔传来的一抹臭味, 让人难以忍受,连忙屏住呼吸。 养济院门口,大理府知府耿军昌的车队已经等在这里。 看到一行人走出后,他连忙走下马车,快步行来。 还不等行礼,李景隆反应迅速,连忙抬手制止: “耿大人,不必见外,本将今日来此只是看看。” 耿军昌刚要弯下的腰停了下来,眼中闪过诧异,隐晦地看了看前方走出来的人群, 养济院的人也在其中,没有丝毫拘谨。 仅仅是一眼,他就心中了然,连忙直起腰,朗朗笑声传了过来: “李将军真是好雅致啊,咱们大理府的养济院,可是整个云南行省最好的了。” “是不是啊,李大人。” 一旁站着的,是大理府通判李峰, 也是上一次来到养济院的李大人。 他也能看得出来,眼前的曹国公并不想暴露身份,连忙拱手笑了笑: “的确如此啊,李将军, 本官近些日子还准备给养济院重新找一门生计。 陛下天恩浩荡,修缮养济院收留鳏寡孤独,我等作为下官,自然要尽心尽力。” 李景隆不耐烦地摆了摆手: “算了算了,养济院如今有安生日子,尔等还是不要打扰了。” “既然李将军如此说,我等必然遵从啊。”知府耿军昌笑着开口。 他对着已经跪了一地的养济院众人抬了抬手: “都起来,都起来吧,李将军与陆将军能来看你们,是你们的福气, 要知足,若是有什么困难或者有什么需求,就来府衙找本官。” “谢大人。” 直到此时,一行人才慢慢站了起来。 尹浩然有些古怪地看向李景隆, 他先前一直以为此人是陆将军手下, 但见眼前这些大人的反应,官应该比陆将军大。 果然,越大的官越是随和。 陆云逸朝着耿军昌笑了点了点头,回头看向尹浩然: “那我们就先走了,今日多谢你的款待。” 尹浩然笑了起来: “陆将军说笑了,等到下次来,日子定然好起来了,到时候我给两位将军炒几道拿手好菜。” 李景隆摸了摸肚子,只觉得肚子空空荡荡,嘀咕道: “只要别是炒芽菜就行,太刮油了。” “哈哈哈。” 陆云逸与尹浩然同时发出大笑, 一众养济院的人也笑了起来,七嘴八舌地说话。 这一幕看得耿军昌眉头直跳,有些看不明白这些人的关系。 马队与车队摇摇晃晃地离开白水街, 陆云逸等人与耿军昌在街头分别,相对而行。 天色已经渐黑,宜宁街上不见几个行人, 就算是有也是行色匆匆,着急在宵禁之前赶回家。 周围的商铺已经开始打扫卫生,安放门板,准备打烊。 马蹄踩在青石板上,发出哒哒哒的声响,低头看去,能看到映衬而出的诸多烛火。 “云逸,养济院的日子过得太苦了。” 李景隆没有了白日的活泼,转而变得闷闷不乐,声音低沉。 不论他再成熟,再当家, 也终究不过二十岁,正是感性心软的时候。 陆云逸则笑了笑,淡淡开口: “相比于麓川人与草原人,他们的日子已经不错,有吃有喝,还有遮蔽风寒之所。 等以后不打仗了,朝廷专心发展内政,日子会好起来的。” 李景隆笑了起来,心中沉重消散了一些。 “现在北元被灭了,麓川也被打断了脊梁骨,终于能安稳过日子了。” 陆云逸听后,眼中闪过无奈。 相比于外部的厮杀,内部的厮杀更为惨烈,对于天下百姓的伤害更大。 不过他没有继续说下去,倒是李景隆看向街边的商铺,眼神空洞: “日后再想打仗立功,还真有些难了,不知上哪里去打。 本公也是够倒霉的,刚学了几分本事,天下就安定了。” “那可未必,世事无常啊。” 李景隆侧头看向陆云逸:“你觉得日后边疆还会出乱子?” “我不知道,但从史书上看, 历朝历代每一年都在打仗,从没有间断与停歇,生生打了一千多年。 咱们大明,还不是那个例外。 我等还是不能懈怠,好好操练,兵书也要应看尽看。” 这时,陆云逸看向前方位于桥头的两家商铺,眼睛亮了起来。 他指了过去,两间商铺一间卖胭脂,一间卖茶水。 临河,位于桥头,房门已经紧闭,屋内亮着昏黄烛火。 “景隆,看前面那两间商铺,是这宜宁街最好的地方。” “哦?”李景隆看了过去,笑了起来: “的确极好,没想到云逸你还有几分商贾天份。” 陆云逸一愣,随即笑道: “我说的是这两处商铺位置极好。 只要在这里架上连弩火铳,安排上一些人,就能将这宜宁街东西两条路都堵死。 若是大理城发生了战事,这里是兵家必争之地啊。” 这话一出,不仅是李景隆愣住了,身旁的诸多亲卫也同样愣住了, 心中有些佩服。 时时刻刻想着战事,难怪立下如此功勋! “嗯?” 随着距离走近,距离小桥与商铺越来越近,陆云逸的眉头也愈发紧皱。 他猛地抬起手,轻喝一声: “止步!” 下一刻,原本还松散的亲卫顷刻间围了上来,神情警惕。 李景隆没来由地生出一阵紧张,眼睛四处乱看。 “怎么了?云逸?” “有古怪,后退!” 陆云逸语速飞快,从腰间拿下千里镜,就这么看了起来。 天上的云彩随风飘动,原本遮盖的月光也露了出来。 一个个不规则的亮点出现在了千里镜中,出现在陆云逸眼前! 他瞳孔骤然收缩,浑身汗毛倒竖,头皮在一刹那间炸开。 “重弩!!” 一声大喝,陆云逸向着一边倒去,同时伸手将白马上的李景隆一并拉了下来! 嗖嗖嗖—— 突如其来的破空声划破了宜宁街夜晚的寂静。 如婴儿手臂粗细的重弩箭头刺破黑暗,朝着马队极速飞来。 一众亲卫没有躲闪,迅速侧马, 由一匹匹战马与身躯堵住了身后最重要的大人以及曹国公! 周遭的亲卫皆是如此, 几乎在瞬间,一个被战马以及军卒包裹的铁桶便出现了! 这是亲卫一直以来的操练,不论是在战阵上还是在平日的防护中,即便心中纷乱如麻,也可以本能地做出此等动作。 但后果.显而易见的严峻。 马匹嘶鸣,人声喊叫! 粗大的重弩箭矢用力刺入血肉之躯,钉断骨头的咔砰声,以及刺穿血肉的扑哧声,在寂静中清晰可闻。 “坚固”的防线勉强抵挡,依然有数支利箭穿透缝隙, 带着凄厉的啸声,钉入了周围的墙壁与地面,激起一片火星与碎石。 空气中就弥漫着刺鼻的硝烟味与淡淡的血腥气息, 紧张与恐惧如同无形的巨网,悄然笼罩在每一个人的心头。 李景隆怔怔地看着钉在身前的一根粗大弩箭, 瞳孔已经收缩到了极点,身体僵硬,脸色唰的一声变得惨白。 巨大的生死危机笼罩了他,让他感觉死神与自己擦肩而过! 第一次,他第一次感受到如此危险! 陆云逸没有理会亲卫的死伤,一把将钉在地上的箭矢抽了出来, 蛮横地拉着李景隆,向一旁的商铺拖拽,远离街道中心这等没有任何防护的地方。 “保护大人撤退!” “叫援军!”亲卫们迅速做出了反应,一个个响箭被齐齐发上天上,还有前军斥候部独有的求援烟! 嗖——嘭! 巨大的烟炸开! “一队二队跟我来!” 冯云方一声大喊,一马当先地冲了出去,一共跟随的还有二十余名亲卫! 他们策马向前,开始在宜宁街分散, 行走在街道两旁,向着前方的两座商铺行去,不过三息就冲到了近前。 “石雷!丢!”冯云方发出了一声大喊。 一道道带着硝烟的弧线出现在街道上,滑向高空,向着那两处商铺的屋顶而去! 砰砰砰—— 下一刻,剧烈的爆炸声响了起来, 冯云方手中已经换上了弓弩,他也看到了在屋顶上急速行走的人以及炸下来的半截尸体! “弓弩齐射!” 嗖嗖嗖—— 十余把弓弩在瞬间形成了交叉火力,从地面向屋顶展开压制。 同时,坠在最后方的四名军卒迅速从战马上站起身,用力一跃, 各自扒在了商铺的屋檐上,轻轻翻滚便冲了上去! 一手拿弓弩,一手拿长刀,在屋顶疾驰! 而另一队亲卫迅速将陆云逸与李景隆所在的商铺街边包裹,形成一道道人墙,向后撤退! 李景隆此刻也缓过神来,惊恐与茫然笼罩在他心头。 “云逸!发生了什么!!” “刺杀!” 陆云逸言简意赅,视线透过缝隙看向前方的商铺, 同时看向一侧商铺,这似乎是一间酒楼。 “停,进入商铺,不能留在街上!” 听到军令的军卒迅速做出反应,原本已经封好的门板被三名军卒齐力撞开, 他们蛮横地冲了进去,里面传来尖叫声以及低喝声! 过了不到三息,里面就传来了声音: “大人,进来吧。” 一伙人便护送着陆云逸与李景隆蜂拥而入! 在他们进来后,门口的大洞被重新使用桌椅板凳填补, 军卒们手持弓弩长刀,守住了各个要道。 通往后厨的通道,两边的窗户,门口。 还有一伙十余人冲上了二楼! 一楼大堂角落,一名四十余岁的中年人被拥堵到角落, 被一把闪烁着寒芒的弓弩对准,瑟瑟发抖,不敢说话! “不要大喊大叫,我们是衙门的人!” 过了没一会儿,楼顶就传来了翻箱倒柜的声音, 还有几声女子的尖叫,很快就被平息。 不一会儿,一名军卒脸色严肃地冲了下来。 “大人,屋内无异样。” 陆云逸此刻眼中充满寒芒,透过稀薄的窗户纸,能看到街道火光闪烁! 他心中杀意已经怒不可遏,吩咐道: “抽调一半亲卫去协助冯云方,抓刺客!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是!” “三小队跟我来。” 那人手持长刀,冲到了一扇位于后方的窗户前, 与那里守护的军卒点了点头后! 窗户打开,三小队就这么翻了出去! 他们没有到正面战场,而是从后方迂回,身形迅速消失在房间内。 此时,楼上居住的一名妇人以及一名妙龄女子已经被五大绑,嘴里塞着麻布,赶了下来。 角落的中年人见状,神情紧张,哆哆嗦嗦颤声道: “别别伤害她们。” “闭嘴,我们是官府的人,你们老实,我们不会拿你们怎么样!” 中年人顿时闭嘴,他的妻女也被分散安置在正堂的角落! 三人就这么眼神交流,最后汇聚到中央那被牢牢包裹的长桌上。 依稀能看到里面有两道身影。 陆云逸腰杆挺直,坐在长凳上,一只手扶着长桌,脸色凝重到了极点,心中思绪发散! 刺杀,到底是刺杀谁? 是自己,还是眼前的曹国公? 李景隆浑身充满忐忑地坐在那里, 眼神飘忽,魂不守舍,满脸的心悸, 好在周围前军斥候部军卒的人墙能给他带来一丝丝安全感。 就在这时,酒肆内的长桌开始微微颤动,紧接着是大地,而后便是整个酒楼! 剧烈的震动开始愈发明显, 剧烈的马蹄声也终于响了起来,如同雷霆般震耳欲聋。 听到这个声音,李景隆猛地抬起头, 眼中散发出夺目的光芒,失去的心智在这一刻缓缓恢复! 军队来了,安全了! 很快,酒肆的四面八方都响起了马蹄声, 以往一旦响起来就略显烦躁的马蹄声变得动听! 陆云逸脸上的严峻一点点消失,悄悄松了口气, 他看向李景隆,沉声开口: “曹国公,已经安全了。” 李景隆连连点头。 陆云逸猛地站起身,周遭的亲卫也一个个让开, 只因门口出现了一道雄壮且高大的身影! 门口的遮挡被尽数拿开,刘黑鹰一脸凝重地冲了进来, 浑身散发着杀意,让周遭的军卒噤若寒蝉。 他停在陆云逸身前,急切地上下打量, 见他无恙后,才长舒了一口气。 “云儿哥,你没事就好。” 陆云逸轻轻点头: “我没事,传令四方,封锁大理城,任何人不得出入,将刺杀的凶手找出来!” “是!” 刘黑鹰挺直腰杆,快步走了出来,身上甲胄碰撞之声咔咔作响! 等他走出酒肆后,原本安静下来的骑兵顷刻间就开始了忙碌, 马蹄声响动,朝着四方而去! 这时,大理府的兵马也迟迟赶到, 整齐的脚步与甲胄碰撞在嘈杂混乱中不显。 在其中,城守邱文昭身骑大马,跟在一辆马车旁, 车内是刚刚离去不远的大理知府耿军昌。 邱文昭一眼就看到了宜宁街道路中央横亘的十余具尸体, 以及他们身上插着的粗大弩箭,脸色陡然大变! “大人,出事了!!!”声音急切带着慌乱。 耿军昌的脑袋从帘幕中露了出来, 同样看到了尸体以及密密麻麻的黑甲军卒,一颗心沉入谷底。 完了完了,出大事了。 不多时,耿军昌以及邱文昭急匆匆地走进酒肆, 一眼就看到了灰头土脸的陆云逸以及浑身布满灰尘,脸上有一些擦伤,头发披散的李景隆。 心中咯噔一下,腿脚一软,一个踉跄, 好在二人相互倚靠,稳住了身子。 “曹国公,陆将军,这是发生了何事啊。” 耿军昌匆匆上前,苍老的脸上写满了惶恐。 李景隆此刻已经彻底找回了心智, 他噌的一声站了起来,视线在二人身上扫动, 没有去看耿军昌,而是看向那身穿甲胄的城守! 一脚就踹了过去!! “大理城,就是如此防务吗!!” “当街刺杀国公与朝廷领兵大将, 这大理城,还是不是大明的天下!!” 李景隆声音中带着愤怒与阴寒,猛地回头, 将放在桌上那手臂粗的弩箭拿了起来,顶到了邱文昭的脑袋上! “看看,看看这是什么!!” “重弩!!” 邱文昭脸色唰的一声变得惨白,瞳孔剧烈摇晃,怔怔地看着前方的弩箭。 “怎.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李景隆发出一声嗤笑,又是一脚踹了过去: “非要等到重弩刺进本公的脑袋里,才是可能吗?” 一旁的耿军昌身体一抖,只觉得一股莫大的寒意笼罩自身,呼吸一点点急促! “谋反,有人谋反!!” 耿军昌声音急切,猛地回头看向邱文昭: “邱大人,有人谋反啊,封锁四方城门,全城百姓即刻开始宵禁,任何出现在大街上的人都是逆党!!” “将凶手找出来,找出来!!” (本章完) 第382章 又是湖广 第382章 又是湖广 时间流逝,眨眼间半个时辰过去。 因为有足够多的军卒护卫, 陆云逸与李景隆并没有离开宜宁街,而是就停留在这里。 刺杀最常见的手段便是放弃一伙人,在被刺杀目标转移的过程中施行真正刺杀。 此时,酒肆掌柜一家三口已经被尽数转移, 并且给了其一百两银子作为感谢。 酒肆大堂内只剩一张长桌摆放在那里, 其余长桌已经被尽数撤走,转而摆上了一具具尸体。 一侧是前军斥候部诸多亲卫的尸体, 另一侧则是穿着夜行衣,暗藏甲胄的刺客尸体。 双方尸体大差不差,都是十多具, 他们伤口的鲜血早已干涸,浓郁的血腥味弥漫。 但在场的所有人都对此表示不在意。 即便是匆匆赶来的大理府诸多官员,也不敢有丝毫不满。 当街刺杀国公,此等大事还从未有过, 并且还出动了重弩,发现了甲胄, 这已经不能归结为刺杀之流,而是谋反! 彻头彻尾的谋反! 大明国公世袭罔替,本就是大明脸面, 此事若是传到朝廷,还不知会掀起什么样的轩然大波。 正因为如此,酒肆之内静悄悄的, 气氛沉闷到了极点,无人敢说话。 只有仵作以及前军斥候部的斥候在逐一探查尸体。 一名五十多岁的仵作带着两名助手,依次看完了所有尸体, 他又看了看册子上记录的内容,深思熟虑后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走向了正中央或坐或站的几名大人身前。 “曹国公,陆将军,几位大人,尸体已经初步完成。” 曹国公脸色阴沉,没有说话,一旁的耿军昌有些着急地挥了挥手: “念!” “是。” 耿军昌微微躬身,看向曹国公与陆云逸,解释道: “曹国公,陆将军,此人名为胡立伟, 乃是大理府最得力的仵作,从事断案一事,已经三十年, 就算是在故元,也是赫赫有名。” 陆云逸打量着眼前之人,五十多岁的年纪, 身穿吏员服饰,胡子打理得井井有条, 两只裸露在外的手掌保养得极好,浑身充满着精干气息,轻轻点了点头。 “说吧。” 仵作胡立伟长舒了一口气,微微躬身,缓缓道来: “几位大人,据小人推断,凶手是军伍中人。” 此话一出,在场的气氛骤然凝固, 耿军昌与邱文昭对视一眼,皆是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无奈。 最坏的结果出现了,真是军伍中人,这下就算是想说不是谋反都不可能了。 胡立伟酝酿一二,指向一旁的前军斥候部军卒, 那里有着几名刚刚与刺客搏斗而死的军卒。 “还请几位大人移步。” 陆云逸率先站了起来,李景隆也跟着站了起来。 胡立伟松了口气,走到尸体前,看向军卒胸前的伤口,沉声道: “这三具尸体伤口多为干净利落、深而直的切割伤或穿透伤, 这表示着凶手使用的是锋利的刀剑类武器,而非民间常见的钝器或利器。 而且伤口多集中在上半身,尤其是肩、胸、腹等要害部位, 这种攻击方式符合战场上快速解决对手的战斗技巧, 而非一般斗殴或暗杀中常见的随机或混乱打击。” 陆云逸脸色平静,“继续。” 胡立伟重重点了点头,而后走向那些刺客的尸体,继续开口: “刺客普遍体格魁梧,肉体强壮, 尤其是双臂和躯干的肌肉强大,有足够力道,显示出他们长期接受高强度的操练。 而且,其大部分身上留有旧伤痕, 包括刀伤、箭伤还有枪伤, 这些都是战场上常见的伤害,在日常操练中也难免有所误伤。” “尽管他们的衣物已被鲜血浸透, 但仍能辨认出,这些内衬衣物采用的布料质地坚韧,多为暗色, 并且有着军队中独有的针线活。 所以.小人以为, 眼前这刺杀都是军营中人,只需要在大理城中的各个军营仔细搜查,就能找到一些端倪。” 耿军昌猛地回头,看向邱文昭。 察觉到诸多视线投来,邱文昭一个激灵,连忙说道: “曹国公,陆将军,整个大理府只有城防军有重弩, 已经安排人在查了,相信很快就会有结果。” “查查查,很快就会有结果, 有了结果又能如何?幕后的真凶能不能找到?” 李景隆上前一步,直直地盯着邱文昭,目光锐利,充满压迫。 邱文昭额头渗出一丝冷汗: “回禀曹国公,卑职定然尽心尽力地勘破此案,揪出幕后主使,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好,你来告诉本公,重弩出营需要经历什么? 武器司的文书、兵马司的调令、邱大人的手令,以及军营长官的准允,还需要前后说明重弩出营的目的以及归还日期。 邱大人,你来告诉本公,是哪一个环节出了问题?” 面对曹国公的质问, 邱文昭脸色顷刻间变得惨白。 他也没有想到,曹国公居然对军械出营的流程如此了然于心。 深吸了一口气,邱文昭声音有些颤抖: “回禀曹国公,下官觉得, 可能是贼人直接从军营中盗走了重弩,并没有经历此等繁琐程序。” 此话一出,一旁的耿军昌眼前一黑,几乎要当场晕倒, 心中不停暗骂,这个王八蛋,真是蠢猪! “好!” 李景隆的声音忽然拔高了八个声调: “来人,给我将邱文昭抓起来!” 一旁的亲卫不由分说地走上前,三下五除二地将邱文昭扣下, 而后用力一踹,顷刻间让他跪倒在地! “曹国公,我冤枉啊!此事我不知情啊。” 邱文昭豆大的汗水滴落了,眼中写满了惊慌。 他此刻觉得脖子凉凉的,稍有不慎就要人头不保。 李景隆脑袋歪来歪去,盯着他露出冷笑: “重弩是什么军械? 贼人今日能摸进军营拿走重弩,明日就能潜入府衙将尔等人头斩下! 军营中那么多的防护,都是摆设吗? 邱大人,本公问你, 你是不是玩忽职守,这才导致贼人盗走重弩?” 邱文昭瞳孔骤然收缩,发白的嘴唇猛地颤抖起来,这如何能说? “不不不,曹国公, 下官在军伍之事中从来不敢懈怠, 一日三巡营,城中的弟兄都知道啊。” “好啊,如此森严的防护, 都能让贼人盗走重弩,可真是耗子滚进米缸,又喜又愁!” 李景隆见他哆哆嗦嗦的模样, 心中忽然没了兴致,有些懊恼地摆了摆手: “扣着,什么时候找到了凶手,什么时候才能证明你的清白!” 邱文昭看向一旁的耿军昌,希望他能为自己说一些好话。 耿军昌却叹了口气,缓缓摇了摇头,默默走开。 如此,邱文昭愈发绝望,扬起的脑袋重重落下,充满失落。 陆云逸见他如此模样,表情平静, 而后看向等在一旁的孙思安,问道: “有什么发现?” 孙思安身体挺直,沉声开口: “回禀大人,与仵作所查大差不差。 眼前这些刺客即便是死后,尸体都呈现出一定的防御或反击姿态, 表明他们在临终前仍在尝试抵抗。 这种反应在训练有素的军卒中尤为常见。 而且部分死者手上有明显的老茧和茧痕,这是长期握持兵器留下的痕迹。 若是想要进一步探查, 需要开膛破肚,查看其胃中食物,找出一丝蛛丝马迹。” 陆云逸摆了摆手: “那就开,查出一切有用的讯息, 他们身上的衣物要做完整保留,身上的一切事物都要做证据留存, 而后仔细溯源,查出其出处!” “是!”孙思安看向站在尸体旁,几名手持锋锐小刀的军卒, 轻轻挥了挥手,示意他们行动。 几名军卒重重点了点头,而后将尸体挪到了一块硕大的白布上, 而后手中锋利的小刀开始开膛破肚。 鲜血喷溅,血腥味再一次加重, 不同的是,这一次多了一些胸腔中的古怪味道。 大理府的几位大人脸色唰的一声变得惨白, 连忙将脑袋转了过去,只觉得胸中翻江倒海。 陆云逸神色如常,看向同样惨白, 但一直在努力坚持的耿军昌,淡淡开口: “耿大人,此处酒肆乃是一家三口所有, 我等在这里给人开膛破肚,他们的生意定然是无法做了。” 耿军昌抿了抿发干的嘴唇,呼吸略显急促: “还请陆将军放心,此处酒肆大理府会出手买下来, 再给他们安置一个新的位置,生意不会比以前差。” 陆云逸轻轻点了点头,走到那几具尸体前,静静站立, 看着一个个物件从胸腔中拿了出来,摆放在白布上。 心肝脾肺肾,环绕在身体四周,上面还冒着腾腾热气。 这一幕让耿军昌再也无法忍受,嘴巴鼓起又落下,最后捂着嘴冲了出去。 这个头一开,大理府的诸多官员也连忙冲了出去。 哇哇大吐声传了出来。 陆云逸只是淡淡瞥了一眼便不再理会, 转而跟着一旁同样站立的李景隆说道: “肝脏肿大、硬化、萎缩,颜色变暗,不红润,表面似乎也有些粗糙。” “摸一摸触感如何?” 一名军卒放下手中活计,摸了过去,快速道: “大人,触感粗糙,有颗粒状。” 陆云逸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肝脏不好,看他的年纪也就二十七八岁, 排除生理性病因,应当是病理性的肝脏受损, 主要原因是饮酒、熬夜、过度操劳。” 一旁的文书飞速记录,李景隆则瞪大眼睛, 他没有想到前军斥候部居然对五脏六腑都有所研究。 可随即生出的问题让他眉头紧皱: “若是军伍中人的话,休假的日子寥寥无几, 怎么可能会饮酒熬夜,虽然军中操练很苦,但也不至于高度操劳。” 陆云逸有些赞誉地看了李景隆一眼: “说得没错,这就是内外的矛盾所在, 外面看是军卒,里面看倒像是被酒色掏空身体的大少爷。” 这么一说,李景隆没来由地紧张起来, 有些担心地看着那沾染血迹的肝脏,伸出手摸了摸自己。 陆云逸见他如此模样,轻笑一声: “放心吧,适当的饮酒作乐有益于身心健康,但不可沉迷。” 这么一说,李景隆放心下来。 陆云逸继续开口: “此人的肺脏因淤血而变暗,有些肿大,摸一摸硬不硬。” 军卒连忙伸手去触碰,点了点头: “大人,有一些坚硬。” “不错,这就对了,此人长期徘徊在烟雾缭绕之地。 烟柳巷、厨房、生产火器的兵器工坊,检验军械的武器库。 打开他的胃看一看,有没有特定的食物。” “是!” 陆云逸看向一旁的文书,见他提笔等在那里,便开口道: “一:此刻是兵器工坊的小头目,白日清闲,晚上可以自由活动,并且有充足的银钱可以逗留青楼妓馆,饮酒作乐。” “二:此人是专门圈养的死士,每日操练后可以自由活动,有其他身份做遮掩。” “三:此人是火头军。” 一旁的文书连忙记录,并且拿出毛笔在尸体的额头上写了一个大大的‘壹’。 李景隆听后有些诧异,看向陆云逸: “云逸你是觉得,此人是兵器工坊的人?” 陆云逸点了点头: “兵器工坊的人会接触到烟雾、有足够的银钱, 还有机会接触到各类军械,满足所有条件, 若是其他身份,事情就复杂了,说不得还有其他同党。” 李景隆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他认同这个说法。 这时,此刻的胃袋已经被打开,黄黄绿绿的东西遍布白色麻布。 但军卒们对此等场景已经见怪不怪, 趴下身来,开始细细翻找, 很快,他拿起了一个圆柱形食物,放在准备好的清水冲洗。 李景隆发出一声惊呼:“豆角?” 很快,那名军卒将眼前的豆角放在嘴里,细细咀嚼,肯定地点了点头: “酸豆角!” 李景隆脸上露出嫌弃,只觉得胃里翻江倒海 一旁的陆云逸表情如常:“湖广的特产” 很快,那名军卒又提起了一个东西,、 软软诺诺,呈现黑色,上面还有褶皱。 他连忙招呼身旁的孙思安: “大人,您来看看这是什么?” 孙思安连忙回头看来,眉头微皱,斩钉截铁的开口: “蘑菇!” 陆云逸眼睛一挑,果断说道: “香菇,郴州特产,湖广地界!” “湖广人?”一旁的李景隆眼睛一亮。 陆云逸轻轻点头: “大差不差,按照这个方向搜寻下去,总比大海捞针要好!” 陆云逸回头看向文书,吩咐道: “将推测给耿大人,让他筛查,找出失踪之人!” “是!” 李景隆眼睛猛地大亮: “云逸!你太厉害了!” “大理城几十万人,军队将近三万,军属就更多了, 若是一个又一个地去找,还不知要找到什么时候。 等明日天亮,城门总归是要开启。” 陆云逸脸上并没有探查到端倪的喜悦,反而愈发沉重。 湖广,又是湖广,上一次被刺杀是在湖广洞庭湖。 这一次是湖广人刺杀,他想不明白。 自己什么时候与湖广有了牵扯。 能调动军伍,有足够的能量知道他的行踪,还有湖广有关系 是谁呢? 陆云逸忽然想到了什么,瞳孔骤然收缩! 周围温润的温度像是骤然下降,让他置身于万年寒冰之中。 沐英中气十足有些威严的声音在他心中响起: “邓镇,日后与他少接触。” 陆云逸呼吸猛地急促起来,眼睛眯起,以掩盖惊骇。 他想到了更多。 宁河王邓愈,大明首任征南将军,早早为湖广行省平章,首任湖广都指挥使。 宁河王在湖广根深蒂固,大将军率军北征, 曾任湖广布政使的何真与申国公府出了大力,征调了不少民夫,这才让战事顺利进行。 走私在湖广、刺杀在湖广。 现在跑到云南,刺杀的人还是出自湖广。 陆云逸不相信巧合与意外,一切只有蓄谋已久。 “云逸,你想到了什么?” 一旁的李景隆见他脸色来回变换,匆忙发问。 陆云逸眼神凝实,嘈杂重新回归耳朵,他勉强笑了笑: “没什么,有什么发现吗?” “其他两人中也有一人肚子里有酸豆角与香菇,显然是同乡。” 陆云逸轻轻点了点头,有些魂不守舍: “一个湖广人少见,两个湖广人在一起就不少见,耿大人去查了吗?” “已经在查了,大理城的兵员名册已经拿过来了,正在比对。” 这时,耿军昌拿着一本厚厚的册子冲了进来,脸上带着激动: “找到了,找到了!!” (本章完) 第383章 进了贼窝 第383章 进了贼窝 大理城东北大营, 已经入夜,这里一片寂静,绵延的营帐早已熄灯,军卒休息。 一个个火把间隔有序地矗立,燃烧着熊熊火焰,在这黑暗中提供了些许光亮。 东北大营门口,硕大的营门早已关闭, 一队百余人的甲士手持长刀在门前驻守, 还有一名将领模样的中年人,右手握在刀柄上,在大门前来回踱步。 两旁的箭塔以及烽火台上,有军卒守候,能就着夜色看到他们的身影。 整个东北大营,充满肃杀与肃穆。 就在这时,整齐有序的脚步声响了起来, 由远及近,还伴随有一些轻微的马蹄声,哒哒哒地响个不停。 声音一经传来,门前的所有军卒神情警惕, 持刀的将领将长刀抽了出来,身体出现在拒马后。 发出一声轻喝:“警戒!” 刺啦—— 长弓拉开的响动在衙门口响起, 一张张大弓被拉开,对准了前方唯一的街道转角! 脚步声越来越近,火把的光亮也开始蔓延,将街道照得一片橙红。 很快,披坚执锐的军卒冒头, 熟悉的甲胄长刀,熟悉的火把,熟悉的军阵,以及前方熟悉的面孔! 这让营寨大门的军卒产生一丝错愕。 那守城将领挥了挥手,军卒们将长弓挪开。 “我乃大理知府耿军昌,前来捉拿逆贼,尔等速速让开!” 一伙人在寨门不远处站定,耿军昌走了出来,发出大喝。 “耿大人,可有军令?” “让你开你就开,废什么话?” 耿军昌脸色有些难看。 他侧头撇了撇,见陆将军与曹国公没有说话,挥了挥手。 一名军卒快速上前,将手中文书递了过去,上面有城守的大印以及知府大印。 守住寨门的将领松了口气,将文书递了回去,挥了挥手: “所有人都让开,收起拒马与阻拦!” 同时,他小声说道:“去禀告王将军。” 军卒们快速行动起来,一阵忙碌后,大门终于打开! 但.营寨中有一道身影带着一些军卒快步赶来, 身披甲胄,手拿长刀,行色匆匆! 正是此大营的主将王勇! 王勇来到这里,看到眼前茫茫多的军卒,却没见城守,心里不由得咯噔一下。 他快步上前,躬身一拜:“武德将军王勇拜见诸位大人。” 耿军昌点了点头,脸色依旧严肃,沉声开口: “王勇,本官问你,军寨中可有哪部火头军为湖广人?” “湖广?”王勇面露诧异,回答道: “回禀大人,军中湖广人不多,火头军中有那么十余人。” 耿军昌点了点头:“带路。” 王勇面露诧异:“不知他们犯了何事?” 耿军昌的眸子顷刻间扫了过来,充满寒意! 王勇连忙解释:“耿大人,战事结束的消息刚刚传回来,他们便告假出去快活了,如今不在军中。” “不在军中?何时离开?” “中午时候告的假,弟兄们紧绷了这么久,下官也就没拦着,任由他们去了。” 李景隆轻笑一声:“消息这么快?看来是早有预谋啊。” 耿军昌深吸了一口气: “将他们一干火头军都抓起来!他们是逆党,!” “什么?”王勇猛地瞪大眼睛,一脸的惊魂未定。 不多时,一行人来到了营寨的西北角, 这里沿着营寨边缘修建了一些房舍,此刻大半已经熄灯。 来到这里,王勇沉声说道: “耿大人,平日里他们那些火头军都住在这里。” 耿军昌深吸了一口气,微微眯起的眼睛猛地睁开,其中充斥着寒光,声音冷冽! “统统抓起来带走,他们的上官以及同乡都带走!!” “是!” 原本安静的营寨几乎在刹那间躁动, 军官用力向前挥着手,一队队军卒冲了进去! 整齐有序的脚步声惊醒了这里的军卒, 原本黑暗的窗户猛地亮了起来,昏黄的光芒轻轻摇曳。 砰砰砰—— 一扇扇大门被踹开,大理城内的城防军冲了进去。 而被军卒包裹的李景隆露出激动,咬牙切齿地骂道: “他奶奶的,可算找到正主了,本公饶不了他们!” 陆云逸侧头看了过去,眼中无奈一闪而逝,心中轻轻叹息。 他转头看向前方的诸多房屋, 听着耳边传来的一声声争吵,眼神再次空洞起来。 一些棋子罢了,抓了不会解决任何问题。 现在的刺杀,是朝堂党争的外溢, 只要在朝堂之外,不论做什么事,都是无用功,治标不治本。 只可惜,他不能与李景隆说此事。 陆云逸心绪复杂,脑海中一个个念头飞速闪过, 一个个反制手段被否决,随之涌出新的办法,而后再次被否决。 种种思绪念头似乎在这一刻无穷无尽。 啊—— 突然间,一声凄厉的惨叫自前方传来, 所有人的眸子都投了过去,神情警惕! 陆云逸的眼神也猛地凝视,视线扫动间, 一眼就看到了位于三层窗户靠右侧窗户的两道身影。 他们在进行激烈打斗,手中长刀不停碰撞,时而会传来惨叫。 最后,一道漆黑的箭矢猛地射入其中一人的身体, 那道黑影才彻底僵硬下来,向后倒去。 紧闭的窗户被撞开,一道身穿白色内衬的身影掉了出来。 嘭—— 阵阵灰尘弥漫,依稀能看到身上的一些伤口。 慢慢地,越来越多的打斗声响了起来,刀兵碰撞声不绝,叫喊声也同样如此。 越来越多的身影呈现在窗户前,让耿军昌的脸色愈发难看。 王勇愣在那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难不成眼前的火头军全是逆贼? 他看向身后的军卒,用力挥手: “上去上去,上去支援,通通都抓起来。” 听到此言,陆云逸眼中闪过锐利,冷声喝道: “慢!” 王勇定在原地,猛地抬起头,军卒们也停了下来。 李景隆有些疑惑地看了过来,但没有出声。 陆云逸想了想,沉声道: “冯云方。” “属下在!” “带领三百军卒进入,所有反抗者,杀无赦!” “是!” 冯云方擦了擦脸上伤口渗出的鲜血,用力挥手! 下一刻,更加紧密有序的脚步声响了起来, 三百黑甲军卒出列,在刹那间分为了十队,从不同的方向冲入眼前的诸多房舍。 前军斥候部军卒进入后并没有如城防军那般大喊大叫地劝降。 而是手持弓弩长刀,一个房间一个房间地扫过去, 任何不降之人,都会被激射的弩箭钉杀! 惨叫声猛然间多了起来,还伴随有一道道闷哼与尸体倒地的闷响。 李景隆有些诧异地看向陆云逸,压低声音问道: “不审一审吗?” “都是棋子,审了只会惹祸上身。” “那幕后凶手呢?” 陆云逸慢慢转过脑袋,眼窝深邃充斥着复杂, 李景隆只觉得身上像是压了千斤重担,没来由地一阵紧张。 陆云逸声音冰冷,淡淡开口: “敢杀当朝国公与领兵大将的,整个天下也就那么几个人, 能让重弩悄无声息出营的,整个云南也不多。 至于是谁证据不重要,怀疑谁,谁就是凶手。” 话有些拗口,但李景隆偏偏能听懂, 他的父亲曾是整个朝堂上权势最大的人, 既管军事,也管政事。 父亲曾说过,在他眼中, 办事不需要所谓的证据,只要怀疑,就是真相,顷刻就能动手。 那现在.李景隆突然紧张起来, 想到了云逸这一路行来的忐忑不安,以及在那酒肆中的魂不守舍。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李景隆想了起来,眼睛一点点睁大, 他想起来了,是在发现那二人是湖广人的时候。 湖广湖广? 李景隆嘴里喃喃念叨着,直觉告诉他, 凶手一定与湖广有关系,是谁呢? 随着思绪深入,一道道人影出现,又被他一一排除。 最后,李景隆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只因与湖广有关并且敢对他动手的人似乎就那么两三个。 他忽然觉得,不能这么贸然掀起风波, 至少也要先回到京城,与陛下与太子商量一二. 他猛地回过头,看向陆云逸,结结巴巴地开口: “那那黑鹰那边?” 根据从大理府的军册以及民册的探查来看。 被解剖的两名湖广人孤儿寡母,没有兄弟姐妹,也没有娶亲。 但百密一疏,城中记录的湖广人就那么多。 能在夜晚消遣的地方也不多,一经比对, 找到了一家青楼,掌柜同样是湖广人。 那是如今大理城经营最好的青楼,姑娘都是从京城以及江南之地运来,在大理城很受欢迎,是一众达官显贵的汇聚之所。 青楼那种地方的清缴,交给了刘黑鹰。 李景隆有些担心,刘黑鹰留下活口。 陆云逸抿了抿嘴,轻笑一声: “放心吧,黑鹰可不是什么心慈手软之人。” 李景隆稍稍松了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大理城万年街一号,尚水楼! 这是一层足足有五层的巨大青楼,像是一座高塔,立在万年街。 其内宽敞无比,占地颇多, 各式各样的装饰层出不穷,一层一层地向上盘绕。 一层正中央是一个硕大的水潭,中央有一个圆形台子,是推举魁的地方。 此刻,原本应该人声鼎沸的尚水楼变得冷冷清清。 繁似锦的装饰被随意破坏,丢在地上,踩上漆黑脚印。 精美的桌椅板凳被掀翻,随意翻倒, 整个尚水楼云雾缭绕,弥漫着浓郁的清香。 但,随着微风吹过,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开始弥漫! 此刻,尚水楼里里外外都站满了披坚执锐的黑甲军卒, 他们手持利刃,隐藏在黑暗中,警惕地盯着四周! 尚水楼五层! 这里宽大无比,只有几间类似于庭院的屋子,显得尤为气派, 平日里五层只接待达官显贵, 若是身份不到,不能进入这里。 只能在四层或者更下层玩乐,层层递进的感觉,让城中不少权贵频频流连于此。 此时,原本人迹罕至的五层已经密密麻麻跪了不知多少身影, 他们有男有女,大多是尚水楼的姑娘、龟公,以及杂役。 在他们最前方的空地上, 原本应当是魁跳舞展示身子的地方,现在却摆满了尸体! 有男有女,死状凄惨, 其中最为显眼的,就是已经被砍成两半的尚水楼掌柜, 上半身与下半身分离,满脸惊愕与惶恐。 在身体不远处,一张红木椅子静静放置, 其上坐着一名身体魁梧,脸色黝黑,浑身充满凶煞的年轻将领,正是前军斥候部副将刘黑鹰。 此刻他正悠闲地抿着茶水,视线在眼前之人中来回扫荡。 刘黑鹰端着茶杯,发出一声冷笑,淡淡开口: “你们的掌柜陈康暗藏军械、意图谋反,刺杀当朝国公, 其罪过足以诛九族,你们这些逆党一个也跑不了。 将你们知道的都说出来,本将可以给你们一条生路。” 此话一出,在场猛然生出一阵嘈杂, 女子掩面哭泣,模样凄凄, 男子面露惊恐,脑袋死死抵住地面,不敢抬头。 见他们迟迟不说话,刘黑鹰无奈地笑了笑: “敬酒不吃罚酒。” 他拿起一旁的名册,其中已经勾勒出了掌柜陈康的诸多关系图, 上面已经划掉了十一个人, 他抬头看向眼前跪着的众人,问道: “欣荷是谁?” 话音落下,整个五层有了刹那间的安静,静谧得连呼吸声都显得多余。 所有人的眸光都看向了前方跪附着的一位红衣女子。 她的身影在烛火下显得醒目,却又似乎被周遭沉寂所吞噬。 “呵,还是个魁,你们这尚水楼还真是不讲究,专吃窝边草。” “本将最讨厌此等行径!!” “将脑袋抬起来。” 欣荷缓缓将脑袋抬起,柳眉弯弯,似远山含烟,杏眼盈盈,清纯动人,肌肤如雪,细腻得仿佛轻轻一触就会融化, 而那朱唇不点而赤,此刻却因内心恐惧而微微颤抖。 身上的织金绣凤红裙如云般铺散开来,绚烂至极,却在此刻显得些格格不入。 欣荷的每一次呼吸都显得异常沉重,她仿佛能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 “将军.我.我什么也不知道。” 刘黑鹰掏了掏耳朵,脸色顷刻间冷了下来: “再给你一个机会,老实说能活命,不老实就死。” “我我真的不知道。” 欣荷声音轻柔,带着一丝丝媚意,缓缓回荡。 刘黑鹰有些阴沉地看向跪地的诸多男女,冷声问道: “你们来说吧,说说出她与你们掌柜是什么关系,平日里他们都在密谋什么?” 安静的尚水楼变得嘈杂,众人七嘴八舌地说了起来, 但听在刘黑鹰眼中,里里外外都是不知道! 刘黑鹰猛地站了起来,凝重地看着在场众人。 他不相信人能够在恐惧下这么齐心, 而眼前这些人,十几个人死在他们眼前, 依旧是现在这般齐心协力,这让刘黑鹰感到一丝丝寒芒在背。 好像进入了狼窝! 眼前这一个个面容和善的人,他怎么看,都像是逆党! 是什么人有这么大的势力? 刘黑鹰心中猛然蹦出了一个疑惑, 同时打量着尚水楼,脸色愈发严肃。 从这五层的部分来看,尚水楼颇有规章,而且层层分级,有些熟悉。 熟悉在哪呢? 刘黑鹰苦思冥想。 忽然,他的眼睛微微睁大,瞳孔骤然收缩! 他的视线在尚水楼环绕,想起了什么。 在半年以前,他曾有过开青楼收集情报的想法,云儿哥出了一个法子。 在人群中挑选权贵,收集情报的速度太慢,应当给来玩的客人分级, 只需要抓住那些头部的客人, 应天城的诸多情报,就会源源不断地涌过来。 而现在,眼前的尚水楼,似乎就是如此! 刘黑鹰咯噔一下,心里暗骂: “他妈的,还真进了贼窝!” 想明白了这一点,一些疑惑也迎刃而解, 为什么他们如此团结,没有互相攀咬, 眼前这些人,都他妈是暗探。 深吸了一口气,刘黑鹰眼神一凝,从一旁军卒腰后拿下军弩,快步上前,来到欣荷身前站定,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本将问你最后一次,你从哪里来,与陈康是什么关系?你们为谁办事?” “大人.民夫只是京城的歌姬,被陈掌柜请来唱曲” 欣荷暗暗垂泪,身体微微颤抖,写满了惊慌。 刘黑鹰不再犹豫,将手中军弩举了起来, 瞄准欣荷裸露在外的光洁小腿,毅然决然地扣动扳机! 嘭! 箭矢与骨骼碰撞的声音猛地响起, 箭矢打断骨头,刺穿血肉,钉入了身下的古朴木板! 欣荷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皮开肉绽的小腿,以及裸露在外的骨头茬。 啊—— 凄厉的惨叫声猛地响了起来! 刘黑鹰又瞄准了她另一条小腿,同样扣动扳机! 嘭! 又一声巨响,欣荷被牢牢地钉在地上, 鲜血飞溅得到处都是,白皙的皮肤被溅上了许多血滴,充满妖艳。 “说不说?” 欣荷脸上畏惧的神情变了,变得阴狠恶毒, 她死死地盯着刘黑鹰,咬牙切齿! “我什么也不知道!!” “妈的,还真是硬骨头。” 刘黑鹰暗骂一声,轻轻挥手,两名军卒上前将她结结实实地按在地上,并且抽出了她的胳膊! 同样白皙,纤细。 刘黑鹰军弩对准,扣动扳机,嘭! 而后是另一支! 欣荷四肢都被钉在了地上,脑袋侧歪,神情狰狞,咬牙切齿: “我什么也不知道!!!” 下一刻,欣荷身体突兀地一抖,眼睛猛地瞪大, 黝黑的鲜血从口中滚落,身体开始剧烈颤抖。 不到三息,就没有了生机。 刘黑鹰的眉头拧成了结, 双眼如同被寒冰凝固,死死地盯着眼前那具静默无声的尸体。 随后,他缓缓抬起头,视线扫过前方跪伏的一片人影。 就在这一刹那,他的瞳孔猛地一缩,仿佛被某种无形的恐惧紧紧攥住。 不知何时起,那些原本低垂着头颅、浑身颤抖的身影, 竟不约而同地挺直了上半身,宛如被无形力量唤醒的木偶。 他们脸上的畏惧如同晨雾般消散得无影无踪, 取而代之的是一抹难以言喻的深意。 紧接着,这抹深意迅速扭曲变形,化作了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 那笑容中没有丝毫温暖,只有纯粹的恶意。 变化之快,让人心生寒意, 不少军卒看到这一幕,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 然而,更令人心惊胆战的是, 这笑容仅仅维持了片刻,便迅速被痛苦所取代。 那些人的嘴角开始溢出漆黑的液体,带着死亡气息,喷薄而出。 他们的身体剧烈颤抖, 仿佛每一寸肌肤都在与体内剧毒抗争,却又无力回天。 一个个身影,就像被秋风扫落的枯叶, 无力地倒在地上,漆黑的毒血染红了周围,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腥臭,充满妖异。 他们倒下的形状各异,但有一点相同。 他们的眼睛一直盯在刘黑鹰身上,意味深长。 (本章完) 第384章 皇权争斗 派系划分 第384章 皇权争斗 派系划分 前军斥候部营寨位于大理城东侧,靠近昆明方向。 营寨不似以往那般寂静,反而灯火通明, 一队队巡营甲士脸色凝重走在其中, 锐利的眼眸来回扫视,就算是天上飞过一只飞鸟,他们也会将眸子投过去! 嗖—— 破空声响起,天空中传来一声闷响,阵阵灰尘飘散, 飞鸟“啪嗒”一声摔落在地。 主将与曹国公被刺杀的消息让所有军卒心神紧绷,心中压抑着怒气。 尤其是在未找到凶手匆匆回营,让他们感觉十分憋屈。 此时,营寨大门缓缓打开,刘黑鹰带着一队人马返回。 几乎所有关注营寨大门的军卒都将眸子投了过去,面露期待。 但见他脸色阴沉,步伐匆匆的模样, 军卒们便知道没有什么收获,连忙将视线收了回来。 刘黑鹰行走在营寨中,不大的眼睛扫视四周, 关注着一个又一个防务, 但凡被他看到的军卒都觉得一阵紧张,生怕会遭到训斥。 好在,一行人匆匆而过,朝着中军大帐行去。 中军大帐,这里的防务尤为森严, 原本只有一队甲士驻扎,一队甲士巡逻,现在已然翻倍。 门口的冯云方也不敢再分神, 锐利的眼睛盯着四周,握着手中长刀! 当身影出现在前方黑暗中时,冯云方眸子投了过去! 但下一刻,他的眼眸就微微瞪大,快步迎了上去。 “刘将军,您回来了。” 刘黑鹰快步走着,侧头看向冯云方,见到了他脸上皮开肉绽的伤口,笑道: “怎么弄的?好好养伤,小心日后找不到媳妇。” 冯云方笑了笑:“被长刀划到了,不打紧的。您抓到凶手了吗?” 刘黑鹰停在军帐入口,摇了摇头: “做好防务,你是亲兵,多想一想平日里的疏漏,此等事情我不希望看到第二次。” 说完,刘黑鹰便掀开帷幕,走进军帐。 留下冯云方定定地站在那里,嘴唇紧抿。 军帐内,没有预想之中的热闹,只有陆云逸与两名文书。 昏暗的烛火因为扑面而来的微风轻轻摇晃。 陆云逸抬头,两名埋头书写的军卒也抬起脑袋, 他们见是刘黑鹰,连忙站起身,叫了一声“刘将军”。 刘黑鹰压了压手,示意他们坐下, 而后看向陆云逸,脸上凶厉如冰雪般融化,转而带上了一些憨厚。 他有些懊恼地坐了下来, 一口就将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又闷闷不乐地倒了一杯. “事情不顺利?” 陆云逸见状笑了笑,慢慢坐了下来。 “云儿哥,顺利但诡异,这一次可真是找到狼窝了。” 刘黑鹰一边说,脸上露出忌惮, 那些人临死前的诡异以及眼神他现在还能记得清清楚楚。 “哦?”陆云逸眼睛一转,试探着说道: “是找到暗探据点了?” 正想要再喝一杯茶水的刘黑鹰手臂僵住,猛地抬起头,眼中露出不可思议: “云儿哥,你怎么知道?” 陆云逸渐渐收敛笑容,看向身后的两名文书,轻声道: “你们出去吧。” “是。” 两名文书马上站了起来,收起册子,快步离开。 “他们干什么呢?”刘黑鹰看着他们的背影问道。 “与他们说了一些提防暗杀的手段, 以及新的训练方向和防护方式,吃一堑长一智嘛。” “说说你的遭遇。” 刘黑鹰点点头,眼中闪过忌惮,将今日遭遇娓娓道来. 当最后说到那些人都集体暴毙后, 刘黑鹰的声音变得阴森,脑袋缓缓低下,半张脸隐藏在黑暗中。 “最后.他们都..” 陆云逸一巴掌就拍了过去,“好好说!” 刘黑鹰一个激灵,身体一抖,重新恢复了嬉皮笑脸: “他们都死了,口吐黑血, 最后查到他们在嘴里放了毒药,平时隐藏在后槽牙旁,服毒的时候含在舌根。” 陆云逸点了点头:“所有人都死了?” “还有几个活口,但我见他们也不像是好人,便都当逆党处理了。” “嗯,府衙的人去处置了吗?” “已经去了,耿军昌和那些吏员见到那一幕,吓得都走不动道。” 陆云逸嗤笑一声: “理当如此,此等场景咱们也没见过。” 刘黑鹰脸色重新恢复了凝重,手指不停搓动,眼珠滴溜溜乱转: “云儿哥,这次找到了大家伙, 这等规模的暗探,可不是什么小鱼小虾可以布置。 据我的推测,尚水楼应该是某一个大势力布置在云南的探子,专门用来收集官场以及民间的情报。 今日的刺杀,与他们背后的人脱不了干系。 而且” 说到这,刘黑鹰咧了咧嘴,露出白皙的牙齿,倒吸了一口凉气: “此等规模的暗探,就算是朝廷大员应当也做不到, 说不得.还要与那些世袭勋贵有关系。 俞通渊他们兄弟两个,就能做到此事。” “你觉得是俞通渊?”陆云逸看向刘黑鹰。 “不不不,我觉得不是俞通渊!” “说说你的想法。” “俞通渊上一次在京城中行捧杀之事,又在君山岛行刺杀之事,一文一武已经用了两次。 都说再一再二不再三,第三次攻杀不会如此简单。 而且也不会是这般直愣愣的刺杀, 否则事情过后,就算咱们死了, 他们也无法交代,那就有些不值得。” 刘黑鹰仔细分析,握着茶杯的手不停搓着,眼中闪过凶光: “云儿哥,我倒是觉得 可能有人浑水摸鱼,想要将这事推给俞通渊, 从而引起大将军与巢湖水师的争斗。 毕竟,前些日子京城的风波闹得很大, 俞通源死了,俞通渊不可能不为其兄长报仇,算是合情合理。” 陆云逸神情晦暗,轻轻点了点头, 这么一说,他心中的思路就已经清晰无比。 “黑鹰,你说得对,是有人浑水摸鱼。” “只是.我没有想明白为什么。” 刘黑鹰眉头紧皱,面露思索,拿手指蘸了一些茶水,在桌上写写画画。 陆云逸沉声开口: “通常来说,浑水摸鱼只有三个目的。 一:转移注意力,通过制造混乱或嫁祸他人, 将原本的注意力从自己身上或某个敏感问题上转移开, 通过制造虚假讯息或误导性言论, 使一些人或相关方难以分辨真伪,从而无法做出正确的判断或决策。 二:制造分裂与混乱,通过挑起争端或矛盾, 使原本团结或相互信任的关系产生裂痕,通过引发冲突或危机,使原本稳定的局面变得动荡不安。三:达成某种政治或军事目的, 浑水摸鱼者可能希望通过这一系列事件,达到某种特定的政治或军事目的。 可能是削弱某方势力、煽动冲突,或者为某种行动创造有利条件等。 从而在混乱和动荡中,获取某种利益或优势。” “你觉得是哪种?” “第一种!”刘黑鹰斩钉截铁地开口。 “第三种的话要有周密的计划, 从事发的起因到事后的好处都要周密的计算,而不会突然刺杀,如此草率。” 陆云逸对于此言颇为认同,转而问道: “你也觉得这场刺杀是突然起意?” 刘黑鹰用力点了点头: “对,不论是人员的选用还是刺杀人员的配置, 还有军械以及社会关系等等,都没有处理好,有太多马脚, 一旦事情失败,轻而易举就能被我们找出端倪。” “刺杀虽然是临时起意,但这些马脚线索以及诸多端倪。 大理府的人需要找一段时间,等大理府的人找到端倪,或许早就人去楼空了。 毕竟,他们会守规矩,我们是不择手段的探查。” 陆云逸又说起一件事, “当日宜宁街的那条小河,能够直接通向南城门附近的天禅街, 只要在那里上岸,找一个民房一躲,明日开城门后便可快速离开。” 刘黑鹰皱了眉头想了想,问道: “可不可以通过搜查天禅街找到一些端倪,以让我们更好地判断谁是凶手。 我觉得湖广也是件值得思虑的事,这太巧了。” 陆云逸饱含深意地看了一眼刘黑鹰,长舒了一口气。 “既然你我都这么觉得,那就没有错了, 我知道谁是幕后凶手,但我没想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让他如此病急乱投医,据我所知,事情还没有紧急到如此地步。” 刘黑鹰的脸色有些变了,慢慢瞪大眼睛! 他快速走到军帐入口,将脑袋探了出去,沉声吩咐: “所有人远离五丈,任何人不得靠近!” 冯云方面露疑惑,但还是身形一板: “是!” 刘黑鹰匆匆返回军帐,坐了下来,有些惊魂未定地拿起茶杯,又喝了一杯。 但即便如此,他还是觉得嘴唇发干。 只因,心绪紧张。 刘黑鹰知道云儿哥的心思,事情需要两人来回论证本就说明了许多东西。 深吸了一口气,刘黑鹰好不容易平复心绪: “云儿哥,是谁?” 陆云逸没有回答,而是从怀中拿出了一个信封,就这么在桌上抖了抖,一片芍药掉了出来。 刘黑鹰瞳孔骤然收缩,脸色大变! 顷刻间想明白了什么,又想通了什么! “没错.没错就是他!”刘黑鹰呼吸急促,心中无比肯定。 可随之而来的疑惑就重新填满了刘黑鹰的胸膛。 他看向桌上沾染了些许水渍的芍药,疑惑问道: “那这书信是什么意思?” “拉拢。” 陆云逸声音平静,眸光深邃,发出了一声叹息: “随着南北战事依次结束,朝堂上的争斗也将彻底进入白热化, 这个时候,双方都在互相剪除羽翼,互相拉拢! 只是我没想到,咱们这么快,就落入了这些大人物的法眼。” “云儿哥,是哪两伙人在争斗?” 刘黑鹰满脸茫然,他的确感受到了一些暗流涌动。 但是谁在争谁在斗,完全没有丝毫头绪。 陆云逸声音平淡: “以陛下太子为首的皇权势力和以韩国公为代表的淮西勋贵势力。” 刘黑鹰眼神更加茫然,东看看西看看,若是他没记错。 淮西勋贵集团是陛下能够登临天下的主要助力, 怎么怎么斗起来了? 刘黑鹰只觉得汗毛倒竖,通体发寒。 陆云逸深吸了一口气,看向刘黑鹰,沉声开口: “此事我解释给你听,你不能向外透露, 毕竟现在局势还在云里雾里,大多人不知道, 若是咱们知道了,定然会惹来非议。” 刘黑鹰连连点头,眼中写满了求知。 “陛下作为皇帝,其核心利益是维护皇家以及王朝的绝对统治。 陛下的目标是建立一个高度集权的君主专制国家, 让皇权能够毫无阻碍地掌控一切军政事务。 大明新立,陛下通过各种制度和手段加强中央集权, 如废除丞相、停科举、修大明律、大兴刑狱。” “而韩国公,是淮西集团的核心人物。 主要成员是由陛下同乡,即来自淮西地区的将领和官员组成。 他们在大明建立过程中战功赫赫,形成了一个庞大的利益共同体。 这可不止官商勾结,而是文武勾结。 其主要诉求是维护淮西集团在朝廷中的地位和特权。” “双方都希望加强手中权势,斗起来是必然的结果。” “特别是在胡惟庸案中,陛下对淮西勋贵集团的专权跋扈、结党营私进行了大规模打击,双方的关系从合作走向对抗。” “现在,连北元的乌萨尔汗都知道陛下老了,陛下也自然知道, 所以匆匆发动麓川战事,有一些波折,但好在顺利结束,没有拖太久。 而外战的结束,便意味着内部争端的开始。 刺杀我与曹国公,就是无法拉拢所采取的极端手段。” 刘黑鹰有些明白了,但又有些疑惑. “曹国公不也是淮西勋贵吗?” 陆云逸摇了摇头,轻轻笑了起来: “谁人都知道前军斥候部出自北地庆州,但军中都是庆州人吗? 隔壁城池的也有一些加入咱们军中,关系自然远一些。 而淮西勋贵集团中,就有濠州集团,这才是陛下真正的家底。” “魏国公徐达、鄂国公常遇春、信国公汤和、曹国公李文忠、巩昌侯郭兴、武定侯郭英、长兴侯耿炳文这些都是。 当然,韩国公李善长与卫国公邓愈也是濠州人。” “而濠州中同样有所派系划分。” “以魏国公徐达为首的正统军事指挥系, 主要有鄂国公常遇春等人,他们的主要职责是带兵打仗,攻城略地。” “以信国公汤和为代表的忠诚老臣系, 这一系人通常与今上相识的时间很早,如信国公汤和,他的地位很特殊。 这一派系的人在情感上与陛下有着深厚情谊,并且忠诚度极高。” “以长兴侯耿炳文为代表的防御型将领系, 在陛下统一江南和稳定后方的过程中发挥了重要作用,主要任务是镇守战略要地。” “以韩国公李善长为代表的政务辅佐系, 主要负责政务管理、后勤保障和谋略规划等事务。 在今上冲出濠州之后,后加入的诸多将领文官, 都是由韩国公来充当桥梁作用, 所以他是濠州集团的一员,更是淮西勋贵集团的领头羊。” 一口气说了许多,陆云逸感觉有些口干舌燥,刘黑鹰连忙将杯子递了上去。 陆云逸一口将杯中茶水饮尽: “曹国公是淮西勋贵,但他更是陛下的孙子,属于濠州勋贵集团, 其实我倒是觉得可以归结为外戚集团,但这都不重要。 总之,在以韩国公为首的淮西勋贵集团眼中。 曹国公、大将军、西平侯、我、你,都是敌人!” (本章完) 第385章 四股势力 狗急跳墙 第385章 四股势力 狗急跳墙 军帐内陷入了死一般的安静,愈发黯淡的烛火轻轻摇晃, 将沉默二人的脸庞照得忽明忽暗。 不知过了多久,“呼”的一声, 暗淡的烛火悄然熄灭,整个军帐内陷入一片黑暗, 只有透过缝隙钻进来的月光,能够提供一丝光亮。 又一声“呼”,火折子猛地亮了起来,映照出了刘黑鹰黝黑凝重的脸庞。 他拿出了崭新的火油与烛火,轻轻点燃. 橙红色的光芒开始迅速扩散,驱散屋中黑暗,但驱不散二人脸上的凝重。 刘黑鹰将火折子盖上,收了起来,眼神有些空洞。 他看向同样脸色凝重的云儿哥,问道: “陛下能赢吗?” 陆云逸缓过神来,重重发出了一声叹息,缓缓摇头。 “这次厮杀内斗,没有赢家,只会两败俱伤。” “就像两驾高速疾驰的马车相撞,没有好下场, 而我们作为车厢中微不足道的人, 若是运气好还能够活下来,运气不好可能会一命呜呼,一切努力灰飞烟灭。” 陆云逸脸色晦暗,发出了一声轻轻叹息, “陛下登临大宝,背后有至少四股力量出了死力,现在这三股力量都与朝廷反目成仇,局势太严峻了。” “哪哪四股?” “淮西集团自然不必多少, 还有以诚意伯刘伯温为代表的浙东士大夫集团、 以廖永忠、俞通海、赵庸为首的巢湖水师, 还有以刘益、左君弼、宗王扎木赤为首的故元降明旧势力。” “现在,这四股势力都因为朝廷的种种政策而与今上决裂。” 刘黑鹰屏住呼吸,心脏仿佛要跳出来了一般。 他似乎知道云儿哥为何如此着急了, 朝堂上的诸多势力分析得如此明白,定然也能猜出来会发生什么。 而这场风波,就是云儿哥一直担心的事。 猛然间,一股前所未有的压力袭来,几乎要压断刘黑鹰的脊梁。 多年的奋斗准备,就是为了能在风波中活下来, 如云儿哥那般的聪明人也如此紧张。 而他,自问不是聪明人,更为紧张。 “云儿哥,我们怎么办?” 陆云逸眼神闪烁,察觉到了刘黑鹰神情的变化, 轻轻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肩膀: “放心,现在你我根基已成, 有岳父以及大将军庇护,不会有什么事的。 我们只需要藏好尾巴,提防暗杀,就能顺利过关。” “毕竟,对外的战事已经结束了, 朝堂上的厮杀还不至于要动用军队,你我作为领兵将领,是安全的。” 这么一说,刘黑鹰才算是彻底放下心来, 长舒了一口气,有些埋怨地笑了起来: “云儿哥,你可真是吓死我了。” 陆云逸干笑两声, 继而陷入了沉思,整个人也笼罩在阴郁之中。 这让刘黑鹰满脸愕然,这又是咋了? “云儿哥,这两个法子不保险?要不我们辞官回家吧。” 陆云逸有些愕然地抬起头, 盯着刘黑鹰那张肥嘟嘟的脸,有些恨铁不成钢。 “但凡争端,中间派与投降派是最先被斩掉祭旗的人, 你要是想早点死,就早些回家,保不准明日你就七窍流血身亡了。” 刘黑鹰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嘿嘿直笑。 见他如此,陆云逸闭上眼睛,伸出手轻轻捏了捏眉心: “选择在今日刺杀,就是因为我与景隆没有在大军护卫之中,是少有的机会, 若是咱们回了家,这等机会可是每天都有,哪有天天防贼的道理。” “我懂了我懂了。”刘黑鹰点头如啄米: “那云儿哥,咱们接下来怎么办, 哪有被动挨打的道理,总要还手。” “你说得对,主动进攻就是最好的防御, 在这之前,我们要搞清楚为何局势突变,是什么导致敌人对我们突然出手。 一定有什么我们没察觉到的端倪, 弄明白了这些,局势才会清楚,才知道敌人的痛点。 一通乱打,只会让自己落入险地。” “对对对,云儿哥说得对。” 刘黑鹰若有所思,想着近些日子的变化。 突然,他想起了一件事: “云儿哥,会不会是因为甘薯?这才导致有人对你动了杀心?” 此等情况陆云逸已经考虑过了,他轻轻摇了摇头: “应当不是,甘薯成或不成我也只是有些把握, 这不是短时间就能看到成效的事,因为此事动手,不太可能。” 刘黑鹰有些失望,那是什么呢? 正想着,刘黑鹰的表情突兀的阴狠起来,手搬着凳子,噶等噶等地凑近: “要不,我们也搞刺杀?无声息地让他去见阎王。” 陆云逸摇了摇头: “不行,我已经想过了, 一种手段只能用一次,用第二次就会有端倪。 那样的话,敌人死了,我们也暴露了。 原本生死五五开的局面,顷刻就变成了有死无生。” 刘黑鹰有些遗憾地摇了摇头: “太可惜了,早知道就用别的法子杀蒋瓛了。” 陆云逸想了想,沉声道: “杀了就杀了,位低无权的时候就要不择手段,因为没有别的办法。 现在咱们不是小人物了,手握权势,身具功勋,手段要多得多。 动辄刺杀,会失去道义,这样不好。” 说着,陆云逸摆了摆手: “算了,至少我们理清了一些头绪,知道了敌人是谁, 接下来的事还是等回到昆明再想吧,至少那里是我们的主场,优势很大。” 刘黑鹰很是认同地点了点头: “不仅如此,云儿哥还是不要出营了,在军中总要安全许多。” 说着,刘黑鹰有些心有余悸地摸了摸胸膛: “曹国公还说今晚出去快活一二.幸好没去,要不然直接入了贼窝了。” 陆云逸脸色一黑: “饱暖思淫欲,保重身体啊,黑鹰,家里还有女人等你回去呢。” “对了,六味地黄丸你那个朋友吃着怎么样?我还有别的药方。” 刘黑鹰的脸顷刻间也黑了下来,像是有黑线在脸上爬。 陆云逸见状,发出大笑! 大笑声似乎驱散了军帐内的凝重气氛。 翌日清晨,天色刚亮,大理城的城门打开。 早就等在这里的前军斥候部就蜂拥而出, 朝着昆明城而去,剧烈的马蹄声惊醒了城内不知多少人。 城门处,大理知府耿军昌站在那里, 一脸心悸地看着骑兵身影渐渐消失在视线尽头。 在他一旁,邱文昭经过一夜的关押。 脸色灰暗,黑眼圈弥漫,整个人略显颓废,整个人充斥着惴惴不安。 听着马蹄声越来越远,邱文昭有些担心地看向耿军昌: “耿大人,不知曹国公与陆将军是什么意思,下官怎么被放了?” 邱文昭的声音充满疑惑, 昨日被关押,他早已认命。 不论此事与他有没有关系,一个玩忽职守的罪名是跑不了的, 只能等待朝廷惩处,若是京中的陛下震怒,说不得要砍他的脑袋。 他早已做好准备,本想着今日求情不要连累家人, 但没承想居然被稀里糊涂地放了? 耿军昌在一旁也是心有余悸,他发出了一声感慨: “曹国公与陆将军有顾全大局之能啊, 昨夜发生之事任何人不能向外透露! 刺杀国公此事若是传出去,你我的乌纱帽都要不保。 现在两位大人不追究,我等也不能掉以轻心。 外松内紧,好好地查, 查一查那尚水楼到底是什么底细, 一窝不轨之人出现在大理府内,你我居然没有察觉,真是荒唐!” 耿军昌的脸色越来越冷,邱文昭倒是满脸愕然,不追究了? 很快,他就反应了过来。不是不追究了,而是要将影响降到最低。 毕竟敢刺杀国公的人定然也不会简单。 邱文昭松了口气,没来由地生出一阵担心: “大人,那伙人定然不简单, 咱们就这么查下去,说不得会引火上身啊。” 耿军昌瞥了他一眼,有些恨铁不成钢: “邱大人,我看您是记吃不记打, 若我们府衙因为对方的能耐就处处退让,那咱们的威信何在? 若是不查?西平侯该如何看待你我? 本官奉劝你一句,县官不如现管。 官场为官,就算是不敌也要拼了命地上。 否则上官该如何看你?西平侯该如何看你? 你我在这大理,可还有立足之地?” 邱文昭满脸凝重,用力点了点头: “多谢耿大人提点,下官这就去查!!” “外松内紧,别露出什么端倪。” “是。” 临近午时,大理定边城依旧懒洋洋的, 百姓们慢悠悠地走在街上,身上充满疲惫。 整个定边城已经开始重建,修补被焚毁的房屋,补砌砸毁的墙壁。 另外,大井川战场的清理,以及城外的防御工事修筑一刻不停, 几乎城中所有的百姓都展开了日夜倒班,上工不停! 此刻,原本正忙碌的北城门工地突兀的响起马蹄声, 民夫军卒们连忙站直身体去看,拿起手掌挡住眼睛。 来的是谁他们不在乎,他们在乎的是这短暂的歇息时间。 远处,三名骑兵疾驰而来,手中令旗不停大挥,同时发出大喊: “让开让开,八百里加急!!” 什么! 原本门口还松散的军卒连忙打起精神, 手忙脚乱地挪开板车推车以及拒马路障,他是疏散百姓以及民夫。 “让开让开!!” “八百里加急,撞死不赔!” 一听这话,原本懒洋洋的百姓连忙快走两步,离开了主道。 三名骑兵人马不停,速度飞快地冲入城中! 不多时,定边城府衙, 西平侯沐英与都指挥使宁正,此刻正在府衙正堂处理堆积的茫茫公文。 城守柯芳火急火燎地跑了进来,也不等通报,就这么冲入。 手里拿着信件,脸上写满慌张与惶恐: “沐侯爷,大事不好了,曹国公与陆将军在大理城遇刺!!” 原本没有抬头的西平侯沐英顷刻间顿住笔锋,眉头微皱,脑袋微抬, 锐利的眼眸扫了过去,看到了他手中信件。 一旁的宁正也同样如此, 他快速站起身,两步上前接过信件,挥了挥手: “下去吧。” “是!” 等他走后,宁正迅速拆开信件,眼神一凝,一字一字地看了过去,脸色愈发难看。 “岂有此理!!!” 他看向依旧坐在那里的沐英,咬牙切齿: “文英,有人着急了!!” 说着,他快步上前,将信件递了过去, 而后在屋内快速踱步,阴冷的眸光不停闪烁! 粗糙硕大的拳头紧握,身上的常服跟随动作不停飘忽,整个人笼罩了一层寒冰。 不多时,沐英将文书放在桌上, 终于直起了身子,转而靠坐在椅背上,面色平静,眼神中也古井无波。 但不知为何,屋内原本暴躁的气氛却一点点沉寂下来,变得压抑沉重! “是我们的计划泄露了,还是甘薯的出现挑动了一些人的神经?” 宁正顿住脚步,噔噔噔地来到长桌前,看向前方的沐英。 沐英声音平静:“这本就是一件事。” 宁正默然,沐英继续开口: “外地解决了,内政不会死军伍,只会死百姓, 若是云南乱了,不知百姓要饿死。 甘薯给了我信心,就算是有人打着朝廷的旗号祸乱百姓,有甘薯再也不至于饿死人。 但现在.我也没有想到他们反应会如此迅速啊…” 说着,沐英脸上露出几分苦笑: “看来这都司以及布政使司里,到处都是敌人。” 宁正黝黑的脸上褶皱纵横, 白的胡子呼呼吹动,心绪不平静到了极点。 “敌人遍地都是本就是预料中的事,但反应如此大,我有些没有想到。 甘薯真有这般神异?” 沐英笑了笑,有些无奈地点了点头: “农政院那边找了许多经年老农来看,亩产多少石还未可知, 但经过这几日的钻研,好种是一定的, 并且能够做主粮,这就足够了。 云南这么多山沟,只要拿出半成的地来种甘薯, 就算亩产一石,云南行省的人就饿不了。” “什么?”宁正猛地瞪大眼睛:“我怎么不知道?” “农政院那边的绝密,知道的人不过一掌,本想着有一些成果再告诉你。 但现在看来,敌人都知道了,也就没有必要瞒你了。” 宁正嘭的一声拍在了桌子上: “他妈的,麓川还有这种好东西?咱们这些年白待了?” 沐英笑着点了点头: “现在看,的确如此, 农政院那边的人已经决定派人去麓川了, 将那边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都带回来,好好钻研一二,说不得还有什么宝贝。” 宁正眼睛瞪大,闪过惊愕: “还让他们去?” 沐英叹了口气,道: “无妨,现在你我都知道消息泄露了,泄密的人跑不了。 倒是我们要好好查一查,云南行省内还有多少钉子, 上百个暗探就在咱们眼皮子底下。 这耿军昌的知府到底是怎么当的!竟然没有察觉!” 说着,沐英眼中闪过锐利,放在一侧的拳头紧握。 “耿军昌做事尚可,但对内不够强硬, 可以换上一个强硬一些人,好好将大理府扫一遍。 前些日子大理府的战事,也有消息走漏,也是被埋了钉子。” 宁正揪了揪胡子,有些难为情: “不过,此事还要你与冯诚去说,他与耿军昌可是好友。” “放心吧,他知道轻重,云逸这个外甥啊,他可是当亲儿子看。” 宁正点了点头: “那就行,我这就安排清查一事。 敌人已经做了初一,咱们可不能退让了, 即刻开始清丈田亩,先将那些隐田隐地找出来! 现在咱们用的还是故元的土地册,那都是一笔糊涂账,我看没一个准的。” “是不能再退了,那就开始清查吧。” “好!” 昆明城外,蜿蜒伸展、连接远方的官道上,尘土被初春的微风轻轻扬起,缓缓落下。 战事结束,似乎世间万物都变得轻柔起来。 阳光如同熔金般灿烂,毫无保留地倾洒, 将每一粒尘埃都镀上了一层耀眼金辉。 远处,一队黑甲骑兵自西向东,如同利剑,划破天际。 漆黑的甲胄在阳光下泛着冷冽光泽,马蹄落地,响声阵阵! 马蹄声、铠甲碰撞声以及偶尔传来的低沉口令声交织, 引得官道上的行人纷纷侧目。 陆云逸行在队伍中央,眼睛眯起,静静看着前方城墙上旌旗招展,与蓝天白云交接。 很快,在他一旁的刘黑鹰猛地瞪大眼睛,连忙看向陆云逸。 “云儿哥,你看城门口,那是谁?” 听到声音,李景隆也看了过去,眼睛眯起, 当看到那挺拔身姿时,脸色顷刻间严肃起来,身体也有些僵硬! 陆云逸将眸子投了过去,脸色平静没有任何变幻。 但攥紧马缰的手却紧紧握住! 城门口,一道身姿挺拔, 如同一棵历经风雨却依然屹立不倒的老松。 他身着一袭精致常服,衣袂随风轻轻摇曳, 眼神中既有对远方来客的期待,也有沉稳与威严。 申国公邓镇! (本章完) 387.第386章 关键证据 第386章 关键证据 城门处的身影吸引了很多军卒的注意, 尤其是高大男子身旁的诸多护卫尤为瞩目。 有些军卒见过申国公,见是他前来迎接, 不由得开始交头接耳,满心激动。 军阵核心处,一股怪异的氛围开始蔓延。 陆云逸、刘黑鹰、李景隆三人神情凝重,没来由地感受到一股紧张。 完全没有应该有的高兴与兴奋。 截然不同的两种氛围开始在前军斥候部相互冲撞。 周遭军卒越是热烈,三人的心绪便越是低沉凝重。 李景隆心中惴惴不安,转头看向陆云逸,有些担心地发问: “云逸,该怎么办?” 刘黑鹰也将脑袋转了过来,面露问询。 陆云逸强迫自己平静下来,给了二人一个肯定的眼神: “放心吧,我来应付。” 说着,陆云逸便挥了挥手。 紧密的军阵渐渐分开了一条道路。 陆云逸见状,手中马缰一甩, 身下战马得知主人的命令,迈动步子向前而去。 他回头看向李景隆与刘黑鹰, “一切照旧,你们也来。” 愣在原地的李景隆马上反应过来,拉紧马缰追了上去。 刘黑鹰跟在他身旁,小声嘀咕: “曹国公,切莫露出什么端倪,保持应该有的体面。” 李景隆更加紧张了,但他还是轻轻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徐增寿他们要来吗?” “不用,他们还不知道此事。” “那就好,他们年纪尚小,心中藏不住事。” 李景隆念叨了一句,像是在说徐增寿与郭铨,也像是在对自己说。 走出军阵之后,陆云逸的速度明显加快,与前军斥候部的距离渐渐拉开。 李景隆心中愈发慌乱,额头已经渗出了一层冷汗: “黑鹰啊,咱们不会有危险吧。” “放心吧,光天化日之下不会出事的。 倒是您要保持冷静,不要露出端倪。 若是您无法保持,那就露出愤怒,与申国公说刺杀一事,将问题抛给他。” 李景隆心里咯噔一下, 脸上闪过慌乱,猛地转头看向刘黑鹰。 直到刘黑鹰给了他一个放心的眼神,他的心绪这才有些安宁。 不知为何,以往无论何时都觉得赶路漫长,今日却尤为快, 还不等他反应过来,就已经进入了城门阴影中。 三人停在近前,陆云逸脸上露出笑容,率先下马,快步走了过去。 还不等走到近前,他便笑着拱了拱手: “前军斥候部陆云逸拜见申国公!” “哈哈哈哈哈。” 邓镇也走了过来,发出爽朗的大笑, 一袭青衣与长发随风飘舞,显得十分洒脱。 不等走到近前,邓镇就在他身上来回打量, 发现他没有异样后,这才松了口气,在三人身前站定: “好好好,没事就好啊” “九江拜见邓大哥。” 李景隆嘴唇紧抿,躬身一拜,脸上还带着一些愤懑。 “卑职刘黑鹰拜见申国公!” 邓镇摆了摆手:“客气作甚。” 等三人站直身体后,邓镇看向满脸愤懑的李景隆,有些诧异地笑了起来: “呦,九江这是怎么了?闷闷不乐的。” 李景隆呼吸略显急促,重重叹了口气,血丝涌上眼睛,整个人看起来心力交瘁: “邓大哥,九江差一点就回不来了!!” 似是想到了伤心事, 李景隆的眼眶都有一些红润,满脸的心有余悸。 这让陆云逸与刘黑鹰都愣住了, 在心中感慨曹国公演技精湛。 邓镇脸色阴沉得可怕,眸光中生出锐利, 长吁了一口气,上前一步拍了拍李景隆的肩膀,沉声开口: “九江,事情已经过去了,不必过虑忧思。 既然你们没事,该担心的就是他们了。 自收到消息那一刻,都司以及布政使司已经展开追查。 你们放心,只要他们留有任何蛛丝马迹,朝廷都会牢牢抓住逆党的尾巴! 到时候人抓到了,本公会禀明朝廷,处以极刑!” 邓镇声音洪亮,在整个北城门回荡,周遭亲卫都变得杀气腾腾! 李景隆有些感激地看着邓镇: “多谢邓大哥了,现在赶回了昆明城,九江这才感受到了一丝安全。 不知咱们何时回京? 我要将此事告诉陛下,求他老人家为我做主!” 此刻的曹国公像是一个在外挨打的孩子, 恨不得立刻飞回到父母身旁,求安慰、求做主。 刘黑鹰脸色古怪,若不是知道一些内幕,此刻他已经信了。 邓镇笑了起来: “回京的日子还未定下, 但捷报的奏疏已经八百里加急送往应天, 等到班师的旨意来了,我等就可以离开了。 至少也要逗留个几日。 打仗打了这么久,你们也要散散心。 这几日就在昆明城内好好玩乐一番,刺杀的事情已经过去了。” 三人都笑了起来,可在得知内情后, 再听到这样一番话,难免浮想联翩,心神古怪。 陆云逸面露好奇,问道: “申国公,您怎么比我们先回来了? 还在这里等我们,让将士们都受宠若惊啊。” 申国公邓镇扬了扬脖子,看向不远处的军卒, 见他们交头接耳的模样,发出一声畅快大笑。 “哈哈哈哈哈,尔等都是此行的大功臣, 上阵厮杀的是你们,本公只是在这里迎接一二,算不得什么。” 顿了顿,他朝着站在一旁的西城门将领摆了摆手: “愣着干什么,让咱们的功臣进城。” “是!” 城门将领连忙挥了挥手, 一众路障以及拒马都尽数移开,往来的百姓也被截留,空出道路。 刘黑鹰拱了拱手,快速后退,回去操持兵马入城一事。 不多时,嘈杂混乱的马蹄声就响了起来。 邓镇三人就站在城墙根, 静静看着军卒进入城门洞,满脸感慨。 邓镇侧头看向陆云逸,神情有些犹豫,左思右想,还是轻声开口: “云逸啊,我这一次提前回来是家中送来了信件,还与你有关。” 陆云逸有些诧异,眼中生出疑惑: “与卑职有关?” 邓镇笑着摇了摇头,有些无奈,从怀中拿出一封信件递了过来。 “原本以为家中发生了什么大事, 匆匆赶回来后,才发现根本不是这么一回事。 还记得在船上曾与你说过,我那侄女的事?” 陆云逸猛地瞪大眼睛,看向他手中信件。 李景隆看向信件,眼中全是疑惑,什么侄女? “这这是邓姑娘的信件?” 陆云逸支支吾吾,表现得有些拘谨与猝不及防。 邓镇脸上闪过无奈,轻轻点了点头,将信件放到了他的手中: “好了,家中交代的事本公已经做完了,至于如何做.云逸你自己拿定主意。” 邓镇说完,有些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就要转身离去。 没走两步,他身形顿住,回过头来笑着说道: “我那侄女模样极好,温柔贤惠,若是你们能够结亲,本公高兴至极!” “行了,本公走了,不耽搁你们年轻人潇洒。” 邓镇带着一众护卫快步离去,没有留恋。 李景隆有些诧异地看着陆云逸手中书信: “什么意思?” 李景隆伸出手,想要将信件拿过来看一看。 但陆云逸却猛地瞪大眼睛: “别动,屏住呼吸。” 李景隆刚刚伸出的手僵在原地,满脸茫然。 只见陆云逸左手迅速从怀中掏出帕子,右手将信件折叠, 而后用帕子将其严严实实地包了起来。 同时,他快步走到战马一旁,将信件塞到箭袋中。 而后拿出水囊,快速冲洗手掌,用力搓着。 流程行云流水,看的李景隆目瞪口呆,嘴巴微张。这是在做什么? 陆云逸一边洗手一边压低声音解释: “防人之心不可无,天大地大的,保不准就有什么触之必死的毒药。” “这” 李景隆顿时觉得嘴唇有些发干,喉咙滚动。 他想到了自己的父亲,不明不白地就死了,下毒的凶手至今都没有找到。 李景隆眼眶通红,呼吸急促, 好不容易压下了心中思绪,问起了别的事,以转移注意力: “侄女的事是什么?” “他的侄女希望与我结亲,还送来了一封书信。” 陆云逸朝着马袋努了努嘴: “这是第二封,咱们先回军营, 看看书信有没有问题,再鉴定一二字迹。” “这都能看?”李景隆大为震撼。 相比于其他军伍,前军斥候部所能做到的事未免也太多了。 一个时辰后,昆明城东北大营中军大帐, 李景隆背负双手在军帐内踱步,脸色凝重。 时不时看向不远处桌上趴着的军纪官邹靖。 他依旧如以往那般,甲胄有棱有角,脸色平静, 一头黑发整齐地扎起,看上去就十分板正。 在他身前的长桌上,整齐地摆着两封书信, 不远处还有一个浸染了水渍的干瘪芍药。 邹靖手拿放大镜,脑袋低垂, 正在一个字一个字地比对,这个过程已经持续了将近半个时辰,弄得李景隆心情急躁。 他噔噔噔地走到桌前,双手按住桌子, 将脑袋探了过去,小声说道: “怎么样?” 邹靖的手很稳,挪动间不见一丝抖动,听到声音他也没有抬头,只是平静回答: “曹国公,不要吵闹。” 李景隆深吸了一口气,脑袋缓缓抬起,翻了一个白眼,咬牙切齿! 他继续在屋内踱步,拳头紧握。 这种有力使不出的感觉让他发狂。 他又回头看向正在埋头处理军伍事务的陆云逸,眼睛眨动,凑了过去: “云逸,你不回家吗?你待在军营里,子恭也不好意思回去。” 陆云逸头也没抬地回答: “先处置军务,大丈夫不拘儿女情长。” “嘶——” 李景隆倒吸一口凉气,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瘫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将脑袋后仰,缓缓闭上眼睛。 心中压力太大,让他有一种异常的亢奋。 正当他昏昏欲睡之际,急速的脚步声响起, 李景隆有些懊恼地睁开眼睛,歪着脑袋看向军帐入口。 只见刘黑鹰手里拿着信封,急匆匆走进。 李景隆猛地站了起来,快速凑近。 刘黑鹰将信封放到桌上,看向陆云逸,缓缓摇了摇头: “云儿哥,试了好几种法子, 都没有发现上面有毒,并且上面的手指印只有两个。” 陆云逸抬起脑袋,有些诧异: “只有两个?” 刘黑鹰脸色凝重地点了点头:只有两个!” “知道了,信封销毁吧。” “是。” 刘黑鹰迅速拿起桌上的蜡烛,走出军帐. 此等过程十分迅速,让李景隆面露茫然,发生了什么? 见陆云逸有继续低下头的架势,他连忙问道: “云逸,手指印是什么?” “一种探查指纹的方法,名为粉末显现法, 是用金粉浸染整个物体,从而发现其上指纹或者掌纹的方法。” 说着,陆云逸伸出手,解释道: “每个人的指纹都是独一无二的, 通过观察指纹就能辨别出人是谁以及有几个人。 当然,其中具体的一些学问还很深奥, 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明白,整个军卒也只有黑鹰掌握。” 李景隆愣在当场,问了一个出乎意料的问题: “那你呢?” 陆云逸一愣,笑道:“黑鹰教过我一些。” 李景隆站直身子,面容呆滞,眼神复杂, 看了看一旁的邹靖,又看了看陆云逸,又看了门口的刘黑鹰. 他猛然觉得,只有他这个国公在这军帐里一无是处。 李景隆有些泄气地将自己丢在椅子上, 四肢放松,脑袋歪斜,再次闭上眼睛。 朦朦胧胧间,李景隆眼前的世界变得五彩缤纷, 黑暗中掺杂了各种光芒,让他如梦似幻。 忽然,一声轻响将他从睡梦中拖拽出来。 “大人,已经好了。” 李景隆猛地睁开眼睛,看向前方长桌, 见陆云逸与刘黑鹰已经凑在那里,连忙快步走了过去。 慌慌张张发问:“怎么样,怎么样?” 他挤了进去,看到了桌上的一张白纸,上面写着几个笔画。 邹靖看着前方的笔画,沉声开口: “大人,这两封信件不是一人所写。” “不是?” 李景隆瞪大眼睛,将脑袋凑近, 两封书信的文字他也看过,怎么看都像是一人所写。 邹靖看向李景隆,轻轻点了点头,而后指着白纸上的几个笔画: “曹国公,虽然字迹十分相似,模仿者已经细致到极点。 但字迹可以模仿,但写字习惯却无法模仿。 眼前这几个笔画都是有问题的地方, 相比于最开始的那一封书信,后面那封书信的笔画都有些歪斜。 笔锋一致,但方向不对。” 邹靖将两封书信调转过来,让三人查看。 陆云逸与刘黑鹰没有去看,而是脸色凝重地思考。 李景隆则趴在了上面,找到了两个看起来一模一样的“春”,盯着那个“丿”仔细看,脑袋不停歪斜。 “好像真的有些歪。” 邹靖冷冰冰地说道: “曹国公,只看一个字无用, 需要多个字比对,尤其是在信件后方的字。 通常来说,在事情要完成时,人都会有所松懈。 一封信从头到尾依次看下来, 如果有循序渐进的细微变化,那就有九成的概率是刻意仿写。” 李景隆有些震惊地看向邹靖,觉得他说得对极了。 这时,一直没开口的陆云逸淡淡开口: “好了邹靖,辛苦你了,先回去吧。” “是。”邹靖默默起身离去。 在邹靖走到军帐入口时没有再继续走动,而是顿住身体,静静等候。 陆云逸也恰好抬起头,“等等!” 发现他刻意等在那里,微微一愣,无奈地摇了摇头。 有些不知该如何开口。 最后,他叹息一声,走近了一些,低声道: “在此次征战中有许多无主的斩级, 本将想着,一些违背军律的军卒是否可以充作寻常战死, 给他们添补上一两个斩级,也算是对他们家中有所交代。” 邹靖冷冰冰的表情第一次出现了变化,轻轻叹息一声: “将军,军律就是军律, 充作寻常战死已是不可能,又何来的增添斩级?” 显然,邹靖发现了陆云逸的小把戏。 陆云逸只觉得一阵尴尬: “不行就算了,此事要多加宣导,让军卒们引起警醒之心。” “是,那属下告退了。” “去吧去吧。”陆云逸摆了摆手,不想见他。 回到军帐,陆云逸脸色顷刻间凝重起来, 看着桌上那两封书信,再次叹了口气: “先前的一切只是猜测,但现在有证据了。” 李景隆抿了抿嘴,此事他看得明白。 无缘无故地再次送信拉拢,本就暴露了其心神不安。 (本章完) 388.第387章 盼归情切切 第387章 盼归情切切 临近傍晚,天边最后一抹夕阳余晖悄然隐没于厚重云层之后, 昆明城被迅速拉入一片深邃漆黑之中。 街道两旁,灯笼逐一亮起, 昏黄的光晕在夜风中摇曳,为这静谧的夜晚添上了一抹温暖的色彩。 行人脚步匆匆,身影在逐渐拉长。 太华街,陆府。 高大门楼在昏黄灯光映照下,显得庄重神秘。 府邸前,一对石狮威严矗立。 大门不远处,一位身着淡雅长裙的女子静静地站立, 身影在微弱的灯光下显得格外柔美。 她的发丝被夜风轻轻拂过, 带着几分不经意的凌乱,却更添了几分楚楚动人。 女子的眸光穿过层层叠叠的夜色, 专注地凝视远方,看向太华街尽头。 她的双手轻轻交叠于身前,不时地摩挲着衣角,泄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与期待。 周围的世界似乎都慢了下来, 只有远处偶尔传来的更鼓声和近处树叶摩挲的细语。 一众侍女老实地站在身后房门的阴影中, 低着脑袋,同样面露期待。 不远处,身形干瘦苍老的王伯静静站在那里, 佝偻起的身子在烛火下显得微弱, 脸上沟壑纵横,充满褶皱,挂着淡淡的笑意。 突然,太华街尽头, 一阵由远及近的马蹄声,打破夜的沉寂。 声音清脆而有节奏,如同战鼓般敲击着。 前方的若隐若现的黑暗中,突兀出现了几匹高大骏马, 为首的陆云逸身穿黑甲,骑着一匹雄壮黑马,穿过街巷拐角,缓缓驶入视线。 马蹄与石板路的每一次碰撞,都激起一阵阵回响。 陆府门前的女子,原本静立如雕塑, 却在听到那熟悉而又期盼已久的马蹄声时,瞬间活了过来。 她的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光芒,随即被狂喜所取代, 仿佛夜空中最亮的星辰,照亮了周遭一切。 她的双手不自觉地紧握成拳, 心跳加速,几乎要跳出胸膛。 她的目光穿透了夜的帷幕,仿佛能穿透时间与空间, 看向前方那道英武不凡,愈发靠近的身影,嘴角的笑容毫不掩盖地绽放! 陆云逸的身影在夜色中渐渐清晰, 身着战甲,脸上带着征尘与风霜,但眼神中却充满了温柔与歉意。 他停在陆府门前,轻轻勒紧缰绳, 让马儿缓缓停下,随后翻身下马。 他走向沐楚婷,脸上的笑容同样开始绽放, 慢慢张开双臂,声音轻柔低沉: “我回来了。” 沐楚婷扑进了陆云逸怀中,喜极而泣, 她轻轻点头,声音中带着一丝哽咽: “夫君,是你赢了。” 二人紧紧相拥,所有的等待、所有的忧虑都化作了此刻的温暖与幸福。 不远处的侍女小红看着眼前一幕, 眼睛瞪大,脸颊通红,兴奋地不停搓手。 王伯连忙招呼护卫, “快快快,接战马,迎老爷入府。” 陆云逸轻轻拍了沐楚婷的脊背,轻声说道: “今日刚刚返程,军务繁忙,让你久等了。” 沐楚婷似乎想到了什么, 从他怀里钻了出来,眼睛红彤彤的,模样很是凄美。 “夫君,妾身听到您遭遇了刺杀,心中很是担忧,万幸的是您无碍。” “放心吧,千军万马都杀不死我, 一些躲藏在暗处的老鼠又如何能奈何得了我。” 沐楚婷怔怔地看着陆云逸,眼中充满神光: “夫君,快来,您在战场上大杀四方,沾染了不少煞气, 今日娘亲听闻您要回来, 特意叫了寺里的大和尚来做法事,还留了符水” 陆云逸看了过去,一众仆人站在那里, 他们手持艾草、桃枝和清水。 沐楚婷解释道: “这是昆明传统,用以扫除征战归来者身上的霉运与疲惫,以此来迎接英雄归来。” 说这话时,沐楚婷眼中的崇拜几乎都要溢出来。 陆云逸笑着点了点头,缓缓行至府邸门前。 仆人们见状,迅速行动起来, 他们先是点燃艾草,让那淡淡的烟雾缭绕在陆云逸周围, 艾草的香气中带着一丝清新与宁静,仿佛能驱散一切不祥。 随后,他们又用桃枝轻轻拍打陆云逸的铠甲与马匹, 桃枝象征着吉祥与避邪,寓意着将一切厄运挡在门外。 最后,仆人们用清水洒向陆云逸, 那是洗礼与净化,让归来的英雄洗去一身的征尘与疲惫,迎接家中的温暖与安宁。 陆云逸静静地站立, 任由仆人们进行这些古老仪式。 征战归家,这些看似简单的动作,承载的是家人对他的深深关爱。 他的眼神一点点空洞, 想到了距离此刻昆明最远的地方,庆州。 一别将近两年,也不知父母的身体如何。 即便有着往来信件,向来是报喜不报忧, 陆云逸不会将从军的艰辛写在信中, 父母也同样不会将家中的不快写在其中。 当仪式结束,陆云逸微微点头,向仆人们表示感谢。 而后看向站在不远处笑意吟吟的王伯,吩咐道: “王伯,此次得胜归来,府中人应当同乐,每人赏一两银子,补贴家用。” 王伯站在那里,微微弯腰: “是,老爷。” 随后,陆云逸大步迈向府邸, 沐楚婷跟在他旁边,一众侍卫侍女跟随其后。 门口,王伯看着诸多身穿黑甲的亲卫,笑吟吟地走上前去: “几位将军,你们是回营还是入府?” 冯云方笑了笑:“王伯,稍后我等入府。” 正说着,整齐有序的脚步声自太华街尽头响了起来, 一队足足有两百人的黑甲骑兵涌入太华街, 身形在黑暗中凸显,尤为肃杀,很快便来到了陆府门口。 此行领头之人是总旗秦元芳,他看向冯云方,用力点了点头! 冯云方点头回应,而后看向一脸震惊的王伯: “王伯,将军在路上遭遇了刺杀, 为了保证安全,自今日起陆府的防务就由我等操持。” 王伯连连点头:“应该的应该的.” “至于原本的诸多护卫以及侍女,我部会将其严加看管, 在将军未离开云南之前, 他们不得出府,以免泄露府内防务!” “这”王伯面露为难,解释道: “将军有所不知,府中每日有诸多事务需要处置, 来来往往的.都要他们操持。” 冯云方脸色凝重: “王伯,今后这等事由我们操持,若有什么事务尽管吩咐。” 王伯这才松了口气,点了点头: “也好也好,老爷的安全最重要, 将军,请入府吧,小老儿给你们安排住处, 也还请将军莫要见怪,可能会有些挤。” 冯云方脸色有所缓和: “王伯,只需要安排一百人的住宿便可,其余弟兄有住处。”说着,冯云方挥了挥手, 其中一队百余人快速分散,朝着陆府旁边的两栋宅子行去! 原本紧闭的大门轰然打开, 军卒们快速进入其中,消失不见。 王伯见到这一幕,眼睛顿时瞪大, “这这两栋宅子是城内李员外与府衙刘大人的, 怎么,你们怎么” 冯云方笑了笑: “负责昆明城防务的都司陈大人已经安排好了,王伯不用担心。” “好好好,那就好,将军随我进来吧, 恰好府中有一些布置还未完成,您来看一看要怎么布置, 夫人今日已经交代了, 不好看也无妨,一切以安全为重。” “好。” 太华街尽头, 一队人数上千人的骑兵停留在靠墙根的黑暗中,无法隐藏。 看着不远处陆府门口渐渐恢复平静, 刘黑鹰严肃的脸庞也渐渐舒缓,眼中闪过一丝可惜。 刺客并没有再次出现, 甚至,一路行来都没有跟踪之人。 这让他螳螂捕蝉的心思落空。 队伍最前方,同样身穿甲胄的陈书翰有些惴惴不安, 回头看向隐藏在黑暗中的诸多骑兵,眼中闪过恐惧。 他走近了一些,看向那长相凶恶,十分年轻的刘将军,轻声道: “刘将军,我们什么时候回营, 千余骑兵擅自出营,若是有人扣帽子,那可是谋反的大罪啊。” 刘黑鹰侧头瞥了一眼, 相比于上一次见到,陈书翰身上的书生气少了许多, 整个看起来英武不凡, 就是此刻脸上的畏惧有些大煞风景。 刘黑鹰笑了笑: “放心吧,不会有人追究的, 现在谁不长眼招惹我等,谁就是在找死。” 话虽这样说,但陈书翰还是有些担心。 刘黑鹰静静等在那里,准备再等一刻钟。 他将陈书翰忐忑不安的神情收于眼底,有些感慨此人的胆小,笑道: “曹国公都遭受刺杀了,还顾虑这么多作甚?” “什么?” 陈书翰猛地瞪大眼睛,满脸惊愕。 这下子刘黑鹰愣住了, 在不远处杀气腾腾的武福六也转过头来,上下打量着陈书翰,神情怪异。 现在看来,此人不是胆子太小,而是太大了。 刘黑鹰忍不住笑了出来: “陈大人,您什么也不知道,就敢让我们这么上街?” “我我.曹国公吩咐的此事啊,我怎么敢不从啊, 我.我不知道曹国公被刺杀的事啊。” 陈书翰结结巴巴,他三十余岁, 但还从未听过国公被刺杀一事,这让他脑袋滞涩,无法呼吸。 他无法想象,这么大的事,怎么会发生在国泰民安的大明! 刘黑鹰笑了笑,虽然此人的官职在他之上, 但对于如今乱象的了解或许还不如他。 抿了抿嘴,刘黑鹰笑道: “不知道也好,少一些忧虑, 好了陈大人,今夜劳烦你了,我等回营吧。” 奇怪的是,一直主张早早回去的陈书翰却连连摇头: “不不不,咱们还是多守一会儿吧, 若是陆将军出了事,那可真是天塌了。” 武福六又转过了脑袋,神情更加古怪,笑着摇了摇头, “那就多等一会儿。” 刘黑鹰也没有反对: “行。” 与太华街相邻的武胜街,同样是城内权贵的聚集地, 只不过这里大多都是一些商贾以及城内乡绅的宅子。 武胜街六号,是城内数一数二的青楼妓馆,清渊阁掌柜苗鸿的居所。 此刻,六号最高处的屋顶上立着一道身影,手持千里镜,眺过城内的诸多建筑,看向不远处的太华街。 直到马蹄声轻轻响起, 人影才一闪而逝,消失在屋顶。 武胜街六号,宅院的最深处,一方清澈水潭宛如明镜, 静静地倒映着夜空中的点点繁星,周围绿植环绕,生机勃勃。 不远处,一座古朴典雅的凉亭悠然矗立,飞檐翘角,雕梁画栋。 紧挨着院墙,一座小巧精致的房屋静静守候,闪烁着昏黄烛火。 随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一道人影迅速掠过院落,身形轻盈, 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眨眼间便消失在了那扇半开的木门之后。 屋内,光线更加昏暗, 只有上首那把宽大的太师椅上,坐着一个高大的身影。 他身着一袭青衣,衣袂随风轻轻摆动,带着几分飘逸与不羁。 然而,其脸颊却深深藏匿于黑暗之中, 仿佛被夜色特意拥抱,让人无法窥见其真容。 烛火摇曳,投下斑驳陆离的影子,给屋内添上了一抹神秘与不安。 屋内空气似乎凝固,只有偶尔传来的细微烛火爆裂声, 打破了这份沉寂,让人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速。 人影快步走到太师椅之前,单膝跪地,声音低沉: “大人,防护森严,无从下手。” “知道了。”清脆有些低沉的声音自上首传来。 人影低垂的脑袋更低了。 “大人,明日属下再派人去探查,一定能找到机会。” 屋内陷入死寂,过了不知多久,才有声音重新传来: “苗鸿啊,人不能得意忘形, 青楼开得,也不要小觑天下人, 不要再派人了,也不用安排人监视,随他去吧。” “是!” 苗鸿眼中闪过一丝不甘,狠狠咬了咬牙: “大人,大理府损失惨重,此仇不报非君子!” “够了!” 太师椅上那道身影,气息猛地爆裂起来,呼吸有些急促: “他们的死,我比谁都心痛, 但.局势如此,不得不放弃,他们做得好。 他们的家人,你要好好安抚,银子不要吝啬。 他们家中为官者,准备升迁吧。” 苗鸿呼吸略显急促,脑袋低下: “是!” “好了,将你找的那些女子都放出来吧, 与其接触,不要露出马脚,一些俗套的手段也用出来,不要怕。” “是,还请大人放心, 属下早已准备了十个绝色,来自天南海北, 都是处子之身,多年培养,只为今日,为了大人,属下在所不惜!” “呵呵,好,荣华富贵不会少了你。” 多谢诸位大人的支持! 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作者快结婚了,最近可能要忙一些结婚的事。 明日赶车回家,先更新一章。 至于后续待我回去钻研一二,第一次结婚,有些没经验。 (本章完) 389.第388章 噩梦 创伤后应激障碍 第388章 噩梦 创伤后应激障碍 夜色如墨,深沉寂静, 只有偶尔一两声夜鸟啼鸣划破无边黑暗。 月光透过窗棂,斑驳地洒在陆云逸奢华的床榻上, 给房间添上了一抹柔和而神秘的银白。 陆云逸躺在床上,呼吸沉重而不均匀,额头上布满了细密汗珠。 硝烟、火光,以及军卒们倒下的身影, 一场场战斗的记忆在他脑海中盘旋, 一幅幅残忍的画面,不断在眼前回放。 陆云逸有些茫然地睁开眼睛,看向四周, 他置身于一个广阔无垠的空间, 四周被一片朦胧的雾气所笼罩,看不清远处的景象。 他看了看自身的打扮,身穿甲胄,手拿长刀, 上面有着一个个缺口与碎肉, 而他如瀑般的长发此刻湿漉漉的,浸满鲜血,不停向下滴淌,在他身后甲胄上映出了一道道血河。 每一步落下,身下纯白的空间都会出现沾满血迹的脚印, 回头看去绵延不绝,似是到了世界尽头。 随着他一步步前行,陆云逸不知自己走了多久。 身上疲惫如潮水般涌来,将他淹没。 就在这时,耳边传来了一些清脆密集的脚步声, 雾气渐渐散去, 眼前出现了一幅让他胆战心惊的画面—— 无数的母亲,她们身着各式各样的衣裳, 统一地挎着篮子,跪在地上,走在路上,形成一个看不到边际的队伍。 她们的面容或苍老或年轻,眼中却都闪烁着悲伤与绝望。 她们的手指伸直,齐刷刷地指向陆云逸, 那目光仿佛穿越了时空界限,蕴含的声音直击灵魂深处。 “还我儿子!还我儿子!” 声音如潮水般涌来,每一个字都像是重锤,狠狠地敲击在陆云逸的心上。 他试图辩解,试图逃避, 却发现自己的喉咙像被无形的手扼住,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越来越多的身影出现,从四面八方围剿而来, 慢慢将他包裹,让他再也看不到白色雾气。 陆云逸手持长刀,静静站在那里,脸色沉寂,被人群淹没。 不知过了多久,那些母亲的身影终于渐渐模糊, 化作一片片哀伤的光影,哭喊着、哀嚎着,缓缓散去。 留下了一地破碎的甲胄与血手印。 突然间,画面破碎! 陆云逸猛地从床上坐起,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仿佛刚从溺水的边缘被拉回。 汗水顺着他的脸颊滑落,滴落在手上,发出细微而清晰的声音。 他环顾四周,熟悉的房间、熟悉的摆设、熟悉的人。 他眼中的凝重与惊恐渐渐散去, 取而代之的是平静,疲惫。 “原来是梦。” 沐楚婷悄然睁开眼睛,手臂撑着身子坐了起来, 银白色的月光让她的模样更加凄美,眼中填满关切。 “夫君,怎么了?” 月光静静洒在屋内,显得清冷,仿佛连空气都凝固。 陆云逸的心跳渐渐平复,内心震撼久久不能平息。 “没什么。” 他闭上眼睛,试图将那个梦境从脑海中抹去, 但那些母亲的面孔、那些哀伤的眼神, 却像烙印一般,深深地刻在了他的心头。 沐楚婷没有再说话,而是从一旁拿过帕子,轻轻为陆云逸擦拭着额头以及后背的冷汗。 “夫君,做噩梦了吧。” “不如明日叫军医来看看?” 沐楚婷眼中充满关切,贝齿轻咬红唇,脸上带着担忧,声音轻柔。 “无妨。” 陆云逸声音沙哑,他起身,走到窗前。 透过窗棂缝隙,望着外面漆黑一片的夜空,以及高悬于头顶的巨大明月,心中五味杂陈。 战事结束,明军大胜,斩级不知多少。 但逝去的战友、兄弟、同乡,都无法活过来, 取代他们位置的,是他们身后无数家庭的期待与哀伤。 一股茫茫大的压力袭来, 原本挺直的腰杆轻轻弯曲,多了几分沧桑。 他此刻心中充满暴戾,恨不得手中即刻出现长刀战马,让他挥刀冲杀,杀尽敌军, 为那些死去的同乡、弟兄报仇。 陆云逸呼吸一点点急促。 他觉得自己现在的状态很是古怪。 脑袋清醒无比,知道任何正确的做法, 但不知为何,就是不愿意去做, 似乎想要在错误的道路上继续行进下去,一直冲杀下去。 他此刻理解了,为何那些征战多年的将领大多脾气古怪、沉默寡言、尤为嗜杀。 现在,他懂了。 战争胜利的喜悦并不能填补人心中的悲伤。 沐楚婷起身下床,走到桌边,倒了一杯凉茶,慢慢走至夫君身旁,声音轻柔: “夫君,喝口水。” 陆云逸转过眼睛,盯着沐楚婷看了许久,接过茶杯,将凉茶一饮而尽。 “先睡吧,让我静一静。” 沐楚婷捧着茶杯,高挑的身姿在月光下凸显, 她轻轻抿了抿嘴,慢慢向后退去, 放下茶杯,坐在床边,不曾入睡。 不知过了多久,陆云逸从此等状态中抽身而出,脸色以及眼神重新恢复平静。 唯一的变化是,不再有困意。 陆云逸转过身拿过放置在一旁的衣衫,将其一甩披在肩上,径直向外走去。 吱呀—— 房门推开的轻吟声响起,月光挤了进来, 小院中站立的十余名侍卫不约而同地将手放置在腰间长刀上, 没有看向房门口,而是看向了四面八方,神情警惕。 一众亲卫中,只有站在门口的冯云方将眸子投了过来, 见披着常服的大人慢慢走出,面露诧异: “大人。” 陆云逸点了点头,也不系扎腰带, 就这么朝着书房走去,步伐匆匆,十分着急。 身后的冯云方脸色凝重,轻轻挥了挥手, 院里院外的军卒开始变换,跟着陆云逸在宅院中挪动。 不多时,陆云逸进入书房。 打开房门,一股书卷气息扑面而来。 冯云方去点燃烛火,书房内的陈设被火光照亮。 如往常那般,长桌书架桌椅板凳样样皆有, 唯一不同的是,墙壁上多了一幅巨画。 是《大理国梵像卷》的仿品,由云南诸多大家共同绘制。 陆云逸静静看着漫天神佛,寄希望能给他带来片刻安宁。 让他失望了。 陆云逸将眼神收回,走到书桌后,默默坐了下来,抽过纸笔,定在那里。 脑海中思绪万千。 过了不知多久,一声叹息传来,笔锋流转,几个大字出现在宣纸上。 [军卒为本与战争损伤:平衡战力与创伤后应激障碍风险] 一:军卒为本是军伍战力的基石 军卒的素质、训练和士气直接影响到军队的战斗力。 一个以人为本的军队,会注重提升军卒的综合素质,包括体能、技能、战术素养以及心理承受能力等。 这样的军队在战场上能够发挥出更高的战斗力, 因为军卒们更愿意为共同的目标而战, 更能够在关键时刻保持冷静和坚韧。 二:忽视军卒会导致战力下降 如果军队忽视军卒的基本需求和权益, 如待遇不公、训练过度、缺乏关怀等, 那么军卒的士气和忠诚度将会受到严重影响。 在这种情况下,军卒们会失去对军队的认同感和归属感, 军队的战斗力会大幅下降,从而在战场上表现出消极或逃避的态度。 三:将领与军卒的关系 将领与军卒之间存在着紧密联系。 将领负责指挥和带领军卒进行战斗,而军卒则是执行战斗任务的基本单位。 在战争中,将领和军卒共同经历生死考验,荣辱紧密相连。 四:将领对军卒的重视与创伤后应激障碍 将领如果过于重视军卒,可能会在军卒受伤或死亡时产生强烈的情感反应。 这种情感投入可能使将领在战后更容易陷入对过去战斗的回忆和反思,从而增加患病风险。 五:责任感与内疚感 将领对军卒的过度重视可能伴随着强烈的责任感和内疚感。 当军卒在战斗中受损时,将领可能会认为这是自己的失职或决策失误导致,从而陷入深深的自责中。 这种责任感和内疚感也可能加剧患病风险。 六:如何平衡建军理念与个人情感? 写到这,陆云逸笔锋突然顿住,不知该如何写下去。 于情于理,战事的胜利是战场上的第一要务, 为了达成这一目的,可以不惜一切代价。 在此等情况下,个人的情感微不足道。 陆云逸轻叹一口气,但他偏偏深深知道, 一名将领若是能保持心神冷静,会给战事增添多大的胜算。 越重视军卒,军卒战力越强,越容易打仗,就越能升官。 眼前,于他而言, 官当得越大,患病的可能越高。 陆云逸放下笔锋,开始揉捏眉心,眼中血丝愈发明显。 不知过了多久,一抹阳光挥洒,透过窗棂钻了进来,打在勾勾画画一片混乱的宣纸上。 陆云逸茫然地看向窗户, “天亮了?” 他有些泄气地看向身前纸张,没来由地生出一阵烦躁! 他一把抓起宣纸,使出浑身力气将其揉捏成团, 而后用力丢到地上,又站起身去踩了两脚。 屋内的动静引起了门口冯云方的注意, 他匆匆忙忙地跑了进来, 定睛一看,愣在当场。 桌案旁的诸多纸团密集散落,自家大人披头散发,模样狼狈。 “大人?您.您这是怎么了?” 陆云逸深吸了一口气,一只手按住桌角,低垂着头。 他轻轻摆了摆手:“出去出去。” 冯云方脸色古怪,又走近了一些: “大人?您没事吧。” “出去!” 陆云逸猛地抬起头,双目已经充满血丝。 冯云方被吓了一跳,身体一个激灵,结结巴巴说道: “好” 冯云方头也不回地跑出书房, 看向门口值守的一名军卒,快速吩咐道: “快,去军营中叫刘大人,陆将军的状态有些不对。” 一刻钟后,刘黑鹰匆匆赶来, 身后跟着军医以及一众庆州亲信,满脸煞气。 来到书房门口,他看到了站在那里的沐楚婷,拱了拱手: “嫂嫂。” 沐楚婷快速点头,挥了挥手: “快进去看看,这是怎么了。” 刘黑鹰深吸了一口气,声音凝重: “嫂嫂,您要冷静,告诉我昨日发生了什么。” “昨日没有什么怪异,只是入睡后他忽然惊醒,像是做了噩梦。” “噩梦?” 刘黑鹰眉头紧皱,心中荒唐到了极点。 以他对云儿哥的了解,噩梦此等事出现在谁身上,都不可能出现在他身上。 “对,就是噩梦,额头背后都湿透了,再然后他就走了。” 刘黑鹰思绪片刻,轻轻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嫂嫂,此事要叮嘱府内下人,不得外传。” 说话间,刘黑鹰眼中闪过杀气,浑身充满冷冽。 “我知道了。” 沐楚婷脸色严肃,轻轻点头。 刘黑鹰又交代了一些事,便快步走进房间。 进入其中,刘黑鹰的身形猛地顿住,有些狐疑地看向前方。 此时,屋内充斥着清晨阳光的明媚,带着一丝清新。 陆云逸似乎恢复了以往的淡然, 背负着双手静静站在窗边,透过木窗看向外面的翠绿。 混乱无序的衣衫与头发此刻已经打理整齐, 除却脸上有一些憔悴之外,看不出丝毫异样。 陆云逸回头看来,见是刘黑鹰,脸上笑容顷刻间收敛,转而变得凝重,似乎还发出了一声轻轻叹息。 脸色的变化,刘黑鹰看在眼里,嘴唇紧抿。 “云儿哥,得病了?” 陆云逸发出一声苦笑,坐到椅子上,轻轻点了点头: “我现在一闭上眼睛,就会出现一个个面孔,他们拿着篮子,向我讨要儿子。” 不知为何,刘黑鹰忽然生出一些庆幸: “云儿哥,先前我还以为你是个冷血之人。” 陆云逸白了他一眼,发出感叹: “故乡中人终究是不一样,无论如何我们也在那里生活了将近二十年,那里的人和事,早就已经刻印在了脑子里。” 刘黑鹰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我也是这般觉得,还是家中人亲切,要不咱们先行启程返回庆州?” “不行!”陆云逸义正辞严地拒绝: “现在朝廷厮杀刚刚开始,我们要是跑回了庆州, 旁人该怎么看我们? 关键时刻临阵脱逃,你我这辈子再无进步可能。” “可这病?” “不必在意,都有的毛病。” 陆云逸将桌案上一纸文书递给刘黑鹰,吩咐道: “以前一直不知道该如何治,也不知道这病是什么感觉, 现在亲身经历,正好趁着这次机会,寻找一些治疗法门。 上面是我总结的六个治疗方法, 你帮我补充一二,而后依次试验, 重点要放在心理方面,让军医做好准备,拿出预案。” 刘黑鹰五官扭打在一起: “云儿哥,我觉得你应该休息一二,不能如此紧绷,生病了还要想这些事。” “抓紧时间,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对于日后的危险,应对方法不多,我们能做的,是先做好自己,查缺补漏。” 话已至此,刘黑鹰点了点头,看向纸张。 一:认知行为疗法 通过帮助个体识别并改变错误思维模式来减轻应激反应,具体包括面接、反思、练习新技能等。 二:暴露疗法 让患者直面造成恐惧的事物或情境,以增加对该事物的认知控制。 三:支持性心理治疗 提供倾听、理解以及给予鼓励和支持。 四:精神分析治疗 分析患者的潜在意识动机和冲动,了解创伤后应激障碍的关键节点, 针对性地缓解症状,并建立正确与健康的心理结构。 四:日常调理治疗 避免精神压力过大,寻求操持军事之外的兴趣爱好,分散注意。 五:饮食疗法 吃山珍海味,体验人间富贵。 六:药物疗法。 “.” 刘黑鹰依次看去,频频点头,此等法子方方面面一应俱全。 “云儿哥,大夫、军医、厨子这些都好找, 今日就可以开始,但这日常调理治疗 云儿哥,我觉得这个至关重要! 战事已经结束了,总要从战事中抽身而出。 只是,云儿哥有什么兴趣爱好吗?” 刘黑鹰脸色古怪,面露思索。 这些年的经历来看,云儿哥是一个对吃喝玩乐、女人钱财都不感兴趣的人, 每日生活无趣枯燥。 不是看书就是钻研兵法军械,要么就是操持军务。 似乎哪一样都离不开战场。 而陆云逸此刻也愣住了,在心中发问: “我有什么兴趣爱好?” 想了半天,陆云逸也没想出一个所以然, 发出一声嗤笑,充满自嘲: “这日子过得,何必呢。” 刘黑鹰用力挠了挠头,脑海中灵光一闪! 他走近了一些,压低声音: “云儿哥,我从城中给你找几个有学识的漂亮女子读书吧, 我爹眼睛了,整日叫我那个小妈读书, 看他的模样还挺享受的,要不试试?” 陆云逸眉头紧皱,本能的抗拒起来, 但想了想,还是轻轻点头: “死马当活马医吧,试试看,再找一些吹拉弹唱的戏班子,都试试。” 刘黑鹰松了口气,用力点头: “好,那我再从军中挑选一些有心理问题的弟兄,一并治疗,找出最优的治疗方案。” “行,你操持吧。” 刘黑鹰神情郑重,快步离开,比任何时候都要快。 (本章完) 390.第389章 看相批命,天理难容 第389章 看相批命,天理难容 “城中有善于囗技者?” 离开陆府,正在一筹莫展刘黑鹰猛地抬起脑袋, 看向前方的亲卫胡小五,满脸古怪: “你说什么?口技?” 亲卫胡小五面露兴奋,连连点头: “大人,上次在城中时我与弟兄们出去吃喝听到的,在昆明城中十分出名。” “你这口技正经吗?大人刚刚成婚,夫人就在府中,将人拉去岂不是找死?” 刘黑鹰有些不耐烦地摆了摆手: “去去去,一边玩去,我忙着呢。” 说着,刘黑鹰低头看着手中文书,上面记载了昆明城中的特色玩乐, 下一刻,他的脸色又黑了下来! 一把将文书摔到桌上,怒气冲冲开口: “胡小五,这城中就没有什么高雅一些的玩乐吗? 不是青楼就是妓馆,是大人需要,不是我需要!!” 亲卫胡小五缩了缩脑袋,连忙解释: “大人,这份名单是都司陈大人送过来的,我去问的时候,他可兴奋了。” 胡小五有些委屈,小声嘀咕: “而且大人误会了,口技不是大人想的那种,而是嘴里的活计, 能用各种各样的乐器发出不同的声音, 而且薛大家长得还极美,每日去等她的商贾权贵不知多少。” 刘黑鹰面露茫然:“那人叫什么名字?” 胡小五摇了摇头: “都叫她薛大家,叫什么名字属下也不知道。” 刘黑鹰面露思索,猛地站直身体,将手中文书一丢: “走,去看看这劳什子薛大家。” “好好好。” 胡小五嘿嘿直笑,连连点头。 刘黑鹰走到他身前,见他如此模样,一巴掌就拍了过去: “你乐什么,有你什么份。” “嘿嘿嘿,大人您有所不知啊, 那些食客都说薛大家美若天仙,比青楼中的魁还好看,小人也想着看看。” “比魁还好看?那她怎么不去做魁,吹笛子能挣几个钱。” 刘黑鹰一边嘀咕,一边走出营寨。 胡小五在一旁连忙招呼,顷刻有十余个披坚执锐的军卒涌了上来,一同出营。 昆明城城北的太和街,是昆明城最繁华的区域, 与权贵所居住的太华街相隔不远,是消遣所在。 其中酒肆茶楼、青楼妓馆样样皆有, 昆明城中最为出名的妓馆清渊阁、红草坊就在此地。 因为是战时,昆明城执行宵禁之策, 所以如今是白日,这里也十分热闹,人来人往络绎不绝。 大多都是宿醉之后的权贵子弟, 走在路上步伐飘忽,一个个眼窝深陷,显得病恹恹的。 刘黑鹰一行十余骑,来到太和街, 扑面而来的慵懒气息让他眉头紧皱。 这些人的模样,倒是与他和李景隆潇洒之后大差不差。 他回头看向胡小五:“妙心楼在这?” 胡小五连连点头: “对对对,妙心楼在街道最里面, 大人别看这是烟柳巷聚集之地, 但城中传闻都说,薛大家此举是为了于红尘中炼心,染尘世浮夸。” 刘黑鹰上下打量胡小五,在他脸上的几颗青春痘上着重打量: “小五,昨日你去青楼了吗?” 胡小五忽然变得扭捏起来,脸蛋红润:“大人问这个作甚?” “你没去?不是让你去吗?” 刘黑鹰眉头紧皱,盯着胡小五,十八九岁的年纪,他不信胡小五忍得住。 胡小五凑近了一些,小声说道: “大人,出来时我哥交代了,不能被外面的女人骗了,会没力气。” “胡奎还跟你说此事?”刘黑鹰觉得荒唐无比。 “前些日子我哥来信了,他给我说了一门亲事,我哥说那姑娘极好,胖嘟嘟的。” 胡小五身子来回扭动,眼中闪烁着憧憬, 看其模样,是要为未来的娘子守贞。 刘黑鹰心中愈发荒唐,深吸了一口气, 他此刻觉得前军斥候部的诸多弟兄不光是本事大,毛病也多! 公款潇洒都不去。 刘黑鹰身体随着战马摇晃,看到前方一些身穿华服的年轻公子朝着前方一栋小楼汇聚, “那就是妙心楼吧。” 胡小五挺直腰杆,远眺过去,兴奋地点了点头: “对对对,大人,那就是妙心楼。” “好了,稳重一些,出门在外不能给军中丢脸。” 刘黑鹰叮嘱了一番,嬉皮笑脸的诸多军卒脸色一板,重新变得杀气腾腾。 一行十余人走在街上本就明显, 如今更是连连后退,希望离这些凶神恶煞的军卒远一些。 不等走到近前,就听到一名小厮在妙心楼前大喊: “妙心楼还未到开门的时辰,还请诸位公子不要在这里汇聚, 先去别地潇洒一二,隔壁的翡翠楼菜肴十分精美,不如移步去那里。” “瞧瞧你这话说的,咱们来你这是来吃菜的吗?” 一名身穿玄色衣袍的年轻公子怒目圆瞪,声音洪亮。 “就是就是,几盘小菜哪里吃不到, 若是薛大家在翡翠楼,谁还来妙心楼啊。” “开门开门,不早些开门就先抽签,别让我们干等。” 一行人纷纷出言,七嘴八舌的凶悍模样让门口那位小厮面露为难,又不敢说什么重话。 刘黑鹰狐疑地看向胡小五: “还要抽签?抽什么签?” “大人,这妙心楼原本就是一个普通酒楼, 上下两层,桌位不多, 但自从薛大家来了后,就变得人满为患,来这里的食客数不胜数。 所以就有了抽签一事,似乎是上午下午各一场。 大人,咱们要不要抽?” 胡小五看着后方的十余名军卒,有些兴奋: “大人,咱们人多,中签的可能大。” 刘黑鹰脸色一黑,骂道:“出息!” 说着,刘黑鹰径直驾马上前, “所有人让开!” 刘黑鹰嚷嚷着,胡小五似是明白了什么,连忙跟了上去,跟着嚷嚷: “都司办事,所有人让开!阻拦者以谋反论处!!” 马蹄愈发靠近,不知多少人回头看去, 刚要破口大骂,却见高头大马在身旁蛮狠地挤过, 当他们看到甲胄以及长刀后, 刚到嘴边的骂声戛然而止,像是被无声的大手扼住喉咙。 当看到上面纵横交错的刀劈斧刻痕迹后, 更加不敢说话,连忙后退。 原本正在嚷嚷的小厮也瞪大眼睛, 看着坐在马上的高大身影,勉强挤出一丝笑容: “这位将军.不知有何贵干?” 说话间,那小厮的声音都在颤抖, 他离得近,还能看到眼前马鞍上的暗红色血迹。 刘黑鹰掏出怀中令牌,放在身前,朗声道: “曹国公有令,诏薛大家入陆府演奏。” 哗—— 原本安静的场面顿时变得喧哗。 一个个瞪大眼睛,曹国公? 如此一来,原本密密麻麻的人群顷刻间散去大半, 他们这些权贵子弟,最擅长的事就是审时度势。 不论如何,今日是听不成曲了,不必在此干耗时间。 小厮看着此人手中令牌,感受到其身上威势,几乎都要跪下了,连忙说道: “这位军爷.容我进去禀告一番。” “速去。” 小厮如释重负,连忙翻身进屋。 妙心楼与寻常酒楼的装修大差不差,桌群林立, 唯一不同的是,正中央有一个高出三寸的台子, 上面摆放着一张装饰精美的座椅。 在一旁的架子上,摆放着诸多乐器, 埙、笛、箫、笙、琴、瑟、琵琶、古筝样样皆有。 一名身穿白衣的淡雅女子正静静地站在架子前,细心地打理着每一件乐器。 她身着一袭素净的白衣,衣袂飘飘, 如同初绽的百合,不染尘埃。 衣裳上绣着细腻的兰图案,以淡雅的银线勾勒,高贵温婉。 发丝被一支简约的玉簪轻轻挽起, 几缕碎发轻轻垂落在肩头,增添了几分不经意的柔美。 女子的面容清丽脱俗,眉眼如画,眼波流转间带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 唯有面对乐器时,眼中才会闪过一丝怜爱, 她的双手纤细而灵巧,正轻柔地擦拭着古筝的每一根弦。 周围的一切似乎都因她的存在而变得宁静和谐,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墨香与木质乐器的清新。 原本匆忙的小厮进入其中, 见到此等场景后心绪似乎都变得安宁, 急促的步子也慢了下来,不愿意破坏此等场景。 察觉到到来,女子侧头,用余光瞥着小厮。 “又有人闹事?” 女子的声音更加清冷,如同万年寒冰。 小厮连忙开口:“薛大家,有几名军爷拿着曹国公的令牌来到此地,邀请您与陆府奏乐。” 原本淡然的女子秀眉微蹙,眼中莫名出现了一丝冷意: “曹国公?” “薛大家,前线的战事结束了,曹国公已经回城, 若是没猜错的话,陆府应该是沐侯爷女婿的府邸。 前些日子刚刚大婚,宅院就在太华街。” 女子露出轻笑,眸子冷清: “备轿吧。” 那小厮顿时有些着急: “薛大家,我看门外几人十分蛮横,那陆府可不是什么好去处啊。” 女子转过身来,淡淡的眸光看向小厮: “怎么?今日我不愿去,妙心楼准备替我挡下?” 小厮脸色一僵,支支吾吾的不敢说话, 妙心楼虽然有些能量,但与当朝国公相比,萤火与皓月的差距都不足以弥补。 小厮脸上露出一些不忿,轻轻低头: “是” 西平侯府正堂,冯夫人满脸笑容地看着一旁落座的女婿, 越看越是满意,脸上笑容更甚! “云逸,听闻此次战事,你立了大功?” 陆云逸此刻身穿一身黑色常服, 面容英俊,黑发如瀑,闻言露出笑容: “岳母大人,此行云逸的确立了一些功劳,实属侥幸。” “哎~行军打仗的本领,无论如何都做不得假,功就是功,过就是过。” 冯夫人身穿华贵袍子,满脸笑容, 在陆云逸与自家女儿身上来回打量,笑出了声。 真是郎才女貌! “娘,夫君自然是极厉害的,哥哥来信说,夫君乃此战军功第一。” “哦?” 冯夫人面露诧异,再次投向陆云逸,心中有些震惊。 “战场不同,所承担的责任不同, 云逸部下不过五千兵,船小好调头,立下了一些功劳。”陆云逸笑着开口。 不知为何,冯夫人看了一眼自家闺女,心里有些担心, “云逸啊,立下头功,杀戮不少吧。” 陆云逸一愣,轻轻笑了起来: “战场之上,死伤在所难免。” 冯夫人面露担忧,埋怨道: “这麓川人也真是的,整日不安稳, 害得咱们云逸还要去杀敌, 我可是听城内的大和尚说,杀戮太甚,会损伤自身福气。 你与婷儿成婚也有些日子了,肚子也不见个动静,这传出去可不好听啊。” 此话一出,古色古香的正房内气氛陡然变得尴尬, 沐楚婷原本白皙的脸颊顷刻间变得通红,轻轻一跺脚: “娘,光天化日的,您在说什么胡话。”陆云逸也有些尴尬,赶忙拿起茶杯,挡住眼睛。 “这有什么,咱们一家都是军伍中人, 一些凡俗规矩可管不到咱们,说一说怎么了。” 冯夫人撇了撇嘴,连忙招呼身旁的大丫鬟: “快快快,去请玄尘法师出来。” 陆云逸与沐楚婷对视一眼,都能看到对方眼中的疑惑. 不多时,一名身披袈裟,慈眉善目的大和尚慢慢走了出来, 六十余岁的年纪,身体干瘦,眉毛胡子头发早已白, 但走起路来还是十分稳当,步伐有力, 手中一杆涂抹着金漆的法杖随着行进当啷啷作响。 冯夫人见他走出来,笑着给陆云逸夫妇二人介绍: “云逸,婷儿,玄尘大师乃是宝华寺的‘维那’, 修行深厚、精通佛法, 知道今日你们要来,为娘特意将其请来。” 陆云逸眼中闪过诧异,在那和尚身上来回打量, “维那”主要负责寺庙中的法务活动。 在寺院的各种法会、早晚课诵等修行中, 维那要带领僧众进行诵经、唱赞等仪式,规范僧众的行仪,算得上是德高望重。 尤其是宝华寺这等云南大寺, 此等和尚是云南众多权贵的座上宾。 玄尘大师来到正堂后先是朝着冯夫人摆了摆, “老衲拜见西平侯夫人。” 而后他转身看向陆云逸,满脸慈悲,嘴角含笑: “老衲拜见陆将军、陆夫人。” “今日老衲前来,是受人之托, 帮陆将军看看自身福源,还请陆将军莫要见怪。” 陆云逸盯着玄尘大师来回打量, 眼前大和尚称得上是宝相庄严,慈眉善目。 笑了一声,淡淡开口: “我曾在大天界寺求过一签,乃东山关帝灵签第一签,上上签, 那解签的老和尚曾言,福缘自增。” 玄尘大师缓缓抬起头,面露诧异: “解签?可是广志师兄?” “广志,我并不知他的名讳, 只是了一两银子,买了一个解签的机会。” 玄尘大师面容含笑: “那就是广志师兄了,也只有师兄这等修行深厚的德高望重之人,能承得住因果反噬。” 陆云逸脸色平静,想到了天界寺的大火,淡淡开口: “本将不信因果神佛。” 玄尘大小干笑两声: “无妨,信则有不信则无, 今日老衲前来,也只是给冯夫人、陆夫人心中多添几分安定。” 陆云逸再次打量起玄尘, 他还是第一次见如此实诚的和尚。 “玄尘大师倒是坦诚。” 玄尘笑了起来: “陆将军说笑了,出家人不打诳语, 天界寺遭受劫难,乃因果自受,怨不得旁人。 宝华寺历经战火,屡次重建,也是因果自受,同样怨不得旁人。 如今宝华寺得西平侯重建,寺内上上下下都要承下这份因果。 还请陆将军容老衲上前, 看一看陆将军的面相手相、与八字命理, 若有瑕疵,老衲愿费十年苦修为陆将军辅正,以报侯府恩情。” “本将不信神佛。”陆云逸再次开口。 玄尘大师又笑了起来,慈眉善目的模样徒增几分亲和: “老衲是佛门中人,信神佛,为己念, 此番一观,代价巨大,还请陆将军莫要为难老衲。” 这时,坐在上首的冯夫人脸色有些凝重,沉声开口: “云逸,你就听为娘一次,让玄尘大师看一看, 玄尘大师上一次看相还是在三十年前, 机会难得啊,看一看无妨。” 玄尘大师面色有些沉重: “陆将军,上次老衲给人看相是元梁王, 那时修行尚且,心直口快, 曾言王府寿数不过二十,致使宝华寺大殿被毁。 自此老衲便不再给人看相,昨日是冯夫人来信相求,老衲前来还一份因果。” “有故元梁王一事,你还敢实话实说?” 陆云逸盯着玄尘大和尚,眼中血丝愈发弥漫, 屋内的气氛不知何时开始凝重起来。 “出家人不打诳语。” 玄尘大师双手合十,置于胸前,面容平静。 “你不怕本将再砸你一大殿?” “若宝华寺有此劫难,施主砸便是。” 沐楚婷见气氛有些紧张,轻轻拉了拉夫君的衣袖,低声道: “夫君,我也听闻过此事, 自那之后玄尘大师便不再看相,还是看一看吧,机会难得。” 陆云逸看了看沐楚婷,又看了看坐在上首的冯夫人, 最后看向玄尘大师,轻轻点头: “大师便看吧。” 玄尘大师注视着陆云逸,轻轻点了点头。 不知为何,陆云逸看到他眼中闪过的一丝失望, 似乎是在对自己答应此事而失望。 玄尘大师缓缓站直身体,声音呢喃: “南无阿弥陀佛,今日之因果, 皆我玄尘一人受之,恳请佛祖莫要受之宝华寺。” 不知为何,玄尘身上突兀出现了一些玄而又玄的气息, 整个变得超脱尘世,像是在神游物外。 他慢慢上前,缓声开口: “请陆将军伸出一只手。” “哪只?” “皆可。” 秉持着男左女右的思想,陆云逸将左手伸了出去。 玄尘大师仅仅是一眼,眉头便紧皱起来, “手掌厚实、纹路深邃、犹如山川纵横,此乃大富大贵之相。 然而,富贵之路,却也伴随着大苦大难。 你手指修长但关节突出,手指修长的人一般比较聪明伶俐,在富贵一路容易取得成功。 但如果手指关节突出,形成“竹节手”, 命主一生会辛苦劳累,奔波不停。 你的事业线起始于掌心,直冲中指根部,线条清晰有力, 但生命线绵长,却波折不断,犹如蜿蜒河流,时而平静如镜,时而波涛汹涌。” “陆将军,命中有富贵,亦有苦难,此乃天道循环,不可强求。 唯有心怀慈悲,广结善缘,方能化解苦难,享受真正的幸福与安宁。 切记,修行在个人,心若向阳,无谓悲伤。” 话音落下,陆云逸只觉得眉心狂跳, 脑海中又浮现出那个充满纯白雾气的空间,人影一点点清晰。 他强行压制心中烦闷,勉强一笑: “玄尘大师,本将是军伍之人,行军打仗本就不是易事。” 玄尘大师轻轻点了点头,脸上愈发慈悲: “陆将军所言极是,容老衲再看一看面相。” 陆云逸眉头皱成了一个川子,任由玄尘大师靠近。 很快,就听玄尘大师开始呢喃: “额头高广但纹理杂乱、眼睛有神但眼型不佳、鼻梁挺直但有疤,下巴丰满但人中偏斜、面部饱满但眉骨高耸.” 所有人都能察觉到, 越说玄尘大师的声音越是轻缓,脸上的表情也越是凝重。 甚至,陆云逸与沐楚婷还听到了一声呢喃, “怎么会如此?” 原本坐在上首的冯夫人有些着急,站起身走了过来, “如何?” 但玄尘大师不作理会,而是看向陆云逸: “命由己造,相由心生。 陆将军此等福祸参半的命数, 贫僧修行多年,还从未见过,就像是” 玄尘大师眼神惊疑不定,胡子微微颤抖,没有先前那般淡然: “此等面相,就如精心捏造,恰到好处,多一分与少一分都是大祸。” 玄尘大师回过身来,看向冯夫人,有些急切: “冯夫人,还请将陆将军的生辰八字给老衲一观.” “好”冯夫人连忙从袖口中掏出一张白纸,递了过去。 玄尘大师打开一看,呼吸略显急促, “怎么怎么会如此?” “七杀有制、羊刃驾杀。” 冯夫人眉头紧皱,出言敦促:“什么意思?” “冯夫人,陆将军的命理同样恰到好处, 七杀,又称偏官,是十神之一, 代表着一种强势、进取,如果七杀过旺而无制,将会有大灾祸。 但偏偏.陆将军的命理中,又生出了羊刃。” 玄尘大师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开口: “日干在四柱中遇到与其相同的阳干, 并且这个阳干处于旺位时,就形成了羊刃。 羊刃代表着一种很强硬的力量,气场强,力量大,能够撑住格局,扛得住凶神。 几位有所不知,羊刃驾杀的成格条件较为严格。 一:羊刃只存在于阳干之中,因此日主必须为阳干才能形成羊刃。 二:日主必须生在羊刃之月份,陆将军便是甲木日主生在卯月。 三:羊刃之气必须足够饱满旺相,才能形成有效的羊刃格局。 四:命局中要带有一位印星,印星可以化解七杀凶性,增强羊刃力量,使格局更加平衡。 五:七杀要有根有气,七杀的力量不能小于羊刃, 但也不能过于旺盛,以免形成“杀重刃轻”或“杀轻刃重”的不平衡局面。” “与先前的面相一样,老衲从未见过此等命格之人, 但偏偏.此等面相手相命理出自一人,老衲不知该如何是好。” 冯夫人看到了玄尘大师脸上的忌惮与担忧,沉声发问: “大师,究竟如何?” 玄尘大师呼吸有些急促,眼神惊疑不定, 转过身来看向陆云逸,过了许久,才摇了摇头,缓缓开口: “不对.老衲看得不对, 还请冯夫人另请高明,此等因果,老衲接不下。” 陆云逸盯着眼前之人,语气不善: “玄尘和尚,此等市井沽名钓誉之法就不必用在此处了吧。” 玄尘双手合十,嘴里呢喃经文,过了许久才缓缓睁开眼睛: “敢问陆施主,广志师兄上次所解之签,可说与老衲?” 陆云逸想了想,开口道: “独步云间,位列众先,富贵荣华,天之所赐,寿比南山,福如东海。 持者当以正念修行,不忘初心,则善果必至,福德无量。” “仅仅如此?”玄尘大师眉头紧皱。 陆云逸继续开口: “劫海虽深广,一念觉即浅。 持正心,行善道,以般若慧剑,斩断万重烦恼丝。 历劫如渡莲池,步步生莲,终至彼岸,劫后余生,福慧双增,更上层楼。” 话音落下,玄尘和尚呆愣在原地,眼眸缓缓睁大,表情呆滞。 众人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不知过了多久,玄尘和尚脸上才露出些许苦涩: “广志师兄乃大智慧之人,只可惜早早葬身火海。” 他面容坚定,朝着冯夫人鞠了一躬, 而后缓缓直起身,看向陆云逸,声音沉重悲苦: “还请陆将军移步,天机不可泄露。” 不多时,陆云逸与玄尘和尚来到正堂前的院子中。 陆云逸声音冰冷: “若是弄虚作假,今日本将就烧了宝华寺三大殿。” 玄尘听到此言没有丝毫反应,只是轻轻叹了口气: “陆施主,您不论是手相面相命理都是截然相反之相, 若是放在寻常人身上,早就尸骨无存了。” “起先老衲也有些不明白,想要故弄玄虚糊弄过去,但听了广志师兄解签,这才明悟。” “历劫如渡莲池,步步生莲,终至彼岸,劫后余生。” “陆施主乃涅槃重生之人,天理难容,今生无嗣。” 话音落下,玄尘大师脸色不似以往那般宝相庄严, 反而多了几分灰败,气息也有几分虚弱。 而陆云逸,脸色猛然大变。 多谢各位大人支持,这半个月更新可能都拉胯了,惭愧惭愧。 (本章完) 391.第390章 黄泥水淋糖法 第390章 黄泥水淋法 “夫君,玄尘大师说了什么?” 宽大的马车摇摇晃晃。 沐楚婷有些担心地看着自家夫君, 自从玄尘大师走后,不论是用饭还是离开府邸, 夫君都是一副眉头紧皱的模样,像是有着沉重心事。 陆云逸轻轻叹了一口气,看向可供数人车震的宽大马车,嘴唇紧抿,勉强一笑: “没什么,老和尚口出狂言, 让为夫少造杀孽,如此才能增添福缘。” 沐楚婷秀眉微皱,有些埋怨: “夫君乃军中大将,怎么可能少了杀孽,真是一派胡言。” 说完,沐楚婷面露迟疑,凑近了一些,声音轻柔: “夫君.此次麓川战事,斩获几何? 夫君莫要误会,此事乃军中机密,若是不方便说便不说” “事情都做了,有什么不能说的, 自来到云南行省以来,前军斥候部已斩敌二十万。” 沐楚婷身体猛地僵硬,红润的脸颊顷刻变得惨白, 瞳孔微微放大,红唇微张,震惊于此等数字, 她出身侯府,家中有不知多少兵书, 平日里因为喜爱军事,军中的文书也能看上一些。 云南对外有诸多战事,还有对内平叛之事,能够斩敌千人已经是一卫大功。 至于斩敌二十万.此等战事还要追究到几次北伐。 沐楚婷呼吸有些急促,过了许久才结结巴巴开口: “夫君,似乎的确有些多。” 陆云逸也知道有些多,但无妨。 “对待敌人,应杀尽杀,乃是尊重。” 马车内陡然增添了一抹肃杀, 沐楚婷觉得有一阵阴风吹过, 使她身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哆嗦。 “夫君,我问过娘亲,父亲与兄长战后也经常做噩梦。 父亲一得空就会去钓鱼,兄长喜欢听曲, 不知夫君有何喜好? 不妨说一声,妾身早些准备。” 钓鱼佬?勾栏听曲? 陆云逸一愣,没想到岳父与大舅哥还有此等爱好。 “为夫并没有什么喜好,平日里都被军伍所累,没有空闲。” 沐楚婷听后没有觉得意外, 军务繁忙一事她听姐姐与子恭说过。 “夫君,听长姐说, 夫君所领军伍走的是不同的路子? 难不成这就是夫君尤为繁忙的原因所在?” “算是吧,我部走的是万事于细的路子, 一些布置都要提前做好预案,军令要详细到小旗队伍, 现在随着军卒识字率的上升,未来要将预案做到个人。 战事一开,每个人都有自己要完成的军务, 只要做好了,积小胜成大胜,没有道理会输。” 沐楚婷有些诧异地看向夫君,眼睛一点点亮了起来, 似乎说到军伍之事,夫君尤为精神。 “夫君,若是您喜欢军伍之事, 不如去往演武堂传授弟子,这也算得上一个喜好。” 听闻此言,陆云逸莞尔一笑,摇头拒绝: “每日军务都繁重无比,又哪来的时间传道授业? 况且,如今法不传六耳, 为夫若是肆意传播军法,不仅在军中无法立足, 还会招惹士林中人,里外不讨好,到时候路可就难了。” 沐楚婷心中一惊,也醒悟了过来, 大明新立,正值新老勋贵交替之际,靠的就是家学传承权利, 若是人人都会兵法,还不知要让多少浑水摸鱼之人浮于水面, 到了那时,谁传播的兵法,谁就会遭嫉恨。 “夫君说的对,是妾身考虑不周。” 陆云逸摆了摆手: “无妨,最近推广军卒识字,遭遇到了一些阻力,我才意识到此事。” 说到这,陆云逸觉得气氛有些沉重,便说起别的事情: “若是不出意外,等大理战场与景东战场清理完成, 京军就要返回,为夫所部也要返回京城。 夫人是跟我一同前去?” 沐楚婷笑了笑,将脑袋轻轻靠在陆云逸的肩上,声音轻柔: “夫唱妇随,妾身既然嫁给了夫君,自然要与夫君同走。” 陆云逸轻轻点了点头, 握住了沐楚婷白皙有些冰冷的手: “远离家乡,辛苦你了。” “夫君才是辛苦,离家一次, 再次返家已是将近两年,父亲与母亲不知有多担心。 不如此次到京城, 将父亲与母亲从庆州接到京城,一同生活.” “人离乡贱,此事再说吧。” 对于此事,沐楚婷深有感悟,轻轻点了点头, 双手抓住夫君的胳膊,将脑袋靠在肩上,不再说话。 陆府内,原本一片肃杀的气氛因为突如其来的一些人变得古怪, 值守的一众军卒视线来回扫动, 看向前方巨大庭院中的奇人异士,不由得脸色古怪。 此刻庭院中,唱戏的、耍猴的、杂耍的样样皆有, 充斥着动物的鸣叫声,还多了一些怪味。 庭院边缘,有一些貌美女子静静站立, 嘴角挂着盈盈笑意,打量着眼前这座古色古香的宅子,充满好奇与跃跃欲试。 庭院最角落,一身白衣的薛大家带着一众乐器静静坐在那里,眼神平静, 略显清冷的眸子在眼前奇人异士身上打量,眼底闪过一丝古怪。 “看来.此番被邀请到这里来的,不只是我。” 就在这时,刘黑鹰带着一众亲卫匆匆赶了过来,脚步急促, “陆将军马上就要入府,尔等做好准备, 叫到名字的,有人带你们去该去的地方。 不论能否留下,每人都有十两银子赏钱, 若是被陆将军看重,得以留下来,本将重重有赏。” 话音落下,在场诸人眼中都闪过火热, 不论是十两银子还是留下来的机会,都让他们垂涎万分! 尤其是边缘位置,正在轻轻掩鼻的几位女子, 高耸胸膛中的心在怦怦直跳, 她们对自己的容貌有信心, 若是能够留在这里,荣华富贵近在眼前。 几人有些隐晦地看向角落的薛大家,心中有着淡淡的危机感, 场中,对她们威胁最大的,就是此人!! 刘黑鹰站在最前方,视线扫视过所有人, 对于他们的心思了然于胸,发出一声轻笑后,转身离去! 很快,刘黑鹰就来到了陆府正门的庭院中, 恰好看到了陆云逸与沐楚婷并肩而来,眼睛猛地一亮,快步上前! 脸上的冷冽顷刻间融化,转而变成了憨笑 “云儿哥,嫂嫂。” 沐楚婷抿嘴一笑,点了点头,显然十分受用。 陆云逸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对,狐疑的看着他,觉得他在作妖: “这么匆忙作甚?” “嘿嘿嘿。” 刘黑鹰连忙凑到陆云逸身旁,压低声音说道: “云儿哥,我在城中找了一些趣事,去看看?” “有趣的事?” 很快,陆云逸就想起来今早决定的治病法子, 便伸出手掌用力一攥,又感受了一番身体充盈的力量,忽然有些兴致缺缺: “算了,将他们送到军营里去吧,我没事。” 啊? 刘黑鹰连忙快走两步,拦在了二人身前,瞪大眼睛。 “云儿哥,有病就得治,不能因为没发病就当它不存在。” 陆云逸脸色一黑,额头青筋狂跳。 沐楚婷眼底闪过精光: “黑鹰,你找了大夫?” 呃. 刘黑鹰有些语塞,在心中快速组织好语言,回答道: “回禀嫂嫂,也不是大夫, 是军中大夫说要给云儿哥找一个喜好,能缓解病情, 要不然整日沉浸在军务之中,病情会愈发严重。” 沐楚婷听后心中恍然,心中一紧,连忙看向身旁夫君: “夫君,还是去看看吧,不打紧的。” 刘黑鹰连连点头,满脸淳朴,趁机说道: “对啊对啊,云儿哥。 陆云逸深吸一口气,看向沐楚婷: “夫人,你先去歇息吧,我去去就回。” 沐楚婷脸上绽放出笑容,凑近了一些,低声道: “夫君,快去吧,若是有貌美女子尽可留在府上。” 很快,沐楚婷带着丫鬟小红快步离开, 小红频频回头,似是有些不舍。 见她们离开,刘黑鹰凑了上来, 拉住了陆云逸的胳膊,像是在邀功: “走走走,云儿哥,我带你去看。” 陆云逸有些无奈,任由他拉着在庭院内穿梭。 很快,他就被安排进了书房, 被刘黑鹰按在了上首的座位上。 看着屋内古色古香的装饰,陆云逸眉头微皱: “在这?” 刘黑鹰脸色严肃: “云儿哥,军医说了最好在熟悉的地方,这能给你带来安全感。” “他懂什么?环境虽然是影响安全感的一大因素,但更多因素来源自身。”“云儿哥,这你可就说错.” 刘黑鹰刚想要劝说一二,猛然想到了什么,声音戛然而止, 他甩了甩头: “哎~总之在这里云儿哥能放松,好了,我要叫他们进来了。” “云儿哥可不能糊弄,若是真的有效,要用在军中弟兄们身上的。” 听着刘黑鹰的反复敦促, 陆云逸轻轻叹息,捏了捏眉心, 有些怀念在外打仗的日子,至少不用面对这么多的新鲜事。 “叫来吧” 刘黑鹰连忙摆了摆手,示意胡小五去安排。 接着,他看向空空如也的茶桌,喊道: “云方,倒杯茶,再拿一些瓜果来。” 说完后,一屁股在一旁座椅坐下。 “你也要看?” 陆云逸有些诧异地看着他。 刘黑鹰大笑着拍了拍肚皮:“防患于未然嘛!” “你不去青楼了?” 刘黑鹰撇了撇嘴,压低声音: “现在哪还敢去啊,稍有不慎就小命不保。 那位不是说过京城一些青楼都是他家中产业嘛, 大理城出了那等事,昆明城也去不得。” “说来也怪,当初在船上时, 我还想着堂堂国公怎么会经营此等生意, 现在想想人家才是深谋远虑啊。 青楼真是个好东西,这一次回京城,无论如何也要开一个!” 陆云逸满脸忌惮,刘黑鹰倒是眼睛一亮,将胸口拍得怦怦作响: “云儿哥,交给我来操持,一定打理得井井有条!” 刘黑鹰摸到了胸口凸起,眼睛一亮, 将手伸进去,掏出一把干杏,率先递了过来: “云儿哥,来尝尝,云南都司最新做的干杏,里面还加了。” “哦?这么快就有改进了。” 陆云逸看着更显黝黑的干杏,表现出了浓厚的兴趣。 干杏入嘴咀嚼,一股甘甜开始在口中弥漫,这让他点了点头,夸赞道: “比以前的味道好了许多,少了一些酸涩。” 被他寄予厚望的干杏, 因为价格低廉,容易制作与保存, 此刻已经成了军中的重要战略物资, 云南作为现如今大明最主要的战场,也早早装配,在战事中大放异彩! 对于此等结果,陆云逸早有预料, 但没有想到,居然这么快。 这让他对朝廷快速的运行机制暗暗佩服。 “黑鹰啊,人在心情不好的时候可以多吃,心情就会好起来。” “嚼嚼嚼” 刘黑鹰一边吧唧嘴,一边将身体瘫软在椅子上: “还有这事?怪不得小孩喜欢吃, 只可惜好的太贵了,听小五说,他小时候就没吃过白。” 嗯? 说到这,陆云逸猛地坐了起来,脸色严肃,眼睛来回眨动。 一旁的刘黑鹰也突兀地紧张起来,坐直身体: “云儿哥,怎么了?” 陆云逸有些懊恼地锤了锤脑袋: “我怎么忘了这件事,快快快,去将阿琚苗找来,我有大事问他!!” 刘黑鹰脸色微变: “云儿哥,阿琚苗没来昆明城。” “没来?”陆云逸脸色微变,重新坐了下来,露出几分苦笑: “怎么脑袋也不好用了。” “云儿哥,你想到了什么?” 刘黑鹰脸色很是难看,他们二人一起长大,在庆州向来都是以记忆力出众闻名。 现在病情已经如此严重了吗。 “我想问问阿琚苗,暹罗种植的甘蔗多不多,甘蔗是好东西,能做白。” 此话一出,刘黑鹰脸色更加严肃了: “云儿哥,你记错了,甘蔗做出的是红。” 陆云逸摆了摆手: “我知道,但现在的工艺有足够大的改进空间, 而且,我有法子让红变成白!” 说着,陆云逸目光灼灼的看向刘黑鹰,一字一顿开口: “我想起来了!” “啊?” 刘黑鹰的心脏怦怦直跳,小时候他们穷, 红变白的法子他们以前钻研过,最后以失败告终! 而红现在大概五十文一斤。 而白有价无市,只有在应天江南等富裕地方才能常见,少的时候三四两, 若是碰到打仗,朝堂大肆征收白红,价格可能还会翻一番。 二者其中差别,不知凡几。 “云儿哥!!真的吗?” 刘黑鹰眼睛瞪大,越凑越近, 这让匆匆赶过来的胡小五愣在当场,面露疑惑, 这是在作甚? 陆云逸仔细想了想,将他那透露着贪婪气息的脑袋推开,快步起身走向书桌! 刘黑鹰连忙站起身,屁颠屁颠的跟了上去,步伐有些踉跄, 他先前还在想如何克扣缴获开一个青楼, 若是手中有能让红变成白的法子, 那还克扣什么啊!! 简直是一只会下金蛋的公鸡。 “大人.人已经来了。” 胡小五见两位大人表情古怪,忍不住出声提醒。 刘黑鹰不耐烦的摆了摆手:“等着。” 胡小五满脸茫然,轻轻挠了挠头, 转身对着房门外牵着一个猴子的中年人喝道: “等着。” 陆云逸快速坐在长桌上,抓过执笔,快速书写. [黄泥水淋法] 一:准备黄泥水: 将黄泥与水混合,搅拌均匀,制成黄泥水。 黄泥的选择和处理方法可能会因地区和工艺不同有所差异,挨个试。 二:熬制红: 将甘蔗汁或其他含原料熬制成红。 三:过滤红: 将熬制好的红通过滤网去除杂质。 四:淋黄泥水: 将过滤后的红放入宽大整齐的容器,用黄泥水均匀地淋在红上。 五:沉淀和分离: 让黄泥水与红充分接触,使黄泥水中的成分吸附红中的色素杂质,时间不知,依次尝试。 然后,通过沉淀或手动分离,将脱色后的液与黄泥水分离。 六:结晶和干燥: 将分离后的液放入蒸锅,进行结晶处理,得到白。 最后,通过干燥等步骤,去除白晶体中的水分,得到最终的白。 笔锋落下,陆云逸快速扫了一遍,而后递给刘黑鹰: “明日岳父等一众大人应当就回来了, 到时联系西平侯府,与其合作, 找一家信得过的制工坊,尝试制作。” 刘黑鹰一脸狐疑的看着手中字迹有些凌乱的纸张, 呆愣在原地,喃喃自语: “就这么简单?” 他猛然觉得,这个法子比制造干杏的工艺要简单的多, 当时制作干杏的工艺和注意事项足足一大本。 陆云逸此刻只觉得心情舒畅,靠坐在椅背上: “黑鹰啊,得病也不全是坏事, 以前这法子我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 得病了反而想起来了,哈哈哈哈。” 虽然陆云逸笑的畅快,但听在刘黑鹰耳中却是有些不是滋味, 他连忙将纸张折叠,收了起来, 转而拉着陆云逸回到上首的座位, “云儿哥,还是治病重要,赚钱的事以后再说。” 为了保险起见,刘黑鹰还凑到近前,小眼睛透露着精明: “咱们不是还有宝藏呢嘛,钱对咱们来说不重要。” 陆云逸坐在上首,轻笑一声,点了点头: “好将人叫进来吧。” 这时,冯云方也将瓜果茶端了进来,放在二人中间的长桌上。 不多时,一名牵扯猴子的中年人, 畏畏缩缩的进入书房,神情拘谨,显得畏畏缩缩。 刘黑鹰吃着苹果,朗声问道: “介绍一下自己,有什么才艺。” 闻言,陆云逸愣住了,嘴角露出几分笑容, 此等场景,倒像是选秀。 站在下首的中年人连忙跪拜,恭敬回答: “小人左三,是大理人,如今在北城门口卖艺,讨个生活。” “小人祖祖辈辈都是耍猴之人,凭着这份手艺,也能混个温饱。” “今日小人便给两位大人表演家中绝活。” “戴帽穿衣、舞刀弄棒!” 多谢各位大人的月票、推荐票、打赏! 再欠一章,已经欠三章了,压力山大,心有不安! 等结完婚一定补! (本章完) 392.第391章 广西先秦正统,心动如潮 第391章 广西先秦正统,心动如潮 耍猴的左三打开放置在一旁的木箱, 一个模样机灵,有几分可爱的小猴窜了出来。 左三手持一根细长竹竿,轻轻甩动, 小猴眼睛滴溜溜一转,从箱子里爬了出来。 只见小猴灵巧地走到另一个木箱前, 前爪轻轻拾起一顶小巧精致的帽子,上下打量, 有些调皮地戴在自己的小脑袋上,动作之娴熟,引得刘黑鹰忍俊不禁。 接着,小猴又迅速地取出一件迷你版的衣裳, 用看似笨拙实则灵巧的双手,缓缓将衣裳套在自己身上, 还不忘整理一番,模样煞是可爱。 左三满意地点了点头,快速走上前去,迅速往小猴嘴上一抹。 小猴的眼睛顷刻间眯了起来。 紧接着,左三从腰间抽出一对短小木棍, 小猴快跑上前,抽出其中一根。 立刻变得严肃起来,双眼炯炯有神,仿佛真的成为一名武艺高强的侠客。 张三竹竿轻点,小猴开始舞动木棍, 时而快速旋转,时而跳跃劈砍,动作流畅有力, 竟有几分武侠韵味,使得刘黑鹰连连称快。 书房内的空气仿佛随着欢快节奏而活跃起来, 引得在一旁静静站立的亲卫冯云方瞪大眼睛,目不转睛地看着。 陆云逸也同样面容含笑,轻轻点头, 见他们喜欢,心中有了决定。 他侧头靠近刘黑鹰,低声说道: “给他银两,让他去军中表演。” “好。” 刘黑鹰象征性地回了一下头, 忽然意识到这是在治病,而后猛地回过头来: “云儿哥,没效果?” 陆云逸露出苦笑:“堂堂正三品官,难不成还要去学耍猴?” 见刘黑鹰眼中露出失望,陆云逸安慰道: “作为消遣,极好。” 这时,左三的表演也已经结束, 据他所说,还有一些跳火圈之类的活计无法施展。 刘黑鹰摆了摆手: “出去领银子,在一旁候着, 明日去军营中演,演好了还给赏钱。” 左三脸上迸发出难以言喻的激动, 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磕头,喊着多谢大人。 看得陆云逸脸色古怪,而后问道: “请他们来,你给了多少银子?” “一人十两。” “十两?” 陆云逸的声音拔高了一些,瞪大眼睛。 刘黑鹰连忙宽慰: “若是能让云儿哥的病有所好转,倾家荡产也行, 再说了.若是只一两银子将人弄了来,等嫂嫂问起,我不好交代。” “有什么不好交代的?” 陆云逸还是觉得十两银子也太贵了。 “嫂嫂天生富贵,从来没有缺过银子, 一两银子在她那里,就与几文钱差不多,拿出去办事怎么能放心。” 陆云逸面露恍然,还是连连摇头: “以后这事还是少干,有钱也不是这么法, 快叫下一个吧,话都放出去了,也不能浪费.” 刘黑鹰连忙招呼,“下一个.” 很快,来走进一男一女,着装滑稽, 男子孔武有力肌肉虬结,女子长相高挑,容貌精神。 二人手拿大锤与大石. 接下来的两个时辰里,可谓是让陆云逸大开眼界, 柔术、爬竿、驯兽、蹬技、吞刀吐火、傀儡戏、古彩戏法样样皆有,看得陆云逸目不暇接。 还有一些青楼魁的吹拉弹唱,翩翩起舞, 刘黑鹰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慢慢地,天色渐黑,门口也不再有人进来。 刘黑鹰眼中闪过疑惑,看向门口站着的胡小五,问道: “还有人吗?那个薛大家哪去了?” 胡小五连忙跑进来: “大人,薛大家不争不抢,排在最后, 现在正在调试乐器,马上就能进来。” “只有她了?” 刘黑鹰有些意犹未尽,在他看来,享受可比打仗有趣多了。 “回禀大人,只剩她了。” “那行,快叫她进来吧。” 胡小五匆匆跑了出去,刘黑鹰回过头, 看向气色已经好了一些的陆云逸,眉飞色舞的介绍起来。 “云儿哥,这薛大家可了不得啊,口技极好!” “口技?” 原本正嗑着瓜子的陆云逸动作一僵,望了过去, 见刘黑鹰露出坏笑,便骂道: “快说,卖什么关子。” “嘿嘿,薛大家擅长各种乐器,声音也极好听,在城内颇有盛名, 她所在的妙心楼,整日人满为患,还需要抽签方能进入。” 说着,刘黑鹰挑了挑眉,露出几分坏笑: “云儿哥,这薛大家长得极美, 你看看.若是中意就留下,平日里还能听听曲,何乐而不为呢?” 陆云逸笑着摇了摇头: “黑鹰啊,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快些结束吧, 明日还有许多军务,白一事也要抓紧操持, 云南行省现在经历了一场大仗, 正是需要恢复元气,休养生息的时候,我等不能懈怠啊。 甘薯和白,只要成了一样, 明年云南就能恢复大半,也算是功德一件。” 刘黑鹰有些懊恼地瘫坐在椅子上, 双手用力抹了一把脸,发出一声长叹: “云儿哥啊,南征北战,享受享受咋了嘛!” 陆云逸没有说话,而是抓起了一把干果,兴致勃勃地吃着, 对他来说,此等悠闲日子已经是极好。 就在这时,透过房门透进来的月光被一道倩影轻轻遮挡,屋内的光亮陡然间黯淡。 嗯? 正生无可恋坐在那里的刘黑鹰睁开眼睛, 看向缓缓走进屋内的薛大家,发出一声轻咦,慢慢坐了起来。 一旁的陆云逸也投过去了目光,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黑鹰说得没错,眼前这女子的确长得极为秀美, 一袭白衣轻轻飘荡,有几分空灵, 一头秀发随着走动轻轻晃动,带来一丝凉意。 她踏着四方步,踩着柔软地毯,来到书房中央站定。 略显清冷的眸子在眼前二人身上轻轻扫过,缓缓行礼: “小女子薛兰拜见两位将军。” 声音略显清冷,倒是与清冷月色相得益彰。 刘黑鹰又调整了一番坐姿,看向眼前女子,一如既往发问: “见你两手空空,有什么才艺?” 薛兰脸色平静,淡淡开口: “小女子精通乐器,两位将军想听什么,小女子便可演奏什么?” 刘黑鹰侧头看向陆云逸,低声问道: “云儿哥,你想听什么。” “你决定,我都行。”陆云逸一如既往。 刘黑鹰点点头,看向薛兰,爽快说道: “演奏你最拿手的。” 薛兰轻轻点头,向着二人行了一礼,纤细的手掌伸到脑后轻轻一抹, 一根亮银色的簪子便出现在手中。 而原本整齐绑扎的头发顷刻间散落,如同黑瀑,挥洒而下。 簪子的真实模样逐渐显露,是一个小巧精致的口弦, 平日里隐于发中,不为人知。 薛兰轻轻行礼: “两位将军,此物名为口弦, 在先秦古籍中被称为“簧”,亦有口簧之称。 小女子乃在外行走的乐人,身旁不能少了乐器, 便请匠人将其打造成首饰模样,随身携带。” 话音落下,刘黑鹰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一旁的陆云逸也缓缓抬起头,看向前方女子。 刘黑鹰略带诧异:“薛姑娘还懂先秦古籍?” 薛兰眼中淡淡开口: “小女子乃广西桂林府人,出门在外不知被多少人折辱,称我为百越边民,乃蛮夷之辈。 小女子便翻阅史书,查阅古籍, 最后得以确定,百越在秦始皇三十三年便被纳入秦国疆域,设立桂林郡、象郡等 自此之后,桂林便是中华正统,并非蛮夷。” 说到这,薛兰清冷的脸上出现一抹哀伤: “奈何,小女子辗转多地, 曾与多人诉说此事,但都被当作一桩笑谈。” 刘黑鹰有些古怪地与陆云逸对视一眼,皆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讶。 始皇帝五十万征讨百越一事, 二人为了熟悉山林作战的诸多注意事项,不知看了多少遍。 当时秦军兵分五路,一路由今江西向东进发,攻取东瓯和闽越。 两路攻取南越,其余两路入广西,攻西瓯。 出兵当年秦军就攻下了东瓯和闽越,设置了闽中郡, 但其余四路秦军在进攻岭南时,由于山高路险、河道纵横, 行军作战及军粮运输极为困难, 加之两广各部的顽强抵抗,相持三年未能取胜。 再后来,尉屠睢进军今广西桂林一带, 遭到两广越人夜袭,伤亡数十万,尉屠睢战死,双方进入对峙状态。 后来彻底完善运粮通道,秦军才得以取胜。 此等情况,与如今云南局势大差不差,只不过攻守双方转换。 此等战事,是少有强调后勤运输的山林战事,对云南战事起了极大的警示作用。 没想到,今日一个乐人,能够知道此等事。 陆云逸将身子靠在椅背上, 静静打量着眼前女子,沉声开口: “广西自洪武元年被征南将军廖永忠平定后,便为大明疆域, 设立三司,改土归流, 都乃我大明行省之配,何来的边疆蛮夷之说。” 说到这,陆云逸轻笑一声: “若薛姑娘是蛮夷,我二人连边疆蛮夷都不算。” 薛兰面露诧异,口弦在葱葱玉指中来回转动, “两位将军是何地之人?” 陆云逸笑了起来:“大明最北之地庆州, 在朝廷大军未平灭纳哈出之前,庆州还算不算大明疆土都是两说。” “哈哈哈,我二人之出身不比薛姑娘凄惨? 如今不也是坐在这里,吃香的喝辣的。” 刘黑鹰突兀生出一些感慨,发出几声大笑。 “若薛姑娘日后能成为闻名大明的乐法大家,便无人再会说此事, 当然大明新立, 一些人逞口舌之快也是理所应当,薛姑娘可以给大明一些时间。” 陆云逸沉声开口,声音带着几分沉重。 眼前的薛兰他不感兴趣,但对于其言论却很感兴趣, 自古以来,边疆之地对于中央朝廷都缺乏归属, 尤其是北地已经失陷将近四百年,重归华夏不过二十载, 尽管朝廷兴修水利、开垦荒地、连年减税, 但依旧不够,岁月的伤痕只能用岁月来抹除。 不知为何,陆云逸突兀地感受到了一股惆怅, 未从军之时他从不考虑朝廷大事,想的只是自己的一亩三分地。 现在入朝为官,不知不觉就要为朝廷思虑。这是成了既得利益者之后的转变。 轻叹一声,陆云逸挥了挥手: “薛姑娘,今日将其请来此地,只为消遣,待演奏结束,陆府自有厚报。” 薛兰轻轻点头,表情依旧淡然,浑身飘飘欲仙。 她轻轻地将口弦拿起,放在唇边。 这一刻,世界似乎都为之静止。 月光透过窗棂,洒在她柔和的面庞上,显得愈发白皙。 薛兰双眼微微闭合,随着她缓缓吹气, 口弦发出了清脆悠长的音符, 宛如山间清泉,又似林间鸟语,悠扬而又不失深情。 那旋律时而轻快跳跃,如同溪水嬉戏于石间, 时而低沉婉转,像是夜幕下的私语,引人遐想。 陆云逸不禁眯起眼睛, 不由自主地沉浸其中,忘却了外界纷扰。 周围的一切都被乐声包裹, 连空气中的尘埃似乎也随着旋律轻轻舞动。 二人坐在上首,目光中满是惊讶与陶醉。 他们从未想过,一件看似简单的口弦,竟能演绎出不下琴箫的乐声。 随着最后一个音符缓缓消散, 薛兰睁开眼睛,脸上的寒霜早已消融, 嘴角挂着一抹淡淡微笑,看着手中的口弦充满深情。 陆云逸二人还沉浸在声乐之中, 薛兰便有了动作,再次将口弦轻巧地嵌入簪中, 重新束起如瀑的长发,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优雅至极。 直到此时,二人才有些意犹未尽缓过神来,发出了一声长叹。 刘黑鹰看着眼前的薛兰,眼神古怪,表情略带好奇, 他微微侧身,压低声音: “云儿哥,感觉如何?” 陆云逸想了想,轻轻点头: “不错,明日可以给军卒们演奏一二。” 啊? 刘黑鹰脸上有了刹那呆滞,连忙说道: “云儿哥,我是问你的感觉如何,要不要留在府上。” “留在府上?”陆云逸眼眸放大,缓缓摇头: “薛姑娘自由自在,怎么好强留,付银子,若是以后想听就将她请来。” 说着,陆云逸径直站起身,走向了不远处的书桌,随意坐下, 拿起上面堆积的军报文书,旁若无人地查看。 还不等刘黑鹰反应过来, 陆云逸的脸色已经是一片凝重,显然已经进入状态。 他嘴唇微微张合,对于此等情形有些愕然, 不过他很快就回过神来,这等结果本就是意料之中。 刘黑鹰站起身,朝着薛兰微微一笑, 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而后便带着她走出书房。 来到门外,一些值守的军卒纷纷将眸子投了过来, 一墙之隔,他们也听到了音乐,的确极好,名不虚传。 二人在不远处站定,刘黑鹰从怀中掏出了一张十两银子面值的宝钞,递了过去: “薛大家,这是今日劳烦的报酬, 不知你在妙心楼一日能赚得多少银钱, 若是不够,本将再给你补。” 薛兰将宝钞接过,声音清淡: “十两足够,小女子平日只能赚上三两,这已经是三日之获。” “只有三两?” 刘黑鹰眉头微皱,这么大的名头,一日才三两? 他是知道的,那些名流魁,一日至少要赚上百两。 “小女子并不收缠头。” 难怪。 刘黑鹰面露恍然,缠头是赏钱的一种, 一些青楼的女子、民间的艺人都以此钱过活。 “既然如此,明日还请薛大家入军营, 给一些被癔症困扰的军卒演奏,舒缓其病情, 本将依旧如今日这般,十两银子奉上,可好?” “癔症?” 薛兰俊俏的脸上露出几分好奇,喃喃说道: “小女子读过一些史书,知道战后会有军卒因为战场残酷而患上癔症,敢问将军声乐有用?” “有用无用的总是试一试。” 薛兰面露恍然:“难怪今日府中聚集了如此多的奇人异士,原来是为了给军卒治病。” 刘黑鹰觉得此等女子极为聪明,态度也和善了一些: “薛大家,今日府中所见乃机密要事,还请不要向外透露, 否则都司可不会像本将这般好说话。” 察觉到了言语中的一丝丝警告,薛兰轻轻点头: “小女子谨记,还请刘将军放心。” “嗯。” 刘黑鹰看向站在后方的胡小五,朝着他挥了挥手: “小五,送薛大家回去。” “是!”胡小五身形一板,脸上露出憨笑。 不多时,陆府门口已经备齐了一辆外表普通,但内里装饰豪奢的马车。 王伯见胡小五带着军卒前来后, 轻轻点了点头,返回了府邸。 胡小五走在前面,殷勤地将脚凳拿下, 放在马车一侧,还贴心地掀起了帘幕, “薛大家请。” 薛兰看着眼前一幕,眼眸低垂, 嘴角罕见地出现一丝轻笑,侧身看向胡小五,眼眸轻柔: “多谢这位将军。” 胡小五顷刻间呆愣在原地,屏住呼吸 略带黝黑的脸颊上迅速冲上红晕,脸颊滚烫。 还不等反应过来, 薛大家已经迈动步子,走上马车,玲珑的身段凸显无遗, 这让胡小五觉得嘴唇发干,轻轻抿了抿。 笑了,她冲我笑了?她什么意思? 胡小五前所未有的思绪混乱, 他作为亲卫,可是从头到尾看得真切, 眼前的薛大家向来是不苟言笑,对谁都是冷冰冰的, 就连对待陆大人与刘将军都是如此. 可她对自己笑了?这. 砰砰砰—— 胡小五浑浑噩噩地坐上马车,牵起马缰, 直到马车缓缓走动,他依旧还未从刚刚的境遇中缓过神来, 甚至,他还能听到胸膛中心跳的怦怦声。 马车摇摇晃晃,向着太和街行去。 “将军,您要将我送去哪?” 突然,略带一些惊疑的声音从车厢中传了出来。 胡小五这才从浑浑噩噩中醒了过来,连忙说道: “薛大家,我等送您回太和街。” 扑哧 不知是不是胡小五的错觉, 他听到了一声轻笑,紧接着便是薛大家那充斥着笑意的声音: “这位将军,如今正是战时, 昆明城的宵禁还未解除,妙心楼很快就要关门了,您送我去那里作甚?” 胡小五也反应了过来, 妙心楼是酒楼,晚上要歇业, 他连忙问道: “不知薛姑娘住在哪里,我等送您回家。” “送我去.”声音有了些许迟疑, “就去东霞巷吧。” 胡小五眨了眨眼睛,东霞巷距离太和街不远, 太和街中的一些艺人掌柜就住在那里。 但胡小五也精通暗探手艺, 听出了她声音中的迟疑,想了想说道: “薛大家,如今将要宵禁, 若您孤身一人走在城中难免会有许多麻烦,不如我直接送您回去?” “唉” 一声轻叹自晃动的帘幕中袭来,胡小五脸色古怪。 “也罢,送我去清音巷吧。” 胡小五眼中闪过一丝愕然, 清音巷这个名字虽然雅致,但那里是城中贫苦百姓所住, 相邻诸多车马行,白日晚上都十分吵闹。 胡小五觉得自己太傻了, 明明是姑娘不好意思说,自己还非要问。 想了想,他解释道: “薛大家,得罪之处,还望海涵,我并非有心打探。” 帘幕中传来薛兰轻柔的声音: “无妨。” 胡小五抿了抿嘴,有些不明白为何薛大家每日赚那么多银钱,还会住在清音巷。 一阵无声,马车摇摇晃晃, 终于在两刻钟后赶到了清音巷. 还不等马车进入,一群衣衫褴褛的半大孩子就从巷子中冲了出来, 一个个面露畏惧,手持木棍与破碎的板凳腿, 为首一名大一些的男孩上前一步,颤颤巍巍开口: “你们将阿姐弄哪去了?交出来!” 胡小五一愣,周遭军卒也愣住了。 这时,一直未出声的薛兰直接将脑袋探了出来,看向那些孩子: “我没事,将东西放下!” “阿姐!!” 眼前这十几个孩子见到薛兰后, 眼睛纷纷亮了起来,七嘴八舌地叫着。 胡小五能看到薛兰眼中闪过的一丝慈爱,怔在原地。 薛兰侧过脑袋,露出一丝歉意: “给将军添麻烦了,还望将军莫怪。” 胡小五连连摆手: “不麻烦不麻烦,这些孩子?” “这些孩子都是凄苦之人,我来到此地后受他们照扶, 作为回报,我会给他们一些吃食,算是相依为命。” 顷刻间,胡小五明白了, 一定是为了养这些孩子,薛大家才过得如此拮据。 胡小五呼吸急促,连忙跳下马车,将脚凳放下。 “多谢。” 薛兰提着裙摆,慢慢走了下来,等到站定后, 她看向胡小五,露出笑容: “多谢将军,敢问将军姓名。” “呃啊.我叫胡小五,我不是将军,我是刘将军的亲卫。”胡小五结结巴巴 薛兰抿嘴一笑: “于我等百姓来说,您就是将军,小女子先告辞了。” “呃好,薛姑娘慢走。” 大概是怕弄脏裙摆,薛兰一直轻轻提着,步伐轻盈, 若是没见到这些孩子,胡小五定然会认为她不沾凡尘,矫揉造作。 但现在..分明是不舍得弄脏衣服。 就这样,胡小五愣在原地,怔怔看着 忽然,走到巷口,即将步入黑暗的薛兰停住了,顿了许久,她转过身,声音轻柔,飘忽而来。 “将军,明日民女还要去军营,您可以来接我吗?” 胡小五眼眸睁大,呼吸急促,大脑陷入宕机。 很快,薛兰带着一些失望的声音便传了过来: “将军若是为难,就算了.” “不不不不,能能能能能,明日我就来。” “多谢将军了。” 薛兰转身,与那些孩子没入黑暗, 胡小虎依稀听到了黑暗中传来的一声轻笑,似乎开心。 先发六千五,再欠一章! 啊啊啊啊!! (本章完) 393.第392章 勋贵底蕴,应天聚宝门(月末总结) 第392章 勋贵底蕴,应天聚宝门(月末总结) 翌日清晨,用过早饭的沐楚婷带着一行人匆匆赶回娘家。 用时不到一刻钟, 只因权贵居住的太华街距离西平侯府以及三司衙门极近,仅仅相隔一条街。 今日的西平侯府门口十分热闹, 一众侍者已经在家中老仆的安排下开始忙碌。 张贴红纸,清扫灰尘,换上新的装饰地毯以及灯笼。 只因今日三司官员以及西平侯会从大理定边返回,连带着少部分大军。 算得上是大军凯旋。 如今昆明城的东城门亦是如此,早早准备好了不少欢迎仪式。 “再向左挪一些,再挪,再挪.对对对!!” 正在门口忙活的老仆何伯见到马车摇摇晃晃停下,眼中闪过疑惑。 当见到沐楚婷的身影探出来后,眼睛瞪大, 连忙迈动步子,蹬蹬蹬跑下台阶, 虽然身形苍老,但脚步灵巧。 “三小姐,您怎么回来了?” 不等走到近前,老仆脸上就堆满了笑容,弯下了腰,满脸慈爱。 沐楚婷见是他来了,脸上的清冷缓缓消失,露出笑容: “是何伯啊,母亲在家吗?” “夫人在后堂念经礼佛。三小姐回来,夫人不知要多开心啊。” 何伯视线转动,看向后方的马车,眼中闪过疑惑: “三小姐,姑爷没跟着回来?” “呵”沐楚婷笑了笑: “夫君军务繁忙,哪能跟我到处乱走,今日来找娘亲,是有要事相商。” 何伯听后表情凝重,快速挥手。 门口的诸多侍卫涌了上来,接过马僵,好生安顿。 很快,何伯就看到了跳下马的刘黑鹰, 见他高大魁梧,面容冷峻,很快就想起了此人是谁,匆忙拜见: “小老儿拜见刘将军。” 刘黑鹰轻轻点了点头,将马僵递了过去。 沐楚婷已经走上台阶,回头看向刘黑鹰,催促道: “黑鹰,随我同去。” “好嘞。” 刘黑鹰脸上冷峻顷刻间消失,匆忙跟了上去。 不多时,二人在后堂见到了刚刚礼佛完毕,手拿佛珠走出来的冯夫人, 她还是如以往那般,端庄大气, 一身华贵锦袍穿在身上,显得颇具威严。 见她出来,刘黑鹰连忙站起身,朝着冯夫人躬身一拜: “小子刘黑鹰,见过西平侯夫人。” 冯夫人轻轻点了点头,而后看向同样站起的沐楚婷,脸上露出盈盈笑意: “发生了何事?一大早就匆匆前来。” 沐楚婷快步上前,搂着冯夫人的胳膊,露出几分憨笑, 拉着她在上首坐下,又亲昵地将茶水递了上去: “娘,您喝茶。” “呦~什么时候这么贴心了,嫁了人变懂事了。” 冯夫人接过茶杯,露出笑容,声音和煦有力,显然十分高兴。 抿了一口茶后,她声音中多了几分宠溺: “说吧..想要求娘做什么事。” “嘿嘿嘿,什么都瞒不过娘亲。” 沐楚婷嘿嘿一笑,低声开口: “娘,我是想问问家中有没有制的工坊。” “制工坊?”冯夫人面露思索,缓缓摇了摇头: “我有些想不起来了。” 她回头看向站在不远处的大丫鬟: “去,将我房中的账本拿来,两本都拿来。” “是。” 趁着这个空隙,冯夫人打趣道: “婷儿啊,打听制工坊作甚?想要赚些银钱补贴家用?” “娘~补贴家用直接向娘要便是,操持工坊这等事.女儿哪里会。” “哈哈哈哈,对对对,若是缺银子了,尽管与娘说。” 此等一幕让坐在一旁的刘黑鹰如坐针毡, 此等扑面而来的豪奢气息,让他羞愧地低了下头! 看看人家的娘! 他在心中打定主意,回去后好好压榨一下家中老爹! 这时,大丫鬟匆匆抱着两本厚厚账本,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脑袋上的小辫轻轻甩动,脸上带着红晕。 “夫人,给您。” 冯夫人拿过账本,开始随意翻动。 沐楚婷凑近了一些,一同看着。 两册账本,一本是侯府的生意,一本是冯家的生意。 很快,冯夫人眼睛一亮, 将侯府的账目递了过去,而后翻开了冯家的账目。 不多时,她笑了起来: “有了,府中在昆明、大理、丽江有三处制工坊,为娘在临安与楚雄有两家制工坊。” “婷儿想要哪一家?为娘现在就可以做主。” 沐楚婷眼睛亮亮的,脸颊上多了几分红晕: “女儿已经出嫁,怎么能拿娘的东西。” “你呀,无事献殷勤,说说吧想干什么?” 说着,冯夫人轻轻捏了捏沐楚婷的脸颊,面露宠溺。 沐楚婷凑近了一些,压低声音说道: “娘夫君钻研出了一个新法子, 能让红变成白,要找一个靠得住的工坊试一试。” “什么?” 冯夫人眼眸微微睁大,面露诧异,低头看向手中账本。 这几家制工坊做的都是红。 每年赚取的银钱不多,主要用来安置流民与军属。 西平侯府也没准备用这些工坊赚钱。 冯夫人便警惕起来: “婷儿,侯府可不能做坑蒙拐骗之事,红怎么可能变成白。” 对于其中门道,沐楚婷也不清楚,但她相信夫君的能耐。 “娘,您还信不过夫君的本事嘛。 今日刘将军将方子都带来了,就是要佐证一二,看看法子是不是真的可行。” “娘,若是这个法子真行得通,不知要赚多少银钱,军中打仗也不会缺白了。” 冯夫人脸上露出意动, 对于赚钱她不感兴趣,西平侯府的银子十辈子也不完, 但若是有足够多的白,能让军中不缺,那倒是一件极好的事。 她出身军伍世家,知道白与红是军中几乎最重要的贮备之一, 尤其是白,用来堵伤口要比红好不知多少。 偏偏,白很难得到,稀缺至极。 仔细想了想,冯夫人看向刘黑鹰,问道: “刘将军,此法从何而来?” 来了。 刘黑鹰心神一凛,拿出早就准备好的说辞: “回禀西平侯夫人,此法乃是陆大人从一古籍上偶然寻到, 当初只有半截,如今来到云南,多次走访寻觅之下,才得以补全。 至于能不能成,还尚未可知, 不过下官与陆大人觉得,值得一试。” 冯夫人听后,沉吟片刻,轻轻点了点头: “的确值得一试,这样吧, 老身给你们写一个条子,你们拿着条子去找上水制坊的掌柜班严。” “娘,此人可靠吗?” 冯夫人轻轻点头: “放心,此人以前是你父亲的亲卫, 在前几年的战事中断了一条腿,被安置在那里。 其中大多都是军属以及身残军卒,让他挑一些信得过的人操持此事即可。” 说着,冯夫人摸了摸沐楚婷的脑袋: “跟人家要客气一些,不要耍大小姐脾气。 他们都是忠心之人,为咱们看着家业。” 沐楚婷轻轻点了点头: “知道了,娘。” 此话刘黑鹰也听进去了。 多开一些工坊的确是安置军卒的好地方, 而且一旦发生什么事,这些人会为主家拼命,为主家也为自己。 刘黑鹰将此事记下,心有感慨, 经过几十年的积累,一些世袭勋贵的底蕴,远远不是他们这等新晋之官可以比拟。 仅仅是那厚厚账本就不知多少银钱。 很快,冯夫人写好了条子,递给沐楚婷,又做了一些叮嘱。 沐楚婷与刘黑鹰站起身,告别冯夫人。 西平侯府大门,沐楚婷将手中文书递给刘黑鹰,嘱咐道: “黑鹰,去吧,对他们要客气一些。” “放心吧嫂嫂,都是军伍之人,互相招呼是应该的。” 刘黑鹰接过条子,心中大定! 没想到事情居然如此顺利,前后不过半个时辰就已经将事情定下。 沐楚婷轻轻点了点头, 便招呼小红上了马车,慢慢离去。 刘黑鹰站在原地轻轻挥手,见马车走远。 他有些振奋地攥紧拳头,翻身上马。 很快,他就看到亲卫胡小五立在战马旁, 有些心不在焉的搓着战马鬃毛,眼神空洞,不知在想些什么。 “小五,你干什么呢?” “啊?” 胡小五一个激灵,有些茫然的抬起头来,回看四周, 原来众人都已上马,只剩自己。 他脸色一红,连忙翻身上马,朝着刘黑鹰拱了拱手: “大人,我走神了。” 刘黑鹰驾马走进了一些,在胡小五脸上来回打量。 当见到那几个新冒出的青春痘后,他畅快一笑: “你小子,原来是思春了。” “没没有” 胡小五支支吾吾的模样,让在场一些年长军卒都笑了起来,纷纷出言调侃。 “小五啊,年纪轻轻可别憋坏了身子,想去青楼就直说。” “是极是极,昆明城的青楼姑娘,可是温柔得紧啊,等忙完了这一阵,我带你去。” 胡小五连连摆手: “不不不,不能去青楼,我哥说了,外边的姑娘都是骗子。” 听到此言,刘黑鹰笑了笑: “胡奎这话是说对了,越漂亮的女人越会骗人。 小五你现在身价不菲,可莫要被人骗了。” 说着,刘黑鹰调转马头,随意摆了摆手: “就算被骗了也无妨,咱们去给你抢回来。” “走喽,女人的事不值得枉费心思,等你功成名就,不知多少女人会贴上来。” 说着,刘黑鹰马鞭一甩,一马当先地冲了出去。 等到所有人都跟随而去。 胡小五才反应过来,连忙扯动马僵,跟了上去,脸上的纠结无论如何都挥之不去。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温柔地洒在大明应天城聚宝门上, 金色的光辉与古旧城墙交相辉映。 城门在晨曦中缓缓打开,迎接着新的一天, 守卫们精神抖擞,站立如松,目光如炬。 作为应天的南城门,与以往没有什么不同, 依旧是往来商队络绎不绝,行人与城外诸多百姓商贾排着队进城, 尽管每个人都在压低声音, 但空气中还是漂浮着一股焦躁,多了几分喧嚣。应天城内,聚宝门里。 一众拉着板车的车夫早早等在路边,对着往来行人大声吆喝。 “上城上城,去上城五文钱,人满就走!” “中城中城,三文钱,人满就走!” 街道左侧是拉客的板车,有那么四五辆,略显破旧, 车轮已经磨到不行,平板也坑坑洼洼,布满泥污。 一众车夫将目光对准了那些背着背篓走进城中的百姓。 他们大多是附近庄子的百姓,背着自家杂货来到应天城售卖, 鸡鸭鱼肉、老鼠皮、黄鼠狼、鞋、帽子、衣服、青菜,样样皆有。 北侧板车附近已经等了一些百姓, 等凑够了八九人,就可以出发。 一个个车夫在那里扯着嗓子喊,对着进城的百姓来回招手。 但大多数百姓都是拒绝的。 即便是五文钱、三文钱, 对于他们来说,也是一个不小的数目。 相比于省力,他们更喜欢省钱。 一个个面若枯槁的百姓迈着沉重的步子,佝偻着腰,强忍着不去看板车,向着城内走去。 他们要生生走到中城与上城。 一来一回,可能就是一日,所赚取银钱也不过十几二十文, 有时一日卖不完,就到城中养济院门口蹲上一晚。 明日继续卖,若是运气好,碰上好人,还能讨得一碗热水。 左侧的车夫还在用力嚷嚷,不时与百姓低声嘀咕,有时为了凑够最后一个人,他们也会将价钱降下一文。 不过此事他们会反复叮嘱,不能被其他人知晓。 而在道路右侧的车夫就显得从容许多, 他们的板车宽大,加装了围栏,板面也十分平整。 有的板车还能看到未干的水渍,十分干净。 车夫的妆容也体面许多,大多身着长衫,脑袋上扎着头巾,显得十分精干。 他们看的,都是刚刚入城的商贾。 他们不仅能够拉货,还能够带路。 毕竟应天城十分大,若是没有人领路,匆匆忙忙地东问西问,还不知要走去哪里。 说不得会被故意坑害,领到不能货车驶过的道路上,被罚钱扣车。 所以,这些板车不缺活计,车夫也能说会道一些。 而李武,自从上次天界寺大火,京兆府给换了新的板车后。 他便忍痛了一两银子将板车改装,也来到了这里找生意。 起初他来到这里时,总是受人排挤,被人坑害。 好在能说会道,家底厚出手也大方,一行本地车夫才接纳了他这个“外地佬”。 此刻他将板车擦得亮亮的,等在第二排的位置。 一边擦着车,一边看向城门位置。 期待着赶紧进来一个货商,让前方的刘老五抓紧走,他好排在第一位。 同时,他也在心中暗暗期盼, 希望运气好一些,找一个好活,拉的远一些,多挣银子。 李武一边擦一边想一边看。 在心中盘算着家中银钱,他想开一个车行,专门给一些熟客拉货,价钱要便宜一些。 但车行太贵了,他开得起,只是家中会没有存银。 若是再碰到什么小鬼,说不得还要借钱打点, 这使得他愈发的踌躇,犹豫。 开还是不开呢? 他一共就那么几十两银子。 李武想到了家中婆娘,这时候应该在纳鞋垫, 只是不知陆将军什么时候回来,到时再送一些鞋垫过去。 最好.最好能问一问陆将军,这车行到底是开还是不开。 他是知道的,陆将军看着年轻。 但本事可要比他大多了,京中不知多少女子垂涎陆将军。 正想着,聚宝门守将有些急促的声音传来,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闪开闪开!无关人等退让!!” 声音落下,原本正在排队的诸多百姓商贾识趣的靠边站,让出身侧大半通道。 而原本占据了一些道路的板车连忙被往回拉,让出道路。 李武也同样如此,连忙将新板车拉了回来, 有些好奇地看向城门方向。 “李大哥,发生了啥事?” 排在他前方的刘老五发出一声轻笑: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早晨的时候有边疆信使进京,现在.定然是捷报来了。” “信使?进京?捷报?” 李武满脸疑惑,想不明白其中有什么关联。 刘老五笑着回头,拍了拍李武的肩膀: “李老弟啊,你来这里时间短,不懂其中门道。” 李武凑近了一些,从怀中拿出了两个枣子,自己叼住一个,递出去一个: “啥事啊,与我说说,长长见识。” 刘老五满意地接过枣子,拿衣裳擦了擦, 小小地咬了一口,入口甘甜酥脆, “嗯~甜!” 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刘老五很快就说了起来: “见过送捷报的信使吗?” 李武连连点头:“见过见过。” 刘老五露出几分得意: “你们这些城里人,是不是觉得那些信使就是从边疆跑回来的?” “啊?”李武面露茫然, “难道不是吗?” “呵。”刘老五嗤笑一声: “这你就见识短了,那些信使都是衙门安排的人, 偷偷摸摸出城,再马不停蹄跑回来,脸上身上抹一些灰,弄得狼狈。” 李武很快就想明白了其中关键,心中了然。 但脸上却满脸呆滞,瞪大眼睛,一副不理解的模样。 见他如此模样,刘老五很痛快,努力地唆着核: “看吧看吧,这等把戏也就骗骗你们这些城里人,不信一会儿你就等着, 定然是三人三马,衣衫褴褛,身上染血,手中挥舞令旗,高喊大捷。” 还不等话音落下,剧烈的马蹄声从城外响起, 急促有力,带着激动与紧迫。 城门口众人循声看去,眯起眼睛。 随着声音临近,只见尘土飞扬中,三道身影正疾驰而来。 他们三人三马,衣衫虽略显破旧,身上血迹尤为醒目。 手中的令旗在微风中轻轻摇曳。 还未等走到近前,就听到了他们洪亮的大喊: “大捷!!大破麓川!” “云南大捷!!” 他们高喊着,声音在城门附近回荡。 如同晨钟暮鼓,激荡每一个人的心田。 城门前的诸多守卫,脸上露出了难以抑制的喜悦。 他们相互对视,眼中闪烁着激动。 周围的百姓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喜讯所吸引。 他们议论纷纷,脸上洋溢着喜悦, 心中被耽搁的一丝委屈消散一空! 若是可以,他们愿意天天被耽搁。 三人三马疾驰而过,马蹄踏在青石板路上,发出哒哒哒的声响,如同雷鸣,向着城内而去! 等到他们的身形消失在尽头, 空气中喜悦才一点点平息,原本暂停的队伍也开始缓缓挪动。 李武有些震惊地看向这一幕,还真是这样。 他看向前方脸色涨红,眼神中还未压制住喜悦的刘老五,好奇地问道: “刘大哥,你是怎么知道的?” 刘老五不屑的跑了他一眼: “要不说你傻呢,你跑了一天车,还能喊得出来?” 李武呆愣在原地,好像是这个道理。 不过,他很快就开心起来。 如刘老五一般面露激动! 大捷好啊,陆将军很快就能回来了,自己的事也有着落。 五军都督府,府门缓缓开启, 身材魁梧,肩宽背厚的大将军蓝玉神清气爽地走出衙门, 他面庞刚毅而深邃,浓眉如剑,双目炯炯有神,弥漫着笑意, 手中拿着两本文书轻轻拍打,嘴里哼着小曲。 都督府的守卫以及看守轿子的卫兵一看。 便知道大将军心情不错,暗暗在心中松了口气。 蓝玉钻进轿子,吩咐道: “去太子府。” 十一月最后一天! 汇报一下战况,截止这章发完, 本月更新了274,785字, 平均每日9,159.5! 上架六个月,马上就要突破200万字大关。 撒~ 不过,这个月是懈怠的一月。 因为抽空结婚, 最后五天单更,欠五章。 后面补,预计欠更二十章,整整十万字! 天哪!!! 成绩不用多说,一如既往的稳定,还是八百! 撒~ 多谢各位读者大人的支持, 感谢诸位读者大人的订阅、打赏、月票、以及推荐票! 祝您们升官发财一气呵成! 下个月,作者君会加倍努力。 忙完事情后,会抓紧把欠的补上。 至于会不会太监,我只能说! 多虑了。 洪武朝真正的大事还没来呢。 等忙完后,更新时间依旧不变, 下午三点一章、晚上九点一章。 每章字数在4500-5500之间! 对了,月底最后一天了, 月票留着也没用是吧(搓搓手), 不如嘿嘿嘿。 (本章完) 394.第393章 守旧者反以革新者为迂阔 第393章 守旧者反以革新者为迂阔 应天太子府内,书房的氛围显得凝重静谧。 窗外,微风轻拂葱郁竹叶,发出沙沙声响,却难以穿透厚重墙壁内的沉闷。 书房内装饰朴素,光线柔和, 从雕窗棂间透入,斑驳洒在古朴地面上。 朱标办公所用的长桌已经按照新的规划, 挪到了东面墙壁,而不是在正对门窗的地方,这能有效防止刺杀与窥探。 此时,太子朱标, 身着一袭精致锦袍,衣襟上绣着繁复的云龙图案,静静坐在桌案后。 他面容无半点闲适之态,眉头紧锁。 深邃的眼眸,正聚精会神地落在手中紧握的信件上。 信件来自西南,字里行间透露出的信息。 让他这位储君,心绪沉重。 不远处,一张稍矮的案几旁, 左都御史詹徽与礼部侍郎傅友文并肩而坐。 詹徽身着官服,面色铁青,面容清癯,鼻梁高挺,眉宇间透露出不怒自威。 锐利的目光不时扫过手中文书,似乎正努力从中寻找着问题症结。 他的手指轻轻敲打着桌面, 节奏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虑。 相比之下,身为颖国公之弟的傅友文,显得更加粗犷, 他身材魁梧,面容刚毅,浓眉如剑,眼神锐利如鹰,神情同样凝重。 即便身着礼部绯袍,也难掩其威势。 他手中握着一卷精致纸张,眉头紧锁。 不知过了多久, 太子朱标将手中文书放下,发出了一声重重叹息。 他起身来到两位大人对面的座椅上坐下,沉声开口: “两位大人,对于西南发生之事,有何高见?” 詹徽低头看了看手中密密麻麻的书信,嘴角露出一丝苦笑: “太子殿下,云南发生了太多事,臣竟然一时不知该如何说起了。” 太子朱标闻言,也罕见地露出一丝笑容,轻叹一声: “是啊,还不过一年, 竟然发生了如此多的大事.就从甘薯一事说起吧。” 太子朱标摸了摸胡子,眼中闪过精光与跃跃欲试! 此等模样他没有隐藏,被对面的两位大人收于眼底。 而二人也没有对此感到意外。 当他们看到此封文书时,更显震惊。 左都御史詹徽看向一旁的傅友文,轻笑一声: “益质兄,你在户部当差,还是你来说吧。” 身材略显魁梧的傅友文已经年近六十, 但此刻面临此等消息,却情不自禁地露出笑容。 “太子殿下,甘薯之发现乃不世之功, 若此物被云南农政院培育成功, 就算是不能全境铺开,仅仅是在云南一地种植, 一年就能省下粮食两百万石, 若是加上各地粮食运到云南的损耗费以及人力,恐怕要省下将近百万两! 而且甘薯能在云南那种地种, 自然也能在河南、山东等地种。 更有甚者,若是能在北平以及辽东种, 就算是亩产半石,数量也足够惊人。 到时候将那些草原人都抓来种地, 一年下来,少说要节省千万石粮食。” 话音落下,原本安静沉寂的书房内陡然多了一抹热烈,温度似乎在逐渐升高。 詹徽眼中闪过一丝精光,神色晦暗,轻笑一声: “益质兄啊,你在户部当差,整日想的都是银钱往来, 这甘薯.依我看来,得抓紧种到关中才对。” 此话一出,原本脸上挂着淡淡笑容的太子朱标脸色猛地肃穆,原本轻松放于一侧的手掌猛地攥紧。 情绪似乎也无法自控,呼吸略显急促。 “是,是该早一些种到关中去, 要让文英快些将种子送来,力争在今年种下。” 傅友文一愣,而后猛然想到了什么, 表情变得凝重深邃,嘴唇紧抿! 他眼中闪过纠结与犹豫,最后猛地抬起头,沉声开口: “太子殿下,还请三思啊,此刻正值关键时候, 若是贸然行动,可能.可能会引群狼环伺,白白树敌。 如此,我们要面对的敌人就太多了。” 说到这,傅友文补充道: “是啊是啊,殿下, 至少至少也要等吾兄平叛而归, 与大将军共同坐镇应天,才可如此行事。 又或者,能否诏令宋国公进京,如此三公坐镇,更为稳妥。” 太子朱标脸色猛然阴沉起来,浑身上下透露着杀意, 咬牙切齿的模样让对面的两位大人都面露震惊。 他们还是第一次见太子如此模样。 太子朱标眼中闪过一丝不甘: “你说得对,饭要一口一口吃, 外敌已灭,内敌未平,迁都一事.还需要等, 我等不能露出端倪,被人察觉。” “太子殿下所言极是!” 左都御史詹徽同样松了口气。 他有些害怕太子殿下强行上马,到时遍地皆敌。 朱标猛地站了起来,背负双手在屋内来回走动,二人也连忙站起。 俄顷,朱标猛地回头,看向二人,目光决绝: “两位先生可知孤心中思绪? 每每想到北地百姓依旧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孤心中便哀痛万分。 几位弟弟虽在边疆呕心沥血,规划万民, 但终究不是朝廷,一些事做不了,也不能做。 孤恨不得此刻就在关中,将那些为祸一方的前朝遗老斩杀殆尽,扒皮实草。” 朱标的声音铿锵有力,充满杀意, 使得两名位高权重的大人都感受到一股寒意。 左都御史詹徽拱了拱手,沉声开口: “太子殿下还请息怒,事要一件一件地办, 若是操之过急,一切努力都将前功尽弃! 去年,除却山东外, 北平、山西、河南、陕西、辽东五省, 官府名册所记,饿死冻死之百姓已经减少大半,所开垦田亩也日渐增多, 太子殿下,切莫心急! 盘庚迁殷、平王东迁、孝文帝迁都洛阳,前前后后都至少了二十年, 迁都一事,自古以来都是水滴石穿,急不得,要顾全大局。” 此话一出,太子朱标行走的速度更加急促,引得二人诧异连连。 过了一会儿,太子朱标顿住脚步,回头看向詹徽: “詹大人,冻死饿死百姓减少大半,不是还有万余百姓死伤吗? 所开垦田亩日益增多,但兼并也同样日益增多, 去年北方共开垦荒地三万六千八百五十亩, 但收缴赋税的田亩反而少了一万零九百亩。 这是什么?这是兼并!! 足足四万亩地在我大明税册上消失不见, 地在那里、人在那里,钱却不见了,何故?” “北地百姓,顾全大局的时候不在大局里,不惜代价的时候在代价里!” “孤怎能不着急?” “朝廷不在北方,那些前朝权贵就敢肆意伸手,置朝廷于不顾!!” 二人脸色大变,他们贵为朝廷重臣。 此等隐密消息也是第一次听说。 詹徽沉声开口:“太子殿下,此言为真?具体账目从何而来?为何臣不知晓?” 太子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账目为真,至于从何而来,你们不必操心。” 此言一出,二人有所猜测, 定然是陛下四位处于北方的嫡子所为。 太子朱标重新坐在上首,端起茶杯将其中茶水一饮而尽: “孤失态了。” “殿下,您心系万民,乃社稷之福。” 傅友文沉声开口,二人也慢慢坐了下来。 朱标挥了挥手: “客套话便不用说了,文英递来书信, 准备与京军一同入京,两位大人觉得如何?” 詹徽眉头微皱,轻声开口: “西平侯乃西南擎天,如今麓川战败,本应进京叙功,只是不知陛下如何想。” “父亲自然是希望文英入京,团聚一番, 只是孤心有忌惮,文英入京的目的孤也知晓,怕是会生出什么乱子。” 傅友文笑了起来: “殿下有所不知啊,当年我与兄长父亲在相城过活,我父为县令, 县中有一高门大户,动辄折辱父亲与兄长, 那时我还年幼,一腔热血, 提着刀就将其在小巷中砍了,可谓痛快! 那时也没想什么后果, 只是不忍看着父亲与兄长百般退让,旁人还得寸进尺。” 说到这,在场中人都知道他所言何事,气氛缓和了一些。 朱标罕见地露出和煦笑容: “罢了罢了,文英要来,就让他来吧。” 詹徽笑了起来:“翁婿二人携手破敌,共同进京,也是一段佳话。” 一旁的傅友文笑着点了点头,摸着胡须: “我大明又出将星,年纪轻轻如此有胆识, 若说北元一行可以归结为运气, 那西南一行,可就是实打实的本事。” “是啊,听说他父亲是刘老儿的学生。 真是怪了,这老不死整日钻研歪门邪道,弟子却一个比一个厉害。” 詹徽也笑了起来,很快他脸上便多了几分讳莫如深: “此子杀心太重,有伤天和。” “呦呦呦,此话可莫要说啊, 若是让大将军听到了,又要踹你了。” 一旁的傅友文连忙摆手,一脸忌惮:“别看你年纪大,正是讨打的好时候。”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书房外传来, 还伴随着几声抑扬顿挫的惊呼, “殿下,殿下?殿下!!” 詹徽连忙坐直身体,眼观鼻鼻观心,一副淡然模样。 傅友文亦是如此,拿起茶杯,故作淡然。 坐在上首的太子见状,抿嘴一笑,朗声道: “舅舅,在书房中。” 房门应声而开,蓝玉身穿一袭淡蓝色长袍,面带笑容,快步走了进来。 他一眼就看到了坐在那里的詹徽以及傅友文,嘴角笑容愈发扩大: “呦,你们两个老家伙也在。”二人对于大将军的跋扈行径早已习惯,连忙起身,微微躬身: “拜见大将军。” 蓝玉笑着关上门,走了进来,随意摆了摆手: “坐坐坐,客气作甚。” 太子坐在上首,笑着指了指一旁的座椅: “舅舅,来这里坐。” 蓝玉也毫不客气,径直走了过去,在太子身旁坐下, 刚刚坐下,他便发出一声大笑,看向太子: “殿下,西南大胜,几个有名有姓的统兵大将死的死抓的抓, 就连思伦法都被抓了,此等战事,振奋人心啊。” 太子朱标笑着点了点头: “舅舅啊,你是想说陆云逸立下大功吧, 罕拔、阿鲁塔,这两人可都是栽在了他的手里。” 蓝玉瞪大眼睛,连连摆手,但脸上的笑容却止也止不住: “殿下啊,大明军伍后继有人! 沐晟这小子,平日里看着不着调, 没想到,委以重任之后还真能顶得住。 邓志忠可是在送来的文书里不吝夸奖。 当然,最出色的还是陆云逸他们, 九江、子恭还有郭铨,都极为出色, 算得上是登堂入室了,日后可以逐步委以重任。” 说到这,蓝玉有些感慨地拍了拍座椅板凳: “我们这些老家伙,也终于能够放心了。” 此话一出,在场气氛顿时古怪起来, 傅友文与詹徽对视一眼,无奈地摇了摇头, 你都算是老家伙,我们算什么? 太子朱标没有理会此等怪异氛围,笑了起来: “舅舅如此高兴,侄儿亦是高兴啊。” 蓝玉有些隐晦地看向对面二人,话有所指: “殿下,新老交替这才对, 打不动仗的老家伙该退的退,抓紧给年轻人让位置。 否则这军中是一潭死水啊,臣看着就心烦。” 太子朱标脸色一变,对面的詹徽与傅友文脸色微变, 轻轻将脑袋低下,看着杯中茶水,若有所思。 但蓝玉却无视了三人的反应,继续开口: “北伐的时候,故元军中将领都是七八十岁的老头子。 走路都费劲,怎么打得过我们? 但凡他们领兵,大军都能轻松取胜。 反而是一些盘踞各地的年轻将领,给咱们带来了一些麻烦。” 话到这里,已经说得不能再明白,詹徽出言打断: “大将军,如今屋中没有外人,有什么话尽可说来,不必指桑骂槐。” “老东西就是聪明。” 蓝玉脸上笑容更甚,看了看太子朱标,拱手抱拳: “殿下,如今外敌已灭,是时候消灭内患了。 当今朝堂有陛下高居朝堂运筹帷幄,太子在下辅政,还要这么多老臣作甚? 臣以为,当官与从军是一个道理,不能当起来就不算完, 脑袋不灵光了,就抓紧给后进之辈让位置, 如此朝廷才不是一潭死水。 如今朝廷,唯有陛下与太子天授权柄,可高居庙堂万万年。” 此话一出,石破天惊! 詹徽与傅友文脸色大变,眼中带着浓浓的恐惧, 有些忌惮的左右查看,唯恐隔墙有耳! 詹徽更是发出一声怒喝: “蓝玉!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詹徽将自己的声音压到极低: “宋时神宗变法,王安石开“三舍法”, 已经是动摇王朝根基之大事,神宗与王安石更是落得千古骂名。 更不用说前还有唐玄宗李隆基, 勒令官员七十致仕,自此开元盛世灰飞烟灭,唐由盛转衰。 大明新立不过二十年,若如此行事,将会倒行逆施,引得天下万民不满!” 蓝玉猛地站了起来,直视詹徽: “天下万民?你这样的民?” 他又看向傅友文:“还是你这样民。” 蓝玉转身看向脸色凝重的太子朱标,躬身一拜: “太子殿下,这世上只有陛下与太子殿下能久居朝堂。 其余如臣这般不足挂齿。 臣虽然是武人,但也读过一些史书, 但凡盛世,皆是皇帝太子掌控朝堂数十年,官员不停地换。 倘若不换,从一而终,乃大祸!” 如此简单直白之言, 更是让詹徽与傅友文身子一抖。 就连太子朱标也是目光深邃。 此等道理,身为皇家,又如何能不懂。 但请神容易送神难,不论是宋元又或者历代先朝。 开科取士,一旦高中,当官就是一辈子的事。 在大明开此先例,要比迁都难无数倍。 朱标心里明白,一旦朝廷强行推行此事。 明日就是各地叛乱,起义之师不绝,天下将再次浩荡。 不等太子说话,傅友文沉声开口: “大将军,陛下曾下旨, 文武官六十以上者,皆听致仕,若是没有记错,就是在胡逆案之后。” 蓝玉猛地回头,眸光锐利,看向傅友文: “再过两年你就六十,你要致仕? 颖国公今年六十有四,还不是在外打仗。 落不到实处,就是一句空话!” 傅友文嘴巴微张,最后发出一声叹息,没有再说话。 蓝玉猛地看向詹徽,见他低下头不说话, 便再次看向高居上首的太子朱标,面露诚恳,重重一拜: “太子殿下,等到陛下百年,太子承继大统, 臣愿为天下文武表率,卸甲归家,久居京城,自此不问军政。” 屋内气氛陡然凝固,太子朱标嘴唇紧抿,作为侄儿,他信此话, 只有真有此心,才会如此不吝提携后辈。 在发现后继者能够独当一面后,才会如此高兴。 而且,久居京城,本就是一种表态。 如今朝堂大员,但凡归家者,都能在家乡掀起风浪。 如今凤阳祖地,正风起云涌。 过了不知多久,朱标发出了一声轻笑,轻轻摆了摆手: “舅舅,先坐下吧,此事体大,还需要从长计议。” 蓝玉屏住的呼吸猛然松开,重重泄了一口气。 慢慢走到椅子上坐下,沉默不语。 朱标见此情形,看向对面的詹徽与傅友文,脸色凝重起来,沉声开口: “两位大人,今日所言不得透露分毫,若外有流传,孤只会找你二人。” 詹徽与傅友文连忙起身,躬身一拜: “臣等遵命。” 临近天黑,昆明的上水制坊被一层淡淡暮色笼罩。 夕阳的余晖透过稀疏云层, 斑驳地照在古朴瓦檐和雕木门上,徒增一抹韵味。 坊内,弥漫着一种油腻的甜香与焦气息。 那是甘蔗汁在熬制中释放出的诱人味道, 堆积成山后,令人作呕。 蒸汽从巨大的铜锅中袅袅升起。 与渐渐暗淡的光线交织,形成了一幅朦胧。 一个个步伐踉跄,身有残疾的军卒,在昏黄灯光下显得更加专注。 他们手持长柄木勺,在热气腾腾的大锅中缓缓搅动, 穿梭于排列整齐的陶罐之间,仔细监控着每一缸浆的色泽与浓度。 汗水在他们的额头上晶莹闪烁。 浑身衣衫已经变得黏糊糊,却丝毫没有减缓他们手中动作。 不远处,刘黑鹰身穿甲胄坐在那里。 脸色阴沉到了极点,心中烦闷无以复加。 他将手从护膝中拿开,却陡然出现了一道道拉丝, 其上的黏稠让刘黑鹰这位曾经浴血的战将都难以忍受。 他轻轻挪了挪脸上的面罩, 从一侧拿过麻布用力擦,让自己的视线重新变得清晰。 仅仅是在这里待了一日,他就有些难以忍受。 很难想象,这些匠人如何能忍受。 不远处,上水制坊的掌柜班严从外面急匆匆走来,手里拿着一个陶罐子。 他来到刘黑鹰身旁,大声喊道: “刘将军,这是地下一丈黄泥,不知道能不能行。” 刘黑鹰看了过去,发出一声重重叹息,站起身点了点头: “辛苦班掌柜了,再试最后一次,若是不行我回去再想别的法子。” “好!!” 班严发出大吼,毅然决然地走向前方的大锅。 两刻钟之后,刘黑鹰站在滤网前,半弓着身子, 仔仔细细看着上下分离的红,脸上闪过失望。 这哪里有区别嘛! 一旁的班严操着浓郁的云南口音,说话左拐右拐: “刘将军,您是不是记错了啊。” 刘黑鹰站起身体,一把将脸上的面罩摘了下来, 朝着外面大门挥了挥手,走了过去,班严也跟了过去。 来到外面,刘黑鹰用力吸着气。 他第一次觉得,外面的空气是这么的美好。 班严走到外面,拿下头套, 同样长舒了一口气,四十余岁的年纪, 大概是整日浸在罐子里,他显得很年轻,看起来也就三十余岁。 刘黑鹰摇了摇头: “法子没错,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 “班掌柜,您制多年,觉得此法成不成?” 班严仔细想了想,轻轻点头: “虽然整不出白,但淋过黄泥的红精细了许多,能卖上好价。 若真能变成白的话,方向应该没错,只是其中的一些门道我等没搞明白。” 刘黑鹰听后点了点头: “既然如此,待我回去钻研一二,今日多谢班掌柜了。” 欠欠欠欠欠欠. (本章完) 395.第394章 调查问卷,可控反对派 第394章 调查问卷,可控反对派 得益于大军凯旋,昆明城中营寨显得格外热闹, 欢声笑语一片,军卒也被准许饮酒。 刘黑鹰匆匆赶回,在连干了五大碗酒后终于穿过重重阻碍,来到中军。 中军巨大校场之上,搭建了一个巨大戏台。 在刘黑鹰经过时,与昨日大差不差,薛大家登台奏乐。 虽然很想留下来看看。 但刘黑鹰还是想着正事,冲进了中军大帐。 大帐中一如既往的简陋, 桌椅板凳、地图、沙盘,还有一张略显简陋的床榻。 屋内四角点燃着昏黄烛火,散发着橘红色的光芒。 前军斥候部主将陆云逸坐在角落的长桌后, 看着手中军报文书,眉头紧皱, 时而提笔书写,时而停顿思考。 桌上堆积的厚厚文书已经将他的大半身子淹没,只能看到半个额头。 不远处,脸上盖着文书的李景隆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 察觉到脚步声,陆云逸坐直身体,露出半张脸, 看向走进来的刘黑鹰,眼睛一亮: “怎么样?” 听到声音的李景隆腰部用力,抬起脑袋, 覆盖在脸上的文书掉落在一旁, 见是刘黑鹰,又扑通一声倒了下去。 刘黑鹰走到近前,从腰间拿出一个口袋递了过来: “云儿哥,好像不灵.” “不灵?” 陆云逸眼中闪过愕然,眉头顷刻紧皱。 他接过了口袋,打开一看,一袋子红。 “怎么会不灵?哪一步出了问题?” 陆云逸陷入深思,在心中不停回想, 仔细确认了流程没有错误后,看向刘黑鹰: “工坊的建议是什么?” 刘黑鹰快速回答:“工坊的班掌柜认为,只有两个地方可能出差错, 一是采用的黄泥出了问题,二是沉淀时间不够。 据我们观察,黄泥的确能让红变得精细,但不够彻底。” 说着,刘黑鹰指了指前方红: “这就是经过半个时辰沉淀的红,要比寻常制出来的红精细三成。” 陆云逸眼中闪过精光,问道: “他们打算继续用这个法子精细红吗?” 刘黑鹰明白他的意思,摇了摇头: “虽然能精细红,但损失的红同样多。 经过仔细测算,划不来。 所以上水制坊不准备使用此等工艺,也就没有了逐步改进的可能。 除非我们出银钱, 不停地向上水制坊购买此种精细红,包揽他们的亏损。” 陆云逸摇了摇头: “既然要改善工艺,何必多此一举, 明日拿一千两银子上门,买下一个罐的使用权,继续尝试。 采用各种办法,不惜代价。 其中一切费由我们来承担。 总之,告诉班掌柜,红一定能变白,淋法也是存在的。 他需要做的,就是完善其中各类细节,完成此举。 若是他同意,明日就派人进驻工坊,以作监督。 全程都要查看,此事我会与侯府打招呼。” 刘黑鹰连连点头:“知道了,云儿哥。” 这时,原本瘫在床上的李景隆听到二人交谈,猛地坐了起来,满脸的疑惑, “什么红变白?” 陆云逸扭头看去,笑了起来: “曹国公,今日的文书处置得如何了?” 李景隆脑袋摇得像是拨浪鼓: “喝了两杯酒有些头晕,处置不了了。” “哈哈哈哈。” 陆云逸笑了起来,告诉他黄泥水淋法的事。 听得李景隆猛地精神起来,噔噔噔地跑到近前, 双手撑着桌子,眼睛圆瞪: “云逸,我在昆明也有坊啊,还什么银子?” 啊? 陆云逸与刘黑鹰眼睛瞪大,满脸茫然。 李景隆见他们如此模样,笑着解释: “在军中太过重要,南方大多制坊都掌控在勋贵手中。 一到战时才好调配,也不怕朝廷赖账。 云南相邻麓川与安南,正是造的好地方, 在这里有工坊,不是正常的事吗?” 陆云逸想了想,似乎是这个道理。 民间工坊最怕赖账与账期长, 朝廷一旦打仗,钱财下来少则几月,多则半年。 寻常工坊只出不进,不用几月,恐怕一月就要关门大吉。 陆云逸看向刘黑鹰,朝着他摆了摆头, 刘黑鹰顿时意会,从怀中掏出方子递了过去: “曹国公,快看看这可是点石成金的法子。” 李景隆接过后,快速扫过方子,缓缓抬起头,愣愣地摇了摇头: “看不懂” “不过不要紧,我可以让工坊中的匠人看一看。 若是真能成,歇业不干,都要把它研究出来。” 陆云逸点了点头: “好,两条腿走路,两个工坊一同研制。 初期的方向是黄泥的成分与沉淀的时间。 至于具体细节,专业的事要交给专业的人来做。 需要匠人研究,我等不懂。” 李景隆将方子折叠收了起来: “明日我就去安排,让亲卫亲自操持此事。” “好!” 陆云逸迅速将这件事抛之脑后,转而说起了别的事: “今日岳父透露,可能不过七日。 京中班师的折子就会送来,到时我们要做好准备。 即便是走了,工坊中的尝试以及甘薯的种植也不能停,要留下足够多的银钱。 另外,这些日子.少出去走动,时刻警惕,注意自身安全。” 李景隆与刘黑鹰顷刻凝重起来。 知道他所说何事,轻轻点了点头。 “好了,今日匆忙,有事明日再说,我要看一看这些日子堆积的军报。” 陆云逸摆了摆手,送客之意明显。 二人显然已经习惯,没有立刻走,而是等在那里。 果不其然,陆云逸刚刚将脑袋低下,又将脑袋抬起: “对了,还有一件事。” 二人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静静等着。 “竹筒装填法要拿出详细的章程。 这一次火器大放异彩,杀伤敌军占了总体杀敌将近五成。 就算是诸多军侯以及兵器工坊再抵制,也该到了推行火器的时候。 我们作为先驱,要将方方面面考虑好。 否则等回京有人刁难我们, 我们说不出个所以然,那可就闹笑话了。 我们要做好准备,新式战法的推动,朝廷不会亲自下场,也不会为此事大动干戈, 毕竟朝廷上一些位高权重的军侯还在。” 二人凝重地点了点头,心中突兀地生出一些危机感。 战事结束,往往意味着新战事的开启。 李景隆沉声开口:“云逸,子恭与郭铨已经在钻研对于火铳以及军阵改进的思路, 同时也在收集火铳的弊病,你有什么思路吗?” 陆云逸想了想,果断开口: “下发调查问卷,让每个火枪兵亲自写。 没有毛病也要硬挑出毛病来,顺带着识字, 也不要逼得太紧,大军出发前统筹起来即可。” “调查问卷?那是什么?”李景隆满脸茫然。 陆云逸一呆,轻轻揉捏眉心: “就是纸笔,专人专用。 要写上自己的名字,若是提出的问题够好,给赏钱,给十两!” 这么一说,李景隆便懂了,面露振奋: “这个法子好!!” 陆云逸看向刘黑鹰: “其他军卒执行既定军务,除却每日操练外, 试行竹筒装填法,对了,让一些伤残军卒参与进来。 若是他们能够胜任,就算是慢一些也行。 日后朝廷若是用了咱们的法子,一些伤残军卒也有个去处。 回京后,此等好处要大肆宣扬, 朝廷说不得会接过我们递出的话头,做些文章。” 李景隆眼睛又亮了起来: “好好好,这个法子也好!! 云逸啊,凭借安置军卒这一条, 竹筒装填法朝廷不铺开都不行, 到了那时候,火器铺开也就不远了。” 刘黑鹰也明白其中道理,点了点头: “云儿哥,我知道了。” 陆云逸仔仔细细想了想,发现没有什么要吩咐的了,便摆了摆手: “好了,没事了。” 二人转身离开,走到军帐入口时停下, 果不其然,身后传来声音: “等等!” “最后一件事,传令全军。 总旗之上的军官,每人写一封对于此次西南战事改进的构想, 由上官审查,逐步递进,而后送上来。 好了,真没事了。” 直到此时,刘黑鹰回过头来,笑着说道: “云儿哥,等我冲洗一番,来和你一同看文书。” “好。” 刘黑鹰看向一旁的李景隆。 他连忙摇了摇头,眼中充满拒绝,像是在说,再也不来了。 二人离开后,军帐变得安静。 陆云逸依旧坐在那里,静静看着手中文书。 军帐外,急忙赶回军帐的刘黑鹰碰到了胡小五,见他拦在前面, 刘黑鹰急匆匆说道: “小五快让开,帮我守着,别让人进来,再去打两大盆热水。” 刘黑鹰冲进军帐,就已经开始手忙脚乱地脱甲胄。 他现在除了手掌,身体各处都有液的黏稠感,十分难受。 脱甲胄之时,随意触碰间,就会多出一些丝。 不等脱下上身甲胄,胡小五的脑袋便从军帐外弹了进来, 面露犹豫,声音也有几分犹豫: “大人.” 刘黑鹰愣在原地,有些不可思议地看向他: “你怎么还在这?不是去打热水吗?” 胡小五眨了眨眼睛,轻轻点头,又将脑袋缩了回去。 一盏茶后, 扑通——刘黑鹰钻进了浴桶,从浑身各处袭来的冰冷让他倒吸了一大口凉气。 不过身上传来的舒适感让他毛孔发散,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这时,胡小五带着两名亲卫,带着几大桶热水钻了进来。 当热水放好后,他朝着亲卫挥了挥手: “好了,你们出去吧,在门口守着。” 两名亲卫道了一声是,连忙退了出去。 等他们走后,胡小五拿起了热水桶,慢慢朝着浴桶里倒着热水: “大人,烫不烫?” “倒倒倒,皮糙肉厚的,不怕。” 一桶热水倒下,胡小五又倒了一桶, 有热水的浸润,刘黑鹰感觉到身上的黏稠一点点褪去,久违的舒适感袭来。 热气腾腾中,刘黑鹰睁开眼睛, 看向站在一旁,面露纠结的胡小五,问道: “有何事?” 胡小五站在那里,五官扭打在一起, 用力挠着脑袋,满脸的不解: “大人,我最近碰上了一件怪事,我觉得有些不对。” 刘黑鹰刚刚闭上的眼睛再次睁开,坐直身体,脸色有几分凝重: “什么不对?” 现在虽然战事打完,但更强大的敌人还未解决。 刘黑鹰早就对诸多亲信之人下达了观察周围怪事的命令。 比如营寨外围的探查、平白无故出现的人,又或者一些莫名其妙的交际。 一众怪事都要记录在册,如今已经有一些了。 胡小五有些不知该从何说起,脸颊一点点红了起来。 刘黑鹰对于此等模样十分熟悉,前些日子徐增寿就是这副模样, “有喜欢的姑娘了?”刘黑鹰试探着问道。 胡小五瞪大眼睛,连忙摇头: “不不不是有姑娘” “喜欢你?” 刘黑鹰猛地瞪大眼睛,在胡小五身上来回打量, 不到二十岁的年纪,身材高大但不魁梧, 长得中规中矩,还有些黑,倒是十分精神。 胡小五脸蛋通红,凑近了一些,压低声音说道: “大人,若是有个姑娘对旁人冷淡,对我十分热情,还总是笑..这是不是那个。” 刘黑鹰想了想,回答: “是也不是,要么是喜欢你,要么是想要吊着你。” “吊着?”胡小五有些不明白。 刘黑鹰想了想,声音沉重: “女戏于男,若牵丝戏偶,使男心悬而不得其果。” 这下胡小五明白了。 他想了想,有些郑重地点了点头: “大人,那没错了,就是有些怪。” “你去青楼了?那女的谁啊,要是青楼中人,当不得真。” 刘黑鹰笑了笑,靠在桶壁上,闭着眼睛: “大人我可是开过青楼的, 那些女子精着呢,你把握不住。 你啊情场没有经验,多接触、多睡、少给钱,准没错。” “不是不是,不是青楼的。” 胡小虎连连摇头,脸色又红了一些: “是那个薛大家。” 啊?刘黑鹰腾地一下坐直身体,满脸愕然,随即脸色就凝重起来, “说说。” 胡小五点了点头,将昨日与今日的遭遇说了出来,最后还补充道: “刚刚.她还让属下送她回去,还要给属下拿一些吃的,以答谢接送之恩情。” “然后呢?” 刘黑鹰脸色凝重到了极点。 不知为何,胡小五心中空落落的,预期低落: “我没去” 刘黑鹰呼吸猛地急促,伸出手指咬牙切齿地指着胡小五! “你啊你,干点什么行啊。 这人八成有鬼,你不凑上去,让她跑了怎么办?” 胡小五脸颊依旧红润, 但心中却没有那般慌乱,反而长舒了一口气 事情说出来,舒服多了。 刘黑鹰靠坐在浴桶中,身上的舒适与黏稠已经不在意了, 转而眼睛滴溜溜乱转,思绪发散。 过了一会儿,刘黑鹰看向胡小五,问道: “她住在哪里知道吗?” 胡小五连连点头:“知道。” “好,现在拿着我的手令去找王学, 从缴获中找一个精美但是不贵的乐器,跑着送去。 记住,东西给了就走,话也别多说, 保持你现在这副窝囊样,要羞涩。 若是她要留你在那里,无论如何也不能答应。” 胡小五眼睛瞪大,脸更加红了: “大人,为什么不能留下。” 刘黑鹰瞪大眼睛,一巴掌就拍了过去: “怎么越过越回去了。 她若是暗探,也会察言观色。 你暗中出营也就罢了,还夜不归宿,当军纪是摆设吗? 要是想睡,以后有的是机会,还非得急这一时?” 胡小五嘿嘿傻笑,脸上的几个青春痘似乎变大了一些。 “大人,属下知道了。” 刘黑鹰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明日中军会继续下令,让那些艺人继续前来,到时候找别人去接她。 等来到军营之后,你们偷偷接触,制造刺激。 或者干脆弄一个英雄救美,搞得轰轰烈烈, 到时候你再说一些最近军务繁忙,没有时间,配不上她之类的话。 总之狠狠地吊住她,而后制造一个.” 刘黑鹰面露思索,话到嘴边怎么说出来了呢? 他抓耳挠腮,过了好一会儿,他终于想起来了: “可控反对派!对对对,就是这个, 到时候再睡不迟,还不用银子。” 胡小五满脸茫然,浑然不知这是什么意思,但这并不妨碍他执行命令。 胡小五脸色迅速恢复如常,目光锐利,身体挺得笔直,声音清脆: “是!” “去吧。” 胡小五走后,军帐内恢复了平静。 热腾腾的蒸汽填满了整个军帐, 将刘黑鹰黝黑的脸庞隐藏在水汽中,忽明忽暗。 他表情平静,眼神呆滞,静静靠在那里,双手无意识地敲击着桶壁边缘。 不知过了多久,刘黑鹰的眼神迅速凝视, 发出了一声冷哼,嘴角出现一丝阴险的弧度。 半个时辰后,清音巷, 这里是昆明城内贫苦百姓居住之地,所以显得有些混乱。 每家每户前,都随意堆放着柴火与杂物, 还有一些从城内各处捡来,暂时用不到的物件,总之都堆在那里。 空气中也弥漫着淡淡的腐朽味道,无时无刻不刺激着胡小五的鼻孔。 不过,胡小五并没有丝毫不适,反而还用力吸了一口, 在这里,他像是回到了家, 那个遥远无比,与哥哥相依为命的破烂窝棚。 胡小五走到清音巷三号,静静站定。 眼前的门板坑坑洼洼,已经有了年久失修的痕迹。 他深吸了一口气后,抬起头看了看手中的不知名乐器, 用余光扫视着周边黑暗,确认没有人看到后,轻轻抬手敲门! 咚—— 刚敲一下,就从门板缝隙传来了些许窸窸窣窣的响动, 紧接着便是一声略带青涩的惊疑, “谁?” 胡小五知道,这是那些孩子, 不知为何,他藏于黑暗中的嘴唇抿了抿,脸色也深邃了许多。 “是我,胡小五,请问薛姑娘在吗?” 胡小五故意让自己的声音滞涩犹豫,娘们唧唧。 门口明显有了一些迟疑,过了一会儿才结结巴巴开口: “我这就去叫阿姐。” 过了没一会儿,略显急促的脚步声在门后响起。 即便胡小五已经做好了准备, 但还是不免紧张,心脏怦怦乱跳,这是他第一次主动来找女人。 很快,原本紧闭的大门打开, 伴随着轻微的吱嘎声,打断了胡小五的心跳。 一阵清新而略带湿润的气息随之涌入。 夜色如墨,星辰稀疏, 一抹淡淡月光勉强穿透云层,洒在一袭白衣的薛兰身上。 月光下,她的身影显得柔和清冷。 发丝柔顺地垂落在肩头,几缕细发微微贴附于额前, 闪烁着细微水光,为她平添了几分楚楚动人的韵味。 她的脸颊因疾步而泛着红晕, 宛如春日初绽的桃,娇艳羞涩。 初见来人,薛兰的眼中闪过一丝愕然。 清澈的眼眸仿佛在这一刻凝固,随即,愕然迅速被惊喜所取代。 然而,这份惊喜转瞬即逝,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故作冷淡, 仿佛夜空中的星辰,遥不可及,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哀愁。 “将军深夜到访,来做什么?” 她的声音轻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胡小五呼吸猛地屏住,即便早已经做好了准备, 眼前身影撞到心中,还是让他的大脑有了一刹那的停顿。 “我我.” 胡小五支支吾吾,即便在月色下, 也无法掩盖他愈发红润的脸颊以及局促。 “我我.” 支支吾吾了许多,见眼前之人的冰冷笑容了一些。 他便狠狠一咬牙,上前一步, 在薛兰的愕然中,一把抓住了她的手, 而后将手中乐器拍了过去,快速说道: “这是我今日偶然所得,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给你了。” “我我走了。” 说着,胡小五便没有给薛兰说话的机会,快步转身离去。 薛兰看着手中的小巧乐器,脸上茫然一闪而逝,取而代之的是笑意。 见胡小五越走越远, 她迈出一步,看着月光中那道略显狼狈的身影,轻声喊道: “还能再见吗?” 胡小五的身形猛地停顿一下,而后加速跑开。 抱歉各位大人,结婚太忙了,才写完, 继续欠. 后续会补。 (本章完) 396.第395章 种好地,打好仗 第395章 种好地,打好仗 胡小五感觉自己有使不完的力气, 他一直跑回了营寨才慢了下来,空空如也的大脑重新填满思绪, 脸色不知是因为思绪激荡还是热血沸腾,变得涨红。 他的呼吸急促,脑海中始终回荡着略显空灵的声音。 “还能再见面吗” 奇怪的是,即便知道薛姑娘有鬼, 但他还是忍不住遐想连翩。 很快,他就这么浑浑噩噩地回到刘将军所在营寨, 门口的亲卫见他回来,轻轻笑了起来: “快进去吧,大人已经等你很久了。” 胡小五强行打起精神,用力点了点头, 可当身形错过后,心情顷刻间失落起来。 他掀开帷幕,踉踉跄跄地走了进去。 军帐内,刘黑鹰一身常服,坐在椅子上, 一边吃着瓜果,一边看着军中的诸多军务文书,嘴里咀嚼不停,脸色凝重。 听到声音,他将眸子看了过来,见到了胡小五。 “回来啦?” 见他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刘黑鹰笑了笑,将手中文书合上,放在一旁,朝着身旁的座椅拍了拍: “来,坐。” “是。” 胡小五点了点头,坐了下来, 将刚刚发生之事毫无保留的讲了出来。 军帐内安静无比,只有胡小五的声音在缓缓回荡。 刘黑鹰一边听,脸上笑容愈发明显,问道: “他们院中的孩子叫她阿姐?” 胡小五点头如啄米,神情古怪。 他有些无法接受,如此和善的女子居然是暗探,那些孩子也是伪装之人。 刘黑鹰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 “行了,此事你做得不错,等明日再接触吧。” 胡小五有些失落地点了点头,充满了少年失意后的失落。 “大人您说得没错,越漂亮的女人越会骗人。” 声音中带着些许委屈,嘴巴也撅了起来, 完全不似他在战场上勇猛冲杀的模样。 “哈哈哈哈哈,这话可就说错了, 不是漂亮的女人会骗人,是不漂亮的女人骗你,你不会信。” 胡小五满脸呆滞,眼睛来回眨动,觉得此话对极了。 刘黑鹰从一旁的文书中抽出了一封信件,递了过去。 胡小五满脸疑惑。 “拿着看看,你哥前些日子从北平寄过来的信件,他的腿恢复得极好。” 胡小五眼睛猛地瞪大,爆发出了难以言喻的精光, 他接过信件,匆匆打开查看。 映入眼帘的蹩脚字迹像是一柄重锤,重重打在胡小五心中, 顷刻间就让胡小五泪流满面。 [小五,哥在北平过得极好, 大人给我找了一些厉害的大夫,现在哥走路已经看不出瘸了。 大人还给哥开了一家酒楼, 卖的是你以前最喜欢吃的炒菜。 在军中,你要好好听话,杀敌立功,戒骄戒躁,方能有所成就。] 字迹歪歪扭扭,但胡小五无比熟悉。 信件很短,能看得出来,写信之人用了很大的力气 胡小五不知道自己此刻是该伤心还是高兴, 反正他也不知怎么的,就是想哭。 就如在外受到欺负的孩子,见到家人,总是有一股莫名的委屈。 见他如此模样,刘黑鹰也没有打扰,拿起茶水静静抿着。 过了不知多久,胡小五的抽泣声渐渐平息,刘黑鹰缓缓开口: “你哥在战场上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这才换了你从军的机会, 你可不能辜负他,也不能辜负家乡父老乡亲的期许。 那个薛兰,是敌人派来祸乱我等的暗探。 一旦被他们得逞,咱们的好日子可就没有了。 孰轻孰重,你要拎得清。” 胡小五心中的迷茫一点点消散,重重地点了点头,哽咽着说道: “大人,我知道了。” 刘黑鹰点了点头,又从一旁拿出了一封信递了过去: “拿着,这是明日的计划,还有一些与薛兰相处的门道。” 胡小五老实接过,刚要打开查看,却被刘黑鹰阻拦: “等回去再看,今夜本想让你去城中的青楼体会一番,魁都给你找好了。 可我后来想想,你这股窝囊劲还真得留着童子身。 若是破了身,体会到了其中滋味,相处的感觉就不对了。 所以啊,这段日子还是忍忍。 当然,若是你能将那薛兰拿下, 也不枉咱们浪费一番功夫,本将也能省一些银钱。” 胡小五的脸色顷刻间又红了起来,身体开始扭捏, 此等直言,他还是感觉不好意思。 刘黑鹰打量了片刻,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 “对对对,就是这股子劲。” 这么一说,胡小五更加扭捏,连忙将脑袋低下。 “行了,过些日子我会给你一些不那么重要的军中情报, 有意无意地透露给她, 对于她的打探,你要义正言辞的拒绝。 拒绝得越干脆,你上手的机会也就越大,听明白了吗?” 显然,胡小五不明白其中门道,满脸茫然,但并不妨碍他听从命令。 “是!” “好了,走吧。” 刘黑鹰挥了挥手,胡小五站了起来,行礼后缓缓离去。 这时,淡淡的脚步声从后账传来。 陆云逸的脑袋探了出来,左右打量后,这才坦然走了出来,面带笑意。 “云儿哥,你躲什么啊。” 陆云逸坐在了先前胡小五所在的地方,笑了笑: “孩子脸皮薄,拿你当兄长, 有些话他能跟你说,不好意思跟我说。” 对于这一点,刘黑鹰深表赞同,连连点头。 他抓了一把干果,递了过去,压低声音问道: “云儿哥,我有些想不明白。 安排一个女子来作甚?能起什么作用?” 陆云逸眼中闪过疑惑,轻轻摇了摇头: “我也不知道啊,可能是为了情报,也可能是为了潜伏下来。 总之,他们的目的是什么不重要。 重要的是,敌人已经做出了行动。 换位思考一二,若是你我来操持此事,会将宝压在一人身上吗?” 刘黑鹰将手中干果丢入嘴中,脸色有几分凝重,这也是他一直所担心的事。 “必然不会,仅仅有一个人的话,失败的可能太高。 至少也是五个,甚至十个。” “这便是问题所在,人在哪里? 军中弟兄虽然死伤不少,但还有那么数千人。 其中军官数百人,要想从他们的交际网中查出暗探, 不难,但工作量巨大。” 听到陆云逸的话,刘黑鹰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凑近了一些,试探着问道: “云儿哥,可不可以借用西平侯府的力量, 如此便可轻易查出暗探,甚至揪出幕后之人。” “不行,西平侯府的目标太大, 一个巨人立在这里,稍微有所动作就是天翻地覆,太过明显。 还是依靠我们自己的力量查下去。 而且,我们知道凶手的事,今日我并没有与岳父他们说。” 刘黑鹰想了想,轻轻点头: “是不应该告诉他们,我们藏在暗处,能做的事情会多许多,也少一些顾忌。” 陆云逸脸若寒霜,眼中闪过浓浓的杀气。 “所以,牢牢盯住眼前这个薛兰,顺藤摸瓜,找出其幕后之人。 甚至,在关键时刻, 可以用一些非常手段,不用顾忌三司与侯府。” “放心吧云儿哥,已经派人去了,现在.应该已经开始监视了。” “嗯,三司与侯府现在的精力会放在攻城军械外流一事上。 这必然会导致敌人藏在云南的力量收缩,藏起爪牙。” 说到这,陆云逸眼中寒光一闪, 手掌猛地用力,将手中核桃碾碎: “这就是我们的机会,伤其十指不如断其一指。 能培养出薛兰这等精通曲艺之人, 不论是势力或者钱财,都应该不缺才对。 找到他,杀了他。” 不知为何,安静的军帐内忽然涌过一缕清风, 让军帐内陡然多了一丝寒意。 刘黑鹰黝黑的脸庞也显得凶厉, 他从一旁拿过一本文书,递了过来: “云儿哥,这是我初步统计的青楼妓馆以及官营的茶楼乐坊,我打算先从这里开始查。” 陆云逸看了看文书,摆了摆手: “烧毁吧,不要留下书面证据, 要让敌人以为,他们在暗处,我们在明处。” 刘黑鹰轻轻点了点头,打开文书, 将其中记载文字的几页撕下,迎向一旁燃烧的烛火。 不多时,橘黄色的火焰便攀爬上了纸张,其上的文字也被一点点吞噬。刘黑鹰想了想,问道: “云儿哥,薛兰背后之人不抓起来吗?或许能够拷问出一些消息。” 陆云逸眼中闪过几分意动,但还是坚定地摇了摇头: “自身安全最重要,不要冒险, 等找到背后之人,不要用“意外”, 我们的人不用动手,借旁人手中的刀, 仇杀、情杀、图财都可,到时你自己安排。 对了,要在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之下。 等他死后,再从薛兰身上突破。 若是她真是个忠贞不二的,一并杀了吧。” 刘黑鹰轻轻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对于能否找到其背后之人,二人都没有太过担心。 此刻昆明的局势就像是一个巨大的毛团。 看起来杂乱异常,但只要找到线头, 就能够顺藤摸瓜,理清一切。 “云儿哥,咱们什么时候回京?” 说话间,刘黑鹰有些担心, 相比于云南,京城才是真正危险的地方。 仅仅是盘踞在京城中的锦衣卫就不知有多少。 他们想要活动,都要受到注视,浑身不自在。 “快则七天,慢则半月, 此事不用担心,咱们这次立了大功, 有大将军护着,不会出什么事。 我反而有些担心到大宁之后。 那里还不知要乱成什么样子,你我举步维艰啊, 稍有不慎就会陷在泥潭中,拔不出来。” 陆云逸脸色凝重,忽然他想起了一事, 脸上露出笑容,看向刘黑鹰: “对了,今日宁大人向我透露了一些关于甘薯的事, 看他的模样,进展应该有些顺利, 若是能将甘薯一并带去大宁,你我的处境就会好上许多。” 刘黑鹰眼睛一亮:“真的?” 甘薯一物,此刻已经与他们的身家前程相关联, 只要甘薯能够大范围种植,并且能充作主粮。 那发现甘薯的他们,好处怎么也不会少才对。 千金买马骨的道理,朝廷自然知道。 说到甘薯,陆云逸笑着点了点头: “没错,宁大人明日要带我去隶属布政使司的农政院一观。” “农政院是什么?” 刘黑鹰满脸茫然,他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 陆云逸解释道: “听他的意思是各个行省研究种地的地方, 乃地方机密,知道的人不多。 这也解了我一些疑惑,朝廷先有司农司,后有工部屯田司,没道理地方没有类似的衙门。 毕竟,朝廷现在最重要的两件事,就是种好地,打好仗。 地方都司管打仗,布政使司管政务与种田,这才对嘛。” “吧唧吧唧.” 刘黑鹰咀嚼飞快,脑袋不停点着, 也不知是真听进去了,还是东西太好吃了。 陆云逸脸庞一黑,翻了个白眼: “雾山村那些女子如何安置?军中的弟兄能否接纳他们?” 说到正事,刘黑鹰脸色凝重起来,轻轻点了点头: “还未婚嫁但身残的弟兄有很多。 我打算让其中的庆州同乡做此事,每年给一笔银钱。 若是那些女子想要离开伤心之地, 可以等风波平息后回到庆州, 或者等我们到了大宁之后,再做安排。” 陆云逸想了想轻轻点头: “钱不要给少了,要让他们衣食无忧。 朝廷的抚恤也不能少,那些女子也要好生甄别,派人观察。 心术不正不安生过日子的,抓紧放弃。” “放心吧云儿哥,我已经安排好了。 你是不知道.邹靖太难说话了, 我与他磨叽了许久,才将名单加进去。” 陆云逸笑了起来:“我知道。” 刘黑鹰脸上闪过无奈,小声嘀咕: “齐彭泽他们也是古怪,断个指头就不想打仗了,真是怪事。” “哎~从军打仗都是混口吃的, 战场厮杀残酷,待不下去才是常理, 现在他们有赏钱,有军功,过潇洒日子才是真,想退就退吧。” 刘黑鹰有些着急: “云儿哥,你太好说话了, 旁人手里的精兵都死死抓着不撒手,你可倒好,往外放。” 陆云逸笑着站了起来,伸了个懒腰: “其他军伍行军打仗靠的是人,咱们靠的是军制。 在前军斥候部,你有你我不可替代, 其他人换就换了,不影响大局。” 说到此事,刘黑鹰只觉得浓浓疲惫袭来。 他看向一旁桌案上的茫茫多军报文书,瘫坐在椅子上,声音萎靡: “云儿哥,这也太受罪了.” “哈哈哈,能者多劳,多劳多得,走了。” 陆云逸发出一声大笑,又从筐里抓了一把干果,自顾自离去。 翌日清晨,当第一缕阳光穿透薄雾, 温柔地洒落在昆明城中,一片宁静祥和的气息弥漫。 昆明城西城门,一队披坚执锐的军卒在城门打开后, 悍然冲出,不知去向何处。 三里之外,远离尘嚣, 于葱郁山林与茂密丛林深处,隐匿着一处戒备森严的军事设施。 这里山峦起伏,古木参天。 阳光透过密集树冠,斑驳陆离地照在蜿蜒曲折的小径上, 小径两旁,野烂漫,彩蝶飞舞,一片春意盎然。 突兀的,淡淡的马蹄声轻轻响起, 一队人马从密集丛林中涌了出来, 为首之人正是西平侯沐英以及云南都指挥使宁正。 在他们身后,还有前军斥候部的主将陆云逸,与一众为数百人的卫兵。 感受着空气中弥漫的草木清香。 陆云逸重重地吸了口气, 看着眼前的葱郁绿色,只感觉心旷神怡。 他眺望远方,农政院依山而建,巧妙地融入山林之中。 从远处望去,只隐约可见几座青石砌成的坚固堡垒,以及高耸的瞭望塔。 它们静静地矗立着,表面覆盖着青苔,充满庄重与怪异。 一行人说说笑笑,很快便来到了农政院的入口。 绵延不多少的围栏隐藏在绿色枝叶之中, 在其上方还有精铁打造的尖刺以及拦网。 想进入其中,只有眼前这仅仅可供马车通行的大门。 在大门前,一队百余人的甲士森然站立, 其中一些已经躲在了拒马路障之后,手持弓弩。 来到近前,一名亲卫快速下马,小跑着冲了过去, 拿出了口袋中的令牌,又与那些守卫嘀咕了几句。 很快,守卫中一名将领模样的人挥了挥手,拒马与路障被搬开, 他快速冲到一行人身前,面露恭敬,躬身一拜: “末将明瑞拜见西平侯爷、宁大人,陆将军!” 西平侯点了点头,宁正朗声开口: “不必客套,农政院的防务要上心, 不明身份者,但有靠近,即刻射杀。” “是!” 说完后,明瑞便侧身让开通道, 视线停留在为首三人中,那唯一不认识的人身上。 “此人应该就是那大名鼎鼎的陆云逸了,竟然如此年轻.” 心里嘀咕间,一行人进去农政院。 陆云逸的眸光在明瑞身上一扫而过, 又看了看周围的防御工事,心中暗暗点了点头。 此地隐藏在山林中,进出口不多,只要严防死守,还是能够保密。 走进防务,一片豁然开朗。 映入眼帘的便是广阔的田地, 如同蛋糕一般被精心划分,每一块田地都种植着不同的作物。 从金黄的稻谷到碧绿的蔬菜,再到绚烂的卉。 田埂间,有不少衣着朴素之人在其中忙活, 弯腰除草,提着木桶细心浇灌, 对于有外人前来,没有丝毫察觉。 在眼前的广袤农田之后, 是一排古朴典雅的木制小楼。 在小楼前方,有披坚执锐的甲士值守, 但其中进进出出之人可能早已习惯,也不曾理会。 一进入其中,陆云逸顷刻间就感受到了浓郁的学术氛围, 此等感觉与任何的衙门都不一样。 安静、平稳、厚重。 西平侯沐英越下战马,看向一旁的陆云逸,发出一声大笑: “云逸,感觉如何? 看看这些田,这些地,这些人,若是没有他们在这里操持。 各地卫所就算开垦出再多的地也种不活东西。” 陆云逸也跳下战马,看向眼前的田地,心旷神怡: “岳父大人,昔人曾说善战者无赫赫之功,想来此地就是如此。” “哈哈哈哈。” 听闻此言的西平侯放声大笑,用力一挥手: “走,带你去看看对甘薯的钻研,这次可真是找到好东西了。” (本章完) 397.第396章 天下大事在于农 第396章 天下大事在于农 陆云逸的感觉没错,农政院的学术氛围尤为浓重。 即便是他们一群人经过耕田,那些在地里忙碌的不知是老农还是吏员都不曾抬头,只是默默做着自己手中活计。 偶尔能听到他们中传来激烈的争吵, “戳洞戳洞,已经三天了,土里的水太多,再不戳洞不发芽了。” 一名看起来苍老无比,有五十多岁,但行动异常快速的老农手拿一根长长木棍,在一排有些湿润的土上来回戳着。 每一次都十分深入,拔出来时会带着一些略显黑色的泥土。 一旁两名三十余岁的吏员蹲在那里,满脸茫然,不停的挠头,小小的脑袋里充满了大大的不解。 陆云逸经过他们时,还能听到那老者破口大骂。 “你们这两个鳖孙,一把年纪都活到狗身上去了。 老子说了多少遍,就是记不住。 这些田让你们来打理,明天咱们就得被砍头。” “大人,我们真的会被砍头吗?” 一旁站着的二十余岁年轻人听到此言,连忙蹲了下来,凑到近前问道,脸上写满了好奇与茫然。 那老者听到此言也是愣住了,手中木棍深入凝土,迟迟没有拔出来, 最后嘴角微微抽动,表情渐渐狰狞。 “滚滚滚滚!” “像你这种傻蛋,就适合种地。” 那年轻人听后没有动弹,反而若有所思,最后连连点头: “对对对,大人说得对。” 听到此言,陆云逸没有忍住,扑哧一声笑出了声, 果然人在无语的时候控制不住笑容。 一旁同样面带笑意地宁正给他解释: “那老头是农政院试种田管理司的司正朱志行, 在这里好些年了,故元的时候就在云南操持种地一事, 眼前的这些试种田都是他来操持,谁都碰不得。 而那些年轻人,是他的弟子。 是从整个云南各县各乡找来的天赋异禀的年轻人。 他们这些人啊,有些木讷。 但种田很厉害,不要小瞧他们。” 陆云逸脸色凝重起来,视线在他们身上停留,颇为赞同地点了点头: “宁大人,我在浦子口城工坊中,就见到了一些类似的工匠。 他们同样木讷,而且脾气大。 但不论是做事还是打造出来的军械,都是一等一的好,十分精良。” 说到这,陆云逸笑了起来: “下官刚开始在京中钻研背包之时,好说歹说才说服了两名工匠,求他们帮我试制。” 宁正听后大笑起来: “理当如此,咱们大明若是没有这些工匠与老农。 就算有百万军也成不了事,没得吃,没得用啊。” 走在最前方的西平侯沐英也笑了起来。 不过他没有说话,而是在眼前这些田里来回打量,时不时地点点头。 很快,一行人就来到了农政院的木屋前。 一名五十多岁,身穿浅灰色长袍的老者匆匆跑了出来, 步伐急促,脸上带着泥灰,手脚像是刚刚从泥地里拔出来,带着明显的颜色分界。 他来到几人近前,躬身一拜: “拜见西平侯爷、宁大人。” 不等二人回话,他又看向一旁的陆云逸,瞪大眼睛,凑近了一些: “你就是陆将军吧。” 陆云逸露出了一丝茫然,点了点头。 “太好了!!快来快来!!” 那老者高兴地蹦了起来,双手一拍,能明显看到灰尘在空中弥漫,而后抓着陆云逸就往屋中走。 尽管老者用力拖拽, 但陆云逸依旧站在那里,纹丝不动,只是回头看向宁正与岳父。 西平侯沐英上前一步,叹了口气: “老高啊,东西已经到手了,何必急于一时。” 宁正给陆云逸介绍: “他叫高福生,农政院少卿,现在这里是他管事。 至于正卿,前些日子火急火燎带人去麓川了, 说是要看看麓川到底还有什么宝贝。” 陆云逸这才面露恍然,看着眼前的老头,点了点头: “高大人。” 高福生没有再拖拽,而是笑呵呵地看着陆云逸,上下打量,不停叫着好。 “好哇好哇,年轻人就是好啊,比那些只知道打仗的糙汉强多了, 与麓川打了这么多年,甘薯这东西居然没有被发现,真是糟蹋。 麓川也是个没用的,守着金山来讨饭。” 高福生絮絮叨叨,脸上笑容不减,一双沾满黄泥的手已经将陆云逸的甲胄上抹了一些泥污。 “老高,行了行了,快带我们去看看甘薯吧。” 对于此等讥讽,西平侯沐英毫不在意。 显然,高福生也只是嘀咕嘀咕,大笑一声便领着众人进屋。 大门敞开,进入其中,扑面而来的土腥气几乎要将众人淹没。 陆云逸眼睛微微睁大,相比于外面的宽阔,房舍里面也是别有洞天, 一排排整齐有序的木架子摆在屋内,如同书架般林立。 唯一不同的是,架子上不是琳琅满目的书籍, 而是一个个用扁平长盘安置的土壤,上面有一个个的嫩芽。 在其周围,还有常亮的灯火,甚至. 陆云逸还看到了类似于热水袋的加热装置,被安放在一个木框中,四周包裹了透明透气的丝绸! “大棚?” 陆云逸有些震惊于农政院的本事, 眼前这个充满科学气息的房舍,很难想象是在大明。 不多时,高福生兴高采烈地带着一行人来到了最里面的一间小屋。 四人进入后有些拥挤,但足够站立。 这间小屋在墙壁四方摆满了柜子,上面有着一个又一个的瓦罐陶罐大盆小盆。 陆云逸见到这一幕,明显一愣,这与他在船上发豆芽时的模样差不多。 唯一不同的是,这些瓶瓶罐罐里面装的是土。 进入这里,高福生的气质一变,不似先前那般浮夸,反而沉稳了许多,动作也变得小心翼翼。 “这里是培育甘薯的地方,从缴获的甘薯中,农政院找到了将近两百颗尚能存活的种子,大多都在这里。 这一个罐子,就是一个地方的土,两京一十三省以及北方草原的土都有,前些日子刚到,准备拿来种豆子的,现在种它了。 值得高兴的是,甘薯的种子在这些土中,都有存活迹象,有些快有些慢。 当然,这与水肥季节都有关联。 其中表现最好的,是位于春秋两季的沙壤土中,看这两排。” 高福生指了指位于南侧架子第一排、第三排,解释道: “从下到上,依次是春夏秋冬四个季节。” 高福生打开了适中的第三层盖子,露出了其内的瓶瓶罐罐。 沐英与宁正连忙挤了过去,二人的身体格外高大, 将陆云逸挤得没地方,只能踮着脚查看。 好在能看到钻出土层的嫩叶。 不知为何,陆云逸的心情突然间好了起来。 “据我的推算,春薯在种植后四个月到五个月内收获, 秋薯在种植后三个月到五个月左右收获, 值得一提的是,以现在它们的长势推测” 高福生面露激动,声音都有几分颤抖: “若是精心打理,摸清了它们的喜好,亩产两石应该不在话下。” 沐英语宁正猛地屏住呼吸,脑袋又凑近了一些,眼睛圆瞪,死死盯着前方的小嫩芽。 眼前之物虽小,一旦推广开来,足以石破天惊。 宁正抿了抿嘴:“老高,前些日子不是说只有一石吗?” 高福生翻了一个白眼,嘴角咧开: “那时候没想明白,浇了很多水,虽然也长起来了,但病恹恹的, 现在好了,换了土,少浇水,长势喜人!!” 说着,他看向陆云逸,笑了起来: “陆将军啊,你说的没错,眼前这甘薯,十分适合咱们云南的砂壤土,到时候漫天遍野都种上! 若是懒得打理也无妨,就那么将种子一丢, 能长多少是多少,反正咱们云南有的是地!!” 沐英猛地直起腰,眼中的热烈已经无法掩盖。他此刻有太多的雄心壮志需要发泄。 以往做一些事总要束手束脚,施展不开, 但现在,甘薯给了他足够的底气,没有什么比能吃饱饭更重要的事。 他看向高福生,声音沙哑,带着森然: “老高,这一次你可要管住嘴,可不能四处乱说,若是消息再泄漏, 下一次来的,可就是锦衣卫了。” 高福生脸色猛地凝重起来,脸上的褶皱也变得蜿蜒,他郑重地点了点头: “放心吧,这一次不会走漏消息,先前泄密的人已经被种在土里做人肥了。” 默默站在一旁的陆云逸眼睛眯起,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甘薯的消息有过泄露?” 沐英看了过来,轻轻点了点头: “前些日子你与景隆遭遇刺杀,就是一些人狗急跳墙。” 陆云逸眉头刹那间紧皱,心中思绪发散,有些无法理解,甘薯与狗急跳墙有什么关系。 一旁的宁正冷笑一声开口解释: “云南战事结束,正是清丈田亩,绘制鱼鳞图册的时候, 以前我们还束手束脚,怕掀起动乱,造成饥荒。 现在不怕了,轮到他们害怕了。” 陆云逸瞳孔骤然收缩,心中笼罩的阴云像是被一道雷电劈开,随之涌上来的是明悟。 原来如此!! 他有些苦笑地摇了摇头,还是信息的不通畅导致了此等事情的发生, 若他早知道两位大人要大动干戈,哪还用如此狼狈。 高福生在一旁笑了笑,表情阴恻恻的: “占了好地不好好种,给咱们衙门的都是烂地。 弄得我们整日都要钻研如何在烂地里结出好果子,真是脱了裤子放屁。” “侯爷,宁大人,这次可要收回一些好地,给农政院一些。 我要试试,那些种子到底能种出多少粮食。” 宁正点了点头:“放心吧,到时候调一个卫所来帮你,好好算算,这些年藏匿了多少粮食。” “嘿嘿.” 一时间,阴恻恻的笑声在小屋内响了起来。 看过了甘薯,高福生又带着沐英与宁正看了一些正在改良的新品种,陆云逸也在一旁陪伴。 虽然有些听不懂,但见岳父与宁大人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多,陆云逸也知道进展非凡。 时间一点点流逝,打仗种地的时间似乎过得格外快,很快就到了正午。 一行人在农政院用饭。 陆云逸发誓,从来没有吃过这么香的米。 高福生解释后,他才有些恍然地点了点头。 米没有什么特别的,仅仅是新米罢了。 陆云逸这才知道,原来市面上流传的,以及坊间发卖的,都是已经放了一些年头的陈米。 尤其是军中,吃的几乎都是存放最久的陈米,这一点连军中将领都不能例外。 一桌四人,除了高福生,三人都是军伍中人,吃饭尤为快,还不等高福生一碗米饭下肚。 三人就已经叮呤咣啷地吃了三大碗。 高福生见状,忍不住提醒: “吃饭要细嚼慢咽,否则会活不长, 尤其是你们这些军伍中人,平日里起早贪黑,更是要注意。 看看老头子我,年近六十,还活蹦乱跳的。” 对于此等敦促,沐英与宁正都不打算回答,若是能够细嚼慢咽,谁又不愿意呢。 陆云逸笑了笑,将话题岔开,问道: “敢问高大人,若是种植一些作物,黄泥的品相是否会影响收成?” 高福生眼睛眨了眨,面露古怪: “黄泥太黏,不透气,种子栽在黄泥里会涝死,谁会用它来种地? 除非是在南方种水稻,用黄泥的话能够留住水, 但这太麻烦了,还需要用间歇灌溉的方法来透气。” 见陆云逸面露古怪,高福生解释道: “土在干的时候,水稻的根须可以透气,要不然就憋死了, 等浇水的时候,黄泥能够锁住水,让水稻好好长。” 陆云逸面露恍然,似懂非懂地点头。 沐英眼神闪烁,看向陆云逸,问道: “是那个法子出岔子了?” 他在昨日晚上已经见过了方子,并且听了上水制坊的掌柜禀告。 陆云逸露出苦笑,轻轻点了点头: “是有一些问题,不过还请岳父放心,曹国公已经答应让他手下的工坊一同钻研此事,定要研究出个名堂。” 一旁坐着的宁正满脸疑惑,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不过也没有发问。 沐英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笑道: “有了甘薯已经足够,工坊的事不过是锦上添,成是最好,若是不成也无妨。” “是,岳父大人。” 陆云逸虽然嘴上这么说,但还是没有放弃,转而看向高福生,问道: “敢问高大人,黄泥中可有什么细分?” “细分?” “就是都叫黄泥,但品相与模样不同。” 高福生一点就透,说了起来: “汉中地区有死黄泥,大多都被开垦成了水稻土。 还有黄沙泥,主要在汉江南岸,那个地好,种什么活什么。 更好的黄泥是黄河冲出来的淤泥,那个地更好,种上东西施了肥,就不用担心它死。” 高福生不愧为农政院少卿,对于种地一事信手拈来, 忽然,他想起了一事,继续说道: “在江西景德镇还有一种糯米土,那种土好像在福建也叫黄泥,不过大多用来制瓷器。” 陆云逸的腰杆猛地挺直,眼中露出精光,急忙问道: “高大人,是不是景德镇高岭村附近的那些糯米土?” 高福生点了点头:“对,在景德镇叫高岭土,前些年我去时,还见到他们在挖山,就是找土。” 陆云逸眼中闪过精光,若是没有记错, 高岭土拥有极强的稳定性,即便是经过高温,也能够保持不变形, 而且,更为重要的是,高岭土颗粒细小,细腻质地,能够填补坯体中的空隙,使坯体更加致密均匀,烧制出来的瓷器也能最大程度地保持光滑度和质感。 陆云逸想到的是,黄泥水的确能够完成对红中杂质的吸附,但无法完成彻底,是否与黄泥的细致有关? 他已经打定主意,换上高岭土试一试。 深吸了一口气,陆云逸看向高福生,神情凝重: “多谢高大人解惑。” 高福生虽然不知发生了什么,但也笑着点了点头: “老头子我一辈子都在种地,就是想钻研出亩产过两石的粮食,本以为大限将至,此生无望。 但现在,甘薯的出现,让老夫看到了完成心愿的可能。” 说着,高福生缓缓站了起来,表情凝重,面容肃穆。 而后在三人的诧异之下,用力躬身,朝着陆云逸行大礼参拜。 陆云逸连忙站起身,面露惶恐。 却听高福生声音沉重: “天下之难,多起于饥馁。 民无食则乱,士无食则馁,商无食则困,工无食则废。 仓廪虚,礼仪崩,百事哀。 古之盛世,皆以足食为先, 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 今之世,亦当重农事,使民无饥寒之苦,则天下之难可缓,太平之象可兴也。” “高福生,在此代天下万民,谢过陆将军。” 陆云逸连忙上前,搀扶起高福生,此等老朽虽然看起来不起眼。 以朝廷对于农事的看重,说不得能上达天听。 同样,陆云逸对于此等人,也尤为敬佩。 能打好仗的人不少,但能种好地的人真不多。 “高大人,快快起来。 甘薯就在麓川,没有陆云逸也有马云逸,总会发现。” 高福生不知何时,已经老泪纵横,连连摆手摇头: “早一年发现,就少饿死不少人啊,不知能救多少人的性命” “等到明年,甘薯种植成功, 老夫亲自上疏于陛下,为陆将军请功” (本章完) 398.第397章 英雄救美 第397章 英雄救美 天色渐暗,太阳渐渐落下。 作为休沐的最后一日,军卒们尤为放肆。 大口饮酒,大口吃肉,大肆说着自己喜欢的姑娘, 整个营寨中一片混乱,充满嘈杂与畅快,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笑容。 高台上,依旧有着杂艺表演,军卒们看到精彩时,会发出一声大喝: “好!” 高台后,有一个巨大帐篷, 里面有着形形色色的艺人,在做准备工作。 帐篷最角落,有一个单独隔出来的小帐篷,门前有两名甲士护卫, 一些艺人时常将眸子瞥过来, 心中酸楚的同时,暗暗羡慕。 胡小五静静站在小帐篷前,警惕地盯着四周,这是他今日的军务。 就在这时,一道清冷的声音从军帐内传了出来, “胡将军,还请进来一下,乐器出了些岔子。” 胡小五听到此等声音,眼眸微微睁大,心脏怦怦直跳,觉得嘴唇有些发干。 在计划中,他应该表现的冷淡一些。 心中左思右想,他还是决定进去看看。 他看向身旁军卒,吩咐道: “守好。” “是!” 说完,胡小五便进了帐篷。 帐篷内十分简陋,与外面大差不差。 不同的是,这里面摆满了各种乐器, 一身白衣的薛兰正站在古筝前,脸色平静。 见到她如此模样,胡小五心里咯噔一下,有些惴惴不安。 今日没去接她,自从她来到这里后,就变得冷冰冰的,难不成是生气了? 不过一想接下来的布置,胡小五就安心许多, 脸色除了有些局促、发红之外,其他无异样。 “薛姑娘,怎么了?” 薛兰静静站在那里,看了看身前的古筝,红唇轻启,声音轻缓: “刚刚我发现琴弦断了一根,想要更换琴弦,但” 薛兰将自己的手掌张开,上面十指已经绑好了护指,面露难色: “小女子有些不便,想请胡将军帮忙。” 胡小五暗暗松了口气,轻轻点头: “好该如何做?” 见他一直愣在原地,薛兰面容平缓了一些,似是有些无奈: “薛将军还请走近一些。” “哦好。” 胡小五连忙走近,看向身前那充满古韵的古筝。 一眼就见到了准备更换的琴弦,此刻已经别好了一头,还剩下另外一头。 “是要将琴弦挂上吗?” 薛兰轻轻点了点头:“还请胡将军帮忙。” “好” “松开弦钉,将新弦从底板音孔插入,从上面传出,拉到弦轴。 留出大概一寸,将弦头绕在弦轴上, 绕三圈后,把多余的弦形成一个圈,套在弦轴上,以固定弦的位置。” 薛兰清冷的声音缓缓响起。 过程有些复杂,但胡小五读过书识过字,还是能够理解。 很快,新弦就已经绷紧,胡小五看着弦钉,问道: “要将它卡紧吗?” 他微微抬头,而后猛地一愣。 在古筝前方的妆桌上,有一个巨大的青铜镜, 透过镜子,能看到薛兰脸上的盈盈笑意。 胡小五只觉得心脏像是被箭矢射中,猛地一抽。 他回头看去,却见薛兰脸上的笑意快速消散,重新恢复了一片寒冰。 “要卡紧吗?” 见她迟迟不说话,胡小五又问。 薛兰像是才反应过来,轻轻点头: “对。” 胡小五放心地转过头,轻轻低下,但眼睛却不经意地向铜镜瞄去。 镜中的薛兰不似先前那般冷冽, 反而带着几分俏皮,嘴角噙着笑意,身体微微摇晃,在左右打量自己。 胡小五心中窃喜,连忙将头低下,看向琴弦,很快便是警惕。 若说先前还有几分迟疑。 现在他已经可以确定. 镜子是薛姑娘故意放在那里的,为的就是让自己看到两种截然不同的面孔与反应。 胡小五一边紧着琴弦,一边抿嘴. 很快,琴弦换好。 等他再直起腰时,薛兰又恢复了先前那般拒人于千里之外。 “薛姑娘,已经换好了,我先.出去。” 胡小五如逃难一般离开 但当他走到门口时,身后突兀地传来一声有些急促的惊呼: “等等。” 胡小五顿住身形,很快便察觉到了身后急促的脚步声, 一股微风袭来,夹杂着一些清香。 正当他以为薛兰会从背后抱住自己时,却感觉手掌有了异动, 一个冰冷但小巧玲珑的手掌钻进了自己的宽大手掌。 紧紧握在一起!! 胡小五身体猛地紧绷起来, 还不等他有所反应,脚步声又快步离开。 他顿了顿,也快步走出军帐,一切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 但脸颊的滚烫与手中的冰冷异物, 又清晰地告诉他,刚刚发生的一幕。 临近黄昏,前军斥候部营寨中的热烈气氛也渐渐达到巅峰。 以至于高台上的杂艺表演都变得无人关注。 “薛大家来了!!” 不过,很快,一声嚷嚷从最前方传来。 唰唰唰—— 几乎在场所有人的眸子都投了过来。 眼神中充斥着热烈,看着缓缓登上高台的那袭白衣倩影,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而后呼吸急促。 “仙子.” 一些年轻的军卒嘴里喃喃说着,面露痴情, 即便才见过两面,他们恨不得掏心掏肺。 一些年长军卒倒是对此见怪不怪, 只是想着什么时候再去青楼潇洒一二。 即便军卒们心中火热, 但在周围军纪官的制止中,还是慢慢安静下来。 薛兰登上高台,脸上挂满寒霜,视线扫动间,很快就看到了站在一名黝黑将军身后的胡小五。 脸上寒霜有着些许融化,嘴角抿起了一丝笑容。 这一变化,让刘黑鹰附近的所有军卒都沸腾起来,呼吸也在这一刻屏住。 一名二十多岁的军卒不停拍着身旁兄长,大声嚷嚷: “兄长,你看到没有,笑了笑了,对我笑了!” 一旁年长一些脸动眼不动,就当是看过弟弟了,骂道: “别放屁了,明明是看我,从小到大,哪个姑娘看过你。” 二人推打起来, 但视线都没有挪开高台,显得异常默契。 在他们一旁,一些军卒也大差不差, 心中想着,是我是我! 只有胡小五知道,这笑是对他笑的。 但此刻他脸色平静,放在身后的手掌不停揉搓一块白玉吊坠。 轻灵的声乐在整个中军回响,带来了一抹空灵与安定。 原本嘈杂的气氛一点点安静, 军卒们嘴角带笑,静静看着。 心中因为战事所带来的一抹哀伤也渐渐淡去,沉重似乎消散了一些。 就连一直以来沉重的身体,都有了几分轻快。 刘黑鹰坐在椅子上,眼睛眯起,脑袋轻轻摇晃, 手指轻轻敲击座椅扶手,一副享受模样。 虽然眼前之人有鬼,但声乐还是极美,的确有几把刷子。 同时,他也静静盯着那薛兰, 发现她不止一次将视线扫过此处, 每一次到这里时,脸上的寒冰都会有些许融化,这能使得她脸庞愈发明艳。 刘黑鹰轻轻一笑,这等“偏爱”之举,正是一些青楼姑娘勾引客人之用。 眼前的薛兰用得不算精湛,但够用。 刘黑鹰视线扫动,打量着四周,能明显感受到周遭军卒的热烈。 相反,最应该面露热烈的胡小五。 却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稳重,只会在薛兰将眸子投过来时笑一笑。 对于他这类行径,刘黑鹰没有制止,反而在心中大喝一声好! “偏爱”想要获得的,就是此等“从容”, 只有这种仅有二人知道的的偷感, 才能让周遭所有人都变成了哗众取宠之辈,也能让二人感情迅速升温。 悠扬的声乐回荡,太阳渐渐落山, 当天空中最后一抹光亮被夕阳吞噬之后,声乐停止。 薛兰一身白衣,站在高台,微微躬身,缓缓离开。 原本安静的氛围顷刻间变得热烈、吵闹、躁动! 静静坐在那里的刘黑鹰慢慢站起身,转头看向胡小五,吩咐: “去吧,送薛大家回去,今日的银两也一并带去。” 胡小五呼吸有些急促,暗中暗暗期待,用力点了点头: “是,大人!” 刘黑鹰摆了摆手:“去吧。” 胡小五快步离开 薛兰走下高台,步伐轻盈,飘飘欲仙,返回了高台后的巨大帐篷。 此刻帐篷中已经是空空如也。 留下一地狼藉,气氛也有些阴暗。 其中的艺人因为宵禁的缘故,早早离开军营,如此才不会被拦在路上。 薛兰向着角落那个亮着橘黄色光芒的帐篷而去, 看着地上略显狼狈的脚印,嘴角不由得勾起一丝丝微笑。 她不用早早离去,因为她有人接送。 这种特立独行的感觉,让她很是受用。 当看到那单独隔出来的帐篷时,同样如此。 甚至,她觉得自己有些喜欢此等生活,平淡中彰显着尊荣。薛兰想到了一直未曾露面的前军斥候部主将, 心中不由得涌出好奇, 又想到今日坐在胡小五身前的年轻将领。 最后脑袋中浮现出来的,是胡小五那拘谨却又带着冲动的影子。 “呵” 空荡帐篷内突兀响起了一声轻笑,带着雀跃,带着自嘲。 走进那个孤零零的帐篷。 薛兰眼神黯淡,看着前方的诸多乐器,心中无声自语: “其实,他也蛮不错的。 官职不高,但够用,晋升的机会很多,人也够傻。” 缓缓摇了摇头,薛兰在妆桌前坐下, 看向那巨大铜镜,其内之人皮肤白皙,眉眼动人,娇艳欲滴。 突兀的,一道黑影出现在她身后,遮盖大半铜镜! “啊!” 薛兰身体猛地一紧,被此等情景吓了一跳。 可当他看清来人身上所穿的甲胄时,又松了口气,有些埋怨: “胡将军,莫要如此惊吓小女子。” 呼呼呼—— 奇怪的是,预想之中的回答并没有出现, 反而出现了急促的呼吸声,沉重无比。 “嗯?” 薛兰微微侧头,琼鼻微微耸动, 很快就闻到了浓郁的酒臭味,心中暗道不好。 她猛地回头,只见一张陌生粗犷的脸出现在身后, 正满脸垂涎,充满贪婪地盯着自己!!! 酒气如潮,扑面而来, 来人身形的阴影完全笼罩了薛兰, 她的呼吸猛地屏住!瞳孔剧烈摇晃! 薛兰没有犹豫,张开嘴就要大喊: “来啪!” 呼喊声戛然而止,薛兰只觉得脸颊上有一股大力传来, 剧烈的疼痛感顷刻间就将她淹没,脸颊火辣辣的疼! 扑通。 薛兰身形倒飞,撞到了后面的妆桌上, 其上的瓶瓶罐罐与首饰东倒西歪,叮呤咣啷 “让俺来先享受享受。” 那名高大军卒面露狞笑,快速靠近,眼中充满贪婪!! “来啪!” 见她还要呼救,高大军卒快步上前, 又一巴掌抽了过去,继续将其抽打在妆桌之上。 薛兰身形迅速倒退,眼中的哀伤刹那间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愤怒,就连嘴角渗出的一丝鲜血也毫不在意。 那高大军卒快速靠近, 薛兰的手掌在头上一抹, 锐利的乐器出现在手中,手掌紧紧将其攥住,指节发白。 她的眸光死死盯紧了黑暗中那名军卒的脖颈, 头甲与甲胄之间有一条不大的缝隙,若是能够刺的准,就能解如今之困。 “蹬蹬蹬。” 身形越来越近,粗重的呼吸声也越来越近, 薛兰紧绷身体,手心因为紧张而渗出一些汗水。 但就在这时,她眸光一闪, 看到了军帐入口处的人影闪烁,手掌力气猛地加大,顷刻间做出决断,松开了握住乐器的手! 乐器掉落在地,薛兰脸上重新浮现出哀伤与惶恐, 还有着一丝丝畏惧,身形不停向后退。 “救救命” “叫吧叫吧,叫破喉咙都没有人来救你。” 军卒狞笑一声,猛地扑了上来! 但预料之中的肉体碰撞没有出现, 反而被一阵更为急促的脚步声打断! 薛兰紧闭眼睛,歪着脑袋,脸颊红肿, 似是对于将要发生的事充满畏惧。 一息两息三息…… 那人迟迟没有扑上来,薛兰心中暗暗松了口气, 但脸上表情依旧没变,缓缓睁开眼睛。 只见那人有些愕然地停在半空,保持了前扑的姿势。 在他身后,还有一名更为高大,孔武有力的军卒, 此刻正伸出一只手,牢牢抓住了先前军卒的后脖领! 那人面孔隐藏在阴暗中,看不真切, 只能感受到一丝丝汹涌澎湃的杀意! “将军,救我” 薛兰发出了一声哀鸣,面容凄凄,身形缓缓倒了下去。 “混账!!” 一声怒吼传来, 下一刻,那名军卒在愕然中,被拉着后退,重重甩了出去!! “扑通——” 土质地面被人形滑蹭出一道凹痕, 军卒被突如其来的撞击撞得七荤八素,眼冒金星。 充满醉意的眼眸顷刻之间被愤怒淹没。 但他见到来人后,浑浑噩噩顷刻间一扫而空,身体一个激灵。 “胡大人?” 来人正是胡小五,此刻他双目通红, 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薛兰,又看向那军卒, 浑身杀气凛然,快步冲了上去,拳头如雨点一般落下! “王八蛋,饮酒作乱,该杀!” “大人,大人饶命,小人一时鬼迷心窍!!” 哀嚎声与求饶声响了起来! 军帐内的动静很快便吸引了外面驻守的军卒, 急促的脚步声响起,十余名手拿长刀的军卒冲入军帐, 为首一人看着倒地的薛兰,以及不停求饶的同僚,顷刻间便知道发生了什么!! “拿下!!” 一行十余人冲了上去。 两人拉住胡小五,另外几人将那犯事军卒按在地上,五大绑!! 胡小五呼吸急促,面露愤怒, “压下去,送至军纪处,严加惩处!!” 为首军卒拱了拱手,用力挥手,几人便拖着犯事军卒离开。 “饶命饶命,我是鬼迷心窍饶命啊.” 双腿来回扑腾,在地上拖出一道长长的尾痕 军帐内很快安静下来,胡小五猛地冲向薛兰,焦急之色毫不掩饰: “薛姑娘,你没事吧.” 薛兰脸颊高肿,面露哀戚,声音虚弱无比: “将军.” “走走走,我送你回家” 薛兰被送上马车,胡小五亲自驾车,摇摇晃晃离开军寨。 不远处的军帐中,刘黑鹰站在军帐一旁,透过弹出军帐的千里镜, 看着马车摇摇晃晃离开,有些叹息地摇了摇头, 回头看向站在那里的亲卫潘铭: “你怎么搞的,就打了两巴掌?衣服也没撕?” 潘明此刻鼻青脸肿,身上虽然弥漫着酒气,但眼神清明,看不出丝毫醉意。 他有些懊恼地挠了挠头: “大人,那小娘皮有些古怪, 扇她的时候,我没用力,她就飞出去好远, 像是像是在自己用力后退。 我刚想上去撕她的衣服,小五就来了,有些来不及。” 说着,潘明脸色古怪: “而且在我第二次前冲之时,她双膝弯曲,手掌用力,拿着个竹片,是准备发力的样子。” 刘黑鹰面露感兴趣:“哦?还是个奇女子?” “总之有点古怪。” 潘明也不知道该如何形容那种感觉。 刘黑鹰将卡在帐篷上的千里镜抽了出来,挥了挥手: “行了,去找军医医治一番,小五也是,下手没轻没重的。” 潘明嘿嘿一笑:“大人啊,那女娃长得甚是俊俏, 小五想来是心动嘞,咱们庆州,哪有这般貌美的女子。” “哈哈哈哈,他的事就不用操心了,小五是个拎得清的,快去吧。” 潘明身形一变: “是,大人早些歇息,属下告退。” 待到潘明离开,一旁的黑暗处走出了一个身形佝偻,酷似老农一般的人,是前军斥候部探查主官王申。 他走到近前,压低声音: “大人,已经安排好了,思安已经跟了上去。 元芳在清音巷三号已经埋伏许久, 只要他们向外送消息,咱们就能跟上去。” 刘黑鹰轻轻点了点头,眼中闪过狠辣: “他们的本事我是不怀疑的, 这一次.一定要将背后之人揪出来! 咱们不惹事,但也不怕事。 谁向咱们伸手,就要做好砍手的准备。” 王申脸上也同样闪过一丝狠辣,沟壑纵横的五官出现一丝阴冷。 “大人说得对。” 刘黑鹰沉吟片刻,在考虑好一切细节后,看向王申, 见他依旧是一副破破烂烂的模样,脸上露出愁容。 “王申啊,你年纪也不小了, 平日里多注意身子,自己吃也舍不得吃,穿也舍不得穿, 赚那么多银钱都给儿子,他哪里得完?” 王申脸上的阴冷如春风般消融,咧开嘴,露出黄牙: “大人,您还小,等您当了爹,就知道啥滋味了, 那恨不得啊.掏心掏肺,当爹的苦点,没什么。” 刘黑鹰几次欲言又止。 王申自从升了官,做了斥候主官之后,愈发的严苛与死脑筋,与以前大变模样: “行了行了,西南一战,探查队伍立了大功。 到时候多给你发些赏钱,就当是给你儿子的礼钱了。” 王申眼睛顷刻间挤了起来: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多谢大人。” 啊啊啊啊.老婆家的事办完了,明天回广东! 等家里的事办完,就能恢复更新了!! 结婚太累了。 (本章完) 399.第398章 生财有道 第398章 生财有道 昆明城的宵禁还未结束,依旧保持, 整个大街上空荡荡的,只有马车轻轻驶过的哒哒声。 马车摇摇晃晃地来到清音巷门口。 尚有一丝哀怨的薛兰走下马车,脸颊高高鼓胀,眼中带着凄苦,慢慢走进了清音巷。 胡小五静静看着薛兰的背影,朦胧的黑暗遮盖了他脸上复杂, 若是有可能,他希望薛兰是一个正常姑娘,他们还有几分可能。 但现在, 敌人就是敌人。 胡小五深吸了一口气,微微佝偻的腰杆挺直,眸光锐利! 他隐晦地打量起四周黑暗,将脑袋轻轻低下。 他知道,此刻的黑暗中, 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他,以及清音巷三号. 呼—— 胡小五跳上马车,拿起马鞭轻轻甩动。 安稳的马车缓缓挪动,车轮倾轧地面的声音响起,由近及远,渐渐消失在黑暗中。 不远处,清音巷一号。 整个房舍院落笼罩在黑暗中,没有一丝光亮。 清音巷一号紧邻街边,是整个清音巷房舍最高,也是最为体面的宅院。 虽然清音巷是城内贫苦百姓居住所在,但也是昆明城的脸面。 紧邻街道的房屋,布政使司都曾拿出银钱修缮。 此刻,清音巷一号宅院屋顶, 一道浑身黑衣的身影趴伏在主梁上。 手中拿着新式的万里镜,不停观察四周。 偶尔,他能与清音巷四号房舍屋顶之人对视。 虽然看不真切,但能看到依稀的黑影。 同样,在清音巷相邻的巷子高处,同样有人趴俯盯梢。 所有视线的聚集地,都在最中央的清音巷三号! 时间缓缓流逝,眨眼间三个时辰过去。 已至深夜,天气渐渐冷了下来,微风偶尔吹拂。 处在清音巷一号的秦元芳从始至终都没有变过姿势, 一直趴伏在那里,静静看着前方。 同时,他的耳朵四处晃动,捕捉着空气中异样的声音。 他有些庆幸,不知道陆将军从哪找来的这些操练法子, 以往操练时,动辄就要趴上一日,也不能动,也不知有何用。 作为军卒,他们只能遵守军令。 但现在,盯梢时就能用上, 即便现在寒冷枯燥,他也能够继续坚持。 这让秦元芳感慨万分. 虽然现在军中依旧有许多秦元芳看不懂的操练,但他心中已经没有了抵制。 想到这,秦元芳还是忍不住满脑袋疑惑: “只是.为什么被褥都要折叠整齐?” 这是今日新下达的军务,明日就要执行。 相比于以前. 新的军务更加摸不着头脑,甚至不知该有什么用。 但无妨,经过几次战事, 他已经能够理解大人为什么说那种话了。 “一切军务军令,理解要执行,不理解更要执行,在执行中理解!” 洪亮的声音在秦元芳心中响起。 他一边琢磨如何叠方块被,一边看向清音巷三号! 突然,一声突兀的响动出现, 咔—— 声音轻缓,在夜晚的寂静中十分明显, 尤其是在秦元芳耳中,如同雷鸣。 他眼神顷刻间变得凌厉,手中迅速有了动作, 万里镜内的世界迅速缩小,将整个清音巷三号都收归眼底。 很快,他眼中闪过精光, 清音巷三号原本紧闭的房门被轻轻打开,刚刚的声音是门环晃动,撞击陈旧木门的声音。 紧接着,一道干枯瘦小的身影钻了出来。 同样身穿黑衣,在黑暗中不显。 黑影沿着墙根,迅速朝着清音巷深处而去!! 秦元芳猛地抬起头,看向远方,面露思索 下一刻,他朝着下方院落挥了挥手,打了一个“目标出现”的手势, 下方等候的探查军卒顷刻间便有了动作。 一道同样瘦小的身影,身形一闪,就从半掩的大门冲了出去! 不同的是,与先前那道黑影相比。 探查队伍的军卒冲出房门后,走的是截然相反的方向! 他要从外围绕路,直接到前方清音巷的尽头,与那里的军卒会合。 一路行来,不知多少暗哨都被唤醒。 一个个朝着既定的任务目的地前去! 他们施行的是军中的法子, 一旦确认了“敌人”的行进目标, 就会根据推测出来的方位地点,提前出击, 赶到预设的地方埋伏,继续确认,继续提前出击。 如此,虽然看似是跟踪。 却形成了一个实质的包围圈,总是会快人一步。 此等本领,只有精通地形绘测以及有足够经验的暗探才能主持。 而主持今日探查的, 正是前军斥候部中的佼佼者,孙思安。 他在整个清音巷周围设置了十六个探查地点,如同根须一般向外扩散。 一旦方向确认,整个“根须”就会随之变化,向着深处蔓延。 此时此刻,那名走出清音巷三号的瘦小孩子, 行走在街巷的阴影中,若是碰到打更人,就会藏匿躲藏, 等待更夫走后,继续前行! 时间流逝,随着方向再一再二地确定, 跟踪目标已经完全变成了包围目标。 若是居高临下看去,就会发现前军斥候部的探查军卒是在簇拥着军卒前进。 兜兜转转,瘦小黑影来到了一处昏暗街巷,在一扇大门前停留, 等候不过三息,便消失在门缝中。 黑暗中,一道道人影快速扩散, 传递消息、包围宅院、探查地点,一个个军卒分工有序。 等此行的指挥官孙思安来到此处后,盯着大门看了看, 眼神不禁古怪起来,再三确认后,他认出了此地。 这处黑暗街道是城北太和街的后街! 而太和街,是整个昆明城最热闹的区域之一, 酒肆茶楼、青楼妓馆遍地都是! 最为出名的清音阁以及红草坊都在此处。 若是没有记错的话,这一处地方,是清渊阁的后门。 孙思安手持万里镜,来回打量着建筑轮廓,很快就将其记在脑海中。 身形一闪,消失在黑暗中,很快便出现在了清渊阁正门。 相比于后街的一片黑暗,这里一片灯火通明。 虽然执行宵禁,大街上空无一人, 但此刻清渊阁内,都是早早前来,在此地过夜潇洒之人 看着最前方那古色古香的牌楼以及匾额,孙思安脸色充满寒霜。 “盯好前后门,这段时间内,任何人离开,都要跟踪监视。” “是!” 黑暗中出现了一声低喝,轻快的脚步声随之向外发散! 孙思安也回到了原本的后街, 从远处静静看着那扇半掩着的房门。 不到半个时辰,房门轻轻打开。 瘦小黑暗身影钻了出来,朝着来时的方向,消失在黑暗中。 至此,孙思安嘴角勾起一抹笑容。 有来有回,这才是送信传信的正常流程。 孙思安看着前方散发着橘黄色光芒的清渊阁,沉声下令: “今夜在清音巷三号布防,另外监视清渊阁,若有人离去便跟上!” “是!” 清渊阁内,掌柜苗鸿坐在一间略显幽暗的房舍中, 将手中书信看了一遍又一遍。 略显苍老、充满胡茬的脸庞半隐在忽明忽暗的烛火中,能看到眼中蕴含的一丝得意。 过了不知多久,如雕塑一般的身体终于有了动作, 空旷的房舍中出现了一丝轻笑。 “都是刚刚打完仗的精壮汉子,怎么能忍得住美人诱惑?” 略显昏暗的角落中,慢慢走出一道身影。 一袭白衣,二十余岁,长相阴柔,十分俊美。 “当家,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 任他是铁打的汉子,都经不住美人柔情。” 苗鸿坐在那里,静静瞥了他一眼,发出轻笑: “后续的安排妥当了吗? 一拉一扯才是张弛有道,莫要被看出什么端倪。” “当家请放心,一切都已经安排妥当。 既然今日已经有了英雄救美, 明日就给他安排一出投怀送抱, 到时,看他怎么招架。” 略显阴柔的声音在房间内回荡,还伴随着一声声轻笑。 过了一会儿,那阴柔男子埋怨道: “当家,这宵禁何时能够结束?生意都被影响了许多.”说起此事,苗鸿心中也涌现出了一丝烦闷,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 “还需要再等一些日子,前些日子大理府发生之事让三司衙门很是惊恐,如今正在严加排查。 估摸着还要等到大军凯旋, 京军以及各路卫所兵离开昆明” “哦?那岂不是快了?” 阴柔男子眸光闪烁,兰指在黑暗中摇晃。 苗鸿轻轻点了点头: “是快了,你安排的人动作也要快一些。 实在不行就脱光了送上门去,我还真不信那些丘八是圣人! 若是人安排不进去,上面大人怪罪下来,你我都没有好果子吃。” 阴柔男子脸色严肃了一些,轻轻点头: “还请当家放心,明日就开始行动。” “嗯。” 听闻此言,苗鸿脸上的严肃舒缓了一些,轻轻点了点头: “早些歇息吧。” 阴柔男子听后抿嘴一笑,上前一步,缓缓跪了下来: “当家,奴要不要服侍您?” 苗鸿抬起手轻轻捏了捏眉心,摆了摆手: “没心情。” “那奴给您找小兰来。 她可是要当魁的人儿,当家先享受一番。 到时再做点手脚,同样落红,同样有人一掷千金。” 听着此话,苗鸿轻哼一声: “算了,老爷我啊,打小就帮着大人家中做事,品尝魁红颜不知多少,早就腻了。” “还是先做事吧,以前年轻的时候肆无忌惮。 现在人越老了越怕, 回想起来,我都有些诧异,为何有那么大的胆子。” 苗鸿此刻满脸自嘲,虽然如此说, 但脸上写满了光辉,像是一位将军在说以往征战的经历。 “当家,您多虑了,有大人站在身后, 那些土财主就算是发现了,也要吃个哑巴亏,不敢与您作对呢。” 阴柔男子发出轻笑。 苗鸿摆了摆手: “土财主咱们不怕,但蚂蚁多了咬死象。 前些日子京中来信,直言局势愈发严峻,一些事情还是要收敛一些。” 阴柔男子撇了撇嘴,有些不屑: “山高皇帝远,朝廷哪里管得了这西南地界。 这一次啊,奴看中了城东的李员外。 他家中有一些商铺,给城外的草场供给战马饲料,他可是喜欢小兰得紧啊。” 苗鸿面露意动,问道: “哦?这倒是个好人选,何时选魁?” 阴柔男子脸上闪过哀怨: “原本是后日晚上,但宵禁还未解除, 便将时间改在了明日下午,奴已经安排好人了。 到时候小兰就以三千两的银钱,送到李员外家中。 小兰赎身还要再给三千两,一来一回就是六千两银子进项。” 阴柔男子越说越起劲,似乎听到银钱,忍不住激动起来, 他又凑近了一些,趴伏在苗鸿腿上,喃喃道: “奴还是将小兰给您带来吧,老爷先享用一番。 等小兰进了李府,奴再安排小兰与老爷私会,到时让她怀上老爷的种 等孩子生下,再长大一些,李员外就可以宰了。 到时候.商铺与商路都是咱们的。 奴已经算过了,若是这么实施下来,也就是两三年的功夫,至少也有五万两银子进项。” “的确不少啊” 苗鸿舔了舔嘴唇,这是他一直以来的生财之路,卖魁生孩子夺家产! 与之相比,青楼能赚几个钱? 更重要的是,城外草场向来都是机密,任何人不得靠近。 若是能通过每月所送的饲料,发现其中一些端倪. 似乎值得冒险。 苗鸿眼中闪过一丝锐利,虽然自己现在胆子小了, 但不意味着不敢做! 深吸了一口气,苗鸿眼中闪过狠辣,问道: “小兰调教好了吗?” 阴柔男子笑吟吟地开口: “老爷放心,小兰是女子中最乖的,可以为老爷做任何事。” 苗鸿点了点头: “好让她来吧。 这些日子准备一些五子衍宗丸,让小兰早些有孕。” “是” 阴柔男子笑意爬满脸庞,显得尤为阴狠。 他缓缓站起身,慢慢向后退,一点点离开房舍。 很快,屋内重新恢复寂静。 苗鸿静静坐在那里,面容深邃,发出了一声重重叹息, 原本挺直的腰杆也慢慢弯了下来,显得异常苍老。 他是旗子也是棋盘,唯独不是旗手。 如今局势紧张,稍有动乱,死的就是他这等人。 为此他惴惴不安。 “多想无益..先做事,忙起来.忙起来好。”苗鸿喃喃开口。 临近深夜,前军斥候部中军附近的营寨大多灯火通明, 身穿甲胄,显得颇为魁梧的刘黑鹰刚刚巡营而来。 还不等走到近前,就见到胡小五迎了上来,脸色古怪: “大人,孙大人回来了。” “这么快?” 刘黑鹰面露诧异,步伐加快了一些。 很快,他就在营寨中见到了手拿文书,来回踱步的孙思安! 听到脚步声以及帷幕掀开的声音。 孙思安猛地回过头,见是刘黑鹰,长舒了一口气,连忙站定身体: “大人,幸不辱命!” 说着,孙思安便将手中文书递了过来。 刘黑鹰将头甲挂在一旁,接过文书,迅速看了起来, 仅仅是第一眼,他的神情也古怪起来。 “又是青楼?” 刘黑鹰忍住怪异,将上方记载的送信流程以及对清渊阁的初步调查看完。 他回到上首坐下,从一旁拿过昆明城的地图仔细查看。 很快他就找到了清渊阁所在。 刘黑鹰继续翻动册子,找到属于掌柜苗鸿那一页, 粗略打量后,他抬起头来问道: “苗鸿的情报讯息是从哪来的?可不可信?” 孙思安抿了抿嘴,缓缓摇头: “大人,清渊阁与苗鸿的情报。 都是在军营封存的文书中找到,是几次军营通过这些青楼妓馆,找了一些女人前来,才有的交集,有了记录。 至于更详细的情报讯息,还要等明日布政使司上衙,从那里获得。” 刘黑鹰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此事本将安排,今夜弟兄们都辛苦了,先去歇息吧, 外出执行军务的弟兄,银子不要吝啬。” 孙思安面露喜色,重重点了点头: “是!” 很快,孙思安离开。 刘黑鹰定在桌后,若有所思地考虑着后续计划。 不到一刻钟,刘黑鹰便理清了心中思绪, 拿着文书快速起身,走出军帐! 中军大帐内,还未睡的陆云逸接过了刘黑鹰递过来的折子,同样发出了一声惊疑: “这么快?” 刘黑鹰笑了笑: “一群青楼中人,能有什么本事。” 陆云逸眨了眨眼睛,打开文书仔细看去,若有所思: “这么说来,安插暗探一事,是这清渊阁的掌柜苗鸿所为?” “八九不离十。” 陆云逸点了点头: “那好,明日请布政使司的人调查一番,看看这苗鸿有什么能耐。” 刘黑鹰点头如啄米,看着云儿哥的黑眼圈,忍不住提醒: “云儿哥,找信得过的人,官不能太大,也不能太小。” “呵” 陆云逸嗤笑一声,将手中文书一甩,拿起了一旁茶杯: “我还没糊涂。事情若是快的话,明日午时就能有结果。 当然,咱们也不能只指望着布政使司的情报讯息,不能闲着。 将人派出去,隐秘打探, 查他的人际交往,名声,再打探打探他有什么仇人。” 说到这,陆云逸的语气有了几分停顿,声音变得阴寒起来: “等一切明了,找一个好地方,好时间,送他归西。” (本章完) 400.第399章 军中机密,清渊阁端倪 第399章 军中机密,清渊阁端倪 翌日午时,刚刚用完饭的陆云逸,正在宽大的庭院中活动筋骨, 一支长枪被他挥舞的凛冽作响,破风声不断,枪头的银芒接连成片,密不透风。 身体上懈怠的肌肉在此刻活跃起来, 一块块紧密相连,严丝合缝, 直到额头出现微微汗珠,他才停下动作。 陆云逸手臂用力,将长枪一甩, “嗖——” 长枪飞出,“叮”的一声插到庭院旁的兵器架上。 兵器架上刀枪棍棒斧钺样样皆有,是陆云逸公器私用,从军营中所拿。 丢下长枪,陆云逸停歇片刻,开始下一项活动, 仰卧起坐、俯卧撑、引体向上、每组十个,二十组! 其中引体向上二十个,二十组! 陆云逸挥汗如雨,赤裸上身上虬结的肌肉此刻散发着古铜色的光芒,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仅仅是一见,就能感受到其中蕴含的巨大力量。 此等强烈运动让站在一旁的沐晟瞪大眼睛, 在他身旁,还有冯斌以及宁忠,他们此刻同样如此,只感觉嘴唇发干。 他们是冯诚以及宁正的儿子, 今日跟随沐晟前来,是为了向陆云逸讨教在定边保卫战中的疏忽。 此刻,冯斌有些古怪地看向沐晟,歪了歪脑袋: “表哥.姐夫这是在做什么?看.看起来,好可怕。” 一旁的宁忠同样将脑袋转了过来,希望得到解惑。 沐晟哪里知道此等门道,看向一旁站立的冯云方。 冯云方被这三位二世祖注视得有些坐立不安,便解释道: “沐将军,两位少爷, 陆大人此刻做的操练名为引体向上,是军中最为重视的一项操练。” “最为重视?” 沐晟瞪大眼睛,敏锐的捕捉到了此等字眼,伸出手挠了挠脸上还未痊愈且有些发痒的伤口。 他死死盯着陆云逸,要将他的动作都记下来! 冯云方点了点头: “对大人曾说过,引体向上能够有效锻炼背阔肌、斜方肌中下束和竖脊肌等背部肌肉。” 三人大眼瞪小眼,满脸茫然。 冯云方也不知该如何解释,便脑袋挠头,继续说下去: “其中,竖脊肌是脊柱后方的长肌,沿着脊柱两侧分布。 说着,冯云方背过身来, 将手掌伸到后面,在脊柱上比划 “在进行引体向上锻炼时,竖脊肌会参与其中, 随着肌肉力量增强,就会成为脊梁的天然支架。 如此,不论是在冲杀对抗,还是久坐久站中,都会保护脊梁。 在做引体向上时,背部肌肉力量加强, 尤其是背阔肌和斜方肌中下束的强化, 可以帮助牵拉肩部向后下方移动,使胸廓打开。” 说到这,冯云方继续挠头,有些不好意思: “这些都是军中操练手册中所写,具体什么意思卑职也不知道. 因为是军中机密,不能给三位大人查看,还请三位见谅。” 沐晟此刻眼睛亮亮的,噔噔噔地冲到冯云方身前,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这个小子不懂事啊,我可是姐夫的小舅子啊, 都是一家人,还有什么是不能说的,继续说!” 冯斌也冲了过来:“我也是!!我也是!!” 宁忠不知该说什么,嘟囔道:“我姐姐长得也极美。” 一旁正在聚精会神的陆云逸听到此言,险些脱手,整个人挂在上面,无奈地笑了笑。 “云方,与他们说说。” “是!” 冯云方洪亮回答,继续背着操练手册上的注解: “引体向上需要核心肌群的调度来保持身体稳定。 核心肌群包括腹部的腹直肌、腹外斜肌和下背部的竖脊肌等。 在引体向上时,腹直肌和腹外斜肌会通过收缩来平衡身体的前后和左右晃动, 使冲阵时上半身更稳,更固定,可以大大加强冲阵中的对抗!” 冯云方挠了挠头,大概是觉得自己说得太过晦涩,便笑了笑: “总之按照大人的话来说, 引体向上是简单运动中,最能锤炼体魄的动作, 也是付出最小,收益最大,同时代价最小的动作,就算是寻常百姓也应该常练。” 冯云方后面所说沐晟根本没有听进去, 他只是捕捉到了引体向上能够帮助军卒在冲阵中稳定身姿,加强对抗。 沐晟像是发现了什么秘密,如获至宝!! 他早就发现了,在与麓川战事中, 前军斥候部与麓川骑兵对撞,几乎没有坠马的情况发生,而屡屡占据上风!! 他眸子火热,看向一旁的冯云方: “小子,是像姐夫这样练吗?” “不不不不.”冯云方一脸忌惮,连连摇头摆手: “不不用这样练,三成就足够了。” 冯斌满脸茫然:“那姐夫?” 冯云方解释道:“冯少爷,大人这般操练,在军中也只有刘将军能跟随。” “啊?旁人不能如此吗?”沐晟面露疑惑。 “不能不能,过犹不及,一旦伤了身体,要养许久” 冯云方露出一些心悸,见他们还有些不服,连忙说道: “积少成多,贵在坚持! 大人与刘将军他们已经练了将近十年,一点点加上来的。” 十年? 三人呆愣在原地,猛地瞪大眼睛,看着前方陆云逸挥汗如雨。 十年前,那岂不是十岁就已经开始操练了? 他们抬起脑袋,忍不住想着, 若是没有记错的话,十岁的时候,他们还冒着鼻涕泡满世界骑大马呢。 这时,陆云逸的声音从远处传了过来,带着一些喘息声: “云方,拿一本操练手册给他。” “是!” 冯云方身形一挺,匆匆跑开! 沐晟的眼睛猛地瞪大,满脸惊喜! 一旁的冯斌与宁忠亦是如此,见他们如此模样,沐晟忍不住叮嘱: “此等练兵之法,可莫要透露出去。” 二人点头如啄米。 不远处的陆云逸听到此言,朗声喊道: “练兵之法只是辅助,难的是持之以恒的坚持,现在战事结束,可以在军中大肆传播。” 陆云逸心中默念一二三,最后一个引体向上做完。 他跳了下来,长舒了一口气。 心肺能力在剧烈复苏,浑身肌肉如岩浆一般滚烫! 陆云逸舒服极了,他从一侧扯过挂起来的毛巾,向沐晟走来,一边走一边说: “法有定论,兵无常形,大明的兵法,不怕学, 草原人学会了,麓川人学会了,又能如何?” “依旧是手下败将。” 陆云逸慢慢走着,赤膊的上身肌肉虬结,古铜色的皮肤在阳光照射下显得厚重。 三人此刻只觉得,一只凶兽在朝自己走来,身上泼天豪气冲天而起! 让几人忍不住屏住呼吸,瞪大眼睛. 这时,冯云方匆匆跑了过来,手中拿着一本文书。 他快步走至陆云逸身旁,压低声音说道: “大人,理问所的张大人来了,在偏厅。” 陆云逸脑袋微抬,眼神闪烁,轻轻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 陆云逸拿过他手中的文书,来到沐晟身前,将文书递了出去, 沐晟有些呆滞地接过, 他还在想“法有定论,兵无常形”之事。 “这是军中的操练文书,若是施行的话,要注意由少到多,循序渐进,不可一蹴而就。” 沐晟连连点头:“是,姐夫我知道了。” “嗯。” 陆云逸转而看向一旁的冯斌与宁忠,笑了笑: “你们三人先去书房,我先处置一些事情,稍后我去给你讲解战事。” 二人连连点头:“知道了姐夫。” 冯斌有些不可思议地看向宁忠,一肘子就怼了过去! 宁忠将脖子一梗,有些强硬: “我也有阿姐!” 陆云逸没有理会他们,而是与冯云方快速离开, 很快,二人便来到了陆府侧厅,还不等进入其中。 陆云逸就看到了一名身穿靛蓝色长袍的三十余岁官员,在屋内来回踱步。 察觉到二人前来,他脸上立刻堆起笑容,迎了上来!“下官理问所理问张行之拜见陆将军。” 陆云逸笑着点了点头,快步迈入屋内,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理问所理问乃从六品官员, 在布政使司内掌勘核刑名诉讼,也是与民间商贾百姓接触最深之人。 若想要获得一间青楼以及其背后的人际关系,从理问所获得,无疑是最好的方向。 进入书房,陆云逸坐下后,张行之也随之坐下, 屁股只挨了一半,腰杆挺得笔直,满脸拘谨。 冯云方倒来茶水后,便默默退至门口守候。 直到此时,张行之才沉声开口: “陆将军,早晨您托我探查的事,下官已经查清楚了。” 说着,张行之便将手中文书递了过来,拿动间,还能闻到未干的墨汁味。 陆云逸耸了耸鼻子,见他面露期盼,便笑着说道: “此等文书.莫不是张大人手抄?” 张行之脸上笑容顷刻间扩散: “既然是陆将军吩咐有关查案之事,下官自当遵从,只是.” 张行之脸上露出一些犹豫,抿了抿嘴,轻轻咬牙,像是下定了一些决心,压低声音道: “陆将军,文书上有一些隐秘案件,不便透露。 旁人来操持,下官不放心,便亲自手抄,也还请陆将军莫要泄露。” 陆云逸知道他在故意示好,所以他的脸色也凝重起来: “多谢张大人了,此案有关曹国公被刺杀一事,本将不会向外透露。” “什么?” 张行之同样面露震撼,心中却有着难言的欣喜: “陆将军,此事只在坊间传闻,是真的?” 陆云逸脸色凝重地点了点头: “的确是真的,动手之人便是青楼中人。 所以本将这才想着查一查昆明城内的青楼,有没有什么端倪。” “此事同样事关重大,也还请张大人莫要透露,今日之事.你知我知。” 张行之连连点头: “还请陆将军放心,下官受侯府恩惠,自当竭尽全力。” 顿了顿,他又连忙说道: “陆将军,您还是先看看文书吧, 其中一些积年旧案,文书上只是浅尝辄止, 一切都在下官的脑子里,您若是想问什么,尽管问,下官绝不隐瞒。” 陆云逸有些诧异地看向张行之,轻轻点了点头。 三十余岁的从六品,操持着刑名诉讼此等要务,的确会做人,能做事。 “那本将就不见外了,还请张大人等候片刻。” “如今正散值,陆将军慢慢看即可,不着急, 下官也好与陆将军多待片刻,以研习一些锐意。” 陆云逸笑了笑,打开文书快速查看. 他的记忆力很好,在长此以往的刻意训练下, 已经能做到过目不忘,所以他看得极快! 偏厅内安静下来,只有文书快速翻动的声音。 很快,陆云逸便看到了清渊阁的案件以及诉讼,脸色愈发怪异。 他没有停留,转而翻到了下一页的红草坊, 其上案件同样惊人,密密麻麻一页。 有的处理了,有的搁置了,一些画着红勾 不到一刻钟,陆云逸就将文书看完。 他将文书合上,心中书页一页页翻动, 在发现没有缺失后,他才看向正襟危坐的张行之。 “张大人,上面勾画红勾的,都是什么案件?” 张行之眉头一挑,将身体歪了歪,声音压到极低: “那些案件都是理问所、司狱司,各地刑房查不下去的案件。” 他又将脑袋凑近,声若蚊吟: “一些大人以及权贵强行压了下来,不了了之 其中以红草坊和清渊阁最多. 红草坊牵扯到的都是强抢民女、逼良为娼之类的案件, 它幕后大人是按察使司负责兵备的刘佥事。” 陆云逸点了点头,按察使司的佥事是正五品,其职责是分道巡察, 其中以负责兵备、屯田、提学三道权势最重,又以兵备为首。 尤其是在战时,巡察各地,几乎可以做到先斩后奏! 张行之继续开口: “至于清渊阁的案子.大多都是有关银钱之事。 其中一些嫡庶不分罪、遗嘱伪造篡改罪、侵吞绝户财产罪、强占遗产罪” 说到这,张行之脸色有些古怪: “陆将军,您有所不知啊, 虽然这些罪看起来是家事,但背后都有人操控, 那清渊阁的人大多都有病,不是喜好男风,就是喜欢给人戴绿头巾,最后谋夺家产。 至于其背后之人.下官也不知道。 只记得曾经有一次闹得特别大,足足几万两的家产, 最后还是按察使司副使杨大人出面压下, 自那之后,清渊阁背景深厚的名头也就传了出去,无人敢招惹。” 说到这,张行之面露犹豫,几次欲言又止。 陆云逸淡淡开口: “张大人尽管开口,这些都是一些龌龊之事。 依本将看,他们也没本事参与刺杀一事, 就当说一乐,本将也想听听” 听到此言,张行之才叹了口气,满脸忌惮: “下官曾听人说.三司一些大人与员外,尤为喜好人妇, 下官怀疑.清渊阁就是牵线搭桥之地, 一些大人参与其中,为其办事。” “哦?清渊阁还干强逼人妇之事?”陆云逸心中充满荒唐.. 张行之连连摇头: “不不不,陆将军误会了。 清渊阁是昆明有名的青楼妓馆,其中的美人儿不知多少, 偏偏那些从清渊阁赎身的女子,都尤为听话,被调教的极好, 曾有人传言清渊阁的女子都是人走心不走。 只要清渊阁一发话,让她们干什么,她们就干什么。 偷个人.不算什么,更为夸张的都有。 下官便不说了,怕脏了陆将军的耳朵。” 看他一副讳莫如深的模样,陆云逸也没有深究,转而又问起了其他一些青楼妓馆的案件, 在一些规模不大,但名声很响的青楼妓馆上故意做了一些详细问询,张行之也是如实告知。 很快,二人的交谈进入尾声。 陆云逸笑着看向张行之: “今日就到这里吧,辛苦张大人了, 今日之事,本将会于曹国公亲自诉说。 若是曹国公想要与之相见,也还请张大人及时前来。” 张行之只感觉被巨大的惊喜砸中,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是是.不辛苦不辛苦!” 与他来说,给西平侯府办事好,给曹国公办事更好。 前者能让他在云南过得舒坦, 后者若是能搭上话,或许日后还能谋求一个入京为官的契机! 这是芸芸众官苦苦等待都等不到的契机!! 有时候他们毕生所求,殚尽竭虑,还抵不过那些高坐云端的大人饭后一句闲谈。 张行之在说了一番好话之后,怀揣着激动,离开陆府。 陆云逸在偏厅中仔细想了许久,最后发出一声轻笑, 若是清渊阁是个遵纪守法的好青楼,他还要头痛算计一番, 但现在.清渊阁处处破绽, 以至于多到他暂时无法选择突破口,实在是太多了。 陆云逸想不明白,清渊阁为何会有如此大的胆子肆意妄为,岂不是白白招惹注视。 摇了摇头,陆云逸站起身,走出侧厅,将手中文书递给冯云方: “去军营送给黑鹰,让他快些操办。” “是!” 冯云方快速离去,陆云逸没有立刻去书房,而是走向浴池,准备先洗漱一番再去教导一众小舅子。 军营中,刘黑鹰将手中文书看了一遍又一遍,最后选定了一个案件。 [熊新杰家产纠纷案] 此案中,从清渊阁被赎身的平妻顾氏成功上位正妻,并且生下子嗣。 在子嗣年幼时,布坊掌柜熊新杰暴毙而亡,留得万两银子,商铺两间,城外良田数十亩。 纠纷自此诞生。 正妻姚氏所生的嫡子熊承宇乃是继任者,但顾氏所生的子嗣子凭母贵,同样为嫡子。 二者吵的不可纠纷,最后闹上官府。 熊承宇告发顾氏私通,两个儿子都不是熊家子嗣, 在父亲死后,尸骨未寒,深夜还有数人来家中淫乐。 而姚氏则告发熊承宇贪恋美色,多次与之苟合 最后经刑房审问查案,熊承宇被定“内乱”之罪,处以绞刑, 念其父亲与云南有功,死罪难免,活罪难逃。 仗二十,刑两年,定贱籍入卫所养马耕地三年。 现在,五年过去了, 熊承宇如今在城内一家饲料坊做工,腿也有了残缺。 刘黑鹰看着文书所记,眉头紧皱,用力挠着脑袋,心中疑惑万分: “他怎么能忍五年?” 啊成功回到广东! (本章完) 401.第400章 恨意滔天,布置妥当 第400章 恨意滔天,布置妥当 熊承宇,昔日的熊家大少爷, 此刻正在茫茫多的草料中挣扎站起,一次又一次。 很快都会被错综复杂的草料绊倒,缠住,但他没有倒下。 他此刻身穿一件足以遮盖全身的牛皮衣, 上面沾染了不知多少草料,杂草,厚厚一层。 胡子拉碴的脸庞像是城内流民,背后扎起藏在兜帽中的长发嘈杂不堪, 俊美的脸庞充满沧桑彷徨,还有一些锋利草料割出来的伤口,密密麻麻。 脚下是长长的靴子,与其他伙计不同的是。 他只穿了一只靴子,另一只腿,只是一个简易的桌子腿。 在最下方接触地面的地方,已经开裂,草料就夹在其中,也是他不停倒下无法站立的罪魁祸首。 “熊瘸子,你倒是把草拿开啊,那不就站起来了?” 一名三十余岁的伙计肆意大笑。 他此刻正拿着一把巨大三角插,不停地插着草料, 将其放入准备好的方槽中,再由另一名伙计用力将木板压下,压实! 那压住木板的人同样发出大笑,提醒道: “熊瘸子,还当自己是大少爷呢? 现在你就是个瘸腿,那些草料不会听你的。” 此话一出,在场的十余名伙计都笑了起来。 即便事情已经过去许久, 但每日的嘲讽与讥笑,从未停止。 熊承宇倒在地上,拳头紧握。 心中的无名怒火无从发泄,只能用力蹬着那些草料,将其踢开!! 原本整齐的草料变得杂乱。 好在,他的右腿也随之脱困,只有几根杂草别在开裂的缝隙中。 “熊瘸子,我家有一个坏了的桌子腿,你要不要? 要的话我明天给你拿过来,你换上. 省得整日卡草料,在这里蹬来蹬去。 不知道..还以为你的腿脚有多么灵巧呢。” 手拿三脚插的伙计放声大笑,毫不掩饰脸上讥讽。 落井下石就是他每日为数不多的快乐。 这时,角落一名四十余岁的伙计发出一声叹息,朝着他们摆了摆手: “快干活,今日的草料少,早干完早归家。” “莫大哥,你说你这么照顾他作甚? 一个整日不说话的瘸子,就算死了都无人在意。” 说着,他又看向熊承宇,笑道: “等你死了,你那个小妈带着她生的野种,照样吃香的喝辣的。 吃的还都是你的东西,想想都招笑啊。” 那姓莫的伙计发出了一声喝斥: “老陈,不想活了? 东家三令五申不得提及此事, 若是让人知道你在背后非议,不知要怎么收拾你。” 先前那人马上将笑容收了起来,有些懊悔地拍了拍嘴,怎么能忘了忌讳。 得益于熊承宇,他们都知道了一些肮脏事, 至于如何得知的..十分简单。 在他刚来时对他好一些,套话即可。 毕竟,一个富家少爷沦落到如此境地,经历让人好奇。 似是说到了忌讳,无人再说话,所有人都在默默干活。 熊承宇也默默地站了起来,开始拿着三脚插,费力地插着草料。 两个时辰后,老陈将最后一朵草料放入压槽,发出了一声大喊: “啊干完了!!!” 很快,一众伙计也陆续干完了手中活计, 看了看还在那里卖力插草的熊承宇. 有的轻蔑一笑,有的蕴含复杂,还有几分不忍。 “熊瘸子,快一点干,力争今夜不睡在草垛里。”陈姓伙计忍不住出言讥讽。 熊承宇听后只是抿了抿嘴,牙齿紧咬嘴唇, 感受着嘴尖的一抹腥甜,不由自主地握紧手中长插。 工坊有规矩,每日要做完所有活计才能离开。 即便是健壮的活计卖力地干,也至多能省出不到两刻钟的时间。 而他熊承宇,更为艰难。 即便是卖力地干,一切顺利的情况下, 也要比旁人晚走两个时辰,几乎一月中大半时间都要睡在草垛中。 无他,干得慢,有宵禁。 随着一个个伙计离开,熊承宇心中的巨石松开了一些。 他害怕与人接触,害怕与他们说话。 在夜深人静无人时,虽然也难过,但少了耳旁的讥讽,总能好受一些。 就在这时,有些沉重的脚步声响了起来。 最里边那姓莫的中年人走了过来,停在他身前。 没有过多言语,而是从怀中拿出了一个有些发黄发黑的果子,塞了过来。 “中午掌柜的发的,你在干活,我替你拿了。” “早些干,今晚可能要下雨,睡在草垛里会着凉,掌柜的可不会给你治。” 脚步声渐行渐远,熊承宇看着果子。 他终于无法支撑,踉跄两步,瘫坐在地,脑袋扬起,张大嘴巴,无声大哭。 若是所有人都对他有所讥讽,他还觉得没什么。 可偏偏里面有好人。 眼前这个有些破烂的果子,再一次击溃了他心中防线! 他手掌猛地紧握,青筋暴起。 用力抓住大腿干枯的血肉,使劲揉掐,但没有丝毫感觉。 他的腿不行了,在狱中被生生折断,泡到了盐缸中 现在都没有知觉,但他知道今夜要下雨, 右腿骨子里的痛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今天要下雨了。 熊承宇眼睛猛地张开,其中布满了血丝与滔天的恨意。 “我恨!!我恨!!我恨!!” “为什么我会如此!!会落到如此境地!!” “人不人鬼不鬼,家破人亡” “腿也废了,人也废了,干活也慢,吃饭没牙” “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一声声哀嚎在熊承宇心中响起。 他慢慢坐了起来,而后挣扎着站了起来, 眼中没有泪水,早已干涸,只有那猩红眼眸,知道他心中痛苦。 他将那个有些腐烂气息的果子叼在嘴里。 挣扎着拿起身旁的巨大三脚插 准备快一些干活,早一些离开这个地方。 或者,不离开也行,早一些躺下,感受身体渐渐腐烂。 他在等死,他不想活,但也不想懦弱的自己死。 报仇无望,正常活着都是奢望,一直让他坚持下来的,是心中执念。 他心中有那么一丝丝幻想。 希望等清渊阁的靠山倒台,清渊阁毁于一旦。 他无法报仇,但他希望让他家破人亡的清渊阁死。 只可惜,城内的青楼妓馆换了一批又一批。 但清渊阁依旧屹立不倒,似乎永远昌盛下去。 熊承宇无意识的插动杂草,费力地抬起。 每一次劳作,都伴随着他的手臂颤抖,身躯颤抖,最后一根好腿颤抖! 每一次插草,都是一次折磨。 “我要坚持.我要看着清渊阁死!!” 熊承宇用力唆着果核,沧桑杂乱的脸庞上写满了戾气 就在这时,淡淡的脚步声从草场入口方向响了起来。 熊承宇身体猛然紧绷,脸庞重新恢复了冷漠平淡以及死寂,像是一具尸体在缓缓挪动。 脚步声越来越近,很快便停在了他身后不远处, 熊承宇越来越紧张害怕,是谁? 掌柜的,还是账房,又或者是催促自己快一些的门房。 是谁都无妨,无论是谁来,都会出言讥讽, 他已经做好了承受的准备。 就在这时,一道略显苍老沙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声音平淡,带着轻柔以及抚平人心的平和。 “这些年,过得很苦吧。” 熊承宇僵在原地,握住三脚插的手臂猛地紧绷,满脸愕然. 是谁? 他在脑袋中思索这几年认识的所有人,让他失望了。 一张张脸庞出现在脑海中,伴随着他们的讥讽。 没有一人会如此跟他说话。 “要死了吗?” 熊承宇在心里默默问着自己,眼神愈发黯淡,终究是等不到了吗。 “想不想报仇?” 平和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 这一次,熊承宇瞳孔收缩,猛地将脑袋抬起。 不是幻觉? 熊承宇慢慢转过头去,只见破旧的木门前站着一道身材适中,显得有些苍老的身影。 但仔细看去,他发现那人也就四十余岁, 只是白的头发增添了一些迷惑性。 “你是谁?” 熊承宇声音沙哑,颤声问道 他心中已经有了一些猜测,忍不住激动起来。 “想不想报仇?”没有回答,只有一如既往地重复。 经历了五年的磨难,熊承宇已经懂事了许多。 他没有纠结眼前之人是谁,而是重重点了点头: “想。” 来人轻轻点了点头,从怀中甩出一封信件,落在熊承宇脚下。 他低头看去,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又抬头看向那中年人. “照着上面做,你会有报仇的机会。” 沙哑的声音传来,中年人转头离开, 留下熊承宇怔怔地立在充满杂草的巨大库房内。 过了不知多久,他轻轻玩笑,跪坐在地上,拿起了那封信件。 他没有犹豫,粗糙的手掌在此刻尤为灵巧, 迅速将信封拆开,看到了里面的内容。 熊承宇的眼睛一点点放大,呼吸猛地急促 怔了几息时间,他挣扎着站了起来,一瘸一拐的, 快速走到了一旁高悬的烛火前,将信件凑了过去! 火焰迅速将纸张吞噬,橙红色的火苗在他眼神中一点点放大,逐渐占据了他全部视线。 临近午夜,太华街陆府已经笼罩在一片黑暗之中。 橙红色的烛火府邸各个角落亮起,照亮了披坚执锐,值守的诸多黑甲军卒。 此时,陆府侧门匆匆打开。 手中抱着厚厚文书的沐晟冯斌以及宁忠三人,心满意足地离开陆府! 察觉到外面已然天黑,冯斌又紧了紧手中文书, 看向一旁的沐晟,发出一声感慨: “表哥,我从未想过,研习军法时间居然过得如此快。 姐夫所讲的军法兵略,要比演武堂的老将军们讲得好多了。” 一旁的宁忠也连连点头: “对对对,听了几个时辰也不会昏昏欲睡。” 走在前方,吊锤着手臂, 身上还绑着绷带的沐晟同样面露感慨: “大道至简我还是第一次知道,打仗居然如此简单。” “原本我以为自己的诸多选择正确无比,现在看来.漏洞百出。” 听他这么一说,一旁的冯斌以及宁忠都不接话了。 他们尚且年轻,还未到进入军伍的年纪。 只能撇了撇嘴,不打算搭理这个炫耀之人。 正当他们三人走下台阶,准备趁着夜色归家之时, 清脆的马蹄声响了起来,一队骑兵冲了过来。 沐晟顿时心生警惕,仔细一看,这才放松下来,笑着喊道: “刘将军,怎么这么晚前来?” 一队骑兵的领头之人正是前军斥侯部副将刘黑鹰,他笑着胯下战马, “有些军伍要找大人钻研一二,看来我来得正是时候啊。” “哈哈哈哈!” 几人寒暄了一阵,三人骑乘战马离开。 刘黑鹰脸色顷刻严肃了起来,快步进入陆府。 门口等待的王伯连忙将门拉开了一些,说道: “刘将军,老爷在书房,还未入睡。” 刘黑鹰点了点头:“知道了。” 陆府书房内,陆云逸开始亲力亲为。 收拾今日所造成的诸多废纸以及作战计划。 此等物件,事关军中机密。 若是被旁人看了,难免有些麻烦。 就在这时,急促的脚步声响了起来, 一个高大且壮硕的身影出现在房门口, “咚咚咚,云儿哥” 正在收拾的陆云逸眼睛一眯,“进来吧。” 房门打开,刘黑鹰高大的身形钻了进来,朝着外面的亲卫叮嘱: “任何人不得靠近。” “是” 做完这一切,刘黑鹰轻轻关上房门,快步走到桌案前,站在那里,压低声音说道: “云儿哥,已经安排好了。” 陆云逸动作不停,一边收拾一边说: “这么快,可不要出岔子。” 刘黑鹰嘿嘿一笑,也开始收拾起来, “放心吧云儿哥,选了两个人共同完成此事。 一个是城南的裴员外,还有一个是熊承宇。” 陆云逸将最后几张纸攥在手里,丢到了一旁的火盆中,若有所思地开口: “家破人亡的那个熊承宇?” “对,就是他。 今日陈景义已经去见过他,模样的确惨极了。 不过聪明了许多,估么着他留这一条命,就是等一个报仇的机会。” 陆云逸点了点头,坐在了书桌后: “那个裴员外呢?” “他是城外裴家村的乡绅,有一些能耐。 曾被清渊阁算计,买了一个小妾。 因为他是卷毛,生的儿子头发又长又直,这才起了疑心,开始调查,知道了清渊阁的一些破事。 为此,苗鸿与他还起了一些冲突。 最后经城中的几位大人说和,此事才不了了之。” “不了了之,就这么算了?” 陆云逸眉头微皱,有些不可思议。 刘黑鹰笑了笑:“当然不可能如此,那小妾裴员外了将近一万两千两银子,现在给他戴了绿帽子,还生下了孽种,他的脸面可谓尽失。 而且苗鸿也没有善罢甘休,使出了一些手段。 这两年裴员外不论是城外的庄子还是城内商铺, 都遭遇到了一些阻滞,几次赚钱的生意也黄了。 他儿子被苗鸿设了不少局,赢去了几万两银子。 城中人都传他是被狐狸精吸干了财运。 便愈发的不敢与他做生意,事实上,这些事都是苗鸿在背后使坏。 现在裴员外的家产已经被嚯嚯的差不多了,只有城外的庄子还能够维持。” 陆云逸听后有些不可思议: “这苗鸿行事这么嚣张?” 刘黑鹰解释道: “云儿哥,这些不干净的人可以输可以赔。 但唯独不能服软,行事也要嚣张,让所有人怕。 若是自己身上一口气散了,那是人都要来踩上几脚,蚂蚁多了还咬死象呢。 在此事中,不仅裴员外丢了脸,苗鸿同样如此。 若是他拿裴员外没有办法, 那这昆明城中一些有权有势的人,就要将主意打到他的身上。” 陆云逸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觉得是这个道理,便问道: “你是怎么做的?” 刘黑鹰眼窝深邃,脸上露出几分阴冷: “我告诉了裴员外,这些年暗算他的人是苗鸿。 明早,苗鸿会从东霞巷六号出来。” “那是清渊阁中一名魁的居住之所。 若是不出意外,明日她就会被选上魁,不知被哪个冤大头赎身。” 听到此言,陆云逸知道苗鸿去干什么了,脸色不由得古怪起来: “这是什么癖好?开青楼有这么开的?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 说话间,陆云逸猛地意识到了什么,看向刘黑鹰, 果不其然,刘黑鹰的脸颊已经黑了下来。 陆云逸哈哈大笑,打了快两年仗, 忘了刘黑鹰专吃窝边草,就连青楼中的老鸨都逃不过他的掌心。 刘黑鹰幽幽说道: “云儿哥我也发现了,这不是什么好事。 等京城的青楼开了,一定不吃窝边草!” “多吃六味地黄丸,窝边草随便吃。” 刘黑鹰脸色又黑了几分,陆云逸连忙说起正事: “裴员外会动手?” 刘黑鹰肯定地点了点头,脸色也古怪起来: “云儿哥,这苗鸿做事的确不择手段, 今下午在查裴员外时,我发现裴员外的夫人以及他的儿媳,都与苗鸿养的一个男宠有染。 而且他夫人还有身孕了, 就是不知道是谁的,不过不要紧,我告诉他是苗鸿的。” 此话一出,陆云逸的五官顷刻间扭打起来, 虽然知道社会道德水平的高低与信息扩散的速度有很大关联, 但他没有想到,居然已经低到了这般模样。 不过很快,陆云逸便摇了摇头,纠正了心中想法。 是他现在位高权重,在昆明城中能够知道一些不知道的事。 “然后呢?” 过了许久,陆云逸才沉声发问。 “然后.监视的弟兄说,裴员外怒火中烧。 已经开始召集家丁,准备明日一早便去与苗鸿一决生死。” 说到这,刘黑鹰眼中闪过一丝冷意: “到时候.熊承宇也会出现,会杀了苗鸿。” 陆云逸听后点了点头,将身体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仔细思索。 过了片刻,他睁开眼睛: “刚刚从布政使司获得了一众青楼的案卷。 明日就发生了此等事情,是不是太巧了?” 刘黑鹰笑了起来: “云儿哥,布置得如此匆忙,就是为了洗清咱们的嫌疑。 前后不过一天,就算是三司衙门来布置,也要个几日。 就算是查到一些端倪,时间会成为咱们的帮手。” 说到这,刘黑鹰脸色古怪起来,凑近了一些: “云儿哥你放心吧,我给苗鸿选的死法,绝对震古烁今. 甚至,他的死法会传遍整个大明, 到时候.他背后之人,也要受到牵扯。” 说到这,刘黑鹰脸上凶历弥漫,眼中闪过浓浓的狠辣: “先前是他们出招,现在轮到咱们出招了。 国公又如何?咱们对付不了他们,有东西能对付,这次一定让他们扒一层皮!!” 陆云逸脸色有些古怪,眉心隐隐作痛: “好好安排,收好尾。” 刘黑鹰脸色猛地严肃起来: “放心吧云儿哥,就算是他二人不成,还有咱们的人在呢。 明日清晨,苗鸿必死无疑。” 说着,刘黑鹰从一侧拿过茶杯递了过去: “云儿哥你早些休息,我先走了。” 陆云逸面露愁容,点了点头,挥了挥手: “去吧.” 房门随后紧闭,书房内安静下来。 陆云逸坐在椅子上,轻轻揉捏眉心,发出了一声叹息。 于他来说,以往从未考虑过的睡觉,现在却成了大难题。 (本章完) 402.第401章 请苍天,辨忠奸 第401章 请苍天,辨忠奸 东霞巷相比于清音巷要好不知多少, 整齐的墙面,地上铺陈着青石板路,道路两旁还有一些绿植,被修剪整齐,打扫得干干净净。 此地居住的,大多都是太和街的掌柜以及一些青楼妓馆的艺人。 她们大多是清倌人,卖艺不卖身,在诗词歌赋、琴棋书画等才艺上有所钻研。 在如今昆明城,纯正的清倌人已经不多见了, 住在东霞巷的更是如此,大多都是被青楼妓馆养在这里。 说是卖艺不卖身,但只要银子够, 一夜之间就能编造出一些感人故事,卖身成为魁,等待客人怜惜。 住在东霞巷六号的萧兰就是此等人。 天还未亮,东霞巷六号依旧灯火通明, 不大的两进院落装饰古典,充满古韵。 正房之中,橙红色的烛火打在窗户上,映照出人影。 时间一点点流逝,直到天边的太阳出现在东方,将天空的纯黑色变为深蓝色, 屋内的声音才渐渐平息,燃着的烛火也猛然熄灭。 半个时辰后,天色彻底大亮, 清晨的薄雾洋洋洒洒弥漫在昆明城中。 天空也变得暗淡,阴沉无比, 无数的阴云遮盖了原本应该洒下大地的阳光。 但位于房中的苗鸿猛地睁开眼睛,血丝充斥了他的眼睛,脸颊上也带着不一般的红晕。 他猛地坐直身体,眼中朦胧迅速消失。 即便刚睡下不久,但多年来他都是辰时清醒,早就养成习惯。 他侧头看了看身旁,左边是一名披头散发的美人, 红润依旧,脸上带着薄红,此刻秀眉微蹙,显得尤为动人。 右侧是一名头发梳理整齐的俊美男子,白皙的皮肤即便在昏暗的天气下,也尤为明显。 他脸上同样有着红晕,此刻正缓缓睁开眼睛,眼中闪过慵懒,轻声问道: “当家,时辰到了?” 苗鸿脸色平静,轻轻点了点头,掀起被子就要下床。 但见萧兰还躺在那里,没有清醒的意思,他脸上闪过一丝阴郁,一脚就踹了过去, “滚远点。” 倒飞出去的萧兰猛地睁开眼睛,发出一声惊呼。 但已经来不及了,她不着片缕,重重落在地上。 奇怪的是,她非但没有生气,也没有哀怨,反而有些惶恐地跪地, “当家的,是小兰的不是。” 苗鸿没有理会,甚至都没有去看她。 一夜疯狂过后,带来的是深深的空虚以及厌恶。 就连身后的俊美男子帮其披上衣服,他都有些抗拒。 他迅速穿上衣服鞋袜,看向床榻上跪坐的俊美男子,吩咐道: “处理好后事,不要露出端倪。” 说着,他语气加重了一些,强调道: “现在是关键时期。” “是当家。”俊美男子低下头,面容凄美。 “嗯。”苗鸿瞥了他一眼,快步离开。 等到房门关闭的声音传来,俊美男子笑了起来,看向跪在地上的萧兰,挪动身子,就那么坐在床榻边,脸色冷峻,但声音轻柔: “小兰,你被我寄予厚望,可不要让当家失望。” “小兰明白.” 萧兰死死地低下头,膝盖在冰冷的地面微微挪动,很快便来到了俊美男子身前。 “小兰来伺候您。” 俊美男子见她如此模样,轻轻笑了笑, 伸出手捏过萧兰的下巴,另一只手轻轻拍了拍,脸上冰霜如微风一般消散: “还算懂事,来吧。” 说着,他有些隐晦地瞥向身后长窗,能看到一个朦胧的黑影站在那里。 他嘴角露出一丝微笑,作为男宠,他最知道当家喜欢什么了。 屋外,踮着脚站立,从缝隙中看向屋内的苗鸿满意地点了点头, 如寒霜一般的脸重新变得春风得意。 看了一会儿,当屋内的二人纠缠在一起后, 他发出了一声轻笑, 伸出手指轻轻一拨,被掀开的窗纸重新闭合。 苗鸿背着双手,步伐飘忽地走向门口, 嘴里甚至哼着小曲,显然心情不错。 小院门口,站着一名车夫以及三名侍卫。 他们肤色黝黑,长得孔武有力,都是地方土司的猛士。 他们知道苗鸿的习惯,早在辰时前就已经清醒。 见他走来,几人微微躬身: “掌柜。” 车夫转身推开院门,走了出去, 将马车上的脚凳拿下,随后坐在了车夫的位置。 苗鸿慢慢走了出去,身旁护卫神情警惕。 早晨的东霞巷显得尤为安静,但已经能听到各个院子忙碌的声音。 苗鸿看了看四周空空如也的街道,又抬头看了看阴沉飘洒着细雨的天气,暗骂了一声。 “晦气。” 苗鸿走向马车,脚下的青石板路因他急促的步伐而发出轻微响动。 他熟练地踏上马车一侧脚蹬,双手轻轻一撑,整个人便稳稳地站立于车辕之上。 随后,他缓缓掀起了那厚重的马车帷幕, 然而,在这一刻,时间仿佛凝固。 苗鸿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僵硬,双眼猛地睁大,瞳孔中满是惊愕与不解。 怎么有人? 马车的内壁本应光滑如镜, 此刻却布满了泥土与杂草碎屑,地板上更是留下了一串串泥泞脚印。 两个满脸褶皱,肤色黝黑,显得有几分憨厚忐忑的老农挤在车厢里,身上的汗衫充满泥污。 几只眼睛对视,都能看到对方眼中的慌乱! 但还不等苗鸿有所反应, 两只布满老茧的大手猛然从车厢内伸出, 一把抓住他的一只胳膊与衣衫,将他拽入了车厢之中。 苗鸿发出一声惊呼,猝不及防,身体失去平衡,踉跄几步后跌倒在地。 他抬头一看,只见两位老农正半蹲在他面前。 扑面而来的汗臭味几乎要将他淹没,一时间无法呼吸与思考。 二人眼神中带着忐忑,动作却朴实无华, 其中一位老农手持沾满泥土的柴刀,刀尖闪烁着寒光。 他抿了抿嘴,毫不迟疑地斜挥刀劈砍而下,动作迅猛有力。 嘴里还不停地念叨着, “砍甘蔗砍甘蔗.” 柴刀锋利,老农有力, 不等苗鸿有所反应,柴刀的前方尖刺与拐弯处,已经刺入了他的后背。 “啊” 苗鸿发出了一声惨叫,眼中闪过狠辣。 他知道是仇家找上门了, 心中后悔昨日不该潇洒,但动作同样没有犹豫。 他朝着那手拿柴刀的老农扑了过去,二人顷刻间扭打在一起。 另一位老农则紧握着一根木柴,一端已经被磨得尖锐无比。 他眼中闪过狠辣,没有犹豫,狠狠地刺了出去! 扑哧—— 刺破血肉的声音传来, 苗鸿所穿的名贵丝绸衣衫被刺穿,鲜血顷刻间染红了衣服! 苗鸿面露痛苦,身上的力气在迅速消失。 他此刻万分后悔,为什么要吃那么多药!! 鲜血喷溅,不大的车厢内随着三人来回扭打,很快就一片血污。 车厢内,柴刀与木棍的劈砍声、苗鸿的躲闪声以及急促的呼吸声交织,显得惊心动魄。 一切都在转瞬之间。 外面的车夫与护卫也反应了过来,猛地瞪大眼睛,发出一声大喊: “保护掌柜!” 就在这时,急促的脚步声从马车两侧响了起来。 几人身形顿住,左右看去,脸色猛然大变, 只见东霞巷两侧猛然窜出了七八人,都是老农打扮。 手中所拿兵器也五八门,铁锹、镐拔、锄头、锤子、柴刀、木棍。 但无一例外,脸上都写满了凶厉。 这让二人产生了刹那间的恍惚,以为在土司中抢水。 “杀了他们!!” 两边都爆发出了激烈的喊声,将几人吓得够呛, “快快,将马车拉到院子里,我们挡住他们!” 一名护卫从马车下抽出了暗藏的长刀,满脸狠辣。 其余三名护卫亦是如此,抽出长刀! 气氛有了一刹那间的凝固, 两侧的人群只是有所停顿,而后迅速冲了过来! 这时,车夫反应过来,策动马匹,就要带着马车冲进小院, 门外人太多,只要进入小院,就有活命的机会! 四名侍卫两两相分,朝着两边发出了一声大喊,快步冲了上去, 脚掌踏在地面上,发出哒哒哒的响动。 手中长刀放于身侧,有着锐利的尖啸,似是切割开了空气。 这时,东霞巷尽头,缓缓出现了几道身影,是五十余岁, 看起来憔悴无比,如同八十老叟的裴员外。 他看着前方冲入小院的马车, 干瘦如同厉鬼的脸颊上顷刻间出现凶狠, “去,你们都去,一定要杀了他!!” 裴员外朝着东霞巷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嘶吼,双目圆瞪,充满血丝,可怕到了极点。 身旁家丁模样的三人嘴唇紧抿, 其中一名年纪稍大些的人回头看向裴员外,快速说道: “老爷,这里有我们呢,你快回去吧,不要被牵连。” 裴员外没有回答,只是孤零零地立在那里,死死瞪着前方打在一起的人群。 那人见状发出了一声叹息,道了一声“老爷保重”后, 便毅然决然地冲了过去, 虽然年纪大,但动作却很灵活。 吵闹声与打斗声在东霞巷响起,惊喜了不知多少人。 东霞巷六号,马车冲入其中,车夫回头看去, 脸色猛地大变,只见其中一人猛地扑了上来, 手中的棍子没有阻拦就已经架在了他的脖子上,车夫想要挣扎着侧头躲开, 但脖颈间突如其来的窒息让他的身体在刹那间瘫软,手脚似乎都失去了控制。 虽然只有一瞬间,但也足够。 脖颈上传来的异物感以及窒息感让车夫用力低着脑袋,瞪大眼睛,竭尽全力地挣扎, 他能够感受到那庞大无比的力量,以及脖子处传来的剧痛! 无法呼吸让他脸色涨红,眼中的世界也开始变得一点点模糊, 但他没有放弃,依旧在奋力挣扎, 两只手不停乱抓,抓头发、抠眼睛、揪耳朵! 但那老农的手臂就如同精钢一般死死地勒住木棍,面容狠辣,嘴里还在不停念叨着: “拖柴火拖柴火.” “饶饶.” 车夫感受到了生命流逝,想要求饶, 但还不等开口,就听到了熟悉的声音,是掌柜的 掌柜的也在求饶。 猛然间,车夫像是失去了全部力气,四肢开始剧烈颤抖,不停地撞击车厢。 “砰砰砰” 车厢内,苗鸿与那名老农依旧在扭打, 他躺在地上,手掌抬到了胸前,用血肉挡住了砍下的柴刀! 在他头顶,是一个狰狞到极点的脸庞,长相憨厚, 但眼中只有痛彻心扉的杀意!! 此等长相与打扮,不是农户就是力夫, 以往苗鸿最轻蔑此等人,累死累活的一日赚不了几个铜子儿, 但现在,他有些怕了 尤其是老农那干枯的手臂,青筋毕露,不停地向下压着柴刀!! 苗鸿的身躯不停扭动,身上的血液喷溅而出,浸满了整个车厢。 远处的扑通声越来越小,苗鸿脸上闪过一丝悲戚, 他知道,只要车夫死了,另一人加入战场,他没有丝毫活命的机会。 他看着愈发靠近的刀尖,能够感受到上面的泥土掉进眼中, 但他没有眨眼,只是猛地侧过头,看向紧闭的房舍,心中充满期盼。 时间在这一刻变得缓慢,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 终于,苗鸿的瞳孔微微收缩,脸上绽放出难以言喻的喜色, 房门打开,一道熟悉的身影冲了出来, 长发飘飘,体态修长,脸上依旧阴柔,手持一把通体乌黑的军弩,上面已然有三支弩箭蓄势待发! 苗鸿忽然爆发出全身力气,发出一声大喊: “射死他们!!!” 俊美男子此刻满脸慌张与局促,快步冲了过来, 他没有选择在远处射击,而是尽可能地将距离拉近! 马车前方,正在将车夫勒死的老农听到声音,侧头看过, 映入眼帘的是一把几乎要抵在脑袋上的漆黑军弩, 弩箭上银白色的枪头都清晰可见,还能见到天空中滴落的一滴雨水。 下一刻,俊美男子毅然决然地扣动扳机, 嘭! 一声闷响,血四溅。 农夫的脑袋像是被重重踹了一脚,猛地向后仰去,脸上血肉炸开, 一柄军弩狠狠地钉入脑子,从后脑穿出!! 此等血腥一幕让俊美男子呆愣在原地,迸溅在脸上的血珠让他身体猛地一抖。 下一刻,胃中像是有波涛汹涌,不停地翻滚,想要涌出来!! “快!!” 就在这时,一声大喊惊醒了他, 他连忙抬头看去,只见二人还在僵持, 那农夫似乎已经豁出去了,希望与苗鸿同归于尽,脸上写满狰狞。 柴刀前方的尖刺已经深深地刺入了苗鸿的脸颊,暗红色的鲜血涌了出来。 俊美男子瞪大眼睛,连忙将弓弩抬起,对着那人就是一发! 砰! 第二声闷哼响起,弩箭射穿了那人的脖颈,狠狠地钉入了车厢壁! 苗鸿只觉得身上传来的压力瞬间消失,柴刀被他用力推了出去, 但他推了两下发现,柴刀已经深深地刻在了他手掌的骨头中! 无奈之下,苗鸿只好忍着剧痛, 狠狠地将一只手抽出来,再强忍着分开血肉摩擦的痛感, 握住柴刀,将其拔了出来! “啊” 巨大的痛苦几乎要让苗鸿陷入晕厥, 叮—— 柴刀掉落在地,唤醒了呆愣在原地的俊美男子!! 他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叫喊:“当家!!您没事吧。” 在争斗过后,苗鸿只觉得身体虚弱到了极点,嘴唇也有些发白.. “有事,快走,从后门走.” “好好好” 俊美男子没有犹豫,一把将苗鸿拉了起来,背在背上,朝着小院后门而去。 门外的喊杀声依旧, 原本充满旖旎气息的小院,此刻充满血腥味,令人作呕! 俊美男子背着苗鸿,腿脚有些发软,几次趔趄 他此刻也暗暗后悔,不该吃那么多药的. “呵呵,小七我没白疼你啊。” 苗鸿有些虚弱的声音从身后传了过来, 俊美男子喘着粗气,声音急促: “当家,您坚持住隔壁太和街就有医馆。” “找马车你跑不到,我也坚持不到。” 苗鸿低头看了看,身上在流血,手上在流血,脸上也在流血。 以他多年混江湖的经验来看,再这样下去,他可能活不了多久。 “好好好” 俊美男子很快就来到了后门,快速打开, 东霞巷后巷不远处就是集市,他一眼就看到了不远处停留着的一辆有些简陋的驴车,上面有一个漏风棚子, 还能看到上面装着的一些干草,车头还立着一根充满锈迹的三脚叉,尤为瞩目。 他的眼睛绽放出夺目的光芒,激动地说道: “老爷老爷我看到车了,咱们有救了。” 俊美男子赤着脚,快速跑了过去,也顾不得体面,就将苗鸿向着杂草一丢, 而后朝着前方身披斗笠,戴着毡帽的人发出一声大吼: “我是清渊阁的掌柜,去医馆!!!给你一百两银子!” 说着,俊美男子就一并跳上了车,挤进了那个棚子里。 天空稀稀拉拉的小雨被遮挡,久违的安定笼罩了二人。 即便车上全是怪味,身下是刺人的杂草,还有些潮湿, 他们依旧觉得安全,安定! “当家,您醒醒,不能睡.” 苗鸿嘴唇干裂,歪着脑袋,脸色惨白到了极点。 驴车摇摇晃晃动了起来,很快就到了昆明城的主干道上 这时,俊美男子察觉到了不对, 从车厢后面探出头去,仔细看了看道路, 而后又看向前方包裹得严严实实的车夫,喊道: “太和街就有医馆,你想去哪?” 但.雨声滴滴答答,没有回应。 俊美男子脸色一变,“你是谁?” 直到此时,原本静静坐在前方的车夫才发出了沙哑的声音: “你们不认识我,但你们化成灰我都认识!” 一个充满沧桑,胡子拉碴的侧脸出现在俊美男子的视线中。 让他产生了刹那间的茫然,眼前这人是谁? “当年你们夺我家产,可曾想过有朝一日会落到我手中?” “我在牢中受尽折磨,人废了,腿坏了,每到下雨天都疼得要命。” “但我..喜欢下雨天。” “疼,时时刻刻在提醒我,不能忘记复仇,要杀了你们.” “今天.呵呵。” 俊美男子还是没有想起他是谁,但苗鸿已经想起来了,眼睛猛地睁大: “熊承宇” 俊美男子瞳孔骤然收缩,他也想起来了!! “是你!!!” 熊承宇彻底转过脑袋,奇怪的是,他此刻脸上充满平静。 只是这种平静,却让车厢里的二人胆寒到了极点。 轰隆隆—— 天空中响起了炸雷,泼天大雨挥洒而下,让整个世界都变得朦胧。 能够看到前方有一个巨大的空地,还能听到大雨声中响起的马蹄碰撞声! 俊美男子眼睛一亮,敏锐捕捉到了一丝生机,连忙说道: “有事好商量,我们之间有一些误会。” “没有误会.” 熊承宇看到了从四方而来的衙役军卒,脸上闪过一丝笑容。 他动作平静,从怀中拿出了一根火折子,轻轻吹燃,橙红色的光芒出现在他眼中。 他转过头去,轻轻一丢,将火折子丢到了杂草上 呼—— 被浸满火油的杂草顷刻间点燃,火焰充斥了车厢!! “啊——” 其中二人顷刻间被火焰笼罩,发出了凄厉的惨叫声, 熊承宇干笑两声,继续向前走着 很快,驴车就赶到了空地中心。 不远处有围过来的军卒, 在大火点燃后,衙役们就开始飞速后退,此中事务,已经由军伍负责。 身后的炽热以及惨叫没有让熊承宇害怕,反而兴奋到了极点.. 熊承宇轻轻勒住毛驴缰绳,让它稳稳停下。 随后,他缓缓自驴车上站起,一把拔下了插在一旁的铁叉。 铁叉在雨幕中闪烁着幽冷光泽,雨水沿着其上滑落。 就在此时,四周军卒已经靠近,不再犹豫! 瞬间拉满弓弦,嗖嗖的羽箭如雨点般倾泻而出。 羽箭如同密集的飞蝗,瞬间将驴车穿刺得千疮百孔,宛如一只巨大刺猬。 驴车上的木板、草席被撕裂,碎片四散飞溅,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土腥与血腥。 熊熊燃烧的火焰突破了车厢的束缚,喷涌而出,依稀能看到两道人影在其中挣扎。 轰隆隆—— 大雨滂沱,天空如同被撕裂了一般,倾盆而下,雨水如注,狠狠地砸在大地上,溅起层层水。 熊承宇站在雨中,身形挺拔。 雨水与血水交织,顺着他充满胡茬的脸庞滑落,模糊了他的视线,却无法模糊他眼中的坚定。 他低头看了看身上插着的箭矢,雨水不断地冲刷着伤口,带来一阵阵刺痛。 然而,熊承宇毫不在意,反而勾起了一抹畅快的笑容。 他深吸一口气,稳住心神,用力将手中的铁叉高举过头,铁叉在雨幕中闪烁着寒光,仿佛要刺破这混沌天地。 他的视线扫过四周的人群,雨水模糊了他的视线。 他嘴里不断喷吐着鲜血,与雨水混在一起,显得触目惊心。 他的长发在风雨中肆意飘舞。 下一刻,熊承宇猛然抬头,仰望着乌云密布的天空! 发出一声大吼! “干犯天理,但行逆事,天必殛之!” “请苍天,辨忠奸!” 周遭所有人怔怔看着眼前一幕,眼中闪过疑惑。 他在干什么? 然而,就在这时! 一道粗大的闪电划破长空,骤然出现在天地间! 下一刻,整个昆明城被照亮! 一道耀眼的雷光,如同上苍怒吼, 猛然间从厚重的云层中撕裂而出,带着无尽的威能与毁灭之力,直奔熊承宇而来。 这一刻,整个世界仿佛都静止了,所有的雨声、风声、人们的惊呼声,都在这道雷光的震撼下湮灭。 熊承宇的眼神中没有丝毫恐惧,反而闪烁着一种超脱与释然! 轰隆隆—— 雷电过后,微风轻拂,点点灰烬弥漫 所有人看着眼前一幕,满脸惊骇与恐怖! 此行领队陈书翰怔怔看着这一幕,身体微微颤抖,嘴唇碰撞,轻轻呢喃: “苍天..显灵了.” (本章完) 第402章 天罚降下,地动山摇 第402章 天罚降下,地动山摇 苗鸿死了,被上苍降下雷罚斩杀。 这个消息在不到一个时辰内,就弥漫了整个昆明城。 不论是与之合作,还是与之为敌的人。 听到这个消息,都不由得脸色大变。 与之一同传播的,还有熊承宇临死前的泣血之言! “但行逆事,天必殛之!” 往昔虽亦有谣言流传,但今日不同,老天真的开眼了。 与此同时,苗鸿所做到的恶事,也伴随着天雷迅速蔓延。 在天罚蔓延后的不到半个时辰,以往遭受苗鸿祸害之人都纷纷站了出来。 有的在闹市,有的在家中,有的在庙中, 大声诉说着苗鸿所作之恶! 直到此时,昆明城的百姓们才惊奇地发现, 苗鸿真的是一个十恶不赦之人! 而与他一同死去的熊承宇,也随着草场伙计七嘴八舌的嘟囔,被人广为人知。 家财丰厚、惨遭祸害、家破人亡、苟且偷生. 等等所经历的每一件事,都狠狠地刺在昆明百姓心头,使得他们打心底里同情此人。 在苗鸿他们死后不久,暴雨停歇,天气重归晴朗。 有不少百姓抬头看天,目光深邃,面露敬畏。 难道上苍之上,真有那高坐云端的仙神? 许多百姓都不约而同地想到了衙门以及说书人口中所说的, 皇帝乃天子,为上天子嗣! 如今洪武皇帝一介布衣,登临九五,或许真的是上天垂涎。 天罚一事不仅在市井掀起轩然大波。 也让昆明城大大小小的官员谈之色变! 他们是读书人,明事理,知人欲,向来信奉人定胜天。 如今,他们却有些动摇了。 大庭广众之下,在场军卒以及衙役还有不少百姓,少说也有几百人。 可偏偏就劈死了求死的熊承宇以及车内苗鸿。 此等事情他们想破脑袋也无法解释。 此时,云南都指挥使衙门内,不知多少大人匆匆赶来。 布政使司、提刑按察使司,以及吩咐在外的诸多卫所将领 以往深居简出,位高权重的大人们纷纷赶来,让门口值守的护卫都看了眼。 国之大事,在戎在祀。 云南战事开打之前,不论是应天皇城还是昆明城。 都举行了声势浩大的祭祀仪式,以求得上天垂青,保佑战事顺利,京中的钦天监甚至派来了官员,主持此事。 现在战事获胜,天罚却降了下来。 毫无疑问,此事会以最快的速度传到应天,传到大明朝廷, 到了那时,整个云南官场就是一片浩劫。 不知多少位高权重的大人会倒在这场风波之中。 但凡与苗鸿有所利益往来的官员,一个也跑不了! 西平侯府以及三司衙门都要被朝廷惩处。 京城中的皇帝太子,都要请罪上天,以示悔改。 这场突如其来的风波,将所有人打了一个措手不及。 此刻,都司内一片死寂与沉重。 所有大人都在都司正堂前的庭院汇聚,气氛凝重。 以往气势惊人的诸多大人,此刻都是一副惴惴不安的模样,像是有心事。 他们盘踞在正堂之外,有些隐晦地抬头看向前方紧闭的大门。 在庞大的官员队伍中,有几人面色灰暗,脸上闪烁着复杂与绝望,还有浓浓的后悔。 他们大多都是与清渊阁有着利益往来的官员。 尤其是听到里面的咆哮,一些人心如死灰更是心如死灰。 “天罚!!这是天罚! 战事刚刚结束,朝廷大获全胜,军心可用,百姓安乐, 现在居然出现了如此事情,本侯如何与朝廷交代?” “说!如何交代?” 咆哮声响在每个人耳朵里, 几乎站在队伍最前方的按察副使杨景贤身体微微摇晃, 苍老的身形显得弱不禁风,再也没有了往日的意气风发。 先前,他是正四品的按察副使, 辅佐按察使处理一省司法刑狱、监察按劾、治理驿传等事务。 平时与佥事分道巡察,负责兵备、提学、巡海、清军、驿传等事,是整个云南行省权力最重的一小撮人。 但不久之后,他就会失去此等权势。 城中已经有人传言,是他站在了清渊阁身后,给予庇护。 但他偏偏不能辩解,甚至无法做到息事宁人,只能默默忍受。 实在是天罚之事太过骇人听闻,整个大明新立二十年。 只有那么几次能够称之为天罚,皆是在开国之时。 洪武元年二月二十三起到当时的五十多天里, 江南十八郡大旱,百姓遭殃,民不聊生。 四月,未到霜时而天降严霜,天地之间显出肃杀之象。 坊间流传,天不愿大明,大明朝乃灾祸之朝。 为此,朝廷举行大祭十五日,以平息上天怒火。 是洪武二年五月乙巳朔,出现了天狗食日之象, 同年,黄河突然改道,淹毁房舍田亩无数。 朝廷同样以大祭祀之。 洪武三年七月庚辰,有彗星出现在西北方, 光芒烛地,百姓惶恐,认为是上天降怒,有灾难来临! 同年,江南太湖上出现了一条巨大黄龙。 湖面波涛滚滚,白雾弥漫,水面上隐约浮现出一个巨大影子。 雾散去后看到一条长达数丈的黄龙在水中游动。 朝廷亦是以大祭祀之。 在此之后,大明朝风调雨顺。 如今,洪武二十二年四月,天发杀机以惩奸佞,更为骇人听闻。 从先前的一些经历来看,天变之事发生后,随之而来的就是更大的灾祸 只是不知今年,有何灾祸? 都司正堂,气氛凝重到了极点。 屋内人数不多,都是国之柱石。 西平侯沐英、曹国公李景隆、申国公邓镇、五军都督府佥事冯诚、佥事徐司马、佥事沐春、都指挥使宁正、左布政使张紞、按察使廖承轩、韩宜可,以及今日在现场,负责城防的都司佥事陈书翰。 除却陈书翰之外的十人,都是跺一跺脚, 云南就要抖三抖的位高权重之辈。 此刻,陈书翰躲在最下首的角落里,死死低着脑袋, 看着地面上铺陈的华贵地毯, 他以前从未发现,一张普通的地毯也能这么好看! 西平侯沐英正勃然大怒地破口大骂, 他背负着双手,在屋中来回踱步,满脸阴郁,声音严厉: “天罚!天罚!现在昆明城的百姓都传成什么样子了。” “战事刚刚打完,明明是大获全胜,百姓却都在说杀戮太甚,有伤天和!” “朝廷的脸往哪搁?你我的脸又往哪搁?” 说到这,沐英都气地笑了一声: “本侯带兵打仗将近三十年,可从来没有见过打赢胜仗后士气崩溃的场景,现在,本侯可算是长见识了。” 他话锋一转,声音猛地严厉: “更有甚至,已经有人谣传,朝廷在云南大肆平叛,镇杀叛逆,有悖天理人情!!” “这是想要干什么?造反吗?” “一个做下九流之事的商贾,做了这么多伤天害理之事,这大明朝还有王法吗!!” 沐英眼神锐利,直直地瞪向了按察使廖承轩,腾腾腾地走了过去, 就站在他身前,充满压迫。 “廖承轩,你来说,按察使司平日里就是这样做事? 对此等肮脏龌龊之事视而不见? 还是你们内外勾结,搜刮民脂民膏!” 廖承轩呼吸猛地屏住,脸色难看到了极点,眼中有着一丝慌乱,冷汗顺着额头流下 “西平侯爷,此事此事有蹊跷啊。” 6=9+ “你来说说,什么蹊跷? 众目睽睽大庭广众之下,天罚是假的? 还是清渊阁所做之事是假的,那苗鸿难不成是个好人?” 一连串的问题让廖承轩冷汗频出,不停地拿手帕擦拭,呼吸略显急促。 作为掌管刑狱监察的主官,平日以稳重著称, 今日却惴惴不安,没有了丝毫稳重。 沐英见他如此模样,嗤笑一声: “看看,这就是咱们大明的按察使!! 平日里都是千忙万忙,可眼皮子底下的事却视而不见,真是荒唐!!” 沐英的声音拔高了一个声调。 他停住身子,伸出手指不停点着廖承轩,语速飞快: “那个庇护清渊阁的杨景贤,他是什么来头? 一个妓院值得他这般亲力亲为庇护?” 廖承轩诚惶诚恐地站了起来,支支吾吾开口: “西平侯爷还请恕罪,清渊阁之事下官从未耳闻。 若是下官早知道此事,不论他背后是谁,下官定然出手惩治,恢复朗朗乾坤。” “早干什么去了?现在说这话有屁用!” 沐英满脸不耐烦,问道: “说结果。” 廖承轩无奈地叹了口气,死道友不死贫道,心中默念. “杨大人,对不住了.” 深吸了一口气,廖承轩沉声开口: “回禀西平侯爷,按察副使杨景贤以权谋私,徇私枉法,不顾法纪! 从即日起暂离衙门,看守在家,等待朝廷发落可否?” 此话一出,在场众人脸色都猛地严肃起来, 虽然早有预料,但如此位高权重之人匆匆倒下,还是让人难以置信。 布政使张紞眼中闪过阴郁,面露思索,但终究没有说话。 就算是西平侯在借机生事,铲除异己。 天罚一出,人人自危,官越大越危险。 顿了顿,西平侯沐英没有掩盖嗓门,大声喝道: “快些办,好好查查这个杨景贤, 看看他这些年贪了多少银子,害了多少百姓!” 屋外,原本正忐忑站立的杨景贤像是被抽掉了脊梁骨,身体一软,瘫倒在地. 而周围的诸多大人,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与之离得远远的,满脸忌惮。 屋内,按察使廖承轩又说了一些参与庇护之人的处置,为了表示忠心, 他还特意将一些其他青楼妓馆的幕后大人都说了出来。 庇护红草防的按察使司刘佥事就在此列。 等到他说完,沐英看向已经年过六十的张紞。 “张大人,到你了,布政使司内的官员,如何惩治?” 张紞他胡子白,满脸褶皱,一袭绯袍穿在身上,显得官气十足。 在云南平定后,张紞置云南布政司,为左参政, 在洪武二十年进京面圣,今上称其为“治行为天下第一”! 赐玺书曰:“过去讨平西南,命官抚守,尔紞实先往,于今五年。 诸蛮听服,诚信相孚,克恭乃职, 不待考而朕知其功出天下十二牧上。 故嘉尔绩,命尔仍治滇南。往,钦哉。” 自此,张紞为云南行省左布政使! 他在云南已经待了将近十年,从未遇到过今日如此棘手之局面, 他轻叹一声,沉声开口: “沐侯爷,布政使司内一些官员已经彻底查办。 布政使司与本官定然给云南百姓一个交代。” 沐英没有再发怒,轻轻点了点头。 布政使司内牵扯的都是一些芝麻大的小官, 就算是提供庇护,也是一些小的青楼妓馆。 若不是天罚之事牵扯,谁都不愿耗费力气去查他们。 这时,一直静坐的韩宜发出一声轻叹,沉声开口: “沐侯爷,战事刚刚结束,正是忙碌万分的时候。 如此大动干戈,是不是有些仓促? 或许我等应该先将此事禀告朝廷,由朝廷、礼部、吏部、都察院,拿一个章程出来。” 韩宜可能出现在这里,代表的是巡按御史! 而巡按御史巡视四方,向来是无所畏惧,生怕事情不够大, 但今日所发生之事,已经太大了,稍有不慎就是动摇国本之大事,让他都忌惮万分。 一旁静坐,身穿甲胄的宁正重重拍了拍桌子: “韩宜可,休要胡言乱语!此事怎么能等到朝廷处置? 至少,咱们要惩处一些,给朝廷拿一个态度, 若是官官相护,陛下与朝廷定然震怒。 到了那时候,各部衙门都来人,局面可就不是你我所能控制的了。” “宁大人说得没错。” 左布政使张紞脸色凝重地点了点头: “在天罚这等大事下,没有什么是不能放弃的。 诸位不要忘了咱们云南现在可不是只有天罚一个麻烦事。” 说着,张紞视线投向上首,曹国公李景隆所在位置,满脸无奈: “刺杀一事还没有个结果,又出现此等大事, 一个处置不当,那就是惊天动地,到时候谁死谁不死,可就不是咱们说的算啦。” 气氛猛地古怪起来,所有大人都看向了李景隆,面容疲惫. “多事之秋,多事之秋啊.” 冯诚摇着脑袋,有些幸灾乐祸地看向张紞与廖承轩。 他们刚刚打了胜仗,就算是陛下震怒,对于他们这些人的处置也是不痛不痒, 而对于一向掣肘都司的布政使司与按察使司,就是伤筋动骨。 冯诚对于此等局面,乐见其成。 这时,一直沉默的中军徐司马沉声开口: “诸位大人,事已发生。 现在紧要之事,是找出清渊阁的幕后勾当与幕后之人, 以此来告知天下百姓朝廷的态度。 另外,刺杀曹国公的凶手,也要快一点找,如此本官回京,才好与陛下交代。” “徐都督什么时候走?”张紞看向徐司马。 徐司马脸色阴沉:“班师的文书会在明日送达,明日便走!” “这么快?” 张紞脸色一变,现在朝廷晚一天知道,他们就多一天的时间 “不早了,战事已经结束,大军留在这里,只会消磨士气,不如早些离开。” 徐司马所说之言斩钉截铁,引得在场之人纷纷色变。 申国公邓镇将脑袋低下,神情晦暗. (本章完) 第403章 又是锦衣卫 第403章 又是锦衣卫 天色渐黑,太阳默默走向天地西侧,留下一抹夕阳余晖, 淡金色的光辉笼罩了整个昆明城, 带走了白日的一些吵闹,使得凝重气氛消散了许多。 自从都司议事之后,云南三司衙门就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抓捕了不知多少官员! 其中最为显著的,便是提刑按察使司与承宣布政使司中一些位高权重的大人物。 虽然只是停职,没有革职查办。 但所有人都知道,革职查办迟早会来。 而且,这次风波只是初见端倪,真正的巨浪还在后头, 等消息送到京城,不知多少人要受牵扯。 西平侯府,沐英结束了一日的奔波操劳,匆匆返家。 按理说此刻他应该在各处衙门甚至是军营中坐镇, 安抚民心军心,以平灭一些人反扑的动作。 但明日京军就要离开昆明, 一些事情他还需要回到家中交代。 此时,正堂内气氛凝重到了极点, 陆云逸、曹国公、沐春、沐晟、徐增寿都坐在这里,沉默无言。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檀香味,却无论如何都驱散不了众人脸上的凝重。 沉重急促的脚步声以及甲胄碰撞声响了起来。 众人循声望去,很快就看到了满脸憔悴,急匆匆步入正堂的西平侯沐英。 他双目充满血丝,发丝有些混乱,披散于额前。 见众人都站了起来,他一边摆手,一边快步走向上首坐下。 早就等候的老仆何伯匆匆走了上来,端着一个托盘。 其上有一壶六分热的清茶,还有一块冒着热气的帕子。 沐英拿起帕子在脸上用力擦着, 而后又端过清茶用力喝了一大口后,摆了摆手: “任何人不得靠近。” “是,老爷。” 何伯微微躬身,快步离开。 正堂的房舍窗户被尽数关上,屋内除却凝重外,又增添了一抹压抑。 直到此时,坐在一旁的沐春才轻声发问, 他此刻身穿甲胄,不到三十的年纪也不算年轻,有几分沧桑。 “父亲,有结果了吗?” 沐英脸色凝重,轻轻摇了摇头: “没有结果,裴毅被刺了两刀重伤不治,熊承宇也被雷劈死了, 那些救过来的农户只知道他们要来报仇,什么也不知道。” 此话一出,在场之人脸色凝重下来。 当时裴毅见苗鸿要跑,便匆匆加入战场, 由于心情急迫,冲杀急切,被那几个护卫砍了几刀,失血过多而亡。 这也导致了行凶者与受害者都死于非命。 为天罚一事,再添几分玄奥。 沐英看向陆云逸,问道: “今日你的调查如何?熊承宇所在的商行有没有发现?” 下午之时,因为按察使司不可信,所以调查由都司进行。 陆云逸因为是外乡人,所以接到都司命令,调查这二人的人际往来。 陆云逸脸色有几分凝重,沉声开口: “岳父大人,据熊承宇与几个干活的伙计说。 他昨日并没有什么异样,干活如以往一般慢,照例留下来干完活再走。 是今早他们上工时,才发现熊承宇不见了,还带走了商行的一辆骡车。 至于裴毅他昨晚一直在家中大发雷霆。 只因他在城内最后一个买卖农货的商铺被左邻右舍挤兑,匆匆关门。 而后就发生了他召集农户汇聚,去报仇一事。 经过事后调查可以确信,这一年来裴毅的生意屡屡受挫,就是苗鸿在幕后搞鬼。 他猜得没错,也没有找错人。” 陆云逸娓娓道来,声音平静平淡, 使得原本有些焦躁的气氛缓和了一些。 “这是巧合?” 沐英闪过一丝精光,看向陆云逸问道。 “不是!” 陆云逸斩钉截铁,目光坚定: “岳父大人,二人如何纠结在一起已经无从查证, 就算是要查,也需要时间。 但.据清渊阁内的伙计说,苗鸿在东霞巷六号过夜一事,是临时起意。 知道之人不过一手之数, 熊承宇与裴毅能够知晓苗鸿在东霞巷六号, 定然有一股我们不知道的力量,在幕后帮助他们。 或许,这也是他们聚集在一起的原因。” 沐英眼窝深邃,有些赞同地点了点头,其余几人亦是如此。 曹国公李景隆面露不解,五官紧皱: “我还是有些不明白,苗鸿一个上不得台面的人物,怎么会引来天罚? 还是说.操持此事的人知道今日会有天罚降下?” 此话说出,李景隆自己都觉得有些荒唐。 谁有这么大的本事? 能有如此本事的人,又怎么会杀一个区区的苗鸿。 沐晟、徐增寿都是满脸惊疑不定, 他们的大脑有些混乱,无法理清其中头绪。 倒是沐春抿了抿嘴,成熟的脸庞上充满冷峻,提醒道: “天罚一过,苗鸿已经不是小人物了。” 沐英将身体靠在椅背上,伸出手捏了捏眉心: “没错,不论今日死在雷下的是谁。 他们都不再是一个小人物, 仅仅是一下午,三司官员就有不下三十人获得牢狱之灾,民心晃动, 什么小人物能有如此本领?” 说到这,沐英摆了摆手: “行了,苗鸿的死以及幕后之人的目的,以后慢慢查, 首要之务,是先消弭天罚的后续影响。 现在城内民心浮动,官员惴惴不安。 等明日班师文书到来后,要大肆宣扬, 尤其是军中,不能再让士气滑落。 下午已经有将领前来禀告,军卒们怀疑与麓川一战,是否真的杀戮过甚。” 说到这,沐英的视线落到了一脸平静的陆云逸身上. 紧接着,一道道目光相继投来,大多脸色古怪。 此番大战中,杀戮最盛者不是云南当地的卫所军卒,而是一支来自京城的北地军伍。 成分复杂,令人咋舌。 城中讨论最多的,也是这位曾经杀俘的年轻将领,认为其有伤天和, 老天这才降下天罚,警醒世人。 陆云逸脸色如常,看向上首沐英,沉声开口: “岳父大人,我部军心可用,士气更甚! 虽然有些流言蜚语,但并不影响。 我部军卒大多为北地边民,在边疆苦寒之地, 整日与天斗与人斗,能活下来已是不易。 相比于靠天,军卒们更愿意相信自己。” 话音落下,一抹肃杀开始弥漫,正堂内的温度似乎都降下少许,众人似乎看到了大雪封天的北地场景。 沐春严肃的脸颊融化,转而带上笑容,轻轻点了点头,他对此言极为赞同。 但他还是提醒道: “此话倒是说得没错,但此事自家人说说也就罢了,不要拿出去说,传出去不好,会被人攻讦。” 陆云逸点了点头,“大哥,知道了。” 沐英也笑了起来: “总之,明日京军与各地卫所军会相继离开昆明,城内也能安生一些。” 沐英看向徐增寿与陆云逸: “本想着与你们一同前往京城,现在不行了, 为父还要留在昆明主持大局,等局势安稳之后,为父再行追赶。” “诚琇与楚婷就交给你们了, 一路北归,辛苦万分,不要嫌麻烦。” 沐英语重心长,沐春以及沐晟面露动容。 打小他们姐妹兄弟都是一起长大。 如今男儿从军,女子嫁人,这个家也变得支离破碎。 此番一别,下次见面还不知何时。 屋内气氛陡然凝重起来, 徐增寿与陆云逸皆是脸色凝重,同时站起身,拱了拱手: “还请岳父放心。” 沐英凝视他们许久,轻轻点了点头,朝着他们摆了摆手: “回去准备,来时匆忙,走也匆忙,辛苦你们了。” “是!” 徐增寿与陆云逸拱手抱拳, 一旁坐着的曹国公李景隆也猛地站起身,朝着他拱了拱手: “沐伯伯,那九江也先行告退了,军中一些事还需要操持。” 沐英有些诧异的看向李景隆,最后满脸欣慰,含笑点头: “好好好,你们这些后辈都有正事。 作为长辈,我心里高兴,去吧去吧.” 他看向沐春与沐晟: “你们也去吧明日京军离开前,做好宣扬,该做的准备一个都不能少。” “是!” 等到屋中一些年轻人离开后,沐英静坐片刻, 没一会儿,都指挥使宁正便匆匆赶来, 没有说话,径直坐在了上首椅子上。 二人都是身材高大,孔武有力之辈, 此刻显得尤为压迫,气氛凝重到了极点。 二人都没有说话,任由时间一点点流逝。 过了不知多久,宁正滞涩的眼眸多了几分灵动, 忽地发出一丝轻笑,声音空洞绵延: “真是一个好契机啊。”沐英的胡子轻轻飘荡,同样发出了一声轻笑: “瞌睡来了就有人来送枕头,真是及时雨啊。 天罚之事,可大可小,且看朝廷如何凭此事来掀起风浪, 对于咱们来说,也是一个好机会。 衙门中的一些顽固可以趁机清理掉,民间也不会出乱子。” 宁正眼中闪过一丝狠辣,粗糙布满老茧的大手此刻紧握,凶光毕露: “这些年云南不安稳,谁都能来插一脚。 借此机会,是要好好肃清一二。” 大概是说到了开心事, 沐英脸庞上多了几分笑容,拿起一旁的茶水静静抿着,不似刚刚那般狼吞虎咽。 “你觉得此事是谁做的?” “与谁有利,就是谁做的。”宁正淡淡开口,眼睛眯了起来。 “呵毛骧还算是有几分本事, 6=9+ 如此急不可耐地做事,也不给咱们事先通个气,真是讨打。” 话虽如此说,但沐英话语中尽是满意,没有丝毫不满。 在二人看来,能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悄无声息搞出此等大事的, 整个天下别无二家,只能是锦衣卫! 而且,天罚一事降下, 不论是云南或者朝廷,定然会掀起风浪, 到时候彻查清渊阁一事,拔出萝卜带出泥, 无论是背后的申国公又或者再后面的韩国公, 想要查到谁,取决于朝廷与陛下想要查到谁。 此事一出,朝廷可谓是彻底占据先机。 这时,宁正侧了侧头,有些古怪地开口: “查清楚了嘛,可莫是真有人在背后浑水摸鱼。” 沐英点了点头:“昨日晚上,有人给裴毅送了一封信, 就是收到了信,裴毅才知道一切都是苗鸿在背后操持,生出了杀人之心。 那封信已经被烧,但找到了一些灰烬。 同样的.熊承宇所在的草场,也发现了此等灰烬。 从纸张的年份以及样式推测,与定西街十八号当铺的纸张相同。 而且,监视锦衣卫的人也禀告了一些可疑之事, 昨夜在定西街的南北头,发现了一些不明身份的可疑人。 现在推测就是暗中牵扯裴毅与熊承宇之人。 而且此事来得突然,战事刚刚结束,矛头便亮了出来,一看就准备许久。 除了锦衣卫,我想不出是谁。” 说到这,沐英眼中闪过一丝忌惮,将身体缓缓后靠: “云龙州的锦衣卫出了岔子, 若不是云逸机警,有所防备,大理局势早就糜烂。 我本打算去京城后找毛骧的麻烦, 现在看来锦衣卫的本事没有拉下,居然连天象都有所涉猎。” 宁正也笑了笑:“前些日子,钦天监的五官灵台郎悄无声息来到昆明,整日躲躲藏藏,也不知在钻研什么事。” “那就对得上了。”沐英声音清冷,发出一声轻笑. 顿了顿,沐英继续开口: “行了,这次毛骧把刀递了过来, 咱们要承他一个情,云龙州一事就不追究了,到时可惜。” 宁正笑了笑:“锦衣卫向来行事乖张,你整日与他们看不对眼作甚? 等你去了京城,我还用的着他们。” 沐英噌的一声站起,脸上带着几分怒意,在屋中来回踱步: “我为陛下义子,替父亲与大哥镇守滇南,我有什么歪心思? 一群吃里扒外的狗东西,对自家人左防右防!” “哈哈哈哈哈哈。” 不知为何,宁正看他如此愤懑,畅快地大笑起来。 前军斥候部军营,黑暗如同泼洒的墨水般笼罩了整个世界, 军营中灯火通明,好生嘈杂, 三五成群的军卒在营寨中四处忙碌, 收拢帐篷、整理军械、清点人马与粮草, 放眼望去,人就如蚂蚁一般,密密麻麻。 虽然返京的军令下达的尤为匆忙。 但军卒们却洋溢着喜悦,离开战场并不意味着战争结束, 但班师回朝一定意味着战事结束。 接下来,他们有很长的时间来休息、钻研,还能回去见一见家人。 这对于在外征战的军卒来说,是最重要的事。 陆云逸在安顿好家中之事后匆匆赶来军营,脸色凝重。 一行人快步行进在军营中, 见到的军卒纷纷站直身体打招呼, 陆云逸都是摆了摆手,让他们先行忙活,不用客气。 很快,陆云逸就看到了在前方军中忙活,不停发号施令的刘黑鹰。 这时,前方一名军卒推着小推车从前方急速走过。 恰好有一个石子阻拦了车轮滚动, 眼见着小推车上的帐篷就要倾倒, 陆云逸一个箭步冲上前去,狠狠一抓,原本歪斜的小推车顷刻间扶正, “多谢兄弟啊。” 高高堆叠的帐篷后传来了一个声音。 陆云逸笑了笑,用力一拉,将推车拉过石子,重新恢复平衡, 直到这时,那军卒才将脑袋侧过来。 见到是陆云逸,他的眼睛猛地瞪大,嘴角顷刻间露出笑容,转而变得严肃, “将军!” 陆云逸笑了笑:“去吧去吧,小心一些。” “是!” 军卒脸上带着笑容,欢天喜地地离开。 远处的刘黑鹰察觉到了这里的状况,眼中闪过一抹喜色, 将手中的一沓厚厚文书交给了一旁的张玉,吩咐道: “你来安排,我有些事。” “是!” 张玉连忙接过文书,继续安排起来。 刘黑鹰匆匆跑来,呼吸有些急促,最后在陆云逸身侧跟随。 “撤退一事安排得怎么样了? 粮草军械一个都不能少,尤其是火铳与火药!” 陆云逸一边朝着军中行去,一边快速说着, 刘黑鹰脸色严肃: “放心吧,云儿哥,已经安排下去了, 十人为一组,每人都有负责的粮草军械, 但凡有一点差池,都能找到是谁手中丢的。” “嗯,伤员如何? 能带走的都带走,带不走的抓紧移交都司,让他们来照看。” 陆云逸来到中军大帐前,一把掀开帷幕走了进去。 刘黑鹰一边跟随一边说: “都司的陈佥事现在就在军中,正在与曹国公安置伤员, 都司中已经准备好了养伤之地, 在城北的崇义街,有一些疗养之地。” 陆云逸点了点头,快速回到书桌后坐下, 一边看着前方标识着紧急的文书,一边问道: “还有什么要事需要处置吗?” “有,以目前军中收整的速度,明日清晨就能完成,但想要规整清点完毕,时间不够。” “需要什么?” “还需要一些民夫,以及识字的账房。” 陆云逸拿出自己的腰牌递了过去: “命人拿着我的腰牌去洪福卫的营地, 借调他们的民夫,再让沐晟找一些账房来。” “是!” 刘黑鹰脸色凝重,猛地站起身,快步走了出去,没一会儿他又返回。 “云儿哥,已经安排下去了。” 同时,他凑近了一些,压低声音: “云儿哥,那薛兰已经抓回来了,该如何处置?” 陆云逸拿文书的动作一顿,想了想,果断开口: “严加拷问,有关清渊阁以及苗鸿的一切事都要记录, 明日清晨之前完成,之后处理掉。” “是!” 刘黑鹰眼中闪过狠辣,轻轻点头,再次跑了出去。 没一会儿他又跑了回来, 这一次他脸上没有那般凝重,他探头探脑地小声问道: “云儿哥,这次的事我办得怎么样?” 说着,刘黑鹰有些趾高气扬的挺胸抬头,一脸骄傲, 像是在说,快夸我! 陆云逸头也没抬,只是瞥了他一眼,慢慢笑了起来: “不错,办事最忌讳天衣无缝,那代表着一定有端倪。 九真一假,舍小瞒大才是说谎最成功的方法。 最后将事情引到锦衣卫身上,是一步好棋。 也不枉咱们在刘长世身上耗费了那么多功夫。” 得到夸奖,刘黑鹰嘿嘿嘿地笑了起来,脸上闪过憨厚,不停地挠头。 过了一会儿,他笑着说道: “我觉得有些可惜,好好地引雷之法放在这样一个小人物身上,有些浪费了。” 陆云逸脸色凝重地摇了摇头: “东西用了就不浪费,不用才是最大的浪费! 咱们人微言轻,不说申国公韩国公这等庞然大物, 就算是淮西集团中的枝叶,咱们都无法对付。 这一次借天威,给朝廷递刀子, 也算是你我所能做到的极限,至于后续处置如何,且看朝廷吧。” 说到这,陆云逸摆了摆手: “行了,此事等上路再行研判,先收整军卒,以后有的是时间。” “是!” 刘黑鹰脸色凝重,转身快步离开。 军帐内重新恢复宁静, 陆云逸眼窝深邃,坐了一会儿后继续开始忙碌。 (本章完) 第404章 大军北归(作家的话里有好消息) 第404章 大军北归(作家的话里有好消息) 洪武二十二年四月二十日午时, 天空晴朗,万里无云! 阳光如同熔金般倾泻而下,与春意在这片土地上肆意蔓延,嫩绿叶芽与绚烂朵交织,一片生机勃勃。 原本热闹的城门肃清一空,城外官道空空如也。 略显斑驳的城门带着厚重,发出了“吱”的一声轻响, 轰隆隆的响声随之传来,厚重的城门缓缓开启, 城外混合着泥土芬芳与草香气的微风拂面而来,涌入城中。 城门之上,高大的战鼓依次排放矗立, 一个个赤裸着上身的精壮汉子站在后方, 头上绑着红绸,手中拿着巨大鼓槌,锤头都是崭新的红布! 最中央,一名身披甲胄,戴着红绸,充满喜气的军卒发出了一声大喊。 “起——” 声音落下,一个个精壮汉子脸上绽放出笑容, 身上肌肉鼓动,猛地将鼓吹抬起, 一下一下,用力敲着! 咚咚咚—— 声音沉重而急促,蕴含着喜悦。 下一刻,沉重肃穆的脚步声猛地响起, 一队队身着铁甲、肩扛旌旗的大明军卒, 在和煦的春光中,整齐有序地走出营寨,出现在昆明城的青石板路上! 他们步伐沉重,眼神中闪烁着坚韧与淡淡的哀伤。 在人数清点完成后,昨日将要归家的喜悦在此刻被冲散。 来时,他们是两万五千精兵强将,气势如虹。 走时,人数已不足两万, 每一张面孔都显得沧桑沉重,带着难以言喻的疲惫。 他们的家人、朋友、兄弟、同乡、亲族,留在这里,留在了大明征战西南的战场上。 城门口,城防军组成人墙,将自发聚集的百姓阻拦在外。 人群涌动间,复杂、沉重、肃杀、哀伤开始弥漫。 队伍缓缓前行,尘土在阳光下轻轻飞扬,一粒粒尘埃落在清扫干净的甲胄上,又多了几分沉重。 很快,随着军卒涌出, 原本空旷的城北就变得拥挤,城外的官道由原本的土黄色巨龙变为了一条黑色巨龙,绵延不绝。 远处,群山连绵,云雾缭绕,黑色长龙深入其中。 鼓声渐渐平息,高大的城门楼上多了一道道身穿锦衣的太监身影。 为首一名红衣大太监手拿圣旨,高声朗读, 身旁有一名小太监将铜喇叭放在他的嘴前, 让声音向外蔓延,同样,城墙上其他军卒亦是如此。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自古征战沙场,皆为国家之大事,百姓之安危所系。 朕自登基以来,夙夜忧勤,励精图治,以求天下太平,万民安乐。 昔时,外有寇贼侵扰,边境不宁, 朕乃遣京军骁勇,远征四方,以安社稷,护我黎庶。 今者,经诸将英勇奋战,士卒用命,贼寇已平,边疆复安。 捷报频传,朕心甚慰。 念及将士们离家日久,思乡情切,且国家初定,需休养生息,重建家园。 故朕决意,令所有在京及在外征战之军,即刻班师回朝,以享太平之乐。 着令: 一、京军各营,整理行装,有序撤退,沿途不得扰民,违者军法处置。 二、各路将领,需确保军队安全归途,沿途护送,直至大军抵达京师。 三、回朝后,各军将领需向都督府、兵部详细禀报战况,论功行赏,以彰其功。 四、军士归家后,各地官府需妥善安置,减免赋税,以慰其劳。 朕深知,国之大事,在祀与戎。 此次班师,非止战事之终,实乃新治之始。 望朕之臣民,共襄盛举,同心同德,共筑大明之辉煌。 此诏既出,如朕亲临,钦此] 声音抑扬顿挫,在城门附近回荡, 为了听清圣旨,百姓们都屏气凝神,瞪大眼睛。 大人踮起脚尖,孩子被大人高举, 就连街道两旁的房舍上,都挤满了人。 天罚一事过后,对于洪武皇帝,他们愈发敬畏。 同样,一众军卒尽力将自己的步子走慢,让战马不发出声响,好听清楚圣旨的内容。 很快,一行有着明显不一样的军卒出现在城北大街上,还是引起了一阵喧哗。 这一行军卒尤为显眼,不仅是甲胄鲜亮,就连战马的毛发都被打理得井井有条, 一众承载着行囊军械的马车摆放得整整齐齐, 看不出丝毫匆忙撤退的痕迹,像是为这一日已经准备了许久。 队伍最前头,一杆写着“陆”字的大旗在微风中轻轻飘荡,尤为刺眼。 在大旗下方,是一群略显沧桑,但年轻到不像话的军卒。 在这群军卒之中,为首的英俊将领尤为显眼。 他身姿挺拔,如同一株屹立不倒的青松, 面容俊朗,剑眉星目,嘴唇紧抿,带着威严。 阳光透过云层,斑驳地洒在盔甲之上,反射出耀眼光芒,与身后的大旗交相辉映。 年轻男子手握马缰,战马轻轻摇晃, 但上身却始终如一,不动不晃,却仿佛蕴含着无穷力量。 他的眼神坚定深邃,视线扫动间, 周遭百姓觉得一阵利剑袭来,将他们都看透了。 在他身旁,是一名同样魁梧, 但肤色黝黑的壮硕军卒,嘴唇同样紧抿,带着肃杀。 “陆云逸!” 周遭人群中不知是谁发出了一声惊呼,认出了他。 紧接着,哗然开始弥漫, 原本有些歪曲的军卒人墙顷刻间变得笔直,百姓不停后退。 哭闹的孩童怔怔地看着那年轻人,用力抿起嘴巴,努力仰起脑袋,眼中晶莹努力不让其落下。 天罚之事发生后,这位立下大功,斩杀颇多的年轻将领,更加的臭名昭著。 以至于能让小儿不敢夜啼。 城墙之上,西平侯沐英与农政院少卿高福生站在城门楼上, 能够明显看到下方的气氛变化,不由得脸色古怪。 高福生侧头看向沐英,忍不住问道: “这是咋了?” “呃” 沐英有些尴尬的干笑两声, “云逸的名声不是太好。” 高福生点了点头,没有在意, 甚至,他还向前走了一步, 有些蛮狠的挤开了一个宣读圣旨的小太监,朝着城墙下不停摆手。 虽然身形苍老,但不论是行动还是精神头,都十足。 那被挤开的小太监有些委屈地看向中间位置的大太监, 大太监声音不停,将眸子望了过来。 见是高福生,顷刻间瞪大眼睛, 两根手指握着圣旨,剩下三根手指快速摆手,让那小太监让开位置。 此等大人物,可惹不起! “大人,城墙上有人。” 武福六第一时间看到了高福生,歪了歪身子,低声道。 陆云逸看了过去,原本严肃的脸上绽放出笑容,同样举起手臂朝着城墙上摆了摆手。 高福生也有些激动,如老小孩一般,在原地蹦跶了两下,吓得沐英连忙上前窜了一步。 紧接着,高福生从小太监那里抢过大喇叭,放在身前用力喊道: “小子,等我去京城,找你喝酒!” 声音滚滚而来,诸多百姓齐刷刷地看向城头,眼中闪过疑惑,不知道眼前之人是谁。 但布政使司以及按察使司中一些送行的大人认出了高福生,脸色不由得古怪起来。 他怎么在这? 同样的,在军中的李景隆眉头紧皱,脑袋歪来歪去, 看着城墙上的人影,觉得有些眼熟,但忘记了是在哪里见过 “云逸,那老头谁啊,我怎么这么眼熟。” 陆云逸侧了侧身,压低声音:“是农政院的高福生,高大人,咱们的甘薯就是他在操持。” 这么一说,李景隆想起来了! 猛地瞪大眼睛,声音拔高了不止一筹: “高福生?他在这?” 他小时候时常去皇城中吃饭,都是陛下自己种的粮食, 而和陛下一同种地的有许多老头, 有一个老头就叫高福生,还踹过自己的屁股 后来仔细打探才知道,他是故元皇城供奉的大人物,主要干的事就是种地。 他居然出现在了这? 李景隆猛地想起了甘薯,又觉得他出现在这,似乎也理所应当。 “云逸,他是为了甘薯来的?” 陆云逸也不知道他为什么来,笑着点了点头: “应该是吧。” “云逸啊,你有所不知” 李景隆便将他知道有关高福生的事说了出来,听得陆云逸脸色连连变幻。 还真是不一般的大人物. 队伍一点点涌出昆明城,黑龙愈发绵延。 在前军斥候部的军中位置,有两辆硕大的奢华马车坐在其中, 通体红木,装饰典雅, 上面缠着喜布,贴着喜字,车厢上有一个铁画银钩般的“沐”字。 车厢内是沐楚婷,以及徐增寿的未婚妻沐诚琇, 在其身后还有茫茫多的马车,同样绑着喜带,贴着福字,是西平侯府的嫁妆。车厢内,感受着马车晃动。 沐楚婷面容不复清冷,暗暗垂泪,豆大的泪水不停滴落, 一旁的侍女小红眼睛也是红红的,小声抽泣。 “小姐.您不要哭了,小红也要哭了。” 沐楚婷缓缓抬起脸庞,精致的妆容已经有些了,眼中弥漫着水雾,鼻子通红, 她轻轻抬起帕子,擦了擦眼角, 掀开马车帘幕,将脑袋轻轻探了出去,向后看去。 她一眼就看到了城墙之上的几道身影, 那是她的父亲母亲哥哥弟弟 顷刻之间,沐楚婷再也无法收敛心中思绪,泪如雨下。 在如今大明,女子出嫁有时就意味着今生永隔,再也无法相见。 西平侯府虽富裕万分,不似寻常人家那般拮据, 但一路遥远,再想见一面也极为困难 每每想到此处,她心中便弥漫着哀伤. 京军走了,不到两万名军卒, 6=9+ 将近五万从各地征调的民夫离开昆明,浩浩荡荡的队伍绵延了百里。 直到深夜,昆明城的北城门才渐渐安静下来, 月色浓郁,能看到绵延不绝的火把火光。 直到最后一队军卒带着粮草民夫离开, 滞涩的城门缓缓关闭,发出轰隆隆的巨响,而后轰然关闭 数万人离开,让整个昆明城都变得空旷了许多。 宵禁依旧执行,空旷的青石板大街上空无一人,只有偶尔经过的更夫发出喊声。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昆明城定西街,夜色如墨,将街巷轻轻笼罩, 偶尔,一阵夜风吹过,卷起几片落叶,发出沙沙的声响,更添几分寂寥。 定西街十八号当铺,几盏灯笼在风中摇曳,散发出昏黄微弱的光芒, 微弱光线从门缝中透出微弱光线,在黯淡的青石板路上打上一条条黄色丝线。 偶尔能看到其中有人影闪烁,遮挡光线。 当铺前厅,一张座椅放置在前厅中央, 其上坐着一位面容普通到极点的中年人。 他孤零零地坐在那里,正对着前方充满斑驳的大门。 他的眼神锐利如鹰,耳朵不停微动,时刻关注在当铺内的一切。 后院厢房内,十余名衣着普通的中年人围坐在一张大桌旁, 桌上铺满了各式各样的文书与情报,层层堆叠, 几盏油灯分散各处,轻轻摇晃, 照亮出他们坚毅的脸庞与紧锁的眉头, 十余人低头研读,小声交谈,一股巨大的疑惑充斥在房舍内。 空气中弥漫着墨香与紧张气息。 在厢房一旁,一名气宇轩昂,身材肥硕的中年人靠坐在椅子上, 一旁的小方桌上摆放着几份文书,映照出他那油光瓦亮的脸庞, 眯成一条缝的眼睛中时不时地透露出精光。 锦衣卫唯二的指挥佥事杜萍萍。 前些年在北边处理具体事务, 南方战事开启后,来到云南负责一众具体事务。 也是定西街十八号,荣源当铺的掌柜。 此刻,荣源当铺内已经聚集了昆明城内所有锦衣卫骨干, 推测“天罚一事”的幕后主使以及操作手法。 一封封文书被送了过来, 杜萍萍一封封接过,迅速看过后径直放到前方的火盆中。 送来文书的锦衣卫也不失望, 迅速返回,继续推演,这是他们长此以往的活计。 给上官提供一个个可能,查缺补漏,找出事情真相。 但随着时间流逝,外面的更夫已经打到了四更天,丑时。 荣源当铺内却一直没有停歇,气氛反而愈发凝重混乱, 所有人心中都带着浓浓的烦躁, 作为上官的杜萍萍也生出了一丝烦闷. “好了,停一下。” 杜萍萍声音不似男子那般阳刚,反而多了几分娘娘腔, 话音落下,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停下手中动作, 像是按下了暂停键,脑袋齐刷刷地转了过来。 “排除一切已知的情报讯息,单凭感觉, 说说你们的看法,谁是凶手?谁在幕后。” 杜萍萍声音柔顺但斩钉截铁,给在场之人注入了些许力量。 “水萧川,你说。” 杜萍萍看向最中央坐着的一位老者。 他没有客气,快速: “西平侯府。” “理由。” “云南大乱,沐侯爷受益最大。” 杜萍萍点了点头,看向下一人: “吕德辉,你说。” “都司宁大人。鱼鳞图册这些年迟迟无法推行,宁大人屡次碰壁。” “布政使司张大人,吏部考评马上就要到了,他想入京。” 十几人七嘴八舌地说着,里外里就是三人, 西平侯府沐英、都指挥使宁正、布政使司张紞。 至于都督佥事冯诚一直手抓都司军务,向来不喜欢参与此等朝堂斗争, 而按察使司的廖承轩,则不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听完所有人的论述, 杜萍萍脸色如常,眼窝深邃,面露思索。 在场众人也不敢打扰,默默坐在那里,对于自己心中想法查缺补漏。 过了不到半刻钟,杜萍萍缓缓抬头,轻轻摇晃,喃喃开口: “三位大人虽然都有理由做此事,也有能力做此事, 但缺少关键证据,就不能妄下定论。 猜测要广,要大胆,论证要小心, 现在我们自己给自己下了一个套,就在这里面转悠,这不行。” 说到这,杜萍萍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低头的眼眉轻轻抬起,沉声开口: “将有暗探安插的府邸都列出来, 从中挑选出夜晚有人出入的府邸,挨个举证, 我要知道他们在晚上干了什么! 明明已经宵禁,夜半出城,定然是有急事或者非做不可的要事。 而且,这些府邸名册要根据进出次数多少,依次排列, 次数越多,咱们的关注也要越多!” “好了,就这么办,快办!”杜萍萍挥了挥手,快速吩咐。 一行锦衣卫顷刻间就忙碌起来, 一摞又一摞的文书被从角落的箱子里搬出,放在长桌上。 十几人就那么飞速看了起来,快速记录,快速查看。 不仅要府邸与人列出来,还要根据当时所发生的事推断出他们要干什么, 这使得一众锦衣卫骨干都有些愁眉苦脸, 时而深思,时而皱眉。 直到一个时辰后,杜萍萍手中才拿到了一份文书, 其上小字密密麻麻,在昏暗烛火下如同一个个蚂蚁,来回蜿蜒。 杜萍萍将眸子投了过去, 如先前推测那般,西平侯府、宁府,以及张府是进出最多之人, 而再往后,他眼神一凝,发出一声轻咦, “嗯?” [太华街陆府:进出四次。] [沐晟、宁忠、冯斌三人在子时离开,前军斥候部副将刘黑鹰在此刻前来,很快离开。] [沐晟、宁忠、冯斌三人推测是与陆云逸研习兵法以及练兵之法。] [刘黑鹰推测是其军中有要务,前来禀告。] 杜萍萍头也没抬得开口问道: “陆云逸行事如何?” 下首静坐的水萧川立刻开口: “行事霸道严苛,整日扑在军务上。 最近他得了癔症,请了城中许多大夫。” “癔症?军中的那种癔症?”杜萍萍面露诧异,抬起了头。 水萧川点了点头:“大人,就是那种癔症, 现在我也有些怀疑,天雷是杀戮太盛导致.” 听到此言,杜萍萍也不生气,只是摆了摆手: “天雷之时先不探究,这是结果,我们需要知道过程与起因, 在你看来,这陆云逸有没有动机做此事? 前些日子曹国公刺杀,就是一些青楼中人所为, 如今清渊阁也是青楼,倒是有些巧。” 水萧川平静的脸庞上多了几分古怪, 一个是刚刚立下大功的军伍之人,另一个是作恶多端的青楼掌柜。 人也是一个北人一个南人,根本没有丝毫交集。 想了想,水萧川沉声开口: “回禀大人,没有动机, 而且此等布置就算是要做,也需要时间准备,前军斥候部才刚刚回到昆明.” 水萧川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但杜萍萍知道他的意思,继续想着。 他身为锦衣卫指挥佥事,知道太多旁人所不能知道的隐秘。 那些青楼背后之人是谁,他一清二楚。 这么算下来,倒是有了动机。 至于他们知不知道 杜萍萍眼中闪过精光,或许曹国公不知道,但西平侯一定知道。 这么算下来,动机有了、目的有了、后果有了,只是缺少最重要的过程. 虽然四个要素已经有了三个, 但杜萍萍想了许久,还是摇了摇头,一切都是一厢情愿,还需要最关键的证据 若是揣着答案找问题,只能是看谁都是凶手。 而陆云逸.杜萍萍不相信他有此等本领,回到昆明一日就能安排出此等周密的布置。 深吸了一口气,杜萍萍将手中纸张递了出去,吩咐道: “就按照这份名单查,一个一个地查, 若最后还是剩下那三位大人,那就重点调查他们吧。 两次筛查过后,怎么也不会错。” “是!” 一行人微微低头,心中舒了口气,继续开始忙活。 杜萍萍依旧如枯木一般坐在那里,面露深思。 他清楚的知道,天罚事发后,朝堂再也不复以往那般宁静, 水面下的暗流涌动也将变成弥漫的波涛, 他作为锦衣卫,毫无疑问是要在旋涡中间。 想到这,杜萍萍罕见的露出一丝忧虑,发出了一声轻轻叹息: “多事之秋啊” (本章完) 第405章 官场动荡扶风起 第405章 官场动荡扶风起 京军撤离后的首个清晨,天空如洗过的绸缎,清澈辽远。 金色的阳光穿透薄雾,如同细密织线, 温柔地铺满了整个云南行省的大地,一层耀眼的金辉时隐时现。 晨曦中,一座座城池仿佛从梦境中苏醒, 轮廓渐渐清晰,砖石瓦块在晨光下泛着柔和光泽。 城墙上的青苔和藤蔓,在微光中更显生机勃勃。 远处的山峦在晨光中层层叠叠,云雾缭绕,似仙境一般遥不可及。 山脚下,稻田泛着绿油油的光泽,与蓝天白云相映。 昆明城各处街道,屋檐下的滴水声与远处偶尔传来的鸡鸣犬吠交织,增添了几分生动活力。 市集开始热闹起来,早起的商贩们摆开摊位,新鲜的果蔬、热气腾腾的早点,整个昆明城,似乎因为战事结束而活了过来。 但,随着时间流逝,作为省城昆明,却有着一些截然不同的肃杀! 刚刚天亮,一队队披坚执锐的军卒就从军营中冲了出来, 漆黑的甲胄在云雾中奔走,沾染上了一些晨露。 军卒们脸色严峻,充满血丝的眼睛带着坚毅,回想着上官所下的命令,嘴唇紧抿。 军卒人数将近两千,每走到一处街巷入口, 便会有军卒从大队中脱离,快速冲入巷弄,消失不见。 慢慢地,不到两千人的军卒已经尽数消失在昆明城中。 一路上所闻所见的诸多百姓都面露畏惧,低头快走,或者老实驻足等候, 还未出门的百姓牢牢抵住房门, 将脑袋趴在门扉之上,静静听着外面的动静。 商贩低着脑袋,用蒸锅冒出的热腾腾雾气遮盖自身。 所有人都知道,出大事了。 泸水街广灵巷三号,居住的是云南布政使司,从七品经历司都事常寒安。 此刻,原本安静的宅院被军卒暴力踹开,争先恐后地涌了进去, 没一会儿,就将刚刚醒来, 带着一些朦胧的常寒安抓了出来。 “放开我!放开我!!” “你们是谁,我犯了什么事?” “我要去告诉李大人,你们知道我是谁吗!!” 一名百户模样的军卒发出一声冷哼,上前一步, 将手中一纸文书塞到他脸上。 “常寒安,你的事发了。 这些年你滥用职权、失职渎职、结党营私、贪墨钱粮,证据确凿,你还想要狡辩?” 常寒安瞪大眼睛,一个个文字涌入脑袋,瞳孔骤然收缩,脸色唰的一声变得惨白, “不可能不可能.” 那百户发出一声冷哼: “哼,天罚降下,居然还城中散播谣言,勾动民心,此乃谋逆之举!” 此话一出,常寒安心中再也没有了侥幸, 身体猛地瘫软下来,两旁的军卒连忙将他拉住。 百户见他如此狼狈,发出一声不屑的轻笑,挥了挥手: “常寒安谋逆,一众家人尽数带走!” 丹凤街渔阳巷一号,是大明布政使司、六品经历司经历华弘昌的住所。 此时,他早早起床,已经在屋中用饭, 同时心里想着新纳小妾柔软的身体, 略显苍老的脸庞上多了几分涨红,有些蠢蠢欲动, 想到这,他吃饭的动作加快了一些,准备一会儿再去释放一二。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一声惊呼, 紧接着便是有些嘈杂的争吵,还不等他有所反应。 原本紧闭的房门轰然打开,阵阵灰尘弥漫。 十余名军卒在所有人目瞪口呆中,冲了进来, 没有任何拖泥带水,就将面露呆愣的华弘昌按倒在身前的白粥中。 直到此时,他才反应过来,破口大骂: “你们放肆!你们是什么人?不知道本官是谁吗?” “知道,自然知道。” 军中千户翟泉慢条斯理地走了进来。 手中长刀紧握,刀尖处还有一些鲜血滴落,血腥异常。 他看着华弘昌的狼狈模样,发出了一声轻笑: “华弘昌,华大人,你的事发了, 滥用职权、勾结外敌、背叛朝廷, 今日奉都司宁大人之命,抓捕尔等犯上作乱之人。” “哦对了,你也是谋逆。” 此话一出,华弘昌身体有了刹那间的僵硬, 原本有些气急败坏的脾气与心绪,再也没有了丝毫侥幸,随之而来的便是瘫软。 即便是脸上滚烫的白粥,他都无法感觉。 见他如此模样,千户翟泉发出一声冷笑: “您是布政使司经历,掌管布政使司的出纳文书,又负责官署内部的事务管理。 大好的富贵与前途不好好珍惜,怎么会给麓川人当狗? 他们到底给了你什么好处?” 千户翟泉的声音越来越大,最后已经变成了怒斥, 因为消息走漏一事,不知多少军卒葬身战场! 而一切的一切,就是此等始作俑者。 经历司经历虽然官职不高,但已经算是首领官,掌控文书,又是与诸位大人见面最频繁之人。 此等人出了问题,对于云南官场来说,无异于一次地动山摇。 “连其家人,一并带走!!” 太华街上元巷五号,是都指挥使司断事司断事殷志致的居所。 此刻宅院内多了几分混乱,家丁打扮的尸体东倒西歪, 其身上插着箭矢,伤口不停地汩汩而流。 正堂方向,孔武有力的殷志致已经被四名军卒面朝下,被钉在了地上, 四肢都插着一杆长枪,长枪后是四名军卒, 狠狠地按着长枪,不让他挪动。 殷志致面容灰败,脸上带着绝望, 慢慢将脑袋垂下,心中悲伤无法抑制。 满身伤痕,还未伤好的沐晟慢慢走了进来, 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神情冷漠,淡淡开口: “殷叔,这是我最后一次叫你。 若是没记错,当年父亲来到云南扎根,您就是追随者之一,还曾救过父亲的性命。 可.如今?” 沐晟脸上露出一些复杂,对于云南来说, 他们西平侯府甚至是大明都是外来户,夺的都是各地土人的地盘, 初来乍到,可是从来没有安生日子, 整日叛乱,平叛,提防刺杀。 能在那时就跟随而来的军卒以及官员,忠心都是数一数二。 只是没想到,时过境迁,变化的居然如此快。 他还能清楚地记得,眼前之人曾与他说。 射箭的时候不用瞄准,想到哪里就射哪里, 多射,等到箭随心动,就射得准了。 沐晟心里想着,殷志致没有挣扎,只是将脑袋抬了起来,充满血红的眸子充斥着水光, “是啊,当年我是最先来到之人, 为侯府出生入死多年,可到了现在,也才仅仅是一个六品官!! 当年是你父亲口口声声说进来衙门, 帮他掌控局面,日后升官发财。 可在军中的弟兄一个个水涨船高,品级一个个升了上去,银钱也越来越多。 可我呢?怕不是到死都要捧着眼前的六品官!!” 沐晟眉头微皱,心中闪过不解。 都司断事虽然是正六品官,但负责的可是军中刑狱之事,整个云南行省军民何止二十万,各地卫所以及军中案件, 最后都要由断事司来决断, 是名副其实的位低权重,除了累一些,也是一个美差,怎么会如此? “殷叔,断事官的权势可是不低啊,一些闲职佥事都不如你.” 殷志致啐了一口血水,脸上有几分狰狞: “说来好听,这个管不了,那个不能管。 军中同僚的下属不能管,城外老爷的子嗣也不能管, 还能管谁?还能断谁? 无外乎就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你真以为我稀罕这个官,这是得罪人,里外不是人的活! 要权不多,要钱没有,这官当得有什么意思?” 沐晟脸色连连变换,最后发出了一声叹息: “所以你为清渊阁做脏事?处置后续?” 殷志致没有说话,将脖子扭了过去,显然是默认。 沐晟站起身,缓缓摇头,看着压制他的军卒,轻轻摆了摆手: “带走吧,严加审问!” 四名军卒顿时将殷志致押走,鲜血淋淋,哩哩啦啦一地。 6=9+ 沐晟走到门前停下,回头看向那一大家子,脸色再次变换起来, 过了不知多久,他发出一声叹息,轻轻摆了摆手。 “都带走吧。” 清晨一个时辰,都司与布政使司一直在不停地抓人, 大大小小的官员都在抓,弄得人心惶惶,官不聊生。 布政使司衙门,自从上衙之后, 压抑的气氛便一刻都没有停过, 一众吏员官员行色匆匆,低着脑袋,不言不语。 布政使衙房内一如既往的凝重, 铺陈的名贵地毯没有以往那般柔顺, 摆放在两侧的红木椅子也有一些歪斜。 此刻,云南布政使张紞正坐在宽大的书桌后, 一身绯袍,头戴官帽, 手中拿着一本文书仔细端详,脸色凝重到了极点。 下首,布政使司左参政周豪坐在下首, 他曾经是军伍中人,身宽体胖,挤在椅子上,显得拘束。 他上任左参政本是为了操持调粮一事, 本以为战事结束能清闲一二, 但没承想接二连三的变故让他无法歇息,整个人略显疲惫。 不多时,张紞轻叹了一口气, 将手中文书放到长桌上,看向周豪,问道: “周大人,如今都司空缺了这么多的官员,你可要操劳一二, 运粮之事不能停,递补的官员名册也要快些统筹,具体的人选你来拿主意,本官还有别的要事。 无论如何,不能耽搁了后续战事的处置, 否则咱们都要吃不了兜着走。” 周豪眼中闪过一丝诧异,而后便是了然, 他是左参政,掌管的是督粮、督册、分守等事务, 至于人事调动,他只是拟一个名单,至于成不成,还需要左右布政使决断。 如今张大人如此说,周豪知道他是在向自己示好。 想到这,周豪心中轻笑一声,脸色有些古怪: “以往老夫军伍中人的身份是桎梏,现在倒成了香饽饽” 周豪迅速收起心中思绪,拱了拱手,沉声开口: “还请张大人放心,递补的人员名单下官这就回去草拟, 与都司有关的一众事宜也不会耽搁,下官来操持。” 这么一说,张紞原本凝重的脸庞多了几分缓和,心中松了口气。 虽然他同样位高权重, 但,不论如何 现在云南行省真正说了算的还是都司中人, 有这么一个能搭上话的人,不论是后续的安置还有现在的肃清昆明, 都要容易得多,至少不会出乱子。 抿了抿嘴,张紞沉声开口: “周大人,经历司现在没有了主官,你有什么人选? 现在正是忙的时候,经历司不办事,上下都不舒服,还是要先操持此事。” 周豪微微低头,拱了拱手,没有客气: “经历司经历虽只是正六品官职, 但重要万分,乃是布政使司上行下效的关键, 此等人选必然是精明能干,且圆滑有余, 而且背景需要简单明了,不能与本地豪强纠缠过深。” 张紞点了点头:“不错,而且现在肃清是西平侯爷下令,事急从权, 先把人提上来,事后还要上禀吏部审查, 一切都要符合规矩,也不要让吏部找了我们的麻烦。” 周豪有些苍老的脸上露出笑意: “如此,可用的人选不多, 现在都司忙碌,按察使司自顾不暇,只能从我们自己的人中提拔,从外地调也来不及了。” “嗯不错,你有什么人选?” 周豪顿了顿,沉声道:“那便只剩下了理问所理问张行之、经历司都事孔元化。” 如此一说,张紞就明白了, 周豪所举荐之人是张行之,他是从六品,官升一级符合规矩。 而孔元化是从七品,就算是要官升三级,也不会选在此时, 上报吏部之后,会有麻烦。 张紞笑了起来,拿起了放置于长桌的茶杯,轻轻抿了一口: “嘉玉兄,你刚来布政使司不久, 张行之平日里名声不显,但精明能干,将理问所一切事务打理得井井有条, 嘉玉兄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找到这一块璞玉,颇为不易啊。” 周豪也同样笑了起来,他知道这是问询,直言道: “张大人说笑了,下官这一年来整日操持运粮, 每日不知要吵多少架,哪还有心思去看刑狱之事。 只是在都司时,曹国公曾与下官提过此人, 直言此人是个能办事的,应该早些提拔,莫让璞玉蒙尘。 今日下官这才想起来.” “曹国公?”张紞眼神闪烁. 周豪站了起来,走到了张紞的桌前,将声音压低: “曹国公前些日子遭受刺杀,在昆明的一些事务调查都是张行之负责, 二人虽牵扯不深,但咱们布政使司可以抓住这个机会, 做个顺水人情,事后也好与曹国公说道一二。 省得刺杀一事与天罚一事纠缠在一起,弄得三司上下都不好受, 至少先稍稍平息一件,就算不能平息,缓和一些也好。” 顿了顿,周豪又补充道: “曹国公是个好说话的, 在云南咱们可以不作理会,但回了京城,可不可不重视。” 张紞脑袋微微低下,而后又缓缓抬起,盯着周豪左右打量,最后笑了起来: “嘉玉兄,旁人都说你是大老粗, 今日听闻此言,分明是粗中有细,心思细腻才对, 行,就如此办, 张行之调任经历司,文书等明日一并送往吏部, 至于他那里.就由劳烦嘉玉兄去说了。” 张紞看了看桌上的一摞摞文书,苦笑一声: “本官还要处置政务,等晚上时,还要去城中粮仓检查.” 周豪见事成,也笑了起来: “不劳烦,现在三司大难临头,我等要互相帮扶,才能过去这一难关。” 张紞笑着点了点头。 等到周豪走后,他有些庆幸地舒了一口气, 他现在最担心的就是有人在布政使司掣肘他,让他举步维艰。 现在,周豪没有落井下石,是一件极好的事。 同时,也让他看清了一些事,若有所思地想着, 清渊阁一事,不是西平侯府所为,否则不会如此这般点到为止。 不过就算这样,张紞也没有放松警惕, 对于接下来的绘制鱼鳞图册一事, 他也准备出大力,以缓和这两年都司与布政使司僵硬的关系。 (本章完) 第406章 状告京军 第406章 状告京军 布政使司左参政衙房, 一位约三十余岁、身形适中、腰杆挺直的官员, 正匆匆穿过衙署内的青石小径,朝左参政的衙房赶来。 他步伐虽快,却不失稳重,眼角的疲惫和衣袍上不经意间沾染的尘土,还是透露出他一路赶来的些许狼狈。 他边走边用衣袖轻轻拂去身上的灰尘,尽量保持官服整洁。 手指轻轻掠过官帽帽檐,确认它端正地戴在头上。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斑驳地洒在他的身上, 终于,张行之来到衙房前。 他停下脚步,深吸一口气,用力揉了揉眼睛, 试图驱散因熬夜而泛起的红丝,不让自己的疲惫之色显露。 最后,他才轻轻敲门禀告: “周大人,下官张行之来了。” “进来吧。” 淡淡的声音传来,张行之又整理了一番官服,快步走了进去。 左参政的衙房内,一股军伍之气扑面而来, 简洁干练,没有丝毫冗余。 房间内的布置朴素无华,只有最普通的桌椅板凳, 它们静静地伫立在各自位置,墙壁上没有悬挂名人字画,也没有繁复装饰, 只有一片洁白,显得格外空旷肃穆。 地面上,一层薄薄的地毯铺展开来,以此来遮蔽地上的尘埃。 张行之一踏入衙房,便立刻感受到了这股独特氛围,心中一肃。 他的目光迅速扫过房间,最终定格在坐在上首的周豪周大人身上。 周大人身形魁梧,面容威严, 一身官服穿戴得整整齐齐,透露出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势。 张行之顿时面露恭敬,脚下步伐也不由自主地加快了几分。 他快步上前,走到周大人面前,双手抱拳,微微躬身行礼: “周大人,下官张行之特来拜见。” 他的声音低沉而有力,透露出敬畏与尊重。 周豪视线一直停留在手中文书上, 闻言将眼睛微微抬起,上下打量一番后,将文书放下,沉声开口: “今日叫你前来,知道所为何事吗?” 张行之自然不知,但这并不妨碍他回答。 于是,他将早就准备好的说辞说了出来: “回禀大人,一众关于清渊阁的案件下官已经尽数翻找出来,并且做了归纳整理。 最早的案件要追溯到四年前,最近的案件是在三个月前。 下官已经根据轻重缓急做了详细的分别, 还有一些与之牵扯的案件也同样记录在册, 若是周大人想要看,下官这就给您拿来。” 上首的周豪眼窝深邃了几分,似乎对于他的答非所问有些错愕,不过不要紧。 周豪笑了笑: “的确是个能干的,等回去后将这些文书都送来, 抄录三份,给都司以及按察使司都送去一份, 这也算是你在理问所最后的事情了。” 张行之满脸愕然地抬起脑袋, 只觉得身体猛然紧绷,一股慌乱无法抑制的蔓延 他左思右想,也想不明白,自己到底犯了什么事。 周豪见他如此模样,摆了摆手: “好了,莫要瞎猜,是有好消息与你说。 华弘昌事发了,经历司经历之职空缺,你能不能胜任?” 张行之脸上的惊恐迅速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荒唐,他有些诧异地抬起手, 伸出食指,指了指自己, “我?” “大人还请见谅,下官下官心中情绪无法言表,失态了失态了” “哈哈哈。”周豪畅快大笑: “对,就是你,本官与张大人已经说好了, 将那些卷宗分发之后,就去经历司吧。” 张行之还是无法从这等愕然中抽身而出, 他有自知之明,升官发财这等事,无论如何也轮不到他才对。 衙门中能干活的人多了去了, 他也不是必不可少,怎么这等好事,落到了他的头上? “大人..容下官斗胆一问,为何是下官?” 周豪也没有卖关子: “是曹国公说你精明能干,现在衙门动荡,给你一个机会, 你可要好好干,可莫要辜负了本官与曹国公的一片苦心。” 直到此时,张行之才恍然大悟,嘴巴张大,眼神惊愕, 而后便是一股前所未有的颤抖!! 京军匆匆离去,没有与曹国公见上面, 他还暗暗可惜,但现在 一股莫大的喜悦笼罩了他!! 他的呼吸急促到了极点,从六品与六品只有一级之差,每月的俸禄相差不过两成。 但理问所理问与经历司经历,权势差的可不只是一级,至少三级!! 自此之后,他所能见到的不再是一些五品、六品的官员, 而是一省真正的掌事,参议参政甚至是布政使! 通天之途就在脚下。 深吸了一口气,张行之表情凝重,站直身体,行大礼参拜: “多谢大人提携,大人若有吩咐,下官万死不辞。” 周豪笑了笑,轻轻点头: “先做好事,再谋其他, 经历司中的一众吏员要好好筛查, 不行就抓紧换掉,再挑选一些精干之人补充。 至于后续” 周豪眼中闪烁: “多留意田亩账册,对其多加规整,以后衙门会用,你要做好准备。” 张行之一愣,而后面露喜色, 他第一次感受到了有靠山的感觉! 不仅有了人事权,还对后续的工作有了方向,这能大大节省不知多少工夫。 张行之有些意气风发,他嘴唇紧抿,微微躬身,用力一拜: “多谢大人,下官竭尽全力!” “好了,去吧。” 布政使司内气氛沉重,张行之却步伐飘飘,脸色如常,但心中笑意却掩盖不住, 想到高兴处时,只能将脑袋尽力低下,嘴角用力抿上一抿。 他有时会隐晦地看向四周, 见诸多同僚都是一副死气沉沉, 他只觉得心中窃喜,意气风发。 不多时,他回到了理问所衙门, 是一个有着五间大屋的大院子,里面吏员来回走动,地面铺着青石板,墙面也刚刚进行了粉刷,显得尤为清净。 还不等进入,心腹吏员苏彦昌便急匆匆冲了过来: “大人,大事不好了。” 张行之脸色不变,急促的脚步微微放缓,喝道: “如此慌慌张张地作甚,发生何事?” 苏彦昌凑近了一些,压低声音道: “大人,府衙刚刚送来了一张诉状,一群孩子要状告京军!” 张行之顿住脚步,满脸荒谬不解,转头看了过去: “什么?” “有一群孩子要状告京军!” 张行之这才确认自己没有听错,挥了挥手: “进屋说。” 很快,二人回到衙房, 张行之的衙房要小上许多,四周都是柜子与书架,只在东北角空出了一张桌子, 即便如此,上面也是堆满了文书卷宗。 张行之坐了下来,苏彦昌站在桌子对面, 将一杯清茶递了过去,而后详细地说了起来: “是居住在轻音巷三号的一些孩子,要状告京军, 说京军杀了他们阿姐。 他们的阿姐就是城中闻名的薛兰,薛大家。 据他们所说,薛兰在京军离开两日, 也就是天罚发生前一日去了军营结银子,回来后就显得闷闷不乐。 再过一日早晨,薛兰外出买一些早食,便消失不见了。 那些孩子还说,在前些日子去军营奏乐时, 曾有醉酒军卒想要对其不轨,好在最后被人制止。 所以他们怀疑,是京军中人掳走了薛兰。” 而后,苏彦昌便将放置在一旁的文书递了过去:“大人,这是报案的文书,府衙刚刚送来的, 他们不知该如何处置,想要问一问咱们的想法。” 张行之眉头紧皱,打开文书仔细查看,不多时,他的脸色更为古怪: “这薛兰与清渊阁有关系?” “回禀大人,有关系, 不过薛兰上一次在清渊阁谋生是在三年前, 至于这几年.听他们说是在外游历,研习礼乐。 回到昆明城后,就在清音巷住下,收养了那些孩子。” 说到这,苏彦昌面露犹豫,再次凑近了一些: “府衙将文书送到我们这里, 是在城中河里发现了一具烧焦的女尸,浑身上下绑着大石头,已经浸入淤泥大半, 根据仵作验尸,发现女尸生前经过严刑拷打,十分严酷, 根据其年龄死亡时间以及体态推测,极有可能是失踪的薛兰。 所以.府衙这才拿不定主意。” 6=9+ 张行之的脸色越来越荒唐,有些古怪地看着苏彦昌: “你没听错?在河中.淤泥里?这是怎么发现的?” 苏彦昌脸上也不免古怪,轻轻挠了挠头: “城中发生了天罚之事,小河附近的商户觉得不吉利, 便请了大和尚来做法事。 最后大和尚说河内淤泥太多,堵了财运, 附近商户这才凑了一百两银子,找人清淤清沙, 也捞一捞里面的杂物,谁承想捞出一具尸体。” 不大的房间内气氛陡然凝固, 张行之听懂了,面露荒唐。 “状告哪一部京军?” “陆将军所属的前军斥候部。” 张行之表情凝固,放于桌下的手掌猛地紧握, 心中暗骂,来得真不是时候。 不论是昨日还是明日,都不会让他如此为难,可偏偏是今日。 现在京军走了,他也受京军的恩惠得以升官,这个案子倒是有些烫手。 不过很快,张行之便反应了过来,问道: “那些孩子们背后是谁? 状告京军,还能将诉状递上来,背后会没有人?” 苏彦昌解释道: “是城中红枫商行的掌柜在背后给他们撑腰, 听说掌柜水萧川对于薛兰极为爱慕. 听闻此事后,便亲自带人将诉状送了上来, 还找了城中极为有名的两名讼师。” 嘶—— 张行之倒吸了一口凉气,嘴巴张了张,来回咬牙,心中有些难办, 红枫商行是城中的几个粮商之一,底细不明, 但这几个月一直在给大军送粮食,背景如何也不会差了。 他现在十分怀疑,是有人想要借薛兰之事,找京军的麻烦, 现在城中有关于陆将军的传闻,他也有所耳闻, 杀俘一事,他听过但没在意。 杀的都是外族人,也不知城中激动个什么劲, 有能耐就朝那些麓川人喊叫,朝自己人喊叫算什么本事。 而且,张行之见过陆将军, 虽然气势惊人,但更像是翩翩君子,待人和善 他现在越想,越觉得这是有人在背后搞鬼。 深吸了一口气,张行之眼中闪过坚定,沉声问道: “那女子尸体有没有被人凌辱?仵作怎么说?” 苏彦昌仔细想了想,肯定地说道: “回禀大人,案件卷宗上并没有写此事,想来是只有严刑拷打之痕迹。” 张行之点了点头,面露愤怒: “那此事与京军有何关联? 不为美色不为财?难不成只是为了严刑拷打泄愤? 真是荒唐! 将诉状打回去,此事理问所不予受理。” 说到这,张行之展开诉状, 从一侧拿过理问所大印,用力扣了上去,并书写下。 [不予受审] 做完这一切,他将诉状递了过去,满脸的不耐烦: “告诉府衙刑房,现在布政使司中正是忙的时候, 不要什么案件都往这里送,没工夫搭理他们。 证据没有、动机不明、过程不知,就连身份都没确定, 仅凭几个孩子的怀疑,就要诬告京军? 荒唐!! 咱们理问所还没有这么大的本事!!” “是是是” 见大人发怒,他连忙将诉状拿了起来。 他也觉得府衙这次太过分了,什么难办的案件都向理问所丢。 苏彦昌脚步连连,想要快些退出去, 大人发怒的时候,跑得远远的,是最好的办法。 “站住!” 刚一只脚迈过门框,后面的声音就让他顿住身形。 他回头看去,只见大人靠坐在椅背上,说道: “告诉理问所的诸多同僚,本官明日就要调任经历司.” 苏彦昌呆愣当场,面露震惊, 刚刚迈出的一只脚又缩了回来,快步冲到长桌前,连连鞠躬叩拜: “恭喜大人,贺喜大人!!!” 苏彦昌脸上带着难掩的喜色, 他可是心腹吏员,大人升迁,怎么也能带着自己。 经历司可比理问所这等麻烦衙门好多了。 张行之伸手,制止了他继续说下去,转而说道: “告诉理问所的诸多同僚,咱们负责刑名诉讼等事务的审理和复核, 虽然人微言轻,但也不是谁都可以欺负的衙门, 本官在时,府衙的一些麻烦诉状还能挡一挡, 若是本官不在了,尔等也要坚持下去。 牢牢记住,不该咱们做的,一分一毫也不能做, 事情到了手上,再想甩掉就难了!” “去吧,将诉状送回府衙。”张行之摆了摆手。 “是是,大人说得对极了,小人这就去传达。” “嗯,回来后你也收拾一二吧,明日上衙就在经历司了。” “是!!!” 夜幕低垂,昆明城被一层深邃夜色轻轻笼罩。 风,带着凉意和急切, 穿梭在狭窄巷弄与宽敞街道之间,发出阵阵低吟。 街灯昏黄而稀疏,将行人的影子拉得长长的, 投射在斑驳的石板路上,与偶尔传来的更鼓声交织。 店铺的帘门逐一落下,木板敲击地面的声音清脆有力, 宣告着一天劳作结束,也提醒着行人宵禁临近。 定西街十八号当铺, 硕大的门板已经安上了三块,仅剩最后一块放置在一旁, 昏暗的烛火透了出来,照亮了门前一小块地方。 乔装打扮的红枫商行掌柜,锦衣卫百户水萧川匆匆赶来此地, 他此刻是力夫打扮,浑身穿着浸满汗液的肮脏衣服,模样可怜, 但眼观四处揣摩,充满精明。 他停在当铺门前,左看看右看看, 确认没有人盯着后,他才闪身进入当铺。 在他进入后,当铺最后一块门板轻轻关闭。 后院,大概是水萧川来得早, 后院厢房中还在布置,硕大的长桌还未拼凑, 倒是杜萍萍如以往那般, 静静坐在那里,看着手中文书,脸色一如既往的凝重。 在他身旁的方桌上, 还摆放着一叠精美的桂糕,还有一杯冒着热气的茶。 水萧川来到此地后,快步上前,面露恭敬: “大人,今日理问所将诉状打回来了。” (本章完) 第407章 党同伐异,无关对错 第407章 党同伐异,无关对错 烛火的光芒将杜萍萍略显肥硕的身躯笼罩, 过了许久,杜萍萍才缓缓抬起脑袋,瞥了他一眼,轻轻点头: “理当如此,那女子至今是谁都不知道, 就这么想要推到京军脑袋上,绝无可能。” 听到此言,水萧川眼中闪过一丝疑惑,试探着问道: “那大人还让下官安排其写诉状?不知.所为何意?” 接着,他连忙说道: “下官只是随口一问,还请大人莫怪。” 杜萍萍摆了摆手,轻笑一声: “你啊,说话向来两头堵,也难怪生意越做越大。” 水萧川笑了笑。 杜萍萍眼窝深邃,轻声开口: “那薛兰是清渊阁派出去的人,与之一同的,还找到了六个, 现在这些人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也不知是被人灭口,还是被那位陆将军所杀。 今日之举,只为试探, 我本想着与那位陆将军交锋一二,探探他的底, 但没承想,事还没成,在三司就被拦下。” 说到这,杜萍萍笑了笑,将身体靠后,双手交叉放在身前: “沐侯爷对于这位女婿,爱护有加啊。” 水萧川面露疑惑,凑近了些,低声问道: “这位陆将军也参与了天罚之事?” 杜萍萍眼窝深邃,面色凝重: “我推测,陆将军与曹国公遇刺一事,就是天罚之事的起因, 他们就算不知道此事,也在事件之中。 甘薯的出现,让很多人都急了。 一方匆匆刺杀,一方磨刀霍霍, 从双方的动作来看,甘薯应当很乐观。 天罚之事,或许就是双方着急的后果。 只是现在我还没看透,这背后是谁在操持,又是怎么做到的.” 杜萍萍眼中闪过疑惑,眉头微皱: “更奇怪的是,今日沐侯爷召见, 让我们仔细查一查天罚之事,都司会全力配合.” 水萧川心中一惊:“大人,这是警告?” 杜萍萍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不知.双方现在已经斗了起来, 或许沐侯爷想要借用我们手中之刀, 又或许此事真的不是沐侯爷所做,让我们真的好好查一查。 总之,现在的局势愈发混乱,找不到线头,无从下手。” 水萧川懂了,他凑近了一些,轻声道: “那大人是想要从陆将军开始查?” 杜萍萍点了点头: “这位陆将军,我总觉得他没有看起来那般简单, 不.是没有看起来那般专注军务, 至于如何日后慢慢查。” 说着,杜萍萍将手旁的一封文书递了过来: “看看吧,今日还有一件事透露着古怪, 今日大理城与云龙州永平都送来了文书, 府衙以及三司衙门莫名其妙地抓了一些人, 审都没审就砍了,罪名都没有。 而昆明城中也有一些人被牵扯, 他们的官职不高,大多都是最近一月调来昆明之人, 没有什么根基,也得不到提拔,但命令却直接来自冯大人,这很怪。 而且,我已经查了, 他们与清渊阁还有天罚之事没有丝毫关联。 我总觉得,其中有什么连我们都不知道的事情。” 水萧川看着手中文书,眉头一点点紧皱。 文书上列出了云南行省最近两个月被抓或者被查又或者莫名其妙死的官员, 洋洋洒洒,竟然高达七百人 其中大半吏员,还有一些人官职平平。 忽然,水萧川眼神一凝,眉头紧皱: “大人,这些人可都是在大理府啊。” 杜萍萍点了点头,这一点她也发现了。 水萧川神情晦暗,又凑近了一些: “大人,这些人会不会与前些日子大理府出兵的消息泄露有关?” 杜萍萍摇了摇头:“太多了,消息是咱们锦衣卫出了问题, 刘长世也被执了家法,还用得着杀这么多人?” 水萧川点了点头,有些可惜: “大人说得对如此莫名其妙,真是古怪?” 杜萍萍眉头刹那间紧皱,猛地抬起头: “你刚才说什么?” 水萧川满脸愕然:“如此莫名其妙,真是古怪.” 这时,昏暗的烛火轻轻闪烁,将杜萍萍的脸照得忽明忽暗, “对,就是莫名其妙, 莫名其妙地死人,莫名其妙的降下天罚, 看起来都是莫名其妙,但可以确定,背后一定有所推手, 你好好想一想,最近还有什么莫名其妙之事发生。 将其都找出来,或许能找到其中一些共同。” 水萧川用力点头,而后便快速走到一旁长桌, 拿过纸笔,面露思索,很快便开始书写。 他下笔有力,速度迅速, 不到半盏茶的工夫,就已经写满了一页纸。 水萧川站起身,快步给杜萍萍递了过去: “大人,这是一些莫名其妙之事,一些小事,下官并没有书写。” “写。” “是。” 杜萍萍看着手中文书,一件事一件事地看过去,很快. 他的视线就定格在其中几行小字上。 [游鱼部杀俘。] [卓慕兰之死。] [甘薯出现。] [养济院种甘薯。] 这么一行行看下来, 杜萍萍敏锐地察觉到了其中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杜萍萍相信自己的直觉,这些事或许都有一些暗中的联系。 不多时,水萧川又写了一大张纸递了过来, 见大人已经在纸上勾画了许多,还都是与陆将军有关之事, 这让他心中狐疑,压低声音: “大人,您还是想从陆将军身上找到线头?” “呵”杜萍萍自顾自地勾画,瞥了他一眼: “不然呢,西平侯爷、冯都督、宁大人、张大人,还有清渊阁后面之人, 咱们都不敢招惹,柿子还得找软的捏。 现在陆将军还是软柿子,再过个几年,怕是想捏都捏不了。” 水萧川笑了笑,低声道: “大人,幸好咱们是在云南,头顶的神仙还不多, 若是在京城.那才是举步维艰。” “呵”杜萍萍笑了起来,越笑越大声: “说得没错,若是在京城,咱们查军伍中人,大将军就会打上门来。” 话音落下,原本安静无比的定西街十八号当铺,突兀出现了淡淡的敲门声. “咚咚咚——” 从前门与后门同时响起,杜萍萍脸色猛地一变, “谁来了?” 站在厢房门口的锦衣卫很快活动起来,安静的小院有些嘈杂。 杜萍萍也走出厢房,朝着大堂而去,脸上堆起笑容,一边走一边喊: “打烊了” “开门。” 沙哑且略带威严的声音从门口响了起来。 声音出现,杜萍萍脸色一僵, 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步子也越走越慢. 下一刻,原本紧闭的房门突兀的发出一声巨响,被猛地撞开,灰尘弥漫, 一队披坚执锐的甲士冲了进来, 蹬蹬蹬的脚步声让所有人僵硬在原地,不敢动弹。 只因黝黑的弓弩刹那间对准了房内所有人, 其上锐利的箭头散发着阴寒光芒,军卒们眼中的坚定, 让杜萍萍等一众锦衣卫坚信, 眼前这些军卒敢扣动扳机,即便他们是锦衣卫。 “哒哒哒——” 略显沉重还有些平缓的脚步声响了起来, 清冷的月光自破开的大门挥洒而下,很快被一道高大身影所遮挡。 来人四十余岁,一身鎏金甲胄显得气势非凡, 裸露在外的脸颊带着几分沧桑干裂, 胡子微动,眸光锐利,带着非凡气势。 眸光扫动间,能感受到那种一如既往的轻蔑,还有滔天权势。西平侯,沐英! 沐英背负双手,步伐缓慢, 慢慢迈过高高的门槛,走进了荣源当铺。 来回打量间,最后落在了静静站在那里,脸色平静的杜萍萍身上, 浓郁的压迫感几乎要让杜萍萍忍不住弯腰。 不算宽敞的大堂有了刹那间的凝固,气氛紧张到了极点。 过了不知多久,杜萍萍眼神一黯,微微躬身: “下官锦衣卫佥事杜萍萍,拜见西平侯, 西平侯远道而来,未能迎接,还请侯爷恕罪。” 沐英上下打量着他,发出一声轻笑, 慢慢挪动步子,来到了他身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杜萍萍,我听毛骧说过你,是个能干的。” “多谢西平侯,下官只是尽了应尽之责。” 杜萍萍微微躬身,在心里想着,西平侯来到此地的真正原因。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他叫苦不迭, 锦衣卫神弃鬼厌,被朝廷一众官员畏如虎伥。 但杜萍萍知道,在这些世袭勋贵,大明王朝真正的主人面前,锦衣卫不过是一条看门狗。 6=9+ 若是没有陛下庇护,可以随便打杀, 而若是有陛下庇护,他们才敢查一查这些为大明立下汗马功劳的军候。 眼前,西平侯沐英,今上义子,与亲子无异, 怎么看.陛下都不会站在自己这边。 杜萍萍心神黯淡,发出了一声微不可察的叹息, 没想到云南锦衣卫居然会以如此模样,面临真正的第一次危机。 若是处置不慎,锦衣卫在云南,再难有所作为。 屋内的气氛再一次变得凝重,落针可闻,只有偶尔传来的弓弩绷紧的“吱呀”声。 杜萍萍额头上也浸出一丝丝冷汗,弯下的腰觉得有些酸痛。 “呵”一声轻笑,西平侯沐英淡淡开口: “杜萍萍,锦衣卫能在云南活动,是因为什么?” “回禀西平侯爷,是天家垂涎。” 沐英平静的脸上多了几分满意: “没错,若不是太子殿下送来手书,让本侯庇护尔等, 你们自进入云南那一刻起,就会被吃干抹净。” 杜萍萍没有反驳,微微躬身: “多谢西平侯庇护。” “可你们做了什么?” 沐英上前一步,结结实实地站在了杜萍萍身前: “得寸进尺,查这个查那个, 生怕三司官员不知道你们是锦衣卫,真是荒唐。” 沐英脸上露出几分戏谑: “本侯有些好奇,你们这些锦衣卫,在凤阳老家是不是也这般肆无忌惮? 还是只在云南如此?” 杜萍萍脸色猛地大变,旋即露出苦涩, 凤阳不仅是在凤阳,就算是在两淮, 不论派出多少精湛锦衣卫,都会莫名其妙地死去。 毕竟,那里是朝堂一众军候盘踞所在, 就算他们现在没有了军权,想要杀几个人,还是轻而易举。 想到这,杜萍萍心中有些懊悔, “得寸进尺了” 杜萍萍手扫衣袍,用力一拜,将腰又弯下了少许: “还请西平侯爷赎罪,是下官得意忘形,忘了本。” 沐英轻笑一声,充满讥讽: “事情做都做了,再说这些无益,将去探查大理养济院的人交出来吧。” “是嗯?” 杜萍萍发出一声轻疑,而后猛地抬起头,有些错愕地看向西平侯, 迎上了他那戏谑的眼眸,而后迅速将脑袋低下。 杜萍萍发现,自己又做错了。 甘薯事关重大,乃朝廷绝密,怎么可能就这么放在养济院! 他手心冒汗,嘴唇发干,脑海中一些事情开始飞速串联, 最后,他的瞳孔骤然收缩!心中掀起波澜。 饵!养济院是饵!为了吊出敌人的饵! 谁去探查,谁有问题! “该死,如此浅显易见的陷阱,我居然没有发现。” 杜萍萍转而想到了那日城墙上的高福生, 或许就是故意出现,引一些人前去探查, 为什么陆云逸会与高福生有如此好的关系? 杜萍萍呼吸急促,脑海中一些疑惑几乎在刹那间通明, 他深吸了一口气,嘴唇紧抿,慢慢站直身体,声音沙哑: “多谢西平侯爷提醒,下官这就去办。” 他快步走向一旁,对着浑身紧绷的锦衣卫吩咐了几句。 那守卫的锦衣卫转身跑开, 杜萍萍长舒了一口气,回到了沐英身前,面露恭敬: “侯爷,甘薯一事事关重大,是下官疏忽了,还请侯爷绛罪。” 沐英静静看着他,不知为何 杜萍萍却感觉到了一股茫茫多的压力,让他喘不过气。 “杜萍萍,你是锦衣卫,应该知道自己的职责。” “下官之所命,皆在找出陛下以及朝廷的敌人。” “既然你知道,为何总是在自己身上下功夫?” 沐英眼睛微眯,其中充斥着凶光: “你可知,有多少人觉得你碍眼,想要除之而后快,都被本侯拦了下来。” 杜萍萍嘴唇干涩,喉咙来回滚动, 他现在也意识到了,顺风顺水间,居然已经走到了绝地。 “多谢侯爷,下官幡然醒悟,还请侯爷再给下官一次机会。” “不该查的别查,去查该查的地方, 找出那些阻碍朝廷政令的顽固, 找出与之牵扯之人,这才是你的正事。 明日都司会给你送来一份名单, 他们是盘踞在云南的乡绅士绅以及前朝权贵,找出与他们勾结的人。” 说到这,沐英转身快步离去, 在走到门前时又停了下来,侧头看向后方: “清渊阁的事愿意查就继续查, 不过本侯提醒你,他们本就是敌人,可没有本侯这般好说话。” 说着,沐英快步离开荣源当铺! 在他迈出当铺的一刹那, 弩箭激射之声从后院传来,伴随着一声声惨叫 杜萍萍没有动作,静静站在那里,眼窝深邃. 过了不知多久,略有急促的脚步声自后院响起, 水萧川表情严肃地走了出来,来到杜萍萍身侧,压低声音说道: “大人.死了十几个弟兄,都是外出探察之人。” “咱们.咱们还查吗?” 直到此时,杜萍萍才算是缓过神来,缓缓抬起脑袋, 看着前方地面的破碎木屑,以及冲进来的月光,满脸忌惮。 “查?不查了沐侯爷说得对, 咱们不应该在自己人身上使功夫, 如此 岂不是成了敌人的帮凶?” 水萧川有些着急,连忙走近了一些: “大人,现在才刚刚有了一些眉目, 若是继续查下去,天罚一事说不得会水落石出, 大人这可是大功啊。” 杜萍萍眉头微皱,侧头瞥了他一眼,眼中闪过阴郁: “此事就算是三司与侯府做的,又能如何? 难不成咱们还能将他们抓起来? 到了那时,不等抓人,你我就已经死于非命了。” “毛大人曾与我说过, 现在朝廷的敌人很多,朋友很少,陛下能信任的人也不多。 要珍惜每一个朋友,可我到云南之后, 得意忘形,忘了此言,这不对。 今后,只要能站在朝廷与陛下一边, 就算他们做了什么天怒人怨之事,我等也不予理会。” 说到这,杜萍萍有些恍然地上前两步,透过破碎的大门, 看向高悬于天空的月亮, 还有那时而汇聚,时而消散的云彩, 眼窝深邃,脸上带着浓浓的忌惮: “党同伐异,是非已无关对错。” (本章完) 第408章 政事繁忙,天佑大明 第408章 政事繁忙,天佑大明 寅时中,大约早上四点, 夜色尚未散尽,应天皇城依旧蒙着一层幽沉薄纱,静谧中透着凝重。 太子朱标高大挺拔的身躯在皇宫御道上挪动,脚步急切又轻巧,生怕惊扰这破晓前的安宁,一路向着武英殿赶来。 踏入殿门,却见殿内灯火通明,光晕在幽暗中撑开一方天地。 头发已近全白的朱元璋早已稳稳端坐于主座之上, 仿若一座历经岁月雕琢、饱经风霜的古岩。 他身形略显清瘦,常服加身, 袍上金丝暗纹于光影交错间闪烁粼粼波光。 面庞皱纹纵横交错,高挺的鼻梁下唇角习惯性微微下垂,不怒自威。 眉头紧锁成川字,双眸深陷,目光如炬。 此刻,他正全神贯注于案前奏疏,手中朱笔划动, 笔尖在纸面摩挲游走,沙沙作响。 此等场景,朱标已是见怪不怪, 随即整理袍服,下摆轻扬间,恭谨参拜大礼,朗声道: “儿臣拜见父皇。” 朱元璋手中笔锋不停,只微微抬眼, 目光在朱标身上一扫,淡淡道: “标儿,起来吧,天还未亮,倒来得不迟。” 朱标起身,垂手立在一侧,轻声回应: “儿臣知父皇每日操劳国事,不敢懈怠,没想到父皇要比儿臣早上许多。” 朱元璋搁下朱笔,靠向椅背,揉了揉眉心,倦意一闪而过: “天下大事,桩桩件件皆如乱麻,朕这双眼都快被这些折子糊住。 你既来了,便同朕一道看看,这各地呈上的事儿,没几件省心。” 说着,随手将几本奏折扔至案前空位。 朱标轻轻一笑,上前两步: “父皇,不如传膳吧,您先歇息,儿臣来替您操劳。” 朱元璋下垂的嘴角勾起,如鹰般的眼中露出笑意, 歪身看向身旁恭敬站立的大太监, 手指着朱标,来回点着: “看看,看看,儿子长大了,知道为朕分忧了。” 大太监矮身,抿嘴一笑: “太子殿下贤德,陛下您也能省些心。” “哈哈哈。”朱元璋发出大笑。 太子朱标站在桌前,也笑了笑, 而后打开奏疏快速游览,眼中闪过惊喜。 [会宁侯张温、北平都指挥使周兴奏修大宁等城,制: 大宁城门五,城周三千六十丈,濠长三千一百六十丈,深一丈九尺, 会州城门四,城周一千一百二十丈,濠长一千一百八十九丈二尺,深一丈八尺; 富峪城门四,城周九百丈,濠长九百八丈二尺,深一丈三尺; 宽河城门四,械周八百一十二丈,濠长八百五十九丈,深一丈五尺。 创盖仓廒四十七所,计五百五十间,营房计七千三百三十三间。] 太子朱标又阅览了一遍,而后抬起头,声音郎朗: “父皇,这城池居然修建得如此快? 若是儿臣没记错,折子是正月时才送下去, 现在才四月,居然已经修完了?” 朱元璋笑了起来,干涩的声音在武英殿回荡: “北平行都司设立,看来这二人是提前做好了准备啊。” “极好,极好若天下官员都如二人一般, 事事早有准备,那父皇可是能安稳许多了。” 朱标一边说,一边拿起了另一封奏疏, [陛下圣裁,命天下军丁习工艺,以强军体,富国用。 臣等闻命之下,无不欢欣鼓舞,誓必躬行实践,以不负陛下厚望。 遵陛下旨意,臣即行文五军都督府, 令其遣官分赴各都指挥使司,传达圣意,并监督执行。 各卫所积极响应,迅速设立工艺学习局所, 严格选拔军丁,每百户中选四人,并兼顾正军中体力稍弱者, 使之有机会学习一技之长,既增强体质,又为国家培养实用之才。 至于所需物料,如丝、铁、箸、角、皮革、颜料等,皆已遵旨由官府统一供给,未曾丝毫累及百姓, 确保民力不失,民心安定。 时至今日,四月已过, 天下各处,从京师至边疆,各卫所工艺学习局皆已布置妥当, 军丁们正按部就班,刻苦研习各项技艺,预计一年内即可初见成效。] 朱标眼中闪过满意,轻轻点了点头: “父皇,自舅舅得胜而归后, 都督府办事的章程倒是快了许多,没有以往那般拖沓。” “哼,这些人,就是得有人压着才肯干活。” 朱元璋冷哼一声,右手放于长椅一侧,轻轻敲打,眼窝深邃。 他的眼神在宽大桌案上看了看,示意一旁的大太监拿过一本奏疏递了过去, “标儿,看看吧,都察院送上来一些折子, 其上所言民间疾苦,朕听后都触目惊心, 如今国库有些结余,原本用于打仗的银子也省下不少,朕打算发些银钱赈灾。” 朱标听后抬起脑袋,若有所思,轻轻点了点头: “父皇,工部昨日曾与儿臣禀告, 新式的马蹄铁经过测验,要比以往的马蹄铁少上两成损耗。 恰好北边与南边的战事都结束了,马蹄铁大多都要更换, 若是一同打造,能省下至少二十多万两银子。 这些钱.既然朝廷省下了, 就断然没有拿在手里的道理,发给百姓使其渡过难关也好。” 朱元璋笑着点了点头: “极好,金银财帛、邦国之赋税,不过是驭世之器具耳。 若不能以其善民生、壮国力,此等物事,与废纸无二。” “儿臣记住了。” 朱标恭敬答应后,转而低头看向手中奏疏。 [闻知九江、黄州、汉阳、武昌、岳州、荆州诸郡多贫民, 其遣人运钞前往赈济,每丁钞一锭, 沿河递运所水驿夫每人五锭,共九十一万二千六百一十七锭。 赐居京师的山东流民每人钞二十锭。 赈山东莱州、兖州二府饥民钞共二十六万九千二百一十锭。 赈湖广常德、长沙、辰州、靖州、衡州、永州、宝庆、郴州、德安、沔阳、安陆、襄阳贫民钞共一百四十六万八千七百余锭。] 看着上面的诸多银两,饶是朱标已经做好了准备,还是有些心惊肉跳。 “父皇,这一月共发银钱将近二百七十万, 户部虽有结余,但下月都督府就要开始制定西南一战的赏银,是否一并裁定?” 上首的朱元璋摆了摆手: “赈灾是赈灾,军饷赏银是另一码。 告诉都督府,打仗的银钱要快些算,由麓川出,下旨让思伦法将银子送去云南。” 朱标脸色有些古怪,迟疑道: “父皇,云南布政使司的折子直言, 此行思伦法匆匆出兵,有其国内遭灾的原因,他们恐怕没有这么多银钱。” “银子不够,就用其他东西抵! 盐、、矿石、木材、瓜果,大明什么都要。 前线将士厮杀,打生打死, 若这钱还让咱们来出,那这仗岂不是白打了?” 朱元璋冷哼一声,目光审视,缓声道: “标儿啊,你性子仁厚,有时需刚硬些,莫要被人拿捏, 麓川人的死活,与咱们明人有什么干系?” 朱标还是面露迟疑,沉声道: “父皇,儿臣还是觉得,要广济天下, 思伦法倒行逆施,正是我们拉拢麓川百姓的好时机, 工部和户部已经算过了,麓川国内的甘蔗不知多少, 深山老林里尽是木头,算是个好地方。” 朱元璋忽然笑了起来: “标儿是个有志气的,麓川的确是个好地方, 但不是现在,云南还未彻底平定,等云南百姓与土人归心,再想着开疆拓土不迟。” “不过.”朱元璋话锋一转,淡淡道: “既然麓川国内的甘蔗、树木极好, 下折子,每年让麓川送一批过来, 如此,东西有了,也不用操持麓川那些烂事。” 朱标脸色一僵,猛然语塞, 最后. 有些无奈地笑了笑,这的确是个好办法。 朱元璋见儿子如此模样,心中涌现喜意,开口道: “现在詹事院也建了,朕打算让唐铎去做詹事, 他做过兵部尚书,向来狠辣,你要与他多学一些。 为太子,行王道施仁政,亦不可缺了霸道。” 太子朱标躬身行礼:“多谢父皇!” 如今太子麾下的詹事院与朝廷六部的官员大多都是“兼领”, 可预防廷臣与宫官相构,而生奸谋,“离间骨肉”。 如此一来,陛下与太子共用一些朝臣, 能够减少大部分的矛盾,也能让父子二人更加亲密无间。 朱元璋想了想,说道: “标儿,唐铎去做了詹事, 一些朝廷军务有关之事大可问他,他素来干练。朕以为,还要给标儿找一武将传授兵法。 朕是马上皇帝,一路打下了天下, 若是你也能学得一些军事,日后可以避免许多乱子。 至少一些乱臣贼子会顾忌你的军事,从而不敢犯上作乱。” 此言一出,太子朱标顿时面露苦笑: “父皇,儿臣如今已经三十有四,整日操劳政务, 哪来的时间去研习兵法军事您就莫要为难儿臣了。 若是有机会,儿臣会与舅舅研习兵法, 这天下.还能有比舅舅更好的老师吗?” 朱元璋想了想,没有搭理朱标,自顾自说道: “西南战场上,陆云逸又立大功, 他现在是太子宾客,入詹事院合情合理,如何?” 朱标满脸愕然,若是没记错, 那陆云逸不过弱冠,刚刚二十, 6=9+ 让他来当自己的老师?倒是有些荒唐。 他连忙说道:“父亲,陆云逸年少,入詹事院倒是有些突兀。” 詹事院所属大多是朝廷重臣,要么是京畿之地有学识的老先生, 一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进入其中,古怪万分。 更重要的是,朱标觉得, 军务一道他不必亲自操持,有都督府一众军候在即可, 更何况,舅舅弟弟等人兵事强盛,仗怎么也轮不到自己来打。 朱元璋将身体向后靠去,手指不停地敲打座椅扶手,面带笑容: “文英这次找了一个好女婿,年纪轻轻已经立下汗马功劳, 但让朕有些难做, 朕是不知该如何封赏,才打算将其塞进詹事院, 如此再多赏他一些银钱,等到时文英来京,问起朕来, 朕也说得过去,也省得他老絮叨。” 大概是想起了义子即将进京, 明皇朱元璋身上的戾气舒缓了许多,转而带上了几分柔和。 他继续说道:“至于研习军事..京中武将众多,也用不着他, 还是让他去大宁吧,正好大宁的城建好了。 咱们大明重臣,光会打仗可不够, 要上马用兵,下马安民。 若是他再做得好,到时候再提拔也不晚。” 至此,朱标算是看懂了父亲的安排,知道这是要重点栽培。 如今朝廷,能打仗的将领不缺, 但缺的是能镇守地方,忠于朝廷的将领, 在朝廷看来,此等将领才值得培养,才能够登上高位,进入都督府! 深吸了一口气,朱标微微躬身: “父皇明鉴,儿臣懂了。” 话音落下,武英殿外突兀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 二人循声看去,只见身披甲胄, 手握长刀的武定侯郭英手拿一封文书,快步走了过来。 他在下首静静站立,拱手抱拳行礼,沉声道: “启禀陛下,太子殿下,云南急报!” 上首的朱元璋目光顷刻间变得锐利, 与太子朱标对视一眼后,沉声开口: “呈上来。” 一旁的红衣大太监,连忙走了下去,接过文书,而后快步递给陛下。 朱元璋拿过文书,快速打开查看阅览, 当看到一半时,他脸上的肃穆就已经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惊愕,以及一些不可置信。 一旁的朱标见状眼睛眯了起来,发生了什么? 他还从未见过父亲如此模样。 朱元璋已经看完了奏疏,只觉得嘴唇干涩, 定了定神,他又将眸子投了过去,快速阅览. 慢慢地,他的嘴角勾起笑容,苍老的脸颊上多了几分红晕, “好好!!!” “天佑大明,天佑大明!!” 他看向身旁站立的大太监,快速吩咐: “吉祥,去,叫那几个老头子起来,大明要变天了!” 一旁的大太监身穿红袍,脸色微变, 知道陛下所说的是谁,腰肢弯到了极点: “是,陛下。” 说完后,他飞速地跑了出去, 身形稳固,但速度飞快。 上首的朱元璋又看了一遍奏疏, 而后看向从身侧凑过来的朱标,哈哈一笑,将奏疏递了过去: “看,高老头已经做出定论,甘薯真的成了.” 朱标迫不及待地接过文书,快速阅览,脸色也一点点变得古怪. [奏请甘薯引种疏] [臣云南农政院少卿高福生,谨拜表以闻陛下。 值此麓川征伐之际,诸事纷杂, 然军中忽现一物,似携扭转乾坤之能, 令臣等不敢小觑,急向陛下奏明。 前军斥候部将领陆云逸,素以机敏干练著称, 大破麓川军后,惊见奇异薯类,呼之为甘薯。 虽目下尚未及广种收获,然经多方细致勘查,旁征博引问询当地耆老,又结合臣院中精擅农事贤能之辈研判, 臣可断定,甘薯潜力无穷,产量惊人,远超稻麦诸般常粮数倍有余。 观其植株态势,蔓藤舒展矫健,叶色葱郁厚实,覆地即有蓬勃之象。 所生块根,即便于原生水田之地,未施精细农务,单窝已见数枚,形态饱满壮硕。 且甘薯适应性之强,超乎想象。 无论红壤赤土、沙砾薄地,抑或山坳湿洼、坡岭旱塬,皆能顽强扎根,生发新茎,毫无娇弱难养之态。 想我大明山河万里,不乏诸多往昔斥为贫瘠、难以垦种谷物之地。 若甘薯得以遍植其间,仿若旱苗逢霖,荒芜可变膏腴,饥馁之虞可解大半。 诚然,臣等亦留意到些许隐忧。 甘薯类有大蒜伤地之象,地力易竭,后续恐难持续丰饶。 然瑕不掩瑜,相较其望之可见的高产潜能、几无苛求的生长适性,此等难题绝非无解。 臣斗胆建言,望陛下敕令部司即刻重视此物。 其一,甘薯原种已在路上,莫使遗落受损,到京后妥善安置繁育,以为种源根基。 其二,速调农事精英,偕同军中干练士卒,组成研习队伍, 一则钻研甘薯最佳栽种之法, 二则探寻化解地力损耗之策,诸如搭配何种作物轮作、施加何种肥料培土,力求保其长久高产。 其三,待种源充裕、技法成熟, 便可颁诏京畿郡县,择适当时机推广植种, 先以闲田荒地小试,再渐扩至常耕之亩,循序渐进,广惠万民。 臣深知军国大事纷纭,然农事乃国本根基, 此甘薯若能善加利用,于民生保障、税赋充盈皆有大用。 伏乞陛下圣心垂注,允臣所请,臣当殚精竭虑,不负圣恩,促此事功成,保社稷昌盛、苍生饱暖。 臣不胜惶恐,恭呈圣览。 洪武二十二年四月十六日。 云南农政院少卿高福生叩首。] 太子朱标此刻与朱元璋一般无二,脸色涨红, 握住奏疏的手掌都有些轻轻晃动, 他只觉得嘴唇干涩,不停紧抿, 又将奏疏看了一遍,这才有些恍然地看向父皇。 “父皇.天佑大明啊!!!” “今年已过四月,黄河治理其效甚微,已经有数城遭灾,百姓食不果腹, 官府也未有余粮,只得从旁地调拨. 若此物真有如此神异,产量远超稻麦,又不挑地。 到时各地粮仓充裕,百姓又如何能挨饿遭灾.” 太子朱标只觉得心情畅快无比, 就连眉头一直紧锁的川字也慢慢舒缓, 他觉得自己轻飘飘的,此物的发现, 不仅能让大明百姓从此告别饥荒, 还能为迁都增添一大助力。 他此刻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种到关中!!一定要种到关中!! (本章完) 第409章 肃清吏治之始 第409章 肃清吏治之始 天色渐渐亮,一个个身材瘦小的老头快步跑着赶来武英殿,还有一些腿脚不便的乘坐马车而来。 须臾间,武英殿内便聚起了一群面色黝黑却精神矍铄的老者。 这些老者平日里在御园的边角地摆弄菜蔬, 或是照料宫中几亩薄田,皆是种地的行家里手。 也是京城农政院的诸位大人。 此刻一进殿,瞧见那奏疏,眼睛瞬间瞪得如铜铃般大。 朱元璋此刻极为高兴,指了指地上: “快看这个,朕已经命人照着奏疏画出来了。” 顷刻间,一众小老头挤作一团, 盯着地上模拟画出的甘薯植株模样指指点点, 不消片刻,武英殿地面便被踩出了一个又一个杂乱脚印。 “这甘薯既是藤蔓生,依俺看,那栽种间距得宽些, 好让它蔓藤有伸展余地,不然相互缠搅,养分都争没咯!” 一位须发白、身形佝偻却声若洪钟的老汉率先开腔, 手中比画着间距大小,那架势仿佛此刻脚下就是千亩良田。 “哼,莫要瞎咧咧!” 旁边一位精瘦干练、脸颊深陷的老者不服气地怼道,肘子也用力怼了怼: “间距宽了,地不就浪费啦? 甘薯既高产,紧凑着种,多施几遭肥, 蔓藤相互遮遮阴,保不准还能多结几个哩!”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争得面红耳赤,殿中嗡嗡声响成一片。 有说要深挖沟垄利于排水,防着甘薯烂根, 有的坚持浅种,称其适应性强,浅土层也能猛扎根。 还有操心该何时剪藤扦插,怎样留存母株的, 各执一词,互不相让。 朱元璋与朱标郭英站在一旁,乐呵呵地听着, 场面虽嘈杂,但心中满是宽慰。 朱标则不时俯身捡起地上散落的土块, 歪着头看着甘薯种植的排列布置, 时而点头,时而蹙眉沉思。 种地,是宫中一众皇帝所研习的第一要务, 他作为太子,自然当仁不让。 “都莫吵了,嚷嚷吧唧的,争什么争。” 朱元璋一声断喝,殿内瞬间噤声, “等种子一到,在宫中辟出几块地, 各自按法种种看,秋收时比比,谁的法子好,一看便知!” 众人轰然应诺,眼里闪烁着激动与跃跃欲试。 武英殿内仅仅安静了片刻, 一众老头便又开始大声嚷嚷,你来我往互不相让, 无奈之下,朱元璋只得将他们赶走,并吩咐人打扫殿内。 他看着地上的一个个泥脚印,心中没有不满,反而看向朱标,叮嘱道: “国朝大事,两件最重,种好地,打好仗, 这些人都是有本事的人,于国朝有益, 若是有朝一日朕不在了,标儿要待他们好。” 太子朱标脸色严肃: “父亲身体康健,莫要说此等不吉利的话。” “都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哪还有这般忌讳, 朕不怕死,但不想死,为父还有太多的事情没有办” 说到这,朱元璋眼窝深邃,轻轻拍了拍朱标的肩膀: “为父还要看着标儿成为顶天立地的男儿,能够撑起这大明天下, 放心吧,朕顶得住。” “还请父亲放心,儿子定当竭尽全力!” “哈哈哈。” 朱元璋笑了笑,转而看向一旁静静站立的郭英,笑道: “郭四啊,你那个去打仗的儿子怎么样了?好像是叫.郭铨?” 身穿甲胄,有些威武的郭英脸色古怪起来,拱了拱手: “回禀陛下,臣六子的确名为郭铨, 此时就在陆云逸军中担任火枪兵副职,与徐增寿一同操持火枪兵之事。 前些日子他送来家书,直言在战场上立下赫赫功勋, 臣看后.甚感欣慰。” 朱元璋的脸色柔和了几分: “好啊,前些日子九江也来信了, 说他学了不少本事,还说军中太苦了, 其他同僚都不知道累,只有他一天天看起来病歪歪的,打不起精神。 这些小子,天生富贵,不知民间疾苦, 在军中待着,谁不累,都是强撑, 只是他有退路,大不了当个闲散国公,尤为明显罢了。” 大概是心情舒畅,郭英觉得,今日陛下话都多了起来。 他笑了笑,连连点头: “陛下说的极是,郭铨先前也是个不上进的, 我与他说了,以后老子的钱他一分也别想,这才老老实实从军去了。 现在看,倒是对了, 陆云逸这个小子,倒是弄出了不少新东西。 不过五千兵,凭借火枪就能破十万人营寨, 放在以前,想都不敢想啊。” 此话一出,朱元璋的脸色凝重了几分,同样点头: “火器是个好东西,但军中都是一些老家伙, 他们不喜欢用火器,觉得麻烦还杀不了多少人,还不如弓弩。 现在,朕倒是要看看,他们还有什么说的?” 朱元璋在上首来回踱步,看向太子朱标: “标儿,日后不论是朝堂还是军中,多用一些年轻人, 对于一些新东西,他们上手快,也更灵巧,脑子也活泛。” 说到这,朱元璋眼中闪过一丝狠辣,轻哼一声: “不像朝堂地方中一些人,仗着资历深,占着茅坑不拉屎, 就如这都督府,若是蓝玉不回来管着他们, 做什么事都磨磨蹭蹭,哪有年轻人做事爽利。” 朱标脸色凝重,大明新立二十年, 冗官冗员倒是还未出现,只是朝中论资排辈十分严重, 一些立国之时的老人还占据着关键位置,朝廷也不好说什么, 但偏偏,就是因为他们, 政令推行的速度才极慢,显得死气沉沉。 太子朱标眼中同样闪过狠辣,稍稍凑近了一些,压低声音: “父亲,九江与云逸在云南遭遇刺杀, 背后之人定然胆大包天且势大,朝廷不可放过此等机会, 儿臣以为,应由三司联合查案,都督府协同, 将此事的幕后之人揪出来, 肃清朝堂,以正清明!” 朱元璋顿住脚步,脸色陡然阴沉下来, 发出一声冷哼,而后回到御案后坐下. 过了许久,他才沉声开口: “刚刚打了胜仗,主将就遭遇刺杀, 用的还是重弩,真是胆大包天! 着令三司联合查办此事,务必在京军回归之前,查出凶手,给一众军卒一个交代。” 朱标微微躬身,眼中闪过锐利。 他知道今日父皇突兀答应此事的原因, 因为甘薯产量高的确认,让朝廷多了不知多少底气! “儿臣遵命!” 这时,略有急促的声音再次在武英殿外响起, 守卫军卒手拿一份标识着八百里加急的文书匆匆冲了进来。 郭英见状连忙迎了上去,接过文书。 “将军,云南都司急报。”那军卒压低声音。 郭英点了点头:“下去吧。” 郭英转而快步上前,冲着御案而去,将手中奏疏递了出去: “陛下,云南急报。” 一旁的太子朱标心中一惊,又是急报? 朱元璋接过奏疏,打开迅速阅览。 [臣云南都指挥使司宁正谨奏, 恭上奏章于大明皇帝陛下御前: 臣闻天道循环,报应不爽, 近日云南昆明府发生一事,实为罕见之天罚奇案, 臣闻之骇然,不敢隐匿,特上此疏,以陈其事,伏望陛下圣裁。昆明府内,有一青楼,其掌柜苗鸿狼戾不仁,作恶多端, 以青楼为饵,诱骗良家女子, 更以此为手段,勾结地方豪强,巧取豪夺, 致使百姓流离失所,家破人亡,怨声载道,天怒人怨。 受害者中,有士人名熊承宇,家境殷实, 本欲奋发图强,不料遭此横祸, 其父被害,家产亦被苗鸿勾结权贵侵吞。 熊承宇悲愤填膺,于大雨倾盆之夜, 立昆明广场之上,仰天长啸: “干犯天理,但行逆事,天必殛之!” “请苍天,辨忠奸!” 言犹未了,忽见乌云密布,电闪雷鸣, 一道天雷如蛟龙般划破长空,直击而下, 一时砖石崩碎,火起烟腾 竟将熊承宇与另在场恶徒苗鸿一同劈死, 血溅当场,百姓军卒,无不惊骇,视为天罚。 臣以为,此虽现奇象,实乃民怨沸天所致。 6=9+ 地方吏治隐有积弊,竟容此恶徒肆虐无忌,致天怒人怨, 若不彻查严办,恐伤陛下恤民之德,损朝廷威望远播。 当速遣廉正能臣赴昆明,拘拿涉事恶党,穷究背后勾连。 安抚受灾百姓,清查产业损失,妥为赈济安置。 重审地方刑名政务,整饬吏治, 令贤良者司牧一方,保百姓安居,复云南太平, 彰陛下圣明仁德,护国法威严不堕。 臣宁顿首再拜,谨以此疏,上达天听, 伏望陛下圣明裁决,以彰天威,以安民心。] [洪武二十二年四月十八日] 这封奏疏,起初,朱元璋只是眉头皱得愈发紧实,仿若能夹死蚊蝇, 待读到青楼掌柜种种令人发指恶行, 以及无数无辜百姓惨遭荼毒、家业倾颓的惨状时, 朱元璋猛地一拍御案,“啪”的一声巨响,震得案上笔砚跳了几跳。 龙颜瞬间涨得通红,额上青筋暴突,恰似条条怒龙蜿蜒。 “混账!” 朱元璋怒声咆哮,声若洪钟,震得殿梁簌簌落灰, “这等腌臜泼皮,竟敢在朕的眼皮子底下肆意妄为,视国法如无物!” 那昆明的官员都瞎了眼、聋了耳吗? 任由此獠张狂,残害大明子民!” 他霍然起身,龙袍猎猎作响,来回疾走几步, 脚下砖石似都要被踏碎,转头喝令: “传旨,即刻着刑部、都察院、大理寺精干之人奔赴昆明,联手彻查, 务必将其一应党羽给朕捉拿归案,一个都不许漏网! 凡涉事渎职、包庇之官员,不论品阶,一概摘了乌纱,押解入京, 三司审问,绝不轻饶! 朕倒要看看,是谁给的胆子, 敢在大明江山里翻云覆雨、造此罪孽!” 内侍们吓得噤若寒蝉,匆忙不迭地领命而去。 一旁的太子朱标与武定侯郭英眼中疑惑,不知发生了什么。 不多时,二人皆得知了奏疏上所写之事, 同样脸色严肃,神情紧绷,眼中隐隐有怒气喷涌。 太子朱标看了看一旁噤若寒蝉的大太监吉祥,轻轻挥了挥手, 吉祥顷刻意会,连忙跑了出去, 不一会儿,几名红袍小太监就将一盘盘早食端了上来, 朱元璋见状,猛地瞪大眼睛,刚要出言呵斥,太子朱标率先开口: “东西放下吧,所有人都出去。” 朱元璋见状不再说话,气鼓鼓地站在那里,呼吸急促。 太子朱标见状无奈一笑, 此等情形,他早已轻车熟路, 对待上了年纪的老人,要像哄孩子一样。 他快步走了过去,拉过了父亲的手,轻声道: “父亲,前些日子我听过一句话,叫凡事发生必有利于我, 天罚之事是危机也是机会, 不论如何也不能耽误着父亲用饭, 快些来. 御医都说了,一日之计在于晨,晚食可以不吃,早食一定要吃。” 朱元璋的脸色缓和了一些,跟着朱标走到桌案旁坐下, “朕只是有些气不过,朕这大明天下,养了那么多的官员, 若是都各司其职,恪尽职守,那这天下还能不好? 只可惜,就是有那么庸碌之辈, 与一些商贾权贵相互勾结,欺压百姓。 朕是怕,一些人会与朕当年一样, 吃不饱饭,干脆反了。 就算掀不起什么风浪, 但薪火相传,越来越多的人不满朝廷,到时就是大祸。” 朱标将一张博饼铺在木桌上, 拿起筷子叨了一些小咸菜放在饼中,而后将其卷了起来,递给父亲。 “父皇,此事还未发生,未雨绸缪即可, 若整日忧思,难免生出疾病,可莫让儿子担心啊。 来,拿着饼,儿臣给您再盛碗粥。” 朱元璋没有说话,看了看卷好的饼,嘴里嘟囔了两句,拿了过来, 又接过了朱标递过来的粥,以及递过来的勺子。 武英殿内一时间安静下来, 朱元璋有些心不在焉,拿着勺子在里面来回搅动。 “标儿,你觉得此事是谁做的?” 正在狼吞虎咽喝粥的朱标有些哑然地抬起头: “父亲,不过是被害之人报仇罢了,哪里能算得上天罚, 神雷一事,不过巧合,信则有,不信则无。” 朱元璋恢复了平静,轻轻点了点头: “是这个道理不假,可百姓愚昧,尤其信这些, 到时少不了咱们爷俩整日往太庙跑, 祭祀先祖,祭祀上天。” 说到这,朱标脸上露出几分疲惫,轻轻叹息: “此次祭天,就由孩儿代劳吧, 父亲年纪大了,不能不走动,也不能多走动。” “那就辛苦标儿了。” 听闻此言,朱元璋很是高兴, 祭祀一途规矩繁多,动辄要站上几个时辰, 以往他都是亲力亲为,现在儿子长大了,也能代老父亲受累了,这让他很欣慰。 见他如此模样,朱标笑了笑,觉得父亲年纪越大,越像孩子: “父亲,倒是甘薯一事, 若是农政院真的研制成功了,礼部定然会操持大祭,到时父亲可是躲不了。” 朱元璋用力咬了一口大饼,大手一挥: “那无妨。” 随后,他又嘟囔道: “这贼老天平日里不顶用,发现什么好玩意还得告诉他,真是厌烦。” 朱标面露无奈:“父亲乃天子,此话在外可不能乱说。” “天子个屁,我爹是你爷爷,叫朱五四。 当年爹要饿死了,也没见老天帮一把, 等爹发达了,当上皇帝了,它倒是窜出来了, 要不是顾忌百姓,爹倒是要骂它一顿。” 朱元璋一边嘟囔,一边喝着粥。 朱标对此倒是没有什么意外。 若有外人在,父亲还是那个威严无比的大明皇帝, 只有父子二人在,父亲也没有那么拘谨, 想到哪说到哪,精神也没有那般紧绷。 朱元璋将一碗粥一口饮尽, 拿过帕子擦了擦嘴,笑了起来,眼神重新恢复威严: “不过这一次,朕倒是要谢谢这贼老天, 给咱们递了个话头,要不然这肃清吏治,还真不知从哪开口。” 一旁的朱标脸色凝重起来,眼窝深邃,轻轻点了点头: “父皇,儿臣今日便让都督府下令, 让京军快马赶回,到时他们携大胜之势而归,也能让一些人心生忌惮。” 朱元璋轻轻点头: “给京军的赏赐要提前核算好,他们一回来,就要下发, 当兵打仗,一为保国,二为齐家, 这次京军损伤不小,不能亏待他们。 另外,传令山西、河南、河北、北平四地都司挑选精锐军卒来京, 补充京军,至于如何补,都督府商议,让陆云逸那小子先挑。” 朱标眸光闪烁,轻轻点头: “父亲,若是让云逸先挑,恐怕会生出一些流言蜚语。” “无妨,他娶了文英的女儿, 算起来还要叫朕一声爷爷,就这么办吧。” 说到这,朱元璋眼窝深邃: “标儿,最近.都察院的事你要盯紧了, 詹徽是个能办事的,但他性子不硬,要逼他一把。” “是,儿臣明白。” (本章完) 第410章 面面俱到 第410章 面面俱到 云南府,距离京军离开昆明已经五日, 浩浩荡荡的大军已经离开云南府,进入曲靖府。 大军行走在官道上,蜿蜒成了一条黑龙,向着广西而去。 京军所属,回京路线与来时的路线大差不差, 依旧是水陆结合,等进入广西之后,在广西柳州坐船返京。 相比于来时的急切,返归时的京军多了几分从容, 一路上悠哉悠哉,不似以往那般匆忙, 战争的阴霾也随着被云南开春复苏的景色冲淡,军卒们脸上都挂上了笑容。 此时,中军附近, 陆云逸摇摇晃晃地坐在战马上, 看着远方绵延不绝的绿色山川,不由得心生感慨。 也难怪云南这些年多叛乱, 如此名山大川齐聚,各部土人藏在山里,千余人的叛乱就要清剿许久。 甚至,有些土人还居住在山上, 山路崎岖,大军想要征讨,难如登天。 这时,两声嘀咕打断了陆云逸的思绪。 “老五,也不知这次回去能发多少赏钱”一名身披甲胄的军卒看着一旁同乡,小声嚷嚷。 “你斩级多少?”老五问道。 “九个半!” “你怎么这么少?” “要不说倒霉呢,他妈的刚进山就崴了脚,养了一个月仗都快打完了。” 那名老五的军卒露出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伸出手指用力点了那名军卒的脑袋: “吃屎都赶不上热乎的,以后再想打这么容易的仗可就难喽, 老六啊,等你回家后,你可别说跟着我,丢人!” 陆云逸将脑袋转了过去,只见两名军卒正骑在战马上,凑着脑袋来回嘀咕。 二人都是三十余岁的模样, 一个叫王老五,一个叫王老六, 他们一个二十四岁,一个二十二岁,是来自北平都司的同乡。 此言也吸引了一旁李景隆的注意, 只见他脸色古怪,不停地挠着头,以往老爹也这般骂他。 那时在家中操练,还与他说, 若是没有足够的体魄,抢功都轮不到他。 只是他有些不明白,麓川的仗哪里好打了? 他明明感觉要累死了,整日心力交瘁,每天眼睛都只能睁半个。 以至于现在赶路,都觉得轻松无比, 整日精神抖擞,就连裤裆都不疼了。 而且,李景隆暗暗心惊,斩级九个半还少? 他曾在五军都督府上衙,见过不知多少忙活一年, 没有一个斩级的军卒,只能挣个辛苦钱。 现在他们算上赶路,来到云南满打满算也不过半年, 斩级九个半,仅仅是斩首就有一百多两银子, 再加上赏钱,怕不是要两百两银子,这哪里少了。 “老五啊,你斩首多少?” 王老六凑近了一些,压低声音,眼睛滴溜溜乱转,警惕地盯着四周。 “咳咳!” 王老五轻咳一声,神情严肃,但嘴角已经压不住了。 他没有回答,而是伸出了四个指头立在那里。 “四十?”王老六的声音猛地拔高了五个声调,眼睛瞪到了极点。 “是四十四。”王老五强调并补充: “还有一些没来得及砍脑袋,都记在了所部中, 到时候分功,应该也能分个几十。” 此话一出,王老六捶胸顿足, 满脸悲戚与懊悔,发出了一声哀嚎: “哎呀~~我怎么就这时候崴了脚呢.贼老天你不开眼啊!!。” “哈哈哈——” 原本默默关注二人的周围军卒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此队百户名为霍念安,是一名不到二十岁的年轻人, 但长得孔武有力,他回过脑袋,轻声一声: “王老六,百般叮嘱要穿高帮军靴,你偏不听, 等军功测算后,还要扣你两个斩级,以示惩戒。” “啊——” 王老六又发出了一声哀嚎,一个劲地捶头。 周遭一些军卒这才面露恍然, 七嘴八舌地说了起来,纷纷说他活该。 一旁的李景隆有些古怪地看了看脚下靴子,挠了挠头, 他现在穿的也是高帮军靴,上面还有绑腿,紧紧箍住小腿。 早些时候还有些不习惯, 但这几月下来,穿着也没什么不适。 李景隆有些不明白这跟穿鞋有什么关系,便侧头问道: “云逸,这鞋有什么玄奥吗?” 陆云逸笑了笑:“没有什么玄奥,只是高帮鞋在山地作战中不易崴脚, 就算是崴脚,也有两侧的防护支撑,会少一些受伤可能。” 李景隆瞪大眼睛,此事他不知道, 他连忙记了下来,转而问道: “那这绑腿呢?” 陆云逸看了看他腿上那纷乱复杂的绳子,笑道: “绑腿无关紧要,重要的是里面的布, 行军打仗中,双臂双腿活动频繁, 会出汗,会发热, 布匹贴身可以吸汗,也可以保温。 让双臂双腿的肌肉都维持在一个合适的温度内,能够让肌肉不僵硬, 保持弹性与收缩,减少因为出汗而导致的肌肉疲劳和抽筋, 这样一来,崴脚之事就会少上许多, 就算是真崴脚了,还有高帮鞋护着,算是两手准备。” 李景隆满脸愕然,转而脸色古怪, 他先前觉得那布裹着手脚不得劲,早就扔了,还有此等功效? 记下来记下来 不远处的张玉连忙在心中想着,很快便面露震惊, 在他的记忆中,就算是运粮, 一卫五千人一路行去,也有那么百十个崴脚脱臼之事发生。 但在前军斥候部,此等情况少之又少, 在他的记忆中,可能只有那么二十多个, 而且这还是在高强度的厮杀冲阵中。 张玉面露佩服与感慨: “大人,您瞒的我们好苦啊, 战事都已经打完了,我等才知道这鞋与绑腿有此等用处。” 陆云逸畅快一笑: “军令就是如此,理解要执行,不理解更要执行, 行军打仗,没有任何一个安排是多余的。” 陆云逸环视四周: “你们也不想今日因为拉肚子输了、明日因为崴脚输了、后日因为刀不利输了吧。” 周遭一行人头摇得如同拨浪鼓。 “所以,尽可能的多安排,多准备,不要嫌繁琐, 一切按部就班地准备下来, 战场上就会少许多莫名其妙的幺蛾子。 真正地将战场胜负凝聚于双方将领与军卒的本事上。 而不是各种各样奇奇怪怪的原因。 一百人里少一个崴脚,一千人就能少十个, 一万人,十万人呢? 战阵胜势,都在细节中,万万不可马虎。 平日里这里差不多,那里差不多, 真到了战场上,那就差得多了,能打赢才是见鬼。” 李景隆面露深思,眉头紧皱, 这一次回京之后,他将独自领军,或许是去一地练兵,或许是去一地平叛。 虽然圣旨还未下达,但陛下早已与他透了口风, 若是以往,他定然心中没有底气,整日惴惴不安, 但现在经过云南一遭, 他自问对于军伍之事已经有了一些了解, 可今日这么一听,又感觉到了自己的许多不足, 至少此等操持军伍的细节,不是一时半会可以做到。 想到这,李景隆扯了扯马缰,凑近陆云逸,低声道: “云逸啊,若是我去练兵,可不可以用此等法子?” 陆云逸轻轻点头: “自然可以,但要注意烈度,循序渐进, 精锐有精锐的操练之法与要求,普通军卒亦是如此, 若是曹国公到一地操练卫所军,严抓军纪即可。” 李景隆想了想,问道: “那普通军卒怎么练成精锐,也是跟咱们军中一样吗?” 陆云逸笑了笑,眼神有些空洞,看向前方的绵延大山: “曹国公,如今大明,各个军卒目不识字, 对于军令颇为懵懂,如何能练出精锐? 只有将其扔在战场上,让其熟知战场上的诸多规律, 能活下来的,自然是精锐。”“啊”李景隆忽然有些失望, 他前些日子还想着,要练出一支精锐,技惊四座。 “咱们大明现在的精锐已经够用了, 一些征战多年的老卒返家, 父传子,子传兄, 他们只要上了一次战场,那就是精锐。 如今大明缺的是领军打仗的将领。” “怎么会?朝廷还有这么多军候。”李景隆一愣。 “军候都是富贵人家,家中子嗣想要承下长辈的本事,难如登天, 或许有,但很少, 朝廷新老交替的苗头越来越多了, 未来都是你我这等年轻将领的广阔天地,但有多少? 整个麓川战事,咱们也没见到几个。” 说到这,陆云逸眼窝深邃,呼吸略显急促,将声音压到极点: 6=9+ “你我刺杀一事,以及天罚之事, 京中陛下与太子定然不会善罢甘休, 到时候有一批军候倒下, 能打仗的人越来越少,新的将领还没冒头,青黄不接啊。” 李景隆眼睛微微瞪大,呼吸一滞,表情有些夸张: “云逸.会如此严重?” 陆云逸抿了抿嘴,重重叹了口气: “国朝愈发稳当,朝廷行事的手段只会越来越激烈, 军候都是百无禁忌的乱世之人, 面对朝廷的步步紧逼,他们能坐以待毙吗? 当年他们造反,就是忍不了故元的步步紧逼, 在一些人眼中,大明与故元,没有区别。” 猛然间,李景隆只觉得一股如山般的压力袭来, 将他原本挺直的腰杆压得弯了一些。 局势不会更好,只会更烂! 也难怪陛下会让他去练兵,准备独当一面。 抿了抿嘴,李景隆表情严肃: “云逸,我知道了 此番回京,我定要好好钻研家学,绝不给父亲以及陛下丢脸!” 陆云逸眼窝深邃,带着一些深意,若有所思地开口: “你的时间还长.不着急。” 我的时间长?谁的时间短?李景隆有些摸不着头脑。 就在这时,略显急促的马蹄声自绵延的队伍前方响起, 一众军卒眉头微皱,猛地抬头看去。 一些将领亦是如此,此番归去,还从未听到如此急促的马蹄声。 陆云逸循声望去,只见来人手拿龙虎卫旗帜,风尘仆仆 马蹄快速迈动,掀起的烟尘在背后追赶。 此番归去,前军斥候部位于中央,龙虎卫则在最前, 二者相差如何也有个几十里路。 很快,一行十人组成的小旗队伍冲到了前军斥候部的中军。 为首小旗跳下战马,疾步跑了过来,将手中文书高举,沉声道: “启禀将军,吾乃龙虎卫邓将军麾下小旗, 前方曲靖府官道发现流民, 从其口中得知,越州土人阿资叛乱,已经占据了多座城池! 现在朝着贵州普安方向进发! 前军龙虎卫已经停下前进脚步,安营扎寨, 还请陆将军莫要再向前,同时传令后方二卫,安营扎寨。” 小旗语速极快,风尘仆仆的模样显得尤为精干。 此话一出,在场气氛顷刻间凝重到了极点。 叛乱? 还不等众人反应,陆云逸脸色凝重,重重点头: “我知道了,我部这就暂停前进,安营扎寨, 不知邓将军可将此事禀告云南都司与侯府?” 那小旗连连拱手: “回禀大人,我旗将迅速赶回昆明。” 说完,小旗看向一旁静静听着的曹国公李景隆,恭敬说道: “还请曹国公准允!” 李景隆一愣,他有些没反应过来,送信一事跟自己有什么关系。 但他很快便记起了自己京军统帅的身份,轻咳一声,沉声道: “去吧,要快一些,莫要耽误了军情。” “是!” 小旗又朝着陆云逸拱了拱手,多看了两眼后, 迅速转身上马,顷刻间冲了出去。 等到小旗离开后,周遭一众军卒似是遭遇了大喜之事, 一个个面露兴奋,七嘴八舌地说了起来, 说得最多的,就是“有叛乱,又要打仗了”。 陆云逸压了压手,看向身旁亲卫,脸色凝重,吩咐道: “传令全军,离开官道,安营扎寨, 做好防御工事,将斥候都散出去。” “是!” 一旁等待的十余名传令兵第一时间跑了出去, 一些向前,一些向后。 李景隆凑了过来,有些紧张: “云逸,是又要打仗了吗?” “曹国公不必担心,当地土人叛乱而已,这云南,很常见。” 话虽如此说,但陆云逸脸色却凝重起来, 若是没记错,在麓川战事未决出胜负之时, 越州土人阿资就已经有了反叛之心, 是被云南三司安抚,并且答应了其一些条件,这才安稳下来, 打算等着腾出手来后,再行收整。 如今麓川战事结束,三司还未腾出手来,倒是阿资先反应了过来。 不知为何,李景隆突兀地兴奋起来,眼睛亮亮的: “云逸啊,这次有叛乱, 咱们能不能再打一仗,立一些功勋。” 说着,李景隆扭捏起来,支支吾吾: “我觉得与行军打仗一途,我还有些不足,想要多学一学。” 此言一出,一旁的武福六张玉等人都笑了起来。 陆云逸也笑了起来了,缓缓摇了摇头: “此次战事,可能没有咱们得分, 对于阿资叛乱,都司早就上了折子,朝廷也做出了应对。 前些日子刚刚平灭东川叛乱的征南将军颍国公,现在就在贵州,可能已经着手准备平叛一事了。” “啊” 听到是颍国公平叛后,李景隆满脸失望。 他还想着从前军斥候部以及京城四卫各借一千兵马,自己练练手呢。 现在计划无法施行,李景隆觉得赶路的疲惫也涌了上来,眼眸微阖。 见他如此模样,陆云逸笑了笑,解释道: “也不是没有仗可打。” “嗯?” 李景隆眼皮马上睁开,精神抖擞! “阿资如今在向贵州进发,而颍国公在贵州堵住前路, 阿资但凡是个有脑子的,就不应与颍国公硬拼下去, 转身西进,继续在云南折腾才是正道。 说来也巧,咱们刚刚进入曲靖府,也算是堵住了后路, 阿资总要选一方决一死战,咱们未尝没有机会。 等都司与侯府的命令吧,到时候按令行事。” “好好好” 李景隆连连点头,满脸兴奋,有些跃跃欲试: “那咱们去前面看看?收集一些情报讯息, 要是打起来,也有所准备。” 陆云逸有些诧异地看了眼李景隆,笑着点了点头: “应该的,不过要等安营扎寨完成,再布置好防务,进攻的前提是能做好防守。” (本章完) 第411章 事急从权,重新造册 第411章 事急从权,重新造册 陆云逸与曹国公李景隆并辔缓行, 带着身后百余名护卫,沿着官道向前军龙虎卫行去。 官道之上,本应是商旅络绎、马蹄声声的通途,此刻却是一片凄惨。 烈日高悬,阳光无情洒下,炙烤着大地, 官道两旁的黄土干裂纵横,像是干涸大地咧开的巨口, 能看到里面有淡褐色的土块,还有一些四处东倒西歪的灾民。 官道上,灾民如蝼蚁般密密麻麻地涌动, 拖家带口,蹒跚前行。 老人们拄着枯枝拐杖,佝偻的身躯在热浪中摇摇欲坠, 每一步都用尽了全身力气。 孩童们已经无力哭闹,稚嫩的脸庞满是尘土, 脏污的小手紧紧拽着大人衣角,步伐踉跄,眼神中满是惊恐与茫然。 流民们衣衫褴褛,破布条在热风中瑟瑟飘动,衣不蔽体, 许多人瘦骨嶙峋,肋骨根根凸出,皮肤紧贴着骨头,泛着不健康的青灰色。 李景隆有些茫然地看着眼前一切, 心中已经没有了打仗的热烈,有的只是浓浓的愧疚。 他看到了一个妇人,怀抱着襁褓, 里面婴儿微弱的哭声几不可闻, 妇人眼神空洞,机械地迈着步子, 只是偶尔的几眼低头查看,似是怀中孩子已成为她最后的关切。 李景隆连连挥手,一名亲卫冲了上去, 带着不多的粮食与水,递给那位妇人, 又警惕地守在一旁,等她吃完后才返回。 一路行来,此等举动早已轻车熟路。 越往东走,路面倒地之人便越来越多, 有的已气绝多时,尸体被烈日暴晒,散发出阵阵恶臭,无人收殓。 有的尚存一息,干裂嘴唇微弱开合,发出求救呢喃, 可如今,旁人尚且自顾不暇, 又如何能救,只能匆匆瞥一眼便别过头去。 驴车驮着仅存家当的吱呀声、沉重的喘息声、绝望的哭喊声交织在官道, 偶尔一阵热风吹过,裹挟着尘土飞扬,迷得人睁不开眼。 陆云逸眉头紧锁,面露凶煞。 李景隆亦是面色阴沉,二人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陆云逸沉声开口: “曹国公,京军所属既然已经遇到了灾民,就不能袖手旁观, 还请下令,将京军所属携带的补给分发灾民, 并且拿出一定的帐篷来安置灾民, 再让他们这样走下去, 到了晚上,气温骤降,还不知要死多少人。” 李景隆面露犹豫,京军所属所携带的补给都有定数, 为了防止贪腐与浪费,已经记录在册, 若是随意取用,还不知会有多少问题。 “云逸,后方就是昆明府,龙虎卫已经去报信, 布政使司以及沿途州县,都会组织救灾,不用咱们多管闲事了吧。 那些军粮以及补给都有定数,可不能少啊。” 陆云逸知道他的顾虑, 在大明朝廷机构中,各司其职,最忌讳的就是越界。 若只是京军,他也会听从上峰军令, 但现在不同,军中有国公,必须越界。 深吸了一口气,陆云逸面容坚定: “曹国公,陛下施仁政以治天下,最看不得百姓遭灾, 您是京军统帅,事急从权,事后谁也说不得什么。” 陆云逸凑近了一些,压低声音: “旁人不做可以推脱上官, 但曹国公不做,能推脱给谁? 到时一个见死不救的帽子定然会扣下来,徒增麻烦。” 李景隆屏住呼吸,刹那间想明白了一些事, 现在正是局势紧张的时候,不能露出任何破绽! 他连连点头: “对对对,云逸,你说得没错,那现在该怎么办?” 陆云逸见李景隆已明事态紧迫,当下目光一凛, 迅速环顾四周,面露沉思,不过三息,便猛地抬起头,快速开口: “曹国公,当务之急,先得把这些灾民有序安置。 末将以为,即刻差遣麾下军卒,以小旗为单位散开。 每伍负责一片区域,将尚有行动力的灾民召集, 男女老少分开列队,逐一清查身体状况, 伤者集中一处,死者集中一处, 由随行军医先行诊治,简单包扎止血,稳住伤势。” 说着,陆云逸看向亲兵冯云方, 见他已经拿出册子,快速书写,满意地点了点头。 李景隆见到此等模样,心中诧异的同时看向自己的亲兵, 见他们都呆愣愣地站在那里,一脚就踹了过去: “愣着干什么,记啊!!” 如此,这些亲兵才开始手忙脚乱地书写记录, 陆云逸继续开口: “军中医者有限,药材也需精打细算。 可安排部分机灵士卒,骑快马奔赴周边郡县, 持京军帅印信物,责令当地官府紧急筹备药材、粮食、人手、车马。 务必言明,此乃关乎万千性命、朝廷颜面之事,延误者严惩不贷。” 李景隆连连点头,立即从怀中掏出印信交予数名得力亲随, 陆云逸又仔细叮嘱了一番: “记住,你们到那里后,态度要好,不能以势压人, 要晓之以理,动之以情, 另外,我的印信你们也拿去, 若是还不行,就搬出沐侯爷的名头,直言沐侯爷两个女儿在车队中。” “是,陆将军请放心!” 陆云逸点了点头,招呼了一名亲兵跟上,与之一同前去。 等他们走后,陆云逸又指了指路边绵延的马车队伍,沉声开口: “现在,传令全军, 马车此刻也别再顾着装载军需杂物了, 腾出一半来安置重伤员与老弱妇孺,尽快送往后方安全城镇安置。 每车安排一名沉稳军卒驾车,再配上两名细心士卒沿途照料,确保灾民途中无虞。” 军卒们得了令,迅速行动起来。 陆云逸继续开口,看向一名亲卫: “吩咐火头军,即刻生火做饭, 就算没有那么快,也要将火点起来, 不要用无烟灶,炊烟要尽可能的大, 让灾民们看到,能活动的灾民会主动汇聚, 动不了的也给他们个希望。 还有,吩咐洪玉田, 分出一部分大锅烧热水,加,分发灾民,不要吝啬, 饭暂时吃不上,喝一碗水也能挨一天,此事率先去办,十万火急。” “是!”亲卫迅速跑开。 陆云逸依旧开口: “传令武福六所部,他部军卒以百人为队分散, 提防流民中混杂奸细或趁火打劫之徒, 若有不听安置,肆意捣乱者,不用客气,杀无赦!” “传令马大可部,抽调一队三百人的精悍之士,沿京军所属巡逻警戒, 一旦发现可疑人物,立刻拿下审问。” 说到这,陆云逸看向李景隆,沉声开口: “曹国公,这一干布置, 前军龙虎卫不予参与,要沿路警戒,提防叛军来袭。” 李景隆有些愕然地点了点头, 不过这么半盏茶的工夫,一切都安排得井井有条,让他有些猝不及防。 还不等李景隆说话,陆云逸又看向一名亲卫,吩咐道: “去后军找到刘黑鹰,让他来安排食物分配,搭建临时茅房, 茅房要远离水源和分发食物之地, 另外,从后军调来三千民夫,清理沿途一路的尸体, 石灰粉与草木灰不要吝啬,沿途挥洒。 如今这官道上汇聚了将近十万人, 若是有疫病,那才是大麻烦!”那名军卒驾马迅速跑开,直到此时, 陆云逸才长舒了一口气,而后朗声道: “传令各将,所有军令,下达至小旗, 施行责任承担制,一切记录在案, 谁出了岔子,军法处置!” “是!!” “好了,都去吧!” 如此,堆积在一旁的亲兵以及传令兵四散而开,向着各方而去。 做完这一切,陆云逸神情依旧紧绷, 转而看向一旁有些呆愣的李景隆,快速说道: “曹国公,该做的我们已经做了, 接下来就是振奋人心了, 请您换上鎏金甲胄,沿途巡视,命军卒四处宣扬,要大声。 要让此等百姓知道,大明国公在此,不会不管他们,如此能少许多乱子。” 说到这,陆云逸嘴角露出一抹笑容: “此举也会为曹国公多积攒一些民间威望,对于日后掌兵,有许多裨益。” 这一次,曹国公李景隆没有隐藏心中佩服,长舒了一口气: 6=9+ “云逸,你做事真是面面俱到!” “这是我等大明之臣应该做的, 我等军伍之人,从军打仗就是为了让大明百姓过上好日子, 若有危难,我等在所不惜!” 陆云逸所说铿锵有力,这使得周遭不知多少军卒将眸子投了过来,眼神闪烁. 在场的百姓是兵,也是民,还从没有哪个将领如此说过。 今日一听,莫名地感到热血沸腾。 曹国公听着也十分新奇, 他以往总是听军候说,以前打仗都是为了升官发财,可没想着顾什么旁人。 现在,他忽然觉得,大明走到了如今这一步, 或许军中一直宣扬的升官发财要变一变,那样太过功利,有些不好。 不过,这都是后话,李景隆摇了摇头,将思绪收敛, 连忙看向周围的亲卫,连连摆手: “快快快,去将本将的甲胄拿出来, 另外让传令兵带着铜喇叭,四处喊!” 说完后,李景隆看向陆云逸,朝着他点了点头: “云逸,这里交给你了,我先去了。” “曹国公快些去吧,若是有事就找刘黑鹰,我要去最前方看看情况如何。” “好,那就分头行动!” 不多时,两队黑甲军卒向着相反的方向冲入, 马蹄阵阵,尘烟滚滚,气势惊人。 宜良县,云南昆明府最东边之城,相邻曲靖府。 此时,县衙之内,县令罗渊坐在衙房中,满脸阴郁。 他五十余岁,身形干瘦,头发白,胡子很长,因为急促的呼吸在微微摇晃, 在他身前长桌上,摆放着布政使司下达的政令文书, 他左看看右看看,时不时地重重叹息,眼中闪过难为情。 这时,从衙房外疾步走来一名四十余岁的师爷, 个子不高,体型略胖,走起路来脸上肥肉不停颠簸。 他快步进入衙房,一眼看到了正低头沉思的县令, 身形一顿,脚步放缓,慢慢走了过去,轻声开口: “明公,陈员外与刘员外来了, 此刻就在正堂,说什么也要在今日见到明公。” 胡子白的罗渊有些不耐烦地抬起头,眼中闪过烦闷,不停地摆手: “不见不见,这是布政使司的命令, 他们来逼问老夫,能有什么结果?” 师爷撵了撵,嘴角大痣上伸出的胡须,眼睛滴溜溜转动,轻声道: “明公,要不先见一见? 总要说一些推辞,保持一些脸面, 要不然日后相见,太过难为情了。 衙门的一些政令,也难以推行。” 罗渊索性将手中文书一甩,身体靠后,将脑袋靠在椅子上,发出一声轻叹: “就这般吧,整日与他们勾心斗角,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 修个桥搭个路都要来回推诿,本县不知这官当得有什么意思。” “这” 师爷面露难为情,想要再劝一劝, 但下一刻,一声大笑便从衙房外传了过来: “哈哈哈,罗县令,看来你这衙门不欢迎我等啊。” 声音中气十足,虽是大笑,但能够听出其中蕴含的一丝讥讽。 原本闭上眼睛的罗渊猛地直起身,眼睛也睁了开来,看向房门口, 只见房门口出现一道中年紫袍身影, 身穿华服,气质慵懒,容貌十分英俊。 “陈员外,你怎么进来的?” 罗渊发出了一声惊疑,脸上的无奈还没来得及遮掩,便再次变得严肃。 “怎么进来的? 这衙门就建在我刘家的地上, 罗县令,我回自己家,难不成还回不来了?” 一道略显年轻的声音响起, 一名不到三十岁的俊秀公子手持折扇,白衣飘飘地走了进来, 视线扫动间,眼神充满轻蔑,嘴角也带着几分讥笑。 在他们身旁,两名年长吏员默默站在那里,一人轻声开口: “县令大人,两位员外无论如何也要进来,我们拦不住啊。” “是啊,是啊。”另一人也说道。 罗渊看着四人,一时气急,手指抬起,微微颤抖, “你你们” 他又如何不知道,哪里是拦不住,分明是带路! 这时,一身紫袍的陈员外挥了挥手, 那二人一溜烟就不见了踪影,他笑着说道: “县令大人,莫要为难下人,要怪罪,就怪罪陈某好了。” “是极是极。” 年轻的刘员外亦是如此。 二人不等罗渊回话,径直走了进来,毫不客气地坐在衙房两侧的靠椅上。 紫袍陈员外看向那师爷,眼神一板: “愣着干什么啊,上茶,没规矩的东西。” 师爷脸色一僵,看了看县令大人, 却发现他已经泄气一般地瘫坐在椅子上,随意摆了摆手, “去去去。” 师爷如获大赦,一溜烟地跑了出去,前所未有的迅速。 甚至,他还十分贴心地将房门带上。 原本亮堂的衙房,光线刹那间暗了下来, 只有几道光柱从规格不一的窗棂中钻了出来。 罗渊有些泄气般地叹了口气,转动脑袋,目光滞涩: “两位员外,调集以往田亩文书重新编撰是布政使司的命令, 你们来找本县,也无济于事啊, 本县只能听令行事。” 紫袍陈员外脸上堆满笑意,显得十分亲和,他声音和煦: “罗县令,我二人知道你的难处, 但命令是命令,在这宜良县,还是您县太爷说了算, 这新田亩的文书如何编撰,还不是您一句话的事。” 罗渊猛地直起腰: “陈员外,您这话可就说错了, 我虽是宜良县令,但这宜良无论怎么算也还是在昆明府之内, 就算是再远,从昆明城到这,快马加鞭一日也赶到了。 若是田亩册子编撰得不对, 今日呈上去,第二日布政使司的大人就来了, 到时让本县如何说? 陈员外您所说之事,还是休要再提。 名册,这一次无论如何都要重新绘制编撰,谁也挡不了。” 说着,罗渊觉得语气有些严厉,找补道: “本县已经给两位员外打听明白了, 这一次的命令,是布政使司新上任的经历张大人所下, 新官上任三把火,本县如何敢去触这个眉头?” 听闻此言,稍稍年轻一些的刘员外顷刻间就坐不住了, 猛地站了起来,蹬蹬蹬地走到桌前,脸上也带着一些暴戾: “罗县令,我刘家世世代代在云南安家, 大明夺取云南之时,口口声声说要优待, 我们家的田产还是我们家的, 现在呢,县衙都建在我刘家的田上, 现在还要收走城外良田,岂有此理!! 你告诉我,那新上任的张行之背后是谁? 重新造册,是谁给他的胆子!!!” (本章完) 第412章 贪欲不遏,宜良之难 第412章 贪欲不遏,宜良之难 “谁给他的胆子!!” 不大的衙房内充斥着刘员外的怒吼声,使得气氛猛地凝固。 坐在椅子上的罗县令身体不停后退, 看着近在眼前的手指,苍老的眼眸不停跳动, 眼中闪过一丝怒意,但不敢发作。 他呼吸急促了些许,好不容易平复了自身心绪,缓声道: “刘员外,县衙是建在您家地上不假, 但不是都给您置换了城外良田吗, 宜良城未建立之时,这里可是山包啊,不能种地。 至于张大人背后的靠山,本县一个地方流官, 如何能知道此等秘事,还请刘员外莫要再为难我了 您二位本领通天,不如去布政使司中打探打探?” “混账!!” 刘员外怒不可遏,表情狰狞, 将手中折扇都举了起来,像是要打罗县令。 就在这时,原本一直沉默不语的陈员外忽然抬手制止: “刘兄,不得无礼, 罗县令整日殚精竭虑,为的都是宜良县的生计。 我等宜良县百姓,如何能对父母官无礼?” 话音落下,刘员外他冷哼一声,手中折扇收了回来,脸上充满轻蔑: “城外的地都是一众员外的,城内的粮铺也是一众员外的, 那些苦哈哈的百姓种的那些地, 若是粮铺不收,明年他们就得饿死。 宜良县修桥铺路,哪一样不是城中员外出钱, 县城户房中的钱,怕是连下个月的俸银都拿不出来。 到时还要我等接济一二, 谁是谁的衣食父母,还要说道说道。” 刘员外年轻的脸庞上勾起一丝阴冷,他转身看向罗县令: “县令大人,以往银子拆借, 我等可是从来没有收过衙门利钱, 现在你要为难我们,不讲情面,也就不要怪我等不讲情面了, 等下月若是衙门发不出银子, 钱,我等还借给衙门,但要一分利,如何?” “你你.” 罗渊的呼吸猛地急促,原本枯黄苍老的脸庞顷刻间变得涨红,眼中带着怒意! 心中已经在咆哮。 宜良县是小县,一县土地不过两百万亩, 其中可耕种土地不过四十万亩。 两成被军户占据,此等土地不用缴税。 三成被各个员外占据,不缴税. 剩下的五成土地中,有两成是布政使司的农垦田,这个倒是缴税, 但税钱直接拿到了布政使司,宜良县就算是想雁过拔毛都没有办法。 所以,留给宜良县的,只有不过三成土地, 凭这些税赋,仅仅维持农具以及种子的采买已经捉襟见肘, 吏员等一众官员的俸禄, 有时都需要云南府接济,有时需要他去向一众大户拆借。 现在的宜良县,粮食不少,但银子是一分没有。 “哎哎哎刘兄,莫要如此无礼。” 坐在一旁的陈员外站了起来,脸上带着和煦笑容,慢条斯理地说道: “今日你我前来不是来逼迫罗县令,而是来给罗县令出个法子。” 罗渊将身体紧紧靠在椅背上, 看着愈发靠近的二人,心里咯噔一下,暗暗后悔,自己今日就不应该上衙! “你你们想要干什么?” 陈员外走到了桌案前,笑吟吟开口: “罗县令,现在布政使司不是要重新造册嘛, 不如咱们趁着这个机会,省下一些田地出来。” “不行!丈地缩绳去年朝廷还严令禁止,百般叮嘱!” 不等陈员外说完,罗渊就发出了一声暴喝! 他发现自己有些低估这些人了,简直胆大包天。 “罗县令莫要着急,且听我说完。” 紫袍陈员外压了压手,做了一个“嘘”的手势,继续娓娓道来: “上有政策,下有对策, 剩下的田,我们几家分文不取,全归由衙门, 甚至那些地我等也可以找人种着, 至于收到的粮食以及贩卖的银钱,由罗县令自己决断去处,如何? 日后朝廷问起来,也算是有个去处, 都是衙门中人,知道各自的艰辛,不会难为罗县令的。” “不行不行,造册之时,布政使司会来吏员, 账目都要经过来回比对,做不得假。” 罗渊嘴唇紧抿,地是挂在衙门下面,说得好听, 但一旦被人种上了,就是一笔糊涂账,尤其还是被此等大户种上, 若是日后这些大户说这些田是他们世世代代种着,衙门又能如何? 难不成说这些早些年暗自昧下? 这二人打的算盘,罗渊看得一清二楚, 无外乎就是看到了登记造册后, 布政使司衙门可能会进一步收取赋税,想要以这种法子找补一二罢了。 年轻的刘员外此刻发出一声嗤笑: “罗县令,您可要考虑好了, 下个月的奉银还没有着落,衙门上上下下几百张嘴,可是等着吃饭呢。 朝廷总不能光让吏员干活,不发俸银吧.” 罗渊看着眼前二人似笑非笑的脸孔, 心中愤怒异常,却无法发作.. 在宜良县这等小地方,本就升迁无门,再没了钱. 罗渊不敢想象,那会发生什么, 至少他的政令,是无法出这衙门了。 罗渊心头一黯,慢慢低下脑袋, 看着自己有些干枯的手掌,心中发出了一声叹息。 自己不过是一个流官,今年在这里,过几年还指不定去了哪里, 年纪也大了,何必与其争斗呢? 摆烂一念起,天地刹那宽。 罗渊觉得,自己忽然变得好受了一些, 他嘴唇嗫嚅了两下,刚准备开口, 就在这时,原本紧闭的大门被猛地推开! 三人的脑袋顷刻间望了过去, 二人眼眸锐利,恶狠狠的模样像是饿狼, 罗渊倒是猛地惊醒,身体一抖,眼神重新恢复了坚毅,心中闪过一丝后怕。 门口,师爷的身影猛地冲了进来,满脸焦急: “县令大人不好了,京军又回来了。” 罗渊满脸疑惑,猛地坐直身子: “为何?” 师爷气喘吁吁,努力吸了两口气,快速说道: “曲靖府发生叛乱,灾民朝着宜良来了,就在宜良县外二十里! 现在被京军挡住,他们拿着曹国公的印信,要调粮食, 还让我等聚集大夫以及民夫安置灾民。” “什么?” 罗渊苍老的脸庞露出震惊,猛地站了起来, 但因为年纪太大,气血猛地上涌,让他脸色猛地涨红,面露不适。 而后他手掌捂着胸口,用力抹了两把,喉咙发出了如风箱一般的声音。 师爷见状连忙冲了过来,帮他用力抚摸着脊背, 而后肥胖的脸上充满谄媚,看向前方二人: “两位员外,有什么事还是明天再说吧, 今日县令大人有急事要处置, 若是怠慢了京军,灾民冲进县里,朝廷怪罪下来,咱们都没个好。” 刘员外眸子在他身上来回打量,面露迟疑,声音抑扬顿挫: “京军真的来了?” “来了!”师爷肯定地开口。 “宜良县二十里外,那不是曲靖府的地界嘛, 曲靖府发生了叛乱,有灾民流窜,与咱们宜良县有什么关系?” 刘员外越说声音越大,他似乎想明白了什么,脸色也阴沉下来, 手中折扇不停地在手中打着,发出“啪啪啪”的声响。 一旁的紫袍陈员外也反应了过来, 有些诧异地看了眼身旁的年轻人,轻轻点头: “刘员外此言说得没错, 灾民是京军要救治,叛乱也是发生在曲靖府,人也在曲靖府境内, 与咱们昆明府宜良县有何干系?” 白发苍苍的罗渊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二人, 他现在同样不关心灾民之事, 他只是无比庆幸,幸好刚刚没有一时间昏了头,答应了这二人的苟且之计。 否则日后还说不得有什么事情等着他。深吸了一口气,罗渊抚平气息,沉声开口: “两位员外,唇亡齿寒的道理想必二位不会不懂, 在前些年曲靖府也同样发生过叛乱, 那时也有无数灾民,第一个遭灾的就是咱们宜良县。 本县现在无比庆幸,京军替咱们挡住了灾民, 要不然灾民一股脑地涌进宜良,稍有个安置不慎, 布政使司就要绛罪与我等。 所以,两位员外,也还请回去告诉宜良县的其他员外, 重新丈量田亩与登记造册之事,在此刻已经不重要了。 为今最重要的事就是配合京军,安置好灾民,等待布政使司的安排。” 说到这,罗渊脸庞多了几分锐利,沉声开口: “此次救治灾民以及安置灾民一事,各位员外要全力配合, 开仓放粮、提供人手、车马以及住所, 一干所属,本县事后会如实上报布政使司, 否则曹国公怪罪下来,那可就不是重新登记造册那般简单了。” 说完后,罗渊没有再去看脸色难看的二人, 而是招呼师爷,拿上了桌上的官帽以及县令印信,快步走了出去。 干瘦的背影步伐有些踉跄,但速度极快。 不过几息的功夫,书房内就只剩下了一老一少两位员外, 他们面面相觑,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6=9+ 刘员外没有了刚刚的狠辣,眉眼中出现了几分担忧: “现在怎么办?事情没办成,还摊上了别的活计。” 中年人模样的紫衣陈员外脸色阴狠,嘴唇轻轻跳动,牙齿在嘴里不停摩擦。 “事情没有办成,咱们没法交代,不如.” 陈员外将眼睛眯了起来,凑近了些, 在刘员外耳旁轻声嘀咕了几句 刘员外眼睛猛地瞪大,面容惊悚,侧过脑袋,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陈员外。 “你疯了吗?这可是掉脑袋的大罪过啊。” 陈员外却有些不耐烦地摆了摆手: “是谁掉脑袋?事情办不好,掉脑袋的不是你我,而是罗渊。 再说了,也不是咱们不帮忙, 只要罗渊答应帮咱们的忙,咱们就帮他们的忙。 否则,没有好处,让咱们白干活?怎么可能?” “不不不不.” 刘员外脑袋摇得如同拨浪鼓, “不行不行,昆明发生的事你没有听说吗? 一些大人已经被抓了, 就连我一些相识的好友都说这几日莫要联系, 现在局势这般紧张,出了天罚一事, 三司看谁都不顺眼,咱们怎么能主动凑上去呢?” 陈员外却毫不在意,背负着双手在县令衙房中来回踱步: “不,你想错了, 现在天罚之事一出,三司衙门如此抓人,就是想要将风波压下去。 而这段时间,三司衙门的目光定然会盯住昆明,稳定地方, 而稳定地方,怎么能少得了我们? 再说了,咱们也没有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你怕什么?” 刘员外面露迟疑,连连摇头: “这可是赈灾啊,还有那么多京军, 若是出了岔子,那可是掉脑袋的活计,我觉得不妥。” 这时,陈员外脸上露出笑容,拍了拍他的肩膀: “刘叔父死了后一直就是你当家, 你还年轻,没有见过风浪, 故元之时,咱们就在这里扎根了,什么风浪没见过, 远的不说,说近的, 大明攻占云南之时,当时你父亲与我父亲趁机吞并了好些土地, 你以为朝廷不知道吗? 朝廷是知道的,但朝廷不管, 朝廷想要云南安稳下来,像你我这种员外,都要好生拉拢, 庄子里的百姓世世代代都在为你我之家办事, 你说他们是听朝廷的,还是听我们的?” 说到这,陈员外脸上笑容收了起来,淡淡开口,声音清冷: “这一次也是这般,将家中的欠条都拿出来, 积攒了这么些年,咱们也没有去要,不就是等到此时关键时候用。 乡里百姓若是不想破家,就老老实实地听话, 朝廷又不会替他们还钱,你怕什么?” 刘员外还是面露迟疑 陈员外暗骂一声小顽固,而后笑着开口: “等事后罗渊答应我们丈地缩绳,隐瞒田亩, 多分你一些好了,这段日子不好过吧。” 刘员外脸色来回变换,呼吸略显急促, 自从父亲死后,家产是每况愈下, 与这宜良县一样,吃喝不愁,但手中没有余钱。 但他可是员外啊,出门在外要讲究排场,所以变卖了一些土地. 这也不是什么秘密,否则今日陈员外也不会拉着他来此。 纠结许久,刘员外脸上闪过一丝决然,恶狠狠地说道: “多叫一些人,法不责众,若是出了岔子,都能分担一二。” 陈员外大笑两声: “那是自然,贤侄放心吧, 到时候让那罗渊乖乖的帮我们昧下一些田产。” 刘员外想到了日后的好日子,眼中的忐忑在这一刻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贪婪,用力点了点头。 宜良县府衙正堂,罗渊已经接到了来自曹国公的命令,硕大印信捧在手里, 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大的印信。 “还请几位将军放心,都是大明子民, 收容灾民我宜良县义不容辞, 我这就开仓调粮,再准备骡马向那里送, 沿途还请将军调来一些军卒护卫,本县怕出岔子。” “还请县令大人放心,我等这就回去禀告, 等县令大人准备好了,后续的弟兄想来也到了。” 报信军卒没有想到眼前的罗县令这么好说话,忍不住摸了摸怀中陆将军的印信。 罗渊连连点头,看向手中文书,脸上有些难为情: “几位将军,这份文书本县就留下了, 现在调粮调人,属僭越之举, 等日后布政使司问起来,我好交代。” “罗大人请便,不知能否问一问, 粮食人手大概有多少,我等好回去复命。” 罗渊想了想,一旁的师爷连忙递过来宜良县的人丁以及粮草账目,却被他摆手拒绝, 此等账目一日要看十遍,早就了然于胸。 沉吟片刻,罗渊表情郑重,沉声开口: “几位将军,还请禀告曹国公, 宜良县可调拨粮草三千石, 只是一辆驴车可拉粮草不过千斤, 宜良县没有那么多的车马,若是都运送到官道上,需要来回多次。 人手的话,民夫可征调一千,伙夫本县凑够五十, 另外医者要少一些,可能只有那么二三十人,如何?” 传令军卒眼中露出喜色,连连点头: “那就多谢罗大人了,还请大人尽快将人马凑齐, 我等回去后马上调拨人手来此接收。 此事我也会如实禀告曹国公、陆将军, 若是布政使司问起,两位大人也会为罗大人解释。” “那便多谢几位将军了,本县这就去准备,还请几位将军速速回去禀告。” “告辞!” 十余人快步离开,甲胄碰撞之声前所未有的美妙。 至此,罗渊心中一块大石落下, 他怕的就是曹国公与陆将军身份太高, 不将他这一县长官与这么点东西放在眼里。 现在,罗渊不仅心事放下,甚至还打起了别的主意, “若是此事办得妥当,说不得能摆脱如今困局, 就算是不伸手提携,照顾一二也好,日后也能扯虎皮拉大旗” (本章完) 第413章 急火攻心,敷衍塞责 第413章 急火攻心,敷衍塞责 一个时辰后,宜良县衙前所未有的忙碌, 不知多少吏员进进出出,走路带风。 县衙旁不大的广场上堆满了粮草,以及陆陆续续赶来的板车。 为了这一次救济灾民,罗渊已经下了命令, 调集县城内所有车子,牛车、驴车、骡车、但凡是能动的,都要拿出来。 甚至,还从肉馆中带走了两匹将要被宰杀的跛脚马, 他想得很简单,跛脚马虽然走得慢, 但却是一个表忠心的好东西,能够以此来证明宜良县已经竭尽全力! 到时,布政使司的大人以及曹国公等人见到,定然大喜! 可很快,越来越多的粮食开始汇聚, 但骡车驴车却越来越少, 而且征调的民夫以及大夫伙夫,都不见踪影。 这让罗渊眉头紧皱,心里咯噔一下,有股不祥的预感涌了出来。 他看向前方,招呼过来了正在指挥的师爷。 师爷见到后吩咐旁边的吏员接替他的活计,匆匆忙忙地跑了过来,脸上肥肉不停甩动,额头带着大汗。 “明公.什么事?” “车呢?”罗渊见他如此模样,摇了摇头,没有说重话。 “什么?” 师爷一愣,转头看去, 广场东侧已经摆满了用麻袋装的粮食,几名衙役在守候, 西侧本应是安排车马的地方, 但此刻除了正在装车的十几辆驴车, 只剩下不到十辆板车,其中还有两个是跛脚马。 这让他震惊不已,连忙开口: “明公.刚刚刚刚他们还在这的?莫不是装了粮食走了?” “放屁,本县刚刚就在县衙门口,一辆车都没有过去!” 罗渊破口大骂,深吸了一口气。 他此刻清楚地知道,出岔子了!! 师爷此刻也慌张起来,抬起头看了看时辰, 如今太阳就要落山,京军的人想必也快来了, 原本准备的一百辆车运三趟,现在连二十辆车都没有,如何能行? “明公,您不要着急,我这就去找, 您放心,我已经跟吏员们来回嘱咐过了,不会出岔子的。” 罗渊眉心狂跳,干瘦的手臂上青筋毕露,骂道: “不会个屁,已经出岔子了, 一个时辰都快过去了,粮都搬出来了,车还没到! 难不成四条腿的牲口,走得比两条腿的人还慢?” 直到这时,师爷心中再也没有侥幸,满脸愤怒,咬牙切齿: “明公,胆大包天啊!” 周遭一些吏员发现了二人的怪异,纷纷将眸子投了过来, 罗渊也注意到了这一点,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周遭吏员眼中,都带着一丝丝淡淡的嘲讽。 尤其是那些正在搬运粮食的吏员,他们的动作为何那么慢? 莫大的愤怒笼罩了他, 苍老浑浊的眼眸顷刻间布满血丝,脸上沟壑纵横,一道道山川蠕动。 他已经知道是谁在搞鬼了,定然是当地的士绅员外。 想到刚刚在衙房中的一幕, 罗渊身体微微摇晃,气血上涌,让他站不稳当。 “明公!” 一旁的师爷见状,连忙上前搀扶,同时将脑袋低下,隐晦地打量四周, 在这一时间,他见到了不止一人嘴角勾起,像是在笑。 师爷打了个哆嗦,连忙将眼睛收了回来,他怕见到更多的人露出此等表情。 “明公,要不要不先答应他们吧, 咱们两个外来户,斗不过他们的,强龙不压地头蛇。” 罗渊脸上初起涨红,但很快就变得惨白,面无血色: “不行!车马没来不要紧,先找人, 伙夫与大夫都找来,他们可以骑马走!” 听着他的声音越来越弱,师爷几乎都要哭了出来,连连摇头: “大人,他们不会来的 县里医馆一共两家,都是王员外的族中人,一些医者也大多是他的徒子徒孙, 他一声令下,旁人怎么敢来。” 罗渊胡子微微颤抖,手掌慢慢抬了起来,颤抖着指向城中, “伙夫.” 就在这时,一旁传来了一声略显清淡的声音,中气十足: “本官听闻,前任提学向老先生今日过六十大寿, 城中有名的厨子伙夫都去了城外庄子,不在城内。” 罗渊与师爷循声望去, 只见一名三十余岁,长相英俊,身穿绿色官袍的中年人慢慢走了进来。 是县丞向丹青。 罗渊呼吸愈发急促,师爷勉强挤出一丝笑容: “向大人,向老先生高寿,我家明公怎么不知。” 向丹青笑了笑,淡淡开口: “伯父本无意大张旗鼓举办, 但奈何我等小辈想要尽一份孝心,便偷偷摸摸办了,想要给伯父一个惊喜。” “况且.”向丹青颇有深意地看了二人一眼,轻笑一声: “今日所去的,都是宜良县本地人,说的都是乡话, 若是罗大人前去,这话说起来可能会有几分别扭。” 说着,他极为夸张地摆了摆手,像是受到了惊吓: “罗大人莫怪,下官口无遮拦,并没有嫌弃罗大人外乡人身份的意思。” 此话不说还好,越说,罗渊的呼吸越是急促, 师爷也连忙低下头,以掩盖眼中憋屈。 忽然,师爷猛然觉得身边一个东西倒下了, 定睛一看,竟然是明公! 罗县令重重摔在地上,脸色猛然间变得蜡黄,嘴角还有着一丝丝鲜血,随着呼吸还在不停地喷吐血沫。 “明公!!!” 师爷发出了一声惊呼,连忙扑了上去。 一旁,向丹青怔怔地看着这一幕,也有些慌乱神, 眼神不复先前那般无所顾忌,双手也不知道放哪好。 原本看起来繁忙的诸多吏员第一时间将脑袋转了过来, 对于此等局面,也有一些惊愕。 “大夫,找大夫!” 师爷拿出手帕,不停地在罗渊嘴上抹动,很快他的脸便了,看起来颇为狼狈。 直到此时,向丹青也反应了过来,连忙朝着身旁的两名吏员喊道: “去,找大夫!!” 他此刻也有些慌乱, 一个县令若是被活生生气死了,布政使司定然不会善罢甘休, 只要稍稍那么一查,他就要吃不了兜着走! 就在这时,略带急促的马蹄声从街道尽头传来, 咚咚咚的响个不停,惊走了不知多少在房舍上停留的飞鸟。 声音一出,所有人都将眸子投了过去。 师爷也同样如此, 突然!他感觉到手臂一痛, 低头一看,只见原本倒在地上的县令罗渊睁开了半只眼睛, 脸色依旧蜡黄,但眉头不似先前那般紧皱。 师爷的瞳孔猛地放大,顷刻间意识到了什么,连忙咽了两口唾沫, 他视线四处打量,见所有人都看向了街道尽头, 他这才放下心来,慢慢低头。 很快他就听到了县令大人细若蚊吟的虚弱声音: “不用管我,不要告状,表现得憋屈点.” 师爷猛地将脑袋向后一缩,眼睛瞪大, 却见县令大人已经将眼睛闭上, 原本舒缓的眉头以及脸上沟壑重新聚了起来, 眼见进气不如出气多。 这让师爷暗暗震惊,心中惊呼: “大人什么时候练就了如此本事?” 正当他诧异之际,街道尽头终于出现了一队黑甲骑兵, 高大的战马仰着脖子,发出阵阵嘶鸣, 其上黑甲军卒眼神锐利,带着浓郁的肃杀。 领头将领年轻无比,脸颊上带着长途奔袭独有的干裂,但还能看到他有些白皙的皮肤。 徐增寿隔着很远就看到了广场上的怪异场景,也能感受到怪异氛围, 似乎,对自己带兵前来,感到诧异,好像还有一些害怕。 徐增寿扯了扯缰绳,手掌慢慢抬起, 马蹄声越来越慢,最后都停在了广场正对着的青石板路上, 将近五百骑将此处堵得满满当当,密不透风。隔着很远,都让吏员们感受到了扑面而来的凶煞之气。 徐增寿看向倒在地上的青袍官员,又看向另一旁的青袍官员, 他眼神一闪,收起了先前准备好的话,转而开口道: “本将应天卫指挥佥事徐增寿,宜良县令何在?” 此话一出,不禁让在场的诸多吏员以及官员一愣, 连带着让后方军卒都猛地一愣,随即面露古怪。 这么多日的朝夕相处,他们居然忘了大人还有这样一层身份. 徐增寿第一次如此正大光明地报上家门,还有些拘谨, 若是可以,还是军中百户做得舒服。 向丹青心中一惊,连忙上前,用力躬身: “下官宜良县丞向丹青见过徐将军, 县令大人心力交瘁,急火攻心,已然病倒, 若副将军有什么交代,还请尽管吩咐。” 徐增寿上下打量着向丹青,脸色虽然稚嫩,但打了将近两年仗,自带一股威势, 他又看向倒在地上的青袍老者,问道: “他是县令?” 6=9+ “正是,为了救治灾民,罗大人殚精竭虑,费劲忙活,无奈年事已高,这才心力交瘁。” 向丹青一边说一边想着, 应天卫的指挥佥事,如此年轻.想必又是一条过江龙,家世定然不凡。 徐增寿第一次遇到此等场面,想了想,沉声开口: “罗县令辛苦了,等三司来人,本将会给你请功。” 说完后,徐增寿盯着向丹青: “现在,还请向大人配合我军运送粮草药材以及大夫。” 啊? 向丹青猛地抬起头来,眼中闪过一丝震惊,随之而来的便是浓浓的懊悔。 县令倒下了,接过担子的,可不就是他这个县丞。 “这这.” 向丹青支支吾吾,一时间想不出理由如何推辞, “怎么?还未准备好?” 徐增寿侧了侧脑袋,看着广场上一袋袋的粮食,出声质问。 “不不不不,已经准备好了, 但.但没有运粮的车马只.只有这些了。” “什么?” 徐增寿眉头微皱: “偌大一个宜良县,连五十辆驴车都没有?” 浓浓的凶悍气势几乎要将向丹青压垮, 尤其是那愈发靠近的巨大马头,让他已经能感受到其中喷吐的热气。 向丹青在脑海中快速思索,心一狠,牙一咬, 事情既然已经到了这一步,不能退! 向丹青心一狠,沉声开口: “回禀将军,有的. 但如今刚刚开春,车马都在县外运送青苗,腾不出来, 如今,县内能够用的车,不到二十辆。” “不到二十?” 徐增寿满脸荒唐,若是两年前这个数字他定然坚信不疑, 但打了两年仗,长了见识, 一个溃军队伍的粮车,也不止二十。 现一个安康富足的县城,只有二十辆车可用? 荒唐! 徐增寿觉得眼前之人在糊弄傻子, 他眼中闪过一丝煞气,右手无意识地握在了腰间长刀之上, 见他如此模样,其身后的军卒也将手掌握住长刀, 眸光变得锐利,气势一点点升腾。 气氛的变化就在那么一瞬间, 向丹青自然也不是傻子,心中闪过慌乱,连忙开口: “将军.将军您先在这里等一等, 下官已经派人去城外找车,很快,很快就能找回来。” 徐增寿气息舒缓了一些,狐疑地打量着他,深吸了一口气: “还请向大人告知,需要多久。” “半个.一个时辰!!” “不行,那时天都黑了,半个时辰。” 徐增寿声音斩钉截铁,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继续开口: “大夫以及伙夫民夫何在? 民夫跟随粮车前往,大夫以及伙夫,我部军卒提前运送。” “这” 向丹青支支吾吾,面露难色, 无奈之下,又将刚刚大寿的说辞,说了一遍. 至此,徐增寿算是明白了,先前的一切说法都是说辞! 前方灾民以及堆积,一行人都已经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后方还在相互推诿! 这让他心中没来由地生出一股火! 徐增寿刀锋出鞘三寸,精铁摩擦的声音在此等寂静氛围中格外明显, “本将再问你一次,赈灾的粮食以及人马什么时候能准备。” 向丹青看向前方出鞘长刀,嘴唇发干,抿了抿嘴, “我真是闲的,何必来掺和这等事!!” 他看向徐增寿,结结巴巴说道: “半半个时辰!!” “好!”徐增寿声音猛地拔高: “本将就等你半个时辰。” 说着,徐增寿从怀中掏出了一块硕大崭新的令牌,放在身前: “看好了,这是魏国公的腰牌,赈灾的事情若是办不好,尔等就等着下大狱吧!” 哗—— 场面一片哗然,先前是曹国公,这次怎么又来了魏国公 向丹青只觉得自己的小腿都在颤抖, 前些日子的邸报他也看了,魏国公徐辉祖承袭爵位, 眼前这年轻人也姓徐,不会是本家吧。 向丹青眼前一黑,此生他做得最后悔的事,就是前来此处耀武扬威! 见那年轻人还在盯着自己,向丹青连连拱手: “还请徐将军放心,下官这就去准备!!” 向丹青匆忙跑开,急匆匆地朝着衙门中行去! 不多时,他在正堂见到了正在品茶的陈员外与刘员外, “大事不好了,大事不好了,京军来人了, 来的还是一个指挥佥事,拿着魏国公的腰牌!!” “什么?” 陈员外与刘员外心里咯噔一下,原先畅快的心情顷刻间消失不见。 “你怎么知道的?”陈员外连忙问道。 “我我.唉!” 向丹青支支吾吾,发出了一声叹息,将先前之事说了出来。 最后,陈员外有些呆滞地看着向丹青,像是在看一个傻子, “你让我说你什么好?什么时候耍威风不行,偏偏这个时候耍?” 陈员外的声音拔高了八个声调。 向丹青如丧考妣:“我也不知道那罗渊会突然急火攻心啊, 现在这个烂摊子到了我手上,该怎么办?” “怎么办?继续办!” 一旁的刘员外猛地蹿了起来,掷地有声: “魏国公又怎么了,山高皇帝远,应天的国公还管不了宜良的民!” 一旁的陈员外也咬了咬牙,沉声开口: “对,现在罗渊急火攻心,一把年纪了能不能挺过去还是两说, 咱们不能接这个烂摊子,不能办,继续拖着, 到时候将什么事都推到罗渊身上。 等新县令来,还不是任由我们拿捏,说多少就是多少! 另外,抓紧将此事告知乡里,让他们快些来。” 向丹青呼吸略显急促,最后也豁出去了, “好,那就拖着。” 时间一点点流逝,半个时辰眨眼间过去, 广场前的徐增寿脸色阴沉到了极点. 车马没有、大夫没有、伙夫没有, 场中唯一变化的,只是那些干活磨磨蹭蹭的吏员,终于将十八辆驴车以及两辆跛脚马车装好。 徐增寿蹭的一声站起来,骂道: “搞的什么鬼!!” “来人,冲进府衙,将那个向什么玩意,给我抓出来!” (本章完) 第414章 无功而返,小人得志 第414章 无功而返,小人得志 “将那个向什么玩意,给我抓出来!” 掐着点,刚刚走出衙门口地向丹青脚掌一软,险些瘫倒在地。 原本缓慢的步伐也在刹那间加快,小跑着冲了过来,连连摆手: “将军息怒,下官来了。” 徐增寿皱紧眉头,抬手制止军卒, 转而死死盯着向丹青,沉声喝问: “东西呢?人呢?” 向丹青暗中暗暗叫苦,低头看了看自己故意作旧,沾染一些灰尘的衣袍,无奈一笑, 早知道此人如此顽固,自己何必受这般罪。 他脸上带着苦涩,似是有难言之隐, “将军.并非下官不去调人调车,实在是他们都有了去处。” 见徐增寿又将手抬了起来,向丹青连忙摆手: “不过将军您放心,我已经命吏员前去讨要, 想来不过两刻钟就能回到此地,到时候便可以开始运粮了。” 说到这,向丹青满脸悲戚: “将军,曲靖府既然发生叛乱, 我宜良县首当其冲,本官作为县丞,如何能不尽心尽力, 还请将军多等一些时间。 下官打小就生活在此,不会做那等虚与委蛇之事, 而且将军有所不知, 下官的伯父是重开科举后,云南首任提学向伯兮。 他老人家打我们这些晚辈小时候,就告诫我等, 要为百姓谋福祉,不要存私欲.” 此话一出,徐增寿眉头微皱,前任提学? 一省提学为正四品,主要职责便是提督学校之政、管束师生教读、维修校舍、教化万民,以及为乡试选拔出色的读书人。 官职很高,权力不大, 但.凡是能做到提学之职的, 大多都是声名远播且德高望重的老先生。 就如朝廷中的刘三吾,就曾是广西提学。 而且,提学之职在布政使司内不算重要, 但因为其徒子徒孙以及茫茫多的学生,所以显得地位超然。 就算是官大一级的参议、参政,都要客客气气。 徐增寿看着眼前地向丹青,眼中闪过疑惑, 莫非是自己猜错了?真是有难处?不是在故意推诿? 仔细想了想,徐增寿觉得不能莽撞行事,等一等便等一等, 心中已经做了决定,徐增寿右手微微用力, 原本出鞘的长刀猛地插回,脸色一如既往的冷峻严肃, 他有些警告地盯着向丹青: “本将就等你两刻钟,若是两刻钟之后车马以及大夫还没来,你就等着下大狱吧。” 向丹青心中叫苦不迭,连忙说道: “是是.还请将军放心,家中已经给了信,人已经在赶来的路上。” 时间一点点流逝,即便如今已经初春, 但天色尽数黑下来后,还是有着几分清冷, 衙门以及衙门附近的广场都点燃了火把,照亮了周围黑暗, 一名名军卒也翻下战马,在一旁歇息。 徐增寿站在那些粮草前方, 背负双手快步走动,眼神中带着思索以及阴霾, 一刻钟过去了. 寂静无比的街道尽头还是没有丝毫动静,一如既往的漆黑, 只有偶尔能看到沿街行走的更夫。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徐增寿的视线频频瞥向站在那里惴惴不安地向丹青,身上杀气愈发严肃。 很快,又一刻钟过去了, 街道尽头没有丝毫动静, 甚至一如既往的微风都没有丝毫变化。 徐增寿呼吸猛地急促,目光锐利,蹬蹬蹬地走到向丹青身旁, 伸出右手,一把就抓住了他的脖领,将其揪了过来! “人呢?车呢?” 向丹青只觉得一股巨力, 几乎要将自己举了起来,只能踮着脚站在地上。 他如丧考妣,欲哭无泪: “我我.将军下官真的已经通报了,家中也给了答复, 可不知.不知为何现在还没来。” 向丹青已经不知该如何解释,只能搪塞应对! 徐增寿呼吸猛地急促,先前在军中听过, 一些吏员官员办事总是左右推诿, 明明他在京城时并没有遇到此等情况, 但今日,亲身遭遇之下,还是救灾此等大事,由不得他不信了。 深吸了一口气,徐增寿提着向丹青, 将他丢向身后的军卒,发出一声怒喝: “压起来!” 他又看向那些等在广场中的诸多吏员, 看向一个年纪稍大的吏员,喝道: “将你们宜良县的师爷喊来。” 就在这时,一些嘈杂声音从街道尽头出现, 还伴随有一些昏黄的火把光芒,其中有些许人影闪动。 嗯?徐增寿抬头看去,眉头微皱, 后面面如死灰地向丹青也看了过去,面带渴望! 终于,一道道人影出现在街道尽头, 向丹青眼睛一点点瞪大,像是获救了一般,脸上涌出笑容,心中长舒了一口气: “伯父!!伯父救命!!” 在前方,只见一行人簇拥着一名青袍老者,慢慢走了过来, 在他们身旁是神情警惕的家丁护卫,手中拿着火把。 一行人行进间不做丝语,只有哒哒哒的脚步声。 很快,一行人来到了衙门近前。 为首的那名绿袍老者身形干瘦,眼窝深陷,颧骨很高,薄嘴唇, 掺杂着白丝的胡子自然垂下,整个人看起来十分具有威势, 静静站在那里,不怒自威。 他看向一旁被军卒架住的向丹青,眼中闪过一丝不悦,喝道: “不争气的东西。” 他的声音中气十足,带着严厉。 向丹青听到呵斥,几乎要哭出来了,五官扭打在一起: “伯父,救我啊.救我” “闭嘴!一把年纪了还如此作态,我向家的脸都被你丢完了。” 至此,徐增寿面露恍然, 明白了来人是谁,前任云南提学向伯兮。 不等他开口,向伯兮已经望了过来,薄而白的嘴唇露出一抹微笑: “敢问这位将军,家中不肖子侄犯了何错?” 徐增寿眉头微皱,沉声开口: “本官徐增寿,乃应天卫指挥佥事, 今日奉曹国公之命前来接收宜良县赈灾的粮草、车马,以及大夫伙夫。 此人多次推诿,不肯配合赈灾,本将这才将其缉拿。” 向伯兮眼睛微眯,隐晦地在徐增寿身上轻轻打量, 微不可察地看了一眼身旁的紫袍陈员外, 见他点了点头,心中有了定数。 他曾是云南提学,每隔两年都要入京向陛下以及吏部述职, 在京中有许多好友,对京中之事,也了解几分。 若是他没猜错,此人应该就是新任魏国公徐辉祖的弟弟。 不过,他并不打算点破此事, 如今这一场面,牵扯的人越少,越好处置。 向伯兮看了看四周,见周围人都将眸子投了过来, 便凝重了几分,轻轻点头: “既然家中不肖子孙阻拦赈灾,本就该杀, 等赈灾结束,老夫亲自请按察使司的诸位大人前来审问,以正朝纲。” 此话一出,徐增寿的脸色缓和了几分,来人不是找麻烦的。 倒是向丹青如遭雷击,整个萎靡起来,眼中带着不可思议: “伯父,伯父我.我都是听县令大人的命令行事啊。” “住嘴!县令大人已经急火攻心昏迷,如何能下命令? 莫非是你觉得老夫已经老糊涂了,肆意诓骗!” 向伯兮猛地发出一声暴喝,虽然苍老,但中气十足。向丹青嘴唇嗫嚅了两下,不敢再说话, 一旁一名身穿灰衣的老者同样叮嘱: “丹青啊,你就莫要说话了,不要惹得我们生气。” “是啊是啊,我们这些老家伙,迟早要被你们这些后辈气死!” 一时间众说纷纭,场面变得嘈杂起来,颇有几分大义灭亲的意味。 “好了好了,都不要吵。” 向伯兮压了压手,场面安静下来, 他面容严肃,看向徐增寿,脸色有几分凝重: “如今县令大人已经病倒,家中孽子又犯下罪过, 如今县中无人主持大局, 若是将军信得过老夫,就将三司的赈灾文书交给老夫, 老夫遣人去调拨车马以及各种所需人手。 老夫虽然年事已高,已经致仕回家, 但在这乡里还是有几分威望,他们各家也会卖老夫一个面子。” 6=9+ 说到这,向伯兮脸上露出几分急切: “为今之计,先赈灾以及安置灾民,其他的都不重要。” “是啊是啊。” 一旁的诸多老者以及一众员外,纷纷出言附和。 可徐增寿的脸色却猛然变得难看,垂在身侧的拳头紧握,心中怒火中烧! 他不是傻子,也明白了眼前这些人的把戏。 如今乃事急从权,三司的文书,他哪里有? “将军.将军?” 见他迟迟不说话,向伯兮出言唤了两声, 见他还不说话,索性看向一旁面如死灰的向丹青, 见他还是这副模样,向伯兮的嘴角微微跳动, 眼中闪过一丝无奈,心中暗骂蠢货! 不过,他深吸了一口气,还是开口问道: “丹青,三司赈灾的文书在何处?拿给老夫! 若是赈灾得利,老夫还能去按察使司衙门,帮你求求情。” 原本向丹青已经心灰意冷,万念俱灰, 但现在,听到此言,他猛地睁开眼睛, 原本枯寂的眼中竟然生出了一丝丝光亮,而后迅速放大,顷刻间就填满了整个眼睛! 他明白了! 他站直身体,五官分开,眉头紧锁的“川”字也慢慢舒缓, 脸上的悲戚在顷刻间变成了委屈,嘴唇微蹙,眼含泪珠,声音凄厉: “伯府,他们没有文书啊, 侄儿冤枉啊,侄儿没有玩忽职守” 说到这,向丹青扑腾一声跪倒在地, 像是多年冤屈得到了洗刷,暗暗垂泪。 此等一幕,让在场之人都面露哗然, 有些不可思议地看向徐增寿,眼中带着古怪,还有一些警惕。 没有文书? “没有文书怎么能调粮!” 人群中不知是谁嚷了一句, 气氛猛然间变得古怪! 很快,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嚷嚷,里里外外说的都是一件事。 不能调粮,不能带人走,向丹青是冤枉的。 徐增寿看着眼前的一张张人脸,气血上涌,心中愤怒,手掌紧握刀柄,眼中闪过一丝戾气。 他还没有想到,人居然能卑鄙到如此地步! 气氛热烈了好一会儿, 徐增寿只觉得自己被七嘴八舌的嘈杂声音笼罩, 一股前所未有的慌张与难堪涌上心头。 终究,他只是一个刚满十八岁的孩子, 纵然战阵之上有所建树, 但面对此等人心算计,不知该如何是好。 见他面露难堪,一直未说话的向伯兮嘴角微微勾起,迅速抹平, 而后压了压手,示意在场之人安静。 场面一点点安静下来。 向伯兮看向徐增寿,但语气温和,声音和煦: “徐将军,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宜良县是小县,县中的粮食人马就这么多,皆在册中记录, 若有三司的文书,调也就调了, 我宜良县二话不说全力配合。 但.若是没有” 向伯兮脸上露出几分为难,凑近了一些: “您也知道现在朝廷办事繁琐, 若是没有文书轻易就将粮草调拨, 事后我们找三司要,也难免被左右推诿,十分难要。 当然,朝廷自然不会拖欠我们这点东西,迟早会给, 但拖上那么个把月还是轻而易举, 若是大县也无妨,但我们宜良县是小县, 若少了一月之用,周转不开啊.” 徐增寿已经怒火中烧,呼吸急促,偏偏此人还说得有理有据, 他真是感觉万分憋屈! 深吸了一口气,他沉声开口: “此事乃京军统帅曹国公下令赈灾, 临时调拨沿途各县粮草以及人手,事急从权,还请向大人通融一二。” 向伯兮抬头看了看眼前的一众杀气腾腾的军卒, 没有丝毫畏惧,只是面露难色, 最后,他神情来回变换,狠狠一咬牙,低声道: “这样吧,宜良县府衙的粮草不动, 老夫从家中库房中拿出一些粮草,再召集一些板车, 带上大夫以及伙夫,与徐将军返回如何? 东西不多,但也是我等一众乡邻的心意,还是赈灾要紧啊。” 徐增寿觉得自己无法对付此等老家伙! 他站直身体,双手叉腰,深吸了一口气,勉强挤出一丝微笑: “向大人,有多少?” 听闻此言,气氛彻底安静下来, 在场人脸色平静,但眼底却闪过似笑非笑,嘴角也时而勾起,很快放下。 “徐将军,粮食百石,车马应当有个二三十, 大夫与伙夫. 老夫现在不是朝廷命官,需要挨家挨户地去问, 他们给面子,自然可以,若是不给面子,老夫也无可奈何, 所以.人数暂且还不能答复。” 徐增寿猛地瞪大,眼里冒火,拳头被他攥的咔咔作响, 任谁都能看出他身上的愤怒,但谁都当作看不见。 “好!” 徐增寿的声音从牙缝中挤了出来,猛地转头看向身后,用力一挥手: “留下百人运送,其余人跟我返回。” 这里,徐增寿一刻都不想待,急匆匆带人离去,回去禀告此事。 一行人急匆匆离开,留下阵阵灰尘。 很快,以向伯兮为首的一行人进入府衙大堂,就那么堂而皇之地坐了下来。 所有人脸上都弥漫着一股轻松愉悦, 就连刚刚哭丧着脸的向丹青都感觉身子轻飘飘的,连忙给伯父端茶倒水。 “伯父,还得您出马啊,轻描淡写地就将他打发了。” 向伯兮脸色平静,瞥了他一眼,发出一声冷哼: “此等事情你来掺和作甚, 让那罗渊去操持就好,出了事朝廷也是找他的麻烦。” “这次是侄儿做错了,当时见他口吐鲜血,侄儿一时间大乱阵脚。” 向伯兮摆了摆手,脸上有些不耐烦: “行了,此事就不用说了, 京军的人已经搪塞过去了,想想后续的处置。 既然京军没有赈灾的文书,那罗渊就是擅自开仓放粮, 等此事过去后,将此事捅到布政使司,摘了他的乌纱帽。 既然他不仁,也不要怪咱们不义!” 一旁的陈员外大喜过望,连忙说道: “到时换上来一个新县令,根基不稳, 里里外外都是咱们的人,还不是咱们说什么,就是什么! 这田亩,又要多一大截了。” 话音落下,向伯兮脸色平静,但嘴角已经露出了淡淡笑意。 至于其他人,则是哄堂大笑,毫无顾忌! 这等一幕被躲在暗处的师爷看了个真切, 他额头冷汗直流,眼中闪过慌张, 匆匆忙忙跑开,心中一直大喊,不好了不好了。 (本章完) 第415章 因小失大,爷爷我回来了 第415章 因小失大,爷爷我回来了 衙门内堂,师爷急匆匆地跑了过来,气喘吁吁, 他警惕地看了看四周,确认四周无人后,飞速钻了进去。 “明公,大事不好了!!” 内堂,县令罗渊已经靠坐起来,脸色惨白,嘴唇没有血色,气息萎靡。 他将脑袋转了过去,有些虚弱地说道: “慌慌张张地作甚,发生什么大事了?” 罗渊心中有些期待,若是京军与那些员外打起来,才是最好! 但随着师爷走近,见他额头上全是冷汗, 脸色也惨白到了极点,显然不是什么好消息,这让罗渊心中一沉。 “明公,向老先生要状告您无令开仓。” 接着,师爷将刚刚所闻所听都说了出来, 听得罗渊脸色连连变幻,脸色重新变得涨红,眼中有着不可抑制的愤怒。 他只觉得气血翻涌,胸膛鼓胀, 噗—— 一口鲜血真真正正地喷了出来. “明公!”师爷惊慌失措! “岂有.岂有此理,荒唐,真是荒唐。” 罗渊有些不敢置信,他一把抓过师爷的手,颤颤巍巍问道: “京军就这么走了?” 师爷连连点头:“他们一行人小声嘀咕,总之最后京军什么也没带就走了。” 罗渊手掌重重锤来,身体泄气一般地瘫软下来,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这是京军哪一部?居然如此沉得住气? 那领军将领莫非是个傻子?没有听明白那些人的意思?” 罗渊满脸荒唐,他见到的卫所兵,都是冲动易怒,做事不考虑后果之辈,动辄就要砍人。 怎么到了京军,开始讲道理了? 那师爷忍不住说道: “明公,那将领看起来年纪不大,不像是傻子。” 罗渊白了他一眼,有些无奈: “他不是应天卫的指挥佥事吗? 年纪轻轻位列四品,家中定然是顶级权贵,这等人怎么会是傻子?” 这么一说,师爷脸色一僵,反应了过来: “明公,那不是傻子,就是聪明人,知道自己不占理,调不动粮草.” 罗渊有些兴致缺缺: “应当是如此了,这件事不重要,咱们要想想如何自保。” 师爷眼睛滴溜溜乱转: “明公,那些粮草虽然拿出来了,但没有运走, 要是说清楚,布政使司不会过分追究吧。” 罗县令勃然大怒,骂道: “什么屁话,黑的都能说成白的,怎么可能不添油加醋, 而且,咱们也不能指望着布政使司的大人清正廉明,咱们要自救!” “明公,那该如何?” 罗渊叹了口气: “事已至此,他们不仁,也就不要怪咱们不义了。 你去将这些年暗中记录的田亩账目准备好, 包括隐藏的、通过各种手段侵占的,还有实际大小与账目大小不符的, 尤其是城外向家庒那几块地,重点标注! 账目上的大小还不及实际大小一成,岂有此理。 这一次,若是确定他们要坑害你我, 咱们不用客气,将这份文书交上去!” 说到这,罗渊眼中闪过一丝阴霾,侧头看了看师爷: “你也不要想拿账目去换活路, 账目一交出去,就是你我的死期, 还不如咱们好好钻研,找一个死中求活的法子, 就算是最后丢了官,也比死了强。” 师爷面露悲愤,一个劲的揪胡子: “大人,我跟着您快十年了, 人不聪明,只能做些跑腿的活计, 是明公不弃,才能让我有容身之地,还请明公放心。” 罗渊抿了抿嘴,脸色有些沉寂: “宦海沉浮多年,到头来只是个县令, 一路辗转反侧的受气,这官啊不当也罢。” 说完,罗渊无奈地摆了摆手,慢慢瘫软下去。 师爷站了起来,脸色郑重,躬身一拜! 没有说话,快步走了回去。 夜幕低垂,本应沉寂于黑暗之中的宜良县外二十里官道,此刻却如同白昼,被无数摇曳的火把点亮,形成了一条光的河流,蜿蜒伸展至视线尽头。 一众灾民被安置在两侧,空荡荡官道上能看到一队队甲士在不停巡逻。 两侧,灾民们或坐或卧,围绕着简易火堆, 借着微弱的月光和跳跃的火光,可以看到炊烟袅袅升起,与夜色缠绵。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油腥与土腥混杂的复杂气味,让人忍不住皱起眉头。 一众灾民却没有丝毫不适,反而用力地嗅了嗅, 希望能从其中捕捉到一丝丝肉香或者米香。 徐增寿带着军卒匆匆赶回,视线扫动间, 能看到一个个面黄肌瘦,衣衫褴褛的百姓聚拢在一起,抱团取暖, 手中拿着各式各样的容器,里面有热腾腾的热水, 时不时抿上一口,脸上露出满足,眼中带着期待。 他们的到来,很快吸引了灾民的注意, 灾民们将眸子投了过来,眼中充满期盼。 对于这等眸子,徐增寿有些愧疚地低下脑袋,不敢去看那些人。 其他军卒亦是如此,心有愧疚。 他们离开时天黑没黑, 如今过去了几个小时,回来还是空空如也, 他们此刻的心绪就如那外出打猎的猎人, 用尽全力还没有捕猎到食物,无法面对期盼已久的家人。 怀揣着复杂愧疚的心绪, 徐增寿很快便找到了一身鎏金甲胄, 不停骑着战马在官道上游荡的曹国公李景隆。 李景隆已经没有当初的兴奋劲, 反而有些兴致缺缺,甚至还有些困了。 他觉得自己就像昆明城中耍猴者的猴,被人左右打量。 见到徐增寿,李景隆困意一扫而空,匆匆问道: “怎么样?” 可很快,李景隆便笑不出来了, 只见徐增寿低着脑袋,拳头紧握,隐隐还能看到半张有些烦闷的脸。 “没成?”李景隆试探着问道。 徐增寿点了点头,面露悲愤,将宜良县所发生之事说了出来, 听得李景隆脸色来回变幻,眼中也带上了明显怒意。 当他说完后,李景隆破口大骂: “王八蛋,朝廷了银钱就养了这群白眼狼? 咱们替他们挡了灾,他们见死不救, 那个向伯兮,此等麻木不仁,就这还是提学?” 李景隆招呼亲卫,腰间长刀拔出半截: “走,我倒要看看,本公亲自前去,他们还敢推脱!!” 徐增寿连忙拉住他,轻声道: “景隆哥,师出无名,还是问问陆将军,听他拿个主意。” 李景隆顿住脚步,仔细想了想,轻轻点头: “好,走咱们一起去。” 二人带着卫队迅速离去,不到一刻钟。 他们就在临时搭建的营寨中,找到了正在绘制地图的陆云逸, 二人匆匆走进,陆云逸抬起头, 第一眼就看到了徐增寿,笑了起来: “回来了?宜良县的事情办完了吗?” “回禀将军,末将办事不力,没有办完!” “嗯?”陆云逸眉头微皱,道:“说说。” 徐增寿又将刚刚所闻所见说了一遍, 这一次更为详细,连那一个个人什么时候出现都说得明白! 以至于他越说越是愤怒,声音越来越大, 还是陆云逸抬手压了压,他才意识到声音太大。 很快,徐增寿说完了! 一旁的李景隆连忙开口: “云逸,这些人胆子太大了,赈灾都要来回推诿, 大明的吏治,就坏在这些人手上!” 陆云逸没有接茬,转而问道: “先前军卒回报,宜良县令已经答应调配粮草以及人马,现在却不允带走, 看来,宜良县的上下矛盾不浅啊。” 说完后,陆云逸摆了摆手: “行了,我知道了,都去忙吧。子恭去找刘黑鹰,让他给你安排活计, 后军方向还没有人接应,可能要你去。” 话音落下,军帐内突兀地充满荒唐。 李景隆与徐增寿对视一眼,都能看到眼中的愕然, “云逸,就这么算了?” 陆云逸将脑袋从地图上抬起来,同样有些茫然: “不然呢?无令调粮本就不合程序,人家反对也是理所当然。 现在军中粮食以及军资还够用, 多他们一份不多,少他们一份不少。” 见他们还面露茫然,徐增寿更是气的眼睛瞪大如铜铃。 陆云逸顿了顿,笑着招呼二人坐下,给他们端了两杯茶水, “来,先喝着,去去火,特意从大理带的清茶。” 6=9+ “我喝不下!” “我也是!” 陆云逸没有管他们,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淡淡道: “这等事情不值得愤怒也不值得惊慌失措。 以你我现在的身份,已经到了“凡事发生必有利于我”的境地, 宜良县肯调粮调人,自然最好,咱们手中也宽裕一二。 若是宜良县不调粮也无妨, 此等波折,能让三司看到宜良县有一个为国为民的县令。 同样的,那个什么向伯兮带着一众乡贤阻拦, 我看他是远离朝堂太久,昏了头,看不清局势, 下一个遭殃的就是他。” 啊? 这么一说,二人眉头皱了起来,更加狐疑。 陆云逸没有卖关子,淡淡开口: “昆明的风波平息后,三司就要开始清丈田亩,重新绘制鱼鳞图册, 若是宜良县那些人在此刻出人出力,帮了大忙, 三司还真不好意思对他们下手。 现在,他们摆明了要对抗朝廷,保全自身,三司也就不用留手。 经过此事让他们暴露出来,此等买卖可太划算了。” 李景隆眼中露出几分精光,心脏开始扑通扑通直跳, 一想到他们可能悲抄家,就忍不住地激动起来。 陆云逸看向徐增寿,笑了笑: “子恭啊,你倒是很有长进, 在所有选择中,选择了最好的一个。 没有与其动手,也没有以势压人,这很好。” 徐增寿面露愕然,心中愤怒已经被荒唐取代。 “大人,我只是觉得本就不占理,不能落人口舌。” 陆云逸笑了起来: “哈哈哈,是极是极,这很好, 我等武人,本就遭人嫉恨, 想要打打杀杀大可以去战场上,有杀不完的敌军,打不完的仗。 平日里就算了,武人手中的刀,在没砍出去的时候,威力最大, 一旦砍出去,若是不能将敌人砍死,就要遭人嫉恨。” 正说着,略带急促的脚步声从帐外响了起来, 陆云逸循声看去,只见冯云方的脑袋钻了进来: “将军,沐春将军来了。” 陆云逸站了起来,看向二人,耸了耸肩: “文书来了。” 三人急匆匆走出简易军帐, 一眼就看到了快步走来的沐春, 他依旧如以往那般,身穿甲胄,身材高大,容貌英武。 在他身旁,还有一名身材高大,身穿绯袍的官员,是布政使司左参政周豪! 陆云逸走到近前,朝着沐春拱了拱手: “云逸拜见兄长。” 见到他,沐春严峻的脸色顷刻间消散,变得柔和,轻轻摆了摆手: “免礼免礼。” 一旁的周豪同样拱手参拜: “下官周豪拜见曹国公、陆将军。” 他脸色如常,对于陆云逸当之无愧地站在三人中央,早已习惯。 而曹国公,似乎也不拘泥于这些礼数。 一阵繁琐复杂的礼节过后,众人进入军帐。 一进入其中,周豪便忍不住发出称赞: “曹国公,陆将军,幸好有你们啊, 一路行来,安置得井井有条,比之布政使司的官员都不差!” 曹国公笑了起来,连忙摆手: “都是云逸的功劳,此等活计我还没有本事操持。” 周豪笑了起来:“曹国公谦逊了,人都是在经历中成长,经过这一遭, 曹国公对于赈灾一事,想来也有几分心得体会。” “那是自然。” 李景隆连连点头,他已经将一众安排都记了下来。 沐春收敛笑容,看向陆云逸,沉声开口: “云逸,还有件事情要与你交代。” “兄长请说。” “是这样,下午你们来报信之后, 布政使司便已经着手准备赈灾的物资,现在已经在路上了。 但路途遥远,抵达宜良县可能还需要两日, 在这之前,布政使司准备从宜良县调拨一些粮食衣车马等物资, 用作这几日灾民迁移之用,也用来补充京军的军资。 但我们此行匆匆赶来,人手不足, 希望京军能去宜良县运送一番。” 此话一出,徐增寿的眼睛猛地亮了起来,挺直腰杆, 陆云逸重重点头: “自然可以,事实上. 我们已经去过宜良县几次了,想要事急从权调拨一些粮草。 他们的县令都已经答应了运粮,但不知为何,又不允了” 说着,陆云逸指了指徐增寿与曹国公: “先前二人还在生闷气,兄长与周大人来得正是时候。” 沐春与周豪对视一眼,敏锐地从中察觉到了一丝猫腻! “子恭,将你的遭遇说一说。” 徐增寿早就忍不住了,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 听得二人眉头紧皱,眼中冒火。 等到他说完,周豪重重拍向一旁桌案,大骂: “王八蛋!尸位素餐!!!” 周豪快速站起身,从一旁拿过纸笔,快速书写起来, 紧接着,他从怀中掏出印信,盖了上去。 “徐大人,这是本官书写的调粮文书, 上面已经盖上了参政大印, 您现在就可以去宜良县调粮,调人,调车马! 务必带足兵马,谁若阻拦,谁就是谋反,还请杀无赦!!” 说完,周豪骂道: “我早就看向伯兮这个老东西不对了, 现在他自己跳了出来,倒是省了功夫,此事结束,第一个查他,还请徐大人放心!” 徐增寿看着手中墨迹未干的文书,呼吸略显急促, 妈的,爷爷我又回来了!! 陆云逸沉声下令: “徐增寿,本将命你带一千人马前往宜良县调粮, 若有阻拦者,视同谋反,杀无赦!” “是!”徐增寿的声音前所未有的洪亮!! 等他走后,沐春摇头一笑,转而看向曹国公: “曹国公,边陲之地,不通礼数,还请曹国公莫怪。” 李景隆极为大方地摆了摆手: “无妨,赈灾此等大事他们都敢含糊, 平日里指不定如何欺压百姓!乱臣贼子,真是该杀!” 周豪脸色凝重: “还请曹国公放心,张行之已经升任经历司经历, 前日已经下了政令,要清查云南行省的一众田亩账册,他们蹦跶不了多久。” 陆云逸眼中闪过一抹异色,点了点头。 而李景隆则满脸茫然,张行之是谁? (本章完) 第416章 请朝廷,辨忠奸 第416章 请朝廷,辨忠奸 宜良县衙,一盏盏灯笼高悬于县衙四周,橘黄色的光芒透过纸罩, 洒在青石板上,映出一片片温暖的光晕。 原本紧张静谧的气氛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欢快。 一张硕大的地图被挂在宜良县的县衙正堂, 一行人一行人或站或坐,围着地图指指点点,低声交谈,偶尔夹杂着几声爽朗笑声。 其中以年轻的刘员外最为激动, 他此刻白衣飘飘,手拿纸笔,不停写写画画, 这一次重新造册,他准备多从那些百姓手中买一些田产, 将坏田都换成良田,而且要将其聚在一起,也省得他家的佃户时常抱怨。 此刻,刘员外觉得自己善良极了。 一袭紫袍的陈员外同样高兴, 他没有操持具体的田亩之事, 他所做的,就是借给一些手里没有余钱的员外银子,从中赚取一些利钱。 当然,一些大户手中有余钱, 但办事不想要动用存银,所以干脆出借, 一些利钱而已,他们不放在眼里。 此时的宜良县衙,倒像是一场饕餮盛宴,所有人脸上都带着笑容。 欢声笑语中,他们恍惚看到罗渊倒台之后的凄惨下场, 也能看到新上任县令到来此地的无奈。 此等场景他们已经看过无数次了, 每一次县令乃至布政使司内的官员调动,都是他们发财的好时机。 对于如何抓住此等时机,所有人都轻车熟路。 一侧,作为前任提学向伯兮静静坐在宽厚太师椅上,神情怡然,轻轻抿着茶水。 向丹青在一旁殷勤伺候。 哗啦——啦。 细长绵延的茶水落入杯中, 向伯兮转动脑袋,看着向丹青,笑道: “如此殷勤,是想要老夫在你升迁一事上说道说道? 还是你想要做这宜良县令啊?” 向丹青眼中闪过一丝愕然,随即闪过火热,呼吸略显急促: “什么都瞒不过伯父,宜良县令空缺,侄儿.侄儿想。” 向伯兮笑了笑,抬手制止,语重心长的说道: “丹青啊,你还年轻,做官的道理你还不懂, 若是老夫推你去做县令,那不是提拔你,而是在害你。” 向丹青眼中闪过愕然,嘴唇紧抿,心中生出一丝不甘。 “还请伯父解惑?侄儿不知。” 向伯兮笑了笑,摸了摸白的胡子: “在其位谋其政,官场之上最好的差事就是有权力还不用负责任, 就如你现在的县丞,一县之中,只有县令能压你一头。 而你又有我等在背后撑腰, 县令奈何不了你,一些事情做错了,布政使司追究起来,第一个找的就是县令,而不是找你。 但若有好处,你也能从容分一杯羹, 这县令你做或者不做,有区别吗? 无外乎就是一个官职品阶罢了,不必急于一时。” 向丹青抿了抿嘴,眼中有几分不甘,轻声道: “伯父,侄儿听闻新上任的经历张大人不过三十余,与侄儿差不多的年纪, 侄儿想要在官场一道有所作为,所以才动了升迁的心思.” 向伯兮瞥了他一眼,淡淡道: “丹青,你的本事还不够,还需要多加磨砺。” 说到这,向伯兮大概是觉得自己的语气有些重,便语重心长地说道: “丹青啊,你爹死得早,这些年我都待你如亲子, 我想告诉你,现在不是升官发财的好时机, 我在京中有一些好友, 都准备在这两年致仕回家,等待日后起复。你可知为何?” 向丹青心中疑惑,缓缓摇头, 若是没记错的话,伯父也是在去年匆匆致仕回家。 向伯兮招了招手,向丹青将脑袋凑了过去。 向伯兮只用能二人听到的声音淡淡道: “陛下老了,人要死的时候心思最难琢磨, 与其在朝廷上胆战心惊,不如等新帝继位, 朝堂混乱,那才是最好的升迁之时。” 向丹青猛地将身体坐直,眼中闪过惊骇,呼吸也不由自主地屏住。 向伯兮笑了笑:“丹青啊,你还等得起,不用着急。” “伯父,侄儿知道了。” 过了不知多久,向丹青才缓过神来,轻轻点了点头,神情复杂到了极点。 他有些佩服地看向伯父,眼中有些许崇拜。 向伯兮察觉到了此等目光,含笑着点了点头, 教书育人这么多年,他还是喜欢此等目光。 就在这时,略显急促的马蹄声响了起来, 起初不显,但越来越大, 咚咚咚的闷哼声响在衙门内,带着大地震动,房梁上似乎都被震下了一层灰尘。 “发生何事?” 热烈的讨论气氛忽然凝固, 所有人面面相觑,不知发生了什么。 这时,一名年长吏员匆匆冲了进来,发出了一声大吼: “各位大人,京军又回来了!” 衙门口,徐增寿身披黑甲,手持长刀,坐于战马之上, 看着前方仓皇混乱的场景, 只觉得意气风发,心中底气十足,豪情万丈。 这一次,他连战马都没有下。 很快,一行人从衙门中涌了出来,老少参杂, 如先前那般,向伯兮被笼罩在中央,神情淡然平静。 向伯兮一眼就看到了徐增寿,眼窝深邃了几分,心中一个个想法来回跳动。 走至还剩十步,他顿住身形,沉声开口: “敢问将军去而复返,所为何事? 先前老夫所答应的粮食以及人马,现在正在筹措,很快就能带走。” 徐增寿只是淡淡瞥了他一眼,轻哼一声,没有回答,大喊道: “宜良县令何在?” 哗—— 场面有了片刻的哗然,一行人面面相觑, 就连不远处守着粮食的吏员都脸色古怪。 “徐将军,县令罗大人急火攻心,如今正在医治。”向伯兮淡淡开口,脸上笑容收敛。 徐增寿转而开口:“宜良县丞何在?” 说此话时,徐增寿似笑非笑地盯着站在向伯兮身旁的向丹青, 他此刻已经换了一身整洁衣裳, 三十余岁的年纪,长相英俊,长发如瀑, 看起来风度翩翩,不像是官员,倒像是读书人。 向丹青被这突如其来的注视看得有些慌乱,轻咳一声,沉声开口: “本官宜良县丞,敢为徐将军所来何事?” 徐增寿嘴角勾起一丝微笑,从手中拿出文书,举在身前,任由微风将其吹的晃动。 “传布政使司赈灾调令, 宜良县筹措粮两千石、车马一百、医者伙夫一百、民夫一千, 另有物资若干,限期一个时辰内收整完毕,运往灾民汇聚之地。 京军所属徐增寿督办此事, 若有违抗与拒不配合者—— 徐增寿锐利的眸子扫过四周,寒光逼人: “以谋反罪论处!杀无赦!” 场面有了刹那间的凝固! 所有人的表情僵住,眼中唏嘘迅速消退,取而代之的是惊悚! 向伯兮脸上的淡然也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难看。 哗—— 短暂停歇了片刻,寂静无声的衙门口陷入哗然, 一行人七嘴八舌的议论纷纷。 徐增寿看着呆若木鸡地向丹青,嘴角发出一声轻笑,手中马鞭用力一甩! “啪——” “安静!!” 突如其来的炸响声让所有人心头一震, 一些年老者身体一个哆嗦,面露不满。徐增寿没有给他们说话的机会,似笑非笑地看着向丹青,声音抑扬顿挫: “向大人,快快行动起来吧。” “这这.这.” 向丹青支支吾吾的不知说什么, 向伯兮眼神一冷,上前一步: “徐将军,布政使司的调令来得突然, 宜良县一时间无法准备,还请通融一二。” 徐增寿眼神轻蔑,将眼眸挪了过去: “老头,你是宜良县丞?” 场面寂静,紧接着便是一众军卒的哄堂大笑。 向伯兮脸色猛地涨红,眼中凶厉一闪而过,勉强挤出了一丝微笑: “老夫不是,但” “既然不是就滚一边去,赈灾大事也是你一个老头能指手画脚的?” 徐增寿的声音猛地拔高了八个声调, 表情嚣张,神情轻蔑,发出了一声重重冷哼,骂道: 6=9+ “老不死的东西。” 他不再理会向伯兮,转而看向向丹青,眉头微皱: “向大人?你要谋反?” “不不不” 向丹青反应了过来,连忙冲上前去,想要拿徐增寿手中的文书。 徐增寿没有让他得逞,将手掌迅速挪开,面露戏弄: “一个时辰,能不能整备完全?” 向丹青虽然没看清上面写的什么, 但从上到下看去,能看到左下角硕大的红色官印。 而眼前之人态度变化如此之快,想来文书是真的。 这让向丹青心中暗暗后悔,连连开口: “能能能为赈灾一事,宜良县定然竭尽全力。” 说到这,向丹青眼神闪烁,心中打定主意, 既然调粮一事已成定局,来人有令有刀,推脱不了, 那就将罗渊的罪定下! 深吸了一口气,向丹青沉声开口: “徐将军有所不知,先前罗县令不顾下官反对,无故开仓放粮, 一些粮食已经被运了出来,就堆积在一旁的广场上, 只需要调集一些车马,便可启程。” 向丹青还故意将声音拔高,让在场所有人都能听到。 而原本脸色难看到极点的向伯兮在听到此言后, 眼中闪过愕然,而后迅速涌出满意,轻轻点了点头,神情舒缓了几分。 运粮之事本就无法阻拦,只能拖延, 他们所想的只是利用这段时间, 将所有人拢在一起,将罗渊的罪名定下,让他滚得远远的。 现在,调令来的匆忙, 但只要将罪名定下,宜良县令还是要换。 “不错.还算有几分急智。”向伯兮暗暗称赞。 就在这时,一道凄厉高昂的声音从所有人身后传来: “冤枉!!冤枉啊!!!!” 众人回头看去,只见一道略显肥胖的身影站在衙门中, 朦胧的灯笼光芒打在他身上,让他脸上的油腻与慌张暴露无遗。 他快步冲了出来,行进间脸上横肉乱甩,步子凌乱, 但眼中充满坚定,一直死死盯着战马上的徐增寿。 “冤枉,将军冤枉啊!” 来人徐增寿认识,是衙门的师爷。 只见他快速掠过人群,来到了徐增寿战马前, 有些蛮横的用肩膀将向丹青挤开,气喘吁吁地看着徐增寿: “大人,冤枉,我家明公心系百姓,是冤枉的!” “一派胡言!罗渊平日里为祸乡里,民不聊生! 如今擅自开仓放粮,此乃大罪,要流放三千里!” 一旁的向丹青反应极快,破口大骂! 师爷气喘吁吁,转头看去,眼中闪过凶厉,咬牙切齿, 伸出双手用力一推,就将向丹青推得踉跄连连后退,扑通一声倒在地上! “去你娘的,为祸乡里的明明是你们!” 师爷转头看向徐增寿,声音飞快: “将军,敢问布政使司的大人是否已经到了灾民聚集之地。” 徐增寿歪了歪脑袋,还有些愕然,轻轻点了点头: “布政使司的左参政周豪大人正在前方,还有后军都督府佥事沐春大人也在。” “太好了!” 师爷眼中迸发出了夺目一般的光芒,前所未有的灿烂, 身上的萎靡气息也消弭一空! 他飞快从怀中掏出了一本厚厚的深蓝色封面册子, 不由分说地就塞到了徐增寿手里, 还不等徐增寿反应,师爷就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叫喊: “大人!我家明公自从到任宜良县, 每日殚精竭虑,为民操劳, 但奈何,县中权贵势大,百姓被其裹挟, 纵使明公为县令,依旧无法施为! 一众员外为祸乡里,为首的乡贤向员外, 强占民田无数,丰年时压低粮价收粮, 灾年却囤货居奇,高价售卖,逼得无数百姓家中断炊。 他家的恶仆横行街市,稍有不顺, 便对百姓拳脚相加,致伤者不计其数,百姓敢怒而不敢言。 又如那李姓乡绅,把持着县里的河运生意,私设关卡, 过往商船不论大小,皆要被其抽走大半利润, 船家若有不从,便指使水匪劫掠, 多少人家因此倾家荡产,血本无归。 河道年久失修,堤坝破损,隐患重重, 可他为保自家码头安稳,全然不顾下游百姓死活,阻拦官府组织修缮, 致使汛期一到,周边数村被淹, 田园尽毁,哭声震天,百姓流离失所。 还有那陈员外,放利无数, 借十两银子,不出三个月便要连本带利还十五两, 逾期一日,利滚利翻倍计算,直把穷苦百姓往绝路上逼。 百姓为了春耕时节能买上种子、农具,向他借贷, 结果秋收的粮食全填了这无底洞都不够,只能卖田卖地偿债, 好好的家当被他一点点蚕食鲸吞,落得个佃户下场!” 声音泣血,铿锵有力, 师爷老泪纵横,他回头看去, 看向站在衙门口的一行人,眼中带着深深的恨意: “如今,布政使司下令重新丈量田亩,登记造册, 他们百般阻拦,不仅暗中教唆无知百姓闹事,散播谣言, 说丈量之后赋税将大增,蛊惑人心, 令百姓对官府新政满心抵触! 还买通衙里差役,窃取丈量图纸,肆意篡改账目,妄图混淆视听。 就在刚刚,我家明公拒绝了他们继续隐瞒田亩的请求, 所以他这才出言坑害,为此,不惜阻拦赈灾! 一切的一切,只因他们隐瞒田亩无数, 也是他们此等作为,致使宜良县无税可收, 所有税赋都压在了百姓身上,民不聊生!” 师爷的声音如同冬日里的寒风, 在春日的夜晚吹动,吹在场所有人心中。 一众员外脸色大变,只觉得刚刚温润如春的感觉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刺骨的寒冷,身躯也不由自主的抖动一二。 “一派胡言!” 向伯兮率先反应过来,发出一声大喝! 师爷转过头去,死死盯着他,发出一声大骂: “你个老匹夫最不要脸, “奸”字怎么写,一个“女”加一个“干”, 我家明公做官三十年,到现在还是一个糟糠之妻, 而你!就在上月!麓川战事正酣之时! 你已经娶了第十三房小妾!! 你这等人去教书育人,乃是老天爷不开眼! 只可惜我没有机会如那熊承宇一般请天罚, 否则,定要劈死你这个奸臣!!” “现在,尔等一众罪证就在徐将军手中, 你们逃不掉! 朝廷会惩处你们,抄你们的家,砍你们的头! 今生今世不得翻身!” 说到这,师爷抬头看向前方的徐增寿,迎着清冷的月光,弥漫的黑云,声泪俱下! “请朝廷,辨忠奸!” “莫使廉吏心寒,勿令奸徒狂纵啊!!!” (本章完) 第417章 大跨步前进! 第417章 大跨步前进! 两日后,宜良县东侧官道上零零散散出现了一些军卒, 很快,越来越多的军卒出现, 他们风尘仆仆,身骑高头大马,身后跟着数之不尽的车马, 上面承载着来自曲靖的老弱妇孺,干瘦枯黄的脸颊上弥漫着笑容。 一些青壮以及尚能动弹的,则零星跟在后面, 虽然疲惫,但同样笑容弥漫。 虽然蓬头垢面,有着一些赶路的狼狈, 但一行人气色却是极好,丝毫看不出饥饿造成的疲惫感。 宜良县城外,一些官员与吏员在静静等候。 为首之人身穿绯袍,五十余岁的年纪,胡子很长, 有些仙风道骨,是从昆明赶来的按察副使范毅。 在他身旁,站着一名六十岁老者,国字脸,胡须以及两鬓斑白, 身穿常服,却难掩其身上威势,乃是前任山西右布政使韩宜可。 在他身侧,是云南监察御史马阳, 四十余岁,身穿青色官袍,一脸正气, 他见到视线尽头的一行人马后,脸上有几分波澜,低了低头: “老师,人来了。” 韩宜可将眼睛用力眯起,努力看向前方, 却只能看到一个又一个模糊的白点与黑点,不由得苦笑道: “老了,看不清了。” 按察副使范毅听闻此言笑了笑,微微侧头: “伯时兄,你只是眼睛了,心里却如明镜一般, 而我等按察使司一些官员,眼睛虽然没,但心却瞎了。” 此话一出,身后所站一众官员低下脑袋,面露羞愧。 韩宜可脸色凝重,也没有客气: “向伯兮为前任云南提学,为祸乡里多年,竟然到如今才被揭发,的确有些不可思议。” 监察御史马阳面露羞愧,拱了拱手: “老师,学生到云南两年, 曾两次来过宜良县,竟然没有查到其中端倪,乃学生失职, 此番回京后,定然要向陛下上疏请罪。” 韩宜可瞥了他一眼,摇了摇头: “上下勾结,沆瀣一气,的确极难发现。 有此等心思,不如怎么想想把事情做好,让百姓免一些灾祸。 若是上疏请罪一番就能了结,陛下还要尔等监察御史作甚?” 此话一出,按察副使范毅脸色有几分难看,连连开口: “伯时兄,这两年因为麓川战事, 按察使司一直在查探有关军费粮饷等一干事宜,成绩斐然, 但没承想,忙完这头,疏忽了另一头。 以至于让一些人为祸乡里, 此等罪责按察使司会一力承担,并且上疏请罪。” 韩宜可发出一声叹息,缓缓摇了摇头: “范兄,你我同朝为官, 学的都是经学要义,字里行间都是天下民生,切不可疏忽啊。 今日宜良县之祸乃一地一城, 若此风蔓延,天下州县皆如此,大明江山岂不是要轰然倒塌?” 此话大逆不道,但偏偏范毅还不能说什么。 韩宜可被陛下安置在云南, 身上没有一官半职,仅仅是平头百姓, 而在如今大明,官员不可骂朝廷,但百姓却可以。 整日大骂朝廷之人不在少数,任何一个酒肆都有此等人。 范毅嘴唇嗫嚅,面露难色: “伯时兄,向伯兮乃前任提学,门生故吏无数, 还请伯时兄在事情未明朗之际,不要向外透露, 否则若是一些人来信说情,按察使司会难办。” 韩宜可瞥了一眼范毅,又看了一眼身旁的学生马阳, 知道范毅是在提醒马阳不要匆匆上疏,至少要等天罚的风气过去。 韩宜可没有搭话,马阳也没有说话. 见此模样,范毅心中暗暗叹息一声,继续开口, 声音多了几分诚恳:“伯时兄” 韩宜可抬了抬手,制止了他。 “范兄,实话告诉你吧, 你若还想在按察使司中好好做官,就不要再用“事缓则圆”那一套。 拖一拖,磨一磨,将所有人的锐气拖没,没了锐气,上下看法都变了, 对于向伯兮的处置,也就没有先前那般强硬, 按察使司以及主办此案的你,也不用面对各方压力。 我说得可对?” 范毅被戳破了心中所想,泄气一般地叹了口气: “伯时兄,天罚一事还未有所结果, 现在又牵扯出一县贪腐,二者相加, 整个云南要比与麓川作战之时更加动荡啊。” “范兄,你糊涂啊,就因为动荡, 所以要快刀斩乱麻,不能有丝毫拖泥带水。 天罚一事,陛下定然会派朝廷三司之人前来, 到了那时,宜良县之事还没有个结果, 难保所来官员不会将此事拿出来向朝廷交差。 届时,朝廷如何处置老夫不知, 但云南按察使司定然不会好过,负责主持此案的你,也会如此。” 范毅脸色猛地大变,苍老的胡子开始轻轻飘动,眼窝深邃,思绪发散。 眼见远处的队伍越来越近,范毅面露难色: “伯时兄,没有这般严重吧,三司的人只是来查天罚一事。” 韩宜可笑了笑,缓缓摇了摇头: “范兄,你我相识多年,我再提醒你一句, 天罚背后牵扯的势力太深,三司的人来查,敢查出什么东西? 苗鸿背后的哪一人,他们能得罪得起? 相比之下,看起来棘手的向伯兮,就好拿捏的多, 如何处置范兄自己定夺吧。 另外,监察御史会在今日上奏疏,秉明朝廷宜良县发生之事。” 话已至此,韩宜可不再多说, 而范毅的脸色来回变幻,嘴唇有些发干,喉咙来回滚动。 心中暗想: “苗鸿背后是谁?” “我曾经向廖大人打探过,但廖大人却讳莫如深,一句不肯多说, 还告诫我不要参与此事,等京中来人再查, 难道天罚是大人物在斗法?” 想到这,范毅瞳孔骤然收缩,浑身冰冷! 一定是!一定是!! 他想明白了! 深吸了一口气,范毅侧身,看向一旁的韩宜可,拱手作揖: “伯时兄,范毅在此多谢了,今日之恩,没齿难忘。” 韩宜可冰冷的脸庞舒缓了一些,一旁的马阳嘴角也带上了轻笑。 顿了顿,范毅沉声开口: “伯时兄,马御史,宜良县之事按察使司定全力查办, 一应涉案人员绝不姑息,戕其躯、籍其家! 背后牵扯之人一并惩处,还宜良县百姓一个朗朗青天!” 韩宜可露出了久违的笑容,将他搀扶起来: “范兄,此事若有桎梏,可与都司宁大人诉说, 宁大人对宜良县之事,尤为关心。” “宁大人?” 范毅忍不住震惊,刹那间想到了许多, 但终究还是理不清,一团乱麻。 “多谢伯时兄,此事定然竭尽全力。” 韩宜可点了点头: “快些接纳灾民吧,让京军早些回去。 颍国公早晨之时送来了文书,他在贵州已经大败阿资, 阿资现在率领残部逃回云南,令云南务必将其堵在曲靖府内。 若是因为救治灾民,耽搁了战事,让战火蔓延, 范兄要吃不了兜着走,颍国公可不似沐侯爷那般好脾气。” 范毅心中没来由地生出一阵紧迫,连忙回头摆手: “快快快去接受灾民。”曲靖府陆凉卫,京军所属在安置灾民之后便进入了曲靖府,在此地驻扎。 此地位于陆凉州不远,距离阿资叛逆所属的越州,也不过百里。 此刻,陆凉卫营寨内。 曹国公李景隆手拿一份文书, 急匆匆地跑到了前军斥候部所属的中军营寨, 声音急切匆忙,带着难以抑制的喜悦。 “云逸,回来了,真回来了!!” 军帐内一如既往的简单,桌椅板凳, 还有一张极为明显,上面茫茫多文书的长桌, 陆云逸从半个脑袋从堆积的文书后冒了出来, 眼中布满血丝,沙哑疲惫的声音随之响起: “什么回来了?” 李景隆看着眼前蓬头垢面的陆云逸,满脸愕然: 6=9+ “云逸,你.你这是?” 陆云逸眨了眨滞涩的眼睛,抬起僵硬的手臂理了理潦草的头发, 又从一旁拿过毛巾擦了擦脸上油腻,笑着解释: “赈灾中,一些军卒没有按规矩办事,我在处置文书。” 陆云逸又拿起了一旁的《氾胜之书》, “当然,我还抽空看了一些书。” 李景隆吞咽唾沫,看向一旁翻开倒扣在桌面上的《四民月令》与《齐民要术》,神情古怪起来。 “云逸,你打算告老还乡,回家种地?” 眼前的桌案上,除了军报文书,就是这些有关于种地的书籍。 “多学一学,这一次回到京城后, 我就去大宁了,到时候不会种地怎么行, 看看这陆凉卫,不操持打仗,整日开垦良田,修筑水渠,地位也是极高。” 李景隆没看出陆凉卫的地位哪里高, 这一卫人数将近六千,但带甲军卒不过千, 放眼看去哪里是军卒的样子,都是一个个农户。 他摇了摇头,甩掉心中思绪,有些兴奋地说道: “云逸,还真被你说对了, 那阿资没有打过颍国公,掉头跑回来了! 颍国公已经送来了文书,让咱们务必将其堵在曲靖府!” 说到这,李景隆意气风发,大手一挥: “颍国公大概还不知道我等在这, 另外,我仔细想了想, 若是在云南府边境设防,阿资还指不定要祸害多少百姓, 所以我觉得,我等应该大步前进,进入陆凉州,将其堵在越州!” 陆云逸从一侧拿过一幅云南地图, 看着堆积混乱的桌子,眉头一皱, 将胳膊枕在桌上,蛮横一扫,扫出一片空缺,而后将地图展开。 这幅地图是自云南都司所获, 不仅表明了地理方位,还有各地的地势,乃朝廷绝密。 陆云逸的视线停留在曲靖府、越州卫、陆凉州、陆凉卫、宜良一线上, 这些地方都是南盘江的径流之地,决定在陆凉卫驻扎, 就是为了提防叛军顺江而下,进入后方的宜良县,乃保守之举。 但现在,叛军在贵州兵败, 倒是可以再进一步,向前拱一卒。 李景隆满眼期待地等着, 他无比希望自己钻研一早上的军略得到采纳! 虽然他是京军统帅,但自己有几把刷子他还是清清楚楚, 一众将领说能干的事他也可以试着干, 一众将领说不能干的事,那他是万万不能干! 陆云逸抬起脑袋,长舒了一口气,点了点头: “曹国公所言极是,我等再待在陆凉卫,的确有些保守。” 李景隆拳头猛地攥紧,脸上露出了难以控制的笑容,胸膛也挺直了许多。 打仗嘛,不难不难!! 随后,陆云逸盯着地图,轻轻摇头。 刚刚还高兴万分的李景隆马上不嘻嘻,将笑容收了起来,满眼关切地问道: “咋了?” 陆云逸见他如此模样,轻笑一声: “曹国公,此法可行,但不够激进!” 李景隆愣住了。 陆云逸眸光锐利,沉声道: “《百战奇法·势战》曾言, 凡战,所谓势者,乘势也。 因敌有破灭之势,则我从而迫之,其军必溃。 说的是,在作战时, 要善于抓住敌军的败势,不惜一切代价地进攻,获得胜利。 同样地,当敌军势大时,也要不惜一切代价地退避,以保存实力。” “现在,既然颍国公来信,阿资已经从普安后撤, 我等何不大步前行,疾步进入越州,占据叛军老巢,使其变成无根浮萍。” 说到这,陆云逸脸色舒缓了几分: “当然,破敌之事还要交给颍国公,我等不能抢功。” 李景隆张大嘴巴,猛地低头,看向桌上地图, 粗糙的手指在上面来回比画,眼睛越来越亮,心脏怦怦直跳! “云逸!!你真是太厉害了,我怎么没有想到。” “你刚刚说的是什么书?我要看看!” 陆云逸笑了笑,侧过身从一旁的简易书架上拿过《百战奇法》,递了过去, “北宋末的书,具体是何人所作已经无从考究, 这本书是在大将军府中所得,其上关于势战的内容在第十二页,翻动时小心一些,这是原本。” 李景隆接过后如获至宝,有些不好意思: “我只看过孙子兵法与父亲所记的家学。” “孙子兵法也极好,如今之事,在书中也有所言。” 陆云逸笑了点了点头,开始整理起刚刚打乱的长桌。 “啊?” 李景隆脸上露出茫然,他自问熟读《孙子兵法》,可如今之事哪有关联? 陆云逸眨了眨眼睛,无奈解释道: “势篇中曾言,激水之疾,至于漂石者,势也;鸷鸟之疾,至于毁折者,节也。 是故善战者,其势险,其节短。势如彍弩,节如发机。” “说的是在进攻时,要像拉满的弓弩一样, 积蓄强大的力量,然后在恰当的时机果断出击,一往无前不可迟疑。 当需要撤退时,也应像躲避危险的鸷鸟一样,迅速果断,不贪恋战果,不拖泥带水。” 李景隆觉得自己懂了,点头如啄米!! 见他如此模样,陆云逸便知道他还没懂, 不过也无妨,道阻且长,行则将至。 他将手中文书放下,地图收起,朝着门口喊了一句: “云方!” 冯云方连忙钻了进来,站直身体: “大人!” “曹国公已经做出决断,要断敌后路, 我京军所属要大跨步迈入越州城! 传令全军,即可拔寨,一个时辰后出发!” “是!”冯云方站直身体,高喊一声。 李景隆嘿嘿嘿地笑了起来,觉得身上痒痒的。 陆云逸见冯云方还没走,问道: “还有事吗?” 冯云方五官扭曲,挠了挠头: “大人,徐大人这两日有些怪。” “怎么怪了?” “听巡营的弟兄说,徐大人总是坐在军帐前嘿嘿傻乐, 嘴里还拿着长刀比画,说什么刀刀斩逆贼,脚踢贪官.” 陆云逸陷入了刹那间的呆滞,五官挤在一起,摆了摆手: “孩子玩性大,随他去。” (本章完) 第418章 越州惨事 第418章 越州惨事 一日后,急速进发,甩掉民夫与辎重的京军所属,越过了陆凉州,来到越州城下。 到达此地,几乎所有人的心绪都猛地一沉, 作为叛军老巢的越州,此刻一片狼藉, 城门大开,仿若一只巨兽的血盆大口,散发着死亡与绝望, 战甲长刀以及各式各样的零散物件混乱的丢在地上, 城墙以及地面,还能看到大火燃尽后的黑灰. 城门附近,尸体遍地,横七竖八地躺卧着, 有的肢体残缺不全,有的已被蛆虫啃噬得面目全非, 浓烈的恶臭弥漫在空气中,令人作呕。 一些饿殍,他们浑身皮包骨头,挣扎的爬在地上,僵硬在某一个动作死去,显得狰狞恐怖。 一些灾民茫然靠坐在城边,目光呆滞,眼神中已没了生气。 他们衣衫褴褛不堪,破布条在风中无力飘动。 就算察觉到了京军,只是默然地将眼睛挪过来, 眼底平湖跳动了几下,很快便复归平静,继续那么呆愣愣地坐着。 看到这一幕幕,陆云逸脸色凝重到了极点。 他的身旁,龙虎卫副将关文吉同样如此。 主将邓志忠因为重伤未愈,无法全力赶路,与一众受伤将领留在后方。 与之一同留在后方的还有和阳卫、横海卫、江淮卫的许多将领, 此时,京军所属,归陆云逸统筹。 而经过云南一战,陆云逸已经充分证明了自己的战阵厮杀能力, 剩余的将领也乐见其成,想要跟随陆云逸立上一功。 可眼前的一片疮痍,却让所有人大吃一惊。 在他们的设想中,最为困难的事应该是如何进城, 京军所属现在不过两万,想要进入越州城,还要费一番心思,免不了一场厮杀。 但现在.空荡荡的大门孤零零地摆在那里,等着他们进入。 李景隆看着大门,眉头紧皱,有些古怪地呢喃: “空城计?” 陆云逸听到此言,缓缓摇了摇头: “曹国公,此地情形,若是唱空城计,未免代价太大了些,按照计划入城吧。” 李景隆脸色古怪,虽然心中惊疑不定, 但他决定听云逸的,而后他开始发号施令, 声音起初扭捏,但大概是感受到了一军主将的气魄之后,声音变得愈发洪亮! “传令全军,入城!” “按照既定计划,控制府衙、渡口、四方城门、主干道交汇处!” “若有叛军,杀无赦!” “若有阻拦京军者,杀无赦!” 一道道军令下达,李景隆脸颊涨红,眼中充斥激动,就连握紧马缰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不停地紧握松开,似是在回味。 原来,指挥行军打仗是这等感觉! 这时,陆云逸提醒道:“切勿进犯百姓,擅闯民宅。” 李景隆一个激灵,从怀中有些慌乱地掏出册子,快速翻动, 很快就看到了一页记载着密密麻麻字迹的书册, 他照着书册喊: “凡遇百姓田舍庐宅,不得擅入擅取,不得纵火劫掠。 若有敢犯民宅、扰害百姓者, 一经查实,不论军阶高低,立斩不赦! 上官连坐同罚,将领失察者亦严惩不贷。 大军之行,唯对叛逆之徒施威, 绝不可使百姓受丝毫惊扰,违令者军法无情!” “是!” 一队队传令兵迅速将军令宣扬出去, 原本安静停滞不动的京军开始慢慢挪动,向着越州进发! 李景隆等将领则站在了道路一侧, 看着一众京军气势汹汹的冲入越州! 刘黑鹰见他还拿着册子,时不时地看,嘴里还时不时地嘀咕, 有些好奇地凑过脑袋,想要一探究竟! 李景隆察觉到了这一举动,连忙将身子一侧,册子盖在怀里,有些警惕地看着刘黑鹰: “你作甚!” 刘黑鹰见他如此模样,嘿嘿直笑: “曹国公,让咱们看看,若是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也好给你改改!” “休想!” 李景隆如护宝贝一般连忙将册子塞进怀里,轻轻拍了拍。 “此中册子乃战阵精华所在,绝对不会错,就不用改了!” 刘黑鹰笑着点了点头,连连说好,而后轻声道: “曹国公,战阵之道在于机变, 若是按照定式,一板一眼地打仗, 若敌军是出色战将,会轻而易举地看出路数,从而被轻易击溃。” “啊?” 李景隆大惊失色,忽然觉得胸口中的册子不是那么宝贝了。 “他骗你的,先学会走才能学会跑,一板一眼才是正道,慢慢来。” 这时,陆云逸的声音从前方传了过来,带着安抚人心的效果。 李景隆放下心来,转而咬牙切齿地朝着刘黑鹰邦邦两拳! “死胖子,你骗我!” 刘黑鹰哈哈大笑,身旁的诸多亲卫对于此等场景早已见怪不怪,纷纷低头轻笑。 倒是关文吉等一众京军将领第一次见到此等场景,眼睛圆瞪,满脸不可思议! 京军入城的速度极快,将近两万人在不到半个时辰内就已尽数入城。 直到此时,李景隆走至众人身前, 用力挥了挥手,大喊一声: “入城!” 一行人这才进入越州,刚刚跨过城门, 一股比城外更加难以忽视的味道就如水雾一般涌了上来,将他们尽数包裹。 所有人眉头微皱。 穿过昏暗的城门洞,视线骤然开朗, 他们看到了越州内的凄惨场景! 视线所及,房屋大多已被战火摧毁,残垣断壁间还冒着袅袅青烟, 街道上满是瓦砾碎石, 偶尔能看到几头瘦骨嶙峋的野狗在其间翻找着食物, 它们的眼睛里也透着饥饿与凶狠,还冒着红光。 与城外一样,这里同样是人间炼狱, 尸体散落一地,青石板路上一片狼藉,鲜血拖拽的痕迹到处都是。 隐隐还能透过周围房舍破旧的门窗,看到里面倒地,血肉模糊的尸体。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震惊了。 李景隆紧抿嘴唇,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一幕,发出了一句疑问: “这是.屠城了吗?” 陆云逸脸色凝重,尽管已经看过不少文书, 知道叛乱产生的模样,但亲眼见到,还是无比震撼。 陆云逸迅速收敛思绪,沉声开口: “曹国公,但凡发生在城内的叛乱,都会以混乱结束, 其中加入叛军的百姓会得以存活,不从或者不知的百姓会被屠杀。” “那城内没有活人了吗?” 李景隆只觉得嘴唇干涩,他从来没有见过叛乱是什么模样, 陆云逸点了点头: “有,文书中所记载的大大小小上百起叛乱都有存活, 大多是由衙门官员所组成的抵抗队伍, 他们以府衙或者城中大户的宅院为基,据守抗敌。 不过以阿资的行进路线来看, 越州他定然清洗了一番,将能带走的都带走了,准备去贵州大山中过日子。” “所以.” 李景隆瞳孔剧烈摇晃,云逸的意思他懂, 城内有活人,但可能不多。 李景隆呼吸急促,来到云南之后, 他发现很多事情与他想象的不一样。 战场不一样,叛乱不一样。 他对于叛乱的印象,还停留在一行叛军占地为王, 大吼一声,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甚至,他还想过, 越州内的百姓该做什么就做什么, 无外乎头顶的天从大明变成了叛军, 等大明将叛军斩杀之后,天又变了回来,至多死上一些人。 但没有想到,居然会死这么多人! 就在这时,先前第一批进城的前军斥候部, 有传令兵匆匆跑了过来,声音急促有力: “城内府衙方向发现坚堡,斥候探查后,发现其中有手持尖兵的人!” 李景隆眼睛猛地亮了起来: “是越州的官员吗?” 那名传令兵面露恭敬:“回禀曹国公,不是, 徐大人判断是叛军,已经展开包围,准备以火器攻之。” 李景隆亮起来的眼睛迅速黯淡, 府衙都已经被攻占了,城中可能真的没有多少活人。 他忽然有些兴致缺缺,觉得行军打仗也就那样,还不如在京中每日逍遥快活来的自在。 见他意志消沉,陆云逸没有出言劝阻,沉声吩咐: “走,带路!” “是!” 不多时,一行人来到越州府衙, 相较于正常的府衙,这里已经大变模样。 门前道路上安放了密密麻麻的沙袋, 还有着木栅栏以及一些防御工事,屋顶上也有一些,一直蔓延到街道尽头, 将府衙以及府衙相邻的两栋房舍都包裹起来。 防线上,时不时地能看到的火油,漆黑的木栅栏, 以及一个个躲在沙袋后面,面露畏惧的“人”。 见陆云逸来到此地,徐增寿连忙跑了过来,脸色严肃: “大人,我部已经完成了对眼前府衙的包围,随时可以进攻。” 6=9+ “郭铨在府衙后面?” 徐增寿朗声回答:“是!” “确认敌我了吗?” 陆云逸问出了一个所有人都关心的问题。 徐增寿抿了抿嘴,沉声开口: “回禀大人,已经确定,此地盘踞的人都是叛军! 先前我军已经多次喊话,告知他们我等为京军所属,但他们依旧不为所动。 根据斥候传回来的消息,里面之人大多青壮,妇孺很少。” 此言一出,在场人皆是心中一沉, 叛军与朝廷组成的抵抗军,最为明显的差距便是老弱妇孺的数量, 一方放弃老弱妇孺,一方保护老弱妇孺。 陆云逸深吸了一口气,侧头看向一旁的李景隆, 见他还是一副兴致缺缺的模样,便自己下令: “最后一次喊话,若不投降,即刻进攻。” “以火器弓弩为主攻,传令所有军卒,注意保全自身!” 徐增寿的眸子顷刻间变得锐利,挺直腰杆,如一柄尖刀一般! “是!” 不多时,一众军卒手拿大喇叭, 朝着越州府衙方向齐声喊话,声音震天: “尔等叛军听着!大军已至城下! 朝廷素以仁德治天下,怜恤苍生,不忍多造杀孽! 若尔等即刻放下武器投降,尚可从轻论处,或免一死,只惩首恶。 然若执迷不悟,负隅顽抗,待我军进入之日,定当严惩不贷,鸡犬不留! 我等皆为精锐之师,兵锋所指,势如破竹, 尔等莫要妄图以卵击石,速速归降,方为明智之举!” 声音在越州府衙附近徘徊, 惊走了不知多少通体漆黑的乌鸦! 但,府衙方向一直没有什么动静, 藏在沙袋后的叛军依旧佝偻在哪, 即便眼中尽是恐惧与惶恐,但依旧没有投降的意思。 徐增寿身骑战马,居高临下看去,见他们执迷不悟,索性不劝! 噌—— 腰间长刀从刀鞘而出,锐利的寒芒在阳光照耀的尤为明显, 徐增寿手持长刀,用力向前一挥: “进攻!” “传令各部,石雷依次递进!” 传令兵匆忙行走,大喇叭一个又一个地响起, 嘈杂之声骤起,军令不到十息,就已经传遍了府衙周围! 后方的郭铨听到此等军令, 刚毅的面容上只剩冷冽,他拿过铜喇叭,发出大喊: “石雷火箭准备!” 咔咔咔咔—— 甲胄碰撞之声环绕着府衙响了起来, 一个个军卒面露激动,抿了抿嘴唇,眼中闪烁着兴奋。 他们还真有些害怕里面的叛军是胆小鬼,就这么匆匆降了。 现在他们不降,还能多一些斩获, 虽然清剿叛军所获的银钱远远比斩杀敌军来得少, 但无妨,苍蝇再少也是肉! 王老六正是围困军卒的一员, 他此刻手中握着石雷,嘴唇紧抿,盯紧了前方由三个沙袋组成的凹槽, 据他的观察,那里面至少也有三名叛军,其中一人还有长弓。 若是能将其一窝炸死,也算这一趟没来白!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右腿,扭到的位置已经尽数痊愈, 此刻脚蹬地面,准备发力! “给点面子,别丢份!” 不远处,张正义也在此行围困军卒中, 他手中同样拿着石雷,怔怔地看着,神情复杂。 一年前他拜托胡奎将自己运作至前军斥候部军中, 始终在战场上游荡厮杀,但始终没有斩获。 一直到奇袭金齿卫之时,他才有了斩获。 但……此等斩获是以楼玉河等一众同僚的命换来的,为此他耿耿于怀。 粗糙的大手紧握石雷,感受着上面的粗糙, 张正义迅速抛开所有思绪,面容严肃! 一队队,一位位军卒或兴奋或复杂地手握石雷,准备对眼前的叛军发动进攻。 终于,三息时间一过,放肆地大喊从四面八方响了起来! “放!” 王老五王老六咬紧牙关,点燃石雷,颠了两步, 使出浑身力气,将石雷丢了出去! 张正义咬紧牙关,浑身肌肉调动,同样将石雷丢了出去! 晴朗的天空中突兀地出现了一道道黑色弧线,从外围向着府衙而去! “咚咚咚——” 沉闷的战鼓声与号角声响了起来, 原本安稳的“战场”顷刻间充满激昂。 所有军卒身上的热血滚滚流淌,有的军卒还发出了一声大骂: “就是这个劲!” 石雷划破天空,落入越州府衙. 一众叛军有些茫然地看着滑落的黑点,眼中闪过疑惑, 起初他们以为是弓箭,纷纷躲避, 但后来,不知是谁喊了一句, “是石头!” 一众叛军松了口气,没有再苍茫逃避, 可很快,啪嗒 石雷掉落,的确像是石头, 但.上面还冒着刺目的白烟, “这是个啥嘛?” 一名头目模样的叛军凑近了一些,伸出长刀来回摆弄。 下一刻! 轰—— 剧烈的火淹没了他心中疑惑,刺耳的爆炸声此起彼伏, 从整个府衙周围接连响起, 几乎在刹那间,整个府衙都被笼罩了一层刺鼻的白烟! “啊” “救命.” 刺耳的爆炸声之后,是凄厉的叫喊声与求救声, 伴随着如雨点般的“啪叽”“啪嗒”, 那是一个个残肢断臂,一块块碎肉从天空落下, 顷刻间,原本不那么干净的青石板,变得更为肮脏模糊! 黝黑的地面,刹那间变成了一片血红,天空下起了血雨。 “放!” 还不等存活之人反应过来,又一声大喊从四面八方响起。 “嗖嗖嗖——” 又一波石雷跨过防护的沙袋以及栅栏,进入到叛军所占据之地, 这一次,所有叛军都知道了“石头”的威力, 开始仓皇逃窜,如同无头的苍蝇。 但当他们离开掩体,徐增寿眼中精光闪烁,面容冷冽,发出大喊: “弓弩齐射,不留活口!” “吱——” 长弓在军卒们的手中被缓缓拉伸至极限,弦音紧绷,发出滞涩的声响, 数百支羽箭几乎在同一时刻脱弦而出,它们划破长空,留下一道道银色轨迹, 刺破了石雷爆炸产生的白烟! 刺破了湛蓝的天空,刺破了叛军没有甲胄防护的血肉! 闷哼声、惨叫声、摔倒的扑通声、此起彼伏! 顷刻之间,原本严阵以待,紧张万分的战场就变得荒诞死寂。 徐增寿站在高处,眼见原本还密布着叛军身影的“战场”, 此刻已变得稀疏,能动弹者寥寥无几。 但保险起见,他又下令进行了一轮齐射, 直至眼前再无声息之后,他才挥了挥手: “冲进去,但又反抗,格杀勿论!” 随着军令下达,蓄势待发的军卒们如同潮水般涌了进去,眼中带着嗜血的贪婪光芒! (本章完) 第419章 成王败寇 第419章 成王败寇 一队队军卒畅通无阻的冲入越州府衙! 在这之前,已经有将近一百人的队伍冲上屋顶,跟随下方的军卒一同进入! 他们手持军弩,眸光锐利, 身上甲胄沾染着浓烟密布而造成的灰尘。 府衙与寻常府衙一般无二,进入院中是一个十分宽大的四合院,正堂两侧还有通向后院的道路。 随着一众军卒冲入,原本死寂的府衙顷刻间就响起了刀刃碰撞之声,叛军从一个个房舍以及后院中冲了出来。 “杀!” 叛军最先冲出之人应当是“精锐”, 身上披着残破的半甲,有的只有两个护膝,有的则只有胸甲, 手中的武器也同样五八门,破旧的长刀,被掰成两半的长枪, 用菜刀与木棍简易捆绑的兵器 他们脸上带着凶狠,牙关紧锁, 虽然眼中畏惧,但毅然决然地朝着京军所属冲来。 但.一众军卒并没有因此惊慌, 甚至还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一番队伍,让队伍重新变得整齐。 叛军见到此等模样,眼中大喜,大吼着冲了上来。 但下一刻,齐刷刷地响起的弓弩齐射声打碎了他们心中建功立业,自立为王的豪情万丈。 闪烁着寒光的弩箭从上激射而下, 锐利箭头狠狠刺入了血肉,打断了骨头, 甚至,还有一些箭头从叛军的脖颈冲了出来,钉入后方之人! 顷刻之间,府衙再次陷入了安静, 只有弩箭不停激射、上弦的声音! 没有惨叫声,只有一道道刺穿血肉的“扑哧”声与闷哼声。 前军斥候部都是精锐,此等距离之下,必然一击毙命! 不到十息,原本冲杀在最前, 表情最为狰狞的叛军都尽数射杀, 尸体倒了一地,密密麻麻地堆积在一起。 直到此时,进入府衙等待的军卒才发出了一声狞笑,甩了甩手中长刀, “上面甲!” “杀!!!” 大吼声顷刻间弥漫,军卒四散而开,朝着三面包围的叛军而去! 叮呤咣啷的碰撞之声此起彼伏, 这一次.带着急促且密集的惨叫哀嚎。 带甲与不带甲的差距在此刻尽显无遗, 一众黑甲军卒冲杀在前, 对于劈砍而来的长刀不做丝毫抵挡与闪避,就这么凭借甲胄精良硬抗! 当! 长刀又或者什么武器落下,总是会发出一声颤鸣,将叛军的手震得发麻, 但京军却如没事人一般,继续挥动长刀! 长刀一旦落下,截然不同的景象出现了, 轻则皮开肉绽,重则一刀毙命! 一边是当当当的轻响! 另一边是长刀刺入血肉的闷哼,血腥味开始弥漫, 白烟朦胧的府衙多了几分血气,向四方发散。 相比于先前的石雷与弓弩, 真刀真枪的厮杀更能让人心生畏惧,也更能结束战斗! 但凡大战,都是以军卒冲杀,形成血肉磨盘而结尾。 如今也是如此,弓弩石雷或许不能让叛军畏惧, 但遍地的残肢断臂,血肉纷飞可以! 不到一刻钟,原本蜂拥而出的叛军就如被抽掉脊梁的蛆虫, 双手抱头,在地上蠕动,头也不敢抬。 只因微微抬头,就能看到地上的残肢断臂以及一个个红黄白相间之物。 两刻钟后,府衙上上下下的叛军都已降服,再无一人站立。 直到此时,陆云逸才与刘黑鹰等人走了进来, 扑面而来的血腥味浓郁万分,但他们面不改色。 刘黑鹰甚至还饶有兴趣地点评起来: “云儿哥,眼前这些叛军士气可用,没有甲胄倒是可惜了, 若是他们有那么几百副甲,那咱们可是立了一大功啊!” 刘黑鹰的眼睛亮亮的, 多那么几百副甲胄,对于他们这等精锐来说, 流程结果不会有丝毫变化,但收获却猛然激增! 在如今大明,有着“一甲顶三弩,三甲进地府”的说法, 《大明律》也曾有过明确的律令, 凡私藏全副甲胄者绞, 藏三甲,已经可以定为谋反。 而这些不带甲的叛军,也只是叛逆罢了。 不论是功勋还是赏钱,都要大大减少。 陆云逸站在府衙入口,双手叉腰,享受着阳光沐浴, 刺目的阳光让他的眼睛都眯了起来,身上懒洋洋的, “一应甲胄应当都被阿资所带走, 剩下的.不过是一些乌合之众罢了。” “好了,快些命人打扫吧, 今个儿天气正好,这些尸体要晒臭了。” “是!” 刘黑鹰拱手称是,迅速走到一旁,向着一众传令兵布置详细军务。 就在这时,略微急促的脚步声从身后响起, 武福六匆匆赶来,身上染血,脸上带着喷溅的鲜血, 他来到陆云逸身前,拱手抱拳: “大人,城北军营中发现一伙为数千人的叛军,我部已然剿灭!” 陆云逸点了点头: “搜查全城,凡有叛军,杀无赦, 若有百姓,将其集结在府衙附近。” “是!”武福六匆匆离开。 这时,浑身染血的徐增寿急匆匆地从府衙后院冲了出来, “大人,您来看看吧。” 陆云逸脸色有几分凝重,猜到了什么。 很快,一行人跟着徐增寿来到了后院,衙门后院平平无奇, 没有假山奇石,也没有水塘凉亭,只有依次坐落的四间大瓦房。 徐增寿带着一行人来到最后一间大瓦房前, 此刻,这里房门大开, 两名军卒守在门口,还有一些军卒进进出出地从里面搬运出尸体! 一股难闻的恶臭味从房间内涌了出来,地上湿漉漉的。 一具具尸体摆放在不远处的空地上, 已经能看到尸体上的巨人观和密密麻麻的雪白蛆虫。 依旧能看到他们身上吏员衙役以及青色绿色的官袍! 虽然看不清面容,但这些人的身份,都已明了。 ——越州府衙的诸多官吏。 见到这一幕,李景隆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越州城中所发生之事,再一次超乎了他的预料。 怎么会如此? 倒是陆云逸见过许多平叛的文书,对于此等凄惨场景早有准备, 他表情平淡,看向徐增寿: “戴上口罩,注意防护, 但凡接触过尸体的军卒一众衣物尽数遗弃,甲胄要用热水滚烫。” “另外,做好隔离!” 徐增寿脸上有几分急促,有些懊恼地拍了拍脑袋, 连忙从怀中掏出前军斥候部所自制的口罩戴上,并且吩咐军卒也同样戴上! 这时,郭铨从其他房中走了出来,脸色古怪到了极点. 他来到陆云逸身前,站直身体: “大人,您来看看 弟兄们发现了一个老妪,她自称是阿资的娘。” 陆云逸听后眉头微皱,快步跟着走了过去, 很快来到了第一间瓦房前,这里虽然弥漫着尸臭, 但不论是房舍前的打扫,还是透过大门,看到里面的装饰, 都要整洁许多,似是没有经历过战火。 陆云逸快步上前,想要走进去, 一旁的刘黑鹰却瞪大眼睛,步伐加快,有些蛮狠的挤了进去! “我先我先!” 等到他进去观察一圈之后,声音才从里面传了过来: “进来吧!” “这是做甚?”李景隆有些疑惑地问道。 陆云逸笑了笑,一边走一边说: “黑鹰担心你我的安危。” 李景隆面露恍然,心中有几分感动。 走入房舍,其内陈设简单到了极点, 桌椅板凳都是竹制,上面开裂光滑, 尤为明显的是房屋大半被书架占据, 此刻挤在一起,还能看到上面封存的文书。 显然,这间房舍原本是存放案牍文书所用。 在房舍另一边,一张略显简陋,只有一张灰色被子的小床上,静静坐着一名身形干瘦的老妪。 头发白,平稳扎起,脸上沟壑纵横,五官排列有致,能看到以往的貌美。 此刻,她的眼神清澈而平静, 注视着冲入房舍的一行人,平静的眼眸中多了一丝丝波动。 干枯瘦小的双腿用力,身躯离开床榻,站了起来。 她动作缓慢,带着一股令人安静的韵味,她躬身行礼: “龙氏拜见诸位大人。” 陆云逸眼神闪烁,眯起了眼睛: “龙海是你丈夫?”老妪缓缓抬起脑袋,面容温和: “敢问大人何名何姓?” “本将北平行都指挥室佥事,陆云逸。” “是陆将军啊,云南与麓川一战,陆将军斩杀颇多, 坊间都传有伤天和,老身本以为陆将军乃军中宿将, 没想到居然如此年轻,是老身坐井观天了。” 老妪声音平缓轻柔,淡淡说着, “陆将军说得没错,龙海是老身的丈夫,阿资是老身的儿子。” 陆云逸深吸了一口气,轻轻点了点头, 龙海是云南曲靖越州的彝族土官,在故元时管理着越州, 洪武十四年,明国大军攻下云南, 大军抵达越州,驻扎在汤池山, 龙海在文官刘泰的劝说下,审时度势,开城投降! 云南平定后,一同随大军赴京进贡, 被授予土官知州一职,仍管理越州。 后来,跟随大军征辽东,得胜而归时途中病死。 6=9+ 而其子阿资,继承了越州土知州职位。 陆云逸看向龙氏,问道: “阿资为何叛乱?” 老妪抿了抿嘴,清澈的眼神中多了几分哀怨,脑袋微微低垂: “回禀陆将军,阿资对于父亲的死耿耿于怀, 认为是朝廷故意如此,让一众降服的土官南征北战, 他于老身说过,朝廷此举就是为了活活累死降服的那些人,好彻底掌控云南。” “前些日子.朝廷下达调令, 命阿资带领越州卫跟随颍国公平叛东川, 阿资认为,这是朝廷想要将他调离越州卫,拒不奉诏.” “后来的事,陆将军也就知道了。” 陆云逸神情平静,对于朝廷的用意,他不清楚, 但土官世世代代都在云南,根基深厚到了极点,不利于改土归流与清丈田亩。 但凡王朝新立,都是如此, 边境有土族土官,内地有乡绅士族, 对于朝廷来说,恨不得将其杀得一干二净,用些手段也见怪不怪。 这时,李景隆上前一步,喝问: “若官员都如阿资这般任性妄为,这大明朝还要不要维系, 如今叛乱,带来了什么? 越州百姓十不存一,战火纷飞,房舍尽毁,想要恢复还不知何年何月。 因为此等叛乱,越州百年积蓄毁于一旦,这就是他想要的?” 龙氏面露苦笑,缓缓摇头: “敢问将军姓名。” “本公李景隆。” 龙氏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原来是曹国公,老身有礼了.” 龙氏行礼之后,李景隆先前的怒气已经消散了一些,只剩下一些烦闷。 龙氏缓缓开口:“曹国公,老身见识短,不知道理。 但阿资曾与我说过,我们这等土官,世世代代生活在此, 若失去了赖以生存的家乡,与死无异, 既然死,又何必在乎身后洪水滔天?” “不过,依老身来看, 阿资与他父亲一样,偏激执拗, 老身劝不了他,他便将老身关在这里。 现在老身重获自由,在此向朝廷与曹国公、陆将军请罪。” 说着,龙氏干瘦的身体一点点跪了下来,头颅抢地。 “越州之罪过,乃妇龙氏与子阿资一力而为, 越州百姓与族中青壮皆盲从, 还请朝廷开恩,绕过他们, 一干罪责,越州龙氏一应承担,甘受五马分尸之罚。” 房舍内回荡着龙氏泣血的声音,让所有人心绪复杂。 “早干什么去了。” 刘黑鹰撇了撇嘴,淡淡开口: “冤有头债有主,一命还一命乃天理, 你们娘俩就想把罪抵了?天底下哪有那么好的事。 若朝廷体谅了你们,谁来体谅越州死去的百姓? 依我看啊,你们就是活该, 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行叛逆之事, 老子也是北地边民,还不是照样升官发财!” 龙氏身体微微颤抖,缓缓抬起头: “敢问将军何名何姓?” “老子叫什么与你有什么干系,问东问西的,甚是烦人!” 刘黑鹰表情不耐烦,朝着身后嚷嚷: “来人,将这老东西押起来,让她写一封降书!” “是!” 门外顷刻间冲进来两名军卒,不由分说地将龙氏押走. 留下李景隆呆愣原地, “这这.如此处置,是否有些不妥?” 刘黑鹰翻了个白眼,语重心长地说道: “曹国公啊,成王败寇,越赌服输, 她现在是输了才这般模样,要是赢了呢? 轮到咱们跪地求饶,叛军连百姓都不放过,还能放过我们?” 李景隆愣住了,说得好像也对。 陆云逸站在一旁笑了笑: “是这个道理。” 等一行人走出房舍,外面已经干净了许多, 陆云逸招过冯云方,吩咐道: “派出人手向后方都司传信, 我部已经占据越州,堵住叛军后路,还请尽快派兵前来接手, 另外,城中的损伤以及人员伤亡做一个初步统筹一并送去。” “是!” 冯云方站直身体,连忙拿出纸币记录。 陆云逸继续说道: “调军中精锐去往东城门值守,设立防护,堵截阿资, 同时,派出斥候向东侧探查, 若有敌情即刻返回,注意保全自身。” “安排其余四卫军卒聚拢城中灾民, 所有尸体运送出城,挖坑掩埋,注意防疫,不得马虎。” “另外,从现在起,越州宵禁,施行配给制, 登记灾民定时定量发放粮食,不得随意走动。” “至于灾民登记造册之事, 看看活着的人中有没有衙门吏员, 若有就让他们来干,若没有就不干, 弟兄们赶路辛苦,不必操劳。” “是!” 冯云方一条一条记了下来。 最后,陆云逸叮嘱道: “传令各部,城中财货不予私藏,若有发现,军纪处严惩! 此事好好宣导下去,行军打仗了一年,建功立业, 眼前大好前程就在眼前,莫要为了那几两银子没了前程。 等此事了结,我等重新上路之后,军中会发赏银。” 冯云方下笔飞快,同样,一旁的李景隆也下笔飞快。 “好了,去吧。” “是!” 待到冯云方收起纸笔,快速离开, 李景隆也记完了,他长舒了一口气, 猛然感受到脖颈后方有些热气传来,回头一看,顿时瞪大眼睛, 他看到了一张黝黑肥硕的脸庞,还看到了脸上的奸诈笑意。 “刘黑鹰!!!” 李景隆只觉得头皮猛地炸开,浑身上下像是有蚂蚁在爬! 刘黑鹰不停大笑,都直不起腰了。 (本章完) 第420章 斩草除根,萌芽不发 第420章 斩草除根,萌芽不发 宜良县,京军所属占据越州城的消息被第一时间送了过来。 很快,一队队甲士从宜良县城冲了出去,向着四方村落而去! 军卒们的脸色严肃到了极点,握着长刀的手紧了又紧。 陈家村,原本狭窄的乡路此刻已经被百姓占据, 修建整齐的道路此刻被挖出了一个又一个大坑, 在入村的大路前,还安放了栅栏以及防御工事。 一些衣不蔽体的百姓拦在后面,手中拿着各式农具,惴惴不安地看着奔袭而来的黑甲军卒。 一名衣着体面些的中年人见到此等场景,腿肚子也不由得颤了颤,嘴唇有些干涩, 但他还是强打精神,喊道: “都打起精神来,陈家平日待你们不薄, 现在宜良县令想要毁我陈家根基,坏我陈家村土地, 到了那时候,朝廷会收不知多少田税,你们更加吃不饱! 听我的,不能让他们进来,我等誓死保卫田产!!” 此话慷慨激昂,汇聚的百余名农户眼神凶厉,攥了攥手中农具, 看着奔袭而来的黑甲, 眼中虽然畏惧,但已经多了几分狠辣! 他们都是陈家村的农户,还有一些是陈家的佃户。 中年人再次喊道: “此事过后,你们家中借条一笔勾销! 至于佃户与长工,只要我等齐心协力, 今日之后你们就是陈家人, 老爷会分给你们三分地,让你们有立身之本!” 此话一出,农户们眼中的畏惧悄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搏命一般的坚决! 他们的手掌与身体都在微微颤抖, 不是害怕,而是激动! 佃户民舔着嘴唇,想到自家很快就有田产,呼吸急促。 至于农户,心中大石落下,已经打算拼死一搏! 一条命换多年欠债一笔勾销,也不会落人闲话! 马蹄声与整齐有序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一众黑甲军卒停在栅栏之前。 领头的都指挥佥事陈书翰见到此等场景,脸都绿了,心中破口大骂! 匆匆从昆明赶来, 他还以为有什么立功之机,原来是此等糟心事。 不过好在,早有准备。 陈书翰轻咳一声,甩了甩马缰, 骑着战马从人群中脱颖而出,身上甲胄叮当乱响,有些不合身。 但陈书翰还是十分受用,这是他为数不多的几次穿甲。 来到阵前,陈书翰拿出刻着都司大印的文书, 没有管一众百姓诧异的眼神,朗声道: “所有人都听着,本官是云南都指挥佥事陈书翰, 今日来陈家村,是来向你们宣读缉逆文告!” “缉逆文告?” 陈家村百姓脸上的凶厉顷刻间消失不见,转而变成了茫然, 此等文告他们一年不知见过多少, 都是各地叛乱,都司来宣读, 让他们多加注意,若是发现了还有赏钱。 现在,百姓们有些摸不着头脑,是不是搞错了, 眼前之人不是狗官县令找来的帮凶吗? “没错,今日前来,本官只为抓捕与越州叛逆阿姿相勾结的贼人陈泽辉!” 陈书翰发出一声大喊,百姓们听后满脸哗然! 而中年人呆愣原地,顷刻间汗如雨下, 他没有想到,都司居然这么阴险! 他家老爷有没有与阿资私通,他最清楚了,这是莫须有! 中年人眼中闪过决断,猛地站起身,高举手臂: “骗子,他们都是骗子!!” 百姓们看了过去, 下一刻, 嗖—— 锐利的破空声响了起来, 一根闪烁着寒光,镶嵌着鱼尾箭头的羽箭从战阵中激射而出, 扑哧一声就钉入了中年人的左胸膛! 百姓们惊恐万分,四散而开,一个个捂着头,害怕极了。 陈书翰满意地看向一侧那名手拿大弓的军卒, 道了一声“不错”。 那军卒十分年轻,大约十八九岁, 听到夸赞,激动的脸都红了起来,连忙道: “多谢大人夸赞!” 陈书翰对于这等恭敬极为受用,心中郁闷消散了些许。 他看向眼前慌乱的百姓,没有解释, 而是拿过铜喇叭,以最大的声音喊道: “今有宜良县陈家村陈泽辉者,心怀不轨,背义忘恩, 与越州叛逆阿资暗通款曲,结为奸党。 阿资者,本为越州土官之后, 然其不思朝廷恩抚,妄图兴兵作乱,扰我边民,坏我社稷。 陈泽辉身为大明子民, 受圣恩庇护,当尽忠报国,守土安民,却为一己私欲,投身逆伍。 其往来密使,传递机要,助阿资筹谋策划, 接济兵械,隐匿叛众,行径恶劣,罪不容诛。 今吾云南都司,严令: 阿资已入天罗地网,插翅难逃,供陈泽辉等人为逆党! 凡我军民,若有知情不报者,同罪论处。 若能执逆来献,必有重赏! 若为逆党所胁从,能幡然悔悟,弃暗投明,或可从轻发落! 云南都司,以靖乱为志,以安民为本,必当荡涤逆氛,还我太平。 布告天下,咸使闻知。” 说完后,陈书翰看向前方的诸多百姓,大喊: “听明白了没有? 陈泽辉是奸党,抓了他重重有赏, 你们还等在这里干什么?莫非想要与奸党苟合? 听着,十息之后,若不散去,形同逆党,抄家灭族!” 此话一出,原本还充满凶暴的百姓们满脸愕然,慌不择路地逃窜。 但有一名中年男子跑开又折返,一边跑一边喊: “将军,我带您去找陈泽辉,他藏在地窖里!” 陈书翰愣在当场,旋即笑了出来。 陈书翰等人的行踪一直在都司的控制之内, 但有人带路,做个好榜样,他也不会拒绝。 “好!此番弃暗投明,赏银五两,带路!” 中年男子愣在当场,旋即被一股巨大的喜悦击中,五官变得眉飞色舞: “将军,将军请跟我来!!” 不多时,陈家宅院, 军卒冲入其中,没一会儿就将陈员外拖了出来, 他此刻依旧一身紫袍,但相比于那晚在衙门的从容,多了几分狼狈, 衣衫上沾染泥土,脸上带着汗珠,头发散乱。 嘴里还不停地嚷嚷“冤枉!!” 但陈书翰没有与他废话,挥了挥手,一块麻布就堵住了他的嘴。 等他被拖到阵前,陈书翰上下打量一番,无奈地摇了摇头: “陈家在宜良县有田产十一万亩, 可耕之地足足五万亩,真是骇人听闻啊。 宜良县百姓,辛辛苦苦一年操劳所得, 白白落入尔等之手,真是该杀!” 原本,一些不明其意的百姓汇聚, 听到此等数目后,眼睛圆瞪,他们自家的耕田也就那么几亩, 十一万亩,他们想不出来有多少, “乖乖,那得一座山啊.”有老者懂账目,喃喃开口。 “要是都种上粮食,一辈子都不挨饿了。” 一行人众说纷纭,七嘴八舌。 陈书翰听后也不恼怒,拿出喇叭,朝着四周喊道: “陈泽辉是奸党,其家产一应充公,入云南三司账目, 到时会有吏员前来,一些被侵吞了田产的百姓可以将田亩拿回来。” “大人!那些欠条怎么算?我爷爷欠了陈家二两银子。”一名干瘦老者颤巍巍问道。 “欠账还钱乃天经地义,但陈泽辉是逆党,欠逆党的钱不用还!” 哗—— 全场哗然,顷刻间, 陈书翰觉得不知多少双眸子投到了自己脸上,死死盯着,像是要将他的相貌记住。 陈书翰自然也无所畏惧, 此等处置是三司共同研判的结果, 为的就是安稳百姓,不让其生乱子。 他扫视四周,能明显感觉到周遭百姓的情绪低沉了下来,变得不那么激动, 他在心里暗暗点头,此法极为有效。 “好了,诸位父老乡亲们都让一让吧,我等要带人离开, 其一干家产都要被查封,还请诸位父老乡亲们帮忙看着点, 若是事后对不上账,本官也不好为你们说话。” “还请大人放心,小老儿我日夜守在陈宅门前!” 先前说话的老者脸色涨红,第一个站起来高呼。 “我也是!!” 越来越多的人站了起来,脸上带着从未有过的悸动。 陈书翰见状点了点头: “那就多谢乡亲们了,咱们走!” 一众军卒将陈员外有些蛮横的捆绑在战马上, 其一干家奴以及家人都被押解了出来,绵延成串. 与此同时,宜良县外的几个庄子大多都是此等场景, 三司官员带着官兵冲入庄子,将一直以来德高望重的一些人家通通抓了起来! 一时间,百姓哗然。 不过,在三司的重利相许之下, 并没有生出什么乱子,反而快速平息, 一些百姓在确定员外们真要倒台之后, 毫不犹豫地将他们这些年做的一些缺德事说了出来。 让三司的官员们又收集了许多罪证。 向家村,这是宜良县十里八乡修建的最好的村落, 一栋栋房舍整齐有序,田间小路也修得宽敞, 村中的道路更是不用说, 有一部分铺着碎石子,在向府周围的路上都铺上了青石板。 向府的宅院也是极大,大约有那么两三个五进宅院那么大, 占据了村东头的位置,依山傍水, 东侧还是一望无际的良田,可谓是风水宝地。 此时,向府没有了以往的热闹欢快,反而一片凝重, 一队队黑甲军卒牢牢包围了向府, 身上的甲胄散发着黝黑的光芒, 一众长刀已然出鞘,散发出耀眼的寒芒。 6◇9◇书◇吧 让周遭的一些百姓望而生畏,不敢靠近。 值得一提的是,因为向伯兮曾是朝廷官员, 进入向家村包围府邸,要顺利得多, 只需要监察御史马阳出面,说向伯兮贪腐即可, 百姓们就纷纷让出道路。 甚至还呼朋唤友,叫家中人一同来看。 在如今大明,贪腐剥皮实草, 他们在宜良县见过那么几次,的确刺激极了。 向府内,不仅是外面奢华,内里也暗藏玄机。 桌椅板凳都是用红木而制, 外表朴素,内里奢华,散发着淡淡的清香。 窗户大门上镶嵌着金丝填充的装饰, 阳光照射下,像是有一层朦胧光华。 就连一众房舍的立柱上,都雕刻着精美的云纹,还有一些镶嵌在上面的题字。 一个个官员的名字出现在立柱上,天南海北各地都有, 这些都是向伯兮的学生所留! 但就在奢华之下,充斥着哀嚎, 仆役以及护卫都被按在了地上, 丫鬟以及一众小妾聚拢在庭院角落,五大绑。 向伯兮的一众家人倒还是有些体面,站在庭院的另一边, 低声压抑的哭泣响个不停, 女子的抽泣声此刻不再动听,而是烦人。 庭院内室,向伯兮所住的房舍出奇的朴素, 不大的小屋内空空荡荡,除却桌椅板凳后, 只剩下一张铺着浅灰色被的床榻。 此刻,向伯兮坐在正对房门的座椅上, 眼神空洞,怔怔地看着前方,不知在想些什么。 在他一旁,按察副使范毅坐在那里, 脸色平静,但神情复杂,手中所拿的茶水也早已冷了。 “向老先生,何至于此?” 过了不知多久,屋内响起了范毅苍老无奈的声音。 向伯兮如同朽木一般的躯体有了几分生机, 眼神也动了动,嘴唇微颤,发出了一声叹息. “范毅,尔等如此行事,有伤天和。” “何故?” “《吕氏春秋·上农》载:是故天子亲率诸侯耕帝籍田,士大夫皆有功业。” 向伯兮脖颈转动得很慢, 但终究还是转了过来,眼神古井无波,盯着范毅。 “自先秦以来,天子便与士大夫共治天下, 二者各司其职,一直到如今大明,依旧如此。 按察使司如此作为,不怕遭天谴吗?” “向氏自南宋之时便已在此安家,故元时更是登堂入室, 在这宜良十里八乡都远近闻名。 如今到了明国,老夫殚精竭虑为国取士,教授学生无数, 如今他们在各地为官,造福一方。 按察使司想要卸磨杀驴? 此举会让天下有志之士如何看待? 如我向家这等乡贤在大明密如蜂巢,朝廷打算将其都一网打尽? 到时,谁来替朝廷看管这天下万民?” 向伯兮声音平缓,淡淡说着。 事已至此,向家的结局早已注定, 他不打算反抗,也不打算折腾, 他只是有些不明白,朝廷与地方三司到底是如何想的? 如此自断根基之举,为何也做得。 范毅抿了抿嘴,一时间陷入了沉默。 过了不知多久,范毅沉声开口: “向老先生,我范家也是灵渠乡贤, 您说的道理我都懂,您没说的道理我也懂, 至于什么帮助朝廷看管天下万民之事,更是无稽之谈。 朝廷设户帖,立黄册、编制鱼鳞图册、设里甲制, 已经不需要乡贤共治天下。 更何况,你我中有一些人总是喊着为民请命,做的都是坑蒙拐骗之举。 故元轰然倒塌,就有尔等霍乱地方之功。 今日范某前来,只是想告诉向老先生一件事, 若息事宁人,向家一力承担,则万事休矣,也不会有什么风浪。 若向老先生执迷不悟,就不要怪本官不念旧情。” 说着,范毅从怀中掏出了两本文书, 放在了二人中央的桌上,淡淡道: “其中一本文书是向氏勾结越州叛逆阿资,证据确凿,有阿资的亲笔信。” 向伯兮猛地转过脑袋,一脸不可置信, 瞳孔剧烈摇晃,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指: “这是栽赃陷害!!” 范毅脸上表情没有变化,淡淡开口: “另一本文书,记载了向氏这些年侵吞田产、欺男霸女、上下勾结、 私设公堂草菅人命、肆意篡改赋税账目以中饱私囊、 暗通盗匪劫掠商旅、又凭借权势强征劳役之事。” “恶行累累,罄竹难书!” “向老先生,两桩罪过, 若是让范某来选,还是前者来得好, 就算是叛逆,向家尚有一息尚存之可能,或许还能留下一些血脉。 若是后者.” 范毅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向伯兮突兀的安静下来,这一桩桩大罪, 以京城那位皇帝的性子,定然是全家抄灭,不留活口。 深吸了一口气,向伯兮沙哑着嗓子开口: “与阿资有书信往来是老夫一言而决,此罪老夫一力承担, 可否可否留我范家一些血脉。” 范毅紧绷的身躯有了刹那间的松弛,心中稍稍松了口气,淡淡道: “向老先生,此案监察御史已经快马送与朝廷, 按察使司也只是配合查案, 我希望在朝廷三司派人来之前,将此案定下, 让事情不至于引起轩然大波。 云南之内的向氏人是不能保了,上上下下都盯着,我也不好做。 在云南之外,可还有向氏遗存? 本官可以去信一封,让其隐姓埋名,抓紧远遁, 否则朝廷查起来,他们藏不住。 当然向老先生要担罪,莫要让事情扩大,云南三司还想要安稳一些。” 向伯兮知道他的意思,不起反抗,任人宰割。 但事到如今,向伯兮已经没得选。 长叹了一口气,向伯兮将脑袋靠在椅背上,缓缓闭上了眼睛,沙哑开口: “好” 范毅抿了抿嘴,拿出了一本册子,打开放在二人中间的桌案上, “向老,这是三司探查的一些向氏分支所在, 您看一看,上面写的就不用说了,此次无法免灾。” 向伯兮有些愕然地看着册子,眼睛都眯了起来: “朝廷好狠的心啊” 范毅没有接话,而是继续说道: “据我所知,监察御史手中也掌握了一些地点, 所以向老先生,务必谨慎挑选, 若是其人已经被朝廷调查,请恕我无能为力。” 向伯兮怔怔地看着册子, 从册子中他已经能感受到三司的决心 深吸了一口气,向伯兮沉声开口: “在四川成都府的原野村,有老夫一支亲族, 这些年老夫从未与其联络, 只是通过各种商路,送了一些银子,还请范大人护其周全。” 范毅点了点头,慢慢站起身,稍稍整理衣袍,沉声道: “向老先生.走好。” 向伯兮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看着范毅走出房舍,眼神愈发空洞,像是陡然间苍老了十岁。 一刻钟后,范毅在前院找到了正在清点财务的韩宜可, 将一封信纸递了过去,压低声音道: “伯时兄,相助之恩不言谢, 信中是向伯兮的一支亲族所在,就是我等没找到哪支。” 韩宜可看着书信,眼窝深邃了几分,轻轻点头,将其收了起来: “多谢。” (本章完) 第421章 树欲静而风不止 第421章 树欲静而风不止 向伯兮自尽而死,一众员外被按察使司尽数抄家的消息很快就被送到越州。 越州军营中,陆云逸坐在桌案后, 看着手中文书,眼神凝重到了极点。 对于战事胜利,云南三司将要在内政上大展拳脚他早有预料。 但酷烈程度还是超乎了他的预料。 一行人被以谋逆的罪名尽数下狱, 一干主犯今日就被斩首,其亲族众人还在审问,俨然是一副抄家灭族之景象。 上一次如此刨根问底的清缴还是胡惟庸案之时, 那时,牵扯到了一些地方乡绅士绅,朝廷同样将其斩草除根。 但那时不同,有胡惟庸谋反在前, 所有人的注意都放在了他这一条大鱼之上, 对于一些边缘人物,不会过分关心。 就算是知道了朝廷会有一些矫枉过正,也不会在这个时候触朝廷的霉头。 现在不同,天罚之事固然明显, 但还不至于让朝堂震动, 而此刻宜良县对于这些员外赶尽杀绝之事,就尤为明显。 这让陆云逸觉得,局势似乎已经失去了控制。 自己像是游荡在大海中的孤舟,本就危险万分, 但因为局势的变化,大海还掀起了惊涛骇浪,偏偏他还无处可躲,冲在第一线。 陆云逸摇头苦笑,将手中文书放下,目光空洞, 看向那透过帷幔努力钻进来的一道道朝阳。 有时他在想,若是看不清局势或许会过得安稳一些。 但奈何,他看得真切。 大明朝廷又一次中央集权开始了。 对于地方,朝廷从未放弃过! 洪武九年朝廷把行中书省改为承宣布政使司,负责民政和财政, 同时设立提刑按察使司和都指挥使司,分别掌管地方司法和军政, 三司互不统辖,朝廷这才收回了地方的最终统治权力。 地方三司设立之后,确立了省、府、州、县的地方行政层级, 但奈何,朝廷的政令始终无法打破“皇权不下乡”的千年传统, 对“乡”这大明朝廷生活百姓最多的地方,无法做到有效治理,甚至政令都无法下达。 乡长里长在一众员外的支持下阳奉阴违、欺上瞒下是常有的事,屡见不鲜。 一旦如宜良县那般,所有员外联合起来, 足以让一县之长举步维艰,什么事都做不成。 现在,外敌解决,云南三司率先抽出了腰间长刀,砍向了乡贤士绅。 更让陆云逸不知好坏的是, 这把刀还是他阴差阳错,主动递上去的,这让陆云逸感慨世事无常。 分明想要尽快脱离旋涡,但奈何事情总是莫名其妙地找上来。 陆云逸低下脑袋,伸出手轻轻揉捏眉心。 他明明只是想用“天罚”一事,给朝廷递另一把刀,砍向淮西勋贵,以及那些对他不利之人的刀。 现在递了两把,也不知是好是坏。 朝局动荡,权贵、地方,与朝廷的矛盾愈发激烈,交锋之势已起! 他身为太子所属的“逆党”,定然会直面此等风波。 “唉” 陆云逸发出了一声叹息, 在心中仔细思索这些日子的所作所为,努力查缺补漏。 这与他行军打仗的理念一样,先做好自身,做好能做的所有准备,再考虑其他。 时间一点点流逝,从帷幔钻进来的阳光越来越多,外面的诸多声音也越来越多。 天亮了,又是一夜无眠。 陆云逸坐直身体,看了看有些凌乱的书桌,以及四处散落,有关农学的书籍,嘴角抿了抿。 若是甘薯能够在两三年内种植成功, 毫无疑问这是一道亮到不能再亮的护身符,凭借此等功勋,或许能够躲过来自双方的共同清算。 不,这还不够。 想到这,陆云逸眼神锐利,猛地站起身, 快步走向营寨一旁的脸盆处, 舀起一瓢凉水,将脑袋扎了进去, 冰冷的凉水顷刻间堵住了五官, 汹涌而来的凉意让他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 过了许久,等胸膛处的莫名压迫感消失之后! 陆云逸才猛地将脑袋抽了出来,剧烈地大口喘息,眼中血丝愈发弥漫。 他从一侧拿过毛巾,用力在脸上摩擦,将熬夜带来的油腻尽数擦干。 做完这一切后,他打理一番头发, 拿上头甲与长刀,快步走出了军帐。 很快,一行护卫跟随他离开军营,向着越州府衙方向而去。 不到一刻钟,陆云逸在一座守卫森严的府邸前停下, 见他到来,守卫的军卒猛地直起腰杆,昏昏欲睡的眼睛顷刻间睡意全无。 “大人!” 陆云逸下马,点了点头,快步走入府邸, 说是府邸,其实是越州府衙附近的一座装饰尚可的民宅。 与庆州家中一般,只有两进,作为安置家眷的居所。 进入府邸,迎面而来的庭院显得宽阔。 陆云逸匆匆赶回,让正端着一盆热水快速奔走的丫鬟小红吓了一跳, 身体一个激灵,愣在原地! 脸上快速浮现出红晕,喜悦快速涌了上来, “夫人,老爷回来了!” 小红娇憨的声音在前院响起, 随着小红的话语落下,正堂内似乎有了一丝微不可察的动静。 紧接着,一道人影轻轻探出, 身影在晨光中显得格外高挑飘逸,洁白长裙披在身上,宛如画中仙子。 见到陆云逸,女子清冷的气质仿佛被一股无形力量融化。 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温婉典雅! 笑容温暖真挚,如同寒冰融化,使得小院都变得明媚。 沐楚婷白衣随风轻轻摇曳,步履轻盈地走出正堂。 她的眼眸中闪烁着深深的喜悦与爱意,溢于言表。 “夫君,恰好早晨,一同用饭吧。” 她微微欠身行礼,声音柔和动听。 陆云逸微微一笑,摘下了头甲递给冯云方,而后快步走了过去。 二人携手进门,主桌上已经摆上了早食。 陆云逸想要坐下,就被沐楚婷拦住, “哎~夫君慢一些,打仗归来要去一去浊气。” 沐楚婷一边说,一边小跑着从书架上拿出准备好的柳枝, 从一个玉质瓶子中沾了一些水,快步跑了回来。 就这么泼洒在陆云逸的甲胄之上。 “转一转。” 陆云逸听话的转过身来,甚至还张开了双手。 “夫君倒是蛮乖的。” 见此模样,沐楚婷扑哧一笑,隐藏在红唇下的白皙牙齿露出少许。 “好啦!” 一阵忙活之后,沐楚婷的声音带着些雀跃,将柳枝与玉瓶递给一旁脸色红彤彤的小红。 小红拿着玉瓶退了出去。 直到此刻,陆云逸才长叹了一口气: “为夫军务繁忙,整日不归家,倒是辛苦你了。” 沐楚婷抿嘴一笑,拉着陆云逸坐了下来, 为他盛了一碗粥,放在身前, “母亲曾与妾身说过,男子在外征战,家中女子要体谅, 若是能整日在家中相濡以沫,谁愿意整日在外奔波呢?还不都是为了这个家。 夫君,无妨的,先忙事情要紧。” 陆云逸笑了笑,只觉得浑身轻松,轻轻点了点头: “越州的事情已经忙完了,阿资败局已定, 用不了多久,就能重新启程。 这里距离柳州也很近,等到了船上,日夜赶路,速度就快了。” 说到赶路,沐楚婷眼帘低垂,眼眸中哀伤一闪而逝。 陆云逸也意识到此言不对, 沐楚婷是云南人,如今离家,怎么会开心呢。 “为夫心直口快,疏忽了夫人,莫怪。” 沐楚婷抬起脑袋,有些不可思议,神情愈发古怪, 连忙从桌上拿起了一个鸡蛋,剥好放到了他碗里,叮嘱道:“此话夫君日后不可再说, 您是外出征战的将军,威信极为重要, 若是让旁人听了去,谣言您惧内,那太不妥了。” 陆云逸低头喝粥,觉得自己说的并没有什么问题。 一阵无言,气氛有些沉闷。 沐楚婷灵动的眸子闪动,闪烁着雀跃,身体凑近了一些,一缕幽香弥漫,柔声道: “夫君今日怎么想着回来啦?是有什么事吗?” 陆云逸喝粥的动作微微一顿,略微坐直一些身体, 看向沐楚婷的小腹位置。 顷刻之间,沐楚婷就懂了, 白皙透亮的脸颊顷刻间就涌上了红霞,眼中也带着几分旖旎。 修长的手掌不由自主地扶住肚子,轻轻抚摸。 “那夫君快些吃.” 陆云逸沉声开口: “为夫仔细想了想,夫人的肚子到现在还没有动静, 不是夫人的错,是为夫整日操持军务,太过繁忙。 最+近+章节+在6=9=书=吧阅读! 所以,为夫觉得,要时常归家,多与夫人相处。” 沐楚婷嘴唇紧抿,脑袋微微低下,眼中带着难掩的喜色,脸颊也红润到了极点, 眼中春水不可抑制的弥漫,连带着身体都有一些酥软。 已为人妇,又有哪个女人不喜欢自家夫婿陪在身边。 可随即,沐楚婷心中就涌现出了一股担忧,轻声道: “夫君,您的病?” 陆云逸摆了摆手,毫不在乎: “不过是癔症罢了,不碍事, 这几日在军营中也时常做噩梦,整日睡不好,已经习惯了。 既然一人睡是如此,不如与夫人一同睡, 劳累几分,说不得还睡得香一些。” 闻言,沐楚婷非但没有喜悦, 反而多了几分忧思,脸上写满了哀怨: “夫君,越州之事还是快些解决吧, 早些回到应天,夫君也能够歇一歇,到时妾身去请御医帮您医治。” 陆云逸心中没来由地生出一阵烦躁: “这是心病,心病还须心药医,到时再看吧。” 沐楚婷点了点头,见他的碗有些空了, 便又拿起碗帮他盛了一碗放在身前, “夫君,不知您听说了没.宝华寺的玄尘大师” 陆云逸动作顿住,抬头看去。 沐楚婷抿了抿嘴,继续道:“圆寂了。” “什么?” 陆云逸猛地抬起头,五官扭打在一起,满眼荒唐: “那老和尚死了?什么时候的事。” “夫君,是我等离开后的第三日, 此事也是在宜良县之时,大哥与我说起此事. 玄尘大师圆寂,宝华寺并没有声张, 只是草草安葬,听说这是玄尘大师的意思。” 说到这,沐楚婷眼中闪过一丝好奇,凑近些,温热的气息吐在陆云逸耳廓,轻声问道: “夫君,上次玄尘大师与您说了什么?” 陆云逸眼睛微眯,表情平静,轻笑一声: “没什么,老和尚胡言乱语,当不得真。” “夫君,虽说子不语怪力乱神, 但娘亲说,您找回了佛门至宝《大理国焚像卷》,与佛门有缘, 宝华寺的诸位大师亦是这样认为, 否则玄尘大师也不会来家中为您看相。” “好了,此事不要再说了。” 陆云逸脸色冷了下来,语气加重, “为夫是军伍中人,信的是兵法方略,手中长刀, 佛门之中照样有蝇营狗苟,勾心斗角, 自己的事尚无法处置,还来对旁人之事指手画脚,一群老不死。” 沐楚婷不再言语,微微低下脑袋,轻轻舀着碗中清粥。 二人再次无言。 过了一会儿,沐楚婷站起身,走向书架, 不多时,沐楚婷慢慢地走了回来,手中已经拿了一本册子, 她坐了下来,脸上涌出笑容,将册子递了过去: “夫君,这是妾身这几日闲来无事整理的兵法册子, 上面所记的都是夫君平日里随口所说。 妾身觉得极有道理,便将其记了下来。” 说到这,沐楚婷挽住了他的胳膊: “夫君,若是能著一本传世兵书, 夫君可就名扬千古了,到时候.妾身也能沾沾光。” 屋内凝重气氛顷刻间消失不见。 陆云逸有些古怪地拿过册子,来回翻动, 只是一眼,他便觉得熟悉万分, 虽然语境与言语有了几分变化,多了严肃,但一看就是他所做的军略布置,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停了下来。 陆云逸一页一页地翻着,看着上面一句句话,不知疲倦。 时而皱眉深思,时而眉头紧锁。 但脸上的满意,无论如何都掩盖不住。 最后.他将册子合了上来,抓住了沐楚婷的手: “夫人有心了,在兵法一道,为夫犹如稚童,如何能著作兵书?此举贻笑大方。” 沐楚婷大为诧异: “文人都可著兵书,夫君为何不可? 妾身也是熟读史书,除了冠军侯,罗士信、李存孝这等少年名将,根本不足以与夫君相提并论。 就算在我大明,二十岁建功立业,也少之又少。” 沐楚婷低头看向手中册子,面露笑容: “虽然现在册子上记录得很少,但日子还长,总会慢慢多起来。 您先起个响亮的名字,就算是不能成为传世兵书, 日后记为家学也可, 孩子们若是有军伍一途,也可研习。” 这么一说,陆云逸忽然生出了几分感慨, 不知不觉间,已经走了这么远了。 沐楚婷将身体贴了上来,清香弥漫: “夫君~,您就起一个名字,平日里也不用您操心, 妾身听到什么就记什么,待夫君真想编撰兵书时,再命人修改就是。” 仔细想了想,陆云逸觉得记一记也好: “就叫《论运动战》吧,为夫只会打这一种仗。” “运动战?” 沐楚婷眼睛亮了起来, 她不喜欢过往兵书那种晦涩的名字,反倒是此等言简意赅的名字,让她觉得极好。 陆云逸点了点头: “对,运动战。让军队马不停蹄地动起来, 在运动中寻找机会,通过灵活机动来打击敌人。 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 此法不仅可以用在行军打仗的方略上,也可以用在尚未开战的战略上。 为夫攻打金齿卫,与剿灭景东麓川营寨,就是都是此法。” 大概是说到了感兴趣之事。 沐楚婷能明显感受到夫君的心绪开始活跃,不似先前那般死气沉沉。 她也高兴起来: “那就叫此名,日后夫君在前线打仗,妾身帮您记录一干兵略。” 不过,沐楚婷旋即想到了一事,收敛了几分笑容: “夫君,此事要甚为机密。 若是流传出去,敌人恐怕会钻研夫君战法,让夫君的仗打得艰难。” 陆云逸哈哈大笑,大手一挥: “似我者生,学我者死。” “敌人学了,只会败得更快。” 随着陆云逸话语的尾音轻轻落下, 他倏地站起身,目光深邃坚定,嘴角带笑,轻轻弯腰便将沐楚婷抱了起来,白裙飘飘,露出半截白皙圆润的长腿。 沐楚婷眼中闪过愕然,脸颊随之微红,双手环抱陆云逸的脖颈,将脑袋靠了过去。 二人穿过屏风,向后堂而去。 站在门口的小红见状,发出一声轻呼, 连忙走了进来,将房门关上,步子飞快,跟了上去,脸颊也越来越红,她思绪纷飞: “什么时候能服侍老爷啊.” (本章完) 第422章 崭露峥嵘,思安思退 第422章 崭露峥嵘,思安思退 随着时间流逝,都司以及布政使司的官员相继到来, 大部军队、民夫进入越州,大批粮草物资同样如此。 整个越州逐渐恢复了秩序, 原本肮脏混乱的大街得到了清扫,四处焚毁的房舍也得到拆除, 遍地的尸体被挪到了城外的尸坑, 一部分身体不全的就地焚毁, 一部分身体健全的,淋上石灰,就地掩埋。 随着越州城越来越干净,渐渐恢复了以前的样子, 所有人都猛地发现, 越州城愈发的死寂,没有生机,没有人气。 府衙前的万鸣街本是越州最热闹的街道, 但现在除了干净整洁之外,空无一物。 一到夜晚,冷风呼啸而过,万鸣街安静得像是死地,唯有淡淡的血腥味弥漫。 随着都司兵马到来,京军所属也终于可以重新歇息,不用再整日劳作。 京军营寨之中,难得的安静弥漫。 李景隆坐在桌案后,提笔快速书写。 “洪武二十一年四月二十八日, 越州慢慢好了起来,但依旧没有人。 我去看过城外的尸坑,我的妈呀,太吓人了,估摸着得有个一两万人。 臭烘烘的全是苍蝇。 某家可是大名鼎鼎的曹国公景隆是也!怎么能露怯呢? 我强忍着害怕,勉励了一番值守军卒, 他们辛苦了。 我也辛苦。” “四月二十九日。 难得休沐,我要研习兵法,看兵书! 妈呀,太难看了,晦涩难懂,一些字还不认识。 难怪世间名将这么少,认识字的都去科举当官了,正经人谁来苦哈哈的当兵啊。 要是有简单一些的兵书就好了。” “四月三十日, 我回顾了一番这些日子的经历, 打仗太难了,又累又脏,身体累,脑袋也累。 不过,黑鹰说我有成为世间良将之资,我亦这般觉得。 行军打仗也不是那么难, 只要找好软柿子,还是能时常打胜仗。 以后,我要专挑软柿子捏, 不能去北边和草原人打,他们太凶猛了。 我要平叛,这些人甲没有,刀没有, 一轮齐射就能射死一大片,太容易了。 不不不.划掉/ 我要待在京城里,京城里多好啊, 有吃有喝,还有美人伺候。 黑鹰说我不思进取,年纪还小,不懂权势的重要。 但他与我也差不多大,说话倒是老气横秋, 很难辨别是不是在在啥来着,反串! 我知道权势的重要,父亲的衣钵还需要我来继承。 吃喝玩乐一途我也只是说说,该干还得干, 都说九江好命,可我也没见哪里好。 好在,云南的战事结束了,我大有长进。 打过外敌,平过叛,景隆也不失为一方统帅! 我现在只想抓紧离开越州这个破地方,抓紧上船,不用再自己骑马赶路。 到时,我也找个貌美女子一同拉上船,排忧解闷。 云逸这几天都没来军营,整日窝在家中造娃,好生享受。 羡慕。” “五月一日。 上船后,李氏兵书的编制也要提上日程了, 这半年记了太多东西,有些都已经忘了,幸好记下来了。 我,李景隆,要编一本谁都能看得懂的兵书! 等千百年之后,我就不叫李景隆了, 我叫李圣,兵家至圣!” 李景隆趴在桌案后,下笔如飞,五官连连变换。 门口,亲卫段晨时不时地回头, 用指头掀起帘幕,看一看自家公爷是否还在。 他知道自家公爷在写日记, 每到这个时候,他都会把所有人都赶出来,表情变幻复杂。 这时,段晨眼神一凝,看到了急速而来的胡小五。 胡小五匆匆走至军帐前,说道: “我来禀告曹国公,城东二十里发现了叛军身影,刘将军请曹国公同前去议事。” 段晨脸色凝重起来,轻轻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 胡小五点了点头,快步离开。 在他离开后,段晨蹑手蹑脚地掀开帷幕,将脑袋探了进来, 见自家公爷还在那里下笔如飞,眼中闪过一丝无奈。 他轻声喊道:“公爷.公爷” 李景隆面露不悦,猛地抬起头, “什么事?” “已经发现叛军了,刘将军请您去议事。” 李景隆眼中的不悦顷刻间消失得无影无踪,转而变成了兴奋,握住毛笔的手紧紧攥住。 他等的就是这一刻,只要将前方堵路的叛军消灭,他们就能再次启程! 呼—— 李景隆长舒了一口气,瞥了一眼凌乱潦草的日记, 快速将其合上,而后走至床榻旁, 小心翼翼的塞到包裹衣物的夹层中, 又用力抹了抹,抚平痕迹! 做完这一切,李景隆来到铜镜前, 整理了一番衣衫头发,眼神中的疲惫也在悄无声息间隐去,重新恢复了锐利。 他在心里给自己暗暗打气: “景隆啊景隆,你可是兵家至圣,好好学!不能懈怠!” 做完这一切,他才迅速走出军帐! 在走出军帐后,充满迷茫不知所措的李九江消失不见, 转而变成了腰杆挺直,大步流星,年富力强,富有朝气锐利的曹国公李景隆! 中军大营,李景隆来到这里后,这里已经汇聚了许多人, 带领卫所兵匆匆赶来的沐春, 伤势未愈,包裹得如同白粽子一般的邓志忠, 江淮卫指挥使赵安峰,还有一众副将。 以及浑身弥漫了混乱气息的刘黑鹰。 此刻,刘黑鹰瘦了不止一圈, 眼窝深陷,皮肤黝黑油腻,散落的头发许久没有打理,根根虬结, 就连身上的衣物也充满褶皱,甲胄歪斜。 见到他,李景隆愣住了,有些怪异地看向刘黑鹰: “黑鹰啊,你这是咋了?” 刘黑鹰从地图上抽出脑袋,苍白干裂的嘴唇像是濒死之人, 见到李景隆到来, 他长吁了一口气,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 “曹国公啊,你可害死我了,忙啊忙” 李景隆缩了缩脖子,走到一旁默默坐着,不再发问。 按理说,主将不在,他身为京军统帅,应当处置一众军务, 而刘黑鹰则负责将一众军务落实下去。 但李景隆并不懂如何操持军务,就请了刘黑鹰帮忙。 于是,就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一旁,身上包裹严严实实的邓志忠低声笑了起来: “黑鹰啊,你还年轻,顶得住, 像我们这等老头子,不能像你们这般整日熬夜, 这军务啊堆积了是一日又一日,总是处置不完。” 说着,他与一旁的赵安峰对视了一眼,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 赵安峰说道:“其实啊,一些不那么要紧的军务, 不用当天处置,就那么堆积在那里即可, 什么时候用到了,什么时候处置。” “不行不行.一日不理,就是一团乱麻。” 对于此类建议,刘黑鹰果断拒绝, 前军斥候部的军务与其他军中军务有些不同。 大多不是已发生的事,而是对未发生之事做的预案。 最近他就在忙活,若是叛军来袭, 前军斥候部的作战计划。 如何以最小的伤亡取得最大的战果, 这是前军斥候部上上下下都在贯彻的建军思路。 当然,随之而来的就是茫茫多的军务。 虽然这些军务有九成的可能用不上,但却不能更准备。 对于此等回答,沐春很满意的点了点头, 上行下效,方为强军! 战事结束,军中氛围没有因为休沐而松弛,反而充满紧绷。 这时,休息了多日,神情怡然的陆云逸迈步走入军帐, 高大的身躯加上英俊的面容,若不是身穿甲胄,可能会被认为是进京赶考的书生。但因为他的到来, 军帐中原本有些轻松的氛围顷刻间变得凝重。 一众副将也不笑了,东倒西歪的身体也变得笔直,脸色凝重下来。 不远处的卫兵努力将身体站直,如同标枪,精神抖擞! 气氛的陡然变化让所有人暗暗震惊。 邓志忠与赵安峰对视一眼,眼中有着郑重与佩服。 沐春更是面露古怪,眼中精光闪烁。 在军中就是这般,擅长打仗、身负功勋的将领不自觉地就会受到所有人敬畏。 在其身前,所有人都会主动更改仪态以及心绪! 陆云逸察觉到了这种变化,并没有在意。 他朝着上首的曹国公以及大舅哥拱了拱手,依次行礼。 “拜见曹国公、沐将军!” 李景隆摆了摆手,显然对于此等客气有些古怪。 最+近+章节+在6=9=书=吧阅读! 沐春笑了起来,上下打量着陆云逸, 对于这位妹夫,愈发的满意: “客气作甚,云逸,坐。” 陆云逸笑了笑,坐到了左侧下首第一位, 对面是手拿地图的刘黑鹰,见他一副萧瑟模样, 陆云逸哑然失笑,问道: “怎么成了这副模样。” 刘黑鹰眼睛滴溜溜乱转,见有外人,心中气急, 但依旧一板一眼地说道: “回禀大人,日夜操劳,没有歇息。” 陆云逸笑了点了点头: “加把劲,忙过这阵子就好了。” 刘黑鹰原本昂起的脑袋顷刻间耷拉下来, 此话他已经听了好些年了。 事情忙不完,根本忙不完! 这时,军帐中的文书拿过一本本册子, 给在场众人依次下发,刘黑鹰解释道: “这是我军斥候发现叛军的文书报告, 最后有前军斥候部给出的建议处置,以及具体方略,诸位大人可以看一看。” 陆云逸接过文书,脸色凝重,打开文书详细看着。 邓志忠与赵安峰等人同样打开文书。 他们还是第一次见到前军斥候部的内部文书,显得尤为郑重。 沐春更是如此。 他早就看过前军斥候部的文书,相比于正常军中文书,有着很大区别。 但打开一看,映入眼帘的文字还是让他面露愕然, 相比于之前,前军斥候部上下又多了许多灵性 一、敌情概述: [在汤池山西侧约五里处,我斥候小队隐蔽接近并观察到一支人数众多、装备杂乱的军队正在扎营休整。 通过判断,确认该部队为云南越州阿资所部叛军。] 二、叛军状况: [人数规模:初步估算,叛军前军人数大约在五千至八千人之间,出粗推测其大部在三万人左右。] [装备情况:叛军装备参差不齐,有少量铁甲及弓箭, 大量简陋的刀枪和盾牌, 战力有一定基础,但整体装备水平不高.] [若正面交战,预计战损一:一百] [营地布局:叛军营地设置较为松散,缺乏严谨的防御工事, 表明其可能未料到附近有我方侦察力量,或是对我部进入越州全然无知。] [若行突袭,预计战损一:三百] [动向分析:叛军正在准备进行下一步行动, 部分士兵正在整理装备,马匹亦被集中饲养,预示着可能即将移动。] [具体目标推测为:越州城。] 三、地形与环境: [汤池山地区地势起伏,林木茂密,为我方提供了良好隐蔽条件。 然而,该地形同样有利于叛军进行伏击或快速转移,增加了侦察与追踪难度。 当前天气晴好,视野相对开阔, 但夜间及清晨雾气较重,可能影响侦察效果。] 四、建议措施: [加强监视:增派斥候,对叛军营地实施全天候探查,密切关注动向,尤其是夜间及清晨的异常情况。] [情报收集:尝试捕捉叛军斥候或细作, 获取更多关于其兵力部署、作战计划及后勤补给的具体信息。] [准备迎战:鉴于叛军可能采取的行动具有不确定性, 建议前军主力做好战斗准备,主动出击,利用汤池山复杂的地形优势, 提前规划防御与反击路线,将叛军所部堵在汤池山!] [若我部与颍国公所部前后夹击,预计战损,一:五百] 五、结语 [云南越州阿资所部叛军虽遭挫败,但仍未放弃其叛乱企图。 我部将继续保持高度警惕,确保情报准确传递,为大军决策提供有力支持。] [请中军审阅并指示下一步行动。] 斥候小队:孙思安 洪武二十二年五月一日寅时初 看着手中军报,军帐内陡然间陷入死寂。 第一次见到此等军报的将领,都皱眉深思,满脸凝重,又将军报看了一遍。 此等军报,在他们眼中,不像是斥候所做, 反而像是一军将领对上官汇报的文书, 有理有据,有条有理! 从发现敌军到处置到后续的判断,应有尽有! 在他们看来,一部千户所做的文书不过如此。 现在,居然是一个斥候小队所做。 沐春脸色凝重,问道: “云逸,斥候小队有多少人?” 一行人同样将眸子望了过来,目光灼灼。 陆云逸笑了笑,淡淡开口: “十人到百人不等。 我军经过测算,人数到达百人后, 被发现的概率就会成倍增加,建制也会变得臃肿,不那么灵活机动。 在正常情况下,探查小队都保持百人以下。 以人数劣势换取灵活机动,代价是牺牲一些获取讯息的时间。” “百户?” 几乎军中将领的眼睛都眯了起来,心神俱震, 一军百户就能如此条理清晰地做出斥候文书? 这未免太不可思议了。 沐春目光灼灼,盯着军报仔细查看。 倒是龙虎卫的邓志忠,想到了一件事, 在京中礼兵之前,前军斥候部曾在大校场进行过预演, 其中就有临阵换将之法,让他们这些将领都赞不绝口。 另外,他还从五军都督府得知, 前军斥候部有一份针对临阵换将的方略,被太子相中。 起初,他认为这是天方夜谭, 因为大明百姓目不识丁,军中大多军卒亦是如此, 想要换将,个人的能力成了最大桎梏。 但现在,邓志忠见到了前军斥候部的真正底蕴, 一个先军斥候就有如此见识与谈吐, 似乎换将之法也不是那么天方夜谭。 陆云逸将他们的表情收于眼底, 脑袋微微低下,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外战结束之后,军伍之人无仗可打,地位会大大降低, 一些随波逐流的将领与军队会被淘汰。 或发配到某一地去种地,或发配到某一地去修城池。 而他想到的,就是让前军斥候部有不可替代的先军作用, 先的是大明军伍吗,领先的是大明军制! 只要这套军制足够吸引人,他就能在军中屹立不倒。 坐在他对面的刘黑鹰同样将脑袋低下,看似在看文书,但心中早已思绪纷飞! 思安思变思退 邓志忠想了想,沉声开口: “云逸啊,一直听闻前军斥候部不一样, 起初本将只认为尔等甲胄精良、军卒勇猛, 今日一见,叹为观止! 尔等百户已经能顶得上我军千户了。” 沐春倒是没有什么顾忌,沉声开口:“这是你一直推崇的换将之法?” 陆云逸笑了笑,不吝言语:“回禀陆将军,正是如此。” 他解释道: “各位大人,我军斥候出身, 做的都是先人与前的危险活计, 军卒以及一众将领的个人素质尤为重要! 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 一旦小旗官、总旗官、甚至百户千户总会碰到不熟的战况,操持起来难免生疏,进而影响战果。 所以,我军斥候小队在探查敌情时, 会根据地势地貌以及危险程度,不停地更换领导者。 意在各种复杂情况下都有最优的应对。 如此,每个军卒都是各自队伍中的领导者, 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对于探查大有裨益啊。” 一众将领面露深思。 这是整个大明军伍的所要面对的问题, ——军卒对于军队没有归属感,只当是一份生计。 现在,让军卒成为特定状况下的领导者, 好坏他们不清楚,但至少能更好地捏合军伍。 似乎是一个解决办法. 一行人皱眉深思,眼睛渐渐亮了起来。 陆云逸见他们面露深思,嘴角含笑,没有打扰。 李景隆则在一旁羡慕到不行, 他也想随口一言就让一众将领频频深思! 过了许久,陆云逸才看向上首,沉声开口: “曹国公、沐将军,对于城外叛军, 我赞成斥候小队孙思安的想法,主动出击,将其堵在汤池山!” 李景隆自然不会反对,点了点头: “本公亦是如此觉得。” 沐春笑了起来: “若是不出兵,对不起一众斥候的辛劳,就如此吧。” (本章完) 第423章 志不在此,意图科举 第423章 志不在此,意图科举 越州外二十里,春日的阳光温柔地洒落在汤池山,山间弥漫着淡淡的雾气。 山脚下,溪水潺潺流淌,清澈见底, 水面上偶尔有几片嫩绿的浮萍随波逐流。 山坡上,树木葱郁,绿意盎然。 随着山势攀升,景色愈发壮观,云海翻腾,群山连绵。 近处,鸟鸣声声,清风拂面, 阿资叛军的营地依山傍水而建,规模宏大。 营地四周,用木桩和竹篱笆围起了一圈防御工事,上面插满了五颜六色的旗帜和武器。 但内里,营地显得一片狼藉。 南面的防御工事已被破坏得七零八落, 木桩竹篱笆散落一地,帐篷被烧得残破不堪,许多地方还冒着余烟。 军卒们神情沮丧,坐在地上发呆,三五成群聚在一起,眼中满是迷茫。 伤员躺在临时搭建的帐篷里,痛苦呻吟,没有草药没有食物,他们已经是在等死。 营寨中,士气低落到了极点,人心涣散。 “又来了,敌军又来了,东边,在东边!!” 突然,一阵嘈杂急促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响起, 刚刚沉寂的营寨在这一刻再次陷入了混乱。 “去去去,拿起兵器阻拦!!” 一个个军官费力嚷嚷着,希望“军卒们”拿起手中兵器,前去抵挡。 但,效果甚微。 一行人三五成群地坐在地上,满脸不在乎, 甚至一名年轻军卒出言讥讽: “早上的时候咱们受到袭扰,也没见他们来驰援, 现在他们遭灾了,管他们干吗!” “牛二毛,你在说什么胡话,我等要同甘共苦!” 那名中年人将领听到嘀咕,蹬蹬蹬地冲了过来,瞪大眼睛看着那年轻军卒。 此话一出,牛二毛顿时来火,噌的一声站了起来: “我已经饿了一天了。说好的一起过好日子, 可除了赶路就是赶路,东逃西窜,胜仗一个没打,败仗一个不少。 敌军就那么百余人,用得着我们去支援吗?” 中年将领瞪大眼睛,刚要发怒, 但见周围一个个军卒都站了起来,眼中充斥着不满, 就将语气放缓了一些,但还是能听到言语中的不满。 “你还好意思说,早晨之时若不是你们疏于防守,怎么会被敌人突进来!” “我饿得起不来了,能将敌人赶走已经不容易了!” 年轻军卒也毫不示弱,身上甲胄闶阆闶阆。 将领满脸不可思议:“赶走?明明是敌军自己走的!” 咕噜咕噜—— 牛二毛刚要大喊,发现肚子响了起来,心中更为愤怒: “既然敌军自己会走,还去做甚?有这功夫多歇一歇,省得饿死!” “就是就是。” 周围军卒纷纷出言附和, 还有一人见将领吃瘪,忍不住笑了起来,打趣道: “韩老四,你今天吃饭了吗? 还真拿自己当官了,你小时候快饿死了还是老子们救的你。 还有吃的没,有东西自己吃, 不给弟兄们吃?说的什么同甘共苦,都是骗人的鬼话!” 中年将领脸色青一阵紫一阵,呼吸急促!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喊声:“退了退了,敌军退了!!” 牛二毛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看见了吗,敌人不用管他们,自己就走了, 大人还是省省力气的,多想想怎么让我们填饱肚子。” “哈哈哈哈哈。” 大笑声不止,中年将领脸色涨红, 觉得自己这个将领做得真是憋屈! 以至于他心中也生出了阵阵恍惚,这反造的,真是窝囊! 营地中央,尤为气派的中军大帐孤零零立在那里, 与周围破败的景象相比,显得尤为刺眼。 大帐柔顺的帘幕低垂,随风轻轻摇曳, 阳光透过帘幕缝隙,洒在帐内的地面上,映出一片片斑驳光影。 帐内摆放着珍贵摆设和装饰品,金光闪闪,熠熠生辉。 巨大的虎皮铺在地上,上面摆放着一张华丽帅案, 案上着两只精美玉杯,杯中盛满了醇香美酒,香气弥漫。 但作为此军将领的阿资却无意品尝, 他坐在帅椅上,四十余岁,满脸愤怒。 “百人,就那么百人也抓不住!!” 阿资宽厚的手掌用力拍在桌案上, 两枚玉杯应声侧翻,酒水洒落一地,醇香更加肆无忌惮地弥漫。 下首,两名将领微微低头,满脸羞愧。 “损伤几何!” 阿资呼吸急促,愤怒发问。 “回禀将军,损伤不过百余,帐篷十余顶, 损伤倒是不大,但对于士气却是一个很大的打击。” 下首一人恭声回答。 “那就将人抓住!!” 阿资眉心狂跳,只觉得气血上涌,呼吸都变得不顺畅。 “回禀将军,来人战马速度飞快,营中战马无法追上. 早晨时有千余人追出去了,可到了丛林中, 被那些人设计埋伏,损失惨重。” “还有脸说!” 阿资一把将倾倒的白玉杯丢下去, 下首将领脸色大变,连忙将其接住,小声说道: “将军,这可是唐代的玉杯,一个就值上千两!” 阿资忽然气笑了,满脸无奈。 他用力捏了捏眉心,顷刻间紫红色便涌了上来,火气大极了。 见他们凑在一起,打量着白玉杯,阿资终于按捺不住心中愤怒,猛地站了起来,五官狰狞地将前方的红木书桌推翻! “看看看!命都要没有了,要钱有什么用!” 他呼吸急促,眼睛血红: “征南大军的围追堵截咱们都能胜,更何况一百人! “传令!传令下去!不惜一切代价,将人抓住,抓住一人赏银十两!!” 下首的两名将领脸色古怪,现在的十两银子,还不如一顿饭来得值钱, 但见将军如此愤怒,他们没敢开口,弯了弯腰,干脆利索地回答: “是,将军!” 二人走出军帐,对视一眼后,发出了一声重重叹息。 就在这时,急促的喊声又从四面八方响起, “北方,北方!敌人又来了!!” 临近中午,叛军大营西边山林中,前军斥候部的探查小队在此休整, 一个个人影横七竖八的散落各方, 手里拿着干粮,不时往嘴里塞, 喝水时实在没有办法,才会用手臂支撑着身体,半起饮水。 中间位置,孙思安在一张临时拼凑的长桌上,下笔如飞, 线条勾勒,一个个军帐以及防御工事被他画了出来! 整整一个上午,百余人进行了不下十次袭扰, 到了最后.叛军大营大概是习惯了,也不会组织军卒围追堵截, 而是就那么看着人大摇大摆地来,大摇大摆地走。 得益于此,孙思安也如愿以偿地绘制出了叛军大营的大概地图, 一旁的秦元芳见到地图,提醒道: “中军部分的布置是我等推测, 眼前是叛军不是正规军,可能会有所出入。”孙思安想了想: “你说得对,但无妨,大人什么时候来?” 秦元芳紧绷的神情舒缓了许多: “已经在路上了,若是顺利,再有一个时辰就能赶到。” 孙思安点了点头,将手中毛笔甩在一旁,伸了一个懒腰: “经过这一上午的忙活,叛军估摸着对咱们已经习惯了。 下午咱们还要冲阵一次,依旧是不求杀伤,冲杀一会儿就抓紧退回来。 等大人到来后,再决定是否要一举冲杀。” 秦元芳听后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倒是个好法子,到了那时.他们再想组织防御,可就晚了” 孙思安显然对于此等战法也极为满意: “蛇有蛇路,鼠有鼠路, 对待精锐有精锐的办法,对待这些乌合之众,也同样有办法。” 说完,孙思安走到一旁树桩坐了下来,露出疲惫: “快些结束吧,打仗打得都有些心烦了,咱们出来几日了?” 最+近+章节+在6=9=书=吧阅读! “才四日,这算什么。” 阳光从枝叶缝隙中钻了进来,打在了孙思安的脸上,使得他面露困意: “与这些人纠缠,打不起精神,太过无趣。” 秦元芳也靠坐在一旁,从怀中掏出一把干杏,一边吃一边享受午后时光。 “回去后你打算做什么?真打算离开军伍?” 孙思安叼着狗尾巴草,索性躺了下来, 他看着头顶不停变换的光斑,眼神愈发迷糊: “我本就不喜欢血腥,这才做了斥候, 这一仗赚的钱已经够多了,不能在军中蹉跎下去, 早些回家娶妻生子,这才快活。” 秦元芳摇了摇头,问道:“咱们是军户,可不是那么容易走。” 孙思安歪了歪脑袋,笑了笑: “那是旁人,将军不会在乎咱们的去留, 按照咱们军制,傻子来了都是精锐。” 秦元芳愣了愣,无奈地点了点头,忽然生出一些挫败。 他们这等人,放在其他军中都是要死抓着不撒手的宝贝, 但在前军斥候部,就像砖头一样,哪里需要哪里搬。 孙思安眼睛亮了起来起来,侧过身子,兴冲冲说道: “刘将军已经答应我了,到时给我安排到家乡衙门,做个小官,好好过日子。 要是不想当官,就给我定个伤残,每年还能领些抚恤。” 孙思安想到了什么,胳膊撑着身体侧了过来: “对了,陆将军说让我回家读书考科举,脱了军户的身份,你觉得我行吗?” “你?科举?” 秦元芳猛地呆愣住,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孙思安瞪大眼睛:“我咋了?军中识字,我可是识字最快的。” 孙思安猛地坐了起来,靠近秦元芳,低声说道: “陆将军说,武人参加科举的先例一只手都数得过来,成功者更是一个没有。 若是我能考中举人,就能上达天听, 一定能在会试中脱颖而出,成为进士! 只是我还没想明白,大人的爹只是举人, 怎么我就能成进士,我哪有那个本事?” 秦元芳也愣住了,想不明白:“大人真这么说?” 孙思安连连点头,不大的眼睛充斥着兴奋,那可是进士啊,整个大明朝的进士也没有几个! “我觉得你还是听大人的, 既然不想打仗,就去考科举,大人说能成,就一定能成。” 秦元芳语气肯定,眼中涌着跃跃欲试, 若是有可能,他也想成为读书人, 至少,文曲星可比丘八要好听多了。 孙思安很快就做出了决断: “等战事结束,我就与刘将军说, 求他给我安排到地方衙门,找个闲散官职,再求陆将军给我找个老师,做学问。” 而后,孙思安脸上意气风发, 露出了前所未有的激动,用力拍了拍秦元芳的肩膀: “以后见了我,就叫举人,啊不,进士老爷!” 秦元芳翻了个白眼,无奈地挠了挠头, 这位上官除了打仗提不起心思,其他不论做什么都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 孙思安问道:“元芳,你不打算归家过安生日子? 咱们可以一同科举,也算有个照应。” 秦元芳头摇得如同拨浪鼓: “我?还是算了吧,我打算好好打仗,谋一个世袭职位,后世子孙就不用受苦了。” 说到此事,秦元芳眼中弥漫着浓浓的渴望,眼神前所未有的明亮! 建功立业,是如今大明军伍每个军卒的夙愿,秦元芳也不例外。 就在这时,秦元芳的耳朵微微颤动, 他眉头微皱,侧头倾听,脸色旋即变得古怪。 一旁的孙思安思绪猛地紧张起来, “怎么了?” 秦元芳指了指西方:“好像.大军来了。” 孙思安脸色也变了又变,怎么这么快。 不过他的反应极为迅速,猛地站了起来,大手一挥,喊道: “起来起来,四散隐蔽。” 原本安稳的营地顷刻间变得混乱嘈杂, 一个个军卒争先恐后地站了起来,快速收拾装束, 不到半盏茶的时间,一众军卒就已经收拾完全, 以十人小旗为单位,向着四周散去。 孙思安与秦元芳则带着十余名军卒,小心翼翼地向西靠拢。 一刻钟后,他们来到了丛林边缘, 透过树木的缝隙,一眼就看到了远处官道上的烟雾缭绕,隐隐能看到其中的黑甲骑兵。 二人谨慎的心绪在顷刻间消散一空, 也不再隐藏身形,猛地站直身体! 孙思安快速吩咐:“快,令旗!” 后面一名军卒连忙拿出令旗,快步跑出丛林,手掌不停挥舞。 军阵最前方的军卒见到旗帜,脸上露出喜色, “是咱们的人,快去禀告将军!” 一刻钟后,孙思安与秦元芳等一众军卒来到了中军, 在临时营帐中,见到了熟悉无比的诸位将军! “属下孙思安、秦元芳,拜见诸位将军!” 军帐中一众将领纷纷将目光投了过去,停留在孙思安身上, 见他如此年轻,眉头皱了又皱,眼中有些不可思议。 他们宁愿相信,孙思安是一个久经战阵的老卒, 但现在看来,倒像是刚刚进入军伍的新卒, 古怪,古怪! 而陆云逸看着二人风尘仆仆的模样,轻轻点了点头,笑道: “你们辛苦了。” “不辛苦!” 孙思安连忙开口,从怀中掏出一份文书,快步走近递了过去。 “大人,这是属下绘制的叛军大营地图,以及上午的行动文书。” 陆云逸伸手接过,打开一看。 册子首页便是营寨地图,四方都无比详细, 甚至还标记出了防守薄弱的地点以及可以进攻的方向。 陆云逸将首页撕下,递给一旁的文书,吩咐道: “快些绘制。” “是!” 文书应了一声,快速跑到一旁矗立的高大识字板上,快速绘制! 军帐中一行将领都将眸子投了过去, 慢慢地.他们的脸色又变得古怪起来。 地图太详细了。 很快,陆云逸看完了文书,满意地点了点头, “你们做得比本将所想的还要好,辛苦了, 若此行顺利,尔等斥候小队,当立一功。” “多谢大人!” (本章完) 第424章 逼上汤池山,傅友德 第424章 逼上汤池山,傅友德 汤池山西侧的杉木林外, 京军所属开始肆无忌惮地安营扎寨,没有做任何隐藏! 甚至还故意向天空中发射了几枚响箭,以此来通信,也以此震慑叛军! 与此同时,前军斥候部换上了山林作战的一众装备, 一头扎进了京军营寨与叛军营寨之中的杉木林! 开始布置各种陷阱,对待进入杉木林探查的叛军围追堵截。 京军所属万余人还不等安营扎寨完毕, 前军斥候部所属就已经有了斩获。 一队队叛军斥候如同扑火的飞蛾一般不要命地向杉木林中冲! 他们迫切地希望知道,杉木林西侧发生了什么,到底是谁来了。 但奈何,杉木林就像是一个张开的血盆大口, 但凡进入其中,就会被吞噬的无声无息! 临近傍晚,京军所属已经完成了安营扎寨。 密密麻麻的营寨将杉木林的西侧包裹, 同时,民夫开始向着杉木林进发,砍伐树木。 篝火与火把的火焰几乎要将天边染红, 使得原本应该死寂无声的杉木林,多了几分光芒与暖意。 中军大帐,一众将领汇聚在此处,静静看着在军帐中央汇聚而成的巨大沙盘。 此刻,京军营寨、杉木林、叛军的营寨已经被尽数标记。 然而,三处原本应该占地广袤,但此刻却单纯地窝在沙盘西侧, 中间被绵延不绝的大山占据,首当其冲的便是与叛军近在咫尺的汤池山! 此刻,一名文书又将一杆写着“傅”字的大旗插在叛军的东侧! 西侧与东侧的明军正在清理北方的杉木林,棋子不停蔓延。 至此, 沙盘已成,死地已生。 一众将领看着沙盘,复杂万分! 对于如今的叛军来说, 前有虎狼,后有追兵,四个方向已经被堵死了三个,留给他们的,只有最后一条路。 上山! 此等怪异景象,让一些知道越州历史的将领面露古怪, 当年朝廷大军就驻扎在汤池山,而作为抵抗军的龙海眼见抵抗无力,开城投降。 如今,时来运转, 作为儿子的阿资也同样走上了父亲的兵败之地。 气氛古怪到了极点,一行人都是军中宿将。 他们知道,阿资一旦上了山,就是死路一条,再无翻身之地! 想到这,军帐内的气氛缓和了许多。 但一些将领心中还有一些心烦意乱。 因为龙虎卫邓志忠身上有伤,所以不能长途跋涉, 所以与陆云逸有过冲突的和阳卫指挥使林士安不得已跟随大军。 此刻,他坐在椅子上,身旁小方桌放着茶水,脸色有些阴沉,沉声道: “不过是三万叛军而已,何至于如此麻烦, 凭借上午时斥候所探查的信息,他们外围营寨不堪一击! 我等直接冲阵破寨,岂不是更好。” 此话一出,在场的一些副将也纷纷点头。 他们也觉得大军如今这番布置,倒像是多此一举。 赵安峰见林士安依旧攻击性满满,眼中闪过一丝无奈,沉声道: “林将军说得并无道理,但还是稳扎稳打得好。” 林士安轻哼一声,没有再说话,他的右手缓缓抚摸胸口,虽然骨头早已痊愈, 但如今摸上去,似是还有一丝隐隐作痛。 见到这一幕的陆云逸脸色平静,眼底没有一丝波动,淡淡开口: “执行军令,本将不会错。” 没有解释,只有军令。 在场众人猛然觉得一股窒息传来,呼吸猛的屏住。 陆云逸不再理会他们,默默看着前方沙盘。 坐在他身旁的李景隆也是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 为什么如此做,下午安营扎寨时他就已经问了,也知道答案。 所以,他现在有些期待这些将领以此言来问他。 不过,让他失望了。 在场将领自己都不知为何,更不会拿此来为难上官。 在他们心中,此等事情曹国公是断然不会知道的,毕竟连他们都不知道。 等了好一会儿,军帐内的疑惑越来越多。 但始终没有人发问,这让李景隆眼中闪过失望,觉得自己白准备了。 一直沉默沐春扫视四周,见大多数人眼中闪烁着疑惑,只有一些人若有所思,心中闪过一些失望。 于朝廷来说,外战结束,外部没有了威胁,对内战事的方略要即刻变化,要慎之又慎。 而现在,一些将领还保持着以往的行事作风。 沐春深吸了一口气,沉声开口: “云南大胜,麓川战败, 整个云南正是百废待兴之时,对待叛军要怀柔,不得像以往那般大肆杀戮。 再者,如今云南到处都流传着我军杀戮过盛之事。 对待外敌尚且能有几分解释,若是对待叛军依旧行杀戮之事, 民怨沸腾之下,只是在给自己找麻烦。” 话音落下,一行将领皱眉深思,思考着其中关键,时不时的将眸子撇向那个沉默不语的年轻人。 若论杀戮,他们一行人都比不过一部。 沐春脸色凝重,有些隐晦地打量了陆云逸几眼。 对于这位妹夫的机警判断,有些佩服。 他看过京军所属的作战计划,在宜良县之事未发生之时, 京军所属是要联合颍国公大军,一举将叛军剿灭。 但事发之时,京军所属迅速调整了对敌策略,由歼灭改为了安抚招降,只惩首恶。 此等敏锐嗅觉,让沐春觉得,妹夫不像是一个年轻人,反倒像是在政务上沉浸已久的官员。 江淮卫指挥使赵安峰笑了笑,充当了和事佬: “沐大人所言极是,如今越州十室九空, 若是我等将叛军都杀的一干二净, 越州日后的萧条破败,说不得就要归结在咱们头上。 若是有可能,还是让他们自己降了好。” 此话一出,一些对于局势看不明白的副将也有些懂了。 众人七嘴八舌地说着,原本充满凝重疑惑的军帐陡然间变得亮堂许多, 问题越辩越明,在场一些将领也纷纷表示理解。 只是他们心中还是难免有些失望,不能杀敌立功,倒是一桩憾事。 李景隆看着在场诸多将领,察觉到了他们的各种想法, 没来由地感受到一股心累,不停在心中念叨着, “战争是政治的延续,要多想。” 他现在越想越觉得此话精湛,不由得暗暗佩服。 只可惜,军伍中人懂得此等道理的人太少了。 这时,略显急促的脚步声自军帐外响起,冯云方手拿两封文书急匆匆地冲了进去。 军帐内原本嘈杂的气氛顷刻间变得落针可闻。 冯云方毫不怯场,站在下首,沉声开口: “启禀诸位大人,前军斥候来报,叛军已趁着月色拔寨,向汤池山而去!” 哗—— 死寂的军帐有了片刻嘈杂,很快就归于平歇,一些将领微微摇了摇头,叹息万分。 叛军走上死地,本应是大肆围剿,建功立业的时候, 但现在,却不能大肆杀戮,甚是可惜。 冯云方继续开口: “启禀诸位大人,在杉木林的东北方向, 我部斥候发现了征南大军的先军斥候,与其接触后得知, 征南大军在汤池山以东二十里,明日清早就能赶到!” 说着,冯云方上前两步,将手中两份文书递给了陆云逸。 陆云逸接过后,没有去看,将其放在一边,拿出了早就准备好的文书,递了过去: “此封文书是京军所属的战场布置,命斥候将其交由颍国公。” “是!” “下去吧。” 冯云方挺直腰杆,快步离开! 直到此时,陆云逸才将手中的两封文书一分为二,一份给曹国公,一份给沐春。 做完这一切后,他站起身来到沙盘前站定,神情有些慎重,仔细盘算着战场得失以及可能发生的突发状况。现在敌军已经被逼上绝路,但还是要小心谨慎! 很快,二人看完文书,沐春脸上露出笑容,也同样站了起来: “征南大军即将到来,根据今日京军斥候回报,叛军的粮草不多,一旦上了山,可能支撑不了三日,这场风波,快结束了。” 此话一出,一行将领脸色舒缓, 尽管对于无法杀敌立功有些遗憾, 但能早一些上路归家还是极好。 沐春说完后摆了摆手:“局势明了,诸位都散了吧,各部在今夜要做好防范,以免叛军声东击西!” 此话一出,在场诸多将领纷纷站了起来,脸色严肃,拱手抱拳:“是!” 一行人熙熙攘攘地离开,原本有些拥挤的中军大帐顷刻间变得空荡。 直到此时,沐春才有些感慨地叹了口气,回头看向陆云逸: “云逸,你辛苦了,要压制这些敢战之士,还真是有些不容易。” 陆云逸笑了起来: “朝廷对于叛军的处置向来是“首恶必办,胁从不问”,我等也是照章办事。” 沐春抿了抿嘴,神情有几分郑重:“对于这些叛军的处置,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云南三司会将他们编入卫所劳役,开垦荒地、修筑城池,至于如今空当的越州,会从其他地方调集百姓前来。” ~~ 如此一说,陆云逸便放下心来,重重点了点头。 一旁的李景隆这时想起一件事,走了上来,问道: “颍国公马上就来了,我等要不要去迎接一二?” 沐春笑了笑:“颍国公是征南将军,理当去拜见。” 陆云逸脸色凝重,同样点了点头, “应该的,我等即刻出发。” 一旁的李景隆想了想,没有说什么,同为国公,但他是小辈,应该去见一见长辈。 陆云逸眼神闪烁,面露期待。 对于这位平定甘肃、巴蜀、云贵的国公,心中唯有敬佩。 在到达西南之后,他才真正知道山林战事有多么难打, 道路崎岖,蚊虫遍布,土人纵横交错、勾心斗角,还有诸多外族人掺和其中。 若不是朝廷征南大军珠玉在前, 让他能看到许多军报文书,云南麓川战事,打得会更加磕磕绊绊。 太阳彻底落山,夜色开始弥漫,军营被一层浓厚的黑暗笼罩,只有稀疏的营火在夜风中摇曳,投下斑驳影子。 突然,一阵急促而有序的马蹄声和盔甲碰撞声打破了这份宁静! 后军都督府佥事沐春,身披黑甲黑袍,头戴铁盔,眼神坚毅,骑乘一匹高头大马,位于队列的最前端。 他身后紧跟着一千名亲军,同样身着黑甲,手中刀兵齐备! 与此同时,陆云逸与李景隆也带着前军斥候部共一千军卒,从另一翼涌出营门。 两股人马如同黑色洪流,轰然冲出营门,向北疾驰而去。 马蹄声在寂静夜空中回荡,激起阵阵尘土。 他们计划从杉木林北侧绕道而行,利用夜色掩护,凭借骑兵机动,避开叛军,向曲靖府方向挺进,继而直指征南大军所在的东方。 两个时辰后,子时初,汤池山以东五里外的石溪谷! 陆云逸等人碰到了正在提前准备安营扎寨的先军斥候,迅速禀明了来意与身份。 斥候不敢怠慢,随后带着一行人快速前往大军所在! 一行人冲入官道,在其上疾驰,马蹄阵阵,在黑暗中惊走了不知多少鸟兽。 夜色如墨,星辰隐匿于云层之后,几缕微弱月光穿透黑暗,洒在地上,为眼前官道添上一抹银白。 随着疾驰,前方开始显现出一抹不同寻常的景象。 突然间,一抹异样光芒划破了黑暗,宛如天际流星,璀璨突兀。 一条由无数火把汇聚而成的长龙,从远处的地平线缓缓升起,逐渐逼近,照亮了整条官道。 那灯火长龙,如同一条在夜色中游弋的火龙,每一盏灯火都是一个生命,每一个生命都承载着征战的决心与勇气。 随着灯火长龙逼近,一行人可以清晰地看到,那是一支正在急速行军的明国大军。 位于最前方领路的斥候不停挥舞着手中令旗, 旗帜的颜色是在黑夜中最为显眼的红色黄色! 很快,一众准备上前阻拦的军卒在确定了敌友之后,迅速退去! 陆云逸目光锐利,跟随军阵很快便冲入征南大军之中,他的视线来回扫动, 只见周身的军卒身着铁甲,手持长枪,步伐坚定有力, 即便是在夜色下赶路,依旧能看到整齐的军阵,能看到他们坚毅的脸庞! 还有那随时准备迎敌的蓄势待发, 随着前进,马蹄声、盔甲碰撞声,以及军卒们低沉的呼声愈发明显。 陆云逸眼中的诧异也越来越多,他们已经行进了将近一刻钟,已经进入军中范围。 但周遭军卒的神情以及给他的感觉却没有太大变化,这让他暗暗震惊。 在一支军伍中,赶路时处在前军的军卒往往是最精锐的军卒, 若是有敌人伏击或者突然遇到敌人,可以在第一时间掀起反抗! 而眼前这支征南大军的精锐程度, 在他见过的军卒中,也只有北征大军可以相媲美。 从头到尾,全数精锐! 随着前进,终于在行进两刻钟后,领军斥候的速度才渐渐慢了下来, “诸位大人,国公就在前方,我先去禀报!”那名军卒回头道了一声,快速远去。 留一行人在原地停留。 陆云逸依旧在打量着周遭军卒,不论是从精气神以及装束装备来看, 核心中军的精锐程度,要比前军更上一层,只是身处军阵中,都能感受到其长久征战的肃杀之气。 最为明显的,是其身上透露出来的韧性! 身旁经过的军卒大多个子不高,身体短粗,脖子与脑袋似乎连成一体,四肢粗壮,肤色黝黑枯黄。 略一打量,看似不起眼, 但此等体型的军卒,是经过大浪淘沙之后,筛选下来,最适合山林作战以及长途跋涉的军卒, 只是略微一打量,就能感受到其身上的憨厚可靠,还有浓浓的危险气息。 前军斥候部所属的诸多战马有些不安地刨动蹄子! 双方军卒都在互相打量,眼神中充斥着警惕! 战场之上,双方精锐一打眼就能看得出来,在己方军阵中更是如此! 很快,穿过一行中军精锐,陆云逸等人见到了位于军阵中央,被一众亲卫笼罩,身披甲胄的颍国公傅友德! 颍国公傅友德已经六十有四,年纪的增长让他在火把下显得有些消瘦。 但他眼神锐利如鹰,脸上因武昌之战中箭而留下的伤疤甚为醒目,显得有些狰狞。 他的身体虽不高大,岁月带走了他些许肌肉,但壮硕的身躯依然透露出惊人的力量与坚韧。 国字脸依然线条分明,棱角突出,给人一种沉稳而坚定的感觉。 傅友德身骑战马,无需多言,自有一股威势弥漫! 陆云逸等人快速下马,向前走了两步。 陆云逸与沐春弯腰拱手: “拜见征南将军!” 曹国公李景隆脸上则带着笑脸,随意那么一弯腰: “拜见傅爷爷。” 马背上的傅友德身披甲胄,视线来回扫动,刚毅泛黄的线条一点点柔和,停留在李景隆身上,轻轻点了点头,嘴角露出几分笑意: “不错,终于舍得出京城了。” 李景隆有些尴尬,脸上笑容顷刻间收了起来,拱手作答: “回禀傅爷爷,九江在京中早就呆的烦闷无比,如今有报国之机,定然不会错过。” 傅友德笑了笑,手中马鞭一抽,骂道: “小兔崽子,油嘴滑舌!” 李景隆嬉皮笑脸,浑然无惧。 傅友德而后看向沐春,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笑着点了点头: “景春,几年不见,居然长这么大了,今年有二十六了吧。” 沐春面露笑容,拱了拱手: “见过傅爷爷,正是!” 傅友德笑了笑,点头: “安南之事你做得不错,那些人包藏祸心,以杀止杀,极好。” 最后,傅友德缓缓转动眸子,将目光投到了陆云逸身上,饱含深意地上下打量着他, 最后,他缓缓开口: “你就是陆云逸?” 陆云逸脸色严肃:“卑职陆云逸,见过颍国公!” 傅友德轻轻点了点头:“的确年轻,蓝玉曾与我往来书信,直言你有名将之姿, 麓川战事结束,诸多军报本公也看过,的确非同凡响,军中像你这般的年轻人,不多了。” 听到傅友德说辞,陆云逸紧绷心神: “颍国公赞誉了,卑职所为,皆听从军令。” 傅友德笑着摆了摆手: “上马吧,一边走一边说。” “是!” 一行人立刻上马,不敢怠慢。 (本章完) 第425章 走自己的路,军备压制 第425章 走自己的路,军备压制 夜色弥漫,征南大军五万人的队伍绵延数十里,浩浩荡荡地行走在官道上。 中军位置,颍国公傅友德一番问询,神情愈发温和, 原本严肃的嘴角也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淡淡笑容。 他看向曹国公李景隆,笑道: “九江,此事做得不错,我如此急匆匆的追击, 就是怕阿资重新回到越州,据城而守,凭借附近的土人休养生息,壮大队伍。 没想到,尔等先人一步进入越州,倒是让我省了很大工夫。” 说到这,傅友德笑了出来,脸上的点点伤疤狰狞恐怖,眸光锐利,一阵威势开始弥漫: “如今,阿资被困越州外,败局已定,此番平叛,你有大功。” 听到此番夸奖,曹国公李景隆没有觉得欣喜,反而觉得尴尬万分。 他不停地挠着头,嘿嘿傻笑,时不时地看向陆云逸, 发现他脸色平静到了极点,像是根本没有撒谎一事。 这让李景隆暗暗佩服陆云逸的厚脸皮,这是二人早就计划好的事情。 如今前军斥候部太过眨眼,功劳越多处境越难,适当地分润一二,能让眼前困难少上许多。 顿了顿,李景隆还是有些不好意思,便说道: “我从云逸处所得一本兵书,名为《百战奇法》,其中势斩篇直言, 凡战,所谓势者,乘势也。 因敌有破灭之势,则我从而迫之,其军必溃。 京军得知阿资在贵州兵败之后,便决定突飞猛进,可没承想越州城阿资根本没有派人留守,我等轻而易举入城。” 颍国公傅友德点了点头: “叛军大多临时起意,没有详细的准备,也没有对后续战事的统筹, 往往看了前面,顾不得后面。” 说到这,傅友德看向身旁的三名年轻人,提醒道: “兵书可以看,但不能照搬其上方略, 任何战法都要因地制宜, 有的时候方法笨,甚至看起来蠢, 但放在合适的地方,就是最好的兵法。 你们还年轻,多想一些属于自己的战阵之法, 至于前人所言,看看即可,不必在意。” 此话一出,李景隆与周遭的一行将领面露疑惑,他们有些不懂此言是什么意思。 傅友德看了看李景隆,轻笑一声,提醒: “兵书都是古人所做,了解其意即可, 战场厮杀随着兵器以及攻杀军械的制作,变得越来越复杂, 一支完整的军伍,需要装配、各司其职的军队有很多,远超古人战阵。 就如大明,立国之时火器只是在战场辅佐之用,制造烟雾。 真正结束战斗靠的还是刀兵弓弩,甚至大炮都只是用来惊马。 二十年过去了,现在呢? 若说先前军中还有一些迟疑与不确定,现在则下了定论。 麓川的战报本公看了, 火器在其中取得的战果超出所有人的想象,甚至能与耗费颇大的骑兵一较高下。” 颍国公傅友德语气沉重,脸色凝重,娓娓将心中想法说了出来,周遭一众将领都竖起耳朵听着, 国公亲自讲述战场形势变化,此等遭遇,足以抵上万金。 颍国公傅友德继续开口:“这一点陆云逸就做得极好, 不论是从战场布置还是战时目标的选择上,我看不到任何前人的影子。” 说到这,颍国公看向陆云逸,眼中带着浓浓的欣赏,语气温和: “平日里看兵书吗?” 陆云逸神情凝重,点了点头:“回禀颍国公,看的。” 李景隆在一旁兴冲冲补充道:“傅爷爷,云逸整日都在看兵书!” 颍国公长舒了一口气,点了点头: “很好,取其精华去其糟粕,你的兵书看对了,也不怪蓝玉在信中对你不吝赞美,的确极好。 若是早一些相遇,本公可以收你为关门弟子。 本公的几个儿子,行军打仗没一个争气的,到时毕生所学都可以传授予你,也算是后继有人。 奈何,被蓝玉抢了先,就随他吧。” 此话一出,在场不知多少人将眸子投了过来,眼中隐隐带着羡慕。 陆云逸倒是脸色平静,只是在心里不停喊着不要说了, 本就显眼,今日所言定然会被传遍军中, 到时谁都知道边疆出了个被两位国公争抢的将领。 顿了顿,陆云逸拱手抱拳: “多谢颍国公厚爱,卑职是北地边疆之人,所学都是草原战阵, 颍国公之厚爱,请恕云逸无福消受。” “呵呵.”傅友德干笑两声: “天下军事,一通百通, 只要肯钻研,不自大, 北边草原的仗能打,西南山林的仗同样能打。” 他看向李景隆与沐春,叮嘱道: “你们二人年纪轻轻骤登高位,靠的都是父辈遗泽,不知功勋来之不易。 但越是如此,尔等打仗越是要小心,万万不可自大, 只要小心谨慎,凭借大明兵马强壮、甲胄精良, 就算是输,也输不到哪去。” “更不要故步自封,世人都说学海无涯,战阵一道也是如此, 若是停滞不前,就会被人甩开。 战事打不赢,以往的战果再辉煌,也要落得狼狈归家之场景。” 沐春与李景隆听进去了,连连拱手: “多谢颍国公教诲!” 颍国公傅友德看了他一眼,笑了起来: “行了,本公随口一说,尔等随口一听, 至于真正懂得其中道理,还需要摔几个跟头。 好了,都去吧,我部要全速赶路了,明日清晨,我等在汤池山下汇合!” “明日?这么早?” 李景隆看了看天色,距离天亮不到三个时辰, 五万人,这么多粮草辎重,需要行进二十里,明早赶到汤池山。 这让李景隆不得不怀疑,真能行吗? 见他如此模样,南征大军右副将军普定侯陈恒大笑起来: “曹家小子,四条腿的战马跑得虽快,但总要歇着,两条腿的人不用歇! 颍国公所部嫡系在山林中都能一日奔袭五十里,何况是这平地, 若是不惜代价,百里也不在话下。 你们放心吧,快些往回赶,我等在天亮之前就能抵达。” 颍国公傅友德笑容和善,摆了摆手: “快些回返吧,早些汇聚部下,早些结束战事, 本公年纪大了,还想要多歇一歇。” 听到此话,李景隆便不再客气,脸色变得凝重,朝着二人拱了拱手: “那我等先行一步,明日清晨与汤池山下会合!” “去吧去吧。”傅友德摆了摆手。 李景隆与陆云逸沐春拱手拜别,舒缓的马蹄声顷刻急促起来,没一会儿的工夫,就消失在了视线中。 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普宁侯陈桓脸色凝重,面露感慨: “大人,英雄出少年啊,咱们这般大的时候,还是大头兵呢。” 陈桓是傅友德的嫡系,洪武四年就跟随傅友德征蜀地, 十四年又征云南,后因征云南有功,于洪武十七年封侯。 二人共同征战二十年,感情深厚,说话也就无所顾忌。 傅友德笑了笑: “英雄出少年者不知多少,可功成名就者少之又少,且看吧。” 陈桓见他又笑了,脸色古怪起来: “大人,看来您今日甚为欣喜啊。” “何出此言。”傅友德板着脸发问。 陈桓笑着说道:“自从领了朝廷的差事后,您一直都是不苟言笑,像今日这般少之又少啊。” 傅友德嘴巴微张,来回开合,最后嗤笑一声,抿了抿嘴: “你啊你,不琢磨打仗倒是琢磨起本公来了。” “有大人在,西南谁都翻不了天,哈哈哈。”陈桓大笑起来。 傅友德不知想到了什么,面露感慨: “本公身旁都是如你一般的老头子,也不见几个年轻人,今日见了这些年轻人,本公觉得自己都年轻了不少啊, 还是年轻好. 当年本公在李二麾下,击刺骑射,冠绝三军! 一眨眼,将近四十年过去了,本公连大刀都提不动了。” 说到这,傅友德脸颊肌肉隐隐跳动,咬牙切齿,呼吸有些急促: “更可气的,儿子没一个中用的,傅正这个王八蛋, 整日钻研种地,叛军都阻拦不住, 本公现在想想,都觉得窝囊,心口堵得慌,喘不过气。” 陈桓不敢说话了,在他们的计划中, 叛军会被牢牢堵死在普定,不会让其离开贵州。 阻拦叛军之人正是二公子,普定屯田卫指挥使傅正。 陈桓明白,此举是老父亲想让儿子积攒功勋,再向上爬一爬。 叛军主力已经被他们尽数消灭,只剩下了溃兵游勇。 按理说打赢都很容易,更莫说阻拦。 ~~ 可偏偏,不仅没打赢,还能让人跑了。 以至于陈桓现在想想,也感觉有些窝囊, 他们现在只得嘴上说着紧急,但却放慢速度,摇摇坠在后面,生怕朝廷看出来叛军不堪一击。 气氛有些凝重,陈桓左思右想,轻声开口: “大人,莫要生气了,儿孙自有儿孙福,做个闲散差事也好, 等大人百年之后,不论是大公子承袭爵位还是二公子承袭爵位,都少不了一家富贵。 大人,还是要放宽心些, 下官的儿子.早就不指望了,随他去吧。” “什么屁话,儿子不指望还指望谁?” 傅友德破口大骂,呼吸急促,脸上的伤疤也因为充血而变得血红。 “九江前些年也是个不顶事的,现在长大些,知道学本事了,老子都替他爹欣慰。 可偏偏老子儿子怎么都不开窍呢? 旁人六十颐养天年,老子六十来回奔波! 窝囊,甚是窝囊!!” 傅友德越说越气,声音也越来越大,而后吼道: “传令全军,全速疾行,天亮前务必到达汤池山,谁若是掉了队,军法处置!!” “是!” 周遭盘踞的一众亲卫也是噤若寒蝉,连忙四处奔走,传递命令。 傅友德甩了甩马缰,身下战马似乎也感受到了主人的怒气,快速奔走起来。 陈桓不敢说话,缩了缩脖子,连忙跟了上去。 重重的叹息在身后追赶。 翌日清晨,晨雾尚未散去,茫茫多的军伍便在浪荡山脚汇聚,东西两个方向绵延不绝。 现在阻拦在叛军营地以及京军营地之间的杉木林, 此刻已经被夷为平地,转而搭建起了一个个临时营寨, 一部分为京军所用,一部分为征南大军所用。 阳光透过晨雾缝隙,空气中弥漫着湿润泥土气息与远处炊烟的淡淡味道,交 织出一种战前特有的宁静,似是暴风雨来临前的片刻安详。 但不论气氛如何温馨, 都无法阻拦双方精锐部队如同蓄势待发的巨龙,缓缓向中央汇聚。 在其正前方,昨日叛军上山所开辟的宽阔道路, 大树被齐根斩断,带去山上! 山路上的坑坑洼洼被填平,松软的泥土被踩得尤为紧实。 在不远处,还有一条条道路正在被开辟, 是京军民夫与征南大军民夫在不辞辛劳的开辟上山道路。 此刻,京军列队整齐,甲胄在阳光下闪耀着冷冽。 队伍中尤为凸显的是最前的千名军卒, 他们身上甲胄不再是黑色,而是变成了三色迷彩, 背上也不再是箭筒补给,而是一个个宽大厚实的背包,同样被涂成了迷彩颜色。 脚下穿着长筒军靴,麻绳里外缠绕,一直蔓延到小腿肚, 让他们看起来像是两根细竹签,支撑着一个三色土豆。 而他们的脸颊以及裸露在外的皮肤,都被密密麻麻的护具、滤网所笼罩,站在队伍中显得尤为臃肿。 所有人都不敢小觑, 京军所属一众军卒早就听说前军斥候部有专门应对山林战事的军械装备。 现在看来,所言非虚。 而征南大军的将士们由于长时间的山林作战, 一眼就看出了此等军伍的一切准备都是为了应对山林战事! 尤其是身上那三色的甲胄以及背包, 让他们瞪大眼睛,看了又看, 即便如此,他们也经常眼,看不真切。 这让他们震惊万分。 军卒们时不时地低头看向自己所穿的土黄色甲胄, 原本觉得这已经是山林中最好的伪装, 但与三色甲胄一比,自己身上的甲胄太过明显! 而且,他们还有手脚露在外面。 相比于征南大军的野性不羁,京军所属反倒像是擅长山林作战的军队。 一面“傅”字大旗,一面“曹”字大旗,迎风招展。 号角声、鼓声此起彼伏,虽未正式交锋, 股无形的压力已让空气凝固,连山间偶尔传来的鸟鸣都显得格外刺耳。 一道道军令下达,盾牌手、长矛兵、弓箭手军卒按照战术布局排列开来,宛如精密的机械装置。 山间的雾气似乎也被这股气势所震慑,渐渐散去, 露出了阿姿叛军据守的山头,那是一座背面陡峭且前面坡地,且林木葱郁的山峰, 叛军的旗帜在山顶飘扬,显得格外醒目! 但作为征南大将军的傅友德,注意力却没有在山上, 而是死死盯着手中厚厚的册子,对于身旁的些许呼唤,也不作理会。 无奈之下,普定侯陈桓只得自己下命令! 一阵忙碌过后,随着忙忙多的军卒慢慢进山, 等到陈桓回来后,发现大人还坐在帅旗下,看着手中册子,脸上露出无奈,快步走近: “大人,前军一万人已经进山,预计在午时清扫完半山腰以下的陷阱防御, 下午时就可以登上山腰,与叛军交战! 另外,叶升带着部下绕到了后山,准备在悬崖上找一条路,送人上去。” “嗯,你自己安排。”傅友德应了一声,头也没抬,回答敷衍。 “大人,前军斥候部所属的一千军卒会负责东南山区的陷阱清扫与道路开辟, 至于其他京军就让其留在山脚驻防,等我们回来时接应。” “嗯,知道了。” “大人,上午开辟道路,下午与敌军交锋,削弱敌军士气, 到晚上采取火攻,一举将敌军击垮, 后半夜等气温骤降,我等就要开始招降。” “嗯,好。” “大人,为了确保战事顺利, 我向前军所属下达了不惜一切代价的命令,并且带足了军械补给以及火药。” “嗯。” 回答越来越短,普定侯陈桓呼吸急促起来,耸了耸鼻子,歪过身子,也看向册子, 他倒要看看,一个北地边民, 编撰的山林作战军略,有什么可看的! 半刻钟后,陈桓还没看完, 册子就已经翻动,他心中一急,连忙喊道: “大人,我还没看完,刚才那个陷阱是怎么布置的?” 颍国公这回抬起脑袋,看向身后抻着头,着急万分的陈桓,眉头一皱,骂道: “滚一边去,人都上山了你还待在这作甚!” “您不是也在这呢嘛。” 陈桓小声嘀咕,见大人瞪大眼睛,他身体一直,连忙开口: “大人,我这就去!” 颍国公点了点头,叮嘱道: “多看看陆云逸整出的那些东西, 若是好用,回京后马上督造,尤其是背包与三色甲胄。” “是!” (本章完) 第426章 从未见过的战法 第426章 从未见过的战法 时间一点点流逝,直到清晨过去, 在杉木林汇聚的京军以及征南军尽数上山后, 傅友德才将眼睛从册子抽出,有些恍惚地看向前方汤池山,眼露深邃。 过了许久,他再次低下头,看向手中册子,视线停留在最后一页的最后一句话。 [大明军卒,尤为擅长大兵团作战, 但要注意,在集中优势兵力的原则之上, 各部旗官注意适当分散兵力密度,避免敌人密集杀伤,强调以密切协同、层层推进,交替掩护进攻。] 傅友德盯着最后这句话左看右看,眉头愈发紧皱。 这本册子所记,是古往今来诸多将领在山地作战时的应对, 前半部分以他自己在云贵作战的方略为主,事无巨细, 甚至其中有些例子,他都已经忘了。 因为那不过是一个百余人的攻防厮杀, 与动辄数十万的大军相比,不值一提。 但却被册子记录,并且标注了精髓要义。 傅友德能看得出来,这本册子编撰得极为用心。 而在后半部分,是一些新式军械以及新式陷阱布置, 同样是用于山林作战。 但在册子最后,却出现了空白,也仅仅是在结尾留有一句话。 傅友德不知道这句话什么意思, 但他知道,这本册子缺少最关键的战法以及陆云逸在山林战事上的领悟,就是空缺的后半部分。 不知为何,傅友德觉得心痒难耐,想要迫切地知道, 陆云逸这个年轻人想要写什么。 这让傅友德心中如有蚂蚁不停乱爬,让他有些抓耳挠腮。 整个大明,在环境恶劣的山林作战中,他可以毫不谦虚地称作第一! 甚至因为时代进步,是古往今来的第一。 就算是古之名将也比不上他。 这也导致,山林作战的新战法与新军械大多是从他军中所取,也是他战阵方略的延续。 傅友德知道,一旦将领或军伍出现了此等状况, 就已经到了见山开山,见水涉水的死地, 没有人在前面引路,只能凭借他自己去尝试。 但偏偏他老了。 每每想到这一点,傅友德眸子就变得黯淡。 他先前觉得,可能会等到他死之后, 才会有新的将领踩在他的兵法方略上,结合自己的战法心得,将山林作战更进一步, 而他也会成为新名将的垫脚石, 就如被他踩在脚下当做阶梯的古之名将一般。 直到昨日,他都是这般想的。 在他死之前,没人能在山林作战一途想出新东西。 但现在,傅友德忽然觉得世界变迁就在眨眼之间! 眼前这本册子,他看到了新军械。 作为故元之人,他知道军械的变化会催动战法变化, 只需要继续完善下去,大明山林作战将会更强。 想到这,傅友德猛地站起身,不算高大的身躯充满压迫,浑身带着跃跃欲试。 他现在无比想知道,陆云逸是不是已经发现了新的战法! “去将陆云逸请来。” 亲卫统领脸色古怪,凑近了一些:“大人,陆将军已经率队上山了。” “上山?” 傅友德眼神一凝,眉头顷刻间紧皱: “作战计划拿来。” “是!” 亲卫将早就准备好的册子递了过去。 傅友德接过后快速翻动,很快就看到了京军所属的领军将领,正是陆云逸。 这时,亲卫递来了京军送来的作战计划。 傅友德快速翻看,跳过前面那些笼统说辞,一直看到那千余人的安排。 很快,他的眉头便皱了起来,脸色也不停地纠缠。 [京军所属行动目标: 一:清缴东南山区的陷阱、开辟道路,为后续大军上山提供有力支持。 二:试行“三三制”,进行第一次实验作战。] [备注:“三三制”主要是一种军事战术编制原则和作战方式。 在战术编制上,将一个小旗十人分成三个战斗小组,每个小组三人。 在作战过程中,这三个小组相互配合、协同作战。] [战斗小组构成及职责: 以组为单位的三个战斗小组在战场上形成三角分布态势,实现全向的观察和攻击覆盖。 每个小组内部成员明确分工, 一名成员负责突击,使用连弩长刀向前冲锋压制敌人。 一名成员负责掩护,利用长弓火铳精确射击武器为突击手提供掩护。 一名成员负责支援,携带弓弩箭矢、火药石雷等物资。 在必要时为突击手和掩护手提供支援,并且负责与其他小组进行沟通联络。] [小组间的协同作战方式: 在进攻时,三个小组会以一定间距、顺序前进。 一个小组向前突击一段距离后, 会寻找有利地形隐蔽并进行对敌压制,为下一个小组的前进创造条件。 例如,第一个小组在前进过程中遭遇敌人阻击, 该小组会迅速寻找掩体, 利用自身军械与敌人交战,吸引敌军注意。 同时,第二个小组会从侧面或其他有利方向迂回前进, 对敌人侧翼或后方进行攻击,打乱敌人防御部署。 第三个小组则根据战场形势,或者为前两个小组提供支援, 或者继续向前推进,扩大战果。] [在防御时,三个小组同样互为犄角。 每个小组负责一个方向的防御, 当一个方向的敌人进攻时,相邻小组可以通过侧面进攻进行支援,形成严密的防御体系。 比如,当敌人从正面进攻其中一个小组的阵地时, 相邻的两个小组可以从侧面进攻封锁敌人的进攻路线, 让敌人陷入三面交叉进攻之中,有效阻止敌人突破。] [总结: 三三制”试行目的: 一、增强指挥灵活性: 三三制战术下,每个战斗小组都有小组长, 多个小组长相互配合,使指挥更加灵活有效。 二、减少人员伤亡: 进攻时,各小组都在小旗口令范围内, 能依据敌人进攻强弱,灵活决定散开前进、集中突进或后撤。 三、提升部队战斗力: 在接敌作战时,三人一组可对敌一或两人,形成局部兵力优势, 更易击破敌人,且人员负伤时彼此能相互照顾。 四、优化兵力配置: 将一旗军卒分成三个战斗小组, 能够在一定空间范围内增加攻击频率和攻击时长, 使有限兵力发挥更大作战效能, 避免了十人队形易遭敌方集中打击、以及攻击浪费的弊端。 五、培养军事人才: 在三三制的原则下,每小旗至少有四人参与指挥与管理工作, 军卒们在日常训练与实战中,不断学习理解上级作战意图, 传达作战任务并指挥小组战斗,逐渐成长为具有较强指挥和管理能力的军中骨干,有利于军队长远发展 六、探究火器在战争中的最大应用: 传统的火器方阵桎梏太大,需要火枪兵精锐、外围护卫骑兵精锐、对将领的军事素质高、对地形也有一定要求。 相比传统的大规模火器方阵,三三制下的小组更容易穿梭于复杂地形! 如,此次汤池山进攻。” “轰——轰——” 不等傅友德看完,前方山林突兀爆炸响声, 让他猛然抬起头,向前看去! 旋即,他的眼窝深邃起来, 杉木林所正对的方向,正是汤池山的东南方。 此刻,能够看到东南方接近半山腰的位置, 丛林开始晃动,相比于其他方位的安静, 那里充满火铳的噼啪声与石雷炸响声,还能看到透过树冠钻出来的种种黑烟。 傅友德眼神闪烁,冷声下令: “召集军卒,我等上山,去京军阵地!” “是!”汤池山东南方向,千余名京军只出战了将近两百人, 后方八百人隐藏在各个角落,树上、灌木丛中、杂草之中, 或者干脆借助三色迷彩,趴在落叶之上。 此刻,张玉手拿册子,冷汗直流,不停看向前方,又看向后方,他眼中罕见地流露出慌乱。 同时大声叮嘱: “所有人看向前方,都看好了, 若是后方军卒看不到,就由前方军卒转告。 现在,大人们演示的是新式战法,名为“三三制”, 顾名思义,一小旗分为三组,三人一组!” 说到这,张玉擦了擦额头冷汗,手忙脚乱地翻到下一页,继续大喊, 他此刻心中已经充满了荒唐, 这三三制是什么东西? 不是还在钻研吗,怎么直接用在战场上了 就在这时,一名军卒喊道:“快看!” 所有人看了过去,紧接着便是哗然! 只见在前方不到三十丈处, 十余人分成三个小组,朝着前方叛军阵地迅速突进! 更值得他们关注的是,冲在最前方的三人是前军斥候部毫无疑问的最高将领。 本作品由六九書吧整理上传~~ 负责突击的是副将刘黑鹰,此刻手持弓弩长刀, 壮硕的身形在山林中快速腾挪,让人眼缭乱,灵活无比。 斜上方叛军战阵中每当有人露头, 刘黑鹰就会停下,激射手中弓弩,而后再次辗转腾挪! 负责掩护之人是主将陆云逸, 他手拿长弓,“崩崩崩”弓弦颤动之声不停响起, 箭矢不停射出,每一次射出, 前方一些试图对刘黑鹰发动进攻的叛军就会发出一声惨叫,倒在地上。 负责支援以及携带各种弹药军械的,是副将武福六。 他此刻在后方跟随刘黑鹰,手中石雷不时撇出, 总是会在刘黑鹰一侧炸响, 浓浓的烟雾掩盖了他迅速挪动的身形,使得叛军只能从一个方向进攻。 军卒们以及军官眼缭乱, 张玉紧皱眉头,忘记了念书, 死死盯着前方敌阵,心中紧张到了极点。 在他的视线中,另外两组也大差不差,以同样的方式朝敌军阵地突进, 而在这三组中,又以三位大人最为迅速,充当箭头! 不过十人,打的倒像是千军万马, 一股前所未有的感觉充斥着张玉自身,让他面露震惊,仗居然还能这么打? 不到半刻钟,三个小组已经腾挪飞快,冲到敌军阵地之前, 而原本在后方的支援人员,此刻也大步流星地向前迈。 飞快冲到最前,手中石雷如不要钱一般扔了出去! 轰轰轰轰—— 炸响声不停,叛军敌阵烟雾缭绕,一片大乱! 手持长弓的陆云逸目光锐利,快速奔走于阵前, 将长弓收起,转而拿出了腰间火铳。 他右手持火铳,左手一撩衣袍,一排密密麻麻的半截竹筒挂在腰间, 他迅速从中拿下一个,拇指一弹,封盖飞起, 左手飞快动作,将火药装填进了火铳的药仓! 点燃火绳!刺目的黑烟弥漫! 陆云逸调转枪口,瞄准了一名正在奔跑,准备上前与刘黑鹰肉搏的叛军,毫不犹豫地扣动扳机! “啪!”的一声巨响, 那名叛军脑袋顷刻间就炸出血污,脑袋上坑坑洼洼,血肉模糊! “黑鹰,左边西北方位,三人突进!”陆云逸发出一声大吼。 刘黑鹰嘴角狞笑,身形翻滚,迅速消失在原地, 三色迷彩给他提供了最大的掩护! 那三名正在突进的叛军只觉得眼睛一, 那名胖子人呢? 三息之后,一道轻笑从他们身侧响起: “在这呢。” 不等他们看去,只见不远处的地上突然激射出三支弩箭, 逐一穿透了他们的喉咙,鲜血弥漫。 三人有些不可思议地试图制止血液外流,但 眼前的漆黑以及身体内流失的力气,让他们无能为力。 “扑通.”一声闷响,三人齐声到底 刘黑鹰从草堆中爬了起来, 武福六迅速靠近,将自己手中弓弩递了过去。 刘黑鹰接过后没有停顿,身形继续向前腾挪, 武福六紧跟其后,手中扔着石雷, 后方的陆云逸火铳每隔三息就响起一次, 每一次响起,都是一名叛军倒地身亡! 后方,眼见他们越走越远, 张玉额头的冷汗越来越多,他索性不念了,就这么擦了擦额头汗水,将册子塞到怀里,手掌一挥,大喇叭顷刻传出声音: “所有人,跟上!!” “所有将领、军卒,好好看!” “若是不想死在战场,就给我好好学!” 三三制的门道张玉已经看出了一些,战力如何暂且不谈, 仅仅是这三人协同三组互助的保命能力, 可比一队小旗一窝蜂地冲上去,好多了。 汤池山东侧战线上,二百名军卒以三人为一组,三组为一旗混乱无序地分布, 有如陆云逸等人一般的突飞猛进者, 也有指挥混乱,步履维艰者, 更多的,是中规中矩,稳步突进的军卒。 随着时间流逝,叛军防守阵线被撕开的口子愈发扩大, 渐渐蔓延到了整个战局。 先前被叛军压制在原地的军卒也开始活动起来, 滞涩的指挥体系开始运转, 三人一组,三组一旗,稳步向前推进。 甚至,有一队损伤惨重的军卒忽然发现, 在小组缺员之后,可以与其他小组相互融合, 重新组成新的三人小组, 或许没有先前那般流畅,但总要单打独斗要好上不知多少。 马大可也发现了一事,他麾下指挥的三个小组在不停变化, 随着战局深入,他现在麾下的三个小组, 都是在混乱战局中随意拉来,填充 军令下达虽然有些别扭, 但与先前没有什么区别,依旧能完成既定的作战任务以及突进目标! 这让他大为震惊! 手中军卒居然还能在战事中临时更换, 这对于出身传统军伍的他来说,是一个不小的冲击。 如此,岂不是将领也能随意更换? 一时间,浓浓的危机感弥漫在马大可心中! 同时,后方上山的傅友德站在一根树木分叉上, 手中拿着万里镜,来回摆弄, 看着前方阵线,脸色凝重,嘴里不停念叨: “要等一等,怎么能自己向前冲呢!” “快丢石雷,磨蹭个什么劲,真他妈抠门。” “快快快,冲上去对,就这样,身旁的人呢,补上来啊,真他妈慢!!” 傅友德越看越气,转而调转身体, 看向东侧陆云逸所率领的小队。 这一举动,让下方的军卒吓了个半死, 连忙张开手中麻布,若是大人掉下来了,他们好接住。 傅友德看到陆云逸等人,脸色顷刻间就变得好看起来,嘴角也带上笑容: “对对对,就是这样, 不要吝啬弩箭与火器,冲,向前冲!” 随即,他又有些生气: “旁边的小组跟上啊,跑得那么慢!” 在一阵嘀咕中,不到一个时辰. 东南方向的战线就已经推到了半山腰, 叛军慌乱逃窜,留下了一地还未使用的防御工事,也丢下了一地尸体! 直到此时,傅友德才将万里镜从眼睛上取下来, 苍老的脸颊上带着难以掩盖的狂喜,拳头紧握,大声叫好! “好!好!好!” 他此刻万分激动, 这就是他一直寻找的,关于山林作战的新战法!! (本章完) 第427章 战后总结,如坠冰窟 第427章 战后总结,如坠冰窟 汤池山东南方向的战事开始的急促,结束的更为急促, 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甚至始料未及的情况下。 叛军就放弃了山腰阵地,向后逃窜, 这让一众收到讯息的征南大军将领面面相觑。 此刻,汤池山西侧, 普定侯陈桓正率领前军在原地等候,后续军卒逢山开路,正在向上赶。 他们距离半山腰叛军防守处已经非常之近, 等人到齐就可以开始猛攻! 但此刻,他却收到了后方的军报文书, 他单手叉腰,单手拿文书,满脸的荒唐与不可思议。 千余人,居然这么快就拿下了阵地? 陈桓回头看了看后方的山野, 茫茫多的军卒正在向上攀爬,努力前往预设的歇息地点。 陈桓脸色来回变换,一旁有将领劝说他提前发动进攻, 但陈桓不为所动,只是摆了摆手: “滚一边去,有多大脚穿多大鞋, 按作战计划来,稳扎稳打,决不能有半点疏忽!” “是!”一行将领收起心思,继续布置作战任务。 普定侯陈恒则靠在树上,面露深思,怎么做到的呢? 汤池山东南,叛军防线已经被前军斥候部尽数占据, 并且开始重新布置防御工事与陷阱,避免敌军从上到下进攻。 颍国公傅友德赶到此处后,正在忙活防御工事的张玉迷茫了刹那! “卑职张玉,见过颍国公!” 傅友德上下打量着他,面无表情,指着壕沟以及上方栅栏说道: “是你在主持修建阵地?” 张玉心中咯噔一下,想着哪里做得不对, “回禀颍国公,正是卑职!” 傅友德点了点头,露出几分赞许: “不错,阵地紧密详细,工事齐备,看样子是下了苦功夫。” 张玉松了口气,连忙回答: “回禀颍国公,此乃军中共同研判之结果,并非下官一人之功。” 傅友德又点了点头,问道: “你们主将何在?” “回禀颍国公,陆将军与诸位大人在西侧总结战事。” “带我去看看。” 傅友德眼神一亮,抬手催促。 “是!” 不多时,张玉领着傅友德来到防线西侧,这里有半山腰为数不多的平地。 隔着很远,就能看到前方平地上围了一圈人。 走近后,他们都听到了陆云逸急促有力的声音: “三三制!!为什么要有两个三? 三人为一组,三组为一旗, 互为犄角,互为依靠,如此十人便紧密联系在一起。 三三制不是三个人低头猛冲, 要看队友!!看同袍!! 密切协同、层层推进、交替掩护进攻! 先前我在文书里写没写?还是你们没看到? 怎么一打起来就成了各顾各的,战友、小组呢?” 陆云逸的声音极大,周遭听到此言的将领都缩了缩脖子。 陆云逸蹲着身子,手在粗略划出的地图上来回比划, 又在一行人身上打量,很快定格在一人身上: “宁充!你干什么吃的!” 身上染血的宁充一个激灵,只觉得浑身紧绷, 挨着他的两名将领飞速向着一旁挪了挪,生怕被牵连。 “为什么在冲杀乙二防线之时, 丢下其他两个小组,独自上前,是你能耐还是你有力敌千军之勇?” 宁充长得极为高大,二十七八岁,十分凶悍! 当初进入前军斥候部就是因为在北征大军中足够精锐,斩首七级。 现在,他比以往更加精锐,身体更加壮硕! 但他此刻低着脑袋,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 陆云逸翻了个白眼,噌的一声站了起来: “说话啊,你不说话战术怎么推行下去,怎么查缺补漏?” 直到此时,宁充才开口解释: “大人,当初前方敌阵不过十余人,我率领小组三人足够了。” 陆云逸咂吧咂嘴,双手叉腰原地转圈: “够?够个屁,一人损伤这就是你说的够? 若是你能与后方两个小组一同推进,根本不可能造成损伤, 而且!尔等一旗还可以继续作战,取得更大战果! 现在呢,阵地是冲下来了,还有后续吗? 你能保证每一次都能成功吗?” 陆云逸的声音越来越大,周遭将领也越来越后退。 宁充低着脑袋,脸色涨红,手掌捶在两边不停揉搓,有些手足无措。 “本将无数次说过,不要去赌未知的可能, 也不要去赌敌军失误,做好自己的事,务必保全自身! 这一次误打误撞冲下了, 下一次呢,下下一次呢?失败一次就是性命全无! 给你们调了最精锐的军卒,领军的是一干将领, 找的最弱的对手,用的还是最新的战法,却打成了这个奶奶样,你们也好意思站在这里?” 陆云逸环顾四周,见他们越来越远,骂道: “凑近一些!!隔着那么远能看到什么?” 一行人再次聚拢凑近,看着陆云逸在地上写写画画。 “三三制,十人是一个基本的作战单位, 在先前的战事中,东侧突飞猛进,西侧停滞不前,为什么? 文书上有没有写,若是十人三组无法形成有效突刺, 就递补人员,二十人六组,三十人九组, 层层堆叠递进,总能突破阻滞! 可你们做了什么应对? 有没有进行各小旗队伍之间的相互配合, 三三制不是让你们只顾十个人, 一个总旗队伍有百人,三十个作战小组, 十个人完不成的事就多添一些人嘛,不要死脑筋! 好好的进攻,活生生地打成了防御,怎么搞的?” 陆云逸身体转动,很快就找到了马大可,盯着他: “你,马大可,怎么搞的? 人都打散了,你知道混编了,早干什么去了?” 马大可顷刻低下脑袋,不敢说话, “大人,是我错了,只顾着麾下的三个小组.忘了看旁人。” 说着,马大可露出一丝难为情: “大人,左看右看,我有点顾不过来。” 听到此言,陆云逸也觉得烦闷异常! 尽管早就知道人与人之间的悲喜并不相通。 但他确实不理解,不过是左中右,一共三十多人,怎么就顾不过来了? 陆云逸在先前冲阵中,觉得自己只是扫一眼就能看清局势,完成与各部的协调与调整。 深吸了一口气,陆云逸问道: “你现在认识多少字了?” 马大可站直身体,如实回答: “回禀大人,认识一千多个了,但会写的只有一半。” “继续学,还不够! 今日本将特意调了认字通晓道理的军卒前来, 就是为了能让你们的军令畅通无阻。 在我的预测中,此行死伤不过十人就能推上去。 现在呢,死伤者三十,轻伤无数, 还不如以往,这怎么能行! 在距离山腰位置不到五里,还有一处防线,还是千余人! 尔等所部补充军卒,总结经验,下午继续尝试! 这一次,本将不希望看到各自为战的场景!” “是!”一众将领挺直腰杆,连忙大喊! 陆云逸看向一侧的文书姚同辰,问道: “战场推演以及复刻做好了吗?” 姚同辰快步走上前来,递过手中文书: “大人,已经做好了,用的是您与刘将军武将军的小组作为样板。” “好,快速抄写,依次下发。” 说完,陆云逸看向在场诸多将领,喊道: “你们拿到样板后,不需要关注个体杀敌, 只需要关注三个小组如何协同进攻, 敌退我进,敌进我退, 打仗灵活一点,不一定非要与人硬碰硬!”“另外,日后识字要作为军卒晋升的要求, 想要在军中当官指挥旁人,不识字不行! 而你们作为将领,想要不被淘汰,想要升官发财建功立业, 要做得比军卒更好,会的更多,更加努力! 一千个字远远不够,连兵书都看不懂,怎么指挥战场。” 顷刻之间,诸多将领接连萎靡,一个个五官纠结, 读书识字于他们来说是要比上阵杀敌更为痛苦之事。 “好了,都散了,快些回去钻研, 等下午进攻之时再是这副模样,本将就要撤你们的职! 这么弱的对手,过了这个村没有这个店, 现在不练手,难不成等着与草原人练手?给他们送菜吗?” 陆云逸的喝斥传出去了很远, 正忙着干活的军卒头也不敢抬, 手中锄头挥舞得更加迅速,埋头猛干! 一众将领散去,陆云逸的视线还停留在作战地图上, 同时手拿石子,不停补充。 本作品由六九書吧整理上传~~ 从先前的战事来看,三三制的桎梏太大, 并不是单兵作战能力的差别,而是手中军械的桎梏。 陆云逸从一旁抓过火铳,坐在地上来回打量。 火铳打一发就要上火药,就算是有竹筒装填法,杀敌效率还是太慢,无法形成有效压制。 陆云逸眼中闪过忧愁,懊恼地抓了抓头。 连珠火铳怎么做的来着? 他忘得一干二净。 甚至,连装填火药更简单的燧发枪他都忘得一干二净。 这时,一道影子越凑越近, 陆云逸见他的身形都遮挡了作战地图,便回头骂道: “还在这里干什么?去反思总结!” 粗略一瞥,陆云逸愣住了, 两只打造精湛的军靴出现在他视线中,边缘镶嵌着金丝,层层相扣。 他视线一点点上移,很快就看到了一个熟悉但又陌生的身影! 陆云逸翻滚着站了起来: “拜见颍国公!” 颍国公傅友德笑着打量着陆云逸: “不错,有胆气。” 陆云逸觉得有些尴尬,迅速岔开话题: “颍国公怎么会在此?” 傅友德扬了扬京军的作战计划: “你都如此写了,本公怎么能不来看看?此番一见,别开生面啊。” 陆云逸被点破心思,又觉得尴尬。 “还请颍国公恕罪,前军斥候部今日施行新战法,怠慢了颍国公。” “不用说这些客套话,说说你是怎么想的? 本公这些年辗转各地练兵,就是想要集思广益,寻找新战法。 没想到,居然在云南之地碰到了。” 陆云逸抿了抿嘴,在心中快速组织语言,沉声开口: “回禀颍国公,此次云南战事让下官发现了火器的巨大威力, 但显然,火器的威力并没有被发挥到极致。” 傅友德面露沉吟,点了点头:“继续说。” “当初骑兵加入商朝战阵之中, 因为马具限制,只能用于侦察、通信等辅助军务。 但到了春秋时期,骑射与驯马以及军械的飞速发展, 让战马真正进入战场,从而到如今,一直都在战场中占据着主导地位。” 傅友德眼中闪过精光,听明白了他的话,沉声开口: “你觉得火器如战马一般?能够在战场上占据主导地位?” 陆云逸深吸了一口气,十分肯定地说道: “回禀颍国公,是的! 此次麓川战事足以证明,火器方阵值得精锐战马辅佐,所取得的战果也超出以往。” 傅友德面露深思,一边走一边想,过了一会儿他点了点头: “对于火器,都督府的诸多参谋也有所研判, 但他们绝对想不到,能取得如此大的成就。 你部上下不过五千人,取得如此斩获,闻所未闻, 那现在呢?这个三三制,是为了火器而专门打造?” 陆云逸眼中波光流转,肯定地点了点头: “回禀颍国公,卑职觉得,骑兵如此珍贵, 不能用于护卫火器方阵以及聚拢敌人。 火枪兵应该如骑兵一样,在战场上四处游荡,见人皆杀, 同时让骑兵去做该做的事。 如此,新式的步骑战阵,就不再是手持长刀长枪的步兵与骑兵的传统结合, 而是变为了手持火器的步卒与骑兵所结合。 此等军队,耗费巨大, 但如今大明,有这么几万人,就能够扫荡天下。” 颍国公傅友德脸色凝重,背负于身后的手掌不停攥紧又抓住。 过了许久,才沉声开口: “想得这般远,很好。 你在军中推行“三三制”,本公会鼎力支持, 这是能运用在山林、平原与草原的绝顶战法。 但若推行此法时,顺便推行火器,本公不会同意。” 陆云逸猛地沉默,脸色有些难看, “颍国公,火器利国利民,能让军队有更强的战力,还能.”陆云逸有些着急,语速飞快。 但傅友德却摆了摆手: “好了,不必再说了, 火器耗费巨大,朝廷没有这个银钱来全面铺开。 另外,先前我听你所言, 三三制与火器想要发挥出全部威力, 需要识字懂道理的军卒,大明也没有多识字的人。” 说到这,傅友德脸色已经凝重起来,顿住脚步,侧过身凝重地看向陆云逸: “本公劝你一句,三三制是好法子,值得推行。 但让军伍中人识字读书,步子要缓一缓, 只在你军中施行即可,想要在其他军中推行,绝无可能。 此事就算到了都督府,也过不了本公这一关。” 陆云逸有些愕然。 他没有想到,在他认为顺理成章的事,居然会引得颍国公这么大的反应。 “敢问颍国公为何? 军伍中人识字,对于我等将领来说,是一件极好的事。” “呵呵.一派胡言。” 傅友德忽然笑了起来,看着陆云逸年轻的脸庞,有些感慨: “还是年轻好啊,不知天高地厚。” 说着,傅友德背过身来,遥遥看着山顶的阿资大旗,声音空洞: “老夫是乱世生人,乱世什么样子你见过吗?” 陆云逸摇了摇头:“回禀颍国公,不曾。” “本公来告诉你,遍地灾民,人命不如蝼蚁,所有人都是兵,你懂了吗?”傅友德声音沉重。 陆云逸眉头紧皱,老实回答: “回禀颍国公,下官愚钝,还不懂。” 不知为何,颍国公笑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他沉声道: “这世间千行百业,皆设重重高槛。 行商贾之事,要熟稔货品优劣贵贱,要与三教九流巧妙周旋。 读书科举,需在那浩如烟海的经史子集里苦苦钻研, 《论语》《孟子》到《诗经》《尚书》,逐字逐句皆要用心领会。 行医济世需精研医理,要烂熟于心, 辨百草之性,识脉象之微,历经多年实践,方能悬壶问诊。 为匠作艺,同样非易事,从桌椅板凳到楼阁亭台,一刀一斧,皆要精准无误。 然唯独这从军,相较之下,少了许多繁文缛节。 无过多需苦学深研之理论,亦无复杂难测之周旋。 只一样,有副强健硬朗的身子骨就行,在乱世时,甚至是人就行。 当初本公从军,就是黄河淹了家乡,逃难颍州, 什么本事都没有,大字不识一个。 人又要吃饭,这才无奈从军。 你可曾想过?若是从军都需要读书识字,设重重高槛, 这刚刚建立的天下会乱成什么样? 又是什么样的人能够从军?” (本章完) 第428章 看清前路,火光冲天 第428章 看清前路,火光冲天 天色渐黑,汤池山的战事顺利无比。 征南大军经过一日激战,已经将战线推到了阿资叛军身前,距离真正营地也不过二里! 茫茫多的火油开始向山上运送, 与之一同前去的,还有诸多轮换的南征大军精锐。 等到天色彻底漆黑,南征大军就会采取火攻。 进一步逼近叛军营寨,从而完成削弱敌方士气,再逐个击破或者招降的任务。 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 叛军就在那里,但军中两位将领的心思却不在那。 颍国公傅友德下午之时就将自己关在了军帐中, 仔细钻研“三三制”在山林作战中的应用。 陆云逸亦是如此, 他此刻一脸凝重的坐在桌案后, 身旁是烛火轻摇,将他的身形照得忽明忽暗,影子不停飘忽。 方桌上,摆放着早已凉掉的饭食。 下午时的进攻陆云逸没有参与, 而是一直待在这里,想着颍国公给他留下的问题。 若是从军需要读书识字,需要门槛,这天下会乱成什么样? 在他身前,已经写写画画了不知多少张纸, 被攒成一团的纸张丢在地上,混乱无序。 陆云逸的脑子同样如此,他想明白了一些事。 读书识字、通读道理, 在大明是一件稀罕到不能再稀罕的事, 若是他在军中推行此事,并且以此作为大明精锐的标准, 首先要面对的,是那些本就对武人心生厌恶的读书人, 再就是那些大字不识一个军卒或者将领。 如今,文武之争愈发明显, 他可能会作为第一个双方都厌烦,恨不得杀之而后快的人。 若是读书识字真成了从军的门槛, 大明军卒百万,大字不识一个之人可能占据九成九, 到了那时。 他就算是不想死,也有人帮他体面。 陆云逸想着想着,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没来由地感受到一丝凉意。 他缩了缩脖子,手掌不停摸索,抚平身上的鸡皮疙瘩。 他并没有因此而停止思绪, 如果读书识字成了大明军队的门槛。 军卒于百姓之间,首当其冲的便是割裂。 就如科举,一旦中了童生,就再也不是民了。 如今大明军卒得到天下百姓支持的原因也很简单, 军就是民,民也是军。 想明白了这一点,陆云逸眼底藏着深深的忌惮! 差一点,差一点他就自绝于天下。 “太不小心了,先前怎么没有看到这一点.” 陆云逸喃喃自语,面露思索。 他很快就找到了原因症结: “是我太自大了,麓川战事的胜利与战果让我目中无人,看不起天下英杰。 我不能这样,天下的聪明人这么多, 我只是运气好,不能得意忘形. 我要小心,思安思变思退,要多想。” 呢喃如洪钟大吕,在陆云逸心中不时响起, 陆云逸很快便调整心态,迅速回想起战事结束后所做的一切。 很快,他的眉头便皱了起来,眼中闪过无奈与荒唐。 先前做的许多事,现在仔细想想,根本没有考虑周到。 这不对。 深吸了一口气,陆云逸在心中暗暗告诫自己: “我不能去插手别人的选择与事情, 我只能做好自己的事情,军制的推行与革新不能快,要慢。 自己军中怎么变都行,不能强制让别人去变, 更不能让他们只看到好处,便匆匆冲进这条路, 否则里外不讨好。 我现在要做的,就是保住自身,活得够久,掌控更多的权势。 慢慢地.旁人就会效仿。” 想明白了这点,陆云逸心绪畅快了许多,脸色也不是那般阴沉凝重。 忽然,陆云逸愣住了, 他又想到了一条截然不同的路, “若是这天下都是我的军队,岂不是想怎么变就怎么变?” 不过很快,陆云逸缓缓摇头以示自嘲。 今上坐在应天皇城之中,这天下按理说都是他的, 但他想做什么事,困难万分, 甚至要遭受不知多少阻滞、纠缠,甚至是阳奉阴违,每一个政令都推行的艰难万分。 这时,有些急促的脚步声从门口传来, 刘黑鹰壮硕的身体钻了进来,带着厮杀后的狼狈, 甲胄上染着鲜血,脸上有着黑灰,头发潦草,脸色疲惫。 “你怎么回来了?” 陆云逸脸色顷刻凝重下来,猛地坐直身体。 若是没记错的话,刘黑鹰此刻应该在前线率领军卒讨伐叛军。 刘黑鹰急匆匆走入军帐,坐在椅子上, 没有第一时间回答问题,而是拿起茶壶就这么咕嘟咕嘟喝了起来。 等到将茶壶中凉茶饮尽,他才喘着粗气说道: “普定侯将我们撵下来了, 他们要围山展开火攻,嫌我们碍事, 恰好弟兄们忙活一日也累了,我就带着他们下来了。” 陆云逸挺直的腰杆顷刻间弯了下来,靠坐在椅背上,骂道: “我还以为兵败了呢,下次快点说,磨磨唧唧。” “嘿嘿。” 刘黑鹰笑了两声,一把抓起了桌上馒头,吃起了那些早就凉了的饭菜,狼吞虎咽。 陆云逸无奈一笑,从一侧拿过水壶, 走到桌前,给茶壶加了一壶水, “多谢云儿哥。” 刘黑鹰嘿嘿一笑,去抓茶壶,也不嫌烫,就这么喝了起来。 没一会儿工夫,他又开始与饭菜厮杀, “云儿哥,一起来吃。” 陆云逸摇了摇头:“你吃吧,我没胃口。” “奥。” “下午的战事怎么样?一众弟兄表现如何?”陆云逸问道。 “好多了,三人小组能够协调进攻,突进很快,损伤比上午时少了一大半。 当然,也有叛军畏战的原因在。 现在叛军士气已经崩溃,下午战事,已经有叛军不听军令了, 等到火攻一起,能忍住不投降的,我都佩服他们。” 刘黑鹰狼吞虎咽,很快两个馒头就被他塞到了肚子里, 他觉得自己浑身充满力量,又活了过来。 “嚼嚼嚼云儿哥,等叛军投降, 咱们也该正式启程了,我打算在船上让军卒们读书识字,相互传授, 等.回到应天,定然都将他们变成读书种子!” 陆云逸面露温和,缓声道: “不必如此着急,若是太着急了会让军卒产生逆反心理。 再者,弟兄们征战许久,难得休息,就让其做些喜欢的事吧。 至于识字我等要以利诱之, 至于弟兄们学不学,全凭自己。” 刘黑鹰嘴里的咀嚼停住,黝黑的脸庞以及反光的嘴唇愣在当场, “怎么又不着急了? 下午我看已经有军卒把字刻在军械上,他们说这样记着方便。” 陆云逸笑了起来,对于军卒们有如此自觉十分满意。 “还是不要强求了,路都是自己走的, 他们怎么选择,全凭自己,古话说得好,强扭的瓜不甜。”刘黑鹰有些,心中无比诧异,云儿哥怎么今日这么好说话。 纵使心中怪异万分,他还是点头答应: “好,就让弟兄们好好休息,那三三制的钻研?” 陆云逸脸色凝重起来: “当然要继续,但要求也不要那么严苛, 将其加入平日的操练中,由小旗官带领他们操练。 我等也要纯粹一些,不能将“三三制”当作推行火器的工具, 就将其当成一种能够减少死伤的战法, 可以不用,但不能不会。” 刘黑鹰又愣住了。 推广火器的诸多步骤早已经规划完成, 从战场上的显露峥嵘,到通过竹筒装填等方法倒逼朝廷革新,重视火器。 本作品由六九書吧整理上传~~ 再通过新式战法来吸引大明其他军伍学习,从而走上使用火器之路。 如此,火器便在不知不觉间铺开。 不过,刘黑鹰还是没有说什么,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云儿哥。” 陆云逸仔细想了想,诚恳地问道: “你觉得今日上午时,用“三三制”杀敌畅快吗? 有没有什么桎梏之类的。” “我?”刘黑鹰指了指自己,问道。 陆云逸点点头:“对,就是你。” 刘黑鹰脸上露出兴奋,不大的眼睛一点点睁大,连连点头: “当然畅快,行进间只需要看前面的敌人,要是一直如此打仗,可就简单多了。” 陆云逸点了点头,又问道: “从咱们开始推行军卒识字开始,军令传播有没有明显的顺畅?” 刘黑鹰脸上笑容消失, 过了许久,他肯定地点了点头: “云儿哥,要顺畅许多, 平日里处置的军报文书已经很少涉及具体军令的执行, 反而变成了对于后续战事的更改与谋划。 而且,从军纪处的文书来看, 不听军令的惩处越来越少,这或许就是明事理的好处。” 说到这,陆云逸深吸了一口气,眼神变得坚定, “既然如此,就说明我们走的路是无比正确的, 只不过这条路上还充满坎坷。 以我们现在的地位还走不通, 想要走得通,要先保住命,登上高位!” 刘黑鹰不知道颍国公与云儿哥说了什么, 也不知道路上有什么坎坷,不过无妨。 “云儿哥,道路是曲折的,前途是光明的,所以,不能停,要一直走下去。” 陆云逸忽然嗤笑一声,瞥了他一眼: “这不是我常说的话吗?” “嘿嘿,以前操练总觉得累得要命, 真到了军中,反倒有些庆幸年轻时打下的底子, 现在回头看去,当年的辛苦也就那样。” 刘黑鹰表情的豪情万丈,丝毫没有小时候操练时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模样。 陆云逸拍了拍刘黑鹰的肩膀,笑道: “操练还是不能停,今日才上阵杀敌了一日,就已经累成了如此模样。 我等要严于律己,宽以待人。 等上了船,我们要每日操练, 争取将这些日子长胖的肉,都减下去。” 刘黑鹰脸上的笑容迅速收敛,像是没发生过一般,整个人也呆愣如木头人。 戌时一刻,征南大军开始火攻! 一桶火油被泼洒在距离叛军营寨不远处,形成了一道“护城河”, 数之不尽的弓箭带着火油冲向高空, 没有激射向叛军营寨,而是射在四面八方,狠狠插入松软的泥土。 一辆辆略显简易的投石车将火油投入高空, 一部分落入叛军营寨,一部分落入到了“护城河”与营寨中间的空白地带。 若是有树木存在,并不需要如此麻烦。 但现在,叛军营寨周围的丛林已经被尽数砍伐, 用作修筑营寨与防御工事,只能用火油来填充! 将近万余名军卒在营寨外忙活了半个时辰,先前的准备工作终于结束。 苍凉的号角声自征南大军的队伍中响起。 黑暗中,零零散散的火光开始后退, 寂静的夜晚中也充斥了军卒后退的甲胄碰撞声,还零星传来了一些军卒们兴奋的交谈。 火光渐渐远离叛军迎敌,一直退到了半山腰处! 从山脚的营寨看去,汤池山像是多了一圈“火色腰带”。 突兀间,苍凉的号角声变成了急促无比的擂鼓声! 擂鼓之声骤然加剧,如同万马奔腾,将整个汤池山存续的飞鸟野兽都惊醒! 也惊醒了征南大军军卒们心中热血。 气势在这一刻达到顶峰! 随着鼓点愈发急促,那些散布于“火色腰带”周围的零星火光突然之间如同被无形之手操控,齐刷刷地升腾而起! 化作一道道绚烂的火龙,直冲云霄。 这并非简单的火光,而是早已蓄势待发的火箭, 每一支都蘸满了易燃的火油, 此刻被点燃,如同流星划破夜空! “嗖嗖嗖——” 火箭划破空气的声音密集如雨,伴随着尖锐的啸叫声, 它们准确地落在大军为叛军精心准备的“护城河”中。 火油遇到火星,瞬间爆发出耀眼的火焰, 先是星星点点,随即连成一片! 叛军营寨四周,仿佛被无形之手轻轻勾勒, 陡然间,一圈绚烂而热烈的“火色围脖”悄然环绕其上。 这“围脖”并非丝绸锦缎, 而是由无数迅速蔓延的火舌交织而成, 它们在夜色的掩护下悄然成形,转而变成了一条“火色锁链”! “锁链”将叛军营寨紧紧包围,火光与浓烟冲天而起, 炽热的气浪使得浪荡山的山间都狰狞地扭曲起来! 营寨之内,叛军被这突如其来的火攻打得措手不及, 惊恐的叫声、慌乱的脚步声以及兵器落地的声响交织在一起, 火焰如同贪婪的巨兽,吞噬着一切可以燃烧之物, 营寨外还未彻底根除的树根燃起了火苗, 地上的落叶杂草被点燃,迅速向着营寨蔓延! 外围的木制结构在无边火海中显得脆弱不堪,仿佛随时都会化为乌有。 阿资以及一众叛军将领猛然发觉,自己的军令有效了, 无数军卒开始用营寨中为数不多的水源灭火, 就连最慵懒的叛军此刻都活动起来, 拿着铁锹,用力地铲土填向营寨之外! 所有人脸上都带着恐惧。 匆匆赶到营寨外围的阿资觉得不可思议, 征南大军居然用火攻,真打算将他们这些人尽数埋葬在此? 火光在他脸上映衬,将他复杂的脸颊毫无遮拦的暴露, 他脸上没有了起兵时的意气风发, 也没有了先前劫掠时的贪婪, 转而变成了惴惴不安,继而变成坚定! 他喃喃说着:“不能留在这里了,要走,走!” 他看向周遭还算忠诚的亲卫,吩咐道: “走,带足财宝,从营寨后的崖壁走,留在这里只有死路一条!” 一名亲卫面露着急,连忙开口: “将军,若是你走了,他们可就真降了, 今日已经杀了不少想要投降之人。” 阿资摇了摇头,眼中露出狠辣: “不管他们了,他们愿意降就降了,咱们走!!” “是!” (本章完) 第429章 有人降,有人死 第429章 有人降,有人死 汤池山的火势愈发弥漫,整个叛军大营已经乱成一团, 原本就脆弱的指挥体系顷刻间崩溃,就连将领们自己都在寻找出路。 可如今他们在高高的山上, 四面中有三面是熊熊燃烧的大火, 另外一面是悬崖峭壁,他们能跑到哪去? 为了逃避大火,越来越多的叛军开始朝着峭壁汇聚, 人愈发堆积,他们的视线越过茫茫多的营地帐篷, 看着远处愈发明显的火光,火光在他们脸上闪烁,将他们眼中的恐惧都映射出来。 场面竟有了一时的安静, 所有人都知道,他们败了。 同时,他们心中也长舒了一口气,终于败了。 而在人群之中,阿资左右腾挪,穿过拥挤的人群。 身上早已不复以往的意气风发与雍容华贵, 转而换上了一身破败的流民服饰,半截铠甲穿在身上,头上戴着有些泥污的四方帽。 在他身旁,还跟着几名忠心耿耿的亲卫, 他们都低着脑袋,生怕被人认出来。 行进间的阿资每每见到呆愣在那里的“叛军”, 他心中就会生出一股彷徨。 他们可以留在这里,等待诏安,无论如何都不会丢了性命。 但他不行,作为统领, 只要没打出应该有的价值,那他就是死路一条。 怀揣着复杂无比的心绪, 一行人穿过诸多叛军,终于抵达了陡峭的悬崖边。 “大人,跟我来。” 一名亲卫在前方领路, 在遍布杂草与碎石的陡峭悬崖边走动,寻找着早就准备好的退路。 不多时,在一棵巨树与杂草后, 阿资看到了预先准备好的一些食物与水, 还看到了断崖旁一条陡峭但尚可以攀爬的“道路”。 看到这一幕,阿资心中猛然生出了一丝萧瑟, 荣华富贵多年,一招叛乱竟然落得如此凄惨下场,值得吗? 阿资想起了在越州时的愤怒, 想起了看到朝廷文书后的不解,想起了那时的豪言壮语。 不知为何,他觉得当初的自己有些痴傻, 像是着了魔一般地想要造反,已经成为他心中执念, 愤怒以及文书,只不过是他造反的一个理由。 如今,他知道了造反是个什么滋味。 若是让他再继续选择,或许他会安安稳稳地在越州过日子。 深吸了一口气,阿资空洞的眼神一点点凝固,沉声道: “走吧。” “大人,我先行,您稍后来。” 一名亲卫面容坚毅,就要上前向下爬。 “等等。”阿资看着亲卫年轻的脸庞,叫住了他。 亲卫顿住身形,抬起脑袋,不过二十余岁, 虽然脸上有一些干枯褶皱,但眼神之间的清澈还是能看到他的年轻。 “阿楠,你怕不怕?” 亲卫顿了顿,轻轻点头:“大人,怕。” “那你为何还要与我走,你可以回去,与那些军卒一起等待诏安。”阿资声音空洞。 阿楠面容忽然恍惚起来,过了许久他才说道: “大人,我的爷爷就跟随老大人, 后来爷爷死了,父亲也跟着老大人。 再后来父亲死了,老大人也死了,我只能跟着小大人。 父亲曾经与我说,我们一家不能只在大人富贵时忠心,在落难时也一样。” 阿楠笑了笑,指了指有些陡峭的崖壁, 以及那只容得下一只脚站立的“道路”,淡淡道: “大人,我们先下去探路,您跟在我们后面, 若是我们踩空了,掉下去摔死, 大人也不能放弃,更不要为我们悲伤,要继续走下去。” 说完,还不等阿资有所反应, 阿楠便已经试探的探出脚,手掌身体齐齐用力,贴在崖壁上,一点点消失 阿资怔怔地看着这一幕,瞳孔剧烈摇晃。 他视线来回扫动,看向周遭亲卫, 发现他们也是如阿楠一般模样。 像是悍不畏死,一个个走到悬崖边,准备跟随阿楠的脚步下去。 阿资忽然觉得胸口有一块大石紧紧压住,让他无法呼吸, 他十分后悔,不是反叛之事, 后悔的是为什么早些年他没有看到这些人,没有待他们好一点。 阿资觉得,自己不能这样下去了。 他快速跑了过去,探出头,看向悬崖, 黝黑深邃、一股冷风猛地袭来, 将阿资凌乱的头发吹起,也让他炽热的脸颊消退了一些。 “阿楠,上来吧。” 汤池山的大火还在燃烧,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气味与滚滚黑烟, 随着时间流逝, 原本不多的木桩被尽数燃烧,杂草落叶也变成了飞灰。 到了后半夜,等到一众火油燃尽, 冲天而起的火势终于有了一丝丝遏制,而后便是衰弱。 征南大军的诸多军卒在军令下开始向前摸索,来到“护城河”边缘。 暗淡月光照下,前方都是密集细腻的草木灰, 此刻就如细盐一般铺在地上,偶尔还有三两火星迸发。 在“护城河”对面,已经有稀薄的人影晃动,慢慢汇聚, 月光洒下,叛军裸露在外的皮肤变得焦黑,头发褶皱干枯,狼狈到了极点。 “降了,我们降了!!” 零星的喊声在上方回荡,征南大军的诸多将领听到此言,不由得勾起一丝微笑。 凭借他们多年平叛的经验。 这些叛军或许不怕死,但怕的是临死前的等待, 此等压力,轻而易举就能压垮一个人! 火势渐渐得到控制,一行千余名军卒拿着早就装满沙子泥土的布袋, 脱下甲胄,开始在未燃尽的火场中开辟道路。 沙子泥土被撒下,重重压在草木灰上,将黑色尽数掩埋! 很快,一道可供大军通行,不那么宽敞的道路便出现了, 一行军卒们都退了回来,转而变成了披坚执锐,手持弓弩火铳的军卒慢慢上前。 洪亮的传令兵声音掺杂其中,喊声不停, “弃兵跪地者,不杀!” “护城河”另一侧,叛军营寨中, 原本还高高的人影就如割麦子一般矮了下来, 叮咣的声音响个不停,到处都是摇尾乞降之声。 军卒们对于此等场景已是见怪不怪, 轻车熟路地将其安置分类,派人看管。 一个时辰后,普定侯陈桓站在营寨中央, 看着周围有些凌乱的场景,发出一声嗤笑,将手中一个名贵的玉盏随意一撇, “早知如此,何止当初。” 他走进了阿资的帅帐,里面已经是一片混乱, 但还是能看到先前的奢靡,他脸上嘲讽更加浓郁。 在大明未立之前,他清晰地记得, 一众将军大人的军帐内要多简陋有多简陋, 甚至只有床和桌子,自打那时起他就知道, 想要成事,就不能在未成事之前享受。 这时,急促的脚步声从军帐外传来, 一名军卒冲了进来,急匆匆说道: “大人,找到阿资了,在北面崖壁上。” 陈桓脸色不由得古怪了几分: “哦?他没有从崖壁逃跑?” 亲卫脸色也有几分古怪,摇了摇头:“没有.” “哈哈哈。” 陈桓发出一声大笑,一边走一边说: “看来这次的功劳要归我了,叶升忙活了两日,什么也没捞到啊。” 夜幕低垂,北侧悬崖峭壁被幽暗的天色吞噬, 只余下模糊轮廓,在月光的边缘若隐若现。 山风呼啸,带着刺骨的寒意, 穿梭在岩石缝隙间,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山风带着凉意,吹拂着陈桓的衣袍,猎猎作响。 他站在崖边,看着不远处的阿资。 阿资面容憔悴,衣衫凌乱,眼神空洞地望向深邃山谷。 昔日那股不可一世的气势,此刻荡然无存,只剩下深深的落寞。 四周静得只能听见山风呼啸过山谷的声音,以及远处偶尔传来的夜鸟啼鸣。 阿资的肩膀微微颤抖,不是因为寒冷,而是内心震颤与不平静。 他的双腿无力地悬挂在半空,偶尔因风势猛烈而轻轻摇晃。 陈桓缓缓走近,脚步声在此时显得清晰。 阿资没有回头,而是继续保持着那个姿势,仿佛一尊雕塑,定格在了那里。 “阿资,反叛能够改变什么?” 陈桓的声音在山谷中回荡,带着几分嘲讽。 “徒增伤亡,害人害己罢了。” 阿资终于动了动,他缓缓转过头, 看向普定侯陈桓,眼中闪过一丝复杂。 “胜者为王败者寇,随便说吧。” 本作品由六九書吧整理上传~~ 他的声音低沉沙哑,仿佛毫不在乎。 陈桓轻笑一声,语气中透露出几分嘲讽, “但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 胜者为王本来是走在了正确的路上, 至于败者寇更是一派胡言,败不败都是寇。” 阿资闭上了眼睛,深吸一口气, 再睁开时,眼中已是一片决绝。 “或许吧,至少,我尝试过。” 他站起身来,望着那深不见底的山谷,淡淡道: “即使败了,也无妨。” 说完,阿资不再犹豫, 他站起身来,面向无尽深渊,深吸一口气,纵身一跃, 化作一道黑色影子,消失在了深渊之中。 只留下那回荡在山谷中的声音, 以及陈桓那复杂的目光,在夜色中久久不散。 三日后,阿资叛乱的风波被彻底平息, 一众叛军被关押收监押送各地, 征南大军要在云南休养,暂住在越州城, 而京军所属也等来了后续的一众粮草辎重以及民夫,准备重新上路。 此刻,越州城,西城门外, 叛军被井然有序地编队, 一串串沉重的铁链连接着他们的脚踝,随着挪动发出低沉有节奏的碰撞。 阳光斜照,为这些曾经的“叛军”披上了一层淡淡金辉, 却也难以掩盖他们眼中的落寞与悔恨。 押送军卒士们手持长枪长刀,表情严肃警惕,时不时地催促他们快一些。 整个西城门,一片死寂绝望。 而在东城门,则是另一番景象。 京军所属已经整装待发,铠甲在阳光下闪烁着冷冽, 战马不时地打着响鼻,似乎在为即将到来的归程兴奋。 军卒们脸上洋溢着归心似箭的急切与战胜后的喜悦。 还是如以往那般,战事胜利,军中先发银子, 但凡参与战事的军卒,都有一笔赏钱, 多的四五十两,少的三四两, 就连运送辎重的军卒以及民夫都发了一两银子赏钱, 整个队伍都弥漫着喜气洋洋。 队伍中,军需官与军纪官正忙碌地核对着粮草辎重, 民夫们肩扛手提,汗水浸湿了衣衫,却依然步履稳健。 归家的号角声,在这宁静的午后骤然响起,悠长深情, 穿透了越州城的斑驳城墙, 回荡在每一寸被战火洗礼过的土地上。 随着号角声,京军所属开始缓缓移动, 如一条钢铁铸就的长龙,从东城门缓缓涌出,井然有序,却又难掩归心似箭的急切。 越州城为数不多的百姓们来到东城门, 站在街道两旁,用目光送别着京军, 他们脸上带笑,但难掩眼中哀伤, 随处可见的破败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们, 军队走了,接下来的日子就要靠自己了。 京军后方营寨中,陆云逸等一众将领还未离开, 在营寨大门口见到了前来相送的征南大军一干将领, 还有来自云南三司的官员。 颍国公傅友德站在所有人身前,上下打量了他们片刻,满意地点了点头: “不错,精气神十足,这次回京,尔等又要名震天下了,哈哈哈。” 苍老的声音抑制不住地大笑,脸上也没有先前那般凝重,反而多了几分轻松。 奇怪的是,一闲下来, 陆云逸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身上的苍老。 陆云逸表情严肃且郑重,拱了拱手: “此番平叛多亏有征南大军在侧,否则阿资叛逆还要嚣张一段时日!” 颍国公傅友德摆了摆手:“平叛的事不值一提,来啊。” 他招了招手,身旁的普定侯陈桓递过来一份文书,脸上有些吃味,看着陆云逸,说道: “小子,这么多好东西都给你了,可莫要让他们蒙尘。” 陆云逸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傅友德上前两步,将文书递了过来,低声说道: “这是叛军所属的一应战马,大多都是滇马, 其中还有一些叛军所搜刮的缴获,一并给你。” 陆云逸猛地瞪大眼睛,有些不可思议地看向他! 在先前,傅友德已经写了一封奏疏八百里送还京城,为京军请功, 这已经是天大的恩情了,现在居然还有东西? 傅友德拍了拍他的肩膀: “这些东西都是你们应得的,也是本公对你的感谢, 还是那句话,三三制是个好东西, 对本公、对大明来说都是启发,这点东西不值一提。” 陆云逸低声道: “颍国公,这些军资未免太过贵重, 而且京军所属的缴获已经带走了。” 傅友德笑了笑:“好了,此事本公已经命人登记造册,昨日已经呈送都督府, 这些东西本就是你的,本公也是借献佛,哈哈哈哈哈。” 话已至此,陆云逸脸色连连变幻,便不再客气,拱了拱手: “多谢颍国公!” “好了,这些东西只是添头。 北平行都司打算新设几个卫所,本公会让都督府提拔你的一些下属, 这一次你回京,你可以去见见右军都督府都督佥事张铨, 他是本公旧部,在京有什么难办的事可以找他。” 陆云逸瞪大眼睛,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好,顿了许久他躬身一拜: “多谢颍国公提携!” “算不上,只是将你的功劳匀一匀罢了, 你还年轻要走得稳一些, 年少成名不是好事,而是桎梏,到了大宁之后多办一些实事。” 说完,傅友德颇具深意地看着他: “于你而言,远离京城是一件好事,莫要心生不快, 在外更要谨言慎行,朝廷上上下下不知多少眼睛盯着你呢。” 陆云逸眉头微皱,眼中闪过疑惑, 觉得他在意有所指,刚想发问却被颍国公抬手制止: “好了,话已至此,与他们告别吧。” 陆云逸收起话头,没有再开口, 而后转头看向了身后一众送别的官员,依次拜别, 最后,他来到了大舅哥沐春身前, “兄长,云逸这就要离开云南了, 还请兄长与父亲母亲保重身体,莫要过分辛劳。” 沐春笑了起来,干涩的脸颊多了一些裂痕: “好了,客套话我就不说了, 到京之后及时来信,若是有什么难处也及时来信,家中会帮你的。 建功立业之事若你有心思,大可去闯,大哥支持。 若是想要安稳过日子,大哥也支持。 总之,路都是自己走的,家中要照顾好。” “云逸谨记.” 陆云逸拱手抱拳,面露动容。 “好了,早些启程吧,一路遥远,辛劳万分,多歇息,别累着。” (本章完) 第430章 岳州“漕工” 第430章 岳州“漕工” 夏日正午,阳光如同熔金般炽热耀眼,将大地烤得滚烫。 洞庭湖面上阳光如织,波光粼粼,金光闪闪, 像是无数颗细小宝石在轻轻跳跃,将整个湖面装点得璀璨夺目。 水汽在阳光照耀下蒸腾而起, 形成一层薄薄雾气,轻轻缭绕在湖面上空,增添了几分朦胧梦幻。 远处,水天一色,分不清哪里是天,哪里是湖, 只觉一片辽阔无垠,心胸也随之开阔。 岸边,柳树低垂着枝条,随风轻摆, 偶尔,一阵微风吹过, 湖面泛起层层细腻的波纹, 宛如少女的裙摆轻轻拂过,温柔细腻。 岳州港还是如以往那般规模宏大, 港口内繁盛的景象让每一个来到此地之人都暗暗咋舌, 即便如今已经入夏,天气炎热到了极点, 港口内依旧有着密密麻麻的船只, 桅杆像是生长在湖水中的树枝,根根竖立, 宽阔的河道上有着各式各样的商船。 港口内嘈杂万分,放眼望去, 不知多少力夫在各种商船间忙碌, 汗水已经打湿了身躯,土黄色的汗衫已经变成了湿润泥土的颜色, 他们额头上的白色头巾,已经浸满汗水,微微泛黄。 即便如此,力夫们依旧觉得汗水在顺着鼻梁流下, 有些流入眼睛,有些流入嘴巴。 每送走一艘商船,在新商船到来之际,力夫们都能获得短暂的歇息时间。 他们躲在阴凉的棚子里,大口大口地喝着盐水,享受着片刻的安宁,感受着微风吹动带来的丝丝凉意。 棚子里弥漫了纷乱复杂的气味, 让除了力夫之外的所有人都望而却步。 此刻,紫荷商行所雇佣的十名力夫坐在凉棚中,东倒西歪, 纠结着黝黑干瘦的五官, 眯着眼睛看着前方早已不知看过多少遍的景色。 一条条船只驶入港口,一条条船只离开港口, 每一日都是这般,没有丝毫变化。 大概是身体的力气恢复了一些, 此行力夫的带班张老二看了看身旁的远房侄子,问道: “累不累?” 张老二年近四十,长得却像是五十多岁, 胡子中已经有了一些白,一旁的侄子看起来不到二十, 稚嫩的脸庞只是黝黑,没有褶皱。 他伸出手揉了揉眼睛,回答道:“累。” “累就对了,讨生活的人哪有不累的。” 张老二哈哈大笑,用力摸了摸侄子的脑袋。 侄子撇了撇嘴,显然对于此言有些不认同, 但他没有出言反驳,转而喝了一大口水。 盐水很不好喝,有一股怪味,但喝习惯了也就那样。 张老二清了清嗓子,轻声开口: “前些日子我在一艘云南来的官船上看到了一个新奇物件, 那东西好,两个轱辘,一个人推,看起来极为省力。 我这两天算了算,那东西推一趟,咱们要搬三趟。” 一旁几人将视线投了过来,眼睛露出问询,但没有说话。 侄子有些好奇:“老叔,是什么东西?” 张老二说道:“没敢问,就跟推车差不多,架子挡板很高,东西能堆在上面。 掌柜的也看到了,他说那是个好东西,打算弄一些, 问我会不会用,好不好用, 我说那东西是中看不中用的玩意,容易坏。” “为啥嘞,省些力气不好吗?”侄子对于老叔的不思进取有些不满。 张老二笑了笑,回答: “能省什么力气,咱们一个班十人,云南船上就三个人, 活轻巧了但人少了,干的都是一样的活。 若是掌柜的弄来那什么推车,就留三人, 力气也没省,旁人也无处做工,家里人吃什么?” 这么一说,原本当做乐子听的一众力夫也明白了事情严重, 东倒西歪的姿势变得慎重, 看向张老二的目光中,隐隐有些佩服。 就连身旁的侄子都难得觉得,老叔这次说得对。 若是只剩三人干活,要卸一条船,说不得还要更累。 就在这时,有些轻快的脚步声从不远处传了过来, 对面的一名力夫歪头看了看,顿时神情警惕,连忙站起身: “掌柜来了!” 一时间,棚子下的十人都争先恐后地站了起来, 开始拍打起身上灰尘, 纷纷拿起了吃饭的家伙事,像是要去上工。 紫荷商行的掌柜是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人, 不到四十余岁,皮肤白皙紧致, 身上穿着质地复杂的锦衣,手里拿着来自间集的折扇。 “掌柜的好.” 来到此处后,他看到众人将要忙活,连忙压了压手,笑呵呵说道: “别急别急,都坐都坐。” 一行力夫敏锐地察觉到了事情不对, 苏掌柜可从来不会如此这般和气地与他们说话。 等到一行人坐下,苏掌柜拍了拍手, 一旁账房模样的老先生手拿出一本册子,沉声开口: “我念到名字的人可以来领这十日的工钱,明日就不需要来上工了。” 哗—— 一行刚刚坐下的力夫像是听到了晴天霹雳,提愣扑通地站了起来, 有些不可思议地看向苏掌柜, “为什么?苏掌柜?” “是我们的活做得不好吗?” “现在没船来,我们只是在这歇一歇。” 一行人七嘴八舌地说着,吵闹万分, 让原本就有些烦躁的天气更加烦躁。 原本还和和气气的苏掌柜脸色顷刻间冷了下来, 也不再掩饰,眼中闪过一丝不耐烦,将身体退后两步, 站到了烈日炎炎的外边,以躲避凉棚中的怪味。 “也不是不用你们,而是商行有了新的谋划,只留两个人, 张老二和张老三留下吧,其他人做完今日就抓紧滚蛋。” 所有人被这巨大的噩耗震惊得无法说话, 他们不明白,为什么好好的活计不让做了呢? 张老二脸色难看到了极点,他上前一步, 但很快便意识到了什么,又后退一步,问道: “掌柜的,我这一众同乡干活向来是勤勤恳恳,他们做错了什么?” “干得过吃得多,我这等小庙养不了你们这么多人, 张老二,你也不用替他们求情, 就一句话,要不要接着干, 不干就一并滚蛋,你们不干有的是人干!” 听到此言,张老二愤怒到了极点, 也顾不得身上的汗味,猛地上前一步: “苏掌柜,不让我们做也要有个理由, 我们已经在这里做了两年了,没有什么让您不满意的吧。” 苏掌柜捏着鼻子,满脸不耐烦: “哪有那么多理由,爱干不干,不干就滚。 实话告诉你们,现在你们痛快地走兴许还能找到活计, 再过一些日子,可就难喽。” 至于为什么,苏掌柜没有说,王家村一行十人也失去了活计。 下午的活计他们没有去干,而是找起了新的活计, 他们惊讶地发现,上午还人声鼎沸、忙碌万分的岳州港, 似乎在下午变得静悄悄的, 搬运货物的叫喊声不见了,齐声呐喊之声也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茫茫多的如他们这般的人。 “敢问招不招工?我们一行十人,都是同乡,做力夫已经三年了,什么都会干。” “不招。” “敢问招不招工,我们十人,都是同乡。” “不招。” “招不招工,十人,同乡。” “不招” “招不?” “不招。” 过去了将近一个时辰,一行人认清了现实, 整个岳州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所有掌柜都不招工了。 半个小时后,十人坐在码头入口, 有些茫然地看着依旧人来人往的车马队伍, 他们想不明白,货物依旧在进,船也在停, 商行怎么将货物搬上去、搬下来呢。终于,又过了半个时辰, 张老二瞳孔剧烈摇晃, 他看到了前些日子见到的推车,又看到了一个与板车一样的推车 它们是那么能装,一次就要装三个人的货物,而后被轻松拉走。 走得稳稳当当,四平八稳。 一些不露面的掌柜出现在港口,脸上都带着笑容。 岳州港与军港之间,有一片繁华集市, 集市边缘,紧邻波光粼粼的洞庭湖, 一排古色古香的凉亭悠然矗立,微风拂过, 凉亭沐浴在阴凉中,让人忍不住去歇息。 在这排凉亭之中,最靠近水边的一座尤为引人注目。 凉亭内,一位身着米黄色长裙的端庄女子端坐于石凳之上, 长裙轻柔地随风摇曳,宛如春日里最温柔的一抹阳光, 盘起的妇人发饰,简约不失雅致,更添几分温婉。 她的面容温婉如水,眼神中透露出智慧。 在她对面,坐着一位身形略显佝偻的老者。 他脸上布满岁月痕迹,双眼却炯炯有神,透露出一种历经沧桑后的豁达与从容。 老者身着一袭朴素的灰袍,与女子温婉装扮相映成趣。 二者相对而坐,中间摆放着一盘精致的围棋, 黑白棋子交错间,阳光轻轻闪烁。 凉亭四周,几位身着劲装的护卫站立, 他们身姿挺拔,目光锐利,时刻警惕着四周。 阳光透过凉亭缝隙,洒在石桌上,与棋盘上的光影交错,显得莫名。 偶尔,集市上的喧嚣声随风飘来, 与这里的宁静相互纠缠,却又莫名的和谐共处,让人忍不住心旷神怡。 “啪。” 一颗黑子被解语捻着,轻轻放入棋盘, 随着棋子放下,她充满淡然的目光中多了几分深邃。 “该您了。” 老者看着棋局,面无表情: “京城的消息来了,空缺多年的户部尚书之位由户部左侍郎杨靖担任, 新任工部右侍郎秦逵,为本部尚书。” 解语脸色如常,淡淡开口: “我对朝堂上的事并不感兴趣, 那些大人物的死活也与我没有关系,我只不过是一个青楼掌柜。” 林老先生笑了笑,落下一枚黑子: “老夫感兴趣,但又不知与谁说,只能与你说, 老夫说,你听,听不听得进去,老夫不介意。” “从天罚之事掀起,到如今已经三个月了,朝堂上斗得不可开交。 在军械上动过手脚的前工部右侍郎陈广松, 家中老小上上下下百余口,一个都没活下来。 礼部两个侍郎被免,而后被御史弹劾,落得什么下场还未可知。 就连礼部尚书李原名,也官职不保, 被今上大肆训斥,已经有了告老还乡之心。 此等六部九卿的变动, 左都御史詹徽在其中出了大力, 你可能不知道,他背后就是太子殿下,也可以说是陛下。 另外,从各地汇聚的讯息来看,今年被抄没的人远超以往数倍,简直骇人听闻。” 解语眼眸微抬,眼中闪过一丝慵懒: “哪年不查抄几个官员,多虑了。” 老者连连摇头,嘴角勾起笑容: “不不不今年不同以往,人格外多,仅仅是能叫上名姓的,就不止百人。 西安前卫指挥使王纲被诛、 豫府左长史饶昶、右长史杨原因失职被诛、 北平都司佥事赵崇武因通敌叛国被诛、 应天知府钱文礼因贪污赈灾款被诛、 大理寺少卿张怀德因徇私舞弊被诛、 福建布政使司右参议林之远因纵寇扰民被诛、 广东按察使司佥事陈启文因刑讯逼供致无辜者死被诛、 两浙都转运盐使司副使赵启因勾结盐枭被诛、 浙江按察使司佥事李华因徇私枉法被诛、 浙江布政使司参议张谦因虚报灾情冒领救灾款被诛、 南直隶松江府同知王鑫因贪污公款被诛、 南直隶学政周显因科场舞弊被诛” 随着老者口中吐出一个个名字, 原本气氛和煦的凉亭内也变得凝重, 解语即便是再对朝廷之事不感兴趣,也知道事情严重。 她手搓棋子,秀眉微蹙: “今年是怎么了?上半年还极为太平。” 老者笑了笑,眼中充斥着跃跃欲试,轻笑一声开口: “你虽是自己人,但一些事情老夫不能告诉你, 但偏偏这件事可以,并且还与你有点关系。” 解语眉头愈发紧皱,抬起头看向老者,绝美的脸庞上闪过不解: “与我有关系?” 老者点了点头:“天罚固然是大事, 但也不至于牵扯出如此风波,真正造成这一切的,是云南天罚之前的一件事。” “什么事?”解语声音清冷。 “曹国公遭遇了刺杀,陆云逸也在旁边。” “什么?” 解语的心一下子揪了起来,白皙的五指死死抓住裙摆,心绪都显现在了脸上。 “呵呵。”老者干笑一声: “看看你这副样子放心吧, 你那个情郎没事,曹国公他们也无事, 但此事让陛下与太子勃然大怒。 天罚之事发生后,陛下与太子殿下手中有了刀, 便可以肆意杀人,名正言顺。” 解语重新恢复了淡然模样,一颗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都是一些贪官污吏,也该杀。” 老者笑了笑,继续落子,满不在乎地说道: “这天下的贪官污吏多了去了,怎么可能杀得完? 这些人,都是党争内斗的牺牲品。 不过,他们这等人也活该死。 陛下威严正盛,好好地陛下不站,玩什么阳奉阴违,都该死。” 说着,老者想起了一件事,说道: “这岳州知府也快被撤职查办了, 朝廷三令五申不能收取入城税等一干杂税, 但岳州衙门偏偏不听,可能是知府冯旭的主意。” 说到此事,解语有所了解,轻轻点了点头: “一些客人也在说此事,商队进城要被收不少的银钱, 少则几钱,多则几两。 这些日子许多商队都将货物交割的地点放在了城外集市,就地发卖, 前些日子还有吏员前来,说要在集市收税。” 老者面露诧异,冷哼一声: “这些人,还真是生财有道! 有什么需要老夫帮忙的,尽管说,不用客气。 间集是个好生意,一些弟兄都靠这儿的银子养着,不能让他们坏了生意。” 解语缓缓摇头,嘴角轻笑: “我的男人是从三品的武官,还有大哥与曹国公庇护,谁不长眼的来找我的麻烦?” 林老先生一愣,而后哈哈大笑起来,手中落子: “这一次啊,京军在云南立了大功, 你那个情郎年纪轻轻,跟着陆云逸,前途无量啊。” 解语脸上的清冷如同春风一般融化,笑了起来: “已经过去这么久了,算算时间京军也快到岳州了 这女人啊,还真要有个盼头, 以往我觉得日子也就这般了,每一日都过得无趣, 但现在,每一日都在期盼中度过,虽然慢,却很有意思。” 老者笑了笑, “老夫已经老了,忙碌了一辈子,也不懂你们这些年轻人的感觉啊.” 话音落下,不远处的岳州港突兀出现了一声声暴喝, 嘈杂的吵闹声忽然加剧,愈演愈烈。 周遭的护卫有些警惕地靠近,将凉亭重重包裹。 老者眉头微皱,吩咐道:“去看看发生了什么。” “是!” 过了一会儿,护卫匆匆赶回,脸上带着惊惧,语速飞快: “老爷,民变了!!” (本章完) 第431章 百万曹工衣食所系,民变! 第431章 百万曹工衣食所系,民变! 临近傍晚,天边渐渐染上了一抹淡雅橘红, 余晖洒在洞庭湖面上,湖面被夕阳拉长了影子, 水天相接之处,缓缓浮现出一列列庞大的身影,在水面缓缓推进。 一艘艘巍峨壮观,气势恢宏的战船出现, 宛如移动的城堡,在水面缓缓挪动。 随着战船靠近,庞大身躯上的桅杆与巨大帆布显露身形, 即便是在这微风轻拂的傍晚,也显得张力十足,气势非凡。 湖面,岳州水师的战船快速靠近,在湖面列队相迎, 牵引着他们去往岳州军港, 并且指挥湖上所有船只向岸边靠拢,让出湖面! 大船一艘接一艘,连绵不绝, 宛如一条钢铁巨龙横卧于洞庭之上,将湖面一分为二。 战船之间,有令旗飘扬, 整个舰队行动有序,进退有据。 夕阳的余晖洒在战船上,倒映着战船的影子,与真实的船体交相辉映,让它们显得异常高大。 使得原本冰冷的战船也带上了一丝柔和与壮丽。 船队之中,靠近中央的一艘战船缓慢有序, 其上有着“曹”字大旗咧咧作响。 宽大厚重的甲板上,曹国公李景隆站在船边, 看着被夕阳染红的洞庭湖,眼睛眯起,心情有着前所未有的怡然空旷。 在不远处,前军斥候部将领陆云逸背负双手,同样立在船边, 吹动的微风将他身上黑色常服吹的飘动, 许久未剪裁的长发也根根舞动。 他看着橙红色的天空,长吁了一口气,似乎要将胸腔中的浊气尽数吐出。 在他身旁,一袭白衣的沐楚婷长相清冷,嘴角含笑, 看着宽阔无比的湖面,脸上闪动着金色光辉,眸子中有着雀跃。 “夫君,洞庭湖的景色果然极美。” 沐楚婷声音轻柔,悄悄挽住了陆云逸的胳膊,怔怔地看着湖面。 陆云逸眼睛眯起,眼眶深陷,有着一些黑眼圈。 “若是有机会,可以去西海看看, 那里的湖面更大,一眼望不到尽头,如同海一般。” “还有比这还大的湖?” 沐楚婷有些惊讶,大而明亮的眸子中涌出冲动。 陆云逸笑着点了点头: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比之西海更大的湖泊也有,只可惜不知今生有没有机会去看。” “在哪里?” “在西边,需要坐船去,若是骑马赶路,太过辛苦。” 沐楚婷有些诧异地看着自家夫君, 她是知道的,夫君在北征之时动辄奔袭千里,居然还会觉得骑马辛苦? “很远吗?” “很远,可能永远都没有机会去。” 沐楚婷点了点头,她通读史书,知道有太多的遗憾无法实现, “若是能去,妾身可以陪夫君一起去。” “你不怕苦吗?”陆云逸诧异地问道。 沐楚婷同样有些诧异地回答: “与夫君在一起,为什么会苦?” 陆云逸忽然觉得语塞,不知该如何回答。 作为一个执人,他与许多男人一样, 从来没有感受过一个女人的爱是什么滋味,即便是假装的。 现在,他似乎知道了。 夕阳西下,橙红色的光芒打在陆云逸脸上,让他有些恍惚。 “若是有机会,我们一起去看看。” 沐楚婷有些兴奋地抓起他的手, 将他的小拇指头掰了出来,而后将自己的小拇指塞了进去,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看着沐楚婷脸上灿烂的笑容, 陆云逸脸上清冷消失不见,跟着笑了起来。 陆云逸带着沐楚婷来到了甲板另外一侧,隔着很远, 能看到岳州城的轮廓,还能看到停靠了无数船只的岳州港。 陆云逸指着那里,说道: “黑鹰的姘头就在这里,是一家妓院的掌柜,一个很厉害的女子。” 沐楚婷有些吃惊地张大嘴巴, 想到了军中流传的一些传闻,确定了黑鹰的确喜欢成熟妇人。 一个青楼的掌柜,总不能是二十岁的女子,至少也要三十岁了。 沐楚婷视线远眺,她的视力极好, 随着战船靠近,她一眼就看到了沐浴在橙红色之中的岳州港, 很快,她发出了一声惊疑, “咦,夫君您看,港口是不是着火了。” 陆云逸将视线从军港停靠的诸多战船中挪开, 转而看向了民用港处, 模样与离开时没有什么变化, 依旧是密密麻麻的船只,显得拥挤万分。 唯一不同的是,此刻港口陆地上燃起了熊熊大火, 刺目的火光正在与天空中的朝霞争相斗艳,隔着很远,都能看到有些扭曲的空气。 “万里镜。” 陆云逸向后一招手, 站在不远处的冯云方连忙跑了过来,将两个万里镜递了过来。 陆云逸眺望远方,视线随着镜头变换而拉近, 很快他就看到了一个个如同蚂蚁般的小人在港口中肆意打砸, 一个个燃着火焰的火把被丢了出去! 陆云逸脸色瞬间变得凝重, 他手指迅速扭动,视线再一次拉近! 小人变得极大,身上的汗衫以及黝黑褶皱的皮肤充斥了整个镜头, 还有他们脸上愤怒狰狞的脸。 力夫?民变? 陆云逸心里咯噔一下,思绪延伸很快延伸, 努力回想这些日子朝廷邸报中所写的政令,寻找民变的原因。 反对一件事,最好的办法就是双倍的执行, 这是许多地方衙门对抗朝廷最常用的办法, 而此等办法也通常会引来民变、叛乱。 以现在朝廷大杀四方的狠辣,地方衙门定然不会坐以待毙。 可陆云逸左思右想,也没有找到有什么政令可以加以利用,官逼民反。 此时,船上越来越多的人注意到了岳州港的火光, 纷纷聚集在甲板处,遥望远方, 一些身怀千里镜的斥候与将领连忙将东西掏出来,看去。 而沐楚婷也将岳州港发生之事看了个一清二楚,语速加快了一些: “夫君,死人了。” 陆云逸拿着万里镜迅速在人群中搜寻, 很快就看到了位于混乱人群中的一名力夫, 他胸口插着一条断裂的凳子腿,倒在血泊中。 周围有十余人将他护在中间, 而与他们对敌的,看样子像是商行的伙计。 陆云逸脸色凝重起来,在他的视线中, 那些力夫似乎不再留手,纷纷拿起了身旁所能用的一切武器,开始与那些护卫纠缠起来。 顷刻之间,就是血肉横飞,鲜血弥漫! 不过,远处有着一些衙役赶来, 这让陆云逸对于局势变幻有了猜测,认为混乱很快就能得到制止。 但让他意外的事情发生了, 护卫中一个领头之人似乎与那些衙役嘀咕了什么, 原本还在努力维持秩序的衙役,抽出了长刀,指向了那些力夫。 此举毫无疑问引爆了那些力夫的情绪, 即便是面对长刀,他们也不曾畏惧,犹如疯魔。 而衙役也在围攻之下终于提刀砍人,血肉翻飞,场面一片混乱。 陆云逸眉头微皱,对局面变化有些猝不及防,新来的衙役似乎激化了矛盾。 随着思绪深入,陆云逸又发现了一个荒唐的事。 怎么会这么巧? 京军所属刚刚来到岳州,就发生了百姓造反之事, 此事虽然与京军并无关联, 但难保有人来回牵扯, 将其强行往“杀戮过甚”以及“灾星”上去靠。 难保不会有人跳出来说, 你看,京军没来时都好好地,怎么一来就不行了? 此等类似的攻讦陆云逸已经听过许多遍, 甚至,他就是此等行家。 这些攻讦虽然不会让京军如何, 但癞蛤蟆爬脚面,不恶心它膈应人。 这时,陆云逸有些烦闷地将万里镜挪开,转而看向岳州港周围的集市, 此刻正值傍晚,集市应该正是忙的时候,但此刻却门可罗雀, 一众店家以及铺主一脸惊恐地看着港口发生的一切, 甚至有的已经拉上了门板,准备避避风头。 忽然,陆云逸眼神一凝,眼睛眯了起来! 他看到了一个人,一个熟人! 一身米白色长裙的解语, 陆云逸的注意并不在她身上,而是将目光投向了她身旁的老者. 想到了解语锦衣卫的身份, 陆云逸心中有了一些猜测, 这个老者,或许就是解语的上官,也是一直庇护间集的那位林老先生。 原本站在风帆下的刘黑鹰蹬蹬蹬地跑了过来,脸色凝重。 二人眼神一对视,顷刻之间就了解了对方意图,同时点了点头。 刘黑鹰转身离去,随后一道道军令下发! “战船即将靠岸,所有军卒回到船舱,无令不得外出!”令旗挥舞,军令依次传递, 很快附近的几艘战船上就没有了军卒存在! 陆云逸再次拿起千里镜,看向凉亭中的两道人影, 心中有所怀疑,岳州港的事情是不是二人所为? 否则为什么会如此巧,京军来了,锦衣卫也在,偏偏这个时候港口民变了。 难不成朝廷准备在岳州做一些事? 怀揣着浓浓的疑惑与诸多问题, 陆云逸所乘坐的战船缓缓靠岸, 硕大的军港内战船林立,放眼望去尽是风帆,好生气派。 曹国公李景隆此刻脸颊红润地走了进来,步伐有些虚浮,嘴角挂着笑容。 军中徐司马与申国公邓镇并不在船上, 如今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 曹国公可算是过了一把京军统帅的瘾! 一路行来,他觉得意气风发, 此刻指挥军港靠岸,心中有一股莫大的成就感。 陆云逸见他走过来,无奈地上下打量着他,叹了口气,提醒道: “曹国公,女色如猛虎, 想要有一个好体魄,还是不要整日沉溺床榻之事。” 李景隆意气风发的嘴角猛地僵住,挠了挠头,露出几分尴尬, 他是个行动能力极强的人, 在柳州上船之时,特意从当地最大的青楼买了两个绝色魁带上船。 这两个月间白日钻研兵法、观看美景、晚上钻研美人、观看美景。 甚至,其中一个魁都被搞大了肚子,这让所有人都震惊不已。 陆云逸说话时,站在船边的沐楚婷脸颊微红,清冷的眼眸中多了几分嗔怒,而后愈发黯淡, 有些兴趣缺缺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心中无声自语: “两个月过去了,怎么也没个动静.” 沐楚婷忧愁之际,李景隆将陆云逸拉到一旁,捶了他一下: “你这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你不是也一样?” 陆云逸耸了耸肩:“白日我与黑鹰等人都操练,曹国公可是向来睡到日上三竿,向来缺席。” 李景隆脸色一红,脸色旋即凝重起来: “怎么样,还是没有动静?” 陆云逸眼眉一挑,轻轻叹了口气,缓缓摇头: “或许真是杀戮过甚。” “狗屁!”李景隆骂了一句,而后低声说道: “京中御医都说了这是病,放心吧,你再加把劲, 实在不行就多找几个女子试试, 若是不行,等回京后我给你找御医。 太医院有几个专门调理身体的御医,效果极好。” 陆云逸欣然接受,点了点头: “此事慢慢钻研,说正事,岳州港发生了民变, 此刻正是乱的时候,您觉得该如何处置?” “民变?”李景隆满脸惊疑, 很快他就来到了战船的船尾位置,通过万里镜看向岳州港,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最后,他仔细想了想说道: “这些日子朝廷上下都不太平, 民变一事还是不掺和为好,难保有人借此攻讦。” 陆云逸深吸了一口气: “我也是这般想的,搞清楚民变的原因,我等抓紧补给,抓紧走。” “好!” 李景隆点了点头,举手投足之间已经有一些国公气势。 就连面色都有了沉稳,此等悄无声息的变化就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 但跟在他身旁的亲卫却感受得真切,露出了由衷的笑容! 等到李景去发号施令,陆云逸回到了甲板边缘, 见沐楚婷眼睛有些泛红,青葱玉手紧紧纠缠在一起,嘴角也紧紧抿着。 陆云逸发出一声叹息,轻轻搂住了她的腰肢,淡淡道: “子嗣一事,你我还年轻,不必强求。 曹国公已经答应了,等回京后找御医看一看。” “夫君.是妾身没用.” 沐楚婷嘴唇翕动,泛红的眼睛中顷刻间布满泪,声音也有些颤抖。 “好了好了,应当是为夫的毛病。 行军打仗,整日劳累熬夜,总会有些问题,等回京后找御医看一看。” “怎么会是夫君的错呢.分明是妾身.” 沐楚婷声音不复清冷,转而多了几分哀怨凄凄。 当—— 一声轻响从船下传了上来, 硕大的军船像是被猛然拉拽一般顿了顿,二人的身形有着些许晃动。 战船彻底靠岸了。 陆云逸笑了起来,拉过了沐楚婷的手: “好了,此事先不提了,水到渠成顺其自然即可,先去歇一歇, 为夫要还有一些事要处置, 等补给完成,我等快些回京,可好?” 沐楚婷耸了耸鼻子,泪眼汪汪的模样倒是与清冷脸颊大相径庭, “夫君先去忙,妾身自己能行。” 陆云逸点了点头,回头招呼小红以及一众侍者过来,吩咐道: “照顾好夫人,若是出了什么岔子,唯你们试问!” “是老爷。” 小红带头躬身,脸色红红的, 不知为何,每次老爷训斥她时,她都觉得身上很热。 只是什么时候才能伺候老爷啊。 很快,一部分京军下船补给。 相比于上次停靠时的匆忙,这一次停靠岳州港,所有人都有一种物是人非的感觉。 尤其是想到昔日并肩作战的兄弟已深埋黄土, 这让不少军卒感觉兴致缺缺,心神有些忧郁。 等到一队队军卒跟着岳州水师离开。 陆云逸等一众将领才走下船来, 迎接之人是一位四十余岁的将领, 身披甲胄,身材不算高大,但眸子却炯炯有神,看起来有一股锐利之气。 见一行人下来,祁修文连忙上前,躬身一拜: “下官岳州水师副将,岳州卫指挥使祁修文拜见曹国公!” 李景隆轻轻点了点头,向他介绍其身旁的陆云逸。 祁修文转而看向一侧的年轻人,心中暗暗吃惊,居然如此年轻。 但他却不敢怠慢,连忙拱手一拜: “下官祁修文,拜见陆将军,陆将军真乃少年英杰。” 陆云逸点了点头,脸色平静: “祁大人,先前在船上时,本将看到岳州港有了民变,是何原因?” “这” 祁修文一时间有些语塞,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来,像是有所难处。 曹国公李景隆眼中闪过一丝不悦: “祁大人,尔等军伍之人,婆婆妈妈作甚?” “不不不” 祁修文连忙摆手,心中暗暗叫苦,他向着一旁空地抬了抬手: “还请曹国公、陆将军借一步说话。” 很快,三人来到一旁,祁修文这才解释道: “曹国公、陆将军,并非下官想要隐瞒,但此事的确有些说不出口, 说来眼前的民变还与京军有些关系。” 二人脸色顷刻间凝重下来。 陆云逸表情平静,声音清冷平淡: “不要卖关子了,我等刚刚来到此地,能有什么关系?” 祁修文脸色一僵,没有隐瞒,解释道: “前些日子云南有官船与军船来到岳州运送今年的货物, 其中有一物件引起了军中以及民间的注意” “何物?”陆云逸声音依旧清冷。 “是手推车。” 什么! 陆云逸脸色不复清冷,脸色古怪到了极点, 一旁的李景隆亦是如此,只不过他脸上多了茫然。 民变与手推车有何关系? 祁修文继续说道: “当时我等惊为天人, 所以,衙门与军中就想着造一批先用着。 可军中与衙门还没造出来,那些民间商贾就不知从哪弄了图纸,率先造了出来。 还约定好今日同时使用,谁也不耽误了谁。 可没承想,一些刁民觉得此物抢了他们的生计, 便开始闹事,两伙人就这么打了起来。” 听到原委,陆云逸脸色阴沉得几乎要滴出水来。 太巧了,图纸出现的巧,事发的也巧。 倒是一旁的李景隆面露诧异: “推车不是让他们干活轻松一些吗?怎么会抢了生计?” 祁修文苦笑一声,对于这位曹国公不食人间烟火感到理解。 便开口解释,将其中原委都一五一十地说明, 李景隆的脸色愈发古怪,满脸荒唐,最后发出了一声怒斥: “这些商贾,好大的胆子!!” (本章完) 第432章 技术挤出效应 第432章 技术挤出效应 “这下好心办了坏事了。” 一行人飞速向岳州港方向赶去, 李景隆眉头紧蹙,心里暗暗念叨着。 陆云逸脸色平静,心中念头纷飞。 没想到,一个简单军用的小推车,就让他面临了“技术挤出效应”, 即:新的技术和生产方式的出现, 会使得一些传统工作岗位变得不再必要或被替代,大量劳动力被挤出原岗位。 而如今的岳州港,更适用于[资本有机构成提高理论] 即:随着资本积累的增长和资本有机构成的提高,资本对劳动力需求会相对减少。 在生产过程中,技术进步和生产力提高往往意味着企业可以用更少的劳动力和更多的机器设备等生产资料来进行生产,从而导致对工人需求大幅减少。 陆云逸眸光中闪过一丝阴郁, 他也没有想到,一次对于军械的补充,居然会让力夫失去工作机会。 而且居然有人看到了此事,借此大做文章。 从手推车的生产制造到手推车的联合应用,以及今日京军刚来就发生的民变, 陆云逸从中感受到了浓浓的阴谋味道。 深吸了一口气,陆云逸发现自己无论如何都无法平复自身心绪, “百万曹工衣食所系”之事是历朝历代都不能碰的禁忌, 即便路是错的,也都要维持下去,不让局面崩塌, 大明新立,百废待兴, 天下万民生计,更是头等大事。 不论是朝廷还是军中又或者民间百姓都干劲十足, 若是此时,手推车让天下大半力夫没了生计, 朝廷如何选择,陆云逸甚至不用考虑! 他清楚地记得,工业革命期间, 机器广泛使用极大地提高了生产效率,但也导致大量手工劳动者失业。 当时的英国朝廷为了缓解社会矛盾,一度出台了一些限制机器推广的政策。 甚至因为机器的出现而爆发了大规模的卢德运动, 工人以捣毁机器的方式来反抗机器化大生产对他们的威胁。 在宋朝,活字印刷术的推广就受到了很大限制, 传统读书人和书商对雕版印刷术有着长期的依赖和投入, 雕版印刷的麻烦也导致书籍与知识十分昂贵。 因此,宋朝对于书籍的需求量虽然存在, 但活字印刷术推广的速度相对较慢,其应用范围也受到了一定程度的限制。 陆云逸觉得,这就是手推车最后的下场,甚至此等物件只能在军中使用。 想到这,陆云逸悄悄地发出了一声叹息。 如今他有些成就,也有些官职,但依旧不能放手施为。 甚至,仅仅是一次小的尝试,就已经遭受到了阻力。 不过,值得陆云逸庆幸的是,此事也印证了他的想法是正确的。 绝对的权利才能推动革新! 只有走上高位,一些事情才不会因为外部的压力而停滞不前。 很快,一行人来到岳州港,环顾四周, 原本整齐有序的货物变得一片狼藉,东倒西歪。 场中的混乱还在继续,外围的衙役以及调来的军卒越来越多, 但见力夫们一副疯魔样子,谁都不敢上前。 李景隆嗅了嗅鼻子,闻到了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与货物燃烧的刺鼻气味,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谁在主持局面!” 祁修文脸色一肃,连忙开口: “回禀曹国公,是岳州知府冯旭!” “带本公去见他!”李景隆的声音拔高了几个声调, “是!” 从他在战船上看到此事,到如今已经过去了将近半个时辰, 混乱非但没有平息,反而愈发加剧, 这让他怒不可遏,恨不得当场砍了这主持大局之人。 岳州港入口处,知府冯旭早就赶到此地, 见到此等局面,他面如死灰。 出现了如此大事,原本就摇摇欲坠的官位彻底没了悬念, 甚至还可能被砍头掉脑袋。 经过几次制止无果后,冯旭变得得过且过。 左右都是官职不保,还不如让他们闹够了,再行处置。 这时,冯旭正在入口处踱步, 四周岳州府的一些官吏在左右忙活。 正当此时,冯旭眼神一凝。 一眼就看到了匆匆赶来的一行人, 前方几人龙行虎步,步伐匆匆,脸上带着煞气,在身后还有披坚执锐的护卫。 冯旭心里咯噔一下,他认出了李景隆。 也想起了京军今日就要停靠在岳州军港。 “混账,京军要来的消息三日前不是让你提醒本官吗!!”冯旭看向身旁的吏员,喝骂道。 吏员顿时满脸委屈,小声回答: “大人,今日的行程早晨时就已经放在衙房中了.” 冯旭脸色一僵,他没有看。 眼看官位不保,这几日他都在来回奔走,看看能不能有什么挽救之机。 毕竟收上来的钱,又不只是他拿了。 一行人越走越近,冯旭连忙收起思绪,快步上前迎接, 隔着很远就躬身一拜,声音高亢: “下官岳州知府冯旭见过曹国公。” 李景隆没有与他废话,径直上前,一脚就踹了过去! 冯旭身形一个踉跄,退后几步才稳住身形,脸上有些愕然。 李景隆破口大骂: “你身为朝廷命官,这个知府到底是怎么当的? 民变尚未平息,你就在这里看着吗!” 知府冯旭嘴唇嗫嚅,几次想要出言解释都变成了欲言又止, 最后他发出了一声重重叹息: “回禀曹国公,刁民蛮横, 下官已经派出衙役制止,却都被他们打了回来,甚至还有死伤!” 李景隆心中更为愤怒,嘴里一边骂着尸位素餐, 一边迅速靠近,一脚又踹了过去。 这次,知府冯旭被一脚踹在了地上。 李景隆迅速靠近,指了指在港口外汇聚的军卒,问道: “这是哪一部?都司的人来没来,他们的上官在哪?” 冯旭忍着痛说道: “回禀曹国公,此乃驻扎在岳州府的上沙右卫, 此行领队千户回去搬救兵了。 曹国公,没有都司的命令,军卒不敢轻举妄动啊, 若是出了什么岔子,朝廷追究起来,都要吃不了兜着走。” “放屁!” 李景隆猛地回头,看向亲卫段晨,吩咐道: “你,回去调兵一千,平息民愤!” 段晨刚要答应,但一旁的陆云逸便上前一步: “且慢!” 李景隆回头看了过来, 陆云逸压了压手示意他冷静, 而后看向岳州卫指挥使祁修文,说道: “此乃岳州地界,我等京军不得擅自动兵,还请祁大人派兵平息民愤。” 祁修文心里咯噔一下,心中暗暗叫苦。 这时,李景隆也反应了过来,视线如同利剑一般扫了过去,喝问: “祁大人,水师与岳州卫就驻扎在军港,为何不调兵平息?” “这这.” 祁修文不知该如何解释。 李景隆抬起头,快速吩咐: “现在!立刻!马上调兵一千,平息混乱! 事后有什么事,本公来解释!” 话已至此,祁修文脸色来回变幻,左思右想之后,还是站直身体: “是!” 祁修文匆匆离去, 不多时,一千岳州卫军卒迅速列阵,冲入岳州港! 然而,面对眼前混乱的局面, 他们也不敢贸然行动,只是形成了一道道人墙,将混乱的人群相互隔离开来。 岳州港内,火光冲天, 货物燃烧的浓烟滚滚升起,弥漫在整个港口上空。 一刻钟后,随着军卒们冲入,越来越多的人被分隔。 场面有了初步的控制,至少不再是像先前那般混乱无序。 力夫们手持棍棒,与维持秩序的衙役军卒对峙着,脸上都带着愤怒与疲惫。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一些受伤的人, 他们的呻吟声在嘈杂的环境中显得格外凄惨。 甚至,一些人早已经没了声息, 倒在血泊中,眼睛瞪大,还停留着临死前的不可思议。 人群中不断有人呼喊着口号, 要求官府给个说法,否则绝不罢休。 当局面有了初期的控制后, 祁修文长舒了一口气,冲向冯旭所在之地,说道: “冯大人,局面已经暂时控制,还请你出面,平息民愤。” 冯旭此刻正在揉捏着大腿, 听到此言,他脸上的褶皱在此刻加深了许多。 还不等他开口,李景隆眼睛圆瞪,直直地扫了过去,眼中充满警告! 无奈之下,冯旭哭丧着脸上前。 李景隆示意亲卫给他拿一个铜喇叭,叮嘱道: “你是朝廷命官,奉天御民、安稳地方乃职责所在!” 冯旭心如死灰,拱了拱手, 一瘸一拐地上前,爬上了一处还算整齐的货物, 站在高处,发出一声大吼: “诸位乡亲,本官是岳州知府冯旭,还请放下武器,听我一言!” 唰唰唰—— 几百双眼睛在顷刻之间挪了过来, 诸多力夫眼神中还有着未平息的怒火以及漫漫血丝。 冯旭一颗心抖了抖,强装镇定开口: “还请诸位乡亲放心,朝廷定会妥善处理此事,莫要冲动!” 然而,他的声音被淹没在一片喧嚣之中,几乎无人理会。 力夫嚷嚷着要严惩奸商, 而一众赶来的掌柜们也是第一次见到此等局面,纷纷面露畏惧,连连后退。 在一旁,还有一些被砸得粉碎的手推车, 就那么丢在那里,无人在意。 冯旭转头看向祁修文: “祁大人,鸣号示警,再有擅动者,格杀勿论!” 祁修文看向一旁,李景隆看了看愈发黯淡的天色,轻轻点头。 下一刻,随着尖锐的号角声响起, 岳州卫的军卒们开始缓缓向前推进,手中的长枪闪烁着寒光。 冯旭在这时候,连忙开口: “诸位乡亲,识时务者为俊杰啊! 若是你们有什么诉求,大可开诚布公地谈! 你们如此行事,布政使司与都司不会善罢甘休,本官也无法为你们说话!” 软硬兼施之下,力夫们心中冷静了一些, 虽然害怕,但仍然不愿退缩。 张老二死死抓住手中染血的铁钩,看着货物上的冯旭喊道: “冯大人,我们的生计都被这些奸商毁了, 我们只想好好地做工,赚钱养家,可他们却不用我们了!” 冯旭叫苦不迭,连连摆手: “你们放心,这些商贾掌柜本官会惩处, 但你们.可千万不能做傻事, 想想你们家中的妻儿老小,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若是你们想要拼命,还不如去参军,死了还能有个抚恤,在这里拼什么命?” 此话一出,力夫们的情绪渐渐稳定了一些。 祁修文松了口气,连连挥手, 趁机指挥士兵们将受伤的人抬下去救治。 冯旭也连忙说道: “忙活了一日你们也累了,这样.你们选出几个领头的, 咱们去集市酒楼好好谈,有什么要求都清楚地说出来, 现在你们一人一句听得本官头大!” 接下来,一行力夫汇聚在一起,七嘴八舌地说着,嘈杂声在此刻达到了顶峰。 不多时,十名力夫头领走了出来, 见此情形,冯旭松了口气,连连挥手,吩咐岳州同知柳鸿: “柳大人,将他们好生安置,选最好的酒菜,本官稍后就到。” 柳鸿四十多岁,身材高大魁梧,肤色有些黝黑,他拱了拱手: “是!” 十名力夫头领很快就被带走。 冯旭转而看向在场的力夫,继续劝说: “你们在这里待着也不是个事, 这样,由衙门出钱, 给你们买一些吃食,你们先吃着喝着, 若是家中有妻儿老小等着,就将其拿回家吃。 伤员都送出来,先让大夫好好看看,不能再死人了。” 缺少了领头之人,力夫们很快便欣然同意了这个安排。 冯旭也长舒了口气,从诸多货物中步履蹒跚地爬了下来。 等他下来后,吩咐站在一旁的岳州通判孙正 “孙大人,这些人就交由你安抚了, 所有人的姓名家世都要登记在册,务必准确!” 孙正是一名三十多岁,长相英俊的官员, 他面容严肃,重重点了点头: “是!” 做完这一切,冯旭快步走向李景隆等人,不等走到近前,他便急急忙忙说道: “曹国公,事情暂时平息,还请您先回军营歇息, 下官现在急着去安抚百姓, 等有了结果,下官亲自去军营向您汇报。” 天色已经彻底黑了, 李景隆见事态已经被初步安抚,稍稍松了口气,吩咐道: “冯大人,此事万分紧要,切不可疏忽, 那些百姓要妥善安置,切勿再激起民变! 另外,此事原委也要详细调查,那些商贾要给一个交代。” “是!” 冯旭拱了拱手,快步告辞。 一旁的祁修文连忙拱手: “曹国公,下官也要去安置百姓,还请曹国公先行回营歇息。” 李景隆摆了摆手:“去吧去吧。” 等到所有人都离开, 李景隆紧绷的身体才有些松软, 看向一旁脸色凝重到了极点的陆云逸,问道: “云逸,刚刚为什么不用咱们自己的军卒。” 陆云逸淡淡开口: “此事有蹊跷,手推车是我们军中率先使用, 此物在岳州激起民变,若是我等出手镇压,坊间还指不定传出什么。 到时候咱们就不是来平乱了,而是刻意镇压!” 李景隆心里逐渐弥漫上了危险气息,只觉得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 “有人在背后搞鬼?” 李景隆想到了一件事,猛地低头,看向脚踩大地。 他们立身的地方, 就是他们曾经遭遇刺杀的岳州,又是湖广! 想明白了这点,李景隆觉得浑身都被冰冷笼罩,让他的呼吸都猛地屏住! 陆云逸在一旁安抚道: “事情到底如何还尚未可知,还需要调查,但我们小心行事总不会错。 咱们不去岳州水师军营了,回船上,那里安全。 另外,我们还要盯着岳州官府,好好处置那些民变的力夫。 尤其是那十名领头之人,绝对不能让官府一杀了之!” 李景隆脸色凝重,很快就想明白了其中关键。 他连忙招过一旁的龙虎卫副将关文吉,吩咐道: “快你去盯着那十名领头力夫,问清事情原委, 绝对不能让岳州府衙一杀了之!” “是!” 关文吉脸色凝重,快步跑开。 李景隆还是有些惴惴不安,“云逸,要不我亲自去盯着吧。” 陆云逸摆了摆手: “不,京军只是路过,此事与我们没有关系,安抚民怨只是顺手而为。 而如何处置,是地方官府的“家事”,咱们还是不要掺和。” “那咱们就这么等着?” 李景隆心神烦躁,觉得一路的好心情都被破坏殆尽。 陆云逸脸上闪过阴霾: “当然不可能,要先查一查,是不是有人在害我们。” (本章完) 第433章 拔尖四顾心茫然 第433章 拔尖四顾心茫然 以张老二为首的十名力夫被柳鸿安排在了杨柳街的拦路客酒肆, 一行十人占据了最好的包房,整个酒肆也被岳州衙门清空。 有些客人匆忙回家,有些客人还想要留在这里看一看。 于是许多人去了杨柳街最霸道的一家店铺, 间集! 相比于以往,间集还是占据了最好的位置。 但一直以来用来安置摆摊商贩的街边小路被间集占据, 转而摆上了一张张桌子, 上面放着瓜果茶,算是客人等候之地,也算是占道经营。 整条街道仅此一家,显得十分突兀。 间集的二三楼,靠近街道位置, 原本封闭的窗户得以整改,变成了能大开大合,安放长桌的阳台, 这在整个杨柳街,都是独一份。 杨柳街有些商铺掌柜也想如此, 但还不等整改,就被岳州衙门勒令停止,这也让间集的背景变得愈发神秘。 此刻,为了早些知道对面拦路客中的处置结果, 一些商贾来到间集,占据前方等候的桌子,为此不惜费银钱。 还有一些岳州富商专门占据二三楼靠窗的位置, 等待官府对于民愤一事的处置。 此刻,一行身穿锦衣,显得雍容华贵的商贾掌柜聚在窗边, 身前长桌摆满了美酒佳肴,一些莺莺燕燕在旁伺候。 他们品着杯中美酒,眸子时不时地瞥向拦路客, 可无论怎么喝,都觉得这酒不是滋味。 盛德商行的掌柜秦宏峻是个大腹便便的三十余岁胖子, 从事的是岳州城内的瓷器生意,家财万贯。 他牢牢占据了一张方桌,坐在他对面的, 是从事丝绸生意的瑞祥福商行掌柜曲景安, 四十余岁,长相英俊,同样家财万贯。 秦宏峻喝了一口酒,看着拦路客酒肆,眼中有几分不满,冷哼一声: “刁民.都是刁民! 平日里干活毛手毛脚,瓷器都不知打碎了多少, 以往只能用他们,忍忍就算了。 现在,有了更稳当的推车,居然还赖上了?真是狗屁不通的道理! 那些人,平日里拿着咱们的钱,到了关键时候屁用不管!” 曲景安脸色同样有几分阴郁,缓缓摇了摇头: “秦兄啊,先消消气,推车是个好东西不假。 可我听说最早是在大理城所用,后来才慢慢被云南商贾用上。 那里的力夫是什么人?都是一些边民外族,他们死不死的官府可不会管, 自然是东家说什么是什么。 可咱们这不一样啊,都是大明百姓,官府就算是惹你我,也不敢惹他们。” 说到这,曲景安凑近了一些,抬手指了指上面: “朝廷看着呢。” “最近南边与北边都有叛乱,都是一些官逼民反、官商勾结之事, 朝廷派人去了,抓一批杀一批,这才平息民愤, 如今这等节骨眼,衙门就算是想要偏袒咱们,有朝廷再也不敢啊。” 这么一说,周遭一些人都将耳朵竖了起来, 一名三十余岁的中年人开口道: “曲兄,你做的是丝绸生意,各地都有朋友,消息灵通,与我们说说,朝廷到底是怎么想的? 这岳州港这么大,货物又多, 若是能用推车,能省下多少钱啊。” 曲景安看了过去,看清那人的脸庞后,他忽然笑了起来。 此人做的是运粮生意,本就薄利多销, 若是能省下一大笔人工,这运粮也算是好生意了。 曲景安摆了摆手: “韩掌柜啊,我说句难听的, 在地方衙门眼中,咱们还算是有些分量,但在朝廷眼中啊. 咱们加起来都比不过那些力夫,我又如何知道朝廷怎么想?” 韩姓掌柜脸色难看到了极点,呼吸急促无比, “大不了多雇一些人就是了。” 曲景安笑了起来: “哎!这倒是个好主意,我就是这么打算的, 水磨豆腐慢慢来, 今日所为.现在想想,有些莽撞。 一次让这么多的人不能做工,人都来为难咱们了,这不对。 我等应该变一变,温水煮青蛙, 这个月雇三十人,下个月雇二十五人,谁听话谁留下,让他们自己斗起来。” 对面的秦宏峻一拍桌子,肥硕的脸上露出笑容, 一把将身旁的姑娘抓了过来,用力揉捏,眼中闪烁着兴奋: “好好好!这个法子好!还是曲兄聪明啊。” 那韩姓掌柜也一拍大腿: “对,就应该这样!有好的物件,朝廷总不能不让用吧!” 一行人开始七嘴八舌地说着,凝重的气氛有了些缓和。 这时,下方街道, 一伙为数二十余人的军卒匆匆赶来, 浓郁的肃杀气息弥漫,身上黑甲布满了刀划斧刻,一看就是久经战阵之辈。 这些人一经出现,顿时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纷纷将目光投了过去。 秦宏峻面露疑惑:“这些是京军?他们来干什么?” 曲景安眼睛一转,轻笑一声: “应当是京军,诸位有所不知啊, 手推车虽然出自大理,但最开始用却是在京军之中。” 说到这,窗边几乎所有掌柜都将眸子投了过来,面露好奇, 对于京军,他们猛然间增添了不知多少好感! 推车可是个好东西啊! 曲景安一把搂过身旁的小娘子,嘿嘿一笑,看向众人: “而且啊.这推车还是出自掌柜她男人军中。” 对于间集的后台,百姓以及路过的商贾自然不知道, 但他们这些在岳州根深蒂固之人,自然知晓。 秦宏峻肥硕的脸庞收起笑容,有些忌惮: “那个刘将军所在的前军斥候部?” 曲景安笑了笑,用力点头: “对!这次麓川之战,前军斥候部可是有立大功, 间集这次,可是真的没人敢招惹喽。” 一时间,在场诸多商贾苦笑连连,恨不得自己身为女子。 身为商贾,整日求爷爷告奶奶寻求庇护, 送上家财不知多少,才换来了如今地位。 可看看人家,轻而易举就得到了所有人都无法想象的庇护。 一时间,一股酸楚开始弥漫! 运粮的韩掌柜倒是对间集不那么羡慕, 运粮生意极为赚钱,只是他不赚钱, 其中的银钱要上上下下层层盘剥,到他手里没有多少。 但也正因为如此,他的靠山极多,地位极稳。 只要他还肯分钱,背后的大人们不会拿他怎么样。 他现在关心的就是小推车一事, 只要能将茫茫多的人工给省了, 那他也算是能赚一些银钱,到时候开拓新的买卖。 所他的视线始终投在拦路客酒肆,眼睛滴溜溜乱转,轻声道: “京军派人来此,你们说..是来平事的还是来压事的。” 此话一出,间集原本有些热烈的气氛猛地一滞, 在场掌柜的眼睛都眯了起来,心绪纷飞。 若是来平事,那他们这些商贾可就要倒霉了,听说曹国公还在军中。 可若是来压事的.那他们可是有了主心骨。 扯虎皮,拉大旗,是他们最擅长之事。 这时,一声爆喝以及打砸之声从不远处的拦路客酒肆传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去! 随之而来的,是浓浓的兴奋! 拦路客酒肆之内,关文吉还不等爬上楼梯,就闻到了空气中弥漫的淡淡血腥味。 这让他脸色猛然大变,蹬蹬蹬地冲了上去! 刚上楼,他就见几个衙役浑身染血,一脸惊恐地站在房门外。 关文吉心里咯噔一下,连忙冲了上去! 很快,映入眼帘的一众血腥场面让他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混账!!!!” 此刻,偌大的房间内横七竖八的倒着许多尸体, 先前被安置在这里的十名力夫都倒在地上,身旁还有三名口吐鲜血的衙役。 鲜血染红了名贵地毯,屋内的诸多装饰也被打得七零八落, 桌上丰盛的菜肴也被打翻在地.一片狼藉。 房间内,显然有着激烈的争斗。 关文吉一把抓过了身旁衙役,面露凶光,喝问道: “谁让你们这么干的!!” 对待民变与叛军,朝廷的处置大多都是严惩首恶,胁从不问! 但就这么审都不审,大杀一通的情况, 关文吉在官场这么多年,还从来没有见过! 衙役嘴唇哆嗦,眼里带着浓浓的恐惧,结结巴巴回答: “他们.这些刁民想要走,我们拦着,后来就打了起来” “我我们不是故意的。” 身旁一名衙役大概也意识到了事情重要,手中长刀叮当当地掉落,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这时,岳州同知柳鸿步伐急促地走了上来,手中提着两只烧鹅, 他来到房门前,见到里面的场景之后, 眼睛一翻,只觉得脑袋一黑,扑通一声倒在地上 “大人!” 跟着他一同前来的吏员发出一声惊呼,连忙上前,七嘴八舌的吆喝着: “快,快找大夫!!” 见柳鸿被匆匆抬走, 关文吉呼吸急促,颇具深意地看着一众衙役,心中思绪万千! 他不是傻子,此事绝对不止民变这么简单! 深吸了一口气,关文吉吩咐跟上来的军卒: “保护现场,任何人不得靠近,本将回去禀告曹国公!” 岳州军港内,刚刚得到任务、一脸凝重下船的刘黑鹰碰到了小跑着赶回的关文吉。 见他急匆匆,脸色凝重的模样,刘黑鹰顿住身形,问道: “关将军,如此慌慌张张所为何事?” 关文吉将先前发生之事说了一遍。 不多时,刘黑鹰与关文吉重新上船,急匆匆赶到李景隆所在船舱。 国公的船舱极大,正厅、偏厅、书房应有尽有。 此刻,船舱内,陆云逸背负着双手,站在窗边投出目光,面露沉思。 李景隆坐在桌上,手中攥着茶杯,来回揉捏。 想着此事中可能蕴含的端倪。 太巧了,巧到京军刚刚到,就有了民变。 这时,舱门被匆忙推开, 关文吉的身形出现在门口,一同出现的还有刘黑鹰。 仓内二人目光齐刷刷地投了过来,脸色微变,一颗心都沉了下来。 “怎么了?” 陆云逸猛地转过身,快步走近。 关文吉神色慌张,呼吸略显急促: “那十名力夫都死了!” “什么?” “咣当”凳子应声倒地,李景隆腾的一声站了起来,脸上写满荒唐。 陆云逸瞳孔骤然收缩,浑身杀机毕露! 此刻,他几乎可以确定, 这就是一场利用“推车”而制造出来的陷阱! 只是,他心中有些疑问,那岳州知府不要命了吗? 如此肆意妄为,他几乎可以确定,朝廷不会饶了他。 可偏偏,此等荒唐之事又发生了。 这时,一直对阴暗事情有些天赋的刘黑鹰察觉到了其中不对,想了想,他沉声说道: “曹国公,云儿哥,外面局势混乱, 你们还是不要轻易下船,以免给人留话头,等我下去打探一二,再做打算。” 对于这个提议,陆云逸并没有什么意见, 对待一件不明所以而且对自己不知利弊的事情时,最好的办法就是远离它,而后静观其变。 这时,李景隆看向关文吉,挥了挥手: “你先带人去护住现场,让岳州府衙的仵作验尸,军中的仵作也带一个过去,两相比对,而后将他们的死因尽数记录,不要做别的。” “是!”关文吉应下,快速跑了出去。 等他离开,船舱内只剩下了三人, 船舱内剩下三人,陆云逸沉声开口, “打探一番岳州知府家中是否有什么变故,又或者他做了什么事。 还有安置民夫的岳州同知柳鸿,现在人死了,他脱不了干系。 再查一查,小推车一事的源头是哪, 是什么让诸多商行掌柜在今日齐齐的不用力夫。 另外,岳州府衙乃至湖广三司衙门的人事变动也要查, 看看是不是这些日子朝廷动作过大,地方所推出来的反抗手段。” 刘黑鹰脸色凝重,重重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云儿哥。” 刘黑鹰接着看向李景隆,面露问询。 李景隆快速走到一旁桌案, 手拿纸笔写了一个条子,递给刘黑鹰, “若是查不到什么,就拿着条子去都司, 湖广都司的佥事是家父旧部,去年还在京中与我相见。” 二人又交代了一些后,刘黑鹰这才匆匆离开。 等到船舱内彻底安静下来, 李景隆面露阴郁,背负着手在屋内来回踱步,心中阴霾不停。 这时,舱门被轻轻拉开,屋内二人猛地转过头去,随之一愣。 只见一名身穿绿衣的绝美女子, 手中端着一个餐盘,有些委屈地站在门口,投进来有些哀怨的目光。 “公爷.”女子正是还未有身孕的青楼魁。 李景隆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她,顷刻间就变得暴戾, “滚出去,谁让你进来的!” 那名绿衣女子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怒吼吓了一跳,身体一个激灵, 呆呆地站在那里,神情愈发委屈。 “公爷,奴家想来给您送一碗粥暖胃” 她缓缓低下脑袋,豆大的泪水开始滴落,显得更加委屈。 见到这一幕,李景隆更加愤怒,呼吸猛地急促起来, “滚!!滚出去!!” “来人,将她拖走!” 越想越气,李景隆抄起桌上茶杯,猛地砸了过去! 嘭!茶杯碎裂, 那名女子呆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这时,两名亲卫走了过来,不由分说地架住她的胳膊,将其拖走。 等到房门关上,李景隆有些懊恼地垂下头,捏了捏眉心: “不懂规矩的东西。” 陆云逸站在不远处,也觉得心中烦闷异常。 “曹国公,您在船上好好待着,我下船去看看。” 李景隆猛地抬起头:“你也要去?” 陆云逸眼中闪过阴郁,轻轻摇了摇头: “只是下船看看暗中监视我们的人有多少, 或许可以从中找到一些线索,猜出敌人是谁。” 李景隆表情忽然变得迟疑,他说出了自己心中猜测: “这里是湖广,会不会是.” 陆云逸知道他说的是谁,但他左思右想,摇了摇头: “我觉得不是,民怨沸腾不会让我们伤筋动骨, 朝廷更不会因为此事而惩处我们, 这倒是像故意恶心人的举动。 而那位.从云南所遭遇的来看,出手便是杀招,现在反而不太像。” 李景隆也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 既然双方已经撕破脸皮,这些手段并不会改变什么结果。 陆云逸继续说道: “而且此等顺势而为的做事手法, 我觉得有些熟悉,倒像是俞通渊的手笔。” “俞通渊?” 过了将近一年的安稳日子, 李景隆几乎已经忘了他,现在猛地想起来,也是一愣。 仔细想想,的确像是他的手笔, 从当初封赏时明褒暗贬,到后来君山岛的广撒网,再到如今的借力打力 “云逸,你这么一说,的确有几分相像。” 陆云逸有些感慨: “不论是谁做的都无妨,对于咱们也没有那么多的阻碍桎梏, 反倒是让我看清楚了一些事, 曹国公,您觉得军中的两套手推车是好东西吗?” “当然是好东西,省时省力, 不论是安营扎寨还是军资运送,都要快上至少五成。” 陆云逸点了点头: “好,那么问题来了,此物对于货物周转是个绝对的好东西。 但对于天下茫茫多的力夫,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那这东西是好是坏,该不该推广?” (本章完) 第434章 锦衣卫情报 第434章 锦衣卫情报 十名力夫死伤的消息虽然没有暴露, 但在间集的一众掌柜从门口值守的衙役以及匆匆赶来的大夫以及仵作就能知道,出事了。 更何况,还有府衙同知柳鸿被抬了出来。 这让在场所有人都震惊不已,平静的眸子中闪烁着兴奋。 此举于他们来说,毫无疑问是一个值得高兴的消息。 间集后院,匆匆草木中隐藏着一间雅致房舍, 月光透过精致的窗棂,洒下斑驳光影,为这幽静空间增添了几分柔和与温馨。 房舍内,一名美妇斜倚在床榻之上, 身穿一袭华美的淡紫色长裙,薄如轻纱,看似宽松,却无法阻拦女子前凸后翘的身材。 衣裙胸襟前方镶嵌着一朵紫罗兰,高耸将朵图案顶起,形成一道完美诱人的优美弧线, 盈盈一握的柳腰处系着一条白色缎带。 不知是不是腰带系的过于紧致,腰肢下方陡然涨起一道成半球体的弧度。 高挑的蛾眉微微上蔟,漆黑的秀发在脑后挽起一个妇人髻,妇人脸蛋精致绝伦,岁月没有在上方留下丝毫痕迹, 反而更添一丝成熟妇人独有的知性妩媚。 此刻,妇人眉眼间流转着淡淡的哀愁与期待, 手中拿着今日汇总的情报文书,但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时不时地充满水汪的眼睛望向窗外,时而凝视着床榻前的烛火, 久久无人,她又伸出纤纤玉指,翻动起手中文书,眼中有着几分哀怨。 京军是来了,但她的情郎却没有来。 每每想到这,解语对于那些行事张扬的商行掌柜就恨得牙痒痒, 平日里乖张一些也就罢了, 怎么今日京军来了,行事反而愈发乖张。 想到这,解语有些旖旎的眼神一凝, 沉甸甸的脑子终于有了一丝空隙,来回想今日所发生之事, 越想,她越觉得蹊跷。 解语慢慢坐了起来,薄如轻纱的裙摆向两边发散,始终无法落下,形成了一个有些夸张的弧形。 她用纤细的胳膊撑着身体站了起来, 白皙的玉足就这么踩在地毯上,留下一个个小巧的脚印,一直蔓延到梳妆台位置。 解语在红木打造的四方凳上坐了下来,四角被尽数隐藏。 她弯下身,从梳妆台下方的暗格中拿出了一本厚厚文书,土黄色的书页散发着清香。 她将书册放在桌上,就这么用双臂撑起身体,静静看了起来。 大概是觉得有些不舒服。 解语微微起身,双手抬着凳子向前挪了挪,身体与梳妆台的缝隙到微不可闻才算罢休。 略显昏黄的烛火轻轻闪烁, 让她白皙美艳的脸蛋多了几分微光,更显红润。 她低头看着书册。 这册子是锦衣卫这一个月以来汇聚的所有有价值的情报讯息, 看似完全无关,但解语知道, 一些问题的答案就藏在那些不起眼的琐事中。 [洪武二十二年六月十五日,湖广左布政使下令,严查往来商税,缺者补缴] [六月十六日,长沙府、岳州府、衡州府、武昌府等城池提高入城税] [六月二十二十日,湖广布政使司左参政程洋等一众官员十五人被捉拿下狱,不知结果] [六月二十六日,都指挥使司佥事胥之山等一众官员八人以渎职罪免职,另有三人捉拿入狱] [六月三十日,各地商贾纷纷补缴车马税,欠税,一些商贾不堪重负,自尽在家中] [七月一日,湖广都司各地官员自缢者十五人] [七月二日,岳州府再次提高入城税,另加征车马税] [七月三日,岳州知府冯旭以回家探亲为由,将一家老小送回凤阳老家] [七月四日,传闻岳州知府与同知柳鸿发生争吵,不欢而散] [七月五日,岳州同知、通判共同召集城内富商,商讨道路修缮一事,知府冯旭告假不参加] 一桩桩一件件事在解语脑海中排列, 她眼中的春水已经消失不见,转而变得凝重万分。 加之今日在凉亭中,林老先生与她所说之事,一个事情轮廓出现在她脑海中。 “朝廷严查各地赋税,湖广布政使司执行政令, 各州府无力补缴赋税,便纷纷大显神通,收敛钱财, 起初只有一些城池有所反应, 或许是他们得到消息,知道朝廷动真格的。 而后便出现布政使司与都司官员落马之事,靠山倒台, 商贾官员不再抱有幻想,无力补缴者一走了之。” 想明白了这一点,解语大而明亮的眼睛眯了起来,脸上生出玩味。 她转而看向有关岳州的情报讯息,眉头紧皱,喃喃自语: “冯旭若犯了事,其家人定然跑不了,又为何会让家人老小离开” 解语心中有些不解,慢慢地,她的眼睛亮了起来: “除非,他的压力不来自朝廷,那来自哪?” 她目光凝实,很快就看到了七月四日与七月五日的消息, “修桥铺路只是巧立名目,为的是要银子补亏空,而冯旭的压力来自这二人? 难不成冯旭不赞成此事?他为什么不赞成?” “他没有分钱!” 解语心中很快便有了答案。 岳州知府冯旭虽然平日里名声不显, 但身为锦衣卫,解语知道他出身凤阳,是宋国公冯胜还没出五服的亲族。 她的记忆力极好,很快便记起了这位冯知府的升迁履历。 [洪武十四年:担任太医院吏目,从九品官职,主要负责协助太医] [十六年:晋为福建泰元县丞,正八品官职,辅佐知县管理一县政务] [十八年:升任泰元知县,正七品官职,全面负责一县政务] [十九年:迁任湖广长沙府橘州判官,从六品官职] [二十年:迁任湖广长沙府橘州同知,从五品官职,同年升任长沙府同知,正五品官职] [二十一年:担任岳州知府,正四品官职,为一府最高行政长官] 从九品到正四品,十一个品级,仅仅用了七年。 从这一点来看,这位冯知府志在仕途,并且宋国公府在背后出了大力。 家中出了这么大的力气推他上位, 自然明哲保身,不肯身染淤泥。 解语想明白了一些事,眼睛愈发明亮,她喃喃自语: “那他这是.被架空了?” 一府同知与通判大多因事设置,无定员。 负责与辅佐清军、巡捕、管粮、治农、水利、屯田、牧马等事务。 若是柳鸿与孙正相互苟合, 或许还真能将知府沦为府衙中的摆设,高高挂起。 想到这,解语嘴角勾起一丝丝微笑, 她觉得..自己距离真相已经很近了。 她又想起一事,岳州的入城税有时几钱,有时几两, 这未尝不是两伙人在争斗的结果。 “若真如我想的那般,今日民变或许就是赶走知府的手段。” 解语眉头很快皱了起来,连连摇头,无声自语: “不对不对.京军来了,民变也有了,太巧了, 或许这是一石二鸟之计,为的是恶心京军?” 嘶—— 解语倒吸了一口凉气,温润的嘴唇有了丝丝凉意,眼中闪过郑重。 若事情真的如此,那背后势力,定然非同寻常。 就在这时,沉重平稳的脚步声从门外响起,打乱了解语的思绪。 她眸光锐利,猛地转过头去, “谁!” 可很快,门口映出来的一道高大身影就让她脸上的寒冰迅速消融, 传来的声音更是让她紧绷的肌肉也变得松软。 “我。” 解语身上锐利消失不见,转而是如先前那般,露出了成熟妇人独有的柔媚,唇瓣微张,眼中闪过一丝慌乱, 她连忙将手中册子收了起来, 桌上的文书也一并塞进了暗格中. 而后手忙脚乱地对着铜镜,打理着有些混乱的发丝, 又摸了摸脸颊,只觉得上面滚烫无比,“哎呀忘了擦粉,这可怎么办啊。” “开门。” 门外,稳重的声音传了过来。 解语的脸颊愈发红润,眼中也弥漫上了浓郁旖旎,胸口的巨大朵更在来回鼓胀。 “来来了” 解语不管了,她用手强撑着身子站了起来, 轻薄的纱裙四散而开,散发着诱人清香。 仅仅是迈出一步,如玉般长腿带来的酥软就让她一个趔趄, 她眼中闪过嗔怒,转而变得欣喜, 嘴角也挂上了淡淡的笑容, “急什么.真没用,人都来了,还能跑了不成?” 强行稳定思绪,解语如一阵风般地走到门前, 她没有立刻开门,而是与那道黑影相对而立,柔声开口: “是你吗?将军。” “不是。”沉重的声音传来。 不知为何,声音像是狠狠刺入了她的胸口, 一股酸楚猛然袭来,泪水弥漫了整个眼睛,鼻子也变得红红的,嘴唇更是微蹙。 刘黑鹰站在门外,眉头微皱,看着紧闭、迟迟未开的房门,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就在他想要开口之际, 吱—— 门扉猛地敞开,一道人影迅猛扑出, 狠狠地扑入刘黑鹰怀中, 那一瞬间的冲击力让刘黑鹰的身体微微后仰。 下一刻,刘黑鹰便感觉,两条轻柔臂膀如蛇般缠绕上了自己的脖颈。 十指交缠,似要将他牢牢锁住,再也不松开。 怀中,解语胸脯剧烈地起伏着, 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热的气息,喷洒在刘黑鹰的脖颈间,带来一阵酥麻。 刘黑鹰愣了片刻,转而露出灿烂笑容: “我回来了。” 解语仰起头,微蹙的眉头和颤抖的嘴唇,让她眼中的哀怨更为明显。 她脸颊绯红,像是被点燃的晚霞,滚烫的温度似乎要将一切燃烧。 凌乱的发丝在散落脸颊旁,妩媚与风情并存。 她的双腿微微发软,整个身体几乎都挂在了刘黑鹰的身上, 轻薄的纱裙更加松散地飘动着,若隐若现地展现出她曼妙的身姿, 她轻声呢喃道: “将军,为何总是这般折磨我……” “也不给我回信.让我日思夜想。” 声音娇柔婉转,带着一丝嗔怪, 暧昧的气息愈发浓烈,仿佛周围的空气都变得黏稠起来。 刘黑鹰没有说话,而是一弯腰, 强壮有力的手臂就从解语的大腿与小腿间穿过,将她抱了起来,径直走入房中。 岳州军港,陆云逸带着十名亲卫走下战船, 在军港岸边道路上来回走动,旁边就是洞庭湖水面,立着一艘艘战船,在水中微不可察地轻轻摇晃。 此时已经深夜,零星的火把立在各处。 微风吹过,不带一丝声音,整个军港安静无比, 只有隔一段时间才会传来的淡淡甲胄碰撞声。 陆云逸脸色平静,视线隐晦地扫视四周,寻找着可能存在的监视地点。 他很快就找到了七个适合监视的地点, 距离京军所属的战船不远,仅凭肉眼就能看到下船的所有人。 陆云逸将这些地点记下,开始在战船下活动,慢跑、俯卧撑、高抬腿,一切行动都像是在锻炼体魄。 周遭的十名亲卫站在不远处,同样警惕地盯着四周, 大约过了两刻钟, 陆云逸才挥了挥手,带领一行人回到战船。 登上甲板,手拿万里镜,一身黑衣的孙思安小跑着走了过来, 陆云逸没有说话,而是挥了挥手,示意他跟过来。 很快,在船舱内,陆云逸听从了孙思安的汇报。 “大人,属下一共发现了将近三十个藏匿着暗探或者可能藏匿着暗探的地点, 战船对面的营寨高处,四处箭塔之上有军卒巡逻,对于战船方向尤为关注。 在不远处的军寨粮仓上方, 也有一些军卒藏在暗处,在那里能一览所有营寨。 在距离岸边不远的军寨门口,有四顶帐篷,没有点燃烛火, 但却有人出入,应当也是一处观察地点。 另外,我部战船处在所有战船的中段位置, 属下刚刚爬上了桅杆,发现头部与尾部都有暗探。 还有,靠近军港的几间民房同样没有开灯,但借着月光能看到其中有人影在徘徊。” 陆云逸静静听着,脸色平静: “能确定哪一些是监视我们的吗?” 孙思安摇了摇头:“大人,不能确定,经过属下推测, 这些地方都是观察军寨以及军港的绝佳地点, 并没有发现专门针对我们这艘战船的观察地点。” 说着,孙思安递过来一张纸。 陆云逸接过后仔细查看, 上面已经密密麻麻地画出了军港的大概模样, 其中一些监视地点已经用红笔标注。 陆云逸点了点头: “很好,去歇着吧,吩咐探查小队,夜晚留人看守四周, 若是发现有人徘徊监视,记录即可,不用打草惊蛇。” “是!” 孙思安挺直腰杆,拱手抱拳,慢慢向后退去。 “慢着。”陆云逸看着他的背影,叫住了他。 “大人,还有什么吩咐吗?” “你考虑好了吗?真要回家读书考取科举?” 陆云逸坐在桌边,脸颊在烛火的映照下忽明忽暗。 “大人,卑职已经考虑好了,要做大明朝第一个军户出身的举人!”孙思安声音充满坚定。 陆云逸看了他许久,船舱的气氛凝重到了极点, 最后,陆云逸轻轻点了点头: “好好读书,回到京城后我会给你安排一个老师, 也会给你在家乡找一个闲散差事,让你能够安心读书。 科举一途难如登天,急不得. 二十四年的科举就可参与,试一试其中深浅, 以你的才能,二十七年或许就可以登堂入室, 但想要中进士,很难。 或许要等到洪武三十年,多方沉淀之后,才能有所机会。 本将提醒你,科举一道,最忌急功近利,要慢慢来。” 孙思安面露沉思,觉得大人可能意有所指, 便拱了拱手,面露感激: “是,大人,属下定竭尽全力!” “好了,下去吧。” 孙思安快步离开,等他走后, 陆云逸默默坐在船舱中,陷入深思。 过了将近半个时辰,陆云逸才猛地站起身,喊道: “云方,拿一件常服来,我等出去潇洒一二!” (本章完) 第435章 心随云动,意随风飘 第435章 心随云动,意随风飘 夜幕低垂,月光与灯火交织,在夜色中熠熠生辉。 即便今日遭遇民变,依旧不影响岳州港集市的热闹, 杨柳街作为集市最热闹的街道,即便已经深夜,依旧人来人往。 他们衣着华贵,大多是走商至此,夜间出来玩乐。 陆云逸身穿黑色常服,玉带束腰,手持一柄雕折扇,步伐从容不迫,完美融入了熙熙攘攘的人群。 他脸上没有了从军打仗时的冷冽, 转而挂上了温文尔雅的笑容,举手投足间尽显风流倜傥。 此等俊俏公子模样,效果显著, 他随着人群随波逐流地走着,看着街边的琳琅满目,不时在一些贩卖小物件的摊贩前停留。 身上所散发出的不拘一格总能吸引到女子。 不到一刻钟,就已经有几个摊贩女子对他抛媚眼,向他招手。 更有一些胆子大的女子, 但凡他在摊贩前停留,双手就挽了上来,眼中波光流转, 嘴里说着天色晚了,要收摊回家,请他帮忙。 陆云逸欣然拒绝,只是会在那里停留片刻,说笑打趣,视线隐秘扫视, 不仅是给自己争取时间,也给周遭隐藏的亲卫时间。 很快,陆云逸就在一个卖丝绸的摊位前找到了目标。 那是一个中年人,长得没有任何特点,个子不高, 身上穿的衣服不华贵也不普通,中规中矩,放在人群中毫不起眼。 此刻距离他们不过三十步。 在陆云逸的记忆中,此人的相貌已经出现了三次,十分可疑。 “公子.您看我身上的这件如何? 江南上好的绸缎,若是公子喜欢,小女子可以回家给您拿。” 一声轻呼将陆云逸的思绪拉了回来, 转而看向身旁那几乎要将身子贴在他身上的商铺女子。 她年纪不大,二十五六岁左右,说话大胆,行动不拘小节, 尤其是眉宇间的一丝媚态,一看就已为人妇。 见陆云逸不回答,她眼波流转,轻轻吹了口气. “公子~您觉得如何?” 陆云逸回过头来,轻轻一笑: “多谢店家了,暂时不用。” 那女子见到此等笑容,只觉得身体都有了些酥软, 眼前这公子身上,有着一股令人着迷的气息, 高高在上却又风流洒脱,一点也不像是矫揉造作。 “公子,一个人来游玩吗?不如去家中一坐? 家中还有一些上好的丝绸,小女子还能穿给您看呢。” 陆云逸表情平静,但心中早已经大为震惊, 虽然知道钱财汇聚之地的男女会格外不拘小节, 先前他还有些不信,但现在他信了。 开放!太开放了! “多谢姑娘好意,我只是看看。”说着,陆云逸便转身要走。 “哎~公子!” 店家脸上充满哀怨,喊住了他, 赶忙从一旁的架子上拿过一个黑色头巾,递了过来。 “公子与我有缘,此物便送与公子了, 若是日后公子还有机会来到岳州,可别忘了来我这小摊逛逛。” 陆云逸看着手中黑色头巾,轻轻一笑。 摆了摆手中折扇,跟在后面的冯云方立刻上前, 从怀中掏出了一张一两银子的宝钞,放在桌上。 “公子,这是送您的。” 女子震惊于眼前公子的财力,连忙说道。 “下次再送吧。” 陆云逸已经转身离开,手中折扇不停摆动。 女子看着他的背影,怔怔出神,嘴角含笑。 “刘三娘,丈夫死了两年,这是思春了?你看我如何?”一声调侃打断了女子的思绪。 她回头看去,见是隔壁卖竹饰品的唐瘸子, 她干脆利索的翻了个白眼,破口大骂: “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的德行,就你那从脚后跟长出的脑袋,老娘是瞎了眼了才能看上你!” 女子声音尖锐,吸引了周遭不少店家将眸光望了过来,哈哈大笑。 女子见走在远处的陆云逸也转过身来, 脸颊马上变得温柔,踮起脚来挥动手绢,声音由粗犷变为轻柔: “公子慢走,下次一定要来哦。” 此等变化让周遭的店家更是哈哈大笑。 “刘三娘,连人家什么名字你都不知道,记得住嘛。”唐瘸子出言打趣。 “老娘连你的祖坟都知道在哪,你说我记不记得住。” 直到陆云逸的身影消失在人群中, 刘三娘转头来就是一顿大骂,引得旁人阵阵发笑。 就在这时,一道平平无奇的身影凑了上来, 默默站在刘三娘身前,面无表情。 刘三娘被这突如其来的身影吓了一跳,后退两步,顺手将放在一旁的宝钞收了起来,嘀咕道: “丑人多作怪,吓唬人。” 她露出笑脸,问道: “客官想要些什么?小店卖的都是江南上好的丝绸,物美价廉。” 那身影没有说话,而是从怀中拿出腰牌,低声道: “衙门办事,问你什么答什么,刚刚那人买了什么?” 刘三娘怔在原地。 那人继续开口: “如实交代,若是撒谎,明日就撤了你的摊位。” 刘三娘嘴唇哆哆嗦嗦,连忙压低声音: “他他没买什么。” “为什么给你银子?” “我送了他一条头巾.他就付了银子, 官爷白给的银子也不能不要是吧” “刚刚你们说什么了?” 那人眉头微皱,死死盯着刘三娘,眼中警告意味明显。 “没说什么..我只是见他英俊,有些动心,但他拒绝了,还说要去青楼.” “去青楼?” 那人眼眉一挑,点了点头: “我没来过,若事情传出去,你就等死吧。” “知知道了。” 不远处,正在集市内四处游荡的陆云逸听到了冯云方的低声汇报。 “大人,先前那人去了丝绸摊贩,像是在问什么。” 陆云逸脚步不停,眼中精光一闪而逝,发出了一声轻笑: “跟上去,找个无人的地方将人抓起来。” “是。” 游荡间的陆云逸来到了拦路客的酒肆门口, 门前的摊贩都是一脸的心不在焉, 透过这些人以及一个个精美的摊贩架子,能看到后面拦路客内的衙役以及守卫军卒。 拦路客上次来时还人满为患,甚至需要排队,经过今日一事,想来是无法立足了。 就在这时,陆云逸眼神一凝,看到了一个熟人, 而那人也看到了他,眼睛猛地瞪大,一脸的震惊! 那人中年人模样,邋里邋遢,尖嘴猴腮。 正是上一次前来时遇到的“黄牛”,他买了排队号码,还了一两银子。 时隔一年再次相见, 即便陆云逸不知道他的姓名,依旧觉得十分有趣。 这一年来都是在血雨腥风中度过,如今倒是有些物是人非。 陆云逸见他犹犹豫豫地不敢上前,便招了招手: “过来吧,愣着干什么。” 直到此时,中年人才确定,这人就是去年那出手极为阔绰的军爷! 一两银子可是让他好生享受了一番! 想到这,中年人脸上顿时露出谄媚,连忙奔了过来, 还不等走近,他就已经拱起了腰: “公子,几月不见,您是愈发威武了,让小人都不敢相认。”“哈哈哈哈。” 陆云逸在原地站定,打量着他: “你这黄牛的生意不错,怎么还是这副模样?今年没赚到钱?” 中年人嘿嘿笑了笑,露出一嘴黄牙: “嘿嘿嘿公子,整个集市谁不知道, 咱赵老实无父无母,无妻无后,挣多少多少,活的就是一个快活。” 陆云逸笑了起来,对于此人的洒脱有些欣赏: “你叫赵老实?我看你也不老实啊。” “嘿嘿,公子,这名字忘了是谁取的了, 您可不知道,这名字可害苦我了, 小时候人都叫我赵老实,我还以为我真老实呢,总是挨揍被人欺负。 后来才发现,我赵老实孑然一身, 他们拖家带口的,应该怕我才对,后来我都让他们叫我赵大胆。” 说到这,赵老实腰杆挺直,单手叉腰, 给自己竖了一个大拇指,声音也极大。 陆云逸笑了起来,也给他竖了一个大拇指。 如此洒脱之人,倒是很少见,也让陆云逸有些羡慕。 赵老实见他笑了起来,连忙又将腰弯了下来: “嘿嘿,公子啊,在您面前我还是赵老实, 您有什么吩咐尽管说,我赵老实绝无二话。” 陆云逸看了看关门的拦路客,说道: “这怎么回事啊,上次没来得及吃,这一次反倒关门了?” 赵老实满脸忌惮: “公子啊,下午的时候港口出事了, 那张老二一行人被关在了这里,后来都被官兵杀了。” “你认识他们?” 陆云逸看向赵老实,诧异地发问。 “笑话!我赵老实在这岳州活了快四十年,谁我都认识。” 大概是觉得自己太过嚣张,挺直的腰杆连忙又弯了下来。 “嘿嘿,公子您是想要吃饭吗? 小人知道一家馆子,地方不大,但绝对实惠还干净,若是您想吃,小人带您去。” 说着,赵老实拍了拍自己的胸膛: “他乡遇故知,朋友再相见,今个儿赚了三钱银子,这顿,我请!!” 一众亲卫也有些荒唐地看着他,嘴角微微抽搐。 陆云逸有些诧异:“你一日能赚这么多?” 大概是说到了赵老实的擅长之处, 他又恢复了桀骜不驯的样子,连连摆手: “这算什么,等到过年之时,冤大头多了, 有时一日能赚上几两银子, 那些掌柜啊,喝酒喝得云山雾罩,青楼就在对面都找不到,稍稍伺候着就有赏钱。” 说到这,他连忙捂住嘴, 轻轻瞥了一眼陆云逸,表情有些尴尬。 陆云逸毫不介意,大笑了起来: “哈哈哈,本公子可不是冤大头啊, 买你的排好算是买了你的时间,也节省了本公子的时间,一两银子不贵。” “走,既然你这么能赚,去你说的那个馆子,你请客。 咱们好好聊聊,本公子是北地人士, 对于岳州的风土人情,可是好奇得很啊。” “成!” 赵老实心中大喜,腰杆一下子挺直, 昂首挺胸地走在陆云逸身旁,丝毫不见外。 陆云逸也不介意,倒是身后的亲卫被吓得不行, 一边盯着四周,一边盯着赵老实。 走了一段路,陆云逸发现, 这赵老实虽然有些吹牛,但认识的人还真是极多,一路行来他的招呼声几乎没停, 旁边不论是商铺的伙计还是摊贩的掌柜,他都能说上两句。 而赵老实,此刻满面红光,如同一只骄傲的大公鸡! 他是知道的,身旁这位公子可是军爷啊, 而且还是大官,现在他和大官走在一起, 风光!! 兜兜转转,赵老实带着陆云逸来到了杨柳街最后一家铺子, 没有招牌,屋内也就五六张桌子, 此刻也只有一两桌打扮朴素的客人, 不知是跑船的伙计还是港口码头的伙计。 来到这里,赵老实像是回到了家, 再次变得轻松、放荡不羁。 店家是老两口,都在后厨忙活,赵老实朝着里面嚷嚷: “老田头,今个爷做东,好酒好菜上上来,不能太贵,就三钱银子。” 这时,一名年约五旬的老汉一边擦着手一边走了出来, 见到赵老实在翻账目,笑着骂道: “呦,是大胆啊,又挣着钱了?” 赵老实眼睛眯起,轻咳一声,清了清嗓子,摆了摆手: “小挣小挣。” “今个做东?少见啊。” “去去去,老子大方着呢,好酒好菜快上来,哎,别糊弄啊,少赚点!” “老子开店铺还能不赚钱?赵大胆,你胆子越来越大了。” “哈哈哈哈哈,老田头,你说话越来越招笑了。” 赵大胆一边嚷嚷,一边从账台后拿出碗筷,还在账目上来回打量: “今个生意不错啊,有十多桌了。” 老田头摆了摆手,满脸烦闷: “别提了,今个儿港口出事了,呼啦啦地来了好些人,可累死我了。” “好了好了,多忙活忙活,快些上菜,今个儿我有贵客!” 老田头看向早就坐好的陆云逸等人, 还看到了身旁几个人高马大的护卫,顿时吓了一跳, “哎哟.这又是哪来的爷啊,我我做菜去了。” 老田头连忙钻进厨房,步子灵巧。 “这我朋友,你跑什么啊。” 赵老实看向厨房笑了起来,而后拿着碗筷,一边笑一边说: “公子啊,乡下人没见识,别见怪。” 陆云逸笑着点了点头,经过这么一闹腾。 他心中阴霾消散了许多,说话都变得和煦起来: “无妨,若说说起来,我才是乡下人。” “公子北边哪的人啊?” “关外。” “啊?” 赵老实面露震惊,一脸的不可思议,上下打量着眼前公子, 肤色是健康的麦色,面容英俊, 举手投足之间带着浓浓的气势,怎么还是关外人。 “原本是关外的,后来朝廷把草原人打跑了,就成了明人了。” 听到此言,赵老实连忙问道: “公子,听说关外那些草原人整日吃肉,吃的都长疮了,是不是真的, 我小时候总听他们念叨, 有段时间我也想跟着商队去草原过日子,就为了吃肉!” “哈哈哈,都是没边的传闻, 粮食都没得吃,怎么舍得吃肉,比咱们大明的日子,差远了。” 赵老实歪着头呸了一声: “这才对嘛,老子一天都吃不上几顿肉,他草原人凭什么。” “不是能赚不少钱嘛?怎么会吃不上肉。” 在如今大明,一人一月能赚上两三钱银子,就够吃喝了, 而赵老实,一日就能赚这么多。 赵老实脸色一僵,支支吾吾,最后大手一挥,故作豪气: “公子,咱赵老实也是个男人, 虽然没有婆娘,但不能没有女人, 这些年赚的钱啊,都给了妓院那些小娘子喽, 她们就像是那肚子里的蛔虫,总是勾人的魂儿,那胳膊,那小腰.美极了~” 赵老实又絮絮叨叨的说起了岳州府各地的青楼,说的有鼻子有眼。 陡然间,就连周遭站着的侍卫也有些羡慕赵老实的洒脱。 陆云逸更是如此。 很快,酒菜上齐, 盐水鸭、葱爆羊肉、炒田螺、五香豆腐、醉虾,还有送了一盘毛豆。 酒也是湖光特产,酒香醇厚,酒色微黄。 赵老实毫不客气,叨了一筷子羊肉就放在嘴里,吧唧吧唧嘴,满脸享受, 他端起酒杯,与陆云逸碰了一杯: “公子,看您有心事,咱赵老实劝您一句, 人死鸟朝天,该吃吃该喝喝,有事别往心里搁。” “好!来,干了!” 陆云逸深到感染,心中五味杂陈,最后发出大笑,抬杯饮酒! 二人你来我往,谈天说地,好生自在! (本章完) 第436章 死道友不死贫道,都是京军的错 第436章 死道友不死贫道,都是京军的错 夜色渐深,进入后半夜, 杨柳街慢慢变得冷清,摊贩开始收摊回家。 只有拦路客酒肆对面的间集,还有一些零散分布在杨柳街的饭馆,闪烁着泛黄烛光,隐隐有话语声传出。 拦路客酒肆今日并没有开张接客,但却前所未有的“热闹”。 此刻灯火通明,楼前楼后都有衙役值守, 肃穆的场景让许多临近归家的商贾都频频打量,想着里面发生了什么。 此刻,酒肆内凝重到了极点, 七八名位高权重的大人坐在酒肆二楼,脸色阴沉到了极点,让守卫在一旁的吏员们都大气不敢喘。 力夫死亡的消息还没有彻底传出去, 但诸位大人,已经能够清楚的看见明日风波。 上首,岳州知府冯旭气色灰败,白的胡子疏于打理,像杂草一般凌乱,身上的宽大绯袍也多了一些褶皱。 他刚过五十岁,眼中布满血丝,脸上沟壑纵横, 此刻却像是六十老叟,苍老到了极点。 他扫向在场所有官员,心中愤怒几乎无法抑制。 “柳大人,事情怎么会沦落到如此下场? 本官千叮咛万嘱咐,对待百姓一事要慎之又慎。 如今局势紧张,稍有不慎就会牵连我等! 现在你来说说,现在人死了,此事如何善了?” 岳州府同知柳鸿坐在不远处,身上官袍同样有些褶皱, 五十余岁的年纪,气色要比冯旭好上一些。 他深吸了一口气,沉声说道: “回禀冯大人,那十名力夫乃是暴民乱民。 我等好生安抚,他们竟不知好歹,还想要犯上作乱,这才与衙役打斗, 他们的死,都是咎由自取。 下官倒是觉得,那些被他们杀死的衙役才是可怜之人。 应当处置好他们的后事,莫要让衙门上下吏员寒了心。” 此话一出,知府冯旭呼吸猛地急促起来,怒目圆瞪: “柳大人!民变一事,朝廷向来是极为重视。 衙役的死固然重要,但明日可能出现的骚乱更为重要, 一旦布政使司与朝廷怪罪下来,我等都要吃不了兜着走!” 说到这,冯旭用力拍了拍桌案, 使得一旁方桌的茶水都倾倒在侧,周遭吏员面露犹豫,没敢上前。 这时,作为通判的孙正默默站了起来,四十余岁的年纪,胡子很长,显得十分沉稳。 他朝着上首恭敬一拜,沉声道: “知府大人,民变一事固然值得衙门重视,但是非对错更为重要。 据大明律所载,凡组织参与聚众闹事超十人者,且造成死伤,便可以由官府裁定其人是否谋反。 而今,那些力夫破坏港口、杀害衙役、肆意打砸,已是谋反。 而大明律定,谋反者本人不论其谋反行为有无成功,皆凌迟处死。 其祖父、父、子、孙、兄弟及同居之人,年龄在十六岁以上的都处斩刑。 冯大人,那些力夫就这么死在酒楼中,算是便宜他们了, 若是真要较真起来,连他们的亲族都无法幸免。 下官敢问冯大人,为何对谋反者百般庇护, 对有功于朝廷的衙门吏员左右疏远,此乃本末倒置。” 此话一出,原本就有些凝重的气氛再一次加剧, 一旁的诸多吏员连忙低下脑袋,脸色大变。 知府总理一府政务,而通判则是辅佐之人, 如今此言,已经算是顶撞上官,撕破脸皮。 而在座的一些大人,也不由得眼窝深邃,眼底闪过一丝玩味。 冯旭无言,静静看着眼前,眼底隐隐有着不安闪烁。 眼前局势还是如以往那般,处处抬杠,件件事情都无法落实。 用的还是一贯的手法,将一件事情严格按照大明律中的最高处罚执行,使得他束手束脚。 如今局势,若是将人定为谋反,那他这知府的脑袋也就快掉了。 偏偏,他这个知府根基尚浅,还无法做到一言堂。 想到这,冯旭心中没来由的生出一些挫败。 深吸了一口气,冯旭下定决心,挥了挥手: “所有人都出去,柳大人与孙大人留下。” 一众大人都长舒了一口气,纷纷站起身。 随着一众大人相继离去,二楼大堂也只剩下了三人。 冯旭也不再遮掩,将身体后靠,冷冷的看着下方两人,问道: “你们二人打算如何?民变打算就这么处置?” 柳鸿抿了抿嘴,神情也轻松了几分,也不再隐瞒心中意图: “大人,民变一事与我们岳州府根本没有半点干系啊, 我们是替旁人背了黑锅。 此事就算是吵到了布政使司衙门,我等也能据理力争。” “是啊是啊,今日之祸根分明是云南衙门的错,让手推车这等祸国殃民的物件进入民间。” 一旁的通判孙正连连点头,显然十分赞同,他接着说道: “那两种推车下官也看了,若是放在军中的确是好东西, 可若是流入民间,那就是万千民变之始啊, 今日之事只是今后涛涛大浪的一个小浪。 作为起始之地, 大人,咱们岳州衙门可不能放任此等事情, 还请大人拿出一个决断,此等物件到底算不算是奇技淫巧。 若是,今日死的那些力夫则不是叛乱, 明日给其余力夫解释一二,安抚大多数人,此事也就过去了。 若不是.明日那些力夫若是再闹, 就是霍乱超纲,意图谋反!” 此话一出,冯旭算是彻底明白了,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这是在将自己的军啊。 自从宋国公被弹劾归家之后, 他就失去了身后助力,担任知府这一年来苦苦支撑, 但也无法抵挡来自地方旧有势力的来回阻滞。 甚至出现了政令出不了岳州府衙的情况。 现在又出了这么一个大乱子,让他怒不可遏,脸色也变得涨红! 冯旭已经能看到自己官位不保的下场了。 既然如此,忍无可忍,无需再忍。 他盯着下方的柳鸿,发出了一声怒斥: “柳大人,本官曾多次说过, 对待一些新的事物需要放缓,慢慢来。 可你呢,召集商贾暗中谋划, 今日若不是他们齐齐不用力夫,怎么会闹得如此下场? 现在事发了,祸事却让云南衙门来担,尔等打的好算盘!” 柳鸿大惊失色,连忙站了起来,目光锐利: “大人何出此言?下官何时召集商贾暗中谋划?” “昨日商贾齐聚府衙,到底是做什么?莫非柳大人觉得本府不知道吗?” “大人,日月可鉴, 下官昨日召集诸多商贾只是为了修桥铺路, 还汇聚了将近五千两银子,足够修一段西城门向乡下走的道路。 此事已经由衙门吏员记录在册, 若是大人不信,可以遣人拿来!” 柳鸿声音铿锵有力,脸色严肃到了极点。 二人就这么死死对视,一旁的通判孙正却重重叹息一声, 慢慢站了起来,朝着二人拱手作揖: “两位大人,大敌当前,咱们就不要在内里争吵了, 天马上就要亮了,还要早些拿个章程出来。” 他又看向冯旭,沉声开口: “回禀知府大人,昨日商贾汇聚下官也有参加, 其中一些商贾的确提到了手推车一事, 可那时.我等二人还以为是什么新打造的板车,只当是寻常物件。但没成想,此物居然能让一众力夫做出此等过激之举, 下官认为是这些商贾的错。 他们没有提前告知我等,所以才酿造了今日之事发生。 大人,您看这样如何, 下官去找一些好说话的商贾,让他们拿一些银子出来, 安抚那些闹事的力夫,至少不要再生事。 至于后续如何处置,等到明日布政使司的陈大人前来,如何?” 还不等冯旭说话,默默站在那里的柳鸿就沉声开口: “现在布政使司要追缴商税, 商贾本就不堪重负,若是将其逼急了,跑到别处我等可就坐蜡了。 更何况,这一切事都要归结于云南衙门, 甚至要归结到手推车之上,与商贾有何干系? 若是这东西没有,他们还会用吗?” 孙正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沉声开口: “大人,此言差矣。 若是下官没记错,手推车最开始便是在京军中使用, 东西本无错,错的是使用它的人,如此说岂不是要怪罪到京军头上?” 在一6一9一书一吧一看无一错版本! 柳鸿猛地直起腰,发出了一声冷哼: “本官正是如此觉得,此物从军中泄露,京军的确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说着,柳鸿抬头看向冯旭: “知府大人,民变之事, 我等要找到幕后真正的元凶,莫要让那些力夫遭受了蒙蔽。 既然京军就在这里,挑头的力夫已经死了, 不如让其他力夫去找京军的麻烦。 死道友不死贫道, 如今的岳州衙门.可不能再受动乱了。” 二人你一句我一句就将此事牵扯到了京军之上, 倒是让冯旭也有些措不及防。 直到此刻,他才恍然惊觉! 一切都是计算好的阴谋,等的就是京军来此! 将他的军,也要为难京军。 冯旭不知道他们哪来的胆子,可背景深厚的他深知, 一个州府同知以及通判, 若是背后没有人指使,借他们十个胆子也不敢如此。 冯旭忽然觉得有些心灰意冷,疲惫万分。 如今朝廷的局势他看不明白,家中也无法再给他助力,让他两眼一抹黑, 甚至看不清楚双方厮杀的人是谁? “或许.当初留在太医院是最好的选择,老夫不适做官。” 冯旭心里默默想着,下首的二人也没有再说话, 拦路客酒肆陡然陷入死寂, 不仅落针可闻,气氛也压抑到了极点。 不知过了多久,冯旭才发出了一声叹息, 脊背慢慢弯了下来,脸色也苍老了许多, 他单手扶额,轻声开口: “老夫虽然不懂商贾之道,也不懂工匠技艺, 但那推车明明是个好东西,今日民变与器物何干?” 此话一出,下首的二人脸上顷刻间变得严肃。 眼中也充斥着浓浓的危险气息,甚至还有一丝不满。 柳鸿似笑非笑的看着上首冯旭,声音抑扬顿挫: “知府大人,那明日如何处置,还请给个章程。” “先安稳民夫,等明日布政使司陈大人到了之后再行处置。” 冯旭只觉得心力交瘁,他低着脑袋,挥了挥手: “今日力夫的死不能隐瞒, 本官会吩咐吏员如实告诉其他力夫,也省的衙门骑虎难下。” 听闻此言,孙正眼中闪过一丝失望,问道: “知府大人,若是那些力夫再次民变该如何?” “该抓的抓,该杀的杀, 力夫闹事要管,商贾闹事同样要管, 推车这些东西可以用,但不能压榨百姓! 云南那些外族人尚且三人一条船, 他们就想两人卸一条船,岂有此理! 本府会告诉那些商贾, 若是再蓄意制造恐慌,就休怪本府下令抓人!!” 冯旭此言铿锵有力,脸上写满了凶历之气。 说完后,不等二人开口, 冯旭便猛地站起身,袖袍一挥, 蹬蹬蹬的走了出去,隐隐还能听到他吩咐吏员官员跟上! 留下二人面面相觑 柳鸿轻哼一声坐了下来,慢条斯理的拿起茶杯轻轻抿着,脸上意味深长。 倒是孙正没有先前那般淡然,在屋中来回踱步: “我怎么心中有些不安啊。” “慌什么?一石三鸟,只要有一个成了,就是大赚。” 孙正面露焦急,不停的揪着胡子: “可明日都司的陈大人就来了,咱们做的那些事,瞒不住, 那些商贾都是软骨头, 倒是怕是要将你我二人供出来啊。” “哎!再说了天塌下来有高个子盯着,有冯大人在呢,你怕什么。” 柳鸿端着茶杯,有些意味深长的一笑, 见他还有些惊慌,便压了压手: “孙大人,都司的陈大人是个明事理的,是分功过他分得清。” 此话一出,孙正猛地瞪大眼睛,心中陡然涌出浓浓的惊喜: “陈大人他.他也是?” 柳鸿没有再说话,只是轻轻一笑: “咱们作为马前卒就不用操心大人物的事了, 湖广这个地方,还没有人能掀起风浪。” “是是是” 孙正的心猛地安定了许多. 就在这时,窗外忽然传出了一声声惊呼,连带着急促的脚步声。 柳鸿眉头微皱,站起身推开窗户向外看去。 他的脸色顷刻间严肃起来. 只见冯旭带着吏员以及几位亲信官员,大步流星的向着间集走去。 “他这是去作甚?” 孙正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同知柳鸿笑了笑:“去捏软柿子了。” 间集,客人以及女子都已经被衙役以及吏员隔绝在侧。 冯旭大步流星,快步走入, 扑面而来的脂粉气息让他呼吸一滞,眉头稍稍皱了皱。 而后,他就看到了位于间集正大门位置的一副字, [间集里春意浓,梦绕绮阁醉意中] 诗句狗屁不通,但显眼的是下方的曹国公署名以及大印。 这让冯旭没来由的感受到一股压力。 岳州府作为重要的港口城池,又相邻洞庭湖,乃兵家必争之地。 简直是各路神仙争奇斗艳,以往他也是神仙的一员。 但现在,哪一个他都惹不起。 “呦,这不是冯大人吗, 今日冯大人颇有雅致,打算在这玩乐一番?” 一名身段婀娜的老鸨匆匆赶来,但见冯旭脸色凝重, 她也收起了脸上笑容,转而低身行礼: “民女小青拜见知府大人。” 此言一出,在场的诸多客人以及女子也反应过来,连连参拜。 见此模样,冯旭有些沉重心绪放缓了许多, 他点了点头,沉声道: “那些掌柜在哪,带本官去见他们。” 小青面露诧异,“是还请冯大人跟我来。” 等冯旭登上二楼,却发现那些掌柜们已经离开了靠窗位置,等在了楼梯口。 见他上来,一行掌柜连连参拜,面露惶恐。 虽然冯旭是外来户,但过江龙也有几分威力。 尤其是他们这些商贾,但凡是个官,他们都怕。 冯旭深吸了一口气,冷冷的看着在场众人,沉声开口: “本官不管你们是受了谁的指使, 明日早晨开工之际,将所有力夫都召回去做工。 手推车可以用,人也要用。 若是明日再生出乱子,本官饶不了你们!” 此话一出,在场不知多少掌柜纷纷抬起头,面露惊讶与惶恐, 而后一个个开始诉说自己的商行多么不容易,已经处在亏欠关门的边缘。 听得冯旭眉头紧皱,心烦意乱,他猛地摆了摆手: “都给本官住口,本官此番前来是告知而不是与你们商量, 若是明日力夫再生出乱子,本官拿你们试问! 谁不想在岳州做生意,大可直说,本官满足你们!” “哼!” 说完后,冯旭没有理会他们,袖袍一挥,蹬蹬蹬的下楼! 留下一行人面面相觑 (本章完) 第437章 给朝廷一个下马威 第437章 给朝廷一个下马威 翌日清晨,天色大亮。 岳州港便又开始了一日的忙碌, 早早出城的百姓们在港口附近支起了摊位,打扫昨日匆匆离开的一片狼藉。 虽然发生了民变,但日子该过还是得过。 很快,百姓就发现了不对。 今日的岳州港安静的可怕,粗略打量过去, 只有那么三五人在港口中慢慢走动,丝毫没有往日的热闹场景。 眼见停靠的船舶越来越多,却始终没有力夫前去卸货, 这让百姓们心里咯噔一下,有了一个不好的预感, 难不成昨日的乱子还没有结束? 时间一点点流逝,很快过去了半个时辰。 太阳已经升了起来,港口依旧是静悄悄的。 已经有一些胆小的百姓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回去再躲上一天。 就在这时,有胆大前去探查的百姓跑了回来,他朝着集市的人大声嚷嚷: “那些力夫在军港闹呢,说是要找京军的麻烦。” 此话一出,原本正在收拾东西的百姓顿住了手,面露好奇,瞥向远方。 甚至还有百姓爬上了货架,眺望远方军港, 可奈何离得太远,根本看不真切。 “为啥要找京军的麻烦?”有人站在架子上发问。 “听说那推车就是从京军中流出来的!” 这么一说,一些百姓都面露恍然,原来如此. “走走走去看热闹。” 先前几人摆了摆手,就要招呼人前往, 有的人跟去了,有的人觉得事情不妙,没有去。 军港入口处,原本通畅的大门挤满了防御工事与栅栏, 两边的箭塔也站上了军卒,手持弓弩, 在大门之后,整整齐齐地站着百余名军卒。他们的表情飘忽不定,面面相觑。 门口,此刻已经挤满了人,力夫此汇聚, 粗略打量过去,可能要有那么五六百人, 他们穿着布鞋与汗衫,头上绑着头巾,高举拳头,发出一声声大吼: “严惩奸贼!” “放人!!” 岳州卫指挥使祁修文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他看着汇聚的百姓,不停大骂岳州府的官员尸位素餐! 民用港的事与他们军港有什么关联? 他看向身旁军卒,问道: “府衙的人还没来吗?他们到底在搞什么东西!!!” 军卒冷汗直流:“回禀大人,已经去禀告了,但还没来。” “他妈的,岂有此理!” 祁修文青筋直跳,拳头紧握。 他看出来了,都是阴谋,一切都是阴谋! 祁修文看着前方慷慨激昂的诸多百姓,吩咐道: “叫人过来,都拿上喇叭,告诉他们人不在此处,让他们去别处!” 很快,百余名军卒就拿起了大喇叭。 开始朝着前方的人群大喊, 将站在前方的祁修文都震得七荤八素。 他看着身后的喇叭,想着腰间别着的千里镜, 以及最近引起民变的手推车,猛然惊觉 这些东西,居然都是出自京军,更准确的是出自前军斥候部。 此等发现让祁修文暗暗震惊。 原来不知不觉,前军斥候部在军械一途已经对大明军伍做出了这么多的变化。 思绪顿转,祁修文犹豫不定的心有了决断。 都是军伍中人,若是此刻帮那些文官,岂不是被人笑话? 想到这,祁修文回头大喊: “告诉他们,昨日领头的那十人已经死了,让他们去找衙门要人!” “这里是军事重地,若是再胡搅蛮缠,一盏茶之后,我等就开始抓人!!” 很快,喇叭中响起的就不是苍白无力的驱逐,而是指名道姓的点明出路! 得知昨日那十人都死了的消息后。 人群最前方,原本嚷嚷的最用力的张老三愣在当场, 心中的愤怒顷刻之间就变成了悲伤, 继而变成了号啕大哭,泪水如同崩溃的堤坝,汹涌而出! 嘴里一个劲的喊着大哥大哥。 张老二是他的大哥,之所以他们兄弟叫张老二张老三, 就是假装家中人多,还有大哥,这样在外不会被欺负。 得知死讯,人群中的一些亲族眼含泪光,愤怒顷刻之间转向了仇恨! 祁修文见有效果,大喊道: “告诉他们,手推车是军中所用! 是那些商贾掌柜偷了去的,去找他们算账, 再在此地停留,本将绝不留情!!” 这一次,不用军卒们通过大喇叭喊, 位于前方的力夫就已经听到了一些,七嘴八舌的开始议论。 人心惶惶,场面哗然。 很快,当喇叭里响起了大喊,一行人的喊叫声彻底停歇。 直到此时,祁修文才长舒了一口气,压了压手,示意后方的喇叭别喊了。 等到场面彻底安静下来,祁修文对着前方大喊: “本将岳州卫指挥使,说话一口唾沫一个钉!若有欺骗,五雷轰顶!” “快快离去,否则本将不客气了。” 咔咔咔—— 身后的军卒自然也懂此等招式,身躯动弹,甲胄碰撞之声响起, 而后就是拔出长刀的噌噌声, 零星的几把弓弩也拉紧上弦,发出吱吱吱的滞涩声。 一旁副将挤眉弄眼,小幅度地摆手, 军卒们顷刻意会,齐刷刷地上前一步! 咚! 力夫们眼中闪过一丝畏惧,连连急着后退。 “走走走我们去府衙!去找那些狗官算账!” “对,杀人偿命,血债血偿!” 越来越多的声音响起,原本还整齐划一的力夫队伍变得嘈杂混乱。 慢慢地,当第一个人开始离开,越来越多的人跟随。 很快,从军港内向外看,就只能看到他们的诸多背影。 见到这一幕,祁修文稍稍松了口气,眼中闪过恼怒。 既然府衙的人做事不地道,就不要怪他落井下石了, 死道友不死贫道! 就在这时,一身鎏金甲胄的曹国公李景隆带着千余名军卒快速从后方走了过来。 他坐在战马之上,阳光挥洒,让他看起来像是散发着金光。 年轻严肃的脸庞让他尤为英俊冷酷! 事实上,他心中并不平静。 平日里军中两个主事的都不在, 让他出来主持局面,他心里突突的,根本没有底。 特意换上了最能彰显威势的国公甲胄,还带上了最精锐的武福六部军卒。 可他来到这里后,却只能看到一些人的背影,不由得微微发愣。 祁修文快步走来,抱拳躬身: “卑职祁修文拜见曹国公,乱民行事,惊扰了曹国公,还请恕罪。” 李景隆抓了抓马缰,嘴唇紧抿, 满意地看向祁修文,点了点头: “平息民乱,做得不错。 等本公回京后,会告知五军都督府,给你记一功。” 祁修文手掌猛地攥紧,眼中闪过欣喜, 文官每三五年就有一次考核,武将也是如此,都记录在都督府中, 虽然以他现在的身份, 只要是不犯什么大错,职位无忧。 但功劳嘛,多多益善, 若是有晋升之机,多一份功劳就多一份可能。 更重要的是,国公在都督府里打招呼,其意思明显。 那些大人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 祁修文高兴极了,连连拱手:“回禀曹国公,此乃属下分内之事。” 说着,祁修文看向身旁文书,挥了挥手。 那文书快步上前,将手中小册子递了过去, 祁修文解释道:“回禀曹国公,其上记载了刚刚所发生之事,还请曹国公过目。” 见到这文书,李景隆眼睛微微瞪大, 这不就是他去年向都督府写信的“工作留痕”一事, 因为他见前军斥候部军中就是这么干的, 不仅责任能落实,事情也清楚许多。 李景隆翻动着册子,问道: “这是你自己想出的法子?” “回禀曹国公,年初之时都督府下了文书,推行工作留痕一事, 但凡将领下令都要留有记录, 方便日后考究,并非属下想出。” 李景隆忽然笑了起来,拿着册子甩了甩,像是在炫耀玩具的孩子: “此事是本公去年在麓川战场上写的折子,没想到都督府动作这么快。” 事实上,祁修文早就知道, 但他还是露出震惊以及感慨: 在一6一9一书一吧一看无一错版本! “原来此计出自曹国公, 自从有了此物之后,卑职做一些事情也能放开手脚。 就如今日,若不是有所记录,还不定会生出什么事端。 到时候民间谣言四起,给咱们大明军伍抹黑。” 李景隆笑了起来,连连点头: “不错,都督府下达的政令都是经过反复研判。 尔等要严格执行,这对于军伍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是!卑职定然尽心尽力!” 李景隆摆了摆手: “行了,去忙吧,这大早上的吵吵闹闹,本公都没睡好,回去补觉!” 说完,李景隆便径直转身离去。 身旁的千余名军卒也连忙跟了上去,浩浩荡荡离开。 回过身来的李景隆脸上笑容刹那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严肃以及凝重, 还真让他们猜对了,民变之事真的有人故意为难京军。 深吸了一口气,李景隆看向身旁武福六: “各部开始补给了吗?” “回禀曹国公,昨日下午龙虎卫就已经开始补给, 事情顺利的话,三日就能完成全部补给。”武福六回答。 李景隆点了点头,他现在想迫不及待地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去找找黑鹰与云逸,告诉他们今日军港所发生之事, 对了,早上送回来那人开始审问了吗?” 武福六脸色严肃了几分,眼中隐隐有着戾气: “已经开始审了,那人骨头有些硬,还需要些时间。” “快一些,人不死随便折腾,问清他们幕后是谁。” “是!” 处理完这一切,李景隆独自走在前方,眼中的严肃顷刻间消散, 有些机灵地乱转,最后他悄悄舒了一口气 摸了摸胸膛,心脏怦怦直跳, 第一次主持大局,还真让他有些紧张。 浩浩荡荡的力夫进城,向着岳州府衙门而去。 人群走过庆州府的青石板路, 越来越多的人加入其中,一个个七嘴八舌地说着。 原来,不只是码头在昨日拿出了小推车。 城内的诸多车马行以及盐市、米市、布市, 都有一些做工许久的力夫丢了生计。 此等群情激愤之下, 一些对朝廷以及府衙不满的百姓也加入其中,队伍愈发浩大。 渐渐地,人越来越多,以至于一条街都无法容纳! 此刻,宿醉的陆云逸更换了一身略显寻常的黑色常服, 跟在队伍后方,听着周遭百姓七嘴八舌的议论,脸色愈发凝重。 随着队伍扩大,人群中已经不止是做工的百姓了, 就连一些小商贩也加了进来, 他们想要声讨的是时高时低的入城税以及车马税. 很快,以力夫为首的“民变”队伍冲到了岳州府衙所在的安远街, 好在街道宽敞,这么千余人汇聚,倒也不显得拥挤。 陆云逸等人在队伍后方,他长得高大,不用踮脚就能看到一众后脑勺, 也能看到岳州府衙前的绯袍官员,是昨日见到的冯旭。 “千里镜。” 陆云逸说了一声,又打了个饱嗝,浓郁的酒气涌出。 冯云方递过千里镜, 陆云逸向后走了一些,从千里镜看去。 能看到,知府冯旭比昨日更加狼狈, 眼中弥漫着血丝,脸上还有着一些灰尘, 此刻他正在唾沫横飞,手脚并用,看起来十分焦急。 “放人!!放人!!!” 不知冯旭说了什么,原本前方的众人忽然开始举着手喊了起来, 甚至有人将手中砍刀农具也举了起来。 后方一些不明所以的百姓也跟着抬手,发出大喊: “放人!!放人!!!” 声音愈发整齐,渐渐变得震耳欲聋。 冯旭嘴巴动的飞快,但奈何百姓根本没有息事宁人的意思,声音越来越响 人群慢慢向前拥挤。 陆云逸的脸色凝重,按照这个势头下去, 府衙门前的不到百名衙役根本无法阻挡人群, 事情有可能变得愈发难以控制! 正当他想着城防军什么时候来之时, 人群忽然爆发出一阵骚乱,猛地向前蹿了一大截! 只见最前方的两名衙役被推倒在地,防线出现了一个显而易见的缺口。 顷刻之间! 人群就像是决堤的洪水,从缺口处涌了过去. 陆云逸瞳孔骤然收缩,暗道不好。 他迅速扫视四周,很快就看到了不远处的石狮子。 他快走两步,身体发力, 顷刻之间他就立在了狮头之上,这能让他看到最前方混乱的景象! 隐隐间,能看人群双腿缝隙中有着一些青色黑色红色闪过。 陆云逸知道那是什么,那是衙役的服饰颜色。 而原本的青石板,也被此等颜色掩盖! 无数脚掌落下,倒地的衙役只挣扎了那么几息,便不再动弹。 场面初步失控,越来越多的衙役后退, 有些衙役踉跄着倒地,迅速被无数双大脚掩埋. 局势愈发失控,冯旭还在口若悬河的劝说,脸上写满了焦急与暴躁, 他做着向后退的手势,但人群的拥挤却是一直向前. 突然,不知是谁扔出来一块石头, 重重打在了冯旭的胸口之上, 将他打得踉跄,后退两步摔倒在地。 “大人!”几声惊呼,衙役终于掏出长刀。 此举陆云逸看在眼里,暗道了一声不好。 果不其然,此等场景似乎激发了力夫的血性。 越来越多的石头飞了出去,砸向衙门口那短小不宽敞的空地! 当衙役的第一刀砍出, 划在了冲在最前头的张老三身上。 当鲜血飞溅,所有人都面露惊骇之迹。 局面终于变得不可收拾! 整个人墙堤坝被洪水彻底推倒. 力夫们蜂拥而上,顷刻之间就将那些不断后退的衙役淹没。 也将那还倒地不起的岳州知府冯旭淹没! 他们惊着喊着,伸出双臂,试图抓住能抓住的一切,就如被洪水淹没的人。 陆云逸眉头紧皱,冷冷地看着这一切。 他心中忽然有了一些新的想法。 或许,在幕后的人眼中。 事情不能可以控制,要变得无法控制才对, 闹得越大越好,要上达天听,要传遍四方。 要让朝廷,要让皇城的皇帝知道, 天子与士大夫共天下,而不是与百姓共天下。 (本章完) 第438章 血肉磨盘 第438章 血肉磨盘 安远街的混乱因为流血而变得不可收拾, 所有人都在使出浑身力气,蜂拥着上前。 顷刻间就将府衙的衙门口淹没, 宽大的大门此刻变得狭窄万分,被堵得水泄不通。 原本处在衙门后的吏员有些惊恐地看着眼前一切, 在他们眼中,眼前这些力夫就如战场上所遇到的敌军, 眼中充满了仇恨与愤怒,视线扫过来时, 让他们所有人都浑身冰冷,如坠冰窟,像是要被撕碎。 整个安远街弥漫着吵闹声与厮杀声,十分混乱。 就连站在最后方石狮子上的陆云逸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他第一次见到民变, 也在此刻深刻体悟到了什么是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而在石狮子下的诸多亲卫,脸色严肃, 一双手都不留痕迹地握在了腰间弓弩之上, 甚至有两名军卒已经握住了腰间悬挂的石雷, 生怕眼前这些百姓将愤怒撒在旁人身上。 此刻,他们的掌心已经浸慢冷汗,心绪也紧张到了极点。 陆云逸眼窝深邃,他清晰地看到那一袭绯袍的官员被人群淹没,此刻也没有露头。 而在这等人潮汹涌、相互踩踏之下,冯旭几乎不可能存活。 一个正四品的知府死在衙门口, 就算他是军伍众人,也知道出大事了。 不论如何处置,这都是对朝廷威信的一个巨大打击。 这或许就是幕后一些人的目的。 甚至,陆云逸已经可以预料到, 京城中已经有人准备好了奏疏,此事一传到京城,折子就会递上去。 里里外外无不是在说朝廷苛政猛如虎, 地方已经大乱,逼朝廷让步。 呼. 陆云逸呼吸有些沉重,尽管生死场面见过了不少。 他也从史书上看到了一些以民为刀,反抗朝廷的事。 但发生在眼前,还是与书本上看到的大不相同。 这等冲击,几乎让他心脏怦怦直跳。 暴动还在继续,力夫以及百姓已经冲进了府衙,大肆打杀。 听着耳边的嘈杂声音,陆云逸却有些心不在焉。 他想是的开民智一事,尽管朝廷已经做了如此多的事, 但不论是民间还是军中,识字者都寥寥无几。 而此等状况,在军中给他带来了不小的麻烦。 而在大明,此等状况也给朝廷治理地方带来了麻烦。 这让陆云逸愈发确定,读书识字,开民智是正确无比的道路。 虽然道路曲折,但前途是光明的。 就在他思绪纷飞之际,号角声突兀地从街道两旁响起,紧接着是剧烈的马蹄声! 陆云逸循声看去,只见安远街的街道两旁掀起了滚滚尘烟,无数军卒出现在烟尘之中。 城防军姗姗来迟。 陆云逸收起思绪,拿起千里镜,在左右两边来回扫荡。 很快,他的视线就凝固在一名身穿绯袍,身材高大,气宇轩昂的五十余岁官员身上! 他此刻骑在战马上,虽然穿着文官官袍, 但不论是气息还是举手投足的气势,都像是军伍之中。 陆云逸很快知道了来人是谁, 湖广承宣布政使司,右布政使陈志泽。 因为湖广是大明内地最重要的战略要地, 也是兵家必争之地,所以军伍之人尤为多。 从最开始的卫国公邓愈,到后来的东莞伯何真, 都是以军功勋贵担任地方大员,效果极好。 而这也成了传统,如今湖广左布政使是文官,右布政使是武将,算得上是延续。 因为城防军的到来,骚乱有了刹那的停滞。 像是被忽然按下了暂停键,变得死寂无声。 但不到一息时间,暴动的力夫以及百姓就已经不管不顾。 依旧朝着衙门内蜂拥而入, 嘴里还不停嚷嚷着“放人”“杀狗官”等字眼。 此等场景,让不少赶来的城防军都大为震撼,心神有些恍惚。 这还是岳州城吗? 他们有些怀疑,来到了一处叛逆聚集之地。 坐在战马上的陈志泽见到眼前一幕, 脸色难看到了极点,但眼中却十分平静。 他挥了挥手,沉声吩咐: “上前,将所有作乱之人尽数扣押,若有反抗,格杀勿论!” 话音落下,号角声猛地响起,紧接着便是急促的擂鼓声, 咚咚咚—— 传遍了整个安远街。 在军中,擂鼓声响起时,通常是进攻的号令以及出征的命令。 此刻,在这里 是因为人群阻隔,街道两旁无法通信所采用的极端手段。 这让处在街道中央的陆云逸眼睛眯起。 城防军以及陈志泽的出现,更加深了他心中猜测。 就是要将事情闹大,闹得越大越好。 陆云逸盯着陈志泽这位军中宿将,眼中闪过精光。 按照这个思路理下去, 眼前这人,或许就是来往火堆上泼洒热油之人! 诸多手拿兵器的城防军冲了上去, 嘴里不停喊着跪地不杀,场面一时间更加的嘈杂。 军卒冲进人群,拳打脚踢, 三两下的工夫就将外围的一些百姓打倒在地,哀号声弥漫起来。 “别打,我是看热闹的” “大人饶命,我没有作乱。” 除了求饶的哀嚎声,还有一些充斥着愤怒的言语: “他们沆瀣一气,要将我们都杀了!!” “回头,回头!!!!” 场面愈发混乱,眨眼间一刻钟过去了。 局面没有变得好转,反而更加的混乱。 城防军固然将一些百姓拖走捆绑, 但更多的百姓力夫注意到了后面发生的事, 纷纷调转身形,毫不吝啬地用上了手中武器, 锄头、铁锨、木棍,样样皆有。 但奈何,却无法攻破军卒们的盾牌, 这也使得一些后方百姓,不停地扔着手中石块。 双方皆有死伤。 陆云逸从始至终都将混乱看在眼里, 一颗心不停地下沉,按照这个趋势发展下去,局势会更加的不可控制。 他拿起千里镜,看向处在街道东侧的右布政使陈志泽,发现他的脸色凝重到了极点。 而且,陆云逸眼神一凝, 还在陈志泽身边发现了岳州同知柳鸿与岳州通判孙正。 他们为什么不在衙门中? 一个疑问出现在陆云逸心头,很快便得以解答。 他看到了这二人的脑袋凑在一起,不知嘀咕什么, 还有他们嘴角那不偏不倚的笑容。陆云逸浑身充满危险气息,喊道: “万里镜!” 下方已经紧张到极点的冯云方一个哆嗦,连忙将腰间的万里镜丢了上去! 陆云逸接过后,第一时间将镜头对准了柳鸿与孙正,旋钮在不停拨动。 很快,二人的脸庞就变得如同脸盆一般,浮现在陆云逸眼中, 那一抹淡淡的笑容也愈发的清晰明显。 “呼” 陆云逸明白了。 这一场混乱,从岳州衙门内部不和开始,到今日局势彻底无法收拾为止。 作为内部的“策应”,就是这二人。 正当陆云逸思绪之际,一直脸色难看的陈志泽有了动作, 他用力一挥手,能从他的口型中看出来两个字。 “反击!” 此话一出.原本混乱的场面陡然多了一抹肃杀, 那震天的喊杀声仿佛要将安远街的地面都震得颤抖起来。 前排的军卒们手持长枪, 枪尖在日光下闪烁着冰冷光芒,好似择人而噬的毒蛇信子。 他们步伐不那么整齐,步子也不那么坚定, 但手中兵器带着浓浓的杀意, 不论他们想与不想,枪尖刀尖碰到血肉,都会深深刺入! 正如眼前,兵器毫不留情地扎入那些冲在最前面的力夫身体。 扑哧—— 战场上最常见的声音出现了, 而后便是微不可闻的“嘀嗒”声。 鲜血顺着冰冷的枪尖涌出,很快就将枪尖的前半部分染得猩红, 似乎枪尖无法承受此等血液,血液顺流而下,嘀嗒嘀嗒地落在地上。 鲜血的味道随之涌出,向着四方蔓延! 刹那间,眼前的混乱局面又有了一刹那间的停顿, 但不是结束前的停顿,而是混乱真正开始前的准备! 下一刻,力夫与百姓们心中愤怒已经无可奈何, 没了生计,官府不管,还动用了军卒来杀他们。 事已至此,已无法善了! 杀—— 有些力夫们虽然手无寸铁, 但愤怒已经让他们的肾上腺素飙升! 他们瞪着通红的双眼,眼睛里布满了血丝,仿佛燃烧的火焰,迈动着坚实有力的步子。 大步流星,快步上前! 用有些粗重的手臂、充满老茧的手掌,去抓那些刺来的长枪! 滋滋 一只手掌紧握枪尖,以血肉与骨头阻拦精铁, 另一只手紧紧握着枪杆, 掌心被磨得鲜血淋漓,顺着枪杆缓缓滴落。 然而他们却丝毫没有松手的迹象, 甚至感受不到疼痛, 反而使出全身力气拼命地拉扯,妄图将长枪从军卒手中夺下! 长此以往的种地规划以及做工时的分工明确, 耳濡目染之下,他们已经有了作为战士最基本的素养! 身旁的力夫见长枪止住,没有分散注意, 而是像疯狂的野兽一般扑了上去, 抱住军卒,张口便咬,牙齿深深地陷入军卒的皮肉之中! “啊” 军卒吃痛,身体有了刹那间的瘫软,紧握长枪的手掌无力。 ——长枪被猛地抽了出去。 西侧的城防军挥舞着大刀,在空中划过呼呼的风声, 每一次落下都伴随着鲜血的飞溅和痛苦的哀嚎。 锋利的刀刃砍在百姓身上,发出令人心悸的沉闷声响。 百姓们的身体在刀光下显得更脆弱, 一名力夫被砍中肩膀,瞬间半边身子被鲜血染红, 伤口处的肉向外翻卷着,白骨隐约可见, 剧烈的疼痛让他们的脸部扭曲变形。 但,眼中的疯狂却从未停止, 心中疯狂反而像是被铺了火油,从眼中冒了出来! 他忍着痛苦,一只手牢牢抓住长刀,另一只手去抓城防军的裤脚! 身旁力夫一拥而上,攻守易型。 有的被砍中腿部,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膝盖重重地磕在满是鲜血的地面上,溅起一片血。 但他们却仍挣扎着向前爬,双手在地上留下一道道血痕, 嘴里喊着“报仇”之类的话, 声音充满绝望与愤怒,带着一丝不屈。 人死鸟朝天,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陈志泽身旁,岳州同知柳鸿见到这一幕, 一颗心不由得颤了颤,他言语犀利,毫不犹豫的朗声开口: “看到没有,这些都是训练有素的反贼, 不是什么百姓,也不是什么力夫!!” 一旁的孙正也连忙补充,朝着前方喊道: “跪地不杀,谋反者夷三族!”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终于惹来了陈志泽有些冰冷的目光, “住嘴!” 二人闭上嘴巴,乖巧如蝼蚁。 陈志泽眼神依旧平静,作为经历过乱世的将领, 此等场面还是太过稚嫩,丝毫掀不起他的心绪波动。 他沉声下令:“全军听令,前方乃谋反逆贼,不得留手!” 传令兵面露犹豫,但军令如山,一道道命令被传了出来。 擂鼓声也变得急促有力, 咚咚咚— 将整个平远街都变得暴躁。 城防军也被掀起了心中火气,不再留手。 手中兵器肆意挥砍,在成建制的进攻下, 脚下大地很快被鲜血浸透,变得泥泞不堪。 每一步踩下去都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声响, 混合着伤者的呻吟和垂死者的挣扎声,一片惨绝人寰。 后方,城防军则搭起了弓箭,箭头瞄准了那些仍在不断涌来的百姓。 一声令下,箭雨如蝗虫般朝着人群射去! 百姓们躲避不及,被射中倒下。 箭矢贯穿了胸膛,箭头从后背穿出,带出一大片血肉模糊的创口, 伤者口吐鲜血,身体缓缓倒下,眼神中充满了不甘。 箭矢射中腹部,伤者双手捂住伤口, 肠子却从指缝间缓缓流出,他们躺在地上痛苦地扭动着身体, 身边亲人朋友试图将他们扶起, 却被不断涌来的人群冲散,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亲人在痛苦中渐渐失去生机。 整个安远街瞬间变成了人间炼狱,哭喊声、怒骂声、厮杀声交织在一起, 混乱与血腥的气息弥漫在每一寸空气中,让人窒息。 陈志泽骑在马上,面色冷峻地注视着这一切, 眼神中没有丝毫的动容,仿佛这只是一场与他无关的残酷游戏。 陆云逸同样平静地看着眼前, 他忽然觉得这一幕有些熟悉。 像是战场上的“血肉磨盘”。 相比于战场上,这里的“血肉磨盘”要容易得多, 没有甲的百姓力夫,轻而易举就被碾成碎肉。 (本章完) 第439章 忍无可忍,无需再忍 第439章 忍无可忍,无需再忍 时间流逝,半个时辰过去, 平远街岳州衙门前的混乱平定了。 足足将近五百人被抓捕,戴上脚镣,连接成串,被送向各方大牢。 衙门前,青石板路已经被染成了血红色。 遍地的碎肉与残肢断臂,像极了刚刚经历过战事的战场。 岳州知府冯旭的身体已经不见了, 只能依稀看到衙门口的泥泞中有一些红色的碎布, 与青色绿色以及衙役所穿的灰色混杂在一起。 此刻,城防军们拿着大铁锹,就像是在铲垃圾一般, 一铲一铲地将这些碎肉扔到不远处的板车上。 板车上更是血腥恐怖, 有时能看到一些指头,还能看到一些脏器, 或者有半只眼睛埋在血肉中,冷冰冰地注视着周遭一切。 平远街已经没有了多少围观百姓, 所有人都被隔绝在外,只能透过层层人墙,闻到那透出来的血腥味。 空气中弥漫着复杂以及各种呕吐气息,压抑到了极点。 陈志泽脸色依旧平静, 他此刻踩着血腥来到了衙门口, 看到了那左右拼凑都无法拼完整的尸体, 嘴角出现一丝讥笑,缓缓摇头。 在他身后,是同样被眼前一幕吓得半死的柳鸿与孙正, 他们不敢低头看地,只能抬头看天, 呼吸也只是在憋不住时才吸上那么一口。 他们二人此刻惴惴不安。 事情大的已经超乎了他们的想象, 他们也没有预料到,会死这么多的人。 陈志泽沉声开口: “柳鸿,将昨日带头作乱的力夫家人都抓起来, 以谋反罪论处,罪名下达后,呈送朝廷,秋后问斩。” 柳鸿哆嗦了一下,连忙点头,而后向着身后跟着的吏员吩咐. 做完这一切,陈志泽回头看向身后二人, 见他们都是一副窝囊模样,嘴角再次露出讥笑: “两位大人,此等血腥场面,没有见过?” “回禀大人,我等如何见过.”柳鸿不停摇头。 一旁的孙正也被吓破了胆,连连点头。 陈志泽轻笑一声,点了点头: “昨日参与此事的诸多商贾名单准备了吗?” 柳鸿听后一喜,连忙回答:“准备了准备了.” 他从怀中掏出了一份文书,面露恭敬递了过去,激动的手掌都在微微颤抖。 此番“从龙之功”,事后的钱财以及好处无法想象。 陈志泽接过文书,就地打开翻看,上下扫视一番,有些诧异: “这么多人?” 柳鸿听后有些邀功一般地说道: “回禀大人,这里面不仅有码头诸多商船的掌柜, 还有城内米铺、粮铺、肉铺以及诸多铺子的掌柜, 他们的生意遍布湖广,都是对力夫需求极大的买卖, 为了保险起见,下官将他们都聚拢在一起, 只需要稍加提点,就让他们达成了共识。” 说着,柳鸿看向一旁的通判孙正,说道: “当然,其中还少不了孙大人的忙前忙后, 若是没有他,事情可能还没有今日这般顺利。” 陈志泽看着手中文书,连连点头,吩咐道: “这样吧,传令给这些商贾, 将他们都聚集在一处,等本官处理完事情后,与他们见上一见。” “是!!!” 柳鸿面露震惊,心中的惊喜无法掩盖, 他没有想到,陈大人居然如此给面子。 他连忙招过不远处的吏员做出吩咐, 等吏员走后,他回过身来,恭敬说道: “大人,都已经安排下去了, 今晚他们都会到场,在整个岳州府最大的画舫上,为您接风洗尘。” 陈志泽脸上多了几分舒缓,笑着点了点头: “手推车的工艺以及图纸在何处?” 柳鸿看向身旁的孙正,他连忙面露振奋,上前一步: “回禀大人,此物事关重大,下官一直带在身上。” 说着,孙正便从袖口的夹层中掏出了一个信封,递了过去。 陈志泽接过信封后,打开查看, 映入眼帘的是两张白纸上画着两款手推车的图纸以及详细的尺寸数据。 他满意地点了点头,将信封收了起来,双手叉腰, 看着眼前的一片狼藉,自言自语: “如此乱象,该如何收场啊” 还不等二人上前一番诉说, 陈志泽的脸色顷刻间就冷了下来,声音也多了几分清冷: “岳州府发生了叛乱,知府死于叛逆手中, 尔等二人作为朝廷命官,为何不在衙门? 又是如何做的?让事情到了如此地步?” 突如其来的质问, 让二人愣在当场,脸上的笑容定格。 扑面而来的血腥味让他们的大脑有些滞涩,还无法反应过来。 甚至,他们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为何不说话?难道本官问得不对?” 陈志泽将脑袋转了过来,不复刚刚的和煦,苍老的脸庞上多了几分冷意。 柳鸿眨了眨眼睛,充满茫然: “大人..叛乱乃是云南衙门的小推车所致,也是这些乱民所为..我..我。” “好了,不要再解释了, 身为知府佐官,出事时不在知府身旁相伴,共同面对危机, 反而完好无损地出现在这里,让知府白白死了? 这算什么?这若是在战场上, 那就是主将死了,亲卫完好无损!” 陈志泽的声音猛地拔高, 带着怒斥,声音中有着无法掩盖的愤怒, 此等言语让在场不知多少军卒以及吏员都将眸子投了过来,面露诧异。 柳鸿与孙正愣在当场,不明所以。 “来人,将这二人捉拿下狱,本官怀疑他们是逆党魁首!” 声音落下,二人只觉得大脑像是被重重的锤头狠狠砸了一下, 将他们敲的七荤八素, 甚至无法反应,发生了什么。 就已经被周遭冲上来的城防军架住,五大绑! “冤枉,冤枉!!” 柳鸿神情慌张,连忙大喊大叫。 而孙正也同样如此,连忙大喊着: “大人,大人冤枉啊.此事明明是..” “掌嘴!” 陈志泽一声暴喝,打断了他们的话。 “啪啪!” 军卒们使出了全部力气,将手掌抽了出去, 顷刻之间,柳鸿与孙正就被打得七荤八素,眼冒金星。 “嘴堵上,将其与那些暴民关在一起!”陈志泽挥了挥手,满脸的厌烦。 “是!” 麻布被塞入了二人嘴里,军卒们粗糙地拖着他们二人离开。 直到此刻,他们才恍然醒悟, 自己被人利用,当了棋子,也当了弃子。 二人努力地挣扎起来,苍老的身躯爆发出了难以想象的力量, 就如一条滑溜溜的泥鳅,在临死前的拼命挣扎。 但,泥鳅无法改变任人鱼肉的命运,他们也是如此。 二人就像是两个小鸡仔,被军卒拖拽着离开 他们眼中充满了绝望,被与那些“暴民”关押在一起, 他们甚至不用想自己的下场! 被人分食血肉,饮其鲜血,死无全尸. 二人被拖走的一幕被在人群中的陆云逸看了个真切,眼神依旧平静,但紧皱的眉头在一点点舒缓。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但如此快的清算,他还是第一次见。 “大人,曹国公派人来了,请您回去,昨日抓的那人交代了。” 一旁,冯云方挤了过来,声音打断了陆云逸的思绪。 陆云逸回头看去,一眼就看到了人群后方的亲卫段晨,轻轻点了点头: “回去吧。” 话音落下,在场诸多亲卫都是重重地松了口气。 今日的遭遇可谓是前所未有,也让他们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彷徨与压力, 生怕那些力夫与城防军大杀四方。 不过好在,事情平息了,虽然结果没有那么好。 晨光初破,阳光逐渐升高。 陆云逸一行人脚步匆匆,穿行在拥挤不堪的城门口, 他们的身影在纷乱的人群中时隐时现, 如同急流中的几片落叶,奋力寻找着出路。 城门内外,人声鼎沸,各式各样的面孔交织在一起。 出城的人潮中,不乏神色慌张、肩扛手提、携家带口的百姓。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混合了尘土、汗味与不安的气息, 偶尔还能听到孩童因挤压而发出的哭泣声,以及大人们低声的安慰与鼓励。 很快,陆云逸见到了入城队伍中的高大身影,微微一愣。 刘黑鹰听闻城中有叛乱, 便带着亲卫来看看,收集更多的情报讯息, 但突然他见到了熟人,也是愣住了。 他没有犹豫,转身离开队伍,在城外等候。 不多时,他见到了从城门中走出的陆云逸,连忙凑了上来: “云儿哥,我打探到了不少隐秘的消息。” 说着,他将声音继续压低: “都是锦衣卫的消息。” 陆云逸点了点头,朝着军港处指了指: “回去再说。” “云儿哥,城内有叛乱,不进去看看嘛?” “已经结束了,死伤惨重.” 陆云逸淡淡开口,眼中充斥着危险气息。 “啊?”刘黑鹰张大嘴巴,满脸震惊。 很快,一行人回到军港,来到战船下, 硕大的船身此刻大开, 源源不断的军卒推着推车,在向船内运送补给。 陆云逸一路行来,视线来回扫视, 还抽空检查了几艘战船的补给名单以及补给品的质量。 而刘黑鹰则还震惊于路上所说的,岳州“民变”一事。 血腥场面他见得多了,但那都是在战场上, 怎么在城中.也有如此场景。 这让他有些后悔,没有亲自去看看。 而且,他有些隐晦地摸了摸腰。 他发现,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套出来的情报, 这才不到一日,就已经没用了,这让刘黑鹰觉得自己白费精力。 “上船吧。” 陆云逸从旁边船只走了过来, 见他还待在原地,便拍了拍他的肚子,沿着阶梯走上战船甲板。 刘黑鹰反应过来,连忙小跑着追了过来,小声道: “云儿哥一个小推车居然惹出这么大的祸事,不会连累到我们吧。” 陆云逸长吁了一口气,有些感慨: “若只是简单的民变,自然会连累到我们, 至少也要承受一片骂声,现在这样,反倒不用担心了。” “为什么啊。” 刘黑鹰问出了一旁亲卫们都好奇的问题。 陆云逸步伐飞快,淡淡开口: “当事情闹得足够大、产生了足够惨烈的后果时, 事情的起因就变得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 陆云逸也觉得有些荒唐, 岳州港一事短短两日就已经发展成了这般模样,惨烈无比,引起轩然大波。 但与不知多少大战一般, 事情的起因会被人渐渐忘却,转而会牢记结果。 只因,此次事情的矛头直指朝廷, 是对朝廷在这两个月内所作所为的反击。 接下来,就是以皇帝为首的朝廷与以淮西势力为首的地方势力之间的角逐争斗。 如此,京军反倒安全了,也不用过多干预。 想到这,陆云逸发出了一声重重叹息, 权力争斗带来的波澜,可能是点点水,也可能是滔天巨浪, 谁都不能在此等风波中独善其身。 回到船上,早就等在甲板的李景隆眼中闪过喜色, 连忙冲了过来,压低声音道: “云逸,那人交代了!!你猜他是谁? 居然是同知柳鸿的亲信, 他还交代了一些密谋,包括汇聚诸多商行掌柜,更换手推车一事。 另外柳鸿还在诸多商行中有一些份子,每年都能分钱。 有了这些证据,这岳州的局势就明朗许多啊。” 李景隆兴冲冲地说着, 却发现眼前的陆云逸与刘黑鹰, 包裹自己的亲卫段晨都是一副沉默模样,充满死寂。 李景隆觉得有些不对,心里咯噔一下。 他结结巴巴地问道: “怎.怎么了?” “嘭!” “逆党!逆党!”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还有天理吗!还有王法吗!!!” “我大明朝的百姓,难道都是他们的棋子吗!!!” 李景隆涨红了脸,额头上青筋暴起,脖子上的青筋如同蚯蚓一般蜿蜒。 他猛地一脚踢在旁边木桶上! 木桶顿时四分五裂,里面的杂物散落一地。 他的双眼圆睁,眼中燃烧着熊熊怒火,仿佛要将眼前的一切都焚烧殆尽。 “百姓何辜!不过是想求个温饱,挣口饭吃, 却被这些乱臣贼子当成棋子工具,肆意摆弄!” 李景隆的声音因为愤怒而变得尖锐刺耳,在船舱内不断回响。 震得众人耳中嗡嗡作响。 “我大明以民为本,这些蛀虫却视百姓如蝼蚁,他们的良心都被狗吃了吗!” 李景隆大步在船舱内来回踱步, 每一步都重重地踏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好似他内心愤怒的鼓点。 他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愤怒已经让他失去了平日里的沉稳与冷静。 “柳鸿!还有那些商行掌柜,他们怎敢如此胆大妄为! 这天下是陛下的天下,是百姓的天下,岂容他们这般胡作非为!” 李景隆猛地一拳砸在舱壁上,舱壁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他的指关节处瞬间变得通红,隐隐有血迹渗出。 但他却浑然不觉疼痛,只是沉浸在无尽的愤怒之中。 “云逸,我们绝不能坐视不管!一定要将这些人杀掉!杀掉!!” “不对,要挫骨扬灰!挫骨扬灰!” 李景隆转过身,紧紧地盯着陆云逸,眼神中充满了坚定决然! 陆云逸猛地站起身,目光锐利到了极点,朗声开口: “传令全军,军中但凡能行者,穿甲带兵,下船等候!” “是!!” 一旁的刘黑鹰愣了愣,马上挺直腰杆,眸光锐利。 船舱中的亲卫也像是回到了战场之上,猛地挺直腰杆,一股凶悍之气开始发散。 陆云逸看向有些发愣的曹国公李景隆,沉声开口: “启禀曹国公,逆贼兵甲对内,我军亦可擒拿逆贼,捉拿逆党。” “前军斥候部一众所属,听候调遣!” 李景隆经过了短暂的发愣, 马上反应了过来,心中气血上涌,让他脸色再次变得涨红! 他发出了一声大喝: “好!!尔等乃大明忠良!” 李景隆的眼睛越来越亮,他看向在场众人,声音洪亮: “本公为此行京军统帅,传令全军, 京军所属全部军卒,带甲带兵,船下等候! 我等进城,抓拿逆党,但有反抗,杀无赦!!” (本章完) 第440章 曹国公谋反 第440章 曹国公谋反 阳光如织,倾洒在波光粼粼的洞庭湖面上,为岳州军港镀上了一层金辉。 港内,一艘艘战船巍然矗立,船身高大,气势恢宏,船帆半卷,随风轻轻摇曳,宛如钢铁巨兽。 突然间,静默的巨兽仿佛被唤醒, 甲板上涌现出一队队身披重甲、手持战锤的军卒。 他们步伐坚定,神情肃穆,肌肉在紧身战甲的束缚下更显壮硕, 他们迅速集结于巨大的战鼓周围,随着一声令下, 军卒们纷纷举起手中的战锤,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砸向鼓面。 “咚!”“咚!”“咚!” 鼓声震耳欲聋,如同远古雷鸣, 在岳州港上空回荡,震颤着每一寸空气,传遍了整个岳州港! 紧接着,苍凉悠远的号角声从中央战船猛地响起,像是在黑夜中点燃的烽火一般,一个一个连成串。 随着一道道号角声加入, 整个军港仿佛被一层无形的战意所笼罩,金戈铁马,枕戈待旦! 军港中的一些卫所兵茫然慌乱地走出营房, 听着空气中弥漫的号角,不知发生了什么,面面相觑。 巨大战船下,一队队披坚执锐的军卒冲下船舱,开始在岸边的青石板路上集结! 顷刻之间,略显空当的岸边就被塞得满满当当! 军卒们列队整齐,甲胄漆黑,手中兵器闪烁着寒光,眼中带着浓浓的严肃! 他们不知道自己下船要干什么,但军令如山。 经历过战事的军卒与寻常军卒不一样。 听从军令让他们得以在战场上活下来,所以军令,就是首先要服从的命令! 随着越来越多的军卒下船,整齐有序的脚步声开始响起, 不再是轻快的“哒哒哒”而是变成了沉闷的“咚咚咚”! 曹国公李景隆骑在高大战马上,缓缓而来。 一副鎏金甲胄显得英武不凡, 他面色冷峻,看着会聚的大明军卒,呼吸略显急促。 这些军卒, 现在,此刻! 是因为他的军令汇聚于此。 这让他再一次感受到了权力的力量, 也难怪朝堂上下为了权力不吝功伐,不惜生灵涂炭! 很快,亲卫段晨急匆匆跑来,压低声音: “大人,和阳卫军卒并未下船, 他们说.没有兵部以及都督府的调令,擅自调兵,视同谋反。” 李景隆脸色顷刻间变得难看,不过很快便恢复了正常,摆了摆手: “无妨,他不来便不来,我等足够,传令全军,列队!” “是!” 段晨飞速跑开,李景隆看向前方不断汇聚的大明军卒,眼神愈发锐利。 不多时,身披甲胄的陆云逸来到了队伍最前方。 李景隆看了看他,开口道: “云逸,奸臣已经自己跳出来了。” 陆云逸表情平淡:“曹国公,何为忠奸?” 李景隆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说起了别的事: “小时候我在皇城中与诸位兄长弟弟一同操持课业, 那时一众大臣以及将军都来过,说的话我都听不懂。 后来,陛下来过一次,他说了一句话,那句话我听懂了。” “是什么?”陆云逸好奇地问道。 [天视自我民视,天听自我民听。百姓有过,在予一人,今朕必往] 陆云逸瞳孔微微收缩,眼睛也眯了起来。 此言出自《尚书·泰誓》,记载的是周武王伐商时的誓言。 李景隆轻笑一声,长吁了一口气: “当时我问陛下,这说的是什么意思。 陛下告诉我, 天所看到的来自百姓所看到的,上天所听到的来自百姓所听到的, 他是皇帝,如果百姓有了什么过错,责任在他一人,他一定要前去处置此事。” “陛下说,故元朝廷放任天下百姓蒙遭苦难, 而故元皇宫中的皇帝,并没有处置此事, 所以百姓责怪抱怨前朝皇帝未能担当起自己的使命。 所以他与武王一样,起兵讨伐“商纣”。” 说到这,李景隆轻笑一声: “以往我总觉得陛下是在给自己造反找一个理由,就如那武王一样。 但现在,我懂了, 身居高位,享其权、承其重、担其责。 作为与国同休的国公,我应该与陛下一样,与百姓站在一起,而不是与那些官吏。 若这岳州之事,本公不处置, 早晚有一天,大明也会如“商”一般,被“武王”“吴王”讨伐。 大明也会如“商”“故元”一般,轰然倒塌。” 说着,李景隆目光锐利,眼中闪过决然, 他抽出腰间长刀,高举头顶,看着前方的诸多军卒,发出一声大吼: “今日,逆贼藏于岳州城,本公替天行道,为民发声!” “尔等与本公一同,杀逆贼,讨公道!” 随着李景隆那振聋发聩的呐喊, 整个岳州军港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所撼动,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山雨欲来的紧张气氛。 陆云逸目光锐利,身后长发随风飘动, “噌”的一声轻响,腰间锋锐长刀顷刻出鞘,锐利的寒芒直冲云霄! “杀逆贼,讨公道!” 声音落下,万余京军, 如同被唤醒的雄狮,齐声响应,声浪滚滚,直冲云霄! “杀逆贼,讨公道!” 战鼓再次被擂响,这一次,鼓点更加密集,更加激昂。 号角声也更加嘹亮!沧桑悠远,向着远处蔓延。 岳州水师副将,岳州卫指挥使祁修文行色匆匆地赶到此地, 一见此等场景,眼前一黑, 只觉得头脑阵阵眩晕,几乎要翻下马去! 造.造反了? 祁修文大脑陷入宕机,但他很快就凭仅剩的神志反应过来, 国公还用造反吗? 造反也不能在岳州造啊? 祁修文跑上前去,不停扶着头上甲胄。 很快他便来到了阵前,慌忙发问: “曹国公,这是为何啊?” 李景隆脸色凝重,看了过来: “岳州府内有叛逆存在,本公要前去平叛,祁大人可愿往?” “叛逆?”祁修文满脸荒唐, “敢问叛逆何在?是昨日那些力夫又生事端了? 若是他们在城内闹事,有城防军处置,何至于曹国公亲自出马?” 李景隆看着他,嘴角扯出一丝冷笑: “叛逆的不是力夫,而是湖广右布政使陈志泽与岳州府同知通判等一干人等, 本公再问你一遍,祁大人可愿往?” 祁修文呆愣在原地,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什么?叛逆的是朝廷命官? “曹曹国公.其中是否有什么误会?” 李景隆没有与他废话,转而看向陆云逸。 陆云逸挥了挥手,吩咐周遭亲卫: “将祁大人请上马,岳州卫固守军港不得动弹, 但祁大人讨逆之心不减,愿跟随前往。” 而后,祁修文就被一众亲卫请到了战马上, 他茫然地跟着队伍前行,脸上五官纠结,若是没有身旁对着自己的军弩,就更好了。 军港大门打开,李景隆身先士卒,一马当先, 他的身影在阳光下拉长,显得格外高大威严。 大军开始移动,一万多士兵踏着整齐的步伐,犹如钢铁洪流,势不可挡。 他们的甲胄在阳光下反射出耀眼的光芒, 他们手持长枪,背负弓箭,手拿火器, 但无一例外,都闪烁着寒光,充满凝重与肃杀。 岳州港集市的百姓惊呆了, 纷纷驻足观看,当发现军伍的目标是不远处的岳州城时,所有人都不免震惊! 这是去做什么? 军队经过杨柳街,原本宽阔的街道此刻变得拥挤, 所有人都挤在一旁,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一幕。 原本应该关门歇息的间集早早开门, 以掌柜解语为首的一众姑娘站在门口,看着前方经过的诸多军卒。 解语看到了一个个熟悉的面孔, 曹国公、陆将军、郭将军、徐将军, 当然,还有自己的情郎,刘将军。 二人的眸子飞速划过, 刘黑鹰像是不认识一般,飞速将眼神划过,继续下达着军令。 解语心中难掩失望,但.随之而来的是浓浓的惊骇, 反应了过来,自己是锦衣卫! 京军这是要干什么? 队伍前方,曹国公李景隆为了亮明身份,罕见地走在队伍最前端, 身旁是一杆写着“曹”字的大旗,在风中咧咧作响。而在后方,陆云逸紧跟其后,一道道军令下达! 在军队刚刚走出杨柳街之后, 就有千余名军卒脱离队伍,身骑战马,朝着岳州城而去! 马蹄阵阵,如同雷鸣般炸响! 官道之上,突兀出现的军卒让所有百姓以及城门守军都猝不及防。 还不等他们有所反应,一行军卒就已经冲进了城门洞, 打杀声只持续了片刻, 前军斥候部军卒就已经控制了岳州府的南城门! 城墙上,武福六冷声下令: “传令城池内外,京军所属奉命讨逆, 所有商民不得靠近城门,违者杀无赦。” “另,传令岳州城各处,岳州府衙奸贼作祟,擅杀百姓! 京军奉命讨逆,城中军民不得妄动,但有阻拦者,以谋反罪论处!” 一队队骑兵带着大喇叭不停嚷嚷的远去, 其内容让城门附近准备离开城池的百姓愣在当场。 不抓力夫抓官员? 慌乱的气氛顷刻间平息,百姓们转而变得兴致勃勃, 将城门两侧围的里三层外三层,水泄不通。 大军进展飞快,快速穿过岳州城门,直扑城内。 此刻,随着先遣队伍的呼喊扩散, 街道两旁商铺大开,城中百姓走出家中聚在两侧,静静看着身披黑甲的京军前来。 李景隆骑在马上,目光如炬,扫视各方。 发现他们眼中虽然都带着畏惧, 但明显,能看到眼中的一丝丝期待与渴求。 这让李景隆再一次坚定心中所想,紧握马缰的手已经被攥得发白。 岳州府衙内,湖广右布政使陈志泽正坐在正堂正座,静静看着手中账目, 账目上记录了岳州府这些日子的入城税目, 还有一些商贾“自发而为”的捐赠。 不过一个月,就有将近八万两银子进账, 若是再加上港口处的税收, 可能岳州府一月就有将近二十万两银子。 寻常,这个银两可能只有那么两三万,商船忙碌时能到三四万。 见到此等账目,他脸上多了几分笑意,连连点头. 在其身旁,一名师爷模样的中年男子弯着腰,脸上露出谄媚笑容: “大人,账目已经仔仔细细检查过,确认无误, 而且银两也在清点,等到了晚上就有结果了。” 陈志泽满意地点了点头: “好!很好!生财有道啊,明日将这些银子通通买成粮食。” 中年人眼睛眯起,嘴角勾起一抹阴狠笑容: “是大人。” “人安排好了吗?” “回禀大人,江上的水匪已经安排好了, 到时弄几艘破船行在江上,让他们点了,也算是能抹平账目。” 陈志泽点了点头:“在船中带一些粮食吧,三成,到时候再打捞上来一些,也算是给朝廷一个交代。” “大人英明。” 陈志泽冷笑一声,将手中账目随意一丢,眼中闪烁着阴寒: “还不够乱,这些商贾整日往返,赚了不知多少银子, 再加!加十成! 港口的税目也要加,也加十成!” “另外,参与此次民变的诸多商贾今日会在湖上的画舫聚集, 你来安排,别留下什么尾巴。” 中年人听后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凑近了一些,轻声道: “大人,画舫够大,让他们的家人也一并参加如何? 到时候一旦走水,一个都跑不了。 小人可是听说那些商贾都是民间巨富啊,哪一个家中都有个几万两银子。” 陈志泽眼中闪过意动,想了片刻,点点头: “那就挑最大的画舫,叫他们都来,若是不来就派人请上去,不必客气!” “是” 二人对视一眼,露出了阴谋得逞的笑容, 使得原本有些温和的正堂都变得阴冷。 就在这时,略显急促的脚步声自正堂外响起, 身披甲胄的城守卓于舟来不及通报匆匆跑了进来,脸上写满惊恐与畏惧! “大人,大人不好了,曹国公带着京军来了, 说要捉拿捉拿大人您啊。” “什么?” 上首的陈志泽觉得自己听错了,面露愕然。 岳州府衙门口,当京军来到此地后, 才终于明白了为何曹国公与将军们会如此生气。 此刻,他们脚下踩着的青石板已经完全变成了血红色, 缝隙之间还有着碎肉,空气中弥漫着血腥. 还有一些尚未清理干净的尸体堆积在道路两旁, 身上的汗衫以及粗麻衣服, 昭示着他们都是寻常的百姓力夫。 不仅是军卒,就连跟着前来看热闹的百姓也惊呆了, 发生了什么?死了多少人? 李景隆更是震惊于此等场景,心中怒火中烧! 他们怎么敢如此? 此刻,他只觉得心中稍稍熄灭的火焰被重新点燃, 他看向前方守卫森严的岳州府衙,呼吸急促! “给本宫将陈志泽抓出来! 堂堂朝廷命官,做的都是些伤天害理之事!” 就在这时,一行人匆匆从府衙中走了出来。 为首之人是一六十余岁,身穿绯袍的高大老者。 他此刻脸色凝重,眼神中有被压制的火气,俨然是湖广右布政使陈志泽! 他见到门口街道上以及府衙周边的房舍上都已经站满了军卒, 不由得眉心狂跳,一种不祥的预感开始弥漫。 他一边走一边发出大喊: “曹国公,光天化日带兵进城,这是做甚?” 见他出来,李景隆猛地抬起头, 想要制止刚要冲上去的诸多军卒,与其说道一二,揭露其罪行。 但陆云逸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果断开口在前: “此人意图谋反,抓住他!但有阻拦者,杀无赦!” 李景隆刚要开口的嘴猛地闭上,刹那间改口,发出大喊: “此人擅杀百姓,乃大明官员之耻,抓住他!” 陈志泽神情有了刹那间的呆滞。 话都不说一句? 随后他便涌出了浓浓的后悔! 多年不打仗,让他早就忘了行军打仗的纲领要义, 有人有枪,何必逞口舌之利! 他看向四周,连忙开口喊道: “曹国公带兵进城谋逆,挡住他们!” 府衙门前的衙役与军卒面面相觑, 看着蜂拥而至、武装到牙齿的京卒,怒从心头起。 我? 就在这时,陆云逸拈弓搭箭, 刹那间大弓就被他拉成了一个圆润的满月,箭头锐利的寒芒在阳光下闪烁! 随着府衙大门缓缓关闭,陈志泽的身影在陆云逸眼中却越来越大! 下一刻,羽箭激射而出,刺破空气,带来了尖锐的呼啸声。 还不等众人有所反应,就听到了一声惨叫! “啊” 陈志泽只觉得小腿被什么重物狠狠击打, 让他一个趔趄,摔倒在地, 回头一看,一支箭已经穿透了小腿肚,带着被打碎的骨头渣,刺了出来! 浓郁的痛楚随之袭来,将他淹没。 眼中惊恐随之上涌, 他回头透过缝隙看到了那手持长弓的将领, 心中狂喊,他真敢杀我! “关门!快关门!”陈志泽歇斯底里的大喊大叫。 “李景隆谋反!!调城防军来平叛!!” 听到此言,就连在场的衙役都忍不住心生荒唐, 国公谋反,大明朝还是头一遭。 而在门口,陆云逸冷声下令: “京军所属,捉拿岳州府衙一干人等,但有阻拦,同为谋逆。” (本章完) 第441章 斩刑 第441章 斩刑 时间流逝,眨眼间就到了下午。 岳州城中心广场,旗帜飘扬,战鼓雷动,士气如虹。 越来越多的百姓开始朝着广场汇聚, 这里人来人往,前所未有的热闹。 就连许多在港口以及集市的百姓都已经蜂拥入城,向着广场而去,脸上写满了兴奋。 此刻的岳州府,所有人都在传一个消息。 曹国公李景隆已抓捕逆贼,将在中心广场审理此案! 审的还是布政使司的大官。 赵老实挤在人群中,跟随着人群向前走蛄蛹。 他睡眼蒙眬,衣衫褴褛, 不像是个洒脱人,倒像是个街边乞丐。 他脸上写满了懊悔,昨日宿醉,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 错过了早晨的大戏。 不过好在,下午还有更大的戏码! 他在岳州府将近四十年了, 就算是在故元的时候,也没有出现当街审讯朝廷命官之事, 可谓是开天辟地头一遭。 很快,赵老实跟着人群来到了中央广场! 这里平日是摊贩聚集之地,不论是白日还是晚上都十分热闹, 进城的商贾也大多都是在这里贩卖货物。 若是赶到战时,这里也是军卒汇聚之地,足足能容纳数万军卒。 此刻,宽敞的广场被挤得水泄不通。 赵老实看着茫茫多的人多,觉得可能是整个岳州城的人都来了。 他左挤右挤都挤不进去, 无奈之下他只好张开嘴巴,到处哈气, 凭借着昨日的酒气,一路被人骂着,挤到了最前方。 广场上已经搭起了一个高台,四外圈有披坚执锐的军卒守候, 而挡住诸多百姓的,是一圈又一圈的木栅栏! 他还能看到已经出鞘染血的长刀以及笔直长枪。 在中心位置,已经有那么二三十个人头戴枷锁,身穿囚服, 披头散发地跪在那里,嘴里还塞着厚厚大大的麻布. 赵老实心中一惊,他一眼就看到了那两个最为狼狈的人, 分明是岳州同知柳大人与通判孙大人, 至于别的有些眼熟,有的则完全不认识。 “乖乖,居然是真嘞。” 他视线挪动,很快又是一惊,他在高台上同样看到了熟人! 高台上三人并肩而立,身姿挺拔。 为首那身穿金色甲胄的是去年出现在这儿的曹国公, 此等大人物,他化成灰也认得。 而在右边,是肤色黝黑,长得魁梧的年轻将军, 赵老实也认得,是间集青楼的东家。 至于左边那人,赵老实更是熟悉不过, 他揉了揉眼睛,终于确认无误,是昨日与他勾肩搭背,喝得天昏地暗的陆公子。 “我滴乖乖.” 赵老实只觉得嘴唇干涩, 他知道昨日的公子是军爷,也是军中的大人物。 但没想到居然这么大。 这时,一声声大哭打断了赵老实的思绪, 一边喊着冤枉,一边喊着要严惩逆贼。 赵老实连忙踮起脚,向那里凑,凭借的还是昨日宿醉的酒味。 很快,他一边走一边听, 知道了哭喊之人是上午被杀力夫以及百姓的家人。 还不等见到人,他就看到了一名军卒正拿着大喇叭,指着高台不停地吆喝。 “看到了没有,为首那人是曹国公,大明世袭国公,陛下的亲孙子!” “左边那人是太子宾客陆将军,正三品的大官, 这一次云南战事,他部杀敌将近二十万!” “右边那是陆将军的副将刘将军,也是三品的大官,与咱们岳州渊源颇深!” “你们放心,昨日陆将军在城中宿醉,今早恰好将逆党的所作所为都看在眼里,勃然大怒。 曹国公听后也是大怒,决定替天行道, 你们的冤屈朝廷不会不管,还请诸位父老乡亲们放心!” 听到吆喝的百姓非但没有停止哭声,反而哭得更大声了, 一个个喊着青天大老爷,喊着让洪武老爷做主。 赵老实呆愣在原地,再次发出了呢喃: “我滴乖乖,这下子祖坟不是冒青烟了,好像着了。” “不对,我没有祖坟。” 高台上,李景隆心中热血以及冲动消散大半, 虽然能够维持平静,但心中却有些惴惴不安。 “云逸啊,咱们这次可是闯大祸了, 带兵进城,还将人抓了,怎么看咱们都是逆党啊。” 陆云逸叹了口气,即便已经安慰了无数次,他依旧开口: “曹国公,民心所向,此乃替天行道。” 陆云逸昨日的酒劲也消散了大半,也少了一些冲动, 事已至此,不能后退。 “曹国公,朝堂内的厮杀不比战场, 战场上可以故布疑阵诱敌深入,朝堂上的争斗一步都不能退! 我退一步,敌就进一步,声势也就大一分。 事已至此,我等只能一路向前,横冲直撞,也算报了刺杀之仇。” 李景隆热血被再次点燃,握紧拳头: “好!!” 可随即,他又萎靡下来: “可是.杀朝廷命官,要不.还是快马请奏陛下吧, 从这里八百里加急回京也就不到一天。” 陆云逸面色平静,知道他心中忧虑,开口道: “曹国公,在庆州一直有句话流传,我觉得十分有道理,” “什么?” “求人帮忙办事,自己要先做“恶人”,让对方做好人。” “什么意思?” “说的是求人帮忙,要主动承担责任,不要将责任推给旁人。 带兵进城,本就是过错, 若是将此事禀告陛下,难为的是陛下。 整个天下都看着陛下,陛下又如何能徇私枉法,加以庇护? 到时,朝廷陛下威信何在? 那也只能秉公执法,照章办事。 这陈志泽说不得还死不了,到时咱们的麻烦就大了。 所以,咱们得干脆利索,快刀斩乱麻, 将一干证据收录整理,将一行人就地砍了! 到时候,证据确凿死无对证,陛下也好为咱们说话。” 说到这,陆云逸看向下方跪着的一行人,眼神一点点变冷: “木已成舟,谁又会为了死人出大力气呢?” 李景隆若有所思,一旁的刘黑鹰小眼睛眯起,连连点头: “云儿哥说得对,敌人不择手段,我们也应该不择手段才对, 陛下与大将军说不定还会夸奖我们呢。” 李景隆很快就想明白了其中关键,面露恍然: “对对对,云逸你说得对,咱们就是得将他们砍了!” 陆云逸笑了起来: “君子为何打不过小人,因为小人不择手段。 等事情结束,我们将这些力夫的亲族都带上, 一同进京,告御状。 陛下就算是想要惩处一些人,也总要有由头才对。” 李景隆眼睛猛地瞪大,看向那些汇聚的人群, 他们是从牢狱中救出来的人,原本以为让他们来只是壮壮声势,没想到还有这一层意思。 “那云逸.我该怎么说呢?” 陆云逸笑了笑: “曹国公视陛下为榜样, 当年故元作乱,陛下起兵反抗拯救万民于水火, 曹国公没有陛下那么多的本事,救个几千人也可。” 李景隆眼睛眯起,嘴角露出笑容,连连点头。 这时,一位五十多岁的老者胆战心惊地走了过来, 五官扭曲,心中叫苦不迭。 他只是一个七品的推官啊, 怎么现在莫名成了岳州府主持大局之人, 而且,还要与这么多凶神恶煞的将领打交道。 怀揣着复杂无比的心绪, 他在三人不远处站定,隔得远远双手作揖,用力躬身: “启禀曹国公,诸多事宜已经准备完全, 一干大罪也悉数定下,敢问曹国公,可否开始?” 三人回头看去,李景隆见他如此模样,笑了笑: “你叫隗杰是吧。” 老者又将身体低了一些: “回禀曹国公,下官名为隗杰,添为岳州府七品推官。” 李景隆点了点头:“不错,本公翻遍这些人的银钱往来, 发现上上下下的衙门中,也就以你为首的几人没有拿银子,很好。” 隗杰心中酸楚,老泪纵横,只觉得多年坚持得以被理解。 “回禀曹国公,下官虽为前朝举人, 但亦是读书人,知礼义廉耻, 面对府衙内的诸多恶事,下官无能为力也不敢检举, 只得苟且偷生,下官惭愧。” 李景隆摆了摆手: “快快起来,官场之中能坚持本心已是不易。 你与冯大人都是大明朝的好官, 等本公回京后,会与陛下太子说此事的,尔等的坚持,不会白费。” 隗杰嘴唇翕动,眼眸颤抖: “多谢曹国公”“好了,擂鼓鸣金,本公今日要为这岳州府还一个朗朗乾坤!” “是!” 咚咚咚—— 沉闷的擂鼓声猛地从中心广场四周响起,震耳欲聋。 声音一经传出,百姓们屏息凝视,看向前方。 在前方临时搭建的“公堂”之上, 已经出现了衙役以及判官, 还有一些身穿红衣,手持大刀的刽子手! “公堂”上,身着官服、面容严峻的推官隗杰缓缓坐下, 他身旁站着几位手持笔录的衙役。 隗杰面露复杂,七品推官本就掌推勾狱讼之事, 但平日处置的都是府内的一些寻常案件, 审的都是民与商,没有审过官。 但赶鸭子上架,也容不得他推脱。 深吸了一口气,他清了清嗓子,声音洪亮地宣布: “今日,本官隗杰,受曹国公之命, 于此地审理湖广右布政使陈志泽、岳州同知柳鸿、岳州通判孙正以及瑞祥福商行掌柜曲景安、盛德商行掌柜秦宏峻等人之案。 此等逆贼,欺压百姓,贪赃枉法,其罪当诛!” 听到这,台下的百姓群情激愤,纷纷破口大骂起来, “他妈的狗官,该千刀万剐!” “还我岳州太平,杀了他!” 各种愤怒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如汹涌的海浪般冲击着整个广场。 隗杰一拍惊堂木,“啪”的一声传出去很远, “肃静!” 百姓们渐渐安静. 隗杰见他们安静下来,深吸了一口气,展开手中卷宗,朗声开口: “湖广右布政使陈志泽,身为朝廷命官, 本应奉公守法,造福一方百姓, 却心怀不轨,蓄意挑起民变,妄图扰乱朝局。 其暗中勾结地方势力,操纵商行,更换手推车引发百姓不满, 致使港口激起民变、岳州府衙前发生惨绝人寰之暴乱。 众多无辜百姓惨遭杀戮,其罪当诛!” 哗—— 百姓们再也无法压制心中情绪,纷纷破口大骂! 陈志泽有些不可思议地抬头, 直到此刻,他才放弃了心中所有幻想,死死地盯着李景隆! 他开始剧烈挣扎起来,但身后的军卒没有丝毫客气, 一刀鞘就拍了上去,重重拍在他那包扎好的小腿上! “唔——” 陈志泽冷汗直流,眼中血丝弥漫,剧烈的痛苦让他颤抖当场,不能动弹。 隗杰又沉声开口: “岳州同知柳鸿,贪婪成性, 与陈志泽狼狈为奸,在其位不谋其政,反而利用职权之便,大肆敛财。 其不仅在诸多商行中参股分红,中饱私囊, 还收受各方贿赂,对百姓疾苦视而不见。 甚至为了一己私利,不惜牺牲百姓, 致使岳州城民不聊生,其罪不可饶恕!” 柳鸿跪在地上,身体不停地颤抖着, 原本整洁的官服此刻已变得破旧不堪, 头发凌乱地披散在脸上,哪里还有平日里的威风模样. “岳州通判孙正,助纣为虐, 明知柳鸿等人恶行却不加阻止, 反而参与其中,为其出谋划策,协助其掩盖罪行。 在民变发生时,推波助澜,导致事态恶化,其行为罔顾国法,罪责难逃!” 孙正脸色苍白如纸, 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滚落,眼神中充满了恐惧和绝望。 “瑞祥福商行掌柜曲景安、盛德商行的掌柜秦宏峻等十五人, 身为商贾,本应诚信经营,却与官员勾结! 为谋取私利,排挤民夫,欺诈百姓,此举触犯国法,当受严惩!” 这十几个掌柜早已吓得瘫倒在地,裤裆处湿了一片,嘴里不停地求饶着,但只能发出呜呜呜的声响。 读完罪状后,百姓的愤怒与不满也愈发强烈, 他们纷纷高呼“严惩逆贼”“还我等公道”等言辞! “公堂”内,陆云逸悄悄碰了碰李景隆,嘴巴朝着前方努乐努,提醒道: “曹国公,你应当说点什么。” 李景隆顿时意会,猛地站了起来, 神色威严地扫视了一圈台下百姓,将手向下压了压! 神奇的事情发生了,先前还无法控制的民愤,一点点安静平息! 李景隆猛然觉得心中豪情万丈,激动到颤抖, 他大声喊道: “诸位父老乡亲,这些逆贼所犯罪行罄竹难书。 今日本公在此主持公道,将这些恶徒绳之以法, 还岳州一个朗朗乾坤!你们可服?” “服!” 百姓们异口同声地喊道,声音响彻云霄, 仿佛要将心中的愤怒和对正义的渴望都宣泄出来。 “好!” 李景隆满意地点了点头, “既然如此,那就按照大明律法,将这些罪犯一一惩处!” 说罢,他大手一挥,一众刽子手上前一步,神情严肃! 隗杰再次开口: “根据本官审理,陈志泽等人所犯罪行确凿无疑, 按大明律法,应予以严惩。 现将罪犯陈志泽、柳鸿、孙正、曲景安、秦宏峻等三十五人判斩刑,立即执行!” 哗—— 场面再次沸腾,一些力夫的亲族哀嚎一声再也无力支撑身躯,倒在地上 刽子手们走上前来,将罪犯一一押到刑场中央。 刽子手持着寒光闪闪的大刀,站在一行人身后, 他们身姿挺拔,宛如勾魂使者,脸上带着冷峻,对周围百姓们的喧嚣仿若未闻。 陈志泽被两名衙役粗暴地拖到刑场中央。 他的双腿发软,几乎站立不稳, 昔日的威风早已荡然无存,眼中满是恐惧。 他拼命地扭动着身体,想要挣脱衙役的束缚,嘴里发出含混不清的呼喊: “我乃朝廷命官,你们不能杀我!这是谋反!谋反!” 然而,回应他的只有百姓们愤怒的咒骂声和唾弃声。 他身旁几人更是已经被吓得魂不守舍,面色灰暗. 隗杰面色冷峻,快步走了下来,立于一旁, 手中的令旗高举,在风中猎猎作响。 随着他猛地一挥旗,大喝一声:“行刑!” 刽子手们粗暴地将陈志泽按倒在一块特制的行刑木板上, 使其腹部紧贴木板,四肢被牢牢地固定住, 又被挪到所有罪犯身前,让他们都看着。 陈志泽拼命地挣扎着,身体剧烈地扭动,试图挣脱这死亡的禁锢, 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声响,犹如困兽哀鸣。 其中一名刽子双手握住大刀,高高举起, 平静的脸庞如惊雷有了变化,充满凶历狠辣! 刀身在空中划过一道冰冷的弧线, 带着千钧之力,狠狠地朝着陈志泽的腰部斩下。 “噗”的一声闷响! 大刀毫无阻碍地切入身体,鲜血如泉涌般喷射而出, 溅落在周围的地面上,瞬间形成一片血泊。 陈志泽的身体猛地一僵,随后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那声音穿透了广场的上空,让在场的百姓们都不禁心头一震。 他的上半身拼命地挣扎着,双手在地上胡乱地抓挠, 指甲在石板上划出一道道刺耳的声响,下半身则无力地抽搐着, 温热的肠子和内脏伴随着鲜血缓缓流出, 散发出一股令人作呕的血腥气息。 百姓们望着这惨烈的一幕,有的惊恐地捂住了眼睛,有的则满脸兴奋地大声叫好。 而剩余罪犯看到这一幕,顷刻间屎尿齐流。 各种声音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种奇特喧嚣。 紧接着,岳州同知柳鸿被押了上来。 他早已吓得魂飞魄散,眼神空洞无神,任由衙役摆布。 当被按在行刑板上时,他甚至没有了挣扎的力气, 只是绝望地睁着眼睛,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大刀再次挥下,柳鸿的身体也瞬间被一分为二,鲜血和内脏散落一地。 他的身体在短暂的抽搐后,便彻底没了动静, 唯有那滩不断蔓延的鲜血,诉说着他的罪恶。 随后,岳州通判孙正、瑞祥福商行掌柜曲景安、盛德商行的掌柜秦宏峻等人也依次遭受了腰斩之刑。 每一次大刀落下,都伴随着鲜血的飞溅和百姓们情绪的爆发,惊恐、畅快、叹息! “噗”“噗”“噗” 时间流逝,随着最后一个罪犯的腰斩结束, 整个刑场宛如人间炼狱,各种半截尸体散落,血腥的气息弥漫在每一寸空气中。 那些力夫的家人们跪地痛哭,用力地磕着头,喊着青天大老爷 李景隆抿了抿嘴,上前一步,发出大吼: “尔等的冤屈还未洗刷, 这些乱臣贼子本公可杀,但你们的冤屈需要陛下亲自裁定,还请尔等随本公入京。 相信陛下与朝廷,定然会给你们一个公道!” “但有愿往者,即刻上船出发,路上一应吃穿住行由京军提供!” 此话一出,一些百姓争着抢着上前, 纷纷喊着要朝廷洗刷他们的冤屈, 还有一些百姓也想前去,喊着见一见洪武老爷。 陆云逸挥了挥手,吩咐道: “统计名册,详细一些,姓名、年龄、籍贯所在、是否成家、家中是否有亲人从军,是否有疾病,都要统计!” “是!” 刘黑鹰挺直腰杆,快步离去! (本章完) 2024年,年终总结! 2024年,年终总结!今年是2024年的最后一天,过了今晚就是新的一年了。 恭祝各位大人身体健康,阖家团圆、学业有成、事业攀升。 截止到这一章发完, 从今年4月27号发出第一章起, 到今日一共更新2153797字,成就感满满! 感谢诸位大人一路以来的陪伴,多谢各位大人的支持! 汇报一下这个月的战况, 虽然月初耽搁了几天, 但这个月更新了247023字,好像也不少哈哈,又是勤奋的一月! 虽然还欠19章,但诸位大人放心,一定会补的! 至于成绩,暂时维持不变。 不过无妨, 作家助手里去年的年报, 356天写了348万字。 起点这么多作者,比我勤奋的也就那么105人! 我相信,写下的每一个字都是积累,总有收获之日。 开卷有益,笔耕不缀! 道阻且长,行则将至! 我坚信,勤奋与专注是最大也是最珍贵的天赋, 恰好,这一点我就不缺。 嘿嘿,路途漫长, 希望与诸位大人一同走下去。 撒~ 在这里,还要感谢诸位大人在2024年的一切支持, 订阅、打赏、月票、以及推荐票! 祝诸位大人在2025年间, 上午好,中午好,晚上好,总之都好。 明年,作者君还会继续努力, 对了,月底最后一天了。 月票留着也没用是吧(搓搓手) 不如嘿嘿嘿。 ↓此处为证据! (本章完) 第442章 恶人先告状 第442章 恶人先告状 七月的应天城,正值盛夏酷暑之时, 太阳高悬,如同熔金之火炉, 毫不吝啬地将炽热倾泻而下,将每一寸土地都烤得发烫, 连青石板的缝隙间都似乎冒着丝丝热气,空气扭曲。 天空如洗过的蓝瓷,高远清澈,却无一丝凉风来解炎炎之苦。 街道两旁,古木参天, 本应提供一片阴凉之地, 但在烈日炙烤下,叶子也显得有些萎靡不振。 偶尔有风吹过,带起的不是凉爽,反而是夹杂着闷热与潮湿的热浪。 护城河的水面泛着粼粼波光, 却因气温过高,连水面上都似乎笼罩着一层薄雾, 河边的柳树轻摇着枝条,荡起一圈圈涟漪,像是生无可恋的人们。 应天南方的聚宝门,一如既往的人来人往, 行人的衣衫紧紧贴在背上,汗水涔涔而下,浸湿了衣襟,连发丝都黏在了一起,单单看去就感到不适。 而在聚宝门内等候的车夫,更是如此。 他们或坐或立,但无一例外,都被这炎炎烈日折磨得衣衫紧紧贴在身上,汗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 顺着脸颊、脊背滑落,浸湿了衣背,留下一片片深色汗渍。 手中的马鞭或是车辕,都变得湿漉漉的,显得粗糙。 他们不停地喝着水,眼神中既有对生意的渴望,又有对这份难耐炎热的无奈。 偶尔有行人商贾上前询问, 他们的声音也因长时间的日晒而显得沙哑。 李武排在最后,浑身上下的衣物乃至内裤都被汗水打湿, 炎热的天气让他的眼睛发红,看东西有些模糊。 他剧烈喘着粗气,“咕咚咕咚”的喝着水, 他刚刚完成了一单生意,送十箱来自浙江的瓜去上城的瓜果行, 他此刻脑海回荡着的都是瓜果清香,甘甜诱人。 他在心中犹豫,要不要收工时去买上一些,反正他的家底极厚。 但很快,感受到天气炎热以及赚钱困难的他就否决了这个想法, “不能乱钱,要攒钱开车行!” 开一个车马行在最近几个月已经成了李武的执念, 每天回去他都要看一看藏在煤堆里的银子与宝钞,不停加深这等执念。 但理智告诉他,他没有什么本事,也不知道怎么操持, 要等京军回来,等陆大人回来问问,这个买卖稳不稳妥。 李武一边排着队,一边喝着水, 另一只手拿着蒲扇扇风,前方有车夫感慨: “这天也忒他妈热了,幸亏有洪武老爷,还给咱搭了个棚子,要不然非得热死。” 李武听到此话,连连点头, 前些日子入夏后, 四方城门的车夫活计就不知怎么的传到了洪武老爷耳中。 京兆府连夜派人在道路两旁搭建了足够大的凉棚,让他们能在这里乘凉歇息。 这对于他们来说,无异于久旱逢甘霖,说的上是救命之恩。 李武见过不少晒死的同行。 他心中悲痛的同时也有一些侥幸,幸好不是自己。 现在有了棚子,没生意时能等在这里, 虽然也热,但不用担心晒死。 他甚至在心里打算了,日后若是他能开上车马行,能赚上钱, 他也要修棚子,在上城中城下城各修一个, 让自家车夫能在那里歇息, 夏天遮阳,冬天再搭上厚厚的布,挡风。 想到这,李武眼神有些空洞,不由的嘿嘿傻笑两声。 与他关系最好的老五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在笑, 他走了过来,果然看到了李武的身影。 “我就知道是你小子,接着。” 车夫老五将两块果丢了过来。 李武眼神凝视,连忙接过,笑着说道: “多谢五哥。” “整日嘿嘿傻笑什么呢?今个开几单了?” “两单,这不是赚了钱才笑嘛。”李武嘿嘿笑着回答。 老五叹息一声,缓缓摇头: “这鬼天气,真他妈热,咱们挣得都是血汗钱啊,高兴个啥。” 李武嘿直笑,说道: “夏日与冬日固然难熬,但不是还有春天与秋天呢嘛,一半一半。 就跟咱白天在这外面苦哈哈的拼命, 晚上回去老婆孩子热炕头,也是一半一半。” 老五愣住了,而后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这话说的对啊。” 前方几名车夫也回过头来,看着李武: “哎,你他娘的还真是个人才。” 老五看着李武,吧唧着嘴里的块: “你说咱们都是车夫,我怎么就不懂你说的这些玩意。” 李武表情郑重,严肃说道:“要读书。” “读书?老子的名字都不会写,怎么读?” 老五大手一挥,声音极大,充满着气馁。 一旁的车夫也连连大笑,只是笑容中带着些苦涩, 若是能读书,谁愿意做这等苦活计。 李武说道:“那怎么不能读,洪武老爷以前还是乞丐呢, 饭都吃不饱,还不如咱们。 再看看现在,洪武老爷成了皇帝, 读书写字那是样样精通,去年的大诰我看了, 那字写的顶好,许多举人老爷都比不上。 旁人说洪武老爷是自己学的, 那既然洪武老爷能学,咱们怎么不能学。 前些年,洪武老爷还发了练字的小册子, 我从家中找出来了,现在估摸着能认识那么五六十个字了。” 此话一出,车夫队伍中陡然间陷入了安静。 老五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他:“李武,你来真的啊?” “那不然嘞?拉车挣钱不少, 现在你我身板好,还能挣点, 万一以后老了,腿不行了,总得找个生计吧。 等识字识数了,再不济也能去一众老爷的库房中当个看门点货的,怎么也饿不死。 听着李武侃侃而谈,在场所有人收起了笑容,在他身上频频打量, 就连不远处身穿甲胄, 大汗淋漓的穿甲军卒都将目光投了过来,在李武身上打量。 此刻的李武如诸多车夫一样,满身大汗,有着汗臭, 但不知为何,又有些不一样。 正当人们感受着心中彷徨之时, 略显急促的马蹄声自聚宝门外响了起来,急促有力! 有些茫然的聚宝门军卒脸色微变, 身上的炎热似乎在刹那间清空,转而变得冰冷。 哪来的马蹄声! 就连躲在城门洞的城门守将都匆匆冲了出来,不停地挥手: “快快快,路障!” 忙活了一阵,直到军卒们都动了起来, 他才从腰间拿出千里镜,看向官道尽头。 只见三匹骏马疾驰而来,身后烟尘滚滚, 其上人所传乃卫所军服侍,风尘仆仆的模样十分急切。 守城将领脸色微变,心里咯噔一下。 今日并没有要传阅各方的捷报,那陡然出现的人是作甚的? 难不成是哪里又叛乱了? 但不管如何,先将城门守好,而后确认身份! 可当城门守将等在阴凉的城门洞中时, 便听远方那三人不停呼喊,声音随着滚滚而来的热浪,冲入到聚宝门所有人耳中。 “快让开,快让开! “京军谋反了!!” “曹国公谋反了!!” 顷刻之间,不论是军卒百姓又或者商贾,身体都有了刹那间的僵硬,脸上出现茫然。 天子脚下的人,对于政治以及朝堂格局有着天然的了解。 这天下谁会谋反不好说,但这天下谁不会谋反,曹国公首当其冲。 现在,他们听到了什么? 曹国公谋反了??? 在所有人惊愕之际,城门守将猛然察觉到了事情不对, 此等大事怎么还没进城就开始吆喝,若是让他们冲进城去乱嚷嚷,岂不是人心惶惶。 他反应过来后,发出一声大吼: “快,拦住他们!!” 五军都督府、军中都督府衙门,大将军蓝玉高坐上首,身材高大,脸庞泛红。 他看着手中文书,眉头紧皱, 上面是四川将要修筑的城池,以及四川绘制鱼鳞图册的进度, 不论是哪一样,都进展缓慢。 这让他心中生出丝丝愤怒,也难怪要让他去督造修建城池。 正当他在心中规划着城池如何修建,要从哪里找如此多的民夫, 鱼鳞图册用什么手段推行下去之时, 匆匆的脚步声从门外传来, 只见中军都督府佥事罗楫步伐急促的走了进来。 蓝玉眼神一凝,猛地将头抬起。 “大将军,岳州府急报!曹国公反了!” 罗楫脸色凝重到了极点,声音中透露着几分不可置信。 “什么?” 纵使风雨厮杀三十年,蓝玉听到此等消息还是忍不住一呆,满脸的不可思议。 罗楫快步上前,一边拿出手中文书,一边说道: “岳州城守急报,曹国公带领一万京军入岳州府, 将要包围岳州府衙,并且还要捉拿岳州府的一干官员?” 蓝玉接过文书快速扫去,眼神凝重: “因为何事?造反也总要有个缘由。” “回禀大将军,急报中没写, 都督府的文书正在问询那送信的三名军卒, 因为考虑到事情紧急,末将先行前来禀告。” 蓝玉猛地站起身,袖袍一挥,快步从上首走了出来,向着门口。 走到罗楫身旁时, 蓝玉将文书拍到了他怀中,冷哼一声: “此等荒谬之言尔等也信?无缘无故的就反了?还不如说本将昨晚暴毙来的妥当。” 罗楫拿着文书,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连忙跟了上去。 “大将军,您慢些” 曹国公谋反的消息在京城不胫而走,京城的大人物都收到了此等消息。 他们与蓝玉的反应大差不差,起初不可思议,而后若有所思。 老军候们看着文书,苍老的脸离得很远,五官紧皱, 李九江谋反?他有那个胆子? 所有人都意识到此事有鬼, 但并不妨碍一些知道内情之人心神巨变。 湖广所发生的事乃绝密,京中只有那么为数不多的人知道, 现在京军谋反的消息传来, 不用想也知道湖广的谋划败露,被李景隆撞破, 如此,有人欢喜有人愁。 大明皇宫,武英殿! 明皇朱元璋与以往那般被诸多的文书奏折淹没, 宽大的御案上看不到别的事务,只有茫茫多的奏折,甚至只能看到他的半个额头。 一旁不远处,太子朱标也大差不差。 与父亲一样,被奏折淹没。 父子二人的眉头都紧锁成了一个大大的川字。 即便武英殿四角的铜炉中有着厚重冰块,但殿内气氛依旧沉闷。 为二人扇扇子的太监额头浸慢汗水, 但动作却一丝不苟,不敢有丝毫偏差。 既能让上位感受到凉意,也不会让奏疏无端翻页。 这时,门口值守的武定侯长子,勋卫郭镇匆匆走了进来, 他如父亲一般长手长脚,面容俊朗,此刻身披甲胄,显得雄姿英发。 脚步声吸引了朱元璋的注意, 他坐直身体,从奏疏后面露出半张脸。 当他看到郭镇年轻的脸庞时,微微发愣,眼中闪烁着追忆, 似是回到了三十年前,郭英两兄弟为他看护大营之时的场景。 他罕见的露出几分笑容。 “彦鼎,什么事啊,急匆匆的。” 郭镇定在下首,脸色严峻,朗声道: “启禀陛下,岳州府急报,曹国公率领京军无令入城,疑似.谋反。” 此话一出,原本还有些燥热的武英殿内陡然变得冰冷无比。 一众宫女太监听到此言瞳孔骤然收缩,连忙跪倒在地。 原本正在因为北平清丈田亩一事奋笔疾书的朱标也顿住笔锋, 浓郁的墨点滴落,慢慢抬起头, 温润如玉的和煦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冷峻无锋,眸光锐利。 朱元璋亦是如此,笑容顷刻消失,眼睛上如同龙须的两条眉毛慢慢竖了起来,一字一顿开口: “你—说—什—么?” 一旁的大太监身体一抖,连忙小跑着上前, 拿过郭镇手中的文书,自己检查后,快步返回。 “陛下.” 朱元璋猛地站起身,身体苍老但步伐急促, 快走两步猛地夺过文书,迅速打开查看, 竖起的眉毛微微发抖,似乎在眼睛上跳舞。 “什么狗屁。” “传令都督府,派人去湖广探个究竟,看看岳州到底发生了什么。 让毛骧也给朕滚过来!!” “是!” 郭镇拱了拱手,急匆匆的跑开。 太子朱标走了过来,嘴唇紧抿。 他见父亲喘着粗气,便连忙身后将其顺气,扶着父亲坐下。 等气顺了一些后,他才缓声问道: “父亲,发生了何事?” “你自己看!” “啪!” 朱元璋将文书拍到桌案上,怒气冲冲,如一头愤怒的老龙。 朱标拿过文书一看,顷刻之间就成了一条愤怒的小龙。 “岂有此理!真是荒谬!荒谬!!” 朱标步伐急促,在御案之后踱步,眼见儿子比自己更气。 朱元璋忽然笑了起来,目光阴恻恻的: “标儿,你觉得九江会谋反吗?” “父亲,九江是我看着长大的,他哪有那个胆子?” “哈哈哈哈哈。” 朱元璋猛地大笑起来,手掌连连拍动座椅扶手, 顷刻之间,朱元璋将笑容收敛,目光冰冷,透露着杀机: “那就对了,不是九江谋反,是恶人先告状!! 这两个月,各地混乱频出,湖广到现在才出乱子,倒是能忍。” 朱标的脸色也变得严肃: “父亲,是不是甘薯的事泄露了? 如此火急火燎的生事,倒像是小孩子撒气。” 朱元璋眼睛流转,看了看金碧辉煌充满古朴气息的武英殿,手指轻轻点着座椅扶手,发出哒哒哒的声响。 他淡淡开口: “观兵棋之式道,上异则博艺穹天,赴下则建瓴高屋。 朕这皇宫啊,到处都是耳目, 千日防贼也总是防不胜防,甘薯试种成功之事,定然是漏了。” “那便是了。” 太子朱标脸色凝重 这时,先前离去的郭镇又急匆匆的走了回来,脸色同样古怪: “启禀陛下,聚宝门以及都督府来报,曹国公率领三千京军,已经到城门口了。” “回来了?” 朱元璋眉头微挑,眼中欣喜一闪而过,有些阴阳怪气的说道: “九江这孩子就是傻啊,三千京军就想攻打聚宝门,真是荒谬。” 此话一出,武英殿内有些凝重的气氛顷刻间舒缓 太子朱标摇了摇头,无奈一笑。 而郭镇则支支吾吾,不知该说什么。 朱元璋见状,也同样笑了起来,伸出指头点着郭镇: “你那个老爹偷懒,让你这个儿子来顶班,也不教教你该做什么? 朕问你,九江攻打聚宝门了吗?” “回禀陛下,并没有,曹国公等人在城门外等候.” 朱元璋摆了摆手: “好了好了,传令金吾前卫,将逆党李景隆给朕带过来,还有那个陆云逸,一并带来!” “是!” (本章完) 第443章 朝中有人好做官 第443章 朝中有人好做官 聚宝门,守城将领以及军卒如临大敌, 死死抓着腰间长刀以及手中长枪。 只因在他们身前,有着浩浩荡荡的黑甲军卒,将眼前的宽敞官道占了大半。 即便是风尘仆仆的模样也阻挡不了他们身上的肃杀之气。 尤其是最前方那几名将领,眸子扫过来时,守将觉得自己的魂都要颤一颤。 曹国公李景隆看着前方城门守将,怒从心中起: “你是何人?为何不让我等进城?” 拒马后的守将领五官挤在一起,连忙回答: “回禀曹国公,卑职乃应天左卫千户唐伯庸,早些年跟随武定侯在辽东征战。” 他寄希望于抬出身后靠山,阻拦一二,等诸位大人前来。 李景隆听后笑了笑,回头四处扫视。 很快就找到了人群中的郭铨,朝着他挥了挥手。 郭铨有些无奈的来到阵前,唐伯庸这人他太熟悉了,是父亲的亲卫。 李景隆看向唐伯庸: “来,睁大你的眼睛看看,这是谁?” 唐伯庸见到郭铨,脸色猛地变得古怪: “六六公子?您怎么也在这?您也谋反了?” 话音落下,唐伯庸满脸懊悔,连忙捂住嘴巴,心道: “糟了糟了,这下死定了。” 李景隆与陆云逸对视一眼,眼中充满古怪。 郭铨有些无奈的说道: “到底发生了何事?我们怎么就谋反了?为何不让我们进城?” 唐伯庸对于这位六公子,可是十分了解,小时候纨绔事是一点都没少干,一些事还是他去擦得屁股。 他回答道: “六公子,先前半个时辰,有来自岳州府的送信人, 说..说曹国公谋反了。” 此话一出,场中的气氛可谓是彻底凝重了下来。 李景隆与陆云逸等人都眉头紧皱。 “谋反个屁,大好的日子不过,谁谋反?赶紧给老子让开!”郭铨这时破口大骂。 唐伯庸哭笑不得: “公子,不能放您进去啊,您还是等等吧。 等都督府以及宫中大人来,卑职,卑职.做不了主啊。” 这时,李景隆摆了摆手,将头甲摘掉: “好了好了,不难为你了,我们等等。 紧赶慢赶,好好的船都不坐了,还是让这些狗贼抢了先。” 一旁的陆云逸笑了笑,看了看眼前不过几百人的守卫,淡淡道: “理所应当,他们快人快马,咱们人数众多, 四天奔袭一千五百里,已经算是极快了。” 这么一说,李景隆忽然来了好奇,问道: “在草原时,一千五百里要跑多久?” 陆云逸耸了耸肩,摇了摇头: “不知,还没到那种不惜代价的程度, 不过两天一千五百里倒是跑过,当时战马跑死了几百匹, 好在北元到处都是战马,能够得以补充。” 李景隆面容呆滞,奔袭这四天, 休息的时间也不过那么几个时辰,他都已经感觉欲罢不能了, 两天一千五百里,想想都让李景隆胆寒。 心中不停地想着,打仗还是太辛苦了。 二人就这么你一句我一句的说着, 前方的守将以及军卒渐渐放下防备,长舒了一口气。 哪有如此谋反的? 不到一刻钟,急促的马蹄声响起。 唐伯庸身体几乎要软下来,有些庆幸的松了口气,暗道怎么才来啊。 可等他回头看去,身体刹那间紧绷,原本松软下来的身体再次僵住。 后方一行人已经停在城门前。 为首之人一身靛蓝色长袍,身材高大,面色微红,四十余岁的年纪,行进间龙行虎步,十分嚣张,正是凉国公蓝玉。 而在他身旁则是一名二十八九岁的年轻人, 同样身材高大,面容俊朗,乃是新任魏国公徐辉祖。 身后还有景川侯曹震以及东平侯韩勋。 韩勋其父已故郓国公韩政乃已故岐阳王李文忠旧部。 一行人风风火火来到此处,使得聚宝门气氛猛然凝固! 唐伯庸额头冷汗直流,小跑着上前,依次拜见! 但诸多公侯不作理会,径直走出城门。 唐伯庸想要喊一声小声,但仔细想想还是算了。 城门外,当李景隆等人看清来人后,终于露出笑脸,为首几人纷纷下马! 快步上前! 李景隆快步上前,长吁了一口气,拱手参拜: “九江见过蓝伯伯、曹伯伯,徐大哥、韩大哥!” 陆云逸腰杆挺直,此刻见到蓝玉,莫名觉得有些心安。 他打起精神,声音洪亮: “末将陆云逸,拜见大将军、魏国公、景川侯、东平侯!” 徐增寿也兴冲冲的从后方跑了过来,依次拜见后, 跑到了徐辉祖身旁,长久征战的委屈与劳累在这一刻爆发。 “大哥.” 一别就是一年,徐辉祖也十分想念,眼睛有些泛红,连连拍着他的肩膀: “好啊好啊,回来就好。” 蓝玉瞥了徐增寿兄弟俩一眼,神情一板: “眼前就是将士,你二人哭哭啼啼的,还有何威信?要哭回家哭!” 徐增寿咧开的嘴马上闭上,强忍着泪水不掉落。 蓝玉将眸子从他们身上挪开,看向李景隆,上下打量: “听说你小子造反了?” 李景隆不嘻嘻。 “蓝伯伯,没有的事,都是乱臣贼子恶人先告状。” 蓝玉没有追问,只是点了点头。 转而看向陆云逸,他上下打量,神情一点点变的柔和,脸上也罕见的露出笑容,甚至还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 “倒是消瘦了许多,孤军深入,大破麓川营寨,有我当年的风范啊, 本将没看错你,哈哈哈哈哈。” 态度的参差让一众大人物都能感受怪异。 看来,大将军是真的看中眼前这年轻人。 随即,众人收起了轻视之心, 麓川战事中的所作所为,换了他们也做不到更好, 眼前的年轻人,已经不能当年轻人来看了。 这时,略显急促的马蹄声又从后方传了过来。 一行人回头看去,只见一队身披银甲, 显得气势非凡的军卒从远处的聚宝门大街极速行来, 刀兵弓弩样样皆有,充满肃杀。 领头的金吾前卫指挥使汤豪眉头紧皱,仔细思索着陛下的命令, 将逆党带过去?怎么带?是抓过去还是请过去? 一路行来,他都在想这个问题。 但很快,他心中就有了答案。 只见前方的聚宝门外,站着一个个大人物,而且还是与“逆党”如此亲密。 他可不会蠢到大喊一声,将这些逆党贼首以及党羽通通抓起来。 只见汤毫快速挥手,沉声下令: “所有人,下马等候!” 顷刻间,原本还凶神恶煞的金吾前卫军卒便像是没了毛的鹌鹑,纷纷下马。而汤毫亦是如此,下马后小跑着跑出聚宝门。 还不等来到近前,就已经拱手参拜,向一众大人物行礼。 “来作甚?”蓝玉瞥了他一眼,皱着眉问道。 “回禀大将军,陛下有令,命属下带曹国公、陆将军进宫觐见。” 蓝玉挥了挥手,看向一旁的徐辉祖: “你来安排这些京军,我与他们同去。” 韩勋四十余岁,有些着急:“大将军” 蓝玉给了他一个放心的眼神: “放心吧,陛下与太子慧眼明珠,会明辨是非的,无事。” 他又看向景川侯曹震: “通知下面的人准备准备,晚上去你那醉仙楼喝酒。” 曹震黝黑的脸庞咧开,露出白皙的牙齿: “好嘞。” 陆云逸面露诧异,在景川侯曹震身上停留, 醉仙楼是金陵秦淮河两岸最大的酒楼,也是如今京城最大的酒楼。 预定的商贾权贵通常要排到两三个月之后,也是不少大人物时常逗留的场所。 岳州的拦路客与之相比,萤火与皓月之别。 没想到.这座酒楼居然是景川侯的家产。 察觉到他的打量,景川侯嘿嘿笑了起来,朝着陆云逸抬了抬头: “对酒楼感兴趣?送你了。” 啊? 陆云逸脑袋歪了起来,不自觉的向前探,刹那间陷入呆滞。 曹震拍了拍肚子,大笑出声: “小子,仗打得不错,给咱们长脸了, 谁再说咱们后继无人,老子撕烂他的嘴。” 陆云逸一个激灵,反应过来,连忙说道: “景川侯过赞了,卑职的本事都是从诸多前辈的兵书以及文书中所学,都是狐假虎威!” 曹震大笑出声: “王弼说你能说会道,果真如此! 晚上去醉仙楼一聚,让咱们看看你那酒楼多么气派!” “这这这景川侯说笑了,卑职如何使得?” 陆云逸结结巴巴,他还从未见过如此场景。 京城第一楼说送就送,这些军候,到底有多少钱? 景川侯摆了摆手: “酒楼是我和王弼的,份子一人一半。 他听闻你成婚,便从山西来信,要将他那一半送你当聘礼。” 说着,曹震眉眼一瞪,冷哼一声: “王弼这个狗日的,分明是在将老子的军,老子差那点钱吗? 另一半也送你了,下午我就差人将地契什么的给你送到府上。” 啊. 正当陆云逸震惊之际,蓝玉看向曹震,声音严厉: “有什么事就说,一把年纪了磨磨唧唧。” 曹震嘿嘿一笑,上前搂住陆云逸的肩膀: “小子,我那个二儿子今年刚刚十八, 整日无恶不作,就是个纨绔子弟,平日里谁也不服。 我打算将他送到你麾下,你给练练,如何?” 此话一出,一行人都将眸子瞥向了李景隆、徐增寿、郭铨等人, 眼中神光流转,颇有深意,像是想到了什么。 “自然可以。” 陆云逸爽快答应下来,如今军中的二代太多了,也不差这一个。 曹震再次大笑,连脸拍着他的肩膀: “还有王弼的孙子王鼎也一并送你军中。 你可不知道啊,这俩人整日在府中兴风作浪,老子的头都大了。” 话音落下,东平侯韩勋眼波流转,连忙上前一步, 刚要开口,就被蓝玉抬手打断: “莫说了,有什么事晚上再说,先去觐见陛下与太子。” 韩勋嘴唇嗫嚅两下,泄气一般的点了点头。 他看了看曹震,见他露出得意,心中暗骂老东西奸诈! 到了晚上,还不知多少人要将家中不孝子塞进去, 到时候可就不是这个价了。 不过想想,能让家中不孝子成才,这钱也算得值。 韩勋已经打定主意,回去好好收拢收拢,看看有什么值钱的物件。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离开聚宝门, 城门守将唐伯庸长舒了一口气,可算送走了这些大佛。 而城门汇聚的车夫中, 李武瞪大眼睛,很快就找到了熟悉的陆将军,眼中迸发出了夺目的光芒! 回来了,回来了!! 很快,蓝玉便带着李景隆与陆云逸来到了皇城的正阳门, 早就等在这里的郭镇连忙上前拱了拱手: “拜见大将军、曹国公、陆将军, 陛下已经等候许久了,还请跟我前来。” “嗯。” 蓝玉脸色阴沉的点了点头,一路行来他已经知道了事情原委, 对于岳州府发生之事,他恨的牙痒痒! “乱臣贼子,都是乱臣贼子!!” 陆云逸听到了他的低吟,小声说道: “大将军,乱臣贼子已经枭首, 属下觉得再待在那里恐生变故,便抓紧赶回。 现在岳州府的局面有些难看,无人处置。” 蓝玉点了点头: “不必担心岳阳府,剩下的事就交给朝廷吧, 等出宫后,本公会命都督府给你补一封严查叛逆、见机行事的军令。 詹事府也会下一封手书,命你严查一路逆党。 等一会儿见陛下与太子,场中没有外人, 你要如实交代,不用隐瞒。 但事后外人问起来,你就说是本公下的令,你是按令办事。” 陆云逸彻底放松下来,有些感慨,也难怪总说朝中有人好做官, 身后有靠山,天大的篓子都能给兜住! “多谢大将军,属下记住了。” 蓝玉脸色平静: “嗯,一会儿陛下定会问你甘薯的事,你也要如实交代。 你这小子鬼点子多,将你自己的想法也说一说, 陛下现在最重视的事就是甘薯,每日都去看。” “是,属下知道了。” 蓝玉点了点头:“好了,不必惊慌,出了事本公担着。” “多谢大将军!” 很快,一行人来到武英殿, 天气依旧炎热,阳光透过云层,斑驳地洒落在琉璃瓦上,散发着金光。 殿前的广场,宽敞肃穆,被夏日的阳光照耀成一片金色。 广场中央,一座巨大的香炉静静地伫立着, 香烟袅袅升起,与周围的空气交织,香气扑鼻。 偶尔,一阵微风吹过,带来片刻凉爽。 陆云逸是第二次来皇宫, 上一次去过的奉天殿极为壮观气派, 眼前的武英殿虽然要小上一些,但看起来更加厚重。 郭镇朝着他们拱了拱手: “还请几位大人稍候片刻,卑职前去禀告。” 蓝玉摆了摆手,郭镇便快步转身离去。 不多时,武英殿的门口出现了几个太监,齐声喊道: “宣凉国公蓝玉、曹国公李景隆、太子宾客陆云逸上殿!” (本章完) 第444章 君臣奏对 第444章 君臣奏对 进入武英殿,扑面而来的凉爽几乎让陆云逸屏住了呼吸, 略显蒙眬的眼睛也在这一刻变得明亮。 他现在身上还穿着甲胄,风尘仆仆的模样像是刚从战场上下来。 他又努力吸了两口气,希望将胸中的火热喷吐而出。 很快,他就发现, 当他的鞋子踩到武英殿那略显华贵的地毯上时,出现了一个漆黑的脚印。 这让陆云逸的脚步略显停顿, 可很快,他脸色又变得怪异, 因为在他前方,同样有着一个泥土造成的脚印, 步子很大,脚也很大,应该有个四十五码。 陆云逸马上意识到了,先前大将军曾说, 皇帝每日都要去皇城中的试验田,这应该是皇帝的脚印。 见他步伐停顿,一旁迎接的大太监顷刻之间就懂了他的顾虑。 上前两步,低声道:“陆将军,无妨,走便是。” 陆云逸听后,有些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大太监长得白胖,皮肤紧致,四十多岁,脸上笑容和煦。 陆云逸点了点头,心中闪过了然。 太监是宫中皇帝的化身,眼前这太监这般和煦,便意味着今上对他没有那么多的敌意。 或许,这还是一种示好。 思绪之际,三人已经进入武英殿, 这里没有奉天殿的气势宏伟,反倒像是一个书房。 在上首,宽大的御案傲然屹立。 “臣蓝玉,拜见陛下、太子殿下。”蓝玉躬身一拜。 一旁的李景隆亦是如此,陆云逸也连连跟着参拜。 上首的陛下以及太子都没有说话,显得气氛有些沉闷。 陆云逸保持姿势不动,静静盯着前方香炉的三脚, 打量着其上的云纹以及龙纹,觉得精细极了。 或许,再过个千百年,这就是难得的文物。 就在他思绪之际,上首传来了一个苍老的声音,中气十足: “起来吧。” 直到此时,陆云逸才直起了腰, 看向上首,见到了洪武皇帝的真容。 相比于上一次在奉天殿,这一次要看得更加仔细。 还是安徽大汉长相,圆脸粗脖子,胡子很长带着白,脸上有些老态,但精气神十足。 更让人引人注意的是,扑面而来的惨烈气息。 这让陆云逸觉得,自己面前的不是皇帝,而是一个征战沙场的将军。 与之相比,身旁的太子殿下就显得和煦许多。 一身天青色长袍,上面绣着龙纹, 虽然站在一侧,但温文尔雅的模样更像皇帝。 “九江,听说你谋反了?” 声音滚滚而来,带着威严。 李景隆丝毫不惧,有些跳脚,像是被踩到了尾巴的猫: “陛下,您可莫要听信歹人谗言,我怎么可能谋反?再说了” 说到这,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像是有些委屈: “就算是谋反,我也得有那个胆子才对。” 洪武皇帝皮笑肉不笑,给他补充: “不仅如此,谋反要在关键的地方关键的时间。 比如现在的应天,若是在岳州谋反,那可太蠢了,当年的张士诚都没有这般蠢。” “是极是极。”李景隆听后连连点头,继续说道: “陛下,有乱臣贼子意图谋反, 臣抓紧回来护驾,四天就从岳州跑到了应天!” “哦?朕怎么觉得,你不是来京城救驾,反而是惹了祸抓紧跑回家避祸。” 此话一出,一旁的太子朱标哑然失笑,连连摇头。 李景隆则脸色一僵,最后泄气一般地点了点头: “陛下,有人要害我啊,您得帮我做主啊。” 洪武皇帝冷哼一声,嘴边浮现出淡淡的笑容: “你这孩子,平日里窝囊地跟个鹌鹑似的, 谅你也没有胆子当街杀人?杀的还是朝廷命官!” 说到这,洪武皇帝挪动眸子, 看向站在一旁陆云逸,视线扫动,上下打量一番: “倒是年轻,胆子也够大,北地边民都有如此胆量?” 陆云逸连忙躬身回答: “启禀陛下,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陈志泽当街纵容城防军杀戮百姓, 臣为大明军伍,承保家卫国之责。 若无法庇护百姓,保大明平安,这兵当得也太窝囊了一些。” 一旁的李景隆连忙开口: “陛下,这事是我二人一起合计,实在是没有别的办法了, 若是再拖下去,那些力夫的家人也要被砍了。” 太子朱标见他说得义正词严,眼中闪过一丝无奈: “九江,莫要逞强,以你的胆量万万不会如此行事。” 李景隆嘴唇嗫嚅,嘟嘟囔囔的不知在说些什么。 洪武皇帝朱元璋轻哼一声,看向陆云逸: “此案的前因后果是什么?” 陆云逸连忙恭声,从怀中拿出了早就准备好的文书,将其横放于双手, “启禀陛下,这是此事的前因后果, 微臣已经详细记录其中,事无巨细。” 一旁的大太监连忙上前,将文书拿了过来,仔细检查后呈了上去。 洪武皇帝拿过文书,快速将其打开仔细查看。 渐渐地,他略微勾起的眼角沉了下来! 面相从刚刚的冷峻变得面无表情,白的胡子以及眉毛随风而动,让他威势更甚。 预想之中的大怒并没有出现。 他将文书默默递到了太子朱标身前, 此举反而让武英殿的气氛凝重的要滴出水来。 太子朱标接过文书,快速翻看! 呼吸略显急促,眉心狂跳,怒而出声: “岂有此理!!!” “逆贼!都是逆贼!!” 他看向身旁的父亲,沉声开口: “父皇,那手推车乃是利国利民之物, 却被他们说成了奇技淫巧,还引动民变,此乃谋逆!” 朱元璋没有开口,依旧面无表情,像是在想着什么。 太子朱标看向李景隆,给予肯定: “九江,此事做得虽然不合规矩, 但天理人情不必细诉, 对于此等逆贼,干脆利索地杀了反倒是便宜了。” 这么一说,朱元璋淡淡瞥了自己儿子一眼, 知道这是他在为京军开脱,便轻笑一声: “一码事归一码事,陈志泽官逼民反,自有朝堂法度惩处。 而你们为军伍中人,当街杀朝堂命官,同样有法度惩处。” 而后他看向朱标,吩咐道: “太子,着令三司联合查办此案,幕后一应真凶一个都不能跑, 那陈志泽等人若是意图谋反, 该杀杀该判判,到时将结果传阅天下。 死在事端中的百姓要妥善处置,不得寒了人心。” “是,儿臣遵命。” 太子朱标站在身旁,微微拱手。 朱元璋点了点头,转而看向李景隆与陆云逸,冷哼一声: “私设公堂,你们倒是好大的胆子,停职查办,罚俸一年。 事情未有结果之前,不得离京,不得掌兵!” 此话一出,下首的二人微微拱手,齐声道“是”,心里松了口气, 此举无异于高高举起,轻轻放下。 接着,李景隆脸上凝重起来,朝着朱元璋拱了拱手: “陛下,经过这场战事, 臣才知道当年父亲与陛下当年行军打仗多么辛苦, 以往臣一直不懂,不就是坐在军帐中发号施令嘛,能费多大劲。现在臣懂了,行军打仗操劳至极,您与父亲都太辛苦了。” 不知为何,在他说了此话后,武英殿的气氛突兀变得柔和起来。 朱元璋嘴角隐隐有着笑意,颇有意味地瞥了一眼太子: “当年太子也是这般想的。 认为朕每日坐在御书房里好生快活,可当他开始处理朝政之后,也是叫苦不迭。 你们这些孩子都是这样, 父辈走过的路不重新走一遍,不知道辛苦啊。” 朱元璋看向一旁的陆云逸,有些意味深长地打量着他,道: “倒是你,年纪轻轻吃得了苦,心智也成熟,这是你父亲教的?” 陆云逸心神凛然,微微躬身: “回禀陛下,父亲乃洪武三年举人,行事古板沉迷书籍。 微臣耳濡目染之下,学到了几分。” 一旁的大太监有些怪异地看着陆云逸。 在他印象中,京中的年轻人除了曹国公之外, 对于陛下都显得诚惶诚恐,拘束无比。 眼前这来自边疆的将军,倒是大大方方。 他微微侧头,见皇帝脸颊上的皱纹舒展,心中大定,便知陛下此刻心情极好。 朱元璋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你父亲能以举人之身到关外传学,尽是如此,就比这天下不知多少读书人要好啊。” 陆云逸恭敬回答: “启禀陛下,自麓川一战后,微臣算是懂得了父亲的良苦用心。 对待边民,一味地怀柔又或刀兵镇压都不可取。 而是要让他们通读经书,读书识字,明白道理, 知道大明乃天下中央王朝,让他们从见识上认同大明。” 此言一出,太子朱标有些诧异地看了眼陆云逸,旋即露出笑容: “此言极好,如今边镇百姓对于大明略显懵懂, 甚至有一些山村到现在还不知外面改朝换代。 想要让他们归心,难如登天, 最好的办法就是传播王化,教化万民, 你能看到这一点,极好!” 朱元璋也有些欣慰,问道: “你父走科举,行教化之道,为何你反而从军了?” 陆云逸陡然变得尴尬起来,不自在地挠了挠头,支支吾吾开口: “回禀陛下,微臣也只是能说一说大话, 若是让微臣去学那四书五经,也是一窍不通。 在庆州时,父亲就对微臣的字颇有争议,动辄打骂, 后来大概父亲也觉得微臣无药可救,便从军了。” “严于律人,宽以待己,你倒是实诚。”朱元璋嘴角露出些许笑容。 这时,大将军蓝玉笑了起来,沉声开口: “陛下,您这句话可就说错了,这小子只是不读四书五经, 但整日钻研兵书,于行军打仗一途天赋异禀。 臣觉得,陛下行武帝之事,威服四方, 而此子,亦有冠军侯之风,行军打仗从无败绩。” “哈哈哈哈。” 朱元璋不知为何大笑起来: “蓝玉啊,今个在场的都没有外人,说一说也就罢了,出去了就不要说了。 把朕说成武帝,朝野上下又要说朕穷兵黩武了。” 蓝玉却毫不在意,继续开口: “陛下,那些书生懂什么家国天下, 天天拿着圣人书说事,殊不知, 圣人书是拿给人看的,拿来办事百无一用, 这次岳州之事,若是不干脆利索的杀人杀了,安定民心, 还指不定要生出什么乱子。” 朱元璋的眸光在蓝玉以及陆云逸身上来回扫动,轻笑一声: “行了,事情办了也就办了,不要声张了。” “是” 蓝玉拱了拱手。 李景隆与陆云逸长长地舒了口气,对视一眼,都能看到双方眼中的放松。 朱元璋坐直身体,神情也有几分郑重,问道: “甘薯的发现,你居功至伟,说说你是如何发现的。” 陆云逸笑意收敛,转而变得严肃。 他在心中组织好语言,沉声开口: “启禀陛下,对于农事微臣了解甚慰,只能浅谈一二。” “说。” 洪武皇帝摆了摆手,不远处的两位小太监提笔记录。 等到他们准备完全,陆云逸沉声开口: “启禀陛下,甘薯的发现只是一个巧合。 那时甘薯被认为稀罕物件,只有麓川军中将领能够食用, 臣便想着,麓川人吃得,我也吃的。 臣又偶然发现,甘薯只需要放在水旁, 凭借自身就能发芽,而且嫩芽长得极快。 后来,臣觉得此等新奇物件需要钻研一二, 就找来了军中擅长农事的军卒看看, 这一看便发现了甘薯的端倪,才有了之后的事。” 洪武皇帝朱元璋点了点头: “麓川人将甘薯种在了水里?” “回禀陛下,正是。 也正因为如此,甘薯才成了稀罕物。 在水里种植的甘薯个头不大,一株中也就只有那么一两个大的能够食用。” 朱元璋嘴角出现一丝讥讽: “麓川人还真是抱着金山要饭啊。 此事你于国有功,甘薯钻研已经有了些成效, 高福生可是在奏疏中夸你有农学天赋,对于推广种植,你有什么打算?” 陆云逸面露异色,想了想沉声开口: “启禀陛下,大明地大物博,土壤、气候差异较大。 甘薯或许不着急全面铺开,可以在一地试种, 找出甘薯喜欢的土壤、肥力、降水、气温等, 另外还觉得, 甘薯对于大明朝来说是新物件,而通常的作物都有一些疾病, 稻谷、水田皆有,但已经被历朝历代的农学者解决, 而甘薯则还没有找到其疾病, 若是贸然铺开,可能会因为当地的一些作物,而使甘薯染病, 到时导致歉收、绝收,那就得不偿失。 至于如何种植还请陛下恕罪,臣对于种地一窍不通。” “嗯,你的提议朕知道了,朕会命农政院的人操持此事。 到时候甘薯的试种地点中,会加上新城卫, 那里山地、平原、水田旱田都有。 旁人不知甘薯有多贵重,你知道,交给你来种,朕放心。” 陆云逸面露古怪,原来是在这等着他呢。 不过,就算是朝廷不下命令, 他也要在新城卫种,这一次来,他可是带了好多种子。 深吸了一口气,陆云逸微微躬身,沉声开口: “多谢陛下信任,臣定不辱使命,将甘薯种植成功。” “嗯,沐英再有十几日也到京城了。 等他到之后,此行麓川战事的叙功再行开始,你也不用着急。 犯错归犯错,立功归立功,一码归一码。” 说话间,朱元璋扫向李景隆,示意他放宽心。 “多谢陛下。”二人齐齐躬身。 “蓝玉。” “臣在。” 朱元璋声音沉重,叮嘱道: “此番回来的京军不少,都督府要好生照料,好吃好喝伺候着, 军卒打了胜仗,不能亏待了他们。” “是,还请陛下放心,臣定然安排妥当。” 朱元璋挥了挥手: “九江留下,你们退下吧。” “是!” 蓝玉与陆云逸拱了拱手, 留下李景隆呆愣在原地,求救一般地看向二人。 蓝玉没理他, 陆云逸则给了他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表示自己没办法。 (本章完) 第445章 毛骧,景隆献策 第445章 毛骧,景隆献策 陆云逸跟着凉国公蓝玉,慢慢走出武英殿。 相比于来时的心情沉重, 此刻心中巨石已经彻底放下,让他能好好地看一看眼前皇宫。 可走出大殿后,扑面而来的热气又让他没有了欣赏的心情,转而心中生出烦躁。 太热了。 可很快,陆云逸眼神一凝。 一眼就看到了站在殿前的一个四十余岁的中年人, 个子不高,身穿锦衣卫公服,头戴展脚幞头,身穿盘领大袍,腰束紫色革带,脚蹬皂靴。 站在那里,就有一股阴冷气息弥漫。 大概是察觉到了他的视线,那人也将眸子投了过来。 在陆云逸身上一扫而过,而后看向蓝玉,躬身一拜: “下官拜见凉国公。” 蓝玉的脸色微微发冷, 他不喜欢凉国公这个称呼,朝中之人大多叫他大将军。 他轻哼一声:“毛骧,有些日子没见了,最近在查什么案子? 若是需要本公帮忙的,尽管说。” 此话一出,毛骧脸色如常。 但蓝玉身后的陆云逸只觉得汗毛倒竖,瞳孔骤然收缩。 眼睛在中年人身上来回打量,他就是毛骧? 首任锦衣卫都指挥使,凤阳定远县昌义乡人,开国功臣毛麒长子。 早年从军,辗转南北,履历战功, 洪武九年被提拔为大都督府佥都督, 洪武十二年,负责指挥调度仪鸾司,也就是锦衣卫的前身。 若是从洪武十二年彻查胡惟庸案起,到如今洪武二十二年, 他已经掌管了锦衣卫十年之久,很难想象他手中掌握着什么秘密。 毛骧听到蓝玉的话,嘴角轻轻扯动: “凉国公说笑了,锦衣卫办事,向来不借外力。” 说完,蓝玉的脸色有些难看,冷哼一声: “有人在湖广为非作歹,你们锦衣卫干什么吃的? 莫非要等敌人打到家门口,你们才有所反应?” 听闻此言,毛骧脸色严肃,微微拱了拱手: “回禀凉国公,湖广距离应天将近两千里。 信件往来缓慢,岳州府事发突然,锦衣卫来不及反应。 今日前来,下官就是与陛下请罪。” “别给本公打马虎眼,说的都是没用的废话,早干什么去了?” 蓝玉勃然大怒,上前一步,双手叉腰看着他,一字一顿地问道: “云南刺杀九江以及陆云逸的人找到了吗?” “回禀凉国公,还未曾。” “是不敢找还是没找到?” 蓝玉更进一步,居高临下地看着毛骧。 “回禀凉国公,没找到。”毛骧脸色不变。 见蓝玉不再说话,毛骧将头缓缓抬起,看向陆云逸,笑道: “下官拜见陆将军。” “毛大人客气了。” 陆云逸面色如常,心中怪异。 锦衣卫指挥使官职正三品,在他这位三品大圆满面前,自称下官也对。 但他虽然有权有势,但相比于锦衣卫,还是差上许多。 经过十年的发展,对外锦衣卫说只在京城有力量,从不渗透其他行省。 但这一路行来,不论是湖广、广西、云南, 锦衣卫都有很大的力量,线人无数。 细算下来,前军斥候部的五千人不算什么。 “陆将军南征北战,立下赫赫战功,乃我大明青年才俊, 但下官作为锦衣卫中人,还是想要提醒您一句。” 毛骧面色平静,眼神中有着一些审视,声音娓娓道来。 陆云逸一愣,而后轻轻一笑,挺直腰杆。 此时此刻,似是有一股锋芒直冲云霄,如同一把锐利长刀。 “毛大人尽管说。” 举动不卑不亢,一旁的蓝玉很是满意,连连点头。 毛骧似乎也有些意外陆云逸如此淡然,便笑了笑: “陆将军,下官见过太多的青年才俊在年轻时立下功勋,受到陛下以及朝廷赏识, 但大多都无法坚守本心,泯然众人矣, 甚至一些人还有牢狱之灾。 下官想要提醒陆大人,行事三思,多约束部下,切勿做一些违反朝纲之事。” 陆云逸表情平静,但身上锐利却愈发明显, 甚至有着几分居高临下的审视, 他轻笑一声,冰冷的眸子与毛骧平淡的眸子对视,淡淡开口: “毛大人也是打过仗的,知道战场上的辛苦与危险, 我等军伍中人在外征战,流血尽忠, 如何报效朝廷,忠于陛下, 本将与我部军卒皆心中了然,用不着毛大人提醒。” 此话一出,炽热的天气似乎多了几分寒冷。 毛骧眼中闪过一丝愕然, 他也没有预料到,眼前的年轻人居然有如此大的胆子。 可很快,他便笑了起来。 寻常一些作奸犯科的将领以及大臣,甚至不敢与他对视, 可能,也只有问心无愧之人才有如此胆气。 “陆将军所言极是,是下官多嘴了。” 毛骧笑了笑,又朝着蓝玉拱了拱手,便默默站在一旁,不再言语。 蓝玉视线在他们二人中间打量,眼中生出一些玩味, “走吧,回去收拾收拾,晚上给你接风洗尘。” “是” 陆云逸跟在蓝玉身后,慢慢向着恭道而去。 走出武英殿的范围,蓝玉才开口问道: “你与锦衣卫有过节?” 陆云逸心中平静,眼中闪过阴霾,早就想好了说辞: “大将军,在麓川战事中, 云龙州的锦衣卫将我部出城的消息送给了游鱼部中人, 若不是我转头进攻金齿卫,定然损失惨重。” 说起此事,蓝玉忽然笑了起来: “就因为如此,你将游鱼部杀了个干干净净?” 陆云逸有些愕然地看着蓝玉,旋即便反应过来, 此事是西平侯告知的朝廷,直接送到了陛下案头。 “有隐情?” 见他如此模样,蓝玉笑了起来: “杀俘的名头可不好背啊, 若是有什么隐情,也早些说出来,本公让都督府在事后的叙功中给你改一改。” “回禀大将军,的确有隐情.” 陆云逸走近了一些,压低声音。 将游鱼部的一些手段都说了出来, 包括后续云南西平侯府在一些混乱中趁机清理了许多与游鱼部有关的人。 越听,蓝玉的脸色愈发凝重,呢喃道: “居然还有此等事?这游鱼部倒是有几分本事。” “大将军,属下觉得此法简单易懂, 若是传开,必然有人效仿,便一不作二不休,将其通通杀了。” 陆云逸眼中闪过一丝狠辣。 蓝玉点了点头:“嗯,你受委屈了, 若事情是这般,杀俘的名头你还要背一背,此事不能公开。” 陆云逸忽然笑了起来,笑容质朴: “大将军,此等名头与咱们军伍中人来说,也不算是坏事。 立下了如此大功,总要有一些缺点, 要不然属下以后可有罪受了。” 蓝玉一愣,随即哈哈大笑, 引得恭道两旁侍卫频频将目光投来。 “你这小子,学得倒是快。 说到底,还是你立下的功劳太大, 那毛骧说得也没错,盯着你的眼睛不少,要谨小慎微。” “大将军,属下知道了。 这次回京,属下想着安稳一二,好好歇一歇,打仗太累了。” 蓝玉看了看陆云逸的狼狈模样,再次大笑起来: “累就对了,能者多劳,等歇上一些日子就早些出发去新城卫吧, 操持好甘薯之事,这是比鱼鳞黄册更重要的事。” 陆云逸眼睛一转,再次压低声音: “大将军,云南的刺杀, 我与曹国公都有所怀疑,属下应该如何做?” 蓝玉脸色凝重下来,摆了摆手: “此事你不用担心,一切都是朝堂争斗的结果, 等朝廷胜了,自然就有所结果, 在这之前,你要做好自己该做的事,不要被人抓住尾巴。 只要牢牢守着甘薯的功劳,这场风波就不会波及你。至于朝堂上的厮杀” 蓝玉顿住身形,看向陆云逸: “这些都是我们这些大人的事,还用不着你个年轻人冲锋陷阵。” 他伸出手拍了拍陆云逸的肩膀: “好了,回去洗漱一二,等晚上本公给你接风洗尘。 这次回来就住本公送你的宅子,前些日子已经安排人打扫了, 一应的护卫侍女还有管家都是精挑细选的自己人,放心用。 对了,在大宁本公也给你安置了一座宅子,比京城的要大些, 用不用本公派人,将你的家人接过去?一家人住着也宽敞。” 陆云逸想了想说道: “大将军,属下离家已经两年了,想要上任之前回去看看。” 蓝玉点了点头:“也好,本公命人给你送几封告假文书,上面刻好大印。 想要告假多久,你自己写,可以在家中多待些日子。” “多谢大将军!” 蓝玉笑了起来,二人你一句我一句这般说着,很快就走出了宫门。 “行了,快些回去吧,晚上醉仙楼,我等大醉一场!” 陆云逸拱手抱拳:“是!” 武英殿内,气氛不如刚刚凝重。 李景隆头上甲胄放在一旁,身上的甲胄也脱了下来,转而换上了一身常服。 他此刻坐在桌案前,有些狼吞虎咽地吃着饭食。 朱元璋坐在一旁揣着,手笑呵呵地看着他,还是不时提醒: “慢点吃,御膳房每日准备那么多吃食, 你不在京城啊,也没人吃了,倒是浪费。” “陛下,还是宫里的东西好吃,军中吃的一言难尽。” 李景隆含糊不清地说道,而后看向身后扇扇子的太监,吩咐: “大点风,热死了。” 朱元璋连忙摆手:“大点风扇,朕也极热。” 小太监连忙摇动蒲扇. 不远处,太子朱标从茫茫的奏疏中抬起头来。 有些无奈地看着桌边的二人,叹了口气,继续低头看奏疏。 桌上,朱元璋见他吃得香,提醒道: “少吃点,在军中吃糠咽菜, 不能猛地吃太多油腻,会吃坏了肚子。 还有啊,你现在也从军了。 这甲胄穿在身上,尤其是在战场上,再热也不能脱。 相比于命,热点就热点吧。 若是战事结束,也不要立刻脱甲胄,要缓一缓。 那卸甲风,能要人命。 当年,常遇春仗着自己身体好,冲杀过后总是第一个脱甲凉快, 朕说他好多次,他也不听。 看看,后来年纪大了出事了吧。 九江啊,你现在虽然年轻,但也不能马虎。 那陆云逸做事谨慎,他什么时候脱,你就什么时候脱。” 李景隆咀嚼的动作也慢了下来,连连点头: “陛下,您放心吧,云逸他都仔细叮嘱过, 他还弄了个什么痱子粉,里面加了滑石、白芷、冰片、薄荷脑什么的, 专门涂在噶肘窝,不会长痱疮,那东西极好!” 朱元璋听后思索了片刻,放心地点了点头: “陆云逸倒是机灵,弄出了这么多闻所未闻的东西。” 说到这,李景隆连忙将嘴里的东西咽下。 开始手舞足蹈地说了起来,都是军中的新物件, 他口若悬河,滔滔不绝, 最后连在处理奏疏的太子都引了过来。 过了不知多久,太子打断李景隆! “你刚才说的什么?战争经济学?那是什么?” 李景隆摩拳擦掌,骄傲得像是一只大公鸡,而后他拍了拍旁边的座位,说道: “来来来,太子殿下您坐下,我好好说道说道!” 此刻,李景隆心中炫耀念想在此刻已经达到了顶峰。 他要人前显圣! 这让他都忍不住嘿嘿嘿笑出了声。 于是,他拿出了早就准备好的说辞,侃侃而谈 时间流逝,很快便过了半个小时, 李景隆口干舌燥,当嗓子都说哑了之后, 才讲明白了[战争成本的不断追加]、[国家规模与战争成本投入]、[战争成本与国家战略的关联]、[战争成本只能通过打败对方并占有财富来支出], 等等一系列陆云逸说起来简单,他说起来很困难晦涩的话。 他也没有先前那般激动了。 因为他发现,陛下与太子远比他想得聪明, 到了最后,甚至二人开始讨论起来,将他丢到一边。 这让他黯然神伤,觉得自己错付了。 等到武英殿彻底安静下来,太子朱标他酝酿了一二,说道: “父亲,这个方法虽然被用来吓唬麓川使臣, 但儿臣觉得,可以用此法来测算战事的胜算成败。” 朱元璋明白朱标所说,轻轻点了点头。 李景隆满脸茫然,测算什么? 朱元璋看向不远处的太监,问道: “都记下来了吗?” “回禀陛下,记下来了。” “嗯,将此法交给翰林院,让他们归纳总结,去除冗余。 而后交给都督府,命他们用此法测算以往战事,看看与结果是否有所出入。” “是!” 大太监连忙应下,将此事记在心里。 李景隆他听懂了,而后恍然大悟了,原来还可以这样? 猛然间,一股莫大的挫败感袭来, 让李景隆原本挺直的腰杆弯了下来. 朱标却没有放过他,而是问道: “在军中还有什么所见? 都说说,火器真有战报上所说的那么神?” 李景隆眼睛一亮,再次挺直腰杆,又问到了他擅长的地方! 他可是火枪兵的统帅! “咳咳.太子殿下,火枪的威力可能要比文书上记载的还要大.” 而后,李景隆就亲自说了战场上一些关于火枪对敌的事, 为了让陛下与太子相信他不是在说谎,他连伤亡斩获都背了下来。 最后,李景隆将脑袋前伸,悄咪咪说道: “陛下,太子殿下, 云逸和我还想出了一个好法子, 能让朝廷收拢军械制造的好法子,还能用来笼络军心!” “什么法子?” 朱元璋眉头紧皱成了一个川子, 十分配合地探出脑袋,一老一小凑在一起。 “嘿嘿.” 李景隆嘿嘿一笑,将竹筒装填法的事情说了出来。 原本当作一件趣事听的朱元璋以及朱标,越听脸色越是凝重, 最后二人对视一眼,皆看到了一些诧异。 湖广一些人之所以敢肆无忌惮地反抗朝廷, 就是因为湖广是大明最重要的军械打造地, 有人有地有兵,稍有不慎就是再次大乱。 所以朝廷对于湖广的处置总是慎之又慎,束手束脚, 这种情况,在有了辽东之后才好一些。 这竹筒装填法,由朝廷统一开设工坊,调配火器所需的火药,是一个顶好的法子。 见他们二人面露异色,李景隆兴冲冲开口: “陛下、太子殿下, 这个法子也可以用在手推车上,来时我们已经研讨过了, 手推车在军中是好东西,在民间更是好东西, 但陛下曾说过,力夫与车夫撑起了大明,所以对于他们不能不管不顾。 所以我们觉得,应该由朝廷在各地成立工坊, 将造手推车这等活计从兵器工坊中剥离出来, 交给专门的工坊来打造,到时将那些没有生计的百姓雇来造推车, 虽然不能全盘接纳失业的力夫, 但总是一种手段,况且还可以慢慢加嘛, 等各地的东西都有朝廷所管的工坊来造,重要的军械也由朝廷的工坊来造, 如此,就算是有人想兴风作浪,都乱不起来。” 朱元璋眼窝深邃。 作为帝国的统治者,他考虑的从来都不是最好的局面,而是最坏的局面。 若是有好有弊,那就两害相权取其轻。 显然,眼前的选项中。 有他最看重的一项,加强朝廷对地方的掌控,更加集权。 仔细思索了许久,朱元璋沉声开口: “等文英与婷儿到了,让他们一家人来宫中用饭,摆家宴。” 太子朱标点了点头:“是,父皇。” 一旁的李景隆觉得自己又有被甩开的趋势。 便连忙说了一些开设工坊的好处, 比如赚多少银钱、能养活多少百姓,还能消弭新事物带来的影响等等。 但显然,父子二人都没有听进去。 (本章完) 第446章 心生奸计 第446章 心生奸计 西安门三条巷二号,陆府。 陆云逸被皇宫的侍卫送到门口,刚刚走下马下。 他就见到了等在这里的诸多亲卫。 以冯云方为首,大约三十余人,整整齐齐地站在门口。 而在他们身后,还有着诸多男女老少, 护卫、侍女、厨子、杂役,以及管家样样皆有。 为首之人是一个五十多岁的憨厚老者,脸上皱纹聚在一起,露出和煦笑容。 见他下车,原本稳固的气氛有了刹那间的松动,一众亲卫连忙迎了上来, 冯云方面色严肃:“大人!” 心中一块大石放下,如今又回到了家,陆云逸的心情极好,摆了摆手,打趣道: “别叫大人,本将现在被撤职了。” 冯云方面容古怪,身后的一众军卒倒是变得杀气腾腾。 “启禀大人,就算是撤职,您也是大人!” 陆云逸笑了笑,猛地想起了李云龙,而后摆了摆手:“好了好了,客套话就不说了,弟兄们都安顿好了吗?” “回禀大人,都督府已经做了安排, 一众弟兄还是安置在河对岸的浦子口城,就连营寨都是咱们离开时的营寨。 刘将军武将军正在统筹军卒安置后的一众事宜。 刘将军命属下率领亲卫先来家中等着,看看大人有什么吩咐。” 陆云逸听后很是满意,对于刘黑鹰操持事情的能力很是放心。 他决定多在家中待上一会儿,也好好看看。 离京这么久,也不知有什么变化。 陆云逸向前走向府邸,门口站着的那名老者脸上堆起了笑容,马上迎了上来,将腰弯下: “老爷,小人名为谷春竹,是大将军从新沉商行临时聘用的管家。 在老爷找到新任管家之前,小人负责操持家中一干杂事,若是老爷有什么吩咐,您尽管说。” “临时?怎么个临时法?”陆云逸有些震惊,现在就已经有临时工了? “老爷,先请您进府。”谷春竹躬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门口站着的一众侍卫以及侍女轻轻弯腰躬身: “恭迎老爷回府。” 声音洪亮,在整个三条巷都有回响。 陆云逸还是第一次在军营之外体会到如此场景,心中有些莫名。 谷春竹一边走一边给陆云逸解释,很快他便懂了。 新沉商行就是应天最大的家政公司,不仅负责宅院保养以及养护,还负责提供一些临时的人员, 眼前这些人都是如此,原因也极为简单, 大明应天如今乃天下文华汇聚之地,各地权贵以及新兴权贵总要在京城安家置地, 而房舍以及田产买了后需要打理装修,若是少了人手伺候,就颇为不妥。 新沉商行便以昂贵的价格,向诸多权贵提供临时的佣人。 等到一切安置妥当,他们就会撤走,由主家的管家以及护卫丫鬟代替。 如此,可谓是极大地帮权贵省了心。 听谷春竹说,新沉商行在故元时就已存在。 他也从杂役做起,慢慢做成了管家,已经在新沉商行做了三十年,经验丰富,寻常都是做一些培训之事。 如今是大将军亲自下令,商行的东家才将他派了过来, 不仅如此,整个家中的侍卫都是各地卫所退出的精锐军卒,上过战场,杀过敌。 丫鬟侍女都是学的宫廷礼仪,厨子更是应天名厨。 如今新沉商行已经在南直隶的六个城池有了分铺。 只要在这六个城池之内,从买房到搬家入住以及打理,都可以交给新沉商行。 陆云逸一边听,一边感慨哪个时代都不缺少聪明人。 “府中这些人员以及打理,大概需要费多少银子?” 谷春竹微微躬身:“回禀老爷,银子大将军已经付过了,一次付了十年,共三万两银子。” “十年?”陆云逸眼睛微微睁大,心中五味杂陈。 本以为迈入了权贵所在之地,但今日发生之事还是让他震惊万分, 京城第一楼说送就送,养护个宅子一年就三千两,还一次性付十年。 此等奢靡手段,陆云逸还是闻所未闻。 谷春竹笑着开口: “老爷,您是行军打仗的将军,总要外出打仗,说不得还要去外地就职。 等到了那时,京中的府邸就由小人来负责打理。 将军只需要在走之前,派人来说上一声即可。” 陆云逸缓了好一会儿才算是恢复平静,轻轻点了点头,感慨道: “你们的东家倒是生财有道?叫什么名字?” “回禀老爷,东家名为周颂, 与朝中诸位军候是同乡,凤阳人,早些年在凤阳做的就是帮人搬家的活计。 听东家说,那时故元正逢乱世,搬家与走镖大差不差,充满凶险,不过好在挺过来了。 现在咱们大明,风调雨顺,又有老爷这般的青年才俊为国厮杀,这才能让我等有一口饭吃。” 陆云逸点了点头,转而在心里想着瓜果行的事, 这一路上,他与刘黑鹰总是心心念念。 瓜果行需要四处走商,正是铺设联络网的好东西。 相比于新沉商行,他们的瓜果行更容易铺开。 陆云逸一边走,一边听谷春竹介绍府邸的变动,就连陆云逸也不得不承认, 经过他们这么一改,府邸变得亮堂了许多,还多了一些风水之说。 府邸各处,陆云逸都感觉极为舒服。 不多时,二人来到了位于后院的书房。 谷春竹等陆云逸走进去后,第一时间指着东侧放置的三排书架,笑着说道: “老爷,东家听闻您喜爱兵书,便特意吩咐我们,将市面上能找到的兵书都找来了。 只可惜一些兵书只有孤本,在诸多军候家中安放,东家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拓印了一些复本,放置在这。” 陆云逸有些诧异的点了点头,如今他算是明白,什么叫投其所好了。 他上前两步,在书架上左右端详,不禁点了点头: “不错,替我谢谢你们的东家,有心了。” “老爷,这都是商行应该做的,客人付了银子,商行让客人住得舒心。 若是老爷有任何的不满,都可以与小人说,商行会出银子修缮。” 陆云逸点了点头,吩咐道:“准备一些热水吧,本将洗漱一番。” 谷春竹微微躬身:“还请老爷跟小人来,热水早已准备好了。” 大工坊彰德街,此处是京城权贵聚集的地方,与之相邻的还有常府街、马府街等。 俞府就坐落在彰德街十五号。 自从上次矛盾激化后,俞通渊就被调离了京城,回到淮西老家练兵。 此刻,因为俞通渊的离开以及落败。 俞府不复以往的人声鼎沸,倒是显得有些萧瑟。 作为俞通渊长子俞启纶,在上一次风波中,被雄武侯周武的长子周师古打断了双臂,养病至今才能堪堪活动自如。 此刻,他孤身一人坐在府邸正堂。 二十多岁的年纪,身材高大,面容俊朗英俊,一袭宽大的黑袍穿在身上,倒是显得有几分阴冷。 京军回京的消息他早就收到了。 但奈何,因为二伯俞通源的死,以及父亲去往两淮,家中势力已经收缩到了极致。 俨然已经有了一些日薄西山的味道,他想要报复,但无可奈何。 此刻,他的眸子四处扫动,最后停留在了双臂之上, 虽然伤势早就痊愈,但他却能从上感受到一丝隐隐作痛。 英俊的脸庞也有些狰狞,牙关紧锁,甚至牙龈都被咬出了血丝。 家中的谋划他都知道,父亲没有因为北征封爵,罪魁祸首就是那刚刚回京的陆云逸。 但偏偏他没有什么办法,甚至他都不敢去招惹。对方虽然与他一样是年轻人,甚至他还年长几岁。 但对方已经是战功赫赫的将军,而他不过是一个凭借家中权势的纨绔子弟,上不得台面。 他将自己关在这里,如同被拴住帘子的疯狗,无法挣脱束缚,却能在愤怒时吼叫两声。 屋中,到处都是打碎的名贵物件、桌椅板凳翻倒, 地上一片狼藉,就连名贵地毯上也变得胡乱不堪。 这时,一道人影出现在房门口,个子不高,能看到高高盘起的头发,紧接着,略显苍老沙哑的声音传来: “少爷,您在里面吗?” 俞启纶眼神充满阴霾,扫了过去,有些不耐烦地说道: “什么事。” “少爷,宫中刚刚送出来的好消息,那陆云逸被撤职了。” 此话一出,俞启纶阴霾的眼睛刹那间亮了起来,像是星辰闪烁, 甚至他忽然觉得,昏暗的房间都变得明亮。 “快起来!” 请...您....收藏_6191书1吧(六\\\九\\\书\\\吧!) 他催促老仆进来,房门开大,府内管家俞伯快步走了进来,五十余岁,个子不高,身穿深绿色衣衫。 老仆走进后,兴冲冲地来到俞启纶身前。 将陆云逸与曹国公被撤职罚俸之事,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俞启纶越听越是兴奋,脸上也涌现出难以抑制的灿烂, 最后,他猛地站起身,快步在屋内踱步,嘴里不停嚷嚷着“好好好”。 “报应,这都是报应,城内动兵,擅杀朝廷命官,这一次我倒是看看,他们如何过这一关。” 俞启纶意气风发,有着多年大仇得报的畅快。 但那老仆见少爷如此模样,却有些惴惴不安,上前一步,压低声音提醒道: “公子,说此话还为时尚早,等老奴再打探一二。 而且此事牵扯曹国公,以陛下护短的性子, 最后定然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少不得那陆云逸也要被从轻发落。” 这么一说,俞启纶顷刻之间就将笑容收敛,死死盯着老仆: “你说什么?” 老仆脸色一僵,略显无奈,又将刚刚的话说了一遍。 俞启纶脸色来回变换,阴晴不定。 最后有些泄气一般地瘫坐在椅子上,眼神也变得空洞: “你说得对.陛下是个护短的,陆云逸还立了大功,这一点挫折打不倒他。” 刚刚涌出的兴奋在顷刻间消弭一空,甚至心中的悲愤以及抑郁更甚。 这时,老仆见他如此模样,暗暗心疼,他上前一步,轻声道: “少爷,虽然此时陆云逸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但那也是以后的事了。 少爷若是想要出气,就要抓好这个机会,利用他身上没有任何职务的空当, 否则等此事过去,若是少爷再去找他麻烦,会被京中许多大人物厌烦。” 此话一出,像是点燃了俞启纶的火药桶: “我怕他们?反正现在本公子都已经臭不可闻,父亲失势、我的前途也没有了,我还怕谁?” “是是.少爷您要冷静一些,就算是要报仇,也不能如此心急,更不能自己出头。 老爷前些日子还来信交代,吩咐老奴看住少爷,不能轻举妄动,一切等老爷从两淮回来。” 俞启纶听到了话语中的不对,盯着老仆: “什么意思,刚刚你还说要趁着这个时间,现在又让我不能轻举妄动。” 老仆解释道:“少爷,老爷不让您轻举妄动,是怕您做傻事,但只要不做傻事不就行了?” 一听此言,俞启纶愣住了,对啊! “你有什么法子?” 老仆仔细想了想,转身去将房门关上,走后来回后来娓娓道来: “少爷,现在这陆云逸一时风头无两,凭借咱们想要将其打入万劫不复那是万万不可能了。” 俞启纶点了点头,深表赞同,此事就算是他爹现在都做不到了。 若是刚刚立下赫赫战功就被打压,那在朝野上下还不知要掀起多少风浪。 老仆又说道:“所以.咱们只能做一些恶心人的事,让他不舒服,搞臭他的名声!” “杀俘之事?” 俞启纶眼睛亮了起来,猛然想到一事。 老仆却连连摇头:“少爷,一些外族人罢了,杀就杀了, 应天百姓不会骂他,甚至还会夸他杀得好!” 俞启纶想了想,觉得此言有道理,便问道:“那该怎么做?” “这京城百姓啊,最关心的就是皇家秘闻, 再就是一些公侯之间的矛盾,再往后就是下三路的事了, 陆云逸年纪轻轻,去年在礼兵中大放异彩,京中不知多少姑娘喜欢。 您是不知道啊,现在京城已经传开了。 京军回来,那些平日里沉稳的大家闺秀,可是纷纷动了起来。” 老仆越说,俞启纶的脸色越黑,老仆大概也意识到了此话不妥,连忙补充: “既然有这么多的女子垂帘,咱们就在这事上做文章,让他的名声臭不可闻!” 这么一说,俞启纶的脸更黑了。 他上次与周师古起冲突,就是因为争抢魁一事,最后闹得尽人皆知,一时间成为京城笑柄。 俞启纶阴恻恻开口:“他的名声再臭,也比不过本公子的名声。” 老仆却神秘一笑,连连摆手: “公子您误会了! 那些大家闺秀可是出了名的大嘴巴,时常聚在一起说一些京城中虚无缥缈的趣闻, 咱们的目的是让陆云逸的名声变臭,而这些大家闺秀,就是很好利用的棋子! 所以,只要有足够荒唐的流言。 她们自会帮我等传播,咱们再在背后推波助澜, 到时候用不了几日,整个京城都会知道有关陆云逸的荒唐事。” 如此一说,俞启纶的眼睛猛地一亮,他仔细想了想,既然不能亲手报仇,搞坏他的名声也算是正道。 “传什么流言?” 老仆仔细想了想,若有所思:“公子,那些大家闺秀都想要嫁给那陆云逸,不如传他有龙阳之好?不喜欢女人?” 俞启纶脸色一黑,连连摆手: “什么狗屁主意,有龙阳之好的多了,莫要乱说,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前些日子不是传什么他娶了青梅竹马的,这才让他的风头一时无两,这种流言旁人怎么会信?” 说到这,俞启纶眼睛猛地一亮,一计不成又生一计! “说他与别的女人有私生子如何?什么青梅竹马都是骗人的鬼话!” 老仆有些古怪地看了一眼自家少爷,心中微微叹息, “少爷,有私生子的大人物同样多,若是这般说出去,还不知要得罪多少人。” 俞启纶嘴唇来回张合,最后泄气一般地垂下头,的确是这个道理。 很快,俞启纶又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得意: “这样,既然有私生子不行,那绝嗣如何? 说他和太监一样,生不出儿子。” 嗯? 老仆有些古怪的抬起头来,有些意动,在心中左右盘算着得失利弊。 “京中绝嗣的可都是太监,那些大人物的儿子一个比一个多,这么说总不会得罪人了吧。”俞启纶挑了挑眉,觉得自己聪明极了。 “公子,绝嗣的话,也不算是败坏名声吧,甚至会让城中百姓心生惋惜。” “哎,先将消息传出去,那些女子不是喜欢打听一些风言风语嘛,这个消息她们一定感兴趣! 至于后续,百姓说什么都无妨,事情要一点点做, 今日名声坏一点,明日再想个别的法子坏一点, 说不得陆云逸自己都会做什么错事,到时候这些旧账可都会被翻出来啊。” 老仆眼睛闪烁,想到自家已经与其结下生死大仇,这等风言风语能算什么,便用力点了点头: “少爷,我这就去安排!” “嗯,隐秘一些,别让人发现了端倪。” “放心吧少爷!” (本章完) 第447章 掷果盈车,邓灵韵 第447章 掷果盈车,邓灵韵 京军回归的消息很快便在京城传开,而曹国公谋反一事也传了开来! 坊间集市传得有鼻子有眼,在不到两个时辰内,几乎各个酒肆中说的都是此事。 但偏偏,罚俸以及停职的消息从宫中传来,这让一些沉浸在八卦中的百姓不知所措。 谋反就这么个处罚? 但很快,京军中有新的消息传了出来,将曹国公谋反的前因后果都说得明明白白。 原来,百姓们这些明白,原来不是谋反,杀的人才是谋反。 在百姓们眼中,官逼民反,这就是最大的恶,杀了一了百了! 由此,怪异的景象在京城出现,原本一直背着虎父犬子名头的李景隆,风评忽然变得好了起来。 不知多少人暗暗称赞,说他胆大心细,为民请命。 与之一同的,还有前军斥候部的主将陆云逸,先前的杀俘一事早就在京城传开, 大多都是持赞许态度,毕竟对于那些外族边民,天子脚下的百姓如何也不会对他们产生同情,甚至还会大喊一声杀得好。 而此事一出,也让陆云逸名声鹊起,市井之中夸赞不断。 而在诸多大家闺秀中,更是如此。 大工坊彰德街,邓府,并非申国公府, 而是锦衣卫指挥佥事邓铭的府邸,他也是申国公的弟弟,已故宁河王次子。 邓府占地面积极大,同样是五进的大宅院, 但因为相邻街边,将一部分竹林也包裹其中,显得尤为宽敞。 而这片竹林,环境清幽,经过修缮与装饰,几座凉亭拔地而起,隐匿在竹林中,也成了京中不少大家闺秀的聚集之地。 此刻的邓府竹林内,就有两名来自各家权贵的女子在此相聚。 一方面是为乘凉,另一方面自然是为了排忧解闷。 其中一座凉亭内,正围坐着三位气质各异、年龄差不多大的女子。 居中而坐的是一位身着淡粉色襦裙的女子, 她名申灵韵,是申府的大小姐,十八九岁的模样,生得肤如凝脂,眉眼如画,嘴角挂着一抹温柔笑意,此刻脸颊有些微红。 紧挨着她的,是一位身着翠绿衣裙的女子, 她是新任工部尚书的掌上明珠,名为秦晴。 容颜清丽脱俗,明亮的眼睛仿佛能洞察人心,眉宇间透露出一股英气。 在凉亭的另一侧,坐着一位身着鹅黄色绣长裙的女子,她是东阁大学士宋讷的孙女,宋婉儿。 宋婉儿面容温婉可人,嘴角总是挂着一抹淡淡的微笑,给人一种如沐春风,温婉中带着几分书卷气,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要亲近。 三人围坐在石桌前,品茶论诗,谈笑风生。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聊一聊京城中的八卦,这是她们为数不多的兴趣爱好。 秦晴长得英气,说话做事也带着几分干净利索。 她见邓灵韵支支吾吾地不说话,眼中闪过无奈,脆生生问道: “你倒是说啊,将我们叫过来,到底是什么事?” 此话一出,邓灵韵的脸颊更红了,小脑袋也慢慢低了下来,像是不安的拙鸟,躲避众人注视。 宋婉儿饱读诗书,见此模样,丹凤眼中闪过一丝狡黠,柔声开口: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依我看呐,灵韵妹妹是有心上人了。” “啊” 邓灵韵发出一声轻呼,猛地抬起脑袋,粉红色的嘴唇微张,脸上的红晕迅速蔓延,很快就爬满了脸颊,向着脖颈而去。 原本的小白人顷刻变成了小红人。 秦晴也有些震惊地看了过来,问道: “你是怎么知道的?” 宋婉儿委婉一笑,拿起袖口遮挡嘴角,眉眼中全是笑意,她柔声开口: “灵韵妹妹这些日子总是心不在焉,时常将我们叫来,却什么都不说,不是有心上人了是什么?” 说到这,宋婉儿眼睛一转,狡黠闪过: “让我来猜猜,灵韵妹妹喜欢的是哪家公子?” “没有.”邓灵韵连忙摇头摆手。 但现在,就连做事最直接的秦晴都不相信了,她摆手一笑,英气十足: “灵韵妹妹此等模样,还真是像那些苦等情郎的苦命人。” 邓灵韵的脸颊更红了,更是爬上了耳朵。 宋婉儿慢慢开口:“咱们大多都是三日一聚,可昨日刚刚聚过,今日灵韵妹妹又来找我们乘凉,想必是日思夜想的情郎有了动向。” 邓灵韵有些吃惊地又抬起头, 大概是觉得自己这样太过明显,又迅速将脑袋低下。 宋婉儿与秦晴对视一眼,心中皆是了然,定然是如此了。 秦晴左右思索,很快便想到了一件事,凑近了一些,将精致的脸蛋凑近了邓灵韵的脸颊, “今日京中最大的事莫过于京军返回,市井间都流传曹国公谋反之事,莫非.灵韵妹妹喜欢的可是曹国公?” 邓灵韵有些愕然地抬起脑袋。 一旁的宋婉儿撇了撇嘴:“李景隆那个粗坯,做事毛毛躁躁,灵韵妹妹怎么会喜欢上他?” “不不是的.两位姐姐误会了。”邓灵韵连忙开口解释,声音越来越小。 “不是他?” 秦晴有些诧异,李景隆他见过,长得一副小白脸模样,甚是英俊。 宋婉儿眼波流转,很快便又想到了一人,她也凑近了一些,轻声细语: “灵韵妹妹,你喜欢的,不会是去年礼兵时的陆云逸吧。” “啊” 邓灵韵发出惊呼,这次她没敢抬头,反而将脑袋更低了一些。 如此,将她夹在中间的宋婉儿与秦晴对视一眼,共同发出了一声, “昂~原来是他啊。” 二人恍然大悟,脸上都露出了怪笑。 但邓灵韵只觉心中酸涩更甚,眼眶也不自觉地微微泛红。 她想起那夜月光如水,洒在窗前案几上,自己怀着满心倾慕,蘸着墨,一笔一画写下的信。 信中字字句句,皆是她藏在心底许久的情愫, 从初次在大校场惊鸿一瞥,望见他身姿挺拔、意气风发地纵马而过,便悄然在心底种下情根。 信送出去后,她每日都在期盼,清晨醒来第一件事便是望向府门,询问下人,盼着有回音传来。 可一日日过去,街头巷尾的流言蜚语换了几茬, 从春日繁绽放到夏竹摇曳,信却如石沉大海,杳无音信。 秦晴瞧出邓灵韵的落寞,不禁有些诧异, “灵韵妹妹,这是怎么了?” 宋婉儿在一旁缓缓摇了摇头: “那陆将军啊,娶的可是青梅竹马,灵韵妹妹啊,这是在伤心呢。” “那算什么?娶妻了又如何?京中不是传言他又娶了个平妻嘛,还是沐侯爷的女儿, 这么算算,咱们灵韵妹妹也不差,同样是名门之后,再多个平妻就是了。” 宋婉儿听到此言,秀美的容颜有了微微呆滞,柳叶眉微蹙。 大明朝实行一夫一妻多妾制,妻子是明媒正娶,经过“六礼”等程序娶进门的,是家中主母,地位唯一。 但凡事皆有例外,尤其是在权贵之中,有时娘家权势极盛,让人做妾倒是有些难为情,所以便出现了平妻这一说法。 但.即便如此,平妻也大多是一个, 秦晴此言倒是让她开阔了思路,平妻或许.也可以有很多个。 正当二人七嘴八舌地出谋划策之时, 邓灵韵强忍着泪水,微微摇头,声音带着一丝哽咽: “信我已经送过了,拜托大伯送去的,可.可没有回信。” “哇” 说到这,邓灵韵再也无法忍受心中委屈,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晶莹的泪珠还是不受控制地滚落,滴在石桌上,洇湿了一小片。 秦晴与宋婉儿呆愣在原地,已经送过信了? 秦晴手掌一拍石桌,咬牙切齿:“岂有此理!这陆云逸不愧是粗鄙边民,竟如此无礼,就算是不喜也要说上一声。” 一旁的宋婉儿对于此等帮亲不帮理的局面,有些无奈,微微叹息。 她轻声道:“晴儿,见信不回,本就已经说明了态度。” 此话一出,邓灵韵眼泪掉落得更快了. 贝齿狠狠咬着下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 “呦呦呦,别哭别哭.灵韵妹妹长得如此可人, 那陆云逸有眼无珠,大不了找个别人嫁了,这天下地大的,难不成还没有好男儿?” 秦晴一边给她擦着眼泪,一边豪情万丈。 倒是一旁的宋婉儿不知想到了什么,哀伤凄凄: “世间好男儿的确不少,但大英雄却寥寥无几,还是如此年轻的大英雄.” 秦晴满脸的荒谬,不可思议地看向宋婉儿:“你你也?” 宋婉儿白了她一眼,嘟囔道:“我可不喜欢军伍之人,我的如意郎君要是谦谦君子,白衣胜雪,长发飘飘.” 请...您....收藏_6191书1吧(六\\\九\\\书\\\吧!) 察觉到话题有些歪的宋婉儿连忙将话题拉回正轨,帮邓灵韵理清头发,安慰道: “灵韵妹妹,凡事都要往好处想,或许是申国公不同意此事,并没有将信交给陆云逸呢。” 嗯?邓灵韵瞪着红彤彤的眼睛,有些茫然地看着她,嘴唇抖动得更加厉害,豆大的眼泪如瀑布一般流了下来。 那岂不是更没有机会了。 见宋婉儿帮倒忙,一旁的秦晴连连翻着白眼,干脆利索地说道: “行了行了,安慰人也不是你这般安慰的。 这样,中午时我听我爹说,晚上大将军会在醉仙楼设宴,给京军接风。 到时候也有许多京中的权贵会去,到时候咱们也跟着去,当面问一问不就行了。” “问一问?当面问?” 宋婉儿有些茫然的琢么,但邓灵韵却听进去了,充满泪的眼睛中弥漫着喜悦,连连点头: “嗯嗯嗯!!晴儿姐姐你真好。” “等等,咱们怎么去?”宋婉儿有些茫然地发问。 秦晴却毫不在乎地摆了摆手,猛地站了起来,毫不形象地将一只脚踩在了凳子上,神情昂昂地挑了挑下巴: “到时看我的手段,灵韵妹妹,你就说去不去吧。” 邓灵韵点头如啄米,如此好机会,她怎么会错过。 “妥了,今晚定然你见到心心念念的逸哥哥。” 邓灵韵低下脑袋,年轻的脸庞上充满了娇艳欲滴. 时间流逝,天空中炽热发白的太阳变成了橙红色, 从头顶挪去了西方,将天边密集的云彩烧成了灿烂的橘红色。 温度并没有因为太阳落山而降低,反而因为没有太阳照射, 沉闷的天气将应天城的水汽都涌上空中,多了几分闷热。 陆云逸此刻在沙漠中挥舞着长刀,锻炼体魄,身上的热气几乎要将他焚烧殆尽,嘴唇也变得干涩。 可他眼前的沙漠无穷无尽,操练的进度似乎也无穷无尽,没有尽头。 终于,不知过了多久, 陆云逸觉得火焰焚身之时,轻轻的呼喊声从天边传来,顷刻间就将他拉出了这一片炽热沙漠! 陆云逸猛地睁开眼睛,映入脸庞的大脸让陆云逸向后缩了缩。 很快,大脸露出白皙的牙齿,笑得灿烂: “云儿哥,你醒啦。” 陆云逸看着眼前熟悉的脸庞以及屋顶古典的装饰,很久才缓过神来,想起自己是在家中歇息。 “你怎么来了?” 刘黑鹰有些茫然:“不是晚上要去喝酒吗?大将军派人去军营叫了,我便带着弟兄们进城来了。” “都来了?”陆云逸眨了眨眼睛。 “咋可能,就带着武福六他们,其余弟兄在营中吃酒,大将军已经安排好了,京中的名厨去了十多个,专门做菜,酒水管够。” 陆云逸这才放下心来,点了点头:“什么时辰了?” “已经酉时初了,再有半个时辰就开席了,快起来吧。”不知为何,陆云逸觉得刘黑鹰有些兴奋。 “你怎么这么兴奋?” 刘黑鹰搓了搓手,嘿嘿一笑: “这不是回京了吗,我那瓜果行也要抓紧操持的开起来, 军候们家中那么多产业,只要搭上几个就能活得滋润, 我今天打算大喝特喝,与那些权贵好好拉拉关系。” 陆云逸眨了眨眼,猛然想起来,先前在船上时,申国公还答应他要让瓜果行给妓院送瓜果呢, 只可惜,这个稳赚不赔的买卖现在泡汤了。 收起思绪,陆云逸没有理会刘黑鹰的宏伟蓝图,转而坐了起来。 一坐起来,他看到了屋中站立的谷春竹还有一众年轻貌美的侍女。 谷春竹见他起来,连忙笑着开口: “老爷,小人听闻您晚上要去赴宴,特意给您准备了几身衣裳,面见京中的诸位大人,总不能穿的寒战。” “大可不必,平日的常服即可。”陆云逸挥了挥手。 但谷春竹却上前来,轻声说道: “老爷,小人知道您平日节俭,但今日不同, 诸位大人穿的都是上好的锦袍,就算是常服也绵里藏金,您若是穿一身普通衣裳,反而鹤立鸡群。” 这么一说,陆云逸甩了甩脑袋,试图将午睡过后的懵懂甩掉。 “那就试试吧。” 很快,陆云逸就任人摆布,几个年纪轻轻但手法娴熟的小娘子给他脱衣穿衣。 他从一开始的兴致勃勃,到最后的任其摆布,眼中神光也一点点黯淡,像是熬夜之后的疲惫。 一直换到第十一套衣裳,负责换衣裳的女子才眼睛一亮, “老爷,这套极好!” 陆云逸对着铜镜看了看,五官紧锁。 锦袍洁白如雪,质地选用了上等的丝绸,触感温润如玉,轻柔细腻却在衣襟, 身上虽无繁复的图案,但在袖口及下摆边缘巧妙地镶嵌着细密的金边。 整个设计更显大气,陆云逸穿上后身形更显修长挺拔,步履间透露出从容不迫。 加之面容清新俊逸,更为他平添了几分温文尔雅,而少了几分戾气。 一旁的女子也说道: “老爷,您是军伍中人,平日里不由自主地就会露出几分凶煞,白衣能调和一二,让您看起来温和些。 再者,老爷还年轻,若是暮气沉沉的,会让许多年长的大人不自在。” 还不等陆云逸开口,一旁的刘黑鹰便打量了一二,连连点头: “云儿哥,不错,就这套吧。” 陆云逸也觉得她说得有道理,便点了点头:“就这套。” 而后陆云逸指了指刘黑鹰:“有没有他能穿的衣服?” 刘黑鹰此刻穿上了从家中带来的员外服,金色褐色相间,猛地一看倒像是个土财主。 那女子面露为难:“启禀老爷家中只有修长一些的衣衫,并没有刘将军能穿的尺码。” 刘黑鹰脸色一黑,连连摆手: “好了好了,去备车吧,多嘴!” “哈哈哈哈。” 陆云逸大笑起来,从一旁拿过折扇,手掌一甩,便将其展开,朗声道: “走着。” (本章完) 第448章 日后打算,女扮男装 第448章 日后打算,女扮男装 宽阔的马车缓缓行驶,很快就驶出了西安门三条巷, 作为紧邻皇城、只有一河之隔的巷子,这里居住的都是大明最顶级的勋贵。 听管家谷春竹说,三条巷一号的硕大宅子是信国公汤和的府邸, 三号与四号永国公薛显以及芮国公杨璟所有, 虽然二人家世有所没落,但依旧在军中有着举足轻重的分量。 陆云逸准备抽出时间去拜访一二。 正想着,刘黑鹰摇了摇他的手臂,指着窗外不远处的一座府邸说道: “云儿哥快看,开平王府。” 陆云逸看了过去,只见零零散散的建筑群中有一座府邸格外突兀, 比寻常府邸要多上那么一丈高, 其上的琉璃瓦在黄昏的阳光下散发着金光。 开平王府。 郑国公常茂被发配龙州后,本以为会就此没落。 但他的弟弟常升在去年十月,承其父功,为右柱国、开国公,世袭罔替。 开平王府的威势非但没有减弱,反而愈发强盛,一门两国公! 虽然常茂的郑国公之位已经无法传下去,但至少在他活着时,还是国公。 他的岳父宋国公冯胜虽然被收了总兵印, 但这等人物,纵使是没了军权,也有通天的本领。 所以,开平王府的威势愈发强盛,即便是烈火烹油。 陆云逸看着前方的王府,眼窝愈发深邃。 今日的一切权势,过几年后都会烟消云散, 偌大的开平王府,会轰然倒塌,两位国公也不能力挽狂澜。 陆云逸想到了自身,他好好审视一番, 发现自己身上的光环都是朝廷赋予的功勋, 并没有如开国勋贵那般的自身实力,甚至比不上宜良县那些员外。 他们扎根地方,有着结实的群众基础。 即便是失去了朝廷所给的一切,多年积累的人脉以及钱财土地都能继续让他们兴风作浪,搅动风云。 而他自己,看起来风头正盛,一时无两。 但若去除了朝廷功勋,顷刻之间就会被打回原形,成为“北地边民”。 在日后,如开平王府这般势力都会轰然倒塌, 他更是不用多说,可能只是朝廷顺手而为,甚至没有丝毫反抗能力。 此等心绪一经蔓延,迅速填满了他全部身心,让他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即便马车缓缓驶动,视线中已经没有了开平王府, 他依旧一手托着帷幕,眼神呆呆地看着窗外。 一旁的刘黑鹰察觉到了他的异样,笑嘻嘻的模样收敛,转而问道: “云儿哥,怎么了?” 陆云逸滞涩的眼神有了丝丝转动,将帘幕放了下来,沉声开口: “这一年我们过得太顺利,有些得意忘形。 我们要紧绷起来,好好计划去到新城卫后的所作所为。 虽然那只是暂时就职所在,但我们依旧要在那里牢牢扎根。 即便是那里的官员换了一遍又一遍,也要让他们依旧能记得你我的功劳。” 刘黑鹰小眼睛滴溜溜乱转,有些顾虑: “云儿哥,这样会得罪人。” 陆云逸抿了抿嘴:“无妨,以往我们小心谨慎是因为地位太低, 现在咱们身具功勋,背后有大靠山, 不去欺负旁人就是咱们心善了,招人记恨不算什么。” 刘黑鹰一愣,很快便点了点头。 陆云逸脸色有几分凝重,想到了在云南的所见所闻。 即便大明新立,做官依旧很难, 一地父母官若是干得好了,事后百姓称赞, 等继任者来到后,百姓依旧称赞, 甚至会拿现在的父母官与先前的父母官比,说上一句不如谁谁谁。 原本没有交集的两位父母官可能就会因此结仇、心生芥蒂。 在新城卫,若是做下能让百姓感激之事,毫无疑问会与继任者产生强烈的冲突。 不过,陆云逸现在觉得无所谓了。 已经洪武二十二年了,若是再不快一些, 到时砍头,他就要跪在蓝玉身边,成为坚定的“太子逆党”。 这时,思绪一会儿的刘黑鹰沉声开口: “云儿哥,明日我就开始做新城卫的未来计划以及我等所要做的准备。” “还是我自己来做吧。” 陆云逸拒绝了他的好意,而后问道: “你有没有兴趣去旁地任指挥使?” 刘黑鹰猛地愣住了,而后抬起手来指了指自己, “我?” “难不成是我吗?”陆云逸没好气地笑了笑。 “不不不不,不去不去,我不行。” 刘黑鹰摇头如同拨浪鼓,硕大圆润的脸盘甩成了椭圆。 陆云逸继续劝说:“凭借这一次的军功,你我本应升职, 但咱们都有共同的问题,年纪太小。 所以,朝廷会将功劳分散,尽量地提拔军中将领, 你去一地做指挥使,只需要说一声即可,不用麻烦,朝廷还乐见其成。” “不行不行!我哪有这本事。”刘黑鹰依旧摆手摇头,说道: “云儿哥啊,我有什么本事我可太清楚了, 八岁之前我是干啥啥不成,我爹都准备老当益壮,多纳几个小妾了。 后来是跟了你才有所成事。 后来我也想过了,我爹说得没错, 我自己带头干事,向来都是一塌糊涂, 但若有人指挥着干事,那事情干得漂漂亮亮, 我去做指挥使,那就是老虎头上拍苍蝇——不想活了。” 刘黑鹰语速飞快,脑袋上的暗金色帽子时常向下滑,他还要费力扶正,显得十分滑稽。 陆云逸脸色依旧平静,他淡淡开口: “我等聚在一起并无好处,若是出了什么事,那可就一锅端了,不稳妥。” “能出什么事?” 刘黑鹰毫不在乎地撇了撇嘴, 但他很快便意识到了什么,心里咯噔一下,眼巴巴发问: “云儿哥,杀陈志泽的事过不去了?” “此事已经结束了,在真正的朝堂厮杀面前, 这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事,并不会让我们脑袋分家。” “那是什么事?” 刘黑鹰有些好奇地瞪大眼睛,心中充满疑惑。 对于朝堂上的一些事,他根本看不真切。 与大多人一样,只有在发生之后才后知后觉, 到时张大嘴巴,大喊一声奥~,原来早有端倪。 陆云逸仔细想了想,沉声说道: “朝堂局势变幻,两股势力在激烈交锋, 而我等身为太子党,首当其冲, 若是朝堂有变,第一个死的就是我们这些冲在最前面的。 当棋子,有好处也有坏处, 我们不能只在有利可图的时候做太子党,这是大丈夫做人的道理。” 言语有些莫名其妙,但刘黑鹰却听懂了, 他黝黑的脸庞脸色凝重,上面布满干裂,写满了长久征战的沧桑。 “我知道了,云儿哥,大丈夫当知恩图报。” 陆云逸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 转而将脑袋转向了那个不大的马车窗口,掀起帷幕来,静静看着外门。 天色渐黄,街道上人来人往,好生安详。 秦淮河在应天城的城墙之外, 与岳州城外的集市一般,都是上有对策,下有政策的产物。 应天城内宵禁,但秦淮河位于应天城之外,有宵禁,但民不举官不纠。 只在一些特殊的日子以及时间执行宵禁, 比如大军出征之即、科举进行之时,又或者朝廷举行大祭之日。 当然,也有一些光明正大的彻夜难眠,比如元旦等重大节日, 秦淮河会举行灯会,就连应天城的城门都不会关闭。 但今日,显然不在此列。马车来到正阳门,这里人来人往,充满急促, 得益于陆云逸的身份,马车快速通过。 他还见到了一个熟人,定远侯王弼的亲信,城门守将关德五。 上一次北征回到浦子口城,王弼带他进京,就是此人在值守,也算是有过一面之缘。 但陆云逸的感觉却与先前完全不同, 在战场上见惯了厮杀与生死离别, 再见到相识的故人,总是心绪复杂,总想说点什么,生怕无法再见。 马车摇摇晃晃,车轮在青石板路上碾过岁月的痕迹,一步步驶出了应天城。 刘黑鹰惊奇地发现: “云儿哥,这城外的路也铺着青石板啊,这么平。” 陆云逸笑了笑,掀开前方的帘幕,指了指前方: “那里是秦淮河,权贵富商聚集之地,喝一杯酒都要一两银子,这点路算什么。” 刘黑鹰的目光投了过去。 请...您....收藏_6191书1吧(六\\\九\\\书\\\吧!) 景致悄然变化,蜿蜒曲折的秦淮河映入眼帘,仿佛一条镶嵌在大地上的璀璨银带。 夕阳的光芒,原本还温柔地洒落在天际, 给大地披上了一层淡金色纱幔,但就在马车与秦淮河相遇的那一刻, 夕阳的光辉似乎被秦淮河的璀璨所掩盖。 天色似乎一下子就黑了起来, 秦淮河两岸,二十余栋古典酒楼错落有致, 飞檐翘角,雕梁画栋,古色古香, 其上灯火通明,宛如点点繁星落入人间。 河面上,更是漂浮了不知多少画舫,偶尔传来悠扬的歌声与丝竹之音,随风飘散。 它们装饰得金碧辉煌,每一艘画舫都像是漂浮在水上的宫殿,灯火通明,映照得河面波光粼粼。 见到此等场景,刘黑鹰猛然屏住呼吸, 不大的眼睛似乎在这一刻放得最大,其内闪烁着精光点点。 陆云逸也有了刹那间的愣神,摇头苦笑, 很久没有见到此等奢靡场景,猛地见到,倒是有些错愕与生疏。 “哇——”一声惊呼从不远处传来,陆云逸看了过去。 只见官道两旁停了三辆马车,与他们一般驻足而观,同样被眼前的场景所震撼。 从陆云逸这边看去,能看到两个脑袋从窗户探了出来, 依稀能看到其清秀英俊的脸庞,以及白皙皮肤。 刘黑鹰打量着它们,诧异地回头: “云儿哥,女扮男装。” 陆云逸点了点头:“走吧。” “哎~云儿哥,那多无趣啊,看我的。” 刘黑鹰挑了挑眉头,脸上浮现出了在庆州经常浮现的坏笑。 陆云逸见到他这副模样,忽然有些恍惚, 自从入军伍之后,好似从来没有这般轻松过,也就随他去了。 只见刘黑鹰看向前方马车,又看了看前方的秦淮河,若有所思,朗声开口: “锦瑟微澜棹影开,灯明灭夜徘徊。一池春水胭脂色,流到前朝梦里来。” 不知为何,陆云逸忽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将身体向后缩了缩。 刘黑鹰有些得意地朝着他挑了挑眉: “云儿哥,莫要这般老气横秋,这些小娘子就喜欢这个调调。” 果不其然,前方马车上露出的两个脑袋顷刻之间看了过来, 还传来了一声略显清脆的声音: “车中是哪位兄台啊,此诗从未听过。” 刘黑鹰听到此等声音,脸色顷刻间垮了下来,心中的激动劲不复以往, 他不喜欢哥们音,他喜欢御姐音。 车厢里的陆云逸被逗笑了,连忙催促: “快快快,人家跟你说话呢。” 刘黑鹰摇头,只得继续,他却没有理会前方的问话,而是酝酿了一番,继续开口: “东西横贯入长江,绰约风姿锦绣乡。十里秦淮思鼎盛,六朝金粉历沧桑。” “好诗!!” 清脆的声音再次传来,这一次没有先前那般坚硬,带上了一些本来声音。 刘黑鹰脸色缓和许多,心中松了口气。 “敢问车厢中是哪位兄台?”声音再次传来。 刘黑鹰依旧不管不顾,直接将帷幕拉上,吩咐驾车的冯云方: “走,慢点走。” “是” 冯云方此刻脸色通红,但眼中的兴奋劲是无论如何都掩盖不了, 军中早就传闻,刘将军诗才无双, 要不是模样不好,早就考取科举,不知多少女子拜倒在他的相公服下。 马车开始摇晃起来,巨大的车轮开始缓缓滚动,碾压在平坦的青石板路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前方马车中的秦晴趴在窗边,看着马车动了起来, 猛地瞪大眼睛,眼中闪过不可思议。 在这京中,还有如此不知礼数之人? 很快,秦晴便看到了自己的装束, 一身淡青色儒衫,头发高高盘起,露出圆润额头,脸上也做了一些修饰,贴上了胡子,但还是显得清秀俊朗。 他也意识到了自己如今乘坐的,是车舆相对较大,镶嵌雕刻着兽首、兵器造型的男子马车, 而不是雕刻着卉、飞鸟等图案的女子马车。 “呼忘了自己是男儿身了。” 想到这,秦晴觉得那两首诗极好,她又是大大咧咧的性子,便索性掀开帷幕,跳下马车。 指着那缓慢靠近的马车,手中折扇一甩,喊道: “本公子问你话,你是谁家的人?” 这时,前方马车上的宋婉儿也跳下马车, 看向最前方露出脑袋的邓灵韵,摆了摆手: “灵韵妹妹快回去,这秦淮河到处都是你家的生意,不能露头。” 邓灵韵想了想也是,便将脑袋缩了回去: “那你们快一些,不要生事,还有正事要办呢。” “放心吧,不耽误你会情郎!” 宋婉儿笑了一声,而后将声音压低放沉, “咳咳.” 轻咳两声,宋婉儿很满意, 她今日穿的是白衣儒杉,头戴四方帽,手中同样拿着折扇。 平日里她是乖乖女,如今女扮男装,偷偷离家, 让她感受到了难以言喻的刺激,走路时都嘴角含笑。 她一边收敛笑容,一边走向秦晴,装作一副不近生人的模样。 “怎么了?” 来到秦晴身旁,她压低声音问道。 秦晴朝着前方挑了挑眉,充满英气的脸庞多了几分嗔怒: “碰到个登徒子,诗作得很好,见我们是男子便不停车,气煞我也!” 宋婉儿有些无奈: “这里是秦淮河,来这里的公子定然是寻欢作乐,哪有工夫理我们。” 话音未落,缓缓行驶的马车慢慢停了下来, 马车帷幕被掀开,一个像是地主老财的年轻人探出头来,肥头大耳,长相粗壮,瓮声瓮气地开口: “两位兄台也是去秦淮河的?我的马车够大,不如同去?” 见到他的长相,听着他的声音, 秦晴暗道是他没错了,心中舒缓了几分,刚想摇头拒绝。 但一旁的宋婉儿却有些激动地摆了摆胳膊,眼中闪烁着神光,连连点头,压低声音回答: “多谢这位公子,恭敬不如从命。” 虽然如此说,但她的视线却没有在刘黑鹰身上, 而是一直死死盯着车厢内坐着的那名嘴角带笑的白衣公子, 不知为何,宋婉儿觉得自己的身体都酥了, 这就是她一直心心念念、温文尔雅又充满阳刚的俊俏公子! “他是谁?他是谁?” “我要上车!!!” (本章完) 第449章 萍水相逢 故人相见 第449章 萍水相逢 故人相见 两个俊俏“公子”如愿以偿地上了马车。 马车十分宽大,四人坐在里面也丝毫不拥挤,车厢内有装载着冰块的铜炉,十分凉爽。 陆云逸坐在正对前方的位置,刘黑鹰坐在左手边,两位公子坐在右手边。 陆云逸面色如常,嘴角含笑, 对于刘黑鹰欲擒故纵的本事很是佩服, 不仅是他,车厢外驾车的冯云方也佩服到了极点,暗暗记下。 随着马车晃动,气氛出乎意料的没有沉闷尴尬,反而充斥着一种欢快愉悦。 看得出来,那身穿青衣的秦姓公子对于诗词很是喜欢,与刘黑鹰很聊得来。 在刘黑鹰一通大放厥词,在东拉西扯了一阵秦淮河以及应天的历史后, 青衣公子的眼角已经勾起,笑意弥漫。 而陆云逸脸上则挂着微笑,静静坐在那里听着,与那白衣公子一般无二。 说到笑处,二人还会对视一眼,互相交换眼中的笑意。 刘黑鹰靠坐在车厢壁上,身体随着马车摇晃,一边笑一边说: “自从咱们陛下进了这应天城,这秦淮河上啊,就多了许多关于陛下的流言蜚语,说的绘声绘色。” “什么?还有人敢编排陛下?”秦晴面露好奇。 刘黑鹰撇了撇嘴:“那有什么的,民间大骂朝廷官员的不计其数,还能都抓起来啊。” “是这个道理,他们都编排什么了?”秦晴心中被好奇挤占。 刘黑鹰却卖起了关子,朝着他抬了抬下巴: “一看你就是家中的好儿子,一年到头也出不了几次门。 这样,拿一两银子过来,今晚我请你们吃酒。 若是不好笑我再退给你,左右都不亏。” 秦晴目瞪口呆,但还是从荷包中拿出了一两银子,递了过去。 陆云逸眼神闪烁,嘴角勾起。 这在心理学上叫“沉没成本效应”,是指人们在决定是否去做一件事情的时候,不仅是看这件事对自己有没有好处,而且也看过去是不是已经在这件事情上有过投入。 当先付出了时间、精力等成本后,就产生了沉没成本。 此时再谈条件,对方为了不让之前的付出白费,会更愿意考虑接受条件,以期望获得回报,从而增加了谈成的可能性,也在一定程度上拉近彼此的关系。 放在如今,就是如此。 刘黑鹰掂量着手中银子,笑了笑,抑扬顿挫的开口: “说啊,有一天陛下在秦淮河边散步,见一大臣落水,但是无论大臣怎么求救,陛下都装没看见。 大臣高呼:“我知道王保保在哪里。”陛下没有搭理。 大臣又说:“我知道明玉珍有多少兵马。”陛下还是没有搭理。 最后大臣高呼“我贪了一串铜钱!” 陛下听后立马跳下水,把大臣从水里拖起来下狱。” 秦晴即便脸颊再如何紧绷,也拦不住她嘴角的笑容,笑容愈发扩大, 很快就发出了一声“扑哧”, 她彻底绷不住了,哈哈大笑起来。 一旁的白衣公子宋婉儿也低着头,抿着嘴,肩膀来回抖动。 她们可算是知道了,为何锦衣卫与京兆府不管,原来是这般 陆云逸同样也在笑,刘黑鹰则掂量着手中的银子,一脸得意。 车厢内,一时间充满了欢快气息。 “这位兄台长的不英俊,但甚是有趣!” 秦晴眼泪都笑出来了,声音也带着些囔囔,像是鼻子堵了。 刘黑鹰不屑地撇了撇嘴,阴阳怪气: “毛都没长齐的娃娃懂什么,没听过一句话嘛, 好看的皮囊千篇一律,有趣的灵魂万里挑一,咱虽然长得魁梧,但同样是心思细腻的贴心人啊。” 秦晴上下打量着黑脸少年,心中有些古怪,她忽然觉得此言极对。 但秦晴想要找回场子,便打趣道: “我看你的年纪也不大啊,有三十了吗?” 刘黑鹰的脸色僵住。 “哈哈哈哈哈!” 秦晴猛地笑了起来,充满豪爽,一个劲地拍着身旁宋婉儿的大腿。 这时,宋婉儿无视了大腿的痛楚,转而问起了陆云逸,眼里都是小星星: “云兄今夜打算去何处玩乐?” 陆云逸一愣,笑着回答:“许久未来京城,找个地方吃酒。” 对于此等言语,秦晴自然是不会相信。 但宋婉儿见到陆云逸那含蓄洒脱的笑容,顷刻间就信了。 “云兄是北地的读书人?我等都没有你这般高大。” “的确是北地而来,第一次见到秦淮河此等景象,倒是心旷神怡。” 陆云逸看向窗外,官道上有着零零散散的马车行驶, 能看到其上诸多显赫的族徽以及姓氏。 秦晴心直口快,撇了撇嘴: “我听说平日里也没有这般热闹,今日是有大人们在醉仙楼摆宴,这才如此热闹。” 宋婉儿连连点头,压着嗓子说道: “有一些商贾听闻此事,也纷纷赶来,想要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得到大人物垂涎。” 陆云逸与刘黑鹰悄然对视一眼,脸色古怪, 这两个女子一看就非富即贵,难不成也是去赴宴的? 刘黑鹰眼中闪过精光,问道: “大人物的宴会有什么好参与的,死气沉沉,你们不去吧,要不咱一起去喝酒?” “这” 秦晴露出几分迟疑,还没想出如何婉拒。 一旁的宋婉儿机灵一些,回答道: “刘兄,我等已经相约好友,改日再聚吧。” “那倒是可惜了,是哪个大人物在设宴啊?”刘黑鹰若无其事地发问。 一旁的秦晴回答:“是凉国公给京军摆下的接风宴,哎~” 她忽然想到了什么,兴冲冲地说道: “刘兄可曾听过一副对联,上联是[秋枫漫舞映洪武盛世,阁中雅聚品人间烟火],下联是[明月当空照九州繁华,河州水乡醉古今风流]?” 刘黑鹰脸色古怪,有些迟疑:“好像听过.” 秦晴饶有兴趣地说了起来: “那就是京军所属的一名将军在河州留下的对联,去年传到京城来了,名声甚是红火。 我听说那时的秦淮河也准备了一些对联,照猫画虎,整得好生热闹。 对了,那人也姓刘,与刘兄是本家,今日接风好像就有他一个。” “的确是好联,军伍中人也有如此文采,倒是不多见啊, 想必那人也是风流倜傥,文华出众。”刘黑鹰毫不吝啬夸奖。 陆云逸将脑袋底下,脚趾紧扣地板,有些绷不住了。 他不明白,刘黑鹰的脸皮为何这般厚。 秦晴撇了撇嘴:“军伍中的粗坯有什么风流倜傥。” 说着,他一甩折扇:“像我们这等读书人才是人间正道。” 一旁的宋婉儿也深有体会,想到了邓灵韵哭哭啼啼的模样,气就不打一处来,她连连点头:“是极是极!” 她轻轻抬头瞥了陆云逸一眼,脸颊微红,有些不好意思: “京中有许多女子喜欢从军打仗的将军。 依本公子看来,那都是一时冲动, 还是我们这等温文尔雅的读书人,适合做夫婿。” 陆云逸察觉到了她的打量,心中有些怪异。 但既然是萍水相逢,也不至于找不愉快,便点了点头: “宋公子所言极是。” 宋婉儿得到了认同,只觉得脸颊发热,拳头紧攥。 应天城距离秦淮河不远, 马车即便走得很慢,但摇摇晃晃也已经快要到了。 刘黑鹰与秦晴依旧在快言快语,毫不吝啬地说着军伍之人的粗鄙,二人颇有一些同气连枝的意思。 眼见已经能听到鼎沸之声,宋婉儿便愈发着急。 终于,她找到了一个空当,酝酿许久的话终于说了出来,她看向陆云逸,问道: “不知云兄在何地居住?今日饮酒不成,改日也可。” 说话时,宋婉儿觉得自己的声音都在颤抖。 “呃”陆云逸产生了刹那间的迟疑,觉得这二人是锦衣卫。 “我们二人住在中正街与朱雀街的交汇处, 刘兄开了一处商行卖瓜果,还准备将家中的生意开到应天来,让我等在应天耕读之时也有个事做。” 宋婉儿连忙记下,一旁的秦晴对于好友的不争气无可奈何, 看向刘黑鹰,大方地摆了摆手,十分豪爽: “刘兄,时辰不早,是时候分别了,地址我记下了,到时请你们吃酒!” 刘黑鹰笑着点了点头,而后命冯云方将马车停下, 二人干脆利索地下了马车, 扑面而来的喧嚣以及热闹几乎要将他们淹没,空气中都弥漫着淡淡的清香。 又是一阵寒暄,陆云逸的马车缓缓离开。 留下秦晴与宋婉儿待在原地。 秦晴有些不争气地瞥了一眼宋婉儿,声音不再低沉,恢复了正常,不过还是有几分英气: “你这个小妮子,怎么见了俊秀男子就走不动路。” 宋婉儿还看着马车,似乎要将马车的一切都牢牢记下,她喃喃说道: 请...您....收藏_6191书1吧(六\\\九\\\书\\\吧!) “英俊阳刚,沉稳中带着几分洒脱不羁,这在京城也不多见。 我去过贡院,那里的学子倒是英俊,但怎么看都有些矫揉造作的意味。 而这云公子长得年轻,但给我的感觉不一样, 就像是一块山石,立在那里,任由风吹雨打,我自岿然不动。” 越说,宋婉儿越是兴奋,脸蛋红扑扑的,眼中闪烁憧憬。 “行了行了,萍水相逢,也算是结识了两个朋友,倒是有趣。” 秦晴嘴角勾起,英气的脸庞多了几分笑意。 宋婉儿眼睛挪动,瞥了她一眼: “晴儿,那刘公子也极为有趣善谈,在京中倒是少见。” 秦晴没有反驳,眼睛滴溜溜乱转: “等下次咱们再想出来玩了,叫他们一起吃酒!” 这时,温柔的声音从前方马车中响起,只见一个小脑袋露了半个出来,正是公子打扮的邓灵韵, “你们怎么上了那辆马车?” 秦晴毫不在乎:“交了两个朋友,改日带灵韵妹妹见见。” 邓灵韵有些愕然,随即看到他们身上的男子服饰,心中闪过一丝新奇。 不过,她仔细想了想,明亮的眼眸圆瞪,补充道: “我们还是快一些吧快到时辰了。” 扑哧—— 宋婉儿笑出了声,看向一旁有些脸黑的秦晴: “快走吧,灵韵妹妹心中想的都是她那粗鄙的军伍之人,可不会喜欢读书人。” 她又补充道:“灵韵妹妹,你是没见过英俊之人,错把那粗鄙军伍当成宝了。 那云公子的住处我已经要到了,改日带你去见见。” 邓灵韵不予理会,白了她们两眼,将脑袋缩了回去。 陆云逸二人乘坐的马车摇摇晃晃,很快就进入了秦淮河两侧的“商业街”,这里灯红酒绿,酒楼遍地, 首当其冲的便是以醉仙楼为首的十座大酒楼,再向后是青楼妓馆。 来到这里,马车便不能进入,二人跳下马车。 陆云逸瞥了一眼刘黑鹰,打趣道: “那二人看出什么来了吗?” 刘黑鹰笑了起来, “大家闺秀,女扮男装出来见世面。 云儿哥,那穿白衣服的可是一直在看你。” “是吗?可能是认出来了?” 刘黑鹰摇了摇头:看向前方两个疾驰而来的迎接之人,说道: “不对,应该是没认出来, 那人应当是看你英俊,我那么卖力地活跃气氛,她都没看我几眼。” 陆云逸深感认同,点了点头, “你说得对,有句古话说得好,颜值即正义。” 刘黑鹰脸色一黑,很快就体会了这等怪话的意思。 陆云逸哈哈大笑起来,见远处奔来的迎接之人越来越近,快速补充道: “不过那青衣女子倒是有趣,应当是军伍出身,说话豪爽,不加遮拦,倒是与你臭味相投。” 刘黑鹰没有说话的机会,那两名侍者隔着很远就弯下了腰,一副恭敬模样, 其中一人说道: “陆将军、刘将军,您们可算来了,酒席宴会都已经准备好了。” 陆云逸点了点头:“几位国公来了吗?” “还未曾,凉国公、魏国公、曹国公都已经出发, 雄武侯、景川侯、全宁侯、东平侯以及耿大人都已经到了。” “那咱们快些过去吧,不能让几位大人等我们。” 不多时,两名领路的接待之人就带着陆云逸与刘黑鹰来到了醉仙楼, 踏入醉仙楼,一阵浓郁的酒气裹挟着喧闹声扑面而来。 雕梁画栋间,大红灯笼高高挂起, 暖黄的光晕倾洒而下,映照着楼内熙熙攘攘的人群。 脚下木质地板踩上去坚实而有弹性,每走一步都发出轻微的“嘎吱”声。 大厅里摆放着数张厚实的木质桌椅,沿墙壁上绘着精美壁画。 二楼的栏杆处,摆放着几盆娇艳欲滴的鲜,微风拂过,香与酒气交织在一起,令人沉醉。 此刻大堂之内人来人往,三五成群在一起,时不时传来压抑的大笑, 陆云逸只是一打眼,便能察觉到这些人的珠光宝气, 从他们身上穿的衣服以及富态来看,倒像是商贾。 这时,一名年老一些的华袍老者走了过来,微微躬身: “见过陆将军、刘将军,小老儿是醉仙楼的掌柜方翰恒, 今日两位将军来此,醉仙楼蓬荜生辉啊。” 方翰恒面带微笑,随着他的话音落下, 门口几名身穿大红色衣衫的男子便朗声喊道: “太子宾客陆大人到——” “新城卫都指挥室佥事刘将军到——” 声音抑扬顿挫,顷刻之间就回荡在整个醉仙楼。 唰唰唰—— 一楼在四处站立的三四十人顷刻之间都将眸子投了过来。 一个个面露古怪激动,连连拱手参拜,恭敬的声音不觉耳语。 方翰恒站在陆云逸身旁,躬着身解释道: “陆大人,这些都是京中的商贾巨富, 大将军的意思是让他们也凑凑热闹,让您认识一二, 以后办什么事也方便,尽管差使。” 陆云逸听后点了点头,看向前方众人,朗声开口: “多谢诸位掌柜来此捧场,陆某乃北地边民, 若是有什么处事不周之处,还请诸位见谅。” 此话一出,屋内气氛有了明显的变化。 在场的诸多商贾眼中闪过惊喜与兴奋,纷纷对视。 他们没有想到,如杀神一般传闻的陆云逸居然如此年轻和善。 一时间,大厅气氛融洽到了极点。 这时,陆云逸看到二楼围栏处出现了两个人, 其中一人是景川侯曹震,依旧如以往那般肤色黝黑,面带憨笑。 一旁之人也是熟人,五十余岁,胡子白,身材干瘦,身穿黑色常服。 北征大军中左参将、左军都督佥事耿忠,得益于北征胜利,如今为正一品左军都督。 见到陆云逸,他严肃的脸上出现笑容,朝着下方摆了摆手。 很快,又一人出现,同样是熟人, 北征大军右参将孙恪,如今为全宁侯。 他也是五十多岁,双手叉腰站在上首,看着陆云逸,大笑: “你这小子,还不上来,待在下面作甚?” 这时,身后传来了抑扬顿挫的喊声, “凉国公到——” “魏国公到——” “曹国公到——” 三声高喊抑扬顿挫,原本轻快的醉仙楼猛地凝重起来。 尤其是一楼的诸多商贾,他们整理衣袍,腰杆挺直,面容要多恭敬有多恭敬,甚至有的人双腿都在打颤。 三名国公啊,此等场景还有哪里能见到? (本章完) 第450章 乘风而起,精兵减将 第450章 乘风而起,精兵减将 既然三位国公来了, 陆云逸便不需要再上楼了,转而笑呵呵地看着楼上的诸位侯爷。 景川侯曹震作为东家,率先下楼, 身后跟着的人越来越多,大多都是四五十岁的老头子, 看起来十分粗鄙,如同田间老农。 但身上不经意间露出的杀伐气息,却让在场之人不得不小心对待。 陆云逸看着他们,其中有一些人认识,有些人不认识. 不过无妨,今日之后应该就都认识了。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走了出去,醉仙楼门前迎宾的侍者已经摆好架势。 与醉仙楼相隔不远的几家酒楼窗户都悄然打开,其中客人将眸子探出来,满脸好奇。 就连秦淮河畔的行人都顿住脚步,看向醉仙楼方向。 公侯齐聚,此等场景就算是在秦淮河,也不多见。 很快,一行人就从视线尽头走来, 宽敞的道路被护卫相隔,留出中间空隙。 为首之人身材高大,身穿深蓝色长袍,脸颊呈枣红色,拧着笑意,走起路来龙行虎步,十分嚣张,正是大将军蓝玉。 在他右手旁是一袭黑色与金色相间长袍的李景隆,对于此等场景,他十分老练,嘴角噙着笑容。 在左手边是一身藏青色长袍的卫国公徐辉祖,他五官方正,走起路来一板一眼,颇具威势。 三人来到醉仙楼前,蓝玉双手叉腰站定, 看了看布置隆重的醉仙楼,又看了看如读书人一般的陆云逸,频频点头: “你这小子,生的倒是一副好皮囊,也难怪沐英能将女儿许配给你。” “大将军,今日到场的都是长辈以及大人,属下若是再死气沉沉,难免不喜。” “哈哈哈哈哈。” 蓝玉发出一声大笑,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 “说得对啊,如今我们都老了, 你和九江子恭这些年轻人要活泛些,添添生气,也省得这京中整日死气沉沉。” 说完,蓝玉朝着里面大手一挥,看向曹震: “为了等你这一顿饭,本公可是午食都没吃,快快开席吧。” 此话一出,在场之人哄堂大笑,声音几乎要将屋顶都震破。 一行人走进醉仙楼,一楼的商贾巨富已经站了起来,等在那里。 见蓝玉等人走来,连忙躬身,齐声喊道: “拜见诸位大人。” 蓝玉脚步顿住,看向那些商贾,脸上露出些许笑容,挥了挥手: “今日为京军接风,尔等这么客气作甚。” 说着,蓝玉指了指一旁的陆云逸: “都认识了吧,以后都互相照应着点。” 此话一出,在场诸多军候脸色猛然变得古怪。 景川侯更是在蓝玉与陆云逸之间来回打量,仔细端详, 最后发现二人长得不像,才松了口气。 诸多商贾不敢怠慢,七嘴八舌地说起了恭候之语,一个个口吐莲,引得在场之人频频大笑。 陆云逸对于此等局面,轻车熟路,熟练应对,气氛一时间融洽到了极点。 “好了,尔等都坐下吧,好吃好喝、大吃大喝!” 蓝玉挥了挥手,而后带着一行人向二楼走去. 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一名五十余岁的商贾有些感慨: “陆将军倒不像是北地之人,谈吐风雅、为人风趣。” 一旁有人补充:“仗打的厉害,长得也英俊, 今日他来时我都没认出来,还以为是哪个读书人,看不出来,看不出来啊。” 诸多商贾七嘴八舌地说了起来,一个个面露羡慕。 年纪轻轻不过几年工夫,就将他们积累一生的威势压下, 士农工商,他们这些商贾就算是再有钱,在朝堂勋贵眼中不过是随时可弃的小人物。 真正的正道还是要读书从军。 “有权有势真好啊” 一名六十余岁的老者发出感慨,他看向身旁的新沉商行东家周颂,问道: “周老弟啊,陆将军那里你有没有门路?” 周颂一愣,旋即明白过来,在心中暗骂老狐狸, “陆将军如此年轻,来应天不过两次,我哪有门路。” 老者笑了笑:“周老弟,陆将军所住的宅子,我可是听说了,是你给操持的。” 一行人将目光都投了过来,眼睛亮亮的。 周颂暗道不好,便重重叹息一声,做出一副懊悔模样: “前些日子大将军府来人命我打理宅子,我便派人去了, 可谁承想,等京军回来, 我才知道那是陆将军的宅子,早知道我就亲自去布置了,混个脸熟。” 这么一说,桌上不到十人气氛缓和了一些。 自己的失败固然可怕,但朋友的成功更令人揪心。 老者也有些失望,叹了口气: “老夫最近有个商行要开张, 跑的就是北地与应天,运送丝绸瓷器,很赚钱, 老夫想给陆将军一些份子,可现在左右无门啊。” 周颂摇了摇头:“陈老啊,您是咱们应天德高望重的老前辈,您都没有门路,我等又如何能有啊。” “是啊是啊.”另一人开口: “咱们这些人坐在这里虽然不起眼, 但若放在外边,走到哪里都呼风唤雨,陈老没有门路,我等就更不可能有了。” 此话一出,桌上气氛五味杂陈。 陈老笑了笑,有些意味深长,他打量着在场众人,酝酿着说道: “下午时,我听工部李郎中说, 朝廷要在京城重新开几个兵器工坊,诸位有没有兴趣啊?” “兵器工坊?这我等如何能参与?”有人摇头苦笑,满脸自嘲。 一时间众说纷纭,兵器工坊是朝廷机密。 能参与进去的商贾大多都是军候的家里人,底子雄厚,真要到了战时,一声令下,朝廷不给钱都要硬上。 陈老轻笑一声,将声音压低: “这次不是一般的兵器工坊,岳州的事尔等都听说了吧, 那推车是好东西,老夫一把年纪,用此物拉货都十分轻松。 但有了这东西,力夫没了安置, 所以朝廷便打算以兵器工坊的名义开工坊,造这些推车,将一些力夫都招进去做工。” “还有此事?” 一旁的周颂猛地瞪大眼睛,顷刻之间就察觉到了其中的玄机。 不论是推车的原料还是最后的发卖,又或者其中的运输,都是一笔顶好的生意。 赚的钱可能不多,但胜在持久,还能与朝廷联系紧密。 陈老笑了笑:“老夫的意思是,咱们都是京中有头有脸的人物, 有钱要一起赚,可不能因为此事而产生嫌隙,白白惹朝廷厌烦。 若是惹得朝廷生气,那咱们就是因小失大。” “是极是极.” 有人连连点头,眼中有些许火热。 大明这么大,若是能将这些东西卖到四方,不知要赚多少银钱。 甚至还可以卖到草原以及周边邻国, 这可就不是简单的赚钱了,而是十倍乃至百倍的暴利! 陈老见他们这副模样,笑着点了点头: “那好.等朝廷彻底下定决心,我等再一起钻研此事,在这期间也还请诸位掌柜多打探一二,到底是个什么章程。” “应该的应该的.”桌上几人都附和起来,眼神闪烁,准备走走门路。 手推车的推行,不仅能让他们赚一些钱,还能让他们少一些人工。 在座的家大业大,聘用的力夫以及伙计不知多少, 若是能肆无忌惮地用手推车,每年省下的银钱都有不少,所以他们尤为上心。 二楼,柔和烛光与窗外洒落的月色相互交织, 一张雕琢精细的巨大圆桌镶嵌在二楼中央,其上铺陈着细腻的绸缎桌布。 一众军候错落有致地围坐于圆桌旁,谈笑风生。 桌上,精致瓷器与银器辉映,摆放着各式珍馐佳肴,诱人的香气随着微风轻轻飘散。 二楼四角,原本遮挡视线的屏风已悄然退场,取而代之的是四位国色天香的女子, 她们手中都持着不同的乐器, 古筝、琵琶、笛子、箫,旋律如泉水般潺潺流淌,身上流云般的纱衣轻轻摇曳。 场中气氛热烈,刚刚落座, 陆云逸不待说上几句话,三大碗酒便已下肚,让他感觉有些云山雾罩。 坐在他身旁的李景隆更是如此,不停地打着饱嗝。 请...您....收藏_6191书1吧(六\\\九\\\书\\\吧!) 全宁侯孙恪看着他们二人,打趣道: “从军打仗,不仅要能立功,还要会喝酒, 别到时打了胜仗,弟兄们开庆功宴,将军若说不能喝,弟兄们都丢人啊。” 景川侯曹震连连点头,哈哈一笑: “是这个理,还记得早些年去云南打仗,仗是打赢了,庆功时喝酒喝输了,让胡海奚落了半年。” 说到胡海,都督耿忠神情复杂,叹息一声: “胡海当年也是能喝的,现在身子骨也不行了, 前些日子离京归家时,我见过他一面,瘦得不成样子,身上也有病,看样子是活不了多久喽。” 听到消息的陆云逸有些愕然, 他分明记得,在北征之时东川侯还身体健硕,没有什么毛病, 不过一年不见,就因病返乡了 雄武侯周武笑了笑,他声音沙哑,比之一年前也瘦了许多, “一把年纪了,就算是死了,都是喜丧,他回家等死,我也快了。” “你又有什么毛病?”景川侯曹震皱眉看着他。 周武捶了捶胸口,脸色有些涨红: “最近胸口老是堵得慌,晚上睡不着,浑身疼啊。” 景川侯摆了摆手:“你那是打仗留下的老毛病、暗伤。” “那些老毛病哪疼,我闭着眼睛都知道。 现在疼得都是新病,家中找了大夫,我不想看,被我轰走了。” 说到这,周武黝黑的脸庞上闪烁着一丝戾气: “打了一辈子的仗,怎么能倒在病榻上,要死也痛痛快快地死,别拖沓着受罪。” 曹震连连点头: “这话说得对,要强了一辈子,也不能倒在病床上。 前些日子王傻子来信了,让我给他寻一些上好的人参送过去,说是北边太干了,要补补身体,也不知是抽了什么风。” 说到此时,坐在主位的蓝玉忽然笑了起来: “我看啊,他是相中了哪家姑娘,想要再生个儿子。” 此话一出,众人哄堂大笑, 他们都知道王弼有几个不成器的儿子,这些年为了他们左右发愁, 如今年纪大了,眼见定远侯的爵位就要如此没落,他愈发心急。 蓝玉将视线投向曹震,端起酒杯,问道: “你的事问得怎么样了?” 曹震顿时浮现出笑容,端起酒杯,将其一饮而尽: “大将军放心,事情已经谈妥,云逸已经答应了。” “哈哈哈,本将早就说了,他耳根子软,你说一说定然能成。” 蓝玉也将杯中酒水饮尽,转而看向陆云逸,又看向了徐辉祖,问道: “怎么样,子恭懂事了不少吧。” 徐辉祖面露感慨,看了看二楼不远处的一张圆桌。 在那里,徐增寿扯着嗓子,正与郭铨拼酒, 一举一动都充满豪放,丝毫没有早些年的怯懦以及拘谨。 他长叹了一口气,重重点头: “大将军,军中的确是个锻炼人的好地方。” 他拿起酒杯,在所有人注视下看向陆云逸: “云逸啊,你我也是早就相熟之人,我就不客套了, 舍弟之事,家中上上下下都感激万分,这杯酒敬你,多谢了!” 不等陆云逸反应过来,徐辉祖便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 陆云逸瞪大眼睛,无奈之下只好跟了一杯,苦笑着说道: “子恭与郭铨都身背家学,对于军中门道以及战事操持早就熟练于心, 年轻时或许不懂事,只要稍大一些,便能在军中站稳脚跟。” “你这小子,净说漂亮话, 我那儿子十五岁就在军中,也没见他有什么长进。”景川侯曹震瞪大眼睛,不服气地嚷嚷。 一旁的东平侯韩勋也连连点头,他的儿子也是如此啊。 随着越来越多的公侯点头,陆云逸不知该如何是好。 李景隆嘿嘿一笑,凑近了一些,低声道: “大多都是老子英雄儿好汉,你可算是说到他们的痛楚了。” 对于此番望子成龙的思绪,陆云逸无法体会,也无法理解,只能一杯杯酒下肚。 喝了不知多少杯酒后,蓝玉才笑着开口: “家中子嗣娇生惯养,富贵惯了, 让他们行军吃苦,那是难如登天。 若是像以往,咱们刚刚从军的时候,不从军饭都吃不饱,看他们如何。” 一众军候五味杂陈,连连点头,倒是徐辉祖面露异色,沉声道: “家中的子侄本事是有的,但想要找一个又有本事,又不顾忌他们身份的将领,则很难, 不论是谁,总要顾忌叔叔伯伯们的脸面,不忍苛责。 但如此,便不打不成才啊。 子恭与我说过,前军斥候部军中不论亲疏家世,军法与军令最大, 而且前军斥候部的军制与寻常军伍不同, 就像是蛛网,每个人都是一根网,连在一起才能有战力, 若有一人不行,一队所有人都要被拖累,如此便逼着所有人都努力。 说来也怪,子恭回到家后, 今日还进行操练了,说是今日多做一点、明日多做一点, 一月就要多上许多,一年就能先人与前,怪哉,怪哉啊,我可从未见过他如此勤奋。” 桌上一行人听了后,便频频将目光投向远处另一边的几张桌子,面露思索 “都督府对于军制有想法?”全宁侯孙恪看向一旁的耿忠问道。 左军都督耿忠面露苦涩,用力挠了挠头: “有想法又有什么用?城池要修建、河沟要挖、荒地要垦, 若是卫所不屯田,专心操持军伍,这些事情谁来做? 总不能招民夫吧,朝廷哪有银子。” 他看向卫国公徐辉祖,语重心长地说道: “允恭啊,精兵之策是未来的路,但在这之前,朝堂还用得着卫所军卒。” 陆云逸有些愕然,从他的话中,似乎朝廷想要改军制? 而且似乎还分成了两派? 徐辉祖抿了抿,沉声道:“精兵减将是未来的方略不假, 但在如今,也不能什么都不做, 诸位伯伯都是打过仗的大将,想来知道一军五千人的精锐比得过五万人杂兵, 如今朝廷军制太过臃肿,现在是需要修建城池等活计, 但等一切都修完了,到了那时候再动就晚了, 如今岳州民夫之事,就是一个警醒。” 此话一出,气氛有些沉闷,一众军候眼神闪烁,心中思绪万千。 这时,有些急促的脚步声从楼梯处传来, 只见醉仙楼的掌柜方翰恒冲了上来,被挡在楼梯口的几名亲卫拦住。 他与亲卫说了两句后,才得以放行, 他来到主桌前,微微躬身,看向中央的大将军蓝玉,恭敬开口: “启禀大将军,锦衣卫佥事邓大人来了,就在外面。” 话音落下,在场诸多军候眼睛都眯了起来,一股无形的危险气息开始弥漫, 邓铭?他来做什么? (本章完) 第451章 意料之外 第451章 意料之外 方翰恒察觉到诸位大人的视线投了过来,只觉得浑身压力激增,一颗老心都抖了抖, 连忙再次躬身开口,表情古怪: “邓大人说,要见陆大人.” “见我?” 陆云逸瞳孔骤然收缩,眼中闪烁着危险气息。 云南的事?还是天罚的事?还是岳州的事? 虽然心中思绪万千,但陆云逸还是做出决断,看向蓝玉: “大将军,您先喝着,我去去就回。” 大将军蓝玉默默坐在那里,轻轻点了点头,将杯中的酒水放下: “快去快回。” 陆云逸心中大定,一旁的李景隆觉得事情不对,想要站起身跟着他前去, 但身旁的徐辉祖却拉住了他,淡淡开口: “锦衣卫办事,我等要配合,不会有事的。” 无奈,李景隆坐了下来 陆云逸跟着方翰恒在醉仙楼中兜兜转转, 很快就来到了一楼雅间,四周被白色屏风遮挡,入口处还有两个锦衣卫值守。 见他前来,二人默默让开位置。 陆云逸看着二人,轻笑一声:“不用搜身?” 这时,里面传来了一个声音,中气十足: “陆将军身躯强横,个人武艺在军中早有流传, 就算是赤手空拳,本官也不是你的对手啊,快快请进。” 陆云逸扯了扯嘴角,似是露出冷笑,迈步走了进去。 里面十分宽敞,一名身穿锦衣卫官服的中年人坐在四方桌前,静静喝着茶水。 看他的模样,倒是与申国公邓镇有几分相像。 邓铭也同样打量着来人,见他如此淡然,眼中闪过异色。 作为锦衣卫,他能清楚地辨色厉内荏。 眼前的陆云逸,浑身上下都透露着平静,浑身上下看不到一丝忐忑。 这让邓铭很是诧异, 如此年轻有如此成就,还能如此沉稳的,不多见。 深吸了一口气,邓铭脸上硬朗的线条舒缓,向着他对面的椅子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陆将军坐。” 陆云逸没有客气,迈步坐下, “邓大人找本将何事?” 见他如此坦诚,邓铭酝酿片刻,索性直言: “本官今日前来不是为了找陆将军的麻烦。” 陆云逸古怪地看着他,涌出几分讥笑, “今日大将军摆宴为京军接风洗尘,而邓大人带着锦衣卫来此,可考虑过影响? 若事情传出去,市井间还不知会有多少风言风语。” 邓铭面色平静,过了许久才露出些许无奈: “无奈之举,还请陆将军见谅。 本官也就不卖关子了,今日前来是想要问一问,陆将军有没有见过小女。” 雅间内有了刹那间的呆滞,陆云逸眼中闪过愕然,随即有些古怪地看着他。 邓铭露出几分焦急,轻叹一声: “陆云逸,还请恕在下唐突。 小女今日离家后便不见了,本官已经找遍京城,还是没有发现踪迹, 便想着今日大将军设宴,陆将军也会参与,便前来问问。” 说到这,邓铭有些难以启齿,发出一声重重叹息: “小女对陆将军甚是痴情,或许会偷偷跑出城来。” 他的意思陆云逸明白。 陆云逸想到了今日来时在官道上碰到的三驾马车,也想到了那女扮男装的二人,愈发的沉默。 过了一会儿,眼见邓铭越来越着急,陆云逸开口问道: “邓姑娘是自己?还是有旁人一起?” 邓铭眼中闪过精光: “陆将军见过她们?一同不见的还有工部秦尚书之女秦晴,东阁大学士宋大人的孙女宋婉儿,一共三人。” 听到此言,陆云逸心中点头,果然是她们。 而后,陆云逸将傍晚的遭遇告诉了他. 邓铭一边听,脸色一点点变得古怪,眼中怒气闪烁,呼吸急促! “逆子!逆子!!” 他猛地站起身,朝着陆云逸拱了拱手: “陆将军,小女之事,多谢了,告辞!” 说完后,邓铭便火急火燎地离开。 只要能够确定人在哪里, 凭借锦衣卫的本事以及邓府在秦淮河的底蕴,轻而易举就能将人找到。 陆云逸坐在雅间,看着他匆匆离去的背影,脸色愈发古怪, 可怜天下父母心,如此不惜代价地找人。 很快,陆云逸回到二楼, 一众军候都将眸子投了过来,面带问询。 陆云逸有些顾虑,便看向大将军蓝玉。 “都不是外人,尽管说。” 得到回答,陆云逸便将刚刚发生之事说了一遍, 引得在场众人与他先前一般,脸色古怪,甚至眉头都皱了起来. “呵” 不知是谁先笑了一声,沉闷的气氛才被打破,一行人才畅快地笑了起来。 “这个邓铭啊,高不成低不就,比他大哥差远了。”魏国公徐辉祖摇了摇头,声音冷淡。 “毛骧又要头痛喽” 景川侯曹震倒是毫不吝啬地嘲讽,脸上带着得意。 在场诸多公侯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如今重要场合,在场三位国公,六位侯爷,皆是开国功臣。 这时锦衣卫上门,不用想都知道会掀起什么风波, 尤其是在此关键时候,此举不成熟,而且代价巨大。 半个时辰后,邓铭已经带人找遍了秦淮河所有酒楼以及青楼妓馆。 但结果让他失望了,依旧没有找到。 而且,秦府与宋府的人也来到了秦淮河, 一位是工部郎中李至刚,还有一位翰林编修邵志安,都是朝堂上的青年才俊, 这二人的到来,给了邓铭很大压力。 “邓大人,人找到了吗?”工部郎中李至刚脸色平静,但眼眸已经写满了阴霾。 邓铭深吸了一口气,有些不耐烦地摆了摆手: “本官的女儿也未找到,两位大人不必催促,我比二位更着急。” 李至刚以及邵志安没有再说话, 只是脸色阴沉地站在那里,静静看着四周, 锦衣卫以及诸多衙门吏员的活动已经吸引了许多人的注意,不知多少目光将眸子投了过来, 这让邓铭心中没来由地产生一丝愤怒! 他视线扫过四周,依次看过一栋栋酒楼,最后停留在醉仙楼之上,眼睛眯起。 秦淮河畔那么多的青楼妓馆以及饭馆,他都找过了,唯独没有找这醉仙楼。 偏偏,那陆云逸还在里面。 念头一起,邓铭心中就生出了强烈的预感,人或许在里面。 可他旋即又露出迟疑,如今诸多公侯都在里面, 若是带着锦衣卫进去搜查,还不知会惹出什么风波,这让他一时间有些为难。 “邓大人,有思绪了吗?” 李至刚见他面露思索,心中一动,上前询问。 邓铭看了二人一眼,将自己的推断以及想要进去找人的想法说了出来, 他虽然为锦衣卫,此举的后果他无力承担,所以想要拉着工部以及翰林院一同。 却没承想,李至刚满脸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邓大人,诸多公侯就在醉仙楼,我等要进入搜查?” 一旁的翰林编修邵志安也连连摇头: “邓大人,我等不用进去搜查, 只需要将此事告知醉仙楼的掌柜,让他代我们搜查即可,若实在找不到,我等再想别的办法。” 此话一出,邓铭眼睛瞪大,心中大定! 李至刚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邵志安,心中大骂: “真是蠢货,锦衣卫会想不出此等办法? 迟迟未行动就是想要拉垫背的,也不知翰林院这些死脑筋什么时候能转一转。”不过,他面上却露出一副欣喜万分,惊为天人的模样, 看向邵志安,眼中有些崇拜: “邵大人真是聪明万分,不愧为翰林编修!” 邵志安听到此等吹捧,心中飘飘,梗了梗脖子,淡淡道: “还是先找人要紧,邓大人抓紧安排吧。” 邓铭点了点头,快速吩咐下去! 很快,醉仙楼的掌柜在请示后,便开始在楼内排查起不明人员。 邓铭三人等在醉仙楼门口,听着从中传来的欢笑,神情不一。 邓铭想的是朝堂上的纠纷, 他作为锦衣卫中人,如何做还未有决断,是忠于职位还是忠于家族,让他头疼万分。 李至刚看着眼前的阵仗,眼中闪过狂热, 他发誓自己有朝一日也要到达如此地位!! 翰林编修邵志安则充满不屑,眼睛时时眨动,在他心中,读书做学问才是正道。 请...您....收藏_6191书1吧(六\\\九\\\书\\\吧!) 就这样,时间流逝,很快过去了一刻钟。 醉仙楼的掌柜方翰恒脸色阴沉地走了出来, 在他身后还跟着三名身穿小厮服饰的“年轻人”。 邓铭只是看了一眼,就发现了自己闺女,顿时眼睛狂跳,拳头紧握,快步上前。 而身旁的两人则长舒了一口气,也跟了上去,只要人找到了就好。 “爹”邓灵韵叫了一声,声音微弱 “闭嘴!我还是你爹?你胆子也太大了!!”邓铭怒吼。 方翰恒来到邓铭身前微微躬身: “邓大人,三人在半个时辰前翻墙进入醉仙楼后院,被护院当作刺客抓了起来。” 此话一出,邓铭脸顷刻间就黑了,猛地瞪向三人: “你们三人,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三人此刻脸上有些灰尘,眼里充满惊吓,手腕脚腕处也有捆绑痕迹。 半个时辰前她们翻墙而过,准备充作小厮混入醉仙楼,而后去找陆云逸。 但她们刚刚翻进去,便见十余把弓弩对准了她们, 那冰冷黝黑的箭头到现在她们还记忆犹新。 邓灵韵满脸委屈,泪水已经在眼里打转: “爹爹..我害怕.” 听到此等声音,邓铭原本怒气冲冲的脸庞顷刻间有了变化,慢慢柔和下来,充满无奈,而后看向李至刚与邵志安: “两位大人,快带人离开吧,今日之事不够丢人现眼的。” 二人对视一眼,齐齐称是。 李至刚看向方翰恒,拱手抱拳: “方掌柜,今日之事还请向景川侯解释一二。” 方翰恒脸色舒缓了几分,叹了口气,轻轻点头: “是” 很快,秦晴与宋婉儿就被带走,孤零零地留下邓灵韵一人,站在那里。 邓铭看向方翰恒,轻轻叹了口气: “方掌柜,人我带走了,给你添麻烦了。” 直到此时,方翰恒才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 “邓大人,今日是什么日子想必您也知道, 如今醉仙楼里里外外都是护卫,听护卫说,若不是看着她们动作笨拙,早就被钉死在墙上了。 此事若是出现,邓大人与侯爷脸上都不好看, 日后还请多加约束,醉仙楼小门小店,经不起这般折腾。” 邓铭身为锦衣卫佥事,自然知道事情严重,他轻轻叹息: “今日劳烦方掌柜了,小女我这就带走。” 方翰恒拱了拱手,重重叹息,而后回到了醉仙楼。 等他走后,邓铭对着呆愣在那里的邓灵韵喝道: “跟我来!” 很快,二人出现在不远处的马车中, 邓铭脸色阴沉到了极点:“说,你们今日怎么会来这里?知不知道你们闯了多大的祸!!” 邓灵韵眼泪吧嗒吧嗒地落了下来,愈发委屈, 将今日发生之事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声音中带着抽泣。 “女儿就是想要问一问陆将军,我的信他收到了没有,为什么不给我回信。” 她这么一哭,邓铭心中的气消散了一大半,有些无奈地说道: “灵韵,家中现在与陆云逸有些误会。 你们暂时还不能接触,会给父亲以及大伯惹麻烦。” 邓灵韵眼眉眨动,泪水如泉涌一般滑落,声音凄美: “爹,女儿就是想要当面问一问。 您帮帮女儿好吗,就算是让女儿死了这条心,今日之后女儿再也不会找他了。” 邓铭脸色来回变换,心又有些软了。 “灵韵,世间英雄男子多如牛毛,何必在一棵树上吊死?” “父亲,总要有始有终吧,女儿等了那么久,就这么不声不响地没了动静,女儿心有不甘.” 邓灵韵有些倔强地抬头看着父亲,嘴唇噘起,大大的眼睛中充满泪。 邓铭放于一侧的手掌不停地攥紧又松开,最后泄了气一般的身体一松。 “最后一次。” 醉仙楼二楼,陆云逸已经不知喝了多少酒, 脸颊发热,头脑发昏,嘴巴一张开,就是浓郁的酒味。 场面也从原本的含蓄变为畅快, 几位许久不见的军候已经开始拼酒, 就连身体不好的雄武侯也开始放肆地大喝,嘴里嚷嚷着活一辈子唯独不能憋屈,气氛前所未有的融洽。 李景隆大概也是喝多了,话开始变得多了起来, 从小时候的衣蜜饯说起,说到他父亲死后的艰辛,一把鼻涕一把泪。 听得徐辉祖身体紧绷,脸色严肃,大概是深有体会。 蓝玉倒是清醒许多,只是杯中酒水一直没停,一杯一杯喝着, 脸上始终带着和煦笑容,与平日里的跋扈嚣张完全不同。 陆云逸扫视一圈,思绪纷飞 不知怎么的,他觉得这样也极好,该吃吃该喝喝, 一行人聚在一起,谈天说地,说着战场上的艰辛,说着行军打仗的不传秘法. 陆云逸眼睛一点点空洞,明亮、锐利一点点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淡淡的沧桑,似乎换了一个人。 这时,醉仙楼的掌柜方翰恒蹑手蹑脚地走上楼梯,脸色古怪到了极致. 他站在一旁,犹豫片刻, 当陆云逸将目光投过去时,他如获大赦,快速走了过来,弯下身低声道: “陆将军,锦衣卫的邓大人想请您去楼下一见。” 一旁的蓝玉时刻关注着这里,听闻此言后眉头紧皱: “又见?他诚心来扫兴?” 方翰恒面容愈发谦卑,连忙凑近了些: “大将军,这次是邓大人的女儿想要见陆将军。” 蓝玉有些疑惑地看着陆云逸, 陆云逸满脸无奈,将信件的事情告诉了他。 听得蓝玉眼中闪过一丝荒唐,不过很快他眼中就闪过锐利,低声道: “去见,锦衣卫在岳州有很强的力量,趁现在眼睛多,将岳州的事推给他。” 陆云逸一冷,猛地坐直身体,大脑中的混乱消散. 一刻钟后,洗脸刷牙重新打扮后的陆云逸在一楼雅间见到了邓灵韵。 邓灵韵默默坐在圆桌旁,小小一只,怔怔看着来人,眼中一点点被泪填满。 正当陆云逸想着该如何安慰之时。 出乎意料的事情发生了,邓灵韵没有预料之中的哭哭啼啼,反而用力擦了擦眼泪, 快速将房门关上,一脸严肃地看着陆云逸! 而后,她将手伸进亵衣,脸色有些涨红,掏出了一封被折叠成方块的纸张,塞到了陆云逸手中。 陆云逸眉头紧皱,满眼荒唐地看着手掌,还能感受到纸张的温热。 邓灵韵呼吸略显急促,脸颊微红,摇了摇嘴唇: “陆将军,这是我在父亲书房看到的文书,我抄录了下来,你要收好。” 陆云逸瞳孔骤然收缩! (本章完) 第452章 心犹豫而狐疑兮 第452章 心犹豫而狐疑兮 夜色如墨,却被一抹银白撕裂,月光如同细密的织锦,轻轻覆盖应天城。 月光下,每一座建筑、每一条街道都被染上了亮银色,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冷冽而又清新的气息。 街道上,一辆宽大厚重的马车缓缓行进,轮廓在月光勾勒下显得格外清晰。 马车由四匹健壮的马匹拉动,马蹄声与车轮倾轧青石板路的声音交织,在寂夜色中显得格外冷清。 街道两旁,稀疏的灯笼在微风中轻轻摇曳,投射出斑驳光影, 偶尔,一阵夜风拂过,带动着树叶沙沙作响。 马车来自城外的秦淮河,即便应天城内有着宵禁,但依旧不能阻止马车在京城内随意走动。 马车继续前行,留下一串悠长回声, 很快,宽大马车停在了西安门三条巷二号, 脸色严肃、神情警惕的冯云方跳下马车,将帷幕拉开,有些费力地将自家大人从车厢内扶出。 “到了?” 含糊不清的声音自陆云逸嘴里传来,嘴巴一张开,就弥漫着浓郁的酒味。 这时,陆府大门打开,管家谷春竹带着侍卫以及侍女快速走了出来, 一边快走一边吩咐:“快快快,准备解酒汤,温水。” 于是,昏昏沉沉的陆云逸被人摆布着回到了家, 等一切洗漱完成又喝下了醒酒汤后,他才被两名侍女扶着回到了床榻。 “扑通”一声,他将自己丢在床上,酒意上涌,脸颊微红。 两名侍女站在一旁,脸色同样红彤彤的,微微喘着粗气。 “你们出去吧,守在门口。”冯云方站在床边,冷冰冰地说道。 “是” 两名侍女以及护卫走了出去,将房门带上。 当屋内最后一丝声响归于沉寂, 冯云方眼神变得异常锐利,犹如夜空中的星辰,穿透黑暗,审视着周遭的一切。 他身形轻盈,既谨慎又迅速地在房间内穿梭。 他的双手轻轻掠过每一处窗户缝隙,指尖在窗棂间游走,寻找着每一个可能存在监视的孔洞。 书架、瓶、摆件,就连墙上的两幅名贵壁画,都被他拿下来仔细检查。 一刻钟后,他紧绷的神情才稍稍舒缓,慢步走到圆桌前,将烛火轻轻吹灭。 至此,屋内便只有床边的一根烛火点燃,整个房间内都变得安静昏暗。 冯云方走到门口,隐藏在房门夹角的黑暗中,透过窗纸, 静静看着外面守卫的军卒,以及等候在门口的侍女. 一切都是那么井然有序。 他站在那里盯了好一会儿,直到一切都没有异常之后,他紧绷的神情才彻底舒缓。 他慢步走到床边,轻轻开口: “大人,检查好了。” 原本紧闭双眼的陆云逸猛地睁开眼睛,脸色依旧带着酒红, 但眼中弥漫的醉意从浓郁到清淡,到最后的一闪而逝。 他慢慢坐起身,依旧有阵阵眩晕袭来,让他眉头微皱, “查到什么了吗?” 冯云方脸色凝重:“大人,书房内没有端倪。” 陆云逸半坐在床上,醉酒带来的浑噩还没有消失, 但凭借意志,他能强行汇聚精神。 “我知道了,明日让孙思安与秦元芳带人进城,好好检查府邸,每一个房间都不能落下, 府邸中所有人都要仔细探查,隐秘一些,不要露出端倪。” 冯云方脸色凝重地点了点头:“是,大人。” 叮嘱完这一切后,陆云逸挪动身体,作势想要下床。 冯云方见他要起身,忍不住提醒道: “大人,您喝了那么多酒,还是休息吧。” 陆云逸却摆了摆手,咧嘴一笑: “醉酒有醉酒的好处,喝酒之后思维发散活跃, 一些原本无法重视的细节也能想起来,正是理清思路的好时候。” 陆云逸一边说一边走到背靠墙壁的书桌坐下。 冯云方连忙上前,将书桌上的烛火点燃, 昏暗的光芒开始在屋内汇聚,让书桌变得亮了起来。 做完这一切,冯云方退到一旁,右手握在了长刀之上,警惕地盯着门口以及窗户, 而陆云逸则从怀中拿出了今日邓灵韵给他的信件,将其展开放在桌案, 拿镇纸压住,仔仔细细盯着上方文字,脸色愈发凝重。 [辰时:陆一夜未睡于府中用餐,后阅兵书] [巳时:乘马前往军营] [午时:返家用饭,刘陪同] [未时:于府中操练] [申时:乘马前往军营] [酉时:返家于书房处理事务,翻阅公文,用饭] [戌时:操练武艺,神态清醒。] [亥时:回房看书,神情疲惫,又一夜未睡] 陆云逸眼窝愈发深邃,毫无疑问, 上面所写所记,都是他在不同时间下所做的事情,事无巨细, 而且完整无比,是一整日的活动。 陆云逸的视线继续向下挪动,看到最后, 那里有一句用红笔书写、触目惊心的提醒。 [你身边有锦衣卫] 字迹工整,与第一次收到的情书字迹一般无二。 陆云逸思绪发散,很快就在脑海中想着各种可能。 锦衣卫指挥佥事的女儿来给他送信? 钓鱼执法还是欲擒故纵,又或者真的是真心所向的好心提醒? 陆云逸觉得大脑混乱,有些想不明白。 他从一侧拿过纸张,在其上快速书写。 一:信件为假。 二:信件为真。 “若这封信是假的,是邓铭通过他女儿的手故意给我,那他的目的是什么? 提醒我身旁有锦衣卫?还是在表明态度?又或者是缓和局势的试探?” 一连串的问题让陆云逸脑袋纷乱如麻,每一个问题都能深入。 他转而看向第二行字。 “若这封信是真的,我身旁有锦衣卫? 从记录来看,是在云南家中所记,是谁? 他又了解了多少?对于天罚等事他知不知晓?有没有猜测?” 陆云逸忽然发现,相比于第一种可能,第二种可能所面对的局面要更复杂许多。 一些暗中的事一旦出了纰漏, 轻而易举就能将他暴露在政敌视线之中, 到时群起而攻之,死只是时间问题。 或许皇党与太子党终究会赢, 但那时他已经死了,谁赢谁输又与他有什么关系呢? 酒意正浓,让他的思绪忍不住向外延伸发散,几乎每一种思绪都很快走到了死胡同。 陆云逸抬起头捏了捏眉心。 他发现喝酒过后,总是会将事情想得极端且不可控制。 深吸了一口气,陆云逸将镇纸挪开,转而将纸张翻了过来,看向后面的文字。 相比于先前的监视,这里的文字更加简单,却骇人听闻。 [蓝玉—蒋瓛] [西平侯—熊承宇、裴毅—苗鸿—定西街十八号] [刘长世—李景隆—定西街十八号] 对于这种文字排序的方式, 陆云逸无比熟悉,这是事件发展的顺序,以及推演的逻辑链条。 他经常使用这种方法来想一些不明的事, 将一切不相干的人都写下来,一点点删减,最后删减到只剩那么几个关键词, 到了此时,不论眼前的结果多么匪夷所思,就是最简单的事件顺序,或者说最可能的真相。 而眼前的这三行字,毫无疑问是邓铭对于几件事情的推演. 陆云逸死死盯着这几行字,脑酒意慢慢消散,不知过了多久,他喃喃开口: “这封信能到我手中,是有意还是无意?还是纯粹巧合?” “对!就是巧合!” 昏暗的书房内,邓铭无心入睡, 他坐在书桌后,看着手中文书,面露振奋! 他发现,一直困扰着他的两个问题似乎有了些眉目。 他开始在桌上堆积的纸张中来回翻找, 最后在书桌边缘,拿起了一张纸, 他死死地盯着上面,眼中锐利愈发弥漫! 最后,他提笔在先前的纸张上书写,这一次,他加了一个名字上去。 [凉国公—陆云逸—蒋瓛—草原人] [西平侯—陆云逸—熊承宇、裴毅—苗鸿—锦衣卫] 笔锋落下,邓铭飞速拿起纸张,对着一旁的烛火仔细观看, 火苗倒映在他眼中,连带着他的眼眸也愈发的明亮! “对对对对了!若是他不参与其中,凭什么凉国公、西平侯对他刮目相看, 请...您....收藏_6191书1吧(六\\\九\\\书\\\吧!) 今日这阵仗,凉国公的诸多义子都没有此等待遇,西平侯更是将女儿都嫁了, 只有真正的贴心人,才能如此!” 邓铭喃喃开口,说着心中猜测。 他又开始在桌案上来回翻找,不到半刻钟。 他手中就紧紧攥着几张纸,仔细端详,眼睛越来越亮。 “蒋瓛死在草原人手中时,陆云逸正在成婚,不在场。 苗鸿死在仇人手中时,陆云逸犯了癔症,城中大夫都去看病,不在场。” 对于陆云逸,邓铭经过了仔细调查,发现他几乎不接触外人。 除了军中的诸多事务,他深居简出。 而偏偏这两件事发生之时,他身旁都有茫茫多的外人,替他做证! 巧合!又是巧合! 想明白了这一点,邓铭眼中闪过精光,呼吸都有些急促。 他不相信巧合,两件事虽然相隔千万里,造成的影响也是天差地别, 但事情却无比相似, 同样的大人物、同样征战后的歇息、同样的巧合手段、同样的不在场证据、同样的事后嫁祸、同样的提拔重用。 两件事在结构上几乎一模一样。 这让邓铭无比确定,在他推断中,最关键的一环补上了! 陆云逸就是执行者,所以他得到了提拔、重用、庇护! 不过,邓铭还有一个疑问,云南锦衣卫所在是怎么暴露的? 他猛地站起身,走到一旁书架,在上面左右翻找,找到了云南锦衣卫送上来的记录。 邓铭坐了下来,一页一页地翻着,一页一页地找着 很快,他找到了刘长世被从京军营寨移送到定西街十八号的过程。 [动用昆明军营中的暗子与在马厩处曹国公联系,告知来意,秉明身份,将人带走。] “军营中?” 邓铭脸色猛地古怪起来,他有充分的理由怀疑,这一过程被陆云逸知晓, 并且将其禀告给了西平侯,探明了锦衣卫的聚集地点。 邓铭只觉得心中思绪万千,从未过的畅快。 一直压在锦衣卫头上的两件大事, 终于出现了一丝丝端倪,被他撕破了一个口子。 想到这,邓铭猛地站起身, 快速将桌上文书整理好,放在一边, 而他则拿着记录、推演过程以及结果的纸张快步离开房舍。 走出书房,门口的两名锦衣卫面露恭敬: “大人。” 邓铭点了点头:“看好书房,任何人不得靠近。” “是!” 说完后,邓铭步伐匆匆,快步走向府中廊道。 邓府同样的宽敞巨大,要比五进的宅子还要大许多。 他的书房在府邸最里面,也是最安全的地方。 他走了许久,也才刚刚走到后堂。 当他看到后堂的烛火依旧明亮时, 邓铭慢慢地顿住脚步,定在那里仔细查看 左思右想了许久,他迈步上前,来到门前, 门口值守的侍卫以及侍女连连躬身: “老爷。” 邓铭看着前方的烛火,轻轻叹了口气,问道: “灵韵睡了吗?” 一名侍女回答:“回禀老爷,已经醒了,刚刚还大哭一场。” “因为陆云逸?”邓铭眼神怪异,盯着那侍女。 侍女面露愁容,轻轻点了点头, “回禀老爷,小姐对于陆将军一片痴情, 先前睡下时还说梦话,喊得就是陆将军。” 邓铭脸色阴沉下来,脸色难看到了极点,垂于身侧的拳头攥紧,呼吸略显急促。 他上前一步,手掌抬起放在门前,脸色来回变幻。 若是没有今日一遭,他还无法想明白其中关键。 可偏偏,事情牵扯到了他唯一的女儿。 他隐晦地摸了摸胸口,他清楚地知道,这份文书一旦上呈,代表了什么。 若是女儿知道自己做了此事,不知要多嫉恨自己。 “唉” 邓铭发出了一声重重叹息,抬起的手又捶了下来,吩咐道: “看好灵韵。” 说完,邓铭转身就走,步伐更加迅速,充满决然! 身为锦衣卫,行的就是拨乱反正之事。 更何况,他是锦衣卫,同样也是邓家二子,家族存续同样重要。 两条理由,足够他去做事了。 一刻钟后,马车缓缓驶离了邓府。 夜幕低垂,应天城沉浸在一片深邃宁静之中, 月光如洗,淡淡地洒在青石板路上。 马车沿着街道缓缓行进,车轮与石板路的每一次接触都发出轻微的沙沙声,在这寂静的夜晚里显得格外清晰。 街道两旁,稀疏的灯笼散发出昏黄光芒, 偶尔一阵夜风吹过,灯笼轻轻摇曳,光影也随之舞动。 随着马车逐渐靠近白虎街二号, 锦衣卫衙门那高耸的牌楼渐渐映入眼帘。 牌楼上的灯笼比街道上的更加明亮,将“锦衣卫”三个大字映照得熠熠生辉,却透出一股阴森。 锦衣卫衙门大门紧闭,两侧没有石狮子,只有一片空当, 黑色的大门立在那里,就如墓碑。 马车停在衙门前,车夫轻车熟路地跳下马车,恭敬掀开帘幕,邓铭脸色凝重地走了出来。 他步伐沉稳,哒哒哒的脚步声在夜晚回荡,很快他便来到了锦衣卫门口。 还不等靠近,门口就传来了一道沉闷的声响: “邓大人,所来何事?” 邓铭眼窝深邃,沉声开口:“毛大人在吗?” “在。” “我有要事相见,还请通报。” “好。” (本章完) 第453章 无关对错,唯有立场 第453章 无关对错,唯有立场 沉重的脚步声从门后离开,渐渐远去。 邓铭站在原地,目光紧紧盯着紧闭大门。 月光洒在他身上,勾勒出他修长厚重的身影,以及凝重的脸庞。 不到半刻钟,脚步声从门后响起, 一道身影匆匆而出,正是毛骧的贴身侍卫。 他面色凝重,却也行事干练,几步并作一步来到邓铭面前,低声说道: “邓大人,请随我来。” 邓铭点了点头,大步迈了进去,紧随其后。 锦衣卫的灯火要比门外更加暗淡, 空气中却弥漫着一股压抑紧张,让人不由自主地放慢脚步。 侍卫引领邓铭穿过曲折回廊,最终停在一扇紧闭的门前。 侍卫轻轻叩响铜环。 片刻之后,门内传来低沉而有力的声音: “进来。” 推开门,邓铭步入室内。 只见毛骧正坐在案前,没有身穿锦衣卫衙服,而是一身白色内衬,披着略显轻薄的衣衫,手拿文书。 室内烛火摇曳,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更添几分威严。 见邓铭进来,他抬起头,目光炯炯地问道: “这么晚了,所为何事?” 邓铭深吸了一口气,快步走上前,将手中纸张放在桌子上,声音沉重: “大人,我发现了一些关于凉国公与西平侯的线索。” “哦?” 毛骧眸光猛地锐利,看着桌上纸张。 过了许久,他微微侧过头瞥向邓铭: “何事?” “有关蒋瓛之死,以及云南天罚一事。” 毛骧听后脸色依旧平静,视线挪动,看向桌上纸张。 “知道了,你回去吧。” 邓铭一愣,眼中闪过浓浓的愕然,眉头刹那紧锁。 他不明白,为什么大人的反应会如此平淡。 “大人,上面是我所推测、两件事的过程,卑职有九成的把握,事情就是这般。” 毛骧抬起头来,眼中闪过一丝莫名,淡淡开口: “案件的事情先放一放吧,明日你的调令会下来, 到旗手卫之后,好好做事,莫要辜负皇恩。” 什么? 邓铭的瞳孔骤然收缩,满脸愕然,而后浑身紧绷,如同掉入冰窖! 他几乎在刹那间对自己的判断产生了疑问。 难道这两件事,锦衣卫本就参与其中? 一股莫大的荒唐开始在邓铭心中弥漫,让他喉咙发干。 旗手卫的前身是锦衣卫千户所,独立出来后负责大驾金鼓、旗纛, 在朝廷举行重大典礼中,负责增添典礼的威严与庄重, 是上直十二卫中最可有可无的清水衙门,无权无势,只能充作摆设。 从手握滔天权势的锦衣卫佥事到旗手卫这等清水衙门,其中差别犹如云泥。 “为什么?”邓铭声音沙哑,满脸的不可置信。 毛骧脸色平静,瞥了他一眼,淡淡开口: “今日你带人搜查秦淮河,难道没有考虑过后果?” “大人!我是去找小女,工部秦尚书的女儿以及宋大学士的孙女也在,三人一同失踪!”邓铭急匆匆辩解,眉头紧皱! “呵”毛骧轻笑一声,缓缓摇了摇头: “邓大人,你我是锦衣卫,为陛下办事、乃天子家奴, 你我出现的地方,本就不太平, 今日的秦淮河都有什么人? 你穿着锦衣卫的官服,带着锦衣卫四处搜查,是生怕这京城没有流言蜚语吗?” “下官只是一时心急,才出此下策,并无招惹是非之意。” 毛骧又摇了摇头:“冒犯与否并不是看你我,而是看陛下与今日在秦淮河的诸位公侯。” 说到这,毛骧眼中闪过阴霾,怔怔地看着微弱且坚强的烛火,嗤笑一声: “通政司、都督府、詹事府、京兆府、礼部都送来了文书,里里外外说了一通,但本官只看到了四个字。” 毛骧手指竖起,一下一下点在桌上, “成何体统!” 邓铭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今晚之事他早就有所预料,必然会产生风波, 但没有想到,此等风波居然如此快,而且力度空前。 “大人,我.” 邓铭欲言又止,心中五味杂陈。 毛骧打断了他的思绪,语气中带着几分不容置疑: “身为锦衣卫,应当明白,我们的行动一举一动都代表陛下与朝廷。 你以为那些贪官污吏怕的是我们? 怕的是朝廷。 今日,你出现在秦淮河,同样会牵动朝堂, 但这一次,怕的是朝廷!” 这时,急促的脚步声自门口响起,声音随之传来: “大人,都察院詹大人送来文书” 屋内凝重的气氛陡然破坏,毛骧有些不耐烦地摆了摆手: “知道了。” 说完后,他看向邓铭,皮笑肉不笑: “邓大人,你我共事多年,本官从不怀疑你对锦衣卫的忠诚。 但现在,时局不同了,到棋手卫也是一个好选择。 否则你夹在中间,难办,且两头不讨好。” 邓铭一点点恢复平静,呼吸变得舒缓,心中流淌苦涩 忠孝不能两全,在家族与职位面前,同样如此。 邓铭眼中迷茫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不甘,他试图挽回: “大人,关于凉国公与西平侯还有陆云逸的线索” “好了,不要再说了。” 毛骧冷冷地看着他,目光如刀: “难道非要本官将话说得难听? 今日之局势,就算是你拿出完完整整的证据, 陛下与太子都只会认为你在陷害,尤其是岳州一事发生后!” 邓铭心中无言自语,陡然生出一股颓废。 凉国公、西平侯、陆云逸,如今是皇党冲锋最前之人, 而他,屁股坐在哪边还未可知,宫中怎么会信他所言。 “棋手卫虽无权无势,却也是磨炼心性之地。 在那里,你或许能学会如何隐藏锋芒,如何在复杂局势中保全自身。” 邓铭沉默不语。 无论自己如何辩解,调令已成事实,改变无望。 一股深深的挫败感涌上心头,让他几乎窒息。 “去吧,收拾行装,明日一早便前往棋手卫。” 毛骧的声音在空旷的屋内回荡,显得格外冷清。 邓铭轻轻点头,缓缓退出房间,每一步都显得沉重。 门外,月光依旧明亮, 但照在他身上的光芒却似乎失去了温度,让他浑身冰冷。 他回头望了一眼紧闭的房门,心中五味杂陈, 最后发出了一声重重叹息,慢步离去。 屋内,毛骧坐在书桌后,面无表情,视线不知看向何方。 这时,一道人影静静推开房门,走了进来。 正是锦衣卫千户马艺。 他快步来到毛骧身前,微微躬身: “大人,邓大人已经回府。” “嗯,继续盯着吧。” 毛骧淡淡开口,目光终于有了波动。 他慢慢将文书拿起,没有打开查看,而是就这么将其凑到烛火旁! 顷刻之间,火焰点燃文书, 橙红色的火苗从文书一角飞速蔓延,留下点点黑灰与烟尘。千户马艺满脸不可思议,怔怔地看着文书: “大人,这些线索不看看?邓大人向来擅长抽丝剥茧。” 毛骧看着文书在手中燃烧,摇了摇头:“看了只是徒增烦恼。” 燃烧的火光将马艺的脸色映衬的忽明忽暗,他嘴角扯动: “大人说得极是,如今局势唯有立场,没有对错。” 毛骧发出一声叹息,脸上罕见地露出几分疲惫。 “既然调令已经发,就不必再顾忌, 明日将一些心思不定的人都调离吧,不能让他们留在锦衣卫中了, 咱们是天子家奴,事做得不好可以原谅,但唯独不能不忠心。” “是。” 马艺点头称是,脸上有些顾虑: “大人,如此行事恐怕会生出动荡。” “无妨,锦衣卫若是稳如泰山,咱们的脑袋就要搬家了。” 请...您....收藏_6191书1吧(六\\\九\\\书\\\吧!) 毛骧淡淡说着,将文书丢进火盆,看着它燃烧殆尽。 马艺眼中闪过阴霾,凑近了一些,压低声音: “大人,邓大人身份非同一般,可以盯起来, 至于其他人.不如通通杀了,一了百了。” “你这是自断后路。”毛骧看着他,声音平静。 马艺扯了扯嘴角,发出轻笑: “大人,入了锦衣卫这一行,下官就没想着离开,就算是死也要死在锦衣卫中,谁与陛下作对,下官就杀了谁。” 毛骧眼窝深邃,冰冷的眸子盯着马艺: “你有野心,也有能力,更重要的是,对宫中足够忠心。 此事按你说的办,办完之后,你填补邓铭的空缺吧。” “是,下官明日便开始操持。” “嗯,将人派出去,如上次那般,盯着陆云逸与刘黑鹰,看看他们到底在搞什么名堂。 另外,岳州的消息怎么还没送过来,如此拖沓,快些催!” “是,大人,我这就去安排。” “下去吧。” 马艺转身离去,脚步声越来越远。 天色渐明,东方天际渐渐泛起温柔的蓝紫色, 第一缕晨光羞涩地探出头,应天城在晨曦的轻抚下缓缓苏醒。 夏日的清晨,即便太阳还没彻底冒出头, 空气中已悄然孕育着白日的酷热。 西安门三条巷二号,略显古朴的书房内, 陆云逸靠坐在雕木凳上,眼睛紧闭,眉头紧皱,额头上浸满冷汗。 随着窗外第一缕阳光穿透薄纱钻入房中, 轻轻拂过他的脸颊,夏日的炎热也涌了上来。 陆云逸的睫毛微微颤抖,缓缓睁开眼, 布满血丝的眼眸中尚带着几分朦胧与未醒的睡意。 昨日醉酒的余威依在,一股眩晕感猛然袭来。 他视线扫动,看着书房内光影错落,看着排列整齐的古籍兵书, 紧绷的身体慢慢放松,长舒了一口气。 在梦中,他所见到的所有人都是一副经历了战事的凄惨模样, 缺胳膊少腿,而缺少的胳膊都镶嵌在了墙上,还在乱动。 “大人,您醒了?” 站在门口的冯云方发现异动,连忙走了过来,还从一旁的方桌上拿过一大杯水。 陆云逸痛快地接过水,将其一饮而尽后,才问道: “什么时辰了?” “回禀大人,已经巳时了。” “已经九点了啊.”陆云逸喃喃自语。 冯云方满脸茫然。 陆云逸轻轻揉捏眉心,感受着脑海中的摇晃,吩咐道: “准备一些早食,简单清淡一些,再准备蜂蜜水。” “是!” 冯云方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从一旁拿过一本册子,放在书桌上,恭敬说道: “大人,这是今早景川侯、东平侯等侯爷派人送来的地契以及房契,还有两大箱金银珠宝。” 陆云逸眼中闪过疑惑,接过册子怔怔看着, 努力想了许久,他才想起, 昨夜好像答应了一些大人要帮他们教导家中纨绔子弟。 “云方,昨日我答应了谁,帮想想。” 冯云方快速开口:“大人,有定远侯、景川侯、东平侯、雄武侯、延安侯、耿都督的儿子, 还有魏国公的远房堂弟, 以及都督府刘大人、王大人、张大人、于大人的子侄.” “这么多?” 陆云逸最初脸色平静,慢慢变得怪异,他看向手中的厚厚的册子: “这些都是他们给的报酬?” “回禀大人,这不是报酬 诸位大人说这是给您与沐夫人的聘礼, 而教导子嗣是为国选才,军伍中人互相提携,不能以钱财来衡量。” 陆云逸笑了起来: “这是谁说的漂亮话?帮他们带儿子,给点学费不是应该的吗?” “呃大人,这是您自己说的。” 书房陡然变得落针可闻, 冯云方看着大人僵硬的脸庞,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连忙开口: “大人,我去命丫鬟们进来,为您更衣。” 在一阵忙活中,陆云逸洗漱完成, 重新穿上了舒适的黑色常服,折腾了一阵, 大脑中的眩晕减轻了少许,只是肚子空空荡荡。 他迈步走出书房,快步朝着用饭的内厅走去, 陆府的确极大,昨日刚刚住进这里就被拉着去喝酒,还没有好好端详, 如今走在其中,陆云逸竟然生出了一丝心旷神怡,就连炎热的天气都变得凉爽。 创业打拼多年,终于在京城混上了五进大宅,这很难不让他高兴。 走过遍布绿藤的回廊,陆云逸来到庭院, 一眼就见到了坐在地上的十几名年轻人, “已经来了?” 冯云方眼中闪过茫然,连忙摇头:“大人,刚才还没有的” 这时,管家谷春竹匆匆跑了过来,面露恭敬: “老爷,这些公子齐齐来此,说是要与您一同从军杀敌,还要见您。” “什么时候来的?”陆云逸问道。 “回禀老爷,一刻钟之前,您看.要不要先给他们安置在偏厅?” “不用。” 陆云逸回头看去,在一众亲卫中找到了一名二十多岁的亲卫,吩咐道: “卢康,这些大少爷今后就是咱们军中人了, 让他们先站军姿,若有不从者,按军律严惩。” “是!” 这时,那些“大少爷”也将眸子投了过来, 见陆云逸众星捧月的模样,也猜出了来人。 但一行十余人中,有地站了起来,有人依旧坐在那里, 更有甚者,姿势变得东倒西歪,更加豪放,神情充满轻蔑。 见状,陆云逸笑了笑,回头看向卢康,提醒道: “都是刺头,好好练,不用客气。” 卢康个子很高,在亲卫中鹤立鸡群,他嘿嘿一笑: “放心吧,大人,保证让他们服服帖帖。” 陆云逸点了点头,不再理会,转而看向冯云方: “弟兄们昨夜宿醉,想来是昏了头,吩咐人多带一些银两,去城中买一些解酒事物以及吃食送过去, 对了天气炎热,多买一些解暑的瓜果,莫要让弟兄们中了暑。” “是!”冯云方应下。 陆云逸猛然意识到一件事,有些诧异: “我现在被撤职了,东西还能送进去吗?” 冯云方也愣住了,不过他马上想起来了: “大人不必担心,昨日曹国公将他的腰牌给了属下,就算是撤职,也能进入浦子口城。” “他不是也被撤职了吗?” 冯云方凑近了一些,压低声音道: “曹国公给的是国公腰牌,这应天城哪都能去。” 陆云逸挑了挑眉,“他的胆子倒是大,这东西也能乱给。 对了,昨日曹国公喝醉了吗?有没有出什么洋相?与我说说。” “大人,这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快说!” (本章完) 第454章 令出必行,革职 第454章 令出必行,革职 陆府今日的早食极为简单, 小米粥、咸菜、两个茶叶蛋,还有一笼小笼包。 这些食物对于陆云逸的饭量来说,自然是不值一提。 寻常应该很快就能消灭,但今日,陆云逸却吃得格外慢。 昨晚的一阵头脑风暴在今日看来还有许多疏漏,对于内鬼的排除也太过随意, 仅仅是早上这么一想,他就发现了很多能知道他一日生活的人。 这些人都有嫌疑。 重要的还是信件背面记录的文字。 陆云逸越想越是古怪,因为他发现,这或许并不是什么坏事,反而是一桩天大的喜事。 以凉国公与西平侯打头,足以证明锦衣卫的调查进入了死胡同,甚至走错了路。 而越是这样,他越是安全。 不过,陆云逸还是没有放松警惕,一边喝着小米粥,转而想着应对方法。 宽大的桌上只有他一人,显得有些冷清,他看向冯云方: “船队什么时候到?来信了吗?” 冯云方恭敬回答:“回禀大人,按照行船的速度, 若是全速前进,可能再有五日就能抵达京城,再慢也不过七日。” 陆云逸心情亮堂了许多,转而看向冯云方那深邃的黑眼圈,笑了笑: “你先去歇息吧,有几日没睡了。” 冯云方挠了挠头:“大人,无妨,过了那个困劲,好像就不想睡了。” 陆云逸没有理他,而是看向管家谷春竹,吩咐道: “去安排几个房间,让弟兄们好好休息。” “是。”谷春竹连连点头。 陆云逸转而看向冯云方: “现在到了京城,防务不用像在战场上那般, 让弟兄们轮班休息,每人都休假几日。 再让王学给你们每人拿二十两银子,算是这段日子的辛劳,也是津贴。 应天城这么大,多出去逛一逛,买些特产给家人带回去。 我等拼死拼活地赚银子,就是为了,不要不舍得。” 这么一说,房中的亲卫都将眸子投了过来,面露火热,呼吸急促。 就连谷春竹都微微瞪大眼睛,有些震惊于他的大方。 “多谢大人!”冯云方嘿嘿一笑,不再客气。 陆云逸低头拨着茶叶蛋,提醒道: “这二十两银子不要攒着,你来监督,谁若是不完,就将银子退回来。” “是!” 冯云方面露振奋,挺直腰杆。 “行了,去吧。”陆云逸头也没抬地催促。 “嘿嘿,大人,我先出去逛逛. 听说应天城的扇子极好,我弟弟一直想要把扇子,我去给他买一把。” “去吧,小心一些,不要将军伍中的坏习惯带出去,给军伍丢人。” “是!” 冯云方带领亲卫急匆匆地走了,而换班的亲卫也顶替了他们原来的岗位。 陆云逸看着不远处的年轻人。 二十余岁的模样,长得消瘦,身体挺拔,眸光锐利,一看就极为精干。 “先之,来亲卫还习惯吗?” “回禀大人,习惯!” 陆云逸见他一板一眼的模样,笑了笑: “不用如此拘谨,我可是听人说,你在军中可是挑刺的一把好手。” 巩先之表情有些尴尬,先前的干练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局促。 “大人,属下的名声都传到您这里来了.” 陆云逸将最后剩的半个茶叶蛋丢入嘴中,喝了口小米粥消除嘴里的滞涩,笑着开口: “对于军械保养的提议,本将看了,你做得很好, 既减少了损耗,又减少了工艺烦琐,赏钱发给你了吗?” 巩先之憨厚一笑,眼睛亮了起来,连连点头: “回禀大人,已经发了,十两银子。” 陆云逸点了点头: “很好,军中鼓励你们挑刺,找毛病, 现在你来了亲卫,就多看看多学学, 看看亲卫轮换以及防护中有什么差错,以及有什么可改进的地方。” “是!” 巩先之腰杆挺得笔直,脸颊涨红, 他出身商贾之家,十两银子他看不上,但军中的认同他很是珍惜! 不到半刻钟,所有饭食都被陆云逸一扫而空。 他接过侍女递过来的温热毛巾,擦了擦嘴, 又喝了一大碗蜂蜜水,这才心满意足地站了起来,还拍了拍肚子, “吃好喝好睡好,人生一大快事啊。” 他甩了甩头,带领一众亲卫向庭院走去。 走过回廊,府中的绿植大多都已变得翠绿,散发着草木香气, 即便空气中带着闷热,但风轻轻吹过,还是会发出沙沙声的声响,带来一丝凉意。 陆云逸一边端详一边走,还不等到达庭院,就听到了一阵鬼哭狼嚎。 还有卢康一刻不停的敦促以及呵斥。 “站直立正不许动!在战场上,敌人可不会因为你无法坚持而不将长刀砍下。” “军队也不会因为你跟不上队伍而等你!” “你们既然从军,就要拿出一些军伍之人的气魄,哭爹喊娘的算什么本事? 在我看来,比那妓馆中咿咿呀呀的小娘皮还不如!” “你胡说!” 一个略显年轻的声音响了起来, 但没有听到卢康的回话,而是简简单单的牛皮鞭抽打之声。 “啪!” 紧接着便是一声哀嚎,“啊——” “在军伍中,任何人不经报告,不得讲话! 若是此刻在山林中,因为你的冒失,你们一队都会丧命敌军!” “外人都说咱们军伍中人脑袋大脖子粗,做事冲动易怒, 但我想告诉你们,错了,不要被这些流言蜚语欺骗! 生死搏杀,最为磨砺,军中老卒,都是最精明的人,因为不精明的人都死了。” 声音越来越大,陆云逸带着亲卫转过回廊, 终于看清了庭院中的场景,不由得让他一愣。 只见十余名二世祖就这么穿着亵衣笔直站在院中, 周遭有十余名军卒举着长枪,对准他们,不停地突刺,在他们身前五寸的地方停止! 呼呼的风声以及锐利的寒芒充斥庭院, 让那十余名年轻人不敢有丝毫乱动。 甚至,他还见到了两人屁股上有着明显的破洞以及流血痕迹,皮肉也破了一些。 见此情形,陆云逸笑了笑,也难怪这些二世祖如此听话。 这时,一名个子不高,身体粗壮的年轻人看到陆云逸来了,眼睛猛地亮起,连忙开口嚷嚷: “陆大哥,快来救救我,我是曹楷!” 陆云逸看了过去,认出了他, 昨夜的酒局上见过,是景川侯的二儿子, 今年十八,混迹秦淮河,无恶不作。 他这么一嚷,周遭的一些二世祖也开始嚷嚷起来, 一个个哭爹喊娘,委屈到了极点。 尤其是那两个被穿破屁股的二世祖, 分别是定远侯王弼的孙子王鼎,以及东平侯韩勋的儿子韩俊彦。 见他们开始嚷嚷,卢康没有客气,皮鞭随后就到! 他们抓紧嘴巴,不再嚷嚷,只是眼中的委屈无论如何都消弭不了。 卢康见他们安稳下来,连忙跑到陆云逸身前,低声道: “大人,这些新卒有些不听话。” 陆云逸抬了抬下巴,见他们可怜巴巴地站在那里,笑道: “这不是蛮听话的嘛,做得很好。” 陆云逸走到他们身前,挥了挥手,示意挥舞的军卒停下。一群二世祖只觉得身旁的微风消除,久违的安宁涌上心头, 随之而来的是浓浓的疲惫, 他们作势就要瘫倒在地,想要歇一歇。 但陆云逸却冷声开口: “军令如山,在下一步军令下达之前,所有人都要执行先前下达的军令!” 此话一出,庭院中的闷热似乎顷刻间一扫而空, 二世祖们顿时挺直腰杆,艰难地站了起来, 身上的内衬紧贴身体,能看到清晰的汗水,他们脸上也是汗流如注。 陆云逸满意地点了点头,朗声道: “本将现在要去军营,你们所有人跟上,跑步前进,目标浦子口城!” 啊—— 空气有了刹那间的停顿与凝固, 王鼎悄悄摸了摸屁股,能摸到那湿漉漉的衣衫以及还在涌出鲜血的皮肉,脸色愈发惨白, 请...您....收藏_6191书1吧(六\\\九\\\书\\\吧!) 他抬起头喊道: “报告!” “说!” “陆大哥,我的屁股破了,还流血呢.” 陆云逸走到他身后,侧头看了看,朗声道: “军令依旧,跑步前进,现在开始!” 一旁的卢康见他们露出不可置信,声音严厉: “在战场上,莫说是屁股破了一个洞,就是手没了,脚没了,只要还能动,就要听从军令!” “以你们的本事,只有听从军令,在战场上才有那么一丝活下来的可能!” “现在,所有人向后转,跑步前进,前往浦子口城!” “衣服.” 韩俊彦长得颇为白皙,容貌有些清秀,一头长发飘飘,是京城十里八乡的俊后生。 他看着身上的白色内衬,一想到要跑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 仅仅是想想就让他羞愧难当,脸色涨红。 卢康已经跑了起来,一边跑还一边说: “这世上的陌生人没人会在乎你, 今日出丑,下一刻旁人就不会记得你的相貌, 羞愧只是内心作祟,作为军伍中人, 为了完成军令不惜一切代价,脸面是最不需要的东西!” “随我跑步前进,其余人后方跟随,若是掉队,军律处置!” 十几名二世祖似乎已经死了心, 一个个面容哀嚎,小跑着跟了上去。 行进间,他们见到了面带微笑的陆云逸,却没有感到丝毫亲和,反而让他们打了个寒颤。 魔鬼! 等到他们一行人慢慢离开,陆云逸才吩咐道: “备马,咱们也去军营。” “是!”巩先之应了一声,快速跑开。 应天河对面的浦子口城依旧如以往那般, 没有丝毫变化,严密的守卫,高耸的城墙、坚固的防御设施。 再次来到此地, 陆云逸惊喜地发现,对于攻破浦子口城, 相比于上一次来时的手足无措,只能照抄朱棣的作业,这次他心中已经多了一些想法。 即便只是想法,距离实现还有很大距离,但也足以让他惊喜。 这表明,经过这一年多的战事, 对于战场大局以及局部战事的体悟已经有了质变一般的提升! 陆云逸有些庆幸,有这么一座坚城立在这里。 否则他对于自己的水平,可能还一无所知,对于进步也无从谈起。 军事才能的进步让陆云逸凝重的心绪舒缓许多,锦衣卫带来的阴霾也消散少许。 只因压力以及茫然都来自对自己能力的不自信! 一行人还是如以往那般,经过重重检查后进城, 陆云逸发现,不管撤没撤职,对于他进入浦子口城都没有任何阻碍。 他不用拿出曹国公的令牌, 浦子口城的守将鲁谌就急匆匆地跑了出来,与他寒暄叙旧,与上一次来时的清冷完全不同。 等到一行人离开,鲁谌站在原地,怔怔地看着他们,不由得面露感慨, 一旁的亲卫走了上来:“大人,您今日怎么大变模样。” 鲁谌瞥了他一眼,拍了拍亲卫的脑袋,有些恨铁不成钢: “你们这些小子,难不成想一辈子在这守城池吗?” 亲卫面露犹豫,浦子口城紧邻应天, 等到他们发挥作用,那这大明天下也就完了,所以平日里他们都是无所事事。 可谓是又闲又严钱还少。 鲁谌双手叉腰,看着那些坠在后面的诸多二世祖, 见他们一副要死要活的样子,连连摇头: “看看他们,身在福中不知福啊, 邓志忠那老小子来信了,这次虽然丢了半条命,但也立了大功,下一步就要到地方都司任职了。 羡煞我也! 再看看大人我,一待就是七年,动都不动。” 亲兵连连摇头:“大人,龙虎卫可是损失惨重啊, 属下我细胳膊细腿的,万一死在战场上,那可就太亏了,还不如待在这里守城!” 鲁谌猛地瞪大眼睛,气不打一处来,一巴掌就拍了过去: “我打死你这个小兔崽子,当年你爹将你托付我, 就是让你杀敌立功,老子还愧疚着呢,你就安逸上了,我打死你!” 亲卫忽然不惧,来回躲闪。 鲁谌双手叉腰,呼吸急促,“臭小子你给我滚过来。” 亲卫连忙笑哈哈地跑了过来。 鲁谌脸色凝重,用力指着他的肩膀: “告诉你,在军中,上官说什么就是什么! 跟上官想不到一处、处处作对的人,迟早要遭殃。” 亲卫眼睛滴溜溜一转,想到了昨日所说之事,凑近了一些,鬼鬼祟祟地问道: “和阳卫的林大人遭殃了?” 鲁谌脸色凝重地点了点头: “今早宫中来了旨意,和阳卫指挥使不听上令,坐视贪官杀戮百姓,已经被革职了!” 亲卫猛地瞪大眼睛: “老叔啊,林大人在麓川立了大功,就这么革职了? 再说了.当时谁知道曹国公是去谋反还是杀贼啊。” 鲁谌不可思议地看着他,呼吸慢慢急促,咬牙切齿: “你确实不能上战场,要不然第一个死在军法下的人就是你! 老子告诉你,不论什么情况,军令下达, 就算是刀山火海也要往里冲,心中不要有顾忌! 就算是曹国公在岳州真的谋反了,那也找不到林士安头上, 他只是听令行事,可不听令,这军队还怎么带? 你一个想法,我一个念头,这仗还能打赢?” 亲卫撇了撇嘴: “老叔啊,咱们就好好把城池守好就行了,上阵杀敌的事还轮不到我们。” 此话一出,鲁谌呼吸猛地屏住, 像是被抽走了脊梁,挺直的腰杆佝偻了下来,充满落寞。 是啊,操心这些有何用,行军打仗的事轮不到他们。 整个浦子口城驻扎着将近十万精兵,怎么也轮不到城防军去打仗。 亲卫见他如此,也知道自己的话说得重了,便安慰道: “老叔啊,你别泄气啊,我看那陆将军就是个好说话的, 你先和他攀攀关系,混个脸熟,等陆将军升官了说不得就带上你。” 鲁谌瞥了他一眼,冷笑一声: “老子要是等着你来出谋划策,这仗也不用打了,早点回家睡大觉算逑!” 亲兵一挑眉头:“老叔早有安排?” 鲁谌得意地抬了抬下巴:“那是自然,瞧好吧。” (本章完) 第455章 关关难过关关过 第455章 关关难过关关过 阳光升起,酷热弥漫,军营位置依旧。 不同于往日的简陋,此刻的军营被一种微妙变化悄然渗透。 外围的防务与栅栏重新修补,军帐焕然一新,不平的地面也被填补,火焰留下的焦黑尽数填平。 甚至,视线越过诸多营寨,还能看到最深处的几栋竹楼, 隔着很远,都能看到崭新的竹子在阳光下泛着温润光泽,每一根竹节都干干净净,分布匀称。 陆云逸见到这一幕,不由得愣了愣。 他记得,第一次来浦子口城营寨时,他去过定远侯王弼的住所,住的就是此种竹楼。 联想这一年立下的功勋,陆云逸会心一笑, 随着身份的提高,一些福利待遇也抓紧跟了上来,极好! 走进营内,昨夜的喧嚣与欢腾似乎残留在空气中, 庆功宴过后,一地狼藉已被军卒们有条不紊地清扫着,残羹剩饭、破碎的酒坛被收拾干净, 只余下空气中那挥之不去的淡淡酒香。 四目望去,军卒慵懒地倒在军帐前,晒着太阳,脸上还带着宿醉后的迷糊。 见他到来,不知多少军卒手脚麻利地站了起来, 一声声叫着“将军”“大人”。 这让后方跟随的十几个二世祖羡慕极了,觉得大丈夫当如是也! 事实上,他们见过自己父辈威风的模样, 但年龄的差距让他们没有多少感觉,甚至没有感到鸿沟。 他理所当然的认为,等自己到了那个年纪,也能取得如此成就。 可现在,一个与他们差不多大的年轻人出现在眼前, 身上威势是他们的无数倍, 尤其是那些军卒面露恭敬,向着陆云逸行军礼时,他们心中羡慕达到了顶峰,眼神愈发火热。 此刻他们忽然觉得,以往的争强好胜太幼稚了,男人应该有权! 随着深入,陆云逸看到了正在拿着图纸左右忙活的徐增寿, 在他身前有一张巨大的方桌,几名军卒围绕在那里,拿着火铳来回摆弄。 “子恭,这么早就来了?” 徐增寿原本正聚精会神,听到声音连忙站直身体: “大人!” “卑职有了一些新思路,便迫不及待地前来军营!” 陆云逸点了点头,面露满意。 三三制的试行,让所有人都意识到了, 火铳一次只能发一下,对他们的突进以及战力是一个巨大阻滞。 所以,如今前军斥候部以增加火铳射速、容量为第一要务、方向。 陆云逸看了看桌上的诸多零件以及器具,顿时觉得一阵头大, 他现在酒还未醒,看不得这些。 他拍了拍徐增寿的肩膀,指了指后方一行身穿白色内衬的二世祖: “这些都是新兵,操练一些日子后编入火枪兵,你好好照看,不用对他们客气。” 徐增寿歪头一看,嚯!全是熟人! “是!大人!” 陆云逸点了点头,带人离开, 身后很快便传来一阵套近乎的嘘寒问暖,不过很快就变为了哀嚎。 兜兜转转,陆云逸来到中军大寨, 走进去后,一眼就见到了正埋头在一堆文书中、蓬头垢面的刘黑鹰,军帐中还弥漫着些许酒味。 “起来这么早?昨晚回来又喝了吗?” 陆云逸一边说,一边将军帐帷幕拉起通风。 见他前来,刘黑鹰似乎解放了,将身体向后靠去,瘫坐在椅子上: “喝了,快到天亮才歇,可累死我了,早知道就回家了。” “哈哈哈,是你说没喝够的。” 陆云逸大笑着走了进来,拿起桌上的蒲扇,用力扇风。 刘黑鹰摇着头站起身,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咕咚咕咚喝完, “这营寨怎么回事?重新翻修了?”陆云逸问道。 刘黑鹰脸色古怪,在军帐一侧的椅子坐下: “云儿哥,是浦子口城的守将鲁谌修的, 也不知他想要干什么,估计是想要去打仗,希望云儿哥带着他。” “他啊.” 陆云逸脸色古怪起来,难怪刚刚入城时鲁谵态度亲和。 刘黑鹰似是想起了什么,站起身从桌上拿过一份文书递了过来: “云儿哥,陛下的旨意,那林士安的仕途到头喽。” 陆云逸打开一看,只是轻轻扫了一眼,便将文书丢回桌上: “枪打出头鸟,明哲保身也不是这么个保法。” 陆云逸摇了摇头,虽然与林士安有一些冲突与不愉快, 但定边保卫战中,和阳卫也算是出了大力,战功赫赫, 如今主官落得如此下场,倒是让他有些唏嘘。 这时,一道人影出现在门口,是身形干瘦,脸色平静的邹靖。 “大人,您找我?” 陆云逸看了过去,脸上唏嘘顷刻间消失不见,转而变成凝重,他招了招手: “你来得正好,有件事需要你来看看。” 不多时,陆云逸将昨日收到的信件与去年收到的情书都拿了出来, 放在桌案上,而后看向邹靖: “来看看这两封信是不是出自一人之手。” 邹靖没有说什么,点了点头便坐下,从工具箱中拿出放大镜,仔细查看。 刘黑鹰站在邹靖身后,看着信上的字迹,满脸古怪: “云儿哥,这信是哪来的?” “昨日邓灵韵给我的,说是从他爹的桌案上抄录,我想确认这封信是真是假。” “又来这一套?” 刘黑鹰眼神锐利,黝黑的脸庞散发着凛冽杀意。 陆云逸压了压手:“这次不一定是假的,且看吧。” “那咱们身边有鬼?” 陆云逸点了点头,从怀中拿出一张纸递了过去: “这是我列出来可疑的人,你来看看。” 刘黑鹰接过纸张一扫而过,顷刻就将这些人的名字记在脑海里, 而后开始回想起这些人的一举一动,以及一些诡异而且不合理的地方。 暗探之事就是如此,若不怀疑一个人,他的一切行为看起来都合情合理。 但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带着审视的目光去看,顷刻之间就能找到不对的地方。 桌上,邹靖将脸都埋在了两张纸上, 手中放大镜一点点挪动,很快就将文字看了一遍, 以他的经验来看,这两封信是出自一人之手。 但为了保险,他又仔仔细细地看了三遍,将每一个字都看了。 最后,在沉闷的气氛中,邹靖慢慢抬起头:“大人,这两封信是一人所写, 唯独不同的是,第一封信中字迹流畅舒展, 而第二封信的字迹则有些潦草仓促,写信之人当时应该很急切。” “这都能看出来?”陆云逸有些震惊。 邹靖站起身,将两封信件递了过来: “大人,人在着急时,往往会因为紧张而难以控制力度,导致字迹大小不一。 而这封信不过百余字,就有十多个突然变大的字迹,连笔也有二十多处,笔画断开的字也有十多处。 属下可以断定,后面这封信定然是处在急切、紧张的状态下书写,甚至还在东张西望。” 刘黑鹰看向邹靖,有些怪异地说道: “让你去做军纪官,还真是委屈你了。” 邹靖脸色依旧不变,甚至没有笑容: “回禀大人,军纪是一支军队的脊梁, 哪里出错,军纪都不能出错,属下作为军纪官,已是极好。” 听他这么一说,陆云逸有些尴尬,他好声好气地开口: “邹靖啊,战事已经打完了,返程途中就不要那么严苛, 一些军卒放松心神、做了错事, 完全可以给一次机会嘛,下次再犯严惩便是。” 邹靖不予理会,冷冰冰开口: “法立,有犯而必施;令出,惟行而不返。 大人,政律尚且如此,军律更应严苛!” 陆云逸倒吸一口凉气,用力挠了挠头,只觉得眉心狂跳: “邹靖啊,法不容情但法亦有情,在出征时严苛一些理所应当。 现在战事打完了,弟兄们也都累了, 有些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何必较真呢?” “大人,军律已经由各个军纪官宣导各处, 由一应小旗官自行检查,军中的诸多军卒,都应该知道违反军纪的后果。 如此知法犯法,就是大人您时常庇护他们, 让他们不以为然,得寸进尺,长此以往则军纪败坏,战力缺失。” 陆云逸眼睛微微眯起,用力喘着粗气,“邹靖,你怎么如此一根筋呢?这样,一半,免除一半的处罚!” 邹靖脸色依旧平静: “大人,当初您让我来做军纪官,看中的就是属下一根筋, 当初您也与我保证过,不干涉军纪官的决定。” “邹靖!我与你好声好气地商量,你我各退一步不就行了吗!” “大人,恕难从命。” 邹靖脸色甚至没有丝毫变化,依旧是僵尸脸。 陆云逸怒火中烧,只觉得脑袋嗡嗡作响。 这时,刘黑鹰见气氛凝固,连忙悄悄摆了摆手,做出口型: “快走快走.” 邹靖见后,拱了拱手: “大人,罚不讳强大,赏不私亲近,军法更应公正无私。” 请...您....收藏_6191书1吧(六\\\九\\\书\\\吧!) “滚蛋!” 邹靖道了一声“属下告退”便迅速离开军帐。 陆云逸瞪大眼睛看着他的背影,气喘吁吁地坐下,咬牙切齿: “这个王八蛋,看了几本书就来卖弄!!” 刘黑鹰叹了口气,拿起桌上茶杯走了过来: “云儿哥,他在学堂就是这副模样, 要不怎么能让先生相中做纪律委员呢! 对了,这名字还是云儿哥你给起的。” 陆云逸拿过茶杯将其一饮而尽,觉得昨夜的酒劲又上来了,让他阵阵头晕, “怎么样?名单中有谁值得注意?” 刘黑鹰将名单递了过来:“云儿哥,有三人最值得注意。” [何伯、小红、万婆婆] 看着被勾出来的三个名字,陆云逸脸色凝重,都是云南府邸中的重要人。 何伯是管家,小红是贴身丫鬟、万婆婆是后厨管事。 “云儿哥,能如此详细知道行程,也就这三人。”刘黑鹰补充道。 “三人中你觉得谁最有可能?” 刘黑鹰神情严肃,上前一步,在将“何伯”的名字勾出。 管家? “说说理由。”陆云逸捏了捏眉头,沉声发问。 “云儿哥,理由很简单.何伯是沐侯爷府上的老人。” 话音落下,陆云逸低垂的眼帘中闪过一丝丝精光,慢慢抬起头: “什么意思?” 刘黑鹰走近了些,将声音压到最低: “云儿哥,锦衣卫在云南不仅会监察那些前朝余孽,还有更重要的目的,就是看好沐侯爷。 这一点,在胡惟庸案中有所展现, 当时胡惟庸的车夫、管家以至于贴身的侍女都是锦衣卫。 由此可断,权势越大的人,身旁锦衣卫越多。” 陆云逸也知道这一点,当初北征大军中, 蒋瓛就时常出现在大将军的军帐中,这或许就是一种监视。 陆云逸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等他们来到京中,好好地探查。” 说到这,陆云逸脸色有些莫名: “就算他们真的是锦衣卫,咱们也不要有所动作, 制造可控反对派,让他们跟在身边,或许可以在关键的时候给毛骧传递一些错误情报。” 刘黑鹰点了点头:“我知道了云儿哥。” 而后他忍不住笑了起来,抹了把脸: “前些日子跟解语在一起时,我就说了一些咱们打仗时的辛苦与委屈, 杀俘那事她问我如何,我跟她透露了一些,总之都是委屈啊,都是为了朝廷不得已而为之。” 陆云逸呆了呆:“她信了?” 刘黑鹰想了想,重重地点了点头: “应该是信了,反正她哭得稀里哗啦的, 还把这些年攒下的银子给我了,让我拿着来京城平事。” “你拿了?” “不拿白不拿。” 陆云逸嘴巴微张,提醒道: “可莫要被人诓骗了,或许她就是带着任务来的。” 刘黑鹰嘿嘿一笑,脸上写满憨厚: “任务必然是有的,情谊也是在的, 这等年纪的女人我最懂了,稍施手段,那就是掏心掏肺死心塌地, 她是锦衣卫,但更是女人。” 陆云逸抿了抿嘴,有些无语,最后他只能感慨: “黑鹰啊,你的确有些天赋, 以前对于汉高祖一县治天下之说我还有些不信, 但现在我有点信了,没想到一个小小庆州, 居然出了你们这对卧龙凤雏,一个死脑筋,一个死渣男。” 不一会儿,陆云逸凑过去问道: “既然你这么懂女人,说说这邓灵韵到底是怎么想的? 她是真情实意还是带着任务?” “云儿哥,那邓灵韵是个小姑娘,这等心思我哪知道。” “你不是懂女人吗?” “我是懂年纪大的女人,这种女人既理智又昏头,年纪小一些的只剩昏头,猜不透。” 不过,刘黑鹰话锋一转,有些意味深长: “不过,越是如此越容易冲动,或许就是真是胳膊肘往外拐。 陆云逸回到原位坐下,来回眨动眼睛, “行了,日后多去瓜果行,与昨天那女扮男装的女子多多接触,多套一些话。” 刘黑鹰连连点头! 陆云逸继续开口:“家中那些新沉商行的佣人,都要好好查一查, 若是可以,新沉商行的底细也多加打探,看看他们背后是谁。 可别到时敌人都冲到家里来了,咱们还被蒙在鼓里。” “放心吧云儿哥,已经开始查了, 对了都督府让我们出具一份关于“三三制”的文书交上去,说是颍国公来信,让都督府多加研习。” “这么快?” 陆云逸有些吃惊,不过很快便释然了。 对于那等国公来说,权势以及钱财已经不能引起他们心中丝毫波澜,或许只有新的兵法能引起他们的兴趣。 “将前些日子总结地送过去吧,还有那竹筒装填法的工艺流程也一并送去。” “知道了,云儿哥。” 刘黑鹰撇了撇嘴,心中有些不愉快,嘀咕道: “这都督府,整日与我们要这要那,也不见给点赏赐,我总觉得咱们吃了大亏。” 陆云逸却毫不在意,摆了摆手: “不必在意,咱们大明的将领这么多,能让人知道名字的,也就那么几位国公。 眼前这些东西虽然没有报酬,但好处都在后面呢。 等东西依次铺开,咱们的名字也随着东西到大明各个卫所、行省, 到时候咱们可就家喻户晓了,再立下足够的功劳, 二者一结合,那就是声名鹊起,知名度螺旋式上升。 名声虽然平日里不管用,但真要到了关乎生死的时候, 或许就能救命,总之,咱们不能松懈,而且要不辞辛劳的将这些军械军制推广! 等十年二十年后,若咱们还活着, 整个天下的军卒都用过咱们的军械,咱们的军制,那得是多大的威望。” 刘黑鹰听后却眨了眨眼,忽然觉得一股寒意袭来: “到了那时候,可就真离死不远喽。” 陆云逸毫不在乎地撇了撇嘴: “关关难过关关过,步步难行步步行,先全力以赴渡过眼前难关,以后的事考虑那么多作甚。” “对了,我今日要去求见太子,你随我去不。” 刘黑鹰头摇得如同拨浪鼓: “不去不去,我要去商行看看,要抓紧赚钱开妓院。 万一那两个千斤要去找我们,咱们一个都不在那多扫兴啊。” “我警告你啊,那二人一个是工部尚书的女儿,一个是大学士的孙女,接触可以,别深入接触,到时惹火上身,两边不讨好。” “知道知道。” (本章完) 第456章 大明淋浴器 谣言四起 第456章 大明淋浴器 谣言四起 随着太阳升起,温度越来越热, 军帐内如同一个火炉,即便堆满了冰块也不能消减温度。 陆云逸自从来后便趴伏在书桌,一封一封看着手中文书,下笔飞快,脸色凝重。 这几日是军卒休沐的日子,虽然没有操练,但军中事务却一个不少。 战事虽然结束,军卒还要吃喝拉撒, 对于事后的奖赏、即将到来伤员的处置, 军械粮草的补充都是需要一军主将考虑的问题。 而且,仅仅过去了两个时辰, 陆云逸就已经看了不下五封关于增加军营内基础设施的文书。 而他现在手里拿着的,就是因为天气太热,导致水缸不够的文书。 军营中如今三千人,还有将近五千战马, 军中军需官直言,人热坏了不要紧,马热坏了可真是大事,朝廷都要问责。 如今,军营内每日消暑就不知要用多少水, 不仅水缸不够用,就连水井都不够。 陆云逸知道,浦子口城打水的地方有很多,地上有水井,外面就是应天府河,水几乎无穷无尽, 但奈何,人力以及运力有限,水车以及人就那么多,分到每个军寨中的水就更少了。 所以每逢夏天,军寨中的气味就异常难闻, 并不是军卒们不洗澡,而是水不够用,大多都用在了战马身上。 而且,陆云逸觉得,如今的洗澡办法不好,太过废水, 一舀水从上到下冲一遍,水在身上只能停留几息,并不能起到良好的降温作用。 “既然无法增加总量,就提高利用率,要是有淋浴就好了” 陆云逸眉头愈发紧皱,将手中文书一丢,开始仔细思索起来。 喷头与水管好做,难的是如何将水从地上送到头顶。 陆云逸扯过纸张,下笔飞快,很快一个水泵的雏形就出现在纸上, 但他很快就遇到了一个一直以来都无法解决的难题。 缺少橡胶,无法密封。 而无法密封,水就会从泵轴与泵壳的间隙、叶轮与泵壳的间隙等部位泄漏甚至回流,会降低水泵的实际流量和扬程,也不能把水送到头顶。 “有什么能够代替橡胶的密封物吗? 肠子?不行.耐用性太差,鱼鳔?不行.造价太高。 纤维编制?不行.气密性不够,蜂蜡?不行.太奢侈了。” 陆云逸左思右想,迟迟没有好的解决办法, 不过很快,他便意识到自己想错了。 “不对不对,军营里住的又不是楼房,水箱可以放在高处啊。” 想明白了这一点,陆云逸险些给了自己一巴掌,觉得自己太蠢了。 可很快,他又面临了一个新的问题: “水箱放在高处还要向上提水,这不是费力不讨好吗?还不如直接冲。” “怎么把地面上的水送到高处呢?” 眨眼间一刻钟过去,陆云逸还是没有头绪,他决定问问别人。 “先之,进来一下。” 巩先之听后马上走了进来,如今天热,值守的军卒还要穿上甲胄,此刻他已经满头大汗,脸颊通红。 陆云逸见状,提醒道:“提醒弟兄们多喝盐水,莫要中暑了。” “多谢大人!” “嗯,去将王申叫过来。” “是!” 找外援之事陆云逸现在已经有了丰富经验, 一些事情想不明白,问问擅长种田的老农就可。 还是那个问题,古代王朝最需要做好的两件事,一个是打仗,一个是种地。 这两个地方也是科技最聚集的地方, 任何新东西首先要运用的地方,一定是军伍,而后是地里田间。 很快,军帐外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一个人影出现在军帐入口。 陆云逸循声看去,不禁一呆。 王申穿的真的如老农一般,他身体干瘦,肤色黝黑,年纪有些大了,脸上充满褶皱。 更重要的是,他还穿着下地干活的汗衫,脚下踩着草鞋,肩上还搭着一条发黄的毛巾 将他丢在力夫以及农夫的队伍中,不会有丝毫的违和。 “大人,您找我?”王申点头哈腰地走了进来,一笑起来脸上褶皱更深。 “你怎么这身打扮?”陆云逸无奈问道。 “大人,天热,赶上休沐,属下就没穿甲,穿这衣服,凉快!” “你这衣服哪来的?” 王申听后又笑了起来: “大人,您可不知道呢,这是老汉我十年前买的,结实得很,属下一直戴着。” 陆云逸单手扶额,无奈地将眼睛都闭上: “军中没给你发赏钱吗?探查小队我记得发了最多的赏钱?” “发了发了。”王申连连点头,走上前两步,压低声音: “大人,属下有二百多两呢!!” 陆云逸猛地瞪大眼睛: “那你还穿这破衣服作甚,抓紧给我换了!” “大人,这衣服好着呢,您看。”王申作势拉过汗衫一半,用力拉了拉, “刺啦.”一个裂口从下部蔓延,还有几滴汗滴落。 军帐内陡然间陷入了安静。 陆云逸觉得头皮发痒,胸中像是有火焰在烧, “你现在是军官,银钱不少,不要没苦硬吃, 拼死拼活了两年,过的还是以前的苦日子,这不白打仗了吗?” “嘿嘿嘿嘿。”王申也不说话,就这么嘿嘿直笑。 陆云逸见他不听劝,摆了摆手: “行了行了,叫你来是想问问你,田间有什么东西能将水送到高处。” “高处?”王申面露迷茫,“大人,有多高?” 陆云逸想了想,“大概一丈高吧。” 王申想了想,回答道: “大人,戽斗、桔槔、龙骨水车,都可以从河边取水直接送到田里。” 陆云逸忽然笑了起来,果然有。 “哪一种方便、快捷、可持续。” “龙骨水车,以往家中要浇田的时候,都是用衙门的龙骨车,可好用了,还能随意挪动。” “还能挪?” 王申连连点头,笑道: “大人,浇地也不能只浇一个地方,总要活动。” “那是用什么取水?是水力还是人力?” “都行,人在上面踩也行,若是水流急用水冲也行, 实在是太忙了有时借骡子拉,就跟拉磨一样。” 陆云逸听后,再一次在心里确定,古人智慧不可小觑。 “行,我知道了,下去吧。” “是!”王申笑了笑,转头就往外走, 陆云逸看着他的背影,提醒道:“买身衣服,多出去逛逛。” “知道了大人。” 等他离开,陆云逸摇了摇头。 如今军卒都尤为淳朴,赚了钱也不舍得吃也不舍得,总要攒起来,就好似明日就不发饷了一般。 说到这,陆云逸猛地记起来,自己从军这么多年了,好像自从开打就没发过饷。 陆云逸很快将这个念头抛之脑后,而后喊道: “先之,将王学叫来。” “是,大人!” 很快,军需官王学就来了。 在这期间,陆云逸已经罗列出了将要用到的器具以及可能用到的部件,满满的一大张纸! 可很快,他抬头看向王学,脸色猛地古怪起来, “你怎么也这身打扮?”王学此刻也是一副力夫模样, 身上穿着汗衫,肌肉虬结,肤色黝黑,脑袋上还戴着白色头巾。 “大人,天太热了,还是这打扮凉快。” “不用整日在营里待着,应天城有专门的冰室,实在不行去茶舍也行,那里面多凉快。” 王学脸色一黑:“大人,军中的账还没做完呢。” 陆云逸一愣,而后宽慰道: “夏天热多出点汗好,注意补水,军中的盐不要吝啬,掺水喝管够。” 王学脸色更黑了:“大人,账太多了,军需处人手不够。” 陆云逸忽然有些后悔叫他来了。 “好了好了,有困难先克服,等后续船队来了,从伤员中给你调些人过去。” “大人,军需处人员本就不多,调伤员来,还要照顾他们,更忙不过来了!”王学有些着急。 “放心,伤员有专人照顾, 伤员们现在伤势未愈,有的还成了残废,要给他们找一个去处才对, 要不然整日窝在军帐中,心理迟早出问题。 请...您....收藏_6191书1吧(六\\\九\\\书\\\吧!) 好了,此事就这么说定了,今日找你来是有一件事要你去办。” 王学幽幽开口: “大人.军中的水车不够、水桶不够,就连洗澡的地方都不够” “哎~找你来就是要解决此事, 水车的事以后再说,水桶以及洗澡地方不够的问题,本官明日之前就给你解决,如何?” “嗯?”王学的眼睛猛地亮了起来,“大人,真的啊?” “我还能骗你不成?”陆云逸将手中文书递了出去: “照着上面的名单,将这些东西快些采买回来, 再命军中工匠,照着我画的图纸,将东西造出来。 对了,图纸只是初期的设想, 看看工匠们有没有什么新的思路, 只要能让水都利用起来,军卒有足够宽敞的地方洗澡,都可以改。” 王学接过文书,歪着脑袋打量片刻,眼中闪过疑惑, 这是个啥嘛. 上面一个大水箱,连着几根大管子,后端有个莲蓬向下喷水,还有几个人站在下面。 王学将文书翻了翻,后面有整整一页的零件,这让他满脑子疑惑. “大人,这是何物?” “呃这叫淋浴,可以将水最大程度地利用起来,弟兄们也洗得更干净, 到时候问问马夫,人洗澡后的水能不能给马用,要是可以,在下面再修个水池,将水都收起来。” 王学呆了呆,连忙摇头:“大人.那些马吃的比咱们都好,应当用不了吧。” “先去采买,而后让工匠打造,东西造出来了再说。” “是!” 尽管王学有些迟疑,但他还是答应下来。 如今军中有太多事物都是他看不懂的,但大为震撼而且有用的东西,大多都是大人一手捣鼓出来。 今日这什么淋浴也差不多,他轻车熟路。 王学很快离开了。 解决了一个大问题, 陆云逸也松了口气,转而又拿过文书,又看了起来 时间流逝,又过了一个时辰,已经到了下午两点左右,天气最热的时候, 阳光直愣愣的洒在军帐上,军帐内的冰块已经没有作用了, 陆云逸也顾不得体面,将上半身脱得精光。 他靠坐在椅子上,整个像是粘住了一般。 这让陆云逸无比怀念庆州的天气,虽然冬日能冻死人,但夏日十分清凉。 这时,急匆匆的脚步声从军帐外响了起来, 还不等陆云逸抬头看去,一身甲胄的张玉便冲了进来: “大人,出事了,冯云方还有一众亲卫在碧悠楼与人打起来了, 京兆府来人,让咱们抓紧去看看” “啊?” 陆云逸产生了刹那间的迷茫,可很快他的眉头就皱了起来,猛地站起! 碧悠楼,是位于应天中城区红古街的一处茶楼,价格便宜。 因为紧邻国子监以及小校场,有很多读书人与军伍中人来此地避暑。 此刻,阳光斜洒在红古街的青石板路上,蒸腾着热气, 碧悠楼今日却一反常态,陷入一片混乱之中,就连门口都挤着百余人看热闹。 茶楼内,原本秩序井然的布局荡然无存, 精致的雕木椅被粗暴掀翻,桌椅板凳散落一地,还有一些瓜果混杂其中。 空气中弥漫着茶香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气息。 以冯云方为首的一队亲卫,身着黑色劲装,身形矫健,犹如一群猎豹般牢牢地控制着局面。 他们的眼神锐利如鹰,面容冷峻, 将十几人死死按在地上,动弹不得。 这些人的脸上或惊恐或愤怒,却都无一例外地失去了往日的嚣张气焰。 不远处,京兆府的衙役们围成一圈,迟迟不敢上前干涉。 他们的脸上写满了忌惮,这些人一看就是军伍出身, 他们这些衙役,怎么敢上前。 外围,食客挤作一团,纷纷探头探脑地想要一窥究竟。 他们的脸上写满好奇与惊讶,交头接耳,低声议论, 让原本凉爽的屋内,有了一股炽热与烦躁。 冯云方此刻面若冰霜,双眼闪烁着阴寒, 如同一只暴怒的雄狮,狠狠地掐着一名彪形大汉的脖颈,将其整个人轻而易举地提了起来。 “说,谣言从何处而来?你奉谁的命?” 大汉双脚离地,双脚在空中无助地乱蹬, 双手则本能地抓着冯云方铁钳般的手臂,试图挣脱。 但冯云方却没有放过他的意思,手掌中的力气更加用力! 大汉的脸色迅速由红转紫,双眼圆睁,眼球中布满了血丝, 他的喉咙里发出低沉沙哑的“咕嘟咕嘟”声,呼吸都变得异常艰难。 周围百姓与衙役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连连后退,脸上写满惊恐。 百姓用手捂住嘴巴,生怕自己发出声音会引来麻烦, 衙役则面面相觑,不知所措,显然没有遇到过如此棘手的局面。 一名衙役看向身旁邢捕头: “大人,咱们管不管?” “管你妈,这些都是军中人,不要命你就去!” 此时,碧悠楼的老板李福,哆哆嗦嗦地从柜台后走了出来, 肥胖的身躯因害怕而微微颤抖, 脸上堆满了讨好的笑容,朝着冯云方说道: “军爷,军爷,小店本是做些安稳生意,今日这般混乱,可别牵连了小的啊。” 冯云方仿若未闻,他手上的劲道又加重了几分, 那大汉的眼神开始变得涣散,眼白渐渐翻起。 他看向李福:“掌柜的,今日之损失,我一并赔偿, 但我也想知道,碧悠楼就这么纵容他们在这诋毁朝廷命官,大明律难不成是摆设?” 李福都要哭了,连忙压低声音: “军爷,这人是炽火帮的三当家, 背后有京兆府的靠山,向来横行无忌,小人哪敢管他啊。” 就在这时,门外的人群所产生的喧嚣几乎在刹那间停滞下来,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 屋内众人纷纷将眸子投了过去, 只见门口的人群向两边扩散, 一些手持长刀的衙役冲了过来,堵住人流。 一名四十余岁的中年人身穿青色官袍, 龙行虎步地走了进来,面容沉稳,眉宇间透露出一股不怒自威。 官袍上的鹭鸶图案在光线下若隐若现,随着他的步伐摆动,更添几分庄重。 “本官应天府通判孔瑞,是谁在作乱?” (本章完) 第457章 背后指使 第457章 背后指使 “通判?” 在场的诸多百姓听闻此言,又后退了少许, 通判是正六品官员,协助府尹治理并监督地方,正是管他们的官员。 而这里是应天城,通判虽为六品, 但要比大明其他府的通判要尊贵许多,权势也大上不少。 见他前来,掌柜李福也冷汗直流,连忙压低声音: “军爷,此事就这么算了吧,炽火帮的靠山来了。” 冯云方打量着眼前的中年人, 一府通判正六品,何时会沦落到给帮会做靠山的地步。 正当他心中怀疑之际,一名还能动的炽火帮成员手忙脚乱地爬了起来, 扑通一下就跪在了孔瑞身前,抱住他的大腿, 虽然脸上鼻青脸肿,但并不妨碍鼻涕横流。 “大人,青天大老爷,您可要为我们做主啊, 这些丘八莫名其妙地打人,您快看啊,我就要被他们打死了。” 孔瑞闻言,脸色顷刻间黑了起来,有些嫌弃地将腿抽了出来,喝道: “滚一边去,尔等一直在红古街厮混,什么德行你们自己心里清楚!” 孔瑞将楼内的场景收于眼底,看向掌柜李福,问道: “李掌柜,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福冷汗直流,看了一眼身旁的军爷,快速跑了过来: “草民拜见孔大人,这些军爷是京军所属, 王二麻他们.他们今日在小店饮茶,说了一些不适时宜的话, 被这些军爷听到,二者一个不对眼,便打了起来,与小店无关啊。” 孔瑞眉头微皱,问道: “说了什么话?” “这这怎么好说啊。” 李福只觉得这天气太热了,弄得他不停地擦汗。 “快说,磨磨唧唧!” 迎着孔瑞那不耐烦的眸子,李福满脸的委屈,将声音压到了极点: “大人,王二麻他们说京军的陆将军生不出儿子,说得有鼻子有眼。” “哪个陆将军?”孔瑞心中咯噔一下。 “是刚从云南回来的陆云逸陆将军,就是前些日子传出来杀俘的那个。”李福惴惴不安。 孔瑞心中破口大骂,有些想当场逃离的冲动。 对于军卒闹事,在京城中不知多少,他处理起来轻车熟路。 但刚刚回来的京军不同,前些日子在岳州刚刚将一省布政使给砍了,还有大将军与曹国公在背后撑腰,哪里是他能惹得起的? 思绪片刻,孔瑞脸色来回变化,最后归于平静。 他上前两步,朝着前方狼藉而去,脸上也冒出笑脸,看向那提着王二麻的年轻军卒: “小兄弟,本官应天府推官,特来处置此事, 不如先将此人放下,若是再掐着他,他可能就死了。 到时牵扯到了命案,你我都不好交代。” 冯云方冷冷地看着他,朗声道: “在下前军斥候部百户冯云方, 这一行人在茶楼中肆意编排朝廷命官,散播谣言,该如何处置?” 孔瑞一惊,上下打量了一番, 如此年轻的百户,在军中也极为少见。 他酝酿了片刻,轻声开口: “原来是冯大人,您先将他放下来,他们的罪过由应天府处置。” 随即,孔瑞将声音压低了一些: “冯大人,大明律中对于辱骂官员者并没有相应的刑罚, 您看这样,人我带回府衙,随便找个由头打他们二十大板,让他们长长记性,如何?” “没有?” 冯云方都愣住了,握住大汉脖颈的手掌都松了松, 趁这个机会,大汉猛地吸了一口气,脸色这才好了起来。 孔瑞脸上堆笑,连连点头: “大明律定,凡造谶纬妖书妖言及传用惑众者皆斩,若私有妖书隐藏不送官者杖一百,徒三年。 至于大骂官员的确没有相应刑罚, 您也知道,当今陛下对百姓极好,对我们这等官员可谓苛责到了极点, 民告官可以,官告民不可以。” 冯云方转过脑袋,看向王二麻,若有所思: “他们这些炽火帮成员平日里为祸乡里, 在红古街收取保护费,如今又聚众斗殴伤人,这是什么罪过?” “这” 孔瑞脸色一僵,脸色难看,对于这群难缠军卒心中怒不可遏, “冯大人,他们如何定罪应当由应天府审理决定, 不是本官在这里随便说说,就能给他们定罪。” 说到这,孔瑞又压低声音: “冯大人,您是陆将军麾下的军卒吧。 下官可是听闻陆将军刚刚被撤职,岳州一事又让你们处在风口浪尖, 此刻更是应该息事宁人的时候,还是不要给陆将军添乱了。 此事交给本官来处置,定然让他们再也不敢胡作非为。” 冯云方见他迟迟不给出罪名,彻底明白了,这孔瑞还真是炽火帮的靠山。 他冷哼一声,脸彻底冷了下来: “孔大人,我等刚刚从云南而归,打了胜仗, 如今就有市井流氓在此刻意编排我家将军,是可忍孰不可忍! 此事若应天府衙处置不了,那这些人我等要带回军中,自行处置!” 冯云方扫视一圈,朗声开口:“将这些市井地痞都给我带回军营!!” 听到此言,原本被按在地上的炽火帮成员一个个哀嚎起来,那冯云方提在手里的王二麻也开始嚷嚷: “大人!救命!救命!平日里我们没少孝敬您!” 此言一出,孔瑞惊呆了,周遭的百姓也惊呆了。 孔瑞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王二麻,此话也是能大庭广众之下说的? 王二麻想得也很简单,他离死只差一步,现在只想活着。 孔瑞站在原地,脸色来回变幻,心中思绪。 上城的一些帮派平日里没少孝敬应天府, 若是没有了这些孝敬,他们这些官员可仅仅要凭借俸禄过活了。 要是落到京军手里 “不行.这么多烂事,王二麻又是个嘴上没门的,不能让他们将人带走!” 想明白了这点,孔瑞目光锐利起来,喝道: “冯大人!这里是应天城,不是战场! 若他们有错,自有大明律惩处,滥用私刑是犯法的!!” 他猛地一挥手,喝道:“将人抢出来!” 如此,原本在外围观的诸多衙役纵使心里再不情愿,也慢慢靠近,但他们不敢抽出腰间长刀。 在京城中与军队动手,简直不要命了。 孔瑞怒火中烧,发出一声怒喝: “还愣着干什么!上啊!!” “军爷,对不住了”一名年长衙役一边道歉一边冲了上来。 冯云方眼睛一眯,没有丝毫客气,将手中王二麻一丢, 抄起板凳就迎了上去,其他军卒见状纷纷效仿! 一时间,原本安静下来的碧悠楼顷刻间又变得吵闹,砰砰砰的打斗声不绝, 原本尚存一丝的工整也顷刻被打碎,整个碧悠楼再次变得狼狈不堪。 掌柜李福欲哭无泪,瘫坐在一旁,看着刚刚装修好的装饰被打碎,只能在心里暗暗祈祷, 希望应天府衙以及京军能够赔偿一些损失, 不奢求多了,一半,一半就够了! 战斗结束得极快,衙役即便是有长刀在手, 但依旧不是这些身经百战军卒的对手。 不到三十息,就已经被夺了刀, 而丢到刀的衙役在不到十息内,就如那些炽火帮的帮众一般倒在地上。 甚至,还存在故意倒地不起的情况。 就如冯云方对战的两名衙役, 只是一个轻轻的扫堂腿,二人便倒地不起, 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哀嚎,像是被打断了下半身。 冯云方愣在当场,很快便察觉到他们是在演戏! 而一旁的孔瑞却没有看出其中端倪,松了口气,反而心中有些庆幸。 如今衙役也受伤了,至少上官问起来,能有一个交代。 此刻,那些倒地的炽火帮成员躲藏在他身后,满脸惊恐。孔瑞将王二麻拉到一旁,低喝道: “你们怎么搞的?与京军起了冲突! 还有,那谣言是谁让散播的?简直无法无天!!” 王二麻此刻没有了先前的谄媚,他摸了摸已经发紫的脖子,伸出手指了指天板: “孔大人,此事是上面交代,我们也是听令行事。 您还是想想,如何让这些京军息事宁人吧。” “上面?” 孔瑞则陷入沉思,炽火帮之所以能在红古街生存,并不是因为他。 而是因为背后有更大的靠山,是朝中大臣家的公子。 他权衡利弊,到底该不该管此事 “孔大人,您还在想什么? 咱们可是共事了许多年,京军与你非亲非故,照那边您还看不明白吗?” 王二麻如此说,孔瑞眼中闪过精光,猛地下定决心, 对.讨好京军没好处,但维护炽火帮有好处。 请...您....收藏_6191书1吧(六\\\九\\\书\\\吧!) 念头落下,孔瑞当即看向碧悠楼之外,发出一声大喊: “所有人都进来,这里有人袭击吏员!” 迟迟没有人进来,孔瑞发出了一声轻咦, 他分明记得外面还有将近三十人! 这时,有些沉重的脚步声齐齐响起。 他与王二麻一同向门口看去,进来的人不是身穿衙服的衙役,而是身穿黑甲的军卒, 在最前方,是一名身穿黑色常服的年轻人, 肤色古铜,长发飘飘,眼神冷冽,一股凶悍之气随之喷涌。 “大人!” 正将一人按在地上的冯云方发出一声惊呼。 在这之后,原本热闹的碧悠楼顷刻之间变得安静, 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那刚刚到来的年轻人身上。 来人正是陆云逸,他身后是张玉以及二十名带甲军卒。 陆云逸扫视一圈,很快就看到了身穿青袍的孔瑞。 这目光让孔瑞心里咯噔一下。 “发生了何事?”陆云逸声音清冷。 不知为何,随着他开口,周围似是被威势所震慑,依旧静悄悄的。 冯云方连忙上前,将前因后果都讲了一遍,尤其是那流言蜚语,以及他心中猜测, “大人,他们一行十余人都在讲此事, 属下觉得是有人在背后搞鬼,有意为之。” 陆云逸脸若寒霜,在这些炽火帮成员身上来回扫视, 最后停留在与孔瑞站在一起的大汉王二麻身上。 王二麻只觉得腿脚一软,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 他们这些混迹街头的人,最擅长的事就是察言观色,什么人能惹什么人不能惹,他们一打量就知道。 然而,眼前这年轻人,一看就是最不能惹的人! “本官陆云逸,你是京兆府何人?” 陆云逸看向那青袍官员,冷声开口。 即便心中早有猜测,但不论是孔瑞还是王二麻,又或者是周遭围观的百姓吏员衙役, 都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这个年轻人。 心中只有一个想法,怎么这么年轻? 年轻到他们觉得是假冒。 孔瑞率先反应了过来,脸色唰的一下变得惨白,他连忙快走上前躬身作揖: “下官应天府推官孔瑞,拜见陆大人!” 孔瑞心中叫苦不迭,心中懊悔到了极致, 怎么如此大人物也会来到这个地方,就为这几个军卒? 他想不明白。 陆云逸淡淡看着他,声音清冷: “本官为太子宾客,太子府署官, 眼前这些人肆意诋毁本官,莫非是心藏反心,意在太子?”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觉得浑身冰冷。 孔瑞更是腿脚一软,险些跪倒在地, 此等大罪一扣,这些人一个都跑不了。 “大大人这些人罪该万死!”孔瑞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死道友不死贫道。 陆云逸却轻笑一声:“孔大人先前所言可不是如此啊, 本官现在有理由怀疑,孔大人就是这些反贼的背后靠山, 这样吧.孔大人先行前往都察院大狱, 若你是冤枉的,詹大人自会放你,若你真的意图谋反,那就对不住了。” 扑通. 孔瑞腿脚再也无法站立,猛地跪地,脸色惨白,冷汗直流。 都察院左都御史詹徽同样是太子属官, 若此事传到都察院,不用想他也知道自己的下场。 “大人!!!” 孔瑞声音凄厉,有些惊恐地抬头看向陆云逸: “下官冤枉,下官冤枉啊! 下官为官多年一直战战兢兢,从不敢做违背超纲之事, 更不敢为人靠山,怎么会行谋反之事!” 陆云逸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脸上没有丝毫表情,淡淡开口: “那你与本官说说,这些炽火帮的帮众,是受谁的指使。” 陆云逸瞥了一眼同样瘫倒在地的王二麻, 以地方帮会的胆子,若不是背后没有人授意,绝不可能编派朝廷大员。 “大人,下官不知啊。” 孔瑞觉得自己很冤枉,明明是京军与炽火帮的冲突,怎么突然烧到他身上来了。 “那就去都察院吧,本官会给太子殿下写一封折子,好好查一查你。” 陆云逸平缓的语气突然一转,目光也变得锐利: “拿下!” 两名军卒上前,顷刻间就将孔瑞扣押。 “等等等等!!下官不知他们是受谁指使, 但知道炽火帮的靠山是鸿胪寺卿曾大人的公子,或许,或许他们知道!!” “鸿胪寺卿?” 陆云逸抬起头,示意军卒停下,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他在京城一共也就停留了不到一个月, 对于鸿胪寺卿,根本不认识啊,也不存在得罪 张玉混迹官场多年,上前一步,低声道: “大人,鸿胪寺卿名为曾怀义,听说是个能人,很受礼部几位大人重视。” 陆云逸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正四品的官员,身穿绯袍,定然是能人。 他挥了挥手,朗声道:“所有炽火帮的人都给本官带回军营!” 说完,他看向孔瑞: “给你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去将炽火帮的领头人给本官抓来,送来军营, 若是今日太阳落山之前见不到人,孔大人便自求多福吧。” 孔瑞长吁了一口气,有种劫后余生的喜悦,他连连点头: “放心吧,陆大人,下官定然带人前往。” 陆云逸笑了笑,缓缓摇头: “此事孔大人就不必亲力亲为了,交给下属去做吧。” 孔瑞一颗心又提了起来,心里咯噔一下. “事已至此,本官的名声有损, 就劳烦孔大人带本官去找那个什么曾公子,本官要亲自问问,为何要损害本官的名声。” 孔瑞的脸色猛地涨红,眼中闪过不可思议: “陆大人,此举是不是太跋扈了!” “哈哈哈哈,从军不跋扈,本官这军不是白从了!” 陆云逸畅快大笑,脸色猛地阴沉下来: “所有人都带走!” (本章完) 第458章 打上门来,英国公张辅! 第458章 打上门来,英国公张辅! 炽火帮的帮派据点就在红古街最东侧的炽火赌坊, 这里毗邻小校场,有许多军卒闲来无事都会来这寻一寻乐子。 而此刻距离逍遥楼的建立,还要等上七八年,大明律中也没有具体如何规定不能开设赌坊, 所以,应天城的赌坊虽然面上不显,但暗地里还是有许多。 炽火赌坊就是其中之一。 赌坊隐藏在一家豆腐坊的后院, 后门有帮众看守,门前还有豆腐摊摆放, 任谁一看,都会认为这里是卖豆腐的场所。 但一直混迹于红古街的邢捕头知道这里的猫腻。 许多来赌钱的客人不会从前后门走,而是在侧面一扇偏门,那里有专人值守。 此刻,他奉命来抓捕炽火帮的掌事人王炽火,这让他感到浓浓的唏嘘, 平日里招摇撞骗、背景深厚的炽火帮, 在一些大人物眼中,就如碾死一只蚂蚁那般简单。 邢捕头四十多岁,个子很高身体瘦削,脸上胡子不多,此刻手持长刀看着身后的诸多衙役,不停吩咐: “刚刚的场景你们也看到了,此事无法善了, 我知道你们中有人拿了炽火帮的银子,今日就是一个一刀两断的好机会。 所有人都不用留手,但有反抗者,杀无赦。 但有一点,王炽火要抓活的,上面的大人物要。” “听明白了吗?” 身后的二三十名衙役连连点头,面面相觑, 有不少人在心中暗暗惋惜,少了一个财源。 邢捕头将他们的脸色收于眼底,转而隐晦地看向转角过后的侧门, 那里有两名炽火帮的帮众在值守。 他知道王炽火通常都会在赌场里看着钱财, 若是有人闹事,他也会及时出面制止。 所以,邢捕头决定不与他们虚与委蛇,直接动强的! 他深吸了一口气,看了看时辰,用力挥手, “行动,抓人!” 在命令下达后的不到三息时间! 他身后二十余衙役马上就冲了过去,毫不费力地将那两名帮众制服。 与此同时,赌坊前后门也有不下十名衙役堵截, 他们对付不了军中的杀人好手,但对付这些市井流氓,还是轻而易举! 不过半刻钟,前门与后门就倒了一地想要逃跑的炽火帮众。 屋中赌坊,也是一片混乱! 昏暗房间内,打斗声不绝于耳, 一名彪形大汉手持长板凳,费力地挥舞,“呼呼”作响! 周遭的衙役见他如此模样,也不敢上前,只是警惕地包围此人, 此刻屋中场景与碧悠楼大差不差,一片狼藉! 桌椅板凳被打碎一地,还有一些躺在地上哀嚎的炽火帮众,他们身上都或多或少地有着伤口。 邢捕头站在一众衙役身后,看着王炽火,朗声道: “王炽火,你还是不要费工夫了,今日你跑不了,我们也不会杀你。” 挥舞着板凳的大汉双目赤红,慢慢停了下来,心中哀声四起,发出大喝: “我在应天这么多年,了这么多钱,养活了这么多人,今日就落得这个下场?” 无人回答。 “老邢,前段日子我还给你送了二十两银子,这钱是白了吗?” 邢捕头脸色变得难看起来,看着诸多衙役投过来的怪异目光,他暴跳如雷, “看我做甚,他在胡说。” 王炽火笑了笑,扫视在场所有人: “放我离开,在场的每人一人百两银子,邢捕头你二百两!” 邢捕头眼中闪过心动,若是平时这活他定然接下了,但今日却不行! “王炽火,实话告诉你,我们没工夫找你麻烦。 是你惹了不该惹的人,现在孔大人都因为这破事自身难保,你还是好好想想如何交代吧。” 王炽火脸色一僵,马上便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浑身上下的凶厉顷刻间消散了许多,一脸不可思议, 这么快? 像他们这等帮派不仅开赌坊收取保护费, 还会帮一些大人物做一些私活,以寻求庇护。 今早他就刚刚接了一个私活,来自大人物。 他不敢怠慢,虽然害怕,但还是安排了下去, 但.怎么下午就事发了? 这让王炽火心中再也没有了侥幸。 他长凳丢至一旁,原本挺直的腰杆也弯了下来,看向邢捕头: “做我们这一行的,迟早有一日会落得如此下场,我早就已经想好了。 老邢,看在这么多年交情的份上,我想求你办件事,也不白办.” 王炽火弯腰将靠在墙壁的一个抽屉抽了出来,朝着衙役以及捕头们展示, “这些钱应该有个三四千两,诸位弟兄分了吧, 这些钱还没入账,放心拿,不会有人知道。” 此话一出,在场众人眼中就闪过一丝火热, 邢捕头同样如此,但他还保持着清醒: “放了你是不可能的。” “我知道,我会死在这,老邢你帮我去跟几个夫人说, 让她们带着孩子快些走,不要再回来,如何?” 王炽火声音平静,庞大的身躯此刻却忽然显得瘦削。 邢捕头摇了摇头:“你不能死在这。” 王炽火沉默片刻,他知道落到那些大人物手中是什么下场, 死只是最后的解脱,但他还是点了点头。 “那我跟你回去,事情你也要帮我办了,如何?” “你若是不帮我办,我就会将你们都供出来,到时你们就等着下大狱吧。” 邢捕头犹豫了许久,在众人那火热的目光下,看向身旁的一名衙役,甩了甩头: “绑起来吧。” 上城东平街瑶华冰室! 陆云逸带着一行人匆匆赶到此地, 身后的披甲军卒在人群中尤为瞩目,吸引了不知多少目光。 而在前方开道的诸多衙役,感受到这些目光,不由得暗暗叫苦,恨不得他们将眼睛挪开! 浑身已经被汗水打湿的孔瑞更是如此! 陆云逸看着前方冰室,眼中闪烁着莫名,冰室是应天夏日才有的生意, 与寻常的茶楼戏院大差不差,唯独增添了足够多的冰块, 价格也贵上许多,来这里消遣的,大多都是世家子弟与商贾富商。 一行人刚刚赶到,瑶华冰室前的伙计侍卫就拦了上来, 见到诸多衙役以及军卒也毫不畏惧,朗声问道: “你们是什么人?” 陆云逸没有开口,而是看向孔瑞。 孔瑞心中五味杂陈,五官纠结,酝酿了好一会儿才上前解释: “本官应天府通判孔瑞,叫你们掌柜的出来。” “原来是孔大人。” 侍卫脸上带上了一些笑容,拱了拱手,但言语却没有丝毫让步: “孔大人,掌柜的今日出去了,还请孔大人改日再来。” 说着,侍卫上前一步, 在陆云逸以及孔瑞身上隐晦地打量一二,提醒道: “孔大人,今日店内有许多贵公子在,还是不要打搅他们的好。”若是以往,孔瑞定然掉头就走,不敢逗留,生怕惹到那些不知轻重的公子哥。 但今日,他不能走,就算是为了官位也不能走! 深吸了一口气,孔瑞挺直腰杆,沉声开口: “本官奉命办事,让开!” 严肃的语气让诸多侍卫的脸色一僵! 他们也没有想到,居然还有如此不长眼的人。 侍卫侧身指了指头上悬挂的匾额: “大人,瑶华冰室是曾公子的心头肉, 今日您来此,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应天府衙是否知道此事?” 不等孔瑞说话,陆云逸便上前一步,一脚踹了过去! 顷刻之间,那名侍卫只觉得一股无法抗拒的大力袭来, 笑容僵在脸上,顷刻之间倒飞出去, 身体越过诸多台阶,径直撞到了冰室大门的门槛上,发出一声巨响! 轰隆——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了神, 请...您....收藏_6191书1吧(六\\\九\\\书\\\吧!) 尤其是周围的诸多百姓,见到此种场景,连连后退。 还不等衙役以及侍卫反应, 陆云逸身后的军卒便率先反应了过来。 张玉身旁一个看起来还是孩子的年轻人一马当先, 对着门口几个护卫冲了过去,拳重力沉, 一拳就将一名侍卫打晕,一脚将一名侍卫踢飞, 眼前三五人,竟然不是他一合之敌. 陆云逸有些诧异地看着他,那年轻人应该只有十五六岁,长得黝黑,身体不算高大,但看起来很坚实。 “他是谁?好苗子啊。”陆云逸看向张玉问道。 张玉在一旁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回禀大人这是犬子。” 啊? 陆云逸脑袋呆了呆,有些不可思议地回头看向张玉: “张辅?他不是在祥符老家吗?” 张玉没想到大人还记得,笑容更甚: “大人,年前就来应天谋生路了,恰好这几日休沐,属下就想着让他来军中看看.” 张玉有些不知该如何解释,军中乃机密要地,家属一般不能前来. “大人,属下只是让他感受一番军伍气息,没有让他接触机密” “好了,不用解释了。” 陆云逸抬起头制止了他说话。 张玉脸色一僵,他也有小心思, 过不了多久他就要去北平任职,到时候离开前军斥候部, 虽然儿子也能进入军伍, 但总是少一些根基,便将他早早将其接来,在应天就与诸位同僚多多接触, 到时不看僧面看佛面,也好照扶一二。 一旁忙得不可开交,他却没有心思去看,只觉得心绪复杂。 但陆云逸接下来的话,却让他大喜过望, “还真是个从军的好苗子,登记入伍吧,十五岁也勉强够了。” 张玉大喜过,连忙躬身一拜: “多谢大人,张玉感激不尽!” “哎,客气作甚,早就答应的事, 你也莫要忘了答应本官的事,去了北平,要照扶我那舅舅一二。” 对于此事,张玉绝不敢忘,他连忙躬身: “还请大人放心,世美定竭尽全力。” 陆云逸看着前方打斗已经渐近尾声,便笑了笑: “燕山左护卫指挥佥事是上一次的功勋, 这一次朝廷还会有所奖赏,好好准备吧。” 说完后,陆云逸迈步上前,再无人阻拦。 张玉愣在当场,大脑一时间陷入宕机, 他怔怔地看着前方那道年轻背影,心中旋即涌出阵阵苦涩! 人总是这样,在困难中无法察觉苦, 但当走出困难,回头望去才猛然惊觉,自己以前过得太苦了。 张玉,就是如此。 他本以为二十年不升职是理所应当,甚至他自己都坦然接受, 还找了很多宽慰自己的理由,打算这辈子就这样了, 没想到,时来运转。 他又要升官了。 不到三年,顶得上他历经两朝三十年蹉跎。 这让张玉心绪复杂,万分感慨。 知遇之恩铭记于心,提携之情没齿难忘。 陆云逸走入冰室,扑面而来的凉爽让他以为走进了空调房, 久违的舒畅袭来,让他的心情更好了。 陆云逸扫视四周,一眼就看到了分坐在四方的一个个年轻公子, 他们盘踞在大厅四周,中央是一个莲池,冒着腾腾白雾,上面有块空地, 几名女子在里面翩翩起舞,身上衣衫仅仅是一层薄纱,还能看到薄纱之后的艳丽。 冰室内,酒照喝,舞照跳, 丝毫没有因为外面打斗而影响。 陆云逸知道,眼前这些公子非富即贵,家中父辈都是朝廷官员,他们这是有恃无恐。 察觉到他进入,一名身穿华袍的年轻公子抠了抠指甲, 不屑地瞥了他一眼,声音抑扬顿挫: “呦,这是哪来的粗坯啊,我怎么从未见过?莫不是外地佬?” 身旁一名身穿白衣的公子听闻哈哈大笑,伸手指着陆云逸: “看着黝黑的模样,还不知是从哪个穷嘎拉来的, 这应天啊,可不是你来撒野的地方,抓紧滚。” 说着,那白衣公子看向主位, “曾公子,有人在你的底盘闹事,该如何处置?” 那里不是座位,而是一张类似床榻的事物。 一个二十多岁的锦衣公子躺在那里, 一手支撑着脑袋,嘴里吃着瓜果,笑吟吟地看着眼前一切。 曾公子笑了笑,面容不屑, 目光投向冲进来的衙役,脸色陡然间冷了下来: “你们是哪个衙门的?敢来本公子的地盘撒野,看来尔等是活够了啊。” 可随之,甲胄碰撞声陡然响了起来, 原来是一行军卒将外面的侍卫捆绑完,也冲了进来! 见到这些黑甲军卒,众人脸上笑容猛地凝固,不少人的咀嚼都停住了。 就连上首的曾公子也坐直身子,眉头紧皱! 像他们这等二世祖,最擅长的事就是察言观色, 而眼前,能出动军卒的人定然不会简单。 “你们是谁?我是曾炎甫,我爹是正四品鸿胪寺卿!” 听到此言,陆云逸笑了笑, 这些人果然有一套,见势不妙马上自报家门。 下一刻,陆云逸的脸色猛地冷了下来,死死盯着曾炎甫: “给本将抓起来!” (本章完) 第459章 严刑拷打,大明淋浴器 第459章 严刑拷打,大明淋浴器 京军在城内动手的消息随着夏日的热浪,飞速传播, 几乎在事情发生后不到半个时辰, 京城中的诸多大人物就已经知道了事情原委。 当他们得知流言蜚语的详细内容之后,不由得面露古怪, 纷纷在心中认定,这一定是有人蓄意传播,在背后搞鬼。 联想到这些日子京城中的紧张局势,这让许多人不敢妄动。 鸿胪寺衙门,鸿胪寺卿曾静远脸色凝重,踱步于正堂,眉头紧皱! 他五十多岁的年纪,一袭绯色官袍穿在身上显得宽大,气派十足, 但他的面容却有些儒雅,整整齐齐的胡子也因为他不停抚摸而变得混乱。 曾炎甫是他的二子,因为长子多病,至今都病恹恹的, 所以他倾注了大量心血在二儿子身上,也尤为宠爱。 有了大儿子的经历,他已经不指望二儿子入朝为官, 只要能健健康康地过完一生即可, 所以对于一些胡闹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如今,一直以来安稳万分的儿子怎么做出了此等事? 这让他百思不得其解! 尤其是此等谣言,若是放在自己身上,扪心自问,他绝对无法接受! 谁若是在后面兴风作浪,定然会将其挫骨扬灰。 偏偏,这个兴风作浪的人是自己儿子, 而且还惹到了风头正盛的京军陆云逸,这让他很是头疼。 官职比不过对方、靠山不如对方、现在就连理都不占,这让他不知该如何搭救。 “唉” 当他不知叹了多少气后,身旁的鸿胪少卿常悦再也坐不住了, 他上前一步,轻声开口: “大人,您这么唉声叹气也不是个办法, 虽然此事是公子有错在先,但京军当街抓人也不合规矩, 不如先去军营问问陆大人想如何处置?” 说到这,常悦抿了抿嘴,继续说道: “公子向来淳朴,此事想来是有人在背后谋划,公子说不得是受奸人蛊惑, 只要咱们将事情说清楚,陆大人想来不会死抓着不放。” 听闻此言,曾静远眉头都竖了起来: “不会?那陆云逸无法无天,得理不饶人! 在岳州,他就私设公堂,当街杀人,他会轻易放过炎甫?” “大人,会不会也总要去试试, 公子被带去了军营,在那里多待一刻就危险一分啊。 若是公子再有一些少年意气,打死不将蛊惑之人供出来,那公子少不了皮肉之苦!” 曾静远听后呼吸急促,拳头猛地攥了起来,他侧头看向常悦: “你觉得是谁在幕后蛊惑?” “这” 常悦有些难为情,纵使心中有所猜测,但此话怎么能说呢? “下官不知,但想来是与公子交好之人。” 曾静远看着常悦,脸色平静,沉声道: “常大人,平日里有些事都是你帮犬子来办,他有什么交好的朋友,你可知道?” 常悦依旧面露迟疑,不敢说话。 “常大人放心,此事本官绝不向外透露, 本官现在就想迫切地知道是谁蛊惑了炎甫,本官好去向李大人求援。” 常悦心中一惊,李大人是整个鸿胪寺的靠山,礼部尚书李原名。 在大明朝,礼部主管礼仪、祭祀、宴飨、贡举等事务的机构,负责制定国家的礼仪制度和规范。 鸿胪寺则主要负责具体的礼仪执行和仪式操作,如朝会、宾客、吉凶仪礼等 在外事活动以及科举事务上亦是如此, 礼部是上级衙门,鸿胪寺是执行机构。 “大人,此事要惊动李大人?不如先找侍郎张大人周旋一二?” 曾静远听后摇了摇头,走到上首坐了下来,发出一声叹息: “今日陆云逸将事情闹得如此大,行的就是杀鸡儆猴之举,而炎甫就是那只鸡。 依本官看,请动张大人非但不会解决此事,反而会使事态更加严峻, 所以不如干脆到底,请动李大人出面调停此事, 那陆云逸年少,总要给李大人一些面子。” 这么一说,常悦想明白了其中关键。 京军刚刚回到京城不过三日就有流言蜚语传出来,若不给予迎头痛击,脸面可算是丢尽了。 事后不知多少人会看京军好欺负,攻讦自然如潮水而来。 若他是陆云逸,定然会将此事闹得沸沸扬扬,上达天听! 让朝堂上下都看看,刚刚立功回来的功臣,就是如此下场。 这么一想,常悦只觉得浑身冰冷,猛地屏住呼吸,连忙开口: “大人,此事不能拖啊,要快一些啊。” 接着,他将心中猜测以及平日里与曾炎甫交好之人都说了出来。 听得曾静远的脸色变了又变,一颗心猛提了起来。 他站起身,仓促说道: “本官关心则乱了,幸亏有常大人在,点醒了本官,我这就去寻李大人。” 常悦微微躬身:“大人速去,衙门诸事有下官操持,请大人放心。” “好!” 浦子口城,前军斥候部营寨。 临近傍晚,天气没有滚烫般的炽热,取而代之的是浓郁的闷热。 橙红色的阳光洒下,整个浦子口城变得懒洋洋的。 抓回了曾炎甫,得到拷问军令的军卒也没有任何留手,顷刻之间就将他折磨的不成人形。 而曾炎甫也算是块硬骨头, 被严刑拷打了一段时间居然没有说,这让拷问的军卒愈发着急,开始上狠家伙。 而他们如此着急的原因,是因为他们想要快些结束军务, 去看一看军中的新奇物件,据说是能让他们洗澡洗得更舒坦! 如今军中闲来无事的军卒都聚了过去,想到自己还要在这里拷问这富家少爷, 便越想越气,狠狠一鞭子抽了过去,啐了口唾沫, “说不说,到底是谁指使你散播谣言的?” 曾炎甫是个倔脾气,身上火辣辣的疼痛让他呼吸都变得急促,胸中像是有一团火在燃烧。 他觉得嘴里腥甜,血液在嘴里变得黏稠。 他不停向外吐着,可还是吐不干净。 他一边吐着,一边抬起头,披头散发的模样狰狞恐怖: “什么谣言,我不知道。” “妈的,还在胡言乱语,隔壁的王炽火都已经交代了,你还嘴硬!” 军卒面露煞气,干脆利索的十鞭子抽了上去, 抽得曾炎甫觉得自己的皮肉都烂掉了。 疼痛涌上来后,他一如既往地发出惨叫,同时出言威胁! “我爹是鸿胪寺卿,你们这样对我,不会有好下场的。” “我家将军还是太子宾客呢,你都不怕他,我们凭什么怕你爹?真是蠢货!” 军卒将手中鞭子一丢,挥了挥手: “上老虎凳,看他能坚持多久!” 一旁早就迫不及待的军卒冲了过去,嘴里还嘟囔着: “早就该上了,跟他客气作甚。” 甚至还有一人亲切地看着曾炎甫,嘿嘿一笑: “你放心,你的命不会丢在这里,顶多受一些皮肉之苦, 你若能熬得过去就熬,熬不过去咱们也有办法。 等你出去后,要时刻小心着点, 若是在大街上突然被人砍了脑袋,那也不是我们的错。 当然,你要化作厉鬼来找我们麻烦,我们也欢迎,到时候再砍你一次便是。” 听着此人肆无忌惮的威胁,曾炎甫呼吸屏住,眼底闪过一丝畏惧, 他是知道的,这些军卒都是亡命徒,杀人从不眨眼。 他心中有了一些迟疑,这样坚持下去,真的值吗? 那军卒又笑了笑: “嘿嘿,曾公子啊,不知你有没有妻儿老小? 你放心,咱们做事向来讲究道义, 但对待敌人,可就是不择手段了, 到时候若是有人来杀你,你可千万要干脆利索地死了。 要不然怎么躺在病榻上,看着你的妻儿老小受尽折磨。” 曾炎甫死死盯着眼前这人,希望将他的面容记住!! “你们是贼寇!不讲道义!!” “嚯,听听这是什么话,你都在外边散播谣言了,还讲什么道义。” 军卒听后大为震惊,人怎么能不要脸到如此程度! 他看着曾炎甫脚下的砖石,索性说道: “先加四块,让他感受一番,若是能忍咱们再继续加。” “得嘞.” 曾炎甫看着脚底下的渐渐堆叠的石头, 眼中闪过疑惑,这是什么刑罚? 不过很快,他就知道了。当砖石加到三块的时候他已经能感受到一丝疼痛,强烈的束缚感让他不能乱动。 当第四块砖石被塞入后,曾炎甫眼中血丝弥漫! 腿像是被一双大手无情拉扯,钻心的疼痛便如同千万根钢针同时刺入腿筋,从脚踝一路向上蔓延至大腿根部! 肌肉仿佛要被撕裂开来,筋腱像是被烈火灼烧,痛得他浑身颤抖,难以抑制地发出痛苦的嘶吼。 “啊——疼,疼疼疼!!” “还能叫?再加。” 第五块砖石被塞入后, 曾炎甫觉得关节处的骨头似乎要被硬生生掰断,发出令人胆寒的“吱嘎”声响, 他惊恐地看着自己的双腿,能清晰的感觉到关节正在错位、扭曲, 腿部传来的剧痛迅速扩散至全身, 心脏因疼痛而剧烈跳动,仿佛要冲破胸膛。 这种超越极限的疼痛让他眼前世界都变得模糊,呼吸也变得急促而艰难,每一次喘息都伴随着痛苦的抽噎。 冷汗如瀑布般从额头、后背涌出,瞬间浸湿了衣服。 他双手不自觉地紧握成拳,指甲深深嵌入掌心, 试图通过这种方式来分散腿部那令人崩溃的疼痛,但无济于事。 而且,他觉得自己哑巴了,无法叫喊出声,甚至嘴巴都无法张开。 “还没晕?再加一块。” 略带调侃的声音响起,虽然轻, 但响在曾炎甫耳中像是洪钟大吕,从四面八方将他包裹,他听得无比清楚。 心中的恐惧在此刻挤满了身躯, 他使出浑身力气猛地摇头,汗水随着脑袋甩动而挥洒。 拿着砖石的军卒见状,问道:“想说了?想说就点点头。” 曾炎甫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连连点头! 心理防线的崩溃就是如此,一旦有一个缺口,就如洪水决堤一般不可阻挡! 见此情形,军卒点头笑了笑: “这就对了,老实交代怎么会遭遇这些皮肉之苦呢? 但来都来了,若是不体验一番岂不可惜,再加一块, 让曾公子好好感悟一番,到时候记下来, 咱们这儿的刑罚还从来没人感受过六块呢。” 说着,两名军卒用力扳着曾炎甫的腿。 仅仅到了如此地步,曾炎甫的身体便开始剧烈抖动,脑袋乱甩,眼中恐惧无法抑制。 “乖,别乱动,习惯就好了。” 军卒安抚了片刻,将砖头塞了进去。 “唔——” 曾炎甫只觉得浑身上下都不受控制, 像是有无数只手在他身上来回扭捏抓拿,将他的皮肉与骨头一点点扯断! 恐怖的疼痛刹那间击溃了他的大脑阈值。 曾炎甫脑袋一歪,晕了过去。 见此情形,那名军卒终于松了口气,猛地站起身: “终于成了,将他弄下来吧,好好问,事无巨细,再问问他爹有什么贪腐。” “是!” 审讯完成,军卒将脸上的伪装尽数扯掉,露出陈景义的面容,他洗了洗手,叮嘱道: “好好问,我去看看那东西是什么。” “是!” 说完后,陈景义便快速离开军帐,朝着军寨后方跑去。 他也惦记着要去看新物件。 军寨后方,两处营寨被拆除,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足足一丈高的高台, 不仅仅是木质结构,其中还掺杂了许多精铁,用作支撑。 高台上放置着一个巨大无比的水箱,大概有一个屋子那般大, 在旁边有一个加长的龙骨水车,不停地向水箱运送清水。 随着重量增加,大地上出现了清晰的凹陷,木质支架也开始出现呻吟,一旁手拿铁架的军卒连忙上前,增加支撑。 而龙骨水车所用的水,是从水井抽上来的清水, 这里面有两个机械结构,是通过驴拉车将水井的水引上来,而后再用龙骨水车抽取, 水车目前还是用的人力,两名军卒站在上面使劲瞪着, 之所以不上驴,是因为此物还有待验证,要先忙关键的。 如图纸设计的那般,水箱被开了一个巨大的洞, 一个大概有三寸宽的编织水管插在上面,越往下走越细,十余根水管充作支流。 水管则不是先前的横平竖直,而是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圆形, 几十个莲蓬头间隔有序的耷拉下来,围成一圈。 同理,洗澡的时候军卒们需要光着身子围成一个圈, 这画面.陆云逸仅仅是想着就感到一阵尴尬。 不过,军卒们并不在意,只是好奇地打量着。 “老吕,这东西能成不?”有军卒发问。 正在琢么安装什么开关的工匠老吕白了他一眼: “闭嘴,莫讲话!” 陆云逸见进度有些缓慢,便走了上去,问道: “老吕头,是有什么难题吗?” 老吕见到来人,这次说话客气了许多: “大人,您来说说,是只有开关好呢,还是能够调节水流大小好呢?” “当然是能调节水流大小好,现在是不是无法兼顾全部?” “哎,大人,您怎么知道?”工匠老吕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事实上,在见到实物之后。 陆云逸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用编织水管连通水箱后,固然有足够大的水流,但不够稳定。 一旦下方的莲蓬头时开时关,就会影响其他喷头,一个流速不均,就会出现断水、少流。 陆云逸挠了挠头,吩咐道:“拿纸笔来。” “是!” 巩先之去拿纸笔,陆云逸看向老吕头,吩咐道: “先装最简单的开关,先用用看看如何,这东西粗制滥造,后续还要改进。” “是!” 老吕头应了一声,而后小声问道:“大人,您想了什么法子?” 陆云逸琢磨了片刻,将球阀的基本结构以及想法与他说了说。 “既然水流大小无法控制,那我们应该在最初就有所限制, 在出水箱的大水管上安一个球阀,小水管上也同样安一个,两两结合,就能控制水流, 至于如何保持水压与冲劲,这你得自己琢磨,本将想不出来。” 老吕头是军中出了名的工匠,仅仅是这么一听, 他就知道这个什么球阀有搞头,是个好东西。 “大人,那您先将东西画出来,等我忙完造几个出来试试。” “行。” 不一会,陆云逸接过纸笔, 开始在旁边写写画画,球阀的结构他再清楚不过,下笔如有神助。 可还没等他画完,身后便传来了一声惊呼! 陆云逸回头看去,嚯,随即也笑了出来! 一个巨大的圆形淋浴场就这么出现了! 经过莲蓬的水被分流,如水帘洞一般向下飞流, 一个个莲蓬连成一圈,将里面的老吕头紧紧包裹,只能看到水幕后的模糊身影。 老吕头扭动开关,两个莲蓬水流戛然而止。 他走出后抬头看去,感慨道: “乖乖,这还真是个好东西,从上往下洗,洗得干净不说,还不费水。” 这时,迫不及待的军卒已经冲了过去,开始搬弄开关, 水流时有时无,让军卒们很是兴奋,他们是第一次见到此等新奇物件,即便身上被淋湿也无所畏惧。 老吕头的骂声传了出来: “滚滚滚,滚蛋,还没试好呢,着什么急。” 等一众军卒稍稍退后,他才嚷嚷: “来二十个人试试,这箱水能用多久。” 一众军卒骂着又冲了上去,场面一时间尤为欢快。 (本章完) 第460章 报仇不隔夜 路遇仇敌 第460章 报仇不隔夜 路遇仇敌 审讯完曾炎甫的陈景义在军营中飞速奔走, 很快就来到了营寨后方。 还不等靠近,他就听到了一声声欢呼,还能看到一个奇怪无比的巨大事物立在那里。 这是个嘛啊. 怀揣着疑惑,陈景义挤过人群,来到军卒最前方。 嚯—— 映入眼帘的场景让陈景义呆愣住, 只见前方有那么三四十名军卒站在莲蓬下面,堂而皇之地光着身子冲着水. 在一旁,工匠老吕头还在不停地嚷嚷,冲着人群挥手: “来来来,再来十人看看水流。” 一旁早就迫不及待的军卒们蜂拥而至,冲了上去,顷刻之间就将自己脱得精光,站在水流之下。 陈景义来回打量。 不知为何,还未曾尝试,他就觉得此物极好,一次能洗这么多人,还有源源不断的水。 思绪之际,陆云逸走了过来。 淋浴这么快造了出来,他也极为高兴,笑着问道: “有结果了吗?” 陈景义回过神来,拱了拱手: “回禀大人,曾炎甫已经交待了,您要不要一同来看看?” 陆云逸想了想,回头看向后方, 即便加到四十个人,水流也依旧平稳,只是在开关之时有些影响,但不影响使用。 陆云逸放下心来,点了点头: “走,去看看。” “是!” 很快,陆云逸一行人来到临近东南角的审讯军寨, 一进入这里,扑面而来的血腥味就涌了上来,惨叫声此起彼伏。 陆云逸一个个军帐看了过去, 一些炽火帮的帮众在哭爹喊娘的交代,恨不得将上半辈子犯的事都说出来。 他来到最里面的军帐, 相比于先前所见,这里要安静许多,只有冷冷的发问,以及略带颤音的回答。 陆云逸一眼就看到了瘫坐在椅子上的曾炎甫, 此刻披头散发,浑身染血,手掌与双脚被固定,耷拉在一旁,身体还在时不时抖动,没有了先前的嚣张。 见他到来,曾炎甫将眸子投了过来, 身体抖动的更加剧烈,脑袋不停地向后缩,眼里恐惧几乎要溢出来。 “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陆云逸走到他身前,笑着开口: “又不是本官对你行刑,害怕我作甚?” 曾炎甫没有回答,只是一个劲地摇头: “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陆云逸上下打量着他,身体还算完好,有些伤痕但也无妨, “既然你如此害怕本官,为何还要造谣生事呢? 如此下场,你没有料到吗? 还是,你认为本官与尔等那些狐朋狗友一般,争吵打斗一番就算了事?” 陆云逸声音平静带着冰冷, 听在曾炎甫耳中,却如恶魔低语,让他心中涌出浓浓的后悔。 “我错了,我错了” 他喃喃开口,他看着眼前这个比他还小一些的年轻人, 第一次认识到了,人与人并不相同。 他越想越是委屈,最后竟然哭了出来。 “我是鸿胪寺卿的儿子啊.你怎么能这么对我.” 声音含糊不清,曾炎甫眼泪鼻涕横流, 但身前的陆云逸还是听清了他说的是什么,眼中闪过一丝不耐烦。 “本官正三品太子宾客,所属军伍麓川一战斩敌将近二十万, 我为什么不敢这样对你? 你爹见到本官,也要躬身作揖叫一声大人! 你一个身无官职手无实权的白丁,都敢散播谣言,本官为何不敢这么对你?” 曾炎甫怔怔地看着眼前的年轻人, 嘴唇干涩,喉咙来回滚动,他此刻恍然惊觉. 对啊,他只是年轻,官职却比自己的爹还要高。 一股浓郁的后悔袭来,此事迅速在心中占据绝对位置,成为他这二十多年生命中最后悔的事。 陆云逸回头看向记录的两名军卒,问道: “都交代清楚了吗?” 一名军卒拿过文书,快步走了过来: “回禀大人,已经交待清楚了,正在进行第四遍确认。” “有差错吗?” 陆云逸接过文书,一边看一边问。 “大人,在第二遍之后就没有差错了。” 陆云逸点了点头,吩咐道: “继续问,他不能睡觉,也不歇息,水和饭都不给,问二十遍,确认无误!” “是!” 说完后,在曾炎甫那不可思议的眼光下,陆云逸走出军帐,那两名审讯的军卒又坐了下来。 一股浓浓的恐惧涌上心头,他连忙使出浑身力气大喊: “回来,回来,我错了,陆大人,我错了!!!” 陆云逸不予理会,他仔细看着文书慢慢离开。 这曾炎甫所做的缺德事还真不少, 不仅开茶楼、赌坊,还有一家妓院,逼良为娼的事也干了不少,有不少是炽火帮帮其处置。 陆云逸快速翻动口供,很快便找到了他最关心的问题。 怎么是他? [受俞启纶之托,传播流言,收取报酬一千两,时限三日,传遍整个上城] 陆云逸猛地顿住,不到十息,他又回到了曾炎甫所在的军帐。 “大人,大人放过我,我再也不敢了!!”曾炎甫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品名大喊。 陆云逸快步走至他身前,拿着文书顶到他眼前: “俞启纶就给你一千两银子,你就敢侮蔑本官??” 陆云逸觉得自己受到了极大侮辱, 若是能坏一坏他的名声,麓川北元乃至淮西一党几万两银子都不介意。 如今,仅仅一千两银子? 曾炎甫身体持续抖动,心中的恐惧无以复加,他不敢隐瞒,老实交代: “不不不陆大人你误会了, 一千两银子是他非要给我的,我不打算要。” 陆云逸眼睛瞪得更大了?免费? 曾炎甫大概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连忙找补解释: “陆大人,我爹只是个四品的鸿胪寺卿,想要再往上走一步很难, 我就想着挤一挤那些公侯子嗣所在的圈子,看看能不能找一些别的法子。 我只是试一试,碰碰运气” 说到这,曾炎甫心中的委屈无以复加, 他号啕大哭,声音模糊不清: “我第一次帮他们做事啊,我昏了头,陆大人饶过我吧,我再也不敢了.” 陆云逸看着他号啕大哭的模样,忽然觉得释然了, 与此等娇生惯养的公子哥,不值得生气。 倒是那俞启纶前些日子被雄武侯长子打断了手, 算算时间也才刚刚痊愈,便又开始兴风作浪,真是不知死活。 陆云逸将文书收起,走出军帐! 橙红色的夕阳洒下,燥热的天气也变得闷热,土黄色的军帐都变成了金黄色, 陆云逸看着眼前这一幕,眼神愈发空洞, 俞通渊一事早就结下梁子,就这么拉拉扯扯将近两年,人都离京了还不安稳。 但随着思绪深入,陆云逸眉头紧皱,觉得此事可能没有这么简单。 若是俞通渊在背后操持的话,事情不可能如此简单, 也不会如此愚蠢地不设置“防火墙”,被他这么轻易揪出来。 陆云逸眼波流转,很快便做出决断。 俞启纶自作主张! 想到这,陆云逸忽然无奈地笑了笑。 若他是俞通渊的话,此刻恨不得将这个儿子杀了。 陆云逸早就清楚一件事,不同于战阵的手段频出, 朝堂厮杀,无法造成实质损害的事要少做,甚至不做,出手就要使杀招,要一击毙命。 若是白白打草惊蛇,被人抓住尾巴,争斗顷刻就落入下风。 突然想明白的事情让陆云逸也有些后悔了。 此等事情就不应该管,应当让事情传得浩浩荡荡、沸沸扬扬,最好传到宫中、传到诸多公侯的耳中。 到时候一查,所有人都知道是俞通渊在背后搞鬼。 如此俞通渊便被他的儿子亲手送进了火坑。现在,他如此迅速的抓人拷打,反而阴差阳错地制止了此事。 这让陆云逸觉得,或许真是傻人有傻福。 既然如此,陆云逸眼神闪烁,作出决断,冷声吩咐: “先之,带百人随我出营,去应天!” 巩先之愣了愣,抬头看了看天色:“大人,城门快关了。” “所以要快!!” “是!” 巩先之反应过来,身体猛地绷直,一行亲卫迅速跑开 不到半刻钟,一行人马就浩浩荡荡地冲出前军斥候部所在营寨,直奔浦子口城大门而去! 浦子口城是军镇,不存在宵禁一说,但到了晚上同样会关城门。 一行人来到此处时,已经能看到守城军卒在清扫白日留下的狼藉, 开始规整路障以及拒马,俨然是已经打算关城门了。 见他们一行人急匆匆而来, 正在打扫卫生的一名亲卫瞪大眼睛,连忙跑进城楼去叫自家大人。 很快,手拿头甲的鲁谌急匆匆冲了出来, 见是陆云逸,脸上涌出笑容: “陆大人这是去哪啊?马上就要关城门了。” 陆云逸拱手抱拳: “鲁大人,本官要去应天,还请让开道路, 其中缘由不便诉说,待本官处理好事情请鲁大人去军营一叙!” 鲁谌挑了挑眉,本就是例行问询,没想到居然还有如此惊喜!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说完,鲁谌回头看向诸多军卒,连连摆手: “快快让开道路,让陆大人出城!” 陆云逸抱了抱拳:“多谢!” 一行人疾驰而去,鲁谌看着他们百余人的身影,面露思索。 今日之事闹得沸沸扬扬,他也有所听闻, 如今匆匆离开,是发生了什么啊 想到这,鲁谌微微叹气。 他虽然官职很高,但也就是个守城将领, 而且旁人对他讳莫如深,也不与他深交,消息灵通程度甚至还比不过应天府的吏员。 一边想,鲁谌一边摇头,准备回去喝点小酒快活一番。 但他很快便顿住身形,只见刚刚从城门奔出的一行人停在了城门口。 “嗯?发生何事?” 浦子口城大门口,陆云逸身骑战马, 看着前方匆匆停下的一行人,眉头微皱,脸色古怪。 马车摇摇晃晃停下,一名身穿绯袍的耄耋老者慢慢走了出来, 身形不算高大,但身上却有一股令人平和的气质,像是一座高山般重重立在那里,岿然不动。 在一旁,还有一位绯袍老者静静等候, 看他的模样与曾炎甫有些相像,还对着自己频频投来目光。 这让陆云逸心中有了几分猜测。 马车中的老者走了出来,清澈的眸子在陆云逸身上扫过,温润如水,随之发出了一声干笑,有着些许和煦。 “可是陆大人?” 陆云逸点了点头:“正是。” 说出此话之后,他能明显感到一旁站立的绯袍官员身体颤了颤,脸上也闪过焦急。 这让陆云逸认定,此人想必是曾炎甫的老爹鸿胪寺卿曾静远了。 “呵呵.” 中间那气质非凡的老者干笑两声,缓缓开口: “老夫礼部侍郎张智,本想来拜见陆大人,但却在城门口遇见,倒是巧啊。” 陆云逸听到来人身份,浑身紧绷,脸色凝重! 张智他不认识,但他清楚地记得, 未来龙虎山天师丘玄清死时,朝廷派去龙虎山的官员就是礼部右侍郎张智! 还留下了“谕祭于太常卿丘玄清之灵”的祭文。 而且,皇太子薨,礼部议丧礼,也是由张智主持。 这哪里是礼部侍郎,这分明是老扫把星。 见陆云逸迟迟不说话,张智也不生气,舒缓地笑了笑: “陆大人,今日老夫前来是受李大人之命,与陆将军说一说情。” 陆云逸抿了抿嘴,就在战马之上,朗声开口: “张大人,您是来处置城内流言一事?” “正事。” 曾静远脸色难看,虽然事情不占理。 但见陆云逸一副嚣张模样,也不曾下马,他还是觉得有些气急。 张智侧头拍了拍曾静远的胳膊,缓缓开口: “哎,曾大人莫要动怒,事情错了就是错了, 我等为朝廷官员,不得因小失大,罔顾王法。” 曾静远呼吸有些急促,拱了拱手: “大人教训的是。” “呵呵,去吧陆大人通读兵书,知晓道理,好好认错,事情没有那般严重。” 张智声音淳厚,面带笑容,将曾静远心中怒气抚平了一些。 曾静远深吸一口气,步履坚定,向前迈进一步。 周遭众人面面相觑间,他躬身一揖,声音清朗,言道: “陆大人,不肖子炎甫,年幼无知,轻信浮言,致使流言蜚语,扰人视听。 吾作为其父,教子无方,难辞其咎。 今特代子前来,恳请大人宽宏大量,赐以宽恕。” 一旁,礼部侍郎张智步出队列,语态温文尔雅,古风盎然,劝慰道: “陆大人,吾朝以孝治天下,百善孝为先。 曾公子年幼无知,一时失足, 已受其父严厉训诫,悔过之心,天地可鉴。 望陆大人念及曾公一片赤诚,及曾公子年少轻狂,给予改过自新之机。” 说着,张智也在所有人面面相觑之下,躬身一拜。 陆云逸见此情形,连忙翻身下马,心中不停思绪, 这两个老家伙是来逼宫的? 他扫视一圈,见周围还有不少军卒以及百姓,他们都将眸子投了过来。 陆云逸心中暗骂,纵使心中再不爽,也快步上前作势搀扶,脸上露出笑容,声音洪亮: “两位大人这是做甚,本官年纪尚浅,做尔等孙儿都绰绰有余, 二位大人如此行事,倒是让人难堪啊。” 张智动作一顿,清澈的眼眸中闪过深邃,马上直起身,暗道坏了。 他年纪已大,行事带着腐朽, 若对面是与他同样年纪的老者,自然能体悟到此举真诚。 但前方,是一个刚刚二十岁的年轻人,那此举就是在逼迫了。 见曾静远还在那里躬身,他叹了口气,提醒道: “快起来。” 曾静远面露疑惑,但还是起来了。 见他们二人都直起身, 陆云逸也不向前走了,而是站在那里,脸上笑容也不见了。 气氛不似先前那般和煦,陡然间多了几分凝重。 礼部侍郎张智笑了笑,缓声开口: “陆大人,此事是本官孟浪了,还请莫要介意, 今日前来只为深表歉意,不为其他。” 陆云逸眼中精光一闪,看向曾静远: “曾大人,贵公子已经交待了, 散播如此恶毒之言,是受俞启纶指使,还收了不少银子。” 张智的眼睛眯了起来,看向陆云逸身后百余人, 想到了他们要去做什么,心中再无小觑。 曾静远早知此事,暗暗垂头,拱了拱手: “希望陆大人不记小人过,能够放过犬子。”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陆云逸大手一挥,面容洒脱: “将人带走吧。” 不等二人反应,陆云逸拂袖转身,跃上战马,带着百余人疾驰而去! 留下一行人面面相觑 张智察觉到周围投来的诸多目光,发出了一声叹息: “好心办了坏事,此事无法善了,曾大人早做准备。” (本章完) 第461章 干脆利落 晋燕二王 第461章 干脆利落 晋燕二王 大工坊彰德街十五号,俞府。 伴随着一声巨响,硕大的鎏金大门被轰然撞开,轰然倒地,整洁无比的青石板掀起如巨浪般的烟尘。 突如其来的巨响几乎让彰德街的所有权贵都猝不及防, 门房以及护卫都紧张起来,发生了什么? 当他们纷纷出来查看后,眼前一幕更让他们震惊万分。 都督俞通渊的府邸大门被彻底撞开,门前还有十几名护卫扶着胸膛哀嚎倒地。 还能看到一行人匆匆冲入的背影。 发生了什么? 刹那的茫然几乎席卷了彰德街的所有人! 但,彰德街十五号如今的主人,俞启纶却没有丝毫茫然, 他躲在府邸最里面的内室中,惊恐到了极点。 白日炽火帮以及曾炎甫被京军抓了的消息, 他几乎是最快收到的,起初还有几分侥幸, 觉得陆云逸不会找上门来,至少在前一刻他都是这般想的。 但现在,眼前的场景又将他从天堂拽了回来, 他蜷缩在床榻角落,缩着被子, 听着外面愈发靠近的打斗以及诸多吼声, 前所未有的恐惧席卷,让他顷刻间就满身流汗, 就连只有在阴雨天才会隐隐作痛的手臂,此刻都痛了起来。 “怎么会,怎么会这么快,他懂不懂规矩!” 俞启纶哆哆嗦嗦,咬牙切齿, 他痛恨极了办事不力的曾炎甫,埋怨他这么快就被抓到!! 他痛恨那老仆,出的什么馊主意! 他也痛恨自己,为什么留有侥幸,不早点跑。 就在此等恐惧之中,门外的打斗声渐渐平息, 庭院内似乎恢复了以往的平静,天色也彻底黑了下来。 月光透过窗棂,用力地挤入,给房舍带来了丝丝光亮。 他所在的床榻已经笼罩在黑暗之中,只闪烁着恐惧的眸子,在黑暗中尤为显眼。 屋内静悄悄的,寂静得可怕,只有微微喘动的呼吸声。 不知过了多久,淡淡的脚步声自门外响起, 哒.哒.哒.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俞启纶心尖,让他屏住呼吸。 忽然! 一抹黑色突兀出现在房门稀薄的窗纸上,遮挡了窗棂!遮挡了从上而下投来的月光! 那是一道人影,漆黑无比的人影! “啊” 俞启纶猛地抖动一下,吓得魂都要飞了出来。 豆大的汗珠顺着头发向下流淌,身体尽力向后缩。 他将自己隐藏在最角落,拉起被子将大半张脸隐藏,只留下了半只眼睛,死死盯着房门上的黑影。 吱—— 房门推动的吱呀声慢慢响了起来! 俞启纶猛地闭上眼睛,浑身紧绷。 过了一会儿,他微微愣神,缓缓睁开眼睛, 大门依旧紧闭,门口那道模糊人影凝固成了一幅静止画面,未曾有丝毫移动。 “呼呼.呼.”呼吸声,清晰沉重。 俞启纶的心脏猛地一紧,恐惧如寒冰般沿着脊椎蔓延, 他几乎能听到自己血液加速奔腾的声音。 呼吸声?他明明闭住了呼吸,呼吸声是哪来的? 他喉咙干涸,如同被烈日炙烤的荒漠,渴望着一丝湿润, 却不敢有丝毫动作,生怕打破了这份令人窒息的寂静,引来更加不可名状的恐怖。 他只能用力地转动眼球,看向自己视线的死角。 如果他没记错,那里,床的右侧,有一扇窗户。 他慢慢转了过去, 看到了!他看到了! 一张苍白、扭曲的脸孔,不知何时已悄然来到床边,与俞启纶仅隔着一层薄薄的薄纱。 月光下,那张脸上的皮肤呈现出一种不健康的灰白,布满了细小裂纹,就像是被时间遗忘的古老雕塑,每一个细节都透露着死亡。 双空洞无神的眼眸仿佛穿透薄纱,直勾勾地盯着他,嘴角勾起一抹诡异微笑。 “呼呼.呼.” 当看到这张脸后,俞启纶每一寸肌肉都紧绷到了极致,瞳孔因极度恐惧而扩张到了极限,黑暗中的一切都被无限放大,变得扭曲而狰狞! 感受着扑面而来的热气, 他知道了, 呼吸,呼吸在这!! 俞启纶的皮肤瞬间爬满了细密汗珠, 一种来自灵魂深处的寒意袭来,比任何寒冷都要刺骨。 俞启纶的视线无法移开,就像被某种力量牢牢吸附! “你在这儿。” “啊——” 烛火点燃,光亮重新填满房间。 陆云逸站在床前,看着昏迷不醒、屎尿横流的俞启纶,一脸嫌弃,同时充满古怪。 他看向站在一旁,肤色苍白、身形干瘦的张辅,问道: “你怎么着他了?” 张辅呆呆地站在那里,眼中有着几分木讷,有些不知所措地摇了摇头: “大人.我.我没怎么着他啊,我找到他后, 他就他就“啊”了一声,昏过去了。” 张辅稚嫩的脸庞上写满委屈,一个劲地挠头, 他恍惚觉得自己第一次跟着将军办事,好像就把事办砸了。 陆云逸面露无奈看向张辅,指了指他的脸蛋: “脸上怎么弄的,这么多灰。” 张辅连忙扑腾起来,脸上露出憨厚: “大人,应当是爬墙碰到蛛网了。” “行了行了,将他的双手打断,咱们走。” 陆云逸摆了摆手,拿出手臂堵住鼻子,吩咐了一声便转身离开, “好嘞!” 张辅得到命令,开始在屋里四处扫视,很快他就看到了结实的红木椅子腿。 他刚想去拿,巩先之就叫住了他: “哎~干吗去,过来扶着他。” 张辅愣住,只见这位身材高大的大人已经将俞启纶的小臂搭在了床边,手掌就这么耷拉下来。 “愣着干什么,快点。”巩先之催促。 “哦好,来了。”张辅连忙跑了过来,压住了俞启纶的胳膊肘 “再往前点。” 张辅将手臂向前挪了挪,压住了俞启纶小臂的上半部分。 巩先之满意地点了点头:“不错,压好了。” 他从腰间取下长刀,连带着刀鞘一起握在手中,对着半截露在外面的手臂比划了一下。 张辅猛地瞪大眼睛,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他将脑袋一歪,不敢去看。 “来看,战场上这等事多了去了。” 巩先之毫不在意地催促,等到张辅勉强将视线转回来。 巩先之的眼神变得异常决绝, 他深吸一口气,浑身肌肉仿佛紧绷的弓弦,蓄势待发。 房间内的气氛瞬间凝固,连空气都似乎停止了流动,一双双眼眸目不转睛! 巩先之的目光锁定在俞启纶裸露在外的小臂上, 那里细弱的血管在苍白的皮肤下清晰可见,显得格外脆弱。 “一、二、三!” 巩先之在心中默数,随即以一种近乎残酷的速度和力量,猛然挥动手中的长刀加刀鞘。 “呼——” “咔!” 空气中响起一道尖锐的破风声! 紧接着是骨骼不堪重负的咔嚓声! 清晰刺耳,如同冬日里树枝断裂的回响! 手臂以一种不自然的角度扭曲着,断裂的骨骼穿透皮肤,露出森森白骨,鲜血如泉涌般喷出,染红了床单,也溅到了巩先之和张辅的脸上、衣襟上。 张辅目睹这一幕,胃中一阵翻腾,几乎要呕吐出来。 这时,疼痛让俞启纶猛地睁开眼睛, 可映入眼帘的骨楂瞬间击垮了他, “啊——”了一声,又晕了过去。 巩先之啪撇了撇嘴,将刀上鲜血蹭在了俞启纶身上,朝着张辅歪了歪头:“走了。” “哦好.” 他愣了许久才反应过来,连忙站起身跟随。 俞府门前,陆云逸哼着小曲大摇大摆地走了出来,步伐嚣张! 见他出来,大工坊彰德街不少暗中窥探的目光都收了回去,满脸忌惮。 原来是他! 年轻人做事就是冲动不顾后果!! 同样,见他出来, 等在门口的一名身披甲胄的中年将领快步上前,拱了拱手: “下官金吾左卫千户卞睿杰,见过陆将军。” 陆云逸一愣,扫视他身旁不过十余名甲士,用略带戏谑的口吻说道: “卞大人,这么点人就想要来抓本将?” 此话一出,跟在陆云逸身后的军卒们陡然间杀气腾腾, 虽然未穿甲胄,但一股凶悍气息同样弥漫。 卞睿杰一愣,看了看俞府倒下的大门,苦笑道: “陆将军您误会了,太子殿下召您去太子府一趟。” 这下轮到陆云逸愣住了, 他看了看府门的一地狼藉,想到里面的凄惨模样,心里一阵打鼓。 “你不会在骗本将吧。” 这话将卞睿杰问住了。 他无法想象.在这京城中还有谁敢假传太子口谕。 他干笑两声,解释道: “听闻陆将军急匆匆进城,太子殿下便吩咐下官,前来唤您。” 陆云逸仔细想了想,应该不敢有人假传圣谕,便点了点头: “前面带路。” “是。” 卞睿杰松了口气, 不知为何,面对这位杀伐果断的将军,他心中没来由得有一丝紧张。 一行人浩浩荡荡离去。 太子府距离皇城不远,也距离大工坊不远,不到一刻钟便已赶到。 一路行来,卞睿杰是万分的不放心,时常回头查看。 生怕这位天不怕地不怕的将军跑了。 不过好在,没有跑。 陆云逸也有些惴惴不安,在心里不停思忖着应对法门, 虽然占理,但终究做事残酷,一番责骂定然是少不了。 来到太子府,陆云逸一愣, 太子府以及各处衙门的防卫都有定额, 如今太子府门前却多了一些披坚执锐的甲士,看起来尤为肃杀, 不像是太子府,倒像是都督府。 这让陆云逸心里再次打鼓起来,不会一进入就刀斧手伺候吧。 不过很快,他就知道自己多虑了, 只见一个小娃娃坐在门口,眼睛微闭,小脑袋一下一下点着, 身旁有几位侍女太监诚惶诚恐地跟在旁边,满脸纠结,生怕磕着碰着。 陆云逸认出了他, 太子朱标三子,朱允熥! 而见到陆云逸前来,朱允熥身旁的一名年长太监如释重负,长舒了一口气: “殿下,陆将军来了。” 朱允熥睡眼蒙眬地抬起脑袋, 见到熟人,他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来,困意全无! 他浑身用力,从门槛上坐起,然后拍了拍小屁股,迈动小短腿上前两步,脆生生问道: “可是陆将军?” 陆云逸快跑两步,躬身一拜:“卑职陆云逸,见过二殿下。” 相比于一年前,朱允熥长高了许多,也成熟了许多。 整个人如同小大人一般站在那里,漆黑的大眼睛滴溜溜乱转,嘴角挂上了笑容。 “陆将军快起来,不用客气, 黑爷爷走的时候告诉我了,你回来会给我带礼物。” 说到这,朱允熥搓了搓手,嘿嘿嘿地笑了起来,白皙的牙齿在昏黄灯火下尤为明显。 陆云逸一愣,随即也笑了起来, “黑爷爷”自然是定远侯王弼,他与京中的小孩向来打成一片。 “殿下,今日卑职匆匆进城,穿的都是打架用的常服, 礼物还在军营里,明日给您送来可好?” 朱允熥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但还是连连点头,上前两步,伸出手指, “你不能骗我,咱们拉钩。” “哈哈哈。” 陆云逸发出了一声畅快大笑,弯下腰伸出手指, “来,拉钩。”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耶!” 朱允熥像是得胜的大将军,张开小手叫了起来, 他眼睛亮亮的,抬头看向陆云逸,小声问道: “陆将军,和谁打架啊。” “呃” 陆云逸愣住了,看着朱允熥脸上跃跃欲试的光芒。 他猛然觉得,这或许就是有个好姥爷的好处,打小就好战。 “跟坏人打架,已经被我都收拾了。” 陆云逸压低声音,用只能二人听到的声音低语。 朱允熥眉毛挑了挑,嘿嘿嘿地笑了起来,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连连点头: “好好好,姥爷说你打架很厉害。” 这时,越听越是害怕的老太监上前一步,搀扶住朱允熥,向着陆云逸歉意一笑: “陆将军,殿下听闻您要来,就在这里等着, 现在人也见了,可莫要让太子殿下等急了。” 不等陆云逸说话,朱允熥就甩了甩小胳膊,很硬气地说话: “不用扶我,我都这么大了。” 太监连忙后退。 朱允熥看向陆云逸,十分认真地说: “陆将军,我先回去了,你去见父亲吧。” 他还不忘伸出小拇指头,在身前摇了摇,像是在说别忘了把礼物送来。 陆云逸面露笑容,连连点头: “殿下快回去歇息吧,明日定然将东西送来!” “走啦。” 朱允熥挥了挥手,学着父亲的模样,将手背在身后,带着一群太监侍女离去了。 陆云逸看着他的背影,忽然觉得有这么个娃也蛮好的。 一旁的卞睿杰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幕,心中已经羡慕了极点! “我在这值守半年,话都没说上一句,怎么他刚来京城,殿下就在这等着啊.” 卞睿杰心中发出一声哀嚎,强行压住心中悲伤,侧身做了个请的手势: “陆将军,请。” 二人很快就经过了层层检查,来到了太子府的书房位置。 一路行来,陆云逸暗暗诧异, 太子府的诸多布置看起来都是那么眼熟, 包括暗哨所处的位置、明哨与暗哨如何配合、拐角处与高处如何防护等等. 他知道,是自己给大将军的册子起了作用,这让他长长地舒了口气。 目的达成+1。 来到门口,卞睿杰与守卫沟通了一二,再次检查起来, 检查了一会儿,陆云逸便被告知,可以进去了。 房门打开,露出了里面笑脸相迎的太监。 陆云逸整理了一番衣衫,迈步走了进去! 刚踏入书房,昏暗的光线让他的眼睛瞬间适应了一下。 屋内弥漫着一股厚重的气息,似是多年藏书散发的陈旧味道,又夹杂着一丝紧张氛围。 很快,他愣住了。 只见上首三道目光投了过来, 位于中央的是太子朱标, 而在他左右手位置的两名男子皆是气势非凡,三十岁上下。 这时,太监凑了过来,低声道: “左侧是晋王殿下,右侧是燕王殿下。” (本章完) 第462章 君恩深似海,臣节重如山 第462章 君恩深似海,臣节重如山 书房内,烛光摇曳,使得屋中一切镀上了一层温暖昏黄的光泽,也照亮了其中景象。 墙上挂着几幅山水墨宝,笔触苍劲有力。 书架上排列着琳琅满目的书籍与卷轴, 偶尔还能瞥见几件精致的瓷器玉器作为点缀。 太子朱标端坐于书桌之后,烛光柔和地洒在他的面庞上。 他面容和善,身着一袭暗金色长袍,绣着精致龙纹,在烛光下隐隐闪烁。 左侧的晋王身形高大壮硕,如同一座巍峨山峰般屹立。 他脸庞宽阔,国字脸显得刚毅十足,浓眉下一双铜铃大眼,在烛光的映照下闪烁着锐利光芒。 他身着一袭绣着蟒纹的黑色锦袍, 领口和袖口镶着一圈雪白的狐毛,坐在那里透露着一股浓浓的气势。 右侧的燕王气势更为不凡,他身姿挺拔,犹如一棵苍松,气质冷峻深邃。 脸颊圆润、轮廓分明,犹如刀削斧凿一般,透着一股英气。 双眸狭长明亮,眉毛浓密整齐,犹如两片倒竖的柳叶! 尤其是其身着一袭玄色长袍,简约不失庄重, 腰间系着一条黑色的玉带,上面镶嵌着一颗硕大的祖母绿宝石,更添了几分凌厉,侵略性十足! 陆云逸隐晦地打量着在场三人, 原本平静的心湖开始掀起点点波澜,而后像是被投入了一块巨石,顷刻间就变成了惊涛骇浪! 他们怎么会在京城? 陆云逸完全没有收到消息。 这再一次让他觉得,自己根基太浅,对于外界诸多讯息收集的渠道不够。 不过,现在不是考虑此事的时候! 陆云逸深吸了一口气,他没有想到会在这里见到朱棣,见到如此年轻的燕王。 算算日子,他现在也不过二十九岁,距离成为太宗文皇帝还有足足十三年。 在他的预料中,可能只有到大宁才能见上一面。 如今提早相见,倒是打乱了一些计划。 他的迟疑引起了太子朱标的注意, 他坐在上首,眼神深邃,仿佛能洞察人心又不失温和,以一种审视的目光注视着陆云逸。 陆云逸很快便察觉到了此等注视, 收敛思绪快步上前,微微俯身,向屋内的三位殿下行大礼参拜: “微臣陆云逸见过太子殿下、晋王殿下、燕王殿下!” 声音清脆洪亮,带着年轻人独有的英气。 太子朱标早就习惯了。 一旁的晋王与燕王对视一眼,都能看到对方眼中的惊讶。 “果真年轻。” 燕王朱棣不等太子开口,就饶有兴趣地打量着他,眼眸明亮,像是在看一块稀世珍宝。 太子有些无奈地瞥了他一眼。 晋王朱棡察觉到这一目光,严肃的脸庞更显严肃,沉声道: “不得无礼。” 燕王笑了起来,显然毫不在意,朝着太子拱了拱手。 太子朱标看了他一眼,缓缓说道: “四弟,宗人府是最讲规矩的地方, 你作为右宗正,要给宫中的诸多兄弟做一个表率。” “大哥教训的是。”燕王再次拱了拱手。 陆云逸这才想起来一件事。 今年大宗正府改为宗人府,宗人令由秦王朱樉担任、左右宗正由晋王朱棡以及燕王朱棣担任。 算算时间,也就在一个月前,也难怪他们会在京城。 太子朱标看向保持参拜姿势的陆云逸,微不可察地露出一丝笑意: “起来吧。” “多谢太子殿下。” 陆云逸直起身,身后的太监搬过来一把椅子,摆在他身后。 陆云逸面露问询,太子没有说话,只是摆了摆手,陆云逸便安稳坐下。 这一幕又让两兄弟露出怪异。 他们都知道,虽然大哥在外素有贤名,但却不是一个好相处的, 对待大臣以及兄弟极为严厉。 如今陆云逸这不见外的模样,倒是很古怪。 “允熥见了吗?”太子淡淡问道。 “回禀殿下,已经在门口见过了,二殿下长得极快,不到一年就长了这般高。” 朱标这次不再隐藏嘴角笑意,轻轻点了点头: “小孩子长得的确快,定远侯走时来给他送了些礼物, 还告诉他,你也会给他带礼物。 他听闻你回来了,这几日总是念叨着要见你,带了吗?” “呃” 陆云逸很想说一句,太子你这是在索贿。 “回禀太子殿下,臣并不知此事, 不过也无妨,明日臣再送来即可,定要二殿下满意。” 朱标嗤笑一声,将身体向后靠去,神态略显轻松: “你倒是实诚,一些金银珠宝什么的就不要送了,允熥不喜欢。” 陆云逸笑了起来,拱了拱手: “殿下放心,二殿下尚且年幼,还不知承金银之威,臣就算是送了也无用。 臣此次准备的礼物乃强身健体之物,不仅是殿下,这天下的孩童都会喜欢。” 说到这,陆云逸顿了顿,强调:“太子殿下想来也会喜欢。” “哦?” 朱标将身体直了直,歪了歪脑袋:“新物件?” “回禀殿下,是新物件。 只不过此物烦琐,可能要等到下午,工匠才能制作而出,就请二殿下多等一些时辰。” “哈哈哈哈哈,无妨无妨,傍晚送来即可,到时本宫也能看一看。” “是。” 二人愉快的洽谈使得书房内的凝重气氛悄然消散,取而代之的是轻松愉快。 这时,陆云逸忽然想起一事,连忙说道: “太子殿下,今晚臣要回军营画图纸,还请太子殿下准允出城。” “你出不去吗?” 太子殿下没来由地问了一句。 陆云逸挑了挑眉,连忙挠了挠头: “殿下,曹国公的令牌可以出去吗?若是可以就不用麻烦太子殿下了。” 书房的气氛骤然凝固,一旁的太监将脑袋更低了一些,一颗心都颤了颤。 这胆子,也太大了些。 就连晋王与燕王都呆愣了片刻,有些狐疑地看着陆云逸。 若是换作旁人,定然已经跪地请罪,对于刚刚强行入城一事百般解释。 沉默了片刻,太子朱标忽然发出一阵大笑,伸出手来轻轻点着: “你啊你,好就好在足够实诚。” 屋内凝重气氛如雪消融。 太子朱标直起身,从左手边抽屉拿出一块腰牌,递给身旁太监。 “这是詹事院的令牌,拿着它可以进出四方城门。 明日把九江的令牌还回去,明明人还在府中胡吃海喝,文书中却时常出入城池,这是哪来的道理。”陆云逸接过令牌,古铜色,巴掌大小,略显厚重! 陆云逸接过,站起身行礼:“多谢太子殿下,臣明日就将令牌还给曹国公。” “嗯,九江休沐几日?” 陆云逸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作答。 在编制上曹国公已经不再是京军统帅, 只是曹国公与都督府官员,他休沐几日与京军并无关联。 但陆云逸还是回答道: “回禀太子殿下,曹国公说休沐三日,要恢复一番元气。 不过军中今日捣鼓出了新东西,明日曹国公应当会去军营。” “嗯嗯?” 朱标点了点头,眼帘低垂,又将头抬了起来: “什么新东西?” 陆云逸便将大明第一套集体淋浴设施说了出来。 当听到此物设计的初衷只是为了让军卒少跑两趟、能每日多洗几次澡之后,上首三人觉得荒唐万分。 朱棣更是眼眸明亮,在陆云逸身上来回打量,掷地有声地开口: “对,就该如此,战马虽珍贵,牲畜尔,草原上无穷无尽, 但精锐的战士却没有多少,坏一个就少一个!” 他看向太子朱标:“大哥,要多照顾军卒,尤其是在夏日与冬日。” 陆云逸眼睛一亮,以人为本的确是他的治军方略, 在人面前,其他一切代价都可以放弃,没想到朱棣却与他不谋而合。 晋王朱棡冷冰冰说道: “四弟,茶马司一百二十斤茶叶才能换一匹上等马,操练喂养一月就要费十两银子。 朝廷固然要照顾军卒,但现在财政紧缺,要先维持战马军械, 等日后有了银子再照顾军卒尚可。” “三哥,战马可以让草原人帮我养,等养大后让他们进贡,不给就去抢,不银子。”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动兵就不银子?” 二人开始喋喋不休地争吵起来, 太子朱标显然已经习惯,轻轻捏了捏眉心: “好了好了,不要再吵了,今日叫你们前来,不是为了这些银两。” 此话一出,二人都安静了下来,太子朱标脸色凝重,沉声开口: “咬住叛逃了,他带着部下投靠了太尉乃儿不, 知院阿鲁帖木儿最近也开始异动,三人有合流的迹象。 朝廷决定即刻准备粮草马匹,调动战马于山西北平,明年出征讨伐。 到时,长兴侯会前往山西与定远侯一同协助, 颍国公为大将军,南雄侯、怀宁侯跟随,前往北平。” 陆云逸知道这话是给自己说的,便连连点头。 太子朱标顿了顿,看向晋王与燕王,沉声说道: “你二人虽然节制北方兵马,但这是你们第一次领兵出征, 务必要听军中宿将的意见,这一点九江就做得就极好,你二人要多学一学。” 这么一说,不仅仅是晋王与燕王懂了,陆云逸也懂了。 晋王、燕王与李景隆的处境一样, 没打过仗,但身份足够高, 外出打仗只能挂个统帅的名头,具体如何操持,还是要诸多军候来。 得到了确切的消息,晋王与燕王大手放在腿上,牢牢紧握,脸颊上带着兴奋。 这不仅是他们二人第一次领兵,还是大明皇子第一次领兵出征。 这让他们感受到了来自朝廷以及宫中的信任。 可随着兴奋劲一过,心中不免生出几分忐忑,万一打输了该怎么办? 太子朱标将二人的神情变幻收于眼底,发出轻笑,指了指下首: “在宫中授课时你们嫌军候都是大老粗,战事说不清楚。 现在,本宫给你们找了一个说得清楚,做事有条理的人, 有关北疆战事的具体事宜,就问他吧。 京军也在城外驻扎,若是想看就随意去看。” 说着,太子朱标看向陆云逸, “这几天本宫见你整日闯祸,也没闲着, 本宫给你找些事做,指点本宫这两个弟弟一番,如何?” “呃”这倒是将陆云逸问住了。 他看了看两位王爷,都是虎背熊腰、面容黝黑的精壮汉子, 而他自己则细胳膊细腿,年龄也小,与这二人站在一起,怎么想怎么古怪。 朱标见他迟疑,又将身体靠了下去: “怎么?你的这些祸事想让本宫帮你平息, 送允熥一个礼物便够了?总要再操劳一些别的事吧。” 这么一说,陆云逸心中大定, 一边感慨太子党就是好,一边沉声道: “多谢太子殿下搭救,臣对北疆战事有几分了解,绝不藏私!!” 声音铿锵有力,太子朱标满意地点了点头: “行了行了,看你有什么好东西都往军中送,朝堂上上下下都知道你是个不藏私的。” 太子朱标看了看两个弟弟,十分欣慰地说道: “你们有所不知,马镫、干杏、喇叭、无烟灶、千里镜、万里镜, 还有最近让朝臣很是头疼的手推车,都是出自他军中。 这些东西,给咱们大明军伍平白增加了四成胜率,可能还不止。” “前些日子,文英以及颍国公送来折子, 直言,万里镜以及喇叭的配合,会让我大明的优秀将领,不会再打败仗! 事实确实如此,从思伦法以及麓川一众将领的口供来看, 他们根本无法理应快速有效的军令传递和变阵。” 朱标的笑容愈发灿烂,他看向陆云逸: “你不贪财、不好色、不藏私,虽然总是闯祸,但也算是大明忠臣,很好。” 陆云逸心头一震,猛地起身抱拳,朗声开口: “臣不过是北地边民,偏居一隅, 如今在京城有五进宅院,乃是从不敢想之事。 君恩深似海,臣节重如山,为人臣子,理当尽忠。” “好!!” 太子朱标目光锐利,坐直身子,目光灼灼地看着陆云逸: “若我大明朝臣都如你一般尽忠职守,为民请命,朝廷何至于举步维艰,落得如此难堪。” 陆云逸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不知发生了什么。 晋王与燕王同样也由此疑惑。 太子朱标没有隐瞒,轻叹一口气: “手推车一事在例行朝会上已经商讨过了, 六部堂官各执一词,朝廷大臣也是争吵不休,吵得本宫与父皇头痛。” “大哥,据我所知,那手推车乃军中要物,朝廷也已经准备开设工坊多加制造,为何还会吵闹?” 燕王朱棣对于此等军械尤为关心,率先发问。 朱标单手垂头,沉声开口: “开设工坊是朝廷下一步的动向, 但仅仅是工坊还不能全数接纳力夫的空缺, 所以.朝廷准备趁机推行“竹筒装填法”, 多建造一些兵器工坊,将一些军械制造收回来一部分。” 如此一说,在场之人都懂了。 难的不是生产推车的工坊,而是兵器工坊。 晋王朱棡脸色阴冷,声音透露着阴寒:“都是乱臣贼子!” 燕王朱棣看向太子,问道:“大哥,兵部如何考量?” “兵部乐见其成,难的是工部与户部。” 说到这,陆云逸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从黑鹰在锦衣卫处拿过来的讯息来看。 户部尚书前些日子刚换,如今还有阻力,看来不仅朝廷不是铁板一块,就连衙门内也是如此。 这时,太子朱标摆了摆手,脸上阴郁一闪而过: “好了,不说这等烦心事了,说说北征的打算吧。” 太子朱标将目光投向陆云逸,晋王与燕王的目光随之而来。 陆云逸没来由地感受到了一股压力: “是!” (本章完) 第463章 陆将军乃吾师矣 第463章 陆将军乃吾师矣 太子府,略显昏暗的书房内,太监从书架上拿出许多份文书递给陆云逸, “陆大人,这是一月以来,北元乃尔不以及咬住等人的动向。” 陆云逸接过,随意翻阅几眼,而后问道: “有没有北元朝廷以及北元君主也速迭尔的文书?” 太监想了想,重重点头,看向上首的太子殿下,面带请示。 朱标点了点头:“去拿来。” 太监道了一声是,而后躬身离去。 太子看向陆云逸,笑道: “此行只针对乃尔不等人,本宫知道你喜欢乘胜追击,但对于北元,就算了。 朝廷打算将其放在草原,不予理会,让草原再乱上一乱。” 此话一出,陆云逸便知道太子误会了,开口解释: “太子殿下误会了,臣并不是想要毕其功于一役, 而是想要看一看草原局势,这有关此行胜负成败以及方略的制定。” “详细讲。” 太子朱标点了点头,而后看向晋王与燕王: “你们好好听听,舅舅与文英都说过,此子有总揽大局之能,日后定然能统驭大军。 听听他的见解,也看看这场战事能不能胜。” 晋王与燕王面露诧异,将身体稍稍坐直了些。 陆云逸在心中左右思绪,隐晦地看了一眼朱棣,很快做出决断。 他不打算藏拙,转而对着身边的太监说道: “劳烦公公帮我找一块识字板来,要大。” “陆大人稍等。” 不过几十息的功夫,巨大的识字板就摆在了书桌正中央。 陆云逸也快速看完了有关于北元的几封重要文书,脸色凝重地站了起来,朝着上首三人躬了躬身,沉声道: “太子殿下、晋王殿下、燕王殿下,在臣看来,想要打赢一场战事需要做到最关键的三点。” 他回头在识字板上快速书写。 [一、清晰的政治目的] [二、强大的军队建设] [三、正确的战略战术] 三人的目光在识字板上停留,面露思索,太子朱标吩咐: “太暗了。” “殿下恕罪。”一旁的太监连忙躬身,快速加了几盏灯。 做完这些,陆云逸继续开口: “三位殿下,朝廷有着天下最善战的将领,也有当世最精锐的军队,所以第二点与第三点不必多言。 而第一点,在臣看来,是关乎一场战事胜败的决定因素!” “只因战争的性质和人心向背至关重要。 一场战事若能够得到百姓支持和拥护,就能为战争胜利提供坚实基础。 就如陛下北上灭元,就有着清晰以及正确的政治目的,是一场正确的战争。 可以这么说,北伐大军还未出动时,战事就已经胜利! 后续的不过收尾,与一些损失以及时间的差异,结局无论如何都不会改变。” 此话一出,上首三位脸色顷刻间凝重起来。 晋王与燕王有些懵懂,但太子却再清楚不过。 在处置过这些年的政务,查看了许多当年的机密文书后,他比谁都了解正统以及师出有名的重要。 他脸色凝重,看向不远处的太监,吩咐道: “记,一字不落。” “是!”太监连忙坐到一旁,提笔记录。 “继续说。” 陆云逸躬了躬身,转而在识字板上继续快速书写,一行大字出现。 [如何打出一场必胜的战事?] [答:在关键时候发起“敌我”双方百姓、军卒都认为正确的战事。] 他回过头,用余光看向朱棣,见他在深思,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 “天下苦元久矣,陛下北上灭元乃民心所向,军民所奋。 不仅是大明的军卒百姓期盼北伐,就连故元的百姓军伍都期盼着天兵到来,抓紧结束乱世。 这便是“对敌”双方都认为正确的战事。 这种战事不会以上层将领的意志所改变。 就如故元,纵使他们的诸多将领以及权贵想要保住荣华富贵,拼死抵抗。 但即便将刀都架在了军卒脖子上, 军卒也不会再战,而是纷纷乞降!” 太子朱标面露思索,在北伐以及大明立国之时,他已经十三岁,早就懂事。 那时他听到最多的话,就是百姓喜迎王师,谁谁谁哪个哪个城池又不战而降。 现在一想,北上灭元不论如何都会胜利,的确只是损失多少以及时间长短的区别。 朱标的眼睛亮了起来,很快就明白了陆云逸的意思,沉声开口: “你是说,乃尔不如今也面临了故元窘境?” 陆云逸沉声开口: “殿下所言极是,所以臣建议,招降乃尔不。” 此话一出,石破天惊! 屋内的气氛陡然间变得荒谬! 只因不论是都督府还是朝廷,做出的方略都是趁他病要他命,将其尽数剿灭! 就算不能将其剿灭,也要将其重创。 但现在.一条全新的路出现在眼前。 越想,太子朱标眼睛越亮。 而晋王与燕王眉头一直紧皱, 他们考虑一番发现,这居然是最好的选择。 可怕的是,他们先前一直未曾考虑过此等可能,想的都是怎么杀怎么打怎么赢。 “说说你的看法。”太子朱标沉声开口。 两位殿下将身体坐得更直,再也没有丝毫小觑。 陆云逸对此很是满意,回身在识字板上书写。 [招降乃尔不的内部原因] 一、麓川战事刚刚结束: 朝廷为了平定麓川,投入重兵, 先后动用官军和土司军队总数达到百万,钱财消耗巨大。 而且,战事结束并不意味着可以放松警惕,边疆稳定仍需巩固, 且如阿资一般的叛军会源源不断,朝廷需要不停地投入钱财。 二、朝堂纷争不断: 政治斗争的加剧会导致钱财的浪费和政令传递效率的下降,从而进一步加剧财政。 三、清丈田亩工作正在进行: 外战结束后,清丈田亩加速进行, 但这一工作需要大量钱财和人力投入,更进一步加剧财政压力。 四、财政压力巨大: 若是展开动员,采取大规模的征战绞杀,少说上百万两,对于朝廷财政是一次重要打击。 而从大规模征战转向小范围的精兵突进和招降政策,银钱至少省下一半。“哒哒哒哒哒哒.” 陆云逸飞速书写,每一下都敲击在三人心头,让他们的脸色愈发凝重。 这一次,就连晋王与燕王都能感受到朝廷所面临的茫茫多压力, 其中最关键的就是钱,偏偏朝廷还没有钱。 因为没有钱,朝堂上的争斗会愈发激烈,进而愈发消耗钱财, 而越是消耗钱财,朝堂上的争斗就会越狠,进而恶性循环。 对于这个道理,三人都清楚地知晓。 燕王朱棣沉声开口,他没有看向陆云逸,而是看向太子朱标: “大哥,此子是忠臣。” 晋王朱棡的脸色也柔和了许多,不像是刚刚那般冰冷, 他轻轻点了点头,算是认同。 太子也笑了起来: “纵观朝野,想着法钱的人茫茫多,肯出法子为朝廷省钱者却寥寥无几啊。” “大哥,钱财每少一分,事成的可能便少一分, 此乃人之常情,朝野诸位大臣也是心有苦衷。”晋王朱棡出言安慰。 朱标点了点头:“嗯不错。陆云逸,你继续说。” 陆云逸回头继续书写。 [乃尔不所面困境] 一、必然与北元朝廷不合,从而引发战争。 1、权力争夺: 也速迭儿夺位后,引发了其他部落和势力对他的不满与反抗,尤其是那些原本支持脱古思帖木儿的部落。 太师乃尔不作为蒙古政权中的核心人物, 必然卷入权力争夺之中,与北元朝廷产生冲突。 2、经济利益: 草原政权以畜牧为生,丰富的草场以及水源必然会成为争夺的焦点,而占据迤都大半草场的乃尔不首当其冲。 3、文化冲突: 也速迭儿作为阿里不哥的后裔,久居草原,具有浓厚的草原文化背景。 他的夺位会使蒙古政权的汉文化迅速衰退。 两年过去了,汉文年号和庙号迟迟未定,就是一个明显的信号。 而北元旧臣乃尔不,一辈子都活在汉家文化之中, 吃的是盐茶、用的是瓷器、铁器,穿的是丝绸,而他部也同样如此。 文化上的冲突和差异是引发冲突与争斗的主要因素! 二、外部威胁的加剧: 我大明在北疆屯兵数十万,并且在持续开垦荒地、收纳草原边民,对待乃尔不是不可忽视的威胁。 他需要制定有效战略来应对威胁, 加强军事防御、提高军队战斗力以及寻求外部盟友的支持。 然而,这一切措施都需要大量钱财和精力。 写完这些,陆云逸回过头来,看向上首,沉声开口: “三位殿下,局势已经万分清晰, 乃尔不虽然身在草原,但已成为夹在北元朝廷与我大明之间的一张肉饼, 实力最弱、地盘最小、根基最浅、内有桎梏、外有强敌, 摆在他面前的只有两条路,要么降、要么死。 而以他接触丞相咬住与知院阿鲁帖木儿的举动来看,他显然不想死。 若我大明天兵驾到,予以招降,自然可轻易将其降服。” 太子朱标看着满是字迹的识字板,眼睛眯起,手掌不停搓动,心脏怦怦直跳。 不得不说,这样一番分析,已经将他说动。 杀死徒费钱财,招降人财两收! 燕王朱棣沉声问道:“乃尔不也可以降服于也速迭尔。” 陆云逸脸色凝重,沉声开口道: “能言距杨墨者,圣人之徒也。” 朱标猛地将头抬起,眼中爆发出精光! 此言出自《孟子滕文公下》, 意思是,孟子认为杨朱和墨翟的学说偏离了儒家正统,将排斥杨墨视为圣人之徒的行为。 而晋王与燕王显然也知道此等典故,同样陷入深思。 陆云逸悄悄松了口气,此言与“异端比异教徒更可恨”有异曲同工之妙。 在孟子所处时代,杨朱学派主张“为我”,极度重视个人利益,甚至“拔一毛而利天下,不为也”。 墨翟学派提倡“兼爱”“非攻”,试图打破亲疏远近的传统观念,追求无差别的爱。 孟子认为,杨墨学说的盛行对秩序和道德伦理危害极大。 杨朱的极端利己主义会破坏社会的公序良俗与协作关系。 墨子的兼爱思想,在当时的社会环境下, 冲击了以血缘为基础的宗法制度,动摇了社会根基。 但不管如何,两种学说都冲击了以“家国天下”为代表的儒家正统思想。 在那时,诸子百家纷至沓来,各种思想层出不穷。 正所谓攘外必先安内,各家对于“家中矛盾”的重视程度,远超其他“家”。 如今的草原亦是如此, 乃尔不所代表的旧北元与也速迭尔所代表的新北元,迟早一战。 是关正统,只能存一! 过了不知多久,朱棣眼中闪过精光。 他想明白了其中关键,并且做出了肯定答复: “乃尔不不可能降与也速迭尔。” 同时,在他心中, 招降乃尔不的想法如同熊熊烈火,顷刻之间就填满胸膛。 两路大军,晋王所在的山西要照扶北方边境。 真正入境作战的,是北平一路兵马, 他节制此路兵马,一直没有想出足够稳妥的战胜方法, 但现在,一个比战胜更好的办法陡然出现,并且成功率极大! 朱棣甚至觉得,只要能取得一场战事的胜利, 给乃尔不一个台阶,他就会降! 想到这,他的呼吸略显急促, 黝黑的脸庞出现一抹枣红,在昏黄的烛光下不显。 他看着站在识字板一侧的陆云逸,眼中露出一丝佩服,而后闪过决断: “能博喻,然后能为师,陆将军乃吾师矣。” (本章完) 第464章 赢麻了,兄弟情深 第464章 赢麻了,兄弟情深 夜色如墨,深沉辽阔,将整个京城包裹在幽邃之中。 夏夜的微风虽带着白日的闷热潮湿,却也夹杂着几丝不易察觉的凉意,轻轻拂过青石板路,发出细碎悠长的低语。 太子府的大门在夜色中显得尤为庄重冷峻, 宛如一道无形的界限,隔绝了内外世界。 直到丑时初,晚上两点左右。 陆云逸才迈着沉重的步子踏出太子府。 门前的整条街道都异常明亮,悬挂的灯笼照亮了每一个死角。 虽然这也是他在册子上说明的内容,太子府也照常实施, 但陆云逸心中却没有了先前的愉快,反而沉重万分。 一袭黑色常服略显厚重,却掩不住他眉宇间的忧虑,连夏夜的微风也无法吹散他心头阴霾。 时间越来越近了,再有几个月就是洪武二十三年, 在兵事上最被今上看重的晋王与燕王也获得了领兵机会。 一旦战事开打,随着南雄侯赵庸去往北方,缺少军伍支撑的淮西一党,似乎也要面临崩溃。 陆云逸眼中闪过一丝茫然,他看不清此次北征的真正目的。 到底是为了剿灭乃尔不,还是为了让两位王爷练兵,又或者是为了抽离淮西一党的兵力, 又或者.三者皆有。 若真是如他想的这般,那宫廷中的谋划未免太过恰到好处。 陆云逸站在太子府门口,看着早就等候在那里的马儿,眼神一点点空洞,心中不停思忖。 而验证此等猜测的方法也很简单。 等到大军北征离开大明之后,看一看宫中会不会与淮西一党决一死战。 结果显而易见,淮西一党的彻底没落,就是在洪武二十三年。 四周静悄悄的,只有远处偶尔传来的夜鸟啼鸣,在无边的黑暗中传来点点生机。 灯笼的光晕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与斑驳树影交织在一起,仿佛在映衬着他纷乱复杂的思绪。 陆云逸发现,即便自己已身居高位, 但眼前的朝廷局势还是纷乱复杂,让他看不真切。 有些事,他只知道结果,过程如何纷乱复杂,他根本无从得知。 如今的应天城就如那深湖,外面风景秀丽,看起来没有丝毫斑斓,里面却一片漆黑,暗流汹涌。 一步踏错,就是死无葬身之地。 想到这,陆云逸发出一声叹息。 因为看不清,他只能给出一个最省钱、最省力,成功概率最高的办法。 似乎这个办法很合太子的心意,这或许也是朝廷想要一赢再赢的佐证。 陆云逸忽然嗤笑一声,嘴角微微勾起,想到了一个歇后语。 秦始皇吃椒——赢麻了。 “陆将军,您笑什么?若是您有什么新的思绪,咱家再带您进去。” 阴柔的声音打断了陆云逸的思绪, 他回头望去,只见老太监站在一旁,笑吟吟地看着他,满脸和煦。 陆云逸对这位太监不敢怠慢: “本将只是想起了一些新奇物件,可以装在给二殿下的礼物上。” 老太监马上笑了起来: “那就多谢陆将军了,若是能看到二殿下开心,府中上上下下都会开心。” 此话像是意有所指,但陆云逸装作没听懂,笑了笑: “今日劳烦孙管事了,本将要出城回营了。” “陆将军请。”老太监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陆云逸迈步走下台阶,原本神情警惕的诸多亲卫顷刻间聚了上来,将他所处的战马团团包围。 不一会儿,马蹄声就响了起来,一行人消失在太子府门前。 直到他们完全消失,老太监脸上的笑容才慢慢平缓,转动身子,作势就要回到府邸。 可当他转身之时,忽然停顿住, 看向前方呆愣的值守将领卞睿杰,忽然笑了起来: “卞将军,人已经走了,不用再看了。” 卞睿杰还在憧憬日后自己也要如此威风, 突如其来的话打断了他的思绪,也狠狠抓住了他的异想天开。 他连忙回神,尴尬地笑了笑: “孙管事,见笑了。” “呵呵.咱家虽然不懂军事,却知道做事的道理,莫要分心。” 丢下一句话,老太监迈动步子,平稳地迈入门槛,消失在门口。 留下卞睿杰脸色难看地站在那里, 握住刀柄的右手狠狠地攥住,青筋暴起。 他心中的羡慕非但没有减退,反而汹涌到了极点! 凭什么陆将军就可以站在门口发呆,还对孙管事不予理会。 而他就要如此,在这里受这窝囊气。 卞睿杰站在门前,看着前方明亮的街道,半张脸隐藏在阴影之中,来回变换。 不知在思忖什么。 太子府书房,没有了先前的激烈讨论,反而变得静悄悄的。 太子、晋王、燕王正站在写的满满当当的识字板前,静静察看, 一个方略的出现伴随着的是数之不尽细节,尤其是军伍之事。 招降的念头一经生起, 就已经在三人心中生根发芽,迅速长大,很快就将原本歼灭的法子挤占, 而随着诸多细节的填补,三人心中最后一丝缝隙,也被填满。 甚至连谈判的人选,他们都已经选好了。 北元降将观童,曾在洪武二十年劝降纳哈出! 而他,同样与太师乃尔不交好,是最好的人选。 眼见识字板上从出征到结束都已经做好了详细的布置方略,太子朱标有些感慨: “都督府的一众参谋应当学学这法子,看起来简单明了,分工明确。” 晋王与燕王脸色凝重地点了点头。 在先前四人的讨论中,他们没有感到如都督府那般东一榔头西一榔头的混乱无序,有的只有按部就班以及顺理成章的畅快! 事实上,方略的决定不过一刻钟, 事后的细节完善,足足费了三个时辰,如此长的时间,他们却乐在其中。 三人看向识字板一侧。 那里有一棵倒着的大树,有几根主干,每个主干拥有无数分支,每一个分支都写满了字。 招降方略如庖丁解牛般被拆分成了情报收集、军事部署、舆论宣传、谈判进程四根主干。 而这四根主干也被继续拆分,蔓延出不知多少细枝。 此法看起来烦琐,但一旦完成,整个北伐的进程就变得清晰明了! 甚至,其上的一些具体的小目标已经在房间内完成,被划上了一个“\”。 此刻,站在识字板前的三人都知道, 只要将眼前的字迹都划上“\”,那这场战事就高枕无忧,必胜! 书房内静悄悄的,不知过了多久,才传来了一声感慨. “旁人说陆云逸带兵颇有章法、另辟蹊径, 本宫原以为是吹捧,现在看来,所言非虚。” 太子朱标忽然想起了去年收到有关府中防务的小册子,上面有一句话他很喜欢, 天下万事,必作于细,细节决定成败。 如今看来,在军伍一道,他也同样做到了。 晋王朱棡看着眼前的识字板,如秃鹫般的眼睛中闪过阴霾: “就应当将这识字板搬去都督府, 让那些出谋划策的参谋好好看看,旁人是如何做事的。” 太子听闻此言,笑着摇了摇头: “三弟,莫要难为他们了, 若是他们有此等本事,何至于在都督府内做参谋,早就上阵打仗杀敌了。 位置不一样,所看到的局面也不一样。陆云逸能看到战局全貌,选出最好的办法, 而身为参谋,他们不知战局全貌, 只能将法子一个一个列出来,选出最好的办法, 看起来自然就繁琐复杂,但这已经殊为不易了。 本宫去过都督府,那些参谋吃住都在府中,整日埋头文书,很是辛苦。” 晋王朱棡撇了撇嘴: “大哥,您与父亲一样,总是为他们找理由开脱。 事情没做好分明是方法没找对,旁人事半功倍,他们事倍功半。” “呵呵.” 太子嗤笑一声,点了点头: “你说的也没错,都督府也有类似的法子,但看着总没有这般清晰。 这样吧,识字板不能拿去都督府, 但方法倒是可以传授给他们,也能让他们做事轻快些。” 晋王朱棡点了点头,算是认可了这个办法。 太子朱标侧头看向脸色有些古怪的朱棣,略带诧异地问道: “四弟,在想什么?” 朱棣愣了愣神,棱角分明的脸庞此刻柔和,他声音有些古怪: “我记得陆云逸麾下有名叫张玉的将领,要到燕山左护卫任佥事。 但前些日子都司的人与我说, 张玉在这次麓川战事中立下大功,是京军几个可以倚重的大将,问我要不要提拔一二。” “哦?还有此事?” 太子面露怪异,张玉的名字他知道,京军送上请功文书的时候就有此人。 但对于他将要调任燕山左护卫一事,有些不清楚。 朱棣眸光闪烁,心中思绪涌动,淡淡开口: “调令是去年下发的,但因为麓川战事有所拖延, 现在看来,一卫的指挥佥事倒是有些委屈他了。” 晋王朱棡也将目光投了过来,轻轻笑了笑,心中有些羡慕: “若是张玉到四弟麾下,对于北平军镇大有裨益, 至少可以学一学他那奇奇怪怪的练兵之法。” 显然,这句话说到了朱棣的心坎上, 他伸出手揪了揪胡子,连连点头: “正有此意啊,今日我在都督府的文书中看到了换将之法与新出现的三三制。 此法是强军之法,但对于军卒的精锐要求太高,而且费巨大, 不能贸然推行,但可以先在一地试行。” 说到这,朱棣看向太子。 太子知道他的意思,哈哈笑了起来,背着手回到上首坐下: “这事我做不了主,等颍国公回来后,你与他商量吧,他也打算在西南山林用一用此法。” “山林?” 朱棣跟了过来,面露思索,很快便心中了然。 三三制就是在云南被拿出来,可能本就用于山林作战。 晋王朱棡在一旁说道: “在两地试行也未尝不可,山林也要试,在草原上也要试。” 晋王与燕王随后便开始你一言我一语地琢磨着新军制的使用方法以及运用地点。 太子坐在上首,露出了如老父亲一般的祥和微笑, “大哥,您笑什么?”朱棣看到了此等笑容,开口问道。 太子笑容更甚,将身体靠在椅背上,面露动容,眼中闪烁着萤光: “我还记得,小时候父亲与长辈们整日在外打仗,东奔西走,一年也回不来几次, 那是娘就带着我们聚在一起,说东说西,教我们读书识字,舞枪弄棒。” 朱标看向下首的朱棣,笑得更温馨了: “那时你最淘气了,不听娘的话,总是挨打。” “哈哈哈哈。” 朱棣也笑了起来,刚毅的面容完全融化, “那时我总是躲在二哥身后,二哥长得不高大, 我们便一起躲在大哥身后,可最后还是被娘一顿毒打。” 太子笑了起来,似是想到了什么开心事,将身子坐直,笑着看向两兄弟,兴致勃勃地说道: “你们还记得吗,有一次咱们偷着跑出去被娘发现了。 回来后咱们躲在床榻角落,你们把我推在最前面。 我拼命地向后躲,你们便用力推, 娘的扫帚就在我鼻子尖转悠,现在想想都有些吓人。” 哈哈哈哈。 三人不约而同地都发出了一阵大笑, 屋内的凝重肃杀的气氛如冰雪一般消融,取而代之的是兄弟间独有的温馨。 过了一会儿,太子朱标将笑容收敛,面露唏嘘: “现在咱们都大了,也老了,也有儿子女儿,相聚的次数也少之又少。 但我知道,咱们兄弟之间的感情并没有变,这很难得。” 说到这,太子朱标叹了口气,眼神有些空洞, 想到了自己的两个儿子,其背后势力纠缠让他都暗暗头痛。 “在父亲成事之前,就有人与我说过, 皇家骨肉皆仇敌,生在皇家莫多情, 但我觉得,我们几个兄弟不一样, 咱们哪里是什么皇家? 父亲在外打拼,母亲在家中操持家事,拉扯着你我几兄弟,分明就是寻常的百姓人家, 现在,我依旧坚信,咱们兄弟的感情很好,但” 说到这,太子朱标声音有些空洞: “宫中的孩子越来越多,都是弟弟妹妹, 但.不知怎么的,我与他们并不亲。 可能是年纪差距太大,也可能是政务繁忙, 又或者.我也在不知不觉中成了史书中所言的无情帝王家。” 屋内气氛陡然陷入了沉默,一旁的太监都弯下了脑袋,不敢再听。 “大哥.既来之则安之。”晋王朱棡声音轻缓,带着宽慰。 “唉” 太子朱标发出了一声叹息,将眼睛轻轻闭上,面露痛苦,眉心不停抽动。 “仅仅是这些也无妨,最让我痛心的是允炆与允熥, 他们小时候相互依偎搀扶,就连吃饭都要一起搬着小板凳坐在门头, 可现在.哪里是兄弟啊。有时,我都不想回府。” 朱棣坐在右侧下首,面露不忍,宽慰道: “大哥,两孩子并没有错,他们尚且年幼,能懂什么事? 一切都是背后的权力作祟,他们茫然且不知所措, 大人怎么说,他们就怎么做,不能怪他们。” 朱标缓缓睁开眼睛,轻轻点了点头: “你说得对,一切都是权力作祟,要是能像高炽他们兄弟就好了。” 朱棣笑了笑,带上了独属于父亲的骄傲: “高炽喜欢读书,高煦喜欢打架, 高燧一会儿跟着大哥,一会儿跟着二哥,整日打打闹闹,吵得人头疼。” “哈哈哈哈。”太子与晋王都笑了起来。 晋王将身体直起,宽厚的肩膀展露: “打架好,多打一打孩子也皮实。 昨日我进宫见了几个弟弟,娇生惯养,身子骨弱,看起来弱不禁风,哪有我们小时候魁梧!” 太子也点了点头: “是啊,宫中的孩子身子骨都弱。 今日不是这个病就是那个病,父亲整日操劳政务,没时间管他们, 弄得我就跟他们爹一样,忙前忙后,甚是劳累。” “哈哈哈哈哈。” 朱棣与朱棡放声大笑,屋中充斥着祥和。 (本章完) 第465章 时过境迁,临财毋苟得 第465章 时过境迁,临财毋苟得 有了詹事院的令牌之后, 陆云逸一路行来充满顺利,从应天的城门守将处得知, 他手中这块令牌,是詹事院詹事的令牌。 仅凭此等令牌还无法进入应天城,还要加上他太子宾客的官职。 在一定程度上,他是奉了太子的命令进出城门。 这让陆云逸古怪万分, 只因自从中书省罢黜、四辅官废除后,还没有一个太子宾客,詹事倒是有不少, 如今看来,这份权势怎么都像是有量身定制的意味。 既然是有意为之,他就不得不深思。 怀揣着此等心思,他回到了军营。 虽然今日军卒休沐,但到了这个时辰, 整个军寨只有零星的几盏灯火点亮,零零散散地分布在军寨中,远处新修建的竹制木屋更是一片漆黑。 陆云逸来到了中军大帐,虽然里面漆黑无比, 但因为有机要文书以及军中机密,还是有军卒在这里守卫。 “黑鹰没回来吗?”陆云逸一边走入军帐一边问道。 “回禀大人,刘将军今日未归。” 陆云逸面露狐疑,等巩先之将烛火点燃后, 他摸了摸瘪下去的肚子,吩咐道: “去看看军中还有没有什么吃食,有什么拿什么,凉了也无妨, 火头军都睡下了,不要吵醒他们。” 巩先之将军帐整理了一番,笑了笑: “大人,我先前也做过火头军,我给您找些饭食热热即可,不会惊动他们。” 陆云逸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你以前是火头军?怎么上阵杀敌了?” “回禀大人,火头军虽然安稳, 但立功的机会很少,属下便申请进入斥候,后来又加入前军。” 陆云逸点了点头:“走得还算扎实,什么时候不想做亲卫了,就与本将说,到时候给你外调。” “多谢大人!那属下先去了。” “去吧。” 陆云逸洗了把脸,回到长桌后坐下, 从一侧抽出纸笔,低头沉思,开始仔细酝酿图纸。 不过几息,陆云逸的上下眼皮就开始打架,脑袋昏昏沉沉,感受到了浓浓的疲惫。 陆云逸无奈地叹息一声,忙碌了一日, 刚刚又在太子府进行了一番详细谋划,此等消耗,与打了一场大仗大差不差。 他一边摇头一边从抽屉中拿出一把果,就这么塞入嘴里,仔细咀嚼。 不愧是补充能量的最佳选择, 很快他就有了一丝精神,开始在纸上写写画画 不到两刻钟,巩先之便端着餐盘走了进来, 里面有两碟小菜,两个馒头与一碗米饭,腾腾冒着热气。 他看向书桌位置,猛然愣住了, 只见自家大人原本整整齐齐的头发纷乱异常,如同鸡窝,干净整洁的地上也多了十多个纸团, 大人的坐姿似乎也没有那么体面, 一只腿放在地上,一只腿踩在椅子上,手抱着膝盖,下笔如飞,还时不时拿着笔刮一刮脑袋. 不像是将军,倒像是苦读四书五经的赶考书生。 犹豫了许久,他将餐盘放在中央圆桌上,轻声开口: “大人,饭食已经好了。” “放那吧,给我拿个馒头来。” “是!” 巩先之连忙拿了个馒头过去,递到了自家大人伸出的手掌上, 他发现大人甚至都没有抬头,就将手收了回去,馒头叼在嘴里。 “大人,桌上有菜” “知道了,让开点,挡着光了。” 巩先之连忙又点了一个烛火放在桌上。 在轻轻瞥了一眼大人所画的东西后,退到了军中入口,心中有着浓浓的疑惑. “这是个嘛啊?” 时间流逝,象征着黑夜的帷幕缓缓拉向天际另一端,夏日的早晨在应天城悄然绽放。 一抹淡蓝悄悄探头,渐渐地变成温柔的橘黄, 继而化为耀眼的金黄,迅速洒向整个世界! 晨光中,应天城从沉睡中悠悠醒来。 街道上,石板路在微露的阳光下泛着柔和光泽,早点铺的香气开始弥漫,热气腾腾的包子、豆浆散发着香味。 树木在晨风中轻轻摇曳,绿叶间漏下的光线斑驳陆离。 随着城门大开,应天府河也重新变得忙碌起来, 两岸的渡口开始不停地接送行人以及商贩。 刚刚从应天城走出的刘黑鹰隐晦地看了一眼身后,眼睛眯到几乎不可察觉。 从昨日出营开始,他就察觉到了与上一次来时同样的监视。 人员虽然有所变换,但他还是发现了相熟的面孔。 为了确认跟踪的人数以及数量, 刚刚走到渡口的刘黑鹰猛地转身,朝着城门处不远的馄饨摊走去! 几乎在转身的刹那,他将一些可疑的神情收入眼底, 诧异、震惊、慌张、猝不及防等等。 刘黑鹰发出了一声得意的轻笑, 为了这一次的突然探查,他在整整一日中,都没有做过如此突兀转身以及调转方向的动作。 “一二三四.七八” 视线一扫,人脸在心中悄然浮现。 刘黑鹰有些诧异,怎么功劳越来越多,身后跟随的眼线也越来越多。 不过刘黑鹰没有在意,而是放慢了脚步,脑袋微侧,问向一旁胡小五: “几个?” “大人,六个。” “胡扯,还得练,我看到八个。” 刘黑鹰转而看向一旁的亲卫茅谷,“几个?” “大人.四个” 茅谷不到二十,面容略显稚嫩,大概是觉得自己没用,尴尬地挠了挠头。 “你更得练。” 刘黑鹰撇了撇嘴,径直走向馄饨摊, 一年未见,还是干净的灶台以及热气腾腾的水锅, 不同的是生意没有去年那么好,店家也苍老了少许,两鬓多了几分斑白。 刘黑鹰从怀中拿出了十五枚铜钱,拍在灶台上,说道: “三碗。” 店家见来生意了,眼睛一亮,连忙站了起来。 可等他站起来后,却发出了一声轻咦,歪着脑袋看了看刘黑鹰,笑道: “客官倒是有些眼熟,来吃过?” 刘黑鹰没有料到店家还记得他,笑着点了点头: “去年来过。” 店家思索了片刻,眼睛猛地亮了起来: “奥~我想起来了,您是上次要了九碗馄饨的那位客官!” 刘黑鹰挑了挑眉,上次他通过声音来找锦衣卫,的确要了三碗再三碗。 “哈哈哈,店家好记性,正是在下。” 得到肯定的答复,店家也哈哈笑了起来, 于他来说,碰到熟人是一件高兴的事。 他看向桌上铜钱,嘿嘿一笑,拿起三枚铜钱递了过来: “客官,您还是去年那般模样,没有变化, 可这馄饨要变喽,这钱您拿着,现在四文一碗。” 看着粗糙大手里的铜钱,刘黑鹰有些古怪地看向店家, “怎么便宜了?你这虽然是个露天的摊,但小本买卖也挣不了多少吧。”店家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将馄饨丢在锅中,盖上锅盖,这才凑近了一些,低声道: “客官,去年打仗,衙门多收了一笔税,馄饨就卖五文一碗。 如今仗打赢了,洪武老爷又把税免了,我也就不用加这一文钱了。” 刘黑鹰有些不可思议。 在商贾之中,会有各种各样的突发情况,从而使得物件涨价,比如大灾大难又或者是打仗。 但往往,东西涨上去了,再降下来可就难了。 就算是降,那也是涨四成降两成,哪有降回原价的道理。 至少,他家中的瓜果行以及诸多商行,都是这般行事的。 想到这,刘黑鹰笑道: “店家,我也是操持生意之人,东西向来都是只有涨价,没有降价的道理, 不过一文钱,降不降的好像也没有差别。” 店家却摇了摇头,视线在刘黑鹰的身上打量: “客官,您是富贵人家, 莫说是一文钱,就算是一钱一两,您也不放在眼里, 但在我等平头百姓眼中,一文钱也是钱,能省则省。 夏日馄饨本就不好卖,若是贵了,更没有人了。” 说到这,馄饨熟了, 店家拿过三个大碗,放上盐、醋、酱油、香油、葱,香菜 他一边盛一边说: “其实,到了我这年纪,钱不钱的也不是那么重要, 该赚的钱我一分不少拿,不该赚的钱我也一分不多拿。 现在仗不打了,多赚那一文钱,还不够缺德的。” 刘黑鹰打量了老板几眼,肃然起敬,他扪心自问,做不到如此坦荡。 等馄饨上桌后,刘黑鹰也离开灶台,转而走到小方桌坐下。 经过刚刚的探查以及巡视,他已经确定了。 跟踪的人就是八人,只不过这八人分属何等势力还未可知。 既然已经探明了人数记住了他们的相貌。刘黑鹰转而专心地吃起了馄饨。 这时,一名长得壮实,脸上充满褶皱的三十余岁男子踱步至馄饨摊前,脚步踟蹰,眼神中透露出几分犹豫。 他身穿一身略小、洗得有些发白的黑色布衫, 脚上踩着干净布鞋,手提一个大包裹背在身后。 他的目光在热气腾腾的锅上停留了片刻, 又转向后方的诸多小桌,见几桌食客在低头享用, 他抿了抿嘴,仿佛下定决心,他清了清嗓子上前一步: “来一碗馄饨。” 店家闻言,抬头望向这位新来的客人,脸上立刻绽放出了笑容, 那是一种不加掩饰的、对每位顾客都一视同仁的热情。 “客官来大.小份?” 那人犹豫了一会儿,像是作出决定:“大份的。” “好嘞,四文钱,您先坐,马上就来,香菜要吗?” “要。” 锅盖打开,滚烫的热水还带着上一锅馄饨的余香, 大汉停在那里,用力吸了两口,走向后方。 他找了个空位坐下,就在刘黑鹰不远处, 起初他并未注意到这位衣着光鲜的食客, 只是从钱财中小心翼翼地拿出四文钱,放在手里,轻轻摩挲,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忐忑。 很快,店家将盛满馄饨的大碗轻轻放在他面前: “客官慢用,趁热吃,口味重可以加些盐。” “多谢。” 大汉点了点头,看着热腾腾的馄饨,轻轻舔了舔嘴唇,露出了满足而纯粹的笑容。 一旁,胡小五看了看他碗里的馄饨,低声道: “大人,他那四文钱怎么这么多?” 刘黑鹰眨了眨眼睛,直起身子看了过去。 果然,那人碗里的馄饨要比他们的足足多了一层,看起来密密麻麻! 正当刘黑鹰思索时,他看到了那人的脸孔,猛地愣住,试探着叫了一声: “李武?” “嗯?” 刚刚拿起勺子喝了一口汤,正满心满足,充满回味的李武被突如其来的叫喊吓了一跳, 身体一个哆嗦,“咳咳咳”的咳了起来。 他平日里都在南城门拉活,今日来到北城门,怎么还有人认识自己? 他抬头看去,随即一股热流就冲上头顶,让他激动起来! “大” 他认出了眼前这十分魁梧的刘大人,刚想开口, 却觉得这里人多眼杂,到嘴的话被生生卡住! 这一年拉车的活计让他成长不少,连忙扭转话头: “刘老爷,没想到能在这见到您!” 他见刘大人也笑了起来,悄悄松了口气, 他连忙将斜挎着的包裹露了出来,不停指着, “刘老爷,这是我家娘子最近纳的鞋垫, 听闻你们回来了,我想着给您送去没想到能在这碰到,真是巧了。” 越说,李武的声音越小,心越是打鼓, 他本想着拿着鞋垫去求见陆将军,问问能不能开车行。 但在这里碰到了刘大人 若是刘大人将鞋垫带回去,自己该拿什么理由去问呢? 他的犹豫被刘黑鹰看在眼里,轻轻笑了笑,招了招手: “过来吧。” 李武连忙点头谄笑,正了正行囊,端着大碗坐了过去。 他自问在车夫中已经算是高大, 这一年也有钱了,虽然舍不得吃,但也不曾挨饿, 但当他坐过来后才发现,自己怎么这么瘦弱! 桌上三人坐在马扎上,就如三座山一般堆在那里,这让他不由自主地矮了一截,声音也小了许多。 “刘大人您还记得我啊。” “当然记得,你的法子很管用,现在军中已经将你的诀窍列入日常操练之中的,你算得上居功至伟。” 不知为何,李武十分高兴。 “大人,那法子在我手里只能跑车,在军中能管大用,小人也开心。” 刘黑鹰毫不见外,端起碗吸溜一口,就将馄饨汤一饮而尽,发出了一声长叹. “爽~” “客官再来一碗?”店家看了过来,笑着问道。 “不吃了,这天太热了。” 刘黑鹰摸了摸肚子,看向李武,问道: “说吧,去军营有什么事?” 李武被点破心思,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他没有卖关子,更不敢隐瞒,将自己想开车行的想法说了出来. 最后还小声地补充道: “大人,陆将军给的钱我一分都没敢,一直攒着。 但我不懂道理,不知道该不该开, 所以.想着问问您与陆将军,给出个主意。” 刘黑鹰点了点头,上下打量了一番: “不骄不躁,算是有正事的, 至于车行我虽然会做些生意,但也拿不准赚不赚钱,等你吃完跟我来吧,去问问大人。” “多多谢大人!!” 李武激动到无以复加,他没有想到,事情居然如此顺利。 他看着碗里的馄饨,闪过一丝可惜,连忙说道: “大人,不必等小人,咱们现在就走吧。” 说着,李武就要站起来,刘黑鹰压了压他的肩膀: “坐,慢慢吃不着急,不要坏了店家的一番好意。” “是!” “鞋垫拿给我看看,正好最近要换了。”刘黑鹰指了指他胸前的包裹。 李武连忙将包裹解开,递了过去,一颗心彻底放了下来 (本章完) 第466章 改变大明,李武想做派送员 第466章 改变大明,李武想做派送员 临近八月,即便是早晨都带着一股闷热,尤其是人员密集的军营。 仅仅是打开军帐帷幕,就能感受到一股独属于夏日的热浪扑面而来, 顷刻之间就将人淹没,让人喘不过气来。 不过,今日的军卒相比往日,烦闷依旧,还多了一些期待。 军中已经传出消息,从明日起,在后寨安放、名为“淋浴”的东西就会在军营四方铺设,能够至少容纳五百人共同洗澡。 也不再是如以往那般,每个人只能分到一小盆水, 在睡觉时草草淋在身上,以换取片刻凉爽。 军中有些军卒在尝试过淋浴这种浑身浸满凉水的快感之后, 他们再也不想回到原本那种费时、费力而且还不痛快的洗澡方式。 这股期待很快就被赶回营寨的刘黑鹰察觉。 他带着亲卫与李武地走在军营中,看着一众军卒交头接耳,兴冲冲地模样,还以为是朝廷的赏钱发了。 在问过几名军卒之后,刘黑鹰才终于知道,原来是有新东西做出来了。 一行人兜兜转转,很快就来到了军中大帐, 与寻常军帐一般无二,只是有一些军卒守候,还有一行工匠神色匆匆的进进出出,手中还拿着图纸。 刘黑鹰面露诧异,吩咐胡小五: “先将他带到别的军帐。” 他又看向满脸忐忑的李武: “大人还有事情要忙,等忙完了会见你的。” 李武连连点头,心中填满激动与感激: “应该的应该的,大人先忙。” 等李武被带走后,刘黑鹰这才走进了军帐! 嚯—— 刚进入军帐,他就被眼前的景象大吃一惊。 原本安放地图、放置沙盘以及圆桌的地方都被空了出来。 地上坐满了人,只见几名军中技法高超的工匠在地上围着一堆零件苦思冥想,时不时地拿起来左右比划,还有一些交头接耳。 对于刘黑鹰的到来,没有丝毫察觉。 而在军帐最里面的书桌位置,更为混乱。 堆叠的废纸占据了原本文书的位置,地上同样如此,眼见没有下脚的地方。 而仅仅一日不见的云儿哥,此刻不像军中将领,也不像翩翩公子, 倒像是哪一个落魄户,灰头土脸,头发如同鸡窝,脸上冒油,眼窝深陷。 值得一提的是,唯一熟悉的就是那深邃的黑眼圈。 刘黑鹰静悄悄地越过一众工匠,走到书桌位置。 还不等他开口,陆云逸沙哑的声音便传了过来: “什么事?哪个零件出现了问题?” 陆云逸随意扫了一眼,见到了红光满面,脸上带着一些疲惫的刘黑鹰。 “黑鹰?你还知道回来?” 刘黑鹰连连点头:“这这是咋了?” 他脸色古怪地指了指军帐中纷乱复杂的环境,满脸呆滞。 “快来帮忙,这是给允熥殿下准备的礼物,再不快些就来不及了。” 陆云逸没有与他寒暄问询的意思,将一把图纸递了过来, “看看。” 刘黑鹰茫然地拿过纸张,一张一张地看着,一个个奇奇怪怪的零件分布在图纸上,有棱有角。 很快他心中茫然就蔓延到了眼中, 这是什么? “对了,忘了给你图纸了。” 陆云逸开始在书桌上来回翻找,很快便找出了一张皱皱巴巴的图纸递了过来: “这个是最终模样,但现在有一些困难需要克服, 材料的选择以及承重结构都没有找到最优解,一起想想法子。” 刘黑鹰收起了笑容,开始仔细看起手中图纸。 陆云逸看了看时间,眼见已经辰时,便说道: “我们还有四个时辰的时间, 这四个时辰之内,无论如何都要将方案敲定,完成拼装实验!” 说到这,陆云逸一脸凝重地看着刘黑鹰,声音郑重: “此物非常重要,比手推车以及千里镜万里镜更重要, 一旦这一次做好了,咱们青史留名,整个大明也将变得不一样。” 陆云逸的声音铿锵有力,回荡在整个营帐! 刘黑鹰脸色更为凝重,军中的许多新奇玩意他都参与了设计与制作,但还没有哪一种能够让云儿哥如此郑重。 而此时,军帐中忙活的诸多工匠也抬起头来,看向上首,脸上带着凝重与隐隐的激动。 经过了一早上的忙活,他们已经清晰地认识到, 此物非同凡响,大人所说的没错,他们会青史留名。 见一双双眸子投了过来! 陆云逸只觉得心潮澎湃,他站了起来,看向军帐内的所有人, 浑身散发着破败与萧条,但锐利与豪气丝毫不减: “诸位,请拿出你们毕生所学完成这件事,大明会因为我们而改变。” 下方的工匠愣住了,老吕头原本以为大人会说什么慷慨激昂的话,但没想到却如此平淡。 但偏偏,此言又那么惊心动魄。 大明会因为我们而改变? 作为工匠,老吕头从未想过,这句话会出现在他身上。 这让他苍老的脸庞多了几分动容,早就流速缓慢的鲜血似乎也在这一刻变得沸腾。 他低头看向手中最重要的零件,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在心中用无比肯定的语气说道: “是的,大明会因为我们而改变,做工匠不丢人。” 老吕头低下脑袋,打起精神, 刹那间就进入了全力以赴的工作状态,其他工匠也大差不差! 一时间,军帐内安静了下来, 但燥热的温度却愈发加剧,想来是因为他们的一腔热血点燃了此处。 整个军中大帐被严密包围,除了一众工匠任何人不得靠近,紧张的气氛开始在营寨弥漫。 不远处,李武拘谨地坐在军帐中。 他不敢去碰桌上的瓜果,只是轻轻抿着杯中茶水,焦急地等待。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半个时辰,一个时辰、两个时辰、一直到四个时辰! 李武的心绪充满焦急。 桌上的瓜果已经被他吃了不少,军中的饭菜也不错,但无论如何都不能缓解他心中的急切。 到底怎么了,大人莫不是不见我?那将我留在这里作甚? 种种情绪环绕,让他在屋内来回踱步, 他只觉得头皮发痒,不停地挠着 就在这时,不远处的军帐忽然传来一阵欢呼,吓了李武一跳! 他连忙跑到军帐门口,从缝隙中看向中军大帐, 只见那里依旧重兵把守, 但守卫的军卒显然没有早上那般严肃酷烈,反而嘴上隐隐带着笑容。 见到这一幕,不知为何,李武暗暗松了口气,原来大人真的在忙。 他开始整理衣袖,不停地擦着额头汗水,希望让自己保持体面。 也开始盘算接下来要说的话。 中军大帐,陆云逸瘫坐在椅子上, 持续高强度工作六个时辰,他只觉得浑身无力,头脑发晕,就连耷拉在一旁的两只手都没有心思去操控。 但当他见到立于军帐中那个大木箱的时候,脸上还是不免露出满意的笑容。 军帐中坐在各处的工匠也是如此,累却满足。 歇息好了一会儿,直到下午的阳光透进来, 陆云逸才疲惫地坐直身体,看向在场众人:“行了,都散了,回去好好歇息。 军需官会给你们发赏钱,今日之事不能向外透露,一切都要等太子殿下看过之后,再行钻研。” “是!” 工匠们纷纷爬了起来,面露激动。 对于他们来说,参与一个伟大物品的制作就是一件极为荣幸的事。 莫说是发赏钱,就算是不发赏钱,他们也能来干。 随着一众工匠三三两两离开。 陆云逸看着纷乱复杂的军帐,眼中闪过一丝无奈, 每次新物件的研发,都是一项费纸的工程。 他看向军帐入口,喊道: “先之,将军帐清扫一番,所有纸张尽数焚毁,不留痕迹。” “是!” 陆云逸站起身走到一旁,与刘黑鹰坐在一起,这是军帐中为数不多还干净的地方。 “云儿哥,这东西好啊,你是怎么想出来的?” 陆云逸笑了笑:“奇思妙想,偶然得知。” 对于此等说法,刘黑鹰已经听了无数次了, 他撇了撇嘴,不以为意,只觉得云儿哥是在搪塞。 “昨日去哪里鬼混了?”陆云逸问道。 刘黑鹰坐直身体:“云儿哥,我做的可都是正事啊, 昨日在瓜果行忙活了许久,再整备一番就可以营业了。” “人都找好了?” “招好了,掌柜是家中老人,做瓜果一行已经许多年了,经验丰富。 伙计以及账房找的都是踏实肯干的人, 对了,军中一些身残的军卒若是想要退出军伍, 也可以到瓜果行做工,还是有一些轻巧的活计,也算是个安置。” 对于刘黑鹰的办事效率,陆云逸毫不怀疑,他问道: “晚上没去青楼?” 此话一出,二人都能察觉到军帐内打扫卫生的军卒动作一顿。 刘黑鹰眼中闪过一丝尴尬,不过很快便找到了理由,搪塞道: “云儿哥,胡小五不是还对那个女子一直心心念念嘛, 昨日找了一家上好青楼,让他体会一番银子能做到的事。 你猜怎么着,今日他就不哀怨了。” 陆云逸想了许久才记起来胡小五与薛兰的纠缠,有些诧异: “他还记得呢?当初属他下手最狠。” 刘黑鹰大手一挥,颇有些指点江山的气势: “爱的对立面从来不是恨,而是无视。 小五对那薛兰恨得牙痒痒,这也是爱的一种嘛。 不过从今往后,应该就不会恨了。 这天下的好女子多如牛毛,何必在一根树上吊死!” 刘黑鹰开始了他的爱情真经, 军帐内打扫卫生的亲卫们都不由得将动作放慢,打算好好记下。 察觉到这一点的陆云逸翻了个白眼,摆了摆手: “快些打扫,别听他的这些歪理,走正道比什么都强。” 刘黑鹰也笑着点了点头, “不错,云儿哥说得对啊。 爱是吸引,不是追逐,你们这些小子要记住喽。” 此话一出,亲卫们眼睛猛地亮了起来,连忙记下。 刘黑鹰有些得意地看向陆云逸,朝着他挑了挑下巴: “看见没云儿哥,这就是口碑。” 陆云逸不再理他,而是在心里盘算着一会儿到太子府的章程,说什么做什么,都要考虑好。 现在他头昏脑涨,以免出了差错。 这时,刘黑鹰忽然想到一事,猛地坐直身体: “坏了,怎么把他忘了!” “谁?” “李武啊,我在城门口碰到了他。” 刘黑鹰便将如何碰到李武以及他的来意说了一遍。 陆云逸眨眨眼睛,看了看时辰,旋即露出笑容: “将他叫进来吧,他也算是此行麓川的一大功臣。” “好嘞,我这就去叫他。” 刘黑鹰匆匆离开,陆云逸则站起身走至一旁,梳梳头发,再洗一把脸,顺便从桌上拿了一个馒头叼在嘴里。 开始围绕着军帐中的大箱子左右查看,眼中闪烁着光芒! 不一会儿,略显急促的脚步声就在军帐入口响起, 陆云逸回头一看,刘黑鹰带着衣着朴素的李武走了进来, 李武还是如以往那般,充满拘谨淳朴,还有些憨厚。 见到心心念念的陆将军,李武面露激动, 连忙上前做势就要跪地磕头,被刘黑鹰一把拉住,笑了笑: “这是军中,没有这些规矩。” 李武被拽了起来,转而躬身作揖: “草民李武拜见陆将军。” “客气作甚,来坐。” 陆云逸返回书桌坐下,将最后一口馒头吃掉。 刘黑鹰拿了两张凳子放在书桌对面。 待到二人都坐下后,陆云逸饶有兴趣地打量着他,问道: “听说,你想开车行?” 李武连连点头,脸上有些局促: “正事,回禀将军,小人自从换了新车之后,就一直在聚宝门附近拉散货,也挣了一些银子。” 说到这,李武有些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嘴唇: “小人见这是个赚钱的营生,便想着开一个车行。 但奈何.小人不清楚其中门道,害怕血本无归,便一直等着将军回来,想恳求将军出个主意。” 陆云逸微微眯起眼睛,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 “拉货?这可不是个轻松活儿,一路上山高水远,匪盗横行,你有几分把握?” 李武连忙摇头:“将军您误会了,小人发现一些商贾走南闯北,只在城门口停留,也不大队进城, 而是雇人将货物送到城内指定的铺子,小人想要做这个生意。 不敢欺瞒大人,小人这些日子积攒下来,也有一些熟客。 但小人只有一辆车一个人,总是耽搁了生意, 小人这才想着多买几辆板车,雇人来拉货。” 陆云逸听后脸色有些古怪,听着像是派送员的生意。 见李武面露期待,陆云逸点了点头: “听起来倒是个好生意,我来给你算算吧。” “多谢大人!!”李武激动不已! (本章完) 第467章 好生意,大明革新之始 第467章 好生意,大明革新之始 军帐内,陆云逸打起精神,从一旁拿过纸笔,开始发问: “你打算拿出多少银两来开车行?” “六十两!” “买几辆车?雇几个人?” “买五辆车,雇五个人。” 陆云逸点了点头,在纸上飞速书写: “普通板车每辆价格约五两到十两白银,取平均值,以每辆八两计算,总共费四十两。 假设板车使用寿命为两年,平均每月的成本约为一两七钱。” “雇用一个人要多少钱?” 李武老实回答:“这个活累,一个月五钱银子,包吃住。” “五人吃住一月多少钱?” “大概二两。” 陆云逸点了点头: “雇佣五人,每人五钱,再加上吃住的二两,每月雇工成本在五两银子左右。” “租门面要多少钱?” “一年二十两银子。”李武回答。 陆云逸低头记下,而后问道: “要向官府缴纳的各种税费、打点算过吗?” 李武脸上露出几分肉疼,说道:“一个月大概一两。” 陆云逸记下后,抬头说道: “每月固定成本是九两银子。 每月板车维护成本再给你加五钱, 货物难免磕磕碰碰,损耗再给你加一两,凑十一两。 这还没算你自己的吃喝以及杂七杂八磕磕碰碰,再给一两,算十二两。” 这么一说,李武的脸色有些发白。 每月固定支出十二两,对他来说是一笔恐怖的钱财。 陆云逸笑了笑,安慰道: “先别着急,还在算。拉一趟货客人给多少钱?” “少的时候一钱,多的时候两三钱。” 听到此言,陆云逸抬起头来,有些诧异: “这么多?那你雇人开五钱,他们能干?” 李武连连点头:“放心吧大人,管吃住他们干的,我都打听过了。” “那拉一趟货给你算两钱。” 陆云逸点了点头,心中有些怪异,飞速书写, [盈亏平衡点=固定成本÷每趟送货收入] [12÷0.2=60] 陆云逸看着得出数字,满脸古怪,他抬头看向李武: “每日每人每辆车能送一趟吗?” 李武想了想,点了点头:“一趟可以的。” “那一月就是一百五十趟,就是三十两银子, 每月固定销十二两,能赚十八两, 就算是加上一些变动成本,一月也能赚十五两, 也就是说如果投入六十两,顺利的情况下,最多四个月你就回本了。” 听闻此言,刘黑鹰满脸古怪,频频打量李武。 他那瓜果行因为成本巨大,仅仅压货就要上千两银子, 生意好都要至少要一年半才回本,这车马行四个月就回本? 他有种转头去开车马行的冲动。 而李武此刻已经陷入激动之中,脸色涨红,说话也有一些结巴: “陆将军这.真的?” 陆云逸看着纸张,点了点头: “算出来的确是这个结果。” “那这车行可以开?”李武眼睛明亮! 但下一刻,他就被泼了一盆冷水。 “不能开。”陆云逸言简意赅,李武呆愣当场,问道: “为为什么?” 陆云逸拿起纸张在心中盘算, 就算是人力成本再翻两倍也有得赚,一年也能回本,怎么看都是个顶好的生意。 放在他自己身上是个好生意,但放在李武身上,不是。 陆云逸看向李武,问道: “你有没有想过,这么好的生意,怎么会轮到你呢?” 李武脸色一僵,陡然间浑身冰冷。 对啊怎么会轮到我? 他缓了许久,才勉强露出挤出一丝笑容: “将军,会不会是旁人没有发现?” 此话一出,李武都觉得羞愧难当,有些站不住脚。 他自问不聪明,既然他都发现的生意,旁人定然也能发现。 陆云逸笑着将纸张递了过去: “生意是好生意,但其中定然有你不知道的猫腻。 很大可能这块肉已经有人吃了。 你孤身一人小打小闹,旁人不会在意,也不会因为这点小钱而断了你的生计。 但你若是开车行打算抢生意,就会有人来找你的麻烦。 不需要多少钱,只需要找些地痞流氓拖你几个月,就能让你倾家荡产。 所以我劝你,不要掺和其中,会被吃干抹净。” 李武心中充满不甘,满腔热血在这一刻化为虚无,神情也萎靡了下来。 “将军,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陆云逸想了想,拿过一张新纸,一边说一边写: “我给你出个法子吧。” 李武猛地抬起头,面露期盼。 “这样,不要着急开车行,先多买一辆车,从家乡找个孤苦伶仃的兄弟过来,工钱照开,吃住就在你家。 这样的话前期投入也就不到十两,你剩下的钱就不要动。” “若是赚到钱了,再买车就用赚到的钱, 而你那个兄弟见你赚了钱自然不爽。” 李武想要说些什么,陆云逸张了张手: “你不用反驳,这都是人之常情。 赚钱最关键的法门就是舍得分钱,要打造利益共同体。 若你那个兄弟不爽,买第三辆车的时候就让他出些银子,到时候这就是你们两个人的生意了。” 李武面露呆滞,眼睛重新亮了起来,一旁的刘黑鹰也坐直了身体,有些郑重地听着。 “若是买了第三辆车,再从家中找一个兄弟, 还是与第一个兄弟那般,先做工,赚够了钱再买车,不爽也让他加进来买下一辆。” “这样虽然赚得少了,但人多了,人多了生意就足够安全。” “当然,如此做的话,钱定然能赚,但糟心事一定不少,看你如何选择了。” 李武有些想不明白其中关键,脑袋中填满了疑惑。 刘黑鹰见他一副惴惴不安的模样,拍了拍他的肩膀: “不要灰心,有些生意看着好,但其中门道多, 若不是有权有势,轻而易举就能将你拖死,安安稳稳的,慢慢来。” 李武似乎也认清了现实,点了点头: “多谢两位将军,小人是有些异想天开了。” 陆云逸将纸张递了过来,笑道: “心有所想人有所志,怎么能算是异想天开呢。 这段时间先不要忙着操持生意,先找找里面到底有没有什么门道, 多看看城中的其余车行,看看他们如何操持的。” 李武如获至宝般接过了文书,将其好好折叠,放进胸口。 “多谢陆将军,小人感激不尽, 若不是来问您,小人这身家性命可能就亏进去了。” 陆云逸摆了摆手,看向刘黑鹰: “将鞋垫的银钱给他,也不能让人家白忙活。” “不用了不用了.”李武连忙摆手. 刘黑鹰笑了笑,从怀中拿出五两银子的宝钞递了过去: “让你拿着就拿着,这世上没有白干活的道理,有些事情还是算清楚的好。” 李武接过宝钞,惴惴不安地站了起来: “今日叨扰两位将军了,小人这就告辞了。” 陆云逸点了点头,提醒道: “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 就算是折腾也要慢慢来,不着急, 最近多关注一番市面上的动向,再决定怎么干。” “多谢陆将军,小人知道了。” 刘黑鹰送走李武后回到军帐,发现云儿哥还在书桌上来回盘算,便凑近了一些: “云儿哥,这车行有什么端倪吗?这么好的生意居然没人做。” “我又没做过生意,我怎么知道其中端倪。” 刘黑鹰撇了撇嘴,对于云儿哥的谦虚不以为然。 他还能清楚地记得,家中的瓜果生意早些时候赚的钱不多, 后来是听了云儿哥的建议,压上全部身家扩大规模,这才盘活。 原本以为扩大规模会带来更大的成本, 但没承想在规模扩大了三倍之后,成本反而降了下来。 此事刘黑鹰到现在还记得, 也是如今日这般写写画画,来回测算。 收起思绪,刘黑鹰回头看向军帐中的大箱子,若有所思地发问: “云儿哥,此物可能会造成比手推车更重要的祸端。” 陆云逸轻轻点了点头: “这世上没有全是好处的东西,总要有一些代价, 但相比于带来的好处,代价不值一提。” 说完,陆云逸看了看时辰: “好了,命人装车吧,我等去太子府。” “啊?我也去?”刘黑鹰有些茫然地指了指自己。“不想去?” 刘黑鹰摇头如同拨浪鼓: “我还是不去了,万一太子殿下觉得我踏实能干,给我升官调走怎么办。” 陆云逸表情古怪:“你是不是信了天界寺那老和尚的解签?升官都不想。” 刘黑鹰挑了挑眉,将身体靠在椅背上: “现在多好,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 有人有权有钱还不用受累操心,这天下就没有比这更好的日子了。” 陆云逸无奈地摇了摇头,对于刘黑鹰的务实想法很是佩服。 “行,那我自己去,今日军营要新安装两套淋浴设施,你盯着点,别出什么乱子。” “好嘞,云儿哥你去吧。” 陆云逸站起身,猛地又想起一事: “昨日发生了不少事,你要了解一番,去.去问张玉的儿子张辅。” “他儿子来了?” 陆云逸点了点头: “嗯,不仅是他儿子,还有诸多公侯的子嗣亲族也来了,对待他们不用客气,一视同仁。” “我知道了,云儿哥。” 夕阳如同熔金般倾泻而下, 将应天城染上了一层梦幻般的橙红色。 天空如同被打翻的调色盘,晚霞弥漫,云彩就像是被火烧一般。 太子府门前,古灵精怪的朱允熥正静静坐在门槛上,双手托着下巴,明亮的眼睛闪烁着期待,时不时地望向街道尽头。 在他身旁,两名小太监拿着蒲扇,给他轻轻扇着风, 华贵的锦袍衣角随着偶风轻轻摆动,给他增添了几分天真。 “怎么还不来呀” 他轻轻嘀咕着,学着大人的模样,微微叹了口气。 身旁的孙管事听到了他的呢喃,微微弯腰,笑着开口: “二殿下,昨日陆将军说了,要傍晚送来,想来是快了。” 朱允熥撅了噘嘴,轻轻点头:“奥。”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了车轮与青石板轻轻摩擦的声音。 朱允熥眼睛一亮,旋即绽放出笑容,猛地站起身。 紧接着他快步上前,可随之映入眼底的古朴马车让他脸上的笑容消失,很快又浮了出来。 马车缓缓停下,车夫利落地下车,恭敬地打开帘幕,放上板凳, 只见朱标身着常服,身姿挺拔地从车内走出, 面上虽带着几分疲惫,可看到门口的朱允熥后,眼神中马上涌出慈爱。 “父亲!” 朱允熥跳着,一头扎进朱标的怀里, 双手紧紧抱住他的腰,仰起头,眼睛亮晶晶的。 “父亲,您可算回来了,熥儿都想您了。” 朱标摸了摸朱允熥的头,嘴角上扬,打量着门口的阵仗: “我看呐,你不是想为父,而是想你的礼物。” 朱允熥被点破了心思,也不局促,嘿嘿一笑: “陆将军说傍晚要给我送东西来,现在还没到呢。” 朱标被他坦率的回答逗得哈哈大笑,用力揉了揉他的脑袋: “为父回来了,他也应该快到了。” “真的吗?” 朱允熥抬起脑袋,脸上写满了希冀。 这时,车轮倾轧青石板的声音便又响了起来,朱标旋即大笑: “来了。” 朱允熥听闻,眼睛瞬间瞪得溜圆,顺着声音的方向急切地张望着。 只见远处街道扬起一阵尘土,映入眼帘的是一匹高头大马, 身姿矫健,威风凛凛, 其上坐的就是他一直心心念念的陆将军。 朱允熥兴奋得小脸通红,双脚不停地在原地蹦跶,嘴里嚷嚷着: “来喽来喽.” 说着就要朝着队伍冲过去。 朱标一把拉住他,笑着叮嘱道:“别莽撞,小心冲撞了军卒。” 陆云逸瞧见门口的朱标和朱允熥,连忙下马,大步上前,抱拳道: “太子殿下,末将来迟,还望恕罪。” 朱标微微抬手,示意他起身,笑道: “不必多礼。” 朱允熥则早已按捺不住好奇心, 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板车上的箱子,迫不及待地问: “陆将军,那箱子里到底装的什么呀?” 陆云逸将目光投了过去,脸上露出笑容,轻轻弯下腰: “二殿下,箱子里就是送你的礼物,殿下绝对会喜欢。” “哇”朱允熥眼睛一点点发亮。 一旁的朱标见儿子这般期待,问道:“是何物?” 陆云逸笑了笑:“容臣卖个关子,此物新奇,不仅二殿下喜欢,殿下也极喜欢。” “哦?” 朱标听到此等大话,面露思索,看向周围的诸多侍卫: “那还等什么?将东西拿下来吧。” 一刻钟后,太子府的巨大庭院内, 夕阳的余光透过枝叶缝隙,洒下斑驳的光影。 陆云逸手持撬棍,用力撬动着箱子上的钉子, 随着“砰砰”几声闷响,那厚实的箱盖终于被缓缓打开! 众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箱子之上, 只见里面静静地躺着一个造型奇特的事物。 主体是亮闪闪的金属材质,在夕阳的照耀下反射出柔和光芒。 整体呈流畅的曲线,仿佛是一条灵动的蛟龙, 独特的造型让在场之人皆是面露疑惑,纷纷交头接耳,不明白这究竟是何物。 朱标一眼就看到了前后两个大大的木头轮子,其上辐条细密整齐,如同蜘蛛精心编织的网。 车轮表面还覆盖着厚厚的毛皮,放在地上有着明显的弹性。 “车?”朱标面露疑惑? 眼前之物的模样像是车, 不过一前一后两个轮子该如何跑? 朱允熥眼睛瞪得如同铜铃一般,满是好奇与惊喜, 他一个箭步冲上前去,绕着眼前这新奇事物不停打量, “陆将军,这是个什么东西呀?” 朱允熥一边轻轻伸手触摸, 一边转头望向陆云逸,眼中满是期待。 “二殿下,此物名为自行车,是日常通行之物。” “这是轮子、这是座位、这是脚蹬、这是车把、这是刹车,而这个小轮子能让车不倒,而殿下骑会了之后,轮子就能拆掉。” 陆云逸解释着,朱允熥大大的眼睛中带着新奇,很快就被车把上的一个事物吸引。 “这是什么?” “这是风车,风一吹就会转。” 陆云逸拿过一旁太监的蒲扇,在前方用力一扇,风车呼呼呼地转了起来! 朱允熥脸上顷刻间便绽放出笑容,咯咯咯地笑了起来。 “殿下骑上来,等骑动了,风车自然就转了。” 陆云逸一边说,一边将朱允熥抱了起来, 将他放在车座之上,引得一旁太监连连惊呼。 但太子锐利的目光随后就到,周围的太监都闭上嘴巴。 朱允熥坐在车座上,双手紧紧握住车把,小身子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着。 他的眼睛直直地盯着前方,双脚小心翼翼地踩在脚蹬上,却迟迟不敢用力。 陆云逸见状,笑着在一旁鼓励道: “二殿下,别害怕,放松些, 慢慢踩动脚蹬就行,末将会在后面扶着您。” 朱允熥深吸一口气,咬了咬牙,缓缓地踩动了脚蹬。 在所有人诧异的目光下! 自行车开始晃晃悠悠地向前移动! 朱允熥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嘴里忍不住发出“啊”的惊呼声。 一旁的朱标目光紧紧地跟随着朱允熥,脚步也不自觉地随着自行车移动。 那些太监们此刻都瞪大了眼睛,双手不自觉地握紧,仿佛比朱允熥还要紧张。 自行车慢慢走了起来,随着速度平稳,朱允熥的表情恢复兴奋, 陆云逸提醒道: “殿下,车把可以控制方向。” 朱允熥很是聪慧,很快就掌控了方向以及速度, 他胆子也渐渐大了起来,他踩动脚蹬的速度越来越快。 风呼呼地吹过他的脸颊,车把上的风车快速地转动着,发出“呼呼”的声响。 此刻,朱允熥脸上的惊容被笑容所取代, 明亮的眸子中充斥着兴奋,孩子银铃般的笑容也随之传来! “哇,哇好快好快。” 陆云逸起初还扶在后面,最后索性松开手,任由朱允熥在庭院中乱骑! 夕阳的余晖下,银铃般的笑容开始在庭院内回荡,一股前所未有的和谐传开。 庭院不远处的连廊中,一行人站在那里,静静看着庭院中所发生的一切。 位于最前方的是太子妃吕氏以及庶长子朱允炆。 吕氏牵着儿子的手,脸色平静,眼中看不到丝毫波澜。 而朱允炆怔怔地看着庭院内所发生的一切,嘴唇轻抿,眼底有些渴望。 他缓缓抬头,看向自己的母亲, 虽然没有说话,但却又什么都说了。 吕氏察觉到这一注视,呼吸急促了一些,抓住儿子的手微微用力。 她挤出一丝笑容,摸了摸朱允炆的脑袋: “儿啊,回去读书吧,今日的课业还未完成。” 朱允炆眼中失望一闪而逝,怔怔地看着母亲,轻轻点头: “好。” (本章完) 第468章 巧夺天工 将军与工匠 第468章 巧夺天工 将军与工匠 夕阳的余晖洒下,空气中填满了燥热, 太子朱标一身华贵长袍立在那里,让他显得风度翩翩, 尤其是那冷峻严肃的脸庞,显然没有被此等燥热影响,头脑清晰无比。 他站在庭院边缘,背负着双手。 看着儿子在庭院中肆意地骑着车,脸色从严肃变得惊讶,最后到震惊。 他侧头看向同样与他站在一旁、面带笑容的陆云逸,言简意赅地问道: “此物省力?” “回禀殿下,极为省力,就算是小孩子,也能骑行十里。 军中还有一些方案,能更省力,但缺少关键材料。” “是什么?” “橡胶,此物应该在安南。” 朱标背负在身后的手掌猛地攥紧,眼中凶光一闪而逝,脸色却平淡下来: “明日将文书送来,由朝廷下旨,命安南进贡, 这次麓川战事,安南参与其中,朝廷还没与他们算账,也不可能就这般过去。” “是。”陆云逸点了点头,继续开口: “殿下,此物可以做大,不仅能够单人骑乘,还能带人。” 朱标视线扫动,很快就看到了自行车后面的小坐子,看向身旁的太监: “去将允炆找来。” “是”太监快速跑开。 朱标不知想到了什么,露出一些愁容: “你应当做两个,家中有两个孩子, 就算本宫就算是从宫中带些物件,都要带双份双份。” 对于此等痛楚,陆云逸无法体会,只得笑了笑: “希望臣以后也能体会到此等感觉。” 太子朱标有些诧异地看了他一眼,没有说什么。 陆云逸继续介绍: “殿下,旁边的两个辅助轮可以拆除,那样车子会走得更快。” 朱标看向后轮旁边的两个小轮子, 在他看来,是这两个小轮子支撑了整个车体,让其不至于倾倒。 “拆除之后,不会歪吗?” “回禀殿下,不会,而且速度还会更快,也更省力。” 朱标眼窝深邃,拳头被攥得发白,呼吸慢慢变得急促起来。 大明缺马,从立国开始到如今,一直都缺。 大明军卒百万,南北能用于战阵的精锐骑兵,有个七八万就顶天了。 全数骑兵的军卒,整个天下也就那么一两支。 若是眼前的物件能够顶替战马, 那.大明的兵锋会强横到什么程度? 陆云逸知道太子的心思,道: “殿下,此物并不能代替战马上阵作战。” “为什么?” “此物费力,骑兵立于战马之上,可以浑身力气用于厮杀, 而战马也可以在泥泞的草地甚至湿地上速度不减。 而此物,若是进入此等地势,顷刻间事倍功半。” 朱标的目光投在了那两个来回转动的轮子上,当看到轮子上沾染的一层灰时,他有些明悟。 他随即想到了马车的巨大车轮,行走在雨地中,也要时常清理。 朱标眼中闪过一丝失望,可随即他又振奋起来: “此物是城中所用?” “太子殿下英明,此物虽然无法彻底代替战马,但却能在一定程度上代替马匹。 城内的通行、两个城池间的文书往来、朝廷邸报的发放等等 总之能省下许多马匹,而且此物造价不贵,百姓也可以骑乘。” 太子朱标脑海中很快就浮现出一幅应天城大街上全是自行车的场景,人们匆匆忙忙,速度飞快。 他轻轻点头: “此物不论是用于军旅还是用于民间,都是一个极好的物件,刚刚你说此物造价不贵?” 陆云逸将脑袋微微低下,隐藏眼中得精光,沉声开口: “殿下,二殿下所骑自行车造价不过二两。” “二两?比马匹要便宜不少啊。”朱标紧皱的眉头顷刻间舒展。 陆云逸继续说道:“此物只是试产,造价要高许多, 若是由专业的工坊来专门打造此物,造价可能会低至一两,甚至更低。 毕竟,如今这辆自行车是二殿下所用,一种材料臣都是用最好的。” 说到这,陆云逸脸色凝重,声音铿锵有力: “若是有足够的橡胶,此物就不用皮革包裹,造价可能会低到五钱,甚至更低” “砰砰砰砰.” 朱标胸膛鼓胀,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在怦怦直跳,让他的呼吸都快了起来。 他虽然还看不清此物推广大明的全貌, 但他知道,自从商代的马车出现后, 整个天下就开始了飞一般的变化,讯息文书飞速交流,天下商贸兴起。 不论是农业还是手工业都迎来了一次质的变化。 而现在,一个更快更便宜的出行工具出现了。 弊端定然是有的,但好处却无穷无尽。 朱标想起了一事,侧头看向陆云逸: “此物比那小推车更加惊世骇俗, 若不是知道你的为人,本宫就要怀疑你的目的了。” 陆云逸听闻此言,摇头苦笑,重重叹了口气: “殿下,实不相瞒,此物的出现还真与手推车有不小的联系。 自从上次手推车在岳州掀起轩然大波之后, 臣就在苦思冥想,如何让手推车不抢占力夫的做工机会,又能让手推车出现在合适的地方,发挥作用。” “想出什么法子了吗?”太子饶有兴趣地看着他。 陆云逸泄了一口气,缓缓摇头: “殿下,若是让臣来打仗,自然能想出破敌之法, 但事关百姓生计,臣百思不得其解。 唯一的收获,大概就是阴差阳错地造出了这自行车。” “呵” 太子朱标嗤笑一声,看向还在飞速滚动的自行车,轻轻点头: “还真是有些相像啊。” 这时,刚刚离开的太监跑了回来,脸上有些忐忑,轻声道: “太子爷,大殿下正在研习课业。” 朱标脸色有几分变化,“他娘也在?” “回禀殿下,太子妃也在。” “知道了。” 太子朱标似是有些不喜,久久没有说话,一直看着庭院中的朱允熥。 过了大概有一盏茶的时间,太子的声音才传了过来: “今日鸿胪寺卿曾静远上疏弹劾你带兵进城、擅闯民宅、草菅人命十桩大罪,还将他儿子抬进了宫,请宫中替他做主。” “哦。” 陆云逸不以为然地应了一声,很快就反应过来,连忙说道: “殿下恕罪,那曾炎甫心肠歹毒,居心叵测, 让人在城中散播臣没儿子的谣言,臣没杀了他就算是给了曾静远一个面子。” 听他说得振振有辞,太子朱标摆了摆手: “行了,事情都已经做了,再说这些无用。 弹劾一事的奏疏留中不发,此事双方都有错,莫要再闹了。” “是!” 陆云逸一听这话,就知道此事过去了,连忙挺直腰杆拱手作揖。 不过,他还是觉得有些不稳妥,便低声询问: “殿下,没有什么惩处?要不罚俸一二?也好对朝臣有个交代。”太子朱标脸色一僵,慢慢转动脑袋,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陆云逸, “本宫怎么先前没发现,你是个厚颜无耻之徒。” “嘿嘿。”陆云逸憨笑了两声: “虽然是他有错在先,但臣亦有错,若是有些惩罚,也算是个交代。” 太子不耐烦地说道:“此事到此为止,不要借机生事。” 陆云逸心中暗道可惜:“是,太子殿下。” “父亲.父亲” 朱允熥的车骑得愈发溜了, 只见他向着太子以及陆云逸冲了过来,临到跟前手中车把一歪,刹车紧握,来了一个帅气的飘逸,稳稳停下。 车把上的彩色风车一直在呼呼呼地转动。 朱允熥脸颊涨红,满脸都是兴奋, “父亲,此物真好。” 朱标板着脸:“还不谢陆将军。” “多谢陆将军,礼物允熥很喜欢!” 朱允熥脆生生开口,声音带着稚嫩,但说话铿锵有力,自信十足。 陆云逸笑着点了点头,摸了摸朱允熥的脑袋: “二殿下,此物乃是军中工匠所做,是他们的功劳。” “工匠?”朱允熥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发出轻咦。 陆云逸点了点头: “对,此物复杂无比,若是没有工匠,就算是臣使出吃奶的力气,也做不出来。” 朱允熥好像懂了,懵懂地点了点头: “陆将军我知道了,皇爷爷也说过,匠人很厉害的。” 陆云逸笑着点了点头,纵观史书, 但凡开国皇帝,都对匠人极为看重,今上亦是如此。 “二殿下,陛下说得极对, 这天下可以没有如臣这般的军人,但却不能没有匠人, 若是没有他们,咱们饮水吃饭都是一个难题。” “奥”朱允熥眼睛中带着思索,小脑袋歪了歪,看向父亲,面露问询。 太子朱标点了点头: “此话没错,这天下不能没有工匠,更不能没有种地的百姓。” 朱允熥用力点了点头:“父亲,我记住了。” 朱允熥转而看向陆云逸,饶有兴趣地问道: “陆将军,你喜欢做将军,还是喜欢做工匠?” 这话将陆云逸问愣住了,他仔细想了想,回答: “臣是将军,也是工匠,若真要选的话,还是做工匠吧。” “为什么?当将军很威风的,舅姥爷就是大将军。”朱允熥声音稚嫩。 “二殿下,人各有志。 相比于上阵杀敌消灭敌军,臣更喜欢动用双手创造新物件、新技术、新的生产方式。” 朱允熥有些懵懂地点了点头。 一旁的太子朱标却脸色严肃起来,他听懂了陆云逸所说的意思,转而看向身旁那自行车,想到了字军中出现的千里镜等物件. 这些新奇物件,无不在印证他这句话。 太子朱标蹲下身,摸了摸表面光滑冰冷的自行车,像是在抚摸一件稀世珍宝。 他的呼吸一点点急促,脸上写满严肃, 让朱允熥都感受到了一丝畏惧,怯生生地问道: “父亲也要骑吗?” 朱标连忙将表情收了起来,转而变得和煦: “允熥啊,咱们进宫找皇爷爷好不好?你就这么骑着去,看看能不能骑到。” “啊” 朱允熥猛然想到了以往去皇宫坐马车时的摇摇晃晃, 仔细考虑了一番,觉得自己应该能骑到,便点了点头,掷地有声地说道: “好!” 朱标也猛地站起身,目光灼灼地看着陆云逸,深吸了一口气,沉声说道: “作为将领,你有功。作为工匠,你有大功,一同入宫吧。” 陆云逸点了点头,双手抱拳: “是!” 说完,他低头看向自行车后方的两个辅助轮,说道: “太子殿下,臣觉得应当将辅助轮拆掉,如此更加省力。” 朱标露出一些顾虑与犹豫,陆云逸劝说道: “二殿下尚且年幼,对于新奇事物接纳得极快, 只需要稍加辅佐,便能轻易上手, 就算磕着碰着也无妨,小孩子嘛,总要有这样的经历。” “拆!”太子言简意赅! 接下来,在朱允熥的震惊中,两个辅助轮被拆掉了, 原本直直立在地上的车子倒了下来,他不得不用力扶着 他睁着眼睛,有些茫然地看着陆将军与父亲,不知发生了什么。 将两个辅助轮递给身旁太监,陆云逸对着朱允熥说道: “殿下您不要害怕,少了两个轮子跑得更快,而且更省力, 您骑上去,我给您扶着,不会倒的。” “真的吗?”朱允熥有些害怕。 “男子汉大丈夫,不能怕。” 显然,朱允熥小嘴噘起,二话不说就迈了上去,动作充满豪气,将陆云逸都看笑了。 “好,走” 朱允熥开始用力,起初他还有些畏惧, 但很快.他惊奇地发现,车子没有倒,而且更省力了。 朱允熥用力蹬,使劲蹬,车子也越来越平稳,这让他再次笑了起来。 “没有倒,没有倒,哈哈哈。”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陆云逸将手就松开了。 一旁的太监侍女吓得魂都要掉了,想要上前却被太子阻拦 太子目光灼灼地看着儿子在庭院内骑车,看他无所畏惧的模样,显然还不知道陆云逸已经将手松开。 但这恰恰证明了,两个轮也能跑。 朱允熥卖力地蹬着,很快他就一愣,唉? 他发现了人群中的熟人,定睛一看。 陆将军! 他猛地回头看去,身后不知什么时候早已没了人影, 顷刻之间,朱允熥只觉得心都在颤,身体也抖了抖,脸上表情愈发难看,纠结起来 “二殿下,不要害怕,他倒不了!” “要停下的话,手捏刹车,车停下来后,然后用腿撑着就行。” 朱允熥镇定了一些, 他发现,自己不敢停下,生怕速度一慢,车就倒了 可当他看到周围有这么多人都在看着自己后! 朱允熥抿了抿嘴,暗暗告诉自己不能怕。 于是,在所有人的注视下,车子的速度一点点慢了下来, 而后朱允熥屁股离开车座,试探着伸出腿,希望撑住车子。 但奈何,自行车的速度还未降下。 向前的冲劲让他站不稳当,啪叽一声就摔倒在地,车子也倒了下来。 这下将庭院内的太监侍女都吓了一跳,连忙冲了上去,将他围了起来。 朱标也面露关切,但很快,脆生生的声音就从人群里传来: “都闪开都闪开,不用扶” 朱允熥不依不饶地继续试了起来,有时还会坐在那里沉思。 不到一盏茶的时间,朱允熥摔了三次,但完成了最关键的上车与停车! 银铃般的笑容再次蔓延开来,场中所有人都露出了笑脸。 太子朱标更是如此! 如此方便易学的东西,好,极好! “好了,我们进宫,允熥骑着去,让你皇爷爷看看,咱们朱家的儿孙多么勇敢!” 太子大袖一挥,快步朝着门口走去,大笑声随之传来。 (本章完) 第469章 湖广练兵,反应平平 第469章 湖广练兵,反应平平 一行人说说笑笑地离开太子府, 此时,刚刚下马的李景隆满脸古怪与荒唐,看着从太子府中走出的一行人,心中编排: “这是咋了?去哪玩不叫我?” “九江?你怎么在这?”太子也见到了他,眉头一挑,率先发问。 李景隆定了定神,躬身一拜: “见过太子府殿下,臣去了军营想要问一些军伍之事,但被告知陆云逸来了太子府,便匆匆追了过来。” 太子朱标仅仅是打量了他一眼,就知道李景隆在撒谎, “哼,是想去青楼快活吧。” 李景隆大为震惊,这是怎么发现的? 好在一年的厮杀让李景隆的脸皮厚了许多,连忙说道: “太子殿下冤枉,臣与家中妻女向来恩爱,从不去青楼,今日来找云逸,只是吃酒嘿嘿,吃酒。” 见太子板起了脸,李景隆连忙岔开话题,指向自行车: “太子殿下,这是何物?看着甚是新奇。” 太子瞥了他一眼,摇了摇头: “恰好你也来了,一同进宫吧,这是陆云逸捣鼓出来的新物件,极好。” “是!” 李景隆想都没想就答应下来,视线一直在自行车上打量。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前往皇城。 陆云逸骑马充作护卫,太子坐着马车。 而李景隆则在下面奔走,跟在朱允熥后面嚷嚷,让他也骑一骑。 不到一盏茶的时间,朱允熥就被这个表兄吵得不厌其烦,败下阵来。 在所有人古怪地注视之中,奇怪的场景出现了。 身为大人的李景隆在车上骑着,而还未长大的朱允熥小跑着跟在一旁,说着诸多注意事项! 李景隆也很聪明,很快就领会了精髓要义,忍不住发出一声声惊呼: “动了动了!!” “这东西好啊!!!” 阵阵大呼小叫几乎让跟随的一众侍卫太监都捂住脸庞 “这是给我的这是给我的.” 朱允熥跟在旁边跑着,两只小手乱甩,脸颊通红,不停嚷嚷。 李景隆装作没听见,还用力蹬了两下,蹿了出去,甩开朱允熥。 而后他调转车头,一个华丽的转弯来到陆云逸身旁,与他并行。 “云逸啊,你也得给我造一个,要个大的,这太小了,腿蜷缩得不得劲。” 身在高头大马上的陆云逸侧头看了看低矮的李景隆, 忽然有些理解了为什么李景隆在京中臭名昭著,声名远播。 朱允熥屁颠屁颠地追了过来,嚷嚷: “该我了,该我了。” 李景隆不管不顾:“你先等会,表哥钻研一二,看看安不安全!” 说着,李景隆用力猛蹬,一溜烟就跑到了队伍最前方。 朱允熥看着飞速离去的背影,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惹得跟在身后的太监不知所措,连忙上前安慰。 这时,被吵得不厌其烦的太子掀开帷幕,喝道: “李景隆!跟孩子抢东西,哪有一点做长辈的样子。” 至此,李景隆才心不甘情不愿地将自行车还给朱允熥, 最后还用力蹬了两下,过了把瘾。 等他回到战马上,便来到陆云逸身旁继续絮叨,求他给自己做一辆。 陆云逸也同样被吵得不厌其烦,揉了揉干涩的眼睛,连连点头: “好好好,给你做一辆。” 得到许诺的李景隆攥紧拳头,用力挥了挥手: “云逸啊,这东西可比战马好,骑起来不磨裤裆,也不累。 但是若是长途跋涉的话,还是得骑战马。” 太子朱标掀开马车的窗帘,将眸子投了出来: “还不错,能看清一些事。” 李景隆骄傲地扬了扬下巴: “太子殿下您有所不知啊,当初快马去云南,可把我累惨了,裤裆里全是血。” “好了好了,知道你辛苦了。”朱标制止了他的长篇大论,转而说道: “朝廷过些日子准备派你去练兵,你要准备一二,莫要丢了人。” 刚刚还面露笑容的李景隆顷刻僵在原地,张大嘴巴,声音突然拔高了两个声调: “我去练兵?” 太子眉头微皱,呵斥道: “小点声,湖广的兵已经许久没练了, 过些日子你与其他人一同前去,到时分驻各方。 不仅要练兵,还要安稳好军卒,莫要让一些心怀不轨的人钻了空子。” 此话一出,一旁的陆云逸眼睛眯起,只觉得浑身汗毛倒竖。 开始了!! 他现在几乎可以确定,北征就是有将军卒调走的目的在, 而此刻的练兵或许是筛选出那些心怀不轨的人与兵,到时将其一同打包送到草原上,远离大明朝廷。 李景隆也陷入深思,他压低声音问道: “太子殿下,还有谁同去?” “此事颍国公操持,里里外外要在十多个地方练兵。”太子没有多说,便将窗帘的帘幕放下。 李景隆脸色微变,从先前的经验来看, 能去到各地练兵的人大多都是公侯勋贵,要么是都督府的几位都督, 如今一次就要派出十多位公侯,局势已经严峻到了如此地步? 他侧头看向陆云逸,忧心忡忡。 陆云逸给了他一个放宽心的眼神,低声道: “放心吧,对外的战事能打赢,对内的战事同样可以。” 时间流逝,夕阳的余晖已经接近尾声, 最后一抹灿烂从天边划过,在大明皇城留下了浓墨的金色。 朱红的纱漆在夕阳照耀下更显恢宏,一排排大殿紧密相连,一种肃穆开始在皇城弥漫。 皇城东北角,一块巨大的泥地就这么坐落在巍峨的皇城中。 几个身着粗布麻衣的老农正弓着身子,在泥地上忙碌地穿梭着。 他们的双手沾满泥土,却丝毫不在意, 仔细地扒拉着泥土,每一个动作都充满了小心谨慎。 夕阳的余晖洒在他们身上,勾勒出一道道金色的轮廓。 不远处,几名太监模样的人站在一旁, 手中拿着笔墨和簿册,不时地记录着什么。 这时,一名身穿蓝衣的小太监匆匆跑了过来,在绯袍大太监身前站定,轻声说道: “老祖宗,太子进宫了。” 大太监瞥了他一眼,轻轻点了点头: “知道了,下去吧。” “是。” 等小太监走后,大太监看向在地里忙活、如同老农一般身穿汗衫的陛下, 酝酿了片刻,提起衣摆,小心翼翼地踩着空地走了进去。 很快,他的行动就被朱元璋察觉,他猛地转头,喝道: “你进来作甚?出去!” 大太监连忙顿住脚步,小心翼翼地后退,一边后退一边小声说着: “陛下,太子殿下进宫了。” 刚要弯腰的朱元璋停住动作,回头看去: “这么晚了来作甚?” 不等太监回答,他便看向同样在地里忙活的几人,嚷嚷道: “你们先忙着,朕去去就来。” 隔壁戴着草帽的“老农”没有起身,只是将脑袋抬了抬: “陛下,您可别来添乱了,这么多道,就属您那一道长势不好。” 朱元璋嘴角微微抽动,脸色有些挂不住,骂道: “朕只是疏于政务,不勤打理,等朕忙完这一阵,好好收拾你们这群老东西!” 此话一出,原本正弯腰耕种的几名“老农”都将脑袋抬了起来,哈哈大笑,其中一人说道:“陛下,这甘薯的确能活, 依我看您就甭来了,让他自己长,可能长得还好些。” 朱元璋怒不可遏,一把薅下了脑袋上戴的草帽,用力丢了过去,骂骂咧咧地走开! 大太监看着陛下怒气冲冲的模样,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开口: “几位爷,您们老人家都一把年纪了,就别惹陛下生气了。 陛下是个好胜的性子,如今整日往地里跑,政务都耽搁了,也让陛下歇歇吧。” 那名戴草帽的老农撇了撇嘴,骂道: “你这老太监懂什么,整日在那御书房里坐着,穿得光鲜亮丽,不活动活动才会出大事,在这地里多出出汗,没坏处。” “就是就是,咱们与陛下都认识几十年了,你倒是来指手画脚了,赶紧滚蛋。” 一行老农纷纷呵斥,大太监不敢招惹,拱了拱手快步离开。 这些农政院的老爷们,他谁也惹不起。 尤其如今又种上了甘薯,眼见甘薯越来越大, 这整个皇城东北角,谁都不能靠近,还有三千禁军严防死守 一身老农打扮的朱元璋快步走在皇城中, 一众太监跟在身后,大太监还时常嚷嚷: “陛下,您慢点走。” 但朱元璋却不予理会,甩着袖子走在最前,没一会儿就来到了武英殿前。 还不等靠近,他一眼就看到了殿前广场上的一行人,眼睛眯了眯, 将步伐放慢一些,白的胡子轻轻抖动。 随着走近,他看到了自己的大孙朱允熥, 也看到了他正坐在一个模样怪异的事物上迈双腿,在殿前广场转悠。 他的步伐越来越慢,心中不停思忖,这是个何物。 朱元璋很快就看到了站在那里的陆云逸,心中有些明悟,或许就是这小子钻研出来的新物件。 这也能解释为何太子匆匆进宫。 想明白了这点,朱元璋再看那新奇物件,就有了不一样的感觉 “此物.此物新奇!” 做了将近三十年皇帝,一直走在大明变革的第一线。 他几乎略一思量,便知晓了此物价值,缓慢的步伐加快,恢复了以往的匆匆模样。 这时,殿前的众人也看到了匆匆赶来的朱元璋, 虽然对他这一身打扮很是怪异,但不敢怠慢,连忙躬身行礼: “拜见陛下。” 太子见怪不怪,快步走上前去搀扶着父皇,低声道: “父皇,陆云逸送给了允熥一个好物件,您来看看。” “见着了。”朱元璋走进了一些。 朱允熥脸色红彤彤的,丝毫不露怯,露出一个灿烂笑脸: “皇爷爷你看,这是自行车!” 朱元璋看到了他额头上的细密汗珠,一旁的大太监也看到了,连忙从怀中掏出了帕子。 朱元璋接过后,一边帮他擦汗一边笑: “这就对了,多跑动多出汗,这样身体才能长得高大。” “嗯嗯。” 朱允熥一副乖宝宝的模样, 他对于眼前这个长相威严但不多见的皇爷爷,还是有些畏惧。 朱元璋对此满不在意,就算是诸多儿子,也都是对他颇有畏惧。 他看向立在朱允熥一旁的自行车,频频打量,看向陆云逸: “这是你做的?” “回禀陛下,是微臣所造。” “有些小了。” 朱元璋打量片刻后,浑浊的眼眸似乎在这一刻变得清澈,威势正盛。 “回禀陛下,可以做大,而且可以带人。 就算是眼前的小车,大人也可以骑。” 一旁的李景隆神气地站了出来,此事他最有发言权了: “陛下,臣可以作证,陆云逸说的都是对的。” 朱元璋瞥了他一眼:“你怎么做证?又与小孩子抢玩具了?” “呃”李景隆面露尴尬,解释道: “陛下,我只是为了试验这自行车安全与否, 经过臣的检验,此物虽然造型怪异,不动时立不住,但动起来却十分稳当,安全极了。” 朱元璋不理他,看向朱允熥,面露和煦: “允熥骑给爷爷看看怎么样?” 朱允熥小脸绽放出笑容,用力地点了点头:“好!” 紧接着,在一众宫女太监震惊的目光下, 朱允熥迈动着小腿,就这么蹬了两下, 原本都立不稳当的车子居然动了起来,而且速度还不慢。 朱元璋的眼睛也眯了起来,从孩子都可骑乘来看,此物上手极快。 “造价几何?” 陆云逸躬身回答:“如今这一辆造价二两,若是开设工坊制造,造价不会超过五钱。” “五钱.”朱元璋眼底闪过精光,身体悄然紧绷了许多。 一匹马匹运送到应天,少说也要五两银子, 每日还要养护吃草料,若此物能够代替战马. 不知能省下多少银子。 陆云逸随后开始介绍起此物的由来以及日后可能用到的地方,说得比先前要详细许多。 事实上,陆云逸心中还是有几分野心, 自行车若是能够大规模应用,大明必然会掀起一阵修路狂潮。 到了那时候,他在大宁也能沾上不少光。 事实上,自从去过云南之后, 他便深切地体会到了,什么叫要想富先修路, 路不通,就算是人杰地灵的龙兴之地也白费。 陆云逸侃侃而谈,但不知为何, 他觉得陛下的态度要比太子冷淡许多,没有预想之中的激动与震撼。 当他说到进一步压缩成本需要获得安南的橡胶之时, 朱元璋似笑非笑地抬起眼眸,淡淡地看着他。 陆云逸被他看着有些古怪,也没有在意,便继续说了下去. 不到一刻钟,陆云逸已经将未来可能因为自行车而发生之事尽数说了一遍。 “陛下,这些都是微臣的一些粗浅见解, 自行车日后如何使用,还需要朝廷来具体定夺。” 朱元璋点了点头,声音平淡:“不错。” 随后他便转身离开,向着武英殿而去,声音也随后传来: “太子,来。” “是,父皇。” 朱标应了一声,看向陆云逸宽慰道: “此物事关军伍民生,朝廷定然会慎重,但你放心,朝廷不会亏待你的。” “多谢太子殿下!”陆云逸也没有矫情。 朱标随即看向李景隆,脸色一板: “回京后就整日待在家中,有时间多去军伍中看一看学一学。” 李景隆有些莫名其妙,他拱手应付: “太子殿下教训的是。” “好了,你们先回去吧。” 太子朱标摆摆手后,径直朝武英殿而去。 (本章完) 第470章 车马行的门道 趋炎附势 第470章 车马行的门道 趋炎附势 夕阳如熔金般倾泻在夏日的傍晚,将天边染成了一片绚烂橙红, 余晖温柔地拥抱了整个应天城。 陆云逸与李景隆,刚刚走出皇城,此刻正漫无目的地走在街头, 夕阳的余晖将他们的影子拉得长长的, 仿佛是与日俱长的思绪,在这宁静而又略带慵懒的黄昏中铺展。 他们的面容在夕阳映照下显得柔和,却也难以掩饰眼底那抹淡淡感慨。 二人穿着依然整洁的华服,却似乎与这市井生活格格不入。 夕阳的余晖渐渐柔和,天边泛起了淡淡的紫罗兰色,微风拂过,带来了夏夜的凉爽与宁静。 李景隆眯着眼睛,享受着微风,淡淡开口: “曾静远弹劾你了,还有一些他的好友。 人很多,分不清楚哪些是曾静远的好友,哪些是受俞府指使。” 陆云逸面露柔和,丝毫看不出军伍之人的气概,反而像是翩翩公子。 “乌合之众,不必放在心上。有些弹劾比没有好。” “你能这样想我就放心了,亏我还匆匆赶来。”李景隆感慨地笑了笑, 他的眸光看向街边的诸多商铺,夕阳马上落下,一行人都在收拾,准备关门。 不知为何,在经历过战场厮杀以及残酷之后, 以往对这等场景不屑一顾,甚至不会留恋眼球,但现在却怎么看也看不够。 “经历过生死存亡,才知道生活得好啊。 以往我不喜欢待在家中,整日出去交际。 我也想明白了,先前几年所做都是自欺欺人,强大之后,许多对我不屑一顾的人都凑了上来,态度大变。 看着他们那副谄媚的脸孔,我都不敢想象,他们原本那么傲气。 他们好说歹说,想要与我出去饮酒作乐,但我拒绝了,还是待在家中好啊。” 李景隆慢慢说着,挺拔的身姿多了些许自信以及胸有成竹。 陆云逸笑了笑: “都是如此,功成名就之后,身边全是好人。” “对了,太子说的练兵是怎么回事? 说实话,我有些不想去练兵,这一去又不知多久。”李景隆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 “年底一定能回来。” “你怎么知道?”李景隆大为震惊! “昨晚我在太子府见到了晋王与燕王, 朝廷打算开启北征战事,去讨伐北元太尉乃尔不。 出兵的日子应该就在明年年初。 所以.就算是去练兵,也就是几个月的时间。” “北征?” 李景隆瞳孔骤然收缩! 他很确定都督府先前并没有关于北征之事的打算,现在出现了,定然是临时起意。 “云逸,对外的战事已经结束,朝廷不是应该要专修内政嘛,难道.是内里.” 李景隆忽然有些恐惧,经历过一番战事他现在也懂了, 为何老爹总说遇事不决就去打草原人。 因为对外的战事是宣泄国内以及朝廷压力的一种,现在匆匆掀起战事。 他害怕是宫中顶不住来自朝野间的压力,更害怕的是,宫中战败。 陆云逸淡淡开口: “不是你想得那般,这次的战事南雄侯等人也会一起去,由颍国公坐镇,两位王爷统筹。” “调虎离山?” 李景隆非但没有放松心神,反而神情愈发紧绷! “应当是的,一切战事都是政治的延续。 这一次的战事虽然看着是对外,但实则是对内,明年可能.要起波澜了。” 李景隆久久无言,嘴唇紧抿, 若是有可能,他希望这等日子一直持续下去。 他深知,对外的战事不可怕,真正可怕的是内部厮杀, 那是真正的你死我活,没有投降余地。 李景隆呼吸有些急促,瞳孔剧烈摇晃,他声音迟缓,带着茫然: “云逸,朝廷能赢吗?” 忽然,他看到陆云逸笑了起来,笑得意味深长,还有一些莫名。 紧接着,他看到了那双任何时候都平静无比的眸子,听到了他想要听到的答复: “陛下春秋鼎盛,这点波折算什么,包赢。” “呼” 李景隆松了一口气,紧绷的肌肉松弛下来,不知何时,他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打湿。 “那就好,那就好” 得到肯定的答案之后,李景隆又开心起来,步伐也有了些许轻快。 但他很快就发现了一件事, “云逸,既然能赢,你为什么板着脸?你不会也是反贼吧?”李景隆出言调侃。 陆云逸脸色陡然间变得古怪。 顿了许久才说道: “是不是反贼,自己说了不算,也做不了主。” 此等莫名其妙的话让李景隆愣了愣,宽慰道: “放心吧云逸,只要陛下与太子殿下信任你,就算是旁人诬陷也无妨。 别看陛下整日一副冷冰冰的模样。 但我知道,他老人家对待外臣都是这样一副样子,从来不会露出和煦。 但我能感受到,陛下以及太子对你的重视。 今日一些人弹劾你,还说了你擅闯俞府之事, 当即就被太子殿下呵斥,詹大人更是将牵扯到俞府的折子都打了回去。 这是什么?这是恩荣庇护啊! 你放心吧,天塌下来有太子殿下顶着,绝对无事!” 陆云逸忽然肩膀不停抖动,笑得停不下来,最后变为了大笑,笑得很是猖狂! 李景隆有些不明所以,还以为他是被自己的话感染,也哈哈笑了起来, 一把搂住了陆云逸的脖子,摇指秦淮河: “走,叫上黑鹰,咱们去喝酒!” “不去了,明日还要去拜访大将军,对了我那师公也要去拜访一二。” “明天的事明天再说,关今天什么干系, 你现在是醉仙楼的东家了,吃饭都不银子,不吃白不吃。 到时候让黑鹰抓紧开个青楼,潇洒自在也不用银子,畅快!” 陆云逸表情忽然变得古怪,凑近了嘀咕两句: “等那些人倒台,这京城的青楼不都是朝廷的,到时挑几个好的买过来,省心还便宜。” 李景隆猛地呆愣住,眼睛一点点发亮: “云逸!!你真是太聪明了!! 不光是青楼,还有一些好商行也要买过来!!” 说到这,陆云逸想起一事,问道: “我看这城内的车马行是个好生意,大多掌控在谁手中?” 李景隆有些诧异:“你问这个做什么?” “车马行赚钱啊,都是无本买卖,比开青楼和酒楼赚的都多。” 李景隆大为震惊地看着他:“你怎么知道的?” 嗯? 陆云逸挣脱开了李景隆的手臂,上下打量着他: “你?” 李景隆点头如啄米:“是我。” 他接着补充道:“还有常府。” 陆云逸恍然大悟,这生意竟然是两个国公府邸在操持. 也难怪如此挣钱的生意没有人去做。 看来他猜得没错,有些生意看着好, 但好的原因确实由老虎占据,平日里就放在那里,看似无人打扰,可一旦有人生出觊觎之心,老虎就会扑上去。 李景隆解释道:“当时操持这个车马行生意是宫中的意思。” “宫中?” 李景隆点点点头:“对啊,当初应天城重修之后, 陛下就说城外的诸多驿站是重中之重, 一定要大价钱,铺满整个大明,就算是干养人,也不能裁撤。 因为一旦用上,就是万分紧急。 至于城内,就是这些车马行了。 平日里接触三教九流了解天下诸事,紧急时候也能派上大用场,能运兵能运粮,此等重要事务要掌控在自己人手中。 对了,那时朝廷想要专门开设一个衙门,就与盐使司那般, 但后来总有人嚷嚷着朝廷与民争利, 车马行的生意就阴差阳错地落到了我爹以及常府手中。” 听明白了其中原委,陆云逸也觉得是这个道理。 若是出现战事,临时征调车马来不及, 这时候车马行掌控在朝廷手中,那就来得及了。 李景隆凑近了一些,压低声音: “云逸啊,这真是个好生意,每年能赚不少银子,你要不要来插一脚,都是自家人匀点份子没什么。” 陆云逸摇头拒绝:“我对钱不感兴趣。” “看出来了。” 若是旁人说此话,李景隆定然觉得他在放屁,但陆云逸说,他信。 “那你问这个作甚?” “以后可能就没有这般赚钱了。”陆云逸没来由地说了一句。 “啊?为什么?” “新的工具出现必然会冲击旧工具的原有市场。 手推车挤压的是诸多力夫以及脚夫,而自行车挤压的是马车驴车等一干工具。 在仔细压缩成本之后,自行车可能会到达五钱。 到时一个三口之家只需节约一些,攒上一年钱怎么也买了,平日里带带人拉货,绰绰有余。 当然,这个过程是温水煮青蛙, 要过那么一两年,威力才有所显现。” “那怎么办?” 李景隆眨了眨眼睛,虽然不懂其中关键,但云逸说得怎么也不会错。 他现在有点着急,各地的车马行每年少说进账几万两, 若是一下子少了这么多的进项,那他岂不是要吃糠咽菜? 陆云逸淡淡开口: “一切都要与时俱进,马车的生意不会消失,只会变少,从而被新出现的自行车取代, 那既然如此,车马行采买一些自行车,做一件简单却利润微薄的生意,这也有得赚, 同样还能落个好名声,何乐而不为呢?” 李景隆反应了过来,不论是自行车还是马车,本质都是工具。 而他所掌控的是权力,工具如何变,他都能赚到银钱,并不耽误。 这么一来,李景隆放下了心,嘿嘿嘿地笑了起来: “云逸啊,你若是做生意,定然也是一等一的厉害。” 陆云逸想到了一桩趣事, “当初我与黑鹰在庆州时,每日想得最多的事就是我能在庆州做个千户, 到时官商勾结,他家的瓜果行好做大做强发大财。” 啊?李景隆一脸震惊地看着陆云逸: “你们当初真这么想的?” 陆云逸点了点头: “骗你作甚,后来真立了功,这官升得一个比一个快,这等念想也就淡了。 钱财乃身外之物,够就行, 还是健健康康的好啊,这是多少钱都买不来的。” 此话一出,不仅是李景隆陷入了沉默, 就连身后的诸多亲兵,都不由得放慢了一些步子。 他们都知道,大人不仅得了癔症,每日都睡不好,还可能. 李景隆面露犹豫,想了许久才说道: “云逸啊,太医院的院使我已经通过气了,明日我就带你进皇城去看看, 我就不信了,这皇城中汇聚了天下最好的大夫,还有什么病能看不好。” 陆云逸轻轻低头,答应下来: “好,多谢了。” 李景隆见他答应下来,松了口气,连忙拍了拍他的肩膀: “今朝有酒今朝醉,喝酒!” 说着,李景隆大步向前迈,两只手臂甩得飞快,声音铿锵有力: “咱再也不是先前那般瞻前顾后的李九江了。” “咱是曹国公,景隆是也!!” 应天工部衙门坐落在皇城之中, 如今已经到了散值的时候,但工部衙门却人来人往从不停歇。 诸多吏员行进间神色匆匆,脸色凝重。 隐隐约约还能听到来自最中央正堂的争吵,让他们将脑袋更低了一些. 正堂中,新任工部尚书秦逵坐于上首, 手中端着茶杯,时不时地抿上一口,脸色平静。 他肤色黝黑,绯袍穿在身上显得怪异,但难掩其身上威势。 而下首,左右两边都坐满了官员,此刻正言语犀利,争吵声不断。 “李大人,那手推车在岳州掀起了多大乱子,你不会不知晓。 如今还要修建专门打造此物的工坊, 若是传出去,你可知会掀起多大的轩然大波!!” 一名胡子白、身体发胖的中年人坐直身体, 看向左侧对面的李至刚,出言呵斥,言辞犀利! 他是工部营缮清吏司郎中周明理, 专门负责修缮城门、皇陵、门铺、庙宇和桥梁等工程! 而李至刚则是工部虞衡清吏司, 负责管理山川林泽,征集鸟兽皮张等物资,以及运输和交收漆铁等材料。 工部还有都水清吏司,负责桥梁、道路和水洞的维护与修理,同时制造运输船只和战备战船。 屯田司清吏司则负责屯田、耕牛、油漆和柴炭等供应事务。 这二位大人则笑吟吟地坐在那里,不言不语,看着二人争吵。 李至刚听到如此激烈言辞,猛地坐直身体,目光圆瞪,死死盯着周明理: “周大人,你也是工部的老人了。 那手推车有什么作用有何好处,我想你比谁都清楚, 此物若是朝廷不开设工坊制作,加以管制, 难不成要任由民间自行生产,那岂不是更乱套了?” 在场众人脸色怪异,纷纷将目光投向周明理。 周明理感受到投来的诸多目光,也毫不畏惧,眼睛同样圆瞪: “李大人,国不可与民争利! 手推车本就抢占了一些力夫生机, 若连制造手推车的活计朝廷都要去抢,那他们还有饭吃吗?岂不是更没了生计!” 李至刚听闻此言猛地站了起来,双手叉腰居高临下地看着周明理: “周大人,那些商贾是什么德行你应该比本官清楚, 若手推车让他们的工坊去建造,那些力夫才是真正没了生计! 再者,岳州发生的乱子因何而来周大人难道不清楚吗? 若不是那些商贾贪得无厌,将那些力夫一扫而空,岳州港能出如此大的乱子? 陛下都曾说过,商贾贪得无厌,不堪重用,不能倚仗! 周大人却屡屡为那些商贾说话,很难不怀疑,尔等有什么勾当!” “你!!!一派胡言!!!” 周明理发出一声怒吼,也猛地站起身呵斥: “李大人,你来工部不过几年,攀附权势与权贵的名声就已经传得沸沸扬扬,到底是谁有勾当!” 说到这,在场诸位大人有些隐晦地看向上首的新任尚书秦逵,眼中略有深意。 秦逵拿着茶杯的手顿了顿,眼眸微微抬起, 看向站在那里的周明理,目光带着审视。 周明理心中咯噔一下,连忙躬身一拜: “秦大人,下官不知李大人去没去过工坊, 但下官去过,那里的活计并不轻松,而且要的都是心灵手巧之人, 那些力夫若是进入工坊,朝廷要养他们供他们, 若他们活再干不好,这就是亏钱的买卖,咱们工部衙门不是养济院!” “说的都是什么话。” 秦逵冷哼一声,将手中茶杯轻轻放在桌案上,发出啪的一声轻响, 场中所有人心里都咯噔一下,身体一抖。 秦逵坐在上首,扫视在场所有人: “工部的确不是养济院,但工部衙门也同样不会见死不救,趋炎小利。” 这时,坐在左侧下首第一个的工部左侍郎计煜辰轻轻点头: “秦大人所言极是,但周大人所言也不无道理, 就算是兴建了工坊,将那些力夫都招了进去, 又能招多少人呢?工部又能管多少人呢? 归根结底还是手推车太少了,专门为其开设工坊并不稳妥,反而还会让工部衙门愈发臃肿。 到时手推车推广顺利,不再需要工坊不停生产, 那些力夫又能到哪里去呢? 说不得还会冗官冗员,朝廷最不希望见到此等场景。” 见他一说话,周明理连连点头附和,屋中还有一些人同样如此。 李至刚见大好局势有些崩坏,连忙在心中酝酿言辞,打算再大吵一架, 但就在这时,急匆匆的脚步声自门口响了起来, 只见一名吏员推门而入,看到最上首,躬身说道: “秦大人,陛下有旨,诏您入宫。” (本章完) 第471章 不忘初心,加官 第471章 不忘初心,加官 工部虽然在皇城之内,但想要进入皇宫, 还要经过洪武门、承天门、端门、午门,所以并不算近。 待工部尚书秦逵来到武英殿广场之时, 天色已经漆黑,零星的月光洒在恭道之上,像是撒上了一层白色的细盐。 秦逵心中思绪万千,眼神空洞,跟随前方太监,就这么漫不经心地走着。 关于在衙门内的争吵, 他清楚地知道,手推车并不是关键, 关键是工坊的归属,是由朝廷兴建还是由民间自行兴建。 与之相似的,还有诸多工坊的原料,也时常争吵。 一边是工部衙门自行获取,一边是从民间商贾手中采买。 归根结底,还是朝廷银钱的归属问题。 而且,秦逵也知道,这其中事关利益。 在如今大明,乡绅、士绅、大地主、大商贾,以及权贵都是一种人,都是官。 但偏偏,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这不仅让他很难办,整个朝廷都为此头痛。 “秦大人,快到了。”这时,前方太监回身提醒。 秦逵呆愣的眼神渐渐凝实,轻轻点了点头,神色变得庄重。 武英殿没有奉天殿宏伟,但天色一黑,灯火点燃,还是有些气势恢宏。 走过殿前广场,来到门口。 秦逵见到了武定侯郭英,拱了拱手:“拜见武定侯爷。” 郭英身穿甲胄,手持长刀,轻轻点了点头: “秦尚书每日操劳啊。” 秦逵有些疑惑,“武定侯爷何出此言?” 郭英笑了笑,指了指他的胡子。 秦逵伸手去抓。 原来,不知何时,胡子已经被他揪得纷乱复杂,纠缠在一起,像是打了结的麻。 秦逵笑了起来,一边伸手打理一边说道: “多谢武定侯爷提醒,要不然可就闹笑话了。” “呵呵。” 武定侯笑了笑,让开位置,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秦逵深吸了一口气,神情郑重,迈着四方走,走入武英殿! 进入大殿,映入眼帘的一切让他微微发愣,有些怀疑是不是来到了宫中. 武英殿的大殿之内,一个“老农”与太子围着一个新奇事物转悠, 品头论足,脸色凝重。 秦逵心中有些愕然,此人是谁? 可很快,他走近了一些,看清了此人面容,顿时大惊,连忙拱手作揖: “臣秦逵拜见陛下、太子殿下。” 他心中有些荒唐,眼前这老农一般的人,居然是陛下。 而且这一身汗衫与草鞋穿着,丝毫不违和。 明皇朱元璋抬头看来,轻轻点头: “秦逵啊,来看看此物,可替车马、孩童亦可行十里。” 秦逵将目光投了过去,上下打量,他在脑海中仔细思索,他发誓自己没有见过此物。 “敢问陛下,此乃何物?” “自行车。”朱元璋看向太子:“给他解释解释。” 太子朱标拱了拱手,将秦逵招近了一些,说着此物的神异以及可能带来的变化 秦逵的面容越听越是古怪,在这自行车上频频打量, 最后.他问出了一个问题: “殿下,这自行车前后两脚,真能直立行走?” 太子无言,索性坐了上去,熟练地开始蹬了起来. 紧接着,在秦逵的震惊地注视下, 眼前这东西居然真的动了起来,虽然太子殿下蜷缩在小车上有些别扭,但真的能走 而且,速度要比马车快,还比马车灵巧,能四处拐弯。 “敢问陛下,此物从何而来?工部.为何从未耳闻?” 秦逵有些不可思议,这天下怎么还有工部都没见过的东西。 朱元璋扯了扯嘴角: “秦逵啊,莫要坐井观天,这天下工部没有的东西多了去了, 此物是军中研制,你来看看,工部督造,造价几何?” 朱元璋见太子还在大殿中转悠,不由得脸色一黑: “太子,都这般年纪了还贪玩!” 太子朱标笑呵呵地将自行车骑了过来,看得出来,他也很开心。 朱元璋见状,脸色也缓和下来,嘴角微微勾起,瞥了他一眼。 太子下来后,秦逵趴在上面仔细钻研,不停地打量, 他发现,自行车上的诸多零部件并没有什么新奇,只是组装的结构很是奇特。 他很快便得出结论,沉声道: “陛下,这辆自行车造价不菲,大概要那么几两银子, 但若是工部来造,可能用不了一两。” 朱元璋与朱标对视一眼,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看来那小子并没有说谎,此物的确不贵,百姓也能用得起。” 朱元璋脸庞上的刚毅线条柔和了一些,看向秦逵,问道: “手推车一事还在争执不休?” “回禀陛下,衙门内一众大人各执一词,还没有分出高下。” 见他如此诚实,朱元璋嗤笑一声: “你呢,认为该如何?” “陛下,臣是工部尚书,自然希望工坊由工部修建。” 朱元璋听后诧异地看了一眼秦逵,迈步走向一旁的方桌,坐了下来,拿起茶杯一饮而尽。 “你就不怕被工坊拖累?” 秦逵面露恭敬: “回禀陛下,就算是工坊纷乱复杂,也比任由那些商贾肆意妄为得好。 商贾逐利,力夫是商贾在用,若手推车也由商贾来造。 恐怕.手推车会出现在大江南北, 而他们的工坊也会雇用最少的伙计,来干最多的活。 百姓的生计非但不会缓解,反而会加重, 而且手推车所产生的诸多银子,也不会落到百姓手中。 到了那时岳州之事重演,近在眼前。” 朱元璋点了点头: “商者无国,若是任由他们胡作非为,这大明天下非乱了套不可。 朕打算,二者一并交由工部督造,统一开设工坊。 先用在军中,流入民间的不可太多,也不能太少。 就算是要变,也要慢慢来,就从应天开始。” 秦逵动作一顿,迅速在心中权衡利弊: “是,陛下。”话音落下,秦逵眼中闪过一丝狠辣,微微抿了抿嘴唇。 既然宫中已经下了旨意,那对于衙门中的诸多反对声音,也要有一个结果,不能再这么乱下去。 这时,一旁的太子朱标问道: “秦尚书,此事若衙门中人阳奉阴违,出工不出力之,可以告知都察院詹大人。” 此话一出,秦逵只觉得浑身轻巧。 有了宫中撑腰后,对于衙门中的一些反对之人,他现在有了十足的把握。 秦逵躬身:“多谢太子殿下,但臣以为,既然是工部之事,那就让工部自己来处置,相信一些大人也是识大体的。” 太子朱标知道,衙门内部的事若是主官无法压制,寻求外部力量帮助,纵使解决了事端,也会威信大减。 想到这,他说道: “秦大人放手施为吧,不论如何,事情一定要做好,宫中只看结果。” “是,还请太子殿下放心。” 这时,朱元璋淡淡开口: “秦逵啊,朕记得你是洪武十八年的进士?” “回禀陛下,臣是洪武十八年乙丑科进士二甲第十二名。” 朱元璋点了点头,胡子微微翘了翘: “国子监出身?哪的人?” 秦逵面露恭敬,胡子微微颤动: “回禀陛下,臣南直隶宁国府宣城县人,出身农户, 洪武六年得陛下恩典,广招天下学子,得以进入国子监研习,苦心钻研学问十余年,终有所成。” “你在都察院之时,做事雷厉风行,清理囚徒,宽严得宜, 旁人不敢去干的事你去干,旁人嫌麻烦的事你也去干,是个好官。 你可知朕为何将你调入工部?又将你提拔。” 朱元璋声音平淡,秦逵面露严峻, 一旁的太子脸色也板了起来,一脸凝重。 “回禀陛下,臣不知。” 此言乃秦逵真心实意,他在工部郎中之位做了许多年,督造了诸多工事。 去年工部侍郎陈广松犯事,他被升任工部右侍郎,这已经是喜出望外的喜事了。 但没承想,不到一年, 他又被提拔为工部尚书,这不是官升一级,而是至少五级。 寻常的右侍郎想要升任左侍郎已经是大费周章, 而左侍郎与尚书看似只需要迈过从二品正二品两个台阶, 但想要登上这一步,至少要辗转反侧三到四个衙门,耗费将近十年,才有可能迈出正二品这一步, 大多是在任上致仕,能踏出者寥寥无几。 而他,省去了十年工夫,也省去了在各部中腾挪所耗费的心神, 以右侍郎登正二品之阶,如今朝野上下所有人都在说他攀附权势。 但只有他自己清楚,升职一事, 他自己也是糊里糊涂,不明所以,莫名其妙就升了。 秦逵想了许久,朱元璋也迟迟未开口,他便再次躬身: “陛下,臣百思不得其解,还请陛下解惑。” 朱元璋轻笑一声,将身体靠在椅背上,看着秦逵: “你是穷苦出身,国子监也有很多穷苦出身的读书人, 他们中有人考了举人,有人中了进士,有人恩荫了官职, 但也有人忘了自己的出身,也有人背弃了课业上所说的为国为民。 你,没有忘记自己的出身, 当年你操持更改匠籍一事,做得很好, 如今京中的工匠都念你的好,朕也如此。” 如此,秦逵猛地抬起头来,恍然大悟,陷入了回忆。 洪武十九年四月,朝廷招募四方工匠来京城打造军械,为二十年征讨纳哈出做准备。 那时他上疏朝廷,建议按距离京城的远近确定工匠赴京轮班的班次, 置籍并签订契约,等工匠赴工部报到后,其家人可免徭役。 此法后来得到实施,也被写入了大明律,定为法令。 自此之后,匠人再也不用整年都待在京城, 只需要在一定时间内来到京城做工,其余时间可以在家乡衙门做工。 还因能免除摇椅,工匠的积极性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提高。 对于此事,秦逵认为这是自己一生中做得最好的一件事, 甚至比洪武二十年修建的古帝王庙还要好。 想到这,秦逵终于知道自己为何升官。 他嘴唇翕动,并拢的手掌有了些许颤抖,声音也有些哽咽: “陛下,臣是读书人,也是匠人,深知工匠乃天下之基。 故元尚且能善待工匠,我大明更应如此。” “说得好!这大明天下官员茫茫多,但能善待百姓者,寥寥无几。 你做了该做的事,朕也应有所嘉奖。 提拔你,朕是想告诉你,告诉如你这等为民做事的天下官员, 你们做的事,朝廷看得到,也不会亏待你们, 该升的升,该赏的赏。” 朱元璋猛地站了起来,大手一挥, 一股雄浑的气势轰然喷涌,他目光锐利,看向秦逵: “现如今你为六部堂官,朕希望你勿忘初心,一心为民。 工坊的事你要办得稳妥。 对于明面上、暗中捣鬼的一些人,你也不用担心。 朕给你找了一个帮手,若是衙门中有人阳奉阴违,打着为民请愿的名头祸害百姓,让他出面,狠狠地打!” 秦逵原本感动得痛哭流涕, 但听到此言,他眼中闪过一丝茫然,狠狠地?打? 他再三确认,自己没有听错。 “敢问陛下,是何人?” 朱元璋看向太子朱标,他上前一步,指了指前方的手推车,道: “秦大人,既然是要兴建制造手推车以及自行车的工坊, 那自然绕不开其创造者,给你找的帮手是太子宾客陆云逸。” 秦逵眉心狂跳,眼睛瞪大! 怎么是他? 他还记得,前日自己闺女失踪,找遍了应天城才在秦淮河找到,事后问其原因,居然是陪人去找陆云逸? 但很快,秦逵就面露震惊,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的自行车: “这太子殿下,自行车也是他所做?” 太子朱标对于他的反应很是满意,轻轻点了点头: “今日刚刚送来太子府,明日让他带着图纸工匠去工部上衙!” 秦逵陷入震惊,瞳孔剧烈摇晃。 不论是手推车还是自行车,都是能让人名留千古之物,如今居然出自一人之手。 而且,他还知道,军中许多绝密军械,都是出自此人之手。 若不是陛下先前一番宽慰。 他现在几乎要以为,自己是哪里干得不好了,让此人来抢自己的尚书之位。 朱元璋罕见地笑了笑,沉声道: “拟旨。” 一旁的中书舍人连忙提笔,作势书写, 朱元璋中气十足的声音在武英殿内回荡: “陆云逸兼工部右侍郎,仍掌军伍诸事。以太子宾客判国子监匠学博士。” (本章完) 第472章 工部来了个年轻人 第472章 工部来了个年轻人 自从工部尚书秦逵被召入皇宫之后, 工部衙门的争吵没有停歇,反而愈演愈烈,不顾体面。 衙门中的诸多吏员叫苦不迭,认为诸多上官是吃饱了撑的, 散衙了都不回家,搞得他们也回不了家。 此刻,一些吏员一边看着正堂处的人影错落,听着里面争吵, 一边等在衙门口,希望秦大人快些回来,结束这一场闹剧,好让他们能够回家。 可他们没有等来秦大人,却等来了圣旨! 不到半刻钟,整个工部衙门就变得安静下来,一众大臣跪在院中,身后是茫茫多的吏员。 手持圣旨的大太监也没有拖沓,径直扯开了圣旨,朗声道: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朕惟天工开物,百业兴旺,皆由工部精心营造,巧手匠心。 兹特命陆云逸,兼领工部右侍郎之职,仍掌军伍诸事,以显其能,不负朕之厚望。 又,陆云逸学识渊博,品德高尚,以太子宾客之衔判国子监匠学博士,以广教化,育英才。 更兼,军械为战争之根本,关乎将士生死,国家安危。 特命主持军械督造一事,精益求精,确保军械之精良, 以壮我三军之士气,保我边疆之安宁。 使匠艺之道得以传承,国家技艺日益精进。 钦此!] [洪武二十二年七月十五日] 太监洪亮的声音落下,整个工部衙门久久无言。 跪在地上的诸多官员都愣在当场,一时间怀疑自己听错了。 陆云逸? 昨日在京城闯出那么大的风波,在岳州又如此胆大包天之人, 如今来了工部?还主持军械督造一事? 他一个武人,凭什么来做文官? 一时间,就连那些赞成工部开设工坊的大人都有了一些迟疑,心中有些不得劲。 内里打得再严重,但面对外人,还是要一致对外。 可如今,外人进了家门,还一举夺了辅坐,这该如何是好? 工部左侍郎计煜辰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他是工部的次官,也是工部的二号人物。 凭借根基深厚,就算是新来的上官,他也能拜一拜手腕。 可如今,这位太子宾客陡然出现在工部,若真论起来,他还要躬身叫一声大人。 他作为朝廷正三品的大员,自然清楚其中门道。 无外乎是陛下派外人前来,来帮助秦逵压制他们这些工部老人。 计煜辰只觉得心中积郁难行,呼吸急促! “计大人,秦尚书既然不在,那就由您接旨吧。”大太监的声音从前方娓娓传来。 计煜辰长吁了一口气,猛地抬起头,双手高高抬起,与脑袋并行: “工部计煜辰接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见他接旨,后方的一众官员也不免长舒了一口气。 他们还真怕计大人脑袋一热,抗旨不遵。 计煜辰站起来后,看向前方的大太监,犹豫片刻,他上前一步,压低声音道: “公公,这旨意来得莫名其妙,可否透露一二其中关键?” 大太监瞥了一眼计煜辰,笑呵呵说道: “计大人客气了,既然旨意已经下达,此事便已成了定数, 您也不用着急上火,好好做事即可,陛下能看到您的艰辛。” 计煜辰笑了笑:“公公说得是。” 大太监看了看工部的诸多官员,轻轻一笑,压低声音: “今日陆大人钻研出了一个新物件, 秦大人还在宫中钻研,依我看啊,诸位大人要等一会儿了。” 说完,绯袍大太监退后一步,双手拱了拱,手中拂尘一甩: “走~” 传旨一行人浩浩荡荡离去 工部郎中周明理连忙蹿到最前,肥硕的脸庞挂满了油脂,此刻脸色难看: “大人,他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军伍中人,怎么能来咱们衙门任职?” 计煜辰嗤笑一声,瞥了一眼周明理: “你来问本官?本官去问谁?” 他的声音拔高了两个声调,让在场诸多官员吏员都噤若寒蝉。 他大袖一挥,径直朝着衙门正堂走去,还能听到急促的吼声: “所有人不能走,今日之事要掰扯清楚!” 一时间,工部衙门有了明显的萎靡,尤其是一些不相干的吏员。 倒是李至刚一副兴冲冲的模样。 那陆将军他在秦淮河见过,年少有英气,未来成就不可限量! “秦尚书的大腿还不够粗啊,若是我能抱住他的大腿, 说不得还能与太子殿下有些牵扯,那这可是通天之道啊!!” 李至刚只觉得浑身颤抖,汗毛倒竖。 他很快就想到了自己的好友解缙,准备挑个日子去打探一二,让他给自己出出主意。 一边想,李至刚一边回到正堂,坐在了原本坐的位置。 这一次,李至刚嘴角微翘, 看着对面的气呼呼的周明理暗暗发笑。 先前还争吵万分的衙门,此刻变得气氛诡异,安静异常。 “哼,秦大人收拾不了你们,那是顾着体面, 既然你们不要体面,有人能收拾你们。” 李至刚嘴角笑意愈发扩大,当他发现周明理也在看自己时, 非但没有隐藏此等笑意,反而将嘴巴都咧开,露出里面的牙齿。 “周大人,本官脸上有?盯着我作甚?还是周大人想你那新纳的第三方小妾了?” “李至刚!你莫要得寸进尺!!” 周明理怒不可遏,眼中几乎要喷出火来。 李至刚稳坐钓鱼台,不为所动,只是阴笑连连: “周大人,明日新上任的陆大人就来了,本官劝你还是收一收这暴脾气。 我等都是读书人,平日里吵一吵闹一闹也就算了,不与你计较, 但陆大人可是军伍中人,可不会惯着你。” 周明理听到此等挑拨,心中怒气更甚。 但他旋即想到了昨日的传闻, 那曾炎甫他也见过,一些工坊的原料就是从他手中所得,如今听说被折磨的不成人形, 早晨被多人弹劾,晚上就加官,这是什么? 这是彻头彻尾的庇护、偏袒啊!! 对待此等人,周明理还真不敢嚣张。 “秦尚书回来了,秦尚书回来了!!” 这时,门外忽然传来了吏员带着喜意的惊呼, 呼,大人回来了,终于可以散值回家了。 但很快,他们就笑不出来了。 只见身材适中的秦部堂风尘仆仆地走进工部衙门, 还未等进入正堂,就发出了一系列政令: “将在京十二个工坊主事都叫来,军械工坊十个主事也叫来, 所有吏员各司其职,不得离开府衙!” “啊——” 工部庭院内,原本欢快的气氛像是被一把火扑灭,顷刻就变得萎靡。 但下一刻,沉闷的脚步声自衙门外响起, 门口的吏员歪着头看去,猛地瞪大眼睛, “禁军,禁军来了!” 还不等他们反应过来,沉闷的脚步声陡然加快, 顷刻之间就能看到衙门外有军卒人来人往,很快就将工部衙门包裹得严严实实。 这.这发生了什么? 吏员们不知所措,虽然两位部堂有些矛盾,但还不至于动用禁军手段吧。 衙门正堂,秦逵走入其中,没有任何客套地坐在上首,环视四周: “圣旨的内容诸位都知晓了吧, 陆大人明日就会上任,在这之前,有一件大事需要我等加紧赶制。” 说着,秦逵将手中图纸递给了一旁等候的吏员,吩咐道: “临摹,分发给在场诸位大人。” 很快,在场不到十人手中都拿上了一张图纸, 上面不仅有成品图,还有诸多零部件的拆分图,还标注了名称等等. 总之图纸密密麻麻,十分详细! 秦逵坐在上首,沉声开口: “此物与手推车是接下来工部的重中之重,除却治理黄河的都水司外。其余各司都要抽调精锐工匠细心研讨、并完成此物的制造、生产。” 顿了顿,秦逵深吸了一口气,掷地有声地说道: “此物可代马匹、造价不高一两、孩童亦可行十里!” 此话一出,原本还不明所以的诸位大人瞪大眼睛,几乎要将脑袋都埋到了图纸中。 工部是六部中最特殊的衙门,几乎没有官员空降。 一应上官都是精通具体业务、一步一个坎走上来的, 换而言之,在场众人就是整个工部衙门最精锐的工匠。 当他们知道此物神异之后,仔细查看图纸, 顷刻之间就发现了各种各样的端倪,眉头紧皱到了极点。 设计巧妙、结构统一、重量不大,而且有相当的操控力,若是此物能动,应当会比马车灵活。 “将所有工匠聚集起来,找出最合理的、最省钱的材料搭配, 今夜就要制造出样品,明日要上呈陛下与都督府!” “听明白了吗?” “是!” 在场诸多官员脸色凝重,一股先前没有的团结出现, 不论如何,先将东西造出来再说。 与此同时,两夜未睡的陆云逸与李景隆正在秦淮河的醉仙楼喝酒。 所坐之地是二楼的一处雅间,紧邻窗户,外面就是秦淮河, 能看到其上灯火通明的诸多画舫。 如今是夏日,更是有一些女子在巨大画舫的甲板上肆意舞动身躯。 对此,陆云逸没有兴趣查看, 只是病恹恹地坐在那里,眼皮不停打架,大脑也陷入了短暂的宕机, 李景隆与刘黑鹰在那你一杯我一杯的喝酒, 一人大肆说着没了爹后的苦楚,一人说着老爹健在而且还老当益壮的古怪。 总之,喜气的氛围变得古怪哀伤, 就连雅间四角,正抱着乐器弹奏的女子都频频出错。 她们不明白,像这等大人物,为何还有这么多的忧愁。 就在这时,原本热闹的醉仙楼有了一刹那的寂静,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 雅间外很快就响起了噔噔噔的脚步声, 只见掌柜方翰恒探了进来,快速开口: “东家,圣旨来了!” 陆云逸起先还没反应过来,只是眼眸半闭, 空洞洞地看着桌上酒菜,脑袋里空空如也 但一旁的李景隆反应过来了, 迷离的眼睛几乎在刹那间清醒了过来,连忙摇着他的肩膀: “云逸,醒醒!!圣旨来了!!” 陆云逸眼眸这才慢慢凝实,反应了过来,原来他就是这醉仙楼的东家 不多时,陆云逸三人就走下楼梯, 见到了等在一楼正堂的绯袍太监以及一行随从。 绯袍太监面露笑容,声音和煦: “咱家打搅陆将军与曹国公饮酒了,是咱家得不对。” 李景隆与宫中的大太监都很熟,没有与他客套,挥了挥手: “行了行了,什么圣旨?” 绯袍太监收起笑容,将身体站直,缓缓将手中圣旨打开 哗啦啦—— 顷刻之间,醉仙楼跪了一地. 即便醉仙楼的客人都是非富即贵, 但此刻也心甘情愿地跪在地上,他们还没有如此近的见过圣旨呢 当所有人都跪地,场面安静下来后, 绯袍太监清了清嗓子,抑扬顿挫地朗读圣旨! 内容与在工部衙门所读的一般无二,无非是加上了一句 [陆云逸宜恪尽职守,勤勉不怠,以国家为重,以民生为本,不负朕之委任,不负百姓之期望。 望其能继续发扬光大,为国为民,再立新功。] 随着一声“钦此”落下, 醉仙楼中与外面的秦淮河都响起了一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的呼声! 所有人都涨红了脸,心绪激动。 他们也是到现在才知道, 赫赫有名的陆将军与曹国公居然在醉仙楼吃酒,这让他们与有荣焉。 陆云逸也接过圣旨,先前的困意也消失不见,打量着手中的金黄色卷轴。 刚刚撤职没有几日, 但圣旨里又说操持军伍诸事,这算不算是官复原职了? 陆云逸想不明白,他看向身前的绯袍太监,拱了拱手: “多谢公公。” 一旁的李景隆也同样大笑, 从怀中掏出了几张十两银子的宝钞,就这么堂而皇之地塞了过去: “一年没见了,你长得倒是愈发消瘦了, 银子拿着,平日多买些吃食,旁人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宫中吃不饱!” 大太监没有拒绝,笑呵呵地将银子收了起来。 若是旁人他定然是不敢收的,但曹国公时常混迹于宫中,时常撒银子。 此事陛下都知道,他也就无所畏惧,反而感到了与皇家的一些亲近。 “多谢曹国公了,咱家回去就多吃些。” “也别吃太多啊,吃多了身体不好。” 李景隆叮嘱道,语气亲和, 原本的凝重气氛被打破,醉仙楼的诸多客人也笑了起来。 绯袍太监笑了笑,看向正主陆云逸,拱了拱手:、“陆大人,圣旨既已送到,咱家就先行告退了。” “公公慢走。”陆云逸也礼貌性地做了一揖。 等到太监离开,陆云逸等人回到二楼。 醉仙楼的掌柜方翰恒在一楼笑呵呵地拍了拍手,将所有目光都吸引过来,紧接着他笑着说道: “东家今日加官,乃是大喜的日子,今日诸位客官一应费,全免!” 哗—— 原本热烈的氛围顷刻间再上一层,所有人都挂上了笑容。 醉仙楼的费贵不假,但对于在座的诸多商贾权贵来说,还不算什么。 但醉仙楼的大气敞亮,他们很喜欢。 这时,一楼最里面雅间内坐着的两个大汉看着桌上酒水以及丰盛酒菜,面面相觑。 “三哥,看来今日这银子是不成了。” 其中一名大汉跨坐在椅子上,笑容不断。 对面的大汉摇头苦笑: “你点银子,还真是难啊, 咱们兄弟许久不聚,好不容易聚一次,居然还碰到陆云逸升官,真是怪哉。” “哈哈哈哈哈。”坐在他对面的大汉畅快大笑。 二人正是晋王朱棡以及燕王朱棣。 “不过,他这加官倒是有些古怪,不在兵部怎么跑去了工部?” 朱棣面露思索,百思不得其解。 “这有何难,上去问问不就知道了。” 晋王朱棡将杯中酒水饮尽,慢慢站了起来,见朱棣还坐在那里,便催促道: “愣着干什么啊,走啊,正好看看九江那小子,也许久没见了。” 朱棣有些尴尬,摸了摸鼻子, 上次在太子府听闻劝降一事惊为天人,没忍住说了一句“陆将军吾师矣。” 现在想想,他都觉得阵阵尴尬。 不过他还是站起身: “走吧.” (本章完) 第473章 醉仙楼藏龙卧虎 第473章 醉仙楼藏龙卧虎 醉仙楼二楼雅间,陆云逸等人重新落座, 陆云逸没有先前的萎靡,拿着圣旨左看右看, 小小的脑袋中充斥着大大的疑惑。 莫名其妙地成了工部侍郎,又多了个正三品的官职, 那他现在算什么?正三品大圆满更进一步,半步从二品? 不过,对于此等加官,陆云逸欣然接受! 工部可是个好地方啊,现在成了工部的主官,可以堂而皇之地公器私用! 到时候看看工部里有没有好的物件, 将能用上的都用上,军中工坊的器具还是太少了。 至于这匠学博士.陆云逸没有听过这个官职。 国子监作为大明的最高学府, 有国子博士、五经博士、算学博士、医学博士、律学博士,唯独没有匠学博士。 而喝得脸颊通红的李景隆与刘黑鹰更是闻所未闻, 他们连国子监有什么博士都不知。 李景隆在一旁嚷嚷: “云逸啊,匠学博士说不得就是为了你设的职位,也算是开宗立派了!” “我这两下子还不如军中的老吕头,哪里担的起这个名声。 陛下这是什么用意?我一个军伍中人,去做文官?倒是古怪。” 说到李景隆擅长之事,他嘿嘿一笑: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秦尚书是火线提拔, 从右侍郎直入尚书,这一步迈过了不知多少台阶, 以往的下属一跃而成了上官, 以往随意训斥的下官,现在见到要参拜,他们心里能舒坦才有鬼了。 不仅是工部,其余五部的侍郎杀了他的心都有啊, 工部尚书之位空缺,他们或许还有些机会, 现在此等官职被人捷足先登,他们心里怎么能忍? 我听说啊,秦尚书在衙门里举步维艰,陛下应当是让你去给他站台。” 这么一说,陆云逸就明白了,还是职场矛盾无法调和,引入外部力量。 这时,原本沉默无言的刘黑鹰也连连点头: “是极是极,秦尚书的确过得艰难。” “嗯?”陆云逸大脑反应有些滞涩,但还是反应过来: ”你怎么知道?” 刘黑鹰面色一僵,呃. 坏了,喝了点酒说漏嘴了. 见他如此模样,陆云逸也知道事情有鬼,他眯起眼睛很快就想到了一人. “你和那个“秦公子”联系了?” “呃” 一阵无言,最后在陆云逸的目瞪下,刘黑鹰才讪讪一笑: “她他昨日来瓜果行来着,云儿哥,你还别说,虽然人家姑娘,但干活还是极为利索! 那个“宋公子”也来了,还找你呢。” “那昨晚你在哪?”陆云逸猛地瞪大眼睛! “昨晚在青楼!”刘黑鹰身体立正,抬手发誓。 “真的?” “真的,了六十两银子。” 陆云逸松了口气,觉得阵阵头大,眉心隐隐发跳。 “少与他们接触。” 李景隆看着二人你一言我一语,有些懵了: “发生了什么事?你们说的什么?我怎么一句话都听不懂?” 陆云逸没有隐瞒,便将前些日子三人女扮男装追来醉仙楼的事情说了出来 当听到三人的身份后,李景隆同样眉心狂跳!! 眼眸有些不可思议地在二人之间来回扫视, 什么情况?怎么刚回京城就已经有美人投怀送抱?我怎么没有? “那他们知道你们的身份吗?” 陆云逸仔细想了想,摇了摇头: “秦姑娘与宋姑娘不知道我们的真正身份,但知道我们的商贩身份。 邓姑娘知道我们的身份,但并不知道我们伪造出来的商贩身份。” 此话极为拗口,但刘黑鹰听懂了,大嘴咧开,连连点头! “我们知道她们女扮男装,但她们不知道我们知道她们男扮女装。” 李景隆面露茫然,缓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 他想起了一件事,眉头微挑,压低声音说道: “邓铭被调离锦衣卫了,具体的文书还没下来,但都督府已经准备好他的腰牌了。” 陆云逸眉头微皱,“调离了?” 李景隆继续开口:“上次闹这么大,加上他身份有些敏感, 估计毛骧也是趁这个由头,抓紧将他踢出去,否则日后说不清。” 陆云逸也觉得有这种可能。 而且他知道,邓铭将蒋瓛以及天罚一事归结到了大将军与西平侯头上,结合他的身份,这倒是有些里挑外撅的意思在。 锦衣卫作为忠于宫中的力量,不可能坐视不管。 “他的事与我们没有关系.” 陆云逸很快就将此事抛诸脑后,又变得昏昏欲睡。 李景隆与刘黑鹰则说起了有关瓜果行的趣事, 不知说了什么,听得李景隆连连惊呼厉害。 这时,雅间之外忽然传来几声打闹, 陆云逸眼睛睁开,眉头紧皱,凶厉一闪而过。 很快,吵闹声猛地激增,而后就传来了打闹的声音,似乎还有桌椅板凳翻倒之声。 这时,李景隆的亲卫段晨满脸惊恐地钻了进来: “大人,晋王殿下燕王殿下和人打起来了!” “什么?” 雅间内有了刹那间的滞涩,三人面露迷茫,眼睛眯起. 陆云逸一下子就不困了。 很快,三人走出雅间,来到二楼边缘, 从这里能看到醉仙楼一楼的场景。 大堂位置,倒下了几个身强体壮、护卫模样的人,正在捂着胸口呻吟, 两边 一边是晋王与燕王,另一边是两个年轻的公子哥,人群中同样有熟人,是新沉商行的掌柜周颂。 周颂哭丧着脸站在那里,觉得自己十分倒霉。 前几日听陈老说手推车的生意朝廷准备开设工坊,其中有银钱可赚。 他也想要参与其中,便宴请了两个工部主事家的公子,想要打探一二。 但没承想,酒足饭饱,临到走了还能与人打起来。 而且看对面那群人虎背熊腰,面露煞气,一看就不是好招惹的。 这时候,那两个公子也清醒过来,酒意烟消云散, 察觉到眼前之人不是好惹之后,便连连给周颂使眼色,让他出面。 周颂心中暗骂两人不道义,但还是一脸讪笑的走了出去: “误会误会,都是误会几句玩笑话而已,何至于大打出手。” 他看向对面隐藏在护卫后的两人,心中咯噔一下, 走近一看,他才察觉到二人身上不经意流出的气势, 那是能做“自己”的气势, 这世上,只有两种人能做自己, 一种是傻子,一种是手握权势的大人物。 而眼前这两人,怎么看都不像是傻子. “坏了坏了.” 他的新沉商行做的都是宅院托管生意, 接触的都是非富即贵,在他印象中,能比得上眼前这二人的,还真没有几个。 酝酿片刻,他上前一步,继续开口: “两位兄台,今日之事是我们不对,还请大人不记小人过,莫要介意!” 尽管他说得十分诚恳,但朱棣看都没看,而是看向那两名公子哥,目光锐利: “你们说,军伍之人为何就做不得侍郎? 徐达大将军与常遇春大将军都做过丞相,这侍郎军伍中人就做不得?” 朱棣声音洪亮! 周颂脸色灰败,完了完了,眼前这二位爷是军伍中人! 那两个年轻人也听出了话中意思,只觉得腿脚一软,一颗心颤了颤。 但他们还是强装镇定,颤声道: “你们听错了,我们不是那个意思!” 朱棣冷哼一声,指向前方二人, “抓起来,掌嘴!” 顷刻之间,原本稍稍安定的场面又变得混乱。 双方护卫打成一团,但寻常的护卫哪是王爷护卫的对手,不到几息,地上就多了几个倒地不起的人, 而那两个年轻公子也被如抓鸡仔一般提着脖颈抓住。 “两位军爷,冒犯了冒犯了啊.不至于此不至于此啊。”周颂在一旁哭丧着脸,可不论他说什么,好像都无人理会。 二楼,李景隆与刘黑鹰都将眸子投向陆云逸,面露古怪。 陆云逸也觉得十分冤枉,怎么又与自己扯上了关系。 这时,掌柜方翰恒看到了他们,蹬蹬蹬地跑了上来 “东家啊,这二人您可认识?” 陆云逸生无可恋地回答:“认识。” 方翰恒松了口气,刚想让东家劝说一二,让其不要在店里闹。 但李景隆略带调侃的话,让他噤若寒蝉,闭上嘴巴。 “是晋王与燕王。” 三人没有立刻下去,一直到那两个公子被啪啪啪的抽肿了脸、有些神志不清才走下楼梯。 周遭一些人见状,连忙拱手参拜,叫着陆大人以及曹国公 却没承想,二人走下楼梯后却对着那两个大汉躬身一拜. “拜见晋王殿下、燕王殿下。” “三叔.四叔” 有那么一刹那间,周颂觉得自己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应该出现在那战火纷飞的故元战场,然后死在那里。 扑通. 还不等他跪下,那两个主事公子就跪倒在地,眼泪鼻涕横流,满脸的懊悔。 很快,安静了片刻的醉仙楼纷纷响起了参拜之声. 诸多食客兴奋到了极点, 朝廷新贵见到了、圣旨见到了,就连王爷也见到了,这醉仙楼还真是藏龙卧虎。 一刻钟后,那两名公子被拖着丢出了醉仙楼,晋王与燕王也上了二楼.. 醉仙楼重新恢复了喧嚣。 只不过这一次,食客们都多了一些兴致勃勃,频频将眸子投向二楼。 今日之遭遇,可是一桩很大的谈资啊。 三楼,经过这一番打闹, 众人也熄了一醉到天亮的心思,很快便散场。 晋王与燕王李景隆回京城府邸,陆云逸与刘黑鹰回浦子口城营寨 夜幕低垂,银辉轻洒,无垠地铺展在秦淮河面上,波光粼粼,仿佛无数细碎的银片在轻轻跳跃。 秦淮河畔,马车缓缓行进在由细碎鹅卵石铺就的小径上。 车轮与路面轻轻摩擦,发出悠长而有节奏的声响。 车厢内,迷糊的陆云逸看了看时间,已经将近晚上两点了,叹了口气。 已经两天两夜没有睡觉了. 他的脑袋无力地在脖子上摆动,最后靠在箱壁之上, “黑鹰啊,明日第一天上任,能请假吗?” 刘黑鹰倒是精神抖擞,此刻还沉浸在不能去青楼的惋惜上, 闻言他摇了摇头,缓缓说道: “云儿哥,这不好吧。” “我也是这般想的” 他看向刘黑鹰,问道:“那秦姑娘对你有意思?” “说不上来,但看她挺殷勤的。 这些富家小姐平日里只能待在家中,现在接触了新朋友,新奇是理所当然。” “这你都懂?”陆云逸抬了抬眼眉。 “昨日刚发现的,看着大大咧咧。 但看什么都新奇,想来是在家中关久了, 对了那宋姑娘倒是对云儿哥有些意思,总是旁敲侧击的问。” “无趣。” “云儿哥,我觉得你应该与她多接触一二。” “为什么?” 陆云逸脑袋一团糨糊,有些没反应过来。 “她是东阁大学士宋讷的孙女,家中认识的读书人定然不少。 到时给孙思安找一个好老师, 相信第一个军户举人老师的名头,应当会有不少人中意。” “嗯?” 陆云逸直起身子,浓郁的黑眼圈即便在昏暗的马车中都十分显眼。 他忽然觉得,刘黑鹰说得有几分道理。 他原本打算将孙思安介绍给自己那个师公刘三吾, 到时候科举舞弊案的时候也能沾沾光。 现在想想,或许还有别的路可以走,不过要麻烦许多,还要用美男计。 一时间,陆云逸分不清这两条路哪条好走。 “等我明日起来再想想,现在头脑发昏.” 刘黑鹰忽然说起一事: “那邓家姑娘怎么办?她可是一往情深啊,还给咱们送情报, 虽然她爹现在调走了, 但这么多年总有些机密情报,或许可以也可以接触一二。” 陆云逸摆了摆手:“没那个精力,这种恋爱脑可不能碰。” “啊?云儿哥你又说胡话了。” 刘黑鹰嘀咕了一句便不再说话。 他知道,什么时候云儿哥说一些自己听不懂的话,那就是真的迷糊了。 马车摇摇晃晃,很快进入了浦子口城,回到了前军斥候部营寨。 此刻,营寨内零零散散的灯火点燃,像是星星一般散落各方。 睡了一路的陆云逸有了些精神,在中军营寨看到了早就等在这里的冯云方。 “今日那些公子哥们操练得怎么样?” “大人,他们哭爹喊娘。” 陆云逸笑了笑:“张辅呢?他表现如何?” “张辅倒是极好,军中的诸多操练都跟了上来。” “还不错,明日让诸多军卒多去围观,激起他们的斗志, 另外他们还年轻,要多吃肉吃好肉。 算了,一并吃吧,明日告诉王学,去城中多买些肉,都补一补。” 说着,陆云逸拍了拍冯云方的胸膛: “你还年轻,多吃点,说不得还能长高一些。” “多谢大人。” 陆云逸走进军帐,将壶中茶水一饮而尽,拿上了挂在一旁的长刀,径直迈步走出军帐。 一众亲卫连忙跟随, 他们都知道,大人这是要去巡营了。 这是每日必须做之事。 很快,陆云逸就在张玉的军帐前站定,里面还亮着蜡烛, 他侧耳聆听,还能听到张玉的训斥。 他悄悄掀开军帐一角,看清了里面的景象。 张玉站在一张巨大地图上,上面有着勾勾画画,一看就是兵力调动的地图。 张辅站在一旁,一边揉着眼睛,一边打着哈欠, “爹,我困了。” “文弼,你爹我蹉跎了将近三十年才机缘巧合走上这个位置, 现在你有这么好的机会,定要珍惜! 现在苦一苦,日后就是一片坦途,你要知道爹的苦心,来我与你说说这里为何会分兵。” 张辅无奈的叹了口气:“爹我知道了您说吧..” (本章完) 第474章 年轻人出手阔绰 第474章 年轻人出手阔绰 翌日,太阳飞速升起,阳光如一把巨剑,从东方的天边袭来,顷刻间就将黑夜斩破。 很快就照亮了整个应天城。 顶着一双黑眼圈的陆云逸在辰时初,也就是七点左右来到了工部衙门。 之所以这个时间来,是因为今上勤政,几乎日日早朝。 时间通常是在寅时,也就是晚上三点到五点之间。 那时天还未亮,若是算上赶路时间,朝中诸多大臣可能会在晚上两点就要起床收拾, 若是家住得远,还要更早一些。 而衙门开衙的时间大概在早朝之后,也就是卯时,五点到七点之间, 若是清闲的衙门,诸多吏员以及官员可能会在七点到来, 而如工部这般忙碌万分的衙门,大多在五点汇聚。 此刻,陆云逸带着亲卫,站在工部衙门口,这里静悄悄的,放眼望去没有一人。 此等场景,倒是给了陆云逸一些上学迟到的感觉,但没有以往才有的恐慌。 有时候就是如此,小时候觉得天塌了的事,长大后想想也就那般,不知道为何小时候那般惊慌失措。 收起思绪,陆云逸定了定神,向前迈出一步, 径直迈过了工部衙门的门槛,走入其中! 穿过宽敞长廊,他便进入了真正的工部衙门。 这里与京城中其他衙门一样,坐北朝南,均为平房布局,错落有致。 主建筑是一座宽敞院落,四周被低矮的平房环绕, 形成了一片相对封闭的办公区域。 不同于外面的人迹罕至,一进入衙门,这里便热闹了许多。 能看到许多手拿文书图纸的吏员步履匆匆地行进在衙门中。 陆云逸此刻身穿黑色常服,衣襟平整,线条流畅,腰系汉白玉金丝带,脚踩长靴,高大的身材与英俊的面孔使他十分显眼。 有不少吏员注意到了这个年轻人,纷纷将目光投了过来。 这时,门房吏员急匆匆走了出来,三十余岁模样、脸上顶着黑眼圈,嘴角还有小米粥残存的痕迹。 偷偷歇一会怎么就来人了?这人谁啊? 虽然心中腹诽,但他也不敢怠慢, 六部衙门都处在皇城之中, 而能够进入皇城的,大多身上都有一官半职。 “这位公子,此乃工部衙门,敢问来找何人?” 可等眼前之人回过身来后,门房吏员心里咯噔一下。 眼前之人脸色平淡,没有丝毫惊慌, 更主要的是,他身上有一股淡淡的威势弥漫,这是久居上位之人才能有的气息。 很快,门房便看到了他腰间所带,瞳孔骤然收缩! 正三品金丝锻带! 他知道了眼前之人是谁。 “卑吏费鑫拜见侍郎大人。”门房躬身一拜。 他这一举动,很快就吸引了在场所有的注意,他们急匆匆的脚步越来越慢,最后顿在原地,纷纷参拜。 工部正堂,被吏员通传的工部尚书秦逵走了出来, 一眼就见到了庭院中的年轻人,眼中惊讶一闪,很快复归平静,随即爽朗的笑声便传了出来。 “哈哈哈哈,可是陆部堂?” 陆云逸视线在秦逵脸上扫过,的确与那日的“秦公子”有几分相像。 他快步上前,脸上露出笑容,隔着很远就拱起了手: “下官陆云逸,拜见大司空。” “部堂”是对尚书以及侍郎的尊称,既然秦逵如此客气,陆云逸自然也不会吝啬。 《周礼》记载,司空为六官之[冬官]掌土木建设、水利建设之职。 此称虽然在故元后废,但在朝廷以及坊间都有使用,算是一种尊称。 果不其然,行进中的秦逵步伐微顿, 原本脸上僵硬的笑容顷刻间就变得柔和自然,笑声也愈发洪亮, 他心中暗暗松了口气。 秦逵早就想过,一个二十岁的年轻人,又掌兵又掌地方,难免年轻气盛,加上陆云逸行事嚣张,似乎也印证了这点。 但今日一见,秦逵对陆云逸的固有印象,大有改观! 生得俊朗,风度翩翩,人也有礼数, 丝毫看不到跋扈气息,就算是与寻常的武人相比,也少了几分戾气。 他在打量陆云逸之时,陆云逸也在打量他。 秦逵四十五六岁上下,身材适中、肤色黝黑, 胡子以及头发都掺杂了白丝,脸上沟壑纵横,眼窝深陷,同样顶着黑眼圈,看起来倒像是五十多岁,尤为苍老。 尤其是他身上弥漫着的一股萧瑟但又强打起精神的勉强,让陆云逸十分熟悉。 甚至他此刻身上弥漫的就是此等味道。 “陆大人,军伍之事繁忙,如今还要操持工部诸事,看样子是忙碌万分啊。” 秦逵率先开口,看向他眼中的黑眼圈,笑了笑。 陆云逸坦率直言,指了指自己的黑眼圈: “尚书大人莫要折煞小子了,军中休沐,此乃昨夜宿醉所留, 到现在,下官的眼睛都有些睁不开啊。” 秦逵一愣,而后哈哈大笑起来,伸出手来一扫院中诸多吏员: “陆大人,拜你所赐, 我等工部百余吏员、三十余官员、二十余工坊主事,都是一夜未眠。” 陆云逸看向在场诸多吏员, 见他们都是一副萧瑟模样,转头看向门口的亲卫巩先之,吩咐道: “去,将东西拿来。” “是!” 巩先之拱手一拜,连忙跑出工部衙门。 陆云逸看向面露疑惑的秦逵,道: “秦尚书,下官刚从云南而返,在那里偶得一茶,名为普洱, 茶汤橙黄浓厚,香气高锐持久,滋味浓醇,经久耐泡,是提神的好茶。 下官也时常操持工匠诸事, 这一忙起来就是没日没夜,深知诸位大人以及同僚的苦。 今日初来乍到,给同僚们带一些云南好茶,也品上一品。” 说到这,陆云逸看向在场众人: “此物极贵,诸位同僚可要省着点喝。” 此话一出,场中凝重的气氛顷刻间就舒缓下来, 诸多吏员看着这位新来的部堂大人,眼中不知不觉带上了亲和, 谁说我们部堂大人脾气不好,胡扯! 秦逵也不得不承认,此子坦诚、风趣、有能力、有手段、不吝啬, 虽然初次见面,但他也如陛下太子一般,极为喜欢这个年轻人。 说起来,他能走到今日这一步,还与眼前之人有所渊源。 若不是陆云逸发现了军械中的问题, 上任右侍郎陈广松也不会倒台,他也不可能升任右侍郎,更不可能成为如今尚书。 在官场就是如此,一步慢步步慢,但若是一步快,那就是步步快。 “陆大人年轻有为,可羡煞老夫啊。”不知不觉间,秦逵的态度亲和了许多。 “侥幸使得。” 陆云逸笑了笑,看向门口位置, 巩先之此刻已经搬着一个大箱子走了进来,浑身肌肉虬结,尤其是怀中箱子,看着比人还大,一看就极重。 这让在场的诸多吏员以及官员看着都暗暗心惊。 “咚” 箱子落地,一声闷响出现,掀起的灰尘向外扩散。 巩先之将箱子打开,露出了里面一块块包裹完整的圆形茶砖。 一看就极为厚实。 陆云逸笑着解释: “返程途中路途遥远,无奈之下压成了茶砖, 虽然看着不起眼,但这一箱茶,可值百两黄金。” 秦逵眼中闪过惊讶,吏员的眼神也有些变了。 百两黄金? “此物如此贵?”秦逵忍不住发问,频频打量。 陆云逸笑了笑:“物以稀为贵,此物稀少,其中有大半是从麓川军中所缴获。” 秦逵身体一寒,脸上笑容有些收敛,心中一惊。 他居然被眼前之人给骗了,险些忘了他是手染鲜血的将军。 周遭的官员以及吏员显然也反应了过来,动作变得拘谨,脸上笑容收敛少许。 这几日因为京军的船队快到了。 京中也有了一些关于此行斩获的传闻, 传闻前军斥候部此行斩敌麓川军民不下二十万,占据此次麓川战事大半。 莫名地,原本有些闷热的工部衙门,多了几分寒意。 秦逵干笑两声,招呼一旁的吏员过来:“既然是陆大人不远万里带回来的,咱们也沾沾光。 东西收起来,到时给衙门众人都分一分,也算是这些日子辛苦的犒劳。” 气氛这才舒缓下来。 “陆大人,本官带你去衙房。” 秦逵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模样十分和蔼。 但陆云逸却连忙制止: “此等小事就不劳烦尚书大人了,今日下官睡过了头,还是先忙正事。 敢问东西做得如何?可还顺利?” 秦逵顿住脚步,脸色凝重了几分, “陆大人跟我来吧。” 于是,陆云逸跟着秦逵步入衙门正堂,穿过正堂去了工部的后院。 等他们离开后,诸多吏员以及官员顷刻间凑了上来, 对着那一箱普洱打量,鼻子用力嗅着。 “嗯的确极香,而且味道厚重,一看就是能久泡之茶。” 有人品头论足,有人暗暗撇嘴: “这位陆大人还不错,带了如此贵重的礼物,就是不知最后咱们能分多少。” 这么一说,吏员们纷纷摇头,面露可惜。 此物既然如此贵,定然是先分衙门的诸位大人,他们分不了多少。 这时,李至刚走了过来,眉头微皱: “是活都干完了吗?在这里指点江山! 陆部堂既然说了,衙门众人分一分,难不成还能少了你们的? 去去去,快去干活。” 李至刚不耐烦地摆了摆手, 一众吏员撇了撇嘴,一脸留恋地散去。 等他们走后,李至刚走到大箱前, 看了看里面包装结实的茶砖,就这么伸手拿了一块,用力一嗅,眼睛猛地亮了起来! “好茶!” 他又弯腰拿了一块,准备一块自己留着,一块送人。 做完这些,看向一旁的两个吏员,吩咐道: “什么都没看到啊。” “是” 两名吏员无奈点头,对于这位李大人,他们是无奈万分, 向来没皮没脸,而且攀附权。 做了郎中之后那更是谄上傲下,偏偏人还能干,得了尚书大人庇护,旁人还奈何不了他。 工部衙门后院,这里就不像是前院那般规整, 几间小屋坐落在四方,院中也有一些杂物,大多是零件以及破坏的器具。 秦逵见此场景,非但没有羞愧,反而引以为傲地说道: “陆大人,咱们工部就是一个大的工坊, 所有人各司其职,做的都是工坊中的活计, 你来到这,不要觉得生疏。” “秦尚书这是说的哪里的话, 下官平日里在军营,待得最多的地方就是军帐与军械工坊。” 秦逵连连点头:“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这天下万事想要做好,缺不了相应的工具, 就算是战事,想要打赢,也少不了军械。 工部虽然在六部中不那么显赫, 但这里是真正为国为民的地方,还望陆大人能够潜心做事,为国为民。” 话音落下,秦逵便带领陆云逸来到了其中一间屋子, 推开房门,他没有进去,而是站在门前, “陆大人所做的手推车以及自行车,对这天下万民影响颇大,有好有坏。 对于朝中的一些流言蜚语,陆大人大可不必理会。” 陆云逸知道秦逵的意思,他点了点头,笑道: “秦尚书,工具无好坏,取决于使用的人。 这两物在坏人手中就是谋逆的武器,在好人就是谋生的利器,这天下,还是好人多。” 秦逵一愣,脸上绽放出笑容,挤在一起的皱纹也有了些许舒展。 “此言极好!陆大人这般想,本官就放心了。” 说到这,秦逵脸上露出几分唏嘘,发出了一声长叹: “陆大人,您的一些物件工部都有接触, 本官以为,陆大人在工事一道的天分远超军事, 那时本官就想,如此好苗子怎么去从军了。 可没承想,不过一年, 陆大人便来到了工部,也算是时过境迁,功德圆满啊。” 陆云逸笑了笑,不知为何, 眼前的秦尚书看起来倒不像是位极人臣的尚书,倒像是一个工坊的掌柜。 也可能是秦逵升官太快,旁人走一辈子都走不完的路,他走了一年就到了,这让他身上的匠气还未退却。 秦逵带着他来到屋中。 进入其中后,陆云逸对于眼前的景象大吃一惊, 外面看是屋子,但里面看,像是一个物件齐全的工坊, 看起来也比外面宽敞许多,大约有那么二十多人在里面忙活,各占一个工作台面,闷热的气息让里面的气味不好闻。 他一眼就看到了放在房屋中央,十几辆大小不一的自行车, 粗略看去,材料大不相同, 甚至有的结构大小都已改变,显然是工部对于自行车改进的尝试。 这时,陆云逸见到一个身穿常服、衣服上有些污渍的老者急匆匆走了过来,在陆云逸身上来回打量。 秦逵笑着给陆云逸介绍: “陆大人,这位大人是左侍郎计煜辰,计大人, 如今自行车的案子就是计大人负责。” 此话一出,陆云逸上下打量着计煜辰, 从他得到的消息来看,计煜辰做了三年的工部侍郎。 由于尚书空缺,一直主持工部工作,本来是尚书的有力人选, 但被秦逵结了胡,一直心有郁气,百般捣乱。 在他印象中,此人应当是个官场老油条, 但现在看来.却像是一个工匠。 计煜辰打量着陆云逸,眼神复杂,他轻轻叹了口气,拱手一拜: “下官计煜辰见过陆大人。” 屋中气氛有了刹那间的凝固,尴尬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左右侍郎同为正三品,在衙门中左侍郎为大, 但因为太子宾客乃正三品之贵,左侍郎现如今要给右侍郎行礼。 场中的尴尬氛围,清晰可闻。 陆云逸表情平淡,轻轻点了点头: “计大人不必多礼,本将受命来工部督造军械,一些闲杂礼节不必在意。” 此刻的陆云逸,浑然没有了先前风度翩翩的模样。 一股独属于战场的凶悍气息涌出,眼神中的清澈也悄然变换,一股经历了大风大浪后、漠视人命的冷漠出现。 一旁的秦逵屏住呼吸,苍老的拳头悄悄攥紧。 眼前这位陆大人虽然对工部诸事并没有表态,但眼前的态度已经说明了一切。 二打一,一直持续的工部乱象,终于可以结束了。 而计煜辰,汗毛都竖了起来, 恍惚之间,只觉得自己成为案板上的肉,随时准备被宰杀。 他呼吸微微急促,拱了拱手,站直身体。 陆云逸淡淡开口: “计大人,工部对于自行车方案的进度如何?样品可否送入宫中?” 计煜辰抿了抿嘴,指向屋中央: “陆大人,样品已经在早朝时送入宫中,陛下以及太子都已尝试。 而这些,就是工部根据手中材料所制造的诸多样品,制造的银钱都在一两以下。” 陆云逸点了点头: “这是应该的,成本还要进一步压缩,民用与军用的成本更要分隔开来。 对于结构方面,工部有什么好的法子?” 计煜辰抿了抿嘴:“工部探究了十余种更改结构的方向, 但.效果并不理想,陆大人所做的自行车. 在我等看来,是一件成熟且无须改进的物件。” 陆云逸皱了皱眉: “不,此物还有很大的改进余地。” (本章完) 第475章 三轮车 看太医 第475章 三轮车 看太医 半个时辰后,计煜辰与秦逵手中已经多了几张图纸。 线条粗糙,但还是能够看清具体的结构以及模样。 他们呆愣在原地,皱眉深思,尤其是计煜辰 在钻研了一晚后,他与诸多工匠已经认定。 此物已经趋于完美,就算是再行改进, 那也只是细节上的改动,不会影响到此物的结构。 但现在,计煜辰看到了什么? 两个轮子变成了三个轮子。 更重要的是,在工部的研判中,此物的出现会挤压马车的用途,但有限。 如今,这三个轮子的自行车 后方变成了如马车一般的货箱,一看就能承载许多货物。 “这这.” 诸多工匠也呆愣在原地。 工部就是如此,一切的桎梏有时就是一层窗户纸。 只要轻轻捅破就是另一片天地。 但找到这层窗户纸,却极为艰难。 如今,他们刚刚拿到了自行车的图纸, 今日这层窗户纸就被找到.捅破。 此刻,灵感随之而来,还有茫茫多的懊悔。 明明就是加一个轮子的事情,为什么自己没有想到呢? 在这种懊悔中,他们已经能在脑海中浮现出数十种能让这三轮自行车动起来的方法。 “这这是神迹啊。” 一名五十余岁的工匠怔怔看着图纸,发出了惊呼 他猛地抬起头,看向眼前年轻的陆大人,眼中已经出现了小星星, 崇拜的情绪在此刻蔓延开来. 工匠行当如军伍行当一般无二,行就是行,不行就是不行,不存在什么以次充好。 一道道视线投了过来,对陆云逸来说,平平无奇,甚至不能引动他的思绪。 他看向呆愣在原地的计煜辰,淡淡开口: “计大人,此物也要尽快制样。 而且要保密,你应该知道,此物若是出现在民间,会出现什么乱子。” 说到这,陆云逸目光扫视一圈,将这里的所有人记在脑海中,淡淡开口: “若是此物泄密,本将与朝廷不会找旁人,而是会找在座的诸位, 泄密者,以谋反罪论处。” 浓浓的威胁气息扑面而来,再一次让他们见识到了,什么是军中宿将。 秦逵也反应过来,目光锐利起来,沉声开口: “还请诸位同僚谨记,我等为朝廷官员,应为天下民生负责, 若是此物泄密,不论是谁,谋反罪论处!” 至此,屋内寒气逼人,所有人都知道了事情的严重性。 秦逵再次开口:“传令工部衙门各部,未有本官手令以及准允,任何人不得离开衙门。” “是!”一名吏员呼吸急促,匆匆跑开。 计煜辰看着手中图纸又看了看眼前之人的年轻脸庞。 或许,人与人之间,真的不同。 秦逵则拿着图纸仔细打量,忍不住发出了一声感慨: “这三轮车.能改变大明。” 陆云逸愣住了,而后笑了起来,屋内的严肃气氛如冰雪一般融化, 或许这就是历史的必然进程,它还是叫三轮车。 接下来,陆云逸没有去参与三轮车的打造, 而是拿出了一些昨晚工匠们制作、用于咬合链条的牙盘。 材质各不相同,木头、铁、青铜,甚至还有与不锈钢类似,亮闪闪的不知名材质。 这些牙盘大小各不相同,显然是在对成本进行变量计算。 陆云逸拿着诸多牙盘,找到了一张空着的工作台,坐下来后就开始捣鼓起来。 有些工匠注意到了陆云逸的动作, 时不时地将眸子投过来,希望能看看陆大人在钻研什么。 半个时辰后,秦逵安置好一众工匠以及保密工作后, 也来到了陆云逸身后,看着工作台面上的两个“小塔”,面露疑惑。 两个“小塔”都是由大小不一、充满锯齿的牙盘组成, 一个由小到大堆叠,一个由大到小堆叠. 上面都安上了精铁打造的链条,前后两侧装上了铜钱,像是轮子。 此刻陆云逸正在那里来回摆弄. 起初,秦逵并不在意,只当这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玩意。 但慢慢地,当陆云逸把链条挪动, 从小牙盘依次挪到大牙盘之后,秦逵站在他身后,陷入了呆滞。 只见,同样的动作,充作铜钱的轮子却猛然慢了下来. 他瞳孔放到最大,胡子不停颤抖, 他死死盯着台面,朝着一旁挥手,声音急促,像是有什么了不得的事。 “老吴,老吴快,快快,快来看!!” 老吴是工部衙门一个农用器具的主事,也是整个工部手段最高超的匠人, 他听到呼唤,连忙挤过人群跑了过来。 四十多岁,胡子以及头发都疏于打理,身上也穿得破破烂烂,像是一个乞丐。 老吴来到了秦逵身旁,一眼就盯住了那个“小塔”。 陆云逸依旧在那里转动齿轮,随着链条变化,充当车轮的铜钱速度也开始变化, “见见鬼了?”秦逵心里猛然冒出一个念头。 一旁的工匠老吴痴如醉地看着, 眼中神情不停变化,有复杂、震惊,还有不可思议,最大的,还是疑惑。 他不明白眼前一幕为什么会发生, 为什么明明力道一样,但速度却不一样。 他的目光投向那层层堆叠的牙盘,更准确地说,是盯住了那一个个不同的齿轮! 这时,一道闪烁的雷霆轰然在他脑海中炸响,一下子劈碎了他脑海中的黑暗! 光亮在他脑海中出现,也在他的眼中出现。 “我我的天哪。” 工匠老吴双手死死抓住脑袋! 顷刻之间,他明白了!! 无数种念头在他脑海中飞过,种种新奇事物在他脑海中出现, 走马观,前所未有的多! 他的反应吸引了在场的诸多工匠,尽管事情紧急, 但作为工匠,还是抵挡不了新鲜事物的诱惑,纷纷跑了过来! 他们聚在陆云逸身后,见到两个“小塔”毫无例外,眉头猛地紧皱,面露沉思,也有人如老吴那般陷入呆滞。 直到计煜辰也手拿文书走了过来 不出意外,他也如老吴那般陷入呆滞。 就在所有人都面露呆滞之时,陆云逸若有所思的声音传了过来。 “若是将“主动轮”与“从动轮”的齿数比叫为传动比的话。 当主动轮齿数固定时,从动轮齿数越少,传动比越大,车轮转动速度就越快,但需要力气也越大。 从动轮齿数越多,传动比越小,车轮转动速度越慢,但力气较为轻松。” “是不是可以通过这个方式,来使自行车与三轮车变得轻松,快速。 在山地、坡地、湿地等诸多复杂地形,可以将速度调慢,用作省力。 而在平地时,可以将速度调快,当然.也要耗费一些力气。” “可以用在水井以及水车上!!” 工匠老吴满脸激动与兴奋,几乎是吼了出来。 在场都是厉害的工匠,很快就反应了过来,眼睛猛地发亮。 的确能用此等装置来让水井以及水车变得更轻松。 很快,老吴脸上的兴奋更胜一筹,结结巴巴开口: “此物能不能用来犁地?” 他忽然觉得自己嘴唇干燥,浑身上下像是有火焰在烧!! 秦逵瞳孔骤然收缩,猛地看向老吴, 又看向台面上那两个“小塔”,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在工部,一直流传着一句名言, 找到问题比解决问题更重要。 同样,正确的思路永远比努力更重要。 他知道,老吴心中已经有了想法,要不然他不会说这句话。 秦逵觉得自己的心脏在怦怦直跳,几乎要跳出来!! 此物的其他玄奥暂且不提,只知道省力就足够了, 这就能让他出现在诸多农具以及军械上. 秦逵作为工部主官,他的反应最快,看向一名吏员,飞速吩咐: “快,请禁军包围工部衙门,任何人不得离开!” “是!!” 这一次,没人觉得小题大做。 半个时辰后,将近一千禁军将整个工部包裹得严严实实,任何人不得出入! 但陆云逸不在此列。 在工部诸位大人以及工匠忙活之际, 陆云逸走出了工部衙门,见到了在门口等候的曹国公李景隆。 李景隆身穿常服,双手叉腰地站在阳光里,正在与武定侯长子郭镇闲聊。 见他出来,李景隆笑了起来,连忙抬起手,“云逸,在这里。” 郭镇也收起了脸上笑容,转而变得凝重,拱手抱拳: “郭镇拜见陆将军。” 陆云逸点了点头,上下打量着他,二十八九岁,与郭铨有些相似,但沉稳许多。 “辛苦了,来往的器具、饭食都要自己检查,不得有所夹带。” “是!” 郭镇不知道工部里面发生了什么,但却知道事情的严重! “你去忙吧。”陆云逸摆了摆手。 郭镇离开后,李景隆笑了笑,转而指向对面的太医院。 陆云逸也将眸子投了过去。 工部正对面就是太医院,旁边是詹事院、再旁边是翰林院。 陆云逸面露苦笑:“走吧。” 紧接着,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中,李景隆带着陆云逸走进了太医院! 无所事事的郭镇将这一幕收入眼底,瞳孔放大,面露惊容。 难道 对于这几日在京中流传的传言,他可是有所耳闻。 虽然传得有鼻子有眼,但他一直不信。 而现在.都去太医院了,似乎也不得不信了。 “这荒唐,太荒唐了!!” 郭镇喃喃念叨着,发现诸多军卒也将眸子投了过去,顿时大怒,骂道: “看什么看!!!好好值守!!” 一众军卒虽然将眼睛挪了回来, 但显然.都有些心不在焉,嘴里念叨着天妒英才。 步入太医院,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座座错落有致的厢房。 它们由青石铺就的小径相连,两旁栽满了四季常青的松柏,显得尤为庄重。 紧接着,便是一股淡淡的药香扑面而来,是数百种草药交织而成的独特气息。 庭院中央,已经有三名胡子白的老者等在那里, 为首之人就是太医院的院首路景辰,他笑呵呵地看着走进来的二人,拱了拱手: “拜见曹国公、陆大人。” 李景隆摆了摆手:“客套话就不用说了,这是哪两位太医?” 路景辰笑了笑,指向他左手边那名稍稍瘦弱一些的白发太医,道: “这位是戴思恭,继承了丹溪学派“阳常有余,阴常不足”的观点,辨证精到,施治圆活, 有《秘传证治要诀及类方》《推求师意》《金匮钩玄》等著作。” 陆云逸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此人的名字他知晓,不仅治过今上,还治过燕王,是如今大明久负盛名的医学大家。 “见过戴太医。”陆云逸拱了拱手。 戴思恭笑了笑,同样拱了拱手,没有说话。 院首路景辰又指向身旁那有些壮硕的太医,道: “王履、王太医,著有《医经溯洄集》《百病钩玄》《医统》等医书,对于伤寒与温病,有非同一般的见解。 如今他正好在京,便请来为陆大人诊断。” 此人的名字陆云逸也听说过,拱手抱拳: “见过王太医。” 王履倒是和善许多,笑呵呵地点了点头: “陆大人,像你这般年轻人,身体应当并无大碍。 有所病疾,大多是身旁之物或者平日里的习惯所导致, 您不必惊慌,待我二人看上一番。” “多谢两位了。” 一行人很快来到了一间厢房,里面布置简陋、淡雅,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香气。 王履指着诊台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陆大人先坐,我等先给陆大人把脉。” 王履与戴思恭相继坐在圆桌一侧,陆云逸坐在另一侧。 而不远处,院首拉了拉李景隆的衣袖,示意他二人先出去。 尽管李景隆百般不愿,但还是与院首走了出去 他们二人走后,屋内的气氛变得微妙起来,多了几分平稳,安定。 王履率先伸出手,以两指轻轻搭在陆云逸的手腕脉搏处,眼神瞬间变得专注而深邃。 一旁的戴思恭也不着急,静静坐在一旁,观察着陆云逸的一举一动以及脸色。 片刻后,王履微微皱眉,轻轻摇了摇头, 又换了个位置,更加仔细地感受着脉搏的跳动。 陆云逸脸色平静,像是在做一件毫不相干的事。 王履沉吟片刻,缓缓道: “脉象如龙跃深渊,沉稳而有力,气血如江河奔腾,生生不息。” 王履缓缓睁开眼,与戴思恭交换了一个深邃的眼神。 戴思恭也伸出手,为陆云逸把脉。 他的手法与王履略有不同,手指轻轻按压,时而加重,时而减轻。 而后他轻捻银针,于陆云逸指尖轻点,一滴鲜血跃然而出。 他凝视着这滴蕴含生命奥秘的血液,眉头微蹙,随即又舒展开来。 “气血旺盛,犹如春日之,生机勃勃,无明显瘀滞。 陆大人之体魄,实乃人中之龙,老夫行医五十载,陆大人当为魁首。” 戴思恭放下银针,与王履对视一眼,彼此间都心领神会。 陆云逸对此并不觉得奇怪, “两位太医,既然在下虽身体无恙,但至今未有子嗣,不知为何?” 王履闻言,神色变得凝重起来,他思索片刻后道: “陆大人,子嗣之事,除了要身体强健,还涉及缘分、命理等。 从医理上讲,您的身体前所未有的好。” 戴思恭也补充道: “不错,不过为了更加稳妥,我等可为陆大人开些调养身体的方子,以压制陆将军体内气血,或许能有所帮助。” 见陆云逸面露疑惑,戴思恭笑了笑,解释道: “世间万物,皆遵循阴阳太极之理,人体亦不例外。 陆将军体内气血虽旺盛如阳,但过犹不及, 需以阴柔之力,使之达到平衡,方能生生不息。 人体之内,气血为阳,脏腑之阴为气血之根。 气血过旺,若无足够之阴以滋养,便如烈火烹油,虽一时炽盛,却难持久, 吾等所开之方,意在调和阴阳, 使气血之阳得以阴柔之力滋养,而非单纯压制。 如此,方能使得陆大人之体魄,如太极图般,阴阳平衡,生生不息。” 一旁的王履也连连点头,道: “戴兄所言极是,他尤为擅长阴阳调和之道。” 戴思恭笑了笑,提笔挥毫,于宣纸上不停书写。 王履上下打量着陆云逸,提醒道: “陆大人,子嗣之事关乎阴阳,也关乎男女,可以考虑多找一些女子。 五个十个乃至二十个,多试一试,总能功成。” 戴思恭也连连点头,沉声道: “陆大人,等您的夫人来京,也可来太医院,我等为其诊治一二。 如此方可对症下药,若是真的有所症结那就多找一些女子。 如陆将军这般年轻俊杰, 京中的大家闺秀还是十分乐意投怀送抱。” 陆云逸脸色一僵,若不是这二人久负盛名,或许他会怀疑这是不是两个江湖老骗子。 不多时,陆云逸与李景隆走出了太医院。 “怎么样怎么样?” 刚刚出来,李景隆便兴冲冲发问。 “那二人说完体魄强劲,当世罕见,让我多找几个女子试试,不要怕累。” “啊?” 李景隆猛地呆愣住,他也无法想象,两位神医说出这番话。 不过他很快反应过来,砰砰砰地拍着胸膛: “这事交给我了,下午给你府上送二十个姑娘,京中的魁都买下来!!” 陆云逸捏了捏眉心,连忙摆手: “不不不,家中太闹了,船队马上就来了,婷儿身旁还有陪嫁丫鬟,再看看.” 李景隆也见过小红,知道她模样俊俏,便点了点头: “行,那你先试试,不行的话我再给你找,有我景隆在,这京中就是不缺女人!” (本章完) 第476章 家和万事兴 第476章 家和万事兴 今日的武英殿并没有陛下以及太子的身影,只因宫中钻研出了新物件。 父子二人正骑着工部加紧赶制出来的自行车, 在硕大的紫禁城内来回转悠。 就连武定侯郭英也骑上了一辆。 只不过他所骑的,怎么看都有些小,倒像是朱允熥昨日骑的那辆。 即便硕大的身躯挤在小小的自行车中十分憋屈, 但他依旧无法掩盖心中的震惊以及绵延不绝的思绪。 武定侯郭英两只脚用力蹬着, 一股前所未有的掌控出现在他心中。 以往骑乘战马,虽然也有马缰控制, 但还是没有这般流畅,也没有此等想走就走,想停就停的掌控。 他有种感觉,自行车就像是他的双腿双手一般灵活。 太子朱标没有骑马打过仗,对于此等感觉并不明显, 倒是朱元璋,有着和郭英同样的感觉。 朱元璋一边蹬着车一边感慨: “郭英啊,当年若是有这东西,咱们赶路就不用那么费劲了, 骑了这么一会儿,裤裆也不疼,手脚都还利索。” 武定侯郭英笑了笑: “陛下,这是在皇城中骑,地上都是青石板路,骑起来自然省力, 若是此物到了外边,还是这般轻松,那才是厉害呢。” 说到这,朱元璋脸上出现一丝可惜,轻轻叹了口气: “朝廷并没有那么多的银钱,将整个天下的官道都铺上青石板。” 听到此话的太子朱标被吓了一跳, 生怕父皇再生出什么大兴土木之事。 如今朝廷开垦荒地、重修城池、修筑官道, 一年半数钱财都扔在了上面,莫说是给官道铺青石板, 就算是将官道拓宽都难以为继。 太子朱标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父皇,此物就算是不能代替战马,但也比人走着快,若是能去到乡里,到时人手一辆。 让百姓们能沿着道路进城, 那对于大明来说.大有裨益。 甚至,还可以通过此事来修筑诸多乡村到城池的道路。” 朱元璋脸色凝重起来。 如何将朝廷的影响力送到乡里村里,是历朝历代的难题。 在明朝以前,只有秦朝通过郡县制、直接由皇帝任命县令、乡长做到过皇权下乡。 大明通过户帖、黄册、里甲、分封以及鱼鳞图册也初步做到了皇权下乡,大大加强了朝廷对于地方的掌控。 但这还不够。 乡绅士绅还是能够掌控地方,不知多少人盘根错节, 百姓们无路可去,只能在乡里任由剥削,成为佃户、吃不饱穿不暖。 在朱元璋看来,这一切最根本的原因, 就是人们从乡里走到城池,太难了。 要翻过山川、蹚过河流,就算是抵达了城池,又能如何呢? 也留下不,就不会耗费这个时间,教化一事更是空谈。 可若是出现一个事物,能大幅缩短这一过程, 让百姓们一日甚至两日就能走个往返,那对于开民智以及教化十分有利。 就算是百姓买不起自行车,走不出大山。 那山不见我,我自见山! 朝廷可以派吏员前往,不论是发放《大诰》还是传授朝廷邸报,都是一个极好的事情。 收起思绪,朱元璋眼窝深邃了一些,淡淡开口: “此物不能着急,要徐徐图之,慢慢来. 先在军中以及朝廷用,百姓想要接纳新物件,并不容易,也不简单。 而且此物相比于那手推车,威力更大,难免会有人借机生事。” 太子朱标凝重地点了点头: “父皇说得极是,先前工部送来了文书,说是陆云逸又改进了自行车,从两轮变为三轮, 可以拉货、带人,若此事传出去,不知多少车夫马夫会因此失去生计。” 朱元璋白的胡子微微抖动: “的确有些快了,快到朝廷猝不及防,更不用说百姓了。 看来工部的差事,他做得倒是很得心应手。” “父皇将他放在工部,自然极为英明。”太子笑了笑。 朱元璋一边骑车,感受着扑面而来的微风一边摇头: “不,朕当初只是想让他助秦逵一臂之力, 秦逵虽然在工部待了许多年,但他匠气很重,根基尚浅,会被人诓骗,会被人里应外合。 多一个手段强硬之人,工部也能快些结束乱象。 现在看来,反而妙手偶得,将他放对了地方。” 一旁的郭英见陛下与太子说得欢快,眼见就要将军中的青年才俊拉去了工部,他连忙说道: “陛下、太子,现在军中青黄不接,能打仗的年轻人就那么几个。 这陆云逸乃其中魁首,可不能稀里糊涂去了工部就回不来了。” “哈哈哈哈。”朱元璋放声大笑,用力蹬了两下, “不是还有你那儿子嘛,都督府昨日将京军的文书都呈了上来。 郭铨与允恭表现亮眼,就连九江都有了一些大将风度啊,怎么会青黄不接。” 郭英脸色古怪:“陛下,我那儿子是个什么德行,臣最清楚了,想要让他去领兵打仗,不出乱子已经是极好。 他们现在看着亮眼,是大树底下好乘凉。 像当初我们兄弟一般,跟着上位一同征战了十多年,这才有些起色,打起仗来才不那么慌乱。 他们这些年轻人,这才打了一场战事,还差得远。” 朱元璋笑了笑,瞥了一眼郭英:“怎么,想让他们跟着老三老四去北方历练?” “陛下,应当历练一二啊,好的精锐和好的将领, 都是一场场战事磨砺出来的, 只有在此等状况下,不断地积累经验教训,才能成为真正的精锐。 再有火枪兵都督府现在已经万分重视,在山地以及平原作战看起来成效颇丰, 但.臣觉得,大敌还是在北方, 火枪兵能在草原上大杀四方,这才能够站得住脚。” 朱元璋点了点头:“蓝玉已经在钻研了,这次北征要带至少三成火器前去,看看能否在战场上发挥作用。 不过都督府呈送上来了新的法子,火枪兵说不得没有发挥的余地啊。” 说到这,朱元璋笑了起来,迎上了郭英那满脸疑惑的脸庞。 “陛下,新的法子?是何物?” “都督府不打算与乃尔不决个你死我活,准备在小胜几场后招降乃尔不。” 此话一出,郭英脸色猛然变得古怪起来,眉头紧皱,慢慢地.他脸上充满荒唐。 他仔细想了想,好像还真有这等可能。 这时,太子朱标笑了起来: “武定侯觉得此法如何?既省钱又省力,朝廷也不用费多少心。” 郭英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而是仔细想了想: “乃尔不被内外排挤,若真如此做了,的确有成功之可能。” “哈哈哈哈哈,你行事向来稳妥,既然你都如此说了,那此事十之八九。” 朱元璋大笑一声,撸了撸袖子,使出浑身力气,用力猛蹬,飞一般地蹿了出去 太子朱标与郭英见状也笑着跟了上去 一刻钟后,三人沿着皇城的青石板路,来到了御园。 如今已到夏日,即便是上午也尤为闷热,但御园树木高耸、竹林密布,遮盖了诸多阳光,倒是显得阵阵凉爽 骑在最前方的朱元璋率先停下车,看向前方凉亭中的一行人,喊道: “宁莲啊来朕这。” 等到太子以及郭英停下后,才发现凉亭中人是如今后宫的掌事人,郭宁妃,也是武定侯郭英的妹妹。 宁妃如今四十出头,却依然风韵犹存, 她身着一袭轻薄透气的淡蓝色宫装,发髻高挽,几缕碎发轻轻垂落在鬓边。 回头望来,眉眼间,淡淡的笑意仿佛能化解夏日的炎热,清澈而深邃。 见到来人,郭宁妃含笑站了起来,人未到声先至: “陛下,今日怎么得空来御园逛逛。” “哈哈哈,快来快来,朕得了个好物件。” 朱元璋翻身下了自行车,撑开脚撑,让自行车歪斜着立在那里,连连招收。 郭宁妃步伐加快了几分,来到此地,太子朱标拱了拱手:“宁妃娘娘。” 而一旁的武定侯郭英也同样拱了拱手:“宁妃娘娘。” 虽然是兄妹,但如今宫中,还是要遵循法度。 但显然,郭宁妃与朱元璋都不是这般在意的人,几乎同时摆了摆手:“这么客气作甚。” 二人猛地一愣,对视一眼都笑了起来 朱元璋看向郭英,指了指郭宁妃:“看到没有,朕与你家妹子才是心有灵犀啊。” 郭英笑着摇了摇头,面露无奈,同样翻身下车,将自行车停在原地。 “陛下,这是何物?”宁妃眼眸闪烁着光亮,来回打量。 朱元璋今日显然心情极好,笑着开口: “这叫自行车,只要有些力气,就能让她动起来,你来试试,朕给你扶着。” “我?”宁妃看了看自己的衣裳,又看了看那前后两个轮子,眼中闪过跃跃欲试: “陛下,与骑马有何差异?” “也没什么差别,会骑马定然也会骑此物,将衣服卷卷,上来朕教你。” “好!” 宁妃脸上涌出跃跃欲试,便将裙摆都卷了起来,最后抱在怀里,坐上了车座。 见她如此模样,武定侯郭英叹了口气:“陛下,这成何体统。” “闭嘴吧,早些年还骑马呢。” 朱元璋白了他一眼,转而笑呵呵地传授郭宁妃骑车的经验, “双手紧握车把,保持笔直,两脚蹬脚蹬,不用担心倒,朕给你扶着。” 郭宁妃胆子极大,两只手来回摆弄着车把,虽然还未骑乘,但已经掌握了一些窍门。 “朕要挪开脚撑了,扶住车把不能歪,双脚用力。” 说着,朱元璋将脚撑挪开 郭宁妃猛地感受到失去平衡,眼中闪过一丝惊慌,不过很快就趋于平淡,她慢慢蹬了起来. 一股前所未有的感觉浮现,车子也慢慢动了起来。 “动了动了,陛下动了。” “莫激动,扶好车把,不要蹬太快,慢慢来” 朱元璋在身后跟着,步伐飞快. 二人渐行渐远,时不时能传来郭宁妃高兴的惊呼以及陛下的叮嘱 太子朱标感受着气氛舒缓,面露感慨:“父亲可是好些日子没有这般轻松了。” 一旁的郭英笑着点了点头: “是极啊,您与陛下整日操劳朝政,整日心神紧绷,这样不好, 人嘛总要歇一歇,空一空脑袋。 臣打过仗后,要歇好久才能缓过神来。” 太子朱标叹了口气,与郭英在御园慢慢走着: “孤又何尝不想啊,但政务繁忙,一日不理就堆积如山,早就习惯了。” 郭英脸上出现一丝担忧: “太子殿下,您与陛下要注意身体啊,多上太医院来看看,开一个温补养神的方子。” “呵呵.”太子忽然笑了起来: “此话可莫要拿到外面去说,要不让朝臣又要闹了。对了,若是患了癔症,有什么好的法子吗?” 郭英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低声道:“您说是陆云逸所患的病?” 太子点了点头:“是啊,听景隆之言,似乎还很严重。” 郭英眼中闪过一丝忌惮,轻轻摇了摇头: “太子殿下,陆云逸就是此中大家,若是他都没有法子,臣又怎么会有办法。” 太子是知道心理医生一事,轻轻叹了口气: “患了癔症,身体也有毛病,这这难不成是天妒英才?” 想到这,太子朱标觉得心绪郁闷,长吁了一口气,希望吐出胸中浊气。 郭英知道他所说何事:“算算时间.现在九江应该带着他在太医院,也不知结果如何。” “这次孤特意将王履以及戴思恭请进宫,就是要看看,到底是个什么毛病,若是他二人都没有办法,那孤真不知该找谁了。” 郭英也面露愁容,轻轻拍了拍脑袋: “殿下,癔症只要不打仗,就尚且能够承受。 以陆云逸的本事,就算不上战场,也可以在都督府做事,对大明军伍亦有数不尽的好处。 可若真的身体有恙,无法诞下子嗣,臣害怕他会自暴自弃啊。” “唉” 朱标顿住脚步,站在原地许久,面露思索 这时,兜兜转转的朱元璋以及宁妃转了回来。 郭宁妃显然聪慧过人,已经能够独自骑车,脸上的笑容就没停过,一旁的朱元璋跟在旁边小跑着,同样笑呵呵的。 温馨的气氛开始弥漫,让朱标都愣住了。 自从鲁王死后,父亲与宁妃好似生疏了一些, 如今终于恢复如初,眼见就要走出亲人逝世的阴霾,这让朱标觉得极好! “行了行了,你自己骑,朕可要歇歇。” 朱元璋微微喘着粗气,一屁股坐在凉亭中,充满褶皱的额头已经多了一些细汗。 他接过一旁太监递过来的帕子轻轻擦着。 御园此刻的场景像是凝固了,朱元璋眼神一点点变得空洞,像是陷入了过往的思绪。 他已经记不清,上一次这么轻松是何时了。 一旁的大太监欲言又止,乖乖站在一旁。 “有话就说。”他的犹豫却躲不过朱元璋的目光。 “陛下,两位太医求见,他们.刚刚已经给陆大人看完身子了。” 朱元璋蹲在原地,眼底有思绪闪过: “知道了,让他们等着。” (本章完) 第477章 绝嗣好啊,君臣不相负 第477章 绝嗣好啊,君臣不相负 皇城西六宫永寿宫,这里是郭宁妃所居住之地。 临近正午,明皇朱元璋与郭宁妃回到此地用饭。 二人的饭食十分简单,几碟小菜,两碗米饭。 摆在朱元璋面前的,是一盘芽菜,此刻已经被他吃了大半。 “陛下,这自行车倒是个好物件,速度飞快还省力, 若是时常骑一骑,定然能强身健体, 臣妾以为,可以给宫中许多皇子皇女都置办上一个, 让他们平日里多动一动,也省得整日埋在书堂。” 朱元璋吃饭的速度很快, 没一会儿,一碗米饭就被他吃了个一干二净, 一旁的大太监连忙又递过来一碗。 他将嘴中饭食咽下后,轻轻点头: “是该让他们多活动活动, 咱们那个年纪时,正是好动的时候,爬山翻墙下河沟,样样都会。 现在看看他们,整日读书, 也没有学到什么本事,操练一二就嚷嚷着苦.” 说到孩子的教育问题,朱元璋眼中也闪过无奈,连连摇头. 郭宁妃笑了笑: “陛下.不用着急, 皇子皇女们还年轻,身子骨弱,强行操练,反而会伤了身体。” “这算是赶上了好日子了,若是放在以前,哪有的选?” 朱元璋摇了摇头,满脸愤懑,吃饭的速度愈发的快。 郭宁妃拿起帕子,给他擦了擦额头的细汗: “这还不是靠着陛下英明神武,打下了这大明江山, 您如此操劳,不就是为了能让他们过上好日子吗。” “也是.” 朱元璋含糊不清地回答,几口碗中米饭就已见底,他看向身旁的大太监: “让他们进来吧。” “是” 朱元璋看向盘中还未吃完的菜肴,一边打扫一边说: “那甘薯再过个两个月就该熟了, 到时让你尝尝好东西,又甜又能填饱肚子。” “臣妾一直等着呢,听那几个老先生说, 此物若是种好了,大明的百姓就都不用挨饿了?” “有些夸张,但想要饿死人,是有些难。” 说到此事,朱元璋高兴起来,如同孩子一般笑出了声。 这时,沉稳的脚步声传来,只见太医戴思恭与王履匆匆而来, 二人来到殿中,拱了拱手: “拜见陛下、宁妃娘娘。” 宁妃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陛下,您身体不舒服?” “朕身体好着呢,是有人身体不好。” 朱元璋摆了摆手,一旁的大太监连忙挪动身体,招呼着宫女侍卫离开。 很快,屋内就只剩下了四人。 宁妃没有走动,堂而皇之地坐在那里。 她现在就是后宫之主,选在这里见太医,足够隐秘。 朱元璋站起身,走到一旁的方桌坐下, 宁妃端起茶杯递了过去:“烫,慢些喝。” 接过茶杯,朱元璋看向戴思恭二人,冷冷地问道: “如何?” 戴思恭拱了拱手,面色平静,缓声开口: “陛下,陆大人的身体顶好,乃臣生平所见第一人, 但.因为陆大人大小操练,阳气太重,灼伤肾阴, 已经导致肾脏阴阳失衡,想要诞下子嗣.极难。” 话音落下,一旁的王履拱了躬身,沉声开口: “陛下,想要缓解此等症状需要下苦功夫。 不仅要以药石医治,还要脱离军伍等凶煞之地,方有万中之一的可能。” 永寿宫内气氛沉默,朱元璋脸色平静 一旁的郭宁妃眉头微蹙,脸上有些不可置信。 若是她没记错的话,那陆云逸如今年不过二十,却要面临无嗣的痛苦? 不知为何,郭宁妃眼中闪过一丝哀伤, 她想到了今年死去的儿子、鲁王, 他虽然身体无恙,但好金石之药,早早逝去 “太医院开方了吗?”朱元璋淡淡开口。 王履恭声开口:“回禀陛下,开了一些滋补的方子,但药石只是辅佐,可能效果甚微。” “嗯,下去吧。” 二人拱了拱手,缓缓退出永寿宫。 等他们走后,郭宁妃怔怔开口: “陛下,陆云逸我曾听宫中人说过,乃是军中少有的青年才俊。 现在怎么怎么得了如此病?” 她转头看向身旁的陛下,忽然愣住了。 只见陛下脸颊上的沟壑舒缓了许多,不似先前那般凝重。 她对身旁之人很是了解, 陛下很擅长隐藏心思,如今也只有在她与太子面前才能展现出一丝真正心绪。 宁妃十分肯定,陛下刚刚松了口气,放松了许多。 郭宁妃抿了抿嘴,明媚的眼眸中波光闪动,有所思忖,很快心中明悟。 随后,轻柔的声音响起: “将军年少,战功卓然,可谓木秀于林。 其现身于军伍之中,于帝国战事大有裨益。 然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其功高难封,朝堂之上,或为众矢之的。 虽战时为帝国砥柱,然久处朝堂,反成隐患。” 说完,郭宁妃脸上闪过一丝心疼,轻轻抓住了身旁陛下的手掌: “陛下,您受累了。” 朱元璋轻笑一声,抓住了宁妃的手,“还是你懂朕啊。” 他转而看向前方诸多空空如也的菜碟,淡淡开口: “朕从来都不怕骂名,朝野上下说朕狡兔死,走狗烹,朕不在意。” “朕在意的,是一个忠心为国的贤臣, 最后却变为了朝廷的阻碍,甚至在明里暗里对抗朝廷。” “朕一直都没有变,朕从起兵第一日起, 就曾发誓以后不能再挨饿,这个目标很快便达到了。 但朕见这大好江山打成一片,生灵涂炭。 与朕以前那般,沿路乞讨,挨饿受冻的百姓不计其数。 朕的誓言变了,要让这天下百姓都不再挨饿。 后来当了皇帝,朕也在做了。 可身边的人却越来越少,不知多少老兄弟觉得。 朝廷只要管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就行了, 不用大银钱去管那些百姓,让其自谋生路即可。 但,他们是臣子,朕可是皇帝啊。 他们考虑的是家事, 但朕的家,不是皇宫,而是这大明,又何尝不是家事? 诸多百姓,都是朕的子民,朕不能不管。 于是,朝廷对外动兵,对内肃反。 慢慢地,朕发现。 与诸多老兄弟的关系愈发疏远了,兄弟变成了君臣,朋友变成了敌人。 六朝何事只成门户私计, 此话在朕起兵时就知道,但直到做了皇帝,才真正知道此言厉害。 但不论如何,朕不会停止, 任何挡在朝廷面前的人,朕都不会留情。” “陛下,您受累了”宁妃喃喃低语。 不知何时,她已泪流满面。 她知道,对于军伍中人来说,兄弟反目无异于子嗣夭折 而如今,有那么多的兄弟反目. “朕不累,虽然有许多人背叛了朝廷,背叛了当初的誓言。 但无妨,大明万万人, 总是有心怀天下之人站出来, 朕走到如今,靠的就是这些忠君爱国之人。 陆云逸,北地边民,若真算起来,十几年前他还是个草原人。但那又如何? 他不贪不抢,不爱美色不喜钱财,为大明建功立业。 这就是大明忠臣,天下百姓依托。 朕不知道他长大后会不会变, 但朕不想看到他与太子君臣一场,落得个分崩离析。 现在,如此局面,也算是个好结局。” 郭宁妃眼眶通红,轻轻掐了一下身旁陛下: “莫要说这等不吉利的话,您身体还好,能活百岁。” 朱元璋嗤笑一声: “洪武二年,朕曾查过天下万民,八十以上者只有寥寥百人,年过九十者只有一老汉。 现在天下太平了,就算是翻了百倍,年过九十者也不过百人。 朕.六十有一,只求再活十五年。 让朕将鱼鳞图册修好,留给太子一个明明白白的天下,那便足矣。” “十五年?”郭宁妃想了想,露出几分郁结: “陛下,十五年后臣妾还不到六十。 这大好的日子还没过够呢,您可不能只活十五年,要多活一些日子。” 朱元璋听后没有发怒,反而哈哈大笑起来, “好了,饭也吃过了,车也骑过了,朕要去处置今日的奏疏了。” 郭宁妃脸上露出几分不舍,但还是站了起来,微微行礼: “陛下您快些去吧,早些处置完,早些歇息。” “嗯,对了,还有一事你要操持, 明日文英他们就要回来了,宫中要举行庆功宴。 朕打算在庆功宴之后再办一场家宴。 此事你来操持,多准备一些文英喜欢吃的东西, 梅子酒也多准备一些,文英爱喝。” 说到这,朱元璋顿住脚步,略有思索: “婷儿也有好些年没见了,现在嫁给了陆云逸。 咱们做长辈的也要给些礼物, 此事朕不好出面,你来办,礼要贵重些。” “这有何不好意思,罢了罢了,交给臣妾来操持吧,定让文英与婷儿满意。” 郭宁妃笑容温婉,也站了起来, 开始给陛下整理衣衫,抚平褶皱,同时轻声提醒: “陛下,京军大胜而归, 应天百姓都应当庆祝一二,您可不要发脾气,破坏了这大好日子。 有什么事啊,都要等喜事之后.” 朱元璋抿了抿嘴,看着眼前的女子,长呼了口气: “好,就听你的,有什么事庆祝过后再说。” 郭宁妃将常服上最后一丝褶皱抚平,轻轻一拍: “好啦,您快些去吧.莫要在妾身这耽搁时间。 要不然啊朝中的书生又要嚷嚷了,弄得人烦躁。” “哈哈哈哈,走了。” 朱元璋袖袍一挥,大笑着离去。 不知怎么的,工部被禁军围了的消息很快传遍了整个大明皇城。 各个衙门都得知了此事, 而后各式各样的流言蜚语就开始弥漫,很快就被传得有鼻子有眼。 什么工部尚书秦逵地位不正、尸位素餐、 什么工部出现贪腐诸如此类的流言充斥着整个大明皇城。 但,此等流言蜚语, 但凡上了一些品级的大人都会觉得无趣, 只因他们知道,今日不仅工部被禁军围了, 皇宫还不得任何外臣进入,就连每日勤政的陛下,都歇息了半日。 其中关联,让人不得不浮想联翩。 在这些流言蜚语之中,一则隐秘的流言同样掺杂其中。 新任的工部侍郎陆云逸在去过工部衙门后, 径直去了太医院,不知做了什么. 而巧合的是,太医院德高望重的两名太医今日恰巧从家中来到了皇城 在皇城大多数人眼中,这都是无关紧要的小事,甚至不会引起什么波澜。 但对于一直注视着陆云逸的人来说, 此言似乎印证了一直流传的谣言。 也有很多大人在听到这个消息后,面露恍然。 原来,俞启纶说得是真的。 也难怪陆云逸如此暴怒,径直冲入俞府。 此等消息自然流传到了都督府。 虽然陆云逸成为工部侍郎,但都督府的诸位大人乃至吏员, 都将其看为军伍中人,也就是自己人。 当陆云逸来到都督府之时,吏员们虽然照常行礼参拜,但尴尬的气氛却无论如何都隐藏不住。 陆云逸自然发现了他们的怪异,也知道他们为何会露出如此模样。 但陆云逸并不在意,甚至还有些期待。 此等流言传得越远越好,最好闹得尽人皆知,百姓耳熟于心。 于是,在众人诡异的注视下, 身着常服的陆云逸走进了中军衙门。 此刻的中军衙门,因为战事的突然掀起,变得比工部更加混乱。 往来吏员与诸多参谋手拿厚厚的文书, 来往于衙门之中,步履匆匆, 放眼望去,但凡是人, 都弥漫着萧瑟气息,俨然已经疲惫到了极点。 这类场景,陆云逸没来由地感受到了一股亲切, 于他而言,战事是要比工匠更累的事情。 只因想要打赢一场战事,先期的准备工作就如汪洋大海,都督府中曾有传言, 每一次大仗过后,堆积的文书就能塞满一个大殿。 虽然此言有些夸张。 但陆云逸知道,塞满半个大殿还是绰绰有余。 在一阵行礼以及惊呼中,陆云逸来到了正堂衙房。 凉国公蓝玉这几日都住在中军都督府,操持北征战前的准备事宜。 按理说,此等准备需要此行北征将军傅友德操持。 但傅友德刚刚平叛完成,正率领大军返程,所以这个活计就落到了在京的一众军候头上。 此刻,衙房内人来人往。 一封封文书被放在桌案上,而后匆匆离开, 一转眼又进来一名吏员,将桌上处置好的文书拿开如此循环往复。 作为统筹工作的凉国公蓝玉,被死死地焊在了座位上,动弹不得。 与之一同的还有左军都督耿忠、全宁侯孙恪、前军都督府都督佥事胡通、后军都督府都督佥事叶旺、右军都督府都督佥事张铨等人。 全宁侯孙恪在接过一封文书后长长地叹了口气。 整个人向后倒去,靠坐在椅子上,满脸的生无可恋. 恍惚间,他看到了一个人影,眼神一凝! “哎?你小子怎么来了?” 他的惊呼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 一众大人纷纷抬起头来,看向站在门口的陆云逸, 顷刻之间就充满了咬牙切齿! 战术方略的改变虽然减少了调兵数量以及后续的粮草补给。 但带来的却是更多的麻烦, 许多军伍都已经加入了战斗序列, 如今要削减,带谁不带谁,踢出哪一个都是得罪人的活计。 如今,脏活累活擦屁股的活他们干了, 眼前这个小子倒好,走马上任工部侍郎了? 这上哪说理去? 陆云逸被此等目光刺得有了不知所措,结结巴巴的开口: “呃诸位大人为何这般看着卑职?” (本章完) 第478章 财帛动人心,银钱千万两 第478章 财帛动人心,银钱千万两 陆云逸此刻有些后悔了,后悔来到都督府衙门。 刚来到此处,就被拉着处置了一下午军务,直到太阳快落山才得歇息。 经历过无数文书的折磨后, 陆云逸觉得,或许去工部衙门上衙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在那里,至少他不用亲力亲为地干活,只需要提供思路。 而在这都督府,放眼望去全是大人, 自己又是个年轻的,一看就是顶好的劳力! 中军都督府后有食堂,一众大人以及吏员都在这里用饭, 陆云逸也跟随大将军蓝玉来此。 这里的食堂与陆云逸印象中的食堂大差不差, 一张张方桌分列摆放,诸多大人以及吏员三五成群地坐在一起。 伙食也不错,大概有那么二十个菜,十分丰富, 因为是下午散衙,还有一些酒水提供。 陆云逸拿着餐盘,在这里四处晃悠,觉得哪个都不错。 慢慢地,餐盘就堆满了食物,看起来极为壮观。 不过,他的餐盘在这里不那么显眼, 只因他看到了两名吏员身前的餐盘跟小山一样,层层堆叠。 而那两个吏员年纪又不大,看起来也就十八九岁, 陆云逸有理由怀疑,这是哪位大人将自己的亲族拉来了, 半大小子、吃垮老子。 此言一直流传,但若吃的是公家的,那就没有这个顾虑了。 打完饭后,陆云逸当仁不让地坐在蓝玉对面,身旁是全宁侯孙恪。 他是燕山侯孙兴祖的长子,因为北征的功勋被封全宁侯。 他的侯爵之位很大原因是他父亲的功劳。 孙兴祖虽然在洪武二年的功臣庙中位列最后一位, 但再不济也是立国功臣,加之洪武三年北征时战死。 如今儿子立功,爵位承袭理所当然。 与之相比的是左军都督佥事耿忠。 北征之后晋为左军都督,正一品, 但距离封侯,还有很长的一段路,几乎没有可能。 陆云逸一边想一边吃,速度有些慢, 而不论是身旁的全宁侯还是对面的大将军,吃饭速度都飞快,这是军伍之人养成的习惯。 见他如此细嚼慢咽,蓝玉没来由地说了一句话: “怎么?太医院那群庸医让你吃饭慢些?” 陆云逸知道他误会了,但他也没解释,直言道: “太医说我身体极好,只不过阳气太重,要压制一二。 还给我开了不少药,听他们说.都是用得上好的药材。” “什么狗屁,没病也吓出病来。”蓝玉毫不掩饰地骂了一句, 一旁的全宁侯孙恪连连点头,看向陆云逸,给他解释: “前些日子陛下召集太医院给我等看病。 从头到尾看下来,就没有一个全须全尾的正常人, 不是这里有毛病就是那里需要治。 大将军,您是什么病来着?” “肝火旺盛。”蓝玉的脸黑了几分。 全宁侯孙恪笑了笑,连连点头: “我是肾阴有亏,老子修硬气功夫这么多年,女人都没怎么碰过,简直是胡扯。” 陆云逸有些诧异地看向他: “还有这等功夫?” “假的,哪有这等功夫,都是憋了劲立功。”蓝玉嘀咕了一句,开始用力吃饭。 全宁侯孙恪不以为意,兴致勃勃地说道: “我这是从龙虎山那群道士手里拿的。 他们说练着有用,我觉得练着也有用,至少力气大了许多。” 听着他的喋喋不休,蓝玉抬起头来,淡淡说道: “不碰女人天天操练,吃得又多,力气能不大才有鬼了。” 全宁侯孙恪不再说话了,嘴里嘟囔着什么也听不清。 陆云逸愣在一边,越觉得大将军说得有道理, 色是刮骨刀,他深有体会! 三人又陷入寂静,吃了一会儿,蓝玉冷不丁: “我已经下令了,给你找些好生养的女子,多试试,你还年轻不必着急。” 陆云逸咀嚼的嘴巴停住: “大将军属下觉得身体极好。” “人已经去找了,先在府中养着,诺达的府邸就那么几个人,倒是冷清。” 既然这么说,陆云逸也就不推辞了: “多谢大将军,属下听说您在新沉商行了大笔银子,那商行稳妥吗?” “稳妥,新沉商行之所以能做大。 就是周颂不参与各家烂事,以前锦衣卫都找过他,被他严辞拒绝了。” “这么有种?” 陆云逸有些发蒙,那日见到的周颂,可不像是硬骨头。 蓝玉脑袋微抬,笑了笑: “他是知道轻重,他的生意,若是掺和上了锦衣卫,谁都瞒不住, 后果就是生意一落千丈,多年积蓄毁之一空。 因为此事,太子殿下还斥责过锦衣卫, 让他们不要去掺和民间诸事,不要乱祸害人。” “原来如此.” 陆云逸转而将那日碰到晋王与燕王的事说了出来,听得二人暗暗发笑。 全宁侯孙恪笑了笑: “莫说是这些他们,就连我刚刚听到这个消息时都有些不敢置信啊, 现在争斗得这般激烈, 你个军伍中人还能去做侍郎,真是古怪。 不过你捣鼓的那些玩意我都看了,极好。 工部那些人尸位素餐,还不如咱一个军伍中人,真是欠收拾。” “侥幸侥幸.” “今日又捣鼓了什么东西出来,跟咱说说。 工部搞了这么大的阵仗,问郭镇那个小子,他也不说。” 全宁侯孙恪凑近了一些,低声道。 顷刻之间,陆云逸觉得周围几张桌子的大人们耳朵都竖了起来,对面的蓝玉也顿住筷子。 “是三轮车。” 陆云逸没有隐瞒,以这些人的能力。 工部衙门一旦解禁,他们就能知晓。 “那是什么东西?”孙恪继续追问。 “三个轮子,能拉货,大人小孩都能骑, 在官道上运粮可代战马,而且要快许多。” 蓝玉手掌猛地用力,手中抓着的筷子发出吱呀吱呀的滞涩响声。 全宁侯孙恪更是如此,张大嘴巴呆在那里。 他没有想到此物带来的改变,而是担心起一直操持的粮草调拨诸事: “那这运粮计划,不是白做了?” 陆云逸一怔,哎?他也刚刚想到这个问题 明年年初要打仗,粮草都要运送到各个补给站,下个月就要开始. 孙恪猛地瞪大眼睛,直直地瞪着陆云逸: “你小子,老子这两日都没睡, 原因就是你改的那个什么作战计划,粮草数量改了就算了,现在车马征调也要改?” “呃” 陆云逸迟疑了一会儿,作为军伍中人,他对于此事同样深恶痛绝。 “全宁侯且放心,此物尚处研制阶段。 而且想要上路很容易,但要顾及影响,可能不会如此快就运用。” 经他这么一提醒,孙恪才意识到此物带来的冲击。 “草,李景隆的好日子,岂不是过到头了?” 他没来由地说了一句,脸色古怪万分。蓝玉的脸色也古怪起来. 车马行的声音在寻常人眼中自然是神秘万分。 但对于他们这些大人物来说,还不是什么秘密,尤其是此等日进斗金的生意。 陆云逸也没有想到他会如此说,沉吟片刻开口: “工部的意思是此物虽然研制,但要先放在军中使用, 其中还有很大的钻研空间,要等到成本以及工艺彻底成熟之后,再投向民间, 当然,要慢慢来,否则会出乱子。” 蓝玉脸色凝重,点了点头: “秦逵还算是识大体的,贸然将东西送到民间,百姓会被有心人利用,还是等争斗结束吧。” 一股寒意弥漫,陆云逸瞳孔微微收缩,知道了他的意思。 三轮车这等重的物件要等洪武二十三年的大事之后,才能进入民间, 到时朝廷已经扫清阻碍,也没有人会借此生事! 全宁侯孙恪脸色也凝重起来,轻轻点了点头: “或许,要等甘薯一起, 到时百姓只要有盼头,就不会被人利用,造反生事。” 陆云逸忽然觉得,自己低估了这些军伍中人。 他们不仅打仗厉害,对于朝廷局势,看得也清楚。 “工部的工坊如何修建,有结论了吗?” 全宁侯孙恪看向陆云逸,眼中带着几分好奇。 陆云逸想了想回答: “应当是朝廷亲自修建,交给商贾.工部秦大人不放心。” 孙恪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可惜: “家中有人盯上了这个生意,来向我打探,还拿出了一本账,不论是造还是卖,日进斗金啊。” 这时,蓝玉将餐盘中最后一口饭吃完, 拿过一旁的帕子擦了擦嘴,淡淡开口: “此物军中先用,工部不开设工坊, 就由都督府的工坊督造,怎么也不能让商贾掌控。” 孙恪点点头: “是这个道理,可这朝廷上上下下不知多少人都盯着,希望能从上面吃一口。 若是朝廷自己造,是不是压力太大了, 就连军中都不会变得铁板一块。” 蓝玉脸色如常,声音不变: “压力总是会有的,过些日子颍国公就回来了,我们一起,顶得住。”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 陆云逸在一旁低着头默默吃着,始终没有插嘴。 他比谁都清楚,自行车与三轮车是一个多么大的生意, 大明人口亿万,就算是只能做一成人的生意,那就是千万两银子。 如此多的钱财,谁不心动? 朝廷内部不是铁板一块,而军中同样如此。 一些公侯做了几十年的大人物,家底丰厚, 但耐不住还有一些新贵,家底薄,想要攒下一些银钱. 想到这,陆云逸悄悄叹了口气。 “怎么了?”孙恪察觉到了他这一举动,蓝玉也将眸子投了过来。 陆云逸摇头苦笑:“清酒红人面,财帛动人心啊。” “这不是废话吗,你对钱不感兴趣?”全宁侯孙恪撇了撇嘴。 蓝玉忽然笑了起来,意味深长地看着陆云逸,有些古怪地说道: “可能.还真不感兴趣。” 陆云逸无奈一笑:“我连子嗣都没有,家中就那么三四人,要钱财有何用?” 这么一说,二人脸上的笑意收敛,露出几分愁容。 没有子嗣,的确是件大事。 陆云逸笑了笑,将话题错开: “事至极致,财源自来,这些钱不算什么。” “你小子,净说大话!” 一道雄厚的声音从隔壁传来,陆云逸看了过去,原来是左军都督耿忠。 他拿着餐盘,走了过来,坐在了蓝玉身旁: “你知道这是多大的生意吗? 几千万两啊,朝廷一年的结余也就那么几百万两,东西卖得好,顶朝廷干几年!” “你小子打仗厉害,东西也是你做的。 但你可别说大话,千万两银子随便扣点指头缝,那就是几十万两,你不心动?” 耿忠嗓门本来就大,他越说越是激动, 充满了对于银钱溜走的遗憾,引得旁人都看了过来。 “小点声!”蓝玉呵斥。 耿忠这才低头,用饭堵嘴。 直到此时,陆云逸才得空说话,叹了口气: “大将军、两位大人,这些钱财还真不算什么。 若是想挣,有比这更好的法子,赚得更轻松,而且更多。” 嗯? 唰唰唰—— 数之不尽的眸子投了过来, 原本只是装作没听见的诸位大人都将目光投了过来,有些坐不住了。 若是旁人来说,他们定然觉得在胡扯。 但陆云逸做出了太多惊世骇俗之事, 他说倒是可以听一听。 “说说说说!!” 耿忠饭也来不及吃了,将脑袋凑了过来。 他是创一代,看得很明白。 自己这辈子估么是混不上个勋爵了。 自己活着时还好,家族兴旺, 若是一命呜呼,顷刻之间就要被打回原形,跟勋贵家族根本没得比。 所以他想着多留一些钱财,至少让家人别挨饿。 在耿忠开口后,一旁几位都督佥事也坐不住了,纷纷凑了过来, 一时间,食堂内充斥着板凳的嘎达声。 眼见围的人越来越多,陆云逸眼底闪过精光。 他也没有想到,都督府内对钱财如此直截了当的人这么多! “都一边去,着什么急。” 蓝玉眼前桌案旁都是大汉,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一行人这才没向前挤。 蓝玉站起身,看向陆云逸,“跟我来。” 陆云逸茫然看了看手中饭食,思虑再三还是站了起来 “你们也一起。” 蓝玉的声音传来,死寂的食堂这才重新恢复喧嚣, 一个个七嘴八舌地跟了过来,问着什么生意怎么做之类的话。 而在场的诸多吏员有些羡慕地看着他们,想着自己什么时候能参与到此等大事中去,也赚上一笔。 不多时,一行人来到了中军都督府的最大的会议室, 中央有硕大沙盘,周围摆放着一个个四方桌,应当是作战计划制定的地方。 来到这里,陆云逸扫视四周, 有许多不认识的人,但能叫得上名字的, 大抵都是都督佥事,正二品的官职,一个个都是大人物。 此刻他们正一个个瞪大眼睛,充满火热地看着陆云逸,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什么绝世美人。 蓝玉看向陆云逸,朝着他抬了抬下巴: “说说吧。” “这大将军,这好吗?”陆云逸有些迟疑。 “让你说你就说,你小子墨迹个什么劲啊,快快快,家里快揭不开锅了。” 左军都督耿忠看起来很着急,一个劲地挠头。 在一旁,还有很多人附和: “是啊是啊.快说快说。” “咳咳.” 陆云逸清了清嗓子,迎上了一个个充满迫切的眸子: “趁着休沐时间,那我就说说?诸位大人听个乐。” 一群上了年纪的都督府大人连连点头,老实巴交。 深吸了一口气,陆云逸沉声开口: “在说具体的法子之前,我想先告诉在场的诸位大人一个道理。” “什么?” “人在哪里,钱就在哪里!” (本章完) 第479章 那年二十,商通天下 第479章 那年二十,商通天下 “人在哪里,钱就在哪里!” 声音在偌大的会议室回荡。 在场的诸多大人皱眉深思, 有些人参与过家中生意,很容易便理解了这句话,连连点头。 而有些人虽然不知如何解释,但也认为此言很对。 陆云逸见无人反驳,继续说道: “自行车以及三轮车是一个物美价廉的出行工具。 一旦进入民间,定然会迅速蔓延, 其中,三轮车的制作以及售卖固然是一笔大钱。 但真正的银钱还在百姓手中有了自行车、三轮车,可以四处乱跑之后。 可以预见的是,人与物都会朝着城池汇聚。 而这一过程,就会带来数之不尽的商机以及银钱。” 耿忠仔细想了想,的确是这个道理: “对对对,此言极对,那咱们应该怎么从里面赚钱?” 他理直气壮,没有丝毫羞愧,甚至还得到了不少将领赞许的目光。 问得好! 陆云逸沉声开口: “人汇聚到城市之后,要吃饭、要喝水、要睡觉、要休息、要上工,这些种种都能创造银钱。 但这些钱会在整个大明流动, 我们不可能截留,也不能去鸠占鹊巢, 这些钱只能百姓去挣,我们若是去挣,朝廷不会允许。” “但” 陆云逸目光锐利,扫视在场所有人: “我们作为都督府,有着任何人都比不了的优势! 那就是大明卫所遍布天下, 一旦有了自行车以及三轮车,所有卫所都能相连。 我等就在应天,若是天下各地的货物都能通过此种快速运输,送到应天,这能赚多少银子? 近的不说,云南有种茶叶名为普洱。 这些茶在云南不值钱,种在大山里,通常是茶农自己喝,至多卖一卖当地。 一斤茶从茶农手中买,也就那么十几文钱。 若是送到应天,那就是新奇物件,一斤茶能卖一两黄金!” 呼—— 声音掷地有声!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倒吸了一口凉气! “财富的本质是创造与流通,自行车与三轮车是创造, 将边疆的东西卖到京城流通,这中间会产生无法想象的财富。 大明疆域万里,新奇物件多了去了。 应天不缺有钱人,只要将东西弄来,就能卖上高价。” “咕咚.” 左军都督耿忠只觉得嘴唇干涩,吞咽了一口唾沫。 这法子好啊,虽然赚得没有直接卖自行车以及三轮车多, 但胜在持久,竞争压力也小。 他是知道的,若是从这自行车买卖上扣些银钱,那不知要与多少人为敌。 但若是能从犄角旮旯弄出银子,那就不一样了! 不仅能够赚钱,还是大功一件啊! 蓝玉双手插在身前,眼睛眯起,他想明白了一件事。 自行车以及三轮车的出现,会让大明朝廷对于地方的掌控更进一步。 而这个过程,若是有他们这些人从中助力,会更加迅速, 而在这一过程中,赚些银钱也无关紧要。 这是一个全赢的事,百姓赚到钱了、他们赚到钱了、朝廷也赚到钱了,还有一直渴求的掌控。 但还是有人觉得此话太空,也察觉不到其中蕴含的钱财。 “这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想要赚钱,还不知猴年马月。” 等的就是你!陆云逸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沉声开口: “这位大人还请莫要着急,容我细细道来。 应天虽然繁华,乃天下第一大城, 但其中九成的人没有离开过南直隶,甚至没有离开过村落。 他们所闻所见都是南直隶的东西, 吃的是南直隶的菜,喝的是南直隶的水,用的是南直隶的丝绸。 可诸位想想,这天下太大了, 不说别的,往小了说, 应天城周边少说也有上万个村庄, 若是他们种的瓜果、菜肴、做的手工制品,能通过三轮车统统运到城中,到朝廷手中、到你我手中! 其中总要有些新奇物件能卖上价。 就算是寻常之物也无妨,运输成本降低后,只要卖出去,就能赚钱。 这是一个互利互惠的生意啊。 以往,百姓们守着一亩三分地,只能卖些粮食。 现在能卖的东西多了,手中的银钱也多了。 手中有了钱,总要吧。 如此多的人钱,这钱可不会消失, 而是会从吃穿住行,到诸位商贾、掌柜、朝廷,以及尔等诸位大人和其他百姓的口袋。 这笔银子,可要比单单卖三轮车、自行车赚得多得多。” 呼吸再一次屏住! 这一次更加简单直观, 几乎所有人都明白了其中所蕴含的巨大利益。 陆云逸扫向四方,见他都是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心中产生一丝疑惑。 难道这些人都是经商的天才?怎么没人发问呢? 这时,全宁侯孙恪犹豫着开口: “云逸啊,其中有巨大的银钱不假,但.怎么从中赚呢?” 此话一出,陆云逸松了口气,你可算问了。 在场的其余人也松了口气。 他们还以为就自己蠢笨,没有发现其中奥妙,原来都是彼此彼此。 陆云逸笑了起来, 他的每一句话都像是魔鬼一般,吸引着这些位高权重之人。 “可以由都督府牵头,成立一个新的商行。 各家都出些钱,占一些份子,也用来采买手推车以及自行车。 到时以商行为基点,连接应天附近的诸多村落, 形成一张人与物汇聚的大网,到时候钱财自来?” 不少人皱了皱眉头,也有人眉头舒展 左军都督耿忠仔细盘算着,此等行当定然会挣钱。 但.能挣多少呢?先期投入的银钱又有多少呢?具体该怎么挣,他还是没有想明白。 他没有说话,而是看向其他人,等着他们提出反对意见。 果不其然,很快就有人开口了: “出多少钱,由都督府牵头是什么意思? 另外若是此等生意操持起来了,谁来管?分钱的时候又能分多少?” “是啊是啊,到时候若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该如何?” “自行车以及三轮车什么时候能用在民间?现在说这些是不是太早了?” 一系列的问题让整个会议室都变得嘈杂吵闹起来。 对此,陆云逸并不在意,他压了压手,淡淡开口: “诸位,生意的施行需要有很多难关。 但好的开头以及思路,万金不换。 今日我只是这么一说,诸位大人姑且就这么一听。 若此法真的施行,所要面临的问题还有很多。 但我知道,这种法子赚来的钱源源不断,并且利国利民。 至于如何选择,全凭诸位大人。” “对了,此等活计自己干定然是不成的,必须依靠朝廷。 赚的钱朝廷要拿大半,剩下的才能我们分。 当然,这个钱朝廷若是不赚,咱们一分都赚不到。 诸位大人也只有去抢那生产自行车三轮车的生意了。” 一旁的蓝玉脑袋微沉,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站的高度不同,看待事物的角度也不同。 他站得足够高,能清楚地看到这件事的好处,也隐隐看到了陆云逸的目的。 同样有所领会的,还有一旁的全宁侯孙恪。 自从封了勋贵之后,他深刻地意识到, 像他这种新兴的权贵必须站朝廷,不然朝廷垮了,他就什么都没有了。 所以,他也能看清一些. 显然,更多的人看不清。 诸多大人摆了摆手,以各种理由纷纷离去, 有说去忙的、有说没吃饱的,总之不到一会儿,人就走了大半。 他们也并非不知道此事赚钱, 但投入太大,见钱太慢, 而且还要赚钱分给朝廷,他们不喜欢此等生意。 随着人走得越来越多。 陆云逸惊奇地发现,叫得最欢的都督耿忠却没有走, 而是一直在那里低头沉思。 一直到屋内只剩下七八个人的时候,他还是没有走。 不少人都将眸子投了过去,面露诧异 耿忠察觉到了他们的注视,恍然地抬起头:“看我做甚?老子脸上有?” “你咋不走?想做这生意?” 全宁侯孙恪歪了歪脑袋,斜着瞥向他。 耿忠被他看得有些难为情,清了清嗓子,当作什么都没发生。 而后看向陆云逸: “我觉得你这法子不是太好,但胜在稳妥,可以一试。” 他想得很简单,朝廷参与其中虽然会分掉不少钱, 但.胜在稳妥。 当商行连通整个应天之时这便关乎百姓生计,朝廷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让其关门,只要不关门,就有钱拿。 这是他这些年的经验,从商要行稳,年年赚比赚一年要好。 蓝玉看了看四周,见周围都是自己人,也不客气地坐下, “说说你的打算。” 陆云逸心中大定。 原本以为,可能只有那么两三人。 但现在.有这么多人留在这里,此事成功概率大增。 陆云逸很快就将自己将普洱茶送给工部一众大人的事说了,还说了那箱普洱茶价值百两黄金的事。 听得众人脸色古怪,心中暗骂这小子缺德。 陆云逸却不以为然,侃侃而谈: “诸位大人,在生意中,谁掌握了供应链,谁就掌握了定价权。 那普洱茶整个应天只有我手中有, 我就算是叫价黄金百两也无妨,因为别无二家。 当然,有没有人买另算。 咱们的商行也是如此,只要能够通过自行车以及三轮车, 掌控应天附近万余村庄所种出的瓜果、蔬菜、布匹、器具, 到时在应天城集中售卖,只会有一个结果。” “砰砰砰” 在场几位都是聪明人,他们知道了此言的意思。 陆云逸掷地有声地说道: “种类丰富、物美价廉,还有得赚!” “而且赚的钱会超乎诸位大人的想象,到时整个应天的人都会到我们的商行来!” “朝廷不会允许我等如此。”左军都督耿忠沉声开口。 “所以!要想开商行挣钱,就要拉朝廷入伙。 而且要给朝廷一个无法拒绝的条件。” “什么条件?” 蓝玉眼睛微眯,将所有人的疑问都问了出来。 “修路!” 蓝玉眸子微微睁大,屏住呼吸,过了没多久,又呼了出来。 而在场的诸位大人只觉得心脏像是被一只大手攥住,莫名地有了紧张感。 “商行挣的钱会超乎想象,只需要拿出一小部分来修路, 可能两成、可能一成,就能完成互补! 当然,作为修路的条件, 村庄产出的物件都要以合理的价格卖给商行,如此二者紧密相连! 商行能赚到钱、百姓们能赚到钱、朝廷也赚到了钱,而且还给应天周边修筑了道路。 如此就形成了一个正向循环! 而有了路,自行车与三轮车就能在上面跑,加深往来。 而其他村庄看到他们日子好了,也会纷纷效仿, 就算是不修路,也会将东西卖出来,倒是赚了钱,再修路便是。 环环相扣,对所有参与者,都有好处!” 耿忠被这张饼砸得晕头转向,结结巴巴发问: “那能分多少钱啊?” “若是每人半成份子,一年分个几万两应当不成问题!” “呼!!!!” 耿忠的胸膛猛地鼓胀起来,用力吸着气. 眼中的迷茫顷刻间被火热占据! 若是没记错的话,家中不少商行商铺一年累死累活赚的钱也就那么一两万, 若是碰到打仗大灾不景气,可能只有那么几千两! 还不如他出去打一次仗,抢得多! “这这.这要多少钱啊,朝廷会同意吗?”有人发问。 “朝廷会同意的。” 蓝玉淡淡开口,他看向陆云逸,目光凝实,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你,很好。” 对于此等加强地方掌控、破除困局的办法。 就算是不赚钱,甚至是钱,朝廷也会试! 在这二十年中,朝廷已经试过不知多少方法,了不知多少银钱,但都失败了。 但今日,以利相连的法子还是第一次见! 而且是看起来能挣钱的法子,宫中没有理由不同意。 就算失败了,也不差这一次。 听到大将军蓝玉肯定的答复,耿忠更加激动了 “要出多少钱啊。” 这倒是将陆云逸问住了,他想了想: “若是寻常的商贾来办加上一应打点,怎么也要十几万银子吧。” “十几万?” 耿忠噌的一声站了起来,眼睛瞪大! 不过他想了想,朝廷出大头,他们一家分一分,可能就几千两,心里便好受许多。 陆云逸连忙压手: “莫慌莫慌,耿大人别着急!那是寻常人来开! 但若是咱们来开,不需要打点,也不要多银钱来买商誉, 商行开起来,一万两银子?应当差不多。” “我出了!” 耿忠一改颓废,大手一挥,充满豪气! 陆云逸连忙摆手: “耿大人您莫要着急,大头还是要朝廷来出,这是朝廷的生意。 咱们只是顺势而为,跟在里面赚一些钱” 蓝有些诧异:“这么点钱,能成吗?” 这么点? 陆云逸感慨,果然人的悲喜并不相通。 “大将军,手推车以及自行车如今只有军中能用。 我们需要采买一些自行车以及三轮车,朝廷给弄一个证,让咱们特许使用。 然后雇一些人去各个村里收东西, 再租一个足够大的房子,一万两应该够了。” “五万两!房子从都督府的房子中选,不用冤枉钱。 人也不用找,各衙门有闲散的吏员,都拿来用。” 不过,蓝玉很快就改变了主意: “不能用吏员,还是要雇佣! 从伤残军卒中挑选一些人,他们更能取得百姓们的信任, 当地的士绅乡绅,也不敢为难他们。”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 陆云逸在一旁听得直发愣, 不愧是操持诸多军事的将领,做起事来都这么井井有条。 很快,不到一刻钟, 整个商行的大体框架就被定下,至于具体的实施,还需要详细琢磨。 蓝玉将众人所说尽数听取后,看向陆云逸: “你是工部侍郎,商行的事便由你来操持。” 大概是怕此言不能服众,他又补充道: “此事最关键的还是要得到陛下以及太子的支持,你是绝佳的人选。” 这么一说,身旁的诸位大人都听懂了, 今上生性多疑,太子又谨慎万分,能让他们都信任的人的确不多。 在场的诸多勋贵及大人,家中都有茫茫多的产业, 让他们操持此事,毫无疑问是将老鼠丢进了米缸。 就算他们不生出些心思,他们的家人也会上下其手,此等事情屡见不鲜。 而在京中毫无根基的陆云逸恰恰是绝佳人选, 既是武官、又是文官,还深受宫中信任,办事还利索。 陆云逸脸色略微古怪,但没有推辞,轻轻点头: “大将军,此事我会告知工部秦大人, 若是有可能,采买三轮车以及自行车的钱都不用我们来出。” 全宁侯孙恪眼中闪过一丝精光,莫名其妙地笑了起来。 “还是你小子机灵,秦逵也是个没有根基的,能参与到此事中,他不会推辞。” 既然大致的方略已经定下,蓝玉看了看天色,站直身体拍了拍手: “尔等先去忙都督府的事,商行一事,本公去请见太子殿下。” “陆云逸,你也一起。” “是。”陆云逸不敢怠慢,连忙跟了上去。 (本章完) 第480章 想要富,先修路 第480章 想要富,先修路 如今虽然已经到了散值的时间, 但六部衙门、都督府的诸多官员以及吏员显然不会这么轻易离开。 而是在用过免费的饭菜后,继续忙活,以减少明日的工作压力。 武英殿中的明皇朱元璋以及太子朱标更是如此。 若是到了政务繁忙,事情紧急之时, 他们会通宵达旦,甚至不会离开武英殿。 蓝玉带着陆云逸,匆匆来到此地, 隔着很远就能看到那未熄灭的烛火,以及来回巡视的军卒。 二人自然也引起了军卒的注意,很快就禀报给了值守将领武定侯郭英。 原本正靠在立柱上无所事事的郭英愣了愣, 不明白二人如此匆匆前来是为了什么? 二人很快来到殿前,武定侯郭英照例迎接。 蓝玉摆了摆手:“帮我们通报,有要事与陛下太子殿下相商。” “是。” 郭英原本还想询问一二, 但见他们如此匆忙,就快速翻身进入大殿。 不一会儿他又急匆匆地走了出来: “大将军,请。” 虽然有着蓝玉在身旁,但守卫军卒还是如以往那般细心检查。 二人匆匆进入大殿,内里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清。 明皇朱元璋与太子朱标正坐在圆桌前吃着今晚饭食, 一旁有两名太监侍候,大殿四角站着一些宫女。 “蓝玉啊,吃了吗?一起吃。” 朱元璋将目光投了过来,不等二人回答,便看向一旁的大太监: “拿两个凳子。” “是” 大太监动作飞快,两张红木圆凳就摆放在了圆桌旁。 蓝玉与陆云逸也没有客气,拱了拱手便坐了下来。 紧接着,蓝玉便将刚刚在都督府中所说之事说了一遍, 听得朱元璋与太子朱标,脸色凝重,就连手中的饭食也放了下来。 宫中与民间合作开建商行在大明并不是先例, 朝廷最重要的盐、茶、, 虽然是朝廷专营,但其中有不少商贾参与。 甚至,就连应天城的修建,当初也是有商贾参与。 而陆云逸知道,在应天城东面的朝阳门外,过孝陵卫以东,就有著名的东郊马场。 按马的毛色分类蓄养,于是出现了“青马村”“黄马村”“红马村”“白马村”和“黑马营”等村落。 此外,还有负责种植苜蓿、饲养马匹等事务的“苜蓿园”, 以及草料汇集、贮备、管理、分拨和调运供应的专门场所“草场村”。 这一个个村落,当时修建时朝廷并没有银子,都是由商贾来修建完成。 作为回报,这些村落的衣食住行都归由各个商贾。 如此做,一方面是为了节省赢钱, 另一方面是为了加快效率,行借鸡生蛋之事。 甚至,陆云逸还知道, 朝廷与民间合作共同办事,宫中非但没有抵触,反而乐见其成。 相反,是朝中的一些清流大臣总是嚷嚷着国不可与民争利, 吵的户部以及市舶司都不厌其烦,这才减少了一些合作堵住不少人的嘴, 而那些合作,自然是落到一些人手中。 现在,武英殿中重提旧事。 陛下与太子殿下都陷入了沉思。 太子朱标率先开口,看向蓝玉以及陆云逸。 他看得明白,此等精妙的事定然不是舅舅这等军伍中人所想, 而是三轮车以及手推车的开创者,陆云逸。 “若如此行事,所赚到的银钱如何保证能够投入修路之中?” 朱标没有纠结于此事能不能赚到钱, 在他看来,以朝廷名义开设的任何工坊都能赚到钱,没有例外。 蓝玉看向陆云逸,意思是让他来回答。 陆云逸也不客气,拱了拱手,沉声道: “太子殿下,恕臣直言,此等工坊看似是民间行当, 但实则是朝廷的新兴衙门, 如何管、如何做、钱财如何分、最后的钱财拿去做了什么,归根结底还是朝廷说了算。 只要朝廷想要修路,那钱财必然会投入修路之上。” 听到此言,太子朱标笑了起来,轻轻摆了摆手: “商贾一事,门道诸多,本宫不懂。 但本宫知道人心,财帛动人心。 如此巨大的银钱摆在眼前,若是有人偷奸耍滑,总能找到门路,赚取一些银钱。” “太子殿下英明。” 陆云逸拱了拱手,继续说道: “在商行成立之时,可以确定好分子,以及日后的钱财去向,专款专用。” 说到这儿,陆云逸表情有些犹豫,欲言又止。 “哼,想说什么就说,年纪轻轻的怎么一股暮气。”一旁的朱元璋有些看不惯,出言呵斥。 此话一出,在场气氛非但没有凝重,反而舒缓了许多、蓝玉甚至都笑了起来。 “陛下,臣说得没错吧,此子心志远超旁人看起来尤为稳重。” 许久没有听到此话的陆云逸表情有些尴尬, 朝着陛下拱了拱手,沉声道: “陛下,太子殿下,请恕臣直言。 成立商行的目的是修路以及 通过三轮车与自行车连通整个应天,赚钱只是其次。 此事若办,贪腐定然是少不了。 事情办成了,贪腐可以慢慢追嘛,总比现在什么也没有的好。” 在场几人的脸色都凝重起来,他们并没有纠结于贪腐之事,自古以来朝廷都是这么办事,先办事、事情落地后再追责。 他们关注的,是连通应天。 此举意味着什么,他们一清二楚。 连通乡下是所有古今帝王都希望做到的事, 但能够做成者,至今还未曾有。 朱标脸色凝重,看向陆云逸: “为何这么执着于修路?” 陆云逸嘴唇轻抿,眼神有些空洞,似是陷入了回忆。 “太子殿下,臣是北地边民。 若是不从军,可能一辈子都离不开庆州, 就在那么方圆十几里的地方度过一生。 臣无数次想要与好友刘黑鹰共同乘坐他家商行的马车, 前去北平看一看,但路途遥远,山路崎岖,仅仅是看到就让人望而生畏。 说来惭愧,在大军未抵达庆州之前,庆州甚至没有一条像样的官道。 想要入关先要乘坐板车跑三日到达桔子山, 然后再换驴车登山,走两日到山顶,再换人背,一点一点走下山。 甚至,大雪封山或者下雨泥泞之时, 毛驴自己走,车还要人扛. 如此,翻过桔子山后,再乘坐驴车走两日, 这才能到达有马车的驿站,才真正进入官道. 那时候,臣好友家的商行贩卖瓜果,一路磕磕碰碰。 到了地方,折损两成到三成就已经是谢天谢地, 若是严重了,可能会折损那么七八成。 小时候,我们最大的愿望就是希望庆州有一条直通官道的路, 后来,是朝廷的大军到来, 这才见山开山遇水搭桥,庆州才真正有了自己的路。” 这时,一旁的蓝玉提醒道: “征讨纳哈出之时,在北边开辟了不少道路,一路走一路修。” 朱元璋凝重地点了点头,此事他知晓,甚至还为此表彰了都督府与工部。 陆云逸继续说道: “在打赢胜仗之后,大军返程途中,臣才知道这世上居然有这么宽的路。 那时臣就在想,大明的一个个村落,何止十万。 他们也如臣一般被困在那狭小之地,终身无法走出。 有很多人没有臣这般运气, 一辈子也没有见到外面的世界,不知道外面的城池是什么模样。 臣在宜良县,见过了许多被乡绅士生蒙蔽的百姓, 就算是相隔不远的县城,他们去的次数也少之又少。 所以,臣想要让大明诸多山村中的百姓走出来, 见一见外面的大好河山,看一看朝廷修建的大好城池, 也体会一番,大明的风土人情。 但修路需要银子,朝廷现在对外动兵,对内大兴土木, 没有多少银钱,那想要修路就只能开源节流。 机缘巧合之下,自行车与三轮车被造了出来。 出行方式的改变让臣看到了希望。 若是自行车与三轮车的造价被进一步拉低, 一钱就能买一辆,那整个大明就会产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产生不知多少钱财, 只需要拿出其中一点点,就能让那些村里的百姓走出来。 这几日,臣一直在研究此事,也想明白了一个道理。 想要富,先修路。 道路不通,任尔人杰地灵,路不通也无用!” 陆云逸喋喋不休,开始了最擅长的长篇大论。 从个人情感引申到家国建设这是他操练已久的事情,也是他最重要的技能之一! 这能更好地引起上位者的共鸣。 他很早就注意过了,有很多厉害的人之所以办不成事,有时候就坏在没有一张会说话的嘴上。 心中有完整的想法论据,但无法清楚简单地表达观点。 此刻,不论是陛下还是太子, 又或者是身旁的大将军蓝玉,都被他此番乡土情怀触动。 他们走得越高,越怀念家乡,越怀念自己一穷二白时在家乡的场景。 此时,朱元璋想到了自己去寺庙中当和尚, 因为吃得多,被派去沿路传法, 说好听点是传法,但说不好听点就是寺院不愿养他了,让他自己上外讨食。 他脑海中浮现出的是故元朝廷那一条条残破不堪的官道, 走在路上坑坑洼洼,遍布的石子时常会刺破草鞋,扎到脚掌。 不过好在,脚掌的老茧足够厚,并不能伤到他。 他的眼神有些空洞,已然模糊的记忆开始在眼前变得清晰。 那时他孤身一人与诸多流民走在路上,漫无目的地前进。 从一个城池赶到下一个城池, 一直未有落脚地,就这么漂泊漂泊再漂泊. 不知过了多久,朱元璋略显浑浊的眼眸中,多了几分模糊。 “路确实不那么好走啊,想要走出大山,难如登天。” 其实,应天附近的村庄到城中的道路并非不能修, 银钱虽然没有,但若真下定决心想要修,还是能够修的。 但,难的是其中阻碍。 路从哪里修往哪里走,经过哪里都要经过严密商讨, 还会有诸多百姓在乡贤的鼓动下出言阻拦 慢慢地,朝廷的诸多官员也对此失了兴趣,搁置下来。 但现在有一条崭新的道路摆在眼前,用钱财使得城池与乡野民间相连。 不用多,只需要成一个, 口口相传之下,其他村庄也会争相效仿. 甚至 朱标眼窝深邃,想到了在皇宫后种植的甘薯, 若是甘薯能够大力推广,整个应天就不用再种那么多的粮食, 诸多的好地可以来种一些能换取钱财的作物. 想到这儿,朱标心中一惊, 原来不知不觉中,皇权下乡的一些坎坷都已经被铺平。 他看向眼前这个给了他无数次惊喜的年轻人,心中若有所思。 朱标愿意相信他的忠诚,只因他这些年来所做的种种, 但凡有一点私心,那他就能平步青云,家财万贯。 但现在,官做得不算大,钱财也没有多少, 得了癔症,身体也出了毛病 想到这儿,太子朱标发出了一声轻叹, 眼光柔和地看向陆云逸,缓声问道: “在你的设想中,朝廷若是出钱占一半分子, 那要以什么名义出,哪个衙门来出?” 陆云逸适时地露出一些茫然,眨了眨眼睛,仔细想了想说道: “若是能拉上户部,那便最好, 但.都督府的一些大人们,可能与后部的大人们相处不来, 所以臣觉得,宫中可以出一部分钱,工部也可以出一部分钱。” “工部?” 太子有些惊讶地看着陆云逸,又想起了一件事。 工部所生产的自行车与三轮车现在虽然用在军中,但迟早有一日会投入民间, 怎么投?如何投,怎么卖,去哪卖! 都是一个大问题,其中银钱不知多少,不知多少人会因此而争执不休。 而现在.或许根本不用为此等事情发愁。 朝廷开商行自己卖,还能控制价格。 朱元璋也意识到了此事,发出了一声嗤笑,上下打量着陆云逸: “你这小子有灵性,打仗不拘一格,做事也弯弯绕绕, 现在看来,婷儿嫁给你还真算得上是高攀了。” “陛下严重了,在臣看来, 这种连通各地的行为在出行器具改变后,已经会成为现实。” 陆云逸笑得有些拘谨: “此等阵地,若是朝廷不去占据,就会被诸多商贾占据。 长此以往他们就能掌控诸多村庄的生死,这就太可怕了。” 朱元璋脸色凝重起来,这也是他一直担心的事。 他站得足够高,活得足够久,能看得足够远。 天下的百姓都希望过富裕日子,有了活路必然蜂拥而上, 到时就会给一些商贾可乘之机. 也会给商贾背后的人增加对抗朝廷的筹码。 现在一听,这件事似乎非做不可. 朱元璋挥了挥手:“此事朕知道了,你们先回去吧。” 陆云逸有些发愣,事情还没谈完,怎么就要回去了? 蓝玉嘴角勾了起来,连忙站了起来,躬身一拜: “多谢陛下,臣告退。” 见他如此模样,陆云逸也连忙站起来躬身一拜. 不多时,二人就走出了武英殿。 当走到武英殿广场时,陆云逸没有端着,而是直接问道: “大将军,陛下这是什么意思,属下还没说完呢。” 蓝玉轻轻一笑: “陛下与太子做事不会冲动,会将事情放个那么一两天, 等冷静下来,思考完所有可能后才会做出决定。” “但以本公对陛下以及太子殿下的了解来看, 此事成了,如此百利而无一害的事,朝廷不会不做。” “尤其.” 说到这儿,蓝玉将脑袋微微低下,眼底闪过一丝精光: “尤其是此等能够平复文武矛盾的事, 你拉工部进来很好,工部本就是苦衙门, 在文官中不受待见,在武官中是香饽饽。 拉工部进来,双方都不会太反对。” 有蓝玉这句话,陆云逸就放下心来,他长出了一口气 “大将军,是真的能成,您准备拿多少份子?” “我?算了吧,家中还不缺这点钱财。 你是没赶上好时候,在北上伐元时, 金银珠宝都是一车一车往家中拉,最后都拉累了,不想再拉了。” 陆云逸听王弼说过此事,脸色有些古怪。 “大将军,还是留一些吧,若是商行真发展得好, 那在应天也是举足轻重,代表着一种权势。 您是大将军,怎么能不参与其中呢?” 蓝玉淡淡地瞥了一眼他,轻笑一声: “那就随你。” “若是事情有阻碍,大可打着本公的旗号去做。 一些攻讦本公替你接下,放心大胆地去做,不要怕得罪人。” “是!多谢大将军!” (本章完) 第481章 大明应天城大型商场及物流网络计划书 第481章 大明应天城大型商场及物流网络计划书 戌时中,晚上八点左右, 已经两夜没睡的工部尚书秦逵从武英殿中走出。 他浑身破败,眼窝深陷, 两个浓郁的黑眼圈尤为明显,就连身上的官服也多了几分陈旧。 他此刻步子很慢,只因走快了,就能感受到阵阵眩晕。 迎面而来的月光将他笼罩在银白中, 他有些恍然地眨眨眼睛,呆滞的面容有了变化,脸上很快就涌出了不可置信。 秦逵此刻最想见的人就是陆云逸。 想要问一问他,为什么早上的时候还在工部研究军械工艺, 怎么到了晚上就要在都督府做生意了? 他刚刚得知了朝廷与都督府要联合开商行的消息,还要拉工部进去分一杯羹。 若不是陛下与太子殿下亲自与他说, 秦逵都有些不敢置信,这等好事儿会找上他。 据太子殿下直言,商行一旦开起来,必定赚钱,是一笔无法想象的巨大财富。 而就是这等好生意,工部只需要出房屋装修以及一些三轮车自行车即可。 这个条件不能说不好,只能说太好了,好到他不敢相信。 他现在都在疑惑,这等好事怎么会找上他? 秦逵就这么如行尸走肉一般浪荡在皇城中, 步子一点点挪动,想着切中关键, 虽然分子多少还未定下,但作为工部衙门,怎么也不会少。 这让他没来由得激动起来。 若是商行真的赚钱,每年分上一些银钱, 那工部的诸多吏员以及大人们日子也会好过一些。 他也不用去整日缠着户部官员,催着快将钱拨下来。 这对自己坐稳尚书之位,是一个很大帮助。 兜兜转转,终于来到了工部衙门,这里依旧有着禁军守候。 秦逵看着眼前守势森严的模样,没来由地发出一声感慨。 “唉” 人与人之间就是不一样。 只需略微出手就封锁了工部衙门,还拉了都督府与宫中一起做生意。 此事要旁人来做,能够忙活一年。 想到自己每月都要苦哈哈地前去户部要账,秦逵便觉得这辈子白活了。 非但没有感受到工部尚书的权势,反而忙得连家都回不了. “唉” 秦逵又发出了一声叹息。 不过叹息过后,他马上挺直腰杆。 从怀中拿出帕子开始用力擦着脸, 当看到帕子上的黄色油渍时,他连连摇头,努力睁大眼睛,毅然决然地走了进去。 这一去,又不知要在衙门中待多久。 他这一举动,让不远处的郭镇看了个真切, 他有些恶寒地打了个哆嗦. “哪的官都不好当啊,这一天天的,都不用睡觉吗?” 亥时初,陆云逸拿着一本厚厚的册子返回陆府,脑海中思量着刚才看过的几个地点。 在知道此事赚钱之后,都督府的速度前所未有地快, 用了不到半个小时就挑选出了足够合适的房子,足足有将近二十处。 每一处都在应天城寸土寸金的交叉路口, 而且占地极大,有几栋甚至半条街都归都督府所有。 左军都督耿忠直言, 若需要,可以将一应商户清退, 到时候将房子连通,造一个应天城最大的商行! 这句话对了很多大人的胃口, 既然都督府要做,那就做到最好最大! 但陆云逸并不这么认为,那个地方他刚刚去看过。 地方虽然大,但并不是人流汇聚的主要街道,而是在背街, 若不是专门到那里,可能会错过。 虽然商行开起来,那里的吸引力会大大增加, 但做生意与打仗向来都是不怕麻烦,在一切未准备就绪之前绝不动手! 地方好,但有瑕疵,那就说明不够好。 陆云逸一边走一边想。 这时,管家谷春竹小跑着冲了过来,一边走还一边行礼, “老爷,您可算回来了。” 见他慌慌张张的模样,陆云逸有些疑惑: “发生了什么事吗?” 谷春竹定了定神,站直身体: “下午凉国公府送来了许多女眷, 还交代说都是各家青楼中的魁,值得信任,让小的先将其安排在府中。” 说到这儿,谷春竹脸上怪异满满: “曹国公府下午时也送来口信, 明日会有一些女眷送入府邸,让我们做好准备。 老爷,小人从事此等行当将近三十年, 还是第一次遇到送这么多的状况,一时有些慌了神,还请老爷明示。 是将其安排在府中,还是另外置办宅院将其安置在他处” 谷春竹如此顾忌的原因还有一个, 那就是京中已经传开了,明日京军就要回归, 到时不仅是军伍要来,西北擎天的西平侯以及其两女也同样要来。 其中就有一人是陆府的二主母, 这要是来了,看到府中这么多女子,保不齐就要闹出什么幺蛾子。 所以这么晚了他也不曾歇息,一直惴惴不安地等在这里, 此事若是今晚不定下,明日再做,可就晚了。 而他对面的陆云逸也愣在当场,猛地一拍脑袋, 今日下午太忙了,居然忘记了这件事 仔细想想,他也面露愁容。 对于这些女子,陆云逸自然是感兴趣的。 但若是放在家里,没时间玩不说,传出去名声还不好。 到时候就是黄泥掉到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了。 哎? 突然,陆云逸眼睛一亮,思索片刻,掷地有声地说道: “将人都安置在府中,好生照看。 丫鬟仆役都要配置齐全,明日再派人去给她们置办一些必要的物件, 衣裳、胭脂水粉,什么都不能缺。” “老爷,家和万事兴啊.”谷春竹带上了一丝颤音。 陆云逸摆了摆手: “就这么办,不要怕钱。” 说完,陆云逸便快速向书房走去, 谷春竹又小跑着跟了上来,支支吾吾地开口: “老爷,那些女子,您不见见?她们一直等着您呢。” “等我干什么?让她们早睡觉,没事儿别找麻烦。” “呃”谷春竹语塞,还能干什么. 走了没两步,陆云逸回头叮嘱: “家中来了这么多女人的消息,瞒不住。 若是外面有了什么流言蜚语, 你们不用去解释,就当它不存在即可,也不要与人争吵,听明白了吗?” “听明白了,老爷。” 谷春竹连连开口,一旁的侍女们都躬身称是 见他们如此配合,陆云逸满意地点了点头,快步向书房行去 而谷春竹在原地想了许久, 最后还是决定跟那些姑娘们说一说,不要苦等了. 兜兜转转,一行人穿过曲折蜿蜒的走廊。 来到了府邸最里面的几间厢房, 这里灯火通明,与府邸上的其他昏暗形成了鲜明对比, 厢房周围,手持长刀的护卫如雕塑般屹立,眼神冷冽警惕, 手中长刀虽未出鞘,但在灯火的映照下闪烁着寒光,使这一片区域都笼罩上了一层森然寒气。 谷春竹等人来到这里后,都不由自主地慢下脚步,略微屏住呼吸 在与这里的护卫交涉一番后, 今日所来的六位女子被安排在了紧邻厢房的一间会客厅。 谷春竹踏入其中,只见六位女子姿态各异, 或端庄娴静,或明艳动人,一看城中青楼里的翘楚。 她们见谷春竹进来,目光齐刷刷地投来,眼中带着几分期待与好奇。 原本昏暗的屋子似乎也因为她们表情的变化而变得明媚起来。 谷春竹站在原地,不安地搓了搓手,微微叹了口气。 “各位姑娘,” 谷春竹清了清嗓子,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庄重, “老爷已经回来了,让姑娘们今晚好好歇息,莫要等他。” 此话一出,屋内的气氛明显为之一变。 其中一位身着粉色罗裙的女子轻启朱唇,声音如黄莺出谷: “谷管家,可是我们哪里做得不好,惹得陆大人不快了?” 谷春竹连忙摆手,解释道: “姑娘误会了,老爷今日忙了一天, 诸多事务缠身,实在无暇顾及,并非姑娘们的缘故。” 另一位身着月白锦缎的女子微微皱眉,露出几分哀怨: “那不知陆大人对我们究竟有何安排? 我们姐妹们虽来自青楼,却也想在这陆府安身不想再回到那烟之地。” 屋内的气氛再次一变,变得充满哀怨, 谷春竹觉得,自己额头的冷汗都要流出来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神色一正: “还请诸位姑娘放心地待在府中,老爷吩咐了,明日便会派人给姑娘们置办衣裳、胭脂水粉等物,只管安心住下。” 这时,一位身材高挑、约莫有一米七的翠绿衣衫的女子忍不住开口: “谷管事,听闻明日二主母就要回来,不会将我们撵走吧。” 谷春竹冷汗直流,此等问题该怎么回答? “姑娘们放心,老爷自有打算,先安心地住在这里。” 见他没有正面回答,诸多姑娘眼中闪过一丝不甘,但也无可奈何地点了点头。 一名粉色罗裙的女子站起身来,盈盈下拜: “多谢谷管家告知,也多谢陆大人的收留之恩。 还请转告老爷,我们姐妹定会守规矩,不给陆府添麻烦。” 谷春竹松了口气,微微颔首: “姑娘们能明白就好, 老爷是军中宿将,生活向来朴素,也是个喜静之人,姑娘们安安稳稳的比什么都好。” “好了,天色已晚,姑娘们早些安歇吧。 缺什么东西让下人报上来即可,老爷不会亏待了诸位姑娘。” “多谢.” 说罢,谷春竹带着身后的人退出会客厅, 当他走出后,忍不住长舒了一口气,一摸额头,上面全是冷汗。 书房内,陆云逸坐在桌案前, 看着今日定下的计划,挑选着商行落脚的地点. 并非他着急,而是此事宜快不宜慢, 一方面是京军明日就会回归。 到时又是一番忙碌,不论是庆功、叙功,还是最后的封赏, 都要忙碌万分,根本来不及处理商行的事。 再者,此次要在朝廷六部以及诸多衙门还未反应过来时迅速敲定,以时间换空间。 朝中的聪明人这么多, 自行车以及三轮车问世带来的变化,所有人都会知道。 其中蕴含的巨大商机他能看到,旁人也能看到。 若是此刻不敲定下来,日后扯皮就要浪费不知多少精力。 还有都督府中的大人以及京中的公侯太多了, 只有在商行不起眼时迅速敲定,才能避免很多麻烦。 要是他们都知道此物能赚大钱,那么点儿股份都不知该如何分。 但这并不是最重要的事。 一个成熟的商业计划,在拉投资时要着眼未来,努力说着日后如何分钱。 但真要做时,要着眼当下, 首先把台子搭起来,看到眼前的困难,而不是想着日后的美好愿景。 陆云逸看着桌上厚厚的文书, 大脑如一台逐渐启动的发动机,渐渐发出轰鸣, 思绪不停,碰撞流转。 一个个想法出现而后又被他否决, 继而出现下一个再被否决,如此循环往复。 时间流逝,书房内笔锋沙沙沙的声音持续弥漫,一直未曾停止, 陆云逸眼中的血丝也一点点涌了上来, 原本瞪大的眼睛也一点点眯起,以减少眼睛疲劳。 不知过了多久,陆云逸听到门口有动静,抬头看去, 只见冯云方端着餐盘走了进来, 上面有一杯热茶,还有一碗小米粥,几点小咸菜,旁边还放着两个裹着厚厚浆的糕点。 “什么时辰了?” “大人,已经寅时初了。” 陆云逸恍然,有些愕然地转头将目光从窗帘中投了出去,看向那愈发凄美的月光。 已经三点了. 陆云逸看向冯云方指了指被清出来的桌面一角: “放这儿吧。” “是”冯云方端着餐盘快速靠了过来, 餐盘放下后,他低声提醒: “大人,要不睡一会儿吧.明日上午还要去迎接京军。” “嗯” 陆云逸只是嗯了一声,就没再说话, 他还没有去喝小米粥,而是拿起了裹着厚厚浆的糕点,一点点吃了起来。 嗯——甜味腻人。 冯云方躬了躬身,慢慢退了出去,整个书房内再次陷入安静。 陆云逸一边吃着糕点,一边看着桌上的计划书, 时而提笔修改,时而皱眉深思。 又过了半个时辰,餐盘中的饭食都被他吃得一干二净,陆云逸便又开始了忙活 一直到天亮,阳光钻了进来,陆云逸才慵懒地伸了个懒腰 看向眼前愈发完善的计划书。 [大明应天城大型商场及物流网络计划书] 一、项目背景与目的 随着工匠技艺不断进步,工部近期成功研发出自行车与三轮车。 这两项创新交通工具的出现,为加速物资流通、促进城乡经济交流提供了前所未有的机遇。 为了充分发挥这一技术优势,朝廷、都督府与工部联合决定。 在应天城打造一座南直隶规模最大的商场。 并利用自行车与三轮车构建高效的物流网络, 连接应天城周边村庄,实现农产品、手工艺品等物资的快速收集与分销。 从而带动乡村经济发展,提升百姓生活水平。 二、项目概述 商场建设:工部督造,主:虞衡清吏司 位置选择:应天府东街一、二、三号,备:大工坊一、二号,太平街一号。 规模规划: 设计为多层建筑,集购物、餐饮、娱乐于一体,满足不同消费者需求。 功能分区:农产品区、手工艺品区、日用品区、特色小吃区等,展示销售来自周边村庄的特色商品。 物流网络建设: 三轮车物流队:组建专业三轮车运输队伍,负责从周边村庄收集货物,每日固定时间往返于村庄与商场之间。 自行车快递服务:针对大件、批量物品,提供配货服务,增强商场的响应速度与灵活性(待商议)。 货物分拣中心:在商场附近设立货物分拣与包装中心,对收集来的货物进行质量检查、分类打包。 确保上架商品质量与安全,并标明来源渠道。 市场推广与合作: 品牌宣传:令应天府发放邸报、各地府衙张贴告示。 村庄合作:与当地村庄建立长期合作关系, 提供技术培训与资金支持,鼓励村民提高产品质量与产量。 三、预期效益 经济效益: 通过高效的物流网络,降低物流成本,提高商品流通效率,增加商场及参与村民的收入。 社会效益:促进城乡经济一体化发展,带动农村就业,提升农村生活水平,增强社会稳定性。 四、实施步骤 前期调研:深入了解市场需求、村庄资源及交通状况,制定详细规划。 基础设施建设: 启动商场建设与物流网络基础设施建设,包括道路改善、车辆采购等。 人员培训:对三轮车运输队及商场雇员进行专业培训,确保服务质量。 试运营与调整:进行试运营,收集反馈,优化运营流程与服务项目。 正式开业与持续运营:根据试运营结果,正式开业,并不断优化商业模式,扩大影响力。 立法立规: 商场一应专利由朝廷、都督府、工部所有,乃官营商场,同类商场不得私人建设。 五、风险评估与应对措施 风险与市场竞争:无 六、结语 本计划书旨在通过创新交通工具的应用,构建应天城大型商场与周边村庄的紧密物流网络。 不仅促进商品流通,更助力乡村振兴,实现经济与社会的和谐共赢。 阅读一遍后,陆云逸猛地抬起头,想要喊冯云方进来, 但突如其来的一阵眩晕以及眼前发黑却让他扶住了脑袋。 缓了好一会儿,他才喊道: “云方!!!进来一下!!” 冯云方匆匆忙忙地跑了进来,陆云逸将手中的计划书递了出去: “安排人誊抄三十份,一个字都不能错。” “是!” 冯云方脸色顷刻凝重下来。 “安排沐浴、早食、准备今日所穿衣物。” “是!” “另外,礼部安排的礼仪人员来了吗?我需要做些什么?” “大人,再有一刻钟人就来了,大人需要学习凯旋的礼仪以及一众注意事项。” “好,那就快一些准备,军营中的弟兄通知了吗?” “回禀大人,刘将军昨夜已经安排好了,文书您要不要看?” “不看了,来不及了,快些准备吧。” “是!” (本章完) 第482章 京军凯旋,英雄远归 第482章 京军凯旋,英雄远归 夏日的阳光在蔚蓝的天幕上织就一幅灿烂图卷, 金色的光辉自云层间倾泻而下,为应天城府河镀上了一层耀眼鳞光。 上午时分,微风轻拂,河面上泛起层层细腻的波纹,仿佛水面也在为即将到来的盛事轻轻鼓掌。 府河两岸,彩旗飘扬。 各式旌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将河岸装点得分外妖娆! 岸边,人群熙熙攘攘,皆是应天城中的百姓与官员。 他们身着的盛装,脸上洋溢着期待、喜悦。 太子殿下身着一袭精致锦袍,衣袂飘飘,端坐在特设的观礼台上,眉宇间透露出不凡的英气与沉稳。 他身旁,一众大臣或站或坐, 皆是朝中重臣,身着朝服,神情庄重,不时低声交谈。 工部衙门作为六部之一,是距离应天府河最近的一撮人。 但此刻,工部衙门的氛围不那么太好。 所有人都意志低沉,眼眶漆黑, 即便身穿着隆重的朝服,但还是难掩他们身上的萧瑟。 不少人眯着眼睛,顶着血丝在队伍中四处打量,寻找着他们如此模样的罪魁祸首。 但奈何,找了许久都没有找到他们新上任的年轻侍郎。 “秦大人,陆大人没来?” 李至刚顶着黝黑的眼圈,向前凑了凑,来到尚书大人身旁发问, 迎面刮来一阵微风,让他的眼睛微微闭起,眼泪不停地向下流 工部尚书秦逵眼睛也眯了起来,躲避这阵微风, “他是军伍中人,来咱们这儿做甚?” 此言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身旁的兵部尚书以及刑部尚书都将牟子投了过来,露出笑容。 李至刚有些不甘心,想要再打探一二。 衙门中诡异的氛围他能够察觉,那是一种让人心悸的悸动。 尤其是昨日尚书大人还找他说了一番莫名其妙的话, 问了一些关于商贾以及钱财往来的事。 这让李至刚觉得,或许朝廷已经决定让工部自行开设工坊! 这不禁让他摩拳擦掌,作为几个清吏司之一,若是能建上那么几个工坊,他手下的人日子将会好过很多。 他一直想找陆云逸,也是这个原因。 奈何找了一早上都没见人来。 “大人.今日是陆大人上衙的第二日,以军伍中人迎接京军,是不是有些唐突。” 此话一出,就连李至刚都觉得驴唇不对马嘴,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 不过,秦逵也熬了几夜,脑袋有些昏沉,没有在意, “你的心思我知道,但你不用着急,还有更大的好事儿等着你呢。” 嗯? 李至刚顷刻就清醒过来,他打了一个激灵, 眼睛睁大,难不成工坊都要由虞衡清吏司操持? 砰砰砰—— 他觉得自己的心脏都要跳出来了! 秦逵瞥了他一眼,嘴角勾起一抹笑容,并没有继续深说。 谁能想到? 一晚上就出了商行最基础的计划书 此等工作效率让秦逵都感受到震惊! 对于陆云逸如此年纪轻轻就登上高位,心中再也没有一丝怀疑。 全是血汗,没有裙带! 周围的几位尚书察觉到了工部的异样, 眼中闪过精光与思索,眸子看向高台。 只见太子殿下端坐于上,从刚刚坐上去, 他手中就一直拿着文书仔细查看,看了一遍又一遍。 那是什么? 几乎是在场所有官员心中疑问. 一国储君如此重视地看一份文书,必然是大事中的大事。 而且今日还是迎接京军的日子. 怀揣着此等思绪,诸位大人心绪复杂地等待。 不知过了多久,一声悠长的号角声,从应天府河两岸响起! 顷刻之间,整个河岸瞬间安静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于河面,看向远方! “来了来了!!” 人群中不知谁喊了一句,寂静的氛围顷刻被打破, 所有百姓激动地踮起双脚,官员们也看向视线尽头! 远处,天际线与河面之间, 一抹庞然大物的轮廓渐渐显现, 宛如远古巨兽破浪而出,震撼着每一寸凝视它的目光。 它们气势如虹,船头悬挂的京军旗帜随风摇曳,在阳光下显得格外醒目。 “鸣金奏乐——” 礼部右侍郎张智站在高台之上,手拿红色文书,发出一声大喊。 顷刻,岸边立即响起激昂的鼓声和悠扬的乐声, 鼓声震天,乐音悠扬! “列队迎接——” 岸边的诸多大人顿时站直身体。 一直沉浸于文书的太子,也被身旁之人提醒,连忙起身行至队伍最前方! 随着战船靠近,战船庞大的身躯开始显现。 宛如一座在河面上缓缓移动的城堡, 横贯于碧蓝的天空以及水面之间!投下一片移动的阴影。 但凡被阴影笼罩的百姓都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忍不住屏住呼吸! 大,太大了. 船身由坚固的黑檀木与硬木交织,透露出不容小觑的坚实与厚重。 船舷高耸,如同峭壁般陡峭, 巨大的龙骨深深嵌入江面,每一次划开水面的动作都伴随着低沉而有力的轰鸣,如同巨兽的心跳! 船首雕刻着一只展翅欲飞的凤凰, 其目如炬,嘴含利剑,仿佛能撕裂一切阻碍! 甲板上,密密麻麻的士兵身着铁甲, 手持长矛长刀与盾牌,列队而立,如钢铁森林,散发出阵阵肃杀! “京军凯旋,礼炮齐鸣——” 随着声音落下,在北岸、浦子口城下的一块空地上, 天空仿佛被点燃! “轰轰轰轰——” 数百门洪武铁炮几乎在同一时刻怒吼起来! 震耳欲聋的炮声轰鸣,震得大地微微颤抖! 硝烟如巨龙般腾空而起,遮蔽了半边天空,将白昼染上了一抹沉重的烟灰! 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 京中百姓尽管已经见过许多次这等场面,但再次见到还是不免感到震撼! 下一刻,北岸的动向牵扯了所有人的注意! 只见将近三千京军军卒,身着整齐的铠甲,手持闪亮的兵器,步伐铿锵, 如同钢铁洪流,自四面八方汇聚而来, 顷刻之间组成了一个个方阵,气势恢宏! 他们的盔甲在阳光下闪耀着冷冽的光芒, 每一步都踏出了胜利的节奏! 此行将领陆云逸骑在高头大马上, 身披甲胄,手持长刀,目光如炬! 百姓与军卒以及朝廷官员,慢慢安静了下来, 看着北岸出现的诸多军卒,不知道他们想要做什么。 “咚咚咚。”激烈的鼓声响起。 “全军准备!” “九段击!” 随着号令的下达,前排的火枪兵们迅速调整姿势, 他们的火枪在阳光下反射出冷冽的光芒,犹如即将脱鞘的利剑。 他们的眼神坚定,全神贯注地瞄准着前方天空,眼中的激动无法掩盖! “放!” 一声令下,火枪兵们几乎同时扣动了扳机,枪声大作,硝烟四起。 火舌吞吐之间,铅弹如同密集的雨点,划破长空,如同一道道烟升空! “砰!砰!砰!” 刹那间,噼里啪啦的声响接连不断,火光闪烁,硝烟弥漫。 这一刻,时间仿佛凝固! 空气中弥漫着火药特有的刺鼻气味。 第一轮齐射过后,前排士兵迅速退至后方装填弹药, 后排士兵则顺势向前,补上射击位置, 如此有序循环,九轮射击一气呵成,弹雨足足持续了将近半刻钟! 所有人瞪大眼睛,无不被眼前的场面所震撼! 河面上,船舷两侧的火炮再次轰鸣! 巨大的炮弹呼啸着划破长空,在远处的靶场上炸起冲天水与烟尘。一时间,天地间仿佛只剩下震耳欲聋的枪炮声和弥漫不散的硝烟! 应天府河两岸的百姓们看得目瞪口呆, 就连不少官员都张大嘴巴,眼中满是震撼与敬畏。 早就听闻京军战力非凡。 但亲眼目睹之后,他们发现自己还是低估了京军,也同样低估了火器。 太子朱标紧紧盯着北岸军阵,以及战船上不停喷出的火焰,眼中闪烁着兴奋与赞赏! 火器,这就是火器的威力! 这是大明的未来! 此时此刻,他所见到的火器威力要比大校场所见的威力大上不知多少, 整个世界都被这种轰鸣占据,甚至无法思考! 他无法想象此等密集的火力若是放在战场上会造成多么大的杀伤! 而在他身后,五军都督府的一众官员都不免露出惊容, 早就听说前军斥候部开创了一种交替射击火铳的战法。 在西南战场上所向披靡,杀敌无数。 一直以来他们认为那都是夸张的吹捧。 但今日,看着一道道火焰冲上天空, 湛蓝的天空已经被一条条丝线遮盖,天空中的太阳似乎都有了刹那间的黯淡。 这等威力让他们相信了, 那让他们不敢置信的歼敌数量,或许是真的! “轰!” 随着最后一声火炮声响落下, 整个应天府河南北两侧出现了短暂的寂静! 这也导致了张智的声音在这两岸显得尤为明显。 “凯旋!” 诸多身穿大红色礼服的男男女女上前一步,手中号角高举! 原本急促密集的古典声顷刻间消失不见,转而变成了悠扬苍凉的号角。 “唔——” “凯旋——” 声音如洪钟般响彻府河两岸! 刹那间,整个应天府沸腾了,热气冲天而起! 百姓们欢呼雀跃,掌声雷动,欢呼声此起彼伏,夏日的炎热在这一刻变得不重要! 太子朱标满脸笑意,他转身面向身后的大臣们,声音中难掩激动: “诸位爱卿,今日所见京军之威,火器之利,实乃我大明之幸。 有如此强军,何愁边疆不平,四海不宁!” 在北岸,陆云逸勒住缰绳, 看着眼前欢呼的人群,心中有些空荡荡的。 他视线眺望看向缓缓驶入港口的战船,看到了最前方战船上几道熟悉的身影! 他骑在战马上高举手臂,朝着战船所在的方向连连摆手! “老爷是老爷!!小姐,快看呀!” 战船一侧,一身淡绿色长裙的小红面容激动。 在沐楚婷身侧又蹦又跳,说话语无伦次,小脸蛋此刻涨得通红,写满了兴奋。 她一边摆手一边嚷嚷,甚至都将脑袋探了出去,大声喊着: “老爷,小红想你了” 沐楚婷立于战船甲板边缘,威风呼啸而过, 却似被她周身的气场悄然驯服, 只剩轻柔的微风撩动她的发丝,纷纷扬扬。 白色裙摆如云雾般轻盈,随着海风微微摆动,恰似踏云而来的仙子,遗世独立。 她面容绝美,肌肤白皙胜雪,泛着冰玉般的冷光, 夏日的炎热似乎在她身上没有丝毫体现,反而有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清冷! 弯弯的柳眉恰似春日里随风摇曳的柳叶,轻柔地镶嵌在她光洁的额头之上, 眉下那双眼睛,宛如幽潭清泉,清澈见底却又深邃难测。 此刻,她眼眸中,灵动的光芒不时闪烁,饱含温柔与深情。 她看到了那个让她魂牵梦绕的熟悉身影,嘴角微微上扬,即便未展笑颜,也自带一抹婉约。 她用只能自己听到的声音呢喃: “夫君,妾身也想您了。” 一艘艘战船逐渐停靠在浦子口城的军港中, 原本空荡荡的军港也变得满满当当, 战船遮天蔽日立在那里,看起来陡增了几分压迫。 率先下船的并不是诸多京军! 而是一个个伤员和诸多行动不便的军卒。 他们步履蹒跚地走下战船,走在铺满青石板的平坦道路上,步伐踉跄。 所有人的心都像是被猛烈一击,变得沉默起来。 纵使应天城歌舞升平,商贸繁盛。 但终究边疆之地还是有着厮杀血腥,二者共存并不能相互忽视。 太子朱标脸色凝重,看着前方军卒。 京军战损以及负伤的文书他已经看过。 但在文书上那只是一个个冰冷的数字, 但在这里,那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是一个个大明百姓家中的顶梁柱! 去时完好无损,来时身体残缺。 尤其是看到他们脸上那一抹灿烂笑容时, 朱标的眼睛都眯了起来,浑身散发着一股寒意! 他看向身旁的太子府署官,冷声问道: “送去安南的文书发了吗?” “回禀太子殿下,还未发。” “数量加十倍,不论他们用什么办法,三个月内必须送达应天。 大明军卒的伤亡,麓川要承担,他们也要承担! 若是三个月内送不到,大明就亲自去取!” “是!” 一股寒意悄然弥漫,无人敢吱声! 人群熙熙攘攘,诸多身残士兵很快被接待人员安置进了浦子口城, 今日太医院的诸多太医以及民间医馆的大夫都被曹国公叫到了军营, 为的就是给这些刚刚下船的军卒们诊治。 在这诸多医者之中,还有数百名心理医生,准备进行安抚工作 直到诸多伤残军卒离开港口,剩余完好的将军才熙熙攘攘地下船, 原本沉重的氛围也一点点变得热烈! 一些军卒痛哭流涕地扑向自己的亲族,哭嚎声震天。 西平侯沐英也身穿甲胄,从战船上走了下来。 仅仅是第一眼,他就看到了站在人群最中央,气势非凡的太子! 沐英微微一愣,脸上涌出喜色,快步上前,双手抱拳: “末将沐英,参见太子殿下!” 太子高兴极了,快步上前,亲自扶起沐英: “大哥,你辛苦了!” 沐英起身,笑容不停,转而看向了太子身旁的靖王与燕王: “晋王殿下、燕王殿下!” “文英哥,你可让我们等得好苦啊。” 晋王朱棡一改往日的阴沉,露出灿烂的笑脸,一旁的朱棣亦是如此。 “你们也在,好好好.好啊,多年不见,你们都壮实了许多!” 沐英笑着打量着二人,然后看向太子同样上下打量: “倒是太子,怎么这般瘦了。” “朝政繁忙,不过无妨,再累也比不上行军打仗。” 太子挥了挥手,看向身后列队整齐、士气高昂的诸多军卒, 深吸了一口气,朗声开口: “此次凯旋,诸位将士战功赫赫,朝廷会论功行赏,所有人皆有所得。” “还请诸位将士回营,今夜有庆功宴!” (本章完) 第483章 早就准备好的路 第483章 早就准备好的路 浦子口城营寨,因为京军回归, 这里一改往日的平静,转而变得喧嚣热闹。 原本龙虎卫等军空荡荡的营寨,此刻人来人往。 军卒们打扫着营寨,安放着所带行李,所有人脸上都洋溢着一股归家游子的喜悦。 前军斥候部营寨。 陆云逸在送走了一众大人后,匆匆赶来此地,刚到大门口,他就看到了许多熟悉面孔,脸上不由自主地挂上笑容。 许多军卒见到他前来,纷纷停下手中活计,站直身体笑着与他打招呼。 大人将军之类的话叫个不停。 陆云逸依次点头回应, 见他们忙得满头大汗,还吩咐他们去试一试军中刚安置的淋浴设施. 许多军卒们不知道那是何物,心中涌出无尽好奇。 陆云逸很快就在中军大帐附近见到了在此汇聚的一众将领. 见他前来,许多人脸上都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古怪。 仅仅是半个月没见,自家的将军怎么莫名其妙成了文官,而且还做了工部侍郎? “拜见侍郎大人!” 不知从哪冒出来一句话,让原本热烈的氛围推上顶峰,然后所有人都笑了出来。 陆云逸也笑了起来,双手叉腰,开始在眼前的人群中打量: “妈的,半个月不见,胆子都肥了!” “哈哈哈——” 笑声依旧,就连在周围忙活的军卒们也停下手中活计,嘴角露出笑容。 此等和谐氛围开始在军帐中弥漫。 到了京城,战争带来的阴云才算是彻底敛去。 而在场众人都是一起扛过枪杀过敌的同袍战友,感情非比寻常。 他们忙碌着、大笑着、也珍惜着。 众人打闹一番后,陆云逸召集了此番回来的将近一千人。 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以及丝毫未减的集结速度,陆云逸脸上露出满意。 “诸位弟兄,多日不见,如隔三秋,本将还真有些想你们。” “现在好了,所有人都回来了,也能好好歇歇。 等安营扎寨完,你们都去沐浴洗漱,而后接受太医以及大夫的检查。 确认身上没有病后,才能参加今晚的庆功宴! 注意,本将说的是所有人! 另外,军中已经准备好了足够数量的滋补药汤, 从船上到地上,难免水土不服。 所有人都要去饮用,这一切都要在午时之前完成。 下午,全军休沐,在营寨中歇息! 本将已经备好了足够的冰块,能让你们睡一个好觉。 至于原本的活计,也不用忙活,由先回来的军卒代劳。 等睡饱了休息够了,晚上一并参加庆功宴,到时好酒好菜尽管吃,不要给朝廷节省!” 哗—— 场面顷刻间变得热烈起来,所有人的脸上都露出了笑容。 他们此刻能深刻体会到将领以及朝廷带来的关切,一股前所未有的温馨开始弥漫。 陆云逸压了压手,转而看向最前方那些伤残军卒。 他们大多是缺胳膊少腿、少鼻子少眼, 歪歪斜斜地站在那里,非但没有彷徨,反而有一股惨烈气息弥漫。 “至于你们也放心,朝廷所给的抚恤一分也不会少, 军中给你们的奖赏也不会少,没有人敢克扣。 至于日后的生计,本将已经给你们找好了, 可以进入朝廷开设的军械工坊,也可以进入朝廷即将开设的商行。 若是觉得累了困了,不想在外漂泊, 也可以拿上一大笔钱回家养老,每年都有津贴抚恤。 至于如何选择,你们自己决定。 不过,本将偏向于你们留在京城进入工坊以及商行, 人嘛活着总要做事,忙忙碌碌的日子过得才快,也充实。” 此话一出,军卒们开始摇头晃脑,四处查看。 他们希望看看同僚的意见以及选择。 这时,一名长相憨厚的军卒,抬起了自己仅剩的一只手臂,朗声开口: “报告大人!” “说!” “属下只剩下一只手,想要自食其力, 想问问到工坊以及商行能做什么活计?还有月钱给多少?” 陆云逸上下打量了他片刻, “孟然,在船上读书了?” 那名军卒有些不可思议, “大人,您怎么知道的? 属下整日在船上待着,太过无趣,便向马大人借本书来看,叫《春秋》。” “做得不错,人都看着机灵了。” 陆云逸脸上露出笑容,这名军卒他印象很深,性格木讷不多言, 但操练认真,厮杀拼命,是先锋军的一员。 现在虽然少了一只手臂,但人看起来精神了许多,眼中也有神了。 孟然感受到诸多目光相继投来,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大人,您教诲得对,从军打仗就应该认字读书。 属下自从读了书后,觉得自己都聪明了, 以往一些懵懂的军令,现在看来都是那么简单, 属下有时都会懊悔,为什么当时看不懂? 早知如此,属下定然如操练一般日夜猛学,现在怎么也能混个官儿当当。” “哈哈哈。” 在场的军卒大人们都笑了起来,一旁几人连连出言调侃,气氛再一次得到缓和。 陆云逸有些感慨,看向在场的诸多军卒: “看了没有,人教人教不会,事教人一教就会, 你们也学一学,多看些书,多识些字。 在外读书识字还要交束脩还要交学费,买书都要去了大半身家。 再看看你们,军中看书不收钱。 本将还找了诸多大儒对于四书五经的注解给你们看, 你们怎么就不能理解本将的良苦用心呢?” 陆云逸越说越气,语速越来越快,他双手叉腰,在前方来回踱步。 “看看孙思安,他都准备回家读书考举人了,你们还在这厮混。” 此言一出,掀起轩然大波,不少人面面相觑。 什么?他要成举人老爷了? 怎么从丘八变成文曲星了。 见他们如此模样,陆云逸十分满意,语重心长地说: “所以啊,尔等没事多读读书,多认一些字,咱们身残志不残,也要明事理。” 说完,陆云逸看向孟然: “若是去到工坊做工,操持的是装填火药的轻松活计, 每月的月钱不多,大概只有那么五六钱。 但胜在稳定也不累,每天也不用多想。 若是去到商行做工,可能要累一些,每日都要往乡下跑, 但赚多赚少,各凭本事,当然,固定月钱是有的,日子也充实。 至于如何选择,全凭你们自己。 你们为大明流过血拼过命,朝廷与本将不会亏待你们!” 顷刻之间,场中气氛为之一肃! 一众伤残军卒面露动容,眼带泪。 尽管在船上,诸位大人已经无数次说过,朝廷不会不管他们。 今日得以确定,他们依旧十分感动,一颗悬着的心也彻底放了下来。 陆云逸转而又看向其他军卒,又看向了在不远处各个军帐忙活的军卒,从一旁拿过喇叭,大声喊道: “至于你们这些全须全尾下了战场的军卒,朝廷也不会亏待你们, 该给的军功赏钱一分也不会少。 有立功表现的,还会得到提拔! 有的弟兄能留在前军斥候部,有的弟兄则可能去到大明各地,各个卫所。 但你们记住,咱们都是一起厮杀过的同胞兄弟, 即便天涯海角,也斩不断我们之间的情谊。 若是尔等被调到其他卫所,要好好干,别本将丢脸,也别给前军斥候部丢脸!” 军伍之人分道扬镳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尽管诸多军卒已经做好了准备, 但真当明晃晃说出来时,他们还是觉得心中有些不得劲儿。 奈何,一支五千人的卫所兵,军官将领的职位就那么多, 想要提拔,想要晋升,就要去到别处。 对陆云逸这等将领来说,每一次战事结束后的分散四方,都是对自身影响力的一次提升。 大明朝的诸多军候,哪一个都是身经百战, 哪里都有旧部同僚,根须蔓延四方。 而陆云逸想要走得更远,个人军功只是一方面,威势也要跟上。 深吸了一口气,陆云逸朗声开口: “都明白了吗?” “明白!!”震天的喊声开始在营寨中弥漫。陆云逸挥了挥手,一众军卒尽数散去,各忙各的。 等到军卒们走开后。 陆云逸原本精神抖擞的模样顷刻间变得萎靡。 他现在只觉得头脑发昏,不论是思考还是说话,都有些滞涩。 这时,忙活了半天的刘黑鹰,满头大汗地跑了过来,气喘吁吁地说道: “云儿哥,怎么今日这么多人问我商行的事?” “啊?问你?”陆云逸有些疑惑地转过脑袋, 刘黑鹰点头如啄米: “对啊,今早上就有很多京军将领以及都督府的大人们来问我,那个商行到底赚不赚钱” “你怎么回答的?” “热情礼貌一问三不知啊,一个瓜果行能赚多少钱?” 陆云逸呆愣当场,嘴巴微微张合,忽然嘿嘿嘿地笑了起来。 “云儿哥,你笑什么?”刘黑鹰挠了挠头。 “他们问的不是这个,而是昨日朝廷准备开的商行,应天最大,什么都卖。” “啥?” 刘黑鹰呆愣当场,就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连忙凑近了一些低声嚷嚷: “朝廷家大业大,他怎么来跟咱们抢生意?这是与民争利呀!” 可以想象,一旦这个什么最大的商行开了, 瓜果行的生意定然要受到影响。 陆云逸表情平淡,满脸淡然地甩了甩袖子,视线看向远方: “此事是我提议,陛下与太子已经同意了,商行的谋划与筹建也是由我负责。” “啊?” 刘黑鹰猛地张大嘴,黝黑的脸庞上写满震惊! 因为他的倒吸凉气,似乎周围的空气流动都快了一些。 震惊一闪而逝,很快就浮现出了狂喜, “我天呐!!” 刘黑鹰一边喊着一边向前挤,眼睛瞪得滴溜圆, 用压抑到几点有兴奋的声音喊道: “云儿哥啊,咱们要发财了! 瓜果行现在不挣钱,但马上就要挣钱了! 到时候商行开了,咱们给他供货啊,来个官商勾结,妈的赚个盆满钵满!” 陆云逸的脸唰一下就黑了下来,邦邦给了他两拳: “我愺,你小点声!” “啪!” 刘黑鹰动作飞快,手掌顷刻之间就拍在了嘴上! “跟我来。” 陆云逸瞥了他一眼,径直向军帐走去,刘黑鹰屁颠屁颠地跟上。 很快,刘黑鹰在军帐中看到了应天最大商行的计划书。 他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浑身都在激动地战栗,拿着计划书的手都在来回抖动。 “云儿哥!!” “我的妈呀,云儿哥!!” “怪不得你一直不做生意啊,原来是看不上咱们小打小闹!” “现在一出手就是惊天动地!” 作为又当官又从商,走过南闯过北,阅历丰富的刘黑鹰来说, 能够轻易看出其中蕴含的钱财, 不是几千两也不是几万两,而是几十万两上百万两!! 这还仅仅是营收,若是再加上周边的配套,以及人员流动产生的财富,少说也有几百万两! 而且,这几百万两是年年有! 刘黑鹰激动得不能自已, 他现在恨不得立刻辞官回家,不干这等折寿的差事,转而投身到商贾事业的宏伟蓝图中! 陆云逸坐在桌案后,云淡风轻地抿着茶水,轻轻抬手压了压: “莫激动,事情还没成,不要四处宣扬,要小心谨慎,可别让到手的鸭子飞喽。” “知道知道!”刘黑鹰噔噔噔地冲到重案前,压低声音道: “云儿哥,这商场里的瓜果,得咱们来供应吧。” “一部分吧,大部分的份额都要给应天周边的村庄以及百姓。” “够了够,一部分也够了,旱涝保收还不累,没有比这更好的生意了。” 刘家在庆州的生意有很大一部分就是供给衙门以及军营瓜果, 虽然回款慢,但胜在稳定,他也最喜欢这门生意。 可随即,刘黑鹰又担心起来: “云儿哥,若是咱们掺进去,会不会名声不好? 到时候那些有权有势的人想要掺一脚,拒绝都不好拒绝。” “什么话呀?” 陆云逸表情夸张,声音拔高了两个声调: “若是咱们人微言轻,谁来咱们都不敢拒绝。 现在咱们位高权重,若是再不敢拒绝,那这官不白当了?” “唉?这话对啊”刘黑鹰挺了挺身子。 陆云逸笑了起来,“这些年我想得最明白的一件事你知道是什么吗?” “什么?” “想要干大事儿,就要和光同尘爬上高位,手握权势。 若是早早暴露自身意图,光处置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就要耗费不知多少精力。 一旦惹到大人物,就会被人一掌拍死,最后事儿干不成,人也危险了。” 刘黑鹰很快就明白了云儿哥的意思。 他仔细琢磨着这些年的所作所为,发现的确是从小到大。 仅仅是倒腾出来的新奇物件, 都是由小到大,从可有可无,到必不可少。 如今这自行车与三轮车更是惊世骇俗, 帮了朝廷大忙,聚了财,但也破坏了不知多少人的财路。 若是在庆州时拿出这等东西,说不得第二日两人就横尸街头了。 想到这儿,刘黑鹰没来由地生出一阵恶寒,感觉军帐中的温度都冷了一些。 “云儿哥,这事儿能成吗?”他忽然有些担心。 陆云逸此刻有些晕乎乎的,靠坐在椅子上眼睛微闭, 脑海中想的是万丈高楼平地起的壮观场景,喃喃道: “肯定成,敌人是有的,但朋友也是有的。” 不知过了多久,陆云逸猛地惊醒! 他眨了眨眼睛,感觉到了一种睡足了的精神! 几点了? 当他坐直身体,看到外面依旧阳光灿烂后, 陆云逸松了口气,还好,天还没黑。 这时,正在写写画画的刘黑鹰听到动静,抬起头来。 “云儿哥,你醒了啊。” “我睡了多久?” “不到半个时辰,再多睡会儿吧,这几日感觉比行军打仗还忙。” 刘黑鹰站起身,将桌上一杯茶水递了过来,面露关切。 在得知没睡多久后, 陆云逸顷刻间萎靡起来,身上疲惫也涌了上来。 接过后将其一口饮尽,用力捏了捏眉心,晃晃悠悠地站起: “还有事要忙,晚上皇宫要举行庆功宴,你去不去?” “不去不去。” 刘黑鹰一如既往地连连摇头。 “那你就在军营里吧,弟兄们好吃好喝,不要怕钱。” “放心吧云儿哥,我都与鲁大人打好招呼了,下午各大酒楼会送东西进来,他不会阻拦的。” 刘黑鹰走进了一些,低声道: “我弄明白鲁湛为什么对咱们如此亲近了?” “为什么?” “他想跟着大军出去打仗,立些功劳,不想整日待在这浦子口城。” 陆云逸面露恍,点了点头。 像这等将领,在京中多如牛毛。 他深吸了一口气,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行了,军中的事你先操持着,我得回家看看,晚上还要进宫。” 一说到这儿,刘黑鹰兴奋起来: “云儿哥,多吃点六味地黄丸,管用。” (本章完) 第484章 人死鸟朝天,不死万万年 第484章 人死鸟朝天,不死万万年 烈日毫不吝啬地洒下阳光, 天空碧蓝如洗,万里无云,闷热笼罩了整个南直隶, 行走在道路上,即便有微风吹过,那也是闷热的热风。 陆云逸离开浦子口城,来到应天城门。 这里比以往热烈许多,人来人往,络绎不绝。 其中有些人是京军的诸多亲族,有些人是想要趁着京军回归做些生意的普通百姓。 他们背着背篓,满头大汗,步履蹒跚地走在路上。 酷热的阳光让他们的皮肤黝黑,眼睛眯起, 背篓粘在背上十分难受,时不时地挪动。 陆云逸骑在战马上,看到了几名模样五六十岁的老者, 身穿开襟汗衫,气喘吁吁地走着,豆大的汗水不停滴落。 “哈哈哈哈,卑职拜见陆大人!” 正当他想着,洪亮的笑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陆云逸转头看去,见到了相熟的城门守将关德五。 还是如去年那般,身体高大,面容黝黑,长得粗壮, 只见他身披甲胄,腰胯长刀,快步行来,隔着很远就拱手抱拳,发出大笑。 陆云逸连忙翻身下马,快走两步,扶住他的手臂: “莫要如此,若是被定远侯看到,定然要破口大骂。” 关德五被扶起后,继续大笑,上下打量一番,脸上露出佩服: “年轻真好啊,有冲劲,有本事。 去年见你时,定远侯爷就与我说过,你的成就不可限量。 没想到仅仅一年,你就再立新功,让我这等老将们都汗颜呢。” “关大人,可莫要折煞小子了。 现在打仗不比以往,朝廷要钱有钱,要人有人, 军械甲胄精良,怎么打都能赢。 您与陛下起兵征战之时,打仗都是缺人缺粮缺兵,这能打赢那才是真本事。” “还是你会说话!” 说起往事,关德五十分高兴, 用力抹掉额头汗水,感慨地叹了口气: “日子好了,人也老了,好在有这么个闲散差事能给咱养老,也不错。 日后啊,就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 当初我跟着定远侯爷以及陛下累死累活地打仗,走南闯北也见识了不少。 你这个年轻人定远侯爷喜欢,咱也喜欢。 咱在这城门也待了许久,见过形形色色不知多少人,想明白了一些事。 今日你若想听,我就与你说说,你要是不想听,就当咱没说过。” “还请关大人赐教。”陆云逸脸色凝重,躬身一拜。 关德五连忙上前扶住他: “你虽然年少,但做大人就要有大人的样子。” 陆云逸笑了笑,站直身体。 关德五看了看前方排队的诸多百姓,又看向身旁的陆云逸: “看到他们了吗? 我这些年猛然发现,我与他们也没什么不同。 都在庄稼地里刨食吃,大字不识一个,说起话来尤为粗鄙,张口就是骂娘。 现在我能站在这里大放厥词,只是赶上了好时候,又碰上了好上官。 早些年,我以为这是自己的本事。 可是等我年老了,才发现这是我的运气。 当我意识到这一点后,以往的骄傲劲儿就散了。 这城门守将的活,外人看来风光。 但不是什么好活计,夏日酷暑,冬日严寒, 以往,我是有些不满。 但现在,就算这个活计再不好, 每月朝廷也给我发几两俸银,比眼前的百姓要好得多。” 关德五觉得自己说得太多了,轻轻给自己来了一巴掌: “别见怪,这城门处虽然熙熙攘攘, 但每日能说话的机会不多,今日有些唠叨了。” 陆云逸站在他身旁,脸色凝重地看着前方诸多百姓: “您说得没错,相比于诸多百姓,我等只是多了些运气。 大明百姓亿万,人杰不知多少。 但他们就是因为少了些运气而被困在家乡,整日在田间刨食、劳作,无法发挥自己的才能。 就连我也是出了家乡才知道,人外有人,山外有山。 什么时候都不能失了敬畏之心。” 关德五有些诧异地看了他一眼,脸上很快浮现出赞赏: “我从军打仗是靠运气,陆大人从军打仗是靠本事。 陆大人二十岁就懂得道理,我五十岁才懂,可惜可惜。 若是我早懂一些,也不至于落得今日这般境地。” 陆云逸眨眨眼睛,沉吟片刻,压低声音开口: “关大人,若是城门守将的活计做得不开心, 可以在都督府走动一二,调离此处。 过些日子,朝廷可能会重启北征。 若是关大人想要去,我可以在都督府的战事会议上提上一嘴。” “别别别。” 还不等陆云逸说完,关德五就连连摆手: “我与你说这些,不是与你攀关系, 咱知道你是一个顶好的年轻人,又有本事。 日后加官晋爵,不在话下。 咱是想告诉你,不要重走咱的老路,要不忘初心,也省得老了后悔。” 陆云逸脸色由诧异转为凝重,又转为轻松,他轻笑一声,朝着关德五拱了拱手: “多谢关大人教诲,小子懂了。” 关德五连忙将他扶了起来,有些埋怨: “你这小子,若是让旁人看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咱倚老卖老,行了行了,快走吧。” “哈哈哈哈。” 陆云逸发出爽朗大笑,用力挥了挥手,示意亲卫们进城。 “关大人,走了。” “有空来家里吃酒。” “好嘞。” 陆云逸身骑战马,进入应天城, 马蹄踩在青石板路上,发出哒哒哒的声响。 不知多少人将目光投了过来,对此陆云逸早已习惯,甚至眼神都没有挪动。 关德五的话提醒了他,让他猛然惊觉。 这些日子好像又有些飘了。 他仔细思索着这些日子的所作所为, 不论是自行车还是招降乃儿不,这都是必要的历史进程,也算得上是他的本职工作。 开商行之事倒是有些僭越,但也无妨, 一些人本就是敌人,得罪了也就得罪了。 至于对待曾炎甫以及俞启纶之事,也没有什么问题。 细细想来,只有那么一件事有些越界, 那便是让军伍中人读书识字,让孙思安去考举人。 尽管如今大明朝廷已经为开民智做了许多努力,也有了很多成果。 但距离朝廷所想看到的结果还有很远。 只因有一些人在其中阻拦。 就如宜良县那些乡绅士绅,不仅阻拦鱼鳞黄册的绘制一事,还会阻拦朝廷派去的传学吏员。 这一切的一切,只因知识是这世上最昂贵之物。 一直以来,都是只有那么一小撮人能够掌握,是传承以及继承权力的通道。 作为军伍中人,他做此事,就是会惹人嫉恨。陆云逸仔细想着,慢慢地, 他的嘴角微微勾起,似是露出了一丝讥笑,发出轻哼。 人死鸟朝天,不死万万年,管他呢。 身旁的亲卫将眸光投向自家主将。 只见他此刻腰杆挺直,嘴角含笑,目露锐利, 没有了这些日子富家公子的模样,反而像是回到了军伍战阵之中,充满锋锐! 城门附近隐藏的一些商贩也将眸子投了过来, 他们中有江湖老手,有锦衣卫,也有寻常商贾。 仅仅是看此人身上露出的气息,就知道他不是普通人。 兜兜转转,陆云逸没有着急回家,就这么在应天城慢慢转了起来。 以往走得太快,没有注意沿途的风景, 今日一见,的确非比寻常。 应天城,不愧为天下第一大城。 转悠了将近半个时辰, 陆云逸才从城门处回到了西安门三条巷二号。 此刻他手里提着一些在集市上购买的新奇物件, 心神也没有先前那般紧绷,走起路来有些飘飘然。 一行人的身影一出现, 门口一直焦急等待的谷春竹就急忙冲了过来,嘴里嚷嚷: “老爷啊,您可算回来了夫人都等急了。” 陆云逸笑了笑,将手中提着的一个个包裹递了过去: “人在哪呢?” 谷春竹脸上有些不自然,支支吾吾地说不出来话, 当陆云逸的眸子扫过来时,他才终于咬了咬牙,低声开口: “老爷,夫人在偏房收拾呢。” “偏房?” 陆云逸一愣,脸色也变得古怪起来。 “是啊……” 谷春竹现在只觉得冷汗直流, 夫人来时是西平侯与太子亲自过来相送,那阵仗他可从未见过, 而且,因为府中的特殊情况, 早就已经布置好了两间正房,为此还了不少银子, 但现在夫人却要去住偏房,倒是让他无法交代。 “走,去看看。” 陆云逸背负双手,迈步走了进去。 即便已经熟悉,但每一次陆云逸进入宅院,都觉得这宅子极好。 宅院坐北朝南,气势恢宏,正门开阔,两扇朱红大门在阳光下更显庄重, 院落极为宽敞,青石铺就的地面在烈日下泛着微光, 四周环绕着修剪得宜的绿植, 虽值盛夏,却因树荫的遮挡,带来一丝丝凉意, 风一吹过,还会发出沙沙的声响。 但陆云逸走到庭院,看到这参天树木后,眉头却是一皱,转头看向冯云方: “这怎么回事?” 冯云方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心里咯噔一下,马上意识到了不妥: “大人,是属下疏忽了。” 陆云逸摇了摇头,面色严峻: “虽然不是战时,但该有的警惕一点也不能少。 临近夏日,树木高大、枝叶繁盛, 仅仅是这一棵树,里面藏三个人绰绰有余。 而且,树木还接连屋顶, 到了晚上,人可以直接顺流而上,根本不用费工夫。” 冯云方羞的都要挤到地缝中去,谷春竹有些微微发愣, 这.这是什么说道? “大人,卑职立刻命人修!” “明日从军中调些人来,仔细检查一遍。 任何疏忽都不能有,以往就本将一人住也就罢了,现在还有些女眷,不能马虎。” 冯云方挺直腰杆,低头称是。 陆云逸背手而行,苦笑着摇了摇头, 似乎每当有好心情时都会如此,总是要出一些烦心事。 兜兜转转,陆云逸来到了后院偏房, 一眼就看到了里里外外忙活的一大群人。 身穿绿色衣裙来回穿梭嚷嚷的小红、身材高挑前凸后翘的丫鬟小绿,以及被怀疑是锦衣卫的何伯。 陆云逸到来后,很快吸引了在场众人的注意。 他们纷纷将眸子投了过来,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以及惊喜。 小红脸色马上涨红,率先冲进房舍,大声嚷嚷: “小姐小姐,老爷回来啦!!” 而其他的一些丫鬟则站在原地不敢动,脸颊同样有些微红,时不时地抬起头来瞥向前方。 管家何伯笑着走了上来,朝着陆云逸恭敬行礼: “老爷。” 陆云逸含笑点了点头: “尔等一路辛苦,等忙活完就各自歇息吧,府中已经准备了足够的吃食以及用度,不要节省。” “是。” 何伯笑着点了点头, 他从来都是如此,惜字如金,不多说话。 这时,房门口突然出现一道倩影,一袭白裙,步履匆匆, 脸颊因为激动而带上了一丝薄红。 她明亮的眼眸中充满惊喜、羞涩,想念以及期盼交织,站在那里饱含深情地望着前方。 浑身上下的清冷在此刻荡然无存, 清冷的面容非但没有让此景变得怪异,反而带着一股别样的冲击力! 陆云逸张开双臂,笑着走了过去, 不一会儿,柔软带着香气就扑面而来,用力冲入他怀中。 “夫君.” 陆云逸不语,只是一味发笑。 沐楚婷在他怀中微微颤抖,悄然抬起脑袋, 如水的眼眸深情地凝视,嘴角微微勾起,眼神中摄人心魄的情意似要溢出。 她轻轻抿了抿嘴唇,脸颊迅速涌上一抹如霞般的红晕,声音愈发轻柔: “夫君,臣妾想您了,日日夜夜,无不想念。” 陆云逸轻轻抚着沐楚婷的背,柔声道: “路途遥远,苦了你了。” 沐楚婷微微仰头,美目流转,嗔怪道: “夫君这是说的哪里话,夫君在外奔波才是辛苦。 臣妾不过是赶些路,不辛苦,只是这思念之情,实在难以抑制。” 她此刻浑身散发着娇俏,与平日里在外人前的清冷仙子模样判若两人。 陆云逸轻轻弯腰,将沐楚婷横抱起来。 沐楚婷惊呼一声,下意识地伸出双臂环住他的脖颈, 脸上的红晕愈发浓烈,宛如天边绚丽的晚霞。 陆云逸抱着她,步伐沉稳地朝着房间走去。 小红脸颊已经红润到了极致,连忙跟在后面,不停朝着一旁挥手. 诸多下人以及亲卫各自散去。 踏入房间,屋内弥漫着淡淡的熏香,轻柔的烛光摇曳。 陆云逸轻轻地将沐楚婷放在柔软的床榻之上, 自己则顺势在她身旁坐下。 沐楚婷微微侧身,用手支起脑袋,眉眼含情地看着陆云逸,目光不舍得从他的脸上移开。 “夫君,您还是一如既往的英雄模样。” 说完,她贝齿轻咬红唇,屋内旖旎的气息开始弥漫, 轻轻招了招手,露出了与衣着打扮完全不相符的妩媚: “夫君快些来,晚上还要进宫赴宴。” (本章完) 第485章 不一样的皇帝 第485章 不一样的皇帝 微风飘飘摇摇地荡过应天皇城, 带来的凉意被诸多琉璃瓦尽数汲取,只剩下闷热。 武英殿内,明皇朱元璋上下打量着前方,看着已经许久不见的义子,嘴唇翕动,心中五味杂陈,就连鼻子也有些微红。 他颤颤巍巍地从书桌后站起,步伐比平时慢了许多,慢慢走到沐英身前. 当看到沐英两鬓斑白以及脸上皱纹时。 朱元璋忽然笑了起来,声音不似以往那般雄浑,反而多了几分沧桑沙哑: “文英,你怎么,怎么也老了” 沐英定在当场,眼泪横流,早已说不出话来. “爹,您怎么这般瘦了。” 听到这一声叫唤,朱元璋微微仰头,似是在不让眼中的泪落下。 他抬手轻轻拍了拍沐英的肩膀, 手掌虽不再如往昔那般有力,却依旧满是温暖。 “岁月不饶人呐。” “爹还记得初见你时,你还是个孤苦伶仃的小娃,瘦得皮包骨头。 爹记得清清楚楚. 那时候你才八岁,爹也才二十四岁。 一眨眼,快四十年过去了, 你我都老了,你娘也死去好久了.” 苍凉的声音在整个武英殿内回荡。 在场的所有太监以及宫女都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头颅死死抵住地面,身体微微颤抖。 大太监更是如此。 他清晰地记得皇后逝去时,陛下那副凶煞模样。 悲伤的气息开始弥漫,父子二人抱头痛哭。 沐英哽咽着说道: “若不是爹当年的收留,孩儿早就死了,哪有今日风光。 这些年,孩儿日夜思念,想要回来一趟,只是边疆战事吃紧,难之又难。 这次回来,就是要好好看看爹,也去看看娘。” 朱元璋鼻子透红,干枯的手掌擦干眼泪,笑着开口: “看看咱们爷俩,一把年纪了还哭鼻子,若是让外人看了,岂不笑话?” 他拉着沐英的手,走向殿内的座椅,两人并肩坐下。 一旁的太子朱标也抹着眼泪,在一旁坐下,面露关切: “大哥,您可算回来了。 父亲日思夜想,这几日连觉都睡不好,就是在等你回来。 你还记得吗,小时候咱们最喜欢吃的豆豉,爹自己做了很多,这次回去你要都带着。” 沐英也想到了小时候的往事,兄弟几人时常因为抢食而打架,不由得笑了起来,连连点头。 朱元璋轻轻抓住沐英的手,声音带着欣慰,但眼中却藏着一丝落寞: “爹知道,你在边疆保家卫国,战功赫赫,是爹的骄傲,也是大明的功臣。” “只是这皇宫之中,虽有万千人相伴, 但夜深人静时,还是会想起你们这些孩子啊。” 沐英望着朱元璋,眼中满是关切: “孩儿不孝,未能常伴父亲左右。 如今边疆局势已稳,孩儿恳请父亲,让孩儿留在京城,多陪陪您。” 微风再次吹过武英殿,雕梁画栋间,悬挂的宫灯轻轻摇曳,洒下的光影在两人身上晃动。 殿外,偶尔有几只飞鸟掠过,发出几声清脆的啼鸣,却更衬得殿内气氛凝重。 朱元璋眼中闪过浓浓的意动,但最后还是挣扎着摇了摇头,目光坚定地看着他: “边疆虽已安稳,但仍不可掉以轻心。 云南是西南最重要的地方,旁人去爹不放心,只能你去。 你镇守最重要的云南,太子坐镇中枢,你那几个弟弟在北方重镇。 有你们在,就算是爹不在了,大明朝也亡不了。” “父亲,莫要如此说。 您虽然瘦了些,但定然长寿,莫要说什么在不在。 此话孩儿听您念叨了不止千百遍, 从四五十岁一直念叨到现在,您还不算完。” 沐英脸上闪过浓浓的无奈,还有一丝不耐烦,连连摆手。 “哈哈哈哈哈哈。” 朱元璋忽然笑了起来,笑得很开心。 他看向朱标指向沐英:“看到没有,你们几个兄弟还是他胆子最大,竟敢嫌弃朕。 当年老子打仗回来,想要跟他一个被窝, 他居然嫌弃老子脚臭,缩到一旁,真是气杀我也。” “哈哈哈哈哈。” 太子朱标也畅快地大笑起来。 朱元璋缓缓起身,快走两步来到书桌前,从桌上拿过了一个锦盒,还有两封文书,递给沐英: “这是朕特意为你准备的。” 沐英有些诧异地看着锦盒,感受着沉甸甸的分量。 没有任何见外,当即就将它打开,可他很快就愣住了。 只见里面是一层厚厚的黄土,大小不一,还掺杂着一些石子。 “父亲,这?” 朱元璋面露感慨,轻声道: “这是濠州定远的土,也是你家乡的土,前些日子朕特意命人去祖宅中取来。” 有那么一刹那,沐英觉得手中锦盒沉重万分,似是有千斤重。 “在旁人看来,咱们父子都是人中龙凤的显赫之人,但只有咱们自己知道,都是离开家乡的苦命人。 朕与太子还好一些,离家近, 你.就太远了。 朕看过你寄来的折子,云南的山好水好, 但就算再好,也比不过家乡的山水。 朕不知道能给你什么,只能给你这么一些土, 在云南,若是想家了,就拿出来看看, 莫忘根本,无论走多远,家乡与亲人永远是牵挂。 在云南有什么事儿多与朕说说,若是有人欺负着咱们家文英,朕就杀他们的头!” “爹,莫要老是打打杀杀,杀头只能解决一时的问题,但解决不了根本问题。” “呦?”朱元璋饶有兴趣地看着沐英: “以往不都是你一直嚷嚷着杀头,老子劝你安稳嘛?怎么今日还反过来了?” 一旁的太子连忙低头憋笑,沉默不语。 沐英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那时候麓川不安稳,云南老有一些人给孩儿使绊子,那时候不杀不行。 现在麓川已经解决了,再大肆杀人,找由头都难。” 说到这儿,沐英十分烦躁地挥了挥手,凑近了一些: “爹,游鱼部的事您知道了吧。” “知道,朕看过你的奏折,也听九江说过。”朱元璋脸色凝重。 “那些人到现在还没惩处完。” 朱元璋有些诧异:“还没完?天罚以及宜良县的事,还有阿资叛乱,大可将他们都加进去嘛。” “加了,能加的孩儿都加进去了,可这段日子的烂事儿太多了。 与麓川有所往来的人要惩处、阻挠鱼鳞黄册的人要惩处、阻拦清丈田亩的人要惩处,还有在战事期间,贪腐以及在背后掣肘的人要惩处 您有所不知,孩儿从昆明离开时。 宁正死抱着孩子不撒手,不让我走。” 朱元璋撇了撇嘴:“这个宁正,之前时常给朕上折子,总是扬言要大开杀戒,现在真到了事儿头上,反而退缩了。” 沐英心中五味杂陈,脸上闪过一丝复杂: “父亲,这并不怪他,实在是人太多了。 若不是麓川战事取得了前所未有的胜利,我等也不敢在云南如此生事。” 朱元璋点了点头:“云南的事儿你们办得好,不仅打垮了麓川的主要精锐,还将思伦法都抓住了。 你有所不知,消息传到京城后,整个应天都为之沸腾,都夸你会打仗。” 沐英连连摇头:“父亲,其中有几场关键战事都是陆云逸所打,孩儿只是最后捡了个便宜。” 朱元璋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微微撇了撇手: “得了吧,少往那个小子身上推功劳,你这么推他也不会认。” 朱元璋指了指沐英手中的两份文书: “看看吧,他现在是功多压身,朝堂上已经有人盯上他了。 不过这小子谨言慎行,暂时还没被人抓到把柄。” 沐英低头查看文书,开始来回翻阅。 慢慢地,他的脸色变得古怪,眉头紧皱。 自行车是何物?为何又去开商行了? 沐英继续翻阅,很快就看到了工部对于自行车以及三轮车的解析和未来前景,以及陆云逸所做的商行计划书。 他的脸色很快又变得凝重,二者看似毫不相关,但又紧密相连。 尤其是计划书中,用商行来连通整个应天村落的举动, 让沐英的脸色来回变幻,眼窝深邃,忍不住想入非非。 不到三息,云南的多山多水就让他望而却步,想要在那种地方修路,难于登天。 不过以他的见识来看,此等连通计划不但可行,而且有非常大的成功概率。 只要压制住朝堂内的那些反对派! 沐英又想到了如今朝堂局势,还有那将要开启的北征,眼眸愈发明亮! 这个时机把握得太好了!让他忍不住拍案叫绝! 朝廷上如今能叫得上号的几股势力, 如今都在各自忙各自的事情, 要么就是在先前天罚的风波中败下阵来,暂时隐于风波之下。 要么就在谋划着北征,准备从北征中谋求利益。 要么就是六部一些大人刚刚完成了官职互换,根基不稳。 放眼朝堂,能够按下此事的力量,只有那么一两股,而且还都站在他身后。 想明白了这点,沐英几乎可以断定,此事成了。 他抬头看向自己的父亲,毫不避讳地问道: “父亲,孩儿觉得此事能成,您觉得呢?” 朱元璋脸色略微凝重,轻轻点了点头: “若是快一些,有成功的把握,若是拖个那么一两年,难” 见他们二人脸色凝重,一旁的朱标笑了笑,宽慰道: “父皇,大哥,陆云逸做事踏实,而且速度飞快,昨日傍晚刚刚决定的事,连夜就将计划书做了出来。 刚刚在凯旋仪式结束后,都督府和工部已经开始忙活。 秦逵打算将给福建都司的军械工坊停一停,做三轮车以及自行车。 虞衡清吏司也已经去陆云逸所说的几间商铺勘探测量,准备施工计划。 就连陆云逸,已经在军中开始宣扬,找那些伤残军卒加入工坊和商行,这让京军其他几卫也在相互打听,一切都进境飞快啊。” 朱元璋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此行京军损失惨重,若是有伤残军卒想要留在应天安家,去到工坊以及商行都是不错的选择, 这些军卒为大明抛头颅洒热血,朝廷不能亏待他们, 就算他们不留在应天,也要给足抚恤,严令都督府,若发现有人克扣抚恤,斩立决。” “还请父皇放心,儿臣已经叮嘱过都督府。” “嗯”朱元璋点了点头,问道: “老三老四何时进宫?这两个孩子,大哥千里迢迢来了,也不进宫来看看。” 朱标笑了起来,语重心长地说道: “父皇,三弟与四弟大概是被那陆云逸刺激了。 一直都在都督府中处理军事,东问西问,将一些大人都扰得不厌其烦。” 朱元璋冷哼一声,但嘴角却露出一抹轻笑: “哼,年轻的时候让他们学,他们不学,等年长了想要亡羊补牢,晚了。” “父皇,四弟与军伍战阵之事倒是有几分天赋,都督府的几位都夸他行事老练,处事果断。” 朱元璋瞥了朱标一眼: “你也不用为他们说话,快三十岁了才找到正事,瞧瞧文英,十二岁就跟着朕上阵杀敌。 有些战事,光从文书军报上看,看不真切。 要设身处地地站在战场上,看着身后军卒,看着前面敌人,才能做出最好的判断。 这种判断往往在文书上有瑕疵,看起来不是个好选择, 但在当时,已经是难得的上上之选。” 沐英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倒是朱标表情古怪: “父皇,您与大哥都是名将,说这些自然心领神会。 可儿臣不懂战事,您与我说这些,也无用啊。” 嗯?朱元璋眉头倒竖,骂道: “你个小兔崽子,你大哥来了,有人给你撑腰了是吧?都敢顶嘴了。” “不敢不敢.”朱标嘴上说着不敢,但脸上却带着止不住的笑意。 “你这孩子.”朱元璋点了点他,然后看向沐英: “走,爹带你去骑自行车,那东西好啊,骑着方便还省力。 陆云逸那小子说得没错。 这东西银钱若是再往下压一压,大明百姓人手一辆, 这天下还不知要变成什么模样。” 沐英早就想试试了,连忙站起身催促: “父亲快些,当年您教我骑马的时候,把孩儿吓得要命,现在年纪大了,总不会惊吓了。” “哈哈哈,走,今日无事,带儿子们骑车!” 朱元璋放声大笑,大手一挥一马当先地走在前方! 临近傍晚,身体酥软,顶着黑眼圈的陆云逸,快马赶到都督府,准备与诸多将领一同进攻,参加庆功宴。 但刚刚走进中军衙门,就听到一声高呼。 “陆将军!” 他回头看去。 只见手拿文书的燕王朱棣就从偏厅中急匆匆走了出来,朝着他来回挥手,三步并作两步快步冲到他身前。 突如其来的一阵微风,让陆云逸的身体向后仰了仰,而后拱手参拜: “参见燕王殿下。” “客气作甚,陆将军去哪里?” “去都督府与一众大人会合,准备去宫中赴宴。” 朱棣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僵硬的脸庞露出笑容: “现在天色还早,去皇宫还要等一会儿,不如先参加一番军事会议? 京军回来后,都督府的一些大人见识过了火器的威力,准备将一些事情定下。 陆将军又是火器中的大家,所以想请你来一起琢磨琢磨。” 陆云逸一愣,而后点了点头,没有拒绝: “恭敬不如从命,燕王请。” 朱棣悄悄松了口气,硬朗的脸上出现笑容, 二人朝着偏厅走去,朱棣一边走一边说: “听说陆将军准备操持商行一事?不知本王能否参与其中?” (本章完) 第486章 贼寇隐锐于暗,窥时兴乱 第486章 贼寇隐锐于暗,窥时兴乱 “参与其中?” 朱棣如此说,陆云逸的瞳孔收缩,身体僵硬了几分,步伐不由自主地放缓。 但心中却没来由地生出一阵窃喜。 他先前想的就是将燕王这等人一并拉入其中,共同分一杯羹,交更多的朋友。 也让商行背后站着一些位高权重而且不择手段之人,这能少很多觊觎。 但奈何,朝中武将以及大臣与边镇藩王勾结在一起,这都是一个不能忽视的大罪。 所以他一直没有主动抛出橄榄枝。 但没承想,今日燕王主动找上门来。 在心中思虑片刻,陆云逸很快就做出了决断: “燕王殿下,此事虽然是末将在操持,但并不是末将自家生意,而是朝廷所有。 若是燕王能够征得陛下或者太子殿下同意,末将自当遵从。” 燕王朱棣笑了起来,他听明白了,也知道了此事的结果。 “陆将军不愧为国之大才,若陆将军去到大宁,闲来无事可以来北平,共饮美酒。” “恭敬不如从命。” 陆云逸脸色平静,淡淡道了一声,然后就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示意朱棣先行进入其中。 朱棣也不客气,袖袍一挥,龙行虎步地迈过门槛,进入偏厅,气势惊人。 当他进入后,偏厅的一众将领以及都督府参谋都能明显感受到朱棣的变化。 从先前的面色阴沉到如今的红光满面,显然是极为开心。 偏厅内一行人心中疑惑,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但当看到后面跟随的来人后,他们也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心中阴霾似是被拨开了些。 尤其是坐在靠近上首位置的曹国公李景隆。 本来郁闷万分,无论如何也说服不了这些老顽固, 但现在见陆云逸前来, 他眼睛猛地亮了起来,连忙抬手招呼: “云逸,这边!” 听到呼声,陆云逸快速扫视过偏厅,与寻常的军事会议大差不差。 中间是一个巨大沙盘,上面摆放着红蓝两色棋子, 在一旁还有一张巨大地图,上面标注着北平以及西安两座军镇,还有一些纷乱复杂的箭头,这代表着行军方向以及粮道。 屋内众人则汇聚在一张巨大的长桌上,分立两旁。 他一眨眼就看到了许多熟人, 晋王朱、曹国公李景隆、魏国公徐辉祖、开国公常升、全宁侯孙恪、都督耿忠以及几位佥事。 可当他看到桌案另一旁众人时,脚步不由得放慢了些许。 申国公邓镇、南雄侯赵庸、平凉侯费聚、吉安侯陆仲亨、济宁侯顾敬、靖海侯吴忠,以及马上就要袭爵的郭振。 双方对坐两边,屋内俨然盘踞着一股令人压抑的气息。 虽然李景隆一侧有三位国公,但气势上明显要比另一旁矮一头。 只因,不论是赵庸、费聚还是陆仲亨,都是洪武三年封爵,是军中的老资历。 平凉侯费聚以及吉安侯陆仲亨还是淮西二十四将。 赵庸更是不用说,水师第一人。 他们前前后后掌握军权三十年,是军中数得上号的大佬, 能够压制他们的,整个大明朝文武百官,现在只有四人。 宋国公冯胜、韩国公李善长、信国公汤和、颖国公傅友德。 陆云逸看到他们,都不由自主的感觉矮了一头。 他脚步顿了顿,轻轻叹了口气,还是迈步进入其中,朝着在场众人拱了拱手,最后在李景隆一侧的末位坐下。 即便他已经坐到了角落,还是有诸多眸子投了过来。 申国公邓镇首当其冲,发出了爽朗大笑,调侃道: “我那侄女可是对你昼思夜想,牵挂得紧啊,何时去见见?” 突如其来的调侃,非但没有让屋内的气氛缓和,反而愈发凝固,仿佛要滴出水来。 陆云逸迟疑了片刻,笑着开口: “回禀申国公,在回京当日我等已经见过了。 那时我与大将军等人在醉仙楼喝酒,邓姑娘被侍卫捉了起来,最后才搞清楚,原来都是误会。” “哈哈,有误会不要紧,说开了就好,日后说不得还能成为一家人,到时随你折腾。” 申国公邓镇放声大笑,坐在他身旁的几人也罕见地露出笑容。 此话意思谁都听得明白,这是在出言拉拢,而且给出了许诺。 陆云逸浑身紧绷,很快便露出笑容: “匈奴未灭,何以为家,至于儿女情长,实非当下所宜,还望申国公体谅云逸这拳拳报国之心。” 原本有所缓和的气氛,顷刻间凝重! 南雄侯赵庸歪了歪头,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匈奴?东汉窦宪大破北匈奴后,匈奴便亡了,难不成,你说的是南匈奴?” 几乎所有人的瞳孔骤然收缩,看向陆云逸,期待着他的回答。 匈奴作为整个中原王朝的敌人,在场的诸多武将都熟知这段历史。 东汉公元四十八年,匈奴分裂为南匈奴和北匈奴。 南匈奴归附汉朝,与汉朝关系较为密切,逐渐内迁开始民族融合。 北匈奴则继续与汉朝为敌,不时侵扰边境。 二者一内一外。 陆云逸微微欠身,神色不改,沉稳说道: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不论是南匈奴还是北匈奴,都是匈奴。 北匈奴被打垮,南匈奴虽然归附汉朝逐渐内迁, 但魏晋时,五胡乱华,匈奴趁势而起,大地生灵涂炭。 此乃逆党怀刃于怀,待机而发。 卑职是大明武将,亦是大明百姓, 于我等百姓而言,不论是南匈奴还是北匈奴,没有区别,都是敌人。” 燕王朱棣眼中爆发出浓浓的欣赏,猛地握紧拳头。 答得好! 以大明百姓为基,便立于不败之地。 不仅是朱棣,魏国公徐辉祖眼中也闪过些许异色,在陆云逸身上来回打量,眼中生出赞赏。 甚至,费聚与陆仲亨都一脸欣赏地。 先前只闻其名,不见其人。 今日见其人,人比名更盛。 随即,浓浓的惋惜便浮现在他们心头,这等好苗子没有在他们麾下, 反而因为立场不同而针锋相对,着实可惜。 南雄侯赵庸没有再讲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看向长桌最前方的晋王朱棡以及燕王朱棣,示意他们继续。 等到晋王开口后,屋内的气氛有了明显的缓和, 但显然,所有人都有些心不在焉。 这一点李景隆也有所察觉,他将视线从军报文书上的一个个繁琐数字上拔出来, 茫然地打量四周。 唉?发生了什么? 直到会议草草结束,他还是百思不得其解。 当一众公侯站起身相继离去后, 他才得空蹿到陆云逸身旁,低声问道: “咋了?怎么感觉他们都心不在焉呢。” “没事,玩去吧。” 李景隆很快从这种茫然无措中抽身而出,转而兴冲冲地又凑近了些, “云逸啊,赚钱的买卖能不能带上我啊。 三轮车和自行车我也看了,的确是好到不能再好的物件,比马车可方便多了。 但那东西太便宜了,若是朝廷发卖,可能就那么两三钱银子就能买到。到了那时候,车马行的生意可就不好做了 李景隆有些不好意思地搓了搓手: “你看我家大业大,每月养儿养老都要上不少钱,若是车马行的生意断了,那我可就要过拮据日子了。” 陆云逸先前还有些心绪沉重,一直在想着与人对敌之事, 但现在听他这么说,突然笑了起来,觉得没心没肺的也很好,感受不到这些朝堂争斗。 “燕王刚刚与我说过,也想参与此事,此事虽然是我提议,但还是朝廷的生意。 能不能参与其中,曹国公还是去问问太子殿下吧。 若是我今日答应了你们,等明日那些公候反应过来,还不知多少人要找上门来。” 见他拒绝得如此干脆,李景隆愣了愣,不过很快也反应了过来,连连点头: “对对对,分钱的人多了,声音也就杂了,到时候说不定会搞得一团乱麻,还是人少点好。” 显然,李景隆已经将此事当成了自家生意。 在他看来,太子殿下与陛下不可能不答应他参与商行之事。 陆云逸倒是没有那么乐观,太子府给出的名单上,初期只有那么五六人,都是能对京畿之地有着巨大影响的大人物, 有他们在,这件事才能顺利推行下去。 而身旁的曹国公,虽然位置显赫,但还年轻不能服众,能提供的助力有限。 宫中能不能答应还真不是准数。 仔细想了想,陆云逸提醒道:“就算是不能参与到商行的买卖中,也可以做相关的配套,同样赚钱,而且影响力同样有。 比如通过车马行到乡下收些蚕丝瓜果蔬菜,做运输。 又或者.跑一些长途生意,都是赚钱的买卖,还能笼络人心。” 李景隆一愣:“不是要用自行车与三轮车连通吗??” 陆云逸嘴唇微抿,语重心长地提醒: “曹国公,三轮车与自行车只是个由头。 只要能将摊子拉起来,用三轮车与用马车有什么区别呢? 都是将村里的东西运到城里,相比于其中暴利,上浮的一些成本算不得什么。 而且,三轮车以及自行车想要铺开,至少还要个一两年。 在这一两年间马车会逐步减少,而不是唰的一声,就没有了。” 说到这话,陆云逸做了一个夸张的动作,手掌一下子从胸前移到头顶,掌心朝天。 李景隆懂了,他脸上涌出兴奋,连连点头也做了一个同样的动作,还亲切地配了音。 “唰!” 而后他哈哈哈地笑了起来, “云逸,那些女子你见了吗?” 陆云逸表情有些尴尬,轻轻点了点头: “已经见过了,人太多了,我准备让她们都做侍女。” 李景隆摆了摆手,毫不介意:“人已经给你了,随你怎么安排。” “对了,太医给你开的药按时吃了吗?” “这才过了一日,怎么催得这么勤?少吃一天无妨。” “要吃啊。”李景隆压低声音: “太医给我一个朋友开了几副温补的方子,我,他现在觉得这里热热的,十分管用。” 说着,他扶着自己的丹田位置,脸上也涌出红光。 陆云逸上下打量着他,打趣道: “刘黑鹰的朋友也有个好方子,你可以替你朋友去问问他,十分管用。 去年离京时,他还病恹恹的,温补了一年,你猜怎么着。” “怎么着?怎么着?” 李景隆心痒痒的,眼中散发着红光! “根深蒂固、勃大精深。” 李景隆的呼吸猛地屏住,说话也有些结巴。 “真的?是.是什么方子?” “六味地黄丸。” 六味地黄丸?如此奇怪的名字。 不过李景隆还是将其暗暗记下,在嘴里不停念叨着,而后一拍陆云逸的肩膀: “云逸多谢了,明日我就去问。” 陆云逸看着他,郑重发问:“你那是个什么朋友,这么上心?” “呃一个好朋友,认识许多年了。”李景隆连忙将话岔开: “云逸啊,你看这北征能赢吗?我跟着去怎么样?” “你也去?小心累死。” 李景隆将胸膛拍得砰砰作响:“我这身板,没问题。” “那去吧,包赢。” “好!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李景隆激动都要跳起来 二人激烈沟通的场景被一些人看在眼里,有些不是味道。 南雄侯赵庸与吉安侯陆仲亨走在后面,看着眼前一切,眼睛都眯了起来。 陆仲亨问道:“他们在说什么?这么高兴?” 赵庸咧着嘴笑了笑: “我怎么知道?不过九江很有长进,待人处世也有思本的风范,不骄不躁,跟谁都能聊得来。” 陆仲亨眼窝深邃,嘴角扯了扯: “他比思本还差得远,再者,善于交际也不是什么好事, 与文官合得来,又与武将走在一起,迟早要走上他爹的老路。” 赵庸瞥了他一眼,轻哼一声: “事情来一次还不够,还想来第二次?真当锦衣卫眼瞎吗?” 陆仲亨轻笑一声:“锦衣卫哪有这么大的本事,毛骧麾下两名得力干将,蒋瓛死在北边,不知是谁动的手。 邓铭也走了,新顶上来的马艺,有些本事,但还远远不够。” “哦?人已经确定了?是马艺?”赵庸眼中闪过异色。 陆仲亨点了点头:“是马艺,邓铭在锦衣卫这么多年,总能留下些人手,一些消息瞒不住。” 赵庸笑了笑:“邓铭啊可惜了,为了个女儿丢了差事。” “一个由头罢了,他早就不想在锦衣卫了,趁机抽身也有可能。 对了他最后还查到了一些事。 蒋瓛可能是蓝玉所杀,天罚一事是沐英操持,其中动手的人.可能就是他。” 陆仲亨抬了抬下巴,指了指前方与李景隆站在一起的陆云逸。 “他?”赵庸眼睛眯起,瞳孔中闪过危险光芒! “没错,看过他行军打仗的文书吗? 万事考虑周全,五千人都玩得转,杀一两个人算什么。”陆仲亨撇了撇嘴,眼中闪过忌惮。 赵庸神情郑重起来:“这是个理由,此事要多加探查。 现在一些人看我看得紧,我还要操持北征一事,一些事你与费聚要多上心,我抽不出手。” “北征.”陆仲亨有些迟疑地吸了口气: “调虎离山之计啊,偏偏此等战果诱惑为诱人,若是拒之不理,下面人都要翻天了。” 赵庸笑了笑:“无妨,在京城被左右监视,还不能掌军 还不如离开京城,广阔天地,大有可为,也算是件好事,做些事情也容易些。 等我离开后,你们切不可掉以轻心,有事多与韩国公商量,他老谋深算,多听他的主意。” 陆仲亨点了点头:“知道了,先去赴宴,见见沐英,说起来也有几年没见了。” “费聚今晚来吗?”赵庸没来由地问。 陆仲亨有些感慨地摇摇头: “说是身体不适,不来了。” 赵庸满心感慨,思绪万千: “七年前共同攻破大理,现在阴差阳错地成了敌人,如何相见? 还是不见得好。” (本章完) 第487章 芬芳乍起,闻香而至 第487章 芬芳乍起,闻香而至 天色渐渐暗,夕阳余晖温柔地洒落在紫禁城的琉璃瓦上,将宫殿群染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色。 奉天殿内,为迎接京军凯旋所设的庆功宴,正紧锣密鼓地布置着。 每一处细节都透露着尊贵与喜庆。 宫门两侧,高大的宫灯已被点亮,灯罩上精美的图案在夕阳映照下打在地上,散发出柔和温暖的光芒。 一众朝臣穿着各式官服,说说笑笑,从各自衙门离开,步入皇宫。 六部九卿们步伐沉稳,脸色平静, 此等节目他们见得多了,心中想的还是衙门中的诸多事情。 但他们身后跟着的诸多官员则不同。 因为西平侯的回归,陛下龙颜大悦, 特意吩咐礼部将一些六部衙门中用心做事的官员也带上。 他们就要高兴许多,脸上洋溢着难以掩饰的喜悦,走起路来都飘飘欲仙。 不仅是能够参加今晚的庆功宴,还是礼部以及朝廷对自己的一份认可! 工部郎中李至刚就是其中之一。 尽管已经连续工作了三日,大脑几乎要转不动了。 但他此刻依旧是精神抖擞,满目红光, 走起路来大开大合,长长的袖袍左甩右甩,六亲不认。 好在一旁的工部官员都萎靡不振,懒得与他计较。 工部尚书秦逵走在最前方,脑袋微侧, 看着李至刚这副嚣张模样,微微叹了口气,低喝一声: “稳重一些!” 李至刚这才收敛少许,转而提着袖子快走两步,来到秦逵侧后方,兴冲冲地说道: “大人,您还别说,贵的东西就是好啊。 那普洱茶下官喝了精神抖擞,还能再战个三天三夜。” 秦逵面露无奈,叹息一声没有说话。 李至刚却不打算放过他,继续开口: “大人,这普洱茶这么好,下官能不能多拿一些。” “拿那么多作甚!” “下官与谢春雨是好友,他现在在陛下身旁当差,每日辛苦万分,下官准备送给他一些, 若是日后有什么消息,下官也好打探一二。” 秦逵眼神平静:“你不是拿过了吗?还拿?” “呃!” 李至刚脸色僵住。 “再者,普洱茶不值钱,是陆云逸胡吹。 普洱茶在京城别无二家,他说多少就是多少。” “啊?” 李至刚惊呆了,人居然可以厚颜无耻到这种地步! 不过他马上就兴奋起来,眼睛发亮: “部堂大人,现在咱们工部也有了,那更要送一些,到时就说它值黄金千两!” 秦逵脚步一顿! “李至刚!你当务之急不是去钻营, 而是要踏踏实实地将商行建起来,速度要快,质量要好!” 浓郁的官威扑面而来。 李至刚一个哆嗦,连忙意识到自己有些飘飘然了,开口补救: “部堂大人,下官遵命,从明日起, 下官就开始操持此事,绝不懈怠,到时候下官就住在工地上。” “嗯。” 秦逵点了点头,对于李至刚的办事能力,他不怀疑。 这时,新任户部尚书杨靖越过诸多人群,径直朝着秦逵走来。 他身材高大消瘦,胡须很长,脸上带着阵阵锐利,一看就尤为精干! “秦尚书,明年工部对于修缮道路的预算还没有提上来,不知还要多久?” 秦逵见他到此,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以往他去户部衙门,户部的几位部堂都是躲着他走,生怕他提银钱,要预算。 现在主动来此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 他晃了晃脑袋,三日未睡,他并不想与其纠缠。 若是说错话,那可不好了。 “是杨尚书啊,本官这几日操持工坊诸事,还未来得及去催促。 等明日,明日本官去问一问。” 户部杨靖没有为难他,轻轻点了点头:“那本官明日派人去取。” 派人? 秦逵只觉得浑身汗毛倒竖,若有若无的危机感袭来。 “劳烦杨大人了。” 二人就这么走着,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眼见奉天殿就在眼前,杨靖脸上露出笑容,压低声音开口: “秦大人,工部是不是有了什么来钱的法门? 若是不介意,能否让户部也掺一脚? 您有所不知,河南布政使司前些日子递来文书, 黄河水流浑浊,水势湍急,上游淤塞,布政使司推测, 黄河可能会在这一两年出现什么事端,面临改道之境。” 听到有关黄河诸事,秦逵脸色凝重到了极点,点了点头: “此事工部已经派人前去勘探绘测,具体如何还要等一个月后。 不过,对于修缮河堤以及黄河改道后的处置, 工部已经递上了折子,太子殿下也有所批阅。” 杨靖轻轻叹了口气: “是啊,折子本官也看过了。 仅仅是修缮加高开封、通许、太康、淮阳等堤坝,就需要费银钱一百九十万两,征调民夫两万余。 这黄河年年治,年年坏,年年都要扔下不少银两。” 秦逵同样叹了口气: “利运道者,莫大于黄河,害运道者,亦莫大于黄河。” “黄河流经河南行省,乃中原粮仓腹地,若是置之不理,那整个朝廷都要揭不开锅。” 杨靖的脸色来回变幻,低头轻语: “秦大人,黄河是一定要治的。 但最近陛下又掀起北征,将今年的预算通通打乱。 为了打赢此等战事,连带着明年的一些银钱也都了出去。 户部现在着实是无以为继啊,还请秦大人出手相助。” 秦逵有一些震惊地看向杨靖。 户部向工部要银子?滑天下之大稽! “杨大人,本官没有听错吧?” 杨靖嘴唇微抿,面带为难: “秦大人,吏、户、礼、兵、刑、工六部, 只有工部是能直接创造钱财的衙门,其他五部都是要费银钱的衙门。 今日来找秦大人,也是迫不得已,希望能缓解这两年的紧张。” 工部衙门在朝廷中一直被誉为最能钱的衙门, 但同样,也是最能来钱的衙门。 只可惜,权势的大小是能管多少官,而不是能管多少民。 工部衙门工坊遍布天下,但权势最低,在朝堂上就是受气包。 事事无功,事事有责。 秦逵缓缓摇摇头: “杨大人说笑了,工部现在自己都过得紧紧巴巴, 年底的工钱都不知从何而来,怎么能帮户部渡过难关? 说句不好听的,若是能够帮助户部,本官也会将去年衙门欠的赏银发了。” 杨靖有些尴尬,工部去年的赏银之所以没发。 就是他在做左侍郎的时候,以府库没有余钱为由,推了出去,由工部自行负责。 “秦大人,当时真是形势所迫, 麓川的战事还未结束,户部真的没有余钱。” 秦逵也面露舒缓,憨厚地笑了笑: “杨大人莫要将此事放在心上,户部的困难,工部理解,但工部也同样没有余钱,无法拆借,也还请户部理解。” 坏了。此话一出,秦逵就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 人还迷糊着呢,乱说什么话呀? “不拆借!” 果不其然,杨靖眼睛一亮,语气激动,生怕秦逵改口。 “秦尚书,听说工部最近捣鼓出了一些新奇物件,能不能.交由户部专营?” 即便秦逵刚刚见识过李至刚的厚脸皮,此刻也被杨靖的厚颜无耻惊呆了。 “杨大人,您在开玩笑吗?”饶是以杨靖的厚脸皮,此刻也有些羞愧难当。 还不等他说话,秦逵抬手拒绝: “杨大人,此事休要再提。 工部新研制出的物件属于军械,由右侍郎陆大人督造。 此乃陛下亲旨,就连本官都插不上手!” “好了好了,马上就要到奉天殿了,此事明日再议。 要不然您就去找陆大人,与他商议商议。” 秦逵一边说一边带领工部诸多官员,逃难一般快走离开。 留下杨靖愣在当场,满脸愁容,原本修剪整齐的胡子也被他揪得一团乱麻。 他刚刚上任不过两个月,整个衙门内的事情还没有理顺,黄河又出了问题,让他一个头两个大。 这时,新上任的兵部尚书沈溍一脸幸灾乐祸地走了上来, “哈哈哈,杨大人,秦大人是手艺出了名的工匠,向来勤俭节约。 修建帝王庙的废料都能让他用来铺路,想要从他手里扣钱,难如登天。” 杨靖瞥了他一眼,冷哼一声淡淡开口: “秦逵打算将给福建都司的军械工坊停了。 沈大人还是先想想怎么凑够北征的军械吧,到时候怕是各处抽调都来不及。” 沈溍脸色僵住,声音猛地拔高了两个声调! “什么?” 他眺过人群看着秦逵急匆匆离开的背影,暗骂一声老匹夫,连忙追了上去。 礼部尚书李原名慢慢走了过来。 他头发与胡子白,身体苍老佝偻,但整个人看起来就有一股贵气。 看着他们这副模样,无奈地摇摇头: “六部堂官,如此大呼小叫,成何体统?” “呵呵.”在他身旁的礼部左侍郎张志笑了笑, 他看向杨靖,抬手指了指远方: “杨大人,那不就是陆大人吗?您可以去问问他。” 杨靖转头看去,果然在不远处看到了几个年轻人三五成群,汇聚一团,朝着奉天殿走去。 他眼睛一亮,拱了拱手,道了一声多谢后便急匆匆地赶了过去。 张智见他如此慌慌张张的模样,眼中闪过一丝诧异,轻笑一声: “大人,看来户部是真的没有银子了。” 李原名含笑点头: “今年的事情太多了,大祭费了许多银两。 现在京军回来了,赏钱抚恤都要发,户部的日子难过喽。” 周围不少大人都或多或少地发出一声轻笑。 看着匆匆前去的杨靖,眼神莫名。 “陆大人,陆大人!” 正在打量着奉天殿的陆云逸听到惊呼声,脚步慢了下来,很快就看到了一个快步走过来的绯袍老者。 身形干瘦,模样干练! 尤其是那腰上的二品犀,让陆云逸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此人是谁? 一旁的李景隆挑了挑眉,压低声音: “户部杨靖,刚上任两个月,先前是左侍郎。” 陆云逸面露恍然,看向冲过来的杨靖躬身一拜,声音洪亮: “下官陆云逸,拜见杨尚书。” 突如其来的声音吸引了很多人的注意。 就连杨靖飞快地步子也慢了下来,脸上出现几分尴尬。 见陆云逸如此动作,李景隆险些没绷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连忙将脑袋低下。 而身后的诸多家眷以及京军将领们,都满脸古怪地看着眼前一幕。 便是沐楚婷,也是第一次见到六部尚书。 她上下打量,眼神很快挪开, 也就那般,没有自家夫君的英雄气概。 杨靖也走到陆云逸身前,因为这里已经离着奉天殿很近了。 他没有继续客套,直接说出了自己内心所想。 陆云逸听后面露沉吟,还不等开口,身旁的李景隆就双手叉腰沉声开口: “杨大人,户部难道揭不开锅了吗?要与工部要银子?” 杨靖面露难言,朝着李景隆拱了拱手: “曹国公,下官已经走投无路,这才厚着脸前来问询。” 陆云逸轻声开口: “杨大人,此事并非下官不愿意帮忙。 但工部新研制出来的物件属于军械,前几批要率先投入大明军伍。 按大明律不得向外售卖,各衙门不得从中赚取银钱。 至于专营,更是无从谈起。” 陆云逸拒绝得如此干脆,让杨靖微微发愣, 他微微叹息,转而打起精神,说起了别的事: “本官听说工部与都督府准备一同开设商行,而且规模还不小,户部能否参与一二?” 陆云逸眼底闪过精光,面露为难: “此事下官就更做不了主了,此事是由都督府牵头,禀明了陛下以及太子殿下。 若是户部想要参与其中,还请杨大人问一问大将军以及秦大人。” 杨靖深吸了一口气,低声道: “陆大人,本官也不与你卖关子了。 若此事户部能够参与进来,户部可以给予一定的支持。” “敢问?” 杨靖眼中闪过一丝狠辣:“宝钞司任由尔等兑换,钱换银!” 陆云逸眼眸微挑,皱着眉看向杨靖。 一旁的李景隆反应就要大上许多,瞪大眼睛看着他,满脸惊悚。 大明律规定,百姓使用宝钞时需要用金银向宝钞司兑换宝钞。 但不允许用宝钞兑换金银。 朝廷以此来收缴天下白银,而后通过收旧钞发新钞,施行“倒钞法”,削弱商贾权贵,效果显著。 如今杨靖想要参与到商行诸事, 竟然提出了此等条件,此事胆大包天。 紧接着,杨靖上前说了一番其中操作。 陆云逸听明白了,不是由宝钞司直接兑换。 而是通过其他渠道,辗转腾挪,完成这一目的,其中也有损耗。 但即便如此,能将宝钞兑换成白银,此等事情也闻所未闻 他是知道的,一些大商贾以及权贵手中有着大把宝钞。 但苦于无法兑换成白银,只能大肆挥霍,尽力将钱出去。 这也导致了大明商贸前所未有的繁盛,所有商贾都在钱。 若是有这么一个通道能将宝钞兑换成白银,那些天下有钱人都会涌上来 就算是收取一半的手续费,他们也会蜂拥而至。 “不对。” 陆云逸眼帘低垂,放于身侧的拳头猛地紧绷。 他侧头瞟了一眼杨靖,见他面露诚恳,一副豁出去的模样。 陆云逸便愈发感觉危险临近。 他眼中精光闪烁,心中果断,声音又拔高了一个声调: “杨大人,此事休要再提,军械就是军械,怎么可能向外发卖!” 说着,陆云逸腰杆挺直,袖袍一甩, 径直向前走去,无视了站在那里的杨靖。 李景隆还沉浸在将宝钞兑换成白银的浮想中。 见他突然翻脸离开,不由得有些发愣。 但出于信任,他还是连忙跟了上去. 身后的家眷以及来参加庆功宴的诸多军卒亦是如此。 殿前的气氛有些诡异,不知多少人将眸子投了过来, 但杨靖就那么淡淡地站在那里,云淡风轻,面无表情。 (本章完) 第488章 朝廷这么多银子哪来的? 第488章 朝廷这么多银子哪来的? 今日的庆功宴,奉天殿的布置十分用心, 中央铺陈着一张巨大红毯直直通向高高在上的龙椅,两旁摆放着各式各样的卉,散发着清香。 大殿四周,悬挂着精致的宫灯彩绸,随风轻轻摇曳。 进入大殿,穹顶悬挂的巨大琉璃灯, 每一盏都晶莹剔透,宛如夜空中的繁星,将整个大殿照得如同白昼。 下方,依旧如以往那般有一张张小方桌,诸多侍者宫女太监在其中忙活。 陆云逸脸色凝重地走入其中, 根本没有心思去查看奉天殿内的装饰。 李景隆匆匆忙忙地跟了过来, “云逸,怎么了?” “是陷阱。” 陆云逸言简意赅,转而看向身后跟进来的众人,又看向一旁等候的太监。 太监顷刻意会,连忙上前招呼众人,安排落座。 沐楚婷关切的目光投来,眼中有着诧异。 陆云逸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她这才放下心来,跟随太监落座。 待他们走后,陆云逸与李景隆踱步到奉天殿角落, 这里虽然也人来人往,但相比于大殿中央多了几分清静。 陆云逸抿了抿嘴,脸上凝重再也不加阻拦地涌出,他深吸了一口气: “这是陷阱,以利相诱的陷阱!” “帮我查一查,杨靖在进入皇宫之后和谁说了话?做了什么?” “查?” 李景隆眉头微皱,顷刻就知道了事情的重要。 他轻轻点了点头,朝着门口招呼了两下,亲卫段晨急匆匆跑了过来。 李景隆吩咐两句,段晨快步离开,去寻找负责此次庆功宴的值守太监。 等李景隆回来后,发现陆云逸还在那里皱着眉深思,忍不住问道: “你觉得,他提的这个条件是陷阱?” 陆云逸脸色凝重,重重点了点头: “除了陷阱,我想不到什么别的理由。” “为何?” “若是有人能够在宝钞司肆无忌惮地用宝钞兑换银子, 那商行所赚的银钱,九牛一毛,根本不值一提。” 这么一说,李景隆也察觉到了不对,有些惊讶地说: “是啊,若是杨靖有这副胆子做此事,还愁没有银钱?也就不用找我们了。” “就是这个道理。”陆云逸愈发肯定。 他看向李景隆,压低声音:“ 在一些隐秘渠道上,若是用宝钞换银子,要收取多少抽头?” “呃” 李景隆一时语塞,犹豫了半天才侧过身子,伸出了两根指头。 “两成?” “这么少?”陆云逸一惊,瞪大眼睛。 他是知道的,在一些大商贾看来,宝钞相比银子就是废纸,不能存只能。 若是放在家里会不停贬值,而朝廷一旦发新钞, 这些旧钞都要拿出来换新钞,朝廷会对他们的家底一清二楚。 银子,就不一样了。 银子放在地窖里,放个百年都不会腐坏贬值,反而会因为市面上白银减少而升值,躺着赚钱。 若是仅仅能费两成就能换成白银在家中储藏, 那不知多少权贵会蜂拥而至。 见陆云逸如此表情,李景隆知道是他误会了,连忙补充: “当然不止,换得越多抽头越贵,若是换个几万两,抽头可能就到四成了, 再多衙门就要上门了。” 陆云逸愣住了,他没有说话,而是伸出手指,指向头顶。 李景隆瞳孔微微放大,连连点头,将声音压到极低: “我爹说,朝廷收不到商税,只能另辟蹊径,这就是一种税。 越有钱税越重。 而且可以行竭泽而渔之事。” 陆云逸面露恍然,心神前所未有的空旷。 为什么朝廷将商税定到三十取一,如此低的赋税, 还有这么多钱能够用来打仗修筑城池,合着是这么来的? 陆云逸低头不语,他虽对于钱财方面一窍不通。 但也知道堵不如疏的道理, 暗地里开辟这么一个渠道,算得上是各取所需。 大商贾以及权贵需要将宝钞换成白银而后储藏起来, 朝廷需要银钱来打仗,修筑城池. 其中的代价,就是那两成银两,是税,也是买命钱。 这么一听,此法的确比收商税要简单直接得多,而且收的都是富人钱。 毕竟,穷苦百姓手中一共就那么不到一两钞,吃了上顿没下顿,也不用去换银子。 陆云逸深吸了一口气, 既然这个生意一直是朝廷在做,那户部尚书杨靖与他提起此事就显得颇有深意。 或许,不仅仅是陷阱, 难道是户部看到宫中挣了银子,眼红了?想要从中插一脚? 陆云逸想不明白,但不论如何,此等贪小便宜吃大亏的事绝对不能干! 这时,段尘带着一名蓝衣太监走了过来, 李景隆迎了上去,侧耳聆听。 最后,他满意地点了点头, 从怀中拿出两张宝钞塞了过去,挥手让他离开。 “云逸,杨靖在恭道中与都察院詹徽、工部秦逵、兵部沈溍、礼部张智都有过交谈。” “我知道了。” 陆云逸叹了口气,看向李景隆: “曹国公,有人盯上咱们了。 最近这段日子你我要谨言慎行,不能落下任何把柄。 工部自行车三轮车的事瞒不住,商行的事情也同样如此。 朝中已经有些聪明人看到了其中蕴含的银钱, 可能会使出各种手段,或者阻拦或者横插一脚,要不就是干脆利索地坑害,而后鸠占鹊巢。 咱们切不可贪恋钱财。 等到商行开起来,堂堂正正,光明正大地赚钱比什么都坦荡。” “放心吧,云逸,此事太子殿下与我交代了, 若是有什么拿不准的就及时去问他,他不让我自己拿主意。” 李景隆挠了挠头,有些泄气,也有些不好意思。 虽然他现在的处境大大改观, 在京中可以昂着头走路,在二代中更是少有的身负军功之人,也不用去再操持什么杂七杂八的琐碎事。 但他知道,自己相比于朝堂上的一些老谋深算之辈, 还差得远,还需要成长。 陆云逸转过身来,看向愈发热闹的奉天殿,朝着那些年过半百的人抬了抬下巴: “不必气馁,你我还年轻,日子还长呢。” 李景隆也笑了起来,有些意气风发: “说的对,走,咱去喝酒。 去年我还在这里忙得不可开交,今年就能悠闲享受了,也不知明年是个什么光景。” “定然是更上一层楼。”陆云逸宽慰。 李景隆嘿嘿一笑,舒坦地拍了拍肚子,表情微妙: “礼部那些王八蛋今年还想让本公来帮忙,还美曰其名什么天家礼数。 妈的,他们就是想让老子白干活,小爷不伺候了。” 随着太阳落山,庆功宴也准时开始。 依旧如以往那般程序烦琐,各类诏书念个不停。 陆云逸与沐楚婷坐在一起,不停地参拜拱手, 以至于困意都涌了上来,只得在心中思索起开设商行的诸多细节。 在持续半个小时的絮絮叨叨后,庆功宴正式开始。一道道精美菜肴被安放在餐桌上,造型别致,模样精美,散发着诱人清香,还有应天府少有的好酒。 一时间,整个大殿内弥漫着酒香。 陆云逸毫不客气,开始胡吃海喝, 虽然没有味精,但胜在食材新鲜,吃起来有着食材最原本的味道,别有一番风味。 尤其是碗中大米,都是宫中御膳的新米,仅仅是放在那里就香气弥漫。 沐楚婷就坐在他身旁,贴心地为陆云逸夹着菜,小声提醒: “夫君,慢些吃,有不少人都在看您呢?” “人生没有那么多观众,管他干吗,自己舒服了再说。” 陆云逸嘟囔了一句,开始快速扒饭! 沐楚婷笑意盈盈,觉得此言极为有道理,又亲昵地帮他擦了擦额头汗水。 “夫君虽然不是读书人,但总是语出惊人。” 沐楚婷一边说,一边拿起了身旁扇子,开始给他轻轻扇了起来。 即便奉天殿的设计极好,不停有穿堂风吹过,宫殿四角也放置了茫茫多的冰块, 但人一多,还是会热,尤其是在用力吃饭的时候。 陆云逸感受着扑面而来的微风,刚想要夸奖一二, 但他很快就觉得有一道目光如利剑般刺来! 陆云逸很快就找到了这道目光的主人,二人对视, 他连忙将脑袋低了下来,小声道: “别扇了,你爹在看着呢。” 沐英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们小两口,眉头紧皱,心中荒唐到了极致, 这还是我那两手不沾阳春水的女儿吗? 怎么伺候起人来这么拿手? 与此同时,在奉天殿的后半部分,诸多朝廷大员的家属区。 也有人注视到了那里的场景。 一身鹅黄色长裙的宋婉儿脑袋轻轻歪着,秀眉微皱,怔怔看着前方,明亮的眼眸中带着些许疑惑 “那那是?” 宋婉儿红唇轻启,轻声呢喃着,然后摇了摇身旁的好友秦晴。 “晴儿,你快看?” 相比于宋婉儿的婉约,秦晴就显得豪放许多。 她此刻一身黑白相间的锦袍,发髻挽起,脸庞英气, 此刻正在大快朵颐,手中还拿着一个鸡腿。 “干吗?” 秦晴抬起头,将手中鸡腿朝碗里一丢,拿起一旁的帕子擦抹,豪气十足, 顺着宋婉儿指的方向看去,一下子就愣住了。 “是他吧” 宋婉儿在一旁,糯糯地开口,脸上有着惊容与不可置信。 秦晴的反应尤为直接,只见她腾的一声站起身, 视线越过诸多人群,看向中央位置。 很快,她又慌慌张张地坐下,脸上带着不可思议: “是他啊,他他不是北地学子吗?怎么在这?” 宋婉儿更是不敢相信,眼神中波光流转, 像是有种种思绪涌动,不知怎么的,一抹红霞便从脸颊涌出,迅速爬上耳根。 她觉得自己脸颊滚烫,连忙将脑袋低垂,声音细若蚊吟: “他是翰林院哪位学子?” 秦晴看着宋婉儿这副模样,五官更加扭曲: “你这小妮子糊涂了吗??什么翰林院! 那是都督府的地盘,都是军伍中人!” 啊? 宋婉儿发出一声轻呼,猛地将脑袋抬起, 脸上红晕迅速消退,转而变得煞白,眼中也闪过浓浓的惋惜。 “原来.他是军中子弟啊。” “不止啊,看他旁边都是些勋戚子弟,想来是哪家侯爷的公子。 看他的样子,想来是骄横惯了,吃饭都有人伺候着。 若是你俩凑一对,你爷爷更不让了。” 秦晴撇了撇嘴,她脑袋转动,向着一旁侍奉的小太监招了招手。 “秦姑娘,有何吩咐?”阴柔的声音响起。 “小公公,我且问你,那人是谁?” 秦晴指向右前方,怕这公公不知道,还出言提醒: “就是身旁有女子陪伴的那个。” 小公公视线转动,很快就找到了她所指之人, 嘴角轻抿微微躬身,轻声开口: “回禀秦姑娘,那是太子宾客陆大人。” “什么?”秦晴眼中闪过疑惑,再次扭曲起来, 太子宾客? 倒是一旁的宋婉儿反应极为迅速,猛地抬起头,眼中已经涌现震惊。 那小公公笑着说道: “是勒,说起陆大人,还与秦姑娘有几分渊源?” “与我有渊源?小公公,莫要开玩笑。”秦晴被吓了一跳。 “咱家哪敢啊,陆大人前日才兼任工部右侍郎,与令尊同处一个衙门。” 啊? 这下子,秦晴也如宋婉儿一般陷入震惊,她知道那人是谁了。 接着,在二人的震惊中。 那小太监提着衣摆小跑着离去, 屁颠屁颠地跑到了陆云逸身旁,低声嘀咕,手口并用。 让二人羞愧难当的事情发生了。 只见那“陆公子”歪头看了过来,明显也有些意外, 但还是伸出手,朝着她们摆了摆,脸上有着灿烂笑容。 二人眼睛瞪大,连忙将脑袋低下,羞得不敢抬头。 宋婉儿眼中的可惜逐渐敛去,转而重新涌上羞涩,波光旖旎,小声嘀咕: “若是陆大人的话爷爷说不定会同意啊.” “你在嘀咕什么?”秦晴看了过来。 宋婉儿又发出了一声娇吟,连忙摆手: “没有没有.” “夫君,那两个姑娘是何人?”沐楚婷轻笑着发问。 陆云逸两碗饭下肚,饱腹感袭来,不过还能吃一些瓜果, 他一边吃一边说: “她们啊,工部尚书的女儿、大学士的孙女。” “都是大家闺秀啊,夫君这副好皮囊,真是招女子喜欢。”沐楚婷掩嘴轻笑,眼中笑意弥漫。 “那是自然,一高遮百丑嘛。” 陆云逸一边啃着甘蔗,一边将脑袋扬了起来,满脸骄傲。 “不过.黑鹰倒是与那秦晴很投缘,我看他这几日经常跑瓜果行。” 沐楚婷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将身体弯了下来,红唇附在陆云逸耳边,小声嘀咕: “夫君,那宋婉儿看样子是喜欢夫君的,时常往这里看,要不您与她接触一二? 她生在大学士府邸,定然饱读诗书,是个才女呢。 就是不知她在床笫间,是否会大变模样。” 陆云逸脸色一僵,用力咬了一大口甘蔗。 侧头看了看她,一身雪白长裙,柳眉微竖,瓜子脸上充满锐利,浑身散发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 同样低声道:“哪有那么多反差。” “反差是何物?”冰冷的脸上浮现出些许疑惑。 “就是表里不一。” 一抹红晕自沐楚婷白皙的脖颈悄然蔓延,迅速爬上沐楚婷的脸颊, 直至耳尖都染上了绯色,脸上的清冷刹那间消失。 (本章完) 第489章 无孔不入 第489章 无孔不入 奉天殿的庆功宴一直持续到子时才结束。 到了最后,几乎只剩下了一众武将,在那里胡吃海喝。 原本巍峨颇具威严的奉天殿也变得乱糟糟, 地上酒水遍地,桌椅板凳打翻当场。 洪武皇帝最后也参与其中,与一众军候共同饮酒,笑声爽朗。 有重开日,人无再少年。 到了子时,有很多上了年纪的军候已无法坚持,慢慢退去。 洪武皇帝坐在高高的龙椅上,目光穿过狼藉,透过大殿, 看着前方一个个歪七扭八的身影慢慢离去, 眼神愈发空洞,不知在想些什么。 随着奉天殿的大门渐渐关闭。 他们原本越来越小的身影,在视线中慢慢变大,最后在砰的一声清响中彻底消失。 洪武皇帝眼中醉意一点点消散,脸上残留的憨厚笑容一点点敛去,转而变得一片冰冷,如同一头正在发怒的老龙。 淡淡的脚步声自偏殿响起。 一道高大身形就出现在奉天殿下首,他单膝跪地,声音平静: “毛骧参见陛下。” “起来吧。” “是。” 朱元璋干枯的眼眸中有了一丝灵动,目光投向毛骧: “杨靖今日的举动是受谁指使?” “回禀陛下,这三日来杨大人都未曾与外臣接触。 一直在衙门中操持关于北征的银钱诸事, 臣以为,此举是杨大人自发而为,或是开辟财源之举,或是出手试探。” “继续查。” “是。” 毛骧拱手抱拳,继续开口: “陛下,臣想查一查诸多皇庄, 臣怀疑,是皇庄操持的买卖泄露了,杨大人这才出手试探。” “嗯。” “是。” “今日老三和老四召开的军事会议中,有说什么吗?陆云逸也去了?” “回禀陛下,陆大人是在会议过半后才参与其中,被燕王殿下邀请。 而且,陆大人还在会议中拒绝了申国公的招揽,并且提出了南北匈奴之说。” 毛骧脸色平静,将南北匈奴之说,详细说了出来。 上首的朱元璋脸色不似先前那般僵硬冰冷,柔和了许多,轻轻点了点头。 “陆云逸是不是大明忠臣?” 毛骧平静的脸上第一次出现犹豫,顿了片刻,他朗声开口: “回禀陛下,是。” “犹豫什么?” “今日陆府修剪了几株触及房顶的树木,为的是提防刺客。 依臣看来,若是心中无鬼,大可不必如此。” “哼”朱元璋漫不经心地盯着毛骧: “朕知道你为邓铭的事鸣不平,但耍小聪明,也不是用在此地。” “扑通。” 毛骧连忙跪地,头颅死死顶着冰冷地面: “下官不敢。” “邓铭是个能干的,但屁股歪了就是歪了,不必为他惋惜。” 朱元璋的嘴角扯了扯: “锦衣卫要盯好都督府联合工部开展的商行,其中使绊子的人都通通记下,日后清算。” “臣遵命。” “下去吧。” “臣还有一事禀报。” “说。” “商行诸事银钱往来巨大,锦衣卫中并没有能够与之相匹之人, 臣恳请陛下,准允锦衣卫,吸纳一些精通商贾之事的掌柜,参与其中。” 洪武皇帝原本有些放松的脸庞紧绷起来,眉头紧皱: “毛骧,朕让你做的,是找出觊觎之人,并不是让你去查商行贪腐。 商行在于意,不在于形, 若你无法体悟,就将锦衣卫交给旁人,回家养老。” “臣愚钝,还请陛下明示。” 朱元璋扯着嘴笑了笑,有些意味深长地盯着毛骧: “你呀,聪明,就是有时候用错了地方,锦衣卫就该好好办事儿,而不是来揣度上意。” “臣有罪。” “都督府与工部所开设的商行,只要能将触手伸进应天周围的村庄。 锦衣卫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必事事汇报,记录即可。” “是,臣知晓,敢问陛下, 臣能否派人参与其中,同样深入各地村庄,调查民情。” “怎么做?” “臣以为,锦衣卫中人可以加入商行,充作商行小厮。 如此一可以办事,二能让锦衣卫更加了解商行诸多动向。” “去做吧。” “是,微臣告退。” 毛骧离去后,洪武皇帝高坐龙椅,静静看着空荡荡的奉天殿,面无表情。 辰时初,七点左右。 阳光从复杂的窗棂钻进房屋,投下一道道光柱,将空气中的浮游都照得现出原形。 随着太阳升起,光柱开始渐渐挪动, 很快就打在了陆云逸脸上,让他茫然地睁开眼睛。 映入眼帘的金光,险些让他以为自己要升天了。 他猛地坐起身,当看清屋内的陈设后,才反应了过来,原来是在家里。 他转头看向身旁。 沐楚婷此刻如一只小猫般将脑袋埋在蚕丝里,半个肩膀露在外边,冷白色的皮肤在日光照耀下透露着几分寒冷。 大概是感受到了枕边人的动静, 沐楚婷秀眉微蹙,手掌四处乱摸 陆云逸抓住了她的手,轻声道: “为夫去上衙了,你再睡一会儿。” “嗯” 沐楚婷带着朦胧,睁开眼睛,撑起身子,喃喃道: “妾身服侍您。” “不用,有小红呢。” 陆云逸撑起身子,从衣架上拿过常服,披在身上,慢慢走出内室。 来到外面,身材高挑,大腿修长,凹凸有致的小红有些无所事事地站在门前,静静看着在房檐上不停跳动的百灵鸟,嘴角噙着笑容。 “看什么呢?” “啊!”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小红吓了一跳,身体一个哆嗦,连忙跳到一旁. 当她看见来人后,脸上惊吓顷刻间消失不见,转而变为惊喜: “老爷,您醒啦。” 她马上朝着外面招手:“快快快,老爷要洗漱。” 陆云逸摆手拒绝,用力捏了捏眉心:“先沐浴。” “是,老爷。” 醉酒之后第二日起来总有些昏昏沉沉,就连身上都哪儿哪儿不得劲儿, 此时泡一个热水澡,能够极大缓解疲惫。 这是陆云逸一直以来的经验。 原本陆府中并没有泡澡的地方, 在陆云逸的要求下,修了一个比庆州家中还要大的浴池, 甚至可以叫汤池,如温泉一般。 一刻钟后,陆云逸已经靠坐在里面,双目微闭。 小红正拿着一本农学书籍,站在一旁,小声念着: “种松、柏:八九月中,择成熟松子、柏子,去壳收顿。至春分时,甜水浸子十日。 治畦、下水、上粪,漫散子于畦内, 如种菜法,或单排点种,上覆土厚二指许” 小红的声音极为好听,听得陆云逸昏昏欲睡,脑袋不停点着。小红见他有些听不进去,便将书本凑到一旁,凑近了一些,轻声低吟: “老爷,小红给你捏捏肩吧。” “行” 小红凑了上来,热气蒸腾间将她的脸颊蒸得通红。 她慢慢将手掌扶了上去,指轻巧地在坚实的肌肉上跳跃, 每一次触碰都能感受到紧绷而结实的肌肉线条, 甚至,小红还能感受到其中那不容小觑的力量,一时间她有些浮想联翩. 她修长的大腿盘踞在汤池边,身上薄如轻纱的衣裙, 很快被水打湿,紧紧贴在肌肤上。 她的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此刻透着红晕,脸颊亦是如此。 不是因为劳累,而是因为羞涩。 陆云逸微微睁开眼睛,感受到了小红的微妙变化,目光落在了小红低垂的侧脸上。 那双平日里总是充满活力的眼眸此刻正来回闪烁。 陆云逸想起了这些日子的流言蜚语,在水中握了握拳头,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 他感觉手掌有些绵软无力,似是握不紧 色是刮骨刀,此言说得没错。 不过,陆云逸很快就安慰起自己, 既然已经如此了,再坏也坏不到哪去,他有更加省力的办法。 想通了这点,陆云逸只觉天地宽敞。 他双手撑在岸边的凹凸岩石上,在小红的惊呼中,用力将身体撑了起来,坐在岸边。 陆云逸扬了扬下巴,看向呆愣在原地的小红, “下去。” “啊” 小红只觉得自己的心怦怦直跳,似是要跳出来,不过她的反应很快,连忙点头: “是” 一个时辰后,陆云逸精神抖擞地出现在浦子口城军营。 阳光挥洒而下,空气依旧炎热, 营寨中弥漫着一些还未消散的酒气。 原本应当早早敞开透气的帐篷也牢牢紧闭, 少有出现在外的军卒也萎靡不振, 靠坐在军帐入口,慵懒地晒着太阳,脸上还带着酒红。 见陆云逸前来,他们想要起身行礼,但陆云逸连忙摆手,示意他们坐下。 兜兜转转,陆云逸来到营寨最后方,安置沐浴设施的地方。 这里已经大变模样,水箱以及一个个水管经过了美化处置, 看起来井井有条,莲蓬也被安置在特定位置,密集地挨在一起。 这时,一道蓬头垢面,脸上有些油污的人影出现,正是军中工匠老吴。 他此刻拉着一个手推车,抓着脑袋走了过来, 车上有一个足足人脑袋大小的阀门,模样与球阀大差不差。 行进间,老吴眼睛看着地面,浑然没看前方,显然是在思绪。 “老吴,东西做好了?”陆云逸见他要撞上来,连忙开口。 老吴听到声音,一个激灵, 眼中的迷茫瞬间化为清醒,就连血丝也消散少许。 “大人,您这么晚还来?不不不您怎么来了?” 陆云逸轻咳一声:“刚去工部衙门了。” 老吴面露恍然,在他印象中,若是辰时没有看到大人, 那他这半天想来是不会来了, 每逢这个时候,都是他摸鱼的好时机。 收起思绪,老吴连忙开口: “大人,东西是造出来的,但安上后效果有些不佳, 属下还在调试,应当过不了两天就能调好。” 陆云逸点了点头,对于老吴的行动能力毫不怀疑,他拍了拍老吴的肩膀: “辛苦了,此次完成去找军需官领银子!” “是!”老吴强行打起精神, “那大人,我先忙了。” “去吧去吧。” 陆云逸挥了挥手,而后走向军营中的校场, 还不等靠近,就能听到校场中的阵阵喊声。 来到边缘,能看到校场中有那么二十几人,正赤裸着上身,用力操练,这些人都是那些军中公侯的子侄。 他们的肤色由原本的白皙变得黝黑,身上已经有了些许肌肉轮廓。 豆大的汗水洒下,眼里也多了几分坚毅。 亲卫卢康处在最前,用力地大吼着, 校场边缘还有一些老卒三五成群地坐在那里,笑呵呵地看着他们操练。 一股前所未有的和谐弥漫。 陆云逸也笑了笑,既然事情顺利, 他便不用再过多担心,转头离开,去往中军大帐。 来到大帐,刘黑鹰正伏在桌案,奋笔疾书,嘴唇紧抿,眉头紧皱! 听到动静,他猛地抬起头,眼中锐利一闪而逝, 但见是陆云逸,连忙开心地笑了起来, 有些生无可恋地将手中毛笔一甩,发出了一声长叹: “云儿哥,你怎么才来啊,累死我了。” “快来坐,还有许多文书需要你来批示。” 陆云逸云淡风轻,表情平静:“刚刚去工部衙门了。” 刘黑鹰脸上生出了些许埋怨: “这朝廷也真是,军中的事情都忙活不过来了,还调你去工部,真是欺人太甚!” 刘黑鹰一屁股坐在一旁,大口地喝着茶水,心想终于能歇歇了。 但陆云逸并没有坐过去,而是笑吟吟地看着他: “你可能还要忙几天,商行诸事还需要我去操持。” 刘黑鹰的神情马上萎靡下来,浑身笼罩着黑线 “云儿哥啊,咱回老家吧,这活太累了。 我卯时就起来了啊,一直忙活到现在。” “有困难要克服,辛苦也要坚持,朝廷的诸位大人还不是卯时早朝。” 陆云逸眼睛一瞥,见桌上文书茫茫多,有那么厚厚几叠,便准备跑路。 他上前两步拍了拍刘黑鹰的肩膀: “昨晚我在宫中见到秦晴了,他也见到了我, 咱们的身份应当是瞒不住了,你莫要露馅。” “啊?身份暴露了?” 刘黑鹰猛地坐直身体,眼神有些呆滞, 不过很快,他就嘿嘿笑了起来,又将身体靠在椅背上: “云儿哥,放心,只要她不提,我就不点破。 只要一日不挑明身份,那秦晴就能在咱们这找到乐趣,那她就会每日都来。 正好,瓜果行还缺个干活的,让她顶上。” “我愺..” 陆云逸也不得不感慨,对于此道,刘黑鹰已经臻至化境。 他提醒道:“接触一二可以,别生出事端。” “放心吧,云儿哥,我只打探消息,也算是曲线救国。” “行了.我走了。” 眼见刘黑鹰又要开始长篇大论,根据论点找论据。 陆云逸转头就走,走到门口时还回头提醒: “文书处置完,再去瓜果行!” 不理会刘黑鹰的哀嚎,陆云逸径直离开。 很快,陆云逸便骑马来到了工部衙门,这里如往常一般无二,人来人往,行色匆匆。 早就望眼欲穿的李至刚匆匆冲了过来,身上还散发着浓郁酒气: “陆大人,您可算来了, 装修的方案还需要您来定,您快来看看吧,等您许久了。” 陆云逸面不改色: “有些军务要处置,所以耽搁了,先去看看地方吧。” 李至刚连忙点头唏嘘: “陆大人身兼二职,辛苦辛苦。” (本章完) 第490章 二十一年,史上第一家大型商超敲定建设 第490章 二十一年,史上第一家大型商超敲定建设 经过这两日紧锣密鼓的操持, 商行的位置最终被选择在了应天府东街一号,紧邻应天府衙门,处在应天城中位置。 “陆大人您看,而这里距离皮市、羊市、珠宝廊只有一街之隔, 这是整个应天城街道上人流最多的地方。” “而且,在应天府东街尽头,便是应天承恩寺, 一到节日,更是人山人海。” “再者,应天府就在商行一侧,是震慑也是保障, 若是出了什么事情,应天府的衙役们可以第一时间赶到。” 李至刚此刻拿着一张巨大的应天地图,在给陆云逸来回比画,滔滔不绝。 陆云逸时不时地点头,然后看向四周,仔细查看。 现在是上午,这里已经初见端倪。 宽阔的街道上行人居多,马车与马匹数量不多。 陆云逸问道:“府东街有多宽??” “回禀大人,十二丈,能容二十辆马车并行,数万人从上走过。” “陆大人,这都是从应天府衙调来的文书,记录准确。” 李至刚一边说一边翻阅手中册子, 很快就找到了关于府东街的记载,递了过来。 陆云逸接过厚厚文书,没有去看上面的文字,而是诧异地看向李至刚。 此刻他眼窝深陷,顶着黑眼圈,头发略有些潦草, 整个人都弥漫着酒气,眼里全是血丝,显然昨日庆功宴上喝的酒还未醒, 但关于商行诸事,准备得倒是极为周到。 这让陆云逸对于李至刚的印象有了很大改观, 此人虽然名声不好,但的确是一个能做事儿的。 陆云逸便看着手中文书,一页一页翻着。 他们一行二十余人,有的身穿官服,有的身穿常服。 在这应天府东街上尤为显眼,路过行人纷纷将眸子投过来, 见许多年过半百的老者围绕着一个年轻公子不停嚷嚷, 不少人撇了撇嘴,以为又是哪一个年轻公子在这里耍威风。 有些胆子大地想要凑近一些,却被护卫阻拦: “去去去,看什么看。” 陆云逸看完文书,转而看向前方的巨大商铺,又看了看四周,问道: “应天府对于府东街行驶马车以及马匹有所限制吗?” 李至刚一愣,马上回答: “回禀大人,有的。 在一些重要的仪式场合,如祭祀、节日等,附近大道会被临时封闭,禁止马匹通行。 工部也会提前整理道路,并要求来往者绕行。 在一些节假日时,府东街会人员密集。 所以不允许百姓乘坐马车以及马匹。 原本是不限官员的,但街上人太多, 乘坐马车还不如走路,而且会挨骂,便形成了一个潜移默化的规矩。 大人,您问这个.?” “自行车以及三轮车以后要上路, 一个这么大的商行,每日吞吐的货物都不知多少。 不仅要卸货,而且商行主打的是应有尽有,来的客人定然要买上许多。 若是板车以及马车无法进入府东街,那还做什么生意?” 不仅是李至刚愣住了,就连身后的诸多吏员也愣住了。 他们有些茫然地看向一旁的巨大商铺。 在计划中,商行的大门会开在府东街的拐角处, 进入后会向两侧延伸,形成一个包裹整个街角的巨大商行。 甚至有些人已经在憧憬,里面琳琅满目的场景。 但.陆大人提出的问题,却狠狠地打了他们一巴掌。 对呀,若是马车进不来,难不成要靠人来搬? 李至刚很快就给出了解决办法,他眼中闪过一丝狠辣,沉声开口: “大人,将府东街后街打通,开一条道路,直通商行内部。 如此马车以及板车还有三轮车等等,都可以避开人流密集的府东街以及珠宝廊,进行卸货。 至于客人乘坐的马车以及拉货的板车, 河边有一片空地,到时候开辟一个安放马车的地方,走出商行,过一条小路便是。” “会有什么阻碍吗?” “都督府与工部办事,没有阻碍。” 陆云逸知道他的意思,有阻碍,但两个衙门可以将事儿平了。 “说具体些,商行若是开起来,必然是万众瞩目。 到时不知多少双眼睛盯着,不能出一点差错,更不能做以势压人的事,落人口舌。” 李至刚略微思量,沉声开口: “后街的确有几间商铺,生意不错。 工部可以找到他们这些商铺的主人,与之商量,要么将其买下来,要么将其租下来。 其中所产生的一应费用,由衙门承担, 另外,衙门还会给这几个商铺找一个好的地方重新安置,再签订契约。 如此,旁人也说不到闲话。” 陆云逸忽然笑了起来,“若是他们不搬呢?” “他们敢!” 李至刚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脸上忽然涌出狠辣。 作为虞衡清吏司的主官,他不仅要和诸多军伍打交道,还要与众多商贾打交道。 对待这些商贾,他自有一套手段。 陆云逸轻轻摆了摆手: “莫要打打杀杀,还是那句话,盯着咱们的人有许多。 以往的手段都不能再用,要以和为贵。 看看他们做的什么生意,若是可能就将其拉入商行体系中, 若是不能互补,就给足够的银钱。 商行的预算现在多了三倍。 昨日太子殿下与我说,宁妃娘娘也会拿出一部分银钱,投入商行,以此来代表宫中。 这些钱,都要掉。” “都掉?” 李至刚猛地瞪大眼睛,商行的预算原本是五万两, 昨日宗人府也出了一些钱,变成了七万两,现在宫中宁妃也要拿钱 商行的预算说不得会变成十万两。 做工程这么久,李至刚忽然感觉到了阵阵空虚。 平日里做的都是一个子掰成两半的活计, 现在这么多钱应该怎么? “大人!太多了,太多了.” 李至刚慌慌张张,连忙拿出设计图,递了过去: “大人,在下官的计算中。 房屋的修缮以及各处连通都已经做了最奢靡的处置,才堪堪了两万两,若是再加,那大梁都要镶金了。” 陆云逸点了点头,提醒道: “既然是行商贾之事,就不能按照衙门的办法来。 在你的预算中,诸多工匠都是由工部来出,没有工钱,只有俸禄。 这样不对,要充分发挥他们的主观能动性,该的钱要。 咱们开商行赚的是银子,让朝廷的工匠来帮咱们白干活, 这若是传出去,不仅是与民争利,还是公器私用。 所以,工匠以及民夫全部聘用,开工钱,让他们好好干活!” “大人,从来没有这么干过啊.” 虞衡清吏司一名掌管钱财的主事上前一步,结结巴巴开口。 “现在有了。”陆云逸摆了摆手: “商行不是一个与民争利的活计,修建也是一个散财四方的工事。 多给工匠民夫们发些银两,等商行开起来, 他们难道不想来看一看出自他们手中的天下第一商行? 工匠都是有钱人,来了就要钱。 这些工钱说是发出去,最后都要回到咱们手中,一来一往,这一潭死水就活了。”李至刚一愣,而后面露恍然: “大人,高明啊,商行还未动工,第一批客人已经有了。” “就是这个道理,作为朝廷衙门,要清晰地认识到, 钱财只是用于货物流通的工具,不要怕钱。 朝廷出去的钱,迟早会流回朝廷的口袋,只不过方式不同。 但在这个过程中,产生的收益却是无穷大,对百姓对朝廷都好。” 陆云逸说得铿锵有力,声音在周围回荡。 工部的诸多吏员有些懵懂, 李至刚品味到了其中精髓,呆愣在原地,怔怔出神。 “大人,您应该去户部啊!!” 李至刚表情夸张,满脸钦佩,声音毫不掩饰,倒是与他以往的人设相符。 陆云逸被他这么叫得有些尴尬,连忙摆了摆手: “莫要吹捧,说正事。” 说着,陆云逸迈步走向前方。 前方十多个商铺都已经被空了出来,诸多墙壁都已经被打通, 看起来空空荡荡的,还能看到两栋房舍之间的小路,这让陆云逸眉心狂跳,没来由地感受到一阵危险。 “若是这么打通,安全能保证吗?这房子不会塌吧。” 李至刚有些茫然,塌? 陆云逸指了指两边空空荡荡的墙壁: “少了支撑,房子不会倒吧。” 李至刚眨了眨眼睛,没有回答,而是看向房中央立着的几根顶梁柱 这么一看,陆云逸狠狠地一拍脑袋,忽然明白了。 他转头看去,商行极深,一眼望不到头。 还能看到许多墙体被拆掉的灰尘以及杂物,看起来很是空荡。 但.一根根顶梁柱却破坏了整体的美观,看起来纷乱复杂,不那么开阔。 他拿出工部的图纸仔细核对,发现在最后的成品上也有着一根根柱子, 不同的是,这些柱子被一个个圆形货架包裹。 先前看着还极好,但现场一看, 陆云也觉得.这并不是一个成熟商场应该有的布置。 因为太阻挡视线了,而且还显得复杂。 他看向李至刚,神情郑重: “如果要重新修建一个墙体为支撑, 没有顶梁柱的商行要多久?要多少银钱?” 见他有些茫然,陆云逸朝着前方大手一挥: “本官想要的效果是,从这里到尽头,柱子减少九成,甚至没有!” 啊? 李至刚听懂了,瞳孔骤然收缩,脸上露出惊恐,连忙摇头: “大人,使不得啊。 您有所不知,尚书大人前些年修的古帝王庙就是此等设计。 整个大庙通过木构架体系和穹顶结构来维持宏大与开阔, 只有一根从云南运过来的巨木作为支撑。 仅仅是那根木头,从找到再运到京城,就了四万两,耗时一年。 咱们的银子不够,而且时间也不够.” “这么贵?” 陆云逸也被吓了一跳。 他在云南见过许多云杉,三四十米的有不少,七八十米的也常见。 最长的一根有百米,被云南布政使司派人专门看护,任何人不得靠近。 李至刚不知想到了什么,打了个哆嗦: “部堂大人,当年尚书大人修古帝王庙时一天五个时辰在工地,两个时辰在户部, 他老人家当时都要给户部的大人跪下了,就为了要银子,咱们可不能这么干啊。” 说到此事,诸多工部官员非但没有发笑, 反而满脸唏嘘,充满无奈,他们懂这种感受。 陆云逸也改口了: “那就算了,就按原本的设计,等日后赚了银子,再修一个更大的。” 李至刚笑了起来: “陆大人,这里便是应天城,大明京畿之地。 若是再想修一个更大的,恐怕要将其拆了重建, 否则若是修在别处,朝廷都不会答应。” 在场的诸多官员也都呵呵笑了起来。 应天城是京畿,是大明国都,若这里的商行不是最大的,那还能是哪里? 对此,陆云逸并没有说什么,只是挑了挑眉头,心道未必。 收起思绪,陆云逸又开始四处打量,吩咐道: “对于商行装修,不能小家子气。 我们面对的不仅仅是应天城的百姓以及权贵, 还有来自大明各方的商贾,商行的面貌会被传到天下各地。 若是落了应天的威风,本官不会说你们, 但朝廷会将你们怎么样,那就不得而知了。” 此话一出,一股没来由的紧张感在众人身边弥漫。 李至刚信心十足: “还请部堂大人放心,商行的诸多原料今日就会运送进城, 明日就开工,日夜不停,下官会一直盯在这里。 下官已经吩咐下去了,不论是施工中的任何问题,都可以来找下官。” 说到这,李至刚指了指不远处的一个客栈: “下官在那里定了两个月的客房,以后工地就是下官的家!!” 听他说得振振有词,许多虞衡清吏司的官员都忍不住低下脑袋,满脸羞愧。 上官如此恬不知耻,还是工部衙门独一份, 即便是作为下属,他们也有些受不了。 不过,陆云逸听着倒是极为舒坦, 事情做不做得成另说,至少态度摆在了这里。 屁股决定脑袋,若他是干活的,自然对这种人看不上眼。 但他若是上官,那这种说话又好听又能干活的人,自然极好。 陆云逸又问:“诸多商品的规划区域做好了吗?” “回禀大人,还未做好。 同僚们正在日夜赶工,务必让每一个商品摆在货架上,又兼具美观,又兼具方便。” “此话太空,由工部衙门主持, 召集一些与工部做生意的商贾,让他们出主意。 进入商行后,商品摆放的先后顺序、上下关系,其中都大有学问,让他们给出建议。 将他们的建议都记录在册,层层审核,确保万无一失。 当然这不是最重要的,要搞清先后顺序。 先将商行的诸多装修,尽快完成,细节补充同步进行, 力争在商行装修完工之时,后续的安置以及布置能够同步展开。” 说完,陆云逸脸色一板,双手叉腰看着他们, 独属于军中将领的凶悍气息弥漫,让在场众人感受到威势连连。 “工部的任务就是这么多,至于如何连通应天附近的诸多村庄,交给都督府以及军中。 当然,二者的联系、沟通、同步工作进度必不可少。 具体双方碰头的时间,本官到都督府后再行商议。” “是!” “好了,还请在场的诸位大人宣导下去, 此等商行如同兴修水利,乃利国利民之举。 若是做得好了,甚至还能开创历史先河,名垂青史,尔等要重视。 本官先前是做什么的,诸位大人都知道。 谁若是在其中偷奸耍滑、上下其手、办事不力! 朝廷要他们的官,本将就要他们的命。 几条人命而已,在本将眼中不值一提。” 阴寒开始在府东街弥漫, 在场一些大人还从未听过如此直白地威胁, 不过想想他在麓川干的事,此等言语也算和善。 至于李至刚,只觉得气血上涌,从头顶直接涌到头顶! 他的眼睛都红了,忙活了这么多年,就是为了出人头地! 今日有一个好机会,他怎么能不抓住! “好好做事,升官发财,偷奸耍滑,丢职败家!” “听清楚了没有?”陆云逸发出了一声高喝! “清楚!!” 李至刚几乎要蹿起来,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吼声! 升官发财,就在眼前,此时不搏何时搏! (本章完) 第491章 大明第一条流水线 第491章 大明第一条流水线 陆云逸没有第一时间到都督府, 而是叫上了李景隆等一众都督府官员,转头去了位于城北归春街的军械工坊。 这条街道算是应天城的工业区, 放眼望去,遍地工坊。 从生产兵器甲胄的军械工坊到生产各类日用品的生活工坊,样样皆有。 来到这里,能明显感觉到空气中的闷热加剧了些许,弥漫着一股生铁味道。 街道两旁有一些简易铺子,最多的就是铁匠铺。 里传出的阵阵敲打声,犹如密集的战鼓,震得人耳鼓生疼。 炙热的火星从工坊内飞溅而出,在半空中划出一道道转瞬即逝的弧线,像是夜空中稍纵即逝的流星。 陆云逸漫步其中,抬手擦了擦额头不断滚落的汗珠。 看着街道两旁商铺中正赤裸着上身的铁匠,心中感慨万千。 他们皮肤黝黑,肌肉在火光的映照下线条分明,炉中的火焰点燃了他们的眸子,手中大锤发出铛铛铛的声响。 有节奏的韵律开始互相纠缠,很快就让归春街充满嘈杂。 一行人的出现很快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仅仅是轻轻瞥了一眼, 他们便知道眼前这群身材高大气宇轩昂的人是军伍中人。 “军爷,要不要修刀?咱的手艺够好,能让您的长刀变得更坚硬。” 一个身材魁梧、满脸络腮胡的中年匠人率先发现了陆云逸, 停下手中的活计,扯着嗓子大声招呼道。 他一边说着,一边用搭在肩头的破布擦了擦脸上汗水,露出憨厚的笑容。 陆云逸看了过去,露出笑容,轻轻摆了摆手: “多谢,不用了。” 军中的制式长刀都是由军中工坊所出。 虽然制成精良、足够坚硬,但不同工坊所产出的军械还是有所差别。 若是用辽东以及湖广都司的精铁打造,长刀要坚硬至少两成,甲胄同样如此。 这也生出了一个新的行当, 对长刀以及甲胄进行重新锻打,让他们变得更加坚固。 军中的老吴,就是此中行家, 而且他的秘法只传儿子,在他加固以及修复长刀甲胄时,任何人都不能靠近。 陆云逸没有想到,在这归春街也有此种行当。 一旁跟随而来的工部吏员杜俊良开口解释: “部堂大人,这里的诸多工匠大多是子承父业。 他们的父辈在工坊中做工,他们暂时还无法进入朝廷衙门。 便在这里开设店铺,将家人也接来京城,也算是一份生计。 等到了他们的父辈退出工坊后, 他们就会进入衙门接班,这里的店铺也会由他们的儿子接任。” 说到这儿,杜俊良怕陆云逸大发雷霆,继续补充: “部堂大人,铁匠行道十分伤身体。 他们鲜有能活过五十岁之人,卑吏在这里十余年,许多商铺已经换了两茬人了。” 都督府跟上来的吏员常辉也意识到什么,连忙上前: “大人,他所言非虚,这些工匠都是苦命人。” 陆云逸瞥了他们二人一眼,轻轻点了点头: “工匠辛苦本官是知道的,若是能有个生存行当,谁愿意做此等又脏又累的事。” 二人长长舒了口气,有些庆幸眼前这位年轻大人能够体谅工匠难处。 一群人兜兜转转,很快就来到了归春街一号的兵器工坊。 这里是生产自行车与三轮车所在之地。 门口,工坊主事以及吏员已经等在门口, 他们大多脸色黝黑,身形干瘦,浑身上下充满干练与疲惫。 见到陆云逸前来,他们连忙躬身一拜: “拜见部堂大人。” “起来吧。” 陆云逸挥了挥手,没有客套,迈步走向工坊。 工坊的布局如同寻常的衙门,起先是四合院布局, 但穿过正堂,还有许多宽大的房舍坐落, 相比于寻常的屋子,这些房舍显得很长,要从街的东边一直穿到西边。 工坊的主事三十余岁,个子不高,走起路来步伐很快,他一边面露兴奋: “部堂大人,您给的法子很好用。 如今我们已经将自行车拆成了一百三十一个零件, 三轮车拆成了一百七十六个零件, 分别制造,共同组装。 而且我们还按照步堂大人的要求, 将其中大半零件都进行了标准化定制,三轮车与自行车的零件可以互通、随意更换。” 陆云逸满意地点了点头,跟随他进入工坊。 工坊内的场景让陆云逸都眼睛一呆,不仅是他,都督府以及工部的人都是如此。 前方,一个巨大的传送带被安排在了等人高的高度上, 传送带头尾有两人正在转动滚轮,让传送带匀速运动。 左右两侧站着大约百人,身后摆放着一大筐零件。 而这传送带上面,悬挂着一个个倒掉的自行车。 最初只有一个车圈, 第一个人安装车圈、而后是辐条、鼓、外胎等, 陆云逸依次看去,发现到第八人时,自行车的轮胎便已组装完成。 而后便是刹车把手、刹车线、刹车夹器、刹车块,等到了三十人时, 整个自行车的前半部分已经完成,甚至连车把都已经挂了上去。 等到了第六十人时,车架、座管、碗组、碗组垫圈、把立、把立盖已经安装完成, 剩余的三十人安装后轮以及传动结构,脚踏、曲柄、中轴、链轮、链条、飞轮等 从前到后走出传送带,一辆自行车的雏形便出现了。 跟随的一众官员,此刻也被惊得说不出话来, 即便是没见过此等物件, 但他们能看得出来,此等从头到尾的顺畅, 比这一个一个组装要快不知多少倍。 甚至,他们能看到那些工匠步伐悠哉,神态轻松, 丝毫没有平日里那般萎靡不振,神色匆匆。 李景隆是顶尖权贵,算得上是见多识广, 但此等新奇物件,他从来没有见过.. 此刻他正从头到尾,跟随着一辆自行车挪动,眼睁睁地看着一个轮子变成了一辆车。 陆云逸则有些诧异地看向工坊主事,上下打量着他,问道: “你叫什么名字?” 工坊主事面露激动,连忙躬身抱拳: “回禀部堂大人,下官李文浩,南直隶人,在这一号工坊已经有十个年头。” “不错,本官记住你了,你做得比我想象的还要好。” 李文浩只觉得浑身战栗,激动得不能自已! “多谢部堂大人,此乃下官应该做的。” 陆云逸虽然给自行车以及三轮车制定了流水线计划。 但由于精力问题,他不能面面俱到,所以只给出了一个大概框架。 只想在组装制造时节省一些时间, 尽快将自行车以及三轮车赶制出来,好让都督府的人到各处村庄。 但现在,眼前这条流水线虽然简陋,但已经具备了完整的生产能力。 而这一切,仅仅在两天内就已经完成! 此等器具调配以及人员调配能力,就算在军中都很少见。 陆云逸很想给些赏钱,但这是军伍中人的做法,用在工坊中倒是有些不恰当。沉吟片刻,陆云逸转头就将这些顾忌置之脑后,沉声道: “你身为工坊主事,为朝廷做事理所应当, 但事情做得好,朝廷有所赏赐,也是理所应当。 这样,赏银二百两,明日本官会派人送来。 其中一百两是你的,剩下的给共同操持此事的同僚分一分,若是不够就尽管提。” 李文浩有些茫然地抬起脑袋,而后马上将头低下。 工坊的赏钱大多是在年底结算时发放, 他作为主事,每年也能发那么几十两银子。 如今这当即发放的场景,少之又少。 不过,李文浩马上激动起来,躬身作揖: “多谢部堂大人,下官定竭尽全力,鞠躬尽瘁。” “不用说这些,将事情做好即可。 你们作为工匠,与本官麾下的军卒没有区别, 为国做事,就有赏钱,做得好,更是大大有赏。” 陆云逸摆了摆手,凑近了些看着眼前缓缓转动的传送带,问道: “流水线的速度,只能这么快吗?” 此话一出,陆云逸觉得有许多道目光纷纷投了过来, 狠狠地刺在了他身上,但他面不改色。 李文浩一愣,有些不自然: “大人,若是再快,可能会有瑕疵。” 陆云逸似笑非笑地看着李文浩, 让他的表情有些不自然,就在李文浩想要说些什么的时候。 陆云逸开口打断: “那就再慢些,慢到所有人能够看清楚, 所有人有足够的时间将零件装上去,优先保证质量。” 李文浩愣住了,他第一次觉得, 以往凶神恶煞的军伍中人也是这么和蔼可亲。 “是,部堂大人!” 这时,李景隆听到了这里的动静,一边回头看一边走了过来: “云逸啊,工匠们都闲着,速度还能快上不少。” 尴尬的气氛弥漫,李文浩脚趾猛叩地面,在心中仔细盘算着该如何解释。 陆云逸的脸色凝重起来: “曹国公,慢工出细活,东西不怕慢,就怕不好。 工坊做事要如行军打仗一般,考虑到诸多细节,若是快了难免有所疏漏。” “是极是极.部堂大人说得对极了。” 经过这两次打岔,李文浩肯定,部堂大人已经看出了,他们将流水线故意放得很慢。 陆云逸笑了笑,看向李景隆,提醒道: “两款手推车让许多力夫都没有生计。 朝廷本打算将他们安排在各地工坊做工, 但衙门中却有人说他们目不识丁,做不了这等精细活。 现在,本官将精细活都拆成了此等人人都可做的活计,看他们还能狡辩什么。” 李景隆猛地瞪大眼睛,也意识到此物的重要。 而且,京中的美好生活几乎都让他忘了在岳州发生的惨烈事情. 他很快就想明白了,连连点头: “对对对,不能快了,若是快了,又有人要说三道四。” 李景隆看着前方流水线,十分感慨: “云逸啊,你真是太聪明了。 昨日庆功宴,陛下与太子殿下还在担忧力夫的生计, 此活计轻松,大明有那么多的器具要做,能用此法的工坊不知多少, 如此岂不是百姓都可参与其中? 稍后我就进宫,将今日所见到的事告知陛下和太子殿下。” 陆云逸同样看着前方的流水线,缓缓摇了摇头: “此物刚刚出现,所以看着轻松,等参与的人多了,也不轻松。 但相比于在地里刨食,饥一顿饱一顿,已是极好。” 一旁的李文浩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部堂大人深谋远虑,下官佩服。 下官在工坊中厮混了许多年,直到最近才有所体悟。 一个新物件不管好不好,造出来再说, 至于后续如何改进,在行钻研,总比没有的好。” 李景隆陷入了深思。 在场众人看向生产三轮车的流水线, 这条流水线要更为壮观,前前后后至少有一百五十个人。 每个人都按部就班装好属于自己的零件,看着一辆三轮车从无到有。 所有人心中都涌现出了一股无法言说的怪异情绪。 他们感受到了,一种工坊本不应该存在的有序。 在他们的印象中,各地的工坊就应该是乱糟糟的, 热火朝天如同集市,工匠们满身油污,在屋内来回穿梭,大声嚷嚷。 但现在,工坊干净整洁,工匠们静悄悄地, 只有履带的吱嘎声,以及零件紧扣到它该有位置的清脆声响。 一行人就这么站着,看着一辆辆三轮车落地,一辆辆三轮车被推出去。 一个时辰后,所有人都意犹未尽地走出工坊,满脸回味。 “云逸啊,巧夺天工,巧夺天工啊!!” 李景隆决定了,现在就进宫。 他转头看向陆云逸: “云逸,我先进宫了,若是你有事要忙就抓紧走吧。” 陆云逸脸上有些茫然:“为何?” “我打算去请陛下与太子殿下,此等利国利民的好东西,要让他们也看看,若你在这,又要浪费不少口舌。” “呃” 陆云逸有些犹豫,流水线的出现虽然推动了生产效率提升、生产成本降低、生产质量稳定等事,但毕竟没有改变生产实质。 只不过是将原本的整活打散成零活, 虽然现在诸多工匠在这里做着流水线的活,工钱颇多。 但在生产总量不变的前提下,随着参与的人越来越多,工钱就会下降。 若此时抱有太大期望,日后可能会失望而归。 不过,陆云逸左思右想,还是不准备阻拦。 只因这是与工坊配套而成的就业机会, 商行解决的是条条大路通应天,周边百姓不进城的症结。 而工坊解决的,就是百姓如何留在这里的问题, 虽然赚取的银钱可能不够让他们在应天落地生根,但总有个盼头。 而且等自行车普及,逢年过节返乡也是极好。 一来二去,不仅能够产生茫茫多的银钱,还能让朝廷更加掌控地方。 想明白了这点,陆云逸笑着点了点头: “好,那你去吧,我要去都督府了。” “好嘞。” 李景隆嘿嘿直笑,转而想起了一事,提醒道: “云逸,明日宫中家宴,到时候不要忘记了,两个衙门的事要早安排。” 陆云逸一愣,有些茫然地眨了眨眼睛, 此事是昨日岳父与他所说,他还真忘记了。 “好,我记下了。” (本章完) 第492章 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 第492章 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 离开归春街,陆云逸骑着战马,身体摇摇晃晃,朝着都督府而去。 看着街边人来人往的人群, 他回想起在兵器工坊的所见所闻, 流水线的出现对于大明是一件好事不假, 会提供足够多的就业岗位,也能大大解放生产力, 但是,这并不足以弥补手推车与自行车对于整个大明的冲击。 还是会有力夫、车夫失去生计,必须再创造足够多的就业岗位。 随着思绪深入,他的瞳孔愈发幽深。 在他的计划中,麓川之战的封赏应该快要下来了。 这段时间他忙上忙下,上蹿下跳, 就是想要在封赏之前将自己的奖赏更上一个台阶。 如此,手中才会有更大的权势,做事也能更方便, 面对日后的危机,也能更从容。 远的不提,朝堂上的攻杀如今已经愈发明显。 就算是在庆功宴上,双方都泾渭分明,俨然有一副老死不相往来的架势,说话夹枪带棒。 而且就算他在操持工坊以及商行诸事,还是有人将目光盯上他。 户部尚书杨靖就是一个。 陆云逸不知道他是何门何派,也不知他为何如此。 但既然投来了恶意,那就都是敌人。 这样的敌人,如今都隐藏在平静的湖面下,看起来毫无波澜,但内里已经虎视眈眈。 陆云逸抬头看向天空, 今日万里无云,阳光能够直射而下。 走在应天城的大街上,能够感受到一股燥热在周身弥漫,对于如今局势的茫然让他愈发烦躁。 他有些无奈地缓缓摇头,伸出手捏了捏眉心。 相比于朝堂上那些大人物。 他根基还尚浅,爪牙没有弥漫四方, 对于大明各地发生的事情都不得而知。 这是一个天大的劣势,也是一个官职无法弥补的劣势。 而且,他现在还没有什么好的解决办法。 毕竟,一个二十岁的三品大员和一个六十岁的三品大员, 看似品级一样,但能做到的事,却是天差地别。 他想要拉近与那些大人物之间的距离。 只有等时间流逝,或者频繁征战。 但奈何,时间不站在他这一边,频繁征战也不可能。 思虑许久,陆云逸转头看向冯云方: “命人回浦子口城,传令张玉去都督府待命。” “是!” 冯云方快速响应,而后挥了挥手,有两骑快速离开。 在骑兵离开后,陆云逸看着他: “云方,家中给你介绍的那个姑娘,最近有信件往来吗?” 冯云方有了些不好意思,他伸出手挠了挠头: “回禀大人,有些书信往来。 上次属下告诉她,可以一同到大宁生活,在那里安家。 但下次的书信还要到月底才能送来,不知道她会不会同意。” 军属的书信往来大多是一月一次,走的是朝廷驿站。 陆云逸记得上一次寄出信件时, 还是他们刚刚进入南直隶,一晃眼半个月过去了,家中的信件想来也快到了。 “若是想要留在应天也可以。”陆云逸提醒道。 冯云方却连连摇头: “父亲已经在信中仔细叮嘱我了,不要好高骛远,也不能忘本。 要跟着您好好打仗,奔走四方。” 这么一说,一行亲卫脸上都不由自主地带上笑意, 他们全都是庆州人,家中都有过类似的叮嘱。 陆云逸眯起眼睛,轻声道: “你们中的谁若是想要安稳下来,就直说。 可以留在应天将京军,也可以到地方卫所。 有北征以及麓川一战的履历在,到哪里日子都会过得很好。 跟着本将,难免颠沛流离,整年不归家。” “大人,军伍中人就是这样。 早在从军的时候,我们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冯云方嘿嘿一笑: “反正现在还年轻,以后的日子长着呢。” 其他亲卫也连连点头。 作为亲卫,他们不需要上阵厮杀,面对危险的机会很少,但心神压力却很大。 即便如此,还是能够跟在主将身旁耳濡目染, 知道一些军伍战阵的运作,两年打下来,他们都觉得自己长了不少本事。 这时,一名体格壮硕的亲卫,小声嘀咕: “大人,自从打完仗后,您怎么老将我们往外赶,是我们哪里做得不好吗?” 陆云逸一愣,连连摆手: “人各有志,你们都应该有自己的路要走。 本将现在看着风光,但树敌无数,稍有不慎就是粉身碎骨。 若是牵连到你们,那本将该如何跟父老乡亲们交代。” “兄弟齐心,其利断金,这不是大人在庆州时就教我们的道理吗?”那名身体粗壮的亲卫小声嘀咕。 陆云逸瞥了他一眼,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 “早知道就不与你们说这么多了,现在整日与本将唱反调。” “哈哈哈哈哈!” 一行人身骑战马,畅快地大笑起来。 阳光挥洒而下,让他们笼罩上了一层金光,尤为引人注目。 临近都督府,陆云逸改变了主意, 扯了扯马匹绕皇城而行,去往中正街。 刘氏瓜果行位于中正街以及朱雀街的交汇处, 距离商行所在的位置府东街只是一街之隔。 这里虽然距离羊市、皮市远了些, 但每日依旧热闹,人来人往,络绎不绝。 来到这里,隔着很远就能看到商行大门敞开, 人们进进出出,看样子生意不错。 因为是临街把角,瓜果行的布置别出心裁。 大门没有开在朱雀街也没有开在中正街,而是就开在了两条街道的夹角! 上方匾额用的是最好的染料。 阳光微微照射,隔着很远都能看到那里的金光。 大门口摆放还摆放着一排排整齐有序的瓜果,让人一看就知道这里做的什么生意。 比其他云山雾罩、不明所以的商行,手段高出不少。 旗帜鲜明的设计吸引了很多行人, 他们目的明确,直接走进了瓜果行。 见瓜果行热闹,原本路过的行人也驻足停留,端详片刻后也走了进去。 客人就是这般,越热闹的店越容易吸引客人。 陆云逸静静打量,很快他看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身影,让他眼中有了刹那呆滞。 那人一身黑色常服,柔顺的发丝高高挽起,露出白皙的额头, 额头下是精致的五官组成的脸孔,看起来十分英俊。 此刻他正在忙前忙后,不停地招待客人, 甚至还会在货物缺失时进行上货。 陆云逸脸色古怪,眉头紧皱 上官的女儿在下属的商行中做工, 此事要是传出去,还不知会掀起什么流言蜚语。 正当陆云逸思绪之际,冯云方也有些古怪地凑了上来,指着商铺中最里面的柜台位置,小声嘀咕: “大人,怎么还有女子?” “万里镜。” 冯云方连忙摘下腰间万里镜递了过来。 陆云逸将其放在眼前,诸多景色事物迅速放大! 他的视线跳过茫茫人群,看到了柜台前手拿账本与算盘的宋婉儿。怎么是她? 陆云逸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时,一身黑衣的“秦公子”扶着一名雍容华贵的老太太走出商行,笑着与她摆手告别。 “刘婶婶慢走,下次再来。” “好嘞.” 送走了人,秦公子长舒了一口气,擦了擦额头汗水,觉得做生意也没有那么难。 正当他转身想要回去继续忙活时, 视线随意一瞥,眼神瞬间凝视! 在街道对面,一行十余人身骑着战马立在那里,尤为扎眼! 更为扎眼的是位于最前方的那道高大身影, 一身常服,肩膀宽阔,飘逸长发挽在身后,看起来气质非凡。 秦晴看不清他的面孔,但仅仅看这身姿与气质,长相也不会差。 说来也巧,不知从何飘来了一片云彩,遮盖了原本挥洒的金光,世界顷刻黑暗下来。 秦晴看清了那人的脸庞,从震惊、惊讶、茫然到最后的不知所措。 秦晴被定在原地,不能动弹。 不过转瞬间,她就反应了过来,掉头猛地窜向柜台位置,手舞足蹈地说着。 很快,瓜果行前又出现了一道倩影。 一袭鹅黄色长裙的宋婉儿! 她快步走出瓜果行,脸上带着些许红晕, 看着街道对面的身影,有些激动,也有些不知所措。 陆云逸看着二人的身影,正准备上前招呼一番。 这时,又有一道身影出现了 十八九岁的模样,身穿淡粉色襦裙,眉眼如画,步伐匆匆,脸上能明显看到急切。 陆云逸僵在原地,满脸的荒唐,怎么是她? 两分钟后,中正街紫玉兰冰室二楼, 这里装饰古典,房间四角都被放上了大大的铜炉, 里面放置有冰块,却不能改变屋内的沉闷气氛。 四人围桌而坐。 陆云逸坐在一角,看着前方平坦的桌台,觉得应该来一副麻将. 在他左手边,是身穿淡粉色长裙的邓灵韵, 对面是鹅黄色长裙的宋婉儿,右手边是一身男扮女装的秦晴。 三男一女,气氛尴尬到了极点。 陆云逸并主动挑起话头。 他将身体靠后,静静扫视在场三人,脸色平静: “你们为何在瓜果行?” 三人面面相觑。 宋婉儿以及邓灵韵的脸颊变得通红。 只有秦晴还神色如常,她梗了梗脖子: “瓜果行也有我一份,来自家的买卖帮衬一二,有什么不妥?” 陆云逸一秒破功,满脸疑惑地盯着他: “你的买卖?” 秦晴眼神有些闪躲,但依旧强装镇定: “是极,黑鹰已经答应我了! 若是瓜果行的生意好,到时候开分行,我也拿一份银子参与其中。 虽然虽然还没有开分行。 但作为,未来的生意伙伴,提前接触一二也是理所应当。” 秦晴有些满意地点了点头,她觉得这个理由极好,都将自己说服了。 陆云逸显然不买账,看着在场三人: “这话骗骗自己还成,若是来骗本官,还有些生硬。” 冰室内的气氛为之一变,三人都感觉到了他身上的威势, 秦晴缩了缩脖子。 她昨日问过爹爹了,此人的所作所为简直骇人听闻! 尤其是想到他手中鲜血无数,没来由地让秦晴产生了一丝胆怯。 显然,邓灵韵以及宋婉儿则没有这个担忧。 她们脸颊上的红晕越来越红, 脑袋虽然低下,但还时不时地瞥向这里, 陆云逸将目光挪过来后,她们又飞速将眼睛挪开。 坐在陆云逸对面的宋婉儿抿了抿嘴,轻声开口, 声音如同夜鸟啼鸣,清脆无比: “陆公子,上次一别已经是多日不见,今日再见,反而有些生疏了。” “是吗?不是昨晚才见吗?” 陆云逸饶有兴趣地打量着她。 这位大学士的孙女气质独特,像是饱读诗书的读书人, 说起话来也慢条斯理,十分有章程,一看就是大家闺秀。 听闻此话,宋婉儿眼中闪过一丝嗔怒。 刚想说他无理,可当看到那英俊的脸庞后。 她又不气了。 转而在心里安慰自己,陆公子如此坦然,更显真诚。 一旁的邓灵韵胆大直接,她贝齿轻咬红唇,眼中闪过一些哀怨: “从上次相见,我被父亲关在家中许久,今日才得以出门, 没想到.刚刚出门就见到了陆将军,实乃灵韵之幸,灵韵.心中欣喜。” 在如今大明,对于女子而言,此言已经极为越界。 饶是陆云逸的厚脸皮,也有些承受不住,尴尬起来。 正当他思忖着该如何作答时, 陆云逸觉得腿上有所异样,眉头微皱, 很快他便意识到了,那是一只温热的手掌。 紧接着,纸张折叠后独有的滞涩在大腿上滑动。 陆云逸眼底闪过一丝惊讶,不动声色地伸手接过。 在接过时,还能感受到指尖在掌心悄悄滑动, 甚至最后还猛地抓了过来,紧紧一握! 对于这些小动作,陆云逸面不改色, 但邓灵韵却双腿夹紧,粉拳紧握,脸颊却愈发红润,几乎要滴出水来。 秦晴视线扫动,看了看二人娇艳欲滴的脸庞,不由得低声发笑。 陆云逸想起一件事,他抬头看向对面的宋婉儿,笑着问道: “宋姑娘出身名门,可知朝野间有哪些人身负学问,但被生活所困之人? 若是有,还请宋姑娘引荐一二,本官不吝感谢。” 宋婉儿定了定神,有些惊喜地看向陆云逸: “陆将军要做学问?” 陆云逸笑着摇了摇头: “宋姑娘误会了,是本官麾下军卒想要离开军伍,做些学问。” 宋婉儿眼中闪过一丝失望, 她自问熟读四书五经,若是眼前的陆公子想学,她可以传授。 但若是旁人.那就算了。 宋婉儿低头沉吟: “身负学问本就不应为生活所困,但世事无常,总有些苦命人。 小女子听父亲与爷爷说过几人, 若是陆大人不嫌弃,小女子可以将名单给您。 但他们愿不愿意传授军伍中人学识,小女子便不清楚了。” 陆云逸朗声开口: “多谢宋姑娘,既然为生活所困又不肯着眼于当下, 此等人就算是传道授业,也教不出什么好学生。” 宋婉儿眼中喜色连连:“陆公子所言极是。” 她起身走到一旁桌案,研磨提笔, 很快就写了一份名单,零零散散大约十余人。 “陆公子,这些大多是饱读诗书之人, 但因为家世与诸多琐碎事,屡屡不得高中,日子过得困苦。 若是陆公子能够出手相助,也算是一桩善缘。” 陆云逸笑着接过名单,能被大学士提起的,定然不是什么等闲之辈。 他眼睛随意一扫,一个名字直直闯入眼底,让他瞳孔骤然收缩: “杨士奇。” (本章完) 第493章 天大恩情 第493章 天大恩情 两刻钟后,一行人离开紫玉兰冰室, 邓灵韵三人继续去商行帮忙做工。 陆云逸也没有拒绝,任由她们前去,自己则带着人赶往都督府。 一路行来,陆云逸一直在脑海中思忖着那份名单,上面共有十一人,十人他不认识。 但唯独认识的一人,却有些出乎人的意料。 不过转念一想,也算是理所应当。 洪武二十一年刚刚举行完科举,应天已经汇聚了天下学子。 不仅有诸多举人前来,还有许多童生以及读书人前来,为的就是求得一二指点。 杨士奇游学四方,以授徒为生,来到应天京畿也算是理所应当。 思绪中,一行人很快来到了皇城门前, 陆云逸将手中文书递了出去,吩咐道: “去将上面的人都找来,请到军营中,若是不愿意来,也不要强求。” “是。” 冯云方接过文书: “大人?您是要给我们找教书先生?” “闲着也是闲着,多学一学无妨。” 冯云方眼前浮现出了哀嚎遍野的场景,笑着将文书递了出去,两名军卒迅速驾马离开。 做完这一切,陆云逸带人进了皇城,径直前往都督府。 都督府位于千步廊西侧,东侧是六部衙门,象征着文武平起平坐之局面。 在中军都督府门前,陆云逸见到了早就等候多时的张玉。 他有些诧异地问道:“怎么不进去?” 张玉拱了拱手,露出几分尴尬: “属下第一次来都督府,人生地不熟,贸然前往,可能有些唐突。” 陆云逸笑了笑,一边带着他往里走,一边打趣道: “在故元时,你不是在枢密院当差,与都督府也大差不差,这有什么唐突的。” “大人,故元的枢密院在属下当差时早就不比以往,各地权贵不听调也不听宣, 属下当时说得好听是枢密知院, 若是说得难听些,只是一个混吃等死的文书参谋罢了。 这都督府则完全不同,属下刚刚在门前, 已经见了好几位来自各地都司述职的将领,官职都不低啊。” 陆云逸有些意味深长,轻轻点了点头: “王朝末期都是如此,朝廷无法掌控地方军队, 中枢衙门成了摆设,也是理所应当。” “大人慎言。”张玉眉头一挑,连忙上前提醒。 他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四周,见都督府还是一片秩序井然,这才松了口气。 陆云逸很中意他的谨慎,笑着将他领进了衙房。 他作为地方都司的佥事, 按理说还不能在都督府中有属于自己的衙房。 但凡事都有特例,大将军还是给他安排了一个衙房,就在中军都督府正堂旁边。 这种殊荣,五军都督府头一份。 进入衙房,陆云逸指了指一旁座位,示意张玉坐下。 他自己则去拿了两个茶杯,倒上两杯凉茶,也坐了过去,笑着说道: “都督府只有统兵权,没有调兵权。 现在的威势全靠立国时的诸多公侯支撑,可能到了以后,还不如故元的枢密院。” 张玉脸色有些谨慎,但对于此话却是没有反驳。 作为以往的枢密院中人,他深有体会。 枢密院作为元朝的最高军事机构,有统兵权与调兵权,还负责将领的提拔、奖惩乃至编制。 纵观史书,就没有比故元枢密院权势更大的军事机构。 但即便如此,到了王朝崩灭之时, 枢密院也如同傀儡,更不用说阉割许多的五军都督府了。 张玉不知该如何接话,只得笑了笑。 陆云逸也不介意,一边抿着凉茶,一边问道: “见过燕王了吗?” “回禀大人,见过了,燕王还说了一些要提拔属下之类的话。” 张玉有些难为情, 恩主就在眼前,却要被藩王提拔,倒是有些里外不是人。 陆云逸毫不在意: “提拔你是应该的,从军打仗、布置军略之事你尤为擅长。 之前未能得到提拔,只是因为你以往的身份。 如今大明立国也有二十年了,故元早就崩灭,这点桎梏也就随风消散了。” 张玉靠坐在那里,满脸唏嘘: “若不是大人提拔,属下可能还在北方运粮。” “是金子到哪都能发光,切莫妄自菲薄,这次叫你来是有一件事要交给你。” 一听此言,张玉猛地站了起来,拱手抱拳: “还请大人吩咐,世美定当遵从,竭尽全力!” 陆云逸摆了摆手: “坐下坐下,又不是上刀山下火海的活计,不必如此。 只是这差事颇为烦琐辛苦, 本将思绪万千,也就只有你与黑鹰能够胜任。 但你也知道,本将莫名其妙成了工部官员, 一些军务还要黑鹰来处置,也就只剩下你了。” 张玉眼中弥漫出疑惑,试探着问道: “敢问大人,是何事?” 陆云逸拿出了早就准备好的文书,递了过去, “这是朝廷最近在筹备的商行, 由都督府和工部负责主要事务,宫中出银子、都督府出人、工部出力,本将统筹负责,你看看吧。” 张玉接过文书,快速翻看起来。 慢慢地,他的脸色从最初的惊愕变得凝重,眉头紧锁。 由于文书是都督府内部流通, 所以将商行的政治目的也写了进去, 张玉看到后,只觉得惊为天人! “这大人” 他忽然懂了,为何擅长打仗的大人会突然调到工部,原来根在这里。 陆云逸示意他少安毋躁,解释道: “工部的自行车以及三轮车已经造出来了一些, 商行也已经着手修建,马上就能动工。 我想让你带着将军中伤残军卒,以及都督府的一些吏员。 骑着自行车以及三轮车、带着银钱去往乡下。 采买应天周围各个村庄百姓所产的一切东西。 桌椅板凳、扇子竹筐、瓜果蔬菜通通不要放过, 总之,只要百姓们肯卖,咱们就拿钱收。” 张玉有些茫然地看着他: “现在?” “对,从现在开始。” 张玉却有些顾虑: “大人,即便工部日夜动工,房舍装修完至少也要两个月,现在收是不是太早了些。” “习惯的建立需要二十一日,等到商行修建起来再去乡下,那就晚了。 你的任务就是让应天周边的百姓习惯你们的存在。 可以定一个日子,三日一去或者五日一去都行,你自己决定。 总之,要给百姓们准备时间,也要给他们习惯时间。 过程中,不要害怕费银钱, 有些独特的东西甚至要溢价收购,比如.” 陆云逸看向屋内,从一旁抽出了一个大蒲扇: “若是制造精良的蒲扇、鞋垫等手工作物,可以溢价! 要让百姓们占到便宜,知道这东西能卖钱,如此他们才会与我们合作。” 张玉明白其中道理,但他脑海中有个疑问:“大人,现在就将东西收上来. 如一些手工作物可以储存,那瓜果蔬菜呢?” “这个不用担心,工部召集了许多商贾。不宜储存的菜品由他们散货, 若是太多,京中还有这么多衙门,一人一口也吃得完。” 陆云逸笑了笑,继续开口: “现在首要任务就是拿银子买信任。 选择伤残军卒,参与此事,也是有这个考虑在内。 都是保家卫国的军卒,百姓们见到他们总比见到吏员要亲切。 这个过程可能会遭到许多阻碍。 乡绅士绅,甚至是百姓可能动辄破口大骂,甚至大打出手,你也不用气馁。 应天村庄这么多,换一家便是。 还有两个月的时间,无论如何都要将商行的口碑打出去。 至于具体的操作章程以及如何杜绝贪腐,还有后续财货的处置,你来制定详细计划。 不求尽善尽美,只求快速实施。” 张玉脸色凝重到了极点,很快一个大致框架就在心中形成。 他站起身看向陆云逸,脸色凝重,拱手抱拳: “大人,世美定当竭尽全力!” 陆云逸再次压了压手: “坐下坐下。” 说着,陆云逸从一旁拿出了应天周边的村庄地图, 上面标注有地理位置以及通行道路,甚至还有一些地势。 他将地图递给张玉。 张玉满脸不可思议:“大人,您怎么会有此物?” 在历朝历代,京畿附近的地图,都是朝廷的绝对机密。 眼前这等详细的地图,就连宫中的许多王爷可能都没有见过! 陆云逸淡淡开口: “既然你知道此物重要,本将就不用说太多了。 这张地图整个都督府只有两张。 眼前这张来自太子府,给你看算是僭越,到晚上就要归还。 你在这里将地图记下, 到时若是要用,做一些保密手段,不要流传出去。” 张玉嘴唇干涩,心脏扑通扑通直跳,他还是第一次参与到此等大事之中。 更重要的是,他终于感觉自己算是大人的心腹了! 深吸了一口气,张玉用力点了点头: “回禀大人,一个时辰下官就将其尽数记住!” “一个半时辰,傍晚时本官再来!” “是!” 张玉脸色凝重,快速走到一旁方桌,将地图展开,就这么双手撑着身体,自上而下看去。 陆云逸对于他如此快速地进入工作状态很是满意, 他没有起身,而是从怀中拿出了邓灵韵给他递过来的纸条,舒展开来。 映入眼帘的是从上到下一大张密密麻麻的秀娟小字。 陆云逸本以为会是情书,定睛一看,身体刹那间做的笔直,脸色凝重! [十三年四月,封贴木入吉安侯府] [五月,焦伯均入东莞伯府,同月,谭问月入济宁侯府] [十四年二月,巩悦安入开国公府,吴良德入魏国公府] [十二月,吕本以疾卒,马雨瑶、尹巧兰随吕氏入太子府] [十五年一月,梁青霜入靖海侯府为妾] 从上到下看去,陆云逸屏住了呼吸,僵在原地。 他明白手中之物是什么了。 上面所写的,都是锦衣卫在各个公侯中安插的暗探! 从洪武十三年四月开始,一直到洪武二十一年结束。 足足上百人. 一时间,陆云逸不知所以,怔怔地看着眼前文书 不知过了多久,他眼神凝视! 快速将文书从上到下看了一遍,而后点燃身旁烛火,就地燃烧。 他没有去找邹靖鉴定笔迹,只因此物太过骇人听闻。 而且,这是邓灵韵亲手交给他,鉴定字迹真假已无用。 看着火苗渐渐吞噬了一个个字迹,陆云逸眼神一点点空洞, 这份文书的真假他不知道,也不清楚。 只是将其牢牢地记在脑海中,尤其是其中几个关键时候的关键人物。 “吕本.” 陆云逸在心里念叨。 他是如今太子妃吕氏的生父,前朝官员,归附今上后为中书省掾史,一直在中书省做到了左司郎中,是中书省左丞相李善长的心腹。 在洪武四年,李善长辞官回家后。 吕本被安排在了刑部,而后成为吏部尚书。 而后历任北平按察司佥事、礼部尚书、两浙都转运盐使、太常寺卿多个官职,上上下下不可谓不精彩。 其中缘由陆云逸已经不得而知。 但可以确定,定然牵扯到了浙东集团以及淮西集团的争斗, 说不得,还有胡惟庸的影子在里面。 吕本家中有锦衣卫,一点也不奇怪。 陆云逸眉头紧皱,最近接触下来,他发现太子的权势比他想象的还要大。 不仅能够调动禁军,还能插手锦衣卫。 锦衣卫跟着吕氏进了太子府?太子知道吗? 距离太子病逝的时间越来越近, 他已经能够感受到急迫,任何与太子府有关的事,他都不打算放过。 而且,被他寄予厚望的甘薯。 或许能让他与太子殿下在洪武二十四年一同去往西安,仔细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至于能不能改变历史进程,陆云逸心中也没有底。 “马雨瑶、尹巧兰这二人还在太子府吗?” 陆云逸念叨着两个人的名字,面露思索,想着该如何探查一二。 但很快,陆云逸就打了一个激灵,收回了这份想法。 凡走过必留下痕迹。 太子府在皇城之外,是整个大明应天防范最严的地方,里里外外都充斥着暗探, 若是就这么匆忙探查,定然会留下痕迹。 想了半天,他准备多与朱允熥接触一二,看看能不能顺其自然地得知。 收起思绪,陆云逸站起身,离开了衙房, 很快就见到了等在门口的冯云方。 陆云逸压低声音:“你帮我去珠宝廊买.买.” 陆云逸几次欲言又止,索性说道: “送女子应该送什么?” “大人,我.我哪知道?”冯云方脸上露出难为情。 陆云逸双手叉腰,思绪起来。 很快,他的眼睛一亮, 隔着很远他就看到了正抱着一摞文书急速走来、满脸哀怨的徐增寿。 在回京之后,徐增寿就来到了都督府帮忙,跟随魏国公徐辉祖做事。 “子恭,过来!” 徐增寿猛地抬起头,有些茫然地看向四周, 在看清楚是谁后脸上一喜,连忙跑了过来,兴冲冲说道: “大人,您怎么在这儿?” 陆云逸问道:“若是送女子首饰,应该送什么好?表示感谢用。” “啊?” 徐增寿脸上有了些茫然,回答道: “送金簪,或者珠翠头面,又贵又拿得出手。” “好,忙去吧。” 陆云逸挥了挥手,冯云顿时意会,转头就朝着外面跑,步伐急促。 徐增寿迟迟没有离去,小声嘀咕: “大人,我能不能来您这帮忙,我哥他..他什么活都让我干,累死我了。” 陆云逸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肩膀: “多磨炼一二,你哥是为你好,行了,本将还有事,先走了。” (本章完) 第494章 茫茫坦途,避实击虚 第494章 茫茫坦途,避实击虚 夜幕悄然降临,像一块巨大的黑色绸缎,轻柔地覆盖住了整个京城。 皎洁的明月从云层中探出头来,洒下清冷光辉, 给五军都督府的青瓦红墙镀上了一层银白光晕。 月光透过高大的古槐枝叶, 在地面上投下一片片斑驳的影子,随风摇曳,带走了几分暑气。 府门前的石狮子双目圆睁,龇牙咧嘴,在月光下显得更加威严庄重。 戌时二刻,八点左右。 陆云逸抱着一沓厚厚文书从都督府的会议室中走出, 身后跟着诸多负责商行诸事的官员、吏员,还有工部众人。 忙活了一下午,终于确定了双方的工作进度、汇报流程、情况说明、进度跟踪,以及第一期工作的目标和流程。 忙活下来,陆云逸只觉得浑身疲惫,绵软无力,不想说话。 他身后不远处,工部郎中李至刚低头沉思,喃喃念叨着: “十节竹子?” 他拿着纸张,看着上面的会议记录, 其中代表“十节竹子”之说的字迹尤为醒目。 [项目规划与可行性研究、项目设计与方案论证、工程招标与合同签订、施工准备与资源调配、基础工程施工、主体结构施工、安装与装饰工程施工、工程质量检测与调试、工程验收与交付、工程运维与售后] 越看,李至刚越觉得此言返璞归真, 仔细想来,一个大工程的修建可不就是这十件事嘛。 李至刚面露感慨,看着前方那道匆匆离开的身影,微微叹了口气。 人与人之间的差别,有时候比人和狗还大。 今日的一场会议,让李至刚觉得这些年自己好像走错了路, 这些年他苦心钻营,猛猛干活,但留下的却都是骂名。 或许,就是拿不出此等“十节竹子”之类地说道。 若此等结论是他提出,那他就扬名朝廷了。 但凡有工部官员做事,就跳不开这“十节竹子”。 到时候,名声有了,升官发财还会远吗? 想到这,李至刚脸上露出浓浓的惋惜。 看向不远处那名为“张玉”的将领,迈步赶了上去。 “张大人,等等下官。” 听到呼声,张玉回头看来,见是李至刚便将脚步顿住。 工部虞衡清吏司郎中虽然是正五品的官职, 但掌管之事乃天下各地山林川泽的采捕和冶炼,还管着兵器制造,是职低权重之职。 前任工部郎中曾言, 此等正五品的官职,就是拿一个地方正三品的官职他都不换。 只因在这等位置上,想要捞钱是轻轻松松,让地方大员在门口等候也是常有的事。 张玉是燕山左护卫指挥佥事,虽是正四品。 但管的只是自己的那点事务,还不是主官,权势远远比不上眼前李至刚。 “李大人,如此匆忙,所为何事?” 李至刚笑了起来,露出些许拘谨,压低声音: “张大人,自今日起,你我就并肩作战了。 若是有什么需要帮衬,尽管说,下官竭尽全力。” 张玉联想到李至刚在京的一些传闻,心中感到十分古怪。 但他还是点了点头: “多谢李大人了,本官是军伍中人, 对于这京中诸事还真有些不了解,若是能得李大人相助,实乃万幸。” 顿了顿,他继续说: “若是李大人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也尽管开口,不要客气。” 听闻此言,李至刚笑了起来,对眼前这个其貌不扬的军伍中人很是中意。 刚刚在会议中他就发现了,此人胆大心细,做事有条有理,而且准备很足。 “张大人,明日商行就要着手建设,每日的工作进度会记录在册, 到时在每三日举行的例会上进行通报。 而张大人负责之事乃重中之重, 您手下之人做快了或者做慢了,都会影响商行的建设进度。 毕竟,虽然有着工部诸多商贾承接瓜果蔬菜,但也不是长久之计,日子长了难免会被人说闲话。 所以,本官希望能与张大人时常通通气。 看一看这工作进程到了哪一步, 若是您快了,这商行建设就要加快;若是您慢了,商行建设就要适当地慢一慢。” 张玉对李至刚的厚脸皮很是佩服。 但如今同在一个衙门办事,也没有必要互相使绊子,他点了点头: “李大人放心,此事陆大人已经交代过了, 工作进程要实时汇报汇总,以方便统筹。” 李至刚这才放下心来。 他与许多军伍中人合作过, 但那些人都是榆木疙瘩,做事僵硬,不懂变通, 而眼前之人,极好! “张大人这么说,下官就放心了。 有了陆大人的指导,自行车与三轮车进展飞快,如今已经有了几十辆,明日下官便派人给您送去。 您可千万要注意,虽然这两个物件迟早瞒不住, 但也要尽量隐藏,东西拿到城外后再使用,能拖一天是一天。” 李至刚凑近了一些,压低声音: “今日陛下与太子殿下去工坊了,看的就是自行车的流水线, 朝中已经有人在打探,工部瞒不了多久。” 张玉神情慎重了几分,心中生出一阵后怕。 若是此物一到他手中就暴露了, 就算事情做好,一切都没有波澜,也要落入闲话。 “多谢李大人提醒,本官会小心谨慎。” 见他意会,李至刚神态轻松,笑着点了点头, 看向前方皇城中巍峨的宫殿、脚下的青石板路。 月光洒下,它们像是沐浴在寒霜之中,一股没来由的空旷之感开始弥漫。 “京城中卧虎藏龙,脚下的大路看似宽阔, 可你我踩的只能是这么一段,不能越界。 若是越界了,顷刻间就会被打回原形。” 张玉低头看向脚下的青石板,眼窝深邃。 不仅是他与李至刚,周围的诸多官员大多都踩在属于自己的那一段路上,走起路来笔直无比。 “张大人,商行一事虽然明日才开始, 但本官已经倾注了不知多少心血,您可知下官已经几日未睡?” “不知。” “已经四日了,就算下官喝得酩酊大醉, 但也强忍着睡意,努力打起精神来整理诸多文书。” 张玉转头看去,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月色弥漫下,李至刚脸上一片黝黑, 其上皱纹如同山川沟壑,清晰无比,就连眼中也布满血丝,一片通红。 张玉心中惊讶,在战时军中几日不睡是常见的事,难道一直被外人羡慕的京官也是如此? “李大人,陆大人常说劳逸结合! 人只有休息够了,才能更好地干活,请李大人注意身体。” 李至刚笑着摇了摇头,眼神空旷,指了指脚下的青石板路: “张大人,皇城的道路宽阔,但属于你我的只有这么一隅。 商行诸事,是你我的通天坦途, 若是能将此事办好, 说不得有朝一日,你我能如那些部堂大人一般,在这皇城道路上肆意行走。 所以,本官不想放弃,本官要倾注全部心血来完成此事……” 张玉追上了陆云逸,将刚刚李至刚所言都尽数说了出来。 “大人,属下有些不明白李大人是什么意思。” 陆云逸笑了笑: “庆功宴时,你见过鲁谌吗,就是浦子口城的守城将领?”“见过。” “李至刚就是鲁谌。” 张玉眼眸微微睁大,面露恍然。 “大人,属下懂了。” “天下的战事都有定数,谁去谁不去,诸多将领都能抢破了头,大打出手。 大兴土木的工程亦是如此,谁来干谁不干,也都是一番激烈争夺。 李至刚捞了这个差事,呕心沥血才是理所当然, 若是他有丝毫懈怠,明日就要被换。” 陆云逸提醒道:“工部的秦尚书与左侍郎计大人争斗得厉害。” 张玉的眼眸微微放大,呼吸有些急促! 这等朝廷的机密要事,他居然也有机会知道. “那李大人?” “秦尚书鼎力支持,商行的事不仅是李至刚的晋升之阶,也是秦尚书稳固自身的手段。 此事办好,工部尚书的地位就再无可撼动。 今日李至刚与你说这些话,就是为了提醒你,让你上心。” 张玉懂了,也更紧张了。 “那这商行,也是大人您?” “我不是。” 陆云逸轻轻摇了摇头: “我的功劳足够,靠山也足够大。 只需要按部就班地走下去,太子就会提拔我。” “大人,既然如此,一动不如一静啊” 张玉脸上涌出浓浓的疑惑, 他猛然发现,自从回京后,大人连连出手,仅仅几日就掀起了这么大的风浪。 陆云逸嗤笑一声,眼窝深邃: “你说得对,但本官有这么做的道理。 好好做事,商行的事绊子还有许多,你我要披荆斩棘。” “是,大人!” “好了,走吧,本官还要去工部衙门……” 说完后,陆云逸径直迈向灯火通明的工部衙门,眼中闪过一丝无奈。 几日的连轴转,让他感受到了战事般的紧迫, 自己好像不是在京城做官,而是在京城打仗。 进入工部衙门,景象与往日大差不差。 诸多吏员手持文书,行色匆匆。 唯一的区别是天色以黑,庭院四角都挂上了朦胧的灯笼,散发着柔和光芒。 见他到来,在场吏员都将目光投了过来,面露诧异, 而后纷纷拱手作揖,“部堂大人”叫个不停。 陆云逸一边点头一边走,很快就回到了自己的衙房。 他看着长桌上堆积的诸多文书,有种掉头就跑的冲动,但终究还是坐了下来,开始一封封查看。 虽然右侍郎是兼任,但还是主管军械督造,准确地说是自行车以及三轮车的督造。 而眼前的一二十封文书,就是关于此事。 陆云逸一封封地看着,下笔飞快。 眼前的文书不仅仅是关于自行车以及三轮车的督造,还有许多军械督造,诸多工坊主事话里话外的意思只有一个, 能不能将归春街一号的流水线用在自己的工坊上, 其中有很大一部分是北征的军械, 如辎重车、拒马、夯具,甚至还有攻城器械,云梯、攻城车之类的。 陆云逸茫然地看着这些文书, 怎么刚刚试行,所有人都知道了? 正当他思绪飘飞之时,门口传来了脚步声, 亲卫将脑袋探了进来,轻声道: “大人,秦尚书来了。” 陆云逸回过神来,“快快请进。” 很快,一身常服的秦逵走了进来,还不等坐下他就兴冲冲开口: “陆大人啊,你可算回来了。 今日陛下与太子殿下在朝臣面前,说咱们工部脚踏实地做实事,对天下百姓大有裨益。” 秦逵絮絮叨叨说着,陆云逸也终于听明白了,也想起来了。 原来曹国公真的将陛下以及太子拉去了工坊。 而且,听秦逵说,陛下、太子以及跟随的朝臣都亲自动手,成为了一名光荣的流水线工人。 “陆大人啊,你有这个本事早就应该来工部啊,去打什么仗啊,又脏又累又辛苦。” 秦逵脸上充满惋惜,而后变得郑重: “陆大人,本官想要问问你,留在工部如何?” “本官也不与你卖关子,若是陆大人肯留在工部,左侍郎的官职迟早是你的。” 对于如此直白的拉拢,陆云逸眼底闪过一丝精光,明白过来。 这不是拉拢,而是寻求合作。 大概是这些日子的连番举动让秦逵看到了希望, 想要联合他这个右侍郎,将左侍郎计煜辰挤走。 陆云逸坦然一笑: “秦尚书说笑了,下官是军伍中人,志不在此。” 秦逵脸上失望一闪而逝,有些不甘心: “陆大人,您现在又文又武,并且都身居高位,想来也知道朝堂上的文武之争。” “知道。” “陛下厉精图治,打下了大大的江山,对外用兵,对内治理。 但以陆大人的聪明,不会看不到结果。 陛下百年之后,太子继位,朝廷将放马南山、收整兵戈,天下休养生息。 与陆大人而言,如今顺势而为留在工部,才是上上之策啊。” 陆云逸表情平静: “下官乃军伍中人,服从军令乃天职。 若朝廷需要让我等收整兵戈,放马南山,唯有听令。” “你,唉”秦逵语塞,满脸可惜。 “陆大人,你还年轻,有大把好日子。 本官已经老了,若是你留在工部,以你的才能,定然能带领天下工匠,做出一番新光景。 仅仅是今日那流水线,本官就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到时依次铺开,还不知会多么繁盛。 陆将军本应造福四方,留在军伍中,太可惜了。” “国防,乃是一国之根本,是守护我大明万千百姓、守护锦绣山河的最后一道防线。 若是不能将外敌阻绝于国门之外, 即便是下官在工部做出再多的成绩,打造出再繁华的盛世, 也不过是镜水月,一触即溃。 北元还在北方蓄势待发,一旦外敌入侵, 百姓将陷入水深火热之中,流离失所,家破人亡近在眼前。 更何况,这天下英豪如同过江之鲫,茫茫无数。 工部没了我陆云逸,也有李云逸王云逸,在秦尚书的操持下,同样会造福百姓。” 听陆云逸如此说,秦逵也知道了他的心意,脸色来回变幻,最后重重叹了口气。 他站起身,慢慢走至衙房门口,而后顿住脚步,侧了侧头: “今日陛下与太子殿下在看过工坊之后。 朝堂上许多大人想要趁势将你从军伍中拉出来,让你卷入朝堂纷争。 日后对付你的手段会层出不穷。 本官虽然是庸碌之辈,但在工部,庇护一二还是能够做到,陆大人仔细考虑。” (本章完) 第495章 不识庐山真面目(过年好啊) 第495章 不识庐山真面目(过年好啊) 亥时末,晚上十一点左右, 陆云逸拿着詹事院的腰牌,离开了应天京城,去往浦子口城营地。 一路行去,没有丝毫阻碍。 但与以往的沾沾自喜不同,陆云逸现在十分想有个人出现将自己拦下来, 这样他就有理由掉头回家,早些歇息。 奈何,一直走到了前军斥候部营寨,也没能如愿。 看着只有几盏零星灯火闪烁的营寨, 陆云逸悄悄发出了一声叹息,快步走了进去。 很快他就来到了中军大帐,一如既往的灯火通明。 走入其中,刘黑鹰坐在桌案后, 一只手撑着脑袋,另一只手拿着毛笔,生无可恋地写着,眼神呆滞. 听到脚步声,他有些滞涩的眸子挪了过来,而后爆发出精光! “云儿哥!你怎么来了?” 陆云逸笑了笑,将自己丢在中军大帐的床上, 一股前所未有的舒适感涌了上来,让他眼睛都微眯,想要当即睡去。 “公务处置得怎么样?” 刘黑鹰也瘫坐在椅子上,打了个哈欠: “这几日积压的军务都快处置完了。 等朝廷的封赏下来,再将那些剩余的无主斩获分一分,就差不多了。” “还剩下多少个?”陆云逸闭着眼睛发问。 “原本有将近三千,但京军各部都分了些,留给咱们的还剩下一千余。 我打算给军需官、军需官、亲卫以及军中参谋分一分, 对了,火头军也给一些。” “伤残军卒的都分了吗?” “放心吧云儿哥,根据伤情每个人都多给了些。” 刘黑鹰直起身,在桌上的文书来回翻找, 很快就找出了记功文书,说道: “对了,咱们军中那些伤残军卒大多都选择进入工坊或者商行, 只有一些伤残没有那么严重的弟兄,选择回家,倒是有些奇怪。” 陆云逸点了点头,脸上露出几分感慨: “虽然咱们给足了银子,但毕竟是身残之人。 回到家难免会受人白眼,冷嘲热讽, 还不如留在军中,相互之间有个照应,能自力更生。” 刘黑鹰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嗯是这个道理。” “具体的人员统计完成了吗?” “已经完成了,下午时我命人送给张玉了,共四百七十人。” 陆云逸满意地点了点头,对于刘黑鹰的工作效率很放心。 他转而说起了其他事: “今日我去瓜果行了,你猜我见到谁了?” 刘黑鹰面露古怪:“秦晴?” 唉? 陆云逸盯着刘黑鹰:“你怎么知道?” 刘黑鹰挺胸抬头脖子一梗: “我当然知道,她在瓜果行上工,我还给工钱呢,一个月三钱。” 陆云逸:“.” 说到钱,陆云逸想起一事,看向军帐入口喊道: “云方。” 冯云方匆匆跑了进来:“大人。” “白天给你的那份名单,人找到了吗?” 冯云方连连点头: “回禀大人,大部分人都找到了,其中有几位今日已经开始授业了。” “这么快?”陆云逸一惊。 人他还没见过呢,怎么直接上课了? 刘黑鹰在一旁面露恍然: “云儿哥,你说的是那些读书人啊, 人我都见过了,的确有水平。 他们对于在军中授课并不排斥,当然也有我们给的钱多的原因在。” “一个月多少钱?” “五两!” “给尚书的女儿开三钱,给他们开五两?”陆云逸满脸古怪。 刘黑鹰嘿嘿一笑: “那能一样嘛,价看着贵,但咱们人多。 一个先生,每天教五百人,就算一人一天一文钱,十天就回本,剩余的都是纯赚。 更何况,若是请教书先生,一文钱哪里请得到。” 陆云逸好像的确是这个道理,陆云逸给他竖了个大拇指: “你可真是奸商啊。” 他撑着身体站了起来,看向冯云方问道: “他们睡了吗??” “回禀大人,还没睡呢,其中有几位先生正在教夜课。” “走,去看看。” 军中的夜课虽然教人识字,但随着军卒识字的数量越来越多,夜课已经变成了朗读兵书典籍之所, 军卒们能听多少是多少,也不强求。 一行人来到军帐东北角, 这里有前军斥候部最大的军帐,可以容纳百人而不拥挤。 每到晚上,这里都是灯火通明,一直要持续到申时,也就是三点左右才会熄灯。 来这里学习的军卒大多凭自觉, 若是上了白天的课业,晚上不来也无妨。 来到这里,陆云逸顺着军帐敞开的帷幕向里面看去, 一个个小板凳上坐满了身体粗壮的大汉, 他们手中拿着小册子聚精会神地看着。 在最前方,一人正拿着孙子兵法,在上面诵读, 额头上有着细汗,不停地拿手帕擦拭。 空气中弥漫着炎热,连带着军帐的气味也有些古怪。 “大人,此人名为杨士奇,听说是江西人。 如今来京城游历求学,日子过得很艰难。” 陆云逸一惊,再次将目光投了过去。 杨士奇身穿儒衫,二十多岁,长相端正,声音抑扬顿挫,清晰洪亮,颇有些板正。 “什么时候结束课业?”陆云逸问道。 冯云方看了看时辰,回答道: “大人,还有一刻钟就是子时,到时会换人。” 陆云逸点了点头:“等他结束课业,让他来军帐中见我。” “是!” “故用兵之法,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分之,敌则能战之,少则能逃之,不若则能避之。 故小敌之坚,大敌之擒也。” 声音落下,杨士奇拿起手帕,不停擦着额头细汗, 看了看时辰,松了口气,终于到了散课时候了。 他看着下方的诸多大汉,勉强一笑,挥了挥手: “诸位先暂且歇息,接下来的课业由刘兄来教授。” 话音落下,就如学堂下课一般,在场诸多军卒纷纷站了起来,也长舒了一口气。 虽然他们十分渴望研习兵法,学习兵书, 但奈何.此等云山雾罩之言,每一次听都是折磨。 随着军卒熙熙攘攘散去。 杨士奇看了看漆黑的天色,心中有些感慨, 这五两银子,真是难赚。 从白天说到晚上,停歇时间少之又少,他现在感觉自己的嗓子都有些哑了。 他转身回到讲桌,开始收拾自己今日所带的书本文书,准备回到军帐中歇息 但还不等他收拾好,便从外走入一个身穿常服的青年。 杨士奇见到后,连忙拱手作揖: “见过冯将军。” 冯云方笑着挥了挥手: “客气客气,今日授课,感觉如何?” 杨士奇无奈一笑,看了看有些脏污的帕子,缓缓摇了摇头: “有些劳累,但也收获匪浅。” “呵呵,跟我来吧,大人要见你。”杨士奇面露诧异,点了点头: “还请将军带路。” 很快,二人来到了中军大帐,冯云方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杨士奇点了点头,径直迈入其中。 迈入军帐,看清里面的一切后,他先是一愣, 今日聘用他的那名刘将军不在这里, 反而是一名身穿常服、颇为英俊的年轻人坐在圆桌旁,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坦然。 杨士奇以为他与自己一样,是被聘用的先生, 便拱了拱手,没有说话,在另一旁坐了下来。 他觉得有些口渴,见对面的人面前有茶杯, 便自己从茶盘中拿过茶杯,朝着那人点了点头,自己倒了一杯清茶。 杨士奇看着其中根根虬结的茶叶,微微一愣, 他也算是走过南闯过北之人, 大明四方的名茶,他虽然没有喝遍,但也见遍了。 如今这种茶叶,他还是第一次见。 轻轻抿了一口,杨士奇眼睛一亮。 茶香弥漫,久久不散,将其饮尽后, 他又倒了一杯仔细品尝,只觉得身上的烦热都消散了许多。 “此茶如何?” 杨士奇循声看去,见对面那人含笑发问,便也笑着点了点头: “此茶极好,就是不知出自何地。” “这是云南的普洱,在这京中卖,一两茶要数两金。”那人淡淡开口。 “什么?” 杨士奇有些震惊地看着杯中茶水,此物如此贵? 若是没记错,他曾听人说过, 产于洞庭湖的碧螺春,最好的茶也不过这个价格,云南普洱是何物? 听闻此物极贵,杨士奇便将大口改为小口, 轻轻抿着,仔细品味,越品他越觉得此茶极好。 见对面的人一直看自己,杨士奇有些不好意思,笑道: “浦子口城大营不愧是京军汇聚之所,连饮用的茶叶都如此名贵,兄台觉得此茶如何?” “酒不醉人人自醉,茶不清心心自清, 茶好不好关乎饮茶时的心境,不能单以好坏论高低。” “兄台有些故弄玄虚了,好茶就是好茶。”杨士奇眉头微皱。 “哈哈哈。” 陆云逸发出了一声畅快大笑,连连点头,而后问道: “你说得对,有一事我心中不解,你能否为我解惑一二?” 杨士奇上下打量了一番,犹豫着点了点头: “兄台请说。” 陆云逸问:“如今京军在推行识字,请了诸多先生前来,此法是好是坏?” 杨士奇几乎要脱口而出“自然是好事”, 但话到嘴边又愣住了,转而皱眉深思,开始细细思量起来。 沉吟许久,杨士奇轻轻点了点头:“是好事。” “那与这京军主将而言,是不是好事?”陆云逸脸色凝重了几分, 这次他思考的时间更久,足足过了半刻钟,他才摇了摇头: “不是好事。” “为何?” 杨士奇将腰杆挺直,声音放低,神情中带着些许忌惮: “自周文王周武王修史以来,距今已经两千四百余年, 漫漫史书上可总结为四字。 党同伐异! “文武”更是其中最为关键的一股力量。 此间主帅为武官,但却在军营中传授私塾、国子监才可传授的学识,此乃僭越,会招来祸端。 但与我等而言,则是一件好事, 毕竟若是没有这种事,我等也没有机会坐在这里,赚取银两。” 对于他后面的话,陆云逸自然无视,而是在想着党同伐异之事。 皇权与相权的争端暂且不谈, 仅仅是文武之事,就打得不可开交, 文官不能掌军事,武官不能行科举文教之事, 在这一点上,二者几乎没有后退的余地。 他现在的一些莫名其妙的敌人,或许就是因为此事。 陆云逸有些赞叹地看了一眼杨士奇,年轻人就是耿直。 若是再年长一些,可能就不会这般直接, 也不会与他这个外人,交谈此事。 “那你觉得,此间主帅应该如何?”陆云逸又问。 杨士奇这次没有考虑,而是缓缓摇了摇头: “在其位谋其政,在下人微言轻,所能见的风景也只是眼前一隅。 此间主将为朝廷三品大员,所能看到、所能知道远超我等。 他做出此等事,不论好坏,定然有其思量。 眼前的“坏事”在我等眼中是如此, 但到了那些大人物眼中,又是一番风景。” 陆云逸点了点头,上下打量着杨士奇,尚且年轻,还有几分青涩。 但已经有了一些自己的思绪,没有固执己见。 “你可曾参加过科举?” 杨士奇一愣,脸上五官开始变化,神情复杂, 最后转变为惋惜,他轻轻叹息一声: “十八年乙丑科乡试不中,二一年戊辰科又因母亲生病,无法参加,惭愧” “十八年为何不中?” “那是年幼,自诩心比天高,妄议朝政,惹得考官不喜。 现在想想,当时还真有些狂妄了。” “二十四年辛未科可参加?” “自然是要参加的,本来想着求学一番就回德安老家。 如今有了差事,每月所得银两不少,自然要留在应天, 也省得往返赶路,白白耗费时间。” 说到这,杨士奇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凑近了些: “敢问兄台,刘将军给你开了多少银子?今日白天时怎么不见你?” “给你开了多少?”陆云逸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 杨士奇有些犹豫,最后还是如实回答: “五两银子,兄台呢?” “我身兼三职,年俸一千二百六十石。” 嘶—— 杨士奇倒吸了一口凉气,眼睛猛地瞪大, 六百三十两? 一月五十二两五钱,足足十个自己。 他是做什么的? 很快,杨士奇大脑“轰”的一声,呆愣在原地。 他想到了一件事,瞳孔骤然收缩。 正三品大员年俸四百二十石, 此军主将就是京中闻名的新任工部侍郎,听说身兼三职,是整个天下最大的三品官。 四百二十石.一千二百六十石 杨士奇眼睛越瞪越大,茫然地看了看眼前军帐, 在那角落的桌案上停留许久,上面有层层堆叠的文书。 显然,这是主将办公之所在, 如此机密要地,怎么可能让两个教书先生停留在这? 刹那间,杨士奇脑海浑浊清扫一空,猛地醒悟过来! 他砰的一声站起身,身后四脚板凳翻倒在地发出“咣啷咣啷”的声响, 他来不及去扶,而后快速后退,只觉得头皮发痒,浑身发麻, 然后快速一拜: “生员杨士奇拜见陆大人!” (本章完) 第496章 人中龙凤尚且举步维艰 第496章 人中龙凤尚且举步维艰 杨士奇怔怔地看着眼前之人, 虽然京中早有传闻,新任的工部侍郎尤为年轻, 是一个如自己这般二十多岁的年轻人。 但他无论如何也无法想象,眼前这个唇红齿白,模样英俊的青年人是朝廷大员! 而且还是南征北战,战功赫赫之辈。 再看自己,刚刚过了二十三岁生日, 在昨日还是朝夕不保之人, 今日这突如其来的差事,才让他有了在应天留下来的底气。 与眼前之人相比,不论是成就还是腹中的学问经纶,都不值一提。 在后父被权贵逼迫至死后,杨士奇就已经懂得了,满腹经纶比不上手握权势, 天下学子心心念念的科举中, 心向学问的纯粹之人固然有, 但更多的,是希望通过科举来掌握权势。 深吸了一口气,看着眼前的年轻部堂, 杨士奇恨不得说一声,大丈夫当如是也! 这更让他坚定了留在京城的决心! 陆云逸静静地看着他神情来回变换,压了压手: “坐,知道本官是从何得知你的名字吗?” 杨士奇不敢坐下,面露恭敬: “回禀大人,晚生不知。” “今日本官见了宋大学士的孙女, 从她口中得知你的事迹,与你类似的还有那么十余人。 如今军中休沐,恰好需要几个教书先生,便将你们请了来。” 杨士奇面露怪异,试探着问道: “敢问大人,是大学士久东先生?” “是东阁大学士宋纳,国子监祭酒。” “那便是了。” 杨士奇脸上浮现出浓浓喜色。 大学士宋纳乃是天下有名的读书人,又是国子监祭酒, 洪武十八年时,开科取士四百七十余人,国子生占了三分之二,名声遍布天下。 尤其是其长子宋麟在去年考中进士,更是让他名满天下, 能得到他的夸奖,杨士奇也有些喜不自胜。 陆云逸见他这般模样,有些好奇地问道: “为何不去国子监研习经文?” 杨士奇脸上闪过遗憾,苦笑着摇头: “回禀陆大人,晚生既不是官生,也不是民生,无法入学国子监。” 陆云逸眉头微皱,“为何?” 如今大明入学国子监有两个渠道, 一为“官生”二为“民生”。 洪武五年后,在京三品以上, 官员可以恩荫一个入国子监学习的机会,称为官生, 有世袭职位的将官子弟也可恩荫。 民生则是提刑按察司从府、州、县学中挑选二十岁以上、资质厚重、有志学问的生员送至京师,经礼部考核合格后送入国子监。 大概是说到心中痛处,杨士奇轻轻叹了口气: “回禀大人,府、州、县学中挑选的生员大多是家境贫寒,世代务农的寻常学子, 而晚生后父生前身居官职,乃德安同知,自然与之无缘。” 听到他这么说,陆云逸有些恍然地点了点头。 朝廷关闭科举十余年就是为了等真正的大明人长大, 而后参与其中,成为真正的大明官。 其中自然是选贤任能。 但.朝廷还是喜欢那些背景干净的寒门学子, 而此时的国子监,就是这些寒门学子的助力。 杨士奇虽然过得困苦,但家中以及祖上还算阔过, 在朝廷眼中,即便他是一个有才能的人,也可以弃之不管。 “后年的科举,你准备参加吗?” “回禀大人,晚生耗尽心思想要留在京城,就是为了后年科举。 相比于在家中,京中有许多志同道合的读书人, 平日里可以互相交流增长见识,对晚生大有裨益。” 说到这儿,杨士奇脸上闪过古怪: “不敢欺瞒大人,若不是大人给了一份差事, 可能晚生过不了一个月就要离京返家了。” 陆云逸面露宽慰: “既然如此,你就在这军营中好好待着。 每月军中给你发放银钱,你来传授军卒们读书识字。 若是闲暇得空,也可以做一做军中文书,长长见识。 你们读的都是圣贤书,可圣贤书是说给人听的,拿来做事百无一用。 当今圣上与太子都是脚踏实地之人,可不会听你们空谈。” 杨士奇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兴奋起来, 仅仅是这句提醒,就千金不换! 他深吸了一口气,躬身一拜: “多谢陆大人,晚生竭尽全力。” 陆云逸挥了挥手:“好了,回去休息吧。” “是,晚生告退。” 杨士奇躬身作揖,缓缓离开军帐。 等他走后,陆云逸扶着下巴,心中思绪万千。 人中龙凤尚且举步维艰,我等鱼目又岂能一生顺畅。 他猛地站起身,快步走向桌案坐了下来,准备看一看今日已经处理完毕的文书。 他朝着军帐门口喊道: “云方,丑时二刻提醒我回家。” “是!” 时间流逝,陆云逸整个心神都渐渐浸润在文书之中, 世界也变得安静下来,只有零零散散的夜鸟啼鸣时而响起。 不知过了多久,军帐入口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 冯云方挤了进来,有些犹豫地说道: “大人,该回家了。” “嗯知道了。” 陆云逸应了一声,继续看向手中文书, 思虑良久后,才提笔书写,完成批示。 当笔锋落下的一瞬间, 一股前所未有的轻松在陆云逸心中弥漫,腰不酸,腿不疼,就连头脑也精神了许多。 他靠在椅背上,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兴趣盎然地看着冯云方,问道: “白日让你买的首饰买来了吗?” “回禀大人,已经买来了。” 冯云方快走两步来到军帐中的柜子前, 从中拿出一个首饰盒,将其放在桌案上,轻轻打开 映入眼帘的,是一支镶嵌着金缕丝的金簪, 烛火的昏黄光芒在其上缓缓流动,犹如金簪的血液一般,耀眼动人。 陆云逸看着金簪,有些赞许地点了点头: “多少银子?” “回禀大人,那掌柜原本要卖百两,一番砍价,仅用六十两。” “六十两?” 陆云逸猛地瞪大眼睛,甚至将身体都凑近了一些, 将那根金簪拿起来,入手轻若无物,摇晃间上方的金缕丝和挂饰发出哒哒哒的声响。 模样确实精妙,但若是卖六十两,还是让他有些不能接受。 看着手势,陆云逸很快想起一事。 开始在桌案上的文书来回翻找,很快就找到了关于商行设计的平面图。将其展开一看,卖金银首饰的区域居然在最里面。 这哪里能行! 在他记忆中,进入大型商超, 映入眼帘的就应该是奢侈品和黄金首饰, 不一定卖得最好,但一定要在最显眼的位置,来去都能看到,有两次曝光。 他拿过一张草稿, 在其上做出了修改,然后两份文书叠在一起, 准备明日去问一问李至刚,与他共同商讨一二。 做完这一切,陆云逸看着首饰盒中的金簪,吩咐道: “明早再去买一个,算了,买两个,要不同种类。 明日以黑鹰的名义送给邓灵韵等人,你亲自去送。” 冯云方脸色古怪,连连点头: “大人,拿军中的钱买?” “当然是拿自己的钱买!” “可是大人,您的钱都在家中,若是去取用,会记录在册。” 陆云逸面露茫然,眨了眨眼睛,神情充满荒谬: “本官还有俸禄,明日去领。” “大人,您刚刚罚俸一年,没有俸禄。” “我愺.” 陆云逸锤了锤脑袋,他想起来了,的确没有俸禄.. “拿黑鹰的钱!” “是!” 大工坊彰德街、邓府。 夜幕如浓稠的墨汁,严严实实地笼罩着整个府邸,将府邸的人们吞噬在无边黑暗之中。 月亮隐匿在厚重的云层之后,吝啬地不肯洒下一丝光亮, 唯有偶尔划过的夜风,撩动着屋檐下的铜铃, 发出清脆却又带着几分诡异的声响。 庭院中的树木像是一个个张牙舞爪的怪物, 它们的影子在地上肆意伸展、扭曲,仿佛随时都会活过来。 作为以往锦衣卫佥事的府邸,家中没有多少侍者, 以至于在夜深人静时,整个硕大的宅院都显得空荡荡的,阴森无比。 这时,墙角的黑暗突然变幻了几下, 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其中腾挪! 随着月光缓缓挪动,一丝丝月光一闪而逝, 将其中隐藏的一道身影照亮。 邓灵韵此刻身着一袭黑衣, 身体轻盈如同毁灭,靠着墙角在幽暗夜色中无声穿梭。 她猫着腰,神情紧张, 脚步轻缓而又谨慎,呼吸略有急促, 但即便如此,她每一次脚步落下,都不会让脚后跟着地, 而是只用脚尖行走,像羽毛飘落,不发出丝毫声响! 很快,她穿过了两座房屋,终于抵达书房位置。 看向前方那扇半闭的房门,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手心微微沁出冷汗。 但她的眼神却无比坚定,透着一股破釜沉舟的决绝。 她深吸一口气,缓缓靠近房门, 耳朵紧紧贴在门上,仔细聆听着屋内动静。 确定屋内没有异常后,她从腰间取出一根细长铁丝, 熟练地插入门缝,手指轻轻拨动, 伴随着一声清脆的“咔嗒”声,门锁应声而开。 邓灵韵眼中闪过喜色,长舒了一口气。 小心翼翼推开房门,身形一闪便钻了进去。 她的目光在屋内快速扫视, 房间里摆放着各式书架和桌椅,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墨香。 当她看到桌案上那盛放文书的精致木盒时。 邓灵韵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她蹑手蹑脚地快步走到书桌前,小心翼翼地打开木盒, 从怀中拿出火折子开始仔细查看. 突然!淡淡的脚步声自窗外响起! 邓灵韵的动作猛地一滞,心脏几乎提到了嗓子眼, 身体瞬间紧绷,像一只受惊的小鹿。 她连忙将火折子熄灭,半蹲在书桌旁, 静静看着外面朦胧的灯笼光芒走过, 她知道,那是府中巡视的护卫。 等到光芒渐渐远去,邓灵韵的呼吸才稍作平缓,开始迅速翻看起桌案上的文书。 她眼中射出的目光打在文书上,随着视线挪动快速记忆。 时间一点点流逝,一封封文书被打开被记录。 邓灵韵始终全神贯注,秀眉微皱,杏眼中透露出思索与恐慌! 随着查看,邓灵韵发现, 锦衣卫居然做了这么多的事情,让她渐渐对这个衙门产生了恐惧。 “原来,父亲做的一直都是这个行当,怪不得臭名昭著。” 邓灵韵心中小声嘀咕着, 很快一封文书吸引了她的注意,让她眼神一凝! “这是什么?” 文书平平无奇,上面没有任何封面与字迹,但被压在了木盒最下方。 邓灵韵小心翼翼地将它拿了出来,慢慢翻看, 上面只有一个个的数字记录。 随着一页页翻阅,灵韵的脸色开始来回变幻,渐渐变得严肃。 第一页记录的数目还仅仅是千余,但随着深入,很快就变到了万余,所记载的地点也随之增多。 数字在攀升,地点在增多,邓灵韵的心跳也在加快。 她忽然明白了,这是什么东西! 这是账目!也是商路! 从洞庭湖岳州府开始、到武昌府、九江府, 再进入南直隶安庆府、太平府、应天府、镇江府、再走崇明入海,不知去向何方。 一次次行商,所赚取的银钱越来越多, 从几千两到最后一笔十三万两,所用时间短短不过两年。 粗略算去,赚取到的银两就有一百七十万两之巨! 邓灵韵是大家闺秀,家中有国公, 她自然知道这是什么生意! 走私! 也只有向海外走私,能够赚取这么多的银两! “父亲在走私?” 邓灵韵瞳孔剧震,动作有些放缓,甚至有些迟疑。 她的目光看向最后一页的最后一笔账目。 洪武二十一年十月,在河州戛然而止。 原本记录在上面的十三万两银子,也被用红笔划掉。 再就没有然后了,记录到这里戛然而止。 邓灵韵有些茫然地看着文书,走私在去年十月停了? 去年发生了什么事?邓灵韵已经记不清了,她也不关注。 她继续低头看去,在文书的最后, 有一行简短的墨迹,似乎是硬笔书写留下的痕迹。 邓灵韵心脏怦怦直跳,她觉得嘴唇干涩。 如何查看这等字迹,她也学过几种。 但她有些怕,怕这本账目是父亲所有,更怕这本账目是家族所有。 身为千金小姐,生下来享受尊荣,要为家族付出。 她现在此种行径,早已经是背离家族之举, 她不知道自己要不要继续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心中的求知欲占据了上风。 她眼中闪过,犹豫挣扎,最后狠狠地将文书举在头顶. 然后将火折子放在文书之后,依次映照,字体痕迹开始显现, 但邓灵韵依旧能看清上面的一行小字。 几乎有那么一刹那,邓灵韵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赐鲁王死、河州走私案事毕] (本章完) 第497章 都是忠臣,没有奸臣 第497章 都是忠臣,没有奸臣 翌日清晨,刚刚睡醒的陆云逸就收到了工部尚书秦逵的口信, 听着来人述说,陆云逸脸色古怪到了极点。 “有人弹劾我?” “回禀部堂大人,的确如此,折子已经送到了陛下的案头,陛下召集了六部堂官议事。” 那名吏员压低声音,仔细说着自己的所见所闻。 陆云逸坐在桌旁,静静听着,最后他轻轻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帮本官谢谢秦大人,你先回去吧。” “是。” 管家何伯送上了一两银子作为报酬,吏员欢天喜地地离开了。 正堂,陆云逸看着碗里的小米粥,面露思索。 与民争利的名头是定然会来的, 但他没有想到,居然是户部主事上了这封弹劾文书。 按理来说,增加朝廷银钱,对户部来说是一件极好的事才对, 就算是那户部尚书前些日子展露出了敌意, 但在公事上应该拎得清才对,怎么会弹劾自己? 沐楚婷倒是有几分自己的见解,轻声开口: “夫君,不患寡而患不均,商行的银落不到户部手中,自然与户部无用。” 陆云逸有些诧异地看着沐楚婷,轻轻点了点头: “夫人说得对,不患寡而患不均,是为夫糊涂了。” 沐楚婷莞尔一笑,抬手帮他整理了一番头发,轻声道: “父亲曾与我说过,朝堂上的诸位大人只有两件事, 一是保命,二是升官发财。 像夫君这般,为国为民,一心为朝廷着想的人,寥寥无几。” 陆云逸被她说得有些不好意思,摆了摆手: “是人都有私利,为夫也有私心。” 沐楚婷笑了起来,又给陆云逸添了一碗粥, 看向外面愈发明亮的太阳,低声道: “夫君,你我整日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 若是被旁人知道,定然要耻笑你我。” “那又何妨,为夫每日操劳。 从早上忙活到晚上,头都要大了, 若是有人敢胡说八道,为夫要打烂他的嘴。” 陆云逸无所谓地说道。 昨日他回家时已经是将近三点。 甚至,他还在城门附近见到了几个赶着去上朝的大人 二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 对于朝中传来的弹劾,丝毫没有放在心上, 若是商行能够被轻易地叫停,那都督府也就不配称作与六部并肩而行的衙门了。 现在着急的不是他,而是那些出钱出力的都督府官员。 “妈了个巴子,你这个老匹夫! 祸国殃民的事你跳出来赞同,为国为民的事你跳出来反对! 我看你真是老眼昏,瞎了眼了!” 巨大的咆哮声回荡在空旷的武英殿内,震得人眉头微皱。 都督耿忠破口大骂,对着户部尚书杨靖怒目而视。 杨靖看了看指在鼻尖的手指,表情平静: “耿大人,还请慎言。 本官主管户部,掌管天下钱财, 朝堂开商行是不是与民争利,户部最清楚, 尔等为军伍中人,还是不要对此事指手画脚。” 耿忠猛地瞪大眼睛,握紧拳头就要冲上去! “老子打死你!” 一旁的全宁侯孙恪连忙将他抓住,出声安抚: “莫慌莫慌,陛下还看着呢,不能失了体面。” 杨靖见他如此,嘴角微微抽搐,眼中闪烁着些许怒火, 他转头看向上首的洪武皇帝,躬身作揖: “陛下,都督耿忠不敬天威,还请陛下下旨惩处。” 这时,一旁静静而立的礼部侍郎张智同样拱手一拜: “陛下,耿忠御前喊打喊杀,有失朝廷体面,还请陛下惩处。” 耿忠对此毫不介意, 甚至还朝着二人用力挥了两拳,威胁意味明显! 朱元璋脸色平静地看着下方, 眼神如同深邃湖水,看不清丝毫心绪。 “好了,都一把年纪了,吵吵闹闹的成何体统。”一旁的太子朱标出言呵斥。 几人这才收敛身体动作。 朱元璋将眸子挪向户部右侍郎傅友文,声音滚滚: “傅爱卿,你觉得如何?此法乃与民争利?” 傅友文身体庞大,面容刚毅,浓眉如剑, 不像是文官,倒像是混杂在文官队伍中的武将。 他上前一步,面露恭敬,沉声道: “陛下,臣觉得,是不是与民争利还要修起来看。 如今就在此断言,有些武断。” 此话一出,户部杨靖眼睛微眯,闪过阴郁。 耿忠有些得意地瞥了一眼杨靖,挑衅意味十足。 在场的一些官员也有些意会了君上的意思, 傅友文是颍国公傅友德之弟。 安排在户部,本就是掺沙子, 如今挑明了问他,那还能问出什么结果? 但知是知道,并不影响他们表示反对。 工部左侍郎计煜辰走出队伍,脸色凝重。 他一出列,工部秦逵脸色猛地阴沉起来, 黝黑的眼圈似乎蔓延到了眼底,其中闪过狠辣。 对于这位曾经的上官,他向来是尊敬有加, 如今总是与他唱反调,倒是让他懊恼万分。 只见计煜辰沉声开口: “启禀陛下,商行是否与民争利不是我等朝堂大臣能够断定,要看百姓如何说。 若是百姓觉得此物扰乱了他们的生计,那就是了。 若百姓觉得此事极好, 那此物就是利国利民的好物件,可以在大明各地依次修建。” 武英殿内的气氛有了些许凝重,不少人面露莫名。 此刻,就连一向好脾气的全宁侯孙恪都忍不住开口: “计大人,百姓愚昧,只能看到身前一隅之地。 若是朝堂什么事都要靠百姓来断定,那只能事事干不成。 你们工部也不用修路修桥了,全都躲在家里睡大觉好了。” 耿忠连连点头,他说的话要直接许多: “当年咱们带兵攻打元大都。 百姓们还在那里哭喊,骂我们反贼, 生怕咱们将他们的家业抢得一干二净。 可后来呢?修桥铺路,包税也没了,早些年骂的人也不见了。 若是听他们的,难不成故元还不打了?” 计煜辰看向耿忠,眉头紧皱: “耿大人,不能以偏概全。 故元应该灭,修桥铺路也该做,商行也该开, 但如何开怎么开,是否要商量一二? 现在匆匆上马,耗费不知多少银钱, 到今日我等才知道都督府要做什么,岂不荒唐? 而且,工部所产的自行车与三轮车, 已经定下是军械,在短时间不会推向民间。 但现在呢? 都督府的人居然要骑着三轮车与自行车到民间, 这让百姓们看了,岂不是要骂朝廷藏私? 再者,此等招摇过市,若是再出现岳州诸事该如何? 不要忘了,应天乃大明文华所在。 商贸往来远超故宋,车马在其中有多大功劳不必多说, 若是让那些车夫看到此物,定然要掀起波澜, 到时候,朝廷拿不出具体章程,出了乱子,你我该如何自处?” 计煜辰侃侃而谈,口若悬河, 都督耿忠却闭上了眼睛,甚至还打了两个呼噜! 计煜辰见此模样,脸色顷刻间涨红,伸出手指,就差破口大骂了: “耿大人,此乃陛下御前!!” 耿忠有些茫然地睁开眼睛,睡眼惺忪, 打量了一番四周,最后看向计煜辰: “计大人,开饭了?” 都督府不知多少人绷不住大笑,连忙将脑袋低下, 计煜辰更是怒不可遏: “你放肆,御前重地,行玩乐之举! 京属防卫交给耿大人,本官怀疑你不能胜任!” 耿忠是左军都督,负责在京属卫、浙江都司、辽东都司、山东都司。 京畿之地除了上直十二卫不归他调遣,其余卫所都是他的管辖之内。 听到计煜辰的话,耿忠怒不可遏,噌地窜上前去, 在所有人的愕然中,一把薅过了计煜辰的脖领:“你一个左侍郎好好做好你的事,朝堂大事还轮不到你来插手! 东西好不好也不用你来评判! 亏你还是个读书人,嘴里说的是仁义道德,口口声声为民请命! 干的都是背弃百姓的龌龊行当。 京府村落有多少你知道吗? 有多少道路不通你知道吗? 有多少人吃不饱穿不暖你知道吗? 老子话放在这里,你反对也好赞同也罢。 商行的事,谁反对就是与左军都督府过不去,也是与京畿百姓过不去, 到时候百姓推平了你们的房子,砍下了你们的脑袋, 可别怪他们不懂朝政!” “你!!!” 计煜辰眼中弥漫着血丝,不甘示弱地瞪着他。 一旁的杨靖淡淡扫视一周,将在场所有人收入眼底,发出了一声轻笑: “今日倒是奇怪,我等在这里争吵,正主却是没来。” 上疏弹劾的户部主事曹楷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怕不是在家中睡大觉。” 全宁侯孙恪骂道: “若你也能办成此事,莫说是睡大觉! 就算你整日睡女人,本侯都给你找来!” 曹楷眼中闪过一丝畏惧,悄悄后退了几步。 但见到前方的杨大人,心中又生出了勇气,再次上前想要说道一二, 下一刻,上首的太子殿下出言阻止! “够了!都是朝廷重臣,在这里吵吵闹闹的成何体统!” “太子殿下!” 耿忠回过头来,面露焦急,趁机将杨靖的脖领又紧了一些。 “松开!”太子朱标面露不耐烦。 至此,耿忠才悻悻然地松开手掌, 还在所有人的注视中,将手掌在杨靖的绯袍上擦拭一番,满脸嫌弃。 杨靖瞪大眼睛,白的胡子来回鼓动,对于耿忠的厚脸皮,有了新的认识。 等所有人都站好之后, 朱元璋发出一声轻笑,淡淡开口: “吵一吵好啊,要不然朝堂上死气沉沉的,朕都不知道尔等在做些什么。” 在场不少人脸色微变,一股危险开始在心中弥漫。 朱元璋看向秦逵,问道: “黄河改道,工部可有什么章程?” “回禀陛下,工部已经组织人手前去勘探。 不论结果如何,几处堤坝也应该修缮了,方案臣已经呈送太子殿下。 只是银子迟迟不到,还无法展开后续采买动工诸事。” “河工之事,关乎天下民生, 云南刚刚生出天罚,黄河就要改道,看来老天爷是在对朕不满啊。” 一时间,在场诸多官员纷纷跪地,脑袋低垂, 礼部左侍郎张智抬起头来,沉声开口: “启禀陛下,礼部已经在应天四方设下祭祀之所, 只待黄道吉日,便可展开祭祀,行祭天之举。” “礼部有银子?” “回禀陛下,银子虽然不多,但已经能勉强操持,祭祀无碍。” 朱元璋视线扫动,很快就将眸子挪到了杨靖身上,淡淡地看着他。 杨靖感受到一股压力袭来,暗暗叫苦。 “启禀陛下,户部有所亏空, 若是想要修筑河堤,可能需要动用府库的存银。” “还用存银?”朱元璋眉头一竖: “杨靖,府库中的银子年年存,才有这般多的结余。 以往每年都能存上些许,为何今年反而不够了?” 杨靖不敢说北征之事,他话锋一转: “启禀陛下,麓川战事摩擦不断,持续三年, 都督府所上报的斩获足足有将近三十万。 就算是一个人十两,也是足足三百万两银子。 加之损坏的军械战马,还要重新修筑城池,至少要五百万两。 为了补足亏空,户部已经将明年的预算挪用,这才堪堪够用。 如今又要修河工,户部实在是没有这么多银两啊,还请陛下明鉴。” “西南战事一应损失,哪用着户部出银子?”朱元璋明知故问。 杨靖身体一僵,叹息一声: “陛下,麓川没有这么多银两。 户部与其商讨许久,最后决定初期给两百万两。 剩余的每年以矿石、、树木相抵, 就算是这两百万两,也要明年才能送来。 但京军已经回来了,若是不发赏银.” 杨靖没有再说下去,仗打了,若是银子不发, 一个哗变,他就要吃不了兜着走,被拉出去腰斩都是轻的。 “赏银什么时候能发?” 顿了顿,杨靖继续开口: “启禀陛下,西南战事斩获太多,臣怕有什么猫腻, 正在命人仔细核对,可能还需要月余。” “王八蛋!” 耿忠又要冲上去拳打脚踢,被全宁侯孙恪紧紧抱住。 “杨靖,那麓川人难不成都是树上长出来的?人头尸身都堆在云南,还能有假? 还有,你们户部要不来银子,那都督府亲自去要。 那些麓川人与某些人都是一副德行。 口口声声嚷嚷着吃饭都费劲,一抄家都是巨富! 你要是有种,就去抄家! 将主意打到赏赐上,你也真有胆子, 此事若是传出去,你能活过月底,我敬你是条好汉!” “好了好了!!!吵什么吵!” 太子朱标将手中文书用力拍着,声音中的不耐烦更进一步! “钱钱钱,到处都缺钱,到处都用钱! 杨靖,月底前能不能将赏银发下去!” “回禀太子殿下,若是不惜代价,可以!” “什么不惜代价,你是户部主官,怎么做本宫不管,但银子要发下去! 另外,河工的钱下月能不能拿出来!” 杨靖深吸了一口气,眼中闪过无奈:“回禀殿下,拿不出来。” 太子噌的一声站了起来: “好,既然拿不出来就要开源节流! 你身为户部主官,有什么法子吗?” “太子殿下,若是能将自行车以及三轮车专营或许” 还不等他说完,一旁的秦逵就跳了出来: “杨大人莫非是糊涂了,东西还没造出来,现在谈专营,为时尚早。” 杨靖呼吸略有急促,顿了顿: “回禀太子殿下,可以加挣一笔免夫钱,或许能够缓解眼前燃眉之急。” “万万不可。”礼部左侍郎张智连忙开口: “天罚之事还未平息,岳州又出了官杀民之事! 若是再加征免夫钱,天下悠悠众口,骂的可都是朝廷与陛下!”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太子殿下,那臣没有办法了。” “本宫给你想个办法!” 太子在上首踱步,看向秦逵: “商行建设,工部需要多久?” “回禀殿下,四个月。”秦逵躬身开口。 “四个月?” “三、三个月!” “两个月!”朱标斩钉截铁说道。 “两个月之后,本宫要看到商行开门赚钱。” “臣竭尽全力。” “好,两个月后开门营业,那便是将近十月,到年底还有两个月。 这四个月户部至少要为修河工筹措两百万两,剩余的二十万两,由商行补齐!” 耿忠与秦逵都猛地抬起脑袋, 什么意思?拿他们的钱去补户部? 他们刚想开口,太子朱标伸出手制止,脸上带着怒意,说话斩钉截铁: “就这么办!” (本章完) 第498章 太子手腕 束水攻沙 第498章 太子手腕 束水攻沙 临近午时,陆云逸从军营来到了工部衙门,见到了尚书秦逵。 尚书的衙房很大,方桌与圆桌样样皆有, 二人此刻就坐在方桌旁的红木椅上,方桌上是冲泡好的普洱茶。 秦逵很快就将今早在武英殿发生的事告诉了他, 听得陆云逸云山雾罩,有些不知为何他们如此争吵,也对于太子最后的处置有些似懂非懂。 秦逵见他如此模样,抓了抓白胡子,笑着开口: “太子殿下对你的庇护,朝堂上下可是谁都看得出来啊。 商行一定要做出名头,否则太子殿下有损威信啊。” 陆云逸没有遮遮掩掩,直接发问: “还请秦大人解惑。” 秦逵抿了抿嘴,问起了别的事: “四个月后,商行能不能拿出二十万两银子?” “若是顺利,自然是能。”陆云逸坦然回答。 在他的计算中,商行赚钱的能力会超过所有人的想象, 二十万两看着多,但商行包罗万象,应该问题不大。 秦逵放心地点了点头,转而露出笑容: “那便可以了,这四个月内,户部不会再找你的麻烦。” 陆云逸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秦逵淡淡开口: “商行的二十万两银子,将近修河工所用一成。 这笔银子商行本不用出,如今出了你也不要感到不满, 这是堵住悠悠众口,也是做给朝臣看的态度。 而且,二十万两银子不是小数目, 就算是户部也要谨慎对待,若是杨靖再行针对你, 让这二十万两银子打了水漂,那他就等着被弹劾回老家吧。” 秦逵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甚至,这期间若是有人给你使绊子, 户部还可能出手相助,帮你挡下一些麻烦。” 陆云逸有些懂了,二十万两是保护费。 甚至还能通过分钱,拉一些原本观望的人进来,为商行提供庇护。 这么算起来,倒是很值。 不过 “秦大人,户部从商行拿银子,这符合章程吗? 如此做,会不会留下隐患?” “你是怕以后六部都从商行拿银子?” 陆云逸点了点头,他的确有这个顾虑。 一些事不能开头,一旦有了疏漏,其他麻烦就是蜂拥而至。 “这点你大可放心,户部是从都督府以及工部拿银子。 商行的钱是商行的,到了年底商行总要分红, 钱给到了都督府以及工部,再交给户部。 其中定然百般拉扯,甚至.都督府肯不肯给还是两说。” 陆云逸面容一滞,“秦大人,还能赖账?” “为何不能?筹措银两本就是户部的差事, 现在杨靖的差事办不好,需要从别处拿银子,这不就是无能吗。 到时不论给不给,一番责骂是少不了。 说不得,杨靖还要吃不了兜着走。” 此话一出,偌大闷热的衙门内陡然多了一些阴冷, 陆云逸呼吸猛地绷住,意识到了其中陷阱! 二十万两看似慷慨, 但却是做实户部主官办事不力的佐证, 若户部真收了这个钱,那才是麻烦。 而且,在这期间, 户部还要为商行保驾护航,以免这二十万两银子落空。 如此银子成了烫手的山芋! 陆云逸眼中闪过思绪,破局之法自然有, 那就是户部顺利筹措出修缮河工的二百二十万两银子,如此便堵住所有人的嘴。 但如此,于商行以及朝廷而言,就是最好的结果, 户部完成了差事、商行得到时间成功建设、都督府以及工部也有了银钱! 至于代价,不过是虚无缥缈的二十万两银子,出不出还是一回事呢。 想明白了这点,陆云逸不由得屏住呼吸! 时至今日,他才真切地看到了朝堂斗争的绵里藏针。 至于里面还有没有什么别的谋划,他还看不清楚。 抿了抿嘴,陆云逸看向秦逵: “秦大人,朝堂上的事,下官想不明白,还是工匠以及军伍之事简单一些。” “哈哈哈哈。” 秦逵见他面露颓然,畅快地大笑起来: “你啊你,得了便宜还卖乖。 本官二十岁时,还在国子监读书呢。 你已经身居高位,走完了旁人一辈子的路,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至于朝堂上的一些手段,你只是见得少, 等再过一些年,多见见就好了,各部官员都是这么过来的。” “这么说来,升官太快或许也不是一个好事。”陆云逸若有所思地说着。 秦逵有些诧异地看了他一眼,轻轻点了点头: “你能看明白这一点已是极好。 三品的指挥使天下不知有多少,但三品的部堂整个朝廷也就那么十余人。 上上下下不知多少人盯着这个位置,要比指挥使难做许多。 不过你还年轻,而且是身怀军功的大将, 太子以及陛下都会庇护于你,给你足够的成长时间。 实在躲不过,行军伍手段也是可以的。” 说到这,秦逵笑了笑: “都督府的几位都督动不动就在朝堂上破口大骂,甚至大打出手, 就是破局的一种手段,你是军伍中人,也可以用。” 陆云逸心中一惊,很快便想明白了,以力破法也未尝不是一个好办法。 “多谢秦大人,下官还是觉得军伍诸事来得直接。” “不瞒你说,本官也是懵懵懂懂。 在其位谋其政,若不是莫名其妙做了尚书, 本官现在可能还在钻研河堤应该如何修。” 秦逵眼中闪过一丝忧虑,叹了口气: “如今黄河的淤泥越来越多,再积蓄个一年, 差不多就要决堤改道了,到时工部又要一阵忙活。 旁人都说工部是个苦衙门,做好了理所应当,做不好要被天下百姓官员责骂。 以往本官还感受不到,但现在成了工部主官,深有所感啊” 陆云逸听后,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忽然想起了一事: “秦大人,如今修河堤,就是因为淤泥堵塞吗?” “是啊,已经安稳了二年了,算算时间应该也快了。” 陆云逸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转而说道: “秦大人可去过京军营寨?” “此言何意?” “下官在军营中安置了一个新物件,名为淋浴,能从高处持续流水,增强水的使用,不至于白白浪费,是给军中消暑所用。 而在其中,就有一个加压设备, 能让水流变得湍急,乃至于原本的土路都有了些许凹陷。” 秦逵眉头紧皱,有些疑惑。 陆云逸继续说: “黄河淤泥年年有,历代朝廷都是年年挖、年年修, 甚至还出现了放任不管的情形。 但这并非良久之策啊,想要驯服黄河,还需要改变根本问题。” “你的意思是?”“要么在上游植树造林,稳固土壤,要么彻底解决淤泥。” 秦逵无奈地摇了摇头: “种树一事不可能,人都吃不饱,怎么能分出精力来种树。 至于解决淤泥,朝廷还没有这么多的银子。 如今修河堤要二百二十万两, 若是开挖淤泥,五百万两银子都打不住, 而且今年挖了,谁也不能保证明年如何。 若是明年再发水,淤泥就白清了,还不如修堤坝, 至少有个物件摆在那,对上对下都好交代。” 陆云逸微微低下脑袋,脸上露出些许犹豫, 他在考虑要不要将“束水攻沙法”告诉秦逵。 此法也是修河堤,收紧河道, 但相比于修两岸的堤坝,要少许多银两。 而且,修筑的缕堤和遥堤能使用许久,只要有水来,就有用。 但这样一来,户部就不会面对如今的窘境, 对于商行、都督府、工部来说,或许都不是一个好事。 思虑良久,陆云逸决定让朝廷去考虑。 “下官看淋浴能够冲走地上的大半泥沙,未必不能冲走淤泥,而且 黄河水流向来湍急,只需要稍加约束, 就能达到“淋浴”的效果,或许可以一试。” 秦逵面露疑惑.. 陆云逸索性拿过纸笔,开始在纸上写写画画,很快一个简易的河道便出现在纸上。 他将纸张递给秦逵,解释道: “秦大人,缕堤修建在靠近河边的地方。 堤身低矮坚固,可束水归槽, 使河水能够在固定的主槽内流动,形成集中水流。 一旦提高流速,水流自然对河床泥沙进行冲刷! 而在缕堤之外二至三里的滩地上可以修筑遥堤,主要用于在汛期拦蓄洪水。 当遇到大洪水时,即使缕堤冲毁,遥堤也能起到阻水作用。 二者中间,可以修建格堤,可用于固滩, 减缓水流在滩地上的流速,使泥沙在滩地落淤,说不得还能创造些许良田。” 秦逵怔怔地看着眼前这有些潦草的草图,瞳孔微微摇晃,眉头紧皱到了极点! 他看向门口,喊道:“叫汪晨过来!” 汪晨是都水清吏司郎中, 其最主要的工作便是河道治理,河堤修缮! 秦逵看着草图久久不语,脑海中不停思索, 都是工匠,能看出此图精妙! 但他还是有些拿不准。 不一会儿,一名五十余岁的老者急匆匆赶来, 身形干瘦,皮肤黝黑,若不是身穿官服,倒像是码头的力夫。 “大人,您找我? “来,看看这份草图,能不能用来清淤。”秦逵将手中文书递了出来, 汪晨起先有些不以为然,但接过后仅仅是打量一眼, 他的眉头也如秦逵一般皱起,同样久久不语。 “这这是用黄河湍急的水流来清淤?” 汪晨不愧是都水清吏司的郎中, 很快便打量出了其中关键,若有所思地发问。 秦逵见他如此模样,心中荒唐: “能成?” “这这.下官、下官有些拿不准,还需要仔细测算, 甚至还要修筑堤坝进行草拟,但” “但什么?” “此法新颖,给了下官一些启发.” 汪晨眉头紧皱,若有所思: “大人,黄河水顺流而下, 在山西、陕西交界处的晋陕峡谷段, 黄河穿行于峡谷之中,两岸高山对峙,河道狭窄,水流速度快,河水奔腾而下, 在那里,下官曾经亲自入河,探查河道, 发现那里的淤泥寥寥无几,都被湍急的水流所冲走。 而堆积的主要地方,是那些水流较缓的下游地带, 一旦到了平原地方,流速骤降, 河水的挟沙能力大幅降低,大量泥沙便开始沉积, 主要堆积的地方就在河南行省东部、山东行省境内。 而且,这两地几乎没有像样支流汇入, 全靠自身水流稀释和搬运泥沙,但效果也看到了,聊胜于无。 但.若是通过人为干涉,让水流的速度快起来,或许能够” “能够什么?” 秦逵眼中发散了夺目的光芒,迫不及待发问。 “能够冲走一些泥沙,缓解积淤,就算不能彻底解决,也能减缓。” “你确定?” 秦逵的声音猛地拔高几个声调!! “不不不,不确定,此法闻所未闻,还需要仔细测算!” 秦逵腾地一下站起身,声音急促: “那还愣着干什么,召集都水司在京工匠,都给我算!!!” 他转而看向陆云逸,问道: “陆大人,军中的淋浴设施能否让都水司的人去看看,或许能够有些启发!” “自然可以。” 陆云逸招过冯云方,吩咐了一二, 不一会儿他就带着汪晨急促离去! 秦逵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笑容渐渐收敛, 拿着草图慢慢坐了下来,紧紧盯着,眼露思索。 过了不知多久,他才发出了一声叹息: “陆大人啊,你可是给本官出了个难题啊,” 都是做工匠的,法子行不行,一打眼就知道, 眼前的河堤就有一种有序的美感,湍急的河流被紧紧约束,就像是那被衣裙紧紧约束的腰肢! 法子别出心裁,值得一试。 但出现的时机有些不对。 如今正值朝堂交锋,此物一旦出现, 就会给户部足以充足的理由,原本的压力就会从户部来到工部。 秦逵侧头看向陆云逸,嗤笑一声: “陆大人,此法若是真能成,或者真有所作为, 我等应该将此事禀明朝廷吗?” 见皮球又踢了回来,陆云逸也没有将皮球踢回去,转而掷地有声地说道: “治理河工乃天下一等大事,此法只是偶然所得, 若能有所用,必然要用在治理河工之上,造福天下苍生。 至于朝堂争斗,在下官看来,不必介怀。 是非对错,自有史书评定。” “好!” 秦逵噌的一声站了起来,脸上充满了赞赏, 他看向陆云逸,毫不吝啬夸奖: “陆大人有此觉悟,让本官汗颜。 虽然本官不喜欢军伍中人, 但不得不说,于大是大非上面,陆大人要比我等看得更清楚,此法验证后即刻呈送朝廷。” “另外,陆大人还请放心, 既然商行是都督府以及工部共同操持, 不论有什么打压、阻挠,工部都一应承下,陆大人放心做事。” 陆云逸也站起身,朝着他拱了拱手: “多谢秦大人。” (本章完) 第499章 京城第一深情 第499章 京城第一深情 翌日清晨,秦晴等人照例来到瓜果行做工,相比于以往地找乐子, 她们此刻前来,是真有一些兴趣使然。 至少,比在宅院中躲着要有趣得多。 大街上人来人往,清晨的阳光挥洒而下,照亮了整个中正街。 瓜果行也开始了早上的忙活,人来人往, 其中大多客人都是各个府邸中出来采买的仆从或者伙计。 因为刘氏瓜果行的瓜果新鲜,来这里采买的府邸已经越来越多。 当然,还有其东家身份的原因在。 瓜果行是军中所开这件事瞒得过寻常百姓, 但瞒不过一些有心人,尤其是大家权贵。 如此,不论需要与否,都可以来采买一些, 日后见了面,还能因为此事而拉近一些关系。 所以,瓜果行的生意不错。 秦晴忙里忙外的,额头已经浸出细汗,脸上笑容都有些僵硬了。 她送走客人,转头看向屋内, 作为账房的宋婉儿一副乐在其中的模样,兴致勃勃。 反倒是一直嚷嚷着前来的邓灵韵有几分心不在焉,手拿瓜果上货时总是摆不整齐。 秦晴见状,走了上去问道: “灵韵,你今日这是怎么了,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 “灵韵?” 叫了两遍,邓灵韵滞涩的眼眸才有了一些灵动,勉强扯开嘴唇笑了笑: “啊、没什么.” “你在想什么?是不是想你的云哥哥了?” 秦晴笑着打趣,还挠了挠邓灵韵的痒痒肉。 不过,邓灵韵显然没有平日里那般配合, 而是将身子稍稍向后了一些,眼中闪过几分忧虑。 “哎~不要闹了,我正在想事情。” “想什么呢?” 秦晴对于她的无趣撇了撇嘴,有些不以为然。 “没什么。” 邓灵韵不打算回答,走私案一事已经骇人听闻,竟然还与鲁王有关系。 她一直到现在,都不敢再继续深想下去。 秦晴走到柜台,看向浑身香气扑鼻的宋婉儿,笑着打趣: “婉儿,你的对手有些心不在焉呢。” 宋婉儿抬起脑袋,脸颊腾的一下就红了,瞥了她一眼,嘀咕道: “胡说什么呢。” “嘿,敢做还不敢当啊,儿女共侍一夫也没有什么,反正你们都是好姐妹,时常睡在一起。” 秦晴挑了挑眉,眼中闪过坏笑。 宋婉儿脸颊更为红润,白了她一眼,转而问道: “灵韵今日这是怎么了?心不在焉的。” “谁知道呢?不会是觉得自己错付了吧,那婉儿你可就没有对手了。” “你这厮,甚是无礼,不理你了。” 宋婉儿将头转了过来,但心中已经多了几分窃喜。 这时,门口传来了急促的马蹄声, 不仅是秦晴与宋婉儿,就连心不在焉的邓灵韵都回头看去。 很快,他们就见到了一个年轻高大,肤色黝黑的青年走了进来, 若是没记错的话,应当是军中亲卫。 冯云方急匆匆赶来, 看着瓜果行里的怪异情景,脚步都不由得顿了顿。 很快他就看到了位于柜台前,女扮男装的秦晴,眼睛一亮,快步走了上去, 来到她身前,冯云方清了清嗓子,而后从背后掏出包裹递了过去: “这是黑鹰将军给你们的。” 冯云方将声音压低: “是送给三位姑娘的谢礼,多谢你们在瓜果行帮忙。” 秦晴看着手中模样不大的包裹,眼中有着流光闪烁, “是什么?” 冯云方摇了摇头: “我并不知道,既然东西已经送到,我就先回去了。” 不等他们回答,冯云方径直转身离开,行色匆匆, 留下三人面面相觑 邓灵韵以及宋婉儿凑了过来,兴趣盎然地看着秦晴手中包裹, 宋婉儿努了努嘴:“快打开看看。” 秦晴皱了皱眉,一边将包裹放在柜台上打开,一边若有所思地说道: “黑鹰的亲卫是胡小五啊, 刚刚那人好像是冯云方,是陆云逸的亲卫啊.怎么是他来送?” 她小声嘀咕着,听在二人耳中却有些不同的意味。 宋婉儿不以为然,连忙上前帮忙: “这有什么的,他们都是军中将领,谁的亲卫都可以吩咐。” 倒是邓灵韵,似是想到了什么, 脸颊愈发红润,眼中闪过几分惊疑不定。 当包裹打开,看着里面三个摆放整齐的首饰盒时。 邓灵韵眼中的惊疑不定彻底烟消云散, 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惊喜,心中阴霾一扫而空。 “他他这是在感谢我吗?” “上面还有字!” 宋婉儿一声惊呼,将脑袋凑近, 很快就在一个雕刻精细的狭长首饰盒上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我的名字!” “还有我的!”秦晴也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邓灵韵看向剩下的那个首饰盒, 心中忧思被甜蜜冲散,脸上也只剩下了笑容。 宋婉儿同样聪明,略作思量,便知道此物是谁送的。 她的嘴角一点点勾起,看着上面歪歪扭扭的字迹,嘴唇微微勾起,小声嘀咕: “画的倒是好看。” 宋婉儿侧了侧头,看向秦晴手中的首饰盒, 上面字迹工整,充满雄浑洒脱,一看就不是出自一人之手。 至此,她心中再也没有顾虑, 笑吟吟地将首饰盒捧在手里,仔细打量着里面的金簪。 金簪应当是珠宝廊的,价格不会超过百两银子,比她所带的首饰要差上许多, 但即便如此,宋婉儿也是满心欢喜。 邓灵韵更是如此,只见她紧紧攥着首饰盒,眼中闪过决绝。 秦晴已经拿出了金簪在手中比画,对着阳光照看,显然也十分高兴。 “这个黑鹰,倒是有些良心,也不枉咱们帮他的忙。” 三人聚在一起,笑吟吟的模样吸引了许多人的注意, 但无人敢上前,只因来到这里的人都是非富即贵, 能看到她们身上蕴含的那种,大家闺秀独有的生疏。 临近下午,工部的诸多吏员以及官员都发现了一件事! 都水清吏司的几位大人以及吏员们陡然变得忙碌起来, 行进间急匆匆的,像是有什么着急万分的事。 而工部衙门中属于都水清吏司的衙房, 也已经被工部的护卫尽数封锁,任何人不能靠近。 这让许多人感受到了一股没来由的紧张,就像是自行车刚刚出现之时! 联想到昨日部堂陆大人来了后就未走,许多人浮想联翩, 觉得是不是那位新部堂又弄出了什么折磨人的东西。 对于他,工部的许多官员以及吏员已经怕了。 仅仅上任不到十日,工部所有吏员官员们都在跟着他忙活,几乎没有一日休息. 现在都水司的场景,让他们心中又生出了一阵恐惧。 正当所有人都思绪之际。陆云逸手拿厚厚文书准备离开工部衙门, 准备去都督府看一看对于各类人员的安排。 并非他信不过张玉,而是信不过都督府内的一些人。 敌人哪都有,绊子也同样多, 若是有人在里面掺沙子,那就不好了。 可刚刚走出工部衙门,就见一道熟悉的身影急匆匆赶了过来, 陆云逸站在马匹旁,眉头微皱,怎么是她? 远处,一身公子打扮的秦晴急匆匆走了过来, 身上是黑白相间的常服,头发高高扎起,皮肤白皙,看起来甚是英俊! 秦晴显然也见到了他,眼睛一亮, 快步走了过来,一边走还一边摆手。 “别走,别走!!” 陆云逸与诸多亲卫面面相觑,不知这是怎么了。 工部衙门口的几名守卫亦是如此, 对于尚书大人这位喜欢男扮女装的女儿,他们也极为熟悉。 来到近前,秦晴呼吸略有急促,她抬头看向陆云逸: “我找你有事。” “找我?”陆云逸眼中闪过疑惑。 秦晴悄悄摆了摆手,示意他别误会,而后压低声音道: “是灵韵与婉儿要找你,托我来送信。” 陆云逸面露恍然,想了想说道: “有什么要紧的事吗?本官还要去都督府,十分忙碌。” “当然有了,她们找你有大事,具体是什么,我就不知道了。”秦晴撇了撇嘴。 陆云逸想了想,轻轻点了点头: “既然如此,就请两位姑娘等候片刻, 待本官去都督府之后,再行前去瓜果行找你们。” “好,什么时辰?” 陆云逸想了想,想到今夜还要入宫参加宫中家宴,便将时间定得早了些: “下午散衙之前,如何?” “好,一言为定!” 秦晴松了口气,一件事办完,她朝陆云逸摆了摆手,朝着衙门走去。 “工部重地,你去?” 秦晴顿住脚步,有些古怪地盯着陆云逸: “陆大人,您莫非是糊涂了?我爹就在里面啊。” 陆云逸表情一滞,拍了拍脑袋,一夜未睡的迷糊又涌了上来。 酉时初,下午五点左右。 陆云逸满身疲惫地从都督府走出,快马赶到了中正街的瓜果行。 夕阳的橙红色光芒熙熙攘攘洒下, 将整个街道的青石板都沐浴在金色之中,诸多房舍雕梁画栋,琉璃瓦也反射着金光, 走在其中,一股懒洋洋的气氛弥漫。 当看到瓜果行忙碌一日的伙计开始懒散地打扫以及搬运瓜果时, 陆云逸也觉得一阵慵懒袭来,眼睛都不由得眯了起来。 门口,秦晴、宋婉儿、邓灵韵三人坐在台阶上,靠坐在一起, 手中拿着瓜果,一边吃一边小声嘀咕着什么, 路过行人纷纷将眸子投过去 马匹缓缓停留在瓜果行前方, 原本慵懒的三人精神一振,抬头看向战马上那高大身影。 宋婉儿眼中的疲惫顷刻之间就被星星所取代 眼前的陆云逸身穿黑色常服,长发飘飘,弥漫着一股慵懒, 还有着一种让她深深沉醉的高傲与坦然。 她也不知道那是什么感觉,就像是经历过一切后的平静。 邓灵韵连忙站了起来,拍打裙摆,嘴唇紧抿,心中还有着一丝忐忑以及犹豫。 秦晴倒是与以往一般无二, 大大咧咧地走到战马旁,摸了摸战马的鬃毛,笑着说道: “还是军中的战马好啊,黑鹰说要送我一匹战马,我能去军营里挑吗?” “什么?” 陆云逸脸上涌出一阵茫然,送战马? 秦晴神情警惕:“你不会赖账吧。” “我赖什么账,又不是我答应的。” 陆云逸撇了撇嘴,看向站在那里的二人,尤其在邓灵韵身上着重停留。 “陆公子,好久不见。” 宋婉儿款款开口,笑意吟吟,一袭鹅黄色长裙穿在身上,显得她尤为高挑。 “前日刚见。”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宋婉儿嘴角的弧度迅速放大, 露出了一丝阴谋得逞的笑容,脸颊的红润也愈发明显。 陆云逸没有见过这等阵仗,尴尬地摆了摆手,转移话题: “宋姑娘,你告知本官的那些人,本官已经找来了。 都是饱腹学识的学子,军中弟兄都夸赞称,比先前的先生要好上许多。” “他们能有容身之地,还要谢谢陆公子。” 宋婉儿眼眸微挑,轻轻歪了歪脑袋,将头发上的金簪露了出来。 陆云逸顿时意会,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转而看向邓灵韵,轻轻点了点头: “邓姑娘。” “陆将军” 邓灵韵声音细若蚊吟,她身穿淡紫色长裙,个子中规中矩, 但是身材极好,前凸后翘,此刻裙摆上有一些瓜果的泥污。 陆云逸见后,提醒道: “瓜果行做工辛苦,邓姑娘是大家闺秀,不必如此。” 邓灵韵低头看了看裙摆,价格不菲的裙子显然已经不能再穿了,但她却不在意: “整日在家中也无事,出来走走也极好。” 陆云逸笑着看向眼前三人: “多谢三位了,最近我与黑鹰都忙碌万分。 若不是有三位帮衬,瓜果行想来都没有这般好的生意。” 这时,冯云方递过来一块茶砖,陆云逸将其拿在手中摆了摆: “三位还请移步,我等去冰室中小坐一二,也品尝一番来自云南的名茶。” “是那普洱?”秦晴眼睛一亮。 “是极。” 秦晴大大咧咧地走上前来, 将茶砖拿在手里,仔细品鉴,最后用力嗅了嗅: “嗯~的确极好,我爹说此物极好,但是衙门的东西,不能往家里带。 若陆大人还有,我可以买一些。” “不用,明日派人送来,你们都有份。” 陆云逸一边说,一边朝着不远处的紫玉兰冰室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三人也不客气,依次朝那里前去。 邓灵韵走到陆云逸身旁时,脚步微顿,嘴唇紧抿, 将手中早就准备好的纸张飞速塞入了陆云逸手中,还低声道: “莫要透露。” 陆云逸眼中闪过一丝异色与了然,原来是有新的情报. 他走在邓灵韵身旁,看着她空空如也的头顶,问道: “金簪怎么不带?是我悉心挑选的。” 邓灵韵脑袋微垂,红润顷刻间就爬上耳根,低声道: “陆公子难道不知?金簪乃定情之物,不可轻易佩戴。” 啊? 陆云逸瞳孔剧烈摇晃, 转而看向前方的宋婉儿, 见她脑袋上的金簪在夕阳下摇摇晃晃,尤为显眼. 有种当即要将徐增寿掐死的冲动。 邓灵韵低声开口: “陆将军为灵韵心上人不假, 但灵韵出身大族,自有家族使命在,还请陆将军莫怪。” “我怎么会怪你呢,应该谢谢你才对。” “你们在后面磨磨蹭蹭干什么呢,快些走啊。” 秦晴一如既往地大大咧咧,手拿茶砖在前方来回摇晃. 邓灵韵脸颊微红,将步子走得快了许多,留下一道声音: “陆将军不必谢,灵韵愿意为之。” (本章完) 第500章 简在帝心 第500章 简在帝心 等陆云逸走出紫玉兰冰室,已经是酉时三刻,六点左右。 他与三人告别后,带着亲卫快速朝着西安门三条巷而去, 今晚宫中还要举行家宴,他要抓紧回去。 一路行去,陆云逸不停抚摸着怀中纸条,眼神莫名。 很快,他回到陆府! 门前已经停了许多马车,上面有一些送进宫中的礼品,还有宫中前来迎接的车马。 沐楚婷早就等在正堂,见他回来,笑吟吟地走上前来, “夫君,今日辛苦了。” 陆云逸笑着摆了摆手: “这算什么辛苦,比起打仗可差远了。” 他看着自己身上的打扮,笑着问道:“需要换身衣服吗?” “自然是要换的。” 沐楚婷笑着回答,看向一旁的小红,吩咐道: “快,快带老爷去换衣。” 小红脑袋低下,脸颊通红,小声答应着: “是。” 一路去往内堂,陆云逸见她今日尤为安静,走起路来尤为斯文,便问道: “小红,今日怎么这般安静?” 小红脚步微顿,低了低脑袋:“老爷,小红有些难以启齿。” “快说。”陆云逸脸色一板! 小红来到陆云逸身侧,悄悄踮脚,趴在他耳边开口: “夫人今日告诉我,不要让老爷浪费精力,有力气要用在生孩子上。 还说,若是能为老爷生一个孩子,那就是陆府的功臣。 我.我.我想小姐可能知道,那日之事了。” 陆云逸听后,脸色有几分尴尬,强装镇定摆了摆手: “不必介怀,劳逸结合才是正道,只可惜啊,今日太晚了。” 小红的脸颊红得如同晚霞,一边在前面领着,一边说: “老爷,今日小红上街时,听到了一些老爷的流言蜚语, 好像一夜之间,大街小巷都在传此事。” 小红气鼓鼓的,攥紧了粉拳头: “我还与他们大吵了一架,他们说以后不再说了。” 陆云逸脸色多了几分莫名,点了点头,声音清冷: “我知道了,不必在意,也不用与他们去争吵。” “是” 小红欲言又止,终于到内堂门前,她才鼓起勇气说道: “老爷可要努力,到时候生十个孩子,好好让他们瞧瞧。” 门口的陆云逸顿住脚步,眼底闪过一丝精光: “只有这等流言蜚语?” “自然是不止的,还有一些人说老爷贪墨成风,骄奢淫逸。 而且还在家中养了十余名女子,过得都是都是神仙般的日子。” 陆云逸愣了愣,看向自己身上的狼狈,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 这些人,编造流言都不会编。 半个时辰后,马车摇摇晃晃,向着皇城而去。 西安门三条巷距离皇城也就不过一条街一条河, 不用半刻钟就赶到了皇城洪武门。 此刻,太阳已经落下大半, 仅剩的橘红色已经变得深邃,点燃了天边云彩, 让整个世界都呈现一股暗红色, 尤其是眼前硕大的洪武门,尤为凄美。 门口,一行十余人以及十余辆马车等在那里。 为首之人三十余岁,身穿棕色常服,边缘绣着金丝, 穿在身上显得身材高大,富贵之气盎然,正是西平侯沐英。 陆云逸翻身下马,快步走上前来, 相比于在浦子口城港口见到, 不过几日,沐英看起来就年轻了许多, 脸上皱纹也不似山川一般纵横,而是有一些隐于无形。 “看我做甚?”沐英笑着发问。 陆云逸嘴角渐渐扯出笑容: “岳父大人怎么这般年轻?小婿都有些认不出来了。” “哈哈哈哈。” 沐英一愣,而后哈哈大笑: “莫将闲事挂心头,便是人间好时节, 回京后什么事都不用我来操心,自然轻松万分啊。” 陆云逸听后连连点头, “岳父大人说得极是。” “走,进宫,这次陛下特意吩咐御膳房准备了一些好东西,你也尝尝。 还有藏了几十年的老酒, 这次也从地窖翻出来了,你我多喝一些。” 沐英一边招呼着他们进宫,一边絮絮叨叨地说着。 二人走在一起,同样的身材高大,同样的英俊魁梧。 马车中的沐楚婷探出脑袋,看着二人的背影,脸上写满了温馨与满意。 “有如此英武的父亲,还有如此英武的夫君,这辈子算是无憾了。”她喃喃说着。 一旁的小红却猛地瞪大眼睛,急得跳脚,低声嚷嚷: “小姐,不能如此说!” “怎么了?” “还要有一个英俊魁梧的儿子。” 沐楚婷一愣,同样抿嘴笑了起来,连连点头: “对对对,还要有一个儿子。” 小红这才放下心来,嘿嘿直笑。 家宴的地点在乾清宫,是当今圣上就寝以及召见外臣的地方。 不过今上喜欢在武英殿办公,也时常在武英殿歇息。 其中原因陆云逸不知道,但沐英说后他便知道了。 看着前方巍峨的乾清宫,沐英有些感慨: “这就是乾清宫,在它后面是坤宁宫,一大一小, 是内廷最大的两座宫殿, 一个是陛下所住,一个是皇后所住。 但自从皇后去世后,陛下就很少来这里了,也只有在家宴时,才会重开大殿。” 陆云逸面露恍然,看向前方。 乾清宫坐北朝南,黄琉璃瓦重檐庑殿顶, 坐落在单层汉白玉石台基之上,门口蔓延有石阶以及石制围栏。 不知是不是早有设计, 夜晚的最后一抹霞光,就这么完完整整地落在乾清宫的穹顶之上, 周围暗淡,唯有这里一片金光,像是沐浴火焰! 陆云逸对眼前这一幕景象只感觉到震撼, 与这等雕梁精致的古建筑相比,高楼大厦也就那样, 尤其是他现在记忆早已渐渐模糊。 乾清宫门前禁军依旧是武定侯郭英领头, 这一次见到他,陆云逸有了一种别样的感觉。 不得不在心中感慨,这个长臂老头还真是受今上爱戴。 陆云逸在这两日知道了一件事。 武定侯的大侄子,也就是巩昌侯郭兴的次子郭振,已经与一些反对朝廷的人厮混在一起。 具体缘由不得而知,但陆云逸猜测是袭爵一事。 如今朝廷已经开始严格控制勋贵的数量, 如俞通渊这类满门忠烈,身具军功之人也不得封爵, 郭振想要承袭他死去大哥的爵位,还是有些困难。 或许,这就是所交换的内容。不过,值得一提的是。 俞通源死后,俞通渊应当能捞得一个勋贵之职。 郭振有一些人助力,应当也能捞一个勋贵,就是不知能不能承袭下去了。 收起思绪,陆云逸快步上前,朝着武定侯郭英躬身一拜: “拜见武定侯爷。” 郭英年纪不小,身高臂长, 此刻穿着甲胄尤为威风,连连打量: “好啊,几日不见都成了工部堂官了,古怪,古怪啊。” 陆云逸脸上露出怪异: “武定侯爷说笑了,此乃阴差阳错。” “莫要自谦。” 武定侯朝着乾清宫不远处的广场努了努嘴, 陆云逸向那里看去,顿时一惊。 只见在围栏旁已经摆上了大大小小的自行车,十分整齐。 甚至,还能看到两个绣有金龙装饰的自行车, 显然是陛下以及太子殿下所有。 “你这东西啊,如今已经成了皇城中的稀罕物,谁都想要。” 这时,西平侯沐英也走了过来,朝着武定侯拱了拱手: “武定侯!” “哈哈哈,是文英啊,几年不见,你倒是越长越老了。” 见到老熟人,郭英十分开心,沐英亦是如此。 二人一番寒暄,陆云逸在一旁听了个明白。 沐英被今上收养时,郭英已经以及他大哥已经是军前护卫了。 郭英两兄弟还带过沐英,如今二人再见,倒是有些唏嘘。 沐英脸上有些感慨,与郭英站在一起,慢慢说道: “郭振到底怎么回事?听说他与赵庸他们混在了一起?” 郭英眼底闪过无奈,轻轻叹了口气,像是忽然老了几岁: “各人有各人的选择,孩子现在已经大了, 我们再去指手画脚,有些唐突,他也不会听。” “是袭爵的事?”沐英问道。 陆云逸眼中闪过精光,竖起耳朵听着。 郭英点了点头: “有这方面原因,自从景义死后,就由郭振当家。 这几年他一直觉得朝廷冷落了侯府,对朝廷有些不满, 走到如今这一步,也怪不得旁人,都是他咎由自取。” “苦海无边,回头是岸,现在回头也为时不晚。” 沐英表情平淡,浑身上下充斥着一切尽在掌握的从容。 “都是乱世生人,不撞南墙不回头,劝不了,就让他自己走吧。” 郭英声音沧桑,脸颊微微抖动. “这些孩子,都不省心。” 沐英忽然笑了起来,而后拍了拍陆云逸的肩膀: “看我这女婿,比京中的子弟如何?” “他?”郭英嗤笑一声,无奈地摇了摇头: “京中人如何比得了?好日子来得太容易,都忘了咱们打天下时的难。” 沐英毫不客气,言语犀利: “确实如此,回京这几日见过不少人, 大多废拉不堪,军伍诸事要是靠他们,这五军都督府迟早要垮。” 郭英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这一点我也深有体会,蓝玉已经在补救了。 都督府这两年来提拔的勋贵子弟少了许多,大多是各地的后起之秀, 听说他还有一个名单,是都督府重点培养的人, 大多是穷苦子弟,其中有些人已经成了气候。” 说到这,郭英的眸子落到陆云逸身上, “他就是二十一年的第一人,现在已经成了部堂了。” “哈哈哈哈哈。” 沐英大笑起来,对着陆云逸的肩膀连连拍打,十分满意。 “蓝玉做得不错,这些年为了庇护年轻人,得罪了不少人, 昨日他还与我诉苦,说大明上上下下,党同伐异之事太多。 不少年轻俊杰被打压,有的地方甚至出现了有军功不给晋升之事, 职位就空在那里,也不让人担任,真是岂有此理!” 越说,沐英的脸色越是气愤,浑身上下散发的气息也愈发浓烈! “此事陛下也说过,打天下的许多老臣还没死, 当时的日子都是吃了上顿没下顿, 现在过上了好日子,必然会可劲往家里捞,大肆安插人手。 等这些老家伙死了就成了,至少也能正常些。” 郭英面露唏嘘,摇了摇头: “陛下说得对啊,现在看到一些好物件,我都忍不住要往家中拿啊, 陛下的几个茶壶都被我拿回家了,他现在见着我就骂。” 沐英捧腹大笑,满脸的畅快: “多拿一些无妨,陛下有钱,昨日我去府库看了, 里面各地进贡的好物件,堆满一个大殿啊。” “你去府库干什么?”郭英有些愕然。 “我去拿些东西今日送礼啊,总不能空手来吧。” 啊?不仅是郭英陷入呆滞, 一旁饶有兴趣听着的陆云逸也陷入了呆滞, 想起了刚刚那十多辆大马车。 “哈哈哈哈,心意到了就成,总归是拿了。” 见他们二人这般模样, 沐英有种奸计得逞的得意,一个劲地拍着肚子。 “你啊你,等陛下晚上拆东西的时候,又要骂你了。”郭英有些无奈地点了点他, “骂就骂吧,这么多年了,也习惯了。”沐英浑然无惧。 郭英看向陆云逸,脸色有几分凝重,问道: “癔症有些好转了吗?” 陆云逸将笑容收敛,轻轻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还是那般,整日做梦,不过我找了个好办法,能减轻一些。” “什么办法?” “少睡觉。” 郭英一呆,翻了个白眼: “我还以为你有什么好法子呢,合着是这?” “总是有些用。”陆云逸笑了笑。 沐英脸色也凝重起来,叹息一声: “你这两个毛病啊,还真是棘手。 我去太医院问过了,他们让你多休息多吃药,养好身体。 但偏偏你又有癔症如何也睡不好,难难啊。” 郭英也在一旁抓耳挠腮: “你小子年纪轻轻的,怎么浑身都是毛病。 不过也不要紧,我都快四十了才有的郭镇, 你不用着急,顺其自然,对于京中的流言蜚语也不用在意。 一些人是没有法子了,只能用这种法子恶心人。” 见他们说起了自己的病情,陆云逸连连摆手,想要结束这个话题。 但沐英却出言宽慰: “京中的流言蜚语你不用担心,明日京府与都督府就会抓一批人。 他们大多是本地帮派, 到时候将他们通通砍了,以儆效尤,看谁还敢再做此事。” 郭英有些诧异地看着他,而后笑了起来: “也好,有些日子没清理了,留着他们也是祸国殃民,杀了一了百了。” 陆云逸看着二人,对于二人的心狠手辣有了新的认识, 他朝着沐英拱了拱手:“多谢岳父大人。” “谢什么,老子还在京城呢,就有人敢欺上门来,真是胆大包天!”沐英双手叉腰,面露煞气! 这时,不远处的大殿门口出现一道身影,朝着他们这大喊: “你们磨蹭什么呢,还不进来,让朕等着你们!” (本章完) 第501章 银钱四方来 第501章 银钱四方来 随着皇帝的叫喊,沐英带着陆云逸去往乾清宫正门, 武定侯郭英依旧在门前值守,做着接待工作。 今日皇宫家宴,还有许多皇嗣一同前来, 陆云逸行进间,就见到了好几人骑着自行车前来。 乾清宫门口还有些人在打闹,年纪有大有小, 隐隐还能听到皇帝在上首的训斥,让他们不要打闹。 但孩子们当作没听见。 此等场景,略有些温馨,给这冰冷的皇城多了几分暖意。 但陆云逸却低头看向脚下的白玉台阶,眼窝深邃了几分。 [赐鲁王死、河州走私案事毕] 邓灵韵的秀娟小字在他脑海中不停回荡, 让他觉得身体冰凉,汗毛倒竖。 此事真假尚且不知, 但洪武二十一年九月,鲁王与秦、晋、燕等王爷的确就在京城。 走私案后面有皇室,陆云逸一点也不惊讶, 财帛动人心,走私赚取的银钱茫茫多,没人会不心动。 若邓灵韵给他的消息是真的, 鲁荒王是被赐死的?不是因为贪恋金石药而死? 若真是如此,不远处的这位皇帝 陆云逸悄然抬头,只见明皇朱元璋此刻如一个家中长者那般站在门前,来回嚷嚷, 像极了逢年过节看到家中小辈齐聚的父辈。 但这背后,隐藏的是心狠手辣。 陆云逸忽然惊觉,因为太子的仁德, 让他对皇帝都多了一层滤镜,认为二人都是宅心仁厚之辈。 可事实是,朝廷上诸多军候都不在意人命, 而眼前的皇帝,乱世中的魁首,又怎么会心慈手软呢? 甚至,太子算计户部表现出来的手腕,让他叹为观止。 若不是秦逵给他解释,现在他都还蒙在鼓里。 怀揣着此等复杂思绪, 陆云逸亦步亦趋地跟着沐英,来到乾清宫殿前。 扑面而来的,就是皇帝爽朗的笑声: “哈哈哈哈,文英啊,你怎么只带了女婿过来,楚婷呢?” 沐英笑着拱了拱手: “父亲,婷儿去后宫寻宁妃娘娘的,看看有没有能帮上忙的。” 朱元璋脸上满意都快溢出来了,连连点头: “好好好,知道帮忙了,哪像他们,整日就知道吃喝玩乐。” 他大手一挥,挥向殿前广场正在骑车的诸多皇嗣们。 沐英笑了笑,也将眸子看了过去: “父亲,打了这么多年仗,不就是为了今日嘛。 诸多弟弟妹妹不知战争疾苦,旁人都说这是坏事, 但儿子觉得,这倒是好事,至少大明太平,百姓安康。” “还是文英你会说话啊。” 朱元璋大笑,而后转头看向陆云逸,上下打量片刻: “长得倒是极为英气,看着像读书人,就是字写得丑了些。 你的那个奏疏,朕与太子都是皱着眉看完的,得练。” 陆云逸挠了挠头,有些尴尬: “陛下,微臣乃北地边民,自幼不学无术,日后定勤加苦练。” 朱元璋嗤笑一声,点了点头: “若这朝廷上多一些不学无术之人就好了, 那些读书人都说以字正人,但朕不这么认为。 人做了什么,是何种人,怎么仅仅能以字迹好坏论高低呢? 朕当初在大帅麾下刚学字之时, 比你写得还差劲,自己写了自己都不认识,现在写得也好了。 难不成当初的朕是坏人,现在的朕是好人?简直是胡说八道。” 大概是今日高兴,朱元璋不那么惜字如金, 说话中也多了几分随和,一旁的沐英连连称是。 陆云逸也拱了拱手:“陛下所言极是。” “好了好了,文英你与我在这待会儿, 陆云逸你进去吧,老三老四他们在里面等着你呢。” “是。” 陆云逸告别了二人,被一旁的太监领着前往乾清宫。 隔着很远,陆云逸就见到了在大殿内左右忙活的李景隆, 不时有宫女前来问询,而后离开,再有太监过来问询。 如此循环反复,倒像是一个陀螺。 随着他身形靠近,李景隆发现了来人, 蹬蹬蹬地跑了过来,发出了一声哀嚎, “啊云逸啊,我怎么又干了此等差事,逃不过啊” 李景隆将手搭在陆云逸肩膀上,面露哀戚. 陆云逸宽慰道: “已经有所进步了,去年是招待外臣,现在是招待皇室宗亲。 等你再立些功劳,让他们招待你!” 这么一说,李景隆浮想联翩,发出两声“嘿嘿”。 可随即,远处的呼喊又让李景隆从美梦中抽身而出,顷刻间萎靡下来。 “九江,来点茶水。” 陆云逸看了过去,只见燕王朱棣与晋王朱棡正坐在一起,对着一张地图指来指去。 二人坐在一起,如同两座小山一般,在这乾清宫中尤为扎眼。 而且,在场的诸多皇嗣显然有些畏惧这二人,都离着他们远远的. 朱棣见久久没有回应,抬头看来,眼睛猛地一亮,继续招手: “陆云逸!快来快来” 李景隆耸了耸肩,摇头晃脑地捏住嗓子: “快去吧~咱家给各位爷端茶倒水。” 陆云逸笑了笑,朝着燕王所在走去。 随着距离的拉近,很快就看到了二人聚精会神之物是什么。 是一张由简易地图组成的沙盘。 二人正拿着红蓝旗子,捉对厮杀, 看其地形,应当是在北边草原上,大部分为平地,只有几座高山零零散散地坐落四周。 “来看看,这局本王是不是赢了?” 朱棣大马金刀坐在一侧,指着前方沙盘,满脸得意。 只见沙盘上代表朱棣的蓝旗已经占据了几个山口, 并且已经对红旗有了围追堵截之势,俨然已经占尽上风。 晋王朱棡此刻眉头紧皱,眼中闪着懊恼, 还在扶着下巴沉思,久久不语。 陆云逸看清战局后,笑着点了点头: “燕王殿下的确赢了。” 晋王朱棡有些懊恼地抬起头,问道: “没有什么翻盘契机了?” 就连朱棣都被陆云逸斩钉截铁的话惊讶了片刻,诧异地看着他, “如此肯定?” 陆云逸有些诧异地看着二人: “两位王爷这是何故?赢了便是赢了,难道还有什么变数不成?” 朱棣摇了摇头,脸色古怪: “本王听闻陆将军用兵向来喜欢兵行险着,总是能出其不意, 难道眼前这战局就没有什么转机?” 陆云逸这才面露恍然,笑了起来: “转机自然是有的,但既然双方能捉对厮杀到此等局面, 双方定然是谨慎万分的成熟将领,麾下军卒都是精锐。 就算是有机会,也会被发现,制止,甚至会被提前堵截以及将计就计。” 晋王朱棡还是有些不甘心,问道: “前日我看过都督府的文书,陆将军曾在礼杜江边五千骑破敌十万营寨。 如今这幅沙盘双方人数差距不过一成,未尝没有取胜之机啊。” “两位王爷,礼杜江一事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纯属侥幸。 若是再来一次,可能没有这般顺利。 而且,礼杜江营寨的战事,并不会影响最后胜利, 只能算得上锦上添,不值一提。” 见他如此谦逊,二人对视一眼,招呼他坐下,听他仔细解释起来。陆云逸口如悬河,李景隆端茶倒水, 终于快到了开宴之时,燕王与晋王这才作罢。 燕王朱棣面露深思,有些感慨: “早年我在岳父大人麾下做前军斥候,也在中军做过机要文书。 那时我只感觉,打仗太过无趣。 这些日子在都督府听闻陆将军行军打仗, 总是率领骑兵神出鬼没,觉得这才是真正的战事。 现在看来,是坐井观天了。” 陆云逸笑了笑:“燕王殿下,船小好调头, 手中若只有五千兵,自然是想去哪就去哪,想打哪就打哪。 若手下兵马上了十万,绵延的阵线就要几十里,这时候再想调头可就难了。 所以,史书中那些名将打仗甚是无趣, 走一步看十步,步步为营,敌我双方像是在打配合。“ 晋王朱棡眼睛一亮,连连点头: “对对对,就有这种感觉,像是商量好了。” “其中千变万化,双方将领早就确定了选择了最优的办法, 而后按部就班地执行,这才看起来无趣。” 燕王朱棣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长叹了一口气: “你说得对啊,都督府对于招降乃尔不之事已经有了定计, 若是猛然看去定然无趣,少了些波澜壮阔。 但这已经是我等在千百种战法中挑选出来的,最好的战法。” “行了行了,别说都督府的事了,说起来就头大。” 晋王朱棡不耐烦地摆了摆手, 眼前仿佛出现了那数之不尽的文书军报,眉心狂跳。 朱棣也满脸忌惮,大笑起来, “不说了,不说了,你那商行做得如何了? 宗人府的银子过两日可就砸进去了,莫要竹篮打水一场空。” 陆云逸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显然眼前二人也知道今日弹劾一事。 “修建工坊的诸多材料今日已经入场,若是不出意外,今夜就能动工。 都督府的自行车也已经发放部分,明日就出城下乡。 朝堂上有些人出言阻挠,问题不大,还请两位王爷放心。” 晋王朱棡这才放下心来,轻轻点了点头: “宗人府刚刚成立,两万两银子不是一个小数目, 你可要小心谨慎,若是将银子弄丢了,可不好交待。 至于朝堂上一些人,若是有人再找你麻烦, 可以让宗人府出面,宫中的买卖,还不至于让朝臣指手画脚。” “多谢晋王殿下,商行诸事定然顺利万分。” “行了,快回去吧,家宴要开始了。” 朱棣摆了摆手,示意陆云逸落座,还指了指门口。 陆云逸回头看去,只见诸多女眷相继而来,为首的正是宁妃娘娘。 “两位王爷,下官先去了。” “去吧去吧。” 陆云逸回到属于自己的座位落座, 一旁是熟人徐辉祖、徐增寿两兄弟。 徐辉祖是朱棣的大舅哥,徐增寿是朱棣的小舅子,二人出现在这里理所应当。 徐增寿正在胡吃海塞,脸上顶着浓郁的黑眼圈, 见他前来,连忙拱了拱手: “大人。” 陆云逸点了点头,看向魏国公徐辉祖,拱手一拜: “魏国公。” 徐辉祖摆了摆手:“不必客气。” “子恭是饿了吗?为何这般吃相?”陆云逸坐了下来,满脸古怪地发问。 徐增寿抬起脑袋,嘴里含糊不清: “大人,的确是饿了, 从昨晚到现在我都没睡,又饿又困,比打仗还累。” “只是看一些文书,这般德行,成何体统!” 一旁的徐辉祖出言呵斥。 徐增寿全当没听到,继续吃继续喝, 没一会儿桌上的干果点心就被他打扫一空。 陆云逸嘴角微抽,打量着徐增寿,他一边将点心端过去,一边问道: “子恭,你是不是长高了?” 还不等徐增寿回答,不远处就传来了一个声音,略带笑意: “从云南离开后,的确长高了一些。” 陆云逸循声看去,只见沐诚琇与沐楚婷携手而来,笑意吟吟. “坐坐坐,长高了有何用,在战场上反而显眼。” 徐增寿见夫人来了,脸上马上弥漫出笑容,连连拍着一旁的座位。 沐诚琇侧身行了一礼,慢慢坐下,拿出手帕亲昵地给徐增寿擦着嘴。 如此和谐一幕,让陆云逸挑了挑眉,想到了徐增寿的囧事。 “夫君为何发笑?” 沐楚婷也坐了下来,带着一些香气,好奇地发问。 陆云逸没有隐瞒,将去年间集的事告诉了她。 听得沐楚婷眼眸连连眨动,嘴角含笑,声音婉转: “这么说来,二姐还是捡到宝了啊。” “不过.” 她话锋一转,在陆云逸胳膊上戳了戳: “妾身好像也捡到宝了,什么事都与妾身说。” “这有什么的,行军打仗辛苦这么久,享受享受怎么了。”陆云逸充满豪气。 “是是是夫君是该多享受一二。 每日也太过繁忙了些,今日太阳刚下山就见到了夫君,也算是难得。” 沐楚婷抿嘴轻笑,将身体凑近了些: “刚刚我见到了宁妃娘娘,她说明日宫中会咱们一笔银子,让妾身明日来拿,妾身百思不得其解。” “多少钱?”陆云逸神情郑重了些。 “两万两。” “那就拿着,是商行的份子,算是宫中出的钱。” 沐楚婷面露恍然,转而说道: “恰好父亲在京,夫君若是缺银子了,我可以去向父亲要一些。” “不用还。”沐楚婷得意地笑了起来。 “到时岳父大人又该说你胳膊肘往外拐了。” “那又何妨,妾身嫁了夫君,自然要为夫家着想。” “你倒是贤惠。” 陆云逸给她竖了一个大拇指。 沐楚婷也有样学样,同样竖起了大拇指, 二人对视“扑哧”笑出了声,引得不少人投来目光。 这时,一名红衣太监急匆匆走了进来,放声高呼: “陛下驾到、太子殿下驾到!” 原本嘈杂的大殿顷刻安静下来,所有人站了起来,看向门口方向。 只见明皇与太子殿下快步走入。 陛下脸上带着爽朗笑容,而太子殿下脸色有些凝重.. “好了好,都坐,今日是家宴,这么规矩作甚。” 朱元璋快步走向上首,同时挥了挥手吩咐: “上菜上菜。” “是” 陛下坐于上首龙椅,身旁是宁妃娘娘。 太子则坐在靠下一些的位置,身旁是太子妃吕氏以及两个孩子。 陆云逸发现,不仅是朱允熥兴趣盎然地盯着自己, 就连太子也一脸凝重地看向自己。 这是咋了? (本章完) 第502章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第502章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乾清宫的家宴并没有那么多烦琐规矩, 皇上以及宁妃落座后,即刻开宴。 一个个太监端着食盒,将原本的点心撤下,换上美酒佳肴。 每人的小方桌上至少有着十碟小菜。 不过,陆云逸有些担心不够吃,只因分量太少了。 听沐楚婷解释才知道,小菜空盘即换,一直会让桌上保持着十碟小菜,五碟点心。 如此,陆云逸放心地吃了起来。 乾清宫富丽堂皇,场景开阔, 因为有着各种各样的孩子,显得尤为吵闹。 不过上首的皇帝、太子以及宁妃等人显然对此等情景很是中意, 脸上笑容不停,一直笑呵呵的。 陆云逸低头猛吃,大脑空空如也, 就连眼神都有几分呆滞,一直看着前方酒壶上的一个雕. 直到饮酒的声音传来, 他才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举起酒杯, 与在场众人一样,将其一饮而尽。 他甚至还看到了几个不到十岁的小孩子, 拿着小一些酒杯轻轻抿着,酒水下肚,脸颊顷刻间就变得通红。 沐楚婷顺着视线看去,当看到前方诸多孩子后,明显是一愣,眼神有几分黯淡。 她抿了抿嘴,凑近了些低声道: “夫君喜欢孩子?” 陆云逸一愣,见到她脸上的一抹哀怨,马上笑了起来: “说的什么胡话,为夫还是个孩子呢,怎么会喜欢孩子。” 沐楚婷幽怨地瞥了他一眼: “夫君倒是很会说玩笑话。 若夫君您是孩子,那这天下茫茫多的官员将领,岂不是连孩子都不如。” 陆云逸摇了摇筷子,直接上手拿过一块干肉,一边咬一边说: “话不是这么讲的,一些军医已经就心理这一学科有了些钻研, 他们在安抚那些有癔症的军卒时发现, 人会根据所面对的事情来调动人格。” “人格?那是什么?”沐楚婷满眼疑惑。 “比如,当一名军卒在战事中面临紧急任务和高强压力时, 可能会调动自己人格中的坚韧、果断等特质, 高效地完成工作,应对眼前困难。 而在与家人相处,面对妻子、孩子、父母时, 会更多地展现出温柔、体贴的一面,甚至还会生出一些依赖。 一些军卒有癔症就是被困在了军卒的人格中无法挣脱, 而军医采取的方法也极为简单,营造温馨安静的气氛, 甚至找一个孩子女人来充当他们的家人, 让他们从战场中抽身而出,这个法子目前很有效。” 陆云逸一边说一边吃,声音含糊不清, 但还是吸引了身旁几人的注意,纷纷将目光投过来。 魏国公徐辉祖脸色凝重,面露思索。 沐楚婷听后也有些启发,仔细想想,好像就是这般。 至少她在面对外人时,定然是端庄清冷,而在面对夫君时,又是另一副模样。 沐楚婷惊讶于军中已经对人有了如此彻底的研究. “夫君,那您在上衙以及打仗时是一个人,回到家还是一个孩子喽?” 沐楚婷眉眼含笑,声音俏皮。 “可以这么解释,环境是改变人的主要因素, 在家中我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可不就是孩子吗。 可在衙门中就不同了,什么事都要亲临前线, 要制定计划以及后续方向,不论是衙门还是军中,都有茫茫多的人在等着我的决策。 所以,当官是当官,在家是在家, 更何况,夫君我如今还年轻着呢。” 说完,陆云逸毫不注意形象地将身体靠后, 半躺在座椅上,吃着手中肉干! 与对面的几个孩子一般无二, 甚至,他们还对视一眼,都发出了笑容。 见到陆云逸这般模样,沐楚婷看了看对面,也掩嘴笑了起来。 皇宫的家宴十分简单,就是吃吃喝喝, 再就是不似庆功宴那般严肃, 大殿中央一直有节目,跳舞戏曲样样都有,许多孩子喜欢看。 陆云逸也看得津津有味,嘴里一直没停。 这时,一名年轻小太监慢慢走了过来,低声道: “陆大人,太子殿下请您过去。” 陆云逸听后一个激灵,身体坐得笔直, “现在?” “陆大人请跟我来。” 不多时,陆云逸来到了太子所在的长桌上, 长桌很大,全是孩子. 不仅有太子府的孩子,还有太子相差几十岁的弟弟妹妹, 甚至在陆云逸来后, 他才将怀中那个也就只有一岁多的孩子还给身旁嬷嬷。 太子眼中闪过一丝无奈,坐了过来, 与陆云逸一同待在桌角,有些感慨着说道: “你的病孤也听说了,虽然此话有些不对,但有时候孩子多了也烦人。” 陆云逸笑了笑:“太子殿下,臣也是这般想的。” “说正事。” 太子动作凌厉地拿过酒壶以及两个酒杯,依次倒上, “这杯酒啊,孤要敬你一杯。” 陆云逸面露呆滞,一时间有些没反应过来, “殿下使不得。” “哎~先喝。” 太子朱标将酒水一饮而尽,陆云逸见状也同样跟随。 酒杯放下,太子朱标沉声道: “傍晚时,工部上了折子, 直言发现了一种新的治河法子,叫束水攻沙法。” 陆云逸眼中闪过惊讶:“殿下?工部已经测算完成了?” 太子点了点头:“已经完成了,甚至在工部内部修筑的河堤中得到了验证, 束水攻沙的法子可行, 而且所用银钱相比于修筑堤坝,要少上七成啊。” “这么多?”陆云逸心中一惊。 太子朱标压了压手: “哎,莫要惊慌,都水司的折子上直言。 此法所能用之地不多,要天时地利人和, 一些堤坝还是要修,一些治水的手段也要上。 不过即便如此,至少在束水攻沙那一段,能省下许多银钱。” “对了,还有军中的淋浴是什么东西? 都水司在奏疏中很是推崇,说是可以用在农田的灌溉上。” 说到种地,朱标脸色有些凝重, 于朝廷而言,再大的事也比不过种地! “种地?” 陆云逸一愣,很快便一拍脑袋, 同样面露恍然,他怎么忘了这事! 但凡能控制均匀出水以及水压, 就可以打造喷灌带,均匀灌溉,能节省不知多少人力。 就算水压不够也无妨,可以如淋浴一般将管子放在高处嘛。 陆云逸看向太子,面露唏嘘: “太子殿下,工部都水司不愧为治水衙门, 若不是他们提醒,臣还想不到淋浴设施可以用来种地。” “到底是什么东西?” 陆云逸连忙给太子朱标解释起淋浴设施的诞生以及灵感。 听得太子朱标眉头紧皱,有些理解了喷头是何物, 只是想到一次有那么多人光溜溜地洗澡,面容有些古怪。 “只是因为水太少无法消暑?你就做了这等东西?” “回禀太子殿下,此乃顺手而为。 臣也没有想到居然有这么大的作用, 臣现在明白了,若是将送水的圆管换成直管,横亘在农田上方, 需要浇水时,就可以打开开关进行放水.” 他一边说一边拿着酒壶比划, 太子也明白了,连连点头. “明日将东西送来宫中,让农政院的人钻研一二。” “是,殿下。” 紧接着,太子说起了束水攻沙一事, 他看向陆云逸眼中全是赞叹: “此法极好,你也极好。 若是换作旁人,可能不会在如此关键时候将东西拿出来, 而是藏在手里,待价而沽。”“太子殿下过誉了,臣是工部侍郎,只是做了应该做之事。” 太子朱标连连点头: “好啊,若是都如你这般恪尽职守,这大明朝廷怎么会不好? 今日叫你来,孤是想问问你,想要什么封赏, 是想留在京城还是到地方?” 陆云逸眼中闪过一丝疑惑,滞涩的大脑开始飞速转动。 见他如此模样,朱标提醒道: “西南战事的封赏要定下了,只有你以及少数人的封赏还未确定。 都督府的意思是让你留在京城,继续做工部侍郎,顺便操持商行一事。” 陆云逸眼中闪过了然,知道都督府的目的。 商行俨然是下一个大功绩所在, 他是提议者又是施行者,将他留在京城,后续的事情会顺利许多。 尤其是左军都督府的耿忠,恨不得他一直待在京城。 陆云逸想了想,有些诧异地问道: “太子殿下,臣不用去大宁了吗?” “你想去吗?” 太子朱标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眼中饱含深意。 “我?”陆云逸将身体向后仰,老实回答: “臣听朝廷的安排。” “你不想留在京城?”太子朱标有些诧异地看着他。 “若臣是个富家翁自然是想的。 但臣现在身兼数职,每日忙得如同老牛,一刻不歇, 昨夜又是一晚没睡.实话说,臣在京城有些待够了。” 陆云逸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使得打理舒展的头发多了些许杂乱,加之黝黑的黑眼圈,更显几分颓废。 太子朱标面露愕然, 没有料到陆云逸是此等回答,不过很快他就哈哈笑了起来,笑容畅快。 “倒酒。”一旁的小太监连忙上前倒酒。 太子朱标端起酒杯,陆云逸也连忙端起。 “孤在京这么多年,放眼朝堂到处都是老狐狸, 孤与他们说话,都是顾左右而言他,还要在心中思索。 少见你这么实诚的官啊,喝一杯。” 听得出来,太子朱标对于他这番回答很是满意, 陆云逸抬手将杯中酒水饮尽。 先前他与沐楚婷所说的并不完全, 在面对特定的人和事时, 人格不同表现也就不同,收获的效果也完全不同。 与皇帝太子这等位高权重之人沟通,孩子显然要比官员更加招人喜欢。 一杯酒下肚,太子朱标顿了顿,问道: “商行诸事你放得下?这里面不仅有钱财,还有权势。” 不知为何,陆云逸觉得太子喝醉了,怎么能与他说这话。 不过很快,陆云逸也明白过来,这也是表现的一种,能让他放松警惕。 “殿下,在军中的火器战阵中有句话,叫枪打出头鸟, 臣现在只想找个地方好好歇歇。 商行的事,臣现在一想起来就感觉头大。” “你倒是坦然。” 太子殿下嗤笑一声: “若是你离开京城,商行交给谁来操持?” 陆云逸有些茫然地看向太子,又挠了挠头,头发继续混乱。 “回禀太子殿下,臣觉得应当由朝廷官员担任掌柜,操持商行诸事。” “官员?” 太子朱标再一次面露愕然, 他忽然发现,眼前这个小子说的每句话都出乎意料,他完全猜不透回答。 “殿下,商行是一个大买卖。 其中随便露出几粒渣,银钱就以万两计, 交到寻常掌柜手中,太过冒险。 而若是让官员来操持,还有《大明律》维系, 若是出现贪腐,大不了一砍了之。 而且商行重在守成与稳定,毕竟商路的建立不是一朝一夕, 而让百姓们习惯商行存在,也不是一年两年能够做到。 若是有个锐意进取的掌柜前来,还不知要折腾成什么样。 臣觉得,还是由朝廷指派官员前往,最为恰当。” 不得不说,此言极有道理。 太子朱标打量起眼前这个年轻人, 不贪权、不贪财,做的事轰轰烈烈,事后却孑然一身地抽身离开。 难得!难得啊! 太子朱标顿了顿,轻轻点了点头: “孤知道你的心意了,先回去吧。” “是,太子殿下。” 陆云逸松了口气,又过一关! 应天商行这等东西比车马行更加重要,与连通城池的驿站有的一拼。 这东西若是掌控在个人手中,迟早要被砍头,还会成为众矢之的。 不如早早抽身而出,落个好名声。 卸下担子,陆云逸步伐愉快轻松地回到座位,继续大吃大喝。 上首,太子朱标坐到了上首。 朱元璋看着儿子,有些诧异: “标儿咋来了?去看看弟弟妹妹。” 朱标眼中闪过一丝无奈:“父亲,孩子太多,吵得孩儿头大。” 朱元璋笑着点了点他: “你这孩子,跟咱当年一样, 看着你们这些儿子吵吵闹闹,怎么看怎么烦,可离开了又想,怪哉。” “与那小子说什么了?” 朱标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仔细想了许久,才说道: “父皇,孩儿准备的说辞没用上。” “哦?” 朱元璋挑了挑眉,笑了起来: “无妨,商行的事他不放心也是理所应当,他想操持就操持吧。” “不不不,父皇误会了,他比我想得还要坦然。” 朱标凑近了一些,将二人的交谈都说了出来, 引得朱元璋连连挑眉,沟壑纵横的脸颊能够明显看到舒缓。 “他真这么说?” “千真万确。” 朱元璋笑了起来,笑得很畅快: “是个聪明人,就这般吧。” “那父亲陆云逸?”太子朱标面露迟疑。 “公忠体国之人,朝廷不会亏待。” 朱元璋手掌轻轻在龙椅扶手上点了点,表情平静。 太子朱标放下心来,点了点头。 家宴一直持续到深夜, 到场的大人几乎都喝醉了,一个个眼神朦胧,脸颊通红。 孩子们也早早玩累,趴在各处陷入睡眠。 陆云逸喝得有些云山雾罩, 等他走出皇宫,迎面而来的闷热微风迎头一吹。 他觉得更加眩晕,一旁的沐楚婷连忙搀扶: “夫君,小心一些。” “嗯为夫喝醉了,回家歇息吧。” 陆云逸声音有些含糊,视线扫过四周,忽然眼神一凝,耳朵微动。 咚咚咚! 什么动静? 很快他就找到了声音来源, 是前方道路尽头出现了一匹高头大马,正朝着皇宫门口疾驰而来。 上面的人影,似乎还有些熟悉. 等战马冲到近前,陆云逸想起了他是谁,是府中的一名护卫。 “老爷、夫人,大事不好了,商行走水了?” “什么?” 陆云逸一个激灵,眼中弥漫着的醉意顷刻间消失! (本章完) 第503章 大火漫天,人心浮动 第503章 大火漫天,人心浮动 略显急促的马蹄声在中正街响起,陆云逸带领亲卫跟随着家中护卫前来。 当看到沐浴在大火中的刘氏瓜果行时。 陆云逸心中居然还产生了一丝轻松,还好是这个商行烧了。 不过很快,陆云逸清醒又涌了上来, 看向身旁还愣在原地,也有些庆幸的诸多亲卫,喝道: “他妈的,还愣着干什么,救火啊!瓜果行的钱就不是钱了吗!” 直到此时,诸多亲卫也反应了过来, 连忙翻身下马,朝着前方火海冲去! “去,去朝廷的商行叫人,他们日夜开工,定然有人手在。” 陆云逸看向身旁的冯云方,快速吩咐。 “是!” 可冯云方还没冲出两步, 陆云逸便打了一个激灵:“回来!!” “大人,还有什么吩咐?” 陆云逸眼睛眯起,竭力思绪,沉声道: “不用叫人来了,让应天商行小心提防,警惕四周,莫要中了调虎离山之计!” 这么一说,冯云方只觉得浑身汗毛倒竖: “是!” “去吧。” 陆云逸挥了挥手,又甩了甩脑袋, 看向前方正在四处找水桶的诸多亲卫,喊道: “不用救了,退回来,让它烧!” 虽然不知道大人这般命令是为何,但亲卫还是有些不甘心地退了回来。 刘氏应天瓜果行沐浴在火焰中, 干燥的木头在火焰中发出霹雳啪啦的爆炸声, 视线穿过仅剩下门框的大门与火焰,还能看到愈发枯萎的瓜果。 他们如这些木头一般,在火焰中哀嚎。 陆云逸看着火场,眼中燃烧着火光, 醉酒带来的影响不只是不清醒,还有思绪发散。 是谁做的?是警告还是提醒?又或者只是为了恶心人? 陆云逸没有单纯到认为走水是偶然, 他们开的是瓜果行不是爆竹坊, 不点,怎么会燃? 而且相邻中正街一号的房舍并没有被大火波及,只是被黑烟熏黑了一些。 “这火,还真是会烧啊。” 陆云逸喃喃说着,嘴角勾起冷笑,火焰燃烧的时间也有些巧妙。 宫中举行家宴,皇室宗亲各个到场, 现在燃起了大火,是在给他下马威吗? 警告他不要与皇室参与到一起? 陆云逸思绪万千,想着各种各样的可能。 这时,一道道急促的脚步声自街角疾速而来, 陆云逸转头看去,只见应天府衙的衙役以及城防卫兵赶来。 领头之人是身穿绯色官袍的应天府丞冯克昭,正四品。 应天府由于在天子脚下,所以有着独特的品级与编制。 在洪武三年,应天知府改为府尹,官阶提升为正三品,并赐予银印作为权力象征。 而应天府丞为正四品,治中为正五品。 通判推官与其他府无异,为六品与七品。 “你们是何人!” 隔着很远,冯克昭就看到了位于火场前的一行人, 也见到了那熊熊燃烧的大火,冷汗都流下来了。 对于京中各处商行的底细, 他作为府丞可谓是门清,尤其是像中正街这等靠近皇城,寸土寸金的地方。 若是没记错的话,眼前这瓜果行, 是最近京中名头正盛的前军斥候部将领所开。 “冯大人,还是快些救火吧,再晚一些,本官怕是连房梁都寻不到了。” 一个年轻的声音冲入他的耳中。 冯克昭一愣,他拽了拽马缰,上前走了两步, 很快就看到了一个面熟的年轻人。 只是略微思量,冯克昭脸色大变,连忙翻身下马,忙不迭地走上前去: “京府冯克昭拜见陆部堂。” 陆云逸只是淡淡扫了他一眼,便不再去看,转而吩咐道: “走。” 一行人驾马离去,背影在火光中拉得很长,又十分潇洒。 冯克昭呆愣当场,这是什么意思? 不过他已经没有了思考的时间, 他猛地回头看向身后的诸多衙役以及京府军卒,骂道: “愣着干什么啊,救火!!!” 一行人这才火急火燎地忙活起来。 月明星稀,夏日的月光尤为惨白,均匀地铺陈在应天城中。 其中最为显眼的便是灯火通明的皇城, 再就是皇城附近的亮点,以及那滚滚黑烟。 即便是黑夜,瓜果行走水的消息也在京城迅速传播, 一些大人物很快就收到了消息, 如陆云逸一般,陷入深思。 不仅在思考凶手是谁,还在思考此时此刻行此事的目的. 昏暗布满书籍的书房内,南雄侯赵庸听闻下人汇报此事, 脸色凝重到了极点,眉头也皱了起来。 “谁做的?”他的声音有些气急败坏。 “回禀侯爷,暂时还没有查到,可能等火灭了才能查到蛛丝马迹。” “去查,仔细地查,看看这到底是不是苦肉计!!” “是。” 待到下人走后,赵庸靠坐在椅背上,脸色凝重。 他可以确定,此事不是他们所为。 烧一个瓜果行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反而还会将矛盾激化。 还会引得一些中立之人的不满。 所以,赵庸第一反应是陆云逸的苦肉计, 希望通过这场大火来引得关注,同样也引得朝堂上的注意。 不过很快,赵庸就反应了过来,这应当不是苦肉计, 若是苦肉计.直接烧应天商行岂不是更直接。 那.此举是为什么呢? 赵庸百思不得其解。 与之同样有疑惑的,还有刚刚回到太子府的太子朱标。 朱标喝了不少酒,此刻有一些醉意, 他端着茶杯,在书房内来回踱步,眉头紧皱。 眼前的大火不像是故意针对,反而像是小孩子过家家般的泄愤。 可有俞启纶珠玉在前,谁还敢如此愚蠢? “到底是谁做的?”太子朱标喃喃自语。 过了许久,他才停止思绪,喊道: “来人。” “太子殿下。”房门被轻轻打开,一名太监躬身走了进来。 “传令京府,严查真凶,全力灭火。 现场一切不得妄动,另命锦衣卫前去,看看能不能找到线索。” “是!” 太监躬身,快步离去。 陆府,陆云逸匆匆赶回, 等在正堂的沐楚婷见状连忙迎了出来,面露担忧: “夫君,如何了?” 见她面露关切,陆云逸摆了摆手: “不必理会,是瓜果行着火了,不是朝廷的商行着火了。” “啊?”沐楚婷小嘴微张,面露惊讶: “瓜果行?那不是您与刘将军的商行吗?” “是啊。” 陆云逸拿过茶壶,咕咚咕咚地喝着茶水。 “您怎么不着急?” “火都已经着了,着急有什么用?不如早些回来歇息。” “夫君,瓜果行烧了就烧了。 正好爹爹也在京城,让他出钱再开一个好了。” “噗咳咳咳。” 陆云逸猛地咳嗽起来,脸色涨得通红,小红连忙上前,拍打着他的后背。 “你啊你,岳父大人这点家底,迟早要被你掏空。” “无碍,家中银钱多了去了。” 沐楚婷俏皮地眨了眨眼睛,脸上写满了得意。“有多少?” 陆云逸也凑近了一些,脸上露出坏笑。 沐楚婷没有隐瞒,趴在他耳边,小声嘀咕: “地窖里全是金银珠宝,光金沙就有好几百箱。” “什么?这么有钱?” 陆云逸大惊,酒意以及对走水的恼怒在这一刻消散一空! “都是土司的,当年朝廷大军杀到, 有些部落还为故元而战,拼死拼活, 朝廷将他们的东西都收缴了,家中也落下不少” 沐楚婷眼睛放光,闪过狡黠,又趴了过来: “娘也有一个地窖,里面应该也是钱, 不过娘从来不让我们进,说是外公给他留的。” 陆云逸呆愣当场,怪不得他与岳父说商行赚钱时, 他表现得有些兴趣缺乏,甚至对参股也有些提不起兴趣。 难怪啊。 商行赚钱不假,但再能赚钱也比不上这等抄家灭族的明抢。 见他呆愣在原地,沐楚婷扑哧一声笑出了声,白皙的脸颊上涌出了一抹红晕: “所以夫君不用担心,一个瓜果行烧了便就烧了,再开一个就是了。 不过,还是要找出谁搞的鬼,要不然银子岂不是白了。” “是极是极。” 经她这么一打岔,陆云逸的气已经消了大半。 瓜果行本来就是个幌子, 真正重要的,还是商路以及往来的供应链。 现在烧了,正好将京中一些目光引过来。 想明白了这点,陆云逸看向小红,朝着她抬了抬下巴: “去放水,老爷我要沐浴。” 小红应了下来,不知想到了什么,脸颊腾的一下就红了 沐楚婷视线在二人之间来回挪动,灯火闪耀下, 眼神愈发明媚,用充满警惕的声音提醒: “夫君,有那力气多在小红身上使劲,吃不如用。” 话音落下,沐楚婷脸颊已经红润如晚霞,像是被点燃了一般,声音也有了一些旖旎, 倒是弄得陆云逸有些尴尬,他站了起来,轻咳一声: “夫人这是说的什么话,总要劳逸结合。 好了夫人也去沐浴,等着为夫!” 沐楚婷莞尔一笑,看了看天色,叹息一声: “难得夫君早回来,快去吧,妾身等着您。” 翌日清晨,中正街一号, 宽大舒适,神韵内敛的马车缓缓停下, 宋婉儿急匆匆地从马车中冲了出来,来到瓜果行门前。 眼前的一幕让她不敢相信,瞳孔剧烈摇晃。 前方衙役组成了人墙,牢牢挡住了瓜果行。 而原本装饰古典的瓜果行,变成了一片废墟, 断裂的横梁只剩一半,露出木头茬, 门窗被燃烧殆尽,只剩下门框孤零零地倒在废墟中, 零零散散的黑烟昭示着昨日大火的猛烈. “这是怎么了?” 宋婉儿喃喃开口,一脸不可思议。 驾马而来的秦晴同样脸色呆滞. 这还怎么上工?怎么做大做强? 这时,街角缓缓停下了一辆模样不显的马车, 邓灵韵精致的面孔自车厢窗户探了出来。 她秀眉微蹙,原本煞是可爱的小脸布满寒霜, “小姐.这.这.还去吗?” 车夫传来了惊疑不定的声音,不知该不该继续向前。 邓灵韵放下帷幕,坐在马车中久久不语,眼中思索不停。 过了许久,她冷声吩咐:“回家。” “是” 马车摇摇晃晃,窗外熙熙攘攘, 却无论如何都掩盖不了邓灵韵脸上的寒冰。 大工坊彰德街,邓府! 相比于其他地方的热闹,彰德街要显得冷清许多, 整条街上也只有各家的仆人在清扫着夜晚落下的灰尘。 邓灵韵越下马车,朝着府中而去。 门口的管家见小姐回来了,有些诧异: “小姐?您今日怎么这么早回来了?” 一向和气的邓灵韵不予理会,径直来到了后堂书房所在。 两名护卫守在书房门口,见她前来,连忙伸手阻拦: “小姐,老爷在练字,您有什么事吗?” “让开!” 邓灵韵一声怒斥,那二人面面相觑,不知发生了何事。 “小姐.” “啪!” 邓灵韵眼中闪过怒意,一巴掌就扇了过去,清脆的声音在整个后堂回荡! 那护卫脸颊顷刻间就浮现出一个红掌印,有些茫然地看着她。 “滚开,没规矩的东西!” 邓灵韵掰开二人的胳膊,就这么闯了进去! 书房内布置典雅,阳光投射进来,照亮了散发着袅袅青烟的香炉. 在最里面的书桌后,邓铭正身穿常服,手拿毛笔, 神情自若地在宣纸上挥笔书写, 笔锋沉重,动作轻松写意。 即便是邓灵韵闯进来,他都没有抬头,而是一直专注在宣纸上。 护卫急匆匆跟了进来,脸上有些畏惧: “老爷” “好了,出去吧。” 邓铭打断了他们,二人松了口气,缓缓退去。 “门带上。” “嘭!” 房门紧闭,明亮的书房顷刻间暗淡下来,气氛沉闷。 邓灵韵眼中弥漫着泪,眼眶通红: “父亲,为何如此做?” “什么?” 邓铭抬起头来,有些诧异地看着她,不过模样怎么看都有一些戏谑。 “瓜果行。” “哦~”邓铭恍然大悟: “一个小小瓜果行,算上地,银钱也不过万两, 烧了也就烧了,需要什么理由吗?” 邓灵韵嘴唇紧抿,牙关紧锁, 放于身侧的拳头紧紧攥着,指节已经发白。 “为什么!” 邓铭看着她如此模样,笑着摇了摇头: “灵韵啊,这世上很多事都没有理由, 只会问为什么,是得不到答案的。” “你一个姑娘家,好好在家中舞文弄墨、学一学琴棋书画不好吗? 整日去瓜果行,你不嫌丢脸,为父都觉得丢脸啊。” 听到此言,邓灵韵豆大的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流,倔强地说: “我喜欢!” “呵呵,喜欢不代表要去做。 为父这么多年没有认真写字,是为父不喜欢吗? 当然不是,为父要上衙,要查案,要抓人,要忙,怎么有时间?” “我有时间!”邓灵韵声音尖锐。 邓铭笑了起来,摆了摆手: “爹刚才说的,只是一种情况,不能一概而论。 陆云逸长得英俊也有本事,朝堂上都是老家伙,就他一个年轻人, 京中的大家闺秀喜欢他的还少吗? 可你看看,哪个像你这般? 千金之躯做伙计,你不要脸面无妨,为父也无妨。 但宁河王府位列京城中枢,可还是要脸面的。” “虚名!” “王府实力大不如前,要些虚名又如何? 作为家族中人,享受了荣华富贵,就得承担责任,不可任性。” 邓灵韵泪如泉涌: “这府邸死气沉沉,女儿整日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现在女儿想要嫁一个好男儿,您也不让! 不让也就罢了,女儿去亲近一二,得些心灵宽慰难道也不行吗?” “不行。” “只要你一日是邓府的人,就要守家族的规矩。”邓铭言简意赅。 “好” 邓灵韵面露哀戚,身体慢慢后退,泪水如泉涌一般挥洒而下 “怎么?从今以后,你就不是邓府的人了?” 邓铭笑着抬起头打趣,不屑地摇了摇头: “让你少看一些戏曲.你不听,现在人都傻了。” 邓灵韵没有再说话,而是深深看了一眼邓铭, 布满晶莹的眸子似乎要将眼前一切都刻印在脑海里! 她转身离去,充满决绝。 (本章完) 第504章 完美受害者 第504章 完美受害者 “云儿哥,云儿哥!!” 陆府正堂内,陆云逸正睡眼惺忪地端着碗喝粥, 冷不丁听见刘黑鹰火急火燎的呼喊, 手中的汤匙一顿,愕然地抬起头,朝正门方向望去。 只见刘黑鹰身着一身常服,脚步匆匆地闯了进来, 黝黑的脸庞上满是腾腾煞气,身后还紧跟着亲卫胡小五。 刘黑鹰快步走进正堂,瞧见正坐在桌前的陆云逸和沐楚婷,忙抬手拱了拱手,朗声道: “云儿哥,嫂嫂!” “黑鹰快坐,来吃些饭食。” 沐楚婷眼疾手快地招呼着,脸上挂着亲切的笑容。 刘黑鹰也没客气,大大咧咧地坐了下来,满脸怒气地说道: “今日来得匆忙,失了礼数,嫂嫂莫要见怪。” “行了,别文绉绉的。” 陆云逸白了他一眼,“商行的事儿,你知道了?” “知道了!云儿哥,这到底咋回事? 偌大的应天商行他们烧,偏偏盯上咱们这小门小户的,这不是欺负人嘛!” 刘黑鹰急得额头上青筋暴起,语速快得超乎寻常。 “哎。”陆云逸眼神示意他稍安勿躁,提醒道, “事情还没查清楚,先别妄下结论。 这事儿到底是谁干的,还得好好考究,是不是意外,都得仔细钻研。” “怎么可能!” 刘黑鹰差点从椅子上蹦起来, “云儿哥,我带人来了。 现在火已经被京府扑灭了,咱们赶紧去查查,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妈的,辛辛苦苦开起来的瓜果行, 就这么被一把火烧了,这钱不白了嘛!” 刘黑鹰越说越气,眼中仿佛要喷出火来,呼吸也愈发急促。 陆云逸心里清楚,刘黑鹰没啥大志向, 就想着做点生意发家致富,如今心血付诸一炬,不生气才怪。 他端起碗,将最后一口粥一饮而尽,接过小红递来的帕子,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嘴。 “走,去看看。” 刘黑鹰一听,连忙站起身来。 走到门口,陆云逸回头看向沐楚婷,叮嘱道: “今日京府和都督府要抓一些本地帮派,他们都是这些日子散播流言的人。 你叮嘱下人,要是再听到什么流言蜚语,别跟他们起冲突。” “是,妾身明白。” 沐楚婷缓缓起身,微微躬身应道。 陆云逸点了点头,带着亲卫和刘黑鹰,朝着瓜果行赶去。 没过一刻钟,剧烈的马蹄声就在中正街上响了起来,一行二十余人风驰电掣般赶来。 隔着老远,就能看到中正街一号汇聚了不少人, 里面是衙役和京府的卫兵,外面则是一群看热闹的百姓。 冯云方和胡小五一马当先,从人群中挤出了一条通道。 陆云逸和刘黑鹰快步走了过去。 原本正忙得焦头烂额、处理善后事宜的冯克昭, 瞧见二人步伐匆匆地走来,心里“咯噔”一下,脸上露出了一副哭笑不得的表情。 “陆大人,刘将军,你们来了……” 陆云逸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笑意。 刘黑鹰可没给他们好脸色,冷冷地瞥了冯克昭一眼,质问道: “冯大人,有结果了吗?到底是谁放的火?” “这这.” 冯克昭面露难色,支支吾吾,不知该如何作答。 他转过身,指了指身后的一片废墟,小声说道: “陆大人、刘将军,昨夜锦衣卫来了,他们不让我们京府插手。 如今他们忙活了一整晚,也不知道进展如何,要不问问他们?” 二人越过冯克昭的身影,朝着废墟望去。 火焰已经完全熄灭,只有一些地方还冒着袅袅白烟, 身着锦衣卫服饰的人提着水桶, 在废墟中来回走动,遇到白烟浓密的地方,便泼水浇灭,看起来十分尽责。 而且,他们的身上和脸上大多沾满烟灰,模样有些狼狈。 这时,一名身着锦衣卫千户服饰的中年人急匆匆地走了过来, 长刀挎在腰间,脸上也有几道黑灰。 他拱手抱拳,朗声道: “陆大人,刘将军,在下锦衣卫千户马艺,奉太子殿下之命,前来调查瓜果行走水一事。” 陆云逸上下打量着此人, 只见他身材高大,模样憨厚,可眼神却平静得有些阴冷。 要是没记错的话,眼前这人接替了邓铭的差事, 如今在京城风头正盛,大有节节高升之势。 刘黑鹰也将目光投向马艺,记住了他的模样,同时在废墟中的锦衣卫里来回扫视。 很快,他眼眉一挑,似乎发现了几个熟人,嘴角微微勾起一抹笑意。 “查到什么了吗?” 陆云逸朝着马艺点了点头,淡淡地问道。 马艺脸色凝重,沉声答道: “回禀陆大人,瓜果行的着火点有三个, 分别是正门、后门,以及大堂中靠近东墙的位置。 从这等布置来看,应当是有人故意纵火。 而且,纵火之人似乎生怕我们发现不了着火点,在原地还堆积了木柴。” 陆云逸听后,眼睛瞬间眯了起来,眸中闪过一丝危险的气息。 “呵,下马威?” 一旁的刘黑鹰勃然大怒,冷哼一声,朝着身后大手一挥: “查!” 身后二十多人一拥而上,瞬间挤占了原本锦衣卫查案的位置。 这让马艺脸上有些尴尬,但他也没发作。 在旁人眼里,锦衣卫衙门就像恶鬼一般,避之不及, 可在军伍之人看来,也就那样, 更何况眼前这两人身份非同一般, 他们不来招惹锦衣卫,锦衣卫都得烧高香了。 见刘黑鹰离开,马艺走近了些,压低声音说道: “陆大人,下官想问问您,最近有没有结什么仇家? 如此明目张胆地放火,肯定是报复,甚至还有些警醒意味。” 陆云逸背负着双手,望着前方的废墟,嗤笑一声: “马大人,锦衣卫监察百官, 本官得罪了什么人,锦衣卫会不知道?” 马艺脸上闪过一丝尴尬,躬身说道: “陆大人说笑了,锦衣卫如今人员紧缺,还做不到如此神通广大。 而且,陛下曾严令我等,不得探查朝堂四品以上的大员, 所以对于陆大人得罪了何人,我们也不清楚。” 这话自然是搪塞之词。 胡惟庸案后,虽说宫中与朝臣有过约定,不得探查三品官, 但朝臣不信,宫中也不会真的严格执行。 毕竟,连国公侯爷都查了,几个三品官又算得了什么。 陆云逸看着前方忙碌的身影,轻轻一笑: “马大人的好意,本官心领了。 查找幕后真凶一事,就不劳烦锦衣卫了。” “陆大人此言何意?莫不是信不过锦衣卫?”马艺大惊失色。 陆云逸脑袋猛地转过去,目光锐利如刀: “本官说了,你敢查吗?” 马艺脸色一僵,瞬间意识到自己态度有问题,心里暗自叫苦:“坏了坏了,有些飘了,怎么能这么说话呢?” 马艺心里不停地念叨着,想着如何补救。 可陆云逸根本没理他, 径直朝着废墟相反的方向走去,那里停着两辆马车。 见他过来,宋婉儿率先跳下马车,脸色有些不好,整个人都笼罩着一层阴郁的气息。 一旁女扮男装的秦晴,脸色更是难看到了极点。 对于她们来说,瓜果行和损失的银钱都不算什么, 可毕竟在这里做工了好些日子,倾注了不少心血, 如今就这么被一把火烧了个干净,心中怎能不恼怒。 “陆大人。” 宋婉儿俯身行礼,一袭长裙衬托得她落落大方, 可眼中的煞气却让她多了几分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质。 秦晴则直接得多,咬牙切齿地说道: “是谁干的?本公子要扒了他们的皮!!” 陆云逸淡淡地说道:“还在查,但估计不会有什么结果。” “为什么!”秦晴眼眸一瞪,心中的怒火更旺了。 陆云逸提醒道: “此事关乎朝堂斗争,你们参与其中不太妥当,也别寻求家里的帮助。 这事儿与他们无关,贸然掺和进来,会让你们的父辈为难。” 宋婉儿眼中波光流转,看了看四周,恍然大悟道: “难怪今日灵韵来了又匆匆走了,到现在都没个踪影。” “她来过,又走了?” 陆云逸面露思索之色,在心里盘算着。 秦晴有些没反应过来,怒气冲冲地去找刘黑鹰了。 见场中只剩下他们二人, 宋婉儿嘴角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 朝陆云逸靠近了些,脑袋微微歪着,仿佛在审视他们两人是否郎才女貌。 陆云逸察觉到她的异样,眼中闪过一丝无奈,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退,问道: “宋姑娘,如今瓜果行被烧,朝廷的商行也才刚开始修建。 你们要是闲着没事想做工,也没地方去了,实在抱歉。” 宋婉儿抿嘴一笑,声音清脆悦耳,如同百灵鸟一般: “陆大人在京还有别的生意吗? 我们闲着也是闲着,想给自己找个去处,忙起来时间也过得快些。” 陆云逸一怔,这怎么还赖上了? “宋姑娘,本官在京中就只有这么一个瓜果行,还是东拼西凑才凑够一万多两银子开起来的。 现在一把火烧没了,哪还有别的生意。 宋姑娘的美意,本官心领了。” 听闻此话,宋婉儿有些愕然, 侧头看向身旁的年轻人,眼神中满是古怪,随即又涌起浓浓的赞叹之情。 “陆大人不愧是少年英杰,朝堂上像陆大人这般手握权势的大人, 就算自己不参与商贾之事,家中亲族也会参与。 陆大人孑然一身,倒是少见。” 陆云逸笑了笑: “本官是北地边民,家中只有三口人,哪来的亲族操持生意。” 宋婉儿越听越开心,瓜果行被烧毁的那一点点悲伤此刻也烟消云散了。 她微微侧头,将身旁之人的全身都收入眼底, 只见他比自己高将近一头,身姿挺拔,模样更是英俊得不像话, 尤其是在唯一的生意被毁后, 还能表现出这般淡然,让她深深沉醉,呼吸都不自觉地急促了几分。 “陆大人,应天府旁的商行要是修建起来,不是您操持吗? 那,也算是您的生意吧。” 说到这,宋婉儿有些不好意思, 似乎觉得自己说话太直接了,连忙解释道: “陆大人别误会,如今京中传得沸沸扬扬, 都说商行是陆大人拿了朝廷的银子,呃.” 宋婉儿猛地意识到这话也不能说,脸颊也红了起来。 陆云逸侧头瞥了她一眼,眼底闪过一丝精光, 他突然意识到,或许,瓜果行被烧,说不定能变成一件好事。 陆云逸没有犹豫,轻声说道: “外面的流言蜚语信不得,应天商行是朝廷出钱, 自然是朝廷的生意,建成后也要收归朝廷,由专门的官员操持。 本官所做的,只是一些琐碎杂事,出人出力罢了。” 陆云逸依旧保持着那份淡然, 可宋婉儿却愕然地看着他,瞳孔微微晃动。 “应天商行,陆大人不打算参与其中?” “本官为何要参与其中?” “这事儿可是你一手操持的啊。” “功成不必在我。” 猛然间,宋婉儿怔怔地看着他,忽然有些心疼身旁这个男人。 唯一的生意被烧了,忙前忙后主持的商行也不能参与, 合着里里外外忙活了这么多,什么都没落下?这成何体统! 一股怒意从宋婉儿心中升起,姣好的容颜上多了几分恼怒。 “怎么会这样?陆大人如此尽职尽责,却什么都得不到? 现在京中还有那么多关于陆大人的流言蜚语,这些人到底安的什么心?” 陆云逸眼睛微眯,心中暗自盘算着,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这世上的人总是同情弱者,尤其是心地善良的百姓。 等商行不由他掌控的事情传出去,再加上瓜果行被烧, 京中还有关于他绝嗣和癔症的流言蜚语, 一个完美的受害者形象便出现了! 陆云逸在心里忍不住拍案叫绝。 一个人强大并不可怕,更可怕的是还能装成弱小的模样, 让旁人都深信不疑,这才是最可怕的。 陆云逸深谙军伍之道,比谁都清楚, 名声无关紧要,实质才是最重要的。 现在他担心的,反而是过犹不及的问题。 他看着前方的废墟,心中突然冒出一个念头: “妈的,不会有人觉得我这是自导自演吧。” 陆云逸在沉思之时,宋婉儿也在思索,可却没想出什么能帮他的好办法。 宋婉儿抿了抿嘴唇,眼中闪过一丝坚决: “陆大人,小女子闺中还有些银钱,不如我们一起做些生意? 小女子家中虽说不是那么显赫,但还有几分薄名,能震慑一些宵小。 要是陆大人不介意,小女子可以回去问问父亲和爷爷。” 陆云逸有些诧异地看向宋婉儿, “宋姑娘,你这几日来瓜果行,家中知道吗?” “自然是知道的,爷爷的门生遍布天下,我走到哪他都知道。” 宋婉儿撅起嘴,有些懊恼。 陆云逸点了点头,既然知道,又没有出手阻拦,这已经表明了他的态度。 “宋姑娘想做什么生意?” “我,我也不知道,我没做过生意,要不还开瓜果行吧。” 陆云逸摇了摇头: “瓜果行肯定还要再开,而且就在这里开。 这是我和黑鹰的心血,不能白费。 就算敌人百般阻挠,我们也要继续开下去,不能认输。” 宋婉儿眼中满是小星星,觉得这样的男子才是顶天立地的好男儿! “至于宋姑娘乃大家闺秀,总是抛头露面不太好, 能做的生意也就那么几种,还得兼顾体面。 那就只剩下琴台、曲舍、棋社、歌楼、茶楼、冰室这几种了。 宋姑娘想做哪一种?” 宋婉儿眼波流转: “都是好生意啊,只是我听说.这些行当大多不赚钱, 都是东家拿钱养着,去的也都是朋友。” 陆云逸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意,脸上写满了胸有成竹: “宋姑娘尽管说,想要这些地方赚钱,太容易了。” 宋婉儿眼中的小星星更甚了,连连点头, “等我想想.” (本章完) 第505章 蹲下来的巨人,当街劫持 第505章 蹲下来的巨人,当街劫持 “开什么好呢?” 自陆云逸提及做生意之事后, 宋婉儿便将被烧毁的瓜果行抛诸脑后,一门心思琢磨起自己的生意来。 前方废墟处依旧人来人往, 锦衣卫和军卒们穿梭其中,仔细地进行探查。 陆云逸背负双手,静静地站在一旁,神色尤为淡然,只是眼中偶尔闪过一丝古怪。 只因废墟中时不时传来阵阵大笑,那是刘黑鹰和秦晴在交谈。 二人一边在废墟中翻找着可用的物件,一边闲聊,笑声肆无忌惮, 仿佛被烧的是别家的生意,全然不见一丝悲伤。 这一幕让应天府丞冯克昭都愣在一旁, 他看着场中的情形,忽然觉得这瓜果行落在这些“祖宗”手里,还真是遭罪,好像压根没人在意。 搜查工作断断续续持续了半个时辰, 双方都一无所获后,才撤了出来。 冯云方快步走上前,递过来一个小册子,轻声说道: “大人,这是发现的四处着火点,以及凶手可能进出的路径。 至于着火时间,和府衙推测的相差不大,应该是在子时初。” 陆云逸看着封面被熏得黝黑的小册子,随手接了过来,说道: “知道了,找人来收拾一下, 再找个商行问问,重建一个瓜果行需要多少银钱。” 冯云方赶忙提醒道: “大人,如今军中正在休沐,没必要这冤枉钱。 弟兄们盖房子可是一把好手,让他们来帮忙就行。” 这话把陆云逸吓了一跳,连忙说道: “万万不可!吩咐下去,各部不得擅自行动,更不能公器私用! 瓜果行被烧毁一事要广为宣扬,至少要在浦子口城营寨中传得人尽皆知。 但是,军中任何人都不能参与到瓜果行的重建中来!” 说到这儿,陆云逸眼中闪过精光,继续说道: “另外,去把新沉商行的人叫到家中,本将要卖宅子!” “啊?” 冯云方被这一连串的话惊得目瞪口呆,卖宅子? 他知道大人手头不宽裕,可夫人的钱那可是相当可观, 修个瓜果行至于要卖宅子吗? “抓紧去办!回去告诉夫人,挑一两栋宅院拿出来卖,要卖到一万两上下。” “是!” 冯云方见大人脸色严肃, 不敢再有丝毫耽搁,赶忙挺直腰杆,快步离开了。 在他走后,刘黑鹰和秦晴说说笑笑地走了过来,活脱脱一对狗男女。 “云儿哥,我和秦公子已经说好了, 把左右两边的商铺也买下来,再建一个更大的瓜果行。 秦公子还会出一半的银钱!” 听到这话,秦晴骄傲地挺了挺胸膛。 刘黑鹰趁机打量了一番,眼中很快闪过一丝失望。 “陆大人,以后咱们就是自己人了, 有什么事情尽管招呼,千万别客气!” 秦晴表情豪迈,白皙的牙齿在阳光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芒。 陆云逸将这两人的表情尽收眼底。 显然,看刘黑鹰那副奸诈的模样,秦晴肯定是入了他的套, 说不定这一半的银钱都足够建整个瓜果行了。 虽说白嫖的诱惑很大,但陆云逸还是抵住了。 他轻咳一声,说道: “秦公子,瓜果行的事,本官不打算让外人参与。 以后有机会再合作吧。” 秦晴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 猛地回头看向一脸愕然的刘黑鹰,邦邦两拳就打了过去,喊道: “你骗人!!” “别急别急,应该是颗粒度没对齐,等我问问。” 刘黑鹰连忙把陆云逸拉到一旁,一边走一边小声说道, “云儿哥,这小娘子家里有钱, 她几个叔叔伯伯做的都是工部的供应生意,已经做了很多年了。 这次让她出三万两, 一万两用来修楼,一万两买旁边的两栋商铺,剩下一万两备货,咱们一分钱都不用出!” 陆云逸略磨呆滞,对刘黑鹰的奸诈狡猾显然认识不足, 这家伙女人的钱可真是一点都不心疼。 即便这提议很有诱惑力,陆云逸还是清了清嗓子, 把自己“完美受害人”的计划说了出来。 刘黑鹰起先不以为意,但越听眼睛越来越亮! 很快就把秦晴抛到了脑后,兴奋地说道: “好好好,这个好!! 卖宅子还不够,咱们得去军中提前借俸禄,就借明年一年的。 到时安排人出去大肆传播,弄得人尽皆知! 到时候,看看谁还敢惹咱们。 那个狗曰的户部主事,赶明儿就把他弹劾的事儿宣扬出去, 让他承受骂名,还要让张玉把他的骂名传到乡里,让他遗臭万年!” 见他越说越起劲,陆云逸连忙抬手压了压,说道: “过犹不及,过犹不及,此事就按我说的做。 这瓜果行修得越慢越好,让京中的百姓都看看。 再有,要是秦晴想做生意, 可以和宋婉儿一起,刚刚宋婉儿也想出银子,被我拒绝了。” 刘黑鹰神色一滞,歪着头看向不远处正低头沉思的宋婉儿。 宋婉儿周身散发的书香气息与这一片废墟的氛围显得格格不入。 “云儿哥,京中的女子都这么直接吗?” “咳咳。”陆云逸板起脸,说道, “别大惊小怪的,她们这么做,肯定是得到了家里的准许。 咱们总不能眼前全是敌人,一个朋友都没有吧。” 刘黑鹰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问道: “邓姑娘呢?她不是最喜欢云儿哥了吗?” “她来了又回去了,我觉得她的举动有些反常,可以去调查一下。” 刘黑鹰瞳孔骤然收缩,听出了其中意味, 猛地看向正在收尾的锦衣卫,问道: “云儿哥,你是说,他们贼喊捉贼?” 陆云逸压了压手,说道: “只是怀疑,邓铭做了十几年的锦衣卫,要做这点事,还是轻而易举。 而且,我觉得他的态度有些不对劲。” “咋了?” 刘黑鹰又恢复了好奇宝宝的模样。 “邓灵韵昨天给了我一份绝密情报,是河州走私案的后续,内容骇人听闻。 这种机密情报,是邓灵韵那个翻墙都翻不利索的小丫头能拿到的吗?” 刘黑鹰脸色凝重起来,说道: “云儿哥,这是在钓鱼?” “不一定。” 陆云逸脸色凝重地摇了摇头, 此刻他头脑清醒了许多,也察觉到了其中的不对劲。 “三国诸葛氏的故事你听过吗?” 刘黑鹰倒吸一口凉气,眼眸猛地瞪大,说道: “两头下注?” “只是有可能,看后续发展。 先调查瓜果行是谁烧的,要是找不到替罪羊,那很可能就是邓铭干的。” “为啥?” “大人物出手都是一击必杀,不会做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所以他们的嫌疑可以排除。 要是有像俞启纶那样的傻子冲动行事,很快就能查出凶手,这样事情反而简单了,冤有头债有主。 最难办的就是找不到是谁干的,但事情却发生了。 那就很可能是有能力又不想和我们决一死战的隐秘第三方。 结合这几天的情报来看,邓铭不正是最有可能的人选吗?” “我愺!” 刘黑鹰惊呼一声,面露激动,上前一把抓住陆云逸的胳膊,说道, “云儿哥,你太聪明了! 我还愁无从下手呢,你都把凶手找出来了。” “只是推测。” 刘黑鹰用力地点了点头,说道: “云儿哥是大官了,怀疑即真凶,不用讲证据!” 陆云逸忽然笑了起来, 没想到当年的一句玩笑话,如今竟然用在了自己身上。 “好了,去和你的秦公子说说吧,让她们自己做生意。” “好嘞!” 刘黑鹰屁颠屁颠地跑了过去,手舞足蹈地和秦晴说着。 一开始秦晴还有些狐疑, 也不知道刘黑鹰嘟囔了些什么,秦晴很快就高兴起来, 同样开始手舞足蹈,两人说到高兴处,还放肆地大笑起来。 陆云逸发现,尽管秦晴女扮男装的身份几乎已经挑明, 但她还是喜欢以这样的形象示人, 大概是有了这层面具,能让她更自由一些吧。 瓜果行走水的事交给京府去调查, 陆云逸仔细叮嘱了一番后,便匆匆出城。今日是诸多军卒下乡的日子,作为商行的统筹之人,他总要露面激励一下众人。 刘黑鹰也离开了这里,准备去找商行,商量重建一事。 …… 离开邓府的邓灵韵,脚步踉跄地来到了中正街。 隔着老远,就能闻到空气中弥漫着的一丝烧焦的味道。 她茫然地抬起头,望向前方的废墟, 只觉得心中空落落的,仿佛一直以来坚守的东西瞬间化为乌有。 她穿着早上精心挑选的淡青色长裙,头发高高盘起,还插上了一支精致的金簪, 本想着能有个好心情,开启一日的忙碌。 可现在,商行没了,家也回不去了,她还能去哪儿呢? 她摸了摸腰间钱袋,里面有一些宝钞和散碎银两,约莫有几两。 邓灵韵决定,先找个地方住下。 不过,她很快就看到了在瓜果行门前马路上的秦晴和宋婉儿, 两人说说笑笑,看样子丝毫没有为瓜果行的焚毁而感到忧伤。 而且,她在人群中没有看到陆将军,也没有看到刘将军, 似乎所有人都对瓜果行的烧毁毫不在意, 只有她一个人在独自哀伤。 邓灵韵的眼帘垂了下来,眸光黯淡,步子越来越慢,最后停在了中正街的对面。 隔着人群和往来的行人, 她望着那残垣断壁,望着不时冒出的青烟,神情愈发哀伤。 她的鼻子微微耸动,很快就变得微红, 眼泪一点点滑落,身体也开始抽泣起来。 她转过身,想要离开这个地方,找一个无人的地方坐一坐,静一静。 白皙修长却长了一些水泡的手指轻轻拨弄着腰间的钱袋, 就这么点钱,能去哪儿呢? 这时,秦晴在蹦蹦跳跳间目光一撇, 看到了站在街角静静发呆的邓灵韵,眼睛顿时亮了起来,连忙挥手喊道: “灵韵,这里!!” 宋婉儿也看了过来,高挑的身子微微侧转,黑长直的秀发轻轻甩动,前凸后翘的身材尽显无遗。 “灵韵,过来。”她的声音温柔了许多。 夏日炎炎,明朝应天城的街道上弥漫着一股焦灼的气息。 邓灵韵站在街角,心中满是迷茫与无助。 就在她犹豫着要不要过去的时候,一阵吵闹声从身后不远处传来。 她和在场的众多百姓一样,有些茫然地看了过去。 很快,她就看到十多个人出现在街道尽头。 为首的是一个身穿粗麻布衣服的大汉,身材魁梧,满脸横肉,眼神中透着凶狠与暴戾, 身后跟着一群同样凶神恶煞的人,个个手持棍棒。 他们此刻显得有些惊恐,在街上横冲直撞,不少百姓被撞得东倒西歪。 原本就热闹的中正街瞬间乱成一团,咒骂声此起彼伏。 邓灵韵身处人流之中,满眼茫然。 她连忙转身,想要跟随人流离开这里。 “过来吧你!”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股大力, 将她拉得一个趔趄,整个人向后倒去。 “啊” 邓灵韵发出一声惊呼,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一个冰冷纤细的东西就抵在了她的脖子上, 与她红润的皮肤摩擦着,丝丝痛楚从脖颈处传来。 直到一股难闻的怪味扑面而来,她才反应过来。 不知什么时候,她已经被那十几个人围在了中间。 那凶神恶煞的大汉此刻正将长刀架在她的脖子上。 邓灵韵惊恐地瞪大了眼睛,想要逃跑,却发现双腿发软,根本无法挪动脚步。 她心中充满了绝望, 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发出一声尖叫 “啊!!” “闭嘴!!” 大汉一声怒喝,邓灵韵猛地闭上嘴巴,不敢乱动。 大汉一把抓住邓灵韵的胳膊,将她拉到自己身前,用长刀架在她的脖子上,大声喊道: “都给老子退后!否则我就杀了她!” 直到此时,邓灵韵才明白他们为什么逃窜得如此慌张。 原来,他们身后是一群身穿半甲、手持长刀长枪的城防军,足有百余人, 此刻已经将这十几个人,包括她自己,团团围住。 长枪如林,寒光闪烁。 “放了她!” 一名三十多岁的将领走了出来,大声喊道, “蓝老五,你们逃不掉的! 平日里为非作歹,今日就是你们的报应。 不要做无谓的挣扎,也不要伤及无辜,本将还能给你几分情面。” “放你妈的屁!!老子不就是收点保护费吗,怎么就为非作歹了? 你们这些官兵,平日里不见人影, 今儿个太阳是打西边出来了吗?跑出来多管闲事!!” 那名将领冷哼一声,上前一步说道: “蓝老五,平日里大人物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不跟你计较了。 可现在不行了,你们得罪了大人物,跑不掉的。 现在束手就擒,还能免你家人一死, 否则谋反的大罪扣下来,三族都要被抄斩!” “你放屁!!!” 那大汉目眦欲裂,瞳孔猛地放大,已经紧张到了极致,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滚落。 “不要过来,都后退,都后退!再过来,老子就杀了她!!” 说着,蓝老五将长刀用力朝着邓灵韵的脖颈上顶了顶, 鲜红的血液瞬间流了下来…… “实话告诉你,今日你就算拿人要挟也无……” “慢着!!!” 一个略显急促的声音打断了将领的话,他眉头一皱。 只见两名女子急匆匆地跑了过来, 见她们打扮精致,定然非富即贵,将领没有立刻出言呵斥。 秦晴上前一步问道: “你是哪个衙门的,里面那个人是.” 她刚想说出邓灵韵的身份,好让眼前这些人重视起来, 宋婉儿却连忙用力一拉,打断了她的话。 “那些歹人也听着呢,要是让他们知道了灵韵的身份,肯定会抓着她不撒手。” 秦晴一愣,也猛地反应过来,啪的一声捂住了嘴巴。 宋婉儿深吸一口气,压制住心中的恐慌,上前一步,低声说道: “我是宋婉儿,爷爷是东阁大学士宋讷,父亲是新科进士宋麟。” 她拉过秦晴,接着说, “她是工部尚书秦逵的女儿, 里面那个人是申国公的侄女,锦衣卫佥事邓铭的独女,还是京军陆云逸将军的红颜知己。 尔等不管有什么公务,要做什么事,或者抓什么十恶不赦的犯人, 都要保证她的安全, 要是出了岔子,你就等着掉脑袋吧!!!” 这一连串的话让那名将领呆愣在原地,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听明白了没有!”宋婉儿厉声喝道,眸光锐利。 那将领一个激灵,眼中闪过惊魂未定的神色,问道: “真……真的吗?” “废话,还能有假,后面那个人就是锦衣卫千户马艺!” 马艺急匆匆地走了过来,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他迅速掏出腰牌,怼到了那名将领的脸上,说道: “宋小姐说的是真的,你们是哪一部的!听了谁的号令当街抓人!” 那将领此刻已经相信了,劫匪还没腿软,他的腿却已经先软了。 他哆哆嗦嗦地说道: “小人是城防军玄武卫总旗严云朗,是受左军都督府的军令, 奉命抓捕鬼面帮等四十个帮会.共一千一百二十人” “好了,别再说这些废话了。 叫你们带队的大人过来,快!” 宋婉儿眸光一闪,出言催促道。 “是是.” (本章完) 第506章 等待天时 第506章 等待天时 中正街愈发热闹了, 街道两旁密密麻麻的人群将道路堵得水泄不通。 街道中央是蓝老五一行人, 外面则是包围他们的衙役以及城防军。 在得知邓灵韵的身份后,现场的气氛瞬间凝固。 原本气势汹汹的城防军不敢再向前一步,双方就这么僵持着。 中央的蓝老五满头大汗,长刀架在邓灵韵的脖子上, 眼神不停转动,警惕地打量着周围,也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怎么回事? 怎么来的人越来越多了! 而且,那些赶来的人个个气宇轩昂,一看就是久居高位的大人物。 甚至,他还看到了一队身着全甲的军卒正向这边走来, 领头的将领他曾远远见过一面,是城防军玄武卫的佥事。 这时,就连他身旁的小弟也察觉到了气氛的异样, 转过头来提醒道: “大哥,这女的身份好像不一般啊。” “住嘴!用得着你提醒吗!” 蓝老五一声暴喝,神情紧张到了极点。 他只觉得嘴唇干裂,喉咙像是有小虫在爬,不停地吞咽口水, 可症状非但没有缓解,反而愈发严重。 “你是谁!” 蓝老五强自镇定,看向邓灵韵, 将长刀又凑近了几分,满脸凶相。 “我” 邓灵韵已没有了先前的慌张,多了几分镇定, 只是脖子上那冰冷的长刀,仍让她感到害怕。 她深吸一口气,回答道: “我的父亲是军伍中人, 这位好汉,你我无冤无仇,何至于此?” “军伍中人?” 蓝老五面露思索之色,悄悄松了口气, 难怪这些城防军会如此上心。 蓝老五在心中迅速盘算着, 看着周围密密麻麻的人群,眼睛瞪大,布满血丝,厉声喝斥道: “退后退后,都给我退后!要不然我就砍死她!” 呵斥间,蓝老五还挥舞着长刀向周围人群比划, 模样凶狠至极,吓得许多百姓忍不住往后退了几步。 但周围的城防军手持长枪,不仅没有挪动分毫,就连眼神都没有丝毫变化。 压抑的气氛弥漫。 蓝老五看着这些无动于衷的军卒, 身体开始不由自主地哆嗦起来,心中的畏惧以不可阻挡之势涌出。 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滚落,在地上汇聚成一汪小水潭。 玄武卫的指挥佥事方涛静静地站在那里, 他身材高大,四十余岁的模样,留着长长的胡子,肤色黝黑。 深邃的眼眸静静地注视着蓝老五, 深吸一口气后,挥了挥手:“退后十步!” 直到这时,整齐划一的脚步声才响了起来,诸多军卒相继后退。 原本凝重的气氛得到了一丝缓和, 蓝老五以及他的手下们也不再那么愤怒紧张,情绪稍稍平复了一些。 宋婉儿在众人身后,不停地踮起脚看向中央, 看到邓灵韵脖子上已经渗出鲜血,心中一紧, 连忙看向身旁的应天府丞冯克昭: “冯大人,您快想想办法,无论如何都要把人救出来!” 冯克昭因为瓜果行着火的事忙了一整晚, 此刻黑眼圈浓重,眼窝深陷,浑身散发着疲惫的气息。 他布满血丝的眼睛看向前方,心中叫苦不迭, 这都是什么事儿!!! “宋姑娘你放心,有城防军在,这些歹人定然不会得逞。” 宋婉儿呼吸略显急促,继续追问道: “有什么好的办法吗?” 冯克昭面露难色,指了指前方的方涛: “这这还要看城防军的方大人如何处置。” 听到声音,方涛发出一声叹息,走了过来。 “宋姑娘,冯大人,我部奉命捉拿这些帮派之人, 却出现了这样的事情,实在是愧疚万分。 但还请宋姑娘与冯大人稍稍退后,以免歹人察觉。” “那如何救人?” 冯克昭跺了跺脚,连忙发问,声音中带着急切。 “冯大人放心,本官已经下令,调遣军中神箭手过来, 寻找时机,一举射杀蓝老五!” “什么!!” 冯克昭只觉得浑身都在颤抖,发出一声高呼。 他意识到自己的声音太大,连忙捂住嘴巴,低声喝道: “不行!!若是伤到了人怎么办! 你射杀了蓝老五,他身旁还有十余人, 要是他们一刀砍下去,邓小姐的性命可就没了。 她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咱们也都脱不了干系!” 方涛脸上也露出了一丝愁容,无奈地摇了摇头: “冯大人,如今之计只能如此了。 等到日头升高,天气炎热,这些歹人必定会心生暴躁, 到那时不管是谈判还是强攻,危险都会更大!” 这时,一阵略显急促的马蹄声骤然响起,众人循声望去。 宋婉儿眼睛一亮, 只见秦晴骑着战马,身旁是体格壮硕、身着常服的刘黑鹰, 身后还跟着二三十名杀气腾腾的亲卫! 一行人很快来到跟前, 刘黑鹰看着眼前身着甲胄的方涛,沉声问道: “本将乃新城卫指挥同知,京军所属前军斥候部副将刘黑鹰,你是何部?” “拜见刘将军,下官京卫城防军所属,玄武卫指挥佥事方涛。” 方涛拱了拱手,脸色有些异样。 前军斥候部的名头早已在大明军伍中传开, 即便如此,方涛还是有些出乎意料, 主将年轻,副将居然也如此年轻,真是令人惊叹。 刘黑鹰脸色凝重,透过众多军卒,看向前方, “情况如何,歹人的家人带来了吗?” 此话一出,在场之人都愣了愣。 冯克昭有些迟钝的脑袋也开始转动起来,懊恼地跺了跺脚。 “哎呀!怎么把这事儿给忘了!!” 他看向方涛,“方大人,快快快,快去把他们的家人都带来。 人不要来多,每家出一人就行,让他们来好好安抚。 你的人也要客气些,千万不要激怒了歹人。” 刘黑鹰眉头微皱,眼中满是不满: “你们二人在这里这么久,就只是围着吗?” 方涛一脸沮丧,此刻他也意识到这是一个多么严重的疏忽。 “刘将军,下官第一次执行这样的军务,有些疏忽了。” “行了行了,快去安排, 另外,调二十把牛角大弓过来,动作隐蔽一些。” “是!” 方涛迅速跑开,身旁的胡小五也跟了上去。 刘黑鹰转过身,看向周围密密麻麻聚集的人群,吩咐道: “冯大人,让所有人后退,场中只留下包围的军卒!” “是。” 听到如此准确掷地有声的命令, 冯克昭只觉得心中安定了许多,赶忙跑开。 很快,原本嘈杂的人群就被疏散开来, 闷热烦躁的气氛也得到了些许缓解, 场中只剩下了负责包围的百人,就连声音都安静了许多。 秦晴看向背负双手、气息沉稳的刘黑鹰, 眼中流露出一丝异样的神色: “没想到,平日里嬉皮笑脸的,到了正事上居然这么靠得住……” 宋婉儿上前一步,压低声音问道: “刘将军,此事要不要告知陆大人?” “已经派人去了,宋小姐不要担心。” 刘黑看向秦晴,“你们先到后面去吧,场中人越少,邓小姐就越安全。” “好。” 见识到了刘黑鹰的可靠, 秦晴没有犹豫,抓起宋婉儿的手就往后退。 这时,刚刚离开的胡小五也跑了回来,压低声音说道: “大人,弓弩已经就位,弟兄们已经分散开了。 歹人有十六人,我们安排了二十一人, 十六人各自有目标,还有五人作为备用, 一声令下,便能齐射。” 刘黑鹰脸色如常,抬头看了看时辰,轻轻点了点头: “知道了,去把城内医馆最好的大夫叫来,治疗外伤的军医也都叫来。” “是!” 方涛走近了一些,看着前方空荡荡的街道,有些担忧地说道: “刘将军,此乃中正街,紧邻皇城,是城中最热闹的街道, 如今聚集在这里,影响会不会不太好?” 刘黑鹰瞥了他一眼,冷哼一声: “现在知道着急了,早干什么去了? 城防军抓帮派中人还能让他们跑了?真是笑话。” “将军,事发突然,下官.” “好了。”刘黑鹰抬起手, “你不用向我解释,事情已经发生了。 现在,唯一的任务就是把人救出来,其他的都不重要。” “那现在。” “等!”刘黑鹰斩钉截铁地回答。 在所有人惊讶的目光中, 他径直走到一旁的阴凉处,坐了下来, 静静地看着前方,眼神平静,古井无波。 ……应天城聚宝门,陆云逸骑马走出黝黑的城门洞。 阴冷的气息随之消散,扑面而来的是热烈的阳光和闷热的空气。 他望着碧蓝如洗的天空,几朵白云缓缓飘动, 天空呈现出前所未有的湛蓝,这让他感到心旷神怡。 他甩动马缰,战马缓缓前行。 就在这时,急促的马蹄声从身后响起。 陆云逸回头望去,眉头一挑,随即紧紧皱起, 来人是刘黑鹰的亲卫茅谷。 “发生何事?” 茅谷快速上前,将中正街发生的挟持事件说了一遍,听得陆云逸眉头紧皱。 “这么巧?” 茅谷知道大人在顾虑什么,便开口说道: “已经从城防军和京府确认过了,确实是左军都督府下达的军令。 要清剿城内的帮派,说起来,还与大人有些关联。” “他们曾经散播过流言蜚语?”陆云逸有些诧异。 “回禀大人,是的。” “黑鹰已经在现场了吧。” “刘将军已经赶过去了。” “知道了,你回去吧。” “是!”茅谷快速离去。 在他离开后,陆云逸扯了扯马缰,看向周围众多亲卫: “继续出发。” 冯云方面露诧异,低声问道: “大人,咱们不回去看看吗?” “公事重要,让黑鹰去处置吧。” 陆云逸表情平静,身体随着战马的步伐轻轻摇晃,心中思绪万千。 …… 邓府,邓铭依旧在书房中静静地写字,笔锋游走如龙,墨汁肆意挥洒。 这时,管家急匆匆地跑了进来,脸上带着难以抑制的焦急。 “老爷,老爷,不好了!小姐被人劫持了!” 邓铭的手一顿,一个巨大的墨点出现在宣纸上。 他抬起头,看向管家:“什么?” “老爷,小姐在中正街被一些帮派中人劫持了, 他们被城防军追得走投无路” 管家飞速地将前因后果说了一遍,听得邓铭脸色十分难看。 “废物,抓个帮派中人都抓不住!!” 邓铭将毛笔一摔,破口大骂,背负着双手在屋中来回踱步, “城防军与京府打算怎么解决!” “回禀老爷,回禀时还在包围着,现在,不知道有没有办法。 老爷,您快去一趟吧。 要是让那些暴徒伤了小姐,那可就是大罪过了!” 邓铭站在原地,脸色阴沉,思忖了良久后心中有了决断。 他大手一挥,声音铿锵有力: “不去,走的时候那么有骨气,出了事就要老子来擦屁股, 让她死在外面吧,传令家中,任何人都不能去!” 管家呆愣在原地,一时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在他的记忆中,老爷可是最宠小姐的,怎么会这样? “愣着干什么,快去!!!” “呃是.” 即便管家再怎么难以置信,也只能迈着沉重的步子,慢慢离开了。 待他走后,书房内陷入了长久的沉寂。 邓铭没有再去写字,而是背负着双手走到窗前, 透过精致的窗棂静静地看着外面,眼神空洞。 …… 中正街,临近正午,日头渐渐升高,炎热的天气弥漫开来。 这里已不再像先前那般安静,多了一些哀嚎与劝说声。 十几个歹徒的家人都被带了过来, 有父亲、有儿子、有丈夫,十几人形形色色地站在包围圈之外,好言劝说。 “老五啊,咱可不能干这糊涂事儿!” 蓝老五的老父亲声音颤抖,满是皱纹的脸上老泪纵横, “放下刀,跟官差走,咱好好交代,兴许还能有个活路。 你要是伤了那姑娘,可就真的没救了!” 老人双腿一软,直接跪在了地上, 朝着蓝老五的方向磕头,额头与地面碰撞,发出沉闷的声响。 蓝老五的手微微颤抖,长刀在邓灵韵的脖子上晃了晃,他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动摇。 然而,身旁一个小弟见状,恶狠狠地吼道: “大哥,别听他们的!要是现在投降,咱们肯定没好果子吃!” 蓝老五咬了咬牙,眼神再度变得凶狠起来, 他将长刀又往邓灵韵的脖子上压了压, 邓灵韵吃痛,轻轻皱了皱眉头。 “都别吵了!” 蓝老五突然大声咆哮,声音中充满了愤怒与恐惧, “你们这些人,别想骗我! 我要是放下刀,肯定死路一条!” 他的眼睛布满血丝, 如同一只被困的野兽,警惕地看着周围的一切。 包围圈外,劝说声此起彼伏,有的泣不成声,有的苦苦哀求。 方涛站在一旁,眉头紧锁,不时看向坐在阴凉处的刘黑鹰。 “刘将军,这情况再这么拖下去,恐怕不是办法。” 方涛凑到刘黑鹰身边,低声说道, “天气越来越热,歹徒们的心绪也越来越不稳定,万一他们狗急跳墙。” 刘黑鹰微微抬起头,看了看头顶的太阳,缓缓说道: “等,越是这个时候,越要沉得住气。” 他的声音低沉而坚定,给人一种莫名的安全感。 就在这时,人群中突然一阵骚动。 一个年轻的女子,怀里抱着一个婴儿,跌跌撞撞地朝着包围圈跑来。 她的脸上满是泪痕,眼神中充满了绝望与哀求。 “当家的,你快出来吧!”女子大声哭喊着, “你看看咱的孩子,他还这么小,不能没有爹啊! 你要是出了事,我们娘俩可怎么活啊!” 女子怀中的婴儿似乎也感受到了母亲的悲伤,哇哇大哭起来。 这个女子是蓝老五手下一个小弟的妻子, 她的出现让现场的气氛变得更加紧张。 蓝老五的小弟们纷纷看向那个女子,眼神中既有愧疚,又有犹豫。 “阿,你别过来!” 那个小弟眼眶泛红,声音颤抖地喊道, “这里危险,你快带着孩子回去!” “我不回去!”阿哭得撕心裂肺, “你要是不出来,我就带着孩子死在这里!”说着,她作势要将手中的婴儿往地上摔。 “别!” 那个小弟惊恐地大喊,手中的刀差点掉落在地, “阿,你别乱来,我,我出去就是了!” 蓝老五见状,脸色大变, 他猛地转过头,恶狠狠地瞪着那个小弟: “你敢!要是你敢出去,我就杀了你全家!” 那个小弟的身体微微颤抖, 他看着蓝老五,又看看哭泣的妻子和孩子,一时间陷入两难。 随着太阳的意动,午时已至, 刺目的阳光倾洒而下,整个天地都变得格外明亮,光线晃得人眼睛生疼! 刘黑鹰视线扫过四周,能看到各处屋顶以及房舍中突兀出现的一丝丝反光,刺的人睁不开眼睛! 而场中的一些歹人亦是如此! “射杀!” 刘黑鹰突然站起身来,目光锐利,大声下令。 一声令下,隐藏在暗处的二十一名亲卫没有丝毫犹豫,松开了手指! “嗖——嗖——嗖——” 箭雨划过天空,朝着歹徒们射去! 尖锐的破空声瞬间划破了现场原本压抑又紧张的气氛。 蓝老五的反应不可谓不快,察觉到危险的瞬间, 他猛地蹿出去,想要将邓灵韵拉到身前, 用她的身体当作肉盾,妄图借此躲避箭雨! 然而,却已经晚了! 一支利箭直直地朝着蓝老五的脖颈而去! 伴随着“噗”的一声闷响,羽箭大半深深没入脖颈之中! 蓝老五几乎没有发出惨叫,只是发出了一声戛然而止的“呃” 手臂本能地一松,长刀“哐当”一声掉落在地。 与此同时,其他歹徒也纷纷中招, 有的脑袋中箭,有的胸膛中箭,还有的喉咙被两支箭矢贯穿。 几乎在刹那间,他们都呆愣在原地! 然后,在所有人的注视中,缓缓倒地 早就准备好的胡小五带领五名亲卫瞬间冲了上去, 他护住呆愣在原地的邓灵韵,其他四名亲卫动作干净利落,依次补刀! 当那些歹徒都颤抖着喷出血液后, 一些人才反应过来,激烈的哀嚎以及哭喊声从四面八方响起! 但,无人在意。 (本章完) 第507章 此时不搏何时搏! 第507章 此时不搏何时搏! 应天城聚宝门外五里处的驿站,正值午时,大门却紧闭着。 驿站里零零散散汇聚了百余人。 宽敞的小院中,自行车与三轮车整齐排列在门口,每辆车的座位下方都挂着一把结实大锁。 这些车辆刚刚粉刷过,通体亮闪闪的黑色, 在阳光的照耀下,愈发显得结构精巧,设计精美。 陆云逸满意地点点头,转身看向院中站立的百余人, 仔细打量着他们的着装,不住地点头称赞。 以张玉为首,这些伤残军卒以及都督府的吏员们, 都身着应天商行专门设计的服饰。 这套服饰与衙役的服饰颇为相似, 只是通体黑色,前后用金色丝线绣着“应天商行”的标识,显得格外醒目。 按照张玉的计划,下乡行动时,将两人编为一组。 一人是都督府的吏员,负责骑乘三轮车运载货物, 另一人则是军中的伤残军卒,骑着自行车携带官方文书和银两。 这样的搭配,能够在下乡的过程中,以最快的速度赢得村民信任。 对于这个安排,即便陆云逸心中有不同的想法, 也没有过多干涉,选择了放手让张玉去实施。 他面带赞赏,目光扫过在场众人,频频点头说道: “头顶的太阳炽热无比,可你们的精气神比这太阳还要足,本将深感欣慰。” 张玉向前一步,声音洪亮地说道: “回禀大人,一切准备就绪,随时可以出发!” “嗯,很好。” 陆云逸微微颔首,目光如炬,扫视着在场的每一个人。 随后,他拿出喇叭,声音洪亮且充满激情,带着一种令人无法抗拒的力量,喊道: “弟兄们!今天! 是我们商行开启伟大征程的第一步,更是朝廷的关键一步! 或许你们会觉得,离开了衙门和军营,就会失去原有的地位和收入。 但本将在这里告诉你们, 从今天起,你们每一个人都不再是默默无闻的小角色, 而是肩负着重大使命的勇士!” 陆云逸目光坚定,凝视着在场的每一个人,微微侧身, 手掌指向那一排崭新的自行车与三轮车,高声说道: “它们,不仅仅是简单的工具, 更是你们开拓事业的战车,是朝廷开疆拓土的有力武器! 过去,你们身着衙门常服、军中铠甲, 这些让你们倍感自豪,也让你们的家人在人前挺直了腰杆。 如今,你们身上这套衣服或许还不为人知, 但本将向你们保证,‘应天商行’这四个金色大字, 将会随着你们的脚步,伴随着自行车和三轮车的车轮, 传遍大江南北! 你们是商行的功臣,更是朝廷的功臣! 终有一天,你们和你们的家人会为身上这件衣服而骄傲,而且这一天不会太遥远!” 陆云逸神色温和,继续说道: “你们当中或许有人对本将还不太了解。 但本将可以告诉你们,行军打仗,本将从未输过一次。 我说的话、做的决策,也从未出过一次差错! 两年前在北方,本将说过,你们会满载军功而归。 如今,你们是大明最善战的军卒之一。 同样,应天商行虽还在建设当中。 但本将断言,它必将成为整个大明乃至全世界最大、最有名的商行。 商行的名字会跟随你们的足迹遍布大明的每一个角落, 每一个村落都会留下你们的身影! 朝廷会感激你们,那些村落的百姓们也会感激你们, 是你们为他们开辟了一条新的生路。” 这番话一出,原本热烈的氛围愈发高涨,众人的士气直冲云霄。 就连为首的张玉,也心潮澎湃,紧紧握住了拳头。 然而,陆云逸的话还没有结束,他的声音愈发激昂: “有人说,这不过是一场生意, 是朝廷和朝廷大员们赚钱的手段。 但我要告诉你们,这种说法是错误的! 这不是简单地赚钱,而是一次伟大的变革! 遥想当年,我们和大明千千万万的百姓都被困在大山之中,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 从未见过外面的繁华世界,也未曾目睹过咱们大明雄伟的城池! 甚至,有些地方的百姓一年都吃不上两种菜。 是他们不想吃吗? 不!是他们没有办法! 他们走不出大山,看不到外面的世界,手中甚至连一文钱都没有! 现在,洪武二十二年八月八日。 你们从这里出发,带给百姓们的将是全新的生活方式和新的希望! 每一次成功的交易,每一次与村民建立起的信任, 都会让他们赚到钱,让他们离美好生活更近一步! 这每一次的成果,都会让他们距离走出大山更进一步!” 陆云逸的声音忽然变得平缓,神情也变得轻松起来, 脸上带着笑容,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比画着: “诸位想一想,当你们的努力让那些乡村百姓用上了更好的物件, 当他们的生活因为你们而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那将是多么伟大的成就! 朝廷、应天商行以及你们, 都会成为他们口中的英雄,成为这片土地上的传奇! 你们的名字,将被铭刻在历史的长河中,世世代代被传颂! 在前进的道路上,会遇到各种各样的困难和挑战。 会有烈日炎炎的酷暑,会有风雨交加的恶劣天气, 会有村民的不理解,甚至还会遭遇恶意的阻挠。 但是,弟兄们,这些又算得了什么! 我们是从战场上走下来的勇士,是经历过生死考验的铁血男儿! 我们连刀枪剑雨都无所畏惧,难道还会害怕这些小小的困难吗? 我们要像无畏的战士一样,勇往直前,无所畏惧! 每一次克服困难,每一次突破阻碍! 都是我们向成功迈进的一大步! 我们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我们应天商行的人是不可战胜的! 我们的目标,就是要让应天商行的旗帜插遍每一个角落, 让我们的影响力无处不在! 今天,你们从这里出发,就是踏上了一条充满荣耀的道路! 你们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你们的身后有我,有整个都督府,有朝廷作为你们最坚实的后盾! 只要我们齐心协力,众志成城,就没有什么能够阻挡我们前进的步伐! 出发,去创造属于我们的辉煌! 让你们的名字,出现在大明的天涯海角!” 不知何时,陆云逸的话又变得高亢激昂起来, 如同一团熊熊燃烧的烈火,点燃了在场每一个人的热血。 众人的眼神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纷纷握紧拳头,齐声高呼: “出发!出发!出发!” 陆云逸对他们的反应十分满意,抬手压了压,说道: “弟兄们,先别急,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没说。” 等所有人安静下来后,陆云逸面带微笑地说道: “刚才说了美好的前景,现在咱们来说说当下。 大家都是为了生活而奔波,都想让自己和家人过上更好的日子。 本将自然不会让大家寒心,朝廷更不会亏待大家的付出。” 他微微停顿,环顾四周, 确保每个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自己身上,接着说道: “从今日起,你们在应天商行工作,每个月都能拿到一份丰厚的工钱。 这份工钱,绝对比你们在衙门当差或者在军中时要多。” 听到这话,人群中顿时泛起一阵小小的骚动, 大家交头接耳,眼中满是期待。 有人忍不住小声议论起来,脸上洋溢着兴奋。 陆云逸又压了压手,说道: “在座的各位都是商行骨干,也是先行者, 一月十两银子,怎么样?” 驿站里瞬间变得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满脸的难以置信! 他们这些京中吏员,即便待遇优厚,一月也不过一两银子。 边疆军卒即便有斩获,军饷也不过一两。如今,离开了衙门,脱离了军伍,居然能拿到十两银子? 一股难以言喻的激动之情在众人心中蔓延开来。 陆云逸笑着,高高举起手掌,说道: “不仅如此,只要你们好好干,业绩出色,每个月还会有额外的奖励。 这笔奖励,可能是一两,可能是十两,甚至可能是百两! 没有固定的数额,会根据你们交易成功的金额来计算。 每完成一次交易,就会有一成的银子进入你们的口袋。 一月成交十两,就能净赚一两! 成交百两,就是十两! 要是成交千两,你们就得请本将喝酒。” 这番话一出,人群中再次骚动起来,众人交头接耳。 “除了薪资和奖金,咱们应天商行还有完善的福利制度。 要是在下乡途中,你们不幸生病或者受伤,不用担心, 商行会承担全部的医疗费用, 一定会让你们得到最好的治疗,尽快恢复健康!” “不仅如此,”陆云逸加重了语气, “商行还会为你们的家人着想。 要是你们的父母年迈体弱,需要照顾, 商行会每月额外发放一笔赡养补贴,让他们能够安享晚年。 要是你们的子女到了识字启蒙的年纪,商行会承担他们的学费, 让孩子们都能接受良好的教育,将来有出息。” “你们的工作风里来雨里去,十分辛苦。 所以,只要你们在商行工作满一年,就可以享受一次带薪休假。 到时候,你们可以好好放松,陪陪家人,出去走走看看。” “弟兄们,” 陆云逸提高了音量,声音充满了真挚与诚意, “本将向你们保证,只要你们一心一意为应天商行效力,商行绝对不会辜负你们! 你们的付出,都会得到应有的回报。 在这里,你们一定能让自己和家人过上富足生活!” 话音刚落,现场顿时爆发出一阵雷鸣般的掌声。 众人眼中闪烁着炽热的光芒,仿佛燃烧着熊熊烈火。 张玉眼眶泛红,向前迈出一步,大声说道: “大人,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其他众人也纷纷效仿,齐声高呼: “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陆云逸看着眼前这一幕,心中波澜不惊, 只是轻轻摆了摆手,说道: “说完了好话,也该说说丑话了。” 热烈的气氛开始逐渐平息,嘈杂声渐渐消失,现场变得安静下来。 “我想告诉大家,商行不仅是你们的商行,更是朝廷的商行! 我说的这些银钱和福利待遇, 都是朝廷应该给予的,也是你们应得的! 但是,不该你们拿的,哪怕多拿一分,朝廷都会追究到底! 至于如何监管,商行内部会设立专门的监察机构, 会审核各位的账目,还会到乡下去走访调查。 此外,锦衣卫和都察院也会参与进来。 总之,你们能想到的任何可能钻的空子,朝廷和商行都能想到。 一旦被发现有违规行为,就会按照《大明律》和《大诰》进行惩处, 到时候可别怪本将和朝廷不留情面。 对了,有些弟兄是军伍出身, 可能不太了解律法,本将今天就给你们讲讲。” “《大明律》中有‘六赃’重罪, 与你们相关的有四种,分别是监守盗、受财枉法、受财不枉法和坐赃。 监守盗不分主犯从犯,累计赃款定罪,一贯以下杖八十,四十贯就要处斩。 受财枉法一贯以下杖七十,八十贯绞刑。 而且,一旦有受贿等贪腐行为, 就算侥幸活下来,也会被除名,永远不能再录用。 至于《大诰》,里面的规定就更多了, 《大诰》四编共二百三十六条,其中惩贪的条文超过一半。 家财充公、家人发配到偏远地区, 这都算是轻的,凌迟、腰斩才是常见的惩罚。 所以,别想着贪一笔就能让家人过上好日子, 《大诰》里还有很多连坐的规定,谁都跑不掉。” 热烈的气氛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整个驿站都变得阴森森的,不少人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 他们在京城待了许久, 应天城的菜市口几乎每天都有官员和官吏受刑, 墨面、断手、刖足、阉割等刑罚屡见不鲜, 见得多了,自然心生畏惧。 不少吏员眼神闪躲,恨不得把自己藏起来。 陆云逸见状,微微一笑,说道: “当然,你们也不用过于害怕,只要不犯错, 本将和朝廷一定会保你们平安! 本将是什么样的人,你们还不了解吗?” 这么一说,许多军卒原本严峻的脸色开始慢慢缓和。 他们虽然身有残疾,但都是在战场上浴血奋战过的功勋军卒, 赏钱和抚恤金都有一些,大多有些家底, 要是因为贪腐而让多年的努力付诸东流,那可就太得不偿失了。 见气氛缓和了许多,陆云逸摆了摆手,说道: “好了,牢记你们的使命,憧憬你们的未来,走好脚下的每一步,本官保证你们有一个远大前程。” “现在——” “所有人!出发!” 百余人纷纷跨上自行车和三轮车, 带着满满的斗志和信心,浩浩荡荡地驶出了驿站,向着远方的乡村进发。 阳光洒在他们身上,勾勒出一道道金色的轮廓,仿佛预示着他们光明的未来。 张玉走上前来,满脸担忧地说道: “大人,开这么高的工钱,是不是太多了?”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与人打交道可比直接砍人难多了。 要是不给够钱,怎么会卖力干活?” 既然陆云逸都这么说了,张玉也不好再说什么,点了点头,说道: “有锦衣卫和都察院监督,应该会好一些。” “什么锦衣卫和都察院?”陆云逸撇了撇嘴。 张玉一脸愕然。 陆云逸笑着解释道: “放心吧,监察机构会随着商行的建立逐步完善。 等商行做大做强了,锦衣卫和都察院说不定还真会参与进来。 不过,那都是以后的事了,先把眼前的事情做好!” 张玉脸上还是带着一丝忌惮,几次欲言又止。 陆云逸看到他这副模样,笑着问道: “怎么了?有什么事就说。” “大人,最近京城里有些传言,说您借着商行的事假公济私。 现在您给他们开十两银子一个月的工资, 要是传出去. 而且,现在定下十两银子,以后” 陆云逸笑了起来,说道: “你是想问,要是以后商行不再由我掌控,这些福利待遇还能不能继续保持吧?” (本章完) 第508章 矫枉必须过正 第508章 矫枉必须过正 “呃” 张玉有些手足无措,脸上带着一丝尴尬, 他犹豫着点了点头,凑近了一些低声说道: “大人,经过这几日研究,再结合您刚刚所说的话, 下官认为,商行堪称另辟蹊径的集大成者。 只要朝廷能把这件事做好,对整个南直隶将会拥有前所未有的掌控力。 而这样的权力,朝廷绝不会放任其自流。 甚至,就算是皇子皇嗣,也不会让他们掌控,更何况我等外臣。” 张玉脸上还残留着惊魂未定,他被陆云逸刚刚的话吓到了。 那句“变革的开始”,他越琢磨越觉得,这或许就是商行真正的作用。 然而,此话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难如登天。 古往今来,多少英雄豪杰就倒在了变革的道路上。 仅仅是故元朝廷, 就有“卢世荣”与“脱脱”死在了变革之事上, 宋朝就更不用说了,王安石、范仲淹、蔡京这些主张变法的宰相, 最后都落得身死道消,皇帝都死了好几个。 作为熟读史书的张玉, 他深知商行这事儿一出来, 上上下下的诸多人就已然站在了深渊边缘。 今日更是直接挑明了,商行就是变革的开端,这怎能不让他心生畏惧? 陆云逸背负着双手,站在驿站门口, 望着渐行渐远的诸多军卒以及吏员,眼窝深邃,眼神中透着难以捉摸,不知在思索着什么。 “张玉,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朝廷确实是这么打算的,商行也正是朝着这个方向在行动。 只不过,商行的真正目的只有宫中的陛下、太子,还有都督府的几位大人知晓。 至于其他人,或许能看出一些端倪, 但只要商行一日不开业,就会有人被蒙在鼓里,就会有人心存侥幸。 趁着陛下还在世,有些路若不去试一下,以后可就没机会了。” “可是大人,应天乃天子脚下, 做事相对容易一些,乡野田间的百姓对朝廷并不抵触。 但若是再远一些的地方, 朝廷的政令早就被那些乡绅势力扭曲得不成样子,好事也都变成了坏事。 朝廷想要深入到乡里田间,谈何容易啊。” “不要害怕,困难摆在眼前,一个一个去克服就行了。 你是聪明人,能看到可能出现的阻碍和困难, 但这世上大多数人,看不到这一点,这就足够了。” 陆云逸抬起头,看向即将消失在视线尽头的一行人,说道: “看看他们,朝气蓬勃,就算有困难他们也毫不畏惧。 以往我对无为而治、中庸之道十分推崇。 那时我远在北疆庆州,关外小城。 一会儿归属元人,一会儿归属明人。 即便如此,想要吃饱肚子也不是难事。 曾经我以为大明的村落要比那好上不少,至少在朝廷的治理下,能有个基本保障。 但在云南宜良县,我发现事情并非如此。 一个村子不过千百人,竟然有三成佃农,还有三成依附于乡绅士绅过活。 整个村子的人日子过得水深火热, 衣不蔽体、食不果腹是常态, 一旦发生动乱,这些人连十天都活不下去。 那时我才猛然惊觉,中庸之道不行,朝廷也不能无为而治,得出重拳干事啊。” 说到这儿,陆云逸从怀中掏出一份文书递了过去: “上次给你的应天地图,你记下了吧。” 原本有些呆愣的张玉连忙点头: “记下了。” “其实与地图一同拿来的,还有应天周边村庄的一些情况。 比在宜良县所见的还要糟糕,一个村落里四五成是佃农是常有的事,一个员外占据大半土地的情况也屡见不鲜。 甚至有那么两成的村落, 不知道朝廷在哪里,当然也不知道应天城在哪儿, 更不知道应天城已经重修了, 因为在故元的时候,他们就从未见过应天城。” “还,还有这种事?” 张玉面露震惊之色,连忙翻看手中的册子, 越看,他的瞳孔收缩得越厉害,浑身也越发冰冷。 过了许久,张玉才抿了抿嘴,一脸不可置信地说道: “大人,属下曾是故元的官员,去过几次乡下, 怎么现在看来,大明与故元的村落,似乎都差不多。” “道路不通、交通不便、信息不畅, 村子里的人和城里的人,就像是被关在两个不同鸡笼里的鸡。 你不知道我的事,我不知道你的事。 朝廷想要解决这个问题,命人绘制鱼鳞黄册, 这么多年过去了,对于城池周边的村落还有些了解, 但再远一些的地方,那就全凭下乡的吏员胡编乱造,说什么就是什么。 所以啊,商行是个好东西,自行车也是个好东西。 若是运用得当,朝廷对于地方的掌控力将远超先朝,达到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 而这件事,陛下看得明白,太子也看得明白。 而且,此事若不趁着陛下还活着抓紧去办, 就算等太子殿下继位,这事儿也办不成了。” 张玉忽然觉得喉咙干涩,事情已经说到这个地步, 最后商行由谁来掌控已经不重要了,那些福利待遇同样如此。 陛下活着的时候,一切或许都能保留。 但若是没有做出足够大的成绩, 等陛下驾崩,一切都将灰飞烟灭、化为乌有, 到时候再谈什么福利待遇,那就是空中楼阁。 现实很残酷,但张玉知道,这话有道理。 朝廷也是这么做的, 这些年来大兴土木,新修城池,修建水渠、水坝,朝廷用的都是不要钱的军卒。 若这些工程不在立国初期玩命修建, 等以后土地兼并严重,地和人都成了各地员外老爷的, 还怎么修?朝廷怎么负担得起? 至少,在故元朝廷做官时,一些水渠和城池早就需要修缮了, 但一直拖着,怎么也修不了。 只因成本太高,而且土地还是当地权贵的,仅仅是协调用地就要耗费不知多少精力。 这些事,张玉都是亲眼见过,也深有体会。 不知为何,他忽然涌起了一丝丝激动, 那是一种参与大事的亢奋,让他拳头紧握,身躯微微战栗! 风雪压我两三年,我笑风轻雪如! 前半生蹉跎,碌碌无为;后半生奋起,熠熠生辉! 张玉上前一步,拱手抱拳: “大人,此事张玉定当竭尽全力!” 陆云逸转过身,接过他手中的文书,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 “不用这么紧张,还没到真正拼命的时候,交给你一个任务。” “大人请讲!” “不论是下乡,还是事后的交易, 都会有各种各样的人参与其中,有百姓、吏员、官员。 你需要做的,是找出其中的精干之辈,暗中记录下来。 想要办成这件事,需要有足够多志同道合的人。 仅凭都督府和工部远远不够。” 张玉明白他的意思,脸色变得凝重起来,拱手抱拳: “是,还请大人放心,张玉明白!” “好了,眼前的事儿就这些,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都是打过仗的将领, 面对困难和阻碍时,要从容一些,本将相信你能做好。” “是!” 陆云逸点了点头,转而看向早就等在一旁的冯云方,问道: “什么事?” “大人,刚刚传来消息, 邓姑娘已经被解救,一行十六名歹人被尽数射杀。” 陆云逸点了点头, “好,正好回城,去看看。” ……紫玉兰冰室,匆匆赶回的陆云逸在一间客房中见到了邓灵韵。 客房内格外凉爽,微风轻轻拂过, 但邓灵韵却满头冷汗,蜷缩在床榻上,身体不停地发抖,眼中还残留着惊魂未定。 就算陆云逸来了,她也只是眼眸微微转动了一下,没有其他任何反应。 陆云逸有些疑惑地看向宋婉儿与秦晴, “她这是怎么了?” 二人的模样也有些狼狈,脸颊煞白, 几缕发丝粘在额头上,显然也出了不少冷汗。 奇怪的是,一向喜欢女扮男装的秦晴似乎更为不安, 几次欲言又止,却始终没有说出口。 最后还是宋婉儿轻轻抿了抿嘴,用略带沉重的声音说道: “陆将军,战场上也是这般惨烈吗?” 陆云逸一愣,接着面露疑惑之色。 宋婉儿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说道: “那十几人被羽箭射杀,箭矢穿过了那人的脖子, 带出了血肉以及一小块骨头。 我们都看在眼里,深受震撼,灵韵妹妹为此受到了惊吓, 所以我想问问,战场上,都是这样的场景吗?” 陆云逸这才恍然大悟,点了点头,算是认可了她的说法。 “这算什么。” 坐在角落,靠着冰块的刘黑鹰突然开口,眼中露出几分不耐烦, “你们这些大家闺秀,哪里知道战场残酷, 今日这等情景,根本不值一提。” “那”宋婉儿的脸颊又白了几分, “真正的战场是什么样的场景?” 刘黑鹰毫不客气: “残肢断臂到处都是,地上满是大块的血肉, 战马冲杀过后,一地全是血泥。 在麓川战事中,用于埋葬尸体的万人坑,都挖了不知多少。” “好了,到此为止。” 陆云逸出言打断了刘黑鹰的讲话,转而看向宋婉儿等人, “战场厮杀是我们军人的职责,残酷与否也与你们无关。 今日之事我也有所了解, 出此下策实属不得已而为之,还望几位姑娘见谅。” 不知为何,宋婉儿嘴角微抿,心中一阵绞痛,莫名地有些心疼眼前这个人。 京中传闻他得了癔症,起初宋婉儿并不在意,甚至家中还有人说这是苦肉计。 她也曾这么认为, 但现在她觉得,经历了那样惨烈的战事, 还能完好无损地站在面前说说笑笑,才是怪事。 宋婉儿面露哀伤,眼中布满血丝,低声说道: “陆将军,您受苦了。” 对此,陆云逸只觉得莫名其妙, 不明白眼前这个出身书香门第的女子在搞什么名堂。 他转而说起了别的事:“请大夫来看过了吗?” “已经看过了,灵韵妹妹是受到了惊吓,需要静养。” 宋婉儿露出一丝心有余悸的神情, “当时我们在远处,见到那种场景都吓得不敢吱声, 而灵韵妹妹就在他们中间,可想而知,她受到了多大的惊吓?” “初次见到尸体的人都是这样,等习惯了或者忘记了就好了。 她.为何不把她送回家?” 陆云逸有些疑惑地看了看四周,屋内依旧是三男两女, 没有邓灵韵的亲族,甚至连她家的人都没有。 一时间,屋内气氛有些尴尬。 宋婉儿面露纠结之色,最后还是如实说了出来: “在灵韵妹妹被劫持的时候,我们就派人去府中通报,但” 宋婉儿上前一步,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 “邓大人说,没有灵韵妹妹这个女儿,让她自生自灭。 后来,那些歹人被击杀, 我们再去通报,也没有得到任何回复,至今也没有来人。” 宋婉儿神情有些疑惑,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但此言听在陆云逸耳中却有一番别样的意味。 这是什么操作?两头下注只押了一个女儿? 陆云逸眼中闪过一丝迷茫, 他现在也有些搞不清楚,邓铭到底想要干什么。 “灵韵姑娘是怎么被挟持的?” 宋婉儿也没有隐瞒, 将街角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最后她补充道: “我怀疑,灵韵妹妹是和邓伯伯吵架了,当时她有些魂不守舍。” 话音落下,陆云逸恍然大悟。 联想到邓灵韵来了又走、走了又来的怪异举动, 他心中有些确定,这把火就是邓铭放的。 思索片刻,陆云逸走到床榻边轻轻坐下, “邓姑娘,冰室人多眼杂,吵闹得很, 本官给你安排一个宽敞些的住处如何?” 邓灵韵缓缓抬起头,原本灵动的双眸此刻满是哀伤与无助, 像一只受伤后躲在角落的小鹿,脆弱得仿佛一阵风就能把她吹倒。 她的嘴唇微微颤抖着,干裂的唇皮有些翘起, 脸色白得近乎透明,毫无血色。 听到陆云逸的话,她眼中闪过一丝犹豫,紧接着便是深深地窘迫。 她下意识地抓紧了身上那件名贵却已破旧的衣衫, “陆大人,我,没有钱。”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到最后几乎听不见了。 泪水在她眼眶中打转,却倔强地不肯落下。 宋婉儿看着邓灵韵这般模样,心中满是心疼, 她走上前,轻轻握住邓灵韵的手,安慰道: “灵韵,别担心,还有我们呢。” 陆云逸看着邓灵韵,宽慰道: “邓姑娘,不必担心钱财的事,一切都由我来安排。 你现在最重要的是养好身体,其他的事情日后再慢慢商量。” 邓灵韵抬起头,眼中闪烁着泪光, 她看着陆云逸,嘴唇动了动,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许久,她才哽咽着说道:“多多谢。” “我们是朋友,你帮了我不少忙,现在朋友落难,我自然要伸出援手。 至于家中之事,灵韵姑娘也不用太过担心, 大人生气只是一时的,过上几天就消了。 现在瓜果行被烧了,你们也无事可干, 没事的时候,可以琢磨琢磨自己的生意。 人嘛,不能闲下来,一闲下来就会胡思乱想。” 陆云逸声音宽厚,娓娓道来, 听得邓灵韵嘴角颤抖,眼中满是感动:“多谢陆大人” 陆云逸看向坐在角落的刘黑鹰: “好了,你也别闲着,在城中找一个好的居所安排灵韵姑娘。” 刘黑鹰叹息一声,撑着手臂站了起来,有些无奈地说道: “好,我去安排.” 刘黑鹰摇头晃脑地走了,即便他走出房门,还是能听到他的哀嚎: “我的生意啊,我的钱啊.” (本章完) 第509章 震惊!工部明日卖皇城 第509章 震惊!工部明日卖皇城 中正街一号的封锁解除后, 刘氏瓜果行被焚毁的消息如同野火般在城内迅速传开。 与此同时,各种小道消息也如雨后春笋般不断滋生。 几乎到了傍晚时分, 附近的百姓和商贾大多都知晓了刘氏瓜果行的归属以及背后东家。 不少人暗自窃喜,如此大官,被烧也是活该。 然而,这种情况并没有持续多久。 不到两日,新沉商行便放出一则消息。 应天灵宝街的两座商铺以及城外的一块良田要出售, 且仅限一同购买,价格在一万两银子上下! 这是新沉商行两个月以来首次放出城外良田售卖的消息。 此消息一出,城内的权贵们蜂拥而至。 他们大多是外地来应天安家的商贾, 虽说在城内有大宅子,但应天的地没有多少。 所以,每逢有良田售卖的消息传出,他们都会争抢得头破血流。 这一次也不例外! 很快,他们就得知了一个消息。 两处商铺以及良田的主人是西安门三条巷陆府, 也就是那位新任工部侍郎的家产。 这让许多人困惑不已, 一方面怀疑他刚上任怎么就有了京城的产业, 另一方面又疑惑他为何要卖掉这些产业。 经过多方打听,新沉商行最终不得不透露, 商铺和良田并非陆大人所有, 而是陆大人的夫人,西平侯女儿的陪嫁。 这下才恍然大悟,难怪会有这么多好东西。 同时,他们也知道了陆大人卖这些财产的缘由。 原来,两日前中正街的瓜果行着火,烧掉了他唯一的家产。 于是,这一消息不仅传遍了上城,还向下蔓延至中城和下城,几乎全城皆知。 就连刚刚接老乡过来的李武,也听闻了此事, 不禁感慨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 洪武二十二年八月十一日清晨, 陆云逸顶着浓重的黑眼圈离开军营,前往工部衙门。 刚一踏入皇城,宽大的青石板路上便投来无数异样的目光,引得陆云逸频频回首,满脸疑惑。 一直走到工部衙门,他才从两名吏员的讨论中知晓了事情的原委, 原来这是自己安排的计策起了效果。 陆云逸嘴角勾起一抹得逞的微笑,迈步走进衙门。 一进入其中,忙碌的诸多吏员纷纷将目光投向他, 眼中带着几分莫名意味,还藏着一丝怜悯。 衙门中的许多吏员都觉得,这位年轻大人日子过得太过清贫了。 若是寻常官员也就罢了,说不定大家还会骂一声沽名钓誉。 但眼前这位陆大人可不同, 他可是南征北战的将军,杀敌无数,缴获无数, 随便从指缝间漏出一点,就不知有多少银两。 如今把日子过成这样,唯一的商行还被烧了,着实有些可怜。 察觉到这些目光,陆云逸垂下眼眸,默默走进衙房,心中甚是奇怪。 工部衙门因为时常加班,每月的俸银并不少, 但再多也比不上他这个身兼三职的三品大员。 更何况,他还有两位家财万贯的夫人,实在不明白他们在可怜些什么。 回到衙房,陆云逸刚坐下,准备喝杯茶水提提神, 都水司的郎中汪晨就顶着一头乱蓬蓬的头发,急匆匆地闯了进来, 即便已经五十多岁,动作依旧十分敏捷。 “大人!您可算来了!” 他此刻面如枯槁、头发凌乱,浑身上下却仍透着一股冲劲儿。 还没等陆云逸开口,便将一纸文书重重地拍在桌案上。 “大人!束水攻沙法我们都水司经过三天三夜的验证, 终于证实,此法可行! 但是,有一个难题一直困扰着我们,让我们百思不得其解。 今日前来请教,还请大人不吝赐教。” 陆云逸看他这副风风火火的架势,有些忌惮地向后缩了缩身子。 “你们都水司衙门擅长治水,本官擅长的只有打仗,来问我做什么?” 汪晨用力挠了挠头,说道: “大人,都水司上上下下想了无数办法,始终无法解决这个问题, 实在是没有办法了,这才来问问大人有没有什么思路。” 陆云逸面露恍然之色,神态也放松了下来。 对于治水治河,他虽然实践经验为零,但理论知识还算不错。 “什么问题?” “大人,通过反复地计算和试验, 我们发现,沙重水轻,无论水流多么湍急,总会有部分泥沙沉淀。 经过往年测算,黄河流量大且携带泥沙量惊人, 如按一丈厚度铺开,每年能覆盖达八百四十万亩。 这些泥沙不可能全部被冲刷入海,黄河仍在不断淤垫,河底也在持续升高。” “这么多?” 陆云逸眼眸猛地跳动了一下,迅速拿过纸张开始测算。 整个应天城有宫城、皇城、京城和外郭城四重城垣,除去城垣, 京城的面积大概是五十五平方千米,而八百四十万亩约等于五千六百平方千米。 那每年沉淀的泥沙. 一百个应天城!还高三米! 看到纸上数字,陆云逸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么多泥沙,也难怪黄河年年决堤。 收起思绪,陆云逸看向汪晨: “泥沙淤积是预料之中的事,都水司应该有与之相配合的解决手段才是。” 汪晨面露苦涩,垂头丧气地说道: “大人,都水司给出的方法是在几处关键节点修筑堤坝,蓄清刷黄。 在束水攻沙的基础上,利用洪泽湖等水体蓄积清水, 在适当的时候开闸放水, 以清水冲刷黄河河道中的泥沙,减少泥沙淤积。 可现在面临的问题是, 若是按照原本的方法修筑堤坝,钱财有些不够。 而现在有了新的法子,都水司也不想再用那些老办法了,打算采用新方法。 但现在,想要修建新的堤坝和水库,辅佐束水攻沙,需要的钱财更多。” “多少钱?” 陆云逸又将身体向后缩了缩,他现在一听到钱就有些头痛。 不知为何,汪晨听到他这么问, 眼中瞬间爆发出难以想象的光芒,就连身体都向前倾了倾。 他掷地有声地开口道: “部堂大人,都水司已经测算过了, 想要彻底治理黄河,让它以后安分些, 至少要修建十五座水库,一百七十余处堤坝。” 说着,汪晨快速站起身来,在陆云逸的册子中来回翻找, 很快,他就看到了一幅地图。 “大人,只要将这些水库和堤坝修好, 下官可以保证, 三十年!不!五十年! 只要不发生千年难遇的洪水,黄河两岸就可以安然无恙, 能挽回数千万两银子的损失!” “行了行了。” 陆云逸见他越说越激动,连忙抬手打断, 眼前的汪晨像极了他拉投资时的模样,只说前景不谈当下。 “说说多少钱。” 汪晨顿时蔫了下来,一屁股坐回椅子上: “大人,昨晚我已经去找过秦尚书了, 他对都水司的治水方案十分赞同,但,就是费的银钱太多了,尚书大人有些顾虑。” “多少钱!”陆云逸再次发问,额头上青筋暴起。 “一千三百九十万两!” 听到这个数字,陆云逸只觉脑袋“嗡”的一声,仿佛被一记重锤狠狠击中。 原本端着茶杯的手瞬间僵住,茶水不受控制地洒出,浸湿了桌上的文书。 他双眼满是不可置信,嘴巴微微张开,声音干涩且带着几分颤抖地问道: “多少?” 汪晨满脸沮丧,重复道: “一千三百九十万两。” “大人,这还是经过都水司精打细算,尽可能压缩之后的账目。 修建水库和堤坝,所需的人力、物力、财力都十分庞大, 从采买石料、木材,到雇佣工匠、民夫,每一项都需要银钱。 而且,工程动辄耗时数年,其间的维护、管理费用也不少。” 陆云逸只觉一阵天旋地转, 他揉了揉太阳穴,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直直地看向汪晨: “现在京中都传,本官为了一万两银子变卖家产,现在你要一千万两? 朝廷哪有这么多钱? 就算把皇城都卖了,也远远不够。” 汪晨急得额头上冒出了汗珠,双手紧握,脸上满是焦急, 甚至还带上了一丝恳求: “大人,以往都水司治水都是头痛医头,脚痛医脚。 现在,终于看到了一个一劳永逸的办法,都水司不想放弃。 黄河两岸的堤坝,年年修年年坏,不知多少百姓流离失所、家破人亡。 若是能够将水彻底治好,功在千秋啊!” “汪大人,本官明白你的意思,可你知不知道一千万两是多少钱? 整个麓川战事打了将近五年, 双方动用人马过三百万,死伤超五十万, 这才堪堪了五百万银子! 你现在要一千万两,莫说是都水司衙门, 就算是将整个工部绑在一起,都不够!” 汪晨小心翼翼地说道: “大人,下官听说您和太子殿下关系匪浅。 太子殿下心怀天下,一直关心黄河治理之事。 您能不能向太子殿下进言,看看宫中是什么意思? 说不定太子殿下能说服陛下,拨出这笔款项。” 陆云逸忽然笑了起来。 果然,人在无奈的时候会忍不住发笑。 他总算明白为什么秦逵会不搭理汪晨了。 这个数字报上去,工部衙门怕是要顶替他成为热搜第一了。 [震惊!工部明日卖皇城!] “汪大人,户部现在连修堤坝的二百万两都没有着落, 您的一千万两银子,那可太远了,哦对了,还有三百九十万两零头。” 汪晨低着头,垂头丧气。 “汪大人,听本官一句劝, 等户部的银子下来了,也别想着一蹴而就, 先按照旧有的办法修堤坝, 然后部分采用束水攻沙,能节省多少就节省多少。 要让朝廷上上下下都看到,这个法子有用,而且省钱。 如此,你那一千三百万两才迈出了第一步。 十五处水库,一百七十余处堤坝, 可以分段进行嘛,两年修一个水库,一年修几处堤坝,慢慢来” 到这儿,陆云逸的声音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突然卡住,他愣在原地。 三日前,他曾与张玉说过, 若不趁着陛下活着的时候把一些事情办了, 等后继之君登基,威望大减,什么事儿也办不成。 眼前的这浩大工程,又何尝不是如此。 “对呀,没时间了。”陆云逸喃喃自语, 汪晨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大人,下官如今年过五十,就算还能活二十年, 这么修下去也见不到黄河彻底治理的一天。 而且,时间漫长,命运多舛, 下官在这朝廷中做了二十年官,见过太多波折, 一些计划胎死腹中,半道而崩,是常有的事儿。 此等计划,若是不早定下来,恐怕连拿上台面说的机会都没有了。” 汪晨的声音带着萧瑟低沉, 他现在不再是权势滔天的都水司郎中,只是一个一心想要治理好黄河的工匠。 “一千万两,谁敢说啊” 陆云逸心中暗自思忖,转而看向身前那有些被浸湿的文书,怔怔出神。 过了许久,他才出声发问: “这一千三百九十万两,若是动用屯田卫的军卒,能省下多少钱?” “两百万!” “那剩下的钱,大头是什么?” “是原料,制作糯米灰浆的原料。” 汪晨眼中闪过一丝光亮,连忙解释道, “糯米灰浆作为修筑堤坝、水库的关键材料,粘性强、坚固耐用, 但它所需的原料巨大,这部分开销占据了整个预算的大头,约莫有五百万两上下。” “这就去了七百万两了,剩下的钱呢?” “剩下的六百九十万两,主要费在石料、木材采买,工匠酬金,工程期间的各类杂费上,以及修筑堤坝水库的保养上。” “石料和木材”陆云逸摩挲着下巴,陷入思考, “这些材料的采购,难道就没有办法降低成本吗? 比如说,寻找更近的产地,或者与当地的商贾协商更优惠的价格?” 汪晨无奈地摇了摇头,说道: “大人,距离黄河较近且石料、木材品质达标的产地, 价格已经是十几年下压的结果,很难再有大幅下降的可能。 而若是选择更远的产地,运输成本又会大幅增加,反而得不偿失。” 陆云逸皱着眉头,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陷入了沉思。 石料、木材以及工钱不能动…… “汪大人。”陆云逸抬起头, “没有其他材料可以替代糯米灰浆吗?” 汪晨苦笑道: “大人,这些年来,我们尝试了各种材料,可效果都不尽如人意。 要么粘性不够,无法保证堤坝的稳固。 要么耐久性差,用不了几年就会损坏,反而得不偿失。” 深吸了一口气,陆云逸拿起桌上的文书扬了扬: “这份文书做得不够详细, 钱到哪儿、准备怎么、要怎么,都要记录下来。 若是不会,就找户部的算师前来,做一份精细的账目。 等一切都做好后,本官会将这份文书呈上去。” 汪晨猛地抬起头,双目圆睁到了极点…… “大人!真的吗?” 见他如此激动,陆云逸连忙抬手制止: “别激动,文书呈上去,必然会在朝野引起震动, 目前来看没有一丝一毫实施的可能。” 顷刻间,汪晨又萎靡下来: “大人,那咱们还忙活什么.” “不不不,一千三百万两的事儿干不了,那减一半, 七百万两一劳永逸又如何? 六百万、五百万两呢,凡事都怕有对比。 咱们先把调子定高些,然后再一点点降下来。” “大人,降不了啊。”汪晨忍不住开口。 陆云逸没有搭理他,而是扯过一张宣纸,开始在上面快速书写起来。 很快,一张写满字的宣纸就被递了出去: “能不能降本官也说不准。 但现在,你给本官把上面的材料都找来,要足够多。 另外,再找一批修筑堤坝的工匠过来, 此事成了,说不定钱财真能降下来。” 汪晨感到不可思议,怔怔地看着手中的文书,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本章完) 第510章 得道者多助 第510章 得道者多助 都水司的行动极为迅速, 整个衙门上下都如同疯魔一般,全力筹划着兴修水库和大坝的事宜。 临近傍晚时分,浑身透着疲惫的汪晨急匆匆地来到陆云逸所在的衙房, 在他身后,一名吏员抬着半人高的文书,静静地站在那里。 “大人,所银钱的具体事项已经测算好了,这是总纲, 至于其他更详细的内容,还在抄录当中。” 陆云逸从书案中抬起头,有些茫然地看着那些文书。 “这么快?” “大人,都水司发动了全部吏员来做这件事, 还请了许多同僚帮忙,这才勉强把账目做出来。” 汪晨脸上露出些许尴尬,如此急切的原因,是他担心陆云逸反悔。 毕竟,千万两银子的预算,不是谁都有勇气呈递给宫中的。 陆云逸上下打量着汪晨, 心里明白他的想法,但也没有计较,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安排车马,本官即刻进宫!” “是!” 汪晨激动得浑身颤抖,预算能提上去, 距离成功虽然还有很远的路要走,但总归是迈出了第一步! 一刻钟后,在工部衙门口, 陆云逸看着身前的小推车,突然笑了起来。 没想到,这东西还没率先在码头投入使用,反倒先用在了进宫这件事上。 陆云逸上前拉了拉小推车,轻轻点了点头。 走在皇城的青石板路上,小推车没有丝毫滞涩和阻碍,倒显得十分般配。 他看向战战兢兢等在一旁的汪晨: “本官让你准备的材料都准备好了吗?” “回禀大人,已经派人出去采买了,等运回来,可能还需要等到明日。” 陆云逸点了点头,看着汪晨那沧桑的脸庞,微笑着说道: “好了,回去歇息吧,劳逸结合才是正道。” “是,多谢大人!” 陆云逸带着一名吏员离开了工部衙门, 走在皇城宽敞的青石板路上,望着前方巍峨、沐浴在橙红色余晖中的宫殿,心中没来由地涌起一阵豪情万丈。 年纪轻轻,就能身处宫闱,位高权重。 若是换作旁人,怎么也该满足了。 但他偏偏知晓未来的风波。 眼前这幅风景宜人、充满秀丽的画面, 很快就会变为一片血雨腥风,充满肃杀。 皇城中的人们也不再会像如今这般说说笑笑,反而会噤若寒蝉。 在种种复杂的思绪中, 陆云逸进入了皇宫,来到武英殿门口! 门口值守的不是武定侯郭英,而是他的长子郭镇。 “你父亲呢?” 陆云逸一边说着,一边从小推车上将那些文书抱了起来。 郭镇见到眼前这一幕,有些怔怔出神: “今日轮到卑职值守,您这是?” 此时陆云逸的模样有些滑稽,高高的文书被他抱到胸前, 只露出半张脸在外面,就连声音都显得有些模糊。 “这是工部治理黄河的文书,快去通报,我要见陛下。” “陛下陪着宁妃娘娘骑车去了,太子殿下倒是在。” “那也行,快去通报吧,这东西怪沉的。” 陆云逸一边说,一边单手撑住文书,另一只手扶了扶有些散乱的头发。 这副模样,怎么看也不像是搬不动的样子。 郭镇拱了拱手,转身进去通报。 陆云逸则掂量着文书,面露思索。 自从身兼二职后,他忙得就像个陀螺,每日的操练都已经落下了。 这样可不行. 正当陆云逸想着怎么从早上挤出些时间来操练时, 郭镇匆匆跑了出来:“大人请进。” 陆云逸又变成了双手抱文书,慢慢走了进去。 进入武英殿,扑面而来的冷气让陆云逸感觉仿佛进入了空调房,十分凉爽。 正如郭镇所说,最上首的龙椅空空如也, 太子殿下坐在一旁,正手拿一封奏疏,眉头紧皱地看着, 手中的朱笔不时勾勒、圈圈点点。 太子朱标本打算看完这一封奏疏再去理会陆云逸, 可是他随意一瞥,眼中很快露出愕然之色。 “你这是做甚?” 只见陆云逸抱着厚厚的文书站在那里,脑袋都已经被完全遮挡住了。 “回禀太子殿下,这是工部都水司给出的治水文书。 经过测算,若是投入一定银钱,便可完全治理水患, 至少能保五十年无恙,若是保养得当,百年都不成问题。” 压抑低沉的声音从文书后传来, 太子朱标听后脸色顷刻间变得凝重起来, 将手中奏疏随意一丢,坐直了身体: “将你那文书放下,速速说来。” 陆云逸这才将文书放在地上,转而把先前简化版的计划递给身旁的太监。 太监不敢怠慢,连忙将文书呈了上去。 陆云逸开始娓娓道来,接下来的一刻钟,大殿内只有他凝重的声音以及少许翻动书册的声音。 周围的太监和宫女们都噤若寒蝉,不敢吱声。 “太子殿下,在工部的测算中, 只需要修建十五座水库,一百七十余处堤坝,就能完全治理水患! 只要不是碰上什么千年难遇的大水,两岸百姓定然安然无恙!” 声音落下,太子朱标脸色凝重到了极点,快速翻看着手中的书册,提出了一些疑问: “要多少银子?上面怎么没有?” “呃”陆云逸有些迟疑,转而拍了拍身旁的厚厚文书, “殿下,要的银钱都在这里。” 几乎就在那一刹那,整个武英殿变得鸦雀无声, 就连身旁站着的红衣大太监, 也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那些文书,额头上青筋暴跳。 太子朱标更是如此,手掌紧紧抓住座椅扶手,身体用力向前探着: “都是?” “回禀殿下,这只是一部分 ,具体的明细还需要等几天,可能是这些的十数倍?” “什么?” 朱标的声音猛地拔高了两个声调! “殿下,工部上上下下呕心沥血,这才想出了如此法子, 只要能够彻底治水,此乃千秋之功啊!” 见陆云逸又要开始侃侃而谈,太子朱标连忙摆手: “别废话,修这么多水库和堤坝,到底多少钱?” “回禀殿下,不多!” “多少!!” “一千三百九十五万七千四百一十二两。” “叉出去!!!” 伴随着一声怒吼,陆云逸被两个太监架着叉了出来。 门口的郭镇一脸不可思议,有些茫然地挠了挠头。 如果没有记错,在这个月,太子殿下似乎还没有这般生气过。 “陆大人见谅。” 两名太监说了一声,便弯下腰慢慢退回大殿。 陆云逸拍了拍略有些褶皱的衣服,看向有些茫然的郭镇,笑了起来: “莫要张扬!” “呃是。” 陆云逸很快回到了工部衙门, 早就在门口等候的汪晨连忙迎了上来,急匆匆地问道:“陆大人,您回来啦?” 陆云逸表情淡然地瞥了他一眼:“文书本官已经呈上去了。” “殿下如何说?” “殿下没说什么,只是命人将本官叉出了武英殿。” 汪晨脸上刚刚浮现出的些许喜色,顷刻间消失得无影无踪,脸色来回变幻。 “这这.陆大人,抱歉。” “无妨,早点回去歇息吧,明日等材料到了,有的忙。” “是。” 汪晨在那里左顾右盼,见陆云逸真的没有生气, 这才松了口气,拱手离开。 陆云逸站在衙门门口, 看着里面人来人往、忙碌的吏员,心中生出了些许怪异。 仔细想了想,陆云逸还是转身离开,不打算回衙门了。 一旦回去,忙起来又是没头没尾,又不知何时才能睡下。 正当陆云逸悠哉游哉地走向皇城门口,准备离开皇城之时, 身后传来了一声高呼。 “陆大人,且慢走” 只见一名身穿蓝衣的年轻太监,正步伐飞快地从皇宫大内赶来。 不一会儿,太监就跑到了陆云逸身前,微微喘着粗气行了一礼: “陆大人,陛下有请。” 陆云逸有些吃惊地打量着眼前的太监, 没有作过多迟疑,轻轻点了点头: “请公公带路。” “是。” 眼前小太监很快就调整好了气息, 脸上的微红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散,很快就变得平静如常。 这让陆云逸大为震惊,他一边走一边问: “这位公公,你是修炼了什么功法吗?怎么能如此快速地调节气息?” 小太监显然也没有预料到陆云逸会如此发问,微微一愣,笑着解释: “回禀陆大人,只是一些调整气息的法门,算不得功法。 若是陆大人想要知晓,咱家告诉您便是。” “是什么法门?” “出自陶弘景的《养性延命录》,是一种以吐纳为主要手段的养生功法, 宫中的人打小就练,源自龙虎山。”那太监笑着回答。 陆云逸脸色却有几分古怪,又是龙虎山? 如果没记错,全宁侯孙恪也从龙虎山得了一本硬气功功法。 “这位公公,与我详细说说, 本官觉得最近浑身软绵无力,整日不想起床, 若是有用的话,本官也练练。” 小太监笑了起来,一边走一边说: “京中最近有些传闻,宫中也有所耳闻, 太子殿下曾经说过,要让宫中的几位老祖宗帮陆大人调理身体,但奈何一直抽不出空。 今日,既然陆大人发问,那咱家就说上一二。” “多谢公公.” “大致是通过嘘、呵、呼、呬、吹、嘻六个字的发音口型,配合呼吸,调节肺腑。 发‘嘘’字时,口型为两唇微合,有横绷之力,舌尖向前并向内微缩,上下齿有微缝。 呼气时念‘嘘’字,足大趾轻轻点地, 两手自小腹前缓缓抬起,手背相对,经胁肋至与肩平,两臂如鸟张翼向上、向左右分开,手心斜向上” 二人一边走一边说,从皇城的正门口穿过了内廷, 走了将近一刻钟,那太监才缓缓说完。 “陆大人,每个字都有相应的口型、动作和呼吸节奏, 按顺序练习,早中晚各一次, 可以调节气息、平衡阴阳、调理脏腑。” 陆云逸过目不忘,记下了太监所说的内容,轻轻点了点头: “多谢公公了,本官明日就试一试。” 那太监笑了起来: “陆大人,莫要怪咱家多嘴, 在各家典籍之中,对身体最有益的事情就是多睡觉,多休息。 您和朝堂上的诸位大人一样,整日忙于政事, 休息的时间少之又少,这身体呀,若是不出毛病才是怪事儿。” 这话说得,倒是让陆云逸无法反驳: “公公所言极是,只是,陛下勤于政务,我等作为朝臣,也不能懈怠。” 那公公轻轻笑了起来: “陛下乃真龙天子,有国运庇护,不可与之相较啊。” “的确如此。” 关于这一点,陆云逸深有感触, 他曾听都督府的官员说过,陛下与太子都是精力旺盛之人, 真要忙起来,几天几夜不睡是常事,一般人真没有这个本事。 “陆大人,快要到了,若是身上有什么忌讳物件,还是要提早拿出来,到时候要搜身。” “嗯?搜身?” “所去之地是农政院在皇宫中的耕地, 平日里任何人不得靠近,外臣若是进去,要里三层外三层地搜身。” 说到这,陆云逸才有些恍然,轻轻点了点头: “多谢公公提醒,本官身上并无忌讳之物。” 那小太监笑了起来:“陆大人虽是军伍中人, 但行事要比朝中大臣还要礼貌客气,咱家侯显,陆大人直呼名讳即可。” “侯显?” 陆云逸听着这个名字,眉头微皱,突然觉得有些耳熟 “说起来,咱家还与陆大人有几分渊源。” “哦?是何渊源?” “咱家出自西番十八族,洪武十一年被西平侯以及凉国公俘虏,送入宫中。” 陆云逸挑了挑眉,合着是仇家。 见陆云逸如此表情,侯显笑了起来,喃喃说道: “来了大明才知道,这世上居然有这么高大的城池, 有这么宽的道路,还有吃不完的饭。 说来惭愧,咱家十岁从军,到十五岁被俘,一次饱饭都没吃过。 吃的第一顿饱饭,还是在战俘营中吃的掺了糠米的米, 也是在那里,咱家第一次知道饭是白色的。” 陆云逸表情有些诧异,不知道他为何说起此事,便没有说话。 侯显却没有停止,继续说了下去: “您前日在商行中所说的一番话,让宫中不少人都感慨万千。 在我的家乡,有千千万万百姓都被困在大山中,不知外界繁华。 若是有朝一日,商行真能如陆大人所说的那样, 将大明的旗帜插遍各方,让百姓们从大山中走出,这是多么大的功绩呀。 侯显在这先代朵干都司、乌斯藏都司多谢大人了, 多谢大人还记得诸多边民。” 说到这儿,陆云逸算是明白了, 为什么眼前这个太监对他如此和善,原来问题出在这儿。 陆云逸面露和善之色,笑了起来: “公公不必如此,本官也是边民,做这些理所应当。” 侯显面露感慨,将声音压低了一些: “陆大人,商行的事情传得沸沸扬扬,您要小心一些,出了皇城要多带些侍卫。” 此话一出,陆云逸的眼睛眯了起来,眼中闪过阵阵危险的光芒。 “此言何意?” “咱家也是听几位老祖宗所说,话里话外的意思,是这京城内外都不太平。 宫中有些人生乱子,被发现。 外面要更乱,最近又因为大人您抓了许多帮派之人, 断人财路,如同杀人父母,难免出几个疯癫之人。 若是被人加以利用,那就是大罪过了。” 话已至此,侯显没有再说下去, 但陆云逸已经听懂了,轻轻点了点头: “多谢公公。” (本章完) 第511章 亩产惊人,天恩浩荡 第511章 亩产惊人,天恩浩荡 农政院的实验田位于皇宫最北端的一座大殿之后。 经过至少两道严格的搜身与检查,陆云逸终于来到此地。 乍看之下,这里不过是一块平平无奇的空地, 地面并未铺设青石板,取而代之的是一道道开垦整齐的农田,一块一块排列得极为规整。 此刻,几辆自行车堆放在墙角,为首的正是陛下那辆明晃晃的自行车。 然而,陆云逸在场中寻觅许久,却不见陛下的身影。 最终,在大太监的引领下,他在一个瓜棚下找到了陛下。 只见陛下身着汗衫,头戴斗笠,手脚干瘦,肤色黝黑, 与寻常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户毫无二致。 “来了?” 朱元璋见他前来,略显费劲地从瓜藤下钻了出来, 手中还握着两根带刺的黄瓜,顶端还顶着两朵鲜艳的小黄。 朱元璋拿着黄瓜在一旁的水缸中涮了涮, 粗糙的手掌轻轻一抹,上面的尖刺便消失不见,随后递向陆云逸: “尝尝,这是最后一茬夏黄瓜,朕亲自种的。” 陆云逸接过黄瓜,也不客套,干脆利落地咬了一口。 刹那间,清新的气息在齿间弥漫开来,汁水在舌尖肆意流淌,清甜的味道恰到好处,仿佛连夏日的闷热都减轻了几分。 “陛下,这味不错。” “哈哈哈哈,朕种地那可是一把好手。” 见有人夸他种地好,朱元璋顿时纠高兴起来。 一边喋喋不休的说着种地心得,一边带着陆云逸来到田间阴凉处坐下。 他一边啃着黄瓜,一边指着东西两侧的田地说道: “看看,东边和西边种的都是甘薯。 西边那块地整日晒不到太阳,东边那块地则整日阳光充足。 农政院的那几个老家伙最近发现, 甘薯这东西,热天熟的快。 要是顺利,十月份应该就能收获,到时候看看这东西究竟亩产多少?” 说到这儿,朱元璋斜睨了陆云逸一眼: “要是产量少了,朕可就砍你的头。” “啊?” 陆云逸瞬间愣住,猛嚼黄瓜的动作也停下。 “哈哈哈哈哈,瞧把你小子吓得,放心吧,这东西亩产不会少。” 朱元璋脸上浮现出难以言喻的欣慰, 眼神望着眼前的田地,比看自己的孩子还要亲切。 “陛下,农政院的几位先生可有推测?大概能亩产多少呢?” 朱元璋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犹豫片刻后,还是笑着说道: “你可算是发现了个好东西啊,说出来你可别被吓到,也别到处乱说。” “请陛下放心。” “眼前这两块地悉心照料,亩产十石以上。” “我愺!” 陆云逸眼睛陡然瞪大,心中暗自惊叹。 这可是第一次种植甘薯,品种尚未改良,土地也还未完全适应,就连肥料的使用都还在摸索阶段, 就能做到亩产十石以上农政院果然有两下子。 陆云逸曾见过亩产万斤,换算下来足足八十多石的甘薯,堆成了一座小山。 一家三口若将其当作主食,一天吃三斤,种一茬差不多能吃将近十年。 而如今,眼前的甘薯若能亩产十石, 即便当下明人菜和肉匮乏,也足够一家人吃一年了。 况且甘薯的成熟期较短,一百多天就能成熟,剩下的两百天还可以种植经济作物。 到时候,整个南直隶率先推广试种, 再加上商行的助力, 陆云逸仿佛已经看到了商行遍布南直隶的繁荣景象 他眼中流露出憧憬之色,朱元璋将他脸上的表情尽收眼底,突然笑了起来: “你这小子年纪轻轻,倒是老谋深算。 朕也不会让你失望,等甘薯种出来,率先在应天城周边村庄试种。 朝廷出钱,买下这些村庄一年的地,让农政院的人放手去种。 到时候商行能发展成什么样,就看你的本事了。” 陆云逸赶忙收起表情,恭敬地说道: “启禀陛下,等商行建成并试行一段时间后, 朝廷便可以派信得过的官员前来接手。 到那时若是真推广种植甘薯,还需诸位大人多多费心。” “这么一大摊子生意,你倒是撇得一干二净。” 朱元璋嗤笑一声,淡然开口, “操持商行的人选,你觉得谁合适?” “陛下,此事臣不便多言。” “的确。” 朱元璋点了点头,撩了撩衣服,爽快地说道, “这样,朕帮你选了一个人,你听听合不合适。” “臣洗耳恭听。” “庆州知州,刘思礼。” 岳父? 陆云逸瞬间呆立当场,有些茫然地看着眼前的洪武皇帝。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回过神来,结结巴巴地说道: “陛下,虽说举贤不避亲, 但是若是岳父大人进京为官,难免会惹人非议。 而且岳父大人乃从五品官员, 若是进京掌管商行,恐怕难以服众。” “官职不够可以升,蓝玉弹劾了鸿胪寺卿曾静远,詹徽已经在查了。 到时候位置空出来,你那岳父就可以补上。 届时,可以在商行中售卖一些南洋诸国以及西南各国的物件, 顺理成章地就能操持商行事务了。” 朱元璋娓娓道来,声音温和。 大将军?詹徽? 陆云逸没来由的生出一阵感慨,身后有靠山就是好啊。 但,陆云逸还是对这个安排不解, 天下官员众多,商行又是个炙手可热的职位,为何会轮到岳父呢? “朕也思索了许久,商行掌柜这个位置不好坐, 不能贪财,要不畏权贵,还得懂得体恤百姓, 甚至还需要与外族打交道,能用且值得信任的人不多。 思来想去,也就剩下那么几人,恰好刘思礼比较合适。” 陆云逸仔细思量,岳父确实是个不错的人选。 他出身辽东世家,家财万贯,不畏权贵,又地处边陲小城,与草原部落打交道多年,经验丰富。 更重要的是.他还是自己的亲戚! 如此一来,朝廷也显得并非薄情寡义,或许其中还有分功的考量。 只是,他忽然有些懊恼, 早知道会有此事,就该早早写信让家中夫人来京城。 正当他思索之际,朱元璋开口打断: “先前你上的折子不错,做应天商行的掌柜,时间不宜过长,否则必定滋生贪腐。 刘思礼年底进京,担任四年掌柜, 之后朝廷再换他人,你觉得如何?” “陛下,刘思礼乃臣之岳父,臣理应回避,一切由朝廷定夺。” “好,此事就这么定了。 说说你那个堤坝的事儿吧,朕听太子说,要一千多万两银子?” 朱元璋似笑非笑地看着陆云逸,气氛陡然变得尴尬起来。 就连身后的大太监听到这个数字, 都抿了抿嘴唇,低下头去. 陆云逸支支吾吾,犹豫良久,才缓缓开口: “陛下,这是为了一劳永逸解决问题所需的钱财。 若是朝廷有意动工,可以分批分段修建, 无需一次性拿出如此巨额的银钱。” “分批分段修建能节省银子吗?算下来不还是一千多万两。” 朱元璋嗤笑一声,双臂用力撑起身体,拍了拍手掌,拿起一旁的锄头,在身前掂量了一下, “寻常百姓家辛辛苦苦抡一年锄头,除去吃喝,也就只能赚几钱银子。 千万两实在太多了,就算朕想修,朝堂上下也不会同意。 此事若传到民间,更是难以想象, 到时恐怕会引发动乱,大好局面就毁于一旦了。” 陆云逸脸色凝重,拱手说道: “陛下英明。”“会耕地吗?” “臣不会。” “那就回去吧,叫上你们工部的官员,再仔细想想其他办法。 你们这些朝臣也要体谅朝廷, 国库中的银子每一文每一分都有用途,哪有这么多闲钱。” 说完,朱元璋摇了摇头,拎着锄头朝着中央的两块地走去。 此时,夕阳的余晖恰好洒在耕整有序的土地上,仿佛铺上了一层金沙。 陛下走进田间,二话不说便开始忙碌起来, 动作娴熟,速度飞快 不到半个时辰,马车在西安门三条巷二号停下,陆云逸翻身下马。 门前的侍卫见老爷今日回来得如此之早, 不禁有些惊讶,连忙迎上前去。 陆云逸将马匹交给侍卫后,步入陆府,一边走一边对跟随的冯云方吩咐道: “多调些兄弟进城,到府中护卫, 随行的人手也增加一些,务必小心提防,千万别中了奸计。” 冯云方心中一惊,脸色变得严肃起来: “大人,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没什么大事,只是有人可能对咱们不利,小心防范总是没错的。” “是,属下这就去安排。”冯云方匆匆离去。 陆云逸很快在后堂见到了正在忙碌的沐楚婷和小红。 她们二人正在十几件常服中仔细挑选, 周边还有十几名侍从侍奉,手中托盘上同样堆叠着衣服。 “这是在做什么?”陆云逸开口问道。 沐楚婷转过头来,眼中满是惊喜: “夫君,怎么这么早回来啦?” “今日衙门事务不多,所以就早回来了。” 陆云逸走到她身旁,看了看四周的衣服, 随意伸手摸了摸,质地轻柔,触感冰凉,一看就是上等的好衣服。 “老爷,您的常服太少了,这些都是宝庆斋的衣服, 用的都是最好的丝绸,夏日穿着凉爽无比。 您看看,有没有喜欢的?” “多少钱一件?” 这时,一名身着浅灰色素衣的中年女子上前一步,微笑着回答: “回禀陆大人,夫人挑选的都是上好的江南丝绸, 所以价格稍贵些,一件常服要将近百两银子。” “这么贵?” 陆云逸差点就骂出口,说她这是抢钱。 沐楚婷白了陆云逸一眼,解释道: “这是宝庆斋的一番心意,不收钱的。” 她转而看向那中年女子, “好了,衣服留下,你们先回去吧。” 中年女子似乎有些意外,面露犹豫之色, 刚想开口,沐楚婷便给小红使了个眼色。 小红立刻上前一步,伸手挡在女子身前,微笑着说道: “柳掌柜,请吧。” 那女子面露几分尴尬与不自然,但还是拱了拱手: “陆大人、沐夫人,那小人就先告辞了。” 等她离开后,陆云逸好奇地问道: “她想干什么?” 沐楚婷撇了撇嘴,在屋中的圆桌旁坐下,倒了两杯茶水,解释道, “宝庆斋是应天城有名的丝绸坊,售卖的衣服价格极高。 这次前来,是想走走门路, 希望能在新开的商行中谋得一个靠前的位置。” 陆云逸有些诧异,也在圆桌旁坐下: “消息传得这么快,宝庆斋的东家是谁啊?” 沐楚婷脸上露出一丝无奈,轻轻叹了口气: “是郭惠妃的家人,大概是从宫中得到了消息,所以才找上门来。” 郭惠妃?陆云逸脑海中很快浮现出一位贵妇人的身影。 她的来头可不小,是郭子兴的女儿,马皇后的义妹, 还是蜀王朱椿、代王朱桂、谷王朱橞的生母。 陆云逸紧接着又想起一件事,说道: “宫中消息向来严密,宁妃娘娘不太可能透露风声。 会不会是永嘉公主从郭镇那里得知了什么消息?” “永嘉公主?” 沐楚婷记得这位公主,前些日子刚刚嫁给郭镇,而郭镇正是御前侍卫,什么消息都很难瞒过他。 沐楚婷点了点头,“也有这个可能。哎呀,不管这些了。 商行有自己的章程,凭借宝庆斋的名头,就算不能拔得头筹,也差不了多少,还费这么多心思。 倒是便宜了我们,白白得了这么多衣服。” 陆云逸却警惕起来,连忙招呼站在正堂外的亲卫,指了指那些衣服。 亲卫立刻心领神会,几人上前将所有衣服都拿过来,送到府中专门的地方去检查。 沐楚婷见状,有些诧异:“夫君,这是怎么了?” “小心驶得万年船,最近外面的东西还是少接触为妙。 无色无味的毒虽然不多,但有些毒想要藏起来却很容易。” “夫君,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沐楚婷有些紧张,青葱玉指紧紧攥住茶杯。 “事情倒不大,但接二连三发生的这些事,可能会让一些人坐不住了。” 陆云逸凑近了一些,压低声音说道, “我在宫中看到了甘薯的试验田,陛下告诉我,亩产能到十石!” “啊——” 沐楚婷猛地坐直身体,倒吸一口凉气,红唇微微张开,满脸的难以置信。 “十石?” 她记得在云南时,听闻的是亩产四石。 “夫君,怎么会这么多?” 此刻她眼中满是惊喜,作为西平侯府的人,她太清楚这意味着什么了。 全天下的百姓,或许再也不用担心挨饿了。 “是农政院的人厉害,他们摸索出了不少种植方法。 等十月甘薯成熟了,看看实际情况就知道了。 这个消息瞒不住,肯定会有很多人知道,也会让不少人心里不安。 甚至,有些人可能会狗急跳墙。” 陆云逸眼中闪烁着危险的光芒。 沐楚婷也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 “是啊.这等好物若是朝廷推广开来,百姓都能吃饱饭, 天下也就不会再有叛乱了.” “所以这段日子要格外小心,总归是没错的。” “妾身明白了。” 说完,沐楚婷满脸崇拜地看着陆云逸, “夫君,若甘薯真的推广成功, 你可就是万千百姓的大救星,必定会名留青史的。” 陆云逸笑了起来,摸了摸她的脑袋: “哈哈哈哈,到时候你也能跟着沾光。” “那是自然。”沐楚婷顿时喜笑颜开,转而问道, “夫君,家中姐姐何时接到应天来呀? 到时候.我与姐姐一同伺候夫君,岂不是美事?” 如此直白的话,让陆云逸有些不好意思,连忙错开话题: “对了,还有件事要跟你说。 陛下准备让我岳父来执掌商行,可能年底就会进京。” “执掌商行?”沐楚婷眼波流转,面露喜色, “夫君,这可是陛下信任您啊。” “可我总觉得,这未必是好事。 到时候朝野上下恐怕又会有诸多流言蜚语。” 陆云逸眼中闪过一丝担忧。 “夫君不必担心,陛下生性多疑,您如此能干,名声越坏越好。 再说了,不是还有太子殿下吗? 有他庇护,您定然安然无恙。” (本章完) 第512章 国之大者其事必大 第512章 国之大者其事必大 夏日的清晨,天边刚泛起鱼肚白, 应天城便在熹微的晨光中,缓缓从沉睡里苏醒。 轻柔的阳光,如丝丝缕缕的薄纱,从云层缝隙间透洒而出。 陆府内,葱郁繁茂的树木在微风的轻拂下,轻轻摇曳。 叶片缝隙间,偶尔传来几声清悦鸟鸣,婉转悠扬。 晨露挂在叶尖,微光映照下,闪烁着晶莹光芒。 庭院中,陆云逸早已起身,仅着短裤,赤裸上半身, 笔挺地站在庭院中央的一块青石板之上。 微光细致地勾勒出他挺拔健硕的身躯,肌肤在微弱日光下,泛着健康的小麦色。 细密的汗水还没来得及滑落,就已在他那虬结紧实的肌肉上, 凝结成颗颗晶莹的汗珠,闪烁着点点光芒。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宽阔的胸膛随之有力地起伏。 稍作停歇后,陆云逸开启了晨练! 每一拳、每一脚,都裹挟着呼呼风声,带着风雷之势。 肌肉随着动作的伸展、收缩, 紧绷与放松之间,犹如古木之上蜿蜒盘绕的虬龙,充满力量感。 汗水如雨般,顺着棱角分明的脸颊簌簌滑落, 滴落在青石板上,瞬间就被已然崭露头角的炎热吞噬。 陆云逸眼神坚定专注,全神贯注地感受着肌肉传来的酸痛感, 对他而言,这是一种久违的舒适体验。 随着时间的悄然流逝,很快便到了辰时! 府中渐渐热闹起来,庭院周围人来人往, 许多容貌姣好的侍女路过,都不由自主地将目光投了过来, 视线牢牢地钉在了陆云逸那结实虬结的肌肉上,久久未曾挪开。 从军营中调来的众多亲卫,也开始忙碌起来, 他们对府邸的上上下下,展开了新一轮的细致检查,严防任何可能出现的刺客。 沐楚婷身着一袭洁白如雪的长裙,袅袅婷婷地缓缓走来。 她的身后,跟着身穿粉色衣裳的小红。 看到陆云逸正在庭院中间锻炼,沐楚婷轻声问: “小红,老爷什么时候起来的?” 小红轻轻抿了抿嘴唇: “老爷卯时初便起来了,那时老爷满头大汗,想来.想来是癔症犯了。” 说到这儿,小红的声音中带上了一丝哭腔, “老爷太辛苦了,昨日好不容易早睡, 本以为能舒舒服服地睡一觉,却没承想” 沐楚婷发出一声幽幽的叹息,看向庭院前方,眼中满是心疼,喊道: “夫君,来用饭了。” 正在做俯卧撑的陆云逸听到喊声,双手将身体撑住,呼吸略显急促地回答: “你先吃,我还要等一等。” 说着,他便又开始快速地起伏身体, 上半身肌肉紧绷,随着胳膊上下起伏,犹如灵动虬龙。 对于癔症,陆云逸并不担忧,不过是做了个梦而已。 但对于身体状况,他还是有几分担心。 一番操练下来,他真切地感受到了久违的疲惫, 那种肌肉发热、血液奔腾的感觉,让他暗暗兴奋,练得愈发起劲! 此刻,他的心中仿佛有一团早已熄灭的火焰, 正在缓缓复燃,重新焕发出蓬勃生机。 他一边想着,一边开始做起单手俯卧撑。 随着血液含氧度的提高,一直有些混沌的头脑,也渐渐清晰起来。 还是军中好啊! 陆云逸不禁在心中感慨,军中都是血气方刚、朝气蓬勃的小伙子,充满无限活力, 就算是上了年纪的人置身其中,也能感受自己年轻了许多。 时间缓缓流逝,一直到辰时二刻,也就是八点左右,陆云逸才停下操练。 他接过下人递过来的毛巾,迅速清洗身子,穿上干净整洁的衣服, 来到了正堂,见到了早已等候在那里的沐楚婷。 “怎么不吃?” 沐楚婷微微嗔怒,瞥了他一眼,说道: “您是一家之主,您不来,妾身怎么能吃。” 陆云逸摇了摇头,坐了下来,说: “现在可以吃了吧。” 早餐依旧简单,小米粥、豆浆、馅饼,还有两碟小菜,分别是芽菜以及萝卜生。 陆云逸拿起馅饼,用力咬了一口,一股香味在口中弥漫开来。 他有些诧异,看着馅饼里的馅料,问道: “牛肉的?” 沐楚婷笑着点了点头,解释道: “御医说了,夫君要多吃一些牛肉,猪肉属凉寒之物,能少吃就少吃。” “从哪弄的?” “当然是从集市上买来的。” “不是不让杀牛吗?” 陆云逸更为诧异,又用力咬了一口,继续追问。 “原则上是不让杀的,但京中到处都是达官显贵,杀几头牛又算什么? 而且,北边买来了许多牛,那些牛又不能用来耕地, 不杀了吃肉,难道还一直养着啊。” 沐楚婷一边说,一边轻轻笑着。 她有时候觉得,自己这位夫君, 总是过于拘泥于规矩,不像是有权有势的权贵。 “牛肉贵吗?” 陆云逸这才恍然大悟,接着发问。 “还行吧,府中买的都是最好的牛肉,价格自然要贵一些,一斤要三钱银子。” 沐楚婷耐心解释,随后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眼神, “夫君尽管放心吃,妾身有钱的。” 陆云逸忍不住笑了起来,又拿起一个馅饼,问道: “那些商铺和良田卖得怎么样了?” 沐楚婷眼波流转,嘴角微微上扬,抿嘴一笑: “放心吧,夫君。 现在城东有一家商行已经出价到一万三千两银子, 按照新沉商行的估计,最后的成交价,可能要达到一万五千两银子。” “这么多?都快赶上咱这院子了。”陆云逸吃了一惊。 沐楚婷有些无奈,轻轻摇头叹气: “夫君啊,田产向来都是有价无市。 一旦有田产出售,就会遭到众人的哄抢。 这次拿出来售卖的,还是靠近应天城的良田,这个价格还低了。” “无妨,越低越好,最近为夫的名声已经传遍应天, 衙门中的吏员看为夫的眼神,都是满眼心疼,弄得我颇感怪异。 到时候,为夫清正廉洁的名声传出去了,给你记一功!” 见他这般模样,沐楚婷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夫君啊,妾身还从未见过您这般的官员, 其他的官员都生怕出名,您似乎一点都不害怕。” “为夫手握军功,出身贫寒,不贪不抢,有什么好怕的。” 陆云逸微微撇嘴,不过眼中还是隐隐有几分忧虑, “就是太鹤立鸡群了一些,京中一些大臣,恨不得把为夫宰了。” 沐楚婷肩膀微微颤抖,笑得愈发欢快。 “夫君尽管去做,家中有妾身与姐姐在呢, 听说姐姐家中也是家财万贯。” “嗯,当初我也不知道,是成婚之后才知道, 辽东的一些铁矿到现在还是他们家的, 家中别的不多,就只剩下钱了。” 陆云逸三下五除二,就将一碗小米粥一饮而尽,接着说道: “你也不用担心,婉怡从小与我一同长大, 以前在学堂,我总爱捉弄她。 但她脾气极好,不会欺负你,你也别欺负她。 咱们三个把日子过好,比什么都强。” 沐楚婷又白了他一眼: “夫君,妾身也是大家闺秀,自然知道家中规矩, 姐姐就是姐姐,不能乱了规矩。” “到时候再说。”陆云逸面露思索之色, “朝廷的封赏怎么还不下来? 若是朝廷还让为夫去大宁的话, 就不用接婉怡来了,弄得现在上不上下不下的。”“夫君可以问一问父亲与大将军,他们应当知道具体日子。” “这几天军营与工部两头跑,本想着去大将军家中拜访,也一直没抽出空来, 哦对了,我那祖师也没去拜访。” 陆云逸恍然想起了那个被自己冷落许久的祖师刘三吾。 奇怪的是,回京这么长时间了,也没见他来找自己。 陆云逸想了想,说: “还是准备一些礼物吧,到时去他们家中拜访一二。” 说到这儿,他脸上露出了些许不好意思。 沐楚婷却神情淡然,轻轻抓住了陆云逸的手掌,柔声道: “夫君,妾身的钱就是您的钱,大可拿去。” “那就多谢夫人了。” “夫君放心吧,礼物等诸多事物,妾身会准备好的。 夫君还是快些去上衙吧,若是被人知道夫君过了辰时还没到衙门,难免又会有人非议。” “先等等。” 半个时辰后,陆云逸满面红光地来到工部衙门,终究还是没能在辰时准时上衙。 他一到,如同以往一样, 衙门里的诸多吏员纷纷将目光投了过来,满眼诧异。 不过,这一次他们的眼神与以往不同,多了一些惊叹以及佩服。 陆云逸心中明白,可能是修水库与堤坝的事情传出去了。 这时,一名吏员见他来了,匆匆跑向都水司衙门。 很快,汪晨就被领了出来。 “大人,大人!!” 陆云逸回头看去,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是汪大人啊。” “大人,您要我们准备的材料都已经准备好了,您来看看?” 对于这件事,汪晨满心期待。 “走,去看看。” 陆云逸点了点头,跟着汪晨来到了都水司衙门。 一进入这里,陆云逸就敏锐地察觉到了一股弥漫在空气中的无形氛围, 沉闷、压抑又疲惫,像是在学堂里一般。 所有吏员都显得无精打采,走起路来有气无力,仿佛被抽去了精气。 来到都水司库房,陆云逸看到了堆积如山的材料! 库房的一角,堆放着石灰石。另一角则是黏土,还有零零散散地装在铁箱里的炼铁矿渣。 这些东西若是在民间,很难找全, 尤其是炼铁矿渣,是朝廷管制的重要材料。 但在工部,要多少有多少,取之不尽。 “做得不错,再找一些石磨等器具, 将这些石灰石以及黏土磨成粉, 具体的比例你们来操持,每一种配比都弄一份。” 汪晨听后,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但对于上官的交代,他的第一反应就是答应。 “是!” 而后,他才忍不住问道:“部堂大人,这么做是?” “钻研一下,本官在一本修筑防御工事的书籍上,见过一些杂七杂八的材料, 通过各种东西混合,能将修筑好的工事变得坚固无比。 总之,预算已经交上去了, 工部要仔细钻研降低成本的办法,试试吧。” 汪晨脸色有些古怪,看着前方堆积如山的材料,轻轻咬了咬牙: “好,那就试试!” 汪晨召来十名吏员,又从工坊中叫来一百余民夫,热火朝天地开始忙活起来。 处置这些材料的地点,自然不能在皇城中, 最终选在了城外的一处工坊,这里是专门烧制砖石的场所。 从石灰石和黏土的运送,到磨粉的过程,陆云逸都全程关注着。 他很快就发现了一个问题, 磨粉的效率实在是太慢了,需要耗费大量的人力以及时间。 陆云逸对着身旁的吏员吩咐道: “记下来,传令各地工坊,钻研一个磨粉快的物件,要省时省力, 一旦研制成功,工部重重有赏。” “是!” 吏员连忙将此话记下来,打算等回城后再吩咐下去。 时间悄然流逝,夏日的炎热开始在工坊中肆意弥漫。 陆云逸手拿一本关于农学的书籍,坐在角落默默地看着。 即便如此,他也早已被汗水湿透,衣衫紧紧地贴在身上。 他抬起头来,看向前方诸多工匠, 只见他们大多上身赤裸,正奋力地推动磨盘, 汗水不停地从他们的额头、后背等处滴落。 加之工坊中又嘈杂万分,叮叮当当的敲击声、工匠们的呼喊声交织在一起, 很难想象,他们是如何在这样的环境里待这么久的。 陆云逸招了招手,正在拿着文书测算的汪晨飞速跑了过来。 “大人,您找我啊。” “这些工匠月钱多少?做这么辛苦的活计。”陆云逸问道。 汪晨思索片刻,轻声说道: “大人,烧制砖石的工匠在天下比比皆是, 所以他们的工钱并不多,每月只有五钱。” 见陆云逸脸色凝重,大概是怕他生气,汪晨便又解释道: “不过每月有将近十日的休息时间,算是很好的活计。” 对于这一点,陆云逸自然清楚, 醉仙楼伙计的工钱一月不过两钱,而且上的还都是夜班,十分劳累。 相比之下,工匠能赚五钱也不算少了。 不过,看着这遍布烟尘的恶劣环境, 他心中明白,这些工匠应当很难活过五十岁,与兵器工坊的工匠情况大差不差。 不过,陆云逸目前还没有想到什么好的办法来改善这一状况。 即便是用最好的蚕丝与麻布做成面罩戴在脸上,也无法完全阻止这些细小颗粒,而且还热。 “晚上下工的时候,工坊中的灰尘需要清理吗?”陆云逸继续发问。 汪晨一愣:“大人,工坊日夜不停,晚上也有上工的工匠。” 陆云逸面露呆滞,轻轻点了点头: “晚上工钱会多一些吗?” “大人,都是一样的。” “朝廷没有钱,城内的百姓也没有钱,乡下的百姓同样没有钱,这钱都去哪了?” 陆云逸声音轻缓,倒是把汪晨吓了一跳。 汪晨连忙说道: “大人,在应天城内过活,若是米面肉食都吃的话, 一家三口一日两餐不过十文钱, 在工坊做工,一人就能养活全家,还能剩下不少呢。” 这一点,陆云逸倒是知道, 城中除却从草原与江南运来的物件价格极贵外, 寻常的猪肉也就是七八文一斤,米面的价格更是便宜。 但是,天下像工匠这样的活计不多。 越想,陆云逸越觉得商行的重要性。 若是没有足够发达的商业,根本无法提供足够多的就业岗位。 靠天吃饭,太难了。 正当陆云逸沉思之际,工坊的主事急匆匆地跑了过来。 “两位大人,足额的石灰粉以及黏土粉都已经准备好了,是否可以开始烧制了?” “哦?这么快?” 陆云逸站起身,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快些开烧,这两日一定要见到初步结果。” “是!” 陆云逸看向汪晨: “走,一起去看看。” (本章完) 第513章 没有钱途,杀心自起 第513章 没有钱途,杀心自起 一行人来到工坊后院,这里矗立着将近十个窑炉。 刚踏入此地,一股炽热气浪扑面而来,让陆云逸瞬间感觉呼吸一滞。 只见众多工匠身着更为清凉,大多上身赤裸,下身仅着一条短裤,裸露在外的皮肤被熏烤得一片漆黑,还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烫伤痕迹。 因为在场的窑炉都喷吐着熊熊火光, 散发出来的滚滚热气甚至将周围的空气都扭曲了。 此刻,场中已经空出一个窑炉,一些工匠正在前面忙碌着。 被磨成粉末的石灰石和黏土粉,正被一铁锹一铁锹地铲进窑炉,一旁还有吏员认真计数。 汪晨跟随陆云逸来到窑炉前,轻声询问: “大人,要烧制成何种模样?” “烧制成块状,就像石头那般,等成型了就停火。” 汪晨恍然大悟,连连点头: “大人,您放心,眼前这个窑炉是工坊中火力最旺的,想必很快就能烧制完成。” 陆云逸打量着眼前比人还高的窑炉,轻轻颔首: “希望如此。” 很快,足量的石灰粉和黏土粉被倒入窑炉, 窑炉关闭,一把把木柴填了进去,火焰熊熊燃烧起来。 小院中的温度急剧攀升, 热得陆云逸都恨不得立刻脱下身上衣物,寻得一丝凉爽。 汪晨见状,笑着说道: “大人,您是初次来烧砖工坊,不习惯也是人之常情。 要不您先去凉快的地方稍作歇息? 等有变化了,下官再去请您。” “那怎么行?工坊就是我们工部官员的战场, 将士们在前线奋勇‘作战’,作为将领,怎能退缩在后?” 陆云逸拿过扇子,一边用力扇风一边说道。 话音刚落,小院中有不少人纷纷将目光投来,眼中满是异色。 对于这位大人物,他们早有耳闻, 知道他是前些日子杀俘的将领,不少人还曾私下骂过。 如今看来,这位大人似乎还不错, 至少他们从未见过其他部堂会来这里。 这时,工坊主事凑上前来,一脸恭敬: “部堂大人,依照以往经验,想要将其烧制成形, 至少需要一昼夜,您在此干等也是徒增受罪,还是先回去吧。 到时烧制完成,下官立刻派人进城通告大人。” “要这么久?”陆云逸惊讶地看向前方的窑炉。 “大人,普通砖瓦烧制, 若装窑量为百钧,火力需一昼夜。若是二百钧,则需两昼夜。” 工坊主事如实回答。 大明的一钧一般为三十斤,一百钧大约是三千斤。 陆云逸心中感慨,这当真是个辛苦至极的活计,便问道: “那这些烧窑的工匠,月钱多少?” 工坊主事面露为难之色,看向汪晨,寻求他的意见。 汪晨心中一惊,说道: “看我做甚?部堂大人问什么就答什么。 工匠赚的银子虽少,但至少没有性命之忧。 部堂大人从军,银子虽多,可动辄就要丢了性命, 让你们去,你们肯去吗?” 工坊主事这才放下心来,回答道: “回禀部堂大人,烧窑的工匠更为辛苦,每月六钱银子。” 陆云逸听后点了点头: “这与卫所军卒收入差不多了,倒也合理。 不过军卒能有斩获,工匠却只能每月拿固定月钱。” 这时,汪晨想到了一事,满怀好奇地问道: “部堂大人,您手下军中可有发赏银百两的?” “百两?” 陆云逸嗤笑一声,缓缓摇头。 汪晨与工坊众人纷纷眨了眨眼睛, 心想若没有百两赏银,这般拼死拼活确实不太划算。 紧接着,陆云逸说道: “此次麓川作战,皆是京军精锐。 本将麾下最精锐的战兵斩敌一百九十, 还杀了两个麓川将官,仅仅发赏银就将近三千两。” “什么!!” 此话一出,整个小院的气氛瞬间凝固,不知多少人的动作陡然一僵。 原本正抬着砖石的许多工匠,差点一个踉跄摔倒。 “莫要惊讶,火枪兵杀敌速度快, 若是换成普通的骑兵或者步兵,远远达不到这么多。”陆云逸笑着解释。 一道道炽热的目光投射过来,仿佛要将他穿透。 “那人打枪极准,每次都正中眉心,旁人的斩获都找不到了许多, 唯独他的,一找一个准。” “眉心?” 在场不少人突然觉得眉心发凉,一股寒意从心底蔓延开来。 “居然这么赚钱.” 汪晨陷入了沉思,他突然想到了修堤坝所需的银钱, 一千三百万两,若是换成敌军的性命,杀敌一百三十万好像也够了. “大人,杀敌一百三十万需要多久?” 他鬼使神差地问了出来。 陆云逸脸色一僵,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嘴角微微抽搐: “汪大人,有些见钱眼开了。” 汪晨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 “大人,京中都传言您在麓川斩敌将近二十万,那岂不是赏钱都有两百万? 若是多来几次恐怕也够了。” “若是杀多少人就发多少赏钱,那杀良冒功的事还不得泛滥成灾? 军中斩获有着极为严格的规定, 能换赏钱的,只有敌军的正规军,民夫以及辅兵不算在内。” 这么一说,不少人恍然大悟,觉得听大人聊聊天,倒是颇有意思。 “大人,那您所在的军队,斩杀正规军有多少啊? 外面传言的二十万是不是有些夸大了。” 一名附近的工匠壮着胆子问道。 陆云逸看了过去,那人看起来四十多岁, 但或许实际年龄还不到三十,只是面容显得尤为沧桑。 “二十万肯定是有的,只不过正规军大概只有一半, 其余的都是在破除营寨、追击溃军时顺便斩杀的辅兵。 以前草原的辅兵是算银子的, 但麓川这次动用的辅兵太多了,这才没算银子,也少了许多杀戮。” 说到这,陆云逸面露感慨,看向汪晨: “若是辅兵也算银子,战事也不会在绞杀麓川精锐后就停止。 本将带人去麓川烧杀劫掠,一千多万两银子, 很快就能凑齐,就是不知道朝廷给不给。” 说到这,陆云逸畅快地笑了起来,但汪晨却感到一股寒意。 眼前的年轻大人终究是军伍中人, 杀人在他嘴里,就如同喝水吃饭般轻松。 这时,先前在外面值守的亲卫急匆匆地走进来, 在冯云方耳边低声说了些什么,冯云方的脸色瞬间变得凝重起来。 他急忙走上前,陆云逸看到后,走到一旁问道: “发生何事?” “大人,外围的兄弟回报,有四五十人正朝着工坊赶来, 看他们的样子像是帮派中人,还带着兵器。” 陆云逸一愣,而后笑了起来: “还真来了?其他方向有情况吗?” “大人,其他方向暂时没有动静,只有北方来人。” “嗯,知道了。” 陆云逸点了点头,向前走了两步,看向在场的诸多工匠,拍了拍手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尔等工匠为大明添砖加瓦,都是功臣, 本官已经命人在城中采买了两车瓜果,到时送来,诸位不必客气。” 哗—— 场中气氛瞬间凝固,紧接着爆发出哗然! 在场诸多工匠眼睛都亮了起来! “多谢大人!!” 工坊主事满脸激动,在场的工匠们也纷纷开口致谢。 陆云逸摆了摆手,看向工坊主事: “盯着他们,让他们就在工坊里吃,别舍不得,也别拿回家去。 工匠们做工如此辛苦,要吃点好的,才能活得久。” 工坊主事一愣,没想到部堂大人也知道这些工匠的德行,便连连点头: “是,部堂大人。”陆云逸点了点头,手持蒲扇,快步离开小院,朝着工坊外走去。 汪晨见状十分愕然,连忙跟了上去, 终于在工坊外看到骑上战马的部堂大人: “大人,您这是要去哪?” “本官有要事要处理,汪大人就在这里待着,哪也不用去。” 见在场亲卫个个杀气腾腾,汪晨心中突然涌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大人,是出什么事了吗?” “不用多问,回去吧。” 陆云逸脸色平静,一甩马缰,一马当先冲了出去,向着北方奔去。 周遭亲卫也急忙跟了上去。 一股肃杀之气迅速弥漫开来,让汪晨呆立当场. 他站在原地思索了许久,最后还是一咬牙, 跑到一旁翻身上马,匆匆追了上去。 陆云逸纵马疾驰,狂风呼啸着刮过脸颊,猎猎作响的衣袍也无法驱散空气中的酷热。 他左手紧握马缰,右手已经握住别在战马上的长刀, 眼睛微微眯起,寒芒闪烁。 亲卫们紧紧跟随其后,马蹄声如密集的鼓点,踏破了原本寂静的空气。 不多时,在蜿蜒的官道旁, 陆云逸看到了匆匆赶来的一群人。 人数大约四五十人,服饰各异,神态也各不相同。 大多都是衣着邋遢、举止流里流气的江湖混混,脸上带着一些忐忑不安, 又有几分破釜沉舟的决绝,一看就是来寻仇的。 但.通过望远镜, 陆云逸看到了几个身形挺拔、目光锐利的怪异之人, 对于这种人,陆云逸再熟悉不过,一看便知是军伍出身。 陆云逸抬了抬手,原本疾驰的队伍缓缓慢了下来,冯云方率先凑近: “大人,前方这些人有古怪,里面有十一人有军伍气息。” “嗯,列阵迎敌。” 陆云逸脸色凝重,这几日第一次出城,就有歹人跟了上来, 看来消息传得很是灵通。 陆云逸一声令下,亲卫们迅速行动起来,在官道上摆开了进攻阵型。 他们训练有素,配合默契, 每个人都神情专注,手中的兵器闪烁着森寒的光芒! 前方军卒手持弓弩,再往后一些的军卒手持火铳, 最后的军卒则做出冲锋之势,手持长刀。 陆云逸提醒道:“弟兄们穿的都是软甲,可别傻乎乎地像在战场上一样,用手去挡长刀。” 冯云方脸色一紧,连忙将军令传达下去。 一时间,许多亲卫脸色变得古怪起来, 若不是提醒,他们还真就忘了这茬。 陆云逸脸上闪过一丝无奈,心中感慨, 精锐果然只有在军中才能发挥出最大战力, 一旦脱离了熟悉的环境,战力便会大打折扣。 很快,一行人迅速靠近,为首的是一个身材魁梧的大汉,脸上有一道狰狞的刀疤。 他见陆云逸等在此处,眼中闪过一丝愕然,不过他很快就大声喊道: “你就是陆云逸?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陆云逸冷笑一声,并未回应。 他的目光在人群中扫视着,最后落在那几个疑似军伍出身的人身上。 这几个人站在队伍后排,没有像其他混混那样咋咋呼呼, 眼神中透露出的冷静和警惕,让人不敢小觑。 “大哥,跟他们废什么话,咱们现在家破人亡,直接上!” 一个脸上长满麻子的混混挥舞着手中的大刀,叫嚣着冲了上来。 其他混混见状,也纷纷跟着冲了过来。 一时间,场面变得混乱不堪, 原本在官道上行走的百姓也纷纷躲避,一脸惊恐地看着这里即将爆发的战斗。 陆云逸微微皱眉,手掌一挥! 嗖嗖嗖—— 弓弩发射的声音瞬间响起! 锐利的羽箭刺破炎热的空气,狠狠扎进了那些混混的胸膛! 扑哧扑哧! 声音接连不断,他们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胸前没入一半的羽箭,挣扎着倒地 鲜血喷涌而出,很快染红了身下大片土地。 几名亲卫迎了上去,手中长刀不停挥舞砍杀,兵器碰撞的声音不绝于耳,鲜血迅速染红了地面。 但混混与军中之人实力相差甚远, 不断有人倒地,恐怖的气氛迅速弥漫开来。 在混战中,陆云逸始终关注着那几个军伍出身的人。 果然,他们没有立刻加入战斗, 而是悄悄地分散开来,寻找着最佳的攻击时机。 “大人,小心!”冯云方大喊一声。 陆云逸侧身一闪,一支利箭擦着他的肩膀飞过,射进了他身后的一棵树上。 他抬头望去,只见一个军伍出身的人正手持一把自制短弓,冷冷地看着他。 “有点意思。” 陆云逸嘴角微微上扬,舔了舔嘴唇,眼中闪过一丝兴奋。 他催马向前,朝着那人冲了过去,同时下令: “一个不留!” 砰砰砰—— 原本弓弩齐射的声音瞬间变成了火铳的爆裂声, 一朵朵血在官道上绽放,引来了阵阵尖叫! 而陆云逸则死死盯着那人,迅速拉近与他的距离! 那人见状,连忙又上了一支箭,瞄准陆云逸射了出去。 陆云逸轻笑一声,挥舞着长刀,将箭挡开,喊道: “力道不够,这弓是老货吧。” 那人见陆云逸来势汹汹,心中有些慌乱。 他想要后退,却跑不过战马! 无奈之下,他只能拔出腰间长刀,迎着战马冲了上去! 那人刚拔出腰间长刀,迎着战马冲上来,还没等他做出下一步动作, 陆云逸已经如同一道黑色闪电般杀到了他的面前。 阳光洒在陆云逸手中的长刀上, 折射出耀眼的光芒,刺得那人几乎睁不开眼。 “斩!” 陆云逸一声暴喝,手中长刀带着千钧之力,自上而下, 以泰山压顶之势劈落,气势骇人。 那人瞪大了眼睛,满脸惊恐, 他下意识地举起手中长刀,想要抵挡这致命一击。 “铛!” 一声巨响,震得人耳鼓生疼,宛如洪钟鸣响。 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陆云逸的长刀势如破竹,直接将那人手中的长刀劈成了两截。 断裂的刀锋如流星般四散飞溅, 其中一截擦着那人的脸颊划过,留下一道深深的血痕。 那人还没来得及反应,陆云逸的长刀已经顺势而下,毫无阻碍地刨开了他的前胸。 鲜血喷涌,内脏“哗啦啦”滚了出来。 那人的身体晃了晃,满脸愕然地倒了下去,眼中光芒迅速黯淡。 看到这一幕,在场的所有人都惊呆了。 无论是那些原本还在叫嚣着的混混, 还是其他几个军伍出身的人,都被陆云逸这恐怖的力量和狠辣手段震慑住。 一时间,战斗场上出现了短暂的寂静, 只有微风拂过,吹动着地上的鲜血,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声响。 “都给我上,别愣着!” 为首的刀疤脸大汉回过神来,歇斯底里地喊道。 陆云逸冷哼一声,眼中的杀意更浓。 他调转马头,再次冲入敌阵。 身影在人群中穿梭自如,手中长刀挥舞,无人是其一合之敌。 战斗很快就结束了,官道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几十具尸体,鲜血将地面染成了暗红色。 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血腥味,让人作呕。 陆云逸收起长刀,静静地站在战场上,眼神莫名 “大人,无一人存活!”冯云方跑了过来,脸色凝重。 陆云逸点了点头,说道: “把这些尸体处理一下,别让百姓看到了害怕。 命弟兄们做好防范,眼前这些人太弱了。” 冯云方一愣,很快就想明白了原委,连忙领命而去。 这时,汪晨也赶了过来。 他看到战场上的惨烈景象,脸色变得煞白, 只觉得胸腔滚动,连忙捂住嘴巴。 他颤巍巍地走到陆云逸身边,声音颤抖地问道: “部堂大人,这,这是怎么回事?” (本章完) 第514章 再一再二,死士! 第514章 再一再二,死士! 汪晨望着眼前的惨烈场景,浑身止不住地哆嗦。 扑面而来的浓烈血腥味,让他屏住了呼吸,心脏疯狂跳动,仿佛要冲破胸膛。 仅仅不到一刻钟未见,怎么就变成了这副血腥模样? 陆云逸回过头来,眼中残留的凶狠还未完全褪去, 吓得汪晨浑身一哆嗦,当即定在原地,不敢再往前一步。 陆云逸瞧见他的反应,这才意识到自己失态,连忙收起眼中凶狠,轻声一笑, “汪大人不必害怕,不过是一些乱臣贼子罢了。” “乱臣贼子?” 汪晨难以置信地看着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 血肉就这般毫无遮掩地暴露在外, 还有一些黄色油腻的不知道什么物件, 光是看着就让他胃里一阵翻涌,几欲作呕。 他强忍着心中恶心,用力吞咽了一口唾沫,结结巴巴地说: “大大人,这里可是天子脚下啊,怎么会有乱臣贼子?” 显然,他从未见过如此阵仗,这种简单粗暴的作乱手段完全超出了他的想象。 陆云逸见他这副模样,微微一笑。 汪晨掌管都水司,虽说权势不小, 但距离真正的激烈争斗还远,不明白其中门道也是情理之中。 毕竟,肉体消灭向来是争斗中最为简单直接的办法。 如今双方几乎已经到了撕破脸皮的地步,杀人又算得了什么呢。 只是陆云逸没有理会汪晨,将目光投向倒地的诸多尸体,眼中闪烁着警惕。 来人不仅数量太少,而且不够精锐,看起来更像是抛砖引玉的诱敌之举。 陆云逸有充足的理由怀疑,还有更大的危机在等着他们。 “汪大人,您还是先回工坊吧,这里的事情就交给本将处置。” “不不不。” 汪晨拼命地摇头: “大人,您是工部堂官,下官是都水司郎中,哪有丢下上官在此,下官却躲起来的道理。 在这儿,若您出了什么意外,下官难以交代,倒不如与您一起。” 汪晨此时脑袋也有些混乱,心里想什么就直接说了出来,等他意识到时已经晚了。 不过看着周围这么多尸体,他也索性不再去补救了。 陆云逸听后轻轻点了点头: “汪大人既然执意跟随,那就跟着吧。 但一定要跟在队伍最后,切莫出头。 若是有战事发生,记得离开官道,躲得远远的。” 汪晨心里“咯噔”一下, “大大人,还有同伙?” 陆云逸嗤笑一声,望向北方,那里是应天城所在的方向, 他的眼窝愈发深邃,神情警惕地说: “谁知道呢?但他们不会轻易善罢甘休。” 陆云逸看向在场的诸多亲卫,吩咐道: “所有人都打起十二分精神,眼前这些人很可能是欲擒故纵,大家务必小心。” 冯云方走上前来,脸上带着些许担忧: “大人,要不我们从东面绕城,回浦子口城,再从港口入城。” “这倒是个办法,但路途太远,容易生出事端,还是直接回应天来得干脆。 此处距离应天不过五里,若是顺利,快马一刻钟之内便能赶到,反而更安全。” 冯云方脸色凝重,重重地点了点头: “大人,属下明白了!” 冯云方迅速跑开,军令快速传达各方。 所有亲卫的神情瞬间变得警惕肃杀, 经过刚刚的激斗, 他们重新变回了熟悉战场的军卒,以往的警惕与悍勇也悄然回归。 一行人等在原地,等亲卫们将所有尸体都仔细搜身, 确认没有危险后,陆云逸这才点了点头,朝着北方挥手: “走吧,时刻保持警惕,千里镜与万里镜也别闲着。” “是!” 一行人缓缓离开现场,朝着应天城进发。 随着逐渐远离那股血腥味,他们的速度越来越快,战马也感受到了久违的兴奋,欢快地嘶鸣着。 一众亲卫微微俯下身体,感受着身旁呼啸而过的微风,面露惬意。 一些人不禁感慨,还是行军打仗来得畅快, 应天城虽然繁华,可受到的束缚太多,让人感觉浑身不自在。 马蹄声在官道上响起, 距离应天城越近,官道上的行人就越多, 商队也渐渐变得连绵不绝,从各种小道纷纷向官道汇聚。 眼见视线尽头已然能看到应天城那高大巍峨的城墙,但一行人前进的速度却受到了阻碍,逐渐慢了下来。 陆云逸高坐在战马之上,脸色凝重地环顾四周, 百姓与商贾混杂在一起,宽敞的官道上人来人往,嘈杂声不绝于耳。 “止步!” “吁——” 战马嘶鸣声瞬间响起,一行人缓缓停下,看向正前方的十字路口。 那里,人潮涌动,几乎要将前进的道路堵得水泄不通。 陆云逸回头看向处在队伍最后方的汪晨,眼中精光一闪,拿起战马上携带的铜喇叭,用前所未有的洪亮声音喊道: “汪大人,以往这里也是这般拥堵吗?”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所有人身体猛地一僵,不少人纷纷回头张望。 陆云逸身旁的冯云方没有回头去看汪晨,而是死死地盯着前方,试图从中窥探出一丝异样。 渐渐地,他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一颗心也开始怦怦直跳。 他压低声音,快速说道: “大人,先撤,敌人上百,混杂在商队中!” “还真有埋伏?” 陆云逸微微一愣,眼中陡然间迸发出咄咄逼人的危险气息。 汪晨还没来得及回答,就见陆云逸回过头去,这让他摸不着头脑,只能大声回应: “大人,平时可没有这么多人!” 话音刚落,前方原本许多没有回头的人,纷纷转过头来。 一张张枯黄平淡且毫无特征的脸映入眼帘, 但这些脸与普通百姓、商贾的脸有着很大的不同。 他们的眼神中,没有麻木与木讷,反而带着几分凶狠。 陆云逸将这些人的异样尽收眼底,心中突然涌起一阵恶趣味,拿起喇叭喊道: “喂,都出来吧,本将已经看到你们了。” 一时间,原本炎热的空气仿佛变得燥热难耐,嘈杂的官道上陡然间安静下来,不知多少人在这一刻停下了脚步,齐刷刷地回头。 “嚯,人还真不少。” 陆云逸见状,脸色微微一变,拳头猛地紧握。 他收起喇叭,从战马旁取出大弓与羽箭。 拈弓搭箭,顷刻间,巨大的牛角弓就被他拉成了一个圆润的圆弧, 锐利的箭头在阳光下闪烁着森寒寒光,令人胆寒。 见到这等情形,前方隐藏的众人终于不再隐藏。 “杀贼!” 一名肤色黝黑的大汉发出一声怒吼,从一旁马车底下抽出长刀,朝着陆云逸奋力挥砍而来。 嗖—— 还没来得及有更多动作,锐利的羽箭就已经如闪电般穿过人群。 在所有人始料未及的目光中,砰!羽箭狠狠地钉入了他的眉心。 羽箭没入大半,尾翼还在不停地颤抖, 那大汉眼中露出愕然与难以置信, 明明双方还相距百步之遥. 大汉眉心插着羽箭,直挺挺地往后倒去,沉重的身躯砸在地上,激起一片尘土。 突如其来的一幕,瞬间让整个场面陷入了混乱。 敌人再也按捺不住,纷纷抽出兵刃,如潮水般向陆云逸一行人涌来。 周围百姓们不明所以,但看到寒光闪闪的兵刃,也瞬间明白了危险,惊恐万分。尖叫声、哭喊声此起彼伏,慌不择路地四处奔逃,将原本就拥挤的官道搅得更加混乱不堪。 陆云逸神色冷峻,目光如电,手中牛角弓再次迅速拉满。 他的手指轻轻一松,又一支羽箭破风而出,精准地射中了一名正挥舞着大刀冲来的敌人咽喉。 那人喉咙里发出一阵“咯咯”的声响, 双手下意识地捂住脖子,鲜血从指缝间汩汩涌出。 他踉跄着后退几步,最终轰然倒地。 “保护大人!”“杀逆贼!” 冯云方怒吼一声,率先带领着亲卫们迎了上去。 双方人马很快就短兵相接,刀光剑影,喊杀声震耳欲聋。 亲卫们很快发现,虽然自己身上只穿着软甲, 但这些逆贼身上更是连一片铠甲都没有,想要杀他们只需要一刀。 这一发现,让他们眼中兴奋高涨了不止一筹。 以往在战场上,想要杀一个人可要费不少力气, 今日却只需要轻轻一挥刀。 “不得深入!!” 冯云方发出一声大喊,原本想要冲杀到敌人尽头的亲卫们瞬间醒悟过来,连忙扯着战马向后退去。 而在身后,陆云逸宛如巍峨山峰,镇定自若。 手中的牛角弓就像一台精准无比的杀戮机器,不断地射出羽箭。 每一支羽箭飞出,必有一名敌人应声倒地! 他的眼神中从始至终都没有丝毫波动,只有专注。 不仅是亲卫们惊叹不已,就连一旁从未经历过战事的汪晨, 都觉得眼前这一幕不像是厮杀, 更像是一场表演,一切流畅自然,水到渠成。 随着时间流逝,半刻钟的时间转瞬即逝。 在混乱战场上,敌人数量众多, 而且他们早有准备,配合默契,这给亲卫们带来了不小的压力。 一些亲卫已经受伤,但他们依然咬紧牙关。 陆云逸眼神中终于出现了波动,闪过一丝狠戾之色,他加快了射箭的速度。 一支支羽箭如流星般划过战场,为了增强震慑力, 陆云逸已经将准星牢牢地定在了敌人眉心。 一个个叛逆接连倒地,插在脑袋上的箭矢让敌人心中恐惧愈发浓烈。 他们开始有所忌惮,不敢再像之前那样疯狂地冲锋。 然而,为首的几名头目却在一旁大声呼喊着,不断地催促着手下继续进攻。 “杀了他!重重有赏!” 一名头目红着眼睛,歇斯底里地喊道。 在头目的鼓动下,敌人再次鼓起勇气,朝着陆云逸冲了过来。 陆云逸冷笑一声,他的目光在敌人中迅速扫视,精准地锁定了那名头目。 他深吸一口气,拉开牛角弓,将全身的力量都凝聚在这一箭之上。 “嗖!” 羽箭如同一道闪电,划破空气,朝着那名头目飞去。 头目察觉到了危险,想要躲避,但已经来不及了! 羽箭精准地射中了他的眼眶,噗嗤一声,鲜血四溅。 他仅存的一只眼睛里,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缓缓地倒了下去。 见没有射中眉心,陆云逸眼中闪过一丝遗憾: “反应这么慢,还高估你了。” 头目的惨状,让敌人士气瞬间低落下来,进攻的步伐也变得迟缓。 亲卫们趁机发起反击,他们的攻势更加猛烈,将敌人一步步逼退。 弓弩不断射出利箭,不断有人倒地。 然而,敌人毕竟人数众多,虽然士气受挫,但依然负隅顽抗。 战斗进入了胶着,双方都付出了伤亡。 这时,略显急促的马蹄声从北方传来。 只见一队身着甲胄的军卒疾驰而来,人数超过百人。 “撤!!” 仅剩的一名头目见到身后来人,脸色猛地变得极为难看,发出了一声大吼。 “撤,撤到哪?” 陆云逸发出一声冷笑,拈弓搭箭,想要将其射杀。 但下一刻,眼前发生的一幕让陆云逸的瞳孔瞬间收缩。 在陆云逸拈弓搭箭,准备将那头目一举射杀之时, 那些原本还在负隅顽抗的敌人, 像是突然接到了某种神秘指令,动作整齐划一。 他们纷纷停下手中的攻击,没有丝毫犹豫,将手中的兵刃调转方向,直直地刺向自己的脖颈、胸口等要害部位。 一时间,鲜血四溅,兵刃入肉的沉闷声交织在一起,场面变得更加血腥和惨烈。 那些敌人脸上,有的还带着未消散的惊恐,有的则是一脸决绝。 他们的身体如落叶,纷纷瘫倒在地,抽搐几下后便没了动静。 陆云逸手中的羽箭还未射出, 整个人却如同被定住了一般,眼神中满是凝重。 亲卫们也都停下了手中动作, 手中兵器还滴着鲜血,他们看着眼前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满脸的难以置信。 激战正酣的战场,在这短短瞬间,变得安静了下来, 只有微风拂过,带着浓重的血腥味。 “这,这是怎么回事?” 冯云方满脸惊愕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陆云逸缓缓放下手中弓箭,眉头紧锁,脸色阴沉得可怕。 “死士?” “大人,他他他们这是怎么了?” 汪晨从队伍后方小心翼翼地靠近,声音中带着恐惧,双腿还在微微颤抖。 陆云逸没有回答,他的目光扫过地上尸体,眼中闪过一丝懊恼。 此时,从北方疾驰而来的披甲军卒已经赶到战场。 为首的是一位身着黑甲的将领, 他勒住缰绳,看着眼前的血腥场景,脸上露出浓浓的震惊。 “你们是何人!”那将领大声问道。 陆云逸看向那将领,眼神莫名,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反问道: “你们又是何人?” 那将领微微皱眉,从怀中掏出令牌,高高举起,说道: “我们是城防军玄武卫千户,你们是何人!!” “放肆!这是工部陆部堂!这里有逆党!逆党!!” 汪晨看着前方这些人,尤其看到他们手中的长刀后, 怒不可遏,破口大骂。 “本官要上疏弹劾你们,逆党纠众,伏杀我等! 你们,怎么当得差!!!” 陆云逸盯着眼前这些人,眉头微皱, 拦住了想要冲上前去的汪晨,喝道: “警戒!” (本章完) 第515章 有人精与战阵 第515章 有人精与战阵 亲卫们听到陆云逸的命令,瞬间反应过来,将陆云逸和汪晨围在中间, 手中兵器紧握,警惕地盯着眼前的城防军。 手中的弓弩已经瞄准了对方那百余人! 气氛在这一刻突然紧绷起来! 陆云逸目光如炬,紧紧盯着那自称城防军玄武卫千户的将领。 尽管对方拿出了令牌,但令牌的磨损程度与正常使用的情况不太相符,是刻意做旧。 而且,此人眼神闪烁,在提到身份时,不经意间微微皱眉, 细微的表情变化,透露出心虚。 再看他身后的军卒,虽然身着甲胄,看似整齐, 但队列却隐隐透着一股松散,全然没有正规城防军的严谨。 他们的眼神中,也没有那种长期执行城防任务所应有的沉稳, 反而带着一种难以掩饰的紧张与兴奋,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陆部堂?” 那将领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但很快又恢复镇定, “陆部堂在此,为何会有如此多的尸体?这些所谓的逆党又是怎么回事?” 他一边说着,一边不动声色地观察着陆云逸的反应。 陆云逸的目光在眼前众人身上依次扫过, 在他们腰间以及马袋上着重停留,轻笑一声: “怎么?玄武卫是穷到连弓弩都无法配备了吗?” 那将领脸色微变,连忙解释道: “陆部堂,我等接到消息,说是此处有异常动静,这才急忙赶来” 陆云逸心中冷哼,他注意到那将领在解释时, 手指不自觉地轻轻敲击着刀柄,这是一种下意识的紧张动作。 而且,他的言辞太过急切,解释得过于牵强,明显是在掩饰。 “是吗?” 陆云逸目光如电,扫过那将领身后的军卒, “你们紧张什么?” 那将领脸色一变,知道陆云逸已经起了疑心。 他不再伪装,突然大喝一声:“动手!” 随着他的一声令下,原本佯装成城防军的众人纷纷抽出兵刃, 朝着陆云逸一行人扑了过来。 “果然是逆党!” 冯云方怒吼一声,手中长刀挥舞,迎向冲来的敌人。 亲卫们迅速投入战斗,喊杀声瞬间响彻了这片血腥的战场。 然而,刚一交锋,他们就察觉到了巨大的压力。 这些伪装成城防军的逆党, 身上的甲胄一看就是废甲拼凑,但依旧坚固! 长刀砍上去,只能留下一道浅浅的痕迹,难以对他们造成实质性的伤害。 而亲卫们,多数仅穿着轻便的软甲,在防护力上远远不及对方。 一名亲卫勇猛地上前,长刀狠狠劈向一名逆党。 那逆党身形不闪,将左臂撑了起来,以甲胄的坚硬硬抗这一刀! 而后反手一刀,砍在了亲卫肩头。 亲卫闷哼一声,鲜血瞬间染红了他的衣衫, 软甲在对方的利刃下毫无招架之力,他踉跄着后退了几步,险些摔倒。 “攻其要害!” 冯云方一边大声呼喊,提醒着同伴, 一边挥舞着长刀,与一名逆党将领战在了一起。 那将领身材魁梧,力大无穷, 手中大刀每一次挥动都带着呼呼风声, 冯云方只能凭借着灵活的身法勉强抵挡。 陆云逸站在后方,手中的牛角弓一刻也没有停歇。 他不断地射出羽箭,试图在混乱的战场上压制住敌人攻势。 然而,一个个逆党倒下,但这并不能阻拦他们的攻势, 甲胄给了他们很大的底气与安全感,在不停地向前倾轧。 “大人,这样下去不行,弟兄们伤亡惨重!您先走!” 一名亲卫冲到陆云逸身边,焦急地说道。 陆云逸的眼神中闪过一丝狠戾, 他环顾四周,发现亲卫们已经有不少人受伤,鲜血染红了脚下的土地。 “左右腾挪,离开官道!” 陆云逸大声喊道,同时拈弓搭箭,瞄准了一名逆党将领的脖颈。 “嗖”的一声,羽箭带着呼啸的风声飞了出去, 精准地射中了那将领的脖颈。 那将领瞪大了眼睛,双手捂住脖子, 鲜血从指缝间喷涌而出,他摇晃了几下,最终倒在了地上。 亲卫们听到陆云逸的命令,纷纷脱离战场,策马离开官道,朝着一旁一望无际的麦地冲去! 马蹄扬起的尘土,在半空中弥漫开来,将整个战场都笼罩在一片朦胧之中。 那些伪装成城防军的逆党们, 起初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弄得有些不知所措, 但很快也跟随着冲进了麦地。 麦地里的泥土松软,战马奔跑起来十分吃力,速度受到了极大的影响。 逆党们仗着身上的甲胄,以为亲卫们是在逃跑,于是更加疯狂地追了上来。 他们一边追赶,一边挥舞着手中的兵器,口中还不断地叫骂着。 陆云逸骑在马上,目光冷静,脸色古井无波。 他看到逆党们已经追了上来,而且阵形有些散乱,心中暗自盘算着。 “准备反击!攻其侧面!” 他声音冷静,在麦地里回荡,让人感觉到久违的心安。 亲卫们听到命令,甩动马缰, 战马纷纷转身,在麦地里画出了一个巨大的弧形! 等到马头调转,已经能看到那些逆党的中段, 而且能够看到他们惊恐的眼神! 几乎在一刹那,所有人都反应了过来, 眼前的逆党骑术不行,而且缺乏统筹! 陆云逸手中长弓用力拉开,瞄准一名逆党,羽箭飞速射了出去! 嘭! 散发着寒光的羽箭狠狠地刺入疾驰战马的脑袋中, 一声哀鸣响起,战马陡然失去力气,其上军卒翻滚而出, 战马倒地,后续的几名叛逆刹车不及,狠狠地撞了上去! “冲杀!” 陆云逸大喝一声,没有抽出手中长刀,而是拿着长弓,射向叛逆的头部位置! 那里,一行人速度慢了下来,想要调头! 陆云逸没有犹豫,羽箭一根根射出, 每一箭都折在转弯或者减速的关键节点! 又创作了几起战马相撞的惨状! 而另一旁,二十余名亲卫已经骑着战马, 义无反顾地朝着逆党中段撞了过去!! 马蹄轰鸣,随着距离靠近, 亲卫们甚至能看到他们竭力扭转马身的执拗,也能看到他们眼中惊恐! 冯云方似是回到了北疆以及麓川战场上,浑身冷静到了极点! 旁人主将不会轻易冲阵,亲卫十分安全。 但前军斥候部的主将不一样, 往往亲自破敌,亲卫甚至比先锋军都要危险。 在这等危险境地之中,冯云方早已不复当年的稚嫩! 轰—— 双方狠狠地撞在了一起! 天地间似是有了刹那的暂停! “杀!” 冯云方大喝一声,一马当先,朝着敌人冲了过去。 他手中的长刀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狠狠地砍在了一名逆党身上。 那逆党虽然穿着甲胄,但在冯云方的全力一击下, 还是被砍得后退了几步,失衡坠马,而后被后方的同党淹没! 其他亲卫们见状,也加入战斗! 一时间,叛逆人仰马翻, 原本狭长的百人长队,几乎在刹那间就被撞成了两截! 只剩下了混乱! 亲卫冲入阵中,顷刻间换了指挥, 不再跟随冯云方,而是跟随更擅长洞察破绽的巩先之! 巩先之手持长刀,用力将一只马头砍掉,发出大喊: “向前而行,跟随敌军!” 顷刻之间,亲卫与叛军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亲卫似乎取代了原本逆党的后半段 这一场景怪异万分,烟尘缓缓消散, 后方的逆党有些茫然地看着眼前,敌人呢? 很快,前方传来的惨叫声唤醒了他们, “他们在在我们的阵中!!!” “追追追!” 一人惊讶了片刻,很快便反应过来,策动马缰追了过去! 亲卫们与逆党同处一队,大肆砍杀, 没有去击杀军卒,而是砍向战马! 人仰马翻不绝于耳。 巩先之回头砍向后方, 虽然逆党被人仰马翻阻滞了片刻,但还是要追上来。 他果断下令:“脱离!” 冯云方观察四周,马上下令: “与大人汇合,向官道而行!” “是!”原本,正在缓慢减速的逆党队伍中陡然间分出了一队,迅速朝着相反的地方而去。 陆云逸收起长弓,轻笑一声,甩了甩马缰,一马当先,向官道而行! 一人一队开始在十丈外汇合,一切沉默无声,顺其自然。 “妈的,追追追!!!” 一名逆党将领见到他们如此轻松地摆脱,怒不可遏,连连催促! 原本还在艰难转向的一行人索性将战马停下, 各自向官道而行, 一时间,阵型有了明显的混乱。 但他们很快就发现了不对,早早进入官道的一行人并没有逃跑,而是五人排开,列队整齐。 尤为擅长战阵的卢康目光锐利,手持令旗, 眼前敌军越来越近,但他却不为所动。 三百步、二百步,一百步! “中段位置!” “三段击!齐射!” “砰砰砰——” 随着卢康一声令下,“砰砰砰”的火铳声瞬间打破了战场的沉寂,一团团刺鼻的硝烟迅速弥漫开来。 排在前列的逆党们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 就被这突如其来的齐射打得人仰马翻。 血自胸前炸裂开来,战马也被打得四处摇头,身体失衡! 前排的几名逆党直接从马背上栽落下来,重重地摔在地上。 后排的逆党们见状,顿时慌了神,原本就混乱的阵型变得更加杂乱无章。 还不等他们操持完毕, “砰砰砰——” 声音再次响了起来! 战马受到惊吓,纷纷扬起前蹄,嘶鸣不已,将骑在上面的逆党甩落下来。 一些逆党试图控制住受惊的战马, 却被慌乱的马群冲倒在地,惨遭践踏。 “砰砰砰——” 五人三排齐射,硝烟弥漫,烟尘滚天。 这一次,逆党们的伤亡更加惨重,他们的队伍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缺口, 许多人惊恐地呼喊着,试图寻找掩护。 “杀!” 冯云方趁着敌人混乱之际,大喝一声, 带领着亲卫们挥舞着长刀,如猛虎下山般冲入敌阵。 他们在逆党中左冲右突,刀光闪烁, 每一次挥砍都伴随着敌人的惨叫和鲜血飞溅。 陆云逸则手持长弓,不停张弓搭箭! 目光如鹰隼般锐利,锁定了一名正在试图重整队伍的逆党将领。 他拉满长弓,一支羽箭带着呼啸的风声飞射而出,精准地射中了那名将领的咽喉。 将领瞪大了眼睛,双手捂住脖子,鲜血从指缝间喷涌而出, 他摇晃了几下,最终从马背上跌落下来。 失去了将领的指挥,逆党们更加慌乱不堪。 他们四处逃窜,毫无章法,完全失去了之前的嚣张气焰。 亲卫们乘胜追击,不给敌人任何喘息的机会。 然而,逆党们毕竟人数众多, 在经历了最初的慌乱之后, 他们逐渐冷静下来,开始组织起反击。 “撤!” 冯云方一声大吼,亲卫们又急匆匆地从战阵中脱离,向着官道另一旁的麦地而去! 陆云逸身躯在战马上起伏,吩咐道: “分兵,冯云方带十余骑抄后路绕敌,创造歼敌机会。” “是!”冯云方眼中露出情分,挥了挥手:“走!” 十余骑脱离战阵,陆云逸将长弓别在战马一侧,抽出长刀,吩咐道: “全军准备,这次要直杀敌军后方!” “是!” 随着陆云逸的一声令下,亲卫们精神抖擞, 个个眼神中透露兴奋,攥了攥手中长刀。 此时,那些逆党们刚刚稳住阵脚, 正打算重新组织兵力,对亲卫们展开新一轮的围剿。 可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冯云方已经率领亲卫们重新冲上官道, 如同一股黑色的洪流,朝着他们的后方汹涌冲去。 马蹄声如雷,震得地面都微微颤抖。 逆党们看到这突如其来的攻势,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转身转身,看身后!!” 越来越多的目光被冯云方等人吸引, 刚刚启动的战马又停了下来,开始艰难转身! 但就在这时,官道上突兀地出现十余骑! 日光从他们身后照耀而下,在逆党眼中, 他们身上衣衫长刀面孔都已经变成了黑色,但尤为魁梧! “后面后面,后面还有!” 刚刚转过身去的一行人又顿住了, 但由于之前的混乱和伤亡, 他们的反应速度明显慢了许多,甚至马头都开始相撞。 陆云逸见状,手中长刀高举: “弟兄们,冲杀阵前!” “杀!!!” 陆云逸一马当先,手中长刀挥舞得虎虎生风! 他冲入敌阵,如入无人之境,每一次挥砍都带着千钧之力, 将挡在面前的逆党纷纷砍倒在地。 脖颈间的甲胄在他的长刀下,似乎也变得脆弱不堪,根本无法抵挡他那凌厉的攻势。 亲卫们紧随其后,在敌阵中穿梭自如。 一时间,逆党的后方陷入了一片混乱,惨叫声、兵器碰撞声交织在一起,响彻整个战场。 与此同时,冯云方率领着那十余骑亲卫,绕到了逆党后方。 他们在麦地里快速穿梭,朝着逆党的背后发起了猛烈的攻击。 逆党们腹背受敌! 他们惊慌失措,四处逃窜,根本无法组织起有效的抵抗。 冯云方等人趁势而上,他们挥舞着长刀,对逆党们展开了疯狂的砍杀。 此时,战场上的形势已经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逆党们在亲卫们的前后夹击下,伤亡惨重,士气低落。 他们的阵型已经完全崩溃,再也无法组织起有效的抵抗。 百余人的战阵在此刻不堪一击! “杀!” 陆云逸大声喊道。 他的声音如同洪钟一般,在战场上回荡着。 亲卫们听到他的喊声,士气大振! 逆党们如同惊弓之鸟,被亲卫们的勇猛杀势吓得肝胆俱裂, 一个个抱头鼠窜,毫无还手之力。 陆云逸身先士卒,长刀挥舞间,血光四溅,不断有逆党倒在他的刀下。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整齐的马蹄声从远处传来。 陆云逸心中一凛: “戒备!” 亲卫们立刻停下手中的动作,迅速聚集在一起,迅速拉开距离! 摆出防御阵型,警惕地注视着马蹄声传来的方向。 不一会儿,一支身着鲜明铠甲、队列整齐的队伍出现在众人的视野中。 为首的将领骑着一匹高大的黑色骏马,身披银色披风,威风凛凛。 他看到战场上的惨烈景象,微微皱了皱眉头,随即大喝一声: “列阵!” 一队队手持弓弩盾牌的军卒从战马后涌了出来, 盾牌在前,弓弩在后! 阳光挥洒而下,官道上陡然出现了不知多少亮点! 陆云逸视线扫过,见他们神情沉稳,步伐整齐, 与之前那些伪装成城防军的逆党截然不同。 他或许就是真正的城防军,于是看向冯云方。 冯云方顷刻意会,拿出喇叭,朗声道: “此乃太子宾客、工部右侍郎、大宁指挥佥事、新城卫指挥使、昭武将军陆大人是也! 这些人是假冒城防军的逆党,意图伏击于我等! 尔等何人!速来拜见!” (本章完) 第516章 皇庭禁军 第516章 皇庭禁军 玄武卫佥事方涛此刻心绪纷繁复杂,乱如麻团。 当他听闻城外出现叛军的消息时,只觉天旋地转,几乎当场昏厥过去。 更为关键的是,叛军袭击了陆部堂,而且还身着甲胄! 他骑上战马,率领一众手下,浩浩荡荡地从聚宝门疾驰而出。 一路上,他眼神空洞,仿佛失了魂一般,不知在想什么。 前几日帮派之事尚未妥善处理完毕, 今日又平地起惊雷,冒出叛军, 这让他不禁暗自感慨,老天爷莫不是故意与他作对? 为何偏偏在他值守的这一旬,接二连三地发生变故! 当他匆匆赶到应天城南五里外的战场时,眼前的景象让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遍地都是横七竖八的尸体,战马的哀嚎声仍在空气中回荡,尚未停歇。 鲜血在官道上肆意流淌,地面泥泞不堪。 官道两侧的麦地里,一片狼藉,能清晰地看到战马疯狂踩踏过的印记 目睹这一幕,他不禁脱口而出: “这这是咋了?” 见他到来,先前赶到的玄武卫千户赶忙将知道的情况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然而,他自己也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弄得晕头转向,懵懵懂懂。 二十余骑未着甲胄的人马,凭借精湛骑术和战阵,成功击溃了百余人的穿甲叛军? 听到这个消息,方涛内心满是怀疑,这简直不可思议。 但事实就摆在眼前,他将目光投向官道一侧, 只见陆部堂正亲自为亲卫包扎伤口, 他们有说有笑,丝毫不像刚刚遭受叛军袭扰的样子。 方涛深吸一口气,压下内心慌乱,甩开下属,径直朝着陆云逸走去。 还没等走到近前,他便躬身一拜,恭敬说道: “末将玄武卫佥事方涛,见过陆部堂。” 陆云逸回过头来,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这眼神看得方涛心里直发慌,突突直跳。 “方佥事,此地距离京城不过五里,快马加鞭一刻钟便能赶到。 这里出现了叛军,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陆云逸的声音虽然轻缓,可听在方涛耳中, 却仿佛三九寒天的冷风,冰冷刺骨。 尤其是一想到陛下的手段, 方涛只觉得脊梁骨发凉,身体微微颤抖,仿佛脖子上已经架上了冰冷的刀刃。 “还请陆部堂恕罪,如今叛军已然现身,我等必定彻查到底。 一旦调查清楚,玄武卫上下定当登门请罪。” 陆云逸轻轻摇头,面带微笑,将手中麻布递给身旁一名亲卫。 他走到方涛身旁,指了指前方堆积的尸体,以及这片混乱不堪的“战场”, “方大人,本官并非要你给我一个交代,而是你必须给朝廷一个交代。 今日之事,若是换作朝廷中任何一位部堂在此,恐怕都性命难保。 你应当庆幸,本官还略通军伍战阵。” 方涛的脸色瞬间变得严峻,嘴唇紧抿。 “对了,往南而行,还有两处战场。” “什么?” 方涛闻言,瞳孔骤然收缩,脸上写满震惊。 陆云逸并未理会他的惊讶,继续说道: “一处是五十余人的帮派人马,另一处则是数百名假扮成商贾的逆贼,再加上眼前这一处。 换作其他人,即便能挡住第一波、第二波攻势,恐怕也难以抵挡第三波。 这些贼人狡猾至极,冒充城防军。 本将能识破他们,可并不代表旁人也能察觉。 至于如何处置,你们玄武卫自己看着办,赶紧上请罪折子吧。” 方涛只感觉后背冷汗直冒,全身止不住地颤抖。 如今这袭杀行动,又是长刀,又是甲胄,还有战马, 显然绝非一般人所能为,背后必定有军中势力支持。 陆云逸神色淡然,缓缓开口: “给你提供一个思路,从京卫中各个卫所的佥事指挥使查起。” 方涛身体猛地一震,忍不住问道: “敢问陆大人,为何要从他们查起?” 陆云逸眼中闪过一丝无奈,指了指前方堆积起来的尸体, “这里没有弓弩,而调用弓弩以及箭矢, 必须有卫所主官以及主管佥事的调令,或者都督府及兵部的文书。 既然甲胄、长刀、战马都能弄来,难道还弄不来弓弩吗? 没有弓弩,其中必然有所隐藏。 说不得,幕后主使之人,就是有能力调用弓弩之人。” 这话虽有些拗口,但方涛还是听明白了,他猛地屏住呼吸。 身为玄武卫的佥事,自然知晓其中门道, 自己就能调动弓弩,而像他这样的人,整个京卫中不超过两百人。 然而,能调动战马甲胄长刀的人可就多了去了,哪怕是一个小小的总旗,都有可能做到。 如此想来,敌人没有动用弓弩,很可能是故意混淆视听! “陆部堂,卑职明白了。” 方涛恍然大悟,拱手致谢。 仅仅这一个思路,就能让城防军省去许多麻烦,说不定还能保住自己的脑袋。 陆云逸转过身,双手叉腰,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第一次来袭的是帮派中人, 你们城防军办事如此不力?到底有没有用心? 抓几个帮派中人,居然惹出这么大的风波,本官都不知该如何说你们了。” 方涛顿时汗如雨下,连忙拱手赔罪: “陆部堂,还请恕罪,给玄武卫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 若是换作旁人,方涛才不会如此低声下气。但眼前这位陆大人,看似是文官, 实则骨子里还是军伍出身, 整日在都督府进出,与众多公侯关系密切。 对于他来说,若是能得到陆部堂的庇护,说不得能留一命。 “还是那句话,你们无须向本官解释,去跟都督府、陛下和太子说吧。 若解释得合理恰当,或许还能保住性命。 若是不行,也别怪本官,要怪就怪那些逆党吧。” 方涛听后,只觉得腿脚发软,几乎当场瘫倒在地。 他的表情似笑非笑,似哭非哭,五官挤在了一起。 就在这时,更为急促的马蹄声从远处传来。 陆云逸循声望去,眉头微微一挑。 只见视线尽头,浩浩荡荡数千人的大军如潮水般涌来。 他们骑着高头大马,手持长枪,身上的甲胄并非黑色,而是亮闪闪的银色, 头盔上没有红色缨饰,而是镶嵌着金边的黑色。 上直十二卫,皇庭禁军! 而为首之人,陆云逸极为熟悉,凉国公蓝玉! 在他身旁,还有魏国公徐辉祖以及武定侯郭英。 此刻,三人皆身着甲胄,还不等走到近前, 众人便感受到一股扑面而来的强大压力。 身旁的方涛嘴唇干涩,喉咙不住地滚动,瞳孔微微放大, 声音颤抖地小声说道: “陆大人,还请救救下官一命,日后必有重谢。” 陆云逸只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并未作答。 方涛见状,心如死灰,整个人瞬间萎靡下去。 禁军一到,二话不说,便将在场所有玄武卫军卒扣押起来,卸去他们的甲胄和佩刀,将他们规规矩矩地安置在一旁。 方涛身为指挥佥事,也被四名身材高大威猛的禁军强行带走。 他默不作声,事情发展到这一步,狡辩已然无法解决任何问题。 直到眼前这片“战场”完全被禁军接管后,三位领头将领才缓缓走了过来。 蓝玉走上前,上下打量着陆云逸,嘴角微微上扬,发出一声轻笑,打趣道: “这都没死啊,命可真够大的。” 此话一出,武定侯郭英的脸色瞬间古怪起来: “说的什么话啊!” 魏国公徐辉祖则忍不住笑了起来,笑容有些忍俊不禁。 蓝玉没有理会二人,迈步上前,拍了拍陆云逸的肩膀: “这里发生的事,陛下以及太子都已经知晓,你放心,幕后谋划之人必定会付出惨痛代价。” 说到这,蓝玉微微感慨,轻轻叹了口气: “当时听到消息,本公还以为你这次凶多吉少了。 没想到,你这小子,总能给本公带来惊喜,不仅活着, 还成功将叛军击溃,厉害。” 郭英有些诧异,看向蓝玉,从他嘴里能说出这样的好话,可真是难得。 “大将军,这些叛军并未配备弓弩。” 陆云逸赶忙说出他所知道的关键讯息。 此话一出,三人眼中顿时闪过一丝精光, 蓝玉轻轻点了点头,表情平静地说道: “本公知道了,京卫所属现已全部回营,锦衣卫以及禁军会展开排查。这些东西是从哪来的,很快就能查得水落石出。” “多谢大将军!” 陆云逸赶忙拱手致谢,心中暗自松了口气,都督府的行动比他想象的还要迅速。 “你小子,来这干什么?”武定侯郭英没好气地说道, “现在可是关键时刻,若没什么大事,就别出城瞎晃悠。” “武定侯爷,卑职带着工部的官员前往烧制砖窑的工坊,有些要事处理,实在不得已才出城。” “砖窑?你还真打算在工部干出点名堂啊。” 武定侯有些诧异,看向他, 一旁的徐辉祖脸色也露出几分古怪。 “回禀武定侯爷,是黄河治水一事, 有些重要材料需要卑职亲自监督操办,这才不得不前来。 为此,卑职还特意带上了弓弩、火铳以及软甲,以防万一。 没想到,还真派上了用场。” 三人听闻,脸色都变得有些怪异。 他们作为顶级权贵,自然也知晓那一千万两银子的事情。 蓝玉上下打量着他:“黄河治水一事,有都水司负责操持, 做不成便罢了,不必如此拼命,将自己置于危险境地。 你是军伍出身,应该清楚军中的手段。 这次侥幸逃过一劫,下次可就未必有这么好的运气了。” 陆云逸脸色严肃起来,轻轻点了点头,向前走近几步, 看了看眼前三人,压低声音说道: “大将军、武定侯、魏国公, 工部的砖窑正在研制一种新型石料, 倘若能够成功,治水便不再遥不可及,而且成本也能大幅降低。 不仅如此,此物若研制成功,对于军伍战阵也将有着极大的助力。 至少在加固城池以及修筑防御工事方面, 无需再像以往那般耗费巨大人力、物力和时间。” “如此神奇?” 蓝玉微微皱起眉头,泛红的脸颊微微抽动,不过很快便信了几分。 毕竟人与人不同,若是旁人说这话,他定然不会相信。 “回禀大将军,此物还在烧制过程中,至少要明后天才能知晓结果。” “你还要出城?城内难道就没有工坊吗?” 武定侯郭英瞪大双眼,怒目而视。 “年轻人就是胆子大。”徐辉祖无奈地摇了摇头。 陆云逸表情略显尴尬,挠了挠头说道: “烧制砖窑的工坊整日黑烟弥漫,工部严令,不得在应天城五里内修建。 工部的诸多工坊,大多都离城较远. 不过还请武定侯放心,经此一遭,那些歹人恐怕躲都来不及,再次出手的可能性应该不大。” “放屁。” 蓝玉气得眉心狂跳,忍不住破口大骂, “我看你是在工部待得脑子糊涂了。 兵机瞬息万变,有机会出手谁还躲!” 陆云逸有些气馁,咂咂嘴,想着出城的理由。 蓝玉见他这副模样,长叹一口气: “这样吧,都督府下一道调令, 将你的这些部下调入城防军,都给老子把甲胄穿起来! 至于你.你也得穿甲。” 陆云逸猛地抬起头,转悲为喜,赶忙说道: “多谢大将军,若今日卑职身着甲胄,这些逆党便如同土鸡瓦狗,不堪一击!” “行了行了,事都过去了,别在这卖弄了。” 蓝玉不耐烦地摆了摆手,而后看向徐辉祖,挑了挑眉。 徐辉祖露出几分无奈,思索片刻后,还是点了点头: “回城再说吧。” “这倒是个好法子,城防军确实得好好清查一番了。 歹人假扮商贾,长刀就藏在车下, 若是陆云逸没来,他们恐怕就要进城了,其中门道可不小啊。” 一时间,在场几人脸色都变得凝重起来。 今日长刀能进城,明日弓弩就能进城,后天.谁也不知道还会发生什么。 郭英看着被五大绑的城防军众人,说道: “你们叙旧吧,本侯还有事要忙。” 说着,郭英朝着一行人走去, 见到方涛跪在那里,还忍不住用力踹了一脚,骂骂咧咧道: “什么玩意儿啊。” “好了,大将军、云逸,还是先回城吧。” 徐辉祖看向二人,又看了看那些负伤的亲卫, “云逸,将调入城防军的名单派人给我,以后出门记得身着甲胄,这样安全些。” “多谢大将军、魏国公!”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朝着应天城进发。 还未抵达城门,陆云逸便察觉到今日的聚宝门与往日大不相同。 守城的军卒已然换成了身披银甲的禁军, 原本身着黑甲的守城士兵不见踪影。 换上禁军之后,入城的检查程序烦琐了许多, 军卒们都在认真细致地检查着每一个入城之人,几乎每个箩筐都要打开查看一番。 一行人入城倒是并未受到阻碍,甚至无需检查。 值得一提的是,陆云逸还看到刑部的人匆匆赶来,朝着城外而去,想必是去调查案件。 进入聚宝门后,陆云逸仔细打量着周围车夫, 很快,一个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 那是在遮阳棚下的李武。 李武看到陆云逸,也显得格外兴奋,脸上绽放出憨厚笑容。 他没有出声打招呼,只是笑着指了指身旁的年轻人。 这年轻人十八九岁的年纪,肤色黝黑,模样颇为青涩,此刻正站在一辆有着七成新的板车旁。 陆云逸心中顿时明白过来,笑着点了点头,知晓了他的意思。 这个年轻人,想必就是李武从家中找来的老乡。 李武的举动引起了众人的注意,尤其是那些禁军。 大将军蓝玉也侧过头,面露诧异:“认识?” 陆云逸笑着回答:“认识,他是城内的车夫,当初属下前往大将军所赠的宅子,便是他驾车相送。 后来,军中还从他那里学到了一些调节气息以及长跑的法门,颇为实用。” “哦?” 蓝玉有些惊讶地看着他,轻轻点了点头, “走到哪学到哪,这倒是个好习惯。 在麓川战事中,这些法门派上用场了吗?” “回禀大将军,自然派上了用场。 在山林作战中,体力的合理分配以及气息调节至关重要。” “嗯,要给人家一些报酬,不能让人家白帮忙。” “放心吧,大将军,已经给了银两。 他想开一家车行,属下还给他出了些主意。” “车行?” 蓝玉骑在战马上,身体随着马匹的步伐轻轻摇晃, “现在这可不是个好生意啊,李景隆最近上蹿下跳的, 一直在谋划着尽快将三轮车投入民间。 他的车行估计第一批就要更换车辆,现在他整日蹲在工坊里。” “怪不得这几日没见他。” 最后,临近皇城时,陆云逸眼神闪烁,微微侧身,压低声音说道: “大将军,有些事属下想单独向您禀报。” 蓝玉微微眯起眼睛, “嗯,跟我来吧。” (本章完) 第517章 二人密谈 第517章 二人密谈 进入皇城后,一行人分道扬镳。 魏国公与武定侯前往武英殿向陛下汇报情况,陆云逸则跟随蓝玉返回五军都督府。 二人沿着皇城宽敞的白玉石阶徐徐前行,陆云逸凑近蓝玉,小声问道: “大将军,我们不用去面见陛下,禀告今日之事吗?” “人又没死,用不着去。”蓝玉言简意赅。 “奥”陆云逸默默跟在后面,片刻后,又说道: “大将军,自回京之后,一直抽不出时间前往您府上拜访, 家中已经备好了礼物,明日我便派人给您送去。” “别来,本公可没时间招呼你。”蓝玉毫不留情地拒绝道。 “奥”陆云逸应了一声。 过了一会儿,陆云逸再次凑近,用更低的声音说道: “大将军,前些日子宫中举办家宴,太子殿下与我说了一些话,让属下摸不着头脑。 昨日陛下也说了些奇怪的话,属下有些不明白。 属下现在都不确定自己到底还去不去大宁了, 呃.敢问大将军,麓川战事的封赏什么时候能下来呢? 属下也好提前做些准备。” 在白玉台阶上,蓝玉突然停下脚步,斜眼瞥了陆云逸一下,没好气地说: “怎么去了工部衙门,整个人变得这么絮叨?让本公安静一会儿。” “奥”陆云逸赶忙闭上嘴,乖乖跟在后面。 二人七拐八绕,终于回到了都督府的中军衙门。 正堂衙房内,此时仅有他们二人,吏员也都被清退出去。 直到这时,蓝玉才走到上首位置坐下,长舒一口气: “说吧,有什么事?” 陆云逸站在下首,见两人距离较远,担心说话被旁人听见,便小跑着靠近了些。 蓝玉目光如电,射向陆云逸, “大将军,小心隔墙有耳。” 蓝玉深吸了一口气,额头青筋狂跳! “这里是五军都督府!!!” 陆云逸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 这才将昨日在宫中,侯显与自己说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蓝玉听着,脸色逐渐变得凝重起来。 对于这件事,陆云逸其实犹豫了许久,一直在纠结到底该不该说。 但思来想去,他觉得大将军在消息方面更为灵通, 知晓的隐秘也比自己多得多,还是决定说出来。 “你是说,宫中有个太监给你报信,让你多加小心?” 蓝玉听完后,神色严肃地问道。 陆云逸连忙点头,说道: “正是如此。多亏了他的提醒,属下才紧急调来了许多人手。 要不然,属下身旁亲卫就只有十余人,今日遭遇这些歹人,恐怕要死伤不少兄弟。” “那人叫侯显?”蓝玉面无表情,继续发问。 “没错,而且他是西番十八族之人,是大将军您以及岳父大人带回来的。” 蓝玉抿了抿嘴,轻轻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 见蓝玉久久不说话,陆云逸心中满是疑惑,忍不住问道: “大将军,今日这一系列事情,会不会有宫中的人在背后参与?” 说到这里,陆云逸的心跳陡然加快,接着又说道: “还有商行一事,不知宫中的人是如何得知消息的, 城中已经有商行找上门来,就在昨日。” 蓝玉眉头微微皱起:“是哪家商行?” “是城中的宝庆斋,他们售卖的都是名贵的丝绸常服, 据说是郭惠妃家中人所开。 昨日他们来到我家中,想要攀关系,意图在商行中谋取靠前的位置。” 陆云逸详细地回答道。 屋内的气氛顿时变得有些沉重,蓝玉低头沉思,许久没有言语。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抬起头: “宫中的人不会参与此事,你想多了。 至于那个侯显,他应当是仪鸾司的人,做的是和锦衣卫类似的工作。” “仪鸾司?” 陆云逸猛地瞪大了眼睛,满脸震惊, “大将军,仪鸾司不是已经被裁撤了吗?” 在他的记忆中,亲军都尉府和仪鸾司在洪武十五年就被裁撤了,这才诞生了如今的锦衣卫。 蓝玉抬了抬眼眸,淡淡地说: “人还在,衙门裁撤与否又有什么实质性的影响?” 陆云逸微微后仰,瞬间明白了蓝玉的意思。 这些机构中,最重要的其实是人,至于名头,反倒没那么重要。 他很快又想到一个关键问题,瞳孔微微收缩,问道: “大将军,现在的‘仪鸾司’是归锦衣卫统筹管理吗?” 不知为何,陆云逸敏锐地察觉到蓝玉眼中闪过一丝无奈。 蓝玉没好气地说:“你都知道做事要多留条后路,宫中难道会不懂? 现在的仪鸾司与锦衣卫,彼此之间互不相干。” 听蓝玉这么一说,陆云逸恍然大悟。 他以前也思考过类似的问题, 一个机构中的上位者,往往是最后一个知晓真相的人。 所以,无论是作为将领还是衙门主官, 都必须亲临一线,才能了解事情的真实情况,不被下属蒙蔽。 而在宫中,堆积如山的奏疏将陛下与太子殿下牢牢束缚在武英殿。 如果仅仅依靠锦衣卫这一个情报机构, 很容易就会出现内外隔绝、蒙蔽君上的情况。 现在知道宫中还有“仪鸾司”,一切就说得通了。 太监是无根之人,只能一心忠于宫中, 相比之下,比锦衣卫要可靠的多,而且二者还能相互监督、相互制衡。 如此一来,想要隔绝内外消息,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大将军,这侯显是哪个衙门口的太监呢? 以后属下见到这些太监,可得绕着走,千万别被锦衣卫盯上了。” ”蓝玉回答道:“侯显是哪个衙门的,本公并不清楚,但仪鸾司的一些老太监在神宫监。” 陆云逸微微一愣,面露恍然。 神宫监对外宣称是负责太庙各庙的洒扫以及管理香、灯等事务, 往通俗了说,就是负责皇宫各处的卫生清洁工作。 一些年老体衰的太监以及失势的太监,最终都会被安置在这个地方。 这里虽然是宫中十二监之一,但远离权力核心,是宫中少有的清静之所。 但现在看来,这里或许藏龙卧虎。 陆云逸曾听闻,在内廷之中,昨日还威风凛凛、权势滔天的太监,明日就可能被贬到神宫监,以往他觉得这只是普通的贬。 但现在,知道了这背后的事,又觉得其中另有深意。 陆云逸拱手说道:“大将军,属下明白了,以后我会离他们远一些。” 蓝玉点了点头,叮嘱道: “内廷的事情,你少掺和。 侯显是西番人,他这次提醒你,已经坏了规矩。 这件事只有你知我知,别让第四个人知道,否则,就是害了他。” “是,大将军,属下谨记! 若是旁人问起,我就说是邓灵韵一事提醒了我。”陆云逸连忙保证道。 提到邓灵韵,蓝玉皱起眉头,低声问道: “她是怎么回事?我听说,你还把她养在外面?” “什么?是谁又在散播这些流言!” 陆云逸猛地瞪大了眼睛,惊呼出声, “大将军,我和邓姑娘清清白白,我连一根手指头都没碰过她。” “你怎么做并不重要,关键是旁人怎么看。”蓝玉言简意赅地说道。 陆云逸眉头微微皱起,突然醒悟过来。 他有些懊恼地挠了挠头,说道: “大将军,是属下疏忽了, 不,是属下一时心软,动了恻隐之心,怪不得旁人。” 蓝玉摆了摆手,说道: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你身上的流言蜚语已经不少了,也不差这一个。 早日诞下子嗣,比什么都强。”陆云逸有些愕然地抬起头,意识到蓝玉误会了,连忙摇头解释道: “不不不,大将军,您误会了。 邓灵韵确实帮过我大忙,而且,属下怀疑这背后是邓铭故意安排。” “嗯?” 蓝玉眼中闪过一丝疑惑,怎么又和邓铭扯上关系了? 陆云逸思索片刻,便将邓灵韵给予自己的帮助, 从头到尾详细地说了出来,尤其是最后那份情报,他也毫无保留。 蓝玉听完陆云逸的讲述后,眉头皱得更紧了,眼中满是荒唐之色。 沉吟片刻后,他目光坚定,掷地有声地说: “这件事,邓铭肯定参与了。 邓灵韵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姑娘,怎么可能逃得过邓铭的掌控。” “我也是这么认为的,甚至我觉得邓铭是在效仿东汉诸葛氏旧事,两头下注。” 陆云逸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蓝玉忽然笑了起来,缓缓摇头说道: “诸葛氏无论如何都是为东汉效力,算得上是为国尽忠。 现在朝堂上的局势截然不同,党同伐异哪有这么简单, 要是真这么容易,也不至于折腾这么久了。 我猜啊,邓铭是在为自己的身后事做打算, 儿子指望不上了,留个女儿也好。” 这一点,陆云逸也有所怀疑。 毕竟,淮西集团在争斗中彻底战败,被杀得人头滚滚,家中被抄得底儿掉,想要留下儿子,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大将军,那纸条上所说的事情,是真的吗?” 陆云逸小心翼翼地问道,心脏怦怦直跳。 “河州走私案是由锦衣卫与禁军督办,本公并不清楚。”蓝玉回答道。 陆云逸眼中闪过一丝愕然,没想到还有蓝玉不知道的事情。 “不过,应该是真的。 鲁王死后,陛下震怒,与宁妃大吵了一架,两人关系变得很僵。 郭振也就是在那个时候,凑了上去。 现在想想,鲁王和郭振说不定早就勾结在一起了。” 蓝玉嘴角勾起一丝冷笑,轻哼一声,骂道: “郭英这个老家伙,老奸巨猾,净说假话。” 陆云逸心中一惊,经蓝玉这么一点拨,他瞬间醒悟过来,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居然还有这层关系? 那日家宴,沐侯爷还问过武定侯郭振的事情, 当时武定侯表现得就像一个管不住自家孩子的普通老者, 没想到真相竟然是表兄弟一起走私赚钱? 陆云逸咬了咬牙,暗自懊恼自己太迟钝了, 知道这两件事这么久,居然一直没有想通这层关系。 他犹豫了一下,问道:“大将军,那邓灵韵.属下该怎么处置呢?” 蓝玉瞥了他一眼,说道: “别忘了你还有个重情重义的名声在外,年轻人冲动一点,也不是什么坏事。” 陆云逸面露思索之色,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 “大将军,这段日子京中流言蜚语颇多, 不是说我杀俘,就是说我有病, 最近还多了个荒淫无度的名头,我都快忘了自己还有哪些好名声了。” “哈哈哈哈哈。”蓝玉突然大笑起来,伸出手指点了点他, “你还能挑出好名声,本公在朝野上下,可全都是骂名啊。” 陆云逸一想,确实如此。 “邓灵韵你想怎么处置都行,无论是放在家里, 还是安置在外面,都别忘了,你是个年轻人。 ‘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 这种故事在史书上可是流传已久,民间百姓也爱听。” 蓝玉笑着说道。陆云逸眨了眨眼睛,问道: “大将军的意思是,让我冲冠一怒为红颜?” 蓝玉微微一愣,有些古怪地看着陆云逸: “这话倒是说得极好,放在你身上再合适不过了! 要是让秦淮河的妓子魁听到,可真要对你投怀送抱了。” 陆云逸有些尴尬,这话原本说的是吴三桂,不过现在. 吴三桂爷爷的爷爷估计刚出生。 “属下知道该怎么做了,多谢大将军指点。”陆云逸连忙说道。 说完正事,蓝玉放松下来,身体向后靠去,有一搭没一搭地问道: “在工部干得怎么样?整日和那些糟老头子混在一起,可别把你的意气都消磨没了。” “回禀大将军,属下今日才恢复晨练,还真有一些不一样的体会。 属下觉得,还是军中好啊,都是年轻小伙子,朝气蓬勃,而且军中环境能催人奋进。” “嗯你能明白这点就好。 做了侍郎,也别忘记自己出身军伍,旁人也不会忘。 你和傅友文一样,对于那些文官来说,终究是个外人。”蓝玉语重心长地说道。 “是,大将军,属下明白了。”陆云逸恭敬地回应道。 “过些日子都督府会诏令天下各地军中表现出色的年轻人来京述职, 到时候你也去见见他们, 讲讲一路走来的艰辛,传授他们一些心得。” 蓝玉脸上露出一丝古怪的神情,补充道: “你对商行军卒说的那些话,很对一些人的胃口,连一些老将军听了都热血沸腾。” 空气中顿时弥漫起一股尴尬气息。 陆云逸心里清楚,若不是自己一番慷慨陈辞,或许有些人还不会如此迫不及待地狗急跳墙。 正是商行的所作所为以及甘薯的消息,让很多人坐不住了。 “大将军,他们大概什么时候能到呢?属下好提前做些准备。”陆云逸赶忙岔开话题。 “军令已经下达了,十天之内他们会赶到应天。 在述职期间,他们会被安排在国子监,你作为匠学博士,要露面讲几句话。”蓝玉说道。 陆云逸微微一愣,他都快忘了自己还是国子监的博士了。 “是,敢问大将军,属下是要讲一些具体事例呢,还是只传授战阵心得就行?”陆云逸问道。 “你自己决定,这些慷慨激昂的陈词,你最拿手了。” 蓝玉摆了摆手,脸上露出一抹轻笑。 “是,属下知道了。”陆云逸点头应道。 接着,蓝玉神色平静地说: “对于今日之事,你不必太过放在心上。 既然已经动手了,朝廷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一定会给个交代。 当然,事后的处理结果不会昭告天下,但有了结果,本公会告诉你的。” 陆云逸心里明白,今日这些事情背后,肯定有军中一些资历深厚的人参与。 那些死士,可不是一般人能养得起的。 到时候朝堂内讧这种事情传出去,丢的是朝廷的脸面。 “大将军,属下知道了。”陆云逸说道。 “好了,回去吧。工部的事情可以慢慢来,先养好身体,有些事情急不得。”蓝玉的话语中,带着若有若无的提醒。 陆云逸心中一紧,连忙躬身行礼: “多谢大将军,属下回去后就把给您准备的礼物送到府上。” 蓝玉摆了摆手,没好气的拒绝: “免了,詹徽最近在调查曾静远, 你来我府上送礼,是生怕别人没东西做文章吗?” “呃属下知道了,属下告退。”陆云逸有些尴尬地说道。 “去吧。”蓝玉挥了挥手。 (本章完) 第518章 忠诚不绝对就是绝对不忠诚 第518章 忠诚不绝对就是绝对不忠诚 逆党出现的消息如同一颗巨石, 投入了京城看似平静,但内里汹涌的湖面! 瞬间,整个京城便被一层压抑笼罩。 各部衙门的官员与吏员仿若惊弓之鸟,噤若寒蝉。 他们走路时低着头,步伐匆匆,生怕稍有不慎,便被当作逆党抓去抄斩。 应天府河对岸的浦子口城,氛围更是紧张到了极点。 禁军全面接管了此地防务,锦衣卫、都督府与刑部众人如潮水般涌入, 展开对逆党的严密排查,全力探寻军械与甲胄可能的来源。 都察院左都御史詹徽也亲临浦子口城。 此刻,他背负双手,伫立在浦子口城的高台上,静静俯瞰着下方人来人往。 在他身旁,是刚刚从都察院被贬至刑部的右侍郎凌汉。 凌汉年约五十余岁,身材有着中原人特有的宽厚, 相比之下,詹徽站在他身旁,身形似乎小了一圈。 然而,论气势,詹徽却稳稳地压凌汉一头。 “詹大人,如此大张旗鼓地搜查,能查出什么结果?”凌汉面色平静,淡淡地开口问道。 “能查到什么,并非取决于有什么,而是取决于我们想查到什么。” 詹徽目光未动,依旧静静地注视着下方忙碌的吏员们,嘴角微微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轻笑。 “詹大人还是一如既往地不择手段啊。” 凌汉言语中带着讥讽。 对于这般讥讽,詹徽却不以为意,淡淡回应道: “本官本就如此,不过是始终如一罢了。” 凌汉的脸色终于有了些许变化,嘴角微微抽搐: “都察院乃监察百官之所,詹大人如此骄纵枉法、知法犯法,终究会遭报应的。” “此话怎讲?”詹徽反问道。 “叛逆所用的甲胄与长刀皆出自城防军三卫, 我们放着应天城不去搜查,却跑到浦子口城来,这是何道理? 瞧瞧这些军卒,一个个吓得噤若寒蝉,分明是怕极了詹大人您啊。” “凌大人,你可真是一以贯之的糊涂。 他们惧怕的,并非本官,也不是你们刑部官员。 而是端坐于武英殿的陛下。 我们身为臣子,替陛下办事,他们有所畏惧,是理所当然。 不然,你觉得我们这些文官, 敢在这驻有十余万重兵的营寨里肆意行事? 本官可没这个胆子。” 詹徽面色如常,只是说话的语调抑扬顿挫,似乎在有意讥讽。 “詹大人,都察院行事应当遵循规矩, 随意给人安插罪名,岂是正人君子所为?”凌汉继续说道。 詹徽露出几分不耐烦,摆了摆手: “行了行了,凌大人,你都已离开都察院,又何必在此指手画脚? 都察院有自身的规矩,陛下让我们查办何人,我们便照做。 若真如凌大人所言,事事都按规矩来, 这朝堂上下,还有哪个官员能逃脱? 难道您要将他们都关进都察院的大牢不成?” “天理昭昭,自有王法!”凌汉言辞激烈。 詹徽猛地侧身,厉喝一声: “够了!若事事都依王法,凌大人又怎能以秀才身份入朝为官? 要知道,如今这茫茫朝野,有多少举人都求不来一官半职。 凌大人就别得了便宜还卖乖。 今日逆党之事,背后主谋宫中已然知晓,暂不查办他们,是为了日后一并清算。 若凌大人执意追查,恐怕这京官的位子也坐不稳了。” 凌汉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眉心突突直跳,干枯的拳头紧紧握住。 “詹大人不也是秀才出身?若按规矩,您同样不能在朝为官。” 詹徽脸上闪过一丝无奈:“凌大人此言差矣,本官的秀才与你可不一样。 本官父亲曾任吏部尚书,后奉陛下之命编撰《皇明宝训》。 那时,父亲身体已然抱恙,整日咳血,却仍拖着病体,硬是将《皇明宝训》编撰完成。 之后致仕养病,身体稍有好转便又应召起复,最终累死在任上。 其忠诚之心,天地可鉴。 我詹氏一门,对陛下与太子忠心耿耿,自然无需如那些举人、进士一般,经历层层考量与打磨。 是不是进士出身,对本官与宫中而言,又有何关系呢?” “这分明是任人唯亲!”凌汉勃然大怒,脸色涨得通红。 “不任人唯亲,难道要任人唯疏? 凌大人想必也不愿看到手下尽是些不听使唤的吏员吧。” 詹徽侧身,手指先点了点凌汉的胸口,又指向自己, “你我尚且如此,更何况陛下? 若陛下整日都要与你这般自诩清流的朝臣争论对错,这天下大事还如何推行?” 詹徽向前一步,用手背轻轻拍了拍凌汉的胸口,笑着安抚道: “将你调离都察院,是因为你太过执拗。 陛下乃开国之君,这天下是陛下亲手打下,他远比你我聪慧。 陛下怎么说,都察院便怎么做, 又何必非要与陛下争个是非对错? 本官在朝为官多年,深知一个道理,陛下知晓的事情比我们多,考虑得也更为长远。 就拿眼前缉拿大川卫指挥使与和阳卫前任指挥使一事来说, 他们看似清正廉洁,可谁知内里藏着怎样的龌龊? 难道你非要与陛下论个高低,非得让陛下将证据摆在你面前,你才肯行事? 凌大人啊,朝堂诸事,并非简单的对错之分,你还是好好想想吧。 若想不明白,恐怕这刑部侍郎的位子也难以保住。” 话音落下,高台之下依旧熙熙攘攘,嘈杂之声不绝于耳。 詹徽放眼望去,只见百余名身披银甲的军卒正将一名四十余岁的大汉从营地中押出。 那大汉始终低垂着头,面如死灰,唯有双脚无意识地挪动着。 “瞧,若他真是清白无辜,怎会这般反应。”詹徽说道。 凌汉走上前来,静静地看着大川卫指挥使被拖走,嘴唇紧闭,眉头紧锁。 这时,又有一人被押了出来。 此人正是和阳卫的林士安,与之前那位不同, 他闹得厉害,整个人剧烈挣扎着, 嘴里不停喊着冤枉,坚称自己与此事毫无关联。 “那他又作何解释?”凌汉面无表情,眼中满是讥讽。 “他呀,不过是一个蠢人做了蠢事罢了。”詹徽说道。 “仅仅是因为没有跟随曹国公去杀官?”凌汉眼中的讥讽愈发浓烈。 詹徽有些诧异,转过头看向凌汉,见他如此模样,无奈地笑了笑: “凌大人啊,您还是没明白其中道理。 看来您这刑部侍郎的位子,怕是快要坐到头喽。 林士安战功赫赫,为人也算清廉,但他不够忠诚,这难道还不严重吗? 曹国公在外,身负京军统帅之名,代表的是朝廷。 曹国公下令,他竟敢违抗,这等人.还能指望他为朝廷做什么? 真到了危急关头,便是朝廷祸害与隐患。 如今不除,难道还要留着他日给朝廷找麻烦? 对陛下而言,犹豫不决便是不忠。凌大人,您好好思量思量吧。” 凌汉脸色变得极为严峻,手臂上青筋暴起: “那鸿胪寺卿曾静远呢?他一家老小大多战死沙场,只剩他这一根独苗,难道他也不忠诚?” 詹徽思索片刻,笑着说道:“他呀,纯粹是太蠢了,有个与朝廷作对的儿子也就罢了, 看在他家功勋的份上,陛下本不打算追究。 可他竟然散播流言蜚语诋毁朝堂大员,还被当场抓住。 要是我是曾静远,早就将那儿子逐出家门了。 可他却傻乎乎地受人挑拨,上疏弹劾,这不是自找麻烦吗? 陆云逸乃是大将军一手提拔的悍将,南征北战,未尝一败,已然成为天下年轻军伍楷模,他却偏要去招惹。 若大将军不压制住这股风,又如何能服众呢?” 凌汉听后无言以对,陷入沉默。 詹徽笑了笑,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 “凌大人,还是那句话,朝堂大事,并非简单的对错之争。 您此刻的举动,不还是在与我争论对错吗?可这又有什么意义呢?”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说罢,詹徽大袖一挥,迈步走下高台,一身绯袍随风飘动。 刚刚见过陛下与太子,走出皇城的陆云逸, 迎面便看到身披甲胄、神色匆匆走来的冯云方。 陆云逸眼前一亮,目光越过冯云方,看向他身后, 只见二十余名亲卫也都身着甲胄,威风凛凛。 “这样看着就顺眼多了,穿着甲胄,热不热啊?”陆云逸上下打量着他,关切问道。 “回禀大人,不热。”冯云方回答。 “放屁,这么大的太阳,怎么可能不热?” 陆云逸瞥了他一眼,接着说道, “每人的月钱再加五两,就当是高温补贴了。 这段日子辛苦你们了,逆党猖獗,也是无奈之举。” 冯云方与一众亲卫闻言,脸色一喜: “大人,这都是属下分内之事。” 紧接着,冯云方上前一步,压低声音说道: “大人,军中传来消息,大川卫的指挥使与和阳卫的指挥使都被从军中带走了。” “现在?”陆云逸面露诧异。 冯云方点点头:“就在两刻钟前,大川卫的指挥使被带走时,没什么反抗,像是已经认命了。 倒是和阳卫的林士安,挣扎得厉害,嘴里不停地喊着冤枉。” “他不是早就被免职了吗?怎么还在军中?”陆云逸愈发诧异。 冯云方脸上神色有些古怪: “大人,他虽被免职,但麓川一战为他增添了不少威望, 这些日子他一直待在军营,只是不怎么露面。” 陆云逸点了点头:“知道了,城防军那边有什么变动吗?” “聚宝门的许多守卫都被抓了起来,京府以及其他各处衙门也抓了不少人。 至于这些人能不能再被放出来,就不好说了。” “抓了多少人?” 冯云方眼中闪过一丝忌惮,低声说道: “城防军抓走了一个千户所的人,京府及各处衙门抓的人不下五百。 大人,现在城中的气氛紧张得很,人人都噤若寒蝉。” “哼”陆云逸冷哼一声,嘴角浮现出几分讥讽, “咎由自取。” 不过,陆云逸并未因此事而恼怒,反而有些庆幸。 敌人的反应越是激烈,越说明朝廷的手段击中了他们的要害。 敌人坐不住了,才会如此行事, 否则,若能用正当手段解决问题,又何必动用武力呢? 陆云逸收起思绪,看向冯云方,吩咐道: “派人去告诉张玉,这段时间要加倍小心。 让他也穿上甲胄行动,他的安危在一定程度上关乎商行成败。 至于那些派出去的军卒,更要谨慎行事,所有行动都要记录在案,即便出了事,也能有迹可循,便于追究。” 冯云方应了一声,立刻吩咐下去。 “大人,去乡下还会有危险吗?”一行人骑上战马,朝着陆府方向行进。 冯云方在陆云逸身旁,一边留意着四周,一边问道。 “死伤难以避免,应天京畿的百姓,并非都是良善之辈。” 陆云逸声音平缓,却让周围的亲卫们心头一沉。 那些伤残军卒,皆是曾经并肩作战的同僚, 他们没有牺牲在战场上,若死在乡下,实在是太过窝囊。 “不必如此悲观,朝廷推行大事,哪一次不伴随着死伤? 如今轮到我们,也算是职责所在。 况且,总比上阵打仗要轻松一些。” 说到这里,陆云逸忽然想起一件事,转头看向在场众人: “对了,你们要是想去打仗,尽管跟本将说,本将可以安排你们加入北征大军。” 一名亲卫嘿嘿笑道: “大人,没有您在身边,我们心里总觉得不踏实。 听其他军中兄弟说,他们一打仗就死伤惨重。 要是我们在北边丢了性命,那可太亏了!还是跟着大人您好。” “我看你是舍不得应天的姑娘吧。”另一名亲卫毫不客气地调侃道。 众人闻言,一阵哄笑。 陆云逸也笑了起来,他看着皇城旁那些巍峨古朴的建筑, 应天的确是个繁华之地,一旦踏入,便让人不舍离去。 且不说城外的秦淮河,单是中城的大街小巷,每日都热闹非凡,比起北边草原的漫天黄沙,这里的景致可好看多了。 “对了,怎么没见汪晨?他去哪儿了?”临近中正街,陆云逸突然问道。 冯云方回答,脸色有些古怪: “大人,汪大人出城去工坊了.” “去工坊了?他不是受了惊吓吗?” 在陆云逸的记忆中,战事一结束,汪晨便哇哇大吐,胆汁都快吐出来了。 “汪大人说要去工坊盯着,还说为了此事已经死人了,若是出了岔子,那就亏大了。” 陆云逸恍然点头:“倒是敬业。” “大人,您还别说,自打咱们来到京城,感觉工部的吏员和官员比军营里的人还辛苦。” 说到这儿,冯云方打了个哆嗦,似乎心有余悸。 “六部的官员大多如此。身处中枢,若好处都被京官占尽,又不付出辛劳,外地官员怕是要心生不满了。” 陆云逸一边说着,一边看向中正街一号的废墟。 已经过去几日了,刘氏瓜果行的废墟已基本清理完毕, 残垣断壁以及被火烧过的垃圾都已运走, 整个中正街一号变得光秃秃的,许多力夫正在平整地面。 既然来到此处,陆云逸也不急于回家,转而吩咐道: “走,去看看邓姑娘,云方,你去买些礼物。” “是!” “对了,上次我让你转交给她们的东西,送去了吗?” 冯云方停下脚步,挠了挠头: “大人,前日就已经送过去了, 昨日府里送东西时,邓姑娘与宋姑娘她们已经玩上了。” 陆云逸笑了起来:“邓姑娘精神状态如何?” “极好!” “那就好,去买吧,咱们去看看。” “是!” (本章完) 第519章 给你买了一些青桔 第519章 给你买了一些青桔 邓灵韵被安置在中正街的一栋宅院里。 宅院规模不大,仅有两进,然而装饰却极为典雅,布局规整有序。 它是中正街香橼客栈的核心产业之一,原本是用来接待往来应天的行商大贾。 因为地处应天核心,每日租金就都一两银子。 陆云逸踏入其中,穿过略显宽敞的庭院。 还没走到正堂,就听见里面传来噼里啪啦的声响,间或夹杂着几声娇喝。 “二饼!” “哎!!碰碰碰!” 这声音让陆云逸神色变得十分古怪。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鼻子,整理了一下略显凌乱的头发,抬脚走了进去。 正堂宽敞明亮,四周摆放着铜炉,袅袅凉气从中升腾而起,为室内增添了几分凉意。 正中央的八仙桌上,铺着一层柔软的布巾, 四人围坐桌旁,兴致盎然。 桌上麻将牌散落大半,所剩无几。 坐北朝南、正对着大门的宋婉儿,一眼瞥见门口的身影,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陆大人!您怎么来了?” 听到她的惊呼,桌上另外三人纷纷转过头来。 秦晴依旧英气依旧、女扮男装。 邓灵韵神色带着几分憔悴,身着淡紫色长裙。 另外还有一位身着鹅黄色长裙、容貌姣好的女子,陆云逸并不认识。 几人纷纷停下手中动作,站起身来。 “陆大人” 陆云逸微笑着点头示意,随后看向那位陌生女子,开口问道: “这位姑娘是?” 宋婉儿嘴角轻扬,露出一抹温婉笑容,眼波流转间风情万种: “陆大人,说起来玉容妹妹与您还有几分渊源呢。” 陆云逸眼中闪过一丝疑惑:“渊源?” 那位名叫玉容的女子微微欠身,行了一礼,声音轻柔婉转: “陆师兄,家父乃刑部尚书赵勉。” 陆云逸顿时恍然大悟,原来是刘三吾的外孙女。 “见过赵姑娘。” 赵玉容朱唇轻启,柔声道: “师兄叫我师妹就好啦,父亲与外祖父都时常提及师兄, 还特意叮嘱玉容,若是有幸见到师兄,要懂得礼数。” “赵师妹。” 陆云逸拱手还礼,脸上浮现出几分尴尬。 他转而看向静静站在一旁的邓灵韵, 只见她虽然神情仍显萎靡,仿佛精气神被抽离, 但总归看起来比之前正常了些许。 “邓姑娘,你的身子如何了?” “多谢陆大人关心,灵韵已经无碍。”邓灵韵微微欠身,身形柔弱, 这一举动让整个房间的氛围都染上了一抹淡淡的哀怨。 陆云逸不以为意,有些伤痛需要时间慢慢治愈。 于是,他指了指八仙桌上的麻将: “邓姑娘,你觉得这玩意儿怎么样?玩起来可有乐趣?” “此物.自然是极好的,玩起来能忘却许多烦恼。” 邓灵韵眼中闪过一丝光亮,整个人仿佛瞬间有了生气。 秦晴在一旁立刻咋咋呼呼地叫嚷起来,丝毫没有寻常女孩子的温柔娴静: “早知道你有这么好玩的东西,还开什么瓜果行啊, 咱们直接开一个赌坊,狠狠赚他一笔, 到时候整个应天的达官显贵都来玩麻将!” 她脸上写满了兴奋与激动,白皙的脸颊上,罕见地出现了一圈黑眼圈。 陆云逸见此情景,神色有些怪异: “你们.不会一直在玩吧?小赌怡情,大赌伤身,可不能没日没夜地玩。” “放心吧,一天也就玩那么几个时辰。” 秦晴满不在乎地摆了摆手,转而看向宋婉儿,还调皮地挑了挑眉毛: “这两日我们在找地方,打算开一个茶舍。 到时候,除了一楼的大堂,二楼和三楼都弄成雅间, 每个雅间里摆上一张八仙桌,放上麻将。 我就不信,这样还怕没人来!” 宋婉儿毕竟出身书香门第, 听到如此直白的话语,一时间有些羞赧, 尤其是在自己心仪的男子面前,谈及这般略显粗俗之事,更是让她脸颊泛红。 她轻咳一声,纠正道: “我们开的是茶室,可不是赌坊。 至于这麻将,不过是供客人消遣娱乐的小玩意儿罢了。 茶舍也不会抽取银钱,只是提供一些酒水。陆大人觉得如何?” 陆云逸自然没有异议,他连连点头: “极好极好,等找好了地方,就找工部的人来装修施工。 省得城中商行见你们都是姑娘家,便起了坏心思,故意坑骗。” “谁敢骗本公子!!本公子就让玉容妹妹去收拾他们!” 秦晴突然拔高声音,嚣张地将一只脚踩在椅子上。 陆云逸没有搭理她,转而看向邓灵韵,笑着说道: “本官可以告诉你们一个消息,或许能对你们有所帮助。” 邓灵韵眸光闪动,朱唇轻启: “敢问陆大人,是什么消息?” “曾静远如今被弹劾了,都察院正在彻查他。 他儿子曾炎甫有一间冰室,位于上城东平街,名为瑶华冰室。 冰室装饰典雅,空间宽敞,本官前些日子曾去拜访过,确实是个不错的地方。 现在他们自身难保,若你们此刻找上门去,将瑶华冰室盘下来, 甚至都不用再装修,能省下一大笔银钱,何乐而不为呢?” “啊?”邓灵韵轻呼一声,下意识地用手掌捂住红唇,眼中闪过一丝犹豫: “陆大人,乘人之危,这似乎并非君子所为。” “你们是姑娘家,谈什么君子行径。 况且这曾炎甫曾在城内四处散播关于本官的流言蜚语, 本官没有趁机落井下石,已经算是格外开恩了。” 这么一说,邓灵韵美眸闪烁,很快便想起了这人是谁, 原本可爱的笑脸瞬间变得义愤填膺,如同凶神恶煞一般: “原来是他啊,我想起来了!!” 一直默不作声的宋婉儿此刻也柳眉倒竖,一副怒目而视的模样: “说的没错,我们是女子,讲什么君子之道!!” “哎~”见这二人瞬间杀气腾腾, 秦晴先是一愣,呆立片刻后,也斩钉截铁地高声附和: “没错!” 赵玉容大概是从未见过这般阵势,小脸红扑扑的,粉嫩的拳头也不自觉地攥了起来: “说得好!!” 见她们如此同仇敌忾,陆云逸笑着将邓灵韵拉到一旁,轻声问道: “灵韵,这几日你与家中有联系吗?” 如此亲昵的称呼,再加上如此近的距离,让邓灵韵瞬间涨红了脸。 她低下头,声音中带着一丝失落: “没有.家中没有派人来。” “那你有给家中送信吗?” “也没有”邓灵韵的声音愈发低落,委屈之情溢于言表。 陆云逸看着她这副模样,哪里还像是大家闺秀,分明就是一个与家里赌气的小孩子。 “我知道了,这段日子你就安心住在这里。 银子的事情你不必操心,至于开茶舍所需的银钱, 等我回去之后,会派人送来。 毕竟,不出银子就占份子,在商贾之间不合规矩的。” “陆大人不必如此灵韵能有安身之所,已经感激不尽。” “哎~你要是不加入,如此珍贵的消息,本官岂不是白说了?”陆云逸微笑着,目光柔和地看着她。 邓灵韵猛地抬起头,轻呼一声, 眼眸中映出陆云逸那张英俊潇洒的脸庞,一时间竟有些微微失神。 “陆大人是为了.” “那是自然,灵韵你为我做了这么多, 本官为你做的,实在是太少太少 只能给你提供这么一个安身之处,再帮你找些正经事做,好让你排解心中烦闷。等过些日子邓大人的气消了,我会派人前往邓府,告知你的情况. 若邓大人还是固执己见,那你就安心在这里待着,也无妨。” 陆云逸的目光中满是诚恳, 他特意侧了侧脖子,露出先前厮杀时留下的擦伤。 邓灵韵看到那道伤疤,果然瞪大了眼睛,惊呼道: “陆大人,您的脖子.有伤痕。” 陆云逸适时露出一抹恍然的神情,随后潇洒地一笑: “无妨,刚刚在城外遭遇了逆党,一番激烈厮杀,现在已经没事了。” “逆党?”邓灵韵的声音陡然拔高,瞳孔剧烈颤动。 一旁的三人原本正好奇二人在说些什么,听到“逆党”二字,立刻竖起耳朵,眼中流露出浓浓的好奇。 陆云逸也没有见外,看向三人,便将刚刚发生的事情娓娓道来。 讲述过程中,免不了添油加醋,三波敌人如同天神下凡。 一番绘声绘色的讲述,听得在场四人心脏砰砰直跳,美眸中满是惊愕与呆滞,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 在她们的认知里,烧掉一个商行已经是极为过分的事情, 没想到没过几天,竟然有人胆大包天,要对朝堂上位高权重的三品大员下手! 这其中的种种复杂与惊险,让她们一时难以接受。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此刻,在她们眼中, 眼前的应天似乎不再是那个古色古香、奢靡繁华的应天, 反而变成了一个危机四伏、充斥着凶险的龙潭虎穴! 宋婉儿率先回过神来,她连忙提起裙摆,快步走到陆云逸身前,上上下下仔细打量着他: “陆大人,您没事吧。” 陆云逸洒脱地一笑,乌黑的长发随风轻轻舞动: “几个逆党而已,不足为惧。” 宋婉儿明显松了一口气,随后咬牙切齿地说道: “真是岂有此理,天朝上国的京畿之地,竟然发生如此大事, 让城内那些外宾知晓了,该如何看待我们!!” 陆云逸目光扫过一直默不作声的赵玉容,缓缓开口: “宋姑娘不必担忧,三司衙门都已迅速行动起来,目前已经抓捕了不少人。 对于叛逆之徒,朝廷向来是毫不留情,必定会将其连根拔起,一个都不会放过。 四位姑娘今日还是早些归家为好, 现在天色已经不早了,晚上各部衙门还会继续行动。 到时若是给他们添了麻烦,可就不太好了。” 宋婉儿听后,心头一紧,明白了他话中深意。 平日里晚上出门倒也没什么大碍, 但今日情况特殊,就算清清白白,也可能会给家人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她连连点头:“多谢陆大人告知,我等这就归家。” 三人又交谈了几句,很快便告辞离去,只留下邓灵韵孤身一人。 陆云逸看着她孤零零小小一只,有些怜惜。 “要不.灵韵姑娘到本官家中居住?” 邓灵韵脸颊瞬间羞红:“这成何体统!” “哈哈哈哈,外面都传言本官家中养着青楼魁十余人,整日过着神仙般的逍遥日子。 灵韵姑娘只要行事隐蔽些,不会有人察觉的。” 说完,陆云逸发现邓灵韵直勾勾地盯着自己,一脸认真地问道: “陆大人家中真有这么多女子?” 陆云逸笑着耸了耸肩:“那不然呢,若是毫无根据的谣言,京府以及都督府早就派人来抓人了。 不过啊,这些女子都是大将军与曹国公送来的,如今在府中做侍女。” 至于为何会有这样的安排,陆云逸并未多做解释, 但邓灵韵对这些流言蜚语也有所耳闻,她心里大概也明白其中缘由。 顿了顿,邓灵韵娇嗔地撅了噘嘴: “多谢陆大人好意,灵韵在这里居住,已经觉得十分满足了。” “行,若是缺人伺候或者有什么缺的东西,派人到府上告知一声即可。 对了灵韵姑娘身上还有银钱吗?” 邓灵韵听到这话,脸颊瞬间滚烫,也不知想到了什么: “回禀陆大人,有的,前日送来的银两还有许多.” 见她这般反应,陆云逸也察觉到了一丝尴尬与异样, 他轻咳一声,故作镇定地说道: “那灵韵姑娘早些休息,明日还要去谈生意,本官就先告辞了。” “等一下.”邓灵韵突然惊呼一声. 陆云逸走出小院,天边悬挂的夕阳散发着橙红色的光芒, 将整条街道都笼罩在一片温暖慵懒的氛围之中。 陆云逸低头在身上嗅了嗅,一股淡雅的清香萦绕不散。 他看向冯云方,吩咐道:“去街角买一些青桔。” 冯云方一愣,眼睛猛地瞪大!!! 心中暗自惊叹:这还能这样? “是是.” 怀揣着满心诧异,不到一盏茶的工夫,冯云方就拿着一袋青桔回来了! “大人,属下特意挑选的,都是没熟透的!” 陆云逸有些惊讶地看了冯云方一眼,打开口袋一瞧,浓郁的青桔香味扑面而来,几乎要将他淹没。 陆云逸对他竖起一个大拇指,一切尽在不言中。 一刻钟后,陆云逸回到了西安门三条巷的陆府。 陆府坐北朝南,夕阳的余晖恰好洒在东西走向的道路上, 仿佛给地面铺上了一层金砖,看起来格外耀眼夺目。 来到府门前,靠坐在石狮子旁的刘黑鹰猛地站起身,蹬蹬蹬地冲了过来! “云儿哥!!” “你没事吧!!!” 他不由分说地冲到陆云逸身前, 动作有些粗鲁地将他在身前转了两圈,确认他毫发无损后,这才长舒一口气。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刘黑鹰那杀气腾腾的模样, 让身后的一众亲卫都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连忙低下头去。 刘黑鹰转头看向一行亲卫,指着他们怒声喝道: “昨日就叫了不少人入城,亲卫的数目怎么还没调整好,你们是怎么办事的!” “哎~”陆云逸伸出胳膊,将刘黑鹰的手臂轻轻按下: “事情已经过去了,诸多逆贼都已被斩杀,并无大碍。” “云儿哥,这可是渎职啊,我看是太久没打仗了,人都松懈疏忽了。 要不把他们都送到北征大军去, 晋王与燕王昨日还送来文书,希望军中出一些火枪兵跟随出征!” “有这事?你怎么回复的?”陆云逸面露诧异。 “还没回复呢,等曹国公来军营后,让他去和两位王爷商量吧。” “他最近整日忙着操持三轮车一事,估计没时间了。 明日把文书送来,我看看。” “好!”刘黑鹰跟在陆云逸身后进府, 还不忘回头狠狠瞪了一眼身后的诸多亲卫,警告意味十足。 亲卫们大气都不敢出,纷纷低头不语。 “好了好了,知道你着急,给你买的青桔去去火.”陆云逸将手中一袋青桔递了过来。 刘黑鹰有些愕然的接过,马上笑了起来: “多谢云儿哥。” 没一会儿,刘黑鹰呸呸的两口,“云儿哥,没熟啊。” “你再吃些别的,可能是你的运气不好。” 几人进入大门,正在正堂内焦急踱步的沐楚婷看到来人,立刻急匆匆地跑了出来: “夫君,您.您吓死妾身了!!” 沐楚婷梨带雨,身后的小红也是眼眶通红。 在她们身后,还有诸多被充作侍女的魁, 她们中有的是第一次见到陆云逸,眼睛瞬间都亮了起来! 眼前的大人比她们想象中还要年轻,还要英俊潇洒! 陆云逸扫视一圈,轻轻拍了拍沐楚婷的肩膀: “好了好了,不过是百余名逆党而已, 与行军打仗相比,这点小事算得了什么。” “那能一样吗!行军打仗有中军护卫,这次您身旁可就只有二三十人。” “哈哈哈哈,走走走,进屋,为夫就算只有二三十人,也能破敌制胜! 这次逆党没能伤到为夫,接下来难受的可就是他们了!” 陆云逸一边大步往里走,一边高声说着,声音豪迈奔放,充满锐利。 沐楚婷破涕为笑,伸手擦了擦眼泪,转而看向小红: “快快快,快去上菜, 将那杨柳水也拿过来,给老爷扫一扫身上的晦气。” (本章完) 第520章 大明最坚硬的基石C30级混凝土 第520章 大明最坚硬的基石—c30级混凝土 翌日下午,应天城外五里处的砖窑工坊内,气氛凝重紧张。 陆云逸紧紧盯着前方那座火焰渐熄的砖窑,目光一刻也未曾移开, 连周围的工匠们也纷纷停下手中的活计,屏气敛息,死死盯着。 随着封堵砖窑的砖石被缓缓打开,滚滚烟尘瞬间弥漫开来。 待烟尘稍稍散去,众人终于看清了里面的情形! 刹那间,整个场面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紧接着,一阵哗然爆发出来。 陆云逸的眉头紧紧皱成了一个“川”字,脸色显得十分难看, 一旁的都水司郎中汪晨亦是如此。 只见宽敞的砖窑中,昨日填进去的粉末依旧是粉末状, 仅仅颜色稍有变化,变成了灰色。 却并未如他们所期待的那样凝结成块,就好像刚刚被放进去一样。 现场的气氛瞬间凝固,工部郎中汪晨目光如刀, 猛地射向一旁战战兢兢的工坊主事,声音沉重且带着丝丝寒意: “怎么回事?” 工坊主事只觉得心中发慌,他看着前方的窑炉,不停地抿着嘴唇,额头上冷汗直冒。 “大大人,我下官,下官也实在不知道这是为何啊。” 他一边说着,一边小心翼翼地凑近窑炉, 全然不顾窑炉的温度还未完全散去,逐一查看起来。 窑炉里有着十多种不同的配比,本是为了探寻更多的可能性, 可如今,一堆堆原料就那样静静地堆积,丝毫没有凝结成型的迹象。 工坊主事心里清楚,这一窑炉里的东西多么重要。 为此,陆部堂还遭遇了罕见的叛逆刺杀。 可现在,却落得这般结果。 “说!!!”汪晨见他久久不答,怒声呵斥。 工坊主事吓得浑身一颤,他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汪晨, 又瞧了瞧一直沉默不语的陆部堂, 心中暗叫不好,连忙开口补救: “大人,应当是哪里出了问题, 我等我等这就寻找问题的症结所在,一定能解决这个问题。 到时候,再.再烧一炉!!!” “再烧一炉就能成功吗?”汪晨再次怒斥道。 在场的诸多工匠纷纷低下头,不敢直视这紧张的场面, 工坊主事更是惶恐不安,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陆云逸走上前,盯着里面已经变成浅灰色的粉末陷入沉思,随后摆了摆手说道: “争吵解决不了任何问题,首要任务是找出为何没有成型的原因。” 陆云逸转头看向工坊主事: “把所有工匠都召集过来,让他们各自提出意见,进行改正,再烧一炉试试看。 但前提是,必须找到问题症结所在,并且做出切实有效的改进。 找不到症结,就不要再浪费人力去做无意义的事。” “是!” 工坊主事如获大赦,连忙召集工匠们。 而陆云逸则看向汪晨,安慰道: “汪大人,不要气馁,任何成功都不可能一蹴而就,慢慢来。” “可是,部堂大人奏疏已经呈上去好些日子了, 一点儿动静都没有啊,下官.下官心里着急。” 陆云逸瞥了他一眼: “没有动静就是最好的消息,千万两银子的预算, 现在要是有动静,肯定是来找麻烦的,也不会是什么好消息。 在没有取得突破之前,朝堂上还是安静些为好。 好了,现在说这些也没用,把里面的东西都拿出来, 与那些磨好的炼铁矿渣混合,然后掺水搅拌,看看效果。” 虽然不知道为何粉末没有凝结成块,但陆云逸还是打算试一试。 就算造不出成品,弄出个半成品也好,至少能确定一个方向。 只要能证明这种方法可行, 哪怕力大砖飞,一个个去试,也总能找到解决办法。 两刻钟后,在工坊的另一间院子里,十几名随行吏员开始了搅拌工作。 每一个人身前都摆放着一堆由黏土与石灰石按不同配比制成的“失败品”, 掺上炼铁矿渣后,这些混合物的模样看起来相差不大。 但添上水后的表现却截然不同! 有的像稀泥汤,还没来得及进行规整就已经流淌出来。 有的则十分干涩,形成了类似土块的“结晶”,碾碎后又变成了粉末。 看着前方这一个个形态各异的“小土堆”。 陆云逸仔细端详着,最后在一个由三成石灰石、七成黏土制成的“土堆”前停了下来。 他看着一名吏员正拿着铁锨奋力搅拌,只见那混合物粘稠而不散,既不成块,也不成汤, 这与他印象中的理想状态已经有几分相似了。 陆云逸招呼汪晨过来: “来来,看看这个,三七比例附近的。” 汪晨急忙跑了过来,看到眼前之物,脸色瞬间变得十分古怪, “咦!这这.这不是灰土吗?” “嗯?”陆云逸目光如电,立刻扫向汪晨: “你见过这个?” 汪晨眉头紧皱,不停地倒吸着凉气: “大人,何止是见过啊,库房里的灰土不知道有多少呢,修筑大殿以及河堤都要用到灰土啊,结实得很。” “啊?”陆云逸眼中闪过一丝愕然。 “不过.” 汪晨歪了歪脑袋,发出一声疑问, 随即直接蹲下身,在眼前的“泥堆”里抓了一把, “好像烧制后的灰土要细腻得多,也粘稠得多啊.” 陆云逸意识到了什么,连忙招呼道: “去,把灰土的制造方法找来,本官要看!” “是”汪晨连忙招呼吏员前去寻找。 不一会儿,一本厚厚的文书就被吏员拿了过来。 陆云逸将其放在一旁,打开仔细查看,里面图文并茂,制作过程十分详细。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一刻钟后,陆云逸终于恍然大悟。 朝廷现在使用的灰土是由三分石灰石、七分黏土加上一些佐料搅拌而成, 具有很强的黏性,是许多工程不可或缺的原料。 就比如皇城的诸多大殿,都是用灰土做地基,就算发生地震,也难以撼动分毫。 而这种灰土距离石灰,其实只有一步之遥,那就是高温煅烧! 灰土的主要成分是石灰石与黏土, 而石灰的主要成分是煅烧后去除杂质的氧化钙或氢氧化钙,也就是生石灰与熟石灰。 二者同宗同源,但制作工艺不同,最终的用途和形态也有所差异。 “部堂大人!部堂大人!!” 陆云逸回头望去,只见工坊主事匆匆赶来,脸上带着兴奋。 他跑到陆云逸身前,气喘吁吁地惊呼道: “部堂大人,原因找到了,是火候不到!!” “火候不够?” 陆云逸眉头微微皱起。 “正是如此!部堂大人,工匠们已经仔细查看过了, 最后得出了一致的结论,就是火不够! 是这样的,部堂大人,砖窑烧制通常用的是木炭, 虽然火候很旺,但终究是用于烧制砖石。 而工匠们发现,部堂大人要烧制的东西极为耐热,应当用煤炭试一试。” 陆云逸听后,觉得他说得十分在理,或许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才导致材料不成型,也就是杂质无法彻底排除干净。 “工坊里有煤炭吗?”工坊主事脸上露出几分尴尬: “回禀部堂大人,煤炭需要到军械工坊去取,那里是用来炼铁的,所以用的都是煤”大概是觉得这话有推脱的嫌疑,工坊主事连忙补充道: “部堂大人,下官绝对没有推脱的意思! 您可以命人去军械工坊运足够的煤炭过来, 我们再烧一炉,肯定会有所收获!!” 见他说得斩钉截铁,陆云逸看向汪晨: “去运一车煤炭过来,另外从府库中调取灰土,分别进行烧制,看看有什么区别。” 汪晨脸色有些古怪,低声道: “大人,还请借一步说话。” 二人走到一旁,汪晨才将心中的担忧说了出来: “大人,下官看,灰土烧制后体积还减少了许多,这真的能成功吗? 若是最后.银钱不但没减少,反而增加了, 那.可就真的没有希望了啊。” 听到他的担忧,陆云逸笑了起来: “放心,烧制完的东西不会像灰土那样直接使用, 而是要掺上沙子与石头,这些东西在大明遍地都是,几乎不需要钱。 根据本官的推测,烧制完的灰土,在最终的成品中可能只占两成。 放心去做吧,就算这东西成本不低, 不能用来修水库与堤坝,也值得我们深入钻研。” 见汪晨还是一脸忧虑,陆云逸上前一步,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 “汪大人,道阻且长,行则将至。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不论结果如何,都努力过了,就算最后失败也没有什么可遗憾的。 更何况,这东西的前景无比光明, 说不定我们能研制出一种比灰土还要坚固无数倍的材料, 到时候.汪大人可就能够青史留名了。” 青史留名?汪晨一愣,心中没来由地涌起一阵激动. “大人.真的能成功吗?” “陶土经过烧制后不也变得坚固无比了吗?不试试怎么知道结果。” 陆云逸眼神中充满了鼓舞,虽然搭配上他年轻的脸庞,显得有些怪异, 但汪晨还是连连点头! “大人说得没错,行不行要先试试,万一成功了呢!!” “大人,我这就去调煤和灰土!” “去吧.” 一日后,陆云逸处理完军中以及工部事务后,照例前往城外工坊查看情况。 还没等他下马,汪晨便兴冲冲地冲了过来,用极度兴奋的声音喊道: “大人,成功了!!成功了!!!” 听到这个消息,陆云逸眼睛一亮,连忙翻身下马,披着甲胄急匆匆地朝着工坊后院走去。 工坊里的一众吏员以及工匠们看到陆部堂身披甲胄的模样, 先是一愣,相比于宽大的官袍, 甲胄后显得他更加英武不凡,一股强大的气势扑面而来。 很快,陆云逸就在后院的窑炉旁看到了烧制成块的熟料! 它们大小不一地堆积在地上,呈现出白色与灰白色,与先前的模样截然不同! 陆云逸看着眼前这些熟悉而又陌生的事物, 心中涌起一阵难以抑制的兴奋,连忙吩咐道: “快,把矿渣与石头磨成粉末进行混合!!” “是!”工坊主事激动地应了一声。 自从知道烧制的东西是灰土后,工坊主事原本不抱太大希望, 但今日亲眼见到成品,居然将泥色烧成了白色,这可太令人震惊了! 此物一看就非同寻常! 汪晨更是激动不已,他早在之前就已经完成了相关实验。 眼前的白色物质虽然与灰土同出一源,但感觉却有着天壤之别! 眼前的白色物质更加纯净,摸起来如同细沙一般柔软, 就像面粉一样,远非灰土所能比拟。 仅仅用了不到半个时辰, 陆云逸就在一旁的院落中看到了由白色黑色混合搅拌而成的灰色! 无比熟悉的灰色! 他上前拿过一名吏员手中的筛选滤网, 亲自上手操作,看着滤网上的杂质以及下面如同面粉一般细腻的灰色物质, 陆云逸的心中涌起了前所未有的激动。 若说商行与三轮车是修路的前提条件,那么眼前之物,就是修路的最后一块基石! 条条大路通应天,从今始! “大人,这东西怎么又变成灰色了呢?” 一旁的汪晨上前一步,说出了心中的疑惑。 “灰色好,灰色好啊.” 陆云逸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吩咐道: “把准备好的沙子与石子送过来,开始进行混合搅拌。” “大人,还是按照各种配比依次尝试吗?” “当然,先按照一份水泥、一份半沙子、三份石头的比例来搅拌, 对了,水要.水泥重量的一半。” 汪晨一愣,不知道为何大人会如此肯定地知晓这些配比, 但他并没有过多纠结此事,而是迅速去忙碌起来。 太阳渐渐西斜,夕阳的橙红色光芒洒在大地上,也洒在了工坊里。 工坊中各处的灯火早已点亮,呈现出一片热火朝天的忙碌景象。 随着太阳一点点消失在天际, 陆云逸终于见到了梦寐以求的事物——c30级混凝土! 虽然石灰的品质可能不够,外加剂也没有, 但在如今大明,这就是最硬的基石。 眼前大缸中,几名亲卫正手拿棍棒用力搅拌, 他们肌肉紧绷,浑身都冒着汗珠。 “大人,越来越沉了!”一名亲卫叫嚷道。 “沉了好沉了就对了。” 陆云逸在一旁看着,大缸边缘的一些混凝土已经开始凝固, 用手摸上去,能明显感觉到里面的沙石以及硬物。 他戴上厚重的手套,从里面抓起一把,塞到汪晨面前: “看看,怎么样?成本是不是比灰土要低很多?” 汪晨也戴上了手套,他将两只手伸进大缸里不停地搅拌着,以此来感受混凝土愈发凝固的滞涩感。 他的脸色逐渐变得严肃起来: “大人,要是这么算的话,比砂浆以及灰土都要便宜不少, 只是不知道这东西凝固后,硬度究竟如何。” “哈哈哈哈哈哈。” 听到他这么说,陆云逸大手一挥: “等本官从军营中拉几门炮过来试试。” “炮?”此话一出,在场不少人都惊得眉心直跳! 至于用炮来测试吗? 陆云逸却不管这些,他看向工坊主事,脸色变得十分严肃: “从现在开始,工坊暂停原有一切工作安排, 把所有的窑炉都运转起来,全力烧制石灰,尝试各种可能,提高石灰纯度! 煤炭以及后续材料,本官会派人送来。 在接下来的这段日子里,工匠以及所有相关人员都不得离开工坊, 直到确认了混凝土的强度之后,才能离开。” “啊”此话一出,能明显感觉到现场的气氛变得有些低落。 陆云逸继续说道: “这是必要的辛苦,这段时间的辛勤劳作, 工部衙门会给你们每人多发两个月的工钱作为补偿。 另外若此事真的能够成功, 你们这些工匠日后就不用再苦哈哈的烧砖了,改为烧制水泥! 本官可以向你们保证,工钱大幅提高!” 这么一说,在场众人的眼睛都亮了起来 一个个充满干净! “好了,大家都别闲着,把凝固好的混凝土做成石碓,以便验证其强度。” “对了,汪大人,把早就准备好的铁条拿过来,掺杂进去,以验证不同强度下的效果。” “是!!!” 听到命令,汪晨突然感受到了一股久违的激动,连忙高声答应。 陆云逸脱下手套,快步走到一旁,拿起纸笔就开始书写。 很快,一封书信写完,他将其递给冯云方: “把这封信件送到大将军手中。” “是!” (本章完) 第521章 大炮开兮轰他娘 第521章 大炮开兮轰他娘 夜幕深沉,墨色如漆般晕染开来, 五军都督府内却灯火辉煌,仿若白昼。 蓝玉手持两份文书,神色凝重地从议事厅阔步走出。 北征的筹备事宜正稳步推进,每日的会议一场接着一场,堆积如山的文书也亟待审阅。 他脚步匆匆,周身散发着难以言说的疲惫。 恰在此时,都督府的吏员快步上前,凑近他的耳畔,低声细语了几句。 蓝玉听闻,目光瞬间向远处等候的冯云方投去,随后抬手招了招。 冯云方见此,脸上闪过一丝欣喜,赶忙快步跟了上去。 二人一同踏入中军都督府的衙房, 蓝玉走向中央的八仙桌,伸手抄起桌上的茶壶,仰起头, “咕咚咕咚”地大口灌下茶水, 直至将壶中茶水一饮而尽,才长舒一口气,开口问道: “究竟出了什么事?” “大将军,这是大人给您的书信!”冯云方双手递上书信。 蓝玉面色如常,接过书信,迅速展开查看。 他的神情从诧异逐渐转为凝重,最后轻轻点了点头,沉声道: “这儿候着。” 说罢,不顾冯云方满脸疑惑,转身匆匆离去。 不到一盏茶的工夫,蓝玉便赶到了武英殿。 此时,太子朱标正独自坐在上首,在柔和的烛光下,批阅着奏疏, 偌大的殿内,只听得见笔尖摩挲纸张的沙沙声。 太子朱标察觉到蓝玉的到来,微微皱眉,停下手中动作,抬眸问道: “舅舅,何事如此匆忙?” 蓝玉向前一步,身姿挺拔,拱手行礼道: “殿下,陆云逸传来消息,城外工坊成功研制出一种新型灰土, 较以往更为廉价,也更为坚硬,可以用在军伍一途。 因此,他恳请调派一千军卒,对城外工坊加以严密守护,以防消息泄露。” “灰土?”朱标微微一怔,追问道: “可是修建大殿所用的灰土?” “回禀太子殿下,应当正是此物。”蓝玉恭敬作答。 “灰土.需出动军卒守护?”朱标眉头紧锁,神色愈发凝重。 “殿下,近来陆云逸一直全身心投入此事。 此前他曾与臣提及,治理黄河耗费了巨额资财,朝廷财力吃紧,故而他打算另寻出路。 如今看来,他应当是取得了一定的成果。” 蓝玉这番话,让太子朱标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玩味: “这个陆云逸,还真是让人意想不到,总能带来惊喜。” 言罢,他挥了挥手,看向身旁的太监: “传令兵部,调派一千名军卒前往工坊进行封锁,一切行动由工部侍郎陆云逸统筹安排。” “遵旨。”太监领命,匆匆退下。 蓝玉再次拱手行礼:“多谢太子殿下。” 不多时,离去的太监便小跑着返回,手中拿着一份工部文书。 太子朱标微微颔首,文书便被递到了蓝玉手中。 “好了,舅舅快去吧。”太子朱标微笑着说道。 “是,臣告退。”蓝玉转身,快步离去。 很快,他便回到了都督府衙门,见到了焦急等候的冯云方。 “拿着文书去调兵吧,务必注意,行事切勿声张。”蓝玉叮嘱道。 冯云方瞪大双眼,瞬间明白了那封信的内容。 他郑重地接过文书,躬身拜谢道: “多谢大将军。” 半个时辰后,原本静谧的工坊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哒哒哒”的声响划破夜空,工坊守卫们面面相觑。 他们纷纷握紧腰间长刀,神色紧张,目光警惕地望向四周。 不过,当他们看清来人是陆部堂的亲卫时,高悬的心才缓缓落下。 听到动静的工部主事和汪晨也急忙奔了出来, 眼前的景象让他们大为震惊。 此时夜色深沉,除了工坊内透出的点点灯光, 四周皆是一片漆黑麦地,寂静无声。 而在工坊周围,数不清的军卒身披黑甲, 在夜色中如黑色潮水般迅速散开,马蹄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眨眼间,他们便将工坊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密不透风。 工部主事和汪晨大气都不敢出,只是静静地站在一旁,注视着这一切。 直到为首的将领翻身下马,他们才小心翼翼地靠近。 “敢问将军,这是?” 眼前的将领身材魁梧壮硕,高大挺拔,肤色黝黑如墨。 在黑夜的笼罩下,只能看到他洁白的牙齿在晃动,面容隐匿在黑暗之中,难以看清。 待那人走近,二人才微微一愣,心中暗自惊叹:如此年轻! 来人正是比陆云逸还要年轻的刘黑鹰。 他目光冷峻,看向二人,沉声道: “本将乃前军斥候部副将刘黑鹰,奉凉国公之命前来驻守。 从现在起,任何人若想离开工坊, 都必须事先征得本将与陆将军的同意!” “前军斥候部?”二人闻言,皆是一愣。 汪晨反应迅速,眼睛陡然瞪大,问道: “您您是陆大人的副将?” “正是。”刘黑鹰语气简洁生硬,随后转而问道: “陆将军在何处?” 汪晨这才松了口气,原来是自己人,便笑着说道: “刘将军快快请进,陆将军在院中。” 刘黑鹰跟随二人来到工坊后院,眼前的景象让他彻底愣住了。 只见云儿哥正站在一堆大缸前,手持小铲, 全神贯注地将灰色泥巴倒入各类模具,随后还仔细地将表面抹平。 他虽戴着手套,但手臂和军靴上早已沾满了灰色的泥巴,整个人看起来灰头土脸。 “大人,你这是在做什么!”刘黑鹰大步上前,高声问道。 陆云逸转过头,看到是刘黑鹰,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黑鹰?你怎么亲自来了?军务都处理完了吗?” 刹那间,所有人都能察觉到, 眼前这位略显魁梧的黑脸将军,神情瞬间变得萎靡下来。 “云儿哥啊,怎么一见面就问军务的事呢。” 陆云逸一愣,随即嘿嘿笑了起来: “行了行了,你就歇两日吧,正好让你见识见识什么是大明奇迹!” “奇迹?” 刘黑鹰脸色瞬间变得古怪起来, 他看着院中的那些泥巴,眼中满是疑惑。 “别小瞧了这些东西,有了它们, 以后修筑防御工事就无需再费力地挖土了。” 刘黑鹰已经许久未曾见过云儿哥如此兴奋的模样,心中不禁对这些灰色泥巴多了几分重视。 他仔细端详起来,问道:“云儿哥,这东西叫混凝土?” “对,它是由多种材料混合而成,加上水之后就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等它凝固了,让你见识见识什么是大明最坚固的城墙!” “啊?用这东西修城墙?” 刘黑鹰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泥巴: “云儿哥,这东西能比石头还硬?” 如今大明城墙内部皆是由石头和烧制的砖石构成, 中间再掺杂一些砂浆,坚固无比。 在云南战事中,他曾亲眼看见定边城墙的修补过程, 那些巨石巨大而厚重,看着就让人胆战心惊。 “石头算什么,一炮就能把它轰碎,可这混凝土却轰不碎。” 陆云逸侃侃而谈,周围不少人纷纷投来目光,眼中满是疑惑。 陆云逸对此并不在意,嘿嘿一笑: “这样吧,拉十门大炮过来,火铳、重弩这些也都准备一些。 等明天这东西凝固了,咱们挨个试试。” 这时,一旁的汪晨连忙凑上前,说道: “部堂大人,下官虽未曾见过这东西,但想来它与灰土应当相差无几。 虽说一天时间就能凝固,但还远远未达到最坚硬的程度啊。” “本官知道,灰土达到最坚硬的程度需要多久?”陆云逸问道。 “大人,普通的堤坝至少需要一个月,大型的堤坝至少需要两个月。”汪晨恭敬作答。 “行,那就按一个月来算,每天轰它几炮,记录下强度!”陆云逸语气坚决,不容置疑。 在场的工匠们面面相觑,心中满是惊讶。 就连汪晨也不禁暗自感慨,好像有个军中人做主官确实方便许多。 遇袭时能化险为夷,还能随意调遣军队和大炮,军中的工坊也能随时使用,效率大大提高。 这三天所完成的工作,若是换作其他部堂来做,没有半个月根本无法完成。 仅仅是从军中调人调炮,就需要层层上报。 翌日午时,忙碌了一夜的陆云逸在睡梦中听到有人呼唤, 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脸庞让他吓了一跳,身体下意识地向后缩了缩。 当看清来人的长相后,他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曹国公你这是干什么?” 来人正是李景隆,他坐在床边,见陆云逸醒了,嘿嘿笑了起来: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云逸,都日上三竿了,你再不起,太阳都要晒屁股了。”李景隆笑着打趣。 “已经这么晚了?” 陆云逸猛地坐直身体,眼中朦胧瞬间消散。 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得李景隆连忙向后仰身,让开了位置。 “已经午时一刻了。”李景隆忍不住提醒。 “怎么不早点叫我.” 陆云逸一边埋怨着,一边连忙起身,从衣架上扯过衣服,急匆匆地走到一旁的水盆前,“噗嗤噗嗤”地洗起脸来。 他一边系着扣子,一边问道: “曹国公,你怎么来了?” “陛下命我来看看,你到底在搞什么名堂。”李景隆神色认真。 “陛下?”陆云逸眨了眨眼睛,有些惊讶地问道: “此事惊动陛下了?” 李景隆眼中闪过一丝无奈,说道: “昨日调兵的事情整个应天城都知晓了,弄得人心惶惶,大家还以为又出现了叛逆。 今早一些大臣上疏询问,陛下这才命我过来查看。 不过你也不必担忧,工部随便找个理由就应付过去了。” “都知道了?” 陆云逸愣住了,觉得似乎弄巧成拙了。 “十有八九吧,今日早朝有不少人问我发生了何事,我也是一头雾水啊” 陆云逸这才点了点头: “消息虽难以隐瞒,但能多瞒一天是一天。” “云逸,到底发生了何事,如此紧张? 刚才我问汪晨,他都不肯告诉我,可把我气坏了!”李景隆咬牙切齿。 他觉得自己这个国公当得实在憋屈, 虽然在军中已稍有威望, 但在朝堂上的文官面前,好像还没有什么威望。 陆云逸笑了笑:“走,带你去看个好东西。” 李景隆连忙跟了上去。 两刻钟后,他们来到了工坊不远处的一片空地上。 这里有一个个大缸,周围是孤零零的菜地,几条土路蜿蜒其间。 微风轻轻拂过,带来一丝泥土的气息。 李景隆身穿常服,茫然地环顾四周: “云逸,好东西在哪呢?” 陆云逸身穿甲胄,双手叉腰,英姿飒爽,指了指前方大缸: “那。” 李景隆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 “这不就是个大缸吗?” 一旁的汪晨凑近了些: “曹国公,您可千万别小瞧了这个大缸, 这可是能造福整个大明的好东西!! 有了它,以后朝廷修筑堤坝和水库就轻松多了,想怎么修就怎么修!!” 经过一夜的沉淀,作为都水司主官, 汪晨已经看出了混凝土的一些端倪,内心无比震撼。 即便混凝土才刚刚凝固了一晚,但其坚硬程度已经与完全凝固的灰土不相上下。 汪晨难以想象,如果让这混凝土再凝固个十天半个月,它将会坚硬到何种程度! “想怎么修就怎么修?”李景隆双手叉腰,说道: “你们都水司怎么总是爱说大话,前些日子的一千万两有着落了吗?” 汪晨的脸顿时涨得通红: “曹国公!现在有了这东西,不需要一千万两了!!” 李景隆闻言,不禁一愣,惊讶地问道: “不需了?” 此时的汪晨,脸颊苍白,眼窝深陷, 浓重的黑眼圈挂在眼下,头发也乱糟糟的,显然是一夜未眠。 他拱手行礼,说道: “曹国公,陆大人,下官已经初步测算过, 沙子和碎石应有尽有,只需支付一些匠人的工钱和运输费用即可。 原本数百万两的原料成本,如今只需三成! 而且如果这东西真的像陆大人所言那般神奇, 在修筑过程中无需养护,且施工时间短,那还能至少省下两百万两! 原本预计的一千三百九十万两, 最后测算下来,可能只剩下一半甚至更少。 因为原本将近八年的工期,现已缩短到三年, 仅仅是工钱和提供民夫的饭钱,就能省下一百万两!” 这番话一出,李景隆猛地瞪大了眼睛,上下打量着汪晨。 如今应天的一些干道都是用灰土修筑的,虽未铺设青石板,但也足够坚固。 马车行驶在上面虽有些颠簸,但比土路要好得多。 倘若这混凝土真的物美价廉,那还等什么,赶紧修路啊! 说不定,他的车马行不仅不会衰败,反而能借此机会一飞冲天。 毕竟,三轮车在土路上行驶和在青石板路上行驶,体验可是天差地别。 一时间,李景隆的心脏怦怦直跳,激动不已! “你此话当真?” 汪晨心中有些紧张,但还是坚定地点了点头,转而看向陆云逸: “陆大人,不仅如此,日后在煤矿旁直接修建工坊, 大规模烧制,成本还能更低。” 这一点陆云逸心中有数,一旦生产规模扩大,成本必然会大幅下降。 在大明,人力物力丰富且价格低廉, 开矿烧石灰几乎可称得上是无本生意,最大的成本或许就是烧制成功后的运输费用。 陆云逸深吸一口气,心中激动不已。 他看着前方大缸,又看了看不远处拉来的火炮,笑着说道: “好!今日就来试试,看看这混凝土到底有多硬。” 他看向汪晨,吩咐道: “对了,昨日让你准备的灰土物件呢,一并拿过来。 只有通过对比,才能看出差距。 那些穿插了精铁的混凝土也拿过来, 将三者放在一起,一同进行轰击测试!” “是!”汪晨领命,迅速转身忙碌起来。 又是一阵紧张的忙碌,很快,两个大缸和一个石狮子被摆放在了远处。 三门洪武铁炮稳稳地架设在距离五十步的位置, 圆滚滚的炮弹整齐地排列在军卒脚边, 一旁的火把熊熊燃烧,映照着众人紧张而期待的面庞。 陆云逸一行人远远地站在一旁,目光紧紧地盯着前方的目标。 “好了,可以开始了,打准一些!”陆云逸高声喊道。 不远处的刘黑鹰听到指令,迅速将手中的旗帜高高举起, 做了一个“得令”的手势,随后高声传令: “五十步!平击!” “齐射准备—” 三名军卒迅速将炮弹塞进炮筒,动作娴熟,随后快速退到安全距离之外。 另外三名军卒身穿甲胄,手持火把,小心翼翼地将火焰靠近引信。 “齐射——” 随着一声令下, “轰轰轰——” 三声巨响如雷霆般同时响起,震得人耳鼓生疼,空气中瞬间弥漫起滚滚浓烟,刺鼻的硝烟味弥漫开来。 众人尽管被这巨响震得头晕目眩,七荤八素, 但还是伸长了脖子,急切地向前方望去。 很快,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露出了震惊。 汪晨更是忍不住惊呼“成了成了!!” 前方灰土打造的石狮子已经没了半边身子, 刚刚凝固一日的混凝土大缸被打没了一半! 而在另一旁,掺杂着精铁的混凝土,状况要好上许多, 外围的混凝土被打掉,露出里面歪曲的精铁! 但看过去,怎么也要比其他两个好上许多! 而让汪晨如此激动的原因是, 混凝土的大缸不过一日,就已经能媲美完全凝固的灰土! 如今正处夏日,天气炎热,按照惯例第一日可能达到的硬度不多三成!! 汪晨无法想象,用这种东西修筑的堤坝,会有多么坚固! (本章完) 第522章 人定胜天 第522章 人定胜天 与以往不同,这一次工部钻研的新物件, 在外界看来可谓是风平浪静,甚至没有掀起什么波澜。 前军斥候部的一千军卒在城外工坊驻扎了两日之后,便渐渐撤离, 只留下了十门大炮,进行每日的质检工作。 工坊还是一如既往地整日黑烟滚滚,弥漫着炽热气息。 与往常相比,毫无二致。 这使得许多暗中探查的人纷纷放弃, 他们都认为是工部的某些谋划失败了。 然而,在应天城皇城之中,却弥漫着一股截然不同的氛围。 工部表面看似平静,内部实则紧张万分。 整个都水司所在的衙房变得异常安静, 来往的吏员脚步匆匆,神情中满是紧张。 他们行进间视线不停地扫视着四周,仿佛时刻警惕着什么。 工部其他衙门都注意到了都水司的异样,心中充满疑惑,完全不知道都水司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主持工坊督造的工部左侍郎计煜辰,静静地站在工部正堂门口,凝视着侧前方不大的小院。 他脸上神色平静,但眼中却不时闪过一丝耐人寻味。 在他身旁,营缮清吏司郎中周明理默默伫立。 肥硕的身躯仿佛一个热源,不断散发着热气。 他的表情则直白许多,眉头紧紧皱在一起,眼中满是惊疑不定。 “部堂大人,这都水司到底在搞什么名堂? 这几日神神秘秘的,就连陆大人也不见踪影。” 周明理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 计煜辰微微皱起眉头,伸手轻轻揪了揪胡须,缓缓说道: “我也不清楚,这几日秦尚书也是行踪不定,还时常出入户部衙门。 难不成,咱们工部与户部除了要钱,还有其他合作?” 周明理心中一惊,说道: “大人,难道前些日子都水司呈上的治水方案,宫中同意了?” 计煜辰眼中闪过一丝恼怒,瞥了周明理一眼: “一千三百万两银子,就算宫中同意了,户部就是砸锅卖铁也拿不出来。 更何况,此等大事岂是宫中说怎样就怎样的? 去年的钱财结余才几百万两,朝廷得攒上好几年才够。 这些钱关乎各个衙门的用度, 陛下与太子想悄无声息地治水,怎么可能?” 大概是心中积郁已久,一向沉默寡言的计煜辰这次说了许多。 这让周明理低下了头,不敢反驳。 “那大人,都水司到底在做什么? 下官派人去城外工坊探查了,工坊与以往没什么不同, 里面的窑炉一直在烧制,人员也没有变动 难不成,他们是在白忙活?” “你问我,我问谁?” 一提到此事,计煜辰更是怒不可遏,眼中闪过阴霾。 他身为左侍郎,在整个衙门里位居第二,也成功负责了自行车以及三轮车的研发事项。 但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自己在工部衙门被孤立了。 虽然每天的事务依旧繁多, 但他能明显感觉到,秦逵和陆云逸肯定在暗地里谋划着什么,而且还刻意瞒着他。 可到底是什么呢? 他侧身看了看周明理,见他那肥硕的模样,心中更是烦闷,忍不住说道: “周大人,您就不能少吃点?” 周明理被这突如其来的呵斥弄得有些不知所措, 但上官发话,他又怎敢反驳,只能连忙躬身说道: “计大人,下官知道了,可是.” 他脸上露出几分犹豫,欲言又止。 “有话就直说!” 计煜辰对他这磨磨蹭蹭的样子更加恼火。 周明理眼中闪过一抹喜色,连忙凑近了些,压低声音说道: “计大人,都水司现在不知在忙些什么,总之是忙得不可开交。 虞衡清吏司最近一直在忙着商行督造一事,李至刚更是忙得脚不沾地。 屯田司就更不用说了,钻研出新的器械之后, 整日都埋头在乡下,也是忙碌万分。 如今工部衙门四个司,只有下官所属的营缮清吏司无事可做, 下面的诸多主事都已经怨声载道了. 您看,是不是给营缮司找些事做?” 周明理心中满是不平。 营缮司主要负责建筑和管理工作, 包括召集工匠、筹备建筑材料、监督宫殿、陵寝等建筑的督造, 还负责维护卤簿、仪仗、乐器等皇家用品,监管木材、瓦器、薪柴等建筑物料的储备。 而现在,因为衙门中的争斗, 虞衡清吏司抢走了他修筑商行的活儿,都水司最近筹措治水所用材料的事情也被搁置。 如今营缮司上上下下无所事事, 只能维护前些日子大祭所用的器具, 再就是窝在工坊里钻研自行车,偏偏生产还不归营缮司负责。 这让周明理产生了强烈的危机感。 在如今朝堂上,惯例持续久了就有可能成为既定事实。 营缮司要是再没什么动作, 就会像宫中的神宫监一样,沦为一个只能打扫卫生的“清贵”衙门。 不同的是,神宫监打扫的是皇城,而营缮司打扫的是皇城中的器具。 两人之间的气氛一时有些沉默。 过了许久,计煜辰才深吸一口气,瞥了周明理一眼: “本官知道你的心思,但自行车以及三轮车现在属于军械, 想要推动售卖,根本不可能。 就算是向民间投放,也是官营,想要专营根本没可能。” 周明理被点破心思,也没有露出丝毫拘谨,只是把声音压得更低了些, “大人,早些年盐铁都是官营,但有令不行,有禁不止。 现在铁虽然还是官营,但盐已经改为专营,还有开中法呢. 这自行车与三轮车,在下官看来,终究是要走上专营的道路。 一些大商行消息灵通,他们已经找到下官,希望能与部堂大人见一面, 看看能不能在各方推动下, 先把三轮车与自行车投放到民间,看看朝野反应。 他们向下官保证了,东西一旦开始售卖,总有赚钱的办法。” 计煜辰默默听着,面无表情。 直到周明理话音落下,他才微微勾起嘴角,瞥了他一眼: “周大人,你还真是神通广大啊。” “部堂大人过誉了,如今部堂大人您被陆大人排挤得厉害,秦尚书又有陛下在背后撑腰。 马上就要到年底了,等工部明年的预算出来, 能给部堂大人与营缮司批多少都还是未知数。 下官在工部多年,深知一个道理,没有钱财万事难行。 部堂大人您得早做打算,要是三轮车与自行车能够投入民间售卖, 至少这一部分银钱,少不了咱们的份儿, 也能缓解一下明年的艰难处境。” “呵呵.”计煜辰冷笑一声, “周大人今日是来当说客的吧,说说看,都有哪些人。” 周明理眼睛一亮,连忙上前一步, 用仅能两人听到的声音说出了几个商行的名字,听得计煜辰眼神连连变化。 “新马商行掌控着城中大半的车马生意,也参与其中了?” 周明理心中一喜,连忙说道: “新马商行的李掌柜前些日子联合了一些人,强行暂停了许多板车、马车的采买。 要知道,每年这个时候,他们可都是要向工坊下单的。 今年如此反常,肯定是知道了什么消息。 所以下官便派人找上门去,双方一拍即合。 新马商行果然知道三轮车的消息, 李掌柜还说,要是在这个时候大肆购买新的马车、板车,是白白耗费银钱? 所以他拉拢了一票人,合计先用旧的车马,能修的就修,不能用的就扔掉。 一方面是节省银子,另一方面也是给咱们工部施加压力。 大人,城中三个建造马车的工坊已经有些怨声载道了, 明年的单子迟迟不来,各个主事都已经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开始四处奔走, 甚至有的已经找到下官这里了。 至于工部其他大人那边,应该也已经收到消息了。” 计煜辰深深地看了周明理一眼,忽然笑了起来: “也难怪你今日来找本官说这些,原来是有依仗啊。” 周明理拱了拱手,说道: “部堂大人,自行车与三轮车终究还是要售卖的,早卖就能早赚钱。” 对于这话,计煜辰嗤笑一声。 作为上官,他明白要回应下属的诉求,要是不理不睬,以后谁还愿意为他效力。 所以即便心中不满,他依旧面不改色,反而和颜悦色地笑了起来。“你知道新马商行的东家是谁吗?” 周明理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声音有些迟疑: “下官四处打听了,奇怪的是,新马商行明面上的东家都是淮西地界的员外。 这种手法和朝中一些勋贵处置财物时很像, 所以下官虽然没查到其真正的东家是谁,但猜测也是朝中的大人物。 这样的大人物想要推动自行车与三轮车进入民间, 大人我们工部也应该顺势而为才对。” “是曹国公府。” “什么?” 正侃侃而谈的周明理一下子僵在原地,脸上笑容瞬间凝固。 “新马商行的东家是曹国公府, 曹国公与陆云逸的关系,还需要本官来告诉你吗?” 计煜辰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周明理呆愣在原地,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世界跟他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 “这计大人,此话当真?” “以往还有常府,但现在只剩下曹府了。 所以.你如此上蹿下跳,最后的结果十有八九是给别人作嫁衣。 而且,新马商行的事曹国公知不知道本官不清楚, 但凭借陆云逸与曹国公的关系,他有能力让新马商行停止目前的一切动作。 到时候少了新马商行冲锋陷阵, 自行车与三轮车怎么推行,难道靠城内的车夫吗?” 这事不仅计煜辰明白,周明理也同样清楚。 一件大事,要是真少了牵头、挑大梁的人, 仅凭一些散兵游勇,多半是办不成的。 周明理看向都水司衙门, 千万两银子的治水方案被不知多少人嘲笑, 但都水司衙门依旧一如既往地忙碌,还不是因为其中有挑大梁的人。 人心不散,事情就能办成。 正当周明理思绪万千之际,一道人影匆匆走进工部衙门,径直朝着都水司衙门走去。 沉重的甲胄碰撞声在工部衙门里格外刺耳,但所有人都不敢轻视。 计煜辰脸色古怪地拱了拱手,说道: “拜见陆大人。” 周明理也反应过来,连忙躬身行礼: “拜见陆部堂!” 身披甲胄、气质迥异的陆云逸随意摆了摆手,算是打过招呼, 而后径直走进都水司,自始至终都没有正眼瞧过二人。 计煜辰直起身子,眼窝深邃,面容古怪: “周大人,还是想想别的办法吧。” 周明理抿了抿嘴,没有说话。 先前的胸有成竹在这一刻,消失得无影无踪。 都水司衙门内,汪晨猛地从桌案上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他的动作并没有引起太多人的注意, 因为在座的诸多吏员都在抓耳挠腮地测算, 汇总一个又一个可能产生的费用。 “诸位,不用算了!” 汪晨的声音在四周响起,所有人手中的笔锋一顿,纷纷将目光投向他。 汪晨深吸一口气,面露振奋之色,掷地有声地说道: “昨日测算的银钱是正确的!” 此话一出,原本沉闷的气氛瞬间有了明显的停滞,几乎安静了一瞬。 紧接着,所有人脸上的麻木都变成了振奋。 “砰砰砰”,越来越多的人站了起来, 甚至带倒了身后的座椅,但没有人在意。 汪晨看着他们激动的模样,仔细回想着陆部堂说话时的神情,也猛地将拳头握紧,放在胸前竖起,铿锵有力地说道: “诸位同僚,黄河水患,有治理的可能了!” 汪晨忽然觉得,自己说出来的话好像少了点什么味道。 他气沉丹田,深吸一口气,更加有力地说道: “诸位同僚!自今日起,我们都水司都将青史留名。 我们修建的堤坝与水库将留存百年, 世世代代造福两岸百姓,泽被苍生!” 说话间,汪晨用力将声音放大,手掌不停地紧握。 慢慢地,一种畅快之感涌上心头。 但奇怪的是,屋内的诸多吏员虽然面露兴奋之色, 可他总觉得差了点什么,却又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 “这么热闹?在做什么呢?” 这时,门口传来的问候声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一道高大威猛且英气逼人的身影出现在衙房中, 他一出现,仿佛将衙房中的沉闷之气一扫而空。 汪晨觉得十分奇怪,感觉衙房内的空气似乎都变得清新了许多。 不过他顾不得思考其中的缘由,而是拿起手中的一纸文书,匆匆冲了过去。 “部堂大人,看看! 这是下官经过两日测算,最后得出的银钱数目!” 陆云逸有些诧异,看了过去,眼眉微微一挑,露出惊喜: “少了这么多?” “回禀大人,我们已经完成了两次测算,准确无误!” 陆云逸脸上绽放出笑容,对着在场的众多吏员和官员频频点头: “好样的,你们都是我大明朝的栋梁之材啊。” 他有些激动地将文书举过头顶,拳头紧握,声音低沉有力: “诸位,你们可知道,黄河两岸的百姓等这张纸等了多久?” 此话一出,汪晨一愣。 只见在场吏员嘴唇紧闭,身躯紧绷,面露疑惑。 “千年,至少千年啊!”陆云逸面露振奋, “千年以来,黄河水患如影随形。 每一次决堤,都是大地悲泣,百姓哀嚎。 洪水滔滔,冲垮了无数家园,吞噬了无数性命。 历朝历代,无数仁人志士前赴后继,投身治河大业,却都功亏一篑。 水患始终是悬在中原大地上的一把利刃,时刻威胁着百姓安危。 但是, 今日!现在!就在此刻! 历史的重任落在了我们都水司的肩头,落在了我们每一个人身上! 这是命运赋予我们的使命,是时代给予我们的机遇! 我们不再是旁观者,不再是见证者,而是亲身参与者。 我们将成为改写历史的英雄! 黄河水患,将在我们手中终结!” 对对对!就是这种感觉! 汪晨听着陆云逸的慷慨陈辞,自己也激动了起来。 在场的诸多吏员更是如此,一个个眼睛瞪得大大的,脸上满是坚定与决绝。 “这一封文书,银钱依旧庞大,但本官会尽力周旋,会竭尽全力让诸位的努力得以实现。 我相信,朝廷以及宫中都会参与其中。 只因,这是一场开天辟地的伟大壮举。 我们要让黄河水,在智慧与汗水的浇灌下,变得温顺平和。 让滔滔浊流,化作润泽大地的生命之泉,灌溉两岸沃土,孕育蓬勃生机! 我们,都水司的每一个人,将以无畏勇气、坚定信念和不屈意志, 与黄河水患展开最后的决战!胜利必将属于我们。” 陆云逸将手臂高举,身体挪动,扫过在场每一个人: “因为,人定胜天!” (本章完) 第523章 润物细无声 第523章 润物细无声 “多少?” 武英殿内,金碧辉煌的殿宇也无法驱散那隐隐弥漫的沉闷气息。 太子朱标的声音从上首传来, 今日不知为何,陛下并未在此,只有太子一人端坐。 他此刻紧紧盯着下首站立的陆云逸,双眼微微眯起。 “回禀太子殿下,五百五十万两!” 陆云逸身姿挺拔地站在下首,声音沉稳有力, 脸上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目光炯炯,极具信服力。 “只需要五百五十万两,就能修建足够的水库以及堤坝, 至少能确保黄河百年安稳。 而且,就算是千年一遇的洪水,也未必能冲垮由混凝土修筑的堤坝!” 太子朱标接过太监递来的文书,又看向陆云逸身旁, 相较于上一次,文书数量已少了将近一半,他仍是满脸的难以置信。 对于工部新研制的材料,他有所耳闻, 只听说特别坚硬,可用于军事修筑,之后便没再关注。 没想到今日,竟带来这般巨大的惊喜? 太子迅速将文书从头到尾仔细翻看了一遍, 发现文书中所记录的成本, 原料虽仍占很大一部分,但与原来相比,占比已大幅减少。 甚至相较于原来的一千三百多万两银子, 如今的原料成本还不到其零头,只有不到两百万两。 太子朱标神色变得凝重,抬眼看向陆云逸: “里面没有猫腻?这份文书就算能瞒得过本宫,也瞒不过户部的官员,若是有所掺假,还是早些坦白为好。” 朱标面色凝重,这些年来,各地上报的预算中, 有许多夸大其词情况,目的就是营造出前期已投入大量银钱, 若不再继续投入,之前的努力就白费了的尴尬局面。 他见过太多此类情况,因此十分担忧, 眼前的陆云逸是否听信了他人谗言,也做出了同样的事。 陆云逸有些惊讶地看向太子,连忙躬身行礼: “太子殿下,臣一片赤胆忠心, 绝不敢做任何违背朝廷之事,更不敢欺骗君上。” “那你来说说,为何原料成本会如此大幅度缩减?” “殿下,新材料修筑的堤坝,主要材料是混凝土,其中用于黏合的精铁占了较大成本。 而混凝土的主要成分是沙子与石子, 大明山河广袤,黄河附近就有成片的沙石,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只需支付一些开采的人力成本以及运输费用,几乎等同于不要钱! 除了精铁,唯一耗费功夫和钱财的,就是石灰炼制。 殿下有所不知,石灰就是煅烧后的灰土, 灰土本身价格不贵,朝堂各地都有成熟的工坊。 若是拿来煅烧石灰,只是在过程中会有一些损耗。 一旦大规模修建工坊,从事石灰生产生意,这部分银钱还能进一步降低!” 陆云逸条理清晰地侃侃而谈,上首的太子朱标听得明白。 他时而看向陆云逸,时而低头查看文书,眉头微微皱起。 前些日子,治水需一千万两的提案刚呈上来, 才过了一旬,新的提案就已提交,还提出了解决办法。 这等速度,堪称惊人, 比六部中许多衙门的运转速度还要快上许多。 见太子迟迟不说话,陆云逸眼珠一转,继续躬身说道: “回禀太子殿下,臣上午去过工部衙门,详细询问了诸多官员。 最终确定,混凝土比寻常灰土坚硬许多,价格还极为便宜。 若是能用来铺路,既坚固又省钱! 工部都水司已经在准备奏疏, 打算将城外砖窑工坊通向官道的一条岔路都铺上水泥与混凝土,以检验效果。 所需银钱并不多,也就几千两。 若是朝臣们对这新材料的神奇之处存疑, 可以等道路铺设完成后,前去查看。” 太子朱标脸色露出一丝荒唐,说道: “奏疏孤还没见到,你们就已经准备修路了?” “殿下恕罪,因为今日得知这一好消息, 臣来得匆忙,还未来得及催促。 等臣回去后,必定让都水司的吏员尽快草拟好奏疏,呈递给太子殿下。” 对于他这先上车后补票的小心思,朱标也懒得拆穿, 哪里是怕朝臣不信,分明是怕自己不信。 “此物真能修路,而且物美价廉?” “回禀太子殿下,臣有罪。” 陆云逸一脸恭敬,躬身行礼,脸上满是惭愧之色。 “什么罪?” “若是早些发现此等物件,朝廷二十年间修筑城池所费的银钱,能减少七成, 而且修筑的城池会更为坚固,大概是如今城池坚固程度的五倍左右!” “什么?” 原本朱标对此事虽觉得新奇,但也只觉得是一项新的钱举措。 可听他这么一说,朱标只感觉心脏猛地一紧, 一股浓郁得难以消散的惋惜涌上心头。 好像确实是这个道理。 朱标坐在上首,久久不语,越想越觉得憋屈。 仅仅去年,为了修筑四川都司的城池, 整个四川行省几乎拿出了一半钱财, 才打下一些地基,围绕城池开垦了一些良田。 按照计划,今年八月底,凉国公就要前往四川督造城池,顺便清丈田亩。 而现在,若是能节省七成银钱,那将是一笔多么庞大的数目? 城说不定都修起来了! 朱标觉得,朝廷这些年简直是在冤枉钱! 他的呼吸微微急促起来,脸色不断变化。 下首的陆云逸悄悄瞥了他一眼,心中松了口气,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未曾拥有时,或许痛苦较少, 但如今有了更好的选择,以往的遗憾便会加倍袭来。 对于大明朝廷而言,最重要的便是钱财! 尤其是修筑城池以及开垦良田的钱财。 一些屯田司整个卫所都凑不出千把刀, 并非朝廷没钱,而是原本用于屯田司的钱,都在了开垦荒地上。 这一点,陆云逸在五军都督府见过许多次。 过了许久,上首的朱标才缓过神来,沉声道: “前些日子有百姓告状,说是城南有大炮齐鸣,是你的杰作吧?” 陆云逸一愣,有些惊讶地抬起头, “回禀殿下,前几日早上,军中用大炮测试混凝土的硬度,结果令人满意。” “如今也过去几日了,命城外工坊做好准备,孤要去看看这神奇之物。 至于你们工部修路的奏疏,抓紧呈上来,晚上孤就要看到!” 陆云逸大喜,连忙躬身行礼: “是,太子殿下,敢问太子殿下,打算何时前去?臣好安排人员准备。” 太子朱标看了看桌上的奏疏,心一横: “半个时辰后,你先去准备吧。” “是,太子殿下!!!” “退下吧。” “臣告退。” 陆云逸躬身行礼,欢天喜地地离开, 临走前还不忘提醒站在一旁的太监,将那足有三成人高的文书收起来。 等到陆云逸走后,整个武英殿变得安静下来。 太子朱标静坐沉思,看着前方堆积如山的文书,无心处理。 他心中一直在纠结那些多的钱财, 若是混凝土真有这么好用,那朝廷以前到底了多少冤枉钱? 几个恐怖的账目在他心中闪过, 让他不敢再深入思考,他怕自己难以接受。 深吸一口气,太子朱标看向身旁的太监,吩咐道: “让温诚来见孤。”“是” 一刻钟后,一名五十多岁的老太监慢步走进武英殿。 他身着绯袍,个子不高,身形瘦弱,头发白,连眉毛也半白了。 走进来时,他低着头,眼睛微微眯起。 来到下首,他双膝跪地,行大礼参拜: “臣神宫监少监拜见太子殿下。” “起来吧,不必如此客套。”太子朱标瞥了他一眼,淡淡地说。 “是。” 老太监缓缓站起身,双手揣在袖中,站在那里,沉默不语。 过了许久,朱标批阅完手中的奏疏, 将其丢在一旁,猛地站起身,在上首来回踱步。 “工部都水司最近在做什么?”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温诚微微躬身: “回禀太子殿下,微臣不知。” “不知?六部衙门就在皇城里,还有你不知道的事?” 朱标停下脚步,目光凌厉地看向他。 “回禀太子殿下,都水司衙门守卫森严, 内员不出,外物不进,微臣无法得知都水司发生了什么。 微臣只知道,这是工部右侍郎陆大人下的命令。 在此之前,陆大人还见了礼部右侍郎傅大人, 借了几个算师,并且瞒过了礼部杨尚书。 在这之后,微臣便一无所知了。” “呵。”太子朱标嗤笑一声, “倒是谨慎工部衙门还有什么别的动向吗?” 温诚略作思索,沉声说道: “殿下,营缮司郎中周明理最近串联了一些商贾, 打算鼓吹三轮车与自行车,想要加快朝廷将其投入民间的速度。 工部左侍郎计大人也知晓此事。” “哦?”太子朱标皱起眉头,眼中满是惊讶, “营缮司如此上心?计煜辰向来看不惯商贾,怎么又与商贾搅和在一起了?” “回禀太子殿下,这些商贾可不一般,乃是曹国公麾下的新马商行带头, 而计大人此举是为求变。 微臣猜测,秦尚书与陆大人给计大人施加了太多压力,让他有些自乱阵脚。” “九江怎么也掺和进来了?” “回禀殿下,曹国公可能并不知晓此事,应当是新马商行的掌柜投其所好。 曹国公最近整日在工坊流连忘返, 甚至亲自品尝了商行换回来的一些物品。” 朱标点了点头: “继续查,查清楚周明理受谁指使,查清楚参与商贾背后的人。” “是,微臣明白。” 温诚苍老的脸上没有过多表情,继续说道, “太子殿下,陆部堂在中正街租下了一座宅子,里面养了一名女子,是前任锦衣卫佥事邓大人的女儿。 前日,陆府的管家还去送了一笔银子,具体数量不知。” “还送了银子?” 朱标脸色变得古怪起来,过了许久,他轻轻点了点头, “退下吧。” “微臣告退。” 温诚离开后,太子朱标在上首来回踱步,眉头紧皱: “叫毛骧过来。” “是。” 不多时,身披锦衣卫常服的毛骧匆匆走进武英殿。 他身材高大,步伐急促,但身上没有魁梧之人应有的压迫感,反而多了几分阴冷气息。 “微臣毛骧,拜见太子殿下。” 朱标没有寒暄,直截了当地问道: “陆云逸给了邓灵韵多少银子?” 毛骧原本在下首低着头,听到这话,有些惊讶地抬起头,又迅速低下,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回禀太子殿下,一共是六千两! 其中一千两是邓灵韵住进中正街之后,给她的一应费。 另外五千两是给邓灵韵等人开商铺所用的银钱。 这六千两银子,都出自陆府售卖的两座商铺以及一处良田。” 太子朱标脸色更加古怪: “他真的把商铺以及良田卖了?” “回禀殿下,是通过新沉商行售卖的, 卖了一万六千五百两银子,新沉商行收取了三百两费用。 买主是城西白雨商行的掌柜叶乐轩, 他是从北平来的商贾,刚刚在应天立足,微臣查过,并无异常。” 这下朱标更加惊讶了, “他真没钱了?” 不知为何,毛骧脸色也有些不自然: “回禀殿下,陆府中的一应开销都是西平侯之女所承担,陆云逸没有出一分一毫。” “他北征时发放的赏钱呢?俸禄呢?” 不说这还好,一提到这,毛骧脸色愈发不自然,连声音都有些结巴: “回禀太子殿下,陆云逸北征的赏钱用来开设刘氏应天瓜果行,如今已被焚毁殆尽。 至于俸禄从陆云逸进入北征大军开始,便小错不断, 三年俸禄被罚没一空, 下一次领俸禄,应当是在明年七月。” 太子朱标的脸色接连变化,眉头紧紧皱成了一个“川”字! 他忽然想到一件事,转而问道: “陆云逸与楚婷感情如何?” 毛骧略微思索,明白太子殿下想知道什么,便沉声说道: “回禀太子殿下,沐姑娘对陆大人百依百顺,言听计从。” 啊?朱标呆愣在原地,脸上满是荒唐之色! 这.这是怎么做到的? “他与邓灵韵关系不清不楚,楚婷没有吵闹?还拿银子出来?” 朱标声音不自觉地拔高了些许。 “回禀太子殿下,据微臣推测, 陆云逸与邓灵韵并无男女之情,只是有一些.朦胧的情谊。” 朱标觉得心里稍微好受了一些,喃喃道: “这也够厉害了。” 听到这话,毛骧连忙将脑袋垂得更低,掩饰脸上的表情,继续说道: “殿下,大学士宋老先生的孙女对陆云逸也十分中意,爱慕之情毫不掩饰。 对此,宋麟极力反对,但宋老先生并不阻拦,甚至还予以鼓励。 邓灵韵开设商铺,宋婉儿也出了银子, 除此之外,还有工部秦尚书的女儿秦晴,刑部赵尚书的女儿赵玉容。” “她们也?”朱标瞪大眼睛。 “殿下误会了,她们并没有特殊关系。 秦晴与陆云逸的副将刘黑鹰关系不错,二人时常相聚,算是好友。 赵玉容.与陆云逸并没有多少接触,一共只见过一面。” 不知为何,朱标没来由地松了一口气,忽然笑了起来: “看来孤都有些小瞧陆云逸了,居然如此招人喜欢。” “殿下,京中对陆云逸心存爱慕者不在少数,只是未曾表露。” “也是,年纪轻轻就建功立业,长得英俊,还有两个有钱的夫人对他言听计从, 妈的,你说这好事怎么都让他占了?” 此话一出,武英殿内瞬间安静下来,一片死寂。 一众太监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不敢言语。 毛骧也愣在当场,不知该如何回答。 太子也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无奈地摇了摇头,摆了摆手: “好了好了,下去吧。” “是!” (本章完) 第524章 耕读世家 第524章 耕读世家 时光匆匆,三日转瞬即逝。 正将全部精力都放在修建混凝土的陆云逸听到了一个消息。 因前些日子的反叛,五军都督府和兵部都隐隐感到不安, 于是派人催促各地军中的青年才俊尽快赶来应天。 如今,已有部分人陆续抵达京城。 这消息让陆云逸振奋不已。 其实,那些青年才俊来不来,他并不在意。 关键在于,这些人来了,拖延许久的封赏也该下发了! 他曾抽空前往五军都督府,向主持此事的几位主官询问, 得到的答复是,为了激励天下军伍, 也为了让这些消息能更好地传遍四方, 要等各地青年才俊和将领前来述职后再进行封赏。 现在人已到了,封赏想必也不会太远。 好消息还不止这一个。 据都水司估计,工坊到官道的混凝土路再有一两日就能完工,之后只需等待其慢慢凝固。 商行下乡的众多军卒大多已经返回。 在钞能力的加持下,不少附近村民拿出了家中存货。 有缝制好的鞋垫、衣衫、布匹, 还有许多编制精良的扫帚、斗笠、蓑衣。 甚至,据张玉回报, 许多百姓把他们当成了冤大头,连自己日常使用的东西都卖了, 只为换取银钱,再去购买军卒们带来的物资。 对此,秉持着建立信任比获取利益更为重要的原则,军卒和吏员们照单全收。 第一次下乡行动,虽然大亏特亏,但这并不重要。 如今已有近三十个村落的百姓知晓此事,并且约定好了下次到来的时间。 为让村民们放心,吏员们还支付了不少定金,预订他们这几日赶制的手工品。 一来一回,整个流程俨然已逐渐步入正轨,这让陆云逸十分欣慰。 对于张玉的工作能力愈发肯定! 邓灵韵和宋婉儿她们也成功从曾炎甫手中获得了冰室的所有权。 大概是使用了一些巧妙手段, 最终成交价格只有正常价格的四成,可谓是大获全胜,赚得盆满钵满。 因为秦晴的父亲是工部尚书, 所以她们请了工部工坊的人来施工,装修进度快得惊人,一天一个样。 唯一进展缓慢的,是应天刘氏瓜果行的重建工作。 由于得到了充足的暗示,施工变得拖沓无比。 今日借口天气太热,休息。 明日又说风水不好,继续休息。 后天则称风太大,还是休息。 将近十日过去,整个应天刘氏瓜果行的地基都还未清扫完毕。 相比之下,相隔不远的应天商行建设却是如火如荼。 一天十二个时辰不间断动工,工程进展日新月异。 工部和都督府都安排了最顶尖的工匠前来。 都督府显然对这个项目格外重视, 左军都督耿忠有事没事就会来这里视察,了解工程进度。 他出手也十分阔绰大方,常常自掏腰包采买许多吃食, 还有一些冰镇的消暑佳品,让工匠们受宠若惊。 今日午时,耿忠照例来到此处,还带来了两车冰镇西瓜。 此时正值午休时间,见他到来,工匠们都激动不已。 耿忠也毫不介意,大手一挥, 冰冻西瓜就被分发给众人,赢得一片赞誉。 刚刚从城外赶回的陆云逸来到工地,看到这一幕,不禁微微发愣。 他连忙翻身下马,快步上前,抱拳行礼: “拜见耿大人。” 对于陆云逸,耿忠格外亲近,连忙摆手说道: “客气什么,以后咱就是过命的兄弟。” 二人来到商行一角的阴凉处, 耿忠指着前方那几近被拆得面目全非的房屋,说道: “我听李至刚说,你打算把外面都拆了,换成什么平面?这怎么能行呢?” 陆云逸笑着点头解释道: “耿大人放心,这只是一个小小的改动, 却能让商行看起来更加气势恢宏,而且规整有序。 再者,工部新研制的水泥,能够让整个外墙面平整无比。 到时候四面墙面光秃秃的, 只有正面‘应天商行’四个大字金光闪闪, 如此既标新立异,又格外显眼!” 耿忠实在想象不出那会是怎样一番场景。 “我不懂这些,按你说的办吧。” “哈哈哈,耿大人,要是您在城中突然看到这样一幢古怪房子,难道不想进去一探究竟吗?” 嗯?这么一说,耿忠瞬间明白了巧妙之处,眼睛猛地亮了起来: “哎~你这主意真是妙啊! 每日来应天的商贾不计其数,只要一人进去逛逛,那就能赚不少银钱!” “正是这个道理,一切都是为了加深客人的印象。 只要这些商贾和百姓记住了,回去之后口口相传, 以后再来应天的百姓和商贾,要是不来看看,都说不过去。” 陆云逸胸有成竹,有了水泥之后,他更是信心满满。 到时候用水泥糊墙,再做平整处理, 嚯. 他仿佛已经看到了应天商行在一众建筑中鹤立鸡群的模样。 耿忠也沉浸在日进斗金的美好幻想之中,嘴角不自觉地上扬,嘿嘿直笑。 “对了,云逸啊,听说去往乡下的军卒和吏员,遇到了一些阻碍?” 陆云逸脸色变得凝重起来,轻轻点了点头: “耿大人,一些员外和乡绅确实出手阻拦了。 不过,吏员们出示身份之后, 他们大多选择忍气吞声,只有一小部分人还十分固执。 不过这并无大碍,对整体进度没有什么影响。 甚至,从某种角度来说,这还是件好事。” 耿忠明白其中深意,轻轻点头表示赞同: “我等要让宫中看到,乡绅和士绅在阻拦,恰恰说明我们做对了。 朝廷想要将势力延伸到四方,想要挣钱,必然要过他们这一关。 要是他们不阻拦,那咱们反倒要警惕了。” “正是这个道理,适度的困难能够凝聚内部力量。 随着往来次数增多,百姓们的意愿会迫使他们不得不做出让步。 当然,这其中必然会伴随着流血冲突,以及可能出现的动乱。” 陆云逸脸色愈发凝重。 随着商行和混凝土的出现,朝廷的意图已经被越来越多的人猜到, 目前朝廷上已经出现了一些反对声音。 弹劾商行与民争利的奏疏都多了不少。 幸好商行的后台够硬,陛下与太子也足够强硬, 要不然还真有可能在萌芽阶段就被扼杀。 耿忠脸色同样严肃,他看着前方开心吃瓜的工匠们,若有所思地说道: “云逸啊,一味地与之为敌并不可取,要多加以拉拢。” 他伸手指向那些工匠, “你看,这些西瓜一共了不到十两银子, 却能让工匠们满心欢喜,干活也更加全神贯注。 商行的买卖规模庞大,要是一味地独揽,反而会与所有人为敌。 不如适当散出一些利益,拉拢一些人。” “您是说” 陆云逸眼中闪过一丝精光,轻声问道。 耿忠抿了抿嘴,轻声说道: “最近三轮车和自行车在官道上来回行驶,被许多人看到了。 百姓们对此十分好奇,一些吏员也纷纷询问。 户科给事中上疏直言,此物利国利民,应当早日推向民间, 这一建议得到了一些大臣的赞许。” 耿忠看向陆云逸,笑了笑: “你别误会,我不是来当说客的。 只是工部和都督府现在压力很大,商行和自行车都掌控在手中,太过引人注目。 当然,这种压力我们目前还能承受。 若你还有其他谋划,就按你的想法继续进行也无妨。 前面有我们顶着,你安心做事,不要被其他人干扰。 大不了给那些聒噪的人安个罪名抓起来。上次逆党事件,三司还没有结案, 陛下也很不满意,正好可以把他们牵扯进去。” 耿忠忽然变得杀气腾腾,眼中闪过一丝凶光。 陆云逸眼中闪过一丝尴尬,思索片刻后说道: “耿大人,三轮车和自行车现在还不是推向民间的时候。 等过几日城外的混凝土路修好,到时邀请您和都督府的诸位大人一同去看看。 自行车只有在那上面,才能跑得顺畅无阻。 而且这几日下乡也发现了自行车存在诸多问题, 车轮虽然包裹了厚厚的皮质, 但在乡间小路上行驶很容易损坏,还需要后续改进。 若现在就把东西送到民间, 一天坏三次,那好事可就变成坏事了,百姓肯定会整日骂朝廷。”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耿忠听后沉吟片刻,轻轻点了点头: “你说的有道理,本官只是随口一提,实在是这些日子被吵得不胜其烦。 行了,看也看了,来也来了,我先走了,你去忙吧。” 说罢,耿忠笑着与他摆了摆手,带领一众侍从翻身上马,离开了中正街。 待到耿忠走后,陆云逸脸色变得凝重。 耿忠作为朝廷的正一品大员,位高权重,掌控京畿卫所, 今日与他说这事,绝对不是随口一说。 这表明压力已经达到了一定程度,都督府已经开始考虑做出让步。 陆云逸眼中闪过一丝愁容,重重叹了口气。 财帛动人心,不仅城中商贾想在这上面大赚一笔,朝中也是如此。 背后是谁在推动,陆云逸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是户部。 自从工部提交了治水的新预算后,宫中动心了,朝中也心动了。 但这样一来,户部的日子就愈发艰难。 五百多万两银子,若宫中不从内帑中拿出一些,肯定是不够的。 所以户部最近一直在怂恿宫中从内帑拿银子,其真正目的自然不止于此。 根据破窗理论,户部很可能退而求其次, 谋求自行车和三轮车的专营权,以此达成折中方案。 深吸一口气,陆云逸摇了摇头。 两款手推车的事情还没解决完,三轮车又要投入民间, 真不知道会掀起怎样的风波。 不过,这不是他能左右的事,他能做的,就是能拖一天是一天。 这时,蓬头垢面的李至刚从远处急匆匆跑来, 眼中还有些睡眼惺忪,布满血丝。 “部堂大人您怎么来了?” “是李大人啊,我来看看进度如何了。”陆云逸心不在焉地抬了抬手。 李至刚看了看四周,凑近了一些,低声问道: “陆大人,耿都督走了?” “走了,怎么了?” 见他这般神秘兮兮的模样,陆云逸不禁问道。 “大人,您有所不知啊.” 李至刚挤眉弄眼,将声音压得更低, “咱们这商行,现在可成了众人争抢的香饽饽。 不仅京中各衙门密切关注,就连许多勋贵侯爷的家眷都来打听,想着参与其中。 昨日,耿都督的远方表亲追到这里, 说什么也要在里面分一杯羹,结果弄得耿都督勃然大怒,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把他狠狠揍了一顿。” “啊?”陆云逸眼中闪过一丝茫然。 居然还有这样厚脸皮的亲戚? 这让陆云逸暗自感慨,幸好自己没有什么亲族,也少了这么多烦心事。 “不仅如此,大人下官也认识不少商贾,他们最近都在打听商行的事。 甚至还有人求到了解缙那里,托他来给我带话, 希望能让下官问问,商行中有没有哪家愿意出让股份, 他们愿意出五倍的价格购买!” “解缙?都找到你头上了?” 陆云逸顿感荒谬,读书人不是向来对商贾之事避之不及吗, 怎么也掺和进来了。 李至刚连连点头: “当时我还以为是什么事呢, 他跟我寒暄了好一阵,还说那普洱茶多么多么好。 最后才拐弯抹角地交代, 是一些耕读世家看中了这桩买卖,认为这是长久生意。” “耕读世家?” 陆云逸一愣,随即面露恍然, 能说动解缙做这种事的,恐怕也只有这些人了。 “你是如何回复的?” “下官.下官还能怎么说,自然是百般推诿。 下官不过是工部一个郎中,只是负责主持修建商行,哪能对商行的事务指手画脚。” 李至刚脸上露出一些古怪,脸色变幻不定。 “大人,下官觉得,他们是想通过下官来告知陆大人, 甚至试探一下陆大人的态度。 若是陆大人您有意,自然顺理成章,若是无意也没什么损失。” 陆云逸也有同样的猜测,他轻轻点了点头: “本官知道了,下次若再有人找你,就说商行是宫中的生意,谁都做不了主。” “是下官谨记。” 李至刚面露恭敬之色,而后说道: “陆大人,那水泥昨日下官去看过, 筛选之后确实比灰土细腻,不知何时能够投入使用?” “还需要等些日子,都水司还在调整原料配方, 等确定了最终配方后,才能逐步投入使用。 快的话大概十多日,慢的话可能要几个月。” “下官知道了,最近这段日子虞衡司会主要负责商行内部事务,力争一个月内将其规整完毕。” “嗯。” 陆云逸点了点头,看着他蓬头垢面的样子,笑着说道: “李大人,不必如此拼命,劳逸结合才是正道。 商行的修建已经步入正轨,你休沐一日,好好歇息一下。” 此话一出,李至刚满腔热血瞬间涌上头顶,脸色涨得通红! “多谢部堂大人关心!下官定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陆云逸眼中闪过一丝无奈,相比于朝廷官员, 还是军中的军卒更好相处一些: “本官真是这么想的,你别多想。” “下官也是这么想的,还请部堂大人放心!” 李至刚斗志昂扬,脸上露出几分谄媚的神色,凑近了一些: “大人,听说都水司在修路,到时会有许多大人物前去观看。 下官想.敢问下官能不能去看看?” 对于李至刚媚上的名声,陆云逸早有耳闻。 他的这个请求,陆云逸想了想,还是答应了: “你是工部郎中,新研制的东西你自然也该到场查看。” 刹那间,李至刚的眼睛亮如星辰,神采奕奕! 正当他想要拜谢之时,急促的马蹄声从中正街南疾驰而来。 “让开让开!” “通通闪开!!” 陆云逸将视线投了过去,只见街道尽头有四匹高大战马飞驰而来。 马背上的人背负着行囊,身着卫所常服,带着长途跋涉后的匆忙与疲惫。 他们从中正街疾驰而过,路过的行人纷纷避让。 等四匹战马离去,中正街顿时响起一阵叫骂声, 炎热的天气下,街道显得更加嘈杂混乱。 李至刚眼中闪过几分不屑,撇了撇嘴: “部堂大人,这些外地军卒有了点军功就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这里可是京城,他们也敢如此纵马狂奔!” (本章完) 第525章 各地才俊,善意提醒 第525章 各地才俊,善意提醒 “这鬼天气,热得人都快喘不过气了,怎么还不让咱们进去啊?” “就是就是,干巴巴地在这儿等着,也不是个事儿啊。” “侍卫大哥,到底啥时候能放我们进去呀?” 今日负责守卫皇城的是金吾左卫千户高川林, 他身披厚重甲胄,望着皇城门口聚集的二三十人,眼中不禁露出一丝无奈。 这些人是从各地火急火燎赶来京城的青年才俊, 在都督府赫赫有名, 要么在平叛中立下功劳,要么在杀敌时表现出色,俨然已成为军中冉冉升起的新星。 然而,立功似乎并未磨平他们身上的跳脱与戾气。 几个看上去才十八九岁的年轻人尤为活泼好动, 不停地问东问西,不一会儿就把皇城门口搅得喧闹无比。 “侍卫大哥.侍卫大哥” 仅仅是愣神的片刻,那个衣衫褴褛的年轻人又轻声呼唤起来, 他古灵精怪的模样,实在让人难以生气。 高川林无奈地叹了口气,沉声道: “你们都好好等着,我已经派人去通报了, 等都督府有人来接应,你们就能进去了。” 不过,看着他们这副狼狈不堪的模样,高川林还是忍不住问道: “文书上难道没告诉你们,进皇城要注意仪容规整吗?” “啊?没说啊,我们一接到文书就匆匆赶来了, 这两日吃喝睡都在马上,一刻都没停歇。” 那年轻人有些诧异,挠了挠头。 这一挠可不得了,头皮屑如雪般纷纷落下。 高川林顿时屏住呼吸,连连后退,大声喝道: “别再乱动了,像什么样子!” “侍卫大哥,你在这儿当差,一个月能拿多少银子啊?” 又有一名皮肤黝黑、长相与中原人略有不同的年轻人发问。 高川林见他们毫无畏惧的样子,重重叹了口气: “年俸两百石,怎么,想来当差?” 那异族年轻人眼睛猛地一亮,连连点头,眼中满是渴望。 “想得美!”高川林笑骂道, “你们还嫩着呢,都给我站好,站要有站相,坐要有坐相。 这里可是皇城,进出的可都是大人物,可不是你们所在的卫所能比的!” 几名看起来较为老成的青年军卒立刻整理好衣衫,挺直身子。 可一些年轻军卒左顾右盼,见没人管,依旧我行我素。 这时,高川林看到远处走来一行人,眼眉一挑,低喝一声: “靠边站,有人来了。” 众人见他神情严肃,意识到事情的严肃性, 赶忙收起嬉笑,牵着战马,老老实实地走到一旁。 随着来人越来越近,众人的神情又逐渐放松下来,肢体也开始有些不安分。 因为来人虽然身着甲胄,但大多都是和他们年纪相仿的年轻人, 一个个肤色黝黑,满脸疲惫。 “这么热的天还穿着甲胄,这不是显摆嘛。”有人小声嘀咕道。 “早知道咱们也穿了。”又有人附和着。 听到他们的小声议论,高川林只觉得这些小年轻真是天不怕地不怕。 他恶狠狠地瞪了他们一眼,连忙迎上前去,满脸堆笑,躬身行礼: “大人,要进城吗?” “大人?” 一听到这个称呼,旁边等候的一行人吓了一跳, 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立刻站得笔直。 有些人甚至怀疑自己听错了,这么年轻就能当大人? 陆云逸翻身下马,将手中缰绳递给高川林, 指了指站在宫门角落的一行人: “他们就是五军都督府召来的人?” “回禀大人,正是。 卑职已经派人去通禀都督府了,只是还没人来接应。” 陆云逸点了点头表示知晓,随后眯起眼睛打量过去。 眼前这些人神态各异,体态不同,年龄也有差距, 小的看上去也就十五六岁,大的可能有二十四五岁。 唯一相同的是,他们都有着黝黑的肤色、泛红的眼睛和干裂的嘴唇,一看就是经过长途跋涉。 还有一点,他们眼中都或多或少透着些许纯真。 见陆云逸看过来,他们也瞪大眼睛,茫然地回望。 大概对视之后意识到了什么,才纷纷低下头,但仍有不少人偷偷抬头偷看。 一股朝气蓬勃的气息在皇城门口弥漫开来。 陆云逸将所有人的面容都记在心里后, 轻轻点了点头,便径直走进皇城。 等他走后,略显压抑的气氛才稍有缓和。 高川林松了口气,将手中马缰递给走过来的军卒,吩咐道: “好生照料。” “是,大人。” 随着一行侍卫被带去皇城的偏房休息,场面又重新喧闹起来。 “侍卫大哥,刚刚那人是谁啊? 好威风,早知道我们也穿甲胄了。” 那个看起来像是外族的年轻人不停地嘀咕着。 “城中除城防军以及禁军外,无令不得着甲。” 一名稍大一些、显得稳重的年轻人提醒道。 “啊?不能穿甲?那刚刚是禁军的大人?”年轻人瞪大眼睛,满脸好奇。 随着越来越多的目光投过来, 高川林有些招架不住,无奈地摆了摆手: “刚刚那位是太子宾客陆大人, 也是军伍中人,大宁都司的佥事, 以后见了叫陆大人、陆将军、陆部堂都行,千万不要失了礼数。” 此话一出,一行人中有人疑惑,有人恍然大悟, 还有人面露震惊,连忙看向皇城的城门洞。 “是谁啊” 那名异族模样的年轻军卒挠了挠头,满脸好奇。 “就是前些日子杀俘筑京观的那个陆将军。” 身旁那名年轻人挠着头提醒道,头皮屑簌簌乱飞,眼中闪烁着光芒与憧憬。 这么一说,几乎在场所有人都知道是谁了。 高川林脸色微变,一边走一边压着手示意: “噤声噤声,你们这些小毛孩,还真是天不怕地不怕。 朝廷已经查明了,陆大人那是为了铲除后患,什么杀俘,可不能乱说! 跟你说啊,前些日子有许多京中帮派谣传此事, 抓了不少人,昨日已经在城东菜市口斩首了一批。” 一行人面面相觑,场中似乎响起了一声若有若无的“奥~”。 而后皇城门口变得更加嘈杂, 一行人七嘴八舌地谈论着“陆将军”“陆大人”的种种战事。 但话里话外都是: 大丈夫,当如是也! 陆云逸没有前往都督府, 而是回到了工部衙门,见到了多日未见的秦逵。 他比之前更加沧桑憔悴, 看起来就像一位饱经风霜的农家老者,肤色也变得更黝黑了些。 “见过秦大人。” 秦逵刚刚坐下,便没有再起身, 只是随意摆了摆手,示意陆云逸在八仙桌一侧坐下。他端起茶杯,满脸忧虑,眉头紧锁,久久无法舒展开来。 见他如此神情,陆云逸脸色也变得凝重起来: “秦大人,可是黄河有了变故?” “唉” 秦逵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重重地叹了口气,答案不言而喻。 “本官这几日都在城外推演,按照工部搭建的模子来看, 黄河溃堤是迟早的事,而且可能比我们预想的还要早。” 说到这儿,秦逵脸色黯淡了几分, “本官去问过钦天监,费了好大劲,他们才告诉本官, 明年是大灾之年,不仅有人祸,还有天灾。” 陆云逸脸色有些古怪,赶忙将话题拉回来: “大人,勘探的吏员回报中,可有决口的预测地点?”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多,太多了。”秦逵指了指桌案, “你自己去拿吧,最上面那份就是。 可能决堤以及积沙的地方有二三十处。” 陆云逸起身,拿起桌上的文书,一边翻看一边坐了回来。 文书上虽然列了诸多地名,但还是有一定的倾向性。 可能决堤的大半地方都在开封府境内, 包括郑州、荥阳、荥泽、河阴、汜水等地辖地。 陆云逸还是第一次接触此类工部勘测,不禁出声问道: “大人,这.能有几成准确?” “七八成是有的,已经在详细勘探了, 初期要修补的堤坝就有十一处,后续可能更多。” 秦逵面露愁容,一只手撑着脑袋,另一只手不停地揉捏着眉心。 陆云逸静静地看着文书。 秦逵忽然想起一事,猛地抬起头: “对了,前些日子上的奏疏有动静了吗?” 陆云逸知道他说的是五百万两银子的事,便面露苦笑: “大人,拨个十万两银子都要在户部扯皮个把月, 将近六百万两,今年能拿上桌来说,已经是很不容易了” 秦逵重重地叹了口气: “这些户部的狗官,拨个十万两银子先修着也就罢了! 更可恶的是杨靖这个小人! 上一次朝会本官顶了他几句,他就怀恨在心,十万两银子都不给! 还口口声声说要等到年底! 可等到年底,工期就那么几个月,哪来得及啊。” 秦逵似乎有些情绪失控,猛地站起身, 背负双手在屋内来回踱步,骂骂咧咧: “都决堤吧,都淹了才好, 让朝廷看看,到底是工部无能还是户部成心害人!” 此话把陆云逸吓得脸色煞白,连忙站起身安抚: “秦大人慎言啊,这话可不能说,要是传到计大人耳中,又免不了一番波折!” 不说计煜辰还好,一提到他,秦逵更是怒不可遏: “妈的,还有这个家伙,阳奉阴违,百般阻挠。 他去干坏事,却让本官来背黑锅!气煞我也!” 秦逵冲到陆云逸身前,怒气冲冲地破口大骂: “他纠集了一些商贾,打着工部的旗号询问他们对三轮车与自行车的看法,这还用问吗? 那些商贾巴不得省些车马钱, 害得今早詹徽也来找本官的麻烦,气煞我也!” 陆云逸瞳孔骤然收缩,忽然意识到一件事。 现在不论是车马行还是商行,都要缴纳一笔车马税,这也算是商税。 由于大明商贸远比故元繁盛,这笔钱每年都有不少。 若是都用三轮车来拉货,这税到底还收不收呢? 不过他很快就把这件事抛到了脑后, 这是户部与都察院需要考虑的问题,与他无关。 眼见秦逵愈发激动,像是即将崩溃前的亢奋,陆云逸连忙出声: “秦大人,就算银子在年底调拨,那也来得及。 等新材料经过强度验证后,可以直接用来修筑大坝。 都水司人才济济,已经想好了几种快速修筑堤坝的办法。” 秦逵逐渐冷静下来,深吸一口气坐了下来,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 “本官失态了,陆大人莫怪。” 陆云逸笑了笑:“秦大人,心中有郁结,只有发泄出来才能缓解。 本官出城时,就喜欢冲着青山绿水大喊几声, 感觉会畅快许多,下次秦大人也可以试试。 都督府里有许多专攻心理的大夫, 他们也会让军卒在杀敌前尽可能地大喊, 这样不仅能排解心中忧虑,还能缓解惊吓。” 秦逵有些心动,轻轻点了点头,决定下午出城后就去试试。 他转而问道:“那混凝土还有多久能够试验?” “放心吧秦大人,很快了。 修的道路还有两三日就能使用,而最先浇筑的模具,还要等个十几日,等达到最坚硬的时候再测试强度。 不过根据这几日炮轰的情况来看,现在的强度已经能够修筑堤坝与水库了。 只是因为铁可能会生锈腐烂,所以还在找合适的代替材料 实在不行就按以往的方法修, 就算麻烦一些,也比寻常的法子要简单。” 听他这么说,秦逵暴躁的情绪渐渐舒缓,眉头的皱纹也松了一些。 他轻轻点了点头,面露诚恳: “陆大人啊,若不是有你在工部帮衬,本官恐怕会手忙脚乱啊。” “秦尚书谬赞了,下官只是做了应做之事。” 秦逵忽然笑了起来: “先前本官在皇城门口见到了都督府的‘年轻俊杰’, 他们和陆大人你一样年轻,却没有你这般稳重”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年轻人冲动一些,也是好事。” 秦逵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伸出干枯的手臂捶了捶腿,小声提醒道: “陆大人,你有所不知,计大人纠集的商行中, 就有曹国公家中的车马行,而且看起来还是领头的。 若是可能,本官想请陆大人去劝说一二, 让曹国公约束家人,不要在如此关键的时候生事,这样对谁都好” 陆云逸一愣,他知道曹国公最近整日都在工坊里,甚至还成了流水线工人. 他也参与推动三轮车一事了? 陆云逸眼中闪过疑惑,不应该啊 “秦大人,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曹国公所控的车马行拥有城内最多的车马,也不缺银钱, 他怎么会主动推行此事呢?” “怪就怪在这!”秦逵深表认同, “现在城内新马商行一家独大,大半钱财都被他赚去了, 他应该是最不希望看到三轮车入市的, 可偏偏.现在成了纠集众人的领头羊!” 陆云逸满脸诧异: “实不相瞒,曹国公也曾跟我说过对三轮车的担忧, 话里话外确实担心三轮车入市会挤压车马行的生意。” 此话一出,秦逵一怔:“果真如此?” “千真万确!” “陆大人,本官觉得你还是亲自去问问曹国公为好。 朝廷现在还在为手推车的事吵得不可开交, 三轮车与自行车进入民间还为时尚早,宫中也是这个意思。 他身为国公,理应站在朝廷这边, 怎么能和商贾一起为难朝廷呢?” 陆云逸脸色凝重起来,也意识到事情的重要性。 思索片刻,他重重地点了点头: “下官知道了” (本章完) 第526章 关中地贫,应往北平 第526章 关中地贫,应往北平 离开工部衙门后,陆云逸一路辗转前往五军都督府。 炽热的阳光肆意挥洒,烤得他汗流浃背。 然而此刻,他却无暇顾及不断滚落的汗珠, 只是静静地注视着脚下青石板的分界线,低头缓缓前行, 力求每一步都能精准地踩在青石板中央。 对于新马商行之事,陆云逸心中始终萦绕着一丝顾虑。 曹国公府家大业大,庞大的家族中,有众多亲族需要供养,家族的体面也需要维系。 身为国公,李景隆也难以做到面面俱到, 在家族内部,有人满意现状,有人心怀不满。 如朝中勋贵一样,家族内部事务向来错综复杂,剪不断理还乱。 在未进京之前,陆云逸并不了解这些情况, 因为他家只有三口。 但来到京城,身居高位后,各种排场和开销都需要一一准备, 若有所缺失,便如同自绝于官场。 想要维持一个偌大府邸,并非易事。 新马商行一事,他担心这是李景隆为了平衡家族内部关系的举措。 倘若此时自己找上门去,阻断新马商行的念想,实在是有些让人难为情。 想到此处,陆云逸忍不住重重地叹上一口气, 史书所言极是,清官难断家务事! 尽管陆云逸刻意放慢了脚步,但很快还是抵达了五军都督府。 踏入都督府衙门,他不仅看到了在皇城门口见过的少年, 还见到了许多身着奇装异服的异国军卒。 他们三三两两地聚集在五军都督府宽敞庭院中, 各自交谈着,气氛颇为热闹。 察觉到陆云逸的到来,众人纷纷将目光投向了他。 这时,一道熟悉的身影匆匆走近, 此人穿着奇装异服,年约五十多岁,正是许久未见的暹罗副将军阿琚苗。 与在云南时相比,阿琚苗气色好了许多,脸上的褶皱似乎都减少了, 一双眸子炯炯有神,走起路来步伐铿锵有力,显得精神矍铄。 “陆将军!陆将军!” 阿琚苗故意提高了音量,声音在庭院中回荡,成功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注意。 察觉到众人目光聚焦, 阿琚苗露出了一丝得意,腰杆也不自觉地挺得更直了。 作为当初背刺麓川的关键人物, 阿琚苗这段时间在京城可谓是风生水起,得以拜见了不少大人物。 甚至连皇帝和太子殿下都曾有过会面。 于他来说,无疑是至高殊荣! 对此,阿琚苗内心无比庆幸当初做的决定。 倘若当初一意孤行,一条路走到黑。 如今的暹罗恐怕就不是意气风发,而是整日惴惴不安, 自己也绝不可能有机会出现在这里。 “阿琚苗将军,好久不见。” 陆云逸对于阿琚苗出现在此处感到有些意外, 但还是面带微笑地打了招呼。 阿琚苗远远地便躬身行礼,脸上满是恭敬。 他这一举动让在场众人纷纷露出诧异, 心中暗自猜测这个年轻人是谁。 “拜见陆大人,上次云南一别,已经过去许久了。 陆大人风采依旧,更添英武之气啊!” 阿琚苗声音洪亮,话语清晰地传遍整个庭院。 众人纷纷露出诧异与恍然,不少人连忙躬身参拜, 目光中透露出钦佩与敬畏,灼灼地注视着陆云逸。 而那些成群站立的异族人, 表情则显得有些怪异,似乎既心怀敬畏又有些畏惧。 陆云逸上前一步,伸手将阿琚苗扶了起来。 眼前的阿琚苗是暹罗功臣,此次回去后定然加官进爵, 成为大明对暹罗施加影响的重要人物,朝廷上下对其都颇为重视。 他自然不会对阿琚苗有丝毫的怠慢。 “阿琚苗将军,你们这是?” 陆云逸面露疑惑,手指向阿琚苗身后不远处的那些军卒,开口问道。 阿琚苗这才恍然大悟,连忙解释道: “承蒙上国关照,诸国的青年才俊有幸能够进京研习,学习大明兵法。” 陆云逸脸上闪过一丝惊讶, 他越过阿琚苗,目光扫视着在场的众人,心中渐渐有了一些明悟。 对于将这些人召集来京城的原因,他也有了自己的猜测。 朝廷此举,是要让各地的军卒以及诸国的军队看到, 只要愿意为朝廷效力、奋勇作战,就一定会得到相应封赏。 同时,也向外界展示大明军卒和百姓勇于厮杀的勇气, 以此来震慑周边各国。 陆云逸微微一笑,看向阿琚苗说道: “如此甚好,大明身为中央之国, 与周边邻国本应相互扶持,和睦相处,何必总是打打杀杀呢。” 此话一出,阿琚苗不禁感到一丝古怪。 这话若是从别人口中说出,或许还有几分可信度, 但从眼前这位嘴里说出来,却让人觉得有些荒谬。 不过,阿琚苗还是勉强挤出了一丝笑容: “陆将军说得极是,听闻陆将军也会在这次的课业中授课, 不知老夫能否请求旁听呢?” 在阿琚苗看来,作为大明军伍少壮派中的领军人物, 陆云逸的态度在很大程度上代表了未来大明对周边各国的态度。 如果能够从这次授课中窥探到一丝意向, 对于暹罗日后与大明的交往,将会大有帮助。 陆云逸轻轻点了点头: “此次汇聚是由五军都督府召集,本将作为都督府下属官员,自当听从安排。 若是阿琚苗将军想要旁听,本将欢迎至极。” 阿琚苗脸上顿时露出欣喜,连连躬身致谢: “多谢陆将军!” 随后,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若陆将军还有其他事务要处理,就请先去忙吧。 改日老夫一定登门拜访,送上贺礼。” 陆云逸点了点头,快步朝着五军都督府衙门走去。 他所经过之处,众人纷纷安静下来,噤声不语。 奇怪的是,陆云逸逐个衙门寻找,却始终没有发现曹国公的身影。 就在他准备离开之时,却被燕王叫住了。 朱棣不由分说,拉着他就往内堂走去,说是要商议事情。 此次商议的是北征大军的行军路线问题, 五军都督府内对此存在诸多争议。 由于陆云逸没有参与这次战事,所以他便如一个小透明般旁听。 这一听便是一个时辰,其间的种种争论,让他感到奇怪与无奈。 刚散会,燕王并没有放过陆云逸, 而是又拉着他进入了后军都督府衙门的一间偏厅坐下。 后军都督府统领着在外的北平都司、北平行都司、山西都司、山西行都司,以及北平三护卫、山西三护卫, 这里也是燕王与晋王进京后的办公地点。 偏厅内,陆云逸看着面前硕大的茶杯,不禁有些出神。 茶杯里泡着浓茶,出乎意料的是,茶中竟然还加了冰块。 身体壮硕的朱棣坐在他对面, 拿起硕大茶杯,咕咚咕咚地一饮而尽, 随后发出了一声极为满足的“啊~”,那副模样,看起来极为舒爽。 见陆云逸呆呆地坐在那里,朱棣哈哈笑了起来,指着前方的茶杯说道: “来,陆将军,尝尝看。 这是本王在故元皇宫中发现的喝法,十分畅快!”陆云逸看着杯中密密麻麻的冰块以及茶水,轻轻抿了抿嘴唇。 “啪” 陆云逸将硕大的茶杯举到嘴边,喝了一半后,又将其放在桌上。 不得不说,加了冰块的浓茶,别有一番风味。 “燕王殿下,此等喝法,确实舒爽!” “哈哈哈哈哈,英雄所见略同! 这都督府内到处都是年过半百的糟老头子, 他们喝酒的时候倒是畅快无比, 可一喝起这加冰的水,就直呼要养生,还得咱们年轻人来。” 朱棣畅快地大笑着,一边笑,一边不停地揪着胡子。 他如今还不到三十岁,长得颇为年轻, 只是肤色有些黝黑,显得十分成熟稳重。 “燕王殿下,今日叫下官前来,究竟所为何事?” 陆云逸终于忍不住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今日燕王对他所表现出的热情,远超以往,这让他心中不免好奇。 朱棣将茶杯放下,脸上豪放笑容渐渐收起,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意味深长。 他淡淡地开口说道: “陆将军,新沉商行的银子,可收到了?” 陆云逸一愣,脑海中立刻想到了什么,眼中闪过一丝愕然。 但很快,他的脸色便恢复了平静,轻轻点了点头: “已经收到了,一万六千二百两。” 燕王朱棣听后,脸上露出畅快笑容。 他就喜欢与聪慧的人交谈。 而此时,陆云逸也终于明白了, 为何两间商铺和一处农田能够卖出一万六千两银子的高价。 城西白雨商行的掌柜叶乐轩是燕王朱棣的人, 这笔钱实际上是燕王所出。 至于叶乐轩在应天是燕王安插的眼线,还是一枚随意布下的闲棋, 陆云逸并不清楚。 “这次请陆将军前来,本王是有一些事情希望陆将军能够帮个忙。” 燕王朱棣毫不避讳,直接说道。 陆云逸没有迟疑,轻轻点了点头: “燕王请讲。” “这次进京的人当中,有许多来自北平都司以及燕山三护卫的年轻军卒。 他们都是本王精心挑选出来的悍勇之士,跟随本王已久。 本王希望陆将军在授课时,能够传授一些真本事。 另外如果可以的话, 陆将军能否在事后对他们的排序上,适当进行一些调整。 不需要太过出风头,能排在中上就可以了。 本王在此先谢过陆将军了。” 此话一出,后军都督府客厅内的气氛顿时变得有些沉闷。 陆云逸面无表情,静静坐在那里。 对于这次进京的众多年轻将领,都督府原本就有一定的排序。 而且,在这次授课以及会面评测之后, 还会对这些青年才俊的顺序进行重新调整,作为日后提拔的依据。 这样的权力,掌握在大将军以及中军都督府的魏国公手中。 而陆云逸作为授课博士,对于这些人的能力和表现,有打分的权力, 并且在日后的考评中也有一些话语权。 只是,陆云逸心中有些意外。 以燕王的能力和人脉,直接去找魏国公不是更直接吗? 徐辉祖的大姐徐氏是燕王的正妻, 算起来,朱棣是徐辉祖的大姐夫,徐辉祖是朱棣的小舅子。 有这样一层关系,为何不利用,反而来找自己? 陆云逸没有丝毫避讳,直接开口问道: “燕王殿下,此事您去找魏国公,岂不是更加简单直接?” 朱棣也没有隐瞒,坦然相告: “本王是边地藩王,允恭是朝廷重臣。 公是公,私是私,还是保持一定距离为好。” 对于这一点,陆云逸倒也没有感到意外。 一个坐镇都督府,手握重权。 一个坐镇边地,统领军队。 二人若是联合起来,难免会引起他人猜测和遐想. 只是,他心中暗自咒骂朱棣不厚道! 放着自己的小舅子不找,却来找自己,这不是把自己往火坑里推吗! 虽然心中这样想,但陆云逸脸上还是露出了笑容: “这次授课会有外邦人旁听, 下官会讲一些新东西,以此来震慑。 至于燕王麾下的将领们能学到多少,就要全凭他们的悟性了。 当然,如果他们心中有什么疑惑,可以随时前来询问, 下官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听了陆云逸的话,朱棣顿时笑了起来: “好!既然陆将军把本王当成自己人,那本王也不藏着掖着了。 本王麾下的燕山护卫中有一个人叫柳升,应该是陆将军的亲族。 在来之前,柳升已经因功晋升为燕山左护卫千户。 这次北征,本王打算任命他为中军侍从,让他参与军机要务。” “对了,还有那个张玉,听说他最近在操持商行的事情,做得井井有条, 都督府的许多人都对他称赞有加。 如果年前商行的事情能够忙完,北征的时候也把他带上。 他的年纪也不小了,是时候多积攒一些功勋。” 陆云逸听后,面露愕然,他看了看周围,生怕隔墙有耳。 朱棣明白他的顾虑,笑着摆了摆手,说道: “这里是后军都督府,自己家,放心吧。” 听到这话,陆云逸笑着拱了拱手: “多谢燕王殿下。” 说到这里,燕王朱棣脸上露出了几分惋惜,缓缓摇了摇头: “这次进京主要是为了操持北征诸事,没有把本王的几个儿子带来。 要是带来了,一定要让陆将军见一见。 他们在军事上都有几分天赋。” 陆云逸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 他记得朱高炽等人也就十岁上下,眼前这位燕王,脸皮还真是厚啊。 “下官日后可能会到大宁,到时候有的是机会相处,也不急于这一时。” 燕王朱棣有些诧异地看着他: “陆将军舍得京城这繁华之地?” 陆云逸坦然地摇了摇头: “我们身为军伍之人,在年轻力壮、能够征战的时候, 就应该身处边陲,身先士卒。 这京城虽好,也繁华, 但会消磨人的意志,也会让人失去进取之心。” 朱棣眼中精光一闪: “好!陆将军有如此鸿鹄之志,本王佩服!” 朱棣不由自主地压低了声音,继续: “京城繁华.许多大人对此流连忘返。 不知陆云逸对于迁都关中一事,你有什么见解?” 陆云逸轻抿嘴唇,语不惊人死不休: “关中地贫,应往北平。” (本章完) 第527章 今人不见古时月 第527章 今人不见古时月 “关中地贫,应往北平。” 朱棣听闻此言,手中茶杯险些脱手滑落,脸上震惊之色溢于言表。 他双目圆睁,死死地盯着陆云逸。 在当今大明,迁都是一个极为敏感且大多数人不敢轻易触碰的话。 尽管宫中有意迁都关中,并且在一些场合或多或少地给出了些许暗示, 但无论是朝堂大臣,还是皇亲勋贵们, 都不约而同地选择无视。 而仅有的一小部分支持者,也都倾向于迁都关中。 只因关中作为十三朝古都,长久以来都是政治中心,地位尊崇。 而且,关中山河环绕,地势险要, 在军事上具有无可比拟的重要地位,向来是兵家必争之地。 占据关中,便能做到进可攻、退可守, 有效地掌控中原地区和整个西北。 但应天地处大明南方,商贸繁荣昌盛。 相较于北方严寒,这里气候温润,风调雨顺,宜人宜居。 朝堂上的官员以及勋贵,都不愿意前往北方。 然而此刻,眼前的陆云逸不仅支持迁都,还要迁都北平, 这实在大大出乎朱棣意料! 朱棣满心诧异,不禁问道: “陆将军,你当真如此认为?” 陆云逸神色凝重,郑重地点了点头: “在甘薯未被发现之前,对于迁都关中一事,下官也曾心存疑虑。 毕竟关中土地贫瘠,朝廷若迁至那里, 需依赖四方物资供养,仅仅是运输中的损耗,便难以估量。” “哦?那如今呢? 甘薯已经出现,关中即便土地贫瘠, 也应有足够的粮食供应,为何这反而让陆将军改变了主意?” 燕王朱棣饶有兴致地紧盯着陆云逸,满是好奇。 陆云逸稍作停顿,沉声说道: “北平地处边陲,在军事防御方面不比关中差。 但与关中相比,无论是人口繁华,还是经济底蕴,都要远远胜之! 况且北平距离北元残余势力较近。” 朱棣眼中闪过一丝肯定,这也是他一直担心的事。 他就藩这几年没干别的,一直在与北元的旧有势力你争我抢 陆云逸眼神陡然一凝,语气坚定地说道, “正因为如今有了足够的粮食,天下万民皆能吃饱。 此时,朝廷更应采取激进策略,主动对抗北元残余势力。 不仅要肃清大明境内隐患,还要将目光投向大明之外! 而定都关中,只是在清除北元残余势力、保住北方局势的一种妥协之举,绝非最佳选择!” 朱棣倒吸一口凉气,眼中瞬间闪过一丝与陆云逸志同道合的赞许之光。 “说得好!本王亦是这般想!” 朱棣知道,必须趁着大明立国之威尚存,一举扫清北元残余势力, 如此方能确保大明长治久安! 定都应天,一旦国力衰弱,必将陷入南北割裂的困境! “殿下您长期镇守北平,对北平优势了如指掌。 北平扼守北方要冲,交通极为便利,定都北平不仅能够更好掌控北方军事, 还可借此加强与辽东地区以及蒙古各部的联系。 通过发展贸易,化敌为友,从而稳固大明北方统治。” “至于经济方面,故元曾定都北平,彼时商贸已呈现蓬勃发展之势。 随着河运疏通与完善,南北方物资交流日益频繁, 北平完全有潜力成为新的商贸聚集之地。 而且,迁都北平能够带动周边地区发展, 不出数年,北方必将彻底回归我汉人掌控, 而不是如现在这般,外边光里面糙。” 朱棣静静听着,神色逐渐从震惊转为思索。 然而,迁都乃国之大事,牵一发而动全身, 其中涉及各方利益的激烈博弈。 如今能将此事摆上台面讨论,都已经是难之又难。 朱棣深吸一口气,面露感慨: “早就听都督府诸多官员提及,陆将军有总揽大局之能。 今日看来,所言非虚,本王记下了。” 陆云逸谦逊地拱了拱手: “此乃下官一家之言,难登大雅之堂。 时局变幻莫测,说不定日后还会有所变更。” 又经过一番寒暄客套,陆云逸终于得以告辞燕王,转身离开了都督府。 一出衙门,一股热浪扑面而来,瞬间将陆云逸心中残留的些许冷意驱散。 今日燕王向他表达了极大的善意,陆云逸坦然接受。 如今的他已今非昔比,也拥有了更多的选择,不再像以往那般畏首畏尾。 但陆云逸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 眼前的燕王此时尚未有那些雄心壮志, 或许他所能想到的极限,便是成为一位恪尽职守、守护边疆的王爷。 然而,改变一个人的最大因素往往是环境。 如今局势平稳,朱棣有这般想法,也属情理之中。 陆云逸一边思忖,一边抬头望向天空。 此时正值正午,阳光毫无保留地倾洒而下, 将整个皇城的琉璃瓦映照得五彩斑斓,熠熠生辉。 他走在其中,只觉光芒耀眼,不得不眯起双眼。 出宫后,陆云逸径直前往曹国公府。 一番打听后,得知曹国公李景隆正在工坊,他便加快脚步赶去。 终于,在归春街生产三轮车与自行车的兵器工坊, 陆云逸见到了曹国公李景隆。 此刻的李景隆,正坐在一条生产三轮车的流水线上末端, 兴致盎然地拿着器具,不停地敲击着车轮以及三轮车的主体结构, 看样子像是在履行质检员的职责。 陆云逸大为震惊。 李景隆看到陆云逸到来,惊喜万分,连忙站起身,兴奋地喊道: “云逸,你怎么来了? 快来看.这三轮车的生产速度快得惊人,一天就能产出上百辆! 再过些时日,等数量积攒得多一些,就可以投放到京营试用了。” 李景隆手舞足蹈地说着,脸上洋溢着兴奋。 他最近发现,流水线的出现远比三轮车本身意义更为重大。 让他家中许多工坊得以起死回生。 原来,以往那些说工坊不挣钱的诸多话语,都是在骗他。 李景隆身旁,兵器工坊的主事黎文昊静静地站着,脸上满是恭敬。 他朝着陆云逸躬身一拜,说道: “拜见部堂大人。” 陆云逸笑着点了点头: “前些日子的赏钱,你们收到了吗?” “回禀部堂大人,已经收到了! 弟兄们都十分兴奋,干劲十足!” “那就好,你们都是对朝廷有功之人,好好干下去,朝廷不会亏待你们。” 陆云逸又勉励了几句,随后看向李景隆,微微凑近: “曹国公,借一步说话。” 李景隆眼中闪过疑惑, 但他没有丝毫迟疑,跟着陆云逸来到了工坊的一间衙房内。 衙房内只有他们二人,二人在八仙桌前相对而坐。 陆云逸拿起茶杯,先为李景隆倒了一杯茶,随后也给自己倒了一杯,但他并没有喝。“云逸,发生什么事了?”李景隆率先开口问道。 陆云逸坐在那里,面露纠结。 思索良久,他才将新马商行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 听完这些,原本和颜悦色的李景隆脸色瞬间变得难看,眉头紧紧皱起。 最后,他猛地抬起手掌,重重地拍在八仙桌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他的脸上露出几分狰狞之色,怒声骂道: “妈的!竟然还有这等事! 吃里爬外的狗东西,居然敢瞒着老子!” 见李景隆如此反应,陆云逸心中大石头终于落地。 虽然他原本就知道,以李景隆如今的胆量, 还不敢公然与朝廷作对,但凡事总有例外。 现在看来,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 新马商行位于市大街,径直往南走便是聚宝门。 这里地处交通要道,几乎江南地区进城的马车以及货物都会途经此处。 此时正值下午,热闹非凡,往来人群络绎不绝。 车马在街道上穿梭不停,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牲畜特有的异味, 在烈日的炙烤下,这股味道愈发浓烈。 尤其是在新马商行门口,停满了各式各样的马车和板车。 无所事事的车夫们聚在一起闲聊, 还有一些商贾正忙着与商行的伙计讨价还价。 李景隆的到来,让门口守卫大惊失色,连忙迎了上去, 将李景隆等人请进了新马商行。 进入商行内部,看到这里的陈设与布置, 陆云逸不禁感慨,车马行果然是个暴利行当! 这里的每一件装饰、每一件用具,都彰显着商行雄厚财力。 原本,李景隆对于这些装饰颇为得意。 但今日得知有人竟敢蒙骗自己, 他顿时觉得这些装饰变得碍眼起来,心想自己的诸多银钱竟被这般骗走。 在后堂,李永祥正惬意地半躺在软榻上,身旁小厮轻轻地扇着扇子,桌上摆满了精致的点心和香茗。 他微微眯着眼睛,一脸享受地听着小曲儿。 突然,“嘭”的一声巨响,房门被猛地推开, 李景隆带着一身肃杀之气大步走进来。 李永祥看清来人,吓得浑身一颤, 手中茶盏差点掉落,整个人瞬间惊醒。 “国国公爷,您怎么来了!” 李永祥声音颤抖,脸上勉强挤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他一边说着,一边慌乱地整理着衣衫, 随后诚惶诚恐地上前,深深地弯下腰,尽显恭敬。 李景隆黑着脸,一步一步缓缓逼近李永祥。 每走一步,李永祥就不自觉地往后退一步。 “李永祥,你好大的胆子呀!”李景隆咬着牙,一字一顿地说道。 说罢,他猛地用力踹出一脚, 李永祥顿时像断了线的风筝一般倒飞出去,重重地撞在一旁的红木立柜上。 他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随后顾不得疼痛, “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额头重重地磕在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国公爷恕罪!小人不知国公爷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若有怠慢之处,还望国公爷责罚!” 李景隆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双手叉腰,在屋内来回踱步,怒声说道: “责罚?你背着我干的那些勾当, 以为能瞒天过海?你以为你能骗得过谁?” 李永祥一愣,随后猛地抬起头来,声音颤抖且带着哭腔说道: “国公爷,小人.小人一时糊涂,鬼迷心窍,这才拿了些许钱财. 求国公爷饶小人一命, 小人以后一定痛改前非,肝脑涂地!” 此话一出,陆云逸都不禁愣住了。 李景隆更是不可思议地盯着李永祥,又一脚踹了过去,骂道: “妈的,你还敢贪钱?” “啊?” 李永祥吃痛,再次摔倒在地。 这时,他才反应过来,有些愕然地看着李景隆: “国公爷,小人做错了何事? 还请国公爷明示,小人立刻改正!” 李景隆坐了下来,喘着粗气,喝道: “谁让你去串联那些商贾的?还打着本公的名头对抗朝廷,你哪来的这么大胆子!” 李永祥一听,猛地一愣,脸上露出委屈。 他哆哆嗦嗦地爬到李景隆脚边,说道: “国公爷,您误会小人了! 小人这么做,可全是为了咱们商行啊! 朝廷大力生产三轮车,以后满大街都是那玩意儿, 到时候谁还来租咱们的马车? 咱们若不早点抢占先机,先下手为强,以后哪还有咱们的活路啊! 而且,小人是见您整日在三轮车的工坊忙碌, 这才自作主张,想要给您一个惊喜。” 李景隆听他这么一说,心中的怒火稍稍平息了一些, 但依旧满脸怒容: “你糊弄谁呢?说!是谁指使你干这件事的!” “国公爷,小人.小人真的别无二心啊.只是为了保住商行生意。” “妈的,还敢狡辩! 来人,严刑拷打,不问出个所以然来,决不罢休!” 几个护卫立刻冲进后堂,将李永祥从地上揪起,拖到后堂一处角落。 那里早已准备好了各种刑具, 这一幕让陆云逸心中一惊,竟如此轻车熟路。 “国公爷饶命啊!” 李永祥声嘶力竭地呼喊着, 然而李景隆却不为所动,冷冷地看着这一切。 随着第一鞭抽在李永祥的背上,他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周围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了, 原本在一旁忙碌做生意的伙计们和其他掌柜们, 此刻都吓得瑟瑟发抖,纷纷挤在角落,大气都不敢出。 “说!是谁在背后指使?” 一个护卫大声喝问道,手中的皮鞭高高扬起,又重重落下。 李永祥的后背瞬间皮开肉绽,鲜血染红了他的衣衫。 “小人真的没有啊!全是小人自己的主意” 李景隆坐在一旁太师椅上,脸色阴沉得仿佛能滴出水来: “继续打,打到他说为止!” 随着鞭笞声不断响起,李永祥的意识逐渐模糊, 他的身体软绵绵地垂着,只有急促的呼吸声表明他还活着。 这时,一个年轻的掌柜壮着胆子上前一步: “国公爷,小的斗胆说一句, 李掌柜平日虽有些贪财,但对商行还是尽心尽力的, 或许真如他所说,只是为了商行生意才出此下策.” 李景隆猛地一拍桌子,怒目而视, “你在教本公做事吗?明日就离开商行,自寻出路! 本公的脸面,都让你们丢尽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一直到李永祥没了声息,拷打仍未停止。 后堂一片狼藉,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血腥味。 李景隆站起身来,看着周围噤若寒蝉的众人,声音冷冽: “今日之事,就是给你们所有人一个警告! 谁要是再敢打着本公的名号,做任何违背朝廷的事, 他就是你们的下场!” 众人纷纷点头,大气都不敢出。 (本章完) 第528章 解决事,而不是解决人 第528章 解决事,而不是解决人 夏日的酷热依旧毫无保留地肆虐,应天城却莫名多了几分不同寻常的氛围。 新马商行不再参与三轮车相关事务的消息, 如风般迅速在城中传开,令不少原本摩拳擦掌、打算大干一场的人惊愕不已。 他们本满心期待着能在这件事上有所作为, 至少也要推动此事尘埃落定, 可如今,新马商行不仅抽身退出,连掌柜都换了人, 这不禁引发了众人的诸多猜测。 工部衙门内,早早来衙当值的周明理很快便得知了这一消息。 他脸色阴沉地坐在衙房里,周身散发着压抑的怒气。 自从知晓新马商行的背后东家后, 他便一直关注着商行动向,生怕他们中途退缩。 可如今,对方的动作竟如此迅速, 甚至他都还没来得及思索如何填补新马商行退出后留下的空缺。 这一情况恰恰表明, 新马商行的退缩并非源于商行自身问题,而是来自更上层的压力。 至于施压者是谁,自然不言而喻。 想到这儿,周明理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心中郁结,随后缓缓吐出。 然而,静谧的营缮司非但没能让他心情舒缓,反而令他愈发烦闷。 这时,一名吏员悄然走近,神色恭敬,低声禀报道: “周大人,部堂大人请您过去。” “知道了。”周明理应道。 不多时,在左侍郎衙房内,周明理见到了坐在桌案后的计煜辰。 “拜见部堂大人。”周明理行礼说道。 计煜辰轻轻点头,指了指旁边的座位,示意他坐下。 周明理也未客气,径直坐下。 屋内气氛沉闷,他懊恼地说道: “部堂大人,您真是料事如神。 新马商行昨日下午退出了此事,且未给出任何理由。 下官派人前去查看,发现新马商行连掌柜都换了.” 计煜辰面色平静,嘴角微微勾起一抹笑意,将手中文书轻轻丢在桌上,发出清脆的“啪”声, “这在意料之中,曹国公根基尚浅,对朝廷言听计从, 又怎会纵容新马商行违抗朝廷旨意? 想必是那掌柜自作主张,错误揣度上意,哼,结果白白丢了性命。” 周明理眼中闪过一丝愕然: “他死了?” “被活活打死在商行里,新马商行的众多掌柜都亲眼目睹,吓得噤若寒蝉。” 周明理只觉浑身一阵寒意,仿佛有一股凉气从脚底直冲头顶。 “大人,李永祥担任掌柜将近十年, 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竟就这么被打死了?那曹国公好狠的心!” 周明理瞳孔急剧颤动,满脸难以置信。 “家奴妄想替主家做决定, 而且还是违抗朝廷的大事,这种人.留着有何用?” 计煜辰神色平淡,眼中却闪过一抹深邃与意味深长, “这位曹国公越来越难对付了。 李永祥这一死,往后再想有人借三轮车之事找曹国公麻烦,可就难了。 宫中也会知晓,是李永祥擅自行动, 如此一来,反而会让宫中对曹国公更加信任。” 说到这儿,计煜辰无奈地摇了摇头, “若不是了解曹国公的为人,本官都要以为这是曹国公故意设下的苦肉计” 周明理不再言语,坐在那儿陷入了沉思。 不知过了多久,计煜辰缓缓站起身,双手背负,走到窗前。 阳光透过窗帘洒在他身上,映出一片片光斑。 他若有所思地开口: “应天商行派人下乡的举动惹恼了不少人, 若你想有所作为,可以在这方面下功夫。” 周明理猛地抬起头,放在身侧的拳头瞬间握紧, 心中没来由地涌起一阵紧张,问道: “敢问部堂大人,发生了何事?” “有些员外对商行之人下乡采买一事极为不满,认为这抢了他们的生意。 昨日,有几个村庄因此爆发了冲突,还死了些人. 今日,京府县衙收到了许多员外的状告。” “什么?” 周明理眼睛猛地瞪大,满脸不可思议, “县衙有这么大的胆子收告状?” 应天商行的事,几乎所有京官都清楚, 这是都督府和工部的生意,还有宫中参与其中, 京府县衙怎敢如此行事? 计煜辰笑了起来,轻轻点头道: “京府县衙就是有这么大的胆子,接状告的是他们家中子侄,有什么不敢的?” 周明理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没太听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计煜辰也没有卖关子,解释道: “本官听说许多耕读世家看中了这个生意, 拐弯抹角地找到李至刚,希望能与陆云逸接触, 可陆云逸并未理会,这才引发了此事。” “耕读世家?”周明理心中一凛。 身为京官,他深知世上有许多人虽不显山露水,却万万招惹不得。 就像应天周边各县城的耕读世家, 他们开设私塾,修史著书,在朝野士林间颇具影响力。 他甚至知道,有几家的家世可追溯到故宋时期,源远流长。 这些世家,家中既有外放的大员,也有在京为官者, 更重要的是,一些从外地赴京赶考的士林学子,往往会得到他们的帮助。 总之,这些耕读世家,一两个或许不足为惧, 但若是联合起来,悠悠众口,将是一股极为可怕的力量。 想到这儿,周明理心中不禁一喜, 脸上不自觉地浮现出笑容,不过很快便收敛了起来。 这笑容却被计煜辰看在眼里,他轻笑一声: “先别高兴得太早,对宫中陛下而言, 敌人越是反对,越说明商行这事儿做对了。 从目前来看,这些人的折腾会给商行带来些麻烦, 但从长远看,宫中对商行的支持只会源源不断, 本官怎么看,这都是件坏事。” 周明理脸色一僵,很快便明白了其中关键,确实如此. “那计大人,我们该怎么做?” “记住一点,我们要解决的是事情, 改变你我在工部的处境,而非针对某个人。 秉持这个目标行事,就算事后出了错,也不至于彻底撕破脸皮。 能逼得秦尚书和陆云逸让步,便是胜利,切勿贪心。” 周明理若有所思,眼神闪烁,试探着问道: “计大人的意思是,让商行的麻烦越来越多, 但又不至于将商行置于死地, 我们从中周旋,借此拿回一些话语权?” 计煜辰无奈地摇了摇头: “周大人,实不相瞒,自陆云逸到来,本官便已做好准备,也预备了一些手段。 但无论是自行车、三轮车,还是商行, 又或是最近新捣鼓出来的混凝土,都出乎本官的意料。 想要从这些事情中分得一杯羹,简直难如登天。 这么做,在众多朝臣面前,丢的是工部的脸面,你我也将举步维艰。 所以,我们主动挑起事端, 是为了保住现有利益,而非去抢夺他人的, 你得想明白这个道理,才能做好事。”周明理明白计煜辰的意思,但仍有些不甘心: “部堂大人,局势已恶劣到这种地步了吗?需要我们步步退让?” 计煜辰眼底闪过一丝不耐烦,深吸一口气: “明眼人都清楚这是他们的功绩, 此时你若强行插手,你不要名声,本官还要!” “下官知道了” 见计煜辰有些发怒,周明理连忙起身,满脸恭敬。 “多留意上城东平街的瑶华冰室。” 计煜辰突然说道,这让周明理一愣,随后他继续躬身应道: “是,部堂大人!” 到了下午,原本熙熙攘攘的聚宝门, 突然被一群身着银甲的军卒占据。 街道两旁也被清理, 一队队军卒整齐地站在路边,一眼望不到头。 这种阵仗,周遭的百姓早已见怪不怪,老老实实地等在路边。 甚至有些好事之人,还踮起脚尖,凑近看看, 满心期待能一睹来自宫中的大人物。 李武带着他的外甥,也在一旁等候的人群中。 “二叔,这是咋回事儿啊?” 那十八九岁的年轻人好奇地发问,声音中带着浓重的乡音。 李武连忙摆手,示意他压低声音: “小点声,看这阵仗,应该是宫中的人出行。 老实待在一旁,别出声,也别乱动。” 那肤色黝黑的年轻人懵懂地点点头: “俺知道嘞,二叔。” 过了一会儿,年轻人又好奇地问道: “二叔,宫里的人拉金车吗?” 听到这话,李武猛地愣住, 一旁众多车夫听闻,也都面露复杂之色。 遥想当年,李武第一次来到应天,也曾有过这般想法。 “傻小子,宫中的人不用拉车。” 年轻人惊呆了:“不拉车吃啥呀?是跟王老爷那样收租子吗?” 王老爷是他们家乡十八村的员外, 家中有不少田地,手下有三四十个佃农。 “可比王老爷厉害多了,这整个天下都是陛下的, 村里王老爷的地,也是陛下的。” 年轻人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眼睛猛地瞪大,满脸不可思议。 但很快,他便反应过来,狐疑地说: “二叔,恁说得不对嘞,王老爷的地是他自个儿的, 他又不用交税,洪武老爷离咱那么远,也管不着。” 这话把李武吓了一跳,连忙捂住他的嘴巴,低声喝道: “你个臭小子,不想活啦? 把嘴闭上,再乱嘟囔,就把你送回家去。” 年轻人赶忙闭上嘴巴,不敢再吭声,同时紧紧抓住身后的板车。 这是他最心爱的物件,拉车也是他最喜欢的营生, 挣钱多还轻松他可不想回家。 就在这时,视线尽头出现了一行威风凛凛的仪仗队。 百余名甲士走在前方,步伐整齐,神情冷峻。 在他们后方,是被骑卒簇拥的明黄色马车,再后面还有跟随的太监与宫女。 见到这阵仗,在场的众多百姓也算见多识广, 马上意识到了来人是谁,连忙跪地磕头。 李武所在的车夫队伍中, 还不等他提醒,身旁的年轻人便早早跪了下来。 “你这小子,怎么比我还快?” 不过很快,李武就反应了过来。 应天城遍地是官,要是见官就跪,那一天不知要跪多少次。 所以,应天城便有了不成文的规矩, 除了宫中之人,就算见到六部堂官,也无须跪拜。 但在他们家乡那种小地方, 无论是县太爷还是衙门里的官员,见面就得跪。 在这一点上,身旁的外甥可比他熟练多了。 李武跪拜下来后,小声提醒: “眼前马车里坐的是太子殿下。 以后啊,除了太子殿下和洪武老爷,在这应天见到别的官儿都不用跪,躲得远远的就行。” 年轻人始终埋着头,压低声音说: “二叔,别说话,会挨板子的。” 李武眼中闪过一丝无奈, 一只手撑着身子,另一只手用力挠挠头: “这里是应天城,不是老家,说说话没事儿的 今日太子殿下要出城,京府的人都没提前安排, 说明事儿不大,不用那么紧张。” 年轻人这才抬起头, 看着浩浩荡荡的人群缓缓离去,他眼中闪过一丝好奇,突然说道: “二叔,那是陆将军不?” 李武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 只见那里有一名年轻人身披黑甲,骑在高头大马上, 正晃晃悠悠地跟在太子马车一侧,只露出一个侧脸。 即便如此,李武还是认出了他,眼睛一亮: “是陆将军!” “二叔,陆将军真厉害,能跟太子一起走。” “那可不,陆将军如今可是工部的三大人了,年纪比你大不了多少。” 年轻人猛地抬起头,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眼中闪烁着光芒, 一种名为野心的东西开始在心底悄然滋生。 他忽然觉得口干舌燥,轻轻抿了抿嘴唇: “二叔,恁说应天城门路多,那咱能当官不?” 听到这话,李武愣住了。 说实话,他从未想过这种可能。 他最大的愿望,就是开一家车马行,有十几辆马车,然后老婆孩子热炕头。 李武看着身旁的年轻人, 黝黑的脸庞上满是质朴与纯真,还带着些许好奇。 尽管他年纪尚小,但李武却在他身上看到了多年前的自己。 那时的他刚到应天,也是这般懵懂无知。 眼前这个孩子,还年轻,未来大有可为. 不过很快,李武便收起了心中幻想, 一边站起身,一边骂道: “你大字不识一个,怎么当官? 从军的话,更没门路, 到时候把你派到偏远地方,整日耕地,还不如拉车呢。 咱村那几个军卒,你没瞧见他们啥样吗? 整天在河里挖泥,人都泡浮囊了,你想去干那活儿?” 年轻人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连连摇头: “不想不想。” “那就好好拉车,到时候咱爷俩多买几辆车, 把村里的年轻人都招来,也算是发达了。” 年轻人脸上露出兴奋之色,连连点头, 但眼底还是闪过一丝失落,小声嘀咕: “二叔,俺想识字” 见他这副模样,李武抿了抿嘴,许久没有说话。 随着人群散去,二人依旧站在那里,享受着阳光照射。 李武几次看身旁的外甥,最后还是不耐烦地摆了摆手: “行了行了,别整这副死样子,改天送你去社学识字。” “真嘞?” “废话,老子说一不二!” (本章完) 第529章 太硬了 第529章 太硬了 城外,浩浩荡荡卫队朝着前方行进。 出了城,跟随而来的众多官员不再像在城中时那般拘谨,他们说说笑笑。 头顶是碧蓝如洗的天空, 这般景象,让人不由得心旷神怡。 对此,陆云逸觉得大家在城中憋得太久了, 能在上衙的时间出城散心, 就如同上班时偷闲摸鱼,实在是惬意舒爽! 曹国公李景隆身着华丽常服,骑在马上, 身体随着马匹步伐轻轻摇晃, 散落的头发在风中肆意飘荡,显得格外洒脱。 他指着不远处那连绵的山川丛林, 以及已经被开垦得整齐有序的麦地,不禁感慨道: “云逸啊,最近这些日子烦心事太多了, 出来走走,感觉确实不错。 只是这天太过炎热,要是能赶上秋高气爽,那就完美了。” 远处的耿忠听到了他的这番话,回过头来,瞪了李景隆一眼: “你是好了伤疤忘了疼,以往秋日,哪有这般悠闲的时候.” 耿忠这么一说,在场几位将领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在北元王庭尚未被彻底剿灭之前, 每到秋日,便是边疆动荡之际。 即便北元朝廷不主动派兵进犯, 那些靠近边境的部落也会时常进行烧杀劫掠,侵扰边境。 那时候,都是五军都督府和朝廷最为忙碌的时候。 不仅要筹备对外的战事,还要开始商讨制定明年的各项计划 今年的情况倒是有了很大改观。 麓川战事结束后,五军都督府清闲了许多。 虽然还有北征战事,但与以往相比,已经轻松了不少。 反倒是朝中,对于明年的诸多部署,争论得十分激烈,各方意见难以统一。 不少人将目光投向了骑着大马的秦逵, 见他一副萎靡不振的样子,便没有上前搭话, 转而向陆云逸询问起来。 魏国公徐辉祖挑了挑眉: “治水一事,工部的方案确定下来了吗? 要早点拿出方案,都督府也好及时派遣军卒进行配合。” 陆云逸的脸色有些异样,缓缓摇了摇头: “回禀魏国公,还需要再等些时日。 户部最近一直没有给出具体的银钱定额。” “知道了,有了结果尽早来都督府通报,本公好提前安排人手。” 这时,手拿文书的太子朱标掀开了马车窗户,露出半张脸,眉头微微皱起: “户部还没有做出决定吗?” 陆云逸老实回答: “回禀殿下,户部说还要再等等,要等到各地来京的军卒离京。” “为何?”太子追问道。 “臣听下面的吏员说,户部担心陛下会特别喜爱这些青年才俊,从而给予丰厚赏赐。 另外,还有一些外族的使臣也在京中。 如果陛下赏赐过多,户部的银子就会变得紧张。” “岂有此理!” 太子朱标冷哼一声,不再言语。 以往,小国的使臣来京时,会带来一些本国特产,而大明朝廷也会回赐一些实用物件。 通常情况下,作为宗主国的大明朝廷, 在这种赏赐往来中往往会有所付出。 当然,朝廷也对这些附属国前来朝贡的年限做了规定, 有的是三年一次,有的是五年一次。 对于倭国,则明确规定十年朝贡一次。 如今大明朝廷刚刚在麓川之战中取得大胜, 这些西南小国实际上已经成为了大明的附属国。 在这种情况下,更需要彰显天朝的威严与气度。 这时,李景隆眺望远方,突然在那一片翠绿的田间,发现了一条银色丝带。 他连忙指着前方,喊道: “快看!” 众人顺着他所指的方向望去,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那是一条从工坊通向官道的道路。 远远望去,便能清晰地看到官道的土黄色与这条岔路的银白色形成了鲜明对比,两者之间的差异十分明显。 尤其是这条道路的平整程度, 让在场众人感觉仿佛一下子回到了应天城。 太子朱标探出半个身子,望着前方那条宽敞、工整的道路,眼睛为之一亮。 他看向陆云逸,问道: “修这条路了多少钱?” 陆云逸连忙回答: “回禀太子殿下,这条路全长三里,总共费了九百两银子!” “不是说要几千两吗?” “回禀殿下,是工坊当初计算有误。 因为原本就有一条较为平整的土路, 所以这次修路不需要再进行道路平整工作,从而节省了一些费用。 而且,修路的工匠都是由工坊自行提供的,没有额外支付工钱, 所以最终的费就便宜了一些。” 朱标眼中闪过一丝震惊,许多官员也纷纷将目光投向陆云逸。 即便如此,九百两银子的费依然让众人感到十分震惊。 按照以往修路的方法, 平整土地、铺设路基、铺筑路面,再加上挖掘两条排水沟, 每一项工作的费都将近千两银子,而且工期漫长。 如果不是可以动用不要钱的民夫和军卒, 朝廷根本无力承担修路的费用。 “陆大人,这条路修了几天?” 坐在轿子里的大学士宋纳也探出头来问道。 他年近八十,胡子白,身形干瘦, 看上去十分和蔼,说起话来也是慢条斯理。 “宋老先生,除去前期的准备工作,道路实际修建一共用了六天。 其中,四天完成道路铺设,另外两天是等待水泥和混凝土凝固。” “如此快?” 宋纳有些吃惊,语速也不自觉地加快了一些。 他曾是故元的进士,在那时候, 修一条路往往需要耗费数年的时间。 大明立国之后,修路的速度有了大幅提升, 他曾以为那已经是古往今来最快的速度了。 但没想到,今日又让他大开眼界。 “宋老先生,眼前的这条路虽然修建得很快, 但要达到最坚硬的程度,还需要等待二十多天。 不过,现在已经可以供车马通行,使用起来没有问题。” “好好.好啊。” 宋纳有些浑浊的眼中闪过喜悦,连连点头。 他转而看向太子朱标: “殿下,臣已年近八十, 原以为对世间之事都有所涉猎,但今日实在是让臣大开眼界。 这路物美价廉,功德无量啊!” 听了宋纳的话,太子也十分高兴,点头称赞: “不错,这条路看起来确实规整。” 一行人渐渐靠近,原本嘈杂的队伍也逐渐安静下来。 水泥路宽阔笔直,其宽度足以容纳五辆马车并行通过。 道路两侧的边缘切割得极为整齐, 在阳光的照射下,整条道路微微泛着光泽。 众人目光沿着路面延伸,竟然找不到一丝坑洼或凸起的地方。 在道路中央位置,还有一道道整齐刻痕,均匀地分布着。 李景隆好奇地问道:“这些是什么东西?” “防滑所用,下雨天如果没有这些纹理,行人和车马很容易打滑。” 众人纷纷恍然大悟,他们将脚踩在路面上,来回摩擦, 发现确实如陆云逸所说。 与宫中的青石板大多是凸起的防滑设计不同, 眼前的水泥路是凹陷纹理,相比之下,这种设计更为简单实用。 道路两侧的排水沟同样规整有序, 沟壁是用砖石砌成的,并且抹上了石灰, 看起来平整光滑,沟底的坡度也恰到好处。 太子朱标看向道路的尽头,那里与工坊连接处过渡自然, 道路直通工坊门口,隐约还能看到门口停放着的一些车马。 太子朱标在道路上踱步,不时地用手触摸路面,眼中赞赏再也无法掩饰。“比本宫预想的还要好!” “云逸,修路的方法,详细记录成册了吗?” “殿下放心,工坊已经将修路的工艺、材料配比等都记录下来了,随时可以呈给殿下审阅。” “好做得好。” 徐辉祖上前一步,偏偏点头: “以往调兵,一旦开始大规模征调民夫和粮草, 往往是人走到哪,问题就出在哪 眼前这路看起来十分结实,它能承受多少车马通行?” 跟随的五军都督府官员也将目光投向了陆云逸。 陆云逸解释道: “昨日已经测试过,五十辆满载的车马通过时, 道路依然稳固,没有出现变形情况,也没有留下痕迹。 不过,要测试其真正的强度,还需要再等一段时间。” “五十辆?非常好!” 徐辉祖的眼睛亮了起来,五十辆的承载量已经足够了。 通常情况下,寻常运粮和运兵队伍行进时都是拖拖拉拉的,速度有快有慢。 三里长的路,一般也就百十辆车,千把人的队伍。 此时,一阵微风轻轻拂过,道路旁的柳枝随风轻轻摇曳。 这让朱标的心情尤为舒畅! 近些年刚刚修好的官道可以先暂且不管, 若是能像眼前这条路一样,修建从乡村通往官道的道路, 这些道路不仅长度较短,而且工期短、见效快。 如果工部和五军都督府全力推进, 很快就能出成果,让朝廷上下的反对之声平息下来。 这对于朝廷来说,至关重要。 在一行人后方,许多吏员和官员也开始纷纷讨论起来, 他们脸色一个比一个凝重。 太子朱标看向陆云逸,又看了看远处的工坊: “走,把大炮拉出来,看看混凝土有没有你说的那般硬!” “是!” 陆云逸挥了挥手,冯云方翻身上马,朝着工坊疾驰而去。 马蹄踏在平整的水泥路上,发出“哒哒哒”的声响。 看到这一幕,许多都督府的官员眼中闪过一丝亮光。 崇山侯李新眼睛一亮: “这路好啊,不伤马蹄!” 此话一出,太子刚刚扶住自行车车把的手微微停顿了一下,随后面露恍然, 再看向眼前道路,有一些别的意味。 “如果大明各地的官道都改修成这种水泥路, 运兵时的损耗将会大大减少,能省下不知多少钱!” 而且他还想到了另一件事! 如果边疆地区发生叛乱, 而修建的又是这种水泥路,那么京军岂不是可以迅速赶到边疆平叛? 反之,敌人想要进犯也会变得更加困难. 不过,朱标并不担心后一种情况。 应天周围常年驻扎着二十万精兵, 只有朝廷出击的份,断然不会出现被别人攻打过来的情况。 他一边想一边骑上了工部专门为他定制的自行车,悠闲地蹬了起来。 微风轻轻拂过,骑行的感觉与在宫中时相差不大, 但这也足以说明问题了! 乡野田间的小路能修得如此规整,已经是非常好了! 渐渐地,朱标的眼神变得愈发空洞. 恍惚间,朱标仿佛看到了一望无际的田间麦地里, 出现了一条条如同银色丝带般的道路,行人在路上走着,自行车跑的飞快 如果有朝一日,真的能实现这样的场景, 那么朝廷对地方的掌控力将会达到史无前例的高峰! 朱标在水泥路上骑了两圈之后, 工坊门前空地上,像往常一样摆上了两口大缸。 一个缸中装的是已经凝固了将近十天的混凝土, 另一个缸中装的是掺杂着精铁的混凝土。 两门洪武铁炮被放置在百步之外的位置。 因为朱标还在骑自行车,所以一行人便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起来。 都督府的许多官员显然对那两个大缸非常感兴趣, 他们围成一圈,不停地发表着自己的看法。 当陆云逸从工坊中出来后,看到这一幕,差点被吓出魂来。 他连忙挥手,示意将炮口移开。 工坊主事显然也意识到了什么,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豆大的汗珠不停地滚落下来。 陆云逸瞪了他一眼,缓缓走上前去,听着众人七嘴八舌的交谈。 他们交谈的内容, 一小半是关于混凝土的,一小半是关于各地的青年才俊的。 而大半的时间则是在聊一些家长里短, 比如谁谁谁又纳了小妾, 谁谁谁的婆娘在外面养了男人之类的话题。 李景隆也趁机说起了李永祥的事情,消除误会。 陆云逸在一旁听着,耳朵不自觉地竖了起来。 耿忠看到他那副好奇的样子,打趣道: “云逸啊,听说你家里都快揭不开锅了? 老哥我在京中有些生意,赚的银钱还不少,要不要参与一下?” 陆云逸连忙摆手,说道: “多谢耿大人的好意,下官虽然身无分文,但下官的夫人还是很有钱的。” “哈哈哈哈。” 众人听了,都哈哈大笑起来,对他的坦诚十分欣赏。 “你小子这是扮猪吃老虎啊,王弼不是给了你一个酒楼吗,怎么会缺钱?”崇山侯李新笑着说道。 醉仙楼可是个日进斗金的生意,确实让人眼红。 陆云逸与这崇山侯并不熟悉, 但他知道崇山侯是朝中白手起家的典型代表, 从一个小兵一路奋斗到封侯,只是在品德方面稍有欠缺。 “实不相瞒,醉仙楼我已经很久没去过了,都快忘了还有这么个生意”陆云逸打算敷衍过去。 但崇山侯李新却不依不饶: “既然你疏于打理,不如把它卖给本侯,本侯保证不会让你吃亏!” “醉仙楼是定远侯爷相赠的,还请崇山侯谅解,实在不方便出售。” “哎呀” 崇山侯还想说些什么,但身后传来的喊声打断了众人的思绪。 “你们在干什么?快过来。” 众人回过头去,原来朱标已回到工坊门口, 自行车也被停放在一旁,两名太监在他身旁不停地挥舞着扇子。 众人结束了闲聊,纷纷朝着朱标走去。 “云逸啊,可以开始了。”太子笑着摆了摆手。 陆云逸领命后,迅速开始安排起来。 炮手们迅速各就各位,神色严肃地检查着洪武铁炮。 他们将火药装填得紧实, 又仔细地调整好炮口角度,使其准确地对准那两口混凝土大缸。 随着一声响亮的“点火!” 刹那间,一道耀眼火光从炮口喷射,震耳欲聋的轰鸣声如同雷霆般炸响, 滚滚浓烟裹挟着炽热气流向四周迅速扩散开来! 炮弹如同出笼的猛兽,迅猛地砸向混凝土大缸。 在炮弹击中大缸的瞬间,发出了一声沉闷巨响,众人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等到硝烟稍微散去一些,所有人都露出了惊讶。 都督府的几位大人忍不住向前挪动脚步,脸上满是震惊。 火炮轰击在大缸上,外面的大缸瞬间破碎, 露出了里面凹凸不平的混凝土,但混凝土表面只有一个坑洼! 并没有被击穿! 他们又转而看向那口掺杂着精铁的混凝土大缸。 外面的大缸同样破碎了, 但混凝土表面的坑洼比之前那个更浅, 炮弹竟然没有对其造成实质性的破坏。 “这这也太硬了!” 李景隆瞪大了眼睛,忍不住脱口而出。 众人纷纷点头,脸上都写满了震撼。 徐辉祖走上前去,仔细查看大缸上的痕迹: “如果用这种混凝土来修筑城墙,以草原上那些粗制的大炮,根本就轰不破.” “好!好啊!” 太子朱标也凑了过来,嘴角渐渐上扬,兴奋地连拍手掌,眼中满是赞叹之色。 不过,他此刻所想的, 并不是将这种混凝土用于军事防御,而是考虑用它来修路. (本章完) 第530章 再探锦衣卫 圣旨到 第530章 再探锦衣卫 圣旨到 翌日清晨,太阳尚未完全升起,陆云逸便已早早起床。 他身处宽敞庭院中,手中长枪被他挥舞得虎虎生风。 身上肌肉虬结,颗颗汗珠在肌肉的纹理间缓缓流淌。 一股疲惫感在他的身体里悄然涌现, 但与此同时,肌肉和血液却仿佛被唤醒,充满活力。 陆云逸深知“生命在于运动”,自幼便强迫自己养成了坚持运动的好习惯。 如今,京中事务繁杂,远不如在军中那般自在, 能够早起操练的日子愈发稀少。 好在最近几日,在他的刻意安排下,终于挤出了一些时间进行操练。 随着停滞许久的力量逐渐回归, 陆云逸的神情也多了几分悠然自得。 今日,也是一个极特殊的日子。 他无需前往衙门当值,只需在家中静静等候。 因为,今日朝廷将发放麓川一战的奖赏,圣旨会在天亮后送达家中。 按常理,他此时应该在军营。 然而,昨日看过水泥路的神奇之处后, 太子特意吩咐他留在家中,切勿乱跑,尤其不能出城。 每每想到此事,陆云逸的眼中便会闪过一丝忧虑。 他不清楚太子知晓了什么,也不确定是否会有人在此时狗急跳墙。 同时,他也不知道为了这份封赏,都督府与朝廷百官究竟争论了多久。 在这一刻,他深切地体会到, 一旦争端开启,不仅要应对外部的敌人,还要处理内部的纷争。 稍有不慎,就是粉身碎骨。 随着操练,天色渐渐明亮起来。 柔和的白色阳光倾洒而下,照亮了陆云逸身上那层薄薄的汗珠。 汗珠在阳光的映照下闪烁着晶莹光芒,随着他快速舞动的身体微微飞溅, 引得一旁等候的众多侍女们眼冒金星,面露倾慕。 这些侍女个个面容姣好,放在城中皆是万里挑一的美人。 她们大多是名扬京城的魁,如今在陆府中做侍女。 起先还有几分不忿,现在倒是心甘情愿, 只因就算是留在青楼画舫, 她们最后的下场都是给达官显贵来做小妾。 尤其应天城中的达官显贵大多是年过半百的老头, 每日所受的心理折磨苦不堪言! 远不如现在,就算陆大人身无权势,能每日看着也是一件极为舒心之事, 更何况,眼前的陆大人,权势滔天! 正因如此,即便在专心操练, 陆云逸也能感觉到一道道炽热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仿佛要将他看穿一般。 就在这时,前方传来略显急促的脚步声。 陆云逸抬头望去,只见冯云方手持一本文书,匆匆赶来。 他快步走到陆云逸身旁,扬了扬手中文书,压低声音说道: “大人,这是刘将军送来的文书,请您务必过目。” 陆云逸眼中闪过一丝精光,轻轻点了点头,示意冯云方先拿着。 冯云方老实地站在一旁,陆云逸则回头看向那些侍女。 侍女们心领神会,迅速拿起各种物品快步走上前来。 她们皮肤白皙,手指修长,拿着浸湿的毛巾在陆云逸身上轻轻擦拭。 随着毛巾移动,她们的目光始终紧紧地盯着眼前之人,眼中满是倾慕。 但让她们郁闷的是,陆大人似乎对她们全无兴趣,表情平淡, 这让她们眼中闪过一丝失望。 很快,陆云逸与冯云方一同来到书房。 他接过文书,来到桌案后坐下, 打开文书,看清上面的文字后,眼睛微微眯起,闪过一丝危险寒芒。 冯云方压低声音说道: “大人,已经查清楚了, 前些日子来府中修理壁画的人就是锦衣卫,消息就是在那时传递出去的。 我们的人跟踪了他几天,终于确定了他们的落脚点。” 陆云逸眼睛眯起,脑海中迅速浮现出一个个子不高、身材短粗的中年人形象。 那人穿着粗麻束脚长裤, 背着一个工具箱,走起路来似乎还有些跛脚。 “那个跛脚的工匠?”陆云逸有些诧异。 冯云方脸色也有些古怪: “对,大人,就是此人。” “锦衣卫怎么会安排一个特征如此鲜明的人做暗探?是不是搞错了?” 陆云逸脸色凝重。 通常来说,做暗探的人大多长相普通,放在人群中毫不起眼, 不会有明显的特征, 而跛脚这一特征实在太过显眼。 冯云方将声音压得更低,说道: “大人,已经确认过了,就是他! 或许这正是锦衣卫的目的。 这几日来府中的外人共有十九人, 起初我们将目标都放在了修缮树木、送菜、清理夜香的几人身上, 跟踪了几日却一无所获。 直到最后,我们才将目标锁定在这个跛脚工匠身上。 若不是能够确定王伯已经将消息传出去了, 我们根本不会查到他头上.” 听到这里,陆云逸轻哼一声,嘴角扯出一丝冷笑: “灯下黑?倒是个好手段” “锦衣卫在京中的落脚点在哪儿? 能够确认传出去的是什么消息吗?” “回禀大人,目前已经探明的落脚点有三个。 分别是市街十五号的兴荣店、大工坊的陈杏染房,以及聚宝门附近的王记杂货铺。 至于传出去的消息 刘将军推测,是府中给邓姑娘银钱一事。” 冯云方脸色平静,声音不疾不徐。 陆云逸面露思索,轻轻点了点头: “知道了,府中那些姑娘有什么异常吗?” “回禀大人,姑娘们倒是没发现什么问题. 只是她们看您的目光.就好像要把您生吞了一样。” “不必理会,继续探查。 告诉黑鹰,对于已知的三个锦衣卫据点, 不要声张,放任自流,也不要派人去监视。” “是!”冯云方应了一声,转而轻声问道: “大人,对于王伯我们该如何处置?” “处置什么?让他在府中好好待着, 你们也不要露出任何马脚,要待人和善。 通过他,咱们能知晓不少锦衣卫的事情, 这么好的一枚棋,怎么能浪费?” 陆云逸眼窝深邃,又想起一事,问道: “解语什么时候到京城?” “刘将军说.再有个两三日应该就到了。” 陆云逸轻轻点了点头: “等解语来了,所有人都给我打起十二分精神, 好好盯着,看看她与什么人接触。 传达下去,她是我们手中极为重要的一张牌,不能出一丝差错。 在应天城的这些日子,我看有些人懈怠了,要敲打一下。 应天城的凶险程度,丝毫不比战场差,若是出了乱子,咱们都得完蛋。” 冯云方顿时紧张起来,连忙点头: “是,大人.属下明白。”“嗯”陆云逸忽然看向冯云方: “家中的信件也快来了吧?” “回禀大人,昨日属下已经去问过了,可能还得等上几日。” “好,信来了之后,立刻拿给我。 对了你和你那个未过门的媳妇儿,打算在哪里定居?” “啊?”面对这突如其来的问题,冯云方有些愕然。 他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大人,我们还未成婚,现在说这些是不是太早了?” “不早了,事情要早点筹备。 许多事情得在婚前办妥, 不然结婚之后,又要养妻子,又要养孩子,就没那么多精力了。” 陆云逸站起身,径直走到书房一侧书架, 从一本书的夹层中掏出一叠信封,上面写着一个个名字。 很快,他找出了属于冯云方的信封,递了过去。 “这是两份房契,应天城这一套宅子不大,只有两进,你们成婚后小两口住也够了。 要是觉得不够,日后有了钱再换。 大宁那一套要大一些,有三进,足够用。” 冯云方呆愣在当场,直直地看着眼前的信封,一脸不可思议。 “这大人这这这.” 陆云逸将信封直接拍到他手上: “拿着,每个人都有,早就准备了。 庆州地处关外苦寒之地,风大雪大, 在那里生活,人难以长寿,老得也快。 咱们在外打仗,总是要有所打算的。 有了两处房产,日后娶人家姑娘,说出去也体面。 到时候,你可要给本将好好宣传宣传,外出打仗三年,就能买大房子!” 冯云方面露感慨,怔怔地看着手中的信封. “大人,这太贵重了,属下不能要。” 陆云逸对他的话并未理会,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现在还年轻,日后有大把立功的机会。 房子先住着,等以后有了足够的本钱,再换更大的。 至于什么贵重不贵重的,你们可比胡奎差远了。 他在北平开商行、炒房,混得风生水起,宅子都已经住到四进了。” “啊?” 冯云方面露震惊, 不是震惊胡奎混得风生水起,而是震惊大人是怎么知道的? 他作为亲卫,都不知道这件事,消息是从哪传来的? 陆云逸笑了笑: “有权就有钱,以后你不仅能住四进的宅子,还能住五进的。 时辰也不早了,让府中准备一下,圣旨应该快到了。” 冯云方面色复杂,呼吸略显急促。 最后,他躬身一拜,声音铿锵有力: “多谢大人!” 吃过早饭,陆云逸在一众侍女的服侍下,穿上了征战时所穿的甲胄。 尽管甲胄已经被洗刷得干干净净, 但上面那一道道刀削斧刻的痕迹却无论如何都无法抹去。 沐楚婷与小红站在不远处,看着甲胄上密密麻麻的痕迹,眼眶泛红。 就连服侍的一些侍女,瞳孔也剧烈颤动。 太多了,实在是太多了! 甲胄前前后后布满了这些痕迹, 很难想象,眼前这具高大身躯在战场上究竟遭遇了怎样的凶险。 陆云逸察觉到气氛有些异样,转头看了看, 见她们都是一副悲伤欲泣的模样,轻轻笑了一声: “为夫身为主将,不必亲自冲杀在阵前,所以甲胄才得以保存。 先锋军中的许多弟兄, 他们的甲胄早已破碎不堪,无法再穿了。” 沐楚婷眼角含泪,拿起手帕轻轻擦拭,上前一步,帮陆云逸整理着衣袖。 她的睫毛如蒲扇一般轻轻扇动,带着些许泪: “夫君您受苦了。” 陆云逸轻轻帮她擦去眼泪: “这世上辛苦的人太多了,为夫与他们相比,已然是幸运的。” 这时,管家何伯匆匆跑来,脸上带着兴奋与激动,高声喊道: “老爷、夫人,圣旨来了!!!” 随着何伯一声高呼,整个陆府瞬间沸腾起来。 下人们纷纷停下手中的活计, 朝着府门的方向奔去,都想一睹圣旨。 陆云逸与沐楚婷相视一笑,整理好衣衫, 带着一众家眷和仆从,快步走向府门迎接。 只见府门外,一支浩浩荡荡的队伍缓缓走来。 队伍的最前方,一名身着蟒袍的宦官手持拂尘,步履轻盈。 他高举着明黄色的圣旨,圣旨金光闪闪,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在他身后,是几名同样装扮的内侍, 小心翼翼地捧着各式赏赐之物,每一步都走得极为谨慎,生怕出现丝毫差错。 队伍两旁,是身着锦衣华服的皇庭禁军。 他们个个身姿挺拔,神情肃穆,手持长枪, 步伐整齐划一,彰显着皇家威严。 陆府的前院,早已备好了香案,香炉中青烟袅袅,香气四溢。 陆云逸与沐楚婷并肩而立, 率领全府众人,静静地等候着。 随着宦官一声清脆的“圣旨到——”, 众人望去,发现来人竟是太子殿下身旁的大太监。 他与陆云逸已经见过多次,此刻面露和善,看了看周围布置,笑着点了点头,说道: “陆将军,今日咱家前来沾沾喜气。” “公公客气了,快快请进。” 在前院,陆云逸将众人迎了进来。 随后,有礼部官员上前,操持礼仪诸事。 待一切准备妥当后,大太监才结束了与陆云逸的闲聊,转而扬了扬手中的圣旨,说道: “陆将军,接旨吧。” 哗啦啦—— 小院中跪了一地,陆云逸脸色严肃,上前一步,跪拜高呼: “臣陆云逸,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岁序己卯,朕御宇寰中,海内渐臻泰和。 兹有忠臣陆云逸,勇武双全,智谋深邃, 于麓川之役,奋勇当先,斩敌如麻,计十数万众,功高盖世,朕心甚慰。 陆卿入朝,供职工部,勤勉躬耕,匠心独运,研创新物,惠泽苍生,为社稷栋梁。 朕念其功勋昭昭,才情卓绝, 晋陆卿为北平行都指挥同知,总督兀良哈三卫一切军务, 授镇国将军之荣,以彰其武勇之威名。 并续任太子宾客,辅导储君,以显其文德。 又念陆卿于工部之卓越功勋,继兼工部右侍郎,新城卫指挥使之职,领工部军械督造之重任,以资其治国之才。 且传封世袭指挥佥事,使子孙世世,承继其荣耀之基。 再者,朕闻陆卿学识广博,匠艺超群,特命其继兼匠学博士,传授匠艺,培育英才,为国效力,以彰其匠心之独运。 此外,朕亦念及陆卿之母,教子有方,特赐封为二品诰命夫人; 其夫人刘氏,贤淑端庄,同赐封为二品诰命夫人; 侧室沐氏,温婉贤良,赐封为三品诰命夫人。 为表朕之嘉奖与厚爱,特赐陆云逸黄金千两,钞万贯,珠宝一箱,丝绢千匹、以彰其功; 另赐良田百亩,宅邸一座,奴仆百人,享富贵之荣。 愿尔等以荣为勉,继续为朝竭诚效力,共筑盛世之华章。 钦此!] (本章完) 第531章 各奔东西,一日暴富 第531章 各奔东西,一日暴富 阳光倾洒在应天浦子口城的青石板上,映照出一片庄严肃穆。 城外,一支传旨队伍缓缓前行, 队伍中的旌旗随风飘扬,马蹄声笃笃作响,尘土在微风中轻轻扬起。 队伍的最前方,是一位身着华丽官服的传旨太监。 他手持明黄色圣旨,端坐在高头大马上,神色庄重肃穆,目光坚定沉稳。 在他身后,是一列列身披铠甲、手持兵器的护卫, 他们身姿挺拔,气势威严。 随着传旨队伍逐渐靠近,浦子口城墙上随即响起了阵阵号角声。 城门守将鲁谌望着队伍缓缓进城,眼中满是羡慕,看得出了神。 一同如此的,还有聚集在城门处的各个京军将领。 他们心里清楚, 从今日起,昔日的一些同僚就要成为上官了。 他们心中嫉妒万分,为何受赏的不是自己! 浦子口城军营大门前,一队队身披各色战袍的将士列阵而出, 他们身上甲胄在阳光照耀下闪烁着耀眼光芒。 走在最前面的是龙虎卫指挥使邓志忠, 他身材魁梧壮硕,面容刚毅冷峻,手持长刀,威风凛凛地立于阵前。 紧随其后的是和阳卫指挥佥事孔向秋, 他外表文质彬彬,却丝毫不减武将的飒爽英姿,此刻神色庄重,尽显沉稳。 横海卫指挥使茅有林也赫然在列, 他身披厚重的铠甲,手持长枪,整个人气势磅礴,宛如一座巍峨山峰。 江淮卫的赵安峰同样不甘示弱,他眼神锐利如鹰,背负着弓箭,脸上洋溢着激动。 最后,前军斥候部副将刘黑鹰一身黑色甲胄,面容冷峻。 进入军营的传旨队伍四散开来,朝着各处军营分别而去, 五名将领在各自营寨中静静等候。 “恭请圣旨入营!” 一声洪亮的呼喊如雷贯耳,在军营上空久久回荡。 在前军斥候部营寨内,所有军卒都换上了战时的甲胄, 同样布满了战斗留下的痕迹,久违的肃杀之气扑面而来。 传旨太监侯显手持圣旨, 看着眼前场景,眼中不禁流露出赞叹之色。 “跪!” 随着一声高呼,营寨校场上聚集的众人纷纷跪地, 一时间,甲胄相互碰撞的声音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侯显深吸一口气,朗声宣读圣旨, 他的声音雄浑有力,在整个营寨上空回荡: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朕,承天景命,统御万邦,以仁孝治天下,恩泽四海。 兹有前军斥候部副将刘黑鹰,骁勇善战,智勇双全,屡建奇功,朕心甚慰。 今特旨擢升刘黑鹰为北平行都指挥佥事,加授昭武将军,以彰其勋。 望卿不负朕望,再立新功。 武福六,勇猛果敢,战功卓著, 特授北平行都司会州卫指挥使,世袭副千户。 愿卿继续奋勇杀敌,捍卫疆土。 张玉,忠肝义胆,武艺超群,朕甚倚重。 今任燕山左护卫指挥使,授昭勇将军,世袭副千户。 望卿如虎添翼,再展雄风。 钱宏,治军有方,功绩昭昭,特命为山东都司登州卫指挥使,授昭勇将军,世袭副千户。 郭铨,才德兼备,深得朕心,着即任北平行都司全宁卫指挥使。 陈景义,英勇善战,屡立战功,特授庆州中卫指挥使。 徐增寿才略兼备,忠勇可嘉,着即任应天卫指挥使。 马大可,忠勇双全,战功赫赫,今任河南都司宣武卫指挥佥事。 方广南,智勇兼备,才华出众,特命为山西都司太原左卫指挥佥事。 此外,朕念及众多将士功勋卓著,特晋升以下将士: 殷克雄,晋升为沁州卫千户,以奖其功。 纪湖,擢升为宁化卫千户。 廖心远擢升为青州左卫千户。 望尔等将士,铭记朕恩,忠心耿耿,奋勇杀敌,保家卫国。 朕将不吝赏赐,以表尔等之功。 钦此!] 侯显的声音洪亮而清晰, 足足宣读了一刻钟,才将圣旨上的几十个名字念完。 尽管他此时已觉得口干舌燥,但声音却极为振奋人心! 当他的话音落下,原本寂静无声的前军斥候部营寨几乎在瞬间变得热闹非凡,嘈杂声此起彼伏。 无数军卒和将领们惊喜地看向四周,分享着心中喜悦。 侯显站在上首,看着他们欢呼雀跃的模样,不由自主地露出了欣慰笑容。 随后,他将圣旨递给了上前迎接的刘黑鹰: “刘将军,赏赐的财物都在咱家身后的马车上, 上面附有一份清单,咱家就不一一念了。” “多谢公公。” 刘黑鹰双手接过圣旨,恭敬地行了一礼。 与此同时,在龙虎卫所在的营寨内,传旨太监宣读着圣旨: [卿自执掌龙虎卫以来,治军严谨,训练有素,使得龙虎卫将士如虎添翼,威震四方。 且邓卿身先士卒,屡建奇功,朕心甚慰。 今朕特旨,擢升邓志忠为湖广都指挥佥事,升授昭毅将军,以彰其功! 望卿能继续秉持忠心,为朕守湖广之地,保境安民,再立新功。] 听闻此言,邓志忠嘴唇微微颤动, 呼吸变得急促起来,不禁潸然泪下。 多年来在京等待,等的就是这一天能够外放任职! 前路从此不再黯淡无光,终于迎来了转机! “臣邓志忠谢吾皇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随着浦子口城一声声高呼万岁,四方城墙礼炮齐鸣! 巨大的声响引得应天府和两岸百姓纷纷循声望去,脸上满是诧异。 在京城内,封赏的内容被应天府张贴在了入城以及出城的显眼位置, 吸引了无数百姓驻足围观。 而在原本的告示处,杨士奇等一众读书人正手持封赏抄本, 对着铜喇叭大声吆喝。 周围的许多百姓静静地聆听着,脸上既有诧异,又有振奋! 杨士奇的目光扫过四周, 他能够真切地感受到,周围许多百姓眼中燃烧着的熊熊火焰。 不用多想,那是对从军建功立业的热切渴望! 结合这几日在军营中授课的经历,杨士奇不禁心生感慨。 军中的年轻军卒渴望建立功勋,民间的百姓同样希望通过从军来建功立业。 作为暹罗的副将军,阿琚苗在第一时间得知了封赏内容,不由得面露惊骇。 与以往相比,这次封赏的力度堪称巨大, 尤其是提拔了许多军中的年轻军卒。 随着随从汇报,他也了解到了在城门处以及告示处,各方百姓的反应。 这里的百姓并没有像暹罗国内那样,对战事产生畏惧和厌恶。 相反阿琚苗有一种强烈的感觉, 大明军中以及民间都期盼着再掀起一场大战,好让他们有机会建功立业。 而一直苦苦压制这种热情的,反而是大明朝廷。 这一发现让他嘴唇紧闭,面露苦涩。 在西南诸国中,各国朝廷都希望通过打仗来解决一些问题, 比如抢夺钱财,或者争夺地盘。 但每次征兵都要在国内先打上一仗。 他曾主持过征兵工作,过程几乎可以用抓壮丁来形容! 想到两国参差,阿琚苗第一次由衷地感慨,自己为何不是一个大明人。陆府之内,陆云逸并没有像往常那样捧着圣旨反复观看, 而是将其妥善封存起来后, 便去查看此次赏赐的银钱以及丝绢布匹。 尤其是那一大箱珠宝,在阳光的照耀下金光璀璨,令人眼缭乱。 陆云逸看得目不暇接,沐楚婷也笑意盈盈,时不时地拿起珠宝端详一番。 后方诸多侍女看到这一幕,大为震惊, 心中暗自感慨,这得值多少钱啊。 倒是冯云方面色古怪,不停地倒吸凉气,还时不时地挠挠头。 他这一番怪异的举动,引得陆云逸将目光投向了他: “你咋了?头上痒痒?” 见不少人都看向自己,冯云方脸色愈发古怪,犹豫了一会儿, 他快步上前,压低声音: “大人,这些珠宝看起来有些眼熟啊,好像是咱们前些日子上缴的缴获啊” “啊?” 陆云逸一怔,仔细看向那些珠宝,脸色也变得古怪起来。 “你再仔细瞧瞧.” 陆云逸忽然有一种吃了大亏的感觉。 冯云方走上前,在大箱子里翻找起来, 很快便找出一条金光璀璨的项链。 这条项链通体由金子打造,最下方镶嵌着一颗翠绿玉石。 “大人,真的是啊! 您看,这玉石最下方还有一个磕碰痕迹。 刘将军当时觉得它是假的,便在一个银镯子上磕了一下.” 听到这话,陆云逸与沐楚婷都不由自主地向前凑近两步,仔细端详起来。 在阳光照耀下,翡翠玉石显得尤为圆润, 美中不足的是下方有一处磕碰,还能看到些许白色粉末。 至此,陆云逸心中再无疑问! 麓川战事的缴获,军中留存了一部分,也上缴了一部分,没想到兜兜转转又回来了。 这让陆云逸有一种白忙活的感觉。 一旁沐楚婷笑得更加娇艳动人,连忙上前拿过那条项链,宽慰道: “夫君,这也算是物归原主了。 到时候妾身让城中工坊在这磕碰处补上一些金子,也很不错。” 陆云逸咂了咂嘴,缓缓摇头: “这些珠宝都交由夫人处置吧。” 随后,陆云逸走到另一个大箱子前站定, 单手紧紧扣住把手,深吸了一口气! 这是装载金子的箱子,然而,宫中赏赐的所谓“金子”, 并非全部是真金,其中铜、银各种金属都有, 真正的金子可能只占了一小部分。 所以在京中一直有这样的说法, 赏赐的“金子”中,金银所占比例越高,所获的恩荣也就越多! 沐楚婷也走了过来,嘴角微微上扬,露出期待。 “开!” 陆云逸轻喝一声,原本紧闭的箱子瞬间被打开! 阳光倾泻而下,一抹金光与银光相互交织,闪烁夺目。 “哇” 站在一旁的诸多侍女忍不住发出了一声惊呼。 陆云逸眉头微微一挑,脸上旋即绽放出笑容,一旁的沐楚婷也是如此。 只见箱子里金银各占一半,并未见到铜的踪影! “夫君,您比爹爹还厉害。” “哈哈!” 陆云逸双手叉腰,站在原地,脸上笑容浮现。 加上赏赐的万两钞!总算是有钱了!! 陆云逸看向身旁站着的侍女与杂役,然后望向王伯,大笑一声: “今日升官,有福同享,府中之人,每人赏银十两!” 几乎就在瞬间,整个前院的氛围变得热闹非凡, 无数人高声呼喊着“多谢老爷”。 看着眼前的十余人,陆云逸想起一事,转头看向身旁的沐楚婷: “平日里侯府赏赐的仆人都是如何安置的?” “仆从?” 沐楚婷微微一愣,回答道: “大多是安置在庄子里,要么看守田产,要么从事耕作。” “陛下赏给咱们府上的一百个仆从该怎么办?每日光是吃饭就要费不少钱呢。” 沐楚婷愣了一下,笑着看向王伯: “去问问新沉商行还收不收仆从,要是收,就把人都送过去。” “是,夫人。” 陆云逸有些诧异:“这可是陛下赏赐的,还能卖?” 沐楚婷笑了笑,解释道: “这些仆从应当是抄家所得,平日里由衙门出钱供养,并且训练他们各种礼仪。 宫中也巴不得把他们都送出去。 至于他们去向何处,宫中哪里会管这些。 如今市面上不少仆从,不少是宫中赏赐后, 再由各府邸送到商行售卖, 这等仆从,价格都要贵上许多。 要是稳妥一些,也可以选择出租, 商行每月都会支付一些银钱,人还是咱们的。” 陆云逸大为震惊,放下心来。 他又查看了房契以及地契,房子位于大工坊附近, 是一处四进的宅院,想来应该是抄家所得。 良田则在城外的江宁县,陆云逸可是听说了, 那里的良田极为昂贵,皇庄也有一些田产在那里。 上次不到五亩就卖了一万多两,这次百亩 陆云逸面露感慨! 这次发了!! 沐楚婷轻声开口: “夫君,圣旨送到了军营,您不去看看吗?” 陆云逸嘴唇微抿,叹了口气: “大家一起并肩作战了这么久,日后就要各奔东西了,还是不要这么匆忙见面。 让他们多待一会儿,也好有时间做些心理准备。” 对于这种说法,沐楚婷也觉得很有道理,微笑着说道: “也好,等夫君的部下们各奔东西后,夫君也算是有了自己的根基。” 这么一说,陆云逸心情更加愉悦! 他也如同众多朝堂勋贵一样,迈出了这关键一步。 随着部下们分散到四方,他能做的事情也会越来越多。 陆云逸看向沐楚婷: “下午为夫要去国子监讲学,夫人要来旁听吗? 会有各地的年轻军卒,以及一些异族人。” 沐楚婷眼睛亮了起来,连连点头: “既然是夫君讲课,妾身自然要听一听了。” “好,那先在家中休息片刻,下午一同前往国子监。” 沐楚婷笑意吟吟,连连点头: “夫君这次升官可是真正登堂入室了,京中的诸位大人都会送来贺礼,在家中待一会儿也好。” (本章完) 第532章 大明国子监 暗藏杀机 第532章 大明国子监 暗藏杀机 南京国子监坐落于应天中城,位于皇城以西的成贤街,与小校场隔街相望。 这里的街道格外宽阔,是应天城的主要街道之一。 不仅供国子监的学生往来通行,也有前往小校场操练的军卒穿梭其中。 午时刚过,酒足饭饱的陆云逸骑着高头大马,来到了成贤街, 身后跟着一大群人。 沐楚婷坐在身后宽敞的马车里, 车队旁边有二十余名亲卫, 他们身着甲胄,手持长刀,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这般阵仗吸引了众多人的目光,纷纷投来好奇的眼神。 但当看到马车上那明晃晃的标识后, 众人的瞳孔都不由得微微收缩,心中暗自思忖, 三品诰命?这是哪位朝堂大员的家眷? 相较于来来往往的读书人,路过的军卒更为敏锐。 他们将目光聚焦在被簇拥在中央的陆云逸身上, 稍加打量,便觉此人气度不凡,心中有了几分猜测。 上午时分,宫中的圣旨刚刚传至军中以及各个衙门。 对于那位战功赫赫、年纪轻轻就已登堂入室的陆将军,众人早已心生向往。 再联想都督府要在国子监为各地军卒授课的消息, 一些人顿时恍然大悟,一个劲地看! 察觉到越来越多的目光投射过来,陆云逸不禁摇头苦笑。 也算是体会了一把明星出行的感觉。 思索间,队伍缓缓停在了国子监门口。 国子监的大门极为宽敞,两旁的装饰透着古朴典雅, 匾额高悬其上,上面刻着三个金漆大字,熠熠生辉。 最为引人注目的,是门前那近百级石阶! 仿佛在无声地昭示着国子监的高高在上、遥不可及。 陆云逸看到这些台阶,眉头微皱,想起了京中一直流传的谣言。 他站在门前,转身看向东方,不远处便是小校场。 陆云逸忽然笑了起来,不远处便是小校场, 若是站在这阶梯之上,当真可谓居高临下。 沐楚婷身着一袭白衣,轻盈地走下马车。 见他面露笑容,不禁有些诧异: “夫君,您在笑什么呢?” 陆云逸指向远处小校场: “当年陛下将校场与国子监修建在街道两旁, 还给街道取名成贤街,本有着文武弥合的深意。 如今看来,陛下的良苦用心似乎付诸东流了。” 沐楚婷面露愕然,很快便打量起国子监门口的台阶,显然也意识到了其中问题。 “夫君,文武对立,古来有之。 陛下英明神武,但想要解决此事,依旧困难重重。 不过,听父亲说,从国子监走出的学子比以前多了许多。 宋大学士也一直在苦心钻研,寻求弥合文武之道。” 陆云逸道:“宋老先生我也见过,是个极为和蔼可亲的老者。” 沐楚婷凑近了一些,压低声音: “不仅如此,宋大学士公正严明,最近两次科举他都参与其中。 然而,他的长子宋麟,将近四十岁才考中进士。 用爹爹的话说,宋大学士是读书人的良心。” “那我的那位祖师呢?坊间多传言,说他是士林魁首,颇负盛名啊。” “坦坦翁”沐楚婷脸上闪过犹豫, “他教授学生确实极为厉害,几个得意门生都考中了进士。 只不过.坊间有些传闻,也不知是真是假。” “都传些什么?” “说坦坦翁假公济私。” “哈哈哈。” 陆云逸忽然大笑起来,果然是人的名树的影。 “夫君笑什么?” “笑夫人慧眼识人,前些日子准备的礼物送去了吗?” 沐楚婷掩嘴轻笑,两条眉毛弯弯,宛如月牙一般: “已经送去了,临摹了一幅大理国焚像卷。” “这么贵重?” “只临摹了诸佛、菩萨、天龙八部这些, 听王伯说,坦坦翁很是喜欢。夫君,您不去拜访一二吗? 军中的孙思安说要成为第一个军户举人, 若是有坦坦翁助力,还真有几分可能。” 陆云逸笑着回答: “我给他找了一个更好的老师,价格便宜又靠谱。” “哦?是谁?” 沐楚婷美眸闪动,露出几分好奇。 这时,远处有一辆板车缓缓驶来, 陆云逸朝着那辆板车挑了挑眉,说道: “来了。” 车轮碾压在青石板路上,发出咯咯的声响,板车摇摇晃晃, 很快在国子监门口停了下来。 一个身穿青袍的年轻人从板车上跳了下来,脸上带着几分慌张。 他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四处打量, 最后看到了位于台阶下的一行人,付了车钱便匆匆跑了过来。 隔着很远就拱手作揖: “学生杨士奇,见过陆将军,见过沐夫人。” 眼前之人正是在军中教学的杨士奇, 他长得仪表堂堂,脸色因为天气炎热而微微泛红, 身上那件略显褪色的青衫,在阳光照耀下显得格外醒目, 与周遭行人一比,更是尤为刺眼。 但他却没有丝毫胆怯之意,反而举止落落大方。 陆云逸点了点头,看向沐楚婷,介绍道: “杨士奇,江西人,虽然身无功名,但学识扎实深厚。 在军中授课时,他的教学效果比其他先生要好很多。” 沐楚婷上下打量着杨士奇,轻轻点了点头。 听到夸奖,杨士奇有些羞愧难当。 “陆将军,学生许久未进城, 不知入城人数众多,这才耽搁了些时间,还请陆将军恕罪。” “无妨,我们也刚到,走吧。” “多谢陆将军!” 杨士奇跟在一行人身后,看着前方国子监那高高的台阶, 深吸了一口气,犹豫许久,终于毅然决然地迈出了第一步。 一步迈出,他只觉得心神激荡,脸色涨红。 在如今大明,进入国子监就意味着踏上了通天之阶, 日后成为举人、进士仿佛唾手可得。 但奈何他一直求之不得。 如今国子监近在眼前,当他真正双脚踏上阶梯这一刻, 他反而觉得,自己似乎并没有那么在意了。 杨士奇一步一步地走着。 身上的燥热让他多了几分烦躁, 心中暗自感慨,为什么国子监门口的阶梯如此漫长。 他回头望去,街上行人变得矮小,远处的小校场也变得低矮, 心中涌起一股“一览众山小”的豪迈之感。 杨士奇明白了,这便是“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的体现吧。 陆云逸在前面走着,沐楚婷有些好奇地问道: “夫君,这杨士奇既无功名,有什么可取之处?” 陆云逸神秘一笑:“好就好在他没有功名,也未曾进过国子监。 官场污浊不堪,国子监上下同样勾心斗角。 他没有接触过这两者,尚能保持几分纯真良善。 黑鹰跟我说,社学中的老师大多是儒生和秀才, 身上弥漫着腐朽之气,教出来的学生也死气沉沉,只适合给孩童启蒙。 军中也请了一些这样的先生,但没过几天就被军卒们赶出去了。 反倒是在乡野间辗转的杨士奇,能与军卒们打成一片, 他的课业每次都是人满为患。” “居然还有此事?”沐楚婷眼中闪过诧异,白皙的皮肤在阳光的照射下,仿佛散发着柔和的冷光。 这一幕被陆云逸看在眼里,心中感慨: “这才是真正的冷白皮啊。” “夫君为何这般看妾身?”沐楚婷瞪大美眸,满眼好奇。 “夫人皮肤极好,我竟今日才发现。” 听到夸赞,沐楚婷白了他一眼,不过心里还是喜滋滋的, 挽住胳膊的手更紧了一些。 走过了漫长阶梯,终于来到了国子监门前。 这里的守卫与寻常衙门的守卫截然不同, 他们看起来文质彬彬,像是穿着黑衣的读书人。 而且,态度还有些傲慢。 人群熙熙攘攘地来回,他们都不为所动。 这时,一名管事模样的人迎了出来,脸上带着淡淡笑容: “陆大人,沐夫人,请进。” 陆云逸见他难为情的模样,心中暗自好笑。 将外来军卒安排在国子监,倒不失为一个恶心人的好手段, 也不知是谁想出的主意。 走入其中,陆云逸发现,国子监内部与寻常衙门有很大差别, 不是一个个实用的三层衙房,也不是平房,而是一座座宏伟大殿。 庭院极为宽敞,在中央还放置着一尊大鼎, 鼎中点燃着清香,袅袅青烟缓缓升腾而起。 陆云逸跟随这名管事,向国子监深处走去。 越过大殿之后,能看到许多国子监的学子身穿白色衣衫,手提文书,步伐匆匆。 杨士奇跟在后面,看着国子监内的诸多景象,眼中闪过一丝失望。 这里并没有他想象中地充斥学风, 反而多了一些傲慢,像是进入了各地县城衙门,处处透露着压抑。 而且,不止一人看到他的穿着打扮后,眼中流露出一丝轻蔑, 那副神情仿佛在说:“哪来的乡下土包子。” 随着不断深入,杨士奇愈发失望。 这座大明最高学府,处处透露着腐朽。 这里虽然都是读书人,却已经有了几分官场气息。 但尴尬的是,正因为杨士奇见过许多官场大人, 所以他觉得这些学子强装倨傲的模样有些不伦不类,甚至替他们感到尴尬。 “士奇,觉得这里如何?” 陆云逸回头看向杨士奇。 突兀听到这个问题,杨士奇愣了一下,很快面色就恢复如常。 “国子监自然是极好的,山清水秀,楼宇巍峨。” “我倒是觉得大失所望。” 此话一出,不仅是杨士奇面露诧异, 就连领路的管事步伐都稍稍停顿了一下,脸上浮现出几分不自然。 “我以往听到的都是头悬梁、锥刺股的刻苦求学之事, 如今虽是午时,听不到琅琅读书声, 专心研习学识的人也少之又少,倒是让我有些失望。” “陆大人,此时已是课业歇息之时,来往学子大多都已离开国子监。” 管事在一旁小声解释道。 陆云逸笑了起来: “都已经离开了?那更奇怪了。 今日是都督府传授课业的日子,六部衙门都要派人前来,外族人更是争先恐后地涌来。 而我大明学子,面对如此难得机会, 居然不好好把握,反而回家了? 真是怪哉。 莫不是国子监觉得,一国军事与他们这些未来的朝堂官员毫无关系?” 管事听后,脸色一僵。 虽然陆云逸说得在理,但他还是想要解释一番。 陆云逸却摆了摆手,制止了他的话语。 众人越过一条小径,眼前豁然开朗, 喧闹声传了过来,能看到前方广场上有许多熟人。 大多是朝廷官员,还有一些已经见过面的各地年轻军卒。 “云逸.这里这里” 李景隆也在人群之中,他与郭铨、徐增寿挤在一起。 见陆云逸前来,连忙踮起脚来,用力挥手, 他的声音也吸引了许多人的注意。 陆云逸朝着他们拱了拱手,走向李景隆所在之处。 “大人.” 郭铨与徐增寿拱了拱手,面露恭敬,但眼底却藏着一些不自然。 陆云逸上下打量着他们: “不错,换了新甲胄,精气神也添了不少啊。” 二人眼底闪过一丝尴尬,陆云逸没有给他们说话的机会,上前两步,拍了拍他们的肩膀: “以后就是真正的将领了,麾下有军卒,头顶有上官, 做事要谨言慎行,切莫急躁,遇到事情也不要慌乱,慢慢来。” “大人.” 徐增寿年轻的脸庞上还带着几分拘谨,轻轻叹了口气: “我不想留在京城,可大哥偏要留我在这里。” “有多少人想要留在应天还求之不得呢,莫要得了便宜还卖乖。 在应天卫好好学,日后时机成熟了,也能外出领兵。” 徐增寿有些萎靡地点了点头, 圣旨已经下达,任命也快到了,事到如今,也只能如此了。 郭铨倒是表现得有些兴奋: “大人,全宁卫地处要道,是通向关外的必经之路。” 陆云逸笑了起来: “在外领军,地处关键位置,朝廷这是要重用你了。 而且,新置的全宁卫,兵员以及耕地都要重新规划操持, 对你来说是一个巨大考验,要好好干。” 这么一说,在场三人脸色都凝重了几分。 前些日子刚刚收到消息, 应昌卫指挥使、丞相失烈门,与塔失海牙等人勾结,劫持全宁卫指挥使。 知院捏怯来前去投奔,却惨遭杀害。 最后还是兀良哈三卫出兵收拢残部,送回北平行都司。 如今的全宁卫,可谓是一片空壳。 李景隆脸色有些凝重: “兀良哈三卫最近与也速迭儿眉来眼去,都督府推测,他们有叛变的可能。 云逸啊,圣旨上可是说了,你负责统筹兀良哈三卫一切军务。 若是让他们叛离大明,可就麻烦了。” 陆云逸小声问道:“此事是谁提议的?” “宜春侯与济宁侯一干人提议的,他们说兀良哈三卫是你率兵打下, 故元辽王与朵颜将军等人对你心存畏惧, 你去处置这些事务会更为顺手。” 说到这,李景隆怒气冲冲,声音急促: “这分明是害你,兀良哈三卫与咱们有深仇大恨, 他们的人咱们杀了不少。 现在听到你来总督军务,这不是逼着他们造反吗?” 此话一出,郭铨与徐增寿满脸愕然! 他们没有想到这一点! 陆云逸也知道其中凶险,摆了摆手: “不必担心,北征战事即将开启, 兀良哈三卫不会在这个时候轻举妄动,除非他们想要灭族。 而等我忙完京中诸事,去到大宁,他们反不反也就无关紧要了。” “哎~好像是这个道理啊.” 李景隆眼睛一亮,似乎局面没有想象的那般糟糕。 (本章完) 第533章 怎样当好一名千户 第533章 怎样当好一名千户 陆云逸带着一行人朝着不远处的大殿走去, 一路上,不断有人与他打招呼,还有不少人恭敬行礼参拜。 陆云逸和李景隆面带微笑,一一颔首回应。 临近大殿时,陆云逸隐约能看到殿内宽敞的空间和摆放整齐的座椅。 李景隆一边走一边说: “都督府的几位参谋会讲解如何正确制定战术以及绘制双方军力地图, 还有一些外地来的将领,会讲述水战和步战的要点。 不过今日讲课,官职最高的便是你了,都督府的一些大人可都是专门为你而来。” “我??大将军不上去讲一讲吗? 这些青年才俊,可都是大将军召集进京的。”陆云逸满脸诧异。 “原本大将军是打算讲一些的, 但朝臣们认为,有外邦使臣在场, 若是大将军一时兴起,说出了什么不该说的,那就不妥了。” 李景隆的脸色有些古怪,陆云逸亦是如此。 陆云逸眉头一竖: “荒唐,大将军身经百战,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他心里难道还不清楚吗?” 李景隆深以为然: “依我看,朝臣就是不想大将军出风头。 而且,这还是在他们国子监的地盘上。” 陆云逸无奈地摇了摇头: “如今战事已然结束,文武之争非但没有平息,反而愈演愈烈,难道非得争出个高下才肯罢休?” “古已有之,宫中都已经习惯了。” 李景隆耸了耸肩,看向身后如同小透明般的杨士奇,低声问道: “这就是你给孙思安找的老师?那个杨士奇?” “怎么样?” “长得倒是一表人才,就是不知学识如何。” “学识足够用就行,军中弟兄们都夸赞他教得好。 有不少年纪稍大的军卒,都已经开始识字了,都是他的功劳。” 李景隆眼睛一亮:“这么厉害?改日借我用一用。” “用在哪里?” 陆云逸侧头瞥了他一眼,好奇地问道。 “颍国公已经进入京畿,不日就会返回。 都督府对‘三三制’的优缺点已经钻研得差不多了,准备找一个千户所进行操练,看看实际效果。 但我总觉得,他们这样做不太妥当. 仅仅靠口头讲解,那些大字不识一个的军卒怎么能明白呢? 还是得找一些识字、通晓道理的军卒来做这件事,至少要能听得懂话。” 陆云逸听后,轻轻点了点头: “等结束后,你自己跟他说吧,若是他愿意去,军中不会阻拦。” 李景隆高兴起来:“云逸,多谢了,用完就还你!” 大殿内密密麻麻地摆放着座椅,前方还有连接在一起的长桌, 看起来像是把平日里学子上课用的长桌都搬了过来。 屋内已经有了不少人,大多聚集在后方,有地站着,有地坐着。 侍者在其间来回忙碌着。 见他们进来,两名侍者立刻快步迎了上来,引领陆云逸和李景隆入座。 李景隆身为国公在第一排,陆云逸在第三排, 沐楚婷则被安排到了另一边的女眷区域。 值得一提的是,徐增寿的正妻,也就是沐楚婷的姐姐也在其中。 二人见面后,顿时喜笑颜开,小声嘀咕着什么,还时不时地偷笑。 “见过大将军、岳父大人、魏国公、申国公、耿都督.” 陆云逸虽然升了官,但与第一排的勋贵相比,地位还是相差甚远, 只能挨个恭敬称呼问好,脸上始终保持着笑容。 第二排是朝廷上的诸多大儒以及六部九卿的堂官。 第三排大多是都督府的诸位佥事,都是熟面孔, 所以他也没有感到太过拘谨,干脆利索地坐了下来。 他身旁是颍国公旧部、右军都督府佥事张铨, 张铨六十多岁,虽然胡子白,目光炯炯有神,身体极为硬朗。 “张大人” 张铨笑着点了点头,上下打量着他: “如此年轻就成为地方大员,真是少见啊,坐吧。” 陆云逸笑着坐直身体。 前军斥候部中一些人的外放任职,便是找的张铨帮忙。 张铨是军中老资历,又是颍国公心腹,能量远超陆云逸的想象。 而且,京中现在有传闻,张铨明年有望封侯。 陆云逸压低声音,笑着说道: “等明年若是再举行此等盛事,张大人可就要坐到第一排了,提前恭贺大人。” 张铨也没有出言否认,笑着摆了摆手: “老夫都这把年纪了,这些都是虚名。 唯一期望的,就是家中子嗣能在军中有所建树。 至于我自己.说实话,也不知从何时起, 都督府的事务变得越来越繁杂琐碎, 各地送上来的文书都故弄玄虚,说得冠冕堂皇, 本官每日看这些文书,都觉得头疼不已,只想早早离开这里。” 听闻此言,陆云逸有些尴尬。 由于都督府的宣扬,他名声在外, 一些地方卫所和都司官员纷纷效仿, 把文书写得极为详细复杂,还抓不到重点,远不如原来那般简单直接。 陆云逸已经不止一次听到有人抱怨此事了。 张铨似笑非笑地看着陆云逸,语气中带着几分打趣。 “这些小崽子啊,都开始学你,可学得四不像,反而连仗都不会打了。 大同那边有几个千户所与也速迭尔交手,用的都是你的法子, 事事力求精细,出兵之前把一切都安排得妥妥当当, 可结果.还不如以往呢。” 张铨脸色变得严肃起来,一旁几位佥事也看了过来,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他们给本官的感觉,就像是在照猫画虎, 好像有根弦没搭对,怎么看都别扭。” 对于这一点,陆云逸心里明白, 是他们分不清哪些该详细安排,哪些该灵活应变,哪些该放权,其中界限难以把握。 “张大人,每个人都有适合自己的战法, 强行模仿他人,反而会让自己原本的路走偏。” “你说得没错”张铨摆了摆手, “不说这些烦心事了,今日你打算讲些什么?” 陆云逸没有隐瞒: “前军斥候部许多将领已经得到晋升,现在也调来了一些新将领。 所以今日下官打算讲一讲如何做好一名将领。” 此话一出,张铨以及几位佥事眼睛都亮了起来。 “这个好,各地来的小子都知道你打仗厉害。 但咱们都清楚,没有好的下属,将领再能打也无济于事。 只可惜他们看不到这一点。 今日你正好来讲讲,让他们重视这个问题。” “是!”时间悄然流逝,不到半个时辰,整个宽敞大殿就已经座无虚席, 最后实在坐不下了,不少人只能挤在过道里,就连两旁的书柜都被搬了出去。 负责操持此事的礼部官员急得满头大汗。 现在整个大殿变得喧闹无比,人头攒动,乌泱乌泱的。 好在大殿的设计十分合理,穿堂风徐徐吹过, 加之摆放了大量的冰块,倒也不算炎热。 授课很快开始。 都督府的几位参谋依次上台,讲述了一些制作方略的心得,以及可能出现的问题。 官员们听得昏昏欲睡, 而诸多外地来的学员们却认真无比,全神贯注地做着笔记。 更为显眼的是那些外邦使臣,他们如获至宝! 随着时间推移,一个时辰转瞬即逝, 到了申时初,原本安静的大殿内陡然响起一阵哗然。 他们看着走上台的陆云逸,不知多少人面露惊叹,倒吸了一口凉气。 实在是太年轻了! 年轻到一些学员还以为是同僚走上了台。 陆云逸上台之后,前几排原本昏昏欲睡的大人们都打起精神,坐直身体, 甚至打开了身前的文书,准备记录。 沐楚婷坐在一众女眷当中, 看着自家夫君在台上的风采,眼中闪过浓浓的崇拜。 这让一旁的沐诚琇大为震撼, 心想一向心高气傲的小妹怎么变成了这副模样。 台上,陆云逸看着讲台上那两个向外发散声音的巨大铜喇叭,不禁暗自好笑。 “喂喂喂” 年轻的声音在大殿内回荡, 让原本有些压抑的气氛都变得轻快了些许。 陆云逸看向台下至少千余人,毫不避讳地指了指讲台上的两个铜喇叭: “此物名为铜喇叭,是本官在庆州时所做, 目的是让军令能够在更短的时间内传递到各个军卒耳中。 但做出来之后,我却觉得此物有些多余。 只因那时本官不过是个总旗,手下也就五十人, 大声喊一声就能听到,此物完全没有用武之地。” 大殿内响起一阵哄笑。 陆云逸继续说道: “承蒙大将军赏识,我获得了外出打仗的机会,自然也就顺理成章地升了官。 早些年无意间制作的铜喇叭,也终于有了用处。 你们知道,这中间间隔了多长时间吗?” 在场一些人连连摇头。 “将近六年!今日我说这件事,是想告诉在场的各位, 技多不压身,永远不要停下学习, 因为你永远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能用上一些原本瞧不上的本事。 而今天,本官不谈战法, 来讲一讲如何做好一名千户,也就是军队中的基层将领。 你们,日后有的会成为将领,有的会战死沙场,也有的会自暴自弃,得不到升迁。 但我希望,在场的众多弟兄, 能将今日本官告知你们的事情牢牢记住, 若是日后能派上用场,定会让你们省不少工夫。” 陆云逸转身在识字板上快速书写。 [怎样当好一名千户] 陆云逸转过身来,面带微笑: “在本官看来,战场上一支五千人的队伍, 若是运用得当,就能扭转战局,决定一场局部战事的胜利。 其中,除了一军主将之外,最重要的就是千户。 主将的军令需要下达到千户,再由千户传递到百户和军卒。 而主将所能接收到的讯息, 都是由军卒收集,从小旗、总旗、百户,最后汇总到千户,最后到达将领! 重要的信息着重汇报,不重要的简要汇报。 可以这么说,千户这一职位,就是一支军队中不可或缺的主梁, 少了他们,整个军队运转都会陷入不畅! 而我,也是在想明白如何做好一名千户之后, 才得到了上官赏识,获得了更多的打仗机会。” 这么一说,不少人的眼睛猛地亮了起来。 说什么都不如升官的诱惑大! 陆云逸笑了笑,回头写道。 [一、要勤快] “千户要对所管辖千户所的大小事务亲力亲为。 比如所内防御设施是否完备,军卒训练情况是否良好, 了解所驻扎地区的地形地貌、周边村落情况,清楚民情风俗,以及是否存在潜在隐患等等。 不能因为事务繁杂就偷懒, 要做到事事心中有数,才能在遇到突发情况时迅速做出正确反应。” [二、多学习] “要多看兵书,这样才能领会上官意图。 上官命令下达后,作为具体的执行者, 你们要理解上官的部署和作战意图。 明确千户所在整个军事防御体系或作战计划中的位置和作用, 是负责主攻、防守、殿后还是迂回包抄等。 如此才能制定相应战术,合理安排兵力,充分发挥战斗力。” 此言一出,诸多年轻军卒们有些懵懂。 但一些带过兵的都督府大人们则眼前一亮, 他们最头疼的就是下属不能领会自己的意图,导致能赢的战事打输,弄得一团糟。 [三、多研究] “这是我一直推崇的一点,就是要仔细研究。 要全面了解敌情、我情、地形和百姓城池的情况。 对于可能存在的敌人,包括敌对势力的兵力部署、活动规律、武器装备等情况, 要通过斥候或与当地百姓交流等方式,不间断地进行侦察和收集信息。 同时,要清楚自己千户所军卒的数量、素质、擅长的作战方式等, 以及所管辖区域的地形特点, 如山川河流的分布、道路的走向等, 以便在作战时能够充分利用地形优势,制定出更有效的作战计划, 就算是打不过,至少还能跑嘛。” 如此言简意赅地讲解,让诸多年轻军卒重视起来, 一个个眉头紧皱,认真思考。 [四、看好图] “第四点,要掌握千户所的一切地图! 城堡、关隘、屯田以及可能发生战事的地点, 还有有利于我军的地形,都要在地图上详细标注出来,牢记于心。 这些东西,战前不准备,等打起来再去查找就晚了,敌人可不会等你。” [五、多沟通] “在制定作战计划或执行任务前,要与手下百户和军卒们多沟通! 设想各种可能出现的情况, 如敌人突袭、天气变化、粮草供应等。 并从最坏的情况出发,制定应对措施。 对于每一个问题都要认真对待,不能含糊。 还是那句话,等真遇到问题了,再去解决,已经晚了。” [六、当断则断] “这是为将者最重要的一点,那就是要果断而且有下命令的决心! 在掌握了足够信息,对作战形势有了准确判断后, 要果断下达命令,不得瞻前顾后、犹豫不决。 就算是让弟兄们去送死、去殿后,那我也劝你果断,说话要铿锵有力! 任何一次战事都不可能有十成的把握获胜。 如果有七成左右的把握能够取得胜利,就要敢于出击,不能因为追求必胜而错失战机。 在下达命令时,要清晰明确, 让下属清楚知道自己的任务和目标, 确保整个作战行动高效、有序地进行。” [七、要团结] “作为千户,一个指挥所承上启下的将领, 要与手下的百户、总旗等各级军官建立合作关系。 要在目标上保持一致,都以保卫国家、维护安全为共同目标! 在行动上要协调配合,互相支持,不能互相扯皮、推诿责任。 千户更要以身作则,为军卒们树立榜样,使整个千户所形成强大的凝聚力。” [八、立风格] “在战场上,怕没有用,只有拿起刀砍死敌人才能得到休息、胜利。 作为千户,要培养军卒们不怕牺牲的战斗作风。 遇到敌人时要猛打猛冲猛追, 尤其是在追击敌人时,要毫不留情, 不给敌人喘息的机会,力求彻底歼灭! 应杀尽杀! 记住!只有死去的人才不会成为敌人!” (本章完) 第534章 练将之法,这里是刘府 第534章 练将之法,这里是刘府 随着时间悄然流逝,大殿内鸦雀无声, 唯有上首的陆云逸口若悬河、滔滔不绝! 他声音洪亮,在大殿中久久回荡。 讲台上的茶水添了一轮又一轮! 台下众人个个聚精会神地埋头记录,脸上神情凝重到了极点。 到了最后,位于最前方的诸多勋贵都觉得陆云逸说得极有道理,开始命人纷纷记录, 尤其是对于军队中层将领的定位,十分清晰! 蓝玉坐在最前方,脸上写满了欣慰。 作为久经沙场、战功赫赫的老将, 他知道如今军中的一些中层将领,都是从战火纷飞的混乱岁月中一路拼杀出来的,在战事中逐渐成长。 然而,当下南北方两大劲敌已被打得元气大伤, 曾经忙碌的都督府也肉眼可见地清闲了下来。 在这相对和平的时期,一个严峻问题摆在了众人面前。 没有了实战磨砺,军卒和将领们该如何继续成长? 而在此时,都督府才刚刚有些意识到, 不能再像以往那般走野路子,必须要有一个可以依靠、成体系地培养军官的法子。 这才能让日后的大明军伍不至于衰弱,也不至于武备废弛。 而现在,现成的法子就在眼前,蓝玉如何不欣喜。 一旁的沐英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得意, 他轻轻歪着头,压低声音对蓝玉说: “怎么样,我这女婿够敏锐吧? 咱们还没来得及商议此事,他就已经想出了解决之道。” 蓝玉瞥了沐英一眼,看他那沾沾自喜的模样, 无奈地摇了摇头,没有搭理他。 沐英丝毫不见外,继续滔滔不绝地说道: “都督府应该依照这个方法,大力培养各地的千户以及指挥使。 否则,一旦战事再起,这些将领们一问三不知,仗还怎么打? 这次北征结束后,务必将此事提上日程。 打了这么多年仗,我现在愈发觉得, 凡事都得有规矩,按章程办事,这样才能稳扎稳打。” “几年前我就说过此事,可你们一个个都只顾守着自己的地盘,根本不听。” 蓝玉毫不客气地数落道。 沐英笑着回应: “那时候还在打仗,大家都忙得焦头烂额,哪有工夫伺候你? 现在不同了,战事平息,军卒们都闲了下来, 正好可以利用这段时间, 既让他们学到真本事,又能让他们有事可做,安稳下来,何乐而不为呢?” 二人交谈正酣,魏国公徐辉祖竖起耳朵,全神贯注地聆听着, 打算回去后深入钻研一番。 “你觉得呢?”蓝玉突然将目光转向徐辉祖。 “我?”徐辉祖微微一怔,脸色闪过一丝异样,不过他很快整理好思绪,沉稳回答: “还是要有规矩,至少都督府要尽快制定出一套完善章程。 允恭曾跟我说,在陆云逸的麾下, 所有军务都进行了细致入微地划分, 单单一个千户的职责就写满了两大张纸,详细罗列了各项必须执行的军务。 百户的职责相对少一些,那也有一页纸。 他说,这些规矩一旦落实到位,不管大家愿不愿意,都必须严格执行。 而只要切实执行了,就能有所提升。 毕竟,这些规矩都是陆云逸定的,他的本事要远超一般千户。 都督府若要制定规矩,其中条文绝不能由普通参谋来拟定, 而应该由身经百战的勋贵们共同商讨制定, 这样才能站高望低,一揽全局,真正发挥作用。” 蓝玉与沐英听后,脸色变得有些怪异。 蓝玉白了徐辉祖一眼: “问你该如何实施,可不是让你给我们安排一堆活儿。 不过你说得也有道理,暂且这么定下来,回去后再仔细研究。 颍国公马上就要回来了,到时候把他也拉进来一起商议。” 沐英突然笑了起来: “颍国公年纪这么大了,到时候他又该抱怨了。” “能者多劳嘛,军中的老大哥总得为军队发展出份力。 另外等事情初步确定下来后,把方案送给宋国公看看,让他也参与进来,出出主意。 他整日练兵,估计都快憋闷坏了。”蓝玉有条不紊地说道。 魏国公徐辉祖脸色凝重,低声提醒道: “大将军,这件事是不是应该请陛下定夺?” “你说的是制定方略,还是询问宋国公的意见?” “询问宋国公的意见。” 蓝玉明白他的顾虑,摇了摇头说: “陛下与太子殿下都希望看到以老带新的好局面。 宋国公征战多年,有不少压箱底的本事,陛下也乐见其成他出来传授。 等回去后,你上一封折子问问陛下的意见” 徐辉祖暗自叫苦,怎么这事又落到我头上了? 沐英见他这副无奈的模样,忍不住笑了起来,心情舒畅。 讲课从申时初一直持续到酉时初, 当陆云逸从讲台上从容走下时,大殿内依旧寂静无声,仿佛时间都凝固了一般。 但随着蓝玉和沐英率先抬手鼓掌, 清脆的掌声如同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激起千层浪, 越来越多的掌声接踵而至,如潮水般迅速填满了整个国子监大殿。 一道道炽热目光纷纷投向陆云逸,眼中满是钦佩赞赏。 当然,在这些目光中,也有一些人脸色凝重,思绪万千。 一些人始终认为陆云逸只是运气好,遇到了一位赏识他的好上司。 但今日听了他这一番讲解,这些人彻底改变了看法, 笃定这绝非仅仅靠运气,而是凭借着真才实学和本事。 试问,如果陆云逸在他们的麾下, 他们也会毫不犹豫地提拔重用这样的人才。 毕竟,谁能拒绝一个做事认真负责、事事考虑周全,还有一套完备理论支撑的下属呢? 回到座位上,一名侍者恭敬递来了一条冰镇毛巾, 陆云逸伸手接过,用力擦了擦脸,顿感心中的燥热消散, 久违的清凉之感从心底缓缓弥漫。 一旁的张铨看向陆云逸的眼神, 已不再是以往那种看待后辈的目光,而是多了几分佩服。 他能在都督府担任佥事,靠的是多年积累的深厚军功和强硬靠山。 但要说打仗的真本事,他现在年事已高,面对许多战事, 他已经有些力不从心,甚至看不懂其中门道。 就拿麓川战事来说,沐英与陆云逸指挥骑兵进行横跨数地的大范围腾挪, 他敢肯定,都督府中有一半的佥事都不明白其中如何操持, 当然也包括他自己。 今日听了陆云逸的一番讲解,张铨感慨万千, 江山代有才人出! “云逸啊,你说的这套东西,我家那小子也能学吗?” 张铨压低声音,还特意用身体遮挡住旁人视线, 因为他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些人炽热的目光, 显然这些人打的是一样的主意。 陆云逸把毛巾还给侍者, 又拿起一大壶茶水,猛喝了一口,长舒一口气后回答道: “张大人,这是前军斥候部军中必备的章程, 要是学不会,可做不好军中千户。” “好好.好啊!” 张铨心中喜悦难以抑制,连连点头。 他忽然又有些担心,连忙提醒道: “云逸啊,看在咱们的交情上,千户的位置一定要给我家那小子留一个, 调令的流程已经在走了,可千万别让人抢了先。” 陆云逸有些无奈,前军斥候部有许多人因这次的功绩获得了晋升, 一些军官的职位也由此变得炙手可热,许多人争抢。 “放心吧,张大人,下官既然答应了,就绝不会食言。 这次的诸多人事分配,还得多谢张大人从中操持。” “哎~这算什么,他们的军功摆在那儿, 本就该升职,本官不过是顺水推舟罢了。” 张铨十分高兴,双手合在胸前,靠在椅背上,不停地轻轻拍着。 不仅是因为自家小子有了好的前程,更重要的是通过这件事, 他和陆云逸有了联系,也算是结交了一位朋友。 这种关系在官场上尤为重要,日后若有什么好事,他也能参与其中。 张铨又想起一件事,低声说道: “昨日我听说下乡军卒和吏员有所伤亡,有人打着朝廷的旗号从中阻拦?” 陆云逸脸色变得凝重起来:“好几个县衙都接到了诉状。” “无妨,此事交给我来处理。 应天府尹高守曾与我一同在青州营建齐王府,算是故交。 他为人处世极为圆滑,此事落在他手中, 按他的处置.肯定是各打五十大板。 但既然是自己人,就不能这么处理。 不论是死去的军卒和吏员,还是遭受阻挠的吏员,都会得到一个公正的结果。” 陆云逸先是一愣,随后大喜,连忙拱手致谢: “多谢张大人了!” “哎,别客气,这是应该的。 对了,明日都督府准备在小校场对这些年轻军卒进行考核,你要来吗?” 陆云逸想到了朱棣交代自己办的事,便轻轻点了点头: “肯定要来,军中的年轻军卒,总得看看他们的真实水平。” “极好,极好!” 夕阳西下,昏黄的阳光如轻纱般洋洋洒洒地落在国子监中, 渐渐地消弭了夏日的酷热暑气, 为这里增添了几分难以言喻的宁静与祥和。 今日授课结束,千余人井然有序地离开大殿, 原本安静的庭院瞬间变得喧闹起来。 一些外地来的年轻军卒们热火朝天地争论。 一些外族使臣脸色凝重,陷入沉思, 仔细琢磨着如何将这些练将法子带回国内。 就连一些前来旁听的国子监学子,也都深感震撼, 觉得当兵打仗果然不是一件易事。 人群开始在国子监的前院汇聚, 此时正值国子监散课的时间, 一些手拿书本的学子从大殿内鱼贯而出, 两股人流交织在一起,缓缓挤向前方宽敞大门。 阳光在此刻汇聚,柔和地洒落在他们身上,人影攒动、意境非凡。 落在后面的陆云逸望着这一幕, 心中涌起一股命运使然的感慨,眼神渐渐变得有些空洞。 沐楚婷跟在他身旁,轻声问道: “夫君,要回家了吗?” 陆云逸思索片刻后说: “你先回去吧,我还要去处理一些事情,今天可能会晚些回家。” 沐楚婷乖巧地点了点头: “夫君去吧,注意安全。” “好” 在国子监门口,陆云逸与沐楚婷依依分别。 早已在门口等候多时的刘黑鹰兴冲冲地跑了过来, “云儿哥,我还是留在大宁啊!” 陆云逸看着他那火急火燎的模样,无奈地笑了笑: “这不是你一直心心念念想要的吗?” 刘黑鹰眼睛瞪得大大的,连连点头: “大宁好啊!!” “行了,上马,带你去个地方。” 陆云逸径直走到战马旁,一跃而上,朝着刘黑鹰抬了抬下巴示意。 刘黑鹰迅速翻身上马,一行人迅速离开国子监。 不多时,一行人来到了大工坊彰德街。 这里是城中权贵的聚居之地,街道宽阔平坦,地上铺着整齐的青石板,洁净得一尘不染。 一栋栋气派的府邸前摆放着威风凛凛的石狮子, 还有神情警惕的护卫在门口值守。 一进入这里,便能感受到一股庄严肃穆的气息扑面而来。 “云儿哥,找到刺杀的凶手了?我们是来报仇的?” 刘黑鹰清楚地记得,俞启纶就住在这条街上的十五号。 陆云逸骑在战马上,白了他一眼: “整天就想着打打杀杀,像什么样子? 城外的叛党自有朝廷惩处,与我们无关。” “那那来这儿干什么?”刘黑鹰眼中满是疑惑。 陆云逸没有回答,很快一行人在彰德街四号停了下来。 相比于别处,这里显得格外规整, 就连门前的漆黑大门都被擦拭得锃亮,墙壁也重新粉刷过,看不到一丝灰尘。 唯一不同的是,这里的匾额空空如也。 陆云逸看着前方干净整洁的台阶和门扉,满意地点了点头, 然后看向刘黑鹰,问道: “这栋宅子怎么样?” 刘黑鹰上下打量了一番,又看了看四周,满意地点点头: “自然是极好的。这里是权贵云集之地,又地处繁华地段, 要是卖的话,肯定不便宜。” 陆云逸轻笑一声,随手将马袋中的一个小包裹扔了过去: “接着,这里的房舍不卖,就算卖也没人敢买。 左邻右舍住的都是权贵,普通商贾哪敢来这儿。” 刘黑鹰眼疾手快地接住包裹,觉得这话十分在理。 他打开包裹,映入眼帘的是一大串钥匙和一张规整完好的地契。 他的眼睛猛地瞪大: “云儿哥,这?” 陆云逸笑着解释道: “这是朝中赏赐的宅院,四进,宫中已经派人来打扫过了。 以前这是永嘉侯朱亮祖的宅子, 自从洪武十三年他被削爵后,就一直空在这儿, 送你了,以后这里就是刘府了。” “啊?” 刘黑鹰大脑瞬间一片空白,呼吸猛地屏住, 怔怔地望着前方那座气势恢宏的府邸。 周遭一些亲卫也都露出震惊! “云儿哥,给我的?” “不然呢?” 陆云逸翻身下马,双手叉腰,看着前方的府邸说道, “我在京中已经有住处了,宅院空着就是浪费。 咱们弟兄南征北战,虽说不一定都留在应天, 但在应天也得有个安身立命的地方,不然可会被人小瞧了。 再者,解语也快到了,拿了人家的青楼,总不能还住人家的房子吧。” 刘黑鹰只觉得浑身不自在,不停地挠着头,嘿嘿直笑。 “云儿哥,多谢了!” 这次轮到陆云逸面露诧异,歪着身子看向他: “你不跟我客气客气?” 刘黑鹰的笑容瞬间收敛,转而露出一副难为情、欲拒还迎的模样: “云儿哥,这太贵重了,我不能要!!” 不知为何,看到他这副模样, 陆云逸没忍住,突然笑了起来,给了他一拳: “滚一边儿去,真够恶心的!” “哈哈哈哈。” 刘黑鹰也跟着大笑起来。 “走,进去看看有什么需要布置的,别到时候人来了,只能睡床板。” 陆云逸一边说着,一边朝着大门走去。 来到门前站定后,见刘黑鹰还愣在那儿,便骂道: “你还傻站着干什么,开门啊!” “啊哦.” 刘黑鹰这才回过神来,傻笑着上前开门,一边开一边说: “都忘了这是刘府了,罪过罪过!” (本章完) 第535章 另辟蹊径 发财之道就在其中 第535章 另辟蹊径 发财之道就在其中 在大工坊彰德街一号的吉安侯府内, 陆仲亨如往昔那般,于书房中静静端坐。 今日与往常不同,平日里他手中翻阅的皆是兵书, 此刻摆在眼前的,却是从国子监抄录来的课业。 对于都督府几位参谋所讲的内容, 他全然未予理会,那些文书被随意地扔在一旁。 此刻,他正全神贯注地研读着陆云逸阐述的“如何做好一名千户”。 他的面色略显凝重,目光不时在书页上停顿, 随后陷入深深地思索,眼中时而闪过一丝赞叹。 良久,他重重地叹了口气,即便彼此立场相悖,互为敌手, 但如此年轻有为的才俊现身军中, 还是令他感触颇多,甚至心底涌起一丝惋惜。 “倘若他能在我麾下效力,如今也不至于处境这般艰难。” 陆仲亨将视线从文书上移开,望向半掩的窗户。 夕阳的余晖透过缝隙倾洒而入,在地面上投射出一抹金光。 当下朝廷局势看似势均力敌, 然而若论未来,他们无疑输定了。 原因在于,朝廷早在几年前便提出了以老带新的方略, 这几年间,无论是军中还是朝堂,都涌现出了一批年轻俊杰。 如今,皇党和太子党已然推出了新贵,这些人已在朝堂崭露头角。 可反观他们这边,至今仍未出现能够独当一面、撑起一片天的年轻人, 在日后的权势角逐中,显然已处于下风。 到时候,只要皇党与太子党众人主动让出权势,他们不得不随之相让, 而这一让,权势便会尽数落入陆云逸这些年轻人手中 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是满盘皆输的局面。 念及于此,陆仲亨再度发出一声沉重叹息,眼中闪过几缕阴郁。 这时,一旁静静伫立的家奴封贴木,轻轻向前迈了一步, 为他斟满一杯热气腾腾的茶水,轻声问道: “侯爷,发生了何事,让您如此忧心?” 陆仲亨抬起眼眸,看着眼前的封贴木: “你跟随我有多少年了?” 年过半百的封贴木恭敬回道: “当年侯爷与信国公、江夏侯、宜春侯在临清练兵时, 见小人孤苦伶仃,心生怜悯,这才将小人带回京师,入了侯府。 如今算来,已有十年之久了。” “十年了” 陆仲亨感慨万千,声音中透着一丝空洞, “时光匆匆,诸多老兄弟要么已离世,要么久居病榻。 你觉得,以当下局势,本侯还有选择余地吗?” 封贴木微微低下头,稍作停顿后,轻声说道: “侯爷,陛下生性多疑。” 书房内瞬间陷入了长久沉寂, 许久之后,陆仲亨才长叹一声: “是啊,陛下多疑,即便此刻想要回头,已然来不及了。” 陆仲亨看了看手中文书,眼中闪过一丝无奈: “今日过后,皇党与太子党又笼络了不少人心。 如今陆云逸已然崭露头角,今日前来听课的众多年轻军卒, 日后说不定都会打着他的旗号平步青云。 待他再进一步,真正跻身中枢,这些人可都将成为他的门生。 可我们呢,又该到何处去寻觅门生?” 封贴木面色平静,微微躬身说道: “侯爷,依小人之见,诸位侯爷战功卓著,长期身居高位, 各地军卒无不对您等钦佩有加。 然而,诸位侯爷多年来南征北战,历经无数厮杀, 此等经验与成就,让普通军卒望尘莫及, 想学也学不来,甚至不敢去学。 反观陆云逸,他声名鹊起,从军不过十年,便已身居高位。 尤其是近三年,更是一飞冲天。 这让众多年轻军卒看到了希望, 觉得自己也有机会效仿,自然对他心生亲近,想要追随学习。 如此一来,他们自然就归入了皇党以及太子党。 不过,陆云逸本事超群,运气又好, 有些年轻军卒或许会觉得他高不可攀,对他并不推崇。 侯爷若想扭转当前的不利局势, 不妨推举一些行事稳健、看起来更具可及性的年轻俊杰。 最让人着迷的事,莫过于看起来遥不可及, 但只要踮起脚尖就近在咫尺的事,这时候他们会想着,再用一把劲,努力够到。” 陆仲亨脸色愈发凝重,沉思良久后,缓缓点了点头: “你所言不无道理,陆云逸能有如今地位,靠的全是真本事。 要不是这一次宫中以及蓝玉、沐英极力让他离京, 这次我们就会将他一举推进都督府,担任都督府佥事, 把他困在京城,陷入泥潭之中。” 封贴木听闻此言,眼中闪过一丝诧异,旋即恢复平静: “侯爷,倘若这消息能够散布出去, 陆云逸在年轻军卒眼中便会显得更加遥不可及。 此时侯爷再推出一位更接地气的年轻俊杰,必定能收获颇丰!” “你说得没错,但放眼天下, 那些既年轻又身居高位的,大多是勋戚子弟。 将这样的人推出来,恐怕效果不佳,还不如不推。” 说到此处,陆仲亨眼中闪过一丝无奈,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 封贴木抿了抿嘴,向前走近一步,再次为陆仲亨添满茶水,低声说道: “侯爷,刚刚得到消息, 陆云逸将宫中赏赐的府邸送给了副将刘黑鹰,那宅子就在彰德街四号。 不知侯爷是否需要小人前去接触一下?” 陆仲亨眉头一皱,惊讶道: “竟有此事?” “千真万确,有许多人都亲眼目睹了,此刻他们想必还未离开。” “倒是出手大方,怪不得能成就一番事业。” 陆仲亨眼中闪过一丝赞叹,心中又不禁涌起一阵爱才。 封贴木连连点头: “侯爷,京中流传的流言蜚语, 不仅针对陆云逸,这位副将刘黑鹰也未能幸免。 不少人认为他没什么本事,不过是找对了靠山,攀上了好上官。 不管他究竟有无真才实学, 想必心中多少都会有些怨气倘若我们能够拉拢他.” “拉拢刘黑鹰?” 陆仲亨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微微坐直了身体。 “侯爷,坚固的堡垒往往都是从内部攻破。 刘黑鹰身为副将,其本事暂且不论,但能在军中站稳脚跟,想必绝非平庸之辈。 而且他同样年轻,也登上了高位, 只是被陆云逸的光芒所掩盖,致使名声不显。” 封贴木神色凝重,侃侃而谈,继续说道, “侯爷,大丈夫生在天地之间,谁愿屈居人下? 越是有本事的人,越不甘于充当配角。 拉拢刘黑鹰,看似困难重重,但小人觉得不妨一试。” 陆仲亨陷入沉思。 他突然觉得,这或许并非毫无根据的空想。 即便无法成功拉拢刘黑鹰,在他与陆云逸之间制造一些嫌隙,也是值得的。 “陆云逸还在府中,尚未离开?” 陆仲亨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沉声问道。 封贴木闻言,恭敬地回道: “回禀侯爷,陆云逸还在。” “等陆云逸离开后,备上一份厚礼送去。 先与他接触一番,探探他的口风。” “是。” “去把刘黑鹰的过往事迹都整理出来,本侯要详细了解。 不仅是他,前军斥候部军中的一些主要将领,也都要整理相关讯息!” 接到吩咐,封贴木微微躬身,并未立刻离去, 而是迅速走到一旁的书架前,取出一本厚厚的文书,稳步走了过来: “侯爷,他们进京之时,小人便收集了这些讯息。 相比当下,少了一些他们近期在京中的活动情况,但大致也够用了。” 看着眼前的文书,陆仲亨不禁笑了起来, 又看了看一旁抄录的课业,忍不住点头称赞: “陆云逸说得没错,任何上官都偏爱能干的下属,你辛苦了。” 封贴木微微躬身,静静地站在一旁,不再言语。 陆仲亨打开文书,逐字逐句地看起来。 起初,他还只是略有兴趣,不以为意, 但很快,他的脸色便变得愈发凝重,口中喃喃自语: “这刘黑鹰看似平凡无奇, 可从陆云逸对他的信任以及他在军中的威望来看,此人绝非等闲。 军中的诸多军务竟然也是由他负责处置? 真是奇怪.此人莫不是深谙大音希声的道理?为何一直如此低调,从未引人注意?连本侯都未曾留意到他.” “哟,此人还是个风流公子,竟养了这么多姬妾? 在庆州开青楼在岳州寻觅青楼掌柜.他还会对对联?” 越往下看,陆仲亨的脸色越是凝重。 从陛下身上,他早早悟出了一个道理, 一个走到哪都讨女人喜欢的人,绝不会是等闲之辈。 只是此人究竟是如何做到像个小透明一般,不引人瞩目的呢? 听着陆仲亨的喃喃自语,一旁的封贴木低垂着头,眼中波光流转, 时而闪烁着精光,不知在思索着什么。 过了许久,陆仲亨将手中文书反复看了两遍,放在桌上,陷入了深深的思索之中。 “这样,派人出去,从明日起大肆宣扬刘黑鹰, 务必让京中的军卒都知晓他的存在,市井民间也要广泛传播。 要让人们都知道,军营中有这样一位年轻人, 不仅战功赫赫,还是个风流倜傥的公子。 对了,把他在河州所作的那副对联也宣扬出去,找些士林中人对其大加赞赏。 想要在他们二人之间制造嫌隙, 就得先让刘黑鹰尝到声名远扬的滋味, 让他无论走到何处,都有女子倾心,都有人追捧夸赞!” 封贴木微微躬身,恭敬地说道: “侯爷考虑得极为周全,小人明白该怎么做了。” “明日小校场还有演武,要对那些年轻军卒进行考核。 黑鹰天生神力,本侯会设法让他上台展示一番, 不管他最终能否为我们所用,先让他出出风头。” 说着,陆仲亨站起身来,整理了一下衣袖,神情庄重。 “您这是?”封贴木面露疑惑。 “本侯去找赵庸,让他帮忙。 考核的章程已然定下,仅凭本侯一人之力,难以更改。” 封贴木恍然大悟,连连点头: “那小人等陆云逸离开后,便前往刘府送上贺礼。” 陆仲亨点了点头:“把府中那把赤老温的‘雪镔铁戒刀’一并带上。” 封贴木闻言一惊,赤老温乃是蒙古逊都思氏, 曾任怯薛军之长,是成吉思皇帝麾下四杰之一。 他深知,这把镔铁戒刀,侯爷一直视若珍宝。 “侯爷,这礼物是不是太过贵重了?” “送礼,自然是越贵重越好,唯有如此,方能彰显诚意。 好了,就照此去办吧。” 话已至此,封贴木微微躬身: “是,侯爷,小人这就去为您备马。” “依我看呐,院子里应当摆上些绿植,地面全部铺上汉白玉。 门口那个挡光的东西也别要了,弄成一个大通铺, 这样一进门,光线就特别亮堂。 这庭院本就宽敞,如此一布置,任谁看了都会夸赞。 对了,还有那正堂,到时候都换上红木家具。 要是买不到成套的,就从云南运来整树,咱们自己造一套, 到时候请工部负责给宫中打造家具的匠人来操刀!” “还有还有,你正房那张床太小了,得换个好的,至少得气派些! 能塞下三五个人! 可不能让你那些红颜知己小瞧了咱们!” 在彰德街四号,陆云逸一边滔滔不绝地说着,一边比划着,大步走了出来。 一旁的刘黑鹰满脸无奈,脑袋摇得像拨浪鼓。 “哎,你怎么不吭声,是不是觉得我的方案棒极了?”陆云逸一脸诧异。 刘黑鹰这才停下,有些生无可恋,神情萎靡: “云儿哥,一块汉白玉地砖就得十五两银子, 这么大的宅院,没有上千块根本不够,一下子就得去一万两银子! 那红木家具,我听曹国公说, 一张桌子就得三千两,整套下来,怎么也得两万两. 我哪有这么多钱! 而且,这样也太招摇了,旁人瞧见了,还以为咱们贪了多少银子。” “啧。”陆云逸咂了咂嘴,撸起袖子,拍了拍胸脯, “放心吧,咱有钱! 宫中赏赐了百亩良田,明日就找新沉商行的人,卖出去一些。” “还卖?那可是良田啊” 刘黑鹰连忙捂住胸口,只觉得心脏一阵抽痛。 在庆州,能耕种的土地还不知道有没有千亩,而且都是贫瘠之地。 “你我又不耕田,留着这些田做什么? 等以后甘薯推广开来,田地只会越来越便宜。 到时候你要是想要,等赚了银子再买些便是。” 嗯? 刘黑鹰眼睛陡然瞪大,“地会便宜?云儿哥,真的吗?” “你就等着瞧吧,前几日,城根上五亩良田卖了一万一千两。 等甘薯亩产十石的消息传出去,价格至少得折半。” 陆云逸撇了撇嘴,眼中闪过一丝狡猾。 “啊怎么会这样?” 刘黑鹰满脸震惊,一旁的亲卫们也都瞪大眼睛,竖起耳朵听着。 陆云逸停下脚步,脸上露出几分得意: “这上等田与下等田的差距,不过是亩产三石与亩产一石的区别。 在人们吃不饱饭的时候,相差的两石粮食,是关乎生死的大事。 可一旦甘薯铺开,亩产十石和亩产五石又有何区别呢? 种好地坏地都能让人填饱肚子,那良田还值什么钱?” 刘黑鹰愣住了,呆呆地眨了眨眼睛, “我愺,好像是这个道理。” “更何况,这些应天城边的田本就虚高, 寻常地方的上上田不过十两,二十两银子顶天了。 应天权贵是多,但再多也卖不上两千两一亩,谁买谁是冤大头。” 陆云逸嘿嘿一笑,用手背轻轻拍了拍刘黑鹰的肚子: “这些钱,你就放心。 对了,伯父还在北平炒房吗? 趁着即将打仗,让他多购置一些房产。 等甘薯推广开了,地就不值钱了,值钱的就是城里的房子,到时候大赚一笔不在话下。 你这点家具钱,算什么。” 刘黑鹰猛地屏住呼吸! 一旁的冯云方也瞪大眼睛,心中的一个疑惑瞬间解开! “怪不得胡奎能住上四进的宅子, 有大人在背后出谋划策,想不赚钱都难啊。” “我明白了,云儿哥!朝廷赏了我十亩地,明个我也卖了!” “随你便,你留在这儿琢磨琢磨怎么钱吧,我先走了。” 陆云逸笑着走下台阶,留给刘黑鹰一个潇洒背影。 等陆云逸离开后,刘黑鹰站在府邸门口,目光有些茫然。 一旁的胡小五满脸兴奋,眼中满是羡慕之色: “大人,这宅子要是照这样装修,得多气派啊” “你也想要?”刘黑鹰瞥了他一眼。 胡小五有些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 “这么好的宅子,谁不想要啊!” “想要就找你哥去,别在我这儿哭穷! 说起来,胡奎都发达两年了,都不跟你透露一声。 你在这儿每个月辛辛苦苦挣一两银子。 胡奎在北平吃顿饭,的钱都顶你十年俸禄了。” “啊?俺哥发嘞?” 胡小五瞬间呆住,乡音不自觉地冒了出来。 刘黑鹰脸上还挂着笑容,看到远处一行人朝着这边走来,便渐渐收起了笑容。 一行人来到彰德街四号前,领头之人微微躬身,恭敬地问道: “请问,您可是刘将军?” 刘黑鹰看着来人,此人五十多岁的模样,身着灰色衣衫,看样子应该是某家的管事。 他轻轻点了点头:“正是,你是何人?” 封贴木脸上浮现出笑容,拱手行礼道: “在下封贴木,乃吉安侯府管事。 奉吉安侯爷之命,特来送上贺礼。” (本章完) 第536章 刻意拉拢 死信箱 第536章 刻意拉拢 死信箱 “封贴木?” “吉安侯府?” 刘黑鹰脸上的笑容瞬间收敛,不过转瞬又浮现出来, 多了几分虚伪与亲和,仿若多年未见的老友。 他以最快的速度走下台阶,面上满是欣喜,一边走一边高声叫嚷: “贵客临门,稀客啊!” 门前的封贴木不禁一怔,眼前这刘黑鹰的热情似乎有些过头了。 但身为吉安侯府的管家,人情世故他自然熟稔于心。 他即刻展露出笑容,恭敬地躬身一拜: “小人拜见刘将军,今日特来恭贺刘将军升官。” 刘黑鹰眼中闪过一抹精光,笑容愈发浓烈,忙道: “快快,快快请进!” 旋即看向胡小五,迅速吩咐:“快去,购置些茶水与点心来!” 待胡小五匆匆跑开后,刘黑鹰这才看向封贴木,脸上带着一丝歉意: “封管事,本将今日初来此地, 府中诸多物件尚未备齐,只能以薄茶相待,还望海涵。” 封贴木瞧着他这般模样,心头忽生一种奇特感觉, 自己仿佛不是在与一位军中将领交谈, 而是在和一个有求于自己的商贾对话,这让他一阵恍惚。 “刘将军客气了,踏入刘府,实乃小人三生有幸。 侯爷特意嘱咐,命小人送来贺礼, 还说往后大家便是街坊邻居,若有需要,尽管吩咐一声就行。” 说着,封贴木侧身让出身后那两辆大马车。 刘黑鹰见状,微微挑眉,赶忙做出请的手势: “封管事,快请进,对于吉安侯爷,本将可是敬仰已久啊。” 二人有说有笑地步入府邸,宛如多年未见的故交。 在场的亲卫以及跟随而来的吉安侯府随从,脸上神情都不禁变得古怪起来。 正堂内,二人一番推辞后,终于并肩落座。 封贴木坐在上首的椅子上,浑身不自在, 毕竟平日里他都是站在一旁伺候的。 刘黑鹰见他这般模样,宽慰道: “封管事,本将乃军伍出身, 对这些繁文缛节并不在意,随意坐便好,你不说我不说,又有谁会知晓呢。” 封贴木闻言,展颜一笑,整个人也放松下来, 感慨地坐在上首座位上,长舒一口气说道: “不瞒刘将军,平日里小人都是站着侍奉, 今儿个坐在这儿,感觉还真是大不一样,颇有几分‘一览众山小’的意境。” “哈哈哈哈。” 刘黑鹰放声大笑,不停地拍着座椅扶手: “以封管家的身份,去一些商贾和官员家中,自然也当得起这上首之位。” 封贴木听了这般夸赞,心里十分欢喜,暗自思忖此人果然不简单, 刚到这刘府不过一刻钟,便觉得与他亲近异常,真是奇怪。 稍作停顿,封贴木拿起身旁的一个木盒,神色郑重: “刘将军,门外那些大多是些日常杂物, 刘将军府上如今空荡荡的,正好能用得上。 而眼前这才是我家侯爷真正送上的贺礼。” “哦?” 刘黑鹰面露诧异,坐直身子,望向面前的木盒。 这木盒厚重狭长,呈暗红色, 上面雕刻着故元部落的一些族徽,龙腾虎跃,十分气派。 “敢问封管事,这是何物?” 封贴木也不再卖关子,将盒子放在二人中间的四方桌上,轻轻打开。 一道寒光瞬间映入眼帘,刘黑鹰本能的身体一紧,不过旋即放松下来。 此时大堂内烛火已燃,太阳尚未完全落山, 橙红色的余晖洒在木盒上,使得盒中的锋锐长刀仿若笼罩上一层金光。 “嘶”刘黑鹰看清眼前之物,不禁倒吸一口凉气,轻呼一声: “这?这是雪镔铁戒刀?” 封贴木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刘将军好眼力啊, 这正是雪镔铁戒刀,乃元朝武将和武士们的心爱之物。 而眼前这把刀,其主人可不一般呐。” “愿闻其详。” “此刀原是怯薛军之长赤老温的兵器,一直流传至故元覆灭。 后来吉安侯爷跟随徐达大将军扫荡北方时,在北平将其获得!” “什么?” 刘黑鹰着实震惊,“这这太贵重了。” 封贴木对他的反应颇为满意,摆了摆手说: “这是吉安侯爷的一片心意, 刘将军有所不知,朝中好些大人觊觎这把刀已久,吉安侯爷一直将其妥善收藏,从不轻易示人。 今日小人告知侯爷刘将军搬来此处, 侯爷竟出奇地坚决,一定要将这刀送来,还说宝刀赠英雄! 像刘将军这般青年才俊,配这把刀,绰绰有余!” 刘黑鹰听了这一番恭维,只觉浑身不自在, 不过还是拿起长刀,仔细端详起来。 越看他眼中的喜爱之色越浓,简直爱不释手。 封贴木没有打扰他,而是静静地打量着空荡荡的大堂,心里盘算着明日送些物件来装饰一番。 此刻的刘黑鹰,全然没有了军营中的严厉模样, 反倒多了几分商贾的圆滑, 想到他出身商贾,封贴木也就释然了。 过了好一会儿,刘黑鹰才恋恋不舍地将长刀放回匣中,眼中满是喜爱: “好刀真是好刀啊.”随即话锋一转, “只是不知.吉安侯爷送如此厚礼,是不是有什么事要吩咐?但说无妨,本将定当竭尽全力。” 封贴木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对这个直截了当的问题有些始料未及。 但他依旧面不改色,笑容如常, 只是意味深长地开口问道:“刘将军对此次封赏,可还满意?” 刘黑鹰眼中闪过一丝愕然,脸色变得有些古怪,轻轻点了点头: “本将年不过二十,便已位列三品,成为地方大员,自然是满意的。” 这反应在封贴木的预料之中, 他微微点头,转而说起别的事: “刘将军,军中的三品相较于朝中三品, 获取起来要容易些,您觉得这话在理吗?” 刘黑鹰眉头微蹙: “本将也听闻过此说法,觉得有几分道理。” “刘将军不常在京城,或许不知其中门道。 实际上,军中的三品远不及朝堂上的三品。” “愿闻其详。” 封贴木抿了抿嘴,压低声音说: “在军中,做到一卫指挥使便能达到三品, 像刘将军这般都司佥事,已然是地方大员。 然而.大明行省众多,每个都司至少有四名佥事,如此算来人数可不少。 反观朝堂上的三品官员,总共就那么几位, 太子宾客、左右侍郎十二人、左右副都御史两人、通政使、大理寺卿、太常寺卿、应天府尹。 除去长期空置、仅享尊荣的太子宾客,满打满算也就十八人。 再看地方,卫所指挥使少说有两百, 各地佥事再有五十,加上各地按察使 人数都快接近三百了,这差距可不小啊。” “封管事的意思是?”刘黑鹰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心里觉得这人说话拐弯抹角,实在有些啰唆。 “世人皆向往做京官,刘将军难道不想吗?” 封贴木眼神晦涩,表情有些隐晦, 一半脸隐在阴影中,一半脸沐浴在阳光里。 刘黑鹰皱起眉头,心中思绪万千: “京官?” 他这般一问,封贴木反倒叹了口气: “只可惜,三品京官名额有限,整个应天府也就这么多, 即便吉安侯爷有心帮忙,也有些力不从心。” “不过.”他话锋一转, “吉安侯爷至今尚无衣钵传人,军中的年轻才俊, 要么出身勋贵,要么早已投靠他人。 侯爷眼见自己身体每况愈下,心中愈发急切。 可自从看过刘将军在麓川的诸多处置文书后, 侯爷觉得或许他一直寻觅的衣钵传人出现了!” 啊? 刘黑鹰不禁愣住,没想到事情竟如此直截了当地摊开来讲。 “实不相瞒,吉安侯爷在军中时,所做之事与刘将军相仿, 治军、筹措粮草辎重和军械,且还有一身杀敌本领。 小人常听侯爷说,像他这样的将领,大多名声不显。 若不是出身濠州,又历经多年南征北战,恐怕连个爵位都捞不着。 今日侯爷见刘将军同样怀才不遇,不由得心生感慨, 这才命小人送刀前来,并特意叮嘱,让小人告知刘将军, 只管放手去做在军中的一举一动, 他都看在眼里,关键时刻定会拉您一把。” 刘黑鹰先是一愣,随后脸上满是不可置信,眼中狂喜毫无掩饰地流露出来。 见他这般模样,封贴木心中暗自松了口气, 觉得这才是正常军伍之人应有的反应。 吉安侯身为开国武将,在朝堂屹立二十年, 如此大人物,一个二十岁的年轻人又怎能拒绝他的示好呢? 刘黑鹰久久没有言语, 封贴木却对他的表现愈发满意!就该是这样! 过了许久,封贴木微微一笑,缓缓站起身,对着刘黑鹰拱手一拜: “今日天色已晚,侯爷交代小人带的话已带到,小人这便告辞了。” 说着,封贴木缓缓转身,可走到门口时, 他又突然停住脚步,像是想起什么事,回头说道: “刘将军战功赫赫,且机敏过人,不应被埋没。 听说明日都督府要在小校场演武,对外地来的军卒进行考核, 或许刘将军也有一展身手的机会,还望刘将军做好准备。” 言罢,他拱了拱手,快步离去, 身影很快消失在愈发昏暗的庭院之中。 待他离开后,刘黑鹰眼中热情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疑惑。 对于封贴木今日前来的目的,他心里门儿清。 无非是通过“分化拉拢”制造矛盾。 只是为何会找上他呢? 刘黑鹰满心不解,吉安侯作为淮西勋贵的核心人物之一, 也是反对朝廷的主要力量,怎么会来拉拢自己呢? 这让他百思不得其解,思索良久也毫无头绪。 而且这封贴木身为锦衣卫,凑什么热闹? 他清楚地记得,在邓灵韵最后给云儿哥的文书中明确写道。 [十三年四月,封贴木入吉安侯府]。 不过转念一想,刘黑鹰心中有了几分明白, 至少从明面上看,封贴木还是吉安侯府的人,得表现出一定的忠心。 刘黑鹰不禁有些同情吉安侯。 若封贴木真是锦衣卫,那吉安侯今日的所作所为岂不是都要被毛骧知晓? 而且自己的表现想必也会落入毛骧眼中! 一时间,刘黑鹰只觉浑身发冷。 若自己不知封贴木的身份,又或是接受了吉安侯的拉拢, 那日后一旦朝廷清算,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一时间,刘黑鹰觉得锦衣卫行事不地道,竟用“钓鱼执法”。 也不知有多少人因此受牵连, 说不定到被斩首时,都还不清楚问题出在哪里。 这时,胡小五气喘吁吁地抱着两个包裹匆匆跑了回来: “大人,属下回来了。” 刘黑鹰坐在上首,被打断思绪,白了他一眼: “什么都等你,黄菜都凉了!” “人已经走了啊.” 胡小五低声自语,转头看到桌上敞开的木盒以及里面的长刀, “大人.这是?” 刘黑鹰看了过去,眼神复杂, 过了许久,眼中闪过一丝狠戾,将木盒递了过去: “明日让新沉商行的人来装修,动作快点布置好, 把这刀给老子挂在最显眼的地方,让谁来都能看到!” 胡小五有些惊讶地接过长刀,轻轻点头: “是!” “那大人陆大人说的汉白玉砖和红木家具,还买不买?” “买,为何不买? 先把府邸收拾得能住人,其他的再慢慢置办。” “是!” 刘黑鹰眼神阴沉,思索片刻后说道: “安排人盯着吉安侯府,重点盯紧刚到的封贴木。 切记,不可跟得太紧,只需记录他出入府的时间,以稳妥为主。” “是!”胡小五神情严肃。 “解语后日就该到了吧。”刘黑鹰眼波流转,突然问道。 胡小五回答道: “按照计划,是后日到,人已经到应天府内了。” “知道了,让新沉商行加快进度,后日必须能住人!” “是,属下这就去办。” 夜幕深沉,如墨般的夜色浓稠地晕染开来,将应天京城严严实实地包裹其中。 墨色的天幕上,不见一丝月光, 星辰也隐匿了身形,显得格外压抑。 离开刘府的封贴木并未回吉安侯府, 而是东拐西绕,迅速来到大工坊的陈杏染房。 此刻,陈杏染房大门紧闭,只有门缝中透出些许光亮。 封贴木望着前方大门,神色平静,透着一股淡然。 他身形一闪,隐没在黑暗中,很快便来到陈杏染房的后门。 与前门的整洁不同,后门略显杂乱,墙角堆着一些杂物。 封贴木目光迅速扫过,口中念念有词: “一二三四.七!” 很快,他盯上了大门左侧从上往下数第七块砖, 上前一步,手指插入缝隙,微微用力,半截砖石被抽了出来。 封贴木眼中闪过一丝轻松: “第一次用陈杏染房的死信箱,竟如此顺利” 按照锦衣卫的规定,每个隐藏的暗探都有专门的死信箱, 且只能使用一次,用过之后便会更换新的。 而且,接头之人每三日才查看一次死信箱,以此来保护送信人。 封贴木一边想着,一边将早已写好的情报塞了进去, 最后把砖石放回原位,身形一闪,消失在黑暗中,步伐轻快。 接下来,他只需等,等待上官的安排。 (本章完) 第537章 爹卖崽田心不疼 第537章 爹卖崽田心不疼 翌日清晨,天色方才蒙蒙亮, 陆云逸便早早起身,于庭院内开始操练。 今日他操练的并非长枪,而是长刀。 刀光随着他的身形肆意翻卷,几乎达到了如臂使指的娴熟程度。 一道道残影在朦胧日光下,更添几分虚幻之感。 他上半身赤裸,坚实的肌肉随着动作起伏滚动, 令那些早早起身、候在一旁的众多侍女看得目眩神迷, 几名面容姣好的侍女,美眸闪烁,低着头,沉浸在各自的遐想之中。 尤其是他小腹处那轮廓分明的八块腹肌, 直让她们双腿发软,脑海中不禁浮现出在青楼画舫中学到的那些旖旎之事。 不知过了多久,天色终于彻底大亮。 原本紧闭的陆府大门缓缓敞开,侍卫们各就各位, 管家王伯从前院匆匆赶来,在一旁轻声提醒: “大人,新沉商行的掌柜到了,您.要不要见一见?” “呼” 陆云逸正欲劈下的长刀猛地顿住,手臂上的肌肉瞬间紧绷, 如炸开一般微微跳动,一股威势随之弥漫开来。 “这么早就来了?”陆云逸面露诧异。 王伯微笑着解释: “看他们身上的露水,想来天不亮就已到此,一直等到现在。” “行,让他们进来吧。” 陆云逸看向一众侍女,她们心领神会,连忙迈着步子走近。 她们修长的大腿迈动时,姿势略显怪异,脸色也隐隐有些古怪。 一番精心擦拭后, 陆云逸穿好常服,前往正堂,见到了早已等候在此的掌柜周颂。 周颂四十多岁,身形修长,面容和善,看上去颇具涵养。 见陆云逸前来,他急忙躬身行礼: “小人周颂,拜见陆大人。” 陆云逸快步走进堂内,在上首落座,随后摆了摆手: “坐吧,都是老熟人了,无须这般客套。” 仅仅这一句话,便让周颂激动不已。 他小心翼翼地坐在下手的椅子上,只坐了半个屁股,脊背挺得笔直。 “今日找你来,周掌柜应该知道所为何事吧。” 周颂一脸恭敬,点了点头: “回禀陆大人,王管家昨日已告知小人,说是陆大人有意售卖一些良田?” “本官近来手头有些紧,故而想卖些良田应急。” 听闻此言,周颂心中不禁泛起一丝疑惑。 眼前这位陆大人如此年轻,怎么老是想着变卖田产。 在当今应天京城,无论是金银、宝钞还是商铺, 都不及真正的田产,那可是诸多权贵竞相争夺的好东西,能传给子子孙孙。 “敢问陆大人,是何处的良田,共有多少?”周颂谨慎地问道。 “此事不急,你先帮本官算算, 装修一座四进的府邸,用汉白玉铺设地面,配上一些红木家具, 以及其他各类装饰费用,总共需要多少银子。” 此话一出,周颂微微一愣: “敢问陆大人,可是刘将军家的宅子需要装修?” “没错,你如何知晓?” “陆大人,昨日刘将军派人通知小人, 要在今日就将房子整顿好,以便能住人。 刘将军还交代,等人住进去后,其他的再慢慢装修” 陆云逸闻言一愣,点了点头: “先按他说的办,之后再逐步更换。 本官手中还有百亩良田,位于城外的江宁县,你看看能卖多少钱。” “百亩?” 周颂顿时愣住,脑海中立刻浮现出圣旨上的内容. “陆大人,难道这百亩良田便是陛下赏赐的那些?” “对,正是那些。” 周颂倒吸一口凉气,脸上露出难以言表的惊讶。 卖田也就罢了,可卖的竟是陛下赏赐的良田. “陆大人,您有所不知 若是这百亩良田连在一起整体售卖,价格至少能高一倍, 更何况还是陛下赏赐之物,那就更珍贵了, 一旦放出消息,定会引发众人哄抢!” 陆云逸眼中闪过一丝欣喜: “那还愣着做什么,赶紧算算。 云方,把地契拿给周掌柜,让他核算。” 周颂呆立当场,他本意并非如此,赶忙解释: “陆大人,您误会小人的意思了。 小人的意思是,您的这些良田价值不菲,卖掉实在可惜。 若您只是急需银子,新沉商行也有放债、质贷的业务。 若陆大人有需要,十万两银子以内,新沉商行可免收利钱。” “放债我知晓,质贷又是什么?” 周颂连忙解释:“陆大人手中这百亩良田,至少能抵押二十万两银子。” 陆云逸恍然大悟,原来是抵押贷款。 “不必了,赶紧算算,需要卖多少就卖多少。” 周颂身体一僵,心中满是惋惜,却也无奈。 他接过算盘与地契,开始飞速地拨打算盘。 不到半刻钟,周颂抬起头来,在一旁的宣纸上迅速书写。 “陆大人,若要装修整个刘府,至少需要九万两银子,其中最贵的当属红木家具 小人在云南有些门路,能从安南弄到价格较为便宜的大果紫檀, 但即便如此,这一项也需五万两银子左右, 剩下的便是汉白玉地砖以及其他各类装饰品的费用。” 陆云逸点了点头:“知道了,那需要卖多少田?” 周颂简直惊呆了。 若没记错,彰德街那座府邸也是陛下赏赐给陆大人的, 不仅送给了刘将军,如今还要费这么多钱装修. 周颂不禁有些羡慕,要是自己也有这样一位好大哥,也不至于如此辛苦。 虽赚了不少钱,却也受了不少气。 稍作停顿,周颂抬起头,轻声说道: “陆大人,寻常城边的上等田,十两银子便能买一亩,再贵也不过三十两。 但陛下赏赐的这片田位于江宁县,且靠近应天城墙, 少说也要两千五百两银子一亩,陆大人的田又是连在一起的,那就更值钱了, 想来三千两银子一亩也有人愿意买。 如此算来只需要卖三十亩便足够了。” 陆云逸点了点头: “那就卖五十亩吧,手中留些银钱以备不时之需。” 尽管周颂心中震惊不已,但他还是略显迟疑地点了点头: “是陆大人,小人这就回去登记。 若您急需银子,新沉商行也可先行购买这些田产,不过价格可能会低一些。” “多少?”陆云逸诧异看向周颂。 周颂思索再三,本着结交朋友的想法,狠狠咬了咬牙: “回禀大人,两千八百两银子一亩!” “行,就按这个价。 钱一到位,即刻着手准备装修,别耽误了。” 陆云逸果断拍板,猛地站起身来。 周颂也连忙起身,腰杆微微弯曲,脸上的表情似哭似笑。 他摇了摇头:“陆大人,实不相瞒. 小人在应天行商三十年,还是头一回见到像陆大人这般视田产如粪土的大人。” “哈哈哈,这人呐,眼睛一闭一睁,一天就过去了。 一闭不睁,一辈子就过去了。若是人死了,钱还没完,那可太亏了。” 周颂赔着笑,刚想说“可以给子.”, “嘶——” 话到嘴边,他猛地瞪大眼睛,联想到京中传言, 似乎明白了为何陆大人如此不在意田产! 他小心翼翼地偷瞄向陆云逸,却发现一道似笑非笑的目光正投向自己, 吓得他连忙低头,只觉腿脚发软。 “无意冒犯,还请陆大人恕罪。” “呵”陆云逸轻笑一声,未再多言。 周颂冷汗直冒,赶忙躬身退下. 走出府邸大门,周颂只觉汗如雨下,后背都被汗水湿透。 一旁的管事拿着算盘,双腿也微微发抖。 “老爷,方才陆大人眼中有杀机。” “我看到了!!” 周颂咬牙低吼,快步走进停在门口的马车。 直到进入封闭的车厢,他才仿佛松了口气,感受到一丝安全感。 一旁的管事问道: “老爷,两千八百两银子一亩,咱们也能赚上万两了。” “赚?”周颂一巴掌拍了过去: “赚你娘的头!” “命都快没了,还想着赚钱! 不够的咱们自己补上,若是卖多了,原封不动地送回去! 咱们只赚佣金,听明白了吗!!” 随着这声怒吼,管事瞬间明白过来,打了个哆嗦,连连点头: “明白了,大人。” 周颂喘着粗气,满眼惊疑不定,吩咐道: “去找那些相识的官员打探一下, 朝中是不是对应天城边的田产有什么新动向。 这么好的田都舍得卖,我总觉得.这事有些古怪。” “啊?”管事瞪大了眼睛: “京中不是传言陆大人身体有恙嘛,田地留着也没用。” “妈的,你怎么这么蠢! 偌大的陆府,家大业大,难不成全都不要了? 没有儿子,不会过继一个吗? 一定要好好查查,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那刘将军的府邸,咱们何时动工?” “现在就动工! 把府库里的汉白玉地砖全部拿出来,现在就去铺! 红木家具也拉过去一整套, 先让刘将军用着,等造好新地再更换! 你怎么这么不开窍呢? 二十岁的二品官! 你我的儿子就算死了,他都还活得好好的。 这样的大树一旦抱住,那就是一辈子的金饭碗? 就算把商行的钱全在这上面,都值! 咱们买的是未来,是以后!” 管事连连点头:“我明白了,只是” 他几次欲言又止。 周颂白了他一眼:“有话就说!” “陆大人实在太年轻了,二十岁就走到了这一步, 从书上看,这等人下场往往不太好啊” 周颂这次没有骂他,反而赞赏地看了他一眼: “呦,还长了些心眼,但那是别人。 陆将军若真如坊间传闻那般身体有恙,那宫中吃饱了撑的去找陆大人的麻烦? 这等人简直是再合适不过的托孤重臣啊!!” 管家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眼睛亮了起来: “老爷,还是您看得透彻,商行要是没了您,可不行啊。” 周颂气定神闲地坐在马车中,拿着折扇拍了拍他的脑袋: “这里面的门道,你慢慢学吧。” 临近下午,越来越多的百姓朝着小校场涌去。 与国子监的讲学不同,无论是大校场还是小校场的演武,都对应天的百姓开放。 当陆云逸赶到小校场时,被眼前人山人海的景象震惊到了。 “怎么这么多人?” “回禀大人,今日增设了一个京军与外地军卒比武的环节。 百姓们一听有热闹可看,都纷纷赶来。” 接待的吏员满头大汗,看着旁边人山人海的场景,也心有余悸。 “比武?我怎么不知道?”陆云逸满脸疑惑。 “回禀大人,这是都督府临时决定的, 今早上才定下,消息也是今早上才放出去,说是为了避免来的人太多。” 陆云逸踮起脚,望着前方熙熙攘攘的人头,觉得这举措有些多余。 终于,在众人的护卫下, 陆云逸挤过了小校场的入口,进入到校场范围内。 眼前豁然开朗,喧闹声似乎被人墙严严实实地阻隔在外, 一种截然不同的氛围扑面而来。 “行了,你先去忙吧。” 陆云逸挥了挥手,让身旁的吏员离开,转而带着亲卫去寻找相熟之人。 很快,他在高台之下见到了刘黑鹰、郭铨等人,还有一些火枪兵军卒 “你们怎么也在这儿?” 刘黑鹰身着甲胄,脸上带着一丝无奈,用力挠了挠头: “云儿哥,上午时都督府派人到营中通知, 让我们带百余火枪兵来参加比试, 还有什么比武之类的,还说只能赢不能输。” “比试?” 陆云逸眉头紧皱,面露荒唐之色: “昨日还没有这安排,怎么能朝令夕改呢?” 一旁的徐增寿连忙凑上前,低声说道: “大人,是几位侯爷觉得只看外地军卒操练太过无趣,便增设了一些比武项目。” “这段时间弟兄们一直在休沐,都没怎么操练, 还要求必须赢,这不是故意为难人吗?” 陆云逸心中仍有气愤。 刘黑鹰赶忙上前,低声说道: “云儿哥放心,我从亲卫中挑选了一些人,还把那些一直坚持操练的年轻人也带来了。” “他们能行吗?” 陆云逸早已看到了那些二代,心中满是怀疑。 “放心吧,云儿哥。 这段时间他们操练得有些起色,对付这些人不在话下。 至于那什么比武,我亲自上阵,肯定能赢。” 陆云逸上下打量了他几眼,眼中闪过一丝无奈: “行吧,小心些。 今早我已经跟新沉商行交待好了,给你装修房子! 钱都付了,足足九万两。 你要是出个什么意外,这房子也就不用装了,拿着钱养老吧。” “什么?这么多?” 刘黑鹰的脸色瞬间变得古怪起来,呼吸猛地一滞,紧接着小跑着凑近: “云儿哥,有这钱,咱们先把瓜果行开起来啊. 都快半个月了,还是一片空地。” “你怎么老是惦记着你那瓜果行?” “卖瓜好啊,应天城里都是有钱人,卖瓜能赚钱!” 见他又要开始长篇大论,陆云逸连忙抬手制止: “行了行了,卖瓜的事以后再说。 你们先准备着,我去打探一下,怎么突然就改变计划了。” (本章完) 第538章 乘人之危,出乎预料的战局 第538章 乘人之危,出乎预料的战局 小校场的高台之上,早已汇聚了一些军候。 陆云逸经过一番打听,终于弄清楚了为何此次考核要增设比武环节。 他坐在自己的座位上,轻轻挠了挠头,这事与自己还有几分关联。 昨日他风头太盛,让一些人感受到了威胁, 于是便出此下策,提出比武一事, 企图以此来掩盖他的风头,同时也有想用京军的表现来掩盖他个人功绩的意思。 不过,陆云逸对此并不在意。 只是觉得这些人的做法有些病急乱投医了。 他看着前方小校场上的各种设施,又看了看手中的考核文书, 今日对外来军卒的考核项目并不多, 主要有负重行军、耐力跑、弓术、刀术、枪术、战术配合以及军事理论。 其中,战术配合要求进行阵法演练和团队协作。 军事理论则要对《孙子兵法》《吴子兵法》等基本兵法知识进行问答考核, 同时还会考核“军令条例”的相关内容。 “云逸,你觉得这次考核如何?” 坐在他身旁的曹国公李景隆兴致勃勃地发问,似是十分期待。 陆云逸扬了扬手中的纸张:“这考核内容是曹国公你制定的?” “嘿嘿,不是。”李景隆笑着回答。 “那你这么激动干嘛?”陆云逸有些诧异。 李景隆将身体坐直,骄傲地伸手拍了拍胸膛: “原本都督府只打算考核军卒的体魄和战法。 但我认为,以后大规模战争的机会减少,军队必须走精兵路线, 所以我提议增加兵法常识和军令条例的考核。” 说到这里,李景隆有些惋惜地说道: “只可惜时间太仓促了,要是时间充裕, 我真想给他们准备一份五千人的军卒名单,让他们去背。” 陆云逸觉得,他这多少有点公报私仇的意味。 “云逸,你觉得我的提议怎么样?”李景隆问道。 “极好。以目前的形势来看, 大明军伍不能再像以往那样一味地横冲直撞, 军队需要执行精准且正确的战事任务。 这不免对将领和军卒的军事素养有更高的要求。”陆云逸认真地回答道。 李景隆连连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 陆云逸眼中闪过思索,问道: “对于增添比武环节,都督府的大人们都有什么意见?有没有发生争执?” “当然有争吵,双方各执一词,吵得不可开交。 原本提议的是京军与外来军卒进行全面比试,以此激发好胜心。 但大将军等人认为,这样做虽然能提升胜负欲, 却可能破坏京畿地区和外地军卒之间的团结, 而且还有外邦使臣在场,有些不体面。 后来一直争吵到后半夜,才达成了一个折中方案, 不进行全面比试,只进行刀枪比武。 双方参赛人员也从原来的十人减少到三人, 分别是将领、千户、军卒这三个层级,也算是增添了一些彩头。” 李景隆详细地解释道。 陆云逸听后点了点头,又问道: “你觉得他们这样安排有什么用意?” “我?”李景隆脸色有些古怪,他看着下面正在忙碌准备的众人, “我怀疑他们有别的谋划,想让地方军卒大获全胜, 从而打压朝廷风头,还想让京军背负‘名不副实’的骂名。 这样一来,日后要是对京军有所行动,就会容易很多。 至少不能让京军顶着大胜麓川的名头。” 听了李景隆的分析,陆云逸觉得确实有这种可能性: “嗯,不无可能。 对了,这会不会对过些日子的练兵计划产生影响, 或者说他们会不会借此对练兵有什么企图?” 提到练兵,李景隆脸色变得有些不自然。 其实他早就知道,朝廷准备把所有勋贵都派出去参与练兵,不用想也知道有深意。 “练兵的章程已经确定下来了,他们就算想改也没那么容易。”李景隆说道。 陆云逸没有再发问,而是指了指下方: “好像比试要开始了。” 李景隆顺着他的示意看去,只见众多吏员和军卒都已各就各位。 他连忙站起身来:“我先回去了。” “好。”陆云逸应道。 李景隆离开后,他身旁的座位空了出来。 这时,一个让陆云逸意想不到的人走了过来并坐下。 来人穿着儒衫,头戴方巾, 四十多岁的年纪,面容颇为英俊,只是身上隐隐散发着一股怨气。 陆云逸一愣,这人是谁? “本官宋麟。”来人言简意赅,声音清脆。 陆云逸恍然大悟,连忙拱手行礼: “原来是宋大人,久闻大名,今日得见真容,实在惭愧。” 原本宋麟正在极力压制心中怨气, 一听这话,只觉得额头青筋直跳! 放在一侧的手掌也不自觉地攥紧了,呼吸明显变得粗重。 陆云逸说完后就没再理他,将目光投向下方。 此时,考核前的比试已经开始。 第一场是军卒之间的较量, 出战的一方,如果他没记错的话,是龙虎卫邓志忠的一名亲卫。 两人手持长刀,捉对厮杀,刀光闪烁, “当当当”的碰撞声不绝于耳。 宋麟见他没有继续搭话的意思, 只觉得一股无名火涌上心头,差点没喘过气来。 深吸了一口气,宋麟沉声说道: “陆大人,今日我前来,是想与您探讨一下德行之事。” “啊?” 陆云逸转过头来,眼中闪过一丝茫然, 不过很快便笑了起来,说道, “宋大人,我是军伍出身,在我们这行,不讲究那些虚头巴脑的德行。” “你!” 宋麟的指甲已经深深嵌入掌心,呼吸愈发急促。 过了好一会儿,宋麟才渐渐平复了心中怒火: “陆大人,瑶华冰室那件事是您出的主意吧?” 陆云逸眼中闪过一丝恍然,坦然承认: “没错,是我出的主意。” “趁人之危,这岂是君子所为?”宋麟的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几分。 陆云逸有些惊愕地看着他: “本官不太明白宋大人的意思。” “瑶华冰室本是曾炎甫的产业,如今他家遭遇变故,正处于失意之时。 您教唆令爱她们前去趁火打劫,以低价购买, 这.这哪里是君子该做的事?”宋麟义正词严地指责道。 陆云逸嘴巴微张,怔怔地看着他,愣了许久后才笑出声来: “宋大人真是一位君子,我自愧不如。 瑶华冰室一事确实是乘人之危, 不过那曾炎甫与我有仇,现在他落难了,本官自然要踩上一脚。 更何况,这么多白的银子摆在眼前,若是不取,反受其纠啊。 敢问宋大人,令爱她们了多少钱买下瑶华冰室?” “三千两!”宋麟气呼呼地回答。 “这么少?倒真是划算。” 这次轮到陆云逸感到惊讶了。 瑶华冰室位于上城东平街, 周围住的都是商贾富豪,而且地处闹市,少说也得值万两银子。 宋麟深吸了一口气,说道: “陆大人,《论语》有云,‘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 大人因私仇而乘他人之危,取此不义之财, 纵得一时之利,却失君子之名, 往后何以立身朝堂,又有何颜面面对百姓? 再者,《大学》言‘德者,本也;财者,末也’, 大人重财轻德,本末倒置,恐非长久之道。 今日为求私利而罔顾道义,他日必为利所累,望大人三思。” 就在这时,大校场四周突然响起一阵欢呼,喧闹声此起彼伏。 陆云逸连忙坐直身体,看向下方高台, 只见两名军卒的比试已经分出胜负, 获胜的是来自北平都司的一名军卒。 十几名传令兵上前一步,手持铜喇叭,大声宣布: “胜者!燕山中护卫朱能!”“哗——” 场面瞬间更加喧闹起来, 围观的百姓们纷纷破口大骂,指责京军无能,丢了面子。 一些官员的脸色也变得十分难看。 而陆云逸听到这个名字,直接站起了身, 直直地盯着高台上持刀而立的身影。 那是一个二十岁上下的年轻人, 身材匀称,肤色黝黑,此刻胸膛微微起伏,脸上洋溢着兴奋。 朱能? 联想到他燕山护卫的出身,陆云逸立刻明白眼前之人是谁了。 成国公朱能,靖难功臣! 陆云逸上下打量着他,将他的模样牢牢地记在心里。 能够从众多外地军卒中脱颖而出, 代表地方军卒与京军比试,本就说明他本领不凡。 今日又能获胜,说不定日后他更快崭露头角。 陆云逸看向观礼台中央位置,燕王和晋王也在其中。 此刻燕王朱棣正开怀大笑,指着下方的朱能,左顾右盼, 显然是在向周围的人介绍自己手下的这名年轻军卒。 “陆大人!”这时,身旁突然传来一声低喝。 陆云逸这才想起,身旁还有新科进士宋麟。 他转头看向宋麟,眼中闪过一丝无奈: “宋大人,您就算是来兴师问罪,也得看看场合吧。 这里都是军伍中人在比武厮杀, 您却跟我讲什么君子之道,您不觉得有些不合时宜吗?” 宋麟的脸色瞬间一僵,紧接着涨得通红。 “要是您觉得令爱她们买瑶华冰室占了便宜, 那就把剩下的钱补上便是,何必在这里跟我说这些呢?” “你!!”宋麟气得说不出话来。 “好了好了,宋大人您是真君子,本官肯定是做不了君子的。 您的这些大道理,还是去国子监给那些眼高于顶的学子们讲吧。” 陆云逸看向身旁早就跃跃欲试的冯云方,挥了挥手。 两名亲卫上前,将宋麟带离了这里, 这一举动引得周围不少人纷纷侧目。 坐在前排的全宁侯孙恪回过头来, 朝着陆云逸挑了挑眉,调侃道: “让你沾惹草,人家老爹找上门来了吧。” “哈哈哈哈哈” 整个观礼台突然爆发出一阵大笑, 其中笑得最开心的当属左军都督耿忠了。 陆云逸的脸色黑得像锅底! 他觉得自己这次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他到现在都不明白,为什么宋麟会选择在这众目睽睽之下,跟他谈论这件事。 随着陆云逸不接话,热烈的氛围也逐渐平息下来, 众人都将目光重新投向了下方高台。 两名军中的中层军官已经走上台前,听下方的传令兵介绍, 一人是福建东岸卫的千户万子敬, 另一人是京军金吾左卫千户卞睿杰。 二人皆手持长枪,静静地站在那里,气氛顿时变得紧张起来。 陆云逸看着卞睿杰,如果他没记错的话,此人前些日子还在太子府当值。 他凑向前方的左军都督耿忠,小声问道: “耿大人,上直十二卫怎么也参与到比试中来了?” 耿忠脸色凝重,嗤笑一声: “临时换的人,这卞睿杰的长枪使得非常之好。 上一场京军输了,这一场无论如何也得赢回来。” 听到这里,陆云逸恍然大悟,坐直了身体,原来是为了找回场子。 场中的争斗已经开始。 卞睿杰率先发起攻击, 他大喝一声,踮着步子,身形迅速移动, 手中长枪如同灵蛇,直刺万子敬的喉咙。 枪尖划破空气,发出尖锐呼啸, 这凌厉的一枪让许多围观的百姓都忍不住捂住了眼睛,发出阵阵惊呼。 但万子敬却显得十分镇定,他侧身一闪,轻松地避开了这致命的一击。 与此同时,他手中的长枪顺势一横, 用枪杆挡住了卞睿杰的长枪, 只听“铛”的一声巨响, 金属碰撞,火四溅。 卞睿杰一击未中,眼中闪过诧异, 但他并未停下进攻的脚步。 手腕一抖,长枪如蛟龙摆尾,连续刺出数枪,枪枪都直逼万子敬的要害部位。 一时间,枪闪烁,让人目不暇接。 万子敬脚步灵活,左躲右闪,手中长枪不断挥舞,将卞睿杰的攻击一一化解。 而且,他手中长枪仿佛长眼了一般, 每次都能精准地抵住袭来的长枪, 一拨一挑,防守得滴水不漏。 两人你来我往,互不相让,转眼间已经过了数十招。 卞睿杰的脸色越来越凝重, 久攻不下,心中不免有些焦急, 于是攻势变得更加猛烈。 长枪在阳光下挥舞,周围的空气都被搅动得呼呼作响。 万子敬则始终保持着冷静, 他以守代攻,身形不断后退,几乎没有主动发起过进攻。 随着他不断后退,很快就退到了擂台边缘。 百姓们见状,发出一声惊呼, 眼中露出期待,要赢了? 卞睿杰眼中也闪过一丝得意, 他握紧长枪,准备来一个横扫,将万子敬扫落台下。 然而,就在他从竖劈切换到横扫的瞬间, 一直沉默的万子敬突然轻笑一声:“你输了。” 说时迟那时快,万子敬猛地向前一跃, 手中长枪刺出,趁着卞睿杰招式切换的间隙,直取胸口。 卞睿杰大惊失色,想要躲避却已经来不及了,只能咬紧牙关,用力扭动身子。 “噗”的一声, 万子敬的长枪刺中了卞睿杰的手臂,鲜血顿时喷涌而出。 卞睿杰吃痛,手中的长枪应声掉落。 “停!!!” 一旁的都督府吏员连忙举起手中的旗帜, 快步冲到两人中间,宣布比试结束。 “千户比试,福建东岸卫千户万子敬胜!” 整个小校场瞬间变得鸦雀无声, 过了一会儿,才爆发出铺天盖地的谩骂声。 百姓们群情激奋, 京军竟然接连输给外地军卒,实在是太丢人了。 观礼台上,耿忠的脸色更是黑得像墨汁一样! 作为左军都督,京畿地区的卫所都归他管辖, 虽然卞睿杰属于上直十二卫,不归他直接统筹, 但百姓们可不管你这那的, 在他们眼里,这些都属于京军。 他甚至听到有人在骂左军都督府尸位素餐。 耿忠黑着脸回过头来,直直地盯着陆云逸,瓮声瓮气地说道: “下一场将领比试,刘黑鹰行不行?不行的话你亲自上。” “我?”陆云逸有些惊讶。 一听这话,眼见他要病急乱投医,身旁几人都着急起来,纷纷劝说。 见他们这般模样,耿忠也很快反应过来,连忙摆手: “不行不行,你不能上。 你要是上了,事情会更糟,不管是赢是输都得挨骂。” 听到这话,身旁的几位佥事才松了一口气。 陆云逸也安慰道: “耿大人您放心,黑鹰天生神力,肯定没问题的。” 事已至此,耿忠只能坐在那里生闷气,他的呼吸有些急促: “真是王八蛋,要比就一起比,哪有只让外地军卒和京军比的道理!” (本章完) 第539章 力挽狂澜千斤重,美人配英雄 第539章 力挽狂澜千斤重,美人配英雄 高台下,卞睿杰扶着受伤的胳膊缓缓走下,整个人显得无比颓丧。 先前他享受这等万众瞩目的情况,但现在 此刻,周遭的目光却仿佛一根根尖锐的针,无情地刺在身上! 令他浑身难受,头皮阵阵发麻。 就连曾经对他寄予厚望的指挥使大人, 此刻也有些冷淡,仅仅冷冷地说了一句“去后面包扎吧”,便再无多言。 这让卞睿杰心中涌起一股深深失落,感到无比心灰意冷。 他将目光投向不远处正在做准备的前军斥候部副将刘黑鹰, 不知为何,此刻他竟隐隐觉得, 若是刘黑鹰也输了,似乎也并非坏事。 那样一来,三人皆败,他也不会如此突兀,说不定还能挽回些许颜面。 “输吧.输吧都输吧.” 他在心底默默念叨着,随后离开高台,前往观礼台后方默默处理伤口。 随着他的离去,京军所在区域的气氛愈发沉闷压抑。 而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 是外地军卒们却像是拧成了一股绳,不断发出挑衅般的呼喊和怪叫, 这让京军将士们心中烦躁愈发浓烈。 在京军阵地中,刘黑鹰在众多兵器里挑选了一把普通长刀。 他只是简单地测试了一下刀的强度, 便来到台阶旁,静静等待上场。 自始至终,他的表情都极为平静,让人难以窥探其内心想法。 这时,徐增寿满脸担忧地走了过来,低声问道: “将军,您有把握吗?” 刘黑鹰一脚踹了过去,骂道: “废话!” 徐增寿非但没有生气,反而如释重负地长舒了一口气, 不远处的郭铨等人也跟着放松了不少。 “刘将军,咱们真能赢吗?” 一些京军军卒忍不住出声询问。 因为他看到,对面的将领身形极为魁梧, 整个人比刘黑鹰大了一圈, 裸露在外的肌肉犹如钢铁铸就,看上去格外骇人。 刘黑鹰闻声望去,给了那名军卒一个坚定的眼神, “放心吧。” “双方将领上台——” 就在此时,一声高亢的呼喊从高台上响起。 吏员的声音抑扬顿挫,极具煽动性, 瞬间让在场的百姓和官员们都紧张起来。 两人相继入场。 一方是河南都司归德卫指挥使伏轩, 他身高八尺,体态粗壮,站在那里宛如一座巍峨小山, 走动时仿佛能让大地为之震颤。 他手中握着一把九环大砍刀, 刀身还涂有一些金漆,在阳光下闪烁着耀眼光芒。 相比之下,刘黑鹰壮实的身形此刻显得较为正常。 他一身常服,手持长刀,面色平静,沉稳地走上台来。 伏轩上台后,拱手行礼道:“刘大人。” 刘黑鹰也笑着还礼: “伏大人,您并非河南本地人吧?这魁梧身体,实在少见。” 伏轩脸上露出笑容,回应道: “回禀大人,下官是朵干都司人,如今在河南都司任职。” “怪不得如此壮硕。” 刘黑鹰点点头,随后看向一旁的吏员,示意可以开始比试了。 吏员点了点头,转过身面向台下众多百姓,高高举起手中旗帜。 原本喧闹的场面渐渐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紧紧盯着高台! 然而,许多人眼中已流露出绝望之色。 毕竟,两人的体型差距实在太大, 而且一个四十岁,一个二十岁, 年龄的差距往往也意味着力量上的悬殊。 不过,也有一些百姓面露疑惑, 暗自思忖这前军斥候部怎么尽是年轻将领,连副将都如此年轻。 吏员警惕地看着两人,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 “两位大人,此次比试旨在切磋,还望点到即止!” 说罢,吏员缓缓后退,将手中旗帜停在两人身前,随后用力一挥! “呼”的一声,空气仿佛被利刃划破,局势瞬间紧张到了极点。 刹那间,伏轩如同发狂的蛮牛,发出一声低沉怒吼, 抡起九环大砍刀,带着呼呼的风声,直朝刘黑鹰劈去! 这一刀势大力沉,刀身舞动间, 九环相互碰撞,发出清脆密集的声响,裹挟着他那壮硕身躯所蕴含的巨大力量 ! 空气中陡然弥漫着一股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让台下众人的心猛地悬了起来,纷纷倒吸一口凉气。 刘黑鹰眼眸中闪过一丝锐利。 就在那大砍刀即将劈到头顶的瞬间, 他脚尖轻点地面,身形如电侧身一闪。 伏轩这势大力沉的一击,被轻松避开, 刀锋贴着他的衣衫划过,带起一阵劲风。 伏轩一击未中,没有丝毫停顿,立刻调整身形,手中砍刀改劈为扫。 他以腰为轴,整个人快速旋转起来, 刀身朝着刘黑鹰的下盘迅猛扫去! 刘黑鹰目光沉稳,不慌不忙。 手中长刀迅速翻滚,刀身向下,狠狠插入高台之中。 “铛!” 九环大刀与长刀碰撞,发出一声清脆声响, 长刀微微弯曲,将对方的力道巧妙地卸去。 刘黑鹰顺势将长刀抽出,划出一道弧线,朝着伏轩肩头挥砍而去! 伏轩反应也极为迅速,他猛地将大砍刀竖起,用刀背挡住了刘黑鹰这一刀。 “铛” 又一声巨响,火星四溅! 两人的兵器激烈交锋! 巨大的冲击力使得伏轩脚下一滑,后退了一步。 而刘黑鹰则腰身下弯,膝盖微微弯曲,巧妙地将力气泄向地面。 刘黑鹰趁着伏轩后退立足未稳,猛地欺身而上, 手中长刀如游龙,朝着伏轩展开猛烈进攻! 这一次,他的风格大变,不再一味躲避, 而是大开大合,每一刀都蕴含着惊人的爆发力, 刀风呼啸,仿佛要将周围空气都撕裂开来。 伏轩不敢有丝毫懈怠,双手紧紧握住大砍刀,将刀身舞得密不透风,全力抵挡刘黑鹰的进攻。 “铛铛铛铛!” 一时间,碰撞声不绝于耳,火星四溅! 台下观众看得目不暇接,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大气都不敢出。 渐渐地,伏轩的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 他感觉手中砍刀上承受的力道越来越大, 而且自己的虎口已经开始发麻。 趁着抵挡的间隙,他看向始终面色平静的刘黑鹰,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 作为自幼在高山上与牛羊搏斗的勇士, 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竟会在力气上输给一个年轻人! 但无论如何,略显急促的呼吸已经表明他落入了下风。 他咬咬牙,试图凭借战斗经验和蛮力,扭转不利局面。 此刻,两人似乎都放弃了防守,只剩下疯狂对攻! 每一次兵器相交,都迸射出耀眼火星,发出震耳声响。 他们就这样来回对撞了接近二十刀。 伏轩渐渐感到体力不支,呼吸愈发粗重。 他的攻击节奏开始出现紊乱, 动作也不再像刚开始那般迅猛有力,变得时断时续。 这时,一直表情平淡的刘黑鹰嘴角微微上扬, 露出一丝自信笑容,手上力道猛地加大。 刘黑鹰瞅准机会,大喝一声,全身力量汇聚于右臂。 他以右脚为中心,将身体扭曲,如同紧绷的弹簧瞬间释放。 手中长刀带着一道寒光,以雷霆万钧之势朝着伏轩的胸口横劈而过! 这一刀速度快如闪电,力量大得惊人,挥洒的阳光似乎也在这一刻断成了两截! 伏轩惊恐地瞪大了眼睛,拼尽全力将大砍刀竖在胸前,试图挡住这致命一击。 “铛” 声音犹如洪钟鸣响,在整个小校场回荡。 巨大的冲击力使得伏轩手中的大砍刀脱手飞出, 他整个人也被这股力量震得连连后退,最后踉跄倒地! 一时间,整个小校场陷入了短暂的寂静, 所有人都怔怔地看着这一幕。 短暂的寂静过后,如火山喷发般! 欢呼声瞬间席卷了整个小校场! 胜利可贵! 但两连败后的胜利更为可贵! 京中百姓,天子脚下子民! 心中本就有着一份与生俱来的骄傲。 若是三场皆输,那可真是颜面扫地。好在,最终还能赢得一场, 而且,他们也记住了这位名叫刘黑鹰的年轻将领。 三场比试很快结束,都督府随即开始对众多年轻军卒进行考核。 相比于先前激烈的捉对厮杀, 这种针对体能和技法的考核显得有些乏味。 一些百姓陆续离去,但仍有不少人留了下来,坚持将考核看完。 临近傍晚,考核终于结束。 陆云逸收起手中的打分板,站起身来, 毫无顾忌地伸了个懒腰,甚至还打了个哈欠。 左军都督耿忠回过头来,看到他这副模样,笑着说道: “还是比武精彩啊,看着这考核,本官都快睡着了。” “哈哈哈哈。” 此话一出,在场众人爆发出一阵欢笑。 陆云逸也跟着笑了起来,将手中的文书递给走上前来的吏员。 “行了,各自归家吧。 这两日休息得也够久了,明日又该忙碌起来了。” 耿忠朝着身旁众人挥了挥手。 提到上班,即便是一些手握重权的官员,神情也不禁有些萎靡。 陆云逸亦是如此,这两日既不用去工部衙门,也不用去都督府, 让他觉得日子要是能一直这样惬意该多好。 “云逸,晚上去醉仙楼吃酒?你请客!” 隔着老远,全宁侯挥舞着手臂喊道。 陆云逸连忙摇头拒绝: “太医给我开了药,不得饮酒,您尽管带人去,我请客!” “好,那本侯可就不客气了!” 全宁侯虽然有些失望,但还是放声大笑。 一些人纷纷朝他聚拢过去,准备痛饮一番。 对此,陆云逸并不在意。 醉仙楼作为定远侯的产业, 因名人效应,早已成为京城首屈一指的酒楼。 若是没有大人物前去光顾,反而会逐渐失去繁华。 换做其他酒楼,这些大人物肯去喝酒,酒楼老板就算倒贴钱恐怕都乐意。 翌日清晨,太阳照常升起。 金色的阳光洒向大地,驱散了夜晚的凉爽,带来了丝丝炽热。 昨日小校场发生的事情,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迅速传播开来。 在人们口口相传之下,小校场所在的中城, 几乎一夜之间便知晓了一位名叫刘黑鹰的将领。 他是陆云逸的副将,同样年轻,且同样来自北边关外。 一些消息灵通之人,已经挖出了他不少事迹。 比如前军斥候部向来分工明确, 主将在外抛头露面,而内部军务大多由刘黑鹰负责处理等等。 不过,真正引人关注的,是他年纪轻轻便身居高位。 二十岁便成为都司佥事,除了一些勋贵子弟, 在平民百姓中几乎绝无仅有。 而且,刘黑鹰的风流韵事也津津乐道。 据说他红颜知己众多,在庆州时还曾开办青楼,多次为女子赎身。 更为惊人的是,出征期间, 他竟凭借自身才情,赢得了岳州最有名青楼妓馆掌柜的倾心! 白得一座规模庞大的青楼。 这让许多人既羡慕又嫉妒,恨得牙痒痒! 起初,一些人对此并不相信, 但洞庭湖来的商贾众多,很快便证实了这一消息。 据说那间集的掌柜是位难得一见的美人,且家财万贯! 如此一来,原本名声并不响亮的刘黑鹰, 几乎在一夜之间,成为谈论焦点。 所有人都暗自惊叹,为何此前竟从未发现, 京军中藏着这样一位厉害人物! 到了中午,应天府河码头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各处商船进进出出,络绎不绝,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燥热的气息。 与往常不同的是,一些手推车出现在码头, 其高效的搬运方式吸引了众多人的目光与频频打量。 新事物的出现往往并非一蹴而就, 而是如春雨润物般,悄然无息。 这时,一艘装饰奢华至极的大船缓缓驶入码头。 船身雕梁画栋,朱漆描金, 船头的栏杆由洁白的玉石雕琢而成,上面雕刻着栩栩如生的鸟鱼虫,精美绝伦。 船帆巨大而洁白,在阳光照耀下闪烁着温润光泽。 不少人将目光投向这艘大船,渐渐地直起了腰,眼睛越瞪越大。 只因船头站着一位貌若天仙的女子。 她看上去三十岁上下,身着一袭淡紫色罗裙,裙摆随风轻轻飘动, 恰到好处地勾勒出她那曼妙的身姿, 前凸后翘,腰肢纤细如柳。 她皮肤白皙如雪,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 随着大船逐渐靠近,能看清她双眸明亮,琼鼻秀挺,唇若樱桃! 一头乌黑亮丽的长发在微风中轻轻拂动, 更增添了几分成熟妇人的风韵。 在她身旁,还有几名女子, 叽叽喳喳对着岸边指指点点,娇笑连连,声音清脆悦耳, 让人听了心都要融化了。 不少人不由自主地停下了手中的活计,呆呆地望着她们。 “间集?怎么这么耳熟?” 船上高悬着一面牌匾, 上面刻着“间集”三个大字,字体龙飞凤舞,气势非凡。 不少人看了,面露思索之色。 很快,有人便发出一声惊呼: “间集!那不是刘将军红颜知己的青楼吗?” “是啊是啊.” 越来越多的人恍然大悟,随之而来的是心中一阵酸涩。 妈的,年纪轻轻就当了大官,女人还这么好看,上哪说理去! “掌柜的,他们好像在说您。” 一旁,身着红裙的凤栖梧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凑近解语小声说道。 解语秀眉微微蹙起, 对于这种情况,她也有些摸不着头脑。 只是看着周围那炽热目光,冷冷地说道: “不必理会。” 她声音清冷,仿佛带着丝丝寒意。 瞬间让船上氛围变得安静下来, 跟随她而来的所有人都默不作声,一副高冷模样。 然而,随着大船缓缓停下,周围熙熙攘攘的声音还是传到了船上。 解语眼中的冰冷渐渐消融, 取而代之的是一丝好奇与惊讶。 “这些人似乎都在说将军。” 不知何时,解语的脸颊微微泛起红晕,心脏怦怦直跳,仿佛要跳出嗓子眼。 她衣裙随风轻轻摆动,丰腴匀称的白皙小腿若隐若现, 引得不少人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这时,一阵略显急促却整齐的脚步声从码头外传来。 众人循声望去, 只见刘黑鹰身着一袭黑色甲胄,腰佩长刀,步伐矫健地朝着这边走来。 他身姿挺拔,面容冷峻,眼神中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坚毅。 身后跟着一众同样精神抖擞的护卫, 个个昂首挺胸,气势不凡。 码头上的人群自动为他们让出一条通道。 刘黑鹰目不斜视,径直走到大船边, 抬头望向刚刚站在码头上的解语, 冷峻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温柔, “回来了。” 简单的三个字,却仿佛有着巨大魔力, 瞬间将解语身上笼罩的冰冷彻底击碎。 多日的思念与委屈,在这一刻如决堤的洪水般汹涌而出。 泪水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顺着她白皙的脸颊簌簌滚落。 “将军.” 解语轻声呼唤,脚下的绣鞋在码头上踏出急促的声响, 不顾一切地朝着刘黑鹰扑去。 刘黑鹰见状,连忙张开双臂,稳稳地接住了她。 解语将头深埋在刘黑鹰的怀里, 双肩微微颤抖,哭得梨带雨。 码头上的众人看到这一幕,先是一愣, 随后爆发出难以抑制的激动与兴奋。 平日里千篇一律、枯燥地生活,让他们早已变得麻木, 一点色彩都能让他们铭记许久。 更何况是像这等,美人配将军的经典桥段! 可以想象,这里的消息会以前所未有的速度传播! 对此,刘黑鹰并不在意, 他拍了拍解语的肩膀,低声道: “回家吧,家中还少一些布置,等你来拿定主意。” (本章完) 第540章 妙音坊据点 第540章 妙音坊据点 大工坊彰德街一号。 封贴木站在吉安侯府前,双手交叉置于小腹。 他眯着眼,望向不远处彰德街四号的热闹景象,嘴角噙着一抹淡淡微笑。 应天府河发生的事情正迅速传播开来。 他在第一时间便得知了消息,赶忙出来查看, 恰好目睹一行人热热闹闹地归来。 这不禁让封贴木心生感慨,真是时也命也。 昨日小校场之事尚未彻底传遍应天, 今日又出现将军配美人的经典桥段。 经此两件事,刘黑鹰想不名扬应天都难。 封贴木瞧着不远处一行人走进府邸,笑意愈发明显。 他瞥了一眼刘府高高悬挂的匾额,转身离去。 不多时,他来到后堂的书房。 像往常一样,吉安侯陆仲亨正坐在桌案后,静静地研读兵书, 面色平静,周身弥漫着祥和气息。 封贴木悄然走进,阳光顺着敞开大门洒入,为书房增添了几分光亮。 陆仲亨抬起头,见是封贴木,便放下兵书, “人回来了吗?” “回禀侯爷,已经入府了。”封贴木如实答道。 陆仲亨轻轻点了点头: “从他们二人的表现来看,情况如何?” 封贴木稍作停顿,仔细思索后回答: “回禀侯爷,那解语的确生得闭月羞之貌, 二人你侬我侬,感情看上去颇为深厚。 而且,据码头传来的消息, 解语还带来了几位姑娘,如今一同进了刘府。” “呵”陆仲亨嗤笑一声, “还真是不见外啊。” “回禀侯爷,若换作以往刘黑鹰名声不显之时, 这般行事倒也无妨,无人会多加在意。 但如今不同,想必用不了多久, 码头上的事便会传遍应天的大街小巷。 届时,咱们再顺势推波助澜,定能让他威望大增!” 陆仲亨点了点头,问道: “说书先生都安排妥当了吗?” “回禀侯爷,已经安排好了。 小人让他们将昨日小校场发生之事编成话本,在茶楼酒肆大肆宣扬。” “嗯行事要隐秘些,莫要让人查出端倪。” 说到此处,封贴木像是在邀功一般,向前迈了两步,低声说道: “回禀侯爷,您尽管放心。 小人只安排了一位说书先生,在一个不算热闹的茶馆讲述此事。 而那茶馆旁,正是城内一些说书先生聚居的开平巷。 有些说书先生路过听闻,便会有样学样,自发地去讲。 而小人安排的那位,早在一个时辰前便出城回老家了。” 陆仲亨听后,连连点头,夸赞道: “你倒是比俞启纶机灵多了。” “多谢侯爷夸赞。” 陆仲亨靠在椅背上,双手放在身前轻轻拍打,面露沉思之色: “昨夜秦淮河畔已有不少人谈论小校场之事, 今日一些青楼妓馆想必也会有意宣扬。 如此一来,这刘黑鹰可真要名满京城了。” 封贴木半边脸隐在阴影中,嘴角勾起一抹诡异弧度,声音飘忽: “侯爷,等他名声传开后,小人打算故意散布一些挑拨离间的流言。 即便无法拉拢他,也要在他和陆云逸之间制造嫌隙,至少要埋下一根刺!” 陆仲亨点了点头,说道:“你去办吧。” “启禀老爷,昨日新沉商行已为刘府布置妥当。 但小人觉得,既然今日女眷来了,还是应当送去些礼物。 小人已吩咐府中准备,只是缺少一些女眷常用之物,所以想出去采买一些。” 陆仲亨瞥了他一眼,轻笑一声: “你想去妙音坊?” 封贴木腰弯得更低了: “什么都瞒不过侯爷。 妙音坊专营诰命夫人的生意,物件皆是城中顶尖的。 只是若无夫人的令牌,小人进不去。” “去拿吧,顺便也给家中女眷采买些,不必节省银子。” 陆仲亨大手一挥,显得十分豪爽。 封贴木眼底闪过一丝欣喜,连忙躬身: “是” 一刻钟后,封贴木从府中出来,一众女眷跟在后面,纷纷叮嘱。 “封管事,要江南运来的上好麝香,还有南洋香料,可别忘了。” “封管事,若是有广东送来的瓜果,也一并买些。” “封管事,江西景德镇的首饰盒也带一个回来.” 封贴木连连点头,脸上始终挂着笑容。 在听了一堆叮嘱后,他终于带着两辆大马车离开侯府。 不远处的一处屋顶,高大树木的枝叶将屋顶大半遮蔽, 郁郁葱葱,带来一丝清凉。 在这葱郁枝叶中,两根裹着绿色的千里镜伸了出来,只露出两个黑洞洞的镜头。 “巳时初,封贴木带领九名护卫、两辆马车离开吉安侯府,朝大工坊正街而去。” “行为推测:出现女眷六人、侍女三人,表情热切且带着讨好之意, 封贴木应是外出采买,可能为女人采买用品。” “目的地推测:妙音坊、浣温商行、紫翠轩、荔浦阁、梳洛商行.” “备:预计目的地十三个,根据回府时间,进一步缩小目标范围。” 压抑的声音从树叶中传出,还伴随着刷刷的记录声。 妙音坊位于朱雀大街三十三号, 地处应天府衙所在的府东街以东,与府东街仅一街之隔。 与府东街和中正街的热闹不同,朱雀街显得颇为冷清, 几乎不见行人往来,只有零零散散的马车。 且这些马车装饰典雅,一看便知车主非富即贵。 因为朱雀街上的商铺,接待的皆是达官显贵。 在这里吃一碗冰粉,都要几两银子, 寻常百姓若非万不得已,走路都要离这里远远的。 妙音坊所在的三十三号位于朱雀大街中心位置,地段尊贵, 整个店面占据了十数个普通商铺。 门口古色古香,红木装饰遮挡了全部视线。 封贴木带着两辆马车来到此处, 门前的几名侍卫与他十分熟络,还是照例检查了他的腰牌。 封贴木熟练地递上腰牌,侍卫检查后,恭敬地归还。 在妙音坊,若无品级在身, 即便家财万贯也不得入内,这无形中拉开了人与人之间的差距。 而且,妙音坊还会根据夫人的官级对物件进行分类, 一些稀缺物件只有诸多勋贵夫人方能购买。 比如南洋进贡的奇珍异宝、从深海捕捞的珍贵鱼肉等。 作为吉安侯府的人,府中夫人的诰命是一品,妙音坊的诸多物件都可采买。 正因如此,府中一些妾室想要购买妙音坊的物件,只能托他代购。 每次他前来,府中都会热闹非凡,就像刚才,众人争着抢着吩咐他。 对此,封贴木毫不介意,欣然应允。 很快,封贴木吩咐众人在外面等候,自己则缓缓走进妙音坊。 踏入其中,映入眼帘的并非普通商行的景象, 而是一个雾气袅袅的莲池塘,池中金色、白色、红色的鱼儿轻轻摇曳。 池塘边,聚集着一些贵妇人,年轻年长都有。 妙音坊虽只做诰命夫人的生意,但并不排斥权贵的妾室以及商贾女子前来玩耍。 毕竟,若没有这些女子,那些夫人又怎能在此彰显优越。妙音坊内,一个个房间被打通, 摆放着装饰精巧的货架,上面的货物零零散散,看似不多,但价格昂贵。 封贴木走过一个个房间,闻着妙音坊特有的清香, 身后很快跟了十余名手持提篮的妙龄女子, 她们拖着长裙,提篮里渐渐多了些物件。 封贴木手指逐一指向货架上的物品, 但凡他指到的,便有女子上前将其放入提篮,继续跟随。 不多时,十几个提篮便已装满。 一旁跟着的女管事神色如常,依旧面带淡淡的微笑: “封管事,今日买的东西格外多呢。” 封贴木笑着回应: “府中的家眷众多,好不容易出来一趟,便多买些。 对了木掌柜在吗?” 女管事一脸恭敬: “掌柜自然在,不过她正与陕国公夫人下棋。 若封管事想见,恐怕要稍等片刻。” 封贴木思索片刻,轻轻点了点头: “那便等一等吧。” “是请封管事随我来。” 女管事很快带着封贴木来到一间静室, 静室四面封闭,桌椅板凳一应俱全,空间不大,却极为舒适。 封贴木坐在椅子上,眼窝深邃, 一旁的烛火轻轻摇曳,将他的脸色映照得忽明忽暗。 “哒哒哒” 不知过了多久,静室的房门缓缓打开, 一位年约三十余岁、身着淡蓝色长裙的女子出现在门口。 她所穿衣衫极为清凉,圆润的大腿露出半截,藕白色的手臂在纱裙间若隐若现。 容貌更是国色天香,散发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清冷气质。 女子走进静室,缓缓拉上房门,转身看向封贴木,眼神波澜不惊。 “你的信件大人已经知晓,这是新的死信箱位置。” 女子声音悦耳动听,舒缓且带着一丝知性。 她缓缓走到封贴木身前,从头上取下簪子递了过去。 封贴木只觉一股香气扑面而来, 但他低着头,不敢抬头直视。 封贴木接过簪子,女子提醒道: “使用死信箱要谨慎,若非万不得已,切勿使用。” “知道了,大人何时能见我?” 女子轻轻一笑,冰冷的气息瞬间消散,屋内的气氛似乎也陡然升温。 女子缓缓走到一旁空荡荡的墙壁前, 伸手扭动墙上放置烛火的蜡台, 只听“咔”的一声轻响,墙壁缓缓后退,露出一个幽深的黑洞。 “进去吧,今日大人恰好在此。” 封贴木站起身,神情庄重,拱手致谢: “多谢。” 封贴木穿过一段昏暗连廊,借着微弱烛火,很快来到一个空间。 尽管已来过多次,但那几乎顶天立地的书架仍让他忍不住愣了一下。 这里别无他物,只有无穷无尽的文书。 书架从地面一直延伸到将近两丈高的屋顶, 一个个身着锦衣卫常服的吏员在其间匆匆走动, 从书架上取下书籍抄录,然后再放回去。 封贴木的到来,并未引起丝毫注意。 封贴木轻车熟路地穿过密密麻麻的书架, 经过几个满是人的房间,来到最里面的一间房舍。 这里陈设简单,只有桌椅板凳, 唯一显眼的是那张宽大书桌,上面堆满了文书。 一位身着常服的中年人坐在书桌前, 正眉头紧皱地看着文书,正是锦衣卫指挥使毛骧。 听到脚步声,毛骧抬起头,没有丝毫客套,直截了当地发问: “何事?” 封贴木快步上前,躬身一拜, 将最近两日经手的谋划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毫无隐瞒。 毛骧始终坐在那里,面色平静,直到封贴木话音落下,他才缓缓开口: “你是吉安侯府的管事,行事要以吉安侯府的立场为先。 不论他命令你做什么,先去做,再考虑其他。 有关刘黑鹰一事,不仅要做,还要全力推动。” 封贴木惊愕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惊疑不定,但很快又低下头: “是” “我会给你找个帮手,这样你便能知晓刘黑鹰的具体动向以及他的想法思绪。 凭借这些,你要进一步获取吉安侯的信任, 证明自己是个能办事且忠于侯府的人,明白了吗?” 毛骧淡淡地说着,从一旁的册子中取出一张方正纸牌, 从中一撕为二,将半张纸牌放在手边的木盒上推了过去。 封贴木在原地顿了顿,有些迟疑,最终还是应了一声“是”, 然后走上前去,拿起木盒与半张纸牌。 毛骧继续说道: “这半张纸牌就是你们的接头暗物,盒子里是锦衣卫的‘天’字令牌。 见到接头之人后,将令牌交给对方。 她会帮你收集刘黑鹰的讯息。” “敢问大人,那人是谁?” “明日会有人告知你。” “是,大人。” 封贴木微微躬身,面露恭敬之色: “敢问大人,若刘黑鹰有意投靠吉安侯,下官该如何应对?” 毛骧眼窝愈发深邃,长叹一声: “不必理会,从他身上获取更多有关陆云逸的讯息。” 封贴木眉头微皱,神色略显荒谬: “大人,从善如登,从恶如崩。 如此引诱,恐怕会让一个忠义之士陷入不忠不义的境地啊.” “呵” 毛骧嗤笑一声,嘴角浮现出一丝嘲讽, “陆云逸在都督府时常说一句话,不知你有没有听过。 忠诚不绝对,就是绝对不忠诚。 若能轻易被蛊惑,又何谈忠诚?” 封贴木嘴唇微微抿起,低下头: “下官明白了。” 毛骧用冰冷的目光打量着他,上下扫视,眼神平静至极,突然发问: “为何要将儿子送回老家?” 封贴木瞳孔骤然收缩,浑身猛地一僵, 只觉汗毛倒竖,仿佛有冰冷的蛇在背后蜿蜒游走。 毛骧身体放松,微微抬起头,斜眼看向封贴木: “装扮成说书先生,顺势而为,倒是个巧妙法子,长进不少啊。 若有些人都像你这般蠢笨,本官也不会如此头疼了。” 封贴木“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脑袋死死地抵住地面: “大人.下官就这一个独子,恳请大人放过他。” “要走就光明正大地走,锦衣卫是什么无间地狱吗? 你以为自己做得天衣无缝,殊不知早已有人跟了上去。” 封贴木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浓浓的恐惧, 他跪着向前爬,不停地磕头: “大人,还请救犬子一命。” 毛骧站起身,走到他身前,一把将他拉了起来: “起来,你为朝廷做了这么多事,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跟着你儿子的人,本官已派人解决掉了。 下次做事小心些,别刻意为之,会露出破绽。” 毛骧又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 “好了,回去吧,记住你的任务。” 封贴木呼吸急促,额头冷汗直冒,哆哆嗦嗦地应道: “是是.大人。” (本章完) 第541章 好好做你的刘夫人 第541章 好好做你的刘夫人 新沉商行很懂事,也很有经验。 昨日,他们率先完成了正厅大床的更换。 今日,这张床果然派上了用场。 一直到未时初,也就是下午一点左右,热烈旖旎的氛围才渐渐平息。 下午的阳光挥洒而下,透过窗棂照进屋内,落在那张崭新的红木大床上。 一根根光柱打在红润的皮肤上, 使肌肤的红润愈发明显,仿佛要滴出水来。 解语趴躺在床榻上,名贵的丝绸毯子覆盖着她大半身躯。 几缕秀发被汗水浸湿,粘在额头。 原本灵动妩媚的眸子此刻变得死寂,红唇微张,露出痴态。 熟韵脸蛋涨出阵阵粉韵,红得不堪。 不知过了多久,解语才费力地伸出胳膊,撑住床面。 可身上传来的酥软让她一个趔趄,又倒在了床榻上,微微喘着粗气。 过了一会儿,她积攒了些许力气, 这才撑起身体,看向房门位置,发出一声轻音: “秋霞.进来” “吱——” 房门打开,一名身穿鹅黄色长裙的侍女红着脸走了进来。 她步子很小,迈得很快,怯生生地走到床前, 粉嫩琼鼻仔细嗅了嗅,脸颊更红了。 “掌柜的” 她的声音细若蚊吟,几乎让人听不见。 解语红着脸,美脸张开雪唇问道: “将军去哪了?” “回禀掌柜的,刘将军.洗漱完就去军营了, 说是晚些时候再回来,让掌柜的多歇息。 晚上会有醉仙楼的大厨来家中做饭, 府库中还有一些物件没有拆开, 若是掌柜的需要,尽管用,不用给他省。” 侍女秋霞似乎还想起一事,连忙从胸膛的衣衫中掏出厚厚的一叠宝钞,还有一块腰牌,小心翼翼地放在床边: “掌柜的刘将军说应天繁华,有许多商铺可以逛。 若是您想要出去逛逛,就先这些钞” 解语美眸渐渐恢复了旖旎,看向眼前那块腰牌: “这是什么?” “掌柜的,刘将军说京军有许多地方只接待权贵, 这是从陆将军手中借来的诰命夫人腰牌,您拿着它,就四处可去。” 秋霞眼中闪过一丝羡慕,走近了一些,低声道: “听将军说,这是二品的诰命呢,将军还说了 您来的晚了几日,若是早半个月来,他说什么也要给您弄一个。” 此话一出,解语刚恢复些许力气的身体瞬间酥软下来,整个人又慢慢倒在了床榻上。 她凤眼痴迷,红唇微张: “将军要娶我” 声音在心田流动,伴随着心跳的擂鼓声, 红润很快就爬满了全身,让她更没有力气。 秋霞站在床边,脸颊红润到了极致, 两条修长玉腿不停摩挲,贝齿轻咬红唇,眼中闪过一丝憧憬。 过了许久,解语才用力将自己的身子撑了起来。 名贵的丝绸毯子滑落,白皙在眼前跳动。 秋霞连忙上前,坐在床榻上扶住掌柜。 “掌柜的,您还是歇息一二吧。” “不了,扶我到床头,找一个高的靠背过来。” 秋霞将她安放在床边,从一旁拿过一个柔软靠背。 刚想要放在解语身后,却被她出手阻止。 在秋霞的愕然中,解语将身体向下缩了缩, 把靠背垫到了大腿下,使得整个下半身都抬了起来。 秋霞起先还有些不明白,但看到这个姿势,马上懂了。 “掌柜的您这是?” 解语没有说话,而是再往下缩了缩,将下身更加抬高, 白皙手指扶着小腹部位,嘴角都挂上了一丝浅笑。 “去准备一些热水,帮我擦身体。” 秋霞一个激灵,连忙点头:“是” 两刻钟后,穿戴整齐的解语坐在梳妆台前, 看着铜镜中红润的脸蛋,眼神渐渐痴迷,手掌也扶上了脸颊。 身后两名侍女开始给她梳妆打扮,动作小心翼翼。 秋霞站在一旁,微微弯身: “掌柜的,要备马车吗?” “备下吧,这宅子是极好,但若是过日子,还少一些物件,随我出去采买一二。 对了,告诉小凤,让她陪我一起去。” “是” 马车摇摇晃晃,车轮倾轧青石板路的声音不绝于耳。 凤栖梧小心翼翼地掀开车帘,看向外面人来人往。 她小脸红扑扑的,充斥着兴奋, 一身红色衣裙穿在她身上,显得格外得体。 “掌柜的,外面好生热闹啊” 解语身穿淡青色衣裙,靠坐在车厢角落,眼睛眯起,浑身上下透露着慵懒。 她轻轻笑了笑:“这里是京城,遍地权贵.可比咱们岳州好多了。” “掌柜的,咱们去哪里?”凤栖梧好奇地发问。 “四处逛逛,府中还缺不少东西, 这男人当家啊抓大放小, 一些小物件根本不在意,还需要咱们女人来” 凤栖梧眼中闪过一丝羡慕,将窗帘放下,端坐在一旁,嘴唇紧抿。 “呵呵.”解语发出一声娇笑:“怎么,思春了?” 凤栖梧脸颊红润,青葱玉指在身前不停缠绕, 眼中闪过些许哀怨,让人忍不住生怜。 “掌柜的,陆大人是英雄男儿,身旁女子数不胜数,怎么会记得小凤.” 解语娇笑连连,伸出手指点了点,将她拉到身旁,叮嘱道: “你虽出身青楼,但也是黄大闺女, 男人纵使再无情,也不会忘记你的。 像陆大人这等豪杰,京中有不知多少女子希望能与其有一份露水姻缘, 但求而不得。 你已经有了,这就抢占了先机,领先了旁人不知多少。 陆大人又是个重情重义的, 说不得将军去说一说,你就能做个外室。 你也别嫌弃,能做外室也比在江湖中风雨飘摇的好。” “不不嫌弃.” 凤栖梧连连摇头,手掌紧紧攥住,眼中迸发出难以言喻的期待。 解语笑着伸了一个懒腰,丰润的身躯暴露无疑: “与陆大人、将军这等男人相处, 莫要想着教他们做什么事,也不要想着自己想要一个名分,更不能争宠。 你那点小心思,怕是一露出来,大人就能察觉。 你呀,就乖乖将人伺候得舒舒服服地, 他说什么你做什么,好好听话,要像狗一样乖巧。” 凤栖梧连连点头,表现得十分乖巧。 然后,她露出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试探着发问: “那掌柜觉得陆大人会要小妹吗。” 见她这般,解语愣了愣, 突兀地笑了出来,伸出手点了点她光滑的额头: “先前不是说了吗陆大人是重情重义的人, 这段时间你要乖乖地,别主动去找,等机会.等缘分。” 凤栖梧有些懵懂地点了点头: “是掌柜的,我知道了。” “嗯先去给你买一些衣裳,这身红色太耀眼了,放在庆州青楼中你是头牌魁, 但放在京城,你这是自不量力。” “是一切都听掌柜的安排。” 马车摇摇晃晃,来到了朱雀街三十三号,在妙音坊门前停下。 “掌柜的,到了。” 解语缓缓睁开眼睛,身上慵懒气息依旧。 她轻轻点了点头,看向一旁的凤栖梧: “咱们下去吧,这妙音坊啊,我听许多人说过了,一直没有机会来过。 今日将军借了陆夫人的腰牌,我等正好也逛一逛,多买一些东西。毕竟是旁人的腰牌,经常来不好.” “是小妹知道了。” 解语缓缓走下马车,凤栖梧乖巧地跟在后面。 当看到妙音坊外面奢靡到极致的装饰后, 凤栖梧不免生出一些自惭形秽,连忙低下脑袋,像是一只受惊了的小鸟。 倒是解语丝毫不露怯,抬了抬下巴, 秋霞就上前一步,将腰牌递了过去。 门口值守的管事接过后,眼中闪过一丝诧异,连忙躬身: “贵客临门,两位请.” 解语显得落落大方,迈步走了进去,对着一旁跟上来的管事吩咐: “帮我这小妹找一些衣物,让她看起来不这么惹眼。” 那名管事掩嘴笑了笑,连连点头: “还请贵客放心。” 管事回头看向跟过来的一名侍女, “带这名贵客去试衣裳,找最好的师傅帮贵客搭配。” “是” 凤栖梧被领走后,解语在硕大的妙音坊中兜兜转转, 身后诸多侍女的篮子中也多了许多物件。 当她来到一间满是书籍的房间后,顿住脚步,看向身旁的中年女管事: “木掌柜在吗?” 女管事对此见怪不怪,微微一笑: “贵客请跟我来。” 一行人穿过木质走廊,经过一片葱郁竹林,终于到了一间雅室。 这里四面环绕有假山,垂下的柳枝轻轻扫过屋顶,带来片刻的清香。 踏入其中,雅室十分宽敞,地上有着波光点点,抬头看去. 原来,屋顶是镂空设计,阳光顺着柳枝的缝隙挥洒而下。 “小人先告退” 女管事弯了弯腰,慢慢退了出去。 解语向屋内走,很快就听到一阵若有若无的琴声。 转角处,便见到了妙音坊的掌柜木静荷。 “贵客登门,有失远迎,还请见谅。”声音从琴声中传来,带着清凉。 解语静静站在屋子中央,冷声开口: “水落鱼梁浅。” “叮” 木静荷纤细的手掌一顿,声音戛然而止。 她有些意外地抬起脑袋,在解语身上来回打量。 解语三十岁上下的年纪,个子高挑,体态丰满,浑身散发着熟透桃子般的诱人气息。 “天寒梦泽深。”木静荷淡淡开口。 解语神情愈发冷冽,冷声开口: “大人在何处?” 木静荷笑了起来,缓缓站起身,没有回答, 而是走向一旁书架,轻轻挪动书籍。 靠近墙壁的一个书架就开始微微挪动,露出其后幽深的洞穴。 “先前我还纳闷,为何大人在这里一整日,原来是在等你。” 木静荷声音婉转,带着清脆,整个人有着一丝空洞飘零。 二人都是差不多的年纪,但风格却截然不同。 解语看着前方空洞,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挣扎。 最后还是迈动步子,走了进去。 如封贴木一般,穿过幽深的廊道,走过修整完备的地下道路, 她也进入了那个满是书柜的空间。 不同于封贴木,她的到来吸引了许多人的注意, 只因她浑身上下都透露着诱人气息。 “请。” 黑暗中走出一名吏员,躬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不多时,解语来到了毛骧所在的房间。 毛骧坐在宽大桌案后,看着手中文书,毛笔飞速舞动。 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来,罕见地露出一丝笑容: “怪不得能将刘黑鹰迷得神魂颠倒,长得倒是一副好皮囊。” 解语深吸一口气,看着前方的中年男子。 毛骧平平无奇,只是气势惊人,有些阴霾。 说实话,她是第一次见到毛骧,也从来没有想到在这个场景见到这位锦衣卫指挥使。 “解语拜见大人。” 毛骧点了点头: “不用客气,让你重回锦衣卫,是本官的不是,本官在这里向你道歉。” 解语面无表情: “大人说笑了,入了锦衣卫就断然没有退出的道理,生死都是锦衣卫的人。” “嗯,不错,觉悟很高, 不过本官见你这般模样,是准备做你的刘夫人了?” 毛骧两眼低垂,如同鹰隼般锐利,直直刺在解语的身上, 让她的脸色愈发苍白。 “卑职不敢。” “呵。” 毛骧发出一声嗤笑,淡淡开口:“这次本官就是让你去做刘夫人。” 解语猛地抬起头,满脸愕然。 “这次进京,你要做好一个夫人分内的事, 任何事情都不要主动去打探,看到什么就记下什么。” 毛骧喋喋不休,从一旁的文书中抽出半张纸牌,放在桌上推了过去: “拿着,另一半纸牌在你接头的人手上,他会去找你。 到时候他会问你一些事, 你知道的要说,你不知道的,也不用隐瞒。 对了,他还会给你一块‘天’字令牌, 两样都有才是接头人,莫要忘了。” 天字令牌?解语眼眸闪动。 锦衣卫中令牌分天地玄黄四个等级,“天”字已经是最高了。 解语缓缓上前,拿过那张纸牌,记住上面的齿痕,而后将其收了起来。 “大人,为何要给卑职天字令牌。” 毛骧将身体靠在椅背上,神态轻松: “这是京城,是靠权势行走的地方。 给你这一块令牌是对你过去身份以及功绩的认可, 你晋升锦衣卫千户的文书已经记录在册了。 若是有什么紧急情况,可拿着令牌应急。” 毛骧的脸色凝重了几分,声音也变得低沉: “记住,在你身上,锦衣卫千户的身份不值一提。 你值钱的身份是刘黑鹰的红颜知己,不要本末倒置。” 解语呼吸略显急促,将脑袋低下,眼底闪过的却是挣扎。 “敢问大人,卑职需要做什么。” “早日诞下子嗣,做好你的刘夫人。 然后探查刘黑鹰与陆云逸的秘密。 还是那句话,不要主动窥探,见到什么就记什么! 他跟你说什么你就听什么,要像狗一样听话、恪守本分!” 解语呼吸愈发粗重,眼眶中闪烁着血丝。 最后,她泄气一般地点头: “卑职.遵命。” 毛骧忽然笑了,双眸如电,刺向解语: “觉得为难?” 解语喉咙滚动:“没有。” 毛骧脸上冰冷消融,又笑了起来: “你从岳州带来的凤栖梧,与陆云逸有关系?” 解语脸色发白:“有过露水姻缘。” “嗯,将她送到陆云逸身旁,我相信你的能力。” “大人,她.只是青楼妓子,锦衣卫她无法胜任。” “没让她去做锦衣卫,事成之后,你只需要与她常见面,闲聊即可, 以你的本事应该能收集到一些有用的讯息。” 毛骧似是想起来一件事,手指连连点动: “还有一件事,若你还想开青楼,就去买秦淮河的莲楼, 已经给你准备好了,价格也不贵,三万九千两, 你带的四万两足够了。” 解语脸色愈发苍白,瞳孔微微晃动! 她现在已经可以确定,自己身旁有锦衣卫暗探! 连自己带了四万两银子都知道。 可是是谁呢, 这次带来的一些人,可都是她亲手养大的孤儿啊. (本章完) 第542章 道心惟微,人心惟危 第542章 道心惟微,人心惟危 临近傍晚,夕阳西下, 慵懒的阳光倾洒而下,带走了应天城不少暑气。 街道上,行人步伐匆匆,商贩忙着收拾摊位, 下工的工人带着采买的饭食,满心期待着回家与家人团聚。 这一刻,整个应天城忽然忙碌起来。 朱雀街,这里比上午和下午更为热闹。 一些原本停在各处院落中的马车纷纷启动,准备驶离这个极尽奢靡之地。 妙音坊作为朱雀街最奢华的场所,自然也十分忙碌, 一位位贵妇人登上马车,缓缓离去。 在相邻朱雀街的落叶街,一座隶属于都督府的箭台上, 两道人影并肩而立,手持万里镜,正仔细端详着不远处的朱雀街。 “你是说,封贴木与解语今日都来过妙音坊?” 清脆而低沉的声音在箭塔上响起。 很快,另一个略显凝重的声音回应道: “封贴木来这里的时间是上午巳时二刻,解语来的时间是未时一刻,一个上午一个下午。 而且他们的行迹出奇地一致,所去的地方都是一些商行商铺。 除了妙音阁外,还有四个商铺相同。 根据时间推算,他们在里面停留的时间非常短,可能不过一盏茶的工夫。 而在妙音坊中,他们停留的时间至少有半个时辰。” “你怀疑.妙音坊是锦衣卫的一个据点?”十分年轻且清冷的声音带着疑惑问道。 “应该是一个极为重要的据点。 封贴木能够在吉安侯府潜伏十余年,其重要性不言而喻。 而解语在岳州或许没那么重要,但现在她很关键。” 声音落下,箭塔上陷入了沉默。 至于为何变得重要,在场二人都心知肚明。 微风轻轻拂过, 由于箭塔足够高,这里的风更大些,二人的衣角随风飘动。 陆云逸手持万里镜,双手背负于身后, 静静地望着朱雀街,面露沉思,眼中有丝丝阴冷流转。 一旁站着的自然是刘黑鹰! 此刻他黑着脸,煞气毫不掩饰,气势惊人,仿佛要杀人一般。 过了好一会儿,陆云逸才缓缓开口: “吉安侯的意图我们很容易猜到,要么拉拢你,要么分化你我。 今日我在都督府得到确切消息, 提议将京军与地方军卒比武的就是那些军候,目的是让你抛头露面。 送你那把刀,倒是有提前做伯乐的意味。” 刘黑鹰脸色凝重地点点头: “今日消息传播速度格外快, 我派军中弟兄进京采买,顺便打探消息, 发现即便一些不相干的人,也在讨论昨天之事。 到了下午更夸张,说的都是美人配英雄之类的荒唐言论。 再有,一些酒肆茶楼中,说书先生也对此事大肆谈论,毫不避讳。 这背后肯定有推手,而且比前些日子的手段更为隐秘, 俞启纶所做之事与之相比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陆云逸面露诧异,侧头看了看他: “你已经开始调查了?” “只是初步了解,没敢深入探究。 但从分布在应天城的二十一个地点询问得知, 消息似乎在早上统一爆发,没有明显的传播途径。” “别查了,我们有所怀疑,那这就是真相。” 陆云逸目光凝聚在一辆辆离开的马车上,眼窝深邃,淡淡地说, “相比之下,锦衣卫的目的究竟是什么?这更值得我们探究。” “邓铭离开锦衣卫后,锦衣卫的人似乎和我们并无仇怨啊。” 刘黑鹰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对于锦衣卫的意图,他也有些摸不着头脑。 若眼前的妙音坊是锦衣卫的据点, 二人到此并不奇怪, 或许是来汇报这段时间的成果,又或许是听取接下来的任务。 但偏偏,二人一前一后来到这里, 且正值吉安侯府刚有动作,解语又来到他身边的关键节点, 其中必定有蹊跷! 一旁的陆云逸缓缓摇头: “不对不对.从这段时间的经历来看,邓铭才是和我们没仇的那个。 不然他为何要借邓灵韵之手将名单与情报给我? 从他目前的态度看,似乎真打算把邓灵韵托付给我们。 如此,他应该是最不希望我们出事的人。 而与我们有仇的,应该是毛骧。 这并非私仇,只是立场不同。 我们身为军中将领和朝中官员,与锦衣卫天然对立, 尤其是还发生了蒋瓛以及天罚之事。 邓灵韵给我的第一份纸条上就写了这两件事,或许这就是邓铭的提醒。 既然邓铭留意到了,毛骧不可能视若无睹,可能也在查。” 刘黑鹰双手环抱于胸前,双腿微微张开, 整个人如刀锋般挺立,锐利之气直冲云霄。 他眼中闪烁着危险的光芒,轻轻点头: “云儿哥,你说得对,与我们有仇的不是邓铭,而是锦衣卫。 如此一来,这两人在这里碰面,就得往坏处想。 或许是想借吉安侯的拉拢,顺便试探你我的立场?” 陆云逸眉头一挑,棱角分明的五官瞬间柔和起来, 嘴角勾起一丝笑意,轻轻点头: “有这种可能。 为臣之道,以忠为先,臣忠则君安。 对朝廷而言,忠诚不绝对,就是绝对不忠诚。 若你我在吉安侯的拉拢下立场动摇, 日后清算时,咱俩恐怕得一起遭殃。” 不知为何,刘黑鹰听到这话突然笑了起来,满脸无奈: “试探来试探去,真是无趣。 孔子都说了,人心险于山川,难知于天! 人心岂能试探?” 陆云逸脸上露出些许无奈: “那是庄子说的。” “哎呀,都一样。总之任由毛骧这么反复试探,朝堂上下还有好人吗? 陛下也真是的,也不管管.” 刘黑鹰脸上也出现无奈,觉得锦衣卫太过分了。 直到此刻,陆云逸才更深刻地体会到, 为何乌萨尔汗会说“明皇老了”。 陆云逸相信,若宫中的皇帝再年轻二十岁,不论忠臣奸臣都会任用。 故元覆灭后,那些官员纷纷入朝为官, 不仅是朝廷,整个天下都遍地反贼,宫中也从未畏惧。 如今皇帝老了,人老了就怕事。 因为看得长远,总想把隐患消灭在当下,这便给了毛骧可乘之机。 陆云逸收起思绪,声音有些空洞: “事情已经发生,再谈这些也无济于事,只能面对,你打算怎么做?” 刘黑鹰脸上愤怒瞬间消散,转而变得平静,眼睛眯成一条缝,透着冰冷的寒意: “云儿哥,要不咱们将计就计?” “说来听听。” “不管是吉安侯府想拉拢我, 还是离间咱俩的关系,总得拿出些好处或代价。 总不能空口白牙就让我为他卖命吧。 我估计,下一次封贴木来府中,可能就会提及此事。 要不咱们虚与委蛇貌合神离?” “锦衣卫还盯着呢,怎么消除宫中的误会?” “这简单.直接告知大将军或者太子不就行了。”刘黑鹰大手一挥,满不在乎地说。 陆云逸眉头微皱,在心中仔细权衡。 过了一会儿,他猛地摇头: “不行.君子论迹不论心,说什么不重要,关键是做了什么。 想要虚与委蛇、貌合神离,就必须有所行动。 到时候可能会出现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的情况。 人是复杂的,若日后真有大的变故, 再把咱们牵扯进去,那就危险了。” 刘黑鹰愣住了,脸上神色阴晴不定。 他凑近一些,小声说: “云儿哥北征马上就要开始,一些手握军权的人都要去草原。 过些日子,京中的诸多勋贵也要去各地练兵。 到时候整个应天都在宫中的牢牢掌控之下, 还能出什么变故?宫中会乱杀人?” “你觉得风波会在什么时候爆发?”陆云逸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 “明年年初!朝廷与这些反贼势必会一决雌雄!”刘黑鹰斩钉截铁地说。 但随即他伸手挠了挠头, “可我总觉得,这事根本波及不到我们呀。 云儿哥,你是不是有些多虑了?” 对于这个问题,陆云逸有些恍惚,不知该如何作答。 总不能告诉他明年的案子只是小案吧。 陆云逸脸色凝重,轻声说: “去年离京时,我带了一些医书和农学方面的书籍, 在来回路上都看过。 见过陛下后我发现,陛下耳大垂厚、眉毛长垂、口唇红润,是典型的长寿之相。 所有人都觉得他老了,但他可能比我们想象的活得更久。” “啊?这不是好事吗?”刘黑鹰满脸愕然。 陆云逸叹了口气:“咱们现在是官员,不是百姓。 若咱们还在庆州,做个小官或者当个平头百姓,自然是好事。 但咱们如今身处京城,是北平行都司的大员,又是太子党, 一旦有风波,先吹的就是咱们。 从历史上看,皇帝在位时间越长,政令越能延续,天下就越繁荣。 但这只是对百姓而言, 对官员来说,却是一场灾难。 汉武帝有巫蛊之祸、隋文帝诛杀大臣、唐玄宗重回长安、辽圣宗推行汉化、元世祖建行省制, 这里面,哪一个不是杀得人头滚滚。 你觉得,皇宫中的陛下,会比他们差吗?” 刘黑鹰忽然觉得喉咙发痒,嘴唇干涩。 他心里清楚,陛下肯定不差, 而且已经多次动手,杀得人人自危。 胡惟庸案、空印案、郭桓案都是例子。 尤其是空印案,连坐被杀的官吏与他们的家眷,少说也有七八万, 这事至今在京中仍有传闻。 “云儿哥你别说了我有点害怕。” “怕也没用,终究要面对。 不管未来发生什么,都要做最坏的打算。 所以不该做的事绝对不能做, 尤其是虚与委蛇、貌合神离这种画蛇添足之事。” “那干脆直接拒绝?”刘黑鹰试探着问。 “再等些日子,毕竟这事才刚发生。 我们也得借此机会看看锦衣卫到底想干什么。” 说着,陆云逸朝刘黑鹰挑了挑眉, “也看看你那位红颜知己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刘黑鹰挠了挠头,脸色有些古怪: “她说要给我生孩子。” “你觉得这话是真是假?”陆云逸也有些愕然。 “应该是真的” “嗯那就这样,只暗中探查,不主动深究。 我们手中的几个可控反对派,会源源不断地给我们提供情报,可不能浪费了。” “我明白了,云儿哥。 那咱们先回去吧,解语今日刚到京, 又去了锦衣卫据点,说不定领了什么任务。 我回去仔细找找,看能不能发现什么蛛丝马迹。” “嗯,小心点,现在局势明朗, 一切根源就在于我们知道身边有锦衣卫,还知道他们是谁。 要是我们不知道解语的身份, 今日的一切就都顺理成章了,咱们也发现不了端倪。 所以要珍惜这个优势。” “我知道了,云儿哥,那我先回去了。” “回去吧,对了.良田已经在挂牌了。 可能新沉商行这两日就要去府中装修,派人盯着点,别出岔子。” 刘黑鹰一愣,随后点了点头,再次应道: “我知道了。” 而后他翻身走下箭楼,脚步声踩在木梯上, 发出噔噔噔的声响,速度飞快。 陆云逸没有离开,而是背负双手,站在箭楼上望着远方巍峨的皇城。 他的发丝随风舞动,浑身散发着一种飘逸脱俗的气质。 不多时,冯云方匆匆走上楼,轻声说: “大人,弟兄们来报,邓大人去了邓姑娘居住的地方。” “嗯?” 陆云逸的眼睛瞬间眯了起来, 心中没来由地涌起一阵荒唐,喃喃自语道: “这么巧?” 他转头看看远处的妙音坊,又看看正街所在的方向,面露思索。 “走,去看看。” 大工坊彰德街四号刘府, 早早回来的解语正带着府中一众侍女打扫卫生, 清理装修后的些许灰尘。 尽管腿脚发软,但她仍拿着鸡毛掸子来回忙碌,动作十分利落。 周遭的侍女也都十分干练,打扫速度很快, 还对一些摆件进行了重新整理,使得府中看起来更加整洁有序。 此刻,解语正拿着一把鸡毛掸子, 在一尊佛像上来回清扫,扬起的灰尘让她忍不住眯起眼睛。 这时,门口值守的侍卫匆匆跑来,声音急促: “掌柜的,吉安侯府的封管事来了,说要给将军送些东西。 小人看,有好几大车呢,还说前日就说好了。” “侯府?”解语回过身,面露惊讶之色。 虽说她在岳州也算有钱有势,但与京中的诸多军候相比,还是差了一大截。 如今侯府居然来送东西,这让解语意识到, 自己捡到了一个多么大的“宝贝”! 她转头吩咐道: “礼物先别收,等将军回来再做定夺。 你再把那封管事请进来,我跟他解释一下,别让人家误会。” “是!” (本章完) 第543章 暗探接头 善意提醒 第543章 暗探接头 善意提醒 不多时,刘府大堂内, 解语换上一身朴素衣裳,端坐上首,身旁放着一盏清茶。 此刻的她,全然没了青楼掌柜的模样,倒像是久居豪门的贵夫人。 封贴木由侍卫引入正堂。 一踏入,他便被屋内的规整程度惊到。 与前日的简陋相比,眼前这座正堂已颇具豪门大户的气派。 至少,正对大门的那些红木家具,一看便价值不菲。 封贴木一眼便瞧见坐在上首的解语,眼神瞬间变得复杂。 他站在大堂中央,微微躬身道: “小人拜见掌柜。” “封管事不必客气,快请入座。” 封贴木直起身子,却并未落座, 而是站在原地,将手中捧着的木盒递向前方,说道: “掌柜,这是侯府送给您来京的贺礼,不算贵重,还望您收下。” 解语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上下打量着。 吉安侯府出手果然阔绰, 单看眼前这盒子,便知绝非寻常之物。 然而,很快解语便感觉浑身紧绷, 放在身前的手掌紧紧攥起,指节都泛白了。 只因封贴木轻轻打开盒子,露出其中物件。 盒子里摆放着一对翡翠扳指,翠绿、晶莹剔透,品相极好! 但真正让解语失态的, 是盒子盖上随意贴着的半张纸牌,此刻正对着她。 正堂内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 直到封贴木将盒子扣上, 解语那呆愣的眼神才渐渐有了神采,整个人恢复了正常。 她勉强挤出一丝笑容,看向不远处的侍女,吩咐道: “快将东西接过来。” “是” 侍女快步上前,接过盒子, 又迅速走到解语左手边的桌案旁,将盒子放置其上。 解语怔怔地盯着那个盒子, 她怎么也没想到,接头之人竟来得如此之快, 自己刚回府便找上了门。 而且,来人竟是吉安侯府的管家, 这让解语不得不陷入沉思。 锦衣卫的势力究竟渗透到了何种地步? 怎么到处都是他们的人! “此物来自暹罗副将军阿琚苗,是他送给侯爷的贺礼,十分珍贵。 今日借献佛,特来送给刘府,以镇邪气。” 封贴木声音平稳,尽显沉稳。 解语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看向侍女: “去,把咱们从岳州带来的草药挑选一些,给封管事带回去。” “是”侍女微微躬身,快步离去。 此时,正堂内只剩下两人。 不远处的庭院中,众多侍卫和侍女正在清扫灰尘,气氛热闹非凡, 可屋内的氛围却凝重到了极点。 封贴木微微站直身体,侧头看了看左右后方, 而后对着解语躬身一拜,低声道: “拜见大人。” 解语神情复杂,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封贴木继续说道: “大人,日后若有什么吩咐, 尽管派心腹来找小人,小人定当竭尽全力。” 解语姣好的容颜上闪过一丝哀愁,轻声道: “知道了。” “大人,吉安侯正在拉拢刘将军,此事由小人操办。 但对于刘将军的心意,小人还摸不太透,还请大人多多留意。 若大人想知晓吉安侯府的一些情况,尽管发问,小人知无不言。” “知道了。” 解语依旧言简意赅。 封贴木轻轻一笑,转头看了看四周,再次压低声音: “敢问大人,日后如何传讯?” “过些日子,我会在城外秦淮河莲楼附近设一个死信箱,在那里进行情报交接。” “是小人知晓了,静候大人消息。” 封贴木双手抱拳,行了一礼,而后站在一旁静静等候。 过了一会儿,侍女匆匆跑回,手里拿着一个大行囊,递给封贴木。 解语又恢复了先前的淡然,轻声说道: “这是湖广特产的一些草药, 对调理身体很有好处,带回去吧。” 封贴木面露惊喜,躬身一拜: “多谢掌柜,小人这就告退。” 封贴木拿着包裹离开了, 他送来的诸多物件还放在府门口,看样子并不打算拿回去。 侍女凑到解语身旁,略带兴奋地说: “掌柜的,这京城就是不一样,各家出手都这么大方. 您出去这段时间,附近的街坊邻居也送来了不少东西呢。” 解语已没了初为刘夫人时的兴奋,轻轻点了点头, 拿起一旁的盒子,一边往后堂走,一边吩咐: “把这正堂再打扫一遍,将军快回来了。” “是”侍女躬身应下。 回到后堂的解语脚步匆匆,急忙关上门, 拿着盒子快步走到床榻旁,打开盒子。 纸牌入手。 上面的撕扯痕迹清晰可见,还带着些许纸张碎屑。 解语从床榻下方拿出自己的那半张纸牌, 将两张纸牌拼在一起,严丝合缝。 至此,解语心中最后一丝侥幸也消失殆尽。 她点燃蜡烛,将两张纸牌一同烧毁。 这是锦衣卫的规矩,任何接头物件以及暗号信箱等,只用一次。 做完这一切,她看向木盒中的两个扳指, 拿开下方垫着的厚厚丝绸,一枚巴掌大的令牌出现在眼前。 令牌模样方正,上面雕刻着些许暗色纹, 最外圈还有一些不规则的火焰、云纹形状。 解语盯着令牌,怔怔出神。 这种令牌她只见过一次, 在整个湖广都司锦衣卫的负责人手中。 没想到,今日自己也有了这样一枚令牌。 这不仅是身份权势的象征,更代表着一种信任。 只是,这种信任让解语感到疲惫不堪。 她并不想要这种信任, 甚至希望锦衣卫能将她遗忘,让她以后能安稳过日子。 年复一年,解语早已厌倦了这种每日都生活在紧张之中的日子。 她绝美脸庞上闪过一丝哀怨,大大的眼睛中满是无奈, 脸色变得惨白,红唇也失去了血色。 她低声喃喃: “可我又能怎么办呢?” 中正街罗平巷十二号,此时天色已黑。 陆云逸骑马赶来,微风中摇曳的灯笼散发着朦胧的光,照亮了整个巷子。 他翻身下马,在巷子中左顾右盼,眼中很快闪过一丝愕然。 没有马车,也没有战马, 难道邓铭已经走了?自己猜错了? 陆云逸收起思绪,上前一步,轻轻叩动铜环。 急促的脚步声从门后传来, “谁呀” 侍女的声音轻柔,带着一丝疑惑。 “我。” “吱——” 房门打开,一名二十多岁的侍女探出头来, 看到陆云逸后,眼睛一亮,眼中闪过一丝惊喜。 她立刻打开大门,转过头,朝着院内喊道: “小姐,陆大人来了.” 陆云逸走进院子,一眼便看到从正堂匆匆走出的邓灵韵。 她身着粉色衣裙,眼眶通红,脚步急促, 一下子扑进陆云逸怀中,声音哽咽: “陆大人,您来了” 陆云逸有些不知所措,连忙张开双手,满脸无辜。 一旁的侍女见状,抿嘴偷笑。 过了许久,邓灵韵也反应过来, 急忙从陆云逸怀中抽身而出,脸颊绯红: “陆大人灵韵心中悲喜交加, 还望陆大人莫要见怪,快快请进。” 陆云逸也恢复了常态,脸上带着和煦笑容, 轻轻点了点头,跟着她走进正堂。 不多时,二人相对而坐,桌上摆着精致的点心和茶水。 蜡烛的微光在桌上轻轻闪烁,将邓灵韵红肿的眼眶暴露无遗。 “灵韵姑娘,到底发生了何事?” “今日爹爹来过.说了一些事情.” “愿闻其详。” 于是邓灵韵将今日遭遇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话语时断时续,夹杂着些许哽咽与哭泣。 不知何时,二人的手又牵在了一起。 但陆云逸的关注点并不在此,而是一脸凝重。 “灵韵姑娘是说.邓大人在妙音坊给你买了些东西,要我去拿?” 邓灵韵低着头,轻轻点了点头, 豆大的泪水滚落,哽咽着说: “爹爹还说.既然我已经离开了家,投奔了大人,这些事他再做就不合适了,要陆大人做。 而且爹爹还说, 这是对陆大人的一种考验,若您肯拿着家中夫人的腰牌去拿东西, 证明心中有灵韵,反之亦然” 说到这儿,一旁的侍女小嘴微张,轻呼一声,小声提醒: “小姐,老爷不让您说” 邓灵韵将头垂得更低了,声音也变得极为微弱,几乎听不见: “我不想骗你” 陆云逸刹那间便认定, 邓铭这是在提醒自己!让自己去妙音坊,从而发现那里的问题! 他很快设想,若自己不知道妙音坊有问题,会怎么做? 他心中很快就有了答案。 基于先前几次二人合作的默契, 他一定会重视这个所谓的妙音坊,然后仔细探查! 这么一想,陆云逸眼中闪过恍然。 他拉过四方凳,坐到邓灵韵身旁, 将她揽入怀中,忽然对这些大户人家的子女生出一丝怜悯。 从始至终,她都被蒙在鼓里。 无论是邓镇还是邓铭,都把她当作传递信息的工具, 而她却还为此悲伤难过、流泪。 “邓姑娘,你放心, 明日我就派人去妙音坊把东西取出来。 若你还有其他需要,也尽管跟我说,一并采买。” 邓灵韵抬起眼眸,水汪汪的眼睛满是不可置信,紧紧盯着陆云逸,似乎想从他脸上看出一丝敷衍。 可映入眼帘的,只有那和煦且坚定的神情。 她咬了咬下唇,身子微微颤抖,抽噎着说: “真的.真的可以吗?灵韵灵韵本以为.” 话未说完,又被一阵哽咽打断。 她将头更深地埋进陆云逸怀里, 似乎要把这些天所有的委屈都宣泄出来。 陆云逸轻轻抚摸着她的发丝,轻轻叹了口气: “灵韵姑娘,这地方住得还习惯吗?要不跟我回府吧。” 邓灵韵听了这话,感动得泪水决堤,顺着脸颊滚滚而下, 打湿了陆云逸胸前衣襟。 尽管声音依旧哽咽,但脸颊已变得通红,不过最后还是摇了摇头: “大人.灵韵在这里住得很好, 每日吃吃喝喝,操持一些商贾之事, 还能时常想想心爱之人,日子过得很惬意。 娘在世时曾跟我说过,不论是感情还是事物,在未得到之时都是最好的。 现在这般,灵韵已经很满足了。” 一直站在一旁的侍女, 眼眶也微微泛红,悄悄背过身去,用衣袖轻轻擦拭着眼角。 待情绪稍稳,她又转过身来,带着几分羞涩与欣喜。 陆云逸感受到房间内弥漫着一股悲伤气息, 他抿了抿嘴,轻声说: “灵韵姑娘,邓大人是你的父亲,他做一切都是为了你好,你要理解他.” 邓灵韵乖巧地点了点头,像一只受伤的小鹿: “我知道爹爹有他的苦衷. 只是,我现在一想起这些就有些伤心难过。” 陆云逸露出一丝惊讶,不过很快便释然了。 作为大家族的子女,察言观色本就是拿手好戏,也懂事得多。 或许这一来一回的交流,已让她察觉到了什么。 陆云逸又待了片刻,与邓灵韵商讨了一番棋牌室的诸多事宜。 等她情绪彻底稳定下来,这才离开。 离开中正街的陆云逸并未回家,而是径直前往皇城都督府。 夜色已深,漆黑笼罩着整个应天。 街道上空无一人,只有隐隐传来的打更声和马蹄踏在青石板上的嗒嗒声, 气氛压抑得让人窒息。 他很快来到皇城入口,望着巍峨的城门和门口众多森严的守卫, 陆云逸叹了口气,一股疲惫感油然而生。 他回头看向冯云方,吩咐道: “回去告诉夫人,今晚不用等我。” “是”冯云方挥了挥手,一名亲卫迅速离去。 进入皇城后,陆云逸顺利来到中军都督府。 与皇城外不同,无论是皇城还是这里,皆是灯火通明, 宛如盘踞在应天城的巨兽,散发着璀璨金光。 都督府内人来人往,吏员们手拿文书,行色匆匆,浑身都透着一股疲惫。 今日又不知要忙到何时才能散值。 即便散值,因宵禁的缘故, 他们也无法离开皇城,只能在都督府准备的房舍中休息,着实辛苦。 陆云逸很快来到衙房, 一进去便看到桌案上整整齐齐地摆放着三大迭文书! 将近半人高。 他呆立在门口,心中涌起一股夺门而逃的冲动 但终究还是强忍着内心的不适,缓缓走到桌前。 映入眼帘的是对昨日军卒考核的评级, 上面有具体人员和成绩,还有他需要给出的评价以及日后培养的优先级。 他随意扫了一眼, 很快便在其中找到了几个熟悉的名字,朱能赫然排在前列。 他没有坐下,而是直接拿起毛笔,在朱能的名字后面写了一个“甲上”。 而对于其他人,他则坐了下来,仔细审视。 朱能是日后军中的佼佼者, 对他的评价无论好坏,这种人都能崭露头角。 但对于其他人他们本事不差,可能就差那么一点运气。 若因自己的疏忽,让他们失去出头的机会,那便是大罪过。 坐下后,他看了看身前的诸多文书, 不仅有兵部关于日后练兵的诸多事宜, 还有工部一些关于军械打造的文书, 看得他眉心发紧,太阳穴隐隐作痛。 怎么工部的文书都送到都督府来了! 不就三天没上衙嘛,何至于此! (本章完) 第544章 有钱走遍天下,无钱寸步难行 第544章 有钱走遍天下,无钱寸步难行 翌日清晨,天色尚暗。 前来上衙的都督府吏员与官员们, 惊愕地发现中军都督府衙房的灯火竟彻夜通明。 是哪位大人未归? 几名吏员小心翼翼地经过, 瞧见门前身披坚甲、手持利刃的守卫,顿时心中有数,原来是陆大人。 因城外逆党刺杀一事,陆大人身边时刻有带甲护卫相随, 此事早已在朝廷中传开,令诸多官员心生羡慕。 这便是殊荣啊。 衙房内,陆云逸端坐在桌案之后。 听闻外面的嘈杂声,他有些恍惚地抬起头。 白皙明亮的眼眸此刻布满血丝,眼眶周围也泛起了浓重的黑眼圈,整个人显得极为憔悴与疲惫。 身前的三大摞文书已少了两摞,仅剩下一摞工部的文书。 他放下手中的笔,伸手轻轻揉捏着眉心: “云方,几时了?” 冯云方探进脑袋,恭敬回禀:“大人,已至卯时初刻。” 陆云逸恍然点头,原来已到五点了。 他抬手招呼过一名都督府吏员,指着桌上已处理完毕的文书,吩咐道: “这些皆是有关练兵练将,以及对麓川后续处置的文书, 都拿走吧,已处置妥当。” 吏员神色略显古怪,低声应了一声“是”, 随后双臂发力,抱起两摞文书离去。 陆云逸缓缓起身,他双手撑在桌上,许久之后,阵阵眩晕才终于消散。 他踱步至窗前,透过半掩的窗户向外望去。 此时,天空已由深邃的蓝色渐变为浅淡的蓝色, 视线尽头闪烁着些许橘黄,太阳即将升起。 不算宽敞的大门处,吏员与官员们络绎不绝地涌入。 他们神情慵懒,步伐拖沓, 即便交谈也是轻声细语,似乎都想多拖延些上衙的时间。 看着这一幕,陆云逸不禁心生感慨。 见惯了战场上的生死厮杀,眼前这份平静显得愈发珍贵。 人往往如此,身处其中时不知珍惜,待事情过后,才惊觉当时的美好。 正所谓“当时只道是寻常”。 卯时三刻,陆云逸向大将军魏国公等人告辞后, 离开都督府,前往工部衙门。 今日是月底,依照惯例,工部衙门会召开一场大会, 用以汇报这段时间各个工事的进展、各种工坊的生产状况, 并制定下个月的生产计划与工程进度, 或许还会对八月表现出色的官员和吏员予以嘉奖。 陆云逸深知其中缘由, 工部衙门与其他衙门不同,它是实实在在的生产单位。 这里的官员和吏员,看起来并不像朝堂上的官员, 反倒更似各个工坊或商行的掌柜。 然而,每月领取的俸禄却清晰地提醒着他们,自己是在为朝廷效力。 这点俸禄,放在他们所掌管的工坊中, 或许只需要那么几息或者几盏茶的时间便能赚取。 巨大的落差感,使得工部衙门成为一些官员主事拼命想要逃离的地方。 而另一些心怀不轨之人却又千方百计地想挤进来。 里面的人想出去,外面的人想进来, 总之,工部衙门处处透着古怪。 陆云逸来到此处,将文书放置在衙房后, 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径直前往正堂。 此时,许多官员已经就座, 有几位郎中、经历,还有一些大工坊的主事。 原本宽敞的大堂此刻显得颇为拥挤。 陆云逸踏入其中,低沉的气氛瞬间为之一滞, 紧接着便是一阵熙熙攘攘地起身声。 众人恭敬地站起身,齐声高呼“部堂大人”。 李至刚也在其中,他此刻的模样比陆云逸更为狼狈。 浓密的头发稀疏了不少,人也消瘦了许多。 工部在过去的一个月里,进度迅猛,风头大出。 此刻,即便是一些心怀敌意之人,也都不情愿地站起身,恭敬地称呼“大人”。 李至刚激动地握紧了拳头,心中暗自思忖, 大丈夫当如此! 陆云逸走向右侧下首,刚欲落座, 在场诸多官员脸色瞬间变得古怪起来。 负责安排座位的吏员更是脸色煞白。 那吏员在众人的注视下,连忙上前,小声嘀咕了几句。 陆云逸止住身形,轻笑出声, 而后径直走向左侧下首第一个座位,还略带自嘲地说道: “瞧瞧我这记性,都忘了自己升官了。” 在场众人发出一阵低笑。 李至刚更是毫不顾忌旁人,站起身来,连忙拱手说道: “部堂大人,《诗经》有云‘维申及甫,维周之翰’。 大人恰似申伯、仲山甫这般家国栋梁, 在职期间,屡建奇功,于政务、民生皆有卓越建树。 此次升迁,正是朝廷对大人贤能的明鉴。 正所谓‘良禽择木而栖’,我等工部官员有幸在大人麾下做事,实乃莫大荣幸。 下官定当以大人为楷模,效犬马之劳,不负大人栽培。” 此话一出,正堂内的气氛陡然凝固。 在场一些人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赶忙低下头,有些不敢直视前方场景。 后方众多工坊的主事本就不擅长官场之道, 此刻听到这番言辞,更是尴尬得脚趾紧扣地面,浑身紧绷, 甚至不敢再回想刚刚听到的话语。 他们难以想象,一向严厉苛刻的李大人竟如此谄媚! 陆云逸听到这番话后,也不禁露出一丝呆滞, 连忙抬手示意众人坐下: “坐坐坐,劳累之人不可急站急坐, 尤其是上了年纪的人,容易患上风痱之症。” “风痱?” 这么一提,在场众人心中一惊。 就连李至刚也被吓了一跳,慢慢坐下,他可不想手脚歪斜,不能走动。 “部堂大人对医术也有所涉猎?”一名工部主事好奇地问道。 陆云逸点了点头,说道: “常年行军打仗,身体难免会有些毛病,故而对医术也稍有钻研。” 在场之人面露恍然之色,一个个神情各异, 脑海中都想起了京中的传言。 他们连忙将话题岔开,说起了别的事。 众人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地闲聊起来,气氛前所未有的融洽。 不少刚赶来的吏员看到上首的陆云逸,神情顿时紧张起来, 心中暗自叫苦,怎么来得这么早,而后赶忙入座。 直至天色大亮, 左侍郎计煜辰与工部尚书秦逵才携手步入大堂。 二人看到早已坐在那里的陆云逸, 同样露出一丝愕然,不过很快便恢复了常态。 “侍郎大人,部堂大人。”众人站起身迎接。 秦逵看着大堂内的众人,脸上露出几分感慨,伸出双手向下压了压: “这个月诸位同僚辛苦了,快些落座。” 众人这才缓缓坐下, 先前轻松舒缓气氛瞬间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凝重。 下首右侧的计煜辰面色平静如水,但眼中隐隐透露出一丝凝重。 大明官场便是如此,若皆是实权职位,那便是官大一级压死人。 日后他见了陆云逸,可真的要行礼参拜,尊称一声“大人”了。 他满脸阴沉地扫视四周,心中不由得发出一声叹息。 只要陆云逸在, 他在工部便永远无法出头,只能一直屈居第三。 “计大人,计大人!” 听到呼唤,计煜辰猛地回过神来,连忙看向秦逵: “方才有些走神,还望秦大人莫要见怪。” 秦逵并未在意,只是微笑着点了点头: “这段日子计大人整日奔波于户部,可谓辛苦。 只是不知,都水司的钱财以及明年的预算可有眉目? 还请计大人与我等众多同僚详细说一说。” 陆云逸眼中闪过诧异,看了秦逵一眼, 见他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瞬间便明白了其中的缘由。 这秦逵老谋深算,在算计人方面可谓是突飞猛进。 果不其然,计煜辰瞬间变得萎靡不振,满脸愁容, 就连声音中都带着一丝疲惫: “秦大人,下官这几日整日在户部衙门周旋, 说得口干舌燥,就连官靴都磨破了一双,可收效甚微。 户部杨大人自始至终都称户部府库没有余钱,一味拖延。 最后甚至表示,要等到年底账目清算完毕后, 看看有无剩余钱财, 若有,才会调拨给都水司。” “哗” 一时间,整个工部正堂一片哗然,在场众人脸色变得极为难看。 以他们的经验来看,每年户部清算存银, 向来都是入不敷出,根本不会有剩余钱财, 这显然是不想给工部拨款的托辞! 计煜辰轻轻叹了口,继续说道: “至于工部明年的预算,户部更是一砍再砍,如今已不足三百万两。” “什么?” 一些官员惊呼出声,拳头紧握。 工部郎中李至刚率先开口: “计大人,我工部提交的预算原本是六百七十万两, 如今经户部这么一削减,竟只剩三百万两,足足砍去了一半有余。 这.这让我等各部如何开展工事? 还请计大人据理力争,六百七十万两已经是一减再减了, 若想让明年的工程顺利推进,至少需要八百万两!” “是啊,是啊” 众人纷纷点头,各抒己见。 一名负责修建的主事面露愁容,说道: “从年底起,咱们就要修建许多新的工坊,采用最先进的流水线。 这流水线固然好,可占地面积太大,动辄需要十数间房舍相连。 若建在城中,不知要耗费多少银钱,只能建在城外。 如此一来,便需要全面修建, 即便有水泥与混凝土,造价也不菲啊” 另一名胡子拉碴、身材壮硕的主事连忙接口道: “王大人,您可别叫苦了。 宫中已经下了圣旨,年底之前至少要修建五座用于生产水泥与混凝土的工坊。 今年的银子都快光了,只能挪用明年的款项。 可这预算一砍再砍,怎么可能够呢” 他这么一说,另一名主事也坐不住了: “都督府也下达了严令,年底之前必须生产一万辆自行车与一万辆三轮车,以供北征之用。 若是完不成,都督府就要砍了我的脑袋。 可如今只有一个工坊用于生产,想要赶制两万辆车,得到明年年底了!” 说着,他激动地拍了拍旁边的桌子,无奈地摇了摇头, “计大人,若是您从户部要不来钱,工坊无法修建, 年底下官就要去刑场等着砍头了.”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原本安静的正堂瞬间变得嘈杂起来。 计煜辰脸色难看到了极点,偏偏又无从反驳。 他身为左侍郎,与尚书一同掌管钱财, 如今要不来钱,整个工部都要遭殃。 偏偏计煜辰感到十分冤枉,叫苦不迭, 看向对面云淡风轻的陆云逸,恨得牙痒痒。 在场诸多主事提及的事情, 大多是临时上马的新项目,皆出自眼前这人之手, 可如今却要他来收拾烂摊子,实在荒唐! 更关键的是,户部杨靖与他以往同为左侍郎, 私下里早已向他透露, 户部上下如今都被都水司将近六百万两银子压得喘不过气来, 上上下下都对陆云逸恨之入骨。 莫说是给钱,不查工部的账就已经很不容易了。 计煜辰深吸一口气,因情绪激动,胡须微微抖动。 他看了看在场众人,眼中闪过一丝无奈,而后看向秦逵: “秦大人。” 秦逵看着正堂内的这一切,心中早已乐开了。 听到计煜辰叫自己,他连忙恢复严肃,示意众人安静,而后看向计煜辰: “计大人,请讲。” “秦尚书,如今户部不愿为近期的工事追加拨款, 下官即便有三寸不烂之舌,也无法说服户部。 您看是否可以将一些计划暂缓,尤其是都水司治水的银两。 六百万两下官身为工部堂官,也为户部诸位大人感到震惊。 有这一个数目在,户部根本不可能给我们多余的钱财!” 此言一出,原本默默不语的都水司汪晨坐不住了,连忙站起身说道: “计大人!治水之事关乎千年,黄河泛滥至今未绝! 如今有了解决之法,难道要弃之不用?” 计煜辰轻轻摆手,说道: “本官并非说不用,而是要讲究方法,也并非现在就用。 朝廷打算年初开始北征, 户部的钱财大多都投入到那里,根本没有余钱给都水司。 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先用之前的方法, 将可能决口的地方治理一番,挺过今年。 等明年战事结束,再向户部索要银子!” 汪晨脸色涨得通红,来回变换: “计大人,即便您只能要来二百万两银子, 都水司也要采用束水冲沙以及混凝土修筑的方法, 至少能先修筑一部分,剩下的四百万两,可以在明后年再行调拨。” 计煜辰嗤笑一声,无奈地摆了摆手: “汪大人,您觉得户部会同意吗?” “为何不同意?都是二百万两!而且我工部如何治水,何需户部插手?” “汪大人!您怎么就如此天真呢? 这二百万两若按照都水司的方法治水, 后续户部还得再给四百万两,谁会把自己往火坑里推? 户部如今所想,就是给咱们工部二百万两银子算完, 让咱们明年别再不厌其烦地去找他们。” 说到这里,计煜辰也来了火气,猛地站起身: “本官好歹也是工部堂官, 到了户部衙门,一坐就是一整天,连口热茶都喝不上。 但凡吏员与官员见了本官,都躲着走. 乡野村夫都懂得与邻和睦,咱们身为官员, 更应明白做人留一线。 大家都在皇城中办公,何必把关系搞得如此僵硬呢? 都水司的六百万两银子,户部拿不出,也不打算拿。 若是继续强硬下去,莫说是这六百万两, 各个清吏司的银两,户部都不会给。 到那时,诸位大人、同僚,就只能在这工部衙门中面面相觑了!” (本章完) 第545章 朝廷没钱怎么办? 第545章 朝廷没钱怎么办? 巳时初,也就是上午九点左右,工部的争吵终于落下帷幕。 然而,这场争吵并未得出任何实质性的结果, 反倒让整个衙门的氛围愈发压抑, 几乎所有人都心情沉闷。 究其原因,皆是因为缺少钱财,致使诸事难行! 右侍郎衙房中,陆云逸坐在桌案之后,面露疲惫。 他拿起桌上茶杯,将凉茶一饮而尽,心中涌起阵阵无奈。 对于这个结果,他早有预料, 但真当来临时,还是有些感慨万分。 在他对面,汪晨气色极差,萎靡不振地坐在那里,脑袋低垂着, 几缕头发垂落下来, 因许久未曾清洗,已然打结,显得油腻不堪。 沉闷的气氛持续了许久,汪晨才终于抬起头来。 他眼眶中布满血丝,几乎要渗出血来,整个人显得狰狞而恐怖。 “部堂大人,事情当真毫无转机了吗?” 陆云逸将身体靠在椅背上,叹了口气: “汪大人,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能将六百万两银子的事摆到台面上来说, 已然是莫大成功,失败本就在预料之中。” 汪晨那勉强抬起的头,仿佛瞬间失去了支撑, “砰”的一声又垂落下去,整个人消沉至极。 “大人,不能就这样放弃啊。 好不容易有了解决黄河水患的办法,怎能半途而废。” “户部拿不出钱来,陛下与太子虽已下达严令, 可无钱可拨,又能如何呢?” 汪晨再度陷入萎靡,只是唉声叹气。 对于汪晨的想法,陆云逸略知一二。 心系黎民苍生,顺便青史留名。 然而,朝堂之上,事务繁杂,绝非只有治水这一件事。 如今朝堂上发生的几件大事, 在诸多朝臣眼中,哪一件都比治水更为重要。 毕竟,朝廷两党厮杀不多,而黄河水患已绵延千年。 况且,黄河流经山东、河南,地处北方,京城却在应天, 正所谓眼不见心不烦。 陆云逸也是在昨日审阅文书时,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 朝臣们对北方诸事大多漠不关心。 能处理就处理,处理不了便搁置一旁,任由其恶化。 从陛下与太子多次言辞激烈地大骂上疏大臣,便能看出端倪, 想必宫中已然察觉到定都应天的弊端。 陆云逸看向汪晨,轻声说道: “汪大人,切莫灰心。 黄河治理乃是功在当代、利在千秋之举。 一旦朝廷局势平稳,必然会将目光投向北方。 届时再治理黄河,便会容易许多。” 汪晨自嘲地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苦笑: “大人,实不相瞒, 对于这个结果,下官也早有预料,只是一直不愿面对。 今日,算是彻底断了心中的念想。” 陆云逸点了点头,表示理解。 “不过,下官恳请陆大人上疏朝廷,陈明利害。 倘若户部真能拨来二百万两银子,也务必采用新的治水法子。 如此,至少在后续的治水工作中,压力能减轻一些。” 陆云逸眼神复杂,轻轻揉捏着眉心: “汪大人,虽说如今混凝土比灰土造价便宜, 但要兼顾束水冲沙之法,二百万两银子恐怕只能修筑一部分堤坝与水库。 倘若其他地方突发水患,又该如何应对? 到那时,钱了,百姓受灾了,罪责也担下了。 汪大人不仅可能丢官,甚至还可能面临流放、抄斩之祸啊。” 汪晨眼中陡然闪过一丝狠厉: “部堂大人,下官不怕!” 陆云逸愣住了,许久之后,无奈地摇了摇头: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此时若贸然行事,白白送命,毫无价值,只会让亲者痛、仇者快。 这样吧,本官上疏一封,依旧大力推崇束水攻沙之法。 但此次治水,还是按照原来的方法进行, 该加固的堤坝加固,该重修的重修。 同时,在河南开设工坊,将灰土及黏土替换为混凝土, 为下一次治水奠定基础,您看如何?” 陆云逸又叹息一声: “汪大人,要面对现实。 今年朝廷没钱,就算我们喊破了天,也不会有银子凭空掉下来。 这已经是今年所能做到的极限了,剩下的事只能从长计议。 六百万两银子可不是六十万两,更不是六万两!” “大人,今年朝廷没钱,明年就能有钱了吗?”汪晨声音有些哽咽。 “有!” 陆云逸给出了一个无比肯定的答复。 汪晨愣住了, “陆大人,您并非户部官员,如何能确定明年朝廷就有钱了呢?” 陆云逸并未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转而说道: “朝堂上的风波,汪大人应该有所耳闻吧。” “略有听闻,但下官官职卑微,只是一知半解,并不知晓全貌。” “这便足够了,本官问你,从何处来钱最快?” “收税。” “糊涂,是抄家。” 汪晨瞳孔骤然收缩, 原本佝偻的身体猛地挺直, 整个人靠在椅背上,一脸惊恐,惊魂未定。 他曾经历过洪武十八年的郭桓案,此案牵连大明十二个布政司,众多官员涉案。 最终,六部及涉案的地方官员全部被处死,家产被抄,家族被灭. 他清楚地记得,前任都水司郎中就死于那场风波之中。 抄家时,他还去看过, 数十车现银从地窖中挖出,满满当当。 当时,他还暗自叫好, 因为那时他是都水司的副手,与前任郎中关系不睦。 如今一听“抄家”二字,汪晨吓得不轻,哆哆嗦嗦地问道: “大大人,又要掀起什么风波了吗?会不会牵连到咱们?” 陆云逸对他的反应感到有些意外, 上下打量着他,狐疑地说道: “你害怕什么,难道你是巨贪?” 此言一出,更是把汪晨吓得够呛。 他缩在椅子里,拼命摇头: “不不不不,部堂大人,这可开不得玩笑。 下官的父亲与祖父曾在故元治水,那时确实贪了不少钱。 前些年家父去世时,反复叮嘱下官, 一朝天子一朝臣,时代不同了, 万万不可贪腐,切不可将整个家族葬送。 下官就算有十个胆子,也不敢贪啊。” 啊?这下轮到陆云逸愣住了。 眼前这个做事认真负责,忙起来常常整日不归家的都水司郎中, 竟然是个巨富? 汪晨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连忙补救: “大人,父亲与祖父都是故元的官员, 大明新立之后,他们便不再做官,只是在家中教导下官治水之法。 下官进入官场后,更是一分钱都不敢贪啊! 您您您若是不信,可以去问问詹大人! 都察院隔三岔五就会查一查都水司, 下官的副手都进去好几个了,下官一直安然无恙啊。” 对于他的解释,陆云逸还是有几分相信的。 前几日,都察院还从河南抓回几个主持修筑堤坝的主事,还特意跟他通了气。 陆云逸摆了摆手: “行了行了,你的事不必跟本官说。 你既然没有贪钱,也就无需害怕, 即便有什么风波,也牵扯不到你。 不就是六百万两银子嘛,今年朝廷拿不出,明年就会有。 都水司写一封奏疏,表明要用混凝土替换灰土,方案依旧选用原先的方案。 另外,将最近完善的新束水攻沙方案也写一份奏疏, 两份奏疏一并递上去, 至于结果如何,听天由命吧。” 经过这一番惊吓,汪晨已经恢复了平静,欲哭无泪地点了点头: “部堂大人,也只能如此了。 只是下官还想再问一问,明年朝廷真的能有银子吗?” “放心吧,肯定有。不过此事切勿向外泄露, 若到时候把你牵扯进去,可别怪本官不救你。” 汪晨连忙站起身来,浑身汗毛竖起: “大人,下官只是个五品官,哪敢卷入这等大事之中。” “知道就好,下去忙吧。 事已至此,多休养身体,明年有的忙。”陆云逸无奈地挥了挥手。 然而,汪晨并未离去, 而是站在原地,脸色一阵白一阵红。 陆云逸刚刚拿起一份文书,抬头瞥了他一眼: “你真的贪了?” “不不不不.下官是想问, 城中新沉商行挂出的良田,是不是大人您的,就是江宁县紧邻城墙那一片.” “是啊。” “大人您缺钱吗?” “还行,陛下赏赐了一套宅子,需要重新装修一下。” 汪晨眼睛一亮,连忙点头: “下官这就吩咐家中人把良田买下来!” 啊? 陆云逸眼睛眯起,身体前倾,一脸茫然,简直怀疑自己听错了。 “汪大人,那可是三十亩良田,将近十万两银子啊。” “部堂大人放心,交给下官!” 陆云逸眼睛瞪得滚圆,上下打量着眼前这个邋里邋遢的汪晨: “你这么有钱?” 汪晨讪讪一笑:“略有薄财,略有薄财 况且,部堂大人售卖的良田品质极佳,买了也不会亏本。” “停停停!”陆云逸连忙挥手制止, “汪大人,你若是不想活了,就跳到窑炉里一死了之, 也算是为咱们大明添砖加瓦了,不必如此找死。 本官是工部堂官,你是工部郎中, 你拿十万两银子买我的田,其中若说没有猫腻,说出去你自己信吗?” 汪晨愣在当场,随后眨了眨眼睛,连忙拍了拍脑袋: “大人莫怪,大人赎罪下官一时糊涂。 下官还有兄长,家中也有些钱财,下官让他去买。” “砰!” 陆云逸一巴掌拍在桌子上: “老实待着,本官的田已经被新沉商行买了, 别多此一举,也别害了本官!” 至此,汪晨才彻底打消了买田的念头,尴尬地站在那里。 陆云逸看着他这副模样,又好气又好笑: “你们家这么有钱,你还敢来都水司做官,就不怕别人说你贪墨银钱?” “自然有人会说,但只要都察院不追究,也就无妨了。 不敢欺瞒大人,工部四个郎中,家中大多非富即贵。 要不然.朝廷也不敢让我们担这个官职。” 陆云逸忽然觉得,此言有点道理。 就如同军中负责运送粮草的主官, 大多是勋贵心腹,为了那点钱财丢了家族殊荣,实在不值。 “行了行了,抓紧写奏疏,本官上午还要进宫。” “是!” 临近午时,陆云逸提着一摞文书走出工部衙门,前往皇宫,径直来到武英殿! 门口值守的是老熟人武定侯郭英。 他见陆云逸前来,毫不客气地骂道: “你这小子,怎么每次来的时间都这么稀奇古怪,现在可是饭点!” 陆云逸嘿嘿一笑,扬了扬手中的文书: “武定侯爷,我有要事要向陛下禀报!” “陛下不在。” 武定侯回答得干脆利落。 “哎呀通融通融,不然我这一趟不就白跑了嘛。” “真不在。”说着,武定侯努了努嘴。 陆云逸顺势看过去,武英殿前原本停放的两辆自行车,如今少了一辆。 “那见见太子殿下也行。” “太子殿下说了,不见工部官员!” “为何?” “殿下说你们都掉进钱眼里去了,整天就知道钱钱钱,看着就心烦。” 陆云逸眨了眨眼睛,立刻露出笑容: “武定侯爷,您误会了。 我这文书都是都督府的,是关于练将之事的补充, 其中干系重大,特来宫中请示。” 这么一说,武定侯郭英的脸色缓和了几分,上下打量着他: “真的?” “千真万确!” “等着”武定侯一挥手,一名亲卫转身进去禀告。 不多时,亲卫很快跑了回来: “陆大人请进。” 陆云逸脸上瞬间绽放出笑容,朝着武定侯嘿嘿一笑,一溜烟跑了进去。 “多谢武定侯爷了,郭铨我一定会好好照顾!” “这个臭小子。” 大殿内,朱标并未坐在上首桌案后, 而是坐在四方桌旁,用着中午饭菜。 饭菜看起来并不丰盛,只有三个小菜、两张大饼,还有一碗不知是什么的羹汤。 朱标见陆云逸进来,有些无奈地瞥了他一眼: “吃了吗?” “回禀太子殿下,还没呢。” “坐下一起吃吧。” “好嘞。” 陆云逸轻车熟路地将文书放到一旁太监的怀里,压得那太监身体往下一沉。 陆云逸坐下后,一旁的太监又端过来一个盘子, 里面有两张大饼,还有一碗清汤寡水的羹汤。 奇怪的是,一股凉气扑面而来,竟然还是冰镇的。 “尝尝,这是江南的吃法,用来消暑的。” “是,太子殿下。” 陆云逸浅尝了一口,眼睛顿时一亮。 味道有点像银耳莲子羹, 但多了几分清香,像是茉莉。 见他吃得畅快,太子朱标笑了起来: “太医说不能暴饮暴食,会折损寿命。” “臣还年轻,不怕。” 朱标笑得更开怀了,眼前这个年轻人不拘小节,处事大方,十分欢喜。 他放下手中的汤勺,神色一正,沉声道: “你为何而来,本宫心里清楚。 但本宫希望你能理解,也希望你能跟工部的诸多官员讲清楚。 毕竟,就算是宫中,也不能过分逼迫户部。” 陆云逸动作一顿,连忙说道: “回禀太子殿下,都水司的人臣已经安抚好了, 还是按照原来的方法修筑堤坝,先渡过眼前这一难关。” 太子朱标眼中闪过一丝喜色, “果真?” “微臣不敢欺瞒君上,六百万两银子实在是太多了。” 朱标眼中满是欣慰: “若朝堂上下都如你这般公忠体国, 那本宫也就不至于如此劳累了。” “回禀殿下,朝堂上诸位大人家大业大,手下有众多官员仰仗, 自然要对下和善,对上强硬。 而微臣在工部毫无根基,反倒没有这些掣肘。” 对于此话,太子朱标深以为然: “所言极是,宫中有宫中的苦衷,朝堂上下也各有各的难处。 到了六部堂官这个位置, 就算自己不想再走,身后的人也会推着他走,反而容易走进死胡同。” 陆云逸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而是转而试探着问道: “殿下,户部的钱何时能到位? 都水司已经开始筹备工作了,现在就等着钱了。” 太子瞥了一眼陆云逸,狐疑道: “你想搞什么名堂? 明年才修河,这么着急做什么。” 陆云逸没有隐瞒,将准备用混凝土代替灰土的事情说了出来。 “微臣打算用省下的钱在黄河两岸修建几个烧制水泥的工坊,再挖几个沙场, 到时候真要开始治水了,直接就能用。” “拔出萝卜带出泥,你的心思瞒不过户部,他们可不会同意。” “殿下,臣在文书中并未提及要用混凝土修筑堤坝,用的都是先前的方法。 臣打算等钱到了之后再更改方案。 反正钱已经到手了,怎么户部可管不着。” 太子朱标愣了一下,这才发现自己还是低估了他的大胆。 他拿起汤匙,挖了几勺羹汤,说了一句: “此事本宫不知道。” “臣知道!” (本章完) 第546章 锦衣卫最高权限 第546章 锦衣卫最高权限 离开皇宫后,陆云逸并未返回工部衙门, 而是前往正在修建的应天商行。 经过二十多天紧锣密鼓的操持, 整个应天商行已初具规模,恢宏之势初显,令人瞩目。 随后,他又去了正在装修的瑶华冰室。 与曾炎甫经营时相比,冰室的风格发生了显著变化,多了几分柔和雅致。 大堂内原本奢华奢靡的布置被尽数撤换, 摇身一变,成了中规中矩的茶楼模样。 只见大堂内摆放着一张张整齐的桌子,前方设有一个宽敞的高台。 二楼和三楼则是布置有八仙桌的雅间。 据秦晴她们的豪言壮语,大概再过半个月便可开业迎客。 一番兜兜转转,陆云逸终于在下午三点左右回到家中。 此时正值天气闷热,整个府邸沐浴在炽热阳光下。 陆府中缺少高大树木的遮挡,庭院里的青石板仿佛被点燃, 火光闪烁,扭曲了周围空气。 “夫君回来了?” 沐楚婷手中拿着一本兵书,惊喜地从书房迎了出来。 清冷的面容瞬间被喜悦取代,眉眼间满是为人妇后的温婉风韵。 陆云逸微笑着点头回应: “今日偷个懒,早点回家歇息。” 沐楚婷嗔怪地白了他一眼: “夫君这说的什么话,昨日夫君上衙彻夜未归, 又不是在衙门睡大觉,可比京中众多官吏勤勉多了。” “哈哈哈哈,还有吃的吗? 中午在宫中蹭了太子殿下的吃食,清汤寡水的,一点也不顶饿。” “有呢。” 沐楚婷眼眶中闪烁着晶莹的光芒, 自从陆云逸回来,她的笑容便未曾消失过。 她吩咐一旁的小红: “快去让厨子做些消暑的吃食,多准备一些。” “是,夫人。” 小红见陆云逸归来,也格外高兴, 脸颊涨得通红,迈着轻快的步子跑开了。 二人来到正堂, 陆云逸坐在宽大的椅子上闭目养神,感受着身体的疲惫。 沐楚婷轻轻走到他身后,低声细语: “夫君,妾身学了些推拿之法,要不帮您按按?” “好” 沐楚婷挽起袖子,露出白皙嫩滑的肌肤。 她手掌纤细,手臂修长,看似柔弱,实则蕴含着十足的力气。 推拿时,手法时而轻柔舒缓,时而刚劲有力, 陆云逸的身体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摇晃,肌肉也在这一柔一刚间逐渐放松。 微风轻轻吹拂,从大门处钻了进来,还夹杂着若有若无的沙沙声。 陆云逸恍惚间觉得, 眼前这一幕,已然无比美好。 不知何时,他的意识开始渐渐模糊。 眼前的黑暗中浮现出光怪陆离的景象,陷入一种似醒非醒的状态。 茫茫多的人再度出现,这一次不再是众多“母亲”身影, 而是一个个带着残肢断臂的弟兄。 他们身上沾满了凝土沙石,身体已开始有些腐烂, 白色的蠕虫在腐肉间蜿蜒蠕动,密密麻麻,几乎填满了残缺的血肉。 他们摇摇晃晃地朝着自己走来,步伐艰难。 早已破碎干裂的嘴唇微微开合,神情狰狞,却听不清在说些什么。 原本洁白的大地不知何时已变成一片血海, 眼前的“弟兄”每迈出一步,都能在血地上掀起层层涟漪。 有些腿脚已然消失,或是被蠕虫填满的人“噗通”一声倒在地上, 溅起隐隐约约的血。 地面的平衡仿佛在这一刻被打破, 扑面而来的腥臭味瞬间笼罩了整个血色世界。 一条条蠕虫开始汇聚,地上的血也不断向上翻涌。 不知从何时起,一个顶天立地的半截身体出现在地面上, 它以蠕虫为骨,以血河为肉,唯独没有皮肤。 它瞪着黝黑空洞的眼睛,缓缓将脑袋凑近,嘴巴张开, 一股更为浓烈的恶臭扑面而来! “还我命来!!” 若有若无的嘶鸣声开始在四周回荡, 声音逐渐迭加、重合, 最终变成了洪钟大吕般的巨响,整个世界仿佛都在这声音中颤抖起来。 然而,自始至终, 站在血色世界中央的陆云逸都没有丝毫变化。 他背负着双手,面色平静,神情淡然,凝视着前方。 “还我命来!!” 血色巨人再次发出怒吼,吼声中裹挟着烈烈狂风。 “夫君.夫君” 眼前的世界开始变得模糊,血色世界剧烈动荡,血色巨人逐渐崩坏! 陆云逸感觉到耳畔传来轻柔的呼唤, 意识慢慢回归,慢慢睁开了眼睛。 世界骤然明亮起来,一切依旧如故。 古色古香的正堂,外面宽敞明亮的庭院, 以及那最为重要的明媚阳光。 沐楚婷半蹲在他身前,脸上带着焦急, 手掌轻轻扶在他的胳膊上,轻轻摇晃着。 见他醒来,沐楚婷眼中闪过一丝如释重负,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她站起身,拿出怀中手帕, 一边为他擦拭额头的冷汗,一边轻声问道: “夫君,又做梦了?” “没有。”陆云逸生硬地回答。 沐楚婷动作微微一顿,眼中闪过一抹苦涩,强挤出一丝笑容: “没有就好,这椅子太硬, 妾身见您睡着了,便想叫醒您去床上睡.” 陆云逸揉了揉眉心: “不用了,上次你说的那个大夫现在有时间吗?让他来看看。” 沐楚婷一愣,没有纠结于丈夫为何突然改变主意, 只是眼眶中的哀伤愈发浓重。 她连忙点头:“有,有的,妾身这就派人去请。” “哪里的大夫?靠得住吗?” “夫君,是王伯跑遍了城中所有医馆,才找到的大夫。 她的医术在应天颇有名气, 更关键的是她还是位女子,被京中一些夫人赞誉。” “女子?师承何人?”陆云逸有些诧异。 “她是丹溪翁朱震亨的孙女, 先前父亲在京中寻访名医时,也曾找过锦玉大夫,可当时她正在义乌老家。 这次她回来了,夫君也恰好有空,正好让她来诊治一下。” 陆云逸眼中恍然,对金元四大家之一的朱震亨略有耳闻,便轻轻点了点头。 “行,那就让她来看看吧。” 沐楚婷眼中闪烁着喜悦。 她知道军伍之人,尤其是军中将领,向来习惯以强硬姿态示人。 在病痛这件事上,若非实在难以忍受,是绝不会主动去看大夫的。 而她的夫君,还算懂事,对医者并不排斥。 时间悄然流逝,两刻钟过去。 锦玉大夫还未到,刘黑鹰却来了。 他身着甲胄,步伐急促地走进陆府,嘴里不停地叫嚷着: “云儿哥?云儿哥你在吗?” 陆云逸听到喊声,手中拿着西瓜,站起身走到正堂门口。 “嚷嚷什么呢” 刘黑鹰看到陆云逸,脸上立刻绽放出喜悦,屁颠屁颠地跑了过来。 二话不说,他从怀中掏出一个包裹,递了过去: “云儿哥,家中来信了!” 陆云逸惊喜地接过包裹,打开一看,果真是四封信件! “这么早?” “不早了,这都月底了, 再不来我都要去找那些驿卒麻烦了。” 刘黑鹰小声嘀咕着,然后凑近了一些,不大的眼睛中充满了喜色: “云儿哥,我爹在京城挣大发了!” “啊?”陆云逸一愣,眉头一挑: “真的?” 刘黑鹰点头如捣蒜,满脸激动: “上次听你说可能要打仗,他就把房子全卖了, 正好卖了个高价,少说赚了十万两! 果不其然,北征的消息一到京城,那房价就如流水啊,划划的掉! 这还不到半个月,就已经跌了四成。 我爹说准备过些日子再买回来,狠狠赚上一笔。” 说到兴奋处,刘黑鹰紧握拳头,脸庞因激动而涨得通红! “北平是元大都,宅子再差也差不到哪儿去,的确该买。” 陆云逸也连连点头,心中不禁感慨: “伯父做了一辈子瓜果生意, 没想到上了年纪还开辟了新赛道,真是稀奇啊。” “哈哈哈哈,云儿哥你不知道, 我爹说买房可比卖瓜简单多了,根本不用担心砸手里!” 刘黑鹰想起一件事,又凑近了一些: “来之前我去找过邹靖,想问问他胡奎赚了多少, 这小子死活都不肯说,还说是机密。 云儿哥你什么时候去军营,赶紧问问他。 说来也怪,自从知道胡奎那老小子发达了,我这心里就一直不得劲。” 刘黑鹰脑袋脑袋,一想到自己费尽心思、凑齐钱财开的瓜果行,才了一万两, 最后还被烧了,就感到无比无奈。 “哈哈哈哈哈。” 陆云逸放声大笑,引得不少侍女和侍卫纷纷侧目。 沐楚婷也听到动静,从后堂走了出来。 见是刘黑鹰,她早已见怪不怪,白了他们一眼: “是黑鹰啊,快进来,两人站在外面,不热吗 我去给你们准备些凉茶,你们在这儿等着。” 安顿好二人后,沐楚婷笑着离开了。 正堂内只剩下陆云逸和刘黑鹰。 刘黑鹰的脸色陡然变得凝重起来, 他悄无声息地指了指放在桌上的包裹,小声说道: “云儿哥。” 陆云逸眼中闪过一丝诧异,打开包裹仔细翻找, 最后在书信下方发现了一张折迭得整整齐齐的宣纸。 他瞥了一眼刘黑鹰,展开纸张, 映入眼帘的四方牌图案让陆云逸脸色瞬间凝重起来, 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哪来的?” 刘黑鹰仔细回忆了一下,有些迟疑地说道: “云儿哥,有两种可能, 一是解语从妙音坊得到的,二是封贴木来府中时给解语的。” 陆云逸盯着宣纸上惟妙惟肖的令牌图案,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你又是怎么发现的?别掉进陷阱里了。” “昨日我提前离开军营,本想去看看锦衣卫又在搞什么样, 也想瞧瞧他们做了哪些布置。 没想到在化妆匣的夹层里发现了这个。” 听他这么说,陆云逸的脸色变得极为古怪。 他看着宣纸上临摹的令牌,上面云纹清晰可见,笔触细腻。 更重要的是,令牌四周散发的云纹凸起以及火焰凸起, 都被清晰无比地记录了下来。 深吸一口气,陆云逸猛地站起身来: “跟我来。” 不多时,二人来到书房。 陆云逸走到书架前,从中取出一本厚厚书籍,将其翻开, 一枚铁质令牌赫然出现在眼前! 刘黑鹰瞪大了眼睛,惊呼出声:“云儿哥你就把它放在这儿?”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陆云逸得意地挑了挑眉,看向屋内那张引人注目的宽大书桌: “我还在书桌上做了些夹层,用来放一些军中机密和心得。 要是有人来探查,大不了丢车保帅。” 刘黑鹰面露恍然,要是自己来找东西, 发现了书桌的夹层后,肯定不会再去翻那些看起来枯燥乏味的书架! “云儿哥,你真是个天才!” 陆云逸没有理会他,而是拿起铁质令牌,与临摹的令牌进行仔细比对。 他将令牌放在桌上,再把宣纸扣了上去. 一时间,整个屋内的气氛仿佛凝固了一般,二人都屏住了呼吸! 严丝合缝!! 没有一丝一毫的偏差! “云儿哥这令牌比曹国公手中的令牌还要复杂,缺的那块凸出云纹也补上了!” 陆云逸笑了起来: “看来我们猜对了,令牌外面的不规则云纹与火纹,代表着权限等级! 曹国公的令牌缺了一角,这个没有缺. 应该是权限最高的令牌!” 刘黑鹰怔怔地盯着眼前的铁疙瘩。 这可是在云龙州桌慕兰家中用蜡模拓印后打造出来的, 本以为只是一步闲棋,没想到真的能派上用场! “那那咱们接下来怎么办?” 陆云逸将令牌拿在手中,又拿起宣纸仔细端详,眼窝深邃: “一切照旧,继续对解语和封贴木进行被动监视, 看到什么就记什么,不要冒进,也不要主动出击。 只是你要辛苦些, 令牌上的云纹都要记下来,一丝一毫都不能出错。 另外,还要探查令牌的材质以及可能存在的防伪标记, 咱们要做一个一模一样的。” 说到这儿,陆云逸将手中的临摹令牌抛了抛,嘴角浮现出一丝冷笑: “哪有只防守的道理,这些锦衣卫无孔不入,实在烦人, 咱们也得从他们身上捞点好处。” 刘黑鹰脸色凝重,试探着问道: “云儿哥,要不.来个狸猫换太子?用假的换真的?” 对于这个提议,陆云逸没有立刻给出答复。 他沉思片刻后说道: “现在不行! 与锦衣卫的交锋需要随机应变、灵机一动,切忌谋划。 一旦谋划,就会留下痕迹,就会被察觉端倪。 换不换现在还不能确定, 日后看机会,有机会换最好,不换也没关系。 毕竟,这令牌能不能派上用场还两说,只是下一步闲棋。” 刘黑鹰却皱起了眉头,这话他已经听了无数遍了。 哪有什么闲棋,但凡费大力气谋划的事,都能派上了用场! 不过他也没有明说,只是凝重地点了点头: “云儿哥,我知道了。” 接着,他又问道: “云儿哥,那对于解语.该怎么处置?” “处置?你这小子也太狠心了吧, 人家拖家带口地投奔你,陪吃陪喝陪睡,还给你钱,你就想着处置人家?” “哎呀说正经的!!” 刘黑鹰暗自叹了口气,对这种经典桥段感到有些无奈。 陆云逸收起脸上嬉笑,表情变得严肃,淡淡地说: “君子论行不论心,看她的表现。 在这之前,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刘黑鹰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沉默许久, 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一幅画面: 解语依偎在他怀中,满脸憧憬地说: “将军,我要给你生个孩子。” 见他久久不语,陆云逸轻笑一声: “别舍不得,有些时候, 身份的顺序在很大程度上决定了立场和最终结果。 你我走的是朝廷最正统的道路, 关外百姓、学子、军人、将领、大臣。 这条路无懈可击,没人能从咱们的出身挑出毛病, 甚至一些敌人都不敢提及,也不敢在上面大做文章。 因为他们出身不干净, 要么是前朝余孽,要么是士绅豪族、世家大族,要么就是土匪路霸。 他们能比得上咱们关外百姓正确吗? 所以,解语身为锦衣卫暗探, 一旦沾上这个身份,就注定没有好下场,你要明白。” 刘黑鹰脸色轻轻变换,呼吸略有急促, 一个女人拖家带口的来投奔,还将他伺候的舒舒服服的,长得又好看、又有钱。 他自问没有那么狠心。 不过,在经历了短暂的挣扎后,他轻轻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云儿哥。” “嗯,若真到了关键时刻,我会帮你的,不会让你为难。” 这时,门外传来沐楚婷的声音: “夫君,大夫来了,出来见见?” (本章完) 第547章 想治病,多操劳 第547章 想治病,多操劳 陆府正堂,陆云逸见到了传闻中的锦玉大夫。 她三十岁上下,身姿高挑,容貌极为出众,更具独特气质, 恰似皑皑白雪中傲然挺立的青松,在人群中尤为醒目。 听到脚步声,锦玉大夫朱锦玉回过头,望向正堂门口出现的三人。 沐楚婷她早已见过,然而令她大为震惊的是, 这座府邸的主人、闻名大明的陆云逸竟如此年轻。 若不是气势惊人,她险些以为见到了自己的弟弟。 她又将目光移向一旁的刘黑鹰,微微挑起眉梢, 果如京中传闻所言,同样年轻有为。 二人一黑一白,缓缓步入正堂, 瞬间让正堂内原本舒缓的气氛变得凝重起来。 朱锦玉没来由地感到呼吸有些急促, 这种感觉直至沐楚婷开口,才稍有缓解。 “夫君,黑鹰,这位便是锦玉大夫, 她在京中可是远近闻名的医者,救死扶伤无数。” 朱锦玉施了一礼,轻声说道: “陆大人、刘将军。” 陆云逸面色平淡,轻轻点头示意,径直走向正堂中央坐下。 行进间,他瞥见了放置在八仙桌上的药箱。 刘黑鹰随后跟了进来,在下首位置落座,自始至终脸色凝重,似有满腹心事。 陆云逸开口直言: “锦玉大夫,不知该如何为我诊治?” 朱锦玉拿起药箱,缓缓走近,同样在下首坐下,莞尔一笑: “陆大人,医者行医,讲究望闻问切。 要确定治疗之法,需先了解大人的身体状况以及平日生活习惯。 无论是癔症还是不育之症, 多由情志过极引发相火妄动,进而耗伤阴精所致。 考虑到大人身为军中武将,又是朝廷大员, 这类情况在所难免,我也只能尽己所能予以缓解。” 此言一出,同样坐在上首的沐楚婷瞬间变得清冷,眼中寒芒一闪而过。 下首的刘黑鹰也抬起头,眯着眼看向朱锦玉。 朱锦玉的声音戛然而止, 那两道如利剑般的目光直直刺来,仿佛扼住了她的喉咙, 令她心神紧张,脸色都变得不太自然。 “糟糕.是我疏忽了,眼前并非寻常商贾权贵,不该如此直白。” 陆云逸注意到他们的反应,轻轻摆了摆手: “无妨,实事求是才是治病应有的态度,朱大夫不必隐瞒。” 二人神情中的凶光稍稍收敛,但脸色依旧阴沉。 朱锦玉稍作停顿,仔细斟酌措辞后,缓缓开口: “陆大人,烦请安排一间静室,以便我为您详细诊断。” 不多时,后堂的一间侧屋内, 陆云逸与朱锦玉相对坐在八仙桌两侧。 屋内陈设简单,静谧无声,唯有二人。 刘黑鹰与沐楚婷则在门口等候。 朱锦玉将药箱置于一旁,面容亲和: “陆大人,请不必紧张。 初次诊断主要是了解您的生活习惯与症状,暂不涉及具体治疗方案, 不过诊疗结束后,我会为您开具一些滋补药方。” “嗯,你问吧。” “敢问陆大人,平日睡眠时长如何?” “三个时辰。”陆云逸轻声答道。 朱锦玉先是点了点头,旋即又摇了摇头,脸上浮现出一丝歉意: “陆大人,险些忘了您年纪尚轻。 若年过五十之人,睡眠时间少些倒也无妨, 但以您如今的年纪敢问今年贵庚?” “二十。” 朱锦玉面露惊叹之色,重重叹了口气: “太年轻了,正是身体的关键时期,每日至少需休息四个时辰, 且最佳休息时段为亥时至卯时(21点至5点), 其中亥时到子时(21点至23点)、丑时到寅时(1点至 3点)这两个时间段尤为重要。” 见陆云逸未作回应,朱锦玉继续说道: “亥时是‘三焦经当令’,此时三焦经气血最为旺盛。 在亥时入睡,三焦经能充分发挥其主持诸气、通调水道等功效, 使身体元气得到滋养与补充, 气血运行更为顺畅,为五脏六腑输送元气。 子时为‘胆经当令’,丑时为‘肝经当令’,寅时为‘肺经当令’.” 见她似要滔滔不绝地讲解下去,陆云逸出言打断: “好了,此类说法宫中太医王履也曾提及。 本将也知晓早睡早起有益,但实在难以做到。 朱大夫还是讲讲其他可行之法吧。” 朱锦玉轻轻点头: “陆大人,接下来我会询问一些问题,还望您如实作答。” “问吧。” “平日是否有房事过度的情况?” “没有。” 朱锦玉眼眸微微睁大,满是狐疑地看向陆云逸,脸上写满了不信。 京中传言纷纷,况且她亲眼所见, 陆府侍女个个貌美如, 如此年轻力壮的小伙子,怎会没有这方面的需求? 陆云逸微微抿唇,无奈之色一闪而过: “本官对男女之事并无太多兴致。” 朱锦玉呆愣当场,随即眉头紧皱: “还请陆大人伸出手臂,我为您把脉。” 陆云逸伸出手臂,朱锦玉轻轻将手指搭在他的脉搏上,感受着脉搏的跳动。 “一一一二?哎?” 朱锦玉陷入了深深的震惊之中,她从未见过脉搏如此缓慢之人! 她打量着眼前的陆云逸,带着几分狐疑说道: “陆大人,按常理而言, 您这是情志不舒,肝郁化火,火性上炎,扰乱心神,进而导致癔症。 但您的脉搏舒缓且强劲有力,反倒是体魄强健的表现。 我想再问一下陆大人,您在房事中的表现如何?” “很好。”陆云逸表情平静。 朱锦玉微微一笑,语气舒缓: “陆大人请勿误会,不育之症大多与相火妄动、耗伤肾阴,致使肾精不足有关。 在这种情况下,房事中可能会力不从心。 陆大人,如今是在诊治病情, 您大可直言,我定会严守秘密,绝不向外透露分毫。” 在她看来,房事表现极佳之人,必然精火旺盛,也就是喜好女色。 而眼前的陆大人,既不好女色,房事表现又极好,实在有些矛盾。 陆云逸眼中闪过一丝无奈: “确实很好。” 朱锦玉满脸愕然,表情丰富得难以言表. 最后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陆大人,这是在诊治病情,或许我换个问法,每次房事时长如何? 是一盏茶的时间,还是一刻钟?” “半个时辰。” 朱锦玉的声音瞬间戛然而止, 就连手中端起茶杯试图掩饰尴尬的动作也停住了,满眼不可思议 “本官在十八岁之前从未接触过女色,并且八岁起便每日锤炼体魄,无心于此。” 朱锦玉愈发震惊,眼睛瞪大,以至于声音都有些颤抖: “陆大人,此话当真?” 陆云逸轻轻叹了口气: “我第一次接触女色还是在北元王庭,若不是形势所迫,可能还会更晚。” 朱锦玉秀眉紧蹙,脸色凝重万分: “陆大人,若我所料不差,您并非肾精亏虚, 而是阳气过盛,灼烧阴肾,气血扰动肾精,致使体内阴阳失衡。 敢问陆大人,您的力气是否异于常人?” 陆云逸诧异地看向朱锦玉,轻轻点了点头: “在军中,当属第一。” 朱锦玉长舒一口气,脸上露出些许笑容: “那就对了,正是因为陆大人体魄强横,阳火过旺, 才导致肾精难以留存,也使得陆大人气血旺盛,力气远超常人。” “不瞒朱大夫,宫中太医王履也曾说过类似的话,认为本官阴阳失衡。” 朱锦玉眼中闪过一丝欣喜, 有王履的话作为印证,说明自己的判断没错。 陆云逸稍作停顿,问道: “可有什么好的治疗办法?” 朱锦玉脸上浮现出几分不自然,脸颊微微泛红,轻咳一声: “陆大人,阳火过旺极为罕见,不过并非无法压制, 可以借助药石辅助,平息气血,以达阴阳平衡。 但.这种方法见效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还请朱大夫直言。” 朱锦玉深吸一口气,胸脯微微起伏,眼中闪过一丝坚定: “陆大人若想治好癔症与不育之症,需多接触一些女子, 尤其是那些.阴火旺盛的女子。” 陆云逸呆愣在原地。 王履也曾建议他多找女子尝试,十个不行就二十个, 如今眼前这位大夫所言也大致相同,可谓殊途同归。 这让陆云逸心中不禁有些感慨。 “可有其他办法?”陆云逸问道。 朱锦玉面露愕然之色,从陆云逸的眼中, 她看不到丝毫的欲念之火,唯有淡淡的忧虑。 这让朱锦玉陷入沉思: “陆大人,不育之症不仅关乎身体,还可能与心中郁结有关。 您不喜欢女子吗?” 陆云逸眉头紧皱,见她越说越偏离主题,便答道: “本官身兼数职,一日十二个时辰都不够用, 又怎会在女色之事上浪费时间?” 朱锦玉瞳孔骤然放大,红唇微张 竟然竟然只是嫌弃浪费时间? 不过联想到先前陆云逸所说的时长,她又有些相信了。 朱锦玉只觉嘴唇干涩,喉咙微微滚动,轻轻抿了抿嘴: “陆大人,别无他法。 药石压制的效果远远不及您身体自身的调节, 您若不想接触女子,阳火便会一直灼烧阴肾。” 陆云逸眼中闪过几分无奈,轻轻叹了口气 朱锦玉看着身旁的药箱,里面准备的一些诊疗器具,此刻看来已无用处。 “陆大人,若您自幼便喜好女色,早早接触,或许就不会落得如今这般局面。” 听到这话,陆云逸心里忍不住想骂人。 “色是刮骨刀。” “对您而言,只能刮骨疗毒,必须有所取舍。” 朱锦玉抿了抿嘴,打开药箱, 从中取出一张卡片放在桌上,轻轻推了过去。 她脸色看似如常,平静万分,但原本白皙的手指已微微泛红。 “陆将军,这是我医馆所在。 若您日后身体有任何不适,或者心中有结,可以随时来找我。” 说完,她连忙将手抽回, 转而伸进药箱,拿出纸笔, 飞速写下一个方子,盖在了卡片之上。 “这是一副药方,可作辅助之用。 若陆将军决心医治,便可依方用药。” 静室的门缓缓打开,朱锦玉的身影出现在刘黑鹰与沐楚婷面前。 二人原本正在院中踱步,目光瞬间投了过来,眉宇间隐隐透露出急切之色。 “怎么样?”沐楚婷上前一步,率先问道。 朱锦玉稍作停顿,神情略显不自然,轻声说道: “陆大人身体并无大碍,我已开了药方,并给出了治疗方案。 只要依方治疗,还是有治愈的可能。” “有机会?”刘黑鹰眉头紧皱,紧紧盯着她。 这个问题让朱锦玉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她在心中迅速组织语言,沉声道: “刘将军,如今陆大人身上的病症皆因体魄而起, 药石与药方只是辅助手段,归根结底还得靠陆大人自身调节。 至于具体的治疗方法,还请刘将军谅解,我不便透露。” 话已至此,二人已然明白。 沐楚婷深吸一口气,看向不远处等候的王伯,吩咐道: “给锦玉大夫拿一百两银子。” 朱锦玉抿嘴一笑,连忙说道: “三两银子足矣,这是家中规矩,还请沐夫人莫要让我为难。” 沐楚婷点了点头,示意王伯带她离开。 待她离去后,二人急匆匆走进静室, 却见陆云逸正坐在八仙桌前,看着手中的药方,若有所思。 “夫君,情况如何?” 陆云逸抬起头,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便将药方递了过去: “先抓几服药试试,若有效果,再找她进一步诊治。” 沐楚婷接过药方,看着上面娟秀的小字,轻轻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云儿哥到底是什么毛病啊?” “没什么大毛病,与太医所说大致相同, 阳火太旺,身体过于强健,需多亲近女色,多加操劳。” “啊”刘黑鹰呆滞了片刻,小声嘀咕道: “还有这么好的病?我怎么没得。” 陆云逸瞥了他一眼: “好事你怎么不学。行了,给你个任务。” “什么.” 陆云逸拿过纸笔,迅速在纸上书写起来。 不一会儿,三张药方便呈现在眼前。 他将药方递了过去:“这是我目前要服用的三服药。 你多找几位大夫问问,这几服药一起吃会不会有问题, 服用顺序也要说清楚,朱锦玉的方子排在最后。” 刘黑鹰的脸色立刻变得严峻起来,眉头微皱: “云儿哥,你是怀疑有诈?” “小心驶得万年船,多查一查总没错。 我只是觉得她的态度有些怪异,过于热情了。” 陆云逸一边说着,一边拿起桌上那张名片,仔细端详起来。 名片上写着医馆以及她家的住址, 一看便知是私人名片,并非工作名片。 “态度热情?” 刘黑鹰满心疑惑,忍不住挠了挠头: “云儿哥,是哪种热情?要不要查查她?” “不用刻意去查她,京城中锦衣卫无处不在, 像她这种能够自由出入各家府邸的人,往往是锦衣卫最先拉拢的对象。 若是真查出什么问题,反倒不好收场,将她列入可疑人员名单即可。” 刘黑鹰连连点头: “我明白了,云儿哥。” “行了,你还有其他事吗?” 刘黑鹰思索片刻,摇了摇头。 陆云逸一边整理纸笔,一边说道: “那你回军营吧,朝中很快就会下达折子, 命军候们前往各地练兵,咱们这边也要出人, 负责火枪练兵事宜,想来有得忙了。” 可说完之后,却发现刘黑鹰仍站在原地,沉默不语,似乎还有些不好意思。 “有话就说。”陆云逸白了他一眼。 “云儿哥,我想去看看瓜果行建得怎么样了, 顺便顺便再瞧瞧秦晴她们装修的棋牌室进展如何。” 陆云逸狐疑地打量着他,眼中带着些许提醒: “家中还有锦衣卫的眼线呢, 行事注意些.别把人逼到敌人那边去。” “放心放心!!我爹最近赚了些钱,我想着去看看棋牌室的情况。 要是觉得可行,我也投些钱进去。 要是真的好,就让我爹在北平也开一家. 正好借此结交一些达官显贵,还能打探消息。” “你这小子.够机灵的,去吧。”陆云逸笑着摆了摆手。 “得令,云儿哥,那我先走了。” (本章完) 第548章 家书抵万金 征南大军 第548章 家书抵万金 征南大军 刘黑鹰离开后,尽管陆云逸已疲惫不堪,但他并未立刻去休息, 而是拿着家中寄来的四封信件,迈向书房。 他将四封信件整齐地摆放在桌上,脸上不自觉地浮现出一抹笑容。 陆云逸站起身去洗了把脸,又仔细洗净双手, 待皮肤重归清爽后,才缓缓走到书桌后坐下。 深吸一口气,陆云逸拆开了父亲的信件, 目光触及信上内容,整个人像是被定在了原地。 苍劲有力且熟悉的字迹映入眼帘, 与以往的刚硬相比,竟多了几分柔和。 从字迹中,他仿佛能感受到父亲写信时的犹豫,以及那浓浓的思念。 [吾儿云逸,见字如晤。 庆州诸事顺遂,田亩收成颇为丰厚,家中亦是如此。 为父深知你在京城事务繁多,然而为官之道, 应以忠君爱民为根本,切不可有丝毫懈怠。 朝中局势变幻莫测,行事务必谨慎小心,遇事多思考而后行动。 若有闲暇之时,可常修书报平安,家中老小皆盼你一切顺遂。 ] 信件很短,但陆云逸却反复读了许久。 他逐字逐句地看着,仿佛看到了父亲在桌案前徘徊不定、斟酌字句的身影。 微薄的纸张上承载着家人沉甸甸的思念, 让陆云逸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嘴角也不禁上扬。 接着,他拆开了母亲的信件。 母亲的字迹娟秀温婉,只是有多处笔锋停顿,纸张上还隐约可见泪痕风干后的细微褶皱。 [逸儿,娘念你甚切。 人在京城,务必注意消暑纳凉,切莫中暑。 听闻京城繁华,却也暗藏诸多纷扰,在外行事,不可鲁莽冲动。 家中一切安好,你不必牵挂。 娘亲手为你缝制了几件衣裳,只待你归家之时便能穿上。 盼你早日归来,让娘能亲眼看看你。 ] 陆云逸一时间出了神,思绪飘远。 脑海中清晰地浮现出母亲那慈爱面容。 随后,他打开了妻子的信件。 [夫君,自你离家前往京城,妾身日夜牵挂。 家中诸事,妾身皆悉心料理,不敢有丝毫疏忽。 只愿夫君在京一切安好。 每至夜深人静,妾身常对月祈愿,祈愿夫君平安喜乐,无灾无难。 家中的已开了两次,娇艳欲滴,甚是美丽,可惜夫君未能亲眼一见。 妾身打算准备一些冬夏皆开的种, 如此一来,无论夫君何时归来,都能看到满园的芬芳。 ] 陆云逸不禁笑了起来, 在学堂时,婉怡就喜爱在四处栽种草草。 最后,陆云逸拆开了秋荷的信件。 [少爷,秋荷在府中一切安好。 每日洒扫庭院,整理书房,只盼少爷归来之时,能看到家中整洁依旧。 听闻少爷战事结束后前往京城,秋荷心中既为少爷高兴,又有些许担忧。 少爷在外千万要照顾好自己。 秋荷虽身份卑微,但也时刻为少爷祈福,愿少爷诸事顺遂,平安无忧。 只盼少爷早日回府,秋荷也好继续在少爷身边侍奉左右。] 看着信件,陆云逸嘴角露出一抹淡淡笑意。 以往,秋荷的字与自己的,可谓是庆州卧龙凤雏。 两年未见,如今已大有进步,虽仍有些歪斜,但已能看出几分秀气。 读完这四封信件,陆云逸久久无言, 靠在椅背上思绪万千,眼神渐渐变得空洞。 他走南闯北,在京城拥有偌大的府邸, 可此刻却觉得,这一切都比不上关外那温暖小家。 过了不知多久,沐楚婷轻手轻脚地走到门口, 见夫君还坐在那,眼神空洞,便放轻了脚步,缓缓走了进来。 然而,陆云逸还是第一时间投去目光: “夫人这是要当贼吗?怎么如此小心翼翼。” 沐楚婷被逗笑了,白了他一眼,缓步走到桌前, 看着桌上摊开的四封书信,嘴唇微微抿起,脸上露出一丝难为情的神色: “夫君,你我成婚已久, 可我还未曾见过公婆,这让妾身心里有些忐忑不安。” 京城人多嘴杂,什么样的流言蜚语都有, 其中最多的便是豪门大户中婆媳关系的传闻,听着她心里不踏实。 陆云逸轻笑一声: “放心吧,父亲母亲能舍弃大明繁华,前往苦寒之地, 他们的心境早已超脱世俗,不会有什么问题。” 沐楚婷听后,仔细思索了一番,觉得夫君说得在理。 可紧接着,她又露出了些许担忧: “那姐姐呢?” “婉怡就更不用担心了。 我和她从小一起长大,在同一个学堂玩耍, 她很热情,待人很好,不会为难你的。” 听了这番话,沐楚婷心中担忧总算减轻了许多, 如释重负地舒一口气,脸上露出了笑脸: “既然如此,妾身就放心了。 夫君也请放心,妾身明白家和万事兴的道理,定不会与公公婆婆和姐姐起争执。” 听到她这么说,陆云逸心中感慨万千: “说来也奇怪,幸亏家中和睦, 不然为夫还真难以走到今天这一步啊。” 沐楚婷温婉地笑了笑,屋内原本弥漫的淡淡忧伤也随之消散。 她踱步到陆云逸身后,轻柔地为他揉捏肩膀,轻声问道: “夫君,我们何时离开京城呢?” “离京.” 提到这件事,陆云逸眼神有些飘忽,陷入了沉思: “应该是在年底,我们会和北征大军一同出发。 当然,在这之前,要和岳父交接好商行各项事务,这样才能放心离开。 如果有可能,要将治水这件事彻底推进下去, 至少要让一劳永逸的办法开始实施。 做完这两件事,我们就可以安心离京了。” “夫君.您真的舍得京城的繁华吗?” 沐楚婷见他表情坚定,不禁有些诧异。 “京城的繁华确实令人向往,但这繁华背后,是无数尸骨。 今日或许还能在潮头风光无限,明日就可能成为冢中枯骨,待在这里实在太危险了。 而且,如今朝中大员,大多都有主政一方的经历。 一手抓战事,一手抓政事,这才是武将能够跻身中枢的根本。 现在为夫只有一条瘸腿,再继续留在京城,对日后发展不利。” 沐楚婷听后,宽慰道: “夫君现在还年轻,未来的路还很长,走得稳一些是好事。 书上说,‘立志欲坚不欲锐,成功在久不在速’。” 陆云逸点了点头,握住了她伸过来的手,将她拉到自己怀里。 沐楚婷的脸瞬间涨得通红,看着敞开的大门,小声嘀咕道: “夫君,现在还是白天呢。” “你知道朱大夫说的治病的方法是什么吗?” 沐楚婷眼中闪过一丝疑惑:“是什么?” 陆云逸凑到她耳边,小声说了几句。 沐楚婷猛地坐直身体,满脸震惊,白皙的脸颊迅速变得绯红, 高冷的面容一下子变得乖巧,说道: “既然是为了治病,那倒也说得过去。” “哈哈哈哈。” 陆云逸大笑起来,将她抱了起来,向后堂走去。 南直隶应天府、江宁县! 江宁县位于应天府以南,地势呈现出南北高、中间低的形态,宛如一个“马鞍”。 不过,在沿河沿江的地带,则是一片广袤的平原。 作为进入应天京畿之地的最后一个县城, 江宁的商贸繁荣到了极点。 淮水与江边,密密麻麻地分布着众多码头, 码头上人来人往,络绎不绝。 从江宁到应天城的官道修建得极为宽阔, 宽敞之处甚至能容纳近二十辆马车并排行驶。 即便如此,到了春夏两季商贸最为繁盛的时候, 这条官道还是时常拥堵不堪。 今日,更是如此! 宽敞的官道上,密密麻麻地挤满了军队。 为了便于通行,整个大军被压缩在道路左侧,占据一半位置, 另一半则留给了来往百姓与商贾。 也正因如此,南征大军的回朝队伍绵延数十里,浩浩荡荡。 若是从空中俯瞰,便能看到一条蜿蜒曲折、不见首尾的土黄色长龙,场面极为壮观。 前军位置, 傅友德身着甲胄,苍老的身躯在战马上微微摇晃,但仍显得精神矍铄。 然而,他眉宇间的疲惫以及枯黄的皮肤,却暴露了他内心的疲惫。 此刻,他正将万里镜举到眼前,脸上满是难以置信。 身旁的一些将领也手持千里镜, 朝着不远处一条从官道分出来的岔路望去。 “那是哪条路?” 傅友德轻声问道,声音中带着浓浓的沙哑,仿佛嗓子里堵着一口脓痰。 “回禀国公,那是通往十里村的乡路。” 身旁一人急忙拿出地图查看,片刻后回禀道。 “乡路?” 傅友德并不太在意那具体是什么路, 他的目光死死地盯着一个有着三个车轮的奇特物件上, 看起来像是一辆车。 这辆车上堆满了货物,货物堆得比人还高, 外面用绳子里三层外三层地捆绑着,将货物牢牢固定住。 在车的前方,一名身穿吏员服饰的人正在操控着,似乎在用力踩着什么。 在车的后方,是一名失去了一只臂膀的年轻小伙, 同样穿着吏员服饰,正凭借侧身用力推着车。 在他们后方远处,还有一些衣衫褴褛的百姓, 正怔怔地望着他们离去, 还不时地挥舞着手臂,眼神中充满了期盼。 前军的一名将领手持千里镜, 虽然看得不如万里镜清晰,但也能大致看清状况。 他看了看不远处军卒们费力拖拽才能前行的板车, 又瞥了瞥远处乡道上的那两个人和那辆奇特的车, 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荒唐感。 “公爷.这车怎么不用马就能走?而且还能装这么多东西!” 不远处的板车需要骡马牵引, 前后各有一名军卒帮忙,才能在官道上缓缓移动。 而乡道上的那两个人,装载的货物比板车还多,行进的速度比板车还快, 而且还是在乡道这种相对崎岖的路上 这番话点燃了前军将领们的好奇心, 他们纷纷发出惊呼,有的将领还狠狠地掐了自己一下,以确认自己不是在做梦。 傅友德同样感到十分惊讶,眉头紧皱,满脸都是疑惑。 接下来,更让他们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爬过了乡道的最后一个坡,那辆怪异的车驶上了官道。 一进入官道,这辆车的速度陡然加快。 后方推车的那名伤残军卒一个箭步, 从车后跳开,直接坐到了车的一侧。 这一幕让众多人瞪大了眼睛,发出了一声惊呼: “什么?” 眼见他们越走越快,在众人的视线中逐渐变小, 傅友德这才反应过来,连忙吩咐道: “去,把他们拦住!” 一刻钟后,傅友德翻身下马,快步向前走去。 一同前往的还有众多前军将领,甚至许多军中参谋也匆匆赶来。 他们都想亲眼看看,究竟是什么东西, 竟然比骡马板车还要好用! 前方一块空地上,前军斥候部小旗许瑞川和京府吏员苗盼山战战兢兢地站在三轮车旁,望着一行人走来。 出身军伍的许瑞川还算镇定, 他伸出一只手,扶着三轮车上的货物,防止货物掉落。 “老许啊.这些人是谁啊,怎么一个个看起来凶神恶煞的。” 苗盼山还不到三十岁,但黝黑的肤色让他看起来有些显老。 此时的他惴惴不安,小声问道。 虽说这段时间也有一些百姓和官员时常拦住他们,询问三轮车的情况, 但终究没有遇到过军卒。 许瑞川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能抿了抿嘴,提醒道: “该说的就说,不该说的千万别说。” “好” 很快,一行人走到了近前。 傅友德挥了挥手,一名亲卫没有废话,立刻走上前去, 从怀中掏出令牌,展示在他们面前,大声说道: “开国辅运推诚宣力武臣、左柱国、光禄大夫、征南将军、颖国公傅友德是也。 尔等是何部军卒,还不速速前来跪拜!” “吧唧”一声,苗盼山手中的马鞭悄然落地, 整个人呆立当场,不知所措。 就连先前还保持着几分镇定的许瑞川,表情也瞬间变得有些呆滞。 他反应迅速,连忙松开扶着三轮车的手, “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还拉了拉身旁的苗盼山。 这时,苗盼山才回过神来,连忙跟着跪地,与许瑞川一同高呼: “参见颖国公。” 许瑞川率先开口: “回禀颖国公,小人乃京军前军斥候部小旗许瑞川,如今在应天商行做工。” 前军斥候部?应天商行? 傅友德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向前迈了一步: “起来吧。” 二人缓缓站起身来,战战兢兢地站在一旁。 傅友德走到三轮车前,绕着车仔细打量, 眉头时而紧皱,时而舒展。 最后,他甚至蹲下身,查看了车底。 随即,他的眼中流露出一丝疑惑。 这究竟是什么东西? 眼前的这辆车结构简单却精妙,与马车有几分相似, 看起来也不算特别重, 可为何仅凭两个人就能拉动如此沉重的货物呢? 傅友德打量着车中的货物, 大多是瓜果蔬菜,用大框装着。 他甚至还看到了两个挂在车尾的大公鸡,正炯炯有神地盯着他。 一旁的几位副官早已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也在车的周围左看右看,时不时地倒吸一口凉气。 他们的脑海中都冒出了一个大大的问号,心中有着同样的疑惑。 最后,还是见惯了大官的京府吏员苗盼山轻声解释道: “回禀颖国公、诸位大人,此物名为三轮车,是工部新研制的器具。 我们奉命骑着三轮车前往京府的各个州县采购货物, 然后将货物运送到应天商行进行售卖。” 傅友德收起了脸上的和蔼,脸色变得如同冬日般凝重: “这东西是用于商贾之事?”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都觉得十分荒唐,甚至有人忍不住破口大骂。 “这些工部的官员,整天都在干什么? 如此好的东西,怎么能用在这上面!” “都督府也不知道在做什么,怎么能任由他们这样胡来!” 见众人骂得越来越激烈,甚至连“尸位素餐”这样的话都骂了出来, 许瑞川这才颤颤巍巍地开口: “颖国公、诸位大人,与这三轮车配套的还有自行车,这些都属于军械。 如今将它们用在商行中,是陛下和太子殿下批准,特此进行试验。” “军械?” 傅友德的脸色这才缓和了一些。 他能看出眼前这物件的不凡,都督府的众人也同样能察觉到。 傅友德看向二人,脸上露出了一丝和善的笑容: “带上你们的货,给本公详细讲讲,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本章完) 第549章 山腰落日 雁背斜阳 故人难见 第549章 山腰落日 雁背斜阳 故人难见 临近傍晚,夕阳缓缓西沉, 橙红色的余晖如轻柔纱幔,将整个陆府笼罩在一片温暖的金黄之中。 陆云逸身着常服,慵懒地靠坐在躺椅上, 迎着那渐渐黯淡的微光,眼神放空。 一旁,侍女小红手持一本医书,有气无力地小声念着, 声音仿佛催眠曲,不仅让陆云逸听得昏昏欲睡, 就连小红自己也哈欠连连,念得无精打采。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宁静。 身穿甲胄的冯云方行色匆匆地赶来,脸上带着严肃。 陆云逸警惕地看了过去。 “何事?” “回禀大人,宫中传下旨意, 命大人以及都督府一众官员出城迎接征南大军凯旋归来。” 陆云逸微微一怔,抬眼望了望即将隐没于山峦后的太阳,面露疑惑: “不是说明天下午才到吗?” 冯云方同样满脸困惑,解释道: “大人,来送信的吏员说, 颖国公带着前军先行一步,现在已经快到应天城了。” 听闻此言,陆云逸立刻坐直了身子, 一旁的小红也瞬间来了精神,急忙上前将他扶起,关切地说道: “老爷,您小心些。” “去,备甲。” 陆云逸一声令下,抖了抖身子,拍掉身上的瓜子壳。 一刻钟后,他已身披甲胄, 骑上一匹矫健的快马,向着聚宝门疾驰而去。 很快,他便来到了城门口。 此时的聚宝门已被严密肃清,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军卒。 陆云逸一眼便看到了许多熟悉的面孔, 都督府的几位都督、一众佥事,还有诸位国公都在此处。 他来到沐英身旁,恭敬地拱了拱手: “拜见岳父大人。” “来了。” 沐英见到他,脸上立刻露出了和蔼,亲切的模样让一旁的徐辉祖惊愕不已。 他清楚地记得,先前西平侯还一直冷着脸。 陆云逸挠了挠头,问道: “岳父大人,怎么如此突然?” 沐英无奈地摇了摇头,一旁的徐辉祖笑着解释道: “说起来,这事还与你有些关系, 颖国公派人回来,可把我们好一顿骂。” 陆云逸满脸惊愕,原本有些混沌的大脑此刻充满茫然。 他扫视了一圈在场众人, 发现大家的目光或多或少都投向了自己,这让他更加疑惑不解。 徐辉祖也不打算卖关子,直接说道: “是商行的那个三轮车被颖国公看到了, 他把我们大骂了一通, 还质问如此机密之物为何用在商贾之事上,并且要求我们抓紧时间生产。” 沐英忽然哈哈大笑起来,心情似乎格外愉悦: “看来从云南到这里这一路,把颖国公折腾得不轻啊。 这翻山越岭的,骡马板车不知道坏了多少。” 听到这里,陆云逸不禁打了个哆嗦。 虽然京军是乘船回来的,但从云南到广西的那段路程,着实艰辛。 大军整整走了将近两个月,骡马不知累死了多少。 要是当时有三轮车这样的物件,行程肯定会顺利许多。 毕竟,无论是马匹还是牛羊, 在翻山越岭和长途跋涉方面,都远不如人。 这时,聚宝门内出现了太子卫队, 他们身着银色甲胄,在傍晚夕阳的映照下,显得格外巍峨雄武,气势非凡。 太子朱标的车辇也缓缓驶来, 到了门口后,朱标探出头来, 望了望远方那蜿蜒绵长的官道和一望无际的青葱麦田: “走吧,迎接大军。” “是” 众人纷纷骑上战马,浩浩荡荡地朝着江宁方向行进。 一路上,或许是应天郊外的景色太过迷人, 众人都沉浸在这美景之中,默默无言, 唯有那轻柔的马蹄声在空气中回荡。 在场的一众大人望着那葱郁的麦田和土黄色的道路,微微眯起眼睛,尽情享受着这难得的静谧时光。 然而,没过多久, 众人的目光便被官道两侧的景象所吸引,纷纷来回张望。 只见官道两侧,一条条如同银色丝带般的平坦道路延伸向远方, 隐约还能看到许多工匠和民夫赤裸着上身,坐在道路两旁休息。 他们眯着眼睛,古铜色的肌肤在阳光下显得更加黝黑,身上挂着晶莹汗珠。 看到浩浩荡荡的队伍经过, 他们没有任何动作,依旧眯着眼,享受着这片刻的宁静与微风。 陆云逸看了过去,心中感慨宫中行动速度之快。 混凝土最佳且最便宜的配比还没有完全探索出来,就已经开始大规模修路了。 而眼前这些身形消瘦的人, 并非真正的民夫工匠,而是屯田卫的军卒。 在陆云逸看来,他们是这世上最辛苦的人。 平日里,他们要开垦荒地、修筑堤坝、平整道路。 战时,他们还要充当辅兵,长途跋涉运送粮草。 甚至有时候,一个屯田卫的军卒作为辅兵前往边疆, 等再回来时,已经不知是何年何月了, 因为他们很可能会留在边疆从事建设工作。 屯田卫这种苦差事,一般只有穷得揭不开锅,下顿就要饿死的人才会去做, 还有一些则是俘虏的敌国军卒。 陆云逸曾打听过,他们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够真正上战场,打一场仗。 有没有战功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能死在战场上, 这样就能给家里留下一笔抚恤金和优待。 然而,整个大明战事不断, 对于这些屯田卫军卒来说,想要上战场却难如登天。 一些正常卫所军,入列将近二十年, 连一个敌军的影子都没见过,这种情况屡见不鲜, 更何况是这些屯田卫的军卒。 如今,应天京畿之地需要修路, 他们便马不停蹄地赶来,日夜赶工。 从工程进度和路边那一个个燃烧的火把来看, 是一天十二个小时不停歇地劳作。 对此,陆云逸只能无奈地叹息,他也想不出有什么解决办法。 纵观历史,但凡新朝建立,大多穷困潦倒。 这个时候想要修建大工程,只能依靠这些不拿工钱的军卒。 事实上,陆云逸看过都督府的文书, 在洪武六年以前,仅仅是供应修筑城池民夫和军卒吃饭, 朝廷就几乎到了砸锅卖铁的地步。 那时候的前朝余孽被抓了不少,四处抄家才稍稍缓了过来。 现在虽然不至于为粮食发愁,也有了饷银,但日子依旧过得紧巴巴。 这是生产力发展的局限, 在没有完备的机械设备之前,只能依靠人力开山辟石。 随着队伍进入江宁, 村落与官道连通的道路大多都在热火朝天地施工。 放眼望去,大概有七八条银白色的水泥路正在修建。 陆云逸知道,如果城外工坊生产水泥的速度能够再快一些, 同时动工的道路数量可能会再增加一倍。 陆云逸看向身旁同样在关注施工情况的岳父,轻声问道: “岳父大人,朝廷对这些屯田卫的军卒,有没有什么后续的安置计划?” 沐英转过头,眼中有些诧异,明白他所问何事,摇了摇头: “屯田卫虽存弊端,但就目前而言,带来的好处能让朝廷忽视这些弊端。 而且 屯田卫还远远不够。 云南打算在明后两年设立四个屯田卫, 主要负责景东的重建和荒地开垦工作。 至少在现阶段,屯田卫的军户越多,对大明越有利。” “不过.” 沐英突然笑了起来,拉了拉马缰,靠近了一些: “多亏了甘薯,原本朝廷计划明年在各地开设数十个屯田卫,现在只剩下云南的两个了。 到时候,如果甘薯种植得好,无论在哪里都不怕虫害, 那么屯田卫的开设也就不用那么急迫了。” 听到这里,陆云逸面露惊讶,忍不住问道: “岳父大人,那些未开垦的荒地该怎么办呢?总不能就这样荒着吧。” 陆云逸深知,开荒是世上最艰苦的事情, 不仅吃得差,干的活还多,每一分力气都是从骨髓里榨出来的。 他小时候曾亲眼见过,承担屯田职责的庆州右卫, 开垦十几亩荒地,用了一年时间,死了十几个人。 而大明未开垦的荒地简直数不胜数,就连朝廷文书都无法准确记载。 因为大明实际控制的地域在不断扩大, 打完麓川之后,整个西南地区都成了大明的势力范围, 漫山遍野的荒地等着开垦,可人力远远不够。 沐英过了好一会儿才回答道: “朝中提出了两个办法,一是迁移百姓到边疆, 朝廷会发放一些银子,并且给予免税,鼓励他们开垦荒地。 二是将这些年积攒下来的俘虏补充到屯田卫中, 让他们去做开垦荒地、挖沟渠之类的苦差事。 最好活干完了,直接累死在田里做废料,还能省下一大笔粮食。 麓川的使团跟随大军来了,过几日就要商讨具体事宜,到时你也来参加,以作震慑。 而那些俘虏,思伦法不打算要了, 朝廷也不能白白养着他们, 准备将他们编入云贵的屯田卫。” “不要了?” 陆云逸的声音不自觉地提高,瞪大了眼睛, 对思伦法的“慷慨”感到不可思议。 “岳父大人,这思伦法是不是脑子糊涂了?” 沐英摇了摇头说道: “他精明着呢,麓川需要一个强大外敌,也需要大明这个对手。 如果我们把俘虏都放回去,岂不是正好彰显大明睦邻友好? 这样一来,思伦法的王位可就坐不稳了。” 听了这番解释,陆云逸恍然大悟。 一个强大的外敌不仅能缓解麓川国内的矛盾, 还能稳固思伦法的统治地位。 现在的情况是,不是大明需要麓川, 而是麓川离不开大明这个“对手”。 了解了朝廷对屯田卫的后续处置方案后,陆云逸开始暗自思索。 如果去到大宁,该如何开展大规模的基础建设 既然无法设立更多的屯田卫,那就只能把主意打到兀良哈三卫身上。 可是,怎样才能让他们心甘情愿地为大明效力呢? 陆云逸一时没有头绪,急得一个劲地挠头。 天色越来越暗,他的举动引起了沐英的注意, “你在想什么?” “岳父大人,小婿在思考如何让兀良哈三卫心甘情愿地为大明做事。” “做事?你打算做什么?”沐英也有些摸不着头脑。 “既然去了大宁,总不能无所作为,尸位素餐,那可对不起朝廷的重托。 小婿打算开垦荒地,发展大宁特色, 至少要让这片关外之地对大明朝廷多一些归属感。” 陆云逸这次没有压低声音, 前方马车中的朱标掀起帘幕,看了他一眼,眼中流露出赞赏。 沐英也被他的这番话震惊了,随后哈哈大笑起来: “年轻人就是有干劲! 兀良哈三卫是外族,不听话就杀,十抽一不行就五抽一, 等他们都怕了,自然就乖乖干活了。” 陆云逸对这种军候式的简单粗暴手段并不意外。 不远处的李景隆也回过头来,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云逸,这个法子很管用, 我爹说过,那些外族人不打是不会听话的。” 陆云逸抿了抿嘴,没有回应。 李文忠三次打到关外,北元朝廷三次停留的地方,都被他杀得血流成河。 尤其是洪武三年的应昌, 北元新朝廷的官员几乎被杀光,就连众多妃嫔也未能幸免。 陆云逸并不打算采用这种方法。 如果杀人能解决问题,他绝不会犹豫。 但在大宁,杀人并不能解决根本问题, 也无法改变山海关建立后,大宁地处关外、战略优先级较低的尴尬处境。 正当他绞尽脑汁思考对策时,前方传来几声惊呼。 众人循声望去, 只见在视线的尽头,官道上出现了一个黑点。 很快,这个黑点逐渐变大, 变得庞大而悠长,转眼间变成了一条土黄色的长龙。 伴随着如雷的马蹄声,这条长龙迅速向他们逼近! 陆云逸明显感觉到,周围一些皇庭禁军顿时紧张起来,手中的长枪紧握! 尤其是太子车辇附近的军卒, 已经拔出了长刀,严阵以待,随时准备投入战斗。 这让陆云逸暗暗点头, 太子的安保措施做得相当到位,皇庭禁军也十分尽职。 这时,随行的大太监已经确认了来人的身份, 高举令旗,大声高呼: “征南大军回朝,下马相迎——” 在场众人纷纷翻身下马,而迎面而来的千余人马也在距离百余步的地方停了下来,纷纷下马。 领头的颍国公傅友德的身影清晰可见。 太子朱标走下马车,整理了一番衣袖,快步迎上前去, 脸上带着亲切而熟悉的微笑。 “唔——” 沉闷的号角声在车队前后响起,苍凉的声音仿佛来自远古,传出去数里之远。 整个葱郁的麦田中, 蚊虫和鸟兽受到惊吓,纷纷飞上天空。 “大军凯旋,百鸟相迎——” 随行的太监打开了马车上的一个个笼子, 原本被囚禁的鸟儿纷纷飞出, 在车队上空盘旋,密密麻麻,场面十分壮观。 陆云逸看到这一幕,先是一愣,随后心中涌起一丝憧憬。 有朝一日,自己也要这样,受到如此迎接。 双方队伍中央,颍国公傅友德已经看到了太子朱标的身影, 步伐不自觉地加快了几分。 还没走到近前,他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身后的众人也纷纷跟着跪拜。 “臣傅友德承蒙皇恩,凯旋而归!” “咚咚咚——” 轻缓而沉重的鼓声在这一刻响起,气氛变得庄严肃穆,带着一丝悲壮。 傅友德老泪纵横,情到深处,泪水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 太子朱标也加快了脚步,眼中泛起了泪。 他快步上前,搀扶住傅友德,用力想要将他拉起来, “颍国公不必多礼,一去一年,老将军辛苦了。” 傅友德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 不知为何,他显得比以往更加苍老。 “臣虽年老,但斗志弥坚,愿为陛下和太子殿下征战至死,何谈辛苦。 臣只是为那些战死在战场上的将士们感到悲痛。” 太子朱标眼眶通红,声音有些哽咽, 他紧紧握住傅友德的双手,郑重地说道: “还请颍国公放心,孤与父皇向来厚待为大明流血牺牲的将士,绝不会吝啬!” “臣在此代死去的将士们,多谢太子殿下!” “礼乐起——” 大太监见气氛有所缓和,高举令旗,大声呼喊。 随行的礼部吏员们立刻开始演奏, 欢快的器乐声响起,驱散了一些战争带来的阴霾。 二人交谈了足足一刻钟,才携手走回队伍。 迎接的众人纷纷躬身行礼: “拜见颍国公,恭贺征南大军回朝。” 傅友德那布满血丝且有些浑浊的眼睛在一张张熟悉面孔上扫过,脸上露出感慨。 他没有多余的客套话,只说了一句: “都是老熟人啊,能再次见到你们,真好。” 在场之人大多年过半百,听了这话,纷纷面露感慨。 到了他们这个地位,故人见一次少一次, 相熟的人到了晚年,甚至几年都难以见上一面。 尤其是像傅友德这样年过六十的将领,说不定哪天一去不归。 陆云逸并没有这样的感慨。 如果一切顺利,在场的所有人,他都能为他们送别。 如果不顺利,那也无妨,大家会一同离去。 傅友德的目光在人群中搜索,很快就看到了鹤立鸡群的陆云逸。 他抬起手招了招,露出爽朗的笑容: “臭小子,过来!我在路上可看到了个好东西。” 陆云逸心里一紧,下意识地想要躲到人群后面。 但在场之人都是老头,身形佝偻, 而他年轻挺拔,十分显眼。 尤其是看到傅友德那热切的目光后, 陆云逸知道自己躲不过去,只能尴尬地笑了笑,慢慢走了过去: “下官陆云逸,见过颍国公。” (本章完) 第550章 形势突变 第550章 形势突变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返回京城, 起初,傅友德只是与一些军中将领进行商讨, 可随后,他便紧紧拉住陆云逸,事无巨细地问个不停。 陆云逸如同一只温顺的鹌鹑, 在众人的注视下,老老实实、毕恭毕敬地回答着问题, 期间还不时地与诸位将军展开激烈争论。 比如,右军都督府佥事发现, 在三轮车和自行车中,最贵且最复杂的部件当属变速盘。 于是,他便想着将变速盘去掉。 陆云逸费尽口舌,才向他解释清楚, 变速盘是蹬车省力的关键所在,更是整个工具的核心部件。 再比如,轮子的成本相当高昂。 前军都督府佥事询问陆云逸,能否在自行车两旁加装两个用来背柴火的大筐, 这样一来,就可以节省一个轮子的费用。 陆云逸又了好大一番功夫,向他解释道, 三轮结构能够提供更多的支撑面,使三轮车更加稳固、平衡。 总之,在这一路的行程中, 陆云逸化身为“问答小能手”,不停地解答着各种问题。 尤其是在颍国公傅友德表明态度之后,这种情况愈发明显。 这让陆云逸暗自惊叹, 他记得没错的话,先前那些对三轮车和自行车持保留态度的人, 如今在老大哥傅友德回来并表态后, 所展现出的热情丝毫不亚于其他原本就赞成的佥事。 进入应天城时,天色已然朦胧漆黑。 然而,街道两旁整齐排列着手持火把的军卒,为队伍照亮了道路。 进城之后,陆云逸终于能稍作歇息。 由于两日未曾合眼,再加上一路奔波劳累, 他只觉得头晕脑胀,脑袋不由自主地不停点着。 就在这时,一直默默跟在一旁未曾说话的徐辉祖靠近了些,小声提醒道: “这两日,京军中有一些不同寻常的消息,你务必多加留意。” 陆云逸瞬间一个激灵,顿时来了精神,眼神中透露出几分警惕: “魏国公,是什么消息?” 徐辉祖没有揭穿陆云逸的装傻,只是轻轻一笑: “多关注一下京中的流言蜚语。 倘若有必要,都督府可以与京府联手,再抓一些人。” 听他这么一说,陆云逸立刻心领神会,轻轻点了点头: “多谢魏国公提醒,下官明白了。” 徐辉祖深吸一口气,侧头看了看陆云逸。 陆云逸回京后的这段时间里,他不再像以往那样鹤立鸡群, 对此,徐辉祖心中还是颇为感激的。 毕竟,他凭借父辈荣誉登上高位是事实。 即便他有真才实学,也不愿整日被人因年龄问题而说三道四。 徐辉祖抿了抿嘴,继续说道 “将允恭留在应天,是我做的决定,希望你不要介意。” 陆云逸微微一愣,说道: “魏国公,这是都督府的决策,下官怎会介意呢?” 徐辉祖没有与他争辩,而是缓缓说道: “都督府在最近的几次商议中, 已经认定火枪兵是未来大明军伍的发展趋势。 如今,大明懂得火器的人不在少数, 但能在战场上将火器与骑兵相提并论, 把火器作为主攻和主要歼敌手段的人却不多。 你是其中之一,西安那边还有一个年轻人。” “还有其他人?”陆云逸微微挑眉。 “你别误会,山西的战事不过是一场百余人的遭遇战, 火枪歼敌数量也不过三十人,与你所经历的战场相比,不可同日而语。” 陆云逸恍然大悟,点了点头: “魏国公,火枪便于携带。 倘若都督府和工部能够研制出更加高效的速射火器, 那么,无论是大规模战场还是小规模战斗, 火枪都能发挥出巨大威力,而且单兵作战能力也会大幅提升。 毕竟,火枪的训练难度要比弓弩小得多。” 徐辉祖有些惊讶地看了陆云逸一眼。 他知道,陆云逸是军中赫赫有名的神射手。 通常情况下,一个人在某个领域取得卓越成就并站稳脚跟后, 会不自觉地维护该领域的权威,比如长弓。 但陆云逸的坦然态度却让他颇感意外。 顿了顿,徐辉祖沉声说道: “都督府已经在钻研了, 工部一些工坊正在进行相关工作,想必你也有所了解。 既然火枪将成为未来军伍的中流砥柱, 那么在京城留下一位擅长使用火枪的人,是朝廷的需要。 我问过郭铨,他不愿意留在京城, 他说想要出去闯荡,靠自己的本事夺得功勋。 所以,这个任务就落到了允恭头上。 日后,都督府在火器的操练和战法方面,都要依靠他。” 听了这番话,陆云逸明白了其中的缘由: “魏国公,前军斥候部在云南只是进行了初步尝试, 关于具体操作方法和精细化改进,还需要后续深入研究。 我们并非权威,允恭留在京城, 是为了让都督府的一众参谋能够打破现有权威。 如果仅仅局限于云南战场的经验,火枪发展将会受到限制。 军事的进步,依赖于下一代敢于挑战上一代的权威,勇于突破束缚, 只有这样,才能实现真正进步。” 这一番话不仅让徐辉祖愣住了,不远处的李景隆也回过头来, 就连坐在太子车架前的傅友德也转过头, 眼中闪烁着炽热光芒,拳头不自觉地紧紧攥起。 对于陆云逸的这番话,傅友德有着深刻体会。 如今是洪武二十二年,傅友德已经六十四岁了。 然而,他仍然要亲自挂帅出征,其中固然有朝堂争斗的因素, 但更重要的是,在山林作战方面, 朝廷可用的人才寥寥无几, 能够超越他并且一定能打胜仗的人更是一个没有。 作为统帅,他十分乐意有一个出色将领来接他的班,让他能够歇一歇。 可走遍大江南北,没有了连年征战的环境,这等将领太难出现了。 陆云逸这番话让整个车队短暂地停滞了片刻。 过了一会儿,魏国公徐辉祖才回过神来,感慨地叹了口气: “你说得对,如果在火器的发展上故步自封,自我设限, 就永远无法超越麓川战场的成就,本公记住了。” 前方的李景隆瞪大了眼睛,满脸都是羡慕。 他发现,陆云逸总是这样,做事沉稳,一切按部就班。 然而,一旦与一些大人物交谈, 他总能说出一些发人深省、惊世骇俗的话语,而且言辞激进却又不让生不起来气。 李景隆不禁暗自思忖: “我什么时候才能成为这样的人呢?” 颍国公率领征南大军归来后,整个京城的氛围陡然一变。 就连一些商贩和百姓都明显感觉到, 气氛变得和谐了许多,不再像以往那样压抑。 而朝堂上的官员们感受则更为深刻。 以往激烈的争吵仿佛在一瞬间销声匿迹, 对于都督府和军队的诸多争议也似乎烟消云散。 尤其是在三轮车和自行车的归属问题上, 一些大商贾权贵也不敢再轻易出头,这场风波几乎在刹那间就平息了下来。 甚至,让陆云逸更为惊讶的是, 户部竟然主动邀请工部派人前去, 就下一年的预算以及治水之事展开商讨。 在以往,这种情况是绝对不可能出现的,但如今却实实在在地发生了。 后来,陆云逸从李至刚那里得知, 颍国公回来后,一向在户部默默无闻的右侍郎傅友文一下子变得强硬起来。 他几次与户部尚书杨靖在衙门里激烈争吵,具体结果不得而知。 但有一点是肯定的,工部都水司治水所需的款项已经获批。 而且,这次没有采用太子定下的方案, 应天商行也无需在年底出钱了,户部干脆利落地完成了相关银两交割。 此时,距离颍国公回京已经过去了五日。 工部尚书秦逵、左侍郎计煜辰、右侍郎陆云逸, 三人齐聚在户部位于京府的一间存银库房前。 他们望着库房内架子上密密麻麻摆放着的存银,心中感慨万千。 秦逵那平日里总是板着的黑脸,此刻也露出了难得的笑容。 计煜辰神情复杂,隐约透露出一丝失落。 陆云逸眼窝深陷,皮肤蜡黄。 为了处理修路和修筑工坊的事务,他又连续两夜没有合眼。 但此刻,他却感受到了一种如同刚从军时见到将领般的激动心情。 他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了军中老大哥的威慑力,这种感觉让他心生向往。 陆云逸难以想象,宋国公冯胜出现在京城时会是怎样的场景。 若论时间算,冯胜比傅友德早十四年获封国公,是真正的开国勋贵。 他更无法想象,徐达在世时, 对军中以及京城的震慑力究竟有多大。 也难怪在那个时候,朝堂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无人敢阻拦, 更不会出现如今这种一些人相互勾结、与朝堂作对的情况。 然而,当这股兴奋劲过后,随之而来的是深深的寒意。 颍国公就已经有如此强大的威势, 那么位列诸公之首的韩国公李善长来到京城,又会掀起怎样的波澜? 陆云逸不敢想象。 尽管已经跻身朝堂中枢,成为一方大员, 但在这些人物面前,他就如同一只在风雨中飘摇的小船,随时可能被大浪打翻。 看着眼前的银子,陆云逸暗自下定决心。 京城并非久留之地,这里藏龙卧虎,还是尽早离开为好。 宁做鸡头,不做凤尾。 这时,一声惊呼打断了陆云逸的思绪。 只见平日里总是黑着脸的秦逵,步伐匆匆地冲进库房, 发出了一声与他身份不符的兴奋嚎叫。 他高兴得像个孩子,在库房里蹦蹦跳跳,左摸摸右摸摸。 按理说,工部官员是不允许进入户部存银库房的。 但今日一同前来的户部堂官是傅友文,情况就不同了。 凭借着陆云逸的面子,一行人得以进入库房参观。 陆云逸对户部的库房也颇为惊叹。 不过,他的注意力并非集中在银子上,而是放在了周围墙壁上。 他发现,这些墙壁既不是由灰土砌成,也不是用黏土建造, 而是由一整块巨大石头, 经过精心打磨,砌成了墙壁的形状,矗立在此。 傅友文注意到了他的举动,笑着走过来解释道: “怎么样,户部的库房比你们工部的要强不少吧?” 陆云逸深有同感地点了点头。 从库房的结构和深埋地下的设计来看,其造价必定不菲。 而且,如此巨大的石头砌成的墙壁, 几乎杜绝了有人通过人力挖掘通道进入库房的可能性。 傅友文叹了口气,说道: “虽然杨靖与工部有些不对付, 但户部已经决定采用你们工部的混凝土, 在地下重新浇筑一个工事,用来储存银两和新发行的宝钞。 这次我帮了你的忙,在这件事上,你也得帮我一把。 可别拿混凝土不够之类的理由来敷衍户部。” 陆云逸一愣,没想到户部的人眼光如此敏锐,这么快就盯上了混凝土。 他笑着点了点头: “这次治水的银钱能够这么快批下来,多亏了傅大人费心操劳。 混凝土的事情您放心,我回去后就立刻写文书,让工坊全力供应。 对了,您需要工坊提供一些工匠支持吗?” “这倒不必了。具体的设计和施工,户部会请宫中的兵仗局来负责。 这样做,宫中也会更加放心。” 陆云逸点了点头,理解户部的顾虑。 眼前这些存银都是朝廷的重要钱财,也是宝钞的保证金。 如果这些钱财莫名其妙地丢失,整个大明朝廷将遭受沉重打击。 而工部向来是贪腐问题较为严重的部门, 谁也不能保证不会有消息泄露,因此并不足以让人放心。 说到这里,傅友文低声提醒道: “我已经知道你们工部的打算了。 但对于都水司该如何治水,户部无权干涉,也不能越俎代庖。 不过,至少在表面上,双方都要过得去。 大家都在皇城为官,没必要闹得太僵。 这次工部占了上风,下次可就不一定了。” 陆云逸知道他指的是用混凝土修筑堤坝的事情,轻轻点了点头: “傅大人请放心,都水司具体如何治水,我也不清楚, 就让他们按照自己的方案去做吧。” 傅友文一愣,随即笑了起来: “陆大人果然老谋深算。 本来今日我还打算提醒您,不要搞什么阴阳账目和方案。 虽然现在事情进展顺利,但不代表事后不会有人找麻烦。 不过既然陆大人如此谨慎小心,我也就放心了。 也难怪兄长对你赞不绝口。” 陆云逸低头一笑,意味深长。 做这种事绝不能留下任何把柄,否则日后必将成为大祸患。 “多谢傅大人提醒,工部这就安排人把银子都运走。” “出了这里,钱就如流水,记得去宝钞司换钞。” 听了这话,陆云逸顿时神情一紧,眉头微皱。 傅友文看到他这副模样,哈哈大笑起来: “今日我这一趟也算没白跑。” “还请傅大人不吝赐教。” 傅友文与他一边踱步,一边走出了库房。 看着吏员们将银子装上三轮车,两人又走出了一段距离。 傅友文提醒道: “现在民间到处都在使用宝钞,朝廷给官员发放的俸禄也是宝钞。 然而,在许多工程建设中,使用的却是现银。 以往这种情况,民不举官不究。 但现在不同了,这些钱可以说是从户部抢来的,很容易招人记恨。 行事还是稳妥一些好。” 听了这番话,陆云逸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很快,他眼中闪过一丝无奈。 这偌大的京城看似繁华宽广,实则处处暗藏陷阱。 “多谢傅大人告知,下官险些就掉进陷阱了。” “哈哈哈,多思考思考就能明白。” 傅友文摆了摆手,说道: “好了,银子也拿到了,该交代的事情也交代清楚了,我得回去办公了。 治水这件事,还望陆大人多多费心。 我们身为朝廷权贵,为朝廷办事就是为自己办事。 地方安稳了,咱们才能安心享福。” “多谢傅大人教诲,小子铭记于心。” 称呼的变化让傅友文更加高兴,他摆了摆手,快步离去。 这时,冯云方匆匆赶来,在陆云逸身旁低声说道: “大人,刘将军找您,说是关于方子的事情有结果了。” 陆云逸顿时皱起眉头: “有问题吗?” 冯云方摇了摇头: “回禀大人,目前还不清楚。 只是从胡小五的神情来看,事情似乎有些严重。” 陆云逸忽然笑了起来,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这应天还真是处处都是陷阱啊。” (本章完) 第551章 她喜欢我! 第551章 她喜欢我! 临近午时,陆云逸换上甲胄, 策马来到了应天府河北岸的浦子口城。 他伫立在城门前,抬眼望向那高耸巍峨的城墙, 以及其上令人触目惊心的防御设施,眼中思绪翻涌。 在工部任职的这段时间,他对各类工事有了一定的了解, 面对眼前宛如刺猬般的浦子口城, 脑海中又不禁浮现出一些攻破它的新办法。 比如,城门口那两座巨大吊桥,尽管每月都会进行维护, 但时间久了必然会出现老化。 若集中火力对其猛攻,轻易便能将吊桥打断, 随后便可借助护城河将整个浦子口城围困起来。 再比如,城墙上那些巨大的弩枪和弩车,大多是固定在城墙的砖石之上。 这些砖石虽足够坚硬,然而韧性却远不及混凝土。 对付这类工事,只需配备一架精准度极高的投石车,无需直接摧毁工事, 只需对着砖石发射,破坏其原本的结构即可。 届时便可趁机攻城,这远比顶着枪林弹雨强行攻城要明智得多。 一个个思绪在脑海中不断迸发, 陆云逸不禁感慨,人确实需要多接触新鲜事物, 通过不同知识与经验的相互碰撞,才能产生更优的思路和头绪。 他三次仔细打量浦子口城, 每次都有不同的感悟,这也让他原本略显阴郁的心情稍稍好转了一些。 这时,城门守将鲁谌听闻陆云逸到来,急忙赶来迎接。 他虽年事已高,但行动十分敏捷。 来到近前,他恭敬地躬身行礼: “拜见陆大人!” “鲁大人,多日不见,可是愈发精神矍铄了啊。”陆云逸翻身下马,笑着打趣道。 鲁谌脸上的笑容瞬间绽放,继而化作难以抑制的喜悦。 他一边跟着陆云逸前行,一边说道: “前日下官收到了都督府调令, 将下官调入北征大军的前军序列,随军出征,下官欣喜若狂。” 随后,鲁谌深吸一口气,再次对着陆云逸躬身一拜: “下官多方打听,才得知是陆将军在军事会议上提议, 都督府这才下定决心让我们这些留守将领一同随军出征。 此事多谢陆大人, 大恩大德,下官铭记于心,请受下官一拜。” “哎!”陆云逸连忙将他扶起。 眼前的鲁谌并非寻常之人,能负责看守如此重要的城池,足见其深受朝廷信任。 “鲁大人言重了,朝廷不会忘记你们这些恪尽职守的将领。 让鲁大人在浦子口城驻守多年, 并非是遗忘了您,恰恰是对您无比信任。 鲁大人切莫自谦,今日的一切都是您应得的。” 鲁谌重重地叹了口气,面露感慨: “陆大人切勿如此说,下官在浦子口城这么多年, 见过太多郁郁不得志的将军。 今日鲁谌能有出征打仗的机会, 全靠陆将军仗义执言,鲁谌在此再次谢过。” 陆云逸坦然接受了他的谢意,轻轻点了点头,而后指向城门洞: “鲁大人要做好准备,此次北征虽与以往不同, 但仍有一定危险,务必小心谨慎,切不可被兴奋冲昏头脑。 本将辗转多地,最大的感悟便是, 无论面对何种危险,都不能自乱阵脚,一定要保持冷静。” “多谢陆大人教诲,下官谨记。” 告别鲁谌后,陆云逸前往前军斥候部营寨, 在中军大帐中见到了刘黑鹰。 刘黑鹰如往常一样,坐在书桌后,桌上堆满了密密麻麻的文书。 不过,这一次他并未查看文书,而 是紧盯着三张药方,脸色凝重到了极点。 在一旁,站着一位三十岁上下、相貌普通的中年人。 见陆云逸进来,他连忙躬身行礼,刘黑鹰也猛地站起身来。 “云儿哥,你来了” “发生什么事?” 陆云逸的脸色不再如在外时那般轻松,转而变得十分凝重。 刘黑鹰看向那中年人,吩咐道: “来说一说。” 陆云逸抬手打断:“他是谁?” 中年人恭敬地躬身一拜: “回禀陆大人,小人名为杨一山, 如今在应天府句容县行医,家中三代从医,皆为清白之人。” 刘黑鹰靠近了一些,低声说道: “此人是通过醉仙楼的掌柜找来的,背景干净,人还算可靠。 杨士奇也认识他,之前还在他那里看过病。” 陆云逸点了点头,拿着三张方子在一旁坐下: “说吧,这三张方子有什么问题。” 杨一山向前走了几步,恭敬地说道: “回禀陆大人,这三张方子单独来看都没有问题, 皆是一些滋补药方并且十分昂贵。 但若是将这三张方子结合使用,可能会出现一些弊端。” 陆云逸眼中闪过一丝阴霾,杀意隐隐浮现,脸色也变得阴沉起来。 杨一山大气都不敢出。 陆云逸将三张方子仔细阅览一遍后: “什么弊端,详细说来。” 杨一山深吸一口气,沉声道: “回禀大人,第一张方子中的黄柏、知母苦寒,具有清热泻火、滋阴润燥的功效,可用于清降虚火。 第三张方子中的肉桂、附子大热,主要用于温补肾阳。 黄柏、知母的清热泻火作用与肉桂、附子的温阳散寒作用恰好相反。 若将两者不恰当结合使用,比如本身是阴虚火旺体质,却误用了肉桂、附子等温热药物,会使虚火更旺,进而加重潮热、盗汗、心烦等症状。 反之,若以肾阳虚为主,却误用了大补阴丸中的黄柏、知母等清热药物, 可能会使阳气受损更为严重,加重畏寒肢冷、腰膝冷痛等症状。” 陆云逸眉头紧皱,以他如今的学识,这番话还是能够听得明白的。 这么看来,这三张方子就像是两条不同的路径, 一阴一阳,只是恰巧凑到了一起。 “继续说。” “第二张方子中的牡丹皮性苦、辛,微寒,能清热凉血、活血化瘀, 在方中起到清泻相火、制约熟地黄等药物滋腻之性的作用。 第三张方子中的桂枝、附子性温热,桂枝辛甘温,可助阳化气,附子辛甘大热,能补火助阳。 牡丹皮的寒凉之性与桂枝、附子的温热之性在药性上相互对立。 如果肾阴肾阳两虚的症状不明显, 单纯肾阴虚者用了桂枝、附子可能会伤阴助火, 加重肾阴虚导致的虚热症状。 而单纯肾阳虚者用了大量牡丹皮等清热之品,可能会损伤阳气,加重阳虚症状。” 一旁的刘黑鹰听得一头雾水,尤其是那些药材的药效和名字, 即便已是第二次听闻,仍觉得繁杂混乱。 “直接说结果!”刘黑鹰在一旁强调道。 杨一山连忙躬身,不敢有丝毫懈怠: “第一张、第二张方子一起使用,能够起到相互辅佐的温补作用。 而第三张方子与前两张方子在某些方面存在相悖冲突,不能一同使用。 当然若是第三张方子单独使用,也能起到滋补的效果。” 这么一听,陆云逸彻底明白了, 单看每张方子都是好东西,但混在一起就不行了。 “若是三张方子都服用,会有怎样的效果?” 杨一山微微一愣,连忙解释道: “这位将军,滋补之物向来都是温和调养,以纠正人体偏性。 但若三张方子一起服用,会使人体难以分辨自身具体偏性 ,可能会阴差阳错地导致一些难以预料的后果。 至于具体是什么后果.还请将军见谅, 小人才疏学浅,只能想到这一步。” 陆云逸嘴角微微牵动,终究还是没能挤出那个礼貌性的微笑。 他摆了摆手:“知道了。” 刘黑鹰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杨一山离开,而后吩咐站在门口的胡小五: “给银子,送杨大夫回去。” “是!” 等到军帐的帷幕完全落下, 刘黑鹰才走近一些,声音沉重地说道: “云儿哥,还有一点十分诡异。” “什么?”陆云逸抬起头,面露疑惑。 “那朱锦玉的诊金可不便宜。 平日里给一些贵妇人看病,少说也要五十两银子。 就算是在医馆坐诊,来看病的都是达官显贵, 那就更贵了,至少要百两银子。 只有在面对一些贫寒学子、吏员官员时, 收费才会少一些,是三两银子, 可.” 刘黑鹰的声音出现了些许迟疑。 当时他在家中可是听得清清楚楚, 一百两银子的诊金已经说出口了, 是朱锦玉自己说家中规矩是三两,最后才收了三两银子。 可他最近一查,根本不是这么回事。 陆云逸眉头紧锁,面露迟疑: “有些说不通,她既然名声在外, 倘若真有问题,怎么会露出这么大的破绽? 三两银子稍微一打听就能发现不对劲。” 刘黑鹰有些古怪地看着陆云逸,伸出手在他脸前晃了晃。 “你干嘛?” “云儿哥,不能因为人家长得好看,你就区别对待啊。” 刘黑鹰提高了一些音量,解释道: “现在这一切都是基于咱们怀疑她有问题的前提。 要是没有这种怀疑,换做一个正常人, 知道了此事,肯定会心中暗自高兴,觉得朱锦玉对自己区别对待。 云儿哥,她不是还给你留了一张名片吗? 你仔细想想,这两者一结合,是不是就有那么点暧昧了。” 刘黑鹰挠了挠头,一副抓耳挠腮的模样: “上次云儿哥你跟我说的那个叫什么错觉来着。” 下一刻,刘黑鹰眼睛一亮: “对对对!她喜欢我!就是这个。 要是云儿哥你是个正常人,会不会这么想?” “什么叫我是个正常人。”陆云逸眉头皱得更紧了。 刘黑鹰连忙摆手: “反正就是这个意思,你就说会不会吧。” 陆云逸捏了捏眉心,轻轻闭上眼睛, 一股沉重之感从眼前和脑袋中袭来。 他又有些懊悔,在心中暗暗发誓,下次一定不熬夜了! 过了许久,他缓缓睁开眼,试探着点了点头: “可能会有这种错觉。” “啪!”刘黑鹰猛地一拍手, “那就对了,说不定这就是故意设下的诱饵啊。 要是云儿哥你是个正常血气方刚的男子,还不得被钓成翘嘴啊!” 陆云逸明白他说的意思,但怎么想都觉得有些牵强。 锦衣卫会用如此牵线的手段吗?显然不会。 锦衣卫以及敌人会这么小看他们吗?那就更不可能了。 不过,陆云逸在心中也暗暗警惕起来, 说不定敌人和锦衣卫就是发现原来的手段行不通, 转而采用这种看似简单却又大巧若拙的“傻逼克高手”的方法也未可知。 陆云逸看着手中的三张方子,陷入了沉思. 过了许久,他只觉得脑袋里一团乱麻,困意与疲惫交织弥漫。 他看向刘黑鹰,问道: “你觉得现在该怎么办?” 刘黑鹰见军帐内的气氛稍有缓和, 便收起了嬉皮笑脸,转而变得严肃起来: “云儿哥,这些药自然是不能吃了。 甚至我觉得太医给的那两张方子也不能吃了, 药这个东西,说不定会和什么相冲,引发不好的后果。 而这个朱锦玉倒是有些棘手, 要不试一试将计就计?” 说到这,刘黑鹰的脸色有些古怪: “到时候我身边睡一个锦衣卫,云儿哥你身边睡一个锦衣卫, 那可真是绝了, 咱们还得谢谢毛骧这么大方” 听到这,陆云逸忍不住笑出了声: “怪哉啊,不想和女人纠缠的时候,女人却一个接一个地来。 想和女人好好相处了,女人却又少得可怜,真是怪了。” 刘黑鹰挠了挠头,好像不管什么时候,云儿哥身边都不缺女人。 就算是在庆州,云儿哥的女人缘也极好。 陆云逸叹了口气,将三张方子丢到一旁的桌上: “看来不吃这药是对的。” “啊,云儿哥你没吃啊。” “我自己有什么毛病我清楚,要不然医书岂不是白看了?” 陆云逸白了他一眼,转而说道, “再仔细查查朱锦玉,看看她有没有和我们掌握的锦衣卫据点有过联系。 另外,把她叫到你家里去,给解语检查身体, 观察她们之间有没有什么交流,重点留意朱锦玉。” “对了,派人再去她的义乌老家查一查, 看看她前些日子到底在不在老家, 她到底是不是朱震亨的孙女。” 刘黑鹰脸色凝重地点了点头,觉得这些都是不错的办法: “我知道了,云儿哥。 只是这么做是不是有些兴师动众了?” “不能放松警惕啊,现在局势愈发严峻了。 刚刚我进城的时候,鲁谌告诉我,他要去打仗了。” “什么?连他都被调动了?” 刘黑鹰瞪大眼睛,发出一声惊呼。 陆云逸点了点头: “在这等关键时期,连他这样的人都被换, 说明宫中对很多人都持怀疑态度,宁可错放也绝不放过。 咱们也应该向宫中学习,不能放松警惕! 对于身边的人要严加排查, 就算有可疑之人,也要做到心中有数,在我们的掌控之中。” “我知道了,云儿哥。 另外张玉前日前来禀报, 下乡的很多吏员都或多或少有些行为古怪, 说不定是锦衣卫,又或者是其他势力安插的眼线。” 陆云逸点了点头: “这是早就预料到的事, 要是其中没有锦衣卫,那毛骧这个指挥使也就该滚蛋回家了。 对于他们不用理会, 商行有商行的规矩,只要不坏了商行的规矩,一概无视。” “我知道了,云儿哥.” 陆云逸又休息了一会儿, 而后缓缓站起身,开始对着铜镜整理自己的仪容。 “云儿哥,你这是干嘛?”刘黑鹰满脸狐疑。 “我干嘛?我去咬钩!探探她的底。” (本章完) 第552章 夏元吉 归春医馆 第552章 夏元吉 归春医馆 归春医馆位于中城火瓦巷十七号, 地处应天城的核心地带。 再过两个街道,便是应天城最为繁华的中正街、珠宝廊等地。 相较于府东街和中正街的热闹喧嚣, 火瓦巷环境清幽,街道宽敞。 街道两旁大多是与文学技艺相关的学堂和雅致之地。 踏入其中,飘落的柳絮与透过缝隙洒下的斑驳阳光, 为这条道路增添了几分静谧。 就连踏入此地的马匹,似乎也受到环境感染,步伐变得轻盈缓慢。 陆云逸带着亲卫来到这里,一眼便看到了归春医馆的大门。 医馆外观朴素,没有繁杂装饰,只有几幅白色纱帘轻轻垂下,笼罩在大门的左右两侧。 微风拂过,纱帘轻轻飘动,在空中变幻着形状。 陆云逸看到这一装饰,不禁好奇地挑了挑眉。 眼前褐色木头与白色纱帘相搭配,倒有些像灵堂,只差门头上再挂上一朵大白。 不过,陆云逸并未在这上面过多纠结, 而是翻身下马,快步走进了医馆。 医馆门口站着一名十七八岁的年轻人,衣着朴素, 身着医馆特有的淡青色衣衫,头顶还戴着一个白色方巾。 “这位客官,请问您有什么需要?是身体哪里不舒服吗?” 陆云逸环顾四周,归春医馆的正堂颇为宽敞。 一些看起来像是年轻学子的人正坐在大堂的几张方桌后, 身旁有同样穿着青衣的年轻人为他们诊治。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苦涩气味,显然是煮沸汤药散发而来。 “你们掌柜的在吗?” 陆云逸看向身旁的年轻人,淡淡问道。 年轻人不动声色地打量了陆云逸片刻, 见他气势不凡,身后又有身穿甲胄的卫兵跟随,心想此人身份必定非同寻常。 年轻人抿了抿嘴,露出一抹微笑: “回禀客官,掌柜的外出行医了,可能要晚些时候才会回来。 如果您着急的话,也可以让医馆的其他大夫先为您诊治, 您还可以留下名帖,等掌柜的回来后,小人会转交给她。” “行医去了?” 陆云逸一愣,甩了甩有些发沉的脑袋, 心想自己大概是在衙门待惯了,竟忘了先递上拜帖。 “好吧,那你告诉她,让她找个时间去西安门三条巷陆府一趟,本官找她有事。” “本官?” 此言一出,在场一些人顿时将目光投了过来,那名青衣年轻人也吃了一惊。 来归春医馆看病的人不少, 但像这样直接发出邀请的,还是头一回。 年轻人仔细想了想,觉得还是先应承下来,再把此事告知管事,由管事来定夺。 于是,年轻人轻声说道: “小人记住了,等掌柜的回来,小人会如实转告。” “好。” 陆云逸转身离开,心想不能白跑这一趟, 打算去中正街和府东街逛逛,然后再回皇城衙门。 这时,身后传来一声惊呼: “陆大人!” 陆云逸回头望去,只见一名面色蜡黄、嘴唇苍白, 显得有些虚弱的年轻学子踉踉跄跄地走了出来, 声音不大,透着虚弱。 “你是?” 陆云逸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冯云方已经将手放在了长刀之上。 “学生是国子监寄学之士夏原吉,敢问您可是陆部堂?” 夏元吉? 陆云逸眉头一挑,眼中露出惊讶, 上下打量着眼前的人,心中涌起一股柳暗明又一村的奇妙感觉。 他点了点头:“正是。” 只见夏原吉原本枯黄的脸色泛起了一丝血色, 面露激动,连忙躬身行礼: “学生见过陆部堂,方才贸然出声,还请大人恕罪。” “无妨,你有什么事吗?” 陆云逸摆了摆手,将目光投向夏原吉。 夏原吉二十多岁,长相颇为端正,浓眉大眼,国字脸,脸颊消瘦但棱角分明。 夏原吉显得有些局促不安。 眼前的这个年轻人虽然看起来比他还年轻, 但在官场仕途上却已经取得了非凡成就, 自己与他相比,差距巨大,甚至连他背后的影子都难以企及。 深吸一口气,夏原吉沉声说道: “陆大人,学生那日听您讲课时便心生疑惑, 回去后翻遍了书籍,却始终未能找到答案。 今日能见到大人,实在是难以抑制心中的激动,这才冒昧追了上来。 如果可以的话,还望大人能为学生解惑。” 陆云逸看了看夏原吉,问道: “你是寄学之士?那日也在听课?” 寄学之士是指由于自身条件限制,无法成为国子监正式学生, 但又渴望在国子监接受教育, 因而以“寄学”的方式在国子监旁听的人。 通常,成为寄学之士的条件较为苛刻, 需要由国子监的博士或师长举荐。 夏原吉面露尴尬,连忙解释道: “回禀陆大人,学生承蒙宋大学士关照,以在国子监求学。 那日也是宋大学士见我对兵事颇感兴趣,便让我去旁听。 只是学生才疏学浅, 只听懂了一部分,但心中却产生了一些疑问。” 陆云逸点了点头,算是明白了。 他恍然大悟地看了看四周, 又看了看夏原吉那略显憔悴的面容, 便打消了去其他地方的念头,索性说道: “你说吧,本官还有些事,但会尽量为你解答。” 夏原吉原本脸上露出失望之色, 听到这话后,顿时转忧为喜,连忙躬身致谢: “多谢大人! 那日大人所讲的如何做好一名千户, 学生听后觉得很有道理, 但事后仔细一想,却又觉得有些难以理解。 只因,军中的千户身为官职人员,自然是识字读书的, 但他们手下的军官,如百户、总旗、小旗等,大多目不识丁。 而一名上级军官有时能做的事情有限,需要手下军官配合协作。 学生疑惑的是,如果军中都是些目不识丁的人, 那么作为上级军官,又该如何做好呢?” 顿了顿,夏原吉压低了声音: “换句话说,如今地方和朝廷官员大多是通晓文学的人, 然而百姓中识字的却不多。 朝廷颁布的政令对于他们来说, 就如同天书一般,或者说是对牛弹琴。 假以时日,如果学生成为地方官员,又该如何让百姓信服呢?” 归春医馆内,青衣侍者将刚刚发生的事情告诉了管事。 管事是一位四十多岁的女子, 听了侍者的话后,不禁瞪大了眼睛: “你是说刚刚陆府有人来了?而且还是个年轻人?” 青衣侍者乖巧地点了点头: “还带着几个带甲的侍卫。” “人呢?!” “已经走了,按照您之前的吩咐,小人说掌柜的不在,把他打发走了。” “什么?” 管事只觉得脑袋一阵发昏,咬牙切齿地指着青衣侍者: “你呀你,怎么就这么没眼力见呢? 整个有带甲护卫的人能有几个? 咱们医馆看诊的可都是达官显贵,你怎么能连人都不认识呢?” 青衣侍者身体一僵,眼中闪过一丝错愕: “管事大人,我还以为他是哪家的贵公子,是来追求掌柜的呢!” “你这个蠢货!掌柜的这几日根本就没外出行医,一直等着陆大人呢。 人家好不容易来了, 你却把人给放走了!看你怎么跟掌柜的交代!” 青衣侍者也有些后知后觉,面露惊恐之色: “他就是陆大人?” 不知为何,当那高大的身影在他脑海中浮现时, 他心中陡然涌起一股自惭形秽之感,还夹杂着一丝酸楚。 “或许只有这样的男子才配得上掌柜的吧。” 管事瞥了青衣侍者一眼,提醒道: “你是个侍者,好好努力,争取在四十岁之前成为一名医者, 这样也算有个好前程,不该有的想法就别想了。” 管事说完,便拂袖而去。 她来到正堂,想要出去看看是否还有挽回的机会。 很快,她刚走到正堂,透过门帘的缝隙,就看到了外面站着的一行人。 其中一人气势非凡,身旁还有几个黑甲军卒。 她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心中也涌起一股柳暗明又一村的惊喜,连忙快步走了出去! 掀开帘子,一张英俊的脸庞和高大的身材映入眼帘,她不禁屏住了呼吸。 对对对,就是这副模样,和掌柜的说得一模一样。 不仅长得帅气,还十分有气势! “哎?” 管事一眼就看到了有些虚弱的夏原吉。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此人是国子监送来的学子,染上了风寒. “他怎么和陆大人聊得这么投机?” 只见夏原吉乖巧地站在一旁,眉头微皱,时而露出恍然大悟, 时而点点头,时而又不自觉地流露出疑惑的表情,脸上神情丰富。 管事没有贸然上前打扰,而是挥了挥手: “快去告诉掌柜,陆大人来了。” 青衣侍者迟疑了片刻,终究还是叹了口气,低声应道: “是。” “朝廷颁布的政令传到地方,难免会被添油加醋,军中也是如此。 对此,朝廷整顿吏治,军中设立军纪官, 但这些措施都不如让百姓和军卒明白事理来得彻底。 如果他们能明白事理, 那么吏员和军官想要糊弄他们就会变得极为困难, 这也算是一种相互促进、相互扶持。 至于我在国子监所说的如何做好一名千户, 归根结底,是要让众多千户去寻找明白事理的百户, 这样百户想要做好,就会去找明白事理的总旗, 总旗再找小旗,小旗再找军卒. 如此一来,一个千人队自上而下的革新就开始了。 当这支军队从上到下都是明白事理的人时,自然战无不胜。 到那时,想要做一个好千户,还会难吗?” 夏原吉听着陆云逸侃侃而谈, 心中疑惑如同被闪电劈开,顿时豁然开朗。 原来是这样,想要做好一名千户, 关键不在自己,而在于他人. 夏原吉呼吸急促,脸上露出渴求的神情,问道: “敢问大人,这样做岂不是任人唯亲?” 陆云逸听后嗤笑一声,: “官场上不任人唯亲,难道任人唯疏? 做官为将,关键就在于用人之道。 一声令下,即便前方是刀山火海也要往前冲,这样才能把事情办成。 如果事事都要争吵,主将下达军令后, 下属还在推三阻四,争论命令是否正确,那这仗还怎么打?” 夏原吉有些恍惚。 今日听到的这些话,与他平日里所学的圣贤书有很大的不同, 这让他这个学子在思想上受到了很大冲击。 “陆大人,可圣贤书里不是这么说的。” “圣贤书用来办事十有八九不顶用,此事本官不便与你深入探讨。 日后你若有机会考取科举,进入官场,自然就会明白。” 夏原吉深吸一口气,后退一步, 对着陆云逸躬身一拜: “多谢陆部堂解惑,学生定当勤奋学习,将来造福天下万民。” 陆云逸笑了起来,点了点头: “行了,看你病得严重,赶紧进去医治吧。” 说着,陆云逸看向冯云方,挥了挥手: “拿五两银子。” 夏原吉面露惊愕,陆云逸解释道: “听说这里给你们看病要三两银子。 看你也不富裕,今日与你相见也算有缘, 三两银子当作诊金,剩下二两买些滋补之物。 想要在朝为官造福万民,首先得有个好身体。” 夏原吉连忙解释: “陆部堂,学生在这里看病不要银子” “不要银子?”陆云逸愣住了。 这时,一个温润平和的声音传来: “陆大人,小女子是行医救人,又不是钻进钱眼里了。 这些国子监的学子都是国朝的栋梁之材, 他们生病了,我怎么能见死不救呢?” 陆云逸循声望去,只见前些日子见过的朱锦玉大夫站在门前, 脸上带着一丝埋怨,还有一种被误解的黯然神伤。 一旁的管事惊呆了。 她从小在朱府长大,可从未见过掌柜的用如此哀怨语气说话。 后方的那名青衣侍者心中更加难过,牙齿紧咬,神情黯淡地低下了头 他也从未见过掌柜的这般模样。 “朱大夫回来了?真是赶巧。”陆云逸面带微笑。 朱锦玉抿嘴一笑,举止大方: “我刚刚在休息,外出行医只是个借口,还请陆大人不要见怪。” 一旁的夏原吉也惊呆了。 刚刚医馆内的对话他都听到了, 原本以为会是一场尴尬对话,没想到三言两语就化解了误会。 朱锦玉侧过身子,伸出纤纤玉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陆大人、夏小友,有什么话进屋里说吧,里面凉快些。 恰好前些日子我从老家带回了一些清茶,可以一起品尝。” 陆云逸毫不客气,迈步向前: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归春医馆的内室里,陆云逸和朱锦玉相对而坐,中年管事在一旁侍奉。 陆云逸环顾四周,这里装饰淡雅,屋内桌椅板凳都很普通。 一旁有一个巨大屏风,屏风后面是诊脉和医治的地方。 朱锦玉坐在对面,正倒着手中的清茶,脸上带着温婉的笑容: “陆大人,这茶叫义乌茶, 每年要向宫中进贡两斤上好的茶芽,也算得上是贡品。 今年我回乡时,正好赶上茶叶采摘, 凭借家父和祖父的名头,才弄到一些。 要是换作别人,我肯定不会把这茶拿出来。 今日见陆大人来了, 我心里高兴,这才泡了茶,请陆大人品尝。” 朱锦玉的声音轻柔温婉,颇有几分贤妻良母的气质。 但陆云逸心中本就对她有所怀疑, 听了这番话,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这听起来不像是单纯的夸赞,倒像是在表达心中喜爱。 陆云逸看着面前的白瓷碗,以及碗里的几片茶叶,陷入了沉思: “难不成我也产生了错觉?是我想多了?” 尽管心中疑惑,他还是面不改色,微微一笑: “多谢朱掌柜,本官是行伍出身, 对于这些雅致的东西,向来都是鲸吞牛饮,品不出什么滋味。” 朱锦玉也不在意,淡淡一笑, 眼角微微上扬,丹凤眼中眸光流转。 陆云逸轻轻抿了一口茶, 他确实尝不出这茶有什么特别的风味, 也没觉得和普通茶叶有什么不同。 但他的眉毛却猛地一挑,原本平静的眼神中闪过一丝震惊, 过了一会儿,他又轻轻抿了一口。 朱锦玉看到这一幕,眼角上扬得更厉害了,显然心中喜悦又多了几分。 陆云逸抿了抿嘴,若有所思地说道: “嗯好像这茶确实有点不一样。” (本章完) 第553章 先天情人圣体(月末总结) 第553章 先天情人圣体(月末总结) “哦?陆大人喜欢?” 朱锦玉嘴角笑意愈发浓郁, 一只手撑在桌上,身体微微前倾, 另一只手托着下巴,歪着脑袋,目光盈盈地看向陆云逸。 陆云逸连连点头,将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随后赞叹道: “此茶唇齿留香,韵味悠长。 喝起来不像是茶,倒像是醇厚美酒,叫人回味无穷啊。” 朱锦玉笑颜如,整个人都洋溢着喜悦,就连洁白的牙齿都露了出来。 她不自觉地向陆云逸凑近了一些: “陆大人若是喜欢,正巧我还留存了一些,到时候您带些走。” 一旁的中年管事看到这一幕,简直惊得呆若木鸡,愣愣地站在原地。 以往她所见到的小姐,总是清冷如仙、不卑不亢, 仿若不沾染一丝人间烟火气,如同上天派来悬壶济世的仙子。 可此刻.中年管事心中那个平日里鲜少展露笑容的小姐形象,瞬间崩塌了。 以至于朱锦玉跟她说话,她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去准备一些茶叶,到时给陆大人带走。” 中年管事那呆滞的眼神逐渐恢复清明,连忙点头应道: “是” 中年管事离开房间后,整个屋子顿时显得空旷了许多。 陆云逸表情平静,不停地抿着茶水,做出一副品鉴模样。 对面的朱锦玉则始终面带笑容, 主动为陆云逸添茶倒水,还时不时说上一两句, 注意力完全集中在陆云逸身上。 陆云逸仔细聆听着朱锦玉的每一句话,心中不禁感到有些古怪。 这些话既像是精心准备的说辞, 又像是不经意间为拉近关系而说的客套话, 总之,话里话外都透着一股亲切劲。 “陆大人,听闻您从云南带回了一种茶叶,名为普洱?据说十分昂贵?” 陆云逸笑着摇了摇头: “朱大夫误会了,这茶叶在整个应天不多,价格自然是由我说了算。” “哦?陆大人可真是个妙人。 不过我听说,如今各坊市都有一些普洱茶在流通,价格不菲, 许多大户人家都买来尝尝鲜。 前些日子我听闻此事,也打算买一些, 可又听说市面上流出的普洱茶就那么多,已经卖完了,实在是让我感到可惜。” “有人在卖?” 陆云逸眉头微微皱起,威势不自觉地流露出来, 使得朱锦玉呼吸一滞,只觉得眼前之人仿佛瞬间高大了许多。 她微微压低声音说道: “是有一些,而且还传出了价格,一两普茶一两金。” 陆云逸思索了片刻,轻轻点了点头: “不瞒朱大夫,这东西我刚到工部的时候,发放过一些, 可能是工部吏员见有利可图,便拿出来贩卖了。” 不知为何,朱锦玉感觉屋内气氛陡然间冷了下来, 白皙的肌肤上也泛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她呼吸略显急促,眼中闪过一丝莫名, 隐隐带着几分崇拜,以至于心脏怦怦直跳。 “如此好意被错付,小女子心中实在惋惜。” 说着,朱锦玉慵懒地歪了歪脑袋, 小臂上的白衣滑落,露出纤细的小臂和手腕, “陆大人,这世上的事向来如此, 旁人视作珍宝的东西,在有些人眼中却一文不值。 若是小女子能得到陆大人赠茶,怕是都舍不得喝,可这些吏员居然敢拿出去售卖,实在是岂有此理。” 对于这番话,陆云逸始终表情平淡: “朱大夫,义乌茶本就是好物,普洱茶亦是如此。 各有特色,各自珍贵,珍惜手中之物才是正道。” 朱锦玉有些诧异地看着陆云逸, 没想到他小小年纪,竟能说出如此有见地的话。 不过很快,朱锦玉便轻轻晃了晃脑袋, 提醒自己眼前之人不能以常理度之, 更不能将他仅仅当作一个普通年轻人。 “他只是长了一张年轻人的英俊面孔.” 不知为何,想到这里的朱锦玉, 看向陆云逸的眼神愈发温柔,整个人也变得更加温婉动人。 作为整个应天之地都颇有名气的大夫, 朱锦玉喜欢年轻人,但不喜欢那些头脑简单的年轻人。 她理想中的意中人,最好拥有年轻人的外貌和体魄,同时具备老年人的权势与能力, 还不能是那些轻佻的勋贵二世祖, 若是再能用情至深,那就再好不过了! 在知晓陆云逸之前,她觉得这个想法只能存在于幻想之中, 这世上怎么可能有这样完美的人。 可这次从义乌老家回来后, 她听闻了陆云逸的大名,不禁大为震撼。 从诸多贵夫人的口中, 她得知陆云逸年少有为、手握重权、手段狠辣,而且迎娶了青梅竹马,用情至深。 如今见了真人,发现他不仅长得英俊,身体看起来也十分健壮! 简直就是她的梦中情郎! 一时间,朱锦玉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无法自拔, 嘴角不自觉地挂上了笑容。 对于朱锦玉内心的复杂思绪, 陆云逸并不知晓。 他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默默喝着茶水。 倒不是他不想说话,而是实在不知道该如何继续展开话题。 对于如何与女子打交道,他确实不太擅长。 思来想去,陆云逸决定询问病情: “朱大夫,今日我来,是想问一下病情。 先前您给我开的方子,需要服用多少剂量、服用多久?” 朱锦玉猛地回过神来,脸上露出一丝歉意。 看到陆云逸那炯炯有神的目光, 她只觉得气血上涌,强自镇定下来: “陆大人,药石只是辅助,以您的身体状况,不吃也无妨。 治病的关键,还是要消散体内的阳火,多与女子接触。” 见朱锦玉的说法与之前一致,陆云逸便不再纠结,继续问道: “这两个月我公务繁忙,疏于操练,阳火旺盛是否与这方面有关? 您也知道,在军中操练极为辛苦, 一天下来,别说与女子接触了,连动都不想动。” 朱锦玉恢复了医者的端庄与冷静,淡雅的脸颊上闪过一丝疑惑: “陆大人是想问,军伍操练能否消散自身阳火,对吧?” “对。” 朱锦玉表面上神色平静,可心里早已乐开了,放在桌上的手不自觉地掐住了大腿, 心中暗喜:还是个守身如玉的好男儿 沉吟片刻,朱锦玉轻声说道: “陆大人,阳火源于肾火,是自内而外, 而操练带来的劳累是自外而内,二者不可相提并论。 即便操练得疲惫不堪,阳火依然存在。 就如同年轻男女脸上长的面疱,可以用药石压制, 但身体的偏性依然存在,一旦停药,面疱还是会复发。 要解决这个问题其实很简单,把身体里的‘火’释放出来就行。 心情舒畅了,身体的偏性消失了,面疱自然也就没有了。” 陆云逸不禁感慨,朱锦玉用青春痘这个例子来解释,十分恰当, 让他一下子就听懂了。 他抿了抿嘴,轻叹一声: “多谢朱大夫,既然药石无法引导阳火,那这药我就不吃了,实在是” “太苦了。” 看到陆云逸脸上那苦涩的表情和发愁的模样, 朱锦玉微微一怔,眼眉轻挑,嘴角的弧度愈发扩大: “陆大人,我还是第一次在您身上看到小孩子才有的反应。” “小孩子?”陆云逸面露诧异之色。 朱锦玉微微挑起柳叶眉,含笑点了点头,最后叹了口气: “古人云三十而立,再过一年我便三十岁了, 陆大人年仅二十,虽然您成就非凡,但年龄终究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在我看来,可不就是个孩子。” 听她这么一说,陆云逸立刻明白了该如何回应, 他有些诧异地看着朱锦玉: “朱大夫快要到而立之年了? 恕我直言,我还以为您只比我大两三岁, 真是看不出来惭愧惭愧” 夸女人年轻果然老少通吃。 这一番话,让朱锦玉感觉自己仿佛泡在了蜜罐里, 整个人从里到外都甜透了,眼神中也多了几分陶醉。 这话她虽然听过很多人说,但以往都不屑一顾。 可从眼前这位朝堂新贵口中说出,却让她欣喜若狂。 “陆大人,作为医者,年纪若是太小,旁人很难信服。 前些年我外出行医,若不是凭借爷爷和父亲的名头,简直寸步难行。 好在我是女子,而京中女子大夫并不多, 再加上家中还有些薄名,这才得以被权贵夫人、小姐们接纳,从而站稳脚跟。” 陆云逸点了点头。 如今应天的风气虽然颇为开放, 但对于闺中女子依然十分谨慎, 一些病症若不仔细检查,根本无法做到对症下药。 就连宫中的一些女子,每年都会因为医治不当而去世几个。 宫中尚且如此,宫外就更不用说了。 眼前的朱锦玉,算是选对了发展方向,想不发财扬名都难。 “日后若是府中家眷有个头疼脑热的,还请朱大夫不要推辞” “乐意至极。”朱锦玉含笑点头。 说完之后,陆云逸脸上露出一丝惋惜之色: “只可惜,我在京城恐怕待不了多久了, 也不知道在大宁有没有像朱大夫这样的女子大夫。” 朱锦玉听了这话,心中顿时一紧,身体立刻绷直,惊呼道: “陆大人要离京?” 陆云逸露出愕然的神情,随后坦然一笑: “哪有武将整天待在京城的道理。” 这么一说,朱锦玉算是明白了过来,心中没来由地涌起一阵心慌。 若是就这么让陆云逸走了,下次他回京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她心里清楚,城中的一些权贵夫人早就盯上了陆云逸, 只是一直没有机会接触罢了。 “那些小浪蹄子,若是见到他,还不得马上脱光了扑上去自荐枕席。 尤其是他还身有病症,怎么折腾都不会出事.” 想到这里,朱锦玉微微平复了一下呼吸,笑着说道: “为将者在外领兵,本就是职责所在,是我失态了。 只是小女子觉得, 京中若是少了像陆将军这样的年轻才俊, 实在是有些无趣,让人提不起精神。” “军中的青年才俊数不胜数, 我的副将最近名声大噪,他的年纪比我还小两个月呢。” “是刘将军?” “正是。” 朱锦玉神秘一笑,缓缓摇了摇头: “陆将军有所不知,英雄人物谁都喜欢, 但英俊的英雄人物更招人喜爱。 京中一些上了年纪的贵妇人或许会喜欢相貌粗犷的刘将军, 可像我.还有其他女子,还是更喜欢俊朗的陆大人。” 说完,朱锦玉呼吸急促,脸颊微微泛红,掌心中已满是细密的汗珠。 对于朱锦玉如此直白言语,陆云逸有些语塞,不知该如何应对。 不过,陆云逸很快便释然了, 地位摆在那里,人又长得帅, 他尽管说,旁人自会脑补。 陆云逸顿了顿,说道: “工部衙门和军营中,几乎每天都有吏员和官员替女子送来信件, 为此,我每天都要感谢京中女子厚爱。 只是,我早已娶妻,辜负她们的厚爱,实在是罪过。 军中倒是有不少优秀的年轻人,我也很乐意把他们介绍给京中女子。” 朱锦玉愣在了当场,放在桌下的拳头猛地握紧, 红润的血色瞬间从脸上消失得无影无踪。 “陆大人,能否跟我说说,都有哪些女子?” “这倒不必了,背后议论他人总归不好。 不过大多都是一些未出阁的女子和未亡人, 言辞颇为大胆,让本官都觉得有些羞愧。” 朱锦玉惊呆了,随即咬牙切齿起来! 不用想她也能猜到那些女子是谁, 京中貌美且死了丈夫的权势女子, 总共也就那么几个,她大多都认识! “这些小浪蹄子,平日里装得端庄无比, 嘴上说什么人长得俊朗,但不是自己中意的类型, 可背地里居然如此放荡!!可恶!!” 陆云逸仔细观察着朱锦玉的神态、表情和肢体动作。 他虽然不太擅长与女子周旋,但察言观色却是他的强项。 他越看越觉得疑惑,这朱锦玉的演技难道如此高超? 怎么一点表演的痕迹都看不出来? 难不成是锦衣卫顺水推舟,特意挑选的人选? 顿了顿,陆云逸问道: “这是怎么了?” 朱锦玉迅速恢复了平静,气息渐渐平稳, 声音中带着些许怨气,又似乎有一丝嗔怪: “陆大人,我的丈夫也早早去世了。” 啊? 陆云逸呆愣在原地,猛地瞪大了眼睛。 他连忙轻咳一声,掩饰自己的尴尬: “我先前并不知晓还请朱大夫莫怪。” 朱锦玉白了他一眼: “陆大人,你我相谈甚欢,而且您又是我的病人,叫我锦玉就好。 这样亲近些,或许能舒缓心情,对您的病情也会有所帮助。” “呃”陆云逸面露尴尬之色, “朱夫人,这恐怕不太好吧.” 朱锦玉美眸向上一翻,又露出几分嗔怒: “怎么还叫夫人呢,就叫我锦玉就行。” “呃锦玉姑娘。” 朱锦玉美眸中闪过一丝喜色,轻轻点了点头: “陆大人虽然身居高位,但看来并不常与女子打交道, 这下锦玉算是相信大人前几日所说的话了。” 陆云逸没有回应,只是低头讪笑,不停地喝着茶水。 朱锦玉见他端起茶杯,以为他要离开了,连忙解释道: “陆大人,您有所不知,我和亡夫是娃娃亲,是爷爷定下的。 后来爷爷去世,父亲觉得不能食言,便将这门亲事促成了。 那时我待字闺中,什么都不懂,就稀里糊涂地嫁了过去。 谁能想到那人竟是个烂人, 吃喝嫖赌样样俱全,嫁过去没几年,家里就被他败光了, 最后他自己也在酒馆里喝死了,只留下我们孤儿寡母。 无奈之下,我只好回到家中,跟着父亲学习医术,自力更生。 前些年父亲因病去世,母亲也相继离世,我这才来到京城求生路。” 啊? 陆云逸听到这话,联想到庆州青楼里的那些姑娘, 大多都是类似的悲惨说辞, 孤苦伶仃,嫁过去后受尽苦难,不是打就是打。 更重要的是. 陆云逸打量着朱锦玉,她皮肤白皙嫩滑,身材高挑, 大概有一米七五左右,身形纤细,前凸后翘。 虽然年近三十,但坐在那里,却给人一种少女的感觉。 “锦玉姑娘已经有孩子了?” 朱锦玉脸色微微一变,心中暗自叹气。 但她也清楚,在这种大人物面前,一个谎都不能撒。 就算当时不追究,日后也会在对方心中留下芥蒂。 她轻轻点了点头,眼中流露出些许哀怨: “已经六岁了,还没出生的时候,他爹就已经去世了。” 她觉得京中流言蜚语众多, 而眼前这位大人阳火过旺,提及孩子的事,多少有些难为情。 殊不知,陆云逸此时想到的却是多尔衮与大玉儿, 离异带娃 这可真是千古难题! 从朱锦玉刚刚的言辞和表现来看,陆云逸愈发觉得她像锦衣卫安排的人。 父母双亡、曾为人妇、丈夫早死、孩子年幼、颇有家财、长相绝美! 这.这简直就是那种可以尽情玩乐, 还不用负责任的完美人设啊! 陆云逸相信,翻遍整个应天京畿, 像朱锦玉这种浑身上下都散发着“诱人气息”的女子,恐怕都不多见。 怎么偏偏就被自己碰上了,而且还对自己表现出了非同寻常的热情! 怎么看都像是有人故意安排的, 而且很符合锦衣卫送女人的行事风格。 陆云逸脸色变幻不定,朱锦玉见他不说话,有些着急: “陆大人,您放心, 您的病锦玉一定会想尽办法医治,定要让您子嗣满堂。” 见他依旧不说话,朱锦玉的脸涨得通红,轻轻咬了咬嘴唇: “陆大人,要不.锦玉现在就为您诊疗一番?看看有没有什么别的法子.” “不不不”陆云逸连忙摆手。 朱锦玉神情顿时低落下来,黯然神伤。 这一幕让陆云逸又是一愣,怎么看起来这么像真的呢? 你到底是不是锦衣卫啊? “锦玉姑娘,改日吧, 下午我还要会见麓川使团,实在不方便,还请谅解。” “真的?” 朱锦玉猛地抬起头,面露惊喜之色。 “自然。” 朱锦玉这才重新绽放出笑容,缓缓站起身,重新恢复了落落大方的姿态: “朝廷政务要紧,诊治之事还需从长计议,锦玉就不耽误陆大人了。” “陆大人请,锦玉送您。” (本章完) 第554章 商行诸事 割地赔款 第554章 商行诸事 割地赔款 “陆大人慢走” 归春医馆前,朱锦玉带着管事亲自相送,脸上挂着盈盈笑意。 阳光倾洒在她的身上, 仿佛为她染上了一层光辉,使她看起来愈发年轻动人。 已经走远的陆云逸没有回头,只是象征性地抬了抬手,当作回应。 即便如此,朱锦玉嘴角笑容还是不自觉地又扩大了几分, 让一旁静静站立的管事和青衣侍者大为震惊。 当陆云逸一行人消失在街角尽头后, 朱锦玉的笑容才渐渐收敛,眼神中雀跃也慢慢褪去, 整个人瞬间变得沉静下来,仿佛陷入了枯寂。 她转过身,扫视了管事和青衣侍者一眼,淡淡吩咐: “以后陆大人再来,第一时间向我通报,不许有任何阻拦。” “是” 管事微微躬身,眼中满是不可思议。 她此刻已经确定,自家小姐是真对陆大人动了心。 那青衣侍者同样躬身行礼,神情中带着几分委屈和不甘。 朱锦玉没有理会他们,转身迈步回到房中, 周身散发的清冷让管事和侍者忍不住屏住了呼吸。 门口,管事看着青衣侍者悲痛欲绝的模样,微微叹了口气, 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道: “你年少又遭掌柜收留,心中有些思绪在所难免, 但身为同乡,你要好好学医,用心侍奉客人。 但切莫因为一些不该有的心思,毁了自己的前途。” “管事.我.” 中年女管事抬起头,制止了他的解释, 随后微笑着看向归春医馆门前整洁的青石板地面,目光深邃。 “郎才女貌,这才是世间该有的美事。 至于妓子配才郎、小厮车夫赢得主母欢心之类的情节, 那都是话本里骗人的把戏。 看在你我同乡的份上,我提醒你几句。 好好学医,将来至少能衣食无忧, 若是惹恼了掌柜,被赶出医馆,你又能去哪里呢? 回家种地,还是去酒楼当小厮,亦或是去青楼做龟公? 做医馆侍者,已经是你最好的出路了。 日后学到本事,将来做个走方郎中也不错。” 青衣小厮听了这番话,陷入了沉思, 许久之后,他才悻悻地点了点头,声音低沉地说道: “管事,我明白了,我会好好做事,不辜负您的期望。” “嗯,去做事吧。 给那国子监学子上茶,咱们医馆可不是见人下菜碟的地方。 这些学子今日或许落魄, 但说不定明日就能平步青云,不是你能轻易得罪的。” “是” 府东街应天商行,陆云逸带着一行人来到此处。 尽管已临近午时,这里依旧一片忙碌景象, 工匠们敲敲打打的声音此起彼伏,不曾停歇。 陆云逸站在不远处的阴凉处,出人意料地没有去关注商行的建设情况, 而是在脑海中反复思索着朱锦玉的一举一动,以及她的种种表现。 她的行为,既像衣卫,又不太像。 从种种举动来看,似乎与锦衣卫行事风格不符, 但她的身份却太过特殊, 特殊到让陆云逸觉得是有人刻意设计。 思来想去,陆云逸决定还是将她列入可疑人员名单, 日后多找机会与她接触,看看能否发现更多的蛛丝马迹。 这时,李至刚匆匆忙忙地从商行里走了出来, 灰头土脸的,头发上还沾着白色的灰尘。 他没有穿官服,而是身着黑色常服,此刻身上已经变成了灰白色。 李至刚看到陆云逸在等他,便停在远处, 用力地拍打身上的灰尘,试图让自己看起来干净一些。 “行了行了,过来吧,一点灰怕什么。” 陆云逸朝他招了招手,李至刚这才走上前来,躬身行礼: “拜见部堂大人, 部堂大人,午时酷热难耐, 不远处有一家冰室,大人不妨移步那里休息片刻?” “不用了,还不至于矫情到那个地步。” 陆云逸摆了摆手,随后看着李至刚满身灰尘的样子: “这里粉尘这么严重,怎么不戴口罩? 我已经问过太医院了,在这种环境下工作, 如果不做好防尘,很容易损伤肺部,以后连喘气都会困难。” 李至刚一脸受宠若惊,连忙解释: “大人,现在是午休时间。 刚刚里面有一处地板出了问题,我才钻进去查看, 平日里工作时都是戴着口罩的。” 陆云逸狐疑地打量着他,严肃地说道: “都督府和工部既然已经拨了银子,就没必要在这方面节省。 口罩虽然贵了些,但一天换两个的钱还是有的。 要分清主次,真正宝贵的是人。 这一次他们积累了修建商行的经验,下一次还会用到他们。 要是这些工匠出了什么问题, 下次修建商行随便出一个岔子, 那损失的钱可够买多少口罩了,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李至刚一愣,连忙点头称是: “大人,下官明白了,敢问大人,商行还要在其他地方修建?” “废话,这又不是什么稀罕玩意儿,日后要开到全国各地。 总不能只让京畿百姓受益吧, 北边和南边的百姓难道就不是大明子民了?” 李至刚陷入了沉思。 他突然意识到,大人说得很对,真正珍贵的是人。 作为工部郎中,他比谁都清楚, 一个成熟的工匠团队是多么难得。 “请大人放心,对于此次参与修建的工匠, 下官一定会尽力保护,绝不让他们出任何差错!” 陆云逸见他态度诚恳,提醒道: “我刚刚去了医馆,外伤好治,内伤难治。 你要是敢偷奸耍滑,克扣钱粮,就等着都察院来找你麻烦吧。” 李至刚听了这话,不禁打了个哆嗦, 即便在炎热的天气里,也感到一阵寒意。 他连忙凑近了些,老实交代: “不敢欺瞒大人,那口罩虽然是用上好的丝绸和麻布所制,但戴着确实闷热。 工匠们也不常换,通常一天只换一次.” “你还真敢克扣啊”陆云逸双手叉腰,瞪着他。 “不不不不,口罩都放在吏员那,工匠们觉得口罩不能用了就可以去拿。 可是工匠们说以前一直都是这么过来的,没必要戴..” 陆云逸用力挠了挠头,长吁了一口气。 他已经能想象到,工匠们肯定把他骂得狗血淋头, 什么多此一举、不懂装懂之类的话肯定没少讲。 “行了行了,钱给了,东西也发了。 你告诉他们,以后要是不想得痨病,都给我把口罩戴上。 好言难劝该死的鬼, 他们不想挣钱想早点死,本官也没办法。” 李至刚连连点头: “请大人放心,下官一定让他们明白事情的严重性。” 陆云逸点了点头,上下打量着他,问道: “那普洱茶卖了多少钱?” 啊? 李至刚一愣,随后反应过来,差点跳了起来: “大人,大人冤枉啊,下官可没卖! 那些多余的茶,下官都给了解缙。 可谁知道解缙那么穷,见钱眼开,把茶叶都卖了换酒喝。 下官听说这件事后,就去坊市想把茶叶都买回来, 可.可都已经卖光了。” “解缙?他个江西人,这么穷吗?”陆云逸眼中露出诧异。 虽说解缙得罪了兵部尚书沈溍,被派去江西做监察御史, 但如今已经回京,怎么会沦落到这等地步。 李至刚连忙解释: “部堂大人,您误会了,解缙好酒不好茶, 那些茶他是觉得放在那里也是放着,不如卖了。 说起来惭愧,下官分到的那些茶,到现在都没舍得喝呢。 他这么做,简直暴殄天物!!” 说到这里,他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陆云逸, 见他表情平静,这才长长地舒了口气。 “不知.大人是从哪里得知的? 难道是有人想陷害下官? 大人,天地良心啊,下官自开工以来,只回过三次家,日夜都守在工地。 您一定要明察啊,大人。” 见他又开始叫苦不迭,陆云逸知道他是个官迷, 有些无奈地摆了摆手: “没人告你的状,是我偶然得知。” 听了这话,李至刚这才放下心来,长舒了一口气。 “大人啊,下官家里虽然比不上汪晨有钱, 但也还算富裕,绝对不会做贪腐的事啊。” “这事我知道,你一心想当官,当大官。” 李至刚没有反驳,只是嘿嘿笑了笑,连连点头: “还是大人懂下官。” 陆云逸笑了笑,对于上官来说, 属下无欲无求反而麻烦,想要升官发财倒还好办。 “你放心,商行修建完成,开业之际, 宫里会派人来,六部九卿也都会派人来。 只要你把事情做好,升官就不远了。” 李至刚听了这话,只觉得热血上涌,气血直冲脑门! 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脸色也涨得通红! “是!!大人请放心,距离最后的铺设工作还剩不到十天。 到时候,外墙平整打磨完毕,商行就初具规模了。 剩下的都是些琐碎的小事,只要多用心,一定能办好。” 说到这里,李至刚脸上露出一丝惋惜: “大人,城外工坊的混凝土和石灰,下官也去看过了。 要是这东西能早点出现, 我们说不定就能把这些房子拆了,重新建一座城中坚城,那才叫气派!” 陆云逸笑而不语: “会有机会的,咱们商行现在要做的就是标新立异,不然也不会在外墙铺设水泥了。” 陆云逸转动脑袋,看向整个府东街那些古色古香的木质建筑, 雕梁画栋,精美绝伦。 “看看,这些都是经过历史考验的建筑,能够传承千年,本就是精华所在。 混凝土和石灰建造的建筑, 少了会显得新奇,多了就会觉得单调。 现在这样,已经很不错了。” 李至刚有些诧异地看着他,神情愈发恭敬,不敢有丝毫轻视。 眼前这位大人年轻无比,有时候会让他产生错觉,觉得自己是在和家里孩子说话。 然而,大人说出的话却往往十分深刻。 接下来,陆云逸和李至刚在应天商行里四处转了转。 虽然没有成品的设计图, 但陆云逸已经能感受到商行的宏伟气势。 至少,与其他商行相比,要气派得多。 兜兜转转,二人离开商行时,身上都蒙上了一层灰尘。 李至刚拍了拍脑袋,问道: “大人,对于商行内部的结构和布局,您觉得还有哪些地方需要改进吗?” 陆云逸摆了摆手: “初期的图纸已经给你们了,具体怎么操作你们自己决定。 对于建筑方面的事,我一窍不通,比不上你们这些内行。” 尽管已经听大人说过很多次这样的话, 但李至刚还是觉得庆幸, 能有一个不插手具体事务的上官,实在是太好了。 “下官知道了。” “行了,应天商行的事你辛苦了。 衙门现在手头也宽裕了不少,发月钱的时候,所有人都有赏钱。” 李至刚脸色一变,想要说些什么。 但陆云逸摆了摆手: “这点钱你可能看不上,但工匠们在乎。 而且,这也是一种激励方式,不必多说。” 李至刚脸上露出笑容,连忙躬身行礼: “多谢部堂大人,下官一定竭尽全力,把商行修建好!” “嗯。” 陆云逸点了点头,带着亲卫离开,前往五军都督府。 他说要去见麓川使臣并非诓骗朱锦玉, 而是确有其事,就在下午。 未时二刻,也就是下午一点半左右, 中军都督府议事大堂, 陆云逸手里拿着厚厚的文书,迈步走了进去。 大堂十分宽敞,一张巨大的长桌摆在屋子中央, 上首摆放着一张座椅,左右两侧各有十几张座椅。 外围已经有一些都督府的吏员提前来到这里, 手里拿着纸笔和文书,随时准备记录。 陆云逸走进大堂后,一众吏员迅速站起身来,脸上满是恭敬之色。 “陆大人。” 陆云逸看了看这些年纪比他还大的参谋和吏员,摆了摆手: “坐吧,什么时候开始?” “回禀大人,还需要一盏茶的时间。” 一名吏员起身回答,脸色有几分古怪。 早就听工部吏员说陆大人每次开会都喜欢提前到,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陆云逸点了点头: “坐下吧。” 吏员坐下后,陆云逸将身体靠在椅背上,看着手中文书。 上面记载着朝廷提出的停战条件以及麓川方面愿意付出的赔偿金额, 不用看也知道,两者相差甚远。 朝廷要求麓川支付五年战事所耗费的银两以及抚恤金, 共计五百六十万两, 还要承担景东、楚雄两地建设费用的八成,将近两百万两。 此外,日后每年都要进贡一批最优质的木材和矿石, 这些数字让人触目惊心, 就连陆云逸看了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太狠了。 这样的条件,一旦麓川同意,那他们就将永世无法翻身。 更让陆云逸震惊的是, 麓川的这些人也不知道是不是脑子糊涂了,连砍价都不会。 他们只是试探性地将赔偿金额砍掉了一半。 在陆云逸看来,这完全是多此一举。 不管是砍掉九成还是五成,他们的这一行为已经表明了一个态度, 他们准备赔钱,而且已经打算赔钱了。 还没开始真正谈判,底线就已经暴露无遗。 陆云逸不知道思伦法会作何感想, 如果他是麓川人,恐怕会气得吐血。 一盏茶的时间很快过去,一行人陆续走进大堂。 大多是都督府的佥事以及六部旁听的官员。 他们看到陆云逸已经早早落座, 虽然有些诧异,但也没说什么。 紧接着,麓川使团走了进来,一行十余人。 领头的是两位五十多岁的老者, 一位是正使,一位副使,后面跟着记录人员。 最后,主持此次会议的魏国公徐辉祖走了进来, 身后还跟着曹国公李景隆、左军都督耿忠、户部尚书杨靖以及左都御史詹徽。 屋中众人看到他们进来,连忙站起身,躬身行礼。 徐辉祖摆了摆手,径直走到上首的位置, 将手中的文书放在桌上,淡淡地说道: “坐。” (本章完) 第555章 麓川之国,畏威而不怀德 第555章 麓川之国,畏威而不怀德 “两位使臣,先做个自我介绍吧。 在座的诸位,想必你们也都认识,就无需本公再介绍了。” 坐在上首的徐辉祖神色淡然,语气中透着一丝冷淡。 不知为何,他话音刚落,整个会议大堂气氛就变得压抑。 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投向了来自麓川的两名使臣,等着他们的回应。 其中一位身形健壮、看上去五十岁左右的老者深吸一口气,沉稳说道: “老夫乃麓川中书省参知政事刀补瓦。” 另一位稍显年轻些的使臣目光扫视众人,同样沉声说道: “本官为麓川门下省侍郎恭坝光。” 在场众人纷纷点头。 麓川沿用了一些故元官制,参知政事为从二品,侍郎是正三品。 上首的徐辉祖微微颔首, 指了指二人面前的诸多文书,直言道: “这是我大明都督府、户部、兵部统筹核算,关于麓川战事的钱粮明细。 两位大人看一看,若 没有异议,就尽早签字画押,然后离开京城。” 徐辉祖话语毫不客气,语气生硬,怎么看都不像是在招待使臣。 然而,麓川两位使臣并未表现出不满,只是脸上多了几分阴郁。 自从踏入大明境内,他们便深刻感受到了双方之间的巨大差距。 尤其是那巍峨高大的城池,以及宏伟空旷的奉天殿,还有那绵延不绝的耕地。 与之相比,麓川简直穷山恶水,物资匮乏。 也难怪明人称他们为化外之地。 刀补瓦还是深吸一口气,抬头看向徐辉祖,郑重说道: “拜见魏国公,麓川对此尚有一些异议。 此战麓川虽败,愿意承担因双方误会引发争斗所产生的钱粮损失, 但大明朝廷给出的账目实在令人难以接受。 麓川朝廷断然不会答应这样的决议。” 说着,刀补瓦将自己携带的一封文书递到侍者手中。 侍者接过文书,呈送到徐辉祖面前。 徐辉祖一边翻文书,刀补瓦一边解释道: “大明魏国公,我麓川此番带着诚意而来, 愿意拿出一些钱粮,以慰藉死伤将士的在天之灵。 但对于一些不合理、不公正的款项,麓川绝不能接受。” 一旁的恭坝光也重重地点头,目光扫视四周: “诸位皆是大明朝廷中一等一的重臣, 还望各位大人体谅麓川的艰难处境。 我国刚刚遭受大风大雨,又接连经历战事,早已风雨飘摇、动荡不安。 若拿出如此巨额钱财, 届时国内必然会引发动荡,甚至可能波及大明周边之地。” “呵” 左军都督耿忠嗤笑一声,身体不再像先前那般端正, 而是向后靠去,眼中充满了轻蔑。 “你跟本督说说,你们什么时候会波及周边, 我们好提前做好准备,帮你们平定叛乱。 到那时,钱粮什么的都不用你们给了,我们自己去取。” 刹那间,整个气氛变得肃杀起来。 在场众人或多或少都抬起头,将目光聚焦在麓川两名使臣身上。 陆云逸亦是如此,对于这般直白激烈的场面, 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与他原本的想象有些不同。 刀补瓦察觉到众人的注视,嘴唇紧抿,脸上闪过一丝无奈。 归根结底,是麓川在战事中战败,整个朝廷已然陷入被动局面。 他稍作停顿,继续说道: “耿大人,大明乃天朝上国, 我们一路前来,听闻的皆是睦邻友好的言论,应天百姓也十分渴望安定。 此时若再动兵打仗,恐怕有悖民意。 当然,我想说的是, 麓川无意与大明作对,还望大明朝廷能够知晓。” 耿忠白了他一眼,不再看他,眼神中的不屑表露无遗。 魏国公徐辉祖这时抬起头,问道: “刀补瓦大人,这份文书是贵国主的意思, 还是你们中书省以及门下省的意思? 本公在上面丝毫看不到诚意,反倒像是看到了一个贪婪的小人!” “你!” 恭坝光脸色骤变,原本略显蜡黄的脸瞬间涨得通红,显然是动了怒。 不过,他还是强忍着情绪,沉声道: “魏国公,二百万两白银已经是麓川所能拿出的极限。 至于大明朝廷提及的树木、矿石, 大多都在深山老林之中,开采极为困难,想要取用,谈何容易。 还望大明朝廷能够体谅。” “少他妈废话。” 耿忠突然破口大骂,猛地坐直身体,怒视着在场的两人: “你们麓川要是打赢了,还会这样说话吗? 要是你们不服气,那就战场上见真章。 本督倒是想看看,一个连国主都被俘虏的边陲小国,凭什么这么硬气! 本督把话撂在这儿,文书上的钱粮,一分一毫都不能少。 一个弹丸小国,也敢挑衅大明? 在这之前,你们怎么不掂量掂量自己有几斤几两,国内有多少家底可赔。 现在说拿不出东西,早干嘛去了!” 二人的脸色愈发难看, 周围近二十名负责记录的文书纷纷奋笔疾书,神情各异。 魏国公徐辉祖面色稍缓,抬手压了压,然后看向刀补瓦: “两位使臣,我们都是军伍出身的粗人, 长期身处地方和都督府,若有冒犯之处,还请见谅。 但本公建议两位使臣仔细看看这份文书, 这是经过大明朝堂上上下下反复核算才得出的数目。” 相较而言,徐辉祖的态度温和许多,声音也轻柔了一些, 加之他那张年轻的脸庞,让人难以心生怒意。 果然,刀补瓦听后,脸色缓和了几分,无奈地点点头: “多谢魏国公从中斡旋,我们这就再仔细看看。” 说完,刀补瓦低头看向手中的文书, 一旁的恭坝光则抬起头,在整个大堂内四处打量, 最后将目光落在对面那位极为年轻的将领身上,略带诧异问道: “敢问这位可是陆将军?” 陆云逸原本正看着文书,有些昏昏欲睡, 听到这话动作一顿,缓缓抬起头, 在恭坝光脸上打量了片刻,轻轻点了点头: “是本将。” 屋内气氛再度凝固。 原本在后方认真记录文书的麓川随行人员,忍不住抬起头, 看向这位在麓川战场上大开杀戒的将领。 人的名,树的影。 当他们看到陆云逸那看似平淡无奇的眼眸时, 却仿佛被一只猎豹盯上,浑身动弹不得。 一股无形的杀气弥漫开来,众人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作为此次随行人员,他们深知,麓川的精锐大多战死在最后一战中。 而除此之外,那些寻常军卒,足足有八成丧命于此人之手。 而且,麓川的名将罕拔将军与阿鲁塔,都栽在了他手中。 如今,眼前之人竟如此年轻, 甚至比他们中的许多人还要年轻不少, 如此巨大差距,令人望而生畏。 此外,他们心中还有着深深的忧虑。 如今麓川将领死伤惨重,就连国主都意志消沉,日渐颓废。 在未来,谁又能制衡眼前之人? 难道麓川要一辈子受他欺压? 恭坝光费了好大的劲,才平复好自己的情绪,轻声说道: “陆将军果然年轻,传闻所言不虚。” 陆云逸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便将视线移开,没有说话。 场中气氛瞬间变得尴尬起来, 恭坝光愣在当场,一脸不可思议。 倒是一些大明的文书纷纷低下头,掩饰脸上的笑意。 恭坝光并未放弃,继续说道: “陆将军,今日西平侯不在, 而您又与麓川打交道颇多,您认为麓川应当如何是好?” 这一次,陆云逸回答了他,声音坚定有力,简短干脆: “国小而不处卑,力少而不畏强,无礼而侮大邻,贪愎而拙交者,可亡也。” 见恭坝光面露疑惑,陆云逸笑了笑,解释道: “麓川作为西南小国, 战胜了天竺和暹罗后便自不量力,妄图挑战大明。 如此看不清自身实力,你们麓川离亡国不远了。” “你!” 恭坝光脸色一僵, 即便他脾气再好,也被这话气得不轻,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陆将军,麓川乃西南强国, 天竺与暹罗挑衅在先,麓川不得已才奋起反击。” 陆云逸点了点头: “大明亦是奋起反击,只是没想到麓川如此不堪一击。” 恭坝光紧握拳头,眼中布满血丝。 “哈哈哈哈哈。” 李景隆毫不掩饰地大笑起来,脸上满是畅快。 “是大明朝廷率先在金齿司屯田,步步紧逼,无奈之下麓川才奋起反抗!” 说完之后,恭坝光又补充道, “两国接壤,难免会有纠纷,但我认为这其中或许存在一些误会。” 陆云逸摇了摇头: “金齿司?大片的荒地,你们麓川不种,还不许旁人来种? 现在我们开垦了,麦子丰收了,田地也整治好了, 你们却跳出来说这是你们的土地? 这叫荒田无人耕,一耕有人争。” 恭坝光深吸一口气,沉声说道: “陆将军,话不能这么说。 这世间终究还是有公理、法度以及正义的。 若往前追溯,金齿司本就属于麓川, 我们已经处处忍让,是大明朝廷步步紧逼。” 说完之后,一旁的刀补瓦抬头瞥了他一眼,心中暗叫不好。 陆云逸突然笑了起来,沉声道: “汉历永平十二年己巳年,哀牢国归附汉朝,其地设永昌郡。 蜀汉建兴三年,蜀汉分建宁、越隽、永昌三郡地设云南郡, 永昌郡不韦县东南增设雍乡县、西南增设永寿县,麓川就在永昌郡雍乡县。 唐宋时期,先属永昌节度、又属永昌府。 即便是在故元,你们也是云南行省麓川路。 一群叛党逆贼,如今稍有自立便忘了本,麓川之国,还是亡了吧。” 众人眼前一亮,纷纷觉得这话有理。 既然金齿司曾是麓川的一部分,那麓川一直以来都是天朝属地! 刀补瓦脸色有些僵硬,微微瞥了一眼恭坝光,勉强挤出一丝笑容: “如今是大明,并非汉唐。” 陆云逸目光锐利,紧紧盯着刀补瓦: “先朝覆灭,大明继承大统,位居中原,乃中原正统。 先朝帝王受大明香火供奉,如今就供奉在城南钦天山。 麓川起于汉唐,脱于故元,可曾有过对先朝帝王供奉? 这不是叛党逆贼又是什么? 我们不是汉唐宋元正统,难不成你们是? 这话传出去,不怕被人笑话。” “说得好!” 左军都督耿忠挺直腰板,盯着二人, “若你们觉得自己不是叛党逆贼, 就将我中原之地的帝王都供奉起来,正本清源。 如今本督看你们糊里糊涂, 大风大水治不好,仗还打不赢。 再这样下去,迟早亡国。 倒不如早日归附大明,本督去替你们向陛下求情,让你们麓川百姓能吃上饱饭。” 二人垂下眼帘,默不作声,只是轻轻叹了口气。 刀补瓦轻声说道: “耿大人如此咄咄逼人,公理正义何在?天朝上国的威仪又何在?” 耿忠一愣,没想到这人还装起可怜来, 他连忙将目光投向陆云逸,抬了抬头,仿佛在说: “快说话啊。” 陆云逸有些无奈,沉声说道: “天朝上国维护自身的核心利益,就是这世上最正确的正义。” 耿忠脑袋后仰,倒吸了一口气。 自己一把年纪,本应沉稳内敛, 但听到这话,还是忍不住激动起来,对陆云逸竖起了大拇指。 屋内众人大多将目光投向陆云逸, 对这句话深感认同,觉得实在是太正确了,正确到无可辩驳。 就连户部尚书杨靖, 也不禁有些诧异地看了陆云逸一眼,眼中闪过一丝无奈。 眼前这个年轻人脸皮够厚,歪门邪道说起来也振振有词。 李景隆连忙将这句话记录下来, 打算将其写进《李氏兵书》中,作为开篇之语。 坐在最上首的魏国公徐辉祖轻咳一声,看向麓川使臣,郑重说道: “两位使臣,今日是双方第一次会面, 朝廷上下的要求我们已经传达。 至于你们是否同意,有无异议, 还请两位回去仔细商议。 明日,户部杨大人、都察院詹大人、工部秦大人将与你们进一步商讨。 若有需要与都督府商讨的事宜,也可前来。 无论是在战场上,还是在这会议堂中,我们都奉陪到底。” 说完,徐辉祖缓缓站起身,拿起手中文书,朝着大门走去。 众人陆陆续续站起身,缓缓离开。 然而,刀补瓦与恭坝光却坐在原地,一动不动,脸上带着难以掩饰的愁容。 战场上失利,在谈判桌上自然举步维艰。 门外,陆云逸正走着,李景隆连忙跑了过来,兴奋地压低声音喊道: “云逸啊,你说得太好了。 最开始提到小国的那段话,出自哪本书?我回去也得好好看看。” “《韩非子亡徵第十五》。” 李景隆暗暗记下,又问道: “那后面那句话呢?” “随口说的,大明身为天朝上国,自然不能随意行事, 但用来震慑一些周边小国,还是可行的。” 对此,李景隆深表赞同,连连点头: “云逸,你说得对,这些小国向来不安分, 仗着咱们大明刚刚立国,注重颜面,便整日想着占便宜。” 陆云逸思索片刻,一边走一边说: “此事不必担忧,小国占些小便宜,不过是一时之利, 而咱们却能获得长久之利。 一旦开展商贸往来,若是他们不听话,就断绝与他们的互市。 倘若现在朝廷不买暹罗的甘蔗, 暹罗国主恐怕都要跪着爬到京城来请罪。” 说到这儿,李景隆突然想起一事: “对了,云逸,那个把红变成白的法子,有消息了吗? 都过去这么久了。” 提及此事,陆云逸也有些疑惑,摇了摇头: “目前还没有消息,工坊那边也没有送来信件。” “会不会是法子有问题?” 李景隆不禁生出一丝惋惜, 倘若能轻松制成白,那可就财源广进了。 “法子.我也不确定是否可行,总之先静静等待吧。 能成功最好,即便不成也无妨。” 陆云逸耸了耸肩,随后问道, “你缺钱了?” 李景隆眼中闪过一丝忧愁: “是缺了些,但还没到卖地那般窘迫。” “你想做什么?”陆云逸疑惑地问道。 李景隆小心翼翼地环顾四周,拉着陆云逸走到角落,小声说道: “朝廷打算将自行车与三轮车的生产把控在手中, 但两款手推车,朝廷有意放开,允许民间生产。 我准备凑些钱,开设几家工坊。” (本章完) 第556章 赔钱赚吆喝,上门求人 第556章 赔钱赚吆喝,上门求人 “凑钱?” 陆云逸猛地顿住脚步,呆愣地看着李景隆。 “怎么了?” 李景隆被他盯得心里发毛,底气不足地挠了挠头。 “要开多少工坊,居然还得凑钱?”陆云逸追问道。 “一个行省至少得开一家吧,这样就有十五家了。 有些地方若要开设工坊,还会遭到一些势力抵制, 到时候还得些银子去疏通关系。 对了,还有乌斯藏都司和朵干都司, 别的地方都开了,这两个地方总不能落下,如此算来就是十七家。 一家工坊按一万两银子来算,这就将近十七万两, 再加上疏通门道的钱,说不定得二十万两才能拿下。” “开工坊要这么多钱?”陆云逸心中一惊。 以他来看,一个工坊最多一千两银子就足够了, 小一点的工坊百两银子便能运转, 怎么算来算去要一万两?该不会是被人坑了吧。 李景隆无奈地叹了口气: “说不定还得更多,宫中的意思是, 开设的工坊要加装流水线,雇足够多的人。 三轮车和手推车的出现,会对力夫造成冲击, 由此产生的一些损失,需要工坊来弥补,只能多招些人。 我找人核算过,开办工坊本身倒不难, 一千七百两银子就能搞定, 但后续五年的工钱,可能得上万两。” 这么一解释,陆云逸明白了: “一家一万两,是包含五年的费?” 李景隆点了点头: “我怕麻烦,索性一次性拿出五年的钱。 反正这事儿也不图赚钱,就当是为朝堂开辟商路了。” “合着是赔本赚吆喝啊。” “是这个道理,这东西不能赚钱, 要是赚钱那些地方权贵还不得一窝蜂地涌上来。 到时候满大街都是推车, 力夫们十有七八都要失业,那可就得出大乱子了。” 听完李景隆的解释,陆云逸领会了朝廷的意图。 是让这些勋贵主动贴钱,占据价格洼地, 从而让地方权贵望而却步,让他们知道这是个不赚钱的生意,别轻易掺和进来。 由此朝廷便以这种赔钱的方法控制了市场, 既保证了新物件的发行,也能最大程度保护力夫。 不过,陆云逸想到一个问题: “现在局势这么紧张,要是有人故意出钱捣乱该怎么办? 别说一万两,就算是十万两, 只要能让地方乱起来,在某些人眼里都是值得的。” 李景隆脸色变得凝重起来: “朝廷也考虑过这种情况,但目前还没有想出好的解决办法,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不过我觉得陛下说不定正盼着他们跳出来呢。” 陆云逸脸色瞬间一沉,眉头紧锁,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危险气息。 以宫中皇帝的风格,或许真有此意。 不然也不会这么急切地要将这两款物件推广到民间。 毕竟,这物件军中还未普及,就向民间推广,实在太急了。 对于宫中的想法,陆云逸一直感觉雾里看,看不真切。 无奈之下,他轻轻叹了口气,看向李景隆: “此事我也捉摸不透,不过还是要谨慎行事,别让手下人给骗了。 可别到时候,你又莫名其妙地成了反对朝廷的出头鸟。” 李景隆知道他说的是车行那件事,轻轻点了点头: “到时候宫中会派人来协助我, 各地的藩王也会关注此事,不会出什么大乱子的。” 陆云逸点了点头: “行,我要出城去工坊,你去不去?” “又出城?上次的逆党还没抓干净呢。” “没办法,不去不行啊, 算算时间,也快二十天了,得去看看混凝土到底有多坚硬。” “你去吧,我要回去歇着了,这几天实在太累了” 李景隆摇头晃脑,浓重的黑眼圈挂在脸上,整个眼眶都凹陷下去。 陆云逸一边走一边问: “这几天都忙什么了?怎么这么憔悴?” “还不是北征之事闹的, 最近我一直在研读家学,还有三次北征的文书。 总得提前做好准备,要不然我堂堂国公,到了塞外两眼一抹黑,那不得被人笑话。” 李景隆一边说,一边摇头晃脑,肢体语言十分丰富。 陆云逸听后,不禁笑出了声: “确实是这个道理, 这次北征,虽说有颍国公坐镇,军中也有不少老将, 但正因为有他们在, 燕王晋王以及你们反而不能掉以轻心,得时刻绷紧脑子里的那根弦, 稍有差错,他们就看出来了。 反之,要是一切准备周全,那可就能大出风头。 别的不说,浦子口城的守将鲁谌也要一同前往, 他回来要是说你打仗厉害、治军严谨, 那浦子口城内的千百个将领,都会知道你的本事。” 这么一说,李景隆非但没有兴奋,反而感到一阵强烈不安,有些忐忑: “云逸啊,要不你也一起去吧, 我跟着你一起操持军务,这么多人在场,我怕出岔子。” “我?”陆云逸一脸诧异,缓缓摇了摇头, “我不能去,任职大宁都快两年了,还没在那儿露过面,实在不像话。” 说到这儿,陆云逸顿住脚步,轻轻叹了口气: “曹国公,这场战事,本就是为了让你们崭露头角,顺便安稳一些老将。 要是我去了,就会抢了你们的风头, 这样不太好, 到时候我可就成了众矢之的,还平白无故得罪一堆人,太不划算了。” 显然,李景隆也明白这个道理,嘿嘿笑着说: “你还怕得罪人?” “当然怕,最近颍国公回京后的变化,给我感触很深。 有些人,能不得罪还是尽量别得罪。” “行。” 李景隆深吸一口气,猛地握紧拳头,眼神锐利,咬着牙说道, “我李九江,这次一定要立下战功, 让那些瞧不起我的人看看,我也能成大事!” 临近傍晚,夕阳西下, 如熔炉般的阳光倾洒而下,填满整个应天城。 趁着最后一抹余晖还未消失, 陆云逸从城外工坊赶回了西安门三条巷二号的陆府。 他翻身下马, 目光在不远处的一辆马车和几匹战马上停留了片刻,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这管家王伯匆匆迎了出来,躬身行礼: “拜见老爷。” 陆云逸指了指那些马车,问道: “这怎么回事?” 王伯回答道: “回禀老爷,是阿琚苗将军带着礼物前来,说是希望能见老爷一面。 夫人将他们安排在了偏厅,此刻他们正在那儿等着呢。” “他们来干什么?还带了礼物?” 王伯神情有些古怪,跨过门槛说道: “他们说是来感谢大人的教导之恩, 不过老奴瞧着不太像, 他们脸上都带着忧愁和忐忑,像是来求老爷办事。” 陆云逸眉头微微一皱,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 陆云逸没有立刻去见他们, 而是先回到正堂,见到了正在那儿看书的沐楚婷。 沐楚婷看到陆云逸回来,眼中绽放惊喜: “夫君?您怎么来这了,阿琚苗将军在偏厅等着呢。” “管他呢,先看看夫人要紧。” 陆云逸上前一步,在她身旁坐下。 沐楚婷听了,心里甜滋滋的。 门口站立的王伯也抿嘴一笑,悄然退了出去。 陆云逸随意瞥了一眼沐楚婷手中的书,嘴角勾起一抹轻笑: “为夫又是两日没回家,夫人辛苦了。” 沐楚婷眼睛眯成了两个月牙,满心欢喜: “哎呀~夫君在外忙碌是为了大事, 妾身整日在家,要么看看书,要么养养,吃喝都有下人伺候,哪会辛苦, 倒是夫君才辛苦呢。” 陆云逸打量着她: “夫人,你越来越有贤妻良母的风范了。” “妾身本来就是呀。” “哈哈哈哈哈。”陆云逸大笑出声: “要是白天觉得无聊,夫人可以出去四处逛逛。 城中有不少美景和消遣的好去处, 那妙音坊据说专门做诰命夫人的生意,里面的物件都很不错, 夫人可以去看看,前些日子黑鹰还去那儿买了些东西。” 沐楚婷撇了撇嘴,轻轻摇了摇小脑袋: “妾身不喜出门,更不喜欢在那种奢靡地方叽叽喳喳。 妾身觉得,在家中看书已是极好。 对了夫君,灵韵妹妹被夫君安置在外面,倒是有些失了体面, 不如把她接到家里来,也好有个伴儿。” 沐楚婷眼睛亮晶晶的,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奇玩意儿。 陆云逸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又挠了挠头: “这恐怕不太好吧.人家姑娘清清白白的,只是和家里闹了些矛盾。 要是把她接到家里来, 坊间还不知道会传出什么流言蜚语呢。” “夫君,这你就不懂我们女人的心思了。 灵韵妹妹一看就是个倔脾气, 既然喜欢夫君,又怎会在乎外面的流言蜚语? 更何况,夫君长得英俊,要是没人喜欢才奇怪呢。 家中只有我一个女子,要是传出夫君惧内的名声,那可不好。” 陆云逸连连摇头,只觉得脑袋都大了: “还是算了吧,家中已经有这么多女子了,一见到她们我就头疼。” 沐楚婷眉头一挑,眼中闪过一丝古灵精怪, 凑到陆云逸身旁,轻轻吐了口气: “夫君,她们可都盼着您呢。” 陆云逸缩了缩脖子,连忙摆手: “衙门里的事儿都忙不过来,哪有闲工夫伺候她们。 行了,我去见见阿琚苗, 这人也真是奇怪,回了家都不让人消停。” 沐楚婷笑意盈盈地说: “夫君快去吧,一会儿一起用饭。” “好。” 陆云逸跟着王伯来到偏厅, 一眼就看到了正在里面来回踱步的阿琚苗。 阿琚苗没什么变化,五十多岁的年纪, 身着用上好丝绸织就的衣服,头上戴着一顶员外帽, 怎么看都不像是暹罗人,倒像是应天城中的员外。 看到陆云逸走近,他眼睛一亮,连忙迎了上去,脸上先露出了歉意: “追到您家里来,还望陆大人见谅。” 陆云逸快步走进房间,摆了摆手: “都是老朋友了,何必客气。” 他率先在主位上坐下,然后指了指下首座椅: “坐吧,阿琚苗将军不必拘谨。 大明向来讲究远来是客, 从暹罗到应天,可是将近六千里路啊,算是贵客。” 阿琚苗听到这番话,心里乐开了。 虽说暹罗国小式微,先前又站错了队。 但在应天,他确实受到了诸多礼遇, 这让他不得不感叹,天朝上国不愧是礼仪之邦,就是不一样。 “陆大人,贵客可不敢当, 但要是陆大人认我阿琚苗这个朋友,那咱们这一辈子都是朋友。 陆将军日后若有机会前往暹罗,阿琚苗必定好好招待。” 陆云逸笑着点了点头。 阿琚苗指了指身后站着的年轻人,笑着介绍道: “陆将军,这是銮巴颂,他的父亲是我的故交。 这次我特意带他来见见世面, 没想到能听到陆将军讲课,实在是荣幸之至。 今日特意带他来拜谢。” 巴颂是个不到二十岁的年轻人,个子不高, 但精气神十足,肤色有些黝黑,头发卷曲, 一双大眼睛看着陆云逸,满是崇拜。 他上前一步,躬身下拜: “巴颂见过陆将军,授课之恩,没齿难忘。” 陆云逸摆了摆手: “起来起来,远来是客,不必多礼。” 巴颂闻言,站起身来,又回到了阿琚苗身后。 阿琚苗摆了摆手,一名侍者上前,恭敬地递上一份文书。 冯云方上前一步,拦在那人面前。 “这是?” 陆云逸眼中闪过几分疑惑,看向阿琚苗。 阿琚苗笑着说: “陆将军,这是一些贺礼, 以表暹罗善意,也是你我友谊的见证,还请您收下。” 陆云逸忽然笑了起来: “阿琚苗将军,您今日前来,到底所为何事?但说无妨。” 阿琚苗抿了抿嘴,眼中波光闪烁,最后闪过一丝坚定。 他轻轻挥了挥手,身后一行人全部退了出去,只剩下巴颂。 阿琚苗也没再坐着,而是站起身,走到侧厅中央,微微躬身: “今日阿琚苗前来,确实有一事相求,还望陆将军应允。” “但说无妨。” “巴颂是老友之后,可他的父亲死在了与麓川的争端中, 家中势力也被清洗一空。 我辗转多地,才找到他这根独苗。 您也知道暹罗地处边陲,局势时常动荡, 我能护他一时,却护不了他一世。 这次前来,我有个不情之请, 希望陆将军能在朝廷面前美言几句, 将巴颂留在大明,让他能有个谋生的出路。” 不知为何,此刻的阿琚苗显得苍老了许多,身体也微微佝偻: “此事若能成,阿琚苗必有重谢,还望陆将军成全。” “留在大明?” 陆云逸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在巴颂身上打量了一番,然后又看向阿琚苗, “这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吧。” 在如今的大明,不管是应天、福建还是广州,都滞留着大量异族人。 他们即便每日食不果腹,也非要留在大明不走, 朝廷对此早已见怪不怪。 阿琚苗躬身说道: “陆大人,巴颂身负血海深仇, 希望能进入大明军伍,学些本事,日后有机会手刃仇敌。” 陆云逸这才恍然大悟: “这事儿也不难办,鸿胪寺和礼部主客司,都有负责此事的官员。” 阿琚苗露出几分讪笑: “巴颂这孩子听了您的讲课,一心想要跟着您学本事,进入您麾下。 实不相瞒,我曾去找过鸿胪寺和主客司, 可他们都做不了主,让我来问问陆将军, 所以才冒昧登门拜访。” 陆云逸忽然笑了起来,仔细思索后, 看了看巴颂,又看了看阿琚苗: “他有户帖吗?” 阿琚苗脸色一喜:“ 回禀陆将军,有的鸿胪寺帮忙安置,家在应天城外的江宁县。” “呵,合着就差最后这一步了。” 陆云逸轻笑一声,轻轻点了点头, “既然已经是大明子民了,那就入伍吧。 能学到多少,全看自己本事。 本将每日公务繁忙,可不会主动去教他。” “够了够了,足够了!!多谢陆将军!” 阿琚苗脸上满是兴奋之色,然后看向巴颂, “还愣着干什么,快拜见将军!” 巴颂“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用力磕头: “巴颂见过将军。” 一番寒暄过后,巴颂站到了门口。 阿琚苗像是放下了心头的大石头,整个人轻松了许多。 他看向陆云逸,试探着说道: “不瞒大人,今日阿琚苗前来,还受人所托。” 陆云逸嘴唇轻轻抿起: “说吧。” (本章完) 第557章 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 第557章 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 阿琚苗面露几分尴尬, 犹豫了好一会儿,才把声音压到极低: “陆将军,今日麓川使臣刀补瓦找到我,希望我能给陆将军带个话。” “带话?”陆云逸脸色马上变得古怪。 阿琚苗面露难为情,解释道: “陆将军还请见谅,暹罗地处边陲,军备虽说还算凑合, 但根本不是麓川的对手。 无奈之下阿琚苗只能前来,还望陆将军别见怪。” “带什么话?”陆云逸满脸诧异。 阿琚苗走近了些,低声说道: “刀补瓦想请陆将军在大明对麓川的处置上高抬贵手, 为此,他愿意给陆将军一些丰厚回报。” 陆云逸脸色瞬间变得怪异起来,眼中满是荒唐: “他找你来当说客?” “大人,您有所不知, 那刀补瓦在麓川向来是个狠角色, 我实在没法拒绝,还望陆将军多多理解。 不过,这麓川人也太异想天开了, 仗都打输了,居然还在这儿垂死挣扎,简直荒唐透顶。” 阿琚苗先是一脸难为情,紧接着就咬牙切齿起来, 仿佛和麓川人有着不共戴天之仇。 陆云逸对此不置可否,淡淡地笑了笑: “刀补瓦想让大明怎么做?” 阿琚苗面露难色: “具体要怎么做,他没跟我说。 只是说.要是陆大人能和他见一面,便可以详细商谈。” “免了。”陆云逸当即摆手拒绝, “胜败乃兵家常事,输了就是输了, 他这般行径,倒显得小家子气了。” 阿琚苗听后,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脸色有些古怪,还有些心有余悸。 大明向来如此,一旦在战事中取胜,几乎不会做出退让。 暹罗、安南等诸国, 对大明这种说到做到的强硬态度,畏惧到了极点。 麓川挑衅大明威严,他们心底是支持的, 就盼着能借此让自己在南方的处境轻松些。 可无奈,麓川还是败了,而且败得一塌糊涂。 整个西南诸国经此一战,被打断了脊梁骨。 无奈之下,他们只能看大明对麓川的后续处置。 要是对麓川处置从轻,西南诸国自然求之不得, 有麓川在西南撑着,他们还能有个周旋余地。 若是麓川真的亡了, 像暹罗这样的小国,瞬间就会沦为待宰羔羊。 所以,阿琚苗嘴上虽说不情愿, 但心里其实很想帮麓川促成此事。 不过陆云逸如此干脆地拒绝,让他暗暗失望,心底也涌起一丝寒意。 沉思良久,阿琚苗缓缓说道: “陆将军,那刀补瓦还说, 要是把麓川逼到绝境,即便他们朝廷答应了条件, 也压制不住国内的反对势力。 那样一来,麓川和大明迟早还会有一战。” “此话当真?” 陆云逸脸色变得凝重起来,微微坐直了身体。 阿琚苗心中一喜,似乎看到了一丝希望,连忙点头称是: “大人,麓川国内那些人确实不通教化,都是反贼。 要是麓川朝廷太过软弱, 他们说不定会起兵反叛,到时候战火又要重燃啊。” “好,双喜临门!” 陆云逸突然大声喝道,眼中闪烁着精光,浑身散发着战意,甚至还有些迫不及待。 阿琚苗瞬间呆愣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 但他很快回过神来,心里懊悔得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 说的什么话啊。 眼前这人正年轻,未来大有可为。 自己不喜欢打仗,可这位年轻将领,巴不得整日打仗,好建功立业。 一时间,阿琚苗后悔万分。 陆云逸似笑非笑地盯着阿琚苗,嘴角挂着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 对于这些人的心思,陆云逸心里一清二楚, 无非是想两头占便宜,什么都想试试。 不过陆云逸也没太在意, 小国自有他们的生存之道,骑墙本就是必备的手段。 不管是站在麓川那边,还是站在大明这边, 对当下的大明而言,都无关紧要。 阿琚苗带人离开了,但他们带来的礼物留了下来。 毕竟,暹罗能转投大明,归根结底还是多亏了陆云逸从中帮忙。 陆府后院,陆云逸赶到时, 这些礼物已经在管家王伯的指挥下开始搬运。 足足两大车,里面五八门, 吃穿用度、新奇玩意儿应有尽有, 陆云逸甚至还看到一小箱西南的珍贵宝石。 王伯捧着那个小盒子,走到陆云逸身前,满脸惊喜: “老爷,就这一小盒宝石,可值千金啊。” 陆云逸打开盒子瞧了瞧,里面大多是翡翠和各种颜色的宝石。 其中最显眼的, 是一块足有半个婴儿手掌大小的红宝石。 即便此时夜色已深,但在烛火的映照下,依旧晶莹剔透。 里面还有一块稍小些的蓝宝石, 形状不太规则,品相也极好。 陆云逸把宝石放回盒中,微微一笑: “暹罗躲过了这么大的灾祸,要是不来谢谢我,还真有点不像话。” 王伯笑着说: “老爷,那阿琚苗将军也太不懂事了。 老爷救了整个暹罗,他居然就拿出这么点东西,真是小气。” “有总比没有强,这些东西登记成册,拿给夫人。 对了,这一箱宝石也拿给她,找个手艺好的工匠,打几套首饰。” “是” 王伯微微躬身,毕恭毕敬。 安排好这一切,陆云逸快步离开后院。 他看到了等在庭院中的巴颂,略作思考,吩咐道: “云方,先给他安排个住处, 明天送他去军营,让黑鹰好好照应着。” “是!”冯云方带着巴颂离开了。 陆云逸回到书房,天色还不算太晚。 他拿起一本医书,静静地看了起来. 可越看眼皮越沉,不知不觉间,他已经靠坐在椅子上,沉沉睡去。 翌日清晨,夜色渐渐褪去, 天边泛起鱼肚白,如同被清水晕染开的淡墨。 浓郁的黑色慢慢消散, 先是变成深蓝色,接着又变成淡蓝色。 当太阳跃出地平线,光芒如潮水般汹涌而出,将整个应天城彻底照亮。 与此同时,巍峨皇城的大门轰然开启, 一队队传旨太监手持圣旨,熙熙攘攘地涌出大门,朝着京城各个方向而去。 他们一个个神情严肃,随行卫队透着肃杀, 天边的朝阳似乎也驱散不了这股沉重。 武英殿,结束早朝的明皇朱元璋静静坐在龙椅上, 看着桌上堆积如山的文书,迟迟没有动作。 他眼神略显空洞,眼角堆积的皱纹愈发深邃。 不知为何,今日的他格外威严,连带整个武英殿都弥漫着沉重。 不远处,太子朱标同样没有坐在桌案后, 而是背负双手,站在精致窗棂前,迎接透过窗棂洒进来的第一缕阳光。 他脸色极为严肃,既有仁厚之态,又有威严之感。 辰时初,天色大亮, 一道道消息开始在应天城内迅速传播。 几乎不到半个时辰,各家府邸都收到了来自宫中的圣旨,或者知晓了圣旨上的内容。 陆云逸也早早起床,此时他拿着抄录的文书,脸色凝重到了极点。 宫中圣旨谕: 遣南征将军颍国公傅友德等还军,分驻湖广、四川卫所操练。 傅友德驻沅州,申国公邓镇驻大庸,魏国公徐允恭驻常德,曹国公李景隆驻安陆, 开国公常升驻辰州,靖宁侯叶升驻襄阳,普定侯陈桓驻岳州,雄武侯周武驻武昌, 吉安侯陆仲亨驻蕲州,安陆侯吴杰驻茶陵,东平侯韩勋驻黄州,东川侯胡海驻宝庆, 南雄侯赵庸驻长沙,宣宁侯曹泰驻瞿塘,宣德侯金镇驻施州,靖海侯吴祯驻衡州, 江阴侯吴高驻永州,全宁侯孙恪驻沔阳,延安侯唐胜宗驻黄平, 都督张铨、王诚、孙彦驻桂阳、忠州、道州, 信国公子汤鼎、六安侯子王威驻长宁、夷陵. 另命凉国公蓝玉督修成都、重庆、保宁等四川城池。 “夫君,发生何事?” 书房外,传来轻轻的脚步声, 脸上还带着些许睡意的沐楚婷走了进来, 手中端着一碗色泽黝黑、气味浓郁的汤药,热气升腾。 陆云逸长舒一口气,将文书放在桌上,揉了揉眉心: “宫中下令了,一众军侯前往四方练兵,筹备北征之事。 从明天起,京城就没这么多勋贵了。” 沐楚婷眼中闪过一丝愕然,很快就恢复了平静,轻轻抿了抿嘴: “夫君,父亲这几天也要启程回云南了。” 陆云逸点了点头。 宫中意图,在旁人看来真假难辨,有些捉摸不透。 但他作为太子党的核心人物,知道接下来即将掀起一场风波。 把这些人分散到各地,是为了保障京畿安全。 没了他们,整个京军以及上直十二卫将近二十万兵马,便不会再生变故。 宫中的皇帝与太子殿下将牢牢掌控京畿,任谁来都无法掀起风浪。 而这,也是要有所行动的先兆, 有些人明白,有些人浑然不知。 起初,陆云逸觉得不会如此大动干戈,也不会这般慎重。 但看到傅友德回归时的威势后, 陆云逸明白了, 对待这些人,必须全力以赴,不能有丝毫差池。 而且,韩国公李善长不仅是开国第一公,还是淮西勋贵集团的领袖, 这里面可不光有武将,还有众多文臣。 可以说,朝堂上下到处都是他的门生。 深吸一口气,陆云逸收起思绪,转而看向沐楚婷: “等岳父启程时,我们一起去送行。” 沐楚婷点了点头,眉宇间也流露出一丝担忧: “夫君,大将军和父亲都要离开京城了, 您的处境会不会变得艰难?” 对于她的担忧,陆云逸心里明白, “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 勋贵离京后,为夫身为太子署官, 不去找别人麻烦就已经很不错了,还有谁敢来招惹我?” 这么一说,沐楚婷顿时放下心来,笑着点了点头: “倒也是,夫君,要不要准备些礼物,去送送大将军和曹国公?” “不用准备礼物,人到就行。” 陆云逸站起身,看向不远处站着的小红,吩咐道: “去,把老爷的甲胄拿过来。” “是,老爷” 小红脸颊一红,连忙跑开。 辰时二刻,陆云逸骑马赶到凉国公府。 原本宽敞的常府街此刻变得拥挤不堪,门前停满了战马。 府中侍者正挨个安抚马匹, 还有源源不断的人赶来,大多是军伍之人。 其中有些人,陆云逸还认识, 都是军中的青年才俊,也就是蓝玉的义子。 对于这些人,陆云逸平时很少与他们来往, 一些聚会和酒宴也都婉言谢绝,尽可能不与他们扯上关系。 只因他们有样学样,行事有些跋扈。 “陆将军,您来了” 蓝府的管事看到陆云逸,眼睛一亮, 连忙丢下身边一名义子,小跑着迎了过来, 脸上堆满了和煦的笑容,仿佛已经等了很久。 陆云逸翻身下马,笑着把马缰递过去: “李伯,今天人可真不少啊。” 李管事笑着说: “老爷这不是要离京了嘛,军中一些将领都赶来了。 天还没亮就有人到了,到现在还有些人没走。” 陆云逸点了点头,看他们大多都带着礼物,问道: “这么多礼物送过来,可得妥善处理,别给大将军添麻烦。” 李管事愣了一下,随即露出笑容,压低声音说道: “陆大人,还是您体谅老爷啊。 早晨老爷就说了,送来的贺礼一概不收,影响不好。 可奈何.人太多了,而且不收的话,他们还要责怪小人呢。” 李管事牵着战马,不停地摇头,嘴里还嘟囔着: “陆大人,您说说,老爷会缺这点钱吗? 老爷的名声本来就不太好, 今天这事儿要是传出去,还不知道要惹出多少麻烦呢。” 陆云逸跟着他走进蓝府,一旁还有人跟他打招呼, 是“陆将军”“陆大人”之类的称呼。 他一路点头回应,径直来到蓝府后堂。 门前是一个宽敞的庭院,此刻已经站了不少人, 个个身强体壮,气势不凡。 陆云逸一到,立刻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一声声问候此起彼伏。 不过,陆云逸还是察觉到人群中一些带着恶意的眼神,还有丝丝嫉妒。 陆云逸心里清楚,自己在京城名声这么差, 眼前这些人也脱不了干系,少不了在背后煽风点火。 “他怎么来了?” “哎,咱们等了这么久,他怎么直接就进去了?” “小声点,这么多人呢。” 陆云逸耳朵微微一动,四面八方传来的细微声音清晰地传入耳中, 这让他嘴角的笑容愈发明显。 管家李伯带着陆云逸来到后堂门口,微微躬身: “陆大人,请进。” “多谢李伯。”陆云逸迈步走了进去。 蓝玉正坐在上首,听着下方两人一左一右地唠叨,连连点头。 他的模样依旧如往常那般, 面容枣红,肩宽体阔,气势非凡。 听到脚步声,蓝玉微微眯着的眼睛睁开, 看到来人,原本脸上略显僵硬的笑容瞬间舒展开来,甚至笑出了声。 “来了?” “回禀大将军,属下刚得到消息,来晚了些。” “不晚。” 蓝玉笑着摆了摆手,连声音都提高了几分。 他看向停止说话的二人,神色温和: “行了,你们先下去吧,本公不在京城的日子, 你们要好好做事,不许跋扈,更不许欺男霸女。 要是惹了祸,可没人帮你们收拾烂摊子。” 二人面面相觑,心中涌起一股嫉妒, 但还是拱手称是,带着不舍离开房间。 蓝玉见他们走了, 紧绷的身体也放松下来,整个人靠坐在椅背上, 毫无形象地长叹一声: “要是他们这些小子能像你这么让人省心就好了。 今天不是这儿出问题,明天就是那惹事,再不就是欺男霸女、贪腐钱粮。 本公每天不仅要处理都督府军务,还要给他们擦屁股。 他妈的,都不知道到底谁是谁的干爹!” (本章完) 第558章 以宁人治大宁 第558章 以宁人治大宁 “这次本公离京之后,会发生些什么, 你心里应该也能猜到几分,本公也就不多说了。 要是你不清楚,那反倒更好。” 蓝玉坐在上首,神色淡然地开口, 目光紧紧打量着陆云逸,仿佛在考量着他。 陆云逸微微抿了抿嘴,没有隐瞒: “大将军,此事过后,朝廷必将政通人和。” 蓝玉的神情瞬间变得复杂起来, 随即露出些许笑容,带着几分欣慰,又有几分放心。 “你心里明白就好,对于宫中乃至整个朝堂来说,打天下仅仅只是第一步。 外敌固然难以战胜,但大明做到了。 而内乱更难平定,如今仍十分艰难。 如今敌人不同往昔,心境也大不一样。 当下所要面对的敌人,可都是曾经一同浴血奋战的弟兄, 虽非亲兄弟,却胜似亲兄弟啊。 本公知道你可能无法完全理解这种感受, 但本公要告诉你,人是会变的,尤其是在功成名就之后。 ‘六朝何事,只为门户私计’,这句话可不是随便说说的。 至于你能领会多少,全看你自己了。” 陆云逸听后站起身来,恭敬一拜: “多谢大将军指点,属下明白了。” 蓝玉点了点头,继续说道: “嗯,最近京城里有一些人对刘黑鹰阿谀奉承,你多留个心眼。 你们都还年轻,心性不够沉稳,见识也有限, 要是被人蛊惑利用,尽早做决断。” “属下明白。” “邓铭最近跟你联系过吗?” 蓝玉话锋一转,眼神中透着一丝莫名。 陆云逸心中一惊,在这京城之中, 果然什么事情都瞒不过这些位高权重的大人。 “回禀大将军,自从属下收留了邓灵韵后,便一直在等他与属下联系. 可直到如今,都没有消息,这让属下满心疑惑。” 蓝玉脸色也变得有些古怪, 手指轻轻敲打着桌椅扶手,面容深沉。 过了片刻,他嗤笑一声,嘴角露出几分讥讽: “邓铭,倒还算有点骨气。 也罢,既然他将女儿托付给你,你就好好照顾着。 本公与他也有多年交情了, 虽说立场不同分道扬镳,但往日的旧情还是要念及几分。” “属下明白。”陆云逸微微躬身应道。 “坐吧,这一次我去四川修筑城池, 会带上足够多的工部工匠,在那里建水泥工坊制作混凝土。 要是一切顺利,修筑城池的速度能大大加快。 要是有什么棘手的事情,可以等本公回来之后再处理。” 陆云逸心中一震,说道: “大将军,混凝土的强度虽已得到验证, 但最佳配比还未真正钻研出来。 现在就着手城池修筑,是不是太过仓促了些?” “有些事不必非得等到极致,只要比以前有所改善就行。 本公这次去四川,修筑城池只是一方面, 另一方面是要镇压当地一些企图反叛的逆贼。 提前动手也是无奈之举, 否则一旦京城这边局势变动,边疆又跟着大乱,那损失可就惨重了。” 陆云逸心中明白,边疆的动乱会极大地牵扯朝廷精力, 而一旦朝廷精力分散,就可能在内部争斗中处于劣势。 历朝历代的反贼,向来喜欢内外勾结。 “属下明白了,这段时间工部会加班加点,进行混凝土配比的研制。” 蓝玉点了点头,面露感慨之色: “混凝土可真是个好东西,其作用不逊色于甘薯。 可惜出现得太晚了,要是能早个二十年, 能省下不少钱财,也能少生出许多乱子。 不过没关系,好在终究还是有了。” 说到这儿,蓝玉将声音压低了一些, “甘薯在这个月底就能看到成效, 但宫中可能会把这件事暂时压下来,等到关键时候再放出消息。 在此期间,你要提高警惕, 要是有人想从你这儿打听消息,把人记下来,日后再查。” “是,属下明白。” “最后一件事,本公这一去,可能要到明年才能回来。 到那时,你应该已经前往大宁了。 往后再想见上一面,还不知是何年何月。 军伍上的事情,本公没什么要特意交代你的, 兀良哈三卫的麻烦,以你的能力能处理好。 但北平行都司的诸多城池,你可得多上心。 趁着手中大权在握,多修建一些坚固城池。” 蓝玉脸上罕见地露出一抹愁容,轻轻揉了揉眉心, “北平行都司地处长城之外,周边异族众多, 朝廷每年在那里耗费的银钱不计其数。 已经有朝中大臣认为,不应该在关外城池投入如此多钱粮, 觉得只要守好山海关与长城就足够了。 他们不明白其中的利害关系,但咱们心里清楚。 山海关号称天下第一关,宣府重镇也有精兵强将镇守, 但哪有把战场摆在自家门口的道理,更没有等人来打的道理。 所以,尽可能地将战线向草原方向推进! 这也是太子力排众议,要把你送出京城的原因。 就是希望你能在大宁大展身手,修建足够多的坚城, 完成那里的民心归附以及农田开垦。 到时候,就算朝廷把主要精锐都部署在关内,关外也有坚城可守。 而且,守住大宁,辽东就安然无恙。 一旦放弃大宁,辽东便孤悬塞外,撑不了多久。 本公希望你能清楚这件事的重要性。” 陆云逸脸色凝重,大宁弃守之事应该靖难之后, 那时朱棣连整个南直隶都难以掌控,根本无暇顾及关外诸事。 可他没想到,弃守大宁这种说法,如今就已经有风声传出。 深吸一口气,陆云逸沉声说道: “大将军,属下是庆州人,而庆州位于大宁最北端。 若朝廷弃守大宁,第一个遭殃的,便是属下的家乡父老。 属下定会竭尽全力,维护大宁!” 蓝玉听后,并没有露出欣喜之色,反而带着几分愧疚: “希望你能理解朝廷的苦心。 虽然你是庆州人这一点,也在朝廷的考量范围内, 但换作其他将领前往,朝廷担心他们不会尽心尽力。” 尽管陆云逸心里暗自高兴, 但表面上仍装作有些不忿,疑惑地问道: “大将军,北平行都指挥使周大人难道也对大宁不上心吗?” 蓝玉叹了口气: “周兴身为老将,能征善战,打仗是一把好手。 但要让他去安抚民心、建设城池,简直比登天还难。 这几年,他每年都要上两道折子,请求朝廷把他调离大宁, 还直言不讳地说,对那些草原人毫无办法,除了杀还是杀。 几年下来,非但没有让民心归附,反而愈发混乱, 城池修建之事就更不用提了。 朝廷钱粮有限,都司与地方的关系又差到了极点, 这城池要是能修好,那才怪了。” 陆云逸听后,嘴角微微抽搐, 这么一个烂摊子,怎么看都不是个好差事。 “这次太子殿下派你去,就是想看看能不能有所改善。 要是你做得好,自然是大功一件。 就算做不好,也不会怪罪于你。” 话已至此,陆云逸也不好再说什么。 他缓缓站起身,深吸一口气,说道: “回禀大将军,属下定当竭尽全力, 努力让大宁民心归附,让百姓安居乐业。” “好!” 蓝玉猛地站起身来,目光锐利,眼中闪烁精光, “本公果然没有看错你,说吧,有什么需要朝廷帮忙的?” “回禀大将军,属下去大宁的时候, 要带上甘薯、混凝土,还要争取与北平等地互市的便利, 尤其是北平与辽东,这两地不得阻拦。” 蓝玉面露思索之色,直言: “说说理由。” 陆云逸言辞掷地有声: “大宁作为北平与辽东连接的纽带, 大宁的兴衰并不取决于自身,而是取决于北平与辽东。 若这两地商贸繁荣,互通有无, 大宁作为必经之地,商贸必然繁盛。 而人一旦有了钱,就会安心过日子,自然也就会归心朝廷。” 蓝玉低头沉思,在上首来回踱步。 “既然在军事上多年努力都毫无建树, 或许可以尝试一下商贸这条路。 此事你放心,今日本公离京之前,就将此事禀告给太子殿下。 只要大宁能够真正实现民心归附,朝廷会全力支持你。” 陆云逸松了口气,有了朝廷支持,一切就好办多了。 他继续说道:“回禀大将军,如今有了混凝土, 要是日后大宁发展顺利, 属下可能会在关外再修建一道长城,将整个大宁囊括在内。 到那时,大宁百姓才算是真正的大明子民。” “修长城?” 蓝玉眉心狂跳,对他这个大胆想法十分震惊。 连接山海关与居庸关的长城,是洪武十四年徐达主持修建, 这才不过十年,又要修长城? “修长城可是劳民伤财之举啊.”蓝玉有些顾虑。 “回禀大将军,若能实现互通有无,发掘财富, 再加上混凝土成本较低,或许大宁可以独自承担修建费用,朝廷只需出面支持即可。 甚至,到时候属下可以派人把钱送到朝廷, 再由朝廷送回大宁,走个流程,这样名正言顺。” “你这么信任朝廷?” 蓝玉被他的话惊到了, 以至于都没去细想大宁这个苦寒之地独自修建长城是否有些异想天开。 如今大明十五行省, 就算地方有钱,也不会轻易外露, 更不会主动交给朝廷,而是想着自己销。 更何况陆云逸这种“过一手”的做法, 到时候朝廷将钱扣下,那就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陆云逸则一脸茫然: “大将军,属下是朝廷委以重任的官员,怎么会不信任朝廷呢? 况且,不是还有大将军与太子殿下在吗?” 蓝玉愣了片刻,嘴角笑容慢慢绽放,最后变成了大笑: “哈哈哈哈哈, 好,好啊,陆云逸,你很不错! 你出身关外,却比关内明人还要忠心,好好好!” 高兴劲儿过后,蓝玉长舒一口气: “此事本公知道了,我会一并告知太子殿下,还有其他要求吗?” 陆云逸连忙拱手说道: “大将军,属下还想查阅这几年都督府以及朝廷关于大宁留存的文书, 这样能尽快理清各方势力的纠葛以及当地局势,能节省不少时间。” 蓝玉没有丝毫犹豫,挥了挥手说: “文书明天就送到你都督府的衙房。 不过不能带出衙房,这不是不信任你,而是外面不安全。 要是有什么事,就去找耿忠,让他去办。” “属下明白!” 陆云逸挺直腰杆,面容坚毅。 蓝玉面露感慨,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声音温和了许多: “尽力去做,要是实在做不好,也别硬撑着,还有本公在呢。” 离开房间的陆云逸刚一踏出房门,就吸引了无数人的目光。 这一次,投来的目光大多带着嫉妒。 其他人成群结队地进去,可能不到一盏茶的工夫就出来了, 可眼前这人不仅插队单独进去, 还一待就是两刻钟,怎能不让他们心生嫉妒。 陆云逸对这些目光视而不见, 只是象征性地点了点头, 便快步离开了蓝府,转而骑马前往曹国公府。 曹国公府比凉国公府更为气派, 毕竟这是李文忠的府邸,与开平王府相差无几,几乎占据了整条街。 这里同样人声鼎沸, 不过与凉国公府停满战马不同, 这里大多是商贾的马车,还有一些朝廷官员。 陆云逸来到后,依旧像之前在蓝府那样, 被管事领着,越过众多人马,径直进入后堂。 这一次,投来的目光中没有嫉妒,甚至没几个人敢直视他。 后堂之中,陆云逸见到了刚刚送走两人的李景隆。 他此刻瘫坐在椅子上,满脸疲惫。 看到陆云逸进来,他也没起身,只是随意地摆了摆手: “云逸啊,咱们这么熟了,我就不起来迎接你了,让我歇会儿。” 他转头向后堂喊道: “锦妍、李璇,出来见客。” 不一会儿,一位身着锦袍的夫人便带着一个四五岁的小娃娃,笑吟吟地走了出来。 陆云逸连忙站起身,向她躬身一拜: “拜见曹国公夫人。” 袁锦妍长相端庄,举止优雅,走起路来仪态万方,看起来二十二三岁, 她是山东都司都指挥使袁洪的女儿。 她见陆云逸如此客气,连忙摆手: “陆将军快请坐,夫君整日跟我提起你, 今日终于得见,果然如此年轻啊。” “多谢曹国公夫人。”陆云逸坐了下来。 袁锦妍看向身旁的小娃娃,温和地说道: “李璇,快叫人。” 小娃娃睁着两颗如同黑珍珠般的大眼睛, 盯着陆云逸,奶声奶气地说道: “陆伯伯好。” “哎呦哎呦.好可爱的小娃娃。” 不知为何,陆云逸突然有些手忙脚乱, 连忙在身上摸索,可摸了半天,也没找到什么合适的东西可以送给孩子。 最后,在李景隆与袁锦妍震惊的目光中, 陆云逸从怀中掏出一大迭宝钞,塞了过去: “伯伯今天身上没带什么好东西,这些钱你先拿着。” 小娃娃李璇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声音也带上了雀跃: “多谢伯伯,一会儿去买葫芦。” “小孩子少吃点,小心坏了牙齿。” 李璇小嘴一撅,低下头摆弄着手中的宝钞,看起来有些委屈。 陆云逸连忙说道: “吃,使劲吃吃完了要多刷牙。” 李璇这才转悲为喜,蹦蹦跳跳地来到陆云逸身前, 伸出小手轻轻抓了抓他的手指: “我知道了,多谢伯伯。” 陆云逸笑得格外灿烂,心都快化了. 李景隆与袁锦妍对视一眼,脸色都有些凝重, 他们显然都明白陆云逸为何会对孩子如此热情。 李景隆挥了挥手: “行了行了,夫人啊,为夫不在京城, 要是有什么难事,就去找云逸,他会帮忙的。” 袁锦妍轻轻点了点头: “妾身知道了。” “行了,带李璇去后面吧,今天的课业还没完成呢。” 李景隆此刻他气势不凡,颇有一家之主的威严。 待二人离开后,李景隆才恢复常态,叹了口气: “云逸啊,锦妍毕竟是个妇道人家, 要是京中出了什么乱子,你可要多帮衬着点。” 陆云逸表情凝重: “我知道了,此去一路顺风,只要稳扎稳打,定然能做出成绩。” 李景隆拱了拱手,表情严肃: “借你吉言!” 临近午时,京城四方城门缓缓打开,浩浩荡荡的队伍缓缓驶出京城。 一个个身披亮甲的勋贵骑着战马,气势非凡。 京中百姓纷纷聚集在四方城门,眼睛瞪得圆溜溜的。 在京城生活多年,还从未见过如此声势浩大的场面。 (本章完) 第559章 如何理清利益关系 第559章 如何理清利益关系 时间匆匆,自诸多勋贵以及军候离开京城,已然过去了五日。 没了这些权贵,整个京城瞬间安静了许多, 平日里压抑的氛围也随之缓和。 大街上,商贾的身影渐渐多了起来。 以往,他们生怕太过招摇会惹到权贵, 如今,他们大胆了不少。 皇城之内,京城六部衙门也轻松了些许。 他们是文官,虽与那些军候所属的军伍毫不相干, 但那些军候根基深厚,衙门上下不知有多少人受过他们的恩惠。 六部九卿想要办成大事, 在很大程度上得看这些开国勋贵的态度, 就连陛下和太子,也得考虑他们的意见。 五军都督府更是如此, 一下子少了二十位军候,整个都督府都沉寂下来。 所有人都变得安静低调, 以往门庭若市的热闹景象不再,冷清了许多。 此刻正值午时,陆云逸在都督府的衙房里, 一手抿茶水,一手翻阅北平行都司的各类文书。 这些文书占据了宽敞衙房的大半空间,浩浩荡荡地堆积在地上, 只留下从大门到书桌的一条窄窄通道。 陆云逸就被淹没在这些文书之中。 每当陆云逸抬起头,看着眼前堆积如山的文书,眼中便闪过一抹愁容。 尽管他已经加班加点地查阅,可看完的还不到十分之一二。 此刻,陆云逸手中拿着的, 是大宁各个卫所成立以来的田产记录,以及农田资料。 之所以要从头开始看, 是因为一些权贵暗中对地方施加控制,表面上却不露声色。 他们手段主要是通过掌控土地田产和往来商路。 从洪武二十年的文书中, 陆云逸就发现了许多官商勾结的事情, 其中大多图谋的是田产和刚开垦好的耕地。 “唉” 陆云逸又看到一桩案子, 是地方卫所指挥使指使自己的小舅子, 用一些见不得光的手段,强占了屯田卫刚开垦的百亩土地。 虽说事后被追查问罪,但终究造成了许多影响。 而那些土地,仅仅收回了将近六十亩, 其余四十亩经过多次转手,最终落入当地权贵手中。 朝廷既不好去索要,也不能去索要。 “这些人,真是能添乱。” 陆云逸摇了摇头,低声嘀咕着,随后拿起纸笔,在一旁记录起来: [大宁城宜仁街米氏,现存,曾购买朝廷开垦田亩] 他看了看纸张,上面已经密密麻麻地记下了将近百余个姓氏和商行。 [大宁城宜仁街林氏,隐匿,私藏违禁兵器意图谋逆] [大宁城文昌街郑氏,败露,伙同外邦商人走私珍稀物资] [大宁城靖安街陈氏,被举,强占官田扩建自家宅邸] [大宁城锦华街赵氏,现形,暗中勾结山贼滋扰地方] 陆云逸在桌上翻找一番, 很快找出了其他几个城池的相关记录文书和各种罪状,不禁无奈地叹了口气。 虽早就料到在大宁为官不易,却没想到竟如此艰难。 这些还只是外迁以及新兴的权贵, 那些从故元时期就存在的草原贵族还未列入其中。 陆云逸觉得,要是都写上,这些名单恐怕远远不止上千个。 深吸一口气,陆云逸将手中凉茶一饮而尽, 闭上眼睛舒缓了片刻,然后继续查阅 他始终秉持一个观念, 要想把事情做好,准备工作必须充分。 而摸清一个地方权贵构成和利益关系,是流官最快站稳脚跟的方法之一。 得益于大宁都司于洪武二十年建立,时间并不长, 陆云逸能够从各个方面摸清其中的利益纠葛。 首先是大宁各个城池的修建, 谁承建的、工匠从何而来、沙石和粮草从哪家购买,都能从中察觉到背后的利益关联。 其次是城池内最繁华热闹的饭馆, 其背后东家是重点关注对象,因为饭馆往往是各方利益交汇之处, 能掌控此地之人绝非等闲。 再者是修桥铺路等大型工程,朝廷将这些事务下放, 地方卫所和官府又派发给了哪个商行,同样值得留意,背后之人也不简单。 然后是一些消遣场所, 如青楼、妓馆、茶楼等,这些背后同样存在利益纠葛,不可小觑。 此外,还有米、饭、茶、等商行, 这些生意看似不起眼, 实则旱涝保收,任何时候都不愁销路,一般人根本难以涉足。 摸清了这些,大致就能掌握一个城池隐藏在暗处的关系网和利益链。 若陆云逸只是去做个小官, 或者卫所主官,自然无需与他们打交道, 大家相敬如宾,甚至还能一起发财。 但他要去担任的是都司同知, 在整个大宁“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想要修建城池、发展大宁, 必然会打破旧有的利益格局, 甚至遭到一众权贵的反对和刁难。 这个时候,掌控这种关系网的重要性就不言而喻了, 陆云逸可不想届时有人暗中使坏,自己却还不知道是谁。 深吸一口气,陆云逸强行振作, 又从旁边抱过来一摞文书,准备大干一场。 这时,门口传来了轻轻的脚步声。 冯云方探进脑袋,脸色有些古怪: “大人,朱大夫又来了。” 陆云逸闻言,也有些异样。 不过,他很实在地放下手中文书, 立刻站起身来,准备去看看朱锦玉所为何事。 倒不是他多想见朱锦玉, 而是眼前工作实在太过枯燥无趣。 此时,不管谁来找他, 他都会放下这些文书,去和来人“玩耍”一番。 陆云逸走出都督府,很快来到皇城洪武门前。 走出阴凉的门洞,他一眼就看到了停在不远处的一辆马车。 见他出来,马车帘幕立刻被掀开, 露出朱锦玉那姣好白皙的面容,以及她脸上难掩的喜色。 她招了招手:“陆大人,快来。” 陆云逸踱步过去,轻车熟路地登上马车。 一股幽香扑面而来,还带着些许凉爽。 马车内十分宽敞,朱锦玉坐在一侧。 今日她身着一件天蓝色长裙,玲珑身躯尽显无遗, 与座椅接触之处被挤压出一个圆润弧形,还能看到衣裙上精细的淡蓝色褶皱。 朱锦玉察觉到陆云逸的目光,脸颊微微泛红, 但并不羞涩,反而顺势而为。 她微微侧身,抬高胳膊,从一旁挂钩上拿下一个精致水壶。 这一侧身,身姿曲线展露无遗, 陆云逸眉头微微一挑,眼睛瞬间瞪大, 不禁有些感慨,身材极好! 回过身来的朱锦玉见他一直盯着自己, 心中暗自窃喜,忍不住嘀咕: “京城中的那些浪荡妇人,整天除了吃就是吃, 哪有我这般好身段,看我不迷死他。” 抿了抿嘴,朱锦玉收起心中得意, 将手中水壶递过去,如同炫耀珍宝一般说道: “陆大人,这是我亲手做的凉饮,味道极好,您尝尝。 对了,里面我还加了些提神醒脑的草药, 不仅不会影响口味,还会有淡淡的薄荷香味。” 陆云逸听后,没有犹豫便接了过来,回以一个灿烂笑容: “多谢锦玉姑娘,这几日天气正炎热, 还劳烦锦玉姑娘亲自跑一趟,真是罪过。” “不劳烦,今日恰好来皇城附近出诊, 便想着给陆大人带一些,顺便再问问陆大人的病情。” 说着,朱锦玉弯下身, 白皙的皮肤被陆云逸尽收眼底,还有一道深深的沟壑。 她从下面拿出一个餐盒,脸上带着一丝不好意思: “陆大人,本以为今日要在病人家中待很久, 没想到如此顺利,以至于带的饭食都没来得及吃。 陆大人若是不嫌弃,这个餐盒就给您吧,里面有我精心准备的饭菜。” 陆云逸看着餐盒,微微一愣。 对于朱锦玉的这番说辞, 他自然不会像那些陷入热恋的少年一样,人家说什么就信什么。 一看这饭食和饮品,就知道是她是精心准备。 而且,两日前也是这个理由。 陆云逸轻咳一声,一时语塞: “锦玉姑娘,上一次就已经收了你的饭菜,这一次实在有些不好意思。” “这有什么.来,陆大人,您拿着。” 说着,朱锦玉便抓住陆云逸的手,将食盒递了过去。 陆云逸能感觉到她手心的一层细汗,还有那滚烫的温度, 这让他心中再次生疑, 就算是装,这也装得太像了吧。 陆云逸接过食盒,脸上露出几分歉意,又摸了摸肚子: “不瞒你说,这几日公务繁忙, 本官每次去食堂,饭菜都凉了。 今日有锦玉姑娘相送,万分感谢。 只是锦玉姑娘,您中午准备回去吃吗?” 朱锦玉脸上笑意盈盈,双手交缠在一起,低声说道: “陆将军,锦玉这些日子心情极好,以至于都长胖了一些。 您也知道,我作为医者,难免四处奔波,还是苗条些好, 所以.中午就不吃了。” 陆云逸毫不避讳地上下打量着她,称赞道: “锦玉姑娘身段已经极好,根本看不出来已是为人母。” 说完,陆云逸暗暗留意朱锦玉的表情, 发现她表情微微一僵,还有些不自然。 朱锦玉微微抿嘴,轻叹一声: “陆大人,我孤儿寡母想要在京城立足十分艰难。 我之所以如此注重身材, 一方面是爱美之心,希望能得到新贵们的青睐。 另一方面是希望得到诸多贵妇人的称赞, 我再顺便传授她们瘦身之法,一来二去,自然就熟络了, 医馆的生意也能好一些。” 陆云逸对她话语中的暗示装作没听见,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锦玉姑娘经营有道,也难怪归春医馆声名远播。 不过锦玉姑娘如今已经很好了,至少本官是这么认为的。” “真的吗?” 朱锦玉眼睛一亮,脸上满是雀跃,像极了上钩的鱼。 陆云逸点点头: “穿衣显瘦,脱衣有肉,本官对这等身材,尤为欣赏。” 说着,陆云逸脸上露出几分局促,连忙摆手, “还请锦玉姑娘别误会,我并非轻薄,只是心直口快。” 朱锦玉一愣,看了他许久,才“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她连忙伸出手掌遮挡,眼睛眯成两条月牙: “陆大人,您倒是有些可爱。 像这样的话在京城,根本不算什么,您没怎么去过秦淮河吧?” “秦淮河?”陆云逸一愣,连忙摇头, “只去过两次,一次是和大将军去吃酒,另一次是和曹国公去吃酒.” 听闻此言,朱锦玉心中怦怦直跳,只觉得气血上涌,激动万分。 她抿嘴娇笑: “难怪.我时常去秦淮河给一些魁看病, 她们私下里啊,说的都是些大胆露骨的话。 秦淮河上那些浪荡公子整日都是污言秽语。 陆大人先前这话,分明是在夸赞锦玉。” 说到这,朱锦玉脸颊微红,轻抿红唇, “至于是不是脱衣有肉,要陆大人看了之后才知道。” 陆云逸脸上却露出几分囧状,连忙说道: “锦玉姑娘自己拿主意就好” 虽然表现如此,但他心中却平静如水。 随着在应天待的时间越来越长,便愈发了解京城风气的开放。 那些成熟妇人的虎狼之词,他想来都觉得面红耳赤。 如今,朱锦玉也同样面红耳赤,手掌布满细汗。 虽然脸上的红晕可以通过气息调节, 但耳垂和耳廓已经红得不成样子。 马车中的气氛有些怪异, 陆云逸也没闲着,打开那个精致水壶,闻了闻里面的气味, 顿时愣住了。 他拿起水壶喝了一口,仔细品尝,脸色越来越古怪。 “怎么了?”朱锦玉面露疑惑。 陆云逸没有回答,而是又喝了一大口,仔细体会。 眼前这莫名的药汤, 有点像没气的香草味可乐,还有些薄荷的淡淡凉爽。 “锦玉姑娘,这东西.造价多少?” 朱锦玉也有些愕然,心中气急: “我这么一个大美人坐在这里你不看,反倒去关心价钱?” 朱锦玉面露微笑, “这东西不算贵,是家中秘方,我又添加了一些解暑之物, 味道虽然奇特,但喝习惯了就觉得很好。” 对于可乐,陆云逸再熟悉不过了。 尤其是在这炎热夏日。 陆云逸仔细想了想,沉声道: “锦玉姑娘,这东西不仅消暑,味道还极好。 依我看,可以放到应天商行售卖,不知锦玉姑娘可否有意?” 朱锦玉愣在当场,心中立刻涌起一阵喜悦。 她知道,应天商行前几日已经开始招商,其中商铺十分紧俏,万金难求。 而现在,难道是陆大人在表达心意? 朱锦玉的心又开始怦怦直跳, 整个人浑身发热,像熟透的苹果。 过了一会儿,她有些犹豫地说道: “陆大人,您的好意锦玉心领了, 只是这饮品需要用到上好的白,价钱很高.” (本章完) 第560章 云南来信,意外之喜 第560章 云南来信,意外之喜 三日后,工部右侍郎衙房内, 陆云逸手持一本文书,端坐在书桌后,眉头紧锁,神色凝重。 最初配置的混凝土强度已经完全测试出来, 没有让陆云逸失望,其坚硬程度远超灰土和砂浆数倍。 这一确切消息震惊了整个朝廷,工部更是为之振奋。 由于混凝土价格低廉, 工部打算将近期计划修建的部分工事推倒重建, 摒弃灰土,改用混凝土。 然而,这也带来了巨大的工作量,大量文书如雪片般涌至工部衙门。 尽管陆云逸只是负责督造军械的工部右侍郎, 但在如此浩大的工作面前,也难以置身事外。 自昨日下午起,他便来到工部衙门, 一头扎进文书堆里,查阅至今,直至天色大亮。 眼见外面愈发喧闹,陆云逸才缓缓抬起头,望向门外。 只见人群挡住了透进来的阳光,光线变得断断续续。 “已经开始上衙了?” 陆云逸眼中闪过一丝诧异,果断将手中文书往桌面上一扔, 用力伸了个懒腰,全身骨头发出“咔咔咔”的声响。 他缓缓站起身,走到屋子中央的四方桌前, 拿起桌上的精致水壶,满怀期待地打开。 顿时,一股清香与凉爽之气弥漫开来, 陆云逸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 薄荷香味扑鼻而来,让他顿时精神了许多。 他“咕嘟”喝了一大口,经过几日的改良, 这类似“香草可乐”的饮品已经逐渐具备了无可乐的口感。 虽然没有气,但能尝到这种味道,陆云逸已然十分满意。 冰块的凉意沁人心脾,从口腔蔓延至全身, 陆云逸惬意地“啊”了一声,心情瞬间舒缓不少。 他看着手中精致水壶, 几日接触下来, 朱锦玉身上的疑点不但没有减少,反而愈发浓重。 “她是锦衣卫”与“她不是锦衣卫”这两种可能性都在不断攀升, 搞得陆云逸也有些迷糊了, 索性先带着防备心与她继续接触。 若是锦衣卫,那自然最好,若不是,也并无大碍。 毕竟,朱锦玉容貌出众,还不用负责。 陆云逸干脆利落地将水壶中“可乐”一饮而尽,盯着手中水壶。 刚才这一口,至少喝掉了一钱银子。 虽说朱锦玉称这是家中秘方,但陆云逸还是看过。 秘方里除了一些常见草药, 最重要的便是石青坊的白, 因其价格昂贵,占了成本一半,根本无法降低。 这使得陆云逸打造一款招牌饮品的想法破灭。 他不指望靠“可乐”赚钱, 而是商行的建设已接近尾声,招商工作迫在眉睫。 如今,任何能吸人眼球的事情,陆云逸都会毫不犹豫地去做。 一款亲民又好喝的“饮品”本是个绝佳的敲门砖, 奈何成品一壶就要一钱银子, 让陆云逸即便想赔本推广,也望而却步。 毕竟,商行终究是朝廷的生意。 “要是有便宜的白就好了。” 话音刚落,急促的脚步声从门外传来。 还没等陆云逸反应过来, 大门便轰然打开,刘黑鹰的一张大脸挤了进来, 他神色匆忙,满脸兴奋。 “云儿哥,好消息!” 陆云逸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脸上闪过一丝无奈, “我迟早得被你吓死。” 刘黑鹰没时间解释, 直接将一封文书和一个包裹重重地拍在四方桌上。 他自己也坐了下来,一边手忙脚乱地打开包裹,一边说: “云儿哥,云南传来消息,那个什么淋法成功了。” “啥?” 陆云逸眉头猛地一扬,眼中瞬间涌起狂喜: “真的?” 刘黑鹰已经打开了包裹,做了个“请看”的手势。 一堆白且有些粘稠的东西出现在眼前,装在一个小木盒里。 陆云逸凑近一看,眼睛瞪大了。 细腻轻柔,如同白沙! 虽然比他记忆中的绵白要粗糙一些, 但相较于应天城常见的普通白, 不知好了多少,而且颜色更为雪白。 陆云逸伸出手捻了一把,能感觉到微微粘稠。 他放在嘴里舔了舔,甜腻的味道在嘴边散开, 他的眼睛愈发明亮, 没错,就是这个味道! 陆云逸坐直身子,嘴角弧度越来越大,忍不住低声自语道: “还真做成了啊。” 将近半年都没有消息,陆云逸原本都已经放弃了, 没想到在这关键时候居然成功了。 不过,他很快回过神来,看向刘黑鹰: “文书呢?” “在这儿!” 刘黑鹰连忙从一旁拿起文书递过去, “云儿哥,这是今早驿卒送到军营的。” 陆云逸打开,取出里面文书。 这是一张写得密密麻麻的信纸,背面还画着草图。 “陆将军亲启,小人乃上水制坊掌柜班严。 得陆将军传授黄泥水淋法, 小人便日夜操持,一心制出物美价廉的白。 奈何连续忙活月余,尝试了各种办法,一无所获。 小人心灰意冷,便不再理会。 但世事峰回路转,在小人放弃一月后, 安置在唐缸中的红竟有变白的迹象,小人欣喜若狂。 重新操持,又忙碌了一旬有余,依旧毫无成果。 小人痛定思痛,最后发现, 黄泥水淋法需与封泥法一并使用,且要用高岭土。 七天浇淋一次,然后密封,再过七天再次浇淋, 持续一个多月,如此方能得到纯正白。 密封的时间越久,白越是雪白精细! 此次带来的便是第一次成功的成果。 小人已将此事禀告西平侯府,并且马不停蹄地开始制。 若有消息,小人定会第一时间传信陆将军!” 陆云逸看完信件,仔细端详了一会儿, 先是愣了片刻,随后脸上露出了柳暗明又一村的笑容: “原来如此.” “云儿哥真的成功了吗?” 刘黑鹰见状,连忙把脑袋凑了过来,不停追问。 陆云逸看着班严画的图纸,连连点头: “成功了,咱们的方向没错,只是低估了时间。 要把红变成白,至少需要一个月, 当然应该还有改进的空间。” “这么久?那还能赚钱吗?” 刘黑鹰听到这个消息,有些高兴不起来。 陆云逸却满不在乎,连连摆手: “只要规模上去了,这点时间成本不算什么。 酿酒不也是这样嘛,不也没耽误人家赚钱。” 刘黑鹰眼睛一亮,好像还真是这个道理。 “云儿哥,那咱们要开制工坊吗?” 陆云逸眉头一挑: “开,当然开,不过赚钱的事要大家一起干。 秦晴不是和你关系挺好吗? 把她们三个小姑娘都拉进来,再给军中一些将领分一些。 以后大家各奔东西,未来的事谁也说不准。 到时候每年分点钱,也能让他们日子好过些。 制工坊别的不说,单是供应军中,一年就能赚不少钱。” 听到这话,刘黑鹰百思不得其解,急得直挠头,最后只能憋出一句: “云儿哥,你真大方.” “哎,黑鹰,莫因小利而失大义。 弟兄们跟着咱们出生入死,总得捞点好处, 不能好处都让咱们占了,下面人迟早会有意见。 这次工坊我就不参与经营了, 你来负责操持,钱我来出。 到时候你拿大头,其他人拿点分红,让他们别插手具体经营。 年底能分多少是多少,多了更好,少了也别嫌弃。” “啊?我来干?” 刘黑鹰神情顿时变得萎靡,一股疲惫感莫名袭来。 陆云逸脸色凝重,点了点头: “对,而且要快,趁着咱们还没离京,把一切都安排妥当。 工坊生产的要在商行里卖,物美价廉,这样才能率先抢占市场。 要是我也参与其中,最后说不定会惹出什么风波。 左手倒右手的事说出去总归不好听。” 这么一说,刘黑鹰明白了: “可是云儿哥,这钱估计能赚不少。 到时候分了钱我再给你,你不说我不说,谁也不知道,嘿嘿。” “别。”陆云逸连忙制止, “那样还不如光明正大地参与进去呢,要是被人发现了,更解释不清。 再说了,你不用担心我。 上水制坊是岳母的生意, 云南靠近麓川、暹罗, 那里甘蔗资源丰富,人力又不要钱,造几乎没成本,赚的钱已经足够了。 说不定,我赚得比你们还多。” 说到这儿,陆云逸想起一件事,提醒道: “阿琚苗是暹罗副将军, 如今在大明露脸,他回去后地位肯定会更高。 可以和他合作,从他手里买甘蔗或者红。 这生意能赚多少钱,取决于对供应链的掌控程度, 而且这是互利互惠的事,你好好操持。” 刘黑鹰愈发没精打采,事情还没开始做,他就已经觉得累了。 “云儿哥瓜果行还没开起来呢。” “你怎么老是惦记着你那瓜果行!” “卖瓜能挣钱啊。” 一提到瓜果行,刘黑鹰顿时来了精神,眼睛瞪得溜圆。 陆云逸拿他没办法,摆了摆手: “行了行了,反正名声也差不多打出去了,瓜果行就快点修吧。 离京之前,瓜果行和坊都要纳入应天商行的供应链。” 说到这儿,刘黑鹰挠了挠头,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那李至刚看着不像朝廷官员,倒像个奸商。 最近京中到处都有人骂他, 说他把商行里的位置卖得太贵, 还把一些货物的价格压得极低,跟从城外村庄收来的差不多。 去里面卖瓜卖.能赚到钱吗?” “肯定能,借马跑得快,别舍不得。 一个稳定且持久的财源,就算不赚钱也有人愿意干,况且肯定能赚钱。 赚得少点也没关系,至少能让坊和瓜果行发展壮大。” “那宫中是什么态度? 白虽然不是官营,但朝廷可是颇为重视, 一下子变得这么便宜,宫中若是不同意,那就难办了。” “这事我会向太子殿下禀明, 就说瓜果行和制是大宁商贸的关键,太子十有八九会同意。 到时候咱们趁机打通应天和大宁的商路, 这样消息就能畅通无阻了。” 刘黑鹰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 他可一直没忘,在应天开瓜果行的目的就是打通各地商路, 实现消息快速传递。 这能增强他们的根基, 不至于一去外面打仗,就对其他地方的事一无所知。 几乎瞬间,刘黑鹰就打消了心中的顾虑: “云儿哥,你真聪明。” 一件大事敲定,两人都轻松了不少。 陆云逸觉得坐在凳子上不舒服, 便回到书桌后的椅子上,毫无形象地靠坐着。 他手中还拿着那个已经空了的水壶,有些疑惑地问道: “黑鹰啊,朱锦玉去家里给解语检查身体,没发现什么异样?” 刘黑鹰此刻也把凳子搬到墙边,靠坐在那里,舒服地摇了摇头: “没有,胡小五在屋顶拿着望远镜仔细盯着呢, 她们一共就说了不到二十句话, 手上也没什么多余动作,更没有传递消息的迹象。 云儿哥,是不是咱们太多疑了?” 陆云逸把脑袋枕在椅子上,眉头微皱: “那就奇怪了,难不成她不是锦衣卫,是真对我有意思?” “说不定。”刘黑鹰撇了撇嘴, “云儿哥,京中这些死了丈夫的贵夫人,可喜欢你了。 昨天还有人送来了两封信,上面还有唇印呢,简直了” 刘黑鹰挠了挠胳膊,觉得浑身起鸡皮疙瘩。 “你偷看我的信!”陆云逸眼睛猛地瞪大。 刘黑鹰连忙摇头: “我可没看,唇印是印在信封上的,还写了一句什么.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云儿哥,看得我都有点害怕。” 陆云逸听到这话,也打了个哆嗦,感觉十分肉麻。 不知为何,自从他和朱锦玉有了接触后, 这些贵夫人送信的频率陡然增加,也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 “算了,还是慢慢接触观察吧,去义乌的人回来了吗?” “还没有,不过应该快了。” “嗯,留意着点,要是她真是锦衣卫,那就太好了。” 陆云逸抿了抿嘴,忽然有些期待。 他不怕敌人,就怕看不见敌人。 尤其是诸多公侯都离开了京城, 锦衣卫的活动空间大幅增加,肯定会有不少动作。 刘黑鹰突然笑了起来,挑了挑眉: “云儿哥你不去看看那个凤栖梧啊, 她可是每天都翘首以盼,望眼欲穿。” 提到她,陆云逸一脸愁容: “这解语是怎么回事,怎么把人也带来了。 每天这些文书都看不过来,我哪有时间去管她。 对了,解语不是买了个青楼吗? 让她去那儿做管事,总得给她找点营生。” “这恐怕不太好吧.传出去会遭人闲话。”刘黑鹰脸色古怪。 “也是,到时候又要流言满天飞了。” 陆云逸也有些无奈。 他利索地坐起来,迅速整理好桌上的文书, 然后站起身,朝着衙房外走去。 “云儿哥,你去哪儿?” “回家,跟楚婷说说坊的事,走的时候帮我把门关上。” 刘黑鹰急忙站起来,拿起桌上的包裹和文书,关上了门。 “哎,云儿哥,你等等我啊。 凤栖梧到底该怎么安置啊,总不能一直住在我家吧。” (本章完) 第561章 陆云逸为国为民 第561章 陆云逸为国为民 “真的?” 陆府正堂内,沐楚婷听着陆云逸带来的消息, 原本还有些惺忪的眼眸瞬间焕发出神采。 她记得,夫君曾在上水制坊忙碌过两日, 本以为此事就此告一段落,没想到今日竟传来了好消息。 陆云逸笑着朝她挑了挑眉: “你夫君我做事,何时失败过?” “噗嗤.” 沐楚婷笑出声来,上下打量着夫君, 只觉得他此刻就像一只骄傲的大公鸡。 不过,沐楚婷很快便神色一正,娇笑着问道: “夫君,这淋法成功了,岂不是能赚很多银子?” 陆云逸含笑点头: “那是自然,虽说白价格不会再像现在这般高昂,但薄利多销嘛。 至少军中不会再为白短缺而发愁,算是桩好买卖。” 一听这话,沐楚婷凑近了些,挽住陆云逸的胳膊: “夫君,到时候给母亲去封信,让她来操持此事。 对了妾身还得向母亲要点份子, 否则这赚的钱还不知会落入谁手。” 陆云逸略带诧异: “怪不得岳父大人总说你胳膊肘往外拐。” 沐楚婷白了他一眼,说道: “既然嫁给了夫君,自然要为夫家着想。 法子是夫君想出来的,赚了钱自然不能少了夫君的份。” 说到这儿,沐楚婷发出一声叹息,喃喃道: “夫君,家中有些亲族可不好对付, 要是他们死抓着不放,就让沐晟收拾他们。 那小子天不怕地不怕,谁都敢教训。” 听她这么说,陆云逸笑得极为灿烂。 能有一个处处向着自己的夫人,实在难得。 “此事还有诸多章程要定,得先与宫中沟通好,再谈赚钱的事。 再者,就算真赚了钱,这钱你拿着,为夫不要。 你嫁过来后,为夫没什么钱财, 的都是你的钱,说起来还挺愧疚的。” 沐楚婷怔怔地看着他,心里甜如蜜饯。 她将脑袋靠在陆云逸的肩膀上,喃喃道: “夫君,您有本事又顾家,是整个京城都难寻的好男儿。 妾身的钱就是您的钱,尽管拿去用,莫要如此见外。” 说到这儿,沐楚婷眼中闪过一丝狡黠, “夫君,那锦玉大夫是看上您了? 最近外面有些风言风语,说得有模有样。” 陆云逸尴尬地挠了挠头,思索再三,还是决定透露一些实情。 “我怀疑她是锦衣卫的人, 所以先和她接触着,看看能否发现什么端倪。” “什么?” 沐楚婷眼中满是惊愕, 不过很快便拽了拽陆云逸的衣袖,脸上带着些许不满, “夫君,妾身并非那般小气之人,有姑娘喜欢夫君,随她喜欢便是。 若是夫君也有意,将她带回家也无妨, 妾身又不会又吵又闹,何必拿这种借口来哄骗妾身。” 说着,沐楚婷愈发觉得委屈, 小脑袋都低垂下去,声音也越来越小。 陆云逸无奈地撇了撇嘴,语重心长地解释道: “真的,为夫如今身居此位,手中掌管着不少钱财, 还有商行、混凝土这般关乎国朝的大事。 锦衣卫若不盯着为夫,那才奇怪。” 哎~沐楚婷低头仔细思忖,觉得这话确实有几分道理。 她重新抬起脑袋,心中满是惊愕: “锦玉大夫是锦衣卫的暗探?” “还不能确定,但她的身份太完美了,而且对为夫太过主动。 这几日,她时常去衙门找各种理由送饭, 弄得吏员们都知晓了此事。 现在衙门里的官员看为夫的眼神都怪怪的。” 陆云逸毫无隐瞒,如实相告。 他也想借此机会提醒楚婷, 今时不同往日,行事要格外小心谨慎。 沐楚婷小嘴微张,面露惊讶。 思来想去,她觉得夫君想多了,白了陆云逸一眼: “夫君,说不定楚婷大夫就是相中您了,是您想多了。” “但愿是我想多了吧,白一事有了进展, 商行还得与她展开一些合作,到时候你可别误会。” “合作?” 沐楚婷眼中波光流转,说道, “夫君身旁有三妻四妾本是寻常之事,妾身怎会在意。 倒是灵韵姑娘,夫君还是早些将她接回来为好,也免得外人传夫君闲话。” 一提到邓灵韵, 陆云逸顿时感到头大如斗,整个人都没了精神: “行了行了,为夫最近文书多得看都看不完, 还要掺和这些儿女情长之事,真是头大。” 见他这般模样,沐楚婷“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夫君,您倒是与旁人不同,似乎不喜欢与女子纠缠。 若不是妾身主动出击,怕是要与夫君错过了。” 陆云逸瘫坐在椅子上,许久都未回应,只觉心力交瘁。 “夫君,要不去休息会儿?” 不知何时,沐楚婷走到椅子背后,轻柔地为陆云逸按摩肩膀。 “不用,你收拾一下,咱们一起去拜见岳父,告知他淋法成功之事。 此事若要顺利推进,还得岳父大人出力。” 沐楚婷微微一愣,旋即点头道: “妾身知晓了。” 沐府位于应天中城的沐府街,毗邻估衣廊与坊桥。 估衣廊是丝绸布匹的主要集市,热闹非凡。 坊桥原名万寿桥,始建于南宋,后因桥南有饴作坊,才改名为坊桥。 而沐府所在的沐府街环境清幽, 虽紧邻热闹的主街道,却安静异常。 应天城的豪宅大多如此,闹中取静, 既不偏僻,也不嘈杂。 二人来到沐府,顺利入内,在正堂见到了身着常服的沐英。 沐英手中还拿着一本兵书, 见二人前来,十分高兴,自二人落座,笑容便未曾消散。 “今日你二人怎么有空来府上?”沐英面带微笑,看向陆云逸。 见他眼窝深陷,浑身透着疲惫,不禁责备道: “都督府的文书再多,也得慢慢看。 难不成你整日待在衙门不回家,就能看完了? 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就知道,多陪陪家人,才是最重要的事。” 陆云逸挠了挠头,不知该如何作答,只能嘿嘿憨笑。 沐楚婷眼睛一瞪: “父亲,夫君年纪尚轻,拼搏一番本是值得称赞之事,您怎能这般说他! 再者,父亲年轻时一去半年不回家, 整日除了打仗还是打仗,家里整日冷冷清清的。” 沐英听后,嘴巴微微开合,半晌说不出话,只能同样挠了挠头。 他与陆云逸对视一眼,二人尴尬地笑了起来。 “咳咳.说吧,这次来有何事。” 沐英坐直身子,恢复了朝廷勋贵的威严, 只是涨红的脸庞还未完全消退。 陆云逸坐直身体,将黄泥水淋法成功的消息告知沐英, 还从一旁取出早已准备好的文书,递了过去: “岳父大人,这是小婿先前在云南测算的成本变化。 若事情进展顺利,且工坊产能充足,白成本可能会降低八成! 而且品质至少能提升五成,达到宫中贡品的品相。” 沐英脸色凝重到了极点,接过文书仔细查看, 上面的每一个字、每一项测算都未曾放过。 看完两遍后,他抬起头看向陆云逸,问道: “真成功了?” 陆云逸点头道: “就在岳母大人的上水制坊, 成功制的掌柜名叫班严,是个极为能干的人。” “班严?” 沐英面露思索之色,很快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我对他有些印象,他的工坊里安置了一些伤残军卒。 若没记错,上水制坊此前根本赚不了几个钱, 主要是为了安置军卒以及处理从南方运来的甘蔗。 竟然是他完成了此事.好好好啊, 若真如文书所言,那军中就不会缺了。” 沐英十分欣喜,一旦军中有了充足的白,不知能挽救多少生命。 每年因伤口溃脓而死的军卒不在少数, 而受伤后撒上一把白,伤口溃脓的概率会大幅降低。 陆云逸顿了顿,沉声道: “岳父大人,这白不仅能用于军中,售卖也是极为赚钱的生意。 所以.小婿想请岳父您进宫奏明陛下此事。 另外,小婿也想在京城开设一家制坊。 一部分白放到应天商行售卖,以维持商行运营。 另一部分运往大宁,供大宁都司使用。 甚至,日后还可从北平及河南河北等地采买红, 运往大宁加工后再售卖。” 沐英听后,微微有些懵懂,仔细思索后问道: “你是想赚钱,还是想为大宁谋一门营生?” 陆云逸脸色凝重了几分: “岳父大人您了解小婿,小婿向来对钱财没有过高要求,够用就行。” 沐英闻言便明白了,轻轻点头,坐在上首陷入沉思。 沐楚婷见他久久不语,便起身坐到他身旁,轻轻摇晃着沐英的胳膊: “父亲,年底夫君就要去大宁了, 人生地不熟的,不带些好处去,如何能服众? 我还听说那里外族人众多,只认钱财,夫君也是为朝廷着想。” 沐英无奈地叹了口气: “婷儿啊,你让为父再想想。 白虽非官营,但诸多工坊都是勋贵的产业。 唯有如此,才能确保战时价稳定且供应充足。 你这法子,牵扯甚广,从旁人手中抢钱,本就是得罪人的活。” 沐楚婷小嘴一撅,显然十分不满。 沐英揉了揉眉心,话锋一转: “不过,若白成品成本能降低八成,那便与红相差无几了。 此事虽困难重重,但并非不可行。” “真的?” 沐楚婷眼睛一亮,顿时开心起来,又轻轻摇晃着沐英的胳膊, “您快进宫吧,爹最好了。” “别急别急.”沐英有些无奈,看向陆云逸,笑道, “你倒是选了个好时机,如今各方势力的领头人都不在京城, 想要办成此事,比以往少了许多阻碍。 只是,这等法子若是掌控在你手,不知能赚多少银钱, 交给宫中,你甘心?” 这一点陆云逸早已考虑周全,沉声道: “岳父大人,对小婿而言,当务之急是为前往大宁做好万全准备。 若在大宁一事无成,钱财也就毫无用处。” “嗯”沐英深以为然地点点头,继而笑道, “你能拎得清,为父很欣慰。 但此事事关重大,白产业涉及的人上上下下众多, 想要贸然打破现有局面,难度极大,只能暂且开个口子。 当然,代价是这制之法要传播四方,让各地工坊都知晓。” 顿了顿,沐英又道, “若你只是想赚钱,为父建议你在各地开设工坊, 到时打通关键环节,以现在的价格出售,倒是能大赚一笔。” 陆云逸果断摇头:“岳父大人,您知道小婿并非那等奸商。” 沐英嘴角含笑,轻轻点头: “为父这就进宫,将此事告知陛下与太子。” “岳父大人,小婿要一同前往吗?”陆云逸在一旁问道。 “不用,你早些回家歇息,这点小事,为父能办妥。” “是,多谢岳父大人。” 沐楚婷也开心起来,蹦蹦跳跳地挽住陆云逸的胳膊,笑着对沐英说: “多谢父亲!” 大明皇宫武英殿内,沐英匆匆步入, 一眼便看到坐在上首批阅奏疏的洪武皇帝朱元璋, 奇怪的是,太子并不在。 “孩儿拜见父亲!” 朱元璋听到脚步声,抬起头看向下方, 见是沐英,严肃的面容瞬间露出笑容,连忙招手道: “快快快,御膳房刚送来的凉饮, 朕喝不完,你快来喝了,别浪费。” 沐英也不客气,几步走到御案前, 拿起放在桌上的青铜杯,一饮而尽,舒畅地“啊”了一声。 “怎么样?好喝吗?” 朱元璋笑眯眯地看着他,殿内原本凝重的气氛顿时缓和许多。 沐英笑着点头: “孩儿匆忙赶来,正走得浑身发热,这东西来得太及时了。 不知父亲,还有吗?” 朱元璋连忙挥手,对身旁候着的大太监吩咐道: “快去,再拿一壶来,多放些冰和。” 沐英在御案旁的小凳子上坐下,问道: “父亲,这可不便宜啊, 尤其是宫中用,可比外面贵上数倍。” “那是自然,御膳房说什么精细雪白,比外面的好, 可朕没尝出啥区别,这银子得不值。”朱元璋连连摇头。 沐英凑近了些,小声道: “父亲,告诉您一个好消息,您想不想听?” “什么?” 朱元璋眉头一挑,弯下腰将脑袋探过去。 父子二人便这般躲在御案后,只能看到两个高高扎起的发髻。 沐英悄声道: “父亲,云南工坊研究出一个新法子, 叫黄泥淋法,能把红变成白,价格能便宜八成, 而且制出的白,和宫中精心挑选的白没啥两样。” 朱元璋眉头一挑,眼睛微微睁大,很快又恢复平静,歪了歪脑袋问道: “当真?” “真的,是陆云逸在云南时搞出来的,只是最近工坊才改良成功。” 这次朱元璋直起了身子,满脸疑惑: “又是这小子?他不是向来捣鼓军械吗,怎么又捣鼓起白了?” “父亲您有所不知,定边一战,京军损伤惨重, 陆云逸率领的骑兵在攻破麓川营寨时,死伤过千。 据他说,就是因为白稀缺,一些弟兄没救过来, 他这才在战事结束后,研究起白。 起初没抱太大希望,没想到, 今日云南来信,说这法子成了!” 朱元璋脸色凝重起来,轻轻点头: “这倒说得通,说说那什么淋法,效果如何?” “当然好使!” 沐英也直起腰,拿出文书放在桌上, 又拿出云南送来的白,一并摆在桌上, “父亲您看,这和宫中的白是不是差不多?” 朱元璋仔细端详着,又抬头看了看沐英: “没啥区别,好像还更白些,这么说以后白不用卖这么贵了?” “正是如此!” “好,陆云逸这小子,还真是干啥成啥!朕定要重重赏赐他!” 沐英连忙说道: “父亲,陆云逸想开个制工坊,专门售卖白。” 朱元璋眼睛眯起,似笑非笑地说: “他又缺钱了?行,让他开。” “多谢父亲!不过这次父亲您猜错了, 他不是缺钱,而是在为大宁的政务着想。” “哦?说来听听。” (本章完) 第562章 公器私用 谈生意 第562章 公器私用 谈生意 时间悄然流逝,陆云逸在朦胧的睡梦中被唤醒。 缓缓从血色梦境世界脱离。 他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是沐楚婷满含关切的目光: “夫君,又做噩梦了?” 陆云逸睡眼惺忪,神色却颇为淡然: “什么时辰了?” “夫君,已是申时初, 宫里来人了,说是要一同商讨工坊之事,妾身这才叫醒您。” 沐楚婷轻声细语地说道。 陆云逸眼中闪过一丝朦胧雾气,轻轻点了点头。 旋即没有丝毫犹豫,径直坐起身来。 沐楚婷对夫君这般不恋床的行为深感佩服,转身走向衣架,取来挂在上面的衣物, 贴心的服侍他穿好。 不多时,穿戴整齐的陆云逸迈步来到正堂。 一眼便瞧见坐在下首静静品茶的一位五十多岁老太监, 其身后还站着一名小太监。 看到此人,陆云逸眉头微微一挑, 来人正是神宫监的侯显,上次提醒过他的那位。 侯显察觉到陆云逸的目光,微微一笑。 而坐在前方的老太监见状,慢慢站起身来, 满脸堆笑地朝着陆云逸拱手行礼: “咱家神宫监少监温诚,见过陆大人。” 少监? 陆云逸神色平静,内心多了几分凝重。 大将军曾与他提及,仪鸾司的一些老太监如今就在神宫监, 说不定这里面就暗藏着宫中对外的另一双眼睛,由不得他不重视。 “见过温公公。” 温诚笑容满面,如同一位历经世事、看遍山川大河的老者,和煦从容。 待陆云逸坐下后,温诚也随之落座,轻声说道: “陆大人,陛下听闻陆大人有意开设制工坊, 咱家奉陛下之命,特来送上房契、地契以及诸多票据。” 陆云逸眼中闪过疑惑,当即问道: “房契?还请公公解惑。” 温诚脸上笑意更甚,解释道: “今日这房契、地契以及诸多票据, 对应的是神宫监掌控的一处制工坊。 其规模在京中数一数二,咱家奉陛下之命,特将此工坊赠予陆大人。 交割之后,制工坊归陆大人所有, 但名义上仍归属神宫监,也就是宫中,如此可省去诸多麻烦。” 陆云逸眉头一挑,陛下竟如此大方? 仅仅愣神片刻,陆云逸便回过神来,朝着温诚拱手一拜: “多谢陛下赏赐,也多谢神宫监割爱。” 温诚笑着摆了摆手: “工坊本就属宫中,也是陛下所有。 神宫监虽为十二监之一, 说到底不过是陛下家奴,陆大人不必如此客气。” 说着,他挥了挥手, 站在身后的侯显便躬身向前, 将手中包裹放置在陆云逸手边四方桌上,并轻轻打开。 包裹内露出两张票据、坊印信,以及一些类似文书的物件。 陆云逸看了看侯显,轻轻点头: “多谢公公。” 侯显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浅笑, 没有说话,默默退回到温诚身后。 “陆大人,关于这制工坊,咱家还有个不情之请,还望陆大人帮忙。”温诚拱手说道。 “公公但说无妨。” 温诚苍老的面庞上浮现出几分感慨: “陆大人,工坊中现有匠人三十,伙计近百。 他们大多是宫中无家可归的太监,或是身体有残缺之人。 如今工坊归陆大人掌管, 能否看在咱家的面子上,给他们留条生计?” 陆云逸听后,脸色如常, 目光在温诚与他身后的侯显身上扫过,顿时心中明白。 此番带上侯显,便是要让他还人情。 念及于此,陆云逸脸上浮现出笑容,说道: “此事公公尽可放心,坊中的匠人都是经验丰富之辈,不可或缺。 至于那些伙计,人数远远不够。 若公公还有需要安置的人,尽管送来。 不过丑话说在前头,坊不是混日子的地方,来了就得干活。 至于工钱,一分一毫都不会少。” 闻言,温诚笑意愈发舒展,连连点头: “这些人皆是苦命之人,无家可归,多谢陆大人收留。 若有混日子的,咱家也不是不讲理之人。 陆大人让其自行离开便是,不必有所顾虑。” “如此甚好。”陆云逸点头应道。 “陆大人,咱家能问问, 您从宫中接手坊,打算做哪方面的生意? 是宫中生意,军中生意,还是面向民间?” “不瞒公公,本官要做的是民间生意。 至于军中生意,就让诸多勋贵去争抢吧。 本官位卑言轻,就不参与其中了。” “哦?” 温诚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顿了顿又说, “陆大人,您可曾想过做宫中生意?” 陆云逸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看向眼前这位看似普通的老太监,心中顿感古怪。 宫中但凡涉及采买之事,向来都是肥差, 更何况这般重要的物资。 而神宫监不过是负责打扫的衙门, 如今却说出这般话,看来神宫监的能耐,比他想的还要大。 念头至此,陆云逸沉声开口: “公公,宫中生意错综复杂,本官还是不掺和了。” 这下,温诚更为惊讶,身后的侯显亦是如此。 “宫中生意虽规模不大,但能赚取不少银钱,陆大人就不心动?”温诚诧异的发问。 “公公有所不知,本官谋划坊, 并非为了赚钱,而是想造福天下百姓。” 此话一出,整个正堂气氛陡然变得古怪起来,安静得落针可闻。 温诚是久经厮杀的官场老狐狸, 听到这话,只觉怪异。 陆云逸神色认真,并不打算隐瞒: “公公,制工艺有了新突破。 原本价格昂贵的白,如今成本可能只需原本的八成,甚至更低。” “什么?” 温诚坐直了身体,眼中闪过一丝震惊。 换作旁人说这话,他定然不信, 但眼前这人所言,他却不得不信。 此人过往的诸多事迹已然表明, 他有超乎常人的能力,能化腐朽为神奇。 “工坊产出的白,本官打算在应天商行售卖, 届时价格会相对低一些,另外还会运往大宁。” 说到这儿,陆云逸表情有些感慨,轻轻叹了口气, “大宁地处关外苦寒之地,粮食匮乏。 有时候,一碗热水就能挽救一条性命,此乃天大的善事。 当然本官日后要去那里为官,也有私心在其中。” 温诚愣在当场,而他身后的侯显则瞪大眼睛,精光毕露! 他的家乡,朵干都司,同样地处苦寒, 在那里..一碗水也能救活一条姓名! 温诚思索良久,才缓缓开口 “陆大人为国为民,咱家佩服。 只是如此工艺掌控在您手中,恐怕会引发事端。 京畿之地如此多的制工坊,怕是都要被陆大人挤得难以生存。” 陆云逸摆了摆手,露出几分笑容: “公公放心,本官说到底还是个军伍之人, 白对军伍至关重要,本官又怎会眼睁睁看着军中缺。 上午时,本官岳父入宫,已将白工艺一并呈交陛下, 宫中会在合适的时候将其公之于众,让天下万民都能品尝到甘甜。” 温诚只觉浑身紧绷,呆呆地坐在椅子上。 他已年过五十,见过太多世间阴暗丑恶。 今日,他忽然发现, 眼前这位年轻的陆大人或许真的与众不同。 若是旁人发现了这般工艺, 定然会秘而不宣,闷声发大财。 但如今的情形,却大大出乎他的预料。 深吸一口气,温诚缓缓站起身来,拱手一拜: “陆大人大义,是咱家狭隘了。” 他身后的侯显脸上笑容愈发浓郁,同样躬身一拜。 陆云逸站起身来: “此事还得多仰仗公公周旋, 烦请公公跟制坊的工匠和伙计们好好说说, 虽说制作工艺有所改变, 但他们的工钱不会减少,让他们不必恐慌,好好做事。” “陆大人放心,此事咱家自会交代妥当。” 说完之后,侯显面露思忖,眼中很快闪过一丝坚定。 他向前一步,在陆云逸诧异的目光中,压低声音: “陆大人,咱家给您提个醒。 京中关于您副将的流言蜚语颇多, 这背后是有人居心叵测,意图离间您与刘将军,还请陆大人早做应对。” 闻言,陆云逸心中诧异万分, 但面上却佯装出震惊之色,仿佛听到了难以置信的消息: “敢问公公,此事可有凭据?” 对于他的反应,温诚很是满意,只是微微一笑: “只是咱家在宫中偶然得知,陆大人稍加留意便好。” 陆云逸面露恍然,连忙拱手一拜: “多谢公公提醒。” “陆大人不必客气,咱家这就告辞了。” “两位公公慢走。” 见王伯将二人送走, 陆云逸脸上震惊余韵瞬间消散,转而变得平静如水。 他坐在上首,突兀地笑了起来,轻轻拍打着座椅扶手, “得道多助,失道寡助,这话一点没错。 神宫监居然在此刻提醒我,也不知是否合乎规矩,宫中是否知晓” 这时,沐楚婷从后堂匆匆走来,脸上带着些许雀跃: “夫君,事情如何?” “岳父大人亲自出马,怎会办不成事呢。” 说着,陆云逸将桌上的地契和房契递过去,颇为得意地靠在椅背上, “看看吧,这次可省事了, 不仅不用钱,还白得了这么大一个工坊。” “真的?” 沐楚婷眼睛一亮,接过房契和地契查看,很快发出一声惊呼, “夫君,是万寿制坊! 妾身听闻,这可是京畿之地最大的制坊,而且承接的是宫中生意。” 陆云逸听到名字,微微一愣,随即笑了起来。 这般名字,也只有宫中的买卖敢用,难怪温诚说能省去诸多麻烦。 “行了,坊已有,工艺也有了,剩下的就是掌柜和伙计。 原来的人暂且不动,再招一些人相互制衡,这件事就交给你了。” “交给我?” 沐楚婷瞪大美眸,指着自己,一脸惊讶。 陆云逸点了点头:“夫人,整日待在家中,都快憋闷坏了,出去走走也好。 况且岳父大人在京中根基深厚,手下有不少可用之人。 至于为夫对此地两眼一抹黑,就拜托夫人了。” 沐楚婷仔细想了想,白皙的下巴微微扬起, 给了陆云逸一个“放心吧”的眼神: “妾身知晓了,夫君尽管放心,此事定能办好!” “成,为夫也出去一趟。 如今有了便宜的,也该让京中百姓享享口福了。” 酉时初,陆云逸骑马带着护卫来到归春医馆。 临近傍晚,此地的阳光显得愈发慵懒, 整个街道都弥漫着一股闲适。 归春医馆地处幽静雅致之所, 街边的行人皆透着一股文艺气息,神色淡然。 陆云逸翻身下马,医馆的中年女管事满脸笑意地迎了出来: “陆大人来了啊,快快请进,掌柜的在内室。” 医馆内稍显冷清,只有寥寥几人在诊治。 陆云逸随意扫视一眼后,径直向后堂走去。 走入后堂,映入眼帘的一幕让他微微一愣. 朱锦玉正慵懒地侧卧在床榻上,玲珑的身躯暴露无疑, 单手撑着头,另一只手翻阅着书本, 旁边还摆放着一个小磁盘,里面盛着瓜果。 “小姐.” 女管事跟在后面,看到这一幕也愣住了,连忙出声提醒。 朱锦玉与陆云逸的目光交汇,整个人瞬间呆立在原地。 几乎在刹那间, 她的脸色涨得通红,如同天边落日,布满红霞。 “陆陆大人,您怎么来了?” 她连忙撑起身子坐起, 可身上覆盖的轻纱却随之滑落,露出大半雪白红润的肌肤。 朱锦玉脸色再度一红, 见陆云逸欲转身回避,连忙吩咐: “何妈,你先下去,把门关上。” 管事反应极为迅速,还不等陆云逸回过头, 大门便“砰”的一声关上, 扑面而来的热风将陆云逸鬓角垂落的头发微微扬起。 无奈之下,陆云逸只好对着门表示歉意: “锦玉姑娘莫怪,本官来得匆忙,未及通报。” 朱锦玉将纱裙重新披上,似乎又觉得捂得太过严实, 便将纱裙向下拉了拉,露出半抹香肩,精致的锁骨也随之暴露。 “陆大人,快请坐,是锦玉招待不周才对。” 陆云逸转过身来,看到她这般毫不拘谨的装扮,眉头一挑, 佯装毫不在意地坐下, “锦玉姑娘,此次本官前来,是想与你商讨一些关于开商行的事。” 朱锦玉面露诧异,有些古怪地盯着陆云逸: “是前些日子那个可乐的事?” 陆云逸忽然笑了,连连点头: “正是此事,先前因其中所用白价格昂贵,一杯将近一钱银子。 如今本官已寻到足够便宜的白, 能否与锦玉姑娘谈谈合作? 当然,本官今日一方面代表自己,另一方面代表应天商行。 若锦玉姑娘觉得尚可,我们可以共同开设一个工坊,然后进入商行售卖。” 朱锦玉忽然笑了起来,眼神波光流转,在陆云逸脸上来回打量, “陆大人,此举是您假公济私,还是公事公办?” 陆云逸一愣,肯定地回答: “公事公办。” 朱锦玉眼中闪过一丝失望,脸上满是哀怨之色,略带埋怨地说: “陆大人真是不解风情, 若这是您假公济私,锦玉又怎会让大人为难呢。” 说着,她拿起身旁的一个木盒,推了过去, “喏,大人.这就是秘方,送给您了。 至于如何处置,您自行决定。” 陆云逸眨了眨眼睛,忽然笑了起来: “锦玉姑娘,在商言商,你我虽是朋友,但亲兄弟也要明算账。 明日,本官会派人前来与锦玉姑娘商谈共建商行之事。 锦玉姑娘无需出银子,仅凭这秘方就足够了。” 朱锦玉一愣,这才反应过来, 眼前之人居然真的是来谈生意的! 她气呼呼地将半掩的纱裙拉上肩头,遮挡住雪白的肌肤,声音中带着些许懊恼: “知道了,陆大人!!” (本章完) 第563章 识时务者为俊杰 第563章 识时务者为俊杰 就在陆云逸与朱锦玉商定合作开办工坊的第二日。 万寿制坊被陆云逸拿下的消息便悄然传开。 不少坊掌柜听闻此讯,脸色骤变, 敏锐地察觉到了一股风雨欲来的紧张氛围。 今日,城中数位坊掌柜齐聚石青坊掌柜石雅山家中商议。 石府装饰典雅,景致别致, 后堂并无建筑,唯有一片广阔园林,其间还有一小片平湖。 平湖中央,一座凉亭静静矗立,众人便在此处相聚。 此时正值上午,阳光明媚, 天气尚不算炎热,微风轻轻拂过。 然而,亭中气氛却凝重到了极点。 六人围坐在圆桌前, 面对桌上精致的点心和清茶,却毫无兴致。 主位上的石雅山是一位四十多岁的中年人, 身形修长且干瘦,一缕长须垂于下巴之下,身着一袭青色长衫,颇具仙风道骨之态。 此刻,他缓缓睁开双眼,眼中满是凝重与阴郁。 见他有所动作,白梅坊的方掌柜赶忙问道: “石兄,今日唤我等前来,可有什么对策?” “是啊是啊,如今京中到处都在传言, 说陆云逸通过西平侯拿下了制工坊, 准备涉足宫中及军中的生意,这可抢的是咱们的饭碗啊!” 另一位掌柜也满脸焦急地说道。 方掌柜满脸忧愁,重重地叹了口气: “以往,万寿制坊在神宫监手中,做的都是宫中买卖, 赚多赚少他们根本不在意,咱们也不当回事。 如今成了陆云逸的铺子,他必定会来与我们争抢。 石兄,您快想想办法吧。 今年生意本就难做,若再让他横插一杠,咱们可就麻烦大了。” “是啊是啊.” 众人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凉亭中的静谧被打破。 直到众人渐渐安静下来,石雅山才轻笑一声,同样长叹一口气: “诸位兄台竟如此乐观?” 此话一出,众人脸色突变,纷纷面面相觑: 这还不够严重吗? 石雅山轻声说道: “诸位莫要忘了,应天商行如今已开始招商, 里面的铺位可谓是众人争抢的香饽饽。 他陆云逸既拿下了坊,又掌控着商行, 后续会如何,还用石某多言吗?” “对啊.” 一位掌柜倒吸一口凉气,忍不住面露惊骇之色。 方掌柜相对沉稳,思索片刻后说道: “难道陆云逸会假公济私? 京中虽有诸多关于他的传闻, 但大多是些男女之事,可从未听闻他贪腐成性啊。” 石雅山眼中闪过一丝讥讽,看向方掌柜,笑着说道: “方兄,你在京城多年,可曾见过几个不假公济私的官员?” 方掌柜顿时语塞,不知如何作答。 其他人亦是如此,脸色变得难看。 他们手中掌控的坊,每年都要分出一部分钱财, 给那些参与其中的勋贵和权贵公子,以换取庇护。 无论谁声称应天吏治清明,他们都不会相信。 石雅山嗤笑一声,旋即神色变得严峻: “诸位兄台,莫要心存幻想了。 陆云逸拿下工坊,就是要与我们抢夺生意。 至于是不是假公济私. 宫中的工坊都能落入他手,这不是假公济私又是什么?” 经他这么一说,众人放弃了心中最后一丝侥幸,气氛愈发压抑, 甚至有几位掌柜已流露出悲观情绪。 “陆云逸在军中屡立战功, 又是工部负责督造军械的堂官,他若想往军中卖,谁能阻拦? 到时候还有咱们的份儿吗?” 一位三十多岁的掌柜面露忧愁,沉声开口, 他是宜福坊的陈掌柜。 石雅山摇了摇头: “正是为此事,今日才召集大家前来商议对策。 制是大生意,陆云逸可以参与,但不能太过分。” “这石兄,怎能未战先怯?” 方掌柜脸色大变,忍不住出声提醒。 石雅山摇了摇头: “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要不方掌柜去与他正面较量一番?” 方掌柜脸色再次一变,嘴唇微微开合,最终露出一丝讪笑: “我我哪有那本事。” 石雅山面色平静,淡淡地说: “那就莫要夸海口,让他参与进来,大家一同赚钱,这是最好的办法。 虽说赚得少了些,但至少还有得赚。 若惹得他大发雷霆,有的是办法给咱们找麻烦。 如今诸位大人大多离京,可他背后的西平侯还在呢。 而且,我已打探清楚, 是西平侯进宫,亲自向陛下讨要的坊。 咱们拿什么与他抗衡?” “陛下也知晓此事?” “有人惊呼出声,随即心中涌起一阵酸楚。 坊对他们而言是大生意, 可对宫中的盐茶等产业来说,不过是九牛一毛。 陆云逸为了一个京城工坊,竟惊动了陛下,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他们若不依靠背后的权贵,连京兆府的官员都见不着。 石雅山长叹一口气,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 “事情大致就是如此,若诸位掌柜觉得应拉拢陆云逸,那就表个态, 届时各家匀出一些份额,看看能否满足他的胃口。” “若不同意.现在便可离开, 日后若闯了祸事,也别将我们牵扯进去。” 话音落下,在场六人脸色难看至极, 但最终都无奈地点了点头,表示只能如此。 石雅山挥了挥手,侍者拿来纸笔。 他率先表态,一边书写一边说道: “石青坊愿让出在京军中三成份额。” “什么?这也太多了.”宜福坊的陈掌柜脸色大变。 石青坊主要经营军中生意,规模比他们大多了, 一下子让出三成给别人,一年要少进账几万两银子。 “我那坊一年也就赚那么点钱, 若拿得太多,日后如何维持啊.” “是啊是啊,咱们家小业小,经不起这般折腾。” 最后,众人都看向石雅山,悻悻地问道: “石掌柜,能否劳您先去与陆大人商议,具体他要多少 咱们到时候再分摊。 就这么贸然划分,万一给多了,咱们可就亏大了。” 石雅山轻笑一声,缓缓摇头: “主动给,还能落个好印象,但主动去问,一来一回可就大不一样。 咱们现在要做的,就是给出一个足够诱人的价码,让陆云逸心动, 直接答应下来,省得节外生枝。 若你们觉得不妥,大可离开。 我想告诫诸位,签了或许还能活,不签日后还不知会生出什么变故。”” 凉亭内安静下来, 过了一会儿,白梅坊的方掌柜狠狠一咬牙, 一边书写一边自我安慰: “我签,说不定借此机会还能与陆大人结识, 日后若有好生意,大家一起做!” 经他这么一说,在场几人面露犹豫, 思索再三后,又有三人写下了要让出的份额。 最后还剩两人,其中一人面露无奈: “石掌柜,恕我直言,我们有些草木皆兵了。 万寿坊还没什么动静,咱们就这般行事,未免长他人志气。” “是啊,总要先过过招,不能就这么轻易降。”另一人附和道。 石雅山叹了口气: “文兄、周兄,先前是石某没把事情说清楚。 万寿制坊昨日下午就已开始招募伙计和掌柜,还采买了不少器具。 你们说说,他们这是何意?” “分明是要扩大生产啊。”陈掌柜一锤定音。 那二人听后,脸色极为难看。 过了许久,文姓掌柜拿起纸笔, 迅速写下名字及所掌控的份额,懊恼地将纸笔扔在桌上。 另一人见其余几人都已签字, 也无奈一笑,极不情愿地签了字。 做完这一切,原本凝重的氛围稍有缓和, 众人心中的大石头落了地,却又转而变得忐忑不安。 他们也不确定,这些份额能否满足陆云逸的胃口。 石雅山拿过文书,仔细查看后,满意地点了点头: “事情就这么定了,我这就亲自将文书送过去, 满不满意还得看陆大人的决定。 诸位掌柜做好准备。” 说着,石雅山眼中闪过一丝锐利与狠辣: “若陆大人不识趣,想要得更多, 那咱们也不能就这么算了,得让他见识见识咱们的厉害。” 对于这番话,众人虽表面点头,但心中都有些悲观。 陆云逸是什么人? 朝廷新贵,掌控着朝廷诸多新产业,旁人想见他一面都难如登天。 他们不过是几个坊掌柜,又怎会被人家放在眼里? 众人兴致索然地离去。 待他们走后,石雅山一改先前的淡然, 步伐匆匆地来到石府正堂,向上首端坐之人躬身一拜: “封管事,事情已办妥。” 上首所坐之人正是吉安侯府的封贴木。 此刻他身着常服,静静地坐在那里,尽显久居官场的沉稳淡然, 全然没有在吉安侯府时的谦卑之态。 封贴木接过文书,仔细扫了一眼: “做得不错,能说服他们,你功不可没。” 石雅山面露喜色,连忙躬身一拜: “都是侯府和封管事教导有方。 商贾向来逐利,他们起初还不愿签, 可一听不签可能生意都没得做,立刻就做出了让步,都是些软骨头。” “嗯,现在拿着文书去陆府吧, 务必打探清楚他的目的和可能的行动。” “是。” “另外,让你的人做好准备, 若谈不拢,无论如何也要给他添点乱子。” 封贴木声音不疾不徐,却给人一种不容置疑的感觉。 石雅山心中有些忐忑。 他本就是商贾,向来惧怕权贵。 但既然命令已下,也只能硬着头皮上。 他深吸一口气,沉声道: “封管事您放心,陆云逸的一些所作所为已遭不少人诟病。 小人派人去找那些人时,他们十分乐意配合, 甚至他们的胆子比小人预想的还要大, 竟想将那些下乡的吏员祸害斩杀。” 封贴木坐在上首,面露轻蔑之色: “先前他们怎不敢?如今有人带头,胆子就这么大了?” 石雅山也轻蔑地笑了起来: “这些乡绅平日里孤掌难鸣, 根本不敢与朝廷对抗,朝廷想怎么拿捏他们就怎么拿捏。 如今不过是小人之态罢了。” “做好周全准备,切不可将侯府牵扯进去。” “小人明白。” “好了,去陆府吧,带些礼物,态度谦卑些。 记住,你是去打探情报,不是去兴师问罪。” 石雅山拱手应诺,心中却暗自腹诽, 自己不过是个商贾,哪有那么大的胆子? 不到两刻钟,石雅山便乘坐马车来到了西安门三条巷的陆府。 还未等马车靠近, 门口四名军卒便迅速将强弩立起,瞄准了马车。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得石雅山脸色煞白, 他对陆云逸的所谓“待人和善”之名嗤之以鼻, 心想此人分明是跋扈至极。 他连忙下车说明来意, 尤其强调了自己石青坊掌柜的身份。 他心里清楚,若不亮出这个身份,根本无法进入府中。 果不其然,仅仅过了一盏茶的时间, 前去通报的军卒便走了出来,沉声道: “跟我来。” 石雅山跟着军卒进入府邸, 很快便被府邸的宏伟壮阔惊得目瞪口呆。 五进的宅子他见过不少,在其他地方也有。 但如此靠近皇城、还如此奢华的五进宅子,他还是第一次踏入。 此时,他心中涌起一股浓浓的嫉妒, 并非羡慕这宅子本身, 而是羡慕宅子背后所代表的权势。 很快,他穿过庭院,来到后堂, 在会客厅见到了身着常服、身材高大的陆云逸。 石雅山快步冲到近前,恭恭敬敬地弯腰行礼: “小人石青坊掌柜石雅山,拜见陆大人。 贸然拜访,还望大人恕罪。” 陆云逸坐在上首,脸色带着明显的黑眼圈, 他摆了摆手:“起来吧,石掌柜的大名,本官早有耳闻。 军中的大半白,就出自石青坊。 在这一点上,本官还得感谢石掌柜。” 石雅山一愣,没想到陆云逸如此真的这么和善。 “小人不敢当,军中所需白数量巨大, 小人工坊只能供应一小部分,对此小人深感愧疚。” “无妨,尽力而为就好。” 陆云逸面带和善之色,转而问道: “不知今日石掌柜前来,所为何事?” 石雅山抿了抿嘴,上前一步, 从怀中掏出文书,平举在身前: “听闻陆大人有意经营坊,小人便与几位好友商议, 凑齐了这些‘礼物’,特来奉上,还望陆大人莫要嫌弃。” 陆云逸有些疑惑,笑了笑: “石掌柜还是将礼物收回吧, 本官家中略有薄财,就不劳石掌柜费心了。” 石雅山一愣,意识到陆云逸误会了,连忙解释道: “陆大人,您误会了。 这并非钱财,而是小人与几位好友坊的部分份额。” “份额?”陆云逸疑惑地看着他。 “正是如此。 万寿制坊如今落入陆大人之手, 但您有所不知,这些宫中工坊以往都是得过且过,保本容易,可想要赚钱却动力不足。 万寿制坊虽为京城第一大制坊, 却仅承接一些宫中用度,在军中所占份额极小, 反倒不如我们手下的制坊赚钱多。 如今坊归您所有,必定要扩大生产、赚取利润。 我们稍加商议,便决定让出一些份额,好让万寿制坊能有盈余。” 陆云逸听后,脸色愈发疑惑,上下打量着石雅山,心想: “京中的商贾都如此识趣吗?” 他看向一旁的冯云方,吩咐道: “拿过来吧。” “是。” 冯云方上前一步, 接过文书仔细检查,确认无误后才递给陆云逸。 陆云逸接过文书,映入眼帘的第一句话就让他眉头一挑, 三成份额? 他继续往下看,脸色愈发古怪。 最后,陆云逸看向石雅山,问道: “本官虽身为朝廷官员,但也知晓商贾逐利。 石掌柜如此行事,究竟想要什么?” (本章完) 第564章 他要干什么? 第564章 他要干什么? “还望陆大人莫要见怪, 我等不过是想与陆大人一同安稳做生意,并无其他企图。” 石雅山见陆云逸神色莫名,连忙开口解释。 顿了顿,他脸上浮现出几分讪笑,继续说道, “不瞒您说,陆大人将万寿制坊收入囊中的举动,让许多朋友极为震惊。 他们匆忙赶到小人府上,商议应对之策。” 陆云逸眉头微皱, 凝视着眼前之人,神情透着几分疑惑。 石雅山以笑容掩饰脸上的尴尬,接着说道: “还请大人莫要误会, 小人自然不会相信陆大人会与我们这些商贾争利。 只是万寿制坊家大业大,总得维持开支。 而陆大人身为朝廷官员,一心造福百姓, 我等商贾也不忍心见陆大人为了一个商行劳心费力, 所以便主动前来,送上一些份额,以助力万寿制坊正常运作。” 这么一说, 陆云逸面露了然,原来是钱求平安来了。 他瞧了瞧手中的文书,淡淡地说: “多谢石掌柜的好意,这些份额你们自行生产经营便可, 万寿制坊不会抢你们的生意,更不会涉足你们赚钱的行当。” 石雅山面露惊愕,难以置信。 不抢钱,那开坊所为何事?还招募人手? “陆大人若是不满意?我等可以回去再商议商议。” 石雅山说出这话时,只觉心如刀绞, 没想到眼前之人胃口这般大。 陆云逸缓缓摇头道: “石掌柜,明人不说暗话, 本官的坊做的是应天商行的生意, 你们的坊做的是军中及朝廷生意, 二者互不干扰,尽可各自施展。 至于这些份额,石掌柜此举倒是小瞧本官了, 这点钱财,本官还不放在眼里。” “应天商行?” 石雅山心中一惊, 这个生意他也觊觎已久,如今京中稍有见识之人都能看出, 应天商行必将火爆, 在里面卖,自然是个不错选择。 只是有一点他想不明白, 白价格如此高昂,放在商行里会有人买吗? 不过当下并非纠结此事之时, 石雅山收起思绪,转而向陆云逸躬身一拜: “多谢陆大人高抬贵手,小人明白了。” 陆云逸看着石雅山,神色平静,声音平淡地问道: “你们几家制坊,在应天占据多少份额?” 石雅山心里“咯噔”一下,暗叫不妙, “回禀陆大人,我们七家制坊占据了南直隶将近六成份额, 其余的是一些小作坊以及朝廷所属的工坊。” 陆云逸轻轻点头,这确实是一股不容小觑的力量。 会客厅内陷入沉默。 过了将近一盏茶的时间, 陆云逸心中拿定主意,看向石雅山,沉声道: “本官问你,若白价格骤降八成,石掌柜作何感想?” 石雅山听到这个问题,整个人愣住了。 骤降? 怎么骤降? 石雅山心中顿时掀起惊涛骇浪,脸色变得极为难看。 若白降价八成,他们这些坊还如何生存? 他强扯出一抹尴尬的笑容: “陆大人,此言怕是有些危言耸听了。 若白降价八成,我等制工坊都将难以为继。” 陆云逸点了点头,这也是他所顾虑的问题。 若是把人逼入绝境,还不知会生出什么乱子。 陆云逸轻轻点头道: “此事本官知晓了,回去之后,将你们一些工坊的名单呈上来。” “敢问大人,这是为何?” 陆云逸轻哼一声,抬起眼帘,淡淡地瞥了他一眼: “不是你说制工坊没了活路吗?本官给你们寻条出路。” 此话一出,会客厅的气氛瞬间凝固, 安静得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仿佛空气都要凝结。 石雅山呆立当场,他听明白了这话的含义, 白真的要骤降八成了, 陆云逸所言并非危言耸听! “扑通”一声, 石雅山应声跪地,他将脑袋紧紧贴在地面,声音带着凄厉: “敢问陆大人, 我等究竟因何事得罪了大人,为何大人要如此赶尽杀绝? 若是我们有做错之处,还请陆大人明示, 我等就算倾家荡产,也定要向大人赔罪。” 对于他这一举动, 陆云逸眼中闪过一丝愕然,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京城商贾都这般软骨头吗? 陆云逸面不改色,淡淡地说: “石掌柜先起来,乃整个大明所需之物, 你们坊又是其中肱骨,朝廷不会坐视不管。” 石雅山猛地抬起头, 他眼眶通红,脸色也微微涨红, 此刻没了先前的仙风道骨,反倒显得有些狼狈。 “敢问大人,这是何意?” 陆云逸轻轻摆了摆手: “此事具体如何,本官还不能向你们透露。 但你们诸多坊也赚了十几年的钱了, 是时候为大明百姓以及朝廷做点事了。” 石雅山眼睛猛地瞪大, 一股慌乱之感油然而生,令他瞳孔剧烈颤动。 “大人,还请陆大人告知详情,坊关乎众多生计, 若有变故,我等也好早做准备。” 陆云逸神色如常: “本官说过,目前还不能透露,而且也不会有太大变故。 你们的坊照旧经营,只是赚的钱不会像以往那么多罢了。 当然,你们若是觉得此举不妥或者不服气, 大可不受这份气,将坊尽数关门。 毕竟这是你们的生意,本官也无权干涉。” 石雅山得到确切答复,只觉如遭晴天霹雳, 不赚钱了? 这怎么可能? 盐、、茶自古以来便是最赚钱的生意, 怎么会不赚钱了呢? 石雅山想不明白,心中陡然生出一种空洞, 随之而来的是一股憋屈,觉得这些年的努力都付诸东流了。 自己苦心经营坊多年, 赚了不知多少银钱,如今说不赚钱就不赚钱了? “陆大人,白成本高昂且产能有限, 就算朝廷下令限价,也不可能骤降八成啊。 如此一来,就算我们想亏本赚吆喝都做不到。 朝廷总不能让我们商贾自己贴钱吧。” 见他脸色变幻不定,陆云逸知道他误会了, 不过陆云逸也没有解释,转而顺着他的话说下去: “那倒不会,成本高昂、产能有限本就是弊病。 大明新立二十年,军中一旦开战, 白就从未充足过,石掌柜觉得这种情况应该成为常态吗?” “这陆大人,白制作并非一朝一夕之事,需要时间啊。” “好了好了,物以稀为贵的道理本官明白, 你们这些坊故意控制产能、抬高价格的事,本官也清楚。 至于为何没有处置你们,石掌柜心里应该有数。” 石雅山脸色微变, 自然是因为他们背后有勋贵撑腰, 所以才能无所顾忌地赚钱,也不用担心朝廷找麻烦。 陆云逸见他沉默不语,便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总之就一句话,石掌柜等一众坊掌柜若是识趣, 坊还能继续开下去,还能继续盈利。 若是不识趣,那就把坊让出来,本官一概接手。” 说完,陆云逸迈步离去, 留下石雅山呆愣在原地,脸色不停变换。 两刻钟后,石雅山回到府邸。 还没等他进屋,正堂里的一些人便匆匆迎了出来,纷纷急切地问道: “怎么样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但很快,他们见石雅山脸色极为难看,心中不禁一沉。 究竟发生了什么? 石雅山只觉疲惫不堪, 他摆了摆手,声音不再像先前那般沉稳,显得有些飘忽: “进屋说。” 屋内,石雅山将自己与陆云逸的交谈详细说了出来, 引得在场之人面面相觑, 一股危险的气息弥漫开来。 白梅坊的方掌柜手掌微微颤抖,声音也带上了一丝颤意: “莫非是朝廷见诸位大人都离京了,要对咱们下手?” “别危言耸听,发战争财的又不止我们。 那些卖矿、卖药、卖盐的,哪个赚得不比我们多? 朝廷要收拾也先收拾他们,怎么会轮到我们?”一名掌柜出声反驳。 但方掌柜依旧心有余悸: “可咱们确实联手抬高价格了啊。 这三年卖的白比往年贵了四成。 哎呀,我早就说过不能赚快钱,要细水长流, 怎能跟朝廷对着干呢?” 越说,方掌柜情绪越发激动, 连带身旁几人也变得忐忑不安,连连叹息摇头。 “行了行了,这时候说这些有什么用? 是上头的大人要赚钱,咱们有选择的余地吗?” 宜福坊的陈掌柜连连摆手, 听到这些话,他就感到不耐烦。 “行了,事已至此, 当务之急是想办法解决问题,而不是在这里争吵!” 坐在上首的石雅山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继续咬牙切齿地说道, “这陆云逸就是瞅着诸位大人不在京城,才敢如此肆意妄为。 我们快马加鞭给诸位大人送信,询问该如何应对。” 白梅坊的方掌柜听闻此言,眼睛猛地瞪大: “石掌柜,您糊涂了吗? 陆云逸如此行事,显然是得到了宫中授意,所以才这般有恃无恐。 这种麻烦我们应该自己想办法解决,怎能劳烦诸位大人? 别到头来问题没解决,我们反倒被拉出去当替罪羊! 诸位别忘了,两虎相争, 遭殃的可都是周边的无辜之人!” 众人虽看不惯方掌柜的为人和行事风格, 但也不得不承认他说得极是。 就连石雅山听了,也觉得他言之有理。 他将身体靠在椅背上,伸手揉了揉眉心,试图平复心绪。 他感觉自己有些乱了分寸,不能如此。 众人继续七嘴八舌地议论,争吵得不可开交。 石雅山看着眼前这群乱作一团的人,眼中闪过一丝无奈。 他拍了拍椅背,“砰砰砰”几声后说道: “好了好了,别再吵了。 如今我们首要之事,是弄清楚陆云逸如此行事的底气何在。 咱们坊占据了南直隶一半的份额, 若是我们一气之下关门歇业,陆云逸岂不是要陷入困境?” “会不会陆云逸根本没考虑这么多? 毕竟他是军伍出身,不懂商贾之事也在情理之中啊。” 一名掌柜说出自己的想法。 奇怪的是,居然还有人附和,纷纷称是。 石雅山无奈地瘫坐在椅子上,觉得这些人愚蠢至极。 “够了!商贾之道是什么高深的学问吗, 人家成千上万的军队都玩得转,还摆弄不了一个几百人的工坊? 再者,应天商行拔地而起, 诸位都睁眼看看,眼前这人并非不懂商贾之事,而是太懂了。” 石雅山语气中带着气愤,还有一句话他没说出口. 在他看来,陆云逸不仅深谙商贾之事, 还摸透了商贾的脾性,知道他们都是些色厉内荏之人, 所以才敢如此肆无忌惮, 甚至不屑于隐藏自己的意图,断定他们不敢反抗。 深吸一口气,石雅山扫视众人,目光中带着审视: “诸位都是各家的掌柜,具体该怎么做, 石某就不多说了,说了你们也未必会听。 至于要不要请示身后的大人,石某也管不着。 总之,如今你我已到生死存亡关头, 若想继续赚钱,就得拿出个办法来,诸位先回去,仔细想想如何应对。 三日之后,我们再相聚,到时详细商讨。” 众人对他这番话颇为认同, 一个个火急火燎地站起身,匆忙离去。 石雅山看着他们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不屑。 石雅山站起身,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眼中闪过一丝狠辣。 他踱步来到后堂,见到了在此等候的封贴木。 依旧如往常那般,封贴木坐在上首,石雅山坐在下首。 “如何?” 封贴木见他神色沉闷,便知事情进展不顺。 石雅山又将刚刚与陆云逸以及和诸多商贾所说之事复述了一遍,不嫌麻烦。 封贴木听后,脸色凝重到了极点: “你的意思是,朝廷要掌控白价格?” 石雅山点了点头: “封管事,陆云逸如此有恃无恐,想必是得了宫中的授意。” 封贴木听后却摇了摇头: “朝廷不会插手商贾之事, 更不会直接对官营之外的物件进行价格掌控, 这是朝廷与民间诸多权贵之间的默契,你想错了。” 石雅山眼中露出愕然之色,连忙追问: “那封管事,陆云逸如此行事,难道真是狂妄自大?” “此事更不可能,依我猜测, 陆云逸应该是研究出了能降低白成本的法子, 这才是他从宫中拿下万寿制坊的关键所在。” “啊?” 石雅山愈发惊愕。 他钻研此事将近二十年,成本却一直居高不下, 至今也没找到什么好办法。 一个军伍出身的人,能想出这种法子? “换作旁人或许不可能,但陆云逸有可能。 他行军打仗稳重, 可思绪跳脱,东一榔头西一棒槌,向来不按常理出牌, 在真正目的没出现之前,谁都猜不透他下一步要做什么。 前军斥候部在麓川损失惨重, 他曾多次说过,若有足够的,能救活不少人。 现在想来,当时他可能就已经盯上白这事了” 封贴木眼中也流露出几分疲惫。 最近他一直在探查陆云逸的一举一动, 发现这人太过跳脱,而且精力太过充沛, 仅仅是跟踪他的所作所为,自己都觉得疲惫不堪。 石雅山眼中满是疑惑: “封管事,小人先前送去的份额,他可没收啊。 若真有新法子,他理应欣然接受,然后狠狠赚上一笔才对。” 封贴木对石雅山的短视感到震惊,斥道: “目光短浅!陆云逸是朝廷大员,怎会像你们一样,整日只想着赚钱? 他要的是功绩,是升官! 行了,此事抓紧去查。 万寿制坊不是在招工吗? 派人混进去,看看他到底在搞什么名堂。” (本章完) 第565章 苟富贵,无相忘 第565章 苟富贵,无相忘 万寿制坊位于应天城北城的神策门附近。 此地紧邻城墙, 又与玄武湖相邻,地广人稀。 大多是一些宫中掌控的工坊坐落于此。 万寿制坊占地规模极大。 从外面粗略看去,足足占据了一个街道。 进入其中,更是宽敞无比,各种作坊混杂分布。 从甘蔗提取浆到最后制成白, 其间工艺多达十几步,都能在坊中完成。 这一点令陆云逸以及一行人大为震惊,没想到竟是全产业链模式。 他清楚,京中一些工坊大多只负责后面的提纯以及售卖环节。 前端的一些工艺则由各个城中小工坊来做, 二者分工明确,养活了不少人。 像万寿制坊这般从上到下大包大揽的工坊, 在整个京城都十分少见。 对此,执掌万寿制坊的太监解释说, 由于是供应宫中用度, 所以无关银钱考量,自然是以安全为主。 陆云逸表示理解。 很快,看完制坊后, 陆云逸带着一行人离开,转而去了北城的一家冰室。 在一间宽敞的内室中,几人相继落座。 陆云逸坐在上首,刘黑鹰坐在旁边,武福六、张玉等人坐在下首。 另外一边还有宋婉儿、邓灵韵、秦晴三位姑娘。 在场众人脸上带着几分感慨, 他们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规模宏大的工坊。 陆云逸坐在上首,微笑着看向众人,淡淡开口: “今日这万寿制坊,想必诸位都已经见过了。 不瞒各位,万寿制坊本是宫中生意,被陛下赏赐给我。” “什么?” 在场众人面露震惊。 难怪工坊中那些太监毕恭毕敬,原来掌柜就在眼前。 陆云逸压了压手,脸色有几分古怪: “此事说来也巧,本来我与黑鹰打算自己开设工坊,生产白。 但没想到宫中知道后, 直接赏赐了一座,倒是给本官省下了一大笔钱。” 刘黑鹰也面露古怪,不停地挠头。 他这几日已经将工坊地点以及工匠都找好了, 突然得到这个消息, 还真有些措手不及,打乱了他不少计划。 “陆大人沐浴皇恩,小女子佩服万分。” 宋婉儿抿嘴一笑,眼中带着几分高兴。 像这等恩荣,整个京城也没有多少。 坐在她身旁的邓灵韵也十分开心,同样笑了起来。 陆云逸看向她们,笑着说道: “莫要高兴得太早,事实上, 原本工坊开设,是想要拉你们一同进来, 也不用你们出银子,只是占个份子,到时候分些银钱。” 啊? 宋婉儿的笑容僵在原地。 原本还乐呵呵的诸多将领也不笑了, 没来由地感受到一股可惜,那种银钱在眼前溜走的可惜。 将军赚钱的本事他们可都是见识过的。 那么大的应天商行, 听说参与其中的都是整个大明的顶级权贵,能赚不知多少银子。 一股淡淡哀愁开始在冰室内弥漫。 陆云逸压了压手,宽慰地笑了笑: “诸位不必着急,虽然事情有了一些变故, 但并不妨碍我等开设工坊。 还是如先前定下的那般,在座的各位每人都有一些份子, 也不用你们出真金白银,只需要年底等着分润钱财即可。 至于为什么这么做 因为我等相识已久,总要给朋友弟兄捞点好处。 况且,这个钱财就算是你们不赚, 也会被那些坊的奸商赚去,如此还不如众乐乐。” 此话一出,屋内气氛顿时变得雀跃起来。 武福六与诸位将领面面相觑,没想到这天下还有这么好的事。 陆云逸挥了挥手,刘黑鹰从随行的包裹中拿出了厚厚的一迭文书, 交给站在身后的胡小五: “给诸位大人以及姑娘分一分。” “是!” 胡小五拿着文书分了起来,很快众人手中就有了一份写得满满当当的纸张。 [刘氏应天制坊计划书] 众人将目光投向刘黑鹰,武福六直接开口发问: “刘大人,您来操持此事?” 刘黑鹰点了点头,扫视在场众人,轻轻点了点头: “没错,坊诸事由我来操持,陆大人并不会参与其中。 不过你们可以放心, 此事是陆大人张罗,并且坊的核心工艺, 是由陆大人提供,诸位可不要小瞧, 这些工艺能让制白的成本骤降八成。” “什么?” 军中将领猛地坐直身体,脸色凝重。 他们已经听过太多,因为白贵且数量少而导致的无奈情况。 若是有足够白, 有不少弟兄就不会落得身残以及伤口溃脓白白死去的下场。 对面的宋婉儿等人更是吃惊, 她们都出身高门大户,白家中常有,但也知道此物价格昂贵。 若是下降八成,能赚多少银子? 一想到这,即便是出身书香世家的宋婉儿,都觉得心脏怦怦直跳。 不过很快,刘黑鹰就给出了解释: “此法是利国利民的好法子, 我等也不是奸商,更不可能用着简单的法子卖着昂贵价钱。 所以,在未来, 白会与红一般无二,价格亲民,而且无穷无尽。” 一向老成持重的钱宏眼中闪过几分疑惑: “刘将军,如此做的话要怎么赚钱?” 此话也是一些将领的疑问,他们纷纷看了过去。 倒是三名女子,对赚钱一事并不感兴趣, 她们反倒觉得,如此大义之举比赚钱好多了。 刘黑鹰解释道: “薄利多销也能赚钱,无非是多少的区别。 另外刘氏制坊会进入万寿制坊的供货体系中。 而万寿制坊未来不仅会供应应天商行,还会供应大宁。 总之不愁销路,一旦工坊开动,赚钱还会少吗?” 这么一说,众人都能感受到坊的光明前景。 张玉十分朴实,连连点头,看着身旁几位将领: “反正也不需要咱们出钱,每年还分钱,这就是白捡钱啊。” “哈哈哈哈哈。” 众人都笑了起来。 钱宏还是试探着问道: “众人拾柴火焰高,要不.咱们都出些钱,将工坊早些建起来?” 陆云逸抬手制止: “此事休要再提,一同辛苦了这么久,分些钱财是应该的。 至于为何要拉上这三位姑娘, 是因为咱们日后各奔东西,京中工坊无人照料。 而三位姑娘家大业大,能照看着些,也省得旁人打歪心思。” 这么一说,一众将领面露恍然。 陆云逸转而看向三人,面露微笑: “三位姑娘,日后工坊诸事劳烦你们多照看一些,如此可好?” 秦晴表现得十分豪爽,大手一挥: “放心吧,保证它长得白白胖胖的。” 宋婉儿掩嘴一笑: “以陆大人的威名,工坊怎么敢有人觊觎,我等只不过是沾沾光罢了。 不过还请陆大人放心, 若是有人想要打工坊的主意,我们定然是不会放过他。” 陆云逸宽慰地笑了笑。 “既然如此,若是诸位都没有意见,那就将此事定下。 两处工坊也会尽快用新法子来制, 并且尽快进入应天商行的供应链体系之中。” 陆云逸挥了挥手, 身后的冯云方立刻将草拟好的契约以及笔分发众人。 “对了,还要提醒诸位, 此事暂且不要向外透露, 毕竟京中的制坊还是有许多,其中难免会有一些纷争。 事情暴露虽然是早晚的事, 但暴露得越晚,我们就越能抢占先机。” 众人拿着契约,抬头看来,连连点头,这话说得极有道理。 一行人干脆利索地签字画押,并没有什么顾虑。 左右不过是一个制工坊, 为了这点钱让二品大员亲自上阵来骗他们,不值当。 当一切完事后,陆云逸长舒了一口气,而后端起一旁茶杯高举: “我等相聚一场,本是缘分。 就算日后各奔东西,也不能忘记我等情谊, 本官以茶代酒,敬各位。” 一时间,一盏盏茶被举了起来。 三个姑娘没有经历过这等场面, 有些激动,脸蛋红扑扑的。 就连普通的凉茶,此刻都变得别有一番风味。 时间眨眼就来到了八月底,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商行的建设已经接近尾声, 混凝土铺陈的道路已经延伸至京城周边! 前军斥候部军卒已经恢复了操练,并且开始研习新的战法。 而刚刚收获的坊也已经开始加班加点地生产, 由于生产周期的原因,前期需要源源不断地投入银钱。 不过好在,陆云逸卖地的银钱到了, 让他有能力维持这般投入。 而且,与朱锦玉合作的饮品工坊也已经准备就绪, 就等下月中旬的便宜白了。 今日,陆云逸照例在都督府查看大宁有关的文书。 原本被塞得满满当当的衙房,此刻已经空了一半。 在他的挑灯夜读之下,成果显著! 陆云逸对于大宁近况已经有了很大了解。 对于其中的利益纠葛,也看清了几分。 此刻,他正在看去年大宁都司改名为北平行都司后的一系列政令, 尤其是关于外族以及草原防务的政令。 他发现,对于外族的安置有些太过草率, 导致他们在大明生活得异常艰难,满打满算还不如回草原去放牛。 如此,便有许多人纷纷叛逃, 尤其是一些原本在草原上颇有家资的小部落族长, 又或者北元朝廷的小官,更是留不住。 而北平行都司的处置也极为简单, 能抓的抓,不能抓的就杀, 还会对大宁现有的一些人进行更加严苛的管制, 以此形成了一个恶性循环。 对于这等处置,陆云逸没有意见, 只因这是目前大宁能做到的最好办法。 他所想的是,该如何利用京中出现的新物件, 来改善大宁,至少要让人吃饱饭。 如此,一些草原权贵想要反叛,旁人也不会卖命跟随。 正想着,急促的脚步声从门外响起, 冯云方探头进来,脸色有些凝重: “大人,宫里来人了。” 陆云逸抬起头来,眼中有些诧异: “快快请进。” 很快,武定侯长子郭镇出现在陆云逸的衙房之中。 他站在门口,看着屋中满满当当的文书,一时间有些错愕。 “有何事?” 陆云逸没有起身,而是坐在桌案后发问。 郭镇回过神来,连忙拱了拱手: “陆大人,陛下请您进宫。” 陆云逸眨了眨眼睛,看了看时辰, 外面天色大亮,原来已经辰时初了. 他站起身,一边说一边走向不远处的脸盆处: “等我片刻,洗把脸。” “大人请。” 郭镇老实地站在门口等着, 视线在这占据大半个房间的文书上扫视, 心中突兀涌起了阵阵佩服。 他听父亲说过,陆大人向来喜欢做万全准备, 整日不是看文书就是看文书。 起先他还有些不以为然, 毕竟都督府的诸多大人同样是看文书。 而现在,他算是陷入了震撼,这未免也太多了些。 陆云逸洗了一把脸,觉得精神了一些。 见郭镇呆愣在原地,伸手拍了拍他的肚子: “走吧,愣着干什么。” “奥是,陆大人请。” 陆云逸跟随郭镇进了皇宫, 尽管是早晨,但阳光依旧猛烈。 尤其是皇宫之中尤为开阔,整个青石板地面都变得热气腾腾。 很快,郭镇带着他来到了皇宫墙角, 这里摆放着一整排的自行车,看起来尤为规整。 陆云逸见到这一幕,顿时瞪大眼睛, 宫中居然如此超前! 郭镇将一辆自行车推到陆云逸身前,笑着说道: “陆大人,近日天气太热了, 从皇宫门口走到诸多大殿,往往大汗淋漓。 是太子殿下觉得朝臣以及我等护卫太过辛苦, 便安置了这自行车,供我们骑乘, 还说要我们感受一二,看看有没有改进的余地。” 陆云逸恍然的点了点头, 太子殿下从来都是如此,在大事上严酷,小事上和蔼。 但偏偏朝臣就吃这一套,觉得太子宅心仁厚。 “那你觉得呢,这自行车如何?” 郭镇推出了一辆自行车,挠了挠头: “别的倒是还好,就是这车座太小了,穿着甲胄坐在上面,感觉有些怪异。” 陆云逸将其记下:“本官知道了。” 很快,二人骑着自行车朝着皇宫深处而去, 不多时就来到了一处让陆云逸眼熟的位置。 他眉头一挑,若是没有记错, 这座大殿后面,应当是安放试验田的地方。 而眼前,大殿所在之地已经被披坚执锐的军卒牢牢守护, 一丈一人,他们手持利器,腰背弓弩,看起来杀气凛然! 二人下了自行车,郭镇歉意一笑: “大人,事关重大,我等还需要搜身!” 陆云逸点了点头,走上前去,张开肩膀。 郭镇一阵摸索后,挥了挥手, 护卫让开一道缝隙,陆云逸走了进去。 早就等候的太监将他领到了试验田所在。 来到这里,陆云逸被吓了一跳,实在是眼前的阵仗有些太过隆重。 一个明晃晃的观礼台搭建在一旁, 上首坐着陛下与郭宁妃,下首坐着太子殿下, 身旁还有一个身材瘦小的老者, 脑袋上还戴着一个斗笠,不知是谁。 再下方,是滞留京城的一众王爷, 大多都是二十岁左右的年纪, 最后才是六部九卿与都督府的一众都督。 而在试验田上,已经搭建起了一个大棚子,将整个田地都笼罩在阴影中。 几名农政院的老者不像以往那般吊儿郎当, 转而都穿上了官袍, 一个个手拿锄头站在那里,神情肃穆。 不仅如此,整个试验田周围,也弥漫着严肃的氛围! 陆云逸被带到了观礼台前,他老实地躬身一拜: “臣陆云逸拜见陛下、太子殿下、宁妃娘娘。” 朱元璋神情肃穆,轻轻点了点头: “赐座。” 老太监搬来一个椅子, 放在了左都御史詹徽与左军都督耿忠中央。 陆云逸坐了下去,张望四周 周遭一行人要么是正一品,要么是从一品。 他一个从二品的小官坐在文官与武官中间,还真有些古怪。 不过,这等心思陆云逸很快就抛之脑后, 看向前方的试验田,转而有些激动。 若是不出意料,应当是要挖甘薯了! 果不其然,身穿绯袍的大太监手拿拂尘,上前一步: “敬谢上天,赐我丰年;五谷丰登,仓廪充实;国泰民安,社稷繁荣。” “敬告天地神灵,今岁首割,五谷盈畴! 此皆神明庇佑,风调雨顺所致。 首割之际,感天地造化,育此良谷。 祈愿此后收割顺利,粮秣丰足,以养万民,以兴邦国,皇恩浩荡,泽被苍生。” “吉时已到——开始!” (本章完) 第566章 天不宰人,人自救 第566章 天不宰人,人自救 随着一声“开始”。 站在试验田中的农政院官员将锄头高举头顶,面容神圣,而后重重落下! 锄头砍在泥地里的声音清脆悦耳, 带着泥土与精铁的摩擦声。 锄头镶嵌在泥土中,双手一拉,成片的泥土被带出。 泥土是湿润的深棕色,就能感受到其粘稠细密。 一下一下。 锄头一下下挥落,一下下刨起, 平整的土地顷刻间就变得沟壑纵横。 在几人的锄头下,一道道笔直凹槽出现。 他们的动作十分精准, 一锄头下去,会深入泥土,但不会砍伤藏在里面的甘薯。 直到湿润的泥土被带出来后, 才能看到有一些圆润、覆盖着泥土的圆滚滚事物。 已经有不止一个人站了起来,踮起脚尖,看着田地。 慢慢的,随着裸露在外的甘薯越来越多,站起来的人也越来越多。 不过一盏茶的时间, 六部九卿们几乎都已经站了起来, 怔怔地看着前方土地。 圆滚滚的甘薯密密麻麻分布在沟槽两侧, 露出了一些暗红色的皮! 粗略看去,模样十分难看,坑坑洼洼, 甚至甘薯挤在一起,像是畸形产物。 可随着泥土挖开,原本松动的甘薯掉下,落到沟槽里。 众人才能看清它的真实模样。 两头狭窄,中间圆滚,覆盖着泥土, 看起来圆滚滚的,极为可爱。 上首,明皇朱元璋眼眸一挑, 他也慢慢站了起来,目光锐利,死死盯着前方试验田。 虽然早就知道这一次会收获颇丰。 但当泥土挖开,真正见到之后, 他还是压抑不住心中激动,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若天下遍地都种上了这等甘薯, 那一直困扰着他前半生的“饿”将再也不会出现。 整个大明子民日子就算过得不好,也不至于再饿死。 他很难想象,从饿殍遍地的故元,到如今洪武二十二年, 仅仅过了不过四十年。 纵观史书,历朝历代每一天都过得很艰难。 如今,大明会做到再无饿殍的壮举。 朱元璋胡子微微颤抖,藏在龙袍中的手掌紧握, 身体站直如标枪, 苍老的身躯在这一刻爆发出了难以想象的坚毅。 太子朱标似乎被这种情绪所感染,也慢慢站了起来,拳头紧握。 多,太多了。 他的第一感受便是多。 收割农田之事他主持过无数次,也见过无数次。 但就算是风调雨顺之时,收割的麦田也没有这般多! 皇帝太子二人已经如此, 那先前只闻其名不见其形的六部九卿,则已经震惊到不能呼吸。 户部尚书杨靖瞳孔剧烈晃动,嘴唇都在微微颤抖。 作为户部尚书,他知道朝廷每年在种田这一事情上的投入, 这是比任何事都要重要的头等大事。 但即便如此,也收获甚微。 但现在,他看到了什么? 茫茫多的粮食从地里冒了出来, 一个个纠缠在一起,一大坨一大坨,像是无穷无尽。 这东西他还吃过,味道极好,能吃饱。 工部尚书秦逵一手放于身前,一手放于身后,两侧拳头都已经紧握。 他看向同样已经站起来的陆云逸,神情复杂。 自此之后,此人殊荣更胜, 称其为大明朝廷转危为安的救星也不为过。 随着一道道沟渠挖开,农政院几名长者也停了下来。 他们年纪大了,额头上已经布满细汗, 但他们的表情以及眼中,却蕴含着激动。 他们将锄头递给身旁侍者,用力一挥手, 原本站在外围的一行人纷纷走上前来, 脚踩着沟槽,开始挑挑拣拣, 从泥土里将大明的“金子”挖出来。 而在他们身旁,一个个箩筐放置, 挖出来的甘薯被扑打去灰尘,放置在箩筐中,一个又一个。 在场诸位大人看着侍者将一个又一个的箩筐拿走, 又拿来又拿走, 眉头紧紧锁成了一个“川”字。 从最开始的惊叹,到现在的怀疑, 复杂的心绪笼罩着他们所有人。 怎么会有这么多? 这是在场所有人心中的疑问, 这是要亩产多少石? 一些人甚至在想,这是陛下以及太子殿下拿出来的“面子工程”, 为的就是安稳人心,以应对接下来的朝堂风波。 但他们又将视线放到农政院的诸多官员身上, 暗自否定了这个想法。 旁人不知道农政院, 但他们位高权重,自然知道这些人的能量。 在种地一途,他们说什么就是什么,就算是陛下也无法强加命令于他们。 慢慢的,随着日头升高。 众人已经将视线汇聚到试验田一旁的巨大斛秤。 这是历朝历代用来称粮食的秤! 农政院的吏员已经调整好刻度, 一斛为四十斤,三斛为一石。 而此刻,农政院准备了二十个斛, 皆是用精致青铜打造,上面的泥土被刷得干干净净。 在众人目瞪口呆中,二十个斛很快就被装满. “这,怎么可能?” 兵部尚书沈溍怔怔地看着塞得满满当当的斛, 忍不住凑近了一些,仔细看了看用作平衡的刻度。 四十斤没错。 见他这般行动,六部九卿们早就忍不住了,纷纷凑了上来。 但他们身板太弱,抢不过都督府的一众都督, 只能被挤在外面,踮着脚查看。 “乖乖,是真嘞。” 左军都督耿忠眨了眨眼睛, 又狠狠搓了搓眼睛,这才确定自己没有看错。 二十个斛,一个斛四十斤,那就是八百斤, 仅仅是眼前这些,就已经是六石半。 而如今大明,所记载农田, 所产最多的是在“粳稻之乡”,浙江嘉兴,亩产五石半! 被整个天下称之为祥瑞。 他们都记得,那一年朝廷风调雨顺, 而如今,六石半! 此刻,众人纷纷将目光投向了那还在挖的地。 他们惊讶地发现,先前脚踩的沟槽也被挖开, 一众农政院长者以及吏员正趴在下面, 用力地掏,一坨坨的甘薯被掏了出来! 根须相连,泥土附着。 虽然难看, 但在一众大人眼前,是比天仙还要美的存在。 “愣着干什么,将斛里的甘薯都拿出来,没看到旁边堆了这么多嘛。” 这时,中气十足还带着几分得意兴奋的声音响了起来,是洪武皇帝朱元璋。 他走了过来,看着汇聚在一起的众人,骂道: “都让开点,别耽误旁人干活。” 耿忠的反应最为迅速, 他一手提一个斛,走到一旁,开始从里面拿出甘薯。 还仔仔细细地检查,甚至还上嘴咬了一口. 尽管咬了一嘴泥,但依旧抵挡不住他眼中震撼,居然是真的, 而且这味道有些甜。 见他如此模样, 一行人忙手忙脚地将二十个斛抬到一边,开始从里面掏出甘薯 众人齐心协力,很快就让甘薯在一旁堆起了一个小山堆。 放在斛中看着没有多少,但现在一看,众人再次感觉到震惊。 多,太多了! “继续秤!” 朱元璋很快就见到了两个几乎一模一样的小山堆, 眼中震惊一闪而逝,冷声吩咐。 一行人又将刚刚挖出来的甘薯塞到斛里,放在秤上。 因为形状各异,诸多官员又没有干过此种农活。 许多时候,甘薯都要堆到斛之外,才能够四十斤。 但他们乐此不疲,无一人言语,只是默默干活。 陆云逸始终站在他们后方, 看着前方挖出来的甘薯,脸色平静。 对于甘薯产量,农政院的人已经跟他说过,所以他并不吃惊。 他高兴的是,眼前的这些甘薯个个肥大,长得圆润饱满, 比从麓川弄来的甘薯要好看无数倍, 一看就是做烤红薯的好材料。 论种地,还是得中原人来,麓川人根本不是对手。 时间流逝,又过去了一刻钟, 地里最后一个甘薯被农政院的长者掏了出来! 他脸上凝重也在这一刻舒缓,紧绷的神情露出笑容,发出一声大喊: “没了!” 以往,这等情况下,都或多或少带着些许失望, 毕竟一亩地也就出那么一两石粮食。 但现在,众人听到此话, 只觉得松了口气,终于没有了。 再挖下去,几乎在场所有人都要觉得,这是不是假的了。 第二次称重,二十个斛很快又被装满。 但.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不远处剩下的那一小堆甘薯上, 怎么还有? 此时,就连大明皇帝朱元璋,脸上也露出了灿烂笑容。 农政院种地的本领一绝,又是在宫中精心养护,产量多是应该的。 放在外面,有时候要折五成甚至是六成。 但现在,即便是折五成, 朱元璋都觉得,天佑大明! 终于,在一行人目瞪口呆的注视下,剩余的甘薯又装满了两个斛。 一共四十二斛! 一千六百八十斤。 十四石。 简单的字符出现在众人心田,场面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都默不作声, 静静看着前方堆积如山的甘薯,仔细思索着这个数字。 十四石,即便少八成,还有将近三石。 而三石,是如今大明最好农田的产量。 一行人只觉得喉咙干涩, 他们是六部九卿、是都督府的都督, 身居高位,手握权势。 挨饿的感觉已经不知多久没有感受过了, 三十年?四十年?五十年? 记忆将他们拉回了心中乱世, 那时遍地灾荒、饿殍满野、茫然干瘦的人走在破旧的官道上, 妄图在乱世中寻找一安身之所。 但所到之城池皆战乱不止。 几乎在一瞬间,所有人都想到了大明未立之前的悲苦。 而即便大明新立,秩序新建、但饿死人之事还是不在少数。 而他们早已经登上高位, 不会再考虑挨饿这等事,考虑的都是旁人能否不挨饿。 他们绞尽脑汁,无法解决的问题,在这一刻似乎有了答案。 这时,都察院左都御史詹徽颤声开口: “这甘薯,能吃吗?” 一个荒唐的问题,却没有人发笑。 但很快,这个疑问就被一句轻言打破。 明皇朱元璋轻声开口: “树皮咱都吃过,甘薯有什么吃不得。” 哗—— 原本有些沉寂的气氛,顷刻之间被点燃。 礼部尚书李原名眼含泪,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高呼: “天降祥瑞、佑我大明!” “自此以后,天不宰人,人自救!” “恭喜陛下、贺喜陛下,此物天佑,我大明百姓将远离饥荒!” 一时间,高呼之声不绝于耳, 在场诸多大人皆是跪地恭贺,压抑的气氛开始在众人之中流转。 洪武皇帝朱元璋静静站在甘薯之前, 脸色沉默,嘴唇微抿, 纵使心有沟壑,但他此刻的心绪也复杂万分。 他弯下身拿过一个甘薯,胖胖的,拿在手中很重, 犹如大明江山那般重。 朱元璋看向在场众人,沉声开口: “朕起于卑小,立于山巅, 为大明江山呕心沥血,然此物甘薯。 利国利民,亩产十石。 乃祥瑞之物,更是我大明呕心沥血多年之结果。 今,盛世将临,当普天同庆!” “传旨,今日宫中设宴,食此万民之粮!” “陛下圣明!” 众人齐声高呼。 今日六部九卿都不在衙门的怪异情况,很快吸引了诸多朝臣的注意。 多方打听之下,诸多吏员官员惊恐地发现, 居然连都督府的一众都督都不在。 一时间,人们议论纷纷, 脑海中的疑问一个接着一个。 难不成要出什么大事? 很快,临近午时,六部九卿纷纷回到了衙门。 但所有人都发现, 他们以往敬若神明的大人有些魂不守舍,还有一些心不在焉。 更重要的是,他们手中提着一个布袋, 能明显看到布袋上的泥土痕迹。 不知是何物。 一时间,各部官员大显神通,纷纷开始串联打听,到底发生了什么。 但奈何,六部九卿的嘴太过严实,也没有人敢去发问。 工部衙门,工部尚书秦逵与陆云逸携手回到衙门的场景被许多人看到。 尤其是他们手中布袋,更是许多人关注的重点, 这其中就有工部左侍郎计煜辰。 即便养尊处优多年,心性早已非凡, 但见到这一场景,还是不由得心生嫉妒。 去的都是六部尚书、都督大员, 他陆云逸何德何能享受此等殊荣。 工部衙门正堂,秦逵坐在上首,脸色沉默,久久不言, 只是一味地抿着茶水, 另一只手掌一直在布袋上用力摸索. 尽管已经对甘薯的形状了然于胸,但他依旧摸不够。 陆云逸坐在下首,脸色平静, 在没有科学肥料的今日,十四石是一个可望而不可及的数字。 过了不知多久,秦逵看向陆云逸,轻声开口: “上次你说的治水之事,其中工钱要多少?” 陆云逸一愣,不知为什么他会说起此事,但还是老实回答: “回禀大人,工期很长,将近四年。 其中工钱大概要一百五十万到两百万上下,动用民夫将近六十万人。” 秦逵点了点头,眼中露出思索: “你说.若只找灾民,不给钱只管饭,能不能成?” 陆云逸愣住了,有些茫然地眨了眨眼睛。 秦逵却自顾自地说了起来: “黄河两岸每年遭灾,不知多少百姓流离失所,寄人篱下, 他们日子过得很苦,饥一顿饱一顿。 这甘薯一亩地就出这么多, 只管饭的话,好像也用不了多少钱。” 陆云逸愣愣说道: “大人,整日吃甘薯会胀气,时常放屁。” “人都要饿死了,还管得了这个?” 秦逵瞥了他一眼,若有所思: “本官觉得此事可行,以工代赈古来有之, 等甘薯种下,或许只要等一场大灾,就能开始治水了。” 陆云逸脸色大变:“秦大人慎言!” 秦逵也反应了过来,心有余悸地闭上嘴。 此话若是传出去,必然会引起轩然大波。 但二人对视一眼,陆云逸读懂了他眼中意思。 治水要将近六百万两, 朝廷在古井无波的情况下,是断然不会给钱的。 但.若是遭了灾,或许可以顺势而为。 尤其是又有甘薯这等产量大、管饱的作物。 (本章完) 第567章 解缙之疑,太平十策 第567章 解缙之疑,太平十策 离开衙门正堂。 陆云逸回到了自己的衙房, 看着桌面上渐渐增多的文书,他由衷地发出了一声叹息。 他走近坐了下来,一眼便看到了长桌上放置的一个精致水壶,眼睛一亮。 “云方,锦玉姑娘来过吗?” 冯云方从门口探出脑袋,恭敬回答: “大人,锦玉姑娘在半个时辰前来过,并且送了几壶饮品。” 陆云逸点了点头, 打开水壶后用力喝了一大口,一股冰凉沁人心脾。 陆云逸只觉得舒爽万分。 不得不说,朱锦玉虽然离异带娃,但照顾起人来还是十分上心。 至少他不论是去都督府还是工部衙门,都会送来“可乐”。 联想到这几日的忙活, 坊已经就位,人员已经足够,马上就要开始生产。 而“可乐”工坊也准备就绪,如今正在铺设场地以及招工。 相信过不了多久,价格实惠、味道极好的可乐就会出现在应天城。 只是,尽管用了便宜的白, 最后的售价可能还是会达到二三十文。 对于寻常百姓来说,价格依然昂贵! 但无妨,如今大明有钱人不少, 只要在权贵中打出名头,可乐不愁销路。 或许在达到一定的销量后,能够尽量压低成品价格。 “千里之行始于足下,已经极好。” 陆云逸安慰了自己一句, 他现在有些期待朱锦玉是锦衣卫了, 只因“可乐”这等事物,具有极强的隐蔽性。 如今大明谁都知道水好, 不仅能救命还能治病,锦衣卫同样知道。 他如此费尽心思地拉低水价格,他不信锦衣卫看不到。 一旦锦衣卫看到,那事情就好办了, 一个公忠体国的名头必然少不了。 况且,还有神宫监在, 万寿制坊中必然有神宫监的眼线, 他做了什么、将要做什么,如同透明,这也正是他想要的。 想到这,陆云逸忽然笑了起来, 抬头看向衙房门口,吩咐道: “派人去给锦玉姑娘送信,晚上本官邀她一同用饭。” 站在门口的冯云方脸色古怪,轻轻挠了挠头: “是,大人!” 还不等他离开,陆云逸便又吩咐: “再派人给宋姑娘与灵韵姑娘买一些消暑之物。 对了让锦玉姑娘多准备一些饮品,明日一并送给她们。” “是!” 如此操作,让冯云方肃然起敬。 他想不明白,为什么大人周旋在这么多女子中,还如此坦然。 这时,虞衡司的李至刚匆匆走了过来, 身后还跟着一名身穿七品绿色官袍、头顶乌纱帽, 腰束素银革带、脚蹬皂靴的二十余岁年轻人。 此人神情十分倨傲,在整个过道里来回打量。 李至刚走入屋中,朝着陆云逸躬身一拜: “下官李至刚,见过部堂大人。” 陆云逸在他身上打量片刻, 随着商行修建愈发齐全, 李至刚的神情也愈发正常,肤色也重新回归了红润,好像年轻了几岁。 “不错啊,休息够了,状态就是不一样。” “还是托陆大人的福,有了混凝土.工事进展大大加快。” 陆云逸笑着点了点头, 转而看向等在门口的那名年轻人,又看向李至刚: “他是?” “回禀部堂大人,他是解缙,今日特来赔礼道歉的。” “解缙?”陆云逸一愣,很快便明白了何事, “让他进来吧。” 李至刚连忙去将解缙领了进来。 二人神态截然不同,李至刚尽显谦卑, 而解缙则带着一些读书人的倨傲,鼻孔都快朝天了。 “下官解缙,拜见陆部堂。” 解缙的声音中也带着傲气,语速很快。 陆云逸上下打量着他,靠坐在椅背上。 见解缙迟迟不说话,陆云逸也不言语。 气氛陡然间陷入了尴尬, 让一旁的李至刚都略显尴尬,连忙拉了拉解缙,低声喝道: “大绅兄,拉着个脸给谁看啊,快说啊。” 至此,解缙才不情不愿地提了提袖子,拱了拱手: “陆大人,今日下官前来,一为赔礼道歉,二为探究学问。” 李至刚脸色微变,叹息一声后,站在一旁默不作声。 陆云逸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说。 解缙脸色已经有些难看,沉声道: “以茶换酒之事是下官的不对,还请陆大人见谅。” 陆云逸看着解缙这幅倨傲模样, 有些明白为什么沈溍这个老好人都要将他赶出京城了。 换做旁人,还真是受不了他这副模样。 不过陆云逸倒是觉得, 年轻人傲气一点是好事,莫要死气沉沉。 想到这,他忽然愣住了,而后笑了起来, 只因想到了大将军说自己的言语。 解缙见了这笑容,心情愈发不好, 觉得眼前之人并没有重视自己,便硬邦邦地继续开口: “陆大人为何发笑?饮酒是下官之喜好,并无可耻之处。” 陆云逸脸色一黑,决定收回刚刚的话。 李至刚也觉得丢人万分,低着脑袋, 准备等解缙离开后,再与大人解释一二。 陆云逸沉声开口: “本官的茶既然已经送出去了,如何处置是你们自己的事。 莫说是换酒,就算是拿去青楼妓馆睡女人,也与本官无关。 好了,下去吧。” 陆云逸的反应出乎了解缙的意料,他有些愕然地愣在那里。 本以为会起一番争执,甚至他在来之前已经打好了腹稿。 如今居然没用上? 不过解缙很快反应过来,连忙开口,沉声道: “大人,下官心中还有一些疑惑,想请大人解答。” 陆云逸听后一愣,指了指桌上堆积的诸多文书,道: “解缙,作为督察御史,今日无事吗?” 解缙脸色猛地涨红,身体僵硬。 “大人,下官回京述职,一众公务已经尽数上呈,今日无事。” “本官还有事。” 此言可谓下了逐客令, 李至刚心里已经万分后悔为什么要带他来这。 但解缙却像是没听懂一般,继续开口: “大人,下官有一事请教。” 陆云逸有些古怪地看着解缙,倒还是个执拗脾气。 仔细想了想,陆云逸轻轻点头: “今日逢喜,本官心情不错,说说吧。” 解缙松了口气,眼中闪过几分斗志,顿了顿说道: “敢问陆大人,是否看过下官所做的《太平十策》?” 陆云逸点了点头:“看过。” “陆大人觉得如何?”解缙发问。 陆云逸没有回答,而是问道: “听闻你将此物呈送给了陛下,陛下觉得如何?” 解缙顿时骄傲起来,挺起胸膛,朝着奉天殿所在方向拱了拱手: “上虽不及行,颇嘉纳之。” 意思是虽然没能来得及施行,但很是赞许并采纳了它们。 陆云逸脸色平静,轻轻点了点头: “本官亦是如此,退下吧。” 解缙猛地呆愣在原地,像是定住了一般。 一旁的李至刚连忙躬身: “部堂大人,解缙他就是这般性子,还请您莫要介意。” 说完,李至刚转头看向解缙: “走啊,大绅兄.” 但李至刚拉了两次,解缙都不为所动, 他眼神呆愣,陷入了沉思。 解缙忽然想明白了一件事, 那日他献上《太平十策》之后,陛下就命他归乡。 如今,同样的景象在此刻重现, 不同的是 陛下那日颇为宽厚,是笑着与他说的,让他感动万分。 但如今的陆云逸脸色平静, 显然没有听进去,依旧让他离开。 虽然是两个时间的两件事, 但其中有异曲同工之妙,解缙心中疑惑有些解开了。 他目光凝实,挣脱开了李至刚,看向陆云逸: “敢问大人,《太平十策》可有疏漏?” 陆云逸抬起头来,见他这幅模样,知道他懂了自己的意思。 “《太平十策》没有疏漏,若能实现,的确为治国良策。 今日你前来,是想与本官说此事?” 解缙点了点头,虽然得到了夸奖,但心中却充满茫然。 同是二十岁,但有人已经登上二品,有人颠沛流离。 他自问不弱于人,并且有惊世大才, 还有《太平十策》此等治国良方,为何得不到重用? 而眼前之人在他看来,并无坚实根基,也无治国良方, 但官职就是节节攀升,势不可挡。 解缙知道,眼前之人必然有过人之处, 但偏偏,他什么都没看出来, 与寻常的尚书侍郎一般,锋芒内敛, 只是长得比自己俊朗了许多。 一旁的好友李至刚也看出了解缙的茫然, 在一旁想了想,叹了口气,而后躬身一拜: “大人,解缙是个不服输的性子。 他就是见大人您年纪轻轻位高权重,心中有些向往,特来请教。” 解缙有些脸红,但陆云逸却不在意, 而是拿起水壶,又喝了一大口“可乐”, 而后淡淡地看着解缙,沉声开口: “说空话谁都会,但想要成事,终究要脚踏实地地去做。” “还请陆大人赐教。” “《太平十策》策策皆好,但谁去做呢?” “朝廷可以派人.” 陆云逸抬手制止,打断了他的话: “好了,朝廷若是政令一出,天下无敢不从, 也轮不到你来说什么《太平十策》,陛下与太子早就将事办了。” 解缙有些不服气, “陆大人,朝堂政令,地方无敢不从。” “你的意思是,你比朝臣、比陛下、太子还要聪明, 你能看到的,旁人看不到?” 陆云逸摇头表示无奈,继续道: “既然你提出了《太平十策》。 你就要去将此事落实,而不是等着朝廷去做。 若是你张张嘴就能治理天下,还要这么多官吏作甚。” 陆云逸指了指他身旁的李至刚: “他是虞衡司的郎中,整个应天商行的督造都在他肩上。 若是一声令下,所有人都能如臂使指。 他还去应天商行对面的客栈住什么,在衙门中坐一坐、喝喝茶岂不是快哉?” 李至刚听后面露苦涩,看着解缙说道: “大绅兄啊,你初入官场,不知其中险恶, 是人都有想法,都有私心, 想要一声令下就让人干活,那是白日做梦。” 解缙愣在当场,心中有些动摇, 不过他还是觉得,问题不是出在这里。 深吸了一口气,解缙看向陆云逸,沉声开口: “陆大人,井田均田之法难道不好?这分明是为国为民的好事啊。” 陆云逸知道,这是他《太平十策》的第一策。 让户部统计天下丁口和田亩数量。 以二百丁为一里,推行里巷制度,规定民众的受田、还田规则。 重视教育和互助,对土地贫瘠、人多地少的地区,官府组织迁徙民众到江淮闲旷之地。 “是好事,但不现实,更无法实现。” “为何?”解缙满脸疑惑,继而说道: “陛下英明神武,打下浩大江山, 如今朝廷钱粮短缺,户部无以为继, 井田均田之法能定天下田亩, 朝廷便能收足够多的税,如此朝廷便有银子了。 下官不明白,朝廷为何不如此施为,还请陆大人指教。” 陆云逸忽然笑了起来,问道: “当初你也是这么问沈尚书的?” 解缙脸色一僵,如实开口: “下官问沈尚书讲武之策,并谏言裁撤天下卫所,改军户制为募兵制。” 陆云逸听后一愣,忍不住挠了挠头。 他现在有些怀疑,眼前这解缙是不是用这等愚蠢之言来隐藏聪明才智,降低旁人警惕。 解缙见他这般模样,追问: “陆大人也觉得此事不妥?” “钱呢?朝廷哪来的钱?” “改井田均田之法自然有钱财税收。”解缙张口就来。 陆云逸不想与他说了,摆了摆手: “那你去改吧,明日本官调你去大宁,找一小县任县丞, 等你将一县田亩尽数登记在册后,再谈后续。” 解缙猛地抬头,脸上露出不可思议,顿时急了: “大人,您是公报私仇!” “本官与你有什么仇? 你想做事,本官调你去地方,这不正合了你的愿?” 陆云逸肩膀一耸,双手一摊。 一旁的李至刚同样脸色大变,心中已经后悔到了极致。 他上前一步,连忙开口: “大人大人.解缙他不知天高地厚,这等差事他如何做得? 去了大宁,以他的榆木脑袋,只有死路一条啊。 还请大人高抬贵手,放他一马。” 陆云逸看了看李至刚,问道: “他救过你的命吗?几次三番为他开脱求情。” “不瞒大人,下官上任郎中之时有人刁难小人,是解缙出手相救。 下官是知恩图报之人啊, 不能看他这么一条路走到黑,更不能看他去送死啊。” 李至刚哭丧着脸, 他已经打定主意,以后再也不管这解缙了。 这次可是将他都害惨了! 但奇怪的是,解缙非但不领情,反而对李至刚开口: “以行兄,朝廷威服四方, 大宁虽是关外之地,但听从王化,去做县丞怎么能是去送死呢?” 李至刚都被气笑了,有些不知该如何说。 陆云逸也笑了起来, 他还真对这解缙刮目相看, 如今朝廷,如此淳朴之人不多了啊。 轻咳一声,陆云逸开口: “沈尚书将你改为江西道监察御史,去到地方。 看来你非但没有醒悟,反而越陷越深啊。 在江西这段日子,可有查看乡里? 可有考察官员? 学舍、巡盐、茶马、巡漕、巡关及马政等诸多事务可有了解?” 解缙闭口不言,面色涨红。 “你不会是整日待在家中吧。”陆云逸眉头微皱: “沈大人一番苦心,让你去地方增长见识,回的还是家乡,看来是以德报怨了。” 解缙还是有些不服气,但却不敢说话了。 陆云逸又喝了一口“可乐”,沉声道: “既然你揪着本官不放,那本官也不能让你失望。 去大宁吧,去做县丞, 看看你那《太平十策》到底有何用处。” “好了,退下吧。” (本章完) 第568章 走一步算一步,横生枝节 第568章 走一步算一步,横生枝节 临近午时, 离开工部衙门的解缙与李至刚来到了皇城附近的常青酒楼。 酒楼占地面积很大,上下三层,看起来颇为宏伟。 有不少宫中官员在散衙后都会来到这里用饭。 李至刚与解缙,也时常来此。 今日,与往常一样,在一个不大的雅间中, 桌上摆着四个小菜、两个白饼,还有一小壶清酒, 二人相对而坐。 气氛却没有往日那般和谐,充满了沉闷。 解缙垂头丧气地坐在那里, 一口接一口地喝着酒,眼神有些空洞。 李至刚见他这般模样,轻轻叹了口气,拿过酒壶: “大绅兄,清酒虽不醉人,但人自醉啊。 下午还要上衙,莫要喝多了。” “上什么衙” 解缙嗤笑一声,脸上写满了自嘲: “自我从江西回来之后,陛下便一直没给我安排差事,上什么衙。” “更可笑的是,直到今日我才明白陛下的意思, 原来是根本没看我上的《太平十策》。” 李至刚看他这一副落魄模样, 知道对他打击最大的不是旁人对《太平十策》的轻视,而是来自陛下的轻视。 “大绅兄,道德经曾言,治大国如烹小鲜, 而烹制小鲜,最重要的就是掌握火候,也就是‘度’。 《太平十策》的确是治世良方,但却难以掌控好度。 陆大人说的没错,朝廷政令下到地方,大多阳奉阴违,推行困难。 若是激进变法,只会伤及自身,大绅兄是自己走进了死胡同啊。” 解缙低垂着脑袋,手拿筷子无意识地夹菜,眼神空洞: “以行兄,连你也看不上《太平十策》吗?” 李至刚心中没来由地生出一阵恼火, 这人怎么好话赖话都听不进去呢? “大绅兄,一件事好不好不是看它说得多么漂亮,而是能做到多少。 我知道你心里不服气, 为什么陆大人年纪轻轻就能屡屡升官,而你却在原地蹉跎。 实话说,原本我也有些不服气。 但奈何陆大人干事,干一件成一件,对手下之人又不吝赏赐。 如此,上官喜欢、下官追捧,不升官才是见鬼。 所以啊,大绅兄听我一句劝, 当务之急是要脚踏实地地做事, 不论做得好不好,至少先动起来。 你是同进士,出身比我好太多了,只要肯干事,升官发财不在话下。” “对啊.我只是个同进士啊。”解缙神情愈发黯淡: “我刚刚识字便应口成诵,四岁就能开口成诗,九岁日记万言,一直到洪武二十年中解元。 在江西老家,我都是毫无疑问的第一。 但来到京城,我本以为自己能一路高歌, 继续成为会元、状元。 但奈何.会试第七、殿试三甲第十,只是个同进士啊。” 见他这幅悲天悯人的样子, 李至刚抿了抿嘴,心中无语。 “大绅兄,朝廷六部九卿,未经科举者比比皆是, 对陛下而言,科举不是必备之物。 但对你而言,却是命根子。 你听我一句劝,同进士出身已经极好,日后必然飞黄腾达。 不说六部堂官,做一个四品官是绰绰有余。” “四品?” 解缙猛地将头抬起,双目血红,声音沙哑: “解某勤学苦读将近二十年,为的是天下苍生福祉,不是为了当一个小小的四品官。” 小小的四品官? 李至刚呆愣在原地,他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解缙。 他先前以为此人只是有些恃才傲物,摆正心态即可好好做事。 没成想,居然已经自大到了这等地步。 但几年的交情还是让李至刚没有当即起身离去。 “大绅兄,莫要眼高手低, 在乡野地方你是天才,是天之骄子。 而在朝廷上,哪一个不是天之骄子? 你现在恃才傲物,天老大你老二,这样可不行。 莫说是什么区区四品官, 就连我这小小的五品官手中,都能拿出不少功绩。 大绅兄你呢,你能拿出什么?锦绣文章?还是以往的功劳谱?” “我有治国御民之法!” “狗屁不通!”李至刚也有些急了: “在朝廷上,只说不做可不行。 你那什么治国御民之法只要一天没有落到实处,都是空话。 更何况.那法子根本无法落实,是大绅兄你鼠目寸光了。” 解缙猛地瞪大眼睛,一口将壶中酒水饮尽,直愣愣地看着他: “是陛下不采纳!” “你糊涂啊,你真是个糊涂脑子!” 李至刚也被他弄得心烦意乱,言辞激烈: “正因为无法施行,所以陛下才不采纳。” 见他又要开口,李至刚抬起手来制止: “莫要反驳,你是觉得自己比陛下还聪明吗? 又或者说你觉得陛下昏聩,对于治国良策故意不采纳,故意祸害大明? 这不是荒谬嘛! 大绅兄,你是坐井观天了。” 解缙愣在原地,低头不语, 整个人的气息灰败到了极致,像是被抽去了魂魄。 “大绅兄,这话你听也罢,不听也罢,我言尽于此了。” 李至刚站起身,拿过挂在一旁的衣物就要离开。 但解缙却一个激灵,猛地抓住了他, 脸上露出了从未有过的茫然: “以行兄,莫要走我心中还有疑惑未解,还请以行兄赐教。” 李至刚一愣,他可是从未见过解缙如此谦虚地说话。 最后,他又坐了下来, 只是这一次他直接拿起了大饼,一边吃一边说: “有事你就说,莫要再说那什么《太平十策》了。 你就是没干过事,但凡干过事,你就知道这有多么荒谬了。” 解缙脸色涨红,放在桌下的拳头紧握,整个身上弥漫着一股别扭。 “以行兄,我想知道,我应该怎么做。” “怎么做?脚踏实地地好好干事,别想太多。 尤其是你在乡里那些天才经历,以后少说,旁人会厌烦。 在官场上,盲目树敌是最愚蠢的事。” “那应该怎么做呢?” “陆大人调你去大宁做县丞,你就去好好做吧。 等以后有机会我再给你活动活动,把你调回来。 况且,你有那么多同窗,也未必用我这个小小五品官来操持。” 解缙脸色涨红,支支吾吾. “真要去大宁” “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大宁你是一定要去了,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你能找到六部九卿或者军中勋贵给你求情。 但.以你的所作所为,想来旁人不会为你而得罪陆大人。” 李至刚话音落下,便小心观察着解缙。 忽然发现他似乎能听进去话了,这让李至刚大为震撼。 这是什么人? 好话听不进去,专听赖话? “去大宁去大宁.” 解缙念叨着,眼中没来由地闪过一丝恐惧: “听说,大宁位于关外,是苦寒之地啊。” 李至刚眨了眨眼睛,决定予以劝诫: “旁人能去得,你去不得? 你现在就是个七品小官,要违抗朝廷? 还是拿着你那《太平十策》到处嚷嚷,陆云逸加害与你?” 解缙听了,有些恍然地点了点头,喃喃说道: “也是.” 李至刚瞪大眼睛, 忽然觉得头皮发痒,他用力挠了挠。 直到今日,他才发现,眼前这天之骄子还是个贱骨头。 看他失魂落魄的模样, 李至刚笑了起来,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 “去大宁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至少你能看看关外到底是什么模样, 到时候你就知道自己的治国之策是多么荒唐了。” “真有用?” 李至刚有些感慨,长叹了一口气: “你是江西人,天生富贵,民生也极好, 卖卖瓷器就能衣食无忧,百姓至少有事可干。 可咱们大明啊,大多地方的百姓,都是想要干事却无事可干, 大宁就是这等地方,等你去看了就知道了。” 解缙还是有些害怕,他嘴唇嗫嚅,终于问出了心中所想: “我去到大宁,陆大人会不会借机针对我? 要是我死在那里.还不如辞官回家。” “啥?” 李至刚有些茫然,脸上写满了无奈,笑着摇了摇头: “大绅兄啊,你不仅不会做人,还不会做官啊。 像陆大人这等部堂,每日事务不知多少。 能抽出一盏茶的时间跟你说话,那都是看重你, 更何况亲自将你调到地方。 上次沈大人亲自将你扔到江西,有人为难你吗?说不得还对你礼遇有加!” 解缙仔细想了想,好像确实如此 李至刚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再次开口: “你在京城这世界,是不可能有所醒悟,去大宁清醒清醒头脑也好。 放心吧.陆大人是我见过部堂中最好说话的人了。 只要事情做好,奖赏会随之而来。 当然了,你要是做不好,有你的好果子吃。” 至此,解缙才放下了心中侥幸, 哭丧着脸,点了点脑袋. “希望日后还能与以行兄在京中相见” 对于解缙的事,陆云逸根本没有放在心上。 这位久负盛名的天才人物此刻应当还在迷茫阶段。 对于这等人,陆云逸觉得让他干几天活就好了。 此时,陆云逸正在看着商行的一些文书。 距离开业的时间越来越近了,麻烦事也越来越多。 张玉办事自然极为妥当, 整个应天附近上元、江宁、句容、溧阳、溧水、高淳、江浦、六合八个县城, 每个县城都修建了仓库以及中转站,并且雇佣了一些当地人操持。 而这八县附近千余个村落, 如今已经完成了将近三百个村庄的合作。 每日吏员蹬着车来回往返,还扩招了不少人,每日干的热火朝天。 而且,还在靠近县城的几个村落修了水泥路。 不得不说,鲶鱼效应十分好用! 平日里大家都是苦哈哈过日子的好哥们。 如今有人突然富了,过上好日子了,那可真是五味杂陈。 陆云逸能明显感觉到,水泥路修建的地方,连通村落的速度越快,也越来越顺利。 但随之而来的问题却十分显著,人不够用了。 而且,基数大了之后,事情出得也多了。 就如昨日,在溧阳小梅村就发生了流血事件。 一名京府吏员被当场打死,随行军卒情况要好一些,留了一条命。 起因是小梅村种植有十里八乡最好的无患子树。 此树是做念珠的主要材料之一。 而小梅村的果实物美价廉, 应天城附近的几座寺庙都喜欢采买小梅村的果实。 这也带来了钱财与商机。 乡绅王氏一直把持着这等生意, 从村民手中低价采买,而后与寺庙合作高价售出,这些年赚得盆满钵满。 这次事故就是商行想要开辟商路,与王氏冲突所致。 与在云南时的遭遇大差不差, 村民们被蛊惑,认为商行是来巧夺钱财之人, 与商行雇员大打出手,最后落得这么个下场。 虽然真凶已经伏法,被溧阳县派人捉拿。 但捉拿的不过是一六十老汉,治标不治本,显然是推出来挡灾之人。 原本商行以为此事就算了结了, 已经准备了钱财来赔偿吏员以及受伤军卒, 小梅村的生意也不准备做了。 可偏偏,小梅村一行人浩浩荡荡去了溧阳县, 非要商行给一个说法,还请了诉师, 说商行此举是烈火烹油之举, 会破坏京畿之地的百姓淳朴,让百姓与商贾一般逐利。 这个说法经过几日发酵,越传越大,士林中人大多对应天商行口诛笔伐。 而今日,溧阳县也扛不住压力, 带人来到了应天府衙,准备看看府衙如何处置。 看到这里,陆云逸脸色平静,眼中冷意一闪而过。 “妈的,道貌岸然, 自己吃的满嘴流油、浑身铜臭,村名穷的叮当响,还保持淳朴..哪来的道理。” 陆云逸将文书放到一旁,开始看下一封. 一封封看过去,时间很快到了未时初,也就是下午上衙的时间。 听着外面声音愈发吵闹。 陆云逸拿起桌上的将近十本文书,带着亲卫走出衙门, 很快就来到了应天商行所在。 应天商行在府东街,相邻应天府衙。 而张玉以及一众吏员的办公地点也在府东街,距离商行不远, 是一栋三层小楼,还有一个小院, 用来停放来往人员的三轮车以及自行车。 此刻,陆云逸骑在战马上, 手中拿着两个馅饼,一边吃一边看着应天府衙门口聚集的人群。 大多都是衣衫褴褛或是身穿汗衫的百姓,人数约莫上百。 府衙一些吏员在维持秩序, 还给他们撑上了一个大的遮阳棚,遮挡阳光。 而在与之相邻的应天商行, 这里被府衙派人重兵把守,人为地阻隔了应天府衙与商行联系, 想来是怕他们干扰了工程进度。 将这一幕尽收眼底, 陆云逸很快就将馅饼塞入嘴里,朝着应天商行办公地方而去! 刚刚进入小院,陆云逸就看到了一个熟人。 “张辅,你怎么在这?” 门口值守的人正是张玉的儿子。 他此刻身穿商行服饰,手拿一根木棍,眯着眼睛站立,满头大汗。 “大人,今日军中休沐,父亲让我来这里守门。” 陆云逸看了看他黝黑的皮肤,笑着问道: “累不累?” 张辅很想说不累,但还是点了点头: “回禀大人,有点累。” “哈哈哈哈哈哈。” 陆云逸将手中剩下的一个馅饼递了过去: “给你,刚买的,这家馅饼味道很好。 累了就歇歇,年纪轻轻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哪能如此操劳。” 陆云逸回头看向冯云方,吩咐道: “给这门口也弄一个棚子,这么晒下去,迟早中暑。 对了那个‘可乐’也给他拿一壶,消消暑。” “是!” 吩咐完,陆云逸便径直走入其中。 “拿着。” 冯云方将一个精致水壶塞到了张辅手中,叮嘱道: “大人还是喜欢你们这些年轻人啊, 这东西我都不知道什么味,你可省着点喝。” 张辅看了看手中之物,觉得这水壶不错,很识趣地递了出去: “冯大哥,您先尝尝.” “你自己喝吧,我去给你弄个棚子,这么大的日头你不晒吗?” 冯云方嘀咕着走了,甲胄碰撞声音咔咔作响。 (本章完) 第569章 人心不足蛇吞象 第569章 人心不足蛇吞象 应天商行的办公地点极为简陋, 空旷的屋子内,摆满了桌椅板凳。 一位位身穿商行服饰的雇员坐在桌子后,手拿算盘与文书,马不停蹄地忙碌着。 空气中还残留着一些中午食物的味道。 见陆云逸到来,在场众人心中一惊,连忙站起身躬身行礼: “拜见陆大人。” 同时,他们心中又是一沉。 隔壁应天府衙发生的事情,他们都知晓。 如今久未露面的陆大人都来了,看来事情应当十分严重。 陆云逸态度亲和,笑着朝他们压了压手,朗声道: “夏日炎热,让诸位中午没有休息时间,是本官的过错。 但还请诸位多多坚持,等忙过这一阵就好了。” 屋内的气氛有些萎靡, 对于这等说辞,他们已经听了无数遍。 陆云逸回头看向站在身后的亲卫,吩咐道: “去,买足够多的冰粉,再买一些水,给他们消消暑。” 这时,屋内凝重气氛有了些许缓和,在场众人都露出了笑脸。 陆云逸打量着他们,见他们一个个都顶着黑眼圈,一副疲惫不堪的模样, 陆云逸想了想: “这样吧,最近商行十分忙碌, 原本中午的休息时间也被占用,商行会拿出些许银钱给予补助。 商行是拼搏的地方,只要肯拼搏, 不论是朝廷还是本官,又或者是商行,都不会吝啬钱财。” 屋内的气氛凝重了片刻, 而后便爆发出欢天喜地的呼声! 虽然不明白这个补助是什么东西,但他们能猜得出来。 在隔壁不远处,修建应天商行的工地上, 他们就知道有高温补助这种东西,听说钱财还不少。 但不论多少,有总比没有好! “陆大人,还请您放心, 我等必然携手度过眼前难关,为商行尽职尽责!” 这时,一名年轻管事站在前方,激动地开口。 陆云逸扫视四周,从他们眼中都看到了坚定,他忽然笑了起来: “本官作为军伍中人,要为军队、朝廷、陛下负责。 你们作为商行雇员,对自己负责就是对商行最大的负责。 做好应该做的事,商行给你应该给的钱,莫要有太大心理负担。 你们现在赚的银钱也不少, 等到商行开业了,带着你们的家人朋友去商行中买些家中用度,就是对商行最大的支持。” 这么一说,屋内有些凝重的气氛稍稍缓和。 在场有不少年轻人笑了起来,心中有些佩服。 难怪陆大人如此年纪轻轻就登上高位, 说起话来没有架子,还让人听着十分舒服。 “行了,到时候东西买来了抓紧吃,还是那个规矩,东西不能拿回家。” “陆大人放心,这等规矩我们都知晓。” “好了,都忙吧。” 陆云逸挥了挥手,迈步上楼,消失在楼梯尽头。 他一离开,场面顿时变得热烈,诸多雇员七嘴八舌地说着。 有一名正在敲打着算盘的中年人咂巴咂巴嘴儿,心中暗道可惜。 原本想着将冰粉以及水带回家给儿子喝, 但既然大人下令了,那他就勉为其难喝了吧。 不过,他还是决定在下班后给妻子孩子买一些冰粉水。 “嗯正好加了补贴,就这个钱。” 屋中有此种想法的不在少数。 陆云逸一路上到三楼,因为这里是顶楼, 他一进入这里,就感受到一股扑面而来的热气。 整个三层很大,被分隔出一间间房舍,其中大部分都是堆放文书的地方。 而张玉的衙房,在整个三层的第一间房舍,正对着楼梯。 陆云逸走到房门口,将视线投了进去。 只见张玉身穿常服,在书桌前脸色凝重地伏案书写,笔锋不停。 而在他身前,也堆积了不少文书。 一名同样在整理文书的年轻人看到了陆云逸, 顿时被吓了一跳,连忙看向张玉,小声惊呼: “大人,陆大人来了。” 张玉这才抬起脑袋,看到了门口来人, 他也被吓了一跳,连忙站了起来, 在屋内打量片刻,而后讪笑着过来迎接: “如今人手紧缺,没人通报,还请大人莫怪。” 陆云逸摆了摆手,径直在屋中坐下: “弄这些客套的作甚,坐,说正事。” 张玉脸色有些凝重,看到了他手中拿着的文书, 转而也回到桌案上,拿过一迭文书,然后在他对面坐下。 “大人,这些日子的确发生了很多事情,属下都已经做了完备处置。 有两名京府吏员以及一名伤残军卒身死, 属下已经调查过了,情况属实,所以给出的安置是两百两现银。 若是他们家中有子女或者兄弟姐妹想要进入商行, 优先录取,并且予以安置。 另外还有十几名受伤的弟兄,属下也给予了钱财补偿, 并且给他们放了一些假,让他们好好养伤。 至于那些未达成合作的村庄, 工坊已经将其排除在第一批合作的名单之外。 等商行开业后,会将其放在第二批合作的名单中继续观察, 若是再无法合作,才会放弃。” 陆云逸坐在对面静静听着,时不时点点头。 见张玉一副忐忑模样,他宽慰了两句: “商行内部的事情,你处置得不错。 你我都是从军之人,知道士气的重要,商贾之道同样如此。 只要能凝聚士气将事情做成, 多少钱都无妨,千金买马骨嘛。” 张玉松了口气: “多谢大人,属下先前并未从事过商贾之道, 这次匆匆上马,属下想的很简单, 是将其当成军伍来治理,只是没有那么多规矩。” “你做得很好,事情越简单越容易办成,千万不能拧巴。” 陆云逸笑了笑,而后轻轻拍了拍身旁的文书: “这么说来,现在只剩下外面的事情没有处置妥当,对吧。” 张玉脸色凝重,重重点了点头: “回禀大人,正是如此。 咱们商行还没有去找他们的麻烦, 他们反而将咱们一纸诉状告到了县城。 不少百姓也被他们蛊惑,现在都闹到了京府,简直岂有此理! 属下觉得,这背后不仅有鬼, 而且京城各个衙门都在等待咱们的处置结果。 换句话说都在等着看咱们的笑话。” 陆云逸将身体靠在椅背上: “你说的没错,这件事情一个处理不好,商行就会威望大减。” “那您的意思是?强硬一些?” 张玉显然领会到了陆云逸的意思,试探着发问。 陆云逸轻轻颔首: “对于有要求的百姓,商行要怀柔,尽量予以满足。 毕竟他们的东西到了我们手上,我们是要赚钱的。 而对于那些心怀不轨的乡绅、士绅,一步不退! 这一次要是不将事情处理干净, 后续就会有样学样, 到时候这些繁琐的事情咱们都处置不完。” 张玉眼中闪过一丝狠辣,沉声开口: “属下知道了,属下这就将他们所属村落剔除合作名单之中。” 陆云逸压了压手: “先别着急,这次串联了这么多人,他们有什么要求?” 不说这事还好, 一说这事,张玉就怒从心中起,呼吸也变得粗重了些许: “大人,这些人简直不知好歹。 现在咱们人死了,不仅要给他们赔钱, 还要高价买他们的东西,价格比商行制定的价格要高出两倍,并且每年都要作出数量承诺。” “啊?” 陆云逸眼中闪过一丝茫然。 浑身上下都觉得不得劲儿, 京畿之地、天子脚下, 按理说这里的百姓大多都进过学堂,怎么会有如此愚蠢之人? “说明白,是不是与小梅村那般, 所有货物都要贩卖到乡绅手中,然后再卖给我们商行?” “大人,正是如此啊, 有几个村落更为严重。 当地乡绅马不停蹄地成立商行, 他们不准备收百姓手中的物件以及作物, 而是转头去租了百姓手中的地,再雇佣那些百姓去地里做工。 如此一来,种着百姓的地,用着百姓的人, 钱还是他们赚了,简直一本万利!” 听到这番言语,陆云逸都感觉震惊了, 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 “脸皮如此厚?” 张玉面露无奈,重重叹息一声: “大人,若是仅仅这样也就罢了, 现在属下气不过的是,商行已经不准备与他们合作了。 那些百姓还被这些乡绅撺掇着来到衙门告状,非要商行与他们合作 这算个什么事儿嘛? 若是现在妥协了,对那些死伤弟兄的家人该如何交代? 商行中还有那么多人看着呢..” “此事本官知道了,就按你说的办, 将他们所在的村庄暂不放在合作行列之中。 这前提是,让那些百姓知道, 商行不是在与他们作对,而是在与那些地主老爷作对。 至于他们的诉状,本官会去处置,这一点你不用担心。 放心做事,工部衙门以及都督府都会为你撑腰。 若是事后再有麻烦,本官又抽不出身。 可以找应天府丞冯大人, 他在应天府浸润已久,行事老辣,处理此等事情颇有心得。” 张玉听后脸色一喜,试探着问道: “是应天府丞冯克昭?” 陆云逸点了点头: “上次帮派乱贼一事,他处理得不够好,欠了本官几个人情, 你去找他帮忙,他不会拒绝。” 张玉面露恍然,想起了那日在瓜果行门口之事。 他清楚地记得,那件事最后还是刘将军处置妥当, 心中不禁有些怀疑,这冯克昭到底能不能办事。 陆云逸对于他的心思心知肚明,转而解释道: “当日之事属突发情况, 而且有暴力参与,当时帮派众人也不会顾及规矩。 像冯大人这般京官,尤其擅长在规则下做事。” 张玉仔细想想,好像的确是这个道理: “下官明白了。” 陆云逸点了点头,拿着文书站了起来: “行,这些日子辛苦你了,本官去处置这些.乱臣贼子。” 张玉听闻也连忙站了起来,就要和陆云逸一同去。 但却被陆云逸摆手制止: “你留在这里,你是下乡事务的操持者,露面反而不好。” “是,大人。” 走到门口,陆云逸脚步顿住,回头看向张玉: “对孩子莫要这般苛刻,总要劳逸结合, 若是激起他的逆反心理,军中可要少个从军打仗的好苗子了。” 跟在后面相送的张玉一愣,马上反应过来,讪笑着挠了挠头: “此事大人居然也知道了..” 陆云逸一边下楼梯一边说: “十四五岁的年纪,正是长身体的时候, 平日里操练也就罢了, 好不容易有所休沐,还让人来这里站岗,本官都替他觉得苦啊。” 说着,二人快步走出了房舍, 一眼就见到了在遮阳棚底下大吃大喝的张辅。 他整个人靠在墙上,浸润在阴影中, 眼睛开心得都眯了起来,一副惬意模样。 而听到脚步声,他一个激灵, 连忙将东西藏在身后,板板正正地站好。 “父亲!大人!” 陆云逸回头看向张玉: “看给孩子吓的,要劳逸结合。” 陆云逸转而又看向张辅,上前一步帮他整理了一番衣衫, 又拍了拍他的肩膀: “不错,长的结实,也是个能干的。 等到年底跟你爹去打仗,好好学。” “是,大人!” 张辅站直身体,脸上露出激动。 “大人,属下想让犬子跟随您去大宁!” 张玉在一旁有些难为情地开口。 陆云逸瞥了他一眼: “军中武将,怎么能不上战场呢? 就算是混资历也要跟着去,长长见识也是好的。 旁人求爷爷告奶奶都去不了,你就别得了便宜还卖乖了,本官走了。” “恭送大人!” 了解完事情的大体情况后,陆云逸就这么走到了府东街的应天府衙。 衙门口现在乱糟糟的,汇聚了将近两百人, 大多都是村里的青壮,脸上带着疲惫,满头大汗。 甚至有的人还带着包裹与干粮,想来是从各县生生走过来的。 在他们周围还有诸多衙役围着,领头之人是熟面孔,是应天府通判孔瑞。 也是他处理了瓜果行被烧一事。 他此刻忙得满头大汗,正在手舞足蹈地对着前方的村民嚷嚷。 但他每说一句话,都会被茫茫多的口水淹没, 场面时而嘈杂,时而寂静,看起来颇有喜感。 而当陆云逸身穿甲胄,与一众亲卫来到这里后, 顿时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力, 他们纷纷将目光投了过来。 那些村民眼中明显闪过一丝畏惧,向人群中缩了缩。 在如今大明,军伍中人地位极高,只比士林学子差上一些。 最前方的孔瑞也看到了陆云逸, 他的第一反应不是惊喜,而是惊吓。 整个人从头凉到脚! 他连忙朝着身旁的手下喊道: “快快快,保护大人!!” 身旁师爷模样的手下很快反应了过来,脸色猛然大变, 连忙招呼着衙役上前, 将陆云逸等人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 直到这一刻,孔瑞才擦了一把冷汗, 要是眼前之人出点什么岔子,他的脑袋都不够砍。 陆云逸被护卫着上前,看向孔瑞这狼狈模样,笑道: “孔大人辛苦了..” 说着,陆云逸招了招手, 冯云方适时地将另一个精致水壶递了过去。 陆云逸接过后递给了孔瑞: “孔大人,这是归春医馆给本官的消暑之物, 如今孔大人更需要,快喝了吧。” 孔瑞看着手中的精致水壶,只觉得一股荣幸涌上头顶,激动得不能自已 “多多谢陆大人!” 陆云逸笑着点了点头: “冯大人在吗?” “在在在,下官这就领您过去。” (本章完) 第570章 功其所必救 第570章 功其所必救 孔瑞领着陆云逸走进应天府衙。 还不等走到正堂,就看到应天府丞冯克昭急匆匆从正堂内跑了出来。 见到陆云逸后明显加快了步伐, 快步来到身前,躬身一拜: “京府府丞冯克昭拜见部堂大人, 您.您怎么亲自来了?有什么事派人来吱一声就好啊。” 冯克昭此刻满头大汗, 哪有二品大员主动来找他一个四品小官的道理,整个朝廷也没见这么干的啊。 陆云逸摆了摆手: “不用多礼,今日本官恰好来商行看看工地,恰好前来拜会。” 冯克昭连连点头,做出一个请的手势: “陆大人快快请进,府尹大人去皇城工部了,暂时不在府衙,由下官来接待您。” 陆云逸含笑着点了点头, 跟随冯克昭进入了正堂附近的会客厅。 厅内,陆云逸与冯克昭相邻而坐,侍者奉上了茶水以及消暑的瓜果。 至此,冯克昭才提起话头: “陆大人,您在城外工坊所制的水泥混凝土, 如今可成了香饽饽啊,所有衙门都争抢。 都督府要用它来修工事,户部要拿它来修库房。 今日府尹大人去工部,就是想要与工部诸位大人商议, 能否将混凝土的份额分一部分给府衙, 好让府衙将城中的道路先修缮一二。 没想到,陆大人您竟然来了府衙, 早知如此,府尹大人就不用去工部求人了,直接求您就好了。” 陆云逸笑了笑: “混凝土还没有找到足够好的填充物,韧性可能会差一些, 但即便如此,已经让人蜂拥而上了,此事本官也没有预料到。 冯大人放心吧,真正的水泥工坊已经在抓紧修建了, 足足三十个窑炉, 日夜赶工之下,算是可以满足需求。 到时候本官亲自批给府衙一批水泥,足够你们修路。” 冯克昭一愣,眼中随即闪过狂喜, 他只是在挑起话头而已啊,没想到眼前的陆大人居然如此爽快! “多谢陆大人了, 府尹大人若听到这个消息,必然欣喜若狂!” 说到这,他脸上闪过一些唏嘘,摇了摇头: “陆大人,您有所不知啊, 城内诸多小巷道路已经有些残破,多年未曾修缮, 上上下下都在骂我们府衙, 可我们也没有办法啊,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现在这混凝土如此便宜,以往修一条路,现在能修五条, 若是糙一些,七八条也修得,可真是救了我们府衙一命啊。” 对于他的吐槽,陆云逸表示理解, 京府衙门向来都是最难做的官。 上有六部九卿以及宫中权贵,下有地主豪强、各地豪绅, 京府往往都是夹在中间,里外不是人。 所以京府的上上下下,大多都是老好人形象, 要不然根本无法维持衙门运转。 陆云逸轻声开口: “京畿之地商贸繁盛,少不了京府的功劳, 日后商行开了,京府手中的银钱会宽裕许多” 冯克昭一愣,眼中旋即露出狂喜,猛地转过头来,不可思议地看着陆云逸。 “陆大人是说商行准备缴商税?” 陆云逸眨了眨眼睛,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缴纳商税天经地义,冯大人这是怎么了?” “呃不.我.” 一时间,冯克昭有些语无伦次,相比于水泥以及混凝土的许诺, 商行缴纳商税这一事,几乎要将他砸蒙了。 朝廷规定,“凡商税,三十而取一,过者以违令论”, 但规定虽是这般规定, 却有太多的法子能够规避,尤其是权贵的生意。 掺杂一些五谷、农器、书籍、纸札进去, 再上下打点一番,几乎就不用缴税。 应天府衙一直以来都面临一个尴尬窘境, 对于一些富商收不上来税,对于一些百姓不能收税, 所以一直卡在中间, 只能收那些规模不大、没有深厚背景的商行, 但往往这等商行十分脆弱,一个用力,马上就房倒屋塌, 所以府衙往往是打碎了牙往肚里咽。 如今,应天商行主动缴纳商税。 即便是三十税一,那也是一笔不少的银子。 陆云逸表情淡然,只是静静坐在那里抿着茶水。 直到冯克昭平静下来,陆云逸才开口: “既然是朝廷衙门,自然要起带头作用,一切都按规矩来, 其中各式商品都会缴纳商税, 冯大人可要提前做好准备,清点一些商品可需要大量人手。” “大大人,此事下官有些做不了主, 此事太过惊人,还需要等府尹大人回来再拿主意。” “无妨,在商行开业之前定下章程即可。” 陆云逸点了点头,深吸一口气后慢慢站了起来。 “行了,今日本官只是来看看冯大人,就不耽误冯大人办公了,本官先走了。” 冯克昭连忙站起身相送: “陆大人,下官送您。” 二人走到了府衙门口, 那里依旧停留着将近两百人,气氛沉重,有些喧闹。 见到这些人,冯克昭脸色猛地一变,有些难堪。 陆云逸也停下了脚步,诧异的看着他们: “这些人是?” 冯克昭扯了扯嘴角,只觉得浑身紧绷,露出几抹强笑,解释道: “陆大人,这些都是地方县城百姓,来府衙讨公道的,府衙已经着手处置了。” 陆云逸恍然地点了点头,抬头看了看炎热的天气: “这般天气炎热,好好处置,莫要出什么乱子。” “是是.还请陆大人放心。” 冯克昭连连点头。 陆云逸挥了挥手,带着一行亲卫慢条斯理地离开。 见他的身形越来越远, 冯克昭直起身来,长吁了一口气,站在原地久久无言。 这时,京府通判孔瑞急匆匆走了过来, 一边擦着额头汗水一边小声说: “大人,陆大人来兴师问罪了? 咱们该如何处置这些人?” “问罪?问什么罪!” 冯克昭声音猛地拔高,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 他转过身来,看向汇聚的众人,声音有些歇斯底里: “将那几家领头的人都抓起来!” 孔瑞一下子愣住了,连忙低声提醒: “大人,没有理由啊!” “朝廷管不了越诉,还管不了不实越诉吗? 将那几家人抓起来,按律三十大板,先给本官打!!” 冯克昭声音狰狞,咬牙切齿! 经此一遭,应天商行可就成了京府的大宝贝, 作为府丞,他太清楚这有多么重要了! 京府上上下下只要有了钱,就能做事, 而在京府做事,上上下下可都能看到。 到时候不仅府尹可能升迁,就连他自己也可能升迁! 升官发财的可能就在眼前,他怎么会让眼前这些乱民给阻挡! 更何况,他们那些诉状, 明眼人一看就是在胡乱攀咬,不抓人只是碍于影响。 现在,他可顾不了那么多了。 随着下令,城防军百余甲士军卒赶到, 衙役上前拿人,人群中很快升起了一阵骚乱。 大骂之声不绝于耳, 但冯克昭身穿绯袍,就站在一旁,冷冷地看着。 很快,就有六人被抓了起来! “大人冤枉啊,小人是江宁县一百姓, 被应天商行欺压,衙门不管事, 这才来京府越诉,洪武老爷准允越诉啊.” 一名三十余岁的中年人跪地哭嚎,声泪俱下! 他这么一哭,其余五人都争先恐后地哀嚎起来。 无外乎都是村里百姓,被府衙欺压,故而越诉。 哭喊声很快开始弥漫,汇聚的将近两百人也纷纷哭嚎, 一时间不知多少人将目光投了过来。 孔瑞听着哭喊,只觉得心烦意乱,眉心狂跳。 他骂道:“愣着干什么,将他们的衣服扒了!” 几名衙役上前, 将跪地七人的衣服都扒了下来,只留身上短裤。 哗—— 看热闹的诸多围观之人发出了一声哗然,纷纷指指点点。 孔瑞冷笑一声,声音洪亮: “本官还从来没有见过如此白净的百姓,呦,这穿的还是蚕丝内衬, 此物以本官之俸禄都买不起,看来我大明真是藏富于民啊。” 场面的喧闹声更进一步! 孔瑞挥了挥手,喊道: “不实越诉,先打三十大板,而后关押,严加审问,查明幕后主使!” 随着孔瑞一声令下。 六名被抓的领头人被衙役们粗暴地拖到了府衙前的空地上。 坚硬的石板地面在烈日炙烤下滚烫无比, 他们被压在上面,开始不停地挣扎扭动。 见到此等模样,周遭不少百姓指指点点,都笑了起来。 哪有百姓怕这等烫的, 一看就是没吃过苦头的大老爷。 这时,一名身形魁梧的衙役手持木板, 走到第一个被扒光上衣的中年人面前。 木板足有小臂粗细,表面光滑呈暗红色,上面还有一些木刺。 中年人惊恐地瞪大双眼,不断地挣扎。 “饶命,饶命,冤枉冤枉啊!!” 然而他的双手被两名衙役死死地按住。 双脚也被另外两人牢牢地踩住,动弹不得分毫。 “大人,冤枉啊!饶命啊!” 中年人发出绝望的呼喊,声音在空气中回荡,充满了悲戚。 衙役丝毫没有理会,高高举起木板。 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而后带着呼呼风声狠狠地砸了下来! “啪”的一声,声音清脆而又沉闷。 中年人身体猛地一颤,原本哀嚎的声音戛然而止。 背上瞬间浮现出一道紫红色印记, 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肿胀起来。 “啊——” 板子如雨点般落下,每一板子都打得结结实实。 每一次落下都伴随着中年人的惨叫和围观人群的惊呼。 其他五人看着他遭受如此酷刑, 吓得脸色惨白,拼命地扭动着身体。 想要挣脱衙役的控制,但一切都是徒劳。 他们的哭喊声很快就交织在一起。 冯克昭站在一旁,身着绯袍,面无表情。 孔瑞则在一旁不停地催促着衙役: “用力打,别留情! 不实越诉,胡乱攀咬, 府衙难不成要整日陪着你们这些人过家家吗!” “人家商行好心好意去村落收些物件,互利互惠, 你们这些员外非要掺和进来插一脚, 合着钱村民不能赚,商行不能赚,只能你们赚? 不同意还纠众闹事,府衙是你家开的吗!!!” 此刻,孔瑞脸上带着浓郁的匪气,声音洪亮, 让在场围观的一些人都眉头一挑,竖起耳朵听着! “饶命饶命.” 随着板子一下下落下, 那名三十余岁的中年人后背已经是一片模糊。 他鼻涕横流,感受着身上痛楚,发出哀嚎: “大人饶命啊,我只是听命行事不是我的主意啊。” 孔瑞看着他,发出一声冷哼: “本官陪着你们浪费了一日时间, 早干什么去了,给我狠狠地打!” 随着板子不断落下, 六人背上已经皮开肉绽,血肉模糊。 他们的声音也渐渐变得微弱,只剩下一声声痛苦呻吟。 当最后一板子落下, 这几人已经是有进气没出气了,孔瑞不耐烦地摆了摆手: “拖他们下去,严加审问,查明幕后主使!” 几人很快就被拖进了府衙, 孔瑞看向前方汇聚的将近两百名百姓。 此刻,这里已经鸦雀无声, 随着孔瑞的注视,一些人连忙低下脑袋,不敢与其对视。 这时,冯克昭踱步走了过来, 看着在场之人,脸上露出笑容: “本官应天府丞冯克昭,多年辗转京府多县为官, 想必很多百姓都认识本官。 既然是熟人,你们就不用怕, 京府是讲道理的地方,他们所做的事情与你们无关。 毕竟你们也是受人蛊惑嘛。” 此话一出,场面凝重的氛围稍稍舒缓, 冯克昭满意地点了点头,开口道: “接下来府衙会查明真凶,还你们一个公道, 是谁在欺负你们,不让你们赚钱,府衙一定查个明明白白。 当然,若是你们中有人想要提供消息, 也可以悄悄地告诉本官,府衙绝不向外透露,还会给赏银。” 说到这,冯克昭脸色舒缓,将声音语调也同样放缓: “诸位,尔等都是在地里刨食的苦命人, 应天商行是朝廷的买卖, 朝廷家大业大,图你那三瓜两枣?简直是笑话! 你们若是被歹人蒙蔽,就去应天城附近的村落看看, 他们都可都是从商行中赚到钱了, 路也修了,人过得也好了。 当然,你们若是甘愿给地主老爷种地,钱都让他们赚,那本官也没办法。 总之,今日之事京府会在明后两日张贴告示。 陈明前后因果,广告京畿之地! 至于想要混淆视听,为非作歹的歹人, 本官与京府也会予以严惩,还请诸位百姓放心。” “散了吧,散了吧。” 冯克昭摆了摆手,就要转身离开。 “哎,怎么走了,那商行还来不来嘞?” 此话一出,一行人像是想起了什么,纷纷开口, 场面七嘴八舌,又变得骚乱起来。 冯克昭轻笑一声,顿住脚步,转头看向他们: “商贾之事本就是你情我愿, 你们加价数倍,商行还买不买,本官不知啊,京府也无力插手。” “数倍?” 这时,一名六十老汉声音猛地拔高,看向冯克昭,喊道: “冯大人,我是上元县陈家庄的陈老汉啊, 十年前你还上我家里吃过饭!!” 冯克昭顿住脚步,转头看了过来, 脸上笑容刹那间就变得和煦,有着一些见到友人的惊喜。 “陈老汉?酿米酒的陈老汉?” “是我是我!!” 陈老汉脸上欣喜若狂, 没想到时隔十年,眼前大人居然能记得自己。 “米酒可还卖着?”冯克昭笑着发问。 “卖着卖着,前些日子应天商行来人, 说要一缸米酒五钱银子买,说是要拉到应天来卖。” “哦?那可是好生意啊, 比你整日扛着米缸到处走要轻松得多啊, 看你年纪也不小了,这生意应该做。” 陈老汉脸上露出几分不好意思: “大人,老汉年纪大了,现在是两个儿子扛着米缸到处走街串巷。” “那也极好,你酿的米酒啊味道好,直到如今本官还记得啊。”冯克昭笑容连连。 陈老汉也极为激动,连连点头: “大人记得就好,老汉是想问问, 大人您刚刚说的数倍是哪来的说道?老汉怎么不知道啊。” 冯克昭眼神一凝,看向一旁孔瑞。 他连忙拿过一旁吏员手中的文书,匆匆走了过来: “陈家庄米酒铺是吧,商行给的文书上写了, 商行买一缸米酒要一两五钱, 哪来的五钱银子,你这老汉莫要胡扯!” “什么?一两五?” 陈老汉眼睛猛地瞪大,周遭一行人也同样如此! 冯克昭拿过文书,在上面打量,轻轻点了点头: “陈老伯啊,的确是一两五, 这个价钱,的确是有些贵了,商行不买也是理所应当,你们可不能强买强卖啊。” “不是.老汉是五钱银子一缸啊,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 陈老汉顿时急了,连忙道: “大人,我这一缸米用一百斤米,不过三钱银子, 加上杂七杂八以及老汉的手艺, 一缸米酒能赚一钱银子,老汉已经极为满意了, 一两五老汉根本不敢想啊。” “其中缘由本官也不知道, 但应天商行家大业大,米酒也随处可见,依本官看他们不会撒谎, 应当是其中有一些误会,老伯还是回家多多了解” 说完,冯克昭将文书递给孔瑞,又指了指眼前的诸多百姓: “给他们念念,有误会的都回去找缘由。” “是!”孔瑞接过文书,冷着脸看向在场众人: “谁有误会?” (本章完) 第571章 幕后主使 窈窕淑女 第571章 幕后主使 窈窕淑女 临近傍晚,应天府衙门前的将近两百百姓浩浩荡荡、气冲冲地离开了, 还能听到他们破口大骂的声音。 孔瑞拿着文书,擦了擦额头大汗,长舒了一口气。 站了将近一日,浑身上下都已经湿透。 更要命的是,今日衙门的诸多事务还没有处置, 不出意外晚上又要通宵达旦了。 他拿着文书刚刚走进衙门, 就看到一名衙役匆匆行来,递过来一份文书: “大人,这是拷打的文书记录, 他们已经签字画押了,冯大人让小的拿给您。” “知道了” 孔瑞点了点头,拿着文书回到衙门坐下。 他咕咚咕咚将茶水饮尽,用力张了张嘴, 今日扮了一天黑脸,让他脸都有些僵硬。 他洗过脸,又洗了洗胳膊,这才走到桌前拿起文书仔细查看。 映入眼帘的供状让他眉头顷刻间皱了起来: “坊?” “坊?” 张玉看着手中文书,脸色古怪到了极点,怎么又与坊扯上了联系? 他抬头看向站在不远处的应天府通判,问道: “孔大人,诉状无误?” 匆匆赶来商行的孔瑞脸色恢复了平静,恭敬一拜: “回禀大人,无误,正是今日聚众之人指使。 他们中有一人认识石青坊的管事, 偶然看见小梅村的员外与那管事密语, 之后就出现了租地、租人用来耕种一事。” 张玉点了点头,继续翻看, 很快就看到了陈家庄的诉状,眼睛微眯: “这管事也出现在陈家庄?” “回禀大人,这管事出现在陈家庄后, 陈员外就派人去到了陈老汉家中, 与他说要五钱银子一缸米酒卖给应天商行。 转而,陈员外对商行开价一两五,这才有了后续之事。” 张玉嗤笑一声,眼中尽是冰冷: “倒是生财有道啊,这么说来这些村落都是有人在背后谋划?” 孔瑞嘴唇微抿,面露迟疑: “张大人,下官不知。” 张玉知道他的意思,应天府衙不想扯上这等纠葛。 张玉点了点头,看向孔瑞: “多谢孔大人了,此事本官知晓了。” 孔瑞松了口气,拱了拱手: “下官告退。” “文弼,送一送,再拿一些礼品给孔大人,今日繁忙,辛苦了。” 站在门口的张辅连忙点头, 从身后拿出一个木盒,单手夹着,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这这.下官不能要。”孔瑞面露迟疑。 张玉摆了摆手: “都是一些实用之物,是商行在乡下所得,孔大人就拿着吧。” “那就多谢张大人了,下官告退。” 二人离开后,张玉看着手中文书,脸色凝重到了极点。 他快速起身,骑上战马向工部衙门而去, 恰好在门口见到了刚刚走出衙门的陆云逸。 张玉有些发愣, “大人今日这么早下衙?” 陆云逸被他这话说得有些摸不着头脑,双手叉腰站在原地: “我就不能早些回家歇息吗?” “不不不下官不是这个意思。”张玉连忙摆手。 “什么事?”陆云逸笑着发问。 “大人,京府已经有了动作,并且查清了背后之人。” “哦?这么快?” 陆云逸嘴角勾起一丝笑容。 “大人,您看看这些文书,是这几个村子反复无常的真相, 在其中串联之人,是石青坊的一个管事。 属下想着,是不是咱们准备开坊的事泄露了出去,有人来给咱们添堵?” 张玉眼中闪烁着危险光芒,压低声音说道。 “石青坊?” 陆云逸一愣,接过文书快速查看起来,眉头愈发紧皱,神情莫名: “石雅山?” 陆云逸觉得,石雅山虽然是奸商, 但至少是一个识趣之人,怎么会如此行事? 主要是.这样行事根本不会阻拦坊的运作以及新工艺的开展, 而一旦被察觉,反而会遭自己的嫉恨报复。 无论如何看,似乎都有些费力不讨好啊。 “大人,要不属下带人将这管事抓起来问询一番?” 张玉眯起眼睛,觉得这种手段才是最简单快捷之事。 陆云逸摆了摆手: “不要如此鲁莽行事,你现在一举一动都代表着朝廷与商行, 做这种事情,岂不是自降身份。” “那交给京府去做?” 陆云逸笑了笑,轻轻摆手: “不用,此事你不用操心了,交给我来处置。” “是!” 张玉站直身体,转而发问: “大人,京府态度有了明显的转变,您.是许诺了什么东西吗?” “我对冯克昭说,应天商行以后缴纳商税, 没想到他的动作这么快,上午刚去找的他,下午就查出了幕后之人, 这些京府之人啊,不能小觑啊。” “商税?”张玉脸上出现了一些茫然, “这不是本就应该交的吗?” 陆云逸白了他一眼,无奈地摇了摇头: “若是商贾都像你这么老实,那本官修水库的钱也不用求爷爷告奶奶了, 商税的事你自己去了解, 本官现在还有事,你还有事吗?” “没没有了.” “好。” 陆云逸骑上战马,带着亲卫扬长而去, 留下张玉愣在原地,一个劲地挠头, 今日大人怎么火急火燎的? 兜兜转转,陆云逸带着一众亲卫出城来到了秦淮河的应天第一楼,醉仙楼! 醉仙楼与以往大差不差, 建筑高耸、灯火通明, 即便如今天还未黑,楼前就已经人满为患, 大多都是外地以及京城的商贾。 对于他们来说,见惯了山珍海味, 在哪里吃都差不多,这个时候就要讲究地位以及档次。 而醉仙楼,是朝中勋贵乃至国公都常来的地方。 在这里宴客,定然面子十足,而且十分昂贵。 没错,陆云逸也是看过醉仙楼的账本之后才发现, 贵也是醉仙楼的一个优点。 在这里宴客,本就表明了诚意以及心意。 只要能节省一些时间,那些商贾权贵不介意多一些银钱。 看着这里的繁华模样,陆云逸觉得, 在这里,应当是大明贫富差距最大的地方。 一个三口之家,夫妻二人都上工,能赚取四钱到五钱。 而在醉仙楼,一杯茶都要接近二两。 一桌子菜吃出千两高价是常有的事。 来到这里,陆云逸翻身下马, 门口迎客的小厮眼睛一亮,马上迎了上来: “大人,您来了。” 他这一举动吸引了许多等候之人的注意,纷纷将目光投了过来, 见他如此年轻又身穿甲胄, 一些聪明人已经知道眼前之人是谁,纷纷眼睛一亮。 一名三十余岁的中年人反应极快, 他快步上前挤了两步,使自己脱离人群,连连拱手: “小人平塘商行掌柜王偕,拜见陆大人!” 陆云逸循声看了过去, 上下打量他一眼,轻轻点了点头。 嗯? 在场一行人见状,纷纷上前一步,连连拱手自报家门。 陆云逸点头回应,跟着侍者进入了醉仙楼。 等他离开后,一行人议论纷纷。 “陆大人可不常来啊,今日怎么有空来了。” “是啊是啊,诸多公侯已经离京, 陆大人来这里也不知是与哪位大人物一同用饭,莫非是六部九卿?” 众人想入非非,露出了些许艳羡! 这时,最先开口的王偕若有所思,摸着下巴: “刚刚.春归医馆的朱大夫可是来了, 陆大人莫不是要与她用饭吧。” 此话一出,醉仙楼前有了刹那间的安静, 很快就爆发出一股唏嘘。 众人脸色各异,有起哄的,有深思的, 还有眯着眼睛琢磨的,总之应有尽有。 醉仙楼内,陆云逸没有去雅间, 而是去了内室将甲胄换下,又洗漱了一番,才穿上一身黑色常服。 整日穿着甲胄走来走去, 如今又是夏日,还不知要出多少汗。 陆云逸穿上常服后,感觉自己整个人都活过来了,一股久违的凉爽弥漫。 走出内室,早就等在门口的掌柜方翰恒连忙露出笑脸: “陆大人,天气炎热,这身衣服才合身,莫要热坏了。” “还是保命为重啊,人在哪?带我去吧。” “是朱姑娘已经等候多时了。” 方翰恒带着陆云逸来到了醉仙楼最里面的一个名为“天涯海”的雅间。 进入其中,眼前视线豁然开朗, 扑面而来的凉气让陆云逸觉得进入了空调房。 雅间极为空旷,约莫着有个百十平, 房舍左侧有一个水潭,周围还有假石,冒着薄薄雾气, 红色以及金色小鱼在其中游动。 右侧是一个装饰典雅的开间,四方桌摆在那里! 朱锦玉站在一旁,透过半掩的窗户, 看着窗外秦淮河的瑰丽,露出精致有棱有角的侧颜。 陆云逸见状眼睛一亮, 不是惊叹于她的长相,而是她今日所穿服饰。 她上半身是蚕丝编制而成的薄衫, 下半身则是紧束腰间的马面裙,胸口以及裙摆处绣有淡淡的白色朵。 此等装扮,恰到好处地将她身材的全部优点暴露无疑。 体态修长,胸脯高耸,腰肢纤细、腿直如竹! 听到动静,朱锦玉回过头来, 见到了一身常服的陆云逸,眼睛一亮, 脸上涌出喜色,嘴角扯开弧度,眉眼弯弯。 若先前只是待人倨傲的清冷仙子, 那她此刻就是等待心上人许久的小娇妻。 只见她蹦蹦跳跳地来到陆云逸身旁, 自然而然地挽住了他的手,将他拉到桌旁坐下,声音中带着几分雀跃: “大人,您终于来了,今日累了吧。” 扶着陆云逸坐下后, 朱锦玉挪动站陆云逸身后, 亲昵地为他揉捏肩膀,力度适中,手法独特。 陆云逸忽然明白了, 为何黑鹰喜欢这等成熟女子,果然伺候人一绝。 “今日忙里偷闲,准时散衙,对本官来说已经是难得的休息了。 倒是锦玉姑娘,身为女子要操持医馆,整日奔波, 快快坐下,不必如此客气。” 朱锦玉眉眼如画,眼中弥漫着喜色, 白皙的牙齿都来不及隐藏,尽显风情万种: “陆大人,今日医馆不忙, 最近锦玉也在研习一些医书,学一些推拿按摩之法,已经有所小成, 若是陆大人不介意, 就让锦玉按一按,也算是练手。” “那就多谢锦玉姑娘了, 昨日看了一晚上文书,倒是真有些疲惫。” “陆大人,锦玉也算是接触过许多达官显贵, 为何他们不像陆大人这般忙碌,反而十分清闲? 有时候.甚至白日也在家中玩乐。” 朱锦玉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变得轻柔,彰显温柔。 “身无所依,唯有勤勉, 看似风光无限,但危机傍身,唯有小心啊。” 朱锦玉抿了抿嘴,眼中闪过一丝复杂, 她轻轻上前一步,微微用力, 让陆云逸靠在了自己身上,轻轻为他揉捏太阳穴。 “大人,您年纪轻轻已经走到了这等地步, 或许可以停歇片刻,休息一二。 锦玉曾在老家山林之中碰到一闲散之人。 她告诉锦玉,生来人世间,看遍沧海覆, 大明山川尽美,大人可以游历一二。 换做一些如大人这般年轻人,是整日游山玩水呢。” 陆云逸闻着她身上的淡淡香气,长叹一声: “无限风光在险峰,朝堂就是世间最难爬的山。 南征北战见过世间凄惨后。 本官唯一想的,就是打完仗过些平静日子,安安稳稳地度过余生。 但奈何,形势逼人, 本官现在已经停不下了,部下各奔东西, 他们需要靠山助力,需要本官帮忙,还需要提拔。 还有商行诸事,本以为只有千百人要养, 今日看了商行的文书之后,本官发现 不止是千百人啊,那是整个应天京畿将近三百个村庄, 成千上万人的生计,皆系于商行一身, 本官从来没有这么累过。” 朱锦玉嘴唇翕动,动作愈发轻柔, 她忽然有些心疼眼前之人。 虽然风光无限,但身有病痛,内心还如此痛苦, 这等日子或许还不如那些节衣缩食的年轻学子。 “大人,您的癔症可有所好转?” “没有,不过已经习惯了,不就是做些梦嘛,无妨。” 陆云逸闭着眼睛,露出一些轻笑。 朱锦玉只觉得胸口针扎一般的刺痛,连呼吸都略显急促。 整个雅间之内不再有声音,安静得让人窒息。 朱锦玉知道,眼前这人如此早地从衙门中溜出来, 就是想要在自己这里得到片刻的安宁, 她不应该打扰。 过了不知多久,淡淡的脚步声自门外传来,还伴随着低声言语。 陆云逸猛地睁开眼睛, 其中锐利一闪而过,不过很快就放松下来。 身后的朱锦玉也有些局促地后退一步,作势就要离开。 “不必介怀。”陆云逸淡淡开口。 朱锦玉一愣,眼中闪过一丝喜色, 继续站在陆云逸身后,为他轻轻揉捏肩膀 这时,房门打开,露出了掌柜方翰恒的身影, 在他身旁还有一辆餐车,上面摆放着精致菜肴。 方翰恒看到了屋内场景,猛地一愣,恨不得当即抽自己一巴掌。 “坏了坏了.” 他制止了将要推进的餐车,站在门口轻声发问: “大人,可以上菜了。” “嗯。” 在得到陆云逸的回应之后, 方翰恒这才松了口气,慢慢推着餐车走到桌旁,与另一名侍者轻轻将菜肴端上。 二人小心翼翼,静谧无声,上完菜后,方翰恒轻声开口: “大人、朱姑娘, 小人就在门口,若有吩咐随时叫小人。” 说完之后,方翰恒用力挥了挥手,带着伙计逃难一般地离开。 “锦玉姑娘,快坐吧,尝尝醉仙楼的手艺, 说来惭愧前两次来都是一通大闹, 菜是什么滋味也没有品尝到,真是可惜。” 朱锦玉笑着落座,就在陆云逸身旁,她莞尔一笑: “托陆大人的福,我也是第一次来醉仙楼,倒是与大人不谋而合了。” 陆云逸轻轻一笑,递给了她一双筷子, “来,尝尝吧。” 二人一边吃一边说,气氛前所未有的轻松。 从家长里短到京中八卦, 时常能听到陆云逸畅快的笑声,以及朱锦玉温婉的笑声。 陆云逸很快吃饱,将筷子放下, 转而看向朱锦玉,轻声发问: “锦玉大夫,今日请你前来, 一为感谢,二则是想请锦玉大夫帮本官一个忙。” 见他面露郑重,朱锦玉俏脸上也郑重了几分,轻声发问: “敢问大人,是何事?锦玉若是能做到,必竭尽全力。” 陆云逸沉吟片刻,沉声开口: “锦玉姑娘在京城混迹多年,人脉广泛, 而本官初来乍到不过半年,难免有些生疏, 对于京中利益纠葛也略显懵懂。 所以.本官想请锦玉姑娘找一个有些势力,但身无靠山的帮派人士。” 朱锦玉眼中闪过疑惑,但她没有犹豫地点了点头: “好,锦玉知道了。” 陆云逸眼中闪过诧异: “锦玉姑娘就不好奇,本官找这等人作甚?” 朱锦玉脸颊微红,眼中情谊一闪而过: “锦玉是一女子,见识浅薄.大人说什么,锦玉就听什么。” (本章完) 第572章 京城一小民 第572章 京城一小民 翌日清晨,天刚蒙蒙亮。 陆云逸就从血色世界中醒来,穿上衣衫后来到了院中空地。 他拿过一杆长枪随意甩了两下,便开始了一日晨练。 俯卧撑、仰卧起坐、蹲起、立定跳远。 当沉浸一晚的肌肉被渐渐唤醒之后, 陆云逸才将上半身衣衫随意一丢,开始摆弄长枪! 长枪捅刺得呼呼作响, 一冲一回一扫之间,带着莫大呼啸声。 空气中的水汽在此刻开始凝结,出现在枪尖之上。 陆云逸眼神收缩到了极致,看着点点水珠在其上蹦跳。 他的脸色始终平静如常, 早晨空气清新,能让他思考足够多的事。 对于坊中人参与商行诸事, 陆云逸觉得,应当将坊中人这一身份剔除。 摆在他面前的只有一个结果, 那就是有人要破坏商行来之不易的成果。 正所谓探查真相需要做减法,减轻足够多的干扰, 如此想,眼前的世界就清澈了许多,没有那么多迷雾。 不论这人是坊还是盐坊,又或者是茶园之人, 归根结底都是与商行作对之人,事情并不复杂! 想明白了这一点,陆云逸手中长枪舞动更为迅速, 每一次挥舞都能挽出一个枪,看起来气势骇人。 不远处,侍女以及管事已经等在旁边, 准备好了洗漱用品以及更换的衣物,甚至还有一大杯清茶。 管家何伯默默站在一旁, 看着陆云逸不停地挥洒汗水,眼中闪过一丝佩服。 同样闪过佩服的还有场中的诸多侍女。 她们知道老爷昨晚去城外赴宴,并且对象还是归春医馆的女掌柜。 但奇怪的是,昨夜老爷居然归家了, 既没有喝酒,也没有沾染什么胭脂俗粉的气息。 作为以往青楼中人,她们简直无法想象,老爷居然能如此淡然。 天色渐亮,门外最后一声打更声停止,意味着应天城宵禁结束。 陆云逸收起长枪,快步走向众人汇聚之地, 扯过一条毛巾,便向沐浴之地走去。 不多时,天色大亮, 陆云逸坐在正堂中,手拿一本医书静静看着,四方桌上已经摆上了一些糕点。 这时,沐楚婷睡眼惺忪地踱步走到正堂, 见他等在那里,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夫君,您在等妾身?” 听到此话,陆云逸将脑袋从书后露出,笑了起来: “自然,快吃吧,刚端上来,再晚一些就凉了。” 沐楚婷眼中闪过浓浓的甜蜜,坐下后招呼着他过来, 还拿过一个鸡蛋剥开,放在陆云逸的粥碗中。 “夫君,怎么起得如此早?” “睡得早,起得自然早。” 陆云逸坐下后,拿过一个馅饼用力咬了一口, 浓香四溢,让他心情好了不少。 沐楚婷打量着他,眼中闪过一丝古怪: “夫君,昨夜您怎么回来了,妾身还以为您要在外面过夜呢。” 陆云逸咬动馅饼的动作停住,眼中闪过一丝无奈, 又看了看一旁侍奉的小红以及门口的诸多侍女,古怪地笑了起来: “为夫一定要在外面风流倜傥吗?” “倒也不是,只是锦玉大夫对夫君颇有好感,想来是愿意的,难不成夫君不愿意?” 沐楚婷笑意吟吟,眼中挂满了坏笑。 陆云逸挠了挠头: “你年纪太小,跟你说了也不懂。” “夫君也没比我大到哪里去嘛。” “身上有重担,整日想的都是勾心斗角,对男女之事再有心思才是古怪, 等等吧,等事情处置完。” 说到这,陆云逸面露思索,看向沐楚婷: “你还别说,我现在就非常佩服城内的那些达官显贵, 整日忙得像陀螺,还有时间在一众女人面前周旋。 昨日我听闻城东的一个员外,已经纳了第二十房小妾, 真不知道他怎么应付得过来。 你说他能叫出她们的名字来吗?” 沐楚婷白了他一眼: “这又怎么会叫不出来,那些城内员外啊,操持的是商贾之事, 凭的是先祖遗威,自然不用像夫君这般整日操心。 若夫君日后有了孩子, 有夫君在,他也不用这般操心,整日吃喝玩乐,岂不快哉?” 陆云逸想了想,颇为认同地点了点头: “那倒也是,成不成才不重要,健康快乐就极好。” “家大业大,夫君舍得? 朝中许多权贵都是这么想的,但孩子出生之后,家业又无人继承,难免用力鞭策。” “说来也是,人都是善变的,一个阶段一个想法。 曹国公曾跟我说过,他父亲在世时, 他从来不会想什么争权夺利,想的是整日天酒地的快活。 但当歧阳王去世后,这些东西也就不用催促了, 他自己都会用心学,还会后悔为什么没有早点学,这就是一个很明显的思想转变。” 说到这,陆云逸表情有些凝重,若有所思: “说不准到时候咱们自己都会后悔,没有好好培养孩子。” 沐楚婷在一旁笑意吟吟,看着在场的一些侍女,挥了挥手: “先出去吧。” 小红转而看向诸多侍女, 陪着她们一起走了出去,还贴心地将门关上。 “夫君,锦玉姑娘的底探清楚了吗?” 陆云逸脸色严肃了几分,眼中有些疑惑: “还不确定,但我已经把她当做锦衣卫来对待了, 我准备通过她找一个帮派人士,来收拾一些对商行下黑手的人。 若她是锦衣卫最好,将此事告知毛骧, 若她不是,也无妨。” 沐楚婷面露恍然,大大的眼睛不停眨动,凑近了一些: “夫君,妾身还是不明白,为何昨夜您突然回来了?” 陆云逸动作一僵,眼中闪过一丝无奈, 有些拿她没办法,叹了口气: “锦玉姑娘身体不适。” 沐楚婷眼中疑惑一闪而逝,马上面露恍然: “原来如此啊” 两刻钟后,陆云逸离开陆府, 并没有去府衙,而是径直前往了火瓦巷的归春医馆。 临近早晨,医馆内十分忙碌, 各种各样的病号出现在医馆门口,等待诊治。 陆云逸一眼就看到了恭敬站在门口的几人, 为首一人是一名瘦削中年人,身后是两名随从,衣着不那么体面, 身上有浓浓的草莽气息,一看就是帮派中人。 中年人也见到了赶来的几名带甲军卒,站在那里大气都不敢喘。 但很快,他就发现。 那为首年轻人只是淡淡瞥了他们一眼,就迈步走进医馆。 直到他们离开,几人才敢长舒一口气。 “大哥,刚刚那人气势惊人啊。”一名小弟凑近了一些开口。 瘦削中年人瞪了他一眼: “别说话,老实等着。” “大哥.咱们在这儿等什么啊”又一名小弟发问。 中年人眼中闪过一丝疑惑,摇了摇头: “我也不知道,但既然朱掌柜吩咐了,咱们就等在这。” “咱们至于这么郑重吗。” 瘦削中年人眼中闪过一丝无奈,低喝道: “能不能长点脑子,朱大夫平日里诊治的都是什么人? 达官显贵啊,随便说句话,咱们三贤帮就算走到头了。” “这么厉害?” “咱们是外来户,让你们多打听打听城中消息你们不干,等真大祸临头了,可别后悔。” 医馆内,陆云逸在内室见到了正在整理药材的朱锦玉。 她的打扮没有昨日那般艳丽, 而是一身白裙,有几分清丽脱俗。 见陆云逸来了,朱锦玉想到昨日之事, 鸡皮疙瘩都冒了出来,脸颊一红,微微将脑袋低下: “大人来了.” “嗯。” 陆云逸轻轻点头走上前去,将一个简约单调的水壶放在桌上: “府中的红水,听说很有用。” 朱锦玉脸颊更加红润了,就连声音都变得低沉了少许: “多多谢大人。” 她放下手中药材,手忙脚乱地将水壶拿起,放在小腹前,双手紧紧抓着,心中思绪纷飞。 “居然这么体贴.果真是好男儿, 锦玉啊锦玉,你怎么这般没用,关键时候居然.居然唉.” 朱锦玉的脸色来回变换,看向依旧站立的陆云逸,说道: “陆大人您先坐,我这就将他们叫进来。” “不着急,你先忙完。” 陆云逸走到书桌后,在椅子上坐下,打量着桌上的诸多医书,问道: “这些我能看吗?” “自然能,陆大人想看什么便看什么。” “嗯” 陆云逸拿过一本医书,自顾自地看了起来。 时间一点点流逝,屋内变得安静, 只有书页翻动以及药材碰撞的沙沙声。 气氛也变得怡然,一旁是陆云逸静坐看书, 另一旁是朱锦玉照方抓药,屋内还弥漫着淡淡的药香. 难得的轻松让陆云逸心情舒畅,忘记了衙门中的诸多烦恼。 不知过了多久,“哒”的一声轻响传来, 陆云逸这才从医书中抽身而出,看向前方。 只见朱锦玉将一个精致水壶放在桌上,笑意吟吟: “大人,您送我一壶水,我也送您一壶。” 陆云逸笑了起来,“忙完了?” 朱锦玉点了点头: “今日只需抓些药再送过去就行,不是那么忙。” 陆云逸点了点头,打开水壶用力喝了一口,其中凉爽透彻心扉, 让陆云逸忽然觉得,要是能一直不上衙就好了! “行了,将人叫进来吧。” “好。” 不过半盏茶的功夫, 先前在门外见到的瘦削中年人就被带了进来。 他身上的打扮与医馆中的淡雅格格不入, 尤其是进入内堂,与这里安静的气氛更是冲突明显。 “大人,这是三贤帮的大当家沈正心,在火瓦巷有些威名。” 朱锦玉介绍完后,就踱步走到陆云逸身旁,静静站立。 “大人?” 沈正心眼睛一瞪,对眼前场景表现出了一些震惊, 朱掌柜的能量他是见过的,如今居然如此乖巧。 他是识趣之人,连忙跪地磕头,同时开口解释: “小人沈正心拜见大人,威名不敢当,只是火瓦巷乃是清雅之地, 我初来乍到,在这里阻拦一些闹事之人。” “哪的人?” 陆云逸开口询问,一股威势不自觉地弥漫。 朱锦玉都能感受到其中的气定神闲, 沈正心更是不敢抬头: “回禀大人,小人是山东兖州府费县人氏,去年来到应天京畿讨生活。” 陆云逸上下打量着他: “多大年纪了?家中几口人?操持什么行当?” 沈正心连忙回答:“回禀大人,小人三十有二,家中四口人, 除了夫人还有一儿一女, 平日里帮火瓦巷的诸多掌柜做些杂活, 驱赶一些闹事之人,有时也帮忙搬搬东西。 妻子在家中与孩子操持一些手工活,赚些银钱补贴家用。” “钱财够用?” 沈正心露出几分拘谨: “回禀大人,小人没什么本事,赚得不多,日子过得紧紧巴巴。” “识字否?” “回禀大人,托洪武老爷的福,在家乡学堂中识过字, 能够看得懂告示与信件,只是.不太会写。” “说说日后你的打算。” “打算?” 沈正心跪在地上,微微抬起脑袋,言语中带着几分疑惑。 “回答得有条有理,对问话也能抓得住重点,不答非所问, 这说明你是个聪明、有主见的人。 你不会甘心浑浑噩噩地过一辈子,说你心中打算,老实说。” 沈正心瞳孔微缩,对上那扫视而来的眸子,只觉得自己都被看透了。 他连忙低下头看向平整的青石板地面, 没有隐瞒,沉声开口: “回禀大人,小人想用两年时间在火瓦巷立下根基, 要是有可能,再寻一些收夜香的生意, 实在不行就开个商行,为火瓦巷的诸多商铺提供方便。” “帮派之人倒夜香,倒是聪明, 为何不开赌坊做些见不得人的生意?” “回禀大人,小人初来乍到,又是外来户, 而且没有根基做这些生意就算我们弟兄能打, 但.一旦官府出面,我们也只能干着急。 所以小人并不打算开赌坊, 只是想做些正常生意,能养活弟兄与家人。” 陆云逸笑了笑,点了点头: “火瓦巷乃清幽之地,出入这里非富即贵,没想着攀些高枝?” “回禀大人,小人选择在火瓦巷立足就是看中这点, 但一年待下来却发现,大人物根本用不着我们弟兄, 来这里闹事之人也少之又少,只有一些酒鬼和外地来的嚣张之人。” 陆云逸点了点头,侧头看向朱锦玉,问道: “你觉得他怎么样?” 朱锦玉想了想,回答道: “有些想法,但胆气不足,要是与其他帮派那般抢地盘拼杀,指望不上他,做些小事倒是可以。” 陆云逸心中诧异一闪而过,轻轻点了点头, 看向将头低得更低的沈正心,直截了当地发问: “敢杀人吗?” 朱锦玉茫然地眨了眨眼睛,眼中闪过一些疑问。 沈正心跪在地上,心脏怦怦直跳,眼睛滴溜溜乱转, 没来由地感受到一股压迫。 沈正心呼吸急促,额头上一丝冷汗垂下。 他有胆量但顾家,想要攀上大人物的大腿,但却一直没有机会。 如今机会来了,他却犹豫了。 沈正心忽然发现,自己意料之中的商谈甚至没有发生, 只是单方面的发问, 而且会有如此难以抉择的事在等着他。 “呼呼呼呼.” 粗重的喘息声在房舍内十分明显, 沈正心回想着来到应天这些日子, 脑海中出现了孩子们想要吃葫芦的渴求,而他只能拒绝的尴尬处境。 沈正心狠狠一咬牙,头撞地面, 脸上已经流满了豆大的汗珠,眼神也摇晃到了极致: “请大人吩咐。” 奇怪的是,话说出之后, 沈正心忽然平静了下来,像是知道结局那般平静。 陆云逸听到他的话,侧头看向朱锦玉,轻轻拨弄她的裙摆: “逼迫人作出决定的从来不是胆量而是处境, 以他现在的发展,在京城待上十年都不会出人头地, 或许过不了一年就要离开。 他们整日在火瓦巷乱转, 大人物看上他的概率很低,但看不上他的概率很大。” 朱锦玉想了想,将视线挪了过去, 看向他那与火瓦巷格格不入的粗麻衣衫,轻轻点了点头, 又看了看身旁大人身上穿的甲胄,笑吟吟开口: “大人身上的甲胄也有些格格不入。” “呵,本官虽然每日过得烦躁无比,但只有看不上别人的份。” 陆云逸坐直身体,从怀中掏出一封信件,放在桌上推了过去: “这封信件上记着三个人名,三日之内,我要得到他们死去的消息。” 沈正心慢慢站了起来,弓着腰拿过信件, 嘴唇有些干涩,但还是用力点了点头: “小人明白。” “嗯” 陆云逸站起身,看向朱锦玉,帮她整理了一番头发: “本官要去上衙了,身体不舒服就多休息,以往你没有拒绝的权力,现在有了。” “大人.” 朱锦玉眼眶中充满了晶莹,整个人快化了。 陆云逸摸了摸她的脑袋,快步走到门口,回头看向爬起来的沈正心: “三日后我会在这里等你。” “是,大人,小人竭尽全力!” (本章完) 第573章 攀高之际 失足而坠 第573章 攀高之际 失足而坠 两日后,随着京府捉拿了一些主持闹事的人后, 整个京城都掀起了轩然大波,士林学子更是破口大骂! 他们大骂京府衙门欺压百姓、图谋私利。 不过,这等声音很快被张贴在京城各处的告示击碎。 告示中从上到下详细地讲述了此事过程, 并且附上了被审之人的签字画押。 还有应天商行将这些村庄排除在合作范围之外的声明。 一石激起千层浪, 不少明事理的人看得明白, 这其中与应天商行根本没有多大关系, 一切症结都是钱,财帛动人心。 石府,石雅山脸色阴沉地坐在正堂,手中拿着的是从告示中抄录的文字。 他也没有想到,京兆府居然会如此迅速地出面解决问题。 在他的设想中,京兆府是个嫌麻烦的衙门, 想要真正重视此事,还要等到事态发酵之后。 而到了那个时候, 流言已经形成,京兆府查不查都已经无关紧要了。 但现在,流言的势头被戛然而止, 尤其是告示上还提及应天商行死伤两名吏员以及一名身残军卒。 不少人都为其喊冤,觉得应天商行遭受到了无妄之灾。 “这是多事之秋啊。” 石雅山将文书丢到一旁,看向前方侍者问道: “老谢去了哪儿? 这事是怎么办的,居然如此糊涂! 我千叮咛万嘱咐,不要急于求成,不要被人诓骗。 现在呢,那些乡绅员外都是贪财的性子, 好好的事情办成了这般模样,有理也变得没理了。” 侍者微微躬身,脸色有几分凝重: “回禀老爷,谢管家昨晚带人离开府邸,至今未归, 至于去了哪里小人不知, 不过小人已经派人前去谢管事常去的青楼找寻。” “青楼?” 听到此言,石雅山怒不可遏,猛地一拍桌子,咬牙切齿: “王八蛋,这都什么时候了, 居然还有心思去青楼!!将人给我找回来!” “是!” 侍者躬身低头,慢慢退了出去。 石雅山坐在上首,面露沉思, 如今事情没办成,他得想想该如何将此事交代过去。 他转而又想到了万寿制坊如今的诸多动作,眼中忧虑一闪而过。 “他们到底在干什么?” 过了将近两刻钟,门房急匆匆前来禀告: “老爷,方掌柜来了。” “他怎么来了?” 石雅山脸上闪过不耐烦, 这人胆小如鼠,做事瞻前顾后,他不喜欢。 “说是有重要消息,要与老爷商量。” 石雅山听后,缓缓摇了摇头: “罢了,让他进来吧。” “是” 不多时,白梅坊的方掌柜就急匆匆地冲进了府邸, 还没等到达正堂,在院中就急忙喊道: “石兄,石兄,大事不好了啊。” “又怎么了.” 石雅山坐在上首一动不动,表情平淡。 方掌柜是个五十余岁的老者,身形干瘦, 但动作灵敏,脸上带着一些惊魂未定。 “石兄,大事不好了,我刚刚探明消息,那陆云逸又开了一家坊!” “什么?” 原本毫不在意的石雅山猛地瞪大眼睛,眉头紧皱: “说清楚,别磨蹭。” 方掌柜快速开口: “自从那日散了,我总是不放心, 就派人盯着万寿制坊,看看他们到底想要耍什么把戏。 但把戏没等到, 却发现刘黑鹰纠集了一些军中将领在城北也开设了一个坊。 叫刘氏制坊, 还有他们从万寿制坊调了两个老工匠前去,想来也是要制。” 说完,方掌柜急得直跺脚,走近了一些,急忙开口: “石兄,您快想想办法啊, 他不与我们合作,自己又开了坊, 这分明是想要把咱们都挤垮啊, 要是再继续这么放任下去,到时候就晚了啊。” 石雅山只觉得心中有一股无名怒火弥漫, 握着茶杯的手攥紧,咬牙切齿! “这个陆云逸,是真要把咱们置于死地了啊。” 这个时候,一直着急的方掌柜反而试探着问道: “石掌柜,您说陆大人他们开坊,有没有可能不与咱们抢生意?” 石雅山都愣住了, 盯着眼前这个老头,有些恨铁不成钢: “不是你说的,陆云逸要把咱们的坊都干垮吗,怎么改变主意了?” “我我是觉得,有没有可能咱们误会了陆大人啊, 咱们都是生意人,别打打杀杀,还是谈一谈的好。” 石雅山腾地一声站了起来, 走到方掌柜身前,喷了他一脸唾沫: “谈个屁!方兄,你做了这么多年的生意。 难道不知道这一举动意味着什么吗? 再有侥幸心理,第一个完蛋的就是你!” “那那咱们该怎么办啊。” 方掌柜一把年纪,几乎都要哭了出来,看得石雅山血压飙升,只觉得脑袋胀痛: “方掌柜,这三日您就什么都没做吗?” “做了做了,我派人监视了万寿制坊。” “哈哈哈哈哈!!” 石雅山气得疯狂大笑! 这时,急促的脚步声与喊声又从门外传了过来, 只见刚刚离开的侍者急急忙忙地跑了进来,脸上带着一些惊恐。 “老爷,老爷!大事不好了!!” “什么事,说!!” 侍者冲进屋中,有些惊魂未定地开口: “谢管事死了!!” “什么?”刚刚坐下的石雅山腾的一声站了起来,死死地盯着他: “你说什么?怎么死的?死在哪儿了?” “死在了他家门口,被人从背后捅了十余刀, 一同死的还有他的两名远方堂弟!也是背后被捅了十余刀!” 侍者满脸惊恐,哆哆嗦嗦开口: “小人在青楼妓馆并没有找到谢管事,便想着去他家中看看, 没想到.刚走进巷子, 就看到了京府的吏员围在他家门口。 小人凑近之后,还能看到他们三人的尸体倒在那里!” 石雅山呆愣当场,踉踉跄跄地跌坐在椅子上。 “老爷,谢管事向来勤勤恳恳,做事认真, 现在莫名其妙死在家门口,您可要帮谢管事找出凶手啊 老爷,小人这就去报官!” 说着,侍者便手忙脚乱地站起身,转身就跑。 “回来!!!” 石雅山暴怒的声音突兀响起, 他此刻双目圆瞪,里面全是血丝, 双手死死地抓住座椅扶手,心脏几乎都要跳出来。 旁人不知道他们的死因, 石雅山可是一清二楚,甚至他连凶手是谁都知道。 陆云逸,一定是陆云逸!! 一想到这,石雅山眼中闪过浓浓的惊悚与畏惧。 他不明白,陆云逸为什么查得如此快,这么快就查到了他的头上! 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惧笼罩了他,让石雅山额头冷汗直流。 侍者与方掌柜此刻都发现了石雅山的怪异。 方掌柜试探着上前一步,轻声道: “石掌柜,人死不能复生,还是早早报官的好, 些银子,让京府好好查查是谁动的手。” “闭嘴——” 石雅山发出了一声怒吼,歇斯底里!!! “现在!立刻!离开这里!” 石雅山指着大门口怒吼。 方掌柜愣在当场,嘴唇嗫嚅了两下后,脸上露出一丝不满, 但最后还是老老实实快步离开。 石雅山见他离开,目光如同利剑一般刺向侍者。 侍者一个哆嗦: “老爷” “备马!” “是是!”侍者如释重负,忙不迭地跑开。 不多时,石雅山骑乘战马离开石府,向着大工坊而去。 东源街灵吉巷十五号, 京府吏员将整个宅子门口团团围住,阻挡着想要靠近的诸多街坊邻居。 场面乱糟糟的,还有些压抑。 场中,一名四十余岁的仵作正围着三具尸体左右查看, 手中工具剪开了尸体的后背衣衫,露出了模糊裸露的伤口。 这等情形一经出现, 顿时引起了周遭众人的连连惊呼。 实在是眼前这模样太过凄惨, 不是长刀刺穿的扁平型伤口, 而是在长刀刺入后,又用力转动形成的血窟窿。 应天府通判孔瑞站在一旁, 看着三具尸体,忍不住皱起眉头,心情不是太好。 京畿之地居然发生了此等凶案,真是骇人听闻! 这时,一名吏员走了上来,递过来一份文书: “大人,这是三人的身份以及最近的行踪。” 孔瑞点了点头,接过文书随意翻看, 可当他翻到第一页,看清楚此人的名字以及生计之后,脸色猛然大变! “谢瑞丰,石青坊二掌柜。” “怎么是他?” 孔瑞脸色凝重到了极点,这个名字他十分熟悉。 这两日京中沸沸扬扬的应天商行欺压百姓案, 应当就是此人在背后串联,严刑拷打中,也发现了他的踪迹。 如今,就这么死了? 孔瑞不相信事情有这般巧合! 这时,仵作站了起来, 摘下了手中的灰色手套,沉声道: “孔大人,三人生前都有饮酒, 而且身上都发现了女子的毛发,死亡时间大概是在昨夜子时左右。 身上的刀伤锋利并且长而狭,应当是剔骨刀。 而且,从这刺了十几下的动作来看,可能是仇杀, 而且凶手不止一人,至少有三人同时行动。” “子时?”孔瑞眉头微皱。 一旁的吏员解释道: “大人,虽然已经宵禁, 但东源街就有一家青楼,想要回家应当是没有问题。” “他们身上的财物还在吗?” “回禀大人,在的,而且他们倒地之后就没有挪动过, 说明凶手并不在乎他们身上的钱财,只是为了杀他们!”仵作解释。 孔瑞有些恍惚地点了点头,挥挥手: “行了,将人都带回衙门吧,通知他们的亲族来辨认尸体。” “是!” 回到应天府衙,孔瑞便急匆匆赶去了府丞冯克昭的衙房。 冯克昭此刻正坐在桌案前,着手书写京府巡田的诸多事宜, 见他急匆匆走进来,眉头一皱: “什么事,这么着急。” 孔瑞进入屋中后,将大门紧闭, 而后走到冯克昭桌前,轻声道: “大人,谢瑞丰死了,一同死的还有他那两个远方堂弟。” “谢瑞丰?” 冯克昭眼中闪过思索,很快便想起了此人是谁。 “死了?” “死在家门口,身后被刺了十几刀。” 冯克昭听后,怔怔出神,有些恍然地点了点头: “动作还真是快啊。” 他抬头看向孔瑞:“你觉得是谁干的?” 孔瑞试探着开口:“陆大人?” 冯克昭抿了抿嘴,缓缓摇头: “不像,陆大人麾下都是精锐的军伍中人, 想要杀三个人不至于刺十几刀。 当然,这也不重要。 应天商行背后可是有不少都督府的大人在, 他们手中能做这种事的人太多了。 耿都督昨日就亲自问过府尹大人,弄得本官白白挨了一顿骂。” 听闻此言,孔瑞觉得嘴唇有些发干, 他不过是一个七品官, 正一品的都督亲自过问,对他来说还是有些难以承受。 孔瑞转而又想到了一件事,上前一步低声道: “大人,如此粗糙的手法,是不是故意而为?就是为了提醒一些人?” 冯克昭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些无奈: “不知啊,在这京府,咱们看着风光,但哪能知道这些大人物的想法。” “那咱们该如何处置?” 冯克昭淡淡开口: “照例进行即可,咱们找不到凶手的。” 不知为何,孔瑞没来由地感受到了一阵渺小, 脑海中浮现出那个始终挂着善意笑容的年轻人,打了一个哆嗦。 “属下明白,那此事.要不要告知陆大人?” 冯克昭摇了摇头: “不用,这点小事还不至于登门拜访,去应天商行告知张大人即可。” “是,属下知道了。” 吉安侯府,封贴木在侧厅见到了匆匆赶来的石雅山。 见他一副惴惴不安的模样,封贴木一进入其中,就感到了不对劲。 “发生了什么事?” 石雅山见到他如同见到救命稻草一般, 扑通一声跪了下来,紧紧抱住了封贴木的大腿: “封管事,您救救我,救救我吧” “到底什么事!!” 封贴木没来由地感到一阵厌烦,再次发问。 “封管事,我派去溧阳、江浦、上元几县去处置事务的人死了,三个都死了。 您救救我,救救我吧,下一个就是我了。” 石雅山眼泪鼻涕横流, 丝毫没有了往日那般淡然,显得颇为狼狈。 封贴木眉头紧皱, 封贴木心中也涌现出了一丝荒唐,太快了. “被杀了?到底怎么回事?” “昨日他们三个去了青楼,晚上回家之时就被杀了,就在家门口! 被人从背后刺了十多刀,一定是做的事情暴露了.” 听着石雅山的哀嚎,封贴木眉头紧皱。 昨日晚上被杀,除去决策以及计划的时间, 那岂不是事情刚刚闹起来,他们就暴露了? 封贴木有些不敢相信, 他特意找了八竿子打不着的石雅山做此事,为的就是稳妥, 现在事情刚做就暴露了,这如何能让他接受? “怎么暴露的?不是让你做隐蔽些吗?” “小人也不知道啊,小人特意派了身旁管事前去,他带的人都是亲族, 一直以来都做事稳妥, 他跟了小人二十多年啊,没想到一朝死于非命.” 尽管石雅山家财万贯,但他此刻心中只有哀伤惶恐。 封贴木听后,有些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他一眼,咬牙切齿: “既然你也暴露了,为什么直接前来这里?迟早要被你害死!!” 一听这话,石雅山更为恐惧: “小人.小人惊恐万分,只想着快些将消息告诉您。” “行了行了,不要回去了, 我安排你离开应天,去福州过活。” “啊?福州?” 石雅山一冷,失魂落魄的萎靡了下来, 心中涌出一阵失落,在京风光二十年,居然要落得一个逃难下场? “别想太多,保命重要。”封贴木冷冷开口。 石雅山浑身哆嗦,事已至此,他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多谢封管事,只是.小人的家人能否一并安排?” 封贴木叹了口气: “若来得及,我会安排他们与你会合, 要是他们已经被盯上了,那你就独自去吧, 身份以及钱财我会给你准备,去那里改头换面,好好过活。” 石雅山如遭雷击。 “我儿才三岁啊.大人,求求您帮帮忙。 他呆在京城会死的,这些年小人为您做了这么多事,得罪了不少人。 小人若是失了势,他们都会死的。” “够了!事到如今了,哪还管得了这个, 你走不走?不走现在就回去等死!!” 伴随着封贴木一声怒吼,石雅山失魂落魄,瘫坐在地: “走走走” 一刻钟后,一辆马车摇摇晃晃从后门离开侯府,向应天城聚宝门而去。 不远处的一棵高耸大树上, 胡小五手拿望远镜,死死盯着马车,沉声道: “人已经离开了,确认幕后之人是封贴木,禀告大人吧。” “是” (本章完) 第574章 猜忌如毒瘤,肆意生长 第574章 猜忌如毒瘤,肆意生长 中军都督府衙房之中, 陆云逸正眉头紧皱,看着手中文书,脑海中不停地思考。 经过这几日操劳, 他也发现了一些大宁政务的合理之处。 至少,大宁关外百姓已经有了一些归附之心,种地种得热火朝天。 即便亩产不到一石,他们依旧十分用心。 他手中的文书上,记载着几名吏员在种地方面对乡村百姓的诸多指导。 这个村镇中,大半居住的都是草原人。 “看来.即便是草原人, 也不喜欢那种风雨飘摇的游牧生活,还是喜欢种地呀。” 思索间,房门被轻轻敲响, 冯云方的脑袋探了进来,轻声道: “大人,刘将军来了。” “哦?” 陆云逸抬起脑袋,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很快,刘黑鹰的身形出现在衙房之内。 他脸色有几分凝重,来到桌前,俯身轻声道: “云儿哥,石雅青去找了封贴木, 在里面停留一刻钟后, 乘坐马车从吉安侯府后门离开,往聚宝门方向而去。” 抿了抿嘴,刘黑鹰继续开口: “从这一系列表现来看,对于商行的这些行动, 幕后主使就是封贴木,与坊毫无关联。 当然,也可能是封贴木顺势而为,拉人下水, 不过这种可能性很小。” 陆云逸表情平静,只是目光微微深邃了些许, 轻轻点了点头,随后陷入了沉思。 刘黑鹰倒是显得有些急不可耐,双手叉腰在屋内来回踱步, 军靴踩在木质地板上,发出哒哒哒的声响。 “这封贴木到底怎么回事儿,怎么处处跟咱作对? 莫非是自恃锦衣卫身份,觉得咱们不敢对他动手, 所以才敢如此肆无忌惮地行事?” 陆云逸静静地坐在那里,面露微笑: “我倒是觉得,他是凭借着吉安侯府的权势, 笃定了咱们就算有所察觉,也不会与他撕破脸。” 刘黑鹰气鼓鼓地在屋内踱步,不大的眼睛滴溜溜乱转, 脑海中一个个念头浮现,但很快就被他否决。 这时,陆云逸将身体靠在椅背上,淡淡开口: “这样吧,截杀石雅青的人不变, 打断他的双腿双脚,把他丢在城中锦衣卫的据点门前。” 刘黑鹰顿住脚步,猛地转过头来,眼中流露出些许诧异: “云儿哥,这么做可就打草惊蛇了?” “就是要打草惊蛇。 军侯离京后,锦衣卫少了束缚,行事理应放肆许多。 但最近这些日子,不论是咱们还是六部衙门, 都没有察觉到锦衣卫在做什么,这样下去不行, 还是要把局势扰乱一些, 至少给锦衣卫添些堵,让他们浮出水面。 至于毛骧与封贴木怎么想,随他们去吧,只要能在他们心中扎下一根刺就行。” 刘黑鹰有些明白了, 如今局势在他们眼中犹如一盘明镜, 因为他们知道锦衣卫封贴木以及陆仲亨之间的关系。 但在这三个当事人眼中, 至少有一半的关系网是一片灰暗,仅仅凭借信任建立。 如今这般行动,就是为了让陆仲亨以及毛骧疑惑, 为什么石雅山会出现在锦衣卫衙门。 而封贴木,在这件事情中,只是猜疑链中的一环罢了。 刘黑鹰眼中渐渐闪现出迷雾,凑近了一些,表情有些狐疑: “云儿哥,这么做是不是有些太复杂了? 要不直接把封贴木丢到锦衣卫衙门口?” 陆云逸笑了起来,缓缓摇头: “这未免太直接了,对待这些聪明人,还是故弄玄虚,让他们自己去瞎猜的好。 这世上最复杂的就是人心,尤其是在这等关键节点。 咱们该怎么做就怎么做,他们怎么想与咱们无关。 到时候让毛骧怀疑封贴木的身份暴露、让陆仲亨怀疑为什么人会出现在锦衣卫衙门, 到这一步就足够了,再差一些也无妨,怀疑的种子总是要种下。 要不然,这锦衣卫还真当咱们好欺负。” 刘黑鹰点了点头,表情凝重: “我知道了,云儿哥。” “那咱们是隐秘一些还是大张旗鼓?” “隐蔽一些吧,手法不用那么专业,是谁做的也让他们去猜。 对了,你不要露面, 好好在家中陪着解语,也不要露出什么端倪,事后毛骧定然会过问。” “是,我明白了,云儿哥,等晚上就开始行动。” 陆云逸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阵锐利: “嗯。” 夜黑风高,夏日的夜晚依旧闷热, 只有少许微风带来些许凉意。 驿站内,石雅山躺在简陋床榻上,双眸睁开, 呆呆地看着有些残破的屋顶, 视线始终凝结在那角落的蛛网之上。 感受着身下床板的坚硬,他只觉得有种欲哭无泪的委屈。 昨日他还在自己那张价值数千两银子的床榻上歇息, 享受着冰块凉爽,左右两边都搂着美人。 不过一日,就沦为今日这般下场, 薄而臭的被子被他丢在一旁,难闻的味道和闷热让他满头大汗,只觉得身体都黏在了床板上。 石雅山表情狰狞,眼神空洞, 一朝失足,荣华富贵已不在.. 此等差别,让他几次预想自杀。 若是再给他一次机会,石雅山一定不会去做这等事。 现在想起来,他都会发出一声自嘲的笑容。 自古民不与官斗。 那可是朝廷新贵呀,自己怎么敢去招惹他? 只可惜,现在一切都晚了。 就在这时,微不可闻的声音从门外响起, “吱呀吱呀”的,节奏规律。 石雅山脑海中的彷徨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警惕, 他猛地坐起身,看向房门位置。 那个声音,若他没有猜错, 是人踩在松软地板上,地板发出的声音. “谁?” 随着声音靠近,从原本的吱呀声变成了嗒嗒声, 脚步每一次落下,石雅山的心就一紧! 浑身愈发燥热,甚至脑袋上都觉得有些发痒。 他眼中充满惊恐,缩在了床榻角落, 看着那张已经闭合的破旧房门。 他甚至能够模糊地看到黑暗中的一个人影轮廓。 就这么站在房门前,透过稀薄的窗纸,静静地看着床榻上的自己。 石雅山不敢呼吸,将半张脸都藏在了被褥之中, 只剩下眼睛,死死地盯着破旧房门。 在这一刻,他一呼一吸间都充满了被褥的酸臭味儿,但他毫不在意。 不知过了多久,紧闭的大门忽然抖动了一下, 发出了一声年久失修的吱呀声.. 石雅山瞳孔骤然收缩,嘴唇紧抿, 藏在被褥里的双手已经狠狠地揪住了大腿上的肥肉! “动了,动了” 他很确定,眼前的大门刚才动了。 下一刻,没有任何征兆, 紧锁的大门像被风吹开一般,缓缓打开 门后的黑暗,毫无阻拦地蜂拥而入, 冰冷的气息让石雅山寒毛倒竖,瞳孔收缩到了极点,大脑也陷入了呆滞。 直到,一双质地古朴的长靴迈入房舍。 翌日清晨,当东方第一抹光亮出现后,如同利剑般狠狠划开了整个天幕。 黑暗迅速消退,光亮重新笼罩了大地。 更夫拖着疲惫的身躯归家,结束了一日劳作。 沉重的应天城门缓缓打开, 早就汇聚在城门处的诸多商贾以及百姓蜂拥入城。 人烟稀少的应天城主干道重新变得拥挤。 聚宝门附近的王记杂货铺也照例开门, 睡眼朦胧的伙计将门板一个个拆除,将大门缓缓拉开。 久违的阳光扑面而来, 照在他的脸上,伙计顺势闭上眼睛, 按照本能迈过门槛,向门外的招牌走去, 这是他每日都要完成的事情,即便闭着眼睛也顺畅无阻。 但今日,迈过门槛后, 脚下的阻碍却让他一个趔趄扑倒在地。 他吓得猛地睁开眼睛, 回头看去,瞳孔骤然收缩! 只见一道略显消瘦的人影以一种古怪复杂的姿势,瘫倒在门前, 双手双脚都以不可能的角度弯曲, 从衣服上还能看到浓厚的血迹。 “怎么回事儿啊,这点活都干不好, 到时候摔死了,老子还要给你买棺材下葬!” 骂骂咧咧的声音从杂货铺里面传来,掌柜王通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看着门口倒地的人影,眼神微变。 不过,他马上反应过来,连忙招呼伙计,骂道: “还愣着干什么啊,赶紧救人,去找大夫!” 两人将人影拖到了杂货铺内, 王通对着街坊邻居仔细端详, 发现大多店铺都还没开门,便稍稍松了口气, 然后将门紧闭,伙计也并没有去找大夫。 吉安侯府后门,阳光挥洒而下, 下人打开房门,准备迎接今日菜品。 但很快,下人就发现了停在后门口的马车, 一人狐疑地看着,眼中露出思索,若是没记错的话 昨日这辆马车刚刚离开,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得到消息的封贴木飞速来到了府衙后门, 见到马车的一刹那, 他感觉大脑像是被重物撞击一般陷入了宕机,思绪也在这一刻停止。 沉稳的表情也不复存在,转而变得有些惊恐。 “马车怎么会在这儿?” 很快,封贴木手中已经多了两块浸染血迹的布匹,深青色上面有暗金纹路交织。 他脑海中浮现出昨日石雅山来到府中的情景。 他当时穿着的就是这种布匹材质的衣物。 可是一个随之而来的问题,困扰了封贴木。 人呢? 马车分明已经被送出城去, 怎么又能穿过重重阻碍回到府邸? 他的脑海中闪过一道道身影, 这些人有军中勋贵,有都督府官员, 还有太子府的署官, 但毫无疑问,这些人都有能力做到此事。 而在最后,他脑海中出现了陆云逸那高大挺拔的身影, 眼神中有几分狐疑,是他做的吗? 正当封贴木思绪之际,一名侍者悄悄走到封贴木身旁,低声道: “管事大人,妙音坊传来消息, 您上一次订购的丝绸已经从杭州运来,管事大人可以去拿了。” 封贴木听到这个消息后,心中没来由地一紧, 而后佯装淡定地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备马吧。” 不多时,妙音坊大门处, 封贴木身穿淡灰色长袍,神情如常地走入其中, 在侍者的引领下见到了妙音坊的掌柜。 她还是如以往那般清丽脱俗,身穿一身鹅黄色长裙, 其上褶皱随风飘动,凭空多了一抹清逸。 但此刻,她的脸色却凝重了许多,冷冷开口: “这一次办的事情,大人很不开心。” 封贴木脸色微变,微微躬身。 “多谢木掌柜告知,封某必有重谢。” “好好做事,别牵连了妙音坊,这是我的心血。” 木静荷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声音冰冷。 封贴木勉强笑了笑,钻进了密道。 很快他就在地下见到了坐在桌案后的毛骧。 屋中并不是只有他一人。 在角落里的木桩上,有一道血肉模糊的身影被捆在上面, 浑身上下都是伤口,不停地向下滴落血迹。 封贴木见到此人后嘴唇微抿,上前一步,躬身一拜: “属下拜见大人。” 毛骧的视线从手中文书挪开,看向封贴木, 指了指一旁挂着的人影: “认识吧。” 封贴木顿了顿,快步走了过去,从下向上看去, 果然,一张熟悉的脸出现在他面前。 石雅山眼眸微抬,见到封贴木后, 他猛然激动起来,身体剧烈颤抖,嘴里含糊不清: “救救.我.大人,我忠心忠心耿耿啊” 封贴木抿了抿嘴,眼神中闪过一丝挣扎, 最后归于平静,只是轻轻叹了口气,便转身离开。 他站在毛骧身前,沉声道: “回禀大人,此人是石青坊的掌柜石雅山, 前些日子受属下之命,派人前往上元三县操持暗事。” “呵” 毛骧脸色平静,点了点头: “知道就好,为什么这么做。” “回禀大人,陆云逸从宫中得到了万寿制坊, 让他们这些坊商人惴惴不安, 所以他这才找到属下,希望能了解其中关键, 而作为交换..属下命其派人去到乡下,顺势而为,给陆云逸添一些乱子。” 封贴木如实回答。 毛骧静静地坐在那里,眼神平静,看不出丝毫心绪。 过了不知多久,他轻声开口: “为什么这么做,商行诸事代表着朝廷脸面, 一旦联通各方,整个京畿之地, 逆党将再无反抗余地,为何要去捣乱?” 说到这儿,毛骧将身体坐直, 平静且充满死寂的眼睛直直盯着封贴木: “本官现在怀疑,你是否还忠于朝廷。” 封贴木只觉得嘴唇干涩,喉咙发痒, 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铿锵有力: “回禀大人,属下是吉安侯府管事, 商行一事本就对侯府不利, 属下尽职尽责,无不忠之心, 如今所作所为,乃时局所迫,不得已而为之。” “只是.属下不明白, 石雅山已经被属下送出京城,大人又为何将其抓回来? 难道大人不相信属下?” 屋内的气氛在这一刻陡然凝固, 封贴木眼睛眯起,其中闪烁着些许寒芒,低着头牙关紧锁。 毛骧则淡然许多,只是静静地看着他,轻声道: “人不是本官抓的, 今早卯时,石雅山被打断双腿双脚, 出现在聚宝门附近的锦衣卫据点。” 此话一出,封贴木满脸愕然地抬起脑袋,眼中闪过一丝惊骇: “不是大人所做?” 毛骧淡淡开口: “商行诸事你并没有禀报本官。 而本官只是从京府有所耳闻,有乱臣贼子作乱,但不知是你。” 封贴木满脸愕然,浓浓的疑惑笼罩了他整个心绪: “那是谁做的?” “不知。” 封贴木试探着说道: “大人,会不会是陆云逸做的, 石雅山派去上元三县做此事之人被杀死在家门口。” 毛骧沉默着摆了摆手,过了许久后才说道: “手法太过粗糙,不像。” 话音落下,毛骧便陷入了沉默,目光始终在他身上扫视。 他此刻正在犹豫,还要不要对眼前之人保留信任。 察觉到他的注视, 封贴木嘴唇微抿,心里咯噔一下, 感受到了一股若有若无的危险气息。 顿了顿,他沉声开口: “大人,此事是属下疏忽,还请大人给属下一个机会,查明此事。” 沉默了许久,毛骧才轻轻点了点头: “去吧,记住,你是忠于朝廷之人。” 封贴木汗毛倒竖,额头有一丝冷汗流下,他连忙躬身一拜: “属下谨记。” (本章完) 第575章 扶摇直上九万里 第575章 扶摇直上九万里 一日的时间很快过去, 太阳照常升起,应天城经历了一夜的沉寂之后,再次恢复了往日繁荣。 日复一日,似乎永不会改变。 石雅山的失踪并没有引起太大的波澜, 三人的死京府也在查案之中, 至于最终能不能查出结果,就不得而知了。 火瓦巷,沈正心居住的地方在火瓦巷的一个胡同里。 那不是整套宅子, 而是茶园后院间隔出来的一座小屋。 茶园主人收留了他,将他一家安置在这里。 尽管充当着夜间看门,但沈正心依旧十分感激。 小屋中,从地铺中醒来的沈正心猛地睁开眼睛, 看到了略显破旧的房顶以及上方垂落的点点茅草, 一股燥热开始在心中弥漫。 他猛地坐起身, 小屋空间不大,摆上床、桌子、柜子后,就已经显得十分逼仄。 而这小小的空间,便是他这一年来休息的地方。 看到这一切,沈正心眼中闪过一丝黯淡。 那年轻大人说得没错, 以他现在的条件,根本无法在应天久留。 尤其是. 沈正心手掌撑着身体,微微将脑袋抬高, 不大的床榻上睡着他的一双儿女还有妻子, 三人挤在一起,燥热弥漫,额头上微微浸着汗水, 破旧的被子上,也有几分汗水带来的潮湿与酸味。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沈正心深吸了一口气,慢慢站起身, 尽管他尽可能地将动作放轻, 但床榻上的女子还是慢慢睁开了眼睛。 迷茫一闪而过, 她看向沈正心,眼中复杂涌现,随后便涌出浓浓的担忧。 她也撑着身子坐了起来。 “起来做什么,昨夜炎热,清晨凉爽一些,多睡一会儿吧。” 沈正心拿着毛巾一边擦拭身体,一边小声说道。 “当家的,您要去哪?” 沈正心愣了愣,旋即露出一抹笑容: “我去上工..桌上还有一些吃的, 一会儿你与孩子们一起吃,中午不用等我回来。” 见她一直看着自己,沈正心叹了口气, 慢慢走到床边,将她揽入怀里: “小柔,你放心吧, 为夫一定让你与孩子们过上好日子,不用担心我。” 曲小柔摇了摇头,伸出手来抓住沈正心的手, 一人的手上布满细密的针线伤口,另一人的手上则全是老茧。 “当家的,您这三日都呆在家中,是不是惹了什么事?” “呵呵..” 沈正心感慨地笑了笑,摸了摸她的脑袋: “只是最近累了,在家中歇一歇。” 曲小柔缓缓摇了摇头: “当家的,我能看出您这几日心不在焉, 若是有什么难处,你要与我说, 咱们是一家人要一起面对。 这应天是好,但不是你我这等人能够立足的地方。 趁着这个机会,不如咱们离开应天? 去一个小地方,至少能够养活孩子.如何?” “别多想,没什么事的。” 曲小柔眼中闪过一丝黯淡与无奈,嘴唇轻抿,紧紧抱住了沈正心的腰: “当家的,那您早去早回,少与人打架.” 沈正心点了点头: “放心吧。” 说着,沈正心弯腰, 从枕头下面掏出了一个小布袋,塞到了曲小柔手中: “这是五钱银子,你先拿着, 两个孩子不是想吃葫芦嘛,中午带他们去吃, 你不是还想吃那馅饼吗也去吃吧。” 曲小柔怔怔地看着钱袋, “当家的这是哪来的?” “这是我偷偷存的,为的就是有什么不时之需,就算是离开京城,也有路上的盘缠。” “那现在?” “现在.不用了,快带孩子起来去吧, 早上的葫芦新鲜,馅饼也好吃,我要出去上工了。” “当家的,真的没有发生什么事?” 沈正心笑了起来: “快去吧,没事的。 这辈子我一定混个出人头地,让你们过上好日子。” 辰时初,打扮整齐的沈正心吃了一碗馄饨, 带着两名弟兄来到了归春医馆门前静静站立。 身旁一名小弟舔了舔嘴,似乎还在回味馄饨的味道, 不由得发出一声感慨: “大哥,这馄饨是真好吃, 咱们来应天这么久了,还是第一次吃,就是分量太少了,也太贵了。” 另一名小弟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以后还是别吃了,买两个馒头能管一天饿, 要是整日吃馄饨,这日子还怎么过。” 沈正心瞥了二人一眼,低喝道: “嘀咕什么呢,老子身上最后一分钱都没了, 这次要是不能成,咱们就只能喝西北风了。” “大哥,事办了,总不能不给点好处吧。” “就是就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嘛。” 沈正心没有他们这般乐观, 只觉得心绪沉重,那可是三条人命啊。 就这么莫名其妙地没了, 而且京府已经开始查真凶了,保不齐什么时候就查到他们头上。 到了那时候. 沈正心扪心自问, 若他是大人物,也不会耗费力气在他们身上。 而最简单的办法,就是杀人灭口,一了百了。 他清楚,若那年轻大人真要杀他们,他们没有生还可能。 这时,归春医馆大门敞开, 一辆装饰古朴的马车缓缓从远处驶来,在门口停下。 朱锦玉掀开车帘,走下马车,将目光投向战战兢兢的三人。 “拜见朱掌柜” 朱锦玉轻轻点了点头, 看向从医馆中走出的中年女管事,吩咐道: “何妈,带他们去内室,准备一些吃食好生招待。” “是” “多谢朱掌柜,多谢朱掌柜。” 沈正心眼中闪过一丝喜色,虽然定了三日之约。 但能不能成他心里也没有谱, 如今倒是有了个好的开头。 至少往从不搭理他们的朱掌柜,与他们说话了。 三人很快被安顿在内室,侍者端上了吃食与茶水。 沈正心毫不客气,开始大快朵颐,身旁两名小弟见状,有些狐疑。 “大哥,这样是不是不太有礼貌。” “先吃,就算是死也要做个饱死鬼。” 沈正心挥了挥手,示意二人坐下。 二人很快坐下,加入了大快朵颐的行列, 只是三人心绪都有些凝重,屋内气氛沉闷到了极点。 辰时二刻,陆云逸来到了归春医馆。 他翻身下马,接过了冯云方递过来的一个小木盒,踱步走了进去。 守在门口的侍者见他来了,连忙低下头, 轻轻咬了咬嘴唇,眼角闪过一丝不甘: “拜见陆大人,掌柜的在内室。” “嗯。” 陆云逸点了点头,便径直向前走去, 熟门熟路地很快就见到了正在诸多药箱后调配药方的朱锦玉。 “咳咳.” 陆云逸轻咳一声,朱锦玉身体一颤,猛地抬起脑袋。 见是他前来,整个人放松下来,埋怨道: “大人来也不吱一声,吓锦玉一跳。” 陆云逸抿嘴轻笑,走上前去,将手中的小木盒放在她身前。 朱锦玉眼中闪过疑惑: “这是?” “暹罗宝石打造的首饰,整整一套,京城别无二家。” 朱锦玉一惊,眼睛一点点亮了起来。 盒子轻轻打开,映入眼帘的是五颗呈血色荧光、晶莹剔透的宝石, 整齐地排列着,镶嵌在不同的首饰之上。 “哇” 朱锦玉红唇微张,眼中闪烁着小星星, 她猛地抬头看向陆云逸,眼中满是崇拜与爱意。 “大人.这太贵重了。” 陆云逸被她看的打了个哆嗦,摆了摆手: “宝石是暹罗人给的,不要白不要, 至于其他配饰,都是找城中首饰坊打造的, 若是你不喜欢就将宝石拆下来,重新打造也可以。” “怎么会.凡是大人送的东西,锦玉都喜欢。” 不知为何,朱锦玉露出了一些小女人的姿态,歪着脑袋,脸上闪过些许痴迷。 陆云逸被她看的心里有些发毛,连忙转移话题: “沈正心他们来了吗?” “大人,已经来了,我领您过去” 朱锦玉将盒子扣了起来, 转而十分自然地挽住了陆云逸的胳膊, 甚至还在没出门前,将脑袋靠了过来,脸上露出了甜蜜笑容。 随着一股淡淡的幽香扑面而来, 陆云逸再次感到佩服,成熟女子就是撩人心弦。 不多时,陆云逸来到了朱锦玉平日里看书抓药的地方, 同时女管事也将沈正心带了过来。 依旧如三日前那般, 陆云逸坐在上首,朱锦玉在他身旁站立, 沈正心恭敬地站在下首,半弯着腰。 屋内气氛沉闷,阳光透过复杂的窗棂照射进来, 打在空气中,照亮了其中的蜉蝣。 陆云逸打量着他,脸色依旧平静: “事情做的不错,想要什么?” 沈正心一愣,神情转而变得复杂起来, 这几日他曾不止一次想过这个问题,心中早已有了答案。 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重重磕头,声音悲戚: “大人,小人愿留在应天为大人效犬马之劳。” 陆云逸嘴角微微扯动,将桌上放置的一枚信件推了过去。 “这是京中两处商铺的地契以及房契,还有江宁县的几亩田产, 从今以后,你就在京城立足了。” “见过你们的人太多,身份便没有给你们重做。 但本官给你们安排了一个兄长。 他孤苦伶仃没有后人,一月前病死了,商铺田产都是你继承而来。” 沈正心猛地抬起头,满脸不可置信, 他嘴唇干涩,想过无数种情况,最好的最坏的,他都做好了准备。 但没想到,报酬比他想象的还要丰厚得多! 陆云逸抬了抬下巴,见他愣在当场: “愣着干什么,拿过去看看, 以后若有人问你,可别说漏了嘴。” 沈正心舔了舔嘴唇,站了起来,弯着腰走到桌前, 将信封拿起轻轻打开, 映入眼帘的是两张地契,上面盖着应天府的大印。 而且,商铺的地址极为不错。 一个是户部街三号的兴源茶室,一个是王府街十七号的万新酒楼。 这两处街道都与火瓦巷相连,同样是京城核心地带。 沈正心被这巨大惊喜冲昏了头脑, 大脑一片空白,没有任何思绪。 一个早晨还在草屋中居住的人, 摇身一变就成了两家商铺的掌柜,家财万贯。 这等冲击让沈正心没有感到喜悦, 反而感受到了一股浓浓的恐惧。 作为帮派之人,他太清楚了, 在这应天城,想要得到“一”至少要付出“十”。 而在这商铺以及田产面前,三条人命也变得轻如鸿毛。 他没有再继续看, 而是后退一步,跪倒在地,砰的一声,脑袋与青石板相撞: “日后大人若有吩咐, 沈正心无敢不从,上刀山下火海也在所不惜!” 陆云逸表情平静, 这等话听多了,他心中掀不起什么波澜。 “你的帮派叫什么名字?” 沈正心没来由地生出几分尴尬,似是有些难以启齿: “回禀大人,三贤帮” “你们帮派就三人?” 沈正心点了点头,脸上带着无奈: “回禀大人,应天繁华,活路也多, 但像我这等无一技之长者,生活困难万分, 混迹了一年也才只有两名弟兄。 不敢瞒大人,他们二人先前都是城外乞丐, 是小人觉得自己孤身一人护卫火瓦巷有些单薄,这才去找了二人前来。” 陆云逸听后上下打量着沈正心,觉得此人还算有些本事。 他侧头看向朱锦玉,眼中闪过疑惑。 朱锦玉十分懂事,俯下身来,将嘴唇凑在他耳边,轻声道: “大人,这三人平日里的确常在火瓦巷, 做的也是一些杂活,并没有什么偷鸡摸狗之类的事。” 陆云逸点了点头,转而看向沈正心: “帮派的名字本官管不着,日后你的帮派要壮大一些,只有三人倒是太过寒酸。 事先说好,偷鸡摸狗、作奸犯科之事不能干, 这世上这么多赚钱买卖,何必去做这等事?” 沈正心心脏怦怦直跳,连忙躬身: “大人放心,小人虽是帮派中人, 但家中有妻子孩子,绝不会做那些伤天害理之事。 小人来到京城,本就是想做安稳营生, 但奈何.赚钱不够养家,这才打起了混帮派的主意。” “嗯,你的表现锦玉都看在眼里, 也是她向本官推荐的你,日后火瓦巷附近你照料着些。” 沈正心呼吸渐渐急促, 不敢抬头去看,只是一个劲地叩拜: “多谢朱掌柜的大恩大德,日后若有什么吩咐,小人无敢不从。” 朱锦玉声音平静: “好好听大人的话,大人不会亏待你。” “是!” 陆云逸看向沈正心: “行了,你还有什么困难吗? 一并说出来,趁着本官在京,一并给你解决。” 沈正心思索片刻,试探着说道: “大人,王府街附近都是红草帮的地盘。 他们兄弟有将近三十人, 小人若是骤然发展可能会与其有一些冲突。 敢问大人能否帮小人探查一番红草帮的背景。 小人一直听闻,他们的帮主与开平王府的管事有些联系。” 陆云逸点了点头,看向沈正心: “下午会有人来找你,他叫徐增寿,是中山王的儿子, 你带着他去红草帮,交给他来处理。 以后有什么难以处置的事就去找他。 本官对你没有别的要求,好好发展你的帮会,别弄出什么人人喊打的事。” 沈正心只觉得心脏似乎停跳了一拍,他听到了什么。 中山王? 中山王!! “呼呼.” “大人,小人誓死追随,万死不辞!!” “后续如何做,我会让锦玉告诉你。” 说完之后,陆云逸眼神锐利,盯着沈正心,提醒道: “骤登高位难免轻浮,得意忘形之事少做, 若是做的不好,就回老家去吧。” “是,小人绝不敢得意忘形!!” “去吧。” “小人告退” 沈正心离开后,朱锦玉眼中闪过些许疑惑: “大人,还有什么是需要锦玉做的吗?” 陆云逸从怀中拿出一封信件递了过去: “这上面是后续的安排,等他安稳下来后交给他。” “锦玉知道了。” 朱锦玉乖巧地点了点头。 解决一件大事,陆云逸心情舒畅, 他靠在椅背上,看着朱锦玉: “你呢,有什么事需要本官帮你做的?” 朱锦玉蹲下身,将脑袋靠在陆云逸的大腿上, 眼神空洞,轻声呢喃: “像大人这样的英雄男儿, 锦玉又怎能让大人做事呢,大人若有吩咐,锦玉听从便是。” “抬起头来。”陆云逸声音清冷。 朱锦玉乖巧地将脑袋抬起来, 从下至上看着他,眼中有着一些痴迷。 她那如羊脂玉般白皙的脸颊上,泛着一抹淡淡红晕,娇俏动人。 眼眸明亮清澈,其间痴迷之色愈发深沉, 微微上挑的眉梢,为她添了几分灵动。 几缕碎发不经意地散落在脸颊两侧,更衬得她肌肤胜雪。 陆云逸伸出手,帮她将两缕秀发捋到耳后。 “去你休息的地方。” 听闻此言,朱锦玉浑身上下愈发酥麻, 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红唇轻启,带着几分娇柔: “是” (本章完) 第576章 无力慵移腕,多娇爱敛躬 第576章 无力慵移腕,多娇爱敛躬 临近午时,归春医馆内室门外, 女管事何妈站在门口,眼中闪过一丝担忧,轻轻敲了敲门,低声道: “小姐.小姐您.还好吧? 早晨约好了去戴夫人府上为她诊治, 您上午没去.戴夫人已经送信过来了, 说恰好要出来玩耍,到时候亲自来咱们医馆。” 过了一会儿,充满慵懒的声音才从里面爬了出来,像是还没睡醒: “知道了何妈你进来。” 门外的女管事犹豫了片刻,这才轻轻推门而入。 房门打开,映入眼帘的一幕让女管事眼睛瞪大,满脸惊容, 连忙将房门“砰”的一声关上。 她快步走到休息用的床榻前, “小姐.您没事吧。” 朱锦玉已经瘫在了床上,脑袋枕着手臂,白皙笔直的长腿露出半截, 原本如凝脂美玉般的白皙皮肤, 此刻已变得通红,像是被煮熟的大虾。 垂下的缕缕秀发粘连在额头之上, 她喘着粗气,嘴唇红润微张,眼露痴态。 “小姐..小姐”何妈轻轻摇晃着朱锦玉的胳膊,呼唤着。 朱锦玉眼中这才出现了一丝神志,木然地将眼球转过来,痴痴一笑: “何妈,是你啊.” 见她如此模样,女管事只觉得嘴唇干涩,心脏怦怦直跳, 呆愣了许久后,才颤声说道: “小姐,过犹不及啊,时隔多年,怎么能如此刚猛。” 说着,女管事走上前去, 拿过一旁的帕子给朱锦玉擦拭额头, 还忙不迭地从柜子里拿出一个精致水壶,将壶嘴放在她嘴边: “小姐,来喝口水,恢复些力气, 戴夫人一会儿就来了,您这样怎么能见客啊。” 朱锦玉看着壶嘴,痴痴一笑,张开嘴裹了上去。 何妈眼睛猛地瞪大: “小姐!您!” 朱锦玉咕嘟咕嘟喝了几大口水,顿了许久,感觉力气在恢复, 便撑着手臂坐了起来,痴痴一笑: “何妈,如何?刚学的。” “小姐啊要懂得循序渐进啊。 一些男人啊,得到了之后就厌烦了, 尤其是像陆大人这般,每日不知有多少女子往上扑,您要留着新鲜感。” 朱锦玉轻轻摇了摇头,眉眼弯弯: “何妈.您不知道, 他那么年轻、那么勇猛,那么英俊,那么有权势, 我情不自禁的,就想要把什么都给他。 我已经不年轻了,若不放肆一些, 与那些年轻姑娘比,又怎么比得过呢?” “小姐,我知道您的苦心, 可想要拴住一个男人,靠的不是身体而是贤德,最好再能帮他做些事。” 朱锦玉脸颊微红,黝黑的瞳孔中很快就涌现出旖旎,轻咬嘴唇: “可一个男人想要拴住女人,身体好就成了, 偏偏陆大人身体极好,真是食髓知味啊。” 何妈见她全然没听进去,眼中闪过一丝无奈, 便起身走到一旁架子上,将衣服拿起来。 “小姐,老身来帮您收拾收拾,戴夫人要来了。” 听到这话,朱锦玉轻轻点了点头, 强行振作起来,擦拭身体,穿上衣物。 何妈则收拾床上的一片狼藉。 不多时,整个书房就恢复了原本模样。 朱锦玉没有去调配药房, 而是就委身躺在床上,面露回味,眼露思索。 不多时,一声娇滴滴的轻吟从门外传来: “锦玉,你在吗?” “在进来吧。” 朱锦玉用胳膊撑起脑袋,看着房门口,眼神空洞。 雕楠木制成的房门“吱呀”一声, 一名三十余岁的貌美妇人出现在门口, 身姿绰约,扭动着腰肢,踱步走了进来。 她身着一袭月白色杭绸轻衫,领口与袖口处绣着精致莲纹, 下着一条石榴红马面裙,牡丹图案栩栩如生, 随着她的走动,裙摆轻摇。 面容姣好,肌肤胜雪,眉如远黛,细长的凤眼中透着一抹妩媚。 进入房舍后,戴夫人脚步渐渐放慢,高挺的鼻子轻轻嗅了嗅, 有些狐疑地看着瘫倒在床榻上的朱锦玉, 面露狐疑,慢慢走到了她身前。 鼻子又嗅了嗅,嘴角笑容愈发咧开: “呦呦呦,锦玉这是找男人了?” 朱锦玉白了她一眼,交叉迭在一起的玉腿轻轻摇摆, “别胡说。” 戴夫人鼻子又嗅了嗅,凑近了一些, 伸手捏开了朱锦玉的小嘴,凑近闻了闻。 “嗯~锦玉,你个没羞没臊的,嘴里一股男人味。” 朱锦玉脸颊一红,掩了掩嘴: “哪有~” “哎~姐们都是过来人了,这点还是闻得清楚的。” 戴夫人娇笑连连,回头看向等在门口的侍女: “去,去菜市口买些青桔,要硬一些的。” “是,夫人。” 等侍女离开,房舍内安静了下来,戴夫人上下扫着朱锦玉的身段,啧啧称赞: “也不知是哪个臭男人能得了这么好的身子,跟姐姐说说。” “不告诉你。” “不说我也知道,是不是陆大人?” 戴夫人脸上露出几分媚笑,眼眉一挑一挑的。 朱锦玉没有回答,只是嘴角抿了抿, 支撑着脑袋的手臂像是倒塌一般,脑袋掉落在床榻上。 “跟我说说,陆云逸杀敌功夫厉害吗?”戴夫人眼中八卦之火熊熊燃烧。 朱锦玉红着脸点了点头。 戴夫人嘴唇干涩,不停抿着,试探着问道: “锦玉吃力吗?要不姐姐帮帮你?” “去你的!” 朱锦玉捶了她一拳,又白了她一眼: “去找你的情郎吧。” 戴夫人面露哀怨: “那些男子哪能比得上陆大人啊, 像我们这等未亡人,大人物根本看不上, 尤其是像咱们这样,还有一些钱财的, 稍有不慎就是人财两空,被吃干抹净。 锦玉你啊,这次是捡了大便宜了。 对了对了,你是怎么得手的,跟我说说姐姐也学学。” “没什么法子,顺其自然” 朱锦玉脸上露出些许憨笑,嘴角不自觉地扯开。 戴夫人见状一愣,这分明是坠入爱河的女子才会露出的模样啊。 “锦玉啊,你可莫要这幅模样, 你可是咱们中最有见识本事的, 怎么能露出这般小女子痴态,莫非是被睡服了?” 朱锦玉白了她一眼: “这是爱,跟你说了也不懂。 对待男子不能总垂涎人家身子,要让他感受到爱, 尤其是这等位高权重之人,只要能感受到一丝放松,就足够了。” 戴夫人直起腰来,满脸古怪,发出一声轻咦: “哎~你这小妮子,睡了一个男人就教训起我来了, 你忘了前几日是怎么苦苦哀求,让我传你两招的。” 朱锦玉坐直身体,脸上挂着得意笑容,摇晃了一番脑袋: “戴姐姐,我这一个男人不比你那十几个要好? 陆大人身上的肉都是一块一块的,比穿上衣服还要俊朗。” 戴夫人白了她一眼,又点了点她的头: “你这小妮子啊,枯木逢春,真是被人睡服了。 对了,你还没告诉我,怎么进展飞快的, 是不是你帮他做了什么见不得光的事?” “不告诉你~”朱锦玉打死不说,笑意吟吟。 “不说算了,说的老娘怪难受,今日不看病了,去找男人!” 这时,侍女将青桔买了回来, 戴夫人接过后放在床头,坏笑着嘱咐道: “吃两个就没味了,” 说完,戴夫人站了起来,摇摆着身体向门口走去。 “慢走啊,明日锦玉再去戴姐姐府上。” 朱锦玉随便应付了一声,又倒了下去。 将手放在嘴前“哈”了一声,又嗅了嗅鼻子, 果然,一股男人的味道扑面而来。 朱锦玉脸颊微红,身体又酥软下来。 门口,戴夫人告别了管事何妈,扭动着腰肢走去, 圆润的臀瓣吸引了许多年轻学子的偷瞄。 戴夫人只是冷笑了一声,神态更加得意。 她上了马车,可马车内并不是空空如也。 而是大马金刀地坐着一名中年男子,马车一旁还挂着一袋青桔。 见到男子,戴夫人嘴角马上就撅了起来,靠坐在他身旁,闷闷不乐。 “怎么样?有什么有用的消息吗?” 戴夫人不知为何,突兀地炸毛了,一个劲地揪着男子: “消息消息!!整日里都是消息。 我一把年纪了,还要整日陪你出来打探消息!” 中年男子脸上闪过一丝无奈,任由她施为, 等戴夫人安静下来后,继续发问: “有消息吗?” “有” 中年男子眼睛一亮:“什么?” 戴夫人面露哀怨,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你做的什么破差事嘛,整日不见人,见人就要听消息. 还总是打我,你有没有把我和孩子放在心里!” 中年男子眼中闪过一丝无奈,长叹了口气,将戴夫人搂在怀里: “小柔啊,这些年是我做的不好,委屈你了。 现在是我升官的关键阶段,能不能成为副千户,就看这一遭了。 诸多老兄弟如今都各奔四方,升官发财, 就我还守着个破摊位,走不了升不上,还是个百户。 现在马大人升了, 作为心腹,他就算是想提我,我也得有功劳啊。” “升官升官!整日想的都是升官! 我就不明白了,钱我有,家我们也有,怎么就不能消停地过好日子!” “小柔啊,钱财你是有,但也得受得住才是。 若我丢了锦衣卫的官职,那些人五人六的,还不把你吃干抹净?” 中年男子轻声开口,戴夫人悲伤欲泣,哽咽着说道: “今日没有什么消息,锦玉被陆大人搞得神志不清,什么都没说。” “他们搞在一起了?” 中年男子眼睛一亮,马上发问。 戴夫人点了点头: “没想到锦玉平日里看着端庄,却是个小骚蹄子。” “居然这么快。” 中年男子不留痕迹地瞥了一眼青桔,嘴唇微抿。 戴夫人点了点头,眼神空洞: “快?若是陆大人想要我,我也什么都给他,比她还快!” 中年男子眼中闪过一丝无奈: “小柔啊,都是三个孩子的娘了,莫要说这种气话。” 戴夫人白了他一眼: “谁跟你说气话,我说真的,你哪懂我们女人的心思。 陆大人风流倜傥、年轻又位高权重, 京中那些夫人都喜欢他,只是遵着三从四德不说罢了。” 中年男子脸色青一阵红一阵,有些生气! 戴夫人见状连忙凑了过去,摸了摸他的脑袋: “不生气不生气哈,孩子都给你生了两个了还吃醋, 我也就是说说,陆大人怎么会看得上我。” “他要是看上你了呢?” 戴夫人诧异看了他一眼, 马上依偎到了他怀里,抱紧他的腰肢: “放心吧大人,那我也不会去, 妾身一直陪着您,将您伺候的舒舒服服的。” 中年男子脸色舒缓了一些,沉声道: “最近多与朱锦玉走动走动, 上峰下了严令,要查清楚一些事,我的渠道不多,就靠你了。” “什么事” “石青坊的二掌柜被人杀了,大掌柜石雅山也失踪了。 衙门怀疑与陆云逸有关, 既然朱锦玉成了枕边人,你多打探打探。” “被杀了?”戴夫人打了一个哆嗦,眼中闪过畏惧: “有没有证据啊,陆大人年纪轻轻的,怎么会做这种事。” “好了好了,年轻只是假象。 位高权重之人有哪个简单的,杀几个人算什么。 你要小心一些,别让朱锦玉发现端倪,我就指望着你升官发财了。” 听到这话,戴夫人就觉得厌烦,连连点头: “知道了知道了,你们锦衣卫也真是的。 那么多贪官不去查,整日盯着陆大人作甚, 人家年纪轻轻的,能做什么坏事!” “你个妇人懂什么, 贪官有都察院去查,我们锦衣卫查的是乱臣贼子!” “陆大人是乱臣贼子?” 戴夫人眼睛猛地瞪大,满脸的不可思议。 “我可没说,但要提防,这等人比成百上千的贪官还可怕, 总之跟你说了你也不懂, 好好与朱锦玉亲近,多打探一些消息。” “知道了知道了。” 戴夫人噘着嘴嘀咕,忽然眼睛一亮,挑了挑眉说道: “要不我给锦玉安排个风度翩翩的年轻人? 一旦咱们手中有她的把柄了,到时你想问什么就问什么。” 中年人直截了当地开口:“不行!” 不过转而他也愣住了,若有所思: “好像也不是不行, 朱锦玉家中没落,夫家也帮不上忙,倒是好拿捏啊。 只是这事要是传出去,咱们可就死定了。” 中年男子面露思索,头摇得如同拨浪鼓: “不能干不能干!” 戴夫人眼波流转,摇晃着中年男子: “哎呀~怎么会传出去呢,你不知道我们女人的心思。 以前朱锦玉不知其中滋味,自然能把持得住。 经历过一番云雨之后,怎么会不想呢? 难不成陆大人还能整日陪着她不成?” “那倒是。”中年男子又有一些动摇了。 戴夫人继续说: “你就不想升官?做个百户做了这么多年。 钱没挣着几分,还整日受气,人我还见不着,你图什么啊。 要是再升不了官,就调去别的衙门, 孩子都已经大了,整日见不着爹,我们娘几个可伤心死了。” 中年男子脸色来回变换,马车摇摇晃晃, 挤进来的阳光将他脸色照得忽明忽暗,最后叹了口气: “我不是不去见你,是老大在,见了尴尬。” “老大不是你的,老二老三就不是你的吗! 当初你勾搭我的时候怎么不想着后果! 老头子被你气死了,现在说这些,装什么正人君子! 这些年要不是我一直给你钱,你能当上百户吗! 现在我就让你多回家看看孩子你都不愿意,你说我图什么啊。” 说完之后,戴夫人就梨带雨地哭了起来。 “好了好了.别哭别哭, 等我升了官就不用天天在外面跑了。” “升官升官,你拿什么升官!” “就按你说的办,找个俊朗的年轻人接近朱锦玉, 将她攥在咱们手里,给咱们打探消息!” 戴夫人破涕为笑: “行啊谢云,窝囊了一辈子,可算是硬气一会。” “行了行了,说正事,这事要好好安排,一个不好就是掉脑袋,回家商量。” 戴夫人眼睛一亮,看了看旁边青桔,连连点头: “好!” (本章完) 第577章 一朝得势入青云 第577章 一朝得势入青云 申时初,太阳处在最热的时候, 整个应天就像一个大火炉,冒着腾腾热气。 徐增寿身穿常服,带着十几人摇摇晃晃地走在应天城内,朝着王府街而去。 他很快就看到了一些巷子里坑坑洼洼的地面, 一些吏员指挥着力夫在将原本破碎的青石板以及石子拆掉,场面热闹非凡。 徐增寿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不过并没有将此事放在心上,转而优哉游哉地吃着手中冰沙。 还别说,这棋牌室里尽是新奇玩意儿, 不仅麻将好玩,这冰沙也极为可口。 更重要的是,他此刻心情极好, 离开了都督府,他觉得哪里都好! 兜兜转转,徐增寿很快带人来到了王府街,找到了万新酒楼。 此刻,酒楼敞开着大门, 里面空空荡荡,桌椅板凳都落了一些灰尘。 一名三十余岁的瘦削男子正提着水桶, 费力地擦着门外的柱子,大汗淋漓,干得十分起劲。 徐增寿吊着木勺,从怀中拿出文书。 “王府街十七号.万新酒楼,没错,就这儿。” 可徐增寿打量四周,也没看到什么帮派的影子, 无外乎是一个即将重新开业的酒楼罢了。 徐增寿指了指那瘦削男子, 身旁的随从马上心领神会,喊道: “哎,哎,擦柱子那个,叫你呢。” 男子一愣,回过头来, 一眼就看到了十几匹高头大马, 原本明亮的太阳也被这些人遮挡了些许。 他一愣,连忙弯着腰开口: “敢问.敢问有何贵干?” “叫你们管事的出来。”那名随行十分嚣张地开口。 男子一愣,连忙上前了两步,只是神情有些警惕: “敢问贵客有何贵干?我就是管事。” “你就是?” 此话一出,不仅随从满心狐疑。 徐增寿也将脑袋凑近了一些,看着前方这瘦若竹竿的中年人: “你是沈正心?” “正是在下。” 沈正心一愣,连忙回答, 他看向队伍中间那神态嚣张的年轻人, “敢问贵客,是徐大人?” 徐增寿嘴角露出笑容,点了点头: “不错呀,是个聪明人。” 得到确认,沈正心只觉得受宠若惊,连忙跪地磕头: “小人拜见徐大人。” 他先前已经打听过了, 眼前的徐增寿正是新上任的应天卫指挥使! 这可是正三品的官儿啊,而且还是中山王的儿子 “行了行了,既然是大人吩咐,以后你就由本官罩着了。 有什么麻烦事儿,给我传个口信, 当然不是什么生死攸关的大事,也少来找我。” 徐增寿挥了挥手,侍者连忙上前将手中一封信件递过去,提醒他: “这里是地址,以及一些钱财。” 沈正心连忙将手在身上擦了擦,接过后回答: “多谢徐大人,小人定不给您惹事儿,也不给大人惹事儿。” “行了行了,带本官去找那个什么红草帮。” “是” 不多时,沈正心带着徐增寿来到了王府街的一条巷子里。 众人一眼就看到, 其中一个大门前站着两个东倒西歪的帮派人士,浑身散发着匪气。 而那两人见他们到来后,也神情警惕地站直身体, 在他们胯下大马以及身上的华袍上来回打量,神情紧张到了极点。 “快,去禀告当家。” 一人匆匆转身,钻了回去。 而另一人则背靠着大门站在那里,在一行人靠近后,他嘴角扯了扯问道: “敢问是何处的大人,有何贵干?” 队伍中间的徐增寿打量了一番眼前宅院,应当是个三进的。 心想这些帮派人士还挺有钱,在这儿都能混上一套三进宅院。 他看向身旁一名身穿常服的中年人, 挥了挥手,没有说话。 中年人拱了拱手上前一步,看着守卫,语气毫不客气: “叫你们当家的出来!” “这这这” 门口的帮众满头大汗,支支吾吾不知该如何回答, 若说那年轻人身上带着贵气, 那眼前这人身上就带着浓浓的军伍之气,像是城防军的大人。 这时,一声爽朗的笑声从院中传了过来, 只见一名体格壮硕的大汉, 带着十余人从院中走了出来,伴随着大笑, “我知道是谁,原来是田大人,今日来寒舍,有何贵干?” 大汉虽然脸上带着笑容, 但心中已经紧张到了极点,他自问没惹过城防军的人。 而且,看眼前这般架势,像是来者不善啊。 “你就是肖震?” 大汉循声望去,心里咯噔一声, 只见一名唇红齿白、雍容华贵的年轻人坐在战马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仅仅是眼神,就让他感受到一股自惭形秽。 “回禀公子,在下正是肖震,敢问您?” 徐增寿没跟他废话,喝道: “抓起来,移送京府!” 话音落下,场面气氛瞬间凝滞。 肖震脸色陡然大变,身后的诸多小弟脸色也纷纷一变, 神情变得狰狞,手中也出现了各式武器! 在下一刻,所有人都像被毒蛇盯住了一般, 定在原地,噤若寒蝉! 咔咔咔咔咔. 清脆的声音响起,十几把连弩出现在身前, 冰冷闪烁着寒光的箭头,正死死对准他们, 手指已经扣到了扳机之上,随时都可能扣下! 见到这一幕,即便是见多识广的肖震都一时间慌了神, 直到两人上前,将他双臂紧紧扣住, 他才反应过来,连忙出声: “军爷.敢问小人到底犯了何罪?” 肖震心中已经荒唐到了极点, 他不过是一个帮派当家, 平日里收一收保护费,调戏一番民女,怎么会出动军伍中人来抓他? 可身旁两人臂膀就如精铁一般,死死箍住他, 他不论如何挣扎,都无法挣脱。 “误会误会,军爷,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这时,一道身穿华袍的身影急匆匆赶来, 跑得满头大汗,他是开平王府的管事,得到消息后匆匆赶来。 见到这一番架势,他心里同样咯噔一声,迅速在众人面前扫过, 很快他的视线汇聚在徐增寿身上, 奔跑的脚步慢慢变慢,直到最后定在原地,脸上写满荒唐。 “大哥,大哥救我啊..”肖震看到了他,连忙大喊。 徐增寿也将脑袋转了过去,看到了定在胡同中的一道人影。 直到此刻,那管事只能硬着头皮向前走, 最后来到徐增寿身前,躬身一拜: “小人开平王府管事肖福,拜见徐大人。” 徐增寿哦了一声,指了指肖震: “这是你的弟弟?红草帮整日闹事,强抢民女,你看不到?” “还请徐大人恕罪,不知我堂弟是如何惹怒了大人,还请大人饶他一命。” 徐增寿冷哼一声,转而看向面如死灰的肖震: “红草帮祸乱百姓,死罪难免,活罪难逃, 这样吧..带着你的帮众离开京城,此事就算了。 当然,若是你不想走, 那今日本官就抓你去京兆府衙门,看看大明律能判你多少年!” 肖震愣在当场,还没等开口, 那管事模样的中年人就一巴掌扇了过去,骂道: “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谢谢徐大人!” 肖震被这一巴掌扇醒了, 看着那瞄准自己的十几根弩箭,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是是是我们这就离开京城。” 徐增寿挥了挥手,两名侍卫将他放开, 肖震似乎失去了全部力气,一下子瘫软在地。 一旁管事连忙上前,露出谄媚笑容: “多谢徐大人高抬贵手,我等感激不尽。” 徐增寿没搭理他,而是看着眼前宅子,说道: “宅子的地契和房契拿过来,本公子就不追究你们了,赶紧滚出应天!” 肖震满脸不可思议,很想骂一句巧取豪夺。 但在堂哥的目光下, 他还是将房契地契拿了出来,恭敬地递给徐增寿。 徐增寿只是随意一扫,就将文书递给了一旁的沈正心: “以后就住这儿吧,地方不错。” “多谢大人.” 沈正心连忙接过,心中有些恍惚, 有了商铺,有了钱,又有了地,现在又有了宅子, 这一日的经历让他几乎以为是在做梦。 不,就算是做梦, 他都不敢做这样的美梦。 直到此时,肖震才有些恍然地记起了沈正心是谁, 眼中闪过震撼与不可思议 半个时辰后,失魂落魄的肖震离开了宅子, 他与自己的堂兄坐在一处阴凉地里,表情都有些恍惚。 “大哥,好好的地盘就让出去了? 我那宅子前些日子刚买的,足足了两千两啊。” “闭嘴吧,别得了便宜还卖乖,知道那人是谁吗?” “谁呀?” “徐增寿,中山王的儿子,魏国公的弟弟,现在是应天卫指挥使! 我是真不知道你为什么会惹上这等人, 今日徐大人前来,就是专门来为难你啊, 让这等大人物专门跑一趟,你可比我都厉害呀。” 肖震面露震惊,居然是这等大人物. 他连忙说道: “大哥,我从来都没见过他,又何谈得罪?” “好了好了,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人都放话了, 赶紧收拾收拾离开京城,可别连累了我。” “大哥,真走啊..”肖震有些不甘心。 “金口玉言,大人物未必记得你, 但你要是不走,被他身旁那些属下发现了拿去邀功,到时候别指望我去救你。” 肖震仔细想了想,好像是这个道理. “那沈正心到底是什么人,怎么能让徐大人亲自出马?”管事问道。 “他算个屁呀就是来京讨生活的外地佬, 他们那个什么三贤帮,一共就三个人,一直窝在火瓦巷,干的都是力夫的活。” 管事有些恍然地点了点头: “那他这是祖坟冒青烟了,被徐大人罩着, 他这个什么三贤帮,可就不止三个人了。” “大哥,红草帮每月可是能赚几百两银子。 你也能分不少,就这么被赶走,你甘心吗?”肖震发问。 “不甘心又能如何? 京城就是这样,大人物一旦发话, 蹍死咱们就像蹍死一只蚂蚁那般简单。” 临近傍晚,正在都督府办公的陆云逸见到了一脸严肃的徐增寿。 “出什么事了吗?” 徐增寿一秒破功,嘿嘿直笑: “回禀大人,很顺利。” 陆云逸看了看时辰,若有所思地开口: “午时后离开,这都要散衙了才回来,去哪了?” 徐增寿憨厚地笑了起来,走近了一些: “大人,给您办完事后我就去棋牌室了, 您还别说,这麻将真是个好物件,一个时辰的功夫眨眼就过去了。” “跟我讲这些做什么?” 陆云逸白了他一眼,将手中文书一丢。 “大人,虽然我哥离京了,但还是有不少眼线盯着我, 要是以后我哥问起来,您可要帮我瞒着点啊。” 陆云逸有些无奈,轻轻揉了揉眉心: “你都这般岁数了,还要我帮着你撒谎?” “大人,若不是您发话了, 徐大人不会让我离开都督府,这老家伙整日盯着我! 这日子.我是一天也不想过了。” 陆云逸笑了起来,提醒道: “徐大人是陛下义子,你要对他礼貌一些。 更何况,将你留在都督府,也是为了你好, 要是让你去外面和那些纨绔子弟一样厮混,可丢了中山王的脸。” “知道了大人” 徐增寿面露萎靡,垂头丧气,转而坐到一旁椅子上,发问: “大人,那沈正心到底是何许人也?值得您亲自吩咐。” “一步闲棋,以后能不能用上还是两说, 对了,今日之事你也别跟旁人说, 你要是说出去了,我就把你经常溜出去的事告诉魏国公。” 徐增寿打了个哆嗦,连忙点头: “大人放心吧,我向来守口如瓶。” “那就成,对了我还有件事要拜托你。” “大人您说。” 陆云逸酝酿了片刻,沉声道: “我与归春医馆的朱大夫一起开了一家商行, 做一些珍贵饮品,到时候放到商行去售卖。 等我离京后,保不准有什么心怀不轨之人打商行的主意,你要帮我护着点。” “饮品?” 徐增寿面露疑惑,而后眼睛一亮: “就是昨日我喝的那个可乐?” “对,就是那个。” “大人放心吧,都是自家买卖,一定护着!” “怎么又成了自家人了?”陆云逸有些疑惑。 徐增寿露出坏笑,挑了挑眉: “大人身上可是一直都有药味啊, 上午您在医馆吧,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还能不发生点什么?” 啊? 陆云逸呆愣住了,连忙抬手闻了闻身上, “没有啊” “有,不仅有药味,还有香味,属下从外面进来,尤为明显。” 陆云逸又闻了闻,还是没闻到,不过他面不改色: “既然你知道了,以后就多上点心。” 对于徐增寿这个连襟, 陆云逸总觉得不靠谱,所以反复叮嘱。 徐增寿坐在椅子上,叹息着摇头: “大人啊,我有时候真是佩服你, 在衙门我哥看我看得紧,回了家诚琇又看我看得紧,连出去潇洒的时间都没有了。” 说完,徐增寿猛地坐了起来, 蹬蹬蹬地跑到陆云逸桌前,将身体压在桌子上: “大人,您在外面找女人,家里都不管吗?” “我什么时候找女人了?” 徐增寿瞪大眼睛: “大人,您可不能不认账啊,刚才都承认了。” “她是大夫,亲力亲为给本官治病,我总不能拒绝别人一番好意吧”陆云逸脸不红心不跳。 “啊?” 徐增寿愣在当场,过了半晌他果断开口: “大人,我也有病,要去秦淮河医治一番!您看?” “家里来人问起来,我就说你出公务了。” “多谢大人!!!” “不过,你还得有点正事。 魏国公与家中看你看得紧,是见你年纪小, 等你干出一番成绩,自然就管不着你了。” 徐增寿眨了眨眼睛,觉得此言极是,便问道: “大人,您去不去啊, 掌柜今日青楼开业,还叫间集,要不要去捧捧场?” “我不去,你们去吧。” “奥~那好吧” 陆云逸见他迟迟没挪地方,便瞥了他一眼,试探着问道: “没钱?” “嘿嘿嘿嘿。” 徐增寿不好意思地搓了搓手,一切尽在不言中。 陆云逸拿他没办法,不耐烦地摆了摆手: “自己去拿。” “多谢大人,日后下官定然照顾好商行!” (本章完) 第578章 进攻与防守 得知原委 第578章 进攻与防守 得知原委 时间一日日流逝,天气依旧炎热, 最后一次关于麓川战事的商讨于今日上午结束。 陆云逸手拿一本厚重文书, 颇感如释重负地离开中军都督府会议大厅。 由于诸多军候离京, 此事一直由六部衙门以及都察院操持,主持者是燕王朱棣。 因今日是最后一次会议,为避免出岔子, 所以找来军伍中人镇场。 左军都督耿忠以及中军徐司马都在其中,陆云逸亦是如此。 值得一提的是, 在事先打磨好一切细节之后,协议签署异常顺利。 麓川的刀补瓦以及恭坝光没有犹豫,签完字后便带着人马离开。 陆云逸站在中军都督府门口, 望着晴朗的天空,感受着炎热天气,心中不禁发笑。 这一次,麓川可真是要大出血了。 协议规定,麓川需赔偿大明操持战事的一切损失,共计四百万两。 这四百万两白银,对于麓川而言,几乎是其数年积蓄。 不过,大明并非不通情理,同意分作五年归还。 除白银赔偿外,麓川还需补偿大量物资。 其中包括上等战马五千匹、精铁十万斤、各类矿石十万斤、数人环抱以上木材一千根、甘蔗十万根等等 在土地方面, 麓川割让其北部边境大片肥沃土地。 这片土地临近大明景东, 不仅适宜耕种,拥有丰富的水利资源,还处于交通要道之上。 割让之后,大明可在此处设立卫所,派驻军队。 这既能加强对西南边境的管控, 又能以此为据点,进一步开拓周边区域。 同时,麓川境内的几处重要铜矿也被纳入大明管辖范围。 在军事安排上,麓川需解散其囤聚在北边半数以上的军队, 只保留少量用于维持地方治安的力量。 并且,在未来十年内, 每年都要向大明派遣一定数量的年轻壮丁,前往大明卫所接受军事训练。 期满后,一部分可选择加入大明军队, 其余则返回麓川,但不得再参与军事相关事务。 这一举措旨在削弱麓川的军事潜力,拉拢其年轻人, 使其难以再对大明边境构成威胁。 至于其他细枝末节,还有足足几大摞文书, 陆云逸并未详细去看,但仅这些便已足够。 麓川至少在十年内难以掀起什么风浪。 “陆大人,今日可有要事?” 这时,一道浑厚声音从身后响起, 陆云逸回头望去, 只见肤色黝黑、体格壮硕的朱棣从屋内走出,脸上带着几分笑容与询问。 “拜见燕王殿下,今日都督府并无要事。”陆云逸拱了拱手,面露恭敬。 燕王点了点头:“走,带你见一个人。” 说完,朱棣便转身前行,背负着双手, 朝都督府衙房内走去,陆云逸紧随其后。 很快,在一间雅室内, 陆云逸见到了等候在此的几人。 朱棣笑着向陆云逸介绍: “陆大人啊,这里面有些人你已经认识了。” “认识一些。”陆云逸笑着道。 朱棣指着为首那名二十多岁、体态修长的军卒说: “他叫朱能,燕山中护卫百户。” 朱能皮肤黝黑,带着些许干裂, 他朝着陆云逸恭敬一拜,神色有些激动: “拜见陆大人。” 朱棣又为他介绍了周围的一些人。 分别是燕山左护卫百户刘靖、庄启元,都司郑彦、许云轩, 这五人都是北平都司此次前来应天考核之人。 对于他们,陆云逸都有些印象。 朱能是其中当之无愧的佼佼者,其余四人也都在前五十名之内。 介绍完毕后,燕王引着陆云逸坐下, “陆大人啊,眼前这些青年才俊,你觉得如何?” 陆云逸微微一笑: “都是军中翘楚,日后多加锤炼,定可独当一面。” “哦?” 朱棣眼睛一亮,这般评价在军伍中人里,算得上是极高。 “陆大人,可莫要因本王在此,就顾及了他们的颜面。” 几人也将目光投了过来,面露期待。 陆云逸笑着摆了摆手: “燕王殿下,环境是最能改变人的因素。 他们身处北平,城墙之外便是异族草原人,时刻都有压力, 军中只要操练不松懈,对敌时勇往直前,成长便会迅速。 反之,若待在应天京城, 即便每日操练,但安静祥和的日子还是会腐蚀人心, 真到了战场上,差别立现。” 几人听到这话后,眼中都露出喜色, 这无疑是给他们指明了一条道路。 而朱棣听到此言后却陷入了沉思, 来到京城后,他也察觉到. 即便浦子口城中的精锐, 虽身披精良铠甲、操练也积极用功, 但相较于边陲之地,还是少了几分血性。 京中的军队像是按部就班、令行禁止的精密器具。 但在战场上真正能打硬仗的,是充满血性、敢打敢杀的军队。 “或许.这就是他建议迁都北平的一个原因。” 朱棣在心中默默想着,而后说起了别的事情: “陆大人,今日请你来,是本王有一事想要请教。” “不敢当,燕王殿下但说无妨。” “本王想请教陆大人,这几人既然是北平军中的年轻翘楚, 本王应不应该让他们操持火器诸事。” 说完之后,朱棣脸色凝重了许多,继而说道: “本王已决定在北平军中推行火器, 可一直拿不定主意,是偏向于大炮还是偏向于火铳。 本王不妨说得再明白些, 本王地处北平,按理说应当使用大炮防守敌人进攻。 但本王总觉得心里不踏实, 总觉得本王应当带领兵马直杀草原, 此时火炮太重,火枪便有了对敌之机。 只是这其中的权衡,本王一直把握不好。” 此话一出,朱能等人面露思索,在思考火炮与火枪的弊端及优势, 发现这二者几乎是一攻一守两个极端,似乎难以兼容。 但陆云逸看到了朱棣眼中的灼灼目光, 明白他并非在询问火器的抉择, 而是在问北平是守还是攻,也是在问他自己未来的方向。 是固守北平当一个安稳藩王,还是建功立业、勇击草原。 更是在问,日后的草原局势。 思虑片刻,陆云逸沉声道: “燕王殿下,陛下将您等一众王爷安置在边陲重镇, 可不仅仅是固守城池那般简单。” 朱棣眼中精光毕露, 他知道眼前之人听懂了自己的问题。 反观旁边的一些青年才俊,个个面露迷茫, 这让朱棣心中没来由地生出一阵失望。 人比人,似乎就是不一样。 陆云逸继续说道: “北方草原的敌人已绵延数千年, 纵使会一时衰弱,但养精蓄锐之后, 草原便又会强大起来,这是历史惯性,也是草原人的习性使然。 弱的时候就迁徙,一直往北、往西跑, 跑到中原朝廷无法触及之处,而后休养生息, 等强大了,再慢慢打回来。 北元亦是如此, 他们在捕鱼儿海战败之后,又往西跑,躲到草原深处蛰伏起来。 现在看似没有威胁, 但十年后、二十年后,草原又将人丁兴旺,继续威逼大明。 大明既然是新兴之国,那也应采用一些新办法, 携带火枪减少辎重,深入草原杀敌,这才是陛下期望看到的事。” 朱棣垂着头,脸色凝重到了极点,过了好一会儿才点了点头: “本王明白了,多谢陆大人。” 说着,朱棣挥了挥手,看向站立的五人: “你们先出去吧。” 五人领命而去。 待他们离开后,屋内彻底安静下来,朱棣率先开口: “这几日本王听说你一直在研读大宁都司的文书?” “回禀燕王殿下,正是, 下官可能年底就要随大军一同北上,前往大宁。” 朱棣点了点头: “大宁是个棘手之地,虽然现在改了名,但那里依旧是关外。 大宁的安危关系着北平安危,你去了大宁,本王能省不少心啊。” “多谢燕王殿下夸赞,下官去到大宁,还需燕王殿下多多支持。” 燕王朱棣开口大笑,充满豪迈: “这一点你放心,北平行都司与北平互为犄角,相互帮扶, 是朝廷定下的方略, 到时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派人知会一声便可。” “多谢燕王殿下。” 陆云逸拱了拱手,心中一块大石落地。 大宁位置虽重要,但终究是北平以及辽东的附属之地,需二者支持才能盘活。 朱棣抿了抿嘴,眼中闪过一丝锐利,沉声道: “若在京遇到什么麻烦,也可直接与本王说, 有些事情陆大人不便出面解决,本王可以代劳。” 陆云逸眉头微皱,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他没有拐弯抹角,而是直接发问: “不知燕王殿下所指何事?” 朱棣脸色有几分凝重,沉声说道: “有人在背后挑拨,离间你与副将的关系, 是谁在背后操纵,本王已查明。” 说到这,朱棣叹了口气,脸色又黑了几分: “这几家都是大明肱骨,立下过汗马功劳, 如今却与朝廷站在了对立面,实在令人扼腕叹息。” 陆云逸一愣,有些诧异地看着朱棣。 自从秦淮河的青楼开门之后,拉拢之人就不止是吉安侯府, 还有一些同样位高权重的大人物, 黑鹰的声势越来越大,一时间风头无两。 只是他没想到,朱棣居然会关注此事,还打算出手相助? 这让陆云逸觉得,得道多助失道寡助,这话一点没错。 顿了顿,陆云逸沉声开口: “多谢燕王殿下相助,下官与黑鹰情同手足。 我们一同长大、一同在学堂读书、一同参军,情谊深厚。 这些人挑拨离间,我等不会放在心上,还请燕王殿下放心。” 燕王朱棣陷入了沉默,脸色有些复杂。 他出身皇家,自古皇室宗亲自相残杀之事数不胜数, 故元朝廷中,几乎每代都有兄弟反目之事。 他很想告诉陆云逸, 就算是亲兄弟,因一些事也可能反目成仇。 但却不知如何开口。 思索良久,朱棣还是决定不将心中所想说出,只是宽慰地笑了笑: “既然你心中有数,本王就不多言了。” “多谢燕王殿下。”陆云逸拱手一拜。 朱棣脸色有些古怪,几次欲言又止, 陆云逸看在眼里,问道: “燕王殿下若有什么话想告知下官,尽管开口,不必见外。” “既然如此,本官就直言了。” 朱棣直起腰来,率先发问: “本王在调查此事时,发现了一些.古怪之事, 在此之前,本王想问一问, 那归春医馆的朱锦玉,与你有何关联?” “锦玉?” 陆云逸面露狐疑,他也没有隐瞒: “不敢欺瞒燕王殿下,锦玉是在下的红颜知己,是下官治病时相识。” 对于这个回答,朱棣并不意外,只是若有所思地开口: “那就奇怪了,本王在查是谁在背后推波助澜时,借助了锦衣卫的力量。 发现归春医馆最近总会出现一个年轻人, 他常常从一辆豪奢马车中下来, 而后去医馆治病,一待就是一天。 最开始并无异常,只是这几日, 他每次都会带着礼物与束前往, 看其模样,是对你那红颜知己有些想法。” 陆云逸眼睛眯起,浑身上下透露出一股凛冽杀意, 身后似乎有尸山血海沉浮。 这等气势让朱棣呼吸都为之一滞,心中闪过震惊, 不禁感慨,这才是南征北战将领的真正模样。 “燕王殿下,您想告诉下官什么?” 陆云逸声音中都带着几分冰冷。 朱棣抿了抿嘴,站起身从书桌上拿过一封信纸,放在了二人中间的圆桌上。 “这年轻人背后有人指使。 他所乘坐的豪奢马车,是城中布匹商戴晴柔家的马车。 而这年轻人名为盛阳舒,二十一岁。 他真正的身份是江宁县的读书人, 一月前在县城的赌坊中输掉了祖产及家财,而后便失踪了。 再次出现时,就摇身一变成了江南富商之子, 频繁往返火瓦巷的诸多清幽之地。 我想这背后,应当有人操纵。” 听到这个消息,陆云逸反而平静下来,心中思绪万千, 有人在背后使坏是肯定的, 但,是谁呢? 最近发生的事太多,以至于仇家都数不胜数。 陆云逸抬头看向朱棣,轻声发问: “敢问燕王殿下为何知晓此事。” “你与锦衣卫的关系如何?”朱棣反而问起了别的事。 但此话一出,陆云逸便已明白,他摇了摇头: “井水不犯河水,不过 有大将军的关系在,锦衣卫想来对我没什么好脸色。” 朱棣点了点头,这也在情理之中, 锦衣卫这些人向来招人嫌,朝堂中谁得势,就盯上谁。 顿了顿,朱棣沉声开口: “不瞒你说,这件事也是本王从锦衣卫处得知, 只因那戴晴柔是锦衣卫百户谢云的外室, 二人已相处多年,育有两个孩子。” 陆云逸眼睛眯起,表面虽平静, 但内心已有些恼火。 他并非在意这些官场争斗之事, 而是对锦衣卫接二连三找麻烦感到不满。 深吸一口气,陆云逸站起身,朝着朱棣躬身一拜: “多谢燕王殿下,今日相告,万分感激,日后若有需要,尽管吩咐。” “此事本王可以帮你处理。” “多谢殿下,下官自有打算,下官告退。” 离开中军都督府的陆云逸脸色阴沉,步伐飞快, 跟过来的冯云方一愣,连忙发问: “大人,出什么事了?” “传令陈景义入城,再告知黑鹰,给他调配几个得力人手一同入城, 黑鹰一切照旧,不要露出破绽。” 听闻此话的冯云方也知晓事情的严重性,脸色凝重到了极点: “是!” “另外,去把上次在归春医馆见过的夏元吉找来,本官在工部衙门等他。” “是!” (本章完) 第579章 打上邓府 第579章 打上邓府 火瓦巷,朱锦玉走下马车, 管事帮她提着药箱,二人走进医馆。 进入其中,一股凉意扑面而来。 朱锦玉随意在大堂内扫视片刻,查看在这里诊治的诸位病人。 医馆中有坐班医者,一些小毛病他们就能处理, 真到了严重万分之时,朱锦玉才会亲自出马。 而每日查看这些病人,便是她主要的工作之一。 但很快,她就看到了坐在门口最显眼位置的年轻人, 他此刻半躺在椅子上,头上顶着消暑的凉毛巾, 一名侍者端着煎好的药放在身旁小桌上,低头说了些什么。 这些都不重要,朱锦玉目光落在桌上那一大束水仙上,秀眉微皱。 她侧头看了看管事,低声道: “何妈,这人的病还没好?” 何妈知道她说的是谁,眼中闪过一丝无奈: “小姐,他一直声称头晕目眩, 药都已经喝了六副了,还没见好, 我看啊.他是打着生病的名头,留在医馆。” 至于为什么,二人都心知肚明,朱锦玉眼中闪过一丝冷色: “告诉他,明日不用来了, 若是再来,就将此事告诉沈正心,让他来处置此人。 整日弄些草草在医馆,大人会误会。” “是” 管事郑重起来,看了看气色愈发明媚的小姐, 心中暗暗决定,一定要将此人赶出去。 但就在这时,那年轻人嗅了嗅鼻子, 眼睛从书本上挪开, 很快就看到了在医馆中鹤立鸡群的朱锦玉,眼睛一亮。 他连忙撑着身子坐了起来,高声道: “朱大夫,在下闻到空气中的清香就知道您回来了, 为表这些日子诊治之恩, 特送来水仙一束,还请朱大夫莫要嫌弃。” 朱锦玉脸色冰冷,淡淡开口: “盛公子,这里是医馆,还请莫要大声说话, 另外卉之物对病人无益,还请将其拿走。” 说完之后,朱锦玉便转身离开, 身旁女管事上前几步,挡在了盛阳舒身前,平日里和煦的笑容也消失不见。 皮笑肉不笑地开口: “盛公子,您的病已经好了,明日就不要再来了。” “哎,你们这医馆怎么回事? 本公子有病,还有钱,难道不能来这里医治?” 盛阳舒几次想要迈过管事,但都被女管事宽厚的身体挡住。 盛阳舒觉得自己撞到了一座大山。 “归春医馆不欢迎您,若是盛公子还来,就莫怪医馆将您丢出去了。” 管事冷冷开口,没有理会气急败坏的盛阳舒, 转而看向了在医馆中停留的诸多病人,面带歉意: “诸位客官,是医馆招待不周,还请见谅。” “咳咳.” 一直躲在角落里的夏元吉轻咳了两声, 苍白的脸颊有了些许红润, 看着那水仙,闻着空气中弥漫的香味,眼中闪过一丝不耐烦。 好在,守在门口的侍者上前一步, 将那水仙拿开,丢了出去! “你干什么!”盛阳舒勃然大怒。 夏元吉这时开口: “这位兄台,这里是医馆, 弄这些繁杂之物放在这里,可否考虑过旁人感受?” “你又是谁!”盛阳舒勃然大怒,瞪了过去。 夏元吉看他如此气急败坏模样,无奈地摇了摇头: “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兄台莫要丢人现眼了。” 之后,盛阳舒气冲冲的离开。 不多时,一名身穿甲胄的亲卫匆匆走进医馆,脸色凝重, 一眼就看到了待在角落里的夏元吉。 他快步上前,说道: “可是夏元吉?” 夏元吉看着眼前之人,眼中闪过警惕: “正是。” “跟我走吧,陆大人请您去工部衙门一见。” 不多时,脸色有些虚弱的夏元吉来到京城读书人梦寐以求的皇城, 也看到了平平无奇却奢华内敛的工部衙门。 不多时,他在衙房中见到了背负双手站立的陆云逸。 “学生夏元吉,拜见部堂大人。” “嗯。” 陆云逸回过头来,看着他愈发苍白以及瘦削的身体,问道: “这几日你都在医馆吧。” 夏元吉一愣,连忙点头: “陆大人,这几日学生一直在。” “盛阳舒可认识?” 夏元吉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不过很快就反应过来此人是谁。 “回禀大人,认识。” “好,将他这几日在医馆中的所作所为都说出来,事无巨细。” 陆云逸坐到了书桌之后,夏元吉也坐了下来, 他没有去问为什么要问,而是快速说了起来. 一旁,亲卫飞速书写记录。 在这过程中,还掺杂了一些陆云逸的提问。 “他进入医馆以及离开医馆的时间,最好有具体的日子。” “是” 夏元吉虽然生病,但记性极好, 那盛阳舒更是每日标新立异之人,记录起来更是容易。 不到一刻钟,夏元吉就将自己知道的事情都说了出来。 一旁的亲卫也记录了满满两大张纸。 陆云逸接过纸张后仔细查看,满意地点了点头: “此事多谢了,你在归春医馆的费, 本官会让锦玉给你免除, 另外她也会给你用最好的药,让你快些好起来。” “锦玉?” 夏元吉眼睛猛地瞪大, 他忽然懂了,为什么眼前的部堂大人会问这些事。 他不敢多说,连忙躬身一拜: “多谢大人,若是无事,学生告退。” “嗯。” 夏元吉离开后,陆云逸看着纸张眉头微皱。 虽然心中恼火锦衣卫的所作所为, 但看了盛阳舒的一言一行, 怎么看都不像是训练有素的专业人士。 倒像是临时找的群众演员,与黑鹰差得不是一点半点。 锦衣卫怎么会这么蠢? 找这样一个人来做这等见不得光的事。 不过这不重要,既然手已经伸过来了, 他也不准备客气。 不多时,身穿黑色常服的陈景义来到工部衙门。 陆云逸见到他后,上下打量了片刻: “行啊,在应天呆了这几个月,看着都年轻了。” 陈景义四十多岁, 原本在庆州之时脸上全是褶皱,肤色黝黑,还有着冻疮。 但现在,不仅脸上的褶皱少了,皮肤白皙了, 整个人都变得容光焕发,像是年轻了十多岁。 “托大人的福,下官现在升官发财,想不开心都难啊。” “行了,今日找你来,是有正事。” 陈景义脸色凝重:“大人吩咐。” “别着急,先看看这个。” 陆云逸将文书递了过去,而后说道: “这人是锦衣卫百户谢云安置的棋子,目的不清楚。 你要做的,就是探明他们真正所想。 从那个戴夫人入手, 坑蒙拐骗、男色相诱,又或者严刑拷打,你随便, 总之要让那谢云看看,这么做的代价。 对了,谢云也别让他跑了。” 陈景义脸色凝重,他能听出大人言语中隐藏的怒意, 仅仅在心中思量片刻,他便点了点头: “大人,下官明白了。” “几日?” “五日。” “三日,不论成不成,都将他们抓回来。” “是!” 陈景义带着文书以及人离开, 陆云逸坐在书桌后一动不动,面容深邃。 过了不知多久,陆云逸站起身,走出工部衙门。 很快,他就在瑶华棋牌室中找到了邓灵韵, 她此刻正挽着袖子不停擦拭麻将。 见陆云逸来了,她眼中闪过惊喜,连忙站起身扑了过来。 “陆大人,今日您怎么有空前来?” 邓灵韵气色好了许多,整个人都变得明媚, 此刻笑颜如,充满了年轻女子的生机勃勃。 “来看看你。” 陆云逸抿嘴一笑,看向柜台上的诸多麻将: “此事有伙计做,为什么自己干?” “闲着也是闲着, 宋姐姐要在家中研习课业,秦姐姐在操持瓜果行的布置, 整日店中就我一人,有些无聊。” 邓灵韵吐了吐舌头,笑嘻嘻地靠近,挽住了陆云逸的胳膊: “陆大人,今日去家中吃饭吧, 我最近学了几道拿手好菜,很好吃的。” 陆云逸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 邓灵韵也是个能人。 从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到现在这般事事亲为的女中豪杰,其中转变严丝合缝。 陆云逸拉着她,宽慰道: “今日我来找你,是想要去你家中坐一坐,彰德街的家。” 邓灵韵一愣,轻轻眨了眨眼睛, 很快就明白了过来,眼睛亮亮的: “大人,您是要与爹爹说了吗?” “嗯。”陆云逸笑着点了点头: “让你整日在外也不是个事,总要给你一个交代。” 邓灵韵思绪复杂,鼻子与眼眶马上就红了起来,开始微微抽泣: “大人,您对我真好。” 她知道这一步很难跨过,而且有很多阻力, 毕竟立场不同,做出这等决定需要很大决心。 “好了,礼物我已经备好了,咱们现在就去吧。” “好” 大工坊彰德街,邓府。 邓铭自从离开锦衣卫之后, 就一直待在家中,也未去宫中上衙。 他此刻正在书房中,手拿毛笔, 对着宣纸肆意挥舞,他的字很好看并且充满气势。 只不过,邓铭对自己的字并不满意,归根结底还是心不静。 深吸了一口气,邓铭将毛笔放在桌边, 他走到了书房门口,看着空空荡荡的庭院怔怔出神。 府中除了一些侍者,就剩他自己了, 让他感受到了一股以往从未有过的孤单。 这比在锦衣卫衙门中时更加严重。 这时,一道人影匆匆出现在庭院中,是年迈的管家。 “老爷,小姐回来了,小姐回来了!” 邓铭猛地抬起头,脸上容光焕发, 整个人像是换了一个人一般,刹那间充满了精气神! 不多时。 邓铭就在门口见到了站在几辆马车前的陆云逸与邓灵韵。 奇怪的是,他先前的惊喜消失得无影无踪, 整个人眉心狂跳,充满了荒唐。 怎么能如此大张旗鼓地前来? 而且还带着这么多的礼物,此等态度, 是在告诉他什么吗? 邓铭的眼睛在陆云逸身上打量, 他最近静下心来,愈发觉得此人没有看起来那般简单。 尤其是当锦衣卫的手几次想要伸过去, 都被他巧妙地躲开。 这种感觉邓铭相信不是错觉,而是有意为之。 他已经拿此人当做真正的六部九卿来看待, 但现在. 看着眼前的几车礼物, 邓铭忽然有一种六部九卿在他眼前跳舞耍帅的既视感, 怎么看怎么怪异。 “邓大人,今日前来没有准备什么厚礼, 都是一些日常能用到的物件,还请邓大人莫要见怪。” 陆云逸满脸笑容, 像是带着礼物登门的女婿,脸上写满了淳朴与拘谨。 但邓铭心中却警铃大振,警惕心猛地飙升! “不对,不对!!是有什么陷阱在?” 可邓铭苦思冥想,也没有想出什么所以然, 这让他愈发地捉摸不透。 陆云逸见他久久未说话,也不在意,转而拉过了躲在身后的邓灵韵。 “灵韵,平日里你总是与我说想家,现在到家了,怎么还不敢见人了?” 邓灵韵一眼就看到了爹爹鬓角垂下来的一缕白发,嘴唇翕动,眼泪汪汪: “爹,您的头发怎么白了。” 原本还故作矜持的邓铭一秒破功, 整个人都变得局促起来,就连一旁的管事也暗中竖起了大拇指。 能拿捏老爷的,可是只有小姐啊! “进进来吧。” 挣扎了许久,邓铭终于是叹了口气。 此话一出,一旁的管事以及侍者连忙走下台阶,帮着收拾礼物。 不多时,陆云逸带着邓灵韵,跟着邓铭来到了正堂。 他坐于正堂,看着侍者为二人端上茶水, 又看到自己女儿伸手为陆云逸试了试茶杯烫不烫, 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一阵咬牙切齿过后, 他无奈地长舒了口气,看向陆云逸,声音阴阳怪气: “陆大人,今日怎么有空来下官府邸了?” “呃” 陆云逸心中暗骂老东西, 而后脸色不变,依旧保持着和煦笑容: “邓大人此话见外了,您是长者,云逸应当叫您伯父才是。” “是啊,爹爹” 邓灵韵也在一旁帮腔,又把邓铭气得够呛。 他用力喘了几口气,一旁的管事笑容连连。 如今小姐回来了,老爷也活了过来, 甚好,甚好啊!! 邓铭见他笑得得意,一眼瞪了过来, 管事连忙闭嘴,恭敬站在一旁。 陆云逸开门见山: “邓伯父,我与灵韵相识许久,两情相悦,今日前来是想请邓伯父成全。” 邓灵韵听到此话后,脸色猛地涨红, 低着头看着手指在衣裙上纠缠 锦衣卫衙门,身穿官服的毛骧从宫中匆匆返回, 手里拿着厚厚文书,脸色凝重到了极点。 可还不等他进入衙房, 锦衣卫指挥佥事马艺就脸色凝重地走了过来。 毛骧顿住步子,看了过去,二人对视一眼, 毛骧便知道有大事发生,轻轻挥了挥手,示意进屋谈。 这一过程,二人都没有出声。 进入屋中后,马艺这才沉声开口: “大人,刚刚得到消息, 陆云逸从工部衙门离开,径直去找了邓灵韵, 而后带着她以及诸多礼物,去了大工坊邓府。 邓大人亲自出来迎接,看其模样,像是提亲。” “什么?” 毛骧放下文书的手掌一顿,满脸荒唐。 马艺将文书递了过去, 毛骧接过后开始迅速查看, 一遍过后他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便又看了一遍。 最后,他将文书怒不可遏地拍在桌上: “这是干什么?他要干什么? 这个时间去提亲?他是三岁小孩吗?” 接连不断的问题被毛骧脱口而出, 他站起身,双手叉腰在屋内来回踱步。 马艺也是满脸荒唐。 陆云逸俨然已经成为了朝廷一面旗帜。 只要有他在,源源不断的年轻人就会以他为目标, 努力向上爬,为宫中效力。 如今好好的,莫名其妙怎么去了敌人家里? 还如此大张旗鼓,这是在打谁的脸?” “查,去好好查,他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 毛骧声音更加怒不可遏, 他刚刚进宫,表明了如今形势大好,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推进。 可现在呢,还没等将敌人打死, 自己人就内讧了,这分明是在打他的脸啊。 马艺深吸了一口气: “大人稍安勿躁,属下觉得 事情可能并没有这般复杂, 可能可能就是年轻人两情相悦,一时冲动。” “你放屁!!” 毛骧抓起文书就砸了过去: “他是傻子吗?还是你拿我当傻子? 我两刻钟前还在太子殿下面前保证,商行不会出乱子。 现在呢,商行没出乱子。 商行他爹出了乱子,这让本官如何给宫中交代?” “去查,我要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说完,毛骧袖袍一甩,大步流星地离开房舍。 “大人您去哪?”马艺发问。 毛骧对于他的愚蠢已经没话说了,回头大骂: “进宫!” (本章完) 第580章 咱家什么时候受过这等苦 第580章 咱家什么时候受过这等苦 等毛骧再次从太子府出来后, 整个人被骂得狗血淋头,神情灰暗,眼中带着压抑不住的愤怒。 太子愤怒的咆哮还在他耳边回荡。 “查吧查吧,非要把人活生生逼到对面去,你才肯罢休是不是!” “毛骧!锦衣卫在你手里是要给宫中省事,而不是给宫中添麻烦!” “此事若查不出根源,你就去崇明岛看沙子吧!” 深吸一口气,毛骧踱步在铺陈着青石板的皇宫御道上,脸色凝重。 直到此刻他才看清现实。 锦衣卫看着位高权重,备受恩荣。 但在陛下以及太子殿下看来, 远不如那些能带兵打仗的将领,也不如那些治国安邦的文官。 他们锦衣卫,只不过是宫中一把利刃而已。 需要时是刀,不需要时就垫桌角。 只是毛骧满头雾水, 想不明白陆云逸为何做出如此过激的事。 他与邓灵韵的事情几乎已经人尽皆知。 宫中已经作出应对,只要不闹得太过火,就随他去吧, 这是蓝玉大将军在离京前安排好的事情。 陆云逸表现的也一直很有分寸,从不招摇过市, 怎么现在反而闹得大张旗鼓、人尽皆知了。 毛骧不认为这是陆云逸对爱情的冲动, 更不认为陆云逸无的放矢。 他这么做一定是经过深思熟虑,而且有其目的, 这样一来,才符合毛骧对他的固有印象。 只是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从各方传来消息看, 刘黑鹰在家中老老实实,陆云逸整日奔波于工部衙门以及都督府衙门。 最近京中风波他们都没有参与其中。 石雅山失踪的消息说不定二人现在还不知晓。 那这是为何? 到底是谁将人丢在了锦衣卫据点门口? 那隐藏极深的据点又是被谁发现的? 一个个疑问充斥着毛骧脑海, 但不论如何,事情终究要去解决。 一个解决不好,他的锦衣卫指挥使可就做到头了。 在这等职位上,他比谁都清楚声势的重要, 而现在.陆云逸这位风头正盛的人若是投敌了, 毛骧不敢想象局面会变得多糟。 武英殿偏殿内,太子朱标坐在上首,脸色阴沉。 神宫监温诚快步走来,神情急促。 他走到偏殿中央跪地磕头: “温诚拜见太子殿下。” “宫外的事情听说了吧。”太子朱标言简意赅。 温诚微微躬身,显得更加谦卑: “回禀太子殿下,老奴已经听说了,如今正在查其中原委。” “你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太子朱标有些诧异,眉头微皱,眼中闪过一丝不满。 温诚脸色平静,沉声开口: “太子殿下,陆大人平日里只出没于都督府与工部衙门,几乎不去别的地方。” 太子朱标明白他的意思, 在宫中与朝堂的默契中, 六部九卿以及都督府不会安插锦衣卫以及其他眼线。 一方面是其中之人大多位高权重, 另一方面是里面的诸多情报信息都是朝廷机密, 一旦泄露后果不堪设想。 想到这儿,太子朱标脸上露出一抹愁容。 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因为人太过勤勉,而无法探查到其行踪目的的人。 “家里呢?在家里总能打听到一些东西吧。” 温诚眼中闪过一丝无奈,继续躬身: “太子殿下,陆大人已经两日没有归家,一直逗留在都督府。 甚至老奴怀疑,这两日陆大人都没有歇息。” 太子朱标心里没来由地生出一阵烦躁, 猛地站起身,背负双手开始在屋内来回踱步, 清脆的脚步声回荡,让在场所有人心中都像压了一块巨石。 “说说你的推断。” “回禀太子殿下,从刚刚老奴的打探中发现。 陆大人出现异常是在签订麓川协议之后。 而在协议签订之中,陆大人表现如常,只是有些疲惫, 甚至还出口打压刀补瓦,让他又痛快了些许。 而在这之后,陆大人回到了工部衙门, 其中发生了什么,老奴还未曾得知。 但想来,促使陆大人做出如此过激举动的事情, 就在都督府与工部衙门之间。” “既然有头绪,那还不去查?” 太子朱标有些诧异,看向温诚,脸色有些难看。 温诚心中叫苦不迭,苍老的胡子随风抖动: “太子殿下,这其中陆大人所接触之人要么是六部九卿, 要么就是都督府的诸位大人,还有就是燕王与晋王 这其中哪一个,神宫监想要去问询,都要被训斥一通, 而且还不一定能得到答案。 还请太子殿下再给老奴一些时间,老奴正在努力查。” 太子朱标无奈地叹了口气,若有所思地说道: “会不会在这期间,陆云逸得知了商行之事是锦衣卫暗探所为?所以才如此行事?” “锦衣卫暗探?” 温诚有些狐疑,老老实实问道: “还请殿下解惑。” 朱标挥了挥手: “前些日子在上元三县破坏商行诸事的幕后主使,是锦衣卫暗探。” “什么?” 温诚瞬间就想明白了, 为什么石雅山会出现在锦衣卫的据点门口, 原来其中还有这等关联。 仔细想一想,温诚沉声开口: “太子殿下,请恕老奴直言, 陆大人得知真相后的确有可能过激行事, 但老奴心中有一个疑问, 既然石雅山已经死了,陆大人会不知道其中真相吗?” 太子朱标沉吟片刻,轻轻点了点头: “你说的没错,不论石雅山此事是谁做的, 都会告知陆云逸结果,毕竟是他在操持商行。 那既然这样,事情就变得更加疑惑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说到这儿,太子朱标没来由地感受到一股燥热, 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吩咐道: “快去查,快去查,查不清楚就别来见孤!” “是” 与此同时,大工坊邓府门前发生的事情迅速传开。 不到半个时辰, 如今京中还逗留的诸多大人物就纷纷得知了消息。 这让很多人都面露狐疑,这小子又是在搞哪一出? 甚至,就连一些淮西勋贵集团的权贵都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怎么莫名其妙多了一员大将? 一时间,整个京城都变得有些压抑,多了一些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凝重。 临近傍晚,陆云逸才有些疲惫地从邓府离开,浑身弥漫着酒气。 邓灵韵在一旁轻轻搀扶,虽然二人的身形有些狼狈。 但邓灵韵身上的甜蜜还是无法抑制地涌出, 时而将脑袋靠在陆云逸肩膀上,时而将胳膊紧紧挽住陆云逸的胳膊。 诸多亲卫早就准备好了马车。 来到马车前,邓灵韵想把陆云逸搀扶上马车, 但陆云逸却摆了摆手笑道: “酒虽然喝了不少,可还没醉。” 说着,陆云逸就把邓灵韵推上了马车,自己紧跟着上去。 马车内,二人的呼吸清晰可闻,随着马车摇晃, 邓灵韵已经无法抑制自己的心绪,心脏怦怦直跳. 随着马车距离陆府越来越近,邓灵韵终于按捺不住,轻声问道: “大人,就这么贸然前去..沐姐姐不会嫌弃灵韵吧。” 此时此刻,陆云逸已经清醒了不少,他笑着摇了摇头: “放心吧,楚婷是个明事理的, 你为了我做了这么多,她都看在眼里,家中的床足够大,到时候咱们一起睡。” 此话一出,马车内的气氛顿时变得旖旎, 邓灵韵小脸胀得通红, 手掌紧张地死死抓住陆云逸的衣角,声音细若蚊蝇: “大人..您说什么呢” “怎么?不愿意。” “哎呀” 邓灵韵将脑袋埋下来,隐隐约约传来声音: “大人说什么,灵韵就做什么。” 陆云逸笑着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 “太医告诉我,要多找些女子,多多尝试, 现在加上你家中一共才三人,任重而道远哪” 邓灵韵古灵精怪地抬起脑袋,贝齿轻咬红唇,把脑袋凑近一些,趴在陆云逸耳边,轻声道: “大人,婉儿姐姐想你想得都睡不着呢.” “婉儿?宋婉儿?” 陆云逸的酒一下子醒了不少。 “上次我们偷偷喝了些酒,婉儿姐姐喝醉了, 她说从书上学了不少本事,若是有机会,还说要伺候大人.” 邓灵韵脸颊已经红到了极致,声音中也带上了一丝娇嗔。 “啊?” 陆云逸陷入震惊,不得不说 在如今大明,这些知书达礼的大家闺秀,反差极大。 毕竟越守规矩的人一旦突破底线,就会越不守规矩。 不多时,二人回到陆府, 一切如陆云逸预料的那般顺利。 楚婷并没有异常,反而十分兴奋, 不停拉着邓灵韵,给她介绍家中的人员和事物。 倒是把陆云逸晾在一旁,不予理会。 这再次让陆云逸发出由衷感慨,在大明做男人真好啊。 两日时间眨眼即逝,事情越来越扑朔迷离。 陆云逸把邓灵韵接回家后,也没举办什么仪式, 没有如先前那般大张旗鼓,这让许多人摸不着头脑。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今日,燕王朱棣在中军都督府操持北征的粮草征调一事。 他发现原本北征中的“补给站”模式十分好用, 先把粮草运送到特定地点加以隐藏, 而后大军出动后一路疾驰, 也不用等身后的粮草,大大增加行军速度。 这时,侍者匆匆走来,在朱棣桌前轻声嘀咕了两句。 朱棣轻轻点了点头:“知道了。” 不多时,朱棣在都督府偏房见到了神宫监温诚。 温诚这几日憔悴了许多, 奔波于多个衙门,与各个都督以及尚书接触, 过程自然不顺利,除了被大骂就是被大骂, 这些大员根本不会把太监放在眼里。 一路骂一路找,终于来到了最难啃的骨头,也就是燕王这里。 见到燕王前来,温诚心中叫苦不迭,但只能硬着头皮发问: “燕王殿下,老奴今日前来,是想向燕王打探一些消息。” “向本王打探消息?” 朱棣看向温诚,脸色有些古怪。 温诚表现得有些惴惴不安,连连点头: “是是是老奴想知道一些有关陆大人的事。” 朱棣对京中传言一清二楚,也知道他为什么会这样做。 但朱棣并不打算告诉眼前的太监。 朱棣眼神一冷,看向温诚,直接骂道: “你个老东西,胆大包天, 旁人给你几分脸面,你就能在本王面前耀武扬威? 你想知道,本王就得告诉你?” 朱棣声音猛地拔高, 温诚苍老的脸都皱在了一起,对这种情况早有预料。 因为先前,他去晋王那里,也是被如此大骂。 “燕王殿下您先息怒,老奴不是那个意思, 只是京城中最近有些风波,老奴想打探一番, 您与陆大人说了什么,或者陆大人对您说了什么。” 此话一出,朱棣眼睛一凝,整个脸都黑了下来。 “来人,把这老东西拖出去打二十大板, 探查军中要务,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此话一出,温诚整个人都萎靡下来,心中苦笑连连: “这都什么事啊,咱家什么时候受过这个苦” 温诚平静地被拖出去了,心中没有任何担心, 身为大太监,这点面子还是有的, 只是,他一直在苦思冥想,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啊。 朱棣则大马金刀地坐在上首,面带笑意,喃喃自语: “这下子本王可算是自己人了吧。” 又一日过去,整个京城弥漫着一股莫名的气氛, 像是有看不见的乌云压顶,有人欢喜有人愁。 锦衣卫百户谢云现在就十分忧愁。 他此刻靠在名贵大床上,身上披着丝绸毯子, 看着硕大、神韵内敛的房舍,却高兴不起来。 他发现一向对自己言听计从的婆娘似乎有些心不在焉, 也不知怎么了,对自己的态度都冷淡了些。 谢云看向坐在梳妆台前的曼妙身影,眼中闪过几分古怪。 戴晴柔即便生过三个孩子, 但身材依旧苗条,腰肢纤细,整个人压在圆凳上, 撑出一抹圆润的弧形,把整个圆凳的边缘都全部遮盖。 白皙的皮肤在纱裙的遮挡下若隐若现,看得谢云春心大动。 他看了看天色, “还未到辰时,距离上衙还有一段时间。” 他轻咳一声,从红木大床上起身, 慢慢走到戴晴柔身后,从后向前搂住她: “小柔啊时辰还早,要不.” 看着铜镜的戴晴柔身子一抖,嘴唇紧抿,勉强挤出一抹强笑: “当家的,时辰不早了,快些上衙去吧。” 谢云脸上露出讪笑,没继续说话, 而是想把戴晴柔抱到床上,但还不等他把手伸到小腿下。 戴晴柔就扭开了身子,脸上带着些抗拒: “当家的都天亮了, 孩子一会儿该醒了,快走吧,到时候让老大看到了不好。” 谢云眉头紧皱,怒从心中起,一巴掌就扇了过去。 “啪”的一声轻响, 戴晴柔脸颊泛红,很快就浮现出一个巴掌印, 眼中有些哀怨,很快就充满了水光, 豆大的泪水滑落,整个人也轻轻抽泣起来。 谢云看她这幅模样,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一把揪住她的头发: “说,是不是又去找男人了?” “没有!!我都说了多少遍了,我没有去找男人!” 戴晴柔起初声音轻柔,但慢慢声音尖锐起来。 谢云听后更为恼怒, 一把抓起戴晴柔就往床上拖去,一边走还一边骂: “看看你找的都是什么人, 那盛阳舒充其量不过是个长得好看的小白脸, 做事不会,说好话不会,他能干成什么事? 现在京中不知多少双眼睛盯着老子,现在连你也不听话了是吧!” “我没有” 戴晴柔的声音愈发凄惨,连连摇头。 但谢云却不管不顾,骂道: “今日你不从也得从,都给老子生了好几个儿子了,装什么矜持, 不是你当初求老子庇护你的时候了!” 谩骂以及布匹撕扯的声音持续了不到半盏茶的时间。 谢云就一边穿着衣服一边快步离开正房,嘴里还骂骂咧咧。 直到他离开,躲在柱子后的侍女才敢跑出来,急忙冲进房中。 “夫人,您.您没事吧。” 戴晴柔已经坐了起来,开始自己穿衣服, 只是脸上有红色的巴掌印,脸上梨带雨。 “去,把我的鞋拿过来, 再把昨日新买的首饰都拿过来,给我戴上。” “夫人.您.您要去哪?” “备马,去画斋。” 侍女脸上露出些犹豫, 她作为贴身侍女,知道昨日发生了什么, 她试探着上前一步,低声道: “夫人.那画师甚是无礼,还想给您画裸像图,去不得啊。” “怕什么!昨日都画了,今日去画春宫图,让他画个够!” 说完,侍女发出一声惊呼,眼睛猛地瞪大,一脸的不可思议: “您昨日您与画师在雅间,已经已经?” 戴晴柔气鼓鼓的,但脸颊已经变得红润,深吸一口气: “没错!” “啊您说是在歇息啊。” “这事能告诉你?备轿!” (本章完) 第581章 后悔莫及 第581章 后悔莫及 火瓦巷白沙画斋,三十六七岁、身段婀娜的戴晴柔走下马车, 见到画斋的典雅装饰后,只觉身体一阵酥软。 她深吸一口气,平复心绪, 转头看向视线尽头的归春医馆,眼中闪过一丝莫名。 最后,她还是挺直腰杆,踱步走了进去。 由于是早晨,画斋中没多少人, 只有一些年轻帅气的画师在调配颜料,准备迎接今日的忙碌。 门口的侍者见她前来,连忙迎上,轻声询问: “敢问夫人,是找哪位画师?” “新来的乔画师。” “您跟我来.” 侍者带着戴晴柔在画斋中兜兜转转, 经过一个古色古香的小院后,在一间房舍门口停下。 “乔画师就在里面,夫人请进。” “嗯。” 来到这里,戴晴柔呼吸略显急促,眼中闪过一丝挣扎。 但最后,还是抿着嘴走了进去。 屋内陈设十分简单,与寻常房舍无异,桌椅板凳样样俱全, 唯一引人注意的,是房屋中央有一张巨大的画板,上面铺着一张宣纸。 一名肤色黝黑、身穿黑衣的年轻人正拿着调色盘调试颜色,时不时露出沉思。 听到脚步声,黑衣年轻人回过头, 见是戴晴柔,眼睛一亮,笑着相迎: “是戴夫人啊,快快请坐, 您是考虑好了?要画春宫图?” 听他如此直白的言语, 戴晴柔呼吸愈发急促,脸颊微红,脖子一梗: “昨日我不同意,你不也画了?” 戴晴柔仔细打量眼前的年轻人。 他二十余岁,模样不如外面那些画师英俊, 但有一种让戴晴柔说不上来的感觉, 总觉得眼前之人结实、可靠。 尤其是想到他身上如精钢一般坚硬的肌肉, 戴晴柔便觉得身体愈发酥麻。 察觉到被注视,年轻人不好意思地笑起来: “戴夫人,我刚从乡下来到应天,还没见过您这么漂亮的女子, 昨日是一时冲动,还请戴夫人莫怪, 您没报官乔峻已经感激万分。” “哼,看你这般从容,是笃定我不会报官吧。” 戴晴柔的声音婉转动听,如百灵鸟一般,在房舍中回荡。 “男欢女爱乃人之常情,戴夫人昨日难道不开心?” 戴晴柔呼吸又急促了几分,不知为何, 眼前这乔峻说话十分无礼,甚至有些冒犯, 但她心中非但不生气,反而隐隐有些期待。 像是第一次偷尝禁果时的期待。 这时,乔峻走到一旁的柜子前,从中拿出一个小木盒,快步走到戴晴柔身前放下。 “这是什么?” 戴晴柔脸颊更红了,忍不住浮想联翩,以为这是什么玩具。 乔峻脸色郑重,声音铿锵有力: “戴夫人,这是我上个月赚的银子,一共一两八钱,都给您。” “给我?” 戴晴柔声音充满狐疑,怔怔地看着眼前的小盒子, 一种异样的感觉在心中弥漫。 多少年了,她已记不清有多少年,没人给过她钱了。 戴晴柔打开盒子,里面有几张折迭整齐的宝钞,还有几粒散碎银子。 对她来说,这点钱或许还不够她消遣一天, 但她就是感受到了多年来从未有过的、被疼爱的滋味。 “给我做什么.” 戴晴柔的声音已变得轻柔,眼中满是温柔。 “夫人,我跟随师傅在山中学艺, 他告诉我,碰到喜欢的女人,就要把自己最好的东西给她。 这些银子,就是我现在最好的东西。 戴夫人,等我以后赚了钱,或者成了宫廷画师,到时候风风光光的迎娶您。” 少年的声音极为真诚,听不出丝毫歪心思。 就如昨日的粗鲁一般,只有纯粹的情欲。 戴晴柔怔怔地看着他, 她无法想象,今日这人与昨日那人竟是同一个人。 一个人,怎么会有两种截然不同的面貌? “或许.这就是.质朴纯真?” 戴晴柔深吸一口气,将盒子放下, “钱,我收下了, 但不是接受你的好意,而是你昨日粗鲁的赔礼。” 乔峻站在她身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见她脸上隐隐露出甜蜜笑容,嘴角泛起一丝冷笑。 乔峻开口,声音依旧单纯: “那戴夫人,可以作画了吗?” 戴夫人端坐在一直上,双腿并拢, 乔峻跨步迈过双腿,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戴晴柔呼吸越来越急促,双手布满细密汗珠,闻着扑面而来的青春气息, 她看了看尚且敞开的房门,脑袋有些向后躲闪: “关关门。” “不用,如今是早晨,没人会来的。” 谢云一如既往地装扮成卖米糕的摊贩, 在北城门附近四处走动, 这是他一直以来的“正事”, 也是他一直耿耿于怀、无法升迁的原因。 整日在这里卖米糕,钱没赚多少,人还累得够呛, 更重要的是.没有拿得出手的功绩,如何升职? 而升不了职,就不能离开这里, 对谢云来说,陷入了一个恶性循环。 今日,谢云一如既往地吆喝忙碌, 但他却有些心不在焉,时常给错客人米糕。 “掌柜的,今日怎么回事,又拿错了!” “抱歉抱歉.” 谢云陪着笑脸道歉,每当这种事发生, 他都要用很长时间来平复心绪。 他堂堂锦衣卫百户,手握权势,婆娘家财万贯, 却整日要对这些百姓低声下气,简直是疯了! 没错,谢云觉得自己要是再待在这里,真的要疯了。 而且,他也清楚, 这种压抑的环境会让人性情大变,比如在家中打骂心爱的婆娘。 他自从离家出摊后,心里就后悔了, 这几乎是他每一次动手后都要经历的心路历程。 “对眼前这些百姓我都能低声下气,对自家婆娘怎么能动武呢?” 谢云时常这样鞭策自己, 但无奈,只有如此他才能感受到锦衣卫百户的权势。 他就这样在挣扎、懊悔、动手、挣扎、懊悔中不断徘徊。 谢云坐在摊位后, 感受着头顶的大太阳,有些生无可恋。 他想到自己升官发财的计划, 只要攥着朱锦玉,就能源源不断地获取情报讯息。 但另一方面,他又叹了口气, 那盛阳舒一看就不是能成事的人。 最后,他还想到这几日京中的紧张气氛,烦躁地挠了挠头。 “不行啊,最近风声这么紧。 要是被陆云逸发现了,那可就真完了。 别说升官,就连命能不能保住都两说啊.” 越想,谢云越觉得不对劲, 最后在挣扎了一刻钟后, 他猛地站起身,把米糕的帘布盖上,推着车就走! 这一举动让不远处装作力夫模样、靠在树上的陈景义一愣, 他猛地直起身,眼中闪过疑惑。 咋了?暴露了? 这时,身旁也有两人凑过来: “大人,要不要跟上去?” “废话,暴露了也得跟,绑也得把他绑到画斋去!” 陈景义很快做出决断,眼中闪过一丝狠辣。 “画斋安排好了吗?” “安排好了,十几个弟兄呢。” 陈景义眉心狂跳, “这么多?” “听说有‘好事’,弟兄们都抢着来呢!” “不会被发现吗?” “蒙着眼睛怎么会被发现。” 陈景义不知该如何表达自己的心情,用力挠了挠头。 思来想去,他觉得以自己这个年纪, 要接受这种事,还是有些困难。 “行了行了,快跟上去,别让他跑了。” “是!” 谢云把摊位放回院子,进屋梳妆打扮一番, 很快变回了手握权势的锦衣卫百户谢大人。 他深吸一口气,买了些礼物, 决定回家跟婆娘好好聊聊,顺便道个歉。 也打算把归春医馆的事停下来, 这些日子他一直有种不祥的预感,总觉得要出事。 怀揣着复杂的心情,谢云很快赶回了家,却得知夫人早就出门了的消息。 这让他呆愣在原地,问门房: “什么时候走的?” “跟您前后脚。” “去哪了?” “好像是画斋,在火瓦巷。” 谢云仔细回忆了一下, 火瓦巷确实有个画斋,专门给大户人家作画留影。 他也没多想,便点了点头,骑马赶了过去。 一直跟在身后的陈景义见他朝火瓦巷而去,脸色严肃了几分: “怎么回事?被他察觉了?” 身旁几人连连摇头,至少他们没发现被发现的迹象。 陈景义想了想,也觉得不太可能被发现, 便挥了挥手,示意众人跟上去。 谢云很快来到了白沙画斋, 在众多马车中,一眼就认出了戴府的马车。 他眼中闪过一丝喜色,轻咳一声, 甚至整理了一下衣裳, 看了一眼视线尽头的归春医馆后,毅然决然地走了进去。 他已决定,今日要休沐一天, 好好陪陪婆娘,以此赔礼。 当他进入画斋表明来意后,侍者便带着他向后堂走去, 走的正是早晨戴晴柔走过的路。 “就在尽头那间屋子,大人您过去吧。”随着侍者的提醒。 谢云挺直腰杆,拿着手中水仙,提着礼物,毅然决然地走过去。 可随着走近,手中水仙的馥郁香气此刻让他莫名烦躁。 礼物的重量似乎也陡然增加,压得他手腕生疼。 谢云眉头一皱,一种没来由的心悸让他感觉怪异,仿佛听到了什么奇怪的声音。 随着靠近,奇怪的声响越来越清晰。 谢云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漆黑无比! 眼中温情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水仙的根茎被他用力捏断! 交织的喘息、含糊的笑语, 如尖锐的针,一下下刺痛他的神经。 他的脚步不自觉地慢了下来, 眉头拧成一个死结,心跳陡然加快,仿佛要冲破胸膛。 “这是什么声音?” 房门大开,里面的声音愈发清晰。 他深吸一口气,试图让自己镇定下来, 可那颤抖的双手却暴露了他内心的极度紧张。 忽然,他闻到了一股暧昧气息。 谢云再也无法忍受,从牙齿间挤出嘶吼,迈步闯了进去。 眼前的场景瞬间将他的世界搅得天翻地覆。 屋内,戴晴柔半卧在榻上,发丝如乱麻般肆意铺散。 她眼睛被蒙上了黑色丝带,丝毫未察觉变故, 口中还喃喃着一些让人面红耳赤的话语。 那副模样在谢云眼中, 犹如一把把锐利的匕首,直直戳进他的心窝。 但这还不是全部,他对上了十几双蕴含冷笑、讥讽的眸子。 即便是见多识广的谢云都没见过这种场面。 屋内一片狼藉,衣物、画笔散落一地。 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旖旎气息。 谢云只觉一阵天旋地转。 手中的水仙和礼物“哗啦”一声散落, 瓣在地上零落成泥,精美玉坠也摔得粉碎。 谢云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嘴唇毫无血色,微微颤抖着,却发不出一丝声音。 仿佛眼前一切是一场噩梦。 他拼命想要醒来,却无能为力。 “戴晴柔,你在干什么!” 谢云从干涩的喉咙里挤出这声呼喊,声音中带着愤怒与难以置信。 然而,戴晴柔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对这声呼喊充耳不闻。 “小柔!!!” 谢云发出一声怒吼! 而戴晴柔在混乱中,终于意识到不对劲,她慌乱地扯下眼罩。 视线与那仿佛要喷出火来的目光对上。 她的双眼瞬间瞪得滚圆,眼神中满是不可置信。 “你你怎么” 她的嘴唇颤抖着,想要说些什么, 却被卡在喉咙里,发不出半点声音。 紧接着,她的目光扫向屋内, 脸上表情从震惊,逐渐转为惊恐与慌乱,最后变得扭曲!! 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 “这这是怎么回事” 她终于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声音满是不可置信。 她看向前方那个不认识的男子,大脑像是被重物猛击一般。 “你你是谁。” 戴晴柔视线在房间中飞速扫动,很快看到了站在一旁的乔峻, 像是明白了什么,又看向漆黑的绸带 表情渐渐扭曲!! “你,你在干什么?” 乔峻一改往日的恭敬谦卑,嘴角挂着一抹冰冷的笑意。 他不紧不慢地抬起手,挥了挥。 瞬间,几个身形魁梧的男子如饿狼扑食般冲向谢云,轻而易举地将他按倒在地。 谢云拼命挣扎,嘴里发出咆哮,双腿乱蹬。 双手用力挥舞,试图挣脱束缚。 “你们这群混蛋,放开我!” “我是朝廷命官!!” 他的声音因愤怒而变得扭曲,在狭小的房间里回荡。 戴晴柔见状,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乔峻竟敢做出这样的举动。 她声音带着哭腔: “你疯了吗?你这是要干什么?” “他们是谁?你是谁?你想要干什么?” 戴晴柔有些语无伦次,脸色愈发苍白, 她猛地想起昨日,连忙发问: “昨日.昨日?” 乔峻只是淡淡的笑了笑: “不知是谁的种啊。” “啊——” 戴晴柔眼中顿时充满血丝。 乔峻不慌不忙地走上前,伸出手轻轻拍了拍戴晴柔的脸蛋。 那动作看似亲昵,却让戴晴柔感到一阵寒意。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戴晴柔蜷缩在床榻角落,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什么意思。 就在这时,一道充满戏谑与嘲讽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一行人将目光投过去。 只见一道高大俊朗且带着讥笑的人影, “啧啧啧”地走了进来,看着眼前的场景,连连摇头。 “这是什么?” “果然本官还是太腐朽了,都没想到会有如此手段。” “陈景义,你这老小子,不正经哈。” 陈景义也走了进来,看到眼前一幕,同样被吓了一跳。 “这这.真神了” “陆云逸!!!” 戴晴柔凄厉的声音传来, 她披头散发,脸上的热汗已变成冷汗, 她懂了,她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而被压在地上的谢云更是如坠冰窟,他也懂了。 他知道这一切是为什么。 陆云逸背负着双手,打量着二人,眼中满是不解: “一个富商、一个锦衣卫, 都是聪明人,怎么想出这么拙劣的计谋。 而且,还找了这么个废物来办事。” “把人带进来!” 很快,如死狗般的盛阳舒被拖了进来, 三条腿和两只手都被打断,此刻屎尿齐流。 看到他,戴晴柔与谢云心中再无丝毫侥幸,脸白如纸。 陆云逸见他们都默不作声,有些疑惑: “哎~你们怎么不说话了?没什么要狡辩的吗?” 三人依旧不说话,陆云逸“嘶”了一声,戏谑地说道: “那这样吧,我把你们带到锦衣卫衙门,让毛骧来跟你们说。” (本章完) 第582章 二二年,第一次在锦衣卫闹事 第582章 二二年,第一次在锦衣卫闹事 在陆云逸的吩咐下,三人被装上马车, 而后摇摇晃晃地朝着皇城锦衣卫衙门驶去。 一路上畅通无阻, 守卫洪武门的侍卫呆呆的看着他们, 在定制令牌面前,根本不敢阻拦。 一行人浩浩荡荡来到了锦衣卫衙门前,没有丝毫犹豫。 随着陆云逸一声令下, 三人被扔到了锦衣卫衙门口。 门口站岗的侍卫面面相觑,不明所以,但也不敢阻拦,只得派人回去通报。 不多时,锦衣卫都指挥佥事马艺急匆匆地赶了过来。 当看到站在门口、脸色阴沉到极点的陆云逸后, 马艺心里“咯噔”一下。 他是个聪明人,清楚陆云逸前两日的所作所为给朝廷带来了多大震动,而锦衣卫衙门也因这震动而惴惴不安。 但这两日,陆云逸又归于平静,让不少人松了口气。 可现在,人突然出现在锦衣卫衙门,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难不成他知晓锦衣卫在调查他了? 还是前几日的事与锦衣卫有关? 越想,马艺脸色越是难看, 当他看清地上躺着的三个人后,脸色愈发狐疑。 其中一人是他的心腹,百户谢云, 从他担任百户时就一直跟着自己, 最近一直在谋求升官,这件事他是知道的。 但,到底发生了什么? 短短十几步的距离,马艺心中思绪万千。 终于,他来到陆云逸身前站定, 也直到站在这里, 他才能真切感受到手染鲜血之人的威势,几乎让他睁不开眼。 “陆大人,这是何意?”马艺声音低沉。 不管怎样,在场聚集的都是衙门里的人, 作为新任佥事, 他不能丢了锦衣卫的面子。 此时,锦衣卫衙门口发生的事很快传遍了六部以及都督府, 几乎每个衙门都派人过来偷偷打探。 随着人越聚越多, 马艺见陆云逸一直不说话,心一沉。 “看来这陆云逸是铁了心要让锦衣卫丢脸了。” 马艺挥了挥手,看向站在身后的诸多吏员: “快,把人拖进去,别在这儿丢人现眼。” 实际上,马艺几次将目光投向谢云, 但见他始终一声不吭后,就知道自家理亏, 所以想赶紧把人弄回去,免得事情越闹越大。 当吏员跑过来要去抓那三人时,一直没动静的陆云逸终于有了动作。 他一脚踹了过去。 随着一声闷哼,那名吏员被踹飞三丈远,重重砸在后方的几名吏员身上。 一时间,哀嚎声四起。 “你!” 马艺眼睛猛地瞪大,瞬间布满血丝: “陆大人,您这是来砸场子的吗?” “砸场子?” 陆云逸眉头微皱,居高临下地看着马艺,眼中闪过几分戏谑: “看来你们锦衣卫成了帮派堂口啊, 怎么?马大人也要像那些帮派中人一样,打杀一通?” 马艺脸色一阵青一阵红,深吸一口气: “陆大人,您对锦衣卫有什么不满, 可以上疏禀明陛下以及太子殿下, 您带人来这儿所为何事? 与公理有何关联? 而且,谢云是我锦衣卫百户, 您擅用私刑,莫不是在挑衅锦衣卫?” 听到这番话,陆云逸愣了一下,看了看越聚越多的人群, 又看向马艺,无奈地摇了摇头: “马大人啊,你们这些锦衣卫做些见不得光的事还行, 但公关这方面,还真是连普通衙门都比不上啊。” 马艺眼中闪过一丝疑惑,这是什么意思? 陆云逸却猛地提高声音,让在场所有人都能听到: “马大人,你说得没错, 本官今日来,就是要挑衅锦衣卫!” 哗—— 整个围观人群一片哗然, 不少衙门派来的吏员眼睛瞪得滚圆,眼中闪烁着浓浓的八卦之火。 恨不得再凑近一些,再近一些。 见有人没听清, 陆云逸回身,冯云方递上折迭整齐的铜喇叭。 陆云逸将其展开,对着马艺的脑袋喊道: “若谢云是你们锦衣卫的百户, 今日本官就是来挑衅你们了,马大人,你待如何?” 马艺被喊得脑袋嗡嗡作响,一时间呆愣在原地。 他突然发现,陆云逸说得没错,要是换做其他事情, 他相信自己能处理得游刃有余。 可现在,面对步步紧逼,面对看热闹的众人, 马艺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这怎么会有人蠢到跑来锦衣卫门口大声挑衅?” “陆云逸是傻子吗?不不他不是傻子.” 马艺马上打消这个念头, 转而看向倒在地上的谢云等人,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他此刻也明白了,只有在“占理”到极致的情况下, 眼前之人才不怕把事情闹大,更不怕众人围观。 这时,一名衙门主事连忙跑上前来,低声说道: “大人,不能这么僵持下去了, 这样丢的是咱们锦衣卫的脸面, 不如先把陆大人请进去,隔绝内外, 至少能堵住悠悠众口。” 马艺此刻也反应过来, 看向陆云逸,勉强挤出几分笑容: “陆大人,要不先进衙门, 若锦衣卫有什么得罪或者招待不周的地方,本官给您赔礼道歉。” 见他态度转变如此之快,陆云逸也有些诧异。 不过今日他可不是来求和的! 他没有理会马艺,而是拿着铜喇叭, 看向四周越聚越多的人群,挥了挥手。 一行亲卫将早就准备好的纸张挨个分发下去。 陆云逸大声说道: “拿到纸张后诸位保持安静即可, 但本官还是要提醒各位,要多多留意自己的女人, 这锦衣卫行事不择手段,说不定哪天就动了什么歪心思!” 此话一出,在场众人脸色微变, 马艺更是脸色大变,猛地看向谢云,瞳孔骤然收缩。 他清楚记得,前两日谢云兴冲冲地跑来跟他说, 想到了一个探查情报的好办法, 要是能成功,肯定能积攒足够的功勋,得以升职。 之前他还暗自高兴,要是谢云能升职, 他就能多一个得力助手,也不用被别人掣肘。 可现在,马艺突然觉得有些害怕,到底是什么法子? 这时,一名吏员悄悄递过来一页纸张, 马艺转身接过一看,眼睛猛地瞪大, 只觉得脑袋像是被重锤砸了一下,一阵眩晕。 文书上记录的事情很简单,不过百余字。 但马艺却对上面的字充满了恐惧! 他呼吸越来越急促, 周围众人也没了先前看热闹的心思,一个个脸色凝重。 盯着锦衣卫众人,尤其是瘫倒在地、狼狈不堪的谢云。 在场都是能在皇城中办公的京官, 在皇城中他们是孙子, 但出了皇城,到了应天城,那都是非富即贵的大人物。 有外室、小妾的不在少数, 锦衣卫居然敢做这种事?而且还被抓了个现行! 那.没被抓到的还有多少? 况且,眼前这人可是二品大员啊, 如此位高权重之人,他们都敢这么做。 那普通官员呢? 四品、五品、六品、七品呢? 岂不是更加肆无忌惮? 一时间,锦衣卫衙门口弥漫着诡异的气氛。 场面静悄悄的,掉根针都能听见。 不知过了多久,沉重的脚步声从外围传来,一行人急匆匆赶来。 众人回头看去,当看到为首之人那阴沉的面孔时,都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 锦衣卫指挥使——毛骧。 这位掌控天下锦衣卫情报的指挥使, 此刻脑海中也有些发懵,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他踱步走到陆云逸身前,躬身一拜: “锦衣卫指挥使毛骧拜见陆大人, 敢问陆大人来锦衣卫衙门有何吩咐?” 陆云逸背负双手,上下打量着他,脸色平静,眼神中看不出丝毫波澜。 但不知为何,在场众人都能感受到他的愤怒,以及针锋相对的气势。 “毛大人,御下不严是何罪?” 毛骧脸色略显凝重,把身体又弯了一些: “失职之罪。” 陆云逸轻轻点了点头,淡淡开口: “毛大人,今日本官是来知会你一声, 日后若是本官属下与锦衣卫起了冲突,有什么得罪的地方, 那是本官御下不严。 毛大人也可以带人去都督府,或者工部衙门兴师问罪。” 毛骧脸色微变, 其中意思在场众人都听得明白,这是要纠缠到底了。 见陆云逸转身要走,毛骧脸色又变了几分,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但事情要是不当场处理好,日后不知会有多少麻烦。 “敢问陆大人,到底发生了何事? 莫非是下官的属下有得罪陆大人的地方。” 以毛骧的经验来看, 这种事情一般解释清楚就行,双方留个体面,暗地里的交锋另说。 但陆云逸却停下脚步,半转过身,面色平静地点了点头: “毛大人知道就好。” 陆云逸拂袖而去, 而亲卫冯云方抽出长刀,锐利寒芒一闪而过。 他手中长刀反握,在所有人的惊骇中, 自上而下狠狠插下,猛地刺入盛阳舒心口。 “噗嗤”, 长刀刺入血肉的声音清晰可闻,血还没喷溅出来, 在场所有人都闻到了一股扑面而来的血腥味。 紧接着,众人瞳孔骤然收缩。 这是什么意思?在皇宫里动刀兵?还杀人? 一行人脸色猛然大变, 毛骧站在旁边,鲜血溅到他的军靴上。 他脸色平静,但心中却已经翻江倒海。 发生了什么? 不过很快,随着围观众人飞奔回各自衙门,毛骧终于有了动作。 他木然地抬起头,长吁一口气,扫视在场众人, 眼中的阴狠让所有人都低下脑袋,不敢直视。 过了许久,他才淡淡地开口: “收尸,把人都带进来,问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一刻钟后,一向敞开的锦衣卫大门轰然关闭。 与此同时,几乎不到一刻钟的时间, 锦衣卫的所作所为被皇城中的六部衙门、五军都督府, 乃至皇宫中的十二监,都知道了发生的事情。 都察院左都御史詹徽坐在衙房中, 看着手中的文书,没什么别的情绪, 只觉得荒唐,甚至有些想笑。 锦衣卫怎么能干出这么愚蠢的事? 向来是朝廷老好人的兵部尚书沈溍同样得到了消息, 在看到文书的那一刻,整个人呆滞了许久,最后勃然大怒。 “好胆!好胆!!” 工部尚书秦逵看到文书后没什么多余的反应, 只是穿上官袍,拿着文书直奔皇宫而去。 在此之前,还把一切有关锦衣卫督造文书都停了。 武英殿偏殿,太子朱标同样看到了文书, 他和诸多官员一样,瞬间呆滞, 有些不明白,锦衣卫做这些到底是为了什么。 还没等他有所反应,值守武英殿的郭英就匆匆走进来: “太子殿下,耿忠、秦逵来了。” 太子朱标眉心狂跳,呼吸略显急促, 眼神中带着难以掩饰的阴霾. 最后,他长舒一口气,发出一声疲惫的声音: “把人都叫进来吧,严令皇城内外,不得妄议此事, 算了越压制越会疯传,随他们去吧。” 郭英脸色也有几分凝重: “是。” 锦衣卫衙门正堂,愤怒的咆哮声自从大门关上后就没停过。 从佥事到办事的吏员,都被毛骧骂了个遍。 “你们就不动动脑子吗? 这里是什么地方?这是锦衣卫衙门啊!!” “别人躲都来不及的地方, 人家能带着人打上门来,会没有底气吗?” “你们呢?一群猪脑子,都干了些什么?” “亏你们还是暗探,我呸! 人聚了那么多,你们就任由他到处乱说, 他不要脸,锦衣卫的脸也不要了吗?” “你他妈的,马艺!!! 你是怎么带的人?搞的什么荒唐事?” 众人噤若寒蝉,就连在门口值守的守卫都低下头,只觉得喉咙干涩。 正堂内,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锦衣卫官员聚集在此,一个个垂头丧气,像鹌鹑一样。 谢云与戴晴柔蜷缩在大堂角落,早已吓得魂不守舍。 “说话!!!都哑巴了吗!!!” 毛骧拿着桌案上的一大堆文书,猛地砸到马艺身上。 马艺脸色灰暗,嘴唇嗫嚅,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但在毛骧的眼神逼迫下,他还是轻声开口: “大人,事情已经发生,当务之急是消除后续影响, 这个黑锅,咱们锦衣卫不能背。” 毛骧像是傻了一样,呆呆地看着他, 踱步走到他身前,声音也缓和了下来: “你在说什么啊? 人证物证俱在,还被人抓了个现行,这他妈还叫黑锅吗? 你当锦衣卫当傻了, 不知道‘证据确凿’四个字怎么写是吗?” “咱们锦衣卫的脸,都被你们丢光了!!” 毛骧声音陡然拔高,双手叉腰在屋里踱步。 他太清楚这件事的严重性了。 正值各方势力厮杀的关键时刻, 硬生生把自己人往外推, 关键还是他妈的锦衣卫自己干的。 作为宫中鹰犬,这事往小了说是渎职,往大了说就是不忠。 毛骧现在心里乱糟糟的, 他此刻无比想念邓铭和蒋瓛, 这两个佥事才是真正能干实事的人啊。 要是有他们在,自己怎么会沦落到跟这一群蠢货共处一室! “好了,当务之急是平息此事, 这件事处理不好,咱们都没好果子吃,尤其是你,马艺!” 毛骧指着马艺,目光锐利: “不想死就赶紧想办法, 陛下带人去钦天山祭拜历代帝王了。 陛下回来之前,事情要是不能妥善处理,你就等死吧。” 说到这,毛骧愣住了。 他突然想到,陛下之所以去祭拜古代帝王,就是去耀武扬威的。 因为甘薯的出现, 大明朝日后繁荣可以预见,饿死人这等事将少九成九。 这对于历代帝王来说,是值得吹嘘之事啊。 可如今.锦衣卫传出了这种事, 而且还关乎甘薯的发现者、推行者。 毛骧只觉得头皮发麻,有种被生吞活剥的感觉。 就连马艺抱着他的大腿,跪地求饶,他都没什么反应。 就在这时,沉闷整齐的脚步声在锦衣卫衙门外响起,大门被轰然打开。 一名身穿绯袍的大太监脸色凝重,快步走了进来, 身后还跟着列队整齐的皇庭禁军。 “大人!大人救命啊,下官跟随大人十五年, 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大人救命!!” 马艺率先反应过来,在毛骧面前连连磕头。 一旁谢云的直属上司也同样面如死灰,连连磕头,喊着求饶。 (本章完) 第583章 娇容宛在梦魂中,生死相隔意无穷 第583章 娇容宛在梦魂中,生死相隔意无穷 进入大殿,大太监没有任何废话,朗声开口: “传太子口谕,锦衣卫都指挥佥事马艺、千户祝宝瑞, 御下不严、贪腐成风、残害忠良, 即日起下都察院大狱,听候受审。 令,与之牵连的一干人犯, 下锦衣卫大狱,严刑拷打,询问此事详情。” 此话一出,整个锦衣卫大堂陷入死寂。 二人的求饶声也戛然而止。 马艺有些茫然地瘫倒在地, 手脚不停哆嗦,千户祝宝瑞亦是如此。 御下不严、贪腐成风对他们来说从来都不是问题。 可一旦与残害忠良扯上关系,此事就再无回旋余地, 等待他们的,好一点是斩首, 坏一点的,可能就是斩首加全家戍边。 而现在他们得罪的还是军中新贵, 想必,到不了边疆之地,押送众人的军卒就能把他们的家人统统弄死。 “带走。” 大太监没有理会他们的茫然无措,淡淡开口。 身后的皇庭禁军蜂拥而上,脸色带着凝重,动作十分粗暴, 甚至有些年轻军卒气不过, 还暗暗给了他们几下,捆绑时绳索勒得极紧。 都是军伍中人,怎么能受得了这气? 当二人被押下后,大太监只是淡淡地扫了一眼角落的谢云二人, 便不再理会,转而气定神闲地站在毛骧身前。 “毛大人,上前吧。” 毛骧叹了口气,默默走了过去。 大太监将手高高扬起,猛地抽了过去。 清脆的巴掌声在正堂内响起,所有人都低下了脑袋。 大太监轻咳一声,压低声音,模仿太子口吻,沉声道: “毛骧,锦衣卫交到你手里,是让你做这等事?” 说完之后,大太监脸色恢复如常,低了低头。 “走。” 说完,大太监便带着一行人浩浩荡荡离开。 大堂内落针可闻,所有人都不敢说话。 不知过了多久,毛骧才长叹一口气,看向一名千户,道: “钱兴怀,跟我来。” “是” 不多时,二人进入正堂,毛骧坐在上首,沉声开口: “钱兴怀,虽然你在衙门中一直不显山不露水, 但本官知道,你是个能干之人。” 钱兴怀心里“咯噔”一下, 通常来说,上官说这种话,就是要安排麻烦事了。 但看到刚刚大人的暴怒, 他也不敢拒绝,便躬身一拜: “多谢大人夸赞,大人若有吩咐,下官全力而为。” 毛骧点了点头: “你是聪明人,事情到了现在这一步, 不断尾求生是不可能了,此事很快就会传得沸沸扬扬。 到时候事情会更加麻烦。” 钱兴怀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不太明白他的意思,便问道: “大人是想.?” “与其任由流言蜚语这么发酵下去, 不如我们早做决断,也省得日后拖拖拉拉,被旁人非议。” 深吸一口气,毛骧眼中闪过锐利,沉声开口: “本官要让朱锦玉彻底闭嘴, 此事你安排心腹去办,务必万无一失。” “闭嘴?” 钱兴怀眼中闪过一丝狐疑, 很快就明白了过来,脸色猛然大变: “大人,这么做.事情岂不是更没有回转余地?” 不过很快,钱兴怀就想通了, 愣在当场 好像,也不是不行, 似乎是当下所能有的最好解决办法。 “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在这个时候,要是没有壮士断腕的决心, 日后每一次流言蜚语, 民间朝堂都会把咱们锦衣卫拉出来责骂一通。 到时候不是咱们惹的事,咱们都得背这个黑锅, 还不如费巨大代价,就此打住。” 毛骧叹息一声,轻轻捏了捏眉心: “反正,陆云逸与锦衣卫经过此事后,也算彻底撕破了脸皮, 现在决断,日后还有缓和余地。 再拖下去,流言蜚语还不知道会传成什么样, 现在谢云他们两个蠢货是还没动手就被抓住, 再过两个月,说不定就要传成已经得手了。 流言猛如虎, 本官左思右想,干脆利落地斩断根源,对日后大家都有好处。” 钱兴怀也是这么想的,但他还是有些犹豫: “大人,此事我们要是做了,代价未免太大了。” 毛骧摆了摆手,面露无奈: “咱们锦衣卫出了乱子,我们不来收拾局面, 难道等着陛下回来后把我们都下狱吗? “好了,干脆利落地结束才是正道, 赶紧派人把事情办了,粗糙一点也没事。 日后不论陆云逸如何,至少都是双方恩怨,不会牵扯到旁人。” “此事做完后,你就接替马艺的职位吧。” 原本钱兴怀还有些犹豫, 但一听这话,顿时来了精神, 犹豫片刻后,眼中闪过狠辣: “是,大人,今日太阳落山之前,下官会让朱锦玉彻底闭嘴。” “去吧。” 钱兴怀带着手下离开了锦衣卫衙门,继而离开了皇城, 朝着他负责的城北而去。 这里虽然也有不少百姓居住, 但相比于中城附近,人要少很多。 而且,这里的商铺大多是工坊, 在这里生活的百姓也大多是在工坊做工的人。 他的据点在城北合兴染坊, 这是一家有上百人的工坊,他是这家工坊的掌柜。 他的一些心腹手下,也大多隐藏在合兴染坊的下游工坊。 来到这里时,他已经换上了一身用名贵布匹制成的衣裳, 在众人恭维声中,进入了最核心的后堂。 这里不仅有染坊的诸多账本, 还是他所属锦衣卫的办公场所, 城北的一切情报讯息都会在这里汇聚、规整, 然后送到城内各处,最后在锦衣卫衙门封存。 来到这里,一名管事模样的人匆匆赶来,面露恭敬: “掌柜的,今日您怎么来得这么早?” “行了,少说这些,把王琪叫过来,有事吩咐他。 管事脸色一紧,王琪是整个工坊最清闲的人, 但却是整个据点最忙碌的人。 他负责的都是最后的善后工作, 不论是暗杀、清理、栽赃嫁祸,都是由他来完成。 即便在整个锦衣卫衙门中,他的手段也极为高超。 衙门要了好几次,据点都不曾放人。 不多时,一名相貌普通、放在人群中毫不起眼的三十余岁中年人出现在钱兴怀眼前。 “大人。”王琪面露恭敬。 钱兴怀点了点头,从怀中掏出文书递过去: “你不是一直想升官吗, 把这事办好,你就不用再操持这些事了,之后不论你是想去别的衙门, 还是要回家养老,本官都同意。” 王琪眼中闪过一丝喜色,但很快变得凝重。 在这等承诺之下,必然是极其困难的事。 但他还是接过文书,快速浏览一遍上面的文字,面露疑惑: “大人,此人不过是个有些名气的大夫,杀她不难。” 钱兴怀点了点头,没有隐瞒: “我知道你的顾虑,她是陆云逸的外室, 你把她解决后,本官会马上安排你隐藏起来, 至于你最后想怎样,自己决定。” 王琪眼睛瞪大了几分,只觉得嘴唇干涩。 陆云逸的名头他再清楚不过了, 万寿制坊以及新开的坊都是他负责安排监视。 而对这个人了解得越多, 他就越觉得可怕。 京中之人都说他脾气好,待人和善, 但王琪看过他在军中的所作所为后, 发现他可不是个好相处的人,至少草原人与麓川人是这么认为的。 但奇怪的是,京中众人都觉得他是个和善之人, 这就不对劲。 这是本事,而且这种本事他没有。 他杀人无数,只能把自己扮成平常人,无法让自己看起来和善。 但陆云逸可以,杀的人头滚滚,但看起来却和善。 朝廷上一个这样的,是已故歧阳王李文忠。 其中差距,在这整个工坊中,或许只有他清楚。 现在要去杀陆云逸的外室, 王琪觉得,自己的命可能都到头了。 深吸了一口气,他发问: “大人,属下能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吗?” 钱兴怀摆了摆手: “告诉你也无妨,反正过一会儿整个京城的人都会知道。” 接下来,钱兴怀将此事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并且说明了这么做的理由。 王琪听后大为震惊,愣在当场,居然是这么大的事情。 不过很快,他就迅速平定下来,整个人变得古井无波。 他明白,若不是如此艰难的任务, 升职以及回家的机会也轮不到他。 深吸一口气,王琪躬身一拜: “大人,属下知道了。” 钱兴怀似乎早就知道他会遵从,面不改色地点了点头: “什么时候能完成?” “太阳落山之前属下会回来, 要是属下没回来,还请大人照顾好属下妻儿。” 钱兴怀点了点头: “放心去吧,衙门不会亏待你的。” “是!” 王琪走了,他很快来到了归春医馆所在的火瓦巷, 看到了归春医馆大门时不时进出的人影。 他此刻胡子和眉毛都经过了修整,皮肤也用特制的针线缝合,变得紧致。 穿上了年轻学子的儒衫,看起来像个长相老成的学子,与先前的模样毫无关联。 他掂量着手中国子监学子的腰牌,慢慢走过去, 亮明身份并说明了自己的症状后,侍者表示: “还请上座,稍后会有医者来为您诊治。” 王琪看着大堂,里面已经坐了不少人,便笑着开口: “请问有没有清净一点的地方,钱财不是问题。” 对于这种要求,侍者见得多了,连忙点头: “还请跟我来。” 不多时,侍者就带着他穿过正堂, 来到了正堂后的一间雅室, 空间不算宽敞,但看着干净清幽。 王琪十分满意地点了点头: “多谢,我在这里等候。” “要是有什么吩咐,尽管招呼。” 说完之后,迎客侍者便慢步离开了雅室。 等到侍者走后,王琪没有任何犹豫, 堂而皇之地离开了雅室,朝着幽深的后堂走去。 归春医馆很大,经过一个庭院和两间药房后, 王琪躲躲藏藏,终于来到了后堂。 这里环境清幽,景观雅致, 甚至连房舍都经过装修,看起来十分精美。 他的视线在眼前的三间房舍扫过, 很快就落在了中央的正堂上,身形一闪躲了进去。 进入其中,一股淡淡的药香传来, 还夹杂着一些青桔清香和幽香。 王琪眼中一喜,心想这应该就是朱锦玉常待的地方。 尽管有白色帘布从高处垂下, 王琪还是看到了一个精致药房,也看到了药箱上名贵药材的名字。 这种地方,向来都是医馆最重要的地方, 也是当家医者主要负责的地方。 而在归春医馆,这个地方显然属于朱锦玉。 王琪的视线扫动,很快停留在一个硕大的屏风上。 他蹑手蹑脚、小心翼翼地走过去,透过屏风上的砂纸, 看到了后方桌案上的一道人影。 很快,王琪半个脑袋出现在屏风边缘,露出的眼睛中闪过一丝喜色。 朱锦玉! 朱锦玉一身白衣,此刻正悠然地趴在桌案上,像是在小憩, 在她身旁,还有一个药箱以及装饰精美的水壶。 “得来全不费工夫!” 王琪眼中闪过狂喜, 他也没想到,居然会这么简单! 深吸一口气,一根银针从袖口滑落,稳稳落到他手中。 这是他的独门手艺, 杀人不见血,而且扎之必死! 他蹑手蹑脚地靠近,闻着空气中淡淡幽香,终于靠近了桌案。 朱锦玉趴在桌上, 精致的容颜上带着浅浅的笑容,像是做了美梦。 但来到近前,王琪却皱起了眉头,心中产生一丝狐疑。 犹豫了几息之后,王琪一手捻着银针, 另一手上前,去试探朱锦玉的鼻息。 下一刻,王琪脸色大变。 空空如也,一片冰凉。 寻常人即便刻意屏息凝神,鼻下也会有淡淡的热气, 真正的死人,鼻下一片冰冷。 王琪没有怀疑自己的手法,而是陷入了久久的沉思。 “死了?” 毛骧坐在锦衣卫书房中,脸色荒诞到了极点。 下首钱兴怀脸色凝重, 他听到这个消息后,同样难以置信,但他很快就明白了其中缘由。 “陆云逸动的手?” 毛骧也察觉到了关键,忍不住发问: “他这么狠?” 不过,毛骧很快意识到一件事。 自己被陆云逸年轻的相貌骗了, 能理直气壮杀俘的人,怎么会不狠? 衙房内陷入了久久的沉默,突如其来的变故打乱了毛骧的计划, 本想壮士断腕, 却没想到临了还是被人算计,把此事坐实。 此时此刻,毛骧觉得自己应该能猜到陆云逸的想法。 也是和自己一样, 既然后续有无穷的麻烦,不如直接干脆地斩断后患。 毛骧重重叹了口气, 将身子靠在椅背上,久久无言。 要是以往,他或许会感慨一声英雄所见略同。 但现在,他却高兴不起来。 “大人,要不咱们主动把此事揽下?”钱兴怀试探着发问。 “没有意义。” 毛骧摇了摇头,之所以当断则断, 就是为了把矛盾停留在这一个女人身上。 但现在,人家已经亲自动手了,态度昭然若揭。 这事没完。 “唉” 毛骧没来由地生出一阵疲惫,伸出手捏了捏眉心: “丢人,真是丢人啊。” 钱兴怀在一旁试探着说道: “大人,下官觉得,您还是早点进宫吧, 向太子解释此事.总比向陛下解释要好。” “糊涂!” 毛骧将手中文书用力砸过去,再也无法掩盖心中怒火。 “本官怎么会和你们这些蠢货为伍!!!” 钱兴怀满脸错愕,有些摸不着头脑。 “大人,就算您把下官打死, 下官也要建议您早点进宫, 否则那些人还不知道要怎么编排大人。” 毛骧已经无力说话了,他闭上眼睛,若无其事地问道: “陛下念及旧情,太子与本官可没多少情分, 而且是什么让你们有太子天下好说话的错觉? 你难道想着本官早点进宫送死,你好接班不成?” “下官哪敢有这种想法。”钱兴怀脸色大变。 毛骧没有和他计较,而是问道: “去宫中找太子的人多吗?” “不多,只有耿都督和秦大人去了, 想来此事也掀不起多大风浪。”钱兴怀试探着说道。 “只有这些?” “只有这些。” 毛骧重重地叹了口气: “落难之时,谁都要来踩上一脚啊, 本官这次要是过不了这个坎,你们早做打算吧。” 钱兴怀眼中满是疑惑,不明所以。 “大人,若只有耿都督和秦大人,或许事情没那么严重。” 毛骧瞥了他一眼,字正腔圆的吐出了两个字: “煞笔。” “咱们是锦衣卫,是检校、是孤臣! 六部都督府越是对咱们口诛笔伐,咱们就越安全。 现在看看,这些老东西,都想把本官置于死地啊。” 钱兴怀明白了,脸色大变。 (本章完) 第584章 古帝王庙 第584章 古帝王庙 钦天山古帝王庙,恢弘的殿堂内不见一根立柱, 穹顶高悬,金银二色的琉璃瓦铺就整个穹顶。 地上是擦得锃亮反光的汉白玉地砖,布置大气简约。 中一室祭祀三皇,东一室祭祀五帝,西一室祭祀夏商周三王。 又东一室祭祀汉高祖、汉光武、唐太宗, 又西一室祭祀宋太祖、元世祖。 三皇指伏羲、炎帝、黄帝。 五帝指少昊、颛顼、帝喾、唐尧、虞舜。 夏商周三代之王分别是夏禹王、商汤王、周武王。 在东西配殿还有从祀的名臣。 他们是辅佐历代帝王的贤能之士,与帝王一同享受祭祀。 如三皇五帝时期辅佐黄帝的风后、力牧、仓颉。 辅佐虞舜的夔、伯夷、皋陶、龙、伯益等 此时,明皇朱元璋静静站在西室大殿中央, 望着上首的宋太祖以及元世祖牌位, 眼窝深邃,眸光闪烁。 到了他这一地步,能与之相媲美、比较的, 也只有这些历朝历代的开国君主。 只有在这里,他能感受到前人功勋,也能感受到一丝丝压力。 朱元璋清楚地知道, 大明是踩着宋元二朝的“尸体”立国,取其精华去其糟粕。 但无奈,问题同样存在,而且还不少。 即便如此,他自问已有足够骄傲的本钱。 驱逐鞑虏,恢复中华,重新将北方纳入大一统王朝版图之中,文治武功已推到极致。 以往,他不屑来此, 与一些死人有什么好聊的。 但自从年纪大了之后,距离死亡越来越近, 他便越觉得孤单,也觉得与这些死人才是真正的亲近。 在甘薯产量和价值得到完全证实之后, 他就迫不及待地想来炫耀一番。 可一直到麓川使团的赔款确定下来,他才有了闲暇。 他看着上首的牌位,轻叹了口气: “咱们都是御极九五,统御四海之人,朕也就不跟你们客套了。 咱最近发现了一个好东西, 那些一直困扰着你我,百姓吃不饱饭爱造反的事, 大明已经有了解决办法。 没想到啊,苦思冥想,费钱财无数,开垦无数荒地, 最后的解决办法竟然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真是时也命也,这或许就是天佑大明之征兆啊。 而你们,似乎并未得到老天庇护。” 朱元璋将目光投向两个牌位,有些傲气地挑了挑眉: “你们两个啊,死后都乱成了一锅粥, 赵大你诸多儿子健在,却被赵二夺了皇位。 至于忽必烈,你更是惨, 人还在,太子却比你早死一步。 这皇位一下子就成了香饽饽啊。 真金太子的嫡长子甘麻剌你不选,反而选了三子铁穆耳。 乱了吧,朝堂打成一片,耗费了不知多少代价才继位。 依朕来说,你才是最傻之人, 带头坏规矩,怪不得你们每个皇帝都要乱上一遭。 不过,朕还是要感谢你几分,要不是有你帮忙, 朕想夺这天下,还得多费一番功夫。” 朱元璋双手叉腰,开始在殿内踱步,脸上带着些许不耐烦: “你们两个啊,留下的祸端真是让朕头疼。 皇帝与士大夫共治天下,简直荒谬, 士大夫才有多少人,万中无一, 百姓又有多少人,十之九成九。 不去讨好人多的,反而去讨好人少的,真是怪哉。 也难怪你们被自己人追着灭了国,荒谬啊。” “你这北元更是让朕头疼,怎么就是打不死呢。 脱古思帖木儿算是能人了,朕费了好大的劲才将其剿灭。 怎么又冒出一个也速迭儿, 这人更是狡猾,跑到西边躲起来。 不过无妨,你若是泉下有知,就去知会他一声, 咱的大军稍后就到,到时一决高下。” 说到这儿,朱元璋苍老的身躯缓缓停下, 眼中闪烁着锐利光芒,若有所思: “士大夫与北元,一内一外, 你们二人忙没帮多少,乱倒是添了不少, 好在朕英明神武,是洪武大帝,这些乱子朕都会一一摆平。 你们在下面也别折腾了, 等朕死了,朕倒要看看,你们是不是如史书中所说的那般,孔武有力。 到时候咱打一架,看朕能不能打死你们。” “罢了,朕也不必跟你们炫耀, 朕的儿子英明神武、大臣为国朝尽忠,不是你们可以比拟的啊。 ” “走了。” 朱元璋摆了摆手,脸上笑意收敛,背负着双手慢悠悠地离开西室。 进入中室,他扫了一眼上首的三皇牌位, 没有吭声,而是继续向殿外走去。 三皇太过久远,怀念三皇,不如超越三皇。 大殿之外,巍峨的仪仗静静等在门口,礼部官员以及司礼监太监拱手而立。 走出大殿,朱元璋眉头一皱, 他感受到了一股不同寻常的气息。 司礼监为首的那名大太监脸色有些沉重, 迈步上前,躬身一拜: “陛下,太子送来文书,锦衣卫出了些乱子。” 朱元璋负手而立,眼中闪过一丝冰冷, 白的胡子和眉毛轻轻抖动,声音低沉: “毛骧呢?” “回禀陛下,毛大人正在锦衣卫衙门,等您回宫。” “哼。” 朱元璋冷哼一声, 一把夺过文书将其打开,默默查看。 渐渐地,他的眼睛眯了起来, 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寒意,浓郁的威势开始弥漫,在场众人都觉得脑袋低了几分。 “回宫。” 声音平静,却带着刺骨的寒意。 武英殿内,太子朱标在上首来回踱步, 眉头紧皱,眼中满是忧虑。 此事造成的后果尚可接受,至少被早早发现, 但此事带来的影响却难以想象。 堂堂锦衣卫衙门,为了情报居然做出这等窝囊之事, 这让锦衣卫如何取信于人? 在这件事之后,朝廷官员的诸多外室估计要遭殃了,一番清查必不可少。 他不清楚这是不是首例,但文武百官一定不会认为这是首例, 到时候人心惶惶啊, 这也是朱标最担心的事。 这时,一直守在门外的老太监温诚急匆匆跑了进来。 “太子殿下,陛下回宫了。” 太子朱标抬起头,快步走出大殿迎接。 大殿门口,朱元璋带着一众侍卫骑着自行车飞速赶来, 模样有些滑稽, 但在场众人却笑不出来。 这一举动已然表明了陛下心中蕴含的急切与愤怒。 以往,陛下可都是执着于步行锻炼身体。 “参见父皇!” “参见陛下!” 朱元璋瞥了殿前一行人一眼,没有吭声,只是快步走进大殿。 “太子、温诚进来。” 二人悄然对视一眼,眼中闪过无奈,随后跟了进去。 “温诚,这等事情你就没发现?” 朱元璋坐在上首,抿着递过来的茶水,脸色平静。 但温诚听闻此言,双腿一抖,连忙跪地磕头: “陛下恕罪,臣愚钝,未能发现此事。” “你都没发现,那陆云逸是怎么发现的?” 朱元璋猛地将茶杯摔在地上, “啪”地一声摔得粉碎,碎片砸到温诚脸上,划出一道血痕, 但他却像没感觉到一般,身体一动不动。 “堂堂锦衣卫竟用这等下三滥手段,还被人抓了个现行, 丢人,真是丢人!” 朱元璋暴躁如雷,呼吸急促。 一旁的太子朱标连忙上前, 轻轻抚着他的背,轻声说道: “父皇,锦衣卫有些见不得光的手段在所难免, 今日之事也只是一个百户擅自做主,还请父皇息怒。 儿臣已惩处了此百户的上官以及新任佥事, 如今他们关在都察院大狱,等父皇定夺。” “主使呢?” 朱元璋呼吸稍缓,声调也压低了些许。 “百户谢云与其外室还在锦衣卫衙门,交给毛骧处置。” “别让他们这么轻易就死了!” 朱元璋目光冷峻,一股杀意透体而出。 “儿臣明白,是否传旨毛骧?” “让他在锦衣卫好好反省。”朱元璋不耐烦地摆了摆手。 朱标动作一顿,便明白了父皇的心意,开口道: “儿臣明白。” “陆云逸那小子在干什么?”朱元璋没来由地发问。 此话一出,不仅温诚面露古怪, 就连太子朱标脸色也有些怪异。 “他他在都督府上衙,在看有关大宁的文书。” 朱元璋眉头一皱,眼中闪过一丝意外: “还在上衙?” “回禀父皇,整个都督府, 除了看门的门房,就属他在都督府逗留的时间最长, 尤其是晚上.除了诸多参谋制定方略,唯有他还在上衙。 这也方便了不少, 一些参谋拿不准的事可以及时去问,反响不错。” “这小子勤勉,不贪图外物,不错。” 说到这儿,朱元璋重重叹了口气: “好不容易找个女人,还被锦衣卫搅和了,这算什么事啊。” 太子也叹了口气: “这也是儿臣觉得荒谬的地方, 敌人的攻讦没什么效果,自己人的愚蠢却造成了很大影响, 真是儿臣不知该说什么好。” “行了,该凌迟的凌迟,不必手软, 朕看是锦衣卫这些日子没人压制,有些飘飘然了。” 朱元璋目光投向下首,看向温诚,冷哼一声: “神宫监交到你手中,就弄成这副模样?” 温诚微微低下头: “这是臣的罪过,还请陛下责罚。” “锦衣卫再有越矩之事,记录在案,如实禀报。” “是” “坊的事情进展如何了。” 听到这一问,温诚一愣, 不太明白陛下为何突然提起此事,但他还是如实回答: “回禀陛下,第一批红已经进入工坊, 相信过不了多久,就能产出白。” “由神宫监出面,将石青坊并入万寿制坊吧。”朱元璋淡淡地说。 温诚连忙躬身一拜: “是,陛下,臣稍后就去办。” 做完这些安排,朱元璋靠在椅背上,没来由地感到一阵疲惫。 敌人强大他不怕,就怕身边之人愚蠢, 如此事倍功半,劳心劳神。 “标儿,后续影响你觉得该如何消除?” 朱元璋半闭着眼,声音空洞地发问。 朱标顿了顿,嘴唇微抿,轻声说道: “儿臣认为,应当斩断市井议论的源头,把此事扼杀在宫闱之中。” 朱元璋面露思索: “去问问陆云逸吧,他若愿意这么做,就这么办, 若不愿意再想别的办法。 朝堂上有些人表面清廉,背地里却家财万贯,借着这股风。 让詹徽查查贪腐,多查查外室的钱财,把此事的风向引到贪腐上。” 太子朱标嘴唇微抿,沉吟片刻,轻轻点了点头: “是,父皇。” 朱元璋看向温诚,摆了摆手: “去吧,去问问陆云逸的看法,多听听他想怎么处置。” “是。” 温诚默默站起身,拱手一拜,然后慢慢退下。 当温诚带着侯显来到都督府衙门时, 忽然发现,今日都督府似乎安静了许多, 以往忙碌至极的吏员此刻都蹑手蹑脚,生怕发出一点声响。 而站在门口值守的守卫以及穿行的诸多军伍中人, 浑身散发着腾腾杀气,眸光锐利到了极点。 对于其中缘由,温诚和侯显心里清楚。 这些将领一旦外出打仗, 短则数月,长则两三年。 而这些统兵将领又是朝廷最提防的人, 谁也不能保证他们外出打仗时,后院不会出问题。 温诚二人经过一番盘查后, 终于来到陆云逸的衙房前。 二人走进其中,顿时被那占据半个房间的文书震惊了。 虽然知道文书多,但没想到居然这么多。 陆云逸从桌案上抬起头,看着二人, 脸上露出和善笑容,指着一旁两个座位: “两位大人请坐,你们来得正是时候啊, 要是早几天来,这屋里都没落脚的地方。” 这么一说,二人悄然对视一眼,心里愈发不是滋味。 他们是无根之人,天生缺乏情感, 但正因如此,他们更加渴望爱, 也比一些正常男人更能体会这种感受。 温诚在宫中多年,见过的事情不少, 但如今一个勤勤恳恳上衙的朝堂新贵, 居然被自己人欺负,这让他也有些愤愤不平。 “两位大人所为何事?” 陆云逸坐在书桌后,忽然想起什么, 从后方书柜上拿了两个精致水壶,踱步放在二人中间, 然后靠坐在书桌上,笑着说道: “两位大人尝尝,这东西叫‘可乐’, 是用白和药品秘方制成,味道不错,日后商行开了,会在其中售卖。” 温诚拿起那个精致水壶,感慨道: “多谢陆大人,今日我二人奉陛下之命, 前来询问陆大人对这件事后续的处置意见。” 见陆云逸面露疑惑,温诚缓缓站起身,走到他身旁,低声说了几句。 说明了如何斩断后续流言的事情。 陆云逸听后只是淡淡点了点头: “温大人,此事就不劳烦宫中了。” 温诚嘴唇轻抿,拿着手中水壶, 知道这东西是新开设的工坊所产,便点了点头: “那咱家再回去想想别的办法, 您也知道,城中流言蜚语实在烦人,还请陆大人和朱掌柜别往心里去。” 陆云逸笑了起来,缓缓摇了摇头: “温大人误会了,本官不是这个意思。” 温诚一愣,不远处的侯显也有些惊愕地抬起头,眼中闪过精光。 很快,温诚反应过来,脸色微微一僵, 眼中先是出现疑惑,最后变为忌惮。 深吸一口气,温诚沉声说道: “既然陆大人已经做了决断,咱家会如实禀告陛下与太子殿下。” 陆云逸神色平静: “此事就此作罢,只是始作俑者毛骧若不能妥善处置,本官可以代劳。” “请陆大人放心,毛大人心狠手辣,始作俑者既已伏法, 那事情就不会就此结束, 其中牵涉之人,都会受到严惩。” 温诚淡淡地说,声音中透着冰冷。 陆云逸明白他的意思,但脸色始终平静,轻轻点了点头: “那就多谢温大人了。” (本章完) 第585章 兄弟如手足,初来乍到 第585章 兄弟如手足,初来乍到 流言蜚语开始迅速蔓延, 到了中午,几乎整个皇城衙门都知晓了锦衣卫的所作所为。 一时间,人人自危。 他们扪心自问,自己不过是有些钱财权势的小小京官, 既没有陆大人的本事,也没有陆大人那般手眼通天的权势。 若是被锦衣卫盯上,迟早会被吃干抹净。 于是,整个皇城出现了奇怪的一幕, 不少官员心不在焉,时常走神, 还频繁将目光投向锦衣卫衙门,有些咬牙切齿。 一日的时间很快过去,到了散衙之时, 许多官员更是步伐匆匆地离开衙门,像是有什么急事。 这让守卫皇城的军卒都面面相觑, 没想到锦衣卫的这番行径,威力竟如此之大。 五军都督府内,不少吏员和官员散衙, 他们将目光投向陆云逸的衙房, 却见那里一如既往,房门半开, 能看到坐在众多文书中眉头紧皱的陆大人。 这让不少人暗自佩服。 出了这么大的事,居然还能稳坐如山。 不少人对陆云逸的本事有了新的认识, 毕竟那可是锦衣卫衙门,朝堂上下都对其讳莫如深。 而陆大人则直接打上门去, 这般壮举,让他们佩服不已。 衙房中的陆云逸听到外面的诸多嘈杂声, 缓缓从文书中回过神来, 有些疲惫地眨了眨眼,看了看时辰。 “这么快?” 陆云逸有些惊讶时间过得如此之快, 他看向站在门口的冯云方,说道: “陈景义的文书送来了吗?” 冯云方听到声音后,转身走进来,同时将房门关上。 而后一边从胸口掏出一封信件,一边快步走到桌案旁递过去: “大人,下午时陈大人已经把信件送来了。” “嗯。” 陆云逸接过信件后点了点头,打开逐一查看。 当他看到有人潜入归春医馆,而后又返回锦衣卫后, 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忽然笑了起来: “看来,毛骧还算有些魄力。” 冯云方面露疑惑, 但陆云逸没有向他解释,而是问道: “善后的事情都安排好了吗?” “回禀大人,已经准备妥当。”冯云方回答的一板一眼。 陆云逸有些诧异地看着冯云方, 上下打量着他,疑惑地问道: “今天是怎么了,怎么这么一本正经?” 冯云方不知该如何回答,想要挠头, 但动作戛然而止,又把手放了下来。 陆云逸见他这幅支支吾吾的样子,便心中明白了,淡淡地说: “坊间流传的一本小说,《三国演义》看过吗?” 冯云方连连点头:“大人,看过” “其中有一句话本官很喜欢。 兄弟如手足,妻子如衣服。 衣服破,尚可缝;手足断,安可续?” 冯云方记得这句话,是刘备说的。 “你觉得这句话对吗?”陆云逸淡淡地问。 冯云方终究还是没能忍住挠头的冲动,伸出手挠了挠: “大人,属下还没成婚,不知道对不对。” “还算诚实,你现在年纪还小,等你长大了就知道了。” 冯云方又挠了挠头,要是没记错的话, 自己只比大人小半岁,还小? 陆云逸没有给他解释,而是慢慢站起身活动筋骨, 走到窗棂旁静静地站定, 看着衙门口渐行渐远的诸多人群,淡淡地说: “后续的事情要处理好, ‘可乐’工坊的份子折算成银子,给锦玉家人, 另外此事也不用遮掩,风光大办。” 冯云方觉得嘴唇有些干涩, “是大人。” 陆云逸回头看了看屋里堆积如山的文书,觉得再难沉浸其中,便开口道: “走吧,把文书整理一下,回家。” “是!” 大工坊彰德街刘府,府邸的装修还在进行, 一个又一个巨大的罩子笼罩着各个地方。 值得一提的是,地面已经换成了汉白玉地砖,看起来格外奢华。 刘黑鹰从军营匆匆赶回, 看着高悬的匾额,以及正在忙碌的诸多工匠,脸上流露出些许感慨。 他拿着文书,走进府邸。 早就等在正堂的解语匆匆迎来, 笑颜如,步子飞快, 自然而然地拿过刘黑鹰手中的文书。 “将军,今日累了吧。” 刘黑鹰笑了笑,带着她走进正堂,而后长叹一口气: “每日军务繁忙,怎能不累, 现在还有人在背后捅刀子,更让人心烦。” 解语此刻身穿鹅黄色长裙,浑身散发着幽香, 得到爱情的滋润后,显得愈发年轻。 她脸色有些异样,试探着问道: “将军,京中传闻是真的?” “你消息这么灵通?”刘黑鹰诧异地看着她。 解语面色如常,坐了过来,轻声说: “将军,是下人出去采买今日的凉品时,听坊间传闻说的。 您不知道,如今传得沸沸扬扬。 而且我还听说” 说到这里,解语脸上露出一些犹豫,眼底还闪过畏惧,欲言又止。 “听说什么?” 刘黑鹰若无其事地抓过她的小手把玩, 她的手指修长白皙,皮肤粉嫩,像二十岁少女的手。 “妾身听说.朱大夫香消玉殒了。” 解语说这话时,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脸上闪过一丝难以置信。 刘黑鹰动作一顿,面色没有任何变化: “还有呢?” “有说是锦衣卫灭口的,也有说是陆大人为了声誉” 解语脸上露出难为情的神色,声音越来越低。 刘黑鹰轻笑一声,摸了摸她的脑袋: “你觉得是谁干的?” 解语试探着开口: “可能是锦衣卫吧陆大人如此待人和善,而且重情重义。” 刘黑鹰点了点头,眼神有些空洞,转而说起了别的事: “当初我和云儿哥带领一百人假扮草原人去北元王庭的时候, 北元二王子对我们兄弟俩极好。 给云儿哥安排了两个妙龄女子伺候,那日子别提多爽快了。” 解语面露疑惑,大大的眼睛里透着些许茫然。 刘黑鹰继续说: “你不知道,那两个女子温柔体贴,做事井井有条, 莫说是云儿哥,我见了都很喜欢。 但你知道她们的下场吗?” 解语忽然觉得嘴唇发干,喉咙干涩,眼睛瞪大: “不知。” “云儿哥告诉我一句话, 人有牵绊,就有弱点,那两个草原女子,是我亲手杀的。” 刘黑鹰耸了耸肩,像是在说一件稀松平常的事。 但听在解语耳中,却有些不是滋味, 她呼吸猛地急促起来,整个人往刘黑鹰怀里缩了缩。 “将军觉得这话说得对吗?” “当然对,云儿哥还从没说错过。” 刘黑鹰面露感慨,摸着解语的小脑袋, 闻着扑面而来的幽香,眼窝深邃,透着寒意: “在京中待的时间太长了, 旁人都以为云儿哥与人和善,待人宽厚。 可这些蠢货也不想想, 与人和善怎么带兵?怎么杀敌? 我们哥俩刀口舔血、辛辛苦苦才爬到现在这个位置,脚下都是尸山血海啊。 可总有人觉得我俩年轻,好欺负。 但殊不知,自己才是那头蠢猪。” 解语默默听着,嘴唇紧抿,整个人显得愈发柔弱. “妾身在京城才待了不过月余, 虽然这里繁华昌盛,但京城可是个杀人不见血的地方, 比岳州凶险得多,将军您可要万分小心啊。” 刘黑鹰忽然哈哈大笑起来: “我得小心你才是。” “啊?”解语一愣,继而浑身冰凉。 但刘黑鹰话锋一转,脸上露出笑脸,伸出手摸了摸腰: “你这小妖精,整日都要抱着睡,我这腰都要被你压弯了。” 解语气鼓鼓地瞪起美眸,娇嗔地推了他一下: “将军,哪有这么说妾身的, 妾身这不是想着早些给将军生个孩子嘛。” 说着,解语眼帘低垂,黯然神伤: “将军还年轻,妾身就已经人老珠黄了, 要是再不抓紧,将军的魂都要被那些小骚蹄子勾走了。” “说什么胡话,我还没见过像你这么会伺候人的小妖精。” 刘黑鹰摆了摆手,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这么一说,解语破涕为笑,绝美的脸颊凑了过来,喃喃道: “将军,妾身会把您伺候得舒舒服服的,只求将军别抛弃妾身。”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你怕什么, 云儿哥觉得女人不重要,但我可不这么认为,女人和兄弟同样重要! 走,先活动一下,然后再吃饭。” “哎呀~” 陆府,正堂的四方桌上摆满了丰盛的饭菜。 陆云逸坐在主位,面朝大门, 沐楚婷和邓灵韵坐在左右两侧。 沐楚婷落落大方,此刻正在为陆云逸盛凉饮, 邓灵韵则有些羞涩,低着头不知该做什么,脸色涨红。 陆云逸看到她这般模样,笑了笑,吩咐道: “去,给为夫倒杯酒。” 邓灵韵如释重负,整个人都轻松了许多, 连忙接过小红递过来的一壶酒,拿起酒杯给陆云逸倒酒。 陆云逸笑容温和,看向沐楚婷: “灵韵和你一样,是大家闺秀,不会伺候人, 以后你要多照顾她,别让她手忙脚乱的。” “放心吧,夫君, 再说了,灵韵妹妹还要操持商贾之事呢,哪有时间伺候你~” 陆云逸听了这话,哈哈大笑起来,转而说起一件事: “婷儿,可乐工坊现在没人打理, 你看是你来操持,还是交给灵韵一并操持?” 沐楚婷还没什么反应, 邓灵韵就猛地抬起头,满脸惊愕。 沐楚婷抿嘴一笑,看向陆云逸: “夫君,这些事还是交给灵韵操持吧, 妾身还是喜欢待在家里,看看书、养养。” 陆云逸点了点头,看向邓灵韵: “灵韵,你觉得呢?” 邓灵韵连连摇头: “大人,灵韵既然已经进了府,自然不便抛头露面。 生意上的事.灵韵也不太懂。 大人还是找些有经验的掌柜来吧。” “你也要待在家里?”陆云逸一愣,抬手挠了挠头。 邓灵韵脸颊红润,声音轻柔: “姐姐自己在家总得有个伴,抛头露面的事,还是交给大人您吧。” 陆云逸沉吟片刻,笑着看向二人,解释道: “为夫是关外之人,出身蛮夷之地, 对什么女子不能抛头露面的事嗤之以鼻, 要是你们能操持一些生意,为夫也能省点心。” 沐楚婷白了他一眼,埋怨道: “夫君,商贾之事在妾身看来,是仅次于做官打仗的劳累事。 您自己不想劳累,却让妾身和灵韵妹妹去受累, 夫君,可真不懂得怜香惜玉呢。” 陆云逸咂了咂嘴,端起碗喝了一口,有些无奈地说: “那就随你们吧。” 陆云逸转而看着桌上丰盛饭菜怔怔出神: “这京城为夫也有些待腻了, 过些日子,咱们去大宁,为夫带你们见识见识真正的草原。” 沐楚婷眼中闪过一丝向往, 她出身西南,到处都是雨林瘴气,还真没见过草原。 邓灵韵则有些害怕,她是京城出了名的乖乖女, 现在要去那么远的地方,还真有些忐忑。 “行了行了,快吃饭吧, 今日夫君难得回来得早,吃完饭早些休息,让灵韵妹妹伺候夫君。” 沐楚婷朝陆云逸挑了挑眉。 陆云逸对她的大胆已经习以为常, 倒是邓灵韵脸红得像熟透的桃子。 时间流逝,十日的时间转瞬即逝, 或许是因为死的人足够多, 前些日子的风波被应天城有意遗忘。 整个锦衣卫衙门有不少人被下狱,显得空空荡荡,威势也大不如前。 而皇城之中一些衙门则人人自危, 都察院这几日频繁出手,将一些位高权重的官员纷纷下狱。 还抓了不少官员外室,这让京中百姓拍手称快。 同时也浮想联翩,是不是前几日的风波是锦衣卫在查什么贪腐啊 这种传言一时间在京中盛行。 应天城北城门,由十余辆马车组成的车队风尘仆仆地来到京城, 所有人脸上都带着长途跋涉的疲惫。 最中央一辆马车的帘幕被掀开, 一道干瘦苍老的声音传了出来, 看着前方高大厚重的城墙,发出一声感慨: “没想到时隔将近三十年,老夫还有来京城的一天。” 车夫拿着马鞭,摆上简易台阶,同样有些感慨: “老爷,一路奔波劳累,您要不下来透透气?” “应该的,应该的” 老者走下马车,看着宽敞的官道以及人来人往的人群,面露感慨: “还是京城繁华啊,要是咱们庆州也有这么多人, 那府衙光是收过路费,都不知道要收多少银子呢。” “老爷,这话可不能说啊, 这里是京城.听说锦衣卫的暗探到处都是, 老爷您刚升了官,可别因此丢了官职。”车夫连忙提醒。 老者也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面露忌惮: “没错,这次多亏了我那贤婿, 老夫一步登天,可不能给他添麻烦, 锦衣卫这个衙门啊,威风得很。” 这时,城门口的一行人急匆匆走了过来, 为首的是一位容貌英武的中年人。 他来到近前,拱了拱手: “敢问是庆州刘大人吗?” 来人正是庆州知州刘思礼,也就是陆云逸的岳父。 刘思礼眼中闪过疑惑,拱了拱手: “正是,不知大人是?” 那中年人露出笑容,连忙躬身一拜: “在下吏部郎中郭阳,见过刘大人, 今日奉侯部堂之命,特来迎接刘大人。” 刘思礼心中一惊, 他一路紧赶慢赶,才提前几日到了京城,本想先安顿一下。 怎么吏部这么快就知道了? 而且居然还派了郎中亲自来迎接。 吏部五品郎中,可不是他这个边陲小地的五品官能比的, 其中差别,没有十个台阶,也有八个台阶。 而且他早就听说,吏部官员傲慢, 就算是外地三司大员进京述职,也要老老实实地自己去吏部报到。 今日这是怎么了? 不过刘思礼也是家底丰厚、见多识广之人。 一番交谈下来,才弄明白。 原来他升的这个官是陛下钦点。 京畿之地的驿站早就把他的行踪层层上报,这才被吏部堵了个正着。 吏部主事郭阳一边带着众人进城,一边说道: “刘大人,陆大人此刻正在工部衙门。 下官已经派人前去通报,不知您在京城有落脚的地方吗? 下官和您一起去安顿。” 刘思礼拱了拱手: “多谢郭大人,家中多年前曾在京城购置府邸。 要是郭大人公务繁忙,尽管离去。 等本官安排好,自行去吏部衙门就行。” 郭阳连忙摇头,笑了起来: “刘大人说笑了,下官前来是受部堂大人之命。 一方面是来迎接刘大人, 另一方面是要告知刘大人一些京城最近的风波和变故, 以免刘大人初来乍到,犯了忌讳。” 刘思礼眼睛微微瞪大, 他还是第一次听说,吏部有这么贴心的安排。 “那就多谢郭大人了,本官也正想了解一些京城的事。” (本章完) 第586章 人比人气死人,匠学博士 第586章 人比人气死人,匠学博士 刘思礼的府邸位于大工坊广丰街。 这里同样是权贵居住之地, 但与彰德街不同,居住在此的权贵都是“前朝余孽”。 而刘府所在的位置极为显赫, 几乎处于正中央,是广丰街二十号。 宅院门口极为宽敞,比之后修建的彰德街一众大门还要宽敞, 门口两座石狮子静静蹲坐,散发着威严。 宅子是五进格局, 虽说十几年无人居住,但一直有人打扫。 众人来到这里,只觉一股贵气扑面而来。 直到此时,跟随而来的吏部主事郭阳才恍然大悟。 眼前这位从边陲之地来的刘大人, 或许并非仅仅凭借陆大人岳父的身份。 而是其本身就出身富贵, 眼前这宅院.不用细看也能知道是前朝贵族产业。 刘思礼来到这里后,一直没有出声, 只是站在门口静静凝视,身旁的老仆也心有感触, 收拾东西的动作都慢了下来,同样静静看着。 不知过了多久,管事才轻叹一声,沉声开口: “老爷,咱们快有三十年没来了吧。” 刘思礼仔细回想,轻轻点了点头: “二十七年,那时我还小, 依稀记得天下大乱,人心惶惶。 父亲带我回到辽东老家躲避灾祸, 一晃快三十年过去了,世间终于安定下来。” “是啊,那时老爷您还不到二十岁。” 管事同样面露感慨,白的胡子在阳光照耀下, 尽显苍白,随风飘动。 一旁的郭阳只觉眉心狂跳,这一番言行感慨。 毫无疑问都将眼前之人指向一个方向——世家。 那些大隐隐于市的前朝世家,说不定还源远流长! 听身旁刘大人所言,其家在辽东? 郭阳心中警醒,一股若有若无的酸楚开始弥漫。 这样好地方的世家,只要积蓄个百年,家中不知会有多少钱财。 而身旁的刘大人,又有多少钱财呢? 还没等他仔细思量, 管事就吩咐人上前,将大门打开。 刘思礼站在门口,看向一旁的郭阳,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开门迎客,刘府二十七年未开大门,今日多谢郭大人相迎之恩。” 不知为何,郭阳这个堂堂吏部主事,此刻忽然觉得有些荣幸。 “刘大人客气了,这是公务,不值一提。” “请。”刘思礼面带笑容。 二人也不再客套,一同走进刘府。 看到里面的装饰和布局,郭阳心中一惊。 “这布局这些装饰,即便在故元,都算一等一的大户人家。” 眼前的宅院比寻常五进院落还要大不少, 至少映入眼帘的正堂前庭院,就比五进宅子的庭院大一倍有余。 进入府邸,只有一个感觉,那就是空旷。 这也符合故元权贵的审美, 因为其祖辈一直生活在草原, 喜欢宏大、空旷, 许多故元修建的建筑、城池,甚至宅院, 都有鲜明特点,就是大。 即便心中有所准备, 郭阳跟随刘思礼来到正堂后,还是被其宽敞程度惊呆了。 南北开间极大,郭阳感觉像进了吏部衙门, 而且挑高也比寻常府邸高一半有余,上方主梁粗大。 郭阳小心比划了几下,应该是比他还粗的名贵木材。 屋中摆放的家具不多,有桌椅板凳和屏风遮挡,而 且大多是充当摆件的样子货。 因为宅院长时间无人居住, 一应装饰和家具都会变得脆弱。 一些无人居住的宅子,摆放的家具大多是耐用实木打造, 即便损坏也不会太严重,到时候再换就是。 “刘大人啊,今日可算让下官开了眼界, 想不到刘大人还是深藏不露之人啊。” 刘思礼抿嘴轻笑,表情淡然, 一边看着诸多侍者忙着擦拭桌椅板凳,摆上茶杯果盘等器物, 一边笑着说道: “郭大人,这是先祖恩泽,与本官并无关联, 只不过添了一个落脚之地罢了。” 郭阳嘴唇微抿,心中涌起一丝无力感。 “人与人真是不能比,越比越惊心。” 他清楚记得,自己刚到京城时, 住的还是寻常百姓的后院, 攒了几年俸禄,才买了一个两进小院, 还在城西 每天早晨去皇城都要提前一个时辰出发。 而现在,大工坊距离皇城不过几步之遥, 乘坐马车两刻钟内就能赶到,时间充裕。 仅仅如此也就罢了, 他这个吏部五品主事,已是五品中极为尊贵的存在。 即便这样,他想要升任四品也是遥遥无期, 至少还要经过外放、调回、升迁三个流程, 一来二去十年过去,才有几分可能。 而眼前之人,不过是从五品的小城知州,还在最北边的边陲之地。 放在吏部文书里都是压箱底的存在,不会去看。 但现在,一步进入中枢担任鸿胪寺卿。 仅仅这一步,郭阳自知,可能一辈子都走不完。 怀着感慨,二人依次落座。 这一次,郭阳脸上多了郑重,还多了几分谨慎。 刘思礼对这种变化了如指掌, 这也是他决定住这座府邸的原因。 出门在外,人靠衣装马靠鞍。 外地流官进入京城,想要让人看得起, 直接亮明家底是蠢货,通过外物彰显家底才是正道。 遮遮掩掩、故作高深反而会遭人轻视。 这时,刘思礼笑着开口: “郭大人,本官初来京城, 连女婿都没见,就先见了你,正所谓缘分啊。 郭大人哪里人士?” “回禀大人,下官是江西人士,家中有几亩薄田, 父母常去工坊做工,有些手艺。” 见他如此干脆利落地亮明家底, 刘思礼连连点头,感慨道: “江西好啊,山好水好,还产瓷器. 本官虽没去过江西, 但父亲曾去过景德镇,他告诉我, 景德镇紧邻鄱阳湖,百姓靠卖瓷器就能过上好日子,还十分宜居。” 郭阳笑着回应:“大人出身辽东?” 刘思礼也没有隐瞒,轻轻点了点头: “先祖在宋朝时就在辽东生活。 故元时终于成为耕读世家,谋得一官半职, 但后来没落,无官可做,只能窝在家里。 一直到大明新立,本官才谋得一个官职。 说到底,能来京城,还是沾了我那女婿的光, 若不是他立下大功,得圣上垂青, 本官到现在可能还在边陲之地吹冷风、吃沙子。” 郭阳面露恍然,算是明白了一些事。 但对于这话,他不敢全信, 因为故元时天下大乱, 有许多官员为避免清算,主动回乡,做起了富家翁。 一来躲避朝堂之祸,二来躲避大乱之祸。 不过这类人,往往在大乱结束后,就会重新出现。 “刘大人,陆大人最近在京城可是掀起了不少风波, 侯部堂让我来迎接您,就是要跟您讲讲这事。” 刘思礼脸色凝重:“洗耳恭听。” “在工部衙门中,发现问题比解决问题更重要。 同理诸位学子日后若能执政一方,亲身经历做事, 首先要学会发现问题。 至于发现问题之后如何解决问题。 本官的想法也很简单, 先解决有没有,再解决好不好!” “对待问题,有解决办法比没解决办法好,好解决办法比坏解决办法好。” “听起来可能有些拗口, 但诸位都是饱读诗书的学子,应该能有所理解。” “好了,今日是本官作为匠学博士,第一次给你们授课,希望你们能有所启发。” 国子监大殿中,陆云逸站在最前方, 身前摆着两个铜喇叭, 声音通过喇叭向整个大殿扩散。 大殿内人山人海,都能听到他的声音。 虽然课业已经结束,依旧鸦雀无声。 不少旁听的工部吏员和官员皱眉沉思,学子们也是如此。 得益于是关系户,杨士奇能坐在靠前位置, 他低头沉思,喃喃自语: “发现问题.” 而夏元吉则在靠后位置, 他关注的重点是“先解决有没有,再解决好不好”这句话。 上首,陆云逸没有管他们, 而是拿起手中文书就往后堂走去,一众亲卫早已在此等候。 国子监祭酒宋讷不等陆云逸靠近,就发出阵阵满意笑声: “好好好,陆大人今日授课可谓一语点醒梦中人, 最后的两句话让老夫都觉得振聋发聩。” 陆云逸脸上露出几分疲惫,恭敬一拜: “宋老先生过奖了,云逸只是把所闻所见都说了一遍, 工部诸多大人都明白这个道理, 国子监的诸多学子只是尚且年轻,还处于懵懂状态, 等涉世渐深,自然就能自己总结。” 宋纳胡子白,一边抚须一边说: “陆大人莫要自谦,道和术之间往往只隔一层窗户纸, 若无人点破,他们可能这辈子都不会想明白。 今日授课,陆大人虽是匠学博士, 但讲的可都是为官做人的道理啊。 老夫在此替诸多学子,多谢陆大人了。” 宋纳竟然站在原地,向陆云逸一拜。 这一举动让陆云逸眉心狂跳,连忙上前搀扶。 “宋老先生莫要如此, 您德高望重,这事要是传出去,云逸又要被不知多少人骂。” 说完,陆云逸心有余悸地扫视四周,长舒一口气: “好在这是内堂,没人看见。” “哈哈哈哈哈,有趣有趣。” 宋纳见他这般模样,突然大笑起来: “怪不得朝堂诸位大人对你赞赏有加,合着还是个妙人。 说实话,老夫喜欢和你们这些年轻人打交道。 但很多年轻人往往看老夫身份, 行事拘谨、矫揉造作,远不如陆大人您真实。” 陆云逸笑了起来: “宋老先生,您已经年过七十了吧,这个年纪正是随心所欲的时候啊。 您位高权重,行事自然无所顾忌。 但那些年轻人可不一样,您一句话就能决定他们的生死。 要是他们太过随意,您老恐怕又要不高兴了。” “哦?” 宋纳一愣,嘴角迅速咧开,清澈的眼神中也洋溢着笑意: “你这小子,说话直击要害, 不错不错 也难怪我那孙女整日在家里念叨你。 老夫问她,你哪儿好, 她总是说这儿好那儿好,总之全是好,但就是不说你字写得不好。” “呃” 陆云逸面露尴尬,暗骂一声老东西报仇不隔夜! 宋纳见状得意地大笑起来, 从一旁侍者手中接过几本厚厚的文书,递过去: “老夫知道你公务繁忙,把你硬拉到国子监是老夫的不是, 这些字帖是老夫为你准备歉礼。 你要是有空,就写上一两个字,没时间也没关系。 等想起来了,就拿出来写一些, 你的日子还长,就算几天、几月写一次, 等你到我这个年纪,也写了不少了,老夫就不信你这字还改不过来。” 陆云逸眨了眨眼睛,装作思索, 很快便明白宋纳是在跟他讲积少成多的道理。 “多谢宋老先生提点,云逸明白了。” 宋纳恢复云淡风轻的模样,轻轻点了点头,脸上满是期许: “你现在官职比老夫高不少, 操持的也都是朝廷大事,这些老夫不好说什么。 但老夫只想告诉你一件事, 要走稳,不能急,日子还长着呢。 一时的得失不会影响后续。 有些现在看起来严重万分、甚至让你茶不思饭不想的事, 放在十年后、二十年后, 都只是浮云,甚至在记忆里都会模糊。 那时的你会感慨现在的你, 为何会有这等表现,简直不可理喻。 这是老夫这几年才明白的道理, 当然啊,当年老夫在故元做官,好不容易累死累活谋得一官半职。 可还没等我奋发图强,朝廷就没了。 当时老夫觉得人生可能就这样了,一片灰暗。 现在想想,老夫真是蠢,怎么会有这么愚蠢的想法。” “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陆云逸也有些感慨。 宋纳点了点头: “就是这个意思,老夫知道这几天的风波对你有些影响, 但你啊.可不能冷落了我那孙女。” “这事跟宋姑娘有什么关系?” 陆云逸猛地愣住,慢慢转过头,满脸不可思议。 宋纳揪了揪胡子: “自从邓灵韵那小女娃住进你家,我那孙女整日茶不思饭不想。 她还偏偏不在她爹那儿念叨,整日跑老夫身边念叨。 你们一起开的那个棋牌室,现在风头正盛, 是不是有些日子没去了?” 陆云逸想了想,好像自从把邓灵韵接过来后,就再没去过。 “宋老先生,云逸公务繁忙,商行又快开业了,实在没时间。” “行了行了,老夫活了一把年纪,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这几天老夫也看明白了。 你是个‘宁我负人,毋人负我’的性子, 但你不知道,这种心狠手辣正是小女子喜欢的模样,婉儿也不例外。 所以啊,老夫今日费这么大劲请你来国子监。 一是为了讲课,二是跟你说,别冷落了婉儿。 至于宋麟跟你说了什么,我也知道, 别理他.他读书读傻了。” 这么一说,倒让陆云逸尴尬不已。 眼前这老先生还真是百无禁忌,这么说自己儿子。 深吸一口气,陆云逸趁机说道: “宋老先生,今日难得相见,云逸有一事相求,不知当讲不当讲。” “说。” “商行将在三日后开业,但匾额提字还没定下来, 云逸想请您帮忙写个匾额,增添些文气。” 宋纳有些诧异,看着陆云逸骂道: “你小子糊涂了,这事你不去找陛下写,找我写干什么?” 不过很快,宋纳倒吸一口气, 有些诧异看着陆云逸,眼睛眯起来,面露恍然: “你小子,还挺鬼精。” 陆云逸面露无奈,叹了口气: “宋老先生,陛下位居九五, 做的都是为国为民之事,深受百姓喜爱, 可不受权贵商贾欢迎,在士林中那就更不用说了。 而商行做的都是权贵之人的生意, 陛下的字一挂上去,天然就把一些人拒之门外, 这样不好,也不符合做生意的道理。” “老夫怎么感觉自己上当了?” 宋纳眉头紧皱,回想起自己去都督府请他时,他百般推诿。 现在想想,怎么反倒像是自己吃了亏。 “宋老先生,您要是不写, 我就把这事禀报陛下,到时候让陛下下旨。” 宋纳不生气,只是揪了揪胡子: “这么说,里外都得写,那老头我还是卖你个人情吧, 稍后把匾额送到府上,我琢磨琢磨该怎么写。” 陆云逸露出笑容: “多谢宋老先生。” 这时,二人已走到国子监门口,宋纳摆了摆手,拿手捶了捶腰: “快走吧,老夫都送你到这儿了,怪累的。” “那小子告退。” 陆云逸走出国子监,解决了一桩大事,只觉心情舒畅。 这时,门口等候的亲卫急匆匆跑过来。 “大人,刘知州已经到京城了。” “刘知州?谁啊?” 陆云逸面露疑惑,不过很快反应过来,是自己岳父啊。 “这么快人在哪儿?” “在大工坊广丰街刘府。” “走。” (本章完) 第587章 人言落日是天涯,望极天涯不见家 第587章 人言落日是天涯,望极天涯不见家 刘府内,刘思礼和郭阳的心绪两极反转。 刘思礼满心震惊,而郭阳则颇为从容,嘴角挂着淡淡微笑。 那模样,活像与“乡下人”讲述应天繁华后,所带着的倨傲。 刘思礼自认为是见过世面的, 官场上的争斗他也亲眼见过、亲身经历过, 自身本事也经受过考验。 否则,就算家中再厉害, 庆州知州这一前线官职也轮不到他。 对此,他暗自有些骄傲。 如今,相较于自己女婿,自己的点成就似乎就不值一提了。 尤其是前些日子女婿与锦衣卫的冲突, 让他惊叹不已 锦衣卫吃了个哑巴亏,上上下下被杀了不少人, 指挥使更是被禁足,还得登门道歉。 这情形,与他所听到的锦衣卫大相径庭啊。 不是说锦衣卫杀人无形、无孔不入,能让小儿止啼吗? 怎么现在像只鹌鹑? 而且,往来信件中女婿直言,京中有些生意需要他来打理。 本以为是普通工坊、商行, 自己做官顺便就能兼顾。 没承想,似乎自己升任的这个官职, 完全是因为商行规模太大、作用太重。 朝廷不能做卸磨杀驴的事, 这才把他从庆州调过来,接替女婿操持商行。 一时间,刘思礼只觉心里空落落的。 总感觉自己一辈子步步为营、精心算计, 到头来却比不上女婿这个年轻人。 一旁的郭阳见他这般模样,也暗自好笑,宽慰道: “刘大人,陆大人还有很多本事,您慢慢就会了解。 说起来,当初下官和同僚们也曾对陆大人的所作所为大为震惊, 但后来也就慢慢习惯了。” 说到这儿,郭阳脸上露出几分无奈, 他和刘思礼有着同样的感触。 不止他们,朝廷中一些上了年纪却晋升无望的官员,都有这种想法。 他.怎么这么活啊。 这时,急促的马蹄声从门外传来, 因为庭院宽阔,传到正堂时已变得低沉。 但二人还是察觉到了,门口的管事也匆匆跑进来。 “老爷姑爷来了。” 郭阳听后脸色微变,连忙站起身来, 刘思礼反应稍慢半拍, 但脸上很快也浮现出笑容,跟着站了起来。 不多时,二人一同朝门口走去。 还没走到庭院中心,就见一个身材高大的年轻人身着甲胄, 急匆匆地冲了进来,气势惊人。 刘思礼看清来人模样,心中一惊。 怎么变化这么大? 在庆州时,即便打完北元, 女婿已有了些权势, 但看起来还是一副年轻模样,身上也没多少气势。 可现在一看,模样成熟了许多, 更重要的是气势截然不同,仿佛身形都更加高大了。 郭阳连忙站在原地躬身: “拜见陆大人。” 陆云逸没理会他,径直冲到刘思礼面前,躬身一拜: “拜见岳父大人!” 一股威势扑面而来,刘思礼呼吸猛地一滞, 愣了片刻才欣慰地笑起来: “好好好好啊,云逸,你长大了。” 睹物思人,一见到他, 陆云逸就想起了以往在庆州过活的日子, 也想起了家中父母,以及那些有些精明但淳朴的父老乡亲。 更想起塞外风光,冬日的寒冷和夏日的清爽。 不知不觉间,陆云逸陷入回忆之中,呆立在原地。 这种瞬间的恍惚来得快,去得也快。 陆云逸很快就回过神来,上下打量着刘思礼, 见他身形干瘦,整个人没什么精气神,不禁感慨道: “岳父大人,从庆州到应天路途遥远,您辛苦了。” “不辛苦不辛苦, 看到你取得这般成就,云逸你才是真的辛苦啊。” 刘思礼此刻也是感慨万千, 从庆州到应天这一路,光是赶路, 他都觉得万分辛苦,更何况是南征北战的行军打仗。 “云逸啊,你在京城辛苦,家中一切都好. 你的父母身体不错,婉怡也越来越有当家主母的样子了, 勤俭持家,刁蛮性子改了不少。 总之一切安好,一切安好.” 陆云逸听后连连点头,思绪飘飞, 二人又闲聊了几句, 直到陆云逸心中感慨抒发得差不多了。 他才看向一旁郭阳,眼中露出问询。 郭阳连忙拱手一拜: “下官吏部主事郭阳,奉侯大人之命迎接刘大人。” 陆云逸眼中闪过思索,随后轻轻点了点头: “本官知道了,今日之事多谢你了, 你先回去,再替本官谢谢侯大人。” 郭阳眼中闪过一抹喜色,连忙拱手一拜: “是,陆大人,下官告退。” 刘思礼看向管事,使了个眼色, 管事心领神会,从身后之人手中接过一个包裹递过去. 陆云逸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 便没再理会,跟着刘思礼走进正堂。 一进入正堂,陆云逸也被其宽敞程度惊到了。 他更惊叹于岳父家中底蕴竟如此深厚,在应天都有这么大一座宅院。 二人落座后,刘思礼语重心长地说: “云逸啊,先前我让管事给郭大人送了些礼物, 有庆州特产,还有些钱财,你别介意。” 陆云逸笑了起来: “岳父大人见外了,云逸怎会介意此事。” 刘思礼这才放下心来,长叹一口气: “我在路上时,一些老友来信提醒我, 到京城后要懂礼数,对吏部和礼部官员要多恭维,该的银子别心疼。 为父想想也有道理,阎王好惹,小鬼难缠。 你在京城位高权重,但为父终究是个流官, 流官进京总得表示表示,就当钱买个安稳。” “小婿明白。” 陆云逸点了点头, 有些规矩即便看着让人不齿,却也有其合理性。 外地流官进京,人生地不熟,无依无靠,无人可问。 这时候用钱开路,寻求指点庇护,是最简单的办法。 更为难的是,想钱都找不到门路。 陆云逸露出些许歉意: “岳父大人,小婿算着您的行程, 本以为至少还得几日才能到应天,是小婿疏忽了。” “哎~”刘思礼摆了摆手: “我们一路紧赶慢赶,就是想早点到应天,安稳地歇几日, 没想到吏部如此神通广大,早就知道了我们的行程。” 说到这儿,刘思礼面露感慨: “这位侯部堂是什么来头? 莫不是有什么心思在里面,又或者.有求于你?” 陆云逸笑着解释: “岳父大人,侯庸侯大人是洪武十八年进士, 考上进士时,他父亲还是罪身,远在福建都司, 后来他向陛下禀明,陛下看他辛苦,就免了他父亲的罪,把父亲接了回来。 最近,他父亲身体不太好, 想把福建都司时留下的一些物件送回京城,留个念想。 他便找到了都督府,诸多公侯都不在, 是小婿帮他将此事办了,这才有些交情。” 刘思礼面露恍然,连连点头: “我就说嘛,堂堂吏部堂官,怎么会关照我这个边地流官。” “岳父大人可别这么说,这次您进京担任鸿胪寺卿,位列九卿, 日后就是朝堂大员了,吏部这么做,本就应该。” 如今大明,九卿分大九卿和小九卿。 大九卿指吏、户、礼、兵、刑、工六部尚书,以及都察院都御史、大理寺卿、通政使。 小九卿指太常寺卿、太仆寺卿、光禄寺卿、詹事、翰林学士、鸿胪寺卿、国子监祭酒、苑马寺卿、尚宝司卿。 这些官职是整个大明朝廷正常运转的关键,也是各个衙门的掌事人。 刘思礼嘴唇微抿,长叹了一口气: “云逸啊,不瞒你说.我本想着进京后在六部谋个官职,先安稳下来, 日后再谋求晋升外放。 没想到如今一步登天了, 你知道我接到信件和朝廷任命时有多惊愕吗? 为父差点以为是有歹人要害我呢。” 陆云逸笑了起来: “岳父大人,这次您进京可不只是位列九卿, 更重要的是.等小婿离开京城后,执掌应天商行, 这才是天大的事,也是通天官途。” “应天商行.刚才听郭大人说,我也了解了一些。 只是他应该不知其中关键, 只说这是都督府和工部衙门联合开设, 宫中以及军候们都有投钱,十分重要。 但我总觉得,一个商行不至于如此,肯定还有他不知道的门道。” 陆云逸也没隐瞒,快速说道: “岳父大人,实不相瞒, 商行只是个幌子,真正要做的是通过商行渠道, 让朝廷掌控应天周边的诸多村落, 顺便借此连通、加快应天附近的道路修建, 双管齐下,增强朝廷对应天京畿的掌控力。 当然,这也是个样板。 要是行得通,商行这种模式会慢慢在整个大明推广开来。” 刘思礼一听就明白,瞳孔微微收缩。 原本他以为商行是为朝廷赚钱的。 但现在看来,朝廷野心勃勃, 能做成这事,就算上百万两银子都值。 更何况现在.还能赚钱。 “这这.这确实是通天官途啊。” 刘思礼仔细一想, 商行既然承担了这么重大的使命,那必然与宫中联系紧密. 一来二去,自己岂不是成了宫中心腹? 要是把事情办好,还愁不能升官发财? 巨大的惊喜让刘思礼喜出望外。 可随之而来的,是深深的忌惮。 “云逸,这么大的事,让为父来负责是不是太太看得起为父了。” 刘思礼脸色古怪。 他不过是个从五品的小官,又地处边陲,还出身世家。 这种天大好事,怎么看都轮不到他。 陆云逸神色坦然,宽慰道: “岳父大人,商行的事朝廷后续会派人辅佐, 岳父您只要管好大局就行, 当然其中肯定会有一些鬼蜮伎俩, 但只要岳父与宫中齐心,就不会有问题。” “话虽如此.但为父心里还是没底, 这种谋划不应该悄无声息、绵里藏针吗?怎么现在搞得大张旗鼓。” 刘思礼发现, 京城中的事似乎和自己在家学中所了解的不太一样。 一些谋划,在事成之前,谁都不能说, 百姓和朝廷官员往往后知后觉。 但现在. 陆云逸看到他脸上的诧异,自己也有些惊讶。 果然,这些传承久远的世家对于为官之道,门儿清。 “岳父大人,此事小婿不瞒您, 商行的事之所以摆在台面上,是为了掩盖更重要的谋划。 做生意赚钱是一方面,修路是隐藏目的之一, 而加强应天对地方控制,则是目标。 三层目的环环相扣,已经足够让人眼缭乱了。 但,整个商行在朝廷真正想做的事面前,都不值一提。” 刘思礼脸色凝重到了极点,眼中闪过疑惑。 “是什么事?要是朝廷机密,云逸你不用跟为父说, 有些事知道多了,反而是灾祸。” 对于这一点,陆云逸也深有同感。 不过,既然岳父已经位列九卿,知道也无妨。 顿了顿,陆云逸沉声说道: “朝廷发现了一种作物,可作主食, 而且不挑土地,亩产惊人,已经完成了第一次试种..” “哦?” 刘思礼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原来是与粮食有关的事,怪不得比商行的事更重要。 但下一句话,却让刘思礼呆立当场。 “亩产十四石。” 陆云逸继续开口: “若是用普通土地种植,产量可能会减少,但也足够了。 朝廷现在对这个消息秘而不宣, 就是想等商行诸多渠道铺开后,在整个应天一举推行试种。 到时候,商行会对外宣称,这是从北方寻来的作物。 一方面是隐瞒此物的真正来源麓川。 一方面是打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 让那些对朝廷心怀不满、心中有鬼的人猝不及防。” 陆云逸侃侃而谈,刘思礼却一直满脸呆滞。 过了许久,他才呆呆地问道: “亩产多少?” “十四石,朝廷六部和都督府的几位大人都亲眼所见,小婿也在场, 而且这种作物不挑土地,日后会种到大宁和辽东。” “我的天啊.”刘思礼喃喃自语。 他突然觉得,这个大明似乎都不一样了。 莫说是亩产十四石,就算是亩产四石, 在辽东都算得上天降祥瑞了。 现在,十四石,就算是折一半还有七石呢! 陆云逸神秘一笑: “所以说,有此等前提在,只要岳父大人能稳住局面就好, 就算遇到些挫折,也无伤大雅。” 这么一说,刘思礼又安心了些,长舒一口气。 “无为而治,为父还是懂一些的。” 陆云逸连连点头: “正是这个道理,只要不乱折腾, 商行很快就会发展成庞然大物。 到时候,主要压力就会从朝野变成朝廷,来自朝廷、六部九卿和诸多京官。 毕竟,能从中分钱的衙门只是少数。 到那时,商行可能要对六部做出些让步, 出让一些钱财或赚钱渠道。 不过没关系,这些都是预料之中的事, 也会写在商行后续发展的计划书里,多个朋友多条路嘛。 再者,等商行开业后,计划书还会进行一些调整。 等一切修改完善后,小婿会交给岳父大人。” 事到如今,刘思礼可算见识到了女婿的本事, 做事有条不紊、环环相扣。 他面露感慨,忽然有些庆幸这小子用情至深,娶了自己女儿。 长舒一口气,刘思礼沉声道: “既然云逸已经安排好了,为父就放心了, 你有如今之成就,为父心中甚慰。” (本章完) 第588章 锦衣卫与狗不得入内 第588章 锦衣卫与狗不得入内 七日后,聚宝门附近的王记杂货铺,一如既往地大门敞开。 掌柜王通悠然地走出大门, 迎着扑面而来的阳光,微微闭上眼睛,露出些许惬意。 只是,即便阳光明媚,身上懒洋洋的。 但心中阴霾却始终无法驱散。 看着前方人来人往的人群,王通发出一声叹息。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啊” 前些日子在商铺门口发现石雅山,此事究竟是谁所为还没调查清楚。 如今整个衙门又与工部起了冲突, 就连都督府都不给锦衣卫好脸色, 这让王通觉得,局势突变,锦衣卫也不是个好地方了。 看了看身后的商铺,王通眼中闪过一丝失望。 本以为这一次暴露后,能顺势转移, 再不济也能换个地方,不再从事商贾之事。 可没想到,衙门突然人手紧缺,上官似乎也有些得过且过, 居然让他这个已经暴露身份的锦衣卫继续留在这里! 王通想不明白,这不是拿他当靶子吗。 “唉” 重重叹了口气,王通微微睁开眼睛, “嗯?这是什么?” 身前的地面上,随意散落着两张精美卡片,纸张看起来厚实,上面还留有字迹。 王通心里“咯噔”一下,不会真成了靶子吧。 他小心翼翼地环顾四周, 顶着太阳,凑上前去,将卡片捡了起来。 定睛一看,映入眼帘的几个大字一下子吸引了他的注意。 “开业大酬宾,来买就送房!” 王通撇了撇嘴:“骗人的把戏” “满一钱银子可抽奖一次?” “特等奖:应天城三进宅院一套。” 可随着视线转动,王通眼睛猛地瞪大。 他眨了眨眼睛,有些怀疑自己看错了,三进宅院? 不知为何,王通心中有些不是滋味, 做锦衣卫这么多年,虽说捞了不少油水, 但应天的房子实在太贵了。 如今他住的不过是一套两进宅子,位置还十分偏僻,就这都了他大半积蓄。 现在,买东西抽奖?三进宅院? 王通将脑袋凑近一些,看向下方的小字。 [宅院地址为中正街新良巷十号] “砰砰砰” 王通心跳得更加急促了, 中正街可是个好地方啊,离皇城很近。 要是能在那里有套宅子,以后去皇城衙门都不用赶早了。 不过很快,王通便嗤笑一声,无奈地摇了摇头。 如今京城商贸繁荣,套路层出不穷, 这些商行为了吸引客人,竟使出这般手段。 王通将卡片翻过来,准备看看是哪家商行大言不惭, 到时候把名字在衙门里记录下来, 日后若有不合规矩的地方,就敲它一笔。 不过很快,王通便看到正面刻印的四个大字。 [应天商行] “应天商行??” 王通眨了眨眼睛,愣了片刻,连忙又将卡片翻过去。 在特等奖上看了又看. 他继续向下看去。 “一等奖:进入应天商行的供应链体系。 获得此奖者,直接与应天商行建立深度合作。 优先获取各类稀缺货物的进货渠道, 享受低于市场平均水平两成的进货价格, 在货物调配、运输等环节拥有优先权。 且可参与应天商行内部的高端商贸交流活动。 拓展人脉资源,助力自身商业版图迅速扩张。” “二等奖:黄金百两!” “三等奖:钞五百两!” “四等奖:顶级丝绸十匹!” “五等奖:景德镇官窑瓷器一件!” “安慰奖:一袋白(一斤装)” 看着这些小字,王通只觉得喉咙干涩。 他仔细确认许久之后,发现这是真的, 因为上面盖了应天商行以及应天府衙的大印。 “一两银子就能抽奖?” 王通仔细念叨着,恨不得现在就去买上一买。 他就算再缺钱,一钱银子还是绰绰有余,而且奖品如此丰厚。 尤其是这一等奖, 他作为商贾之人,太清楚这东西的重要性了。 这简直比特等奖还要珍贵。 应天商行以现在的架势,肯定大火。 要是能把东西送进去卖,那可真是个稳定的来钱渠道。 越看越心动, 王通觉得无论如何都要去试一试! 虽然锦衣卫与陆云逸闹得很僵,但了解敌人也是对敌的一种手段。 “我就去看看去看看。” 拿着卡片,王通转身朝屋里走去,越看越觉得这卡牌设计得高明。 “开业大酬宾,来买就送房!” 应天百姓哪见过这阵仗。 特等奖吸引百姓,一等奖吸引商贾。 就算不中奖也无妨,安慰奖一袋白,怎么看都划算。 只是最后的这个“特大奖”是什么东西。 王通仔细看了看,发现上面没写, 不过他很快顿住脚步,在卡片最下方发现了一行极小的隐藏小字。 他本以为是什么免责声明以及解释权什么的, 可没成想 王通慢慢抬起头,茫然地眨了眨眼睛,揉了揉后又仔细看去。 最后发现,他没看错。 [锦衣卫与狗不得入内] 上元县陈家庄,自从上次去应天府衙后。 整个陈家庄的气氛就有些沉闷。 以往常见的商行雇员不见了, 村口简陋的档口也被撤掉,忙碌的氛围戛然而止。 人们又恢复了无所事事的状态。 吃饭、种田、睡觉,日子没有一点盼头。 此刻,干完活后的一些村民聚在村口, 看着视线尽头的赵家村咬牙切齿。 商行不与陈家庄合作后,转而去找了赵家村。 现在,商行的三轮车整日往来。 从原本的一辆,变成了现在的十几辆,上面装满了货物。 更让他们气愤的是。 赵家村不仅东西能卖出去。 那些家伙还从商行买了不少东西, 再高价卖给他们陈家庄,这可把不少人气坏了。 但偏偏又毫无办法。 每每想到这,陈家庄众人心中就涌起浓浓的悔意, 这些好事原本可都是他们的啊! 陈家庄村口酿酒的陈老汉更是忧愁, 整日坐在门口唉声叹气,今日也是如此。 米酒生意还能做,但别说卖到城里去赚大钱了, 现在连原本的小钱都有些赚不到了。 原来米酒还能卖到隔壁几个村, 每日忙得不可开交,累得要命,整日唉声叹气。 但现在,赵家村的老赵头打起了歪主意, 从城中进酒也开始卖了起来, 虽然比他的贵些,但人家的酒壶好看, 有些人为了省两步路,销路也不错。 一来二去,陈老汉的生意就有些冷清了, 整日优哉游哉,却依旧唉声叹气。 他有时不禁想, 要是当初不被人哄骗,不贪心, 他这小作坊说不定早就扩产了,还能拉一把亲戚朋友,那别提多风光了。 再看看现在,一天一缸酒都卖不完啊。 “唉” 陈老汉又重重地叹了一声。 这时,村口小路上跑过来一个孩子,手中拿着一张巨大白纸。 一边跑一边嚷嚷着: “抽奖喽,抽奖喽。” 村口一行人很快围了过去,拿过白纸查看, 虽然识字不多, 但你一言我一语,一行人很快大致明白了上面的意思。 陈老汉也凑了过去, 他识字多,看得比旁人更明白。 见他们七嘴八舌地说着,陈老汉索性拿过白纸,自己念了起来。 [特大奖:整村重建。] [在应天商行开业庆典当日, 由应天商行邀请应天八县附近村中德高望重的长者、城中官府代表以及商行共同参与见证。 所有符合资格的村庄名字, 将被写在特制的竹签上,放入一个抽奖箱中。 在众人监督下,随机抽取一根竹签,被抽中的村庄即为幸运得主。] [奖项实施:一旦确定获奖村庄, 应天商行即刻派遣专业工匠奔赴村庄, 深入调查村庄地形地貌、民俗文化、人口结构以及现有建筑布局。 在此基础上,精心设计重建方案。 从住宅样式、公共设施布局到道路交通规划, 每一个细节都将充分考虑村民利益与感受。] “啥意思?” 一名中年人满脸茫然。 这些字他都听得懂,但连在一起就不知道说的啥了。 刘老汉沉思了一会儿,说道: “好像是抽竹签,中奖之后,应天商行要给整个村修房子。” 此话一出,在场众人面面相觑,大眼瞪小眼 中奖修房子?还有这等好事? 刘老汉继续念。 [重建工程推进:选用超高品质的建筑材料, 确保重建后的村庄房屋坚固耐用、安全舒适,能住一百年! 建设过程中,严格遵循工程质量标准,把控施工进度。 优先建设村民住宅,让村民早日搬进新居。 同时,同步推进公共设施建设, 此外,还将修建完善的道路交通系统,宽阔的村内主干道连接各户人家。 便捷的出村道路直通附近官道,方便村民出行与货物运输。] [质量监督与验收: 在整个重建过程中,应天商行将与工部衙门成立质量监督小组,巡查工程进度与质量。 邀请村民代表参与监督,及时听取意见与建议。] [备:重建村庄其中一应费都由应天商行承担, 在动工后力争一月完工,让所有村民搬进新家! 另,所有村民可参与村庄重新建设,应天商行按劳发放工钱。] [以上一切承诺由五军都督府、工部衙门,应天府衙担保, 若应天商行无法履行此则, 由三衙门联合建设,完成村庄重建。] 随着最后一个字念完,众人总算听明白了。 原来是应天商行要重新修房子,而且还能赚工钱。 见他们一个个面露喜色, 站在树墩上的陈老汉瞥了他们一眼: “别高兴太早,还得抽奖,又不是只给咱们。” “怕什么,咱们陈家村人多,中奖机会也大不少。” “是啊是啊。”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陈老汉眉头紧皱,连忙摆手: “闭嘴闭嘴,要是谁都能去,那不乱套了,人家这写了。” [商行将于八月三十一号派车马前往各个村落, 邀请德高望重之长者,参与九月一号商行开业.] “一个村出一人,随行人员不得超过三人,其余人若是跟随,自费前往。” 陈老汉继续看下去,脸色陡然一变,眼中闪过不可置信: “快说啊,愣着干什么.” 陈老汉脸色难看,沉声道: [抽奖要求:凡是在过去两月中,持续为应天商行稳定供货, 且质量合格、数量满足约定要求, 没有雇员伤亡的村庄,均有资格参与此次抽奖。] 此话一出,原本热闹的村口像秋风过后的原野一般,死寂无声。 府东街,应天商行一片热闹。 半条街道已经被用厚厚的帘幕遮盖, 周遭有衙役以及城防军值守,任何人不得靠近。 而在应天商行后门,不知多少人正在匆匆搬运货物,将货物送上货架。 他们一个个肌肉结实,模样精壮。 一看就是军伍中人! 郭铨此刻扛着一个硕大的桌子,赤裸着上身,从宽敞大门走进。 正在不停指挥的徐增寿见他这般模样,笑着拍了拍他的肚子: “行啊你,有些日子没见,力气见长啊。” 郭铨此刻脸色涨红,憋着一口气,骂道: “混蛋,快说放哪儿,我要顶不住了!” “三楼三楼,这可是上好的红木桌子,最好的样品, 宫中的家具坊可就指着它发财呢, 可别磕了,你小心点。” “闭嘴吧你,你来扛一个试试。” 郭铨涨红了脸,一溜烟消失在商行中。 如今的商行已不是当初那十几间商铺打通的破旧商行了。 在前景愈发明朗的情况下,两处衙门以及宫中加大了投入! 现在商行已经扩张到应天府衙隔壁。 成为一个四四方方、占据半个街道的庞然大物! 应天府衙与之相比,也显得小巫见大巫。 此刻,商行之外。 陆云逸站在一群人最前方,看着前方进货通道直皱眉。 一旁的李至刚急得直挠头: “大人,商行又扩了将近四成, 原定的通道不够用了,这是新增加的通道。 属下想着,以后这里通过的都是一些坚硬、不容易坏的物件, 而原本的通道则只负责瓜果蔬菜的进出, 毕竟那里距离入口较近,好上货。 而且,百姓们进入商行, 最先看的就是瓜果蔬菜,其他物件反倒没那么急。” 陆云逸眉头紧皱, 拿起商行的设计图仔细查看。 他发现这个商行与自己印象中的商场有很大区别,看起来乱糟糟的。 只是简单地将各类商铺区分, 像是把整个集市归类后,装进了里面。 不过考虑到时间和地形限制,能建成这样已经很不错了。 无论如何,新出现的事物总是混乱无序, 需要时间和实践来不断纠正,这样才能达到一个相对较好的状态。 深吸一口气,陆云逸沉声道: “先这样吧,里面的规划还是有些乱。 但作为大明第一个大型商业集合体,已经足够了,后续再进行调整。” “快开业了,人员培训完成了吗?”陆云逸又问。 李至刚看向身后一名中年人,介绍道: “大人,这是原本工部工坊的掌柜任鸿, 负责人员调配和工匠培训之类的事,现在负责所有人员培训。” 任鸿上前一步,躬身一拜: “拜见大人,商行共雇佣人员一千三百余人, 昨日已完成全部培训及岗位分配。 其中人员大多来自主动退出各衙门的吏员、退伍军卒、宫中工坊的雇员, 以及从诸多都督府麾下各类衙门抽调来的人员。 他们原本就有一定经验,所以培训进展十分顺利。 在开业上工的一月里, 若他们想留在商行,便可继续留下, 若不想留下,商行会执行以老带新的策略,逐渐从应天城及周围八县雇佣。” “账房和收银员呢?宫中把人调过来了吗?”陆云逸问道: “回禀大人,昨日已就位, 大多是宫中、衙门、以及皇庄中的老掌柜和老账房。 都察院也派了将近二十名御史前来,准备组建监察机构。” “嗯,不错.张玉呢?” 陆云逸看了看四周,发现这位负责人不见了踪影。 “回禀大人,张大人正在商行正门位置。 安排开业的防务以及维持秩序的军卒,另外还有一些场地布置。” 陆云逸点了点头,说道: “下午都督府几位都督和六部几位尚书要来。” 李至刚眼睛猛地瞪大,呼吸急促起来! 他现在整日盼着这一天啊, 毕竟商行这个项目在两个月的忙碌下, 他完成得不错,现在就等着朝廷来检查了。 陆云逸瞥了他一眼,摇了摇头: “你不用激动,也不用特意准备,一切照旧。 除非是陛下和太子殿下来了,其他任何人都不能耽误干活。 而且,本官会跟他们说明,让他们以后少来, 整日伺候他们,这生意还怎么做。 对了,下午准备好相应文书,一并跟随。” 李至刚气血上涌,大声开口: “是,大人!” (本章完) 第589章 立在应天的庞然大物 第589章 立在应天的庞然大物 临近傍晚,橙红色的夕阳洒下, 整个应天城都沐浴在金黄之中。 临近九月,几乎是天气最热的时候,整个应天城如同一个火炉。 大街上人来人往, 散值的官员和下工的百姓脚步匆忙,渴望逃离这酷热。 但每到府东街,他们都会停下脚步, 驻足观望眼前这个被巨大帷幕笼罩的庞然大物。 整条街道的建筑与之相比,显得小巧玲珑, 就连路对面的三层客栈,也显得没那么气派了。 不少经常路过这里的行人面露惊叹。 他们是眼睁睁看着商行一点点变大的, 只是,它长得也太快了些。 有着同样感慨的,还有左军都督耿忠。 他此刻站在昇平桥上,望着已被帷幕笼罩一半大街,面露惊讶。 他清楚记得,上次来时它还没这么高大。 不仅耿忠有这样的想法, 周围一些人看着前方的忙碌场景,也都有些目不暇接,频频点头。 他们是都督府的都督、都督佥事, 以及礼部、兵部、工部尚书和几位堂官。 户部李原名年事已高,一生见识广博, 各地的宏伟祭祀场所都见过不少。 但今日看到在喧闹中出现这么一个庞然大物,还是感到颇为惊讶。 “这这是水泥的功劳?” 工部尚书秦逵站在一旁,面带微笑,频频点头: “没错,正是水泥与混凝土的功劳。 原本商行十分气派,如今经水泥修缮,外墙加高、立柱拆除,显得别具一格。” 说到这儿,秦逵对李至刚不吝夸赞: “操持此事的,是虞衡清吏司主事李至刚, 他四处奔走,才造就了如今这般景象, 等吏部明年考评的时候,李大人可要美言几句啊。” 李原名点了点头: “不错.是个能干事的,比衙门里那些整日空谈的人好多了。” 老好人兵部尚书沈溍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头, 脸上始终挂着笑容,此刻他也频频点头: “能把这些事安排得井井有条,工部果然人才辈出。” “行了,老东西吹吹捧捧,站在这儿不嫌晒啊。” 中军徐司马白了他一眼,毫不客气地说道,随后一马当先朝着昇平桥走去。 “走,咱们去看看。” 都督府一行人笑着跟了上去, 李原名无奈地叹了口气,一边跟上一边提醒道: “徐都督,您代表朝廷颜面,注意礼数。” 徐司马装作没听见。 李原名对此种情况早已见怪不怪,招呼众人一同前去。 六部之中,吏部权势最重,礼部最为尊贵, 他一开口,众人便笑着跟了上去。 可当众人下了昇平桥,还没走到近前。 便感受到一股充满生机的繁忙气息扑面而来。 目之所及,所有人动作迅速,手脚麻利, 即便满头大汗,却依旧双唇紧闭,满脸坚毅。 不仅是那些正在进行最后装饰的工匠, 就连在其中进出卸货的雇员,心中似乎都憋着一股劲儿。 耿忠与徐司马对视一眼,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他们太熟悉这种情形了, 大军出征前后,整个都督府就是这般模样。 都督佥事张铨更是猛地瞪大了眼睛。 他看到了一个熟人,自己儿子张怀安。 此时张怀安正和几人扛着一个货架, 小心翼翼地朝商行大门挪动, 身上灰色衣衫已被汗水完全浸湿,紧贴在身上。 徐司马看到这一幕,转过头来: “那不是你儿子吗?怎么变得这么勤快了?” 张铨呆呆地点了点头,同样疑惑道: “是啊,怎么这么勤快了?” 在场众人纷纷翻了个白眼,耿忠更是直接出言嘲讽: “到底是不是你儿子啊,可别认错了。” “滚一边去,这么英俊肯定是老子的儿子。” 就在这时,手拿文书的陆云逸正匆匆赶来, 身上和头发上都沾了些灰尘,显得风尘仆仆。 他身旁的几名亲卫,灰色的甲胄也沾满了灰尘,此刻正不停地拍打。 陆云逸很快来到众人面前, 看着眼前这些大人们,眼中闪过一丝无奈。 即便早就有心理准备, 但在忙碌中突然被叫出来的感觉还是很不好受。 “见过诸位都督、大人!” 众人上下打量着他,眼中闪过赞叹, 他们都是在官场摸爬滚打多年的老手。 谁在做事,谁在敷衍,一目了然, 而眼前的陆云逸一看就是在认真干活。 不错不错。 都督耿忠上前一步,为他拍了拍身上的灰尘: “堂堂朝廷大员,怎么弄成这副模样。 你让我们这些在衙门里悠闲喝茶的人情何以堪啊。” 陆云逸笑了起来,感慨地说道: “耿大人,等下官忙完这一阵, 把这摊子事交接出去,就轮到下官在衙门里喝茶了。” “哈哈哈” 众人听后都笑了起来,他们现在都明白了宫中意图。 新上任的鸿胪寺卿已经开始梳理衙门内的各项事务, 一旦衙门的事情理顺,就会来接手商行事务, 到时候眼前这小子确实能轻松不少。 徐司马心直口快,直言道: “你那岳父能行吗? 这么大一个商行,还牵扯城外八县的诸多村庄,实在让人不放心啊。 到时候告诉你岳父,有什么事处理不好,就来找我。 可别让本官这么多年辛苦攒下的钱财打了水漂。” 张铨见他一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样子,连忙出言反驳: “你那一万两银子都说了多少遍了,老子可是投了三万两都没吭声!” 随后他又看向陆云逸,拍了拍胸膛: “找我,让你岳父有事来找我,好事坏事都行, 有什么赚钱的机会,可别忘了带上本官。” “行了行了,你们这么大年纪了,怎么跟小孩似的,这么点钱也好意思说。” 耿忠无奈地摇了摇头,走了过来, 拉住了陆云逸的手,语重心长地说: “云逸啊,我可是投了足足五万两啊。 你说肯定能赚钱,我可是把家底都掏出来了,可千万别出什么岔子。” 他这么一说,场面顿时乱成一团, 众人七嘴八舌地嘟囔着,让本就炎热的天气更添几分燥热。 陆云逸脸上浮现出几条黑线。 一旁的尚书部堂们也悄悄离他们远了些,频频摇头。 这时,一向尊贵的李原名上前一步,面带笑容: “陆大人,本官听说你搞了个什么超大奖,要帮城外村庄重建?” 李原名是礼部尚书,是鸿胪寺的顶头上司, 岳父在他手下做事,陆云逸不敢怠慢, “回禀李大人,商行确实有此打算, 而且虞衡清吏司已经做好准备, 从商行撤下来的这些工匠,会马不停蹄地去帮他们重建村庄。” 说到这儿,陆云逸抬头看向在场众人,面带笑容: “到时候诸位大人可以看看,大明新时代的村庄是什么样子。 房子是混凝土与木材混搭建造,地面是干净平整的水泥路, 还会修建学堂、工坊,商行会加强与他们的合作。 让那里成为一个百姓安居乐业、手头有余钱的世外桃源。” 众人的目光都被吸引过来,纷纷陷入沉思。 这话可说到了李原名的心坎里, 大明礼制说得再天乱坠,落实不到实处也是空话。 如今大明靠天吃饭, 一场大风大雨就能让礼部一年努力付诸东流。 要是百姓能自力更生,凭借人力对抗天时,那礼部将更加尊贵。 工部尚书秦逵也在一旁笑着开口: “陆大人啊,今日诸位大人前来,都是来钱的, 走..进去听听你的计划,也四处看看。” 陆云逸连连点头,邀请众人戴好铁盔,向里面走去。 都督府的大人们自然不抗拒, 但六部堂官以及部堂们带上铁盔,显得不伦不类。 耿忠与徐司马毫不犹豫的出言打击! 沈溍有些受不了了,想要把头甲拿下来, 吓的陆云逸连忙上前帮他带好, 一部尚书若是在商行工地里被砸死了,那真是谁都说不清了。 而对于他们来的目的,陆云逸心里也是门清。 如今商行还没建成,工部和都督府就已经捞了不少好处,这让其他衙门怎能坐得住! 兜兜转转,转眼间半个时辰过去了。 众人从一层逛到三层,所有人都目不暇接,面露震撼。 随行人员这儿摸摸那儿看看,决定开业后一定带着家人来逛逛。 他们只有一个感受, 全.太全了。 几乎家中能用的所有东西在这里都能找到! 甚至,他们还看到了一个崭新的大磨盘,一看就十分厚实。 据说是城外江宁县姚家村的独门手艺。 要是有人购买,商行会将此事告知姚家村。 姚家村会加紧制作,然后商行派人亲自将磨盘送上门。 对于这种新奇流程,所有人脸上都露出凝重,尤其是户部派来的一位主事。 作为掌管大明钱财的衙门, 他太清楚“流水不腐”的道理了。 仅仅一个磨盘的流转,就算不赚钱,也能养活不少人, 能让大明这潭死水动起来, 而水一动,就能产生难以估量的钱财。 这个道理在场不少大人都明白,他们东问西问。 发现商行有两种运作模式。 一种是瓜果蔬菜这类易损品,由商行一次性买断,自负盈亏。 另一种就像磨盘这类事务,涉及三方交易。 整个商行只是充当其中的纽带,连接四方。 这一发现让许多人眼前一亮,觉得这是一个好生意, 道理很简单,一块猪肉在手里倒来倒去, 就算最后落不到嘴里,那手上也能沾层油啊。 都督耿忠走在队伍中,向身旁一位掌柜模样的人问道: “怎么样,能赚钱吗?” 这位掌柜是耿忠家中最会赚钱的人, 即便如此,此刻他也有些眼缭乱,喉咙发痒: “大人,比这更赚钱的买卖,恐怕只有开矿和出海了.” 这么一说,耿忠挺直了腰板, 走路昂首挺胸、趾高气昂! 不少大人也同样询问了身旁的随从。 投了钱的大人高兴的合不拢嘴,没投钱的大人失望的合不拢腿, 他们连忙向陆云逸所在去凑,希望能最后插一脚。 陆云逸走在队伍最前面, 不动声色地瞥了他们一眼,觉得时机已到。 他与秦逵对视一眼,秦逵立刻心领神会,笑着开口: “陆大人啊,咱们都走了快半个时辰了。 老夫眼睛都看了,不如找个地方歇歇脚?喝口茶? 正好几位大人还想了解一下商行后续发展, 毕竟把这事做好了,可是利国利民利朝廷的大好事啊。” “对对对!” 兵部尚书沈溍连连点头,他早就想这么说了。 但奈何脸皮薄,跟人家又不熟,不好意思开口。 他还狠狠瞪了李原名一眼,这个老东西, 自己提醒了他这么多次,他全当没看见。 在场其他一些大人听到这话后,也连连点头,面露激动。 显然,这些人也早就想听一听赚钱的门道了, 这种点石成金的本事,哪个衙门会嫌多啊! 很快,陆云逸把众人带到三楼最角落处, 这里有加高的四层,都是用混凝土建造的。 众人跟着陆云逸走上楼梯,李原名感慨地摇了摇头: “这商行是好啊,可就是太高了,老夫年纪大了,爬这种楼梯还真有点吃力。” “是啊,要是不用爬就好了,老夫肯定天天来。” 兵部尚书沈溍扶着腰,慢慢往上走。 陆云逸听后,脸色闪过一丝异样, 倒是身旁的张铨毫不客气地说道: “爬这么几层楼梯就累成这样, 真该把你们都抓到军中, 看看你们还能不能在朝廷上夸夸其谈,站着说话不腰疼。” “就是就是。” 此话一出,几位都督连连点头,深表赞同。 众人吵吵闹闹,终于来到四楼, 他们有些惊讶地看了看脚下厚实的混凝土, 用力踩了踩,又打量了一番四周。 这里不像是个屋子,倒更像一个灰色的四方小盒子。 此时,这个“小盒子”已被隔成许多小间, 陆云逸带着他们走向最大的一间, 上面赫然写着“会议室”三个大字。 不知为何,众人看到这三个字,没来由地感到一阵疲惫。 里面布置很简单,狭长的桌子摆在中央, 左右两边摆放着能坐十几人的椅子, 顶端位置有一个座位,还安置好了铜喇叭。 陆云逸走进其中,看到里面的装饰后,也有些恍惚。 他招呼众人坐下,自己堂而皇之地在上首坐了下来。 众人也不介意,纷纷落座, 一众亲卫充当侍者,为在座的诸位大人奉茶。 值得一提的是,能落座的都是一部尚书、部堂,以及都督府的都督。 唯一能落座的主事,是李至刚,他身前放着厚厚文书。 即便坐在最下首, 他依旧满脸通红,眼中充满激动!! 再看看他们身后只有一个座位的诸多主事随从。 李至刚只觉得热血涌上头顶,爽极了! 不多时,茶水都分发下去了。 陆云逸坐在上首,端起手中茶杯,说道: “诸位大人请看,你我手中的茶杯是用竹子和藤条编制而成, 是句容县于家村的拿手绝活。” 众人纷纷拿起茶杯,仔细端详, 当看到上面一根根紧绷的竹条时,都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藤条?” 秦逵也有些惊讶,看了看杯底,这竟然不漏? 陆云逸点了点头,沉声道: “诸位大人,刚刚在商行中看到的诸多竹制品, 大多来自句容县的于家村, 他们手艺精湛,是雇员到村子里偶然发现的, 经过几番劝说,村民们才编制了一些器具,拿到城里来试着售卖。” “这这真是空有宝山而不自知啊。” 李原名脸色凝重,应天附近的村落都这样, 那整个大明不知还有多少村落处于同样的境况。 陆云逸连连点头: “李大人所言极是,在商行介入后。 于家村成了发家致富最快的村落。 一些竹制品商行已在各个集市售卖,销路很好, 甚至还有江南和北方商人询问。 这些东西是从哪儿来的,打算带一些回去卖。 别说把东西卖到整个大明,就算卖遍京畿,于家村都能人人穿锦衣了。 可在这之前, 他们仅仅能勉强填饱肚子,艰难维持生计罢了。 这一发现,让我越发觉得, 整个大明还有数不清的财富等着朝廷去发掘, 百姓们的日子过得不应该这般艰难,要给他们谋一条生路。” 众人陷入沉思,连连点头。 工部尚书沈溍看着眼前大一号的茶杯,问道: “这东西能装火油吗? 军中现在装火油的陶罐很重,而且容易破损, 这竹子编制的东西又轻,要是密封做得好 掉在地上、路上磕磕碰碰也不容易坏,倒是个好东西。” 耿忠则得意地笑了笑: “沈大人啊,明天带你去库房看看,这东西不仅能装火油装蜡,还能装火药。” “你们试过了?” 沈溍一愣,声音有些异样,眼睛瞪大: “本官怎么不知?” “咳咳,沈大人见谅,这些物件原本都是机密, 在未售卖且没研究清楚之前,不会对外公开。” 陆云逸开口解释,事实上. 商行从诸多村庄确实发现了不少好东西, 一些东西已被军中藏了起来,准备用于对北方的战事,看看效果如何。 见沈溍还是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 陆云逸连忙岔开话题,说道: “诸位大人今日前来,下官自然不能让你们空手而归。 这样吧.商行的份子已经分完了, 但下官还有个别的生意,要是诸位大人感兴趣,也可以参与进来, 同样此事也是宫中牵头, 陛下和太子殿下已经同意了。” (本章完) 第590章 搁置争议,共同发展 第590章 搁置争议,共同发展 四楼的隔间内静得落针可闻, 即便大门敞开,也抵挡不住白日的闷热。 而场中,气氛怪异,众人面面相觑。 在场一些大人看向最前方的陆云逸,不少人眼神中闪烁着精光。 今日他们前来,本是想“化缘”, 即便无法参与商行事务, 也要加入商行后续的供应链,好歹能有个稳定赚钱的渠道。 但现在看来,分明是请君入瓮,人家早就做好了准备。 不是他们惦记着商行的钱, 而是陆云逸盯上了他们衙门的钱。 而且,这一番操作,让许多人觉得似曾相识。 有点像当初拉拢都督府和工部衙门时的情形。 就在诸位大人思绪万千之时, 坐在上首的陆云逸将这一切尽收眼底,面露微笑。 “有了成功的经验,再做类似的事就容易多了。” 商行可预见的成功,已充分证明陆云逸有能力把事情做好, 还能带着大家赚钱,这正是诸位大人今日肯来的原因。 事实上,对他们而言, 赚钱的门路从不匮乏,但缺的是合法且光明正大的赚钱途径。 而“商行”就是这样的生意, 赚的钱不少还为国为民占据大义,这简直好到不能再好了。 屋内沉静了片刻,工部尚书秦逵笑呵呵地开口: “陆大人,说说你的想法吧, 我们在朝廷任职多年,对商贾之事一知半解,你可得讲详细些。” 安静被打破,陆云逸顺势接过话茬, 看向在场诸位大人,沉声道: “诸位大人,混凝土在工部衙门已得到初步验证, 这东西不仅能修桥铺路,还能修筑堤坝等重要工事。 但在这次的试验中,工部发现了混凝土的一个新用途。” “新用途?” 在场众人眉头微皱,若有所思地看着所在的房子。 陆云逸留意到他们的举动, 对这些人的敏锐嗅觉感到有些惊讶。 “诸位大人想必已有一些猜测, 还请抬头看看四周,这就是用混凝土新建的房子, 诸位不妨猜猜,修建这么大一间屋子,需要多少钱。” 屋内的气氛陡然轻松起来, 不少人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不过这仅限于桌上的尚书、都督、堂官, 坐在后面的诸多主事脸色始终凝重, 手中不停地书写,做着记录,这也是他们此行跟随而来的意义。 “这么大的房舍,怎么也得上百两吧。” 耿忠率先开口,甚至还站起来仔细打量,用手捶了捶墙壁。 兵部尚书沈溍眯起眼睛,摇了摇头: “肯定不止,混凝土是新材料, 供应紧张,必然昂贵,这屋子的坚固程度如何?” 陆云逸回答: “比寻常土屋,坚固百倍不止。” 沈溍脸色变得凝重, 作为兵部尚书,他见识过混凝土的性能和坚固程度,便沉声道: “说不定要三百两。” 陆云逸点了点头,然后看向在场的诸位大人,笑着直言: “下官也不兜圈子了, 如今诸位大人看到的整个四层,总共费八十两。” 在场气氛瞬间凝固, 诸多大人眉头紧皱,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所处的屋子。 整个四层? 如果没记错的话,除了这间屋子,还有至少三四个房间。 这么大的房子,居然只需八十两? “当然,这是熟练工匠施工,再加上工坊的供应链优势, 才能把成本压低到这个价格。 而且下官还可以告诉诸位, 眼前这些屋子,由熟练工匠操持,工期不过三日。” 兵部尚书沈溍眉头紧锁, 他很快意识到这意味着什么。 两军对峙动辄数月,军士们要么挖壕沟,要么住帐篷,环境恶劣至极。 而有了这东西,临时修建一些简易房舍完全可行。 户部尚书李原名出声打断了沈溍的思绪, 他声音平和,但谁都能听出其中的异样: “陆大人,您是想拉着我们一起建房子?” 陆云逸眼睛一亮,连忙接过话头,直言道: “李大人所言极是,混凝土物美价廉,且极为坚固, 风吹不倒,雨淋不塌,最适合修路和建房。 而在下官看来,建房这门生意, 比商行还要赚钱无数倍,上上下下都能从中获利。” 此话一出,不少人将目光投向他,眼中闪烁着跃跃欲试。 李原名思索片刻,然后点了点头: “应天也有不少工坊从事建房业务,确实非常赚钱, 但本官总觉得,用混凝土修建房舍在应天城中会显得极为怪异。 太过扎眼了,可能会引发一些变故, 百姓见了,难免会胡思乱想。” 屋内气氛有些凝重。 李原名是礼部尚书, 他认为不好的事,自然有其道理, 虽然在场一些人不明白不好在哪里。 李原名也没有藏着掖着,直言道: “如今应天城商贸繁荣,不少商贾居住的是新建的木房子, 外观大气,尤为奢华, 可靠近城墙的百姓住的还是土房子。 朝廷只是对其外观稍加遮掩, 让它看起来没那么突兀,但差别终究存在。 这种差别对实质或许没有太大影响,但对人心的影响却很深远。 毕竟,不患寡而患不均, 日子久了,难免会有人产生‘人不如我,我为何不如人’的想法, 到那时,礼乐崩坏就不远了。 混凝土修筑的房子虽好且便宜, 但在本官看来,这类房舍样式单调,只能用来遮风挡雨。 而富商权贵以及你我,会去住这等房子嘛? 住的仍是奢华而不失内敛的宅院、宽敞、舒心。 如此一来,人为地划分高低贵贱,这可不好” 气氛凝重到了极点,所有人的视线都在李原名身上, 他坦然自若,声音醇厚: “现在的应天城,高低贵贱实质虽存在。 但至少放眼望去,面上过得去,宅子和屋子看起来相差不大。 而这混凝土修筑的房舍太过扎眼,一眼就能看到, 百姓住在里面固然遮风挡雨,但来到外面看到权贵所住的宅院, 岂不是在时刻提醒自己?我不如人?” 李原名滔滔不绝,但在场的大人们都听进去了。 礼部就是这样。 说能干的事不一定能干,但说不能干的事,那一定不能干。 毕竟在礼乐、人心方面,礼部最为擅长。 许多事情初期看似影响不大,但长此以往就是国朝崩坏的根源, 而礼部之所以尊贵,就在于它负责处理最为复杂的“人心”,也就是宣传工作。 陆云逸也听进去了,眉头微微皱起, 仔细思索后他确定, 李原名不是无端生事,而是在切实履行职责。 顿了顿,陆云逸沉声道: “李大人,下官并非要在城中建房, 而是在城外的诸多村落建房,此次商行的奖项就是一种宣传。” 这么一说,所有人都想起了那个“村庄重修”的奖项, 不少人面露诧异,心中震惊。 原本以为这只是商行内部的奖励, 再往远了想,是为了吸引村庄加入商行体系。 但真正目的竟然是另起炉灶? 想明白这点后,不少人看向陆云逸的眼中多了几分忌惮, 草蛇灰线、一举多得,这可不是常人能做到的。 李原名陷入沉思,看向身旁的右侍郎张智,眼神中带着询问。 张智沉思片刻,轻声道: “陆大人是想把应天八县所有村庄都建成混凝土房屋?” 陆云逸摇了摇头: “这是个宏大目标,建房必须有钱, 可现在即便应天的诸多村庄,哪有钱? 这需要时间! 其中参与商行的诸多村庄,日后或许会有钱, 那时他们就可以整修村庄,实现居住、劳作一体化的理想场景。 按照预想,村庄之间的‘差异’会相互激励, 促使其他村庄寻找赚钱和做工的机会, 从而完成村庄的改造与重修。 而在此过程中,无论是外出做工,还是开设工坊、或者与城中诸多商行合作, 都会产生经济效益,也就是会有充足的资金流动。 对朝廷而言,这种场景意味着数不尽的银钱。 对诸多村落来说,日子至少能过得好一些, 房舍能得到修缮,足以遮风挡雨。 本官这些日子走访了许多村落,加上雇员们调查后发现, 百姓的要求很简单,只要有些余钱,逢年过节能买些肉食就行。 但即便如此,他们也是有力无处使。 缺少能让他们做工的工坊,没有适合他们干的活。” 张智面露思索,沉声发问: “陆大人,您的意思是,以工代赈式的做工?” 陆云逸挑了挑眉,轻轻点头: “在场诸位大人想必都知道, 无论是生产水泥还是混凝土的工坊,日后都要在整个大明铺开, 这其中涉及采砂、采石、工坊烧制、道路运输, 还会衍生出诸多衣食住行等‘生计’。 据工部初期测算,仅水泥工坊,上上下下能创造的就业岗位,也就是做工机会, 至少 一千万! 直接或间接产生的经济效益,数以万万两计。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百姓不用为种地劳心劳力也能吃饱。” 话音落下,屋内安静到了极点, 在场的诸多主事发现,桌上的大人们怎么都一脸凝重。 难道他们没察觉到其中的问题吗? 不种地怎么可能吃饱? 但在场的尚书、侍郎、都督们都明白, 这并非不可能实现的壮举, 以甘薯的特性,日后真有可能做到。 但这不是重点,所有人的关注点都在最后一句话。 一千万个就业岗位,数以万万两的经济效益。 所有人都清楚, 在整个大明,能产生如此效果的, 只有一种,那就是军队。 三百万卫所兵以及常备军,关乎至少三千万人的生计, 产生的银钱何止万万两。 而如今,有人告诉他们, 混凝土工坊能让一千万人依靠其生活, 这可比宋元时期的漕运厉害多了。 屋内安静了许久,大概过了一盏茶的时间,李原名才缓缓开口: “改建村庄、一起建房,是为了推广水泥、混凝土工坊?” 在场众人眉头微皱,怎么还有这一层考量? 混凝土推广之后呢?他还想做什么? 但陆云逸面色如常,轻轻点头: “正因如此,陛下和太子殿下才准许下官开展改建村庄之事。” 李原名听后,脸色又凝重了几分, 心中思索良久,最后重重地叹了口气: “世间事难有万全策,能有这样的结果已实属不易, 此事还需再商议,不可贸然行事。” 话虽如此,但在场几位都督和堂官都明白, 礼部也认为此事可行。 这就足够了。 耿忠心思表露无遗,开始摩拳擦掌。 他的想法很简单,充满军伍之人的思考方式。 这世上没有十成胜率的战事,有个六七成把握就可以干了, 要是凡事都要等到万无一失,那事也别做了。 深吸了一口气,耿忠沉声开口: “云逸啊,这事还得跟我们详细说说,本官还是有些一知半解。” 一行人连连点头, 他们听出了此事的重要性和光明前景, 但具体如何实施,向来都是个大难题。 陆云逸抿了抿嘴,沉吟片刻后说道: “事情还没有最终确定,计划书也在连夜赶制, 真正实施可能要等到商行开业,甚至村落建成之后。 不过在此之前,可以先确定框架,还是采用商行模式。 诸多衙门出些钱财,具体经营由宫中指派, 还是那个前提,各部衙门不参与经营, 若有意向,可以在稍后下发的意向书上签字,并提出自己的意见。” 挥了挥手,李至刚猛地站起身, 从身前厚厚的文书中抽出一部分, 交给身旁的侍从分发,同时他略显严肃地开口: “诸位大人,今日这份文书只是意向书,不涉及具体经营和计划。 总之,信得过的可以签,有疑虑的,可以等下一次。” 话虽这么说,但在场的诸位大人可没有等下一次的想法。 作为朝廷大员, 他们太清楚先入局和后入局的差别了。 尤其是耿忠,他当年就是晚了一步, 以至于到现在都没能封上爵位,可谓是一步慢步步慢。 所以他只是匆匆一扫,很快就签上了名字。 大概是心中有了底,他看向陆云逸,问道: “云逸啊,做这事需要多少银两? 衙门出一部分,要是不够,家中也可以出一份嘛。” 还没等陆云逸开口,沈溍就有些诧异地看过去: “不怕亏得底儿掉?” 耿忠瞥了他一眼: “吃屎都赶不上热乎的,信不过就把兵部那份给都督府。” 此话一出,在场一众大人都微微低头,一边笑一边想。 他们偷偷瞥了陆云逸一眼,现在确实是个好时机, 真正的勋贵都在外面, 朝廷局势明朗,正是做事的时候。 陆云逸无视了他们的眼神,转而看向耿忠,沉声道: “耿大人,在前期测算中, 重建一个村庄可能需要费数千至上万两银子, 而新成立的建筑商行,手中至少要有十万两现银,才能运作起来。 无论是修路还是建房,这都是个垫钱生意。” “不能先收钱再办事吗?”张铨有些疑惑。 “不行。”陆云逸果断地摇了摇头: “村庄重建只是一些富裕村落的需求,而原本道路也勉强能用。 在没看到好处之前,他们不会钱。 新建的建筑商行,要和应天商行一样,赔本赚吆喝。 先从与商行有商贸往来的村庄做起, 现在路不通,他们自然没钱。 但路通了,商路也就顺畅了,自然有钱偿还修路费用。 而建筑商行秉持着一个原则,那就是先发展再掏钱。 此事的具体规划,会在后续计划书中详细说明, 到时下官会派人将计划书送到各个衙门。” 至此,众人没了多少疑虑,都签上了各自名字。 只有礼部尚书李原名仍忧心忡忡,眉头紧锁。 跟着前来的一位户部主事,在后面急得抓耳挠腮。 他心里埋怨户部的几位大人。 这么重要的钱财之事,户部怎么能不参与呢? 众人又商讨了许久, 等众人离开时,天色已经漆黑,但还不至于伸手不见五指。 因为不论是商行还是不远处的京兆府, 都灯火通明,照亮了道路。 李原名忧心忡忡地乘坐马车离开应天商行, 还没走到中正街,就碰到了宫中前来的太监。 “李大人,陛下请您进宫。” 李原名面色平静,轻轻点了点头: “走吧。” (本章完) 第591章 礼乐崩坏,人心不古 第591章 礼乐崩坏,人心不古 深夜,应天皇城中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李原名年事已高, 宫中特地准许他可在宫中乘坐轿子。 此刻,他正坐在窄小的轿子中, 随着脚步的节奏微微摇晃,眼眸微阖,心中思绪万千。 无论是今日所见的应天商行,还是可能出现的建筑商行, 都让李原名察觉到世间正发生着微妙变化。 甚至,李原名有一种奇怪感觉, 这两处商行仿佛在凭空创造钱财。 但他清楚,这些钱财绝非凭空而来, 必定有一些他尚未知晓的原因在其中起作用。 不过这并非他关注重点, 他所在意的,是天下礼乐和天下人心。 他隐隐觉得,若真如陆云逸所设想的那样, 在整个大明朝全面铺开,好处固然显而易见。 但坏处同样不可小觑,且隐匿于无形之中。 至少,对人心的影响极大! 想到这儿,一声沉重的叹息在黑暗的轿子中缓缓回荡。 李原名睁开眼睛,眼中闪过一丝无奈。 在甘薯真正推广开来之后,或许这就是一种必然结果。 以往百姓们连温饱都难以解决,心心念念的只有种地, 关注的是收成和老天爷的脸色。 但日后,大明朝的百姓都能吃饱饭, 自然就会产生其他需求, 比如多赚些钱、多吃些肉,或者获得一些精神上的满足。 李原名知道,这种情况在甘肃部署完成后必然会出现。 而且这种现象古已有之, 不说宋元,就看如今大明。 江浙地区水网密布,粮食产量颇高, 百姓一旦吃饱,就开始琢磨如何赚钱,怎样把日子过得更好。 所以如今江浙商贸发达,商贾众多。 江西、福建也是如此, 一个靠瓷器、一个靠海贸, 都是商贸发达,商贾众多之地, 在那里.商人的地位很高。 对于这种景象,李原名相信会蔓延至整个大明。 至于“向钱看”这等风气是好是坏,他难以判断。 思绪纷杂间,轿子缓缓停下, 李原名走下轿子,看着前方巍峨的武英殿, 深吸一口气,迈步走了进去。 大殿内如同白昼,凉爽宜人,只是多了一些点燃的烛火。 上首的陛下如往常一样,静静地坐在那里,看着手中奏疏, 眉头时而紧锁,时而舒缓。 李原名来到殿中后,径直在大殿中央站定。 他没有出声,就这样静静地等候着。 过了将近一盏茶的时间, 笔锋在纸上摩挲的沙沙声才戛然而止, 上首的洪武皇帝朱元璋站起身来,舒展了一下筋骨, 自顾自地走向一旁的桌案坐下,同时指了指身旁的座椅: “坐。” “多谢陛下。” 李原名没有推辞,踱步上前坐了下来。 朱元璋递给他一盏茶,自己也拿起一杯,边喝边问: “今日所见所闻如何?” 李原名顿了顿,沉声道: “陛下,人心不古,世风日下啊。” 朱元璋嗤笑一声: “朕就知道你会这么说。” 李原名面不改色,继续说道: “陛下,若人人都一心向钱,届时天下人心浮动,祸乱丛生。” “站着说话不腰疼,你不喜欢钱?” “回禀陛下,臣喜欢。”李原名如实说道,接着道: “臣自认为饱读诗书,通晓天下礼乐,活得明白。 像臣这样的人,依旧喜欢钱财, 民间百姓就更不用说了。 届时,整个天下若因钱财之事失去淳朴之风,朝廷的处境将更加艰难。” “此事以后再说,朕只知道,堵不如疏,更不能因噎废食。” 朱元璋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继续说道: “大明朝廷从一无所有走到今天, 靠的就是敢打敢拼,勇于变宋元之法, 若因还未发生之事,就忽略眼前之事,那才是荒谬。 陆云逸有句话朕很喜欢,是他在国子监说的。 先解决有没有,再考虑好不好, 百姓现在都是穷鬼,想那么多作甚,有了钱再说。” 李原名微微拱手: “陛下,臣为礼部尚书,考虑的就是这类事。” “朕知道你的苦心,也知道你恪尽职守,朕没有怪你。” 朱元璋随即面露感慨,沉声道: “朕当年做和尚,整日吃不饱, 脑子里想的只有一件事,就是吃饱饭。 做和尚吃不饱饭,朕就去从军,很快就吃饱饭了。 那时朕就开始有了别的想法, 先弄把好刀,再捡些碎甲拼成好甲, 到战场上杀敌立功,多赚些钱,好娶个婆娘。 就这样一步一步, 想法越来越多,念头越来越大,才走到今天。 你我尚且如此,又怎能要求天下百姓踏步不前呢?” 李原名明白了陛下的意思,沉默许久后,才缓缓开口: “陛下,臣明白了。” 只是,李原名脸上带着一丝异样, 眼角微微颤动,足以显示其内心并不平静。 朱元璋瞥了他一眼,淡淡一笑: “李爱卿不必如此忧心, 修筑房舍、修建道路之事,京畿附近的村庄或许还不是那么急迫, 但大明朝廷疆域万里,又何止直隶这一隅之地。 这些年,朝廷一直在尽力修缮道路, 各地的布政使司、府衙也在努力修缮房屋, 但仍有许多地方道路泥泞,百姓住的是土屋、窝棚, 一遇到刮风下雨,不知要死伤多少人,府衙想救都来不及。 如今有了这新奇玩意儿, 能修些好路,建些能遮风挡雨的好房子,已经很不错了。” 李原名轻轻点了点头: “陛下悲悯万民,臣深感佩服。” 对于这类恭维,朱元璋只是一笑置之,转而说道: “在城外的水泥工坊,工部派工匠修建了一个简易房子, 墙厚不到两指,模样极为简单, 说到底就是个四方盒子,简陋至极。 造价也不贵,不过十几两,听说还能再降,或许能到七八两。” 说到这儿,朱元璋面露感慨,眼中闪烁着勃勃雄心: “仅用七八两就能造一个能遮风挡雨的屋子,供一家人居住, 这在以往,朝廷想都不敢想。” “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 “朕看到那个房子后,脑海中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这句诗。 这些年朝廷修筑城池、开垦沟渠,上上下下焕然一新, 但对诸多村落却有所忽视, 现在朝廷有了条件,也该做些福泽万民的事了。” 李原名嘴唇微抿,知道此事已势不可挡,便轻轻点了点头: “陛下,此等大事还需找个可靠的人来运作, 朝中诸多衙门掺和其中,并非好事。” “古往今来都是如此,朝廷想办事就得给好处,否则寸步难行。 刘思礼你已经见过了,感觉如何?” 李原名沉吟片刻,回答道: “陛下,中规中矩,是个守城之人。” 朱元璋满意地点了点头: “嗯只要别坏事,不拖后腿就足够了。 新的建筑商行,你觉得该交给谁来操持?” 李原名脸色古怪: “陛下,就不能把陆云逸留在京城? 或者让他去户部, 臣总觉得,让他留在工部或者去大宁,都是埋没人才。” 听他这么说,朱元璋嗤笑一声,眼神中透着深意: “怎么?杨靖也得罪你了?” 李原名抿了抿嘴,摇了摇头: “陛下,您知道的,臣向来对事不对人。 户部衙门做得不好,自然要说, 这段时间户部给臣的感觉就是, 咱们堂堂大明朝廷怎么能穷成这样?” “杨靖也有他的难处,朝廷要予以体谅, 而且二十多岁的尚书,未免太过骇人听闻了。” 李原名面容一滞,白的胡子轻轻抖了抖: “陛下,臣的意思是调陆云逸去户部任侍郎.” 朱元璋瞥了他一眼,嗤笑一声: “有区别吗?做出了功绩,总要给人升官吧, 侍郎不升尚书升什么?难不成让他年纪轻轻就回家呆着?” 武英殿内陡然陷入沉默, 李原名仔细一想,以陆云逸如此能折腾的本事, 做出一番功绩是理所当然, 到那时,可能没几年的功夫,就真要出一位二十多岁的尚书了。 这种景象在脑海中一浮现,李原名就感到一阵怪异。 见他这副模样,朱元璋笑了起来: “人家已经给你们留面子了, 早朝、朝会他从来都是告假, 要不然一个年轻人站在你们这群糟老头子中间,你们可得自惭形秽喽。” 李原名的五官瞬间皱在一起, 前所未有的挠了挠头,好像还真是这么个道理。 朱元璋笑着摆了摆手: “行了,去大宁是早就定好的事,不能更改, 你要帮朕好好物色人选, 这等朝堂大事,交给个人操办,人一定要靠得住。” “太子如何?”李原名直接问道。 在他看来,这等关乎钱财和天下大势的大事,交给不贪钱的人最好。 可这样的人世间少有。 那就找权力大、钱财足够多的人。 思来想去,也就只有眼前的太子和陛下了。 朱元璋只是略微思索,便明白了他的思路,缓缓摇了摇头,骂道: “你这个老东西,朕都这把年纪了, 要是没有太子帮衬着批阅奏疏,你想累死朕不成? 换个人,太子没功夫去做这些事。” “秦王?”李原名再次问道。 朱元璋有些诧异,笑了起来: “你是打算把朕的几个儿子都说个遍啊。” “陛下,做这等事要经得起诱惑, 每日不知有多少钱财、权力从手中流过, 就算是圣人,也难免起贪念。 臣思来想去,此事还是交给诸位王爷操持更为妥当, 至少经过陛下这么多年的教导,几位王爷大多都有天下为公的想法。” 李原名平静地说着,毫无避讳。 但朱元璋却陷入沉思,摇了摇头: “不论是应天商行还是建筑商行, 宫中之人都不宜露面,朝野士林骂朕的人不在少数, 皇室的人若参与进去,岂不是自找麻烦? 再想想吧,现在还不着急。” “是,臣明白。” “应天商行筹备得如何了?能如期开业吗?”朱元璋又问,脸上露出些许笑意: “商行弄的那个抽奖活动很有意思,宫中的孩子们也想去抽一抽。” 说到抽奖,李原名脸上的皱纹更深了,嘴角都微微抽搐: “陛下,那抽奖的卡片您见过了?” “见过了。” “那,上面的字您看了吗?”李原名有些难以启齿。 “看了,你有什么想法就直说。” “陛下,锦衣卫虽臭名昭著,名声不好, 朝堂上下对其厌烦至极, 但再怎么说也是朝廷衙门啊。 现在可好,应天商行的声势有多大,锦衣卫的名声就有多狼狈,实在有失体面。” 李原名面露愁容, 一番接触下来,也只有在这件事上, 他能感受到陆云逸是个年轻人, 有仇必报,充满意气。 “行了,随他去吧, 他这么大张旗鼓地骂锦衣卫,朕还放心些。 要是他默不作声,暗地里耍什么手段,锦衣卫可就头疼了。” 李原名经过今日一番接触,已然深信陆云逸的手段, 其真正目的往往隐藏极深, 甚至藏在水下的泥地里,让人难以看透。 这等本事若用来算计人,那可不得了。 只是 “陛下,臣觉得还是收敛一些为好。” “哈哈哈,原名啊,这事可不是只有你找过朕, 不少人上疏为锦衣卫说话,他们的心思朕清楚。 一方面是怕百姓骂锦衣卫,顺带把朝廷各个衙门也骂进去。 至于另一方面,他们是想让朕产生猜忌之心啊。” “陛下,臣绝无此种想法。”李原名猛地站起身,躬身一拜。 朱元璋似笑非笑,连连摆手: “坐下坐下,朕知道你忠君爱国, 但事情已经发生了,就随它去吧, 锦衣卫做得不好,也该骂。 礼部不能因为这些流言蜚语,就对商行加以掣肘。 其他衙门你也要帮朕看着点,别让它们在背后使绊子。” “臣明白。” 朱元璋点了点头,站起身来,背负双手朝内殿走去,声音远远传来: “行了,天色不早了,早些回去歇息, 咱们这些人啊,心思重,觉也少, 躺在床上要好久才能睡着。” “臣告退。” 李原名脸色凝重,踱步走出武英殿。 今日这一番交谈,他明白了宫中的不少想法, 对于之后衙门的行事也有了一些谋划。 可当他走到门口,原本值守的武定侯郭英突然走了过来,叫住了他。 “李大人。” “拜见武定侯爷。” 郭英笑意盈盈,上下打量着他,问道: “咱们是老相识了,本侯问你些事,如何?” “武定侯但说无妨。” 郭英点了点头:“今日去商行了?筹备得可好?” “极好。” 李原名如实回答,他知道,宫中的郭宁妃也出了钱。 “有赚钱的可能吗?” “观陆云逸的所作所为,必定大赚。” “那就好,本侯这就放心了。” 郭英满意地点了点头,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继续问道: “新商行的事你们也知道了吧,礼部打算出多少钱?” 对于郭英知晓此事,李原名并不意外。 整个朝廷消息最灵通的, 除了毛骧,可能就是眼前这位长官皇城的侯爷了。 李原名长叹一声,面露愁容: “武定侯爷,不瞒您说,礼部没多少余钱, 只能从明年的预算中挤出几万两。” 郭英眉头一挑,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这么多?” “礼部代天教化万民,如今有了好机会,礼部又怎能袖手旁观呢?” 郭英笑了起来,连连点头: “行了,有你这话本侯就放心了,本想着劝你别多管闲事, 既然你们也参与进来了,倒省了本侯一番口舌。” “哦?” 李原名凑近了些,压低声音: “武定侯爷,咱们相识少说也有三十年了, 您跟我说说,侯府准备出多少钱?” “侯府也没多少余钱,五六万两吧,趁着那些老家伙不在,多抢些份子。” 李原名愣在原地,陷入思索,而后躬身一拜: “下官知道了,多谢武定侯爷,下官告退。” “走吧走吧。” 送走李原名,郭英手扶长刀,踱步走进武英殿。 原本应该在后殿的洪武皇帝重新坐到上首, 看着手中的文书,眼皮都没抬,只是声音传了过来: “走了?” “回禀陛下,走了。”郭英脸色古怪,继续说道: “陛下,臣没打算掏钱啊。” “哎~”朱元璋抬起头来: “让你说你就说,明天不管谁来,你都上去问问,跟他们说一说。” “这” 郭英几次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开口: “陛下,臣觉得.陛下和臣似乎成了集市上的托。” “对,就是托。”朱元璋大方地承认: “拿六部的钱去修路、建房子,这是劫富济贫啊, 要是不让他们多些紧迫感,等他们缓过味来,能这么容易掏钱吗。 明天你得说得好点,别让人看出破绽。” “是臣要不要也出些钱?” “你?你那点钱自己留着吧, 别辛苦了一辈子,最后钱财都没剩下。 至于商行份子,朕会掏钱让宁妃多买些, 到时候你们这些老兄弟们分一分,你也有份。” 郭英眉头一挑,嘿嘿地笑了起来: “多谢陛下,臣定然好好骗一骗这些老家伙!” (本章完) 第592章 人潮人海中,有你有我 第592章 人潮人海中,有你有我 洪武二十二年八月三十一日清晨, 晨曦刚刚露头,应天城四方城门刚刚开启,便有大批百姓涌入。 其中,除了每日固定进出应天城的商贾和上工百姓, 还多了一些来自各个村落的人。 他们成群结队,在应天商行雇员的护送下,来到应天城, 准备参加明日应天商行的开业活动。 在队伍中,大多由德高望重的老者领头, 他们是代表村落参与抽奖的人。 老者身后跟着中年人,还带着一些孩子, 他们看着应天城宽敞的街道, 踩着脚下的青石板路,眼睛里闪烁着光芒。 有些人就是如此,即便繁华城池离村落近在咫尺。 但他们或许一辈子都难以见识、触摸。 应天左卫千户唐伯庸是聚宝门值守,往常这个时候, 他应该在城门楼中小憩补觉, 但今日他却不敢有丝毫懈怠。 他站在高台上,望向外面已经拥挤不堪的官道,脸色微微一变。 “派人出去阻拦,以百余人为一组,分段入城。” “所有人都要仔细检查,越是忙碌,越不能疏忽。” “吩咐聚集的车夫,让他们能拉多少就拉多,疏散人群, 不要让人群堵在城门附近。” “另外,告知京兆府, 辰时前第一批入城的人数大约在一千五百人左右,让他们做好准备。” 一道道命令下达,附近几乎所有军卒都忙碌起来。 唐伯庸很快找到了此次负责护送众多村民的应天商行管事计宇凡, 他是一个二十五六岁的年轻人。 “现在,本将会雇佣聚宝门处所有的车马, 你告诉他们人员的安置地点,尽快疏散人群。” 计宇凡愣了一下,随即快速点头: “唐将军放心,此事我会向商行禀报,钱财之类的,下午就能送来。” 唐伯庸摆了摆手: “别说这个,先把人都疏散开,雇车马才多少钱,要是出了人命就不好了。” “是” 不到两刻钟,随着人员被阻截分流, 聚宝门内外很快变得空旷起来,唐伯庸这时又及时下令: “分段人数改为二百,加快入城速度。” “是” 在忙活了将近半个时辰后, 整个聚宝门终于恢复到正常的人流状态, 不拥堵,却显得热闹。 此时,一直活跃在聚宝门附近的掌柜李武也忙得不可开交。 他气喘吁吁地拖着板车回来,浑身被汗水湿透。 刚刚送了两趟人,现在累得上气不接下气。 可当他看到自家板车都已经跑出去了,还是露出了由衷的笑容。 李武将板车停在朝廷修建的遮阳棚下, 整个人靠在车上,从怀中拿出一粒果塞进嘴里,又喝了一大口盐水。 随着能量补充,李武的呼吸渐渐顺畅,脸上涨红也慢慢消退。 “呦,这不是咱们李掌柜嘛。” 一名车夫同样气喘吁吁地赶了回来,坐在板车上大口喝水。 不过他没有李武的条件,没有吃,也没有盐水喝。 李武白了他一眼: “再这么叫下去,我可真成掌柜了。” “都三辆板车了,还不是掌柜?” 那名车夫咂咂嘴,脸上露出羡慕。 “还欠着不少钱呢。” 李武小声嘀咕着,心中还是有些暗自得意, 没几个月的时间,他就拥有了三辆板车。 虽然对外说还欠着不少钱, 但只有他自己清楚,通过给熟客拉货,板车的钱早就赚回来了。 两个侄子也赚到了钱, 现在每天干劲十足,正准备买第四辆板车。 想到这儿,李武眼中满是喜悦,心中暗自欢喜。 “幸亏听了陆大人的话,没有贸然把全部身家都投进去。” 想到这,李武眼中喜忧参半。 最近新出现的三轮车,把城中的新马商行都吓得不轻。 连带着许多车行都不再购置新车, 这才使得板车的价格大幅下跌, 他也趁机买了第三辆车, 价格比平时便宜了两成银子,还赠送两次修车服务。 虽然买了车, 但那三轮车李武也见过,确实是好东西, 拉着那么多货,随便蹬一蹬就能走, 比他们这种手拉的板车强多了。 只可惜,他找遍应天城, 也没找到哪里有卖的, 打听了一番才知道,这是军中物件,如今被应天商行拿来使用。 “这么好的东西,我要是能弄一辆,那每天得拉多少货啊.” “这商行也真是的,这么大的买卖,居然不外雇, 要是能给商行送货,那今年就不愁了。” 思绪正飘飞间,两辆崭新的板车停好, 两个虎头虎脑的年轻人凑了过来,在李武面前坐下。 他们是外甥毕云与外甥洪承允。 “二叔啊,应天商行那里可热闹了,全是人,还有不少大官, 整个附近的客栈都被应天商行包下了, 我送人去的时候,那客栈可气派了!” 毕云迫不及待地说着,手舞足蹈。 一旁的洪承允也连连点头, 只是显得有些木讷,不善言辞。 说着,毕云从后腰掏出一纸厚厚的文书递过去: “二叔,来看看。” “这是什么?” 李武有些疑惑地接过,然后打开一看。 嗯? 上面有些字他不太认识,但上面画的图他认识。 有瓜果蔬菜,这一根根的应该是芽菜, 层次分明的应该是肉, 还有圆滚滚的鸡蛋,大一点的鸭蛋,再大一点的鹅蛋。 “二叔,商行明天开业, 上面的东西都打折,可便宜了,鸡蛋十个才五文钱。 菜就更便宜了,五文钱能买三斤,肉十文钱一斤。” “这么便宜?”李武有些惊讶。 毕云连连点头: “二叔,明天咱们也去吧, 一钱银子就能抽奖,万一抽到大奖,那咱们可就发财了。” “都是骗人的,哪能让你抽到大奖? 不过要是东西真这么便宜,倒是可以去买点, 你们两个小子太能吃了,老子都要被你们吃穷了。” 毕云摇头晃脑,满不在乎, 倒是新来的洪承允有些不好意思。 毕云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 “二叔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天天唠叨,别听他瞎说。” 洪承允深以为然地点点头。 “多谢二叔。” 他十分感激二叔给他这个机会, 不仅能进城,还能一起去社学识字, 这可比在村里学的那百十个字有用多了。 李武没有理会他们,而是专心看着上面的图案, 虽然看不懂,但就是觉得有意思。 没过一会儿,他就下了决定: “行,下午咱们去看看。 上午都是熟客,天大的事都不能怠慢了他们,这些都是咱们的饭碗。 下午都是散客,接不接也没太大影响。” 两个孩子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激动得屏住了呼吸。 “毕云你有工钱,但也不能乱买,买实用的。 承允刚来带的钱少。 想买什么二叔给你付,从这月的工钱里扣。 还是那句话,刚到京城,多攒些钱,先站稳脚跟再说。” “是” 两个孩子连连点头。 府东街的应天商行,一切都已准备就绪, 各个工程队已在陆续退场, 只剩下最后负责小修小补的百余人,在完善细节。 商行内,经过三日的忙碌,瓜果蔬菜等一众商品都已就位。 整个前军斥候部的军卒都感觉浑身像散了架一样,比正常操练还要累。 但围绕着商行附近的帷幕还没有撤下, 即便此刻外面人山人海,人们也只能看到大片帷幕。 不过这也无妨,将半条街都笼罩的帷幕,已经足够引人注目。 再加上这些日子小卡片的宣传和折扣本的发放, 几乎整个应天城的人都知道了, 府衙附近,有大明最大的商行开业。 人传人效应显著,不少人从城西、城北赶来,就为了一探究竟。 如今距离商行开业仅剩一日, 府东街已经被堵得水泄不通,应天府早已提前发布告示! 以府东街为中心,附近四条街,三百丈之内。 任何马车不得进入,以防拥堵。 此刻,陆云逸手拿地图,站在应天商行对面的客栈楼顶。 看着眼前街道上密密麻麻的黑点,只觉得头晕目眩。 多,人太多了! 即便府东街和昇平桥极为宽敞,能容纳将近二十辆马车并排通行, 此刻也显得拥挤不堪,人流涌动的速度比平常慢了许多。 在他身旁的是府丞冯克昭, 他和陆云逸差不多,浑身上下都透着疲惫, 头发也没时间打理,乱糟糟的像个鸡窝, 脸上也没来得及清洗,有灰又有油。 他此刻忧心忡忡。 “陆大人,人是不是太多了,要是发生骚乱,可不好处理啊。” 陆云逸神色凝重地点点头: “冯大人的担忧极有道理, 今日还没开业,就已经有这么多人了,明天还不知会有多少人。” 叹了口气,陆云逸捏了捏眉心, 做生意人太少发愁,人太多同样发愁。 “这样吧,人为设置隔离带通道,引导人流, 把整个人流有序地限制在隔离带中。” 说着,陆云逸拿过文书,在上面写了一个“弓”字。 “就按照这个形状布置, 一方面缩短人流进入商行的时间, 另一方面通过隔离带减少百姓之间的接触,即便出了乱子也能及时解决。” 冯克昭只看了一眼就明白了,眼睛一亮。 “陆大人,这是个好办法, 这样一来,百姓想要进入商行,就得走几个府东街这么长的路程。” “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商行已经建在应天最宽敞的地方了, 还是出现了这种情况,总不能把商行建到校场上去吧。” 陆云逸挠了挠发痒的头皮,不停嘀咕。 冯克昭没有说话,只是疲惫地揉了揉眼睛。 他可算是见识到年轻人的精力有多旺盛了。 要是没记错的话,眼前的陆大人已经连续工作三日, 几乎没离开过商行,也没见他睡觉。 这时,陆云逸摇了摇头: “还是不行,限制人流并不能减少总人数,到时候还是会很拥挤, 商行内的安全也无法保障, 一旦有人起哄,那就是哄抢啊。” 陆云逸根本不给冯克昭思考的时间,马上给出了解决办法: “这样,府衙尽快出一份文书。 上面就写‘偷奸耍滑、寻衅滋事者一律流放’。 冯克昭眼睛猛地瞪大,满脸不可思议。 但陆云逸还没说完,继续道: “总之就是类似的话,一定要简短、易懂。 另外安排吏员在周边四个街道的出入口不停地吆喝。 再编几个例子,比如.张三因偷东西被抓,流放戍边, 王五闹事被抓,流放戍边,一并喊出去,尽量减少人为制造混乱的可能性。” “大人,大明律上没这么严重的处罚啊。” “《大明律》是手段,不是目的, 只要能达到安稳的目的,管它用什么手段。 明天这么多人,要是乱起来,《大明律》可就要砸到你我头上了。” “好好.下官明白了。” “还有,明天六部堂官不会来添乱。 但城中权贵不少,还有一些皇亲国戚, 提前打好招呼,设置阻拦。 任何人想要进入商行,只能带一个护卫, 别搞得一群人呼啦啦地过来,净添乱。” 冯克昭露出一副哭丧的表情: “大人,京府哪敢招惹这些人啊, 稍有不慎,京府日后的日子可就难过了。” 陆云逸眼中布满血丝,说道: “此事你放心,京府只需派吏员在一旁喊话提醒就行, 本官会请禁军来维持秩序,武定侯会亲自前来,放心吧。 至于皇室宗亲, 本官会请燕王、晋王到场维持秩序。 现在两个难啃的大头本官帮你解决了,剩下城中那些员外有钱人, 你们京府要是解决不了,那就怪不得本官了。” “是,京府一定办好此事!” 冯克昭小心翼翼地挪动两步,趴到屋檐旁, 对着下面的吏员一阵吩咐. 不多时,他又小心翼翼地走回来。 感受着平日甚是惬意的微风,此刻也觉得胆战心惊。 他看了看身旁傲然挺立的陆云逸, 忽然觉得有这样一个上官也挺好, 虽然累得够呛,但他是真能扛事啊。 二人又在房顶上待了半个时辰,做了一些其他布置后,才匆匆走下来。 此时已临近中午。 客栈里的人开始多起来, 这些人并非是住在这里的房客,而是忙碌的各部官员和吏员。 这个客栈现在已经成了休息场所和食堂, 商行出手大方,将整个客栈都包了下来,客栈掌柜笑得合不拢嘴。 陆云逸手拿一个烧饼,来到客栈门口, 看着街边警惕的卫兵和雇员们努力维持秩序,满意地点了点头。 “跟账房说,这几日诸位弟兄辛苦了, 只要顺利度过眼前这个难关,都有赏钱。” 吏员连忙跑开,去客栈的三层找账房, 因为商行周边拥堵,账房也被临时安置在了这里。 门口,陆云逸干净利落地吃完烧饼,喝了一大口水,穿过人群朝商行走去。 他还是有些不放心,要再检查一遍! 可他刚走到商行侧门,就看到刘黑鹰带着三十余人从商行内出来。 二人面面相觑。 “你在干什么?”陆云逸问道。 “云儿哥,我又把里面检查了一遍。” “有没有发现什么问题?” “当然有。” 刘黑鹰接过胡小五递来的文书,转交给陆云逸: “云儿哥,这上面写的都是可能存在安全隐患的地方。” 陆云逸从上到下扫了一眼,松了口气, 都是些小修小补的问题,不算大事。 “行了,快休息吧,这几日弟兄们都没休息,你也累坏了。” 陆云逸把文书拍回去,帮他拍了拍肩膀上的灰尘。 刘黑鹰接过文书,接着凑近了些,神神秘秘地开口: “云儿哥,我要跟你说个事。” “什么事?重要吗?”陆云逸诧异问道。 “不算重要,但对我很重要!” 刘黑鹰挑了挑眉,一脸得意。 陆云逸上下打量他几眼,看了看四周。 “行,找个安静的地方说吧,我也正好歇会儿。” “好嘞。” (本章完) 第593章 主动坦白 有根 第593章 主动坦白 有根 “啥?” 商行库房的角落里, 陆云逸险些将嘴里的可乐喷出来,一脸茫然地转头看向刘黑鹰。 刘黑鹰也是满脸茫然,挠了挠头: “早上我回家吃饭的时候,她跟我说的。” “不对吧,就这么轻易坦白了?她不是做了十多年锦衣卫吗?” 陆云逸一边咬着烧饼,一边满脸疑惑地说道。 一个锦衣卫就这么坦然承认自己的身份, 又正值如此关键的时刻,怎么看都像是有诈。 “当然还有些别的原因。” 刘黑鹰忽然变得扭扭捏捏,说话吞吞吐吐,一点也不大方。 即便此时陆云逸大脑有些混乱,但也很快察觉到了异样。 “她有了?” 刘黑鹰眼睛瞪大,连连点头: “应该是。” “哦~”陆云逸恍然大悟,点了点头: “这样的话,倒也说得通,你得知消息后是什么反应啊?” “我?”刘黑鹰眨了眨眼睛: “当然是勃然大怒啊,这几天我都不打算回家了。” “都有孩子了,你还不回家?” “哎~大夫还没确诊呢,只是猜测。” “那还愣着干什么,赶紧请大夫去家里看看啊。 人可以不回去,但关心要送到。 不然人家整日提心吊胆,万一孩子有个闪失, 那可就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了,总得给人点盼头。” 陆云逸一边说着,一边笑着拍了拍刘黑鹰的肩膀: “黑鹰,你小子有本事啊, 能让锦衣卫给你生孩子,还主动暴露身份,她还说了什么吗?” “她还说封贴木是锦衣卫,还透露了几个锦衣卫据点。” 刘黑鹰在身上摸索了一阵, 很快从怀中掏出一个纸条递了过去。 陆云逸接过,扫了一眼,迅速记住上面的内容, 然后将纸条撕得粉碎,给了刘黑鹰一半, 刘黑鹰熟练地把碎纸条塞进嘴里,一边嚼一边说: “云儿哥,上面的地点和人物, 很多都是咱们之前没掌握的,这次好像.赚大了。” 陆云逸也在嚼着,轻轻点了点头: “还是要小心,咱们把锦衣卫得罪得这么狠, 毛骧也不是好惹的,说不定会使出什么手段对付咱们, 这要是‘碟中谍’,那就麻烦了。” “看她那副样子,不太像。” “不能主观判断,这样不准,要看她实际做了什么,要小心警惕。” “我明白了,云儿哥。”刘黑鹰连连点头。 陆云逸挑了挑眉: “想好给孩子取什么名字了吗? 老刘家可是一脉单传啊, 这样派人快马加鞭,送去北平,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伯父!” “名字还没想好,这事也不着急,云儿哥,我感觉怪怪的。” “怎么怪?”陆云逸面露诧异。 “我觉得自己还是个孩子啊, 怎么莫名其妙就要当爹了?” 刘黑鹰挠了挠头,眼睛都快挤到一起了。 “哈哈,人生总要经历这一步, 你现在家大业大,总得有个继承人,等孩子生下来,你就习惯了。” 陆云逸笑得很开心,长叹了一口气: “打算什么时候明媒正娶?” 刘黑鹰茫然地眨了眨眼睛: “啊?还要大操大办啊。” “你又不缺钱,必须大操大办。 再说了.人家现在虽然倒戈了,但心里怎么想的你知道吗? 这个时候风光大办,还怕人家不一心一意跟着你? 就算她原本是‘碟中谍’,是块硬石头,也该被焐热了吧。 总之,不办有隐患,办了全是好处。” “哦” 刘黑鹰恍然大悟,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云儿哥。” 见他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陆云逸用胳膊肘碰了碰他: “什么感觉,想回家看看吗?”陆云逸朝着他挑了挑眉。 “说实话,还真有点想, 但现在还不能回,哪能这么快就接受自己婆娘是锦衣卫的事嘛,那也太没骨气了。” “哈哈哈,明白就好。 对了,我再提醒你一件事。” “云儿哥,您说。” “她是锦衣卫这件事,千万别老挂在嘴边。 说了就是多此一举, 既改变不了现状,还会影响你们之间的关系和感情。” “云儿哥,这我懂。”刘黑鹰撇了撇嘴,满脸不情愿。 “哎~恋爱中的人容易头脑发热, 我这是提醒你,少做费力不讨好的事。” “哦,知道啦” 刘黑鹰挠了挠头,不过很快就嘿嘿地笑了起来: “云儿哥,等孩子出生,你来当他干爹。” 陆云逸一愣,也挠了挠头,果断拒绝: “算了吧,我自己还一团糟呢,哪有精力伺候他。” 一听这话,刘黑鹰也变得忧愁起来, 二人瘫坐在商行的角落里,沉默不语。 不知过了多久,刘黑鹰才后知后觉地开口: “云儿哥,你说毛骧知道小语有了这个消息后,会怎么做?” “我哪知道他怎么想,说不定会高兴坏了吧。” “那要不要趁机提一些要求?” 刘黑鹰不大的眼睛里闪烁着精光: “咱们在锦衣卫衙门里组建一个小锦衣卫, 或者.把咱们自己的人安插进去, 总靠猜测他们的行动,不是个办法。” 陆云逸面露诧异: “能行吗?解语现在是什么职位?” 刘黑鹰思索了一下,回答道: “千户,不过只有职位,没有实权, 趁着这个机会,或许能争取一点权力过来。” 陆云逸闭上眼睛,脑袋靠在墙上,双手搭在膝盖上,闭目沉思。 过了一会儿,他摇了摇头: “还是算了吧,解语一直给人的印象是不贪恋权势, 现在突然要权力,会引起怀疑。” “有道理” 刘黑鹰点了点头,放弃了这个想法: “那我回家后,要嘱咐她些什么吗?” “一切照旧就行, 要表现出既厌恶锦衣卫,又摆脱不了锦衣卫的样子, 从这段时间的调查来看,毛骧最喜欢用这种人。” “我明白了。”刘黑鹰思考片刻,点头表示赞同。 陆云逸看着不远处排列整齐的货架,眼神有些空洞: “那个封贴木最近和你有接触吗?” “有,他经常送东西,或者找我闲聊几句, 没什么实质性进展,也没表露什么真实想法, 比第一次接触时隐晦多了, 我猜他可能接到了什么命令,不能再做吃里扒外的事了。” “应该是,不管怎样, 锦衣卫都是为宫中办事, 毛骧就算有私心,耍些手段,也不能偏离这条既定路线。 那就这样,继续和他接触,维持现状。 明天的安排都准备好了吗?”陆云逸突然想起这件事。 一提到正事,刘黑鹰脸色变得凝重: “准备好了,调来了五百弟兄乔装打扮, 分散在街道和商行的各个地方, 一旦有人捣乱,第一时间制止。” “嗯,就算那些大人物不在京城,咱们也不能轻视他们。” 陆云逸抿了抿嘴,继续道: “福建都司和四川都司有两处叛乱很蹊跷, 像是有人在背后支持,粮食好像怎么都用不完, 一直在逃窜,人数还越来越多。 浙江都司的海面上也出现了盗匪,抢夺来往船只,劫掠盐船。 小船居然还能成功抢夺官船,你说这事儿荒谬不荒谬。 现在应天看起来风平浪静。 但商行和修路的事情搞得热火朝天, 他们还不反击,这很不正常啊, 难道他们就只敢对我动手?觉得我好欺负? 这也太欺软怕硬了,搞得我整天热得难受。” 刘黑鹰看了看陆云逸身上甲胄, 即便已经换成了最透气的锁子甲,可依然能感受到那股闷热。 “云儿哥,等忙完这阵就休息休息吧, 我怎么觉得在京城当官比在外面打仗还累?” “你也有这种感觉?”陆云逸有些诧异,看着他: “我早就发现了, 在外面打仗,遇到敌人可以痛痛快快地砍杀, 只需要想着怎么弄死对方就行,不用考虑后果和影响。 可在京城办事,不拉帮结派简直寸步难行, 做什么都得考虑后果、影响,还有朝中态度,远没有在外面当官自在。 婉怡她爹来了十多天, 昨天才有空见了一面,头发都白了一大截, 看那模样,好像也累坏了。” 刘黑鹰打了个哆嗦,心有余悸地问道: “云儿哥,听说你还要开一个商行?” “嗯水泥工坊和混凝土工坊要开到大宁,得全面发展遍地开才行。 得让朝廷看到它们的价值, 还要让朝廷上下和天下百姓都知道, 这东西建房子便宜,现在发展得还是太慢了,得推一把。” “云儿哥,费这么大劲干嘛? 咱们好好经营瓜果行不就行了,也能赚钱。” 陆云逸咬牙切齿,恨铁不成钢地说: “整天就想着你那破瓜果生意! 咱们家都在大宁最北边,你打算用瓜果去修长城吗?” “真要修啊.” 刘黑鹰一脸呆滞,之前只是提过一嘴,可他根本没当回事。 “不然呢?”陆云逸语重心长地说: “没有永远强盛的朝廷,现在朝廷势力强大。 草原人被打得找不着北,可总有衰弱的一天吧。 到那时候,大宁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 搞不好咱们又要变成草原人了。 所以还是修一座长城吧。 关内关外听起来简单,但其中差别比人和牲口的差别还大。 现在山海关立在那里,大宁百姓天生低人一等。 一旦朝廷势力衰弱,无暇顾及,大宁就要被放弃。 到时候,咱们可就成了‘无根’之人了啊。” “有有这么严重吗?” 刘黑鹰被吓了一跳,连忙捂住裤裆,结结巴巴地问道。 “做最坏的打算嘛,这事先记着, 等黄河两岸的水库和堤坝修好之后, 看看了多少钱,才能做进一步打算。” 陆云逸笑着拍了拍刘黑鹰的肩膀: “放心吧,至少十年之内,咱们都是有根之人。” 这么一说,刘黑鹰心里踏实了一些, 他没有怀疑此事的真实性。 因为这么多年过去,云儿哥还真没出过什么大错,说的话大多也都实现了。 “行了,休息得差不多了,先干活。 安保工作、紧急情况下的撤退预案,再仔细研究研究。 今晚都睡个好觉,明天严阵以待,迎接挑战!” “好!” 翌日清晨,天还未亮,身旁的晃动将陆云逸唤醒。 “大人.大人” 在朦胧意识中,陆云逸猛地回过神来, 眼中闪过一丝血色,浑身散发着一股凌厉的气息。 但很快,他看清了眼前之人,眼神逐渐变得柔和: “是灵韵啊.” “大人,已经卯时了,该起床了。” 陆云逸点了点头,伸了个懒腰后坐了起来,感慨道: “平时睡不着,一有事儿就起不来,真是奇怪。” 邓灵韵脸色微红: “是大人昨夜太劳累了,忙了好几天,还这么操劳。” “有美人相伴,怎么能克制得住呢。” 陆云逸摸了摸她的脑袋, 没有在意她通红的脸颊,轻轻捏了捏后,便准备起身。 见她也要跟着起来,陆云逸按住她的肩膀,叮嘱道。 “你多睡会儿吧,府里没什么规矩,放松点。” 邓灵韵也没客气,吐了吐小舌头, 又把自己裹进被窝,只露出个小脑袋: “今日大人辛苦了,一定要注意安全呀。” “放心吧。” 不到半个时辰,陆云逸就带着一行人来到了应天商行! 此时,应天商行已经撤去了外面遮挡的帷幕, 露出了干净、整洁、平整的墙面! 商行外墙摒弃了传统的砖石结构和以往的木质装饰。 而是采用水泥与混凝土筑成,表面平整光滑, 在日光的映照下,散发着一种冷峻、独特的光泽。 墙面没有一丝多余的装饰,简洁大气, 展现出一种大明朝从未有过的硬朗质感。 高大的墙体如同城墙一般! 商行的大门极为宽阔,足以容纳数辆马车并行通过。 两扇厚重的大门早已敞开。 大门上方,一块巨大的匾额高悬。 上书“应天商行”四个苍劲有力的大字。 这四个字出自大学士宋纳之手,笔锋刚健,气势磅礴。 在商行周边,是一圈用水泥修筑的矮墙,矮墙上镶嵌着精美的装饰。 墙内绿树成荫,草繁茂。 陆云逸看到商行后,只有一个感觉,那就是大! 这种独一无二的建筑风格, 让应天商行显得格外突出,相比寻常的木质建筑,看起来十分坚实。 陆云逸站在门口。 由于是清晨,即便人还不多, 但还是能听到身旁不时传来的惊叹声和倒吸凉气的声音。 陆云逸怔怔地看着前方被水泥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巨大商行, 忽然有些恍惚,记忆将他拉回到多年前。 过了不知多久,他回过神来,看了看四周。 发现周围的人比他还要震惊, 都呆呆地站在那里,久久说不出话, 也没有任何动作。 陆云逸嘴角露出笑容, 他都被眼前的景象震撼到了,那些从未见过如此建筑的大明百姓,就更不用说了。 眼前的应天商行, 只要看一眼,他们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这时,睡眼惺忪、满眼血丝的李至刚匆匆跑了过来。 “大人,大人” 陆云逸回头看去,见他这副模样,问道: “昨晚没睡?” “睡了,睡了两个时辰。” 李至刚没有纠结这个问题,而是兴奋地开口: “大人,您说得对,越简单的东西,带来的冲击力越强。 早上我已经看到不少路过的官员目瞪口呆了, 就连路过的狗都停下来观望!” 陆云逸瞥了他一眼, 眼前的李至刚已经激动得有些忘乎所以,说话都口不择言了。 “行了,辛苦这么久,这段时间你受累了。 昨天秦尚书跟我说,明年吏部考评,你肯定甲上。” 李至刚整个人愣住了,一股喜悦涌上心头: “大人,真的吗?” “还能骗你?不过这种考评只是一种嘉奖, 说不定陛下看你能干,马上就给你升职了。” 李至刚脸色涨红,拳头紧握,激动得浑身颤抖。 雷惊扰梦数番愁,梦觉雷喧若鼓悠! 升官发财,可算是轮到我李至刚了!! 陆云逸见他这副模样,也笑了起来: “行了行了,去看看抽奖台的布置,人马上就要来了。” (本章完) 第594章 鸿运齐天 开业大吉 第594章 鸿运齐天 开业大吉 抽奖台面设置在整个应天商行最前端,位于两条街道交汇的角落。 由于情况特殊,巨大的抽奖台面甚至占据了半条街道, 目的是让前方广场留出更多空间,尽可能容纳更多人。 这是应天府衙主动提出的方案,毕竟他们也担心真出了事难以推脱责任。 台面的布置极为简洁,地面铺设着红色地毯,台面上有一块巨大木板,同样覆盖着红布,上面写着金漆大字。 “购物就送房,明日住进中正街。” 即便已经不是第一次看到,李至刚见到这行标语时, 仍觉得简单直白,充满诱惑。 这种简单,能直接勾起人们内心欲望。 李至刚家境殷实,对中正街的房子不太感兴趣, 但他的下属和同僚,凡是见过这条标语的,都跑来询问, 有没有内幕消息,是不是内定了之类的问题。 显然是打算试一试。 李至刚总是耐心地告诉他们,内定这种事等同于打脸, 这么大的生意,背后是朝廷和权贵, 不至于为这点小钱坏了规矩。 此刻,李至刚转头环顾四周,跟随而来的吏员们大多呆呆地望着上方,眼中满是羡慕。 陆云逸也注意到了这一幕,看向他们说道: “到时候你们也一钱银子买点东西,说不定就能中奖呢。” 一众吏员连连点头,显然已经下定决心。 陆云逸望向奖台,除了标语,其他布置同样简单粗暴, 能展示的奖品都已摆在台上, 台面上显得满满当当,尤其是那些金银, 就这么裸露在外,散发着浓烈的金钱气息。 陆云逸并不担心有人偷抢, 小偷虽然贪婪,但并不愚蠢。 在这种场合下要是不给朝廷面子,离死也就不远了。 更何况京兆府还在高台两侧贴了两张红底黑字、类似对联的告示。 只不过上面写的内容不太文雅。 “偷奸耍滑、寻衅滋事一律流放。” “恶意争抢、制造骚乱一律斩首。” 两种风格迥异的文字摆在一起,陆云逸怎么看都觉得别扭, 但为了安全起见,也顾不了那么多了,只要能达到好的结果就行。 陆云逸回头看向李至刚: “牙行的人来了吗?如果有人中了大奖,要在台上现场交割, 让所有人都看到,咱们应天商行没有请托。” “回禀大人,已经派人来了,昨天就住在客栈里。”李至刚点头答道。 陆云逸点了点头,快步走到巨大的抽奖箱前,上下打量着,沉声道: “京兆府到时会派一位老捕头过来,在旁边盯着, 应天城里有些小贼手法高明,要防止他们耍样。” “大人放心,下官也找了衙门里一位眼力极好的测绘师傅过来, 他也会在一旁留意。” 对于李至刚的办事能力,陆云逸没有丝毫担忧,轻轻点了点头, 随后伸手探进抽奖箱,随意抓出一个小球。 那是一个包装精美的圆形纸团。 陆云逸慢慢将其打开, 李至刚凑近了些,紧张和期待的情绪开始蔓延。 随着纸张展开的“咔嚓”声,纸团打开,所有人都愣住了。 微风轻轻拂过,吹动了在场不少人的发丝, 陆云逸瞳孔微微放大,怔怔地看着手中的纸条。 他转头看向李至刚,问道: “你搞的鬼?” 李至刚咽了口唾沫,一脸惊愕与无辜, “大人.我哪有这本事。” 二人茫然地对视一眼,又看向手中的纸条。 [特等奖:应天三进宅院一套。] [您将开启一场无与伦比的登高之旅,未来的每一步都满溢惊喜。] [应天商行恭贺您荣耀登顶,人生自此一路繁相送。] 醒目的大字映入眼帘,让他们呆立在原地。 过了一会儿,李至刚回过神来,连忙也伸手进箱子抓了一个圆球,迅速打开。 [安慰奖:一斤装白一袋] [愿生活中的小确幸常伴身旁,挫折化为成长基石。] [应天商行始终与您并肩,未来可期。] 李至刚有些不甘心,又抓了一个,还是安慰奖. 他还想再抓,陆云逸却拉住了他,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 “看来,本官这是要撞大运啊。” “大人.这.这.” 李至刚瞪大眼睛,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来。 就这么随意一抓, 特等奖就到手了? 李至刚有些恍惚,虽然早就知道人与人之间存在差异, 但今日这番经历,比二人地位悬殊给他带来的冲击还要大。 官位不够可以努力晋升,拼命争取。 但现在,老天眷顾这怎么比? 越来越多的人察觉到这边的异样,纷纷投来目光, 只见两位大人呆立在原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好了,特等奖本官放回去了,看看今天哪位有缘人与本官一样幸运。” 陆云逸小心翼翼地重新包装纸条, 直到与未拆开时一模一样,摸起来手感也毫无差别,这才将纸团丢回箱子。 “大人,下官佩服” 李至刚躬身行礼,这次他是真的服气了。 “可能是最近一段时间本官太倒霉了,这才转运,不必在意。” 陆云逸摆了摆手,只是脸上的得意之情,谁都能看出来。 时间飞逝,转眼间就到了辰时,尽管天色刚刚大亮, 但整个府东街和珠宝廊已经人头攒动。 当人们看到屹立在应天城的这座“怪物”时, 顿时呆立原地,一股难以言喻的震撼感扑面而来。 他们也见过巨大的建筑,四方城门就比这更大, 但那种压迫感却远不及眼前的应天商行。 倒吸凉气的声音接连响起。 不过辰时刚过,两条街道上的人群就开始汇聚,朝着应天商行涌来。 昨日设置好的隔离带发挥了很大作用, 百姓们想要走到商行大门口,需要拐来拐去, 至少要走几个府东街那么长的距离,这让许多人忍不住破口大骂。 同时,在几个入口处, 吏员们拿着铜喇叭大声呼喊,说的都是一些杀头、抄家、流放的事,这让不少暗藏的小贼悄悄退缩, 府衙已经把话放出去了, 他们要是还不知好歹,那就是自寻死路。 尤其是府丞冯克昭就坐在最重要的府东街入口, 亲自监督众多百姓、商贾、权贵排队进入, 现场气氛一时间有些压抑。 然而没过多久,不到半个时辰,涌向应天商行的人越来越多,城中的权贵们也陆续到来。 李至刚站在门口,见人差不多到齐了,用力挥了挥手: “奏乐,奏乐,都开心点,欢快些,今日可是大喜的日子!” 得到命令,早已准备好的礼乐队开始敲锣打鼓, 欢快的声音向外扩散,驱散了商行门前的些许凝重。 众多百姓和富商们也开始纷纷交头接耳。 众人关注的重点截然不同,百姓们的目光都集中在那巨大的抽奖台上, 看到上面的奖品和抽奖箱,显得跃跃欲试,同时紧紧攥着藏在身上的钱。 一钱银子不算多,但对于百姓来说,相当于半个月的工钱, 这次来买东西也是趁着打折,买些实用物件。 而众多商贾则一个个神色凝重,他们的目光在高大的商行建筑上停留,又在场地布置上仔细观察. 新沉商行的掌柜周颂与两名好友早早来到了商行前的空地上。 “周兄啊,你与陆大人有过合作,可曾听过什么内幕消息? 这商行是谁布置的?如此直击人心,就是不知道里面是什么样子。”一位身材微胖的掌柜笑着开口。 周颂神色凝重,沉声道: “商行的布置应该是工部负责,执行者是工部主事李大人, 就是站在门口那个身材瘦削的人。” 二人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 一眼就看到了那个手拿文书,不停地叫嚷,看起来十分忙碌的瘦削身影。 “朝廷里真是藏龙卧虎啊,咱们经商一辈子,也没想出这样的点子。” 周颂笑了笑,缓缓摇头: “‘购物就送房’这种话, 应天商行能说,咱们可不能说,京府这一关都过不了, 到时候要是有人告咱们妖言惑众、迷惑百姓,不死也得脱层皮。” 二人深有同感地点了点头。 这时,稍胖一些的商贾碰了碰周颂: “周兄,你看那是不是户部的王主事?” 周颂看过去,眉毛一挑,连连点头:“是王主事,旁边是他的妻子和孩子。” “咱们过去拜见一下?” 周颂摇了摇头:“别多此一举,今天不是休沐, 能出来的大多带着公务,咱们别自讨没趣。” “也是.还是跟着周兄出来省心,有条不紊,不会犯错,跟着别人出来总是毛毛躁躁的。” 周颂抿了抿嘴,露出笑容, 他的视线很快落在抽奖高台上。 只见那里出现了一道年轻的身影。 “陆大人来了” 周颂提醒二人,二人也都将目光投了过去。 高台上,陆云逸站在两个巨大的铜喇叭后, 望着门口人山人海的场景,眉头一挑。 人来得比他预想的更早、更快。 商行原本计划在八点左右开门,但现在.似乎等不到那个时候了。 深吸一口气,陆云逸清了清嗓子,沉声说道: “喂喂喂” 沉闷的声音通过铜喇叭向四周扩散,所到之处,喧闹声渐渐平息。 “应天的父老乡亲们!四方来的贵客们!!” 陆云逸声音洪亮,激昂的语调瞬间穿透清晨的喧嚣, 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他。 “今日,应天商行, 如同初升的朝阳,带着万丈光芒,在咱们应天的土地上盛大开业啦!” 他目光炯炯,扫视着台下密密麻麻的人群,抬手遥指摆满奖品的抽奖台。 “大伙瞧瞧, 黄澄澄的金子、白的银子,还有那宽敞气派的宅院! 这些可不是商行随口说说, 而是实实在在能被各位带回家的丰厚奖品! 只要在咱商行购物,上一钱银子,就有抽奖机会! 应天商行刚刚起步,还请诸位父老乡亲日后多多关照, 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 只要你们来,应天商行就热烈欢迎!” “啪啪啪啪啪啪!” 李至刚迅速鼓掌,同时看着在场忙碌的众多吏员,斥道: “快鼓掌!” 鼓掌的声音依次响起,一些认识陆云逸的商贾也率先鼓掌, 很快,整个应天商行门口就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陆云逸站在上首,压了压手,大声喊道: “商行给大伙的诚意和福利,在场的乡亲们,觉得奖品够不够诱人?好不好?” 台下瞬间爆发出一阵排山倒海的欢呼声。 “好!”“太好了!” 之类的呼喊此起彼伏,不少人兴奋地挥舞着手臂,孩子们高兴地露出洁白的牙齿。 陆云逸面带笑容,继续喊道: “咱们应天商行,可不只是一个买卖东西的地方! 往后每个月,咱们都设专属的折扣日, 不管您是要买家里日常吃的米面粮油,还是想添几件漂亮衣裳、精巧玩意儿,统统都有大优惠! 至于日子嘛,以后折扣日就定在一日,怎么样?” “好!”人群中的回应声震耳欲聋。 “有没有人知道为什么?为什么要把折扣日定在一日?” 陆云逸在台下快速扫视,将一张张面孔迅速映入眼帘,同时努力记忆着。 台下顿时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答案五八门。 新沉商行的东家周颂看准时机,踮起脚尖,大声喊道: “因为一号开业!” 陆云逸的视线扫过去,很快落在周颂身上,微微诧异. 周颂身旁的两人见他如此举动,顿时瞪大了眼睛。 随着声音传开,在场的百姓很快达成共识,纷纷说着一号开业。 这时,陆云逸才笑着说道,仿佛在和什么人说悄悄话: “偷偷告诉你们,因为月底发工钱、俸禄,月初大家兜里都有钱。 要是定在月中,你我都穷的叮当响,怎么舍得钱。” “哗——” 场中顿时爆发出一阵大笑, 不少做工的人挠了挠头,也跟着笑了起来 还别说,昨天刚发了工钱,不然今天也来不了这儿。 周颂呆呆地望着台上,眉头紧皱. 他环顾四周,发现大多数人都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笑容,显然都发了工钱。 如此,一个简单却极为有效的宣传便形成了, 发工钱之后就是折扣日,可以来买便宜东西。 “我的天啊.” 周颂在商贾之道摸爬滚打三十年,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宣传手法,如此光明正大地告诉众人。 至于效果他不用想也知道一定很好。 陆云逸站在上首,又开口问道: “诸位,你们知道咱们商行的货物是从哪儿来的吗?” 在场众人纷纷露出疑惑的神情,有人虽然不知道,但眼睛却亮了起来。 “其中的瓜果蔬菜都来自应天八县附近的村庄。 都是你我这样的百姓辛辛苦苦种出来的。 平日里只能放在家里自己吃,吃腻了也得吃! 但现在,情况不一样了, 商行把它们拉到应天城来售卖, 你们能吃到新鲜的瓜果蔬菜,各地村庄的百姓也能拿到银钱。 这是好事,也是善举! 商行多卖出一个瓜,说不定哪个孩子就能多一双鞋,多识一个字。 多卖一些菜,百姓们手中就能多一件衣裳。 你我都是百姓,想不想过上好日子?” “想!”众人扯着嗓子高声呼喊。 陆云逸一改刚才的激昂,变得俏皮起来: “想也不能多买,这些可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精品啊, 要给后面排队的朋友一些机会,不然你们都买空了,商行可要挨骂了。” “哈哈哈哈哈。”在场又爆发出一阵笑声。 陆云逸看着情绪高涨的人群,深吸一口气,高声宣布: “行了,话不多说, 现在,应天商行提前开门迎客!” “咚!” 巨大的鼓声骤然响起,立在门口的众多仪仗人员身穿红杉,齐声高呼: “开门~迎,贵客——” 话音刚落,礼乐队的锣鼓喧天,商行的大门缓缓敞开,温暖的气息裹挟着淡淡的熏香扑面而来。 里面明亮的景象第一次展现在众人眼前,引得无数人踮起脚尖张望。 陆云逸看着人群蜂拥而入,再次大声喊道: “大伙别着急,有序进店,慢慢挑选。 要是有任何问题、建议, 尽管跟店内伙计、管事说,我们一定认真对待、马上解决! 大伙进店一定要注意安全,千万别挤着、碰着! 府衙下了严令, 不能拥挤、不能偷奸耍滑、不能蓄意闹事, 要是逛个商行,丢了脑袋,那可就太不划算了。” “对了,诸位别忘了拿购物小票,凭票抽奖!!” (本章完) 第595章 1389年,改变世界第一步 第595章 1389年,改变世界第一步 商行的热闹程度远远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期, 商行内部的布置同样令人惊叹。 周颂带着两位好友走进商行后,眼前的空旷景象让他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他有一种错觉,仿佛置身于小校场之中,一眼望不到边际。 尤其是那密密麻麻的货架,以及满目的人头,更让他惊愕不已。 周颂自认为走南闯北,见识颇广。 但今日所见的这一幕, 却是他生平第一次经历。 他隐约记得,自己去过的最宽敞的地方是城外新开的青楼间集,一进去便是一个巨大莲池。 而如今,这种宽敞的感觉已被眼前商行所取代。 他尚且如此,周围的百姓们更是瞪大了眼睛,对眼前的景象感到震撼不已。 他们平日里常去的集市,都是一个个小小的摊位, 就算是去商行,也不过是不大的一间屋子, 即便是最宽敞的客栈,在这商行面前,也显得微不足道。 在他们看来,那些地方可能只够摆放盛放蔬菜的架子。 中央过道的两侧,左侧摆放着米面以及一些杂粮,右侧则是瓜果蔬菜,这些都被整齐地摆放在一个个四方台子上。 萝卜被摆放得整整齐齐,仅仅看一眼,便能感受到其新鲜程度。 山药一根根堆迭着,还能看到上面的泥土和根须,一看便知是刚从地里挖出来的。 还有成捆成捆的韭菜,用麻绳捆绑着,上面还带着清晨的露珠,翠绿的颜色格外显眼。 在周颂的视线中,已经有一些百姓围了过去,手里拉着一个模样奇特的东西。 但很快,周颂便皱起了眉头,心中涌起一股荒唐之感。 “周兄.这不是手推车吗?” 武掌柜也看到了那个东西,满脸狐疑地问道。 “没错,就是手推车,只是样子变了好像还小了很多。” 二人眼睁睁地看着一位三十多岁的中年人拿了两根萝卜, 在雇员的示意下,放进了手推车的小框里,然后轻松地拉着车离开了。 “这竟然还有这种用途?” 周颂的嘴角微微抽搐,最近朝廷中传出两款手推车即将推向民间的消息。 周颂本打算参与其中,大赚一笔。 他原本计划将手推车放大,加上一个大框,用于搬家、放置行李或者平时拉一些重物。 他自以为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准备, 能够在众多商行中脱颖而出,一举中标。 然而现在,他发现朝廷对手推车的开发已经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 这时,白掌柜拉过来一辆小推车,在地上来回推动,不禁感慨道: “这东西还真是不错啊,滑动起来顺滑无比,还很省力” 三人的目光停留在平整的水泥地面上,陷入了沉思. “走吧走吧.继续往前走,看看还有什么新奇的东西。” 周颂带着两人继续往商行里面走去,走出了瓜果蔬菜、粮油米面的区域后, 视野变得开阔起来,放眼望去,他竟然看到了几个熟人,都是做商贾生意的掌柜。 显然,他们和自己有着同样的想法。 打过招呼后,周颂便边走边看. 猪肉、鸡肉、鸭肉、鱼虾、零食、熟食、干果等各类商品一应俱全. 还没走到尽头,周颂心中已然波澜不惊,对应天商行有了定论。 这就是大明当之无愧的第一商行,在商贾之中无人能及。 一旁的武掌柜和白掌柜同样目瞪口呆, 作为商贾掌柜,他们平日里最喜欢给别人挑毛病。 但眼前的商行,优点多得让他们忽略了其可能存在的缺点。 而且,他们自己的心里也开始有了这样的想法: “这个东西好像挺有用的,要不要买一点? 这个看着也不错,要不买一些?” 这里售卖的商品种类齐全也就罢了,服务还非常周到, 那些雇员们忙前忙后,不辞辛苦, 一看就是踏实肯干的人,与他们商行里那些能坐着就不站着的伙计相比,简直有着天壤之别。 很快,三人转过一个大弯,看到了盐茶专卖的区域, 他们再次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不愧是朝廷的生意,竟然什么都能卖! 突然,周颂眼神一紧,揉了揉眼睛,怀疑自己是不是眼了,他看到了什么? 白一斤二十文? 二十文? 周颂三步并作两步跑了过去,白摊位前已经站着几个人,他们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周颂认识他们,他们是城中坊的一些掌柜。 “这位小兄弟,白二十文一斤?没有标错吧?” 白梅坊的方掌柜声音颤抖着问道,手也微微发抖。 “这位客官,白二十文一斤,红十文一斤,没有标错,商行就是这个价格。” 此言一出,方掌柜只觉得血气上涌,差点站不稳脚跟。 “方掌柜方掌柜.您没事吧。” 方掌柜颤抖着摆了摆手, “现在还没事,很快就要出大事了。” 周颂看着眼前如般雪白的白,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以往白至少要一钱银子一斤,而且常常有价无市。 如今,竟然只要二十文,价格骤降八成! 这.这简直太不可思议了。 周颂不知道应天商行是如何做到的,但他清楚,京城周边的坊恐怕要遭殃了。 联想到前些日子石青坊、万寿制坊落入陆大人手中,其中的原因不难猜测, 这肯定是陆大人的手笔。 一想到这里,周颂只觉得一阵茫然和无力感涌上心头, 这人怎么这么能折腾呢? 三人很快离开了盐茶专柜,走了很久,终于来到了一个岔路口, 一边是结账付款的地方,一边是通往二楼的楼梯。 在这期间,他又看到了锅碗瓢盆、布匹等一系列生活用品, 可以说,整个应天商行一楼,就像是一间巨大的杂货铺。 很快,几人来到了二楼 一踏入这里,一股浓郁的书墨气息便扑面而来,将他们笼罩其中。 这里有文房四宝专区、陶瓷瓷器区域、木雕竹雕摆件展示区、丝绸织品展示区、古籍书画长廊.. 三人只是简单地逛了逛,手推车里就多了一些新奇的玩意儿,这让他们大为震撼。 显然,一楼是为普通百姓提供实惠商品的地方, 而二楼则是赚取商贾和读书人钱财的区域,这里的每一件东西都价格不菲。 来到三楼 一股珠光宝气的感觉扑面而来。 尤其是珠宝玉石专区,璀璨夺目,令人眼缭乱。 周颂抬头望去,屋顶几乎被改造过,换上了精制的窗棂和窗纸, 阳光透过窗户洒下,将整个珠宝玉石专区照得光彩照人。 各种宝石琳琅满目 红宝石鲜艳似血,晶体纯净无暇。 蓝宝石色泽浓郁,尽显高贵典雅。 翡翠绿如翠羽,水头充足,质地温润细腻。 还有各类珍珠,圆润饱满,光泽柔和。 甚至,女人佩戴的首饰珠宝占据了整个区域的九成位置, 成套的精美珠宝就这样堂而皇之地摆放在外面。 三人相视一眼,都觉得不能让自家的女眷来这里,否则还不知道要费多少钱呢! 继续往里走,是古玩珍奇区域,三人一来到这里就挪不动脚步了。 商周时期的青铜器,造型古朴庄重,纹饰精美繁复。 秦汉时期的玉器,工艺精湛,玉质上乘,“汉八刀”的雕刻技法使得玉器线条简洁流畅,栩栩如生。 唐宋时期的金银器,制作精美,造型多样 这些珍贵的古玩都被严密地保护起来,只能隔着一段距离观赏, 周颂看了看眼前的珍稀古玩,又看了看刚刚经过的珠宝首饰,嘴角微微抽搐, “还真是不放过任何商机啊, 既赚女人的钱,也赚男人的钱, 而且把珠宝放在前面,简直是天才想法, 女人看珠宝,男人看古玩,互不干扰,真是绝了。” 三人见人越来越多,便继续往里走。 奇珍异兽制品区里,摆放着用象牙、犀角雕琢而成的精美物件,每一件都价值连城。 再往后是宫廷御用品复刻与真品展示区,锅碗瓢盆、茶具等物品应有尽有,价格同样高昂,甚至这里还摆放了真品以供对比 周颂明白,这是在提升商品的价值。 最后,是一些外国的珍品,自鸣钟、地毯、武士刀,还有一些奇装异服,价格同样不菲。 当他们看完所有区域后,付了钱走出商行,迎面而来的热风让他们猛地清醒过来,眼睛微微睁大,回头看向商行, 一个疑问在他们脑海中浮现:里面怎么会这么凉快? 还没等他们想明白,就被前方抽奖台传来的欢呼声打断了思绪。 “这位来自城东的客官,抽中五等奖!景德镇官窑瓷器一件!” 一位穿着得体的年轻雇员手拿大喇叭,高声喊道。 在他身旁,站着一位衣着讲究、富态的员外, 此时正满脸笑容,合不拢嘴。 对他来说,一件瓷器不算什么, 但抽奖的感觉却截然不同,而且还有这么多人看着, 每一道嫉妒和羡慕的目光都让他内心的得意增添了几分, 仅仅是这份情绪价值,就已经值了! 周颂看了看手里的小票,又看了看排起的长长的队伍, “咱们还抽吗?” “抽啊,不抽就浪费了,看看手气!” 武掌柜已经兴致勃勃地掏出了票据,准备去排队。 白掌柜也是如此,他笑着说道:“周掌柜啊,人生在世不就图个开心嘛,走,去抽一抽。” 周颂无奈地摇了摇头,对这一系列的流程佩服得五体投地。 他做过研究,人们在钱之后通常会有两种情绪, 要么高兴,要么犹豫。 而在这个时候,抽奖活动的出现几乎消除了“犹豫”这种情绪,只剩下了高兴。 不用想,应天商行的口碑肯定会迅速传开。 因为应天商行的热闹,整个中城都弥漫着喜气洋洋的氛围, 百姓们发现这里的瓜果蔬菜、米面肉食不仅价格实惠,而且种类丰富。 最后的抽奖活动也十分有趣, 在口口相传之下,越来越多的人前往应天商行,整个珠宝廊和府东街变得更加热闹非凡。 只是,临近下午,百姓们期待已久的大奖仍然没有揭晓, 这让许多人焦急不已,但不影响他们在抽奖台前看得津津有味。 皇宫,武英殿,阳光透过窗户洒下,给整个大殿披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辉。 殿前广场被阳光炙烤着,空气都仿佛扭曲了, 郭英身穿甲胄,手持长刀,在殿前踱步,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宫中已经传来消息,说商行非常气派,这让他也想去看一看。 殿内,这里不像外面那样炎热,但却弥漫着一股压抑的气氛。 洪武皇帝朱元璋坐在上首,看着手中的文书,眉头紧皱, 太子朱标坐在一旁,同样神情严肃。 过了很久,朱元璋将手中的文书狠狠地丢在桌上,眼中闪过一丝怒意,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这些蠢货!!” 太子朱标抬起头,连忙站起身,拿起桌上的凉茶,递了过去: “父亲,您先喝杯茶,天气炎热,太医说过不能动怒,会上火。” “他们干出这样的蠢事,叫朕如何能不生气?” 朱元璋将茶水一饮而尽,白的胡须上沾上了一些水珠,但他丝毫不在意,只是满脸怒容。 太子朱标抿了抿嘴,拿起文书仔细看了起来,眉头也随之皱了起来。 “父亲,边疆地区本就局势复杂,大宁又地处最北方,出现这种情况也是可以理解的。 好在这次只是一些投降的军卒叛逃,并没有造成太大的伤亡, 让都司把他们抓回来就行了。” 朱元璋靠在龙椅上,轻轻叹了口气: “标儿啊,这只是治标不治本,大宁如今是大明的疆域。 这些草原人也都是大明的子民,可他们却三番五次地叛逃, 朕真是想不明白,难道大明修建的这么好的城池, 还比不上那遮风挡雨都困难的草原帐篷?” 太子朱标脸色凝重,其中的原因两人都心知肚明。 他轻叹一口气,帮父亲舒缓情绪,轻声说道: “父皇,大宁等地屡屡发生叛乱已经是常态了,都司也是有心无力啊。 杀不能杀,放不能放, 他们想要逃跑,总能找到借口,父皇您就别生气了。” “好了好了,周兴是个粗人,让他上阵杀敌还行, 可让他去拉拢人心,那可就太难为他了。 而大宁现在的情况,既需要武力镇压,也需要怀柔,他做不好这件事。” 朱元璋摆了摆手,脸上露出些许烦闷,呼吸也有些粗重。 朱标抿了抿嘴, 他知道,父亲生气的不仅仅是这件事, 还因为一些读书人整天说着教化天下, 可让他们去大宁关外,不是说身体不舒服,就是家里有事,甚至有的人直接辞官回家了,实在是太不像话了。 深吸一口气,朱标沉声道: “父皇,解缙过几天就要去大宁了, 他是个聪明人,或许可以帮周兴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他?”朱元璋嘴角微微抽动: “他是聪明,但有些眼高手低,还需要历练, 再说了,他只是一个县丞,能起什么作用?” 说到这里,朱元璋瞥了一眼朱标,饶有兴趣地问道: “他是因为什么得罪了陆云逸?” 朱标脸色有些古怪:“听说是因为太平十策的事情。” 这么一说,朱元璋便明白了,笑了起来: “他还在纠结太平十策,看来去江西这一趟一点作用都没有, 也好,去大宁历练历练,他是天下闻名的才子,或许可以吸引一些人去大宁。” “希望如此吧”朱标抿了抿嘴,心中有些担忧。 “行了,不想这些烦心事了,今天商行开业,听说非常热闹, 走.咱们爷俩也去凑凑热闹。” 朱标一愣: “父皇,今天商行里百姓很多,咱们去了可能会添麻烦的, 陆云逸昨天已经和各衙门打过招呼了, 不要带着一大群人去,以免出什么乱子。” 朱元璋却满不在乎,瞥了他一眼: “咱们乔装打扮,微服私访, 朕倒要看看,这商行是不是真有传说中那么神奇。” (本章完) 第596章 贵人李老爷 第596章 贵人李老爷 今日,应天城阳光明媚, 天空万里无云,阳光肆意倾泻。 若是其他地方弥漫的是温热气息,那么应天商行门口则充斥着燥热之感。 门口依旧人山人海,京府吏员们手持大喇叭,竭力呼喊着,催促刚买完东西的百姓尽快离开。 然而,抽奖活动实在太吸引人了, 不少人就守在这儿,满心期待着见证大奖的诞生。 甚至,吏员们都喊出了“再不走,就要化了”这样的话, 才使得一些人动摇,心满意足地缓缓离去。 即便如此,人还是多得很。 当李武带着毕云与洪承允来到这里时, 被眼前这汹涌的人潮惊得目瞪口呆。 毕云呆呆地望着前方如蜈蚣般蜿蜒曲折、左右延伸的队伍,抿了抿嘴唇说: “二叔,这些人要是都坐咱们的车就好了” 一向木讷寡言的洪承允也有些恍惚地点点头: “是啊.那可发大财了。” 李武朝着他们的后脑勺各拍了一下,骂道: “老子来京城第一天就知道, 不能白日做梦,你们俩小子还做起美梦了。” 二人捂着头,眼神却依旧有些呆滞, 虽说他们每日都在人来人往的聚宝门, 但如此庞大的人群,还是头一回见。 尤其是队伍里还有许多身着锦衣华服、用名贵布匹制成衣裳的有钱人。 这般场景,让他们怎么看都觉得怪异。 “行了行了,快去排队, 大奖还没揭晓呢,买完东西去抽奖。” 三人朝着府东街尽头走去, 很快在距离应天商行几百丈远的地方加入了排队的长龙。 李武心有余悸地看着街边那个凉棚,要是没看错,站在一旁的老头应该是应天府尹。 上次天界寺着火时, 他亲眼听见旁人称呼这老头为府尹大人。 可现在,府尹大人怎么连个座位都没有,只能站在那儿, 那坐在凉棚里的两个年轻人又是谁呢? 不过,李武很快就把这事抛到了脑后,彼此地位相差悬殊,想了也没用。 要是站在那儿的是街上的普通吏员,他或许还会多留意几分。 朱元璋与太子朱标赶到昇平桥时,隔着老远就能感受到扑面而来的热闹喧嚣, 人群中时不时爆发出阵阵惊呼与遗憾的叫声。 二人站在桥上,望着眼前这一幕,只觉眉心突突直跳。 怎么会有这么多人? 在他们身旁,乔装打扮的太监与护卫们紧张到了极点, 视线不停地在周围扫视,生怕有心怀不轨之人靠近。 “父父亲,如今正值一天中最热的时候,商行居然还是这般人山人海, 看来传回来的消息没错,商行生意火爆。” 朱元璋感慨地点点头: “这小子没吹牛啊,你瞧,这些人衣着朴素,一看就是生活艰苦的百姓,他们居然买了这么多东西。” 太子朱标眯起眼睛,看着那些提着大包小包从商行出来的百姓。 他们大多拖家带口, 汗流浃背的丈夫,温婉相伴的妻子,还有活蹦乱跳的孩子。 “父亲,商行送来的价格表我看过了,确实都很实惠, 瓜果蔬菜的价格和城中菜农的差不多,但品质还要更好些。” 朱元璋满意地点点头: “陆云逸这点做得不错,知道把握分寸。 商行家大业大,随便降降价,就能把其他商贩挤垮, 可他没这么做,很好。” 朱标也十分赞同地点点头: “前几日他进宫向我禀报,说商行的目的是创造就业、整合需求,而不是创造需求、竭泽而渔。 只是孩儿有些不明白,雇这么多人,租这么大场地,东西还卖得这么便宜,他凭什么笃定商行能赚钱呢。” 这话一出,不光太子陷入沉思,周围的护卫与太监们大多也是如此。 在他们看来,商行这么做,只要能不赔得底儿掉就已经很不错了。 “呵呵..”朱元璋轻笑一声: “百姓能有多少钱,当然是赚那些商贾权贵的钱了, 走.咱们亲自去看看就知道了。” 一行人很快来到府东街排队的地方,排出的长队已经越过了应天府衙的大门,把整个府东街塞得满满当当。 朱元璋看到入场的限制措施后,满意地点点头。 以眼前这庞大的人流量,要是再来些马车,每个人再带上几个护卫,那才真叫拥挤不堪。 “父亲,咱们还排队吗?” 太子朱标看着眼前的长队,心有余悸地小声问道。 “排,今天天气正好,正好你也晒晒太阳。 当初我刚从军的时候,整日在城中巡逻,累得半死, 后来整日不出门,你娘跟我说,好吃好喝好睡,再晒晒太阳, 这样才能长寿、身体好。 你看爹,现在身体多硬朗,你也得好好晒晒。” 太子朱标无奈地抿抿嘴,只得乖乖听从。 京兆府大门口的凉棚内,燕王朱棣手持一壶冰可乐, 大大咧咧地坐在椅子上,饶有兴致地看着前方人山人海的场景, 时不时喝上一口,满脸惬意。 一旁,晋王朱棡也是如此, 只是相较于燕王的悠然自得,他多了几分烦闷,不停地扇着扇子。 “老四啊,这人也太多了,这得赚多少钱啊。” 朱棣挑了挑眉: “我哪知道,不过看这阵仗,肯定少不了。” 朱棡有些心动,想了想说: “老四,这可是个好生意啊,要不咱家里也开一个?” “朝廷不允许,父皇已经说了,这种大型商行轻易不能乱开, 要是把握不好尺度,很容易出乱子。” “这能出什么乱子?这不是利国利民的好事嘛。” 朱棡把身体往后靠,却感觉衣服黏在了身上,又赶紧坐直身体。 朱棣若有所思,声音带着一丝思索: “我听陆云逸说商行是惠民工程, 在乡下收购东西要给高价,但卖东西却不能卖高价, 一来一回,加上场地和人工成本,会产生一个天文数字般的亏损。 这些亏损都得从一些小地方找补回来。 商行在应天,天子脚下,能做到这点 要是开到北平、太原, 很容易就变成低价收购、高价售卖, 就算你我知道这东西不靠卖菜卖瓜赚钱, 但架不住有人想从中捞钱,到时候好事就变成坏事了。” 朱棡听明白了,要是真这么干,低买高卖是必然的结果。 “哎,这世道,想赚点钱可真难啊。” 朱棣却神秘一笑:“我有赚钱的门道。” “什么门道?” 朱棡眼睛一亮,立刻坐直身体,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朱棣露出意味深长的表情: “等忙完这阵,我带你去找陆云逸,听说朝廷要开一个新的商行, 听他的意思,这个商行和应天商行不一样, 这个商行要尽快铺开,到时候太原和北平都能尽快开起来。” “哎~老四,你什么时候和陆云逸搭上关系的,你怎么什么都知道?”朱棡有些疑惑地看着他。 “这叫什么话,陆云逸要去大宁,我在北平。 要是不提前沟通好,万一到时候起冲突,破坏了关系,那就不好了。” “也是.”朱棡恍然大悟地点点头: “你们要是一起做生意赚钱,可一定要带上我, 山西太穷了,要是能去江西就好了, 那里富庶,天气又好,日子过得别提多舒坦。” “哈哈哈哈哈,三哥啊,你就别白日做梦了, 咱们是天家子嗣,要是咱们都不守土戍边,谁来守护大明边疆。” 朱棣笑着摇摇头, 突然他的笑声戛然而止,有些茫然地向前探了探头,恍惚间觉得自己看错了。 他揉了揉眼睛,这才确定自己没看错! “父皇?” 朱棡见他这副模样,也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整个人瞬间呆住,声音陡然拔高了两个声调: “大哥?” 在那蜿蜒曲折、茫茫无尽的长队里, 有一行人十分显眼,一看就非富即贵。 领头的是个老头,身材高大,走起路来龙行虎步, 后面跟着一个中年人,此刻正不停地擦着汗。 “父亲,这也太热了.” “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看看周围这些甲士,他们还穿着甲胄呢,多切身体会体会,就知道世间疾苦了。” 朱元璋毫不在意,走在前面有说有笑, 视线在左右两侧以及前方暗暗打量。 “不错,放眼望去,将近七成是衣着朴素的百姓,剩下两成应该是商贾,再就是.官吏了。” 作为洪武皇帝,经历过故元乱世的抄家灭族, 他太清楚这些商贾权贵家中有多少钱了。 银子放在地库里,箱子都发霉长毛了,他们都不。 新立大明之后,让这些权贵钱,那真是比登天还难, 现在看来至少能引诱一些人钱,已经很不错了。 这时,他视线向左一撇,看到了小心翼翼走近的老三和老四, 他们脸上带着疑惑,当目光对上后,二人才面露笃定,加快了步伐。 但朱元璋却不动声色地摆了摆手,便不再看他们。 朱棡与朱棣愣在原地,又悻悻地走回了凉棚. “爹怎么来了?”朱棡问道。 “我哪知道.” 朱棣摇摇头,猛灌了一大口冰镇可乐 朱元璋带着太子在府东街大概走了一刻钟,才终于走出那蜿蜒曲折的防护栏,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父皇.这防护栏看着不长,走起来可真累人啊,肯定是那陆云逸想出来的歪主意。” “哈哈哈哈哈。”朱元璋爽朗地笑了起来。 “来来来每人一杯冰镇凉饮,补水补,感谢诸位客官对应天商行的支持!!” 一个宽大的桌子后面,一名雇员拿着铜喇叭费力地吆喝着。 走出防护栏的百姓大多都会去拿一杯这黑乎乎的东西,尝一尝。 朱元璋眉头一挑,也去拿了一杯,还招呼身后的人都拿一杯。 身旁的大太监拿着可乐, 没有犹豫就喝了一口,入口冰凉甘甜,还有些奇怪的味道, 但.综合起来却意外好喝。 他见陛下抬手就要喝,连忙上前低声说: “老爷,奴才刚喝。” 朱元璋却白了他一眼:“这么多人都喝了,能有啥问题。” 说着,就咂巴着嘴抿了一口,眼睛一下子亮了,看着手中的小竹杯说: “味道还不错冰冰凉凉的。” “大儿啊,你也尝尝。” 朱标试探着抿了一口,眼睛同样一亮: “味道确实不错,样子十分古怪,倒像是药。” “走,这东西不错,带回去。”朱元璋把凉饮一饮而尽,打量着手中的小竹杯,若有所思: “这应该就是句容县于家村做的竹杯吧, 还真是空有宝山而不自知啊,有这等手艺,怎么还能挨饿呢,这是朝廷的失职啊。” 太子一边走一边说: “父亲,昨日陆云逸跟我讲了个鲶鱼效应,我觉得很有意思。 说是有一种叫沙丁鱼的鱼,活着能卖高价,死了就不值钱了。 但人们想尽办法都没法让它活着。 于是有个渔农往鱼槽里放了一条专吃沙丁鱼的鲶鱼。 鲶鱼出于天性会不断追逐沙丁鱼,在追逐下,沙丁鱼拼命游动,激发了活力,从而活了下来。” “哦?”朱元璋听后面露诧异,很快就明白了其中的意思,点了点头: “你是说,有了于家村赚钱的例子,其他村庄也会争先效仿,努力寻找自己村庄值钱的物件和手艺?” “父亲,正是如此 根据商行的文书记录, 最开始雇员们还要费一番口舌去搜罗, 现在每到一个村庄,村民们就会把村里各种各样的东西都搬出来, 看看有没有商行看得上的,还真发现了不少好东西。” 朱标顿了顿,把声音压低了一些: “父亲,工部新开了两个兵器工坊,做的是竹筒装填火药的活儿, 但分割竹子、制造竹筒太过麻烦,费时费力。 但这次在江浦的春水村,商行发现了一个新办法。 那里的村民有一种手艺, 能让竹子每一节长得差不多大,而且节与节之间挨得很近, 一根竹子上能有几十节。 经过研究,这些竹子只需从中分割,稍作加工就能装填火药,可比费劲打磨快多了,一下子为工坊省了不少事。” “哦?还有这等手艺?”朱元璋眉头一挑。 大概是进了商行,扑面而来的凉爽让朱标放松了许多,他笑着说: “春水村最值钱的就是水,他们以往用这种办法储水, 原本没人在意,千百年来都是这么过来的。 好在随行人员里有个当过兵的,一下子就发现了价值。 以后啊.春水村就专门种竹子,供应工坊,也能赚不少钱。” “好好.太好了,天子脚下都有这么多好东西,那整个大明得有多少好东西? 这些都是创造财富的关键,就等着朝廷去发掘。 不说让百姓过上丰衣足食的好日子, 至少能让他们吃饱饭、过年有肉吃、有新衣服穿,那就再好不过了。” 朱元璋看着眼前空旷高大的商行,以及密密麻麻的人头后脑勺,感慨道: “这布置确实别出心裁, 走..推上手推车,咱们逛逛这应天商行。” 一行人东逛西逛,手推车上很快就堆满了物件,由两名太监推着。 朱元璋与太子朱标似乎对购物兴致勃勃,这儿看看那儿瞧瞧, 每个摊位都不放过,还时不时和旁人攀谈几句,这可把随行护卫们愁坏了。 终于,转了将近半个时辰后, 一行人来到了一楼的岔道口,继续往前走就是结账的地方,右转则是通往二楼。 朱元璋看着两个满满当当的手推车,正琢磨着怎么把这些东西带上二楼. 这时,他眼眉一挑, 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视线中,同样推着两个大包小包的手推车。 那人也看到了朱元璋,一下子愣在原地,声音提高了几分: “李老爷?您怎么在这儿?” (本章完) 第597章 时过境迁 纵火犯 第597章 时过境迁 纵火犯 正当旁人都一脸疑惑,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的时候。 朱元璋咧嘴一笑,上下打量着匆匆跑来的李武,频频点头: “听说应天开了家大商行,特意从江南赶来,顺便逛逛。 看你这模样,是发财了啊,还在拉车吗?” 李武激动得满脸通红,有些手足无措,连忙点头: “拉还拉呢,李老爷啊,好些年没见了,您身体还好吧?” “哈哈哈,我这身子骨比你还硬朗,放心吧。”朱元璋爽朗大笑。 李武打心底里感到高兴,不住点头: “那就好,老天有眼呐,好人有好报。 当年要不是李老爷您好心帮我一把,小人早就灰溜溜地滚回京城了。” “小事一桩,不过是一辆板车罢了,还在小校场拉车?”朱元璋问道。 “现在主要在聚宝门帮人拉货,这是我两个侄子。 李老爷,我现在有三辆车了。” 李武凑近了些,声音里满是抑制不住的得意。 “是吗?那你还挺能干,几年就挣出三辆车了。” 朱元璋挑了挑眉,也十分欣慰。 李武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说起来也巧,如今小人能在京城吃得饱、穿得暖,全靠贵人相助。” 朱元璋上下打量着他,微笑道: “又有贵人帮你了?” 李武眼睛一亮,连忙点头: “小人本想自己开个车行,可算了算,得把全部身家都投进去。 后来贵人给我出了个主意,让我从老家把亲戚们叫来, 一起凑钱买车,一步步把生意做大,别想着一口吃成个胖子。” “嗯不错,这办法挺好, 路得一步一步走,饭得一口一口吃。 自助者,天助之, 你是个勤劳肯干的,京城车夫这么多,怎么就你有这好运气? 别小瞧自己,好好干。 希望我下次来京城时,你都有五辆车了!” 李武嘿嘿直笑: “多谢李老爷,您府上在哪儿? 我家那口子做鞋垫的手艺特别好,我给您送些过去,都是亲手扎的。” 朱元璋哈哈大笑: “哈哈哈,鞋垫就免了,做鞋做鞋垫,我也拿手啊, 我们一家人的鞋都是我自己做的。” 说着,朱元璋抬起脚,展示着脚上那双普通却扎实的布鞋。 “行了,我看看你都买了些啥?” “都是些米面粮油,趁着便宜多买点。 对了还买了些白,现在白这么便宜, 我打算让我家那口子做些葫芦去卖,应该能赚点钱。” “行啊,李武,前几年见你的时候还木讷讷的, 现在人也机灵了,脑子也灵活了,你啊,迟早能发财。” 李武喜出望外:“多谢李老爷吉言,说到底还得感谢洪武老爷啊。” “哦?”朱元璋挑了挑眉,心中畅快无比,不动声色地问: “跟皇帝老儿有啥关系?” “城里有社学,我这两个外甥就在里面识字学道理, 我跟着也耳濡目染,认识了不少字,懂了不少道理。 那些先生说得没错,人还是得多识字、多读书。 不瞒您说,因为我也识了些字,有些掌柜放心把货交给我, 因为我能清点货物,还能看货单。” “哈哈哈哈哈,好好好好啊。” 朱元璋毫无顾忌地开怀大笑,引得不少人纷纷侧目,见他气度不凡,也就没说什么。 太子朱标站在一旁,神色有些怪异,难得见父亲如此开心。 朱元璋看了看那两个孩子,勉励道: “你们要跟着李武学,学他做人做事的本事。” 两个孩子虽不知眼前之人是谁,却也恭恭敬敬地说:“知道了,李老爷。” “行了,你们去结账吧,我还要去二楼逛逛。”朱元璋摆了摆手。 李武感慨地点点头,朝着朱元璋离去的背影躬身行礼 等他们消失在楼梯尽头,李武才回过神来,“走吧。” “二叔,那人是谁?”毕云轻声问道。 “李老乞,李老爷。 当年我来京城当车夫,在小校场遇到李老爷,他给我买了第一辆板车。” “二叔现在拉的那辆?” “不是,那辆车上次救火的时候烧坏了。” 两个孩子恍然大悟地点点头,其中的道理他们都明白。 李老爷对二叔的意义,就如同二叔对他们的意义一样,都是救命恩人、再生父母。 “父亲,刚刚那人?”太子朱标小声问道。 “一个车夫,早年在小校场拉车,我见他勤快,就送了他一辆车,没想到今个能碰上。” 朱元璋慢悠悠地走着,整个人都飘飘然。 百姓的称赞可比满朝文武歌功颂德让他更舒心。 太子朱标恍然大悟地点点头, 父皇这些年在做重大选择时,总喜欢自己出去逛逛,看看民间的反应, 他也没太在意,转而说起了商行的事: “父亲,您说得对,二楼都是些珍玩雅物,看来商行确实想赚应天有钱人的钱。” 朱元璋微笑着轻轻点头: “走,四处看看,这里面随便一件东西,都顶楼下好多东西的价值。” 应天商行一层仓库中,陆云逸脸色阴沉地匆匆赶来,步伐急促, 身后亲卫的甲胄碰撞,发出清脆的叮当声。 很快,他便带人来到最角落,看到了略显狼狈、满身满脸都是灰尘的张玉。 在角落中,还有三人倒在血泊之中,伤口仍在不断流血。 “怎么回事?”陆云逸看向张玉。 张玉抿了抿嘴,声音沉重: “大人,这三人企图放火,被属下带人巡逻时发现。” “放火?”陆云逸脸色凝重到了极点,浑身上下散发着凛冽杀气, “有什么证据?” 张玉递出手中一个油纸包,小心翼翼地打开,露出里面黝黑且散发着刺鼻气味的火药。 “大人,还在他们身上搜出了火折子 属下追过来时,他们想点燃火药,无奈之下,属下只能将他们射杀。” “王八蛋!!” 陆云逸双手叉腰,满脸难以置信,还真有人敢在这个时候捣乱。 这时,京府府丞冯克昭带着衙役匆匆赶来,额头上布满细密汗珠。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陆云逸指了指张玉手中的火药: “冯大人,有人想放火,还用火药。” “什么?” 冯克昭脸色骤变,瞬间变得惨白。 他急忙上前一步,不由分说地拉着陆云逸走到一旁,低声道: “陆大人,陛下与太子殿下此刻正在商行里。” 陆云逸瞬间呆住,“你说什么?” 冯克昭瞳孔剧烈颤动: “刚刚府尹大人与晋王、燕王在入口值守时, 看到了陛下与太子带着太监和护卫,估计这会儿还没走。” 陆云逸只觉头皮发麻,他突然有些搞不清,这放火到底是针对谁了。 “冯大人,现在马上把这事告诉陛下和太子殿下,让他们离开商行。 现在发现了三个人,保不准还有什么隐藏的危险,我们得展开排查!” “是是.下官这就带人去找陛下。”冯克昭满脸惊慌。 “别大张旗鼓,也别引起骚动,一切悄悄进行, 商行里现在人多,不能乱,一乱就出大事!” “我下官明白。”冯克昭匆匆离去。 这时,一身甲胄的刘黑鹰也匆匆赶来,脸色黑沉如墨.. 陆云逸看着他和张玉,沉声吩咐: “把你们的人从这里向外散开,搜查每一个库房,排查库房里的每一个人, 所有箱子、木桶、木框,凡是能藏东西的,都别放过。” “是!” 陆云逸看向张怀安,说道: “你去把这事报告给张大人,请他把都督府所属火器工坊的猎狗都调过来,越多越好,动作要快。” 张怀安嘴唇有些发白,他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愣了愣,连忙回答: “是!” “云方,你和他一起去,千万别出岔子。”陆云逸看向冯云方,吩咐道。 “是!” 随着命令下达,成群的军卒迈着整齐的步伐,进入商行一层的巨大仓库。 当看到堆积如山的货品以及忙碌上货的雇员后,所有人都吃了一惊,很快便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要是这里着起火来,后果不堪设想! 角落处,陆云逸站在三具尸体旁,静静地看着陈景义戴着皮手套,手持小刀,小心翼翼地验尸。 没过多久,陈景义站起身,沉声道: “大人,三具尸体的情况已经清楚。 从他们身上残留的痕迹和体征判断,他们应该是军伍出身,这一点毫无疑问。”陈景义眉头微蹙,神色凝重地说道。 “嗯。”陆云逸脸色凝重。 陈景义继续说道: “他们身上有浓重的猪肉血腥味,而且手掌布满老茧。 这种老茧不是普通劳作能形成的,是长期握持兵器留下的。 至于这血腥味,推测他们生前可能在军中伙房做事, 负责宰杀牲畜,给将士们准备伙食,所以才会沾上这么重的气味。” “另外,大人,我在他们衣物的缝隙里,发现了一些细小碎屑。” 陈景义说着,从袖中掏出一个纸包,轻轻打开, 里面是几缕极细的木屑和一些暗红色粉末。 “木屑质地坚硬,纹理细密,像是某种名贵木材,可能和他们生前接触的东西有关。 而这暗红色粉末,经属下初步检验, 像是一种特制香料,在普通集市上很难见到。 只要能找到同时出现木屑和这种粉末的地方,就能确定他们的来历。” 陆云逸点了点头: “知道了,你现在带人去商行门口,和徐增寿一起留意来往的人, 一旦发现可疑的,别犹豫,先扣下!” “是!” 等一切安排妥当后, 陆云逸拿起一把长刀,别在腰间,快步朝大门走去。 此时此刻,原本弥漫着慵懒和嘈杂气息的应天商行,陡然间紧张起来。 压抑的氛围开始悄然蔓延, 原本身着便装分布在各处的军卒们,接到命令后纷纷行动起来, 仔细搜查着商行的各个角落,目光在一个个百姓和商贾身上扫过。 不到一刻钟,悄无声息的打斗在商行各处突然爆发, 来得突然,结束得也迅速。 商行内一个个可疑人员被抓捕,商行外也有不少人被拦下,吵闹声被百姓们的欢呼声掩盖,显得微不足道。 陆云逸手提长刀来到抽奖台后面,看着正在这里忙碌的郭铨,问道:“大奖开出来了吗?” 郭铨扫了眼身旁的文书,摇了摇头:“还没有” “还没有?” 即便此刻情况万分紧急,陆云逸还是想起了早上自己随意一抽就抽到特等奖的荒唐事。 沉思片刻,陆云逸说道:“既然抽不出来,就人为放一个出去, 放个三等奖,吸引一下百姓的注意,让他们老老实实呆在抽奖台前,别乱跑。” 郭铨点了点头,接着问道: “大人,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有人想捣乱,你在这儿也多留个心眼, 要是有人闹事,别犹豫,直接拿下。” 郭铨脸色瞬间凝重起来: “是!属下这就安排发一个三等奖出去。” “好。” 陆云逸提着长刀来到商行的另一个出口, 在这里见到了武定侯郭英,负责这里防务的是皇庭禁军, 他们可不像京府吏员那么客气, 说话直来直去,硬邦邦的,所以这里的百姓都很老实,乖乖排队。 “陛下出来了吗?”见陆云逸过来,郭英率先问道。 “已经派人去通知了,应该快出来了。” 听他这么说,郭英松了口气,无奈地摇摇头: “这都叫什么事儿啊,好好的大喜日子,搞成这样。抓了多少人了?” 陆云逸神色凝重: “可疑人员有一百多个,排查之后,扣下了三十多个。” 郭英眼中闪过一丝诧异:“这么快?” 陆云逸一脸无奈,轻轻摇头: “商行里事先安排了五百名军卒分散在各处,以防万一, 没想到还真派上用场了,真是奇怪.” 就在这时,一名亲卫急匆匆跑来,满脸慌张:“大人,府衙门口发生凶案了。” “什么?”陆云逸满脸惊愕,迅速赶了过去。 很快,他就来到京府门口, 人群仍在缓缓向前移动,只是气氛有些慌乱,但并没有出现大规模的混乱。 看到这一幕,陆云逸暗自松了口气,眼前这么宽敞的街道, 要是发生踩踏事件,那不知道要死多少人。 很快,他就在府衙门口的凉棚里看到了凶手和死者,还有围在那里的一众官员。 见他到来,冯克昭心有余悸地开口: “陆大人啊,您可真是有先见之明,要是没有这隔离带,这场面一下子就乱套了。” 陆云逸挥了挥手,制止了他的话:“先把人抬进府衙,就这么摆在这儿,百姓都能看见。” 衙门吏员纷纷上前,将那两人抬了进去。 陆云逸看向一旁脸色凝重的晋王和燕王: “两位王爷,刚刚凶案发生的时候,有没有可疑人员故意制造混乱?” 燕王朱棣眉头紧皱,沉声说道: “当时只有大呼小叫的声音,不知道有没有人浑水摸鱼。” 陆云逸脸色凝重, 在他看来,这就算是制造骚乱了。 深吸一口气,陆云逸看向冯克昭: “冯大人,非常时期就得用非常手段,现在时间也不早了, 要不暂时封锁府东街,暂停百姓进入商行。” “暂停?” 冯克昭有些茫然地看着前方人山人海,片刻后点了点头: “也对..现在人太多了,已经超出商行的承受能力。” 说到这儿,冯克昭眼中闪过一丝狠厉:“那就封!已经进入隔离带的百姓,也不能再进了!” “冯大人,还得安抚好那些失望而归的百姓,告诉他们明天商行继续打折,让他们明天再来。” “放心吧,陆大人,本官这就去” 丢下一句话,冯克昭就带着衙门吏员匆匆朝府东街尽头走去。 陆云逸转而看向燕王和晋王,沉声道: “两位王爷,请动用拦下的侍卫来维持秩序, 把他们分散到隔离带的各个拐角,一旦发生骚乱,第一时间制止!” 晋王知道事情的严重性,轻轻点了点头: “本王知道了,这儿交给我们。” “那就有劳两位王爷了” 陆云逸匆匆赶到商行门口,看到被侍卫簇拥着出来的朱元璋和太子朱标,心中长舒了一口气。 朱元璋脸色十分难看,他已经知道了事情的经过,看着陆云逸沉声道: “把事情处理好,任何作乱的人,绝不轻饶,要是抗法,可以先斩后奏。” “是!”陆云逸拱手行礼,然后说道: “还请陛下和太子殿下先回宫,臣等也好处置逆贼。” (本章完) 第598章 针锋相对 好运常在 第598章 针锋相对 好运常在 半个时辰后, 陆云逸脸色阴沉地来到了应天府衙的牢房, 见到了从商行里抓捕的众多不轨之人。 粗略一看,大概有五六十人。 有的神色畏惧,蜷缩在角落里, 有的神情慌张,扒在牢房外围的栏杆上。 看到有人进来, 他们嘴里不停地喊着冤枉。 冯克昭跟在陆云逸身旁,轻声说道: “陆大人,这些人成分复杂,有一些熟面孔,都是京城里一些帮派之人,还有些地痞。” “按照律法,该如何处置?” 陆云逸扫视着前方的人,被他目光扫到的人纷纷低下头,眼神闪躲。 “如果是偷盗和闹事,事情不算严重,可能也就罚点钱,关几个月就了事了。” “陛下当时还在商行里。” 陆云逸只淡淡地说了一句,冯克昭便明白了他的意思,抿了抿嘴唇,点了点头: “下官明白。” “另外,仔细调查, 看看这些人是不是受人指使,或者被人蛊惑。 要查清他们背后的主使。” 冯克昭一愣,整个人瞬间紧张起来,几次欲言又止。 “有话就说。”陆云逸瞥了他一眼。 “大人,或许他们只是单纯出于贪念” 陆云逸摆了摆手,轻声说道: “在商行的仓库里,发现有三个人带着火药。 幸好发现得及时,将他们及时斩杀。 要是让他们放起火来,或者引发爆炸,冯大人应该清楚后果。” 此话一出,冯克昭呆立在原地,瞳孔猛地放大。 “还还有这种事?” 陆云逸没跟他纠结这些,而是说道: “锦衣卫和皇庭禁军已经开始调查了。 眼前这些人里说不定就有那三个人的同伙, 只要能把他们找出来,就是大功一件。 要是冯大人不想要这个功劳,也可以就这么把他们关着,等锦衣卫来。” 说到这儿,急促的脚步声从大牢外传来。 二人回头望去,只见一名脸色阴沉的中年人带着十几个人快步走来。 他们一到,大牢里的温度仿佛都降了几分,变得阴冷起来。 冯克昭脸色微变,连忙拱手行礼: “下官应天府丞冯克昭,拜见毛大人。” 来人正是锦衣卫毛骧,身后还跟着千户钱兴怀等人。 如果陆云逸没记错的话,眼前这人还是城北合兴染坊的掌柜。 再看他们身后,大多都是熟面孔。 毛骧见到陆云逸后,眼中闪过一丝尴尬,脸色很快恢复如常,躬身行礼: “下官毛骧,拜见陆大人。” 陆云逸神色平静,静静地看着,没有回应, 而是指了指毛骧身后的那些人,声音清冷: “你们不是锦衣卫衙门的人吗? 上官都行礼了,你们在这儿傻站着干什么?” 此话一出,现场气氛瞬间凝固,变得沉重起来。 毛骧瞥了一眼身后的人, 见他们站得笔直,一副要为上官出头的样子,顿时眼前一黑,气不打一处来,呼吸也变得急促。 “这些蠢货!!!” 毛骧在心里大骂,回头看向他们:“还愣着干什么!” 这句话说出口,身后那些人脸上闪过一丝错愕,极不情愿地参拜。 “呵”陆云逸冷笑一声,静静地看着毛骧,淡淡地开口: “毛大人,以前旁人都说你精明能干,本官还有些怀疑,现在不怀疑了。” 冯克昭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这是唱的哪一出? “有这样的猪队友,还能做出这样的成绩,真是不容易啊。” 冯克昭一愣,差点没忍住笑,连忙低下头,紧抿着嘴。 和他一样的,还有京府的吏员们。 陆云逸的亲卫们倒是毫无顾忌地笑了起来。 毛骧身体紧绷,奇怪的是,他居然没有因为这句话生气, 因为他也是这么想的。 “好了好了,都起来吧。 今天是商行开业,本是大喜的日子,却出了这种事。 本官不知道你们锦衣卫是怎么办事的。” 陆云逸挥了挥手,一旁的冯云方上前一步,从怀中掏出一个油纸包递过去: “这是在仓库里逆党身上发现的东西,木屑和暗红色粉末。 你们锦衣卫人脉广、消息灵通,就去查一查,这东西是从哪儿来的。” 毛骧接过油纸包,打开一看,眼睛眯了起来。 “陆大人,有了这么关键的线索,锦衣卫一定竭尽全力找出凶手。” “什么狗屁竭尽全力。”陆云逸话锋一转: “是必须!必须找出凶手、查明出处。 也难怪你们锦衣卫办事不力,原来是根子出在你这儿。 本官行军打仗都敢说必胜,你查个逆贼还说竭尽全力, 也难怪你们衙门出工不出力,什么事都办不成。” 没给毛骧说话的机会, 陆云逸看了看身后的亲卫,“走。” 现场气氛凝固,锦衣卫众人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突然,陆云逸与毛骧擦肩而过,在钱兴怀身旁停下,斜眼打量着他,轻笑一声: “你手下是不是有个叫王琪的?” 钱兴怀瞳孔微微收缩,身体立刻紧绷起来: “陆大人这话是什么意思,下官不明白。” “不明白?那就是和锦衣卫没关系喽?” 陆云逸笑了笑,摇着头离开了。毛骧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陆大人慢走。” 等陆云逸带人离开,牢房里的气氛依旧凝重得让人喘不过气。 毛骧直起腰,深吸一口气,看向面前的冯克昭,脸上挤出一丝笑容: “冯大人,眼前这些人锦衣卫要带走,京府衙门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吗?” 冯克昭打了个哆嗦,连忙摇头:“毛大人随意,留下个字据交接就行。” “嗯,多谢冯大人。” 毛骧挥了挥手,身后的锦衣卫围上去打开牢门,用锁链把这些人一个一个串起来带走。 大概忙活了一刻钟,一行人离开了牢房。 等锦衣卫走后,一旁一直当小透明的孔瑞才小心翼翼地走上前,轻声说道: “冯大人,下官还是第一次见陆大人这么有威势,居然能压过锦衣卫。” 何止是他,冯克昭自己也是第一次见。 “这锦衣卫啊有人怕他们像怕老虎一样, 有人却根本不把他们当回事,人和人就是不一样啊。” 冯克昭感慨道。 “行了,赶紧出去吧, 外面可别再出什么乱子,到时候你我都吃不了兜着走。” 陆云逸走出京府衙门,前方隔离带里的百姓已经少了很多, 队伍也不再紧凑,变得松松垮垮。 看到这一幕,陆云逸松了口气,转而快步朝商行走去。 还没走到跟前,他就听到前方人群中爆发出一阵震耳欲聋的欢呼声! “怎么回事?” 随着走近,陆云逸听到了突然变得喜庆万分的奏乐声,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特等奖:应天三进宅院一套!!” 台上的年轻人再次高声重复, 声音通过喇叭向外扩散,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个幸运儿身上! 李武有些茫然地看着手中纸条, 又看看台下密密麻麻的人头,只觉得脑袋发晕,瞬间懵了。 “好了好了,咱们来看看特等奖上写了什么,是这样的” “这位客官您将开启一场无与伦比的登高之旅,未来的每一步都满溢惊喜。” “这里还有应天商行的祝福,恭贺您荣耀登顶,人生自此一路繁相送。” 声音落下,现场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百姓们看着台上那个略显局促的身影,以及他身上还有些灰尘和汗渍的衣衫,有些相信应天商行没有搞鬼了。 甚至有些人已经认出了台上的李武。 “车夫,他是聚宝门的车夫,我见过他!” 台上的主持人听后惊讶地看向李武,满脸笑容: “这位客官,您是做什么行当的?今天在我们应天商行中了大奖,有何感想?” 李武接过铜喇叭,身体颤抖,声音也有些发颤: “我我.我叫李武, 是聚宝门附近的车夫.今天今天我和两个外甥来买东西, 没.没想到,真的没想到. 能不能换成钱啊.就是二等奖啊。” 现场安静了片刻,随后爆发出一阵大笑。 “哈哈哈哈哈” “这位客官,二等奖还没被抽出来呢,还是留给后面的客官吧。 您的好运是特等奖。 客官,请问您在应天有住处吗?” “有有.同仁街清水巷,我干了好几年才买的”李武结结巴巴地说道。 这么一说,场中的百姓有不少人暗自嫉妒。 同仁街是应天城中比较破旧的街道,而清水巷更是如此, 那里的宅子比窝棚好不了多少。 “这次的特等奖,是您这些年辛勤劳作积攒的运气,特意让您住上好房子。 您知道房子在哪儿吗?” “不知道” 李武茫然地摇了摇头,他关注的重点都是二等奖和三等奖的金子银子, 宅院这种东西,一看就像是内定的。 没想到,居然真的能抽中。 “宅院就在不远处的中正街新良巷十号, 里面的桌椅板凳以及各种家具,商行都已经置办好了。 要是快的话,明天客官您就可以拎包入住!” 气氛在这一刻达到了高潮! 所有人都露出羡慕的神情。 陆云逸站在人群后面,看着台上的李武,忍不住挠了挠头。 “这李武运气这么好?” 台上,牙行的掌柜带着文书和纸笔走上台,主持人喊道: “现在,商行和这位李武客官就要进行交割了。 客官,您只要在上面签字画押,这套三进房舍就归您了。” “真真嘞吗。” 直到此刻,李武才恢复了一些神志,脸涨得通红,乡音都冒了出来。 “当然是真的,商行既然把话放出去了,自然一言九鼎。 而且所有抽奖都没有内幕,没有内定, 各位客官可以放心来抽!!” 牙行掌柜是一位五十多岁的老者,他把房契和地契放在桌上,有些羡慕地看着李武,说道: “这位客官,在这儿签上名字、按上手印。” 他指着最下方的一处空白说道。 李武深吸一口气,只觉得嘴唇发干,咽了口唾沫后, 他拿起笔写下自己的名字, “李武”二字是他写得最好的两个字, 因为经常要在货单和账单上写,写得好能让客人记住他。 他又在红色印泥上用力一按,然后按在纸上! 至此,交割程序完成, 李武一颗心也终于安定下来。 “居然是真的” 主持人拿过房契和地契,高高举起,大声喊道: “今天应天商行开业,特等奖已经交割完毕。” “啪啪啪!” “但各位客官不要灰心,还有一等奖、二等奖、三等奖没有抽出。 在商行临近关门的时候,还会抽取‘特大奖’,各位客官可以前来围观!” 在一阵掌声中,李武走下台,看到了两个脸蛋红得像猴屁股的外甥。 “二叔,二叔!!” “中了!中了!!” 李武恍然地点点头,商行的一名管事迎上来,温和地说道: “这位客官请跟我来,您现在万众瞩目,走普通通道离开不太合适。” 李武恍然地点点头,招呼两个孩子跟上。 可没走多远,李武就看到了一个熟人。 “陆将军?” 陆云逸站在商行旁边,微笑着看着他: “行啊,运气不错。” 见到熟人,李武十分激动,连忙跑过去,手忙脚乱地拿出地契和房契。 “陆将军您您您帮我看看,这没错吧,小人真中了?” 陆云逸没有去看,而是笑着说: “收起来吧,地契和房契没错,这房子是我亲自定的,只是没想到被你抽中了。” 李武瞬间愣住了。 “啊?陆将军定的?” 陆云逸笑着点点头,指了指那庞大的商行: “这件事是我负责操办的,怎么样?” “这这.陆将军您还有这本事? 小人佩服 这商行太方便了,里面什么都有。 以前小人买米要跑到东街,买菜要跑到西街,现在都在这一个地方。” “哈哈哈哈哈。” 听到夸赞,陆云逸也十分高兴。 “打算什么时候搬家?咱们也算是老相识了,让刚才的牙行帮你搬吧。” “大人,您忘了小人的老本行了,东西不多,自己拉一拉就行,不麻烦大人您。” 说完,李武凑近了一些,眼中闪着亮光: “大人,按照您的办法,我已经买了三辆车了,聚宝门附近的同行都羡慕死了。 不过小人对外说欠了一屁股债,其实早就赚回来了, 小人都准备买第四辆车了。” “是吗.行啊你,是个踏实肯干的。” 陆云逸有些惊讶于李武的行动力,转而看向不远处的两个孩子: “那是你从家里找来的伙计?” “都是外甥,年纪小,跟着我出来闯荡闯荡。 小人还把他们送到社学里,打算让他们多识点字。 要是小人以后真开了商行,他们也能当个账房,自己人放心。” “不错不错,规划得挺好。 现在有了新房子住,也不用那么着急了, 好好享受生活,多陪陪家人孩子。” 陆云逸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 “是是.大人,小人还有件事想问问您,想请您给拿个主意。”李武露出几分难为情。 “说。” “我家那口子打算拉人一起做鞋垫,您觉得这生意怎么样?” “鞋垫?”陆云逸看了看脚下的军靴: “不瞒你说,我现在垫的就是你送来的鞋垫,非常好。 只要保证品质,这生意肯定有搞头。 当然,东西要自己卖,要有自己的品牌。 要是你们做好了送到别人的商行里, 他们贴上自己的牌子卖高价,你们就只能赚点辛苦钱,那就没意思了。” 得到支持,李武激动得合不拢嘴,连连点头: “哎哎哎大人说得对, 大人您真是一针见血,我回去就跟我那婆娘说。” “嗯,东西做好了可以送到我府上,我也买一些。” “多谢大人,多谢将军!!” 李武连忙躬身行礼,神色激动。 他觉得,相比于意外中了套房子,还是踏踏实实用手艺赚钱更靠谱、更安心。 陆云逸看了看他,笑着说: “行了,早点回家,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家人。 对了,还有件事忘了跟你说, 最近京府可能会在你住的地方多派些人保护, 你明天就搬家,让他们也能休息休息。” “是是是,将军,小人明天就搬。” (本章完) 第599章 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第599章 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临近傍晚,橙红色的余晖倾洒而下, 映照在应天商行那高大的水泥墙面上泛起一片金黄,别有一番韵味。 随着商行即将关门的提示声在四周响起, 越来越多的百姓动作也加快了起来。 此时,商行内头一次没有了往日的拥挤。 在门口的抽奖台前,仍有不少百姓驻足停留,静静观望着每一次抽奖。 期间,主持人已经换了两拨, 此刻台上的这位,声音也已略带沙哑。 值得一提的是, 整个下午,除了特等奖和三等奖被抽出外。 一、二等奖都尚未出现, 这让许多百姓心中痒痒,跃跃欲试, 打算明日叫来亲朋好友再来碰碰运气。 酉时初,也就是下午五点左右,普通抽奖暂时停止, 因为即将开始“特大奖”的抽取。 人们看到,一位又一位老者被从对面的客栈中请出,登上了抽奖台, 陪同而来的,还有一些身着庄户人家服饰的年轻小伙子。 主持这次抽奖活动的,是一直负责下乡事务的张玉。 他对这些村落极为熟悉,也多了几分亲切之感。 此时,张玉站在台上,看着百余名村庄代表,脸上露出一丝古怪的神情。 之前的抽奖活动确实没有任何猫腻, 但这一次的抽奖,却有着不小“猫腻”. 按照大人的意思,这次抽奖完全是一项面子工程,同时还肩负着宣传任务。 所选村庄的位置,既要显眼,又要足够破旧, 这样才能形成强烈的反差效果。 经过一番挑选,最终选定了江宁的天福村。 这个村子离城不到十里,紧邻官道,却十分破败, 也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特产。 由于距离应天太近, 村里的年轻人和中年人大多都到应天城里打拼, 平日里吃住在城,很少回村。 村中只剩下一些老者,靠着种地维持生计, 只有在逢年过节时,才会热闹一些。 抽奖很快开始, 一个个村庄代表依次从大箱子中取出纸团。 与之前的购物抽奖不同,这次抽奖现场气氛十分热烈。 跟随而来的村民们看到自家代表上台抽奖, 都会发出一阵惊呼,为其加油助威,期盼着能够中奖。 然而,失望的声音此起彼伏,接连不断 终于,一位衣衫破旧、步履蹒跚的老者从箱子中摸出了一个纸团。 由于动作迟缓,由身旁的吏员帮忙打开。 “中了,中了!” “特大奖!” 这一消息传出,在场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向了那位老者。 在众人的注视下,老者顿感压力倍增,身体一个踉跄,险些向后摔倒。 站在一旁的张辅眼疾手快,迅速上前一步,稳稳地扶住了老者。 “老伯,您没事吧。” 张玉也急忙走上前来。 要是因为抽奖把人给抽晕了甚至抽死了,那商行可就真要声名远扬了。 “没没事,没事.” 老者连连摆手,激动得脸色涨红! 而前来观看的许多天福村村民,起初还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很快便爆发出了阵阵惊呼与热烈的欢呼声。 与此同时,周围其他村民则流露出失落的神情。 毕竟,这可是白得一个建房子的绝佳机会啊!! 张玉看着他们失魂落魄的样子,仿佛自己犯了什么不可饶恕的大错一般,于是笑着安慰道: “诸位老伯,你们的村子都是与应天商行合作的优质村庄, 以后赚钱就像流水一样容易,翻新个村庄还不是小菜一碟? 到时候,会有新的商行专门负责村庄的翻修和重建工作。 而且,重建的村庄都会采用最好的混凝土和水泥,遮风挡雨, 一百年都不会坏!” 半个时辰后,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刚刚从军营返回的陆云逸得知了抽奖的结果, 一切都在预料之中,没有出现意外。 此时,商行大门已经关闭,雇员们开始在店内打扫卫生,将一些剩余的菜品撤下。 陆云逸径直来到四楼的会议室。 这里比往常更加热闹,二十多位账房先生在会议室里忙碌地敲打着算盘, 身旁堆放着成捆的宝钞,还有一些散碎的银子和铜钱。 在会议室门口,工部尚书秦逵、主事李至刚, 都督府的几位大人都在,甚至连宫中的太监侯显也在其中。 他们挤在门口, 看到陆云逸来了,纷纷让出一条通道,让他走到前面。 “云逸啊,你说今日咱们能卖多少钱?” 耿忠一见他,便一把搂住他的肩膀,好奇地问道。 陆云逸神色有些古怪, 本以为他会询问今天有人捣乱的事情。 “耿大人,我估计三万两应该没问题吧。” “三万两?” 一旁秦逵满脸笑容,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 “云逸,你可太小瞧商行的实力了。 早在两刻钟前,就已经突破三万两了。” “这么多?” 陆云逸吃了一惊,踮起脚尖,朝那二十几个摞起来的箱子看去,里面满满当当都是宝钞。 耿忠哈哈大笑: “有件事你可猜错了,卖得最好的不是一楼,而是二楼。” “二楼?” 陆云逸挑了挑眉,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在之前的预测中,一楼的销量预计占比六成,二楼占比三成,三楼占比一成。 因为不管二层和三层的商品多么昂贵。 但光顾的人实在太少,能在这里消费的,更是寥寥无几。 可如今,情况却与预想的大相径庭,这是怎么回事呢? 这时,李至刚拿着账本走了过来,“大人,您看看..” 陆云逸接过账本,仔细翻阅起来。 “嚯!” 他越看越惊讶,眼中满是难以置信。应天城难道真有这么多有钱人吗? 整个二层和三层的商品几乎被抢购一空, 尤其是文房四宝和陶瓷,竟然全部售罄了 “这” 陆云逸看了看在场的几位大人,疑惑地问道: “诸位大人,这些东西不会是你们找人帮忙买的吧?”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都露出了古怪的神色,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这么问。 耿忠也皱起了眉头: “自己的钱去买自己的东西,那不是傻吗。” 陆云逸抿了抿嘴, 显然,从他们的反应来看,根本不知道什么是“刷单”。 “应天城中真有这么多有钱人吗?”陆云逸不禁再次发出疑问。 在场的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显然对他这副懵懂的表情感到很有趣。 “云逸啊,这你就有所不知了。 应天城中可是藏龙卧虎,各地的名门望族、乡绅士族,几乎都在京城安排了人手, 就是为了第一时间了解朝廷政令和后续动向。 仅仅是这些人,就有成千上万。 平日里,他们行事低调,不露锋芒,但个个都是家财万贯。 对了,还有一些前朝的达官显贵,也隐匿在应天城中, 平日里深居简出,但同样富得流油。 你搞的这个抽奖活动,可算是把这些人都吸引出来了。” 耿忠一边说一边笑,旁边不少大人也纷纷点头, 显然早就对这种情况有所了解。 陆云逸则是一脸茫然。 应天作为大明的都城,有钱人多是情理之中。 但他万万没想到, 居然有这么多,而且贫富差距竟然如此之大。 “出来了!” 这时,会议室里传来一声惊呼,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只见账房管事卞荣拿着一张宣纸,兴高采烈地走了出来。他看了看在场的诸位大人,大声念道: “今日营业额:七万四千六百三十两五钱!” “我愺.” 陆云逸情不自禁地脱口而出。 瞬间,现场的气氛被点燃,平日里沉稳的大人们也都露出了灿烂的笑容,相互对视着,兴奋不已! 七万两!!!! 一个月就是二百万两,一年就是两千万两!! 天啊,这得赚多少钱啊 许多跟随而来的吏员都惊呆了,侯显也不例外 “一二三层的销售额占比分别是多少?”陆云逸率先回过神来,连忙问道。 他一开口,欢呼声戛然而止。管事卞荣赶忙回答: “陆大人,一层营业额占比四成,二层占比四成,三层占比两成!” “各层的利润算出来了吗?”陆云逸接着问道。 “还没来得及算,小人这就开始算” 陆云逸抬手打断了他, “不用算了,告诉我你们预估的各层利润率,就是利润占比多少。” 卞容急忙说道: “一层大概是十二、二层是四十四、三层是六十九。”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向了陆云逸。 只见陆云逸眼睛快速眨动,目光左右飞转,不到五息的时间便开口说道: “一层利润三千五百八十二两二钱, 二层利润一万三千一百三十四两八钱、 三层利润是一万零二百九十八两九钱, 总共两万零十五两九钱。” 现场顿时鸦雀无声,只听到众人吞咽口水的声音。 两万两! 整整两万两,一天就能赚两万两, 一个月就是六十万两,一年就是七百二十万两!! 不少人倒吸了一口凉气。 要知道,大明朝廷去年的结余也不过八百多万两. 而且,所有人都用看怪物一样的眼神看着陆云逸。 陆云逸挥了挥手,看向卞容: “去核实一下。” “是!” 卞容虽然还没计算,但作为在宫中多年的老账房, 对数字有着敏锐直觉,他觉得这个结果八九不离十。 吩咐完之后,陆云逸看向在场的众人。 “你你是怎么算出来的?”秦逵结结巴巴地问道。 陆云逸笑着解释道: “军中事务繁杂,如果在一些算术问题上费太多时间,那就有些得不偿失了。 所以,下官研习了一些《夏侯阳算经》中的速算方法。” 耿忠脸上露出了掩饰不住的赞赏,白的胡子微微颤动。 “好啊好啊,干得漂亮!” 这时,卞容跑了过来,手里拿着纸张,激动地说道: “各位大人,陆大人算得一点没错。” 至此,在场诸多吏员和主事才接受了这个事实。 尤其是在一旁等待的户部主事,眉头紧皱,忍不住挠了挠头。 “一天赚两万两,好!” 还没等他们回过神来,都督佥事张铨便大声吼道,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两万两啊,我还是头一次知道,赚钱竟然这么容易。”耿忠也跟着说道。 秦逵同样抿着嘴,捋了捋胡须,脸上露出满意的神情: “哎哎哎,今日是开业第一天,赚得多一些也是正常的。 等以后一切步入正轨,就不会有这么高的利润了。” 徐司马眼睛一瞪,骂道: “老东西,你说什么呢。 就算一天赚一千两,一个月也有三万两。 更何况,一个月赚个三四千两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吧,是吧云逸。” 陆云逸微笑着点了点头: “按照我们最初的测算,在平稳运营的情况下, 一天的利润大概在三千三百两到四千五百两之间。 逢年过节的时候,利润会更高一些, 过了夏天进入冬天,利润也会有所增加。” “那不就得了,就算一天赚三千两,一个月也能赚九万两,一年就是一百万两啊。 工部明年的预算是多少来着,老东西。” 徐司马放声大笑,笑声久久回荡,似乎还感染了其他人。 秦逵无奈地摇了摇头: “这是工部机密,怎能在这里说。” 说完,秦逵看向在场的诸多主事和吏员,尤其是京府的一行人: “在场的所有人都听好了,这件事不许对外透露。 要是这件事传得满城风雨,本官可饶不了你们。” “对对对,如果有人敢透露出去,都督府也不会轻饶。”耿忠也开口说道。 他们心里都清楚,这个惊人的数目根本瞒不住六部九卿,也瞒不住那些权贵。 但只要不让这件事在民间传得沸沸扬扬,就谢天谢地了。 毕竟,财不露白的道理,他们还是懂的。 这时,应天府尹高守连忙说道: “各位大人请放心,这个数目关乎赋税,应天府绝对不会对外泄露。 而且应天府上下会密切关注此事,绝不让任何人诋毁商行和朝廷!” 他这么一说,在场都明白他的意思,纷纷心领神会地笑了起来。 陆云逸这时说道: “商行会按照规定的时间缴纳赋税, 这是早就商定好的事情,还请高大人放心。” 高守虽然表面上神色平静,但眼中的兴奋却难以掩饰,连忙躬身说道: “多谢陆大人。” 现场的气氛突然有些沉闷。 虽说这件事早就确定了,为了换取一定的便利,商行需要缴税。 但现在一想到赚了这么多钱还要缴税,一些大人心里还是有些不舍。 毕竟这些可都是他们和衙门的钱啊。 陆云逸将众人的表情看在眼里,沉声说道: “诸位大人,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商行既然承担了连通各地村庄的重任, 享受了相应便利,自然也要付出一定的代价。 而且等商行走上正轨、运营平稳之后, 商行会拿出一些股份,邀请朝廷的其他衙门参与进来。” 都督佥事张铨抿了抿嘴,看了看在场的诸多主事和吏员,挥了挥手: “都走吧,你们都出去。” 众人明白他的意思,很快便离开了会议室。 等场中只剩下几位位高权重的大人后,张铨才开口说道: “云逸啊,依我看 工部、都督府和宫中已经足以支撑商行,到手的肥肉哪有再分出去的道理。” “是啊.这么赚钱的买卖,分出去确实有些舍不得。 况且咱们出人出力,忙活了好几个月,不知道吵了多少回, 就这么拱手让人,让他们捡了个大便宜, 实在是不甘心啊,太古怪了!” 耿忠也若有所思地说道。 “是啊是啊.”一些都督佥事也纷纷附和。 军伍出身的人在这个问题上,大多都不太愿意做出让步。 而秦逵则显得比较淡定,作为工部尚书, 他深知“你好我好大家好”的道理。 陆云逸看了看在场的众人,叹了口气: “诸位大人,我理解你们的想法,但这是事先已经确定好的事情,不能随意更改。 而且,商行要想平稳发展,离不开大家和朝廷的齐心协力。 否则,处处受到限制,商行也走不了多远。 当然,现在还不是讨论这个问题的时候。 等商行运营平稳之后,会召开一次集体会议,专门商议此事。 今天!是商行开业成功的大喜日子,我们应该好好庆祝一番! 这样吧,我已经在醉仙楼备好了酒菜,诸位大人可以带着随行的吏员和主事一起去,今晚咱们不醉不归!” “好!说这些烦心事干什么,先喝酒!” 徐司马当机立断,在在场众人中, 他资历最深,身份最高。 他一开口,现场气氛顿时变得热烈起来。 “商行已经准备了马车,诸位大人也可以自行前往。” 陆云逸招呼众人离开。 耿忠拉着他走到一旁,轻声问道: “今天那些捣乱的事情处理得怎么样了?” 陆云逸抿了抿嘴: “已经查明了幕后主使,是城外广兰屯田卫的一名千户指使他人纵火。 今晚我就带人去抓捕,锦衣卫和禁军也会一同行动。” “广兰卫?他们不是在耕种咱们都督府的良田吗? 怎么会掺和到这件事里来呢。”耿忠眉头紧锁。 陆云逸沉声道: “具体原因我也不太清楚,还得等抓到人之后再进行审问。 不过,锦衣卫审问了一些相关人员,所有线索都指向了广兰卫,而且被当场击毙的三个人,就是广兰卫的火头军。” 耿忠点了点头: “今晚行动?那你不去参加酒席了?” 陆云逸笑了笑:“还请耿大人代我招呼各位大人, 我的岳父也麻烦大人多关照一下。” “他也去?” 耿忠露出惊讶的神色,对这位新上任的鸿胪寺卿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商行终于开业了,是该让他来操持了, 我是军人出身,长期操持商贾之事不太合适,这段时间连军事操练都顾不上了。” “哈哈哈,你还挺有意思。 这叫什么.”耿忠想了想,眼睛一亮: “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本章完) 第600章 捉拿逆党,攻寨! 第600章 捉拿逆党,攻寨! 夜黑风高,月明星稀。 随着夜幕缓缓落下,整个应天城陷入了一片浓浓的死寂之中。 然而,应天城外的浦子口城,却呈现出截然不同的景象,显得极不平静。 都督府下达了严令,所有军卒不得外出,不得随意窥探,必须老老实实地待在营寨里。 这道命令,让浦子口城仿佛笼罩在一层暴风雨来临前的阴霾之下,气氛沉重压抑。 在前军斥候部营寨,氛围却与外界大相径庭。 整齐划一的脚步声逐渐汇聚, 千余名军卒迅速集合,有条不紊地排列成整齐的队列。 他们身着甲胄,手持兵器,整支队伍犹如一把出鞘长剑,散发着凛冽的锋锐之气。 周围,那些未能被选中外出执行任务的军卒, 怔怔地望着这一切,眼中满是羡慕之色。 来到京城已有数月,恢复操练也有两个月了。 但像今日这般大规模行动, 对他们来说,还是头一遭。 甚至还有军卒在心中想,不会是谋反吧,但也仅仅是想想。 在千余人的队伍最前方, 陆云逸身披黑色甲胄,端坐在高头大马之上,身旁是刘黑鹰和张玉。 陆云逸面色平静,目光扫过前方严整的队伍,淡淡地发出命令: “出发,隐秘行军, 不得喧哗,不得发出声响, 违令者,军法处置。” “是!” 张玉点头应道,随后拿起手中令旗,开始熟练地挥舞起来。 营寨那厚重大门缓缓开启,伴随着一阵滞涩声响,在黑暗中显得突兀。 不少浦子口城的军卒猛地抬起头,试图探寻声音来源。 然而,那声音转瞬即逝,他们根本无法找到其根源。 但他们心里清楚,今日必定有重大行动,而且是一场需要绝对隐秘的大行动。 黑暗中,前军斥候部千余名军卒悄然行进在浦子口城的道路上。 他们的脚步整齐而静谧,几乎听不到任何声音。 若不是道路两旁闪烁着昏暗的烛火,映照出他们漆黑甲胄, 他们仿佛一群无声无息的幽灵,在黑暗中悄然穿行。 浦子口城的大门早已提前打开,军卒们鱼贯而出。 陆云逸看到了浦子口城的城守鲁谌, 两人目光交汇,点了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 离开浦子口城后,前军斥候部朝着京城最北方的神策门进发。 广兰屯田卫位于应天城北十五里处,额定人数五千, 主要负责耕种都督府麾下的军田和良田。 两刻钟后,子时初, 前军斥候部的军卒抵达了神策门。 锦衣卫众人早已在此等候,人数约有百余, 依旧由毛骧带队,钱兴怀跟随其后。 看着黑暗中涌出的千余名军卒,感受着他们身上散发的浓郁杀气和强大威势,所有人都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 即便身为锦衣卫首领的毛骧,也不得不承认, 眼前这些军卒与京军相比,有着截然不同的气质。 那是一种野性! 钱兴怀更是意识到,为何眼前之人行事如此强硬,丝毫不畏惧锦衣卫。 当看到这些军卒的那一刻,他恍然大悟。 锦衣卫纵使手段狠辣,但终究如同阴沟里的老鼠,见不得光。 与这些久经沙场、身经百战的军卒相比,简直不可同日而语。 尤其是当他与那些军卒黑黝黝的目光对视时, 钱兴怀只觉得浑身汗毛直立,芒刺在背。 双方阵营泾渭分明,分别伫立在道路两侧。 现场一片寂静,无人说话,所有人都静静地等待着。 不过半盏茶的时间,京城神策门缓缓开启,一阵沉重的脚步声传来。 只见一队千余人的皇庭禁军,步伐整齐地走了出来。 他们身上的金银交加的甲胄,在烛火的映照下闪烁着耀眼光芒,手中的长枪林立,气势同样惊人。 然而,毛骧却眯起了眼睛, 仔细地打量着眼前的两支军伍。 很快,他便得出了结论。 皇庭禁军虽然看起来规矩森严,令行禁止, 但在真正的战场上杀敌,绝对比不上眼前这些浑身散发着从容气息的前军斥候部军卒。 毛骧也不知该如何准确地形容这种差别。 若非要描述,那便是一种经历过无数生死考验后,面对任何大事都能保持的沉稳静气。 皇庭禁军的带队人是武定侯郭英。 陆云逸和毛骧同时拱手抱拳,恭敬地说道:“拜见武定侯爷。” 武定侯轻轻点了点头,目光在眼前的前军斥候部军卒身上打量了一番,然后轻声说道: “出发吧,天亮前务必将逆党捉拿归案。” “是!” 陆云逸应了一声,没有再多言。 身旁的卫兵迅速拿起令旗,在空中挥舞起来。 刹那间,整个军队的阵型发生了变化。 在一片寂静中,前军斥候部向北进发。 军卒们三人一组,看似松散,实则紧密相连。 三人并排前行,三列组成一队,三队又构成一个百人队。 如此一环扣一环,紧密无间。 武定侯看着这一幕,眼睛微微眯起,看向身旁的郭镇: “好好瞧瞧,用心学学,这便是都督府最近一直在钻研的三三制。” 郭镇脸色凝重到了极点, 他并没有过多地关注那三三制的阵型,而是陷入了深深的思考。 他心中充满疑惑, 怎么没有听到军令? 仅仅依靠军旗,就能下达如此复杂的军令吗? “跟上。” 武定侯挥了挥手,身旁的皇庭禁军整齐地迈步跟上,锦衣卫则跟在队伍的一侧。 城外的官道一片漆黑,军中零星的火把只能勉强照亮脚下的道路。 整个军队宛如一条在黑暗中蜿蜒前行的巨龙。 郭镇终于忍不住,小声开口问道: “父亲,儿臣怎么感觉,眼前的前军斥候部比禁军还要精锐。” 武定侯郭英的胡子微微抖动了一下,轻轻点了点头: “你的感觉没错。” 郭镇面露惊愕之色,郭英接着解释道: “不仅是眼前的前军斥候部,就连刚刚从前线归来的龙武卫,都要比禁军精锐。 养尊处优终究比不上在外历经厮杀。 此事是为父的疏忽, 你本应在他们回京之时,就去见识一下这些精锐之师的气魄。 在京城待了几个月,他们身上的锐气已经被消磨了一些。” 郭镇脸色复杂,紧紧抿着嘴唇,久久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儿,他问道: “父亲.那孩儿是不是也该寻求外放,去前线历练厮杀?” “你?算了吧,老子拼死拼活这么多年。 就是为了你们不用上战场, 你们倒好 一个个都想去前线,那前线是那么好去的吗? 今晚你先好好看看,战阵厮杀究竟是怎样一番景象,到时候再做考虑。” 郭英眼窝深邃,目光投向远方的黑暗 十里的距离,在疾驰的行军速度下,转瞬即至。 丑时初,整个军队已经抵达广兰屯田卫之外。 前军斥候部的斥候早已四散出去,开始收集屯田卫的各种情报。 陆云逸看向毛骧,问道: “毛大人,现在可以说说是哪一部叛乱了吧。” 武定侯郭英也将目光投向毛骧。 陡然被两人注视,毛骧呼吸猛地一滞,沉声道: “武定侯爷、陆大人,叛乱之人是指挥佥事周新豪、千户方月桥、庄平灵。 陛下有令,广兰屯田卫百户以上军官尽数抓捕受审,生死不论。” 说完之后,武定侯郭英和陆云逸从怀中拿出先前送来的密信,缓缓打开。 当确认信上的内容与毛骧所说一致后,二人又将信收了起来。 如此做法,能够最大程度地确保无人假传圣旨。 在京畿之地执行任务,大多遵循这一流程。 陆云逸看向武定侯,问道: “武定侯爷,是强攻,还是亮明身份入寨。” “入寨吧,现在天色已黑,贸然行动可能会导致死伤。”武定侯淡淡地说道。 陆云逸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点了点头,没有提出任何异议。 不多时,一名禁军百户手持令牌和火把,走上前去,与广兰屯田卫的守卫进行交涉。 “我乃武定侯麾下百户,此时前来,奉圣命缉拿逆党,速速打开寨门!” 此话一出,原本昏暗的烛火骤然明亮起来。 整个广兰屯田卫的寨门上,多了几分光亮。 随后,一个吊篮被缓缓放了下来。 那百户将令牌以及圣旨放入吊篮之中。 随着吊篮缓缓升空,没过多久,上面便传来了喊声: “还请诸位将军稍等片刻,我等这就前去禀告大人。 场面一片寂静,两千余军卒静静地等待着。 微风轻轻拂过,却无法驱散夏日的燥热。 然而,随着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将近一刻钟过去了,广兰屯田卫的大门却依旧没有丝毫动静。 这让不少人心中涌起了一丝不祥的预感。 武定侯眼睛微微眯起,浑身上下散发着凛冽杀意。 “烂透了啊。” “再通知一遍,一盏茶之内若不开寨门,我们就强行进入。” “是!” 那百户再次冲上前去,进行交涉。但寨门上的守卫依旧回复: “还请大人们再等等,已经去禀告大人了。” 寨中,指挥佥事周新豪脸色严峻到了极点。 即便刚刚惊醒, 但此刻的他,没有丝毫的睡意。 他迅速穿上甲胄,手持长刀,快步朝着指挥使所在的房舍赶去。 来到房舍前,他便看到从两个方向赶来的方月桥和庄平灵。 “大人,事情败露了!!” “怎么会这么快?我们还没来得及行动啊。” 二人显然没有周新豪那般镇定,此刻满头大汗,浑身颤抖。 听到二人的话,周新豪只是抿了抿嘴,抬手示意他们安静: “现在不能惊慌,更不能出去投降。 你我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谁死了,其他人都别想活。” “那可怎么办啊。” 长相粗犷的庄平灵此刻惊慌失措,完全没了主意。 周新豪指了指不远处的房舍,眼中闪过一丝狠辣,沉声道: “陈大人还在熟睡,你我已经走到了这一步,不能再回头了。 把他控制住,我们命令军卒攻击敌人,然后趁乱寻找机会逃走。” “啊?”方月桥瞳孔剧烈收缩: “大人,这可是谋逆的大罪啊。” 周新豪突然笑了起来: “就凭咱们之前做的那些事,早就已经是谋逆之罪了。 抓一个大人又算得了什么。 行了,别废话了,奋起反抗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要是落到禁军手中,你们知道陛下的手段, 不光家人保不住,你我也都活不成。” 周新豪低声喝道,然后径直朝着房舍走去,对着值守的两名军卒说道: “快快让开,我们有要事禀告大人。” “周大人,我们得先进去通报” “快去。” 周新豪挥了挥手,两名军卒松了口气,其中一人转身准备进去通报。 却没想到,周新豪一个箭步上前,手腕一翻,一柄寒光闪闪的匕首瞬间出现在手中。 他毫不犹豫地将匕首刺进了那名军卒的后心。 “呃”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得目瞪口呆。 但方月桥反应极快,眼中闪过一丝狠辣, 一步上前,勒住了另一名军卒的脖子。 周新豪将匕首抽出,狠狠地刺入那军卒的前胸,然后用力一搅! 鲜血四溅,尸体轰然倒地。 这一声响动,大概惊醒了房舍内的指挥使。一个沉闷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 “什么事?” 周新豪面不改色地回答:“大人,属下有要事禀报。” “是新豪啊,进来吧.” 周新豪打开大门,走了进去。 不过十息的时间,里面便传来一声闷哼和一声充满不可思议的惊呼。 周新豪沉默着走了出来,脸上溅满了血迹,整个人犹如一尊杀神。 他看着方月桥和庄平灵,沉声开口:“现在,立刻调集弟兄,准备迎战寨外叛军!” 二人对视一眼,神情复杂,心中一片空荡。 终究,他们还是走上了这条不归路。 无奈地叹息一声,二人躬身领命: “是!” 营寨外,时间已经过去了两刻钟,依旧没有任何动静。 武定侯郭英却显得不紧不慢,甚至脸上还露出了一丝笑容: “真是冥顽不灵啊。” 陆云逸听后,眼中闪过一丝思索,很快便明白了其中深意。 一个卫所的主要将领皆为逆党,那么这个卫所也就失去了存在的价值。 或许,刚刚过去的两刻钟,便是他们最后的机会。 出寨投降,尚可避免牵连无辜。 而不出寨后果可想而知。 “云逸啊,破寨吧。” 陆云逸面色平静地应道:“是。” 武定侯又看向毛骧,淡淡地说道: “主要作乱人员必须全部抓获,锦衣卫负责辨认,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是” 毛骧同样面色平静,看着前军斥候部的军卒们迅速四散开来. 前军斥候部的军卒们行动简洁、整齐、高效,没有丝毫多余的动作。 负责勘探的斥候早已找到了营寨的薄弱之处。 此刻,听闻军令下达。 一包包火药被有条不紊地固定在栅栏之上, 同时,按照事先计算好的距离,将火药包逐一安置妥当。 “点火!” 随着秦元芳一声令下,点燃火药的火折子迅速凑近引线。 “嘶嘶”的燃烧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紧接着,数声震耳欲聋的巨响传来,火光瞬间照亮了夜空。 广兰屯田卫寨门两旁的栅栏在火药的强大威力下被炸得粉碎,碎木片四处飞溅。 惊慌失措的呼喊声顿时从营寨内响起, 众人此刻还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趁着烟尘弥漫的混乱之际,军卒们紧紧握住缰绳,战马四蹄刨动地面,扬起阵阵尘土。 张玉挥舞令旗,发出指令。 骑兵们如离弦之箭般朝着寨门冲去。 他们身后,拖拽着特制的巨大绳索,绳索前端系着粗壮的圆木。 当骑兵们冲到寨门前,猛地一拉缰绳,战马前蹄高高扬起,发出一声嘶鸣。 与此同时,身后的圆木借着战马的冲力,狠狠撞向已经失去支撑的寨门。 在一声沉闷巨响中,高大寨门轰然倒地,掀起了更大的烟尘。 直到此时,张玉才发出了一声清晰准确的军令: “全军听令,按照四十三号军略,控制寨门、交通要道、兵器库、火药库! 若有阻拦,杀无赦!” 军令如山,前军斥候部的军卒们满脸兴奋, 手中马缰一甩,双腿一夹马腹,如潮水般冲入寨内。 就在这时,广兰卫第一波前来阻拦的军卒赶到。 然而,前军斥候部的军卒们配合默契。 三人一组的“三三制”发挥出了巨大的优势。 他们相互掩护,交替进攻,没费多大功夫, 便突破防线,留下一地尸体。 寨门之外,毛骧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 从军令下达,到冲入寨中完成突袭,前后不过半盏茶的时间。 快得让他都还没来得及思考该如何破寨。 禁军之中,武定侯郭英脸色凝重到了极点,一旁的郭镇则满脸惊骇。 “怎么会这么快?他们难道不用临时制定方略吗?还是说他们早有预案,直接拿来就能用?” 武定侯郭英深吸一口气,他发现自己还是低估了前军斥候部。 从刚刚展现出的从容淡定来看,前军斥候部能取得如今的成就,实至名归。 事事有预案,事事从容应对, 这一点,就已经超越了绝大多数的军卒。 “好了,别废话了,禁军入寨,剿灭叛军,主犯一个都不能放跑!” 军令下达,苍凉的号角声骤然响起。 “唔——” 紧接着,便是一阵剧烈的马蹄声,成群的禁军骑兵冲入广兰屯田卫。 不少正在睡梦中的军卒被惊醒,还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本章完) 第601章 撵出京城,信国公汤和 第601章 撵出京城,信国公汤和 周新豪率领着兵马从营房赶来时,外面早已一片大乱。 四面八方传来杂乱的马蹄声,喊杀声此起彼伏。 当他企图带着千余人前往兵器库夺取军械时, 却惊觉这里早已被军卒占领。 见敌方人数仅有百余,周新豪当即下令冲杀,试图抢夺兵器库。 然而,事情的发展却大大超出了他的预料。千 余名手下懵懂地向前冲,还没等做好接敌的准备, 便被第一波弓弩齐射射成了筛子。 看着同僚们在地上痛苦地挣扎,不少人吓得抿着嘴,连连后退,满脸畏惧之色。 周新豪心中的怒火顿时熊熊燃烧,破口大骂: “都给我上,冲啊,他们人少!” 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再次冲锋,但弩箭手早已上好箭矢。 又是一波齐射,将那些畏缩不前的军卒钉在了地上。 “跪地投降,免你一死! 我们奉圣命捉拿叛逆周新豪、方月桥、庄平灵!” 随着这声呼喊落下,不知有多少人回头看向周新豪。周新豪僵立在原地,动弹不得。 不知是谁率先喊了一声: “周新豪在这里!!” 紧接着,这喊声从四面八方响起:“周新豪在这里!!”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看守武器库的刘黑鹰都愣住了。 他挠了挠头,望向那个茫然失措的中年人,不禁喃喃自语: “这么容易?” “抓住他,免除死罪,快喊。”刘黑鹰迅速回过神来,沉声吩咐道。 “抓住周新豪,免除死罪!” 这声音刚一传出,周新豪身旁的十几个军卒便一拥而上, 将他死死地压在地上,让他动弹不得。 他们嘴里还不停地叫嚷着: “是我抓到的,是我抓到的” 周新豪被压得喘不过气来,眼中满是不甘。 这一切似乎与他预想的完全不一样, 激战在哪里?趁乱逃脱的机会又在哪里? 同样都是军卒,为何自己一方一个照面就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 眼前这些人究竟是谁? 很快,周新豪便被成功抓捕。 千户方月桥被当场斩杀,庄平灵也在营寨外被擒获。 一场乱局,仅仅持续了不到半个时辰便宣告结束。 前军斥候部的军卒们仍在营寨内仔细搜寻隐藏的敌人, 随后将他们押送到中央校场,交由禁军看守。 接着,锦衣卫上前辨认, 凡是在名单上的人,先拉出来一顿拷打,就地审问。 甚至,那些不在名单上,但与名单中的人关系亲近的,也被拉出来拷问一番。 此时,陆云逸正端坐在战马上,透过破碎的围栏,凝视着营寨外一望无际的麦地,眼窝深陷,眼神深邃。 这时,秦元芳急匆匆地跑了过来。 “大人,在周新豪的房舍后面发现了一个地窖, 里面里面藏着一些金银财宝,还有一些密信。” “密信?”陆云逸听后,不禁一愣。 “大人,发现密信的是属下的心腹,咱们要不要先去看看?”秦元芳低声问道。 陆云逸心中有些意动,但很快,理智战胜了冲动。他摇了摇头: “把密信取出来,交给武定侯爷。钱财方面, 大家各自分一些,留一部分。” “是!”秦元芳领命,匆匆离去。 没过多久,在中央校场之上, 陆云逸、郭英、毛骧的面前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木箱。 此时,木箱已经被打开,里面是一封封摆放整齐且没有落款的密信。 郭英望着箱子,有些茫然地眨了眨眼睛:“这么多?” “回禀武定侯爷,箱子藏在地窟的暗格里,弟兄们差一点就错过了。”陆云逸如实答道。 毛骧弯下身子,想要拿起一封信查看。 陆云逸眉头一挑,伸出长刀,拨开了毛骧的手,淡淡地说道: “毛大人,这都是机密,能就这么随意查看吗?” 毛骧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紫,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但终究,他什么也没说,静静地退到了一旁。 这些信件就算被带回宫中,最后很可能还是要由锦衣卫来鉴别。 郭英挥了挥手,看向身后的亲卫: “把这些信件都收好,带回宫中。” “云逸,地窖里还有什么?” “只有一些钱财,以及一些账目,都已经整理好了。” “好,一并带回去。”武定侯看向毛骧: “人员都辨认完了吗?” “回禀武定侯,百户以上的军官都已缉拿归案, 指挥使孙玉瑾的尸体也已妥善收殓。” 武定侯点了点头: “好,我们先回京吧。 禁军留下五百人在此看守,明日再处理后续事宜。” “是” 寅时初,也就是凌晨三点左右,前军斥候部和禁军返回了京城。 军卒们回到浦子口城休息。 郭英、陆云逸和毛骧三人进宫复命。 天色依旧漆黑如墨,武英殿内却灯火通明。 明皇朱元璋坐在上首,手中拿着一只布鞋和针线,正小心翼翼地缝制着。 他的动作娴熟流畅,显然不是第一次做这件事。 陆云逸见到这一幕,微微一愣。 但身旁的郭英和毛骧显然早已见怪不怪。 武定侯郭英上前一步,沉声道: “回禀陛下,广兰屯田卫的一众逆党已尽数抓获。 三名主谋中,一人死亡,两人被活捉。 此外,还抓捕了百户以上军官六十七人。指挥使孙玉瑾被指挥佥事周新豪杀害。” 上首的洪武皇帝久久没有开口,殿内的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过了许久,朱元璋才缝完最后一针,然后用牙齿咬断线头,将布鞋放在桌上,目光看向下方的三人。 “毛骧,此事为何没有提前察觉?” 朱元璋的声音平静,但毛骧却“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头也不敢抬: “陛下,臣有罪。” “朕问你,这么大的事,为何没有提前发现?” 毛骧的瞳孔微微晃动,额头渗出一丝冷汗,沉声道: “回禀陛下,锦衣卫人手不足,这是微臣的失职之罪。” “朝廷没给你银子吗? 既然人手不够,那就去招人,扩充人手。 朕希望看到的,是锦衣卫能够阻止事情的发生,而不是等事情发生了再去补救。 一卫的军官全部被抓,像什么话。 赶紧着手排查,与这三人有关联的,绝不放过, 知道事情但坐视不管的,也不能姑息。” “是臣一定竭尽全力。”毛骧松了口气,沉声说道。 众人仿佛听到了一声低沉的叹息。 “不是竭尽全力,而是必须做到。 人都已经抓回来了,锦衣卫还没有把握吗? 要是这件事对你来说有困难,就直说,朕另派他人来做。” 朱元璋表情平静,看不出丝毫波澜。 但毛骧却能从中听出怒火,连忙磕头: “陛下,臣一定办好此事,消除隐患,查出幕后真凶。” “好了,下去吧.陆云逸留下。” 陆云逸刚准备离开,听到这句话后,又停住了脚步。 武定侯郭英给他使了个自求多福的眼色。 待郭英和毛骧都离开后,大殿内安静了下来。明皇朱元璋这才沉声开口: “你觉得今日之事,是针对朕,还是针对商行?” 陆云逸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微微躬身,沉声道: “陛下,臣认为这些逆党是针对商行。 因为陛下前往商行一事,是临时决定。” 朱元璋点了点头: “事无绝对, 朕身为皇帝,全天下的人都在盯着朕,朝堂上下都在揣测朕的心思。” “回禀陛下,今日在广兰卫周新豪的住所后面,发现了一箱密信,或许能从中找到一些线索。” “嗯,这件事倒不重要。 如果此事是针对商行,你觉得他们的目的是什么?” 朱元璋的声音从上方传来,依旧平静。 陆云逸思索片刻,如实回答: “回禀陛下,商行的存在,能够巩固朝廷威严,加强朝廷对地方的治理。 臣认为,在一些乱臣贼子眼中,商行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罪过。” 朱元璋淡淡地说: “你看得很清楚,难得啊。 把商行交给刘思礼,你放心吗?” 陆云逸眼中闪过一丝异样。 他觉得这似乎是陛下在挽留自己,或许顺着这个台阶下,就可以顺势留在京城. 太子前些日子,以及礼部刘尚书,好像都有这个意思。 稍作停顿,陆云逸沉声道: “陛下驱逐鞑虏,恢复中华,这是天下大势,不可阻挡。 如今商行出现,中央朝廷加强对地方的管理,同样是天下大势,不可阻挡。 臣认为,商行的掌舵人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商行能够持续运营。” 洪武皇帝嗤笑一声: “一天赚两万两的生意,你舍得放手?” “回禀陛下,今日开业的盈利情况实属偶然。 况且商行的钱财归工部衙门、都督府、宫中朝廷所有,与臣并无关系。” “你没有份子?”朱元璋的声音提高了一些,带着一丝诧异。 “回禀陛下,臣确实没有份子, 只是在渠道上提供了一些便利,让臣发小的瓜果行和万寿制坊的白得以进入商行销售。” 朱元璋嗤笑一声: “还算老实。 朕也明白独乐乐不如众乐乐的道理,赚点银子无可厚非。 既然你想去大宁,那就尽快动身吧。” 说完,朱元璋挥了挥手。 身旁大太监拿着一迭文书,快步走到陆云逸面前,递了过去。 “这是大宁最近送来的文书,那里叛乱不断。 周兴能打仗,但不擅长教化。朝中大臣又都不愿意去这种苦寒之地。 你既然想去,那就去吧。” 陆云逸有些愕然, 事情怎么进展得这么快? “陛下,臣觉得有些仓促,建筑商行的事还没有规划好” 朱元璋摆了摆手: “此事日后再说,工部和户部会商讨研究,下去吧。” 陆云逸满心疑惑,很想挠挠头。 前些日子还一副要在京城干到死的样子, 怎么今天就开始赶人了呢? 其中肯定有变故,至于是什么. 陆云逸并不清楚。 他怀揣着满心的疑惑,离开了武英殿。 在门口,他看到了静静站立的武定侯郭英。 陆云逸眼中灵光一闪,屁颠屁颠地跑了过去: “武定侯爷。” “事情办完了?快回去休息吧。”武定侯一脸和善地说。 “武定侯爷,下官有一事不明,想请教侯爷.还请侯爷解惑。” 郭英有些诧异,看着他说: “说吧,什么事?” 陆云逸很快将自己被赶出京城的事说了出来。 郭英听后,也皱起了眉头,久久没有说话。 过了将近半刻钟,郭英才试探着开口: “这可能是陛下在保护你。” “保护?”陆云逸满心疑惑。 武定侯抿了抿嘴,在心中组织着语言: “你要知道,宫中一直承受着很大压力,乱臣贼子杀之不尽。 有许多老兄弟,也因为立场的原因,与宫中分道扬镳。 他们的能耐,你是清楚的。” 陆云逸连连点头。 “今日之事,可能没那么简单。或许这是一个警告,又或许是局势恶化的信号。 但陛下不会害你,离开京城吧,总归没错。 对了,明天可以来都督府一趟,看看其他几处行动的情况如何?” 武定侯神色有些忌惮: “或许,其他地方也有收获。” 陆云逸满脸愕然:“还有其他行动?” 武定侯突然笑了起来: “既然你都要离开京城了,本侯也不瞒你。 除了广兰屯田卫,还有六个卫所也有问题。 这京城啊到处都是乱臣贼子。” “六个?” 陆云逸脑袋里一片惊愕。 如果真是这样,或许一切就能说得通了。 局势危急,即便宫中也不得不做出让步,暂时平息风波。 这个时候,如果再张罗其他商行的事, 陆云逸忽然觉得脊背发凉。 黑暗中,不知有多少双眼睛已经盯上了自己。 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到了这种地步或许先离开才是最要紧的事。 “多谢武定侯爷,下官明白了。”陆云逸拱手行礼。 郭英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 “不必惊慌,要争千秋事业,不争一时成败。该进攻的时候进攻,该撤退的时候撤退,张弛有度才能打胜仗。” “下官明白了,下官告退” “去吧,把事情都安排好。现在,关外比关内要安全。” “是” 翌日清晨,应天商行依旧人山人海。 还没等商行开门,府东街就已经排起了长长的队伍。 京府的吏员们一个个顶着黑眼圈,维持着秩序。 冯克昭以及一众主事,更是带着满身的酒气和朦胧的醉意,强撑着维持局面。 都督府内,一夜未眠的陆云逸来到都督府。 在中军都督府的衙房中,他看到了昨日行动的详细文书,以及一众被抓捕的人员。 正如武定侯所说,昨日的行动不止针对广兰屯田卫,还有其他六个卫所。 甚至,有一个卫所就在铺子城内,其两名指挥佥事都被抓获。 看着那足足罗列了两页纸的名单,陆云逸脸色凝重起来。 他越发觉得,这些行动或许是一种示威,向朝廷示威。 现在浮出水面的就有七个卫所,两名指挥使,十几个指挥佥事。 那么,隐藏在暗处的呢? 或许,宫中的陛下正是因为形势严峻,才将自己送出京城 这时,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在门口响起。 陆云逸闻声望去,只见中军徐司马走了进来。 一同跟来的,是一个身材瘦削、个头不高的白发老者,头上戴着斗笠。 陆云逸很快想起了此人是谁。 在甘薯收获那天,他就在场,只不过后来就消失不见了。 徐司马一改往日的大嗓门,细声细气地指了指陆云逸: “这就是陆云逸。” 老者点了点头,徐司马便朝陆云逸使了个眼色,缓缓退了出去,还轻轻带上了房门。 陆云逸站起身,一脸恭敬地问道:“敢问老先生是?” 那老者没有回答,而是环顾四周,看向房屋角落堆积的一些文书,估计有几百本。 “这么多文书,你只看到剩下这些?” 老者的声音醇厚,却有些沙哑,像是嗓子里有痰。 陆云逸一愣,回答道: “回禀老先生,只剩下这些了。” “多久能看完?” “嗯估计得四五日,这些日子太忙了,一直没空看文书。” 老者点了点头,径直走到一旁坐下,说道: “看完就赶紧离开京城吧,京城要起风浪了。” 陆云逸眯起眼睛,眼中满是疑惑。 老者笑了笑:“本公汤鼎臣。” 陆云逸瞳孔微微收缩,快步上前,躬身行礼: “下官陆云逸,拜见信国公。” “起来,起来。”汤和笑了笑,随意地摆了摆手: “坐吧,本公能来京城,还多亏了你啊。” 陆云逸坐下,脸上依旧充满疑惑。 前些日子,信国公汤和奉命节制凤阳留守司的数万兵马, 如今怎么又来到京城了?还说与自己有关。 “还请信国公解惑。” “甘薯啊,陛下写信给我,说有个好东西让我来看看。 本公就一路紧赶慢赶,终于到了京城,也见识到了甘薯的盛况。” 陆云逸恍然大悟: “信国公辛苦了,甘薯的培育,都是农政院的大人们的功劳,下官不敢居功。” “哎~别客气,你的功劳就是你的功劳,谁也抢不走。 今天,本公来是要跟你说一件事,也是陛下不方便说, 但希望我来告诉你的事。” 说完,汤和笑了笑: “蓝小子走后,想来也没人跟你说这些事了。” “还请信国公解惑。” 陆云逸脸色凝重起来。 他也察觉到了这个问题,自从大将军蓝玉离京后, 这些京中最核心的机密,就没人告诉他了,局势也变得模糊不清。 汤和抿了口茶,脸上带着笑意: “老大哥要来了,你还是早点走吧。” 老大哥? 陆云逸眉头紧皱,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随后,他的瞳孔骤然收缩,浑身汗毛直立。 能让六十多岁的汤和称之为老大哥的,整个天下只有一人。 韩国公,李善长。 (本章完) 第602章 商行后续发展计划与注意事项 第602章 商行后续发展计划与注意事项 信国公走了,中军都督府的衙房内,只剩下陆云逸一人。 他坐在桌前,望着前方堆积如山的文书,兴致索然。 韩国公要来京城了 这个消息,不啻于大军出征,震动四方。 若是换作以往,陆云逸或许会觉得这没什么大不了, 不过是一个有些权势的老头罢了。 然而,在亲眼见识过颍国公的威势之后, 陆云逸对这位位极人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韩国公,不禁心生忌惮。 他是大明朝的第一任丞相,百官之首,同时也是淮西勋贵集团的领袖。 这样的人物,若是身处乡野田间,或许还好。 但一旦来到京城这等龙争虎斗、群英汇聚之地,不知会掀起怎样的惊涛骇浪。 陆云逸想起了昨日商行的遭遇,以及那七个卫所的张狂行径。 或许,在这背后,就有韩国公在撑腰。 不然,他们怎会有如此大的胆子,在京畿之地犯下谋逆大罪。 陆云逸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一丝忧愁。 立国之初,便是如此。 尽管自己手中握有权势,也有一身本领, 但无论如何,都难以与那些为建立大明立下赫赫功勋的元老们相提并论。 他们的影响力,并非浮于表面,他们的意志早已融入大明的正统之中, 甚至他们本身就代表大明正统。 “武定侯说得对,还是尽早离开为妙,这京城不宜久留。” 想到此处,陆云逸取消了原定于上午前往商行的行程,转而坐在衙房中,奋笔疾书,撰写后续的计划。 [应天商行后续事宜计划书] [应天建筑商行组建计划书] [应天商行扶持村落计划书] [应天商行推广甘薯计划书] [应天商行股东行为规范与限制计划书] [水泥工坊推行扩张计划书] [混凝土的实际运用以及未来影响] [乡村改建可能出现的问题、隐患、好处] [如何顺势而为推广水泥、混凝土] [黄泥水淋法的公布与推广] 一天的时间转瞬即逝,临近傍晚, 陆云逸才饥肠辘辘地从堆满文书的桌子上抬起头来,望了望天色 只觉脑袋一阵眩晕。 看着眼前密密麻麻的计划书,陆云逸长舒了一口气, 端起一旁的“可乐”,猛喝一大口,咂巴咂巴嘴。 心中隐隐涌起一股成就感。 一日之内,竟能完成如此多的计划书,纯纯牛马! 不过,陆云逸也清楚,这些计划书仍存在一些不足之处。 明日、后天,等换个脑袋,他会继续对其进行修改完善。 陆云逸从一旁拿起信纸,开始迅速书写。 既然即将离京,家中的夫人自然也要尽快前往大宁。 一晃两年未见,时光匆匆,物是人非,心中满是思念。 “父亲、母亲、婉怡、秋荷,大将军那里也得去信一封、景隆也要去信一封、再给南边的岳父也寄去一封.” 陆云逸一边喃喃自语,一边奋笔疾书。 天色很快便暗了下来,衙房内亮起了烛火。 微风轻轻拂过,吹动着陆云逸的身形,竟让他产生了一种微微恍惚的感觉。 “呼” 终于,所有信件都已写好。 看着手中厚厚的一迭信件,陆云逸忍不住露出了欣慰笑容。 “云方。” “大人。”冯云方闻声,立刻走进房内。 “明日将这些信件分别寄出去,用最快的。” “是!”冯云方接过信件,从一旁扯过一大张纸,将信件仔细包好,然后问道: “大人,要不要去商行看看? 今日商行的人来过几次,想请大人过去。” “都是什么事?”陆云逸将身体向后靠去,揉了揉眉心。 “白天的时候,是关于中奖的事,一等奖、二等奖、三等奖都已经开奖了。 到了晚上他们想请大人去查看账目。 据他们说,今日来的客人比昨日只多不少。”冯云方压低声音说道。 “只多不少?”陆云逸眨了眨眼睛,稍作休息后,站起身来: “走,去看看。” “是” 府东街,即便夜色已深, 但应天商行这等庞然大物,在府东街依旧显得格外耀眼。 周围的光亮,照亮了它那平整的外墙。 更何况,在整个应天商行的顶端,还排列着整齐的灯火。 来到此处,陆云逸没来由地感受到一股炽热, 仿佛眼前有无数人在排队一般。 进入商行,夜班的雇员们已经开始工作。 他们有的在打扫卫生,有的在清理货架、上货, 还有的在排查今日营业所造成的安全隐患。 陆云逸看着他们忙碌的身影,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了一丝淡淡微笑。 这些人,大多都是城中百姓,其中不乏伤残军卒的家属。 他们十分珍惜这份工作机会。 因为商行每月付给他们七钱银子薪酬。 这已经是京城中普通工作薪酬的两倍有余。 当然,与力夫、车夫、船夫等出卖体力的活儿相比,还是有差距。 不过,在商行负责卸货、搬运、运输的人员, 其工钱也比外面高出一倍有余。 尤其是二楼与三楼的上货人员,都是从皇庄以及各家商行精心挑选出来的精英,做事细致认真,还具备一定的鉴别真伪的能力。 看着他们忙碌的样子, 陆云逸嘴角的笑容愈发明显。 大明朝的百姓勤劳朴实,然而以往却缺少合适的工作机会。 如今,商行能为他们提供一个安身立命之所, 这种成就感,对陆云逸来说, 甚至比打了一场胜仗还要让他开心。 陆云逸一路走走停停,来到了四楼。 这里和昨日一样,已经挤满了人 除了账房先生以及衙门的官员,还有他的岳父刘思礼。 此时的刘思礼,双目通红,死死地盯着一本账目,脸色不断变换 他自认为出身辽东世家,家中拥有众多铁矿,也算是见过世面的人。 但刘思礼从未想到,就这么一个平日里他瞧不上眼的生意,竟然如此赚钱!! 一天就能进账两万两银子,自家就算开矿,也没这么快的速度。 随之而来的,是深深的惶恐。 这么一个会下金蛋的公鸡摆在这,不知要遭多少人觊觎,自己能扛得住吗? 正想着,刘思礼不经意间瞥见了自己的女婿,眼眸一亮,连忙快步走了过来: “云逸啊,你可算来了。” 听到他的声音,在场众人不约而同地将原本投向账房的目光,齐刷刷地投了过来。 这目光比昨日更加炽热,充满期待!! 此时此刻,在他们眼中, 陆云逸俨然就是一个生财童子! 随便捣鼓一下,就能弄出日赚两万两的生意, 那要是用心去做,岂不是人人都能发财? 一时间,屋内的气氛变得有些怪异。 陆云逸也察觉到了这种异样,脚步渐渐放慢。 “这这是怎么了?商行出什么事了?” 听着陆云逸试探性的发问,宫中的太监侯显微微抿了抿嘴唇: “陆大人,今日商行的生意比昨日更好,大伙都盼着您来,一起庆祝呢。” “正是正是,今日虽说没有昨日那般忙碌,但赚的银子却更多。”耿忠也连忙点头,此刻他同样眼睛通红。 昨日的宿醉,让他身体疲惫不堪。 但今日来到商行之后,他顿时觉得精神抖擞,浑身充满了干劲! 陆云逸听后,诧异地点了点头,然后看向走近的岳父,微笑着问道: “岳父大人,感觉如何?” “佩服.实在是佩服啊。 今日经过进一步了解才发现, 商行这生意,可谓是一举多得,所有人都有利可图,实在是好啊,好极了。” 听他这么一说,在场众人都笑了起来。 对于这样的生意,他们自然是极为喜爱。 朝堂上的诸多权贵和官员,喜欢赚钱不假。 若是在赚钱的同时,还能赢得好名声,那就再好不过了。 毕竟,谁也不想自己声名狼藉,谁都想占据大义。 陆云逸看向在场众人,提醒道: “这只是开业期间,营业额会维持在一个极高的水平,后续会有所下滑。 等到平稳之后才能看出更多门道。” 一边说着,陆云逸一边走向会议室。 里面依旧是众多账房先生在不停地敲打着算盘。 一看到他进来,原本埋头算账的卞荣也抬起了头,急忙拿着账本走了过来。 “大人,今日的营业额有些奇怪,三楼的销售额占比达到了三成,而且货品早早售罄。” 卞荣挠了挠头,眼中满是疑惑。 陆云逸接过账本,仔细查看一番后,笑着将账本递了回去: “账目没问题,三楼一进门就是珠宝首饰。 昨日京中一些妇人没来,今日来了,多买一些也是情理之中。” 这时,陆云逸看向跟过来的岳父,说道: “岳父大人,三楼的珠宝首饰是重中之重,也是商行中利润最高的商品。 无论什么出问题,珠宝首饰都不能出问题,尤其是做工和真假方面。” 刘思礼听后,茫然地点了点头,随后将此事牢记于心。 “云逸,你是说.今日首饰卖光了?” 耿忠连忙问道,忽然间有些肉痛, 因为他的夫人今日也来了,还说要好好逛一逛。 陆云逸笑了起来,指了指账目: “珠宝首饰是今日第一个售罄的品类,为商行贡献了将近一万五千两银子的营业额。” “嘶”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虽然不清楚首饰这类物件能赚多少钱, 但就算只赚一半,也有七千两银子啊! 陆云逸见他们如此反应,意味深长地说道: “给京中夫人售卖的物件,要充分满足她们的情感需求,提供最好的服务,让她们享受如同仙神一般的待遇,这样东西自然好卖。 事实上,在最初的规划中, 珠宝首饰区是打算放在大门口的位置,一进门就能看到。 但后来考虑到安全和名声等因素,才将其搬到了三楼。 还请诸位大人回去后,跟自家夫人说一说,让她们多帮忙宣传宣传。 商行赚钱,大家都受益嘛。” 这么一说,在场众人都笑了起来。 尤其是军中的一些权贵,决定回去后一定跟家人好好说说。 他们赚钱或许不行,但撺掇旁人钱的本事那可是相当在行! 陆云逸笑着看向卞荣: “把昨日和今日的账目都带上,去隔壁培训室。” “是!”卞荣没有丝毫犹豫,连忙答应。 陆云逸看向在场众人,感慨道: “诸位大人,还请移步培训室一坐,下官有要事相告。” 培训室内,诸位大人相继落座。除了商行的财务、人事人员外,总共不到十人。 都督府有耿忠、张铨、徐司马等一众官员,工部有秦逵、李至刚。 除了李至刚,其余的都是一品、二品的大员,再不济也是正四品的鸿胪寺卿。 这使得培训室内的气氛格外凝重。 李至刚则面色涨红,他从未想过, 自己一个小小的五品官员,竟能与这些一品、二品的大人们同坐一室!!! “我这是要一步登天了啊。”李至刚心中激动不已。 然而,陆云逸接下来的话, 却如同一盆冷水,将他浇了个透心凉。 陆云逸看向在场众人,长叹一口气,沉声道: “诸位大人,下官可能会在近日离京,前往大宁任职。 商行的后续安全,就只能托付给诸位大人了。” “什么?” 在场众人皆是一脸惊讶,纷纷将目光投向陆云逸。 徐司马与耿忠眼神闪烁,结合这几日的消息,心中隐隐有了猜测,反而显得平静了一些。 秦逵的反应则比较大: “陆大人啊,治水之事还没有个定论, 混凝土与石灰的推广也尚未展开,怎么能匆匆离京呢?” 在秦逵看来,恨不得将陆云逸留在京城才好。 这样他这个尚书才能稳稳压制计煜辰一头。 再过些日子,计煜辰也就掀不起什么风浪了。 “是啊,何必这么着急离开呢.北征大军离京还早着呢,你可以和他们一起走嘛。”都督佥事张铨也出言劝阻。 倒是刘思礼呆愣在原地,只觉一股巨大的压力扑面而来,让他有些喘不过气。 李至刚更是如此,不停地眨着眼睛,同样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 原本他还为能参与操持这么大的事情而沾沾自喜。 可此刻他才猛然意识到,自己之前过得舒坦,原来是陆云逸大人在背后扛着事。 李至刚脑海中很快浮现出自己一个五品官员前往都督府,与那些大人们打交道的情景。 别说据理力争了,恐怕连话都说不利索啊。 陆云逸将众人的表情尽收眼底,无奈地笑了笑: “诸位大人,时局所迫,北方有一些事务需要下官去处理,实在是不得不离开京城。 今日召集大家过来,下官是想谈一件事, 这关乎商行日后能否顺利运营的关键。 这件事情若处理不好, 商行随时可能轰然倒塌,到时候大家都没得赚。” 随着陆云逸的声音愈发凝重,在场的气氛也变得愈发压抑。 所有人都眉头紧皱,神情变得严肃起来。 “云逸,你说吧.” 耿忠沉声开口,眼中已隐隐有了几分警惕。 陆云逸深吸一口气,沉声道: “诸位大人,我想跟大家说一件事,商行之所以能取得如今的成绩, 并非因为你我个人,而是因为商行本身的模式。 这是一个能让各方都满意的生意。 正因为大家都满意了,所以才能赚钱,而不是先想着赚钱,然后才去追求满意。 事情的先后顺序很重要。 换言之,你我做了一件让所有人都满意的事, 钱财自然会随之而来,这算是做这件事的一种回报。” 在场的官员们都是官场老手,轻而易举地领会了其中的含义,纷纷点头表示赞同。 在他们看来,以赚钱为直接目的的生意往往难以长久, 而以做事为目的,顺便赚钱的生意,才更具可持续性。 眼下的商行,正是这样一个典范。 陆云逸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 “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人性都有贪念。 商行规模庞大,内部关系错综复杂,如同蛛网一般。 其中每一个环节都可能产生钱财。若有人起了贪念,该如何应对?” “抓!”耿忠眼神中透露出凛冽的杀气,眯起了眼睛。 徐司马也点了点头, “都察院昨日已经派人来了,一旦发现贪腐行为,必须立即查处。” “商行前三年规定一年分红一次, 目的是让诸位大人以及衙门的投资尽快回本。 之后改为两年分红一次。 到了那时,若是诸位大人产生了贪念,又该怎么办?” 陆云逸淡淡地开口,声音平静如水。 秦逵似乎恢复了身为尚书应有的从容,语气平淡地说道: “查明情况后,将其从商行中除名。 大家都是在一口锅里吃饭,谁要是往锅里扔老鼠屎,本官就砸了他的饭碗。” 耿忠作为左军都督,同样沉声说道: “丑话说在前头,赚钱的生意不少, 但能长期稳定的生意却不多。 如今好不容易多了这么一个,你我都要好好珍惜。 按照之前定下的规矩,商行的日常运营,两处衙门以及一众股东都不得随意插手,由宫中指派掌柜负责具体事务。 这样很好,咱们都是行军打仗出身,一支军队只能有一个指挥声音,一个商行同样如此。 不然,你一言我一语,那不就乱套了? 所以,以后你我都少来干涉,安心等着年底分红。 若是出现贪腐问题,该抓的抓,该杀的杀。 平日里少添乱,照此平稳运行下去就很不错。” 徐司马点了点头: “既然都这么说了,那就把规矩白纸黑字定下来。 谁违反了,就把谁踢出去。 以后再有赚钱的生意,也不带他。” 陆云逸看着眼前的诸位大人,心中有些意外。 事情进展得比他预想的还要顺利。 他回头看向冯云方,挥了挥手。 冯云方便拿着一摞文书,依次分发给众人。 陆云逸看着大家,沉声道: “诸位大人,这是我今日制定的 [应天商行股东行为规范与限制计划书], 诸位可以拿回家仔细看看,也可以请一些经验丰富的老掌柜帮忙参谋参谋。 若有不同意见,咱们就摆到台面上来商量。 尽快把这件事确定下来。” (本章完) 第603章 盛极必衰,迁都诸事 第603章 盛极必衰,迁都诸事 翌日清晨,太子府中。 太子朱标手持文书,静静审视着,眉头微微皱起。 一、股东行为规范不得干预经营: [所有股东严禁以任何形式干预应天商行的日常经营活动。 商行的运营决策以宫中意志以及宫中指派的掌柜指令为准。 股东不得擅自对商行的业务开展、人员任用、财务管理等具体经营事项进行干涉, 不得向商行员工下达与经营相关的指令。] 二、尊重掌柜权威: [宫中指派的掌柜全权负责应天商行的经营管理,股东需充分尊重掌柜的决策与管理权力。 不得对掌柜的正常工作进行无端指责、干扰或阻碍。 若股东对商行经营有任何疑问或建议,应通过正式的股东会议渠道提出, 由掌柜依据宫中意志及商行实际情况进行回应与处理。] 三、利润分配与修路: [每年应天商行需将两成利润用于给诸多供应商村落修路。 此安排旨在加强与供应商的合作关系,促进地方发展,符合宫中整体规划。 股东不得对这一利润分配及使用方式进行干涉,必须严格按照既定方案执行。 商行掌柜应妥善安排修路相关资金的使用, 确保资金合理、合规用于村落道路建设,并定期向股东通报修路进展及资金使用情况。] 四、违规处理措施警告: [对于违反上述股东行为规范的股东, 一经查实,即刻将其从应天商行股东名册中除名, 强制转让其持有的全部商行股权,彻底剥夺其股东身份及相应权益。 被除名股东不得就股权处置及相关权益提出任何异议, 商行将依据律法及相关商业惯例,妥善处理后续股权交接与清算事宜。] 五、监督与执行设立监督小组: [由都察院选派专人与商行管理层共同组成监督小组,负责监督股东行为是否符合本计划书的规定。 监督小组有权对股东与商行经营相关的行为进行调查、取证。] 六、定期审查: [监督小组定期对应天商行的经营活动及股东行为进行审查, 重点检查是否存在股东干预经营、违规干涉利润分配等情况。 如发现问题,及时按照违规处理措施进行处理,并向宫中汇报。] 将文书内容全部看完后,朱标看向站在下首的陆云逸,问道: “孤怎么觉得,这些限制条款太过模糊?” 陆云逸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太子殿下英明,这是臣有意为之。 目的就是为了让宫中、朝廷能够最大程度地对商行进行管辖。” 太子朱标眼中同样闪过诧异,嘴角勾起一抹笑容: “你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若孤没记错,你昨日也成为了股东之一吧。” 说到此处,陆云逸脸色略显古怪。 原本,他并不想掺和商行的事务。 可以预见,商行未来必然会出现贪腐横行、机制崩坏的情况,参与其中绝非好事。 但无奈,昨日众多官员纷纷劝说他加入。 若他再不加入,众人都缺乏信心,所以他最终还是加入了。 稍作停顿,陆云逸沉声开口: “太子殿下,商行的目标是修路以及推广水泥、混凝土,并非单纯为了赚钱。” 只此一言,便让太子朱标面露赞叹之色: “朝廷的诸位大人早已被这赚钱的速度冲昏了头脑。 难得啊,在如此巨额银钱面前,你还能不忘初心。” “太子殿下,诸位大人只是从未见过商行这样的运作模式。 等过些日子,他们自然会清醒过来,明白其中的轻重缓急。” 太子朱标面露感慨: “行了,不必为他们开脱。 他们家大业大,喜爱钱财也在所难免。 不过,商行的银钱确实给了工部与都督府极大的信心。 秦逵和耿忠他们都已放出话来,剩下的几个月,让官员和吏员们好好忙碌,年底发放赏钱。 若在平常时候,能正常发放俸禄,就已经十分难得。” 陆云逸笑着说: “太子殿下,钱不是万能的,但没有钱却万万不能。 若商行在帮扶村庄的同时,还能让京中的吏员过上好日子,那才是大功一件。” 太子朱标笑了笑,扬了扬手中的文书: “你这份文书,其他人可有异议?” “回禀太子殿下,异议自然是有的。 但在足够丰厚的利益面前,异议也就不足为惧了。” “话虽如此,但其中仍存在诸多隐患。 你认为.商行这样的模式能够维持多久?”太子端起茶杯,开口问道。 陆云逸陷入沉默,思索良久后,他沉声开口: “还请太子殿下赎罪,臣冒昧直言。” “说。” “只要朝廷足够强大,商行的模式便能运行许久。 即便数年之后,出现贪腐横行、机构臃肿的情况,但终究还是能够做事的。 至少,它能养活足够多的人,修建足够多的道路,滋养大明的商贸土壤。 若此类事务由个人掌控,毫无疑问会赚取更多的钱财,但这对大明朝廷却毫无益处。” “哦?详细说说。” 朱标坐在上首,丝毫没有生气,反而挥了挥手,身旁的太监搬来一把椅子。 陆云逸毫不客气地坐下,沉声道: “臣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如何平衡赚钱与惠民。 然而,无论怎样实施, 最终的结果往往都是少赚钱,甚至不赚钱。 就如万寿制坊,可以不追求盈利。 只要能够安置人员,让那些老太监、伤残军卒有安身之所即可。 但若是换成个人所有,必然会雇佣更少的人,做更多的事,赚取更多的钱。 但这些钱既不会落到雇员手中,也不会归朝廷所有,全都进了商行掌柜的腰包。 他得了钱,也不会去修桥铺路, 更不会白白拿钱养活那些对国家有功之人,也不会大量雇佣京城百姓。 所以.臣认为, 商行这类事务,必须掌控在朝廷手中,绝不能落入股东个人之手。 商行如今一天能赚两万两,是个十足的金疙瘩。 即便日后衰败到一天只赚一百两,它依然是个小金疙瘩。 至少,它能养活足够多的人,为京中百姓提供足够多的就业岗位,这也很好。” 陆云逸忽然想起一件事,转而说道: “太子殿下,臣还制定了一份[应天商行用人甄选章程], 其中要求繁多,但最终目的都是雇佣京中那些肯努力,却处于温饱线以下的人。” 太子听后轻轻点了点头: “这倒是个不错的举措。 不过对此也不要抱有太大期望。 宫中掌控的许多工坊与商行,起初也是如此,雇佣的都是贫苦百姓。 但到后来都变成任用沾亲带故的人了,朝廷想管也管不了。” 陆云逸面露无奈,裙带关系是几千年来都难以解决的难题。 “殿下,有这个章程在,至少还能招到一些符合条件的人。 若是没有,那就真的全是七大姑八大姨了。” “哈哈哈” 太子朱标突然大笑起来,频频点头: “孤突然发现,对于这类事情,你总是往最坏的方向去想。 就不能往好的方面想吗?” 陆云逸身上陡然浮现出一股暮气,声音也变得愈发沉重: “殿下,天理循环,周而复始. 人会死亡,物会损坏,草木会枯竭而后再生。 事物总是由盛转衰,这是天地间的道理。 臣认为,与其期盼那些不太可能出现的好结果,不如直面坏结果, 从而做好应对,至少能延缓其到来的时间。” 太子朱标站在上首,脸色平静如水。 但周围的太监和侍者们都已低下头,这话可谓大逆不道。 过了许久,太子朱标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 “你啊,看得太透彻了, 也难怪年纪轻轻,却似六十岁的老者。” “殿下,臣也不想如此。” “好了,说些别的事吧。 今日你来找孤,就只为了商行的事?” 陆云逸拱手行礼: “殿下圣明,今日臣前来,确实还有其他事。” “说。” “还请殿下屏退左右。” 太子朱标眯了眯眼睛,轻轻挥手:“都退下吧。” 身旁的太监虽有些迟疑,但还是缓缓退了出去。 偌大的书房,顿时只剩下两人。 “说吧。” 陆云逸深吸一口气,沉声道: “殿下,臣此去关外,不知归期几何。 还请殿下在迁都一事上,务必慎之又慎。” 话音刚落,书房内瞬间安静下来。 阳光透过窗棂洒了进来,让昏暗的书房多了几分光亮,将二人的脸庞映照得忽明忽暗。 “你也反对迁都?” “臣是北人,又怎会反对迁都。” 陆云逸有些无奈,甚至可以说,他是关外之人,比北人更靠北,更希望迁都! “也是.” 太子轻声呢喃一句,发出一声嗤笑。 “那你是何意?” “殿下,臣第一次南下时就觉得,北边距离应天太过遥远。 长此以往,又会出现南北失衡的局面。 那时臣就认为,大明若还想掌控北方,都城就应定在北边,越北越好! 来到应天后, 臣发现,各方势力围绕应天错综复杂,相互交织。 形成了一张足以笼罩整个天下的大网。 昨日商行整个二层的商品销售一空,买家多为南方的诸多士绅豪族。 实不相瞒, 臣也是第一次知晓, 应天城的有钱人竟如此之多。 而在此时提出迁都,无异于断人财路 朝廷轻则遭到反噬,重则引发天下大乱。” 屋内的气氛再次变得凝重起来。 光影交错间,二人的思绪截然不同。 “孤知道了,你.认为什么时机合适?” 太子朱标声音略带迟疑。 “陛下,大敌当前之时,乃迁都的最佳时机。” 陆云逸回答得干脆利落,随后脸上露出些许纠结之色,忍不住挠了挠头: “若北方草原势力强大,威胁大明,便可借御敌之名,顺势迁都北方。 但如今北元已不堪一击, 臣.也有些百思不得其解。” “你想做什么?”太子朱标淡淡地问道。 陆云逸的脸色很快恢复如常,依旧带着些许沉重: “殿下,臣认为,没有敌人可以制造敌人。” “不行。” 太子朱标拒绝得斩钉截铁: “大明以武立国,功绩在于驱逐鞑虏,恢复中华。 若与蛮人勾结,便失去了天下正统的地位。” “殿下英明,臣亦是这般认为。” “那还说这些作甚。” 朱标摇了摇头,将身体靠在椅背上,显得有些无奈。 陆云逸老实开口: “臣只是没话找话,实在不知该说些什么。” 朱标一愣,险些被气笑了: “那你还要阻拦孤迁都?” “臣并非阻拦太子迁都,而是阻拦太子在此时迁都。 如今有了甘薯,天下民生得到极大改善,朝廷威望将达到空前高度。 但是,殿下,臣是行军打仗之人。 深知距离成功最近的时候,往往也是距离失败最近的时刻。 臣想劝殿下,等十年、二十年之后,再商议此事。 到那时,立国之初的一些老臣也已离世,阻力或许会小很多。” “原来你是这个想法。” 太子轻轻一笑,随后缓缓摇头: “做事宜早不宜迟。 有些事情若不趁着立国之初余威尚在时抓紧去做,便再无机会尝试。 你的好意孤心领了。 你去大宁之后,好好做事,让北边安稳下来。 你走之后,工部侍郎的人选,你认为谁合适?” 见他提及其他事情,陆云逸心中轻叹一声,将迁都之事暂且放下,开口道: “殿下,虞衡清吏司郎中李至刚做事能力很强, 但官声不佳,且一心求官。” “孤知道他,商行修建得很好,做事也踏实,只是太过年轻 ” 此话一出,二人都察觉到气氛有些异样。 李至刚如今已三十多岁,而陆云逸才二十一岁。 “咳,孤也不瞒你,朝廷打算派他去河南治水。 侍郎的职位.就看他今后表现了。 既然他一心求官,这个消息可以提前透露给他。” 陆云逸站起身,躬身行礼: “多谢殿下。” “京府的冯克昭,你觉得如何?”太子朱标问道。 陆云逸眨了眨眼睛,如实说道: “殿下,臣与冯大人仅在商行事务上有过接触,对他的为人并不了解。” 太子见他一副敷衍的样子,便追问道: “你就没有其他人推荐?” 陆云逸脸色古怪至极: “殿下,臣是军伍出身认识的大多是军中将领。 推荐工部的人选,实在有些强人所难。” “哈哈,此言倒也没错。 孤都快忘了你是军伍出身了。 既然如此,此事就由朝廷决议吧。” “理应如此。” 太子朱标抿了抿嘴,轻声说道: “这样吧,再兼任一个左副都御史。 地方都司同知管的事情虽多, 但大宁尚未设立布政使司,有些地方政事还需凭借官职来处理。” “啊?”陆云逸有些茫然地挠了挠头: “殿下.臣从未与都察院有过接触,对其运行机制并不了解,这” 太子朱标摆了摆手: “只是加个名头,以便治理地方时名正言顺。 否则,一些城池的地方官员势力强大,都司难以制衡。” 这一点,陆云逸倒是有所了解。 北平行都司属于军事区域,职能主要是军事防御,并未设置布政使司这一民政管理机构。 然而,其中城池众多,官员也不少。 都司虽能管理,但总归有些名不正言不顺。 仔细思索一番后,陆云逸站起身,躬身一拜: “多谢太子殿下。 臣此去大宁,定当竭尽全力,让大宁民心归附!” “嗯,你明白事情的轻重缓急就好。 有事多与北平联系、商量。” “是。” 太子看了看天色, 见天色早已大亮,便摆了摆手: “行了,圣旨今日就会下达。 选个良辰吉日,尽快离京吧。” (本章完) 第604章 各自的路,各有各的渡口 第604章 各自的路,各有各的渡口 时间如白驹过隙,匆匆流逝。 七日时光,转瞬即逝。 商行开业的热潮仍未消散,整个府东街依旧热闹非凡。 这些日子,陆云逸既未踏足府东街,也没前往都督府和工部。 他整日都待在浦子口城的军营之中。 此刻,他坐在军帐的书桌后,望着面前为数不多的文书,只觉心潮澎湃。 终于闲下来了。 自从放下工部和都督府的事务,陆云逸每日过得悠然自得。 就连平日里的操练,也重新拾了起来。 整个人精神抖擞,恢复了二十多岁年轻人该有的朝气。 这时,轻微的脚步声从军帐外传了进来。 冯云方探进脑袋: “大人,孙思安和杨士奇来了。” “让他们进来。” 陆云逸坐直身子,拿起桌上的可乐,猛喝了一口。 值得一提的是,由于商行门口赠送的一杯可乐,既能补水又能消暑,可乐如今在商行大卖。 一些有钱人家的小孩子,尤其喜爱喝。 孙思安与杨士奇走了进来,二人如今模样大不相同。 孙思安白白净净,加上他那不俗的面容,倒有几分读书人的气质。 而杨士奇,相较于先前的柔弱,此刻身体结实了不少,肤色也变得像军卒一样黝黑。 “坐。” 陆云逸指了指旁边的桌子,微笑着说道。 自己也站起身,走到桌前率先坐下。 之后,二人才小心翼翼地坐到对面。 “考虑得如何了?” 陆云逸笑着发问。 二人对视一眼后,孙思安深吸一口气,率先开口: “大人,属下已经想好了,属下要进入国子监求学。” 陆云逸表情平静,轻轻点了点头: “本官会给你安排,明日你就可以去上课了。 至于老师……本官会给你写一封信,你到时呈送给宋大学士。” 孙思安心脏怦怦直跳,脸色几番变化。 虽说早已下定决心,但事情真正定下后,心中仍弥漫着一丝怅然若失。 自此之后,他或许就与军伍无缘了。 “多谢大人。” “不必如此,路在脚下,管它是好路还是坏路,能走就行。” 陆云逸摆了摆手,对于孙思安选择国子监一事,并不感到意外。 他看向杨士奇,同样带着温和的笑意: “你呢?” 杨士奇长舒一口气,脸上带着几分不安。 嘴唇嚅动了两下后,沉声开口: “大人,学生要去大宁。” 说完这话,杨士奇仿佛虚脱了一般,整个人瘫软下来。 高耸的肩膀微微下垂,像是做了一个极为重大的决定,事实上也的确如此。 “哦?” 陆云逸抬起头,有些诧异地看着他: “你不是一直想进国子监读书吗?” 杨士奇重新振作起来,沉声开口: “大人,学生先前一直以为,熟读四书五经便能治理天下,成为治世名臣。 但在军中这几个月,却让学生羞愧得无地自容。 除了账目记得最熟, 其余军中事务,学生一概不通,显得愚笨至极。 可学生自认为读书颇有心得, 如此反差,令学生十分意外。 学生痛定思痛,与军中士卒同吃同睡,协助军中大人处理军务。 却发现,其中道理,四书五经中虽有提及,但不能贸然照搬应用。 若直接套用,反而会把好事办成坏事。 不敢欺瞒大人,学生如今迷茫万分,脚下有路,却不敢迈出步子。 所以,学生想跟着去大宁看看。 看看大明北方的壮丽山河,设身处地地思考该如何……为官。” 杨士奇说得十分坦诚,陆云逸听后,点了点头。 眼前二人,截然不同的人,选择了截然不同的道路,这或许就是命运的安排。 “既然你愿意去大宁,那就随军一同前往。 这期间,你要多向军中大人学习,看看在行军打仗时,如何处置军务。” “是!” 杨士奇面容坚毅,一副慷慨赴死的模样。 陆云逸见状,笑着摆了摆手: “不必如此, 你们二人都选择了最适合自己的路,也是如今朝堂上最好的两条路。” 二人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陆云逸神情一正,看向孙思安,沉声说道: “军伍之人读书识字考取功名,是陛下一直想做,却效果甚微的事。 你若能在国子监学有所成,你的名字便会出现在陛下与太子殿下的案头。 莫说是高中进士,哪怕考个举人,朝廷也会给你安排官职。” 孙思安眼眸微挑,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随后心脏便怦怦直跳,脸色瞬间涨红。 “大人,属下定当刻苦学习。” “嗯……” 陆云逸看向杨士奇,叹了口气: “至于你……不等做出成绩,离京那日,你的名字便会出现在陛下案头。 不瞒你说,此次去大宁,不止你一个读书人,还有解缙以及十几名国子监学子。 解缙得罪了本将,是本将强行拉来的。 那十几名学子则是宫中指派,很不情愿前往。 大宁毕竟是苦寒之地,读书人都不愿去,宫中也没有太好的办法。 如今你作为读书人主动前往,不失为一桩美谈。” 杨士奇面露愕然,心中觉得有些荒诞。 本以为是九死一生的绝境,却莫名其妙成了绝处逢生的妙局…… 这让他有些不知所措,但他很快说道: “大人,学生前往大宁,不为虚名,只为增长本事。” 陆云逸点了点头: “知道。 你如今在军中多做事,若做得好,本将可以给你找个小城让你为官。 科举出身固然尊贵, 但朝堂上下的大员中,穷苦出身、没读过几天书的大有人在,这并不影响。” 这么一说,杨士奇心中的压力非但没有减轻,反而觉得肩头一沉: “多谢大人。” 陆云逸站起身,从一旁的书柜上拿出一个小木匣。 走到孙思安身前递了过去: “拿着。 虽说你赏钱不少,也有官职在身, 但京中物价高昂,尤其是房子。 这套房舍距离国子监仅一条街,到时在上面签上名字、盖上手印便归你了,日后入学方便。” 孙思安看着手中的匣子,眼睛瞪大,满眼惊愕。 他打开匣子,里面赫然是房契与地契,京兆府的大印格外醒目。 “大人,这太贵重了。” “哎~钱财乃身外之物,只要用在正事上,就不算贵重。” 陆云逸摆了摆手,转而又拿出一个匣子递给杨士奇: “拿着,这是给你的……别多想啊,不是房子。” 杨士奇看着手中的木匣,同样有些惊愕。 打开一看,竟是一迭宝钞。 “这几个月你在军中教了不少人,成果显著, 这是给你的……季度奖,银子不多,你先拿着。” “不多?” 杨士奇看着手中的匣子,眼前这少说也有一百多两…… 对大人来说自然不算多,但对他而言,这已经将近一年的工钱了。 “行了,都回去准备准备吧。 该告别的告别,该寒暄的寒暄,明日我们就要出发了。” 陆云逸上前拍了拍二人的肩膀,笑着说道。 “是,大人……” 二人躬身告退。 等他们走后,陆云逸也跟着走出了军帐。 今日阳光明媚,炽热开始弥漫,空气中弥漫着一层水汽。 让裸露在外的肌肤变得黏腻。 门口,冯云方身着甲胄,手持长刀正在巡逻。 见他出来,连忙走了过来: “大人。” “如何,马上就要回家了,心情如何?” 陆云逸望向远方,看着天空中飘荡的一朵白云。 冯云方忽然有些局促,挠了挠头后说道: “大人,感觉怪怪的, 好像还有点不敢见家人。” “哈哈哈,一别两年,有这种心情很正常。 回去待上两天就好了。 等到了大宁,给你们都放放假,该探亲的探亲,该娶亲的娶亲。 以后在大宁,离家也近了,时常能见面。” 冯云方脸色激动,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这时,身着黑甲的刘黑鹰挠着头来到中军大帐附近。 见陆云逸站在军帐外,略显惊讶: “云儿哥,怎么在外面?” “呦,这不是新郎官嘛。” 陆云逸出言打趣,黑鹰的婚事在两日前刚刚举办,场面十分隆重。 京城最大的酒楼都被包下了。 刘黑鹰挠了挠头,满脸无奈: “哎呀~云儿哥你可别说了,这两天可把我累坏了。 快进去…我跟你说个事,外面这么热…” 刘黑鹰将陆云逸推进军帐,把他按到座位上坐下。 “咋了?发生什么事了?” 陆云逸一边笑一边问。 “云儿哥啊,我感觉怪怪的……” 刘黑鹰坐在一旁,摘下头甲放在一边,抓耳挠腮,怎么都不对劲。 “有事就说。” 刘黑鹰长叹一口气,身子瘫坐在椅背上,有些生无可恋地开口: “成婚了感觉有点不一样了……” “哪里不一样?” “方方面面!” 刘黑鹰来了精神,猛地坐起来,凑近了一些,说道: “云儿哥,瓜果行不是重新开张了嘛,先前我打算找秦晴帮咱们照应着点,可她现在不理我了。” “啥?” 陆云逸眼中闪过刹那的茫然,旋即笑了起来。 语重心长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选择了一棵树,总要放弃一片森林。 看开点,习惯就好。” “她要跟我去大宁。” 刘黑鹰没来由地说了一句,便闷头坐在椅子上不吭声了。 陆云逸的笑声戛然而止,猛地转头看去,眼中闪过惊愕: “真的?” 刘黑鹰长叹: “骗你干嘛,她说要仗剑走江湖,行侠仗义。” “这话你信吗?” “我肯定不信啊!” “那不就得了。” 陆云逸耸了耸肩,脸色旋即变得古怪起来: “要是能说服秦尚书,你们倒也不是没可能。 只是……你娶了解语后,可能性反而小了很多。 哪有尚书的女儿给青楼掌柜做妾的。” “问题就出在这了!” 刘黑鹰猛地一拍手, 噌的一声站起来,在军帐内来回踱步。 “那你什么想法? 秦晴这小姑娘不错啊,踏实肯干,还是大家闺秀。” “我?谁会嫌女人多啊,更何况秦晴长得那么漂亮。” 刘黑鹰摇了摇头,坐了下来: “云儿哥,昨天我仔细想了想,觉得不能耽误人家。 大宁虽说咱们的家乡, 但不是她的家乡。 要是她一时冲动,稀里糊涂跟着去了,迟早会后悔。” “你怎么知道人家会后悔?万一是真爱呢?” 陆云逸有些诧异。 “云儿哥,是你跟我说年轻小姑娘做事冲动,不考虑后果的。 怎么我现在考虑了,你反而不考虑了。” 刘黑鹰长舒一口气,拿起桌上的可乐灌了一大口。 恶狠狠地说道: “对,这就是一时冲动。 大宁离应天五千里,还是苦寒之地,脑子有病才会跟着去。 我得跟她讲清楚,大好的青春年华,怎么能浪费在我身上呢?” 说完,刘黑鹰急匆匆地跑了出去。 陆云逸望着他的背影,无奈地笑了笑,有些感慨地长舒一口气。 年轻真好啊! 一日的时间很快过去,临近傍晚, 陆云逸回到了西安门三条巷的陆府。 此刻,陆府一片繁忙,所有人都在忙碌地收拾着大包小包的东西。 庭院中停着三辆大马车,上面堆满了大包小包。 陆云逸来到正堂,沐楚婷正坐在那里喝茶,手中拿着一本兵书,认真地看着。 见他回来,沐楚婷瞬间从清冷变得阳光明媚,连忙站起身: “夫君,您回来了?” “怎么样了?东西都收拾好了吗?” 陆云逸笑着坐下,沐楚婷熟练地走到他身后,为他揉捏脖子和肩膀。 “已经收拾好了。 今日新沉商行的掌柜来过,说等我们走后,这庭院就由他们来打理。 另外…他还说大将军已经付过钱了。” “对,是有这么回事,大将军一次付了十年的钱。” 正堂内安静下来。 沐楚婷望着装饰精美的正堂,有些感慨: “夫君,此次一去,也不知何时才能再回来。” 陆云逸握住她的手: “从最南端走到最北端, 你一直跟着为夫,辛苦了……” 沐楚婷面容温婉: “这有什么辛苦的?以往总是听父亲说草原辽阔 但妾身从未亲眼见过。 这次正好可以见识一下真正的草原是什么样子。 只是夫君…… 一路奔波劳累,十分辛苦。 而且……坊间又传出不少传言,说朝廷是狡兔死走狗烹,夫君办完了事,就把您赶到边疆去。” 陆云逸眼中闪过一丝狠厉,轻声说道: “这些流言不必理会。 京城是个好地方,但对我们来说,那是龙潭虎穴。 能早点离开,为夫还得谢谢陛下与太子。” 沐楚婷眼神愈发温柔,为陆云逸轻轻揉捏太阳穴: “在京城,夫君时常紧绷着神经。 希望去到大宁后, 夫君能睡个安稳觉…癔症也能有所好转。 对了…夫君,今日宋小姐送来了一封信。” “信?在哪?” 陆云逸没有睁眼,淡淡地问道。 “在这儿呢…” 沐楚婷从上方的桌上拿起信,递到陆云逸手中。 “有没有偷看?” 陆云逸一边拆信,一边问。 沐楚婷白了他一眼: “夫君,妾身还用偷看吗? 夫君看的时候,妾身光明正大地看就好。” “哈哈哈哈哈,那就与为夫一同看吧。” 信上的内容很简单,用娟秀的小字写了一首诗: [休洗红,洗多红色浅。 卿卿骋少年,昨日殷桥见。 封侯早归来,莫作弦上箭。] 沐楚婷笑意盈盈,轻声说道: “这是唐代诗人李贺的[休洗红], 说的是女子送别情郎, 希望他功成名就后早日归来,不要像弦上的箭一样一去不返。 夫君,这位宋姑娘对您还是一往情深呢。” 陆云逸将这首诗又看了一遍,忽然笑了起来: “旁人对为夫我就不是一往情深吗?” 沐楚婷眼眉一挑,眼中笑意更浓: “也是…听闻夫君要走, 今日送来了不下百封信件,其中…” 说到这儿,沐楚婷弯下腰,在他耳边轻声说道: “还有不少权贵的夫人。 大概是见夫君要走了, 以往不敢表露心意,这次匆忙来信… 她们啊,也对夫君一往情深呢。” (本章完) 第605章 玉盘玉盘,载笑载言,携归故乡 第605章 玉盘玉盘,载笑载言,携归故乡 翌日清晨,阳光似利剑,奋力劈开整片天空。 黑色帷幕被狠狠撕裂。 当应天城从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逐渐变得朦胧可见之时。 陆云逸已然出现在前军斥候部营寨。 原本安静的营寨仿若被注入了生机,瞬间活了过来。 饭香四溢,袅袅升腾。 一座座帐篷被迅速放倒、卷起,继而放上早已堆满物资的马车。 军卒们有条不紊地收拾着行李,仔细检查有无遗漏。 一些收拾完毕的军卒, 无所事事地坐在军帐前,静静地凝视着天边, 又不时看看眼前忙碌的景象,眼神中透着空洞。 时光悠悠,离家的日子实在太久了,其间发生的事情也太多。 久到家乡的模样在记忆中都已渐渐模糊。 他们记不清妻子那熟悉的面容,想不起妻子额前添了多少白发, 更不知这些日子她又苍老了几分。 他们记不清孩子的模样,不知道孩子如今长高了多少, 是否还记得自己这个父亲,对自己是否还亲近。 军卒们坐在军帐门口,一遍又一遍地翻看往来家书。 那一封封家书,承载着他们对遥远北方家人的思念。 他们试图借这些家书,回忆起家人的音容笑貌, 仿佛这样就能让自己与家人的距离更近一些。 紧张忙碌的氛围,一直持续到辰时初。 此时,所有军卒都已收拾妥当,变得无所事事。 他们三五成群地围坐在一起,闲聊着家常, 气氛前所未有的安宁,却又带着一丝彷徨。 以往这个时候,他们早已开始热火朝天的操练。 “呵”“哈”, 听着周围军寨传来的操练声, 一股怅然若失的情绪,悄然笼罩在他们心头。 这时,一阵略显苍凉的号角声,从营寨的四面八方骤然响起。 那声音迅速弥漫开来,笼罩了整座军帐。 号角声与翱翔天际的苍鹰呼应,让军卒们的心绪愈发复杂。 “集合!” 随着一声洪亮的命令下达,军卒们缓缓站起身来, 朝着营寨中的校场有序集合。 他们来到校场,抬眼望向高台,一眼便看到了那熟悉无比的将军大人。 将军笔直地伫立在高台之上, 手中握着一个铜喇叭,目光仿若在扫视全场。 军卒们迅速到达指定位置,列队站好,整个军阵整齐划一。 他们身上甲胄,散发着冷峻光芒。 黝黑的皮肤,彰显着坚韧, 半裸在外、沾染着些许血渍的刀把,诉说着他们的精锐。 然而,此刻的士气却前所未有的古怪, 一股茫然情绪,笼罩在所有人心头。 军卒们望向高台上的大人,满心期待大人能发表几句慷慨激昂的话语, 点燃他们心中的热火,让他们重新焕发生机与活力。 但出乎他们意料的是,预料中的慷慨陈词并未出现。 高台上的大人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 “弟兄们,我们回家。” 说罢,便转身离开了高台。 周围原本激昂的号角声,以及那剧烈的鼓点,也随之戛然而止。 紧接着,一队队身着红衣的礼乐之人,出现在营寨的四方。 一阵奇异的韵律陡然响起,如丝丝缕缕的丝线, 轻柔地缠绕在营寨的每一个角落。 军卒们原本有些茫然的眼神,在听到这韵律的瞬间,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拨动了心弦。 他们不自觉地挺直了身子,目光中开始闪烁着别样的光芒。 这,是出征的战歌。 “玉盘玉盘, 你为何悬于屋顶上, 或彰或藏,空里流霜。” 低沉沙哑的乐声, 伴随着悠扬的旋律,弥漫在整个营寨。 这声音,恰似一把钥匙,悄然打开了他们记忆深处那扇有关家乡的大门。 北方、大宁。 他们的思绪,瞬间飘回到自家屋檐下悬挂的旧物。 那些旧物,在月光下闪烁着微光,承载着无数个宁静美好的夜晚。 一些年轻的军卒,眼眶微微泛红。 不知为何,听到这些旋律后,他们只觉得鼻子发酸。 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儿时在屋檐下嬉戏的场景, 那时的他们,仰头看着天空中那轮皎洁的明月。 “玉盘玉盘, 你可曾装过喜时, 时盈时亏,寂照泪光。” 军卒们仿佛闻到了家中饴那香甜的气息, 此刻成为了他们心中最渴望的味道。 或许,他们真正渴望的,是与家人围坐在一起,共同分享饴时的那份温馨。 有的军卒低下头,轻轻捻着手,神情空洞,沉浸在对往昔的回忆之中。 “玉盘玉盘。 你可曾见过别时泪长淌。” “玉盘玉盘。 你可曾听过百年故事千年唱, 云卷云舒,儿童鬓霜。” 军阵中,响起了一阵轻微的叹息声。 他们走过大江南北,与各路敌军浴血厮杀。 无数个夜晚,他们望着天上月亮,满心思索着回家的路。 如今,回家的路就在脚下, 可他们的心中,却充满了无尽担忧。 家中的孩子,是否已经长大成人? 他们离开时,孩子还年幼懵懂, 如今归来,孩子会不会已经认不出自己? 那些曾经天真无邪的面容, 如今是否也被岁月染上了风霜? 军卒们的眼神中,既有对归家的急切渴望,又有对未知的忐忑不安。 “玉盘玉盘。 那孩子已拂去风霜。” “玉盘玉盘, 何时可掇,载笑载言,携归故乡。” 唔—— 号角声陡然间变得慷慨激昂。 陆云逸身跨战马,手持喇叭,发出了一声振聋发聩的大喊: “归家——” “归家!归家!” 军卒们齐声高喊,声音响彻云霄。 士气在这一刻,被彻底点燃,心中的热火熊熊燃烧。 原本沉重的脚步,此刻变得轻快起来。 他们整齐地迈着步伐,紧紧跟随在将军身后,缓缓走出营寨。 微风轻轻拂过,带来泥土芬芳和青草气息。 他们似乎从中闻到了家乡的味道。 “玉盘玉盘, 那天宫是否有答案。 玉盘玉盘, 那大圣取经何时还。 玉盘玉盘, 那孩子何时越过天上万重山。 漫漫,漫漫,漫漫,向星汉。” 军队迈着整齐的步伐,走过浦子口城宽敞的道路。 穿过巍峨耸立的城门,踏上宽阔的护城河大桥,一路向北。 浦子口城守将鲁谵,望着军卒们浩浩荡荡远去的背影,神情动容。 他猛地扬手一挥,高声下令: “奏乐,送同袍!” 浦子口城对面,应天府河渡口。 一行文武大臣,静静地聆听着那悠扬而又略显古怪的韵律。 他们看着前军斥候部军卒离京, 扬起的漫天沙尘,很快便消散一空, 一切归于平静,仿佛什么都未曾发生过。 太子朱标伫立在码头上,转头问身旁的李原名: “这是什么礼乐? 说的是月亮,但孤听着,却像是出征的战歌。” 李原名微微动了动胡须,躬身答道: “殿下,此曲名为“问月”, 用的是出征时的正韵。 臣初次拿到曲子时,也觉得十分古怪。 分明像是一首儿歌,可听在耳中,却别有一番味道。 正所谓小时不识月,呼作白玉盘。 今日说玉盘,想的是小时候的自己,也是那遥远的家乡。 在我大明,说的正是出征在外的军卒啊。” 太子朱标望着那已渐渐变成一个小黑点的军队,眼神空洞,喃喃自语: “怪不得,孤听了心中竟然生出几分悲伤。” “国之大事,在戎在祀。” 礼部尚书李原名开口,继续说道: “礼乐之道在祀,祭奠的是逝去的先人、祖先, 但凝聚的却是活着的大明千千万万百姓。 殿下能与之产生共鸣,实乃国朝之幸。” 朱标轻轻点了点头,这些道理他自然清楚。 但站在身后的国子监一众学子,却纷纷面露诧异。 他们还是第一次听闻这种说法。细细思索一番,竟觉得真有几分道理。 正因为有了礼乐,大明百姓才能拥有共通的情感。 离家之人会思念家乡,会担忧家人,会牵挂孩子,会满心渴望归家。 大学士宋纳看向身旁的孙思安与夏元吉: “你们听明白了吗?” 二人眉头紧皱,眼中满是疑惑。 宋纳却丝毫不在意,淡淡地开口说道: “这便是礼部的尊贵之处。 你们什么时候想明白了,什么时候才算得上心怀天下,登堂入室。 作为老夫的弟子,这是第一道课业,你们回去后要好好琢磨。” “是” 二人齐齐躬身应道。 “陛下驾到——” 这时,一声高呼从城门处传来。浩浩荡荡的皇庭禁军,迈着整齐划一的步伐,走出城门洞。 阳光洒落在他们身上, 金银二色的甲胄熠熠生辉,显得光鲜亮丽。 城门附近以及码头上的诸多力夫和商贾, 看着眼前声势浩大的仪仗队,心中满是疑惑。 今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皇帝竟然也来了。 这时,随着皇帝的辂车缓缓驶出城门洞, 后面跟随的文武百官也如潮水般蜂拥而至。 他们身着官袍,稳步踱步而行,时不时地望向远方,脸上满是期盼之色。 百姓们见到这一幕,更是震惊不已。 到底发生了什么大事? 太子来了,皇帝来了,文武百官也来了。 很快,他们便知晓了答案。 官道尽头,一辆朴素而不显眼的马车,摇摇晃晃地驶了过来。 马车上没有随行人员,只有一名上了年纪的车夫,在稳稳地赶着马车。 马车自视线尽头出现的那一刻起,城门附近的气氛便陡然一变,变得复杂万分。 不知有多少人踮起脚尖,努力向前张望,渴望能看一看那马车。 辂车上,身穿衮服的明皇朱元璋,从掀开的车帘中缓缓走了出来。 他脚踏实地,稳步向前。 一旁的太子朱标,也紧紧跟随其后。 二人向前走去,渐渐越过守卫的皇庭禁军,又越过了密密麻麻的官员队伍。 二人在道路中央停了下来, 与此同时,那辆马车也缓缓停下。 一只苍老且布满褶皱的手,从帷幕中伸了出来。 随后,一个头发白、胡子白、眼睛浑浊的素衣老者,探出头来。 他慢慢地走下马车。 老者个子中等,气质儒雅平和。 整个人静静地立在那里,周身散发着一股超脱凡尘的意味。 即便脸上布满了沟壑纵横的皱纹,依旧能看出其年轻时的英俊模样。 一身素衣穿在他身上,与周围的环境显得格格不入。 明皇朱元璋见到这人,眼神微微一动,胡须微微颤抖, 就连嘴唇也开始抖动。 他第一次显露出些许老态,走路时脚步有些踉跄。 他颤抖着向前走了两步,声音略带哽咽地说道: “老哥,一晃多少年了,咱们都老了” 马车上下来的老者,同样面露动容之色。 他张开双臂,踉跄着走了过来: “上位.一眨眼,咱们都半截身子入土了。 你我的胡子都白了。” 二人相拥而泣,真情流露。 整个大队的人,都被这一幕所动容。 太子朱标更是低下头,暗暗擦拭着眼角的泪水。 过了一会儿,太子抬起头,朝着老者躬身一拜: “朱标见过伯父。” “太子.多年不见,太子都英武了许多啊, 上位后继有人,后继有人啊” 老者颤颤巍巍地看着太子,努力弯了弯腰,说道: “臣韩国公李善长拜见太子殿下。 太子容貌甚伟,英姿勃发, 老臣深感欣慰,大明后继有人啊。” 朱元璋连忙将他扶起,脸上露出笑容,说道: “哎,老哥啊,快直起腰。 咱们都老了,弯腰容易闪着。 朕还记得,当初标儿出生之时,咱还与你一起琢磨名字。 思来想去,这才定下了标儿的名字啊。” “是嘛.不瞒上位,臣年纪大了,最近脑子有些糊涂。 早些年的事情,已经有些记不清了,记不清了啊.” 韩国公李善长摆了摆手,脸上带着一丝落寞。 “老哥,朕也是如此啊。 现在过惯了好日子,以往挨饿受冻的日子,也有些模糊了。” 朱元璋一脸赞同地说道。 而后,他搀扶着李善长,看向后方的诸多文武百官,说道: “老哥来看看,这些都是咱们大明朝庭的文武百官。 今日朕将他们都叫来,迎接你。 就如同在凤阳时那般,咱们出去打仗,去找粮草。 军中弟兄们都在门口翘首以盼啊。” 李善长望着前方人头攒动的场景,老泪纵横,感慨道: “四十年弹指一挥间啊。 如今故人已不多,老的老死的死,再不就是如臣这般,行动不便,不敢随意动弹。 这次来京城,臣是抱着死在路上的决心走来的啊. 幸好,老天爷有眼, 让臣能活着来到应天,看一看咱们大明的祥瑞” 说着,李善长用力抓住朱元璋的手,颤巍巍地说道: “陛下,若是当年咱们有这等好东西, 小顺老三他们也就不用饿死了。许多老兄弟都能活下来” “老哥,咱们建立了这大明,真是顺应天命,民心所向。 当年你跟我说朕能当皇帝,我记得还大骂了你一通。” 李善长干笑起来,连连点头: “是啊,那时陛下骂我痴人说梦,刚吃了顿饱饭就想当皇帝,哪有这样做梦的。” 朱元璋也笑了起来,说道: “当年说什么来着,若朕当了皇帝,你就是宰相。 后来咱真成了皇帝,老哥你也成了宰相,也算没白活这一遭啊。” “哈哈哈哈,上位真龙之姿,威临天下。 天下能有今日之太平,全仰仗陛下。”李善长大笑着说道。 然后,他猛地开始剧烈咳嗽起来. 咳得脸色涨红,仿佛心肝都要咳出来。 太子朱标见状,连忙递过帕子。 李善长接过帕子,用力一咳. 一块血痰被咳了出来,这才慢慢停止了咳嗽。 见到帕子上的血迹,朱元璋与朱标都瞪大了眼睛,连忙焦急地问道: “老哥,这是怎么了?” “伯父,要不要传太医。” 李善长直起腰来,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有些虚弱地看着二人,说道: “上位、太子殿下, 老臣已是七十五岁高龄,身躯孱弱,命不久矣啊。 若用药石,恐怕活不过三日。” “走走走,进宫.外面风大,咱们去宫中细聊。” 朱元璋连忙搀扶着李善长,招呼不远处的太监: “拿屏风来。” 一行太监连忙快步凑了过来,撑起巨大的伞盖,又用屏风挡在他们身后 李善长的脸色这才渐渐好了一些。 他紧紧抓住朱元璋的手,颤巍巍地说道: “上位,这次来京,是想再见上位最后一面,也见见还在世的老弟兄。 之后臣就回家等死了。 望上位莫要担心,也不必悲伤。 生老病死,乃人之常情。 能跟随上位走这一遭,遍历天下,臣已心满意足。” 朱元璋嘴唇紧闭,眼眶微微泛红,视线已经有些模糊。 他不停地轻轻拍着李善长的手,说道: “不说这个.不说这个,走朕陪你看看应天城,看看这些日子新出的好玩意。 大明日新月异,每日都有新变化。 老哥可不能死啊, 要多看看多走走,这都是咱们打下来的江山。” (本章完) 第606章 世风日下,刑部查案! 第606章 世风日下,刑部查案! 韩国公李善长来京的消息, 仿若一阵强劲春风,迅速传遍了整个南直隶。 许多人纷纷从家中启程,渴望能前往京城,亲眼见一见这位文臣领袖。 还有不少年事已高的老者,毅然决然地登上了前往京城的马车,只为能见老友最后一面。 原本因商行开业而掀起些许波澜的应天城,似乎变得更加热闹非凡。 此时,浩浩荡荡的仪仗队引领着文武百官入城。 随着汇聚的人流越来越多,宽敞的街道也逐渐变得拥挤起来, 仿佛整个应天城的人都齐聚于此。 与前几日商行所在之处不同,这一次前来的人非富即贵,其中不乏身儒衫的读书人。 他们一个个顶着炽热的日头,望着缓缓而过的车队,目光深邃,不知在思索着什么。 车队很快抵达府东街。 李善长与皇帝、太子同坐在一辆马车中, 三人一边闲聊,一边透过掀起的窗帘,打量着外面景象。 李善长看着京中人头攒动的场景,不禁感慨地摸了摸胡须: “上位,咱们刚打进应天城的时候, 城内的人几乎跑光了,远不及眼前人多。 这都是因为上位您多年来在应天精心操持, 才让这座古城重焕生机,此乃不世之功啊。” 朱元璋微微一笑,没有出声。 “老哥啊,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这并非咱一人的功劳。 而是托了朝廷与大臣的福。 你们在何处,世间的权贵就会奔向何处, 百姓也会觉得天子脚下机会多,自然蜂拥而至。” 李善长眼角的皱纹又深了几分: “上位,您已然登上皇位,何必如此谦逊。 我们这些做臣子的, 若不是得到上位提携,哪能有今日这般成就。” 朱元璋摆了摆手,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而是指着位于府东街街角的“庞然大物”说道: “老哥啊,你来瞧瞧, 这是应天商行,看着很气派吧。” “嗯……确实十分气派, 而且这模样,倒与京城外许多新修的路相似。” 朱元璋点了点头: “是啊,这东西名为水泥, 再掺杂一些其他东西,就变成了混凝土,非常结实,比以往黏土结实数十倍。 应天商行原本没打算用混凝土修建, 毕竟这么个建筑立在京城里,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但有人告诉朕,若是不用混凝土修房子, 城外的百姓又怎会相信混凝土能修路呢? 朕觉得这话在理,便同意了。 没想到效果如此之好,赚了不少银钱。” 李善长望着商行门前人山人海的景象,一时没有说话。 直到车队驶过后,他才淡淡地说: “陛下,朝廷亲自操持商业之事,这可是与民争利啊,不可长久。 长此以往,世风将会日渐衰落。” 此话一出,宽敞的马车里气氛陡然凝固。 太子朱标眼帘微微垂下,眼中精光一闪而过,放在袖中的手掌也猛地握紧。 朱元璋倒是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反而哈哈大笑起来: “老哥所言极是。 当年咱们刚入应天,老哥就跟我说…… 车马行这类生意,绝对不能交给外人,要掌控在自己手里。 真到打仗的时候,还能征用,不至于陷入困境。 现在看来,老哥真是英明啊。 前些日子天界寺大火,若不是有足够的推车用于救火, 那后果简直不堪设想,整个南城恐怕都要被烧毁。” 李善长面无表情,只是皮笑肉不笑地点了点头。 “臣并非名臣,但陛下却是明主,这等事全仰仗陛下洪福齐天。” “老了…现在不服老不行了。” 朱元璋将身体向后靠,手掌轻轻拍着膝盖: “以往每天早上,我都要打拳。 可从去年开始,我就感觉身子骨不听使唤, 一套拳还没打完,就闪了腰,真是大不如前了。” “老了…咱们都老了…” 李善长喃喃自语道。 “哈哈哈,老哥啊, 鼎臣更老了,路都走不稳, 他在宫中等着咱们,到时候咱们好好聚聚。” “应该的。” 申时初,也就是下午三点左右,刑部衙门。 刑部尚书赵勉坐在书桌后,他身形干瘦,体态修长,整个人透着一股干净利落的气质。 他手中端着一杯凉茶,静静地看着手中文书,脸上满是阴霾。 没过多久,他便将文书狠狠地摔在桌案上,破口大骂: “这些乱臣贼子,居然牵扯了这么多人,这可怎么抓?” 他手中拿的,是前几日卫所叛乱时抓获之人的文书。 锦衣卫审讯不过来,牢房也不够用,所以将一部分人移送到刑部,也算是分些功劳。 但赵勉却觉得,这完全就是个烫手的山芋,拿在手里全是麻烦。 这时,门口值守的吏员快步走进来,恭敬地说: “部堂大人,礼部张大人来了。” “说清楚,哪个张大人!” 赵勉厉声喝道,眼中阴霾一闪而过。 他此刻和毛骧有同样的感受,身边尽是猪队友。 吏员连忙说道: “是左侍郎张衡张大人。” “他来做什么?” 赵勉眉头微皱,微微坐直身体,沉吟片刻后,开口道: “把他请进来。” “是。” 没过多久,一位面容和善、脸上挂着笑容的老者缓缓走进来。 此人浑身散发着如沐春风般的和煦气息,白的胡子打理得一丝不苟, 身着绯色官袍,正是礼部左侍郎张衡。 “张大人,今日怎么有空过来啊?” 赵勉站起身,一边笑着,一边请张衡落座。 张衡也笑着回答: “赵大人,今日前来可不是找你喝茶的,而是有正事。” 此话一出,赵勉脸色微微一正,坐了下来。 “哦?是什么事?以你我的交情,张大人开口,本官绝无推脱之理。” 张衡也坐了下来,脸色略显凝重: “今日前来,是因为本官听闻了一件事。” “什么事?” “不经审问当街杀人以及滥用私刑之事。” 张衡沉声说道,原本和煦的面容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脸郑重。 “当街杀人?还有这种事?” 赵勉听后脸色微变。 此事若发生在别处,可大可小,掀不起什么风浪。 但若是发生在京城,那可就是大事了。 这关乎百姓民风,也难怪礼部会来人。 赵勉心中顿时明白过来,他的回答也极为干脆: “张大人告诉本官人在哪里,本官派人把他抓回来, 到时严加审问,给应天百姓一个交代。” 张衡脸色稍有缓和,轻轻叹了口气: “事情要是这么简单就好了。 现在他们的家人已经堵在了皇城外的礼部衙门门口,跪了一地… 大约有个百十号人, 口口声声要衙门给他们一个公道。” “这么多人?” 赵勉心中一凛,眼睛微微瞪大。 六部以及都督府在皇城中都设有“办事处”,里面也有各部的官员。 这是为了在紧急情况下,不必从皇城匆忙赶过去。 刑部衙门时常被人堵门,赵勉早已习以为常。 但礼部衙门被人堵门的情况却很少见, 他敏锐地察觉到,这是一件大事。 事实上,但凡和礼部扯上关系的事,就没有小事。 “张大人,您就跟我说实话吧,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刑部衙门若能配合,绝不含糊!” 赵勉当机立断,马上开口。 张衡长叹了一口气,沉声道: “前些日子商行里发生命案的事,你还记得吧?” 赵勉眼中闪过一丝错愕,随即觉得荒唐,整个人也紧张起来: “那些人是那日闹事之人的家属?” 张衡点了点头:“正是他们。” “简直岂有此理!” “嘭”的一声巨响, 赵勉一巴掌拍在身旁的桌案上,连茶杯都被震得颤了颤。 “这些乱臣贼子浑水摸鱼,不仅放火还推推搡搡, 衙门关押他们,有什么错?” 张衡压了压手: “赵大人…您先消消气。 本官此次前来,就是想问一问, 那次事件中,有没有关押无辜之人,或者小错重判的情况?” 赵勉脸色严肃: “张大人说笑了,那日陛下也在商行,哪有小错? 况且…其中一些人经过筛查已经被释放了。” “哎~赵大人,此事立场不同。 你我身为朝廷命官,自然不希望看到危害陛下的事发生,希望以此起到警示作用。 但百姓可不这么想, 他们会觉得不过是挤了一下,急了一点,怎么就被关押了? 甚至坊间已经有传言。 说朝廷与民争利,公器私用, 而且…民风已经受到影响。” 张衡缓缓道来,脸色凝重,继续说道: “赵大人,将近两百人跪在礼部门前喊冤,来来往往的人不知有多少。 咱们晚一步行动,流言蜚语就晚一天平息。 依我看,咱们还是赶紧行动, 至少堵住悠悠众口, 别让百姓以为… 咱们朝廷和商行狼狈为奸。” 兜兜转转说了这么多,赵勉已经听出了其中的意思。 他不动声色,只是眼中露出一丝诧异: “张大人的意思是?此事是商行的过错?” 张衡摇了摇头: “不是我的意思,是应天百姓的想法。 他们如今都觉得… 商行是朝廷用来欺压他们的器具,是公器私用之物。 虽说商行很重要,但相比于天下民心,还是民心更为重要。” 赵勉沉声道: “张大人希望刑部怎么做?” 张衡说: “刑部自有章程,下官是礼部之人,不便插手。 但……下官希望刑部能堵住悠悠众口,别让事情再发酵下去。 至少要查清当时的情况,查明事情真相,给百姓一个交代。 否则……事情会越闹越大, 到时候礼部和刑部再想收拾残局,就来不及了。” 赵勉脸色凝重到了极点,轻轻叹了口气: “不瞒张大人,此事就算刑部想管,也有些力不从心。 当日操办此事的是京府衙门与锦衣卫,刑部只是出了些人手,提供了一处天牢。 要想彻底平息此事,还得这两个衙门出面。” 张衡面露焦急,缓缓摇了摇头: “商行现在可是京府衙门的摇钱树,他们死抱着不放… 那锦衣卫是什么德行,你我还不清楚吗。 下官实在没办法,才来求赵大人。 不然任由事态这么发展下去,迟早会波及到刑部。 倒不如提前介入,还能赚个好名声。” 赵勉紧抿嘴唇,这件事目前看来就是个大麻烦,一旦沾上就甩不掉。 但他也明白张衡说的没错,一旦事情闹大,汹汹民情无法控制时,朝廷三司必然会插手。 到那时,刑部确实会很被动。 只是…赵勉有些想不明白,为何向来性子淡泊的张衡,对这件事如此上心。 纠结了半天,赵勉才沉声开口: “这样吧,本官先和张大人去现场看看。 若民情真的无法控制,刑部再派人调查。” “太好了太好了… 赵大人快些吧,咱们一起去。” 临近傍晚,刑部宪部郎中平文博带领宪部吏员、衙役共一百人来到应天商行。 此时,商行即将关门的铃声已经响起。 大门处没有往里进的百姓,全是带着大包小包往外走的人。 看到气势汹汹的一行人,他们连忙侧身避让,眼中满是疑惑。 商行的伙计也看到了这一幕,赶忙跑回去,向掌柜们禀报此事。 没过多久,一位四十多岁、长相极为俊朗的中年人缓缓走出来。 他是商行公关部的管事,名叫江永怀。 他看着门口一行人,眼中闪过诧异。 还没等他开口,领头的中年人便迅速说道: “本官是刑部宪部郎中平文博, 奉命令特来调查命案,请应天商行予以配合。” 江永怀眼中闪过一丝诧异,脸上随即露出笑容,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请平大人进商行稍坐,喝点凉茶,先消消暑气。” 平文博摆了摆手,干脆利落地说: “不必了,带我们去命案发生时的仓库。 根据文书记录,应该在一层东北角,离北门很近。” 江永怀脸色一僵,拱了拱手,问道: “敢问平大人可有刑部的调查文书? 您也知道…商行家大业大,关乎百姓生计,现在又是关门的时候。 若是贸然行事,可能会影响明日的生意。” “命案都发生了,还想着生意?真是荒谬! 你们这些商贾之人嗜钱如命,视百姓性命如粪土。 你们这些人要是落到本官手里,哼……” 平文博声音冷冽,毫不留情地训斥道。 他从身旁吏员手中拿过文书,举到江永怀面前: “看到了吗,上面盖着刑部大印。 应天商行要协助刑部查案, 现在本官作为宪部郎中,要去查看现场,有什么问题?” 尽管江永怀久经世事, 但还是被他强硬的态度噎得说不出话来,心中怒火直往上冒。 但他还是微笑着说: “平大人,商行命案一事,京府衙门和锦衣卫都已经给出定论。 大人来的时候…没和他们沟通一下?” “刑部是刑部,照你这么说,刑部还要听他们指挥?” 平文博眼睛一瞪,死死盯着江永怀喝道,随后用力一挥手: “此人阻挠办案,把他拿下!” 江永怀满脸惊愕, 他这才明白,眼前这人分明是来故意找茬的! 但他没有声张,任由那些吏员把他扣押起来。 他看了看平文博,又看向跟随而来的两名雇员,说道: “去把这件事禀报刘大人。” 两名雇员也被这一幕吓了一跳,连忙跑开…… 平文博对此并未阻拦,只是用力一挥手: “进去,把仓库封锁,贴上封条,任何人不得靠近。 另外,把当日见到尸体的人都叫来问话!” “是!” (本章完) 第607章 立场之争,不分对错 第607章 立场之争,不分对错 天色渐暗,一队人马疾驰而来。 为首之人正是鸿胪寺卿刘思礼。 商行门口依旧灯火通明,不过此时已聚集了不少人。 其中有雇员,有负责具体事务的管事,甚至还有几个尚未离京的村落代表, 天福村便是其中之一,他们村抽中了乡村改造。 刘思礼翻身下马,迎面走来的是账房卞荣。 卞荣脸色凝重,走到刘思礼身旁,低声说道: “大人,来者不善啊。 整个库房都被查封了, 百余人在商行里四处翻找。 江永怀更是被扣押,至今下落不明。” 刘思礼脸色凝重到了极点,深陷的眼眶透着浓浓的疲惫。 他轻轻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 说罢,便带着一行人匆匆朝库房走去。 与商行内灯火通明、装饰简约不同。 库房通道显得十分简朴, 水泥地面凹凸不平之处都未加遮掩。 灯火也很昏暗,人走在其中,看不清面容, 只能瞧见一道道模糊的黑影。 来到库房门口,这里已被十余名刑部吏员把守。 他们手持长刀与火把,警惕地看着来人。 刘思礼见他们这副模样,眉头立刻皱了起来: “本官是鸿胪寺卿刘思礼,你们管事的是谁?” 一名面容刻板的中年人走上前来,声音沙哑地说: “拜见刘大人,下官是宪部员外郎湛于飞。 平大人正在库房内勘验现场, 请刘大人稍等片刻。” “勘验现场?要勘验到什么时候?” 刘思礼声音陡然拔高,随后看向他身后的十几名吏员,斥骂道: “库房重地,货物众多, 你们一个个拿着火把想干什么? 是打算把整个应天商行都烧了吗?” 湛于飞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回头看了看,然后挥了挥手: “把火把撤了。” 做完这些,他看向刘思礼,沉声道: “刘大人,我们身为朝廷官员,从未操持过商贾之事, 不知还有这等门道,请大人恕罪。” 刘思礼脸色黑得像炭! 这话明显是在指桑骂槐,暗讽他这一帮人参与商贾之事,不务正业。 刘思礼深吸一口气,喝问道: “本官问你,什么时候能勘验完现场,商行何时能恢复正常营业?” “此事下官不清楚,请刘大人稍作等候。” 此话一出,现场气氛凝重到了极点。 随行的不少雇员纷纷哗然: “要是你们勘验一整晚, 商行明天还怎么做生意?” “是啊,我们还得上货呢…不然明天卖什么?”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 湛于飞扫了一眼,说话的大多是肤色黝黑的百姓。 他们虽穿着商行的衣服,但身上的乡土气息仍难以掩饰。 他额头冒出一丝冷汗, 眼前的刘思礼他不怕,大家都是朝廷官员,顾及身份。 可面前的这些百姓不一样,他们可不管你是什么身份,该骂就骂。 湛于飞深吸一口气,沉声说道: “请诸位稍安勿躁,不要喧哗。 平大人在里面勘验现场,你们这样吵闹,会影响仵作和吏员的工作,时间只会拖得更久。” 他看向刘思礼,躬身一拜: “刘大人,公务在身,还望见谅。 请刘大人让这些雇员离开这里,刑部办案,任何人不得靠近。” “文书,刑部的文书在哪里?” 刘思礼脸色阴沉如墨,他心里明白, 这就是党争,是有人在借机攻讦! 商行断了不少人的财路, 他女婿在的时候,没人敢放肆。 女婿一走,就有人来寻衅滋事,简直岂有此理! 同时,刘思礼也清楚, 若不妥善处理此事,他这个官就颜面扫地了。 日后再想有所作为,那将难如登天,无法服众。 湛于飞把文书递了过去,刘思礼接过迅速扫视一眼,问道: “商行协同办案,里面有商行的人吗?” 湛于飞神情一滞,解释道: “刘大人,勘验现场需要保护现场,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等勘验完成后,会有商行的人协同办案, 平大人也会有很多问题,需要商行方面作出解释。” 刘思礼双手叉腰,在原地踱步,气得笑了起来: “这说的是什么话! 锦衣卫和京府查案之后, 商行已经清理了尸体,地都打扫了三遍,你们还能看出什么?” “大人,请您息怒,在门口等候吧。” “等你妈个头!” 刘思礼破口大骂,伸手指着湛于飞骂道: “老子在北疆吃沙子的时候,你还在被窝里吃奶呢。 这点小手段还说得冠冕堂皇,全是胡扯! 现在,给本官让开,鸿胪寺要清点外邦货物!” “刑部办案,任何人不得……” “行了!大明律明文规定,对外邦诸多事宜由鸿胪寺和礼部操持,你们刑部插什么手? 是外邦人犯事了,还是凶手是外邦人?” “外邦人在哪里?” 湛于飞呼吸略显急促,心中压力剧增。 “鸿胪寺处理外邦之事乃朝廷机密,任何人不得打探、旁观。 外邦之事,还轮得到你刑部一个小小的郎中、员外郎过问?简直放肆!” 刘思礼声音陡然拔高,喝道: “给我闯进去,保护友邦货物!” 随行的一众鸿胪寺吏员见顶头上司都发话了,二话不说便冲了上去。 商行的一行人见状,眼睛也瞪得老大,争先恐后地向前挤,同样涌了上去。 “住手!” “住手!” “刑部办案,任何人不得进……啊……” 湛于飞话还没说完,就被人一拳打在眼睛上,发出一声惊呼。 “噌!” 长刀出鞘的声音骤然响起,一名刑部吏员抽出了刀。 刚要倒地的湛于飞见状,喝道: “你要干什么!把刀放下!” 但为时已晚,刘思礼见状啐了一口,骂道: “刑部吏员阻拦国朝大事,妄图以武破坏睦邻友好,给本官统统抓起来!!” 话音刚落,局势瞬间失控。 一行人蜂拥而上,带着怒气将刑部的人按倒在地,拳脚相加。 “谁掐我,谁掐我!!” 一名吏员挣扎着呼喊,但身体被两人死死压住,只能出声叫嚷。 可这一喊,动手的人更多了,几乎不到三息时间,他身上就布满了淤青。 “轰!” 商行大门被撞开,一行人冲了出去。 刘思礼随后赶到,此刻他满脸怒容,眼中几乎要喷出火来。 “封锁出口,暹罗宝石丢失,找不到宝石,任何人不得离开!” 百余名雇员蜂拥而入, 将躲在角落歇息、满脸惊愕的平文博等人团团围住。 平文博从地上站起来,脱下手套,看着包围过来的众人,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这是干什么?鸿胪寺要造反吗?” 刘思礼盯着他,嘴角露出一丝冷笑: “我看是你刑部官员企图抢夺商行财宝,破坏外邦情谊!” “拿纸笔来!” 下一刻,平文博惊愕地看着刘思礼当场写了一封文书。 随后,刘思礼堂而皇之地从怀中掏出大印盖上,说道: “本官得到消息,刑部官员平文博、湛于飞意图抢夺暹罗朝贡贡品,鸿胪寺前来清点贡品! 请平大人到一边去,若有阻拦,就别怪本官不客气了。” 平文博有些错愕,脸色旋即变得难看。 他看着刘思礼,沉声道: “刘大人,您初来京城,如此行事是否有些不妥?” 刘思礼眉头紧皱,走近几步,盯着平文博,在他脸上来回打量: “本官出身辽东,当官之前做的就是剿灭山匪的行当, 你当本官是被吓大的? 你带人来砸商行的场子,断京畿百姓的生计,本官把你扣起来是为你好。 不然等明天百姓们知道了,恨不得吃你的肉、喝你的血。” 声音冷冽,在昏暗的库房中显得格外阴森。 平文博喉咙动了动: “刘大人,本官此次前来拿着刑部的文书,请刘大人不要执迷不悟。” “说的什么狗屁话! 你这套说辞去跟阿琚苗他们说吧。 本官告诉你,商行里售卖的货物有些是外邦的。 明天商行要是不能照常营业,别怪本官没提醒你, 看好自己的家人孩子,那些外邦人可不管你是什么刑部郎中。” 说完,刘思礼不再理会他,而是看向众多雇员,大手一挥: “把这些碍眼的人都赶到一边去,该进货的进货,该清扫的清扫,不能耽误明天做生意。” “是!” 一众雇员眼睛亮了起来。 看着眼前这个四十多岁的大人,他们对刘思礼的印象大为改观! 此人做事看似粗暴,却直击要害,整个人像地痞流氓。 要是站在对立面,他们自然不喜欢。 但现在刘思礼是自己人啊。 商行有这样一位大人,应该能安稳一阵子了。 一行人忙活起来,刘思礼则拉着天福村的老者走到平文博面前,身后还跟着几个村落代表。 他面容和善地说: “诸位放心,刑部今天想让商行关门,本官已经应对好了。 明天商行继续营业,这些坏人已经被制服,也已经认错了。 大家千万别记恨他们,他们也是奉命行事。” 话虽如此,可为首的天福村老者一改往日的窝囊,抬起头,颤颤巍巍地看向平文博说: “村子破败很久了,人也少了,老汉我年纪大了,活不了几年,就盼着村子能热闹些。 你是大人,我是草民,我的命贱,您的命贵。 但老汉我也曾跟随洪武老爷打过仗,见过血,人肉都吃过。 你要断我们的活路,老汉就断你的生路。” 老汉声音平缓却带着颤抖,给库房增添了一丝阴森的气氛。 平文博脸色一僵,嘴唇紧闭。 刘思礼有些诧异,看着老者问道: “老伯您当过兵?” 老者摆了摆手: “飞熊亲军指挥司的小卒严二,在鄱阳湖上翻了船,被桅杆砸断了手臂,就回家种田了。” 刘思礼大为震惊: “这……老伯您今年高寿?” “七十一了,天福村就我一个老家伙还能走动,就稀里糊涂被拉到应天城来了。” “快快快……快请, 来人,好好招待老伯,这可是我大明的功臣啊。” 这时,卞荣匆匆走来,脸色凝重到了极点: “大人,刑部右侍郎凌大人来了。” 刘思礼弯腰搀扶的动作一顿,把老汉交给身旁的吏员。 等他直起身来,脸色已经变得十分凝重,骂道: “今天是什么日子?牛鬼蛇神都来了?” 话虽如此,刘思礼还是整理了一下衣服,快步走出库房,临走时还叮嘱众人好好进货。 商行门口,凌汉身穿绯袍,脸色凝重地看着灯火通明的商行。 夜色已深,天空布满乌云,整个商行门前气氛凝重。 三十余名吏员守在商行门口,脸上满是愤怒。 凌汉将他们的表情尽收眼底,心中轻轻叹了口气。 “凌大人,深夜前来所为何事?” 人还没到,声音先传了过来。 刘思礼从商行侧门走出,脸色同样阴沉。 走到近前,刘思礼躬身一拜: “下官刘思礼拜见凌大人,未能及时迎接,还请大人恕罪。” 凌汉双手背在身后,打量了他一眼,又看向他身后那些气势汹汹的吏员。 其中一些人身上还有手印和脚印,显然刚经历了一番冲突。 “刘大人,您心中有怨气啊。” “下官不敢。” “吏员来报,刘大人似乎不允许刑部查案?” 凌汉声音平静。 “刑部查案不能耽搁商行营业,更不能影响大明与外邦的睦邻友好。” “一个商行有那么重要吗?” 凌汉脸色有些古怪,声音抑扬顿挫。 “百万村民的衣食所系。” 刘思礼站直身体,淡淡地说: “案发当日,刑部避之不及,一个人都没来。 如今凶手都发臭了,刑部却跑来查案。 下官敢问凌大人,今天能查案,明天能查案。 是不是一年两年后还能查案?子子孙孙查个没完没了?” 听到这话,凌汉脸色变得凝重起来,最后化作一声长叹: “今日之事是刑部考虑不周,请刘大人见谅。 人,本官可以带回去吗?” 刘思礼拱了拱手,没有说话,然后看向身后的吏员。 吏员心领神会,很快一行人被带了出来。 有的人浑身狼狈,鼻青脸肿;有的人面露愤恨;有的人低头不语。 凌汉见状,又叹了口气,挥了挥手,没说什么便转身离开了。 两刻钟后,刑部衙门。 凌汉拖着疲惫的身子走进正堂,见到了衙房中的尚书赵勉。 “见过大人。” 赵勉抬起头,站起身走到一旁坐下,示意凌汉也坐下。 两人都落座后,他笑着问道: “怎么样?” 凌汉如实回答: “刘思礼态度强硬,把人都赶了出来,还找来了暹罗将军阿琚苗。” 赵勉听后笑了起来,点了点头: “哦?难得啊,鸿胪寺卿做事如此强硬,日后对付那些无理外邦倒是得心应手了。” 凌汉欲言又止,但最后还是开口了: “大人,何必多此一举?事情已经结束了,刑部衙门为何要参与进来?” 赵勉收起笑容,整个人也平静下来。 他看着手中的茶杯,怔怔出神。 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 “这是立场之争,就算刑部不想参与,也无法独善其身啊。 你我可不像那陆大人,他做官能为百姓说话,是因为有陛下与太子护着,也没人找他麻烦。 可你我呢? 刑部本就是个不受待见的衙门。 你我身为官员,若不为官员说话,日后刑部还有什么立足之地?” 凌汉面露沉默,呼吸略显急促。 赵勉知道他是个刚正不阿的性子,便开口说道: “斗南兄,我知道你的难处,也明白你心中秉持的理念。 但你我在朝为官,身处这官场洪流之中,身不由己啊。 党争一起,咱们只能选一边。 若两边都不站,最先倒霉的就是咱们。” “为国为民也没什么不好。” 凌汉声音沙哑。 “如监守盗,不分首从,并赃论罪,一贯以下杖八十,四十贯处斩。 官员受财枉法,一贯以下杖七十,八十贯绞。 官吏一旦犯有赃罪,立即除名,永不叙用。” 赵勉摇了摇头,念了一段大明律: “斗南兄,这样的律法,你能做到吗?” 凌汉沉默不语。 赵勉耸了耸肩,轻抿茶水: “那不就结了。 你来刑部衙门也有段时间了吧。 看看你我平日里处理的都是些什么案子。 七成都是民告官的案子啊。 人家千里迢迢来告官员,还要咱们这些官来审, 打的是你我官员的脸啊。 可偏偏你我还要笑脸相迎,好生伺候, 民告官,千古奇闻,自古未有啊。 你我都是官员, 总不能让百姓骑在咱们头上作威作福吧。” 凌汉继续沉默。 赵勉见他这副模样,轻轻摆了摆手: “行了,今天这么一闹,只是找个由头。 明天礼部、刑部和大理寺会联合查案, 到时候让应天商行关门歇业。” (本章完) 第608章 去问问,去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第608章 去问问,去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临近子时,也就是晚上十二点左右。 赵勉离开了刑部衙门。 他并未回家,而是辗转来到北市街十五号。 这里是刘府,也是他岳父的住处。 赵勉轻轻扣动铜环, 宽敞的大门很快打开。 他身形一闪,走了进去。 不多时,便在内堂书房见到了年过七十的翰林学士刘三吾。 刘三吾坐在书桌后, 静静地看着桌上的一幅字画,品头论足。 他时不时喝一口茶水,显得十分悠闲。 听到脚步声与开门声,刘三吾抬起头,看向走进房中的赵勉: “承俊来了?” “岳父。” 赵勉躬身行礼, 随后毫不客气地坐在一旁的椅子上,脸色有些沉重。 过了一会儿, 刘三吾才将桌上的字画收起来。 他拿着茶杯,来到赵勉身旁坐下。 见赵勉脸色阴沉,刘三吾笑着问道: “事情办得怎么样?” “刘思礼态度强硬,事情没办成,明天继续。” 赵勉淡淡地说。 刘三吾微笑着点了点头: “这人倒有点本事。 要是他就这么轻易认了,老夫还真有点看不起他。 今晚其他大人去了吗?” 刘三吾眼窝深邃,眼中精光一闪而过。 赵勉摇了摇头: “没有,自始至终只有一个刘思礼,还有商行的诸多雇员。” “那就对了。 韩国公来京了,谁都不敢轻举妄动。 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 韩国公不在的时候,他们一个个上蹿下跳,一副天下老子第一的模样。 现在都老实了。” 刘三吾声音醇厚,话语中还带着几分畅快。 赵勉脸上闪过一丝忧虑,摸了摸胡子: “岳父,这不是长久之计啊。 韩国公能在京城待多久? 而且… 这次韩国公进京, 想来是要和陛下摊牌,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 刘三吾咧嘴笑了笑, 脸上沟壑纵横,如同山川蜿蜒。 “从古至今,就没有与百姓共天下的皇帝。 要么背靠世家,要么背靠贵族。 现在贵族没了,中央朝廷只能依靠士大夫和读书人。 就算是陛下, 在刘基死之前,靠的不也是你我这样的读书人? 现在陛下觉得自己春秋鼎盛,想要折腾一番, 推行新政、绘制鱼鳞黄册,处处为天下百姓着想。 但这也只是尝试罢了。 世间万物往往殊途同归, 从兴盛走向衰败。 等陛下死后,太子继位,朝廷就没这么大能耐了。 到时候又要靠你我来治理江山。” 说到这里,刘三吾摇了摇头,眼中闪过一丝惋惜: “只可惜老夫年事已高,恐怕看不到那一天了。” 赵勉也面露感慨,长叹一口气: “希望如此吧。” “这是世间常理。” 刘三吾淡淡地说,浑身散发着一股锐利之气。 赵勉顿了顿,开口道: “岳父,陆云逸怎么算都是我的师侄。 要是能把他拉拢过来,局面会好很多,也不用我在前面冲锋陷阵。 今天张衡来找我时,我还是有些犹豫。 毕竟做这件事…有点费力不讨好。” 刘三吾笑着瞥了他一眼,摇了摇头: “该出力的时候不出力, 日后分功劳时怎么能有你的份?” “是这个道理…那陆云逸呢?” 刘三吾淡淡地说: “他啊,不用管。 心高气傲的性子, 现在正年轻,心里想的都是好好干一番事业,什么事都想自己来。 却不知道,这是在与天下人为敌。 有好处不分给别人, 别人有好处时又怎会想到他? 你看,这不灰溜溜地去了大宁。” “我觉得,这算是宫中对他的一种保护。” 赵勉说道。 “是保护,但保护的方式有很多。 把人调到天涯海角, 这不一定算保护,只能说利弊参半吧。 你的这位师侄啊, 等年纪大了就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 到时候你要多和他亲近亲近,老夫是看不到那一天了……” “岳父,您整天把生死挂在嘴边,小婿都听腻了。” “哈哈哈哈哈,老夫就是要念叨, 念叨得阎王爷和老天爷都不耐烦,让他们多留老夫一些时日。” 刘三吾畅快地大笑起来, 随后抓了抓长长的胡子: “老夫身为读书人,生于乱世,一生所见皆是打打杀杀, 没能看到天下大同,真是一大憾事。” “岳父,还有机会的…宫中传来消息,陛下身体不太好了。 这些日子都没在宫中散步,也没骑自行车。” 赵勉眼神变得深邃了几分。 “哦?这倒是个好消息。 陛下独揽大权,终于要不行了… 咱们这些当官的,也能轻松些了。” 赵勉忽然有些彷徨,又有些感慨: “岳父,陛下要是驾崩了,局面真的会变好吗?太子殿下也很严厉。” 刘三吾瞥了他一眼: “害怕了?” 赵勉几次欲言又止,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有一点。” 刘三吾宽慰地笑了笑: “你就是太年轻,没经历过皇帝更替。 从元英宗开始, 老夫光是故元的皇帝,就经历了七个。 要是加上陛下, 老夫这一生经历了八个皇帝。 每次皇位更迭,都不亚于一次改朝换代。 朝廷的政令、政策走向,甚至对外方略,都要经历一次转变。 原本向东的政令,一下子转向西,这是常有的事。 物极必反。 一旦陛下去世, 至少对我们官员的严苛政令会有所改变,至少能缓和一些,那就轻松多了。 更何况,说不定还不止缓和一点,来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都有可能。 所以你不用怕,皇位更迭越频繁,天下就越乱, 我们官员的地位就越稳固。” 赵勉深吸一口气,重重地点了点头: “小婿明白了。” “早点回去休息吧。 老夫年纪大了,觉少。 你还年轻,要多休息、多睡觉,这样才能长寿。” 赵勉慢慢站起来,躬身一拜: “多谢岳父大人解惑,小婿告辞。” “去吧去吧。” 刘三吾摆了摆手,也慢慢站起来。 他走到书桌后, 继续看着桌面上的那幅字画。 翌日清晨,太阳照常升起。 京中的百姓们一如既往地开始了一天的劳作, 或是去做工,或是去衙门当差。 但路过府东街的百姓发现, 应天商行没有照常开门营业。 反而门口聚集了不少人,各个衙门的吏员和衙役将商行围得水泄不通。 已经有百姓凑过去,想要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鸿胪寺卿刘思礼站在商行门口,整个人显得十分落寞。 他眼窝深陷,眼睛布满血丝,头发也乱糟糟的。 在他不远处,有礼部右侍郎张衡、刑部右侍郎凌汉、大理寺丞周志清, 还有一众随行的衙役和吏员,将近三百人。 他们把整个应天商行围得严严实实, 外面的雇员进不去,里面的雇员出不来,场面如同一堵人墙。 “大人…要不要去问问都督府和工部的几位大人?” 卞荣同样一脸憔悴, 走到刘思礼身旁小声问道。 刘思礼木然地看着眼前众人,嘴唇动了动,最后还是轻轻摇了摇头: “要来早就来了。 现在没来,肯定有难言之隐,不必勉强。” 卞荣听后满脸失望,心中突然涌起一股无名怒火: “这些大人,分钱的时候比谁都积极,遇到事了却一个都不见踪影。” 周围的人也深有同感,纷纷点头。 刘思礼摇了摇头,声音疲惫: “事情不是非黑即白。 这么一个能下金蛋的宝贝,谁不想保住? 要是能保得住,谁会不来?” 经过一夜的思考,刘思礼也算想明白了。 一切的变化都从他女婿离京、韩国公进京之后开始。 其中有什么利益争斗,或者权力与财富的厮杀,他并不清楚。 但他知道,商行关门歇业不是因为什么尸体、命案, 而是朝堂争斗的结果。 甚至,他女婿突然离京,可能也有这方面的考量。 但随之而来的一个问题让刘思礼陷入了困惑: “我该怎么做?是抗争,还是妥协?” 刘思礼觉得这个问题太难了。 刚到京城的他,甚至都分不清敌我双方, 不知道谁是敌人,谁是朋友,也不知道双方的想法。 这让他现在束手束脚,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眼前这些人肆意妄为。 突然,刘思礼自嘲地笑了笑,无奈地摇了摇头: “我一个四品小官,怎么能卷入这种大员之间的争斗呢?真是自不量力。” 刘思礼突然感到有些沮丧,他觉得浑身哪儿都疼。 来京城这一个月,比他在庆州做六年官都累。 “真是个苦差事……” 在众人目瞪口呆的注视下,刘思礼靠着商行大门,缓缓坐了下来。 他甚至把脑袋靠在大门上,一脸茫然。 众多吏员见他如此,也都垂头丧气,心灰意冷。 大人都这样了,他们还能做什么呢? 时间流逝,清晨的阳光转瞬即逝,很快就到了上午。 阳光变得刺眼,空气中弥漫着闷热。 应天商行依旧被吏员和衙役团团围住,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解围。 围观的百姓也从最初的人山人海,变得稀稀拉拉。 路过的行人只是偶尔瞥一眼,然后发出一声叹息。 这么好的商行,怎么突然就关门了呢? 是不是东西卖得太便宜了? 天福村的严老伯早就得知了这里的消息。 他带着一众在京的村民,急忙赶来。 当看到守卫森严的商行后,心中陡然升起一股无助感。 商行都关门了,他们还怎么和商行做生意? 前些日子中的大奖还算不算数? 一个现实而残酷的问题摆在眼前: 肯定不算了。 严二有些落寞地坐在商行对面的阴凉处,看着前方依旧忙碌的商行,怔怔出神。 “这些狗官啊…日子好不容易好起来了,他们却来捣乱。 要是天下的官员都像陆大人那样就好了……” 严二心里想着,但他明白,无论是在故元还是在大明, 真正为国为民的官终究是少数,甚至万里挑一。 “唉” 随着一声沉重叹息,严二显得更加苍老,似乎已经认命了。 这时,万寿制坊的一行人推着载着白、红的马车来了。 沉重的车辙在地上滚动,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但当看到大门紧闭的商行时,领头的管事太监马明有些愕然。 这是怎么回事? 一番打听后,众人都感到沮丧和荒谬。 太监马明更是靠坐在马车上,怔怔出神,眼神中满是哀怨。 “大人才刚走一天,商行就被关门了…真是岂有此理。” 与此同时,在句容县于家村村口。 二十几个排列整齐的大框放在村口的布垫上。 这是给应天商行的货物,早在昨天就已经打包好了。 只要应天商行的人来把货物拉走就行。 从天色刚蒙蒙亮时的一人看守,到辰时的十几人,再到现在将近午时的全村人…… 场面从安静到嘈杂,又回到安静。 所有人脸上都带着从未有过的慌张。 一切都源于一个问题: 今天商行的人怎么没来? 那几辆摇摇晃晃的三轮车怎么没照常出现? 他们还记得,总是一个断臂的年轻人领头,叫丁旭。 不知过了多久,微风轻拂,将应天的喧闹气息吹了过来。 这让所有人都感到心情烦闷。 “咱们…不能就这么干等着,得去问问,去看看,到底出了什么事。 前几天还说咱们的竹子卖得很好, 以后要更多,怎么今天就不来了?” 一位年迈的老者颤颤巍巍地从竹筐上坐起来,颤颤巍巍地开口。 这声音打破了寂静,周围的人空洞的眼神中重新有了光亮。 “对…咱们得去看看,就算不做应天商行的生意,咱们也可以做别人的。” “对…是得去看看,商行不能言而无信,契约都签了。”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气氛又从死寂变得喧闹起来。 一行人拉上驴车,挑选出村里的青壮,沿着刚刚修好的水泥路,向应天城走去。 江宁县姚家村。 一个个大磨盘被放在村口的泥地上。 不远处就是水泥路,他们怕磨盘把路压坏了,所以没放在路上。 一些精壮的汉子等在旁边。 等应天商行的人来后,他们要把磨盘抬上马车, 还要跟着去,帮客人安装好。 到时商行会给一笔车马费。 但今天,从早晨等到中午,始终不见人影。 以往,商行的人天不亮就会来。 “咱们得去看看,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一位精壮的汉子站起身,下定了决心。 看得出来,他很有威望。 他一开口,其他人都站了起来,纷纷表示要去看看…… 很快,磨盘被留在村口,由妇女和孩子看守。 他们一行青壮坐着驴车,踏上了崭新的水泥路,向京城而去。 江浦的春水村。 这里以水闻名,溪水顺着山崖潺潺流下,带来清澈与甘甜。 村民们以此为生。 此刻,村口处, 一捆捆竹子被整齐地放在那里,沐浴着阳光。 这些竹子和普通竹子不同,竹节细密,而且每根都不一样。 从一指长到一掌长的竹节都有,种类齐全。 以往这个时候,村民们是开心的。 但今天,他们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商行的人没来, 竹子只能堆在角落里。 村民们脸上没了笑容,整个人都无精打采,像是失去了所有力气。 “咱们得去看看…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这么等下去也不是办法。” 一个虎头虎脑的半大孩子在寂静中开了口,仿佛点燃了沉寂的氛围。 “对,得去看看……” 于是,村民们拉着驴车、牛车,带上成捆的竹子,向应天京城出发。 与之同样行动的,还有应上元县的赵家村、陈家村、刘家村、张家村,江宁县的王家村、肖家村、戴家村…… 一时间,整个应天周边八县似乎都热闹了起来。 原本各条官道上的三轮车不见了,商行的雇员也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无数的驴车、牛车,热闹程度前所未有。 (本章完) 第609章 只想问为什么 第609章 只想问为什么 应天京城,临近傍晚。 以阿琚苗为首的一众西南小国人员,在应天商行门口聚集。 他们围在刘思礼身旁,七嘴八舌地说着什么,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就连站岗的吏员和衙役,都忍不住竖起耳朵听。 “大明乃天朝上国,既然承诺了,就该算数。 拿我们的东西来售卖,为何又突然不卖了?” 一名身着土著服饰的酋长叫嚷着, 一旁的吏员连忙翻译,自动略去了其中骂人的话语。 刘思礼无奈地摇了摇头: “商行关门了。” “为何不卖了?朝廷和陛下都应允了,让这些东西上市售卖, 如今才卖了几天就不卖了, 是朝廷在骗人,还是陛下在骗人?” “商行关门了。” “我的货物呢?说好今日轮到售卖我们安南的货物, 即便不卖了,也该让我们拿走吧。” “商行关门了。” “卖货的银子得给我们啊,国中百姓还等着这笔钱吃饭呢。” “商行关门了,账目都被查封了。” 无论众人说什么,刘思礼始终以“商行关门了”作为回应,这让不少人面露不满。 暹罗副将军阿琚苗作为他们的领头人,此刻面色凝重至极,看向刘思礼: “刘大人,好好的商行为何突然关门了?” “刑部、大理寺、礼部不让开,说是要查案。” “要查多久?”阿琚苗问道。 “不清楚…命案发生在开业之时,有人企图纵火,当场被斩杀,现在正在追查线索。” “开业时?” 阿琚苗声音陡然拔高,引得附近不少人都投来目光。 “开业时的事,现在才查? 大明朝廷莫非要施展什么巫术?” 此话一出,众人一片哗然,不少吏员都低下了头。 毕竟这话听着,实在让人难以启齿。 争吵仍在继续,尽管围观的百姓义愤填膺,吏员们也羞愧地低下头,但似乎这一切都无法改变现状。 刑部右侍郎凌汉站在吏员之中,听着身旁的人煞有其事地讨论案情,只觉得心中像压了一块沉甸甸的巨石,异常沉重。 此刻,他只能用“道貌岸然”这个词来形容自己和身边这些人。 凌汉轻轻叹了口气,双手背在身后,开始在应天商行门前的空地上踱步。 夕阳的余晖洒下,给整个广场铺上了一层金色,看起来格外温馨。 记得开业之时,这里有一个大台子,上面摆放着抽奖箱,人来人往,排着队。 他曾亲眼见过,儿子也跟他说过, 应天商行是多么热闹,还说以后还要再来。 可如今,应天商行大门紧闭,一股无形的萧瑟之气弥漫在众人心中,仿佛原本矗立着的东西轰然倒塌。 或许是良心,又或许是别的什么。 凌汉心中涌起一股无力感,他知道这样做不对,却又身不由己, 因为他是官员,而非百姓。 就在这时,阵阵嘈杂声从府东街的尽头传来,且越来越近,仿佛有大队人马正在赶来。 原本清凉的空气,在这一刻变得燥热起来! 不少人纷纷望去,脸色微变,衙役们更是紧紧握住手中的长刀,喉咙不自觉地耸动。 凌汉快步走到边缘,向前方望去,眼眸微微睁大, 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涌上心头。 “官有官的行事方式,民有民的应对手段……” 在视线的尽头,浩浩荡荡的人群如潮水般涌来, 将整个府东街挤得满满当当,就如同应天商行开业那天一样。 来的人大多步伐匆匆,衣着破旧,能清晰地看到上面各色的补丁。 他们裸露在外的皮肤黝黑,汗珠清晰可见,眼中满是愤怒。 他们气势汹汹,宛如战场上即将冲锋的士兵,心中憋着一股劲儿。 凌汉难以形容这种感觉, 其中有欣慰,有恼怒,更多的则是畏惧。 “水可载舟,亦可覆舟”,这句话并非空谈。 曾经强大无比、疆域辽阔的故元,就是被这些拿着锄头、镰刀和木棍的人推翻的。 也正因如此,才有了如今的大明。 凌汉亲身经历过那段岁月,他清楚地感受到,眼前这些人群中,正蕴含着当初那股力量。 所有人心中都憋着一口气,想要问个明白: 为什么好好种地,还是有那么多人饿死? 为什么总是打仗,村里的青壮所剩无几? 为什么应天商行突然关门,眼看就要过上的好日子戛然而止? 礼部右侍郎张衡看到这一幕,脸色骤变。 刚刚还在认真讨论案情的周志清,声音也戛然而止。 当百姓开始喧闹时,官员们都安静了下来。 场面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直到人群涌过京兆府衙门,一行人才回过神来。 张衡与周志清连忙冲了过来。 张衡白的胡子微微抖动: “凌大人,快派人拦住他们,不许靠近!” 周志清脸色难看: “凌大人,大理寺与刑部联合办案,闲杂人等不得靠近。” 凌汉看着他们这副模样,眼神忽然有些空洞,感觉似曾相识。 他陷入了沉思,终于,思索良久的他想起来了, 那是多年前故元城破时,那些官员面对义军时的慌张模样,同样充满恐惧。 思绪如潮水般迅速退去,如今已不是故元,他也不再是义军中的文书。 现在是大明,他是刑部右侍郎。 凌汉深吸一口气,沉声下令: “所有衙役上前,不许任何人靠近!” “是!” 命令下达,围在外面的衙役开始向府东街靠拢,准备阻拦人群。 就在这时,一道身影从商行广场上冲了出去,众人面露诧异,此人正是鸿胪寺卿刘思礼。 “站住,大家别再往前走了! 本官是刘思礼,如今负责商行事务,有什么事可以跟本官说!!” 这时,原本愣在原地的雇员们也反应过来,连忙冲过去,将刘思礼挡在身后。 前来的村民中,有些人认出了刘思礼,也认出了那些阻拦的雇员,纷纷开口质问: “今天为什么没来收货!” “是不是想骗我们?”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场面嘈杂不堪。 刘思礼只觉得头疼不已,他爬到一旁的高处,拿起铜喇叭,对着前方人群大喊: “大家别吵,别吵,听本官给你们解释!!” “要是你们再吵,本官就走了,也没人给你们解释了!” 喊了几次后,场面终于暂时安静下来,一双双愤怒的眼睛望向刘思礼。 他们也是进城后才得知,附近村落都没有吏员前去收货,应天商行也关门了。 这让他们焦急万分,因为合作尚未结束,前几日的银钱还未结算,商行关门了,他们的钱该怎么办? “快说!” 众人齐声呼喊,场面再次变得混乱起来…… “安静,安静……” 刘思礼费了好大劲,才让场面再度安静。 他看着前方密密麻麻的人头,抿了抿嘴,大声喊道: “商行开业时发生了命案,刑部、大理寺和礼部正在调查。 等调查结束,商行就能继续营业,雇员们也能去村庄收货了。 今天没去,是衙门担心有人畏罪潜逃,所以不许他们离京!” 话音刚落,铺天盖地的叫骂声瞬间将刘思礼淹没。 整个府东街就像闯进了一群蜂子,到处都是嗡嗡声。 “安静,安静!!” “大家的心情本官理解,但也请体谅朝廷。 朝廷要查案,商行也只能积极配合。 还请大家放心, 一旦商行恢复营业,积压的货物都会尽快派人去收购并售卖。 希望大家先回家等等,别着急!!” 刘思礼大声呼喊, 但百姓们可不管这些, 叫骂声此起彼伏,很快充斥了整个应天商行周围。 凌汉、张衡和周志清脸色都难看到了极点,处在外围的吏员们不自觉地往后缩了缩。 眼前这些村民,有的已经拿起了木棍和锄头。 看他们义愤填膺的样子,似乎一言不合就要冲上来打人。 尤其是昨晚来过的刑部吏员,深知这些人的厉害,更是吓得连连后退。 刘思礼仍在大声叫嚷: “大家别着急,朝廷一定会给出妥善的解决方案。 就算商行以后不开了,之前的钱也会给大家结清。” 此话一出,场面瞬间炸开了锅! 一个鸡蛋从下方飞过来,直直砸在刘思礼所站的架子上…… 紧接着,越来越多的东西飞了过来,整个府东街都被谩骂声充斥。 张衡见状,忍不住破口大骂: “这个刘思礼,不愧是北方蛮夷,说话如此没分寸,怎能这么说呢?” 凌汉瞥了他一眼,很想回一句“你上去说”,但最终还是没出声。 周志清眼中闪过一丝疑惑,茫然地环顾四周,问道: “应天府衙的人怎么还没来?” 凌汉又看了他一眼,觉得他有些天真。 双方处于对峙状态,既然商行这边的人被限制不能行动,应天商行自然也不会管这事。 双方各凭本事,要是贸然把其他衙门牵扯进来,事情就会彻底演变成党争。 站在架子上的刘思礼左躲右闪,把脸藏起来,但嘴上仍在不停地喊: “大家放心,就算以后商行关门了,你们也不用担心生计。 可以把货物卖给其他商行,同样能赚些钱。” “放你妈的屁,那些奸商,卖给他们准亏本!” 不知是谁大骂一声,彻底点燃了周围众人的情绪, 几乎所有人都破口大骂,似乎全然不顾往日情面。 刘思礼继续说道: “你们这些百姓,怎么能不听官府的话呢? 乖乖回去,朝廷会安置你们,还会给你们修路,以后赚钱的机会多的是。” “商行倒了,拿什么还钱!” 一只草鞋扔到了刘思礼身上,紧接着,各式各样的东西纷纷朝他扔去…… 这时,阿琚苗等人也带着人走过来,开始叽里呱啦地跟着叫骂,甚至还说了些大明朝廷背信弃义之类的话。 局势愈发严峻,到最后,原本看热闹的百姓也开始趁机发泄心中的愤怒,破口大骂起来!! 人群开始拥挤,向前涌动。 刘思礼浑身上下挂满了菜叶和鸡蛋, 他透过手掌的缝隙看了看前方的人群,觉得差不多了,便喊道: “走,走,雇员们都退回来!!” 随着一声令下,刘思礼展现出与他年纪不符的敏捷, 一下子跳下架子,浑身狼狈地朝着商行大门狂奔。 他的身后,是众多商行雇员。 他们离开后,直面这些愤怒百姓的,便是刑部、大理寺的衙役。 面对蜂拥而来、可能多达两三千人的百姓, 区区三百名吏员显得无比渺小、脆弱,如同杯水车薪。 凌汉脸色大变,喊道: “快,拦住他们!” 张衡瞳孔骤然收缩: “快,快,不能让他们靠近!” 周志清的反应则更为直接,话都没说,转身就朝着后方安全的地方跑去…… 下一刻,所有人都不愿听到的声音响起,不知是谁喊了一句: “打死这群狗官!!!” 天色已黑,朦胧的夜色笼罩着整个应天皇城, 沉重的气氛压得人喘不过气来,让整个皇城宛如黑暗中的巨兽。 皇宫御道上,不少人脚步匆匆,低着头,心事重重,无人言语,只是一味地朝着武英殿走去。 在他们前方, 几名太监抬着一块木板,上面躺着一个狼狈不堪的人…… 不多时,武英殿外聚集了百余人,大多是朝堂上有话语权的大臣、勋贵,以及一些衙门的重要主事郎中…… 他们被留在殿外,六部九卿以及都督府的众人进入殿内…… “陛下,府东街发生民变了” 礼部尚书李原名开口说出的第一句话,就让整个武英殿笼罩上了一层血色, 所有人的心都猛地一沉,纷纷微微低下头。 上首,洪武皇帝朱元璋静静地坐着,太子在他身旁, 再往下一些的位置坐着两位老者,一位是韩国公李善长,一位是信国公汤和。 朱元璋眼角微微跳动,看着李原名,问道: “因为什么事?” 李原名将应天商行门前发生的事情详细说了一遍,在场气氛愈发凝重。 所有人神情各异,心中警惕到了极点。 民间发生变故,在大明朝廷并不罕见, 但在京畿之地,天子脚下……十几年来从未有过。 如今,却发生了。 然而,让所有人感到奇怪的是,陛下为何丝毫不动怒,甚至表情都没有任何变化。 过了许久,朱元璋终于缓缓开口: “赵爱卿,不是去查命案吗?怎么会引发这样的乱子?” 赵勉眼中闪过一丝慌乱,额头冒出一滴冷汗,躬身沉声道: “回禀陛下,鸿胪寺卿刘思礼在这件事上添油加醋,导致了民变。” “哦?刘思礼?” 朱元璋面露诧异: “让他进来……” “传,刘思礼进殿!” 太监的声音响起…… 众人将目光投向入口处,却迟迟不见人影。 就在众人等得有些不耐烦时, 一道影子率先出现,随后是一个狼狈不堪的身影。 刘思礼此刻浑身沾满鸡蛋液,脑袋上还顶着两片菜叶, 一瘸一拐地跳了进来,右腿轻轻地拖在身后。 他的脸也狼狈不堪,一只眼睛肿得像个小山包, 原本瘦削的脸颊也有些浮肿。 更引人注目的是,他的左右小臂以一种骇人的角度弯曲着,从中折断,耷拉在那里…… 众人见此,眉头立刻皱了起来。 即便是坐在上首的朱元璋,看到后眼中也闪过一丝诧异: “刘思礼,你这是搞的什么名堂?” “回禀陛下… 臣去阻拦村中百姓,不小心摔倒了。” 刘思礼含糊不清地说道。 (本章完) 第610章 争吵不绝,夜袭商行 第610章 争吵不绝,夜袭商行 “摔倒了?” 几乎在场的所有人都上下打量了刘思礼几眼,满脸诧异。 太子朱标额头青筋暴跳,放在扶手上的手掌紧握,眼中闪过一丝戾气: “胡说八道,你要是能摔成这副模样,本宫还真佩服你的本事。 应天商行门前百姓发生民变,你当时在哪里?” “刑部赵大人说你激起民变,可有此事?”朱元璋冷冷问道。 刘思礼沉默不语,只是抬手擦了擦流下来的口水。 “说话!!!” 朱元璋抄起桌上的奏疏砸了下去,发出一声怒吼,整个人也站了起来。 “回禀陛下, 臣…臣当时被百姓按在地上打,不清楚发生了什么。 至于民变… 臣不认为那是民变,他们是来商行讨要账款。 臣本打算给他们结清账款,让他们尽快离开, 以便刑部、大理寺查案。 但是…账本被查封了,臣只能前去劝阻。 可他们不听,把臣打成了这样。” 刘思礼抬起头,擦了擦口水,含糊不清地说道: “凌大人、张大人、周大人当时都在场,是他们下令查封商行的。 百姓原本要打的是他们, 臣去阻拦,就变成打臣了。 若赵大人说臣激起哗变… 臣也不知该如何辩解。” 朱元璋又扔了几本文书下来,破口大骂: “你身为朝廷命官, 弄成这副样子,丢的是朝廷的脸面。 传凌汉他们进来!!” 不多时,凌汉三人走进殿内。 众人见他们衣冠楚楚、毫发无损的模样,心中顿时明白了几分。 都督徐司马毫不客气地开口讥讽: “三位大人可真是体面,堪称朝廷之典范。” 三人眼中闪过愕然,有些不明所以。 朱元璋见他们这般若无其事的样子,怒火更盛, 一拂袖坐下,默默地盯着他们。 太子朱标在一旁开口,看向凌汉: “凌大人,查案可有收获?命案之事何时能结案?” 凌汉心里一紧,脸色变得僵硬,在心中思索良久才缓缓开口: “回禀太子殿下,案件还在调查中。 刑部上下正在对商行库房展开大规模搜查, 同时对商行雇员进行调查,相信很快就能发现线索。” “多久?” 太子朱标声音平静,只问了两个字。 凌汉眼神闪烁,瞥了一眼站在一旁气定神闲的赵勉,沉声道: “回禀太子殿下,查案之事臣无法给出确切时间。” “一年时间够不够?” 声音传来,凌汉眼中闪过一丝诧异,身旁两人也有些惊讶地看向太子殿下,只见他脸色凝重。 但熟悉他的人都知道,太子已经快要爆发了。 凌汉老实回答:“陛下,用不了一年。 只要将该收集的证据都收集齐全,该调查的人都调查完毕, 就能初步推断出当时的情况…也就可以结案了。” “嗯”太子朱标恍然地点了点头: “既然要查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为何不询问当时在场雇员? 如果孤没记错,锦衣卫呈上来的文书里,有很多雇员的口述。 你们刑部是信不过锦衣卫吗?” 这时,赵勉在一旁躬身一拜: “回禀太子殿下, 刑部所查的是其中可能存在的冤假错案。 被杀的三人中,有一人的家属称其无辜, 而京府以及锦衣卫的记录都表明这三人是逆党。 若按照这些文书处理,无辜之人就枉死了。” “好一个无辜之人枉死。”太子朱标笑着点了点头: “还要查多久?应天商行何时能开门? 今日已经引发民变,你们还打算关几天?” 赵勉没来由地感到一阵寒意,太子殿下虽然在笑,却让他不寒而栗。 “回禀太子殿下,至少还需五日!” “五日?” 此话一出,太子朱标还没开口,都督府的一众官员就纷纷面露惊讶,开始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 左军都督耿忠看向赵勉,沉声道: “赵大人,商行如今关系到千万人的生计。 为了一个还不确定是否存在的冤假错案,就要再关门五日? 这其中轻重,您掂量过吗?” 赵勉脸色平静: “法理大于人情,既然朝廷设立了律法,就应该严格遵守。 若出现冤假错案,整个朝廷都要为此蒙羞。” “荒谬,为了一个逆贼搞得人心惶惶!你们刑部是昏了头。”耿忠毫不客气地破口大骂。 “耿大人,您骂下官并不能解决问题。 刑部作为六部之一,查案是职责所在,其他事情不在刑部的考虑范围内。” “赵大人一心为公,本官真是佩服,希望赵大人对其他事情也能一视同仁。” 耿忠冷哼一声,然后看向上首: “陛下、太子殿下,三人既然已被京府和锦衣卫定为逆党,那必然是有理有据。 刑部却又出来横插一杠,还要再查一遍。 等刑部查完结案了,是不是大理寺又要来查一遍? 这种一案多查的事,听着就骇人听闻。 若事事都这样, 朝廷就算有再多官员和吏员,也不够用。” 洪武皇帝朱元璋点了点头,原本冷峻的脸色忽然露出笑容,看向一旁静坐的李善长: “老哥啊,你觉得这事该怎么处理?这案子应不应该查?” 李善长听后面露感慨,摸了摸胡子: “陛下,国法不容轻视。 既然大明刚刚建立,就应该做好表率,把事情查清楚,给百姓一个交代。” 朱元璋听后沉默了片刻,然后点了点头: “老哥说得对。 既然如此…干脆也别让刑部和大理寺单独查了, 叫上锦衣卫、京府衙门,一起查。 看看到底谁对谁错。 就定三天,三天之内要是没有结果,这事就别再耗费精力了。” “是” 赵勉与周志清齐齐一拜, 一旁站着的毛骧与高守同样躬身一拜。 做完这些后,朱元璋看向狼狈不堪的刘思礼,沉声道: “刘爱卿啊,日后再有这种事,别傻乎乎地冲在前面, 多跟凌爱卿和周爱卿学学,远远地躲在后面。 你下去后先收拾收拾, 朕会派太医去你府上,好好给你医治。 都说伤筋动骨一百天,你就安心养着。” 说完,朱元璋挥了挥手: “行了,都退下吧,大晚上的弄出这么多事。” 离开武英殿后, 刘思礼乘坐马车回到府邸。 原本还故作镇定的他, 一进家门,大门刚关上,马上就“哎呦”起来。 随行的老仆连忙上前,看着他扭曲的胳膊,满脸不忍: “老爷啊,就算是做样子,也不用这么狠吧。” “少废话,做都做了,赶紧进屋,正骨!” 很快,刘思礼换上一身素袍常服,静静地坐在房间里。 他手臂的弯曲已经恢复正常,还绑上了固定用的竹片。 老仆一边缠麻布,一边担惊受怕地说: “老爷啊,都说边疆兵荒马乱,可老爷在庆州五六年都没遭遇什么大灾大难。 可来了这京城,还没两个月,手就折了。” 刘思礼脸上露出一丝忌惮: “你不懂啊,要是我这手不断一根, 今日民变之事,老爷我就得被拉出去平息民愤。 朝堂上的那些大人啊,个个都是道貌岸然之辈。 好好的事情非得搅黄不可。 我夹在中间…进退两难,只能先明哲保身。” “是啊,老爷,这样的商行要是在庆州或者辽东,那都得当成金疙瘩护着。 在这京城,却好像可有可无,说关就关了。” “这是朝堂争斗,跟商行本身没关系。 争斗一起,商行首当其冲,被卷入了漩涡。” 刘思礼眼窝深邃,缓缓摇了摇头: “我也是第一次见识到, 一部堂官竟然如此无耻,睁眼说瞎话。 那锦衣卫和京府也是, 平日里威风八面,可一到关键时刻,就默不作声,真是有负他们的威名。” “老爷,朝堂上的大人大多身不由己,他们不敢说话,应该是被人拿捏住了。” “哎,你说得没错,他们就是被人拿捏住了。 韩国公一到京城,风向马上就变了,东风一下子压倒了西风。 以前是咱们占上风,现在轮到人家得势了。” 老仆有些诧异: “老爷,您怎么把自己归到一派了?” 刘思礼叹了口气,无奈地摇了摇头: “人在朝堂,身不由己。 以鸿胪寺卿的身份操持商行事务,这么好的事可不是没有代价的。 老爷我啊,现在彻彻底底是皇党了。” “那老爷,党争可不能轻易参与,稍有不慎就会殃及自身。” 刘思礼脸色平静: “我又何尝不知道,但来了京城就身不由己,只能继续走下去了。 好在老爷我官小,不需要亲自上阵拼杀,只需要等着大人们去争斗就好” “老爷您觉得谁能赢?”老仆试探着问道。 “唉不知道啊不知道.” 夜色弥漫,整个应天都被黑暗笼罩。 整座应天城之中,唯有皇城灯火通明。 应天商行的烛火不知何时熄灭,整个府东街陷入一片漆黑, 只有隐隐约约的打更声回荡…… 微风吹过,应天商行前的旗帜随风摇曳,徒增几分萧瑟。 就在这时,应天商行后面的一条小巷里,黑暗中似乎有人影闪动。 天空中云彩飘过, 世界瞬间变得一片漆黑…… 黑暗中突然窜出一道黑影,朝着应天商行的后门奔去。 在这道人影身后,有上百人! 一个个黑点从一处黑暗融入另一处黑暗,悄无声息地朝着应天商行靠近。 这些人动作利落,脚步轻盈,身穿黑衣。 从身姿形态看,一看就是军中精锐。 然而,随着他们逐渐靠近, 领头的黑衣人步子慢慢慢了下来,狐疑地看着四周,眉头紧皱…… “停。” 清脆的声音响起,百余人的行动瞬间停止,令行禁止! “撤!” 命令下达,所有人瞳孔骤然收缩。 但他们还没来得及转身向后撤退,尖锐的破风声就传了过来。 粗大如小臂的弩箭划破夜空,带着难以想象的威势,狠狠扎进一个黑衣人胸口! 黑衣人只觉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大力量袭来,整个人瞬间失去意识,身体倒飞出去… 在平整的青石板路上滑行了许久! 所有人怔怔地看着眼前这一幕,有些恍惚,也有些诧异。 “撤!” 随着一声更为严厉的呼喊,密集的箭雨和破风声席卷而来。 嗖嗖嗖—— 闷哼声随之响起,十几名黑衣人就这样被射穿身体,茫然地倒在地上。 敌人在哪里? 下一刻,应天商行的灯火突然亮了起来! 东面墙壁的屋顶上有一排烛火,照亮了部分区域。 再看墙壁上,一个个脑袋大小的孔洞中透出昏暗烛光! 领头的黑衣人看到这一幕,瞳孔骤然收缩! 眼前这哪里还是一个商行,简直就是一座高大坚固的碉楼! 从一个个孔洞中不断射出箭矢,一波接着一波,毫无停歇之意。 嘭! 街道两旁原本紧闭的大门猛地敞开,一队同样身穿黑衣的人手持长刀冲了出来,目光锐利。 箭矢与人影瞬间形成夹击之势! “杀,一个不留!” 年轻的声音如同炸雷,在昏暗的府东街响起。 两拨人马几乎没有任何停顿地厮杀在一起,长刀碰撞之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当当当当!伴随着精铁相撞迸出的耀眼火! 年轻人站在厮杀战场后方,看着前方那些身形矫健的黑衣人,瞳孔收缩到了极致。 军队,眼前这些人绝对是精锐的军队! “枪!” 年轻人说道,身旁一人连忙将一把狭长黝黑、带有扳机的物件递到他手中。 年轻人从腰后拿下千里镜,扣在狭长的物件上。 上膛!瞄准!射击! 一气呵成! 火蛇从狭长的枪管中喷涌而出,几乎在瞬间就击中了那勇猛无比的领头黑衣人! 他正要挥刀砍下,身体猛地僵住,有些茫然地抬起手,在脸上摸了摸…… 摸到的是湿润腥臭的血液,还有外翻的柔软血肉…… 他愣住了,继续向上摸,直到摸到眉心。 在那里,有一个炽热的孔洞,不断向外冒着热气,几乎还流淌着什么东西。 黑暗笼罩了他的视线,整个人轰然倒地…… “嘭!” “嘭!” “嘭!” 三声枪响过后,又有三人应声倒地,所有人都被这沉闷的声响吓了一跳,这是什么? 但让他们庆幸的是,声响没有再响起,双方人马继续厮杀…… 年轻人取下千里镜,挂在后腰,然后取下另一边的水囊,打开将清水浇在已经有些发红的枪管上。 滋滋啦啦的热气不断向外冒,在黑暗的厮杀声中格外清晰。 一刻钟之后,场面安静下来。 府东街宽敞的大街上满是尸体,鲜血四溢,将原本的青石板路尽数浸染。 “打扫战场!”年轻人冷声下令,静静地看着前方。 场面安静了下来,但多了几分忙碌嘈杂。 这时,应天商行大门敞开,一道人影从中走出,身穿甲胄,脸色凝重,是都督佥事张铨。 他快步来到府东街,一眼就看到了那绵延不绝的尸体, 又有些惊讶地看了看应天商行那高耸的水泥墙壁,以及一个个脑袋大小的孔洞。 “乖乖.这简直就是城墙啊” 张铨快步走近年轻人,盯着他手中的狭长物件,问道: “小子,这是什么?你们应天卫捣鼓出了什么稀奇玩意儿?” 年轻人正是应天卫指挥使徐增寿,他扬了扬手中的长枪: “洪武燧发枪,工坊手工打造的物件,整个大明只有两把。” “两把?”张铨眼睛一亮,连忙凑近:“另一把在哪里?” 徐增寿嘿嘿一笑,满脸淳朴: “在太子手里。” 张铨咧开的嘴立刻闭上了:“说这些废话,给我看看!” “不能看。”徐增寿将洪武燧发枪藏到身后, “这是军中最高机密,整个大明只有三个老工匠知道怎么制造。” “我都不能看?” 张铨满脸不可思议,过些日子他就要封侯了,这大明还有他不能看的东西? “不能看,几位都督国公也不能看!” “那你为啥能用?”张铨问道。 “我?”徐增寿扬起脑袋,得意洋洋: “我是火枪兵统帅啊,新物件总得有人先试试吧。” “好用吗?” “当然,精准又快速, 就是太贵太麻烦,造了几个月才造出两把。” 徐增寿一下子泄了气,看向前方战场,一具具尸体已经被堆在一起。 “不说这个了,张大人眼前这些尸体该怎么处理?” 张铨将视线从徐增寿身上移开,转而看向那些尸体: “都是乱臣贼子,找个地方挖坑埋了就行。 从北门出去,关德五早就等着了。” 徐增寿点了点头, 对身旁的侍卫吩咐起来…… (本章完) 第611章 韩信旧事 第611章 韩信旧事 随着应天商行的厮杀落幕, 整个府东街恢复了平静。 京兆府衙门内,府丞冯克昭趴在府衙大门后,听着外面的各种动静。 他时不时把眼睛凑近门缝,看向外面那些黑衣人。 身旁,孔瑞惴惴不安地站着,急得抓耳挠腮。 他凑近了些,轻声问道: “大人,外面情况如何了?” “别吵,已经在搬运尸体了。” 冯克昭低声喝止,继续趴在门缝观察。 “大人,咱们真的不出去看看吗?死了这么多人,还动用了军弩。” 孔瑞在一旁试探着问。 “要去你去,想找死别拉上我!” 冯克昭骂了一句,继续专注地看着…… 直到那些人清理到府衙门口,冯克昭才急忙招呼孔瑞跑开。 等他们跑回正堂,牢牢关上大门, 冯克昭才长舒一口气,擦了擦额头的冷汗,眼中仍残留着惊魂未定的神色: “太狠了,一个活口都没留。” 孔瑞站在一旁,同样满头大汗: “要是能留下活口审问一番就好了。” “好你个头,你这榆木脑袋,能不能长点心!” 冯克昭一边骂,一边走到桌旁坐下,猛灌了一口凉茶: “事情发展到现在,各方都是你死我活的局面。 就算审问出什么,又有什么用?大家心里都清楚彼此情况,还不如就这样在暗地里较量,保持默契。” “大人英明。” “别扯什么英明不英明了,赶紧想想明天怎么安抚那些百姓吧。 府尹大人说了,明天应天商行还得关门。 今天他们在商行门前闹事,明天说不定就会来京府闹。 要是处理不好,咱们都得丢官。” 冯克昭一脸忌惮,不停地摇头。 “是,大人!” 孔瑞显然也明白事情的严重性。 “明天上衙后,把事情的严重性传达下去。 在这些大人物的争斗面前,你我不过是蝼蚁。 可别像毛骧那样,被猪队友连累。 毛骧有陛下庇护,还能保住官职。 要是事情落到你我头上,卷铺盖回家都是轻的。” 孔瑞喉咙动了动,眼中闪过一丝慌张,连忙点头: “大人,下官明白。” 平凉侯府位于大工坊彰德街十六号,地处街角,规模宏大。 府邸宛如一头隐匿于黑暗中的猛兽,仅有寥寥几处灯火闪烁。 后堂书房内,气氛死寂得仿佛能拧出水来。 平凉侯费聚坐在书桌后,手指轻轻敲击桌面,哒哒哒的声音在整个房间回荡。 下首,一个黑衣年轻人坐在那里,静静地品茶,此人是郭振。 这时,急促的脚步声从门外传来, 一道人影匆匆走进来,是五十余岁模样的宜春侯黄彬。 他的出现打破了屋内原本的死寂,费聚和郭振的目光都投向他。 费聚问道:“事情办成了吗?” “没成!” 黄彬坐到郭振身旁,脸色凝重,显然在生闷气。 费聚发出一声叹息,郭振原本挺直的腰杆也慢慢靠向椅背,同样叹了口气。 “这也是预料之中的事,本来就是一次试探。” 郭振面容冷峻,嘴唇紧抿。 黄彬摇了摇头: “至少也该试出点什么,现在连商行的门都没摸到。” 平凉侯费聚缓缓摇头: “不必在意…商行如今关门,对我们来说已是极大的惊喜。 我麾下一些商行最近都抱怨生意难做, 应天商行关门,能让我们的生意恢复一些,这已经很好了。” 黄彬点了点头: “尽快安排人下乡吧,这次要从应天商行手里狠狠咬下一块肉。 这么好的东西,怎么能只让他们卖呢?” 见二人开始讨论商贾钱财之事,郭振眼中闪过一丝荒谬,无奈地摇头: “两位侯爷,现在是谈银钱的时候吗?有了权势,还怕没有钱财?” “呵…” 黄彬大笑起来,声音粗犷: “别急,老大哥都来京城了,咱们这些人也该有个出路了。 一个个都掌权领兵, 就咱们留在京城无所事事,要么被派到偏远之地。 陛下这样可不厚道啊。” 此话一出,郭振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他为了袭爵已经付出诸多努力,可直到现在都未能成功,身心俱疲。 费聚将手搭在书桌上,不像二人那般乐观: “陛下的性子你我都清楚,他不会轻易罢休。 今日之事,显然是早有防备。” 气氛顿时冷了下来,二人点了点头。 郭振沉声说道: “这次派去的都是各地精兵,死在京城实在可惜。” 黄彬脸色一冷,变得平静如水,幽幽说道: “人总有一死,死在外面和死在京城,没什么区别。 你我登上高位,弟兄们也能跟着过上好日子。 看看现在…过的都是什么日子。” 费聚重重叹了口气,坐直身子: “京城这边有老大哥在,我不担心。 我现在只是疑惑,唐胜宗在辽东做了什么,竟让陛下急匆匆地把陆云逸派去大宁?” “哦?这事有什么关联吗?” 黄彬面露诧异,也坐直了身子。 “今天我去见韩国公时,他隐晦地提了一嘴, 说辽东起了些风浪,把周兴搞得焦头烂额。” “还有这事?” 黄彬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整个人激动起来: “想不到啊,唐胜宗那个闷葫芦,居然悄无声息地搞出这么大动静。” “先别高兴得太早, 这只是一方面原因,避祸也是其一。” 费聚感慨地笑了笑: “韩国公的威势还是很吓人的。 本来信国公前几日就要离京, 一听老大哥要来,干脆不走了。” 郭振笑了起来: “开国老臣没剩几个了,宋国公、颍国公在外,能与韩国公分庭抗礼的,没几个人了…” “局势对我们有利,趁着反攻清算这段时间,彻底把应天商行搞垮。 三天之后再拖三天,时间久了,人们就不会把它当回事了。” 郭振点了点头,提出疑问: “不过,刑部和大理寺这次居然这么卖力,倒是让人意外。” 费聚摇头道: “这些文官和咱们不是一路人, 现在双方有共同的敌人,所以才暂时站在一起。 可惜国子监的宋纳老奸巨猾,不肯表态。 否则朝野士林一起发力,陛下就算不想让步也得让步。” “陛下已经让步了,不然商行的事闹不了这么大。 陛下真的老了。” 黄彬有些感慨地说。 郭振深以为然地点头: “人老了,心思就安稳了,不想折腾。 陛下一直推行的事, 他自己也知道难以延续,或许是打算放弃了。” 屋内光影交错,费聚慢慢站起身,沉声道: “总之,关键时刻不能掉以轻心。 跨过眼前这道坎,往后就是好日子。 大家各自回去准备,朝堂上咱们必须团结一致,共进退。” “嗯…告辞。” 二人站起身,各自怀着复杂的心情,离开了平凉侯府。 南直隶、扬州府。 阳光倾洒,驱散了夜晚残留的些许凉意,取而代之的是浓郁的燥热。 扬州城的南城门已是人来人往,各色车马络绎不绝,早已在此等候入城。 这时,官道不远处驶来一辆马车,摇摇晃晃, 周围有一些侍卫跟随,一看便知车上之人非富即贵。 众多百姓连忙避让,让其先行。 但马车却停在了人群后面。 随着帘幕掀开, 一名身穿黑衣的年轻男子从马车上跳下,接着搀扶着两名如似玉的女子下来。 一名女子身着白色长裙,清冷如仙。 另一名女子身着鹅黄色长裙,灵动活泼。 “哇,这就是扬州啊,比京城小好多。” 身着鹅黄色长裙的女子惊叹道,引得旁人纷纷侧目。 黑衣年轻人微笑着说: “应天城是天下第一大城,要是扬州比应天还大,那还得了?” “夫君,听说北平城也很大,您去过吗?” 白衣女子走到黑衣年轻人身旁,挽住他的胳膊,柔声问道。 咔嚓咔嚓… 周围隐约传来一阵心碎声,不少年轻小伙满心惋惜,暗自神伤。 如此仙女般的女子,怎么就嫁人了呢,还叫人夫君! 没等他们缓过神,那鹅黄色女子也挽了上去,笑着说: “是啊是啊,您去过吗?” 咔嚓咔嚓……又是一阵心碎声。 “我倒是没去过,黑鹰以前跟着他爹跑商去过。 听他说北平城也很大,只不过当年战后城墙损毁严重,朝廷又没出钱修缮,就把城墙拆了。” “走,难得清闲, 咱们也排队入城,好好看看扬州风光。” 陆云逸大手一挥,望着缓缓打开的扬州城门,意气风发,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进城后,正值早晨, 整个城池弥漫着一股百废待兴的气息,就像刚睡醒的人,还没完全清醒过来。 几人很快走进一家颇为热闹的茶肆。 “客官,几位呀?” 小厮见有贵客上门,连忙迎了上来。 “三位,有雅间吗?本公子带了些侍卫。” “有的,三位楼上请。” 小厮脸上堆满谄媚的笑容,连忙引着三人上楼。 像这样的贵客,单是喝一壶好茶,费就抵得上寻常百姓不少开销。 雅间靠窗临河,透过窗户能看到一些船夫在划船,一幅江南水乡的雅致景象映入眼帘。 陆云逸点点头: “嗯,不错…你们这儿有什么特产?” “小店最拿手的就是干丝、烧卖等各类点心, 还有‘魁龙珠’茶,这也是小店的特色。” 小厮没提价格,因为单看这三人的气质,就知道他们非富即贵,谈钱反倒俗气了。 陆云逸看了看沐楚婷和邓灵韵,点头道: “你刚才说的都来一份,够我们三人吃就行,茶要上好的。” “好嘞,客官稍等~” 小厮声音抑扬顿挫,躬身退下,离开了雅间。 “夫君,您这么随性,一会儿给咱们上的说不定都是昂贵的东西。” 沐楚婷嗔怪地白了他一眼,小声嘀咕。 陆云逸哈哈大笑,毫不在意。 他一边拿起餐具给二人分放,一边说: “穷家富路,出门在外, 吃喝上不必为钱财发愁。 再说了…咱们也没穷到揭不开锅。” 邓灵韵有些哀怨地叹了口气: “大人…咱们离揭不开锅也不远了。 京中的消息传来,真让人担心,大人不会受牵连吧?” 此话一出,沐楚婷脸色也凝重起来,面露担忧。 “好好的商行,谁都没得罪,这么一桩一举多得的好生意,居然就被打压关门了。 简直岂有此理,荒谬至极!” “哎~” 陆云逸轻笑一声: “韩国公进京,必然要和宫中一争高下。 一个商行算什么? 不过是个赚钱的工具罢了。” “可…商行凝聚了夫君和宫中那么多心血, 就这么关门了…商行一天能赚近万两银子,太可惜了。” 沐楚婷语气中带着惋惜,声音愈发清冷。 “把拳头收回来,才能更有力地打出去。 为夫现在也想明白了,这么匆忙离京,是宫中主动退让。 不然商行有了主心骨,还是能照常运转。 现在商行没被一把火烧了,就已经不错了。” “可…之前的努力都白费了。” 沐楚婷叹了口气。 “从来没有白费的努力。 如今商行关门,恰恰说明之前的努力有成效。 要是没有威胁,谁会去管它?” 陆云逸分好筷子和碗,继续说道: “路都是人走出来的,商行已经走出了一条路。 等局势稍微好转,商行就能重新崛起…… 有时候啊,失去了才懂得珍惜。 想要团结京中百姓,这是必经的过程。” 说到这儿,陆云逸也无奈地叹了口气: “当然…这些都是漂亮话。 主要还是宫中压力太大,有个宣泄的出口也好。 商行是不是牺牲品,要看怎么看。 等韩国公觉得自己占了便宜,准备离京了,商行还会再开的。 真正决战之前,还是要示弱,让敌人放松警惕。 一时的吃亏不算什么。” 沐楚婷听着这些弯弯绕绕的道理,似有所悟,问道: “韩国公什么时候离京?” “这要看陛下让步多少了。 让步足够多,韩国公没几天就会走。 要是让步不多… 京中还有得较量,流血冲突肯定少不了。” “流血?还要动兵?” 邓灵韵惊呼一声,连忙捂住嘴巴。 陆云逸笑了起来,伸手捏了捏她的小鼻子: “不然为夫整天在京中穿着甲胄干嘛? 热都热死了。 在生死攸关的大事面前,流血在所难免。 说不定现在已经动手了,只是不知道从哪儿开始。” “那…岂不是可以用谋反罪抓人了?” 邓灵韵眼睛一亮。 陆云逸一阵无语,畅快地大笑起来: “你这小丫头,要是事情这么简单就好了。 想抓大人物,得先剪除他的羽翼。 等他没有反抗之力了,才能动手。 至于为什么这么做… 想想淮阴侯韩信,把他杀在宫中倒是简单。 可后续的麻烦事,劳民伤财,动摇大汉国运。” 陆云逸看向沐楚婷,朝她挑了挑下巴: “给咱们灵韵解释解释。” 沐楚婷脸色有些古怪,摸了摸邓灵韵的小脑袋: “倒像是养了个闺女……” “哎呀~~~” 邓灵韵猛地甩头,气得脸都红了。 “别生气,姐姐给你讲… 韩信死后,陈豨叛乱,他是淮阴侯的亲信。 汉高祖亲自率军东征讨伐,经过一番激战才平定叛乱。 之后是卢绾叛乱,他是燕王。 韩信稀里糊涂被杀后, 这些异姓王处境越发艰难,就干脆反了。 后来卢绾逃亡匈奴,封国被废。 再就是英布叛乱,他也是异姓王。 韩信、彭越被杀后,他害怕极了,所以也反了。 还是汉高帝亲征,才将他击败。 杀一个人容易,可耗费这么大精力去平息后续风波很难, 稍有不慎就是天下大乱。” 邓灵韵眨了眨大眼睛,似有所悟,明白了一些。 陆云逸解释道: “咱们大明和汉朝的处境差不多,都是从乱世中崛起。 一众公侯都是乱世枭雄,和那些异姓王一样, 最擅长割据地方、起兵造反。 故元就是这么被折腾没的。 要是咱们陛下也像汉朝那样只杀头目,如今国泰民安的景象可就全毁了。 留下的烂摊子,比让步的代价大多了。” “夫君和姐姐真厉害…我都不懂这些。” 邓灵韵有些失落,把小脑袋搁在胳膊上。 “这些事想起来太累,不说了!” 陆云逸一挥手,只见雅间的门打开,几名侍者端着餐盘鱼贯而入。 盘中的点心各式各样,精致美观。 “哇……” 邓灵韵又发出一声惊呼。 陆云逸笑了起来: “一路吃吃喝喝,可比操心京城那些事轻松多了。” (本章完) 第612章 睹物思乡 故人相见 第612章 睹物思乡 故人相见 酒足饭饱,三人离开红柳茶舍时已近巳时初,也就是上午九点左右。 陆云逸满意地抚着肚子,面露感慨。 扬州虽地处长江以北,却堪称江南名城,确实自有一番底蕴。 州界多水,水波荡漾。 走在城中街道,潺潺溪流随处可见, 如同毛细血管般分布,给这座本应喧嚣忙碌的城池增添了几分清净自然。 陆云逸带着二人漫步,迎着微风,发丝飘动。 “灵韵啊,江南之地你都去过哪些地方?” “去过苏州府、湖州府,对了,还去过松江府。” 邓灵韵眼中闪烁着亮晶晶的光芒,满怀憧憬地说: “那时娘亲还在,她带我去看各地的丝绸作坊。 尤其是苏州府和松江府,那里的作坊好多” 邓灵韵在身前比划了一个大圆,以表示数量之多。 陆云逸微笑着点头: “那里的百姓生活得如何?能丰衣足食吗?” 邓灵韵连连点头: “极好!百姓们丰衣足食,只是做工有些累,但起码不会挨饿。 娘亲那时还说,要是应天也能生产丝绸就好了。” 陆云逸对此深表赞同,转而看向沐楚婷: “岳父大人这次回云南,打算把白打造成云南都司的招牌。 到时候以极低的成本将白运往大明各地,可路途费太多, 即便成本已压到极低,想要盈利仍有些困难。” 沐楚婷若有所思,微微叹了口气: “能维持工坊运转就很不错了。 父亲只是想为云南百姓找个做工的地方, 相比之下,赚钱反倒不是目的。” “对就是这个道理,先解决就业,再考虑赚钱。” 陆云逸若有所思: “也不是没办法赚钱,只是操作起来有点麻烦。” “夫君有办法?” “大明各地距离云南千里万里,再便宜的白运过去也赚不了钱。 树挪死,人挪活,既然卖给大明各地不赚钱, 可以通过麓川卖给天竺人, 他们那边现在应该在打仗,正是需要白的时候。 或者直接从麓川出海,跟着朝廷的船队去售卖。” “麓川.出海?” 沐楚婷眼睛一亮,觉得这确实是条可行之路,只是实施起来困难重重。 “夫君跟父亲说过这事吗?” 她抓着陆云逸手臂的手又紧了几分。 “说过,岳父大人说要斟酌一下。 海贸虽赚钱,但朝廷规定只能由朝廷自己经营, 旁人参与海贸,就是与朝廷抢生意。” “夫君觉得应不应该从麓川出海呢?” “我?” 陆云逸眼中闪过一丝诧异,笑着说: “出海口不用白不用。 至于海贸就算朝廷严令禁海,仍有人肆意走私。 福建、广州、崇明岛等地,整日有无数船只往来, 其中官船只是一部分,其他大多是走私船。” 说到这儿,陆云逸想起一件事: “对了,最近一些乱臣贼子还想出个新招, 从辽东前往朝鲜国,再去倭国, 留下一部分货物后,从倭国向南航行,绕一大圈,避开朝廷水师的管控水域。” “还有这种事?” 沐楚婷瞪大了眼睛: “绕这么远的路.还能盈利吗?” 陆云逸跨过一条小溪流,感慨道: “货物一旦出海,船上半成货物就能回本, 剩下的都是利润,怎么会不赚钱,只是赚多赚少的问题。 海贸利润巨大,现在朝廷禁海,牢牢掌控着海贸,不知多少人眼红,走私现象屡禁不止。 如今辽东开辟了新航路,没被发现的说不定还有很多。” 邓灵韵和沐楚婷恍然大悟,点了点头,不再言语。 她们静静地搀扶着身旁的男子, 跟随他走在扬州城的石子路上,感受着脚下凹凸,不知在思索着什么。 一路闲逛,三人很快来到闹市。 扬州城的集市与应天有所不同, 这里售卖的大多是绫罗绸缎、书籍字画。 陆云逸打听后得知,这处集市是专门为来扬州城游玩的人开设的,卖的都是文雅之物。 而柴米油盐等生活用品,要再往前走, 到城东才有扬州城最大的集市。 这时,沐楚婷拿起一个小罐子仔细端详, 这是扬州瓷,上面绘有精美的云纹,十分精巧。 她看向店家,问道: “这个瓷罐是用来做什么的?” “这位姑娘,这瓷罐可以装些零散物件,装咸菜、装米都行。” 沐楚婷看着手中巴掌大的瓷罐,心生疑惑. 装咸菜,这么小? “这个多少钱?” “姑娘,一钱银子。” “好” 沐楚婷干脆利落地付了钱,店家笑得合不拢嘴。 “姐姐,可以砍砍价.” 邓灵韵在一旁小声嘀咕,瞥了店家一眼,心里暗骂他是个奸商。 “无妨,不过一钱银子,讨价还价一番也省不了多少,不必费神。” 沐楚婷一边说着,一边看着小瓷罐,满心欢喜。 “姐姐,你买这个做什么呀?” 沐楚婷温婉一笑,目光温柔地看着正在挑选竹制品的陆云逸,说道: “夫君喜欢吃咸菜,用碗碟装的咸菜总是容易干, 买个深一点的小罐子,能存住汤汤水水。” 邓灵韵眨了眨眼睛,又看向被沐楚婷紧紧握在手里的小罐子,没来由地感到一丝失落。 “姐姐.你好细心,这事我都没留意到。” 沐楚婷温婉地笑了笑,摸了摸邓灵韵的小脑袋: “为人妇,就要多为夫君着想,慢慢就会习惯了。” 这么一说,邓灵韵脸颊泛红,觉得这样直白地说出来有些难为情。 此时,陆云逸正在一个摊位前,拿着一个竹杯仔细打量。 “这个竹杯多少钱?” “客官,您可真有眼光, 这竹杯是用上好竹子编制而成的,就算用热茶冲泡,也不烫手, 价钱也不贵,五十文。” “五十文还不贵?” 陆云逸猛地瞪大了眼睛,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店家。 店家面不改色,笑着说道: “客官在别处可没见过这样的竹杯吧? 就算有,也比不上这个。 五十文买个新奇物件,家中来了好友,他们问起时, 客官便可好好炫耀一番,五十文很划算了。” 陆云逸被逗笑了,点点头: “行,五十文就五十文,东西卖完了记得多进点货。” “婷儿,付钱。” 沐楚婷走上前,掏出银子. 店家接过银子,笑得眼睛都眯成了缝。 只是他心里有些纳闷, 这人怎么知道卖完了要多进货呢。 “夫君,这东西有什么特别的?” 沐楚婷看着小竹杯问道。 “这是句容县于家村的东西,居然卖到了扬州城,真是不错。” 陆云逸打量着手中的杯子,发出一声感慨。 “应天的东西?夫君怎么知道?” 沐楚婷面露诧异,邓灵韵也投来疑惑的目光。 陆云逸神秘一笑,把杯子翻过来,指着杯底的十字形状说: “于家村的人习惯把第一个扣编在底部中心, 不管是竹罐、竹杯还是竹篮,都是如此,这算是他们的独门秘诀。” 两人凑近一看,杯底果然有两根扁竹交汇。 “真的哎!” 邓灵韵突然笑了起来, 不知为何,看着眼前的小竹杯,竟有他乡遇故知的感觉。 以前在应天时没什么特别感受, 如今离开应天,看到应天的物件,心中不禁泛起几分感慨与触动。 “拿着吧,没想到这东西传播得这么快,这么快就到扬州城了。” 陆云逸由衷地笑了起来。 应天周边村落的东西若能卖遍大江南北, 村民们就能过上小富即安的日子, 应天商行也算是立了大功。 “这都是夫君的功劳,若不是夫君费心操持商行,于家村也不会有今天。” 沐楚婷笑意盈盈,眼中满是崇拜。 “生活中不缺美好,缺的是发现美好的眼睛。 于家村的竹制品一直都在,只是没人发现而已,我可不敢居功。 今天没有陆云逸,明天也会有李云逸,总会有锐意进取的人。” 陆云逸一边笑着说,一边享受着这番夸赞。 他突然想起一件事,遗憾地摇了摇头: “可惜婉怡没能看到为夫的本事啊, 早年在学堂时,她就老跟我作对,老是挑衅我。” “夫君怎么应对的?” 沐楚婷俏丽的脸上露出好奇,眼中闪烁着八卦的光芒。 一旁的邓灵韵则有些忐忑,心里嘀咕: “这个姐姐一听就不好惹,希望她别欺负我.” 陆云逸大手一挥,一脸得意: “我在学堂可是打遍天下无敌手,她来挑衅,我就把她打哭! 可她每次都跑去告状,害得我被娘亲揍,真是奇怪。” 沐楚婷抿嘴轻笑,眉毛弯成了月牙: “夫君和姐姐,还真是青梅竹马呢。” “是欢喜冤家,小时候随便开个玩笑,她居然当了真,还非我不嫁,看来为夫魅力太大了。” 陆云逸故作低调地甩了甩头,发丝飞扬, 英俊的脸庞沐浴在阳光下,皮肤白皙,浑身散发着锐利。 对此,沐楚婷和邓灵韵没有反驳。 她们可是亲眼见过京中一些女子送来的信件, 里面的内容.让人面红耳赤。 三人四处闲逛,一边聊天一边逛集市,十分悠闲,引得不少人投来羡慕的目光。 但看到他们身后凶神恶煞的护卫, 众人便纷纷移开视线,不敢多看。 走出集市,陆云逸长叹一口气: “走吧,也该办正事了。” 不多时,扬州城中最热闹的东关街映入眼帘。 这条街从唐朝到故元时期都极为繁华。 它是扬州水陆交通的要冲,也是商业、手工业和宗教文化的中心。 到了明朝,东关街的繁华依旧延续。 街道两旁店铺林立,各类商铺早早开门, 商品琳琅满目,已有不少外地商贾和游客在其中闲逛。 “哇,这里更热闹” 邓灵韵惊叹道,大眼睛不停地扫视着,怎么看都看不够。 不多时,三人来到一间瓜果行门前。 邓灵韵满脸疑惑: “夫君想吃瓜吗?” 陆云逸无奈地笑了笑,伸手捏了捏她的小脸蛋: “你们四处逛逛,我有点事要处理。” 邓灵韵依旧一头雾水, 一旁的沐楚婷已经反应过来,温婉一笑,挽上她的胳膊: “走吧,咱们四处逛逛。” 陆云逸看向冯云方,抬了抬下巴: “跟上去,保护好她们。” “是!” 安排妥当后,陆云逸迈步走进太和瓜果行。 店内面积不大,也就两间小屋的大小, 但瓜果品种不少,价格也不贵,有几位客人正拿着竹筐挑选。 陆云逸在店内环顾一圈,拿起两个梨子走向柜台。 “客官,两个梨子十五文。” 伙计是个十七八岁的年轻人, 身材精壮敦实,称过重量后,笑着说道。 陆云逸递过一张钞,轻声说: “你们掌柜在吗?北边的故人来了。” 说完后,陆云逸右手拳头紧握,斜放与胸前,拳头顶到肩膀。 伙计见到这个姿势,瞳孔略有收缩,随即反应过来,笑着说: “在后院,您自己去吧,我还得忙生意。” 陆云逸神色如常,拿着两个梨子,向后院走去。 穿过不长的连廊,掀开半截帷幕,陆云逸来到了后院。 后院不大,只有前面店铺一半的空间, 但阳光充足,十分明亮。 院子四角的阴凉处堆放着装满瓜果的大筐,摆放得整整齐齐。 在院子中央,一个简易轮椅上坐着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 他眯着眼,正享受着阳光沐浴。 “小晨啊,出什么事了?又来货了?” 见久久没人回应,中年人缓缓睁开眼睛,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他转动轮椅,回头望去, 只见一名身穿黑色常服的年轻人站在那里, 正神色凝重地打量着小院,满脸好奇。 看到来人,中年人愣住了,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抿了抿嘴,眨了眨眼睛,终于看清了来人,不禁惊呼出声: “大人!” 陆云逸目光投了过来,平静的脸上绽开笑容。 见中年人挣扎着要起身, 陆云逸连忙上前扶住轮椅: “哎~每天晒晒太阳挺好的,别乱动。” “卑职吕明心拜见大人!!” 中年人十分激动, 原本不健康的惨白色面庞也泛起了红晕。 陆云逸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 将他的轮椅转过来,自己则坐在枯井边缘,问道: “不必多礼,你好好坐着,这轮椅用着还方便吧?” “方便,方便有了这东西,我哪儿都能去,还能搬货!!” 吕明心不知为何,说着说着竟哭了起来, 眼眶通红,声音哽咽: “大人,若不是大人, 卑职卑职可能就得在床榻上躺一辈子,成个废人了” “说的什么话,你们随我征战,落下残疾, 无论如何也要给你们谋条生路。 人啊最怕闲着,一闲就容易钻牛角尖。 现在你这瓜果行生意不错,每天能赚不少钱吧。” 陆云逸语气温和,缓缓说道。 “能赚,这里有钱人多,比关外好多了,也比云南强. 一个梨子、一个瓜就几文钱,生意好的时候能卖到十几文。” 陆云逸微笑着点头: “一个月能赚十两银子?” 吕明心嘿嘿一笑,用力揉了揉眼睛: “能赚,能赚,养活一家人足够了。” “嗯,不错.外面那个是你儿子吕晨?” “是是我儿子,他很孝顺,来店里帮忙.” 吕明心连连点头,笑容灿烂。 “很好,把日子过好比什么都重要。 多攒点钱,给儿子娶个媳妇, 成婚的时候给我写信,我得出份礼钱。” 吕明心笑得合不拢嘴,眼泪止不住地流: “多谢大人,卑职,卑职差点以为这辈子就暗无天日了。 整天躺在床上,身上生疮,有钱都不敢。” “好了好了,生意都做起来了,还说这些干什么,往前看,日子还长着呢。” “是是,往前看!” “京中的信件在哪儿?我看看。” 吕明心连忙擦了擦眼泪,严肃起来,双手转动车轮,说道: “大人您跟我来。” 陆云逸见他转动轮椅费力,便站起身推着他,问道: “在哪儿?” 吕明心满脸感动,指了指西边的一间屋子,声音哽咽: “西屋。” 很快,二人走进屋内。 吕明心解释道: “这里是放账目的地方。 晚上关店上完货后,我会教儿子识字,还会给他讲些道理。” “嗯,不错.读书识字总归是好的。” 吕明心走到角落, 从一迭账目下拿出一本厚厚的账本, 翻开后里面有个空洞,几本信件平整地放在里面。 他拿起来递给陆云逸: “大人,最近两天信件特别多,几乎每次来货都有信。” 陆云逸神色凝重: “京中出了些事,别担心,做好你的生意,安安稳稳赚钱过日子。” “是,大人!” (本章完) 第613章 锐意进取,一去大宁! 第613章 锐意进取,一去大宁! 扬州城外五里的春谷镇,是前军斥候部的驻扎地。 临近傍晚,陆云逸带着两位夫人在外兜转了一天后回到军营。 此时,军营中弥漫着一股慵懒的气息。 军卒们无所事事地靠在墙边,享受着夕阳余晖。 见到陆云逸,他们挣扎着想要起身行礼, 陆云逸却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好好休息。 将两位夫人送回住处后, 陆云逸前往刘黑鹰所在的军帐。 解语也在,此刻她正拿着一本书静静阅读。 听到脚步声, 正在书桌后处理军务的刘黑鹰率先抬起头。 见是陆云逸来了,他脸上立刻绽放出笑容。 而解语则有些局促地站起身,神色惴惴不安。 自从坦白身份后,她就不太敢直面这位年轻将军,心里总觉得害怕。 “云儿哥。” “见过陆大人。”解语俯身行礼。 她容貌姣好,尽管此刻表情拘谨,且未施粉黛,素颜淡雅,却依旧难掩出色模样。 陆云逸点了点头,瞥了一眼刘黑鹰,又看向解语: “你怀有身孕,还跟着大军奔波,辛苦了。” 解语抿嘴一笑: “不辛苦,陆大人让工部打造的马车很好,坐在上面一点也不颠簸。” 陆云逸微笑着点头: “要是觉得辛苦,你们可以放慢行程, 一路游山玩水,慢慢前往大宁,不用着急。” “多谢大人,那大人您先忙,我去准备些茶水。” “嗯。” 等解语离开后, 陆云逸径直坐到刘黑鹰对面,从怀中掏出几封信递过去: “看看吧,京城比咱们想象中还要热闹。” 刘黑鹰眼中闪过一丝异样,依次打开信件。 原本笑吟吟的脸庞瞬间变得凝重严肃, 眉心布满阴霾,捏着信件的手因用力而微微颤抖。 “真是岂有此理!” “这简直就是反攻倒算! 好好的一个商行,竟被弄成这副模样,这些乱臣贼子!” 信中大多讲述了商行这几日的遭遇, 以及朝廷各衙门的诸多决策。 虽然言辞冠冕堂皇,但最终结果是商行关门停业, 任由刑部查案,甚至户部也参与进来,对商行账目进行清算。 “云儿哥,我实在气不过, 要不咱们打道回府,回去和这些混蛋斗一斗!” 刘黑鹰满脸煞气,咬牙切齿地说。 “哎~别着急,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咱们早有预料。 只要石灰与混凝土的工坊不停,就是胜利。 至于关门的商行,人总要懂得进退,一时的退让是为了更好地反击。 等韩国公离开,商行还会重新开张的。” 陆云逸再次安慰刘黑鹰。 但刘黑鹰依旧气呼呼的,噌的一下站起身,在军帐内来回踱步: “云儿哥,党争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半夜去放火这种事他们都做得出来?还出动军中精锐! 要不是早有防备,商行就被烧了。” “这算什么,这才只是个开始,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陆云逸表情平静,可心中也难免有些愤怒。 毕竟,苦心操持许久的商行还是关门了, 一条正确的发展道路暂时受阻。 “那咱们怎么办?就这么去大宁任职?京中的事就不管了?” 刘黑鹰坐下来,问道。 “京中的事有陛下和太子操心, 咱们要是掺和进去,反而会让他们有所顾忌。 倒不如躲到大宁,安稳做官,至少能当个土皇帝。” “云儿哥,这话可不能乱说啊!” 刘黑鹰脸色大变,不过很快反应过来,挠了挠头: “身边都是自己人,说说也无妨。” 陆云逸脸色凝重,问道: “怎么样,确定了吗? 要是嫌疑排除,就可以让她做些事了。” 刘黑鹰仔细思索,不大的眼睛里闪过浓浓的思考,最后重重地点了点头: “云儿哥,应该没问题。 小语她.当了母亲后就变了, 把以前在锦衣卫的人脉和在岳州的所作所为,事无巨细都告诉了我。 甚至,在离京前, 她还特意去见了毛骧,询问后续行动。” “特意去的?这可不好,会打草惊蛇。” 陆云逸心中警惕起来。 刘黑鹰解释道: “是和我商量后才去的, 毛骧的反应很平常,目前锦衣卫的精力没放在我们身上,而是盯着平凉侯等人。 给小语的安排是继续潜伏。 对了还有一份北平的名单,必要时可以联系。” “你觉得这份名单可靠吗?” 刘黑鹰想了想,摇了摇头: “不可靠,一般这种行动只会安排特定联络人和专属死信箱。 直接给一份名单,怎么看都不合常理。 还是小心为妙,能不用就不用。 等咱们的瓜果行开到应天,多留意着点。” 陆云逸神色凝重地点点头,转而问道: “瓜果行还没开起来?” “开了,我爹说已经开了三家,用的不同名字。 不过雇员都是寻常百姓, 等咱们到大宁后,再安排人替换。 只是应天商行晚一天开门,咱们就少赚一天钱,运来的瓜果都浪费了。” “建立供应链比什么都重要, 商行虽然关门了,但不影响建立供应链。 估计等咱们到大宁,商行也该开门了,到时候直接运作就行。” 刘黑鹰感慨地点点头,忽然笑了起来: “云儿哥,瓜果行安排妥当后,咱们在应天也算有眼线了。 在几个重要城池,咱们也有眼线。 收集来的情报,就算没用,也能让咱们多了解些南方局势。” 陆云逸也笑了,连连点头: “这事你办得好,这么短时间内开了这么多商行,辛苦你了。” 说到这儿,刘黑鹰整个人都瘫软下来: “事情虽说顺利,但确实挺累的。 张玉还真是厉害,在应天随便一搅和, 就把众人的注意力都吸引过去了。 锦衣卫都在应天八县的中转站使劲, 却不知道咱们早就瞒天过海了。” “不能放松警惕,咱们又卖地又卖房的,行为古怪, 难保没人来查钱财流向,还是小心点。” “嘿嘿嘿。” 刘黑鹰眼眉一挑,从椅子上蹦起来,凑近了些: “云儿哥,我想到办法了。” “什么办法?” 刘黑鹰小声嘀咕: “我爹前些日子赚了不少钱,我给他写信,让他把钱留着。 等咱们回家,把钱要过来,神不知鬼不觉! 就当是卖地卖房的钱,到时候在大宁使劲,没人能想到咱们自己的钱被拿去开商行了。” 陆云逸一愣,呆住了。 他把脑袋凑远些,上下打量刘黑鹰那副狡黠的脸,骂道: “你可真是个‘大孝子’啊。” 刘黑鹰却满不在乎: “我爹就我一个儿子,现在老刘家也有后了, 他留那么多钱干嘛,早晚都是我的!” 陆云逸抿了抿嘴,觉得这话似乎有些道理。 “只可惜,我爹没多少钱。” 二人对视一眼,哈哈大笑起来。 这时,脚步声从帐外传进来,还有轻柔的声音: “将军,您要热茶还是凉茶?” 陆云逸听后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凑近低声说: “虽说她是锦衣卫,但确实是个好女子。” 刘黑鹰嘿嘿笑着点头: “那是自然,经历过打打杀杀才知道平凡日子的可贵。” “小语啊,进来吧, 凉茶热茶都来点,最近天热,可别中暑了。” 解语端着茶盘,笑吟吟地走进来。 茶盘上有四杯茶,两杯凉茶,两杯热茶。 “将军、大人,二位慢用。” 说完,她便退了出去。 陆云逸没喝茶,而是起身从一旁的冰桶里拿出一壶可乐,美滋滋地喝起来。 刘黑鹰注意到他的举动,提醒道: “云儿哥,军医说甜食吃多了对身体不好。” “我都一身毛病了,还怕这个?” 陆云逸满不在乎,转而问道: “最近和雅蓉有联系吗?” 刘黑鹰抿了一口凉茶,点头道: “已经通过瓜果行的渠道联系上了。 有咱们的钱财支持,她在大宁过得不错,还开了家酒楼, 卖草原上的水煮肉,生意挺好。” 陆云逸有些恍惚地点点头。 他忽然觉得日子一天天过得很慢, 可回头一想,又快得让人措手不及。 一晃眼,两年就过去了。 他们也从曾经青涩的少年,成长为手握权势的将军,未来一片坦途。 陆云逸长叹一声,开口道: “解语是锦衣卫,雅蓉是草原人。 她们俩.暂时别让她们接触了。 人心隔肚皮,要是被锦衣卫察觉到什么,就麻烦了。 等以后形势好转,锦衣卫没这么大权势了, 再让她们接触也不迟,到时候你可就左拥右抱了。” 刘黑鹰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 想到那块已经打造好的令牌,若有所思地说: “云儿哥,锦衣卫的权势会衰弱?” 陆云逸点点头: “就算被裁撤都有可能。” “这么严重?” 刘黑鹰眼睛猛地瞪大。 在大明朝廷,锦衣卫可是宫中的爪牙。 从来没有老虎会自断爪牙,一旦出现这种情况, 要么是外力逼迫,要么是局势严峻到了极点。 “锦衣卫从洪武二十年就关闭了昭狱,销毁了刑具,所抓囚犯都要移送刑部衙门。 虽说毛骧现在不守规矩,私自关押囚犯审问, 但终究名不正言不顺,一些官员还是得送进刑部大狱。 这种情况只会越来越严重, 毕竟陛下年纪大了,没那么多精力和朝臣争斗,能安稳就安稳吧。” 刘黑鹰深以为然地赞同: “云儿哥,你说得没错。 前些日子我问我爹,要不要来应天或者江南养老, 他说不想折腾了,在北平待着挺好。 可几年前,他整天嚷嚷着要来江南养老,就是钱一直不够。 现在钱够了,反倒不想来了。” “对,人总是会变的,尤其是上了年纪,心境会越发平和。” 刘黑鹰挠挠头,想想以后,又猛地摇头: “云儿哥,以后我可不能这样,咱们得锐意进取。 干出一番事业,至少要让大宁变得和关内一样。 要是稀里糊涂丢了大宁,咱们可就又成草原人了。” 陆云逸笑了起来,笑得很灿烂: “是该锐意进取,这次去大宁,还是那句话, 少动刀兵,攻心为上,多发展人文事业。 大家都是黄皮肤、黑头发、褐眼睛,打打杀杀多不好。” 此话一出,刘黑鹰有些茫然。 这话从云儿哥嘴里说出来,感觉怪怪的。 “行了,趁着这段时间清闲,你我得好好制定方略。 团结在大明的草原人, 打击那些把手伸向草原的草原人。 嗯.至少在日常生活上要体现出差距。 就算不能吸引草原人来归附,也得保证大宁的草原人不跑。 至于杀人的事.也得定个规矩,一手萝卜,一手大棒才是正道。” 听完这话,刘黑鹰感到一阵浓浓的疲惫,整个人都萎靡下来。 陆云逸见状哈哈大笑,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 “还是和以前一样,我来制定总纲, 你来制定具体实施计划,要事无巨细!” “噗通.” 刘黑鹰趴倒在桌子上,神情萎靡。 陆云逸却不管不顾,扬了扬手中的可乐: “这壶我拿走了.” 声音渐行渐远 等军帐内彻底安静下来, 解语才抿着嘴,一溜烟钻了进来。 她站在桌前,脸上带着侥幸,拍了拍胸口: “将军,陆大人看着很和蔼,可妾身不知怎么的,有点怕他。” “别害怕,云儿哥人挺好的。” 刘黑鹰直起身子,走到一旁的床榻边, 把自己丢上去,发出噗通一声闷响。 解语抿着嘴走近,坐下来,一股幽香扑面而来。 “将军,您累了吧,我给您揉揉肩。” “你怀着身孕,还是我给你揉吧” 刘黑鹰闭着眼睛嘀咕。 过了一会儿,他睁开眼睛,看着笑意盈盈的解语,有些疑惑: “怎么感觉,你最近开心了不少?” 解语抿嘴一笑,浑身散发着母性光辉,展现出成熟妇人的温婉气质: “将军,妾身心里一块大石头落了地,轻松多了。 有将军做依靠 妾身再也不用提心吊胆地害怕那些锦衣卫了。” “只是,妾身已经不年轻了,没能早点遇到将军。” “早一点?” 刘黑鹰茫然地想了想: “早十年我还小呢。” “去你的~将军,您可不能这么说,妾身都伤心了” “哈哈哈哈,不说了不说了。 等到大宁,我给你弄个好宅子,让你安心养胎,吃喝都有人伺候,过神仙般的日子。” 刘黑鹰一边摸着解语白皙嫩滑的大腿,一边笑着说。 “将军.大宁是什么样的?” “大宁啊” 刘黑鹰眼神空洞,喃喃说道: “不太好,城池破破烂烂,城墙倒是挺高。 去年大宁城刚修缮过,应该好多了。 至于城外,大多是荒地,再远些就是一望无际的草原。 等咱们到大宁的时候,估计都下雪了。 到时候带你去看,放眼望去一片雪白。” “好” (本章完) 第614章 大宁白雪,心中的长城(月末总结) 第614章 大宁白雪,心中的长城(月末总结) 洪武二十二年,刚踏入十二月。 凛冽的寒风裹挟着皑皑白雪, 将整个地域变成了一片银装素裹的世界。 大宁,作为北平行都司的核心城池,更是被厚重大雪所笼罩。 城墙上,积雪厚重得如同厚实的白色绒毯,层层堆积。 每一片雪在寒风中飘荡,最终找到了自己的归宿。 它们紧紧相依,清晰地勾勒出城墙蜿蜒曲折的轮廓。 墙垛之间,积雪从缝隙中挤出,凝结成了长短不一的冰棱。 城中街道上,积雪的深度已经足以掩埋鞋袜。 行人在雪中艰难地挪动脚步, 每一步都深深踩进雪里,留下一个清晰脚印。 然而,这些脚印很快又被不断飘落的雪填满。 街边房屋仿佛被大雪压得微微下沉,积雪顺着屋檐缓缓滑落。 在地面上堆积成了一座座小小的“雪山”。 偶尔,几缕炊烟从烟囱中袅袅升起, 在雪幕中缓缓飘散,为这冰冷的世界增添了一丝难得的温暖。 集市上,尽管天气寒冷刺骨。 但仍有不少百姓在摊位前忙碌着。 卖炭翁的摊位上,乌黑的木炭堆成了一座小山。 旁边围着几个裹得严严实实的顾客,他们正与卖炭翁讨价还价。 口中呼出的白气在寒冷空气中瞬间凝结成雾。 卖菜的农妇,双手被冻得通红,却依然热情地招呼着过往行人。 她的摊位上只有一种菜,那便是白菜。 翠绿带着白霜的叶片在银白中显得醒目。 这时,一队军卒正巡逻而来。 他们身披厚重衣,头戴皮帽。 雪纷纷扬扬地落在他们的肩头和帽子上, 很快便融化成水,浸湿了衣物。 他们眼神坚定,身姿挺拔,马蹄踏在积雪上,发出沉闷声响。 “这天气可真冷啊,以前在庆州都没觉得这么冷。 在南方待了两年,再回来竟然冷成这样.” 秦元芳一边哆嗦着说话, 一边不停地吸溜着鼻涕,脸被冻得通红。 队伍最前方,王申同样脸色通红,脸上褶皱显得更加黝黑。 此时的他手拿纸笔,走走停停,不时地写写画画。 听到秦元芳的话,他有些感慨地看了看四周,轻轻点了点头: “你的感觉没错,天气确实越来越冷了。 昨天我去城外绘制地图, 发现庄稼已经冻死了不少,看来明年又是欠收之年。” 王申眼中闪过一丝忧虑。 作为北人,他最害怕的不是寒冷,而是粮食欠收。 若是在南方,比如应天或者云南,没有粮食还能勉强支撑一段时间。 但在这寒冷刺骨的大宁, 没有粮食,人不出一天就会冻死。 “这鬼天气.还是应天好啊,那里冬天都不怎么冷。” 秦元芳搓了搓手,视线扫过集市, 将为数不多的建筑都记在心里,打算回去后添加到地图上。 王申瞥了他一眼,苍老的脸上露出一丝干笑: “草原人也是这么想的。 对他们来说,大宁这样的天气已经算是不错的了。 要是咱们都往南方跑,那谁来抵御草原人呢?” 秦元芳脸色闪过几分古怪, 他从袖子里伸出手,将毡帽狠狠地拉下来盖住耳朵: “大人,您现在说话越来越文绉绉的了。” 王申一愣,恍然间笑了起来,面露感慨,: “气象小组刚成立的时候, 陆大人只是想从军中找一个会看天气的老农。 那时我毛遂自荐,没想到真被选中了,稀里糊涂就成了领头人。 一晃两年过去了,若我不学一些新东西,迟早会被你们这些年轻人……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刘将军常挂在嘴边的。” 秦元芳连忙补充道: “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拍在沙滩上。” “对,要是光吃老本,迟早得回家养老。” 王申笑着点了点头,拿着笔头在文书上勾画起来。 仅仅简单的几笔,地势地貌便跃然纸上, 上面还点缀着一些方形建筑。 秦元芳凑到他身旁,看着文书,眼中露出疑惑: “大人,您都这么大年纪了,怎么不想着回家抱抱孙子呢?” “怎么?你想接我的班?” 王申瞥了他一眼。 “那当然了,孙思安留在京城,要是大人您再退了,我不就成老大了吗?” “哈哈哈。” 王申忽然大笑起来: “把文书和纸笔收好,那你就等着吧。 等我把整个大明的地图都画完,你就能当老大了。 走,咱们去城北看看城墙的防守情况,我总觉得大宁的地势有些奇怪。” 王申向前走去,秦元芳跟在一旁,连忙问道: “哪里奇怪了?” “大宁啊,它处于漠南高原与海西平原的过渡地带, 同时也是大鲜卑山南端与燕山的交汇处。 地势西高东低,北面有老哈河、坤都伦河、坤兑河等河流。 而且这些河流都是由西南流向东北, 这样一来,就形成了一个狭长的平川。 这种地势,想要修建长城可不容易啊” 王申的声音有些沉重,脸上若有所思。 秦元芳伸出手想要挠挠头, 但手刚伸出来就被一股冷风给吓了回去: “大人,这些事情陆大人肯定早就考虑好了,用不着咱们操心。” 王申瞥了他一眼,摇了摇头: “你啊,虽然听力卓绝,是战场上的好斥候,但不能总是吃老本。 大人让咱们绘制大宁地图,咱们就得把方方面面的可能性都考虑到。 就算大人没有问,咱们也要拿出一两个解决办法来。 你要是不明白这一点, 就算我回家养老了,你也接不了我的班。” 秦元芳眨了眨眼睛,眼中的白霜抖落下来: “可是修长城咱们从来没做过啊” “所以才要学,杨先生都说了,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 想要在军中当上大官,就得处处领先旁人。 走呗,别废话了,早去画完图早回去,这天气真冷。” 北平行都指挥使司衙门,矗立在大宁城的中心要地,坐北朝南。 新修建的大门高大巍峨, 朱漆大门上的金色门钉排列得整整齐齐。 大门两旁,一对威猛的石狮子蹲踞着,怒目圆睁。 它们历经了无数次风吹雪打,身上纹理依旧清晰可见,尽显肃穆威严。 踏入大门,一条宽阔的青石甬道直通衙门内部。 甬道两侧,是修剪得整齐划一的松柏。 即便在这冰天雪地的十一月, 它们依旧翠绿挺拔,为这肃穆地方增添了几分生机。 正堂飞檐斗拱,气势恢宏,屋脊上的鸱吻在寒风中岿然不动。 堂内高悬着一块“公正廉明”的匾额。 衙门的东西两侧,分布着许多厢房。 东侧厢房是文案房,负责处理各类公文和军报。 屋内,吏员们正伏案疾书, 纸张翻动的声音和毛笔在纸上摩挲的沙沙声交织在一起。 西侧厢房则是兵械库,库房的大门紧闭,戒备森严, 里面存放着各种各样的兵器和盔甲。 后堂是一众大人办公的场所。 陆云逸作为北平行都指挥同知,理所当然地占据了后堂的左厢房。 此时,一群身穿甲胄的军卒从门前走过, 他们身姿矫健,口中呼出的白气在头顶萦绕。 他们的视线有意无意地瞥向那扇紧闭的衙房大门,眼中闪烁着光亮。 “听说,陆大人今天来衙门办公了.” 一名军卒小声嘀咕道。 “嗯昨天刚到,今天就来衙门了,传闻果然没错!” “什么传闻?” “当然是说陆大人勤奋啦,军中都说陆大人能有今天的成就, 靠的是勤学苦练,为了机会准备了很多年!” 一名年轻的军卒开口说道。 队伍中几名年长的军卒对这种说法嗤之以鼻,缓缓摇了摇头。 “也就你们这些年轻人信这种鬼话。” “老何,你怎么总是这么不合群呢?” 被称为老何的年长军卒甩了甩手套,说道: “这世上勤学苦练的人多了去了,衙门里的伍素安,文书写得多好。 他能成为都司大人吗? 朝中有人好办事,你得有靠山才能当官,不然再怎么努力也是白费。” “你这话不对,陆大人在庆州的时候还不如咱们呢。” 年轻军卒出言反驳道。 “他当时可是总旗,你是吗? 你能带着几十号人冒着风雪跑几千里去找到北元朝廷吗?” 老何撇了撇嘴,毫不客气地说道。 年轻军卒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嘴唇嗫嚅着: “你不也做不到吗。” 老何丝毫不以为意,摆了摆头: “我老何啊,自知没那个本事当官,也从来不去想那些。 我只想着早点散衙,回去老婆孩子热炕头。 唉,就是城北那些草原人太让人头疼了, 大晚上不睡觉,整天吵吵嚷嚷的。 昨天还打了一架,也不知道是哪位大人去处理的。” 说到草原人,巡逻的几名军卒眼中都闪过一丝阴郁, 同时发出了一声重重的叹息。 “这些王八蛋不知好歹,迟早把他们都扔出去冻死。” “哎,这话可不能乱说,别让大人们听见了。 既然他们来降,朝廷就得管着他们。”老何提醒道。 一行人巡逻到衙房附近时, 都默契地闭上了嘴巴,整齐肃穆地走了过去。 等远离衙房后,他们又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起来。 左厢房内,刘黑鹰堂而皇之地坐在上首的书桌后面, 看着陆云逸趴在门上偷听,眼中闪过一丝无奈: “云儿哥,你在听什么呢?” 陆云逸回头看了他一眼,指了指门外,然后挑了挑眉: “他们在说我呢。” 陆云逸又将脑袋趴了过去, 等了好久都没有听到声音,这才悻悻然地将脑袋收了回来。 “城中矛盾不少啊,不管是上官与军卒之间的, 还是明人与草原人之间的,都是不容忽视的问题。” “上官与军卒之间也有问题?” 刘黑鹰坐直了身体,脸色凝重,从桌上抽出纸笔,准备记录。 陆云逸站在窗边,透过厚厚的窗棂, 望着外面漫天的大雪,沉声说道: “天气一旦变得恶劣,就会对人的身体产生影响。 如今大宁,大雪伴随着低温, 人为了保持体温,会将更多的能量用于维持身体。 这就导致大脑的供血相对减少,从而影响神经递质的分泌和传递。 简单来说,人会变得不开心,情绪也会变得消极。 而且,恶劣的天气会营造出压抑、沉闷的环境。 你看看外面,阴暗的天空、白茫茫的雪地、呼啸的寒风。 环境单调又冷清,从心理学的角度来看, 这样的环境更容易引发孤独、寂寞等负面情绪。 在这种情绪的影响下, 人会变得不愿意说话,也不愿意沟通。 然而,人与人之间最重要的就是沟通。 如果上官不想说话,军卒不想说话,吏员不想说话,那么矛盾就会越来越大。” 刘黑鹰的脸色立刻变得凝重,仔细回想起在庆州时的遭遇。 那个时候,军中的气氛也是十分沉闷, 大家不仅不愿意说话,还经常会胡思乱想。 “云儿哥,用以前的办法行不行? 让大家多吃肉,再一起唱唱歌。” 陆云逸轻轻点了点头: “这确实是个办法,但我们还得再想想其他办法。 整个北平行的军卒这么多,解决个别人的问题并不难, 难的是要系统性地解决整个问题。” 刘黑鹰迅速将此事记录下来,然后若有所思地开口说道: “云儿哥,这件事真的有这么重要吗? 以前咱们不也都是这么过来的.” 陆云逸叹了口气,转过身,走到火炉旁坐下: “思想建设在初期不可能立刻见到成效, 但随着时间推移,它会变得越来越重要,优势也会越来越明显。 就像从山上推下一个雪球,起初不显眼,最后会越滚越大。 然而,现在摆在我们面前的一个棘手问题是, 这种短期内见效低又无法看到明显成效的事, 都司不会费力不讨好,朝廷也不会把钱财浪费在这上面。” “那那咱们还做不做了?” 刘黑鹰挠了挠头。 陆云逸看着前方熊熊燃烧的炉子,怔怔地出神: “必须要做,而且要坚决地做下去! 在大宁这样的边疆地区, 在人们心里修建一座长城,要比真正修建一座长城更管用。” “恐怕会很困难吧” 刘黑鹰眼神空洞地说道。 陆云逸看着前方的炉火,面露思索: “难也要做,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我们得先增加收入。 等大家有钱了,能吃饱饭了,再开展思想建设。 否则,没有钱,一切都是空谈。” 听了这话,刘黑鹰只觉得脑袋一阵眩晕,无奈地说道: “云儿哥,我感觉有些无从下手啊。 大宁的情况比我们想象的还要糟糕。 要钱没钱,要人没人。 说句不好听的,这里还比不上咱们以前待过的庆州,至少庆州还能自给自足。” 陆云逸摆了摆手: “不着急,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 朝廷既然把我们派到了大宁,无论如何也要把这份差事做好。” “云儿哥,周大人是什么态度呢?” 刘黑鹰站起身,也走到炉子旁坐下,小声问道: “按说周大人才是北平行的主官, 如果他不同意,咱们可就寸步难行了。” 陆云逸点了点头,淡淡地说道: “等我们完成了初期规划,再把文书送给周大人。 想要让别人同意我们的方案, 我们就得做好充分的准备,不能让人挑出毛病来。 不过,周大人在大宁待了很久,而且在朝廷里根基深厚。 想来他也知道朝廷对大宁的事情不满意, 只要我们做得还算过得去,我想他应该不会阻拦我们。” 这时,门口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冯云方站在门口喊道: “大人,周大人巡边回来了,想要见您。” 陆云逸一愣,随即笑了起来: “说曹操曹操到,行,我去见见他。 要是晚上不用喝酒,咱们就去雅蓉那里,见见老朋友。 要是要喝酒.你就自己去吧,正好去见见你的旧情人。” 刘黑鹰脸色古怪,尴尬地挠了挠头: “云儿哥,我觉得有点别扭。” 陆云逸站起身,走到门口,回头看了看他: “男女之间干柴烈火,见一面就好了。 行了,我去了。” (本章完) 第615章 蓉儿,你的手比以前更粉嫩了 第615章 蓉儿,你的手比以前更粉嫩了 都指挥使司后堂正中央的衙房, 是都指挥使周兴的办公之所。 陆云逸来到这里时,都司的不少大人已经赶到。 陆云逸微笑着向他们点头示意,权当打过招呼。 倒是有一些大人看向他的目光颇为怪异, 在他身上来回打量,眼中满是惊骇。 甚至有人不禁心中惊呼: “太年轻了。” 对此,陆云逸并未理会,只是静静地在让开的队伍中,站在最前方。 不多时,一名吏员匆匆走出, 向在场众人躬身行礼,随后看向陆云逸,沉声道: “陆大人,周大人请您进去。” “嗯。” 陆云逸点点头,迈步走进衙房。 相较于左边的厢房,这处衙房要宽敞许多。 一进门,映入眼帘的便是一个巨大火炉, 炉内炭火熊熊燃烧,热气扑面而来。 房间左侧有一个隔间,此刻屏风已经拉开,一张硕大的桌案显露出来。 一名五十多岁的中年人背负双手站在那里。 他虎背熊腰,尽管天气寒冷,却只穿着常服, 大门打开,微风吹动着他的衣角。 大概是察觉到了冷风, 他回过头来,看到来人后, 眼中闪过一丝惊愕,很快便恢复了平静。 周兴的脸上带着北疆人特有的“高原红”, 皮肤粗糙干裂,褶皱旁有着一道道明显的口子,一看便是饱经风霜之人。 陆云逸快步上前,躬身行礼: “下官陆云逸,拜见周大人。” 周兴在原地定了许久,上下打量着陆云逸。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感慨地摇了摇头: “不得了,不得了啊. 本将早就听闻你是大明年轻一代中的翘楚, 行军打仗极有章法,行事稳重。 没想到,你竟如此年轻,都和本将的儿子一般大了。” 话一出口,周兴便面露一丝悔意: “哎呦呦,你瞧我这嘴,没个把门的,莫要见怪。” 陆云逸神色如常,轻轻点头: “下官能有今日成就,全仰仗朝廷栽培与运气,不敢自傲。” 周兴见他如此彬彬有礼,感到十分意外。 他快步走上前,指了指一旁并排的木椅: “坐,陆大人请坐。 昨日本官外出巡边,没能亲自迎接陆大人,还望你莫要见怪。” 陆云逸坐下后,笑着说道: “周大人,下官本就是大宁人,深知边疆防务的重要。 若大人前来迎接,下官反而会惶恐不安。” “哈哈哈哈哈,陆大人不愧是年少有为,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 周兴放声大笑,对陆云逸的印象颇好。 “听闻陆大人是庆州人?” 陆云逸轻轻点头: “是庆州人,洪武十五年入伍,至今也有些年头了。” “洪武十五年?七年了?” 周兴有些诧异,从军七年时间不算长。 但他很快意识到问题关键, 眼前这人不过二十来岁,七年时间几乎占了人生将近三成,也算长了。 “陆大人晋升如此之快,在朝野都实属罕见,京中想必有不少人说闲话吧。” “不瞒周大人,自从征讨麓川回到应天后, 流言蜚语就从未停过,要多难听有多难听。 好在,我们这些北人对这种粗言烂语早已习以为常,不会与他们一般计较。” “哈哈哈!” 周兴畅快地大笑起来,连连点头: “没错,不与他们计较。 北疆这边连年大雪,缺粮少钱,能维持现状已属不易。 每次本将回京,都要遭受一番冷嘲热讽,简直荒谬! 一个个说本将做得不好, 可让他们来,却没一个敢来, 都躲在南方过安乐日子,真是岂有此理。” 陆云逸眼中闪过诧异, 眼前的周大人似乎有些口无遮拦。 这话要是传到京城,恐怕又要掀起一阵风波。 周兴察觉到他眼中的诧异,笑了笑: “怎么,你觉得本将说得不对?” “周大人,下官只是觉得,大人所言过于直接。 若是被京城知晓,又少不了一番责难。” “我怕他们?” 周兴眉头一竖,眼睛瞪大: “老子巴不得他们赶紧弹劾,好把老子调回去。 这北边的沙子,爱谁吃谁吃。” 陆云逸抿了抿嘴,面露无奈。 这话似乎连他也一并骂进去了, 眼前这位周大人还真是口无遮拦。 不过,结合在京城的所见所闻, 周兴所言倒也属实,北边的确没人愿意来。 山西、陕西都司那边情况稍好, 虽说同样寒冷,但比大宁还是强不少。 见陆云逸迟迟不说话,周兴看向他,直言道: “朝中那些人是不是看你是大宁人,就把你扔到这儿来了? 要我说啊,这分明是故意欺负你。 咱们大明朝疆域辽阔,好地方多得是。 像你这样日后前途无量的年轻人,怎么会来这里!” 见他越说越激动,陆云逸笑着打断: “周大人,下官来大宁,固然有下官是大宁人的因素。 但归根结底,是北平行都司刚刚设立, 朝堂派下官来协助周大人维持局面。” 说到这儿,陆云逸脸色有些古怪,耸了耸肩: “不过,大宁如今确实让人避之不及。 下官是庆州人,兜兜转转,居然回老家做官了, 并且无人阻拦,大宁的现状,可见一斑。” 如今大明,虽然“南人官北,北人官南”并未被写入大明律。 但无论是吏部还是宫中, 大多秉持这一思路,实行官员异地任用。 当然也有一些例外, 比如北平行都司、辽东都司、乌斯藏都司以及朵干都司。 这些地方地处边疆,条件艰苦。 但凡能在条件好的地方谋得一官半职,都不会来这儿。 所以,这些地方官员不足时,就任用土官, 或者让辽东人去大宁任职,大宁人去辽东任职. 像陆云逸这种出身大宁,又在大宁为官的,并不少见。 但像他坐这么高的的位置,很少见。 衙房内气氛变得沉闷起来, 周兴靠在椅背上,感慨地叹了口气: “陆大人啊,咱们大宁,可是个让人嫌弃的地方。 他们巴不得你来呢。 前些日子,北边来了一群草原人吗,说是吃不上饭了,要来投靠大明。 本官把他们都收留了。 可没想到,这些狼心狗肺的狗东西, 居然抢夺了一个卫所的粮食,又跑回北边去了,简直岂有此理! 你还年轻,大宁这么混乱的地方,还是少掺和。 你来之前,信国公已经给我来信了,让我别为难你。 就算你在大宁待不下去,想离开,本将也不得阻拦。” “哦?” 陆云逸眼中闪过一丝诧异,汤和? 自己才和他见过几面,怎么会专门来信替自己说话? 陆云逸将此事记在心里,随后笑着开口: “周大人言重了。 大宁如今虽混乱,但只要用心治理,也能像北平一样,成为富庶之地。” 周兴忽然笑了,摆了摆手: “当年陛下让我来大宁时,也是这么说的。 可我左等右等,都司都建起来了,还是不让我回京。 唉.起初,我和你一样, 壮志凌云,雄心勃勃,一心要把大宁治理好,让它永远成为大明领土。 但三年又三年,本官实在是没办法了。 从国内迁来的富户,还有收拢的草原人,各有各的问题。 关键是,这两方还合不来,弄得都司两头为难。 帮富户吧,草原人就闹事,说朝廷偏袒。 帮草原人吧.百姓又骂都司吃里扒外,两边不讨好。 弄得本官一个头两个大。” 听着周兴的唠叨,陆云逸感同身受。 在庆州时,官府曾收留过许多纳哈出旧部,当时也出现过这种情况。 到后来,官府索性不管了,任其自生自灭。 “周大人,这正是朝廷把我们安排在大宁的原因。 大宁地处关外,若不安抚好民心,迟早会出乱子。” “哎!” 说到这儿,周兴眼睛一瞪: “你这话可说到点子上了,坏就坏在是关外。 迁来的富户、百姓,甚至军卒,一个个都想往回跑。 看看外面那些官员, 一年里不知有多少人来求本将,让我把他们调回内地。 其他衙门的官员就更不用说了,一日三封信! 本官是一个也不敢答应啊, 现在,只要他们能来衙门上衙,本官就已经谢天谢地了。” 陆云逸脸色凝重到了极点,局面居然糟糕到这种地步。 周兴说了一通,大概气也消了,脸色都好看了许多。 他笑着开口: “陆大人啊,等过些日子, 都司的事务你都熟悉了,人也认全了,北平行都司可就交给你了。” “啊?” 陆云逸眼中闪过一丝愕然,看向周兴: “周大人您要调任?” 周兴冷哼一声: “哪有那么容易,本将要去北平养病。 之前一直没人主持局面,脱不开身, 正好现在你来了,也让本官清闲清闲。” 陆云逸满脸不可思议, 忽然觉得,这北平行都司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身为都指挥使的周兴,也整天想着赶紧溜走。 属下的官员和吏员,又怎么可能在这里安稳做事。 “大人,您身为都指挥使,是北平行都司的最高长官。 如此行事传出去恐怕名声不好。” 周兴无所畏惧地挥了挥手: “就这么说定了。 本将在这北边都快十年了,一直没歇过。 现在你来了,又是个有本事的,本将终于能放心去养病了。 要是北边有草原人来犯,别跟他们客气,该打就打,该杀就杀。 本将相信你的能耐。” “这周大人,您要去多久?” 陆云逸面色古怪,见他去意已决,便轻声问道。 “多久?自然是病养好了再说。 放心吧.这段时间你尽管放手去干, 反正大宁也就这样了,再坏也坏不到哪儿去。” 周兴说完,端起茶水: “行了,本将也不留你吃饭喝酒了,陆大人请自便。” “这” “周大人,下官告退。” 陆云逸满脸荒谬,不知该说什么好。 他还是第一次见到,主动把权力拱手让人的上官 北平行都司地处北方,天黑得很早。 酉时初,也就是下午五点左右, 天色就已经暗了下来,而整个衙门才刚刚散衙。 值得一提的是,由于北平行都司位于关外, 加之习俗等诸多因素,这里虽有宵禁,但无人在意。 歌照唱舞照跳,尽情欢乐! 至少陆云逸在走出衙门这短短百米的路程中, 就已经听到不少吏员打算去喝一杯,放松一下。 对此,陆云逸并不打算阻止, 吃喝玩乐本就是最好的解压方式。 在这寒冷且天黑得早的大宁,更是如此。 要是连夜晚都严格管控,人非得被逼疯不可。 来到衙门口,陆云逸拒绝了几位佥事的喝酒邀请, 转而答应他们,等见过故友后请他们喝酒,这才得以脱身。 不得不说,大宁的官员和将领,比应天官员直率得多。 相处起来,都有一种自来熟的感觉。 新官到任就聚在一起喝酒的情况,在应天很少见。 衙门口,马车早已备好,刘黑鹰从马车里探出头来: “云儿哥,快来,外面冷。” 陆云逸打量了一番四周,见衙门里的人要么步行,要么骑马。 便做出决定,挥了挥手: “骑马去。” 刘黑鹰一愣,但也没说什么, 立刻从马车里钻出来,用力一蹦,跳上了战马。 “云儿哥,这么冷的天,为啥不坐马车。” 陆云逸骑着马瞥了他一眼,淡淡地说: “以身作则。 要是你我都娇惯,官吏们还不得有样学样!” “奥~有道理。” 怕他不理解,陆云逸提醒道: “大宁城可不像京城,京城里有文官,坐马车还能蒙混过关。 大宁都是军人,今日坐马车,明日名声就臭了。 为了一时的暖和,不值得。” “云儿哥说得对.那咱们骑马去吧,反正大宁城也不大。” “嗯,你带路。” 两刻钟后,天色早已漆黑, 二人带着亲卫来到了大宁城城北最热闹的安和街, 找到了位于街角的酒楼。 “康乐楼!” 陆云逸念着牌坊上的名字,轻轻点头: “名字不错,和街道名字很搭。” 刘黑鹰只是嘿嘿直笑,二人翻身下马,门前的伙计连忙上前牵过马缰: “大人几位?” 陆云逸看了看身后的亲卫,又看了看前方热闹的康乐楼,说道: “要一间大点儿的雅间,酒菜都上好的。” 刘黑鹰点点头: “再叫你们掌柜过来,告诉她故人来了,要吃豆面。” 伙计一愣,打量了二人一眼,愈发恭敬: “好嘞,两位大人里边请!” 二人拾级而上,踏入康乐楼。 进入其中,二人微微挑眉,闪过一丝意外。 楼内灯火通明, 暖黄色的光晕将整个大堂照得亮堂堂的。 桌椅摆放得整整齐齐,此时已坐满了食客, 草原人与明人挤成一团。 他们大多高谈阔论,举杯畅饮,嘈杂声交织在一起,十分热闹。 大堂中央,一座巨大的木雕屏风矗立着, 屏风上雕刻着山水画卷,崇山峻岭间云雾缭绕。 这屏风非但没有显得格格不入,反而为酒楼增添了几分雅气。 酒楼的伙计们忙得脚不沾地, 手中端着热气腾腾的菜肴,在桌椅间穿梭自如。 楼梯处,木质台阶被磨得光滑,扶手擦拭得一尘不染。 沿着楼梯向上,二楼的雅间错落分布。 陆云逸和刘黑鹰在伙计的带领下,来到一间宽敞雅间。 雅间内,布置得更为典雅大方。 一张圆桌摆在中央,周围环绕着几把雕椅子。 墙上挂着一幅描绘当地风土人情的画,画中展现的是大宁百姓丰收和放牧的场景。 “不错啊比京城的酒楼有特色。” 陆云逸打量着,由衷地称赞道。 刘黑鹰一直嘿嘿笑着,这儿摸摸,那儿看看。 二人落座不久,门外便传来略显急促的脚步声。 房门被猛地推开,一名身段婀娜、身材高挑的成熟妇人冲了进来。 她身着一袭宝蓝色锦缎衣裳,下身是黑色褶皱长裙,上面绣着细腻的金色丝线,勾勒出栩栩如生的牡丹图案。 妇人面容姣好,丹凤眼微微上扬,眼眸明亮而锐利。 高挺的鼻梁下是一张线条分明的红唇, 此刻因急切而微微张开,喘着粗气。 她的脸颊因匆忙赶路而泛起淡淡的红晕,为她成熟的面容增添了几分别样的韵味。 一进门,她的目光便迅速扫向二人。 先是在陆云逸身上停留片刻,眼中闪过一丝惊惧。 而后又看向成熟了许多的刘黑鹰,眼中闪过复杂, 有惊喜,有嗔怪,更多的则是眼中弥漫的泪水。 “你个王八蛋,我杀了你!” 妇人声音清脆悦耳,带着几分泼辣。 她从背后抽出匕首,就朝刘黑鹰扑了上来! 刘黑鹰不闪不避,任由匕首刺进自己的身躯。 眼见胸口鲜血流出, 成熟妇人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眼中涌出不安慌乱。 她惊慌失措地扑上前: “将军.您,您为何不避。” 刘黑鹰握住来人的手,眼中满是柔情,手掌轻轻揉搓着: “蓉儿,两年不见,你的手比以前更粉嫩了。” (本章完) 第616章 动作飞快 深夜拿人 第616章 动作飞快 深夜拿人 陆云逸觉得,自己不该来这儿当电灯泡。 经历过最初的“相爱相杀”后, 刘黑鹰与雅蓉很快就腻歪在了一块儿。 他们说着一些让陆云逸听了浑身起鸡皮疙瘩的话。 诸如“多日不见,将军愈发英武”之类。 原本陆云逸坐在桌旁,此刻已站到雅间角落的窗户前,能感受到窗户缝隙中传来的阵阵冷风。 他假装透过窗棂,看着外面纷纷扬扬的鹅毛大雪。 不知何时,陆云逸的眼神变得深邃,望着微微抖动的窗纸,怔怔出神。 距离离京已过去三个月,京城的消息陆续传来。 争斗仍在继续,但局势已初见分晓。 一些原本赋闲的勋臣武将重新得到启用。 他们有的加入年后的北征大军,有的前往四方镇守练兵。 原本的太子属官左、右春坊和司经局被裁撤,转而改组为詹事院。 唐铎担任詹事,而后辞官还乡。 他曾任刑、兵二部尚书,还做过都察院右副都御史,在朝堂根基深厚。 陆云逸在京城时,时常能见到他, 是太子的左膀右臂,也是真正的太子宾客。 如今就这么回乡了,太子属官的势力遭到了削弱。 另外,湖广安福千户所千户夏得忠诱使九溪洞蛮作乱。 叛乱被平定后,朝廷下令设置九溪、永定二卫,并将大庸卫改为千户所。 在敌进我退的态势下,朝廷在湖广的力量大幅削弱。 而在京中见过的信国公汤和,不再节制凤阳中都留守司。 听说他身体出了问题,无法言语。 中都留守江夏侯周德兴也已启程进京, 中都留守司最终会落入谁手,尚未可知。 此外,应天商行关停一月后重新营业。 其中争斗可谓艰难,还引发了几次民变! 重新开门的应天商行依旧生意火爆,人来人往。 只不过,这一次商行的供应链出现了一些波折。 原本许多由村庄直接供应商行的物品, 如今要多经过一道中间商转手。 陆云逸明白,这也是一种妥协, 但不管怎样,能重新开张总比一直关门要好。 至于其中弯弯绕绕,日后再清理便是,这是必要的代价。 朝廷也并非毫无收获。 水泥工坊与混凝土工坊开始在应天修建。 宫中一出手就是大手笔, 要将靠近官道、原本破败的村庄重新整修。 村子出一部分钱,朝廷出一部分钱。 若村子没钱,就由商行介入, 看看能否挖掘出商业价值,用日后赚的银钱偿还。 随着练兵的军候陆续返京,风波渐渐平息。 只不过,比起离京时,局势更多了几分波谲云诡。 “云儿哥云儿哥.” 叫喊声从身后传来。 陆云逸喊了几声才回过神,回头望去。 刘黑鹰已经包扎好了伤口,重新穿上了厚重的甲胄。 雅蓉规规矩矩地站在一旁,不敢抬头。 陆云逸察觉到屋内的尴尬气氛,摸了摸鼻子说道: “我想起有件事,需要回衙门处理,饭就不吃了,你们二人好好聊聊。” 说完,陆云逸不顾刘黑鹰的阻拦,径直离开了雅间。 门口,他见到亲卫胡小五,吩咐道: “时刻警惕,看好你家大人,要是出了岔子,唯你是问。” 胡小五有些愕然,随后连连点头。 离开酒楼,扑面而来的冷风让陆云逸呼吸一滞。 他披上披风,使劲裹紧, 又戴上大宁特有的毡帽,护住耳朵,疾驰而去。 不多时,陆云逸回到位于三宝街的陆府。 这处府邸不在权贵聚集之地,而是在闹市旁的清净之处。 它占地颇大,且去哪里都很方便。 这是在庆州迎娶婉怡时,岳父刘思礼给的嫁妆。 此外,大宁城内还有商铺和田产, 只是陆云逸还没来得及去查看。 翻身下马,陆云逸一眼就看到裹得严严实实,从大门里跑出来的王伯。 他一如往常,个子不高,脸颊憨厚,带着褶皱。 只是如今,他的鼻子冻得通红,不停地耸动着。 “老爷,快进府,外面风大。” 王伯的喊声在风雪中略显微弱。 但陆云逸还是听到了,将战马交给他后,快步走进府邸。 不多时,王伯安置好战马也走了过来,身上已落满白雪。 他连忙接过陆云逸的披风,一边打扫一边说: “老爷啊,这大宁真是天寒地冻,这么大的风雪,让人望而生畏。” 陆云逸笑了笑: “你是云南人,那边气候温润,在大宁待着,还习惯吗?” 王伯一愣,连忙挤出笑脸: “老爷说笑了,我们做下人的,主家在哪里,小人就在哪里。 只要主家习惯,老仆就习惯。” “呵呵..” 陆云逸笑着点头: “刚到大宁,有许多事要操办,你辛苦了。 要是觉得衣物不够,就多买些穿上。 大宁的风雪能冻坏骨头,千万不能马虎。” 王伯笑容满面,连连躬身,接着说道: “老爷,小人有件事跟老爷说。” “说。” “府里的马厩不太挡风,昨天我就见那马儿冻得打颤,睡不好觉。 所以小人想请城中的匠人来修缮一下。 只是小人不懂战马习性, 要是这天气对战马有好处,那就不用修了,所以想问问老爷。” “嗯” 陆云逸沉吟片刻,沉声道: “修一修吧,家里战马有些是在应天补充的。 南马和北马比起来,还是不耐寒,需要适应。” “是,老爷,明天我就找人来修。” 王伯微微躬身。 “对了,把府里的门房也重新修缮一下, 你们没经历过大宁的大风天,可能会受不了。” “多谢老爷!” 陆云逸点点头,迈步走向正堂。 这处府邸的设计十分巧妙。 即便外面风大雪大,可进了庭院后, 雪就变得轻柔,缓缓飘落,景色十分美丽。 推开房门,走进正堂, 陆云逸看到早已等在门口的沐楚婷与邓灵韵。 桌上摆着饭菜和碗筷,想来二人刚在吃饭。 “突然回来,倒是打扰你们吃饭了。” 沐楚婷瞥了他一眼: “夫君这说的什么话,我们巴不得夫君天天在家吃饭!” 一旁的邓灵韵裹得严严实实,小脑袋不停点着。 “冷不冷?”陆云逸问道。 “冷太冷了,不过这里的雪也特别美。” 邓灵韵声音俏皮,依旧活泼灵动。 陆云逸笑了起来,打量着四周,然后走到窗边, 将窗户打开一条小缝,让冷风吹进来。 “屋里有炭火,要保持空气流通。 虽说屋子有通风道,但还是保险点好。” 沐楚婷面露诧异: “夫君?要是不通风会怎样?” “会死,就算救过来,也可能变成傻子。” 陆云逸一边说着,一边在桌旁坐下: “每年从内地来的军卒中,总会有一些不注意的人伤亡。 大概是怕冷,他们把帐篷裹得严严实实,不留一丝缝隙,然后在里面点上炭盆。 虽然暖和了,却丢了性命。” 沐楚婷和邓灵韵都心有余悸。 邓灵韵轻快地走到窗边,把窗户缝隙开大了些。 白的冷风灌了进来,她不禁发出一声感叹: “哇” “快过来吃饭,你们刚到北疆,还不适应,不能被冷风直吹。 而且,吃饭要多吃,长胖点。 身上有肉,才能在这冰冷的天气里扛过去。” 陆云逸接过沐楚婷递来的碗筷,喋喋不休地说着。 “夫君,您好像自从来了大宁,话都变多了。” 沐楚婷又把筷子递过去。 陆云逸笑着解释道: “在这种严寒天气下,人的心情容易变得烦闷、阴郁。 所以要多说话,多和人交流,这样心理才不会出问题。 这也是为什么整个大宁都吵吵嚷嚷的原因。 当然,百姓和军卒们不是有意识这么做,而是出于本能。 因为和人交流说话,会让人感觉舒服。” 陆云逸突然想起一事,笑着说: “今天我见到了周大人,大概因为他位高权重,都司里没人能和他聊天。 一见面,他就拉着我说了一大堆。 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不想在这儿待了,想去南方。” “还有这种事?” 沐楚婷瞪大眼睛,满脸惊讶。 哪有第一天见面就推心置腹的。 “孤独寂寞的环境会让人变得外向, 周大人在北方待了快十年,也和北人差不多了。” 陆云逸端起饭碗,邓灵韵贴心地端起一个盘子,给他倒了些菜汤。 三人就这么吃着饭,火炉的热气在屋内弥漫, 把三人的脸颊都映得红彤彤的,气氛前所未有的和谐。 吃过一碗饭,陆云逸说: “明天让厨房准备些面食,为夫要开始忙了。 这天寒地冻的,吃米饭不太抗饿。 你们不用跟着我吃,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是,夫君.” 沐楚婷温婉一笑,邓灵韵也把脑袋从米饭碗里抬起来,嘿嘿笑了笑。 “夫君,姐姐什么时候到?” 沐楚婷问道。 陆云逸狼吞虎咽的动作停住,想了想: “应该就这几天了,最近风大雪大,可能会有些耽搁。” 说着,陆云逸扫视她们一眼,发现她们脸上都有些忐忑。 便放下碗筷,笑着说: “你们放心,婉怡性子很好,你们不必担心。” 可这么一说,两人却显得更委屈了,心神不宁。 陆云逸无奈地挠挠头,斩钉截铁地说: “好了,这事别纠结了,等人来了,相处一段时间就好了!” 见他这样,两人连忙坐正: “是夫君。” 酒足饭饱,陆云逸没有休息,而是来到书房。 在这里,一个人早已等候, 他是都指挥使司经历司的都事伍素安。 伍素安三十多岁,长得文质彬彬。 只是肤色黝黑,身上的长袍还有些补丁,看上去有些狼狈。 见陆云逸进来,他连忙躬身行礼: “下官伍素安,拜见大人!” 伍素安眼中带着一丝激动。 他在下衙时接到命令,等天黑后到这儿来…… 在官场摸爬滚打多年, 他一直勤勤恳恳,不求上进。 但他也不是榆木疙瘩,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新官上任,需要在衙门里找些亲信,自己被选中了! 陆云逸点点头,回到书桌后坐下,上下打量着他,笑道: “坐,别客气,你的名字我可听不少人提起过。” 伍素安搬来一把椅子坐下,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大人听说过下官?” “听说过,今天在衙门, 一些军卒讨论努力是否有用时,提到了你,说你文书写得好。” 这么一说,伍素安脸色陡然变得尴尬,露出难为情的神色,最后叹了口气: “大人,这种传言下官也知道, 衙门里的吏员和军卒向来都这么说。 说下官文书写得好,却升不了官。” 陆云逸对他的坦诚感到意外,把桌上一杯茶水推过去: “喝杯茶,暖暖身子。” “多谢大人。” 伍素安捧着茶杯,感受着上面的温热,顿时觉得舒服了许多。 陆云逸抿了口茶,笑着问道: “你想升官吗?” 如此直白的话,让伍素安愣住了。 他怔怔地看着眼前的年轻大人, 一时间不知该如何作答,大脑也陷入了短暂的空白。 陆云逸又抿了口茶水,并不着急。 眼前的伍素安,他写的文书陆云逸看过一些。 确实十分工整,条理清晰,言简意赅,是个人才。 奈何,大宁都司的经历匡晓飞,是佥事段正则的亲信。 匡晓飞没什么本事,只是得过且过, 还牢牢占据着经历的官职,几年都没变动过,一众都事都求升无门。 过了许久,伍素安终于开口: “大人,下官想升官。” 陆云逸听后点点头: “嗯,倒是实在。 说说吧,说说你在大宁都司这些年的见闻。 不用事无巨细,谈谈你的感受就行。 对了,你在别的地方做过官吗?还是一开始就在大宁?” “回禀大人,下官是大宁人,恰好读过书。 都指挥使司组建时,就招下官进了衙门。” “嗯,说吧.” 昏暗的书房内,烛火闪烁,外面冷风呼啸。 屋内的温暖,让人感到安心。 伍素安沉吟片刻,开始娓娓道来他对大宁都司的印象和了解。 亥时初,也就是晚上九点左右,天色早已漆黑。 外面的冷风丝毫未减,依旧呼啸着。 狂风将原本有规律的大雪吹得毫无章法,雪在天上胡乱飞舞。 大宁城文昌街,是夜晚大宁最繁华的地方,有酒肆和妓馆。 即便现在风大,路上行人不多,但依旧灯火通明。 透过那单薄的窗纸,能看到一个个饮酒作乐的人影。 这时,整齐的甲胄碰撞声在文昌街响起。 一队百余人的人马自西而来,迎着冷风, 迈着整齐的步伐,走在风雪中。 他们身披黑甲,带着披风,头上戴着毡帽,手上戴着手套,脸上还戴着狰狞漆黑的面甲。 就像从黑暗中走出的凶神, 让不少行人纷纷后退,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文昌街的胡桃楼, 是城中草原女子最多的青楼妓馆。 草原女子人高马大,体格健壮,很受城中一些权贵喜爱。 都司经历匡晓飞就是如此,原因无他, 只因他个子不高,身形瘦弱。 胡桃楼里随便拎出一个女子,都能把他完全罩住。 可他偏偏就喜欢这儿,几乎每晚都来。 此刻,胡桃楼的一间房内,铜炉中炭火熊熊,整个房间温暖如夏。 硕大的床榻上,一个娇小身影和一个高挑身影正纠缠在一起,你侬我侬。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轻轻的敲门声,一个高大身影出现在门外。 “咚咚咚。” “谁!” 匡晓飞吓了一跳,头皮发麻,原本的动作也戛然而止。 他猛地转头,看向房门方向。 “匡大人,请开门,有要事。” 沉闷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匡晓飞破口大骂: “都散衙了!!知道吗!有什么大事明天再说!” “请开门。” “开你娘!” “嘭!” 房门被粗暴地撞开,两名身披甲胄、头戴面甲,身上带着雨雪的军卒站在门口。 冷风吹了进来,让匡晓飞不由自主地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看清来人后,他瞳孔微微收缩: “你是谁!” 那面容姣好的草原女子不断后退,缩在角落,眼中满是畏惧。 来人走了进来,声音沉重: “本官是前军斥候部千户张怀安, 奉都察院左副都御史之命,前来请匡大人回去问话。” (本章完) 第617章 严刑拷打 开门见山 第617章 严刑拷打 开门见山 大宁城府衙大牢, 匡晓飞被一行人押解到此处。 此时的他戴着头套, 只能感觉到自己来到了一个阴冷的地方。 空气中弥漫着恶臭与腐烂气味,十分刺鼻。 当头套被摘下, 匡晓飞终于看清了周围环境。 昏暗破败的牢房里,地面湿漉漉的,窗户漏着风,角落还堆积着不少杂草。 一见到这场景, 原本就难闻的气味似乎瞬间浓烈了无数倍。 他猛地屏住呼吸,差点呕吐出来。 刚刚还身处充满女子脂粉香的温柔乡, 一下子来到这等地方, 他实在难以接受。 但更让他感到惶恐的,还是眼前这些人。 “你们是谁?” 张怀安站在不远处, 静静地看着刑架被安置好。 各种刑具从角落里被掏出来,放进燃烧着的炭火盆中。 一切准备妥当后,张怀安才转过身,看向匡晓飞,似笑非笑地开口: “匡大人,之前本官已经说过, 本官是前军斥候部千户张怀安,奉命缉拿匡大人,听清楚了吗?” 匡晓飞的瞳孔骤然收缩, 心中侥幸彻底破灭: “我我犯了什么事?你们知道我是谁吗? 我要见段大人!我要见段大人!” 张怀安挠了挠头, 觉得这人有些不可理喻,便挥了挥手: “把他架起来, 咱们这位匡大人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一名军卒冲进牢房, 二话不说就将匡晓飞提了起来,往刑架拽去。 匡晓飞拼命往后缩, 但身材矮小的他,根本无法抵抗眼前之人的巨大力量。 他看向这名军卒,不禁一愣,眼前之人有着明显的外邦人特征。 嘴唇厚,肤色黝黑,头发卷曲。 “你,你是谁?你是草原人?” 他心中突然燃起了一丝希望。 巴颂瞥了他一眼, 干脆利落地一巴掌抽了过去: “我是暹罗人,是识时务的人, 可不像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草原人。” 很快,匡晓飞被固定在了刑架上。 张怀安拉过一把椅子,坐在他对面,翻开手中的文书,问道: “匡大人,去年大宁城文昌街郑氏与外邦商贾走私珍稀物资被发现一事,是你帮忙遮掩的吧。” 匡晓飞身子一颤,瞳孔微微收缩,只感觉喉咙干涩。 原本冰冷的牢房,似乎也不那么冷了。 “不,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张怀安眼中闪过一丝无奈,扬了扬手中的文书: “匡大人,证据已经摆在这儿了。 你早点承认,也好进行下一步, 不然你还要受皮肉之苦,何必呢?” “我我不知道你说的什么, 你们私自抓捕朝廷命官,这是要杀头的!” 张怀安没有再说话, 只是摇了摇头,挥了挥手。 他身后两名军卒走上前来,开始严刑拷打。 狭长且带有铁刺的鞭子狠狠地抽在匡晓飞身上,划开他的皮肉。 每一次鞭子落下, 都伴随着一阵剧痛,紧接着便是一声惨叫。 十鞭子下去,匡晓飞感觉自己的身体仿佛要四分五裂,疼痛让他的视线都变得模糊。 豆大的汗珠不停地滚落。 “我,我冤枉,我冤枉啊。” 他咬紧牙关,还在硬撑着。 张怀安摇了摇头,再次挥手。 鞭子在粗盐中来回滚动,拿出来时已经变成了白色。 “啪!” 鞭子落下,匡晓飞拼命张大嘴巴,却发不出声音。 盐带来的剧痛,让他浑身紧绷,剧烈地颤抖着。 “只要不说,就别停。” 张怀安冷冷地命令道。 鞭子不停地落下,吼叫声在空旷的牢房中回荡…… “说,我说,我说,别打了,别打了。” 匡晓飞眼泪鼻涕横流,不停地念叨着。 实在太痛了, 他现在唯一的想法, 就是让这些鞭子停下来,缓口气。 张怀安却没有叫停,而是说道: “最后十鞭子,要有始有终。” “求求你了,停.” 不管匡晓飞如何哀嚎,十鞭子还是打完了。 鞭打声停止了, 匡晓飞剧烈地喘息着,说不出话来,身体火辣辣地疼。 “还是那个问题, 去年的罪证是不是你帮郑氏做的遮掩。” “是是.是我做的账目,也是我写的文书。” 匡晓飞忙不迭地回答。 “嗯,很好, 文书上所说的珍稀物资是什么?” 张怀安看着文书问道。 匡晓飞犹豫了一下,身体虽然在颤抖, 但他知道,说出这些事,离杀头就不远了。 还没等他想好怎么搪塞, 鞭子又落了下来。 “啪!” 血痕显现,铁刺在他的血肉上肆意划动,带走一层层皮肉。 “说,说,说,我说!!” 匡晓飞挺直身体,连忙喊道。 “是盐、茶,还有铁器!” 张怀安猛地坐直身子,脸色凝重。 他出身京城名门, 从小听父亲张铨讲过无数走私的事情。 对于草原,最重要的是管控盐、铁、茶、。 这样一来, 草原人就会自己把自己活死。 而现在,走私的竟然是如此重要物资,还敢加以隐瞒! 张怀安站起身, 意识到这是一个大案,背后必然牵扯众多。 “东西从哪来,运送到哪?是哪一方接收?你在其中又做了什么?” 一连串的问题让匡晓飞的身体不停地哆嗦。 但心理防线一旦崩溃, 就难以再坚守。 他老老实实地交代了物资的来源和去向,一旁的军中文书赶忙记录,下笔如飞。 张怀安眨了眨眼睛, 踱步到匡晓飞面前,上下打量着他。 “东西是从北平府来的,你知道幕后东家是谁吗?” “不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迎着张怀安冰冷的目光, 匡晓飞打了个哆嗦,颤巍巍地说道: “我只知道是一些前朝权贵, 他们和草原有一些联系… 具体是谁,小人真的不知道啊。 小人只是一个经历,负责处理文书,哪里能知道这种机密。” 张怀安盯着他看了许久,这才缓缓点了点头: “来,签字画押。” 翌日清晨, 大宁的天亮得格外晚。 辰时初了,太阳还没完全升起来,天空依旧一片漆黑。 陆云逸保持在京城时的习惯,没有晚起,早早来到了衙门。 衙门里已经有一些吏员提前到来,朝着都司后的食堂走去。 大宁地处北疆,地广人稀且天气寒冷,所以都司有许多隐性福利。 比如一日三餐都可以在都司食堂免费享用,而且伙食还很丰富,就是为了留住人。 陆云逸也来到了食堂。 一间宽敞的屋子里, 已经有三四十人就座。 饭菜的热气在屋内弥漫着。 陆云逸走进来后, 明显感觉到屋内的气氛一滞。 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了他,有些吏员甚至想要站起来行礼。 陆云逸挥了挥手: “坐下坐下。” 于是,屋内又恢复了忙碌的景象。 一些消息灵通的人, 不时地将目光投向他,眼神中意味深长。 大宁城不大,官吏也不多, 昨日胡桃楼发生的事情根本瞒不住。 动手抓人之人也很快被有心人查了出来。 这一查,可不得了。 竟是右军都督佥事张铨的长子张怀安。 而他的上级, 正是眼前这位新上任的都司同知陆云逸。 而且,让不少大人感到诧异的是, 昨日抓人时用的官职竟是都察院左副都御史。 文武官职集于一身, 这让不少人从他身上感受到了。皇恩浩荡。 陆云逸没有理会这等目光, 而是拿了两个卷,一碗清粥,一份水煮羊肉,还有一份牛肉炖白菜。 餐盘上冒出的热气, 熏得他有些看不清东西。 他只好就近找了一张桌子坐下。 没过多久,就有一个人端着餐盘坐了下来,是大宁都指挥佥事段正则。 段正则四十多岁,身着官服,长相颇为凶悍。 皮肤黝黑,两只小眼睛里透着寒光。 但在面对陆云逸的注视时,他又露出了几分和善。 “见过陆大人。” 陆云逸笑着点了点头。 眼前的段正则在都司中分管屯田,手握重权。 陆云逸没有说话,而是低头吃起了碗里饭菜。 见他不说话,段正则眼中闪过一丝阴郁。 他喝了一口稀粥,轻声问道: “陆大人在大宁还习惯吗?” 陆云逸抬起头,明显一愣: “习惯,本官本就是大宁人,怎么会不习惯呢?” 段正则恍然一笑: “陆大人南征北战,在京城和南方待了很久,下官还担心大人会不习惯。 要是大人有什么吩咐,尽管开口,下官一定照办。” 陆云逸笑着点了点头: “多谢段大人。” 说完,陆云逸继续吃饭,没有再搭话。 这让段正则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心中暗自思忖: “此人究竟想干什么? 怎么这么沉得住气?” 又吃了几口菜,段正则按捺不住,再次开口: “陆大人,听说您这次从应天带来了不少种子,是打算在大宁试种吗?” “有这回事,但具体在哪里种,还没确定。 等过些日子, 本官把大宁各处都走一走、看一看,再做决定。” 陆云逸含含糊糊地回答,大口咀嚼着食物。 段正则看了看陆云逸餐盘中满满的饭菜, 再看看自己盘中的小白菜和一碗清粥,心中涌起一股危机感。 人家还年轻,而自己快五十岁了,不能和眼前这个人耗下去。 心中拿定主意,段正则深吸一口气,沉声说道: “陆大人,下官有句不该问的话,不知能否请大人解惑?” 陆云逸刚把一个卷塞进嘴里,苦笑着说: “段大人,食不语,寝不言, 先让本官把饭吃完,回了衙房再说,可好?” 段正则脸上尴尬一闪而过,嘴角微微抽搐,连忙点头: “是是是,陆大人说得对,您先吃。” 这一幕被不少人看在眼里。 见段正则吃了瘪,他们心中暗笑的同时,对这位大快朵颐的年轻大人更多了几分忌惮。 眼前这人可不是什么初出茅庐的愣头青。 大宁的几个卫所都是他的旧部,关外的朵颜三卫军务也由他掌控。 虽然刚到都司,但根基比都司里的很多人都要深厚。 更何况,他还有五千精兵驻扎在新城卫, 那可是经历过南北征战,斩杀过二十万敌军的精锐之师。 这么一想,不少人面露忌惮之色,赶忙低下头,不再去看。 不多时,衙房中, 陆云逸端着一杯热茶坐下,段正则随后赶到。 陆云逸有些不习惯他如此急切的态度,但还是笑着请他坐下。 两人落座后,陆云逸面带笑意地问道: “段大人,今日你这般纠缠本官,是不是有什么事想说?但说无妨。” “妈的,老狐狸!” 段正则心中暗骂,但脸上不动声色: “陆大人,下官想问一下,经历司的匡晓飞为什么会被府衙抓了?听说还是奉了您的命令。” 陆云逸一愣,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是,有这回事,怎么?匡晓飞是段大人的人?” 段正则心中恼火,深吸一口气: “不瞒您说,匡晓飞是下官的同乡。 他被抓后,他的妻子跑到下官府上跪地磕头,痛哭流涕,下官实在没办法,才来向您询问一下。” “哦~” 陆云逸脸上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然后直起腰,在桌上翻找起来。 很快,他手中就多了一份文书,递了过去: “段大人看看吧, 匡晓飞的为官表现本官不做评价,但他为走私一事遮掩可是证据确凿,而且他已经亲口承认了。” 段正则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他想过几种可能, 但万万没想到会是这种情况。 因为在大宁,走私的事情屡见不鲜,几乎没人会因为这个掀起波澜,这会得罪很多人。 只有朝廷派来巡抚都御史的时候,才会象征性地抓几个人交差。 段正则翻看文书,脸色越来越难看。 文书中记录得事无巨细,从走私的源头到过程,再到时间,应有尽有。 甚至在最后,还有一份名单。 他的名字赫然在列,而且排在前列。 “混账!” 看到自己的名字,他忍不住破口大骂,然后连忙抬头看向陆云逸: “大人,这匡晓飞在胡乱攀咬,下官再缺钱,也不可能参与走私!” 陆云逸笑着摆了摆手: “段大人别着急,先冷静一下。 这只是他的一面之词,本官今日就打算让朵颜三卫的人,将走私的终点白松部一举剿灭。 要想查明真相,还得从买家入手。” “什么?” 段正则猛地站起身,面露惊恐,连忙说道: “大人,贸然对草原用兵,会影响大宁的安稳啊。 朝廷也有严令,若非万不得已,不得出兵挑衅草原,以免白白消耗国力!” 陆云逸双手一摊,一脸茫然: “段大人,草原人打草原人,和我们明人有什么关系? 要是有人想为白松部报仇,让他们去找朵颜三卫好了, 怎么也不会找到我们大宁都司头上。 更何况,草原人要是来了,不正好给了我们出兵的机会吗? 将士们可都盼着立功呢,草原人来犯可是件好事!” “这这.” 段正则呼吸有些急促,继续说道: “陆大人,朵颜三卫这些日子和北元朝廷来往密切,书信不断,恐怕有不轨之心啊。” 陆云逸更是笑了,摆了摆手: “辽王、惠宁王、朵颜元帅都是本官的老朋友,他们知道轻重。” 段正则一时语塞…… 兀良哈三卫能成为朵颜三卫,还是眼前这人的功劳。 “大人,走私这件事关系重大,如果追查下去,恐怕会牵连无辜啊。” 陆云逸疑惑地看着他: “段大人,难道您真的参与其中了? 昨天匡晓飞第一个供出的人,可是您啊。” “这个忘恩负义的狗东西!” 段正则突然意识到自己失言了,连忙补救: “他这是在胡乱攀咬啊。” 但陆云逸没有再说话, 只是端着茶杯,轻轻抿着… 段正则有些泄气地坐了下来,脸色变幻不定,神情黯淡。 他似乎认命了,无奈地问道: “陆大人,您到底想怎么样?” 听到这话,陆云逸笑了起来: “段大人自负责屯田以来,三年过去了,大宁所属的田产不但没有增加,反而减少了几万亩,本官觉得这样可不行。 正好,本官的副将刘黑鹰擅长种田。 不如让他来负责屯田一事, 看看能不能扭转局面。” 段正则心中一震,呼吸急促,难以置信地看着陆云逸。 如此直白地夺权!如此明目张胆地指责! “大人,这件事周大人知道吗?” 陆云逸摇了摇头: “周大人昨天喝醉了, 今天还没来上衙,本官还没来得及禀告。 不过我想周大人会同意的。 当然,主要还是看段大人您同不同意。 要是不同意, 本官再想别的办法,也没关系。” (本章完) 第618章 两头吃,左拉又打 第618章 两头吃,左拉又打 段正则脸色阴沉地从左厢房,也就是陆云逸的衙房离开,转身回到了自己的衙房。 此时,已经有一些人在里面等候。 见他进来,众人纷纷站起身。 为首的两人是都司的佥事谭威和卫启文,分别分管训练和司务。 后面的, 则是都司里大大小小的官吏。 谭威是个五十多岁的老者,胡子白,脸上布满褶皱, 还有一些已经发黑的冻疮。 他迫不及待地问道: “怎么样?” 卫启文相对年轻些, 看上去不到四十岁,脸上同样满是担忧: “是啊,段兄,到底情况如何?” 段正则阴沉着脸走到椅子前,闷闷不乐地坐下,满脸阴郁。 这让在场众人面面相觑,不用问也知道,谈话并不愉快。 谭威背着手在屋内踱步: “刚到都司就肆意抓人,不知道他眼里还有没有我们。 既然他不肯放人, 那咱们就去府衙,把人抢回来!” 他声音洪亮,听得卫启文脸色大变,连忙跑到门口,把房门关上。 “谭大人啊,新官上任三把火,更何况人家初来乍到。 咱们还是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 不能因为一个匡晓飞就和那陆云逸撕破脸皮。” 这时,一直沉默的段正则嗤笑一声,无奈地摇了摇头: “匡晓飞?还在惦记他的事! 人家根本没把匡晓飞放在眼里!!” “什么意思?” 谭威脸色一变,连忙走上前问道。 “是啊,段兄,有话就直说,咱们一起想办法。” 卫启文也沉声说道。 段正则重重地叹了口气,身体靠在椅背上,阴沉地扫视一圈在场众人,嘴角勾起一抹莫名的笑意: “陆云逸让我把屯田事务交出去,给新上任的刘黑鹰。” “什么?” 此话一出,屋内一片哗然。 谭威更是瞳孔骤然收缩,有些不知所措。 倒是卫启文脸色稍显平静,缓缓坐下,露出一丝苦笑: “我就说嘛,从京城派来的人,不简单。 刚来就要大动干戈,真是多事之秋啊。” “别在这里唉声叹气!” 段正则目光锐利,狠狠咬了咬牙: “人家都欺负到家门口了,如果就这么妥协,他只会更加得寸进尺。” 谭威眼珠一转, 原本脸上的凶狠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突然说道: “本官突然想起,还有些事要处理,先告辞了。” 说完,不等屋内人挽留, 他便急匆匆地离开。 房门打开又关上,冲进的一股冷风让屋内所有人都清醒了几分。 很快,其他大人们也纷纷借口离开,毫不掩饰。 这让段正则脸色黑得像锅底。 等人差不多走光了,段正则看向一旁坐着的卫启文,眼中闪过一丝欣慰: “卫兄,还是你够义气。” 卫启文眼中闪过一丝苦涩,心中叫苦不迭,重重地叹了口气: “段兄,我掌管司务, 经历司的很多文书都要本官签字盖印。 现在匡晓飞被抓了, 如果陆云逸真的追查下去,我也自身难保啊。” “怕什么!” 段正则眉头一竖: “谭老贼欺软怕硬,不敢和陆云逸作对,咱们敢!” “不不不。” 卫启文连忙摆手: “段兄,可别拉上我,我也不敢。” 段正则脸色一僵,缓缓转过头,盯着卫启文: “卫兄,连你也怕了?” “段大人,你不会不清楚陆云逸是什么人吧。 他可是宫中心腹,又深受五军都督府诸多都督信赖。 这样的人来到大宁,不搅个天翻地覆是不会罢休的。 我只是个佥事,在朝中就算有些靠山,在他面前也得乖乖低头。 更何况…他手里兵多,朵颜三卫也受他节制。 论背景比不过,论本事也比不上,手里的兵还没人家多。 段大人,听我一句劝, 这事就到此为止,所有事情在匡晓飞这儿打住。 这样你还能保住官位,就算当个闲散佥事又怎样?朝廷的俸禄又不少发!” 段正则满脸震惊,难以置信地看着卫启文,仿佛今天才认识他: “卫兄,他没来的时候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说好的共同进退,怎么现在变卦了?” “段大人,形势比人强。 匡晓飞既然被抓了,他有没有交代什么?供出什么人了?” 段正则陷入沉默,整个人变得更加阴郁。 卫启文瞳孔微微放大: “他招了?” “严刑拷打之下,怎么可能不招?上面第一个名字就是我!” “什么?那你怎么说的?” “我说他胡乱攀咬,陆云逸说事情经过还得核实,要派朵颜三卫的人把白松部一网打尽,查明真相!” 卫启文猛地站起身,脸色变幻不定,最后干脆利落地说道: “段大人,这事不能再拖了,不能任由匡晓飞这么说下去。 要是白松部被灭了,咱们都得暴露!” “他刚来,能调动朵颜三卫?” 段正则有些怀疑,心中还存着一丝侥幸。 “朵颜三卫就是被他收拾的,到现在都没缓过劲来, 你说朵颜三卫会不会听他的?” 卫启文在屋内来回踱步,俊朗的脸上满是焦急: “段兄,要不你就服个软,屯田这差事本来就苦, 把它交出去,换个平安,如何? 陆云逸是从京中来的, 相信他不会赶尽杀绝。” “放屁!” 段正则涨红了脸,也蹭地站起身: “卫兄,你是读书人,有些道理我不跟你讲。 但你要明白,如果就这么束手就擒,他会觉得你我好欺负,那咱们就真成了案板上的鱼肉。” 深吸一口气,段正则努力把声音放平缓: “我打算去找周大人,你去不去?” 卫启文脸色变了又变,最后重重地叹了口气: “既然咱们是一根绳上的蚂蚱,那就一起去吧。” “走。” 段正则说完,看向屋内的一众心腹,提醒道: “这段时间都小心点,别怪本官没提醒你们!” “是!” “对了,如果有人找你们要文书,或者吩咐你们做事,拖着!” 众人面面相觑: “是!” 在陆云逸的衙房内,王申站在他面前。 与在应天时相比,王申的脸色变得黝黑,看上去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多岁。 “怎么感觉你老了这么多?” 王申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大人,南方水汽足,在应天时,属下都觉得自己变年轻了,也不黑了。 没想到回到大宁后,又变回原来的样子了。” 陆云逸笑着点点头: “怪不得大家都往南方跑,差别确实很大。 地图绘制得怎么样了?” 王申连忙把手中的文书递过去: “大人,整个大宁城的地势图已经绘制好了。 但新修大宁城时,地面大多经过平整,很多地势特征不明显。 属下想带人去城外转转, 把完整的地势图绘制出来。” “去城外?现在冰天雪地的,去城外不是找死吗? 要是迷路了,你们可就回不来了。” 陆云逸瞥了他一眼,淡淡地说。 王申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大人,虽然属下没大人您那本事,但分辨方向还是没问题的。 属下只在大宁城外十里范围内活动, 而且…大人要是真想修建长城,不仅要在风和日丽的时候勘测,还得在风雪天多考量。 听说燕山上修建的长城,光是勘测和制图, 就经历了两轮寒暑,才最终确定下来。” “十里?那倒不算远。 行,多带些人手和补给,别出岔子。 长城就算要修,也不会在大宁城外修,这一趟就当积累经验了。 对了,让黑鹰给你安排一队军卒跟着,这么久没在冰天雪地里行动了,提前适应一下。” “是!” 王申面露激动,连忙答应。 “好了,去吧。 要是累了困了,就多休息会儿,没那么着急。” 陆云逸低下头,看着大宁城的地图,淡淡地说。 “是!属下告退!” 王申小心翼翼地打开一条门缝,钻了出去。 陆云逸淡淡地瞥了一眼,笑了笑,便继续看着地图,若有所思。 在他左手边,是大宁城屯田卫的一堆文书, 上面记录着大宁有多少已开垦的农田,以及多少可供开垦的农田。 再往左一些,是鱼鳞黄册的记录,他早就看过了。 两者不说截然不同,也相差甚远。 鱼鳞黄册记载,大宁周边可种粮食的农田至少有八千亩,而都司记录只有五千五百亩! 而且这个数字还是这两年减少之后的。 在大宁都司刚成立的时候,记录是七千六百亩,和鱼鳞黄册上的记载相差不大。 仅仅两年时间,就少了一千一百亩。 如果这一千一百亩变成了军屯的良田也就罢了。 毕竟大宁地处关外,土地开垦困难,百姓种地几乎是拼了命,大部分土地都是军卒在耕种。 可偏偏,这一千多亩土地没有进入军屯,就这么凭空消失了。 而且,大宁城附近军屯的两万亩土地,在这两年也锐减了两成,少了四千亩。 军屯和农田两年时间就少了五千亩, 就算开垦和种植困难,也不至于一下子放弃这么多地。 陆云逸摇头叹息, 转而拿出从经历司搜出来的账目。 大宁这两年从北平购买的粮食越来越多,其中肯定存在钱权交易。 一方面侵占开垦的农田和军屯土地,另一方面从北平高价买粮,一来一回,数额巨大。 “还真是天高皇帝远,两头吃啊” “大宁城都这样, 其他城池卫所只会更严重,难啊” 陆云逸长叹一声, 大宁的局势比他想象的还要糟糕。 这固然有离应天太远的原因,更重要的是, 大宁地处关外,一众官员和军卒都没把这里当回事, 得过且过也就罢了, 侵占田产的事也觉得朝廷不会注意。 这时,门口的冯云方悄悄打开房门,沉声道: “大人,都司谭大人求见。” 陆云逸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他把鱼鳞黄册和军屯文书都收起来,转而把大宁的地图铺在桌上,这才说道: “请他进来。” “是!” 不多时,负责军卒操练的大宁都指挥佥事谭威走了进来。 一看到书桌后的人, 他顿时愣在原地,伸手揉了揉眼睛。 确认无误后,才在心中感叹: “还真是年轻啊,怎么能这么年轻?” 在屋内站定,谭威深吸一口气,躬身行礼: “下官拜见陆大人。” 此刻,他心中满是怪异的感觉,觉得这就像是在家里给儿子行礼。 “坐,谭老将军不必客气。” 陆云逸笑着站起身,满脸和煦,指了指旁边的椅子。 “多谢大人!” 谭威笑了笑,眼中带着诧异。 眼前的陆云逸并没有他预想中的跋扈和威风,反而十分温和。 陆云逸走到一旁,拿出一个竹杯,放上茶叶,倒满水,盖上盖子,端了过来: “谭老将军,快请坐,喝杯热茶暖暖身子。 这大宁的天,可真冷。” 谭威没有马上坐下,而是讪笑着接过杯子。 等陆云逸落座后,他才坐下。 他有些诧异地看着手中的竹杯,露出感兴趣的神色: “陆大人,这这是竹杯?” “没错,从应天带来的,也算是个新奇玩意儿。 第一次去应天见到的时候,本官也吃了一惊。” 陆云逸笑得很畅快。 谭威怔怔地看着手中的杯子,喃喃自语: “应天啊新奇物件就是多。 不瞒大人,下官来北边都快十年了,上次回应天,还是五年前。” “哦?谭老将军是哪里人?” 陆云逸诧异地问道。 “松江府。” “那离应天倒是挺近。” 谭威握着茶杯,眼神有些空洞: “是啊,离应天近,但离大宁远。 家里的宅子这么多年没回去,也不知道塌了没。” “谭老将军的家人也跟着来了大宁?” “在呢。” “家人在哪里,根就在哪里。 谭老将军以后有机会可以回松江府老家看看。” 陆云逸侃侃而谈。 谭威眼中闪过一丝异色,叹了口气: “不瞒陆大人,今日来是有事相求。” “谭老将军请讲。” 谭威抿紧嘴唇,犹豫了许久,沉声说道: “陆大人,您从京城来,想必一路也看到了沿途荒凉。 下官已经五十一岁了,多次上疏都督府,希望能调回直隶,可一直没消息。 今日来,就是恳请陆大人帮忙, 把下官调回南直隶,也好让下官在走不动的时候,能回老家看看。” 陆云逸依旧面带微笑,问道: “为什么不去求周大人? 周大人只要一句话,谭老将军就能回直隶。” 谭威重重地叹了口气: “大人有所不知,大宁这地方地处关外,没人愿意来。 下官要是走了,再来个大人,还不知道能干成什么样。 周大人也是怕麻烦, 所以一直不肯放人。” 陆云逸缓缓摇头: “恕我无能为力,既然周大人不放人,本官也不好说什么。 不然…同在一个衙门,本官该如何与同僚相处?” 谭威眼中闪过一丝失望,轻轻抿了抿嘴,微微咬牙: “陆大人,要是您肯帮忙,大宁都司的事,下官一定全力协助大人。” 陆云逸忽然笑了,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谭老将军说笑了,大宁都司的好坏, 需要我们大家齐心协力,谈不上谁帮谁。” 谭威整个人都蔫了下来,肩膀塌了下去,眼神中满是失望。 陆云逸话锋一转,淡淡地说: “不过,谭老将军年事已高,确实不适合在这风雪之地久留。 等明年吧,明年北征结束后, 谭老将军可以跟着大军一起回去。” 谭威眼中陡然爆发出强烈的光芒,巨大的惊喜让他心神激荡,语无伦次: “大大人,真的吗?” 陆云逸微笑着点头: “当然,像谭老将军这样为国戍边的将领, 年纪大了想回家,朝廷应该不会拒绝。” 谭威猛地站直身子, 走到陆云逸面前,向他躬身一拜: “多谢陆大人, 这份恩情,下官铭记于心!” “若有什么吩咐,陆大人尽管说!” (本章完) 第619章 以战止战,战息而宁生 第619章 以战止战,战息而宁生 两日时间转瞬即逝,整个都司都弥漫着压抑氛围。 匡晓飞已被捕三日,却仍无释放的迹象。 这让许多人暗自揣测, 段正则在陆大人的“第一把火”中败下阵来。 即便没败,也已偃旗息鼓, 至少从他目前的状态来看是如此。 段正则坐在衙房内,双目无神, 怔怔地盯着桌上那个精致小竹杯。 隐隐可见缝隙中冒出的蒸腾热气,还有些许水渍氤氲。 段正则的衙房大门敞开, 路过的吏员和官吏们都忍不住投来目光。 见他这副模样,心中不禁泛起疑惑。 如今,衙门里甚至传出流言, 称段大人不出两个月就得交出屯田的职责,沦为闲职。 甚至还有好事者设了赌局, 猜测段正则何时会彻底失势。 这一切,让原本平静的都指挥使司暗流涌动, 表面风平浪静,实则水下波涛汹涌。 中午散衙,衙房外喧闹声不断。 吏员们有说有笑地前往食堂用餐,一些家境殷实的则结伴去外面吃。 整个衙门洋溢着欢快的气息。 等所有吏员都从门前走过, 段正则才从僵硬的状态中渐渐缓过神来。 他呆滞的眼神恢复了一丝神采。 他有些茫然地看向房门, 又瞧了瞧桌上的竹杯,嘴角微微牵动,冷笑一声。 段正则猛地站起身,拿起竹杯,将里面的凉茶一饮而尽。 随后拿起披风与毡帽,快步离开了都指挥使司衙门。 文昌街十一号的清徐酒楼, 以往段正则每天都会来此吃饭。 可如今,距离他上次前来已过去三日,以至于伙计见到他时都颇感意外。 “段爷,您来啦,还是老三样?” 段正则摘下满是积雪的毡帽,轻轻拍打,沉声道: “今儿个不在大堂吃了,找个雅间,再上一壶烫酒。” 伙计微微一愣,旋即连忙躬身应道: “好嘞,您跟我来。” 不多时,二楼雅间里燃起了炉火,温热的气息弥漫开来。 段正则坐在一旁,桌上已摆好一壶置于热水中的酒,还有三迭小菜和两个馒头。 “段爷,您慢用,小人先出去了,要是添炭您就招呼一声。” “嗯。” 伙计最后感受了一下炉火的温度,搓着手走了出去。 没过多久,雅间的帘布被人猛地掀开, 一名身着锦袍、披着狐裘的中年人毫不客气地坐了下来。 他摘下厚重的帽子, 抖落上面的雪,放在一旁的凳子上,嘴里还嘟囔着: “这鬼天气,可真冷啊。 一到冬天,一天都不想出门。 段兄怎么不找个大点儿的酒楼,这地方都不暖和,也没有地龙。” 段正则静静地坐在那里,饮了一口酒,轻哼一声: “老王八冬眠,毛病真多。” 中年人微微一愣,随即畅快地笑了起来: “段兄心情不好?来,也给我来一口。” 中年人毫不客气,拿起瓷碗中的酒壶就大口灌了一口。 他用力咂了咂嘴,感叹道: “这酒不如北平的好啊。 跟你说,前些日子我去了北平, 那儿新开了一家酒楼,里面的酒是从应天运来的头曲, 入口香甜,回味无穷。 他们掌柜还是个瘸子,听说在北平很有势力,跟不少权贵都有往来。 下次啊,咱们一起去,尝尝酒,再结识些新朋友。” 段正则听他喋喋不休,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一丝阴郁: “米兄,都火烧眉毛了,你还有心思琢磨喝酒的事儿?” 中年人是大宁城宜仁街米氏的二当家,也是家主的弟弟,名叫米斌。 他满不在乎地笑了笑, 拿起筷子夹了一筷子小菜放入口中,若无其事地说道: “段兄啊,火烧眉毛了? 在哪儿呢,我怎么没瞧见?” 他那略显轻佻的语气让段正则心头火起, 他猛地一拍桌子,身体前倾: “匡晓飞已经被抓了,还把我供了出来。 陆云逸最近在查屯田的账目,听说连鱼鳞黄册也看了。 都到这份儿上了,还不算火烧眉毛?” “别急别急,段兄 刀还没落下来呢,你我还能大口喝酒嘛。 要是被这点动静吓住了,那才是慌不择路,净出昏招。” “什么意思?” 段正则眉头紧皱,若有所思地问道。 米斌看着他,笑着摇了摇头: “前日你跟我说,陆云逸已经命令朵颜三卫出兵剿灭白松部。 可我仔细打探后得知, 朵颜三卫根本没动,剿灭的军令更是子虚乌有。” “什么?” 段正则瞬间挺直腰杆,眼中迸射出强烈的光芒。 这些日子,他一直提心吊胆的,就是白松部的事儿。 草原人与他们不过是合作关系, 生死关头,可是什么都能抖落出来。 现在,白松部没事儿? 米斌笑了笑: “再跟段兄你说个好消息,朝廷虽说下令朵颜三卫受陆云逸节制, 但军权这事儿,可不是一道诏令就能解决的。 人家朵颜三卫也得愿意听啊。 陆云逸前些年把朵颜三卫打得那么惨,精兵损失殆尽, 朵颜元帅都被砍掉了一只手, 他能服气?能听陆云逸的话? 辽王、惠宁王如今已是风烛残年, 现在朵颜三卫里,朵颜元帅才是说了算的主儿,是当之无愧的领头人。 他跟陆云逸不对付, 朝廷一道诏令就能让他低头?简直是笑话!” 米斌说得轻松,神态悠然自得,脸上甚至挂着笑意。 段正则听得呆愣在原地。 等回过神来,心中顿时涌起一阵狂喜! “既然白松部没被剿灭,那陆云逸是在诈我?” “嗯!” 米斌突然提高声调,连连点头: “段兄可算找回往日的机灵劲儿了,不枉我大冷天跑来与你相聚。” “咚咚咚。” 段正则只觉心脏怦怦直跳,久违的激动涌上心头,让他脸色涨红。 此刻,他感觉自己又活过来了。 然而,米斌很快就泼来一盆冷水: “段兄啊,你也别高兴得太早。 匡晓飞毕竟被抓了,军屯和农田的事儿肯定瞒不住。 从陆大人的举动来看,他已经察觉到其中的猫腻。 就算白松部的证据没了, 在城中找找证据,也能把你拉下马。” 段正则脸色瞬间变得阴冷,眼神阴霾。 他呆坐许久,才沉声开口: “我不会坐以待毙,不然今天也不会找你来。” “嗯,我们也不会坐以待毙。 大宁这地方鸟不拉屎,我们世世代代在这儿生活。 现在朝廷来了,设立了都司, 把我们的地划成军屯,良田被分走。 合着忙活了上百年,我们啥都没捞着?” 段正则轻笑一声: “不是还给了个员外的官职吗?” “狗屁的员外! 没有这官职,我出门旁人就不叫我米二爷了?” 米斌声音陡然拔高,显然戳到了他的痛处。 段正则笑了起来,连连点头: “倒也是这个理。” “我米氏拿回原本属于自己的良田, 竟还被安上购买朝廷开垦田亩的名头,简直荒谬, 那本来就是我米氏的田!” 段正则突然说道: “确实是朝廷派人来开垦的,出力的都是军卒。” “那也是我米氏的田,开不开垦我说了算。 朝廷现在假惺惺地来开垦, 然后分几亩田,还说什么皇恩浩荡, 干的可都是断人财路的事儿!” 米斌滔滔不绝,脸色涨红,情绪十分激动。 “米兄啊,别激动。 今天找你来, 是商量着一起对付陆云逸,不是翻这些旧账。 这些年你从都司也拿了不少好处,起码白白得了开垦的良田。 虽说米氏觉得委屈, 但在朝廷眼里可不是这么回事。 现在,敌人都打到跟前了, 你我得赶紧想办法应对,不能就这么服软。” 段正则脸色忽然变得古怪,沉声道: “陆云逸以前说过一句话,我觉得挺有道理。” “你怎么也开始捧他的场了?”米斌抬头问道。 “不,是真有道理。” “什么话?” “以战止战,战息而宁生。以让求宁,让极而宁灭。” “什么意思。” “意思是,靠战争、争斗才能换来真正的安宁, 靠一味退让求来的和平,那不叫安宁。” 段正则声音飘忽,眼窝深陷。 米斌瞳孔微缩,脸色变得有些怪异。 他愣了许久,忽然笑了起来: “呵呵呵呵.这话还真有点道理。 想当年朝廷来大宁的时候, 我们百般忍让,以为能避免争斗,日后能过上好日子。 可现在呢,良田没了,部落没了, 反倒成了个莫名其妙的员外,真是岂有此理! 兄长不止一次跟我说, 当初就不该答应朝廷的条件,就该跟朝廷接着斗。 只可惜,当时冯胜的大军压境, 我们人心不齐,不敢争斗.甚至连反抗的心思都不敢有。” 段正则笑了起来。 大宁都司是洪武二十年设立的, 当时朝廷正与纳哈出交战,领军的正是宋国公冯胜。 那一仗不仅打服了纳哈出, 也震慑住了大宁诸部,顺便设立了都司。 段正则摆了摆手:“好了,过去的事就别提了。 当初选错了,那就再选一次。 米兄觉得,该怎么跟这位新来的同知打交道?” 米斌回答:“怎么打交道?他这是要断我们的根啊,只能斗!” “好,怎么斗? 他手下有五千精兵,还有不少卫所指挥使。 在都司里,周大人要是不借助北平的力量,都压不住他, 你我拿什么跟他斗?” “你什么意思,叫我来服软?”米斌看向段正则,脸色严肃。 段正则摇了摇头: “不,打蛇打七寸。 你我手中的力量比不上陆云逸,但他的声势远不如我们。 要是我们能联合城中其他几家一起造谣生事,陆云逸肯定压力不小。 到时候,我们再跟他周旋谈判, 至少要让他维持现状,你看怎么样?” “就这些?”米斌若有所思,继续说道: “陆云逸行伍出身,你觉得他会怕这些流言蜚语?” “他怕不怕另说, 但我们要让大宁城和都司的百姓怕他,这就够了。 毕竟我们也只是想保住现有局面,又不是真想置他于死地。”段正则直言不讳。 他接着说道: “但在此之前,匡晓飞不能再落在陆云逸手里。 这些年他跟着我做了不少事,很多文书都是他帮忙遮掩的。 只要陆云逸攥着他,就能源源不断地拿到证据。” 米斌脸色一沉,许久才悄然做了个割喉的动作,眼神中带着询问。 段正则轻轻点了点头:“事到如今,也只能这样了。” 米斌忽然长叹一口气: “对于段兄说的在城内散布流言,我不太认同。 但杀匡晓飞这事,我赞成。 这样,我来安排人动手,保证万无一失。” 段正则见他如此笃定,心中不禁生疑,问道: “你打算派谁去动手? 匡晓飞被关在府衙,那儿肯定有精锐军卒把守。 就算府衙里有内应,想杀人也不容易。” 米斌忽然笑了起来: “这次我找的人,肯定能让陆云逸投鼠忌器,让他左右为难。” “哦?是谁?” 米斌回头,掀开雅间的帘幕,看向外面的侍卫: “把人叫进来吧。” 不多时,帘幕被掀开, 一名身材粗壮、身披狐裘的壮汉走了进来。 他毫不客气地在火炉边坐下,头上的雪渐渐融化。 米斌向段正则介绍道: “段兄,这位是朵颜元帅脱鲁忽察儿的族弟乌日根。” “哦?” 段正则眼中光芒大盛,瞬间明白了米斌的意图。 “你是想让他来做这事?” 米斌点了点头: “乌日根在陆云逸到大宁之前就来了,跟我见了面。 本来是打算商量买些粮食和铁器, 可现在,咱们得先自保,商量商量怎么在大宁城活下去。” 段正则看向乌日根, 他长相粗犷,不过二十来岁,身上透着一股冲劲和鲁莽。 “你这么做,朵颜元帅知道吗?” 乌日根淡淡地看了段正则一眼: “大哥一到冬天,手腕就疼得要命。 他对陆云逸恨之入骨,恨不得喝他的血、吃他的肉。” “那就是不知道了。” 段正则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隐晦地看了米斌一眼。 二人目光交汇,心领神会,一切尽在不言中。 眼前这个乌日根头脑简单,能用就用, 不管结果好坏,都能给陆云逸添堵。 米斌这时笑了起来,拿过一壶酒倒在瓷碗里,说道: “乌日根兄弟,先喝壶酒,暖暖身子。 既然咱们有共同的敌人,那就该同仇敌忾啊。” 乌日根冷峻的脸色缓和了些, 将壶中酒一饮而尽,瓮声瓮气地说: “我带了一百来个弟兄,都是军中好手。 要杀的人在哪儿?告诉我,杀完人,粮食和铁器我就带走。” “好说好说,人在哪儿我稍后派人告诉你。 先给你送一批粮食和铁器,乌日根兄弟先收着。 到时候晚上行动,我的人会配合你。” 米斌笑容和煦,全然没有刚才那副老谋深算的样子。 段正则也连连点头: “我在府衙里有些亲信,我也会让他们配合。 今晚无论如何,一定要成功!” 乌日根没什么异议,只是点了点头: “你们明人不行,杀个人还得靠我们。” 二人一愣,再次对视一眼,微微一笑,没有反驳。 (本章完) 第620章 漫漫大雪,关门打狗好时候 第620章 漫漫大雪,关门打狗好时候 申时初,也就是下午三点左右。 外面依旧是鹅毛大雪纷飞,而衙房内却温暖如春。 陆云逸身着常服,坐在书桌后面,静静地翻阅着这些年来的账目文书。 虽说在京城时已看过不少类似的文书,但终究不及都司里的详尽。 而且,其中许多文书都经过匡晓飞之手修改整理, 想要从中辨别真伪,着实需要费一番脑筋。 这使陆云逸看得颇为吃力, 加之屋内空气闷热,他的脸色渐渐红起来。 察觉到脸上发烫, 陆云逸放下手中的文书,轻轻摸了摸自己的脸。 随后站起身来在屋内来回走动,以此缓解久坐带来的不适。 尽管他才二十多岁, 但在京城时,已见过太多四十多岁就身体欠佳的官员。 他们不是腰痛,就是腿疼,再不就是屁股痛。 这让陆云逸早早便意识到,养生要趁早, 绝不能长时间久坐不动。 就在他活动身体的时候,外面传来了轻轻的敲门声。 “陆大人,您在吗?” 陆云逸转过身,看到门上已经映出一道人影,便说道: “进来。” 房门打开,呼啸的风声瞬间灌了进来, 陆云逸微微抬起头,竟觉得这冷风有些舒适。 透过门缝,可以看到外面漫天飞雪,空气中弥漫着薄雾。 谭威关上房门,在屋内站定,他有些奇怪地看着陆云逸。 “大人这是?” “嗯,久坐对身体不好,本官活动一下。 谭老将军,您有什么事吗?” 谭威的脸色变得凝重起来,从怀中掏出一封文书,向前迈了一步。 “大人,这是下官属下刚刚收集到的消息。 下官觉得此事关系重大,还是请您过目。” “哦?” 陆云逸微微眯起眼睛,上前一步接过文书。 “谭老将军辛苦了,快坐下暖暖身子。” “是,多谢大人。” 北疆的白昼似乎总是格外短暂。 还没等都司下衙,天色就已经暗了下来。 白天的鹅毛大雪渐渐变成了小雪, 纷纷扬扬地飘落着,也不知这雪还要下多久。 整个大宁城已然是一片银装素裹。 都司内由于有吏员经常清扫,所以并没有堆积太多的积雪。 但大街上的积雪却已经没过了脚踝,踩上去沙沙作响。 大宁城府衙门口, 已经有一些马车提前赶到,准备接下班的官员们回家。 大宁尚未设立布政使司, 然而,无论是城池管理,还是四周农田耕地的事务,亦或是各种政事,都需要有人来处理。 因此,便有了大宁城府衙。 它是都司的下属机构, 里面的官员们做的实际上是布政使司的工作。 他们之所以选择在这里为官, 就是盼望着布政使司设立的那一天。 到那时,他们便能平步青云,成为大明行省的封疆大吏。 然而,当各位官员走出府衙, 看到眼前白雪皑皑的景象时,心中那份坚持又减弱了几分。 大宁与云南不同, 即便在元朝时期,这里也是一片荒无人烟的地方。 云南能够迅速成立行省,设立三司,而大宁却难以企及。 伴随着一声声叹息,马车缓缓驶离府衙。 车轮压过积雪,发出吱嘎的声响, 一道道车辙交错着,延伸向远方。 在府衙不远处的一间民房里。 乌日根静静地站在床前,透过窗户的缝隙,紧紧盯着不远处的府衙。 他眼窝深陷,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冰冷的杀意。 在他身后,十几个人围坐在火炉旁, 伸出手掌烤着火,试图驱散身体的寒意与僵硬。 他们身旁放着草原人常用的弯刀, 刀上还残留着一些水渍,似乎是刚刚融化的雪水。 乌日根转过身,吩咐道: “天马上就要黑了,大家做好准备,吃完饭就行动。” “是!” 两个时辰后,亥时初。 整个大宁城陷入了一片漆黑之中, 天空中的月亮也被乌云遮挡,不见踪影。 狂风裹挟着乌云,发出“呼呼呼”的呼啸声。 即便是在这片冰天雪地中生活了多年的乌日根, 看到这景象,心中也不禁感到一阵空落。 空旷、寂寥、冷漠等种种情绪在他心中滋生, 让屋内的许多人都神情复杂。 作为草原人,他们喜爱春日和夏日, 因为那代表着一望无际的草原和繁茂草木。 然而,在这片土地上,漫长而寒冷的冬日才是生活的常态。 乌日根穿上衣服,戴上毡帽,从门口拿起一把弯刀,转身面向身后的众人,神情严肃。 “所有人听好了,这次行动关系到我们的粮食和铁器。 希望大家打起精神,把该杀的人杀掉。 冲进去之后,该杀的杀,该拿的拿, 但无论如何,都必须在一刻钟之内撤出来。 都司就在隔壁街道,他们一刻钟就能赶到。 要是有人贪战或者贪图钱财,可别怪我不管不顾, 听明白了吗?” “明白!”众人低声回应。 乌日根轻轻点了点头,放下门栓,悄悄推开一条缝隙。 呼啸的风声立刻传了进来,外面漆黑一片。 “出发。” 房门大开,乌日根拉下毡帽的两个护耳,盖住耳朵,踩着厚厚的积雪,快步向府衙走去。 在这样的风雪天气里, 不出半刻钟,所有的脚印都会被大雪覆盖。 乌日根一马当先,很快来到了府衙门口。 他轻轻敲击着大门, 有节奏地敲出“咚咚”“咚咚咚”“咚”的声音。 不一会儿,门栓转动的声音传来, 原本紧闭、高大漆黑的大门缓缓打开, 露出一张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两只眼睛的脸。 那人看到乌日根后, 眉头微微一挑,用力拉开了大门。 乌日根心中顿时安定下来, 看着敞开的府衙大门,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他呼出的热气在黑暗和烛火的映照下,形成了一团白雾,格外显眼。 “你是彭哲?” 开门的人一愣,然后用力点了点头,压低声音说: “快进去吧,别磨蹭。” “嗯”乌日根点了点头, “不用关门,守卫也就二十人,很快就能解决。” 说完,乌日根回头看向身后的众人,用力一挥手: “冲进去,杀掉匡晓飞!” 一阵略显杂乱的脚步声响起, 百余人眼中闪烁着贪婪的光芒,蜂拥而入。 看着府衙内装饰古典、一看就价值不菲的陈设, 他们不禁不停地吞咽着口水, 心中想着这里不知藏着多少钱财。 等所有人都冲进去后,乌日根刚要迈步跟上, 却见开门的“彭哲”用力将大门关上。 乌日根回过头,皱起眉头问道: “关门干什么?” “彭哲”没有理会他,只是用力地将大门关上。 随着“嘭”的一声闷响,大门紧紧关闭, 外面呼啸的冷风也瞬间消失,周围变得安静下来。 这时,“彭哲”缓缓转过身,静静地看着乌日根,嘴角泛起一丝冷笑。 “当然是关门打狗。” “打狗?哪里有狗?” 乌日根手持长刀,愣在原地,一脸疑惑地问道。 “彭哲”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地从门边拿起一个黝黑的东西, 又从怀中掏出一个火折子, 轻轻一吹,火折子亮了起来。 他将火折子凑近那个黝黑的东西,似乎点燃了什么。 直到这时,乌日根才反应过来,顿时怒目圆睁: “你说我是狗?” 乌日根怒气冲冲地大步冲了过去,脚步沉重有力。 但很快,他就看到“彭哲”手中的黑色物体开始冒烟。 他盯着看了一会儿,瞳孔骤然收缩。 如果没记错的话,这个长管状的东西是明人的火器! “你想干什么!” “打狗啊。” 彭哲语气平淡,向前走了几步, 将火铳黝黑的枪口对准了乌日根的脸。 “别动!” 乌日根迟疑了片刻,就在这一瞬间,刺眼的火光和震耳的爆炸声淹没了他的脸。 “嘭!” 血四溅,乌日根的脸瞬间变得血肉模糊,半个脑袋都不见了。 他手持长刀,双脚分开站立着, 从姿势来看,显然是一名军中勇士。 只可惜,他连出刀的机会都没有。 他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再次发出“嘭”的一声巨响,激起了一阵雪雾。 “啪嗒”一声, 一个血淋淋的东西从空中掉落,落在他的身旁。 “彭哲”慢慢走过去,低头看了一眼, 发出了“哎呀”一声埋怨,小声嘀咕道: “这天灵盖也太不结实了。” 嘀咕完后,他从怀中掏出一个哨子,放在嘴边,用力吹了起来。 刺耳的哨声很快传遍了整个府衙, 让那些刚刚准备动手抢劫的草原人一愣。 发生什么事了? 紧接着,府衙各处原本紧闭的大门轰然打开,露出了里面黑洞洞的枪口。 “射——” 随着一声高呼,砰砰砰砰的枪声响起, 枪响过后,鲜血飞溅,有人应声倒地。 “有埋伏,有埋伏!!” 慌乱的喊叫声瞬间响起, 所有人都像无头苍蝇一样,朝着大门的方向跑去。 然而,紧接着传来的是整齐的弓弩上弦声。 二十几道身影从府衙的墙壁上冒了出来, 他们毫不犹豫地扣动了扳机。 “嗖——” 弩箭划破空气的声音在风雪中显得微不足道, 但在这些草原人的耳中,却如同地狱钟声。 大牢里,匡晓飞被固定在刑架上, 怔怔地看着前方那些前赴后继、又不断倒下的草原人。 他的瞳孔微微收缩,全身冰冷。 随着最后一声火铳的响声停止, 整个大牢门口已经是尸横遍地, 残肢断臂散落各处,原本洁白的雪地被鲜血染得通红。 陆云逸就坐在匡晓飞身旁不远处,他站起身来,挥了挥手。 “清理现场,把匡晓飞带回牢房。” “是!” 没过多久,匡晓飞又回到了他曾经视为牢笼的牢房,温暖再次笼罩着他。 久违的温暖让他渐渐恢复了一些意识, 身体也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陆云逸依旧坐在牢房外,身上披着狐裘,手里捧着一杯热茶。 “匡晓飞,你都已经进了大牢,还是有人不想放过你啊。 怎么样,现在有什么想法?” 匡晓飞打了个哆嗦,眼泪鼻涕流了一脸。 “我我立下了汗马功劳啊,他,大人怎么能这样对我!!!” “哎,现在说这些已经晚了。 你入狱的那天起,对于某些人来说,你就已经没有了利用价值。 现在派人来杀你,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好了,现在说说你还有什么没交代的。 把事情交代清楚, 本官可以做主,让你在这牢房里多待些日子。这里既暖和又安全, 对了,本官还可以安排你的家人来见你,怎么样?” “我说,我说,我全说!!” 匡晓飞发出一声哀嚎,整个人吓得屎尿失禁。 陆云逸站起身来,脸上露出轻松的神情,挥了挥手。 “把他说的都记录下来,然后让他签字画押。” “是!” 说完,陆云逸便迈步离开了天牢。 整个府衙内一片狼藉,草原人的尸体和物品散落得到处都是, 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血腥味,在寒冷的冬日里显得格外浓烈。 陆云逸一边走一边观察着周围的情况,最后来到了大门处。 他看到巴颂正拿着火铳,警惕地盯着大门, 还看到了巴颂身后不远处那具高大的尸体。 “巴颂,情况怎么样?” 巴颂没有回头,而是小心翼翼地向后退着,始终将火铳的枪口对准大门。 等退到与陆云逸并排时,他才缓缓开口。 “大人,草原人没有我们暹罗人聪明,这个人很厉害,但他太傻了。” “哈哈哈。” 陆云逸笑了起来,看向巴颂手中的火铳,提醒道: “永远不要轻视你的对手,他不傻,只是没有跟上时代的变化。 这改进后的火铳用着怎么样,顺手吗?” 巴颂把这句话记在了心里,连忙回答。 “大人,非常好,就是这火铳太凉了,不戴手套的话,手会粘在上面。” 说着,他将自己脱皮的手扬了扬。 “北疆的天气就是这样,火铳还需要进一步改进。” 陆云逸笑了笑,轻轻按下巴颂手中的火铳。 “战斗已经结束了,可以休息了。” 巴颂却仍然盯着大门,说道: “大人,刘将军告诉属下, 一个合格的军人,必须时刻准备战斗,任何时候都不能放松警惕。” 陆云逸听后笑了起来: “说得不错,既然你把这话听进去了,那就好好思考、好好学习。 日后要是你能回到暹罗,说不定还能当个大将军呢。” 巴颂嘴唇发干,喉咙动了动,眼中闪过一丝光芒。 大将军?我能行吗? 第二天清晨,太阳照常升起, 漫天的大雪已经渐渐停歇, 但天空中仍飘着雪,天色依旧阴沉。 府衙的许多吏员和官员上班后,惊讶地发现。 今天府衙竟然格外干净, 厚厚的积雪被清理得干干净净,只留下了早上刚落下的一层薄雪。 “老何啊,今天可真勤快。” 一名中年官员走进府衙,朝着门房老何竖起了大拇指。 老何心里有些忐忑,脸色也有些不自然, 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笑着点了点头。 “昨天睡得太沉了,是谁帮忙打扫的?难道是府尹大人提前安排了人手?” “老何,行啊,今天这么勤快!” 很快,府尹洪忆山大笑着走了进来, 他身材魁梧,原本也是行伍出身。 老何愣住了,但还是讪笑着点了点头,接受了这份夸赞。 只是他心里一直有个疑问: “不是府尹大人安排的,那到底是谁打扫的呢?难不成闹鬼了?” 文昌街的胡桃楼里, 米斌从两个草原女子的怀抱中缓缓醒来。 感受着被窝里的温暖,他感到十分满足,伸了个长长的懒腰。 身旁的两个女子也慢慢醒了过来,睡眼惺忪地钻进了米斌的怀里。 “爷,再睡一会儿” “好好好,再睡一会儿” 米斌喃喃自语着,闭上了眼睛。 这时,屋里突然传来一个冷冷的声音: “还睡?” 米斌猛地睁开眼睛,手忙脚乱地坐起身来,朝旁边看去。 只见段正则一脸冰冷地坐在一旁。 “你怎么在这儿?” “我?我要是不来,等你的脑袋被人砍了,你恐怕还不知道呢!” 段正则的声音中充满了寒意。 米斌一愣,也顾不上自己赤裸的上身,连忙坐了起来,抬手狠狠地拍了拍身旁的女子。 “起来起来,都给我滚出去!滚出去!” 两名身材高大的草原女子慌慌张张地走了出去。 米斌看向段正则,满脸疑惑地问道: “发生什么事了?” 段正则深吸了一口气,沉声说道: “乌日根呢,他昨晚有没有行动? 为什么今天府衙一切正常?匡晓飞也还没死!” “什么?” 米斌一脸茫然, “不对啊,昨天下午他们就已经到了,天黑之后就该行动了。” “他人呢!” 段正则脸色凝重,“咱们在大宁这么多年,都说乌日根是个傻子,恐怕现在成傻子的是咱们!” “你是说,他拿了粮食和铁器跑了?” 米斌听出了段正则的意思,连忙摇头。 “不可能,朵颜三卫现在急需粮食,他们不可能做这种杀鸡取卵的事。” 段正则咬牙切齿,额头上的青筋都暴了起来: “那你就赶紧起来!!赶快去找人!!!” (本章完) 第621章 一切照旧 杀鸡儆猴 第621章 一切照旧 杀鸡儆猴 北平行都指挥使司衙门, 已临近中午,眼看就要到吃饭时间。 段正则在衙房里来回踱步,满心疑惑。 他时不时地凑近大门缝隙, 从里面往外瞧,盯着外面人来人往的景象。 可越看,心中的疑惑就越深。 “难道是我产生幻觉了?还是说昨天根本什么都没发生?” 段正则直起腰,陷入沉思。 只因今日无论是衙门还是都司,与往常相比毫无变化, 依旧如古井无波,一片死气沉沉。 然而,随之而来的问题在段正则脑海中挥之不去。 “乌日根他们去了哪里?难不成真的跑了?” 直到散衙的铃声响起,段正则也没找到答案。 他在衙房里犹豫了好一会儿, 最终还是决定不出去吃, 而是拿起餐盒, 打算去食堂转转,观察一下诸位大人的反应。 兜兜转转,段正则拿着餐盒来到食堂。 不少人见他来了,纷纷露出诧异的神色,甚至有人笑着问道。 “段大人今天来食堂用餐啊。” 段正则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回应道: “嗯,外面天气太冷,就不出去了。” “是啊,才十二月就这么冷,真不知道年后得冷成啥样。”有人笑着接话。 打饭过程十分顺利。 由于他是都司的官员,餐盘里的米面肉比其他人要多一些。 但段正则的关注点并不在此。 他发现,都司的人似乎没有任何异样, 好像根本不知道隔壁府衙发生过什么事。 “乌日根到底去哪了?”这个问题再次涌上心头。 这时,掌管司务的都司佥事卫启文走了过来,一脸凝重地坐下。 他把声音压到最低,沉声问道。 “怎么还没有行动?拖得越久,匡晓飞交代得就越多。” 段正则满脸狐疑地盯着他,眉头紧皱: “你真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什么?” 卫启文脸上露出茫然, 一边看着段正则,一边端起汤碗,猛喝了一大口,嘴角还沾着一片白菜叶。 “发生什么事了?”他追问道。 段正则摇了摇头,“没什么,只是感觉有些奇怪。” 卫启文点了点头,开始大口吃饭,吃得狼吞虎咽, 这副模样让段正则心里更加烦躁,忍不住长叹一口气。 “卫大人,这饭明天就吃不到了吗?” 卫启文又茫然地看了他一眼,嘿嘿一笑。 “家里穷惯了,不要钱的饭菜,不吃白不吃。” 接着,他又继续狼吞虎咽地吃起来,那吃相十分夸张。 段正则无奈地摇了摇头,放下筷子: “卫大人,跟你说实话吧, 昨天已经有行动了,但今天一点动静都没有。” 卫启文大口嚼着食物,抬起头,看了看周围的人,低声说道。 “赶紧吃,吃完回衙房再说,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嗯” 一刻钟后,两人回到段正则的衙房。 段正则把昨天的安排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卫启文, 听得卫启文也是一脸难以置信。 “安排人了,却没动静?这是怎么回事?” 大概是把心里的郁闷倾诉了出来, 段正则的脸色好了一些,长舒一口气。 “这也正是我疑惑的地方。 乌日根至今生死不明,匡晓飞也是。 早上的时候,我甚至怀疑,昨天的安排只是我做的一场梦。” “你没去问问谭大人? 他负责操练,还掌管着大宁城的城防军, 有什么风吹草动,他应该是第一个知道的。”卫启文问道。 段正则眉毛一竖,猛地摇头: “谭威和我们不是一路人,这话哪敢去问他? 况且,昨天有人看见, 他去了陆云逸的衙房,待了很久才出来,还满脸喜色!” 卫启文脸色变得凝重起来,这个消息他也有所耳闻。 深吸一口气,他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我觉得,乌日根死了。” 段正则心里一沉,“说说看。” “昨晚下大雪,乌日根就算是草原人,也不敢在那样的大雪中贸然行动,那简直是找死。 而且,昨天大宁城四个城门都没有动静,他没出城。 既然没出城又找不到人,那多半是死了。” 听了卫启文的话, 段正则心中最后一丝侥幸也破灭了。 他缓缓闭上眼睛,长叹一声。 “好手段好手段啊。” 见他如此,卫启文坐在一旁,若有所思。 “段兄,事情都到这份上了,我们还有退路吗?” “退路?陆云逸才刚来几天,抓住一个匡晓飞,就把你我逼到绝境, 这明显是不给我们留余地,哪还有退路可言。” 段正则缓缓睁开眼睛,眼中闪过一丝凶狠。 “但咱们也不是好惹的, 都是在军伍中摸爬滚打过的人,谁怕谁!” 这话听起来更像是在给自己壮胆, 连一旁的卫启文都觉得这话有些底气不足,脸色微微变幻。 “段兄,要不服个软?” 他试探着问道,见段正则瞪大了眼睛,连忙补充道。 “陆云逸不过是想要你手中的屯田之权,给他便是,总好过丢官丢命。” 段正则坐直身子,怔怔地看着卫启文,眼睛微微眯起: “你怕了?” “我?我没怕。” 段正则没跟他争辩,自顾自地说道。 “你既然怕了,我也没什么好说的。 屯田本就是一笔烂账, 东西交出去容易,想要收回来可就难了。 等陆云逸查来查去,发现粮田和军屯都收不回来, 他肯定会生气,到时候还会找我的麻烦。 那时,我成了一个无权无势的佥事,还不得任由他拿捏? 到了那个地步,才是真的退无可退!” “陆云逸刚来,朝廷想必也不希望看到都司大乱,他应该会有所克制。” 不知是在给自己打气还是自我安慰,段正则又补充了一句。 “我倒是觉得,你小瞧了朝廷。 朝廷里已经风波不断, 大宁不过是关外之地,谁会费劲心思来管这里。” 卫启文摇了摇头. 就在这时,突然响起一阵敲门声,把两人吓了一跳,猛地看向门口。 只见一个高大的人影映在窗纸上,静静地站在那里。 “段大人,本官能进来吗?”陆云逸年轻的声音传来。 段正则脸色一变,“他怎么来了?” 他看向卫启文,连忙挥手: “快,你赶紧躲起来,别让他发现你在这儿,不然解释不清了。” 卫启文脸上也闪过一丝慌乱, 慌慌张张地跑进内室,躲到了屏风后面。 这时,段正则才轻咳一声,小跑着走到门口,打开房门。 扑面而来的冷风和陆云逸年轻英俊的脸庞一同映入眼帘。 可仅仅过了两天,段正则心中已不敢再有最初的轻视, 转而变得忌惮起来,就连说话的声音都轻柔了许多。 “是陆大人啊,快请进, 您有什么事招呼一声就行,何必亲自跑一趟。” 陆云逸笑着走进来, 一眼就看到书桌上的两杯热茶,以及有些凌乱的坐垫。 他若有所思地打量着衙房,笑着说道。 “闲来无事,四处走走, 不知不觉就走到段大人这儿了,没打扰到您吧。” “不打扰,不打扰。 陆大人刚到都司,各处衙房转转也好。 都司衙门很大, 一些吏员和主事的办公地点都比较隐蔽,藏在角落里。 下官刚来的时候,也有很多地方不熟悉.呃!” 段正则关上门转过身, 一眼看到那两杯热茶,脸色瞬间僵住。 但见陆云逸似乎并不在意,他心里才松了口气。 “段大人,您来大宁多久了?” 陆云逸站在一幅山水画前,仔细端详着,同时问道。 “回陆大人,已经五年了。” “那时候都司还没成立,你们就来了,辛苦了。” 陆云逸的声音带着一丝感慨。 段正则心中觉得奇怪,眉头微皱, 不明白他这话的意思,索性直接问道。 “不知陆大人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是这样的,本官手下抓到一个试图打探城防的小贼, 听说在城里还挺有名气,所以特来问问, 免得大水冲了龙王庙,伤了自己人。” 段正则心里一紧,脑海中立刻浮现出乌日根的模样。 可不知为何,听到这个消息, 他心里反倒踏实了一些。 至少,知道人去了哪里。 但下一刻,陆云逸的话又让他的心悬了起来,甚至浑身冒出冷汗。 “那人叫米斌,听说他是城内文昌街米氏的二掌柜。 如果我没记错,洪武二十年十月, 米氏曾从朝廷购买过一部分良田,就是由这米斌经手的。” 陆云逸一边笑着,一边回头, 目光落在段正则身上,仿佛有千斤重,让他僵在原地。 “怎么会?他怎么会被抓了?这这.” 段正则思绪纷乱,嘴唇紧闭,喉咙动了动。 他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面露尴尬。 “大人,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米氏对都司建设,可是立过大功的。” “哦?什么功劳?侵吞田产?还是欺压百姓? 又或者是在草原人和大明百姓之间做二道贩子,两头获利?” 段正则瞳孔骤然收缩,尽管屋内有暖炉, 他却感觉自己像坠入了冰窟,浑身冰冷,呼吸都有些困难。 陆云逸对他的异常表现视而不见, 静静地在上首坐下,若有所思地问道。 “米氏和段大人有交情?” 段正则呼吸有些急促,“陆大人,要说没交情那是不可能的。 在建设大宁城和开垦田亩时, 米氏帮了很大的忙,下官也认识米斌。 只是,他向来以老实本分著称,怎么会打探都司防务呢?” 陆云逸坐在那里,神色温和。 “刚刚有人在四个城门打听昨晚城防军的调动情况,被当场抓住。 顺藤摸瓜,这才发现竟然是他。” 段正则嘴角微微抽搐,对这些人的愚蠢感到十分无奈。 都什么时候了还这么莽撞! “不对.” 段正则突然意识到一件事, 陆云逸怎么会特意跑来跟他说这事,肯定另有深意。 很快,段正则瞳孔微微放大: “谭威!” “谭威投靠他了?对.一定是这样, 不然他怎么会知道四方城门的动向,还这么干脆地抓人,一定是谭威打破了默契!” 想明白这一点,段正则顿时感觉如山般的压力扑面而来。 这还怎么斗? 眼前这人手握精兵,内外都有眼线, 如今连掌管大宁城防务的谭威都投靠了他,自己怎么可能斗得过? 段正则心绪难平,而躲在屏风后的卫启文更是吓得赶紧捂住嘴巴, 慌乱之中碰到了屏风,发出几声轻微的响动。 陆云逸将目光投向屏风处,好奇地问道: “段大人还有客人在?” “没,没有.应该是老鼠。” 段正则结结巴巴地回答。 陆云逸一脸恍然,连连点头。 “这关外的妖魔鬼怪还真不少,大冬天的还有老鼠。” 陆云逸站起身,笑容满面地看着段正则: “段大人,既然米氏和您有些交情, 那对于米斌的处置,本官会手下留情。” 段正则一愣,随即心中涌起一丝喜悦。 在他看来,这显然是陆云逸释放的善意,甚至是不想把事情闹大的信号。 但陆云逸下一句话,却让段正则僵在了原地。 “打探防务一事,按大明律应判三族戍边。 不过考虑到大宁本就是边镇,就只处置他一人吧。 等明年开春,菜市口腰斩。” 说完,陆云逸笑着推门离开。 隐隐约约传来他的声音, “段大人可以把门打开,让屋里的老鼠跑出来。” 段正则脸色瞬间涨得通红, 怒气冲冲地跑到房门前,用力关上门,破口大骂。 “这是挑衅,挑衅!!” 这时,一直躲在屏风后的卫启文缓缓走了出来,脸色怪异,带着几分后怕。 “段兄,这可怎么办?” “我去找周大人, 我就不信了,这么多年同甘共苦,还比不上他来这儿折腾这几天?” 段正则丢下一句话,便急匆匆地跑了出去。 很快,他在后堂正房见到了裹着袍子看文书的周兴。 “这么急匆匆地跑来,有什么事?” 周兴头都没抬,眼睛盯着文书,顺手拿起桌上的小竹杯,喝了口茶。 “周大人,陆大人是不是太欺负人了!” “怎么了?” 周兴抬头瞥了他一眼:“这小子惹你了?” “那倒没有。 周大人还记得米氏吧? 他把米氏的二当家抓了,还说明年开春要将其腰斩! 这事一旦传出去,大宁城内肯定会一片哗然, 咱们好不容易维持的局面就要彻底毁了。” 周兴若有所思,连连点头。 “米氏?我记得.详细说说,他怎么就把米氏的人抓了?” 段正则把事情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最后说道。 “大人啊,大宁能有现在的局面, 是您我和城中众多商户共同努力的结果。 现在陆云逸刚来就要破坏这一切,实在是欺人太甚!” 周兴笑了起来,把身旁的袍子裹得更紧了一些。 “段大人,先别着急。 米斌既然犯了法,就不能无视大明律, 该惩处就惩处,该安抚就安抚。 陆大人刚到北平行都司,咱们总要给他点面子。” 段正则脸色一急,正要再次开口, 周兴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 “这样,段大人有什么想法,就去找陆大人沟通。 本官过些日子要去北平养病, 都司的很多事务,就交给陆大人处理了。 你啊,要和陆大人好好相处。 大家都是在关外艰难求存的人,何必互相为难呢?” “我我.” 段正则几次欲言又止, 明明是陆云逸在为难人,怎么成了自己为难他了? 离开衙房的段正则被冷风一吹,头脑忽然清醒了许多。 看着都司内一片死气沉沉的景象,他若有所思地自言自语。 “或许朝廷和周大人, 都想改变都司现在的状况,所以才派陆云逸来。” “这个时候,我去撞枪口,不是明明是他来找麻烦,这是.” 段正则脸色变得极为古怪,心中危机感大增。 “杀鸡儆猴?” (本章完) 第622章 明人元人都是大宁人 第622章 明人元人都是大宁人 一日后,风雪渐息, 阴沉的天空终于透出一丝阳光,令人心旷神怡。 大宁城城北,是草原人聚居之地。 城中虽未明确划分汉人与草原人的居住区, 但众人都心照不宣地遵循着一个潜规则。 草原人住在直面寒风的城北,汉人则住在背风的城南。 大家都选择离家乡更近的地方居住。 陆云逸来到城北,眼前的规整景象令他颇感意外。 这里并非他预想中的脏乱差, 而是道路整齐,房舍建造得结实且有序。 就连房舍门口晾晒的毛皮都摆放得整整齐齐, 燃烧用的马粪和牛粪都被垒成四方块,整齐地堆放在门口。 陆云逸不禁心想,这里似乎比城南还要整洁。 在他身旁的,是雅蓉的儿子鄂尔泰。 与当年的稚嫩相比,鄂尔泰如今显得沧桑许多。 他留起了胡子,脸上毛发浓密,皮肤也变得黝黑。 不过,他那始终如一的眼神,依旧透着往昔的神采。 “阿日斯楞殿下.” 刚要开口,鄂尔泰便意识到不妥,连忙改口称“陆大人”。 这是他这两日每次说话时都会经历的“口误”。 “那些皮毛,都是明年要售卖的货物。 要是风小且有阳光,就得赶紧拿出来晾晒。” 鄂尔泰指着房屋前正在整理皮毛的一男一女说道。 接着,他又指向不远处在雪地里清洗衣物的年轻人: “陆大人,那是在雪地里洗衣服。 大宁的雪很干净,趁着雪刚停,把衣服上的油污洗掉。” 说到此处,鄂尔泰感慨道: “大人,他们刚到这里时并不会这样做。 但看到汉人都穿着光鲜亮丽的衣服, 他们也开始主动清洗衣物,刻意控制身上气味。” 陆云逸环顾四周,满意地点点头。 “这很好啊。 冰天雪地本就容易让人心情烦闷, 要是穿着再不整洁,心情只会更糟。” “这些房子是都司修建的吗?” 陆云逸指着前方百余栋房屋,放眼远眺,远处想必还有不少,连成一片,此刻都被白雪覆盖。 鄂尔泰点点头:“是都司修建的。 我们曾跟工匠学习如何建房, 但.建出来的房子歪歪扭扭,有点不伦不类。” “各有各的长处。 草原人擅长扎帐篷,这一点汉人怎么都比不上。” 鄂尔泰认同地点点头,随后又摇了摇头。 “陆大人,现在都司使用的帐篷是用固定部件组装, 只需将它们稳固地拼接在一起就行。 比草原上的帐篷更牢固,插在地上能更好地抵御大风。” 陆云逸点头,这是宋国公北征时军中研究出的方法, 如今已在整个大明推广开来。 “但相应地,成本也更高。 任何事情都有两面性,不可能全是好处,也不会全是坏处。” 说到这儿,陆云逸侧头看了鄂尔泰一眼,问道: “你在这里住得还好吗?” 鄂尔泰抿了抿嘴,轻轻点头。 “好,比在草原上好太多了,不用再担心缺粮食。 在草原上,一旦遭遇风雪天气,牛羊总会死掉一些, 粮食也会不够吃,大家都得挨饿。 现在,在这座偌大的城里, 不用担忧天气,只需操心自己够不够努力,种的庄稼好不好.” “是啊,靠人力谋生计总比靠天吃饭要强。” 陆云逸点头,又问:“如今城中有多少草原人?” “将近一万。 他们大多是北元朝廷遗民, 不愿被也速迭尔迁到瓦剌,便逃到了大明境内。 都司收留了一部分,也放走了一些. 东北方向的朵颜三卫,也接纳了一些。” “一万人” 陆云逸若有所思地看向身后的文书姚同辰,吩咐道。 “尽快梳理出这一万人的人口结构, 区分老人、青壮、孩子、妇女,还有会耕地和不会耕地的。” 姚同辰手持纸笔,飞快记录: “是,大人!” 一旁的鄂尔泰突然有些担忧,犹豫许久后,轻声问道。 “大人,您这是打算?” 他隐隐担心,朝廷是不是要强行对这些草原人进行区分、分类和分化。 陆云逸笑着宽慰道。 “放心吧,我来大宁城,不是为了整治草原人, 而是要为他们寻一条出路, 让他们尽快融入大明。 你看现在,汉人住城南,草原人住城北, 一座城池两种景象,实在荒唐。” “大人,起初大家是混住的, 但后来.自然而然就分开了。 汉人与草原人还是存在一些差异的。” “我明白,生活习惯的不同难免会引发争吵和纠纷,但这都不是问题。” 陆云逸摆摆手,双手叉腰, 望着前方那些不时投来目光的草原人,沉声道。 “本官打算在大宁推广种植一种新作物, 让擅长种地的人去耕种。 这次我还带来了许多猪苗, 到时候安排擅长放牧的人去养猪,你觉得怎么样?” 此言一出,随行众人纷纷面露诧异。 鄂尔泰有些迟疑地说: “大人,猪是要吃粮食的.都司以前尝试过养猪。” “是啊,大人,牛羊能吃草,可猪吃的粮食比人还多。” 一旁留着怪异胡子的草原人乌云毕力格也开口说道。 他是这里部分草原人的族长,威望颇高。 他一开口,周围聚集的草原人也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 就连都司的人也觉得此事有些古怪。 在大宁都司,养猪一直被认为是行不通的, 毕竟这里的人吃的粮食都要从北平调配,哪还能给猪吃。 听着众人议论,陆云逸满意地点点头,笑了起来。 “看吧,汉人与草原人也并非毫无相同之处,想法和意见也能达成一致。” 这话让在场的人都愣住了, 大家有些奇怪地看看身边的人,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 不远处的谭威则猛地瞪大了眼睛, 愈发觉得这个年轻人行事有一套! 鄂尔泰挠挠头:“大人,养猪真的不可行啊。” “那是以前,现在有了新作物, 人吃不完的粮食不就可以用来喂猪吗? 现在不提前规划好,难道要让粮食烂在库房里?” 陆云逸在众人目瞪口呆中, 回身从马兜里掏出一个甘薯,用力掰开,分给鄂尔泰一半。 “来,尝尝,这东西好吃吗?” 说罢,陆云逸咬了一大口, 虽然甘薯已经凉了,但仍能尝出其中的软糯和甘甜。 鄂尔泰也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眼睛顿时一亮。 甘薯入口绵密,嚼起来像在吃面,味道确实不错。 “大人,这是什么东西?味道挺好。” 陆云逸看着周围众人渴望的眼神,微微一笑。 “云方,拿些甘薯出来,分给大家尝尝。” 不多时,在场的无论是草原人还是汉人,手中都拿到了一块甘薯。 大家品尝着,脸上露出不同的表情, 但无一例外,都觉得这东西美味。 谭威走过来:“陆大人,这是什么东西?下官从未见过。” “这曾是朝廷最高机密,也是咱们大宁人过上好日子的关键。” “最高机密?” 谭威神情立刻变得凝重,怔怔地看着手中的甘薯。 鄂尔泰也仔细端详着手中的东西,满脸疑惑。 最高机密怎么就这样分掉了? “哎~那是以前,现在不是了。 实话告诉你们,现在你们觉得甘薯好吃, 等以后家里到处都是甘薯时,就不会觉得稀罕了。” 说完,陆云逸放声大笑, 拿着甘薯朝着前方的居住区走去。 一行人跟在后面,一头雾水,但还是赶忙跟上。 陆云逸一行人走走停停,四处查看, 很快就在城北的居住区转了一圈。 陆云逸脸色变得有些凝重, 这时,身后的姚同辰递上一份文书。 上面有一些测算数据,是刚刚见过的众人的相关讯息。 陆云逸若有所思地看着鄂尔泰,问道: “怎么女人这么多,青壮却这么少?” 鄂尔泰脸色一沉,面露犹豫。 最终,还是身旁的年长者乌云毕力格接过话茬,沉声道: “我来说吧。” 他嘴唇微动,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陆大人,都司刚成立时,青壮确实不少。 但后来,很多族人不习惯大明的生活方式, 再加上有人从中挑拨、引诱,就纷纷跑回了草原。 两年来,离开的人越来越多,前些日子又走了一批。 他们并非真的过不惯大明的日子,而是心生恐惧。” “恐惧?” 陆云逸很快明白过来,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从京城的文书记录来看, 仅在大宁城,这两年间就处决了将近一两千草原人。 一旦发生叛乱、闹事等情况, 参与的人无一幸免,秉持着宁可错杀、不可放过的原则。 鄂尔泰这时开口: “大人,很多人因为害怕而逃走, 消息传开后,不少人也跟着跑了,只留下这些女人和孩子。 她们不是不想跑,而是即便回到部落,日子也生不如死, 还不如在这里装作什么都没看见。” 陆云逸点头,回身看向在场众人。 “本官理解你们的担忧, 但请相信本官,今后这类事情会大幅减少。 另外,无论是汉人还是草原人,来到大宁,就是大宁人。 都司日后会一视同仁, 犯错的该抓就抓,该杀就杀,绝不牵连无辜。” 在场一些人面露迟疑,对这番话将信将疑。 陆云逸坦然一笑。 “诸位不信也无妨,都司会用行动证明,你们只需拭目以待。 明年这个时候,不敢说让你们人人都吃上肉, 但至少能保证人人都能吃饱饭。 本官相信,到那时,就算往外赶人,都没人愿意走, 说不定草原人还会争相前来投奔。” 说着说着,陆云逸脸色变得严肃起来, 他挺直腰杆,浑身散发着一股悍将气势。 “但本官丑话说在前头, 这一年里绝不能出乱子,别耍什么心眼。 草原上的人多的是,没了你们还有别人。 朵颜三卫的人一直都想进城,却没机会。” “总之,好日子就在一年之后。 在此期间,谁要是搞破坏,谁就是大宁人的敌人!” “把这话传扬出去,都司也会在城内各处张贴告示。 若有人歪曲本官的意思, 本官绝不留情,一律按大明律处置。” 场中气氛陡然凝重起来。 陆云逸扫视众人,看到躲在后面、裹得严严实实的解缙,喊道: “解缙、杨士奇, 日后城内的宣传、教化工作就由你们负责。 务必让城内所有人都清楚, 谁要是破坏大宁人的好日子,必将遭受严惩!” 解缙哆哆嗦嗦地抬起头, 用力抿了抿嘴,想走出人群,却感觉手脚都不听使唤。 一旁的杨士奇高声应道: “是,大人!” “嗯,今日就先这样。 让各部头领来都司商议事情。” 说完,陆云逸转身离去,身后的鄂尔泰立刻挺直身子: “是!” 路上,杨士奇急匆匆地跟上,旁边还有冻得说不出话的解缙。 “大人,说明年就能过上好日子, 是不是太急了万一实现不了怎么办?” 陆云逸停下脚步,看看杨士奇,又瞥了一眼解缙,笑着说。 “有些事不是因为能成,才拼命去做,而是拼命去做了才能成。 人们对承诺,心里总会有个‘可实现性’的考量。 时间越近,越容易被理解和接受。 要是本官承诺十年后过上好日子,明年人都跑光了, 本来能做成的事也做不成了,那还谈什么好日子?” “靡不有初,鲜克有终” 解缙哆哆嗦嗦地开口。 杨士奇瞬间明白,这是《诗经》中的话, 意思是人们做事往往有好的开端,但很少有人能坚持到最后。 陆云逸有些惊讶地看了解缙一眼: “不错啊,不愧是大才子,就是身体太单薄了。” 陆云逸走近,捏了捏解缙的衣服,脸色一僵。 “你不穿袄?” “有有失体面” 陆云逸又捏了捏杨士奇的衣服, 他穿得厚厚的,整个人看起来胖了一圈。 “大人,学生穿了两件实在是太冷了。” “还行,不算太傻” 陆云逸欣慰地笑了笑,然后看向解缙: “大才子,等你冻死了,本官给你收尸。 其实也不用收,到时候你冻成冰棍, 用羊皮垫子一裹,就送回应天了。” 解缙牙齿打着战,决定回去就穿袄!穿三件! 陆云逸一边走一边说。 “之所以给出一年的承诺, 是因为时间越短,不确定性越小,人们越愿意等待。 当然,这也能增加可信度,彰显都司决心,还能激发大家热情。” “大人,那要是没完成呢?” 杨士奇好奇地问。 “没完成?没完成就再承诺一年呗。” “啊?” 杨士奇一脸茫然,解缙也哆哆嗦嗦地开口。 “取信于民,无信不立” 陆云逸笑了起来。 “怎么?一年时间,本官还不能让大宁有所改观?难道还会原地踏步? 只要有改善,本官再说一年又何妨? 到时候,就算他们想跑,也得好好想想。 要是明年真成功了,现在跑了岂不是白等一年? 所以,很大可能他们会再等一年。 一年又一年,就这么等下去。 付出了这么多,他们自己就会说服自己再等一年肯定能成! 到那时,你要是赶他们走,反倒成了他们的仇人。” “啊?” 杨士奇和解缙呆立在原地, 身后跟着的都司官员们也面面相觑。 这话,听起来怎么这么有道理呢? “大人.英明” 杨士奇憋了半天,只能用这句话来表达心中的佩服。 “行了,想要留住人,就得把事情做好,打铁还需自身硬嘛。 姚同辰,回去后召集一些精通农事的军卒。 给各部首领讲讲甘薯该怎么种。 让他们先有个盼头,少惹事,安稳度过这个冬天。 当然,要用心教, 可别等到来年开春,大家还不知道怎么种,那就闹笑话了。” “是!” 文书姚同辰高声应道。 陆云逸又说: “对了,士奇啊,城内的宣传工作,你得多费些心思。 要是草原人不识字,就让人在城里大声宣传。 宣传标语你们自己拟定。 一定要简单明了、通俗易懂,核心就是一点:“来了大宁,就是大宁人。” 杨士奇若有所思:“是!” (本章完) 第623章 大宁,变天了 第623章 大宁,变天了 第二日,大宁城各处都贴上了红底黑字的标语。 尤其是在城北草原人居住之地,以及在城南明人居住之地! [大宁城门开,草原朋友来,来了都是大宁人!] [草原风,大宁情,来了咱就是同根生!] [草原汉地路相通,大家同做大明雄!] 就连都指挥司衙门外原本干干净净的外墙,也贴上了这类宣传标语。 这让路过的诸多官员脸色怪异至极。 这是在搞什么名堂? 不少人面露讥讽,嘴角微微上扬。 难道仅凭这些看似幼稚的话语, 就能笼络草原人的心?简直是笑话! 然而,这一举动确实吸引了众多人的目光。 往来的行人商贾,无不对这一景象感到震撼。 震撼并非源于标语内容, 而是张贴标语所展现出的决心。 一直以来,都司对城内两极分化的现象避而不谈,甚至装作充耳不闻, 仿佛只要不提及,问题就不存在。 但今日,都司的一系列行动,勾起了许多人的心绪。 至少,都司开始有所作为了。 尤其是城北的草原人, 在听闻明年就能种地,且能收获足够粮食后,表现得格外平静。 即便有个别闹事的,也会被部落或街道自行压制。 大家的想法很简单,反正现在是冬天,距离开春没几个月了, 不妨等等看,也不差这几个月时间。 如此一来,城内竟出奇地安定。 都司衙门内,指挥使周兴看着往来的文书,脸色凝重到了极点。 其中一部分是都司上下收集的城内百姓言论, 还有一些是各级官员对都司态度转变的问询。 字里行间都表达着同一个意思:不能再这样胡乱折腾下去了! “哼!” 周兴冷哼一声,将手中的文书扔到一旁,眼中闪过一丝不耐烦。 “什么狗屁!不做事的时候,整天叫嚷着要行动。 现在做了,又整天抱怨,怎么好话赖话都让你们说了? 合着都司里外不是人?妈的!” 周兴低声咒骂一句,拿起一旁竹杯,将茶水一饮而尽。 随后,他有些感慨地看着杯子。 “这杯子不错,小巧精致,还不烫手,就是凉得太快。 要是在直隶使用,那倒是正合适。” 周兴摇了摇头,看向门口,喊道: “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门口的亲卫转过头,神情凝重地回答: “回禀大人,家中事务都已处理妥当, 衙门里的衣物、床铺也都收拾好了,随时可以出发。” “好!” 周兴长叹一口气,站起身来。 他看着桌上尚未批阅的众多文书,畅快地大笑起来。 “快,把这些文书都送给陆云逸。 以后这些事就交给他来做了,老子终于能清闲一阵子了。” “对了,把都司的诸位大人都召集过来,跟他们告个别!” 两名亲卫快步走进来,一边收拾文书,一边应道: “是!” 没过多久,都司正堂的会议厅内, 都司的一众官员带着文书和纸笔赶来,脸色略显凝重。 一路上,他们还七嘴八舌地小声议论着。 “肯定是周大人觉得城内的标语不妥,打算整顿一番。” “不一定,也有可能是大力赞赏呢, 都司现在死气沉沉的,有点动静也好。” “死气沉沉有什么不好? 现在大冬天的,在都司里烤着火多舒服, 外面那些活儿,谁爱干谁干!” 众人一路小声嘀咕,进入会议厅后便自动安静下来, 先前的轻慢态度也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一脸凝重,仿佛即将要处理什么重大事务。 会议厅十分宽敞,足以容纳百人。 都司的官员和主事们坐下后, 不仅不显得拥挤,反而空间绰绰有余。 不少人将目光投向最前方早已落座的几位佥事,眼中满是疑惑, 今日他们怎么来得这么早。 没过多久,都指挥使周兴身着官服,大步流星地走进来。 在场的一众官员纷纷起身,低声说道: “周大人。” “坐坐坐。” 周兴一边挥手示意,一边走向上首的位置。 直到他在上首站定,所有人仍未落座。 直到他坐下并再次挥手,众人才纷纷坐下。 周兴看着人头攒动的会议厅,脸上露出几分感慨。 他的目光在每个人的脸上停留片刻。 “在座的各位大人,我们共事多年了吧。 你们这些面孔,本官再熟悉不过了。” 此话一出,在场众人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大多数人心中警惕起来, 感觉这话之后恐怕没什么好事! 然而,周兴接下来的话, 让他们纷纷面露惊愕,瞳孔骤然收缩。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本官要去北平都司养病,可能短期内见不到诸位大人了。” “哗——” 喧闹声瞬间达到顶点, 所有人都茫然地看向周围的同僚, 对这一消息感到震惊,一时无法回过神来! 紧接着,他们又将目光投向最上首的一位同知和四位佥事, 见他们个个神色平静,心中便明白了几分。 这些大人早就知晓,并非周大人一时兴起。 “周大人,都司要是没了您,上下都会人心惶惶啊。” 一名经历司都事沉声说道。 不少人连连点头,口中说着“是啊”“是啊”。 即便如今北平行都司状况不佳, 但它毕竟是大明军事重镇,也是周兴一点点打拼下来的基业。 他是所有人的主心骨。 如今都司好不容易步入正轨, 他却要离开了?这算哪门子操作? 看着在场众人议论纷纷, 周兴忽然涌起一阵离别前的不舍。 他轻轻眨了眨眼睛,抬手压了压,示意大家安静。 等会议厅安静得落针可闻时,他才长叹一口气。 “本官在大宁多年,修建了如今大宁的二十座城池,身体早就垮了。 每逢阴雨天气,本官浑身哪儿都疼。 即便现在,本官的胳膊和腿都还难受着呢。 所以.本官决定去北平养病,也算是休息调整一下。” 顿了顿,他继续说道。 “本官离开大宁后,都司的一众事务交由陆大人处理,四位佥事辅助, 务必平稳、安定地度过这个冬天。” 刷—— 一道道目光如利剑般射向陆云逸, 看到的是他年轻的面庞和波澜不惊的眼神。 一时间,会议厅内暗流涌动,众人各怀心思。 不少人怀疑,这位从京城来的同知, 或许带着宫中乃至朝廷的密旨。 而周大人如今离开都司,是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 这是觉得我们做得不好吗? 不少人心中都这样想。 直到陆云逸沉声开口,才打断了他们的思绪。 “诸位大人,周大人年事已高,去北平养病也是情理之中。 还请诸位大人不要慌乱, 都司事务照常进行,静等周大人归来即可。” “这” 场面再次喧闹起来,不少人欲言又止, 不时看看周兴,又看看陆云逸。 一个胡子白,一个胡子都没长多少, 简直荒谬! 周兴摆了摆手,轻轻抚摸着胡子,笑着说道。 “本官的年纪比你们都大, 大宁是苦寒之地,你们就忍心让我这把老骨头在这儿陪你们挨冻? 这次本官去只是养病, 等天气转好或者病情好转,就会回来。” 说着,周兴有些遗憾地摇了摇头。 “说实话,本官原本想回应天养病,但宫中驳回了我的折子。 无奈之下,只能去北平了。 你们要好好做事,配合陆大人处理都司的事务。 若是有人不守规矩,可别怪本官不讲情面,更不能怪陆大人铁面无私!” “好了,事情就说到这儿。 之前你们呈上来的文书,本官都已交给陆大人。 后续的事情,你们找陆大人商议吧,本官先行一步。” 说完,在众人的面面相觑中, 周兴站起身来,快步离开了会议厅。 不少人纷纷起身,远远地跟在后面看着。 走出会议厅正堂的周兴, 站在都司宽敞的庭院中,忽然感到一阵伤感。 他回头看向正堂那高耸的屋檐, 以及规整得不能再规整的青砖绿瓦,心中默默自语。 “真是奇怪,临到要走了,反倒有些不舍.” 不过很快,他透过都司大门, 看到在马车旁等候的妻儿老小,心中顿时转为喜悦。 “可算是能歇歇了” 周兴快步走出都司, 回头看着跟出来的一众官员,微微一笑,然后挥了挥手。 “回去吧,好好办公,都司还有诸多事务等着你们处理呢。” “大人.” 不少人站在都司内, 那并不高的门槛,此刻仿佛隔绝了两个世界,又像是牢笼内外。 看着马车缓缓启程, 一行人这才从慌乱与无措中回过神来,心中涌起浓浓的不安。 一向和蔼的周大人走了, 迎来了年轻锐利的陆大人。 他们回头望去,看向站在正堂门前的年轻人,心中没来由地一阵慌乱。 他们知道,原本平静、死气沉沉的都司,或许将不复存在。 大宁城宜仁街, 覆盖着积雪的道路早已被各家的仆人清扫干净, 露出下方铺着白霜的青石板路面。 在这条街上,居住的都是非富即贵之人, 他们掌控着大宁城各行各业的商行生意。 还有不少人在大宁都司成立之前,就已在关外生活。 都司成立后, 他们顺理成章地成为大宁城乃至整个都司的权贵。 而米氏,更是这些权贵中的佼佼者。 米氏的府邸位于宜仁街中段, 占据了最开阔、最好的地段。 门口的石狮子威风凛凛,屹立在风雪中。 朱红大门紧闭,门上铜钉闪耀着光辉,烫金字体镶嵌在匾额上,更添几分威严。 但今日,整个米氏府邸的气氛凝重到了极点! 二爷米斌被抓已经两天了, 都司至今没有放人之意, 这让米氏笼罩在一片惴惴不安之中。 街上,原本清扫街道的众多仆人, 时不时抬头看向那紧闭的大门,眼神中透着异样。 尽管积雪早已清扫干净,但他们仍乐此不疲地打扫着,只因家中主人命令他们在外面紧盯米氏,留意其一举一动。 然而,他们没有等到米氏的动静,却感觉到地上淡薄积雪的颤动。 青石板发出“咚咚咚”的沉闷声响,通过扫在地上的扫帚,清晰地传到他们手中。 大地在震动! 一众仆人茫然地抬起头,看向宜仁街的尽头。 在那里,淡薄的风雪中, 一队黑甲骑兵迎着风雪缓缓走来。 高头大马似乎十分享受这样的天气,不停地甩动着脑袋。 硕大的马蹄落下,随着距离的拉近,震动声也越来越大! “咕嘟” 在场的人咽了咽唾沫,怔怔地看着百余名军卒从眼前走过, 走过干净的宜仁街,停在了米氏门前。 他们慌慌张张地想要回去禀报, 街上各家主人已经走了出来,站在大门前,怔怔地看着这一幕。 所有人都听到了骑兵队中传来的厉声呼喊。 “大宁城宜仁街米氏家主米靖,出来相见!” 沉寂许久的米氏大门缓缓打开, 露出其后宽敞的、用于遮挡视线的照壁。 照壁上雕龙画凤,刻有诸多山海异兽。 一位六十多岁的老者站在门内, 身着厚重锦袍,头戴员外帽,步履蹒跚地走了出来,身旁还有一名中年人给他撑着伞。 “敢问将军,找老朽所为何事?” 张怀安脸色冷峻,沉声说道: “奉右副都御史陆大人之命,特来请米老爷前往都司一叙,陆大人有话要问。” 米靖怔怔地看着前方的高头大马,声音颤抖地问道: “敢问将军,我二弟如今在何处?” “你二弟是何人?” “米斌。” “他窥探城防要务机密,现已被收押,明年开春问斩。” 米靖身体猛地一颤,长满老人斑的手掌不停抖动,脸上的胡须也跟着抖动起来。 “这何至于此啊。” 张怀安没有跟他多费口舌,冷冷地说道: “米老爷,请吧。” “爹,不能去” 中年人拉住米靖,在他耳边低声说道。 “去,不能不去,去了或许还有缓和的余地。” 米靖拍了拍中年人的手,吩咐道: “备轿。” 张怀安对此并未阻拦,只是冷冷地看着。 中年人看着父亲上了轿子,看向张怀安,问道: “敢问将军,我何时能去都司接回老父亲?” 张怀安瞥了他一眼,淡淡地说: “一切事宜由陆大人决定,本将无权过问。” “走。” 张怀安一挥马鞭,百余名军卒簇拥着轿子,朝着都司缓缓走去。 都司内,自从周大人早上离开后, 整个都司的气氛变得沉闷而怪异。 所有人都心不在焉, 就连巡逻甲士也感受到了这种异样的氛围。 他们看着拿着文书来回奔走的伍素安,怔怔地出神。 其中一名年轻军卒喃喃自语道:“老哥,这是不是一步登天了?” “是啊,现在伍素安主持经历司的事务,整个人都神气多了。 现在你还相信努力有用吗? 左右不过是大人物的一句话。” 年轻军卒想了想,轻轻点了点头: “有用..千里马遇伯乐,首先得是千里马才行。 要是做得不好,大人物怎么会看中。” 老卒一愣,随即笑着点了点头: “你这话倒是有点道理。” 这时,他们看到都司佥事卫启文匆匆走过,连忙挺直身体,微微躬身: “大人。” 卫启文却全然没有理会, 径直朝着段正则所在的衙房冲去,毫无顾忌! 房门被猛地撞开,卫启文冲了进去, 看到坐在书桌后怔怔出神的段正则,脸色略显慌张。 “段兄,你还在这儿发愣干什么?大事不好了!!” “什么?” 段正则有些茫然地看着他。 “米靖被抓了,不是被请到了都司,现在正在偏房等着陆云逸呢!” “什么?” 段正则心神大震,瞳孔骤然收缩。 卫启文额头冷汗直冒。 “你快想想办法,米靖那老家伙欺软怕硬。 要是他交代了,咱们就不用去找什么白松部了,全都得完蛋!” “完了完了.现在还能想什么办法?等死吗?” 段正则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失魂落魄 这时,门口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冯云方的脑袋从没关上的大门探了进来。 恭敬地说道: “段大人,陆大人请您去衙房。” (本章完) 第624章 三路齐进,不战而屈人之兵 第624章 三路齐进,不战而屈人之兵 左厢房内,火炉烧得正旺,热气弥漫了整个衙房。 段正则来到此处时, 忽然觉得原本面积不算大的左厢房似乎宽敞了许多, 竟与周大人所在的正房相差无几。 待看到坐在桌前的陆云逸,桌上堆积如山的文书, 以及一旁等候吩咐的官员后,他才恍然大悟。 并非屋子变大了,而是屋中之人的权势变大了。 他心里清楚, 今日周大人离开后,短期内不会再回北平行都司。 而眼前的陆云逸, 毫无疑问已成为北平行都司当下权势最盛之人。 段正则轻叹一口气,怀揣着不安心绪,默默站在一众官员身后。 不少人看到他失魂落魄的模样, 心中愈发警惕,赶忙低下头去。 他们对桌案后正侃侃而谈的陆云逸心生忌惮。 太快了,实在太快了! 刚来大宁不过一旬,三路齐头并进。 唯一的上司离开了,貌合神离的下属被牵制,“草原刁民”也安慰下来。 上中下各个层面几乎同时取得进展, 许多人还没反应过来, 就已被这眼缭乱的局势弄得晕头转向. 衙房内弥漫着各种复杂的情绪。 陆云逸察觉到众人的心不在焉, 便放下手中的文书,看向在场众人,高声说道。 “诸位大人都是都司骨干, 掌管着各部及各个卫所的具体事务。 既然今日大家都有些疲惫,不妨先回去休息一下,明日再来向本官汇报也不迟。 好了,先回去歇息吧,本官要看看今日的文书。” 此话一出,众人将目光投向那些文书,心中暗自懊悔。 怎么偏偏在今日呈上文书呢,里面可藏着不少埋怨. 没过多久,众人纷纷离去, 只剩下段正则静静地站在原地。 “段大人请坐,几日不见,怎么憔悴了这么多?” 陆云逸笑着站起身, 像往常一样,走到一旁亲自为段正则端茶倒水。 只是这一次,段正则的心境截然不同, 他受宠若惊,甚至心里还隐隐有些害怕。 “这笑面虎!” 二人坐下后,陆云逸抿了一口茶,笑着开口。 “今日请段大人来,是想与段大人商讨一下米氏侵吞田产一案。” 段正则嘴角微微抽搐,眼中闪过一丝尴尬,支支吾吾地说。 “陆大人自行决断就好,下官没什么意见。” “哎~你是主管屯田的佥事,此事怎能不征求你的意见呢?” 陆云逸摆了摆手,放下茶杯,继续说道。 “本官的想法是,收回米氏侵吞的诸多田产,尤其是大宁城附近的那些。 至于米氏倘若他们愿意交出土地,倒也可以从轻发落。” 段正则眼睛陡然瞪大, 闪过一丝难以置信,他听明白了。 只要归还田产,就能得到宽大处理,那自己呢? 段正则只觉心脏怦怦直跳,喉咙干涩,不停地吞咽口水。 他连忙端起茶杯喝了口茶,滚烫的茶水也浑然不觉。 “大大人,这么做会不会难以服众?” 段正则结结巴巴地问道。 陆云逸面露诧异: “怎么会呢?米氏是北平行都司的功臣, 如今犯了错,也可原谅。 人嘛,谁能不犯错?改正了就好。 但要是他们执迷不悟,那就别怪都司不客气了。 恰好如今都司库存银钱不足, 抄没他们的家产,也能填补一些亏空。 段大人觉得如何?” “好甚好!!” 段正则连忙回应,他彻底领会了陆云逸的意图。 “大人,此事交给下官去办吧。 下官与米氏有些交情,一定能办好!” 陆云逸似笑非笑地点点头,又摆了摆手。 “好啦好啦,米氏的田产本官已经要回来了。 他已答应此事,明日便会来都司交割。 若段大人有空,也可去其他人家中,追讨一下。 毕竟这类事屡见不鲜啊。” 段正则脸色瞬间僵住, 原本干涩的脸颊仿佛被冻住,不知所措。 陆云逸并未理会,径直走到桌案前, 拿起一本厚厚的文书递了过来。 段正则茫然地接过,只觉沉甸甸的。 “这是被侵吞田产的相关文书, 有些来自京城,有些是从经历司整理而来。 不瞒段大人,本官看了这些文书,触目惊心啊。 上面的田亩,不是大明的官屯,就是肥沃良田, 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落入他人之手,实在无法向朝廷交代。 段大人觉得呢?” 段正则缓缓低下头, 一时间,他觉得自己的前半生权势或许就此灰飞烟灭。 他也终于明白, 为何乌日根大张旗鼓地行事,却未引起丝毫波澜。 匡晓飞被抓许久,恐怕祖宗十八代的事都交代了, 都司却一直未动手抓人,原来是在此等着他。 让他去找那些权贵索要田产、土地和银子, 对他来说,这无疑是自断根基。 然而,段正则知道,自己似乎别无选择。 无非是自己主动体面,还是由别人来让自己“体面”的区别。 “段大人?”陆云逸轻声提醒。 段正则猛地回过神,身体一颤,眼中闪过一丝狠辣,暗自咬了咬牙。 “死道友不死贫道,别怪我了.” 深吸一口气,段正则沉声说道。 “陆大人,您说得极是。 这些权贵虽对都司有过功劳, 但也不能徇私枉法、侵占田亩。 下官这就组织人手,召集各家,该退还的退还,该购买的购买。 不知陆大人还有什么吩咐?” 陆云逸笑了起来,满意地点点头。 “段大人,你在大宁多年, 办事能力朝廷信得过,本官也信得过。 去做吧,把事情办好。 收回这些田亩后,段大人日后管理起来,也能轻松些。” 段正则瞳孔微微放大,心中涌起一阵狂喜,他明白了! 段正则猛地站起身,向陆云逸躬身一拜。 “陆大人,下官定不辜负您的期望!” “嗯,去吧。” 段正则怀揣着激动的心情转身离开。 可走到门口时,突然听到陆云逸的声音。 “对了,还有一事忘了告诉段大人。 下午在城东发现了百余具无头尸体。 这等命案令人震惊,本官已下令对大宁城戒严,四方城门守军进行轮换。 本官的部下也已部署在城内各处。 若有人不愿交地或给钱,段大人可去找他们协助。” 说到这儿,陆云逸轻轻抿了一口茶,笑着说。 “毕竟人多了就容易闹事, 各家聚在一起,难保不会出什么歪主意。 还望段大人注意安全,多带些人手。” 段正则额头冷汗直冒, 他明白.城内各家最后的反抗希望也破灭了。 至少,如今想在城内动用武力,简直是天方夜谭。 “多谢陆大人关心,下官会一家一家去谈,不会让他们聚集在一起!” “嗯,去吧。” 走出衙房,扑面而来的冷风瞬间吹干了段正则未干的冷汗。 他怔怔地站在衙门门前,对周围投来的目光视而不见。 经历了这大起大落之后。 他.竟有种劫后余生的喜悦, 甚至心里还莫名其妙地生出一丝感激? “真是贱骨头!!!” 段正则在心里狠狠骂自己。 但很快,他就真切地感受到了这份“感激”。 因为,前方突然传来一阵喧闹和喊叫声,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掌管司务的都司佥事卫启文, 正被一队军卒押着,堂而皇之地带出衙房。 “放开我!放开我!!” “你们要干什么,我可是朝廷命官!” “你们要干什么!!!” 尽管卫启文声嘶力竭,眼中充满了恐惧, 但身后两名军卒的双手如同精钢一般, 紧紧地钳制住他,让他动弹不得。 越来越多的人走了出来,怔怔地看着这一幕,满脸不可思议。 都司佥事,朝廷正三品官员,就这么被抓走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不少人将目光投向段正则,见他安然无恙地站在那里, 脸上满是疑惑,仿佛在问,你怎么没事? 段正则刚被冷风吹干的冷汗,瞬间又冒了出来, 心脏突突直跳,嘴唇干涩得厉害。 他突然感到一阵后怕, 若自己没有妥协,此刻被抓的或许就是自己了 “好胆量,好胆量” 段正则心中不禁涌起一股佩服, 屋中之人真是毫不手软! 随着卫启文被带走,都司后堂庭院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这时,手拿一摞文书的刘黑鹰匆匆走了进来。 见众人都愣在原地,他有些奇怪地看了看四周。 “诸位大人,没必要这样迎接本官吧。” 刹那间,场中气氛瞬间变得热络起来, 不知多少人笑着与刘黑鹰打招呼。 段正则也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向他示意。 今日之后,再无闲散佥事刘黑鹰,而是掌管司务的刘佥事! 刘黑鹰堂而皇之地招来许多吏员打扫屋子,众人都笑脸相迎。 没过多久,他带着一摞文书来到陆云逸所在的衙房。 关上门后,他脸上的严肃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嬉皮笑脸。 他快步冲到桌案前,兴奋地说。 “云儿哥!你没瞧见,刚才我可威风了一把。” 陆云逸将目光从手中的文书上移开, 无奈地看着刘黑鹰,叹了口气。 “你要沉稳些,如此快速行动,隐患极大,要时刻防备别人狗急跳墙。” 刘黑鹰脸色变得凝重起来。 “放心吧,云儿哥, 名单上的人都已被监视起来, 武福六也带兵进城了,他们翻不起什么风浪。” “那就好,万事小心, 往往在快要成功的时候,也是最容易失败的时候。” 陆云逸点了点头,将桌上厚厚的一摞文书推了过去。 “行了,以后你就是掌管司务的佥事了,这些文书你一并看了。 还是老样子,我在外奔波,你坐镇后方,好好审阅文书。” 刘黑鹰的脸瞬间垮了下来,整个人仿佛被霜打了的茄子。 “云儿哥,咱能不能换换, 我不想看文书了,我眼睛本来就不大。” “那你想做什么?” “屯田怎么样?我种地也是一把好手啊。” “得罪人的事段正则一个人去做就行,用不着你。 这种危险的事还是交给别人吧, 你就安心待在都司看文书,这里最安全。” 陆云逸一边说着,一边端起茶杯,又提醒道。 “对了,还要小心雅蓉和解语。 古往今来,不知有多少英雄豪杰, 都是因为只防备了外面,却没防住身边人而功亏一篑。” 刘黑鹰满脸无奈地坐下,重重地叹了口气。 “云儿哥,防这个防那个, 人都要累死了,我还是想卖瓜。” “习惯就好,至于卖瓜 大冬天的卖什么瓜,还没等运到地方就坏了。 抓紧看文书,要是忙不过来,就找邹靖帮忙。 他最近在修订新的军法,你也给他出出主意。” “军法还要修订?” 刘黑鹰满脸茫然地抬起头: “以前那个不是用得挺好吗?” “凡事都要与时俱进, 到了大明最北边,就不能再用云南的军法了。 切记,咱们之所以能如此行事, 靠的不是官职,而是背后有精锐军卒。 要是咱们不能打,发布的政令到哪儿都是空话。 总之,军中操练一定要抓紧, 塞外的战法估计也忘得差不多了, 得找时间出去演练一下,看看能否将新式火铳与三三制结合起来。 要是能在与草原人的作战中实现以少胜多,那就厉害了。 到时候,大宁的众多军卒就都能去种地养猪了。” 陆云逸滔滔不绝,刘黑鹰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 事情太多,忙都忙不完。 “对了,还有 要开始着手对兀良哈三卫进行经济控制,至少先把方案拿出来。” 刘黑鹰表情顿时变得郑重起来,坐直了身体。 “云儿哥,上次你跟我说.我没太听明白。” 陆云逸沉思片刻,说道。 “从某种程度来讲,这是通过贸易手段干扰对方产业发展的策略。 简单来说,就是兀良哈三卫越不擅长什么,咱们就越买什么, 让他们荒废原本的发展方向。” 刘黑鹰还是一脸茫然。 陆云逸解释道。 “兀良哈三卫现在擅长打仗,擅长养牛养羊,还擅长制造一些山地陷阱和器具。 咱们不能买这些, 要去买他们不擅长的东西,而且要出高价买! 他们不是不擅长种地吗, 咱们就高价收购他们的粮食, 让他们看到种地有利可图,所有人都去种地。 咱们来者不拒,有多少收多少。 这就是通过经济手段, 让他们荒废战力以及原本的畜牧业和铁器制造能力。 不出五年,这些产业就无人可用,他们反倒成了种地的能手。 到那时,咱们再高价收猪, 让他们都去养猪,再荒废种地的本事。 一拉一扯,朵颜三卫就彻底沦为大宁的附庸。 他们自身的产业也会被咱们掌控,这可比打一场仗划算多了。” 刘黑鹰嘴巴微微张开,似懂非懂。 “云儿哥,这真能行吗?” “肯定行,放心大胆地去做。 朵颜三卫现在还是骁勇善战之辈,三年之后可就不一定了。 对了此事要让杨士奇和解缙参与进来。 让他们见识一下,大国与小势力之间不动刀兵,如何决胜。” 刘黑鹰恍然大悟地点点头。 “我知道了,云儿哥.” 这时,冯云方急匆匆地冲了进来,兴奋地喊道。 “大人,大姐的车队到城外了。” “不对不对,是夫人的车队到城外了。” 冯云方太高兴了,一不小心把在庆州时的称呼说了出来。 陆云逸猛地站起身,脸上露出笑容。 “黑鹰,走。” (本章完) 第625章 雪中俏佳人 第625章 雪中俏佳人 大宁城外,纷纷扬扬的雪如鹅毛般肆意飘洒,天地间一片银白。 凛冽寒风呼啸而过,吹得路边枯草簌簌颤抖。 陆云逸带着刘黑鹰匆匆赶来。 远处的车队很长,在洁白雪幕中缓缓前行,好似一条蜿蜒巨龙。 一些马车已停在路边,车上侍者纷纷下车。 他们被寒冷天气冻得直跺脚, 呼出的热气瞬间在眼前凝成团团白雾。 看向陆云逸时,众人皆一脸不可思议, 似乎不敢相信眼前之人就是他们所熟知的那位老爷。 此时,一辆装饰精美的马车缓缓驶来,还未停稳。 车门便被轻轻推开, 一股暖烘烘的气息从车内弥漫而出。 一位身着狐裘披风的女子,不等丫鬟搀扶, 便急切地跳了下来,身姿灵活。 雪落在她乌黑发髻上,恰似点点珍珠。 她双眸澄澈,只是在这两年未见的时光里,多了几分深沉与思念。 刘婉怡抬起头, 在纷飞雪中,一眼便望见站在不远处的陆云逸。 刹那间,她眼眶泛红,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而陆云逸,早已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动,大步朝着刘婉怡走去。 他脚步急切,全然不顾脚下积雪。 “婉怡!” 声音在雪地里格外响亮。 刘婉怡听到这熟悉的声音, 泪水夺眶而出,顺着脸颊滑落,在雪地上留下浅浅泪痕。 “夫君!” 她飞奔而来,在众人注视下,与陆云逸紧紧相拥。 “婉怡,两年未见,你受苦了。” 陆云逸轻轻伸出手, 温柔地为她拂去肩头雪,动作轻柔。 刘婉怡摇了摇头,豆大的泪珠不断滚落。 “不苦,夫君才辛苦! 妾身能见到夫君,一切都值得。” 她抬起手,想要触摸陆云逸的脸庞, 却在半空中停住,似是不敢相信这一切是真的。 陆云逸见状,握住她的手,放在自己脸上。 “怎么,为夫是不是更英俊了?” “变丑了,也老了、黑了。” 刘婉怡一边流泪,一边小声嘀咕,又哭又笑。 不过,随即刘婉怡心中涌起一阵心疼, 轻轻抚摸着陆云逸脸上开裂的口子。 一阵寒风吹过,刘婉怡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陆云逸见状,立刻解下披风,轻轻披在她身上。 “这么冷的天,怎么不多穿点。” 刘婉怡看着他,眼中满是感动: “看到你,心里就暖了。” 一旁的刘黑鹰浑身一抖, 只觉鸡皮疙瘩掉了一地,头皮也有些发麻。 眼前刘婉怡这贤妻良母的模样, 与他印象中刁蛮的样子截然不同! 刘婉怡察觉到他的反应,眼睛立刻瞪了过去。 脸上虽还挂着泪水,但神情已多了几分戏谑。 “呦,这不是刘黑猪嘛?” 刘黑鹰原本笑呵呵的脸瞬间僵住,身旁一些亲卫也是如此。 冯云方与胡小五顿时收起了笑容。 “呃谁是黑猪?我不认识。”刘黑鹰挠了挠头。 以前在庆州时,作为知州家的大小姐,刘婉怡可没少捉弄他。 “黑猪”这个绰号就是她给起的。 如今旧事重提,刘黑鹰头皮更加发麻。 刘婉怡上下打量着他,轻轻点了点头,嘴角上扬,眼中闪过一丝促狭。 “模样倒是没变,还是这么黑。” 紧接着,刘婉怡又看向冯云方。 “呦,这不是元芳嘛,长这么高了?” 冯云方面露尴尬,不自觉地向后退了一步。 他至今都不明白“元芳”这个称呼是怎么落到自己头上的, 更不知道这“元芳”究竟是谁。 “大姐.我是云方。” “元芳就是元芳。” 说着,刘婉怡轻咳一声,故意将声音放粗。 “元芳,你怎么看。” 冯云方又后退了一步,连带着胡小五也跟着连连后退。 “哈哈哈。” 见他这副模样,陆云逸放声大笑。 “行了,走,先入城,外面太冷了。” 此时,雪下得更大了。 大片大片的雪纷纷扬扬地飘落,落在众人肩头。 众人纷纷点头表示赞同。 刘婉怡的车队里, 车夫们已重新套好马匹,准备启程。 陆云逸没有骑马,而是与刘婉怡一同坐进了马车里。 一进车厢,刘婉怡就坐到陆云逸怀中,紧紧搂着他的脖子。 “夫君啊,你一去就是将近两年,可让妾身好等啊.” “夫人,你辛苦了。” “不辛苦” 刘婉怡轻轻抚着陆云逸的头发, 帮他拔掉露出来的白发,眼神中满是哀怨。 “夫君,您怎么这么显老了, 妾身明明记得,您只比我大一个月。” “风吹日晒,从军打仗, 若还是以前那般白面小生模样,成何体统,也难以服众。” 陆云逸一边说着, 一边让刘婉怡在腿上坐好,然后把脸凑过去。 “看看,为夫已经准备蓄须了, 就是这胡子长得太慢,攒了许久也没个形状。” 刘婉怡轻叹一声,红彤彤的眼眶中满是哀怨。 “夫君,您这般年轻,何必这么着急。 若是夫君真想蓄须,得多在妾身和几位妹妹身上些心思。 妾身早就听说,男女之事有助于长胡子。” 说完,刘婉怡眼睛里闪过一丝古灵精怪。 “夫君,她们漂亮吗?” “呃” 话题陡然一转,陆云逸顿时有些尴尬,轻轻点了点头。 “都是大家闺秀,容貌不错。” “比我如何?” 陆云逸仔细打量着刘婉怡的脸,神色凝重,最后轻轻点了点头。 “还是你更漂亮些。” 刘婉怡撇了撇嘴。 “夫君,您当了官后也会说漂亮话了,小时候你可常说我没胸没屁股。” 陆云逸愈发尴尬,轻轻挠了挠头。 “小时候懂什么啊,现在夫人可是身段婀娜,而且为夫真觉得夫人更漂亮。” 说着,他煞有其事地点点头。 “或许是咱们相识时间长了?都看习惯了?” 刘婉怡嘴巴张大,眼睛圆睁: “好啊,说我长得丑!” 陆云逸畅快地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夫人怎么会长得丑呢。 只不过你这样子,真跟小时候一模一样,傻乎乎的。” “哼!” 刘婉怡呼吸微微急促,没跟他计较,转而说道。 “夫君,马上就要过年了, 是把父母接到大宁,还是咱们再赶回去? 妾身走的时候,想带父亲母亲一起来, 可父亲说学堂的课业还没结束,等年底结束了再做打算。 对了,还有秋荷那小丫头, 她不好意思跟来,说要留在母亲身边” 陆云逸忽然沉默下来. 车厢内气氛变得沉重,过了许久,他重重叹了口气。 “夫人,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 但.大宁这边事情实在太多,恐怕走不开。 若是年底再赶回去,夫人一路奔波,实在辛苦。” 刘婉怡明白他的意思,轻轻点了点头。 “那到时候就把父亲母亲接来,让他们也看看大宁的好风光。 夫君有所不知,一路走来.满山白雪,实在太美了。 诗中说,终南阴岭秀,积雪浮云端,真是一点不假。” “呦,你怎么会背诗了?” 陆云逸有些诧异。 刘婉怡白了他一眼。 “夫君,妾身也是大家闺秀,诗词歌赋、琴棋书画,哪样不会?” “好好好夫人真是厉害,等回家再收拾你。” 刘婉怡脸颊微红,美眸水汪汪的。 “夫君,您才是真厉害, 年纪轻轻就走到这一步,真是令人惊叹。 庆州的父老乡亲们,整日都把你挂在嘴边。 父亲的学堂也因为你,多招了不少学子。” “哦?看来与草原通商后, 不少乡亲过上了好日子,都有钱交束脩了。” 陆云逸眉头一挑,想起父亲给自己的那本厚厚的学生名册。 那些人如今大多已成为军中的中坚力量,“在外靠老乡”这话一点不假。 “夫君您还不知道? 父亲现在办学都不收束脩了, 只要肯用心学,就可以来学堂. 州府衙门还为此专门修建了一个书院,叫庆州书院。” 刘婉怡声音温婉,带着一丝惊诧。 陆云逸眉头微皱,眼中闪过一丝茫然。 “父亲在信中根本没提啊.还有你先前说书院是衙门修建的?” 刘婉怡轻轻点了点头。 “夫君您有所不知,往来商贾常带来您的消息, 眼见您步步高升,乡亲们恨不得马上把家中儿子送去从军。 这可把府衙愁坏了, 后来是父亲出面劝说,才把人劝了回去。 而且父亲还说, 大字不识一个去打仗,当一辈子兵也只能是大头兵。 后来学堂就免费了,再后来连束脩也不收了。 眼见送来的孩子越来越多,府衙便修了书院。 这下,十里八乡的孩子都来了,草原人也来了不少。 父亲现在可是咱们庆州方圆百里有名的大先生。 有些事府衙都处理不了,父亲一出面就能办妥” “啊?” 陆云逸脑袋上冒出一个大大的问号。 他怎么有一种, 在外累死累活闯荡许久,回家却发现父亲已然发迹的感觉。 他面露呆滞,喃喃自语: “要是这样的话.那父亲还真有些脱不开身, 我还以为他现在还只教那十几个学生呢。” “哪有,半大孩子都快三百了。 父亲不知从哪儿找来几个读书人,一起教书.” 陆云逸更为震惊,对于那些执拗的读书人, 朝廷至多将他们安置到北平, 想让他们出关,那是难如登天。 而庆州,几乎已是大明所能控制疆域的最北端,竟有读书人前往。 “父亲,还真是有本事。” “那是自然,妾身听爹说, 洪武三年的第一批举人,现在都在朝廷当大官呢。 要是父亲入仕,妾身可就遇不到夫君了。” 陆云逸深以为然地点点头. 这时,马车缓缓停下,刘黑鹰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云儿哥,到家了。” 陆云逸笑了笑。 “走吧,夫人,带你见见婷儿和灵韵。” “好” 此时,沐楚婷和邓灵韵已站在陆府门口。 见马车帘幕微微掀开,二人都有些紧张。 邓灵韵更是将脑袋缩了起来, 小心翼翼地抓住沐楚婷衣服一角。 “姐姐.我有点害怕。” 沐楚婷眼中也罕见地流露出一丝紧张,微微抿嘴。 “不怕.” 很快,二人看到从马车上下来的貌美女子,皆是一惊。 “这么美?” 二人先前还以为, 北疆的貌美女子放在江南只能算平常。 但今日一见,她们觉得自己有些坐井观天了。 眼前女子没有江南女子的婉约, 反倒带着些北方女子的豪爽。 五官极为端正,组合在一起,自有一种威严。 而且,眼前女子身材高挑,一看便让人涌起浓浓的征服欲 就连她们自己也不得不承认, 以夫君高大的身材,配这样的女子才更相称. “过来,给你们介绍一下。”陆云逸的声音响起。 二人才回过神来,连忙走过去。 刘婉怡面带微笑,目光在沐楚婷和邓灵韵身上一一扫过。 她注意到邓灵韵紧张地揪着沐楚婷衣角,模样十分可爱。 而沐楚婷虽努力保持镇定,眼中却仍藏着一丝局促。 “婷儿,灵韵,这便是你们常听我提起的夫人,刘婉怡。” 陆云逸率先开口,声音中带着几分郑重。 沐楚婷和邓灵韵赶忙福身行礼,齐声说道。 “见过姐姐。” 刘婉怡连忙上前,一手扶起一个,笑容愈发亲切。 “快起来,瞧你们这么见外。 往后咱们都是一家人,不必如此拘谨。” 她拉着二人的手,轻轻拍了拍,眼神中满是友善。 邓灵韵抬起头,偷偷打量着刘婉怡,鼓起勇气说道。 “姐姐生得这般好看, 我在应天时都没见过如此明艳动人的女子。” 刘婉怡闻言,不禁笑出声来。 “你这小嘴真甜,我看你也是个伶俐可爱的丫头。” 说着,她又看向沐楚婷。 “妹妹看着端庄大方,定是个沉稳聪慧之人。 这段时间多亏了妹妹,不然夫君可照顾不好自己。” 沐楚婷微微红了脸,轻声说道。 “姐姐过奖了,比起姐姐,我还有许多不足。” 这时,一阵寒风吹过,二人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 陆云逸见状,立刻说道。 “外面冷,先进府里吧,晚上咱们好好吃一顿!” 众人纷纷点头,一同往府内走去。 一路上,刘婉怡与沐楚婷、邓灵韵随意聊着。 从日常琐事到江南风光, 再到北疆的风土人情,气氛逐渐热络起来。 进入大厅,丫鬟们早已备好热茶。 刘婉怡端起茶杯,轻抿一口, 感受着热气顺着喉咙蔓延至全身,驱散了冬日寒意。 她放下茶杯,目光落在大厅的布置上。 只见屋内装饰简洁却不失大气,处处彰显着陆云逸的品味。 “夫君,这府里布置得倒也雅致。”刘婉怡转头对陆云逸说道。 陆云逸笑了笑: “都是婷儿和灵韵操持的,我平日里忙,没怎么管。” 沐楚婷和邓灵韵对视一眼,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刘婉怡看在眼里,心中对二人又多了几分好感。 “你们二人辛苦了,把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 “姐姐才辛苦,千里迢迢从庆州赶来。” 沐楚婷说道。 “是你们辛苦才对, 一个云南,一个应天,跑到这关外来,真是.” 刘婉怡轻叹一声,摇了摇头,看向陆云逸。 “夫君,可不能辜负了二位妹妹的一片真心,不然妾身饶不了你。” “那是自然。” 陆云逸挺直腰杆! “只是.” 刘婉怡叹了口气,眼波流转,略带失望地摇了摇头。 “夫君长得如此英俊,离家两年怎么才带回两位妹妹。 这可让妾身有些失望, 以后夫君可要多找些女子,家里才热闹。” 此话一出,场中气氛有些尴尬。 刘婉怡却毫不在意,嘴角勾起笑容, 朝二人歪了歪脑袋,眉头一挑。 “夫君的厉害你们领略过了吧,不多找些姐妹,受苦的可是咱们。” 沐楚婷与邓灵韵有些招架不住,脸色红得像快要落山的太阳。 “哎呀~姐姐说这般羞人之事。” 沐楚婷声音微微颤抖。 陆云逸坐在一旁,见她们越说越离谱。 “好了好了,婉怡先去洗漱,稍后一起用饭。 今日为夫已把都司中的大事处理完了,就不去衙门了。 明日再处理那些烦心事!” (本章完) 第626章 要叫马儿跑,得叫马儿多吃草 第626章 要叫马儿跑,得叫马儿多吃草 是夜,大宁城宜仁街米氏府邸迎来一位不速之客, 是北平行都司的指挥佥事段正则。 外面狂风呼啸,段正则身披甲胄,周身沐浴在风雪之中。 前来迎接的米氏家主米辰,对此颇为诧异。 米辰是一位五十多岁的老者, 胡子白,身形佝偻,身着羊绒坎肩,手中拄着拐杖。 见到段正则,他满脸震惊,连忙抬手示意段正则进屋。 “段大人,您来得正好啊, 小老儿正有一些疑惑,想请教请教段大人。” 段正则面色冷峻,轻轻点头,步入米府正堂。 “本官今日前来,也有要事与米掌柜相商。” 米氏正堂极为奢华,桌椅板凳皆由红木打造。 墙上挂着元代名家的珍贵画作,一旁架子上摆放着精美瓷器与铁器。 段正则虽已多次见识,但每次见到仍觉震撼。 大宁曾是故元旧地,城中生活着众多权贵。 虽然如今已牢牢掌控大宁, 然而,仍有部分人保留着草原人的性格与习惯。 就像此刻,这般明里暗里的炫耀,与元人如出一辙。 不过,段正则并未在意, 在米辰的招呼下,在正堂一侧落座。 米辰见他未坐上首,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也赶忙坐了过来。 他随意一挥手,一旁侍者立刻端上上等茶水。 但看到眼前的竹杯时,段正则眉头紧皱,略带诧异地打量了几眼,问道。 “米掌柜,这杯子从何而来?” 米辰听闻,轻松地笑了起来。 “这可是从应天运来的好物, 用竹子编制而成,泡茶自带一股清香,在应天很是受欢迎。 这不,老夫在应天的好友送了些过来,权当维系情谊。” 如此一说,段正则放下心来,他还以为米氏已与陆云逸勾结。 “米掌柜,二掌柜被抓的消息,想必你已经知晓了吧。” 段正则很快切入正题。 米辰轻轻点头,神色变得凝重。 “此事我已得知,也向衙门里的一些好友打听了。 无奈此次抓捕由城防军执行, 消息掌控在谭大人手中,老夫无从探查。 不知段大人可了解其中详情?” 段正则瞥了他一眼,心中冷笑。 他不信米斌行事,眼前这老东西会不知情,。 更不信米斌没与他通过气。 这老东西,分明是在装糊涂。 不过,他并未揭穿,而是说起别的事。 “米掌柜,二掌柜的事暂且放下, 他被谁抓、下场如何,本官和都司说了不算。 今日我来,是想与米掌柜商讨一下,如何交还田亩之事。” 米辰一听,脸色瞬间冷了下来,先前的和煦消失得无影无踪。 许久,他嘴角扯出一丝冷笑。 “段大人,今日在都司,老夫已经将田亩都交了回去。 如今段大人前来,是想买我米氏其他良田?” 段正则摇了摇头: “本官看过文书,其中良田只是一小部分, 在都司未成立之前还有很多良田没有登记在册。” 米辰眼睛一眯,其中闪过阵阵危险气息! “大人,无凭无据,可不能妄言。” 段正则叹了口气: “恕本官直言,这些年米氏靠买田卖地、贩卖粮食,赚了不少银子。 如今新官上任三把火, 陆大人只要原本属于都司的田亩,不论是否登记在册,都要交出来。 至于通过这些田亩赚取的钱财.可以留着。” 米辰脸上最后一丝笑意也消失了。 整个大堂陷入死寂,温热的茶水冒着层层热气,在压抑的氛围中仿佛被扭曲。 “段大人今日来,就为这事?” 段正则点了点头: “都司中的风波,米掌柜或许还不知, 但看在多年交情份上,本官提醒你。 此时若不尽快行动,可就来不及了,如今丢车保帅,日后尚有兴盛之机。 若米掌柜一味执迷不悟, 那位新来的陆大人,可不像周大人那般客气。” “他这么做,都司同意?周大人同意?” 米辰听出了话中深意,眉头紧皱,神色凝重到了极点。 “都司同不同意不重要,他自身的力量已足够。 另外周大人今日已离开大宁城,前往应天养病, 都司上下事务皆由陆大人主持。 听我一句劝,米掌柜莫要心存幻想,早点交出剩余田亩,还能保住家中基业。” 米辰神色凝重到近乎荒谬。 “周大人调任了?” “不,是养病,但何时回来尚无定论。 若大宁真能焕然一新,或许周大人就该回来了。” “退多少?”米辰抿了口茶水,问道。 “都司成立之后在册的米掌柜已经退了,在这之前也要退, 甚至,米氏还得出些钱财,权当赔礼道歉。” “不可能!” 米辰回答得斩钉截铁,转而说道。 “田产又不止我米氏一家购置, 还有那么多家,他陆云逸还能与众人作对?” “唉” 段正则重重叹了口气,从怀中掏出一份文书递过去。 “米掌柜看看吧,这是本官记录的名单。 名单上的人已决定退回全部田亩, 明日一早便去都司签署文书,归还地契。 若米掌柜不想签,也无妨,本官去下一家。” 米辰一脸不可思议地接过文书, 看了看段正则毫无表情的脸,有些不敢相信。 但打开文书,映入眼帘的熟悉字迹,让他不得不信。 “陈氏、柳氏、王氏、克烈氏、鲍氏、齐氏.” 一个又一个名字出现, 这些大多是前朝贵族, 如今已改掉草原姓氏,成为明人。 大敌当前,他们竟不团结,反而率先投降? 米辰只觉胸中烦闷达到近年来的顶峰,几乎喘不过气。 渐渐地,他脸色涨红,整个人像被哽住一般,眼睛越睁越大 “啊啊.” 嗓子里发出沙哑的嘶吼,似在痛苦边缘挣扎。 段正则猛地瞪大眼睛,眼中闪过震惊。 但他反应极快,猛地站起身,一巴掌抽了过去! “啪”的一声脆响在正堂回荡。 米辰的脑袋猛地扭向一边, 两颗带血的牙齿掉落在名贵的白虎地毯上,脸颊迅速肿胀起来。 “咳咳咳咳咳” 原本沙哑的低吼声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剧烈咳嗽声。 段正则听到这声音,脸上震惊与凝重缓缓褪去,长舒了一口气 米辰抬起脑袋,无力地靠在椅背上,眉头紧皱,满脸痛苦。 “多多谢段大人, 要不是这一巴掌,老朽今日可就交代在这了。” “你可把本官吓死了。” 段正则甩了甩手,眼中仍有惊魂未定之色。 若米辰在此身亡,他真是百口莫辩。 “米掌柜,您都这把年纪了, 荣华富贵、权势都已享受过,何必揪着这些地不放呢?” 听段正则这么说,米辰瘫坐在椅子上, 感受着力气一点点恢复,微微点了点头。 “段大人说得对.明日我就去府衙签署文书,归还地契。 只是,还望段大人在陆大人面前美言几句,放了米斌。 老夫年纪大了,儿子又不成器,只能靠这个弟弟继承家业。” 段正则打量着米辰, 见他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轻轻点头,觉得他并非说谎。 “此事本官会尽力,只要米氏做好该做的,陆大人也并非不通情理。” “老朽明白。” 风雪中,段正则裹紧袍子离开米府,跨上战马,朝着名单上的下一家赶去。 他一边走,一边摇头叹气。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大晚上还得受冻,真是荒谬!” 翌日清晨,陆云逸顶着浓重的黑眼圈来到都司衙门。 整个人不似前几日那般生龙活虎, 而是带着浓浓的萧瑟与疲惫。 门口不少官员见他这副模样,纷纷一愣, 但还是恭敬行礼问好,不敢多问。 陆云逸只是微微点头,没什么精神。 进入府衙,他一眼便看到会议厅前排队的人群。 粗略一看,大概有二三十人,在宽敞的庭院中显得微不足道。 “那些是什么人?” 陆云逸抬手询问,冯云方连忙跑过去打听。 不过片刻,他便跑了回来,神色古怪。 “大人,这些都是城中各家的掌柜,来退还田亩和银两。” 陆云逸眼神呆滞了一瞬。 终于想起昨日之事,懊恼地拍了拍脑袋。 “怎么把这事忘了.” “吾日三省吾身,女色伤身,以后可不能再乱来!” 陆云逸在心中暗暗告诫自己, 转而慢慢走过去,越过排队的众人,踮脚向里张望。 会议厅内也有许多人排队,在视线尽头有一张长桌。 伍素安与几名吏员坐在那里,紧张忙碌着。 段正则站在一旁, 时不时露出满意的笑容,还频频点头。 陆云逸轻笑一声,对他的办事效率颇为佩服。 不多时,陆云逸回到衙房,开始在书柜中翻找。 很快,他便在角落里找到李景隆送的一盒子鹿茸, 听说这东西极为壮阳,能滋养身体. 这时,刘黑鹰拿着厚厚一摞文书匆匆走进来。 看到陆云逸手中的精巧盒子,顿时一愣。 “云儿哥,你拿的什么?” 陆云逸猛地抬起头,见是刘黑鹰,黑着脸说道: “怎么不敲门!” “啊?” 刘黑鹰面露震惊,他向来都不敲门啊 他目光扫视,很快看到陆云逸手中的小盒子,眉头一皱, 脑袋往前探了探,小眼睛滴溜溜一转, 顿时恍然大悟,还夸张地发出一个“奥~”的声音。 “云儿哥,滋补之物向来要慢慢调理, 突然吃鹿茸不仅不补,还会伤身!” 陆云逸脸色黑如锅底,“你怎么知道?” 刘黑鹰耸了耸肩: “景隆给的两盒我都吃完了。” 说着,他一脸坏笑地挑了挑眉。 “云儿哥,这东西可好,吃了之后精力充沛。” “吃完了?” 陆云逸一呆,有些明白为何解语这么快有身孕了 他走过去,把盒子塞到刘黑鹰怀里。 “你自己留着吃吧,在雅蓉身上多用点心,我就不吃了。” 刘黑鹰毫不客气地把盒子放在一旁。 “多谢云儿哥,我那还有些别的滋补品, 云儿哥要不要尝尝?都是温补的!” “免了,我只是有些累,都司的事太多了。” “奥~” 刘黑鹰又做出极为夸张的表情, 转而把文书放在桌上,满脸兴奋。 “云儿哥,这次可赚大了,这次仅仅是收回的良田,就将近一万亩!” “这么多?” 陆云逸猛地坐直身子,有些诧异。 “文书上不是记着只有几千亩吗?” 刘黑鹰凑近了些,压低声音: “不知道是这些人害怕了,还是段正则跟他们说了什么。 他们把都司成立之前的许多好田也还了回来, 那时还没有完整登记造册,有些遗漏,所以没记载。” “这倒是意外之喜。” 陆云逸脸上随即露出笑容, 田产这东西,朝廷和个人都不嫌多。 尤其是大宁这种关外之地,城外开垦好的良田就那么多,每一块都弥足珍贵。 “那军屯呢,退回来多少?” 陆云逸转而发问,在眼前的文书中翻找。 “军屯倒是没差太多,出入不大。” “极好极好!平白无故多了万亩良田, 都快比都司原本掌控的还多了。” 陆云逸喜不自胜,再次确认, 大明朝廷这是藏富于民啊。 整个都司在大宁城的田亩才几千亩, 而这些权贵仅退回来的就有上万亩,真是岂有此理。 难怪都司穷得叮当响,每年都要从北平买粮食。 刘黑鹰这时走近了些。 “云儿哥,还不止是田亩, 有些人甚至送来了不少银子, 说是当年混乱时从前朝府库拿的,如今一并归还。” “有多少?” “十几万两银子肯定有。” 陆云逸面露震惊:“这么多?” 刘黑鹰点了点头,又挠了挠头。 “云儿哥,大宁这么穷,这些人还这么有钱,真奇怪。” 陆云逸用了许久才平复心绪,喃喃道: “再穷的地方都有富户, 而且,环境和生存条件恶劣,反倒会加速钱财向富户聚集。” 陆云逸声音有些沉重,但很快振作起来。 “不管怎样,如今都司手里也算有钱了,事情进展还算顺利。 让经历司尽快核算钱财, 把都司这些年欠的俸禄和赏银都发下去。” “啊?” 刘黑鹰猛地抬起头。 “发俸禄?云儿哥,这些钱都够修几百个猪场了,发俸禄可没什么声响啊。” 陆云逸叹息一声,眼中闪过一丝无奈。 “该发的钱发下去,才有人做事, 否则出工不出力,咱们想干事也没办法。 就这么定了,该发的发,日后做事的钱再赚, 至于猪圈在城外用水泥修,能省钱。” 说到这,陆云逸突然想起一事,问道: “对了,我现在能领俸禄了吗?” 刘黑鹰面容一滞,抿了抿嘴。 “云儿哥,你记性怎么不好使了 陛下罚俸一年,得到明年六月才有俸禄可领。” 陆云逸想起了这事,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 “合着我这是白干活啊。” 刘黑鹰深以为然地点点头。 “要是都司众人都有云儿哥这觉悟, 这钱就不用发了,十几万两够好几年。” “要叫马儿跑,得叫马儿多吃草。 钱发了就发了,不必在意,反正也是白得。 拿别人的钱做人情,哪有这等好事。” 陆云逸拍了拍刘黑鹰的肚子,转而问道。 “对了,辽王、惠宁王他们什么时候来? 我都到任一旬了,怎么没动静,到时候找他们要点钱。” (本章完) 第627章 君子群而不党 第627章 君子群而不党 三日后,持续弥漫的大雪终于稍有停歇。 城北一面土墙前,杨士奇终于能摘掉头上的大帽子,稍稍喘口气。 即便如此,天气依旧寒冷, 每一次呼吸,热气都如白雾般迅速消散。 一旁,戴着手套、提着木桶的解缙见他这般举动,微微撇嘴。 “至于吗?” 杨士奇看向解缙, 此前与这位大才子接触,他觉得对方有些高高在上。 但经过这三天一起干活, 他发现解缙只是恃才傲物,品行并无问题。 只是解缙那些不合时宜的话,还是让他有些无奈。 用刘将军的话说,解缙情商太低,说话带刺,偏偏自己还毫无察觉。 “戴着帽子干活,脑袋闷得慌。 可摘下帽子又冷,如今雪好不容易小了些,赶紧透透气。” 杨士奇一边说着,一边拿起小刷子, 在木桶里蘸上浆糊,极为熟练地在墙上刷着米浆。 他把刷子放平,匀速移动, 浆糊不够时,就换另一面继续, 速度既不能快,也不能慢,快了刷不均匀,慢了浆糊容易结块。 刷完两道浆糊,他从背后抽出一张大红纸, 展开后覆盖在刷好浆糊的地方,用手用力一抹。 红纸上随即出现湿润的痕迹。 就这样,一张宣传标语贴好了。 “贴歪了。” 解缙又说出不合时宜的话。 杨士奇没有理会,往后退了几步,仔细端详, 虽然有些歪,但问题不大,只要上面的字迹清晰就行。 标语上赫然写着, “想吃饱种甘薯。” “想吃好就养猪。” 杨士奇念了两遍,仍觉得这标语不够简洁,便看向解缙。 “大绅兄,有没有更简单的标语? 我总觉得.这些草原人可能看不懂。” 解缙有些惊讶地看着前方红底黑字的标语,抿了抿嘴唇。 “再简单就只能写‘种甘薯’和‘养猪’了。 不过我昨天写了一首童谣,可以让城中小孩子传唱,效果比贴标语要好。 毕竟,不是所有人都识字。” “什么童谣?” 解缙吸了吸鼻子,摘下三层手套,从怀中掏出一张纸递过去。 杨士奇打开,从上往下看去。 “大宁地,明朝时,百姓生计有妙词。 想饱肚,种甘薯,薯苗入土扎根固。 叶儿翠,藤儿舞,地下薯块悄悄鼓。 蒸煮烤,香满路,吃饱肚子有力赴。 要吃好,把猪养,猪圈里头猪肥笃。 食糟糠,哼小曲,膘肥肉美真富足。 红烧肉,香满屋,日子惬意心满足。 种甘薯,养猪户,大宁岁月甜如酥。” “这写得确实好,但有些复杂。 我在家乡以及湖广听到的童谣,都是三四句,朗朗上口。” 杨士奇给出评价,皱着眉头看着那张纸。 “这还不够简单?看一眼就能记住。”解缙眼中再次露出错愕的神情。 杨士奇把纸递回去,有些无奈, “大绅兄,您是进士,是大明数一数二的读书人,自然觉得简单。 但大宁的孩子几乎都不识字, 怎么可能记住这么复杂的童谣,还得再简单些。” 解缙脸色一阵变幻,被人夸赞让他很受用, 但他又真心觉得童谣已经够简单了。 犹豫半天,他才不情愿地点点头。 “我知道了,回去再想想。” “嗯,大绅兄,去下一个地方吧。 尽快把标语都贴完, 要是在大宁城有效果,咱俩还得去其他城池。” 解缙一愣,“还要去别的地方?” “那当然,都司又不止大宁一座城,哪里的人都需要教化。 不过教化的前提是让百姓吃饱饭。” 解缙撇嘴,很不认同这句话,说道: “‘朝闻道,夕死可矣’,即便腹中饥饿,也可接受教化。 古代贤士中,不乏家境贫寒、少食却苦读不止之人, 车胤囊萤、孙康映雪,便是例证。 由此可见,传授学识,怎能因没吃饱饭就无法进行? 吃饱固然重要,但绝不是教化的前提。” 解缙这番文绉绉的言论,让杨士奇有些不太适应。 他背着箩筐站在前面,回头无奈地看了解缙一眼。 “为何百姓不是人人都读书? 朝廷在各地都开设了学堂,可去读书的人却寥寥无几。” “百姓愚昧,把圣人之言当作粪土。” “他们要种地,春天要耕地翻土、选种播种, 夏天要中耕除草、整枝打杈, 秋天要收割、晾晒储存, 冬天要清理杂草、残茬,除虫、造肥。 一年十二个月,月月都忙,哪有功夫读书识字?” 杨士奇无奈地摇摇头,继续说道: “一个十岁的孩子,在田间也能帮不少忙。 农活都干不完,谁还有心思去读书? 再者,随处可见举人老爷,他们不用纳粮还能做官, 就算百姓再愚昧,也知道读书考举人好。 可为什么不踊跃去读书呢? 大绅兄,读书识字是要钱的。 百姓家中只有粮食,甚至还不够吃,哪来的钱?” 说完,杨士奇背着箩筐,向下一处张贴标语的地方走去。 解缙站在原地,眉头紧皱。 他看看四周,不远处有几个半大孩子, 正在一堆不知是什么草的草堆前仔细挑拣。 解缙鬼使神差地走过去。 几个孩子衣衫褴褛,衣服不合身,像是大人的衣服改的。 他们的手掌和小脸都冻得通红。 对于解缙的到来,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便不再理会。 解缙看向那堆杂草,里面藏着一些黑色小圆球。 他以为是某种果子,便问道: “你们挑这些东西吃吗?” “羊粪不好吃,只能用来烧火。” 一个半大孩子看了解缙一眼,觉得这人很奇怪,便挪了挪位置。 羊粪? 解缙瞳孔微微收缩,看着那些藏在杂草中的黑豆豆,鼻子一吸,一股尿骚味扑面而来。 他不自觉地后退一步,觉得难以置信。 “为什么要捡羊粪?” “烧火啊。” 几个孩子七嘴八舌地回答。 “为什么不去砍柴?”解缙追问道。 几个孩子都抬起头,用看白痴的眼神看着他。 “外面雪大,砍柴背不回来,会冻死在外面。” “大绅兄,走了。” 这时,远处传来杨士奇的呼喊。 解缙像逃难似的离开,眼神闪烁,不知在想些什么。 到了下午,两人才贴到城门附近。 这里人来人往,大多是趁着雪停去城外查看庄稼,或者去城外村落看望家人朋友。 甚至,二人还看到一队草原人带着两头被箭矢射死的白狼回来,能听到他们的嘀咕: “真可惜,箭矢把皮毛弄坏了,不然能卖个好价钱。” “有总比没有强,别想太多,下次射准点就行。” “可射眼睛太难了。” “多练习,我们都是这么过来的。” 听着他们的交谈,杨士奇说道: “一张上好的雪狼皮能卖不少钱, 一张就能换一家人一个冬天的吃食。 但要是上面有洞,价钱就会大打折扣,可能只够吃几天。” 解缙点点头,这种事他知道: “我的老师莘云先生家中有一张从辽东运回去的整张虎皮, 听别人说,了足足上千两银子, 小时候我在上面睡觉,特别暖和。” 杨士奇刷浆糊的动作一顿,看向解缙, “是欧阳衡先生吗?欧阳修的十六世孙?” 解缙点点头: “是他,是我大哥的岳父。” 杨士奇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一丝恍然, 欧阳氏在江西是传承千年的大族。 在吉安府威望极高,家中又有万贯家财,难怪解缙总是心高气傲。 杨士奇长叹一声,沉声道。 “小时候我还去拜过欧阳祠,母亲希望我能沾点文气。” “你也是江西人?” 解缙有些惊讶地看着他,瞪大了眼睛。 “吉安府泰和县人。” “原来我们是同乡!”解缙满脸惊喜: “士奇兄,你之前怎么不说?” 杨士奇叹了口气。 “我虽是江西人,但父亲去世后, 我大半时间在湖广,之后又流落应天,现在又到了大宁。 我到底是哪里人,已经不重要了。” 二人之间,莫名涌起一股萧瑟之感。 截然不同的经历,却让他们走上了同一条路。 解缙看看手中毛刷和提着的浆糊桶,再次感叹世事无常。 “没关系,人出生在哪里,根就在哪里。 我们是同乡,日后要多多相互照应。”解缙的态度好了许多。 杨士奇抿了抿嘴,沉声道。 “大人说过,君子群而不党。 我们是同乡.但不能因为这种关系就徇私舞弊。” 解缙打量着杨士奇,突然笑了起来: “我们是同乡,说不定我们祖上还是故交, 相互帮衬一下,有何不可?” 见杨士奇还想说什么,解缙直接说道: “陆大人麾下亲信可都是庆州人,军中主要将领也大多来自那里。” 杨士奇闭上嘴巴,眼中闪过一丝无奈,重重地叹了口气: “话虽如此,但我总觉得这样不太好。” “士奇兄,人离乡贱。 我们这些在外的游子,若不相互扶持,岂不是要被人欺负?” 杨士奇觉得这话有道理, 但又不知如何反驳,只能用力刷了刷浆糊。 “快点刷吧,要在太阳落山前贴完。 晚上会刮大风,明天早上还得来看有没有被刮跑。” 听他这么说,解缙眼中的光芒迅速黯淡,一下子没了精神。 “我们都是难得的读书人, 怎么沦落到在这冰天雪地里贴标语,真是没法跟别人说。” 这时,大地开始微微颤动,刚刚贴上的纸张轻轻抖动起来。 二人愣住,茫然地看向四周。 很快,他们知道了颤动的来源。 剧烈的马蹄声骤然响起,从高大的城门洞外传来。 马蹄声有些沉闷,像是踏在积雪上。 即便如此,仍有一种山雨欲来的压迫感。 杨士奇连忙跑到城门洞处向外张望。 只见视线尽头的雪地上, 一支数千人的队伍在大雪中疾驰。 掀起的积雪如白色浓雾弥漫,似白龙般翻滚。 一股惊人的气势在杨士奇心中涌起, 他瞪大眼睛,呼吸瞬间屏住。 一同过来的解缙也是如此,呆呆地看着前方。 骑兵,真正的骑兵! 这是二人第一次见到上千骑兵毫无顾忌地冲锋, 那种感觉,仿佛地动山摇,又如泰山压顶。 他们的瞳孔极度放大,大脑瞬间一片空白,无法思考。 直到那些骑兵在城外开始减速, 二人才慢慢回过神来,只觉得嘴唇干涩。 “这就是骑兵冲锋?我我感觉自己快死了。” 解缙呆呆地开口。 一旁的杨士奇在军伍中待过几个月,相对镇定一些。 但他也轻轻点了点头. “我也有这种感觉。” 随着骑兵在城外停稳,高昂的喊声传来。 “朵颜三卫指挥使带领麾下军卒前来,还请打开城门!” “验明身份!” 城墙上,同样传来喊声, 一队队军卒冲到城门附近,准备打开正门。 “朵颜三卫?” 杨士奇有些惊讶地看着那些骑兵, 这些骑兵竟然是朵颜三卫? 那个被前军斥候部打得精锐尽失的朵颜三卫! 他的瞳孔剧烈晃动,心中震撼不已, 想到军营里那些看似傻气、憨厚的军伍同僚。 朵颜三卫如此冲锋就有这般气势,让他几乎心神俱裂。 那平日里不起眼的前军斥候部军卒,冲锋起来又该是怎样的气势? 杨士奇无法想象,甚至一时间有些不敢相信。 他听军中的人说, 朵颜三卫的精锐军卒不堪一击,杀他们就像杀鸡。 曾经他也这么认为, 觉得那是一群散兵游勇,连整齐的军阵都组织不起来。 但今日亲眼所见, 杨士奇觉得自己错了,大错特错。 那位整日埋首于文书堆里的陆大人与刘将军,远比他想象的可怕。 一旁的解缙也是同样的表情, 呆呆地看着前方千余名骑兵。 在刚才那一刻,他觉得自己一生饱读诗书都毫无用处。 只需这么一次简单的冲锋,不知是谁挥出一刀, 就能砍下他的脑袋,前半生的努力便付诸东流。 他回头看向身后,那里是北平行都司府衙的方向, 有千余名前军斥候部军卒驻扎。 他很难想象,眼前的朵颜三卫竟是他们的手下败将。 不多时,几名身穿黑甲的骑兵从城内疾驰而出,径直冲出城外,拿起喇叭对着前方千余人高声呼喊。 “泰宁卫指挥使阿札失里、指挥同知塔并帖木儿, 朵颜卫指挥同知脱鲁忽察儿、福余卫指挥同知海撒男答溪入城, 其余人马前往北城门外大营休整!” 队伍中,故元辽王阿扎失里面容苍老。 他看向队伍最前方的朵颜元帅脱鲁忽察儿,说道: “进城吧,这冰天雪地的,赶紧去暖和暖和。” 他说这话时,在场一些军卒面面相觑,眼中都有一丝疑惑。 身旁,指挥同知塔并帖木儿呼吸略显急促,说道: “王,为什么不让军卒一起进城?外面的军营太冷了。” 阿扎失里没有回答, 脱鲁忽察儿冷笑一声, 看了看空荡荡的右手,眼中闪过一丝阴郁。 “明朝人不让我们进城,难道我们还能强行闯进去?” 惠宁王海撒男答溪看看二人,笑了起来: “走吧,在这儿发牢骚没用,周大人可不是好惹的。” 辽王阿扎失里深以为然地点点头。 “没错,但周大人再不好说话,至少也比那个陆云逸强多了。 这次啊.咱们可不能触霉头。” 这话一出口,脱鲁忽察儿就觉得手臂隐隐作痛,最后冷哼一声。 “走,进城!” (本章完) 第628章 诱以重利,杀人无形 第628章 诱以重利,杀人无形 朵颜三卫的掌事人带着护卫,跟随军卒们入城。 城门口,听闻他们到来,许多草原人纷纷围拢过来, 看着眼前这些曾经统治过他们的诸位“王”,众人神情复杂。 故元辽王年纪最大,目睹此景, 胡子微微颤抖,瞳孔也轻轻晃动。 他历经故元的鼎盛与狼狈逃窜, 如今这片故元旧地已成为明人的天下。 这里修建了高大城池,铺就了宽敞道路, 甚至连他自己也成了明人卫所的指挥使,名义上的大明军官。 其中心路历程,他难以向外人言说, 很快,他便看到城北四处张贴的红纸,以及上面的黑色大字。 不少人也注意到了。 “想吃饱种甘薯。” “想吃好就养猪。” “甘薯是什么?” 阿扎失里眼中闪过一丝茫然, 至于养猪 他嘴角微微牵动,认为这是大明朝廷又一次的盲目之举。 “王都司打算养猪?” 一旁,同知塔并帖木儿若有所思地问道。 “嗯到处张贴这样的告示,想来是有此打算。 在城中就别称王了,叫我大人。” 同知塔并帖木儿脸色一僵,有些悲愤地点点头。 “是。” 这时,脱鲁忽察儿神色怪异,冷笑一声。 “人的粮食都不够,拿什么喂猪?让猪吃草吗?” 此话一出,随行的一些人都笑了起来。 他们并非没尝试过养猪,可每次都以失败告终。 牛羊能吃草,猪虽也能吃草, 但长大些就不吃了,甚至还会咬羊。 辽王阿扎失里收起心中的轻视,轻轻摇头。 “说不定朝廷有办法。” “办法?” 脱鲁忽察儿嘴角露出轻蔑之色,没再言语。 不多时,一行人来到都司衙门。 阿扎失里看着衙门进进出出的人群,眼中满是疑惑。 “怎么没人出来迎接?” 众人心中一沉,从这细微变化,他们察觉到都司似乎有了改变。 脱鲁忽察儿淡淡地说: “周大人虽然不好打交道,但该有的礼数还是有的。 如今突然没了怕是有人撑腰,觉得都司有底气了。” 一旁的辽王听了二人的话,缓缓摇头,叹了口气: “你我如今都是大明卫所的官员,哪有上官迎接下官的道理。 今日我们是来求办事的, 你们这副模样,依我看不如回去,本王自己来办。” 说完,辽王翻身下马, 利落地将战马拴在都司门口的马桩上, 气氛有些诡异,众人脸色变幻不定, 最终还是纷纷叹息,下马跟随。 即便他们不愿接受,也不得不面对现实。 这时,冯云方走了出来,目光一扫,便看到许多熟悉面孔。 他的视线尤其在脱鲁忽察儿断裂的手掌上停留了一下, 这手掌还是他亲自指挥军卒斩断的。 “诸位大人,请吧,陆大人已经等候多时了。” “周大人不在吗?” 辽王阿扎失里认出了冯云方,一边走一边笑着问道。 冯云方淡淡地说: “周大人去北平养病了,如今都司由陆大人主持事务。 以后你们有什么事,可以直接来信。” 一行人脚步猛地放缓,三卫领头人神情各异,脸色大变, 一股淡淡的危机感和紧迫感涌上心头。 周大人竟然去养病了, 难怪今日都司态度变化如此之大。 一行人默默无言,走进都司,立刻察觉到了异样。 辽王阿扎失里眼中满是疑惑: “怎么这些人像是变了个人似的?” 他亲眼看到一名吏员抱着文书,在庭院中快步奔走, 即便脚滑差点摔倒,也丝毫不停。 他记得上次来的时候,这些人都无精打采,死气沉沉。 脱鲁忽察儿脸色也凝重起来,心中一沉. “都司竟然有了改变?那我何时才能出头?” 他暗自思忖,自己足够年轻,未来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或许能等到大明对关外掌控力下降的那天, 那时他的机会就来了。 可现在,都司积极进取,这对他无疑是沉重打击。 想到那个斩断他一只手的年轻人, 脱鲁忽察儿呼吸陡然急促,伤口都隐隐作痛。 那人比他还年轻,却比他更有本事, 要是那人在关外一待几十年, 朵颜三卫可就彻底没机会了,将永远受制于人。 众人各怀心事,被冯云方领进正堂的会议厅就座。 “诸位大人,请稍等片刻, 陆大人正在处理都司事务,稍后就来。” 众人笑着点头,但笑容有些僵硬。 先前还说早已等候多时,现在却让他们等,明人撒谎真是毫不脸红。 这时,朵颜元帅脱鲁忽察儿突然站起身。 “既然陆大人还在忙,本.官想去茅房。” 冯云方笑着点头,招来一名吏员为他带路, 茅房前,吏员在外面等候,脱鲁忽察儿走了进去。 里面正好有一名吏员提上裤子, 两人默默对视一眼,微微挑眉。 在那吏员离开时,不动声色地将一个折迭整齐的纸条塞到朵颜元帅手中,然后走了出去。 门口,吏员见他出来,连忙笑着打招呼。 “是老王啊,昨天发了多少钱?” “唉,没多少,就是补发了前几年的赏银。 这下家里的婆娘能消停点了。” “哈哈哈,你们断事司发得多,我们经历司发得少。” 那名被称作老王的吏员摆了摆手。 “活儿越累发得越多,陆大人昨天说了,明年还发赏钱,让咱们好好干。 好了我先去忙了。” “去吧。” 茅房内,朵颜元帅听着两人的对话,眼中闪过思索。 “难怪不一样了,原来是发钱了.” 不多时,朵颜元帅和吏员回到会议厅,安稳坐下。 他看着桌上冒着热气的竹杯,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一旁的辽王拿着杯子,笑着说: “这是应天的好东西,瞧这竹子编得多精致。 要是卖给女真人,不知道能赚多少钱。” “那些野人能有多少钱? 要我说,还是卖给瓦剌和鞑靼,他们有钱。” 辽王阿扎失里摸着胡须,笑着开口。 脱鲁忽察儿看着两人有说有笑的样子,心中微微叹息。 大明的影响力无处不在, 只要是明地的东西,卖到草原上都能卖出高价,简直一本万利。 他明白,这并非东西本身多值钱,而是大明强大, 草原人会追随强者,效仿他们的衣食住行. 突然,巨大压力沉甸甸地压在脱鲁忽察儿心头,让他有些喘不过气。 凭他一己之力,如何能扭转乾坤? “哒哒哒。” 急促的脚步声打断了他的思绪,屋内的讨论声戛然而止。 门口出现一个身穿甲胄的年轻人,静静地站在那里! 年轻得让在场众人都有些恍惚,纷纷看向脱鲁忽察儿。 辽王阿扎失里率先回过神,迅速站起身,脸上露出和煦的笑容: “陆大人,好久不见。” 辽王也连忙起身行礼。 直到这时,脱鲁忽察儿才回过神,跟着起身行礼。 “坐都坐下.” 陆云逸拿着文书,快步走进来,边走边说。 等他稳稳坐在上首,众人才有了反应,纷纷坐下。 陆云逸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没想到他们归附大明还不到两年,就已经如此熟悉官场规矩。 众人落座后,陆云逸打量着他们,脸上露出感慨: “诸位,上次见面还是去年在应天,大家的相貌都没什么变化啊。” 屋内气氛顿时轻松起来,在场一些人纷纷露出笑脸。 辽王阿扎失里笑着开口: “陆大人,您的相貌依旧,还是那么年轻。 只是这一年来,我们虚度光阴, 陆大人却已征战到麓川,声名远扬啊。” 惠宁王海撒男答奚也连连点头, 他四十五岁,长相凶悍,但声音却十分醇厚, “陆大人,我们即便在关外,也能听闻您的名声,真是让我们自愧不如啊。” “哈哈哈哈哈。”陆云逸摆了摆手。 “诸位大人不必谦虚, 本官只是随大军在云南打了一仗,不过是顺势而为。 但诸位大人可是为大宁安稳立下了不可磨灭的功劳, 如今三卫建立,大宁城重新修建。 草原人与明人同处一城,和谐友好,这才是真正的功勋啊。” 辽王阿扎失里听闻此言,笑容满面,屋内气氛前所未有的融洽。 他突然发现,眼前这位陆大人相比去年,温和了许多, 但危险程度却直线上升! 他可不相信,一个双手沾满鲜血的武将,会突然变得如此。 “听闻陆大人要来大宁任职,我们都高兴极了。 于是,下官和几位同僚就急忙赶来,希望能见大人一面。 如今心愿达成,心情从未如此畅快!” 阿扎失里一番恭维,脸上始终挂着笑容。 此刻的他,不像是关外的草原人,倒像是应天京城中的官员。 陆云逸笑着点头: “多谢诸位厚爱,本官在京城接到任命后,就马不停蹄地赶来,就是想看看大宁的繁荣景象。 如今一看,果然名不虚传! 至于今天既然诸位大人来了, 咱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谈谈大宁今后的发展.如何?” “哦?” 辽王阿扎失里眼睛一亮,眼中闪过受宠若惊,连忙点头: “求之不得,求之不得啊。 我们三卫一定与大宁同进退,一起把这北平行都司,建成塞外江南!” 此话一出,脱鲁忽察儿低下头,握紧了拳头 跟随陆云逸前来的几位都司官员,脸色十分古怪。 谭威更是大为震惊! 以往那些嚣张跋扈的草原人哪去了? 如此谄媚之态,简直令人作呕。 陆云逸也有些意外,只是淡淡地笑了笑: “塞外江南倒是有些夸张了。 当下之急,是让都司各地有充足的粮食,让百姓有强健的体魄。 先吃饱,再谈其他。” 这时,辽王阿扎失里深以为然地点点头: “陆大人说得对,如今已经入冬,马上就要到最冷的时候。 可朵颜三卫的粮食储备还不太够, 这次来也想顺便看看,再买点粮食。” 说到这儿,不少人不动声色地瞥了脱鲁忽察儿一眼,神色凝重。 脱鲁忽察儿深吸一口气,抬头看向陆云逸,问道: “陆大人,不知都司可曾见过下官的族弟乌日根? 二十日前,下官派他来采购粮食,再买些铁器。 按理说,十日前他就该回到族.卫所了,可至今音信全无。” “哦?” 陆云逸眉头紧皱,脸色变得十分凝重: “音信全无?前阵子大雪,莫不是迷路了?” 脱鲁忽察儿缓缓摇头: “大人,我那族弟带了最精锐的斥候, 即便在大雪天也能辨别方向还请陆大人帮忙查一查。” “是啊是啊,陆大人. 乌日根来采购粮食,是为了过冬。 如今他人和粮食、铁器都不见了,下官怀疑.可能有人心怀不轨啊。” 辽王阿扎失里也在一旁帮腔,满脸焦急。 陆云逸心中觉得古怪, 但脸上却十分凝重,重重地点点头: “此事本官知道了,会派人尽快调查。 一有消息,必定第一时间告知几位。 至于粮食的事都司还有些余粮,若是三卫需要,本官可以批一些给你们。” “那就多” 辽王阿扎失里的声音戛然而止,难以置信地看着陆云逸。 批一些? 他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看到周围人同样震惊的表情,才确定自己没听错。 “陆大人不知粮食怎么作价?”辽王试探着问道。 陆云逸突然笑了起来: “作价?卫所向都司要粮食,可从来没有买的道理。” 听到这话,辽王心中危机感大增! 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以往来要粮食,都是低声下气,还不一定能要到多少。 最后还得钱买,今日怎么突然大发慈悲了? 陆云逸笑着继续说: “不仅如此,本官还从应天带来了新种子, 明年会在大宁城附近的良田试种。 若收成好,后续会在北平行都司逐步推广。 到时候,几位所辖之地都要种上这种产量高、易存活的粮食, 顺利的话,说不定后年你们就不用从都司买粮食了,自给自足没问题。” 什么? 在场众人面面相觑, 辽王、惠宁王与朵颜元帅都很惊讶。 世上有这种东西? 而都司的谭威等官员则满脸不可思议。 这种东西要给草原人种?这不是自找麻烦吗? 但出于对陆云逸的信任,再加上有外人在场, 他们都压下心中的疑惑,静静地坐在那里。 “敢问陆大人,那是什么东西?真能让我们三部自给自足?”阿扎失里试探着问道。 陆云逸点点头: “你们进城时,应该看到城内的标语了吧。 这东西叫甘薯,在应天试种时,亩产十石,而且容易养活。 在这冰天雪地的大宁,就算产量减半,也有五石。” “五石?” 阿扎失里惊呼出声,瞳孔剧烈晃动. 他清楚记得,去年族中耕种的粮食,亩产还不到一石. 如今,五石? 辽王和朵颜元帅也一脸难以置信,他们不信明人会这么好心。 陆云逸接着说: “可能还不止,大宁的土地长期未耕种,土壤肥沃。 若打理得好,亩产七石、八石也有可能。 到那时,就不缺粮食了。” “这这甘薯到底是什么东西?陆大人,我们能看看吗?”惠宁王结结巴巴地开口。 “你们今天就住在都司,到时候给你们煮些甘薯尝尝,也可以烤着吃。 省得你们觉得本官在骗你们。” 陆云逸有条不紊地说着。 “至于后续的诸多事宜, 等你们明天休息好了,再商量,如何?” 辽王阿扎失里听后,与身旁众人对视一眼,连连点头。 “谨遵大人吩咐,那就打扰了。” (本章完) 第629章 城南城北,两个世界 第629章 城南城北,两个世界 临近傍晚,都司举办了一场虽不隆重但也颇具规模的聚会。 宴会上有酒有肉, 其中最引人注目的食物当属甘薯。 城内一些草原人和权贵都收到了邀请。 前军斥候部的火头军使出浑身解数,将甘薯做出了各种样。 炸、烤、炒、熘、爆、烹、炖、焖、烧、煎。 做法稀奇古怪,可主料却只有甘薯这一种, 同样的食材,用不同烹饪方法,竟能产生如此多的味道。 这让许多人大为惊叹。 其中,最受欢迎的无疑是烤甘薯。 一行人围在火炉旁, 闻着空气中那从未有过的淡淡甜香,神情沉醉。 当看到甘薯从火炉中取出,靠近火焰的部分已被烤成黑色, 还渗出粘稠、类似浆的东西时,所有人都不禁屏住了呼吸。 一炉烤了十二个甘薯,因为人多, 烘烤的厨子将甘薯一个个掰开,热气扑面而来。 金黄色的薯肉呈现在众人眼前,让不少人食欲大增 厨子拿着烤甘薯, 看着那如丝线般相连的薯肉,也大为震撼。 这场景,可比用刀切甘薯要震撼得多。 在这欢快氛围中,宾客们酒足饭饱, 怀着各自心思,离开了都司安排的酒楼。 外面寒风凛冽,飘着小雪, 一辆辆马车晃晃悠悠地离去,在地上留下清晰的车辙印。 朵颜将军脱鲁忽察儿坐在马车里,眼眸微闭,感受着马车的摇晃,心中思绪万千。 尽管在宴会上喝了不少酒, 许多人都以为他醉了。 但他其实并未喝醉,头脑异常清醒。 只是因为酒的作用,心中各种念头纷至沓来, 以往未曾想过的诸多可能性也在脑海中浮现。 不多时,摇晃的马车在一处房舍前停下,车夫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大人,到了。” “嗯” 这处府邸位于城北最热闹的安和街十一号。 是朵颜卫在大宁城中购置的房舍, 一方面用作办公及与都司联络的场所, 另一方面,朵颜卫的人来大宁城时也可在此居住。 脱鲁忽察儿走下马车,目光四处扫视, 看到巷子外的灯红酒绿,一时间心中有些恍惚。 “或许,在这城中居住也很不错, 至少,不像在部落中那般冷清。” 脱鲁忽察儿没有立刻进门, 而是慢悠悠地走到巷子口,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安和街。 不远处,康乐楼的招牌醒目地立着, 那里灯火朦胧,隐隐约约还能听到楼里传来的嬉笑怒骂声,十分热闹。 再远处,还有青楼, 一些从康乐街出来的草原人会前往那里寻欢作乐。 脱鲁忽察儿看到三名草原人摇摇晃晃地离开酒楼, 没走几步就“扑通”一声摔倒在地。 他们挣扎了两下,便像沉沉睡去一般,没了动静。 他眼中闪过危险的光芒,眉头微皱, 在这样的天气里睡在外面,不用等到明天早上就会被冻死。 但这时,不远处青楼外站着的老鸨连忙招呼, 青楼里涌出十几个大汉,手忙脚乱地将那三人拖回了青楼。 脱鲁忽察儿的眉头微微舒展,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这时,一旁的车夫也看到了这一幕,走上前恭敬地说。 “大人,以往这种情况,各家都不会管, 最多向巡逻的城防军报告,生死听天由命。 但几天前,都司下了一道严令, 要求周边商铺对醉酒之人施以援手,至少要给他们提供一个容身之所, 若见死不救,都司将予以重罚。” “为何要多此一举?”脱鲁忽察儿沉声问道,眼神充满疑惑。 作为草原人,他深信人各有命数, 若是就这么死在外面,那便是命中注定。 毕竟,在部落中, 每年冬天也有不少人因类似情况丧命。 等了许久,没听到车夫回答, 脱鲁忽察儿回头望去,眼神有些发冷。 “有什么不能说的吗?” 车夫欲言又止,但在脱鲁忽察儿愈发冰冷的目光下, 还是支支吾吾地说出了实情, “大人,在城南明人居住的地方,很少有人冻死。 但在城北,几乎每天都有人冻死。” “为什么?” 脱鲁忽察儿的目光愈发冰冷。 “大人,明人的商贾会救人,而城北的商贾向来坐视不管。 以至于每天都有人到府衙和都司闹事 都司这才下了政令,听说还是那位陆大人亲自下令的, 要求南北城池的商户,对夜间倒地的行人予以救治。” 听了这话,脱鲁忽察儿明白了。 南方的明人较为团结,看到有人倒地, 即便不情愿,也会出手救助,不让人白白冻死。 但北方的草原人从小见惯了这种事,所以往往不管不顾。 想到这里,脱鲁忽察儿微微叹了口气, 虽说草原权贵们在各处都在效仿明人,衣食住行样样都学。 但.总有一种形似神不似的荒谬感, 原因或许就在于缺少了内在的东西。 今日在宴会上也是如此, 即便那些明人权贵再想吃甘薯,也不会哄抢。 而他们这些北元旧臣,却动辄打骂,闹得一片嘈杂, 脱鲁忽察儿当时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他又在心中微微叹了口气,沉声道: “回去吧。” 不多时,脱鲁忽察儿回到府邸,在书房坐下。 书房里已经升起了火炉,温暖的气息开始弥漫,慢慢驱散了书房内的寒意。 侍者端上一杯热茶,低声说道。 “大人,要把米掌柜叫来吗?他已经等了很久了。” “嗯叫他来吧。” 脱鲁忽察儿淡淡地说, 转而从怀中拿出今日收到的纸条打开,静静地看着上面的一行小字。 纸条上写着都司最近发生的大事,足足有十几行。 越看,脱鲁忽察儿脸色越凝重, 抓着纸条的手掌紧紧握住,似乎在微微颤抖。 过了不知多久,门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他才强自平复心情,将纸条收了起来。 “吱——” 一声轻响,房门被缓缓推开, 身材不高、身形略显佝偻的米辰慢慢走了进来。 他看到坐在书桌后的脱鲁忽察儿, 微微叹了口气,然后默默在一旁坐下。 屋内的气氛顿时变得沉重。 脱鲁忽察儿没有催促,只是静静地看着米辰,等着他开口解释。 过了好一会儿,米辰缓缓说道: “前几天,都司在城北发现了百余具无头尸体, 以此为由调兵入城,趁机从我们手中收回了一直以来侵吞的田产和土地, 之后,我们也无法再为朵颜三卫提供粮食了。 当然,如果大人肯出高价, 我们可以从北平采买,再转运到朵颜三卫。” “只是收回了一些土地,就供应不了粮食了?” 脱鲁忽察儿嘴角微微牵动,眼中的目光愈发冰冷。 “不是一些,是很多.多得让我们元气大伤。 有些人胆子小,把这些年赚的银钱都交出去了,只为保命。” “陆云逸敢明目张胆地巧取豪夺?敢公然杀人?” 米辰抬起头,嘴角露出一丝讥讽,淡淡地看着脱鲁忽察儿: “大人,军卒已经在城内集结,城防军也封锁了四方城门。 他敢不敢,老夫不知道, 但老夫知道,我不敢反抗。” 脱鲁忽察儿陷入了沉默, 作为草原人, 他曾参与过多次劫掠,深知钱财在刀兵面前一文不值的道理, 无论是家财万贯的富人,还是路边乞丐,都不过是一刀的事。 而且,人往往越有钱越胆小, 这些人敢反抗才是怪事。 “我的族弟呢?他带人来采购粮食和铁器,怎么失踪了?” 脱鲁忽察儿沉声问道。 米辰脸色凝重,沉声说道: “在城北发现的百余具尸体,就是乌日根一行人。 至于粮食和铁器.不知去向, 可能被都司收缴了,也可能落入了陆云逸手中。” 脱鲁忽察儿的拳头猛地握紧, 整个人开始微微颤抖,眼中的愤怒几乎要喷出来: “为什么人会死?陆云逸为什么要动手?” 米辰脸色有些尴尬,犹豫了许久才开口。 “我的弟弟米斌与乌日根串联,想要切断一些线索,以此牵制陆云逸的行动。 但行动失败了,人也死了. 起初,我们以为乌日根带着粮草和铁器离开了,也怀疑过行动失败, 但直到发现尸体,我们才最终确定。” 脱鲁忽察儿忽然安静下来,眼帘低垂,不知在想些什么。 过了一会儿,他微微抬起头,看向米辰: “你们就这么认栽了?不打算反抗?” 米辰神情复杂,眼眸微闭。 “如果就这么认栽,老夫今天就不会来了。” “说说计划吧,如果可行,我会帮你们。”脱鲁忽察儿轻声说道。 “里应外合制造些混乱,怎么样?” 脱鲁忽察儿的眉头突然皱了起来,有些诧异地盯着米辰: “这种事你们向来极为谨慎,怎么如今主动提起? 难道你们觉得陆云逸比周兴好对付?” 米辰心里一紧,呼吸微微急促: “如果要闹事,必须趁他根基不稳的时候尽快行动。 否则,等他再待几个月, 把甘薯之类的都种上,到时候再想闹事就难了, 而且,老夫现在也想不出别的好办法。” 脱鲁忽察儿继续打量着米辰,沉声问道。 “米斌呢?今天怎么是你来?” “米斌还被关在都司衙门,他来不了。” 米辰的声音很平静,但脱鲁忽察儿忽然察觉到一丝危险气息。 他自认为军事天赋出众, 二十多岁就坐稳了朵颜部头人的位置。 虽说败给了前军斥候部,但他从不怀疑自己的能力。 而此刻,他感觉自己像是被引入了一个陷阱。 顿了顿,脱鲁忽察儿沉声说道: “要不要救他?” “当然要救,家族中只有米斌还有些出息,能担当重任。 如果他真被腰斩,米氏也就没落了。”米辰如实说道。 对于米辰的坦诚, 脱鲁忽察儿又有些恍惚,拿不准真假。 眼前这个人,到底是不是在诱敌深入? 想到之前刚收到的纸条, 脱鲁忽察儿思索良久,决定不能冒险,还是先观察一下局势再说。 “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事情重大,我得和其他人商量商量。” 米辰坐在那里,陷入沉默, 屋内安静了片刻,米辰缓缓站起身。 “还请大人抓紧,要是大人没有行动的打算,老夫就用自己的办法把人救出来。” 说完,米辰迈步离开了房间。 随着大门关上,脱鲁忽察儿眉头瞬间紧皱, 他不相信米辰有这样的魄力,也不相信城内的明人权贵。 他了解这些人的德行, 不到绝境,他们绝对不会动手反抗。 如今陆云逸收缴了他们的田产, 虽然他们颜面尽失,但依旧歌舞升平,奢靡生活丝毫未受影响。 这个时候去和陆云逸拼命,脱鲁忽察儿自己都不信。 过了一会儿,大门缓缓打开, 一个中年人走了进来,脸色凝重,还带着几分焦急。 “大人,怎么样?乌日根去了哪里?” 脱鲁忽察儿抬头看向中年人,他是乌日根的兄长卢察儿,在朵颜部有些威望。 “他他死了。” 脱鲁忽察儿轻声说道。 “什么?” 卢察儿瞳孔骤然收缩,眼睛瞪大,发出一声惊呼,瞬间变得咬牙切齿: “大人,怎么死的?” “不清楚,但他和属下百人都死了。” 卢察儿身体微微摇晃,只觉得天旋地转: “我全力培养的弟弟,就这么死了?为什么?” “大人,是谁干的,我要报仇!” 脱鲁忽察儿淡淡地看了他一眼,长叹一口气: “别冲动,这事是他自找的,怪不得别人。” 卢察儿双目圆睁,死死盯着脱鲁忽察儿: “元帅这话什么意思?难道乌日根白死了?” 脱鲁忽察儿没来由地感到一阵疲惫,摇了摇头: “不会白死,这件事米斌也受到了牵连, 刚才米辰来过,他想和我们联手, 但我想再观察观察,多考虑考虑。” “元帅!” 卢察儿发出一声惊呼。 “为什么不联手? 他们在大宁城内势力庞大,要找出凶手报仇,不是轻而易举吗?” 脱鲁忽察儿摆了摆手: “事情没你想的那么简单,动手的人是谁不知道。 你觉得这些软弱的人,敢和都司翻脸吗?” 卢察儿眉头紧皱: “元帅,您这话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这些人要翻脸,早干什么去了? 都司要地的时候不翻脸,地和银子都交出去了,现在反而要翻脸? 哪有这样做事的? 还有那个米辰,向来是个老好人,谁都不得罪, 说句不好听的,你我他都不敢得罪,他敢得罪陆云逸? 今天他来,我觉得这是个陷阱,不能这么贸然合作, 多接触几家看看,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 脱鲁忽察儿的声音在房间里快速回荡, 让卢察儿心中愈发觉得荒谬, 但弟弟的死讯让他无法冷静,只得深吸一口气, “大人怕了?” 脱鲁忽察儿呼吸一滞,知道和他多说无益, 便没有解释,只是淡淡地说: “今天的甘薯,你觉得怎么样? 要是真能亩产五石,就算是三石, 那也是天降祥瑞,足够部落养活很多人。 要是这种东西掌握在我们手里,对日后大计有很大帮助。 族人们再也不用为了粮食而争斗厮杀了。” 卢察儿站在下首,烛火昏暗,无法照亮他的整张脸, 微微的冷风让他的脸色忽明忽暗 他幽幽地说: “大人,要是生来就不经历厮杀, 那些孩子还会有野性吗?还能成为勇猛的战士吗?他们还能被称作太阳的子民吗?” (本章完) 第630章 朵颜三卫要两条腿走路 第630章 朵颜三卫要两条腿走路 米辰从安和街十一号的后门离开, 乘坐一辆外观平平无奇、没有任何标识的马车,返回米府。 还没回到米府所在的宜仁街,就听到身后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这让车厢内的米辰心中一紧,拳头下意识地攥起: “怎么回事?” “老爷,有人追上来了,一人一马。” 米辰松了口气,眼中闪过一丝欣喜, “看来脱鲁忽察儿改变主意了。” 但很快,外面传来的声音让他面露惊讶。 “米掌柜,卢察儿前来求见。” “卢察儿?” 如果米辰没记错的话, 卢察儿是乌日根的兄长,也是他那一脉的掌事人,现任朵颜卫的指挥佥事。 不多时,米府书房, 米辰招呼卢察儿坐下,同时吩咐侍者端上热茶。 等茶果点心都摆好后,米辰看着卢察儿,缓缓问道: “不知.大人此来何事?” 卢察儿直截了当地说: “我弟弟的死,我要查个水落石出,不能就这么算了。” 米辰一愣,随即心中一喜,试探着问道: “敢问这是脱鲁忽察儿大人的意思,还是您.?” 他的声音拖得很长,能听出话语中的犹豫。 卢察儿脸色变幻不定,眼中阴霾流转。 过了许久,他沉声说道: “是我的意思,元帅有些犹豫,被明人的好处打动了。” 屋内气氛陡然变得有些怪异, 米辰心中闪过一丝失望,脸上也露出犹豫之色: “大人,陆大人刚刚到任,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 此时与他为敌,无疑是要拼个你死我活, 您可要想清楚或者问问脱鲁忽察儿大人的意见。” “不用问了,你也是草原人, 明白弟弟对我的重要性,我只想为弟弟报仇。” 卢察儿咬牙切齿地说,硕大的拳头紧紧握住。 米辰问道: “大人希望我做些什么?” “查清楚乌日根是怎么死的,到底是谁杀了他!” “那大人您能为我们做什么?”米辰接着问。 卢察儿看向米辰,目光中带着审视。 “你们想做什么?” “把田产拿回来,都司日后不得再追查旧账。” “好,我麾下有一千精兵,都是族中心腹,可以调动。 他们能在城外破坏良田,甚至伪装成白松部的人烧杀抢掠。 只要毁坏的良田足够多,不信都司不退让。” 卢察儿斩钉截铁地说。 米辰摇了摇头。 “大人,这么做,最后还是得我们亲自出面和都司、陆大人谈判。 这样一来,傻子都能看出是里应外合,太危险了。 等事情过去,我们还是没有好果子吃。 要是能让都司主动找我们,归还田产,那就再好不过了。” 卢察儿听后,不动声色,心中稍微放松了些, 他不怕眼前这人提要求, 要求越苛刻,反而越能证明他们动手的决心。 深吸一口气,卢察儿说: “既然毁坏良田不行,那就动手劫掠粮队。 当然,这只是幌子, 真正的目的是烧毁城外屯军的粮仓。” 米辰瞳孔猛地放大,胡子微微颤动, 怔怔地看着卢察儿,觉得眼前这人胆子太大了: “烧毁粮仓,朝廷肯定会震怒啊, 都司必然会采取雷霆手段报复.太危险了!” 卢察儿勃然大怒,呵斥道: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 你们想拿回良田,却畏首畏尾, 我看你们在城中待久了,都没了我们草原儿郎的气魄!” 米辰嘴唇动了动,久久说不出话。 卢察儿没理他,继续说道: “我会让部下伪装成白松部的人,去劫掠粮道和商队, 等都司的注意力都被吸引过去,再去烧毁军屯粮仓。 城内没了粮食,要么从北平采买, 要么从你们这些大户手中采买。 可现在风大雪大,粮食运过来至少要一个月。 这一个月就是你们的机会, 到时候再让你们在都司里的人吹吹风。 这种局势下,不怕陆云逸不就范!” 卢察儿看向米辰,轻笑一声: “别告诉我,你们在都司里没安插人手。” “人手倒是有,也有一些大人愿意为我们说话。 但.这事太重大了,一旦失败,就是人头落地啊。” “我都不怕,你们怕什么?” 卢察儿面露狠色,黝黑的脸庞微微抖动,眼中闪过暴戾: “我只要杀害乌日根的凶手死,这件事由你们来办,怎么样?” “这这.不瞒大人,这事就算我米氏想办,还得问问其他各家。 毕竟,要让都司改变主意,只靠我们远远不够。” “事情做了,自然有人动心, 事情没做,光靠空口说白话,谁会相信?” 卢察儿毫不客气地说: “大人的意思是?”米辰面露询问之色。 “过几天就是风雪天,等大雪一下, 先去劫掠商队,杀些人,然后烧毁军屯粮仓, 冰天雪地的,谁也想不到我们会动手,怎么样?” 米辰看向卢察儿,觉得此人已为复仇而疯狂: “有把握吗?” “有,城外粮仓不能受潮,得放在通风且靠近营寨外围的地方, 要是趁着大雪出其不意,成功的可能性很大。” “咕嘟!” 米辰咽了口唾沫,眼中闪过狠色。 “既然大人这么有把握,那不妨先试试, 事成之后,我亲自去找各家,四处奔走,找出杀害乌日根的凶手, 把他的人头送给大人,如何?” 卢察儿冷笑几声: “就凭几句空话,就想让我和战士们去动手? 米掌柜,你未免太天真了。 这样,之前乌日根采买的粮食和铁器,米氏要重新提供。 而且,我要知道是谁杀了乌日根, 要是这点诚意都没有,那我们后续也没必要合作了。” 米辰还想说什么,卢察儿却抬手制止: “别忘了,是你去找元帅寻求合作的。 在城中的是你们,处境艰难的也是你们, 等陆云逸稳定大局,第一个收拾的也是你们。” 话音落下,米辰把要说的话收了回去,陷入沉默。 过了许久,米辰轻轻点头,面露感慨: “我也是兄长,我弟弟至今还被关在都司衙门, 大人可以怀疑别人的诚意,但不能怀疑我的。” 米辰深吸一口气: “既然你我都是苦命人,那就这么说定了。 粮食和铁器,米氏会尽快凑齐, 两天后在城外十里处的蒲山脚下交接, 至于谁杀了乌日根 我也没把握查出来,所以没法给你保证。” “找个凶手而已,有这么难查吗?” 卢察儿面露诧异。 “当时动手的地方在大宁府衙, 但谁动的手、什么时候动的手,都不清楚。 所以.得仔细查。” “府衙?” 卢察儿心中一惊,随后恨铁不成钢地捶了下大腿, “真是蠢货,你弟弟是蠢货,我弟弟也是蠢货,简直不知天高地厚。” 米辰叹息一声: “谁说不是呢,他们的胆子可比你我大多了。” 二人对视一眼,眼中都闪过一丝无奈,还有一丝惺惺相惜。 半个时辰后,将许多细节完善的卢察儿离开了米府。 米辰坐在书房一侧的椅子上, 眼窝深陷,神情复杂。 过了许久,屋外的风渐渐大了, 他起身走到窗边,把窗户关紧了些。 直到呼啸的风声消失,他才慢慢走回书桌后坐下。 他拿出纸笔,沉吟许久才开始动笔书写, 很快,一封字迹工整的信件被折迭整齐,塞进了信封。 米辰站起身,俯身轻轻吹灭蜡烛,拿着信件离开了书房。 翌日清晨,太阳照常升起,却没有明媚的阳光洒下。 天空依旧灰蒙蒙的,乌云密布。 狂风呼啸,路上的行人都紧紧裹着衣衫。 经过昨晚的聚会,品尝过甘薯后, 不管是辽王、惠宁王,还是对来大宁最抵触的朵颜元帅, 今日都早早来到都司。 他们希望能和都司商量,争取到种植这种作物的机会, 他们的想法很简单, 眼见了、手摸了,也吃了,不如亲自种一种试试, 他们清楚记得, 昨日都司的人说过,这种作物不用精心打理就能成活。 今日,三人带着一众随行人员, 没有去都司的会议厅,而是来到了陆云逸的衙房, 进屋的只有三卫的统领,其他人在门外等候。 屋内,陆云逸坐在书桌后,静静地看着他们,面带微笑, “几位大人,今日这里没有外人, 咱们就聊聊正事,如何?” 辽王阿扎失里率先笑着开口: “陆大人若有吩咐,尽管直说,我们一定遵从。” 陆云逸看了看阿扎失里身旁的两人,轻轻点头,沉声道: “都司想从三卫购买一些牛羊。” “这事自然没问题。”阿扎失里连连点头。 陆云逸抬了抬手,笑着说。 “价格得好好商量,要便宜些。” “呃” 三人一时间有些犹豫。 阿扎失里问道: “敢问陆大人,都司打算以什么价格采买牛羊?” 陆云逸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 “都司钱财不多,准备以原价的五成,采买三百头牛、两千只羊。” 三人猛地瞪大了眼睛, 惠宁王端在手里的茶水都微微晃动,溅出了少许。 脱鲁忽察儿更是紧握拳头,眼中闪过一丝愤懑! 辽王年纪稍大,经历过一些场面。 他深吸一口气,沉声说道: “陆大人,我们三卫愿意为都司分忧,但这数量太多了, 能不能少一些,一百头牛、五百只羊怎么样?” 他明白,既然陆云逸提出这事,三卫无论如何都得卖, 与其在价格上纠缠, 不如直接削减数量,还能落个好名声。 陆云逸看向辽王,轻笑一声, 从一旁拿起文书打开,淡淡地说: “根据都司清点,三卫共有牛羊两万一千五百头, 还有鸡、鸭、老鼠等牲畜六万余只, 本官要采买的数量,真不算多。” “大人,三卫有百姓数万, 这些都是他们赖以生存的家当啊, 就算是我们,也不能随意抢夺。”惠宁王海撒男答奚有些急切地说。 “是啊是啊,大人还请体谅三卫,给三卫子民一条活路。”辽王阿扎失里也赶忙说道。 陆云逸摆了摆手。 “虽说三卫各自治理, 但也是大明子民、大明的卫所。 本官作为都司同知,怎么会做自断根基的事?” “那大人您?”阿扎失里问道。 陆云逸脸上露出几分为难,叹了口气: “三位都是老朋友了,本官也不瞒你们。 明年甘薯第一批试种的卫所,本官想把三卫都加进去, 你们那儿有好山好水,土壤又肥沃,正是种植甘薯的好地方。” 三人眼睛猛地瞪大, 一下子挺直了腰杆,呼吸也急促起来。 “但” 陆云逸话锋一转,叹了口气,继续说道: “本官初来乍到,在都司根基尚浅。 你们三卫刚成立,虽是大明卫所, 但你们自己也清楚,都司内的百姓和官员,对你们都有些排斥, 要推行这事,很困难,所以.” 这么一说,辽王明白了,试探着问道。 “大人是想用这么低价采买牛羊,来堵住众人的嘴?” 陆云逸面露赞许之色,连连点头。 “就是这个道理, 如今都司谁都知道甘薯是好东西,都想先种。 毕竟,大宁还有许多卫所不在第一批试种名单里。 当然,如果三卫实在不擅长种地,也无意种地, 那这事就当本官随便说说,你们也别往心里去,牛羊之事也就不用买了。” 说到这儿,陆云逸脸上露出几分为难,声音缓缓: “说实话,就算是三百头牛、两千只羊, 本官都不确定能不能堵住他们的嘴。” 一直没说话的脱鲁忽察儿眼中精光一闪,很快做出了决断: “大人,既然大人厚爱,朵颜三卫绝不能忘恩负义。 牛羊就按五成价格卖给都司,还望大人安抚都司里的各位大人, 让我朵颜三卫参与第一批甘薯试种。” 他一开口,辽王和惠宁王刚要说的话就咽了回去,坐在那里默不作声。 朵颜三卫中,朵颜卫兵强马壮,占据主导地位, 他一开口,二人不得不听从。 陆云逸有些惊讶地看向脱鲁忽察儿,旋即脸上露出笑容: “既然三卫这么识大体,那本官也承诺,日后要是甘薯种植成功, 都司会高价收购多余的甘薯,一定让你们满意。” “嗯?” 听到这话,三人只觉得十分怪异, 什么时候明人要向他们这些草原人买粮食了。 “别惊讶,你们既然归入大明,朝廷就得给你们谋条生路。 光靠放牛放羊,太靠天吃饭了, 一场雪灾或者严寒,就不知道有多少人要饿死冻死, 所以,本官给你们找条出路。 利用你们手里的好水好地,种粮食, 然后卖给都司和北平,赚银钱。 这样两条腿走路, 既有牛羊,又有粮食,总不至于饿死冻死了吧。” 此话一出,辽王阿扎失里只觉得心脏怦怦直跳,几乎要跳出嗓子眼: “两条腿走路两条腿走路.” 阿扎失里喃喃自语,眼中神采奕奕。 他现在真的有些相信了,那甘薯产量惊人, 不然也犯不着费这么大劲、说这么多话。 身旁二人也是如此,只觉得热血上涌, 卖多余的粮食给大明,这是他们从未想过的路 人能吃饱,还能赚银子 还是脱鲁忽察儿反应最快,他猛地站起来,躬身一拜: “多谢陆大人厚爱,我们草原儿郎定会铭记您的恩情。” 惠宁王和辽王也同样站起来,躬身行礼. 不知为何,陆云逸忽然觉得一阵恶寒,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他连忙挥手,“行了行了,快坐下。 下午的时候,本官会放出风声,说要买些牛羊, 你们别乱跑,马上来都司表明诚意,价格就按之前说的五成。 之后明天本官会在都司的屯田会议上提这事,能不能成就看你们的运气了。” “多谢大人,朵颜三卫百姓感激不尽!” 脱鲁忽察儿再次躬身,还补充道: “陆大人,我们这次来,本就带了些牲畜打算售卖。 不如下午就把这些都拉到都司。” 陆云逸心中觉得十分古怪, 但脸上却露出笑容,连连点头: “好,太好了,有实物最好,到时候让都司众人都看看。” (本章完) 第631章 就拉拢陆云逸 第631章 就拉拢陆云逸 临到下午,北平行都司的诸位官员发现, 衙门口不知何时多了许多牲畜,有牛有羊, 就这么大大咧咧地占据了门前道路,一股难闻的气味弥漫开来。 路过的吏员纷纷捂住鼻子,嫌弃地看着这些牛羊。 但看到牵引牛羊的是朵颜三卫的军卒后, 他们还是忍住了心中不满,没有出声。 朵颜三卫在都司管辖的众多卫所中,十分与众不同。 都司实际上并没有将控制权延伸到朵颜三卫所在的区域, 双方维持着一种微妙而脆弱的关系。 这种关系并非源于互利互惠或同宗同源, 而是大明灭亡北元朝廷后, 在北方没有敌手,靠强大的威势震慑住了他们。 因此,都司与朵颜三卫表面上相安无事。 在这喧闹中,都司各部官员和主事们纷纷来到会议厅, 开始商讨第一批甘薯试种的相关事宜。 这让许多官员跃跃欲试, 都想着让甘薯种在与自己关系密切的卫所。 然而,当同知陆云逸和三位佥事就座后,由经历司下发了初拟名单。 所有人拿到文书, 第一眼看到的, 便是高居首位的泰宁卫、朵颜卫、福余卫。 怪异的情绪在大厅里蔓延开来, 不少人面面相觑,怀疑自己看错了。 但仔细揉了揉眼睛,发现名单上确实如此。 第一批试种的卫所有十个, 朵颜三卫赫然排在前三。 场面开始哗然, 许多人纷纷将目光投向首座, 看向那位年轻的都司大人,猜测其中是不是有什么隐情。 这时,陆云逸轻声说道: “诸位,对于这份名单,可有异议?” 刹那间,原本有些嘈杂的会议厅陡然安静下来。 一双双目光来回扫视,在各位大人身上徘徊, 期望有人能站出来,问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沉默片刻后,断事司断事白良才试探着开口发问, 他是个三十多岁的中年人, 肤色黝黑,满脸皱纹,身材高大,说话声音瓮声瓮气: “敢问陆大人,为何朵颜三卫会在此次试种名单之中? 据下官所知,自从朵颜三卫归附大宁后, 断事司就接到了许多涉及三卫的案件, 这在整个都司的众多卫所及守御千户所中,数量居高不下, 下官认为,将朵颜三卫列入其中,恐怕难以服众。” 话一出口,原本安静的场面终于有了一些讨论声, 不少人纷纷点头,觉得白良才说得很有道理。 陆云逸神色平静,听后轻轻点了点头,看向经历司所在的位置。 原本的吏员伍素安, 如今已成为经历司的都事,正七品官职, 协助经历处理文书工作和行政事务。 但由于经历匡晓飞还在狱中,目前经历司由他主持,可谓是一步登天,连升了不知多少级。 他坐在那里,吸引了不少人羡慕的目光, 察觉到大人的视线后, 伍素安轻咳一声,从手中拿出一份文书,高声说道: “今日上午,朵颜三卫向都司出售了三百头牛、两千只羊,以协助都司过冬。” “哗——” 场面再度嘈杂起来, 不少人挑了挑眉,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都司佥事谭威笑着说道: “这些人怎么突然这么好心了? 以往咱们找他们买牛羊,他们可向来都不卖啊。” 段正则也觉得十分奇怪,瞥了一眼上首,笑着说: “陆大人新官上任,说不定这是朵颜三卫送来的贺礼。” 这么一说,在场众人纷纷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 原来如此。 对于朵颜三卫是如何归附大明的,他们心里十分清楚。 辽王、惠宁王、朵颜元帅都在战事中被生擒,送往了应天, 否则,如今都司可要面临如何处置这三个势力的难题, 不会像现在这样从容。 这时,伍素安轻咳一声: “诸位大人,不止如此。 朵颜三卫售卖牛羊的价格,只有平常的五成, 所以,经历司在拟定文书时,将三卫的名单加了进去。” “五成?” 谭威眉头紧皱,脸上的笑容凝固了。 与草原人打交道这么久, 他们是什么德行,他再清楚不过了。 如今这情形,怎么看都像是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 段正则脸色凝重,轻咳一声: “经历司怎能如此草率行事? 仅仅因为三百头牛和两千只羊,就匆忙定下如此重大事情。 若日后都司再有类似政令, 其他卫所纷纷效仿,该如何是好?” 谭威也在此时开口: “的确如此,朵颜三卫归附时间不长, 如此行事,恐怕会遭人非议,也会让那些想要归附的草原部落望而却步。 都司选拔试种地点,理应公平公正。 要是让其他草原人看到, 还以为朵颜三卫不给银子,都司就不给好处。 长此以往,都司将失信与人啊。” 断事白良才看向伍素安,提醒道: “伍大人,都司应当秉持公平公正, 甘薯试种更是都司的重中之重,不可如此马虎。” 伍素安脸色始终平静,似乎对这些批评欣然接受, 倒是跟随他来的几名文书,低下了头,面露羞愧。 在众人的声讨声中,刘黑鹰沉声说道: “确实不能如此草率,经历司还是重新拟定名单吧, 争取制定出一个能服众的名单。 至于朵颜三卫,若他们的条件符合甘薯试种的各项要求, 无需避讳,将其加入试种名单, 如此,相信也能服众。” 刘黑鹰的话,在场众人都听明白了。 朵颜三卫情况特殊,不给他们试种名额不行,给太多也不行。 若能给一个名额,那就再好不过了。 这样一来,既收了钱又办了事,还能堵住悠悠之口, 只是不知道, 这位新上任的断事,能不能领会其中的深意。 这时,一直坐在上首的陆云逸沉声说道: “既然有争议,那经历司就重新拟定名单, 下午散衙之前,将名单呈递给刘大人。” 伍素安站起身: “是,大人。” “好了,各自去忙吧。” 陆云逸挥了挥手,率先站起身,拿着文书离开了。 他一离开,三位佥事也跟着走了。 直到这时,会议厅内才炸开了锅, 不少人纷纷对伍素安好言相劝, 让他不要如此偏袒之类的, 伍素安也不说话,只是笑着连连点头。 临到散衙,也就是申时末,快到下午五点的时候。 经历司又拿出了一份名单, 这一次,朵颜三卫中只剩下故元辽王所在的泰宁卫,在试种的初期卫所名单里。 给出的理由是,那里有丰富充足的水源,并且距离大宁城较近。 对于这份名单,不少大人没有了异议, 觉得这样的安排恰到好处,不偏不倚, 于是,名单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阿扎失里等人耳中。 安和街十一号,朵颜三卫办事处。 阿扎失里三人坐在偏殿内,怔怔地看着手中的文书,脸色略显凝重。 坐在上首的脱鲁忽察儿, 脸色更是阴沉,呼吸也有些急促。 过了一会儿,阿扎失里才叹了口气: “这些狗官,咱们拿出这么多钱财, 居然只换来了一个试种名额,真是岂有此理!” 不过,阿扎失里心里远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气愤, 反正不管怎样, 他所在的泰宁卫已经能够试种了,他并不着急。 一旁,惠宁王海撒男答奚破口大骂: “听说最开始我们三卫都在名单上,是众人反对才撤了下来。 还口口声声说什么公平公正,简直荒谬! 其他卫所缺粮食,都司就给调配, 我们缺粮食却得钱买。 这时候怎么不谈公平公正了! 依我看,这就是那陆云逸在诓骗我们。 说好三卫都能试种,现在硬生生少了两个,我们该怎么办?” 这时,坐在上首的脱鲁忽察儿出人意料地开口: “我倒是觉得,这是件好事。” “好事?钱都白了,还能是好事?” 惠宁王看向辽王,沉声说道: “我不管,要是事情没办成, 你得把我的银子还我,这五成银子可不能白出。” 阿扎失里原本心里正高兴,听到这话,脸色猛地僵住: “这是都司办的事,跟我有什么关系?” “好了!!别吵了!” 脱鲁忽察儿见自己的话被二人无视, 心中恼怒,猛地一拍桌子,大声呵斥。 惠宁王这才安静下来,问道: “你说说,怎么就是好事了?” 脱鲁忽察儿眼中闪烁着睿智,心中思绪万千。 最后他说道: “这件事恰恰说明, 陆云逸如今虽然权势很大,但还无法完全掌控都司决议, 你们想想,要是周兴来办这事,会有人跳出来反对吗?” “嗯?” 阿扎失里眼睛一亮,想了想,连连点头: “答应我们的事没办成,他确实无法掌控都司。 这对我们来说,确实是好事。” 惠宁王沉思片刻,也点了点头: “这么说,我们就不用太担心他对我们动手了?” 脱鲁忽察儿脸上露出笑容: “就是这个道理, 不过,我们还得拉拢一些大人, 让他们在都司为我们说话。” 辽王阿扎失里眼中忽然闪过一丝精光,猛地坐直身体: “我想到一个人,这人在都司里绝对够分量!” 他脸上的胡子微微抖动,激动之情溢于言表。 “谁?” 惠宁王问道,脱鲁忽察儿也将目光投向了他。 辽王沉声说道:“陆云逸!” 此话一出,屋内气氛变得有些惊讶。 就连外面吹拂的冷风,似乎都更大了一些。 辽王继续开口: “对,就拉拢陆云逸, 既然他现在还无法掌控都司, 那我们就帮他一把,助他掌控都司,如何? 他总不能掌权之后,再对我们过河拆桥吧。” 脱鲁忽察儿面色呆滞,不过转念一想,眼睛也亮了起来: “嘶是个好办法。 虽然我们与陆云逸有仇, 但现在还不是与他为敌的时候, 至少得等我们都掌握了甘薯这种好东西,再谋划后续。” 一时间,脱鲁忽察儿有些激动。 一旦能与陆云逸达成同盟,日后三卫的发展肯定不会差。 而且正所谓借势而起。 借助都司的力量壮大自己, 日后就算反叛,也有足够的实力。 想到这里,脱鲁忽察儿不等二人开口,便做出了决定: “事情就这么定了。 如今都司里陆云逸势力最大,拉拢谁都不如拉拢他。” 惠宁王与辽王对视一眼,心中忽然有些心疼, 拉拢这等人复出的代价定然不少, 只是想到日后的好处. 他们还是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戌时初,晚上七点左右。 此时都司已经散衙, 但因为还有许多事务要处理,不少衙房都亮着灯。 陆云逸也在衙房内静静地看着文书。 上面是经历司对未来一年土地开垦情况的预测, 与今年相比,北平行都司下辖的十七卫,要新开垦近三万亩农田, 这个速度,比内地的许多卫所慢了不止一半。 看到对比,陆云逸叹了口气: “在冰天雪地里靠人力挖地,还是太难了” 陆云逸露出几分无奈。 他在庆州时就开垦过农田, 那时刚开春,冻住的土地还没有完全解冻。 一锄头下去,虎口被震得生疼,就像在和铁器碰撞。 只有等天气再暖和一些,才能把锄头深深地挖进土里, 即便如此,土地也比平常坚硬许多。 “要是有挖机就好了.”陆云逸喃喃自语。 这时,门口传来“咚咚咚”的敲门声。 陆云逸立刻屏气敛息,坐直身体: “进来。” 房门推开,刘黑鹰身上披着积雪,急匆匆地冲了进来。 见是他,陆云逸的姿势立刻放松下来,翻了个白眼: “敲什么门啊,我还以为是谁呢?” 刚转过身的刘黑鹰一脸愕然, 看了看门,又看了看他,几次张嘴,又把话咽了回去。 他走到书桌对面坐下,脸色有些怪异。 “怎么样?他们答应了吗?” 陆云逸迫不及待地问道,身体都微微前倾。 刘黑鹰脸色更加古怪,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这什么意思?”陆云逸问道。 “我去了安和街,也见到了那三人。 但我还没来得及开口,他们自己就说要加到五百头牛,四千只羊,还有一百匹战马。” “啊?” 饶是陆云逸见多识广,也有一瞬间的呆滞, 怎么还有人主动伸出头来被宰? 刘黑鹰挠了挠头: “云儿哥,我觉得是今天演得太像了,他们当真了。 所以他们想多付出些代价,来实现三卫试种的事, 而且” 刘黑鹰咂了咂嘴,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说, “有话就说,磨磨蹭蹭。”陆云逸有些着急,催促道。 “阿扎失里说多谢云儿哥你的关照, 还说都司里要是有人不听命令,就是乱臣贼子, 他们朵颜三卫坚决站在云儿哥你这边。” 陆云逸表情更加愕然,整个人都透着茫然。 “这是在搞什么?” 转念一想,陆云逸眼睛一亮,试探着说道: “他们. 他们是不是觉得我在都司根基不稳, 想趁机靠拢过来?还打算给予支持?” 刘黑鹰抿了抿嘴,连连点头: “我也是这么觉得的.” 二人都不再说话,屋内气氛怪异到了极点。 陆云逸忽然觉得头皮发痒,用力挠了挠,嘴角露出一丝莫名笑意: “这这.这算不算是认贼作父?” “呃” 刘黑鹰不知该如何回答,他说: “我觉得他们应该有自己的考量, 或许甘薯对他们来说,真的是非常有吸引力的东西。” 陆云逸好一会儿才平复心情,频频点头: “那是肯定的,朵颜三卫每年都有不少人饿死。 以往还能通过征战,消耗一些青壮来渡过难关,现在只能干挨饿。 既然他们抛出了橄榄枝, 又拿出了这么多牲畜。 明天会议上,要把三卫都加进去, 对了邀请他们一起来旁听吗, 拿出了这么多钱,总要来出出风头。” 刘黑鹰连连点头: “是,到时候大加称赞,顺利通过决议,成吗?” “就这么办,到时候再顺势给他们安排些人,教他们种地, 既然人家了大价钱, 咱们也要投桃报李,给些好处,也才是礼尚往来嘛。” 不知为何,说这话时,陆云逸心里满是怪异。 (本章完) 第632章 大相称赞,兄弟情深 第632章 大相称赞,兄弟情深 翌日清晨,辰时初, 天空灰蒙蒙的,不见太阳踪影。 北平行都司门前,已可见不少吏员往来穿梭。 他们的目的地只有一个, 前往都司后方的食堂,享用一顿免费且丰盛的早餐。 可以说,这或许是在这冰天雪地的天气里, 他们来衙门当差的唯一慰藉。 都司相较于往日,多了几分生气。 只见宽大庭院中,几棵依旧繁茂的松树, 这点点翠绿,为庭院增添了些许生机。 巳时初,会议厅内, 还是昨日那些人齐聚于此。 只是多了朵颜三卫的掌事人安静就座。 今日的氛围与往常不同,有些怪异, 不少人频频看向脱鲁忽察儿等人,心中感慨他们的胆量。 不多时,陆云逸与几位佥事一同前来,在上首静静落座。 一番熟悉的开场白之后, 都事伍素安将手中的文书下发。 经过一次调整的文书,又变回了最初的模样, 朵颜三卫赫然位于最上方,十分显眼。 陆云逸看着手中的文书,神色平静: “诸位大人若有想法,尽管直言,都司会重新进行调整。” 然而今日,昨日带头反对的断事白良才率先开口。 他脸上带着钦佩与诚恳,说话声音铿锵有力: “陆大人,经历司这份名单十分恰当, 十个卫所分布在都司的东南西北四个方向, 若再加上大宁城所在之处, 便能将甘薯种植范围覆盖整个都司,从而观察甘薯在不同地方的生长情况!” “嗯,说得好。” “极是极是,甘薯既然在应天得到验证,想必是好东西。 只要在都司找到合适的土地,同样能够丰收。” “伍大人这份名单考虑周全。” 不少人纷纷称赞,与昨日的情形截然不同, 而在场的众多大人, 脸皮自然够厚,神色丝毫未变,仿佛昨日反对的不是他们。 脱鲁忽察儿微微垂下眼帘,嘴角勾起, 昨夜他多方打听,知晓了昨日在这会议厅内发生的事。 也明白了为何三个卫所最后变成了一个。 而今日,这截然不同的景象让他心中冷笑: “钱财开道,果然无往不利。” 他清楚,并非都司的诸位大人改变了主意,而是他给的实在太多了 四千只羊以及五百头牛, 若用来食用,足够大宁城吃一个冬天,价值五千两银子。 但牛羊用来吃,是最浪费的做法, 牛粪、牛奶、羊毛等等都是值钱的好东西。 众人讨论一番后, 三位佥事相继表态,对名单表示称赞, 陆云逸也没有拖沓,干脆利落地说道: “既然如此,名单就这么定了。 将文书整理好,呈送给北平的周大人过目。 另外,都司各个屯田卫有着丰富的种地经验, 但朵颜三卫在耕种方面经验不足。 本官认为,都司应为其配备一些经验丰富的老农,传授耕种知识, 力求明年春日,甘薯能够顺利种植。 诸位意下如何?” “甚好!” 刘黑鹰率先开口,段正则也连连点头,表示赞同。 谭威沉吟片刻,轻声说道: “大人,城内卫所中有一些是从屯田卫抽调来的军卒, 他们经验丰富,可以从中挑选人手。” 陆云逸点了点头: “届时就麻烦谭大人了, 人数不用太多,十几个即可。 师傅领进门,修行靠个人, 让朵颜三卫的同僚们有更多实操的经验,这才能快速成长。” 阿扎失里眼中闪过欣喜, 都司如今展现出的诚意,让他有些出乎意料, 脱鲁忽察儿亦是如此,呼吸微微急促, 觉得拉拢陆云逸这步棋走对了。 “三位可有异议?若人数不够,还可增加。”陆云逸笑着问道。 阿扎失里连忙站起身,躬身一拜: “多谢陆大人以及都司的慷慨,人数已足够。 若我等学不会,再向都司求助。” 陆云逸微笑着点头: “嗯,既然如此,事情就这么定了, 你们先将此事传达下去,努力学习耕种方法,并开始准备工作。 等明年开春,本官希望你们能顺利进行试种。” 三人及朵颜三卫众人纷纷起身, 向上首躬身行礼,口中高呼“多谢大人”,激动之情溢于言表。 不多时,脱鲁忽察儿回到了在都司的衙房。 早已等候在此的卢察儿见他回来, 猛地站起身,匆匆迎上前问道: “大人,情况如何?” 脱鲁忽察儿瞥了他一眼,脸色凝重,沉声道: “试种之事,都司已经应允。 对于我们的投靠.陆云逸也欣然接受, 乌日根的事,等下午闲暇时,我再去问一问。” 卢察儿愣住了,诧异问道: “大人,您刚刚没问?” 脱鲁忽察儿脸色一沉, 默默走到书桌后坐下,神色凝重地看着他。 顿了许久,他叹了口气,沉声说道: “乌日根之事,我希望你不要再追究了。” “什么?” 卢察儿猛地瞪大双眼: “大人,那可是我的弟弟啊, 他在冰天雪地中辛辛苦苦来到大宁城,却莫名其妙死在这里, 我们就不追究了?” 脱鲁忽察儿脸色一冷,微微抿嘴: “卢察儿,我能理解你的心情, 但甘薯试种一事至关重要, 关乎部落族群的生死存亡,希望你能顾全大局。” “大局大局! 我弟弟就是为了顾全大局, 才在这冰天雪地的天气里,离开暖和的被窝来到大宁。” 卢察儿的声音陡然拔高, 整个人怒目圆睁,几乎陷入癫狂。 脱鲁忽察儿陷入沉默。 卢察儿快步走到桌前,双手按在桌上: “大人,虽说陆云逸有意拉拢我们,也给出了足够好处。 但我们也不能如此急切地投靠过去, 陆云逸这人不可信,他比之前的周兴还要危险。 而且,他与城内的诸多权贵矛盾重重, 虽然他们暂时隐忍,但谁也无法保证,他们不会卷土重来。 到那时,我们该如何自处?” 脱鲁忽察儿听着他急切的话语,感觉脸上溅了些唾沫。 他伸手抹了一把脸,沉声道: “好了,如何与城内权贵周旋,我自有打算。 就算陆云逸不可信,我们也要把甘薯攥在手里。 至于乌日根.卢察儿,我知道你们兄弟情深, 但就算要追究,也等明年春日过后, 等甘薯试种结果出来再说,如何? 若证实这是都司用来欺骗我们的手段, 到时候就别怪我们不客气!” 听到这番话,卢察儿陷入沉默, 他就那样直愣愣地站在原地,不发一言。 “怎么样?” 脱鲁忽察儿站起身,伸出左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大局为重, 以我们现在的实力,连饭都吃不饱,如何与整个都司为敌? 养精蓄锐,积蓄实力, 实力才是我们能挺直腰杆说话的根本,” 卢察儿神情复杂,垂着头,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但当他抬起头时, 眼中狠厉已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无奈, “大人,我明白了,我等到明年。” 卢察儿的声音充满沙哑,带着死寂不甘。 脱鲁忽察儿松了口气,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这就对了,朵颜部能存续至今, 靠的不是冲动,而是你我的智慧与本事, 再等等.你和我都还年轻,以后总会有机会。” “嗯” “好了,去城中找些乐子,放松一下, 等都司的事处理完,我们就回部落, 乌日根的家人我去安抚。”脱鲁忽察儿一脸诚恳。 卢察儿脸色变幻不定,最后重重地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大人,那我先去了。” “嗯,去吧.别舍不得钱, 今日都送了这么多牛羊,不差这点。” “是。” 离开衙房的卢察儿,脸色瞬间阴沉下来, 整个人仿佛笼罩在一股肃杀中。 看到他出来,门口站岗的几名亲卫连忙围了过来: “大人,情况如何?” 卢察儿望着外面的小雪,扑面而来的冷风让他清醒了几分。 他长舒一口气,试图吐出胸中的闷气: “事情还得我们自己来办,走吧去康乐楼。 你去米府传信,让米辰去那里。” 为首的一名亲卫脸色立刻变得严肃,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应了一声“是”后,他凑近了一些: “大人,现在天还没黑,要不要让部分族人先出城?” “等明天,米辰还没告诉我是谁杀了乌日根,我们不用着急。” “是!” 康乐楼坐落于城北最热闹的安和街。 还没到天黑,这里已经人来人往, 不少人呼朋唤友,前来此处尽情吃喝。 康乐楼如此受欢迎, 一方面是因为菜品口味和装修确实出众, 另一方面,多亏了鄂尔泰在城北任职,处事公正,在都司也有一定人脉。 至于最后. 则是因为康乐楼有一位貌美东家,引得不少人慕名而来。 卢察儿也是听族中之人提起, 今日才想着来此一探究竟。 他带着护卫走进康乐楼,伙计立刻迎了上来: “几位爷,几位呀?是坐大厅还是雅间?” 说话间,伙计目光隐晦地打量着眼前这几人, 当看到他们腰间的长刀后, 神情顿时警惕了几分,态度却变得更加谦卑。 卢察儿目光扫过四周, 一眼就看到了站在柜台处、身着锦衣、身材高挑的掌柜雅蓉, 他眉头一挑,心想果然名不虚传,当真美丽。 “那是你们掌柜的?” 卢察儿看向雅蓉,开口询问。 伙计眼中寒光一闪,但脸上依旧笑意盈盈: “这位爷,那正是我们掌柜的。” “找个雅间,叫她过来。”卢察儿眼中闪过一丝淫邪。 伙计脸上笑容瞬间消失,声音也带上了几分寒意: “这位爷,掌柜的还有事要忙, 若您有什么吩咐,尽管招呼小的便是。” 说话间,附近迎客的几名伙计察觉到气氛不对,纷纷将目光投了过来, 他们脸色平静,但一股寒意悄然弥漫开来。 卢察儿察觉到气氛的变化,冷哼一声,双手叉腰: “我说话你没听见吗?叫她过来。” “恕难从命,若这位爷想闹事,还请离开康乐楼。” “哎呦嘿,胆子不小啊,你是哪部的?” 卢察儿忽然来了兴致, 他对这种有胆量的人向来欣赏,也从不吝啬提拔。 伙计挺直腰杆,嘴角露出一丝讥讽: “哪部?小人是辽东人, 如今在大宁城谋生,也算是半个大宁人。 至于哪部门口告示已经谢了, 到了大宁,就是大宁人。 这位爷出了康乐楼,可别再说这种话了, 城防军可不会顾及您的身份。” 卢察儿眼睛眯了起来,脸色一阵青一阵紫,浑身散发着危险气息: “什么时候你这种贱民也敢跟我这么说话?”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引得在场不少人将目光投了过来, 雅蓉也从柜台处望了过来,秀眉微蹙,眼中闪过不满: “真是粗俗。” 她随即看向站在一旁的几名伙计,吩咐道: “还愣着干什么,把人赶出去。” 得到命令的伙计立刻放下正在接待的客人, 快步从门后拿出狭长的棍子,虎视眈眈。 卢察儿对康乐楼众人的反应大为震惊, 他怎么也想不明白,这些人怎敢如此行事, 难道没看到他身后带着护卫吗? 这时,他身后的护卫也有所反应, 几声“噌”的响动,长刀出鞘, 警惕地盯着那些靠近的伙计,试图吓唬他们。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事让他们诧异不已, 看到长刀,那些伙计非但没有停下脚步,神情反而变得更加凶狠。 他们握紧手中木棍,脚步也加快了几分, 一股凶煞之气扑面而来。 卢察儿也被眼前这一幕惊到了,这些人怎么胆子这么大。 但更让他震惊的还在后面, 雅蓉站在柜台后,脸上闪过一丝无奈, 弯下身从柜台下掏出一个黝黑事务, 那物件狭长而狰狞,她拉上了弓弦,瞄准了卢察儿! “连弩!大人小心!” 亲卫发出一声惊呼, 一个箭步挡到了卢察儿身前,神情大变! 卢察儿瞳孔骤然收缩, 连弩?这等兵器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这时,身后传来急促的呼喊声: “误会误会,都是误会!!” 米辰从门外匆匆跑了进来,连忙向两边挥手, 他看向雅蓉,脸上堆满了笑容: “掌柜的,我这朋友是城外的人,不懂这里的规矩, 若有冒犯之处,还请看在老朽的面子上,多多包涵。” 雅蓉冷笑一声,手中端着弩箭: “米掌柜,你这位朋友可真够粗鲁的, 堵着门口不说,还想在店里动刀兵?” “误会误会,都是误会” 米辰连连赔笑,随后回头看向卢察儿。 见他还若无其事地站在原地,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他连忙走近,低声喝道: “你在干什么? 这雅蓉在城中出了名的心狠手辣,最近还傍上了刘黑鹰。 你招惹她干什么?” “刘黑鹰?” 卢察儿脸色微变,仔细打量了一番黝黑弓弩。 他现在明白了,为何连弩会出现在一个酒楼里。 “哎呀,走走走” 米辰见他半天不说话,便推着他的肩膀往外走。 还不忘对身后的雅蓉说道: “掌柜的,老朽代他向您赔罪,还请掌柜不要见怪。” 雅蓉见他们离开,这才放下手中弓弩, 转而和颜悦色地看着大厅中目瞪口呆的众人,微笑着说: “诸位继续吃,继续喝, 在康乐楼喝酒,不必担心有人闹事。” 气氛凝滞了片刻,随后再次变得热闹起来。 接待卢察儿的伙计快步走到柜台前,低声说道: “掌柜的,那人应该是军伍中人,而且身份不低,他头上的帽子是虎皮做的。” 雅蓉望着大门,若有所思,轻轻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继续忙吧。” “是。” (本章完) 第633章 定计三明楼 第633章 定计三明楼 寒风如刀,割裂着大宁城夜幕。 卢察儿与米辰裹紧披风,踏入毗邻康乐楼的三明楼。 朱漆斑驳的门框在风中吱呀作响,雕梁画栋间残留着昔日繁华影子,却难掩如今萧条。 楼内食客寥寥,几张散桌零星分布, 酒碗碰撞声在空旷大堂回荡,更显冷清。 卢察儿眉头微蹙,目光扫过褪色的帷幔与结网宫灯,轻哼一声: “看来康乐楼的生意很是吸人啊。” 他的话语中带着一丝嘲讽, 靴底不经意间碾过青砖,发出细微声响。 米辰脸色瞬间变得古怪,他凑近卢察儿,压低声音道: “这三明楼才是城北的老字号, 开业之初,连都司大人都曾在此大摆宴席。 可谁能料到,康乐楼横空出世, 从亭台楼阁布局,到珍馐菜式, 处处照搬三明楼,生生把这里的生意给抢了。” 卢察儿脚步一顿,脑海中浮现出康乐楼那位貌美女掌柜, 又转头看了看眼前冷冷清清的三明楼,冷哼道: “被人这般欺辱,还能如此沉得住气?” 米辰无奈地叹了口气,伸手拉着卢察儿往雅间走去: “先别忙着下结论,进去我慢慢跟你说, 你今日在康乐楼闹出动静,可是闯大祸了。” 踏入雅间,檀木桌上的香炉正飘着青烟,却驱不散屋内寒意。 卢察儿在椅上落座, 听米辰将康乐楼之事娓娓道来,越听越是震惊。 “她一个女子,居然如此狠辣?居然主动寻求厮杀?” 卢察儿难以置信地问道,眼中满是诧异。 米辰心有余悸地点点头: “可不是么!若不是如此,这三明楼又怎会落魄至此? 去年上元夜,两楼为争生意,彻底撕破了脸。 那康乐楼的掌柜雅蓉,亲自率领三十伙计与人火拼,双方死了不少人,这才安稳下来。 正因如此,城北众人皆知, 那雅蓉可不是好惹的主, 她手下几十号人,个个都是杀人不眨眼的狠角色。” 卢察儿听完,对雅蓉的印象瞬间改观,心中甚至生出几分情愫: “她当真为辽东人?” 米辰瞥了他一眼,眼中带着警告: “对外虽说是辽东人,但行事风格却透着一股元人贵族的狠厉。 我把丑话撂在前头, 咱们如今做的事,那可是掉脑袋的事,容不得半点差错。 你在康乐楼那般出风头,也不打听打听,在那吃酒的都是些什么人? 三教九流的消息在那酒楼里转一圈,不出半日就能传遍全城, 到时候,咱们还怎么行事?” 卢察儿脸色涨红,眼中闪过憋屈, 可他知米辰所言不虚,只能强压下心中的烦躁。 他端起酒杯,将杯中烈酒一饮而尽,咬牙切齿地问道: “动手杀我弟弟的人,找到了吗?” 米辰见也不再多言,从怀中掏出一份文书,递了过去: “看看吧,三百两银子,才打探到的消息。” 卢察儿迫不及待地接过信件,匆匆拆开, 当看到信件内容时,他眼中满是愕然: “暹罗人?这是哪一部族?” 他眉头紧皱,在脑海中疯狂搜索, 却始终找不到关于这个部族的半点信息。 米辰低头端起酒杯,眼中闪过一丝讥讽, 片刻后,那讥讽化作无奈: “暹罗并非草原部族,而是大明最南端的一个附属小国, 远在万里之外,每隔几年便要前往应天进行朝贡。” “南方小国?” 卢察儿心中满是荒谬, “他为何会不远万里来到此地?” 可转瞬之间,他便意识到其中关键,眼中凶光毕露: “他是跟着陆云逸一同来的?” “还算你聪明。” 米辰放下酒杯,神色凝重, “他叫巴颂,如今是前军斥候部千户张怀安的亲兵。 当日,正是他用火铳打死了你弟弟, 听说那火铳威力极大,一枪下去,头盖骨都掀飞了。” 此话一出,雅间内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 卢察儿紧咬牙关,眼眶通红,心中的愤恨如熊熊烈火,几乎要喷涌而出: “当日动手的还有张怀安?” 米辰无奈地摇头,眼中满是担忧: “听我一句劝,此事万不可牵扯到张怀安。 我多方打听才得知, 他父亲张铨乃右军都督府佥事,是颍国公的亲信, 他那一个千人队,里面净是京中权贵的子侄。 若你将他扯进来,整个北平行都司都要陷入动荡, 到时候,你我吃不了兜着走。” 一阵冷风吹过,卢察儿不禁打了个寒颤,心中怒火也稍稍平息。 他早已接受了弟弟死亡的现实, 此刻心中只剩哀痛。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心绪,抬头看向米辰,沉声道: “既然已经知晓凶手,何时动手? 我带来的人早已准备就绪,城西粮道的几个暂存地点也已探明。” 米辰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你如此着急?” “巴颂身为暹罗人,又是张怀安的亲卫, 若城中不混乱,我如何能寻得机会杀他报仇?” 卢察儿目光深邃地看向米辰, “你难道不想夺回被充公的田产?不想将你弟弟救出来?” 米辰闻言,陷入了沉默。 许久,他才缓缓开口: “想,田产一旦失去,整个家族明年必将遭受重创, 但我更想救出弟弟,他在牢狱中受苦,我这个做兄长的怎能安心?” “只有让局势足够混乱,陆云逸才会有求于你们这些地方大族, 否则,咱们迟早会被他弃如敝履。 即便计划不成,将局势搞乱,请周大人回来主持大局也行, 他虽说也不好对付,但总比陆云逸那阴狠毒辣的手段容易应对。” 卢察儿眼中闪过一丝忌惮,靠在椅背上,眼神渐渐变得空洞, “元帅已经决定接受陆云逸的拉拢, 在明年甘薯成熟之前,三部都不会再生事端。 想要为族弟报仇,只能靠我自己, 而你,若想救出弟弟,除了与我合作,还有别的选择吗?” 米辰眼中闪过几分忌惮,轻轻点头: “三卫大价钱争夺试种名额一事, 今日下午便已在城内传开, 真没想到,你们竟有这般魄力。” “哼,魄力?” 卢察儿眼中满是讥讽,冷哼一声, “这分明是被人当傻子耍! 用那么多牛羊,就换几个名额,当真值得? 我就不信,朵颜三卫刚刚归附,我们不出钱,还能不让我们种? 自己的钱,买本就该属于自己的东西,简直荒谬至极! 只可惜,元帅早已没了当年的血性, 他.怕了。” 米辰眼神闪烁,摆了摆手: “钱已出,多说无益, 还是谈谈城外粮道与毁坏粮仓之事,你有几分把握?” “我带来近三百兄弟, 而运粮官兵至多一百,劫取粮道应可轻易取胜。 只是那粮仓,向来重兵把守,想要得手,并非易事。” 卢察儿如实说道。 米辰思索片刻,试探着提议: “要不先尝试劫取粮道? 城中一旦缺粮,都司必定会找我们这些大族买粮, 届时,我便可借机与都司谈判, 或许能将我弟弟救出,你意下如何?” 卢察儿猛地抬头,目光如利剑般射向米辰: “愚蠢!你也怕了不成? 若你胆怯,这合作就此作罢, 我自会独自去找巴颂和陆云逸报仇!” 米辰无奈地摇头: “卢察儿,说这些气话又有何用? 你想报仇,我想救弟,单凭我们一己之力,根本无法成事。 即便合作,也不过是多一线希望罢了。” 他顿了顿,又试探着问: “要不,你将此事告知脱鲁忽察儿大人, 说不定能得到些支持,人多力量大啊。” “元帅断然不会同意。”卢察儿语气坚决。 “那辽王与惠宁王呢?”米辰不死心地追问。 “他们?两个老家伙胆小如鼠, 早就恨不得趴在陆云逸跟前摇尾乞怜了, 指望他们,还不如靠自己!”卢察儿满脸不屑。 米辰恍然点头:“如此看来,也只能靠我们了。” “嗯。”卢察儿神色凝重。 “行,那就按先前的计划行事。 先劫掠粮道,制造混乱,将城防军引至城西。 而后,你带人前往城北烧粮仓, 我会将粮仓的位置告知于你,并安排人在那里接应, 事成之后,我便以粮食为筹码,去换回我弟弟。 而你,便可趁乱报仇! 到时候,我也会将巴颂的行踪告知你,你看如何?”米辰详细地说道。 卢察儿盯着米辰,眼神阴冷: “你不会在暗中耍什么招吧?” “我?搞鬼?” 米辰瞪大双眼,情绪激动, “卢察儿,若信不过我,这合作便就此结束, 都到了这紧要关头,还如此猜忌,何时才能成事?” 卢察儿沉思良久,最终点头: “那就明日动手。” “明日?为何还要等?”米辰疑惑地问。 “我已修书一封,派人送往族内,调遣精锐族人前来相助。 再者,明晚将有大雪, 行动之后,大雪可掩盖行踪, 我不能让族内弟兄白白送命。”卢察儿解释道。 米辰这才恍然,连连点头: “成!明日傍晚,我将粮仓接应地点告知你,同时把火油军械一并交付。” 卢察儿端起酒杯,郑重地与米辰碰杯,而后将酒水一饮而尽: “祝你我功成。” 米辰亦举杯,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随即一饮而尽: “祝功成。” 酒杯重重放下,卢察儿猛地起身,大步离去。 雅间内,瞬间陷入死寂, 米辰独坐原地,神情复杂, 犹如一尊木雕,久久未动。 不知过了多久,米辰突然轻笑出声,摇晃着手中酒杯,眼中满是无奈。 他缓缓起身,扶着腿,动作略显吃力,一声叹息后: “老了啊.” 他走到窗边,打开一道缝隙, 望向风雪中卢察儿渐行渐远的身影,直至其消失不见。 而后,他走到桌前,拿起纸笔,飞速书写起来, 时而皱眉思索,时而点头确认。 很快,一封折迭整齐的信件便置于桌上, 他将信件收好,披上狐裘,推门而出。 在楼道中,米辰遇见了三明楼的掌柜, 他笑着打招呼: “掌柜的,我走了。” “米掌柜慢走,外面风大,多加小心。”掌柜客气地回应。 “多谢。”米辰拱手道谢,转身踏入风雪之中。 夜幕深沉,寒风愈发猛烈,鹅毛大雪纷纷扬扬, 将大宁城笼罩在一片白茫茫之中。 都司衙门内,大部分院落已陷入黑暗, 唯有陆云逸所在的后堂左厢房,灯火依旧通明, 昏黄烛光透过窗纸,将屋内人影的轮廓隐约映出。 巡逻的甲士路过此处,纷纷感叹:“陆大人真是太尽职了。” 他们都知晓,陆大人家中有着三位美若天仙的夫人, 在如此风雪夜,本该在家中享受温柔乡, 却偏要留在衙门操劳,着实令人费解。 厢房内,陆云逸正盯着手中图纸,抓耳挠腮。 “到底是怎么做的来着?” 他喃喃自语,端起一旁的凉茶,一饮而尽,目光却始终未从图纸上移开。 长时间的专注,让他只觉大脑一阵眩晕, 他连忙闭上眼睛,感受着眩晕带来的天旋地转, 不知为何,竟觉得这般感觉十分舒服。 半晌过后,陆云逸猛地睁开眼,“腾”地站起身, 抓起一旁的袍子,匆匆向门外走去, 在亲卫护送下,很快来到了都司不远处的兵器工坊。 即便已是深夜,工坊内依旧热火朝天,敲打声此起彼伏。 这里与大宁城内其他衙门截然不同, 一踏入大门,一股热浪便扑面而来, 庭院中的地面湿漉漉的,刚落下的鹅毛大雪,一触地面便迅速融化。 工坊主事听闻陆云逸到来, 顾不上擦拭身上油污,满脸焦急地从衙房中跑出: “下官拜见陆大人,大人深夜莅临,不知有何吩咐?” 他心中满是疑惑,往常若不打仗,都司的官员极少来此, 而这位陆大人, 却几乎每日都要来上一趟,实在令人捉摸不透。 陆云逸沉声问道: “老吕在哪?带我去见他。” “老吕头?”主事微微一愣,随即连忙躬身: “大人请随我来。” 一路上,主事滔滔不绝,不住地夸赞老吕头技艺高超, 以往工坊内诸多难以攻克的难题, 只要老吕头出手,便能迎刃而解。 不多时,众人来到工坊角落的一间房舍前, 门口两名守卫见到陆云逸,赶忙上前行礼: “大人。” 陆云逸看着眼前这两个半大小子, 王弼的孙子王鼎和景川侯曹震的二儿子曹楷, 他看着二人裹得严严实实的模样,笑着问道: “在大宁过得可还安稳?” “大人,太冷了.” 王鼎冻得直吸鼻涕,委屈地说道, 曹楷也在一旁连连点头,深表赞同。 陆云逸笑着宽慰: “平日里多操练,强身健体,自可抵御严寒。 况且,从军打仗,本就需克服各种艰难环境, 无论是南方酷热,还是北方严寒, 大明疆域万里,若想在各处都能打胜仗, 便要有一批无论身处何地,都能保持精锐的将领与军卒。 你们日后若想有所成就, 严寒之苦,便是你们的第一道考验。” “是!大人!” 二人挺直腰板,声音洪亮地回应。 “好了,开门吧。”陆云逸吩咐道。 曹楷上前打开房门, 陆云逸一踏入屋内,便看到满地杂乱堆放的零件, 前方一个巨大火炉熊熊燃烧, 老吕头正带着几个军中工匠,全神贯注地盯着炉中的零件,脑袋几乎都要伸进去了。 即便房门打开,他们也丝毫未察觉。 直到外面冷风吹入,炉中火焰轻轻晃动,众人才不约而同地回头。 老吕头更是暴跳如雷: “哪个小崽子乱开门,扰火了!!” 可当他看清来人是陆云逸时,眼中瞬间迸发出光亮, 一个箭步冲上前,一把抓住陆云逸的胳膊: “大人,您可算来了!!您快看看,是不是这个玩意?” (本章完) 第634章 大人您真是天才,思想建设 第634章 大人您真是天才,思想建设 兵器工坊内,热浪裹挟着铁屑味道弥漫四周。 陆云逸紧锁眉头,凑近火炉, 死死盯着其中被炙烤得通体发亮的奇异部件。 他的目光在部件上反复游移, 时而微微颔首,时而轻轻摇头, 脑中正努力将眼前实物与记忆中那模糊模样相互印证。 工坊内一众军中工匠,皆围拢在旁, 目光紧紧锁住他的一举一动,眼神中满是期待。 所有人心里都清楚,一旦这器具能够顺利完成, 且真如预想中那般神奇,那整个大明必将迎来一场天翻地覆的变化! 然而,盯视许久之后, 陆云逸微微皱起眉头,缓缓开口道: “本官也不知道是不是这样” “害!” 几乎就在同一瞬间,几位军中工匠都不约而同地发出一声叹息,脸上写满了无奈。 陆云逸脸上闪过一丝尴尬, 他轻咳一声,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沉稳,沉声道: “总之,原理就如先前所说的那样。 上线由线轴引出,经过线钩、夹线器等一系列装置后, 被穿送到针杆的针眼上, 这过程其实就跟平日里咱们穿针差不多。 而后,针杆进行上下往返运动,线便会不停地穿过布料” “然后脚下设置一个踏板,踩动踏板, 布料就会向前行进,且速度保持匀速, 这样缝制出来的东西才会整齐有序.” “好了好了!!” 老吕头终于忍不住出言制止, 他面露为难之色,眼中布满血丝,带着几分焦急。 “大人,您给的图纸我们都已经仔仔细细地看过了, 原理方面也基本弄清楚了, 一众零件我们也差不多都做出来了。 但关键是,您究竟想要这东西最终达成一个什么样的效果啊? 您得跟我们说清楚, 它最后会是什么样子,要解决什么问题。” 此刻的老吕头,一个头两个大。 东西看似已经造得差不多了, 可这东西究竟有何作用, 他却依旧懵懵懂懂, 这让他这个经验丰富、见多识广的老工匠感到无比震撼。 他从事工匠这一行多年, 还是头一次遇到东西做出来了, 却完全不知道用途的情况,实在是开天辟地头一遭。 陆云逸同样感到颇为头疼, 他抓耳挠腮,不知道该如何准确形容缝纫机工作时的具体场面。 “就是上面有一个轮子可以摇, 下面有一个踏板能够踩, 一边踩踏板一边摇轮子,那个针就会哒哒哒地不停往下扎。” 他一边说,一边用手比划,试图让工匠们理解自己的描述。 然而,看着在场一众工匠那越来越黑的脸色, 他心里明白,自己似乎还是没能说清楚。 老吕头无奈地挠了挠头, 用满是油污的手在脸上胡乱抹了一把,急忙说道: “停停停大人,我们确实是工匠, 可您说这东西是用来缝布的,那究竟想要达到什么样的效果呢” 说到这里,老吕头感觉自己也有些说不清楚, 于是转头看向身旁一位黑着脸的年轻工匠, “你来说!” 年轻工匠急忙上前一步,微微躬身,脸上带着一丝紧张,说话也结结巴巴的: “大人,我是工匠丁毅,是师傅的徒弟.”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 “诸位师傅的意思是, 他们还没弄明白针与线在这机器里究竟是如何配合的, 具体的运作原理是什么, 针扎下去之后要怎么在布上完成打结。 要不然,我们现在即便把东西做出来了, 也只是个空壳,根本没办法使用,也没办法进行调试。” “对对对,就是这个意思, 现在零件都已经做出来了, 但每个零件具体有什么作用,我们还是有些搞不懂。” 老吕头在一旁连连点头,急不可耐地补充道。 陆云逸看着丁毅, 这一次,他听明白了工匠们的困惑所在。 “你读过书?”他开口问道。 “读过书小人是应天句容县人,曾在学堂读过书。”丁毅连忙回答。 “好,极好,老吕啊. 咱们军中工匠就是要多一些读书人, 否则光把东西造出来了, 无法准确说清楚其中原理和用途,那也是不行的。” 老吕头脸色一沉,略带不满地说道: “大人,以往咱们做东西可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 靶子和箭都做好了,却不知道该怎么射。” “行了行了,我不跟你吵,跟你这老头实在是说不清。” 陆云逸连忙摆手,转头看向愣在一旁的工匠,吩咐道: “去拿针线过来,我给你们演示一番。” 不多时,一个线球和一根针便被送到了陆云逸手中。 他本想随便缝一缝,向工匠们展示一下, 可当针和线真正握在手中时, 他才突然发现自己根本就不会针线活, 脸色瞬间变得尴尬无比,只好将针线向前一递,说道: “老吕头,你来缝,就按照你平时正常缝制的法子。” “大人,虽然咱们是爷们, 但也得学点针线活啊,在战场上有时候还得缝补伤口呢。” 老吕头一脸得意地说道, 接过针线,熟练地穿针引线,开始缝了起来。 当他将整个针都穿过布之后,陆云逸伸手叫停: “停,现在咱们手工缝补是不是要左右弯折, 从两个不同的方向入针,才能将线带过去?” “是啊。”老吕头连连点头。 “新的机器只需要从一头入针,并且不需要左右弯折, 去,把造的针头拿过来。” 陆云逸吩咐道。 很快,他手中便拿到了一个左右两端都是针尖的长针,其中一端开了口。 他将线穿进针孔,然后用力往布里一扎,接着说道: “针线是不是都过去了。” 一众工匠纷纷点头。 陆云逸又将针抽了出来,问道: “是不是线也跟着出来了。” 工匠们再次点头。 “所以,得在另一面下功夫,当针线穿过去的时候,把线留在背面, 老吕头,你抓住线。” 陆云逸说着,又将针扎了过去, 老吕头赶忙抓住了线,随后陆云逸将针抽了出来, 线便停留在了布的背面,被老吕头紧紧抓在手中。 “哎~” 老吕头的声音猛地拔高,眼中闪过一丝亮光, 他看向一旁堆放的诸多零部件,兴奋地说道: “我好像懂了。” 陆云逸没有理会他,而是又扎了第二个针眼, 从老吕头先前留下的线头穿了过去。 见老吕头还抓着先前的线头不放,陆云逸说道: “拿新的一根。” “嗷嗷嗷!!” 老吕头激动万分,连忙抓住了新的线,陆云逸照例将针抽了回去。 如此一来,一个不用翻面的“缝制”过程就完成了。 “看懂了吗?” 陆云逸有些期盼地看着老吕头。 “懂了懂了!! 就是把线穿过去,留在背面,再穿再留, 只要落针的速度与布匹移动的速度差不多, 就能这么平着缝过去.不用翻面!” “对对对对!” 陆云逸兴奋得点头如啄米,脸上洋溢着激动的神情, “之前不是做了个钩子嘛,线落下去,用钩子勾住, 然后针抽回去,接着再落下去, 钩子再勾住,如此循环往复,这样缝起来不就简单多了?” 老吕头整个人激动得浑身战栗, 他身旁一些工匠也大多是同样反应,脸上满是兴奋与惊喜。 “天才,天才,大人您真是天才啊!!” “别激动别激动。” 陆云逸真怕老吕头抽过去,连忙拍着他的肩膀安抚道: “先把东西做出来,至少要能简单地完成刚刚我说的流程, 至于后续的完善. 咱们再钻研再研究,到时候大家集思广益,一点点改进! 对了,有一个核心思想要切记, 一切都要由机器完成,人只负责操作机器, 要是最后弄得人既要弄线弄布,又要操作机器, 那这东西可就太傻了。” “知道知道!” 老吕头连连点头, 此时他只觉得刚刚还混沌一片的大脑彻底清醒,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又一个思绪在脑海中不断涌现! 陆云逸看着老吕头那亢奋的状态, 又扫视了一圈周围诸多工匠, 发现他们大多都处于这般兴奋且充满干劲的状态,于是道: “这样,今日你们都回去休息, 喝点好酒,睡个好觉, 明日再来一鼓作气,把事情办完,如何?” “大人,不用歇,我们现在就干!” 老吕头摩拳擦掌,满脸急切地说道。 “哎!好饭不怕晚,现在你们有些冲动,而且还很累, 回去清醒清醒头脑,说不定还能想出更完善的方法。 就这么定了,这是命令!” 老吕头这才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 “成” “好了好了,都回去吧,明日再来干。” “是!” 当陆云逸离开兵器工坊时, 即便扑面而来的是刺骨冷风, 也丝毫无法掩盖他心中熊熊燃烧的激情。 他心中清楚,若说纺织机是工业革命的开端, 那缝纫机便是从手工缝制逐渐迈向工业化进程中最为关键、最为重要的机械! 一旦成功问世,布匹加工的速度必将成倍增长, 而大宁也将迎来一个独属于自己的、前所未有的历史发展机遇。 他深吸了一口气, 口中浓郁的热气喷薄而出, 在空中迅速凝结成一阵阵白色薄雾。 就在这时,冯云方脚步匆匆地凑了过来, 从怀中掏出一封信件,轻声说道: “大人,这是邹大人送来的信件。” 陆云逸接过信件,将其缓缓打开, 看着上面那歪歪扭扭的字迹,露出一丝冷笑,随后沉声道: “明日让张怀安入城,来都司见我。” “是!” 冯云方神情凛然,声音坚定地回答道。 翌日,与都司达成协议的朵颜三卫, 从四面八方调来了漫山遍野的牛羊。 那场面浩浩荡荡,一眼望不到边, 成群的牛羊将整个都司城北道路堵得水泄不通。 然而,城北的百姓对此却并没有丝毫生气。 原来,就在今日早晨, 都司给城北百姓发放了一些小猪仔以及粮食, 并且做出了郑重许诺, 若是明年夏天,小猪仔能够顺利长大,健健康康的, 百姓就可以凭借一头猪来换取两头羊, 即便不想换羊也没关系,都司会用钱财收购他们手中的猪。 此刻,道路两旁聚集了不知多少百姓, 他们对着那些小羊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最终,大家得出了一个结论, 这些牛羊就是都司明年要给我们的! 一瞬间,原本情绪暴躁的城北草原人,此刻也都安静了下来。 想想明年开春种甘薯,夏天拿猪换牛羊, 还不用自己一分钱,只是出些力气、操些心思, 这世上哪有这般好的事! 不过,即便不少人心中还是有些怀疑, 拿不准都司是否真能兑现承诺, 但他们还是选择了相信,决定试一试。 杨士奇与解缙此时也站在路边, 他们二人实在无法忍受牛羊身上那难闻的气味,纷纷捂着鼻子。 解缙皱着眉头,嘟囔着鼻子嘀咕道: “这是在搞什么? 居然拿猪换羊,朝廷这么做岂不是亏大了吗。” 经过几日的相处,杨士奇与他已经颇为熟络, 虽然他自己也不太明白这么做的原因,但这并不妨碍他出言调侃: “大绅兄不是有《太平十策》吗, 快拿出来看一看,这是哪一策。” 解缙脸色一黑,不过他还真的仔细思索了一番, 确实在《太平十策》中没有找到相关记载。 见他这副模样,杨士奇提醒道: “大人既然这么做,就一定有他的谋划, 只不过短时间内还看不出来罢了,咱们等着就是了。” 解缙知道他说的大人是谁,于是追问道: “若是没有用呢?” “不可能,依我在军中这几个月观察, 大人从来不会做无用之举,任何行动都有其背后意义, 更何况是现在这般大张旗鼓地做事。 上一次如此大动干戈,还是应天商行的事情, 那时候整个应天的人都知道了, 事后也证明,商行运作极为成功。 只是如今这养猪的事. 倒是有些让人摸不着头脑, 难不成大人要盖猪圈,以后在北平卖猪?” 杨士奇若有所思地喃喃自语, 很快他就否定了这个可能,他清楚事情一定没有这么简单。 “你怎么不去问问?”一旁的解缙开口道。 杨士奇瞥了他一眼,视线又重新回到那些牛羊身上,摇了摇头说道: “还是先自己想想吧,有些事情一旦知道了答案就容易墨守成规。 但偏偏治军与治理地方, 都不是能墨守成规的事情, 不能养成这种先画靶子再射箭的想法。” 解缙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 但心中骄傲还是让他没有出声称赞。 与此同时,都司内也有不少人对此事心存疑惑,却无人敢去发问。 刘黑鹰则没有这般顾忌, 他夹着一摞文书,一溜烟就来到了陆云逸的衙房, 一进门就火急火燎地问道: “云儿哥,先前不是说好的卖猪仔嘛, 怎么突然变成发猪仔了,还搭进去粮食和羊!” 陆云逸从堆积如山的文书中抬起头来, 露出半个额头和两个布满血丝的眼睛,疲惫地说道: “是黑鹰啊,坐,事情都安排好了吗?” 刘黑鹰一边走一边拉开椅子,连连点头道: “已经安排好了,可到底为什么要发猪仔啊?” 陆云逸将手中的纸笔放下,捋了捋散落在额前的头发,若有所思地说道: “这事儿该怎么跟你说呢? 有些复杂,你先给我倒杯茶。” “好嘞。”刘黑鹰屁颠屁颠地去倒茶。 接过茶水,陆云逸抿了一口,这才缓缓说道: “草原人与中原人最大的区别是什么?” “一个种地一个放羊。” 这个答案刘黑鹰早就知道,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这就对了,种地得先开垦荒地,之后还得精心打理,种下庄稼后更要悉心照顾,讲究的就是一个团结。 一个家团结起来,一块地才能种好。 一个村子团结起来,一片地才能丰收。 几个村子团结起来,一个县才能繁荣。 而草原人呢,他们讲究个体的勇敢与坚韧。 只要个人勇武足够强大,就能拥有足够多的牛羊。 至于如何照顾牛羊,全靠老天恩赐,有草有水就行。 要是牛羊都死完了,那就去打草谷,去抢。” 顿了顿,陆云逸继续说道: “这是两种截然不同的价值观。 来到大宁城后,我发现双方虽然共处一城, 但却貌合神离,彼此之间泾渭分明。 就像是两个并不相爱的男女被强行捏合在一起, 虽然同处一个被窝,但各自心里却想着各自的事情。 想要改变这种情况,就必须身体力行, 做出实际改变,先前制定的方略也得跟着调整。 大明人不可能去放羊,但草原人却可以来种地,也可以养猪。 种甘薯与养猪,就是要让他们明白一个道理, 要想生活过得好,还得靠辛勤劳动。 等他们明白了什么是多劳多得,少劳少得,不劳不得的道理后, 他们就和咱们大明人差不多了。 到了那时,虽然外貌上可能还有些差异, 但脑袋里想的东西是一样的, 能说这还是两种人吗?这分明就是同一种人。” 陆云逸长篇大论,刘黑鹰听得眉头紧皱,脑袋里有些懵懂, 但他还是听明白了一些关键之处,若有所思地说道: “云儿哥,这就是思想建设?” 陆云逸挑了挑眉,连连点头道: “对了,统一思想比统一行动更重要, 思想建设也比组织建设更为关键! 如果这个事情办不好,北平行都司就只是一个强行拼凑起来的怪异产物。 一旦局势发生变化,马上就会分崩离析, 到时候咱们又成了草原人了。” 这么一说,刘黑鹰紧张了起来,连连点头道: “那那得抓紧把这事儿办好。” 说着,陆云逸摆了摆手,说道: “不着急,现在还看不出什么明显效果, 至多也就是让城北治安好一些。 这是一个顺其自然的过程,不会有人轻易察觉, 当所有人都反应过来的时候,事情已经悄然完成了。” 刘黑鹰眨了眨眼睛,有些茫然地点了点头,随后脸上露出敬佩: “云儿哥,你真厉害!” “先人经验罢了。” 陆云逸摆了摆手, “还有一件事,老吕头他们做的东西就快完成了,让你找的貂找到了吗?” “貂?” “貂鼠。” “奥~”刘黑鹰恍然大悟, “那东西不用找,林子里到处都是,都司库房里也有许多貂皮。” 陆云逸点了点头,说道: “那就给朵颜三卫下政令, 让他们在冬天进山抓貂鼠,要完整的皮毛,都司高价收购! 给他们在冬天找点事干,省的整日胡思乱想。” “又钱?”刘黑鹰瞪大眼睛! “劳有所得,给钱是应该的, 以前那等行事方法已经证明了行不通,那就换一种方法, 快去办,具体多少钱由经历司核算, 不能多不能少,要刚刚好。” “是!” (本章完) 第635章 风雪夜炮火鸣 第635章 风雪夜炮火鸣 “貂鼠皮?” 都司衙房内,辽王阿扎失里看着手中文书, 眼中有些诧异,但更多的还是神光奕奕。 都司居然钱雇用他们去山里抓貂鼠? 而且还高价收皮毛? 还有这等好事? 惠宁王海撒男答奚坐在他身旁, 同样看着文书,有些诧异,而后思绪纷飞。 不说别的,仅仅是进山打猎这等本领, 他部就是三卫之最, 若是真能赚钱,他可要回去好好安排一二。 “都司要貂鼠皮作甚?”惠宁王看向辽王,疑惑发问。 阿扎失里若有所思, “做衣服?听说北平貂鼠皮在北平、南方很受欢迎, 不过用的都是西北的貂鼠皮, 至于东北还真是不多, 只有那些女真人从山里钻出来后,辽东才能有一些。” 惠宁王满脑袋疑惑, 不过他并不打算管那么多,干脆利索地说道: “既然都司肯出钱买,咱们就派人去山里打便是, 那东西遍地都是,以前一直顾忌着那些野人, 现在有钱赚,还怕他们作甚?” 辽王阿扎失里摸了摸胡子,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这话倒是不错,若是那些野人反应激烈, 大不了也给他们一些钱嘛, 让他们帮着咱们干活,咱们拿大头,他们拿小头。 那些女真人没见过什么好东西,一点钱就够。” 惠宁王眼睛一亮: “这倒是个好主意, 到时与脱鲁忽察儿说说,他跟那些野人走得近。” 辽王含笑着点了点头,心中全是满意, 这一次来都司,可谓是收获颇丰, 明年要做的事情有了,就连这个冬天要做的事情也有了, 又是安稳的一年啊。 一日的时间很快过去, 大宁的天黑得特别早, 不到酉时,天色就已经蒙上了一层黑布,有了一些黑色。 天空中吹动的冷风也慢慢大了起来,呼啸着吹过大宁城, 城墙上的旗帜咧咧作响, 值守军卒们只能蹲在旗帜旁, 手掌紧紧抓住旗帜,让其不至于倒塌。 不一会儿的工夫, 两名扶住旗子的军卒就已经变成了两个小雪堆。 雪越来越大了,在城西的商路上, 大雪以及大风将整个官道都吹得看不见道路, 商队马车绵延不绝,稳稳停靠在道路中央, 昏黄的火把点燃又熄灭,是为数不多的短暂光亮。 在商队之后,是从北平运往大宁的运粮队伍, 最前端有三十几辆马车,将近百余名军卒护送, 此刻随队的总旗官正在奋力地挥舞手掌,发出大喊: “停下停下,原地休整, 所有人躲在马车旁,注意风向,别傻乎乎的只待在一边!!” 话音落下,有几名第一次运粮的军卒慌不择乱地挪动位置, 跑到了马车的背风面! 几乎是一瞬间, 狂风被高大的马车遮挡,世界不仅安静了也暖和了。 待到所有人都蹲下来后, 总旗官才顶着风雪, 最后紧了紧盖住粮食的巨大麻布,走到车队最外围蹲了下来。 还暗骂了一声: “这鬼天气,以后谁爱送谁送,太冷了!” 狂风呼啸,整个世界变成了一片雪白, 恐怖的狂风让风雪都变得无序,在空中不停地打转,时而向东时而向西。 所有人都缩在衣服里,将帽子扣在脸上, 有的只露了两个眼睛,有的则一个眼睛都没露, 享受着衣服以及帽子里仅剩的余温。 不知过了多久, 天色彻底漆黑,狂风依旧不止, 处在最外围的总旗官,感受到了风向的变化, 费力的撑起身子,哆哆嗦嗦的拿出喇叭,放在嘴前,发出一声大喊: “风向变了,所有人听着, 去另一边,口口相传,别冻死在这!” 连续喊了几遍,一行人才开始磨磨蹭蹭地活动起来, 有地站起来走,有的则干脆爬到了另一边。 挪动的时间持续了一刻钟, 总旗官在积雪中走着, 当看到所有人都更换了方位之后, 他才踉踉跄跄地走回队伍最前端,准备躲一躲风雪。 但他还未等坐下,身子刚刚半蹲,就忽然愣住了, “嗯?” 他皱着眉头看着前方白茫茫的世界,用力眨了眨眼睛, 那是什么? 在视线中,前方官道尽头似乎出现了一个又一个的小黑点, 像是白茫茫大地上的几棵松柏。 总旗官揉了揉眼睛,当看到那些小黑点正在一点点放大, 而且还能听到略显沉闷的“哒哒”声时, 总旗官瞳孔骤然放大, 眼眉一下子就挑了起来,整个人心神俱振! “敌袭!敌袭!!” “起来!起来!!” 喊声弥漫在白雪皑皑的世界中, 呼啸的风声遮蔽了大半的声音,但已经足够。 最前方的军卒在听到这话后愣了片刻, 而后脸色也猛然大变,提愣扑通地站了起来,同样开始大喊: “敌袭敌袭!” 同时,他看向前方, 视线尽头的黑点已经从最初的几个变成了现在的几十个, 而且,那也不是什么黑点, 而是一匹匹屹立在风雪中的战马! 整个运粮队伍很快就活动了起来, 沉闷的马蹄声也越来越近, 总旗官抽出腰间长刀,利索地翻上战马,发出大吼: “上马上马!阻拦敌军!” 他心中有些紧张,运粮了几年, 他只经历过一次敌军来袭, 那是跑出大宁城的草原人想要劫掠一批粮草回到草原。 那一次整个运粮队伍损失惨重,活下来的不过十人, 他也因为斩首两级而被升为了总旗官。 现在,居然又遭遇到了敌军, 上一次.总旗官身先士卒,死在了围攻之中, 这一次.轮到他了。 他摸了摸胸口, 那里有一个凸起,是从北平给孩子买的玩具。 总旗官脸上闪过一丝恍惚, 前半生的种种在脑海中快速闪过, 最后定格在眼前冲杀而至,只剩那么二十余丈的十几名骑兵! 他紧握长刀,咬牙切齿,眼中闪过坚决, 当看到来人的身形相貌以及装束后, 总旗官不知为何松了口气, 自己判断没有错,眼前之人就是草原人,是敌军! “迎敌——” 总旗官高举长刀, 手中马缰一甩,战马刨动蹄子,朝着前方缓缓迈动步子, 身后已经有三十余名军卒跟了上来,厮杀一触即发! 二十丈的距离若是没有风雪, 对骑兵冲锋而言就是转瞬即逝, 但现在似乎显得格外漫长。 马蹄声一点点变得清晰, 哒哒哒—— 敌军手中弯刀以及褐色的铁甲皮甲也变得清晰,一切似乎都慢了下来! 总旗官略微一扫,心中便是一沉, 随着视线越来越清楚,眼前敌军的人数心中也有了一些数, 至少两百, 甚至听着马蹄密集声音,可能是三百! 而他所部,不过一百,其中还有五十多名民夫, 这一战凶多吉少。 但,狭路相逢勇者胜,他不打算退! “杀!” 喊杀声响起, 但下一刻,更为剧烈的声音陡然从一侧响起, 一下子就压盖了风雪以及马蹄声, “嘭——” 总旗官满脸愕然, 他觉得大地似乎都有了那么一丝震颤, 紧接着,他十分愕然地看着前方, “轰!” 最先冲锋的三十多名敌军之中,忽然炸开了, 剧烈的火光以及四散的尘土冲天而起,还夹杂着一些皑皑白雪! 不过,很快, 这些白雪就被四分五裂的尸体染红, 处在爆炸中心的两名骑兵与马匹当即变得四分五裂, 血肉横飞,鲜血飞溅, 像是白雪中绽放的红色朵。 周遭十几名敌军也被这突如其来爆炸震飞出去, 战马扬起前蹄,发出阵阵哀嚎, 敌军的惨叫声纷至沓来! 总旗官满脸愕然地勒紧马缰, 还不等他思考这爆炸是从何而来,以往的训练就让他做出了本能反应, “散开散开!!” 当喊出之后, 他这才想明白,刚刚那爆炸是什么东西, 火炮! 想明白这一点后, 总旗官脸色陡然大变,更为凄厉的叫喊响起: “是火炮,散,别聚在一起。” 不远处山坡上, 手拿万里镜的张怀安满脸愕然地看着下方官道, “这他妈的,敌军不散开,倒是自己人散开了.” “继续,三门齐射!” 张怀安很快就反应了过来,发出一声大吼, 在他身旁不远处, 三门黑洞洞且形状与以往有些不一样的洪武铁炮立在雪中, 军卒们手拿火折子,点燃了延伸出来的引线! 同时,身旁有军卒拿着热水壶,不停地往炮管上浇热水, 当引信快要燃尽之时, 提着水壶的军卒连忙跑开,然后捂住耳朵! “轰轰轰——” 三声齐响,地上的积雪都跳了起来, 不远处树枝上的积雪也纷纷落下,砸了张怀安一脑袋! 他一边扑腾着积雪,一边看向官道, 三枚炮弹精准地落在人群中央,而后炸开, 天地之中出现了三枚绽放的血,连带着人仰马翻。 直到此时,官道上准备交手的双方人马才发现了不远处山坡上的一行人, 纷纷将视线投了过去。 张怀安抽出长刀,吐掉迸溅在嘴里的积雪泥沙,骂道: “火枪齐射三轮,而后压上,所有人一个不留!” “是!” 声音下达,令旗在飞雪中挥舞, 大约八十余个身穿白色绒毛衣物的军卒从雪地中站了起来, 手中拿着黑洞洞的火铳, 一边向前飞速移动,一边从腰间拿出竹筒, 将火药倒进药仓,点燃在外面的引线! 黑烟袅袅,一行人飞速靠近,当引信将要燃尽之时, 一行人纷纷止步,开始最后的瞄准! “齐射!” “砰砰砰砰——” 噼里啪啦的响声率先出现在丛林之中, 紧接着便是火器燃烧带来的滚滚黑烟, 最后,才是那一个个轰然翻滚,军卒像是被重物击中的倒地场面。 血腥味顺着狂风迅速消散, 三轮齐射之后,整个来袭队伍已经不剩几人能够站立, 就算是还活着,也只是手持长刀, 呆呆地愣在那里,不知所措。 明明是奇袭,怎么反而自己被伏击了? 总旗官呆呆地看着这一切, 同样有些不明所以,发生了什么? “愣着干什么?清理剩余敌军!” 张怀安此刻也奔着赶了过来, 见运粮军卒愣在当场,拿起喇叭就开骂! 直到此时,总旗官才反应过来,一挥手喊道: “清理剩余敌军!!” 张怀安见他们终于开始冲锋,不禁松了口气,来到火枪兵一旁, 一把抓过了一名军卒的火铳仔细打量, 左看看右看看,他问道: “怎么样?在风中射得准吗?” 那名军卒接过火把,连连摇头: “大人,一点也不准,要提前打很长一块。” 张怀安眉头皱了起来, “有什么改进吗?” 军卒想了想,说道: “不容易熄火了,而且枪管结实了不少。” 张怀安点了点头,将火铳还了回去,接过火把,吩咐道: “宣导下去,让弟兄们牢牢记住感觉, 回去后军中工匠会问,这次实验结果对后续改进至关重要!” “是!” 直到此时,张怀安才有空去看官道上厮杀的场景, 为数不多的草原人已经放弃了抵抗, 很快就被一个个抓了起来,几个想跑的,也被砍掉了脑袋。 张怀安走了过去,将火把靠近, 看见了总旗官那满脸疑惑的样子,便沉声道: “我乃前军斥候部千户张怀安,奉命前来阻击敌军, 你部从现在起由我部护送进入大宁城,这是我的令牌。” 张怀安将令牌递了过去, 总旗官接过令牌后仔细打量,身形立刻挺直: “是,大人!” 张怀安满意地点了点头,快速喊道: “现在,将所有敌军尽数斩杀,不留活口!” 总旗官有些愕然, “大人,不留活口问问是何人吗?” “执行命令!” “是!” 大宁城城北,大宁前卫军屯粮仓! 大雪漫天,呼啸的冷风吹动着营寨栅栏,将其吹得摇摇欲坠。 但位于营寨边缘的巨大粮仓却纹丝未动, 因为其中堆积着大宁前卫整个冬日所用的粮食, 将整个粮仓外围的布匹以及木板, 都塞得满满当当,有些歪斜。 此刻,营寨不远处的黑暗中, 一行人悄然从不远处的坑洼中溜了出来,为首之人正是卢察儿。 他盯着前方风雪中的点点灯火, 轻轻抿了抿嘴唇,一边走一边吩咐: “进入营寨之后杀掉守卫, 迅速放火烧掉粮仓,不得犹豫!” “大人,太可惜了……要不拿一点走。” 身旁的军卒满脸惋惜, 看着前方黑洞洞且高大的粮仓,面露垂涎。 “别废话,按计划行事, 等大火彻底烧起来,咱们就撤! 现在大宁城的夜间值守应当已经被调到城西了, 只要火点起来, 凭借粮仓守卫,绝对灭不了!” 为了怕属下擅作主张, 卢察儿不惜多费口舌,解释得详细无比。 周遭的军卒这才不甘心地点了点头,道了一声“是”。 一行人很快就摸到了营寨边缘, 一根根粗大木头紧凑地被插在地下, 上头被削尖,让人无从下手。 他就着朦胧月光,在眼前不停打量, 很快就找到了一根有些歪斜的木头, 眼中闪过一丝光亮,迈步走了过去。 来到近前,他拿着刀把,在那木头上轻轻撬动. “咔嚓咔嚓”木头断裂的声音在狂风中掩埋, 卢察儿看着眼前腐烂空心的木头,眼中闪过喜色, 心中感叹,米辰神通广大! 他连忙吩咐: “就是这,快, 把周围的木头都拔出来,咱们进去! 所有人咬木枝,不能发出声响!” 周遭军卒连忙动手,果然如卢察儿所料, 这些木头都是空心的,拔出来轻而易举。 不过一刻钟,一个门框大小的空洞便出现在眼前! “走走走,都进去,小心一点,别发出响动!” 卢察儿一马当先地钻了进去, 而后站在空洞边缘,指挥着军卒进入, 三百精锐军卒很快都钻了进来。 卢察儿眼中早已弥漫开喜色, 他已经打定主意, 若是以后没粮了, 不用再找大宁城买,而是里应外合直接偷粮仓! 这么容易就能进来,防护也没有看起来那般严密。 “沿着营寨边缘走,去粮仓,所见守卫一个不留!” 卢察儿下达命令,三百人便开始沿着营寨边缘挪动 可没走两步, 一道笑声就清晰无比地传到卢察儿耳中, 他勃然大怒,低吼道: “笑什么笑,别出声!” 随着话音落下,卢察儿恍惚意识到了什么, 不对啊.. 属下嘴里都叼着木枝啊,怎么笑? 下一刻,呼! 整个军屯营寨的火把都亮了起来,变得灯火通明! 卢察儿看着骤然明亮的四周,呆愣在原地。 (本章完) 第636章 掘地三尺,蛛丝马迹 第636章 掘地三尺,蛛丝马迹 临到深夜,宜宁街米府沉浸在浓稠如墨的夜色里。 后院书房窗棂间,暗淡烛火摇曳不定, 一道佝偻且苍老的身影映了出来。 那身影不停走动,透着焦急。 屋内,火炉吐着热浪,与屋外冰天雪地仿若两个极端。 米辰在温热气息中来回踱步,额头上早已渗出细密汗珠。 他两只手不停地交叉折迭, 时而紧紧攥成拳头,时而拍打大腿, 嘴里还不时喃喃自语,心绪紧张到了极点。 就在这压抑氛围中,急促的脚步声骤然在门外响起。 风雪呼啸,本应掩盖住这细微声响, 可这匆匆步伐却一下下叩击着米辰心弦。 人影被烛光映在了房门之上,还未等米辰开口询问, “咚咚咚!”三声敲门声已然响起。 米辰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期待, 快步冲到门前,一把将房门拉开。 管家的身影赫然出现在门口, 他满脸激动,眼中甚至泛起了些许泪: “老爷,二老爷回来了!” 米辰苍白的脸色瞬间涨得通红,眼中爆发出阵阵精光,璀璨夺目。 他的声音止不住地颤抖: “回来了?” “回来了,如今就在正堂,身上有些伤。” 管家声音里既带着激动,又隐隐有一些忌惮。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啊.走走走,去看看。” 米辰迫不及待,仿佛脚下生风,不管不顾地就要迈出书房。 管家看着他急切背影,连忙冲进房舍,抓起一旁狐裘,快步追了上去。 二人身影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只剩下敞开的书房大门,在寒风中吱呀作响。 与此同时,北平行都司衙门内,却是另一番景象。 陆云逸全神贯注地捣鼓着手中图纸, 宽大桌面上,文书早已被尽数撤走, 取而代之的是许多模样古怪的零件, 它们形状各异,错落摆放。 陆云逸眉头紧锁,眼神中满是疑惑, 他不停地将零件搭配组装,时而将两个零件凑近比对, 时而又摇摇头将它们分开,试图找到最佳的组合方式。 就在这时,衙房的大门“吱呀”一声被猛地推开, 刺骨的冷风呼啸而入,裹挟着片片雪。 刘黑鹰身穿甲胄,身姿挺拔地站在房门口, 身上积雪还未抖落,便给屋内带来一股肃杀之气。 陆云逸被吓的一个激灵,手中的零件差点掉落, 他抬头看去,张嘴就开骂: “你吓死我了,一惊一乍的!” 刘黑鹰哆哆嗦嗦地抓紧进屋,迅速将房门关上, 随后用力抖了抖身上的积雪, 片片雪纷纷扬扬洒落。 陆云逸将手中零件放在一旁, 靠在椅背上,眼神中带着一丝询问: “怎么样?” “云儿哥,事情很顺利,米斌也放回去了。” 刘黑鹰一边打扫身上的雪,一边开口, 语气中带着一丝轻松。 过了一会儿,他坐到了书桌对面,神色陡然变得严肃,沉声道: “云儿哥,卢察儿已经抓到了, 是直接处死还是问询一番? 我总觉得这么多兵马调动, 那脱鲁忽察儿不可能不知晓,说不定就是他在后面搞鬼。” 陆云逸表情平静,手指轻轻点着桌案, 发出有节奏的“哒哒”声, 思绪片刻后,他缓缓开口回答: “杀了吧,不要留活口,尸体也要处置好, 就当做他们没来过,也没出现过。” 刘黑鹰虽然面露迟疑,但还是点了点头:“好。” 陆云逸随后解释道: “去年朵颜三卫精锐尽失, 今年东凑西凑才凑出了这么多看似精锐的精锐, 如今最后一些精锐都死了,那已经不足为虑了。 还是那般,让朵颜三卫苟延残喘下去才是正当, 若是一巴掌打过去, 将其搧的忍辱负重,奋发图强那就不好了。” 刘黑鹰脸色略有几分凝重: “云儿哥,我总觉得朵颜三卫是个隐患。” “如此强行捏合必然有隐患, 但对如今大宁局势来说, 一个团结又聪明的敌人,比之一个分散又蠢笨的敌人好得多。 若是因为此事将朵颜卫彻底削弱, 脱鲁忽察儿治罪, 朵颜三卫自己就要斗起来,这对后续进程不利。 还是那句话,若是杀人能够解决问题, 朵颜三卫早就死了八百遍了。 对待这些草原人,还是要攻心为上。” 陆云逸一边说,一边又拿起零件继续捣鼓。 “我知道了,云儿哥,我现在就去将卢察儿宰了。” 刘黑鹰猛地站起身,返身就要走。 “做事干净一点,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是!” 待刘黑鹰走后,陆云逸看着满桌子零件, 稍稍叹了口气,小声嘀咕: “这到底是怎么弄的?” 状翌日清晨,整个世界还笼罩在一片朦胧漆黑之中, 睡眼朦胧的杨士奇戴着一顶大帽子,打着哈欠来到都司。 随着年关越来越近,天亮的时间也愈发晚了, 即便到了上衙时辰, 天空依旧像是被一层厚重黑幕笼罩,不见光亮。 来到都司门口,他一眼就看到了门口等候的一行人, 心中不禁“嗯?”了一声,轻咦出口。 眼前这些人,若是没有记错的话, 应当是朵颜三卫的护卫。 以往朵颜三卫的长官都是天色大亮才来到都司商讨事务, 怎么今日这么早就来了? 进了都司,杨士奇一眼就看到了庭院中站立的一些巡逻护卫, 他们个个眼神警惕,紧紧地盯着来往所有人, 如临大敌的模样,让空气中都弥漫着紧张气息。 怪异的气氛让他心中更为疑惑, 发生了何事?难不成是朵颜三卫反了? 带着满心的疑问,兜兜转转,他来到后院食堂。 进入其中后,他踮起脚看了看今日早餐有何物。 当见到那晶莹剔透,上面有黑色纹路的茶叶蛋时, 杨士奇的步伐不禁加快了几分,嘴角也带上了一丝喜色。 拿着餐盘,他盛了一大碗稀粥, 拿了四个茶叶蛋,还有两个大肉包,愉快地离开打饭的地方。 视线一扫, 他看到了坐在角落的伍素安,便走了过去。 伍素安正喝着一碗小米粥,猛地觉得眼前一暗, 抬起眼眉去看,看到了杨士奇灿烂的笑脸。 虽然眼前之人并没有官职, 但都司中谁都知道,这是陆大人与刘将军看重之人,此刻正在磨砺。 伍素安连忙露出了和煦笑容: “杨先生。” 杨士奇笑着点了点头: “伍大人来的这么早?” “昂,早一些来,临近年关,都司的文书统统都要整理, 还有一些要发到应天, 若是出了岔子,都督府可会来信斥责。” “哦?文书有问题吗?” 杨士奇用粥淹死了两个茶叶蛋, 看着它们在粥里翻滚,心中涌出一阵满足。 伍素安没有隐瞒,重重叹了口气: “有很大问题,匡大人留下的文书前文不搭后文, 一些数量怎么清点都对不上,我都怀疑是不是现编的。 这些都要重新制作, 否则根据现有数量来做明年规划,迟早要出大事情。” 杨士奇做过军中的测算以及清点物资, 知道这是一个多大的活,不禁对他有些同情。 他没有继续来说这等痛苦之事,而是问道: “伍大人,今日都司发生了什么事吗? 怎么气氛有些古怪?冷冷清清的。” 伍素安心中一凛,很快就放松下来, 淡淡的瞥了四周一眼,凑近了一些,低声道: “听说是朵颜卫的千户在城中失踪了。” “失踪了?” 杨士奇叼着半个茶叶蛋,呆愣在原地,眼中满是震惊。 都指挥佥事谭威的衙房内, 脱鲁忽察儿神情焦急地在其中踱步, 每一步都走得急促而慌乱,仿佛脚下踩着炭火。 好不容易盼到谭威姗姗来迟, 他连忙迎了上去,声音中带着一丝急切与不安: “谭大人!” 谭威没想到自己衙房里居然还有人,被吓了一跳, 脸色一下子就黑了下来,语气不善地说道: “是你啊,怎么在本官的衙房中?” 脱鲁忽察儿匆忙解释: “大人,下官麾下一名千户失踪了, 连带失踪的还有麾下将近三百名军卒。” 谭威眉头紧皱,将目光投了过去,眼中满是怀疑: “逃走了?” “大人!” 脱鲁忽察儿气急,连忙出声制止: “卢察儿世代都在朵颜部内生存, 其家人朋友以及亲族都在族内, 他就算是要跑,能跑到哪去?” 谭威这才恍惚着点了点头: “这样啊,城内城外都找了吗?” “下官麾下已经在找了,但找了一早上都不见踪迹, 想要请谭大人调动城防军,一同找一找。” “嗯,一个千户失踪了,倒真是古怪. 找人可以,但要有陆大人的政令,本官才可行事。” “这里!” 脱鲁忽察儿连忙将手中文书递了出去,并且还十分体贴的将其展开。 谭威接过文书上下扫了一眼,轻轻点了点头, 而后拿起一旁的大印盖上,将文书递了回去: “行了,城防军今日会在城内寻找的, 稍后会有人过去问询卢察儿的长相以及最后去向, 还请脱鲁忽察儿大人召集知情之人。” “好,多谢大人!下官告辞!” 脱鲁忽察儿拿着文书躬身一拜,而后快步离去。 离开衙房,扑面而来的冷风让他心中慌乱稍稍平息,神情有些莫名,喃喃自语道: “卢察儿向来做事冲动, 虽然他昨日答应了我明年再做行动, 但.难保不是在诓骗我” 思来想去,脱鲁忽察儿将目光投向手中文书, 上面有都指挥同知的大印, 他怔怔地看着红色印信,陷入沉思。 时间流逝,眨眼间两日过去, 尽管辽王等人已经完成了所来都司的诸多要事,但他们依旧没有离去。 都司内的气氛愈发诡异, 脱鲁忽察儿站在衙房里, 透过缝隙看向外面匆匆来往的诸多吏员,脸色阴沉得可怕。 卢察儿就这么莫名其妙的失踪, 城防军找遍了城内每一处建筑,依旧是不见踪迹, 这让他心中涌出一阵不祥预感。 辽王阿扎失里坐在后方,轻轻抿着茶水,淡淡开口: “卢察儿的事短时间内想要弄明白,我看是别想了, 就这么莫名其妙失踪,还找不到任何蛛丝马迹, 不是擅自跑了,就是在哪里埋着。” 惠宁王也是怡然自得的坐在一旁, 轻轻点了点头,揪了揪胡子: “卢察儿不是一直和你争权嘛, 现在他失踪了,对你也有好处。” 脱鲁忽察儿猛地转头,锐利的眸子刺了过去, 惠宁王脸色一僵,还不等说完的话也戛然而止。 脱鲁忽察儿冷哼一声: “即便是我二人不合, 但那也是朵颜部内部的事,与旁人无关! 现在他带着族内精兵,莫名其妙失踪了, 这事要是不查清楚,旁人怎么看咱们? 怕不是会认为咱们好欺负!” 此话一出,辽王阿扎失里倒是有些不同的看法,他缓缓摇头: “脱鲁忽察儿,你还年轻,不必如此急躁。 旁人的看法对于如今的朵颜三部来说,并不重要。 我等实力恢复以往,旁人自然高看一等, 现在因为卢察儿搞的城内天翻地覆, 给咱们可是增添了不少骂名啊。” 对待这位年老的辽王,脱鲁忽察儿的态度还算是和善: “那能怎么办?难不成就放任不管?当做什么事情都没发生? 一个千户带领精兵就这么无声无息的消失了?” “哎~” 辽王阿扎失里一拍手,干脆利索的说道: “问题就出在这,一个千户消失了,都司还能坐得住,这说明什么?” 脱鲁忽察儿愣在当场, 这两日他一直带着人火急火燎的找人, 城内城外乃至再远的地方都找了,却毫无踪迹, 但似乎.都司并不着急找人。 这时,惠宁王海撒男答奚皱着眉头,翻了一个白眼: “还能说明什么,都司不重视我等呗。” 辽王无奈的瞥了他一眼,像是不屑与他为伍: “若是不重视,还能给咱们三个甘薯的试种名额?” 惠宁王听闻此言,也皱起了眉头,轻轻倒吸一口凉气: “对啊.” 脱鲁忽察儿这时开口: “你的意思是,都司知道卢察儿去了哪?” 辽王阿扎失里连连点头: “不然根本解释不通啊, 再怎么样,卢察儿都是都司登记造册的千户,每年都要发俸禄。 就这么失踪了,都司应当比我们更着急才是。” 脱鲁忽察儿眉头紧皱,仔细想想好像是这么个道理。 “那我去找陆云.陆大人问问?” 脱鲁忽察儿忽然开口。 “找什么?找了两天都没找到, 明显是都司不想让咱们知道事情原委。” 说完,辽王撇了撇嘴: “我倒是觉得啊,卢察儿跟乌日根的失踪有些像, 什么都没发生,一切照旧,但就是人没了。” 这么一说,脱鲁忽察儿定在原地,怔怔出神. 很快,他心中迷雾被一道闪电劈开, 他快步走到衣架,拿起袍子急匆匆离开。 “你去哪?” 辽王感受着房门打开的呼呼冷风,发问。 脱鲁忽察儿没有回答。 一刻钟后,脱鲁忽察儿驾马来到了宜宁街, 一眼就看到了那尤为宽敞,门前打扫的干干净净的米府。 门前侍者见他前来,连忙上前迎接。 脱鲁忽察儿却不管不顾的冲了进去, 很快就看到了正堂中匆匆走出来的米辰。 “大人匆忙前来,怎么不打声招呼,小人好出来迎接。” 脱鲁忽察儿冷冷开口: “少废话,我有事要问你。” 说完,他甩开米辰,径直走进正堂。 不多时,屋内就他们二人,脱鲁忽察儿发问: “卢察儿有没有来找过你?” 米辰有些茫然的坐在那里,脸色几经变换之后,轻轻点了点头: “找过。” “找你做何事?” 米辰坐在那里,神情莫名: “与大人一样,都是报仇, 他说他的弟弟乌日根死的不明不白,必须要查出凶手报仇, 还说要和小老儿合作。” “呼” 脱鲁忽察儿长舒一口气,有一种守得云开见月明的感觉。 “你答应了?” 米辰连忙摇头: “当然没有,大人先前拒绝了老夫的提议, 老夫回来后也仔细想了一想, 人虽然被关起来了,但还活着, 离春天也远,日后再走动走动关系,捞人出来。 至于那些田产土地 米氏少了那些至多伤筋动骨,也不耽搁荣华富贵。 现在莫说是卢察儿, 就算是大人前来发问,小老儿都不打算继续做下去了。” 脱鲁忽察儿呼吸略显急促,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眼前朦朦胧胧, 距离真相总是隔着一层窗户纸。 “卢察儿失踪了,你知道吗?” 米辰点了点头:“知道。” “他去哪了?” “不知道。” 脱鲁忽察儿忽然笑了起来,心中气急但却没有什么办法, 他现在算是弄明白了,为什么找了这么久的人都不见踪迹. 他猛地站了起来,冷冷的瞥了一眼米辰: “若是有他的踪迹,或者你想起了什么,告诉我。” 说罢,他大步迈出房门, 身影很快消失在街道尽头, 只留下米辰,在屋内久久伫立。 (本章完) 第637章 大宁变化 分房子 第637章 大宁变化 分房子 时间流逝,临近十二月底,年关将至。 整个大宁城都已贴上了大红色的标语, 口号与童谣在城内广为传播, 无论是城北还是城南,人们都能随口唱上几句。 卢察儿一事闹得沸反盈天, 搜寻得几乎掘地三尺,却依旧毫无头绪。 无奈之下, 一直逗留在大宁城的朵颜三卫掌事人也终于离开。 辽王阿扎失里看着热闹非凡的城北, 苍老眸子中忽然闪过一阵恍惚。 他忽然觉得,城北似乎与前些日子看着有些不一样了, 就如都司那样,忽然有了精气神。 “哎?” 辽王左看看右看看,视线着重在孩童脸上停留, 最后发现,他的感觉没有错。 眼前的这些草原人,不似原本那般惴惴不安, 反而多了几分安宁,就像是.就像是. 想着想着,辽王脸色变得古怪万分。 他想到了应天的百姓,那些人看起来也是面朝黄土背朝天, 虽然生活贫苦,但整个人都透着祥和安定, 那是一种身处天子脚下,无需有太多担忧的从容。 而现在,眼前这些草原人居然让他有了同样的感觉 “你在看什么?” 一旁,坐在战马上的惠宁王见他东张西望,开口发问。 辽王阿扎失里脸色凝重,吞咽了一些唾沫,眼中闪过惊疑不定,小声道: “城北的人不一样了。” “不一样了?” 惠宁王一愣, 将视线投向路边众人,同样发出了一声轻咦。 作为一部头领,他能轻易地看清民心士气。 眼前的草原人,嘴角始终挂着浅笑, 相比于以往的苦大仇深,有了很大改变。 “对啊,的确不一样了。” 惠宁王视线转动,很快就锁定了两个正提着木桶, 不停地粉刷、贴标语的二人。 那二人身上虽然裹着厚厚的袍子, 但自带一股文气,一看就是读书人。 他们将破碎的红色纸张撕下, 从背后的背篓中拿出新的贴上,时不时地比划是不是贴歪了, 甚至还有两个半大孩子在一同歪着脑袋看。 “他们搞的鬼?”惠宁王发问。 辽王年纪已经很大了, 经历了故元鼎盛,也经历过故元乱世, 如今又经历了大明鼎盛,可谓经验丰富。 他若有所思,轻轻点了点头: “这应当就是教化。” “教化?”惠宁王疑惑地重复道。 辽王阿扎失里表情有些复杂: “我想.一些事情咱们可能想错了。 眼前这些大宁城的人,若是能安稳过日子,是不会想回到草原了。” “怎么可能,他们生在草原,长在草原城池” 说到这,惠宁王声音戛然而止。 他想到了自己,在城中待了许久,他都有些不想离开了。 这里有遮风挡雨的高大城墙, 有琳琅满目的物件,有暖和温热的屋子,还有数不尽的吃食。 更重要的是,晚上能睡个好觉, 不用担心野兽袭扰,更不用担心有人搞鬼。 扪心自问,他作为一部领袖都有些不想离开, 其他草原人虽然没有他过得那般滋润, 但有个能遮风挡雨的屋子,每日能吃上饭就已经极为满足。 “好手段,好手段啊.” 辽王阿扎失里嘴里喃喃。 在他看来,这影响美观、遍地的红色标语, 就是给城北草原人吃的定心丸, 告诉他们,都司不会不管他们, 而这,偏偏草原人很受用。 临到北城门,辽王阿扎失里重重叹了口气, 可算理清了这些日子都司的种种作为,发出了一声感叹: “我们要劝劝脱鲁忽察儿,让他不要耍歪心思。” “为何?有合作有对抗,不是我们先前定下的事吗?”惠宁王眼中闪过疑惑。 “明人说的没错,人越老越怕事,我有些怕了。” 阿扎失里忽然沉默下来,沉声道: “都司对内安抚,轻易就将原本躁动的情绪抹平, 对外也安抚了我们,还给咱们找了事情做。 一内一外不过一月就安定了下来,你不觉得害怕吗?” 辽王阿扎失里,瞥了惠宁王一眼: “你不是还在想着回去发动族人, 多抓一些貂鼠,拔下皮毛,卖给都司?” 惠宁王被戳中心思,脸色一僵, 他此刻也反应了过来! 都司的钱拿了并非没有代价, 代价就是一点点磨灭三卫的野心, 让他们这些原本在冬日无所事事之人,没有闲暇时间去胡思乱想。 “这你是不是想多了?” 惠宁王有些迟疑地说道。 “呵”阿扎失里嗤笑一声: “事情只会比这更严重, 周大人行事酷烈,已经证明了在都司无用。 原本陆云逸来了,我等以为是调来一个行事更酷烈之人,好施行压制。 但没承想,人家玩上怀柔了, 现在,摆在陆云逸面前的难题不是草原人, 而是大明军中那些蠢蠢欲动、渴望建立功勋的军卒。” 惠宁王仔细想了想,也不得不承认,辽王说得极对。 “他能应付吗?咱们这貂鼠还抓不抓了?”惠宁王有些担忧地问道。 辽王忽然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 “抓你的吧。” 惠宁王松了口气,轻轻点头, 转而又开心起来,至少明年族人们有事情做了。 都司内衙房内,陆云逸坐在赶制出来的缝纫机前,来回试着。 与他印象中大差不差,只不过速度太慢了, 而且有时候还得用手拉, 故障率也挺高,线总是穿不准。 老吕头站在不远处,兴冲冲地发问: “大人,如何? 这是第十一台试验机, 军中都觉得差不多了,特意搬来给您试试。” 陆云逸点了点头: “是这个效果,但扎针的速度太慢了, 而且总是出问题,还需要改进。” 对此,老吕头并没有什么不满,而是连连点头: “大人,您说的问题我们也注意到了,工匠们正在做第十二台。 到时候一个故障都会被修复, 对了针会变成百锻铁, 您可是不知道,为了让那铁柱变成针的模样, 生生烧了十多天,这几日才有些成效。” “针?”陆云逸听后点了点头: “貂鼠皮厚实而且毛多, 若是针的硬度无法解决,后续的事也别干了。 跟弟兄们说,这段日子辛苦了, 等事成之后人人都有赏钱。” 老吕头的脸顷刻之间就笑开了,连连点头: “大人啊,就等您这句话了。 赏钱可要多发点,不少弟兄想把家人接过来过年, 更有甚者已经拿出积蓄,准备买房舍了。” “买房?”陆云逸听后一愣: “你没跟他们说等等?” 老吕头连忙凑了过来: “说了,我跟他们说日后都司要用水泥混凝土建房子,更结实也更耐用, 他们非说等不及了,要先买个小的宅子住的。 属下觉得啊,他们买这房子是想让家人朋友来时,张张脸面。 毕竟,水泥建的房子虽然结实,但不好看。” 陆云逸眨了眨眼睛,上下打量着老吕: “你呢?赚这么多钱也不见你,整日穿得破破烂烂, 旁人还以为咱们都司养不起工匠了。” “,得啊, 儿子打算过年时成亲,到时候可是一笔大费。” 老吕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哦~我记得你儿子是在北平?准备在北平居住?” 陆云逸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发问。 老吕头叹了口气,脸色连连变换: “大人,不是属下唠叨,这孩子长大了真是不听话了。 先前说好的在家中修宅子,可现在又要在北平居住, 这北平的房子多贵啊, 同样的钱能在大宁买大一倍的地方。” “大宁终究是关外, 咱们在这生活了这么多年,早就习惯了, 但孩子从小就在外面闯荡,不习惯也是理所应当。 人往高处走嘛, 北平也是极好的地方,至少比在大宁强。”陆云逸说道。 “大人,话不能这么说。 人离乡贱啊,在北平人生地不熟的, 被人欺负也没有父老乡亲帮忙,只能受这窝囊气。” 说到这,老吕头挠了挠蓬松、沾满油污的头发: “我这半辈子挣的钱一下子全砸进去了,属下还真是怪心疼。” 陆云逸听着他的唠叨,将手中布匹从缝纫机中抽出来,一边看一边说: “房舍买了吗?” “还没,属下问过刘将军了, 得年底打仗的时候买,那时候兵荒马乱,便宜。”老吕头回答道。 陆云逸点了点头: “这话倒是没错,朝廷的军饷和粮草已经往北平运了, 估计过了年北征的圣旨就会下达,到时候让你儿子注意一些。 圣旨到了北平之后, 接下来的十几天就是最好的买房时机, 一些人可能会离开北平避祸,也有一些人要快速出手, 抓住这个恐慌时期, 毕竟谁也不知道仗打成什么样,银子拿在手里才安稳。” 老吕头笑容连连: “多谢大人,属下记住了,等下去属下就给儿子写信。” 说完,老吕头又问道: “大人,属下问句不该问的。” “说。” 陆云逸又拿了一块新布放在缝纫机上,“哒哒哒”地操作起来。 “仗能打赢吗?”老吕头小心翼翼地问道。 “放心吧,一定赢, 并且你儿子买的宅子,以后会更值钱。”陆云逸神秘一笑。 “嗯?” 老吕头眉头一挑,一颗心算是彻底安定下来, “多谢大人,属下稍后就给儿子去信。” “钱够不够,不够的话就从黑鹰他爹那里买,他手中有一些宅子。”陆云逸说道。 老吕头连连摇头: “大人,刘将军先前已经与属下说了, 那些宅子动辄成千上万两, 都是在最好的地段,属下可买不起。 再说了,那种地方什么都贵, 还不如在边边角角,同样的钱能买个大的,东西还便宜。” 陆云逸有些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行啊,想得挺明白。” 老吕头嘿嘿直笑,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模样十分扭捏,几次欲言又止。 “有话就说!”陆云逸说道。 “是这样的大人,属下属下这些年一直都是自己过的, 也邋里邋遢.这个那个” 老吕头支支吾吾,脸色涨红,比任何时候都要纠结。 陆云逸一愣,而后坐直身体: “你有新欢了?” 老吕头的脸色更红了,纠结来纠结去,最后还是重重点了点头, “属下的确有心上人了。” “不错不错,你才刚过五十,是时候找个老伴了, 不对是哪家的姑娘?” 陆云逸笑着发问。 “是兵器工坊扫地的斯琴。”老吕头小声说道。 斯琴是蒙语中智慧、聪慧的意思。 陆云逸仔细想了想,脑海中浮现出一个三十多岁的草原女子, 长相普通但身材很好,在工坊中扫地,做一些杂活。 “是她?你老牛吃嫩草啊。”陆云逸调侃道。 老吕头顷刻之间涨红了脸, 支支吾吾,扭扭捏捏: “她是个好姑娘,在城内无依无靠,时常帮属下打理衣服, 有时候晚上属下最后一个走, 她还会等咱,准备一些吃食。” 陆云逸听了,觉得这姑娘不错,再次上下打量了老吕头一眼: “那还不错啊,可以发展发展, 以后都司建了房子,第一个给你分。” 老吕头猛地抬起头,脸上露出浓郁的喜色, “多谢大人!” 陆云逸摆了摆手: “既然人家姑娘不错,就好好待人家。 不过在这之前,都司会探查她的底细, 毕竟你怎么也算是咱们大宁首席工匠,手里机密不少。” 老吕头频频点头: “大人您放心,属下知道流程, 这事属下已经跟邹大人说过了, 他说会在近期给属下一个答复。” 说着,老吕头看了看自己满是油污的衣物: “属下就是个邋遢老头,好姑娘哪会看上咱, 不瞒大人,属下也留着心眼呢。” 陆云逸点了点头: “那就行,你的名字在太子与陛下那里都是挂了号的, 日后可要恩荫子嗣,可别一时冲动毁了前程。” 老吕头有些激动,但更多的还是警惕: “放心吧大人,属下知道轻重。” “嗯,行了,回去吧。 既然有了心上人就多打扮打扮, 新衣服穿上,头发梳理好,胡子也刮一刮, 都司对你的工作又不催,多出去逛逛, 适当地休息说不定能有更多的灵感。”陆云逸说道。 老吕头嘿嘿直笑: “多谢大人,那属下先去了。” “去吧,这台缝纫机留在这,我再钻研钻研。”陆云逸说道。 “是!” 老吕头说道,然后转身离开了房间。 房门打开,一阵冷风吹了进来,很快就被屋内温暖的火炉消散。 陆云逸坐在缝纫机前, 若有所思地想着,眼窝深邃. 过了一会儿,敲门声自门外响起,冯云方的声音传了过来: “大人,张大人求见。” 陆云逸回过神,折迭着手中布匹,开口道: “让他进来。” “吱——” 房门打开,身穿甲胄,脸色冻得通红的张怀安走了进来, “大人!” “嗯,外面冷吧,坐下喝杯茶,自己倒。”陆云逸说道。 张怀安二十多岁的年纪,一路奔波之后脸上全是开裂, 还有一些高原红,看起来像是三十多岁。 他气呼呼地倒茶, 而后坐在那里喘着粗气,有些不忿地说道: “大人,军中弟兄颇有怨言啊。” 陆云逸坐在缝纫机后,歪着脑袋打量着针头,一边想一边说: “什么怨言?” “说您对朵颜三卫太好了,那卢察儿做的可是大逆不道之事啊, 我等应当出兵平灭朵颜卫,以儆效尤!” 张怀安说得铿锵有力,唾沫横飞, 脸上的口子被扯开也毫不在乎。 陆云逸瞥了他一眼,淡淡开口: “是你这么想的吧。” 张怀安一呛,将放到嘴边的茶杯拿开,老实点头: “没错,属下也是这么想的。” (本章完) 第638章 年轻的军卒渴望建立功勋 第638章 年轻的军卒渴望建立功勋 外面冷风微微吹荡,人来人往嘈杂不绝, 但屋内却始终保持着安静。 只有缝纫机“哒哒哒”的声音弥漫。 安静一直持续了将近一刻钟, 陆云逸将手中布匹缝好之后,才抬头看了过去。 见张怀安还在盯着自己,他笑了起来: “你父亲说的没错, 你们这些新军就是不知天高地厚,不知道战场的真实模样。” 张怀安呼吸一滞,连忙说道: “大人,卑职见过战场的样子。” “什么时候经历过?” “跟随父亲去湖广平叛,那时卑职是军中参谋,做地图测绘之事。”张怀安回答道。 陆云逸点了点头,说道: “见过不代表经历过, 真正在战场上,脑袋空空能行动自如的都是精锐, 若还能保持理智思绪,那就是军官,仅仅是看并不代表经历过。” 陆云逸将手中布匹放下,也走到一旁添了杯茶,问道: “对战场的感觉如何?” 张怀安面露思索,过了许久他摇了摇头: “大人,卑职实话实说,卑职并没有什么感觉, 只觉得叛军太弱了, 而且 就连己方军卒也有些蠢笨。” 对此,陆云逸只是一笑: “是不是觉得明明有更好的选择与进攻方向, 军卒们偏偏看不到, 就在那防守严密的地方硬碰硬地厮杀?” 张怀安眼睛略有睁大,连连点头: “就是这种感觉。”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你在外看的是整个战场, 当你置身于战场中时,眼前只有砍杀与鲜血, 还有那残肢断臂,以及倒地哀嚎不止的敌军与友军。” “本将第一次亲临战场厮杀, 只有一个感觉,吵,太吵了。 说话都听不清楚,只能随波逐流地往前冲, 紧紧地跟同袍贴在一起,希望对敌时能有一些援手帮助。” 陆云逸一边说一边笑,他忽然想起了什么: “对了,那次对敌还不是北元的正规军, 而是一些被北元驱赶到庆州的流寇,我等奉命去击敌。 在这之前,我也十分期盼着上战场杀敌, 想着自己是运筹帷幄的大将军, 但自那之后,我就觉得战场能不上就不上,那不是个好地方。 毕竟,在战场的洪流中,你无法掌控自己的命运, 只能随波逐流,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被一箭射死。” 张怀安听了,面露诧异,在陆云逸身上来回打量。 他十分佩服眼前的这位大人,就算是以往的辉煌战绩放着不谈, 来到大宁城后的诸多布置也让他目瞪口呆。 军中有文书专门给他们这些军官讲政令的初衷以及目的, 从来到大宁城后,一切都有条不紊地进行, 几乎没有出什么差错, 情形也如预料中那般,一切都在往好的地方发展。 张怀安不是自满之人, 他知道若是自己来办这事,一定是无头苍蝇。 可就是这等运筹帷幄之人,居然说不想上战场? 简直荒谬! 若他有这等本事,天天打仗! “大人,战场上真的那般恐怖?” 张怀安想到了自己父亲,他也是这么说的。 “你们没上过战场,我无法与你细说。 你麾下想要去打仗的都是新卒吧?老卒如何?”陆云逸笑着问道。 张怀安露出思索, 想到了平日交谈时,那些老卒默不作声的模样, 便说道: “大人说的没错,想去打仗的都是新卒, 老卒几乎不怎么说话。” “老卒经历过战场,知道那不是个好去处, 只有你们啊,天不怕地不怕。” 张怀安脸色来回变换, 思来想去,还是想要出去打一仗。 前些日子对敌那些朵颜部的精锐,根本不费吹灰之力。 “大人,敌军来到大宁, 就是想要纵马草原,为国戍边, 现在仗也没得打,看着那些草原人作威作福,倒是让人十分憋屈。”张怀安说道。 陆云逸端起茶杯回到书桌后坐下,开始在文书中翻找。 很快,一本淡蓝色的文书就被递了过去: “看看吧,白松部位于北方五百里之外, 就算是从庆州入草原,还要走至少两百里。 其部中人数过万,青壮应当有三千余,战马也有不少, 是北元朝廷崩灭之后,新迁来的大部, 与大宁一些权贵有勾结,手中铁器应当也有不少。 按你的估量,想要绞杀这等部落,需要多少兵马?” “这” 张怀安看着文书上那密密麻麻的数字记录, 一时间觉得头晕目眩,头大如斗。 “不着急,将文书拿回去慢慢看,做出你的作战计划。 从粮草统筹到运粮、练兵、出兵、交战、善后等等一系列都要有所预案。 做完之后交给黑鹰查看, 什么时候拿出完备且成熟的作战计划后, 你就出兵,去看看真正的战场是什么样。” 陆云逸有些感慨地叹了口气: “你爹将你交给我,不是让你去做一个寻常冲杀的将军, 你要做统帅,要做将领。 而为将者,军中事务从上到下都要烂熟于心。 若是让你去背去记就太枯燥乏味了, 不如亲自操持一场战事,这样来得彻底。 对了,将韩俊彦、曹楷、王鼎,这些你在京中的小伙伴都叫去, 一并钻研,人多力量大嘛。” 张怀安看着手中文书, 感觉自己像是背负了一座大山,一股浓郁的压力袭来! 他不是害怕打仗,而是脑袋空空如也,不知该如何入手。 他嘴唇干涩,声音有些沙哑: “大人,敢问卑职该从何处入手?” “入手?”陆云逸一呆,忽然笑了起来: “看看,爬都还没钻研明白,就想要跑,这样是不行的。” 张怀安脸色一红, 凭借一腔热血固然可以冲劲十足, 但在具体的问题面前,仅凭冲劲还不够。 “这样,上次对敌朵颜三卫是武福六与张玉操持, 一干文书在经历司存放,你去调用, 就从粮草如何筹措开始看,开始钻研, 照搬照抄总是有方向吧。” “是!” 张怀安面露喜色, 在他看来有文书照着抄,方略制定总是简单一些。 见他志气满满的模样,陆云逸满意的点了点头: “士气不错,不过本将还是要提醒你, 最开始制定方略目标不用那么长远。 他们能凭借四千兵击垮数倍于己的敌军, 你是万万做不到的。 你的目标是以两倍兵马击垮白松部的三千青壮,什么时候拿出让黑鹰满意的方略,你们就算入门了。” “是!” 话虽这么说,但张怀安心中还是有些不服气的, 决定回去后一定好好钻研,拿出一个技惊四座的方略! “行了,快回去研究吧,这段日子别给都司找麻烦。” “是,属下告退!” 离开衙房的张怀安一眼就看到了冲上来的韩俊彦。 他是东平侯韩勋的儿子, 如今在军中做百户,粮仓处的伏击他也参与其中, 现在对于杀敌立功,亦是蠢蠢欲动。 “怎么样?大人答应了吗?”韩俊彦急切地问道。 张怀安攥紧拳头: “城北的白松部你知道吗?一个新来的万人大部。” 韩俊彦摇了摇头:“不知道啊。” 张怀安满腹气势与激荡一下子没了一半,重重地叹了口气: “大人让咱们制定方略, 一旦有让刘将军满意的方略,我等就可以出兵了。” “我们制定方略?” 韩俊彦愣在当场,转念就是一阵狂喜,激动得浑身颤栗: “真的吗?” 作为勋贵子弟,他太清楚这意味什么了 ——重点培养!重点栽培! 通常大的对外战事都是五军都督府几位都督以及军候共同制定, 就算是小的战事,如平叛那等也需要都指挥使等一众卫所主官参与。 而现在,他们一个千户,一个百户就能参与其中。 此等殊荣,让韩俊彦觉得,这大宁真是来对了, 老爹的眼光没错,这陆大人真不藏私。 “行了,跟我去拿文书, 大人让咱们照着上次武大人与张大人的方略制定, 那次可是用了四千兵就打垮了朵颜三卫将近两万人的前线营寨, 咱们也不能丢脸。”张怀安说道。 “走走走。”韩俊彦也激动不已。 很快,二人来到了都司的经历司。 经历司位于食堂旁边,靠近后门, 占据了整个都司内最大的建筑群, 但办公的地方却十分狭窄,只有一间屋子, 其余物资都是放置平日里往来文书。 能看到吏员们捧着比脑袋还高的文书艰难走动, 这样的人还不止一个。 一来到这,他们就感受到了一股浓浓的窒息感。 不多时,张怀安见到了脸上有几个墨点的伍素安。 这位都事此刻头发散乱,整个人都埋在了文书里, 张怀安踮起脚尖,才从文书中看到他的脑袋。 “伍大人,伍大人。”张怀安轻声唤道。 伍素安的思绪被打断,眼中闪过一丝不耐烦,猛地抬起头, 但见是身穿甲胄的张怀安,顿时愣住了: “张大人?您怎么会来这?” 张怀安很快就说明了来意, 伍素安恍然点了点头,而后在不大的屋子内扫视,很快就瞅准了一名吏员: “高靖来一下,带张大人去找去年前军斥候部战朵颜三部的文书。” 高靖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 刚刚放下一摞文书,听到大人叫唤,连忙开口应答: “是,大人。” 伍素安有些歉意地看着张怀安: “张大人,下官还有一些文书尚未处置,劳烦您跟他去取一下。” “好,你忙。” 张怀安看向那名为高靖的年轻人,甩了甩头: “走吧。” 来到屋外,高靖看着空空如也的院子,发问: “大人,您的车呢?” “车?什么车?”张怀安满脑袋疑惑。 高靖笑着开口: “是这样的张大人,去年的战事文书一共有三百本多本, 包含了粮草调配以及事后处置, 您仅凭两人还带不走,得拉个手推车。” “多少??” 张怀安呆滞了片刻,脑袋向前探,满脑袋茫然。 “张大人,一个书架能放三百本文书, 而那场战事一个书架还不够,应当有三百四十本左右。”高靖解释道。 “这么多?” 张怀安的声音猛地拔高, 吸引了不少人将目光投过来,一旁的韩俊彦也陷入呆滞。 不多时,二人拉着手推车, 在存放文书的库房中见到了比人还高的书架, 也见到了上面满满当当的文书. 高靖拿着一本册子仔细核对,终于是点了点头: “张大人,没错了,就是眼前这一书柜。” 张怀安终于知道了,为什么父亲制定军略的时候头发一把一把地掉, 如此多的文书, 仅仅是看他就有些不想打仗了。 韩俊彦同样如此. 张怀安随意抽出一本,轻轻翻动,看向上面所记载之事: [洪武廿一年孟冬望日,本营戍卒凡五百二十三人, 炊米二石五斗,佐以腌肉廿斤、菜蔬十筐,三餐毕,余粟三斗,腌腊半存,菜蔬罄矣。 所用陶釜五口、木甑三具、铁勺廿柄,皆洗拭洁净,贮于庖舍。 值守军士轮班检视,无有破损缺漏,谨此存照。] 张怀安又拿出一本,随意翻看: [大明洪武廿一年夏七月廿有三日卯正, 遣精锐斥候十有二人,分作三队,各携雕翎箭三十、弯刀一、火折五、乾糇三日量,跨健马出营,往探辽王部虚实。 首队循老哈河故道东行,抵喀喇沁境, 见辽王部游骑二十余,逐水草而牧,马群约三百匹,驻于松林南麓。 次队取道七老图山隘口,沿途察其哨卡三处, 戍卒持铁铳者十之三,每卡相距十里,以狼烟为号。 末队北趋努鲁儿虎山,遇其樵采民夫,讯得辽王帐在潢水北八十里,帐幕连绵,旌旗蔽野,然粮草屯于黑松林西,以鹿角围之,守卒约百人。 诸队于酉时末返营,绘图三本,详注山川险易、营寨方位、兵力部署。 其所得情实,谨呈张玉大人钧鉴。] “咕嘟.” 张怀安看着文书,额头滴下一滴冷汗。 这好像与自己在京城时看到的军报文书不一样啊, 在京时的文书都是某年某月某地发现小股敌军,击之! 敌来援,我军大败敌军! 向来都是简单明了,而眼前, 十二人三天的行动就有足足几页, 那四千人 张怀安觉得一阵眩晕。 这时,高靖提醒道: “张大人,这里的文书卑吏都曾做过排序, 若是您从中拿了,可要及时放回去,要不然文书顺序就不对了。” 张怀安恍然点了点头,本着差事都接了, 他看向同样呆滞的韩俊彦,一甩头: “拉车,搬!” 时间流逝,用了将近一个时辰, 二人才将文书搬到了专门空出来的衙房中。 看着占据了全部书桌的文书, 虽然是十二月的寒冷天,二人都觉得心中烦躁万分。 韩俊彦开口道: “这些文书,咱们不用都看吧, 相信大人也不至于都看,应当只看最后的汇总就行。” 张怀安也不知道上官是都看还是择机看,他看向韩俊彦,说道: “叫王鼎他们来整理,我去问问刘将军,这东西用不用都看。” “成。”韩俊彦说道。 张怀安飞快迈着步子, 很快就在后堂右厢房中看到了同样被埋在文书中的刘黑鹰。 见他这般模样,张怀安步子稍稍放缓,吞咽口水,觉得心中有了一些答案。 “刘将军,卑职有事问询。”张怀安说道。 “什么事?” 刘黑鹰头都没抬,一边写一边说,下笔如飞。 张怀安将先前发生的事利索地说了一遍, 刘黑鹰停住笔锋,抬起头来,有些诧异地看向他: “你们要制定作战方略?” 张怀安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将军,闲着也是闲着。” “昂,行找点事干也蛮好,有助于成长。” 刘黑鹰也十分赞同如此打发他们,接着说道: “至于你说的要不要都看,那必然是看的, 其中对于斥候动向、军中物资剩余、军卒所食所用以及军械消耗与各部保养,都要牢牢记住,这关乎战事胜负。” “记住?”张怀安面露疑惑。 “对,就是记住。 战场上接敌战机转瞬即逝, 就算是有了千里镜以及喇叭这等加速通讯的物件, 主将也要在最快的时间做出反应。 要是给你查文书的时间,这仗也甭打了。”刘黑鹰解释道。 “啊?”张怀安结结巴巴地问道: “大人,军卒所食所用也要记吗?” 刘黑鹰眉头微皱: “当然,不仅人的状态有起伏,马的状态也有起伏。 若是东西不够吃,说明军卒消耗巨大,在战场厮杀中下了死力气。 若是吃剩了许多,说明军卒身体出了问题,要么是士气低下。 两者战力放到战场上相差巨大。 若是将虚弱的军卒放到了厮杀最激烈的战场上,这仗能打赢才有鬼了。 行军打仗,战场方略固然重要, 但战事开打了,排兵布阵、临场发挥更为重要。 若是安排对了人,能让一场原本打不赢的战事打赢, 若是安排错了,也能让原本能打赢的战事打输。 总之,凡是文书中详细记载的, 你都背下来,准没错,还有问题吗?” 张怀安抿了抿嘴,满头大汗,连忙道: “大人,我看我爹打仗不是这样的啊?” 刘黑鹰停下笔锋,神情有些莫名,仔细思索后说道: “一代人有一代人的打法。 以前都是饿死鬼,人命不值钱,死了还有无数人蜂拥而至。 但现在,军户一共就这么多,大半还都是种田的, 一场败仗死一些精锐,一场胜仗再死一些精锐, 战事越打,新卒越多,军队越弱。 所以,精打细算才是我们这一代人应该打的仗, 珍惜每一个军卒性命, 打仗也要与时俱进,我等总要超越那些前辈嘛。” 张怀安被他说得瞪大眼睛,热血沸腾! “是!大人!卑职一定好好钻研!超越我爹!” (本章完) 第639章 大宁之变化,重点栽培 第639章 大宁之变化,重点栽培 时间兜兜转转, 整个大宁城似乎有了前所未有的安稳。 在城南城北交叉巡逻的城防军恍然惊觉,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 白日的城北已经没有了打架斗殴这等以往多到不想管的事。 到了夜晚,更是没有那些醉酒之人嚷嚷着要光复大元。 城北的草原人似乎一下子变得与城南的明人那般识大体, 不掺和诸多政事, 整日做的, 就是拿着板凳去温热的房舍中听如何养猪、种地。 房舍位置在都司城主府附近, 原本是一间硕大的库房, 如今被空了出来, 安放上炉火,摆上了桌椅板凳。 城主府找来了一些老农和一些识字的读书人,在这里不停地絮叨。 最开始人并没有多少, 只是有一些明人路过, 进来暖和暖和,顺便假装听一听。 后来,草原人也知道了这里是能歇息的落脚之地, 进入后才发现, 这里居然在教授草原上最宝贵的“知识”。 这让许多人欣喜若狂,纷纷呼朋唤友。 在草原部落中, 知识是最不吝啬,也最吝啬的东西。 不吝啬的是各种攻杀法门、骑马、射箭等诸多知识, 而吝啬的是读书识字. 一个部落中,只有最上层的权贵有机会认字, 其余人大多浑浑噩噩, 要么放牧、要么从军, 二十岁之后就会不知道死在哪一场风沙、厮杀中。 而现在,在这间硕大的房舍中,无数的字就写在两旁的识字板上, 用心记,总能记住那么几个。 在这等口口相传之下, 房舍也很快变得人满为患,效果也十分斐然。 下发下去的猪仔死亡的概率直线下降, 城北始终弥漫、飘散的肉香终于消散了一些。 此时,正值正午, 弥漫已久的乌云终于有了些许缝隙, 温暖的阳光从缝隙中费力地钻了出来,洋洋洒洒地挥落在大宁城上。 城西粮道之上, 一队千余人的人马浩浩荡荡走着,吸引了许多人的注意。 不少路上的商贾与行人,将目光放在了那数百辆马车之上, 马车上都是一个又一个的大缸,被封得严严实实。 护卫的军卒神情警惕到了极点,对任何一个将视线投来的目光,都严加审视。 对此,周遭众人也并不意外。 能用如此大缸运送的货物只有两种, 不是盐就是, 这两种物件是整个关外都稀缺的东西,也是价格昂贵的硬通货,仅仅只有茶能与之媲美。 队伍最前端,一个半大小子身骑战马,身披甲胄, 居高临下地打量着四周道路, 打量着道路两旁堆积的厚厚的积雪。 这时,一名军卒在一旁说道: “张大人,上一次小的前来,这官道上可遍地都是积雪, 马车都走十分费劲, 今日不知谁打扫了,真是怪事。” 军卒说话时,隐晦地打量着身旁年轻人,心中发出感慨, 身旁之人至多十七八岁,五官与眼眉都透露出稚嫩, 但就是这等年轻的小将, 居然能承担起如此重担, 从一路上的表现来看, 军卒也不得不承认, 一切都安排的井井有条, 他也十分佩服。 小将正是张辅, 如今燕山左护卫百户! 而军卒如此恭敬的原因,除了其本身的本事之外, 还有其身为指挥使的老爹。 他可是亲眼见到了,在张玉指挥使到任之时, 燕王亲自相迎, 送他到了燕山左护卫! 此等事情已经在整个京城流传开来,一时间燕王礼贤下士之美名流传。 张辅打量着四周,见地上有一些扫帚留下的刷刷痕迹, 料定是有人提前来进行了打扫, 而此刻距离大宁城不过五里, 是谁打扫的.已经昭然若揭。 张辅从腰间拿出千里镜, 放在眼前眺望远方,果不其然. 看到了视线尽头一行几十人正在铲着积雪,便说道: “是大宁城派人清理。” 身旁军卒也极目远眺, 可他没有千里镜,只能看到朦胧中的小黑点, “大宁城,焕然一新啊。” “此时说这事是否有些为时尚早?”张辅表情略有诧异,淡淡开口。 “不早不早,大人您有所不知啊,我等时常流动于各个城池之间, 对一个城池评判的标准也极为简单,那就是路怎么样。” “具体说说。”张辅发问。 “大人,路是一个城池最浅显易见之物, 不论是贩夫走卒还是诸位大人,每日都能看到, 就是这等每日都能看到的东西, 能让其干净平整,都是一件极难的事。 所以啊,只要是见到了道路规整、打扫干净的城池, 其中一些别的自然不会差到那里去。 反之,道路越破越是疏于打理,城内的房舍与一些府库,那就不用说了,四处漏风。” 听了军卒的话,张辅觉得此言极有道理,便点了点头: “受教了,只是我有一事不明。” “大人尽管说。” “城外的官道也算在内?” “那是自然。”军卒笑着开口: “城外官道关乎城池往来商贸以及运粮诸事, 若是不打理干净,还指不定出什么幺蛾子, 有些路不好的地方, 商贾觉得赚些钱还不够遭罪的,他就不来了。 所以,官道越是平整宽阔, 相应的城池也越是繁华。 就拿眼前的官道来说,至少上面没有积雪,走着也顺畅, 若是这上面布满积雪,又都是融化后的冰,商队走来再摔断几条马腿,一般人是不会再来了。” 张辅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喃喃道: “想要富,先修路,此言一点都没错啊。” “嗯?”身旁军卒一愣,眼睛旋即亮了起来: “大人此话甚妙。” 张辅也面露感慨,连连点头, 他在应天时第一次听到此言还有些不以为意,以为只是一句朗朗上口的话。 但随着从应天走到北平,再从北平走到这大宁, 这句话可谓是警世名言啊, 路就是一切的基础, 若是没有合适的路,莫说是商贸往来,运兵运粮都要大打折扣,人过日子都是一个难题。 深吸了一口气,张辅指了指前方的大宁城,沉声开口: “此话可不是我说的,而是这北平行都司的陆大人所说。” “陆大人?”军卒面露诧异, 对于这位年纪轻轻就执掌都司的年轻大人,他莫名地有一些恐惧。 他不是傻子,他自己都做不到的事, 自然不可能去妄自菲薄什么陆大人全凭运气之类的话, 自然是有旁人难以睥睨的本事。 随着距离拉近,他也看到了在大宁城外不停清扫积雪,平整道路的几十号人,纷纷面露诧异: “草原人?” 张辅也注意到了扫雪的人群,不是旗帜鲜明的明人, 而是一些带着野性,长相粗糙的草原人,有大有小,干得十分起劲。 这一发现,可谓是将整个队伍都陷入震惊。 他们可是知道的,草原人一到冬天,就窝在家里不出来, 怎么现在还出来干活了? 车队抵达城下,趁着检查的功夫军卒连忙去打听,很快就知道了事情原委。 他脸色古怪地回到队伍,对着张辅开口: “大人,他们干活有钱,将积雪清扫完成就有钱拿,一天二十文。” “这么多?” 张辅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对于城中那位陆大人,他也了解几分。 陆大人似乎从来不心疼钱,能钱办的事绝不犹豫。 军卒也有些羡慕地喃喃自语: “一天二十文,一个月那就是六钱银子,都快赶上我的俸禄了。” 张辅忽然笑了起来: “一月哪能干三十天,前几日大雪之时,寒风呼啸,怎么能出来干活,一个月能干十天已经是顶天了。” 忽然,张辅愣住了, 他若有所思地想着,就算是十天也是两钱银子, 而这些钱大概会不会被这些草原人藏在家里,而是快一些了. 如此人有活干,商贾也有生意。 张辅眼睛越来越亮, 他觉得自己好像有一些想明白了, 这是在用府衙的钱来让整个大宁城活过来! 果不其然,车队完成检查,进入大宁城之后, 张辅一眼就看到了街上往来行人络绎不绝,道路两旁是一些卖福字与对联的摊位, 不少人在那里停留,挑挑拣拣,一看就是要买。 若是他没记错的话,就算是在北平,一个摊位前也不至于围着十几人。 而且,他还看到了一些草原人三五成群地走在路上,在那些对联 摊位上左右打量, “什么时候草原人也贴对联了?” 随着深入,大宁城的诸多建筑虽然没变,但感觉已经有了很大变化, 至少那随处可见的标语就让队伍一行人牢牢记住了大宁城。 也对大宁城这里的变化有了一些了解! 最先开口的那名军卒走马观,力求将整个大宁的变化都记在脑袋里, 这个时候,坠在队伍最后方的百户朱能也驾马赶了过来, 对大宁城的变化大为震撼,其中那股淡淡的安宁,让他觉得像是去到了应天。 见他赶来,张辅笑着开口: “士弘啊,咱们要快一些了,早些将这些运送到仓库, 我等早些去都司,说不得还能蹭一顿饭。” 身长体宽的朱能点了点头,瓮声瓮气开口: “此言极是,咱们要快一些!” 半个时辰后,数百辆马车就已经停放到了城西的库房之中, 经历司经历伍素安匆匆赶来,对于这些送来的马车做着记录。 而张辅与朱能二人则溜去了都指挥使司衙门。 在通传之后,他们进入其中,很快就来到了陆云逸所在的左厢房, 一眼就看到了身披甲胄,在不停巡逻的冯云方。 冯云方也认出了他们,旋即露出笑容:“二位快进去吧,大人已经久等了。” 张辅朝着他拱了拱手: “多谢云方哥。” 说完,二人便钻进了衙房之中,扑面而来的热气让二人一下子难以适应,感觉自己像是进入了一个火炉。 他们看到了坐在一个怪异物件后的陆大人,躬身一拜: “百户张辅、朱能,拜见陆大人。” 陆云逸拿着手中貂皮,抬起头来,见是二人,充满纠结的脸上顷刻间就布满笑容: “快坐快坐,一路行来冻坏了吧。” 二人在一旁的椅子坐下,陆云逸给二人端了两杯茶,让他们有些受宠若惊, “多谢大人!” “不用客气,这大宁冰天雪地的,能见到个熟人,真是一件好到不能再好的事啊。” 陆云逸有些感慨,他也发现了,经历过应天的繁华和好日头之后, 再过这等枯燥无趣,整齐白茫茫的日子,心绪的确会有些问题。 二人接过茶杯,将其捧在手里暖和,张辅兴冲冲开口: “大人,我们来时看到城外有一些草原人在做工, 一天二十文钱,是您的主意吗?” 陆云逸也端了一杯茶,在他们对面坐了下来,笑着说: “怎么样?是不是给他们找了一个好活,也省得他们整日闹事。” 张辅面露赞叹: “大人,上次您与父亲说的以工代赈,我有些懂了。” “懂了就好,平日里城池冷清,银钱如死水不能流动, 这个时候就可以‘以工代赈’, 不一定非要等到遭灾遭难了,衙门再发钱。” 陆云逸笑着点了点头: “都司最近发了一笔横财,所以本官才如此大方, 若是钱财紧紧巴巴,可不能打肿脸充胖子。 总之,凡事都要有一个度, 作为都司官员,发钱发少了起不到作用,发多了又会导致涨价, 而现在这般劳有所得就极好啊。 你们回去要仔细想想,日后若是你们有了成就,能够主政一方,或许能有些帮助。” 此话一出,在场二人马上激动地不能自已,对视一眼后,心中像是燃起了熊熊火焰! 主政一方? 这是他们从未设想过的道路,也从来不敢想。 相比于朱能,张辅要显得自然许多,他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 “大人,我们没有您这般的本事,只想做个打仗的将军。” 一旁的朱能连连点头,他对于未来的憧憬也十分简单, 继承他爹副千户的官职,安安稳稳过一辈子就蛮好。 陆云逸看着眼前这面露青涩的二人,抿嘴笑了笑,略有深意地说道: “时局变化万千,未来的事谁能说得准呢? 本官当年还想着成为进士老爷呢,可读了书才发现,简直是一窍不通, 不得已这才从了军。 你们现在还这般年轻,日子还长着, 等以后你们位高权重了,再回头一看. 一路艰辛也就那样。” 二人一下子变得斗志十足,来自上官的勉励以及期许, 有时候就算是没有实质,也能让人思绪纷飞。 二人现在是真的在想,日后成为达官显贵的可能。 见他们二人如此模样,陆云逸提醒道: “但也不能好高骛远,一步一个脚印地走,根基打牢,日后才能走得更快。” “是,卑职谨记!” “嗯送来的红有多少?”陆云逸发问。 “回禀大人,一共四百九十五缸,有三十四万斤,两千八百石。” 对于这个数字,张辅早就耳熟于心,而后他挠了挠头: “大人,在出山海关后,路有一些不好走,打坏了一些, 那时漫天飞雪,卑职就让军卒能装的装,至于那些装不了的,都冲水喝了” 陆云逸挥了挥手: “有运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五百缸只损失五缸,已经是非常少了,不必在意。” “等稍后清吏司核算之后,都司会给你们结银钱,到时候你们转交给王府, 并且替我向燕王问好,多谢出手援助了。” 张辅连连点头,而后说道: “大人您放心,话一定带到。” 陆云逸点了点头,问道: “军队以及粮草都运到北平了吗?” “已经运抵大半了。”张辅一边说,脸色又变得古怪: “大人您有所不知,父亲曾在家中说,以往是运粮,现在成了指挥使还是操持运粮。” 陆云逸忽然笑了起来,很是畅快, “哈哈哈哈,张玉啊,操持的都是这些纷乱复杂之事。” 陆云逸转头看向朱能,发问: “这一次北征,你们都要去对吧。” 朱能有些紧张,对于这位大人,他可是万分佩服,连连点头: “回禀大人,张大人让我等跟着前去历练。” 陆云逸点了点头,站起身从书架上拿过一本文书,走到二人身前递了过去: “拿着吧,这是最近本官总结的, 关于草原战事的诸多注意事项以及另辟蹊径的法子,你们二人拿着看。” 二人猛地瞪大眼睛,看着文书封面上那歪歪扭扭的字, 一时间震惊无比。 (本章完) 第640章 你做初一,我做十五 第640章 你做初一,我做十五 在用过都司食堂的饭菜之后,张辅与朱能才离开都司, 他们二人此刻都有一些心不在焉。 对于心心念念的热饭热菜,也忘了什么味道, 脑袋里想的都是刚刚陆大人交给自己的那一本文书。 这可是一个南征北战宿将的文书啊! 这等东西向来都是用作家学,绝对不能外传之物。 怎么就这么轻松地给他们了? 张辅与朱能直到回到落脚的地方,都有一些魂不守舍,心中满是荒谬。 直到二人在房舍中将那文书摆在中间,他们才恍然的点了点头,这等事居然是真的。 朱能看向张辅,发问道: “文弼兄,陆大人如此做,是不是看你父亲的关系,这才出言指点?” 张辅瞪大眼睛,茫然地摇了摇头: “应当不是,根据父亲所说,陆大人行事向来都是如此, 不论对谁都是毫不吝啬,恨不得军中将领都有他那般本事, 但能学到一二精髓的不多,也就刘将军能跟上陆大人的思绪, 其他将领都是好好执行即可。” “至于眼前文书.” 张辅眼中闪过一丝犹豫,而后有些荒谬地开口: “会不会是陆大人觉得日后你我天赋尚可,日后有出人头地之时, 所以才帮咱们一把?” 此话一出,朱能顷刻之间就涨红了脸,眼中闪过浓浓的喜色, 得到此等大人看重,毫无疑问让他们对自己多了几分满意,甚至是沾沾自喜。 想到这,朱能凑近了一些,小声说道: “我听父亲说在京城比试之时,陆大人给我的评级是甲上。” 张辅猛地瞪大眼睛:“还有这等事?” 朱能连连点头:“要不然我也拿不了第一。” “那这么说来,事情就简单了,陆大人就是要栽培你我,让我等在草原上杀敌立功。”张辅斩钉截铁地开口! “行了行了,快打开看看,里面写了啥。” 打开文书,映入眼帘的是一行行歪歪扭扭的小字,二人的脑袋连连变换,连蒙带猜才看清了上面写的是什么。 [明确战斗目标,先打分散和孤立之敌,后打集中和强大之敌。] [先取小部落、中部落、后取大部落。] [以歼灭敌人、毁坏水源为主要目标,不以顽固、夺取领地和牛羊为主要目标。] 即便是对陆云逸充满敬意,张辅也忍不住嘀咕: “大人的字确实应该练练了。” “哎~能用就行。” 朱能倒是有不同的意见。 而后二人对这一段话都陷入了深深的思考. 城西库房,陆云逸披着厚厚的大衣赶来此处, 刘黑鹰早就赶到, 一同前来的还有负责城防的谭威。 “怎么样?” 进去其中,陆云逸一眼就看到了那摆放得整整齐齐的大缸,还有迎上来的刘黑鹰。 刘黑鹰面露喜色: “云儿哥,这些红都是上好的精细红,这一次可是赚大了。” 陆云逸笑着走到大缸旁边,掀开上面的盖子, 看向下方堆积、已经被撵成粉末的红,随意抓了一把, 入手有些粘,触感细腻,如同抓住了外面的皑皑白雪。 “好啊,果真是上好的红, 这一次咱们可要好好地谢谢燕王殿下了。” 刘黑鹰在一旁开口: “云儿哥,工坊已经准备就绪,我准备明日就开工,你觉得呢?” “嗯,时间紧张,尽快开工。”陆云逸点头表示赞同,而后问道: “对于其中做工的人员要仔细筛查,有疑点的皆不用。” “放心吧云儿哥,邹靖这些日子一直在忙这等事,已经将许多人排除在外了。”刘黑鹰重重点头。 “经销商找好了吗?东西出来之后,咱们得卖啊 如今都司步子迈得大了,得抓紧找一些钱财找补, 要不然明年入不敷出,那可就笑话了。” 刘黑鹰脸色有些古怪,凑近了一些,沉声道: “云儿哥,米氏与白松部有些联系,对外的话我想用他, 对内雅蓉如何?” 陆云逸陷入沉思,没有当即作出决定,而是说道: “此事回去再仔细研究,到时候说说你的理由。” “是。”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 让待在一旁的谭威听得一头雾水, 工坊?经销商?红?这都是什么? 难不成都司要做生意? 陆云逸转了转,而后看向谭威,笑着说道: “谭大人,这处仓库城防军可要盯紧了,千万不能出岔子,这关乎于明年都司的安稳。” 谭威虽然不明白为什么这一堆红能与安稳扯上联系, 但既然上官下了命令,就要坚决执行! 他用力点头,身体挺直: “还请大人放心,此地由城防军重点把手。” “嗯…”陆云逸笑着上前,压低声音: “城内的坊也要多加注意, 都司明年就指着坊过活了,这关乎所有人的钱财俸禄,要上心。” 谭威听后更为诧异,但重重点了点头: “是大人,下官知道了。” “行了,事情做成之后, 所有人都有好处,你的好处也少不了,多上心。” 说完之后,陆云逸看了看这些大缸,而后挥了挥手: “走,去坊看看。” 不多时,一行人来到了城西的古木街十号, 这里紧邻城墙,占地巨大,几乎将半个街道都囊括其中。 原本是用来存放中转军资的仓库,如今被改成了制坊。 门口大门敞开,人来人往络绎不绝,不停地搬运物件, 门上烫金大字刻印的匾额悬挂其上, “万寿制坊”, 下方还有一个小字,“大宁分行”。 陆云逸一眼就看到了院内的一个熟人,笑着招手: “秋风。” “快点快点,按既定方位,抓紧放下。” 代秋风原本正在张罗着一个巨大木桶,猛然听到喊叫,连忙将目光投了过来, 等见到来人,他整个人都呆愣在原地,眼睛一点点放大,忙不迭地跑了出来, 还不等来到近前,就发出了一声惊呼:“大人!” 陆云逸打量着眼前之人, 他是庆州百户代秋风,也是庆州城门守将, 二十七八岁的模样,长得十分板正,一脸正气。 见到他,陆云逸竟然产生了些许恍惚,想到了两年前进出庆州城时的诸多场景, 不知不觉,已经过了这么久了,倒是让他的心绪感慨万千。 更何况,眼前之人还是他与黑鹰的同窗,以往也曾在父亲的学堂中求学。 刘黑鹰见到他,脸上也露出了一些感慨,想到了在庆州时的好日子。 虽然如今荣华富贵,但他还是想要过庆州的安稳日子。 陆云逸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有些感慨着说道: “将你从庆州调来当掌柜,有些委屈你了。” 代秋风受宠若惊,面露惊容,连忙道: “大人切莫说此言,从庆州来到这大宁城,卑职已经是心满意足, 更何况能在如此大的坊担任掌柜, 这等日子…卑职可是从未想过。” 陆云逸笑了起来,抓着他的肩膀轻轻摇了起来: “你能这么想,我就放心了, 实在是坊太过重要,找不到能够信得过的人, 这才千里迢迢将你调过来, 还是那句话,等坊步入正轨之后,若是你不想继续待在坊, 可以重新回军中,或者给你在都司安排个官职, 到时候过安稳日子也可。” 代秋风呼吸猛地急促, 这两年里他左等右等,始终等不到信,他甚至怀疑是大人们将他忘了, 突然接到来大宁当掌柜的消息后, 他也有些犹豫,但还是来了。 来到这里后,见到这么大的坊, 心中最后一丝顾虑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而如今. 大人又给了他这么多的选择,可谓是将后路都安排得十分明白, 这让他这两年来的万千思绪一下子就化为了飞灰。 他嘴唇翕动,眼眶一下子变得通红,连忙躬身拜了又拜: “多谢大人,卑职当尽心尽责,尽快让坊步入正轨!” 陆云逸笑着将他扶了起来: “你我都是同窗,日后都司都要靠着你这个财神爷过活, 这么客气作甚,走,进去看看。” “是!” 这一番话让跟在一旁的谭威面露疑惑, 一个坊而已,怎么能变成财神爷? 尽管他百思不得其解, 但他还是没有选择质疑, 只因眼前这位 新大人来了不过一月,就已经理清了都司内外的思绪,一切都走上了正轨, 没有什么新官上任三把火,但此等情况更让人害怕。 坊已经用混凝土重新修建,有几个硕大的“生产车间”, 修建得如同牢房一般,窗户上都有铁条固定,并且窗户所在的位置极高, 整个“生产车间”只有前后两个门能够进出,仅仅是看一眼就觉得十分压抑, “大人,工坊现在有三个这样的生产车间,能够同时容纳上千人一同做工, 但现在一个车间上上下下也就不到二百人,所以很是宽敞。 而南北两处大门,能同时容纳三两马车并排进去, 若是换做那手推车的话,则会更多,这能让进货与出货都十分通畅。” 说到这,代秋风看着灰蒙蒙的墙壁,十分感慨: “大人,此物真是巧夺天工,一面巨大的墙壁, 一天就能堆砌完成,三天就足够坚硬, 若是拿此物来造房子,那还不一天一个。” “哈哈哈哈哈。”陆云逸听后哈哈大笑,说道: “若是不出意外的话,应天现在应当有这等由混凝土修建的村庄了, 具体如何有时间去应天看看。” 说完,陆云逸回头看向谭威: “谭大人,等明年你回到应天,可要帮着本官去应天城外多看看, 村庄修建得如何,道路铺设得如何, 再打听打听百姓们对这等房舍的看法。” 谭威此刻正在摸着水泥墙,听闻此言一个激灵,连忙点头称是: “是,大人请放心,下官回去后就去探查,正好下官也想看看… 此物能给大明带来多大的变化。” 说这话时,谭威思绪变化万千,心中陡然涌出了一丝古怪, “现在大宁城不用整日操心, 上衙除了喝茶就是喝茶,一直在这里呆着好像也极好。” 他的思绪众人不得而知,依旧在兜兜转转地走着。 很快一圈转下来,陆云逸满意的点了点头: “秋风啊,工坊中的大半技艺会由本官从京中带来的工匠掌控。 你是自家人,要多学一些,多看一看, 作为掌柜你要懂技术才不会被下面人诓骗, 虽说人都是千挑万选的可信之人, 但…人心隔肚皮,在这等硕大钱财面前,难保不会有人动心思啊。” 代秋风早就知道了自己要操持的是什么生意,脸色有些严肃,轻轻点了点头: “大人还请放心,这等神奇技法卑职会努力学之,如此也好对工坊了熟于心。” “嗯,你有这份心思我就放心了,人员名单今晚就会给你送来, 而最后的合作诸事等明天吧, 明天本官派人来叫你,到时候都见见。” 陆云逸见他有些紧张,便拿手背拍了拍他的肚子: “放心吧,都是自己人,不会有什么掣肘。” “是,大人。” 说完之后,陆云逸掐腰而立,有些感慨: “此事本官在京城打算做成惠民之举, 但没成想局势突变,匆匆离京, 原本要做的事也没做成,反而随波逐流赚了许多黑心钱。” 代秋风心中突兀涌出一阵佩服,作为坊掌柜, 他太清楚这东西有多赚钱了。 他凑近了一些,轻声道: “大人,如此也算是因祸得福,若是此等事情没有人横生阻拦,商行想要赚这些钱…还是有些困难。” “一饮一啄,好坏皆有吧, 行了…我们先回去,你先忙。 后续我会严令都司上下官员,没事别来坊打扰生产,你也能省下一些功夫。” 代秋风呆愣在原地,眼中爆发出夺目光芒: “大人,您真是太贴心了,这几日府衙总是有官员找上门来,弄得卑职不厌其烦。” 陆云逸冷哼一声,嘴角扯出冷笑: “鼻子倒是灵,以后不会了,走了。” “恭送大人!” 回到都司衙房,陆云逸将脑袋上的帽子挂在一旁,刘黑鹰也有样学样。 “倒茶。” “奥。” 刘黑鹰倒了两杯热茶放到桌上,一人一杯。 陆云逸在桌案后坐下,开门见山地说道: “米辰与雅蓉担任坊的经销商,你是什么想法?” 刘黑鹰抿了一口热茶,沉声道: “云儿哥,雅蓉是自己人信得过, 而且还要加深这等信任, 几个身份与一个酒楼并不算什么,还要许以重利, 而且,她目前的身份是辽东人,往那里卖东西也显得合情合理。” “至于米辰.他是草原贵族,虽说现在四不像, 但在草原的渠道还是有许多, 与白松部的联系也十分紧密。 白经过他的手卖给草原人,同样合情合理, 毕竟走私是一些人原本就在干的事。” “只是.” 说到这,刘黑鹰抿了抿嘴,脸上生出几分顾虑: “白这等东西太过重要, 不论是卖给辽东的女真人还是北边的草原人, 都不稳妥啊,若是有人追究起来,恐怕难以交代。” 陆云逸摆了摆手: “此事暂且不提,做这等事要的就是难以交代, 黄泥水淋法胎死腹中,被严令不能四处传播, 那就别怪咱们用这个法子赚钱。 更何况,此事还有诸多北方边镇在后面出力, 他们打的什么主意,你我都清楚, 咱们不卖,他们也要卖。 他们做初一,我们做十五, 没道理咱们是好人,就要被人拿枪指着。” 说到这,陆云逸有些气愤地拍了拍桌子: “妈的,我巴不得他们将这等事告到朝廷, 到时候都查一查,看他妈谁卖的多,宫中杀谁的头!” 刘黑鹰对此有些无奈,重重叹了口气: “云儿哥,我还是觉得不能意气用事, 这事说出去终究是不好听啊,到时候有损名声。” 陆云逸面露怒意,猛地抬头: “好了,此事就这般定下, 坊开了之后全城都卖,而且是贱卖,让百姓们都去买, 这一部分让雅蓉来做,稳妥保险一点。 然后米辰等人成立商行, 高价从百姓手中收,然后所有人都心照不宣。 其他边军卖那是纯挣, 咱们卖至少还给百姓分一分,到时候看看谁高尚!” “云儿哥,这是在发钱啊.” 刘黑鹰愁成了苦瓜脸, 他已经能想象到此事会引起多少轩然大波了。 “对,就是发钱。”陆云逸肯定开口: “草原人和女真人的钱,不挣白不挣, 就这么定下,明天之前拿个章程出来, 叫他们都过来,仔细研究一二。” (本章完) 第641章 高兴的太早了 第641章 高兴的太早了 翌日,巳时初,也就是上午九点左右, 安和街康乐楼的掌柜雅蓉与宜仁街米氏的掌柜乘坐马车赶到都司。 二人在都司门口碰头,米辰强笑着打过招呼后,显得有些惴惴不安, 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要将自己招来都司。 尤其是看到身材高挑,落落大方的雅蓉之后,米辰心中就更加慌乱。 “莫不是这个女人看中了米氏的生意, 准备让都司的大人来巧取豪夺吧” 这等事情米辰干过不少,所以他清楚这里面的行当, 但他偏偏又不知该如何反抗, 若是寻常的大人也就罢了, 可眼前之人的男人偏偏是掌管司务的刘黑鹰. 而米氏先前也不干净,一个政令就能让自己屈从, “唉”米辰轻轻叹了口气,心中无声自语: “船到桥头自然直,先见见再说吧。” 不多时,二人在吏员的指引下来到了都司一间稍小一些的会客厅, 这里古色古香,地上铺着毛毯,角落的铜炉发着温热气息。 屋中央左右两侧各摆着四张椅子,上首有两张椅子, 进入其中 一股庄重肃穆的气氛开始弥漫。 不同于米辰的惴惴不安与惶恐, 雅蓉显得十分从容,她将身上披风摘下,挂在一旁的衣架上, 接过吏员的茶水, 静静坐在左侧椅子上,轻轻抿着。 米辰轻轻瞥了她一眼,心中一沉, 雅蓉越是如此从容,他心中就越是慌乱, 眼前这幅场景,怎么看都像是巧取豪夺前的准备。 在这等古怪氛围中,会客厅外才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二人循声望去,看见来人后马上就站了起来. 一行人走进会客厅,为首之人是一名年轻到不能再年轻的大人, 身材高大,丰神俊朗,正是陆云逸。 在他身后跟着的,是肤色黝黑,长相魁梧的刘黑鹰, 不大的小眼睛充满锐利,视线轻轻扫动。 在他身后还有一名年近三十的中年人, 身上有着军伍之气,但此刻却身穿华袍,像是城内商贾。 雅蓉只是轻轻扫了一眼便不再理会, 而是看向陆云逸与刘黑鹰二人. 眼波流转,心中古怪万分,遥远的回忆似乎在这一刻变得清晰, 在北元朝廷中的人和事一点点浮现 她眼帘低垂,看到了地上铺陈的名贵毛毯, 以往强大的北元朝廷已经灰飞烟灭,取而代之的是强大的明国。 而她,也成了这明国掌柜,时过境迁物是人非 一股久违的彷徨悄然在心中浮现。 待二人落座,亲卫也站在会客厅四角之后,雅蓉才微微躬身,轻声开口: “民女拜见陆大人、刘将军。” 米辰也跟着开口:“拜见两位大人。” 陆云逸坐在上首左侧,将文书放在中间的方桌上,压了压手: “坐。” 落座之后,陆云逸拿过文书,笑着开口: “二位不用紧张,今日本官叫尔等前来,是要给两位掌柜介绍一个人。” 陆云逸指向坐在下首的代秋风,开口道: “代秋风,庆州百户, 如今来到大宁操持商贾之事,是万寿制坊大宁分行的掌柜。” 代秋风笑着站起身,朝着上首以及雅蓉米辰拱了拱手,而后坐下。 米辰心里咯噔一声,心中叫苦不迭, 以往他在北平时,认识的几个大人总是这般开场, 介绍的人不是哪家权贵子弟就是哪家权贵商行的掌柜, 毫无例外,最后都有一个同样目标,那就是分钱。 至于分谁的,谁在场就分谁的. 而现在,落座的一共就五人, 四个人是一家,就他一个外人. 米辰心里暗暗叹息,神情愈发萎靡,打不起精神。 但代秋风坐下后,屋内的气氛就冷了下来, 似是有些尴尬,米辰又十分无奈地抬起脑袋,出言暖场, 他看向上首的陆云逸,勉强笑着发问: “敢问陆大人,今日召小人前来,有何要事? 若有吩咐,您尽管提。” 陆云逸笑了起来,有些诧异地看了米辰一眼, 心想他一个草原人能在大宁城立足,还是有几分真本事的。 “米掌柜,今日召集你们前来的确有一件不大的事。” 米辰脸色一僵, “我就知道!!!” 但他面不改色,依旧保持微笑: “还请陆大人吩咐。” 陆云逸点了点头,拿过手中文书,沉声道: “是这样的,万寿制坊原本是应天宫中的生意, 本官在应天时得陛下厚爱, 将这个坊赏赐给本官, 如今在大宁开设分行,希望两位掌柜多多捧场。” 雅蓉表情如常,早就知道了其中原委, 她含笑着点头,尽显成熟妇人的风韵: “多谢陆大人、刘将军,能给小女子这样一个赚钱机会。” 反观米辰,整个人已经欲哭无泪,脸色扭曲纠结, 但偏偏还要装作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 他觉得自己的演技已经来到了人生巅峰。 “多谢两位大人。” 陆云逸含笑点头,而后从身旁拿过文书,看向冯云方: “给几位掌柜都看看。” “是!” 冯云方拿过文书下发,三位掌柜一人一份。 米辰拿过之后迫不及待地查看, [大宁白普惠商业计划书] 映入眼帘的几个大字让他一愣, “普惠?” 米辰忙不迭地翻开查看,映入眼帘的第一句话就让他惊得找不着北。 [万寿制坊已攻克白普惠量产工艺,制作成本下降八成五] “什么?” 米辰差点惊呼出声,眼睛猛地瞪大,几乎在一刹那间, 他的眼珠就已经被白的银子所占据。 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旁人不知道白有多么珍贵,他可是知道的。 在与白松部的走私中,盐茶是一本万利的生意, 其中最重要的是茶, 但最贵的是,因为少! 即便是他在北平有许多旧友,算得上是神通广大, 每年搞来的白也就那么多, 而且品相不是太好, 但即便如此,也能在白松部大杀四方,赚取茫茫多的银钱。 而现在. 米辰已经不知道用什么来形容这等事, 简直就是一只下蛋的公鸡! 米辰飞速阅览一遍, 上面写的都是一些万寿制坊的计划以及都司对于白的管制以及应对, 但米辰知道,事情绝对不会这么简单, 因为他早就得到了消息, 前些日子有几百辆从北平来的马车,运送的正是! 虽然对外说是黑,但他还是忍不住浮想联翩,难不成那都是白? 想到这里,米辰脸色有些涨红,眼中闪过一丝疯狂, 若是那几百辆马车的白都卖到草原上去, 他也就不用在大宁吹沙子, 可以去北平过富家翁的好日子! 这时,上首的陆云逸沉声开口: “两位掌柜都看完了吧, 一月之后,也就是在过年的前几天, 万寿制坊就要在大宁售卖白。” 雅蓉面容含笑,轻轻点了点头: “陆大人此举乃为国为民,民女要为大宁百姓多谢陆大人。” 米辰拱了拱手,神情变得郑重: “敢问陆大人,如何售卖?我等能在其中做何事?” 陆云逸看向刘黑鹰,示意他来解释。 刘黑鹰打开自己手中文书,沉声道: “万寿制坊大宁分行并不参与售卖,只负责生产, 而具体售卖则由雅蓉掌柜新成立的康乐商行与米掌柜的米氏商行进行竞价,价高者得。 当然,这只是初步计划,并不是最终决定, 到了最后可能由城内数十家商行共同进行竞价。 而今日叫二位掌柜前来, 是因为不论是雅蓉掌柜还是米掌柜, 都是都司必不可少的伙伴,都司有义务提前告知。” 话音落下,米辰整个眼眶都红了, 手掌不停颤动,惊喜来得太过突然! 原本以为自己的冤大头,没想到现在, 却成了最大的幸运儿,一举夺了大奖! 他现在十分确定, 都司就是为了专门告诉自己这个消息! 米辰有些激动得不能自已,说话结结巴巴: “敢问刘将军,小人多嘴问一句,售卖的价格以及数量可有限制?” 刘黑鹰沉吟片刻,沉声道: “售卖的价格必然要做出限制,毕竟这是普惠之举, 要让整个北平行都司的百姓都吃上干净纯洁的白。 至于数量,则要看万寿制坊的产量,这一点目前还无法预测。” 米辰激动不已,这已经足够了!! 他深知与官府打交道的道理, 自己赚钱不假,也要让官府以及百姓吃到甜头, 如此三方满意,生意才能长久。 略微平复呼吸,米辰沉声发问: “那可否转卖?小人的意思是,能否卖去北平?” 刘黑鹰有些诧异: “本官可要提醒你, 燕王府也掌控了此等技艺。 但在北平白的价格居高不下, 米掌柜若是贸然插手其中.” 刘黑鹰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但米辰听懂了,北平也有一些权贵指望着白挣钱, 就算是成本被压低,也不会降价, 大宁的便宜白卖到那里固然会赚钱,但会得罪人。 思来想去,也只有卖给草原人这一条路了! 甚至,米辰怀疑, 刘黑鹰此言就是在提醒他,可以卖去草原! 这时候,陆云逸笑着开口: “米掌柜,雅蓉掌柜, 两位掌柜回去后要多多准备银子,以备不时之需。 而且,今日之事还请莫要对外透露, 毕竟与都司来说,我等也要一视同仁。” 雅蓉微微低头:“是,民女知道了。” 米辰呼吸略有急促,也连连点头: “多谢陆大人,小人感激不尽。” 他心中万分激动,相比于旁人, 他多了一些筹措银子的时间, 到时候他能拿出银子,旁人拿不出来, 这白的售卖权,还不是手到擒来! “好了,今日到此为止, 等都司定下具体的拍卖规则之后, 万寿制坊会有文书送抵各家,还请两位掌柜查收。” 说完,陆云逸便站起身, 在场三位掌柜连忙站起身行礼, 之后,陆云逸与刘黑鹰快步离开。 雅蓉轻笑一声,也随后离开。 但米辰则看向对面的代秋风,一脸的激动,连忙上前: “代掌柜年纪轻轻就有如此成就,让老朽佩服万分啊, 今日午时老朽做东,代掌柜可否赏脸?” 代秋风没有见过商贾这等热情, 但他也是做过官之人,便轻轻点了点头: “那就劳烦米掌柜了。” “好好好今日午时三明楼,到时候老朽派人去接代掌柜。” “多谢。” 走出会客厅的雅蓉并没有离开都司, 而是在都司的庭院内转了转, 不留痕迹地溜进了后堂的右厢房,也就是刘黑鹰办公之地。 进入其中,她一眼就看到了房中四处摆放的文书, 以及那刚刚放下文书,正在泡茶的将军! 她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如少女一般踮起脚,蹑手蹑脚地走到刘黑鹰身后,伸出双手捂住了他的眼睛, 声音明媚轻柔:“猜猜我是谁?” 刘黑鹰笑了起来: “小蓉啊,你身上的香气总是那么独特,我这辈子都忘不了。” “啊” 雅蓉有些惊诧地收回手掌,眼中闪过点点甜蜜, “将军,您的嘴巴太甜了,总是说得妾身心怒放。” 刘黑鹰站起身,帮她理了理有些凌乱的头发, “来,让我来尝尝,小蓉的嘴巴甜不甜.” “唔” 雅蓉脸颊一红,面露嗔怪,拍了他胸膛一下: “将军,这里是衙门,外面还有人值守呢。” “怕什么,又没有外人。” 刘黑鹰不以为然,搂着她坐下。 雅蓉顺势坐在了他的腿上,拦住他的脖子,喃喃道: “大人,为何要多此一举叫米辰过来, 您与陆大人不是早就定下了,要让妾身来卖这些白?” 刘黑鹰笑了起来: “这叫工作留痕,卖去草原这等事可是杀头的大罪过, 要是不召集一些人做些面子功夫, 日后朝廷要是查起来,那就算是你只在都司里买,也会被米辰牵连。” “妾身卖的都是便宜的白, 至于米辰卖去草原,与妾身有何关系?” 雅蓉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将脑袋靠在了刘黑鹰肩膀之上, 丝毫没有城中传闻中的那般狠辣,反倒像是一个柔弱的小女子。 “哎~别管那么多,这些都是为了保护你。 到了拍卖之日,米辰不论出多少钱,你都压他一头, 至于之后他如何卖这些白卖去草原,咱们就管不着了。” 说到这,雅蓉脸颊一红,眼中闪过窃喜: “多谢将军. 刚刚看那米辰还不知要有多高兴呢, 怕不是以为此事已经十拿九稳。” 刘黑鹰笑了起来,点了点头: “让他先高兴一会儿吧,此事重大, 若是交给别人来经营,必然要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卖给草原人。 但是交给你.我与云儿哥还是十分放心的。” 雅蓉白了他一眼: “将军,妾身可不会为了这点银钱葬送了好日子, 若是妾身没钱了,找您要就是.” “我可没钱。” 刘黑鹰哈哈一笑,搂住了雅蓉的细腰,转而说道: “不过.我爹有钱, 若是你为我刘家生个一儿半女,要多少钱他都给!” 雅蓉脸色红润,听出了他的意思,贝齿轻咬红唇,看了看四周 “将军.这里是衙门.” “今日无事,快来” (本章完) 第642章 四处借钱,兄弟情深 第642章 四处借钱,兄弟情深 下午,离开三明楼的米辰坐在马车内,脸色涨红,激动得无法自控。 嘴里一直喃喃念叨着: “发了,发了” 直到现在,他才体会到背靠大树的好处! 不过是有过一次合作罢了, 他起初也没当回事,但现在居然有如此大的回报! 米辰觉得,都司内的陆大人真是一个厚道人啊, 也不禁为自己先前做下的英明决断称赞! “老夫还真是有几分财运在。” 深吸了一口气,米辰费力地将自己心绪压下, 眼波流转之间,已经想到了几个万全之策! 总之,这一次评价白的售卖权,他一定要拿到手! 回到米府,米辰兴冲冲地走进了内堂, 在一处不起眼的屋子内见到了躺在床榻上养伤的米斌。 相比于刚刚回到家时伤痕累累, 此刻他身上的伤已经好了大半,整个人也精神了不少。 见米辰前来,他撑着身子坐了起来: “大哥.” “躺下躺下,你的伤还没好,别乱动。” 米辰看着米斌身旁伺候的貌美女子,训斥道: “快来扶着点!” 女子这才反应过来,连忙过来搀扶米斌躺下。 米辰有些烦闷地瞥了她一眼: “行了行了,你先出去吧,什么事都干不好。” “是” 妙龄女子觉得有些委屈,噘着嘴挪动步子走了出去。 米斌见大哥怒气冲冲的模样,眼中闪过一丝无奈: “大哥,月瑶刚刚来到咱家, 不会伺候人也是理所应当,您不用与她生气。” “她一个魁还不会伺候人? 这可是高价从北平买的,若是她将你伺候出个好歹,大哥就将她宰了!” 米辰怒气冲冲。 米斌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 “大哥你放心吧,我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月瑶伺候我足够。” 见他还想说什么,米斌连忙开口,岔开话题: “大哥,您如此着急忙慌,是?” “好事,大好事啊!” 米辰先去关上了门, 而后将刚刚在都司发生的事尽数说了出来,声音压抑不住地激动。 但米斌听闻是都司的陆云逸与刘黑鹰操持,眼中闪过一丝畏惧, 他在牢狱中时,可没少受折磨, 一日十二个时辰,除了打就是打,就是拜这二人所赐。 “大哥,是不是有什么猫腻啊,舍弟觉得,事情可能没有那般简单。” 米辰抓住了米斌的手,轻轻拍了拍, “你放心吧,这次大哥一定安排好,并且万无一失。 我已经从代秋风口中打听过了, 真的有这等法子,而且在应天已经售卖了一段时间, 最后因为各方纠缠以及利益纠葛,才停了下来。 现在,咱们大宁地处关外,山高皇帝远, 朝廷的权贵管不到这里来,放心大胆的卖! 到时候咱们米氏可就发财了! 大哥算过,只要货源足够,卖上一年, 咱们就能赚大半辈子的积蓄。 你不是想去应天嘛,到时候哥哥不拦着你, 还给你置办田产,购置房舍,让你好好在哪里过好日子。” 见他越说越激动,米斌越来越觉得此事不靠谱,便提醒道: “大哥,怕不是有诈, 若是陆云逸过河拆桥,看重的是咱们米氏的家产该如何是好。 到时候随便抓个罪,咱们可就完了。” 说到这,米斌眼中闪过一丝畏惧: “牢狱.大哥,你不知道那种暗无天日,没有任何期盼的日子,我再也不想过那等日子了。” 米辰也冷静下来,沉声道: “此事我也仔细想过,若是陆云逸想要咱们的家产, 何必与如此大费周章,借着匡晓飞的嘴,咱们就得吃不了兜着走。 现在你也放出来了,卢察儿也死了, 都司也没有再找咱们得麻烦,一切都恢复了正轨! 我思来想去,陆云逸找我前去, 就是看重了咱们与白松部的联系。” “大哥,您的意思是他也要将白卖到草原?” 米斌很聪明,一下子就想明白了其中关键。 “这么多钱,谁不想赚?过一把手就是十倍啊!” 米辰眼中闪过一丝火热,沉声道: “弟弟,你知道吗? 我听代春风说,这个新法子最厉害的不是成本降低, 而是产量巨大,能有源源不断的货,而且货品几乎不会变化。” “真的?” 米斌惊得目瞪口呆, 他也与白松部做过白生意, 从北平来的白时好时坏,有的根本无法用于军事,只能就这么吃, 如此一来.价格大打折扣。 米辰点了点头: “我还打听到了许多机密,此法已经在不少权贵手中流传, 但一直心照不宣的没有宣扬,就是为了挣钱。 而咱们.占据天时地利人和, 而且不能等.到时候大明边疆那些边军权贵甚至是王爷, 都往草原上卖白, 这价格必然暴跌,所以咱们的动作要快!” “对对对法子既然已经钻研出来了, 广而告之只是早晚的事,说不定只能赚这么一两年的钱。” 对于这个说法,米斌也十分赞同。 “所以,我打算从城内各家借一些银子去拍卖! 一方面让咱们手中的钱更多, 另一方面则是让他们手中的钱更少。 虽说都司有意将生意交给咱们,但难保不会出现什么意外.”米辰若有所思。 “还要拍卖?”米斌出言,面露问询。 米辰发出了一声冷笑: “不拍卖陆云逸他们怎么赚第一笔钱? 弟弟你觉得,这笔钱应该是多少?” “多少?” 米斌眉头微皱,若有所思, 他现在对于都司搞鬼的怀疑也放松了几分, 毕竟,若是想要银子.根本不用如此费尽周章。 想了片刻,米斌沉声道: “大哥,少说也要五万两银子。” “嗯与为兄想的差不多, 能拿出五万两银子现银的,城中一共就那么几家, 前些日子还被都司要去了不少银子,那就更少了. 咱们的对手,多则五家,少则三家, 甚至,为兄去借一番钱,可能只有咱们自己。” “那康乐楼的雅蓉?”米斌出言,面露问询。 “她根基尚浅,能有多少钱? 更何况.若是都司想让她来干这事, 何必脱了裤子放屁告诉我呢?” 这么一说,米斌也觉得十分有道理,旋即面露振奋。 “大哥,若此事真让咱们办成了, 那咱们米氏可真就一步登天了啊。” “嗯”米辰连连点头: “不仅能够挣钱,还能与都司扯上关联, 我已经决定了,若是此事办成, 赚的银子分给都司七成,咱们只拿三成!” “这么少?都司会不会” 米斌面露顾虑,他与一些权贵也有过合作, 最后落到手里能有一成已经是极好, 如今拿三成.有些太多了。 米辰摆了摆手: “不少不少,今时不同以往,咱们担了风险,不能手软 若是陆云逸最后不满意,大不了再加嘛, 更何况. 我觉得这位陆大人比周大人要好相处, 至少手段要怀柔许多.应当不会在这等事情上纠结。” 米斌低头看了看躺在床榻上的自己,嘴唇嗫嚅, 最后还是没有说什么。 临近傍晚,米辰已经走过了三家,来到了第四家,也就是富安巷胡氏所在府邸。 马车停稳,米辰看了看马车中密集摆放的银子,眼中闪过一丝得意, “等你们都没了银子,看你们如何与我斗” “老爷,到了.” “嗯” 米辰走下马车,紧了紧衣服, 来到胡氏的大门前,轻轻拉动铜环。 不多时,一名苍老的管事探出头来, “是米掌柜啊,您所来何事?” “胡兄在家嘛?我找他有些事。”米辰面露微笑。 “在在在,米掌柜快快请进。” 不多时,宽敞的正堂内,人未到声先至,一阵爽朗的笑声传来: “哈哈哈哈.米掌柜,好久不见啊,近来可好?” 米辰循声望去,见到了胡氏的掌事人——胡崇义! 他四十余岁,长得十分凶悍, 左侧脸颊还有一道伤疤,搭配上他那健硕的身体,活脱脱像是一个山匪。 米辰知道他的底细,眼前之人十年前还真是草原盗匪,四处劫掠商队。 在大明与北元打起来之后,这才安稳下来,躲藏在大宁城中。 如今摇身一变, 成了大明的员外,可谓是洗白得彻底。 米辰站了起来,苦涩一笑,缓缓摇了摇头: “近来可是一点也不好啊。” “哈哈哈,坐坐坐。” 胡崇义一边说,一边坐了下来, “我听说米掌柜可是与那新来的陆大人起了冲突,事情平息了吗?” 米辰嘴角适时露出一丝苦涩,无奈地摇了摇头: “不瞒胡兄啊,我那弟弟到现在都还没有回来, 如今还在大牢里关着,我正在四处想办法捞人呢。” “还没出来?”胡崇义若有所思,眼中闪过一丝忌惮, “这新来的陆大人,居然如此执拗? 我看他已经掌控了都司局面啊, 段正则最近这些日子不敢吱声,上次我叫他吃酒,他都不来。 卫启文更是凄惨,听说已经押送北平了?” 米辰点了点头: “看来胡兄知道一些事啊, 咱们这位新来的陆大人,可不好招惹。” “呵”胡崇义笑了起来: “胡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 从来不做那作奸犯科之事,也没有必要怕。” 米辰无奈地摇了摇头: “胡兄啊,你那几个兄弟不交税款,至今还在外面潜逃吧。” 胡崇义脸色一变: “米掌柜此话何意?” “胡兄,我提起此事可不是找不痛快, 而是老朽觉得,咱们的屁股都不干净, 行事还是得低调小心, 要不然被这陆大人抓了罪,可就关进大牢了。” “行了行了,我不与你说这些丧气话, 米掌柜直说吧,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米辰脸色来回变换,最后狠狠一咬牙: “胡兄手头若是宽裕,能否借老朽一些银子, 利钱三分,一月归还。” “借钱?” 一说此事,胡崇义马上直起腰来,上下打量着他: “米掌柜,你可是城中当中最有钱的人之一啊,什么时候也要借钱了?” 米辰无奈一笑: “别提了,我几次三番去找陆大人赎人,他都不松口. 我打算这次来个大的,用银子开路,如何也要将我那弟弟救出来。 不瞒你说啊,我已经借了好几家了, 还望胡掌柜能高抬贵手,帮老朽一把, 等一月之后,北平的钱财来,马上归还。” “借多少?” 胡崇义眼神闪烁,几乎没怎么思索便开口发问。 “两万两!” “这么多?米兄准备凑多少钱?”胡崇义心中一惊。 “十万两!” 米辰狠狠一咬牙,眼中凶光毕露,咬牙切齿: “我就这么一个弟弟,家业就指望着他了,不能不救。” “十万?”胡崇义猛地睁大眼睛: “米兄你可别犯糊涂啊,十万两都能找燕王出手了, 若是你没路子,我在北平给你介绍两个人” “燕王也不行,我已经打听过了, 陆云逸与太子的人,燕王说话不管用,就算是管用也来不及了。 我弟弟已经被关一个月了,在里面受尽折磨啊, 若不想救,估摸着撑不了多久。” 说到这,米辰眼中布满血丝,还泛着泪。 “这这.” 胡崇义脸色连连变换,脸上伤疤一点点蠕动,面露思索, “既然米掌柜救弟心切,老胡我也不含糊, 银子明日就给米掌柜送去, 只是该给的利钱不能少,否则我无法跟弟兄们交代。” “放心,胡兄放心,我米辰活了这么大,从不占人便宜, 利钱一月之后与本金一同交还,一分不少! 只是现银可在胡兄家中?老朽现在就想带走。” “这么着急?”胡崇义有些惊讶。 “来不及了,今夜老朽就要托人与陆大人接触, 说不得晚上就要给银子,拖不得啊。” “成,把马车驶到后院,银子在地窖,我命人搬。” “多谢胡兄,今日之恩没齿难忘!” 米辰躬身一拜,十分郑重。 两刻钟之后,米辰的马车缓缓驶离胡府。 米辰就这般一家一家地找过去, 城内手中有现银的,他几乎都去了个遍. 而他要大价钱赎弟弟的消息也不胫而走, 让人纷纷感慨,兄弟情深! 两日后,太阳终于从阴沉的天空中钻了出来, 金色的阳光挥洒而下,驱散了夜晚的黑暗。 这时,路过都司以及府衙门口的行人惊奇地发现, 两处衙门口立起了一个巨大告示,两旁还有军卒守候。 不少吏员官员以及行人纷纷上前查看, 不一会儿就传来了阵阵喧闹。 都司佥事段正则也凑了过来, 他现在有些生气,立告示这等大事自己这个佥事都不知道,简直岂有此理! 可当他看到告示上所写的文字后,有些恍惚地皱起眉头,喃喃念叨: [万寿制坊招商告示] 大宁城诸商贾: “吾坊新得制之法,所产白,其价与黑相差无几,实为业之幸事。 今欲于北平行都司广招经销商,以拓销路,利四方。 凡有意者,皆可参与竞拍, 不论行肆大小,皆有资格。 中标者,吾坊将以优厚之利相待,保其货源充足,售后无忧。 望诸商贾踊跃报名,共襄盛举。 详情可询万寿制坊。” “什么?白招商?” 段正则脸上浮现出荒谬, 但看到末尾的都司大印,他心里反而有些拿不准了, “还有这等事?我怎么不知道?” (本章完) 第643章 大宁盛事,价高者得 第643章 大宁盛事,价高者得 府衙门口,马车摇摇晃晃驶过, 刚从青楼出来的胡崇义满心满足地躺在里面, 回想着昨日那些姑娘的美味。 “好啊.好啊” 这时,马车外传来了一阵嘈杂声,还有一些喧闹。 胡崇义撇了撇嘴,磨磨蹭蹭地爬了起来, 从马车窗户向外看去,嘴里还一边嘀咕: “大早上地吵什么吵,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嗯?” 很快,他就看到了立在府衙门口的巨大告示, 以及前面汇聚的官员吏员,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什么时候告示挪到府衙门口了?” “停车,去看看!” 不多时,胡崇义裹着大氅来到告示前, 他个子很高,不用踮脚就能越过诸多人群看到告示上写了什么。 从第一眼他就愣住了,而后迅速阅览一遍之后, 胡崇义猛地瞪大眼睛,呼吸瞬间急促! 原本有些酥软的身体也在这一刻变得紧绷, 脑海里只有一个声音, “得到它!得到它!” 作为以往的草原盗匪,他比谁都清楚, 白卖到草原上,能赚多少钱。 他决定不能拖,一定要走在所有人前面! 看了看一旁府衙,胡崇义袖袍一挥,走了进去, 在府衙中他也有一些靠山好友,他准备去打听一番。 但不到一刻钟他就火急火燎地走出来, 驾上马就往都司衙门冲。 他刚才得知消息,“万寿制坊”是都司一力操持, 对于此等经销商的拍卖, 也会在都司的安排下进行,府衙不能参与其中。 这让胡崇义心中又安稳了许多, 都司中他也有认识的人,并且与之交好! 不多时,胡崇义来到都司, 一番求见后来到了段正则所在的衙房! “胡兄啊,怎么这般着急见我?” 段正则见他来了,笑着站起来迎接。 胡崇义叮嘱任何人不得靠近, 而后将衙房门猛地关上,阴恻恻地看着段正则, “段大人,你可是有些不厚道啊。” 段正则笑容一僵: “胡兄所说何事?本官哪里不厚道?” 胡崇义走近了一些,眼神莫名: “段大人,去年都司练兵的银钱还是胡某四处筹措,堪堪凑齐, 这才帮着段大人渡过难关, 可没承想啊,这才不到一年, 段大人就不认我胡某这个朋友了。” “这是哪里的话?”段正则眉头紧皱。 “门外的告示是怎么回事? 都司有这等好生意,怎么不见段大人提前与我说? 幸亏昨日我去了青楼快活, 要不然等日上三竿,黄菜都凉了!” 胡崇义的语气有些不善,甚至有些恼怒。 段正则这才面露恍然,旋即露出浓浓的苦笑: “胡兄是在埋怨我没有与你说这白之事?” 胡崇义连忙摆手: “不敢!但段大人去年说了什么可还记得? 若是有发财的买卖,会告知我等,但现在呢?” 段正则苦笑着摇头,不理会胡崇义的怒气, 而是坐了下来抿了一口茶水。 见他这般模样,胡崇义更是气愤: “段大人您是想过河拆桥?” “胡兄啊,此事你可是冤枉我了, 这事连我都是从告示上才得知,如何与你说?” 胡崇义眉头紧皱,眼中闪过一丝愕然: “你也才知道?” “嗯,从告示上得知。” 说完,段正则叹了口气: “胡兄啊,你也不是不知道, 如今在都司内,我可是步履维艰啊, 官职是暂且保住了,但权势可没有多少了。 这等事情是陆大人、刘将军一起操持, 就算是谭威也知之甚少,又怎么会与我一个外人说呢?” 胡崇义知道他的一些处境, 如今听他这么一说, 也觉得有些道理,心中怒气消散了一些。 “此事到底为何,快与我说说。” 段正则压了压手: “胡兄坐,其中门道多着呢,我与你详细说说。” 胡崇义这才坐了下来,并且拿了一杯茶水,翘首以盼。 段正则清了清嗓子,沉声道: “此事我刚刚打听了,技法是从应天而来, 陆大人来时带了一些匠人,应当就是操持坊的工匠。 城西新开的万寿制坊就是生产白的作坊。” “万寿?好胆!”胡崇义瞳孔微缩。 “哎~没你想得那么复杂, 万寿制坊原本是宫中的工坊, 后来被赏赐给了陆大人,现在大宁开的这个是分行。” “我就说嘛,怎么会有人有如此大的胆子。” 段正则笑了笑,沉声道: “坊现在已经开工了, 第一批货应当是在一月之后,也是年底, 好像我听他们的意思是,坊只生产不发卖, 如今拍卖的就是这个向外卖的行当。” 胡崇义得到确认,呼吸猛地急促起来: “一定要拿下,段大人, 你不知道这是多么赚钱的生意啊!” “哎,别高兴太早, 你我都知道这是赚钱的行当,陆大人会放给别人?” 段正则神秘一笑。 “什么意思?”胡崇义一想,好像也是这么个道理。 段正则说道: “前日宜仁街的米掌柜与城北的雅蓉掌柜来过都司, 一同来的还有万寿坊的掌柜代秋风,你觉得他们在说什么? 怕不是左手倒右手,肥水不流外人田。” 胡崇义脸色连连变换, 敏锐地察觉到“前日”这个日子, 若是没记错的话,那日米辰来找他借钱, 他为此还十分兴奋,又狠狠赚了一笔银子, 现在想来 胡崇义咬牙切齿,声音从牙缝中挤了出来: “米辰这个老东西!!奸诈狡猾!!” “怎么了?”段正则发问, 胡崇义过了好久才将思绪平定, 将米辰来借钱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听得段正则脸色连连变换, 最后嗤笑一声,无奈地摇了摇头: “这米辰啊,人老奸马老滑, 原本与陆大人要死要活, 却转头就勾搭在了一起,真是好本事啊。 胡兄啊,劝你还是别掺和进这等事情。” “荒谬!”胡崇义越说越气: “如此赚钱的生意,怎么能拱手送人?” 段正则轻咦一声,上下打量着胡崇义,给他竖了一个大拇指: “胡兄真是好胆,陆大人亲自操持的生意也敢横插一脚。” 胡崇义猛地语塞,脸色连连变换, 说句良心话,让他与都司对着干那他自然是不敢的, 尤其是这位新来的大人。 但如此赚钱的事让他就这么白白放手,他还真有些舍不得。 深吸了一口气,胡崇义将视线看向了段正则,沉声开口: “段大人,要不劳烦你去与陆大人说说? 若是真要开始拍卖那个什么售卖权, 不求都司偏袒,至少做到两不相帮, 让我等各凭本事,如何?” 段正则瞥了他一眼,嗤笑一声: “胡掌柜,下午就开始拍卖,你还有钱吗?” 胡崇义默不作声,眼中闪过一丝不甘, 他有钱,当然有钱! 但要么是田产与房舍,要么早就将钱放了出去, 他现在手中剩下的现银,可能不到一万两 一万两,怎么可能拍到那什么所谓的售卖权。 胡崇义眉头紧皱,沙哑着开口: “赚钱的生意不能错过,钱的问题我去解决, 人总不能让尿憋死, 而都司陆大人那边,就还请段大人去说一说了, 只要都司能两不相帮,事后不管能不能成,胡某必有重谢!” 见他铿锵有力的模样, 段正则眼中闪过一丝无奈, 思忖良久之后他还是决定帮这一个忙, 因为他如今在都司已经举步维艰,大有边缘化的趋势, 而若是再与城内这些权贵失了联系, 那才是真正的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什么事也办不了。 “胡掌柜,你在这里等着, 我去与陆大人商讨一二,事先说好 陆大人虽然看着和煦,但说话向来是说一不二, 要是陆大人不答应,你也不要怪我。” 胡崇义连忙站起身来躬身一拜: “多谢段大人,胡某就在这里等着。” “嗯,我去了” 段正则拿过衣服,打开门向着左厢房而去。 胡崇义在屋内来回踱步, 努力想着如何凑钱,神情充满焦急, 时间流逝,一刻钟过去两刻钟过去. 终于,急促的脚步声在门外响起, 胡崇义看了过去,只见段正则快速地走了进来,脸上还带着喜色, “胡兄啊,这次你可是要好好谢谢我啊。” “成了?” 胡崇义眼神一喜,迫不及待地发问。 段正则手臂一甩,一张文书被递了出去: “看看吧,这是下午拍卖的规则, 价高者得,都司并不参与其中。” “价高者得?” 胡崇义激动地颤抖, 若是这样的话,他有很大可能截和米辰! 很快,他将规则阅览一遍,十分完善,甚至没有什么漏洞, 作为商贾,唯一付出的就是那一千两银子入场费,而且不退。 胡崇义稍稍松了口气, 这个钱看着不多,但已经能将城内九成九的商贾拒之门外, 能堂而皇之地进入其中的,也只有他们几家。 这样一来,人少就有操作的可能。 他将文书收了起来,沉声道: “段大人此事多谢了, 胡某现在要抓紧筹措银两,就不在这里久留了。” “嗯,胡兄尽管请。” 胡崇义急匆匆地走了, 可走到门前他又猛地停下脚步, 回头望了过来,意味深长地开口: “段大人,胡某还想最后确定一番,此法到底是真是假?” 段正则听后一愣,缓缓摇了摇头: “都司不会拿虚无缥缈的事来诓骗尔等,这有什么好处呢?” “多谢段大人,告辞!” “嗯” 等他走后,段正则坐在桌案后,若有所思地想着, 手指轻轻敲打桌面 发出“哒哒哒”的声响, 他总觉得,事情不似看起来那般简单, 消息就这么肆无忌惮地放了出来, 分明是在明晃晃地告诉众人, 其中有利可图,可以走私! 时间很快就到了下午未时,也就是一点左右。 一辆辆奢华内敛的马车摇摇晃晃地停在都司门口, 从中走出之人大多都是城内非富即贵之人, 不少吏员朝着他们多望了几眼,纷纷面露震惊, 宜仁街米氏、富安巷胡氏、锦华街赵氏、大梁街王氏 怎么都来了? 都司门口已经安排了吏员, 记录所来商贾,以及收取参与的银钱! 一个个名字被写上,一个个装满银子的小箱子被放置一旁,很快就堆迭起来 米辰见到这一幕,更是佩服万分, “这位陆大人真是生财有道, 一会儿的工夫就有几万两银子进账, 比其他官员那等拙劣手段,可是高明多了。” 摇了摇头,米辰迈着步子向都司的会议厅走去, 这时,身后传来了一个略带阴阳,而且有些怒气的声音, “呦,这不是米掌柜吗?弟弟救出来了?” 米辰顿住脚步,回头看去, 见是胡崇义,便笑了起来: “托胡掌柜的福,舍弟已经救出来了。” “哼”胡崇义冷哼一声,脸上笑容顷刻收敛: “米掌柜可是要记得还银子,利钱三分!” 米辰对其中夹枪带棒毫不在乎,轻轻点了点头: “放心吧胡掌柜,不过几万两银子, 我米氏就是砸锅卖铁,也要将银子还上。” “哼!”胡崇义冷哼一声, 他身旁大多是被米辰借过银子的掌柜, 此刻他们眼中也有几分莫名。 胡崇义步伐加快,沉声开口: “咱们走,今日这等纷争,总要分个高下。” 米辰脚步一点点放慢, 看着他们涌进会议厅,神情同样有些莫名, 这时,身旁一名掌柜凑近了一些,低声道: “米兄啊,我看他们是联合在一起了,会不会生出什么差池?” 米辰心中也有一些打鼓,虽然那些人的钱被他借了不少, 但他们若是能够合力,还是不容小觑。 不过很快,米辰就想到了两日前的那次会面,心中稍稍安定了一些, “几位放心吧,有陆大人在,事情不会有什么差池, 这等赚钱的行当,咱们势在必得!” 得了米辰的安慰,周围几人连连点头,涌出一阵自信, 甚至已经有人开始畅想,源源不断的钱财自草原而来。 宽敞的会议厅内已经格局大变, 原本的相对而立,此刻变成了全面向前, 一张张椅子紧密相邻,两张椅子中间有一张四方桌,摆放着茶水以及号码牌。 在背面,还有旗帜鲜明的各家掌柜名字, 米辰粗略一看,人数比他想象的还要多, 应当有三十人左右,此刻已经有一些人落座。 他一眼就看到了自己的座位,毫无疑问的第一排, 而与自己同排的, 都是城内诸多实力雄厚的商贾权贵! 米辰径直走向前方,在属于自己的座位上坐下,并随手拿过书写着拍卖规则的文书翻看, 一旁,胡崇义坐了下来, 淡淡地瞥了一眼米辰,没有说话,同样拿起规则翻看。 很快,一阵幽香飘来,不少人循声望去, 看到来人后,眼中纷纷露出诧异, “她一个酒楼掌柜,怎么来了?” “哎,别忘了人家也是实力雄厚也不看看人家男人是谁。” 不少人纷纷嘀咕着。 当雅蓉在第一排落座之后, 更是引起了一些哗然,不少人纷纷议论着,心中有些不忿。 尤其是后排的诸多掌柜,他们心中的想法很简单, 自己辛辛苦苦,官商勾结了这么久才有如此地位, 她一个女子凭什么骑到他们头上。 但他们也只是心里想想, 若是有什么非议,那必然是不敢的。 很快,急促的脚步声从会议厅外响起, 在场所有人看到来人后都纷纷站了起来! 为首之人是都司同知陆云逸, 身后还有四位佥事以及都司府衙的几位大人,气势不可谓不浩大。 陆云逸巡视一圈,将在场众人的脸庞都记下,同时压了压手: “坐坐坐,诸位掌柜都是大宁城的顶梁柱,不用客气。” (本章完) 第644章 价压四座,大宁贵妇 第644章 价压四座,大宁贵妇 很快,众人落座, 陆云逸站在上首,看着都司的一众大人以及同僚,笑着说道: “诸位大人可以在一旁落座,今日的主角可是城内诸多掌柜,咱们不能抢了他们风头。” 一众官员笑着称是,而后走到一旁的椅子坐下, 此等怪异一幕,让不少人脸色古怪,腰杆都挺直了几分。 都司大人给商贾让位的情况在大宁城可不多见啊, 这让他们十分受用, 对于眼前的陆大人多了几分好感。 等所有人都落座之后, 陆云逸站在上首,指了指一旁站着的代秋风,介绍道: “诸位掌柜想必已经有了一些了解, 他就是万寿制坊大宁分行的掌柜代秋风, 今后在城中,还请诸位大人多多照扶。” 代秋风此刻身穿锦袍, 朝着一行将近三十人拱了拱手。 在场一些商贾也笑了起来, 在他身上频频打量,最后轻轻点了点头。 等到代秋风落座之后,陆云逸声音多了几分郑重: “诸位掌柜,拍卖的规则想必尔等已经清楚, 但在这之前. 本官还有一些想要说的,还请诸位掌柜谨记。” 会议厅内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竖起耳朵听着。 “这次拍卖是北平行都司的先河, 许多掌柜可能没有经历过这等场面, 不过无妨 以后都司若是有什么合适的商贸往来, 或许都会通过此等方式角逐高低, 如此做,也是为了避免一些不必要的矛盾以及明争暗斗。 毕竟,我等都是大宁人, 也不必为了一些钱财而打打杀杀, 我等一同努力奋进,整个北平行都司才会好起来, 百姓们才会过上好日子, 尔等才可能赚取足够多的银钱。” “好!” 米辰率先开口称赞,而后用力鼓起掌来。 其他人纷纷有样学样,啪啪啪地拍了起来, 不少商贾有些激动,脸色涨红, 至少此等场面话,他们听着十分舒心。 陆云逸站在前方压了压手,笑着开口: “对于这一次万寿坊售卖权拍卖之事, 本官还要与诸位大人解释一二,以免有人产生误会。” “售卖的白由万寿坊提供,数量稳定,品质有所保证,并且价格低廉, 而作为经销商,尔等也要担负起都司的诸多民生。” “比如,在北平行都司,白售卖的价格至多比黑高五成, 此举一为惠民,二为杜绝哄抬价格。” 此话一出,在场诸多掌柜面面相觑, 虽然从先前告示中已经察觉到了一些端倪, 但话说得如此绝对,他们还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事实上,只要坊心照不宣, 秘密生产照常发卖,就能赚不知多少钱。 可偏偏都司广为告知, 这让不少人相信了陆云逸所言, 此举只为惠民,毕竟其他理由也有些说不通。 陆云逸继续开口: “另外,都司明日会下达新规, 凡是万寿制坊生产的白一律不得发卖关内, 其中诸多理由,本官不能解释,还请诸位掌柜多多谅解。” 哗—— 场面一下子喧闹起来,交头接耳之后满是可惜。 若是不能卖去关内, 白所能赚钱的渠道就大大减少! 似乎只能卖去草原。 而米辰早就知道这个消息, 他轻笑一声,怡然自得地坐在那里,显得十拿九稳。 他几乎可以确定,大人如此早地公布这一政令, 就是为了压价,让他能更好地拍下售卖权! 要不然到时候拍出一个天价, 再说此事,不好收场! 在他身旁的胡崇义眉头紧皱,对于这个消息有些猝不及防, 若是不能往关内卖, 那.这个所谓的售卖权可就大打折扣了。 在他看来,白的售卖一共有三条路, 一是卖往关内,二是在都司内发卖,三是卖往草原。 如此一次堵死两个,他要仔细考虑一二, 值不值得费如此大的价钱买一个往草原走私的可能。 会议厅在经历了最初的喧闹后, 很快变得安静起来, 不少商贾面露沉思.眼光流转,在权衡利弊。 陆云逸将所有人的表情收于眼底, 脸色如常,挥了挥手, 经历司都事伍素安手拿文书上前,沉声开口: “万寿制坊第一期售卖权拍卖,现在开始!” “起拍价白银万两,一次加价不得低于千两,举牌视为加价。” 会议厅内,烛火摇曳不定, 众人的心思也有些起伏不定, 他们不似应天商贾那般见多识广, 对于这等形式的拍卖, 感到十足的新奇,纷纷拿着牌子打量。 米辰率先打破寂静, 他手中木牌高高举起,声音带着胸有成竹: “一万五千两!” 说罢,他斜睨了一眼胡崇义,嘴角勾起一抹弧度。 胡崇义察觉到这一注视,脸色瞬间阴沉下来, 他猛地攥紧拳头,像是心中有了决断: “一万七千两!” 这时,落座在第三排的大梁街王氏的掌柜王泽举起牌子: “三万两!” 他是一名三十岁的中年人,整个人身上有着儒雅气息,但行事却十分乖张! 哗—— 全场再次响起了一阵喧闹, 不少人瞳孔骤然收缩, 快,太快了! 三言两句就从一万两蹦到了三万两! 王泽慢条斯理地端起茶盏,轻抿一口, 视线扫过全场,眼神平淡,似是不将这三万两放在眼中。 米辰脸色微变,没有举牌, 而是静静等着,胡崇义也是如此。 这时,上首的经历伍素安开口重复: “王掌柜出价三万两,三万两,可有掌柜加价?” “三万两一次!” 伍素安手拿木槌,在身旁小桌上轻轻敲击, “咚”的一声清脆声响在所有人心中响起, 在先前的规则上已经写明, 三次落锤无人加价视为成交。 屋中尽是没有见过此等事的掌柜, 当锤声响起后,不少人心都提了起来,手心笼罩上了一层细汗。 不止他们,一旁坐着的官员们也紧张起来, 那锤声像是有种可怕魔力一般,牵动着他们! “三万两两次!” “咚!” 王泽觉得嘴唇发干,拳头紧握,眼睛死死盯着上首的锤子, 心里喊着“敲啊,快敲啊。” 就在这时,米辰再次举起牌子: “三万五千两!” 声音落下,在场之中都响起了一阵长舒之声,像是突然可以呼吸。 不少人紧绷的身体突然松弛下来。 胡崇义抓了抓手中牌子,将其高举: “三万七千两!” “四万。”米辰毫不示弱! “四万两一次!” “四万两两次!” 随着两道锤声响起,众人心中紧迫感再次袭来, 胡崇义更是胸口剧烈起伏,额头上青筋暴起,高举牌子: “四万三千两!” “四万五千两。” 米辰淡淡开口,脸上始终带着淡淡笑容,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 竞价声此起彼伏,价格很快飙升到六万两。 此刻,这个数字已经让许多人望而却步, 不是这钱没有,而是不值。 同时,价格过了他们的心理预期之后, 他们也清醒过来,扫视四周, 最后停留在那静静喝着茶水的年轻陆大人身上, 眼中闪过一丝忌惮。 这什么拍卖,还真是能让人冲动! 最前方,米辰看着面色涨红、有些气喘吁吁的胡崇义, 眼中闪过一丝得意,他缓缓举起牌子: “六万五千两!” 他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 仿佛已经将售卖权收入囊中,还带着势在必得! 胡崇义咬紧牙关, 六万两已经是他联合了不少人凑出的现银, 如今想要加价,他都有些无能为力。 深吸了一口气,胡崇义看向前方的伍素安,沉声开口: “钱财可否先行付一部分,剩余的十天之内付齐?” 他这么一说,王泽直起腰来, 看向坐在一旁的陆云逸,不少人也望了过去, 若是能够晚一些付钱, 他们可就要再次参与争夺了。 伍素安也将眸子投了过去,面露问询, 他此刻拿木槌的手,已经大汗淋漓, 这等活计,还真是刺激啊! 陆云逸将茶杯放下,笑着开口: “胡掌柜,规矩就是规矩,条例上已经写明, 完成拍卖后十二个时辰之内交付银两, 十日太长了。” 胡崇义有些遗憾地叹了口气, 而后面露坚定,对着身旁之人嘀咕了几句 伍素安则继续喊着: “六万五千两一次!” “六万五千两两次!” “七万!” 胡崇义结束了交头接耳,面露狠辣,高举手中木牌,恶狠狠开口。 “七万两买三年售卖权,有些不值啊。” “是啊是啊,可要冷静。” 不少人纷纷出声, 但从他们的模样来看,显然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米辰脸色阴沉下来,沉声道: “七万一千两!” 听到这个数字,胡崇义眼中闪过精光, “他没钱了!” 于是他果断开口:“七万两千两!” 加价的趋势放缓,每次只有一千两, 经过将近一刻钟的追逐犹豫, 米辰深吸了一口气,眼中闪过决然: “八万两!” 说完之后,米辰将手中木牌一丢, 看样子这是他最后的极限了。 但这并不妨碍场面再次沸腾! 台上的伍素安激动得脸色涨红,不停地张开嘴出声: “八万两!!” “宜仁街米掌柜八万两,还有哪位掌柜跟价?” “八万两一次!” 所有人都看向胡崇义, 就连伍素安叫价的速度都慢了很多. 胡崇义察觉到诸多目光,长叹了口气, 同样将手中木牌一丢! 放弃! 米辰长舒了一口气,有一种劫后余生的喜悦! “八万两两次!” 就在众人都以为大局将定时, 一直安静坐在角落雅间的雅蓉,终于有了动作。 她轻轻放下手中的团扇,身姿婀娜,眉眼含笑, 举起手中木牌,声音清脆悦耳: “八万一千两!”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 米辰手中茶盏险些掉落, 他猛地转头,有些难以置信地抬头看向雅蓉,眼神中满是震惊, 胡崇义也愣住了, 张着嘴说不出话来,脸上写满惊愕。 她怎么参与进来了? 米辰很快回过神来,他咬了咬牙,继续举牌子: “八万两千两! 雅蓉掌柜,在商言商,此等生意还是要慎之又慎啊!” 雅蓉闻言,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她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一下衣袖,声音清冷: “米掌柜,在商言商,拿钱说话。” “八万五千两!” 米辰眉头紧皱, 看了看坐在一旁,表情淡然的刘黑鹰,眉宇间闪过思绪, “为何要多此一举呢?” 他眼中闪过一丝犹豫,但很快又被不甘占据, 他再次举起牌子,近乎咆哮着喊了出来: “八万六千两!” “米掌柜啊,你疯了?”一旁的胡崇义满脸愕然。 米辰咬了咬牙,眼中布满血丝,心中充满不甘! 得罪了这么多人,付出了这么多的代价,都已经到了这一步了, 怎么能退缩呢? 要是现在退了,城中那些人不是白得罪了? 雅蓉有些诧异地看了米辰一眼,眼神饱含深意,红唇轻启: “九万两。” 全场瞬间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烛火燃烧的噼啪声与粗重的呼吸声在空旷大厅回响, 米辰呆坐在椅子上,如遭雷击, 手中牌子无力地垂落, 整个人像是被人用一盆冷水从上下而浇醒。 “九万两一次!” “九万两两次!” 见还没有人叫价,伍素安看向一旁的陆云逸, 见他微不可查地颔首,伍素安抬手示意,声音沉稳有力: “九万两第三次!” “哒!” 木槌落下, “成交!” “万寿制坊第一期售卖权,归康乐商行雅蓉掌柜所有!” 话音落下,大厅内依旧寂静无声, 众人还沉浸在震惊之中,久久无法回过神来。 直到散场,不少人纷纷起身离开, 米辰才恍若惊觉,回想起这两日的诸多举动, 又想起了三日前都司一见, 但越想他越是疑惑, 他可以十分确定,三日前的见面就是为了告诉他此事, 让他提早筹钱, 而雅蓉.只不过是一个添头罢了。 而今日,怎么反倒自己成了添头? 这让米辰一时间有些无法接受, 他踉踉跄跄地站起身,随波逐流走出会议厅, 一眼就看到了立在最前方,神情怡然的雅蓉。 而在所有人前方,一个又一个的伙计抬着巨大箱子涌入都司, 米辰打听一番后才知晓, 原来那是雅蓉带来的现银, 这时,胡崇义凑了过来,见他这般模样后,发出了两声冷笑: “米掌柜,终日打雁,叫雁啄了眼, 九万两银子.这雅蓉身份不一般啊。” 米辰听后一愣,猛地转头望去,将声音压到最低: “什么意思?这不是都司的安排?” “安排?”胡崇义笑着摇了摇头: “米掌柜最后一次叫价是八万两, 这可是白的现银啊,都司舍得?” 这么一说,米辰反应了过来, “是啊.这几万两银子不要白不要, 没必要找一个女子过来戏耍你我. 那.这九万两是真给了?” 米辰觉得不可思议这怎么可能? 胡崇义叹了口气: “给不给我不知道,但我知道, 都司不可能放着八万两不要,转而去玩什么左手倒右手的把戏。” 米辰眼中闪过一丝光亮,心中像是有闪电劈过, 他猛地抬起头,眼窝深邃: “你是说陆大人想独占这份生意, 特意拿出九万两银子来堵你我的嘴?” 胡崇义听后一愣,旋即笑了起来: “米掌柜啊,我看你还是回去歇一歇吧, 白这等事.若是都司不说,我等知道? 他大可以暗地里赚个盆满钵满,何至于搞得满城风雨?” “对啊.”米辰恍然惊觉,心中疑惑更加浓郁了, “那陆大人究竟要干什么?” 胡崇义无奈地摇了摇头: “他要干什么咱们管不着,但米掌柜你一月后别忘了还银子!” 都司衙房,陆云逸率先走进,坐在桌案后拿起茶杯轻抿, 刘黑鹰兴冲冲地闯了进来,脸色激动的涨红: “云儿哥,这拍卖真神了, 早知道能卖这么多钱,干脆卖了得了,那可是八万两啊。” 说着,刘黑鹰脸上露出了浓浓的惋惜。 陆云逸淡淡地瞥了他一眼: “不要因小失大,几万两银子而已,与都司安稳不值一提。” 刘黑鹰悻悻然坐了下来,脸上还带着回味: “云儿哥,太可惜了啊,这么多钱,够上一阵了, 现在好了 什么都没捞着,还费了这么大功夫。” 陆云逸笑了起来: “哎,话不能这么说.冗余设计总是要做, 虽然现在用不着,但以后若是有什么事,足够我等脱身。 就算是安安稳稳地平价卖白, 要赚几万两银子也就几年的事, 但对于都司百姓来说,可是前所未有的盛况啊。 到时候你我官声节节攀升,大宁城欣欣向荣. 不过是八万两银子,不值一提。” 刘黑鹰嘴唇嗫嚅,好不容易才说服了自己,点了点头。 “行了,告诉雅蓉,快些将商铺布置好,限购之策也做出来, 到时候若是城内的商贾不知道收卖向草原, 咱们还得稍加引导,以后的事还多着呢。” “成,我这就去安排。” (本章完) 第645章 安和街盛事 第645章 安和街盛事 十二月底,大雪漫天,狂风呼啸! 临近过年,各类的福字、对联张贴在城内各个角落, 店铺前、房舍前,就连靠近城墙的一些窝棚, 都司府衙都派人贴上了一副对联,以表关怀。 尽管飞雪如瀑,但整个大宁城却喜气洋洋。 四方城门大开,一队队人马在这个时候齐聚大宁城, 他们是大宁各个卫所的主官或者副官, 前来向都司禀告卫所一年的近况。 人马行走在风雪中,大风将人都吹得歪歪斜斜, 马匹浑身肌肉绷紧, 斜着身子努力向前挪动 大街上行人寥寥,都在家中躲避这等大风, 但安和街的康乐商行前,却洋洋洒洒排满了长队, 众人裹着厚厚的衣服,戴着沉重的帽子, 在风雪中不停跺脚, 希望能以此活动来给自己带来一丝丝温暖。 他们时不时地踮脚向前查看,面露期待! 今日是康乐商行平价售卖白的日子。 康乐商行以九万两白银拍下了三年平价白售卖权的事, 在大宁城已经传得沸沸扬扬, 就连百姓也有所耳闻。 而经过了一月的沉淀之后,终于要展开售卖, 今日在这里排队的,大多都是目的性极强的商行之人, 寻常百姓可不会冒着此等风雪来这里挨饿受冻。 终于,在等了不到一刻钟之后, 一直紧闭的康乐商行大门敞开, 投出了里面橙黄色的烛火以及滚滚热气。 掌柜雅蓉身披深蓝色长袍站在里面, 容貌姣好,嘴角挂着浅笑, 吹动的冷风将她的几缕鬓发都吹得洋洋洒洒,徒增几抹飘逸。 商行门口已经摆放了一张长桌, 长桌上是一个又一个的箩筐,里面有装着一斤白的布袋。 在一旁,立着一个显眼的牌子, [上好白一斤五十文] [每人限购一袋] 排队众人见到这个价格不由地屏住了呼吸,面露狂热。 在大明内地,一斤上好白也差不多这个价,在三十文到六十文之间, 而红则便宜许多,在十文到三十文之间。 但.这里是关外, 是远离大明核心之地的大宁城! 米面都要比关内贵上几倍不止,更何况白这等稀罕事物。 在城南的粮店,一斤上好白动辄要一百文,也就是一钱银子, 若是卖到朵颜三卫就要三百文! 若是再往北,到达捕鱼儿海附近,那就是一两银子一斤。 而现在,大宁城内的白,五十文一斤! 只要将其卖到北方草原, 除却运费,十倍利! 正在众人思绪纷飞之际, 为首的一名伙计打开一袋白,将其洒在箩筐中. “都来看看,上好的白!” 呼喊声在狂风中有些微弱, 但并不耽误众人涌着上前!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白细腻如雪, 如地上积攒的雪一般洁白, 风一吹过,还能看到轻轻飘起的细沙。 一双双眼睛瞪大如铜铃,死死盯着,希望能从中找到一些杂质, 但他们的眼睛都看了,也没有找到一丝杂色! 上好,不!是顶好,顶好的白! “我来一袋!” 一人率先开口,将手中宝钞拍在桌上, 伙计抬头一看,记住了他的脸, 接过宝钞递了一袋白过去,同时嚷嚷着: “排队,所有人排好队,每人限购一袋。” 一袋袋白被拿走, 伙计补了几次货,但门口排队之人依旧不减, 掌柜雅蓉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眼前一幕,嘴角笑意愈发明显, “这白真是个稀罕物。” 她现在有些懂了,为什么将军让她来做正经生意, 就算是这么卖,每日也能赚不少银子。 宜仁街米氏府邸,原本清冷的府邸聚集着一些人, 都是城中有头有脸的权贵以及商贾, 就连有些不愉快的胡崇义都在其中静坐。 他身旁摆放着一杯茶,冒着袅袅热气, 时不时地就瞥向府门位置,面露急切。 上首的米辰倒是十分淡然,静静坐在那里, 他已经从一月前的失利中走了出来, 整个人又变得仙风道骨,像是超脱物外。 米氏的二掌柜米斌坐在一旁, 脸上还能看到一道道结痂但未脱落的伤疤,整个人散发着一股凶戾。 就在屋内气氛紧张之际, 庭院中突兀出现了几道身影,急匆匆地朝着正堂而来, “老爷,买回来了,买回来了!” “五十文一袋。” 米辰腾的一下站了起来, 丝毫没有先前的仙风道骨,胡崇义等人亦是如此。 伙计匆匆跑进屋子,怀里抱着十几个布袋, 将它们统统放在正中央的圆桌之上。 “快,打开看看,品相如何。” 米辰迅速吩咐,伙计也毫不犹豫, 就这么将两袋白拆开,倒在桌上 “嘶——” 一声声倒吸凉气的声音响起, 一众掌柜都将脑袋凑近, 大梁街王氏的掌柜王泽仅仅是看了一眼, 瞳孔就略有收缩,率先开口: “色泽白皙,无一丝杂色,比北平踏雪商行的白还要好!” “何止啊,这等品相要比老子在应天见到的好上不知多少。” 胡崇义匪气十足,眼睛瞪大。 米辰怔怔地看着眼前白, 心中突兀涌出一阵后悔, 若是早知道品相如此好,再加一万两又如何? 这等品相一旦卖到草原, 那就是供不应求,随便开价。 他是知道的,白越是纯净,越是能够救人,敷在伤口上溃脓的可能就越低。 草原上的一些权贵, 对自己的心腹精锐,可从来不吝啬银钱. 一阵七嘴八舌之后,在场之人也充分相信了, 万寿制坊能够稳定高品质地做出这些白。 深吸了一口气,米辰挥了挥手,声音沙哑苍老: “诸位都坐吧,我等要商议一番后续。” 坐下之后,米辰看向伙计,发问: “这白采买是什么规矩?” 伙计老实回答: “回禀掌柜,一人限购一袋,也就是一斤, 先前有人折返而归想要多买一些, 但那伙计眼力很好,一眼就认出了他。” “好了,你辛苦了,下去吧。” “是。” 等伙计走后,米辰视线扫过四周,淡淡开口: “诸位掌柜在大宁城中都是举足轻重的人物,对于此事怎么看?” 三十多岁、风度翩翩的掌柜王泽发出一声轻笑,声音儒雅: “五十文一袋如此品相的白, 莫说是卖到草原,就是其他边镇也大赚一笔, 这笔钱.无论如何咱们都要赚。” “嗯此言没错,这么好的若是就这么吃了,那才是可惜。” 有人出言附和,是大宁城通衢街黄氏的掌柜黄槐, 曾经恶意哄抬粮价被惩治,元气大伤。 “事情高兴得不要太早。” 米斌沙哑着嗓子开口,而后轻轻弯腰, 从桌下拿出了一个铁盒,将其打开 侍者走上前,将铁盒放在中央的桌案上。 “都看看吧,这是从北平买来的白,与这里的白大差不差。 我仔细查过. 无论如何都查不出幕后之人,怀疑是王府在售卖。” “王府?” 不少人心中一惊,连忙上前查看, 将两种白放在一起仔细比对,发现都大差不差! “一样一样!” 胡崇义沾了两下放在嘴里尝了尝,若有所思地说道。 他想到了那日陆云逸所说,不能卖往北平的言语, 忽然间懂了什么,脸色微变。 在场不少人也想到了。 王泽喃喃开口: “这等白技法应当已经在大明最顶层的权贵中传开了, 陆云逸不让白卖到北平,就是为了避嫌? 难不成.已经划分好了地盘?” 米辰眉头微皱,略作沉吟: “王掌柜此言有理, 从江南运往北方的布匹都被那几家大商行操持, 他们沿着北方前线依次分布,互不干涉, 而如今的白也像是如此。” 此言一出,安静的大堂内忽然生出了一阵酸楚, 他们咬牙切齿,微微挫着手掌, 恨不得自己是那几大商行,或者大明朝的顶级权贵! 但奈何,他们只是大宁城中的权贵,距离那一步还有很远。 死寂的气氛让屋外冷风呼啸得更加狂躁, 紧闭的大门都微微抖动,昭示着众人内心的诸多不平静。 过了许久,胡崇义喃喃开口: “看来只有卖往草原一条途径了, 诸位怎么卖?走我的渠道?” 在场几位掌柜没有说话, 只是将视线默默瞥向了上首的米辰,等他说话。 米辰轻笑一声: “胡掌柜,你的渠道太危险,那些草原盗匪也不值得信任, 走我的渠道,直接送到白松部, 以白松部为根基,向北扩散既省时又省力。” 胡崇义听闻此言,顷刻之间暴躁如雷, 猛地一拍桌子,直挺挺地站了起来! “你说什么不值得信任?你做的事就值得信任? 提前几天到处借钱,不就是想要掏空我等现银好不与你争抢?” 米辰只是淡淡瞥了他一眼: “商贾之道,各凭手段, 米某提前知道了消息,若是不做出行动,岂不是暴殄天物? 若胡掌柜还拿草原盗匪的意气说事, 大可以不从商贾之事,继续去做那盗匪。” 众人眼神闪烁,这是米辰第一次承认,他提前得到了消息。 胡崇义不依不饶,冷哼一声: “提前得知了消息居然还让其旁落他人,真是丢人。” “米某若是丢人,那胡掌柜也好不到哪去。” 米辰轻咳一声,不再理会胡崇义,而是看向掌柜王泽: “王掌柜,您考虑得如何?要不要合作?” 王泽轻笑一声,笑着开口: “乐意至极,王某会尽快安排人前来, 到时候能赚多少钱,就看米掌柜的本事了。” 说完,王泽轻飘飘地起身, 朝着在场众人拱了拱手,笑容和煦: “王某先行离去,告辞。” 掌柜黄槐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风雪之中,神情莫名, “米掌柜,是如何合作?不知黄某能否参与其中?” 胡崇义眼中猛地露出凶光,但黄槐却不予理会, 米辰看向他,视线扫向在场众人,毫不避讳地朗声开口: “既然康乐商行限购,米某打算发动一些亲近之人去采买, 多动用一些人,多积攒一些时日,也能攒出不少, 反正白这等物件又不会坏,拿在手里不会亏, 若是诸位掌柜想要合作, 你们手中有多少米某要多少, 一百文一袋起,越多越好,价格好商量. 当然,我等也可以合作, 等东西卖到北方草原后,再行分润,米某也只是抽一些份例。” 黄槐眉头微皱,眼中闪过明悟, 一下子就明白了米辰打的什么主意,心中暗暗涌现出一丝羡慕, 他有钱不假, 但他没有白松部这等稳定可靠的渠道 “看来,只能选择合作了. 到时候发动家中之人都去买,或许可以雇佣一些百姓。” 心中无声自语,黄槐看向米辰拱了拱手: “多谢米掌柜的明路,黄某要回去商议一二,告辞。” “不送。”米辰笑着点了点头 胡崇义坐在那里,眉头紧皱,脸色连连变换, 当众人都走的差不多了,他才开口道: “米掌柜,你我手中都有渠道, 不如你我合作将大宁城内所有白都尽数吃下!” 米辰微微一愣,有些诧异地看向胡崇义, 他没有想到眼前的胡崇义如此能屈能伸。 不过,他还是微微摇了摇头,笑着开口: “胡掌柜啊,我等做生意不能忘了都司, 若是你我联手?都司还能让我们做这个生意? 那位陆大人抓人可是毫不含糊啊。” 胡崇义脸色微变, 想到了最近一些日子都司的大动作,心有余悸。 “胡某知道了,告辞。” 说完,胡崇义起身离开 一众剩余掌柜也若有所思地离开, 最后屋内只剩下了米氏兄弟二人。 米斌考虑了片刻,发问: “兄长,您想要多少钱从百姓手中收白?” 米辰手指点了点桌子,略有沉吟 “一袋加十文。” “这么多?”米斌一惊: “兄长,加个三文就有人愿意干。” “三文?”米辰瞥了他一眼,声音猛地拔高: “一文都有人愿意干,可你也不想想,都司愿意看到这等局面吗?” “都司?”米斌眉头一皱。 米辰长叹了一口气,脸上有一些心有余悸: “从北平回来的人带回了一些消息, 其中有一些陆大人在应天的所作所为, 毫不夸张地说,除了杀人不眨眼之外, 他还真算得上一个为国为民的好官, 应天商行那么大的生意,不知能赚多少钱,就这么活活分了出去。 你有所不知啊,北平现在都在说, 应天八县那些与商行合作的村庄,过的都是神仙日子, 日进斗金,家家有新房!” 米斌愣住了,脸色有些古怪: “兄长,这些都是市井谣传,不能作数。” “是不能作数,但就算没那么多,但商行给那些村落分钱是真的。” 米辰嘴唇紧抿,眼睛眯起: “我也是最近才想明白, 不管是养猪还是买貂皮、又或者是眼前的白,都司的目的都是发钱, 为的就是让大宁城这一潭死水动起来, 只不过是方式不同罢了。” “发钱?”米斌眼中闪过疑惑。 “嗯,白限购一袋,价格还如此便宜, 就差拿着大喇叭跟咱们吆喝,让咱们发动百姓去买了。 这个时候,谁加价少了去收,谁就是找死。” 米辰脸色平静,只是眼中带着胸有成竹, 他瞥了一眼米斌,轻笑一声: “不信就走着瞧,咱们加价十文应当无事, 但那些加价一文两文的,迟早出事, 尤其是胡崇义那个蠢货,等着瞧吧。” “对了,这段时间家中多准备一些银子, 多与都司府衙的大人们多走动走动, 若是谁家倒了变卖家产, 咱们要第一时间冲上去,狠狠咬下一块肉, 这等稳赚不赔的生意,不做白不做。” 米斌有些迟疑,但还是轻轻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兄长。” (本章完) 第646章 大宁的英雄豪杰 第646章 大宁的英雄豪杰 风雪持续了一日, 一直到第二日清晨才渐渐平歇, 雪刚刚停止,城北的诸多草原人以及城南的明人都已经穿戴整齐, 冲出了温暖的家, 去到大宁城的各个街道,展开扫雪除雪的工作。 在城内除雪要比城外轻松一些, 所拿银钱也少一些,一日只有十五文。 但就是这十五文,已经足够一家人的米面吃喝, 自从有了这个活之后,城中百姓都盼着下雪! 城北安和街,负责这条街道清扫的是附近六家人中的男丁, 有中年人也有少年人, 他们带着都司发的手套,拿着巨大的铁锹扫帚, 从街道的东西两边开始清扫,向中间慢慢汇聚。 阿斯尔就是其中之一, 他负责安和街西头的清扫, 他与往常一样,一边扫一边看着街道两边的牌坊, 嘴里喃喃念叨着,要将这些字记下来。 很快,他就看到了“康乐商行”四个大字, 这是他唯一认全的四个字。 因为康乐楼在城北极为有名,以昂贵著称, 他听阿爹说想要去那里喝酒,听得耳朵都要出茧子了, 至于“商行”二字也是极为明显,城内遍地都是。 正当他努力钻研之时, 印象中一直紧闭的康乐商行大门忽然打开了,露出了门后的两个伙计, “咦,开门了?” 阿斯尔继续清扫,甚至动作都快了一些, 若是等这些商行开门了, 雪还没有扫完,就会扣工钱。 可他思绪还未落下,原本安静的安和街突兀涌出来一行人, 浩浩荡荡挤进了街道,来到了康乐商行门口. 阿斯尔一脸呆滞地看着眼前一幕, 发生了什么? 有人闹事? “哎哎哎,所有人别挤, 商行开门的时辰是辰时,还有两刻钟呢, 排队等着,都有都有!” 伙计的喊声传入了阿斯尔耳中, 他撑着扫把,疑惑地看着眼前一幕, 这是在干什么? 在他记忆中,只有前些年开仓放粮时会如此热闹,人们如此着急。 阿斯尔一边听一边扫,很快他的动作就慢了下来, “哎!阿斯尔,你这小子偷懒啊,快点扫。” 不远处,衙门吏员破口大骂, 阿斯尔一个激灵,连忙飞快地扫了起来, 但,他还是有些心不在焉, 一直回想着那排队之人的交谈。 什么一转手就是十文, 一月三钱银子之类的话,不绝于耳。 甚至,他还听到了两人在为此争吵, 一人说五文,一人说十文,似乎价格不同。 如此复杂的场面让阿斯尔无法应对,脑袋也想不明白, 他只能一边扫一边看。 终于,在临近辰时的时候, 他将自己负责的一片地域尽数清扫完成, 阿斯尔直起腰,擦了擦脑门上的汗,感觉浑身燥热, 终于可以歇歇了。 阿斯尔无视了小伙伴邀请他一起去吃早食的邀请, 而是凑到了长队一旁,拄着扫把静静看着, 他要看看这里究竟在干什么! 若是有钱可以赚,他不介意当托。 是的,阿斯尔觉得,眼前这些人就是在当托, 这等活计他做过几次,都是酒楼开业, 还有一些骗子摊位,一次也是三文五文的。 “扫街一天十五文,若是能在这里排队再赚上十文, 啊不,五文就够, 我就比阿爹赚得要多了。” 他知道,父亲在豆腐坊帮人磨豆腐, 一天十五文不包吃住,很是辛苦。 阿斯尔没等多久,就看到康乐商行的伙计抬着一包包布袋走了出来, 放在门前摆放的长桌上, 还立起了一个牌子,上面都是他不认识的字。 “不要急不要抢,还有很多,每人限购一袋。” 阿斯尔看着布袋,心中若有所思, 去年年初打仗的时候, 买粮食就是这般光景,每人每天只能买这么一袋。 阿斯尔眼睛越来越亮,他觉得这个活自己也能干。 不多时,他就盯上了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人, 这人他认识,是城北有名的酒鬼, 前些日子都司发的猪仔被他炖了, 衙门将他关进大牢,前些日子才放出来。 酒鬼拿着手中布袋如获至宝,一边走嘴里还一边念叨着, “今日的酒有着落喽,这等好活,越多越好” 阿斯尔在身后悄悄跟着,眼睛越来越亮! 不多时,他便跟随酒鬼来到了隔壁街道的小巷子里, 在这里,早已经停了一些马车, 一名管事模样的人站在小巷口,盯着往来行人, 一旦有人拿着布袋,就能进去. 阿斯尔没有贸然靠近,而是在不远处等了一会儿, 很快就见酒鬼掂量着铜钱笑呵呵地走了出来,手里的口袋也不见了。 这让阿斯尔更为相信, 门前排队的那些人都是托。 没有犹豫,阿斯尔就这么大摇大摆地走到管事身前站定, “去去,小孩别在这添乱。”管事见他没有布袋,连连挥手。 “你这活我也可以干!”阿斯尔不慌不忙,声音沉稳。 管事有些狐疑地打量他一眼, “你是哪家的?” 阿斯尔脖子一梗: “我就住城北,早晨在安和街扫雪。” 管事眼睛一亮,能扫雪的大多是大宁城正儿八经过日子的百姓, 信誉自然是没的说, “你叫什么名字?” “阿斯尔,我阿爹在城北豆腐坊磨豆子。” “奥~原来是你啊。” 管事眼中闪过了然,乐呵呵地笑了起来, 转头就从怀中拿出了五张十文钱的宝钞递了过去, “小子,去康乐坊买一袋, 回来再给你十文报酬,干不干?” “干干干!!” 阿斯尔连连点头,他伸手要去拿钱, 但管事却将钱拿开,瞥了他一眼: “告诉你,不要想着贪钱, 若是你跑了,米氏会将你找出来。” 阿斯尔眼中闪过一丝忌惮, 他知道这是城中最大的几家商行之一,手眼通天。 “放心吧,我家就在大宁城!” “嗯,去吧,快去快回,明天还有。” “还有?”阿斯尔接过宝钞,愣在当场! “嗯,以后每天早上你都可以来这里拿钱去买一袋,一天十文。” 管事表情傲然,挥了挥手: “快些去吧,别耽误做事。” “哎哎哎,好嘞,我马上去!” 阿斯尔手中紧紧抓着宝钞,很快就回到了康乐商行门口, 他被眼前的场景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眼前的长队已经有了几个拐弯,人数比刚刚多了一倍不止。 场面十分喧闹,粗略扫了一圈,里面有不少熟人, 都是一起讨生活的苦哥们, 根本不可能掏出五十文来买白。 显然,他们跟自己做了一样的活计, 这让阿斯尔愈发兴奋,这个活好啊! 比扫雪还要好! 康乐商行二楼,刘黑鹰静静站在窗户后, 看向下方愈发增多的人群,脸色凝重。 他回头看向身后的胡小五,招了招手: “过来。” “大人。”胡小五凑近。 “看到下面那个孩子了吗,最末尾东张西望的。” 胡小五很快就找到了阿斯尔,点了点头: “看到了。” “派人去接触一二,这小子有做暗探的天分,看看他愿不愿意为我们做事。” “是!” 说完之后,胡小五就转身离去. 雅蓉靠了过来,挽住了刘黑鹰的胳膊,柔声道: “大人,这个孩子有什么特殊的吗?” “善于观察,勇于尝试,这是成功的关键。” 刘黑鹰眼睛滴溜溜一转,淡淡道: “在安和街的扫地名单中,十八岁以下的只有一个, 应当就是他了,蒙哥阿斯尔。” 雅蓉略有诧异地看了身旁之人一眼: “将军,您的记性这么好?” 刘黑鹰双手叉腰,露出一丝笑容: “虽然有靠山,总要有些真本事。” “将军您真厉害。” 雅蓉温婉一笑,看向下方排队的长龙,明媚的眸子中全是兴奋, “将军,就算是这么卖,一日也能赚不少银子。” 刘黑鹰笑了笑: “根我的测算,最开始一天只能卖三千斤, 卖多了坊那便循环不过来。 若是一斤能赚二十文,这一天就是六十两, 一月一千八百两,一年二万一千六百两,赚得也够多了。 更何况,等大雪天气过去, 从北平往这里运的道路通畅了,一天卖六千两应当也成。” 雅蓉美眸连连闪动,呼吸都屏住了: “大人,那一年能赚四万两银子呐。” “只要草原贸易不断,应该赚得更多。” “只要将军您不查,这等赚钱的好买卖,怎么会断?” 雅蓉声音轻柔,充满了贤惠, 整个人像是被泡在了蜜罐里。 刘黑鹰摇了摇头: “说不准啊,现在边疆的权贵都在卖, 咱们卖地还算晚了, 到时候海量的白进入草原,总会冲击价格, 不过你不用担心. 价格的波动与你无关,你该怎么卖就怎么卖,这是个长久生意。” 雅蓉点了点头, “大人说的是,五十文一斤白,这的确是个好生意, 只是咱们一年都能赚几万两银子, 城中那些权贵还不知要赚多少,倒是让人眼红。 就算是翻十倍也能赚四十万两!” 刘黑鹰嗤笑一声,看着下方那些火急火燎拿着布袋往隔壁街道冲的百姓,发出一声冷笑: “小蓉啊,云儿哥说得没错, 有权就有钱,他们赚四十万 一大半都要给都司,落不到他们手中。” “还有这事?”雅蓉有些吃惊, “米辰交七成,胡崇义等人交八成, 甚至还有一些为了开辟商路,愿意交九成的。” “天哪.” 雅蓉红唇张大,她有些不敢想象, 去年还一穷二白的都司,明年就要有几十万两银子入账。 刘黑鹰搂着她的细腰,轻轻抚摸衣襟的绒毛: “想要赚钱. 云儿哥有无数法子,他只是懒得干, 白此事要不是旁人搞得太过火,我们也不干。 只是虽然我也懂流水不腐的道理, 但百姓们有了钱. 对官府有什么好处,我还看不透彻,得再看看。” “陆大人知道吗?” “云儿哥自然是知道的,他还与我说 凡是那些恶意竞价, 给的钱低于十文的,统统抓起来。 还说什么不能卷,这是恶性竞争,最后谁都捞不着好。” “陆大人为国为民,大宁.出了一个英雄豪杰。” 说完,雅蓉搂紧了刘黑鹰的胳膊,将他夹得紧紧的: “妾身也有自己的英雄豪杰 只是妾身有些担心, 此等事若是事发, 银两如此多,怕是没法交代。 日子好不容易安稳下来,妾身.不想失去这等日子。” 刘黑鹰眼神冰冷,摸了摸雅蓉的小脑袋,嘴角勾起一丝冷笑: “放心吧,城中大户走的渠道都是白松部, 到时候白松部一没,再将城内的人一抓,谁能找到证据?” 雅蓉一愣,瞳孔略微放大, 再一次露出惊容,明白了那位大人想要干什么。 两头吃,两头堵。 走私事毕,从头到尾这一条线上的人,谁都跑不了。 她慢慢转动脑袋,看向楼下排队的诸多百姓, 到了那时候,受益的只有都司与其中百姓。 雅蓉嘴唇干涩,眼中闪过一丝害怕, 如此翻脸不认人的手段,她只觉得浑身冰冷。 到了下午,城北康乐商行门前更为热闹, 排队的长龙已经到了街道尽头, 好在今日出了太阳,有几分暖和。 “一趟五文,没有买得来.” 一旁街道已经有人开始公然吆喝, 不少人纷纷汇聚,争着抢着挤到前面。 背着竹篓提着浆糊罐子的杨士奇与解缙驻足查看,眉头紧皱,眼中带着浓浓的疑惑。 尤其是解缙, 他聪明绝顶,但却不知道城中这是在搞什么鬼: “士奇兄,他们这是在干什么??” 杨士奇脸色略有凝重,沉声道: “可能是有人在囤积白吧。” 解缙若有所思地想了想,频频点头: “有道理,这么便宜的白不买白不买,是要多囤一点, 这冰天雪地的,冲水极好。” 此话一出,杨士奇转头看向解缙,眼神中带着些许古怪, “大绅兄,你觉得他们囤积白是要冲水?” 解缙也愣住了,眨了眨眼睛: “不然呢?总不能是运到内地转卖吧, 都司已经派人把守了去往山海关的交通要道,不会有人不长眼的。” “呵呵.” 杨士奇算是懂了, 眼前这位聪明绝顶的天才,是真的不知道这世上阴暗。 “大绅兄,卖向关内能有几个钱? 卖向草原才是真的赚钱,至少.翻十倍。” 解缙挪动的步子猛地停住, 目光直勾勾地看向那吆喝着“五文”的管事, 眉头皱成了一个“川”字, “他们是要走私?” 杨士奇淡淡开口: “人因利而动,若不是能赚大钱,何必如此大张旗鼓地找人买。” 解缙愣在当场,看向那长长的队伍,忽然懂了 他拉起杨士奇,火急火燎地往回走: “走,士奇兄。” “去哪?” “回都司告诉大人!” 解缙满脸肃杀之气,他拉扯的又用力了几分。 杨士奇被他拽得一个趔趄,连忙挣脱: “你站住,别着急。” “不着急?如此光明正大地走私,简直是不把朝廷的脸面放在眼里!!”解缙破口大骂, “元人!蛮夷也!” “哎哎哎哎,你别着急.” 见他气势汹汹地要走,杨士奇连忙拉住他, “大绅兄你听我说!” “说什么!” “此事乃都司默许,你去说了也没用。”杨士奇简单直白, “什么?” 解缙愣在当场 (本章完) 第647章 君子为国执丈言 第647章 君子为国执丈言 临近傍晚,白日的太阳渐渐隐去, 乌云重新笼罩了大宁城,也笼罩了刚刚将要冒头的月亮。 安和街已经变得安静, 排在康乐商行门口的长队早在下午申时初,也就是三点左右消散, 解缙失魂落魄地走在康乐街, 看着大街上雪化之后露出的青石板,眼神空空洞洞。 他此刻内心受到了极大冲击。 中午时杨士奇对他说, 此事是都司默认,他还有些不相信, 但经历了下午的荒唐事之后,他相信了。 由于康乐街申时初就把白卖完, 一些拿了钱在排队的人就起了歪心思, 手中的五十文宝钞不打算还回去, 场面一时有些骚乱,各家的管事人手不足,也要不回来。 最后不知是谁报了官, 居然是城防军出面,将整个安乐街都封锁,交出五十文钱才能离开 而对这等收白之事却熟视无睹, 此等情况让解缙大受震撼,杨士奇亦是如此。 此刻,天色昏暗, 零星的烛火照亮了宽敞的街道, 也照亮了二人如行尸走肉一般的躯体, 解缙面容呆滞,走路踉踉跄跄, 杨士奇要好一些,他半生漂泊, 见过的阴暗事已经太多了,此刻已经缓了过来。 他转过脑袋看向解缙,嘴唇轻抿: “大绅兄,前面有酒楼,我等去喝杯酒暖暖身子吧。” 解缙循声望去,只见视线尽头有一名为“康乐楼”的三层酒楼, 此刻灯火通明,人来人往,十分热闹。 解缙略显呆滞地摇了摇头,指向了不远处的三明楼: “去那里吧。” 杨士奇知道他的顾虑,便轻轻点了点头: “好,我请。” 不多时,三明楼的雅间内, 二人对桌而坐,一旁放着温热的火炉。 桌上摆上了一个铜锅,里面弥漫着滚烫的清水, 几盘肉以及小凉菜围绕着铜锅摆放, 扑面而来的热气让二人都涨红了脸。 这时,小厮走了进来, 给火炉添了一些炭火,又放上了两碟白菜,笑着说道: “此乃我家特色,拿清水涮之,而后沾上佐料,极为美味, 与康乐楼的火锅大差不差,还请客官慢用。” 解缙呆呆地坐在那里,杨士奇朝着小厮勉强一笑: “多谢了,你先下去吧。” “好嘞。” 待到小厮走后,杨士奇看着眼前翻滚的清水锅,忽然笑了起来: “想必这三明楼是从康乐楼抄的。” 解缙看着铜锅中翻滚的清水, 隐隐约约能看到锅底的诸多香料, 他目光呆滞,怔怔地开口: “这三明楼胆子倒是大啊,康乐楼可是手眼通天。” 杨士奇拿菜碟的手一顿, 轻轻瞥了他一眼,知道他说的是什么, 等他将一碟白菜都倒入锅中之后,杨士奇才沉声开口: “大绅兄,事情还没有这般糟糕, 康乐楼与康乐商行都是正经做生意的地方, 今日那些白最后都落入了其他商行手中。” 解缙端起桌上酒杯,将其一饮而尽, 入口辛辣 一股热流烫开了他全身,眼眶都有些通红。 “士奇兄,这是以权谋私,罔顾国法!” “那些白从康乐商行卖出去,又被其他商行收取, 最后卖到哪还用想吗?不是北平就是草原!” 杨士奇端起酒杯, 将酒水一饮而尽,而后长叹一声: “城西官道上,都司已经安排了哨卡, 每日都有人值守,而在城门方向,白是重点搜查之物。” “那就只能卖去草原了,这是资敌!!” 解缙瞳孔收缩到了极点, 又将一杯酒水饮尽,而后忙不迭地再次倒满。 火锅煮沸,发出“咕嘟”“咕嘟”的声响, 杨士奇沉默不语,怔怔地看着翠绿欲滴的白菜在其中翻滚,一股清香弥漫, 但他此刻也没有多少兴趣。 沉默了许久,杨士奇缓声开口: “大绅兄,你我现在只能看到其中一隅,不能妄下定论。” “这还是一隅?城防军都在帮着商行收白,这分明是官商勾结!” 解缙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 杨士奇也不知该如何回答,只是长叹了一口气: “大绅兄,这个世界不是非黑即白, 我们只能看到卖收这一点点事, 都司后续的谋划,我等都看不到, 或许这是都司的什么谋划也说不准。” 解缙猛地睁大眼睛,声音严厉: “就算是有所谋划,也不能罔顾国法, 盐茶铁器都是禁止向草原之物, 都司作为朝廷北边军镇,怎么能带头做此事? 若是传回国内,岂不是人人效仿,大骂朝廷?” 杨士奇抿嘴沉默,长叹了一口气: “大绅兄啊,大宁也是明地,不是什么国外国内。” 解缙脸色一僵,又猛灌了一大口酒, “此地位于关外, 就连朝廷邸报都是一月一送,往来文书更是少之又少, 我等来到这里后,对于关内诸事都是两眼一抹黑,这不是国外是什么?” “好了好了,大绅兄.你我现在所做之事,不就是教化万民之事? 事情总要一步步做,慢慢来.” 说着,杨士奇拿起碗筷,叼出了几块白菜, 蘸着酱料就这么吃了起来,一边吃一边说: “大绅兄吃一些,暖暖身子。” 解缙有些懊恼地拿起一旁的一盘牛肉, 就这么一股脑地倒了进去, 杨士奇一愣:“大绅兄,牛肉到时候就煮老了。” “烂在锅里,总比放在外面不吃要强,咱们钱了。”解缙又将一杯酒吞咽下肚,脸色已经有了几分涨红, 二人推杯换盏,半个时辰眨眼而过, 雅间内弥漫了火锅的香气,还有一些蒸腾的热气, 二人相对而坐,身子有些歪斜, 解缙拿着酒壶,看着铜锅愣愣出神,语不惊人死不休: “士奇啊,我觉得这些商行背后,站着大人物, 要不然他们不会如此有恃无恐, 这是通敌啊,通敌!” “不要乱说。” 杨士奇垂着脑袋,有些昏昏欲睡,嘴里喃喃。 “我乱说?事情都摆在眼前了,我还乱说? 士奇兄,藏精于晦则明,养神于静则安, 我已经足够冷静了,也是在心中思绪良久之后, 才确定了这么一种可能, 我等不能因为身处大宁,就对这等事情视而不见啊。” “你觉得背后是谁?” 杨士奇眼神迷离地看着他,声音空洞。 “还能是谁?必然是陆大人啊,要不然这些城防军这么听话?” “掌管城防军的可是佥事谭大人” 解缙撇了撇嘴,呼吸猛地急促起来: “行了士奇兄,这等事情骗骗别人还成, 你我整日在都司里,听的事情还不够多吗? 谭大人现在对陆大人可是言听计从,就等着明年回应天了。” 杨士奇沉默当场, 手中狭长的筷子在锅里无意识地捞着,却夹不上来任何东西, 解缙眼中迷糊消退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坚定: “我要写折子,求陛下派出御史,彻查此等官商勾结之事。” 杨士奇怔怔地看着他,嗤笑一声: “大绅兄,你疯了吗? 陆大人就是都察院左副都御史,御史来查自己人?” 解缙呆愣当场,身子有些萎靡地佝偻下来,嘴里喃喃: “是啊.怎么可能查自己人呢?” 说完之后,解缙提楞扑腾地站起身, 第648章 利令智昏,祸国殃民 第648章 利令智昏,祸国殃民 左厢房之内,烛火点点闪烁, 屋内铜炉散发着温热气息, 使得坐在缝纫机后的陆云逸脸色有些涨红。 他死死盯着不停插下又回收的针头,若有所思, 脚下的踏板轻轻一踩,针头就开始上下飞速摆动, 陆云逸拽着布匹匀速移动. “哒哒哒”的美妙声音袭来,如此清脆悦耳, 但很快,针头就猛地卡住, 发出了一声类似于慌乱无措的“咯噔”声响, 缝纫机也连带着有所颤动, 枕头上下的穿刺也就此停了下来。 陆云逸看着眼前一幕, 忽然生出了一阵烦躁,不由得破口大骂: “他妈的这怎么弄?给点面子行不。” 骂完之后,陆云逸喝了一大口茶水, 伸手揪住长针用力将它从貂皮中拔了出来, 转而重新在机头上穿线,摆正貂皮位置, 这一举动,他已经重复了无数次。 “貂皮太硬了?还是针有问题,怎么人拔得出来,机头拔不出来?” 陆云逸觉得自己一个头两个大, 眼前这台缝纫机已经是第三十九台试验机了, 已经能顺畅地完成两层布匹的缝制, 并且故障率很低,就算是出了岔子,维修保养也十分简单。 但偏偏,就是在貂皮这等珍贵材料上总是出岔子。 要么是针拔不出来,要么是线在背后无法做到打结,总之哪哪都是问题。 陆云逸拿着貂皮站起身, 走到明灯前仔细打量上面的一个又一个针孔, 他知道,再这么执拗试下去一定没有好结果, 不如先找到问题. 可问题出在哪呢? 陆云逸从来没有做过裁缝,简直是一头雾水! 深吸了一口气,陆云逸噔噔噔地走到房门口,用力将房门拉开, 试图用冷风来吹散心中烦躁。 冷风扑面而来,让陆云逸的呼吸都变得一滞, 但很快,当看到眼前的场景之后,陆云逸表情更为呆滞。 眼前,解缙与杨士奇嘴巴被死死堵住, 被四名军卒架着,手忙脚乱地抬了过来, 军卒也看到了站在衙房门口的陆大人, 场面一时间有了停滞与尴尬。 冯云方回头看了看大人,连忙小跑着上前,呵斥: “你们干什么!” 军卒手忙脚乱,七嘴八舌地开口解释, 冯云方一边听,一边闻着他们二人身上的酒气,脸色愈发古怪。 “行了行了,将他们放在这,你们回去。” 冯云方挥了挥手,示意亲卫们过来扶住他们。 而后他来到陆云逸身前, 将刚刚得知之事说了出来,听得陆云逸愣在当场。 他缓缓摇了摇头,叹息一声: “将他们都扶进来吧,准备两碗蜂蜜水给他们。” “大人,要不将他们送到厢房安置吧。” 冯云方有些忌惮地看了看几乎要陷入疯狂的解缙。 陆云逸摆了摆手:“快去。” “是!” 不多时,二人被按在了衙房的椅子上, 手中都捧上了一杯热茶,模样有些狼狈 但他们经过一番折腾,眼神中的朦胧也消散了少许! 尤其是杨士奇, 他此刻已经彻底清醒了过来,脸色漆黑如墨。 陆云逸拿着貂皮在二人身前踱步,有些古怪地发问: “说说吧,你们二人是在都司待够了,想要上天?” “不不不大人,学生不敢。”杨士奇连忙摇头, 倒是解缙,眼眶通红地看着他,其中布满血丝: “陆大人,我想听一个解释, 为何都司助纣为虐,与民争利,还纵容走私之事发生。” 陆云逸听后,轻笑一声: “就因为此事,你们就喝了酒来都司大吵大闹?” 到了此时,杨士奇也瞪大眼睛,仗义执言: “大人!官商勾结不可不防啊, 刚刚学生见到了段大人与一众商贾谈笑风生, 其行为.让学生脊背发凉!” 解缙更是直接: “邪臣之蔽贤,犹浮云之障日月也!” 这是汉代陆贾所言, 说是官场之中,一些奸邪之臣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获取更多私利, 不择手段地蒙蔽君主,阻碍贤能之士进入朝堂。 他们如同浮云,遮挡了君主的视野, 使得朝廷无法任用真正有才能的人。 陆云逸知道他的意思,但没有计较, 而是慢慢坐了下来,看向二人,淡淡开口: “你们说的是白一事?” “正是!”解缙坐直身体。 “此事干系甚大,你们不知道也是理所应当,不必深究。”陆云逸摆了摆手。 “食禄者不与民争利!”解缙猛地瞪大眼睛! “呵” 陆云逸嗤笑一声,抿了一口茶水,有些感叹地长叹一声: “解缙啊,你心思极为纯良,本官不与你计较, 但你这明里暗里讥讽本官, 是觉得本官听不懂吗?就你饱读诗书?” “大人听得懂就好。”解缙脖子一梗,反而更加神气。 “大绅兄,不得无礼!”杨士奇连忙劝阻。 “哎。”陆云逸招手制止: “让他说看看《太平十策》中有没有什么法子, 让百姓一天能白得十文钱, 又或者让他们在这冰天雪地里有事可做。” 解缙呼吸一滞,整个脸顿时涨得通红, 自从来到大宁之后,见到了大宁城中的诸多模样, 他也意识到了《太平十策》中有多么幼稚之语, 所以他最近都不怎么想提此物, 一旦提起来,他的十根脚指头都要紧扣地面, 现在更是让他羞愧难当。 “陆大人,太平十策固然没有法子能做到如此, 但都司如此行事乃荒谬, 更是罔顾国法,错上加错。” 陆云逸无奈地摇了摇头,点了点解缙,笑着说道: “解缙啊,两年之前你在武英殿中侃侃而谈,大谈《太平十策》时, 是否觉得自己之言绝无一处错漏,自己更是不可能错?” 解缙脸色一僵。 “现在呢?对于两年前之言是否觉得羞愧难当?” 陆云逸继续出言调侃, 因为缝纫机带来的烦躁都削减了不少, “换句话说,你又怎么知道你所说,是对是错?” 解缙一时语塞,不过他很快反击: “解缙不知今日所言对错, 但知道大明律之对错, 如今之事就是一错再错,更是罔顾国法之举。 至于那所谓的十文钱, 若是因为这等蝇头小利而罔顾国法,这等钱不要也罢。” “为什么不要?”陆云逸露出诧异,侃侃而谈: “一天十文钱对于你来说可能不屑一顾, 但对于城中百姓来说, 可是一笔不菲的收入,能支撑他们一日三餐, 你就这么三言两语地不让人家挣这笔钱,有些不近道理了。” 解缙语气愈发激昂: “百姓虽慕十文之利, 然《论语述而》有云, 不义而富且贵,于我如浮云, 若因此坏了朝廷纲纪, 他日奸佞横行、民怨沸腾,岂不因小失大? 望大人以史为鉴, 莫做那‘利令智昏,祸国殃民’之辈!” 陆云逸笑了起来, “书读得多就是好啊,出口成章,满嘴仁义道德, 但.解缙啊,我来告诉你, 城北这些草原人听不懂你说的什么, 更不知道什么是不义之财, 他们想得很简单,有钱就去赚,这样才能吃得好过得好, 或许就是这每日十文钱,用五文攒五文, 日后家中有个什么小病小灾,也能去看看大夫。” 陆云逸笑着起身,踱步至窗边, 指尖轻轻叩击着窗棂,望着窗外呼呼冷风: “你说得极好,而且引经据典。 但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 连饭都吃不饱的人,哪有余力去空谈道义? 且看这大宁城内, 去年冻死多少饥民?你可知道?” 解缙摇了摇头 “本官告诉你,仅仅是文书中记载, 就有一千三百九十一人,八成在城北。 去年草原大雪,几个小部都没了活路,前来投诚, 但都司却拒收了, 他们都冻死在了城外,你知道有多少人吗? 将近六千啊,妇孺孩童过半,尸骨遍野, 尸坑就在城北五里的树林旁, 往下挖一尺就能看到,你可以去看看。 本官费尽心思,生生从这些商贾手中抠出十文钱发给他们,反倒成了过错?” 他忽然转身,眼中笑意褪去,神色凝重: “你说律法如山,可律法若不能活人,就是一纸空文! 当年范仲淹在杭州,谷价暴涨时非但不抑价, 反而下令涨价,世人皆骂其昏聩,可结果呢? 商贾闻风运粮,粮多价自跌,百姓终得活路。 其中取舍,死守教条是不行的。 更何况.这里可是关外, 你们都是江西人,生在富庶之地,鱼米之乡,根本不拿这大宁城当回事。 但本官可是大宁人啊, 往前倒十五年,本官就是关外草原人, 若是机遇不够,去年在城外冻死之人, 或许就有本官的尸骨,哪还有工夫来听你叨叨。” 说着,陆云逸翻腾着手中貂皮,直言道: “本官今日行非常之事,便是要在这冰天雪地里凿出一条生路! 你若真有济世之才,就该想想如何让律法长出血肉, 而不是站在云端,拿圣人之言压人!” 解缙猛地站了起来,还想要说话,但陆云逸抬手制止, “你们回去好好想想, 如何才能让这个冬天的大宁城不冻死人, 想出一个完善妥帖的法子,这等事本官自然就停了。 好了,回去吧。” “云方啊,将他们送回家。” “是!” 冯云方走了进来,瞥了他们一眼,转而说道: “大人,张怀安求见。” “他还没走?”陆云逸有些诧异, “冯云方笑了笑: “张大人与王鼎他们这些日子都是子时才离开衙门,只比大人早一点。” 陆云逸笑了起来:“倒是用功啊。” 他借着看向解缙与杨士奇: “看看.你们二人都有工夫去吃酒,还有什么不满的?” “好了,让张怀安进来。” 不多时,解缙二人离开, 蓬头垢面,眼中布满血丝的张怀安冲了进来, 一进来,他就火急火燎地冲到桌案前,将一本厚厚的文书放在桌前, “大人,您来看看” 陆云逸看着桌上那半个脑袋厚的文书,有些呆愣: “这什么?” 张怀安解释道: “这是属下所做的准备事宜, 其中有粮草、军械、人员调配, 本想着给刘将军看, 但他去城外粮仓清点存粮了,就想着给您看看。” 陆云逸整个人忽然萎靡下来, 看着眼前半个脑袋高的文书久久不语, 最后,他叹了口气: “行了,放这吧,明早再来。” 张怀安顷刻之间激动万分,身体挺得笔直: “是!” “那大人我先走了。” 陆云逸摆了摆手: “明早别来太早,这么厚得看一会儿。” 张怀安讪讪一笑,“是!” 等张怀安走后,冯云方走了进来, 看了看放在角落的缝纫机, 又看了看桌上文书,几次欲言又止。 “想说什么就说,怎么回了大宁还婆婆妈妈了。” 冯云方挠了挠头,发问: “大人,您.今晚不打算回去了?” “派人回去跟夫人们说说,就说衙门要审核过年的预算,走不开。” “呃是!” 冯云方就要转身离去, “等等。” 陆云逸从文书中抽出脑袋,靠在椅子上看向他: “城南头王婶家的女儿来了吗?” 此话一出,原本就欲言又止脸色古怪的冯云方, 一下子变得腼腆起来,整个脸红彤彤的! “大人.昨日已经来了,一同来的还有王婶他们。” “是嘛,他们也来了?” 陆云逸坐直身体,眼中闪过惊喜: “人家姑娘怎么样,见了吗?喜欢吗?” “呃” 冯云方支支吾吾,最后点了点头: “长得俊俏.是个极好的姑娘。” 陆云逸十分欣慰地长舒了口气,问道: “好啊.什么时候成婚?” “大人,日子还没定.可能要明年开春。” “开春好,开春要种番薯,到时候沾沾喜气, 对了他们住在哪?” “住在属下家中。”冯云方更加局促, “啊?” 陆云逸一呆,很快就笑了起来: “这样啊还没成亲就同床共枕,这倒是很超前啊。” 冯云方有些震惊地抬头看去, 只觉得头皮发痒,像是在说“您怎么知道的!” 陆云逸没有理会,而是想了想,说道: “这样,放你两天假, 带着他们逛逛大宁城,置办一些衣物以及吃食, 带着人家姑娘挑选一些首饰, 人家为了你这个金龟婿一家人都来了,那可不能怠慢。 至于值守,调卢康过来,他办事也极为利索。” 冯云方连忙开口: “大人,他们已经与属下说了,公务要紧。” 陆云逸摆了摆手: “别说这些没用的, 整日操持公务,那这日子过得有何意思? 快回去吧,把今天米辰送来的那些草原特产都拿回去, 那都是好东西,我吃不惯。” 冯云方犹豫了片刻,见他低头准备翻看文书,便说道: “是,大人。” 等他走到门口,身后又传来声音让他顿住脚步, “对了,明日别忘了来都司,临近年关, 都司准备发一些粮油米面,再将今年的赏钱发下去。” “是!”冯云方声音铿锵有力,走了出去. 城外十里,大宁前卫军屯粮仓, 刘黑鹰站在出粮口前,双手叉腰, 看着被砸开,空空荡荡的粮草,满脸凶悍! 周遭,百余名披坚执锐的军卒手持长刀与火把,照亮了略显冷清的营地。 刘黑鹰嗤笑一声,声音滚滚: “谁来给本将解释解释,这粮呢?粮去哪了?” (本章完) 第649章 事闻风动,粮草长脚 第649章 事闻风动,粮草长脚 “粮粮.” 大宁前卫负责屯田的佥事结结巴巴地凑上前,脑门满头大汗, 黑夜中,冷风吹过,却吹不散他心中慌乱。 “粮食.卑职下官” 刘黑鹰猛地转过身,手中长刀应声而出, 就这么直挺挺地架在了他的脖子上,眼露凶光, 周遭之人见到这一幕都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结结巴巴的,给本官一个解释。 账册上写得满仓,里面却是空仓,真是见鬼了。” 那人满头大汗,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脑袋低垂,不作言语。 刘黑鹰视线扫过四周, 看着那些满脸无辜、惊骇、不知所措的吏员官员,发出了一声冷哼: “军屯就在大宁城外, 就这么在都司眼皮子底下被掏空了?” “本将若不是今日突然到访, 是不是这太平盛世还能继续维持?” 无人说话 只有发丝与衣袂在风中飘荡, 一同飘摇的还有他们那惶恐万分的心。 “都哑巴了吗?” 刘黑鹰的声音向四外扩散, 惊走了不知多少在黑夜中盘旋的飞鸟。 他看向大宁府尹洪忆山,眸光如电: “洪大人,若是没有记错, 大宁城附近的军屯、良田、军械都是由府衙派人清点, 这里能否给本将一个解释?” 洪忆山战战兢兢地站在那里, 嘴唇干涩到了极点,喉咙不停滚动, 只觉得周围冷风如刀一般剐蹭着他的喉咙。 “这这.刘将军,下官也不知啊。” “不知?好一个不知。” 刘黑鹰收起长刀,看向在场的诸多军卒,声音冷冽: “将在场的诸位大人都请回都司,好好冷静冷静, 至于这粮仓. 就这么放着,看看明日会不会突然填满!” “是!” 周遭军卒不由分说地走上前, 将在场几名位高权重的大人都架住。 返程途中,刘黑鹰骑在战马上, 脸色凝重到了极点,眼中阴霾一闪而过, 若不是年底清账,经历司重新制作文书, 他还无法发现其中端倪, 本想着来看一看,就算少一些也无妨, 大不了以后填上去再好好登记在册便是。 可没想到,今日这心血来潮走一遭,可谓是大大的惊喜。 “是谁拿走了粮食?” 刘黑鹰百思不得其解, 最近大宁又没有战事,都指挥使周兴又是一个酷烈之人, 在他眼皮底下偷粮食,这不是找死的行径吗? 难道是在周兴离开之后才偷的? 看的就是云儿哥无法掌控局面? 这么一想,刘黑鹰的脸更加黑了几分, 若是有人如此光明正大地挑衅,那还真得以儆效尤 “妈的,真是给脸不要脸.” 大宁城厚重的大门打开,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前往都司, 刘黑鹰处在队伍正中, 看着黑夜中有着点点光亮的大宁城,似乎听到了屋中的欢声笑语, 这两个月来在大宁城的所作所为, 可谓是让城中彻底安静了下来, 明人百姓以及草原百姓都不曾闹事, 日子眼看一天好过一天, 现在居然发生了这等事, 简直是荒谬,岂有此理! 这时,胡小五扯着战马靠了过来,低声说了句: “大人,东西两个方向有人探查,行踪隐秘。” 刘黑鹰的眼睛一下子就眯了起来,眼中冷光一闪而逝, “有人要动手?” 胡小五脸色略有凝重,缓缓摇了摇头: “应当只是探查,隐藏在黑暗中,人数应当在八至十人左右。” 刘黑鹰挺直腰杆,身躯跟着战马轻轻摇晃,淡淡开口: “跟上去,看看是谁家的眼线。” “是。” 胡小五悄无声息地退了过去。 不多时,整个队伍后方猛然生出一阵骚动, 嘈杂的声音一下子打破了夜晚寂静, 让队伍中的不少人回头望去,警惕地看着四周。 就在这时,前方队伍中有两道黑影在经过阴暗处时,悄无声息地脱离队伍, 只留下两匹空空荡荡的战马在慢慢走着, 周遭军卒十分娴熟地更换位置, 很快就将两匹空荡的战马挤在中间。 做完这一切,刘黑鹰才将视线从后方挪了回来, 同时隐晦地扫视一圈,轻哼一声, “走。” 临近子时,都司内亮光之地少之又少, 只有门房、经历司、断事司以及左厢房还点燃着烛火。 巡逻的军卒看着为数不多的灯火,眼中闪过一丝钦佩。 屋中,陆云逸正皱着眉头看着张怀安所做的军备文书,脸色有些凝重, 桌上除了那本已经被翻到一半的厚厚文书之外, 还有一些他测算的草纸, 地上也已经有了几十个纸团,一个又一个的数字浮现。 正当他测算战马的粮食之时, 门外突兀传来了一道喊声, “大人,刘大人带着不少人回来了,像是发生了什么事。” 陆云逸笔锋停顿,猛地抬起头:“进来说。” 亲卫卢康走了进来,脸色有些古怪,沉声道: “回禀大人,据城内巡逻军卒回报, 刘将军好像抓了一些人回来,就连府衙的洪大人也在其中。” “洪忆山?”陆云逸眼中闪过一丝问询。 “正是。” 陆云逸手中毛笔转了转,墨水撒了一个半圆, “我知道了,等黑鹰回来后,让他过来。” “是!” 卢康离开房舍后,陆云逸面露思索, 看向了桌上厚厚的一摞文书, 那是昨日府衙交上来的统计文书, 其中有一大半是明日要发赏钱的卫所。 想着想着,陆云逸嘴里发出一声轻笑: “古怪,古怪啊” 陆云逸低头继续看文书,一边看一边测算. 就这样,两刻钟之后,门外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刘黑鹰就这么直愣愣地闯了进来, 身上甲胄碰撞的嘎吱乱响, 整个充满煞气,像是刚刚从战场归来。 “云儿哥,出事了。” “什么事?火急火燎的。” “大宁前卫军屯粮仓是空的。”刘黑鹰言简意赅, 陆云逸原本还在飞速挪动的笔锋一下子停住, 瞳孔略有收缩,缓缓抬起头来: “看过了?” “嗯空的,整个出粮口被砸得一干二净,却没有粮食涌出来。 事关屯田的佥事以及统计的洪忆山都被当场扣下,现在关在会客厅。” “呵” 陆云逸放下笔锋,将身子靠在椅背上, 嘴角扯动,似笑非笑: “你觉得是谁干的?指挥使曲清风知道吗?” “定然与他脱不了干系,今日他递交文书时还言辞凿凿地说, 大宁前卫已经做好了任何准备工作,都司可以随便查。” 刘黑鹰脸色古怪,声音都有了一些变化。 “对了,回来的时候有人暗中窥探, 小五已经派人跟上去了,不知能否有收获。” “我还派人留在了大宁前卫附近, 看看今晚会不会有人找补,将粮仓重新填满。” 陆云逸轻轻点了点头,思虑片刻,沉声道: “既然军屯粮仓空了, 不论曲清风知不知晓,他都脱不了干系, 明日就是各个卫所发赏银的日子,有恩就有威, 先暂停大宁前卫的赏银发放。” “是!” 刘黑鹰眼中凶光一闪而过: “我这就命人修改文书,那今夜就开始审讯?” 陆云逸点了点头: “审吧,看管的吏员以及主事, 还有负责此事的卫所佥事,都开始审。 找出粮仓是什么时候被搬空的,这个时间很重要。 都司内有些乱子也是理所应当,跳出来正好, 若是他们藏起来,咱们还不好找。” “是那云儿哥,我先去了。” “去吧,忙完这段时间,让你安心休假,在家里陪夫人。” 陆云逸继续将脑袋低下,看着桌上文书, 刘黑鹰没有说话,只是脸色变得古怪, 这等话他听得耳朵都已经起茧子了。 翌日清晨,一晚上兴奋无比, 只睡了不到两个时辰的张怀安兴冲冲地来到都司, 看了看门前稀少的行人, 张怀安觉得.自己不能这么快就去,应当等一等. 于是,他就去了位于都司后院的食堂, 准备去那里大吃一通,也想一想对于大人的应答。 等他来到这里后,进入其中, 一眼就看到了几个陌生的身影坐在那里,狼吞虎咽地吃着早餐。 他们膀大腰圆,脸上大多沧桑开裂, 年纪从三十多岁到五十多岁各个阶段都有, 虽然年龄不同, 但他们说话的嗓门极大,在食堂中尤为明显。 张怀安略作思量,眼中便闪过一丝了然, 这些人应当是各地前来的卫所指挥使, 临近年关之时来到都司述职。 他默默装好了一大碗稀粥,两个鸡蛋,一块水煮羊肉,两个干饼, 而后走到他们不远处坐下,默默吃着,竖起耳朵。 最开始他们说的都是一些家长里短,以及最近这段时间遇到的诸多困难, 但慢慢地, 他们的声音就压得很低,也带上了几分郑重。 “昨日城外出了大事,你们听说了没有?” “什么事?” 不止一人面露疑问, 张怀安的耳朵也竖了起来,不动声色地听着。 一名四十余岁的中年人舔了舔嘴唇, 吸溜了一口稀粥,狰狞地笑了起来: “粮仓出事了?” “快点说,别卖关子。” 中年人这才笑了笑,将声音压到极低,身体也向前探: “大宁前卫的军屯仓库空了。” “空了?” 压抑的气氛被瞬间打破,声调也猛地拔了起来, 不止一人猛地坐直身体,面露荒谬,脸色来回变幻。 张怀安咀嚼的动作也略有停顿, 心湖却掀起了波涛汹涌,开始翻腾, “怎么可能?大前日我还去看过, 满满登登的全是粮食,怎么会空了?” 张怀安竖起耳朵仔细听着, 最后发现的确是大宁前卫没错, 这个地方他绝对不会记错, 因为他布置的方略中, 一部分马匹的粮食是来自大宁前卫, 他为了稳妥起见,也亲自去勘探过,确保粮草万无一失。 至于为什么这么做 他父亲曾经说过,关于粮草军械一干事务, 旁人说的一概不可信,要亲身实地探查, 有多少就是多少,也不要信什么过几日就来新的,就按现在的粮草布置方略。 这话他记得很清楚,因为父亲总是念叨。 “大前日还有,前后不过三天的工夫,那么多粮草就不见了?” 张怀安咀嚼的动作一下子慢了起来,眼中凝重几乎无法压制。 很快,他又变为了狼吞虎咽, 不到半刻钟,他就将一大盘东西塞进了肚子里, 而后站起身放下餐盘,神色如常地走出食堂。 等到走出食堂后, 他的步子猛地加快,直愣愣地朝着左厢房而去。 不多时,他见到了亲卫卢康, “大人在吗,我有要事禀告。” 卢康示意他等一等,而后转身进屋问询,不多时他挥了挥手: “大人让你进去。” 张怀安点了点头: “多谢。” 屋内,不似外边那般严寒,温热的气息铺满了整个衙房, 其中摆设与昨日来时一般无二, 甚至那缝纫机上的貂皮都没有变化位置。 唯一有变化的,就是陆大人所在的书桌旁, 地上已经多了将近二十个纸团, 能隐隐看到透过褶皱露出来的墨迹。 而桌上的厚厚文书, 此刻也已经翻到了最后,只剩下薄薄一层, 此刻,张怀安眼中却没有应该有的欣喜,反而笼罩了一层阴霾。 他明明已经去看过了,但粮草还是莫名其妙地丢了, 这若是真打起仗来?那岂不是要命? 陆云逸坐在那里,头也没抬地说: “先坐着等会儿,让你晚点来不听,文书还没看完。” 说着,陆云逸又翻了一页, 拿着毛笔在脑袋上挠了挠,对上面的数字开始飞速测算, 但很快,他就发现张怀安不仅没有去一旁坐着,反而直愣愣地站在那里, 陆云逸抬起头:“怎么了?” 张怀安一个激灵,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 “大人,大宁前卫的粮仓大前日我去过,那时还是满仓” “嗯?” 陆云逸将要低头的动作一下子停住, 猛地抬起头来,略作思量后便说道: “马匹的粮草你实地勘察过?” 张怀安用力点了点头: “勘探过,拿的段大人的腰牌,就在大前日午时。” 陆云逸听闻此言,脸色顷刻之间变得充满玩味, “这么说来.粮食就在这两天不翼而飞了?” “你确定是满仓?不是被人诓骗?” 张怀安连忙摇头: “大人,我爹整日与我说粮仓的重要, 属下也知道几种探查粮仓的法子, 甚至属下还爬进去看了,没有问题。” 听了这番话,陆云逸嗤笑出声,嘴角涌出一阵莫名: “那还真是奇怪啊,难不成粮食长脚跑了?” “属下也觉得万分奇怪, 在食堂听到这个消息后,就火急火燎地赶来禀报。” 陆云逸点了点头表示知晓: “这次你可是帮了大忙了。” “不敢,这只是属下无意为之。” “话不能这么说。” 陆云逸将毛笔放下,摆了摆手: “所做即所得,若是你做事不认真, 粮食没了的时间也不会被你掌控, 同样的.若是黑鹰没多一个心眼去探查, 这粮食啊,还真是不翼而飞了。” “刘将军?” “嗯,他昨日发现文书中有些纰漏,想要去现场探查一番, 本想着缺一些少一些就这般了, 没想到.整个粮仓都空了,真是骇人听闻。” 说到这等荒唐事, 陆云逸甚至都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摇头。 “先不说这等烦心事了,说说你这文书吧。” 张怀安马上站直身体,神情严肃地等着。 陆云逸略作思索,沉声开口: “总体上来说差强人意, 在一部分方略中,还有很大的改善可能, 而且这份文书不能作为真正作战的储备文书。” 张怀安原本脸上浮现出喜色,可旋即就愣在当场: “为何?求大人解惑。” (本章完) 第650章 霜打的茄子 不能用的文书 第650章 霜打的茄子 不能用的文书 陆云逸看了看自己测算的诸多文书,沉声道: “这份文书做得一板一眼, 其中诸多账目十分清晰了然,是一本好的方略, 但若是用在战事上,就太过规整了,没有多余的冗余设计。” “冗余?” 张怀安面露疑惑,嘴里喃喃念叨着。 陆云逸继续说道: “对,战场的最大变数是人, 这不仅体现在正面或者侧面的厮杀战场上,还体现在双方的军营中, 一个个军卒不可能按你规划的那般, 整整两个月都一板一眼地吃饭睡觉歇息, 甚至毫不夸张地说,在整个两个月的作战中, 能有那么几日是按照规划地吃饭睡觉就已经是难得一见了。” 张怀安面露疑惑,继续发问: “敢问大人,这是为何?” “按照你的测算,军粮中米面肉配比为七比二比一, 这很好,但这也仅仅是在战事初期能够维持, 这时候军卒体力充沛,尚能按部就班进食。 可到了中期,战线胶着,伤亡数字日日攀升,军卒们还能对定量的糙米咸菜细嚼慢咽?” 陆云逸将文书翻动,惊得烛火都轻轻闪烁: “那时候,有人抢肉干充饥, 有人为多领半碗稀粥斗殴, 原本规整的配给制度,不过是张一碰就碎的薄纸! 你要记住,你面对的不是平日里温顺的百姓, 而是手拿长刀身穿甲胄、经历过厮杀心有戾气的军卒, 在营寨中,一个眼神有时就是一场争斗厮杀, 更不用说一碗粥,一块肉了。 所以,为了保证充足的粮食供应以及满足军卒需求, 通常都是有极高的冗余设计, 就如运粮一般,从直隶往北平边镇运粮, 至少要多准备一倍的粮食才能启程, 就算如此 在洪武十七年时,天降大雨, 等到了北平,剩定的粮食只有五成。 这时,你作为上官,能怪运粮的民夫吗? 只能怪制定方略的都督府参谋, 就算是无辜,也要被免职,因为做了不称职的事。” 张怀安喉结动了动,嘴唇有些干涩,他有些懂了。 陆云逸看着文书,继续说道: “到了决战阶段, 军心惶惶如惊弓之鸟,身体疲惫不堪,心理上濒临崩溃。 你要记住,这不是儿戏, 是真刀真枪的厮杀, 要让军卒们用命去填补战线, 让他们去送死, 这个时候,若还是只吃米面,不见酒肉, 只怕未等敌军攻城,营中便要起哗变! 就算是死囚,最后一顿还能见个荤腥,喝一碗烈酒, 咱们大明军中精锐,不至于连死囚都比不上吧。” 张怀安冷汗都流了下来, 他这一晚辗转反侧,想的就是今日技惊四座, 眼前大人大为震撼,直呼“怀安大才!” 但现在,事与愿违, 他这么一听,已经能想到自己带领军卒兵败的场面了。 “为什么军中虽禁止饮酒,但要常备酒水?你要好好想想。 规矩在生死面前只是一纸空文, 一味地遵循规矩,这仗还怎么打? 难不成敌我双方都拉出一队人马, 在平原上对着冲锋?这怎么可能嘛。” 深吸了一口气,陆云逸解释道: “规划要像灶上的铁锅,得留够翻滚的余地。 米面是根本,肉菜是调剂, 可真正救命的,是那点让军卒明知违规也要争抢的‘多余’, 若把一切算得太死,就好比在铁锅边焊死了锅盖,迟早要炸!” 张怀安已经满头大汗,嘴唇也带上了一丝菜色, “大大人,属下知错。” “有问题就去解决,认错有用还要军律作甚。” 说完,陆云逸抬头看了看张怀安,笑着说道: “此等方略,按照军律要革职查办, 你先记在心里,警醒自己。” “是” “嗯再说说别的问题。” 张怀安面露呆滞,腿脚一软,如丧考妣: “还还有?” 陆云逸抬起头来,略带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你是第一次做这等文书,若只有这一点问题,你岂不是惊世大才?” “呃” 张怀安无言以对,默默听着。 陆云逸指尖划过文书上密密麻麻的行军路线图,淡淡开口: “你将运粮队伍每日行军里程定死在三十五里,这不对。 虽说牲畜驮运相对灵活,有时能跑五十里, 但如果是山区或路况差的地方, 骡马车辆行进困难, 日行可能只有二十里左右,牲畜驮运也会受到影响。 这里还是关外, 就算是没有雨雪,也有大风,那就更慢了。” 他继续翻看,红笔重重戳在一处河谷, “过来,看你这条路, 此处看似捷径,实则三面临崖, 若敌军在此设伏,连回旋余地都没有! 你这是送死,不是行军!” “还有,粮草运输向来是相互争锋之地, 敌军在哪里可能来袭,应对措施是什么? 这些都没有。 若是按现在的方略运粮, 一队五百人的骑兵就能完成截击, 大军即刻断粮,这仗也就不用打了, 诸如此类的问题还有很多, 你们想要做进兵方略,不能只看以前的文书, 要深入军营,多与那些老卒打打交道, 他们虽然有的大字不识一个,这一辈子也只会打仗这一件事。 听他们的意见,然后多方求证辩证, 这才能做出合理且正确的方略规划。” 张怀安双腿发软,几乎要瘫倒在地,身上都有些发麻。 “大人.属下知道了.” 陆云逸将文书放到最后,有些无奈地叹息一声: “最要命的是这个!” 他指着文书末尾的“战后庆功宴安排”, “人还没出发呢,你连庆功宴的席位都排好了?这也太过荒谬了吧。” “大人.属下属下”张怀安不知该如何解释。 陆云逸摇了摇头,沉声道: “战场上瞬息万变, 今日吃吃喝喝,明日就要被埋在黄土里, 凡事没有真正走到那一步,不要妄下定论。 可以走得慢,但绝对不能走错路。” “拿着文书回去整改吧, 其中一些问题我标注了,还有一些问题没标注, 你们仔细找找,能不能发现。” 陆云逸说完便将文书合上,将其递了回去。 张怀安叫苦不迭,连忙上前接过,整个人像是霜打的茄子, “大人,这方略有些太难了。” 陆云逸一愣,笑了起来: “你们是没有经历过战场才觉得难, 在生死面前,写写画画不算难,去吧。” 张怀安揉了揉眼睛,振作起来: “是!” 张怀安离开后,陆云逸默默地坐在书桌后,脸色平静如水, 思绪更是纷乱如麻,一根根涌出。 最后,所有思绪都开始慢慢虬结,最后变成一个线团, 陆云逸无奈地叹了口气: “多事之秋啊。” 陆云逸站了起来,走到水盆前,打了一盆清水,将脑袋整个扎在里面, 凉水浸没五官,顷刻之间将他淹没, 冰冷的水如刀一般在脸上开裂处滚动,带来一下下刺痛。 陆云逸浑然无觉,只是一味地思绪不停。 过了一会儿,一声“扑通”, 陆云逸猛地站直身体,水珠纷纷扬扬,带走了些许熬夜的疲惫以及困意。 擦干脸后,陆云逸迈步走出了衙房, 门口的卢康见状,连忙迎了上来,脸色越发凝重: “大人。” “有什么状况吗?” “来往许多人都曾将目光投过来,属下觉得有些频繁了。” “嗯不必理会,黑鹰回来了吗?” “回禀大人,辰时初时来过都司,但很快又离开了。” 话音未落,亲卫胡小五就急匆匆地跑了过来, 脸色涨红,喷吐的热气随风滚动, 他一眼看到了站立于门前的陆云逸,连忙靠近,压低声音: “大人,大宁前卫的粮食又回来了!” “回来了?” 陆云逸听后一愣,很快嘴角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轻笑, 随意扯了扯,但眼神却愈发冰冷。 “早晨时有弟兄来报,粮食没有丢, 是被指挥使秘密安放在了别的地点, 而指挥使昨日又进城了,所以负责粮仓的佥事才不知道此事,出了误会。” 胡小五越说声音越小, 像是把自己说得都不自信了。 陆云逸又笑了起来,看了看卢康,吩咐道: “调集城内五百弟兄,咱们去看看,着甲。” “是!”卢康脸色凝重, 他匆忙下去布置军令, 陆云逸转而看向胡小五,拍了拍他的肩膀: “小五啊,你觉得此言可信吗?” 胡小五警惕地看了看四周,猛地瞪大眼睛: “大人,当然不可信, 您是不知道.昨日我们突然前去, 那些人都吓傻了,连一句话都说不完整。” “我知道了,曲清风去了吗?” “去了,他早晨匆匆来找的大人, 然后大人带着我们一同去看的。” “他表现得有什么异样?”陆云逸发问, “看不出来什么异样,很平静。” 胡小五想了想,出声道。 “平静?” 陆云逸眼窝深邃,嗤笑一声: “你觉得平静这等情绪出现在他身上正常吗?” 胡小五摇了摇头: “不正常,他应当是慌乱、急迫地要证明自身清白, 还可以是委屈、无奈、荒唐,唯独不能是平静。” “大有长进,不错。” 胡小五憨厚一笑,挠了挠头: “都是大人教得好。” “昨日黑鹰说在城中看中了一个小子, 叫什么阿斯尔?感觉如何?” “他” 胡小五略有思索,沉吟片刻说道: “他家境不是太好,但人很机灵, 在学种地的过程中学了一些字,刘大人说他善于抓住机会, 至于别的暂时还看不出来。” 陆云逸点了点头: “知道了,先观察观察吧, 若真的合适就派他去收集城南的诸多消息, 其中一些只能在被窝里说的心里话,只能他们这等草原人去探查。” “是!” 这时,卢康走了过来, “大人,可以出发了。” “嗯走吧。” 今日大宁的天气不好不坏, 乌云在天空中慢慢飘荡, 时而遮挡住太阳,时而放下来阳光。 巳时初,也就是九点左右, 安和街已经与昨日那般,排起了长队, 毫不夸张地说,今日比昨日更加热闹,只因多了一些女人和孩子, 他们排在队伍中,紧紧抓着手中的宝钞, 时不时地踮起脚来看着前方队伍挪动, 生怕最前方的康乐商行没有货了。 “大家不要挤,也不要互相推搡,今日的白充足, 一旦有人作乱,都司与府衙会将你们关进大牢!” 但随着伙计不停地吆喝, 已经在队伍中排队的人心中稍稍松了口气, 脸上也露出了冬日难得的笑容, 十文钱! 那可是十文钱啊! 足够一家人吃喝, 甚至还能买一些肉食,做一碗美味的肉汤 不少人面露憧憬. 但其中,有些人的脸色不是那么太好, 他们没有抢到十文钱的活计, 只抢到了五文钱,甚至三文钱的活计。 虽然这也是白捡, 但与旁人一比,还是觉得心里窝囊。 陆云逸带着一行人路过城北之时, 恰好看到了两名衣衫褴褛的草原人在街上打架, 他们赤裸着双脚,扭打在一起, 你一拳我一脚,显得绵软无力,骂着不知哪个部落的言语。 原本,衙役以及军卒都在一旁笑呵呵地看着热闹, 但见到陆云逸一队人前来之后,脸色顷刻之间变得严肃, 衙役与军卒蜂拥而上,将二人拉开, 但即便如此,二人还是眼眶通红,咬牙切齿, 像是要将对方生生撕碎。 “去问问,发生了什么。”陆云逸淡淡开口, 一旁的卢康挥了挥手, 一名亲卫便脱离队伍走了过去, 陆云逸没有去看那里的纠缠, 而是看着满满当当的安和街, 嘴角出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浅笑。 大宁市面上流动的钱财本就不多, 这个时候发钱,可谓是一举两得。 “大人,已经打探清楚了,是因为口角纷争。”卢康走了过来, “他们一人赚了三文钱,一人赚了十文钱, 一人出言讥讽,一人心有不忿,这才打了起来。” 陆云逸眼睛一眯,凶光一闪而逝,气氛像是陡然间凝固, 他轻轻点了点头: “知道了,告诉维持秩序的城防军, 城内各家的所作所为,都要记下来。” “是!” 一行人就这么浩浩荡荡出了城, 刚刚走出城门, 陆云逸便用力挥手,冷声下令: “疾行五里,目标前方大宁前卫粮仓营地。” 话音落下, 陆云逸便一扯马缰,一马当先地冲了出去, 马蹄滚滚,踏在雪地上扬起了阵阵白雾,像是未落下的雪。 陆云逸的身形在战马上起起伏伏, 扑面而来的冷风吹打着脸庞, 心中的思绪一下子将他拉回了两年之前,在捕鱼儿海奋勇冲锋厮杀的场景。 陆云逸有了一刹那间的恍惚, 不过两年,所经历之事太过繁密, 让他有了一种物是人非的感觉 种种复杂思绪中,陆云逸的眼神一点点凝实, 看到了位于视线尽头的大宁前卫粮仓营寨, 也看到了早就等在门口,零零散散的十几个军卒。 令旗在视线尽头飘荡,马蹄声在官道上发出“咚咚咚”的闷响, 随着距离靠近慢慢放缓,最后停稳。 门口的军卒们一下子冲了过来, 拱手抱拳,声音洪亮: “拜见陆大人,我等奉命在此迎接,还请陆大人入寨。” “嗯” 陆云逸骑在战马上,视线扫过四周, 看着外围的诸多栅栏以及防卫森严的哨塔,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虽然出现了粮草不翼而飞又莫名其妙回来了这等荒唐事, 但至少,眼前的防卫极好。 不多时,陆云逸等人来到了营寨的西北角, 他一眼就看到了被连接在一起的硕大军帐, 帷幕早已被拉开,露出了凌乱且四处堆放的粮草。 当他看到粮草就这么随意的放在地上时, 陆云逸嘴角勾起,发出了一声轻笑: “这事情办的,还真够随意的。” (本章完) 第651章 以旧带新 踏雪商行 (补:119)) 第651章 以旧带新 踏雪商行 (补:119)) “陆大人!” 一声惊呼, 大宁前卫指挥使曲清风迈着急促的步子,蹬蹬蹬地冲了过来。 他是一个三十余岁的中年人, 皮肤罕见地十分白皙,脸颊上也没有什么干裂, 不像是大宁之人,倒像是大明南方军伍。 “陆大人远道而来,下官未能相迎,还请大人莫怪。” 曲清风躬身一拜,声音诚恳。 陆云逸还以笑容,连忙上前将他扶了起来: “曲大人可谓辛苦啊, 昨日匆匆入城,今日又匆匆离开, 是都司的不是,让曲大人来回奔波了。” 曲清风脸色变得古怪, 低垂的眼帘中闪过一抹喜色,连忙开口: “下官不辛苦,是下官没有提前将此事禀明都司,这才造成了误会。” “嗯刘大人呢?” 陆云逸点了点头, 看向四周,并没有发现刘黑鹰的身影。 “刘大人正在不远处的军帐中查看其余军粮,不在这里。” “哦?军粮还分开存放?” 陆云逸眼中闪过诧异,无视了曲清风神情的古怪。 “大人您请跟我来,这些日子风雪不定, 粮食存放的地方时常变动, 否则经历雨雪或者风吹,若是返潮发霉,这粮食可都完了。” 曲清风一边说,一边带着陆云逸向军营中段走, 周遭军卒见状连忙跟了上来,神情警惕地看着四周。 二十几息的工夫后, 陆云逸便看到了一个十分鲜明的草原帐篷, 呈现硕大的圆形,上层略有凸起,整 个帐篷尾端都狠狠地插在地里,一看就十分牢靠。 “大人,有部分粮食就在里面。” 恰逢此时, 蓬头垢面的刘黑鹰从掀开的帘幕中走了出来, 一边走还一边拿手掌在脸前左右挥舞, 像是要驱散弥漫的灰尘。 “黑鹰。” 刘黑鹰眯着眼睛抬起头, 一眼就看到了陆云逸,也看到了站在那里的曲清风,连忙走了过来. “拜见陆大人。” “如何?” 陆云逸笑着帮他拍打肩膀以及胳膊上的灰尘, 让一旁的曲清风眼眉一挑, “传闻这二人是发小,现在看来关系果然非同一般。” 刘黑鹰没有说话,而是隐晦地看了一眼曲清风, 他连忙意会,拱了拱手,快步走到一旁。 等他离开后,刘黑鹰才说道: “云儿哥,粮草不缺,只是其中有一些新粮被换成了旧粮,大概两成到三成, 另外粮食是临时搬运过来的, 下方的土地没有明显凹陷, 而且靠近底部的粮草也没有受潮痕迹, 我推断这个时间不长, 可能就是在昨夜我走之后,粮草被送了回来。” 陆云逸听后点了点头,旧粮换新粮之事在边军中屡见不鲜, 甚至都司也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因为边军太苦,若是不让人捞一些油水, 谁也不愿意来,而且会打别的歪主意。 两成到三成,已经算是极好,还算是守规矩。 “昨日留下的人没有探查到什么?” 陆云逸面露诧异,刘黑鹰脸色有些古怪,轻轻摇了摇头: “昨天后半夜有大风,千里镜与万里镜都看不清楚, 而且我推断粮食是从附近几个营寨运来,走的是官道。” “官道?” 刘黑鹰甩了甩脑袋: “昨日弟兄们停留在北边与东边, 没有发现什么端倪,可以排除朵颜三卫与草原人。” 陆云逸轻笑一声: “那就是内鬼了,可我有些想不明白,搬空这些粮食干什么? 难不成他们觉得自己能瞒过明年开春的查验?” 军中有规矩,粮仓一年至少查五次, 春夏秋冬以及年尾, 宣府与大同,一季都要查好几次,是最严厉的重镇。 刘黑鹰眼中同样闪过疑惑: “云儿哥,现在此事还有些云里雾里,等我再查查。” “不想休假了?” 陆云逸有些诧异地看着他, 刘黑鹰打了个哆嗦,眼中闪过忌惮: “还是别休了,我这身体有些遭不住了。” “嗯” 陆云逸十分认同地点了点头,而后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嗯?雅蓉?” 刘黑鹰点头如啄米,一脸的心有余悸, 脑门上的汗一下子就冒了出来。 见他这般模样,陆云逸有些畅快地笑了笑, 伸出手背拍了拍他的肚子: “行了,外松内紧,好好查查发生了什么, 至于大宁前卫以及曲清风. 先放一放吧,赏钱照发。” “云儿哥,这会不会让人觉得,咱们软弱?” “当然会,但城中现在好不容易走上了正轨,大好局面要延续下去, 如今城外几里的粮仓都空了,外面那些卫所还用说吗?” 陆云逸眼中闪过凶光,嘴角扯出冷笑: “慢慢来,先等第一批银子到账, 路要尽快修起来,给城中人找一个生计, 到了那时候,大宁城才是固若金汤, 若是有人想要搞事,咱们也有群众基础。” 刘黑鹰重重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云儿哥, 等回城后看看弟兄们查到了什么,暗中探查。” “好!” 说完之后,刘黑鹰向着曲清风招了招手: “曲大人,这粮草什么时候搬回去, 后日就过年了,有大雪。” 曲清风听闻此言, 整个人长舒了一口气,心中大石重重落下. “过关了” 他旋即就露出了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容, “还请刘大人放心, 粮仓修缮完成后,马上将粮草放回去。” 与此同时,大宁城西的商路上人来人往, 比原本要热闹许多, 一些准备在过年之时大赚一笔的商贾, 冒着风雪赶来关外, 他们载着各色不同的货物,吃喝玩乐样样皆有, 还有一些喜庆之物,如烟、爆竹、春联、福字等等。 由于今日所来的商队太多, 大宁城西城门已经开始拥堵, 城门处检查的军卒加了一队又一队, 但商队始终堵在门口,只能缓慢移动。 商队之中,北平踏雪商行的车队混杂在人群之中, 车马大约百余,其上承载着满满登登的货物,张贴着踏雪商行的标识。 踏雪商行是北平最顶尖的几个商行之一, 与关外的诸多贸易都是由踏雪商行操持, 如今大宁收归大乾, 也是北平行都司十分重要的供货商, 柴米油盐酱醋茶样样皆有。 今日带队的是踏雪商行的三东家石煜, 他五十多岁,坐在打头的马车中, 身上披着厚厚大氅,脸上皱纹沟壑纵横, 此刻眸子微闭,有一股淡然的权贵气息弥漫。 在他身旁,是与他有四分相像的二十余岁年轻人, 长相十分英俊,举头投足间透露着几分阴柔, 时不时地掀开窗户帘幕,向外看去, 当看到周遭挤得满满当当的商贾时,眉头紧皱,轻声开口: “父亲,通往关外的路本就不好走, 如今多了这么多零散商贾,更加难走, 朝廷也不出一道政令管管, 将大宁城的诸多货物都由我等来提供, 如此安稳有序,可谓妙计。” 石煜缓缓睁开眼睛, 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慈爱,干笑一声: “白枫啊,哪有自己夸自己的道理?” 石白枫笑着看了过来: “爹曾与孩儿说过, 男儿生在世,当自信骄傲, 若是整日萎靡不振,成不了大气候。” “哈哈哈哈哈。” 苍老欣慰的声音在宽大车厢内回荡, 石煜显然极为满意儿子这一番话。 “话虽如此说,但出了关还是要谦卑一些, 你是第一次来大宁城,不知道这里都是草原人。 他们是蛮夷,稍有看不对眼就要大打出手, 若听了你这等狂妄之言,说不得要与你一决生死啊。” 石白枫脸色略有古怪,嘴角挂着笑容, 但无法阻挡眼中的淡淡讥讽, “父亲,咱们这一次来,就是要狠狠地赚这些草原人的钱, 孩儿在京城早就听说,大宁的权贵大多都是从元大都中逃出来的元人, 手中珠宝首饰以及钱财不计其数, 这一次前来,可要狠狠地赚上一笔。” “呵呵呵” 石煜面露淡然,轻声开口: “白枫啊,你要记住, 在生意人眼中, 没有什么元人、草原人、明人一说, 只要给钱都是客人。 再者,商行的货物不论是卖去哪里,都能赚上一笔, 如今你我赶着年关来大宁城, 是与以往的诸多好友拉拉关系,亲近一二,也省得生疏了。 虽然做生意不比当官,但也要讲一些情分。” 石白枫露出一些不忿,嘴里轻轻嘟囔: “如此便宜卖给他们,白白让他们赚了大钱。” 石煜挪动身子坐了起来,他用手指轻轻挑起帷幕, 将目光探了出去,淡淡开口,声音有些空洞: “北征的旨意马上就要下了, 如今北平之中最值钱的不是什么盐茶,而是粮食。 燕王府与北平都司正在四处搜刮粮草,不吝高价采买, 就是为了北征万无一失。 偏偏咱们没有粮草, 头顶的大人们已经有些生气了, 说我们赚了那么多钱,却不与朝廷分忧, 你可知这意味着什么?” 石白枫脸色凝重: “还请父亲指教。” 石煜叹了口气,缓缓摇了摇头: “意味着商行摇摇欲坠啊,也意味着随时都能被人取而代之。” “父亲,有这般严重? 我们踏雪商行在北平可是一等一的大商行。” “与那些大人物而言, 手指一拨弄,就能扶起一个参天商行, 让北平城内多几个身价数万的巨富, 就如最近两年新起的刘怀浦, 也不知他背后是何人,每一次都买在最关键的地方, 偏偏每一次都能赚上一大笔, 说不定啊,靠的就是哪位大人物闲暇时的几句话。” 说到这,石煜脸色有几分羡慕,还有几分嫉妒: “若是有这等大人物提前告诉我们, 朝廷要开始北征,缺粮草缺用具, 咱们就算是倾家荡产也要给北征大军塞得满满当当, 这样一来,以后啊. 咱们踏雪商行才是真的稳当, 只可惜,亲疏有别,头顶的大人物不愿透露。” 石白枫猛地瞪大眼睛,惊呼出声: “父亲,那刘怀浦又赚钱了?” 石煜叹息一声: “几条街道的房舍在前两月最贵之时全卖了, 当时我还纳闷,这老小子是不是要去应天了。 但随着北征的消息传来, 宅院府邸的价格应声下跌,生生跌没了三成, 刘怀浦又不费吹灰之力地将那些房舍买了回来 里里外外就是几万两银子进账啊, 他这两月吃喝玩乐一点也不耽误,比咱们爷俩累死累活挣得都多。” “这” 石白枫眉心狂跳,一股嫉妒悄然从心中涌起, “父亲,他消息怎么这么灵通?莫非是京中大人的掌柜?” 石煜叹了口气: “不少人猜测, 但始终没有证据,为父也查过他, 以前在北平周边卖瓜,怎么也不能与应天扯上干系 可偏偏他消息灵通,真是让人纳闷。” 顿了顿,石煜继续开口: “看看现在,咱们还在为粮食奔波, 他从山东河南买的粮食比北征的消息还早到京城, 都司的大人们脸都笑烂了, 前些日子在都司中,还特意提了他, 说什么虽为商贾,但为国为民,乃北平商贾之典范。” 石白枫愣在当场, 想到了前些日子父亲怒气冲冲回到家中的场景,心中了然, 原来是因为此事。 “父亲,这次咱们从大宁弄回足够多的粮食, 都司以及布政使司的大人们一定会高兴万分的。” “话虽如此没错,但一步慢步步慢, 早两个月拿一百石粮食就能让大人欣喜, 到了现在,几千石也如平湖,只有点点波澜。” 石煜眼中闪过一丝忧愁,没有了刚刚的淡然, “希望这一次能顺利, 白枫啊,去看看什么时候能够入城, 这么多白,难保不会出什么差错。” 石白枫点了点头: “是,父亲,我这就去问。” 石白枫掀开马车帷幕,身体灵活地跳了出去,带着人朝城门方向赶。 而石煜则继续坐在马车中, 感受着四周而来的温热气息,眼中忧愁始终弥漫。 城门口,一队队甲士在仔细搜查来往商贾, 石白枫一眼就看到了西城门上张贴的巨大告示,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便急着上前查看。 仅仅是第一眼,石白枫就愣在当场,惊呼出声: “怎么可能?” [北平行都指挥司就白诸事通告] 自二十二年十二月二十四日起, 凡北平行都司域外之白一律不得进入各城池、卫所、军屯营寨。 尤为刺目的是告示上那硕大的都指挥同知大印! 石白枫再看了两遍告示之后,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 “坏了坏了.这事怎么没有人吱会一声啊。” 石白枫拔腿就往车队跑, 不一会儿他就窜上了马车,嘴里还嚷嚷着: “父亲,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石煜猛地睁开眼睛,锐利一闪而过: “怎么了?发生何事?” “白进不去大宁城,城门处有告示, 域外白一律不得进入都司所有城池卫所。” 石白枫慌慌张张. “什么?” 石煜的反应与他大差不差, 先是有了一刹那间的迷茫,而后便是荒唐, “此事怎么无人告知我等?” 石煜说了一声后,就火急火燎地跳下马车, 虽然他已年过五旬,但动作依旧灵敏。 不多时,当他亲眼看到那告示后, 整个心一下子坠入谷底,一片冰冷. 他怔怔地看着文书,心中突兀想起了刘怀浦的消息灵通, 拳头紧紧攥住,咬牙切齿: “如此大事,怎么没人说!!” (本章完) 第652章 群砚之首 疏通门路 第652章 群砚之首 疏通门路 事发突然, 踏雪商行的车队不再像先前那般用力向前挤, 而是一反常态地走出了排队的队伍, 就这么停在路边。 这一举动自然引起了城门守将以及诸多巡逻军卒的注意。 但当他们看到踏雪商行的标识时, 却没有上前检查,而是静静等在城门口。 这等大商行,与城中诸多大人以及权贵有联系, 若是不撞到枪口上,他们才不会主动招惹。 很快,城门守军惊讶地发现, 从踏雪商行的车队中出来了一名老者, 身旁跟着年轻人以及随从,就这么不带货物向城门而来。 经过一番检查后,顺利入城, 这让许多人面露疑惑, 发生了什么? 西城门楼之中,文书姚同辰坐在桌案后, 一边喝着茶水一边看着今日的诸多记录,面露思索。 这时,一名文书匆匆走了进来,将纸张放在桌案上,恭敬说道: “大人,城外踏雪商行的商队有一些异样, 属下怀疑他们的车队中有一些禁止运送的物件。” 姚同辰坐直身体,眼睛一亮,接过文书仔细查看, “进城了?” 文表面露沉吟,沉声道: “大人,这两日见过许多这等进城疏通关系的行径, 今日属下猜测也是这般。” 姚同辰沉吟片刻后,轻轻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让弟兄们密切关注,到时候看看请了谁来。” “是!” 入城的石煜以及石白枫没有任何耽搁,径直来到了大宁城府衙。 在递上文书以及身份腰牌之后,匆匆而入。 石煜很快就见到了大宁城同知方晨峰, 他是一名年近五十的老者,身材高大,肩宽体胖, 走起路来十分有气势, 不像是文官,倒像是草原武将。 “哈哈哈哈哈,石掌柜, 上次一别,可是有数月未见了, 怎么临到过年还来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 方晨峰大笑着开口,说话毫不顾忌。 这让石煜的气势一下子就矮了一截, 他知道,眼前之人知道他遇到麻烦了,这才出言点明。 石煜匆匆一拜,露出了一些苦涩: “方大人啊,时局所迫,不得不来, 今日石某前来,是来求方大人救命的。” “哦?” 方晨峰眼中闪过一丝精光,面露思索,连连指着一旁的诸多座椅: “坐坐坐,石兄不必客气, 若是有什么本官能帮上的,一定帮。 石兄的踏雪商行,可是对如今大宁城贡献颇丰啊。” 石煜虽然嘴上挂着笑容, 但身体已经紧绷,藏在袖口里的拳头紧握, 深吸了一口气,石煜便笑着开口: “不敢欺瞒方大人,石某这次前来大宁,是要做一桩生意, 只是临到入城,出了岔子。” “哦?” 方晨峰心中大定,而后露出畅快笑容,抿了一口茶后,他低声询问: “?” 石煜嘴角浅笑僵住,有些意外地看了一眼方晨峰,最后还是强笑着点头: “是这次前来是想要采买一些粮食, 您也知道,北平现在因为北征大军要来, 正是缺粮的时候, 布政使司与都司都下了命令, 让我们这等商行各凭本事, 但.踏雪商行人微言轻,在关内买不到多少粮食, 这才动了心思,来到大宁想要碰碰运气。” “来大宁买粮食.” 方晨峰轻轻念叨着,神情有些莫名与古怪: “大宁城的粮食自己都不够吃, 石兄却前来买粮食,还真是另辟蹊径” 石煜勉强露出几分笑容,连连开口: “商行也是没有办法了才出此下策, 还请方大人帮忙,让城外的诸多车马入城,石某感激不尽!” 说着,石煜一边拱手,一边挥手。 一旁静静站立的石白枫将捧着的木盒连忙放在桌上, 将其打开,露出了其中摆放规整的一方砚台! 砚台一露面,方晨峰垂涎之意一下子就涌了上来, 死死盯着眼前砚台, “这这是?” 石煜眼中闪过一丝肉痛,解释道: “大人,这是来自广东的端砚,乃兰亭砚。 此砚石质优良、细腻嫩爽、滋润, 具有发墨不伤毫和呵气可研墨的特性, 石质娇嫩细腻,体重轻,滋润、坚实,纹路严密, 发墨快还不容易干,被称为‘群砚之首’。” 方晨峰结结巴巴,激动之色溢于言表: “没错没错,是好砚, 先前本官只是听闻广东的端溪石极好,在唐代都是贡品, 只是这大宁距离广东何止万里,一直不得一见, 今日居然居然能在石兄手中见到。” “不敢欺瞒方大人,此砚原本乃是石某费尽心机从广东得来, 请大家铸造,这才成砚,前后费将近千两。 早就听闻方大人喜爱砚石,又写得一手好字,今日特来送上。” 石煜一边说一边笑,但心中已经在滴血! 这方砚石只值一千两,但其上的雕工乃是请的应天名匠雕刻, 生生等了两年才到手, 其中心血远不是一千两可以披靡。 方晨峰拿着砚台左看看右看看,爱不释手,连连感叹: “好砚,好砚啊.” “方大人,石某千里迢迢前来,不想白跑一趟,可否相助?”石煜翘首以盼。 方晨峰一直没有说话,对于石煜的翘首以盼也是无视, 这让一旁的石白枫低垂着脑袋,心中气愤已经到达了顶点。 踏雪商行乃北平大商行, 大宁城居然还想要阻拦入城? 简直荒谬。 过了将近有半刻钟,方晨峰才从砚台中抽出视线, 有些不舍地将它放回木盒中,面露遗憾: “石兄啊,此事不是我不帮,而是帮不了。” 石煜如坠冰窟,浑身冰冷,露出了难以置信: “方大人,只需要您开一个条子, 我等就能顺利入城,还望大人相助。” 方晨峰有些遗憾地摇了摇头, “石兄啊,这两个月来,大宁城变天了啊, 不能再像周大人那般肆无忌惮, 这段时间不仅是本官,就连府尹以及都司的几位佥事都要夹着尾巴做人, 生怕触了都司大人的霉头, 此事若是早两个月, 就算你没拿这砚台,我也能让你的商队入城,但现在.” 方晨峰摇了摇头,满脸心悸。 石煜愣在当场,话已经说得如此直白了。 他就算是傻子也能感受到方晨峰的诚恳.事情真的没法办。 恍惚间,石煜怒从心中起,又想起了刘怀浦那贱贱的笑容! “他都能有如此大的靠山,我为何不能有? 一个城门就能将我卡住,岂有此理!” 石煜的脸色连连变幻,尽管心中已经充满怒意, 但还是勉强挤出了一丝笑容,发问: “还请方大人指条明路。” 方晨峰站起身来,在屋内来回踱步, 思路良久,他顿住身形,长叹了一口气: “这样,你我交情已经多年,本官不能不帮, 你准备好厚礼,我带你去见都司的刘佥事, 此事若是他能点头,事情就简单得多。” 石煜眼中猛地发出精光,猛地站起身: “多谢方大人! 这方砚台就留在这里,供方大人把玩。” 方晨峰没有拒绝,而是笑着摆了摆手: “按理说,城防军诸多事应当去找谭老将军,若他点头也能放行, 但你要知道, 如今这大宁城是陆大人以及刘大人两兄弟说了算, 现在去找谭老将军,是给他出难题,不如直接找刘大人。” “两兄弟?” 石煜眼中闪过疑惑,有些诧异地发问。 方晨峰笑着点头: “嗯,你远在北平,不知道这些事也是理所应当。 陆大人与刘大人从小就在一起长大,是发小,不是亲兄弟更似亲兄弟啊。 听都司内的朋友说,一些重要文书陆大人都十分放心地交给刘大人批阅, 自己看都不看。 若是你能借机报上刘大人的大腿, 那你们踏雪商行日后在都司的生意,可就无人敢拦了。” 石煜觉得嘴唇发干,猛地意识到这是一个好机会, 他回头看向石白枫,连连挥手: “去,回车队准备厚礼!” “是,父亲!” 等石白枫走后,方晨峰拉着石煜坐了下来: “来,石兄,我与你说说刘大人的喜好, 以及行事作风,以免你说了错话。 对了,到时候去都司,别让白枫小子跟着。” 石煜脸色骤然变得古怪,试探着发问: “刘大人有龙阳之好?” 方晨峰一呆,连连摆手: “石兄,你想什么呢? 刘大人有两位美若天仙的夫人, 其中一人就掌控着城内的康乐商行,卖白的,城内别无二家。” 石煜松了口气: “那为何不带白枫?” “我知道你有心栽培白枫, 但刘大人十分年轻,你再带一个年轻人前去,太古怪了。” “啊?” 石煜有了一刹那间的茫然: “白枫如今不过二十三岁?这.这.” 方晨峰嗤笑一声,连连摆手: “刘大人也差不多这个年岁。” “什么?” 石煜心中有了一些茫然。 “等你去见了就知道了, 再提醒你,刘大人不喜欢拐弯抹角, 想要办什么事直说,他会考量的。” “是多谢方大人.” 石煜呆呆地点头,一时间还没有缓过来。 都指挥使司衙门内,可谓是一片喜气洋洋! 吏员官员们动作飞快, 恨不得以最快的速度做完今日活计, 早些回家告诉家人这个好消息。 就连守卫的军卒们也比以往精神了不少, 只是时不时地摸一摸怀中整齐的宝钞! 所有的情绪都归结于一件事——都司早早发了今年的赏钱。 不同于以往的拖欠,更不同于以往的择优而发, 今年都司格外大方,人人都有! 最少的都多领了半年俸禄,是都司烧炭的老伯, 他为此激动得眼泪横流,以往这等事无论如何也轮不到他。 而最多的,则是经历司以及断事司一众文书, 以及在都司内值守的两个百人队和夜晚值守的门房。 都是一年左右的俸禄! 其余吏员以及官员大多是六到十二月的俸禄, 总之,每个人都白得了一大笔银钱! 算上前些日子补发的前两年的赏钱, 仅仅是今年.就发了三次赏钱, 以至于让整个都司都陷入一片喜气洋洋, 更何况,都司还在今日从各个商行采买了三十车年货, 东西就放在都司门口,今日散衙的时候就发。 每每看到那些东西,摸着怀里的银钱, 众人心中都达成了一个共识, 陆大人好啊,生财有道,比周大人要好! 右侧厢房之中, 刘黑鹰看着手中的诸多文书,脸色略有凝重, 思绪片刻,他抬头看向胡小五: “昨日探查之人是诸多商行派出的人手?没有官员?” 胡小五面容严肃,重重点了点头: “大人,没有错,其中最多的是富安巷胡氏的人,足足三人, 其他的还有王氏、黄氏、赵氏。” “嘶——” 刘黑鹰倒吸了一口凉气, “怎么,他们还准备拿军粮去卖?卖到哪去?” 刘黑鹰心中涌起了浓浓的疑惑, 胡小五也有些想不明白,五官纠结在一起, 最后,他试探着说道: “大人,会不会是 他们不是关心城外的粮草,而是关心大人的动向?” 刘黑鹰也考虑过这个可能, “有这个可能,继续查吧, 这些人都要好好监视,看看他们到底要搞什么鬼。” “是!” “对了,城北那些不舍得给钱的商行都记录下来, 若是屡教不改,就列出名单,年后收拾他们。” “是!” “还有,让经历司制定一份章程, 年后都司要派人巡察各地卫所粮仓、军屯、田亩开垦情况, 注意保密,让伍素安亲自拟。” “是!” “再派几个亲信去城西以及城南的官道上等着,明天我爹就到了。” “是!” “小五啊,过年给你放假,回家看看, 到时候你哥也回去, 我问过邹靖了,他走的是草原的隐秘渠道,放心吧。” 一连串的命令下达,胡小五在听到最后的命令后, 嘴唇翕动,眼眶一下子红了, “多谢大人。” “去吧去吧。” “是!” 等胡小五走后,刘黑鹰看着桌上满满当当的文书, 有些感慨地叹了口气,骂道: “这什么世道?当官还不如卖瓜呢,卖瓜还能歇两天。” 过了不到半个时辰, 门口值守的亲卫匆匆进来禀告: “大人,府衙的方大人求见。” 刘黑鹰头也没抬,继续看着手中文书, “若是没有要事就让他回去吧,有文书就留下。” “大人,方大人说是有要紧事。” “知道了,让他等一刻钟。” “是!” 门口,方晨峰得到等一刻钟的消息后,面露喜色,长舒了一口气,转而看向石煜: “刘大人要见我了, 石兄是成是败可就看这一遭了。” 石煜连连点头,只是心中涌出一阵“大丈夫当如是也”的感触, 人家年纪轻轻就能让他们两个老头子站在门外傻乎乎地等着, 还要赔着笑,都快成孙子了, 人比人,气死人。 一刻钟后,方晨峰嘱咐石煜等在这里,他先进去, 来到屋中,刘黑鹰言简意赅: “方大人,府衙最后三月的文书什么时候交上来? 经历司要登记造册,本官也要看。” 方晨峰面容一滞,连忙开口: “明日..明日一定交。” “嗯今日有何事?” 刘黑鹰放下手中纸笔,面露问询。 “大人,是这样的” 方晨峰将石煜之事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脸上带着谄媚笑容, “刘大人,这踏雪商行可是咱们大宁城一直以来的合作伙伴, 对于大宁城的建设以及起步, 可是出了大力, 如今货物被堵在了门口,实在是有些难堪啊。 若是传出去,北平的商贾还不知要怎么骂我们,知恩不图报都是轻的。” 刘黑鹰脸色古怪万分,虽然听着他在说话, 但思绪已经飞到了不知哪里, 他发现,对于粮食不翼而飞之事的最后一环补上了, “粮食换,然后卖了买粮,在开春清查之前补上亏空?” “我愺,这还真是一个好生意” 抿了抿嘴,刘黑鹰沉声开口: “让他进来吧,咱们都司对于这些北平朋友,可都是视如珍宝啊。” 方晨峰面露喜色,连连点头: “是是.我这就叫他进来。” (本章完) 第653章 事到此时,不得不为 第653章 事到此时,不得不为 在得到召见的消息传到石煜耳朵中时, 他只觉得头皮发麻, 一股舒爽弥漫,心中一块大石重重落地。 他比谁都清楚,大人只要肯见面,事情就成了一大半。 怀着此等惴惴不安的心绪, 石煜走进衙房,温热扑面而来。 石煜一眼就见到了坐在桌案之后, 肤色黝黑、体格壮硕的所谓刘佥事! 刹那间,他呆愣在原地,“年轻.太年轻了” 虽然低着头,但他还是能感受到其身上的青春活力, 甚至觉得比自己的儿子还要小一些。 一股怪异的感觉悄然弥漫, 他回头看了看身后, 恍然惊觉原来儿子没跟来。 很快,他心中就涌出一阵后怕, 幸亏儿子没跟来,若是刚刚的动作被发现了,那可就惨了。 “叫人啊” 方晨峰在一旁急得直跺脚, 这石煜怎么回事?平日里很是机灵,怎么今日这么愣! 石煜这才反应过来,快步上前,朝着上首用力一拜: “草民踏雪商行石煜,见过刘佥事。”声音洪亮,却难掩其中谦卑。 刘黑鹰放下纸笔,指了指一旁的座位: “是石掌柜吧,坐,快坐,本官来给你们弄一些茶叶, 你们有所不知啊, 这是从应天带来的好茶,喝一点少一点!” 说着,刘黑鹰就站起身,来到一旁的茶台开始操持。 这让石煜有些受宠若惊, 怎么回事?不是很不好说话吗? 方晨峰也有些诧异,但他没有表现出来, 而是静静坐在那里,给了石煜一个安定的眼神,像是在说, “放心,关系够硬!” 石煜连连点头,对于方晨峰心中充满感激, 现在这般情形,怎么看事情都有很大的成功可能。 刘黑鹰给二人冲泡了茶水,乐呵呵地递了过去, 两人有些受宠若惊地接过,闻着淡淡的茶香,石煜开口称赞: “刘佥事,此茶香气浓厚,一闻就是名贵之物。” 刘黑鹰没有解释,而是同样端了一杯茶水, 在二人对面坐下,笑着发问: “北平踏雪商行之名,本官可是早有耳闻, 只是不知今日石掌柜所要运送的是何物?” 石煜抿了抿嘴,腰杆挺直,缓缓说道: “不敢欺瞒大人, 今日草民所运送之物乃是一些常用的瓷器、铁器, 以及盐茶等诸多事物, 与以往所运送的一般无二, 只是今日在西城门排队的商贾颇多,草民这才想着 能不能劳烦刘佥事开一方便之门, 能让商行之货物尽早入城。” 刘黑鹰听后面露恍然,连连点头: “快要过年了,城外商贾的确多了不少啊, 只是仅凭这些,还不能让本官大开方便之门。” 此话一出,石煜顿时有些急, 刚想要说话,就被刘黑鹰抬手打断: “哎,石掌柜莫要着急,本官不是针对你, 而是城门处的运作乃是城防军负责, 本官若是贸然插手,会让下面的人难做。” 石煜松了口气,连忙压低声音: “还请刘佥事放心, 草民已经准备了厚礼,怕的就是大人难做。” “哦?什么厚礼?” 刘黑鹰顿时露出一副感兴趣的神色,说话也十分直白。 不仅是方晨峰面露呆滞, 石煜更是一惊, 不过,他很快露出笑容, 作为商贾,他不怕有人来要钱,他怕的是送钱都送不出去! 石煜连忙从怀中掏出礼单,快走两步递了过去: “大人,这些物件一些是为了恭贺大人新官上任的贺礼,另一些是打点之用, 毕竟商行的事也不能让大人劳心劳神,与下面的弟兄出现隔阂。” 刘黑鹰接过礼单后眉头一挑,眼中闪过诧异, 这踏雪商行还真是实力雄厚,出手毫不含糊。 他将礼单放在一旁,站起身来回到桌案之后, 拿过纸笔快速书写, 而后在桌上两个大印之间徘徊, 最后拿起了那一个大一些的,狠狠地盖了上去, “石掌柜啊,来看看, 有了这份文书,你们便能提早入城了。” 石煜眼中爆发出浓浓的喜色, 就连方晨峰也有些意外, 难不成以往刘大人难说话的印象是错的? 二人走近,接过文书, 当看清其上大印之后,眼中闪过一丝惊骇。 居然是都指挥同知的大印,石煜心中大定, “看来方晨峰所说.二人关系匪浅,果真如此啊。” 石煜将文书规整折迭,郑重地退后一步,声音清朗: “多谢刘佥事抬爱, 日后若有吩咐,还请尽管直言, 踏雪商行必然竭尽全力。” 刘黑鹰笑了笑,轻轻挥手: “去吧去吧,现在时辰也不早了,早些入城早些歇息。” “是,草民告退。” “下官告退” 二人离开衙房后,刘黑鹰一个箭步就来到了门口, 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眼窝深邃 他打开房舍,看向外面站立的亲卫,吩咐道: “派人跟着石煜,尤其是他们入城的货物, 要查清楚货物去了哪,包括石煜见了谁。” “是!” 亲卫脸色一下子凝重起来,快步离开。 都司之外, 石煜看着手中文书,脸上欣喜溢于言表, “方大人啊,今日可是多谢了, 若是没有您帮着操持, 石某真是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方晨峰笑了起来: “石兄,事情不能拖,迟则生变,快些将货物拉进来吧, 若是你晚上无事,可以来我府上, 城中的青楼妓馆来了许多好姑娘,方某带你去玩乐一番。” 石煜脸上保持着笑容, 知道眼前这老头又想要风流,又不想钱,便笑着答应下来: “今晚石某派人去衙门接方大人, 到时候方大人可要找城中最贵的姑娘。” 方晨峰眼神一喜,连连点头: “好那本官就在衙门等着。” 大宁城西城门,文书姚同辰站在城门楼中, 静静看着浩浩荡荡的商队入城,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去问问,他们怎么不用检查就能入城。” “是!” 一名文书飞快跑开,不过半刻钟就又跑了回来,脸色有些古怪: “大人,据守城将领说 他们拿了刘大人的文书, 上面还刻着陆大人的大印。” “嗯?” 姚同辰眉头一下子皱了起来,眼中闪过若有所思, “派人跟上去,看看他们的落脚点。” “呃” 身后文书有些迟疑,试探着发问: “姚大人,这他们手中拿着的可是大人的文书啊,还要跟?” 姚同辰脸色平静,淡淡开口: “大人给咱们的命令是探查一切我等认为可疑的商队, 眼前这踏雪商行的商队就十分可疑, 你我是在严格执行大人的命令,快去吧。” “是!” 马车缓缓驶动, 当最后一辆满载的板车进入大宁城之后, 石煜一颗心才彻底放了下来, 脸上不自觉地露出笑容。 他看向身旁的石白枫,淡淡开口: “白枫,这世上有什么都不如有权啊, 城中的刘大人,我等一定要好好珍惜, 若是在北平我等也有这等大人出手帮忙, 何至于落得如此慌乱匆忙。” 石白枫开口道: “父亲,如今也算是因祸得福, 若是不走这一遭,我等也无法相识刘佥事。” “嗯你说得对,今日刘佥事帮了咱们大忙,咱们不能吝啬, 你去城中打听打听, 刘佥事往日的行事作风,以及有哪些用得着我们的地方,事无巨细, 有了准备, 我们才能妥善应对,更加拉近关系。” 石白枫轻轻抿着嘴唇,心中有所迟疑: “父亲,我等明明已经送上了贺礼.” “哎~白枫啊,你还年轻, 贺礼送上,货物进城,这一桩交易就已经完成了。 日后想再凑过去,要拿新的准备, 若用先前的物件来亲近,反而落了下乘。” “孩儿知道了,孩儿这就去打探。” “嗯”石煜挥了挥手: “去吧。” 等石白枫离开,石煜脸上的笑容才慢慢收敛, 看向身旁的管事,沉声开口: “备马,不用跟过来,我自己有事要处置。” 管事有些担心: “掌柜的,您要小心一些,这大宁城可不比北平。” “放心吧。”很快,石煜驾马离开西城门。 大宁城富安巷十五号后门。 此刻天色已经黝黑,黯淡的太阳被月亮所取代, 后门处也变得昏昏沉沉,看不真切。 这时,巷子尽头一道身影闪了过来,轻轻敲击大门。 “咚咚咚,咚咚咚。” 有节奏的韵律响起,破旧的门板后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 大门很快打开, “快,快进来” 人影钻了进去! 这处宅院不大,看其后院大小,也就是两进的宅院, 二人步伐匆匆,东拐西拐来到了正堂。 只有这里,点燃着略显昏暗的烛光。 两道人影一前一后进入其中, 正堂内不似外面那般简陋萧瑟, 反而是一片奢华, 地上是纯白色的白虎皮毛,桌椅板凳都是上好的红木, 就连中央的火炉都是铜制, 桌上的茶杯以及用具,都是金银打造, 墙壁上更是挂满了名人字画! 二人一进入其中, 角落中坐着的一道人影就飞速站了起来, 快步走出阴影,正是年余五十的石煜! 他看着来人高大的身躯,眼中闪过喜色,连忙躬身: “石某拜见曲大人, 数月不见,曲大人风采依旧啊。” 来人一把扯下盖在脑袋上的兜帽, 露出了大宁前卫指挥使曲清风的脸颊! 他看向石煜,干笑一声: “石掌柜,不用客气,你要办的事出岔子了。” “什么?” 原本还半弯着腰的石煜猛地抬起头,面露震惊, “大人,发生了何事?” 这时,一旁站立的人影摆了摆手: “石兄啊,你别着急, 事发突然,我等也没有预料到会如此。” 石煜猛地看向说话之人: “胡兄,你知不知道, 老夫为了将这些白运送进大宁城,费了多大功夫?” 胡崇义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 “石掌柜的本领,胡某向来是不会怀疑, 但.事情就是出了岔子,交易也无法顺利进行。” 曲清风叹了口气,坐到了一旁的椅子上, 将昨日以及今早之事告诉了石煜,引得他脸色频频变换 “你是说刘佥事发现了粮草之事? 你们又匆匆将粮草运了回去?” 胡崇义脸色漆黑如炭,重重点了点头: “这一晚上,可是累死老子了。” 曲清风瞥了胡崇义一眼: “若是胡掌柜嫌其累,大可以不作此事。” 胡崇义脸色有了刹那间的涨红, 几次欲言又止,最后他长叹了口气: “曲大人, 是您口口声声打了包票,一定不会被发现, 胡某这才答应你做此事的。” “呵” 曲清风轻笑一声: “胡大人不想赚这个银子? 如今这等局面难道是我愿意看到的? 石掌柜本官都已经找来了,再说这些话没什么意思。” 胡崇义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最后默不作声. 石煜坐在一旁也有些听明白了,他试探着发问: “既然刘佥事并没有深究此事,生意是不是能接着做? 石某可是收到曲大人的消息后, 马上调集了商行内全部白,匆匆赶来,为的就是那些粮食 要是白跑一趟,石某无法交代啊。” 胡崇义也抬起脑袋,看向曲清风,等待着他的答复。 “不能再做了,现在还不知道刘黑鹰是收到了消息还是心血来潮地去探查, 不能再冒险! 若是咱们将粮食运走了, 他再来查,本官可找不到粮食来填补空缺!” 胡崇义一下子靠在椅背上, 脸上失意不可谓不明显 但他很快想起了一件事,猛地坐直身体: “石掌柜,不如你将这些白都卖给胡某,所赚银子五五分账?” 胡崇义眼睛发亮,眼下白已经入城, 这么多白的银子放在那里,不去赚真是太可惜了。 但石煜却像是看傻子一般看了过去, 嘴角扯动,露出一些讥笑: “胡掌柜,你能将东西卖去草原,踏雪商行同样可以, 白的银子踏雪商行不自己赚, 哪来分给别人的道理? 若不是曲大人说手中有足够多的粮草, 石某怎么会在年关之际,来到这里?” 胡崇义呼吸一滞,的确是这个道理, 他有些懊恼地看向曲清风, 当时就是他找上自己,说有一桩大买卖, 但现在,买卖没做成,反而白白浪费了一番功夫, 还提心吊胆了一日,真是亏! “唉!” 胡崇义发出了一声重重叹息。 曲清风脸色连连变幻,眼神中挣扎着不甘, 他算过账 若是此笔交易能够顺利进行,至少进账数万两银子, 但现在,竹篮打水一场空, 还白白被都司怀疑,这让他胸口烦闷异常! 深吸了一口气, 曲清风眼睛眯起,看向石煜,声音有些阴寒: “石掌柜,本官现在已经被都司盯上了, 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要卷铺盖滚蛋, 这一次.本官想要请您帮一个忙,如何?” 石煜一听此话,白的胡子颤了颤, 心中叫苦不迭,开始破口大骂! 他勉强挤出一丝笑容, “曲大人,生意可没有强买强卖的道理.” 曲清风呼吸略显急促,沉声道: “石掌柜,现在外面的白进不来,里面的白出不去, 你的这些东西想要原封不动地送回北平,已是不可能。 不如顺势送往草原,做一笔买卖,也交个朋友, 事后,本官拿三成,胡掌柜拿三成,石掌柜拿四成,如何?” 胡崇义眼睛一亮,在心里开始盘算起来。 石煜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昏暗的烛火无法照亮他全部脸庞,但这却让他更显狰狞。 “妈的,这个王八蛋!真是贪心不足!” 见他久久不说话,曲清风淡淡开口, 声音像是毒蛇,整个脸颊也隐藏在黑暗中, “石掌柜,您可要考虑清楚,这里是大宁城。” 屋内气氛压抑到了极点,三人都久久没有出声, 最后,石煜苦笑不堪, 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他就算是不答应也不行了. 他长吁了一口气,点了点头: “就依曲大人所言吧。” (本章完) 第654章 有钱不如有权,两套手段 第654章 有钱不如有权,两套手段 石煜离开小院,赶回入住客栈之时,天色已经完全漆黑 刚刚进门,石白枫就连忙迎了上来,脸上带着喜色: “父亲!” 可很快,他就看到了父亲萎靡不振的神情,心里咯噔一下: “父亲,您坐,这是怎么了?” 石煜被他搀扶着坐下, 靠在椅背上,微微闭紧眼睛,太阳穴狂跳。 尽管他在努力压制自己的情绪, 却没有丝毫作用,粗重的喘息声在客房内不停回荡。 “白枫啊,为父决定了 送你去南方读书,给你找一个好的先生,而后考取功名。” 石白枫眼中闪过一丝愕然。 去年父亲还说自己年纪大了, 过两年就让自己接手商行生意. 怎么现在改变主意了? 石煜缓缓睁开眼睛,其中闪烁着寒芒,还有一些不甘: “白枫,大明朝不是故元了, 再有钱也没有用,要有权! 你想去哪?江浙还是江西? 要不就去无锡,那里的书院多, 只要肯砸钱,不怕没有好的先生。” 石煜显得有些亢奋, 语速比平日快了不少,也没有了从容。 “父亲,为何突然改变主意?今日发生了何事?” 石煜呼吸慢慢平静下来: “不说也罢,总之有钱不如有权, 纵使你我家财万贯,也不过是那些大人的跪地走狗。 你打探的事如何了?” 经过这么一打岔,石白枫也没有了刚刚的兴奋劲: “父亲,刘佥事的两位夫人都是风韵犹存的成熟女子, 一人听说是直隶的青楼掌柜, 另一人就是上次咱们在康乐楼见到的掌柜雅蓉。” “成熟女子?” 石煜一愣,问道: “刘大人家境如何?” “只听说有一个父亲在京城走商, 至于母亲没听闻有,他也没有兄弟姐妹。” 石煜恍然大悟: “怪不得喜欢成熟女子。” 石白枫试探着发问: “父亲,要不在北平找几个良家妇人送来?” “不不不送女人这等事不能如此匆忙, 贸然行事反而会引起反感,还是在钱财上下功夫。” “孩儿知道了,那明日孩儿再去打探一番, 看看刘大人家中操持着什么生意。” 石煜点了点头: “成熟女子也不能忘, 若是刘佥事真的喜欢,我们未必不能利用, 北平的未亡人那么多,总能找到几个为我们所用。” “父亲是想,吹耳旁风?” 石白枫对于这个大胆想法颇为震惊。 “只是尝试.” 石煜不想解释太多,便随意摆了摆手。 这时,门外传来了脚步声,管事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掌柜的,方大人遣人来问话,今日还去不去快活了?” “呼呼呼” 石煜的呼吸立刻急促起来,猛地一拍桌子: “岂有此理!” 他看向石白枫,语气急不可耐: “看看,白枫你看看,这就是没有权势的下场, 为父年近五十,还要舔着脸去陪着人逛青楼,真是荒谬! 方晨峰这个王八蛋,每每都说他请客 瞧瞧,这说的是什么屁话, 叫上老子一起去,不就是让老子来掏钱嘛!” 石白枫连忙端过茶水送到他面前,一边轻抚着他后背一边说: “父亲息怒,要不 父亲您在家中歇着,孩儿替您去应酬?” 石煜皱着眉头挥了挥手: “不用,大宁城的青楼哪比得上北平一根汗毛, 你不用去受罪了,今夜好好歇息, 等回北平,我就给你找先生, 咱们不从商了,读书!” 石白枫嘴唇嗫嚅了两下,最终还是没有说话。 都司衙门,陆云逸正在衙房内钻研第四十台试验机。 随着机头的长针哒哒哒不停插入, 一个又一个结出现, 他的眼神渐渐空洞,思绪不知道飞去了哪里。 当门外响起脚步声时,陆云逸的眼神才开始凝实,抬头看了过去。 只见刘黑鹰推门而入, 外面稀薄的小雪已经让官服都多了一些雪白,头上亦是如此。 “真冷啊,一到过年这天气就变冷.” 陆云逸听着他的念叨,站起身来给他倒了一杯热水: “这么晚了不回家,来这里作甚?” “云儿哥,事情弄清楚了。” 刘黑鹰喝了一口热水,快速开口。 “粮草的事?” “嗯” 刘黑鹰便从怀中掏出了一份文书,递了过来。 “行啊,动作挺快。” “因缘际会,有些运气” 刘黑鹰解释了一句,陆云逸便开始看了起来。 上面的文字不多,也就那么三四百字, 但却将曲清风、胡崇义、石煜三人想办之事写得清清楚楚。 看完后,陆云逸眼中闪过一丝恍然,笑了起来: “咱们大明的聪明人还真是不少啊, 咱们用白发钱,这还没卖几日,就有人利用白赚钱, 还是空手套白狼,拿朝廷的粮赚自己的钱, 算过差额吗?” 刘黑鹰说道: “按照今日石煜所带来的白推测, 补齐粮草后,可能会赚那么四万两银子左右, 二人五五分账,就是一人两万两。 这是按照今日商队中五成货物为白推算, 若是石煜疯癫一点,七成、八成为白, 那赚的钱可能就要到六万两银子左右。” 陡然间,一股巨大的参差在二人心中涌现。 今日天气稍冷了一些, 城南城北的百姓为了十文钱争先恐后地在寒冷天气排队将近一个时辰, 而曲清风等人只是手掌这么一拨弄,就有数万两银子进账。 若是再加上雅蓉的康乐商行,一层一层,泾渭分明。 陆云逸拿着文书来回翻看了几下: “怪不得这么多人争先恐后地向上爬,其中感觉真是奇妙。” 刘黑鹰知道他说的什么意思,连连点头: “云儿哥,以往在军中还没有这么明显的感觉, 但来到都司成为一地主官后, 感觉有些不一样了, 就好像.就好像皇帝一样! 甚至,我在心里觉得,周大人还是别回来得好。” 说到这,刘黑鹰将声音压低,脸色有些莫名。 “慎言。” 陆云逸淡淡开口,眼窝同样有些深邃: “京中的陛下或许还没有咱们这般直接, 你我接触官商民三种,陛下只接触官,还要难对付一些。” 屋内安静了下来,橙红色烛火分布在不大的书房中,轻轻摇曳,照亮了二人高大挺直的身躯。 在油蜡滋滋燃烧时, 一种名为“野心”之物,也同样悄然滋生, 这是身份变换以及权势变换带来的转变,天下无人能幸免。 过了许久,陆云逸站起身回到书桌后, 开始在茫茫多的文书中翻找,很快就找出了一个蓝皮册子, “这几日各家商行都在努力地收白,也有一些小聪明。 文昌街郑氏、大梁街王氏、通衢街黄氏、富安巷胡氏 他们都明里暗里搞了两套手段。 一方面安排人在明面上用十文钱雇佣百姓, 另一方面在暗地里用一到三文的价格雇佣那些消息不灵通, 或者体魄没有那么健康的妇孺。 云方今日来拿福利时,与我说, 他亲眼在巷子里见到一个带着两个孩子的妇人排队一个时辰,赚取了两文钱。 对了原本是一文钱的, 是妇人百般哀求,才变成了两文。” 话音落下,刘黑鹰脸色没有丝毫变化, 只是放在一旁的拳头悄无声息地攥紧,心中怒火中烧,破口大骂: “这些王八蛋,层层盘剥, 本来是你好我好大家好的事,非要弄成现在这个样子。 云儿哥,我看是咱们的手段不够酷烈, 这才让一些人有了侥幸之心。 前几日的会简直是白开了, 答应得比什么都好,做起来一个比一个混账。” 大骂也让刘黑鹰冷静了片刻,他沉声说道:“ 云儿哥,这可能是一些具体操办此事的管事,或者伙计,在其中层层盘剥。” 陆云逸脸色平静,轻轻点了点头: “这等情况固然有,但明暗两个法子都用的.也不在少数。 现在事情刚刚掀起风头,必须狠狠地砸下去, 要是任由这么发展下去,好事也会变成坏事。” 刘黑鹰不大的眼睛被狠厉填满: “云儿哥,用徒刑吧, 过了年水凝工坊就要开工, 让这些人去城西城南平整路面,打地基!” 明朝的徒刑分为五等,一年、一年半、二年、二年半、三年。 犯人会被发往指定的场所, 如工场、仓库、驿站等地方服劳役, 从事诸如修筑城墙、修路、搬运物资、舂米等各种体力劳动 算得上是一种“物尽其用”。 陆云逸点了点头: “我也是这么想的, 而且我在考虑,要不要趁着这个风头,抓几个大商贾施以震慑, 我看那胡崇义就不错, 以往是草原盗匪,说不定还抢过你家的瓜。” 对于其中调侃,刘黑鹰没有听在耳朵里, 只是若有所思地想着,转而问起了别的事: “云儿哥,曲清风的事你打算追究吗?” 陆云逸摇了摇头: “不追究,没有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的道理。” “咱们是为了筹钱修路啊.和他们又不一样。” 刘黑鹰小声嘀咕了一句。 “呵” 陆云逸笑了起来,缓缓摇了摇头: “事情没做成之前,谁会相信? 至少在那些百姓以及商贾官员眼中,都是一样的, 都是纵容走私,从上赚钱。 现在追究曲清风的罪责,岂不是自己孤立自己?” 刘黑鹰低着脑袋,小声骂着: “妈的,这也太麻烦了,要想赚钱,还用着干白这等辛苦活? 整到最后还费力不讨好,白背一屁股骂名, 云儿哥,你看我最近的头是不是大了一些?” 陆云逸眼中闪过疑惑: “为什么这么问?” “背的黑锅有点多了。” 陆云逸哑然失笑,抬起手来点了点他: “赚钱只是其次,要让城中之人知道,跟着咱们干有好处可拿, 要是不转变这个心理, 就算是路修好了,也会被骂劳民伤财。 至于你我的名声,可能会有骂名,但时间长了自会扭转。” “为何?” “历史啊,会随着时间的拉长变得越来越清晰, 就像那秦桧,寿终正寝,死的时候还封单字王,那时候名声不知多好。 但时间长了,人物清晰了, 就会发现这是个大奸臣啊。” 说到这,陆云逸嘴角挂上了一丝浅笑: “可能现在咱们遍地都是骂名, 等路修好了,长城也修好了,大宁繁盛,成了塞上江南, 到了那时候,人们就恍然惊觉, 咱们哥俩原来干了这么多事。” “会吗?” 刘黑鹰有些狐疑,在他印象中, 当官的可没有什么好名声,他还想起了一事: “云儿哥,岳武穆当年被杀的时候, 朝野上下可是一片欢腾啊,百姓都喜极而泣, 咱们不会落得这么个下场吧, 那可太惨了。” 听了刘黑鹰的问题,陆云逸一时间有些语塞,不知该如何回答。 不过他十分坦然: “未来的事情谁说得准呢. 不过,眼下的事情要做好,修桥铺路一定要快, 早一点做好,让商贸往来繁盛, 你我的名声也就好上许多。 对了” 陆云逸扬了扬手中的貂皮,长叹一口气: “缝纫机一次比一次好了,年初就可以进行试产, 到时候看看效果,朵颜三卫那边的貂皮要催一催。” “这么快?” 刘黑鹰心中没来由地生出一阵紧迫感, 若是貂皮突破得快,那修路就成了头等大事。 他还以为,等路修好了貂皮也够呛做得出来。 “老吕头的那个徒弟还真是一把好手,解决了许多问题, 眼前这缝纫机,缝制一些软绵的布匹已经没有大碍了, 我准备从北平买一些布回来加工。” “加工?”刘黑鹰一愣, “加工不赚钱啊,云儿哥。” “账不是那么算的,工坊开了就算是不赚钱, 好歹也养了那么多人,不亏的。” 刘黑鹰早就知道这个道理: “云儿哥,就没有那种又赚钱又养人名声还好的生意吗?” 陆云逸瞥了他一眼: “江西制窑、江南产丝、两淮产盐、福建广东海贸, 这都是稳赚不赔还轻巧的生意。” 刘黑鹰撇了撇嘴,嘟囔道: “这生意大宁要是能干,也轮不到咱们来当这个官了。” “哈哈哈哈哈哈。” 陆云逸忽然畅快地笑了起来: “你这不是知道嘛,这天下好生意太多了, 但大宁地处关外,一个也干不了, 只能从最累最脏的辛苦活开始干,以后慢慢寻求突破。” 刘黑鹰无奈地点头: “好吧.恰好踏雪商行的三掌柜石煜在城中, 既然云儿哥不打算追究,那我就去与他接触一二, 从他那里买些便宜布匹运回来。 今日他来找我时,送了不少东西, 一看就是实力雄厚,这点小忙他应该不会不帮。” 说完,他又补充了一句: “他不帮也得帮,不帮就抓他。” “嗯,这个事情你来办。”陆云逸点头同意。 “云儿哥,城中商贾老是让他们这么层层盘剥也不是个办法。” “这事我会交给端正则, 他现在整日惴惴不安,总要给他找些事做。”陆云逸淡淡开口。 “他能办好吗?”刘黑鹰有些怀疑。 “不要小觑天下英雄,能做到佥事,办成事是基本功。” 陆云逸挥了挥手,看着桌上的诸多文书,有些懊恼地摇了摇头, “算了,今日不看文书了,回家歇着, 等明日跟你一同去接伯父。” 刘黑鹰面露兴奋,连连点头: “好好好!” (本章完) 第655章 父子相见,刘不亏 第655章 父子相见,刘不亏 翌日清晨,疲惫了一夜的石煜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客栈,整个人已经陷入萎靡。 此刻他身上弥漫着浓郁的香气,尤为刺鼻, 以至于他不停地打着喷嚏, 心中对于方晨峰的大骂从未停止。 可还不等他上床好好睡一会儿, 管事就匆匆冲了进来,一脸激动与兴奋: “掌柜的,您睡了吗?” 石煜有些无奈地睁开眼睛, 心中憋屈已经无法言说,呼吸都粗重了不知多少。 “什么事”他咬牙切齿。 “刚刚得到消息, 刘佥事早早出城,现在就在城外等着,听说他的父亲要从北平回来。 小人觉得,这是一个非常好的机会, 若是能够在刘佥事的父亲面前露露脸, 对于日后生意,应当有所裨益。” 听完,石煜也精神了起来, 撑着身子坐了起来,看向管事: “真的?” “不敢欺瞒掌柜的,就在西城门外三里处。” “快快快,穿衣备马.叫上白枫一起。” 石煜没有任何犹豫,强忍着心中疲惫,提楞扑腾地开始穿衣。 不过一刻钟, 他就骑上了马匹,带着几个随从向西城门赶去。 今日的西城门如往常一般热闹, 来往商队也越来越多,就连城门附近的街道都有了一些拥塞, 只因有不少商贾就地摆摊发卖, 都是一些过年之用的喜气之物,红彤彤一片。 石煜发现,眼前这大宁城比之北平还要夸张, 他面前的西城门以及西城墙, 上面都是一张张红色的福字、对联以及宣传标语,看起来十分凌乱。 出城的人不多,在经历过一番检查后,一行人顺利出城。 只是石煜的脸色有些凝重, 昨日曲清风说得没错,出城比入城的检查还要严格, 就算是拿一点白,守城军卒都要仔细问询。 这让他心中最后一丝侥幸破碎, 看来那些白真的不能拿回去了。 想到这,石煜心中就又一阵憋屈。 好在都司的刘佥事是个好说话的,可以趁机搭上关系, 要不然这一次走商可谓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马蹄在雪地中翻滚,周遭白雪皑皑,树木都挂上了白霜, 而官道则被清扫得干干净净, 露出了最里面有些漆黑的土地,一看就十分坚硬。 石煜看着蜿蜒在白色之中漆黑的道路, 不得不承认.大宁城做得就是要比山海关、北平要好, 在那里.吏员以及官府可不管城外道路, 只要能走就绝无可能清扫。 种种复杂思绪之中, 石煜看到了视线尽头停留的百余人,黑甲红盔在拉近之后尤为明显。 “站住,什么人?” 他们刚刚停稳马匹, 就有两名军卒满脸凝重地冲了上来,厉声喝斥。 石煜连忙掏出了昨日刘黑鹰给的通行文书,笑着开口: “我乃北平踏雪商行三掌柜,与刘大人有旧, 今日听闻刘佥事父亲将抵达大宁城,特来迎接。” 军卒上下打量着, “等着,我去通报。” 不远处,翘首以盼的刘黑鹰听闻这个消息后,脸色陡然间古怪起来。 虽然早就知道这些商贾为了拉拢官员向来是不择手段, 但没想到,居然如此见缝插针。 不过想到昨日的谋划,刘黑鹰笑着点头: “让他过来吧,客气一些。” “是!” 一旁陆云逸察觉到了他的古怪,拍了拍他的肚子, “不必介怀,哭坟的都有。” “石掌柜,将军有请。” 军卒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声音也变得平和, 这让石煜有些受宠若惊,脸上笑容更加灿烂。 等来到近前,石煜十分恭敬地弯腰拜见: “草民石煜拜见刘佥事。” “草民石白枫拜见刘佥事.” 石白枫看到了为首那一行年轻人, 脸色更是古怪到了极点,怎么都这么年轻? “起来起来,这么客气作甚。” 二人将目光投过去,说话的不是刘佥事,而是一个不认识的年轻人。 身材高大匀称、面容俊朗,脸上带着和煦笑容, 虽然身穿甲胄, 但不像是军伍中人,倒像是北平书院中的读书人。 “敢问大人,您是?” 石煜没有客套,拱手发问。 刘黑鹰在一旁笑着解释: “这位是陆大人,昨日你们通行文书上,盖的就是他的大印。” 石煜父子如遭雷击,整个人愣在当场。 陆大人?陆云逸! 二人都觉得嘴唇发干,喉咙苦涩。 石煜本以为这是刘佥事的什么远房表亲,一同来接人, 但没承想居然是他。 “草民石煜拜见陆大人,先前未知您身份,还请大人莫怪。” 见一旁的石白枫愣在当场,眼中还有浓浓的挫败, 石煜连忙拉了拉他的袖口,这才唤醒了他,躬身一拜。 “起来,不用这般客套, 本官可是听闻, 踏雪商行为了大宁城的建设可是出了大力啊, 日后大宁城还需要踏雪商行继续出力, 你我算得上是朋友了。” 听到这一番话, 石煜只觉得最近两日的烦闷一下子消散得无影无踪,只剩下畅快! 眼前这位陆大人,态度更为和煦, 说出来的话让人如沐春风! “陆大人,互利互惠乃是踏雪商行一直以来的行事准则, 只要陆大人与刘大人吩咐, 踏雪商行不敢不从!” 陆云逸含笑点头,刘黑鹰则趁机说道: “话说到这,本官还真想起一件事,不知踏雪商行能否帮忙操持。” 石煜一下子激动得浑身战栗, 拳头紧紧攥住,眼睛都红了。 作为商贾,他不怕眼前这些大官说要求,怕的是他们无欲无求, “还请刘佥事告知,踏雪商行一定勉力操持!” 刘黑鹰笑了起来: “是这样的,北平行都司新立, 各地百姓民生困苦,有的甚至衣不蔽体, 所以都司便想着采买一些便宜布匹, 为其缝制一些衣裳,至少能遮风挡雨。 不知踏雪商行有没有这等渠道? 价格还请石掌柜放心,都司绝不会少一分钱。” “布匹?” 石煜嘴里喃喃,很快就想到了几条从江浙来的渠道: “刘大人,渠道踏雪商行有, 只是从江浙运送布匹前来,价格昂贵, 不知能否用河南或者北平都司的布? 虽然比之江浙的布匹质量要差一些,但胜在价格便宜。” “极好极好!”刘黑鹰连连点头: “石掌柜,我等所做是惠民之举, 先让百姓们都穿上衣服, 至于好不好.则是次要的。” “那等回城石某就修书一封送回北平, 告知其他两位掌柜,尽快操持此事!” “甚好!” 一件大事就这么顺畅地敲定,双方都觉得十分满意, 场中气氛也不似前线那般凝重,都乐呵呵的,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时间流逝,眨眼间半个时辰过去, 就连刘黑鹰也等得抓耳挠腮,一个劲地嘀咕: “这是咋了?难不成掉沟里了?” 这话旁人不敢接茬,只得讪讪发笑, 陆云逸则没有这么多的顾忌: “伯父来大宁一趟不容易,说不得给你带了好东西。” 一说到这,刘黑鹰脸色一下子变得古怪起来,小声嘀咕: “听说他又找了几个小妾, 都是模样娇美的妙龄少女,也不知这次得带回来几个。” 听到这话,一旁的石煜面色不改, 但心中已经暗暗发笑, 这对爷俩,一人喜欢成熟妇人,一人喜欢妙龄少女,还真是古怪。 终于,在焦急的等待中, 官道尽头出现了一队长且奢华的车队,浩浩荡荡, 各色旗帜在风中飘飘荡荡,十分扎眼。 “这个?” 陆云逸看着那些绿绿,也有些绷不住了, 刘黑鹰嘴角微抽,有些无奈地点头: “应当没错.” “行了,别垂头丧气的,挺胸抬头,我等去迎接!” 双方人马互相奔赴,不多时就碰在了一起。 陆云逸等人也看清了车队配置, 除了那几辆奢华马车之外,还有将近百辆板车, 上面满载着各式各样的物件. 甚至,还能看到两条凳子腿露在麻布之外。 刘黑鹰嘴角再次抽搐起来: “这是搬家了吗?” 旁人不敢接话,石煜与石白枫对视一眼,有些庆幸他们爷俩十分正常。 “少爷!” 一声高呼从前方车队中传来, 只见一个年过五旬的老者在队伍前方蹦蹦跳跳,不停地挥舞手臂。 在刘黑鹰也张开手挥舞之后,老者忙不迭地转头往回跑。 不一会儿,马车帘幕打开, 一个差不多年岁的老者也出现在视线中, 身上锦衣里胡哨,戴着员外帽,不停地挥手: “儿啊.” 苍老的声音不知为何十分洪亮。 即便自己老爹再不靠谱, 两年不见刘黑鹰也感动万分, 眼眶马上红了起来,忙不迭地跑上前去: “爹啊.” 陆云逸摇着头,笑着跟了上去 而石煜父子二人,则呆愣在原地, 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视线尽头、那被刘佥事抱起来乱甩的老头 心绪在这一刻彻底停滞,大脑陷入了宕机。 过了不知多久,石煜的声音才猛地拔高, 发出了一声带着惊诧、震惊、不可思议,以及荒唐的声音 “怎么是他?” 石白枫亦是如此,呆呆地看着身穿绿绿锦袍的刘怀浦, 即便现在隔着很远,看不清那人的脸, 但他也知道,一定不会错! 就是京中一直流传盛名的“刘不亏”, 这等绿绿,浑然不顾及自身形象的衣衫,也就他能穿得出来。 父子二人一下子就清楚了, 为什么刘怀浦这个老家伙每次都能提前知道战事将要开启, 合着有这么一个在京城都是红人的儿子。 旋即,石煜心中竟然生出一丝庆幸: “幸好幸好.幸好没有说什么坏话,要不然就死定了.” 正当石煜思绪万千之际,被儿子抱着甩了两圈的刘怀浦终于有得空落地, 晕乎乎地看着不远处人群中一个老头,猛地瞪大眼睛: “儿啊,那是石煜那个老东西吗?” 刚刚还满脸感动的刘黑鹰一下子止住了眼泪: “爹,您认识他?” “何止啊,可是老冤家了,这老东西天天说老子坏话!” 刘怀浦满脸的奸笑,恶狠狠地开口。 相比于两年前,刘怀浦精气神要好了许多, 不过脸上的皱纹也加深了许多,看着更加苍老。 他没有再去看石煜,而是摸着刘黑鹰的大脑袋: “儿啊,你这脑袋怎么这般大了,跟猪头一样。” “噗” 陆云逸没忍住笑出了声, 即便知道这就是父子二人相爱相杀的处事方式, 但两年没见,还是有些绷不住。 刘黑鹰一扑棱就将放在脑袋上的手打掉:“ 爹,自从不卖瓜了, 您是愈发消瘦了,少给我找几个后娘, 您身子骨弱,消停点。 哎~对了,她们人呢,怎么一个不见?” 刘怀浦的脸一下子就黑了起来,骂道: “你这个小兔崽子,要她们来能干吗?争家产吗?” 他视线跳过刘黑鹰,发问: “你那夫人呢,孩子什么时候生啊, 看看爹给你带了什么,孩子的一应用具爹都买了, 小到尿布,大到桌椅板凳。 对了这次来爹要给娃买一栋大宅院,让他安安稳稳地住在里面。” 刘黑鹰听他说得天乱坠,不由得连连摇头: “爹,生娃要等到开春呢,您就没给我买什么东西?” “买了!” 刘怀浦竖起手掌,蹬蹬蹬地跑回去, 不一会儿就掏了一个大包裹,塞了过来。 “爹,这是什么?” 刘黑鹰感受着其上不符合大小的重量,有些疑惑。 刘怀浦兴奋异常,兴冲冲开口: “馒头,北平日华街的老面馒头。” 刘黑鹰僵在原地,伸出手抓了抓那块名贵丝绸, 顿时感受到一股柔软,似乎还带着热气 “爹,这就是你口口声声在信里说的好物件?” “昂!”刘怀浦眼睛一亮,连忙开口: “对啊,爹顿顿吃,怎么也吃不够, 你是不知道啊,可香了,你快尝尝。” 陆云逸连忙将脑袋低下,轻掩嘴唇以掩盖尴尬,而后找补说道: “黑鹰啊,咱们在庆州的时候经常吃馒头, 伯父给你带馒头,是告诉你不忘初心。” 刘黑鹰不可思议地看着陆云逸,像是在说, “云儿哥,这都能找补?” 刘怀浦愣在当场,我是这个意思吗? 不过很快,他点头如啄米: “对对对,我儿现在是大官, 金银珠宝权势自然是不缺, 吃俩馒头,不忘初心!” 刘黑鹰嘴角扯了扯,呵呵笑了两声: “爹,快入城吧,我们都在这等了快一个时辰了。” “这么久?” 刘怀浦一惊,连忙感慨: “儿啊,你是不知啊, 出了山海关.这路也太难走了, 不是积雪就是淤泥,车队车多,走得慢。” 刘黑鹰忽然笑了起来: “等明年爹你再回大宁,就不是这般光景了。” “怎么?你们还要派人去山海关那里打扫?”刘怀浦一边走一边问。 “到时候您就知道了,对了爹, 你的这些东西要在城门处检查,白等一些违禁事物不能进城。” “还有这规矩? 行.你们两个臭小子不知不觉就长大了, 当了大官,现在我这个老的,也要听你们的, 检查,好好检查! 当了官得带头守规矩,可不能没了威信。” 刘怀浦一边笑着开口一边钻进了马车, 不一会儿他的脑袋又探了出来,看向陆云逸: “云逸啊,你爹娘什么时候来? 到时候我亲自下厨,给你们做几个拿手好菜。” 陆云逸强笑着说: “快了,就这两天。” 刘怀浦脸上褶皱一下子挤在一起, 记忆像是回到了多年前的庆州: “好好好啊,今晚来家里吃饭, 放心都是从北平外面买的, 你们两个小子从小就不喜欢吃家里的菜。” “好伯父先回府歇着,晚上一定到。” “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