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脉》 第一章接受使命(1) 009年月6日,这天是农历己丑年立春第三天。头年入冬以来,天气少雨,南北大旱。北京本来就干冷干冷,这天更是冷风剌骨,马路无水而冰,行人车辆履冰而行,都格外谨慎。 陶砚瓦开车从和平门向南来到琉璃厂,把车停在马路边。 他今天心情不错,一路唱着京剧。他不管外面冰寒,车内方向盘也凉凉的,他不时搓搓手,也不开热风,只顾自已开心舒畅。 刚才他先唱了奚啸伯的《哭灵牌》,这是他自认为最华美的男腔段子。又唱了言菊朋的《让徐州》,这是他高兴时爱唱的。一路上兴致来了,他竟把裘派的《铡美案》也溜了一遍。唱得过瘾,连等红灯他都没觉得不耐烦。唱到佳绝处,他自己叫“好”,竟双手离把狠拍了三掌。前些年他听卫生部一位副部长来机关讲课说,在车上唱京剧有利健康,还讲吃鸡蛋不吃蛋黄是谬说。这两句话他最认可。 琉璃厂文化街起源起于清代,当时各地来京参加科举考试的举人大多集中住在这一带,因此在这里出售书籍和笔墨纸砚的店铺较多,形成了较浓的文化氛围。衡水离京城较近,当年在此立足者甚多,店铺兴隆,他们就从乡邻中找帮手,找学徒。特别是书画、古玩生意,也一直在此绵延。书画生意必然拉动的是装裱生意,当年操此业者多为陶砚瓦的同乡:河北深州人。 陶砚瓦一直对这里颇感兴趣,闲时偶来一逛,多少总有收获。再留意其兴衰史料,也大致有了基本了解。 琉璃厂原名“海王村”,因元代曾有琉璃窑而得名琉璃厂。据考证,清乾隆年间,琉璃厂的惠古阁、博古阁等知名店铺均由深州、冀州人开设。从嘉庆年间始,衡水人到琉璃厂学徒的日益增多。至咸丰末年,衡水人在琉璃厂开的店铺已接近00家,占总经营店数的90%以上,古旧书、文物、书画、碑帖、印章、文房四宝等文化用品生意日见兴隆,整条街上弥散着衡水乡音。至清朝中晚期,琉璃厂甚至有“衡水街”之称。 衡水县在明代属深州,清代归冀州管辖。为何有“衡水街”之称,并无“深州街”、“冀州街”呢?这是因为衡水县萧家在琉璃厂开设的古玩铺论古斋和信远斋,极负盛名,衡水周边各县在琉璃厂经营的,都被称作“衡水帮”。“衡水帮”聚居之处,便自然有了“衡水街”的称呼。 据说最早有衡水县萧氏先祖在琉璃厂街开书铺,其后世有开小铺卖茶水、蜜果、酸梅汤、糖葫芦者,创立字号“信远斋”密果店。有文字记载信远斋始建于清朝乾隆五年(1740),原址在东琉璃厂17号。据说乾隆帝诏令纂修《四库全书》,十年始成,琉璃厂街是文人雅士、达官贵人常来之地,信远斋更是必到之所。萧氏后人萧秉彝科举未中,便经营古董字画,在信远斋对面创办“论古斋藏画处”,成为近代中国古董商界资格最老、经营规模最大、声誉最隆的古玩铺,也是被称为“衡水帮”的第一家古玩铺。其后年“荣宝斋”才开张。 萧秉彝一生收徒五人,除长子萧维邦外,还有大徒弟张德盛,字茂斋;二徒弟于德纯,字令臣;四徒弟王国庆,字寿臣;五徒弟呼克祥,字益清,皆深州人。 有史料可证:上溯道咸年间,下至1946年在琉璃厂开设的书业店铺共05处,而由深州、冀州、衡水、枣强、阜城、景县人士开办的164处;以经营古玩字画为主的店铺共146处,衡水籍人士开办60处;以书画装裱业为主的店铺共19处,衡水籍人士开设的11处。河北离京城近便,深州、冀州、衡水、枣强人不少是学徒出身,涉足此类生意后,陆续成长起来,成为琉璃厂的主力。现在琉璃厂的槐阴山房、雅文斋、博古斋、文盛堂、一得阁等0家老字号仍由衡水人经营着。 新中国成立以后,百年老店荣宝斋云集了整个琉璃厂地区各装裱店铺的高手,揭裱古旧书画、碑帖、手卷、册页、刺绣、屏风、中堂等各种人才,组成了书画装裱界的最强阵容。第一代传人张贵桐,衡水人,1岁时来琉璃厂学徒,1959年参与装裱人民大会堂《江山如此多娇》巨幅国画;王家瑞,深州人,1岁时来到琉璃厂学习装裱,学成后在“尚古斋”从业,修复古旧书画技艺精湛,挽救过无数濒临灭绝的书画珍品,1978年至1981年间,主持参加了抢救修复山西应县塔内发现的辽代经卷工作。 如今文化产业大兴,市场越来越红火,这里的生意人已是南腔北调。陶砚瓦无意观看繁华,他随手拿上一个大信封,把车锁了,转身朝东侧小胡同走去。 这个小胡同因在琉璃厂附近,所有临街房子都改成店铺。内外装潢争奇斗艳,门匾楹联各显神通。陶砚瓦走着,不由得放慢脚步,有几个店也着实吸引眼球。他感兴趣的是字好不好,够不够文气。他一驻足端祥,就有店里小姑娘跑出来礼让:“先生需要什么?进来看看吧!” 有个小店的牌匾上“聚雅堂”三字,落款是“栗有德书”。栗是某部委一位司长,平素雅好笔墨,出了诗集,担任了书协理事,听说还有可能更上层楼,奔副主席,甚至主席去了。陶砚瓦认识他,知道他对一些文化项目的审批,很具影响力。陶砚瓦目光向店门里一扫,已大致认出几幅栗有德的东西。 陶砚瓦今天高兴,是因为他昨天下午下班前接到一个电话。电话是湘西某县文联副主席沈婉佳打来的。说她获得了年度诗歌大奖,等下月要来京领奖。她按要求准备了获奖感言,填了一阙《鹧鸪天》,马上发他手机上,希望陶砚瓦帮着书写装裱,届时拿到台上展示,以增加现场效果。 陶砚瓦此前已听京城诗友讲过,说本次诗歌年度大奖的资金,是历年最高的:获古体大奖的0万元,新体大奖10万元;古体、新体青年奖各两人,古体每人5万元,新体每人万元。建国后在诗歌这个领域里,一直是新诗独领风骚,动不动就是“啊!大海啊!”古体诗词平平仄仄,规矩很多,格律很严,不招人待见,在文坛上连个丫环都不如。近年来情况有变,从中央领导到平民百姓,写古体诗词的人多起来了,看的人也多起来了,竟有否极泰来,由敲边鼓到打头阵之势,真个是风水轮流转了!这不,在陶砚瓦印象里,从奖金的设置上,竟然第一次由古体风头盖过了新体。 沈婉佳得的是青年奖。电话里陶砚瓦问她,这次奖金够请客了吧?沈婉佳干脆说:不够!你们北京的饭店宰人太狠了!陶砚瓦连说热烈祝贺,也以一连串“好、好、好、好”,答应了沈婉佳的所有要求。 果然手机上收到沈婉佳一条短信,内容便是《鹧鸪天》词: 诗海无涯任我翔,诗心有翼上穹苍。灯窗唤取同三韵,星月邀来共一章。花世界,梦衣裳,小城郊外总芬芳。今生幸有诗陪伴,小鸟合当作凤凰。 陶砚瓦看了,感觉还行,没什么问题。沈婉佳是他最信赖的诗友之一,自己的作品经常给她发过去求正,婉佳也从不客气,有意见就提,而且还很坚持。陶砚瓦也不是言听计从的主儿,也经常与她争论。这正是作诗所需要的。 当晚他便在机关食堂草草吃了点东西,返回办公室就铺纸挥毫,把那首新词竖写在一张四尺宣纸上。挂起来,端祥一阵子,看到几个毛病,又折腾一遍,挂起来再看。直写了五遍后,并排摆在一起,看过来,看过去,最后还是选了第一次写的。看看摆放在桌子上的手表,已是10点多钟。他拨通家里坐机,告诉爱人杨雅丽,今晚单位有事加班太晚了,就在办公室睡了。 早晨爬起来到食堂吃了饭,就上楼拿了挑的那幅字,开车来“咏宏斋”,准备让张嵘的媳妇小王抓紧装裱出来。 张嵘的店很小,但其名号“咏宏斋”却很典雅。张嵘的爸爸张殿奎是个语文特级教师,从安徽老家退休后,进京创业,开了这家小店。张殿奎雅好诗文,和陶砚瓦在一次诗会上相识,由诗友成了挚友。这个店名就是陶砚瓦起的,“咏宏”二字出自谢灵运的《山居赋》:“指岁暮而归休,咏宏徽於刊勒”。“咏宏”二字后面是“徽”字,暗藏着他的籍贯。另因他既经营装裱,也经营牌匾刻字,恰与“刊勒”吻合。此名一出,张殿奎拍案叫绝。可惜他几年前患肺癌走了,留下这个小店由儿子张嵘经营。张嵘还有个双胞胎哥哥叫张峥,接替父亲在老家教书。张嵘的媳妇小王原来就是装裱工,张嵘娶了她,既是媳妇又是技工,小两口把小店打理得风生水起。店里也挂着陶砚瓦的字,明码标价。可惜陶砚瓦人无名,字乏力,少有问津。 陶砚瓦昨晚已打过电话,一进门就见张嵘和媳妇小王都在等他。两口子熟练地把字展开来,略带夸张地先夸陶哥的字越写越好,这幅尤其好。布局、章法、整体感觉都特好。确实是越写越好。陶砚瓦笑道,行了,一个捧一个逗,跟说相声似的。那当然是越写越好啦,都是自家人,别吹了,再吹就破啦。 一席话把两口子都逗笑了。陶砚瓦就交待他们手工裱,加急,下周四下班来取。说话间口袋里手机响了,是机关传达室老罗打过来的:陶主任,你怎么没在办公室?门口有人找您。是您老家来的。一男一女两位,说是有急事。(未完待续) 第一章接受任命(2) 陶砚瓦是河北深州人,冀中平原一个县级市,经济不甚发达。平时有人问起老家,陶砚瓦总是跟上一句,是个穷地方。而不少去过深州的人也会跟着说,啊当年是很穷的。偶尔会有人近年去过,往往客气一句:哪里哪里,还不错嘛。陶砚瓦就知道人家心里的印象是怎样的。 在陶砚瓦看来,家乡别说跟南方一般县市比,就是跟那边一些国家级贫困县比,深州都还落后很多。爹娘在世时,他每年都回一两次,如今爹娘不在了,老家在心目中已经不再是原来的老家,它是熟悉的,又夹杂着丝丝陌生感;它是温暖的,但又让人心里阵阵悲凉。 把车开回院内停好,陶砚瓦匆匆来到传达室。 来人是陶砚瓦高中同学许清江的弟弟,小名许三儿。当年和许清江同学时,陶砚瓦去过他家,还曾经住下过。印象中三儿的鼻涕从未利落过,总是从鼻孔里露出一节子,偶尔还能过河--就是淌到嘴唇下面。没等他鼻涕利落,陶砚瓦就当兵走了。只记得叫他三儿,大号叫什么,陶砚瓦也不知道。前两天许清江打电话说他弟弟当着村支书,有事要来北京找他。一见面,不用问,看长相就知道许清江的弟弟来了。 许三儿也认出了陶砚瓦。他从沙发上弹起来,一脸毕恭毕敬的样子,像见了皇帝一样。旁边的女子0岁上下,按许三儿的要求,嘴里叫着叔叔。陶砚瓦领他们到了接待室,倒了两杯水,听许三儿一一道来。 许三儿当着村支书,每年都要把集体树地结的桃子梨子等水果卖出去,作为村里办公费用。前年许三儿在城里认识了一个保定老板,口气很大,还带他到保定走了一趟,回来说村里水果不分集体个人,全部包销,还打了预付款。结果东西拉走了,余款至今拖着不还。有欠条,一共五六十万,全村人的血汗钱,没法儿向父老乡亲交待。许三儿急得够呛,跑保定多次,见老板无数回,总是说钱有的是,但都在帐上,别人欠他还不了,他也没办法还许三儿。态度很真诚,事情没着落。 许三儿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无奈时上吊的心都有了。正郁闷时经人介绍认识了一个那边的法官。法官说可以帮他追款,但有个条件,就是他小姨子在深州南边邻县冀州市的一个乡村小学教书,其夫是市一中的老师,相距几十公里,孩子又小,谁也照顾不了谁,生活十分不便,希望帮她往城里调。跟来的女子就是法官的小姨子常笑。 陶砚瓦这才注意端祥了一下女子:身材还算匀称,面容也算姣好,怯生生的望着陶砚瓦,一付楚楚可怜的样子。陶砚瓦笑道:三儿,你可真行,我还以为是你女儿你亲戚,绕了半天,我才知道这小常老师的来历。我能帮你什么忙呢? 许三儿说:大哥啊,你出出面,找找史凤山吧!他现在在冀州当书记呢。 陶砚瓦道:笑话!我找了史凤山,他凭什么就听我的? 许三儿急了:大哥啊,你是京官啊!你一句话就能管用啊!你就当是俺娘、俺哥、俺全家、俺全村老少求你了,你就帮帮俺,说句话吧!你们北京什么都不缺,来时给你带了点儿棒子糁儿,碾子碾的,熬粥好喝着哩! 常笑也突然开腔了,说陶叔叔,俺的困难您也知道了,您就帮帮俺吧!俺一定催着俺姐夫追回许叔的钱!一定! 陶砚瓦一时语塞。他想起许三儿娘,当年曾用老式木制织布机织土布,缝制一件夏天穿的方格上衣送他。而此前他夏天最热的时候是没有上衣穿的。 陶砚瓦说:三儿,小常老师,我大体明白了你们的想法。这样吧:我抽空给史书记打个电话,但是成不成,我可没有把握。我和史书记好久没联系了,连他调到冀州我都不知道。 许三儿道:那就先谢谢大哥了!你一个电话,管用! 常笑这时真的笑了:请陶叔叔多费心吧!俺全家也都感谢您啊!她笑得很真诚,两个小酒窝象是盛满了欢欣。 送走二位,刚刚回到办公室,就见桌子正中整齐摆放着一摞文件,旁边的水杯里已经沏好了茶,水杯盖子斜放在杯沿上,半开半盖,端起来喝一口,温的,正好驴饮。陶砚瓦心想:该干活儿了。他先翻最上面几件报销单据:有几个人刚出差回来的差旅费,有市内打车的出租车票,有购买业务学习书籍的发票,修理电脑、打印机、复印机的发票等等。陶砚瓦看了看,全部签上自己名字了事。 其实他心里清楚:差旅费的食宿补助啊,出租车票啊,包括什么购书、修理的发票啊,不敢说都有问题,起码是问题很多,经不起太较真儿、认真查的。在机关上班的人,个顶个儿聪明绝顶,象婴儿一出生就知道找**儿,只要到了机关,他们很快就知道这些小技巧,都会不同程度学会塞上一点私货,不动声色地揩点儿油,弄点儿小外块。这个度要把握好,既不能张扬,又不能太贪,关键是不能以为自己聪明,把别人当傻瓜。 如果你是个什么“长”,你必须维护好你下属的权益,让他们或明或暗的占到一些便宜。每个人都有自尊心,话不能说开,窗户纸永远不能捅破,但人人都心知肚明。 又阅了几个件,一把手尚济民的秘书孙谦来电话,说砚瓦请马上过来,尚部长找。 陶砚瓦站起身,伸了个懒腰,拿上笔和本子,朝门外走去。(未完待续) 第一章接受任命(3) 陶砚瓦是1985年百万大裁军时第一批转业的,当时才0岁刚出头。当时地方上对部队转业干部需求量大,一般都能如愿安置。如果是能写材料,有点文字能力的,安置得更好。陶砚瓦在部队一直做文字工作:报道员、创作员、干事,经常在报刊电台发表些东西。部队里每个年度都按发表篇数给各个单位排名,排名靠前的脸上有光,排名靠后的就坐不住。这就引起各级政工首长甚至军事首长重视。能在报刊上发表作品的人,那就很吃香了。他们当兵就不用枪炮了,只须靠着手中的破笔头,也就有了受奖、立功、入党、提干的机会。陶砚瓦的档案里记载曾荣立三等功三次,嘉奖多次,都是因为他在军队报刊、地方报刊发表了作品。而对他转业安置至为关键的,是他在人民日报文艺版的金台随感发表的作品,政府部门对此比较认可。当时国务院办公厅、民航总局、国家建材局等单位都想要他,国办先把他档案提走了。等他到单位报到后发现,当时部长级、司局长级、处长级都有不少军队转业干部,俗称“老转”。彼此一见面,都热络得很,统称“战友”。那时在各单位,不少转业干部都是香饽饽。 可是好景不长。部队干部的安置越来越困难,供需矛盾越来越突出。为什么当年转业的人多,安置得很好,后来转业的人少,反而安置困难呢?当然有经济改革深入,国有企业的安置渠道减少,以及政府机构改革,部门编制减少等重要因素。但多年后陶砚瓦又发现第三个原因:就是党政部门的负责人中,基本没有了转业干部的影子,全部是硕士博士之类的所谓高学历人才,而这些人中就没见过一个真心喜欢有军旅生涯的人的人。陶砚瓦发现了这个原因,但没跟任何人讲过。因为机关上百号人中,屈指算来,军队转业干部只有区区几个,说这个话题不是自讨没趣吗?更由于前几年曾有转业干部集体进京上访事件发生,各单位就把转业干部划入什么影响稳定的因素。有个晚上陶砚瓦值班,恰好就接到让各单位详细调查本单位转业干部思想动向的通知。“文革”时军队干部“支左”,领导管理知识分子何等风光!如今的“老转”们竟沦落如此,而什么硕士博士却风光无限。 陶砚瓦来到二楼西北角尚济民的办公室门外,孙健早在斜对面屋子坐着,用手朝一把手方向指指,表示可以直接敲门,领导等着呢。陶砚瓦就敲门,听到里面有声音说“进来!”。 陶砚瓦就进了门。 尚济民办公室很敞亮。靠南边窗户底下一组三个硕大的真皮沙发,可一排坐下五人;靠西南角窗户下摆放着两个落地花盆,里面栽培着进口绿植。陶砚瓦不谙此道,叫不出名字。靠北面墙是一排6组书柜,里面摆满各种大部头成套的书籍。书都是尚济民的,因为前任走时,把原来摆放的书都打包带走了。尚济民的办公桌紧挨西墙,他背靠着书柜,坐在沙发椅上,右手边恰好对着西北角的窗户。屋门一侧,靠东墙摆着一个矮柜一张书案,矮柜里有些饮料和酒饮器皿,上面摆着个微波炉。书案上铺着毛毡,整齐摆放着精美的文房四宝。里间有床和卫生间,赘言不述。 外屋还有一件家具必须提及:紧挨尚济民办公桌右前方,靠西墙对着门口有一把椅子,如果不是和尚济民特别亲密,而尚济民又没任何示意,一般下属都不敢坐在那里。 这时尚济民让了:“来,砚瓦,坐这儿!” 陶砚瓦已预感到要有重要事情发生了。 “砚瓦,今年多大了?”尚济民的语气象兄长一般亲切。 “马上就满56岁。老了。”陶砚瓦说完,似有一肚子委曲要倾吐。 “瞎说!”尚济民笑着嗔怪道。“你才56岁,就喊老了?”说完这句,他端起茶杯,狠呷了一大口。然后把杯子往桌子上一放。 陶砚瓦赶忙站起来,找暖瓶给尚济民续水。 “下步你自己有何打算吗?”尚济民不再兜圈子了。 “领导啊,我自己能有什么打算?听您调遣啊!”陶砚瓦努力想让自己表演得真象个小弟弟。 “砚瓦不错!”尚济民说完这句话,脸上的笑容没有了,恢复到平时的严肃和深沉。陶砚瓦知道要进入正题了,赶紧拿过笔和本子,摆出一付要聆听圣旨般的虔诚。“砚瓦是军队转业干部,一直表现很好,做了许多工作,这些我都知道了。我来以后呢,也一直积极工作,跟我配合很到位。办公厅的工作,特别是服务中心的工作比较杂,也比较累,几件大事,包括接待总理来机关视察啦,中秋、春节联欢啦,宣传外事啦,接待、机要、办公自动化啦,等等工作,都有很好表现,我也比较满意。” 尚济民又端起杯子喝水,眼睛不再看陶砚瓦,似乎在思考下节谈话的内容。屋里空气顿时很凝重,陶砚瓦只感觉下面的谈话对自己会很重要,但不知是福是祸,只能大气不出,紧紧捏住手里的笔,静静等待着。 “砚瓦你知道,我来以后,走访了所有离退休老同志和所有高级专家学者,一一当面听取他们的意见。之后我亲自撰写了一份报告,交给了总理。其中他们反映最多的,是咱们的办公条件、研究条件太差。建国50多年了,这个问题一直没有解决好。总理很关心,元旦期间专门听我当面汇报了一次。他还有个重要批示,让我们可以考虑找个小地方,建设一个小楼。” 陶砚瓦边听边记,此时也随口说了声:“太好了!” “砚瓦啊,此事还没公开,还在保密阶段。”尚济民目光射过来,盯着陶砚瓦。陶砚瓦立刻感到浑身发紧,马上表态“领导放心!” “好!”尚济民一副释然的样子。“我考虑过了,想请你负责这个新址的筹建工作。你先着手做前期工作,首先要搞清楚这个小楼的功能是什么,体量需要多少面积,在什么地方选址建设,是找现成的还是准备新建等等,要尽快起草一个正式的专门请示。此事暂时先不要跟别人讲,包括其他党组成员都不要讲。明白吧?” “明白。”陶砚瓦嘴里说明白,只是明白了尚济民的要求,至于为什么?其实他心里还没来得及搞明白。 “好,你先开始考虑,做些准备,我考虑有两万平方米足够了,最多不要超过万平方米”。尚济民满意的笑了。他满意的主要是自己谈话的技巧和训服下属的能力。 “没别的事儿了吧?”陶砚瓦问。 “没有了。去吧。” 陶砚瓦出门时,孙健朝这边望了一眼,两人对视都笑了笑。 回到办公室,陶砚瓦先进卫生间撒了泡尿,对着镜子用力做了几个鬼脸,然后回到桌前喝了一大口水,接着往床上一躺,脑袋从床沿耷拉下来,双手和双脚向相反方向使劲往直里抻,浑身的骨头都有松驰、解脱的感觉。前面动作是一个知名演员告诉他的,说是可解除脸部疲劳,后面动作是一个医生告诉他的,说是可让颈锥松驰,解除浑身疲劳。 崩了一会儿,陶砚瓦静静躺在床上,开始回忆自己这0多年的公务员生涯,以及为什么一把手给他这样一个特殊任务,它对自己意味着什么?想从中理出一点头绪。 陶砚瓦有个习惯:干任何事情都需要想想明白,需要想通,没想明白、没想通的事情一定是很难干好。(未完待续) 第一章接受使命(4) 陶砚瓦转业到地方0多年了,经过了六届党组。所谓六届党组,就是六届党组书记。因为党组换届,就是书记换届。很多时候是只换书记一人,其他人一个不动,也算是党组换届。由此可见书记这个一把手的历害。 而一把手也着实历害。 在《中国共产党章程》里,第九章对党组规定如下: 第四十六条在中央和地方国家机关、人民团体、经济组织、文化组织和其他非党组织的领导机关中,可以成立党组。党组发挥领导核心作用。党组的任务,主要是负责贯彻执行党的路线、方针、政策;讨论和决定本单位的重大问题;做好干部管理工作;团结党外干部和群众,完成党和国家交给的任务;指导机关和直属单位党组织的工作。 这些组织包括:国家机关各部门、国务院直属机构,以及各人民团体;省,市、自治区、直辖市国家机关厅局,以及各人民团体;省辖市国家机关的委、办、局和各人民团体;州、县人大、政府、政协机关和政法部门,以及各人民团体。 第四十七条党组的成员,由批准成立党组的党组织决定。党组设书记,必要时还可以设副书记。 党组必须服从批准它成立的党组织领导。 第四十八条对下属单位实行集中统一领导的国家工作部门可以建立党委,党委的产生办法、职权和工作任务,由中央另行规定。 党组不是党组织,只是党组织的派出工作机构,不具备党组织所具备的独立权利,比如不能发展党员等。 乍一看,这段文字平铺直叙,平平淡淡,四平八稳,而实际上,它阐述了中国共产党作为中国唯一的执政党,写入宪法的执政党,领导国家政权的最重要的组织制度和运作方式。 因为党组是“党组织的派出机构”,那它当然不需要选举产生。因为党组的5条任务辞微旨远,从路线方针政策,到人财物重大事项,从高层到基层,从党内到党外,都是他管理范围,所以实际上各部门都是由党组来实施领导的。 党组一般由-5人组成,书记的配备与其他成员相比,无论是级别、资历、威望、能力,甚至于派头,都明显要高出一截。所以书记代表党组,党组就是书记,是很自然的事。 这个体制保证了宪法规定的党对国家政权的领导,保证了执政党对国家的领导和效率,几十年了,我们持平而论,从全局看,还是一个很好的体制。 当然,在实际运行中,也必然有一把手的能力决定了党组领导能力的问题,一把手犯错整个党组都跟着犯错的问题。等等。 但是世界上怎么会有理想的体制和机制呢?谁说有,那他不是想骗人,就是被别人骗了。陶砚瓦就是这样想。 陶砚瓦经历的6届党组,可作简介如下: 第一届:小瘦老头儿,离休。言论有“当年国务院所有的右派都是我签字的,后来我自己也成了反革命。极左路线害死人啊!”闻者都不胜唏嘘。 第二届:仪表堂堂,经历传奇,离休。言论有“我拥护中央在这场政治风波之后,对党员重新登记,对不合格的进行清除的决定。我们单位没有文件中列举的人和事,我们的任务是认真学习,提高认识。”单位当时有16人上了街,给绝食的学生送水,没上街的也不一定就没事儿,听闻此言,如释重负,大家不敢鼓掌,但心头乌云顿时消散。 第三届:微胖,俗称有“佛相”,离休。言论有“国务院领导让我来时专门交待,说这里的办公楼一定要看好,千万别着火。”大家相视暗笑。其实他也不是来看楼的,他还是干了不少功德无量的事情。 第四届:满头白发,勤政敬业,父亲是老革命,他很小就跟着跑,儿童团,学员,但按正式参加工作的时间,算退休,他本人对此耿耿于怀。言论有“这个也需要照顾,那个也需要照顾,就是工人不需要照顾,农民不需要照顾,他妈个x的!”大家惊诧,因为头一次听他骂粗话,但心悦诚服。 第五届:相貌平平,资质平平,退休。言论有“”“”“”“”,陶砚瓦想来想去,还真没有让人记得住的具备原创性和鲜明个性的言论。当然他也做了不少工作。毛主席当年评论华国锋有6个字:“厚重少文,不蠢。”心想如此宏论,此公当得。 第六届:尚济民,在任,举重若轻,北人之相,南人之智。言论有“一定要找大脑袋,一个大脑袋胜过一堆普通脑袋。”大家的脑袋很开窍。 陶砚瓦既欣赏他们每个人的长处和经验,也为他们的短板和疏漏而痛惜。仔细想想,横向纵向全面比较,他们还是比其他党组成员更具有担任一把手的德才条件。作为下属,只能是维护他们而不能疏离他们。有的人向别人乱讲一把手的不对,但当着一把手的面,就另一副面孔,阿谀奉承也不注意高雅一点儿。陶砚瓦就对这号人十分不屑。而一把手有对陶砚瓦好的,也有不大好的;有重用他的,也有不太重用他的。陶砚瓦一直安之若素。 开始他是在秘书处工作,后来到业务部门当处长,接着回到办公厅,任副主任兼机关服务中心法人代表。期间风风雨雨,一路征尘,虽没什么大的建树,但也颇有几处亮点。 在中央国家机关做公务员,熬到个厅局级也就算过得去了。但要做部长,那可就没有靠熬的。或者靠生:生于高官厚禄之家,有祖荫可恃;或者靠跟:跟掌大印、批诰轴之人,步步高升;或者靠干:就要舍弃很多东西,一头扎下去,拼个热汗淋漓,鱼死网破。陶砚瓦是靠熬的,所以他不可能有更高的野心了,就是在退休之前解决个正局待遇了。想到这里,陶砚瓦心里释然,一身轻松。 但尚济民的话还是让陶砚瓦感到很振奋。刚来单位时,只有一座老楼,是凑合办公,然后第四任威猛,新盖一坐小楼,翻新了老楼。第五任再建小楼,把机关服务中心迁了出去,院子里已经没有余地了,工作量在增加,人员在增加,只好在机关旁边租了一个新办公区。现在第六任要再新建一个小楼,看来只能是在院外找地方了。 陶砚瓦心想,估计要找国务院机关事务管理局,也可能要找北京市来解决了。(未完待续) 第二章姑娘怀孕(5) 随着国家发展,北京市作为首都,在人口、建筑诸方面的扩张,恐怕是全世界最迅猛的扩张了。陶砚瓦当年当兵时常到北京“送稿子”,那时北京的人口是500万。刚转业时人口接近1000万,现在据说有000万了。你几天没到一个地方,过几天再去,可能一座楼就起来了,一条街翻新了,一条路冲直了。用日新月异形容,可谓所言不虚。 先是往二环以外发展,没几年就往三环以外发展,现在四环以外也很少余地了,五环外都算市区了,更有不少人往六环外,甚至到河北的燕郊、廊坊、固安,涿州还有张家口方向买房。人们在一个新奇的年代,不断创造着各自的新奇。 这个新建的小楼要放在什么地方呢? 陶砚瓦一边考虑着起草请示,一边傻傻的暗自思忖着这个漫无边际的问题。 他甚至在没人时,找来北京市最新版的地图,端祥来端祥去,象要排兵布阵的元帅。 其实,有人比他更着急,这个人就是尚济民。 此刻的尚济民,正独自坐在办公桌前,苦苦思索。桌上一堆文件,有待批的,有待阅的。他手里拿着一根吸水软笔,既没批,也没阅,而是在想建小楼的事儿。 那天他见到总理,只是如实汇报他了解到的情况,他没想到总理听完之后,竟说了一句:“你们可以考虑建个小楼”。 尚济民听了,立刻感到这句看似平常的话里,蕴含着一个沉甸甸的政治举措。总理亲自提议“建一个小楼”,既是对专家学者普遍呼吁的一个积极回应,更是从崇文尚德、尊史重道的文化思维出发,体现中央政府接续和弘扬中华文化传统的决心及行动。 兹事体大,但具体操办起来,真要“建一个小楼”,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儿。需要把总理的指示,与国家的法规、部门的实际一一衔接对应起来,还要抓紧运作,争取在自己任期内完成。 他象一个以长考为杀敌利器的围棋高手,又象一个面壁悟道的高僧大德。桌上杯子里的水早凉了,他竟一次也没碰。 陶砚瓦着急是瞎着急,尚济民着急才会有办法,人家是部长,是一把手嘛。 果然,很快便有消息来了。那天孙谦通知陶砚瓦:今晚在机关安排一桌餐,领导要宴请北京市老领导岳顺祥,并且请陶砚瓦作陪。陶砚瓦一听就明白了。 岳顺祥,江苏人,曾任老书记秘书。历任东城区长、书记,市委党委、组织部长,奥组委执行主席,干到68岁了,还没算完全退下来,还在市委上班,保留着秘书、司机、办公室等原有待遇。可知此公在京城党政界之尊贵。 机关食堂在半地下的负一层,有重要宴请安排在机关办公楼的三层,有电梯可达。时间定的是6点半,6点一刻,陶砚瓦已站在大门口迎候。一辆挂“京安”牌子的车子一到,陶砚瓦立即迎上前去,想着打开右后车门,却见前面车门里早有个小伙子跳出来把车门开了,并且一手扶人,一手护头,架出一位老者。陶砚瓦即知他们便是岳顺祥和他的秘书张宏,也忙上前挽着另一只胳膊陪同上楼。先到接待室,尚济民已先行到达,两人握手寒喧,稍事停留后,就到餐厅落坐。宴请开始。 因为是第一次来,级别又比较高,所以标准定得不低。但岳顺祥有好多东西或者吃得很少,或者连动也不动。尚济民就说:“砚瓦,叫他们过来,岳主席是不是不合口味啊?” 按照惯例,这种规格的宴请,都是分餐制,亦即所谓“中餐西吃”,就是由服务员将每道菜肴按位分发到餐客盘中。它一是避免了大盘混吃的交叉接触机会,二是避免了欧美人士因为不会使用筷子而产生的尴尬,因为它为每位客人都准备了中西两套餐具。北京爆发“非典”之后,这种吃法已经非常普遍。 近年来西风日渐,不少人“崇洋”,什么都往欧美靠,连这么吃饭也叫“西吃”。实际上,这种吃法早在4500多年前就在中国出现了,有考古成果证明,最晚在龙山文化时期,我们的先人就采用以小食案进食亦即分餐制的方式。在不少古墓的壁画中,也多有这样的场面。鬼知道那个时候欧美人的祖先是什么吃法? 但万事万物没有百分百正确,这种吃法好是好,它也有两个弊端:一是极易造成食物的浪费,经常有客人原封不动的把自己分得的食物放在那里由服务员收走,二是吃饭时必须由服务员在现场伺候,一个人还划拉不开,经常要有两三个服务员站在旁边伺候。 好在中国人多,就业不易。估计仅餐厅服务员的从业人数,也会是一个惊人的数字。 今晚就是两个服务员:一个是身材高挑的河南姑娘秋曼莎,一个是个子比秋曼莎矮、身材比秋曼莎胖、皮肤也比秋曼莎粗糙的河北固安姑娘周芳。 机关食堂有服务员,她们的服务范围仅限于食堂,俗称“餐厅服务员”。领导宴请的服务员是平时为机关办公室做卫生打开水等杂事服务的服务员,俗称“楼里的服务员”。二者虽然都叫服务员,但却有着些微的区别。从形象上也不难分出来:后者总体上要漂亮顺溜一些。更重要的是,她们的隶属关系也不一样。楼里的直接归服务中心的服务处管,餐厅的归服务处下面的膳食科管。 这有什么区别吗?有!就相当于前者是机关兵,后者是连队兵。机关人员对她们的看法也有很大差异,她们自己的感觉更是不同。 秋曼莎们每次参加这种服务都算加班,是要加钱的。如果宴请密集,她们每月的收入可能比年轻的公务员还要高。 按说,解决岳顺祥吃可口菜的问题,问他本人,再让服务员吩咐餐厅准备即可,即使需要喊餐厅主管小邓上来,也应该是叫服务员去喊。尚济民却偏偏让陶砚瓦去叫,陶砚瓦就知道他或者是故意做给岳顺祥看,以表示对他的重要地位十分尊重;或者是他有什么话不便当着陶砚瓦说,有意把他支开。所以他嘴里答应着,马上站起来出了门。出门时听背后岳顺祥说:“不用,济民同志,我身体不大好,糖尿病。吃东西有忌口。” 他并没有去叫小邓,而是去了趟卫生间。从卫生间出来,在洗手池洗手的时候,秋曼莎象一阵风飘过来。嘴里轻声叫着“主任!有个事儿你听说了吗?” 还没等陶砚瓦出声,她就讲道“周芳怀孕了。” “啊?”陶砚瓦心里一惊。“真的吗?” “是真的!刘姐从医院取的化验单。”秋的声音更放低了,头离陶砚瓦更近了,分明可闻到她青春的身体上散发出的好闻的味道。 “是谁的?”说完这句话,陶砚瓦自己都感到很尴尬。 秋曼莎坏笑一下:“不知道,放心,又不是你的。” “好,等宴请结束后再说。你先把小邓喊上来,说领导叫他。我回办公室打个电话。” 陶砚瓦抓紧给家里打电话说了一声,结束太晚就不回去了。他来机关比较久,算是个老人儿,领导允许他在办公室摆了张单人床,中午可躺一会儿,晚上有事也可以住下。 转身回来,他轻声对尚济民说:“他们马上过来。”然后又到桌前坐下,接着吃饭。他眼睛斜视一眼周芳,果然看她小肚子似有微微隆升的意思。 这顿饭吃过之后,岳顺祥已被正式聘为筹建顾问,专职负责筹建小楼过程中与北京市的联系协调。机关由陶砚瓦与之对接服务。尚济民并且指示陶砚瓦,马上为其安排一间办公室,并配备办公家具和用品。 目前这事儿还只有陶砚瓦知道,机关工作一切照旧,秋水无痕。(未完待续) 第二章姑娘怀孕(6) 第二天,7点刚过秋曼莎就来了。她和往常一样,手里提着刚打来的暖水瓶,优雅而有分寸地先敲敲门,优雅而有分寸问候早安,优雅而有分寸地打扫室内卫生,并泡上一杯茶。 “周芳的事,我问了问王姐,她说医院讲已经怀孕5个月了,不能引产了,只能是生下来。”秋曼莎手上忙活着,嘴里也不闲着。 陶砚瓦诺诺应着,没表示任何意见。他虽然兼着服务中心法人代表,但服务员上面有班长,班长上面有服务处,服务处上面有分管副主任,他不能听到一个小服务员说了什么,就找这个找那个。 当然,他心里其实也在想:周芳肚子里的孩子会是谁的?是领导的?那将是天大的丑闻!是司处级的?是哪个处以下人员的?车队的?陶砚瓦基本把整个机关的男性筛了一遍。但想不出任何明确答案和哪怕一丝线索。 他不急。因为这事说到底,和他本人没有太大关系。 秋曼莎见陶砚瓦不愿意答腔,也不再多说,干完活儿,拎起空暖水瓶离去。 服务员有轮换制度。一个季度轮一次。本季由秋曼莎负责陶砚瓦的办公室。 秋曼莎是目前资历最高的服务员,算算已经五年多了。当年的一把手心细,什么事情都管,机关进公务员是大事,每年面试他不便出面,人事部门便全程录像,放给他看,由他拍板选用他满意的。服务中心进人他也管,包括车队、打印室、门卫、厨师和服务员。他都要一一过目,他看不上眼的,决不能进来。特别为自己服务的服务员,必须由他亲定。他一旦选好哪一个,除非他自己不用了,否则谁也不能替换。 秋曼莎是某市职专航空服务专业的学生。号称学的是“空姐”专业,入学时要求形象、个头儿。实际这都是教育产业化,教育为挣钱的产物。到处学空姐,哪里需要这么多空姐?真正当了空姐的,还有不少是花钱托人才去的。大部分“航空服务专业”毕业的学生,其实是做什么的都有。 秋曼莎那批来了6个人,为了这6个学生,按照一把手要求,陶砚瓦亲自到河南那个地级市跑了一趟,省里对口单位的一把手老梁陪他一起去学校,从两个班六七十人中,选了她们6个女孩子。 记得秋曼莎是由老梁选中的。那时她还没发育好,小柴鸡儿似的,并没有引起陶砚瓦注意。但老梁那天只说了一句话,就是说第五组打头数第三个不错,指的就是秋曼莎。 从此陶砚瓦跟老梁再没联系,秋曼莎自己更不知道老梁为什么看中了她。但一个陌生人的随便一句话竟然就决定了她的青春岁月怎么过。 这6个孩子来时,由该市教育局长、学校校长陪同。一把手还请他们吃了饭,就在尚济民请岳顺祥这个房间。 这种事对尚济民来讲是不可思议的。他也是一把手,但不能想象尚济民会在此请一个素不相识的某地级市的教育局长,更别说什么职专校长。但当时的一把手就请了,而且吃的喝的说的都很尽兴,没有人感觉有什么不妥。 机关的氛围都是由一把手营造的,他的个性、好恶如何,他在某一时期的关注点在哪里,影响整个机关的情绪和状态。而尚济民这个一把手,与前任的风格迥异,他对这些事情完全没有兴趣,谁来谁走,包括谁在他办公室服务,他一概不管不问。 当初来的6个人,陆续走了5个,都是有了新的人生规划,自己辞职走的。秋曼莎没有走,似乎也没有什么想法。她没有什么野心,连个班长也不想当,就做普通服务员。工作也一般般,但也不出什么纰漏。 由于她毕竟是由陶砚瓦亲自选来的,陶砚瓦或多或少对她有所关照。在秋曼莎心里,也感觉陶砚瓦是把她带来的,所以就有所依靠。比如有一天她给陶砚瓦打电话,刚开口说话就哭起来了,说她姐姐开了个时装店,被北京的批发商骗了,000元押金不给退。钱是她交的,她就急哭了。陶砚瓦马上给那家公司打电话,那家公司答应不退钱,但可以去挑选同等价值的货来抵。也算是没有吃太大亏吧。 大概也是搞得太久了,最近秋曼莎找陶砚瓦让帮着找工作,在北京、郑州都行。有对象了吗?没有。急着想嫁人了?不是。陶砚瓦看着她,想想她刚来时的模样,真是出落得越发象个大姑娘了。她不再耍小性子哭鼻子了,不再为些破事儿和周围人员闹别扭了,啊,好象也不再因为每个月的那个疼得打滚了。 说起来当年陶砚瓦真见过一次,那天晚上他正好在值班室值班,一个服务员慌里慌张跑来,说秋曼莎肚子疼,你快看看吧。过去一看,陶砚瓦也傻了眼:秋曼莎在宿舍床上窝着,头埋进两条腿间,分不清是哭声还算叫声,总之是就要死的样子。陶砚瓦赶紧说叫个车送医院吧,就和另一个服务员去抬,秋曼莎却死活挣蹦着不去。过了一阵子,声音慢慢小了,似乎在好转,但是她不肯抬头,只是说,主任你走吧,我没事儿了。另一个服务员就使眼色说,没事儿了,她每个月都疼成这样子。陶砚瓦就知道了是怎么回事。 为秋曼莎换工作的事,陶砚瓦也真上了心。找了几个认识的老板隆重推荐,介绍说她长期为部长服务,多次给总理副总理倒茶上水等等,尽量吹乎。但都未能如愿。一是秋的学历太低,二是秋的期望值太高,第三,老板听说是为一个小服务员找工作,都感觉是与陶砚瓦有某种特殊关系的女孩子,虽然没有直接说,但从他们的各种反应可清楚感觉到。等真知道没那回事,人家实际上也就不再真管了。有一次陶砚瓦把秋曼莎叫上,与一个老板见面吃饭,之后那个老板还打电话叫她去陪酒。陶砚瓦知道后,严肃告诉她以后不可以再去了。 不去了,工作的事也没任何着落。期间收到过秋的一条短信:主任,谢谢您对我的关心和帮助。我知道我的学历不够,是当初没好好念书,现在明白也晚了。我爸爸妈妈也都感谢您!实在不行,我就回家去吧。这条短信让陶砚瓦很伤感了一阵子。 周芳是河北固安人,紧邻北京的大兴。在机关做服务员已经三年多了。主要给尚济民服务。虽然尚不要求他的服务员固定,但一把手的服务员会有机会接触一些重要机密。前些年曾有敌特收买某大机关服务员,偷取机密文件的事情发生,所以各机关对主要领导身边的服务员尽量固定并格外重视。 周芳的情况和秋曼莎不同,她毕业于普通中学,是前任一把手的司机介绍来的。凡是跟一把手沾边的人,都是与众不同的。比如秘书,也许只是个小科员,但他们叫司长都是直呼其名,没有叫张司刘司挂上职务尊称的。有个段子说秘书把职务搞乱了,就是指这种情况。报载河北省委书记的秘书,曾给副省长一个耳光,那应该也不算太奇怪。 一把手的司机也不可小觑,往往由一把手本人或其老伴儿选定。只要给一把手开车了,他就不再是普通的司机了。他可能会向单位提各种要求,你得尽量安排落实,因为你也不敢问是他的要求还是领导的要求。比如他说要装警灯,而且是他自己已经定了,只是来取支票去结账。你也就别问了,签字吧。问也没用,一把手会说:啊对对对,好好好。问了反而十分尴尬。再比如他要修车,就有可能自己找地方去修,自己取支票结账。因为按照规定,只有正部长级的车才是真正的专车,牌子是顶配的奥迪,排量高,对修理的要求也高,他有充分理由说明怎么怎么不同,需要怎么怎么特殊修理,你不同意也挡不住他这么办,末了你干生一肚子气,还可能影响领导对你的看法,怎么办?还用问吗? 前任一把手早走了,他的司机也不来机关了。但前任在任期间弄来的人还都在,新来的一把手也都不会去动他们,也许会慢慢从中遴选一二极品,给以某种信任。新来的一把手会慢慢往机关进人,精心培植自己的骨干队伍。周芳只不过一个小服务员,她的位子也没人去争。如果不怀孕,没有几个人会注意到她。尚济民整天忙,也从不会去理会她的肚子。 大概10点来钟,服务处长赵连通进来报告周芳的事情。说前天安排服务员体检--这也是抗“非典”时立下的规矩--查出来了,医院专门找负责人说明了情况。一问,说体检前周芳曾找另一个服务员,请人家代她查几个科目,那个服务员不肯。说明她本人是清楚这件事的。经了解,周芳在北京有个男朋友,曾在下班后来找她,有人曾在多功能厅碰见过她和一个小伙子在一起,说他们也不开灯,别人去找东西,无意中用手电发现她们,吓了一跳。当时没当回事,现在想那应该就是肚子里孩子的父亲了。 陶砚瓦说,不管小伙子是谁,只要不是咱们机关的人就好。这样吧,既然她本人知道,又不肯明说,那我们也没必要捅破,你捅破了更不好收拾。因为她自由恋爱我们管不着,因她怀孕我们辞退她还不是正当理由。所以你们找她谈话,说查出来她身体不好,建议她回家休息,先不用上班了。明天派辆车直接送她回固安家里,一定要把人交给她父母,只要交了,我们什么责任也就没有了。另外没必要给大领导报,因为本来跟他也没什么关系,处理完后他问起来就告诉他,不问就算了。赵连印连声说好,就照陶主任意见办。 赵连通一走,陶砚瓦心想,如果是原来的一把手,此事你不在第一时间向他报告,他会相当不愉快。 后来听赵连通说,和周芳的谈话很顺利,她说不用机关派车送她,她叫她男朋友来接她回家。第二天果然有个小伙子带车来接她,赵连通对小伙子说,周芳身体不好,你要好好照顾她。小伙子说,放心吧领导,我会照顾好周芳的。(未完待续) 第三章“诗魔”来了(7) 北京的春天很短,柳树的枝条上刚刚染成绿色,天气就一下子热起来,街上的女孩子们早把裙子都穿出来了。 岳顺祥从北京市建委的项目办借了个年轻人过来,叫龚扬。交给他的任务,就是在四城区寻找可供利用的合适的地块。龚扬就利用些老关系,找来一些线索,先自踏勘,感觉不错的,就向岳顺祥和陶砚瓦汇报。听上去还不错的,岳陶也就去看一下。有两块宗地,大家印象比较深刻: 一块位于西城区前门西大街北侧,北京市文联大楼后面;一块位于宣武区教子胡同法源寺旁边,南横西街北侧。 两块地都向尚济民作了汇报,尚济民也让龚扬一起坐车过去,让龚扬在车上指认,并看了看周边情况。 功能、体量、地块都定不下来,陶砚瓦的请示起草工作就没法儿动笔。而且即使都定了,动笔写东西也是要谨慎小心的。以陶砚瓦服务六任领导的经验,任何时候任何情况下,只要你负责起草一个东西,你把第一稿拿出来的时候,就是你被当成靶了打的时候。 刚开始陶砚瓦并不在意,他有热情,有激情。他记得转业时是10月份报到,单位当年的年终总结就出自他的手。他不断听到领导的好评,机关不少同事也对他称赞有加,什么秀才啦,笔杆子啦,特能写啦等等,陶砚瓦听了曾十分受用。但是经验也告诉他,这些话狗屁用也没有,等到评先进、升职时,总会有人捷足先登,早在领导那里挂了号,也总能更先于他达到目的。更甚而至于,平时你也许会听到领导讲对什么人不满意云云,你可千万别当真,可能他在故意放风,测试你的看法。因为下次提拔的时候,可能恰恰就是领导嘴里曾经不满意的那个人。 陶砚瓦也算是“六朝元老”了,应该是相当油条了。但在机关同事们眼中,他还嫩着呢。他是那种别人把他卖了,他还帮着人家数钱的傻瓜蛋子、青瓜楞子。特别是公务员队伍里学历越来越高,会写点材料根本算不上什么技能的时候,不写材料或者根本不会写材料的人,一点也不会影响升职了。按照公务员条例,当然有很多考评机制啦,重视德才条件啦等等正确的设计,但实际中,在大机关,只要你不犯什么大错,靠混日子也能混出个似乎很体面的级别。就在陶砚瓦所在的单位,机关大门口传达室一个分信分报的,是个正处级,相当于一个县委书记或者县长。 时间长了,教训多了,陶砚瓦就养成一个习惯:领导如果让他写材料,他都是“袖手于前,疾书于后”。一开始,不慌不忙,气定神闲,老神在在的样子,实际上是累积材料,寻找门径,反复琢磨。关键时刻,加班加点,倾尽全力,一战功成。 他先把岳顺祥的办公室落实好,而且收拾布置妥当了。连电话、宽带、台式手提都配齐了。岳顺祥是一个向阳的房间,秘书在他对面是一个背阴的房间。岳顺祥过来看了,表示非常满意。陶砚瓦就向他汇报需要关于起草一个讲示报告的事情。岳说知道了,听济民同志讲过了。现在当务之急是把这个小楼的功能定位搞清楚。至于报告的思路,就按济民同志交待写就行了。 这天下午两三点钟时,陶砚瓦接到沈婉佳电话,说她已经到京,明天上午去中国现代文学馆参加颁奖,问陶砚瓦能否参加。陶砚瓦说接到邀请涵了,必须参加啊,一定不能错过欣赏湘西才女风采的机会啊。再说那幅字还没当面送呈呢!你住哪儿,今晚还是我尽地主之谊吧。 沈婉佳说,我就在你机关门口呢。你出来接我还是让我进去找你?怎么合适?千万别让你们同事感觉你接待了一个上访的,影响光辉形象啊! 陶砚瓦说,我去接你进来喝口水吧!我可不敢慢待了我的“诗魔”。 电话那头没有吭声,陶砚瓦也没等她吭声,说话间早已出门直奔大门口而去。在单位几块大木牌子前面,果见婉佳手上牵着箱子,眼睛直勾勾望着他快步如飞的样子。有那几个大牌子作背景,映照得沈婉佳象是只找不到归巢的小鸟,楚楚让人生怜。 陶砚瓦抢过箱子,带沈婉佳进门,一只手朝传达室示意,就看正处级正在玩手机,似乎抬头往这里望了望,也不知他看到没有。他把箱子放进自己车后备箱内,然后带她上楼。 刚才陶砚瓦叫沈婉佳“诗魔”,是因为陶砚瓦新填的一首《贺新郎自嘲》。词是这样写的: “我已登基久。坐心城,臣民四体,逍遥宇宙。字里行间巡御驾,更有佳人左右。分别是,诗魔书寇。早把诗魔封正室,又同时书寇封为后。文与墨,欢声凑。 新词吟过书挥就。恰深宫,喧嚣既远,略无尘垢。偶尔诗书争邀宠,最是开心时候。砚前纸写江山秀。诗国书城何以计,百年中或可三千首。随我去,共枯朽。” 沈婉佳对陶砚瓦这首新作十分赞赏,说这首词“很好玩”,“原来词还可以这样写”。夸奖了,肯定了,但也指出几点不足。比如说“欢声凑”的“凑”字感觉不好,能不能换个什么字?换个什么字?想来想去,也没有更好的字可以替换。陶砚瓦就说,就先“凑”着吧!我们生活中有多少婚姻都感觉不甚合意,还不是要“凑”着! 沈婉佳就不再吭声。等会儿又说,“诗魔”容易理解,“书寇”比较生癖,是否换换? 陶砚瓦说,我是从小就接触诗词,并且很早就动手写诗词的。“诗魔”早就“附体”了。书法虽然从小练过几天,父兄也都会写,但自己却断断续续,一曝十寒,最近才在朋友们撺掇下重新拾起来,而且是强行突击式,书法就如同强盗般闯入我的生活,而且占用的时间大大超过诗词。所以对我而言。书为“寇”也! 沈婉佳听了,亦自诺诺。陶砚瓦见她深思的样子,逗她说,你就是我的小“诗魔”啊!我们认识以来,每当写了新作品,总是发给你求正,而且你的批评总是很尖锐到位,我虽然常常和你争论,但心里却是喜欢有你这样一个小诤友、小畏友的。 沈婉佳默然。 陶砚瓦也默然。(未完待续) 第三章“诗魔”来了(8) 沈婉佳是第一次进陶砚瓦的办公室。她说我们小地方来的,到你们大机关开开眼。哦!果然气派!又朴素又高雅,跟想象中的不太一样。怎么?你办公室里还有床? 她瞪大了眼睛。还用手指戳着。 陶砚瓦说,快去洗洗手,别楞着了。我给你泡杯坦洋工夫茶吧,福建的。 沈婉佳又开始盯着墙上挂着的字看。嘴里说着:随便,谢谢。 那幅字是陶砚瓦自书旧作《月下笛诗情》: 短暂浮生,悠悠万事,把诗何处?邀星唤月,共与灯窗咏新句。琴心剑胆经纶手,怎忘得,登高必赋。有诗魔为伴,悲欢逆顺,且由来去。 孤伫尘嚣里。听花草安歌,看云飞舞。临风趁雨。这番痴意尤苦。锦囊佳什无人会,更问遍,山川识否?举大白,算天知,不尽霜涯那路。 沈婉佳看着看着就念起来。念完后还说,不错,不错。 陶砚瓦笑出了声。 婉佳说:笑什么笑? 陶砚瓦说:看你刚才的神态,象极了张静芸老太太。 张静芸曾任中国书法家协会副主席,中华诗词学会副会长。她曾在读完这首词的时候,也是这样说:不错,不错。 陶砚瓦又问:不过我要问你,是词不错还是字不错? 沈婉佳说:当然我是说词不错。字嘛,我不懂。 陶砚瓦笑道:啊对了,你是诗魔不是书寇。 婉佳对于“诗魔”这个称呼,始终未予以认可。每次提到这儿她都是沉默。但也没有反驳。这就足够了,陶砚瓦心想。 这茶怎么样? 很好啊。属于红茶吧?性较温和。 你对茶有研究? 一般吧。 我们这样好不好:我开车,咱们现在就去拿字。就在琉璃厂吃点东西,之后我送你去住的地方。 好。 上了车,沈婉佳坐副驾驶位子。车一开系安全带的提醒装置就叫起来。陶砚瓦就让她系上安全带。 说话就到了咏宏斋。张嵘两口子都在,字也赶出来了。打开一看,婉佳又说不错,不错。 陶砚瓦又问:是词不错还是字不错? 当然是字不错。 你不是不懂字吗? 这次我懂!因为写的是我的词。而且是我认识的人写的。 明天你上台露脸的时候,别给你丢人就行。 张嵘两口子看俩人很热络,相视而笑。 陶砚瓦就说:请帮我们找个盒子装上,一会儿我请客,咱们一起去吃饭。 张嵘两口子又一对视,齐声说,今晚不行,你们自己去吃吧。 陶砚瓦也不再礼让,带上沈婉佳就走了。 张嵘看着两人背影说道:他们还很般配。 小王拿着把塑料尺子狠狠戳他一下:般配你个头!给我倒杯水!(未完待续) 第三章“诗魔”来了(9) 颁奖庆典次日上午10点在中国现代文学馆礼堂举行。 凭请柬进了门,又凭请柬领取了纪念品,陶砚瓦就来到主会场。这个小礼堂不算大,也象是个阶梯教室。前面正中几排座位上的名字,都是中宣部、中国作协以及诗词界的领导、文学耆宿,陶砚瓦就往后面走,在第五排边上找到自己名字入座。人来得不少,不断碰到熟悉的,一起开过会,甚至一起外出采过风的,一一热情打着招呼。 为了烘托气氛,主办方还邀请了演出单位,穿插表演国学节目。台上男女都穿汉服、唐装,有古琴、有吟咏,有歌唱,整个颁奖庆典就象是一台晚会。 这个奖原来只给新诗颁发。近年来古体诗词大热,新诗反而遇冷,一家大公司出钱重新打造,重点推出年度优秀诗词作品,引导和鼓励诗词创作。 诗人奖终评委由著名诗人、诗词专家七人组成。程序很严谨,过程很透明。 获得年度诗人奖的老先生已经9岁高龄,是著名历史学家、古典文学专家、教育家。评委会的评价是: 先生乃国学名家,学问精深,温厚儒雅,声誉卓著。他的诗词作品,历尽沧桑而愈见深邃,洞悉世事而愈见旷达。深刻地表现了饱经风雨的知识分子的人生感悟,展示了一位当代文人刚正不阿的风骨和节操。 年度新诗奖获得者,是个年轻的老师,曾获鲁迅文学奖。评委给他的在授奖词是: 诗歌作品沉着坚实,有着深厚的文化源流和独特的地域特征。他的诗,有如那方土地上的植物,茂密、蓬勃,根系发达,直抵生命和大地的内部。他的诗,安放着高处的神灵,让读者敬畏;也安放无家可归的魂魄,等待读者认领。 获得年度青年诗人奖的是沈婉佳和一个小伙子。 沈婉佳的授奖词是: 她的诗词视角独特,感觉细腻,如曲径探幽,意趣盎然;语言干净,不事雕琢,如清水芙蓉,自然清新。她关注日常生活,善于从时事新闻、人间世相中捕捉诗意,选取典型事件、场境,无论沉重或轻松,宏大或细微,都剪裁得当,独具匠心,富有女性特有的悲悯情怀,动人心弦。她的诗词,技巧日益纯熟,婉转隽永;表达举重若轻,言近旨远。鉴于此,评委会决定,特授予生望佳女士首届年度青年诗人奖。 音乐声中,沈婉佳款款走上舞台。她穿着一件白色貂绒上衣,脖子上露出黑色领子,配着红底黑格短裙,头上戴着一个发卡,显得时尚而有内涵,活泼而又雅致。她的获奖感言如下: 尊敬的各位前辈、各位领导、各位诗友,大家好! 有了诗词的翅膀,我从千里之外的湘西来到了这里。我由衷地感谢旧体诗词这个文学形式,感谢作协重视并设立了这个奖项,感谢各位评委的青眼,给我这样一个大大的惊喜。这也是对我十年诗词生涯最好的肯定和鼓励。 诗词丰富了我的世界,给我平凡的生活带来别样的精彩;诗词温暖了我的心灵,陪伴和激励着我在人生之路上奋然前行;我爱诗词,诗词也回馈给我太多太多,特别这次又让我获得了含金量很高的青年诗人奖。这一切都将化成我在诗词之路上继续探索前行的动力,我将继续坚守诗词这方净土,存赤子之心,写性灵之诗,凝聚正能量,为传统文化、诗词文化的复兴、为实现“中国梦”尽自己的一份微薄之力。 最后,我特请陶砚瓦先生把我新作的一首小词书写出来,请各位方家批评指正: 《鹧鸪天获奖》 诗海无涯任我翔,诗心有翼上穹苍。灯窗唤取同三韵,星月邀来共一章。花世界,梦衣裳,小城郊外总芬芳。今生幸有诗陪伴,小鸟合当作凤凰。 谢谢! 她赢得的掌声最多也最热烈。陶砚瓦拍得很起劲,为婉佳,也为自己的书法。 散会时,中华诗词学会的赵秋阳会长把陶砚瓦叫住了,说知道他要来,就不打电话了。请帮着问一下尚济民同志,明天上午或下午有没有空,想去拜访他。陶砚瓦就说没问题,回去马上问。 沈婉佳已经被祝贺的人包围,还有人和她合影,让她签名。陶砚瓦不需要管她,她的事情有主办方安排。(未完待续) 第四章必走程序(10) 回到机关,午饭后就在院子里找见尚济民。他有饭后散步的习惯,陶砚瓦也就陪他在院子里走。 院子虽然不大,但经过了园林式设计改造。进大门之前,在大街上就可以看到院内影壁上,是红底黄字毛主席手书“为人民服务”五个大字。在整个街区,有这样影壁的仅此一处。影壁原来是水泥的,前些年重修,改为汉白玉的,高约米,宽约七八米。毛主席题写的“为人民服务”,有至少两个版本,一个估计是早期作品,比较瘦削朴拙;一个应该是解放后所题,比较放得开,气韵生动。影壁上用的是后者。 影壁背面是一片竹子,两侧是环行甬道。竹子再往北,则是草坪,草坪里有几棵红杏,几棵迎春,几棵侧柏,几棵海棠。再往北有假山,假山后面有两棵古槐,粗可盈抱,树龄都过百年,列入北京市园林保护名单。甬道从古槐北边经过,甬道再往北又是竹子,一直延伸到北墙。北墙本不是墙,原来是北门,不知何时起,北门弃用,砌成了墙。 几座楼分列在甬道东西两侧,东侧楼房占地较少,南北两楼之间又辟草坪,草坪上并有甬道和木亭,四周也有路可行车。东侧草坪东面和南面各有古槐两棵,与北面两棵成呼应之势。整个院子里,因了这四棵古槐,显得古朴高深,令人仰视。为什么?因为只有它们是老祖先们留下来的,其它花木再漂亮,都是或者可能是近年移栽的,是可以花钱买来的。 而古槐你出多么高的价钱也买不来,所以它最珍贵。 尚济民可能无心欣赏院子里的花木。他问:最近进展如何? 陶砚瓦说:进展还行,只是我们对这个楼的功能定位还不是太清晰。一方面我们要解决办公用房的问题,这个需求其实不大,政策控制也非常严格。可很多老专家、老学者又希望解决开展文化活动的空间问题,甚至有的提出来要解决向人民群众普及传统文化,还要有一个对外展示空间的问题。一个小楼,要同时解决这三个问题,需要很大的体量和面积。而且解决办公用房和解决活动空间、展示空间不是一个性质,也不是一个政策尺度。我们如果以办公用房为主同时兼顾其它用途是不可能的,只能以对外展示、开展活动为主兼顾办公用房,倒是可能比较大。 你小子还真算是上了心了!好!尚济民听了很满意。 陶砚瓦多次陪尚济民散步,这种时候说话比较放松随便。顺便就把赵秋阳明天要来拜访的事情报告了。尚济民就问:他们找我什么事情? 不清楚。 是不是对你有什么安排? 啊,也可能。好象马上要开会换届了。 你马上打电话问问,是不是安排你的事情。如果是,就请他们不必过来了,告诉他们怎么安排我都同意。怎么样? 陶砚瓦感觉心里一热:好好,我马上打。 会给你弄个什么差使啊? 估计是个理事吧。 陶砚瓦心里十分佩服尚济民的政治敏感度。他并非诗词圈中人,却能一下子想到赵秋阳的来意,会和安排陶砚瓦有关。而陶砚瓦本人便是诗词圈中人,还号称有一定知名度,并且上午还面见会长,怎么竟没有想到这层意思? 这就是差距啊!陶砚瓦想。 打电话把尚济民的原话转达,赵秋阳很高兴地说,谢谢尚部长!砚瓦啊,我们就是为了你的事情。我们准备提名你为新一届的常务理事,想去当面征询济民同志的意见。好了,知道他很忙,我们就不去打扰了。这事儿你知道就行,先不要和别人讲,因为还需要大会投票选举走程序。 陶砚瓦说:谢谢老兄关心抬爱!你放心,我一定会全力支持老兄!有什么吩咐尽管讲,随时听从老兄调遣! 放下电话,陶砚瓦想起中午尚济民的语气,心里就知道,思路基本明晰了,手上的请示报告可以拿出初稿了。这几天加把劲儿,争取尽快把初稿放在一把手办公桌上。(未完待续) 第四章必走程序(11) 虽然没在机关宣布,但陶砚瓦也在一点点往外推掉原来担负的工作。办公厅主任刘世光早就察觉到了,也非常配合。具体事情不再找他。 陶砚瓦知道建一个小楼不那么容易,何况他面对的仅是单位某些人的想法和总理的一个原则批示。需求多少合适?是盖是买?盖怎么盖?买怎么买?怎么立项,怎么征地,怎么具体操作?如今是两眼茫茫。更重要的是,他对此道一无所知,没有半点经验。 他不能在单位与人交流,只好利用私人关系,咨询出一些门道。 他在中国文联有个战友,负责基建。就告诉他,他们原有办公楼,但不够用,为了不违反禁止建设办公楼的规定,他们就打报告要求建设“中国艺术家之家”,结果总书记、总理都批示同意,而且是“请发改委积极支持”之类的明确语言。北京市委书记也批了“地由你们随便选”这样的意思。他们于是起草了《项目建议书》,投资司和他们看了五六块地,最后才选择买了一座现成的大楼。地上16层万平方米,地下层万平方米,本来楼是按商业开发建的,但手续不全不能卖,发改委介入才得以成交。当时定价每平方米11500元。因此,文联没搞基建,连可研报告也没做,只把原来设计改了改,装修好才进驻的。从批复到进驻不到两年。他们的功能定位是为十几个专业协会的会员服务,书法绘画音乐舞蹈文学诗词都有,也有展厅,主要供内部交流用,不对外。主要是办公、活动用房,没有住宿。买的时候价格不高,现在楼市大长,价格早翻了番,发改委、国管局皆大欢喜,认为捡了大便宜。 他在国管局有个老乡,也透露了一些内幕。其实说是内幕,也都是面上必须遵守的一些规定。因为所有中央国家机关在京的房产地产,统一归口由国管局管理。各部委如果办公用房紧张,首先应该由国管局在现有基础上进行调整。如果有腾退出来的旧楼,可以调济解决。没有调整余地的才能买或新建。这样就由部委报告,国管局会签,报国家发改委批准立项。建好之后产权归国管局。 如果不是要办公用房,而是业务用房,或者是为公众服务的公益文化设施,那就不必找国管局了,而是按照社会文化项目程序,上报国家发改委立项,经批准建成后,再作为国有资产统一由国管局接收登记,承建单位使用管理。 如果要建设社会文化项目,程序十分繁杂,时间相对漫长,三年五年立项,三年五年建成,是一般情况。而且都要报请国务院分管副总理批示同意,再由发改委组织专家进行评审。专家们一是评审项目的必要性和可行性,二是评审项目的建设规模和资金规模。评审之后发改委上会研究,决定项目的生死。如果项目大,会上定不下来或者不便定,就要报国务院常务会议审查通过。通不过就呜呼哀哉了,通过了这个项目就应该是国家级项目了。 具体操作过程大致有三道关: 1、编制《项目建议书》(也即《可行性研究报告》),报发改委批准立项; 、编制《任务设计书》(即《初步设计书》),报发改委批准后资金陆续到位; 、编制开工报告。 陶砚瓦终于明白了,尚济民让他起草的请示,是想让总理有个正式态度,然后拿着尚方宝剑去走审批的程序。(未完待续) 第四章必走程序(12) 陶砚瓦还是抽空给史凤山打了个电话。先表示祝贺,再说有个亲戚,小侄女,希望关照关照,在城里安排安排。 史凤山说,老兄你太客气了!弟弟管着点事儿,能帮上点忙,是很幸运的嘛。又不违犯政策,回头让孩子把简历给我,我让教育局长安排,放心吧! 放下史凤山电话,又给许三儿打电话,把情况大致说了说,嘱咐他有什么进展及时说一声。 史凤山也是深州人,他曾在陶砚瓦的家乡任过乡党委书记。那时陶砚瓦正在山东某县级市挂职副市长,史凤山带上全乡4个村支书和乡里主要干部,一行0多人,浩浩荡荡到山东学习考察。山东经济比河北发达,陶砚瓦挂职的地方是全国百强,虽然位列第96位,但也比深州强太多。陶砚瓦对家乡父母官不敢怠慢,提前给政府接待部门和几个乡镇书记勾通好,食宿、参观、车辆、座谈,他都全程陪同。当时天下着雨,但每到一个乡镇,都有主要领导出面介绍情况。而且每天中午晚上两场酒。 深州属衡水管辖,衡水老白干名扬四海。吃饭时,史凤山就说喝他们带来的老白干,山东人就说,不行!来俺山东怎么能喝你们的酒?俺山东没酒了吗?于是就喝高密的商羊神。一人照一瓶喝。深州经济不行,喝酒可不示弱。大小都是干部,估计在家也都“酒精考验”了,酒瓶一开,一个个神采飞扬,声气渐壮。两地互拼,大有燕赵对齐鲁,一战定乾坤之势。每顿大酒下来,双方都各损兵将,拿倒几个。 “拿倒”这个词,在山东使用很频繁。陶砚瓦去挂职的第一天就听说了。只要吃饭就要喝酒,只要喝酒必“拿倒”一二人。刚开始,陶砚瓦坚决不喝,几天下来,秘书就扛不住了。说陶市长啊,人家让你喝酒,你总不喝,还说喝了难受。你可再不要说“难受”了,谁喝了不“难受”呢? 市长们偶尔聚在一起,就有人使坏,必把陶砚瓦拉下水。终于有一次没控制好,就喝高了,被人搀回来。 深州一行人在山东该喝的喝好了,该看的看好了,也办了几件实事,跟几个乡镇签署了紧密联系合作意向协议。最后行政科长照顾陶市长面子,食宿都没收钱。 0多个客人,再加上陪同的人,就是四五桌。热闹场面象是过大年。那4个村支书哪里见过这等阵势?他们首先佩服山东的开放豪气,其次也对陶砚瓦作为一个挂职副市长的人缘和操作能力,留下深刻印象。 他们回去以后,在乡政府所在地搞了个大市场,实际就是把原来的集市改建扩大,弄了个牌坊。史凤山特别邀请陶砚瓦回去出席开业庆典,还请他上台讲话。 史凤山喝酒豪爽,做事也麻利,脑子也比较灵活。他虽然文化不高,但善于学习,讲话经常引经据典。比如接待陶砚瓦,他在席间就说一句“白日放歌须纵酒,青春做伴好还乡”。在山东考察,他在酒桌上就来了句“酒酣胸胆尚开张,鬓微霜,又何妨?干!” 史凤山刚开始的政绩是“冲街”。这里的“冲”字读四声,取使金属板成型的冲床之意。就是把原来窄窄的街道拓展成较宽的街道。 他在陶砚瓦那个乡“冲街”有功,就到了邻县当了县委常委,很快又到故城县做了县长。上任伊始,他就开始“冲街”,一“冲”就“冲”出个崭新的故城县城,不少人喝彩,还有老干部联名写信为他邀功,他也乘势而上,做了县委书记。 但在他大张旗鼓“冲街”的同时,也遇到过浴血顽抗的刁民,不惜用生命捍卫旧居的顽固分子。他说话声高气粗,做事雷厉风行,矛盾虽然被他一一化解,但也从此有了“史疯折”的雅号。 应该有领导赏识他,这几年他顺风顺水,到冀州当了副地级的书记。陶砚瓦想想,其实在情理之中,不足为怪。 终于有一天接到常笑来电话,说她已经接到通知,安排在市里了。太满意了!等报完到安顿好了,一定到北京感谢叔叔。 陶砚瓦说,你千万别来感谢我,你赶紧催你姐夫帮许三儿催欠款吧。我这里不需要你感谢! 说不让来,但几天后,常笑还是来了。而且一见陶砚瓦,眼泪就扑簌簌掉下来。(未完待续) 第四章必走程序(13) 原来,常笑工作的事,由书记催办,摧枯拉朽,直捣黄龙。可催欠款的事,她今天专门陪许三儿去了保定,也见了她姐夫。没想到姐夫当时说这事儿时口气蛮大,拍胸脯表态十分坚决。如今却象撒了气的皮球,头也耷拉了,气也短了,话也少了,声也低了。他说他找了这个找了那个,都说现在不好办,总之意思是要欠款难上加难,猴年马月耐心等着吧。 常笑就感觉是姐夫骗了许三儿,她和许三儿又一起骗了陶砚瓦。因此,她让许三儿进京来当面谢罪,讲讲清楚。但许三儿说他再也没脸见陶砚瓦了,因为这事儿都是他惹的。于是,许三儿一个人回深州,她则直接从保定来了北京。 陶砚瓦听完常笑的讲述,已经猜到那位法官当时就没想到许三儿真能帮着办成这件事,可能当时许三儿找到他,他随口就一讲,你帮我办一个事儿,我帮你办一个事儿,办成更好,办不成拉倒。他当然早就知道要欠款不是那么容易。 看着常笑难过的样子,陶砚瓦也有点儿不忍。他递过去纸巾,让她擦擦委曲的泪水,没想到常笑把纸巾拿在手上,并没去擦眼泪,而是抓住陶砚瓦的胳膊,顺势扑进他怀里,两只泪花花的大眼睛,死死盯住陶砚瓦说:陶叔叔,连史书记都认为我是您的侄女,其实咱们没任何关系,也仅仅才见过一面。但您帮我办了这么大的事儿,我不能亏欠您这么多!关键我不能让您感觉我骗了您。 陶砚瓦说,我相信不是你有意骗我。这事先到此为止,你抽空多催你姐夫尽快落实许三儿的事儿吧。 常笑说,不行,你一定要答应让我做您的侄女。 陶砚瓦说,好,你就做我侄女吧。现在已经下班了,你先去洗手间收拾一下,我们一块儿走。 常笑说好,有您这个叔叔多好啊!就在陶砚瓦脸上亲了一口。 陶砚瓦说:你家是冀州的吗?冀州有这习惯吗? 常笑道:俺当然不是冀州人,俺是山西榆社的。爸妈生俺是第三胎,是偷着超生的,就把俺给了河北高邑。等俺念大学时,又来找俺,让俺回去。唉,叔啊,俺是个苦命人啊! 讲这段话时,常笑不再用普通话了。不知是她故意呢,还是不自觉带出乡音了。 两人上了车,常笑说她已经定了王府井汉庭的房间。陶砚瓦就开车送她。 到了汉庭门口,陶砚瓦就要走,常笑说陶叔叔您不能走, 今晚我必须请您吃个饭。 陶砚瓦看常笑真诚的样子,如果他真走了,她会很伤心。想想反正已经帮她调动了工作,吃个饭应该也在情理之中。就说:吃饭可以,就吃面条儿。 常笑说:好,就吃面条儿。咱们先进去办了手续。她过来挽上陶砚瓦的胳膊朝里面走去。 这个常笑也不是一般女子。她念书时语文好,作文也常受老师表扬,有时当着全班人念,还曾被作为范文贴在墙上供同学们赏读。念大学时也参加了学校的文学社团,在系里略有一点名气。这次来京前,她在网上搜索“陶砚瓦”三字,竟然出来一堆关于陶砚瓦的东西,有像素很高的人像照片,陶砚瓦对她微微笑着,一如真人般亲切;有人物简介,详细介绍了陶砚瓦的履历和文学艺术成就;有陶砚瓦的文章诗词,出席活动和书法作品图片,也有当今文化名人评价陶砚瓦的诗文讲话。她感到自己认识了一个有品味的人,特别是帮她调动工作这般容易,更让她产生深深的信赖感、依赖感。 办手续时,常笑问:来过这儿吗? 陶砚瓦摇摇头。 走,请你上去参观参观。又把胳膊一挽。 陶砚瓦迟疑一下,跟着进了电梯。 一进房间,常笑把包往床上一扔,一把抱住陶砚瓦就亲。 还舌吻。 房间很小,显得一张大床十分硕大。桌椅、柜子、卫生间一应俱全,全都是迷你式。陶砚瓦在北京没来过这样的迷你房间,记忆中只在香港和日本住过类似的地方。 常笑应该就是所谓的80后,她的身高应该有165公分以上,顺顺溜溜的,不算胖,但也很丰满,小胸脯儿鼓鼓的,ru沟处细滑如玉。 陶砚瓦几乎被她的青春魅力所征服。在她有进一步要求的时候,陶砚瓦还是拒绝了。 他说,我们不能改变目前的关系,更不能改变当初的约定。我帮你解决了工作问题,你下一步要帮许三儿解决欠款。我不想对不起许三儿。 常笑说:叔叔你看不上我? 傻孩子,你是个好姑娘。别把咱们关系弄得太复杂了,还是单纯一点吧。 常笑傻傻望着陶砚瓦,想从他的身上或心上探寻出什么绝世奇珍。她从十几岁开始,就感到身边的男人们很喜欢她的身体,喜欢有意无意中亲近她,碰碰她这儿,摸她那儿。连她的养父也是。很早养母就不许养父碰她了,养父怕老婆,就不敢碰她,但总喜欢窥探她。出来上学,班上的坏小子们,大学里的男孩子们,甚至男老师,包括她嫁到冀州后碰到的同事、校长、乡镇领导、村民,都屡有需要让她躲闪、回避的目光和动作。她知道人家也不一定有什么恶意。拜天所佑,她很健康,目前也没受到大的伤害。但自从那天见到陶砚瓦,陶砚瓦又帮了她,特别是在网上看了那些吹嘘的材料之后,她心里隐隐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她感觉上苍对她太好了,让她认识了一个她从来也没遇到过的好人。 她很执拗地对陶砚瓦说:叔,你得再抱抱我。 陶砚瓦就抱抱她。 不行,还要再亲亲我。 陶砚瓦就亲亲她的脸颊。亲的时候,分明有泪水往下流过来,陶砚瓦尝到了咸味儿,还有丝丝奶腥味儿。这两股味道把他的矜持和理智彻底击垮了。 他嘴里说着:孩子。 常笑说:叔。 两个人就一起往床上躺。 陶砚瓦很享受常笑的抚弄,他们很默契地搂在一起,互相从对方那里寻找爱的最新体验。常笑看上去文文静静的,可一到床上,就象是换了个人。 陶砚瓦想先细细欣赏她的身体,常笑竟然没有了最初的羞涩,她十分配合地转动展示自己,包括最隐秘的部分。陶砚瓦则象是一个解剖学专家面对一个标本,看得很细很细。 他说:年轻真好。 常笑说:不年轻了,老了。 陶砚瓦问:高兴吗? 常笑闪着泪花花的大眼睛说:高兴,就和做梦一样。(未完待续) 第五章才大三千(14) 春天抗旱,夏天抗洪,几乎成了常态规律。入夏以后,电视上又见许多春天抗旱的地方,在叫嚷“抗洪迎峰”。 中国是个农业大国,又是一个自然灾害频仍的国度。近年各地竞相开发,不惜破坏自然环境,也造成植被衰败,水土流失,不下雨就旱,一下雨就涝。 那天尚济民又把陶砚瓦叫过来,交待他说:要抓紧把报告写出来。可以叫做《关于启动新楼规划论证工作的请示》。过几天领导们要去北戴河办公,要争取让他们在北戴河期间看到我们的报告。 这天是周一,尚济民一进办公室,就看到桌上陶砚瓦送来的报告初稿。是用a4纸打印的,首页上部为他批示留下足够空白。 他坐下来,取过直液式毛笔,边看边改。 秘书推门小声说:吃早饭吧。 尚济民嘴里哼了一声,头也没抬,手里的笔尖在飞舞。 尚济民的字不错,十分流畅、飘逸、洒脱。而且经常用繁体,基本是草书为主。有时草得很厉害,年轻人认不全,就几个人猜,猜也猜不出的时候,就有人来问陶砚瓦。一般情况下,陶砚瓦能够解决问题。但个别情况也有,陶砚瓦也认(猜)不出了,就大致按上下文的意思顺过去算了。记忆中好象还没有人去当面问他本人。谁去问?是你没水平还是领导字写得不好? 在陶砚瓦看来,说尚济民的字不错,是以领导的字、非书法专业的字为标准说的。实际上说白了无非是“聪明字儿”,亦即钢笔字就这样写,换成软笔,也写得很流畅而已。如果较一较真儿,他不习帖,不师古,不遵法度,没“体”,草也草得很随意,需要提升的空间很大呢。 当然,陶砚瓦这样想,却从未当面向本人说过。 反过来,陶砚瓦是中国书法家协会会员,在机关号称最懂书法。但在尚济民眼里,不过尔尔。他心里从不认为陶砚瓦的字好,也从未在人前评论。陶砚瓦知道,他不肯定就是不太认可。但这个不认可恰恰是激励、是鞭策,是动力。 尚济民倒是肯定过陶砚瓦的诗,而且至少有两次。 第一次是在机关全体工作人员大会上,也忘了是什么话题,他说到“我们砚瓦同志有首写老娘亲的诗写得不错嘛!” 第二次是在接待总理来机关视察,总理和司局级以上干部一一握手并合影,到了陶砚瓦这儿,尚济民向总理介绍说:“这是我们的诗人陶砚瓦。” 总理伸出手笑着说:“诗人好!” 陶砚瓦感到受宠若惊,握着总理的手说“总理好!” 别看这么随随便便两句话,却给陶砚瓦留下深刻印象。他应该是一生也忘不了。 尚济民讲的那首“写老娘亲的诗”是这样的: 爹娘是我眼中佛,朝霭春晖报未多。 千里烧香寻古庙,何如敬此两弥陀。 这是陶砚瓦迄今为止流传最广、影响最大的一首诗。也是他写得最多的一首诗。这首诗还被作曲演唱,甚至多次有专家建议编入小学课本,推荐上春晚等等。有个书友当面告诉陶砚瓦,说把他这首诗抄在一张四尺宣纸上,挂在他弟弟在甘肃开的画廊里,标价一张一万,已经卖了一百多张。 陶砚瓦从中学时代开始写诗,一直没有中断。至今已出版两本诗集,总量大概有五六百首,实际可能有近千首。为什么是两个数字呢?因为前面的数字应该叫五六百题,有的是一题一首,有的是一题多首。陶砚瓦有个习惯,常常心潮奔涌,先成一首,意犹未尽,再续前篇,有时是三章,有时五章六章。他最多的一次,写《乡忆绝句4首》。所以真要统计,就有了两个数字。 在上届党组当政期间,总理来视察过一次。陶砚瓦那时是处长,总理进了他办公室,还问他几个问题,有几句简单交谈。事后他填《贺新郎》词如下: 癸未中秋到。盼多时,亲民总理,粲然微笑。握手交谈何所感,沐浴风和露早。激动话唇边忘了。国事咨询多劳绩,献嘉猷,未计涓埃报。便嘱付,勤关照。 眼前新政民称好。只坚持,以人为本,乘除算巧。半日座谈听谏议,最是尊贤敬老。更一诺,年年请教。且喜今朝逢盛世,看神州,处处升平貌。帆正举,暖风浩。 “乘除算巧”,是因总理说:我国人口1亿,再大的数被1亿一除也没多少;再小的数被1亿一乘也会很大。 尚济民从不关心陶砚瓦作诗,他现在关心的是眼前这份三千多字的文稿。大约用了半个小时,或者稍稍多一点儿,修改完毕。他把秘书孙健叫来,让他交给陶砚瓦尽快改好再报他阅改一次,之后定稿上报。 说完他站起来说,走,吃早饭吧。(未完待续) 第五章才大三千(15) 按说,陶砚瓦起草的稿子,应该先报给岳顺祥,经岳审改后,再报尚济民。这一点陶砚瓦想到了。但他还是直接报给了尚济民。他的想法是:一来这个任务是尚济民直接交待的,那时岳还没来;二是岳的任务应该主要是联系疏通与北京市的关系;三是仅仅是个初稿,尚济民又当面催他了,他想直接送上,让尚济民看看是否对他的路子。如果彻底推翻,他就再重新写。 周一早晨一到单位,大概是6点半左右,陶砚瓦就把稿子交给了秋曼莎,嘱她放在领导的办公桌上。她们需一早去领导办公室搞卫生、打开水,每个房间的钥匙都有。 吃早饭时,陶砚瓦就想着能碰见尚济民,可以当面再汇报几句,也可能还有什么新的信息。一直到他吃完早饭从餐厅出来,才看见尚济民和孙健一前一后朝餐厅走来。 尚济民也远远望见了他,朝他一抬手,陶砚瓦便立刻跑步过去听旨。 到跟前了,尚济民却说:走,到餐厅说吧。 陶砚瓦就扭头跟上走。 领导们的小餐厅在机关大餐厅对面,也是自助。当初领导没有单独餐厅,都是和大家一块吃,但也基本有相对固定的座位。于是有些工作就在餐厅谈,司局级坐两侧或者对面多些,一般干部也有和领导边吃边谈的机会。 在上任领导在位期间才改为现在的方式。这倒不是哪个领导专门的特殊要求,而是有点自然而然形成的意思。一是领导们工作忙,吃饭没准点儿,在大食堂吃,来晚了或者饭菜凉了,或者干脆就没好菜了;二是大食堂人员混杂,电工、锅炉工、保安、甚至掏下水道的,都进进出出,领导们心里不愿意也说不出;三是政府部门开放度越来越高,整天有各种人员来来往往,各色人等赶上饭点都进来吃饭,彼此摩肩接踵,别说是领导看着碍眼,就连下面的人也颇觉不便。于是不等领导要求,象陶砚瓦这样的管理者也觉得看不下去,干脆分开安排吧。 陶砚瓦之所以下了决心,背后还有一个原因。各部委机关后勤归口国管局的体制改革司业务协调,他们把各部委的机关服务中心分成若干组,彼此就有很多横向联系交流提高的机会。还有爱国卫生委员会,植树造林委员会、五四三办公室等等,都经常搞评比,参观学习的机会很多。陶砚瓦眼见各部委都为领导设立了专门餐厅,铁道部,财政部等大部委分得更细,司局级也单独吃。于是就照猫画虎促成了现在的形式。 尚济民在小餐厅坐好,孙健就开始忙着按他平时口味 张罗。知道陶砚瓦吃过了,孙徤还专门在他面前放了杯奶。陶砚瓦赶紧说声谢谢。 “砚瓦啊,稿子我看到了,还不错!”尚济民笑道。 陶砚瓦说:这事儿太大了,以前没弄过。可能达不到领导要求。 “我改了一道,你再好好看看、顺顺。”笑容没了。 “都改过了?您真是太----”他本来想说“敬业”两字,但感觉这词应该是领导表扬下级的话,就止住了。 尚济民表情更为严肃:“咱们要抓点紧!” 陶砚瓦赶紧说:是,是,是。(未完待续) 第五章才大三千(16) 陶砚瓦拿到尚济民改后的稿子,不由得心生敬意。从首页题目起,至最后一段,每一页都改得天翻地覆,面目全非。有的在两侧空白处增加大段文字,有的把原有文字成段落删除。整个文稿的结构也做了大的调整。陶砚瓦在台式机上一页一页对着修改,一边改一边感觉确实比原稿站位高,更清晰、更有条理,也更有说服力。 稿子最大亮点,是从当前社会信仰缺失、诚信缺失、拜金主义、物欲横流等现象频生,亟须建设中华民族共同精神家园出发,来论证建设新楼的重要性和必要性。而且新楼的功能定位加入了“国学研究和交流”的概念。 “国学”这个词,近年大热。许多学者言必称国学。好象解决中国的问题,就看国学了。 其实细究起来,国学这个词,虽然见诸先秦典籍,但当初讲得和现在的概念不是一回事。首先那时的“国”不是现在的“国”,那时的“学”也不是现在的“学”。《周礼春官乐师》里说:“乐师掌国学之政,以教国子小舞”。这里的国学,是指由国家设立的学校,与近代以来讲的国学涵义完全不同。 一般认为,如今“国学”这个概念,是从日本翻译过来的。当年日本全面学习西方,就有日本人说要坚守日本文化传统,即坚守日本“国学”。190年,梁启超、黄遵宪等人商议,在日本创办《国学报》,后来逐渐有人主张研究、保存国学,以抵御西风日渐对中国传统文化的冲击。还有人在日本创建了国学讲习会,章炳麟讲课,鲁迅是学生之一。 而现在,我们在1世纪要用国学这个概念时,必须对它进行一番重新诠释,厘清它的范畴,它的本质,以及要找到怎样弘扬它的路径。 但尚济民敢于把国学这个概念明确写进文中,还是需要很大的政治勇气。 陶砚瓦看后心悦诚服,他感觉尚济民确实是个人才。 不独陶砚瓦感觉尚济民是个人才,连总理也感觉尚济民是个人才。当然总理的感觉陶砚瓦无从知道,是他自己根据总理经常交待尚济民一些特殊任务分析得知。 尚济民毕业于北京大学哲学系。他早年就进中南海,在某常委身边工作,当时这位常委具有类似“皇储”一样的身份,是准备接大位的。能在其身边工作,谁都知道意味着什么。 改革开放几十年,中国的经济一直保持高速增长,虽有风雨,但没怎么影响行程。政治上也有风波,虽大局尚稳,但具体到某个个人,大起大落,大喜大悲,政治生命戛然而止的,朝为高官暮为囚者,却并不鲜见。 尚济民跟过的高官,就因某次政治风波,陡然从高处跌落,虽未完全丢掉高官身份,但离开了中南海,任了个闲职。 尚济民政治上失去大靠山,只好凭自己奋斗,又借各种机缘,仍然在“海里”慢慢显露头角。他去过地方,去过政府、去过政协,目前总算贵为部长级。更为重要的是,他与当朝宰相、目前在任总理曾有过仕途交集,总理现在还经常给他交待些特别工作。说特别,是陶砚瓦感觉特别,因为都是前五任领导均未接手过的工作,以后领导也未必能够接手的工作。比如,总理的几次重要外事讲话稿,就让尚济民深度参与讨论,据说还执笔写了部分段落。 更为重要的是,尚济民已经六十三岁了,按照规定还有两年就得退下来。有道是“官不修衙,客不修店”。官不修衙,皆因审批难,审查严,风险大,吃力不讨好。 古时候亦复如此。初知杭州的苏东坡,曾有《乞赐度牒修廨宇状》,讲杭州的政府办公用房,多是五代吴越割据时留下的建筑,百余年来,“风雨腐坏,日就颓毁”。苏东坡敢于打报告申请经费修衙,确是官场另类。因为在中国历代官场上,经常有地方官员因修衙而受处分者。 尚济民要“修衙”,可见他有一点苏东坡的风范。 陶砚瓦知道兹事体大,不敢怠慢,整整一个上午没动地方,才把稿子誊清。 吃过饭,中午也没休息,他又把稿子看了几遍,个别地方感觉不顺,他就做了调整。一般一把手改过的稿子,没人敢动。但尚济民是大笔杆子,他不计较个别文字的改动会丢他的面子。陶砚瓦亦非一般小吏,他就敢动一动自认其不顺之处。 下班前,陶砚瓦才把誊清的稿子交给孙健。尚济民不在,等明天上午一上班,他会立即过目。 陶砚瓦从孙健办公室出来,接到自己爱人杨雅丽电话,说你今晚能不能早点回家吃饭,儿子、儿媳妇也过来。 陶砚瓦心里一热,说没问题。他这才想起,今天是他们结婚0周年纪念,说好了要一家团聚的。赶紧回屋草草收拾一下,拿上每天上下班必带的一个小手包,便开车回家。(未完待续) 第五章才大三千(17) 陶砚瓦的家在鼓楼外大街黄寺北边,靠近三环一个小区,是个高层建筑。他入伍后有10年以上是在陆军第187师,和杨雅丽也是在187师时认识的。他分的房子恰好是在18层7号。 陶砚瓦不迷信,是个地道的无神论者。这个房号也不是他挑选的,但他也隐隐感到不可思议,这种概率应该是太小太小了。人生冥冥中也许真有什么未知力量,时常和人们开些小玩笑? 北京城就象数学课里的平面直角坐标系,长安街及其东西延长线为水平方向的轴或称横轴,从永定门往北,经正阳门、天安门、故宫、景山、地安门、鼓楼、钟楼,到安华桥,为垂直方向的y轴或称竖轴,北京人称为中轴。它们的交叉点即为天安门。心里有了这个坐标系,在北京怎么转也不会迷失方向。 鼓楼外大街就被称作中轴路,再向北就是举世闻名的鸟巢、水立方、奥林匹克公园。这条线因经过天安门和故宫,被人们称为“龙脉”,又是上风上水,从风水学上讲,极受推宠。沿线的房价也高于别的地方。 路上,杨雅丽发来一条短信:“带根葱上来!” 陶砚瓦进了小区,把车停好,就去北面菜店里买葱。说是菜店,其实是菜贩靠北面小区的南墙搭了个简易棚子。生意奇好,居民们都图个近便。 见他手上举着一根葱进来,杨雅丽嗔道:你倒是真听话,说让你买一根你就买一根。 陶砚瓦问:孩子们呢? “估计得踩着点儿到家。”杨雅丽手里包着葱说。“年轻人还不是想单独呆着,咱们年轻时还不一样”。 望着妻子在厨房专注着忙碌着,陶砚瓦心里突然一阵凄凉。 杨雅丽父母都是北京铁路局职工。说是北京铁路局,其实是在张家口。父亲是唐山滦南县人,母亲是北京人。她是家中长女。当年她出生在北京铁路医院,就把户口上在北京姥姥家。她弟弟杨雅江小她两岁,户口也上在北京。可知五十年代北京的户口并没有严控。小妹杨雅燕六十年代初出生,户口在张家口,估计应该是北京户口不容易上了。 杨雅丽当兵,是靠舅舅吴三羊。当时她高中即将毕业,正面临下乡,姥姥听说后坚决反对,说谁让这孩子走就跟谁急。还没等毕业,就提前到学校把这话撂下了。杨雅丽还是班里的团支部书记,虽心里不愿意走,但也不敢公开拒绝。那时学校也得按政策办事,他们岂能擅自留人?正当大家束手无策时,舅舅吴三羊突然出现了。 吴三羊时任6军电影队长。电影队长官不大,但位置特殊,再加上他长袖善舞,很会办事,混了个好人缘。军首长也经常委托他办一些私事。这次来京就是首长让他来接一个女兵。他抓住机遇,赶紧说:首长,我有个外甥女也想当兵。首长说:好,你一块儿带来! 杨雅丽白天上了一天课,放学前只偷偷告诉了班主任老师,当晚就跟着舅舅踏上去山西太原的火车,第二天就把她放在榆次187师医院,开始了新兵训练。 那时还没有兵役法,部队征兵实际形成了主次两个渠道:主渠道是通过各地武装部征的兵,次渠道则是部队自己直接接收的兵,往往是先当兵再办手续,俗称“后门兵”。后门兵从70年代初开始浮现,到70年代末国家恢复高考制度,才逐渐消歇。那时还没有“腐败”一说,共产党是为人民服务的,怎么会“腐败”?只有“不正之风”。走后门就属于不正之风。社会上对后门兵意见颇大,军队也叫喊要堵后门,但反了没几天,据说有高层领导讲:当兵是为了保卫国家,从前门进来的也有坏人,从后门进来的也有好人云云。于是就此打住,从此相安无事。 上山下乡固然苦,当女兵其实也一样很辛苦。按规定长城外的部队才能发皮大衣,长城内的部队都是发棉大衣。但榆次那边冬天很冷,穿棉大衣都能冻透。女兵和男兵一样早操,晚上还拉紧急集合。入伍前半年,杨雅丽几乎每天夜里自己躲在被窝里哭。她想姥姥、想弟弟、想老师和同学们。 直到她认识了陶砚瓦。陶砚瓦原在561团当兵,后到师宣传科做战士报道员,又到宣传队提干当了副连级创作员。 从60年代中期到70年代中期,中国到处都有毛泽东思想宣传队。但全国第一支毛泽东思想宣传队,诞生于陆军第187师。 187师是一支英勇善战、战功卓著的部队,也是一支重视文化,重视文化人的部队。抗美援朝回国后,187师驻地在河北邢台。1966年月8日凌晨邢台的隆尧县发生6.8级地震;月日下午宁晋县又发生7.级地震,两次地震亡8064人,伤8000人。周恩来总理三赴灾区视察,187师全力参与救灾,并组织官兵走村串户宣传毛泽东思想,用毛泽东思想战胜灾难。这种形式被周总理称作毛泽东思想宣传队。从此军地纷纷效仿,毛泽东思想宣传队遍布全国。 陶砚瓦是连队出来的,有兵的生活和情感,在宣传队里主要负责文字创作,有时一台晚会的内容几乎全是他写的。电影队的放映员杨雅丽原以为此人是个老头子,后来看他瘦骨嶙峋,老气横秋,也以为他应该是已结婚生子了。随着进一步了解和感情增进,他们最后就变成了一对恋人。 他们真正走到一起,经历了很多坎坷。先是杨雅丽的父母、舅舅舅妈不愿意。后来姥姥见了陶砚瓦,说:这个学生很好,懂事儿。杨雅丽说:他家是河北农村的,说不定我要跟他回老家。姥姥说:嫁鸡随鸡,他去哪里你去哪里。姥姥一个字不认识,但具有一言九鼎的威望。于是谁都不再反对。 准确讲是没人公开反对了,但还是有些疙疙瘩瘩。杨雅丽先退伍回京,陶砚瓦远在榆次,两人仅靠信件联系,几乎是每周一信,而且洋洋洒洒。好在陶砚瓦是做文字工作的,信纸不用自己买。这些信大部分至今还保留着。鲁迅许广平的《两地书》,仅收入两人信件15封半,陶杨通信在数量上文字总量上绝对大大超过鲁许。 然后是结婚、儿子出生。杨雅丽一个人在北京,父母、公婆都指望不上,期间艰难困苦,难以尽述。送走她至亲至爱的姥姥,送走她生身父母,送走她牵肠挂肚的公婆,又把亲生儿子养大成人,当年的青春风采早已不复存在,她已经是一个领取退休金的老大姐,是陶砚瓦的真正“老伴儿”了。 她目前挂念的,是儿媳什么时候怀孕,她能否有力量帮着带。她早把老家给的好棉花攒下来,足够缝制五个孩子的小被褥和小棉衣。 陶砚瓦心想: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跟了你,一个北京女孩儿跟了你,一个飒爽英姿的女兵跟了你,一个小妹妹跟了你,整整0年了,她幸福吗?她满意吗?她委曲没有?她失落没有?当你受人非议时她挺身而出为你辩护;当她发现你身上的毛病时会单独提醒敲打;当你心情不好时她好言相慰,当你身体不佳时她细心照料,当你父母生病你却无法回家时她只身赶往老家代你行孝,老家的乡亲们都夸你取了个好媳妇,陶砚瓦啊陶砚瓦,你何德何能配上她! 陶砚瓦心念及此,不由得泪水潸潸流出。 “你别楞着了,快和面吧!”杨雅丽喊道。 “好,好,和面。”陶砚瓦嗫嚅着,赶紧到卫生间擦脸洗手。 晚饭很温馨,儿子陶家柳、儿媳陈芳华都讲了祝福的话,儿子还说等金婚时再聚,儿媳说等钻石婚时再聚。钻石婚是80周年纪念,那时这一家人分别是106岁、10岁、80岁、78岁。假如这个宏愿可以实现,应该有第三代第四代甚至第五代了吧? 一家人憧憬着,说笑着,沉浸在幸福里。 是夜,陶砚瓦填词《御街行结婚卅载家宴》: 算来已享珍珠誉,三十载,诚非易。同肩风雨共鬐虹,岁月如歌如曲。恰良霄到,饮杯中酒,相视谙其味。 金婚能庆追钻石,体两健,心双契。儿媳闻道喜颜开,先定彼时欢聚。若苍天许,遂鹪鹩志,重把芳樽举。 写毕,他给几个诗友群发了一条短信,说是请他们指正,实际更想让他们分享快乐和幸福。(未完待续) 第六章领导小组(18) 尚济民这次看完稿子,先批给了岳顺祥。岳顺祥在自己名字上画了个圈圈,圈圈旁边写了“很好”两个字,然后签了日期,就退给了尚济民。 第二天,尚济民召开了党组扩大会。参加人员除个党组成员外,按惯例邀请领导班子中的非中共人士程秉祺,以及岳顺祥,办公厅主任刘世光,副主任陶砚瓦列席,秘书孙健负责记录。 开会前,陶砚瓦已经在每位与会人员座位前把材料摆放好,材料旁边还按惯例摆放了白纸和铅笔。材料的题目就是遵照尚济民意见,名为《关于启动新楼规划论证工作的请示》。 尚济民主持会议并作主旨讲话,大约讲了0分钟。然后请党外人士程秉祺先发言,之后王良利、张双秀两位党组成员讲,岳顺祥讲。一把手已经向总理当面汇报过,总理都口头同意了,又是单位多年祈盼的大好事,谁能反对?各位发言者异口同声表态,深受鼓舞,坚决拥护,积极配合。 党组成员王良利对请示文稿的文字表述提出几处修改,特别指出有两处标点该用分号的用了逗号,一处地方“的、得、地”用的不对。报给总理的材料,应该严谨。 他是北大中文系毕业的,一贯对抠文字特别是标点符号有浓厚的兴趣。 最后,尚济民提出三条意见: 一是即日成立新楼筹建工作领导小组,尚济民任组长,岳顺祥任常务副组长,其他班子成员程秉祺、王良利、张双秀任副组长,陶砚瓦兼任筹建办主任。 二是尽快把请示正式报请分管副总理和总理批复。 三是领导小组成员分工,分别在内部听取各方面意见,并及时汇总。 四是多做少说,不对外宣传。 会议有一个小时就结束了。陶砚瓦走在最后,在楼道里等电梯时,王良利把他叫住了,说到他房间说几句话。(未完待续) 第六章领导小组(19) 王良利在班子里分管业务部门。他从没主动叫陶砚瓦到他办公室来过。即使有事找他,都是打个电话。外线、内线、手机都打过。陶砚瓦偶尔有事情请示汇报,倒是需要经常过来。 王良利的办公室在楼的西北角,比尚济民的小十几个平方米。没有一排6组书柜,他的卫生间、床、办公桌、沙发通通都小一号,再加上王良利人很矮,所以这里的气场没法跟尚济民那里相比。 王良利素与班子里的党外人士程秉祺不和。程秉祺的办公室在他对面,是楼的东北角。不知王良利听信了什么高人的指教,自己在自己办公室里折腾。你这次来他办公室,他坐西朝东,面向程秉祺,当然也面对来客;你下次来他办公室,他变成坐东朝西,背对着门口,背对着程秉祺,也给来客一个后背。再过几天,他又折腾回去了。但程秉祺在对面办公,分管另外的业务,事情比较多,再加上还有民主党派的事情,比王良利要忙很多。他也没功夫串门,估计王良利的折腾,他压根就不知道。 起初陶砚瓦不明就里,还随口问过一次,王良利支支吾吾也没说出什么。后来有人讲是在跟对面的程秉祺暗里叫劲呢。至于其中的奥秘,比如是根据时令变化来调整呢,还是根据对面情况随时应对呢?也没人说得清楚。 陶砚瓦一直对王良利心存警惕。因为你跟他讲的话,他在跟别人转述的时候,不知怎么就发生了变化:有时是物理反应,增加或衍生出了其它内容;有时是化学反应,再好的话都变成了酸味、馊味、或者臭味。 所以,陶砚瓦没事儿决不主动过来,有事儿也是说完就走,决不多停一秒。这次主动叫他,他当然不想来也得来。 “坐,坐,坐。”王良利很热情,“你看我昨天刚写的,给指点指点!”他指着书案上的字。 “哪里,哪里,我学习学习。”陶砚瓦表现得十分认真。“很好,笔墨线条越来越扎实了。” “砚瓦啊,好象瘦了一点?”王良利开始表示关心。“是累得吧?” “不会吧,为领导服务,不累。” “怎么可能不累?我刚看了稿子,听说是你起草的?” “济民同志指示,一一详细交待,我只是文字记录吧。” “砚瓦你太谦虚了!你的文笔我还不知道?我分明看出有你的个人风格和特点!你的学养我还是了解的。” “领导过奖了,真的都是济民同志的思路、结构,包括语言。” “砚瓦你是越来越成熟了。”王良利收起笑容。“建新楼这么大的事,济民同志交给你,那是高度信任哪。” “是,是,为领导服务。” “砚瓦是这样,以我个人的分析,这次材料报上去,估计分管副总理和总理会很快批示,下步任务是抓紧编制项目建议书。” “您说得对。” “我没别的意思,我只是告诉你一声:如果需要找外边的人帮忙,我可以帮着找。” “太谢谢领导了!我一定记住。尽管人微言轻,但假如大领导让提建议,我也许可能有说话的机会吧。”陶砚瓦答应得爽快,但很讲究分寸,留有余地。 “好,有事你们就找我,我会尽力。不耽误你了,你忙去吧!” “谢谢领导,谢谢领导。” 从王良利屋里躬身出来,随手带上门,陶砚瓦顿感轻松。(未完待续) 第六章领导小组(20) 从王良利屋里出来,斜对面就是分管自己的张双秀的办公室。刚才王良利找他说话时,他分明注意到张双秀警惕的目光了。陶砚瓦想了一下,还是走过去敲门。 张双秀也是河北深州人,而且也是军转干部。他原任某部委办公厅主任,而且还是个党组成员,但他没在原单位任行政副职,而是到陶砚瓦单位任了副职,并分管办公厅、机关服务中心,也就是陶砚瓦的顶头上司。 多年来,家乡领导每年必来京两次,一次是中秋、国庆节之前,蜜桃熟了,拉桃进京;一次是春节之前,韭黄就要上市了,拉韭黄进京。名目有时叫“深州市北京同乡联谊会”,有时叫“深州市北京招商联谊会”。也许还有别的名称,陶砚瓦也记不得了。总之是见见面,说说话,喝喝酒。不仅京深两地,每年至少两个机会增进感情,即使都在北京工作,也都是靠这个形式增进乡谊。 陶砚瓦从0多岁开始出席,至少0年没有间断,还多次被推举上台发言,在家乡电视台露露脸。因此,在京工作的深州人,有在中南海极重要位置工作的,有贵为部长、将军、大国企老总的,也有颇有些资产在商界有了点小地位的,几乎都与陶砚瓦相识。但也有极个别人士,出于种种原因,坚决不参与这类活动,比如张双秀。 陶砚瓦此前只知其名,从未与之有过任何交往。现在感谢中组部,把张双秀派过来,成了他的上司。 没想到,张双秀一到,就与陶砚瓦发生了不愉快。 起因是离休老干部郭凤章的去世。 郭凤章1948年入党,当时他未满18岁,还在北平私立汇文中学读书。其父是京城名票,也是收藏鉴赏家。他参加地下工作后,发传单,闹学潮,迎接解放军进城。之后在故宫博物院和国办工作,正局级离休,享受副部级医疗住房待遇。他晚年喜欢写古体诗词,带着一帮人搞了个刊物,曾几次找陶砚瓦借用机关多功能厅搞活动。老伴儿去世后,又梅开二度,找了新欢,生活很平稳,他也不抽烟喝酒,不知怎么就检查出肺癌晚期,才几个月就走了。 陶砚瓦按照惯例报了一个《关于郭凤章同志逝世后事安排的请示》。说是惯例,不仅仅是说先上报告,经领导批示同意,再具体实施这个程序,而更主要是说后事处理的细节,都是严格遵循了以前同等级别人士后事处理的程序,以及该由机关负责的各种事务的具体事项、掌握的标准等等。比如逝者是司局级还是处级?是正部级还是副部级?是离休还是退休?是老八路还是老红军?必须严格区分不同情况,谨遵规定和以前惯例来具体操作,有的安排在500人的第一告别室,有的就安排三五十人的小厅。这些东西有的是有文字规定的,有的是约定成俗的。有时是家属提出要求来改变,比如本来安排在大厅,家属说没几个人来,不用在大厅,就改小厅;或者本来安排在小厅,家属说改大厅,费用自己负担,也便尊重家属意见。但如果家属因些鸡毛蒜皮对单位安排不满,找单位领导麻烦,那后果将苦不堪言。陶砚瓦处理此类事务多年,早对此了然于胸,从未发生不快。象这类事情,诸位领导基本不用操心,都是划个圈,转回来按程序走就行了。 没想到,这次他出师不利,挨了当头一棒:张双秀竟然打破常规,提出了不同意见。他的批示是:“遗体告别不必安排在第一告别室”。 这下子给陶砚瓦出了个不大不小的难题。因为陶砚瓦知道,把郭凤章安排在第一告别厅,有着充分依据。而且服务处报这个件时,就已经按要求提前预定好第一告别室并通知家属了,现在临时调整,后果会很严重。不仅八宝山有意见,服务处具体办事的、逝者家属、老干部支部甚至同等情况在世的离休人员,都可能有意见并向陶砚瓦发难。他想来想去,还是拿着这个件去找刘世光。 刘世光一见张双秀的批示就笑了。说:这是来“下马威”啊。你赶紧让他们联系小厅吧。 陶砚瓦说:离休人员以前从未在小厅安排过。因为小厅就是“梅”“兰”“竹”“菊”那几个,顶多能装三五十人,花圈也摆不下几个。关键是家属会以为我们降低规格,也是对逝者不公。 刘世光说:以我对张双秀的观察,你我要为这事找他,他会更加坚持自己的意见,可越过他去找别的领导,他要知道了会恼羞成怒。但如果按他的意见办,将来出了问题不知他敢不敢承担?即使他敢于承担,心里也必定会不痛快。 这时,服务处负责丧葬事宜的副处长赵连通推门进来了,他本来是来找陶砚瓦的,一看人不在屋里,就到刘世光这儿来了。他是个老司机,前些年转了干,做过多年车队调度,刚提了服务处的副处长。进门就问:怎么着?家属等着呢! 刚才报告是他拿给陶砚瓦看的,他指着张双秀的批示说:这他妈怎么办?这不他妈傻x吗! 陶砚瓦看了看刘世光,说:改小厅吧! 赵连通说:改?可以,不过你们两个领导可听好了,出问题我概不负责! 说完怒气冲冲调头要走。陶砚瓦说:等等! 陶砚瓦说:张双秀是我深州老乡,还是由我出面说说试试吧。你们两个听着,看他什么态度。 于是,陶砚瓦就用刘世光电话拨打内线,而且放了扬声。 “首长好!我是砚瓦。”陶砚瓦故意用部队的习惯称“首长”,想拉近一点距离。 “啊砚瓦啊!什么事?” “您的重要批示我们都学习了,就是怎么贯彻落实,还有点儿顾虑。” “哪一件啊?” “就是八宝山告别室,他们已经提前定了,临时再换可能来不及。” “他们联系了没有?没联系怎么能知道行不行?” “首长还有,就是咱对离休干部历来都安排在第一告别室,改了怕家属有意见。” “不会!这种事情我以前经常处理,离休人员都是八九十岁了,认识他们的人也没多少了,没必要搞那么大的厅。家属有意见要做工作,不能什么事都听家属的。” “好吧首长,我们按您指示办。” 放下电话,赵连通又开始骂骂咧咧。陶砚瓦说:连通你别骂了!你是不是当着张运山的面说这事儿了? 张运山是张双秀的司机。赵连通想了想:刚才我拿到批件儿,是对狗日的说了。 实际上他不仅是“说了”,而且是骂:“瞧你丫拉的这领导,这不他妈没事儿找事儿吗?” 陶砚瓦看了刘世光一眼,二人心里已明白了几分。就说:先这样吧,我再想想办法。 陶砚瓦心里已经有了主意。因为他想起了一个人。 陶砚瓦想起的人是由王良利分管的业务司长李如松。 李如松也是从军队转业的,而且和张双秀一样是从空军转业的。当时听说张双秀要调过来,李如松脸上有一丝微笑,还跟陶砚瓦说:老陶啊,你们老乡要过来领导你了,你可有好日子过了! 陶砚瓦说:我们是老乡没错儿,但我从来没在北京见过他,听说是你们空军转业的,恐怕和你渊源较深吧? 李如松点点头说,我们是一个师的。他在政治部当群联干事,我在团里当指导员。知道一点点。 听他口气,好象还不只“一点点”那么简单。 郭凤章在位时,李如松曾在他手下工作,而且当了处长,应该是待他不错。郭老去世那天,李如松还对陶砚瓦说:郭老是我老上级,他哪天告别一定通知我,我一定参加! 现在陶砚瓦遇到难题了,他想起李如松。就拿着那个批件儿去敲他的门。 李如松是安徽无为人,堪称颜如宋玉貌比潘安的美男子。他漂亮的外形让男人无语,俊美的容貌让女人无奈。长得漂亮既是他人生之宝,也是他人生之累。他和前妻育有一女,离了,又找了现在的老婆,又育有一女,听说也开始摩擦,已有离异前兆。 他一看张双秀的批示,就说:真是乱弹琴!我们老政委早就说过,这个张双秀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陶砚瓦说:如松司长,我已经给他打了电话,说不下来。我只能照办。万一家属那边有意见,请你帮着我们说几句好话就行。 李如松说,换小厅,扯蛋!没门儿!我现在给张双秀打电话! 果然就打。 电话一拨通,李如松就说,听说郭老的告别仪式要安排在小厅,好象不大合适吧? 张双秀说:他那么大年纪了,没几个人去告别,小厅就够了。 李如松说:郭老是我老上级,如果你安排小厅,我就提前请个假,他的遗体告别我不参加了,因为我没法面对他的家属。 说完这句就把电话放了。转头对陶砚瓦笑了笑,说:量他王八蛋不敢。 陶砚瓦刚走到自己办公室门口,屋里电话铃声就响了。一接竟然是张双秀,说:砚瓦啊,郭凤章同志的遗体告别,还是安排在第一告别室吧! 陶砚瓦就说:好,好,首长怎么定我们怎么执行! 结果到了遗体告别那天,远比张双秀估计得人多。由于是国务院的老人儿,总理、副总理也送了花圈,国办行政司、国管局、故宫博物院、诗词学会、北京汇文中学等都有人来参加,还有很多诗词爱好者,甚至有不少从外地赶来的。尚济民以及班子成员都参加了,机关也来了不少人。花圈从遗像两侧一直摆到大门口,告别的排成三列也走了一大阵子。 由于不少人有诗词功底,所以送挽诗挽联挽幛的也不少。有的写得还很上档次。如: 才调名扬归俊赏; 文章逆旅畅清游。 汇文才子学潮赤子遥忆翩翩公子; 政界文翁吟社诗翁痛哭皓皓慈翁。 珠玑笔揽大千界, 缥帙辉生第一州。 还有一首《御街行挽郭凤章词丈》,也引起陶砚瓦的注意: 啼鹃不意催人老,却未觉,霜颜早。花开花谢叶犹红,霞映斜阳西照。逍遥群里,网虽虚拟,情更深秋好。 人生只有单行道,往日事,终难了。心期佳句再飞英,霄驾西游谁料。湖山梦断,常扪心问,雅教知多少。 这首词是沈婉佳写的,她在网上和郭凤章相识,常常在一个群里讨论诗词,早就答应要来北京看他。没想到这次是专程来遗体告别。她用毛笔把这首词抄在一张四尺条幅上,怯生生找到陶砚瓦,希望挂在靠近遗像的地方。陶砚瓦看词写得不错,就专门安排在比较抢眼的位置。就这样,在这个告别仪式上,通过这首词,陶砚瓦认识了沈婉佳,而且成为要好的诗友。 事后家属也算满意,张双秀嘻嘻哈哈,好象什么事都没发生过。陶砚瓦有惊无险,总算平安度过了一劫。但陶砚瓦通过这件事,却在心里对张双秀生出些些蔑视。 没过多久,张双秀又让司机张运山来找陶砚瓦。说他孙子想到花园村幼儿园入托,但问了问,说要交赞助费万元。请陶主任帮忙找找人,能否少交点儿。 陶砚瓦心里就有些不愉快。为你自己的事儿,你都不亲自来说,还让司机传话,还端着呢,放不下那个臭架子啊。心里真不想管。 可转念一想,他毕竟是顶头上司,多少人为拍领导马屁找还找不到门呢。况且又是正宗深州老乡,真要不管,不是太绝情了吗? 于是他便给幼儿园主管领导、国管局服务中心主任刘北放打了个电话,说:我们有个领导想送小孙子去花园村入托,一问要赞助万元,能不能关照关照? 张北放说:没问题,你让他去找幼儿园的周园长,就说我让找的。 陶砚瓦说:钱怎么交,打个五折吧? 张北放说:操,你都找了我了,还用交钱吗? 陶砚瓦便连声感谢,说哪天再聚聚。 对张双秀讲了,张双秀说:砚瓦啊,还是你再辛苦一趟,明天和我们一块儿去见见园长,先熟悉熟悉环境吧。 陶砚瓦不便推托,只能说:好吧。 第二天上午,服务处副处长赵连通开车送陶砚瓦去花园村幼儿园。在车上赵连通说:陶主任,你这人心眼儿也太好了,不过我可把丑话讲在前面,你拍张双秀这号人马屁是瞎掰,我听他原单位司机讲了,他整个儿就一白眼狼,只认一把手,其他人爱谁谁!那儿都没人理他。 陶砚瓦说:毕竟人家找咱了,又是咱领导。 说话间到了,只见张双秀一家都来了:他、他太太、他女儿、他外孙。 一见面,张太太就凑上来跟陶砚瓦说:陶主任,谢谢你帮忙啊!听说人家还不要钱了,这一下子省了万块钱呀,万块钱可不是个小数啊!万块,啧啧!万。 陶砚瓦越听越难受,他感觉张太太感谢的并不是他,而是那万块钱。 张太太还知道感谢万块钱,张双秀是连万块钱也不需要感谢的。 但陶砚瓦心想:我宁愿天下人负我,也不负天下人。 小孙子入园没多久,张双秀又有事找陶砚瓦了。 他打电话叫陶砚瓦去他办公室,说:砚瓦啊,我太太对你印象不错,说你能办事。我说砚瓦是老乡,对人热情。结果她又有事请你帮忙:她有个侄子今年报名参军,都通过了,想到北京来有个照应。但刚才来电话说没分到北京。你看能不能跟老家的领导说说,照顾照顾。 陶砚瓦看着张双秀猥琐的样子,心里一阵恶心。但他尽量不形于色,说:我只能问问,结果实在不好说。 张双秀说:问问就行,问问就行。看那态度就是问问给老婆一个交待就行了。 陶砚瓦忽然想起衡水军分区司令肖红星来了。早就听说他去了衡水,但一直没联系。心想打个电话问问也没什么,就对付一下得了。 电话里肖红星很忙的样子,说:有什么事儿?快说! 陶砚瓦就说了张双秀内侄的事儿。 肖红星说:你们中央国家机关的人真他妈操蛋!早干嘛了?早告诉我们不好吗?都他妈定了。 陶砚瓦说:他可能不好意思吧!能办就办,办不了我给他解释解释。 肖红星说:你等我消息,我试试吧!有人要他妈倒霉了! 放下电话,陶砚瓦心里有种负罪感。心想哪个孩子不是家中龙凤?挤了谁,谁的孩子不得垂头丧气?谁的家长不得着急上火? 这个电话真不该打。 正懊悔间,电话铃声响了,果然是肖红星:老陶啊,妥了!你们那个狗领导内侄就去北京吧! 陶砚瓦嘴里说谢谢谢谢,心里一阵凄凉。 他没办法,还得给张双秀打个电话,告诉他结果。张双秀在电话里也是轻描淡写地说:谢谢谢谢。 陶砚瓦在心里直骂自己:陶砚瓦啊陶砚瓦,亏你还是个读书人,你办得这哪算是人事儿? 陶砚瓦为张双秀办了不是人事儿的事儿,但事儿一办,张双秀立即象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陶砚瓦基本掌握了张双秀的“三输”思路:他第一位的考虑,就是“与其调停营捄于下,孰若输忠哀恳于上”。就是坚决围绕一把手,死死缠定一把手,持续不间断向一把手输忠;第二位的考虑,就是坚定不移向同僚输诚。对待班子其他成员,包括对待各司长哪怕处长们,都是谦虚谨慎,毕恭毕敬,以忠厚诚恳示人;最后,他坚决向属下输威,就是一定要死死控制住直接分管的下属,榨**们的热情、忠诚、精力和资源。凡是属下与外界发生摩擦或利益冲突,一定牺牲属下以媾和,决不能为属下争取任何权益。 陶砚瓦念及此,不由心灰意冷,心想摊上这么个领导算是完蛋了。因为他关键时刻绝不会为你说半句好话。你看穿他又有何用?他是中组部部管干部,你奈何不了他半根毫毛! 而在张双秀看来,让陶砚瓦联系外孙入托,省下万块钱,是下级向上级输忠,是情理之中份内之事,无须什么感谢;让陶砚瓦联系调整内侄来京当兵,就有些乡情乡谊的面子了,基本就把陶砚瓦的油水用光用完了。但是感觉陶砚瓦还算老实热情,下次还可以再给他找点事情,试试从他那儿能不能透支一些东西出来。 上天总会眷顾所有有想法的人。没过多久,张双秀的机会就来了。不过这个机会不是张双秀理想的那种机会,而是一个他很不希望、完全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机会。 这天他接到自己弟弟电话,说儿子开个三马子被电力局一辆车撞了。伤得不轻,关键是他没有驾驶证,属于无证驾驶。得赶紧找人,否则要自己负完全责任,双方车辆由他修,还要自己出医疗费。 张双秀一听就急了,弟弟就这一个儿子,当时本来想再要一个,而且弟媳还怀上了,他那时正在一个准备提拔什么职位的坎儿上,就警告弟弟坚决不能要,说咱是干部家属,要带头落实国家政策,硬逼着弟媳去做了引产。 想起这些事儿,张双秀就有些尴尬。但由于他从不与家乡领导联系,到了需要找人帮忙办事的时候,真个是一筹莫展。 万般无奈之时,他又想到了陶砚瓦。 这次他是真的很诚恳、很渴望陶砚瓦帮忙,但平时端惯了,又把陶砚瓦这儿的热情掏干净了,说话的语气就有些难以把握:既要渴求,又不能没了平素的威严。结果就难免吞吞吐吐,嗫嗫嚅嚅,不知所云。 而在陶砚瓦这边,早已对其品行有了基本判断,早就打定主意不再管他任何事情,心里已经听明白了,但嘴里却说:哎呀,要找交通队啊,我还真不认识他们。找他们领导?说的就是不认识他们领导啊!市里领导?这个事儿找市里领导?是不是合适啊?好,好,我看看吧,我试试吧。 陶砚瓦放下电话,心想:对你这种无情无义之人,我意已决。再说了,凭什么你们家出了事儿,要让我去周旋?你不是中管干部吗?你不是牛吗? 在张双秀的经验里面,一直就是这样的。能掏空的一定掏空,能透支的尽量透支,能多透支的透支个够。他知道只要职务在上面,总有傻子让他透支。有的人没有那么傻,比如陶砚瓦,但他会让陶砚瓦慢慢品尝不让透支的后果。 就在陶砚瓦敲门进来之前,张双秀先是琢磨尚济民怎么把这等重要任务交给了陶砚瓦?想了半天也没有什么确定的答案。又接着琢磨为什么王良利主动找陶砚瓦说话,好象是还有事儿。想了半天也没弄明白。最后就想,去他的,让他干就让他干呗,还不定干成干不成、不定是福是祸呢!再说与俺何干!闲得无事,便打开电脑玩蜘蛛纸牌,而且是初级的,他只会这个,还是为了哄小孙子才学会的。 正玩得过瘾,就听见陶砚瓦敲门。(未完待续) 第七章落在龙脉(21)21、 王良利分析得很对:报告7月1日周五早晨从机要报走,8月5日周三下午,孙健就按尚济民要求,把领导批示复印件给了陶砚瓦。 总理的批示只有五个字:“要充分论证。”时间是8月日; 分管副总理的批示是“支持积极推进项目建设。对项目的功能定位、建设内容、规模以及建成后的运营管理等,请商发改委等部门认真论证,按程序推进。”时间是8月日。 陶砚瓦看完两位领导批示,想象他们或许是在北戴河之晨,于海边散步之后,对着窗外的波涛而作此批示;又或者是在酷热难挨的下午,他们午睡之后,先下海搏击海浪,老夫聊发少年狂,抖擞一下精神,释放一点力量,然后再返回案头,凝神处理公文。于国事纷繁中,他们依然惦记着这座小楼。他们看到“国学”了吗?他们认可国学了吗?似乎还没有明晰答案。但他们的批示显示出积极推动的鼓励和肯定。 陶砚瓦反复琢磨几遍,感到看似领导随意一批,实际反映出领导的高度政治素养和人文素养,反映出一个大国最高行政权力机关的最高首长之政策水平。他们都是提出要求,总理的要求简单明了,切中要害;副总理的要求更为明确具体,但也完全符合其身份。他们都没批同意二字,实际也没必要批同意二字,却比批同意二字更有力量。 遵照尚济民指示,陶砚瓦也把两位领导批示送给岳顺祥一份。 岳顺祥看了批示就问:“济民同志现在在吗?” 陶砚瓦说:“应该在。” 岳顺祥说:“我过去找他,既然总理、副总理有了明确态度,建议他以个人名义给北京市两位党政领导写封信,我在下面做做工作,也请他们表个态,就好办了。” 陶砚瓦也对岳顺祥心生敬意。想想也是,北京市虽然行政上是“省级”,但市委书记是政治局委员,相当于副国级。如果只把国务院领导的批示转给北京市,不妥;如果正式行文给北京市党政主要领导,也不便。他想的这个由尚济民以个人名义写信的方式,却非常合适,既可以办成事,又比较合乎情理,也不至于产生什么不良后果。 建设一个大项目,而且是由国家机关来建设,用国家资金来建设,如果不由国家级人才来操盘,那岂不怪哉? 岳顺祥很快就从尚济民那里回来了。 他直接来到陶砚瓦的办公室。陶砚瓦一见赶紧站起来让坐沏水。 岳顺祥说:济民同志讲了,目前我们的主要任务,就是落实总理、副总理的指示,认真论证。首先是广泛听取各方面意见,一个是走访当今国学大师、文化名人;二是分别开几个座谈会;三是集中走访北京或外地的国家级文化设施;四是赶紧联系具备资质和丰富经验的项目咨询公司,尽早参与,抓紧起草《项目建议书》。 陶砚瓦赶紧找笔一一记下。 岳顺祥又说,你这个筹建办主任不能是光杆司令,该找机关要人就要人。实在不行我就从市里借几个人来。 陶砚瓦说,机关的人都是有编制的公务员,一个萝卜一个坑,我有事临时喊他们帮帮忙还行,现在项目的前景不明朗,除了我这样没有想法的人肯过来干,估计年轻同志会有顾虑。 岳顺祥说,你说的我也想到了。我还是跟济民同志讲讲,从北京市借人吧。(未完待续) 第七章落在龙脉(22) 秋曼莎一早来搞卫生,跟陶砚瓦讲:她穿的裤子已经三年了,还是她来后第二年年底做的,新来的穿老的留下的,都多少茬儿了,该买新的了。陶砚瓦就说,跟你们处长讲。秋曼莎说,讲过了,处长说等着您来拍板。 说着说着,秋曼莎又走到陶砚瓦跟前,低声说:主任,我还听到一件事儿,你可别跟别人说。 陶砚瓦问:又有什么事儿? 秋曼莎说:周芳没敢回家,她那孩子也打掉了。 陶砚瓦问:为什么? 秋曼莎说:那个孩子不是她男朋友的,她自己都承认了,说是咱们机关一个领导的。 陶砚瓦一听,心里一惊:你可不许胡说! 秋曼莎说:她男朋友一开始还要告,周芳不让,两个人闷在屋里哭了三天。 陶砚瓦说:她家里知道吗? 秋曼莎说:不敢跟家里说,也不敢告,就把孩子打了。 陶砚瓦想起周芳老实的样子,心里一阵难过。说:你听谁说的? 秋曼莎说:我听我老乡说的,她们现在都住在西三旗,还是一个单元。 陶砚瓦指着说:你老乡的话可不能乱传,小心有人揍你! 秋曼莎说:你看你又急了,跟你又没关系,人家说是比你还大的领导。 陶砚瓦历声说:你这个小屁孩儿,传出去人家会告你,让你蹲两年监狱。我看不教训教训你都不行了,过来让我打一下!不然你记不住!边说边扬手晃着吓唬她。 秋曼莎说:不让你打,你手太重!说完笑着转身跑了。 陶砚瓦却坐下又苦想了好一阵子。 服务中心的工作,陶砚瓦好久没顾上过问了,实际工作由处长们各负其责。因他是法人代表,签字、过帐等,还得履行法人代表的必要的职责。想交出去吧,尚济民没吭气,而且自己这个筹建办主任后面加了扩号,扩号里明明还有个“兼”字。如果交了,筹建办就是一个临时机构,今天有,明天说没就没了。那时候什么都没了,不是空空如也!再说,领导没说让你交,你自己提出来交,好像也有推脱麻烦之嫌。 在办公厅,副主任是个可松可紧、可忙可闲的差使,全在于上面怎么用你。真要用你,能把你累死;不用你,能把你闲死。因为他的工作没有什么严格标准,既没有评判工作的标准,也没有评判人的标准。说没有,好象还不对,也许能找出几十条上百条标准,但大部分是虚头巴脑的、弹性很大的原则规定,具体掌握起来难度相当大,基本不落实。 刘世光感觉尚济民用陶砚瓦搞筹建,也看不出啥意思。是临时起意,还是有什么考虑。有一天他忽然对陶砚瓦说:老陶啊,岁数不小了,你可不能丢公务员身份啊。宁做一个巡视员,也别去弄别的。 刘世光比陶砚瓦小八岁,他是从地方调京的,对政界的认识比较具有穿透力,往往能从复杂的事情表面,一眼看出下面掩盖的东西。他和陶砚瓦没有利益冲突,两人配合还不错。陶砚瓦也向他讲过,是不是把中心的工作交出去?他说,领导没这个意思,咱不能主动提呀。 作为下级,想主宰或者说主导自己的命运,是难乎其难的。上级制约下级的手段太多了,而下级制约上级手段很少,实际就没什么手段。即使有,陶砚瓦也绝对不会使。因此,只能是听天由命。 这些天,陶砚瓦忙得不可开交。安排了几个座谈会:一个是全国政协教科文卫委员座谈会,二是首都高校国学院长、著名教授座谈会,三是市委宣传口、团口、精神文明建设口、工青妇口座谈会,四是外交部驻外使节座谈会。还抽空安排访问了几位大专家。访问一个人就一大堆事情。先要联系上本人,讲请来意。确定人家的时间,每周都排出一个名单,报给领导确定去的人员,安排车辆。到访问时,大部分还要跟着去。 而更为要命的是每次座谈、访问都要出简报或纪要。陶砚瓦为此事大伤脑筋。他从秘书处抽了个小伙子,从办公自动化处和服务中心各抽一个女孩子,过来帮忙。岳顺祥也从市府研究室、市外办、市建委各抽来一人,这才能够勉强对付着。 筹建工作是在原有工作之外突然增加的一块工作,当然也很重要。但是它再重要,也是一块不在原有计划中、没有编制、没有经费的工作。幸亏陶砚瓦还有办公厅、中心的职务,办公用品、车辆等资源还可以借光用。 这日忙活一天,往床上一躺,陶砚瓦口占一律,用新韵: 我当公仆象当兵,怎么安排怎么成。 进退全由人作主,沉浮不为利逢迎。 有情缠绕诗陪伴,靠墨翻飞笔折腾。 末了还吃文化饭,从今重作小学生。(未完待续) 第七章落在龙脉(23) 陶砚瓦说“重做小学生”,并不是矫情。通过一段时间与学者、专家、文化名人的接触,听着他们或冷静地娓娓而谈,或慷慨激昂地滔滔宏论,陶砚瓦沉浸在学术的氛围里,对当前思想文化界的一些情况,也大致有了一点了解。 从世界层面来看,在公元前00年前后,集中涌现出几个伟大的思想家,他们是中国的孔子、老子,古希腊的苏格拉底、柏拉图、亚里士多德,印度的释迦牟尼,以及以色列犹太教的先知们。那时没有交通和通信,他们竟然各自创立了自己的光辉思想,而且使各自民族受益,并且影响000多年,至今惠及全世界。 他们为什么同时出现?为什么之前没有,000多年了人类社会发展极其迅速,却再也没出现更伟大的思想家? 更为让人惊奇的是,这些先哲们思考的课题都是对人和世界的“终极关怀”,他们的思想塑造了不同的文化传统,而有幸得到他们思想滋润的文明,都比较具有生命力。反之,曾经强大和发达过的巴比伦文化、埃及文化等等,因为没有涌现伟大的思想家,没有实现整个民族的灵魂超越,便难以摆脱灭绝的命运,成为文化的化石。 重要的是,先知们在那样兵荒马乱的蛮荒时代,基本上是文盲当道的时代,竟然显示出无比宽阔的胸怀,具备极高的视野,思考的都是对全人类都有助益的问题。有了他们的教诲,人们才开始用理智的方法、道德的方式来面对这个世界,于是才产生了宗教,实现了对原始文化的全面超越和突破。直至今日,我们也还需要不断回过头去,从他们的学说中寻找答案和教益。 放眼今日世界,资本主义经过00年狂奔,暴露出各种弊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经过0多年实践,经济长足发展,但人们的思想、精神、信仰、道德层面,也出现种种问题。如果站在全世界的高度,来看全人类的问题,依然是需要从思想、信仰、道德上的再次超越。从某种角度看,今日之世界尽管科技发达,交通通讯发达,但纵观东西方之共同问题,依然有如当年之世界,就是依然充满仇恨、杀戮,依然充满不平等、不自由。悲观一点说,似乎如同回到了公元前500年前后,甚至比那时更危险。 不要忘了现在可是有足以毁灭全人类多少次的武器,随时可能启用。更别说遍布全世界的暴力恐怖袭击了。但是当今世界还能够涌现一批伟大的思想家吗?人类还能有当年的幸运吗? 但如果没有,靠当年先知们的教诲,还能够解决当前的危机吗? 如果解决不了,人类还能够涌现更加伟大的思想家吗?如果没有理念伟大的思想家,人类思想和灵魂还能实现再次的全面超越吗?而实现不了这样的超越,世界会崩溃吗?中国会崩溃吗? 当今的世界毕竟不同了,中国能够在不解决全世界问题下单独解决自己的问题吗?反过来亦复如此:世界能在不解决中国问题的情况下解决世界问题吗? 我们不能说,世界不用我们操心,我们管好自己的事就行了。如果仅仅站在中国的角度,实际最大的问题只有一个:就是我们无论如何不能眼看着别人好好的,我们自己崩溃了。但问题是,一旦中国真正崩溃了,世界也会崩溃,这不是中国想让世界崩溃,而是世界自己就崩溃了。 陶砚瓦坚信一点:一个只考虑自己,不考虑别人的人,注定不是一个优秀的人,也注定不可能获得什么幸福;一个只考虑自己团体利益的团体,注定不是一个好团体,也不可能持久和壮大;一个只考虑本民族利益,而不管其他民族利益的民族,注定不是一个优秀的民族,也注定不可能得到想要的利益;一个只考虑自己文明发展强盛的文明,而不管甚至损害其他文明的文明,注定不会得逞。 但是反过来说,一个人能否得到幸福主要在于自己,幸福的钥匙就拿在自己手上;一个团体能否成功主要在于自己,因为这个团体的理念和运作情况已经决定了它的成败;一个民族乃至一个文明,如果极端自私,损人利己,哪怕你暂时强大,科技领先,也必然导致迷失方向,走向衰败甚至灭亡。 我们总是夸耀自己的文明多么多么优秀,但到底多么优秀,真正的考验可能在步步逼近,我们的机会也许就在百把十年之内! 陶砚瓦想起毛泽东说过:中国和美国人民应当对人类做出较大的贡献。他应该是预见到了什么。 想到这里,陶砚瓦充满了使命感。(未完待续) 第七章落在龙脉(24) 直到拿到北京市委书记、市长的批示,陶砚瓦才看到尚济民手书亲笔信,是一张a4纸,只有一页: 书记同志: 您好!根据总理和国务委员有关指示精神,送上筹建的请示报告及领导同志批示复印件。拟建的新馆不是机关办公楼,而是国家级、开放式、公益性的大型文化设施,有可能填补目前北京市文化设施的一个空白。这也是我们为响应北京市委、市政府建设人文北京的一个举措。恳请您们对规划论证工作予以指导,并将奥林匹克中心区b08地块予以预留。 顺颂夏安! 尚济民8月1日 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员、市委书记批示:“请市长、副市长阅。建议支持新馆建设,并同意馆址选择。8月1日”。 市长圈阅同意,时间8月1日。 尚济民的信是8月1日写得,书记、市长两位批示也都是8月1日作的。这三个日期,在在显示出岳顺祥的超强能量。 主管规划、建设的副市长批示晚了两天:“建议请规委与来文单位联系,了解具体规模、内容和相关配套情况,我召集会议就选址和规划问题作好服务工作。8月14日”。 “奥林匹克中心区b08地块”,这是陶砚瓦头一回看到这段文字。它由9个汉字、一个英文字母、两个阿拉伯数字组成,它是一个概念,一个名字,一宗土地。因为它在龙脉上,不知多少人对它垂涎欲滴。陶砚瓦心里马上就明白了:看来岳顺祥已经做了不少工作了。 陶砚瓦打开手机上的北京地图,找到奥林匹克中心区。果然有块空地在那里。他心里一阵惊喜。 中国人骨子里有一样东西,就是伴随着我们的文化图腾而存活于心的龙的概念。谁都知道龙是一种虚构出来的动物,但它是我们的祖先在长达千年的漫漫历史长河中,根据天象、地象、人象,混合升华而成的一个神象,是集体创造出来的一个神灵。它既同时符合天道、地道、人道,又具有全面超越天道地道人道的能力。它让人感到亲切,也让人感到敬畏,它是天行健自强不息的形象,也是地势坤厚德载物的化身,更是人有志勇于担当的图腾。 北京作为一个城市,有000年的建城史。作为一国之都,则从元代开始,至今800多年。当初选定在此建都后,如何进行规划布局,指导思想是什么,具体理念、实施细则、方法步骤、长期打算是什么,我们已无从细考。但按照风水理念确定龙脉,把城市建在龙脉上,再把皇宫建在龙脉的最佳处,垂直向上下延伸形成这个城市的龙脉,是可以有大量实例可以确认的。比如长安城和开封皆是。 中国历史上建筑、修城历来都讲究中轴线和对称,北京城初建时也沿袭这个思路,左右对称的元大都就是如此。明清时期的城墙城门,均是在元大都基础上改建和扩建的,仍然遵循着一个中心,一条轴线的宗旨。中心即紫禁城,再往外是皇城、内城、外城四道城池,大圈套小圈。一条线,即是旧城南起永定门,北到钟鼓楼这条线。现在称“中轴线”。 北京除了中轴线这条旱脉,还有六海水系的水脉。 元代《析津志》有云:“山有形势,水有源泉。山则为根本,水则为血脉。”明、清的史料中虽没有提及“龙脉”的概念,但这条线真实存在,也被学者和普通百姓所认可。北京的六海水系就是一条水龙:南海是龙头,中海、北海、什刹海是龙身,积水潭(西海)是龙尾。 建国后,对北京城市布局研究最深、贡献最大的梁思成先生,曾以浓墨重彩赞赏道:“一根长达八公里,全世界最长,也最伟大的南北中心轴线穿过全城。北京独有的壮美秩序就由这条中轴的建立而产生;前后起伏,左右对称的体形或空间的分配都是以这中轴为依据的;气魄之雄伟就在这个南北延伸、一贯到底的规模。” 北京的中轴线就被称为皇城古都的龙脉。《北京城市总体规划(004-00年)》,有专门对这条中轴线的论述:新规划的中轴线由三段组成:中间是记录北京作为六朝古都的“历史轴线”,向北是记忆奥林匹克运动在北京的“现代轴线”,向南是永定门外具有可持续发展广阔空间的“未来轴线”。三段轴线有机连接,在保留北京古都风貌的基础上,以建立现代轴线和未来轴线为标志,创造性地发展了现代北京的城市格局。 总之,千百年来,北京的城市建设除拆去了城墙之外,基本格局依然清晰可见,并没有大的变化。或者说古代虽然没有留下城市规划,但其规划格局却一直沿用至今,包括我们建国后的前0年,改革开放的后0年,大破大立,忽左忽右,多么热闹,何等辉煌!但仍然没有也不可能摆脱旧京格局。念及此,我们不得不对前人的智慧和传统的力量保持足够的敬畏之心。 陶砚瓦惊觉:如此看来,这个项目就要落在龙脉上了!(未完待续) 第八章超级享受(25) 近来筹建工作十分紧张,事情大,头绪多,陶砚瓦不敢懈怠。三天两头加班,晚了就睡在办公室。 一天岳顺祥问陶砚瓦:王良利是不是找过你? 陶砚瓦说:找过,他想帮着介绍咨询公司。 岳顺祥说:他说先跟你说了,但没下文,就又找了济民同志,济民同志让他找我。 陶砚瓦说:王良利的太太就在跟原国家计委有某种关系的咨询公司工作,估计他想介绍的就是这家公司。我感觉这事不便由我这样层级的人提出来,还是请领导定比较好。 岳顺祥说:既然他也是领导小组副组长,他介绍的公司我们就尊重他的意见吧。 陶砚瓦说:那我们打个报告,领导们批一下吧。他心里知道王良利已经对他不满意了。 还没等报告批下来,王良利的太太就带着两个人来了。说是听说我们有困难,他们义不容辞,当仁不让。 陶砚瓦赶紧带他们去找岳顺祥,一一介绍过后,王良利的太太就说她调来的是精兵强将,具有丰富的操作大型文化项目经验,尤其是起草《项目建议书》,更是得心应手,小菜一碟。而且费用嘛,更不要提,都是一家人,先完成任务,其它免谈。 “精兵强将”只有两个人,一个是他们公司第三项目部经理张常久,显然他应该就是“强将”;另一个是该部博士李范田,他应该就是“精兵”了。 大家就互相通报了一些情况,岳顺祥就让陶砚瓦把一些材料复印两份给他们带回,先熟悉熟悉。 8月日,尚济民召集筹建办会议,专门研究《项目建议书》的内容,“精兵强将”也参加了。在会上,尚济民提出要建设“八馆两院”。“八馆”是:贤人馆、崇文馆、资政馆、书道馆、国画馆、诗词馆、戏曲馆、养生馆,“两院”是棋艺院和茶艺院。还要建设国学讲堂、和合书院(国际交流中心),包括剧院、展厅等。在此基础上形成《项目建议书》(初稿),面积按地上6000平方米、地下14000平方米,共50000平方米编制。 让人没想到的是,“精兵强将”过来开过几次座谈会,据说李博士还加班加点,奋斗多日,但拿出来的东西,让大家非常失望。 主要是尚济民失望,说根本不能用。 尚济民说,周六周日请他们两个过来,咱们一起连续两天加班,坚决把一个尽量成熟的《项目建议书》拿出来! 陶砚瓦赶紧通知加班人员,又通知服务中心在号会议室布置投影、准备茶水服务、安排午饭等等。 号会议室是个小会议室,可容纳二十几个人。尚济民要参加写材料,是要参加人员议着写,写着议,而且由工作人员在现场往电脑上敲,再用投影仪打到墙上的屏幕上,所有人都参与,有说的,有打的,有议的,有看的,也有时调侃几句,大家笑一笑,轻松轻松。整个过程既紧张严肃,又团结活泼。 说是集体加班,集体参与,但必然是由尚济民来主导。他的学识、他的地位、他的才华、他的兴趣,无可置疑。但只有特别重要的文字材料,才会出现这样的场面。 陶砚瓦印象中参加过两次,一次是去年起草给国务院的年终总结报告,班子成员和各司局长参加,一句一句念,一段一段过,但是最后改动也不是太大;还有一次是他跟着尚济民去美国、加拿大访问,回来后起草了给国务院的报告,也是把出访人员集中起来过了一遍。 显然,今天这个材料太重要了,他如果不亲自上,也没人能够写出让他满意的东西。 只见他一进门,用眼睛一扫,知道该来的都来了。就一边把水杯往桌子上一放,一边看着屏幕上已经赫然放映出来的《项目建议书》首页,说:“开始吧!” 先说标题。他反复读了两遍,说就这样吧。 第一章 “总论”。首先是项目概况,包括名称、建设单位、拟建地点、背景。 尚济民说:背景要破题:一是党的***明确要求,建设优秀传统文化传承体系,弘扬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二是倡导基于传统、立足现实、面向未来、面向世界的新国学,有利于为建设中国社会主义拓展精神资源增添精神力量;三是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需要回溯本民族的文化源头,增强文化自觉;四是提高国民思想首先是迫切现实任务,需要从优秀传统文化中汲取精神力量;五是中国坚持和平发展,需要以“润物细无声”的方式,让世界更好地了解中国;六是建设人文北京,需要国家级、标志性的文化设施;七是社会各界和国际友人热情支持国学馆建设;八是党中央、国务院和北京市领导大力支持国学馆建设。 按照这八个小题目,一个题目一个题目地充实起来。 第二章 “项目建设的必要性和紧迫性”,又分为:建设国学馆是建设中华民族精神家园的需要;促进国学研究和普及的需要;推动中华文明同世界文明对话与交流的需要;建设人文北京、打造世界城市、弘扬北京精神的需要;专家学者参政咨询、交流联谊的需要。 第三章是项目建设的指导思想、目标与功能定位。 建设目标是把国学馆建设成为一座国家级、标志性、开放性的新型公益文化设施。 共有四大功能:研究功能、展示功能、交流功能、教育功能。 第四章是项目建设内容和规模。包括展示区、研究区、教育区、配套服务区、地下车库。 凡重要内容都是由尚济民说一句,打一句。其他人作看客和听客。他说着说着就站起来,在桌子两侧和屏幕对面走来走去,时而看着大家,时而看着屏幕,时而闭目深思。在场的所有人的目光都盯着他转,精神也都紧跟着他的思路,因为说不定什么时候他会突然问你一句。这时候如果你回答不上来,是很丢人现眼的。盯着、跟着,但基本插不上话,即使偶尔说上一句半句,也是提示性、补充性的,也是可说可不说的。他象是在演一**角戏,其他人都是观众,或者说是可以偶尔和他互动的观众。 应该说,尚济民确实很累,他等于是一个端起枪亲自冲锋陷阵的将军,一个塌下身子亲自作文案的老板。 当然,他似乎还是很享受这个过程。 墙上的时钟已经指示1点了,尚济民仍无倦意。陶砚瓦怕他忙忘了吃饭,就发信息让小邓过来叫一声。 一开门,小邓穿着工作服,顶着高高的白帽子,探头笑着对尚济民说:“该吃饭了!”见尚济民只瞟他一眼,并没有应声,就赶紧关门走了。 尚济民直到把一段文字搞完,又念一遍顺了顺,感觉满意了,这才收工吃饭。 此时工程进度将近一半。 因是一把手带着加班,人也不多,所以陶砚瓦交待小邓按客饭标准安排,饭菜质量比平时要好一些。 吃饭间,尚济民说,本来打算连续干两天,我看我们今天辛苦一下,早晚今天干完,怎么样? 大家都说好好好,只是领导太辛苦了。 尚济民有午睡习惯,雷打不动,下午三点开始干活儿,一直搞到七点半,才算勉强收工。 期间,尚济民象是有意无意间问“精兵强将”几个问题,都没得到满意回答。其中有一次是问“精兵”李范田博士一个问题,没想到博士也是支支吾吾,莫知所云。尚济民就很不客气讲:你们号称经验丰富,怎么什么都不懂?弄得我们今天要一齐上阵,你们将来拿钱得分我们一半儿!(未完待续) 第八章超级享受(26) 这天晚上,陶砚瓦做梦了。 陶砚瓦的卧室朝东开窗,床和窗户平行摆放,头南脚北。每当头躺在枕上,从窗外望去,就是茫茫夜空。有时“德星常有会”,“明月逐人来”,注目凝望,神思悠长。而每于清晨,则可于林立之高楼上方,隐约得见“倏而海水蒸红,天光凝赤,一轮朝曦,腾跃而起,心摇目骇”。他也常常发出“妙哉日乎,观止矣”之浩叹。 陶砚瓦梦见的是海。海天茫茫,横无际涯。他独自在海中游,不知去向何方,亦不知所为何去。海上有些风,推起一道道波浪,他在浪间穿越,却也逍遥。 又不知过了几时,他身边多了一个人,仔细一看,原来是毛泽东。毛泽东身材硕大,比陶砚瓦游得快。两人四目相接,也不说话,只各自向前游去。 他醒后只记得这些。为什么见了毛泽东而又没有说话?为什么毛泽东见了他也没有说话?他亦未知其所以。 他其实不常做梦,醒后依然记得的梦更是少之又少。但梦见毛泽东的梦却有很多回。有时是遇见了,有时是就在一起做着什么,还有时是毛泽东在和别人说话或在做什么,陶砚瓦只是一个旁观者,一个打酱油的,一个与之无关者,就站在旁边看着他们。每次见面的场景都不相同,但仅仅就是梦见而已,从来没有说过话。 孔子说过:“甚矣吾衰也!久矣吾不复梦见周公”。每次梦见毛泽东,陶砚瓦就想起这句名言,心里也就想:看来我还“未衰”。 陶砚瓦望着窗外,茫茫然而不见星月。妻子杨雅丽睡在身边,轻轻响着鼾声。 他站起身,在窗前往外望去,熟睡的北京一切如常,座座高楼被各种灯光拥抱着,静静享受夜晚的爱抚。 天上,天上有云霾,把星月挡在苍穹,什么都看不到,只能想象他们昔时的光芒。 陶砚瓦眼睛盯着东方,盯着每天太阳升起的位置。那里现在同其它方向一样,模模糊糊,黑白莫辨。 陶砚瓦知道时间还早,看了看表,才点多。他想,太阳最勤快,也最诚信,他老人家肯定已经起床了,正收拾呢。再过两个来小时,他就该露出自己的笑脸,给人们光明和希望。(未完待续) 第八章超级享受(27) 《项目建议书》初稿拉出来了,仅仅是“万里长征第一步”。下面要由“精兵强将”修改充实,按上报格式打印初稿,再由陶砚瓦征求机关各方面意见,进一步修改充实后,返回咨询公司,再由他们搞出正式版本,以两家名义联合上报国家发改委。 上报之后,还需要紧盯不放,密切关注,随时等待发改委方面的意见,按人家的要求进行修改、调整。 忙活了多日,陶砚瓦把任何业余活动应酬包括家事都推掉了。刚刚略有轻松,他想起最近几件本不应该推掉的事情: 一是自己的诗文集《砚光瓦影》已由作家出版社出版,早就答应出版社搞个评析会,宣传宣传,关键是听听专家意见。请柬都印好了,日期空着呢。可安排在下周六或下周日的上午10时。 二是衡水老白干的董事长张问津答应赞助他回家乡办个诗词书法展览,衡水市全国闻名的内画艺术大师王习三先生答应免费提供展览场地,应该加快准备作品了。月底前必须交给张嵘。 三是延安干部学院第4期司局级干部区域经济学习班在京同学希望聚会,而且一直等他张罗呢。他们班的班长、副班长,如今一个是副部,一个是国家局的副局长,因政务繁忙,顾不上张罗,所以几个同学就都等他张罗。还有两位女士说你不召集我们就不参加。可安排在后天晚上。 四是“五湖四海一家亲俱乐部”也在等他召集聚会。这个组织大部分是现役或退役军人,从陶砚瓦当处长时就参与了,比较稳定的成员大约有二三十人,参加过的成员超过百人。可安排在评析会的当日或次日晚上。 五是生望佳来电话,说她的一部诗集要出版了,希望能得到一首诗最好是墨宝。一直还没兑现。今晚完成。 六是杨雅丽的弟弟杨雅江请舅舅吴三羊吃饭了,陶砚瓦没去成,杨雅丽去了,说好要等他一起请舅舅舅妈吃饭,不能再拖了,再拖就是没诚意了。 想到这里,陶砚瓦赶紧给杨雅丽打电话,请她马上联系舅舅,看能否安排在明天晚上? 理清思路后,陶砚瓦站起身来,伸伸懒腰,往杯子里续了水,心情大好起来。 刚要端起来喝,文电处长李燕进来送传阅文件。陶砚瓦翻了翻,也没什么太重要、相关、必须细看的,就匆匆在自己名字下面划圈签名,然后合上文件夹子,递给李燕。 李燕转身要走时,赵连通进来了。他也不管李燕在旁边,边走边说:陶主任,王良利出事儿了! 陶砚瓦问:怎么了? 赵连通说:你们想不到吧?丫被人打了! 李燕说:难怪我去他屋送文件找不到他呢,问服务员说他没来。 赵连通说:丫三天两天是来不了了。 陶砚瓦问:你先坐下,好好说,到底怎么回事儿? 赵连通这才坐在对面沙发上,李燕也坐在了旁边。 原来,今天一早司机小马象往常一样去接王良利上班,7点整,按照平时约定时间地点,车停在王良利住的小区门外一个邮局门口等他。邮局旁边是一个街边花园,供周边居民休闲、锻炼与娱乐。花园中间是一条弯弯曲曲的甬道,用鹅卵石、碎石块、彩砖拼了图案,两侧有多处供游人休息的凉亭和坐椅。 王良利每天早晨起得早,通常是6点半左右一个人在甬道上锻炼十几分钟到半小时,打打太极,散散步,然后到邮局门口上车走人。 小马今天7点过了一会儿没见人过来,正诧异间,就见三个人从街边花园里直接跳到辅路上,匆匆上了一辆停着等候他们的出租车,好象门还没关好,就急急的一溜烟开走了。 小马就下了车,想看看王良利是不是出来了,正好看见王良利满脸是血从花园甬道上一瘸一拐走出来,两个眼睛都乌眼青了,右眼已经肿得没有了,鼻子、嘴里还在流血。 小马赶紧上去扶他,问他怎么了,是不是被人打了,是不是刚才看见的那三个人,要不要报警? 没想到王良利什么都没说,只让小马直接拉他去了附近医院,简单处理了一下,就让小马送他回家了。还千叮咛万嘱咐不让小马跟机关任何人说。 岂知赵连通已经给小马安排了任务,让他接王良利回来后,上午再出一趟车。左等右等,一直等到吃完早饭,8点半都过了,打电话一问,小马说还要晚一会儿才能回机关,有什么话见面再说。 小马跟着忙活半天,早饭也没顾上吃,快吃中午饭才回来。见了赵连通,一开始什么也不说,赵连通最后吓唬他说,你上午无故耽误出车,扣全月资金;查车上公里数,超过正常数额,算你擅自公车私用,按规定要扣罚500元;以上说不出任何理由原因,属于消极对抗组织调查,再扣500元,而且要写出书面检查,上报领导,申请处分。 小马经不住这一吓唬,就对赵连通讲了实情。讲完还哀求赵处长千万别说是他说的,也不要再跟别人说了。 赵连通说:你只对我一个人讲就行了,你就再不要跟别人讲了! 小马连声说:放心!我不会再讲了。 陶砚瓦听完,对赵连通说:这事儿是很奇怪,但应该跟机关没什么关系。今天就咱们三个人,哪儿说哪儿了。 赵连通和李燕都说:放心,我们不会说的。(未完待续) 第八章超级享受(28) 发改委投资司有个副司长陶砚瓦早就认识,已经电话进行勾通。副司长对陶砚瓦说,你们的项目是总理和国务委员关心的项目,尽管放心,我们会认真办理的。 但是,也有人私下跟陶砚瓦说:你们千万不能只听副司长的客气话,在国家发改委,政治局委员甚至总书记的条子并不罕见,总理副总理批示的项目比比皆是。既有现任领导的,还有卸任领导的,每个项目都来头不小。你们的项目是文化项目,很容易被否决,起码七砍八砍很正常。最后所剩无几,或者拖着你不批,还会不了了之。 陶砚瓦不敢怠慢,于是就三天两头打个电话,自已也觉无趣。后来了解到按照投资司内部的职能划分,该项目归社会事业处管,具体负责的也是一位博士,叫裘硕。于是就给裘博士打电话。 这天上午大概11点钟,裘博士来电话说,你们送来的《项目建议书》里,有两个硬伤:一是没有国学馆的机构和编制批文,二是没有用地合同或者土地意向协议。必须把这两个东西补全。陶砚瓦说,我们马上办,谢谢谢谢! 陶砚瓦想等中午吃饭时到小餐厅向尚济民报告,想了想还是赶紧去办公室报告。 尚济民问:你的意见怎么办? 陶砚瓦说:机构编制的文必须找中编办,我问过了,我们下面去找白找,他们会说:你先让发改委批项目,有了机构编制的需求我们再给机构编制。可发改委就说你连个机构编制都没有,还报什么项目?我们现在只能请领导出面找他们领导,否则办不成。 和北京市签署土地合同的事,我也问过了,那块地名义上是北京市的,但具体由市政府委托的公司管理。因为是规划中的文化用地,不是商业用地,所以一直没批出去。没批出去,等于没卖出去,现在市领导批了,他们是巴不得尽快和我们签约,因为只要一签,我们就应该把土地补偿预付款打过去。而我们现在别说几千万的预付款,我们连前期经费日常开支都没有啊。所以最好的办法是签意向协议,一分钱不打。 尚济民听了,脸上没任何表情。看上去他在思考对策。片刻后说:土地协议的事你找岳顺祥同志,请他尽快拿到意向协议;机构编制的事情,我想办法吧。(未完待续) 第八章超级享受(29) 《孙子兵法》说:“故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讲得是握有战争决定权的人,从战略层面思考的原则和方法。 但是,这句话似乎也可以这样解读:最高统帅使用谋略克敌;文官用外交破敌;武将用军队迎敌;士兵负责冲锋灭敌。 这是陶砚瓦的“胡批三国”。 但是他把自己的定位,只是一个攻城的小卒而已。 大概又过了两个星期,10月9日上午,陶砚瓦接到中编办电话,说他们的主任请尚济民同志明天上午9点过去,有重要事情。 马上过去报告,尚济民听了,表情淡淡地说,好,我知道了。你通知岳顺祥同志、王良利同志参加。 听话茬儿看样子他是早就知道了。 第二天一干人等到了中编办。几辆车早提前报了车号,进门后就有人迎着安排进了一个会议室。中编办主任王西亮也是正部长级,进来与大家一一握手。 主客一一落座后,尚济民就开始汇报情况。他从社会背景开始谈起力陈建设国学馆的重要性必要性。大概讲了五六分钟后,在他稍作停顿、而且下面一句话的第一个字已经出口之际,王西亮主任说话了: “济民同志,建设国学馆这件事我听明白了。这是一个利国利民的好项目,是弘扬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好项目。我们国家早就应该搞这样的项目。这些年总是上经济项目,动不动就是几百上千亿,有的效益不错,但也有打水漂儿的。我们交的学费还少吗?发改委批项目总是说找中编办要机构编制批文,你也知道中央对机构编制控制很严,我们怎么能随便批呢?可有时候好象是我们在卡人家的项目。我看这样,你们来个函,我们先发个文,为了便于发改委尽快批准立项,原则同意设立国学馆,机构编制等具体事项另议。咱们先把事儿办了,剩下的事儿再说。你看怎么样济民同志? 尚济民说:好,谢谢西亮主任理解支持我们的项目。 王西亮接着说,好象你们那里还有几个关于编制方面的小事情。一个是想把二司改为外事宣传司,济民同志,这不行。一定要严格按照“三定规定”办。原来叫“三定办法”,现在叫“三定规定”,规定是具有法规性质的,不能变。已经变了的,要变回来。 再就是想增加几个行政编制。我看这样,你们机关服务中心有15个事业编制,原来有的是给司机等后勤人员的,现在可能不需要了。就调济5个给行政用。你看好不好? 尚济民说,非常好,没问题。谢谢中编办对我们工作的大力支持。 王西亮就客气一下:济民同志,我们的伙食很一般,你们要是不嫌弃,就留iati验体验? 尚济民说,今天不用了,下次我们有事儿没事儿的时候再来打扰。 几天后,还是先拿到了中编办10月1日的批文。 就是一张纸,而且是一张b5纸。红色横线上面是红色文头、黑色文号,下面是标题《关于设立国学馆有关问题的复函》。 内容是:设立国学馆有利于贯彻落实党的十七大关于“弘扬中华文化,建设中华民族共有精神家园”的决策部署。为落实国务院领导同志的指示精神,便于国家发展改革委忙批准立项,我们原则同意设立国学馆。国学馆的机构编制等具体事项按程序另行研究确定。 上报时,关于国学馆机构的规格,大家意见比较一致,都同意按正局级事业单位报。但其编制可经过了几上几下,反复研究讨论,最后按150人上报。但折腾了半天,只留下一纸历史记录。 而要拿到与北京市政府委托的公司签署的项目用地意向性协议,确实必须先行支付土地预付款。 要用地,先付款。 不给钱,真不行。(未完待续) 第八章超级享受(30) 陶砚瓦只好先亲自把中编办的红头文件一张纸送到发改委,面交社会处的那位博士,并汇报用地协议还要等支付预付款之后才能签署。博士说,用地协议的事还可以再等等,因为这事也牵扯到发改委的运作。 《项目建议书》他们还在进行初步审查,关键是不能有硬伤,该有的东西不能缺。还差什么会及时通知。 又过了大约两周,得到的信息是,已将《项目建议书》交到评审中心去进行评审。 评审中心,全称是“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家发展和改革委员会国家投资项目评审中心”,显然,它是国家发改委所属的一个局级事业单位。 要详细了解这个单位其实很容易,打开发改委的官方网站,在首页右下角的“直属联系事业单位”底下,就有这个单位赫然在列。在领导致辞页上,可以读到以下信息: 项目评审中心是国家发展改革委直属全额拨款事业单位,主要职责是:受国家发展改革委委托,对主要由国家投资的项目进行评审、评估,提出评审、评估意见供国家发展改革委决策参考。同时受国家发展改革委委托,开展其他相关业务。 项目评审中心是适应我国投资体制改革的要求于001年底成立的。项目评审中心成立以来,在国家发展改革委党组的正确领导下,在委内各厅、司、局、办的关心和指导下,在有关部门、省市和项目单位等的支持和配合下,秉持“客观、公正、科学、可靠、廉洁、高效”的原则,在项目规划、项目建议书、可行性研究报告、设计概算、后评价和标准定额等方面为我委科学民主决策做了大量评审、评估工作,取得了较好成效,得到了委领导和有关司局的充分肯定。今后我们将继续努力学习,勤奋工作,锐意进取,把项目评审评估工作做得更好。 陶砚瓦了解到,这个单位不在发改委院里办公,而是在不远处租的办公楼里办公。他们有个处长叫葛芳树,许多人都认识他。还有人说,抽时间找他出来坐坐,你也参加,先联络联络感情嘛。陶砚瓦就说:不用,千万别给人家找麻烦。 国家发改委掌握着国家各种大型投资项目的审批,是国务院各部委中权力最大,也招致批评最多的部门之一。陶砚瓦就在一份时任总理的讲话材料上,读到一段批评他们的文字,说一个小科员,地方的省长来求见都没好脸色云云。 可说句实在话,如果天天有省长来求见,任何小科员也态度好不了。苏联解体后,当年的加盟共和国突然冒出一堆总统,美国的国务卿过去,一下子见几个,一个个还乐得屁颠屁颠儿的。可见还是毛主席说的对:“矛盾的同一性要在一定的必要的条件之下,缺乏一定的必要的条件,就没有任何的同一性”。 但是,陶砚瓦也隐隐感到,这个葛芳树恐怕真的需要认识认识。当然,千万别给人家找麻烦。(未完待续) 第九章又有麻烦(31) 陶砚瓦不想给人找麻烦,但有人想给他找麻烦。这个人就是王良利。 王良利进入领导层已经16年了,与四届党组书记搭班子,具有丰富的担任副手的经验。 第一届书记就是“办公楼千万别着火”那位,也是提拔他进班子的那一任领导。当时党组三位成员,除一把手外,一位是排名为常务的女性领导,一位是把他从某单位调过来的,算是他的伯乐。王良利为了升职,不愧是北京大学毕业,算计十分精准。他料定一把手厚道,不会挡他前程。调他来的自然助他,保持适当尊重即可。只有那位女性领导,需要劳心着力。说来也许会有人不信,他的重要手段竟然是每天为这位女性领导打开水。 当时陶砚瓦在王良利手下当副处长,有次王良利出差,临行前对陶砚瓦交待的工作竟然是每天代他为那位领导打开水。还特别交待一定要说是他让陶砚瓦打的。 陶砚瓦原来稀里糊涂,按点上班,并不知道也没见过他提前过来打开水,接受这个交待后竟十分不解:机关本来有人打水,为什么王良利不怕麻烦,提前上班,赶在打水的服务人员之前,亲自为这位领导打水呢?但既然是顶头上司交待,他也没说什么,每天早来一会儿,将就完成了打开水的“工作任务”。 等陶砚瓦去山东挂职以后,才听机关派到山东看望他的一位处长说,王良利进班子了。虽然进班子了,但却闹了一场风波。起因是一把手找他谈话,说机关有人反映他和一位女下属怎样怎样,以后要注意。据说王良利当时一听火冒三丈,竟和一把手拍了桌子,说侮辱了他的人格,必须向他公开道歉。那时王良利的升职报告刚刚报走没多久,气得一把手给中组部打电话,要求把报告退回。中组部回复:王良利的任职文件已经发出,不能收回了。 王良利顺利上位,成为那届党组的第四位成员。王良利自然就不再给“常务”打水了。在跟一把手别扭上之后,很快又和他的伯乐闹翻了。于是,他人虽然进了班子,但班子里没人理他,他终日闲得无事,就在屋里写毛笔字。之所以说“写毛笔字”,而不说练书法,是因为他也没照贴写,也没投资买宣纸,就在旧报纸上胡乱划拉。在划拉报纸的同时,他还给国务院领导写信,说一把手人品不好。当陶砚瓦挂职回来时,一把手专门委托“常务”找他谈话,特别通报上述情况。嘱咐陶砚瓦人是变化的,可以变好也可以变坏,一定要把握好自己做人的原则。 第二任党组书记就是骂了粗口的那位。他在任期间也没有给王良利什么好果子吃。而且这位领导还曾对陶砚瓦说:王良利写信告状很不明智。老领导在上面的印象都已经形成了,怎么会因为你一张纸而改变呢? 第三任党组书记就是“厚重少文,不蠢”那位。对王良利稍微好一些了。以前的事情毕竟都过去好久了。于是王良利大有春风得意之态。他曾对陶砚瓦说:一把手每个星期总有一两次到我办公室坐坐,也没什么事,就是愿意到我屋里坐坐。陶砚瓦听了,心想这怎么可能?他讲的情况曾经有过一次或者两次就不错了。 现在的尚济民是王良利陪侍的第四任党组书记。机关的老人们都说他对王良利最好。起码有基本的尊重,台面上都能够给足面子。机关新人辈出,年年有考进来的,老人们死的死,退的退,已经很少了。陶砚瓦本是多年的“小陶儿”,现在早听不到这个亲切的称谓了。而新来的人,都不知道王良利那些陈年往事,都对他按照正常的班子成员给予尊重,王良利的怨妇心态渐无,他慢慢找回了自我,虽然个子不大,但小胸脯也逐渐高挺了出去。 当然,说尚济民对王良利最好也是对的,按说王良利已经过了退休年龄,早就该从领导岗位上下来了。但至今没有任何动静。不仅没有动静,甚至还大有得享太师之尊的意思。大会小会,尚济民时常会说:“良利同志,你先说说?”,“请良利同志先讲一讲吧”。 当然,过了退休年龄,政治生命基本完结。即使得以延长,也是癌症晚期的病人,活一天赚一天。但是人到了这时候,会更加珍惜在台上的美好时光,格外享受同事尤其是部属们的尊重和敬畏,哪怕仅仅是客气。 就在王良利刚刚开始享有班子成员的尊严,甚至得享太师之尊之际,陶砚瓦竟然把他冒犯了,而且冒犯得不轻。放眼全机关,还有谁敢这样冒犯哪怕是漠视他王良利? 陶砚瓦的罪过还不只一条:一是早就跟你陶砚瓦讲过了,我要推荐咨询公司,你却装聋作哑不作为,害得我自己亲自出面去求人家;二是在尚济民对咨询公司起草的《项目建议书》初稿不满意时,你一声不吭,没有讲半句“公道话”,比如说咱们的项目太特殊了,要求太高了,他们搞经济项目还行,文化项目特别是国家级文化项目就拿不太准了,或者说他们都已经尽全力了等等。最要命的是第三:人家辛苦半年多了,你们竟然只给了五万块钱,这让我的面子往哪儿放!还有,你陶砚瓦多年来从不把我放在眼里,不给你点颜色,你还不知道马王爷有三只眼! 按说,咨询公司收取的费用是根据项目投资总额,按比例计算。国学馆项目搞了这么久,投资总额是多少?没人说得清。王良利哪里知道,为了给咨询公司这5万块钱,陶砚瓦还大费周折呢。这5万块钱是陶砚瓦从服务中心调济过来,算是“借用”。筹建办成立近一年了,一分钱的经费也没有。定这5万块钱也不是陶砚瓦一个人定的,征求几个人意见,也报尚济民点头同意了。虽然不多,还考虑后续工作还不少,就留下一句活口儿:等以后经费来了,再根据情况多给点儿。但在咨询公司包括王良利太太包括王良利等人的心里,区区5万元,可能与原先预想的期望值落差太大。 王良利很生气,后果很严重。他在心里说:陶砚瓦啊陶砚瓦,看我怎么收拾你吧。 于是,三位党组成员里面,有两个人已经在盘算着怎么让陶砚瓦过不舒服了。(未完待续) 第九章又有麻烦(32) 王良利决定要狠狠收拾陶砚瓦,但这个想法在他脑子里只存在了8秒之后,他就想通了,不能急着出手,而是要着手进行一番准备。 不急着出手,也是一个很现实的考虑。第一陶砚瓦不归他分管,而是归另一个党组成员张双秀管。他要折腾陶砚瓦,不能直接下手,得寻找一把可以借用的枪;第二陶砚瓦现在兼着筹建办主任,看来尚济民用着还很顺手,筹建工作正在劲头上,一点儿半点儿的事儿,弄不动不说,还会让尚济民感觉不顾大局。最后,关键还是没有过硬的材料,只要找到过硬的材料,必然一剑封喉,洗雪多年之恨。而能不能找到过硬材料,就要看他王良利的运气如何了。 毕竟是北京大学毕业的,又总算在政坛厮混多年,见过不少世面,称得上阅人无数。他心里也对陶砚瓦作了客观分析:当过兵,有点儿才,说话直,比较傲。在机关人缘儿还不错,在外面也能整点儿动静。要弄他,必须弄得风过云飞,不露痕迹。等他明白过来,已经是过眼烟云,徒剩一声浩叹耳! 想好这个程序之后,王良利开始慢慢搜集陶砚瓦的黑材料,而且很快他就有不少斩获。 一是经济方面。他听说陶砚瓦在某个宾馆有消费卡,有人曾见他在那里请客消费;还有一次机关在某宾馆开会,陶砚瓦违犯财务制度一个人去结账,里面肯定有猫儿腻。 二是作风方面。他听说前不久有个女服务员怀孕了,陶砚瓦不声不响悄悄处理那个小服务员回家了,其中必有隐情。另外有好多次碰见有年轻女孩子来机关找陶砚瓦,晚上也碰见过。令人对他的生活作风生疑。 三是陶砚瓦政治上有不良倾向。他曾发表只崇拜毛泽东的言论,也写过崇拜毛泽东的诗词。甚至对人讲过“文革”也没说得那么糟,只有走资派和五类分子难受,他在“文革”中很快乐之类的话。 四是前些时候有人见他和一个建筑单位的老板吃饭,估计他要提前准备插手工程了。 以上四大问题,说轻就轻,说重就重。正式调查吧,似无必要,不调查吧,也能给人留下一点点印象,再假以时日,小火慢燉着,等待时机一到,早晚把陶砚瓦拿下。 没几天,他就找到一个机会,好象无意中,就聊起陶砚瓦。然后把这四盘小菜,直接端给了尚济民。王良利说时,尽量装作跟他毫无关系,他只不过偶尔听见了,随便讲一讲。也只是跟一把手讲一讲。他边讲边察看尚济民的脸色,随时准备停下那带毒的舌头。而尚济民也非没有定力之辈,他看似认真在听,又看似漫不经心。脸上既无一丝惊讶,也无半点儿愠怒。 王良利最后就讲:砚瓦是个老同志,工作很努力,也曾是我的部下,我想抽空找他谈谈,可他又不是我分管。脸上表现出很为之惋惜的意思。 王良利自认已经成功了。虽然尚济民没有表态,但他从头到尾都听完了,这就足够了。因为王良利感觉,这些东西看似随便一说,也没什么立马功效,但有了它们,就埋下了种子,到了一定时候,它们就会开花结果。 同时,王良利手里还有两张好牌,这两张好牌屡试不爽。第一张牌就是服务中心的基建处长屠春健。(未完待续) 第九章又有麻烦(33) 屠春健比陶砚瓦小几岁,是前些年建小楼时从北京市一个单位调来的。开始是借,借了一年多才正式调过来。多年来负责基建方面的工作,同时负责房子和设备的维修。 基建处最早归办公厅,因为基建都是用国家行政经费,其所用资金必须由机关财务而不是由服务中心财务管理。但房子维修又由服务中心负责,所以实际上就稀里糊涂,两边都管两边都不真管。这就让屠春健有了很大余地,也使屠春健养成相对独立的的感觉。 但是他得以长期保持相对独立的地位,却是因为他的一个超强能力:就是能够把各位领导伺候好。他可以得罪这个得罪那个,但只要是个领导,哪怕王八蛋领导,他也下足功夫,极力讨取信任。当然,他眼里的领导只有班子成员才算,象陶砚瓦,虽然是他的直接上级,是根本入不了他的法眼的。 他讨好领导的最大手段,是为领导家里的房子操心。装修是第一要务。好象就没有不装修房子的领导。中央国家机关的住房是按职务分配的,房子和职务配套,职务往上升房子跟着换大的。一进班子,办公室、乘坐的汽车、家住的房子一律往大里调整。而一牵扯上房子,就算进入了屠春健的管辖领域。其实不用主动去找屠春健,屠春健早就向领导提前打好招呼了。多年来,好象已成惯例,就是只要领导家里要装修房子,都是屠春健从头到尾操办。平时要修个下水道,换个插座什么的,也都是找他。应该说很辛苦,但屠春健乐此不疲,没有一丝一毫怨言。 不要说班子成员,就是历任一把手,也屡屡需要装修房子。一把手装修房子对屠春健来说就是接了大活儿,也是他最倾心投入的时候。 基建项目的经费说是“专款专用”,但伸缩性很大。每个项目都是申报时往大里整,最后总能有节余,节余的款子按道理应该退回国库,但一个项目接着一个项目,没有基建项目也有维修项目,实际上最后没必要退来退去的,都是混着用。当然,产生节余也是设计的,是让它有就有,让它没有就没有,让它有多少就有多少。有了既显示工程管理之严谨,对节约之重视,对公帑之珍惜,也能使基建帐户上总有点活钱儿,用起来方便。所以,这个可以有,也一直有。 说起来陶砚瓦还是屠春健的入党介绍人。不只是介绍人,是陶砚瓦兼着服务中心党支部书记,分管领导就找他,让他考虑屠春健要求进步的问题。现在想起来,那位领导当时也是换了房子,新房也是屠春健装修的。 为了屠春健入党,陶砚瓦还费了不少劲。主要是因为他自己说在原单位已经作为要求入党积极分子培养,快要解决了,就借来了。陶砚瓦就说那就让原单位把有关材料转过来吧。起码入党申请书、支部确定为积极分子的证明、每半年一次的思想汇报等等。当时屠春健也答应了,但后来却总是支支吾吾,闪烁其词。结果他是什么都没有。 陶砚瓦感觉他在原单位可能是别腿马,别腿的还在。说这梓吧,你自己赶紧把这些材料完善起来,回去让原单位开个信,咱们认帐就完了。屠春健又诺诺。 结果还是弄不成。陶砚瓦感觉别腿的人很硬。 那时陶砚瓦感觉屠春城这人还行,起码在基建、维修方面,确实懂得很多,比陶砚瓦懂得就更多了。单位的人都叫他“屠工”,现在当处长了,老同志包括新来的司局长们,也经常叫他“屠工”。他本人感觉这个称呼里,包含对他专业的肯定,他听起来很受用。 那时屠春健还只是个科级,其实他在原单位可能连个干部都不是,但是陶砚瓦感觉他这种干法将来必成气候。既然如此,就别让这点儿事情卡人家了,再说人家待咱也不错,有一次陶砚瓦家里卫生间管道出问题,刚好碰到屠春健就请教了一下,结果屠春健派了个工人,去他家里弄好了,说给钱人家坚决没要。 于是就撇开他原单位,还让他处里一个小伙子帮着,把材料凑齐了。陶砚瓦召开党员大会,通报了相关情况,并宣布亲自负责联系屠春健,这就意味着也是他入党介绍人。很快,他就成为预备党员,一年后就顺利转正。 转正了,提副处了,又扶正成为正处了。屠春健顺风顺水,一路高歌。他那个位置也没有人惦着,多年来倒也相安无话。 问题是他的位置没人惦着,别人的位置他惦上了。这个位置就是陶砚瓦现在占着的位置之一:机关服务中心主任。 他的分析是:陶砚瓦虽然年龄不小了,没两年就退了,但等他退时可能变数很多,因此需要早做谋划。另外机关现在想在办公厅任职的不少,但想到服务中心任职的却不多。筛过来筛过去,他感觉自己是距离服务中心主任这个职务最近的人,近到伸手即得。特别是陶砚瓦又弄起筹建工作来了,机会应该会马上出现了。 当王良利找他说些心里话时,他已经猜出门道来了:机会真的要到了。如果运气好,再上点儿手段,还会加快速度,提前到手。 他开始留意搜寻有关陶砚瓦的信息,王良利掌握的四条里,就有他的贡献。当然他不动声色,一切都在暗地里操作。(未完待续) 第九章又有麻烦(34) 王良利的第二张牌,其实比第一张牌还好使,只是他不便明使。因为他有忌讳。忌讳什么?第二张牌不是别人,就是当年使他和一把手闹翻的由头,即他的旧属、也是他的红颜知己、东北人孙香品。 感情的事谁也说不清楚。男女之间的事情更是一团乱麻。不能按照一般逻辑去解释、去分析,去推断。王良利与孙香品的事情,好象是超乎一般男女关系、感情,达到更为宽泛、更为复杂,也更为模糊、纠结的地步。 孙香品是机关的一朵奇葩。为什么说她是奇葩呢?因为她有一种本领,一种一般女人并不一定具备、起码在单位里她周围的诸多女流中只此孤例的本领:在任何时期,她一定在班子里面有个和她非常好、死活就要为她说话的人。 这个本领说起来容易,也许没人以为是个什么本领。但实际上却是极难做到的。有的人想过,但没有去做;有的人想了,也做了,但可能没有做成;有的人想了做了也做成了,但仅在一人身上得手;而这位孙香品女士,是自打来到这个单位,她就一直有班子里的人罩着。而孙香品以自己的成功实践证明:有人罩着比没人罩着好,而且是好太多了。 比如升职,孙香品是一点儿都不急,也不用她着急。因为她已经不再竞争坐上头班车,而是等别人爬上头班车之后,她就等班子里那个人为她讲话,于是她轻而易举实现自己的目的。她要求也已经调整为不需要挂“长”,解决个待遇就行,于是她从科员开始干起,副科级的副主任科员、正科级的主任科员、副处级的助理调研员、正处级的调研员,一直到现在的副司局级的助理巡视员。别看她讲不能讲,写不能写,干不能干,整日里晃晃悠悠、轻轻松松,但论级别、待遇,她和陶砚瓦一模一样,区别仅仅是总比陶砚瓦慢一步,其实也就是慢上一年半载,另外责任有大小,名义上略微不同而已。 她极少挨批评。因为她就从来没担负过什么重要职责。有一次她闲来无事,还主动来找陶砚瓦“谈谈”。她以很慈悲很同情的口气说:你们男同志在社会上混不容易,对职务考虑多些,不象我们女同志,有个说法就行了。你的职务也真该解决了,也别太操心,把工作干好,领导自然会考虑的。你说是不是?陶砚瓦就说:是,是。 再比如,有一次财务在与医院结算时,发现她从医院拿了不少只有老年人才可能服用的药品,而且数量较大,钱数较多。财务于是就向领导汇报。领导就找人直接问她。孙香品知道瞒也瞒不住,就说是给自己母亲开的药,因为母亲不享受公费医疗。按规定这是违纪行为,如果事情出在别人身上,就有可能挨处分。而孙香品不怕,关键时刻总是有人为她说话的。果然王良利就说话了:老人没有公费医疗,作为儿女帮着开点药,这完全在情理之中。这样做虽然不对,但咱们公务员工资都不高,又要养家糊口,下不为例吧。 班子里几个成员就知道王良利会跳出来,但还是想看他跳出来时候的样子,想看看他怎样为孙香品说话。他果真就跳出来了,也象按剧本表演一般表演了,也就草草了事,只是让孙香品补交了本该由她自己支付的药费。最后就是寒碜寒碜她和王良利而已。 最近机关里又在议论,说孙香品已开始布局新的靠山。说她最近天天往刘世光屋里跑,一进去就半天才出来。她可能“猜出”或者“听说”了什么,盘算着王良利年龄已过,时日无多了,必须有一个靠谱的人来接替王良利。面刘世光年轻有为,进了班子,就可以继续对自己有所关照,一直到退休。陶砚瓦刚开始不太相信,可他有事找刘世光时,确实碰见两次,孙香品就坐在刘世光正对面,只隔着张桌子,她身子正面和桌沿成垂直角度,而刘世光很随意坐着,见陶砚瓦进来,就冲陶砚瓦笑一笑,陶砚瓦也笑一笑,就把工作事说完,转身离开了。从始至终,孙香品都不讲话,让人感觉她在汇报什么重要的事情。 孙香品大刘世光**岁,是老大姐了。随着年龄的增大,她身体越来越摆脱不掉地心引力的影响,几个重要部件都感觉是往下耷拉的感觉,往下懈的感觉。走路时一双大脚“咣”“咣”砸向地面,象两个处于工作状态的大夯。陶砚瓦心里明白,她这样频繁找刘世光,一不会谈什么工作,二也不会有什么男女之情。而且,她现在清楚知道机关里会有人议论,但她要的就是这种议论,甚至希望人们往坏里想,往肮脏的方面想,人们越这样想,越这样议论,她得到得更多,而且她不会失去任何东西。 孙香品是女性公务员在机关生存和较好生存的典型样本。她以具有独创性的实践,为女性公务员探索出一条道路。(未完待续) 第十章异国“书寇”(35)、 随着筹建工作的进展,陶砚瓦越发对历史、对文明发生兴趣。他有幸与不少大师级人物会面,聆听他们的宏论,感知他们的道骨仙风。也看了不少书籍和材料。这些天来,一个问题总是萦绕在他心里,他也总是试图通过自己的脑子把它理清。白天,他会失神地望着窗外,夜晚,他会辗转反侧,或望着窗外的星辰发呆。他开始有了一点体会,但也是模模糊糊,未知对错。 他想的问题是: 中华文明是世界上唯一没有被灭绝的文明,而且至今生活在产生这个文明的土地上的人,就是当年创造这个文明的人们的子孙。那么我们作为中华文明的继承者和传承者,必须弄清楚:为什么其它文明都被灭绝了,而独有我们这个文明免遭灭绝?我们的文明是因了什么特别的基因而独领风骚?我们在“世界一体化”、“人类普世价值”等说法大行于世的今天,必须站在全人类和时代的高度,找到这个基因,并且以令人信服的论述方式,告诉自己的人民,告诉全世界,我们才能算是真正的继承者和传承者。 先看另外几个古文明: 诞生于两河流域的古巴比伦立国于公元前000年,为人类带来汉漠拉比法典、楔形文字和世界七大奇迹之一空中花园,文明史延续000多年,于公元前79年灭于亚述帝国。 诞生尼罗河畔的古埃及立国于公元前世纪,历经1个王朝,文明史全长500多年,领土涵盖埃及、苏丹、阿尔及利亚、以色列、耶路撒冷、土耳其、约旦和沙特,为人类带来象形文字、金字塔、几何学和历法。没有古埃及文明,就不会有后来的古希腊罗马文明。于公元前4年灭于汉斯帝国。 诞生恒河流域的古印度立国于公元前000年,疆土包括印度、巴基斯坦、孟加拉、不丹、尼泊尔和阿富汗,为人类带来史诗《摩诃婆国多》和《罗摩衍那》,还有伟大的佛教。此外,阿拉伯数字源于古印度,只是通过阿拉伯传播到西方。古印度灭于雅利安蛮族。 除了中华文明,所有的古文明都已灭绝。它们灭绝至今均已超过000年,所以在史书上,它们前面都要加一个“古”字:古印度(不是如今的印度),古埃及(不是如今埃及),古巴比伦(此名早已不存)。 同样发源于大河两岸的中华文明,是四大古文明中惟一从未灭绝的文明。世界史上,疆土比中华更为辽阔的帝国很多,军队比中华军队骁勇善战的不在少数,在世界民族之林中,中华民族也从未以强悍著称,但历史却唯独选择中华文明一枝独秀。 为什么是我们而非其它文明? 我们的文明在什么地方具有超越其它文明的特质? 从南北朝五胡乱华,到崖山海战南宋军民集体跳海殉国,从元军南下屠城,到清军多尔衮大败李自成夺下北京,从火烧圆明园到鸦片战争、从甲午海战到南京大屠杀,我们中华民族经受、承受了多少苦难,但我们总是能够从血泊中爬起来,从屈辱中挺过来,从灾难中站起来,总是能够浴火重生、凤凰涅槃。 专家们讲:是因为中国精神、中国智慧、中国境界。 那什么是中国精神、中国智慧、中国境界呢? 陶砚瓦自己总结是: 中国精神,就是天人合一的精神。“天人合一”是中国哲学的基本精神,是中国文化对人类最大的贡献。中国人骨子里主张人与大自然要合一,要协调共处。庄子曰:“天地者,万物之父母也。”《易经》将天、地、人并立,并将人放在中心地位。天之道在于“始万物”;地之道在于“生万物”;人之道在于“成万物”。天地人各有其道,和谐共存。 中国智慧,就是“百战百胜,非善之善也;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孙子的智慧,绝不仅仅限于军事,他对治国理政,对国家政治、经济、外交,对个人谋划人生、趋利避害,都有持久的、普遍的意义。 中国境界,就是“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就是“精忠报国”、“文死谏、武死战”。 以上的解释是最好的解释吗? 陶砚瓦自己反问自己,他心里也拿不准。 于是他又另外总结如下: 中国精神就是“虽不能至,心向往之”,就是“愚公移山”,就是“精卫填海”,就是“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中国智慧就是生存智慧,就是“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的智慧,就是“不谋全局不足以谋一点”的智慧。 中国境界就是“胸怀祖国、放眼世界”,就是“中国应当对人类做出较大贡献”。 陶砚瓦坚信,任你怎么诠释都可能是蹩脚的,片面的,我们在历史面前,总是傻傻的,幼稚的,不成熟的,都是摸象的盲人。 尽管如此,陶砚瓦坚信,中华民族复兴或者说振兴的脚步已经走得越来越坚实了,全世界都在看着我们,所有人都已经注意到这个古老的文明越来越散发出逼人的光芒。(未完待续) 第十章异国“书寇”(36) 这天清晨,陶砚瓦在餐厅走廊里被尚济民叫住了,说砚瓦,你昨天的电话记录我看了,你马上给方永晖打电话,让他下午一下飞机直接过来,我们请他吃个饭,你和岳顺祥同志陪一下。 陶砚瓦说:好,没问题。 方永晖是个在美国工作的港籍华人。去年陶砚瓦随尚济民出访美国和加拿大,在美期间他一直陪着,包括去美国国会、去布鲁金斯学会,甚至中国驻美大使在使馆请大家吃饭他都参加了。他在美国医保联合会任职,应该是个高管。方方面面认识不少人,社交能力很强。 陶砚瓦就只知道他和尚济民很熟,具体什么情况也并不了解。昨天突然接到方永晖电话,说他正陪同两位日本朋友在上海看世博会的一个项目,想过北京这边看看领导,看领导能否有时间接见。陶砚瓦赶紧作了电话记录,报给了尚济民。 有了一把手的交待,陶砚瓦就赶紧进行安排。一是派车接机,二是安排先在会客室小坐,三是晚餐。他们的住宿不需要安排,这是惯例。因为算是外事活动,陶砚瓦还通知了外事司长于嘉慧参加。 下午五点多时候,方永晖和两位日本朋友才到。因为方、陶原本熟识,一见面格外亲热,还来了个紧紧拥抱。两位日本人,一个叫横井康夫,50多岁,是个儒雅学者,“世界级的”博物馆专家;一个叫猪股伸树,年龄和横井差不多,是个“著名”建筑设计师,还说是中国人民大学的客座教授。陶砚瓦就说,几位来得正好,我们领导非常欢迎各位的到来。 先搞了个小小的座谈。尚济民、岳顺祥、于嘉慧、陶砚瓦坐在主人一侧,方永晖和两位日本人坐在客人一侧。外事司还安排了现场记录和影像拍摄。问要不要翻译?陶砚瓦说,有方永晖在,不需要另外安排翻译。 尚济民说:我们正在做一个文化项目。听说你们过来,我十分高兴。你们应该都是对中国传统文化有研究、有兴趣的,我们也特别想听听各位的高见。 在对国学馆项目作了简要介绍之后,横井康夫用英语先发言。他简要介绍了世界博物馆的种类、演变和发展方向,介绍了日本现有的各类博物馆、展览馆、纪念馆的情况,最后说: 听说中国要建设国学馆,我感到万分高兴。好像目前在当今世界上,还没有类似中国国学馆这样的馆,中国政府决定建设这个馆,是很有远见卓识的。当今世界还是欧美西方文化占据统治地位,他们认为西方文化是中心,对以中国为代表的东方文化,他们也没兴趣搞清楚,一直是带着深深的偏见。我和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的人很熟悉,从里面的机构设置就可以看出来,绝大部分是负责西方事务的,负责东方的只有很少几个人。当然,随着中国经济的崛起,他们也开始慢慢改变。我作为一个日本人,是希望中国作为东方文化的代表,应该加大对传统文化的研究和传承,让传统文化在现代化过程中发挥作用。从而让世界了解东方文化,也要增加在世界上的东方话语权。我愿意为此作一些勾通联络工作,提供一些帮助。 尚济民说,横井先生谈得很好,你应该还有很多好的建议和想法。听说猪股先生是搞建筑设计的,也请他为我们提出意见和建议。今天咱们先吃饭,明天老岳、砚瓦,你们接着谈,请他们都谈好谈透。 吃饭时,一开始还都很客气,交互敬酒,讲究礼数。几杯洒下来,方永晖就发难了,他一定要让陶砚瓦唱京剧。说去年在巴尔的摩就唱了,在场的有犹太人、希腊人、印度人都叫他“goodsinger”—“好歌手”。 尚济民就说:砚瓦你别端着了,让你唱你就唱一个吧。 陶砚瓦说:领导说话了,我就唱一个。但有个条件,我唱完得请横井君唱一个,永晖、猪股君你们都准备着。方永晖把话翻给横井,横井不胜酒力,才喝几口就挂脸了,连声说“no!no!”转身对着猪股用日语说了几句什么,猪股一叠声“嗨!嗨!” 方永晖说:陶主任先来一个,我们肯定有上的。 陶砚瓦就站起来唱了一段《打登州》。方永晖带头鼓掌。 这时只见猪股站了起来,讲了几句日语。方永晖就翻译,说猪股先生要唱日本民歌《樱花》。 猪股先生矮胖矮胖的,眼睛很小,圆圆的脸。他唱歌极其认真,象站在维也纳金色大厅台上,对着万千歌迷。一边唱,还手舞足蹈起来,而且他的手脚也十分灵便,看来是一个经验丰富的老歌手,也可能是个“麦霸”。 猪股唱完一段,大家都鼓掌。尚济民说,今天气氛不错,但我们早点结束,明天你们再谈好、喝好、乐好。 方永晖就知趣说:好,领导累了一天了,早点休息吧。说着还给陶砚瓦使眼色。 陶砚瓦说,主食马上上来,吃完主食就结束。 当晚,陶砚瓦感觉方永晖不象是临时起意过来的,而可能是提前有安排,而且还应该早与尚济民通了气。 但这似乎并不重要,横井、猪股应该确实对项目建设会有帮助。他想起去年在巴尔的摩唱京剧时,洋人都称他“好歌手”的情景,感觉很有意思,就填写《贺新郎》一首: 京剧终须唱。座中看,白肤碧眼,洋人洋相。觞酌暂停惟古韵,尽葆声情本样。听阵阵欢呼鼓掌。试演皮黄腔调美,似仙音,凫凫从天降。虽我笨,也颇象。 重逢每忆巴城港。抖精神,弘扬国粹,登临亮嗓。可笑番邦无识者,歌手称余有妄。说票友,更其惘惘。文化中西分两脉,味相通,咸辣酸甜酱。风雅共,各欣赏。 陶砚瓦写出最后一句“风雅共,各欣赏”后,久久望着这六个字,想:中国人一直是希望“各美其美,美人之美,美美与共,世界大同”,最高愿望就是“世界大同”。但是,西方人却总是不理解,他们动不动就举着什么“自由平等”、“人权”、“普世价值”“民主”等大棒子杀过来,想起一出是一出。他怎么做都有理,中国怎么做都不对。这就是当前的怪现象。(未完待续) 第十章异国“书寇”(37) 按照头天晚宴上约定,第二天下午点再座谈,由岳顺祥主持。中方有陶砚瓦、屠春健,以及北京市规划设计院的两个专家参加,外方除了方永晖、横井康夫、猪股伸树之外,又增加了一个人:北京大学法学院博士留学生中村纪子。纪子一见陶砚瓦,老远就笑着跑过来,嘴里还说着“陶主任好!” 中村纪子看上去0岁上下。无论看她的模样,还是看她的穿着打扮,还是跟她聊天,不知道的人都不会以为她是个日本人。她本是东京都检察院的检察官,是公派来中国留学的。陶砚瓦曾去她们学校讲诗词课,她对中国传统文化很着迷,认识陶砚瓦后就偶尔有些联系,陶砚瓦有什么诗词、书法活动,都邀请她参加。这天一见面,才知道原来她是猪股伸树的表妹。 纪子的到来,使猪股和大家的沟通交流更容易一些了,因为纪子才是更合适的翻译。 岳顺祥让双方人员分别作了介绍,座谈就开始了。轮到猪股先生发言了,只见他表情格外严肃,情绪十分激动。象是憋了很久突然开了闸,滔滔而出,洋洋洒洒,讲完一段,没等纪子译完,就急不可待地开始讲下一段了。大家凝神静听,倒也未觉其怪。他说: 日本的传统文化是从中国流传过去的,但日本人也结合自身情况进行了一些融合和取舍。比如日本的传统建筑就多了一种简洁甚至禅宗的味道,还有日本更多了些对建筑的精细化追求。我们不仅要给后人留下房子,更重要的是要留下文化财富。因为房子更具有时代意义,更有超越时尚的永恒魅力。 1975年,日本日建设计为上海宝山钢铁厂进行了工业建筑设计,是外来建筑设计机构最早进入中国的,这比1979年北京邀请贝聿铭设计香山饭店更早。 日本建筑师比较注重东西方文化的融合,我们吸收西方的东西很大胆,但决不能丢掉自己文化里的好东西。两个都要有,都要体现在一个建筑里,这很难。日本在这方面也动了不少脑子。但有6人获得了普利兹克奖,说明还是受到了肯定。中国也有一个建筑师获了这个奖,他也是在建筑中运用了中国的文化、哲学,还把砖、瓦等建筑材料运用到当代建筑当中。 中国应该是东方文化的代表,是老大哥,但中国好象还没有起到这种作用。而且中国自己似乎也没有想发挥这种作用。这些年来中国的建筑很多,但中国最重视西方人,你看京、沪、穗三地的大型建筑,都是谁设计的?北京90年代就有0多个大型项目,都是10万平方米以上的大建筑,基本上是西方人设计的。比如央视“大裤衩”是雷姆·库哈斯,鸟巢是雅克·赫尔佐格等等。上海正建造着更多由西方建筑师设计的高楼,当年欧洲人在上海建造的一些很有价值的新古典主义和art deco建筑,已经可以进博物馆了。 短短几年功夫,中国的城市突然长高了,大家都在抢美国的建筑师,因为他们都设计过摩天大楼。结果发现变成千城一面,没有了个性。多数建筑做得很表面化,中国人喜欢买象征物,象征发财、象征有钱最受欢迎。一定要0层,一定要50000平方米,到处都是。 结果就是请西方的大牌建筑师,名气大、牌子大、敢要钱的,就是最好的。他们当然高兴来抢这块大蛋糕。设计的东西也是越西方越好,以至于让西方人感觉就是在自己国家干活儿呢。越是里程碑式的建筑,越是超大型公共建筑,西方人就越吃香。保罗安德鲁的国家大剧院,库哈斯的cctv大楼最为突出。甚至规划一个区域、一座城市、成百平方公里的规划,比如黄浦江沿岸的城市设计、一城九镇、世博会,都请来西方建筑师和规划师。 中国现在吸引了全世界的目光,因为中国是现在世界上唯一有国家项目和政府项目的地方。欧美现在能有个上万平方米的项目就很稀罕了,但在中国都没人看得上了。西方人都学会投中国领导所好,投中国老百姓所好,设计的夸张一点儿,高大一点儿,古怪一点儿,所以屡屡中标。听说中国公司也请西方人来在投标时做方案介绍,眼睛要蓝的,头发要卷的。还有的西方设计所干脆都是中国人。 随着中国承办奥运会和世博会,各个城市都在建设高楼林立的cbd,要投巨资修建巨大的文化象征物。我一直很纳闷:你们是真要现代化,还是只是为了看上去现代化? 猪股伸树越说越激动,象昨晚刚喝完酒,满脸通红。纪子一边翻译,一边用日语提醒他什么。他则冲纪子摆摆手,表示拒绝的意思。 你们到处想修建巨大的文化象征物,实际上这个象征物已经有了。它就是北京的中华世纪坛。北京原来有天坛、地坛、日坛、月坛,现在新建了世纪坛。虽然都是坛,但新坛与其它坛不同,其它坛都是整个坛体浑然一体,屹立不动的,坛心也都垂直向上,表示一心对天,丝毫没有疑惑。而新坛分为固定的坛座和旋转坛体。设计者说在旋转坛体上,还耸立着一根高达0多米,与平面呈45度夹角的“时空探针”,还说是体现了中国人民勇于探索的创新精神。我听说以后曾经大吃一惊,我不相信这是真的。但后来是真的看到它建成了,而且还搞很多大型活动。我认为,转动的坛心,不管怎么解释,都是让人感觉它是不确定的,似乎在寻找什么,好象反映了一种焦虑、躁动不安的情绪。我相信再过50年、100年,人们会把这个建筑,当成本世纪初最具代表性的象征性建筑而写入教科书。 他最后的意思是: 中国要建设国学馆,一定不要请西方人来设计,可以由中国人自己设计,也可以由日本人来设计。日本的设计师也是在国际上鼎鼎大名的。 晚上要留大家吃饭,北京市院的两个专家坚决推辞走了,屠春健也说有事走了,岳顺祥就说:砚瓦你看济民同志能否陪一下,他来不了,你就全权代表了。我也有点儿事先走了。另外你们整个座谈纪要,送济民同志阅,包括猎股讲的,要不要上报,请济民同志定。 陶砚瓦知道岳顺祥身体不好,他基本是不在外面吃饭的。所以就爽快答应了。(未完待续) 第十章异国“书寇”(38) 尚济民晚上也有事,陶砚瓦就只好一个人陪客人吃饭。猪股伸树下午说畅快了,晚上要喝白酒。方永晖说:猪股没把自己当外人,我们也就别太见外了。他要喝就让他喝吧。陶砚瓦听了,就对方永晖说:我晚上还要开车,就不喝了。你半客半主,必须要把猪股君陪好!一瓶够不够?方永晖说:操,要代表国家抗日啊,还是准备两瓶吧,这喝起来哪还有准儿啊。陶砚瓦说着已经把自己车钥匙交给秋曼莎,让她去车上拿两瓶老白干上来。 见酒来了,猪股伸树大喜。他从秋曼莎手里抢过酒瓶,自己取过一个高脚玻璃杯,看陶砚瓦和横井康夫杯子里都倒上了茶水,摆明了是不喝白酒,就先给自己倒满,又给方永晖倒满,接着去拿纪子的杯子。纪子也不推托,递过去由他倒,竟也是满满一杯。纪子说:我只喝这么多。 陶砚瓦就端起茶杯说:我受我们尚济民部长、岳顺祥主席委托,和尊贵的美国朋友、日本朋友共进晚餐。首先感谢各位关心国学馆建设,关心中国的发展,特别是贡献了很好的意见和建议。来,感谢大家,干杯! 虽然人不多,大家兴致很高,嘴里响应着,手里的杯子碰得叮咚作响,十分悦耳。纪子把杯子端起来,在嘴边沾了沾,猪股和方永晖都是一饮而尽。 横井康夫也站起来,向大家客气地点头致意,用敬酒的程序和表情,敬了陶砚瓦一口茶。 随后,都轮番给陶砚瓦敬酒。猪股敬时,陶砚瓦说:不碰杯了,省得你一下子干了,我们的酒有限,只有这两瓶。猪股听了,也不说话,其实他说话陶砚瓦也听不懂,但猪股听了纪子的翻译,对陶砚瓦笑了笑,还是一口把一杯酒干掉了。之后,中村纪子走过来,深情脉脉地来到座前来敬。陶砚瓦说:纪子好!我不知道你过来,没有安排车送你。等会儿吃完饭,你坐我车,我送你回去。纪子听了,感动不已的样子说:谢谢陶主任!你这样关心我,我也要把这杯酒干了!说完仰起脖子就开始“干”酒。陶砚瓦赶紧说:别别别!可这功夫纪子早把一杯酒“咕咚咕咚”倒进了喉咙里。喝完之后,她的脸上可以用艳若桃花来形容了。 陶砚瓦就对方永晖说:今晚我们的日本朋友表现太好了,你可担负着中华民族的荣誉呢。方永晖说:我一个人对付猪股还凑合,又杀出一个穆桂英,这不是要命吗?纪子就对方永晖说:方先生,您可千万别误会,我喝酒不行。我听过陶主任的课,是学生敬老师。酒可是不能再喝了。 最后总算还是把两瓶老白干喝光了。猪股伸树酒意浓浓地对陶砚瓦说着话,纪子翻译:我爱中国,我爱中国文化。我可以设计国学馆,我要设计一个惊世骇俗之作!一个流芳百世之作! 送他们上车走了,纪子就跟陶砚瓦上了车,坐在副驾驶坐上,很麻利地扣上安全带。陶砚瓦问她:一下子喝下那么多酒,没事儿吧?纪子脸上还泛着光芒,淡淡地说:没事儿,我可好了。猪股肯定喝多了,不过他也确实能喝。 陶砚瓦说:你表哥看来是个重情重义之人,也是个直率的人。 纪子说:他是,我也是。但他讲话太过于直率,下午好多话就不该那么说。我劝他别说了,他还不听。 陶砚瓦说:你们都是来帮忙的,有些话我们在国内还真听不到。 纪子说:谢谢陶主任理解。 陶砚瓦问:听说你还没成家,属于事业型的?还是? 纪子说:没遇到好的缘分。 陶砚瓦半开玩笑说:嫁给中国吧! 纪子听了很认真地说:当然可以!只要遇到好的那个,我就嫁。 陶砚瓦说:喜欢什么样的? 纪子说:喜欢有文化、会写诗词、会唱京剧、会写书法的,就象主任这样的。 陶砚瓦笑道:我只是没事儿瞎玩,都不专业。 纪子说:您写的书我都读过了。诗词、文章都读过了。我喜欢。我想求您一幅墨宝,请您一定答应。 陶砚瓦说:好好,我一定给纪子写。 纪子听了,越发认真地说:那您现在就写。 陶砚瓦感到很疑惑地说:现在写,在哪儿? 纪子说:到我宿舍,笔墨纸砚都有。 陶砚瓦说:我没带印章。 纪子说:先写了,以后盖。 陶砚瓦说:好你个纪子,你也练习书法吧? 纪子高兴地说:我从小就写书法。不过写得不好。怕你看了笑话。 大约已是九点来钟了,路上人车渐稀,两个人说着话,即刻来到纪子楼下。停了车,纪子就过来拉着陶砚瓦上楼。(未完待续) 第十章异国“书寇”(39) 中村纪子的宿舍在北大东门的北大中关新园。新公寓呈环形连接。大约住着欧美日韩等国千余留学生。纪子是博士生,独享一个单人间,电子门卡,内有空调、电视、衣柜和冰箱。一张宾馆大床,软床垫。陶砚瓦的目光很快落在书案上,那里果然铺着一块二尺见方的毡子,上面有暗绿色的方格,方格里交叉划着对角虚线,上面的斑斑墨迹,以及旁边砚台上斜放的毛笔,一本勤礼碑帖,在在说明主人确实临池不辍。 据说北大这个留学生公寓园区,约17万平方米之多。是为了贯彻实施“科教兴国”战略,早日实现总书记在北京大学100周年庆典上提出的创建世界一流大学的目标,从根本上解决外国留学生、外国专家的住宿缺口和大型国际学术交流活动接待能力的不足,满足北京大学日益增长的国际文化交流的迫切需要,决定建设的。 陶砚瓦一进门,就感觉怪怪的。一是感觉进了闺房,洋溢着淡淡的女人味道;二是感觉进了“租界”,一切都充满异域情调。幸亏有这熟悉的文房四宝,尽管一看每一件都极其精致,都充满东洋味道,就知道是我们那位东邻的产品,但还是勾起他对中华传统文化的亲切感。 纪子说:您先请坐,我来泡茶水。 陶砚瓦说:我在找你写的字呢。 这时一抬头,就看见书柜上整齐摆放着一摞写过的宣纸。那宣纸的厚度、韧度、颜色,一看就知道也是日货。凡是人家从我们这里学走的东西,人家都格外珍惜,并且一样不落地传承发展,做出来的产品件件都比我们精致、坚固、美观、耐用。让人不得不从心里佩服这个东邻小国及其民族的诸多优秀特质。 陶砚瓦说:我现在不敢看了,我想如果真看了你写得字,我便不敢再动笔了。 纪子在他旁边桌子上放上一杯新沏的茶,说了声“请”。然后坐在床沿上,呆呆看着陶砚瓦。 陶砚瓦说:你在想什么? 纪子说:我在想,我要做你的书寇! 陶砚瓦一惊:你读过我那首词? 纪子说:我读过你几乎所有的诗词文章。说完她用手指了指书橱,里面赫然摆放着一本《砚光瓦影》,书里还夹着一些彩纸条,显然是重点篇目的标记。 陶砚瓦十分感佩。他的诗文在中国有几个人在看?看过的又有几人能理解并记住?特别是这首《贺新郎》是他的近作,只在某杂志刊登了,并没有编入诗集出版。而眼前这位日本姑娘竟然能随口说出其“诗眼”,可知其绝非一般人物。他兴奋地把手一伸说:来,握手! 纪子把手伸过来,被陶砚瓦紧紧握住。她又紧接着把身子移过来,扑进陶砚瓦怀里。 四只眼睛久久对望着,他们都想从对方的眼睛里找到一些答案,而且他们确实找到答案了: 你能写出那些文字,了不起。 我写得不好。 不,写得很好。 你喜欢? 喜欢。 你真读了? 真读了。 你为什么读? 不为什么,喜欢。 你们日本人也喜欢? 好东西谁都会喜欢。 你很可爱。 你也是。 我老了。 你不老,你很健康。 不需要任何语言,他们的问题通过目光的交流,都得到圆满的回答。当然,除了目光交流,也有一系列肢体语言。 他们仍然不作声,十分默契地同时躺在床上,又十分默契地脱下彼此的衣服,纪子不知从哪里摸出一个套子套在,陶砚瓦没有丝毫犹豫,他们象是久别的夫妻,一起完成了各自的动作,丝毫没有羞涩,也没有任何偷偷摸的感觉,都努力尽到自己在床上的责任和义务,让对方得到满足的极限。他们都从对方那里得到了想要的东西,也都得到了对方的赞许。 纪子甚至还发出轻轻的呻吟和最后的一声叫。她的表现可圈可点,完美无缺。陶砚瓦第一次品尝了异国的风情,他从心里佩服日本女人在床上也同样表现出精致和认真。 两个人一块儿把对方的一锅水烧开了,咕嘟咕嘟开了一阵子,又同时让火苗儿熄灭,慢慢享受自己这一锅滚烫的开水降温。整个过程妙不可言。 纪子把头枕在陶砚瓦的胳膊上,用手抚摸着陶砚瓦,力度适中,舒服异常。 两人还是不说一句话,他们共同享受眼前的时光。 过了一会儿,纪子爬起来,先自己冲洗干净,又过来用湿热毛巾帮陶砚瓦擦身子。一遍一遍,好象在擦拭一件绝世奇珍。 陶砚瓦说:书寇。 纪子听见笑了:您答应了? 陶砚瓦说:谢谢你,纪子。 纪子说:你们本来就叫我们是“寇”嘛。 陶砚瓦说:你让我对日本人有了全新的认识。 纪子说:我了解了你的思想,然后认识了你的身体;而你则是了解了我的身体,但你不了解我的思想。 陶砚瓦翻过身子,凝视着纪子。 纪子见他认真的样子,就同样认真地一字一板地讲述起来。(未完待续) 第十章异国“书寇”(40) 中村纪子的父亲中村卓也,是早稻田大学的教授,教的是社会学。但他业余酷爱吟诵汉诗和练习书法,是日本吟道学院的理事。 在日本,写汉诗、吟汉诗,是很流行、很高雅的活动。远在1世纪第90任天皇龟山天皇在位时,就创办了由皇宫组织的春季吟诗活动,一直延续至今。自1874年明治维新时起,加入了平民竞赛的部分,成为皇宫每年最为盛大的活动之一,电视台也会进行实况转播。每年定好一个题目,诗人们就各显神通,争妍斗艳。连天皇、皇后都出席与民同乐,并各自吟诵自己的新作。一个文化活动能延续七百多年,可见日本这个民族的韧性和耐力。 在当今世界,中国文化直接用汉语言,原封不动地进入一个外国,并受到追捧,应是十分罕见了。但在中国历史上,主要是盛唐时期,却是司空见惯。《全唐诗》第7卷就有日本人朝衡和长屋的诗作。朝衡即阿倍仲麻吕,拥有日本和中国双重国籍,长屋即长屋王却是纯粹的日本汉诗人。从那时起,不仅有了日本汉诗,还有了朝鲜汉诗、越南汉诗等等。当年中越友好时,中国读者经常在人民日报上读到胡志明、黄文欢等人的汉诗。日本学者指出:“包括日本、中国、韩国、朝鲜、越南等国家的东亚,不单是一个地理性概念,而是用‘汉字文明圈’这一形态联系在一起的,具有历史、地理、文化等共通性的人文地域概念”,可谓所言不虚。 现存日本最古的汉诗集是《怀风藻》一卷,当时中国正值唐玄宗的开元盛世。之后是敕撰三集即《凌云集》一卷、《文华秀丽集》三卷、《经国集》二十卷。日本的第一本个人汉诗文集是87年至85年间成书的十卷本《遍照发挥性灵集》。日本第一本诗词集是成书年代和正式书名都不详的《杂言奉和》一册,从此日本汉诗词创作一直绵延至近现代,日本学者猪口笃志等编选了《日本汉诗》,压卷诗人是土屋久泰(1888~1958)。 日本在江户时代,以最高学府昌平黉为首,各地藩校都有著名汉诗人执教,要想学知识,就必学作汉诗,加之江户时代的儒学者以中国儒学典籍的注解和学习写作汉诗文为本业,以著述儒家哲学为副业,促使日本汉诗创作呈现高峰,同时更使日本汉诗成了集教育和思想哲学为一身的文化品种。 日本不仅有汉诗创作传统,更有诗歌吟诵传统。日本江户时代大诗人菅茶山在《笔墨消遣》中写道:“古代人区分四声诵读”,“现今高野山学寮区分四声诵读,又其秘教中,也有人采用汉文训点读法,可见那里还保存着古代遗风。” 正是因为这一“古代遗风”,1968年日本文部科学大臣签字批准,成立了财团法人日本吟剑诗舞振兴会,当时的注册会员竟有三百万之众。日本人自己分析是:“如今的吟诵,一方面由于它是一门高尚的艺术,比其他表演艺术更具有趣味性和娱乐性,所以在全国得以流行。另一方面,吟诵活动对青少年教育,防止其误入歧途,对提高国民道德修养等都是最好的途径,因而被各界广泛采用。加之学校教育方面,中学和高中的教科书里把汉诗汉文作为必修科目予以强化,各地中学和高中聘请吟诵家教授吟诵,也促使了吟诵在全国的普及”。 纪子的父亲中村卓也喜欢汉诗,但基本不作。他把汉诗看得很高,甚至高不可攀,他只能通过吟诵,来表达、展现、享受其美。他已拥有日本内阁总理大臣签发认定的《日语汉诗吟咏九段段位证书》。由于担任吟道学院理事一职,还要经常组织联系吟友开展活动,比赛、排练、评比、出访等等,忙得不可开交。近来中国马鞍山每年举办“中国李白诗歌节”,中村卓也都赶来参加,还上台吟诗。纪子从小耳濡目染,也对汉诗有深厚的兴趣。日本人都喜欢李白,对《赠汪伦》、《秋浦歌》、《静夜思》、《早发白帝城》、《春夜洛城闻笛》、《将进酒》等名篇,都耳熟能详。 其实在日本有很多吟道团体,吟诵的内容80%以上是汉诗。汉诗的用词、语法,对日本人,尤其那些是熟悉中国文化的日本老年人,很有吸引力。他们认为汉诗只可意会,不能言传,除了吟诵,还用书法、古琴、舞蹈、舞剑等艺术形式,来理解和享受汉诗的“博大精深”。 纪子说,爸爸来到中国,惊讶于中国对古体诗词越来越重视,许多年轻人都会写格律诗词。但他说尽管写得都很好,但还是李白写得最好。他最得意的是他还到中国的学校里辅导吟诵,还为中国学生吟诵评段位,发证书。说有的中国教师已升至日语吟诵六级。 陶砚瓦听了,不由得自感羞愧。汉诗是中国的,吟诵也是从中国兴起的。如今怎么竟让人家日本人来辅导,还评级授证?李白如再世,还不得气死! 纪子到中国留学,父亲十分支持。他希望女儿能多了解中国,多了解中国文化。如果女儿能在中国认识一个能写汉诗、吟诵汉诗的年轻人,嫁到中国他也会高兴。他还说,中日友好,最具体直接的办法就是通婚。假如中国和日本有上百万上千万的人通婚,两国怎么会不友好?还怎么会打仗?也许过不了多少年,可能会有日本人后裔当了中国的国家主席,或者中国人的后裔当了日本的总理,就如同奥巴马当了美国总统一样,如果倒退0年,完全不可能,现在全世界也不以为怪了。 窗外昏黑,天上有几颗星斗,懒洋洋地注视着人间。陶砚瓦平躺在床上,一直静静听着纪子的讲述,内心却如滚滚春潮,奔腾咆哮。这时他不由把纪子紧紧抱在怀里。 便说了句:纪子,你爸爸真可爱,还有你,咔哇伊。 纪子也说:你也是。你是唯一听我讲这些的中国人,也是目前唯一躺在这张床上的男人。谢谢你能听我的故事。(未完待续) 第十一章梵宫胜缘(41) 人们常说北京的秋天最美,因为秋日气候宜人,西山红叶又给北京抹上一道艳丽的霞彩。国庆长假刚过,每年这个季节都是北京旅游旺季,到处都挤满由小旗子引领的带统一标识帽子的团队。 各地涌进北京,北京也在涌往各地。中央国家机关赶赴各地调研、开会、检查指导等工作小组,也都陆续出发了。陶砚瓦跟着尚济民、岳顺祥赶赴无锡,参观名闻遐迩的灵山梵宫。随行的有秘书处一位年轻干部,还有岳顺祥的秘书。另外,岳顺祥从北京市政府、市建委、市规委各借调一名干部参加筹建工作,这次都来随同考察。陶砚瓦行前作了大致分工,分了三个小组:他自己负责秘书行政组,市政府来的同志负责展陈内容组,建委来的同志负责工程组。 这项参观是由北京市委书记建议,国务院领导具体交待安排的。北京市委市政府去广东有个参观考察,听广东讲灵山梵宫怎么怎么好,他们临时决定返京时到无锡停一下,参观后确实“很震撼”,所以建议国学馆筹建人员也去参观。 无锡市已知道一行来意,对接待作了周密安排。下午到达后,当晚市委书记有个宴请,先把大致情况简要介绍了。让人印象深刻的一点是整个灵山旅游项目都是民营企业贷款投资经营,现在游客人数已经超过南京的中山陵,稳坐江苏省的第一把交椅。 次日上午,一行人乘坐市政府的一辆考斯特面包车,向灵山驶来。 灵山胜境景区于1994年奠基,分三期工程建设,总投资6亿元。目前已建成国家5a级旅游景区,年接待中外游客数百万人次,成为驰名中外的佛教景点。 灵山梵宫坐落于太湖之滨,灵山脚下,是灵山大佛、九龙灌浴之后的第三期工程,构成灵山胜境的三大奇观。其建筑形式突破传统,以石材等坚固耐久材料为主,大量运用高大的廊柱、大跨度的梁柱、高耸的穹顶、超大面积的厅堂等,既体现佛教的博大精深与崇高,又将传统文化元素与鲜明时代特征相融合。气势很大,布局庄严和谐,总面积达7万余平方米,造价约17亿,号称东方的“卢浮宫”。 刚开始听到“梵宫”二字,陶砚瓦不知出处,怀疑是商家自己炒作之名。后来一查,才知“梵宫”二字确有出处。《汉语大词典》里对梵宫的解释是: 原指梵天的宫殿。后多指佛寺。南朝梁沈约《瑞石像铭》:“永言鷲室,栖诚梵宫。”唐王勃《梓州郪县兜率寺浮图碑》:“梵宫霞积,香阁星浮。”元耶律楚材《憩解州邵村洪福院》诗:“天兵南出武阳东,暂解征鞍憩梵宫。”清李渔《怜香伴·僦居》:“宝菴花竹成林,阑干曲折,不似梵宫结构,竟像人家的书舍一般。” 《佛学大辞典》的解释是: 梵天之宫殿也。今以为佛寺之称。法华经化城喻品曰:“其国界诸天宫殿,梵宫,六种震动”。又曰:“梵天宫殿光明照曜”。梁高僧传十三曰:“亿耳细声于宵夜,提婆飏响于梵宫”。朱庆余诗曰:“流水离经阁,閒云入梵宫”。 如此看来,修建梵宫,起码还是有学术依据的。 来旅游的人确实很多,特别是年轻人很多。商家(既然是公司化运作模式,陶砚瓦就认为是商家,其实也未必)也很注意以各种促销模式吸引年轻人。 梵宫以五座华塔为基本造型,中间一座为正门。进门之前换鞋套,进来是个有集散功能的门厅,然后是两侧有佛教内容壁画的廊厅,塔厅位于廊厅中部,有一个高达60米的大穹顶,廊厅尽头即是圣坛。这是一个集会议、演出、参观于一体的圆形场馆,也是世界佛教论坛的主会场。建筑面积达5000平方米,可以举行000人的大型国际会议。 尚济民看得很细,他极其认真地听着讲解,也不断问东问西,还偶尔伸手摸摸这儿摸摸那儿,脸上流露出赞赏的神情。 中午就在梵宫用餐。门厅东侧二楼有一个千人宴会厅,这里能同时容纳100人就餐,也是一个兼具展览馆、宴会厅等功能于一体的综合性活动场所。也有几个类似小餐厅的场所,可以搞内部接待。 饭后回宾馆稍事休息,下午三点有个座谈会。 无锡方面出席的有市政府一位副秘书长,市文化局、旅游局、宗教局、规划建设局,以及灵山旅游公司等单位负责人。当年承接梵宫设计装修的一家上海公司也来人参加。 大家都是介绍灵山项目是怎么成功,各种内部、外部因素很多。只有旅游局那位说经验是“四造”:先造谣,再造庙、造势、造景。他说当初只是听说灵山有个庙,但别说庙在哪儿,连个破墙也没有了,有口井也早干了。只好编造一些故事。项目就是这样造出来的。 大家听完都笑了。 会还没开完,说有人来找陶砚瓦,出来一看,原来是宜兴的张若帆。陶砚瓦一惊:若帆你怎么来了? 张若帆说:我上午打你办公室电话,恰巧有个女孩接的,说你来无锡考察了。我问我市政府同学,说你们住这家酒店,下午要开会。所以就找过来了。顺便我把您那把壶带过来了。 张若帆是宜兴制壶高级工艺师,拜了名师,属于顾景州一脉。近年他的作品卖得很好,据说都到了10万一把。头年在北京由朋友介绍认识,当时就拿了陶砚瓦一幅字,说要做一把壶。 打开看时,果然是件好东西。土正宗,壶地道,形雅致,刻工懂书法,字也出来味道。上面是一首五言绝句,行书抄录: 枕上听长夜,江山入旅怀。 千年同此月,万化渺无涯。 陶砚瓦看了十分满意,连声说谢谢。 张若帆说:到了无锡了,怎么也得去宜兴看看。陶砚瓦说:陪着一把手,有个队伍呢,去不了。明天再看名人故居和人杰馆,下午就返京了。 张若帆说:你们做国学馆,应该去苏州拜访南怀谨先生,听听他的想法说不定会有帮助。比听这些人瞎吵吵要好。他边说边用下巴指指屋内。 陶砚瓦说,听说他在苏州,我们不知怎么联系他。 张若帆说:我可以帮你们联系,我表哥就跟着他呢。 陶砚瓦说:你先别急着联系,我要请示领导同意才行。如果领导同意,我们的行程还要改变。你先去我房间喝杯茶,等会儿我就问领导。 陶砚瓦反身回来,感觉座谈也接近尾声了。他蹑手蹑脚来到尚济民身后,轻轻耳语几句,尚济民点了点头,说可以联系,如果能见面就去。 陶砚瓦立刻出来告诉张若帆,马上找他表哥联系。 几分钟就搞定,说表哥接电话时就在南先生身边,南先生很爽快同意见面,明天上午10点或者下午三点都行。 陶砚瓦问:开车要多长时间? 张若帆说:一个半小时就可以到。 陶砚瓦说:暂定上午10点见面,我再请示下领导。 “就定上午10点吧,我们还是下午返京。”还没等陶砚瓦讲完,尚济民就发话了。 陶砚瓦先把一把手意思告诉了无锡市接待办,又出来告诉张若帆,让他立刻联系他表哥。顺便说:你干脆明天陪我们一起去吧。 张若帆就说:好,那我先回去了,明天一早再过来。(未完待续) 第十一章梵宫胜缘(42) 南怀瑾先生,1918年出生于浙江乐清,幼承庭训,少习诸子百家,中国当代国学大师之一。他习过武,当过兵,金陵大学肄业。解放前在四川峨嵋潜心佛典成为佛家居士。赴台湾后,在大学讲授佛学,还曾为军队巡回演讲。1976年出版《论语别裁》,影响较大。于儒、释、道皆有著述,被众多学子尊称为“南师”。同时,对他能否称国学大师,坊间也颇多争议。 陶砚瓦曾听儿子陶家柳讲过,说在网上看了南怀瑾讲课的视频。儿子讲时眉飞色舞,口气里很是欣赏。陶砚瓦就感觉,能让年轻人感兴趣的老头子,一定有绝活儿。 太湖大学堂是由南怀瑾先生主持创办的教育基地,位于苏州市吴江区七都镇庙港。其宗旨是传播中国传统文化,同时与现代自然科学、人文科学相结合,发展认知科学与生命科学研究。历经六年建设,于006年7月首次在此开讲。内容是禅修与生命科学。他纵论古今的渊博学识和拉家常式的平易风格,吸引了各方人士,有些人甚至专程从美国、东南亚赶来听课。他讲道: “今日的世界,由于西方文化的贡献,促进了物质文明的发达:如交通的便利,建筑的富丽,生活的舒适,这在表面上来看,可以说是历史上最幸福的时代;但是人们为了生存的竞争而忙碌,为了战争的毁灭而惶恐,为了欲海的难填而烦恼,这在精神上来看,也可以说是历史上最痛苦的时代。在这物质文明发达和精神生活贫乏的尖锐对比下,人类正面临着一个新的危机。” “我们虽失望,但不能绝望,因为要靠我们这一代,才能使古人长存,使来者继起。为了挑起这承先启后的大梁,我们一方面要复兴东西方固有文化精华,互相取长补短,作为今天的精神食粮;一方面更应谋东西方文化的交流与融会,以期消弭迫在眉睫的人类文化大劫。” “凡事我但尽心,成功不必在我”。 还不到10点,车子就到了大学堂门前,张若帆的表哥刘玉琮就来开门。刘玉琮现在上海一家电视台工作,但他很多时间是在大学堂做“入室弟子”。他先陪着大家参观,说等下南师就会跟大家见面。 大讲堂占地00多亩,里面有一座行政主楼,一座客房楼,一座讲堂楼。行政楼有办公室、图书馆、客厅等。客房楼一层为餐厅,可容纳百余人,二、三层为五星级客房。 进讲堂楼要脱掉鞋子,地面可谓纤尘不染。一层是讲堂,二层是可容纳二百多人的禅堂。这个禅堂在空气、光线、声音、温度等方面精心设计,有评者说是前无古人之举,应属中国禅文化一大进步。 这里的学生都是家长慕名送来的。因此招生主要是考家长。家长通过了,孩子就过来住下。 学习内容都是中国传统文化,读经、诵经,背诵是重要方式。他们不教数学,但有小学数学课本,学生感兴趣时就看两眼,一般三四年级时,就能参加普通学校的数学考试,也能取得八九十分以上的成绩。 这里的老师都是志愿者,以台湾人居多。大学堂的运作方式,非一般学校性质,采取与中外大学或文化团体签约,对特定主题进行合作。致力于新时代中华传统文化的研讨与发扬,倡导深化基础教育及社会教育的重要性。推展中西人文科技文化实质的融会贯通。不举办宗教性活动,重点在宗教文化的学术及实证。 由于运作时间不长,工作及人员尚未完备,南先生日理万机,一般不接待访客。 一行人各处走了一圈儿,就回到客厅坐下来等南先生。刚喝上一口水,就见一位老者,身穿篮色长衫,脚蹬咖啡色僧鞋,手拄一根藜杖,健步走来。 南先生已过九十高龄,看上去气色很好,只是比想象中更矮更瘦也更老,但仍有仙风道骨之异质。谈吐也很健朗,思路仍然敏捷,语言颇多风趣。 跟大家一一见过,就和大家一起围坐在一张桌子上喝茶。他说:你们怎么会来找我?我是个大骗子。 尚济民就把筹建国学馆的事情简单说了几句,很诚恳地想听听他的看法。 南先生说:建国学馆非常好,你们的计划也很好。但是我感觉你们把房子建起来以后,里面的内容不容易搞。国学这个概念包罗万象,我常常跟他们讲,西方人以为中国没有经济学,那是瞎说,我们的典籍里,就有许多经济学的东西,而且内容基本上都讲到了。当然我们自己挖掘不够,研究宣传不够。但是你这个国学馆让人家进来看什么?看书?不行,看人?不好看。我倒是想过,文化的基础是文学,文学的基础是诗词。可以把一些诗词,还有典故、人物做成动漫,可能会吸引小孩子,年轻人也能接受。当然我只是随便一讲,你们也不必当真。 讲了一会儿,他说让孩子们出来表演表演。就见一个老师带着十来个孩子过来,孩子们高矮不齐,年龄似乎也有差距。先摆开阵势,看样子是表演武功。果然是打起了拳脚。陶砚瓦不谙此道,也不知是什么流派,什么套路。 尚济民带头鼓起掌来,大家看一把手鼓掌,就都伸手跟着鼓。 南先生要留大家吃饭,说请大家尝尝他们的农家土菜。尚济民说:我们要赶飞机回去,下次吧。 一上车,尚济民就对张若帆说:小张,谢谢你啊! 张若帆受了尚济民表扬,心里一热,就坐到尚济民旁边的空位子上,轻轻说:刚才听您介绍,说咱们的项目已经报到发改委,在评审中心呢。我大舅哥就在评审中心当处长,官虽然不大,也许能帮上点忙。 尚济民就问:他叫什么名字? “叫葛芳树”,张若帆说。 尚济民就把陶砚瓦叫过来,说:小张有个亲戚在评审中心,叫葛芳树,是不是负责咱们项目的? 陶砚瓦喜出望外说:葛处长,就是他! 尚济民说:小张,干脆你好事做到底,再辛苦你一趟,陪着陶砚瓦找找你这位大舅哥。 张若帆很爽快说:领导放心,我一定尽力。 陶砚瓦说,咱们马上去机场吃饭,你把身份证号发我手机上,我让人定机票。(未完待续) 第十一章梵宫胜缘(43) 无锡机场也叫“苏南硕放国际机场”,位于无锡市高新区硕放街道,距市区16公里,离苏州市区0公里。 本来南京、上海都有大机场,无锡可不必再建。但无锡这个地方地处苏南腹地,而苏南这块地方是太牛了,它的经济太发达了。它的发达还不是从改革开放以后,也不是从解放以后,而是从唐宋,也许更早就发达了。历代王朝都把沉重的税赋压在苏南。据说姚依林做常务副总理时,使劲让江苏给中央交钱,江苏就诉苦说他们拿得太多。据说姚依林急了,说:让你们多拿,不是从共产党开始的,历代王朝都是让你们多拿!江苏于是无语。 苏南人口密度也大,坐飞机的人也太多,这个机场目前设计年旅客吞吐量1000-000万人次,是个枢纽型国际空港,可直飞东京、大阪、首尔、济州、曼谷、新加坡、暹粒、台北、香港、澳门等国际(地区)城市。每年旅客吞吐量为四百万人次。 张若帆果真上了飞机。此行颇有收获,尚济民心情很好。他和岳顺祥坐在头等舱里,有说有笑,气氛十分轻松愉快。 张若帆已经和葛芳树讲好,今晚就和陶砚瓦见面。陶砚瓦说让服务中心在机关餐厅准备饭,张若帆说不用,还是由他出面,在葛芳树家附近,把他们两口子都叫上,比较好。 葛芳树在甘家口住。下飞机后,陶砚瓦和张若帆坐一辆车,他叫司机直接把他们送到了甘家口,那里有家全鱼馆,已经定好一个小厅。路上车有点堵,两人赶到时,已经6点半多了,葛芳树已经到了。张若帆给双方一一介绍,之后就问嫂子怎么没来?葛芳树说:我的事情她从不掺和。 葛芳树个子很高,应该有185公分上下。身材不错,应该喜欢运动。说话、喝酒、行事风格十分畅快。陶砚瓦心想:此公真不象是江南人。一问,果然是甘肃庆阳人。他妹妹在无锡念书时,认识了张若帆并嫁过去的。妹妹日子过得比他好,他对这位妹夫一直很赏识。 葛芳树说:陶主任你太客气了,刚下飞机,家都没回就赶过来了。 陶砚瓦说:得到葛处长表扬很荣幸。我和若帆是好朋友,这次到无锡他还帮我们联系拜访了南怀瑾先生,我们一把手听说你们是亲戚,就给我交待了任务,无论如何今晚要陪你喝好! 葛芳树说:酒可以喝,但咱们先说事儿。我是甘肃庆阳人。我们庆阳素称“陇东”,是中华农耕文明发祥地,0万年前就有人类繁衍,4000多年前,周先祖不窋“教民稼穑”,黄帝与岐伯论医有了《黄帝内经》,我们是岐伯的出生地,《黄帝内经》诞生地,也叫“岐黄故里”,是周朝的龙兴之地,周祖陵就在庆阳的东山。还有个“老公殿”,是“华夏公刘第一庙”。陕甘宁边区“陕甘宁”的“甘”,就是我们庆阳。现在长庆油田里面的“庆”也是庆阳。 不是我吹嘘家乡,而是说一看你们的项目,老实说心里为之一动。还有领导们的批示,国家终于要重视传统文化了!我个人举双手带双脚赞成。 你们的项目我们内部议了几次了。领导都很关注,咱们更没话说,只能是尽力做好。陶主任,您说是不是? 陶砚瓦连说:是是是。 葛芳树说:讲具体的,你们的项目还真有点儿麻烦。 陶砚瓦不由心里一惊。 葛芳树说:其实在我们这里,所有的项目都差不多,都是意义顶重要,国家亟须,人民渴望,全社会翘首以盼。而且建成后经济效益、社会效益,好得没法说。但其实因为这些东西都太重要了,反而不是我们评审的首要内容。我们关注的东西很简单:一是有没有重复建设,或者有没有与其它项目有重叠部分;二是你的功能与实际需要是不是相符合,主要是你报的建筑面积,我们会一项项审,一项项算帐;三是在确定你合适规模、面积之后,确定你所需资金总额。 陶砚瓦听得十分仔细,他感到十分受用。葛芳树端起杯子说:陶主任,咱们先走一个? 陶砚瓦赶紧端起杯子叫着若帆一起:来,走一个! 葛芳树接着说:头一条,有没有重复建设?主要看成你项目有没有独特性甚至唯一性。我们查名字,好象全国还没有建国学馆的。但看你们描述的功能定位里,有不少是我们经常见过的,建设内容里,也有不少是以前文化项目里面有过的,比如图书、展览、书画等等。另外,你们报的面积里面,也有看似先把数字凑出来,把建筑面积填充起来的感觉。 陶砚瓦心里十分清楚,搞这么大一个工程,一个国家级的国学研究交流用的建筑,体量小了不好,体量大了做什么,谁心里也没底。而且将来它怎么运作,需要多少人,能批给多少编制,能搞到什么程度,一概不知道。实际上只能是“摸着石头过河”。但这话只能藏在心里,桌面上很难讲出口。 葛芳树接着说:其实我们本来近期安排去你们那里正式谈一次,由于实在太忙,可能还要等几天。咱们先见个面也好。我倒是有个个人建议,请你转告你们一把手,是否先把这一版《项目建议书》拿回去,再充实充实,调整调整再送我们评审。 陶砚瓦说:我一定向领导汇报。我们一把手十分重视这个项目,一直是积极推动,想这个项目早日建成。他会认真考虑你的建议的。 葛芳树说:你们算是够快了。有的部委上一个项目,折腾三年五年才把《项目建议书》才拿出来,你们还不到一年吧?陶主任工作够有成效的了!来吧,喝酒! 陶砚瓦说:若帆,你知道我喝酒不行,但葛处这杯酒我无论如何喝下去! 张若帆喝酒也不行,但他今天一沾酒就来了情绪:陶主任喝酒真不行。我来陪他一块儿喝! 于是,三人都站起来,碰后又一口干了。 陶砚瓦就说:葛处,我们这项目还请以后多关照,你有什么事情需要我们帮忙尽管说。 葛芳树几杯酒下肚,早没了拘束。说:我看陶主任也是个痛快人。我还真有点事儿请你帮忙。 陶砚瓦听了这话,心里不由一激凌。忙问:什么事儿? 葛芳树说:不算大,而且你肯定能帮。 陶砚瓦一时无语。 葛芳树说:我有个朋友想买奥运村的房子,找人一问,说早没有了。内部消息是:还有一点,但必须有个大领导讲话才能行。我听说岳主席去了你们那儿,而且他还负责这个项目。请你给说说,能不能关照关照弄一套? 陶砚瓦说:这事儿虽然不大,但我没找岳主席办过任何事儿,但你这个事儿我一定向他当面汇报,能不能办成,就看你朋友的运气了。 葛芳树说:若帆,咱两个一起敬陶主任一杯! 张若帆马上响应:陶主任,来! 三人又一碰而干。(未完待续) 第十一章梵宫胜缘(44) 陶砚瓦照老习惯,第二天早晨不到七点就到了单位。收拾完毕,就赶紧去餐厅向尚济民汇报,顺便也说了葛芳树想找岳顺祥帮忙的事儿。 尚济民听完,深思半晌,说:关于《项目建议书》,这位葛处长讲的都是实话,他感觉我们快,那就对了,我们这个项目就是要打破常规,提速前进。他提的建议一定要认真对待,可以考虑先把第一版《项目建议书》拿回来,让各业务司局参与进来,按照职能任务填报本部门的需求面积,然后结合我们原来考虑汇总,把那几个问题重新结构、充实,尽快搞个第二版送去。他个人那个事儿你先找岳顺祥同志讲一讲,能不能办,请岳顺祥同志考虑。但一定要给葛处长一个答复。你们内部分了几个小组,很好。但是还缺一个小组:纪检监察组。我考虑请张双秀担任。 陶砚瓦转身要走的时候,又被尚济民叫住,说小张还没走吧?你问他想不想去海里转转,你和国办联系一下。 陶砚瓦答应着,把领导指示一一记在心里。 对于张双秀担任纪检监察组长,他也略察其深刻用意。 国家机关搞基建,往往是楼建成了,人倒下了。一般建一个大的工程,最后抓几个人,是很正常的。地方如此,军队也是如此。据说军博旁边的军委大楼建成之后,也是抓了人的。央视新大楼建成之后,还没等抓呢,他先着了火,结果便一个一个进了牢房。 所以,业界有个玩笑话:领导要整谁,就让谁去搞基建。虽然是个玩笑话,但也是有许多真实依据、沉痛教训明明摆在那里的。 陶砚瓦虽然刚涉此道,也许只是刚刚碰到一点皮毛,就已有了许多感悟。现在项目八字还没一撇,就不断人找他联系,有的平素很少接触,还有的根本素不相识,都来问候问候,绕来绕去总有一句话:我是做工程的我是做建材的我是做弱电的我是做设计的,等等等等。弄得陶砚瓦现在一看来电显示不熟悉就不接。 好多事情,说起来都冠冕堂皇,严气正性,但再严再正,也是由人来操作的。而只要是由人来操作的,那就难免掺杂许多感情因素。而感情这个事儿,明里暗里,似有若无,多点儿少点儿,变幻莫测,来无影去无踪,自己都管不好,又谁能管得住?旁观者总是滔滔宏论怎么怎么办,真去干几天,马上知道深浅,或许还不如人家干得好。 陶砚瓦有个老兄官做到正部长,一次吃饭挨着坐,听说陶砚瓦在做“筹建办主任”,便偷偷问他:砚瓦,你搞过基建吗?陶砚瓦摇摇头说没有。他立刻正色道:如果你没搞过,还是不要搞这个。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出事儿就出大事儿。 说来也是,谁愿意出事儿?谁不想平平安安?但你若是真到了一个特殊岗位,到了关键时候,还由得了你自己吗?如今那么多被抓被杀的贪官,难道他们都是疯子傻子吗? 陶砚瓦也分析了其中原因:个人没把握住,肯定是最重要因素。除此,一定是有内部人鼓捣他,外部人折腾他,或者自己出了闪失,或者是被他人挖出纰漏,终至身败名裂,害了自己,害了家庭。但是你再会做人,你再圆滑老到,怎么能够做到内部人不鼓捣你,外部人不折腾你? 尚济民政治经验十分丰富,他早料到一定会有苍蝇在找鸡蛋的缝隙,一定会有人在寻找各种机会出手。他要从项目的起点开始布局,设安全网,打防火墙,着上铠甲以防冷箭,筑起篱笆以防野狗。哪怕即便是装装样子,贴上个门神,挂起个钟馗,也总是有好处的。 就象围棋里做眼,真眼也好,假眼也罢,都必须得做。成立纪检监察组,并且让张双秀当组长,就是做了一个眼。 陶砚瓦立即着手落实尚济民的几点指示。他先到岳顺祥办公室一趟,当面向他进行汇报,并转达了葛芳树的希望和请求,以及尚济民的意思。岳顺祥说:好,我马上联系。二人商定,上午10点,召集去梵宫的人员议一议,讨论起草一个考察梵宫的报告,这也是尚济民的要求,准备报告国务院同时抄报北京市。 陶砚瓦又给张若帆打电话。一听说领导安排他去参观中南海,张若帆欢欣鼓舞。他说这一直是他的梦想,但一直没有机会。他认识的人中,有通过各种途径看过的,令他羡慕不已。他也求过葛芳树多次,葛芳树嘻嘻哈哈总也没当回事。这次好了,可以如愿以偿了。就说好下午三点去看。 岳顺祥主持的会很简单,就一件事儿。大家或长或短都说了说,最后确定由内容组的张桐凤执笔来写。 张桐凤是从北京市政府研究室借过来的,还不到40岁,已是副局级了。她言语不多,办事很扎实,曾在奥组委跟岳顺祥干过。她还带着一个市团委的女干部过来帮忙。 下午不到三点,张若帆就过来了。天气凉了,看他衣服穿得很少,陶砚瓦就说去给他买件衣服。没想到张若帆说:千万不要,我们江南比这里冷,冬天又没有暖气,都冻习惯了,比你们北京人禁冻。走吧,去晚了人家不让进门怎么办?陶砚瓦心想也是,自己老了,若帆还是小伙子呢。就和他上车去中南海。 中南海是中共中央、国务院的办公场所。胡yao邦、赵紫阳当总书记时,受苏联戈尔巴乔夫“公开化”思想的影响,曾于节假日和每周六下午和星期天,有组织地接待群众游览。 陶砚瓦记得那时每周需提前统计人数,然后到中办去领取参观票,每张票好象要付五角钱。杨雅丽单位的人就经常找陶砚瓦要票。 那时观众入口是中南海的东门,也就是南长街81号。进门以后沿参观路线可以游览囚禁光绪皇帝的瀛台,可以进入丰泽园菊香书屋,即毛主席的卧室兼书房兼会客室,还可以穿过后门参观毛主席的游泳池。***年以后,出于安全原因停止向公众开放。 中南海是中海和南海的合称。南海是中共中央的办公处所,中海则是国务院办公厅的办公区域。在中南海办公的人们,一般不称南海、中海,而是称南区、北区。 史料记载,连同北海在内的“西苑三海”,历经辽、金、元三代拓建,自清代起被列为皇家禁苑。后来曾是八国联军的统帅部,袁世凯的大总统府,何应钦的“北平军分会”,李宗仁的“北平行辕”。 新中国成立后,首任北京市长叶剑英正式打报告,敦请中央领导进驻中南海办公和居住。毛泽东说:我不搬,我不做皇帝!后来中央政治局会议表决,少数服从多数,毛泽东才和部分中央直属机关入住中南海。 中南海有五个门。除了刚才提到的东门,还有接待重要外宾时才使用的正门新华门,斜对着老北图大门的北门,以及大西门和西北门。 陶砚瓦一直持有中南海的“临时出入证”,每年换发,已经0多年了。近年来虽然不对外开放了,但如果有地方同志来京,偶尔也会事先联系,报上人数、车牌号,还得他陪着,才能进去转一转。 和往常一样,他开车带张若帆进北门,由于提前报了车牌号,卫兵验后放行。一直往南开,顶头左拐,把车停在小礼堂的台阶下面。下车后先看小礼堂,再看紫光阁、武成殿,又沿着海边往南走到游泳池大门口对面。一路看,一路讲,也尽量给他拍照,还让路过的小服务员帮着照了合影。 想进游泳池参观,被卫兵拦住了。陶砚瓦说:我们就进去站在假山那儿,看一眼游泳池就出来。卫兵还算灵活,放他们进去看了。陶砚瓦说:这就是毛主席生前游泳的地方。张若帆就睁着眼睛仔细观看,只见一池碧水如镜,几乎与池壁同高。他偷偷问陶砚瓦:毛主席就在这里游泳啊。陶砚瓦点点头说:是。 然后回去上车,陶砚瓦又开车带他去几个会议室、秘书局办公楼、总理办公处所转了转。出西门时,又给他介绍周总理居住的西花厅。怕给别人惹麻烦,都没有下车。 这一趟安排,让张若帆心花怒放,心满意足。陶砚瓦也从心里佩服尚济民的周到。 回到机关,正好看见岳顺祥从楼里出来,他交给陶砚瓦一个纸条,上面有个名字和电话,说:你告诉葛处长,让他朋友直接找这个人联系吧。我说好了,给他一套。(未完待续) 第十二章砚光瓦影(45) 陶砚瓦抓住空隙,赶紧通知有关人员,找个星期日,下午4点,把“《砚光瓦影》评析会”举办了。 地点在京都宾馆a座大会议室。主席台上有十几个人,下面密密麻麻坐了00多人。陶砚瓦也没想到来这么多人。好在有秋月茶业的吴总负责接待,里里外外都有她们公司的美女,统一着装,戴着胸牌,场面比较热烈。 让陶砚瓦没想到的是在每位来宾座前,除了都有一本《砚光瓦影》之外,还摆放了一套茶具:外面是一个双耳耐热玻璃杯,里面是一个青花瓷冲茶器,一个玻璃盖子,一个竹制杯垫。在那个冲茶器外壁以及杯垫上,都有陶砚瓦的书法,是他当年为吴秋月写的一首七言古风,本来一直挂在她在马连道公司的墙上: 闽东茶商何其多,京城独钟吴秋月。 福安自古茶有名,坦洋工夫贵如银。 质美香飘清甜和,汤鲜艳呈黄金色。 此茶一饮肌骨润,白云山麓洒芳津。 二饮恍梦到溪边,致养口体赛神仙。 三饮之后君已醉,乘风归去乐游天! 来客边饮边把玩观赏。诗与茶本来就相亲相近,茶具上诗词内容又与会议主题很吻合,形式比较新鲜,很多人走时就顺手带走了。最后收拾的小姑娘急得掉眼泪,吴秋月笑了笑说:带走好,说明咱的东西好,招人喜欢。此物件儿成为本次会议一个小亮点。 之前陶砚瓦写了个非正式报告当面交给尚济民,想请尚济民出席一下。尚济民说:我也不懂诗,就是去对你也没什么帮助。还是请几位老专家去吧。班子里也去个人。说着就批示:应予支持。我事情多,请双秀同志并几位诗词专业人士出席。 陶砚瓦的高中学弟、最高人民法院的一位副院长,是出席会议的最高行政官员。张双秀一见这位副院长驾到,马上迎上前去,浑身的举止动作与脸上的笑容都透着谄媚。中国作协来了一位副主席,中华诗词学会主持工作的常务副会长和在京的几位副会长,《中华诗词》、《诗刊》、《中华辞赋》、《中华书画家》等平素联系较多的专业杂志,还有平时陶砚瓦认识的作家、诗人,新闻界以及方方面面的朋友、文友,济济一堂。中村纪子也来了,她还送了一个花篮,缎带上写着“砚光初照世,瓦影永清心”,字是用毛笔写的,一看就是纪子亲笔。 主持人是中央电视台的夏凡。当年她刚从一外毕业,去北京电视台跑龙套,还没出道时,就和陶砚瓦熟识了。他们曾一起策划过晚会。本来还有一位男主持,也是陶砚瓦的朋友,结果那位“金话筒”获得者头天突然失声了。陶砚瓦赶紧找夏凡,说要不要再找个人。夏凡说:不用了,我自己主持没事儿。她早已不再是当年的青涩小妞儿,临场发挥如闲庭信步,还不时抖出小包袱,引得大家笑声不断。 陶砚瓦还是关心发言的质量。谢天谢地,作协副主席头一个讲得精彩,后面的发言都各有千秋。特别是诗词学会有位副会长是个教授,他发言的题目是“《砚光瓦影》的智慧”,从题目到内容都令人耳目一新。 北京电视台的“每日文艺播报”专栏还插空采访了陶砚瓦,那个小记者还是个学生,叫方丽琼,采访完千叮咛万嘱咐说还有点私人事情请陶砚瓦帮忙。 晚餐也安排在京都宾馆的宴会厅。陶砚瓦和杨雅丽挨桌敬酒,很是忙碌。有朋友见了开玩笑说:今天的场面相当于你们两个人又结了一次婚。 席间,小记者方丽琼领着个叫金永陶的小伙子来找陶砚瓦,说是她同学,也是男朋友。等送走客人,陶砚瓦才坐下来听他们的故事。(未完待续) 第十二章砚光瓦影(46) 金永陶是个韩国人,他目前在北京语言大学读书,和方丽琼同学,而且都是文学社的积极分子。刚来中国第二年,汉语讲得还不算流利。小伙子干干净净的,两只眼睛看上去很单纯。陶砚瓦一见,就感觉很喜欢他。 方丽琼说:问陶主任一个私事:您老家是深州,又姓陶,具体想问问,您老家的村子是不是叫陶村? 陶砚瓦说,是叫陶村。 方丽琼就和金永陶对视一下,两人都笑了。 方丽琼说:金永陶也是陶村的,很可能他是你们陶家的后人。 陶砚瓦一惊,忙问究竟。 方丽琼就帮着金永陶,两个人配合着把金永陶的家事娓娓道来。 金永陶的爷爷叫金俊明,原名陶俊明,已经去世多年了。他原本是个中国军人,应该还是个军官。其所在部队作为志愿军赴朝参战,在五次战役中被美军包围,几千人都成了俘虏,被关押在韩国的第二大岛:巨济岛,过了好几年屈辱不堪又令人绝望的日子。 当时为了这批战俘,中国政府和美国政府、韩国政府,以及没有参战但积极参与此事的台湾国民党政府,展开了激烈较量。台湾甚至派遣大量特务渗透进入战俘营进行策反,还强行在战俘身上剌“**抗俄”四字,不愿剌字就被杀掉。195年7月7日,“朝鲜战争停战协议”签字,确定战俘按照“自愿原则”遣返。就是愿意去台湾的去台湾,愿意回大陆的回大陆。美方于是开始调查、甄别战俘意愿。混进战俘营的台湾特工和变节者一夜之间,将坚决要求返回大陆的数百人残害,并且大部被割肉挖心。他们用匕首剖开战俘的胸膛,把尚在跳动的心脏挑在匕首上,到处去恐吓战俘。在这惨绝人寰的高压下,最终美方得到的甄别结果是,14000名战俘“自愿”去台湾。 1954年1月0日早晨9点,载着志愿军战俘的船,离开了距离板门店不远的联合国军战俘营。 在战俘船驶离巨济岛不久,陶俊明越想越不对劲:“刺了一身字,大陆也回不去,到台湾横竖也是个死”。干脆,他趁人不注意,一头扎下海里了。船上人发现后,打了一阵乱枪,感觉他反正也活不成,就再也不理会走了。 陶俊明虽然从小生活在北方平原,却是个游泳好手,确切说应该是个“狗刨儿”好手。他在海水里泡了一个晚上,侥幸抓住飘过来的一块破木板,第二天被一个韩国渔民发现救到船上,把他带回了家:一个叫做突突的小岛上。 渔民们看他人老实忠厚,又能帮着干活儿,就把他收留了。后来他娶了岛上的姑娘金英淑,也随妻改姓金,叫金俊明。那时韩国和中国属于交战的敌对国,好在岛上是个世外桃园,只有几户人家,都是打渔为业,也没有外面人上岛,金俊明就这样开始了新生活。他感谢这些原本素不相识的异国朋友们,感谢妻子对自己的照料,婚姻还算幸福,生了五个子女,金永陶的父亲金熙贤是家中长子。上面还有两个姐姐,下面一个弟弟一个妹妹。 他们都知道爷爷是个中国人,但是在中国的什么地方,却一直没人认真问过。 爷爷老了以后经常一个人喝酒,奶奶告诉爸爸:爷爷想家了。几年后爷爷患了脑血栓,落下了中风不语、半身不遂的后遗症。他后来一句韩语也不讲了,只讲深州老家方言,全家人都听不懂,只能从他的表情和简单的肢体动作上猜测他的意图。在最后弥留之际,他把儿女们叫到身边,拉着长子熙贤的手,嘴里嘟哝着:“中国”、“河北”、“深州”、“陶村”。他用手比划着让熙贤拿过纸笔,又让熙贤把他扶起来,眼泪不停地往下掉,颤颤巍巍写下“陶村”两字。写完之后,他连纸带笔扔到地上,嘴里大声吼叫起来,那吼声似喊似唱,似笑似哭。 金熙贤从地上捡起那张纸,跪在父亲面前说:爸爸放心,儿子一定把陶村找到,一定回去认祖归宗,一定陪您回陶村落叶归根!爷爷听了父亲的话,在父亲手心里使劲捏了捏,脸上艰难露出一丝笑意。 爷爷去世后,父亲金熙贤一直在心里记着“陶村”这个地名,偶尔有人问起他们家在哪里,他们就会说自己父亲是中国人,是中国河北深州陶村人,这也是金永陶名字的来历。 陶砚瓦听着,心里已经明白陶俊明就是自己的本家大伯,东邻锡贵爷爷家的儿子,算起来他和金熙贤还没出五服。他记得锡贵爷爷,背微驼,总是推个破独轮车卖些小杂物。晚年由两个女儿照顾他,他死后房子也早被拆掉没有了。小时候听说过他儿子的事,都以为这个儿子早死了。 说起锡贵爷爷的儿子,村里人没有不深深惋惜的。陶砚瓦从小也常听父亲讲过。父亲说他和陶俊明是同学,两个人从小在一块儿玩耍,一块儿念书。就连辍学去安平丝网学徒也是一起的。 陶俊明是锡贵爷爷那一枝里唯一男孩子,从小被寄予传承香火的独苗儿,而且还送到私塾读书,学习成绩很好,和砚瓦父亲两个人不相上下。毕竟因为家里贫穷,十三岁时家里就都供不起了,于是双双辍学到安平县城一个丝网厂当学徒。由于年龄小没出过门儿,两人都特别想家,刚去几天就偷偷相约跑回来。砚瓦爷爷和锡贵爷爷都不让进门,骂他们没出息,回来会饿死,逼他们返回安平。因为两个人识文断字,很快成为记帐的小先生,砚瓦父亲被派往开封,陶俊明被派往北平管帐。谁知这一走,陶俊明到死也再没踏进家乡一步。 他在北平被抓去当兵,编在国民党傅作义部队。1949年北京和平解放,随着起义部队又成为解放军,参加了抗美援朝战争。总算不幸中之万幸,虽流落在异国他乡,总算保住性命,也有了自己血脉。 陶砚瓦听完这个真实故事,看着眼前的金永陶,不觉流出热泪。他一把抓住孩子的手,急切地问,你爸爸今年多大了?他在做什么? 金永陶说:爸爸生于195年,现在他忙着调查志愿军阵亡者遗骨的事。 陶砚瓦心中生出阵阵悲凉。他掏出一张自己名片递给金永陶,说:孩子,你应该叫我叔叔,咱们是一家人!我和你爸爸是同一个高祖的兄弟!陶家人随时都欢迎你们回来! 金永陶高兴地说:太好了,我马上要告诉我爸爸。他嘱咐我来中国找陶村,但是他说一定要慢慢地找,小声地找,千万不可以给别人找麻烦,千万不可以惊扰长辈老人。 金永陶举起手中那本《砚光瓦影》对方丽琼说:我想请陶主任签个名。 方丽琼嗔道:你怎么这样傻?还叫陶主任?快改口啊! 金永陶说:怎么改口? 方丽琼笑道:以后叫叔叔!不要再叫主任了! 金永陶就叫:叔叔! 陶砚瓦答应着,拿过书,想起自己一首旧作,便随手在扉页上写下: 半生萍迹寓京华,南望深州是我家。 漫道平原无峻岭,滹沱曾也浪淘沙。 永陶世侄存念陶砚瓦于北京(未完待续) 第十二章砚光瓦影(47) 陶砚瓦今天晚上失眠了。 他自认是个彻底的无神论者。具体说,他不信神,不信鬼,而且不跟世风走,不随时俗转。再具体说,他从来不怕失眠。 他平时睡眠很好,晚上一般十点钟休息,早上一般六点钟起床。上时间8个小时,睡眠一般保证在六小时左右。他也很少失眠,有时睡不着了,他就想,爱睡不睡,看谁拗得过谁。结果还是睡魔厉害,总是把失眠魔轻易打败。 当然也有几种情况例外: 记忆中当年娘还在世的时候,每次回老家就和娘睡一起。每次回家的头一个晚上,就和娘聊啊聊的,聊到很晚,凌晨两三点总是有的。最后也还是娘说:睡一会儿吧,天也快亮了。于是也就合上眼,睡一会儿。个别时候娘儿俩话题多,也许就聊到天亮了。 但是今天晚上他总也睡不着。睡不着就不睡,这是他历来的习惯。既然睡不着,就干脆想些平时没时间想,或者不方便想的事情。 今晚他就从想自己多年来曾经“失眠”过的经历开始。 就想到了当年在部队时,有一次整宿没睡的经历。 当时他在561团政治处当新闻干事,团部驻扎在山西榆次市郊区,离市区不算远,星期天可骑自行车到新华书店买书。当时的政治处主任比较开明,为鼓励大家学习,隔三差五适度给大家报销一些购书费用。陶砚瓦那时还没结婚,只要有闲功夫就往书店跑。一来二去,和书店的人都熟悉了,来了新书,就热情推荐。当时是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期,刚刚解禁一些西方小说,都是所谓名著。于是就陆续买了不少。一次买上十本八本,捆好骑车驮回来,当晚就躺在床上看起来。 好象是198年,买回了罗曼.罗兰著、傅雷译的四卷本《约翰.克利斯朵夫》,是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的。先打开第一册,看到扉页上的三行字,便立即把陶砚瓦勾住了: 献给 各国的受苦、奋斗、而必战胜的自由灵魂。 ----罗曼.罗兰 这三行字,象是一把火,一下子把陶砚瓦的心中每个角落都点燃并照亮了。 凡写小说都是虚构故事,编排人物,为了让自己的故事自圆其说,生动感人,让谁来谁就来,让谁走谁就得走。甚至为了吸引读者,把好好的人写病写死,把美丽的东西揉碎揉烂,都是常有的事。因此,每部小说都是一个骗局,你愿意上当受骗,咎由自取。 陶砚瓦就是愿意上当受骗者之一。 他就沿着罗曼.罗兰设定的骗局,一页页读下去。 第一册是“黎明”、“清晨”、“少年”三卷;第二册是“反抗”、“节场”两卷;第三册是“安多纳德”、“户内”、“女朋友们”三卷;第四册是“燃烧的荆棘”、“复旦”两卷。 他把第一册读完,又从床下拿出第二册读。刚买来的新书都放在床下面,是怕战友们看到拿走,影响自己读,所以不敢放书柜里。 看完第二册,又爬起来放床下,同时取出第三册接着读。 罗曼.罗兰不愧是文学大师,他的骗局设得太好,把陶砚瓦骗得无法自拔,一直勾着他把四册书110万字全部读完了。 当然,他这次是粗读,部分段落眼睛扫一下就跳过去了。 他完全被作者牵着走,而且一直走到头,就是一直走到克利斯朵夫到达彼岸时问那个孩子:你是谁?孩子答:我是即将来到的日子。他整整一夜没合眼,他也忘记第二天早晨是怎么上的早操,怎么吃得早饭,那一天又是怎么度过的。 他从此就认识了约翰.克里斯朵夫,认识了罗曼.罗兰。岂止是认识,他感觉自己就是约翰.克里斯朵夫的朋友,当然也是罗曼.罗兰的朋友。而且恨不得立刻跑到法兰西,去跟他们见面握手。他们宣扬的奋斗和战斗精神,不妥协精神,敢于挑战权贵和黑暗的精神,给年轻的陶砚瓦带来震撼,受到鼓舞。 0多年过去了,想到这里,陶砚瓦仍然心潮澎湃。他又不由得起身下床,从书柜中找出那四册书,象是见到久违的老友,也象是见到久别的情人。 陶砚瓦翻到他曾经可以背诵的段落: “人从出生到他变成成年的时候,被灌满了各种谎言,到了成年的第一件事是呕吐,把这些谎言吐出来,自己思考认识一个真实的世界。” “他倒下去了,被马蹄践踏着,鲜血淋漓的爬着,爬到了山顶上:锻炼灵魂的野火在云中吐着火焰。他劈面遇到了上帝,他跟他肉搏,像雅各跟天神的战斗一样。战斗完了,筋疲力尽。于是他珍惜他的失败,明白了他的界限,努力在主替我们指定的范围内完成主的意志。为的是等到播种,收获,把那些艰苦而美妙的劳作做完以后,能有权利躺在山脚下休息,对着阳光说:祝福你们!我不欣赏你们的光明。但是你们的阴影对我是甜美的……” 罗曼.罗兰是位讲艺术史的教授。他对艺术人物有深入研究,特别能够潜入这些人的灵魂深处。在写这部小说以前,他屡次宣称:世界要窒息了,必须打开窗子,让新鲜空气吹进来。在这部史诗性的小说中,也极其深刻地表达出这种理念。和中国的曹雪芹写巨著《红楼梦》一样,他写这部气势磅礴的史诗也是“披阅十载”,才得以完成。 他不仅刻画了克利斯朵夫的个人奋斗史,更重要的是他深刻揭示了其思想成长史、心灵净化史。 不觉0多年过去了,当年的热情和激情还在燃烧吗?当年为之奋斗、为之战斗的理想和信仰还萦绕在心头吗?在金钱、权贵面前,咱的脊梁还能挺直吗?当人生处于叉路口面临种种选择时,咱还能悲歌慷慨吗?在身边各种卑劣小人平庸之辈之中,咱还能选择孤独地高尚着活着吗? 陶砚瓦翻到第四册的最后一页,再次重温那段自己曾很熟悉的文字: 早祷的钟声突然响了,无数的钟声一下子都惊醒了。天又黎明!黑沉沉的危崖后面,看不见的太阳在金色的天空升起。快要倒下来的克利斯朵夫终于到了彼岸。他对孩子说: “咱们到了!唉,你多重啊!孩子,你究竟是谁呢?” 孩子回答说: “我是即将来到的日子”。 从哪里来,到哪里去,始终是人类最关心、最纠结、最不能割舍的问题。这个问题超越民族、超越宗教,超越贫富贵贱,超越贤愚雅俗,与生俱来,挥之不去,只要有一口气,就会萦绕于心。人类对自己历史的挖掘探究永无穷尽,对自己所处环境包括民族、国家,乃至星球、宇宙的探究同样永无穷尽。我们经常见到那些抱养的孩子长大之后,倾尽所有寻找自己亲生父母,哪怕当年绝情抛弃他们,也要找到;哪怕找到了发现父母依然穷困潦倒,也为找到而兴高采烈。因为终于知道自己是怎么来到这个世上的了!这就是人之所以为人,人的自然天性啊。 陶砚瓦也不由想起自己的出生地,想起自己家的老宅。(未完待续) 第十二章砚光瓦影(48) 陶砚瓦家的老宅院是个两进四合院,始建于清末,位于陶村正中的十字街东北角。坐北朝南,青砖为皮,土坯为肉,属于典型的平原民居。大门口西侧有一个废弃的石碾,记忆中经常有人在那里打坐。朝南两扇破旧梢门,进来是个门洞,常放置一些随用随添的柴草。迎面是东屋的南墙,左手是南屋东墙,左拐有个开口通向前院。进前院左侧是一明两暗三间南屋,右侧是隔开里外院的门墙。别看这个小小的前院,东北角是个鸡窝,然后是一棵高高的曲树,曲树旁边北墙上有个佛龛,佛龛两侧砖刻“晨昏钴叩首,早晚一炉香”一联。然后是二门,紧挨里院西屋南墙的耳房,被隔在外院,也叫草厦子,紧挨西院墙的厕所,男女混用,以咳嗽回避。 二门有门楼,顶部青砖挑檐,有双面砖雕,虽然十分简陋朴拙,但也看出村野瓦工之匠心。 进了二门就是里院。有北房、东西厢房各三间。北房高耸,而且两侧皆有耳房。门外有台,五级台阶可上。台阶东侧有一棵石榴树,枝干虬曲,亦不知其年岁。东屋西屋都比北房矮。 陶砚瓦就出生在东屋北间。 自打记事起,就经常见奶奶跪在外院墙上的佛龛前,或者是屋里灶王爷像前,点上三炷香,两手合十,嘴里念念叨叨。他就在一旁观看嬉笑。奶奶宠他厉害,只当他年少无知,倒也不真的怪恶。奶奶去世以后,母亲接续香火,陶砚瓦有时也陪母亲跪下,权当是陪母亲完成一件家务。 启蒙后,他接受党和国家无神论教育,更从不把神鬼放在心上。放暑假他经常为生产队看庄稼,既能挣工分,又不耽误学习和玩耍。有一年和他一起的乡邻大哥有事,白天由嫂子替班,十几个晚上他一个人睡在土坟旁的窝棚里。那时他才十四五岁,乡人皆以为奇。 几十年来,陶砚瓦从不算命、求神。庙看得很多,但也从不跪拜,从不进香,从不祷告。他对佛的原则是敬而不拜。他对佛学其实也很有兴趣,也曾认真了解其基本学脉,兴衰流衍。作为一个书法爱好者,他只在习帖时临写《圣教序》、《多宝塔》、《麻姑仙坛》诸法帖,平时写字从不抄经。 实际上,他是有信仰的,他从青年时候开始,特别是50岁以后,最信仰的神是毛泽东。 毛泽东在世时,因为他的家庭成分是中农,而当时的政策是只有贫农和下中农才是革命的依靠力量,中农则不是,而是团结的对象。因此,他和他的家庭从未享受过任何政策优待。比如救济,就只能给贫农和下中农出身的家庭,中农就享受不到。那时就连评选学习毛主席著作先进分子,中农出身的也没有份,更遑论各种经济的优惠了。 当年陶砚瓦参军,也是由高中老师极力推荐、带兵干部 点名必带,而且是占用中农限度配额才得以入伍的。 但是到了今天,信仰毛泽东没有任何看得见的好处,学习毛主席著作更没有任何足以夸耀的光彩,陶砚瓦却鬼使神差地成了毛泽东的忠诚粉丝,他感觉以他所掌握到的学识,以他所能了解认识到的人物,还没有一个人的思想、业绩超越毛泽东,包括中外先贤老子孔子孙子苏格拉底柏拉图亚里士多德释迦牟尼以色列先哲。他认为毛泽东逝世不久,如今的人们还带着不少偏见和疑虑,还不能更客观、更公允地评价毛泽东及其思想体系,相信随着历史向前推演,更多人物登场亮相,历史的筛子就会抖漏凡庸,得见真神。 陶砚瓦深为自己能持守公道,早发道心而欣慰,也为自己拥有信仰而庆幸。毛泽东遇到的种种质疑、嘲讽、谩骂和攻讦,都是他作为一个可以与任何古圣先贤比肩的伟人、一个大思想家所必然而且应该遇到的。而且恰恰需要这个过程,才能成就他真正的历史地位。 陶砚瓦幸福地睡着了。没有梦见毛泽东,但是他并不介意。(未完待续) 第十二章砚光瓦影(49) 一个月后,恰好是一个周末,陶砚瓦的堂叔伯兄弟金熙贤从韩国来到北京。两人一见面就紧紧抱在一起,恰象是分别太久太久的亲人,其实他们就是分别太久太久的亲人。 当晚,陶砚瓦特意让同村的张忠翰安排了一桌饭。张忠翰在北京做白酒生意,给各大单位供应茅台。这几年奢风日重,茅台酒供不应求,价格飞涨,近来已飙升至每瓶千元以上,酒店里甚至按两三千元来结账。逢年过节,茅台酒还到处脱销,一瓶难求。于是市面上假酒泛滥,以至于人们认为在酒店里要的就没一瓶是真的。但市面上假酒越泛滥,张忠翰这种代理商的买卖越发好做,赚钱更多。只茅台一项,就足以使张忠翰盆满钵满。 张忠翰安排,肯定喝茅台。这晚陶砚瓦特意让儿子陶家柳也过来陪。儿子从不喝酒,只是有一次回老家过年,在市里跟6军老战友们聚会,摆了两桌,儿子和那一桌的叔叔大爷们拗不过,就一手端着杯子,一手举着老白干瓶子喝起来。结果那桌在座的都喝倒了,儿子若无其事,还来砚瓦这桌敬酒。陶砚瓦问他,他说也不知道自己喝了多少,反正该喝的都喝了。 这晚气氛热烈,自在情理之中。金熙贤终于找见了陶村陶家人,不免激动万分,连干几杯,早就上了脸。喝到动情处,金熙贤让人找来纸笔,低头写起来。陶砚瓦看时,原来竟是一首汉诗: 弟兄白发依依里,父祖青山历历边。 待到槿花花发日,鸭江春水理归船。 陶砚瓦看这诗工整合律,但又感觉不象是国人笔墨,就猜度是韩国什么古圣先贤遗作。果然,他们说这诗的作者叫金泽荣。 陶砚瓦知道金泽荣这个人。他曾于上世纪初流亡中国,与张骞、严复、郑孝胥等人皆有诗交。作为一个韩国人,不仅能写七言绝句,还能写七言律诗,相当了得。 韩国人即使不会讲汉语,也能写汉字,并用汉字写汉诗。陶砚瓦以前曾在一次朋友聚会时,挨着一位韩国商人坐,那人一句汉语也不会讲,但却用汉字抄诗,送给大家作纪念。那诗每句七字,似通不通;那字一看是汉字,但偶尔有多笔少笔,或者我们已弃用的字出现。 金熙贤是位教师,可能受他父亲影响,也粗通文墨。金永陶把这意思翻译给父亲,金熙贤一听,象是得了诺贝尔大奖,连连点头称是。他一激动竟然唱了起来,那腔调似曾有闻却也一时想不起是什么。他见陶砚瓦神情疑惑,就一字一顿地说:“老、调、八儿”。陶砚瓦马上明白了,说不是“老调八儿”,是“老调梆子”,也叫保定梆子,是冀中平原地方戏。陶村人都会哼几嗓子,他们不解其意,就念讹音“老调八儿”。没想到这个老调连同其名讹音一起传到了韩国。 陶砚瓦也哼起来: 我若是给他定死罪, 万岁的心意看的清。 我若是赦了潘仁美, 八王爷必然不容情。 这天大重担交与我, 两条龙相斗我在当中。 金熙贤十分认真地听着,边听边说着什么。儿子翻译说:跟爷爷当年唱的一样,太好听了。 说得唱得都尽了兴,陶砚瓦就说不要再喝了,别耽误明天回家认祖。就说好明天一早启程,请张忠翰出个商务车,陶砚瓦父子和金熙贤父子一块回去。方丽琼也非要跟着去,陶砚瓦说也好,你正好负责摄影摄像,留作纪念,估计北京台也不要这个。方丽琼说:每日文娱播报肯定不会要,说不定其它栏目要呢。 张忠翰说:我刚从老家回来,再说是你们老陶家的事儿,就不跟着掺和了。 从北京到深州0公里,沿着西二环一直向南,进入大广高速公路,两个小时即可见有深州出口。一路透过车窗望去,两侧都是望不到边的大平原。青青的麦田,炊烟袅袅的村庄,排排果树,都让陶熙贤感到新鲜而又特别亲切。 坐在后排的金永陶对方丽琼说:看,这就是我的老家。 方丽琼说:还没到深州呢。 金永陶说:河北省就算是老家了。 方丽琼说:整个中国都是你的老家,美吧你。 车上人听了都笑起来。只有金熙贤没明白,儿子讲给他听,他也跟着笑起来。 陶村在深州市的东北部,出了高速也有柏油路直达村口。陶家后人已经接了电话,早就涌到村口迎接。 金永陶又说:看,他们都是我的亲戚。 方丽琼说:你别冒傻气了。他们不是你的亲戚,他们是你自家人”。方丽琼是上海长大的,原籍广东。在说“自家人”三个字时,用的是上海话“子嘎宁”。 金永陶就说:“子嘎宁”,“子嘎宁”,我们都是“子嘎宁”。 锡贵爷爷作古之后,老家只有两个女儿,一个嫁到外村,一个嫁了本村刘家,两边都有人来等。本家近宗就是陶砚瓦家了。守候在村口为首的就是陶砚瓦的大哥陶砚房,二哥陶砚林,三哥陶砚山,以及众多子侄、乡亲近邻。 车子一停下,众人就都围过来。陶砚瓦一一介绍两边人认识,众人看见金熙贤,既陌生又有些亲切,总之都有一种怪怪的感觉。 陶砚瓦家辈分高,年龄也不低了,所以还有须发皆白的老者,应该叫他叔叔的,也有小伙子该叫他“老爷爷”。金熙贤与陶砚瓦同辈儿,听到介绍就讶异地张大嘴巴。 先到陶砚瓦家坐。这其实是陶砚瓦爹娘在世时住的房子,临时收拾了一下。墙上还挂着不少陶砚瓦各个时期的照片,也有全家合影。最醒目的是儿子陶家柳结婚时,接三位哥哥各带一个随从到北京参加婚礼的合影。穿着还算体面,又有孩子们陪衬,看着不丑。 老家的土话里,用得最多的都是贬意字,如丑、难吃、难看、丢人、傻、笨、苦、难受等等。而褒意词就在前面加个“不”字。比如漂亮不说漂亮,说“不丑”,难吃不说难吃,说“不难吃”,依此类推。 这要直译给外国人,不知是什么效果。 喝了茶,陶砚瓦就带他们去上坟。其实来时已经从坟地不远处经过了,陶砚瓦希望他们先见过活着的人,就没有讲。现在又开车停在路边,人走着过去。 先去锡贵爷爷坟前,一行人齐刷刷跪下。点上四炷香,烧上纸钱,摆了贡品。陶砚瓦说: 锡贵爷爷,我领着俊明叔的后人看你来了。俊明叔为国尽忠,去朝鲜参战,他受了很多苦,但他有你和祖宗长辈在天之灵保佑,转危为安,在韩国成家立业,有儿有女。只因有国难投,有亲难孝,客死他乡,千古遗恨!感谢苍天,今日子孙回国,都跪在你面前,总算完成俊明叔遗愿! 陶砚瓦心里想起锡贵爷爷凄凉的晚景,越说越动情,声音越发悲咽,眼泪止不住涌流,说到最后,他竟失声大哭起来。金熙贤和儿子永陶,砚瓦儿子陶家柳以及全部跪者也都跟着唏嘘落泪。坟茔中一时哭声大作,堪比锡贵爷爷下葬时场面。 金熙贤哭着说着,只是大家听不懂他说的是什么。金永陶就用汉语哭着说: 老爷爷,爷爷活着时没有回来看你,也没有照顾你,不是他的过错。请你一定原谅他。爸爸和我现在替他回来看你了,我们从今天开始就改了姓陶了,我们本来就是姓陶的。爸爸以后叫陶熙贤,我今后就叫陶永陶了。老爷爷你要是同意,就让我们前面这个树枝动一动吧! 所有人都抬头望着陶永陶指的那个树枝,那是锡贵爷爷坟边一棵老枣树的树枝,这棵树打陶砚瓦记事时就有了,至今还很旺,只是时值冬日,叶子掉光了,只见满树干枝,静静观望着一地跪人。 就在众目睽睽下,一阵小风吹过,那根树枝轻轻摇动起来。 陶熙贤、陶永陶父子哇地一声又大哭起来。 哭够了,父子两人掏出早就准备好的两个塑料饭盒,用双手捧起坟前泥土装满,盖上包好,要带回韩国洒在陶俊明坟前。 趁父子俩挖土,陶砚瓦赶紧叫上陶家柳,来到自己爹娘坟前,跪下上香烧纸。 熙贤见了,也赶紧带着永陶过来磕头。砚瓦说:既然远道来了,就一个一个认认先祖吧。他带着一一在坟前介绍,那父子都一一跪拜。 陶砚瓦感觉,韩国决非蛮夷之地,他们的礼数其实很讲究,也很到位。(未完待续) 第十二章砚光瓦影(50) 陶熙贤回国后,就和陶砚瓦有了书信往来。程序稍微复杂一点儿:熙贤写好寄给永陶,永陶译成中文(也可能方丽琼也帮着译),再连同原信一起寄给陶砚瓦。砚瓦回信也是先寄给永陶,永陶得译成韩文再寄给父亲。 通过陶熙贤的信,陶砚瓦知了道一些志愿军遗骨的事情。 在抗美援朝战争第三次战役中,志愿军突破“三八线”,占领了汉城。此后,在“三八线”以南还进行过第四、五次战役等多次作战。因此,志愿军有相当一部分牺牲在韩国境内。陶砚瓦所在的6军187师,师长河北灵寿人徐信,就是参战部队之一。 志愿军是刚刚脱离“小米加步枪”的“骡马化”,“联合国军”则是世界头号强国美国为首的17国部队,是装备精良的“机械化”。一般军事家会感觉这仗没法儿打。让全世界都感到惊讶的是毛泽东有法儿打,他派出的军队远离本土,却涌现出一个个传奇英雄,书写出一个个战场神话。 第五次战役的开局是187师突破临津江,激战雪马里。面对“联合国军”重点设防的临津江防线,徐信亲率561团白昼渡江,全力前插,敌军措手不及,十几公里防线崩溃。这一战,6军重创英军9旅,全歼格罗斯特营和一个炮兵队、一个坦克连。19兵团通令嘉奖并授予187师“勇插分割”锦旗。陶砚瓦多次见过这面旗子。 全歼格罗斯特营是561团干的。格洛斯特营曾在1810年远征埃及的殖民战役中,因突出重围转败为胜,受到英皇赏赐。这个营的军帽上特许佩带一前一后两枚“陆军”徽章,称“陆军双徽营”,堪称“精锐中的精锐”、英军的“灵魂”。这个营被围引起联军总司令李奇微巨大恐慌,亲自研究解救方案。然而结果令其沮丧:该营不仅被全歼,而且还有6人被生擒,更让人不可思议的是被一个小组长刘光子生擒。 陶砚瓦刚入伍时,就在新兵连听过刘光子的报告。老英雄很朴实,讲的也不生动。再加上内蒙古的口音很重,陶砚瓦听得不得要领。但这是他们所在团人人耳熟能详的英雄故事,经常被人提起。事情经过大致是: 二连战士刘光子(时任战斗组长),带领两名新兵冲到一个小高地上时,忽然发现山梁下面有100多号人正准备携炮逃走。刘光子端起冲锋枪就是一阵猛扫,他赶紧让两名缺乏作战经验的小兵爬在大石头后面射击掩护,自己冲过去投出一颗“飞雷”,就是在手榴弹上捆炸药,一下就炸倒了一堆。借着浓浓硝烟,他边冲边射,嘴里大喊:“一营向左,二营向右,给我冲!”英军一时晕头转向,又听刘光子用战前学的那点英语大喊“缴枪不杀”,就全部举手投降了。当发现他只有一个人时,有人捡起枪试图反抗,早被刘光子一枪放倒。事后他才知道这是大名鼎鼎的受过英皇嘉奖的格罗斯特营炮兵连。 战前团首长说抓一个俘虏立一功!刘光子的材料上报后,1951年底,志愿军总部授予刘光子“孤胆英雄”荣誉称号,并记一等功。195年,当刘光子到苏联参加世界青年联欢时,斯大林接见了这位传奇式的英雄,并兴致勃勃地问刘光子,你怎么能一次俘虏那么多英军?刘光子有点不好意思地笑笑说:当时反正是豁出去了! 战争期间,敌我双方时进时退,经常来不及处理和掩埋战死者遗体。出于人道主义,双方打扫战场时都尽量对包括敌方战死者在内的遗体就地掩埋,日后再搜寻运回国内。但对敌占区零散遗骸的搜集必然有很多遗漏。因此,在南北双方陆续有志愿军和“联合国”军的遗体被发现。 005年韩国联合通讯社报道:在京畿道加平郡北面花岳山一带,共挖掘出朝鲜战争期间遗骸5具,其中0具属“联合国军”,具属中国人民志愿军。 1954年9月,交战双方在一次军事人员遗体交接中,“联合国军”方面送还的志愿军遗体总数约为1万具,他们都是在抗美援朝战争第一线壮烈牺牲的烈士。 1958年最后一批志愿军回国,仍有许多志愿军遗骸没有找到。“三八线”以南韩国境内的志愿军烈士遗骸,大致可分为三类: 一是在三次战役中牺牲的烈士,二是在金城战役中牺牲的烈士,三是志愿军战俘烈士,即在“联合国军”战俘营死亡的志愿军被俘人员。这些人大都是有名有姓的,敌方早先交来的被俘人员死亡名单可以印证。 陶熙贤来信说:他们现已找到中国人民志愿军烈士遗骸00多具,都一一登记注册,将来会由政府出面送还中国。(未完待续) 第十三章排兵布阵(51) 张桐凤把《无锡灵山梵宫考察报告》初稿写出来后,没再组织讨论,岳顺祥也没怎么改,就直接给了尚济民。 尚济民作了几处改动,主要是对原稿进行升华润色: 开头一段,他增加了“尽管我们筹建的国学馆项目在功能、定位等方面同梵宫很不相同,但其规划、施工及建后运营等方面积累的经验,仍很值得我们重视与借鉴”。 在第一部分“灵山梵宫总体情况”中,他增加了“在梵宫筹建过程中,确定了精品之作、传世之作的目标定位”一句。 第二部分“梵宫对国学馆筹建工作的启示”里,他增加了“国学馆项目有条件、有责任全面超越梵宫,成为集国学之大成的标志性建筑和精品工程”一句。 重新打印出来之后,按尚济民要求,不用红头,直接送给分管副总理。 红头是比较正式的公文,有单位对单位、公事公办的意味。白头则是下级给上级的汇报,有运作时间短、个人对个人、急事快办、彼此很信任的意味。 果然,副总理当天就批了:“报请总理批示。已商济民同志,可以借鉴其可取的设计、建设和运营管理理念,但一定要把握国学馆项目的功能定位”。 四天后,总理批示:“要坚持面向国学研究者、面向广大人民群众的方针和高雅、朴实、节俭、美观的原则,为国学研究、推广创造一个良好的环境”。 这个批示内容被简称为“两个面向、八字原则”,成为国学馆建设的指导思想。 总理的批示,确实使筹建工作有了明确方向和增加了政治推力。 第一件事,是在新版《项目建议书》里,把这段话印在扉页,并作为项目指导思想,加以贯彻落实。(未完待续) 第十三章排兵布阵(52) 尚济民的黑色奥迪象钟摆一样准确:7点10分进院,车门正对楼门停好,他下车进门上楼。随后车子略向前一停,正对着一棵玉兰树。这是尚济民专用的车位。 一般而言,一看他的车在这个车位,他人也应该会在办公室。 他进门前,服务员已经把屋内完全擦拭、整理好,连茶水也已经泡好,杯盖儿斜放在杯口,正冒着热气儿,而且弥漫着一丝太平猴魁鲜叶的清香。尚济民是安徽人,他只喝猴魁茶。倒不一定是什么讲究,主要是喝多了,习惯了。另外老家的人也不断给他送过来。 机关的招待用茶是六安瓜片,也是安徽的,但与尚济民无关,这是他的前任确定的。前任虽然早走了,但他定的不少事情却依然在执行。例如这茶叶。 在沙发椅上坐好,先把包随手放在右手小柜子上,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就看见桌上放着几个文件,一个白头文件在最上头,题目是: “砚光瓦影--陶砚瓦作品评析会在京举行”。 来源:人民网 标题右上方靠边写有三行字: 济民同志:在您的关怀下,活动很成功。现将人民网刊发的新闻稿呈上请阅示。陶砚瓦11月8日 尚济民只看了前面几句,后面用眼光一扫,就拿笔在陶字上方写下:“很好”两字,紧接着还给了个惊叹号,又划一条形似走之的线直达自己名字上,尾巴上带个没封口的小圈儿。 还有几个件儿,他一一阅批,有的只是画个圈儿,有的批上一句半句。 现在他看到的文件都是头天晚上他走后,由夜间值班室收到送来的。也有的没有经过值班室,直接交给秘书或者服务员,一早放他桌子上。 尚济民已经感到了压力。压力主要是国学馆的建设。 通过这段时间的征询访问,基本上北京的、外地的稍微有点头脸的专家学者,都有意见发表。各方面的意见都由筹建办内容组分别整理出来,按界别、按时间顺序,报过来十几件。他翻看了好多次,虽然绝大多数赞成拥护,积极提出建设性意见,但也有旁敲侧击,也有质疑或者带有颠覆性的看法。 比如有个作家在座谈时开口就讲:一个政府机构要搞国学研究和交流,我一听就感觉很奇怪,搞这个的人是疯了还是傻了?因为由政府来搞研究,古今中外迄无成功先例! 说这话时尚济民就在场。事后他找几个人了解这位仁兄的底细,都笑称其是个有名的大炮,一贯特立独行,无党无派,见了当政的人都是称“贵党”,应该掀不起什么浪头,不过是孤雁的几声鸣叫而已。他这才放了心。 尚济民心里其实也是矛盾的:他既想充分听取意见,包括反对的意见,因为你找他他讲了,你心里就有了数,可以有针对性地做好工作。你没听到反对意见不一定没有反对意见,最让你难受的是你不知道人家在反对你,结果一下子冒出来,打你个措手不及。但他心里又怕听到反对意见,怕这个项目被否决,等于自己在即将退休时留下一个被后人谈笑的话柄。毕竟这是一个全额由国家投资的文化项目,又是一个将对国家文化建设产生巨大和深远影响的项目,况且是由他发起并承办的,他倾注了太多的情感和精力。 令人担忧的是,山东某地就刚刚遭遇这样的尴尬。 在全国政协会议分组讨论中,来自山东省的政协委员提案《推进中华文化标志城建设,打造中华民族精神家园》。他们的本意当然是想通过提案,获得支持,扩大影响,造出声势,把项目铆死。 没想到提案在山东团里一亮,就当即引起其他政协委员当场反对。两天后,就有委员紧急写出提案:《强烈呼吁国务院发改委组织专家再做科学论证》,百名全国政协委员在提案上签名。 反对意见马上被媒体广泛传播。项目所在市的市长是全国人大代表也在北京开会,竟老神在在地回应说:允许有争论,但是标志城肯定要建。 这句话招来更为猛烈的反对声浪。马上有媒体注意到,十天前这个项目刚刚召开新闻发布会,以890万元面向全球征集规划创意,省委主要领导在发布会上宣读了“中华文化标志城建设专家咨询委员会”和“中华文化标志城建设顾问”名单。名单中有北京大学一位教授,教授立即发表声明:有关人士曾经两次带着一个策划文本找到我,希望我给他们做规划,我当时谢绝了这项委托。我怎么可能答应做他们的顾问?他并公开宣称:这是“拙劣的欺骗行径”。 原来还说有69位院士签名支持项目建设,南方某报记者就随机联络了签名发起的69位院士中的0余位,结果院士们竟然表示“根本不知道”、“一点印象都没有”、“不记得”或“没有参加过”,也有的干脆说签名是假的,要告他们侵害名誉权。更由于院士签名被晒到网上,有的字迹比较潦草,结果网上就把院士名字弄错几个,如将名字中的“钊”误为“健”,“容”误为“荣”,“葛”误为“万”等。院士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号称都是“部级待遇”,飞机要坐头等公务舱的,平时早被尊贵惯了,如今被你们胡乱整错,简直是不拿豆包当干粮袋嘛!不少院士更加怒不可遏。 据说这个项目运作了七八年,先后有一百多位专家学者参与论证考察。有一位全国人大副委员长向党中央呈递了建议报告,中央领导也作了批示。省主要领导也积极推动,还为此项目特批了机构编制。当地领导说:“作为承建地,既是特殊的荣耀,又是特殊的历史性机遇,我们肩负的责任重大、任务繁重,怎么重视都不过分。” 但是,北京两会上的反对声浪,再加上舆论的助推,还是使项目陷入上不得,下不得,推动无力、下马无据的境地。 实际上,项目运作过程中,从政府到民间始终存在反对的声音,但没有引起重视,更没预见到会成为两会期间的热点。 尚济民也听到过一些传闻,一是说山东搞“中华文化标志城”,明显是小马拉大车。你山东是孔孟之乡,但你就代表中华了?各地都有想法;二是说投资00亿,又说不够还要更多亿,是想让中央政府出钱,实际是想用全国老百姓的钱,明显被人质疑非议;另外,一般上项目都是先有规划设计后再调动各种资源去推动,而这个项目还没有建设规划的具体方案,就先弄得风生水起,企图靠造势推动。而恰恰是造势造出了反对之势、质疑之势、不可能再由国家出资之势。 已陷入被动的山东只好给中办、国办发文请示,中共中央办公厅也正式答复:“鉴于中华文化标志城建设项目目前还没有做好前期论证,经与国务院办公厅协商,暂不作处理。请省里做好该建设项目的前期论证工作,并与国家发改委等有关部委协商取得一致意见后,再重新报送。” 于是再找国家发改委。 很快就收到了发改委的正式意见: 一是“中华文化标志城的建设和运营主体应由地方政府来承担”。 好了,想让国家出钱?不行! 二是“暂不在国家层面组建‘中华文化标志城建设指导委员会’”。 这条更厉害。因为这句话本来不应该由发改委讲的,起码他是可讲可不讲的。可为什么就印成白纸黑字正式讲了呢?尚济民分析一定是有更高层的意思了,发改委才能堂而皇之出了文件。 听说后来项目发起者和推动者表示:这个项目要拒绝一切急功近利的东西,也不应该成为一个简单的旅游项目,可能会有三四百年才行,需要几代人的积累。 既然如此,那就慢慢来吧。该城是一个宏伟的远大目标,何时建成,我们和我们的儿子孙子都是看不到了。 尚济民怕的就是这样的结局。历史赋予他一个建设国学馆的使命,但历史没有赋予他更多时间。他必须确保项目成功,而且是在他手上成功。 机关工作分成两大块:一块是日常运转,一块是做项目。 日常运转,就是一个机关的例行公事,上行下达,完成本职任务和上级交待事项,完成下级报来需要答复、批准的事项。 做项目,就是按照职能任务,至少是上个年度提出来的具有阶段性、时限性、可量化、可验收的工作。 项目一般是一年、两年的,也有三年、五年甚至十年八年的。还有无期限延续的,叫做“经常性项目”。比如尚济民前任就弄了个出国培训项目,和国家外国专家局联合,每年组一个团,由机关人员和全国业务对口单位人员组成,出国进行业务培训。国家外专局每年提供部分经费。 机关虽然年年有外访任务,也尽量安排方方面面都有机会参加。但总是会有某个角落晒不到阳光,需要专门关照一下。地方同志更需要这个机会,经常有人私下里打电话,要求关照关照。所以这个项目很受欢迎,成为一个经常性项目。 建设国学馆就属于做项目,而且是一个大项目,一个前人从未做过、找不到任何可参照的项目。 在中国官场上,到了省部级,特别是主持一个地方或者一个部门的一把手,中央的要求估计就是两条:控制局势、做出政绩。 控制局势,就是他主管、他负责的区域或者领域要稳定,要安全,不能出乱子。但谁敢保证不出一点乱子?煤矿瓦斯爆炸,百年一遇洪灾,半夜地震,全无任何征兆。暴力恐怖,群体上访,邪教闹事,剧院失火,校车翻沟,飞机失事,省长、书记再尽职勤政,也难完全掌控。为此落马的省部级主官,也并不鲜见。 当了大官,控制局势也并不容易。他要依靠一堆人才行。没有他可以依靠的人,官再大也没用。比如北方有个省长在乡下曾被警察铐在暖气管子上几个小时,司机开车逃出去才叫人回来解了围;南方有个省委书记就被拆迁失地农民挟持扣押,据说是经过化装才“返”回省城。可知高官手下没他可依靠的人,也会和普通百姓一样,经历许多戏剧性场面。这年头,早已不是你往台上掰活,众多百姓在台下听的年代了。老百姓现在什么都懂了,又上网,又看电视,又玩微信,又进城务工,又会维权,你懂得的他也懂得,你不懂得的他也懂得。弄不好你刚开口一讲,老百姓早知道你下面要说什么,心里在想什么了。 常见一些官员,没有教养、没有学养、没有修养,高高在上,颐指气使,本事不大,毛病不少,整天虚头巴脑,一身匪气,自鸣得意,终有一天栽倒,被人不齿。 做出政绩,无非是经济上发展、业务上出成果等等。可做国学馆这事,并非上面压下来的工作,而是主动争取来的;并非直接关系国计民生的事情,而是今年做可以,五年十年后做也可以的事;并非一个部门之直接业务范围,而是与各行各业都有关联之事。总之,做这个项目,弄好了也是吃力不讨好,更别说弄不好了。 尚济民就开始琢磨身边的人,无非是哪个可用,哪个不可用。而可用不可用的标准,首要考虑的既不是德,也不是才,而是忠诚度,而且首先是对他自己的忠诚度。 对一把手的忠诚度,也可以说成是一把手的信任。或者笼统说是组织的信任。怎么说无所谓,反正内容、实质都一样。 不是尚济民这样考虑,而是百分之一百一的一把手会这样考虑。什么“德才兼备”、什么“知人善任”、什么“政治可靠”、什么“综合素质”等等,潜台词只有一个,就是你对一把手的忠诚度。 这跟一把手的道德无关,只和一把手的职务有关。 谁若不信,无需再谈。他或者没做过一把手,或者在装。 尚济民把机关所有人都滤了一遍,又把外面推荐的若干人滤了一遍,大致有了初步的想法。 吃早饭的路上,他告诉秘书:通知下午三点开党组会。(未完待续) 第十三章排兵布阵(53) 5、 第二天上午,陶砚瓦恰巧先后碰到了王良利和张双秀,两人见了陶砚瓦,都比平时主动和热情。 比如王良利,平时碰上是很随意的,点个头,笑一笑。嘴里也随着“嘿嘿”一下,就算客气了。这次竟然说“啊砚瓦”。 张双秀平时在人前更是故意疏远陶砚瓦,他怕别人说他有“老乡观念”,“搞自己小圈子”,这还不算,他恨不得要故意找陶砚瓦的茬口儿,显示他从严要求老乡兼下属,一副大义凛然、择善固执的样子。可这次他却主动打招呼:“砚瓦,看你最近挺忙啊!” 这两位老兄都突然显示出主动和热情,令陶砚瓦心里有了警觉。他预感自己事情要有所不妙了。 和王良利上下级二十多年了,此公性情、思路都一清二楚,所谓他一蹶屁股就知他拉什么粪,从他嗓子眼儿能看到他屁股眼儿。他每次一主动,陶砚瓦就倒一次霉运。 其实他的主动也并不一定是有意为之,而是一种本能性的反应。 张双秀来的晚,陶砚瓦也知他们一路货色。这次两人都显示出不同寻常的异象,陶砚瓦心里就有了防备。 果然,到了11点刚过,午饭前时,张双秀通过内线打电话过来,通知陶砚瓦下午两点去他办公室。 这无疑印证了陶砚瓦的猜测。因为这个时候通知,明显是设计好的:一上班就说,太早了没必要,好像是迫不急待要告诉你;等下午说,又显得太急象是临时提溜你。这时候通知,既让你感到是提前通知了,又不致让你太早知道结果。 陶砚瓦已经料到会有什么事情牵涉到他了,而且不会是什么好事情。但同时他心里也很坦荡,毕竟自己还算清白,没有什么好怕的。 下午两点一刻左右,陶砚瓦来到张双秀办公室。 张双秀赶紧站起来要给陶砚瓦弄茶水。 陶砚瓦说:我自己来吧。就顺手拿了个纸杯子,自己去热水器接开水。 张双秀忙说:我这里有茶叶。 陶砚瓦说:不用了,我喝白开水吧。他知道张双秀也没什么好茶,无非是机关发的一般猴魁。再说他也没想在这里品什么茗,不过拿个杯子装装样子罢了。 张双秀客气了一下后,就进入正题了。他说:昨天党组开会了。党组对你的工作评价不错。总的感觉你在完成原有工作任务的同时,还兼着筹建办工作,应该说比较辛苦,也比较努力。老同志了,还在一线跑来跑去,还动笔写东西,全机关可能就是你一个了。党组决定作些调整,调整力度也不是太大,就是免去你机关服务中心的职务,其他照常。党组分工我找你谈话,你个人有什么想法没有?我保证完整准确地向党组汇报。 陶砚瓦说:坚决执行党组决定,感谢党组对我工作的评价,不再兼任机关服务中心的工作,对我是一个解脱。我会按照党组要求,全力做好筹建工作,争取项目早日立项。 全是官话。 张双秀说:咱们当过兵的人,就是干脆利落。砚瓦你今天准备准备,明天一早机关全体职工大会宣布党组决定,包括由屠春健代行服务中心主任、法人代表职责,主持中心全面工作。下午你们两个就进行交接。你看行不行? 陶砚瓦说:没问题。就按党组决定办。 第二天上午开完会,就有几个人到陶砚瓦屋里,手里都有要报销的条子,让陶砚瓦签字。有的就讲屠春健怎么给班子成员一个一个装修房子,有的还装了两次(说的就是王良利),又是怎么到处讲你陶砚瓦又不懂基建,怎么让你当筹建办主任?还说中心这鸡飞狗跳的,你就甩手不管了,等等。 陶砚瓦就说:无所谓了,我反正是快退休的人了,筹建办工作任务也不轻,我得全力以赴。中心以后让屠春健操心吧。你们以后和他多配合。 几个人都有依依惜别的意思。 下午和屠春健交接也很顺利。屠春健眼睛转来转去的,就是不冲着陶砚瓦看,怪里怪气的,想表达诚意但恰恰缺乏诚意,他一时还不知道该怎么弄才会显得坦然一点儿。 下班前,陶砚瓦就见到了自己的免职公文。就是一张纸、一句话:经党组研究,决定从即日起,免去陶砚瓦同志机关服务中心主任、法人代表职务。 在官场上混,不管你当多大官,一辈子其实就是混两张纸:一张任职的,一张免职的,仅此而已。(未完待续) 第十三章排兵布阵(54) 从交接完的第二天开始,陶砚瓦就不再对服务中心负责了。人不用他管了,字不用他签了,事情不用他负责了。 只有一样还没切割清楚:财务负责人印章。 按理说法人代表更换了,财务负责人印章必须更换。但要搞到新的法人代表印章,可不是一张任免公文就能解决的。需要拿着单位证明附上任免公文到公安机关备案之后才可以刻制。这至少需要十天八天吧。于是只好继续使用陶砚瓦的印章。 稍微让陶砚瓦感到一点意外的是,在免职决定的同时,党组还布置了一个行动:从第二天开始,对陶砚瓦进行离任审计。 此前从中心离任的,还没有人被“离任审计”过。 陶砚瓦心中略有不快。他没有私吞过公帑,当然不怕审计,只是既然要审计,为什么不提前说一声,堂堂正正搞,明明白白搞呢?这样头天宣布免职,下午交接工作,紧跟着就背靠背搞审计,大有防止你提前作手脚,让你无暇应对,实际上是预先怀疑你有问题的态势和意味,也好象是摆明要给个难堪。 陶砚瓦心里不快,但他没有在明面上有丝毫反应,而是表现地十分坦然、若无其事的样子。 其实,审计的每一步他都知道。 先是成立了工作小组,由刘世光牵头当组长,成员有财务、人事、纪检、中心的主要负责人,阵势不小,来头很大。其中人员只有屠春健可能会有什么想法,其余人员向与砚瓦善,估计没人故意找什么茬口。 其次是讨论找谁来审计,莫衷一是。有说找这个的,有说找那个的。但最大的问题是一定要找有公信力的单位,有权威的单位,让所有人一听不得不报的单位。服务中心是专门为机关服务的,哪个钱该花,哪个钱不该花,收入支出的程序和形成的关系,都不同于社会上的一般情况。在这里正常的可能被认为不正常,在外面正常的可能在这里不正常。如果审计之后做出的结论,不管是有问题,还是没问题,可能都会有人不相信,甚至要打官司告状的弄出种种后遗症。 最后讨论的结果是请审计署派人来审。 于是就由财务司与审计署联系。审计署正式答复说:我们从不承担各单位内部干部离任经济责任审计工作。 于是就请示主管此事的张双秀,张双秀一听也不敢作主,就屁颠屁颠去找尚济民,尚济民当时正为什么事情着急上火,一听这事儿就不耐烦了,没给他好脸色,说:这是你主管的工作,难道还要为这事儿开个会吗? 张双秀无奈,他知道王良利对此事很关注,也不敢自己作主。他想来想去,毕竟是做过办公厅主任的,就想出一个对策,马上拿起电话打给牵头此事的办公厅主任刘世光:世光啊,我看这事儿请示一下财政部吧。 刘世光一听就笑了:好好好!还是领导有办法!我们就按您指示办! 让财务司找财政部的对口司问,他们的答复和审计署完全一样。而且由于经常打交道,彼此熟悉,他们也都认识陶砚瓦,口气就比审计署还要不客气:让我们给你们的内部人员作离任审计?可以,你们先找我们部长,让部长给我们职责增加一条儿吧。你们可真能想得出来,我们一个司对口十几个部门,忙成什么样你们不是不知道,你们还看我们忙得不够是吧?社会上审计公司多的是,找我们审,亏你们想得出来! 谁不知道社会上审计公司多的是?可这事儿明显是个烫手山芋,谁敢抻头去找?找来了谁好意思拍板说:就这个! 说白了究竟该由谁来负这个责任?尚济民不管,王良利不管,张双秀不管,刘世光是组长,他也不想管。 因为大家都知道他和陶砚瓦关系不错,配合也很好。假如他找了审计公司,审出问题不好,审计不出问题更不好。 事情就又回到了原点。 那天刘世光来到陶砚瓦办公室,说老陶啊,你来解这个套儿吧!你帮着找个审计公司吧!我们不会说是你找的,就说是财政部帮着找的。 陶砚瓦笑了笑说:世光你就饶了我吧。我躲还躲不过来呢。你们爱找谁审找谁审,爱怎么审就怎么审,你就别害我了吧。既然你来找我,我就和你透个底儿:我没问题,放心审吧! 陶砚瓦心想,我有什么问题你还不知道吗?无非是买礼品多买几份给你用,买了几部手机给了你一部,在郊区宾馆开会多开出去几万块钱,做了几个卡,也给了你两个。你经常从商品部拿烟自己抽,都算在住宿费里报销等等。你审去吧。 最后还是刘世光和财务司长周霄云商量找了一家审计公司,对外就说是财政部推荐的公司,正式签了协议,预付了费用。于是就有几个小青年过来,给了一间房子,开始了对陶砚瓦的离任审计。 这边开始审计的同时,机关也开始进人了。 有借调的,有正式调入的。其中引人注目的一位,是北京市通州区一位房地产公司经理,据说曾经当过镇长,是个安徽人,过来接替屠春健做基建处长。人们就议论说是尚济民的老乡。陶砚瓦就想:机关基建处,哪有什么基建?主要是物业管理。一个房地产老总搞这个,不是屈才吗?他一下子就想到此人应该是冲着国学馆项目来的。(未完待续) 第十三章排兵布阵(54) 从交接完的第二天开始,陶砚瓦就不再对服务中心负责了。人不用他管了,字不用他签了,事情不用他负责了。 只有一样还没切割清楚:财务负责人印章。 按理说法人代表更换了,财务负责人印章必须更换。但要搞到新的法人代表印章,可不是一张任免公文就能解决的。需要拿着单位证明附上任免公文到公安机关备案之后才可以刻制。这至少需要十天八天吧。于是只好继续使用陶砚瓦的印章。 稍微让陶砚瓦感到一点意外的是,在免职决定的同时,党组还布置了一个行动:从第二天开始,对陶砚瓦进行离任审计。 此前从中心离任的,还没有人被“离任审计”过。 陶砚瓦心中略有不快。他没有私吞过公帑,当然不怕审计,只是既然要审计,为什么不提前说一声,堂堂正正搞,明明白白搞呢?这样头天宣布免职,下午交接工作,紧跟着就背靠背搞审计,大有防止你提前作手脚,让你无暇应对,实际上是预先怀疑你有问题的态势和意味,也好象是摆明要给个难堪。 陶砚瓦心里不快,但他没有在明面上有丝毫反应,而是表现地十分坦然、若无其事的样子。 其实,审计的每一步他都知道。 先是成立了工作小组,由刘世光牵头当组长,成员有财务、人事、纪检、中心的主要负责人,阵势不小,来头很大。其中人员只有屠春健可能会有什么想法,其余人员向与砚瓦善,估计没人故意找什么茬口。 其次是讨论找谁来审计,莫衷一是。有说找这个的,有说找那个的。但最大的问题是一定要找有公信力的单位,有权威的单位,让所有人一听不得不报的单位。服务中心是专门为机关服务的,哪个钱该花,哪个钱不该花,收入支出的程序和形成的关系,都不同于社会上的一般情况。在这里正常的可能被认为不正常,在外面正常的可能在这里不正常。如果审计之后做出的结论,不管是有问题,还是没问题,可能都会有人不相信,甚至要打官司告状的弄出种种后遗症。 最后讨论的结果是请审计署派人来审。 于是就由财务司与审计署联系。审计署正式答复说:我们从不承担各单位内部干部离任经济责任审计工作。 于是就请示主管此事的张双秀,张双秀一听也不敢作主,就屁颠屁颠去找尚济民,尚济民当时正为什么事情着急上火,一听这事儿就不耐烦了,没给他好脸色,说:这是你主管的工作,难道还要为这事儿开个会吗? 张双秀无奈,他知道王良利对此事很关注,也不敢自己作主。他想来想去,毕竟是做过办公厅主任的,就想出一个对策,马上拿起电话打给牵头此事的办公厅主任刘世光:世光啊,我看这事儿请示一下财政部吧。 刘世光一听就笑了:好好好!还是领导有办法!我们就按您指示办! 让财务司找财政部的对口司问,他们的答复和审计署完全一样。而且由于经常打交道,彼此熟悉,他们也都认识陶砚瓦,口气就比审计署还要不客气:让我们给你们的内部人员作离任审计?可以,你们先找我们部长,让部长给我们职责增加一条儿吧。你们可真能想得出来,我们一个司对口十几个部门,忙成什么样你们不是不知道,你们还看我们忙得不够是吧?社会上审计公司多的是,找我们审,亏你们想得出来! 谁不知道社会上审计公司多的是?可这事儿明显是个烫手山芋,谁敢抻头去找?找来了谁好意思拍板说:就这个! 说白了究竟该由谁来负这个责任?尚济民不管,王良利不管,张双秀不管,刘世光是组长,他也不想管。 因为大家都知道他和陶砚瓦关系不错,配合也很好。假如他找了审计公司,审出问题不好,审计不出问题更不好。 事情就又回到了原点。 那天刘世光来到陶砚瓦办公室,说老陶啊,你来解这个套儿吧!你帮着找个审计公司吧!我们不会说是你找的,就说是财政部帮着找的。 陶砚瓦笑了笑说:世光你就饶了我吧。我躲还躲不过来呢。你们爱找谁审找谁审,爱怎么审就怎么审,你就别害我了吧。既然你来找我,我就和你透个底儿:我没问题,放心审吧! 陶砚瓦心想,我有什么问题你还不知道吗?无非是买礼品多买几份给你用,买了几部手机给了你一部,在郊区宾馆开会多开出去几万块钱,做了几个卡,也给了你两个。你经常从商品部拿烟自己抽,都算在住宿费里报销等等。你审去吧。 最后还是刘世光和财务司长周霄云商量找了一家审计公司,对外就说是财政部推荐的公司,正式签了协议,预付了费用。于是就有几个小青年过来,给了一间房子,开始了对陶砚瓦的离任审计。 这边开始审计的同时,机关也开始进人了。 有借调的,有正式调入的。其中引人注目的一位,是北京市通州区一位房地产公司经理,据说曾经当过镇长,是个安徽人,过来接替屠春健做基建处长。人们就议论说是尚济民的老乡。陶砚瓦就想:机关基建处,哪有什么基建?主要是物业管理。一个房地产老总搞这个,不是屈才吗?他一下子就想到此人应该是冲着国学馆项目来的。(未完待续) 第十三章排兵布阵(55) 快到年底了,一年一度的考核工作开始了。 刘世光又过来找陶砚瓦。说:老陶,根据离任审计要求,你还得写个述职报告。 陶砚瓦说:没问题,有什么要求啊? 刘世光说:没什么要求,你想咋写就咋写。 陶砚瓦就说:正好要年终总结了,我也确实要写个东西了。 说来也是,离任审计虽然也是必须程序,本人应该积极配合。你有问题,审计出来,罪有应得。你没问题,不怕他审,审计自能证得清白。 述职报告,其实是让被审计者有说话机会。 陶砚瓦想明白了,他只用半天功夫就写完了。 他回忆自己担任服务中心法人代表六年多,时间跨了两届党组。接手时净资产合计不到500万元,离任时净资产为5600多万元。做的工作主要有七项: 申请法人登记并合法进行经营。这是按照规定向中编办国家事业单位登记局申请注册登记,办理各种手续,领取证书,并在人民日报予以公布。 明确为机关服务宗旨,在法定范围开展工作。批准业务范围有三项:机关办公服务、机关职工生活服务、承办机关委托事项。 深化改革,盘活服务机制。主要说当年服务中心只有一块牌子,实际工作由行政处、基建处、医务室、车队各负其责。机关的食堂、物业管理是由上届党组书记请来的公司承担,而且是签了0年的协议。陶砚瓦上任后运用法律武器,从那家公司收回管理权,并把机关后勤服务资源进行整合,培养出自己的队伍,建立起一系列关于人事、财务、资产管理的规章制度,形成了新机制。 承担国有资产管理和政府采购工作。这实际上是承担了部分行政职能。 保障了重大会议活动和特殊时期的保障任务。总理两次来机关视察、“非典”期间的发药、发菜、消毒,还有进出人员管理等等。 做好“五委会”工作和房屋管理工作。 其它工作。诸如文印、医疗、计生、遗属、丧葬、收发邮递等。 写好之后,陶砚瓦打印报给刘世光和张双秀。二人都划了圈圈,然后就退给了陶砚瓦。陶砚瓦见了,也没说什么,他重新打印一份,在文头上写下: 济民、良利、秉祺同志:根据离任审计工作要求,我写了这个述职报告,已经双秀同志阅过。现呈上,请阅示。 他把这个件儿直接交给秘书处,让他们作为传阅件报给领导。 三天后,陶砚瓦拿到这个已经领导阅批过的件儿。秘书处长李燕亲自送过来,对他神秘一笑。陶砚瓦已经知道大概情况了。 首先看到的是尚济民的批示:“贵在总结。陶砚瓦同志在服务中心做了大量工作,创新机制,勇于改革,使得服务中心工作不断发展。望在新岗位上再接再厉,更创佳绩。” 其他人等都各自在自己名字上划了圈,并都填写上日期。 首页下方有一行娟秀小字,一看就是李燕笔迹:印送领导(4)、办公厅()、党委()、各业务司(5)服务中心()。 陶砚瓦看了,心里油然生出一丝暖意。 李燕确实招人喜欢。她人很聪明,心思很细,做事周密,是个文电处长的好材料。岂止文电处长,就是给个司长、部长,也没问题呀。陶砚瓦心想。 领导里面,还是尚济民的情商是最高的。他当然明白陶砚瓦为什么会报这个件儿,所以他才会批得如此认真。而其他人,有的是不想批,如王良利;有的是不便批,如程秉祺;而张双秀这种人就是故意装孙子。本来是你分管的,不冲陶砚瓦这个人,你冲着这块工作,这个队伍,你也应该有个态度,哪怕一句两句表示表示嘛!真象车队有人经常骂他的话:整个儿一个傻x。 陶砚瓦不会这样骂,他心想:要在战争时期,这种人不是汉奸就是叛徒。(未完待续) 第十四章年终总结(56) 星期天北京下了一夜雪,星期一早上漫天皆白,万树梨花开。空气突然清新,呼吸时感觉似有一点甜甜的味道。 陶砚瓦一下楼,先找了块硬纸板,把前后车窗玻璃上和后视镜上的雪刮掉,然后拉开车门上了车。 小区里的积雪没人处理,起早的人们都是锻炼身体或者赶着上班办事的。车轮辗过的地方就把雪带走了,带不走的就被压扁压实,等着太阳光顾,慢慢溶化吧。 大街上来往的车辆多,似乎交通部门也喷洒了什么东西,路上不见了雪的踪迹,只剩下一路黑黑的湿寒。 陶砚瓦听见手机响了一声,是短信的铃声。这么早,他以为是乱发广告的,就没在意。他见马路两侧积雪,不由唱起李少春《野猪林》里林冲的“大雪飘扑人面”: 大雪飘扑人面,朔风阵阵透骨寒。 彤云低锁山河暗,疏林冷落尽凋残。 往事萦怀难排遣,荒村沽酒慰愁烦。 望家乡,去路远, 别妻千里音书断,关山阻隔两心悬。 讲什么雄心欲把星河挽,空怀雪刃未锄奸。 叹英雄生死离别遭危难,满怀激奋问苍天: 问苍天万里关山何日返?问苍天缺月儿何时再团圆? 问苍天何日里重挥三尺剑?诛尽奸贼庙堂宽! 壮怀得舒展,贼头祭龙泉。 却为何天颜遍堆愁和怨......天啊,天! 莫非你也怕权奸有口难言? 风雪破屋瓦断,苍天弄险,你何苦林冲头上逞威严。 埋乾坤难埋英雄怨,忍孤愤山神庙暂避风寒。 这段反二黄词美腔正,把林冲的英雄末路、满腔悲愤抒发地十分酣畅淋漓。唱完了,就差不多到单位了。 吃早饭时,尚济民碰见陶砚瓦,说:上周末你们报的二版《项目建议书》,我昨天改过了。你们抓紧整出来,我再看一遍,尽快上报。 陶砚瓦答应着,心里想以尚济民的性格,他肯定昨天又加班改稿了。 上午就忙着稿子的事儿。《项目建议书》的内容越来越多,描述越来越细,印出来也越来越厚。 幸亏有王晓彤分担,使得事情顺利许多。 王晓彤是北京通州人,原是个打字员,年龄和陶砚瓦儿子一般大,个子不高,身条不错,文文静静,儿子已经满地跑了。她文化不高,但拥有驾驶证、导游证、普通话证、会计证、文书档案证等等一大堆。一年前机关整理文书档案,借来一位从中办退休的局级老大姐,还返聘了本单位一位退休老司长,又安排王晓彤过去配合,三个人折腾一年,才把十来年的文书档案整理出个模样。 按说这本应该是文电档案处的事儿,但文电档案处只有个编制,一个处长,一个兼职做领导秘书,一个负责日常来往公文运转,忙得一塌糊涂,根本顾不过来。现在对文书档案的要求越来越高,不是专业人士也弄不了。 一年来,王晓彤天天和两位老人在那里忙活,老人偶尔去医院理疗,有时去参加单位组织的郊游、参观等活动,总之是齐的时候少,不齐的时候多。但什么时候过去,都见她坐在电脑前,不声不响地工作。屋子里到处堆满档案原件,按照要求,他们要逐年逐月逐日逐类分好,再一条一条登录,打印电子版。工作量十分浩大,还不能有任何差错。她属于临时聘用人员,没有升职的压力,只有默默干活儿的份儿。 近年国家公务员成为热门职业,中央国家机关编制控制很严,招个人进来不容易。各单位就纷纷搞起了“临时聘用”这码事儿,以救一时之急。 临时聘用人员成份也很复杂,有象王晓彤这样大专毕业的,也有不少高学历、海归,急于进机关,就先进来混着等待时机,或者招录时捷足先登,咸鱼翻身,或者有了新目标,就留下一个漂亮背影。 机关里这种“临时身份”的人员越发多起来了。而且他们年轻,精力充沛,上进心强,整天忙忙碌碌,跑来跑去,越发受领导赞赏。在个别小部门儿,有的就成了小鬼当家,反“仆”为“主”,实际管事儿了。有的真正的公务员,反而乐得清闲,逍遥自在起来。附庸高雅的就研究起书法绘画、著书立说、种花养草,未能免俗的就倒腾股票、受托跑事、说媒拉纤,极个别心有愤恨的就拨弄是非、传播秘闻、上访告状。 项目虽然还没立项,但当初岳顺祥一到,就找陶砚瓦说要赶紧找人建立文书档案,否则后患无穷。陶砚瓦说筹建办所有文书档案都已按机关要求处理,这事可以拖一拖再说吧。岳顺祥说:听我的没错,赶紧找人吧。 恰好机关的事情已告一段落,干脆就把王晓彤暂借过来了。筹建办没有编制,也没有经费,只能是暂借,她的工资仍由服务中心给付。 这个王晓彤果然是把好手。除了文书档案,陶砚瓦还让她负责《筹建办大事记》,两项工作都按和机关一样的标准进行。这还不算,她还负责迎来送往、内外联系、安排会务、派车派饭、文件打印、材料分发等等杂务。陶砚瓦一直想充实一个正式干部,但不是他看不上,就是人家不愿意来。在很长时间里,王晓彤成为陶砚瓦所谓“秘书行政组”里的唯一成员。 过去王晓彤出来进去,从来没引起陶砚瓦注意。通过接触一段,陶砚瓦感到王晓彤竟是如此能干,也越发喜欢她。陶砚瓦就想起王晓彤刚过来时,秘书处长吴利兵偷偷说的话:陶主任你真有眼光,跟咱们一把手一样啊。为什么?说是尚济民也感觉王晓彤不错,曾说过可以考虑让她去值班室。只是不知什么原因没有办。 早上把稿子交给王晓彤,中午吃饭前,王晓彤就抱着两套新印好的《项目建议书》和尚济民改过的旧稿子进来了。 陶砚瓦一见,惊讶地说:这么快就弄出来了? 王晓彤笑道:你不是说一把手急着要吗?我让文印部几个人都帮着弄,应该还行吧,都很仔细的。 陶砚瓦就想起王晓彤虽然被抽调去弄文书档案,又借调来搞筹建,但她一直都是摆正自己位置,无论过来吃饭、出去散步,都是和文印部几个姑娘一起,把自己当成文印部的人。这也让陶砚瓦比较欣赏。 听了王晓彤的话,陶砚瓦还是习惯性地翻看一遍。给一把手的东西,一定得严谨。 桌上内线电话铃声响起来,陶砚瓦一接是尚济民,以为是催要《项目建议书》,就说:刚好刚好,晓彤刚刚送过来。 尚济民说:什么刚好?你快过来一下!马上! 陶砚瓦听尚济民语气知道是急事,抱起晓彤送来的《项目建议书》就往外跑。 身后晓彤说:主任,我先去吃饭啊! 陶砚瓦边跑边说:好,好!(未完待续) 第十四章年终总结(57) 果然是有大事儿、急事儿。 陶砚瓦敲门进去,就见尚济民坐在那里写东西。他头也没抬,只用手指了指桌前椅子,嘴里说声“坐!”。 陶砚瓦就坐那里。这是他第二次享此殊荣了。 尚济民不停在那里龙飞凤舞,时而思考一下,时而继续写啊写,一副急事快办的样子。早过了开饭时间,他一定是因为太重要的事情,根本顾不上吃饭了。连陶砚瓦都一样,估计是要陪着饿了。 陶砚瓦不明就里,也帮不上忙,只好坐那里干等着。 尚济民终于停下手中的笔,把几页纸拿起来从头到尾看。估计是看出什么问题,又拿笔勾勾抹抹几次。最后自言自语说:好了! 陶砚瓦就看着他。他眼睛对着陶砚瓦,声音放得很小,象是怕被什么人听到,神秘兮兮地说:砚瓦啊,你现在不要吃饭了,马上把它打印出来,然后到国管局找局长盖章,尽快送到发改委去,交给王小涛司长,一定要亲自办!两边我都说好了,你快去吧!越快越好! 陶砚瓦知道事情紧急,马上答应着,一手把新版《项目建议书》交给尚济民,一手接过文稿就往外走。 一进门,王晓彤正在他办公室等他。 原来她以为是一把手催要新版《项目建议书》,刚才见陶砚瓦着急的样子,就盘算着别出什么问题,所以吃完饭就赶紧过来听令。 陶砚瓦心里就感觉晓彤真是个懂事儿孩子。他也顾不上说别的,只是说:你来正好,赶紧把这个打出来。 晓彤就问:什么东西? 陶砚瓦说:我还没仔细看呢。一把手着急办,一定是大事儿。 晓彤也不再问,就坐下打字。幸亏她又是打字员出身,看尚济民的字还有经验。 陶砚瓦就打电话要车,让司机在楼下待命。嘴里说着:正是午休时间,人家肯定都睡了。 晓彤就说:他们司机中午都打牌,才不睡呢。 陶砚瓦说:什么司机,我说的是国管局长。 晓彤就说:啊!肯定睡了。我好象听我嫂子讲过她们那里都午休的。 陶砚瓦一听,马上大喜过望,乐得不行。说:晓彤啊晓彤,经你这一提醒,我马上给李薇打电话。 李薇是王晓彤表嫂,在国管局办公室做副主任,与陶砚瓦早就认识。当年王晓彤就是她介绍过来的。 一手拨着电话,另一只手在晓彤脸上轻轻拍了一下。 电话通了。李薇说:陶大主任,有何指示? 陶砚瓦说:薇薇啊,哥有难了,快帮帮哥吧! 李薇说:听说你正忙大事儿呢。一天到晚见大领导,哪里用得着我们! 陶砚瓦说:说正经的,现在不到1点半,我马上过去,有个急件要请你们局盖个章。 李薇说:好,你过来吧,什么事儿这么急? 陶砚瓦说:见面说吧! 放下电话,晓彤就打好了。陶砚瓦这才过来认真看了看内容: 文头是《关于请求拨付筹建的国学馆项目用地预付款的请示》,内容是: 国家发展和改革委员会: 为贯彻落实总理、副总理有关指示精神(见附件1),筹建中国国学馆项目经商北京市人民政府,同意在奥林匹克中心区b06地块内选址建设(见附件),规划用地面积为1.6公顷,规划地上建筑总面积为5.67万平方米,需支付土地一级开发单位土地划拨补偿款约.5亿元。为抓紧落实规划用地,并请示分管副总理同意,请贵委按有关规定拨付项目用地预付款500万元,专款专用。 以上请示,请予批复。 署名是“国务院机关事务管理局”。 也就是说,尚济民亲手为国管局起草了一个给国家发改委的请示报告。 陶砚瓦看了看文字和格式都没什么问题,就说:打吧。 又一想,文件需要用国管局的文头上报,还得带个盘才行。就对晓彤说:你再帮我存优盘里吧。 拿上纸质文稿和优盘,又把两个附件凑齐,陶砚瓦就匆匆下楼了。 李薇就一直在办公室等着,见陶砚瓦急急的样子,接过稿子说:什么东西这么急? 看了内容,李薇说:要以我们局名义发文,必须要局长签字才行。你得先找我们刘猛副局长,看他能不能做主。他签了我就盖章,他如果不签你还得找赵局长。 于是就把刘猛副局长敲醒。他睡眼惺忪地看了看说:这事儿我听说了,但还得找赵局长签字才行,他也知道这事儿。说着就在文稿上批示请局长阅。 陶砚瓦就硬着头皮去敲赵局长的门。 赵局长的办公室在顶头一间,更大些也更亮堂一些。他也在睡午觉。敲开以后,陶砚瓦就直说不好意思,打扰领导休息了。赵局长说:没事儿,你们尚济民同志给我讲过了,建设国学馆,大家都支持。年底了,有些事儿得抓紧办。 局长只在他名字上划了个圈儿,就把文稿退给陶砚瓦。 陶砚瓦平时在不同场合与两位局长一起吃过饭,虽说不上有什么深交,也应该都算是半熟脸儿。有一年在国家大剧院同党和国家领导人看新年京剧晚会,就正好和赵局长挨着坐在第一排中间。陶砚瓦的票是一把手秘书给的,说领导有事儿,就让把票给了他。赵局长也喜欢京剧,对流派、行头、剧目都很在行,和陶砚瓦聊得很开心。有一次在首都大酒店还碰到他,赵局长也很热情打招呼。 回到李薇办公室,李薇说:我们局长还行吧?真够快的。 陶砚瓦就说:太感谢了,都是我党优秀干部啊! 李薇很麻利地把盘里的东西找到打出来,又亲自到管登记文号和公章的处室一一交待,很快就都做好了。 陶砚瓦就说:我得赶紧走,给发改委送过去。都这么急,也不知道为什么。 李薇说:嗨,肯定是摁到年底了,钱还没花完呗! 国管局因为有车证,进出都很容易。没有发改委的车证,车子进不去,陶砚瓦只好在门口办手续,一个人往里走。 等见了投资司长王小涛,王小涛接过那份带有国徽图案印章的文件,抬起手腕看了看表,十分惊讶地说:你们真是太快了!上午刚说的事儿,这还不到两点,你们就把文件送过来了。 陶砚瓦说:领导交待要尽快尽快,我们不敢怠慢。 王小涛说:好,谢谢你们支持我们的工作。 听口气,从他这儿要到了钱,还算是支持了他的工作。 往回走时,陶砚瓦用手机给尚济民发了条短信: “事儿已办妥,王小涛司长说真快!放心”。 发出去后,陶砚瓦突然想到尚济民应该还在休息,自己光为了表功,竟忘记基本礼数了。 没想到尚济民竟很快回复:好,辛苦!(未完待续) 第十四章年终总结(58) 年底了,对陶砚瓦的离任审计终于进入尾声了。 刘世光偷偷对陶砚瓦说:弄了几个问题,都与你个人没关系。挺好,审审也好,什么问题也没有,挺好! 陶砚瓦心想:本来就没问题,这点自信还是有的。 陶砚瓦很快也看到了正式文件,是由机关党委和人事起草的,小组成员一一签字划圈儿,分管的张双秀,班子其他成员王良利、程秉祺、尚济民也先后签字划圈儿。 文件先讲审计的过程,之后是审计的结果,最后是工作小组几点建议。 审计的结论,用黑体字排印: 陶砚瓦同志任职期间,能够遵守国家的法律法规,明确为机关各项活动服务的宗旨,在法定范围内开展工作。几年来中心的事业不断发展,工作不断规范,没有发现个人违反财经纪律的问题。在做好重要会议、重大活动的后勤服务方面,在办公楼的管理方面,在机关日常工作的后勤保障方面,都做了大量卓有成效的工作。也按时完成了领导交办的各种事项。办公楼的管理也逐步走向规范,办公场所的安全得到确保,机关食堂以及接待工作也都有提高,受到职工好评,其工作成绩应予以肯定。 对于审计中发现的中心在财务和资产管理方面存在的问题,如给文史基金划拨500万元的问题,支付离退休人员补助的问题,两家公司房租无法收回的问题等,均有其历史的和客观的原因,并经当时的领导班子研究决定,不应由陶砚瓦同志个人承担责任。审计中未发现其个人有任何违反财经法纪的问题。 审计报告的正式文本也给本人留存一份。那是厚厚的一大本子,封面是用克数很高的彩色铜版纸,有审计公司的名字和标志。据说为了这个报告,机关出了5万元。 陶砚瓦把这个报告往桌子上一丢,心想就为这么个破玩意儿,折腾出5万元。做得再漂亮,又有什么用处?可心里转念一想,花钱买了个这,千审万审,审来审去,证明自己干干净净,这不是一件天大的好事吗?这不就是把自己的清廉留给历史了吗?他本来想扔到废纸袋的,想到这里他又留下来。 机关到了年底,表面上风平浪静,一切如常。每天看到的是例行的考核总结、评比先进、慰问老同志、与兄弟单位联谊等等。但实际上,在不少人心中,早已是暗潮涌动,用惶惶不可终日来形容,怕也不为之过了。 牵动这些人的心的东西,说穿了就是班子里可能会出现的位置。 明摆着,三个党组成员中,王良利已经过了年龄,属于超期服役;张双秀年龄将届,马上就要超期服役。 一般说来,一个位置就会有几个人盯着,两个位置当然就会有更多人盯着。 现在有多少人在心旌摇动,可想而知。 为什么年龄稍小的王良利、张双秀超期服役,年龄最大的尚济民反而没有呢? 这就是我们目前的干部制度规定的:正部级65岁退休,正部以下60岁退休。所以年龄超不超,要根据职务来说。 我们国家的退休制度是一步一步逐步形成的。 由于我们共产党的政权不是靠选举、而是靠武力夺取的,所以整个政权刚开始运作时就必然带有浓浓的革命色彩。毛主席说我们都是为人民服务的,是人民的支持和拥护,我们才打下了红色的江山,是人民选择了共产党,选择了社会主义。我们永远不能忘记人民。他们在开始设计国体和政体时,就是按照这个理念来进行的。于是就有人民政府、人民法院、人民公安、人民银行、人民商场、人民餐厅等等,连用的纸币都叫人民币。 那时的人们就感觉真过瘾啊!人民终于当家作主了!中国人民站起来了! 现在想来也没错,中国几千年的历史,国家从来都是皇帝的,人民也是皇帝的,皇帝姓刘,那江山就由姓刘的安排。曹操本事再大,他还得“挟天子”,而天子是人家姓刘的人,他一辈子都不敢称帝。刘备自称是“皇叔”,可当时的皇帝别说叫他叔了,恐怕根本就不认识他。如果认识他,他至于去卖草鞋吗?但他再没本事,也能够带着几个流氓三分天下,就是因为他姓刘,他就可以忽悠一群人跟着闹事。其实姓刘的皇帝一直在着呢,跟他刘备一毛钱关系都没有。 后来皇帝姓了李,姓了赵,姓了朱,姓了爱新觉罗,都可以弄他几百年。中国的历史也真有一点“皇帝轮流坐,明年到我家”的意思。不象有些国家,千百年只有一家一姓当国王。 中国推翻了皇帝,但很长时间里一直没有根除帝制,更没有从心里铲除对帝制的执念。不少中国人的心中,其实是很希望有个皇帝的,还是做臣民比较过瘾。你看电视上许多台都是播放辫子戏、宫廷戏,动不动就跪倒一片,皇帝说“平身!”,于是喊“谢皇上!”或者是“皇上万岁、万万岁!”这实际有多么滑稽可笑?但中国人看得过瘾,因为爸爸妈妈爷爷奶奶都爱看,孩子也是从小就受了熏陶。 但历史还是要进步,毛泽东那一代英雄打下江山,他们的设计是永远不能再回到皇帝时代的,他们是要彻底铲除产生皇帝的土壤的。 但毛泽东是夜以继日工作到8岁,到他生命的最后一刻才“休息”的,他就没有考虑退休的事儿。不光他没考虑,那个时候其他人也没考虑。邓小平68岁上给毛主席写信,说自己身体很好,还可以出来工作。而且就真的让他出来工作了。看来他对毛主席讲的绝对是真话,通过几年在车间里弄拖拉机零件,他把身体养得很棒,他竟然能一直工作到1990年月,他86岁上,才正式辞去中央军委主席的职务。 在邓小平退休之前,他已经开始考虑和设计退休制度,而且也慢慢形成了现在都很明确的各种做法。 邓小平设计时,主要的着眼点还是在“离休”制度上着力。离休是离职休养的简称。离休范围包括:1949年9月0日前参加中国共产党所领导的军队干部;在解放区参加革命工作并脱产享受供给制待遇的干部;在敌占区从事党的地下革命工作的干部;1948年底以前享受当地人民政府制定的薪金制待遇的干部;1949年9月1日前参加民主党派,以后—直拥护共产党、坚持革命的干部。核心内容就是人退下来以后,依然享受和原职位相同的所有工资福利待遇,就和上班一样。这批人俗称为“打江山的”,一定要把他们安排好。 而对退休人员,只是规定了不同职务的不同退休年龄,俗称“到点儿就退”,但是对这些退休的人,特别是司局级,甚至副部、正部级退休人员,给他们什么样的政治、生活、医疗、住房待遇,中央是没有文件的。各部委都有老干部办公室,或老干部处,而且是正规编制,但当初成立是因为有离休人员,有几个老红军,有几个老八路,就是这些老干部部门的工作范围和主要服务对象。退休人员的正部、副部和一般干部一旦退了都一样,是没有文件规定的,都是各单位根据自己情况,也考虑其他部门的规格,自己来决定他们的待遇。比如保留车子、司机、秘书、办公室等等,都是“土政策”,中组部、人事部都没出台过这样的规定。 当年曾有个笑话,说80多岁的找70多岁的研究60岁的退休问题,就是指的当时的情况。但不管怎样,退休是有制度了,退下来是肯定的了。这就是进步,这也保证了我们的干部队伍有充分的活力和开拓力。(未完待续) 第十四章年终总结(59) 一般老百姓看上面当官的,云里雾里,热热闹闹,特别是在电视上,看他们西装革履,油头粉面,摆摆活活,煞有介事。其实他们心里一样有苦衷,有纠结,有失落,有难堪,有落寞,有个人的小算盘,有不能轻易对人言的愤懑和羡慕嫉妒恨。甚至有的人表现得比一般老百姓更为浓烈和直接。 譬如乘坐地铁,坐着的人已经到站了但他还坐着,而站在旁边等着这个座位的人就只好仍然站在旁边继续等着。 或者用另一个比喻:有的人吃饱饭了还坐在那里侃大山看报纸打游戏,而一直排队等座位的人只好眼睁睁干着急。 现在王良利、张双秀就是到了站没下车、或者是吃饱饭不走的人。他们都是老神在在,不紧不慢,干一天赚一天,爱咋样就咋样的心态。 刘世光、魏发达等几个人就是站在旁边干着急的人。他们年轻、有朝气、想干事,明面上又不能显出来猴急猴急的样子,只能在心里跟自己较劲,只能在等待中煎熬。 坐着的心想:只要没说让走,我们就不走!多干一天赚一天。 站着的心想:你不走,我们就只能站着看着干着急。 历史上皇帝立自己的儿子当皇储,老皇帝不驾崩,皇储就不能登基。皇储等得不耐烦,也有谋逆篡位的。同时也有老皇帝感觉不对把皇储废掉甚至杀掉的。那还是亲生父子。 这不是亲生父子的,处在同等情况,各有算计,各有怨责,各有猜恨,各有愁结,恐怕也是必然的。 把上述情况比作皇帝和皇储是有些牵强的,但也不全无道理。因为按照中组部要求,要选拔确定后备干部,提早进行培养。当时班子研究是确定了三个后备干部,分别是张双秀分管的办公厅主任刘世光,程秉祺分管的业务司长魏发达,王良利分管的业务司长李如松。 这真有点排排坐、分果果的味道:一人一个,谁也不能多争多抢。当然了,这才仅仅是证明了谁才能在这场分糖果的游戏里有话语权,确定了谁才有可能具备吃到糖果的资格。 况且也决不能说是一个分管领导指定了一个后备接班人,那肯定不是的。当糖果真来的时候,绝不是一下子丢出一把,而是不知什么时候丢出来一个,有一个幸运者得到了,又不知什么时候再丢出来一个,又有另一个幸运者得到。等待得到糖果的过程充满了各种变数,或者由于位置没腾出来,等于糖果没做出来,你着急也没用;或者由于糖果有了,半路上被拿走了,比如从外单位或者地方上来人得到了,你毫无办法;或者你在等待中自己出了问题,比如你腐败了,你病倒了,你把什么人得罪了,你被实名举报了等等。 除了一把手,每个班子成员分管的范围里都出了一个后备,看似公平合理,没有二话,实则不然。因为三个人情况大不一样。比如李如松,虽然进了后备,但年龄偏大,进的时候年龄就趴着锅沿了,进去一年了,明显已是昨日黄花。留在后备里也不过充个数、应个景、有个说辞而已。他本人对此也一清二楚,并不在意。有人拿这这事儿和他开玩笑,他也是嘿嘿一笑说:我是陪太子读书的,年龄大了,能怪我吗?早干什么了?或者说:就是年龄大我才能后备上,年龄要不大我还后备不上呢。 这话也有一点道理:他虽隶属王良利分管,但素与王良利不善,从不把王良利放在眼里。假如他不是因为年龄偏大,王良利是断然不会恩许他后备的。 而刘世光和魏发达,都是热血喷张,萦绕于心,各怀心计,丝毫不敢懈怠。 前些时候中组部还曾专门来过一次,召集全体司局以上在职干部、已经离休、退休的原班子成员、几位有影响的专家学者,一共50多人,对上述人员进行投票测评。这无疑给已经接近沸腾的锅底下,又加了一把柴。 中组部曾制定了《009—00年全国党政领导班子后备干部队伍建设规划》,这个规划要管1年,明显是跨届的。其中对培养后备干部有很详尽的布置和要求。特别有句话是“完善竞争性选拔制度”。因此,单纯讲竞争二字,已经不是见不得人的丑事。 我们在农村搞改革,最津津乐道的就是搞责任田,其实也就是鼓励竞争的一种激励手段。 我们各地搞经济建设,搞经济指标排名,gdp排名,都是一种竞争。所以,中组部在文件里说“完善竞争性选拔制度”,可见竞争要鼓励,制度要完善。 所以,刘世光和魏发达就竞争上了。 当然,他们的竞争是在台面底下,攥着拳头拉屎,暗里使劲儿。表面上,依然和和气气,不露声色。(未完待续) 第十五章一山二虎(60) 刘世光是从基层,准确说是从县里干起的。 他毕业的学校应该是个中专,然后回到县里的公交公司做共青团工作。是不是当过司机、售票员之类的,理论上应该有,但他自己是从未提起过。总之是他就从基层干起,先进了县政府,之后是地市政府、省政府、国务院,与此同时,他的学历也从中专成为大专、大学本科。 他自己讲过一个细节:说他在县里时,曾到省政府去找人办事儿。在大门口被看门的刁难、训斥。他就暗下决心:我将来一定要到这个院子里来上班,而且就是要管这个门卫!后来他真的就来了,当了省政府的副秘书长。那个门卫还在否?他怎么“管”那个门卫?他没讲,别人也没问。 这个例子也算是比较典型的。 东汉开国皇帝刘秀年少时,也只是个没落皇族、一介布衣。少时去长安求学,看到不少官员乘轿从街上经过,而专司皇室警卫的“执金吾”最为威风八面,场面壮观,于是感叹说“仕宦当作执金吾,娶妻当得阴丽华”。最后他做了皇帝,成了“管”执金吾的主子,还娶了美**丽华,相伴终生,并封其为后。这个有圆满结局的故事在当时就广为流传,两句豪言壮语成为千古名言,搅得历代英雄心中激荡。 刘世光算是已经进了国务院,进了广义的国务院,即国务院管辖的部门。 狭义的国务院,只有中南海北区的总理、副总理、国务委员及其秘书,再加上国务院办公厅几个秘书局。 广义的国务院,那就包括了国务院的组成单位、直属机构、办事机构,事业单位等等。 陶砚瓦念中学时,有个同学随军进了北京,分配在国谊宾馆当电工。那时国谊宾馆归国家外国专家局管,传回深州时,都是说这个同学进了国务院,让陶砚瓦们惊羡不已。 估计刘世光家乡的人,对刘世光步步高升的羡慕,一定会远超陶砚瓦们当年对那位同学的羡慕,而且是n倍。 刘世光是两年前从北省人防办副主任、党组书记任上调干进京的。他敦敦实实的个子,做事粗中有细,两眼炯炯有神,一望即知事情脉络、前景走势。他刚来时是在业务部门做巡视员,给人印象是有一股子冲劲儿,说话嘡嘡嘡,做事也是一杆子插到底。优点当然是他确实带来一股清新空气,但同时他的缺点是不太尊重机关的习惯做法。大家纷纷猜测他可能要在业务部门接司长。当时的办公厅主任是前任党组任命的,虽将届退休年龄,但干得很起劲儿,也没一点松懈迹象。 但是很快就出现戏剧性进展:老主任被免职任巡视员,刘世光被任命为办公厅主任。人们这才醒过闷儿来:原来他是奔着办公厅来的。 党组换届后尚济民来了,刘世光便感觉自己这个主任或者是往上走进班子,或者是被撤换到业务部门任司长。总之是兔子尾巴长不了。但一晃一年时间了,丝毫没什么动静。他心里就直打鼓。他自己当然是往上奔的心思,私下里接触了中组部的人,也找了不少外面、上面的关系。 他的关系首先是中青班同学。中青班是中青年干部培训班的简称,是中国共产党培训后备干部的学习培训班。刘世光进的是中央党校培养省市一级领导干部的班,是一年制中青班。他那个班7个人,都是年轻有为的厅局级干部,现在已经出了副省部级8人,正省部级人。当时刘世光在班上是生活委员,给大家在生活安排上下了点儿功夫,让人们印象较深。那时撒下的种子现在发芽了,开花了,也有很诱人的果实了。班里同学有的已经能够和副总理、国务委员有接触机会了。刘世光就暗地里利用这些关系,进行一点活动。 当然,他也有身居高位、或在上层大领导身边工作的老乡,也做了一些工作。 这天刘世光推门进了陶砚瓦办公室,见陶砚瓦正在看一本《中国书法》杂志。他进来从不敲门,就直接走到陶砚瓦身后,想看一看陶砚瓦聚精会神的看什么宝贝。 陶砚瓦正在看范成大的《中流一壶帖》: 成大再拜上问,二嫂宜人懿候万福,老嫂儿女辈,悉拜起居之礼。朗娘侍奉,均庆元日。四哥见过,却云得大哥书,近曾不快,从善书又来为渠觅丹。闻大段虚弱甚悬也。四哥云得其侄书,交之只批数字耳。不知先之彼中曾得书否。钟医舍我而它之,亦缘贫病交攻,可亮想数曾相见,如闻钱卿颇周,其急可谓中流一壶也。平江有委不?成大顿首再拜。 陶砚瓦看字帖不仅仅看书写技巧,还比较关注书写内容。所以他一边看,还要一边查背景资料、查生癖字的声韵训诂。 刘世光认不得草书,就说:这字儿写得够花哨。 陶砚瓦说:古人信札都是率意为之,一气呵成,草得很有章法,决不乱来的。 刘世光对这个话题没兴趣。说:老陶啊,有个事儿得请你帮帮忙。 陶砚瓦就知道他不是过来谈书法的,而是另有他事。刘世光没和陶砚瓦拐太多弯儿,陶砚瓦比较喜欢这个风格。 刘世光说:听说你和国办人事司长张冬广认识? 陶砚瓦说:我们是同一年转业的,又曾在党校同学,关系还行吧。但我可没为私事儿找过他。 陶砚瓦心想:他早打探好了,想瞒也瞒不住。 刘世光说:我想请他吃个饭,麻烦你帮着联系一下。 陶砚瓦说:国办的同志都比较谨慎,我联系联系看吧。但他肯定会问,你找他有什么具体题目没有? 刘世光说:不瞒老兄,我感觉事情不大对劲儿。 陶砚瓦说:你们这两个年轻人,应该说都不错,要能都上去是最好的。 刘世光说:我刚刚听到一个消息,说南省政府秘书长陆如海要调过来。 陆如海当过地级市委书记,陶砚瓦听说过这个人。假如他要进京,那就可能意味着刘世光和魏发达都面临严峻的局面。就说: 如果是真的,那当然就增加很多变数了。怎么?你打算去国办? 刘世光说:如果能进国办当然好了,有职务最好,没职务我也去。就是给个员儿,我也去。我有这个自信,他给个员儿我照样能翻上去。 刘世光说着,眼里泛出自信的光。 陶砚瓦感觉刘世光真是个人物,这样的人物他以前从未遇到过。就说:好,我联系一下看。我也好久没找过他了。(未完待续) 第十五章一山二虎(61) 魏发达和刘世光都是196年出生,属虎的,也都是从农村出来的农家子弟。他们年龄一样,级别一样,也算是各被重用,身居要职。 但他们是两种类型的人。 魏发达一路走来是靠苦学,靠自己努力学习取得了一份金灿灿的学历:北京大学社会学研究生,而且他的导师是费孝通先生。毕业后是在国务院扶贫办公室工作,当了处长之后比刘世光稍早调过来的。 魏发达虽然出身名师名校,罩着学界泰斗的光环,但从他身上却丝毫看不到这些影子,他没有一点点书卷气。唯一可以和费孝通先生相通的,是他胖胖的身子。与儒雅之气恰恰相反,却见他喜欢抽烟喝酒,打牌会友。 他抽烟,号称每天一点。就是每天醒来后只须把第一支香烟点燃,随后就一支接一支续火,一直到晚上睡觉前最后一支。 他喝酒,是奉陪到底型。只要他在场,能喝的不能喝的,他都是一陪到底。这句话一是说明他特别能喝,客人酒量再大,他也能奉陪到底;二是说明他并不十分嗜酒,人家不想喝了,他也并不是死缠烂打。 他打牌,瘾头儿较大。确实不少人见过他周末晚上九、十点以后,应该是吃过饭了,带着几个朋友来办公室打牌,往往要打到次日凌晨,他也就躺倒一睡,省了一顿早饭,荒废一个上午。 他喜欢交友,确实是三教九流,五行八作,天下英雄,尽入彀中。每日里进进出出,迎来送往,一派繁忙景象。 陶砚瓦也很欣赏魏发达,感觉这小子也是个人物。 初识魏发达,是在程秉祺主持的一个业务会上,地点在怀柔的宽沟。陶砚瓦作为后勤保障负责人与会,安排妥当之后,就想转转院子里的水,爬爬院子里的山,放松放松。刚要出门,被魏发达叫住了,说:你做了很长时间的业务处长,请你参加我们司的会,一块研讨研讨吧。 陶砚瓦说:我那是老皇历了,你们司开会,我就不参加了。 “是我请你参加!”魏发达把“请”字说得很重。 陶砚瓦不怕天,不怕地,就怕别人客气。魏发达这一请,他就不好意思拒绝了。 陶砚瓦参加的这个会,是“大会套小会”里的“小会”。大会是由程秉祺主持的,这个小会则由魏发达主持,研究明天上午大会上程秉祺要讲哪几个问题。出席的人只有他们司里几个处长。主题是研究怎么调动专家学者的积极性,多出好的成果。几个处长都认真发言,讲得很热闹。比较集中的意见是要对专家学者加强管理,建立激励机制,每年考核评比,贡献大的给予奖励。 陶砚瓦一直在听,他不想过多参与。 但魏发达却一定请他发言。陶砚瓦过意不去,只好讲了几句。大意是专家学者身份特殊,不同于我们机关公务员,怎么考核他们,怎么量化他们的工作,怎么建立激励机制,一定要稳妥。否则可能会有反弹,甚至产生后续效应。 陶砚瓦讲得很含糊,很软。他的身份也只允许他讲到这个程度。魏发达听了,说要重视这条意见,把关于这个问题的表述再抠细一点,再婉转一点。 没想到第二天会上,程秉祺刚讲完,专家学者们就开了锅。他们纷纷质疑、反对这个“激励机制”,有的越说越激动,甚至有个老专家还说了气话:如果一定要搞这个激励机制,他就回家抱孙子去了。程秉祺当即表示,目前这个想法仅仅是一个初步的,粗糙的设想,还要多听取意见,反复研究。总之出发点是调动大家的积极性,为大家做好服务。 魏发达当天就对陶砚瓦说:你老兄真不愧是个老业务,还是你对他们的路子吃得比较透。那次会议最后形成一个纪要,最后的稿子付印前,魏发达一定要让陶砚瓦帮着改一遍,他则去和几个处长打牌。陶砚瓦见他真诚,又盛情难却,也就不再客气,提笔就改,下笔也比较大胆。改完之后送到魏发达屋里,魏发达一只手举着手里的牌,另一只手把烟从嘴里取出来说:放那儿吧,坐下来两把? 可知此人之率真和不拘小节。 这件事儿给陶砚瓦留下极深印象。(未完待续) 第十五章一山二虎(62) 6、 刘世光和魏发达的竞争其实早就开始了。 两人都是尚济民前任耿茂盛调进来的,这位耿茂盛退休前,有一个比较大的政治操作,就是使自己在从行政岗位上退下来的时候,一定要全力保住全国政协常委的身份,从而使自己的政治生命、政治影响再得以延续五年。 他退休的那一年,既是政府的换届年,也是人大政协的换届年。情况比较微妙,时机不可丧失。 他的具体操作也很简单:写好自己当政五年的总结,把总结报告国务院同时抄报全国政协,争取全国政协主席有个批示,顺利延续留任一届全国政协委员和常务委员。 所以,能否写好自己当政五年的总结,就成了至关重要的头等大事。 凡是能够当到部长级的人物,都是政治经验十分丰富,政治操作十分娴熟的人物。耿茂盛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也采取了一系列非常措施: 一是在会上严肃阐述这次总结的重大意义。从毛泽东等老一辈革命家重视总结讲起,一直讲到党中央总书记的政治工作报告、国务院总理的政府工作报告,秘书长的指示和要求。 二是为了写好总结,成立领导小组,他亲任组长,班子成员任副组长,所在正司局长悉为成员。 三是成立起草小组,由魏发达任组长,成员从全机关年轻写手中选调。小组怎么搞,在哪里搞,由魏发达定。后勤保障由服务中心负责。 四是规定时限,拿出初稿。 这个阵势,实际上是倾全机关之力了。 魏发达也当仁不让,踌躇满志,表示不负重托,全力完成这个艰巨任务。 第二天,他就带一哨人马奔了成都,住在省委组织部一个宾馆,开始了他的远征。他决心要用自己的“雕章五色笔”,换取耿茂盛的“紫殿九华灯”,并且大有“黄沙百战穿金甲,不斩楼兰誓不还”之气概。 魏发达一走,刘世光这边感到一丝失落。 他左思右想,有道是“国难轻妻子,时危重甲兵”,自己在关键时刻不冲上去,更待何时?于是他毅然主动去找了耿茂盛。 他见了耿茂盛,只说这次的总结确实重要,党组重视,采取的措施也万分正确。只是以业务部门为主来搞,办公厅同志们感觉不放心。 耿茂盛早料到刘世光会有这么一出,他正等着刘世光张口呢。就说:世光啊,你找陶砚瓦再组织几个人,也抓紧弄个稿子,哪个好咱用哪个。 刘世光就得了圣旨,带着陶砚瓦,还有办公厅几个人去了怀柔宽沟,决心弄出锦绣,再回宫大比,一举夺魁,谈笑封侯。 陶砚瓦心里明白,这台戏不好唱。因为成都那边是a角儿,宽沟这里是b角儿。b角儿要想代替a角儿,除非你唱得太好了,感动了观众,或者等待a角儿生病出事儿。而观众虽然只有耿茂盛一人,但在他心中,肯定是寄望于魏发达多些,看重一些,毕竟人家是费孝通的学生嘛,你刘世光不过是个中专生嘛,至于你的大学文凭,那都是参加工作以后糊弄来的嘛!你手下的陶砚瓦也一样,没有正规文凭,你们是个草台班子嘛! 刘世光先让大家一个一个拿上钥匙进了房间,安置妥当后,就招呼大家到咔啡屋集合,让每个人随便点。几个人以前出来开会,都是规规矩矩,这次放开点,都很享受的样子。有点咔啡的,有点红茶的,脸上都荡漾着欢喜。 刘世光说,我们现在的形势,大家心里清楚。有个正规军已经在成都铺开阵势了,我们是游击队,也总算是来到一线战场了。能不能把这场仗打赢,就看我们在座的几位了。我们要按照毛主席的思想来打,就是要不畏惧,不迷信,用智慧,求全胜。陶主任,我建议你把党的十七大政治工作报告,以及008年国务院的政府工作报告看一看。这两篇文章都是回顾过去五年的工作,一定有可借鉴之处。我们不妨移花接木,照猫画虎,勾勒出一个大致轮廓,说不定就能力挽狂澜,反败为胜。总之,既然受领了这个预备队的任务,就要拿出绝活儿,让领导看看咱们的实力。我个人有信心,各位不妨先议议。老陶你是老同志了,这次我们这儿动手写也是以你为主,你先谈谈。 陶砚瓦明白刘世光心思,但没想到他竟然把毛主席抬出来了,而且讲了半天,也没听出来哪一句属于毛主席的思想。充其量只能算是山寨版的毛主席思想吧。就说: 我自从转业到地方,头一年10月份报到,1月初就执笔写当年的工作总结,说来也曾写过十几年吧。但象今天这种情况,作为替补、预备队,还真是头一次。世光刚才算是作了战前动员,我看我们只能丢掉包袱,放开胆子,怀着必胜信念,敢于全面超越,争取最好结果。我看能不能简单分分工:李燕负责收集材料,我负责搭建文章结构,主要是开关部分、结尾部分以及所有大小题目。其余三位同志一个负责执笔五年回顾,一个负责执笔今年工作,一个负责执笔今后展望。世光你也得分个任务:就是尽早拿到成都方面的成果,最后当然是你负责把我们的成果报给领导,让他接受和采纳。我看三天之内拉出初稿,再用两天进行调整,五天后班师回朝。 大家就说同意。刘世光也说,就按老陶说的办。 刘世光说,既然思想统一了,任务都分了,大家先轻松轻松,咱们现在去爬山,中午1点吃饭。 大家就欢呼着回屋换鞋去了。(未完待续) 第十五章一山二虎(63) 宽沟招待所隶属于北京市人民政府办公厅,是北京市委、市政府的对外接待服务窗口和重要会议基地。 招待所位于北京市东北50公里的怀柔水库西南岸,占地面积1000余亩,三面环山,一面临水。山不算高,寻路可游;林不算深,曲径通幽。院内有湖,水清如镜;路边有竹,清风飒飒。几幢楼掩映于山谷,窗前声声鸟语;四合院布列于湖岸,门内阵阵花香。真是个花锦世界、世外桃源。 招待所始建于198年9月。据说是老书记段君毅亲自踏勘选址,看这里风水甚佳,便指定在此处修筑。院内建筑依山就势,错落有致,既有独具北京传统建筑韵味的四合院,又有尽显欧陆风情的西式别墅,并兼备现代高星级酒店的各项服务功能。 宽沟招待所于004年加入“世界金钥匙”组织,005年通过5a“中国绿色饭店”认证。别看它藏在深山,却经常有各种会议、各种人物莅临。当年北京举办奥林匹克运动会,举世瞩目的开幕式的策划会,就是在这里举办的。谁敢说开幕式上的梦幻五环、中国画卷、击瓮叩缶、竹简活字等创意,没有受此处仁山智水之浸染润泽? 刘世光、陶砚瓦这一哨人马,在这里安营扎寨,虽没有千里入蜀,借助诗仙诗圣三苏郭沫若之灵气,却也是溶入大自然,得山之精、水之韵、天之道、地之魂,别有几分情致。刘世光心里着急,但只以轻松面目示人,每晚问候慰劳,带大家洗脚游泳。风雅如陶砚瓦辈,公务员生涯几十年,享如此高规格礼遇,似也不多见也。 于是,情怀便有奔放之势,胸襟便有远阔之感,下笔之胆略,文思之涌流,滔滔然不可遏也。 陶砚瓦起草的稿子,首先站在党和国家领导体制的制高点上,从以毛泽东为代表的党的第一代领导核心、以邓小平为代表的党的第二代领导核心如何重视并实施对本部门的领导,这样一条线索,各有建树,分别叙述,简单扼要,发潜阐幽,谓之高屋建瓴,非为过矣。 几个题目也排比连贯,层层剥笋,步步生莲。 大家把稿子合在一起,又顺了顺,读了读,免不了增删调整,具体处简繁合度,总量上长短得宜。 第五天一早,刘世光兴冲冲跟大家说,成都稿子来了,就让李燕上网去找。果见有成都来的函件,打开看时,自是往年沿习模式,文平字顺,了无新意。 原来刘世光是打着耿茂盛旗号,说一把手急着要看成都成果,正面强攻得手。 大家一边看,一边笑。都说我们胜利在望,游击队真要赢过正规军了。 刘世光就说,我们收拾东西,中午不吃自助了,安排一桌好的,犒劳犒劳。 几个人都说说笑笑,心情大好,中午点菜,各有机缘偏好,你一个我一个点。不料本子上的菜肴是随季节调整的,时值冬日就吃不到夏天果蔬。所以点的东西难免有的有,有的没有。于是就对小服务员埋怨,说几个好菜都没吃上。 下午回到机关,刘世光拿着两边稿子,去找耿茂盛汇报。耿茂盛把两个稿子都翻看一遍,脸上无任何表情流露。 他是老秘书局长出身,当然知道孰优孰劣。两个稿子摆在那里,其高下不是略输文采,稍逊风骚,而是云泥之别,天渊之异。 但差距越大,他反而左右为难,不好表态了。 假如他象陶砚瓦这些人一样,一定是喜形于色,大呼过瘾,宽沟好,成都差,表彰一家批评一家,那效果是什么?效果一定是一家狂喜一家难受。而难受的一家有错吗?你一把手只说要写总结,怎么写,写什么,你一句话没有。他们只好按自已理解去完成了。而且你亲任领导小组组长,亲点大将,成都的队伍更是你亲组的,你否了成都,不就是否了你自己吗? 宽沟的稿子也真是太好了,太合自己心意了,将来采用的一定是这个稿子。但假如把心里话说出来,无异于扬刘抑魏,抬一个贬一个。刘魏二虎争雄,人人尽知。如果一个火了,一个灭了,那这个戏怎么唱下去?一把手就是要控制,控制的理想状态就是平衡,自己把自己的平衡打破,不是疯了就是傻了。 所以耿茂盛心里早打定了主意。他不紧不慢地说:两个稿子我都仔细翻了翻,各有特色,都很不错。我看下步这样,还是由办公厅为主,把两个稿子合到一起,尽量取两边精华,搞一个更好的出来。我跟双秀同志讲了,请他也费费心。 一把手的水平确实不一样。他不说看,而说翻,就是说看得不一定准。但说翻是翻,我前面可加上了仔细二字,表示尽管是翻,但我是仔细翻的,也不能说我的判断没有根据。让张双秀参与,是因为既然回到办公厅来搞,分管的张双秀不能不出面,起码可以对刘世光加以牵制。 当了一把手,哪个不是靠会说话当上的?而作为一把手,说话的最高境界,就是永远留有余地,永远让人攻不倒。就象算命的先生,他说的话具备无限可能,怎么理解都没错。 刘世光也早料到会是这个结果。但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就是重新夺回了五年总结的起草权。 这也是很不容易的。因为此权既失,夺回何易?况且此权不夺,处于下势,人前人后,颜面无光。更可能晋升无望,岂不悲夫!好歹这次在一把手那里,知道自己为了五年总结,拍马上阵,苦战救主,煞费苦心,惨淡经营,捞回一分。 其实这一切,张双秀早在旁边看得仔细。 于是张双秀该上场了。(未完待续) 第十五章 一山二虎(64) 张双秀感觉很不爽,因为他感觉受到了冷遇:业务部门不归他管,魏发达那一哨人马忽喇喇奔成都,他生不着气。但是你刘世光陶砚瓦这帮子人可全是我直接下属,你们就仗着一把手的势,也儿喇喇奔宽沟了。你们多大能耐?明显没有把我放眼里! 他这种人也没什么原则立场,不过是别着一点小气儿。当一把手让他牵头负责往深度走时,他就想着一定好好表现表现,一是要让一把手有所感觉,让刘世光陶砚瓦有所感觉。 于是他马上召开会议,传达一把手指示,要求马上动手把两个稿子往一起合。咋咋呼呼半天,也没说出什么道道儿。大家听了,面面相觑,一个个云山雾罩,莫知所云。 两个稿子合成一个,不是说说就行的。怎么合,合什么,那要一是一,二是二,搞得明明白白。另外第一回合打过了,刘世光虽说夺回了主导权,但又一头栽在张双秀的马下,听他瞎咋忽。陶砚瓦也是,自己投入精力,投入热情,认真搞了三五天,跟自己稿子有了感情,现在一句话要合,心里就不顺畅,心想爱怎么合怎么合吧。 张双秀讲痛快了,让大家发言。在场的每个人都是从宽沟回来的,心情和陶砚瓦一样。让说就说,只是都泛泛而谈,原则性地表态,具体怎么合,谁也没主意。 张双秀也不太傻,他当然明白大家心里不舒畅。但他给自己的定位就是把大家的不舒畅压下去,而且是谁冒尖就掐谁,只要让耿茂盛心里舒畅就行。 见大家说得含糊,张双秀显然不满意,就点名陶砚瓦发言。陶砚瓦无奈,就想说几句应付他: 一个总结,两个队伍背靠背搞,领导也没具体指示怎么写,现在就出来两个版本,而且这两个版本的思路、套数各不相同,各有千秋,是必然的。领导的意思大家也都明白,就是要把两个稿子合在一起。这就牵涉到一个问题,即以哪个稿子为主的问题。我的意见是以我们在宽沟形成的稿子为主,适当吸纳成都稿子中好的部分,特别是关于业务工作的部分。 陶砚瓦说到这里时,被张双秀打断了。 张双秀说:你理解领导的指示有偏差。领导只说把两个稿子合在一起,可没说让你以你们的稿子为主。必须正确理解领导指示,不能自以为是,不能以自己的理解代替领导的指示。 陶砚瓦听了这话,心里真想当面骂这个狗上司。但他也毕竟是工作多年的人了,风里雨里都过来了,特别他已经具备长期在德才很差的上级手下工作的经验了,所以就忍住心中愤恨和鄙视,说: 我自己能力水平差,还是双秀同志一贯能够正确理解领导意图,我们还是听他的吧。 然后就不再说话。 别人也不再说话。 张双秀看看这个,看看那个,谁也没有要说话的意思。就开始点李燕: 李燕,我看你对两个稿子都掌握得不错,就由你来执笔合在一起,明天下午咱们在座的再碰一下。 李燕一听,马上说:我也同意陶主任的意见。要改就以宽沟的版本为主。 张双秀说:世光啊,我看我搞不下去了。你们办公厅的人水平都很高啊。我看还是由你来执笔吧。如果你也不行,咱俩个人一起去见茂盛同志。 刘世光一直不想吭气,这时他就打圆场说:好,我来执笔。合两个稿子,肯定不是半斤八两,一边一半儿,必然要有个主次轻重。我们尽量照顾方方面面吧。 张双秀说:好,我等着你们的成果。 会议在不太愉快的气氛中散了。 陶砚瓦起身就走。 刚进门儿,刘世光就推门进来了。 刘世光说:老陶,还得你执笔干,别人你看谁行?给你打下手儿? 陶砚瓦正没好气儿,就说:我执笔可以,但是咱把话说在前面,我执笔就是要以宽沟稿子为主。你不同意最好,找别人去弄。我还告诉你,在你提职的问题上,张双秀绝不会为你说半句好话。而魏发达则不同,他有程秉祺罩着,人家是死保他,死推他。你们两人的竞争,实际上是上面的竞争,现在看来,你已经处于劣势了。 刘世光说:我自己当然清楚了。但是我怎么办?张双秀与王良利不同,王良利的为人早摊在明面儿了,都知道他是个什么货色,所以他说什么坏话也没人太在意。张双秀则不同,很多人都以为张双秀是老实人、厚道人,所以他的话可能更具杀伤力。正因为此,我也不敢跟他过不去。唉,怪咱弟兄倒霉,上辈子干了什么坏事儿,这辈子碰上这种缺德领导。 刘世光说着,神情也有些激动黯然。这是陶砚瓦第一次看到他的软弱无助。想想也是,假如自己的分管领导处处为部属着想,平时严格要求也罢,批评敲打也罢,关键时一定为下面说句话,这是最起码的官德。但就是这点卑微的要求,经常还是指望不上。上司只顾得讨好他的上司,随时准备把下属扔出去,你还能指望他什么?谁还想为这样的上司干活儿卖力? 陶砚瓦经常想也经常说:我们是国家公务员,不是私人服务员;我们是公仆,不是家奴。只有这样想和这样工作,才能在机关混下去。否则,只能学自己的先祖陶渊明,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去吧。 想到这里,就悲壮地对刘世光说:世光你放心,我还是会好好把这个稿子弄好。咱不为别人,仅仅为自己,也得弄好。 世光说:老陶啊,你是我老哥啊。谢谢你了!(未完待续) 第十五章一山二虎(65) 陶砚瓦也想明白了,耿茂盛、张双秀明明都在装孙子。他们心里都明明白白,都知道哪个稿子好,但为了自己的面子,为了种种虚头巴脑的东西,嘴上都坚决不承认。爱承认不承认,我就按自己路数走,赶紧把这破活儿干完交差得了! 他还是按宽沟稿子的顺序、结构不变,只是把成都稿子与宽沟稿子内容相重叠的部分,整段整段地置换过来。好在有电脑indos系统,可以用鼠标操作,其实还算简单。大概用了两个多小时就完成了。他用内线电话把李燕叫过来,让她带着优盘把新稿子拷过去,再从头到尾顺一顺,打印出来直接送刘世光。 刘世光在新稿子上批:请双秀同志阅示。 张双秀什么也没批,他也没仔细看,就拿着给耿茂盛送过去了。他想耿茂盛应该会对自己满意的。 耿茂盛才不表示满意呢。他一见张双秀猥琐的样子,就感到不愉快。因为他感觉这个张双秀就是靠了自己的猥琐,才能爬到目前的位置,换句话说,他不知在多少上级面前呈现这种猥琐了。就象接客,所有的东西都已经程式化了,不一定是真情实感了。 耿茂盛不仅没有表示满意,反而很快挑出几个待商榷之处,用红笔在文字下面重重划了横线。说:这几个地方好象不太妥切,让他们搞得再细致一点,别马马虎虎的。 说完,把稿子漫不经心地递给张双秀。 张双秀感觉自己受了批评,回到自己办公室,他看了看时间,已是下午4点半,再过半个小时就该下班了。他毅然给刘世光打电话,要求他和陶砚瓦、李燕等人到会议室集合,而且准备晚上加班。 张双秀见人来齐了,就开始训话,说耿茂盛同志对稿子很不满意,用红笔划了好多处。我们做事一定要细、细、细,写稿子更不能马马虎虎,可能一个字用错了,甚至一个标点符号用错了,意思就会相差十万八千里。这次五年总结,党组十分重视,茂盛同志反复强调,亲自修改,几次重要指示,我们只有用更艰辛的劳动,更加倍的努力,才能完成这个艰巨任务。象这样粗枝大叶的东西,不能再出现了。他越说越激动,说到这里,他竟然一甩手,把手里的稿子直接扔到垃圾桶里了。 所有人都没想到,他竟然会有这样一个动作。大家看着他动情的样子,谁也不出声,气氛一下子又凝重起来。 张双秀自己也感觉有点失态了。他故作镇静地说:咱们今晚一起加班,我陪着大家,什么时候弄好什么时候回家。 散了会,陶砚瓦吩咐李燕让食堂准备晚饭。说咱先把肚子伺候好,别伤了身子。 吃完饭,刘世光就招呼大家在会议室加班。李燕把投影仪装上,一段一段过。 张双秀饭前对部属训完话,自己又带头加班,感觉做得已经很好了,估计耿茂盛也应当满意了。他看耿茂盛屋里还亮着灯,就进去汇报进展。耿茂盛晚上有个宴请,没听完就明白了他的用意,便打断他说:对下面就应该严格要求。不过说实在话,世光和砚瓦这次还是卖了力气,他们的稿子有新意,站位高,总体上看是超水平发挥了。你再抓点紧,我看基本上可以用了。 张双秀马上一迭声说:好、好、好!头象捣蒜般点着。 从耿茂盛屋里出来,张双秀立马往会议室赶。他想着自己刚刚把稿子扔垃圾桶里了,那是因为耿茂盛说对稿子不满意。现在耿茂盛的意思是稿子“有新意、站位高”,还说世光砚瓦“超水平发挥”,特别是这个稿子“基本上可以用了”,那怎么能扔?扔了这样的稿子不是显得很不负责任吗?所以一定要把它找回来!况且上面还有耿茂盛划的横线呢! 张双秀饭也顾不上吃,一个人摸黑进到会议室里,在墙上模来摸去找开关。他在会议室里开过无数会,对自己座位比较熟悉,但对照明开关的位置十分陌生,摸了半天也没摸到。正着急时,李燕吃完饭提着笔记本电脑过来,提前作准备,推门看见一个黑影在屋里,吓得一声尖叫,扔下电脑就往外跑,边跑还边哭叫起来。 张双秀就喊:别害怕,是我!我是张双秀! 李燕听到是张双秀,马上破涕为笑:啊!领导啊,你可吓死我了!啊-----!最后已分不清是笑声还是哭声。 张双秀说:你快过来给我开开灯,我找不到开关。 李燕就把灯打开,说:您快去吃点东西吧。这里的事儿有我们呢。 张双秀也不理李燕,直奔垃圾桶,还用手在里面翻找。 李燕就问:您找什么? 张双秀嗫嚅道:不找什么。 李燕说:您是不是找那个稿子? 张双秀说:是,啊也不是。 李燕说:刚才小张从里面拿出来了,把领导划红线的地方都标出来,又扔了。 张双秀一听,知道下手晚了一步。就说:那好,那好。边说边走了。 李燕心里说:神经病!(未完待续) 第十五章一山二虎(66) 那个稿子还是以宽沟版本为主,先上了行政办公会,又经党组扩大会讨论,一一顺利通过。 按照程序和之前的设计,上报国务院分管副总理,同时抄报全国政协主席。 几天后,果然有捷报传来: 国务院副总理批示: 近五年来,围绕中心,服务大局,做了许多工作。有创意,有成效,值得进一步总结和提高。望进一步领会和贯彻十七大精神,发挥优势,做好各项工作。 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全国政协主席批示: 茂盛同志不仅工作做得好,而且模范地履行了全国政协委员的职责。我看了他报送的材料感到:一、五年来所做的工作,所积累的经验,有许多值得全国政协学习、借鉴;二、全国政协可以与茂盛同志所做工作优势互补,可以就某些课题开展“强强联合”的合作,为党和政府提供高质量的决策依据;三、茂盛同志所在单位有许多知名的统战人士和成员,希望他们在这个神圣的岗位上,为统一战线事业的巩固和发展,做出新的贡献。以上请政协办公厅研究。 全国政协副主席、秘书长批示: 主席重要批示连同耿茂盛同志五年总结报告,请驻会各位秘书长认真学习、研究,办公会议学习讨论一次,提出落实意见。此件转耿茂盛同志。 耿茂盛有了这几个批示,心里兴奋不已。他已对自己蝉联全国政协委员,有了九成九把握。 没几天,全国政协一位副秘书长,要带着几个人过来,研究落实主席关于“强强联合”的批示。 刘世光偷偷对陶砚瓦说:也就是走走过场吧。咱们是政府部门,怎么和政协“强强联合”?完全是两码子事嘛。老耿再保一届委员才是真的。 果然没过多久,人民日报上刊登了新一届全国政协委员名单,在特别邀请人士界别里,耿茂盛的大名赫然在列。他终于实现了自己的目的,终于可以在退出行政职务后,得以新一届全国政协委员身份,再次蝉联全国政协常委。按照目前做法,只要有了这个政治身份,就不能办理退休手续,将继续保留秘书、司机、办公室等待遇不变,并保持其政治影响五年。 而所谓“强强联合”事宜,正象刘世光分析,双方开完会,写了个纪要,弄了几条措施,便再无下文。 通过这件事儿,刘世光感慨万千。他偷偷对陶砚瓦说:老陶啊,我真佩服你呀!在王良利、张双秀这些政治僵尸手下搞了这么多年。你想过没有?在他们手下工作就是陪他们玩儿,没有任何意义!你纯粹是在浪费生命!因为他们早在仕途上没有任何机会,只是拉着你陪他一起走向政治生命的终点!你在年轻时应该觉察,早一点儿摆脱殉葬的命运!现在你把青春都耗光了,已经是温水里的青蛙了! 陶砚瓦说:你说得对。我自己1岁过来,那时候总是对未来充满希望,但到底希望是什么?自己并不清楚,但这希望一直还在。碰到不开心的时候,总是想下次中组部可能会安排个好的过来,就这样一次一次盼到现在,就没碰到一个是靠人格来征服下级的。如果摘掉有些人的官帽,基本就成了垃圾。封建官场上还出苏东坡、范仲淹、韓愈、柳宗元呢,现在别说出文豪了,少出点儿黑社会、流氓、骗子老百姓就烧高香了。高级干部里普遍缺乏人文学养,一条鱼有病是这条鱼有问题,这么多鱼都有病显然是河水有问题。现在感觉好象是好的难上去,不好的反而容易上去。你看咱们这儿,差不多是一个不如一个,真象我奶奶讲过的话:罐子里养王八----一窝不如一窝。时间一晃,我都已经干了0多年了,真正学会的是自己不再生气,做好自己的事儿,对得起国家给的这点儿工资,其它的咱也管不了,都是该由中组部管的,咱操心也没用。 刘世光说:你看这年月,高干子弟有老爹操心,高干姑爷有老丈人操心,秘书有主子操心,连大款的儿女都有人帮着操心,我们这种出身寒门的农家子弟谁操心?只能靠我们自己奋斗。你不奋斗就甘居人后,空怀一腔报国热情,谁理会你? 两个人切磋半日,颇觉无奈,仰问苍天,徒余浩叹。(未完待续) 第十六章大人虎变(67) 陶砚瓦心里惦记着刘世光的事儿,就抽空给国办人事司长张冬广打了个电话。 张冬广是江苏苏州人,和陶砚瓦一批转业到国办,那时他的级别是正营级参谋,陶砚瓦是正连级干事,年龄、军龄都比他差一两年。 近年来陶砚瓦弄诗词弄得风生水起,估计是张冬广也就知道了。去年某日突然接他电话,说自己写了些东西让陶砚瓦好好看看,挑挑毛病。就要了邮箱,发过来了。 陶砚瓦见是诗词习作,就先看头一首,不合律。再找后面一首一看,还是不合律,就放下不再看了。根据自己的经验,其实是只看一首不合律,就应该不用再看第二首了,那就不可能突然又合律了。 一个真心要写诗词的人,是不可以乱来的。一定要按照古人定的规矩写。那就是一定要讲格律,讲对仗,押平水韵。否则便是胡天胡帝,放屁添风,不作数的。你如果只是自己好玩,写给自己看,当然没问题,但是只要你发表出去,那就是污人耳目,误人子弟,是会有恶果的。 前些年山东省有位作协副主席,就是在报上发表了不合律的诗词,弄得全国诗词界不高兴,千夫所指,人神共愤,本省有位老先生在报上发声明退出省作协,说为有这样的领导感到羞耻。 老先生一定想到了先哲孔圣人。孔子一生推崇周礼,而《周礼》王制篇就明文规定:“析言破律,乱名改作,执左道以乱政,杀。作淫声,异服,奇技,奇器,以疑众,杀。行伪而坚,言伪而辩,学非而博,顺非而泽,以疑众,杀。假于鬼神、时日、卜筮,以疑众,杀。此四诛者,不以听。” 这位省作协副主席无知者无畏,丝毫不为所动,大有泰山压顶不弯腰之慨。嗟夫!孔孟之乡邻,竟斯文扫地,狎亵若此,直令天下唏嘘,徒叹大道之不存也久矣。 诸公须知,你既然要用诗词这种形式来写东西,就必须学习和接受诗词的规则。否则你可以去用别的形式,来抒发你的情感,你可以“啊!大海!”,可以“梨花体”、“羊羔体”,甚至“王八蛋体”,等等,你就不要糟蹋诗词了。如果你一定要写诗词,却任由自己胡来,岂不是要偷要抢要奸要盗了吗?特别是自己是有什么身份的人,你怎么就不知道害羞呢?你妈妈喊你回家吃饭呢! 况且,诗词的格律并不复杂,就象学骑自行车一样简单。只要稍微用心,很快就能掌握。 当然,不知者不怪。象张冬广一样,他一定是有什么误会了,产生了错觉。 陶砚瓦看了张冬广的诗,没有即刻回复,就放了下来。 几天后,张冬广来电话问了,陶砚瓦就客气了几句。张冬广一定要听批评意见,陶砚瓦也就不客气,说你写得诗不合律。 没想到一句实话引得张冬广不快,说:不可能!我是严格按照格律,一句一句往下走的! 陶砚瓦就说:你说得才是不可能,如果真象你自己说的,就不会是现在我看到的模样了。 张冬广就问:你说我哪首不合律? 陶砚瓦说:哪首也不合律。你别着急,你先自己调整一下,按格律收拾收拾,很快就好了。 张冬广说:不行!你一定要告诉我哪儿出了问题。你现在就把电脑打开,你说哪首、哪句? 陶砚瓦就打开,先说头一首:首句你是仄起平收,第二句就应该是平起平收,首句如果是仄平句,第二句就应该是平平句。可是你自己看,你是按格律走的吗? 张冬广无语。 陶砚瓦接着问:你知道对仗,还不错。但你知道“粘”这个概念吗? 张冬广说不知道。 陶砚瓦说:我估计你是不知道,你先弄清“粘”是怎么回事,你就明白怎么写律诗了。 张冬广说:你现在就告诉我什么是粘,我不相信它会多么复杂! 陶砚瓦就在开始在电话里讲“粘”,讲着讲着张冬广就明白了,他是恍然大悟了,醍醐灌顶了。 但是从那以后,他再也没来过电话,也不知他收拾没收拾过去的习作,现在还写不写诗词。 电话通了,两个人先是客气几句,陶砚瓦就说有个事儿求他。张冬广说有事儿尽管讲。陶砚瓦就把刘世光的情况简单说了一下。于是就约定周末在一家维扬馆子见面。(未完待续) 第十六章 大人虎变(68) 刘世光听说张冬广答应见他,顿时心花怒放的样子。说不能空手见人,一定要搞个见面礼。 陶砚瓦就认为不要那么复杂,都是好朋友,在一起聚聚,随便聊聊,自自然然就好。况且还不知道他能不能帮忙,肯不肯帮忙呢。 刘世光说:那可不行。你老陶想问题太天真了,你也不知道现在社会上的风气了。我第一次见司长,如果不带个见面礼,是会被人家笑话的,说咱不懂事儿,不知道路数,那还怎么帮你? 就问陶砚瓦张司长是属什么的?陶砚瓦说是属龙的。 属龙的?这个属相怎么整?弄个什么龙?九龙壁?搬不来。龙形玉玺?一时也搞不到。大龙邮票?他集邮吗?我回家找一找,好象有人送过这种东西。 刘世光思路很快,上午刚定下的事儿,下午就变了。说大龙邮票是清代的东西,值不了几个钱,还搞得很不自然。干脆咱们现在去挑幅画,既高雅,又自然。 于是就要了辆车,带着陶砚瓦直奔京东高碑店去了。 从城里到高碑店,基本是沿着京杭大运河故道通惠河而行。 京杭大运河的河段并非全部由人工开凿,有许多地方利用了天然的河流和湖泊,所以每一个河段都会有独立的名称。杭州至镇江叫江南运河,扬州到淮阴叫里运河,淮阴到台儿庄叫中运河,台儿庄到临清叫鲁运河,临清到天津叫南运河,天津到通县叫北运河,通县到北京则叫通惠河。 通惠河发迹于金大定11年,金世宗完颜雍朝政议决卢沟河(今永定河)以通京师漕运。元至元9年春,元世祖忽必烈采纳郭守敬建议引昌平白浮泉水重疏京城至通州的金中都旧漕河,至元0年,元世祖过积水潭,见舳舻蔽水,一派繁荣,赐名“通惠河”。 于是通惠河有近800年的漕运繁忙,一直是勾通南北经济的大动脉。高碑店一带也因此而繁华。彼时商贾云集,店铺寺宇庙观茶楼酒肆商亭作坊林次栉比。与此同时,广式、苏式和浙式家具精品,渐与皇室王公贵族之审美情趣结合,衍生出新的京式古典家具,成为我国传统家具中的翘楚。 如今的高碑店,就在通惠河漕运文化传承上得以发展,由福建省莆田市在京企业家投资5亿元,兴建了一个由四座仿古建筑群组成的艺术园区:国粹苑。010年9月正式开业,已吸引世界沉香主题馆、红木生活主题会所、瓷文化主题会所、艺术名家名品主题馆、中国工艺美术大师艺术殿堂、红十字博爱艺术馆等多家艺术机构入驻。 刘世光要找的那位名叫商周的老师,就在国粹苑住锡。他与人合租了一个大空间,别人卖家具,他则在此卖画。他的画也很特殊,他只画一样东西:老虎。 还没进门,就见一个穿唐装的中年人远远跑过来迎接。刘世光说,此人就是商周老师,号称当代虎王,在京城名气颇大。陶砚瓦看他熟悉,但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刘世光说北京电视台有个鉴宝节目,商老师曾多次作为嘉宾参与。陶砚瓦这才醒悟过来。说:见过,见过,鼎鼎大名! 陶砚瓦抬头见门外墙上高悬几幅虎画,有的张牙舞爪,有的仰天长啸,有的静如处子,有的只画一颗硕大的虎头,二目圆睁,虎威凛凛,让人不寒而栗。 一进门,只见满目皆虎,姿态各异,大小不一。或一虎独立,或群虎扬威,或静卧于山谷,或呼啸于深林。其画作连工带写,简约处几笔带过,细微处根毛毕现。最打眼处是虎目,传神写貌,俱在其中。 陶砚瓦说:商老师的画风,很象胡爽庵先生。 商周一听,马上眉开眼笑说:陶主任好眼力,我就是胡先生入室弟子。您很了解胡先生? 陶砚瓦说:我去过他家两次,手上还有他一幅小手札,是他自己书写的润格。 商周说:那应该很珍贵了!看来陶主任也是文化人。 陶砚瓦说:不敢,只是爱好而已。 刘世光问胡爽庵是怎么回事,陶砚瓦就大致介绍其人其画。说这位老先生是湖北襄阳人,斋号啸风堂,近现代画虎大师。自幼父母双亡,在乡间牧羊为生,喜用木棍、手指作画。18岁到济南,在山东省政府交际处当科员,业余自学绘画,先后拜张善捎、张大千为师。而且晚年与张大千有笔墨往来。曾专门作大幅虎图,托人呈大千先生。据说大千先生十分激动,当即在虎图旁摄影留念,并题“满纸风云,真所谓虎虎有生气,但愧不得见吾爽庵磅礴挥洒是也!” 大千先生还将近作《荷花图》回赠,并题“与爽庵弟别逾卅年矣,得见其画,为之喜慰;而予老矣,何时好得晤聚耶”。还将一幅《雄石游鱼图》转赠胡爽庵及北京诸弟子和友人,并致信“爽庵贤弟:包先生来谈近况,至欣慰,惟兄年已八十有三,双目昏瞀,左耳不复重听,右腿三年前跌伤,虽骨接好,行步亦须人扶。世乱如此,会唔无期,奈何奈何……” 商周听了笑道:陶主任真了不起,懂得比我还多! 陶砚瓦说:哪里,一点皮毛而已。 刘世光说:我想挑一幅你的画送人,专门请陶主任帮着来看看。 商周说:你随便挑,看中哪幅算哪幅! 刘世光说:我是想送给一位属龙的,可惜你这里没龙。 商周说:你今天算是来着了,我刚刚画完一幅《巨龙腾飞图》,还没挂出来。说完就带他们到里面工作室,果见画案上铺着一幅四尺横,上有一条正在飞翔的金龙,并有祥云缭绕,淡蓝色底,十分喜庆。刘世光就问陶砚瓦:这幅怎么样? 陶砚瓦就说:非常好!张冬广应该喜欢,起码可以感觉到咱的真诚。 刘世光就对商周说:麻烦你再帮我们装裱一下,做个框,我过几天来取。 商周说:没问题!我马上办。 刘世光说:陶主任第一次过来,你找幅画。 商周说:好,我早准备好了。就拿过一个大信封,递给陶砚瓦。 陶砚瓦从信封内取出看时,是一幅四尺中堂虎画,画了一只上山虎,还算不错。就说:谢谢商老师。 商周说:我和刘主任是朋友,以后陶主任也常过来坐,需要什么尽管来拿。 往回走时,刘世光对陶砚瓦说:咱们见张司长时,画还到不了,咱先说一声,等取的时候直接送他家去。(未完待续) 第十六章大人虎变(69) 跟张冬广司长见面那天很顺利。刘世光和陶砚瓦提前定好一个房间,两人特意早到一会儿。刘世光准备了一盒铁观音,一瓶茅台。陶砚瓦则带着一本《砚光瓦影》,用毛笔在扉页上写下:请冬广兄雅正,然后签上名字,还盖了印,以示尊重。 张冬广过来稍晚一点,他要等到下班卡着点儿出来。见面寒喧之后,三个人就坐下用餐。 刘世光只点了一晕一素两个热菜,然后按位点了小米海参粥、白米饭和莼菜汤。都说不用再点了,够吃了。就说把茅台打开,大家都喝一点。结果张冬广表示坚决不喝,于是就不开了。 先聊了聊诗词。张冬广说当年出差,见了什么景致,心有所感,就自己胡诌几句,也有不少人说好,自己就稀里糊涂瞎写起来。本来想出本诗集呢,结果被陶砚瓦直接点破,说不合律,便一直放在那里,别说出集子了,好长时间都不写了。 陶砚瓦就说:罪过!罪过!因为咱们关系比较近,我也就直来直去,实话实说。但你也不出集子了,也不再写了,这不是让我无地自容了吗? 张冬广说:我还得感谢你告诉我实话,否则真出了书,不是毛主席说得“谬种流传,害人非浅”了吗?你的话让我明白了,醒悟了,少挨多少骂呀! 陶砚瓦说:诗词就说到这里,咱们换下一个话题。世光从地方上来京,已经两年多了,他现在有些想法,还请老兄帮忙。 世光就把自己状况讲了讲。张冬广也问了他几个问题。 张冬广说:世光年轻,也做过省政府副秘书长,到了中央国家机关,肯定有个适应过程。但你这个过程比大学生分到机关来适应过程要难得多。办公厅主任应该也是一个重要岗位,尚济民同志一直用你,也算是很不容易了。现在你想走,我也表示理解。但国办这边情况比较特殊,进个人是很难的,进你这样级别的人更是难上加难。砚瓦是我老战友,老同学,我们认识0多年了,不是外人,他也从没找过我。我想这样,国办正在筹建应急办公室,可能需要曾在地方工作过的同志,你搞个简历给我,假如秘书长问我推荐人选,我就试着推荐推荐。他如果有既定人选,不需要我推荐,咱把丑话讲在前面,我不可能主动去找领导推荐的。这你们都明白。所以,有时候真的是看运气。你要运气来了,挡都挡不住。 刘世光听了,便一顿千恩万谢。说:张司长,有岗位也行,没岗位也可,只要进中南海,我当个员儿也乐意。 张冬广说:你话可以这样讲,但我们安排干部是不可能这样安排的。总之你的心情我明白了,咱们就看你的运气吧。 刘世光说:我前几年曾经参加了中央党校的中青班,有几个同学已经上去了,还出了两个正部。 张冬广就问都有谁?刘世光说了几个名字,张冬广说:好,有两个人你可以找一找,他们如果能在秘书长那里说句话,应该是有力度的。假如真的是那样,秘书长一旦问到我,我还可以顺水推舟,事情就更加顺利了。 刘世光看说得差不多了,就讲到请了一位有点儿小名气的画家,画了条飞龙,已经送去装裱了,等几天就送家里去。 张冬广说:谢谢你的美意。可惜我岁数不小了,飞不起来了。 最后,两人交换了电话号码,说好随时联系。(未完待续) 第十七章爹娘是佛(70) 真正开始搞大项目了,陶砚瓦才明白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多少人昼思夜想,殚精竭虑,把腿跑细,鞋底磨穿,从小伙子跑成老汉,也许没跑成一个项目。 一个项目,反复汇报,反复讨论,刚开始甚至会有宗教般的热情,对这个项目投入很多感情、激情,一段时间内你感觉它简直就成了你的一切,你的最爱,你的至交,你的亲人,你参与孕育的一个婴儿。你会为它着迷,对它上瘾,心里想着,白天盼着,夜里梦着。 陶砚瓦对国学馆项目,就已经有了这种感觉。 但做项目是有程序、有规范、有步骤、有过程的。 谁跑项目也不能脱离这些程序、规范、步骤和过程。 当然,这是现在。要搁毛主席那会儿,北京搞十大建筑,上面一拍板,为建国十周年大庆献礼!边设计、边施工,一个个拔地而起。多少年过去了,这个房倒,那个桥垮,北京的十大建筑,至今巍然,漂漂亮亮地为北京增光添彩,也都是建筑史上的经典之作。建人民大会堂的一个小木匠,还从了政,做了天津市长、全国政协主席。 毛主席不在了,他的作法不好使了。 陶砚瓦按照岳顺祥的指示,做过好几次“里程碑计划”。与其说是计划,不如说是设想,或者只是一个愿望。因为项目的任何推进,都不是由项目承办方掌握的,而是由项目审批方掌握的。岂止是推进,实际上项目的规模和生死,都是由审批方决定的。很多时候,承办方仅仅是配合、被动地应付。 所以,“里程碑计划”做了改,改了做,硬着头皮往前顶,其实谁心里也没谱儿。 光是一个《项目建议书》就反反复复多少遍。第一次正式上报日期是9月下旬。尔后又按照发改委投资司意见补充材料,转到评审中心后,又按照葛芳树意见(之后也来了正式文字通知)重新结构修改。11月下旬,他们也组织5位专家过来座谈一次,尚济民、岳顺祥都亲自出席,介绍情况,还拉他们到选定的馆址去看过了。1月上旬,陶砚瓦和张桐凤一起到评审中心,当面和葛芳树又深度勾通一次,又拿回来充实修改。这都要跨年度了,还不知折腾到何时。 尚济民对这个项目最关注,也最投入。为了这个项目,他应该是动用了自己的全部政治资源和人脉资源。 期间,北京市规划委发了文,正式同意国学馆项目选址在奥林匹克中心区b06地块。国家发改委投资司副司长顾虹、发改委副主任索刚、国务院分管副总理,分别到选址地块踏勘视察。虽然还没正式立项,但已经有了“势”,而且这个“势”还颇具发展前景,用毛主席的话说:“前途是光明的,道路是曲折的”。 与此同时,岳顺祥已经开始频繁与市规划委联系勾通,布置起草《国学馆项目概念方案设计招标文件》了。 010年1月8日,在给付北京市政府委托的公司项目用地预付款500万元后,终于签署了意向协议。尚济民说:既然是意向协议,没必要大张旗鼓,就在机关会议室摆了张桌子,公司老总和尚济民坐下签字,然后一握手,一合影,就算搞了签约仪式。 这个协议的全称为《奥林匹克中心区中国国学馆项目(b06地块)土地开发补偿意向性协议书》。 其内容有:甲方作为奥林匹克中心区土地一级开发业主单位,完成了园区的统一规划、征地拆迁、市政基础设施和公共配套设施建设等工作。乙方应向甲方支付项目用地一级开发补偿费用。具体数额待项目经国家发改委批准建设后,参照北京市政府确定的标准再签订正式的协议。项目占地面积和建设规模依立项批复及北京市规划委核准的规划意见书确定。该项目土地用途为文化设施,使用年限以政府部门批准的土地使用年限为准。最后规定本意向书年限一年,正式协议后或超过一年后,本意向书终止。 甲方是个公司,公章在上。 乙方是国家机关,公章在下。 这个协议虽说是个意向性的,内容只有两页,但也做得煞有介事。前后都各加了一层硬塑料皮,还用厚厚的铜牌纸作封底封面,乍一看,俨然一件堪可珍藏的艺术品。可见公司对此事之重视,工作之规范。(未完待续) 第十七章爹娘是佛(71) 010年月11日,是农历已丑年腊月二十八。这天上午,尚济民组织召开了筹建办全体会议,听取国学馆项目的进展情况汇报,进一步研究《项目建议书》的修改工作。岳顺祥、陶砚瓦等一干人马悉数参加。 筹建工作开展以来,陆陆续续进来一些人,现在已经有一个加强班的队伍了。 今天这个加强班,又多了一个成员:清华大学建筑学院的副院长、国学馆项目的设计总监任重远。 这段时间以来,国学馆项目不仅进来了战斗队员,也陆续聘任了一些专业人士,有的叫顾问,有的叫总监。都是按照尚济民的指示,一一任命并分别发了聘书。聘书从第1号开始,陆续已经颁发到号了。陶砚瓦手上有一个详细的名单。 会议结束时,尚济民告诉大家,分管副总理下午要在中南海办公室听取中国国学馆筹建工作进展情况的汇报。汇报人员由尚济民带队,成员有岳顺祥、陶砚瓦、任重远、张桐凤,一共五人。大家听了都很振奋。 下午两点半,尚济民和岳顺祥乘坐各自专车,其余人等乘坐车队一辆专车,前后驶向中南海。 由于年关临近,京城少了平时为生计奔波的人流车流,却多了些外地来京送礼接人的车辆,不断在街上匆匆驶过。 三辆车的车号都提前报了,一路畅通直进院内,在副总理办公室门前停下,门口卫兵简单询问后放行,五人鱼贯进入门内。 总理、副总理办公的地方,在中南海里也是一个相对封闭的区域,平时鲜见来客。其实就是几排高大的平房,每排中间有个带廊顶的门,进门是个厅,厅侧又有门,拐进门去,就见副总理的秘书傅巨川正站在办公室门口迎着,和大家一一握手寒喧。见了陶砚瓦,还表情夸张地说:大诗人来了! 办公室的外间,靠东西墙各有一张办公桌,是两个秘书坐的。小秘何必言坐东面,早站起身给大家张罗茶水;大秘傅巨川坐西面,已进里间向领导禀报。正中摆着一个长方形桌子,南北各有五把椅子,可供十人落坐。屋内四壁白墙,空无一物悬挂。靠西墙有一排书柜,里面摆满了些政经书籍,似也未必经常翻阅。整个氛围给人以“刁斗森严,气象肃穆”之感。 副总理从里间走出来,也一一和大家握手,尚济民知他和岳顺祥原本熟识,不需介绍,只把陶砚瓦、任重远、张桐凤三人作了简单介绍,然后就一一坐下了。副总理坐南面中间,尚济民、岳顺祥一左一右;陶砚瓦、任重远、张桐凤三人坐在北面。尚济民开始汇报的时候,任重远就拿出笔记本电脑,连接到桌上的投影仪上,对准东墙调整好角度和光焦。 尚济民主要汇报了项目论证工作的情况,岳顺祥汇报了土地、规划方面的大体进展情况,最后由任重远汇报甲方拟提出的对建筑功能设计方面的原则要求。 任重远本人是搞建筑设计的教授,他找了若干实例图片,美欧的、日本的、以色列的等等,边讲边演示,最后还把他自己的一个设计方案也作了详尽汇报。 副总理本人热衷于传统文化,会作诗填词,会写书法。他出版过诗集,私下也偶见其挥毫泼墨。他关于诗词、绘画的讲话、文章,都反复强调对传统的继承和弘扬,很受文化界持知古、守古观点的人赞成拥护。他一直侧耳听着,偶尔会问一问。 任重远讲完了,副总理就问陶砚瓦和张桐凤,还有什么补充没有,两个人都说没有。副总理说; 听了你们的汇报,感觉你们做了不少工作,取得很大的进展。首先论证更加深入具体了,同北京市规划部门的勾通也很及时畅通,从而得到了他们的大力支持。建筑的设计原则,一定要首先保证、满足功能的需要,其次才是外观。外观不管怎么变化,但一定要是民族的,传统的,就象总理讲得:要坚持面向国学研究者、面向广大人民群众,要高雅、朴实、节俭、美观,要为国学研究、推广创造一个良好的环境。下一步要继续深入论证,除了功能论证,还要有内容论证、展陈论证,都得认真开始,早作安排。 几个人都掏出笔和本子,把副总理的话详尽记下来。 他们离开时,副总理还送到门口,朝离开的车子招手。(未完待续) 第十七章爹娘是佛(72上) 随着春天的到来,北京城里的玉兰和迎春早迫不及待地绽放了。街头、院内,时时可见它们一白一黄、一高贵一素雅的搭配。 这天中午吃完饭,陶砚瓦独自在院子里散步。抬头看看天空,难得见到万里无云,初春的阳光打到身上,有一丝丝暖意。正享受着院子里的清静时,猛然听到身后有人叫“砚瓦!” 回头一看原来是程秉祺。 陶砚瓦一直比较尊重这位无党派人士,赶紧急走几步过去,问:领导有什么指示? 程秉祺说:听说你出了书,还开了研讨会,影响很大啊!春节期间好几个人见了我,都问起你,你怎么没给我送一本? 陶砚瓦说:对不起领导!我出的书又不是职务范围的,都是平时胡涂乱抹,算有个业余爱好而已。我在机关都没敢声张,只给尚济民同志写了个报告,书也没敢逢人就送。我就是怕麻烦,应该检讨! 程秉祺说:回头签上你大名,送我一本。我太太都知道了,也说找你要呢。 陶砚瓦说:没问题,一人一本。签好了我送过去。早该找领导汇报汇报了。 陶砚瓦敬重程秉祺,有几个原因,首先是他的无党派人士身份。 《中华人民共和国宪法》规定:中国共产党领导的**合作和政治协商制度将长期存在和发展。这个制度也被称为“中国共产党领导的**合作制或**领导的**合作制”。 中国有八个民主党派,它们大部分是在抗日战争期间以及日本投降以后、国共内战爆发以前成立的。那段时间中国政治气氛比较宽松,成立了政治协商会议。这八个民主党派一直和共产党合作,反对当时执政的国民党政府。到1949年10月1日,共产党政权建立,毛主席就制定了“长期共存、互相监督”的方针。它们既不是执政党,也不是在野党,而是“参政党”。这也是只有中国才有的。 除了这八个民主党派,还有一个界别:无党派人士。 无党派人士是指没有参加任何党派、对社会有积极贡献和一定影响的人士,其主体是知识分子。从1949年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成立后,就专门设立了无党派民主人士界别。000年,中共中央统战部下发了《关于加强无党派人士工作的意见》,正式规范了对无党无派人士的称谓,明确对无党无派人士群体称无党派人士,对无党派人士中的代表人物称无党派代表人士。 所以在中国,实际上“无党派”成了一个“党派”。 程秉祺就是“无党派代表人士”。 平时,八个民主党派各有自己的办公地点,他们都按自己的运作模式,开展各种活动。只有无党派人士,是由中央统战部组织他们进行一些参观考察活动。而程秉祺就经常受命带队。 每当有重大议题,党中央都要征求各民主党派的意见,包括无党派人士的意见。程秉祺就经常参加这种活动,因此他是经常有机会见到总书记和各位常委的人士之一。 同样是班子成员,虽然程秉祺不是党组成员,但是他的政治地位和影响力应该是超过除一把手外的其他成员的。 再说具体一点:除了一把手尚济民,象王良利和张双秀两个人,其影响基本限于机关范围,出了这个院子,社会上基本没人知道。而程秉祺的影响力要超出机关范围,甚至他的去留也要由中央统战部来决定。 程秉祺让陶砚瓦尊重的第二点,是他与下属的和谐,对下属的提携和保护。 第三点也是陶砚瓦最为欣赏之处:就是程秉祺的阳光作风。他不喜欢在背后嘀咕,而是有话讲在当面,该怎么说就怎么说,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陶砚瓦虽说不归程秉祺分管,但平时却与之相知相善。 比如车队人程秉祺安排的司机,本是个“滚刀肉”。肉一般根据肥瘦来命名,如大白肉、五花肉、里脊肉,但有一种肉比较特殊,它根据下刀时的困难来命名,即“滚刀肉”。它专指那种切不动、煮不熟、嚼不烂的哈拉皮带板筋和劣质肉。“滚刀肉”就成了死皮赖脸、你怎么说他都那样的人。这句俚语,程秉祺的司机就是这样的人,他不招人待见,车队就让他为程秉祺开车,因为只有程秉祺不在乎,谁来开都行。 司机归车队管,而机关车队历来是个不好管、是非多的单位。一来因为他们都是工人或聘用制人员,整天跟公务员打交道。公务员们自己感觉不一定多么好,但在他们眼里,是看这些公务员整天吃香的喝辣的,几年就进一步,动不动就成了个处长司长,他们心里不平衡;二来他们天天在屋子里待命,就等一声吆喝。没有吆喝,就围在一起打牌,或者瞎聊侃大山,难免东家长李家短,哪个和哪个好,哪个和哪个关系不对付,甚至哪个有什么绯闻逸事,都是最早最快传播。第三是他们之间有开专车的,有开公务车的,工作规律、服务对象有差异,待遇就经常不一致。总之,管个车队十几个人,比当处长、司长也并不轻松。 所以就有很多奖惩规定,而且规定十分具体。他们的收入都是分成两部分,一部分是基本工资,这是永远只能长不能少的;另一部分是各种奖励,比如全勤奖、安全奖、节油奖等等,都是要靠工作表现来得到的。如果接人耽误了,一定要扣发奖金,每月误几次,误多长时间,扣发奖金多少多少,规定得很细。(未完待续) 第十七章爹娘是佛(72下) 有一次“滚刀肉”就违犯了律条,要扣他奖金500元。他就找程秉祺出面求情。程秉祺就给陶砚瓦打电话,说车队执行规定没错,该扣就扣,但他既然找我了,你们看看能不能给我个面子?少扣一点儿? 陶砚瓦说:我和车队商量一下,一定给您一个交待。您放心! 那时赵连通还是当车队队长,他女儿的工作是陶砚瓦找人安排的,所以对陶砚瓦言听计从。他一听陶砚瓦口气,就说:既然你们两个领导都有这个意思,怎么也得给你们面子。你看咱是全免了还是少扣点儿? 陶砚瓦说:让他写个书面检查,钱不扣也行,少扣也可,你看着办吧。 说:算了,全免了吧。 这事儿处理得相当圆满,也没留下后遗症。 但是过了一两个月,“滚刀肉”又犯事儿了,而且还跟原来犯的事儿一样,车队扣他钱,他又找程秉祺,程秉祺又找陶砚瓦,但口气和上次已经不一样了: 砚瓦啊,真不好意思,这次又跟上次情况一样,看来这个同志是有问题,怎么能在同样的地方栽第二次跟头?车队处理完全正确!他这次找我,我也狠狠批评他了,你们看怎么处理?怎么处理我都没意见! 陶砚瓦就说:您放心!我马上找他们商量一下,处理结果一定向您汇报。 于是就再找赵连通,赵连通一听,说这丫真王八蛋,这次绝对不能再免。500改00吧,你们两个领导每人给100元面子。 说起来陶砚瓦那时还是服务中心主任,法人代表。但他就从来没具体管过车队的事。他的前任是车队队长出身,抓车队有一套,经常把司机们找来开会,整顿,训话。而陶砚瓦就从来不给他们开会,或针对一个司机搞什么整顿等等。他说:对司机要求只有一条:开好车就行了。你们别给我找事儿,我就不会找你们的事儿。 听了赵连通的话,陶砚瓦也心知肚明,就说:你们怎么处理我不干涉,但一定给够领导面子。我那100元的面子不需要,都算是老程的吧。 就给程秉祺回了电话。程秉祺说:你们就放开处理吧,我没有意见。有些事儿不管不行,我清楚。 这就是程秉祺。他说话、行事,直接、自然、豁达、敞亮,让人心里舒服。 陶砚瓦很快就找了两本《砚光瓦影》,分别写上程秉祺、程秉祺夫人秦素轩的大名,自己都签上名,盖了印,给程秉祺呈了过去。 程秉祺和夫人秦素轩,是大学同学,两个人学得都是自动化专业,一起分到一个研究院,程秉祺后来做了院长,秦素轩一直做研究设计,也是位高级工程师,而且喜欢文学,曾和陶砚瓦探讨过。 见了程秉祺,就把两本书呈上。程秉祺很高兴的让坐。笑着说:砚瓦啊,刚才我太太来电话,还有个事儿要我跟你说呢。南京海关的李关长退了,可能最近要回北京。她说让你见了李关长,一定要转告她侄子的感谢之情! 陶砚瓦说:没问题,放心吧。今天晚上我们有个聚会,就是欢迎李关长回京。见了他我一定转达。 程秉祺内侄秦晓峰在苏州海关任职,爱人在武汉工作。前几年托李厚阔关长帮忙调到了苏州海关。小两口终得团聚,但李关长送礼不收,请饭不吃。如今退休了,他们还在想着表示感谢。 前几年闽月茶业公司热心文化事业,成立了闽月书画院,请陶砚瓦当院长。海关总署两个老司局长当副院长。李厚阔虽然工作在南京,但他是从总署去任职的,家在北京。回来后听说了,一定要参加,就安排他为常务副院长。经常聚会交流,各自展示书法、绘画近作,互相批评,互相鼓励,竟是十分契合。有人就知道陶砚瓦认识李厚阔,是书友、道友。程秉祺就找陶砚瓦说起内侄的事儿,陶砚瓦答应说说试试,结果李厚阔还真给办了。(未完待续) 第十七章爹娘是佛(73) 李厚阔大陶砚瓦两岁,北京大学历史系毕业,也当过兵。先在海关总署任政工办主任,当年查赖昌星走私大案,他临危受命赴厦门海关任副关长,干得不错,就到南京海关任关长。他酷爱书法,诸体皆能,尤擅正楷。在南京工作,每天下班回家,伏案习字,竟把《道德经》、《金刚经》、《心经》等经文典籍全部抄录成手卷,有的都抄了数遍。很受佛教界高僧大德赞誉首肯,星云、一诚等都曾多次为他题签。去年他在南京美术馆办了个书法展览,展出作品100多幅,北京、南京都有不少人物出席,效果很轰动。陶砚瓦也专门过去站脚助威。 这个月李厚阔年满六十,他按规定把工作向新关长交接完毕,就返京了。 闽月书画院同仁早已商定,要搞个聚会迎接他。地点就选在上次《砚光瓦影》开评析会的京都饭店。饭店的地下一层已经由吴闽月租下,并进行高标准装修,里面专门有一间餐厅,可供十五六人围餐。 参加人员主要以闽月书画院的骨干为主。他们是:海关出版社老社长楚湘龙,文化部信息中心主任张东文,国家博物馆副馆长莫其名和夫人李清芬,青年书法家梁守道,陶砚瓦、吴闽月、还有李厚阔的南京朋友阿磊,以及阿磊带的一个女秘书小熊。人员比较精练。 大家都有段时间没见李厚阔了,都是早早做好准备,有开车的,有打车的,也有坐公交的,各自算着时间,基本上6点半钟就齐刷刷赶了过来。 李厚阔进来时,带着新写的一个手卷,十五六米长,是用小楷抄写的金刚经。大家就展开观赏赞叹,纷纷赞扬一番,李厚阔情绪就上来了。 一落座,凉菜摆好,热菜就可以起了。就有人先问:今天喝酒,是不是还坚持三大原则? 三大原则一是每倒必满,二是每碰必干,三是每干必净。这是李厚阔坚持不变的酒风。 李厚阔说:必须的!说着自己先拿起分酒器,满满倒了一杯。 众人都不含糊,分别满上。 这个局是莫其名和他太太李清芬张罗的。太太一贯比较强势,朋友们都知道。陶砚瓦就说:老莫说两句! 莫其名先下意识看了李清芬一眼,李清芬根本就没看他。他就说:我们还是公推陶砚瓦院长代表大家致辞。除了陶砚瓦,大家都说好,桌边就有掌声响起来。 陶砚瓦说:好,我就代表大家说几句。今天我们聚会的主题很明确,就是欢迎李关长回家。李关长是我们的老朋友,是我们的兄弟、书友、道友,他长期担任重要职务,为国劳心劳力,今天我们终于欢聚,庆祝他圆满完成任务,回归我们的队伍。现在我提议:大家举杯,欢迎李关长胜利归队! 众人一迭声说:好!便都纷纷站起来,到李厚阔跟前碰杯表示欢迎之忱,同时也都互相碰杯客气一通。 陶砚瓦说:我们先请厚阔关长讲两句,然后按顺时针,每人都要发言表示表示。大家又说好。 李厚阔说:感谢大家对我的盛情、真情。我李厚阔把关长责任交接出去了,但还没退干净,省政协常委还得干三年。我个人无论是在位上,还是退而不休也好,赋而未闲也罢,心里早已心如止水。这次署长在南京和我谈话,原来说好谈半个钟头,结果谈了一个多小时。但交接工作的事儿只谈几句,大部分时间谈的是文化,是关于成立海关系统文联的事情。署长非常支持,我们下一步要积极努力。 楚湘龙是湖南岳阳人,口音很重,讲普通话象是很费劲儿的样子。即使正常说话,也感觉他很激动:李关长是个文化人,也是我党优秀干部,他几十年重要公务在身,举重若轻,把工作安排得很好,同时坚持自己的文化使命,重视自己的学养,两方面都同时取得骄人成就。我追随李关长多年,受益匪浅,如今他凯旋,我专门敬他一杯,表示我的心情! 下一个是莫其名的太太李清芬。她在北京海关工作,是个处级干部。可能受周围人影响,她近来也在练字,而且还主动给陶砚瓦打电话说,她的书法作品已经在什么刊物上发表了,以后有书法活动一定通知她。还说她可以不和莫其名一起,能够单独出来活动。今晚她就有意坐在老公对面,表示自己有独立能力。 李清芬说:我代表我们女同志讲三点:一是李关长人长得帅,又有才,是不少女人心中的偶象,也是我心中的偶象;二是李关长是我们家的贵人,不仅我和老莫,包括我们儿子莫霜,都永远感谢他的提携帮助;三是他回来了,我们可以更多机会在一起了,祝他福如东海,万事如意,心想事成! 梁守道是在座最年轻的,才0几岁。他是书法专业的研究生,在陶砚瓦单位管理的一个刊物做编辑部主任。平时经常跟陶砚瓦出来吃饭,有时他自己就说是跟陶砚瓦学诗的学生,陶砚瓦却说他是指导自己书法的老师。陶砚瓦曾有诗赠曰: 天缘君我互能师,晋墨唐音欲豹窥。 德艺骈臻追大雅,诗书并辔创瑰奇。 道闻先后无年齿,术业专攻有睿知。 幸许携行游学海,但争分秒共修为。 梁守道说:李关长人好,他一定能够平安幸福,因为他祖上有德,本人积德,必有大福报。我今天代表我自己、我弟弟、我全家,敬李关长一杯酒,谢谢他多年来对我们的关照,以后有任何需要跑腿的事儿,请随时吩咐,一定尽力! 赵磊是来北京看李厚阔的,临时赶上了这个饭局。他和大家都是头一次见面,轮到他时,就说:李关长退下来了,我心里特别高兴,因为他在职时我不会去打扰他,他退了,我们可以随时找他,和他一起玩了。他虽然不在关长位子上了,但他的好日子才刚刚开始。 张东文是从海关总署调到文化部的,曾经做过李厚阔的部下。他说:我在海关十几年,朋友也不少,但只有一个人,我是把他当亲人看,当家人看,让我时刻牵挂,他就是李关长。他曾是我的上级,多年来在我个人成长的任何阶段,任何重要抉择,都是先征求他的意见,听到他点头以后,我心里才有底。他是我的心灵导师。 莫其名说:李关长为人,在海关系统有口皆碑。前两天我去外地参加一个会议,见到一个长期在边境工作的关长,和我说起李关长马上要退休了,他竟然动情落了泪。可见李关长在他心目中的地位。李关不仅是一个优秀的领导干部,而且是一个卓有成就的艺术家、书法家。他对书法艺术的刻苦追求、长期坚持,达到的高度,都是我们的楷模,我们的旗帜,在海关系统可说无人可比。大家说他回来了,但是我感觉没有走何谈回?没有去何谈来?他本来就是我们北京的,他始终就没“走”嘛。 每个人说完,都赢得掌声和碰杯的积极响应。一个一个都讲过了,没有拉下一个。这个规定动作环节算是顺利完成了。 接下来就是自由发挥的环节了。每个人都轮番和李厚阔敬酒,也都一一互相敬酒,表情都很真诚,动作都很谦恭,语言都很近乎,气氛越加热烈。 两个环节都进行差不多了,莫其名和李清芬对视一眼,就说:最后请李关长做个总结吧! 李厚阔说:大家讲得上个比一个好,都是鼓励我、鞭策我。今后我一定继续努力。我看还是由陶砚瓦院长做总结,大家欢迎!说完就带头鼓起掌来。 陶砚瓦说:大家的发言都很精彩,特别对厚阔关长的评价,使我想到一个人,这个人就是曹雪芹的爷爷曹寅。康熙的奶妈是曹家人,有可能曹寅小时候就跟康熙一起玩过。江宁织造在当时一定是个肥缺,否则不会有荣宁二府的兴盛。如果当时南京有海关,就极有可能让曹家当关长,而不是织造了。但曹家最后是被抄了,而我们厚阔关长则是全身而退,光荣返京!这就是我们今天聚会的伟大意义! 这番话效果极好,掌声持续了一会儿。 李厚阔说:砚瓦兄让我敬佩。因为之前我听了他写的一首歌,我建议再放一遍。他拿出手机,找出那首歌,交给梁守道。 屋里顿时安静下来。就见梁守道找了个干净的小碗,把手机放在碗里,说是可以当扩音的喇叭。随着《孝爹娘咒》的佛乐前奏之后,歌声开始: 生为人子孝为先,孝顺当是百善源。养育之恩深似海,慈恩必报重如山。 乡关漫漫奈何天,思念双亲日复年。一柱心香人有愿,只求二老永平安。 春夏秋冬风雨过,爹娘想我泪如梭。青丝已变银霜雪,不孝今生待几何! 爹娘是我眼中佛,朝霭春晖报未多。千里烧香寻古庙,何如敬此两弥陀。 爹娘是我眼中佛,养育之恩报未多。孝敬爹娘心所愿,一生一世做功德。 爹娘是我眼中佛,养育之恩报未多。尊祖孝亲传后世,千家万户共高歌。 歌声里有一丝惆怅和悲凉。可能正好打动了李厚阔的心灵薄弱处,只见他眼圈红了,泪水直往下淌。 在座的有一两个和李厚阔一样,眼泪汪汪的。 李厚阔说:这首歌写得太好了!我们要动员全部资源和力量把这首歌推出去!(未完待续) 第十八章狂躁时代(74) 陶砚瓦这天正想早点儿下班回家,刚要起身出门时,秋曼莎却带着一个胖小伙子来找他。 主任!您要走啊?秋曼莎一见陶砚瓦的情况,就急着问。 对。你这是? 他是来找您的,姓梁。秋曼莎很热情的样子。 陶砚瓦问:你们认识? 秋曼莎说:刚刚认识。他在门口传达室说找您,罗师傅就让我带他进来了。 小伙子很尴尬地说:对不起陶主任,刚刚门口师傅问我认识不认识您,我说认识,就放我进来了。我是河南梁鸿志的儿子,我叫梁继。 陶砚瓦一听,很高兴地说:你是老梁的儿子!小秋你别走,他就是和我一起到你们学校选你们的老梁的儿子! 秋曼莎马上更热情地说:啊,是我们老乡啊!我去给你们倒茶去。说完就转身出去了。 陶砚瓦说:你爸爸前些时候来过电话,说你在传媒大学读博士。怎么样?还好吗? 梁继说:我还好。一直想过来看您,今天正好进城里办事儿,就顺路过来了。不好意思,我什么都没带。 陶砚瓦说:你这孩子,说哪里话。我和你爸爸是老朋友了。我们都当过兵,关系一直很好。我还想请你哪天去我家里坐坐呢。 梁继说:谢谢陶叔叔。我爸爸现在退休了,天天练字。他说陶叔叔在全国名声很响,您写的书我爸爸都认真读过了,他说您的文笔好,字也写得好! 陶砚瓦说:谢谢老战友鼓励。我看这样吧,咱俩个也别出去麻烦了,我让食堂炒两个菜送上来,咱就在办公室凑合吃点儿吧。 梁继说:好,听陶叔叔的。 秋曼莎过来送茶,陶砚瓦问她:今晚有任务吗? 秋曼莎说:没有。 陶砚瓦说:那你去找小邓,让他送菜的时候带上瓶红酒。 秋曼莎痛快答应着走了。 闲聊几句,菜和酒就上来了。有猪肝、白菜丝两盘凉菜,一盘香椿炒鸡蛋,主菜是一盆杂烩菜,里面有猪肉、白菜、豆角儿、粉条儿,刚出锅的,还热腾腾地冒着气儿。小邓知道陶砚瓦品味,其实是只要有盆大绘菜就行的。 那梁继本是河南长大,也喜欢吃绘菜。于是二人推杯换盏,喝光了那瓶红酒,又叫人送来两个馒头,把菜也基本吃光了。 吃喝完毕,心情大好。梁继脸上红红的,闪着青春的光彩。略带醉意地说:陶叔叔,您的为人为文,是我梁继的榜样。 陶砚瓦说:好小子,你做博士学问咋样,我不知道,奉承人倒是有一套。 梁继喝了酒,再一着急,就有些结巴说:陶叔叔您大错特错了!我梁继在学校是啥样人,您可以去打听,我是从不奉承人的!我要向您正式报告,我报告!我正在写一部长篇小说。 陶砚瓦听了一惊,说:干长篇?写多少字了? 梁继说:写了万字了,还没写完。您肯定说我是胡整。还没真正走上社会,就写长篇。 陶砚瓦说:那倒不一定。肖洛霍夫开始写《静静的顿河》才1岁,王蒙写《青春万岁》时,才19岁。现在社会上的小作家也层出不穷啊。 梁继说:肖洛霍夫是战争的参与者,王蒙也是运动中的一员。而我,我只是一个狂躁社会的旁观者,却要写《狂躁时代》,这不是老虎吃天吗? 陶砚瓦说:你写的是《狂躁时代》吗? 梁继结巴说:是,是。 梁砚瓦再问:这个题目很大,你具体写得什么题材?或者说讲了个什么故事? 梁继说:陶叔叔经您这么一问,我感觉象是在受审。请您允许我冷静冷静。 他说完,就闭上眼睛,长长地呼吸了几下说:您真厉害!我就是要讲一个故事,一个真实而又让人心碎的故事。 我小说主人公的生活原型就是我的女朋友,她叫吕丹丹。我们从小在一个院子里长大,也是很要好的同学。我爸爸是1984年转业的,那年我刚刚岁半。爸爸先是分在市政府办公室。丹丹妈妈就是市政府的一个打字员,她爸爸原来是个美术老师,通过她妈妈的关系,调到了教育局,又去下边县里当了管教育的副县长。而且阴差阳错,又去当了市计划委的办公室主任,计划委副主任、主任,最后的职务是省交通厅长。她妈妈也随着水涨船高,早就从市政府去了财政局,税务局,最后的职务是省国税局的一个处长。整个过程让人目不暇接,象放电影一样。 我和丹丹一直同学,上大学才分开了,她念的还是她父亲的专业:中央美术学院。我则是在河南大学念的中文系。我们的感情一直很好,眼看着她父母忙忙碌碌,飞来飞去,她依然很纯粹、很单纯的样子。 但事情的结局是谁也没料到的,她父亲在交通厅长任上犯了事儿,判了死缓;她妈妈则是从犯,判了无期。而丹丹,则因为家庭的重大变故,得了抑郁症,跳楼了。 梁继说着,声音哽咽了,眼睛里闪着泪花。他停了停,接着说: 当年我去她家里,她妈妈曾说:梁继,你这个傻小子,跟你爸爸一样一根筋。你堂堂一个男子汉,学什么中文系?这年头要想出人头地就得有钱,而想要有钱最好的途径就是当官!只有当官才能发财!当年听这话时感觉一身冷,现在想起来已是一地鸡毛,一声叹息,一湾流水,一缕轻烟。 我曾陪着丹丹去监狱里看过她父母。她爸爸一句话也不说,只是呆呆地望着我们,脸上毫无表情。她妈妈还是一肚子话要说。她讲交通系统问题容易暴露,因为交通系统的工程项目不规范,社会参与度高,除了国有施工企业以外,还有社会上的私营企业往里打,特别是农民包工头儿管理的队伍,什么阿猫阿狗都有,吃喝嫖赌、偷税漏税、养小三儿、超生、走私、吸毒,什么都干。只要犯了事儿,就把所有问题都交待了。她们两口子就是被一个包工头儿出卖了。看他老老实实,不言不语,其实什么事儿也扛不住,一进去就崩溃了。你看人家铁路系统,就是完全由本系统的队伍参与招投标,乙方施工队伍给所有评审专家送钱,每人5万10万,专家都照收,等一开标,没参与评审的专家一定会把钱一分不少退回,参与评审的专家也会把钱退给没中标的单位。人家的潜规则很成熟,也很规范。所以铁路系统就很少出问题。 估计这些话她都会反复跟办案法官讲。我和丹丹只是静静听着,我们都不知该对她说些什么。 记得她父母被“双规”不久,抄她们家时,我和丹丹都在场。是丹丹打电话把我叫过去的。办案人员把所有值钱和可能值钱的东西都弄走了,最后竟然带着工兵镐刨地板、挖墙皮。因为有很多贪官把钱放地板下面或者藏在墙里。 丹丹吓得浑身哆嗦,我紧紧抱着她,眼看着一帮子人忙活半天,好象也没找到什么。 当年我爸爸曾经让我读《红楼梦》,说毛主席讲只有读了《红楼梦》才能真正了解什么是封建社会。我反复读了三遍。爸爸问我什么是封建社会?我说封建社会就是有权的人就有钱有势,吃好的喝好的,想干什么干什么,打官司没理也能赢。一旦丢了权,被抄了家,就全完蛋,白茫茫大地真干净。我爸爸说你还真读到点子上了。 我爸爸说《红楼梦》里描述的封建社会就是这样,我们社会主义社会,情况已经完全变了,共产党是为人民服务的,不会有腐败,只是有些不正之风,也要时刻警惕。但是可以肯定地讲:《好了歌》中讲的事情,很多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我一直记得爸爸当年的话。可通过丹丹父母的经历,以及经常听到的更多类似事例,我突然发现爸爸的话起码是讲得太早了,对现实和未来太过于乐观了。 我们原来的认识是否太肤浅了?我们已经越过封建社会了吗?我已经经历了一次抄家,我可真不想再有这样的经历!《红楼梦》里两次抄家,也没见有人崩溃,而我仅仅经历这一次抄家,丹丹这样的孩子就被彻底摧毁了。是我们抄家抄得太猛呢?还是我们这一代人太过脆弱了? 我还想毛主席他老人家一定是洞见了后来这一切,他才让高级干部读《红楼梦》,而且说不读10遍没有发言权。但毛主席的良苦用心没人能理解。包括他让干部下乡劳动,让谁下去了谁心里就不高兴,说自己“住牛棚”,是被迫害了。我曾经就这个问题问过许多人,都说当年就是到农村参加劳动,都是住在老百姓家里,往往是村子里最好的房子,即使他们想住牛棚也不可能让他们住,因为他们住了,牛住哪里?牛可是那时的重要生产资料啊。 我还想我们的文化里,我们的内心里,既有希望享受腐败快感的念头儿,也有希望享受抄家快感的念头儿。腐败的时候就知道可能会抄家,所以就藏钱,抄家的时候也知道带上工兵镐,刨地板挖墙皮。 我们既要研究“腐败文化”,也要研究“抄家文化”。抄家,过去在法律上的正式术语叫“籍没”或“抄没”,现在叫“搜查”,但老百姓就叫“抄家”。曹雪芹写《红楼梦》,早设计好了要给宁、荣二府被抄的必然归宿。整个10回,也可以看作是一部怎么防抄、怎么被抄的过程,或者是抄之前是什么样,抄之后是什么样的全景式描写,甚至还开列出被抄的物品清单。 顺治三年颁行大清律,只有谋反才“家产人口入官”。后来法律又规定犯亏空、贪赃、受财枉法罪行的官吏,或者犯奸党罪,谗言左使杀人,巧言谏免、暗邀人心,交结朋党、紊乱朝政者,造畜盅毒堪以杀人者,其人口财产也要入官或恩赐给功臣。西平王爷带领赵堂官等人上贾府抄家,宣布的罪名是:贾赦交通外官,依势凌弱,辜负朕恩,有忝祖德,着革去世职。按说这个罪名不致被抄,判词也没说要抄,但书上接着就大写抄家的过程,似乎也没人敢有任何疑问。 赵堂官进门时满脸笑容,还假惺惺地拉着贾政的手“说了几句寒温的话”。跟来的番役们则个个“撩衣勒臂”,迫不及待地请王爷宣旨动手。西平王爷刚宣布完罪名,赵堂官便一叠声叫:“拿下贾赦,其余皆看守。”并且要“分头按房,尽行查抄”。未等王爷下令,“老赵家奴番役已经拉着本宅家人领路,分头查抄去了”。贾赦、贾政“唬得面如土色,满身发颤”,而那边则是“喜得番役家人摩拳擦掌”。贾母等女眷正在摆家宴,见平儿披头散发拉着巧姐哭诉抄家的事,王邢二夫人“俱魂飞天外,不知怎样才好”。凤姐“先前圆睁两眼听着,后来便一仰身栽到地下死了”。“贾母没有听完,便吓得涕泪交流,连话也说不出来”。邢夫人回到自己住处,见门封着,丫头婆子锁在几间屋内,无处可走,到凤姐那边,“见二门旁舍亦上封条”,“凤姐面如纸灰,合眼躺着,平儿在旁暗哭”。贾政在外边则“心惊肉跳,拈须搓手的等候旨意”。宁国府的女主人被衙役们“抢得披头散发拇在一处空房里”,“那些不成材料的狗男女”“像猪狗似的拦起来了”,“所有的都抄出来搁着,木器钉得破烂,磁器打得粉碎”。邢夫人那边的人一直声地嚷进来说:“老太太、太太,不……不好了!多多少少的穿靴带帽的强……强盗来了,翻箱倒笼的来拿东西。” 按说现实中国家有法律、共产党有纪律,各种规定都是很严格的,纪律、监察也都不是吃干饭的。《红楼梦》里的描写是何其深刻!毛主席发动文革是何等良苦用心!但《红楼梦》写了00多年了,毛主席也去世近40年了,中国经历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变来变去,变到今天,我们怎么还在经历腐败和抄家这样的事情呢? 细想我们中国人骨子里,是个个都想腐败呢!一个个恨腐败恨得牙根疼,但又个个都想着腐败。没腐败的恨腐败,就盼着抄家。腐败的也都想着应该会被抄家,所以就到处变着法子藏钱。有埋地板下的,放墙里的,也有放池塘里的,放亲戚家的,更多的是往国外鼓捣。 我们中国人有对腐败和抄家同等的嗜好和兴趣,而且这种传统力量无比强大,毛主席都没办法扭转过来。 我写《狂躁时代》,是希望种种遗憾是因社会狂躁而生,而且是在社会剧烈变革阶段才有的现象。我还是怀着善良的愿望,相信一切会变好的思想来写作的。可是谁敢说再过00年,中国就不会再有腐败和抄家这样的事情了? 毛主席是个伟大的思想家,也是怀着菩萨般悲悯之心的圣雄大德。他离开这个世界快四十年了,但中国人民都感到他一直就在天安门城楼上看着我们呢。 陶砚瓦一直静静听着,偶尔也插问一句。他感到对面这个小伙子还是挺有思想的,不是个傻博士、书呆子。 9点刚过时候,秋曼莎进来送了壶开水,见二人聊得热闹,也没说话,就把盘碗收拾干净,然后回去睡了。 陶砚瓦说:听完感觉应该不错。但只是听着热闹不行,还有其它因素。等哪天我找几个出版社的朋友,你认识认识,接触接触,最好请他们看看,先听听他们意见,可以帮助你写得把握性更大些。 梁继说:太谢谢陶叔叔了。时间不早了,我该回去了,太晚了就得跳墙了。 陶砚瓦说:我也不留你了,赶紧走吧。 梁继一走,陶砚瓦就在办公室睡下了。 夜里做了梦,好象是乱糟糟的许多人,在市场上争吵,似乎还有人要动手。忽然有人喊:毛主席来了!众人立刻作鸟兽散了。(未完待续) 第十八章狂躁时代(75) 陶砚瓦从不睡懒觉,哪怕晚上晚睡,次日清晨照样爬起来。秋曼莎来收拾卫生时,他已经洗漱完毕,打开电脑看新闻了。 “主任,那个老梁什么时候退了?”秋曼莎的嘴巴还是闲不住。 “他大我两岁,地方上退的早,好象退了一年了吧”。陶砚瓦淡淡地说。“当年是他挑的你,回头你最好去看看他。” “我正好春节没回去,准备最近补休。那您告诉我他电话,我真要去看看他。” “好孩子,还算是有良心。”陶砚瓦高兴了。“将来等我老了,你也得时不时看看我。” “必须的!”秋曼莎也很高兴的样子。 两人正说得热闹,刘世光推门进来了。见二人高兴,也诡异一笑,说:老陶,有什么喜事儿? 陶砚瓦说:我让小秋抽空看看河南老梁。当年是老梁挑中了她,这不她都干了五年了吧,老梁已经退了,在家练字呢。 秋曼莎见刘世光进来,不再言语,匆匆收拾完毕就走了。 刘世光神神秘秘的,又凑到陶砚瓦身后,看陶砚瓦在看新闻,就没话找话地问:有什么重要消息? 陶砚瓦说: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儿? 刘世光说:下午国办人事司要来人了解我的情况,可能会找你,因为咱们一直在一起,比较了解。你得认真准备准备,尽量说得有点力度。 陶砚瓦说:好啊!终于有动静了! 刘世光说:唉,没有职务,先过去呗。 陶砚瓦说:凭你的能耐,踢他三脚,什么都有了。 刘世光说:没问题!你老兄了解我,咱是干实事儿的。 正说话间,人事司果然就来电话通知,说下午点到小会议室,国办有人过来了解点儿情况。 刘世光说:老兄真得好好准备一下,别多说,挑赶劲的说。 陶砚瓦说:好,我就按中组部文件要求一条条讲,只要干货。就是怕讲太好了,直接安排你做秘书长,把你累死。 下午陶砚瓦点整到了小会议室,竟连一个人影都没有。正纳闷间,人事司长李琰就带着两个人进来了。一个是国办人事司副司长张朝泽,另一个是他的手下。李琰介绍三个人互相认识握手,说:你们谈吧,就转身出去了。 陶砚瓦和张朝泽都是互相知道名字,但没见过面。握完手,又不免客套一番。 张朝泽说:陶主任,你是咱机关的老人了,我们来是想了解点儿情况。 陶砚瓦只说了一个字:好。他知道跟人事部门的人说话,一定要越少开口越好。 张朝泽说:我们就是想具体了解一下,咱们三位后备干部的情况。 陶砚瓦又说:好。 张朝泽说:你随便说,开始吧? 陶砚瓦早看见跟来的小伙子,还没等张朝泽开口说话,就打开笔记本,拧开笔帽等着记录。就说:我们这三位后备干部都很优秀。一是都比较年轻,当然是跟我比较,他们都还年轻,但也都历练得不错了。象李如松是从部队正团级转业的,做业务司长也有几年了,为人正直,为官清廉,上上下下反映都不错。刘世光是从基层一步步干上来,处理事情,把握政策都比较娴熟。魏发达既是学者型,又是实干型,特别是对程秉祺先生比较尊重,配合非常好。三个人各有优势,都不错。 陶砚瓦见张朝泽打太极,也就泛泛而谈,抚琴按箫,不着疼热。 张朝泽心想:这个陶砚瓦,怎么这么油,倒是谁都不得罪。 陶砚瓦心想:既然你跟我绕,我当然就只有奉陪了。 张朝泽无奈,只好说:你看三个后备里面,哪个更突出一些? 陶砚瓦心想,你又不是中组部,哪个突出你也不能下文任命嘛。谁进班子不归你管嘛!但他嘴里说:从上届党组就开始后备,到现在两年都过去了,班子里都有人超期服役了,好象中组部也没定下来哪个突出。说明这确实是个难题啊。我也是看哪个都觉得不错,用哪个都可以。 陶砚瓦也感觉兜圈子兜得太远了。 张朝泽没办法,就直接问:你看三个后备里面,哪个更善于处理具体应急事务? 陶砚瓦知道该揭锅了。就说:处理政府应急事务,当然首推刘世光了。他从县政府干起,一级一级干过来,非常熟悉各级政府的运作情况,也善于处理具体事务特别是应急事务。据我所知,他还真的处理过油井大火、群众截省长告状等事情。他做省政府的副秘书长,这样的事情也比较常见。国办最近成立了应急办,我感觉确实需要象世光同志这样有责任心、使命感的人才。世光同志一直是我的直接上级,我们配合几年了,对他比较了解。他的政治品德、职业道德,包括家庭美德和社会公德都具备,政治上靠得住、工作上有本事、作风上过得硬,也很清正廉洁,是一位优秀的年轻干部。 陶砚瓦又举了几个例子,张朝泽听得很认真,小伙子也记得很认真,笔在小本子上沙沙划拉个不停。 陶砚瓦感觉差不多了,就问:张司长,可以了吧? 张朝泽就说:可以了,可以了。 陶砚瓦就站起来要走。张朝泽说:陶主任,咱们是老乡啊,我家是邯郸肥乡的。 陶砚瓦说:啊肥乡我知道,我当指导员时,连队的文书就是肥乡的,叫董春台。 张朝泽一听,脸上难得出现兴奋的表情。说董春台我知道,他是我哥的同学,我们家里还有他穿军装的照片呢。现在还有联系吗? 陶砚瓦说:去年他送儿子来北京念书,带儿子过来见了个面,吃了顿饭。最近没联系了。 张朝泽说:下次他再来,一定叫上我,咱们一起坐坐。 陶砚瓦说:好啊,等他儿子分配的时候,你最好帮忙给他安排一下。 张朝泽说:没问题,咱俩一起帮帮他。 陶砚瓦顺势凑近张朝泽耳朵低声说:先帮帮刘世光吧。 张朝泽说:放心吧,问题不大。 果然,几天后,国办通知刘世光到应急办帮助工作。据说是人先过去,手续随后再办。 临走,刘世光急急地到陶砚瓦办公室匆匆说了几句话,算是告别,但说还不是正式的,抽时间要单请陶砚瓦坐坐。(未完待续) 第十八章狂躁时代(76) 过了正月十五,院子里的花草树木沉寂已久,都憋足了劲儿,伺机而动,恨不得早一天蓬蓬勃bo起来。秋曼莎这天换上便服,活蹦乱跳地要回家补休了。临行时专门来看了陶砚瓦,说一定会去郑州看看老梁。陶砚瓦就让她给老梁带了一本《砚光瓦影》,嘱咐她见了老梁一定要替他问候一声。 当秋曼莎提着腐竹、山药各一盒去老梁家时,开门的却是梁继。梁继一见秋曼莎洋溢着青春的气息,亭亭玉立于门外,立刻惊为天人,马上让进屋内,殷勤上茶。 秋曼莎问:你怎么在家? 梁继说:我们开学晚,过几天才走。 秋曼莎说:我是专门来看梁主任的。 梁继说:我知道。陶主任说你是他挑中的。 秋曼莎说:他在吗? 梁继说:在。就对里面喊:爸!有人看你来了! 老梁正在自己房中练字,循声放下笔出来见客。一见秋曼莎,疑惑地问:姑娘你找谁? 秋曼莎说:我是当年一职专的秋曼莎,在陶主任那儿做服务员的,今天专门来看您! 老梁说:啊,是陶砚瓦那儿的!你在那儿挺好的? 秋曼莎说:挺好的,陶主任一直关照我。我这次来他让我代他问候您,还带了他送您的书。 老梁高兴地说:是《砚光瓦影》吧?太好了,我就想看他写得书,可得劲儿。05年他来过郑州,住在小浪底宾馆,他特别喜欢那里的疙瘩汤,说是他一辈子吃过的最好吃的疙瘩汤。 梁继说:爸,小秋,你们慢慢聊着,我出去一下。 老梁说:你弄啥哩!客人来看我,你不好好陪着,哪里去? 梁继说:我买吃的去,中午留小秋吃饭。 老梁说:不用,咱去小浪底吃疙瘩汤! 梁继说:人家大老远来了,别出去吃了,还是在家得劲儿。说完就走了。 老梁说:这孩子,不听话了。自从他对象黄了,他妈也走了,就知道在家看书、写字儿,倒是不惹是非。 秋曼莎说:我们在北京见过面。 老梁说:他去你们那儿,你们还见了面儿? 秋曼莎说:他去找陶主任,正好在大门口碰见我。 老梁说:哈哈!这就是缘分!缘分!姑娘可成家没有? 秋曼莎说:还没对象呢。 老梁说:还没对象?好!好! 秋曼莎笑了:俺没对象,好什么? 老梁说:也是,没对象,好什么?姑娘好,有对象也好,没对象也好。 秋曼莎说:陶主任说您什么时候去北京,他要请您吃饭。 老梁说:我工作的时候老去,退休以后一心练字儿,没心思去了。 秋曼莎说:您当年一句话,就让我去了北京。我要感谢您一辈子! 老梁说:这话言重了!咱非亲非故,素不相识,还是因为你优秀嘛。 秋曼莎说:梁主任,我看了你,就想回去了。 老梁说:不行!不让走!儿子不是买菜去了吗?哪能让你不吃东西就走呢? 两人正说话间,梁继买回来一堆吃的,有鱼、有肉和蔬菜,进门朝秋曼莎笑了笑,直接进了厨房。 秋曼莎说:他会做饭? 老梁说:没人做,不会也得会。我们爷俩就凑合过呗。 秋曼莎说:我去帮帮他吧? 老梁说:好,你过去帮帮他。 秋曼莎也不再客气,进去围上围裙就上了手。两个年轻人在厨房里说说笑笑,很快就折腾出满满一桌好饭。 中午三个人围坐在一起,又是碰杯又是干的,给这个冷清多时的家庭里,陡然吹进来一阵春风。 吃完饭稍坐一会儿,秋曼莎就要回家。老梁让儿子去送。梁继就问起什么时候回京。秋曼莎一说日子,正好时间和梁继差不多,于是就相约买同一个车次结伴走。 望着秋曼莎越走越远的背影,梁继怅然若失。他憧憬着几天后再次相见的美妙,心里又美滋滋痒痒起来。 想了一会儿,最后才想起他爸爸。于是嘴里嘟哝着:老爸啊老爸,你这辈子做的最正确的一件事,可能就是当年你点了秋曼莎。(未完待续) 第十八章狂躁时代(77) 梁继通过详细查询,又跟秋曼莎通短信商议,两个人定的是1488次列车。晚上8点从郑州上车,次日上午9点到北京西站。一张卧铺票才00元,差不多睡一觉就到了,什么也不耽误,就是时间长点儿,正好两个人还能多聊聊。 一来二去,梁继就露出了明确的意思。秋曼莎也老大不小了,情窦也早开了,现在有个在北京读博士的示爱,也已经动了心思。 秋曼莎就跟父母讲了梁继的情况。她父母的态度是拿不准,既怕女儿年纪小、文化低,上了当,又怕女儿失了好机会。最后竟然是让她回京后找陶砚瓦汇报,就按陶主任意思办。 一路上梁继进一步展开情感攻势。秋曼莎就问他为什么喜欢自己。梁继就说了一大堆理由:年轻漂亮啊,勤劳善良啊,自然朴素啊,身材姣好啊,现代时尚啊等等。反正问的是任何姑娘都要问的问题,回答的也就是任何男人都常常讲的甜言蜜语。 两个人要的是两个下铺,先是对着小桌子说话,说了一会梁继的手就过来了,先抓住一只手,得逞后又抓住另一只手。说着说着,梁继就把身子挪过来,和秋曼莎腻乎到一起。 男人的逻辑是:你既然同意我抓住一只手了,你就必然而且必须同意我抓住另一只手,而且从此你的手就成为我的战利品了,我想什么时候抓就什么时候抓了;然后会择定下一个目标,把心爱的女人身上各处一个一个攻破,全部成为自己的战利品。 过了十点钟,列车就熄了灯。梁继非要和秋曼莎挤在一张卧铺上睡。秋曼莎嗔道:你还睡不睡?梁继就说今晚不想睡,就喜欢这样腻着。秋曼莎无奈,也经不起持续的腻乎,只好就把被子拉过来,两个人搂在一起睡了。梁继揽一个美人在怀里,哪里能够安分?先把嘴在秋曼莎的脸上身子上一阵乱亲,亲够了,紧接着又把手在秋曼莎身子上摸,直把个秋曼莎摸得魂飞魄飏,骨软筋酥。她嘴里喘着香气,轻轻说着:快睡吧,睡吧。 两个年轻人就在列车上,到处都有眼睛和耳朵的车厢里,奔放着青春的恣肆。 当两个年轻人推开门进来,喜洋洋站在陶砚瓦面前时,陶砚瓦还不明就里,没反应过来呢。 梁继说:陶叔叔,我爸爸让我来找您汇报,我们俩好上了。说着就把秋曼莎揽到身边。 陶砚瓦看看秋曼莎,秋曼莎嬉嬉笑着说:我爸妈还没同意呢,他们说一定要听陶主任的意见,陶主任点了头才算,陶主任如果不同意---- 陶叔叔一定同意!是不是陶叔叔?梁继抢过话说。 陶砚瓦说:你们先老实坐下,我问梁继两个问题:一是你自己的情况都跟小秋讲了吗? 梁继说:全讲了,陶叔叔,他现在知道的比您还要多。 陶砚瓦说:第二个问题:你个堂堂大博士,怎么就看上我们小秋了? 梁继说:陶主任,我打第一次碰见她,她带我到您这儿来,就喜欢上她了。之后我们又有了更多接触,我更加坚信自己的选择。陶叔叔,您看在我爸爸的面子上,就支持我们吧! 陶砚瓦说:我再问秋曼莎两个问题:一是他对你好吗?是真心爱你吗? 秋曼莎毕竟还小,也没被陶砚瓦这样严肃诘问过,就吞吞吐吐起来。 梁继在一旁急得跺脚:姑奶奶啊,我梁继对你怎么样?你怎么还犹豫呢? 秋曼莎羞羞答答说:他对我挺好的。 陶砚瓦说:第二个问题,你父母真的说要听我的意见吗? 秋曼莎这次是以坚定的语气说:真的,他们说只要您同意,他们就一点意见也没有了。 陶砚瓦说:好,我的问题问完了,下面我正式发表我的意见。我的意见是三个字--- 梁继一听是三个字,顿时吓傻了,忍不住叫了声:陶叔叔! 陶砚瓦说:我三个字是很、同、意! 话音刚落,两个年轻人就当着陶砚瓦的面拥抱在一起。 陶砚瓦说:等等,我还有话要问梁继:你写得的小说怎么样了?我已经找人联系了人民文学出版社的一位副总编,近期可以见个面谈谈。 梁继说:陶叔叔,一切听您的。(未完待续) 第十八章狂躁时代(78) 和人文社副总编见面吃饭,安排在三元桥附近的一个饺子馆。饺子馆其实不只是吃饺子,也可以点菜。大棒骨,干锅菌菇,烤羊肉串儿,乱燉等等,花样不少。 陶砚瓦并不认识总编,他是先找了朋友马逢原。马逢原和陶砚瓦是衡水同乡,在某中学做教导主任。说起来他也不是什么官,既非富也非贵,但他任此职多年,学生遍布京城各界,再加上学生家长,实际的人脉网络十分缜密,上至部长将军下到街道干部,他都有门径打通,大事小事找他,一般能弄清摆平。老马颇有燕赵豪气,为人爽快热情,一说找人文社,他就讲认识尤必奇副总编,哪天叫他出来吃饭。 定了这个餐馆,也是老马的主意,理由很简单:离他家近。陶砚瓦说:第一次请人吃饭,是否换个好点儿的?老马说:不需要!别说咱请他了,就是他请咱也很正常。 这事儿是由陶砚瓦出面的,所以他特意到得比较早。按照短信里地址到了餐馆,就有个女子引领上楼进了定的包房。一进门,就见梁继已早早等候了,旁边还有位美女,梁继就介绍说是中青社的主任编辑,叫林芳华,是尤必奇副总编请来的。陶砚瓦就知道究竟了,马上对梁继说:林主任肯定推过不少书,你多多请教! 梁继说:刚才我一直是在向林主任请教呢。 正说话间,老马进来了,并且是由餐馆的经理陪着,嘴里叫着“马老师”,老马大模大样的“啊啊啊”,一看就知道他是这里的常客。 陶砚瓦说:马老师到了,你就点菜吧。 老马对经理说:我们不点了,就把你家经典的家常菜弄几个就行了。 老马回头一看有两个女士,就说上0根羊肉串儿! 经理说着:好好好!转身就走了。 尤必奇进来时,这边已经吃了一轮羊肉串儿了。老马说:你来晚了,我们先吃上了。然后就把人都重新介绍一遍。 陶砚瓦赶紧给尤必奇递上一根羊肉串儿,说:先吃点儿。 问了一圈儿没人要喝酒。老马说:不行,我和陶主任得来点白的。就要了一瓶小二儿,两个人分了分,就开始要比划上了。 陶砚瓦说:别忙着喝酒,先把出书的事儿说说吧。 老马说:也好,那让这个小伙子先说吧。 梁继憋了半天,就等着这句话呢!只见他从包里掏出两份文稿,分送给尤必奇和林芳华,说:尤总编、林主任,这是我写的小说开头几章,大约有5万字,请你们过目。全书一共5万字,主要是写了一个我亲身经历的故事。 尤、林二人接过书稿,一边翻看,一边听梁继讲故事。 梁继拉开架式,又把那天向陶砚瓦讲的故事,源源本本对二人讲起来。 大概讲了几分钟的样子,还不及那天讲的五分之一,尤必奇就打断他了。说:我听马老师讲是出书的事儿,就请了一位中青社的主任编辑过来。林老师是个业务权威,对推新人很有见地。我们两个出版社虽然隶属关系不同,但距离很近,业务也有交叉,人头儿都很熟悉。我先谈谈我的想法。不一定对,不对的地方请各位批评。 尤必奇先喝了口茶,接着说:陶主任和小梁可能还不太了解现在出书的情况。现在出书已经完全市场化了,就是能出不能出基本是由市场来决定。实际程序是1个编委投票,一定要有三分之二以上的编委同意才能通过。要让1个编委都来看小梁的书,估计就有困难,再让他们投票通过出小梁的书,基本没有希望。我是个副总编,就算找三个两个说说投同意票,距离至少9票仍然很遥远。说了半天,还是因为人家不相信小梁这样的人写的书能卖出去。咱既然是朋友就得说实话,我倒是有个建议,就是请小梁把小说先发到网上去,试试反映如何,说好也好,挨骂也罢,只要网上关注度很高,点击率很高,真是个好东西,那再出版就容易了。小林,你也讲讲你的意见。 林芳华说:刚才尤总编讲得很好,都是大实话。先往网上放一放,有问题可以修改,调整,什么都不耽误。如果在网上火了,我们都会争着抢着给你出。 两个人的话别说是对梁继了,就是对陶砚瓦都是很大的触动。梁继听着听着就蔫了许多,陶砚瓦说:尤总编、林主任,我们刚才听了你们的话,头脑冷静了,思路打开了,谢谢你们的悉心帮助。你们能否帮我们推荐个网站,上哪个比较好?小梁不要灰心丧气,要对自己的作品有信心,敢于直面现实。 尤必奇和林芳华都说网站很多,具体上哪个真不好说,可以多了解一下云云。 老马一看气氛有点干,就说:小尤儿你回头帮着找个编辑给小梁看看,提提意见,指指问题。能出尽量帮着出一下。 尤必奇就说:好好好。 陶砚瓦说:这个话题谈得差不多了,咱们谈下一个话题:吃饭吧。 老马说:好。咱们别管原来认识也好,不认识也好,都举杯,喝一个缘分酒。 大家响应,不管是酒是水,一饮而干。 陶砚瓦说:今天是马主任召集,实际是我们想拜见请教两位专家领导。刚才一席话算是让我们开了眼。回头小梁就按总编的教导往前走。我感觉还是有希望的。我先敬两位一杯! 喝完接着问:尤总编孩子多大了? 尤必奇说:15岁了,该中考了,恐怕还得请马老师帮忙啊。 老马说:咱自己的孩子,必须帮忙。 林芳华说:尤总编的儿子中考,我们家的千金小升初。都在掯节儿上。 尤必奇说:这两个孩子真有缘分,上次咱们说好要做亲家呢。 大家听了都说好,就张罗着要喝喜酒了。 吃完饭,老马说:老板一听都是人物,不让结账了,说给免了。 第二天一上班,陶砚瓦想着昨晚的事,就给人民网一位高管打了个电话。 高管一听就明白了,说:陶主任,人民网没有连载长篇小说的平台,好象新华网也没有。我个人分析,即便这些官方门户网站有这样的平台,也发挥不了咱们想象中的作用。据我了解,现在象“天涯论坛”,已经号称是全球最有影响力的中文论坛,可以在那个网站试试,谁都可以在那里发声,到底小说有没有读者,有没有价值,一试即知。 陶砚瓦听了,又是一阵心凉。有事情先找朋友,已经形成他的惯性思维和行为定式。半辈子了,广交朋友,广结善缘,遇事总有办法,已经在他心里深深扎根。 他放下电话,对着墙壁发呆。恰有一只喜鹊叫了几声,迅即从窗外掠过。他循声望去,喜鹊影子都没了,却见几片爬山虎叶子,在微风里得意,晃动着青春的灿烂。 陶砚瓦突然转念一想:不再靠权力、靠专家、靠熟人、靠友情、靠面子,而是靠实力,靠民意,先交给读者去判断,这不就是社会进步吗?特别象长篇小说这种体裁的文学作品,直接交给民意来判断,不是很好吗? 他想通了,就拿起电话,把刚才听到的情况和自己的思考告诉梁继,让他大胆到天涯论坛去试试。(未完待续) 第十九章荷兰大使(79) 按照机关的规定,只有司局级干部才有单独的办公室,处长、副处长都是两个人一间或三个人一间。一人一间的当然没人说话,两三人一间的也很少聊天,所以平时机关里十分寂静,大家都在各自办公室里呆着,手里有活儿的忙干活儿,手里没活儿干的也都是看看新闻,读读闲书,丰富一下学识,串门说话的很少。 陶砚瓦的办公室却往往比较热闹。除了文电处常常来送文件、秘书处常常来送报销单据、王晓彤常常来请示汇报工作外,几个老处长出来上厕所,也常常顺便过来说说话,逗逗闷子。往往是一个来了,门就开着,另一个看见门开着,也就进来搭话。特别是几个中老年女姓处长。 有一个号称是陶砚瓦的亲家,很多年前就把女儿许配给陶砚瓦当儿媳妇,而且各省市指导联系单位都知道他们是亲戚,套用一句流行语就是“地球人都知道”了。平时说起话来,就常常有人讲你亲家怎么怎么样。 还有一个是陶砚瓦儿子的媒人,难免也显得比较亲密一些,也就比较随便一些了。 更有一位爱疯爱逗的,见了陶砚瓦不是“你亲家挑你理了”,就是“你亲家最近不象话”,要不然就说“你亲家问你好了”。反正就拿亲家找乐儿。 最后一个是负责跟合同医院联系的,她本人也多次住院,开过n次刀,机关老人们都谑称她“大夫”。 总之这帮人就是没话找话,没事找事,嘻嘻哈哈、叽叽喳喳,一说一笑,烦恼寂寞就抛到爪哇国去了。 这天王晓彤来送春节前后的大事记稿,正赶上这帮人在瞎吹乎。她冲几个人一笑:张姐、谢姐、焦姐、田姨,便径直走到陶砚瓦办公桌前,递上稿子,站在那里听命。 三个被叫姐的就逗那个被叫姨的:嘿!她大姨!说着说着还上了手去掐呀捏的。见年轻人来了,只是过了几招,吱呀一叫,她们便都知趣地打闹着出门去了。一出门,也就悄然散了。 陶砚瓦开始要求晓彤每个季度送一次大事记稿,后来改为每两个月送一次,现在要求每月送一次,主要担心时间长了不好追记。实际执行起来也不是很绝对,比如今天晓彤送的是从春节前的月11日至月0日,具体内容如下: 月11日上午,尚济民组织召开筹建办全体会议,听取国学馆项目的进展情况汇报,研究《项目建议书》的修改工作。岳顺祥主持会议。清华大学建筑学院副院长任重远教授,北京市建筑设计研究院刘国璋工作室刘蕾及其助手冯治中,北京建工集团副总工程师方宏坤,国学馆筹建办陶砚瓦、张桐凤、王晓彤参加。 下午,副总理在中南海办公室听取中国国学馆筹建工作进展情况汇报,并作重要指示。尚济民、岳顺祥、陶砚瓦、任重远、张桐凤参加。 月0日,国学馆筹建办例会。岳顺祥主持,讨论新一版《项目建议书》修改情况。 月1日,尚济民同志主持召开筹建办全体会议,听取国学馆项目的进展情况汇报,研究《项目建议书》的修改工作。岳顺祥、陶砚瓦、任重远、张桐凤参加。 月5日(农历正月十二)下午,副总理在中南海办公室,听取国学馆等奥林匹克中心区文化设施总体概念性设计方案的汇报,并作重要指示。尚济民、国家发改委副主任张慎修、北京市副市长李树刚,国学馆筹建领导小组常务副组长岳顺祥,以及国家发改委投资司郄世昌、霍秋声,北京市规划委程萍、秦玮以及筹建办陶砚瓦、张桐凤,专家任重远参加。 月7日至8日,在机关三楼会议室,尚济民同志主持召开筹建办会议,研究《项目建议书》的修改工作。 月1日上午,将修改完成的第三版《项目建议书》报送国家发展和改革委、国家投资项目评审中心。 下午,国学馆筹建工作领导小组常务副组长岳顺祥主持召开筹建办例会,研究讨论下一步筹建工作布署。 月11日上午,国学馆筹建领导小组常务副组长岳顺祥召集筹建办公室例会。下午,尚济民同志邀请文化部副部长兼艺术研究院院长韩秀文,北京人民艺术剧院院长、北京市政协副主席段宏明等,到机关就国学馆内容建设提出意见。筹建办公室主任陶砚瓦及筹建办全体人员参加。 月0日下午,岳顺祥、陶砚瓦、任重远、张桐凤到清华大学拜访清华大学国学研究院院长卓新,请教关于国学馆内容建设的问题。 大事记这种东西,就是流水帐。主要用于日后查阅方便,本不太讲究文采的。陶砚瓦边看边改了几个错别字,就把原稿递给王晓彤,说:很好。 王晓彤接过稿子,并没有要走的意思。陶砚瓦就问:怎么?还有事儿? 晓彤说:我爱人在他舅舅开的公司里做事,公司在南城大红门旁边租了个楼,想搞个文化市场。他们知道您认识人多,想请您抽时间过去看看,帮他们找找客户,参谋参谋。 陶砚瓦说:好,我过去看看可以,但能不能找到客户,可不是我想找就能找到的。 晓彤马上笑了,说:您只要过去看看,找不找到客户也无所谓。(未完待续) 第十九章荷兰大使(80) 本来和晓彤说好,星期三下午五点下班后去大红门看楼,结果头天接到外事司通知,要陶砚瓦陪同尚济民周三下午去荷兰驻华使馆,参加一场外事活动。 陶砚瓦无奈,只好告诉晓彤改天再去。 外事司还发过来一个材料,专门对荷兰进行介绍: 荷兰又称尼德兰王国,位于欧洲西偏北部,是著名的亚欧大陆桥的欧洲始发点,是世界有名的“低地之国”。该国的围海造田工程享有盛誉。与德国、比利时接壤,是欧盟成员国之一,也是北约、联合国、世界贸易组织等国际组织的成员。 荷兰以海堤、风车、郁金香和宽容的社会风气而闻名,荷兰对待毒品和堕胎的法律在全世界是最为自由化的。荷兰是全球第一个同性婚姻与安乐死合法化的国家。 荷兰是协商民主政体的典型样本。其首都虽然设在阿姆斯特丹,但是中央政府、国王居住办公地、所有的政府机关与外国使馆、最高法院和许多组织都在海牙。荷兰因有着繁荣和开放的经济而闻名于世。城市鹿特丹是曾经的全球第一大港口(目前为新加坡港),农业实现了高度机械化,畜牧业也是世界闻名。 荷兰是高度发达的资本主义国家,是西方十大经济体之一。作为欧洲运输枢纽的重要角色而闻名于世。荷兰是欧洲国家中吸引外国直接投资最主要的国家之一。 荷兰的国土面积为41864平方千米,两个荷兰加上在一起,才能跟我们的直辖市重庆差不多。 荷兰的人口是1680万,相当于我们的直辖市上海的常住人口。 荷兰驻华大使范连登要奉调回国,他邀请尚济民赴使馆晚餐,外事司安排陶砚瓦参加。 范连登是大使的中国名字,他的原名是van leyden。 荷兰人的名字,往往都是很长一串,不知道从何读起。其实他们的名字一般以名开头,后面接姓,但有的人只有一个姓,而有的人却有两个甚至三个姓。据说18世纪末19世纪初,荷兰一度被法国侵占,法国人就对荷兰进行一次人口普查。拿破仑一世下令荷兰境内所有的人都要注册,而且要使用一个固定的姓氏。于是懒惰的荷兰人图方便,便采用自己的父名作为姓氏,这个传统也就一直保留下来。比如jansen就是jan的儿子,pieterse就是pieter的儿子,willemsen就是willem的儿子等等。 也有的名字选自家族的职业。开面包店的就姓bakker,磨坊主就姓moller,屠夫就姓slagter……。 更有意思的名字是跟地理位置有关。比如有的人姓vanhollant,即“从荷兰来”,出国后不用问,只看其名就知道是从荷兰来的。 这位驻华大使的名字叫vanleyden,应该就是从莱顿来的意思吧。因为画家梵高原名是“vangogh”,“gogh”本来就是一个小村庄的名字。 范连登大使曾到机关作客,陶砚瓦参与接待,算是原本认识的。 记得范连登大使曾在机关会客室,驻足于秦岭云先生一幅山水画前面,注目良久。会谈的话题也围绕艺术展开。他提到自己家乡出了大画家伦勃朗,眼睛里透出骄傲的光茫。还说伦勃朗一生留存了油画600幅,蚀刻版画50幅,素描1500幅。有肖像画、风景画、风俗画、宗教画、历史画等不同体裁。卢浮宫中有两幅被认为代表作,一幅《木匠家庭》,另一幅是《以马忤斯的晚餐》。伦勃朗毕生研究相学,他把探索的成果用于绘画技法,风格极为独特。 去年4月0日,是荷兰女王节,他们在使馆举办了庆祝活动,陶砚瓦曾受邀出席。记得他们的使馆内,也特意采用中国风格装修,坐南朝北的房子里,专门用青砖砌了个面南的廊厅,还悬挂着几幅带有西方风格的中国画。作者并不知名,估计是个年轻人。但西方人看中国画,并不太注重名气,他们只凭自己的感觉,感觉对路子就掏钱。 陶砚瓦一接到通知,就赶紧给车队打电话,先落实好那辆尾号8088的车,这辆奥迪车是总理转送的。平时给党外专家用,遇有外事活动时,车队一般安排一把手乘坐。 接着他又按外事司给的荷兰使馆材料后面,一个叫张哲的中国人打电话,先期进行接洽,报上两部车的车号,并核实好进门程序和时间。 外事司长出国了,副司长孙书堂带着外交部一位翻译和陶砚瓦共乘一车。(未完待续) 第十九章荷兰大使(81) 荷兰王国驻华使馆在朝阳区亮马河南路4号,与阿曼使馆为邻。因为地处路南,他们便开了东西两个门。平常用东门供人出入,偶有重要客人到访,需要进出车辆,就打开西门使用。 尚济民和陶砚瓦的车辆一前一后,下午5点半到达使馆西门口。张哲已经等在门外,他一见两辆车的车型和车号,就赶紧跑过来打手势迎接,西门应声而开,两辆车鱼贯驶入院内,在北房正中门廊前停下。 范连登大使站在廊下迎候。他高高的个子,高高的额头,高高的鼻子,连他的白发也高高地耸立着。只有说话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 因为以前见过面,算是老朋友,大家只是简单握手寒喧,就进入房内客厅小坐。 客厅布置得中国味十足:中间北面墙上是一幅四尺中堂山水画,两面是一幅行书对联:“青山不墨千秋画,流水无弦万古琴”,作者应该都不是名家。书画下面是一张楠木条案,条案上还摆着两个釉下手绘花鸟骨质瓷瓶,一个绘得是“喜上眉梢”,另一个是“松龄鹤寿”。两个瓷瓶中间,还摆着一个旧式座钟,虽然年代已久,但品相很好,依然走得准正。 条案前面摆着一个方桌,两侧各有一把木椅。靠东西墙各有一桌两椅。东面墙上的“老子出关图”,一看即知是某时下名家早年之作,笔墨还比较认真。西墙上的书法斗方让来人都大吃一惊:竟然是一幅陶砚瓦的作品,自书七绝一首: 写诗不必拜天尊,只向心田觅妙门。 待到情怀翻涌处,三千弱水下昆仑。 陶砚瓦看见,先吃一惊。侧脸看尚济民,显然他也注意到了这幅字的作者,因为他回头看了陶砚瓦一眼,但随后便装作若无其事,和范连登大使让起坐来。 大家坐定之后,尚、范二人就通过翻译开始了谈话。翻译和孙书堂坐在东侧,陶砚瓦坐在西侧,他两只眼睛紧紧盯着尚济民和范连登,尽量不看东墙。 范连登今天很健谈。他说自己当初不太想来中国履职,但来了三年多了,自己越来越喜欢中国。现在要离任回国了,心里十分不舍。而更为不舍的是他的夫人,因为她常去“798”,买了很多中国年轻画家的作品,并且坚信这些作品有很大的升值空间,甚至可能会成为天价珍品。本来还想继续收购呢,当然就不高兴回国。 谈起文化,尚济民就感觉有了共同话题。他说:大使先生,刚才你谈到文化,我很乐意向你请教。听说西方近年来出现一个“建构性后现代主义”,讲人与自然是生命共同体,宇宙是一个有机的生命整体。我们中国人感觉,这些都是我们先贤典籍里讲的“天人合一”。大使先生怎么看? 范连登说:尚先生讲得很好。西方的学术界,现在确实有一个转变,就是解构性的后现代主义向建构性的后现代主义的过渡。有人提出一个口号,说第一次启蒙运动是解放个人,张扬个人,现在应该进入第二次启蒙运动,就是关心他人,帮助他人。有个代表性人物在美国加州的一个大学。我也感到这不就是中国的孔子当年曾经论述过的“仁”的意思吗? 尚济民说:我们中国的执政党和政府,最近也在思考一个问题,就是无论怎么改革、怎么发展,总是不能离开自己民族的文化之脉。一定要回望自己的历史,找到这根脉,坚守、维护、依靠、发展它,而决不能再做怀疑、破坏、甚至割断它的蠢事。 范连登说:现在西方包括我们荷兰,有一些学者开始研究汉学或者中国学。而且有一些新现象出现。一是发现中国文化当中,有非常有意义的普适价值;二是认为研究希腊不能绕开中国;三是越来越重视研究中国的经典,追溯中国文化的源头。 尚济民说:当前正在进入全球化时代,人类不同的文明和文化再也不可能自我封闭发展了。其实过了000多年,我们忽然发现人类依然面临很多问题,让人悲观的是这些问题依然和两千年前差不多,让人乐观的是各个文明或者文化既有差异、冲突,也有交流、融合的可能和趋势。我们感到当前应该再出几个大的思想家,他们是超越国家、民族和宗教的,站在全人类立场、具有国际视野和历史视野的大思想家。 范连登说:尚先生讲得很对。我奉调回国后,将回家乡莱顿大学担任校长。那里是全欧洲的汉学研究中心,珍藏有大量中文典籍。我希望将来能够多跟中国合作,各位到荷兰访问,也欢迎去大学参观访问。 晚宴时间到了,宾主步入旁边的宴会厅。中间的长条餐桌上,已经按人头摆好餐具,而且一看就知道吃的是西餐。 果然头盘上来了,每人一份鹅肝酱。刀叉用上了,在时而清脆的金属撞击声里,谈话继续着。(未完待续) 第十九章荷兰大使(82) 尚济民和范连登分坐餐桌两侧的中间,东西相对。尚济民的旁边,左侧是孙书堂,右侧是翻译。范连登的左侧是陶砚瓦,右侧是空位。这就是西方人的风格,他们不象中国人,要一大堆人跟着陪客。他们恰恰认为只有大使一个人陪餐,才更显示对客人的重视和尊重。 晚餐开始了,仍然是两位主角在唱大戏。 尚济民说:刚才和大使先生谈话非常愉快。我们中国文化是个包容性很强的文化体系。崇尚“道并行,不相悖”、“有容乃大”。我们一直在把西方的重要思想翻译过来,进行消化吸收。 范连登说:中国反复强调自己不当“超级大国”,永远不称霸。其实西方并不相信。对中国,西方也有各种观点。有人宣传“中国威协”,也有人说中国的思维定势是不鼓励创新,而不鼓励创新是不可能取得世界领先地位的。还有人说中国人口众多,仅凭拥有巨大的生产力,就足以能够同化并统治全球。 尚济民说:我最近听到一个比喻,说草原上的狮子和野牛群,各有各的想法和活法。草原上的大部分资源由野牛群享用,但是它们受狮子的制约。狮子和野牛这两种生存方式各有道理,不同的思维会得出不同的结论。中国人的群体智慧已经有上下五千年的文字语言积累了,我们生存的选择方式与欧美人很不相同,就象草原的狮子和野牛群。当年毛主席说“人多力量大”,最近我们又重提“以人为本”,这就是中国人的生存智慧,也可以说是“群体生存智慧”。 范连登说:美国有个电影“黑客帝国”,最后男主人公是如何胜利的?就是自己主动选择被同化。也许中国不求做到最创新,不求做到最精致,只要中国不断增加经济总量,把人口维持到一个超高水平,慢慢地在西方国家后面跟着,不需要什么先进一流的科技,仅以一种已经存在的、超然的大智慧,最终也可能会统治全球。这个过程可能是五百年,也可能是一千年以后。 尚济民说:能否成为超级大国其实是没有意义的。牛顿和爱因斯坦最终都在研究神学,为什么?因为不管基督教或者佛教都是研究人类终极问题,那就是:生存的意义。对于当前的中国而言,我们更应该关注自己整体生存的状态和意义。 范连登说:中国共产党的政治指导理论,是从西方引进的马克思理论。中国共产党将其作为权威指导理论的做法也符合中国的文化思维习惯,况且人人平等、高度民主和自由,财富也高度共享的共产主义社会确实是一个美好社会。不过世界是发展变化的,特别是这一两百年变化更快。大家都可以看到,现在所谓的西方资本主义社会,它们的社会主义元素在不断增加,甚至比中国这个自称的社会主义国家还多。虽然中国有许多人意识到现在的世界与马克思当年的世界已经有很大不同,需要进一步发展马克思理论,但由于至今西方和中国都没有出现能够系统地进一步发展马克思理论的权威,因此,中国共产党只能使用其领导人的一些纲领性文章甚至讲话作为指导和发展理论。 尚济民说:我们中国人不想当世界老大,是真诚的,也是由我们的文化基因决定的。我们现在希望的并不是超级强国,只是国际上的平等待遇。我们希望世界政治彻底摆脱丛林法则,而选择人性法则,我们相信这一天终究会到来。 范连登说:强国的目标你们喊了几十年了,但强国的含义是什么?据我所知,中国历史上清朝满族人统治了00年的时间,最后呢?满族人现在1000万人口,汉族现在10亿人口,他们早已被同化了,统治了00年又有什么用呢?有一种观点是强国取决于巨大的人口总量和经济总量。中国改革开放0多年,取得的辉煌成就跟巨大的人口数量有关,量变引起质变吧。至于国家、执政党等等都是生产关系的问题,只要不断的发展生产力,生产关系必定会适应生产力。不适应了,强大的生产力也会去改变或改造生产关系的。现在中国只要埋头发展经济,世界格局必然会改变。 尚济民说:现在值得我们警惕的是,西方有些人极力鼓吹“人权至上”,想把这个东西树为新的权威,吸引越来越多的年轻人认同和追捧。特别是从海外留学回来的,现在有不少都在学校和政府工作并担任骨干。他们崇拜西方权威,心目中的理想社会就是美国、欧洲。我们必须用一个新的正确的理论权威,来打破这个“人权至上”的理论权威。 范连登说:“人权至上”这个东西,西方差不多是专门用来对付前苏联和中国的。因为西方自己从来都是国家利益至上的,他们只希望在苏联、中国内部培养一批把“人权至上”作为权威的精英。好在中国已经变得聪明了,“人权至上”这套说辞并没有收到西方人期待的结果。我觉得人生就是一场龟兔赛跑,国家之间也是。这是一场没有限定终点的竞赛,就这个过程来说,优劣只是暂时的。你们中国人常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让我们再过几十年,上百年看看,也许中华焕发青春,西方已被慢慢绿化了呢。 说到这里,大家都笑了。范连登说:请中国放心,我们荷兰王国不会加入“人权至上”的合唱,不会致力于在中国内部培养“人权至上”的权威。 尚济民说:谢谢范大使的美意,谢谢你对中国的友好提醒。我们今后一定加强合作。 陶砚瓦注意到,在一行人从餐厅出来,从客厅经过时,尚济民又不经意间朝东墙上瞟了一眼。(未完待续) 第十九章荷兰大使(83) 从荷兰使馆回来的路上,孙书堂对陶砚瓦诡秘一笑,说:老陶你可真行啊,工作都做到荷兰使馆了!听他口气,那幅字是陶砚瓦自己刻意安排的。 陶砚瓦心想,你越是怕人家这样想,人家越是这样想。干脆就回答说:范连登大使还真给面子,知道我要来就把我的字挂上了。只是那幅字是前几年写的,没有代表我现在的水平,太令人遗憾了。另外我也稀里糊涂,忘了朝他要荷兰盾了。 当晚,陶砚瓦想了一夜:这幅字是临时挂上的,还是挂了多时了?是使馆采买的,还是范连登的个人收藏?或者范连登根本就不知道其作者是谁,只不过是什么人随便挑选挂上的? 另外更重要的是尚济民会怎么看这件事。他会认为是陶砚瓦的设计吗?是陶砚瓦想出风头显摆自己吗?甚至是陶砚瓦与荷兰有什么特别关系吗? 想到这里,连陶砚瓦自己都感到问题严重了。 转念再一想:人家挂我陶砚瓦的字,是对中国诗词书法的尊重,我跟他们并无任何私交,也经得起组织调查,甚至是国家安全局的调查,别人怎么猜想,又有什么意义呢?真是庸人自扰! 上述各种情况都有可能,唯一不是可能而是事实的,就是那幅字真真确确挂在了荷兰使馆客厅。 实际生活中,有多少象陶砚瓦碰到的事情!在这个时候,别人怎么想都不足论,只有一把手尚济民的观点才是最重要的,甚至是决定性的。但他不可能再重提此事,他会有意无意地淡化此事,就象刚才他见到这幅字时候一样。 陶砚瓦越想越感觉没意思。就不再想自己的字了。他就想起当年苏东坡的乌台诗案。被人一参,龙颜大怒。一条链子从湖州太守任上锁了,押回开封,动了大刑。可怜堂堂大文豪东坡居士,需这个求情,那个说项,弟弟苏辙还写了《为兄轼下狱上书》,恳求皇帝可怜:“若蒙陛下哀怜,赦其万死,使得出于牢狱,则死而复生,宜何以报!臣愿与兄轼,洗心改过,粉骨报效,惟陛下所使,死而后已”,这才感动神宗,免其一死。但仍然脸上烙了铜印,发配黄州。 如今没有斩杀和大刑了,但另眼相看,划入另类,不予重用,坐冷板凳,还是很常见的。 而苏东坡的问题到底是什么?他弟弟说是“每遇物托兴,作为歌诗,语或轻发”,还有“愚于自信,不知文字轻易,迹涉不逊”。头一条是文字太轻率,第二条是行为不谦卑。 这两条罪状,放在中国历代包括当下任何有气节的文人身上,不都是常见的通病吗?可为什么有的人平步青云,有的人却被官场淘汰甚至丢了性命呢? 关键是掌握你命运的那个人是谁。他是欣赏你,容忍你,还是讨厌你、收拾你,才是决定你沉浮福祸的根本所在。文人再伟大,却往往是跳在台前的木偶,而跳成什么样,往往取决于后面那两只牵线的手。 陶砚瓦越想越觉无趣。他干脆连苏东坡也不再想了,就忧国忧民吧。 就想咱们国家最高领导人近年在国际场合,反复在讲中国的历史传统,中华文明传统。他们意图很明确,就是想让世界相信,中国是爱好和平的,是世界大家庭负责任的一员,我们希望溶入世界,而且我们决不是捣乱的,而是够朋友、讲义气的哥儿们: 人类只有一个地球,各国共处一个世界。历史昭示我们,弱肉强食不是人类共存之道,穷兵黩武无法带来美好世界。要和平不要战争,要发展不要贫穷,要合作不要对抗,推动建设持久和平、共同繁荣的和谐世界,是各国人民共同愿望。我们主张,在国际关系中弘扬平等互信、包容互鉴、合作共赢的精神,共同维护国际公平正义。 这话讲得多好!不光讲得好,态度也特诚恳。但是世界听到了吗?世界听懂了吗? 人类作为一种动物,必然具有一般动物的基本特点。比如吃喝拉撒,比如独处和群居的各种习性等等。人类组成社会,并非人类所愿,而是迫不得已而为之。总是因为人太多了,觅食不易,于是就耕种,就为土地而打打杀杀,要保卫自己的土地,只好就组成国家。有了国家,就需要统治,手段无非是两个:一个是需要政府、需要官员、需要法令来管理,一个是需要宗教、需要文化、需要思想来教化。这两个手段必须是吻合的,配合的,否则就会出问题。 有了吃的喝的,人类还有了财产,但这些财产多寡不一,得来的途径也各有各法。大家就闹着追求公平正义。但折腾了几千年了,也没什么办法让大家普遍认可。 因为人的财产情况十分复杂。有的人有钱,有的人有权,有的人有地,有的人有公司,有的人有美丽的容颜,有的人有一肚子点子,有的人有一身手艺,有的人有一身力气,有的人有爹或干爹等等。 最重要的是人们获取财产的途径和手段也十分不同,有的让人们钦佩,有的让人们不齿。反正大家都希望自己的财产更多更多,也都质疑别人的财产是不是来路不明?人们想出了公平正义这样的词儿,但无论是谁说的公平正义也不能让所有人相信是真正的公平正义,最后还是为了各自的公平正义而打打杀杀。折腾了几千年,也没搞清楚怎样做到公平正义。 从一开始就有了一种思想:把人分成若干种类,每个种类有每个种类的活法儿,各就各位,相安无事。你想改变活法儿,先努力改变你的种类。但是你要按着规矩来改变,不能破坏规矩。孔老夫子就是干这个事儿的。 但同时又有很多另外的说法出来: 老子等道德家和法家都认为把人分成不同种类是完全没有必要的。老子感觉只要人人按道德行事就完了,而法家则认为不管什么种类,该罚罚该杀杀才行。当然也总是有人感觉无论怎么分,总有高层中层下层,只有打碎这些分法,或者重新分,或者干脆永远不分!反正哪一种说法都不是灵丹妙药,人们也是有时相信这个,有时相信那个。包括统治者在内,有信这个的,有信那个的。 孔夫子那一套当然有利于教化和统治,但不利于创新和革命。所以历史上就时而尊孔,时而反孔。社会希望秩序的时候,就请老夫子出山;社会需要变革的时候,就把老夫子弄走。好在孔夫子早已作古,后人只是折腾他的牌位。这种情况看来还得持续一阵子,至少一两千年---只要到那个时候人类还在。 就这样海阔天空地想着、想着,陶砚瓦进入了梦乡。(未完待续) 第十九章荷兰大使(84) 他梦见了龙。 这龙原本是无,但却又真真的存在。 这龙确乎太大了,大到目不可望其全,心不可测其高,笔不可摹其状,神不可观其首尾,鬼不可窥其项背。 这龙太仁。置昆仑戈壁于西,布草原荒漠于北,围大海波涛于东南。教中华以礼,化炎黄以文。更使昆仑之雪化,辟江河之水东流,作回肠百折,极尽婉转,以滋养吾土吾民。 这龙太狠。凡世间不可忍之忍,不可观之观,不可痛之痛,不可历之历,不可耻之耻,尽遣我中华忍之、观之、痛之、历之、耻之。 这龙如神,如仙,如历鬼,如妖魅,如鲲鹏,如精卫,如栖影鸽,如沉睡婴儿,如山狐,如天马,如冷月寒星,如惊雷闪电,如慈母严父,如梦中情人,如千年老酒,如人之魂魄,如高天莽莽苍苍,如大地浑浑沌沌。 人皆谓世间无龙。而汉字之龙古已有之,考以数千年前,龙字赫然在焉。《周礼》便定下“五爪天子,四趾诸侯,三趾大夫”的规矩。《汉书》也说是“肃肃我祖,国自豕韦,黼衣朱绂,四牡龙旗”。此规矩一直到清代,到民国。甚至直到今天,我们还常常在“五步一楼,十步一阁”处,“廊腰缦回,檐牙高啄”之间,觅得爪趾之分,五四三之别。 若夫世间果无龙乎?中华千古传说有闻,正史记载数百处可见,从《史记》到《清史稿》,详尽载明某年某月某地有某色真龙出现,千百年频繁出现,发人深思,启人疑窦:世间果无龙乎?世间果无龙乎? 陶砚瓦每于睡梦中得以见之。他曾几次近其气息,触其麟趾,惊觉而醒。未知其何来何往,亦未明其意图。一如他多次梦见毛泽东。(未完待续) 第二十章批准立项(85) 尚济民那天当然看到了陶砚瓦的字挂在荷兰使馆客厅了。而且他和陶砚瓦一样,也是想了各种可能。但他最后的看法是:这说明不了什么,既说明不了陶砚瓦的字有什么特别伟大的意义,也说明不了陶砚瓦这个人有什么超乎寻常的能力。无非就是他的一幅字,由于什么什么原因,挂在了那里而已。 他现在仍然用最主要的精力,关注、推动项目的进展。 他心里十分清楚王良利、张双秀二人决不是干事情的人,但却不会对他做事形成任何阻力。即使他们想成为阻力,似乎也不具备这样的能力。 但在他急需左膀右臂的时候,二人却几乎帮不上任何忙。 所以他经过认真思考,毅然采取了几个特别措施,而且都是大手笔: 一是策划成立了国学基金会,并自任理事长,同时调来某直辖市政府原副秘书长、香港某上市公司董事长陆宏图过来,担任基金会的常务副理事长兼秘书长。 二是调来刚从某中央媒体退下来的副总编赵青春,担任单位的新闻顾问,而且列席党组会议,按班子成员同等对待。 三是请示国务院分管副总理同意,选聘特约研究员,以调整、充实、优化专家队伍。 当院子里的槐花盛开、北京雨季到来之际,尚济民主持召开了党组扩大会。会议议定如下事项: 一、同意刘世光调往国务院应急办(总值班室)工作; 二、任命魏发达为办公厅主任,免去其业务司长职务。 《项目建议书》还在评审阶段,项目还没正式立项,一切都得等待,着急也没用。 尚济民、岳顺祥、陶砚瓦等人,都如大旱之望云霓,等着《项目建议书》的通过。 陶砚瓦掌握到的情况是:国家发改委已将《项目建议书》正式报到国务院,建议由国务院全体会议讨论通过。 国办秘书一局的消息是,已经收到,正在安排进入会议议程。 类似这样的项目,国务院是不可能专门开会进行研究的。一般是在某次会议的主要议程之后,顺便塞进去讨论几个重大项目。具体是由发改委一位副主任作简要汇报,然后会议讨论通过。 第一位的事情是要加进去。加进去了,议程里有了,到开会时还可能会出现由于前面的事情用了太多时间,就把后面的事情往后顺延,只好等下次研究了。而下次开会,也许一周,也许半个月甚至一个月。所以项目上会,有的会很顺利,但个别时候会出现一等再等,甚至会等上一两个月。 但可以肯定地是:项目到了国务院了,离正式立项越来越近了。 筹建办有几个年轻人,有一个姓朱的爱人怀孕了,有一个姓高的正在“封山育林”,烟酒不沾了,还有个姓张的小姑娘结婚一年了,公婆已经催着她们要孩子了。陶砚瓦就开玩笑说:怀孕的生出来就叫“朱立项”,“封山育林”的生出来叫“高可研”,姑娘先别着急,将来生个孩子叫“张开工”。 于是,就经常有人说起笑话:“朱立项”啥时候出生啊?然后有人会说:咱们的项目还没批下来呢,等着呢。 说句实在话,搞成一个项目,可比生个小孩子难得多得多了。(未完待续) 第二十章 批准立项(86) 010年5月4日晚上,一步入夏的北京下了一场大雨,5日早上天气转凉。这天是庚寅年立夏。国务院第111次常务会议在中南海第一会议室举行。 陶砚瓦坐在自己办公室里,等着消息。 他一会儿在电脑屏幕上看看新闻,一会儿拿起茶杯喝几口水,电话铃一响,他就一激灵,不知道是不是关于项目的消息。他一上午一刻也不敢离开,死死守住桌子上的电话机。 一直等到中午1点过了,还是没有任何消息。 陶砚瓦悻悻开开门,向餐厅走去。 就在他刚刚坐下来,还没动筷子的时候,孙谦过来叫他,说尚济民找他。 进了小餐厅,尚济民见面头一句就问:有消息吗? 陶砚瓦说:还没有。我一上午都在等。 尚济民说:稍安勿躁,料无问题。 陶砚瓦说:国办的同志也是这样说。他们讲到了这个地步,很少有项目被打掉的。 尚济民说:我找你来,是要交待你一件事情。项目正式立项之后,我们的工作要进入一个崭新阶段。原来的筹建工作,都要改为建设工作。我们的组织结构也要作一些调整。首先领导小组要作调整,我想把发改委、中编办、财政部、国管局、北京市的人都拉进来。二是咱们的项目办要调整。主任让魏发达兼任,你做秘书行政组长,其它组也作些适当调整。当前你的任务是赶紧找上述有关单位,请他们推荐一位司局级干部,参加我们的项目领导小组,并开始筹备领导小组第一次会议。 陶砚瓦一一记下,说:好,我先联系,有问题我会及时汇报。 下午一点半许,国办秘书一局来电话,告知项目在上午的会议上批准通过了,过两天就把会议纪要发给发改委。 过了两三天,果然说文件已经发给发改委了,发改委那边也说收到了,但要走一下程序,才能正式发文。 陶砚瓦抓紧时间落实尚济民的指示,他开始找几个单位推荐人选。 要完成这个任务,要和几个单位一一勾通。让人家参加一个项目的领导小组,其实就是给人家找点麻烦,因为不会有任何报酬,只可能有些说不清楚的责任。陶砚瓦这边又不是中办国办,不可能给人家下文,只能是按照平时联系工作的程序,一个一个电话联系。 但这几个电话却不是随便打的。说让人家“推荐”,那是尚济民的用语,真到了陶砚瓦这里,就变成了“请求”人家支持关注。好在他原来就和财政部行政政法司、国管局房管司熟悉,把话说明白以后,两边都确定了一位副司长参加。 中编办那位唐司长是从国办过去的,陶砚瓦就打着尚济民的旗号,请他参加项目领导小组。唐司长电话里十分客气地说:好,济民同志是我的老领导,他怎么说,我就怎么办。 只有发改委投资司的张司长一听,就表态说:济民同志的想法我能理解,但让我们参加一个项目的领导小组,我还从没听说过。我们是审批项目的,怎么能自己审批自己干呢?好象还真是不行。 陶砚瓦说:我想济民同志是希望你们密切关注、持续指导这个项目,因为这个项目比较特殊,又是一个国家级文化项目,有你们的支持指导,我们心里才踏实。 张司长说:陶主任,咱们这样好不好:我们司长副司长都不参加了,你可以把张博士的名字报上。但是我们可不是去参加领导小组,而是去听一听情况,以便我们更好地做好服务。 陶砚瓦说:谢谢张司长理解支持,我会把你的意见向济民同志汇报。 中午吃饭时,就把以上情况向尚济民汇报了。尚济民听了很满意,说:很好!下周不知道能否拿到文件。我们先等着,文件一来,我们就召开第一次领导小组会议。到时候你发通知,第一次人员尽量都来齐。 010年5月1日,终于等来了国家发改委的文件。文件名为《印发国家发展改革委关于审批中国国学馆项目建议书的请示的通知》(发改投资〔010〕1191号)。 通知说: 《国家发改委关于审批中国国学馆项目建议书的请示》(发改投资〔010〕81号)已经国务院第111次常务会议讨论通过,现予以印发。请你部据此委托有资质的规划设计单位编制该项目的可靠性研究报告,报我委审批。 该项目责任人为尚济民同志。 附件:《国家发展改革委关于审批中国国学馆项目建议书的请示》(发改投资【010】81号) 附件实际是发改委给国务院的请示,内容第一部分是项目基本情况,第二部分是“我委意见”,对项目必要性、功能定位、建设内容和规模、项目选址、项目投资估算、都提出具体意见。最后的陈述是:基于上述情况,建议国务院批准该项目建议书。 这个文件后面,也有两个附件: 一是中国国学馆建设项目建筑面积核定表; 二是《关于报送新版中国国学馆项目建议书并申请尽快批准立项的函》。 后面那个文就是陶砚瓦起草、尚济民改定的。后面还有: 联系人:陶砚瓦,以及陶砚瓦的办公电话和手机号码。 陶砚瓦拿到文件后,先粗看了一遍,了解个大概,然后再细读起来。 项目申报总建筑面积7160平方米。综合考虑项目功能定位、相关标准以及建设用地规划条件等因素,建议核定项目总建筑面积59790平方米,比申报面积核减11470平方米。其中国学展示用房14500平方米,国学体验用房6000平方米,国学研究中心11700平方米,国学培训中心4460平方米,国学论坛000平方米,配套服务用房10050平方米,地下车库10080平方米。 该项目选址位于奥林匹克公园中心区b06地块。北京市规划委已批复同意项目选址意见(市规函〔009〕1900号)。该地块总面积1.6万平方米,建筑控制高度45米,容积率.5,地上规划建筑面积5.67万平方米,征地补偿费4450元/平方米(地上规划建筑面积),属于文化设施用地,目前已完成土地一级开发和七通一平工作,各种市政条件成熟,交通便利。 项目申报总投资11540万元,其中:建设工程投资771万元(折合1045元/平方木),展陈工程投资7448万元,展品收集及制作费5000万元,征地补偿费671万元。参考已批复的国家博物馆、中国科技馆、中国美术馆二期等项目造价水平,建议核定该项目估算总投资暂按7.9亿元控制。所需投资由国家发展改革委安排中央预算内投资解决。 看完以后,陶砚瓦把王晓彤叫过来,让她复印0份,分别编上号,从岳顺祥开始,筹建办中层以上人员每人一份,只为便于工作学习,不许外传。她那里留份存档,其余暂存待用。 说完了,晓彤站在那里看着陶砚瓦。 陶砚瓦问:还有事儿? 晓彤伸出一根食指朝上指了指,说:前两天我说过---- 陶砚瓦突然想起来了,赶紧说:对,对,我还欠你一趟大红门呢。 晓彤见陶砚瓦记得她的事儿,马上就笑了,说:看你今天高兴,咱们就今天下班过去? “好你个聪明孩子!”陶砚瓦今天当然高兴。努力一年多的大事情终于有了理想结果,谁能不高兴呢?就笑着说:好,就今天去! 晓彤的情绪也来了。她马上想起陶砚瓦曾对她说过,国学馆真要建起来,她就成了一个元老级的人物。她的身份必然会巩固并且会有希望改变。就说:那我可要让我老公陪您喝两杯! 陶砚瓦也不客气,说:顺便叫上你嫂子,就说我想她了,一起热闹。 晓彤说:好!那您下了班直接上我的车,就别开车了。我先走了!话音未落,人就转身去了,轻盈地象一阵清风。(未完待续) 第二十章批准立项(87) 北京市的南城和北部发展不同步,被称为“阴阳脸”城市。 南城的概念,是指崇文门、正阳门(前门)、宣武门这“前三门”往南的区域。 据史料记载,南城早在元代就已形成了较为繁华的商业区。明永乐年间,从南京迁来的商户达.7万之众。到清代,南城已经形成一个“集商业、娱乐和汉人士大夫文化为一体的独特城区”。 但随着清末国力衰微,战乱频仍,南城与整个北京城一并滑落。民国时期的北平政府也曾有过重振计划,但198年建都南京,这个计划便成了一个肥皂泡。 195后,北京历经数次区划调整,崇文、宣武,丰台以及后来并入的大兴、房山,形成了今天的北京南城地区。 公开数据显示,008年,原崇文、宣武两区的gdp不及东城和西城的1/5,丰台不及海淀和朝阳的1/40,南城人均gdp不到北城的一半,仅为北城的46%。 有人说南城处于“下风下水”,自然条件和百姓居住心理,都有着天然的区位劣势。 也有人说南城的现状比较破碎,铁路、物流、车站、码头等不可移动本体多,整体规划难度大。 就投资规律而言,资本必然流向发达地区,而且资本越扎堆儿产生的效益越大。因此,南城的开发要逆着这个规律走,其难度可想而知。 南城的人口结构复杂、产业层次低下,是其发展滞后的后天原因。资料显示,南城的暂住人口超过总人口数40%,普遍存在受教育水平低的问题。高中以上学历人口仅占18%,“低保”和失业人口基数十分庞大。南城实际上就是“没有户籍的人口的聚集区”。 据说南城历史上也不是精英人群的聚集区。史料记载,居住在南城的“土著人口”,也多是以服务业为生的下层市民,如手工业者、小商贩、店铺学徒,以及天桥“八大怪”的街头艺人之类。 解放后,新中国的政府机关普遍搬进东城西城留下的前清王府。比如北京市政府就选择了正义路东侧的肃王府,公安部就选择了正义路西侧的淳王府,教育部选择了西单大木仓胡同的郑亲王府,民政部最初则选择了西黄城根南街的礼王府,等等。 由于清朝皇帝早被民国推翻,世袭了十来代的王爷们早已风光不再,王府早已经易手归入军阀新贵名下,或者被列强劫掠,属于“公逆产”房子。“公”就是公产,“逆”则是逆产,即国民党政府官员、汉奸、特务等政治上属敌对分子的人的房产。房子主人要么跑了,要么抓了,要么被镇压了。王府较大,适合办公,其它公逆产房子面积较小,就都分配当了宿舍。后来中央政府在三里河一带兴建了新的办公楼和住宅楼群,这在客观上仍然沿袭了官宦人家聚集在东城西城的旧例。 共处南城的崇文、宣武,曾流传一则笑话,说他们在旧城改建时,拆了一条街,只拆出一个科长,还是退休的。因为在严重依赖政治和国家资源分配的城市发展逻辑下,一轮又一轮的开发热潮中,包括十大建筑,北京饭店改造、建国饭店等现代商业设施等,南城早被选择性遗忘了,只是充当看客。 001年发布的《北京市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第十个五年计划纲要》中,南城得到了四百余字的关注,将其发展的定位表述为“着眼于缩小发展差距”。 北京获得奥运会主办权后,在场馆建设选址上,很多人建议选址南城,通过大型活动带来强大的资金注入以激活其发展,甚至在选址方案中,南中轴地区成为备选之一。然而几经讨论,最终留给南城的,是开幕式时永定门上空脚印形的一束烟花。 北京市的“十五”、“十一五”规划中,南城都作为重点发展区域得到提及,但在实际操作中,南城却一直被选择性遗忘。 北京高层显然已经注意到此问题,009年启动了南城行动计划,提出了建设“一轴一带多园区”产业空间格局的构想。既然政治是最重要的原因,他们就采取了一个大的动作:进行行政区划调整,崇文区并入东城区,宣武区并入西城区。人们在赞成的同时,也听到“北京领导没文化,不文不武要东西”的讥讽。 北京市发改委还制定颁布了《关于促进城市南部地区加快发展第二阶段行动计划(01-015年)》。新计划涉及东城、西城、丰台、大兴、房山五区,共安排公共服务、基础设施、生态环境、产业发展等4类项重大项目,其中续建项目94项,新建项目18项,总投资将达到960亿元。其中包括首都二机场的规划和建设,有了这个首期投资将超过700亿元的重大项目,南城大兴的未来发展被各界看好。 按照官方“两轴双区”的规划布局,南中轴路和北纬路将成为两条演艺核心轴区,北纬路的北侧被规划为演艺产业扩展区,南侧为城市文化活力区。在两片区域中将规划演艺中心区、表演艺术区、文化商务办公区、演艺孵化区、演艺功能配套区以及东西文化走廊等区域。同时,还将规划建设老北京民俗文化街、民国风情街等特色街区。 此前的南城是“一直在开发,从来未崛起”,此次能否打破这一魔咒,尚有待观察。 大红门位于永定门外木樨园的南侧,归丰台区管辖。大红门原指皇家苑囿南海子的正门。始建于明永乐1年。当时扩建南海子时在东西南北四个方向各开一个门,分别称东红门、西红门、南红门、北红门。其中北红门为南苑的正门。清代乾隆年间又在北红门东边增开了第五个门,称作“小红门”,因此原来的北红门就被称为大红门。 近0年,大红门地区成为由浙江人为主的外来人口聚集的地方,一度有“浙江村”的说法,现逐渐形成以服装为主的经济发展模式。 王晓彤老公的舅舅租来的楼房就在大红门服装市场的东北面,凉水河北岸。 凉水河历史上曾是永定河的故道,干流发源于石景山区,流经海淀、宣武、丰台、大兴、朝阳、通州等区县,全长68公里,主要支流有11条。它从北京西北到东南穿城而过,多年用于排污。上游的源头是首钢污水处理厂处理的水,后来大部分被首钢再利用,因此水量已经很少。幸好支流收纳的污水都全部流入干流,才得以确保了河道四季有水的景象。但与此同时,这也是凉水河长期臭气熏天的原因。 目前流经城区的主要排污大河只剩凉水河一条。北京市从1990年开始进行污水治理,通过截污、疏挖、清淤,以还凉水河清洁水质、提高河道行洪能力、改善河道周边环境。干流防洪标准将0年一遇提高到50年一遇。多少钱砸下去,才把河水变清了,两岸景色也美起来。 陶砚瓦还没见到那楼,心里就犯嘀咕:在南城搞文化产业,行吗?(未完待续) 第二十章批准立项(88) 李薇接到王晓彤电话,一听说是陶砚瓦找她,丝毫也没犹豫,就说:好,好,你把地址发过来,我去。 李薇马上给另一个人打电话,那个人是她爱人的朋友林永峰,是个福建的建筑石材商人,一直求她引见陶砚瓦。她说感觉陶砚瓦是个文化人,不太喜欢跟商人密切交往,等找个自然而然的合适机会吧。 这不机会真到了。 林永峰一听,就高兴地说:谢谢李姐!一会我开车去接你,咱们一起过去。 福建人说话没有儿化韵,说“一会儿”、“一点儿”“一块儿”等,后面通通没有“儿”。 李薇又接着给陶砚瓦打电话:陶大主任好!很高兴接到你的邀请!一定遵命前往!另外我还要带个人一起去,他姓林,是我爱人的朋友,仰望你的大名,早就想认识你了,你可一定给面子啊! 陶砚瓦马上说:你爱人的朋友就是你的朋友,我大妹子的朋友,当然也就是我的朋友啦!放心,不会错的! 李薇放下电话,转身打开书柜边上一扇门,开始从里面翻找晚上穿的衣服。 快下班时,陶砚瓦接到王晓彤短信,只有四个字:大门左侧! 陶砚瓦就起身收拾好东西,朝门外走去。 因为私家车越来越多,机关院里的停车位越来越不够用。公务用车的数量是有额度限制的,而私家车没有额度限制,谁想买谁就买。所以如今机关里的人,真成了前些年中国人说的美国人:是个屁股就有车坐。 不用制定什么《机关院内车位使用办法》,因为车是跟着人的,人的地位高,车的地位就高,反之亦然。 比如尚济民,他是机关一把手,他的车永远停在机关大楼门口左侧头一个车位。而且那个车位即使空着,也没人把车放进去。实际从来没有过规定那是他的专用车位。 其他班子成员,依次从门口两侧排列,一如会议主席台上的位置。 司处级及其以下人员没有专车,有公事外出都是用公务车,需要提前跟车队要,然后车子开到楼门口候着。平常公务车都停在车队门口。 没有专车的人员,近年来都购买了私家车。机关院内空间不大,但车辆越来越多,后来就发车证控制,再后来就划白线,划箭头、分上下道,禁止乱停乱放。再后来干脆把小篮球场改成停车场,又把机关大门外的人行道租下来一部分,作为机关车位。 现在连王晓彤这样的临时聘用人员都开着车。但她以及和她一样的人,都很少把车开进院内,一般都是停在大门外面人行道边的车位上。 陶砚瓦一出大门,就看见左侧人行道头一个车位上,停着王晓彤的车,发动机点着了等着。他从车子右侧打开前门,一屁股坐在副驾驶位置,扣好安全带,车子便向左前方斜驶进入主路。 陶砚瓦看了王晓彤一眼,她正在十分专注地开车,可能是用余光感觉陶砚瓦在看她,就侧脸微微一笑,紧接着仍然紧盯着前方路面,十根玉笋缠定方向盘,一点儿不敢懈怠。陶砚瓦喜欢看女孩子专注的神情,因为他认为女孩子最美丽的时候,一是笑的时候,二是专注于某件事情的时候。 陶砚瓦也闻到车内有好闻的气味,一种让人感到温馨的、神经可以松驰下来的味道。就把座椅靠背往后调了调,很享受地说:喷什么香水儿了?整得跟婚房是的。 晓彤很认真地说:没有啊!你闻到什么了? 陶砚瓦说:好闻的味儿。坐我们晓彤的车,感觉好安逸啊! 后面一句故意学着四川口音说出来,因为晓彤的爸爸是四川人。 晓彤就说:您赶紧混好了,我给您开专车,天天接您送您。 陶砚瓦就说:那可不行,你要天天接我送我,我就干不了工作了。 晓彤轻轻笑了笑,右手忽然挡住嘴巴,打了一个哈欠。 陶砚瓦说:是不是昨晚没休息好?哈欠连天的。瞧,把我也传染了。说着也打了一个哈欠。 晓彤就又笑了笑,刚要说话,小手又忙着去捂嘴,又打了一个哈欠。说:您快别说了,再说就挡不住了。 陶砚瓦就伸手拍了拍晓彤的后脑勺,说:嘿!快醒醒! 晓彤把脑袋使劲摇了摇,说:好了! 两个人没话找话地逗擞着,很快就到了大红门。晓彤来过多次,路比较熟,直接开到楼下,把车停好。指着眼前的楼说:就这楼。 陶砚瓦下了车,门前早有个小伙子跑过来,说陶主任,您好,我是晓彤家的彭小帅。 陶砚瓦说:好,小伙子不错!怪不得我们晓彤那么喜欢你。 晓彤就说:你快带陶主任上楼,我在这儿等我嫂子。 彭小帅说:好。陶主任,请吧。 陶砚瓦说:我们先坐一坐,等李薇来了一块儿看。 刚把茶泡上,林永峰就拉着李薇赶到了。李薇见了陶砚瓦,就说:怎么着陶大主任,听说大功毕成了? 陶砚瓦说:有大妹子鼎力支持,胜利在望了! 两个人说着,都张开双臂,亲亲热热地说要抱抱,而且就在众目睽睽下抱了抱,一如西方人的礼节,两个脑袋还左一下右一下进行交叉,手在对方背后拍了拍。 在场的人就都说这两个人,关系还真是不一般。 抱过了,李薇就把林永峰介绍给陶砚瓦,两人握手时,林永峰说:陶主任,我早就见过你。 陶砚瓦问:是吗?在哪里见过? 林永峰说:在闽月茶馆,你早忘掉了。 陶砚瓦说:对不起,我记忆力不好。 林永峰说:我和吴闽月是亲戚,她哥哥娶了我妹妹。 陶砚瓦说:那我就知道了。我听她讲过,说她嫂子家是做石材的。 彭小帅看了王晓彤一眼,转头跟陶砚瓦说:陶主任,咱们开始看吧? 陶砚瓦说:好,人到齐了就看吧。(未完待续) 第二十章批准立项(89) 这个楼从外面看,是新近装修过的,全部用灰色贴面砖包起来了。中间大门伸出廊顶,左右各用两根罗马石柱支撑,整体让人感觉土不土、洋不洋的。肯定投了些钱,还是挺能唬人的。 但进去之后,仔细一看,就露出了破绽。地面铺的瓷砖,墙面刷的白潻都比较廉价,两侧的楼梯都是用角钢焊接而成,走在上面“咚咚”作响,处处透着因经费不足而必然会有的简陋和粗糙。 据说当年这是一个农机制造厂的总装车间,严格说它本不是楼,而是由钢筋混凝土柱、梯形钢屋架、加气混凝土保温层、卷材防水、砖墙围护而成的大车间。南北跨度0余米,东西长度不到100米,占地面积一千多平方米。 当年的农机厂早破产了,这个房子也早就变卖给个人了,估计不知倒过几次手了。彭小帅的舅舅刚刚整租过来,稍加改造,想整租或者分租出去赢利。他们将原有钢筋混凝土柱进行汉堡式加高,利用旧的梯形钢屋架,在中间加了钢结构隔层,又将原来的预应力大型钢筋屋面板换成铝镁锰合金屋面板,并往上再加建一层,于是就变成了现在的三层“楼”房,东西各有三米宽简易楼梯供顾客上下。 一层全部为小商铺,而且都已经进驻了,以茶叶、茶包装、茶具为主,每家商铺都设有茶座,招徕客人。二层是以家俱为主,也有古玩、珠宝、古董、玉石、乐器、字画等,但还有很多空位没有租出去。三层还全部空着,等着客户租用。 目前的招租策略是:三层的使用面积约1800平方米,可分割大小出租。 拒绝餐饮,其他合适的行业均可做,可享有半年免租期的优惠政策。如果租用面积超过150平方米以上,可享有免租期1年。 给人总的感觉是,尽量利用已有体系和构件,尽量少的改造工作量,尽量短的工期,尽量少的造价,同时使出租的利润最大化。 看的过程很简单,陶砚瓦走在前面,彭小帅和林永峰陪着。陶砚瓦偶尔会问个什么问题,彭小帅就简单答复几句。林永峰一直不说话,只是单纯陪着走。李薇跟在后面两三米位置,由王晓彤陪着,虽不知在说些什么,但肯定都是些无关疼痒的女人话题,说和不说一个样。 一楼、二楼都是简单转了转,三楼上去后空空如也,只是站了站,巡视了一下四周,然后就下楼了。 晚饭彭小帅已经有安排了,就在附近一个餐馆。但林永峰非要拉着大家去他的会所吃饭。李薇说:林总是个实诚人,陶主任难得今天过来,小帅今天就省了吧。 陶砚瓦说:今天我就听李薇的,她怎么安排我怎么执行。 于是一行人分乘两辆车。林永峰的车是辆大奔,黑亮黑亮的,透着车主很有钱的样子。相比之下,晓彤的车就显得朴素了。林永峰就说:陶主任,坐我的车吧! 陶砚瓦心里真不想上去,但一来晓彤、小帅两口子是一辆车,他不想给人家当灯泡儿,二来也要给李薇面子,就高兴地上了林永峰的车。晓彤的车换作小帅开,晓彤在自己爱人跟前,时而小鸟依人般温柔,时而御仆驱僮般率意。那彭小帅也是个好性子,也早习惯被晓彤呼来喝去了。 林永峰的会所在朝阳区十八里店乡的西直河村。两辆车先南行至南四环的大红门桥,然后左拐沿南四环东行大约10公里,从四环上的十八里店桥沿京沪高速驶往五环上的大羊坊桥,再左转几公里的样子,就到达了目的地:西联国际石材交易市场。 路上拥堵高峰已过,车辆还算畅通,两辆车七点一刻到达。(未完待续) 第二十章批准立项(90) 林永峰的会所就在“西联国际石材交易市场”内,具体说是在商务中心楼的三层。 再具体描述是:这个楼在石材交易市场内,一层是交易大厅,二层是福安市北京石材业商会的办公场所,三层说是“会所”,倒真是名副其实,就是“商会”用来接待客户、朋友的“场所”。林永峰是商会副会长,应该是经常在这里消费的。只是这个会所,尽管名副其实,但与通常意义上的会所完全不同,一是它设在市场这个公共场所,完全没有私密性;二是它乃商会公共资源,非林永峰所独享。 有了上述两点,严格说它其实根本就不是平常意义上的会所了。世界真奇妙,名副其实的和平常意义上的,已经满拧了,完全不搭界了。在人们眼里,平常意义上的才是正宗的会所,而林永峰的这个所谓“会所”,不过是牵强附会、自我调侃式的“山寨版”会所了。 这个地方在十八里店乡所辖的西直河村境内。 十八里店是北京市朝阳区的一个乡,位于北京市的东南、朝阳区的西南部,因距北京城前门约十八里而得名。其东南不远处即是亦庄经济开发区。 十八里店也是一个重要交通节点。199年京津塘高速公路开通时,它是第一号出口。当北京四环路开通时,它是东四环和南四环的交汇点。分别有十八里店北桥、十八里店桥、十八里店南桥组成一个立交桥群。004年,北京市公安局公安交通管理局将其车辆管理所总所从北苑南迁至此。 交通发达了,再加上潘家园古玩城、亦庄经济开发区这两个近邻加温,使这个十八里店乡日渐红火起来了。 最主要的产业就是家居建材,其次是商业物流和文化创意,由这三大产业支撑,全乡各村形成了“一村一业一品牌”,全乡经济总收入早已破百亿,第三产业占到经济总收入的86%以上。 十八里店乡明清时期属大兴县,1949年划入南苑区,1958年划入朝阳区,属红光公社,1961年改十八里店公社,1965年并入老君堂公社,198年改乡。00年1月,北京市第147次市长办公会议研究同意在十八里店乡设立地区办事处,实行“一套人马,两块牌子”体制。办事处和乡政府驻十八里店村18号。辖十八里店、吕家营、十里河、周家庄、西直河、横街子、老君堂、小武基8个行政村。008年辖14个居委会、8个行政村。 由于是晚上,市场里商铺已经关门,到处静悄悄的,只有这个楼上灯火通明,人影憧憧。一层大厅里散乱摆放着桌椅、柜台、茶座、热水器、垃圾桶等物件,二层楼道是也是黑洞洞的没有生息。进了三层一个包间,才觉眼前一亮,大有富丽堂皇的气象。因为经营者是石材商人,所以房间里的装饰就直接跟石材干上了,脚下踩的,墙上围的,顶上吊的,桌上铺的,恰似用石材装修的一个样板间,连落地灯的灯罩也是石材的。但他们选用的材料都是暖色调的,倒也不觉得冰凉。 李薇用胳膊肘轻轻碰了碰陶砚瓦,几乎是对着耳朵说:这家伙幅射很厉害吧? 陶砚瓦说:肯定有,但量不大,没事儿。 林永峰说:陶主任、李主任,时间不早了,咱们直接上桌吧? 陶、李二人齐说:好! 然后林永峰、李薇都坚持让陶砚瓦坐主位。实在推辞不过,陶砚瓦就坐了。李薇坐他右手边,林永峰坐他左手边,王晓彤挨着李薇,彭小帅挨着林永峰。应该可以坐1人的大桌子,只坐了5个人,显得十分宽裕、空旷。桌子上每人面前一个火锅,中间摆放了鱼虾蠏螺、牛羊肉、新鲜蔬菜等食材和涮料。其中鲍鱼、三纹鱼应该是比较贵重的东西。 林永峰指着正在倒茶的一个女孩子说:这是我妻妹,叫陈芳,今晚就让她服务。我们不叫别人,都是咱自己家人,陶主任、李主任都放松放松,随便一点。 陈芳冲陶砚瓦嫣然一笑。 陶砚瓦这才注意到,两个服务的女孩子,没穿工作服的高个子女孩儿是陈芳,另一个穿了工作服、正在布凉菜的才是真正的服务员。 李薇说:陶主任,我听晓彤讲了,今天应该是一个好日子,努力多日,终于见到捷报了!确实咱们得好好庆祝一番。 林永峰说:我让陈芳拿了两瓶茅台,咱们今晚一定要陪陶主任喝好! 陶砚瓦说:既然是你家里人,就叫陈芳坐上来吧。 陈芳终于开口说话:没事儿,我今天就是为领导服务。 林永峰说:陶主任让你坐下来,你就听陶主任的,坐过来吧。 陈芳说:我先把酒斟上,挨着那位姐姐吧。 王晓彤说:好,欢迎。陶主任,我让彭小帅陪您喝酒,我就给您当司机了。 林永峰说:陶主任你不用管了,我找人送他。麻烦你把你嫂子送回去。 陶砚瓦说:正好三男三女,阴阳平衡了。咱们开始吧! 一桌6人,只有晓彤不喝白酒,举起了茶水,其余5人都把杯端起来,陶砚瓦接着说:和林老板初次相认,但只要是李主任介绍,就都是好朋友,自已家里人,咱们共同举杯,先喝一个! 大家都附和着,一饮而尽。 李薇紧接着把自己杯子倒满,又给陶砚瓦倒满,说:我先敬陶主任一杯。一是祝贺,二是感谢你对我们晓彤的关照,三是希望今后也关照林总。 陶砚瓦说:薇薇啊,我的大妹子,你把话都说反了。头一件,项目立项有你的功劳,我还得谢你呢!晓彤的事儿,也得感谢你帮我找来个人才,是对我工作的大力支持呢!你又介绍我认识了林总,我们就又多了一个好朋友,来,喝一杯,都在酒里了! 两人把杯子一碰,都仰起脖子喝了。 林永峰帮陶砚瓦把酒杯倒满,自己端着一个分酒器站了起来,说:陶主任,我和李主任还有他家先生都是多年朋友,今天有幸认识你,还来我这小地方,我是太高兴了!你喝小杯,我喝大杯,表示我的心意。 说完,就把150毫升一大杯子倒进了喉咙里。 陶砚瓦也跟着喝完了,说:你们福建人象你这样喝酒的,恐怕不多吧! 林永峰说:在我们闽东,我们福安,都是这样喝。我是个粗人,让你见笑了。 彭小帅也站起来,说代表晓彤敬陶主任一杯。陶砚瓦说:晓彤也过来,咱们一起喝。于是三个人碰了杯,把杯中物喝了。 陈芳早在旁边观察好,见时机到了,就站起身,款款走到陶砚瓦身边,说:陶主任,小女子虽然不会喝酒,但认识您就是缘分,请给个面子,敬您一杯! 陶砚瓦说:看你年岁不大,还在念书吧? 陈芳听罢笑道:哪里哪里,我早毕业了,都工作两年了。 林永峰说:她现在一个文化公司上班,我今天特意叫她来帮忙。 陶砚瓦说:一看就是个有智慧的女孩子。好,喝一个。 陈芳笑着说:能得到陶主任的夸奖,真是三生有幸!不行,我还得敬陶主任一杯,好事成双!说着就给陶砚瓦杯子里倒酒。别人也都附和说:好,应该! 陶砚瓦拗不过,就又喝一杯。说:光喝酒了,这么多好菜得品尝啊! 林永峰说:对对对,大家先吃一点,随便吃。说着就往陶砚瓦锅里放鲍鱼和虾。 陶砚瓦也转身往李薇锅里放东西。 李薇忙说:不用你管,我自己来。 锅都开了,大家各取所需,干净卫生,其乐融融。 陶砚瓦说:林总啊,喝了几杯以后,我要说你这茅台是真的。 林永峰听了很得意,说:不瞒陶主任,我这酒都是李主任帮我弄的。应该都假不了。我这里的海鲜也都是从福建空运过来的,你放心吃。 陶砚瓦说:我去过你们福安,记得吃了不少海鲜。鱼就吃了很多种,但只有一种印象深,好象是叫豆腐鱼。 陈芳马上接过话茬儿,说:不是好象,就是叫豆腐鱼,也叫龙头鱼、虾潺,我们闽东叫“水定”。那个鱼确实好吃,我也喜欢吃它。回头我叫他们搞一些过来,给陶主任送去。 陶砚瓦问:这鱼应该很贵吧? 陈芳笑道:我也认为它应该很贵。但因为它有太多,所以很便宜,可以说是最便宜的海鱼了。你们北京吃不到的,因为它太便宜,人家赚不到钱,没人搞。 陶砚瓦说:你赶紧搞一点过来,我们就在这里吃,还是请李主任、我们晓彤两口子,一起吃,怎么样? 林永峰和陈芳都说:好,一言为定啦。 李薇就端起杯子说:陶主任是我大哥,他人好心眼儿也好,有了好事儿都想着我们。咱们再敬他一杯! 众人便都站起来敬,陶砚瓦赶紧站起身说:大家都知道,我今天确实很高兴,承蒙各位美意,为我高兴庆贺,其实这是国家的事儿,中华民族的事儿,我不过是个小角色,赶上了这场大戏。我的酒量不大,但这杯酒我喝了。后面我就随意了,大家也都随意,能喝的多喝点儿,不能喝的都随意吧! 说罢把酒干了,众人也都没二话干了。 又吃了一会儿,李薇说:陶主任大哥,不好意思,晓彤她们孩子还小,我家里也还有老人,跟您请个假,我们先撤,让林总陪您再多喝点儿,您看行吗? 陶砚瓦说:要走咱们一块儿走,我也喝得差不多了。 林永峰说:你们要先走可以,把这盘水果吃光了再走,别浪费。我还要和陶主任再喝一杯! 李薇说:行!这樱桃真新鲜,咱们一块儿吃!说着就给砚瓦、晓彤盘子里分。 陶砚瓦说:我是奔60岁的人啦,这个年龄决不能再贪杯了。 林永峰又端着分酒器站起来,里面装满了酒,说:陶主任:咱是第一次见面,你看得起我,还到我这小地方来,我很感动!李姐知道,我没文化,我老婆说我是“初四”毕业,因为我初中没毕业,又补习一年,然后就去矿上混,流氓打架,什么都干。现在我学好了,但是我只懂石头,别的什么都不懂,也不会讲话。我今天一定要陪你喝一个大的,否则我会很难受。 陶砚瓦刚要说话,陈芳过来抢过他的分酒器,说:你把陶主任当成开矿的了?不许喝了! 林永峰怔怔地站着,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 李薇说:陶哥今晚确实喝了不少了,这样吧,我和你喝一个大的。说完就把陶砚瓦的分酒器拿起来,要和林永峰喝。 彭小帅这时走过来,要从李薇手里夺酒,说:嫂子,还是我替陶主任喝吧! 这个场面让陶砚瓦感到很被动,他鼓足了劲儿说:你们谁也别替了,还是我自己来吧! 林永峰说话了:大家谁也别争了,我建议,杯中酒,三位男士都把大杯满上,女士把小杯倒大杯里,有多少算多少,最后一干,胜利结束! 陶砚瓦一看,李薇和陈芳杯子里都不到一半儿,就说:好,最后一杯,喝完就走! 李薇就过来要分陶砚瓦的酒,陶砚瓦不愿意让李薇替喝,自己先咕咚咕咚喝了。 众人各扫门前雪,都纷纷喝了下去。 然后晓彤开车,两口子先去送李薇。 把这辆车送走,林永峰对陈芳说:你先陪陶主任上楼休息一会儿,我去找司机过来。 陈芳就陪陶砚瓦上了楼。 陶砚瓦醒来时,已是次日凌晨三四点钟的样子。 他先闻到了陌生的味道。睁开眼睛,四周黑咕隆咚,侧眼望去,有人睡在身边。伸手一摸,肤如凝脂,花气袭人。心里顿时一惊,便大致想起昨晚的情景来。 他只记起跟着陈芳上了楼,进入一个大房间,坐下喝茶等车。后来车来没来?陈芳走没走?已经通通记不起了。 旁边的女子睡得正酣,鼾声细匀。她是陈芳吗?还是另有其人? 陶砚瓦定神再看,从身材轮廓、散乱的发型,应该可以认定就是陈芳。 他摸了摸自己身上;再去摸旁边女子,竟也一丝不挂。他推推她肩膀,想叫醒她,但她如同一只喂养多年的小狗听到评价召唤,便一头扎进主人怀里,还把一条玉腿搭在主人身上。那淡淡的发香,那柔嫩的肌肤,让人不能自已。 陶砚瓦只好坐起来,想下床去开灯。 这时女子说话了:你要干什么? 陶砚瓦说:我找开关。 女子说:不要开灯! 陶砚瓦也马上想到了开灯的尴尬。便问:是陈芳吗? 女子说:是。 陶砚瓦说:昨晚喝太多了,对不起。 陈芳说:没事儿。你没吐。 陶砚瓦问:屋里有卫生间吗? 陈芳答:有,我带你去。 说完就过来搀。 陶砚瓦说:别,这样不好。 陈芳嘿嘿笑道:你害羞吗?我早把你看完掉了! 说着真搀起一支胳膊来到了卫生间门口,还把灯打开把陶砚瓦推进去了。 从卫生间出来趁着灯光往床上一瞄,见陈芳已裹进被子里,就先关了灯,记得床的位置摸过去。 陈芳又过来搂,陶砚瓦说:孩子,我们才第一次见面,我应该比你爸爸都大,这---- 陈芳笑道:我不是,也不是妓,算是个飙女吧。我高兴陪你,没人管得。 陶砚瓦说:我们躺着聊聊天吧。 陈芳说:好啊,来吧。说着就躺在陶砚瓦胳膊上。 伴着她身上那淡淡的青春味道,陶砚瓦分明感到她的舌头软软地在自己耳朵边游动,一只小手还恰到好处得抚摸着自己的右乳,另一只手则轻放在男gen下面,经验十分纯熟。 这时纵然神仙也不会无动于衷,何况陶砚瓦不是神仙。 一开始,他尽力保持着男人的衿持。他尽力不让自己过于享受,假意冷冷躺在那里。 他想:我们男人常常想,别把人家小姑娘教坏了,可实际是小姑娘可能早就“坏”了,甚至比你还坏。 陶砚瓦恍惚间,感觉陈芳的香唇已经紧紧铆住他的嘴角,对方嘴里的毒蛇信子,真正是无往不胜的攻城利器,城门一破,侦察兵先行进入,占领滩头阵地,尖兵连紧紧跟上,城门大开,大部队潮水般涌进,把任何有待征服的地方占领!似乎这还不够,这支神勇之师好像要屠城三日,风卷残云,斩尽杀绝,边角不留! 陶砚瓦的斗志也被激发出来。他决不能扯出白旗,弯下膝盖,甘愿称臣,而是抖擞精神,披挂上阵,勇敢应敌。攻防之势发生了逆转。舌战几个回合后,他猛地翻过身来,压在陈芳身上,陈芳则把两腿分开,把身子晃晃放稳,尽力配合着,迎送着,嘴里有节奏地轻轻叫着,一直到两人都让同一种感觉传遍全身。(未完待续) 第二十一章换了人间(91) 早晨陈芳开车送陶砚瓦直接去上班。 他七点来钟就进了办公室,见秋曼莎正在收拾卫生。 秋曼莎说:主任,我正等您呢。 陶砚瓦忙问:有事儿吗? 秋曼莎道:我和张继商量好了,我准备辞职了。 陶砚瓦说:是他催你结婚了? 秋曼莎说:没有!他和一个朋友在高碑店那边盘了一个店,销售字画,想让我过去。 陶砚瓦说:他好象说过这事儿。好啊,不过你还得多学习,那个行当水挺深的。 秋曼莎说:是啊,我什么都不懂。他说他跟您说,我说应该我自己跟您讲。 陶砚瓦说:你们年轻人,就应该有自己的事业,趁年轻闯一闯。哪天走? 秋曼莎说:这个月底干完就走。我跟处长也都说了。 陶砚瓦说:好,回头我去你店里看你。 秋曼莎说:张继说请您拿几幅字挂起来。 陶砚瓦说:当然!不过我那几笔破字卖不出价钱。 秋曼莎听后笑道:不会的,您写得挺好的! 说着话,收拾完,转身走了。 陶砚瓦想着尚济民交待的任务,正式立项了,应该启动新的领导小组正式成立并召开第一次会议的事了。 按照机关的办事规则,凡事都要走程序。即使是领导交待,哪怕是一把手交待,也不能有了交待就不走程序的。特别是成立领导小组这么大的事儿,更是万万不可不按程序来的。 而程序就是由分管处室起草报告,经司长核报分管领导批准。如果是重要工作,分管领导还要报一把手审批。如一把手认为必要,还要开部务会议或者党组会议讨论,形成正式纪要,才能按要求实施。 整个过程俗称“走程序”,有时也叫“走文儿”。 陶砚瓦虽然是司局级,但他现在下面没有处这一级,好多事情只能自己干。于是他抓紧起草了一个《关于成立中国国学馆项目建设工作领导小组的请示》,因为这个事情是尚济民亲自交待的,所以就直接先报给了尚济民。 尚济民很快批了意见:“正式行文报裘小英同志”。裘小英是配合分管副总理的国务院副秘书长。 “正式行文”,就是要走程序了;“报裘小英同志”,就是按照上报国务院的文件要求正式办文了。 陶砚瓦从尚济民的批示中,读出了些意义。 再次行文,陶砚瓦先报给魏发达,魏发达批给岳顺祥、程秉祺、王良利、张双秀、尚济民阅示。 下一道程序是文电处按照魏发达批示,一个一个找上述人等阅示。待他们次第阅批完毕,已经是10天以后了。因为中间会有人出差、开会、看病等等事情,就会有些耽搁。 等文电处拿到全部领导都阅示的件儿,就会复印若干份,一份送魏发达掌握情况,一份送秘书处办文,一份送行文处即陶砚瓦,两份存档。秘书处收到这个件儿,再按领导们阅文时对个别字句的修改调整,重新打印出来,还要再让魏发达过目之后,才能往国务院报。 陶砚瓦拿到文电处送来的件儿,大致算了算:他第一次把报告报给尚济民,应该是5月14日,是个周五。尚济民批回来,他拿到批件是17日下班前。等他弄好,再报给魏发达是19日,魏发达批出去是0日,文电处从1日开始按人头转,岳顺祥日划圈同意,程秉祺5日划圈同意,王良利8日划圈同意,张双秀6月日划圈同意,这次应该是尚济民有点耽搁,他6月15日才批出来。 这样等秘书处正式报给国务院,时间是6月日。 裘小英副秘书长6月6日圈阅。 分管副总理6月8日圈阅。 这就意味着:中国国学馆这个项目,不再是尚济民这一个部门的事儿,而是由发改委、财政部、中编办、国管局、北京市政府参加的,共同建设并负责的事儿。 这应该也是尚济民的一手高棋,有了这手棋,他基本可以立于不败之地了。 尚济民的长考,应该有不少成果。 其实此前,他早已交待陶砚瓦起草并向中编办、国家发改委、财政部、国管局、北京市人民政府发函《关于请求确定参加中国国学馆建设领导小组成员的函》。 有了国务院领导的首肯,他又交待陶砚瓦电话通知5家单位,催办正式名单。 与此同时,他还让陶砚瓦起草了另一个报告:即拟向国家发改委报送的《关于申请中国国学馆项目前期筹建工作部分经费的函》。此函已于7月5日报出。 尚济民不仅有智慧,而且有创意,有具体办法。 他听说某书画院要赴台展览,对方接待的是一个文化公司。便抓住机会,安排搭顺风车随团参访台湾。 那书画院长一听,笑道:好啊,那我这个团就真成了“高访团”了!但你们不能用官方身份,只能加入我们民间组织。 尚济民说:我当你的顾问,其余都是你的普通团员就行。 团长就说:好,我马上跟台湾联系。 台湾那家文化公司老板是个大陆通,非常了解大陆情况。一听说尚济民要来,高兴得不得了。说:欢迎,欢迎,热烈欢迎! 他高兴一是因为他接待的团层级越高,说明他在大陆吃得开、玩得转,增加他公司在两岸的信誉,还有另外一个更直接的原因:就是他每接待一个团就是一单生意,小团小赚,大团大赚。 本来对方要求10月9日赴台,10月10日“双十节”开展。 尚济民说:那政治性太敏感了,往后推几天吧。 院长只好去协调。很快就得到回复,展览10月0日开幕。 8月日下午,尚济民在机关北楼三层会议室主持召开关于随书画院赴台画展暨国学馆考察的工作会议。岳顺祥、书画院长冯墨耕,以及项目办陶砚瓦、屠春健、张桐凤、张宏等参加。会上基本把方案、行程定下来了。 会上,岳顺祥提出一件事儿,说从北京市借来几位同志,平时很辛苦,又没有什么福利,现在正值暑期,能否安排他们去北戴河休几天假。 尚济民问:砚瓦,可以安排吗? 陶砚瓦说:我们每年安排专家学者去北戴河休假,目前第二批可能刚去。如果领导同意,可以过去单独安排吃住,最后一起结账。 尚济民问岳顺祥:一共几个人? 岳顺祥说:不会超过十个。 尚济民说:那砚瓦你去协调吧。具体让发达同志帮着落实。(未完待续) 第二十一章换了人间(92) 陶砚瓦因工作关系,多次组织有关人士到北戴河暑期休假,人头比较熟。 北戴河号称中国的夏都。因为每年暑期中央领导一般会在这里工作、休息。 北戴河肯定要先于北京解放。据说当年国民党达官显要和外国驻华人员望风而逃,扔下了各式别墅7处,加上附属的饭店、旅馆、舞厅和影院,建筑面积达18万平方米,被人民政府接收。早在1949年4月,解放军军管会接收铁路宾馆、莲蓬医院和交通株式会社社员休养所之后,就安排患有慢性病的领导干部以及伤残人士在此疗养。中组部招待所也组建了中组部疗养院。 第一个来此疗养的中央领导人是朱德总司令,他1949年6月曾住在原铁路宾馆1号楼。以后,他几乎每年夏天都过来休息,直到他逝世的前一年。 党中央首先考虑到职工群众的疗养问题。1949年6月就成立了中国铁路总工会北戴河肺结核疗养院,这是北戴河海滨建立的第一所工人疗养院。 1950年初,周恩来总理亲自选择、批准在北戴河建立外交人员休养所。利用接收的4幢别墅,接待当时与我国建交的苏联、东欧等国的驻华使节。 当时,到北戴河疗养是全国劳动模范、战斗英雄的待遇和荣誉。 新中国在解放初,百废待兴,中央领导人十分繁忙,他们根本顾不上疗养。 比如毛泽东主席,尽人皆知他喜好游泳,但在解放后的4年多都未曾到过这距北京最近的海滨避暑之地。1950年月,他访苏回京途中曾来到山海关,周恩来总理只陪同他看了“天下第一关”,但见城楼残破,满目疮痍。毛泽东注目沉思,一言未发,便匆匆回京。北戴河近在咫尺,他未遑暇顾。 195年夏天,抗美援朝战争结束。当时北京炎热,又没有空调设备,连风扇都少有,中央决定将北戴河作为避署办公地点,实行避暑和办公制度。 1954年4月1日,到秦皇岛考察的毛主席,又来到“天下第一关”。他看着修葺一新的城楼,与他4年前来时所见已大不相同,惊喜地说:“这儿变了!”他兴致勃勃登上城楼,看到城外不远处有一个平台,陪同的人告诉他那是威远城遗址,是明朝吴三桂投降清兵的地方。毛主席听罢就讲起了吴三桂的故事。 他说吴三桂因明朝瓦解,当时已是无主之军。清军劝降他没答应,因顾虑其在北京的家小表示愿归李自成。但听说李自成的人把自己的家抄了,爱妾也被抢了,便怒而投清,并与清军一起攻打李自成,使李自成大败,清军定都北京,封吴三桂为平西王。此人对巩固清朝政权、平定西南起了重要作用。 这段史实,毛主席在延安整风时、在进北京之前的西柏坡都曾谈过多次。他号召全党学习郭沫若写的《甲申三百年祭》,越是在胜利的形势下,越要克服骄傲情绪,保持清醒头脑,不犯李自成的错误。对于一篇史论文章如此重视,在中国共产党的历史上是极为罕见的。 《甲申三百年祭》是郭沫若在中国近现代历史研究中最具伟大意义的著作。它由于毛主席的推荐,在全党推广学习,并被各个解放区改写成《闯王进京》、《李闯王》、《九宫山》等剧目,在历史上发挥了独特作用。 1949年月,毛主席离开西柏坡前,提出“两个务必”,又强调“进京赶考”,“不要学李自成”。他在新中国成立之初,提出要“坐北京,没有党外人士参加政府是不行的。要大胆安置像傅作义、程潜这样的人,使其各得其所”,这都是在借鉴历史的智慧之举。 游览山海关时,毛主席沿着长城走着,见到一个烽火台,又向大家讲起周幽王烽火戏诸侯的故事,说守信与失信,必有两种不同的结局,这是领导者不可不注意的。 从“第一关”城楼下来,又参观了老龙头、秦皇岛码头、耀华玻璃厂。当晚就住在了北戴河,第二天前往唐山视察。 几个月后,毛主席又来此度假,并写下千古名篇《浪淘沙北戴河》: 大雨落幽燕,白浪滔天,秦皇岛外打鱼船。一片汪洋都不见,知向谁边? 往事越千年,魏武挥鞭,东临碣石有遗篇。萧瑟秋风今又是,换了人间。 两千年来,秦皇刻碣,汉武筑台,魏武咏志,隋唐东征,宋金禁海,元祖造船,明军设卫,清军入关,军阀圈地,高官建楼,洋人置业,文人立碑,有多少风流,启人幽思,动人情怀,催人猛醒,令人浩叹!但拂拭残碑,遍寻典册,能把北戴河这个题材写好写活,又能摄人魂魄,使妇孺皆知,让人过目不忘,只有毛泽东,只有这首《浪淘沙北戴河》。 这首50字绝唱,却装下无穷大内容。上阙是空间的高远,下阙是时间的飞逝。空间高远,人间最好;时间飞逝,当前可握。空间茫茫,唯人为亲;时间悠悠,方向可辩。 大哉毛泽东! 此词境界之高,跨越魏晋风骨,唐宋骚客。前人已矣,往不可追;后世腐儒、酸儒、犬儒、俗儒、陋儒者众,恐亦难望其项背。 然察毛泽东之本意,他肯定不喜欢人们多么欣赏他的词作。他魂牵梦绕、殚精竭虑的,是希望人们听懂他的忧虑,认可他的思想,按照他的学说,开创一个崭新的国家,一个崭新的政党,一个崭新的社会。在这个社会里,没有富欺贫、强凌弱,没有官欺民、邪压正。 他一定想:党牺牲了那么多同志,国家牺牲了那么多仁人志士,人民牺牲了那么多儿女,民族牺牲了那么多英雄豪杰,如果弄不好,又退回去,怎么面对他们?怎么面对支持共产党的全中国老百姓? 当年毛泽东在北戴河的海水里泡着、游着、思考着,就是这些让他寝食难安的问题。 陶砚瓦曾经多次一个人在海中畅游,甚至翻过防鲨网,到深海里去游荡。 他喜欢躺在海波上,望着湛篮色的天空,望着天空中飘过的云彩,想象着当年毛主席就在这同一片海域,奋力激水。 毛主席是个从小就奠定了信仰的人,是个为了自己信仰奋斗一生的人,人们都说他是个胜利者,但他自己未必同意,他自己的人生规划,目标极其远大,他的目光早已穿透历史,穿透国界。他是个浪漫主义者,又是一个极其现实的政治家。他在他的能力范围内,把政治、军事、思想、文化等社会责任发挥到了极致,创造了神话般的不朽的业绩。但他的晚年,应该是带着遗憾、带着失望、甚至是带着挫败感,告别人世的。 历史如海,世事如潮。海无涯际,潮无止息。海有灵心,潮有慧性。海以波诡,潮以浪行。 一个人再伟大,溶入大海只堪一滴;一个人再有力量,在海里也只能随波逐流,借力使力。 陶砚瓦一旦身在海里,便感到与毛泽东的亲近。他感到大海的每一滴水,每一朵浪花,都浸透着毛泽东的气息。他喜欢在海里看空中飞翔的海鸟,看天边渐渐远去的孤帆,看西山顶上红彤彤的落日,看沙滩上嬉戏的青年和少年。他相信,毛主席多次在这里游泳,必然也看到了这里的一切,包括人世间的一切。(未完待续) 第二十一章换了人间(93) 会后岳顺祥又找陶砚瓦,说既然是休假,是不是允许各带一个家属,随员不必增加住宿费用,交通、餐饮自理。 陶砚瓦就找魏发达去说,魏发达说:没问题,你把他们组织好就行了。 真正成行的时候就有16个人。陶砚瓦带队是一个人,王晓彤、彭小帅和他们5岁的儿子彭冀川,其他都是从北京市借调过来,临时帮助工作的。 这次休假活动通知、购票、联系北戴河等方方面面,陶砚瓦都委托王晓彤办理,一切都有条不紊进行。陶砚瓦只负责把人送过去,说好住两个晚上就返回来。 北戴河离北京88公里。如今每天在这里经过并停留的列车有156列。每年暑期都要加开北京至北戴河的动车组。从北京站发车,到北戴河下车,只要100分钟。 路上,两个老同志说要打“争上游”,就把二人的行李箱往两排座位中间一放,拿出随身带的扑克纸牌,两个老同志一边,陶砚瓦和晓彤一边,战斗一路。两个老同志是牌场老手,陶砚瓦虽不谙此道。但有王晓彤心手快捷,关键时会有一点暗示,双方互有输赢,未分上下。下车时,两个老同志意犹未尽,说陶主任别早走了,留下来打个痛快。 海滨度假村的销售经理孙艳春带车来接。因为是老熟人,见面很热乎。陶砚瓦问了几个熟悉的人,说都等着陶主任来呢,房间里案子都铺上了。 文电处长李燕正在北戴河负着责任,知道陶砚瓦过来,早站在大厅里等候。 一进屋,果然看见对着西向的窗户下面摆好了案子,铺好了毡子,笔墨、宣纸也放置妥当。一如上次来时样子摆放齐全。窗外是院子里的花园,桃树上已经挂果,其它花草都郁郁葱葱彰显着生命,充满着生机。 陶砚瓦面对这个熟悉而又舒适的环境,顿感快乐手痒,恨不得立即挥毫泼墨,刷个痛快。他前两次来休假,都是上午先下海,然后回来写字,午睡后再下海,晚上再写字。休假期间,从不中断。因为工作很单纯轻松,心比较静,所以写字能够专注,效果大好。度假村的管理人员知道了,纷纷过来求字,陶砚瓦也不以写字为矜,索字者俱能得手。估计都人手一幅甚至多幅了。 陶砚瓦转身对孙艳春说:谢谢你们想得这么细,可惜我只住两天,写几个算几个吧。 孙艳春说:我们赵经理、胡经理都说要你字呢。晚上他们请你吃饭,肯定会当面说。 陶砚瓦说:放心吧,我一定写。 孙艳春说:您带印了吧? 陶砚瓦说:带了。 孙艳春说:他们老让我问您带印没有,我想陶主任一定会带着。您要没带我们经理一定骂死我了。 安顿了一下,李燕和孙艳春就离开了,说好一会儿餐厅见。 中午去餐厅吃自助餐,碰见机关的人,就难免几句寒喧,扯些闲篇。回到房间,陶砚瓦就直奔案子,泡开一根兼毫笔,铺上一张宣纸写起来。 先写一首自作诗,然后又写一遍《浪淘沙 北戴河》,越写越觉过瘾,中心悦之,下笔如飞,锋轻墨妙,好不痛快! 躺了一会儿,三点左右,独自换上泳衣,披上浴巾,朝海边浴场走去。凭手牌进了专用浴场,先冲了沐浴,来到沙滩上,看见晓彤一家和其他人都在,喜好游泳的早下了海,兴趣不大的就在海边泡一泡,然后回到沙滩上闲坐聊天。 陶砚瓦问彭小帅:你游得怎么样? 彭小帅说:还行吧。我陪您游两圈吧。 陶砚瓦问晓彤:怎么样?我们两个比试比试? 晓彤信心满满说:您可能游不过他。 陶砚瓦听了,说:来,试试吧!说着就拉着小帅跳进海里。 想起前年夏天,尚济民带着几个人到北戴河开一个小型会议,上午8点至9点,下午点至4点,天天下海游再次,雷打不动。他的泳技高超,身体素质也棒,随行的人中只有陶砚瓦能一直跟着,一边游泳,一边有一句没一句地跟他聊天。 平时在机关,尚济民高高在上,小架子端着,一般人很难接近。但进了海里,身边仅有陶砚瓦一人,他好像变成另一个人,拉东扯西,和风细雨,倍觉亲切。 陶砚瓦心里想着尚济民,就有意带着彭小帅按尚济民带他游泳的路线和模式游起来。 第一圈他们直接游到防鲨网再返回来,大约800米;第二圈他们干脆围着防鲨网转大圈儿,估计一圈儿下来,得有1500米。两圈儿下来,两人都已经喘粗气了,就都背靠着防鲨网休息。陶砚瓦远远看着岸上一个倩影,正在哄孩子玩沙,一会儿站起,一会儿蹲下,胸既不算大,臀也不算肥,只是那腰枝纤细,使那身材凹凸有致,姣好迷人。陶砚瓦知道是王晓彤,就对彭小帅说:晓彤是个好姑娘,你要珍惜她。 彭小帅说:谢谢陶主任关照她。说实话,我心里一直亏欠着她呢。 陶砚瓦问:为什么? 彭小帅说:我们结婚前,她爸爸妈妈曾提出先买房再结婚,我爸爸妈妈答应先结婚,再买房。结果结婚六年了,我们还和老人住在一起,房子越来越贵,买房越来越遥遥无期,孩子都大了,还是和我们挤在一张床上。想起来,我就觉得对不住她。 陶砚瓦说:好象全中国的人都来北京买房子,北京的房价恐怕还真降不下来。我们工薪阶层是真买不起,你们做生意的,应该好一点儿吧? 彭小帅说:当老板的还行,我们说到底还是个打工的,也难啊。 说着话,气氛就有些悲凉。 陶砚瓦说:小帅,一个够资格的男人,应该用一生来证明一件事,就是让当初跟了你的女人感到嫁你嫁对了。 彭小帅说:陶主任,您讲得太对了。我也是这样想的。 陶砚瓦说:来,咱们再游两圈儿吧。 彭小帅说:好。 游完沐浴更衣时,发现张宏刚刚来过电话,陶砚瓦赶紧打过去,张宏说:对不起,岳主席说请你明天务必赶回来,要准备领导小组开会以及去台湾的事情。(未完待续) 第二十一章换了人间(94) 晚上两个经理要请陶砚瓦吃饭,陶砚瓦知道他们喜欢豪饮,就带了李燕和彭小帅参加。地点就在餐厅一个包间里。 赵兰花经理是位女士,微胖,是一把手,一看就比较强势。 胡俊明经理是副手,更胖,体重应该超过100千克。 赵兰花说:陶主任来了,我专门从家里带了瓶茅台,不管够不够,总量控制,喝完完事儿。 陶砚瓦嘴里说:好。心里想:这一瓶酒,胡俊明一个人喝都不够。 没想到胡俊明只倒了一小杯,说:我是刚刚拣了条命,几个月前去北京学习期间犯了病,开了颅,做了四个支架,正在恢复中。老陶来了,不喝不行,只喝一杯。 陶砚瓦说:兰花儿,李燕,咱们三个一人大半壶,一共差不多六两,剩下都是小帅的。 先把酒大致分完了,然后就开吃开喝。 话题先是问各自单位的老人儿,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有升了的,有退了的,有病了的,也有死了的。难免几声唏嘘,几句感慨。 话题又转向陶砚瓦作诗写字,声名渐起。两位经理就说这个爱好太好了,退休后有事做,越老越值钱。胡俊明就说他弟弟喜欢收藏,搞了好多年,也比较杂,在秦皇岛开了店,做得风生水起,在行内也已经略有名气。正盘算着去北京开店呢。只是北京房租太贵,谈了几家都没谈成。 陶砚瓦就说:今天真算是碰巧了。小帅手上就有个好地方,一层楼都可以给他。你可以让你弟弟去看看。如果行,小帅一定跟老板说说,给最高的折扣,最大的优惠。 彭小帅说:肯定,没问题。 胡俊明说:不怕大,我弟弟是秦皇岛市收藏协会的副会长兼秘书长,他可以联系几个老板一起搞。 于是双方就开始记电话,约好明天上午和他弟弟见面详谈。 喝酒喝出了生意,小帅也比较高兴,酒下得很顺溜,一会儿就追平了。 赵兰花说:今年的螃蠏不太好,我让他们挑了几只大的,也就这个样子了。 陶砚瓦说:还是从丹东进的吧? 赵兰花说:不是丹东就是大连,我们北戴河早没螃蠏了。 吃到最后,赵兰花问:晚上有什么安排? 陶砚瓦说:我准备回房间写字。 赵兰花说:别写了,不差这一天,小礼堂有电影。 李燕说:陶主任,我想去看电影。 陶砚瓦就看赵兰花。赵兰花说,说好只给领导看,你带两个三个也行,太多了不好。 陶砚瓦说:我们在座的李燕、小帅,再把晓彤叫上,另加一个5岁小朋友,算是我孙子吧。 赵兰花说:带小孩最好别往太中间坐,一会儿我带你们进去,注意低调。 大家都说:好,你放心吧。 小礼堂有军人守护,门口有公安部警卫局的人,也有国办警卫处的人。进门不用票,都是熟识的领导及其家属、秘书和警卫人员。每家少的三五人,多的十几人也有。里面中心区摆放着一百来个藤椅,藤椅前面有茶桌。中心区后面和左右两侧也是藤椅,但前面没有茶桌。 陶砚瓦带着几个人进去时,离开演还差十几分钟。就看见前面座位里里拉拉基本坐满,都是电视里常见的“四副两高”及其家属随从,有在任的,也有离退休的,以老人孩子为主。刘世光正弯腰和一位国务委员说话,应该是汇报什么事情吧。李燕也看见他了,两个人相视一笑。 刘世光朝门外走时,陶砚瓦轻声叫他一声:世光! 刘世光马上笑着过来和大家一一握手。陶砚瓦问他:看不看电影? 刘世光说:看不了,值班呢。 陶砚瓦说:你快忙大事去吧! 刘世光把手里的文件亮了亮说:我现在就是个碎催,你们应该是忙大事呢。 说了几句话就匆匆走了。 陶砚瓦刚才瞥见文件上的几行字:吉林黑龙江暴雨防汛形势严峻,甘肃舟曲特大山洪泥石流灾害致上千人遇难,富士康今年以来1名工人跳楼自杀。 这晚放的是刚刚进口的大片《盗梦空间》。说是一个经验老道的窃贼,能够潜入人们精神最为脆弱的梦境中,窃取潜意识中有价值的秘密,这个号称“造梦师”的人,带领一个特工团队,受命实施一次完美犯罪。这一次的任务不是窃取思想,而是植入思想,重塑他人梦境。剧情一会儿梦境,一会儿现实,比较吸引人。 第二天一早,孙艳春找了个车,把陶砚瓦送走了。(未完待续) 第二十二章台湾之行(上)(95-96) 陶砚瓦回到北京站,岳顺祥早让他司机来等着接他。到了机关,11点刚过。他直接奔了岳顺祥的办公室。 岳顺祥顾不上多问北戴河的情况,只简单听了几句就说:济民同志非常着急,希望尽快召开第一次领导小组会议,时间必须在本月开了。同时加紧去台湾的准备工作。这两件事情你要抓紧推进,需要找谁配合,你自己找就是。 陶砚瓦说:领导小组开会的事儿,关键是五家单位的人选名单,这事儿已经差不多了。个别单位我再电话确定一下。我们现在必须先定一个时间,及早通知,这事儿不能商量,到时候名单上的人能来几个算几个,来不了的可以找人代替。说实在话,开这个会的程序意义大于实质意义,只要人头有了,会开了,就是完全胜利。 陶砚瓦见岳顺祥听了直点头,就打开手机上的日历,接着说:我建议定在8月18日上午9点,是个星期三,开完会留他们吃午饭,还可以加深印象和感情。如果不行,还可以再推几天,留点儿余地。 岳顺祥说:你快按这个意思打一个报告给济民同志,他一划圈儿,咱们就办。台湾的事儿你怎么考虑? 陶砚瓦说:去台湾当然不是出国,但却比出国还难。一是人员身份都得改变个说法。比如济民同志可作为名誉院长,您可以作为院务顾问,我可以安个副秘书长之类的,反正他们也不来调查确认。二是能去多少人,一要领导同意,二要和书画院乃至台湾方面沟通确定。包括去了怎么活动,见哪些人,怎么公开报道等等,事情不大,但操作不好,容易出政治问题,给领导们找麻烦。另外毕竟是去考察,应该取得一些成果,真正有利于国学馆建设。这方面我所知较少,也讲不出什么具体意见。 岳顺祥说:你把刚才的意思也整理个方案,给济民同志报一下。他会通盘考虑的。 陶砚瓦说:好。我还想起一个问题,得先跟济民同志报告一下,项目正式立项了,能不能打报告要点前期经费? 岳顺祥说:太有必要了!但不知道政策是怎么规定的。 陶砚瓦说:政策具体什么要求我也不知道,估计是卡得非常紧。但再紧他也得讲道理,没有钱,什么也干不了。 岳顺祥说:济民同志那里我去说,政策方面你抓紧了解一下。 陶砚瓦说:我可以了解,但还是让财务预算组了解比较好,由他们对接更顺一些。 18日上午,中国国学馆项目领导小组第一次会议胜利召开。会议由程秉祺主持,岳顺祥宣布领导小组成员名单,尚济民亲自介绍项目进展情况和下一步工作计划设想,五个单位的成员或者代表都一一发言表态,支持项目顺利推进。 会后,在机关贵宾餐厅设便宴招待外面的成员,尚济民亲自出席,气氛良好,杯觥交错,谈笑风生,其乐融融。大家都为了传统文化,为了国学,表示努力贡献各自力量。 不仅陶砚瓦负责的行政秘书组每天在忙,工程组也在忙着联系配合拍卖招标公司,起草国学馆项目概念性方案设计招标文件;内容组忙着频繁接触国学大家、文化巨匠,以及有展陈经验和学识的研究、创意公司,起草展陈方案;纪检监察组忙着查找相关法规文件,对项目每一步进展把关等等。 刘世光在海里更是忙得够呛。国务院应急办和总值班室的工作,不用问也能知道,全国14亿人口,1个省市自治区,党政军民,工农学商,内政外交,真正是上管天,下管地,中间管空气,他们人也不多,昼夜值守,丝毫不敢懈怠。忙成什么样子,用脚也能想得出来。 两人自分开以后,竟一次面也没见过。要不是人事司张冬广司长要约见陶砚瓦,还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 刘世光接到张冬广司长电话,马上就给陶砚瓦打过去:老陶啊,明天中午哪儿也别去了,张冬广司长要请你吃饭,就在上次咱请他的地方。好像是有个重要事儿,必须过来啊。 陶砚瓦心里明白,肯定是推不掉的事儿,就说:好,我去。 张刘二人中午从海里跑出来吃饭,应该是极其罕见的。远的地方不能去,只能就近解决,吃完回去才不至于耽误上班。 11点半,陶砚瓦就到了上次请张冬广吃饭的地方:中南海北门附近一家维扬馆子。 张冬广和两位客人,已经在里面等着呢。几个人握手寒喧刚坐下,刘世光就进来了。 张冬广说:好,咱们正好一起介绍。 先介绍两位客人,一位是台湾来的蒋綄春先生,一位是咱们台办的孙镇涛司长。 陶砚瓦就看这位蒋綄春先生,约摸50岁上下,上身穿一件中式麻料短袖衫,下身穿一条中式麻料长裤,头发长长的披在肩上,有点儿艺术范儿。他自己可能感觉到陶砚瓦的目光,就对陶砚瓦说:在下虽然姓蒋,但我们家族至少五代以内没有出过总统。 这一句调侃把几个人都逗笑了,气氛一下子活跃起来。 张冬广说:今天把砚瓦主任请过来,是想了解点事情。咱们抓紧时间,我先点菜,蒋先生请你先说,尽量简短。 蒋先生说:陶主任,是这样子,我们听说尚济民先生要去台湾访问,如果没有什么不便,我想了解一下他此行的目的。 陶砚瓦心里一惊,就问:你怎么知道的? 蒋綄春说:不瞒各位,我们有三条渠道知道了这件事。一是书画院联系的公司找了中华文化总会,还找了几所大学,几位建筑设计师,他们接到访谈邀请,都说是尚济民先生有兴趣访问,了解一些事情;二是跟台湾合作的旅游公司证实你们确有此行程;三是你们访问团队里有一位展陈专家,他跟台湾朋友可能无意中透露了你们的行程。我要特意声明我不是间谍,只是好奇堂堂大领导尚济民先生,怎么会“混入”一个书画院里,到台湾去? 蒋綄春说完,眼睛直钩钩望着陶砚瓦。 陶砚瓦先看了看张冬广、孙镇涛和刘世光,张冬广知道他有顾虑,就说:砚瓦主任,蒋先生一直在大陆做生意,但他跟台湾政界渊源很深,跟台办也一直有联系,经常在两边沟通联络,孙司长他们都知道。只要不涉及什么机密事项,但说无妨。 陶砚瓦说:虽然谈不上机密,但尚济民同志要求我们不要对外说。今天这个场合比较特殊,我简单说几句,在座各位知道就行了,就不要再---- 大家都说:明白明白,我们不会在外面讲,你就放心吧。 陶砚瓦接着说:我们正在做一个文化项目,叫做中国国学馆,发改委已经立项,但这个楼搞成什么样子,里面展览陈列什么东西,还没有着落,也是尚济民同志十分着急的事情。世光知道,我们已经听取不少专家学者意见,也参观考察十几个博物馆、展览馆,但还没有编出一个满意的设计任务书。关键是我们自己也还没有成型的想法。听说台湾对传统文化比较重视,又修建了101大楼、中台禅寺、佛光山等比较现代的东西,所以,济民同志就想去实地考察一下,并想多接触台湾的学界人士,多了解台湾的经验。大致就是这样。至于为什么跟书画院去,只是因为能够减少麻烦,尽快成行,没有其它考虑。 蒋綄春说:既然这样,我可以代表中华文化总会的周敬先会长,正式邀请尚济民先生,而且保证尽快成行。 陶砚瓦说:首先感谢周敬先会长以及蒋先生美意。但我能承诺的,只是马上汇报,最终怎么弄要请济民同志来定。 刘世光说:跟济民同志汇报,一定要讲张司长和孙司长都同意接受周会长的邀请。 孙司长说:接受谁邀请的关键是以什么名义进去,由什么人来接待。特别是台湾方面,他审批的途径会不一样,难度也不尽相同。其实是各有利弊。 说话间,菜上齐了,一共四盘:一个清炖蟹粉狮子头,一个拆烧鲢鱼头,一个尖椒土豆丝,一个大煮干丝,再加四碗米饭。连汤也没点,喝茶代替了。 张冬广说:蒋先生放心,砚瓦主任一定会把今天情况完整汇报,至于怎么办,济民同志会通盘考虑。事儿说完了,咱们快吃快撤。 下午三点,陶砚瓦去办公室找尚济民汇报。孙健说,最近他天天中午打球,午睡都是躺一会儿算完。现在好像还没起呢,稍等等吧。 三点半钟,就见尚济民手里拿着一摞文件过来,一边把文件交给孙健,一边对陶砚瓦说:砚瓦过来了?有事儿吗? 陶砚瓦说:汇报个事儿。 尚济民说:过来吧。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办公室,尚济民说:坐下说。 陶砚瓦就把中午的情况讲了一遍。 尚济民听完,稍加思索了一下,说: 你给蒋先生打个电话,请他转告周敬先会长,一是转达我本人的感谢,二是我十分期待和他会面,听取他对传承中华文化的高见。至于以什么名义入台,我们并不在意,只要进出快捷方便,不给双方带来麻烦就行。我们就是一次文化考察,没有别的任务。如果蒋先生愿意,他可以在接待方面予以帮助。另外我倒是想起来能否请那位孙司长参加我们这个团,费用我们出。你也想法落实一下。(未完待续) 第二十二章台湾之行(上)(97) 10月19日早晨8点5分,尚济民一行乘坐的ca185航班,从北京国际机场第三航站楼外跑道上准时起飞了。 按照规定,尚济民和岳顺祥坐头等舱,陶砚瓦、孙镇涛、张桐凤、龚扬等人坐普通舱。这次不知为什么,两位领导都没带秘书,这无疑增加了陶砚瓦的心理压力。 11点45分,飞机在台北桃园机场降落。 陶砚瓦按照惯例,编好一条短信发给爱人杨雅丽: “平安到达台北,放心!” 杨雅丽马上回复: “祝顺利!” 书画院的队伍有16人,以书画家为主,也有两个当下有名气的美术评论家,由冯墨耕院长率领,都坐在普通舱。他们年龄普遍较高,穿戴普遍花哨,头发普遍较长,表现出张扬的个性,彰显出不凡的艺术气质。 一出机舱门,就看见穿着一身暗红色中式服装的蒋綄春先生,捧着一大束鲜花,笑mimi站在舷梯上迎候。陶砚瓦吃了一惊:能站在这里迎候客人的人,应该确实是道行很深的人。 按照来台前的安排,尚济民一行8人仍随书画院的团赴台,只在第二天上午出席画展开幕,之后由蒋先生陪同并单独安排行程,去台中、台南、高雄、垦丁,之后从高雄乘坐高铁返回台北,再从台北乘机返京。 离舷梯不远处,停着一辆考斯特,竟然也是蒋綄春弄进来接客人的,更进一步显示出蒋某人道行之深。 尚济民这一行人便都上了车,连行李带人,也还是满满当当的。车子一上路,蒋綄春就站在前边,象导游一样致欢迎辞,并简单介绍起车窗外的风物。 车子径直开到中山北路剑潭公园旁边的圆山大饭店。 圆山大饭店在大陆很有名,它以蒋宋美龄参与设计、既保持中式风格、又杂糅西方元素而被人津津乐道。更因其承担台湾“敦睦外交”接待外国元首的功能为世人所知。 一进入其大厅,但见梁画重彩,柱挂丹珠,地上铺的雕花地毯,从大门一直铺上高高的台阶,与墙上的周公与礼作乐浮雕融接。再加上随处可见的龙凤、麒麟、梅花、石狮等装饰,确实让人感到金碧辉煌,颇为壮观。也彰显了蒋宋时代不忘中原霸业,日思反攻大陆的雄心;以及偏安一隅,自我慰籍的可怜。奈何天不佑蒋,回天乏力,空留几处楼宇,几句豪言,几缕清烟,几声浩叹矣! 如今的圆山大饭店,早已是大陆人的首选。成群结队进进出出、欢声笑语呼朋唤友的,大多是来旅游观光的陆客。 这位蒋綄春先生,不愧是个两岸通吃的高手,他的接待安排十分到位,车辆、住宿、餐饮,一一遵循大陆规定惯例,让人有宾至如归,或者平时出差的感觉。 先进房间,下楼吃饭,中午休息。 下午先参观总统府、立法院。都不进门,只在外面站一站,照照像,由蒋綄春讲一讲就上车离开。最后参观101大楼,那是真上去了,而且大家看得很细。包括电梯设计、楼层功能、游客人数、商业模式、运营管理等,都比较详细进行了解。 最后把人拉到中华文化总会,会长周敬先接见并宴请。 周敬先做过教授,还从政做过部长甚至行政院长,近年受聘文化总会会长,开始思考中华文化的现状和未来,并有心得与两岸分享。 中华文化总会原名国家文化总会,是台湾的一个社会团体,其宗旨是建立文化主体性,弘扬人本精神。主要任务是:发扬中华文化,深植本土文化,提升国民素质,加强文化交流,推展国际合作,促进文创产业。名誉会长由“总统”担任。 文化总会成立于大陆文革初期。据说当年大陆红卫兵“破四旧立四新”,台湾青年人也受到影响,还有的进行串连勾通,试图跟着弄一点动静。当时蒋介石还在位,这边毛泽东一刮风,那边老蒋必然下雨。执政的国民党认为境况堪忧,就酝酿成立了这个文化总会,意为捍卫中华文化传统。 在其网站上,“组织沿革”页上,有以下表述: “为反制中共发动文化大革命对中华文化的摧残,乃有民国55年11月1日之「中华文化复兴运动」之议,中华文化复兴运动推行委员会(简称文复会)即因此于民国56年7月8日成立,先总统蒋中正先生为会长,以发扬传统中华文化与伦理道德为宗旨,鼓励公私立文化学术机构从思想上、学术上弘扬中华优良文化,并推行各项深入民间的文化建设与活动”。 1991年***担任会长,并经内政部核准立案为社团法人民间团体,并订立四项目标:一、鼓励社会各界,积极参与艺文活动,提升国民气质;二、结合社区团体,宣扬伦理道德观念,促进价值自觉;三、改良礼仪习俗,倡导现代生活方式,改善社会风气;四、丰富文化內涵,鼓励文化交流融汇,建立祥和社会。 000年,确定“文化台湾?世纪维新”作为其发展方向,并由大搞“去中国化”的臭名昭著的陈水扁当了会长,而且于004年续任。 006年,随着国民党重新执政,改由马英九为会长,其未来方向也即改为“活力.创意.向前行”。 他们并阐释如下: “活力”乃指台湾文化本身即具有坚强的生命力,无论在任何环境下,都能充满活力,创作生长,为世界瞩目。“创意”意指多元文化与自由精神,乃是未來台湾最宝贵的资产,它不仅呈现在文化艺术作品上,更是一种生活美学,也是文创产业的动力。“向前行”则是期待文化的不断创新,引領风潮,为下一代人创造更优质的美的典范。 陶砚瓦行前已经看过以上材料,他注意到:台湾的文化总会虽然仍然挂着“中华”的牌子,但实际上做的只是“台湾文化”了。 于是,陶砚瓦很为尚济民担心:到了这里,能和这位周会长谈些什么呢? 正思索时,手机铃声响了一声,一看是妻子杨雅丽发来短信: “台风鲇鱼要登台暴雨,千万小心!” 陶砚瓦心里一笑,回复:“风没到雨没下人还好放心” 发完,他抬头看了看台北的天空,果然阴沉沉、雨蒙蒙、湿漉漉的,他自语道: 岛啊岛。(未完待续) 第二十二章台湾之行(上)(98) 文化总会自己有一座办公楼,座落在台北市重庆南路二段15号。 该会秘书长刘守信站在楼门口迎候大家。蒋綄春把双方介绍后,就随着刘守信进了楼。 进楼后,感觉空间不是很大,摆设也很紧凑,墙壁上不是书柜就是字画,二楼一个较大的房间里,摆着中间横两侧坚三组沙发。 周敬先就站在二楼沙发前面,他先和尚济民握手,之后又一一与随行人员握手。然后便和尚济民坐在正面沙发上。他们身后墙上高悬着中华民国的国徽,国徽上的青天白日旗非常醒目,国徽下则是“中华文化总会”的楷书会标。其中“华、总、会”三字,因用繁体,显得格外庄严、肃穆。 一行人就随便分坐两侧,本来也不是什么外交场合。 周敬先说:久仰尚先生大名,欢迎各位来参访。 尚济民说:周先生在大陆也很有知名度啊! 周敬先说:听说你们在搞国学馆? 尚济民说:可能你们都知道了,我们正在对国学馆的建筑概念性设计方案进行招标,同时对国学馆的功能、内容进一步论证。 周敬先说:大陆的经济发展已经让我们感到有些意外,近年来在文化方面的变化同样让我们吃惊。 尚济民说:两岸人同祖、书同文,在传统文化的传承方面,我们很重视学习台湾的经验,愿意听取周先生的高见,特别是关于王道文化的高见。 周敬先说:谢谢你们关注到我!王道是对立于霸道的,已经对立了两千多年了,但应该说总的看来,还是霸道大行于世,王道搞不过霸道,至今还是停留在一些空想层面。但英国历史学家汤因比曾经预言,1世纪是中国的世纪。我就在想,中国不靠战争而崛起,若要领导世界,也不应该靠战争,而是要靠王道文化。 尚济民说:我在大学是学哲学的,多年来在党政部门工作,对理论研究不多。但目前又亟须了解国学知识,以完成国学馆建设任务,很愿意听取周先生高见。 周敬先说:当前世界上不管东方西方,都面临同样的问题:经济发展、环境保护、社会正义。这三者之间怎么平衡,是每个政府都要思考、着力解决的课题。即使经济发展了,环境保护也做到了,但对于社会正义,却都遇到一些瓶颈,甚至是开始恶化。于是有人就想,是不是欠缺第四个东西--文化?于是研究的结果是,文化不是第四个东西,而是所有东西的基础。 大家都说19世纪是英国人的世纪,英国从人类文明的构建来说,在19世纪的贡献,首先要提到法拉第、麦克斯韦尔和达尔文,他们都在科学上有巨大贡献。特别是在工业革命、议会、现代教育、法治、金融甚至于医疗体系,也都建立了先进的制度,对世界文明确实是有很大的贡献。 0世纪的美国也同样,平民化的民主政治,对自由创意的鼓励,勇于创新敢于冒险,登陆月球,还有科技网络发展,成就了一个美国梦神话,是很多人都向往的热土。应该说在0世纪也有重大的贡献。 假设汤因比的看法有道理,我们必须问一个问题,1世纪的中国,在崛起成为经济大国之后,它能不能成为一个文化大国,能不能对人类文明做出贡献? 汤因比认为0世纪的世界跟中国的战国时期很相像,大家打成一团,因此1世纪人类文明的困境,要从东方特别是儒家思想、佛法里面寻求答案。因为孔孟讲仁义忠恕,大乘讲真诚慈悲。 我个人考虑,这几年提中华文化复兴,从传统文化当中寻求精髓,跟1世纪主流思想结合,有可能出现一个新的普世价值,就是中国的王道。 孟子说:“以力假仁者弱,霸必有大国;以德行仁者王,王不待大”,就是国行仁政不在大小,小国可以行王,大国更应该行王。我们中国今天的问题是如何既大且王。 孙中山先生在他死前的几个月,19年年底去北京之前,在日本神户演讲大亚洲主义,讲到要以王道为基础。他对日本人讲:“你们现在有了欧美的霸道文化,也懂得亚洲王道文化,从今以后对世界文化的前途,究竟是做西方霸道文化的鹰犬,还是做东方王道文化的干城,就在你们日本国民去详审慎探”。 那时日本刚刚打赢了日俄战争,在一战里面又是一个战胜国,孙中山当时高估了它对王道文化的理解,他对日本其实是有深切的期待的,当然最后肯定是落空了。 尚济民说:那时中国正是清朝统治,日本人迎合中国汉民族希望推翻满清王朝的想法,支持“驱除鞑虏,恢复中华”。当时不少中国人感谢日本人。现在看来,是受了日本人的骗。 周敬先笑了笑说:今天中国的复兴,既不同于英美,更不同于日本,我们一定要思考拿什么贡献给世界文明。就象当年孟子讲王道,大国都不支持。比如孟子去劝当时的霸主齐宣王,他听完孟子的话,就感觉我今天的霸主地位是硬碰硬打出来的,跟王道不沾边儿。现在英国在19世纪做霸主、美国在0世纪做霸主,也都是用战争打出来的,他们就和当年的齐宣王一样,不可能相信中国的王道。 两千多年后的今天,真是一个特殊机缘,世界上终于有一个不是靠战争手段崛起的大国出现,而且这个大国就是产生王道文化的国家。但是,它能不能成为一个实行王道的大国呢? 西方文明的特征是“我之所欲,必施于人”,即“我喜欢的东西,你最好也喜欢”。从19、0世纪以来,在西方文化的主导下,冲突肯定是难免的,因为他是一个很竞争性的文化,常常就是“有我无你”。 我们中国文化不是这样,我们是“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我们的心态,出发点,甚至目标、手段,确实都跟西方完全不同。 当下很多东西都是孟子时代没有的,那时没有科技,没有网络,生态也没有像今天这样的危机,更没有全球化的问题,没有国际霸权的问题,也没有那么严重的社会正义的问题。孟子那时没能实现王道,今天要实行,确实有太多困难的问题,很不容易解决。 怎么解决政治、经济体制、分配体系。怎么施行“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天人合一”有序发展,这些都是王道的思想。只是做经济大国还不够,必须考虑到这些问题。 要解决0世纪所遗留的一些冲突和问题,就要采取不同于0世纪的做法和解决方案,这必须要从不同的思维上去找。我们中华文化有深厚的底蕴,这里面有几千年的哲人的思维,这里面真的可以凝聚出一些另类思考。 我注意到大陆的领导人近年来经常引用古文古诗,从中华传统文化中寻找治国理政的智慧。这些积极的变化,也让大家增加了信心。 尚济民说:中华文化的本质是王道文化,我感觉周先生的说法很有道理。《周易》是中华文化的根,里面有很多治国安邦之道,也有浓厚的王道气息。 我想所谓王道,好像就是主宰之道、平天下之道。修身是主宰身体,齐家是主宰家庭,治国是主宰国家,照这个逻辑推下去,平天下就是主宰世界。主宰不一定非要靠暴力,也可以靠德、靠仁、靠义、靠道。这也符合孔孟讲得“万物皆备于我”。 周敬先说:中国历史上,主要由汉族统治,也有几个时期由少数民族取得局部或者全部的统治。但无论是汉族,还是少数民族,都必须运用中华文化来统治。不用中华文化就统治不了中国。毛先生是深谙这个道理的,也是下了大功夫的。 尚济民说:从这个意义上说,不管是汉族来统治,还是少数民族局部或全局性统治,包括近百年来西风日渐,中华文化的脉络其实从没有中断过。 周敬先说:当然可以这样讲。少数民族主要是北方游牧民族,他们即使靠打打杀杀,得到了统治中原的机会,也必须学会用中华文化统治,才能有效统治。 比如匈奴,他是从地中海游牧到中国北疆的强大民族,但他没有掌握中华文化,入主中原的梦想就破灭了,或者被汉化融入汉族,或者西逃融入西族。总之他作为一个民族早已不复存在。 契丹族有自己的文字,对中华文化有一定了解,他的五个分支即“五胡”建了十六国,但他们认识比较浅,汉化也不够,顶多是局部统治,时间也不长。 蒙古族崛起之后,对中华文化比较敬畏,敢于重用汉人,得以入主中原。但他没有掌握中华文化的精髓,时间很短就夭折了。 满族是先汉化了才崛起的。他先掌握了中华文化,又能征战,既取得统治,又得以巩固两百多年。但他面对英法外来文化的冲击,没有能力完成改革维新,终至丧权辱国。 日本人曾经虚心学习中华文化,又从西方学到一些东西,很快强大起来。但他没有掌握到中华文化的精髓,他是中国强就拜中国,德国强就拜德国,美国强又拜美国,虽然他有野心,但不可能得到想要的东西。 尚济民说:我们中华文化是包容性很强的文化。佛教是外来的,我们吸纳以后完全中国化了;马克思主义也是外来的,但现在同样已经中国化了。所以我们具备了吸纳融合世界先进文化的能力,也积累了经验。中华文化是融合、整合的文化,也是融合、整合的力量。 从历史上看,中华文化先完成了黄河、长江流域汉民族的整合,接着完成了整个中华民族的整合。假如中华文化挑起平天下的使命,可能还会把地球上全人类整合为一个和谐的地球村。 尚济民一边说着,一边进入了一种状态,他的脸上和眼睛里放着光,荡漾着激情和向往。这种状态陶砚瓦只在他带着大家起草项目建议书的时候见过。 周敬先说:那是我们古人讲的世界大同,也是你们马列毛讲的共产主义。 尚济民听了先是一楞,继而笑着说:周先生,今天我们来到台湾第一天,就有了这样一场深入交谈,我感到受益匪浅,阁下对中华传统文化、特别对王道文化的阐释,让我们很受启发,对我们有极大帮助。谢谢! 周敬先受到鼓励,情绪略显激动地说:贵党治理中国60多年了,也是走了一些弯路,但我感觉已渐入佳境。现在你们建设国学馆,弘扬中华传统文化,我是非常拥护,能贡献一点意见,实属荣幸! 我们不妨再分析一下:看看别的文化能不能统领世界。其实葡萄牙、西班牙、荷兰、英国都曾经、美国是正在对世界起支配作用。他们都有各自不同特质的优秀文化,也都有平天下的雄心壮志,但是,他们的文化再好,却都不具备平天下的特质,也不可能完成平天下的使命。 其根本原因是他们都不是整合的文化,而是分解的文化。当年的罗马帝国分解为二十来个国家,奥斯曼帝国分解为十来个国家,大不列颠英吉利日不落帝国分解出来的国家更多。很多国家 不如中国一个省大,地盘和人口有的比中国一个县都不如。而且分解文化到了哪里,哪里就会发生分解。古印度分解了,朝鲜半岛分解了,苏联分解了,还有伊拉克,把萨达姆干掉,马上逊尼派、什叶派、库尔德人开打,等等等等。 从西方的思想看,中国也需要分解。他们讲得其实更难听:是崩溃。有的说三年崩溃,有的说十年崩溃,总之中国的前途就是崩溃。两次世界大战,其实都是谈不拢就打起来。天主教和伊斯兰教本来也是兄弟,但现在还在打。世界上所有战乱,都能找到分解文化影响的痕迹。 尚济民说:分解文化,其实是霸道文化,我们叫霸权主义。他们只有对别国实行分化,才能化强为弱、化稳为乱,才能化解对自己的威胁,才能拉一方打一方,成为敌对双方的平衡力量,从而操控双方。所以世界秩序越是混乱,霸权主义就越有存在的价值。 周敬先说:毛先生曾经对美国总统尼克松说,你们美国人到了哪里,哪里的人民就学会了打仗。美国在哪里显示存在,就在那里留下**的种子。比如阿富汗、利比亚,还有索马里甚至成为海盗的天堂,祸患全球,乱象不可收拾。 分解文化当然不认可世界大同,当然反对共产主义。但全球一体化势不可挡,资本要占领世界市场,一损俱损,一荣俱荣,已经是不得不面对的现实,纷争到极致,已有足够的实力导致地球的毁灭,分的危险,越来越可怕。世界终会相信:只有和谐相处才能相安无事。而分解文化无法解决当前的问题,只有中华王道文化,整合的力量和文化,才能找到出路。 尚济民说:我行前看了贵会的材料,好像很强调台湾本土文化的活力。可是刚才周先生一席话,却是世界的眼光,中华的担当。我对周先生的襟抱十分钦佩! 周敬先说:两岸分治,同属中华,文以化人,戮力而为! 尚济民说:我们专门带来一套书,叫《文史笔记丛书》,是已经故去的萧乾先生主编的,送给文化总会吧,里面应该有不少民国的人物和掌故。 陶砚瓦赶紧把书递过去,周敬先一边毕恭毕敬接过去,一边说:谢谢,谢谢! 尚济民说:砚瓦,你的书带了吗? 陶砚瓦说:带了。 尚济民说:我们陶砚瓦先生是个诗人,他也有一部书送给周先生。 陶砚瓦赶紧把准备好的《砚光瓦影》递给周敬先。扉页写着:敬先会长方家教正,陶砚瓦己丑年乙亥月台北。说:请会长指正。 周敬先说:太好了,我一定拜读。 尚济民说:我们照个相吧! 于是他先和周敬先照了一张,然后大家都站在一起照了一张。看见对面墙上挂着孙中山手书:“天下为公”,尚济民又说:我们还是应该在“天下为公”下面照一张! 于是大家就转过身来重新照一遍。 周敬先说:为欢迎尚先生和各位到来,我们蒋綄春先生略备薄宴,我也跟着沾光。现在我们过去吧? 蒋綄春说:我是替你张罗,还是你请客。 尚济民说:好,我们边吃边谈。(未完待续) 第二十二章台湾之行(上)(99) 陶砚瓦早听说台湾的公费宴请很少,官员请客要么自掏腰包,要么都是由朋友埋单。晚饭由蒋綄春安排,应该是很正常的。 吃完晚饭,回来的路上算是看了台湾的夜景。回来时张桐凤还要去逛街,陶砚瓦说累了,想早点儿休息,孙镇涛和龚扬说可以陪她去,于是三人兴冲冲去了。 陶砚瓦回到房间,先冲了个澡,然后就躺在床上,打开电视,想找找有没有中央四套,果然还找到了,正在播0点半开始的“海峡两岸”。陶砚瓦可能是忙碌一天累了,看着看着,就睡着了。 第二天上午10点冯墨耕搞的画展要开幕,地址在仁爱路四段505号的台北国父纪念馆。 这个纪念馆是为纪念孙中山先生诞辰100周年而建的,是一座占地5000平方米的宫殿式建筑,是台湾著名建筑设计师王大闳的作品。 据说是从1964年开始筹建,197年5月才告落成,历时8年之久。 王大闳是0世纪台湾最重要的建筑师之一,他的父亲是国民政府在大陆时期的外交总长王宠惠。王大闳先生在瑞士、英国剑桥、美国哈佛留学,曾与贝律铭是同窗。国父纪念馆是他在台湾设计的优秀作品之一。 陶砚瓦想起王大闳曾做过民国外交部长的父亲王宠惠,虽对其人道德文章不甚了了,但却听过他一件趣闻。 那是前些年他听国务院参事杨玉清讲的。杨玉清曾在民国驻法国大使馆做过秘书,当时的大使是著名外交家顾维钓。据说王宠惠曾到使馆视察,下车后在地上吐了一口痰,当时有人提醒他:“部长先生,这里不可随地吐痰”。没想到王宠惠不以为然地说:“我是堂堂外交部长,吐了口痰有什么了不起!” 国父纪念馆分为前后两部分,前为中山雕像纪念堂,后为表演厅。 该馆高0.4米,是一个正方形建筑,四边每长100米,各有14根灰色大柱,黄色屋顶四角高高翘起,状如大鹏展翼,雄伟巍峨。 走进纪念馆一楼大厅,迎面是孙中山先生铜像,左右有持枪卫兵护卫。 铜像高5.8米,重达17吨。台座上镌刻着孙文先生题写的《礼记·礼运》上孔子论述“大同”社会的一段话: “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选贤与能,讲信修睦。故人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使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矜(鳏)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男有分,女有归。货恶其弃于地也,不必藏于己;力恶其不出于身也,不必为己。是故谋闭而不兴,盗窃乱贼而不作,故外户而不闭,是谓大同”。 这里每隔一定时间举行三军仪队交接仪式。观看这个交接仪式也是游客来此参观的重要内容。 大厅左右两边,是宽敞、明亮又气派的国父史迹展东室、西室,东室是以中山先生与中华民国为主题的展览室,西室则是以中山先生与台湾为主题,并有有关台湾历史的介绍。里面藏有孙中山于194年4月1日手书的《国民政府建国大纲》,全文二十五条。这是中华民国成立后,孙中山针对国家建设所提出的规划方案。还有中华民国临时大总统印玺。 国父纪念馆一楼北面,是可容纳500多人的大会堂,是岛内最大的表演场地。这里还设有演讲厅、中山讲堂、逸仙书坊等。 纪念馆二楼有中山国家画廊和孙逸仙博士图书馆,中山国家画廊是国家级艺廊,据说经常邀请国内外知名的艺术家在此展出;孙逸仙博士图书馆藏书三十余万册,全年供民众中华民国临时大总统印玺阅览。 此外,三楼还有逸仙艺廊、德明艺廊和逸仙放映室,在地下一楼还有翠亨艺廊、载之轩、翠溪艺廊、书报阅览室、视听中心,是台北市民室内艺文、知性活动的多元化地点。 冯墨耕院长的“大道同行——两岸中国画艺术展”开幕式,就在这里举办。来自两岸及香港的40多位著名国画家应邀参加此次文化交流盛会。 开幕式比较简单。主席台就设在展厅中央,一拉溜儿摆了几把椅子,中间坐着尚济民、中国国民党荣誉主席、新党主席等政治要角,以及冯墨耕等著名画家,对面还有几十把椅子,则坐满了两岸三地的画家以及岳顺祥、陶砚瓦等人。 中国国民党荣誉主席曾担任行政高官,在两岸都有较高声誉。他说两岸同属炎黄子孙,同文同种,这两年两岸艺术交流频繁,两岸同胞都能近距离感受两岸艺术大师的作品,大饱眼福,这是两岸交流的另一座桥梁。如果说经济合作是手携手,互惠互利,文化交流就是心连心,是更重要的事。两岸同胞感情经过文化交流得以理解沟通,这是根本上的交流。 新党主席说中华书画通过山水、花鸟、花卉等元素展示深厚的人文气息,我们有责任把中华艺术气息继续传承给下一代。 尚济民说这次画展展出诸多名师大家的经典力作,作品所体现的追求真善美的道德情操,血浓于水的念土情怀,是海峡两岸及香港艺术家文明同根、大道同行的生动写照。海峡两岸加强相互学习借鉴和交流合作,必将有利于促进中华书画艺术的传承、创新和繁荣。我听说以书画展为载体的本次艺术活动将在展期举办理论研讨、主旨演讲等一系列交流活动,从深度和广度上拓宽两岸艺术交流领域。这对弘扬中华民族优秀传统文化,表达多元文化的共享性与互动性,进而以严谨的视角深入剖析中国画、油画和书法的美术史脉络及当下的良性创作状态,在中西艺术交融和传统与现代的碰撞中展现经典艺术的魅力与光辉。 发言完毕,就算是开幕了。大家就都各自参观作品去了。 尚济民有国新两党领袖陪着,边交谈边看展览。岳顺祥、陶砚瓦、冯墨耕等人,就都跟在后面,也从头到尾看了一遍。(未完待续) 第二十三章改变命运(100-101) 尚济民离京期间,按照规矩,由排位最靠前的副职王良利主持工作。 由于尚济民经常出差离京,所以也经常出现由王良利主持工作的情况。刚开始一两次,王良利假门假势地做做样子,召集司处级会议,布置检查工作,过一过当“一把手”的瘾。后来才知道这个瘾象吸食毒品后的幻觉,美不了多会儿就过去了。又象去蹭吃别人家的剩饭,寡然无味,并不觉得特别好玩儿。再后来也就平淡了,说是主持,实际是挂个名儿,应付几天了事。只要不出什么事,机关基本就是放羊状态,一切等到尚济民回来,才又恢复常态。 这次尚济民走,说是参加画展开幕式,顺便考察台湾传承中华文化情况,以利于国学馆建设。尚济民讲得热闹,他在下面听得无趣,心里就想,这纯粹是以此为名,带一帮人到台湾转一圈儿,散散心,养养神儿。更让他心中忿忿然的,是竟然还带了陶砚瓦,这不是明摆着肯定、犒劳他嘛! 他越想越有气,就更加不想机关的事情,包括国学馆建设的事情。 这天他一上班,连新闻也懒得看了,就在案子上铺开报纸,开始无趣无味的挥毫泼墨事业。先写“王良利”三字,又写“尚济民”三字,“陶砚瓦”三字。写完一个名字,自己端祥一番,自觉是越写越潦草,越写越散漫,越写越不成体统。特别最后这个名字,他颇觉难看,心里就骂道:这是个什么鬼名字!“陶砚”已经够了,还要再加上个“瓦”,而且这个“瓦”字真是太难写了,正了不是歪了不是,怎么写怎么不对劲儿。念出来还象是“讨厌我”的谐音,“讨厌我”,讨厌死你们! 本来就是胡涂乱抹,这会儿心里别扭,写出来的字更加别扭,别说让人看了,就是自己看着,也是丑陋不堪,要神韵没神韵,要气势没气势,要规矩没规矩,要章法没章法。 就想把笔摔了,把墨倒了。可要真摔了倒了,又能解决什么问题呢?又有什么伟大意义呢? 于是就只好写啊写,正面写了反面写,弄得两面脏墨,黑乎乎一团,湿漉漉一堆,捡起来放在案子一头,一张摞一张,半天功夫,摞起半尺高,可谓成绩斐然。照此下去,很快便可“著作等身”了。待到废品收购时,更可为报纸增斤添两,做出巨大贡献。 正涂抹无聊时,李燕敲门进来,送上一个密件,是中纪委发来的,信封上写着:尚济民同志亲收。 王良利一看,淡淡地说,济民同志亲收,应该交给孙健,由他请示济民同志怎么办。怎么送我这儿了? 李燕说:孙健不在,我只好签收了。上面标着急件,又怕耽误事,就送到您这儿了,请您指示怎么办。要不我先拿回去,等孙健回来再说? 王良利一听,说:算了,既然送来了,就先放我这儿吧,等明天我交给孙健。 李燕说:好。 转身往外走的时候,她偷偷吐了一下舌头,做了个鬼脸。 机关大门传达室的正处级坐了一整天,马上要下班了,就一个劲儿地看手机上面的时间,一秒一秒地往前走。正无聊时,门外进来一个打扮入时、面容姣好的少妇。 而且进门就说:大爷,我来找陶砚瓦主任,请问他在吗? 正处级马上一本正经地说:你预先约过他吗? 少妇说:对不起,我没有。 正处级说:你没约他,就冒然来了,他要不在,你不是白跑了吗? 少妇脸上掠过一丝凄然,说:我怕他太忙,不愿意打扰他。 正处级更逮住理了:你不愿意打扰他,怎么还来找他? 少妇自觉输理,就尴尬地不知怎么回答好,脸一下子红透了。嗫嚅地说:我想他这时候应该下班了,正好能见他一面。 正处级依然不依不饶,说:那你应该给他打个电话呀! 少妇真不知道怎么回答了,想了半天,只好鼓足勇气说:我打过了,他可能手机没电了。 正处级本来想再说:你怎么不打办公室?转念一想陶砚瓦去台湾了,她打电话打不通也合乎常理,让她打办公室也是废话,于是就不再卖关子了,干脆说:陶主任还真的不在,他出国了。 去台湾当然不是出国,但这位正处级就稀里糊涂随口一说而已,好在也没人追究他的政治责任。但这时他突然想起这个少妇好象以前来过。 少妇听了,一脸感伤和失望。说:那谢谢大爷,您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吗? 正处级故作推算状,说:走了几天了,下个星期三四应该就回来了。 少妇无奈地说:那好吧,谢谢大爷。 转身就要走的当口,正处级想起陶砚瓦曾经对他的好处,再加上少妇楚楚可怜的样子,使他生出怜香惜玉之心,就说:从哪儿来啊?喝点水再走吧! 少妇马上一笑,说:大爷,我是陶主任老家的,来找过他。我还真的渴了。 正处级就指着旁边的热水器说:早看你眼熟。壶那儿有纸杯子,自己接吧! 少妇嘴里说着谢谢,就自己去热水器那里接水喝。先接了一半儿开水,又去接冷水,兑温了,喝得快。 正处级看得仔细,又指着旁边木椅说:别急,坐那儿慢慢喝。 少妇终于被感动了,说:大爷,您真好! 正处级受到年轻人赞扬,心里飘飘然起来。又问:找陶主任有事吗?上次找他的事没办好? 少妇赶紧说:不是不是,陶主任很好,他帮了我很大忙。我还不知怎么谢谢他呢。 正处级说:不瞒你说,我孩子找工作的事儿,也是陶主任帮着办的。可我连瓶酒都没送他。陶主任对人太好了。这年头儿这样的人可是不多见了。 少妇见此人夸陶砚瓦,心里顿觉温暖。话也就多起来。正处级有少妇答理,难免心中畅快。二人你一句我一句,时间就过六点了,天色也逐渐暗起来。 正处级就说:你先帮我照看一下,我去去就来。少妇只当他去方便,就痛痛快快答应了。没想到正处级是去食堂打了两个菜,两碗米饭,两个馒头回来。说:你要是不嫌弃,就凑合吃点儿,我可是给你打了一份儿。食堂人听说是陶主任的客人,非要请你去里面吃呢。 少妇又是一连声道谢,两个人就趴在分报纸的桌子上,一口一口吃起来。 正处级问:还没问你叫什么名字呢?能告诉我吗? 少妇说:我叫常笑,平常的常,欢笑的笑。我是陶主任的侄女。 正处级心想,名字不错,可怎么看你笑不出来呢,满肚子不高兴呢?心里想,嘴里却说:好名字,好名字,很喜兴!管陶主任叫叔叔还是叫大爷? 常笑说:叫叔叔,我爸爸比他大。 两个人吃着说着,又半个多钟头过去了,正处级说:你既然是陶主任侄女,又大老远从外地赶来,估计你还没安顿住下吧? 常笑说:是。 正处级说:我帮你问问,看能不能找个地方。 说完就拿起桌子上的电话,拨了个内部小号,对方喂了一声后,正处级说:丫头,你是谁? 对方说:张处,我是小马。 一听是小马,口气也立即转换成亲密级的:小马啊,陶主任侄女从老家来,他不是出国了吗?我想天这么晚了,能不能让她在陶主任办公室凑合一下,明天再让她自己去找地方? 小马说:张处您同意就行,我拿陶主任屋里钥匙过去开门。 正处级面露得意之色说:好,我们马上上去。 他转身对常笑说:你今晚就在陶主任办公室住下,凑合一宿吧。 常笑说:这合适吗? 正处级说:没事儿,我都说好了。不过你还是把你身份证给我。明天你走时,我再给你。 常笑说:好。 常笑正在与丈夫闹离婚,根由是她说男方出轨,男方说她出轨,虽然谁也没有可靠证据,但双方都听到了风言风语,也有网聊、手机短信的蛛丝马迹。 当前的斗争焦点是四岁的儿子归谁养育。常笑想带走儿子,男方坚决不允,特别是爷爷奶奶下了死命令,誓死捍卫,寸步不让。所以几个月来就闹腾来闹腾去,没有个定论。 因为二人当年毕竟是同学一场,又都是教师,所以他们采取了外松内紧战略和冷战战术,二人在家风谲云诡,外面看来波浪不惊。 但是这天却出了问题。因为常笑说想去北京读mba,而且还在网上拼了车,一早动身来北京了解报名事宜,丈夫一听就火了,先是冷嘲热讽,更激起常笑据理力争,说是我要改变命运。 常笑行前是干了一仗才动身出来的。在冀州长途汽车站门外,果然见到拼车的车和人,就上车直奔北京而来。本来说好是送到北京永定门,路上两人聊得热乎,那人就把她送到天安门了。天安门离陶砚瓦单位不远,她就想去看看人在不在,也请他帮忙参谋参谋自己的人生规划。 常笑要读mba,是受了一位女同学的启发和影响。那位女同学原来学习不如她,考的大学不如她,模样更不如她,但人家就考了一个北京大学的mba,几年后竟然重新分配,留在了北京,而且还进了国家部委的一个事业单位,成了名副其实的北京人,很快找了个对象,已经在北京安家了,而且稳定了,甜甜蜜蜜的小日子过上了。 这条路本来对她没有吸引力,但她现在和男方越闹越僵,就感觉别的路都没了,封死了,这时再想起那位女同学走的路,真是一条柳暗花明的路,让人眼前一亮的路,她就是想要走这样的路。 而要走这条路,能够帮到他的,可能只有陶砚瓦。于是,她就想着这次进京,一定要见陶砚瓦一面。 但他在不在呢?如果在,争取好好聊一聊,争取得到他的支持和理解。 可如果他在,见了面怎么把话说开呢?许三儿的钱早已要回来了,不过不是她姐夫帮的忙,还是陶砚瓦找了保定市的一个领导,听说那个领导又给什么人打电话骂骂咧咧半天,这才有人逼着那个赖帐的把钱还上了。 说自己正闹离婚?好象也不是什么光彩事。 她是又想见,又有点儿怕,有点儿怵。 最后她终于想通了,既然打定主意到北京来改变命运,陶砚瓦就是绕不开的一座山,起码目前是,估计将来也应该是。这座山山高林密,巍然高耸,可以欣赏,可以攀爬,可以讨教,可以依靠。在她所有生活圈子里,实在没有别的什么人能够给她更好的帮助了。 于是就想好先去女同学那里当面沟通好,然后等下班时过来撞撞运气,只要见了陶砚瓦,此行就算成功了一大半儿。(未完待续) 第二十三章改变命运(102-103) 机关大门传达室的正处级坐了一整天,马上要下班了,就一个劲儿地看手机上面的时间,一秒一秒地往前走。正无聊时,门外进来一个打扮入时、面容姣好的少妇。 而且进门就说:大爷,我来找陶砚瓦主任,请问他在吗? 正处级马上一本正经地说:你预先约过他吗? 少妇说:对不起,我没有。 正处级说:你没约他,就冒然来了,他要不在,你不是白跑了吗? 少妇脸上掠过一丝凄然,说:我怕他太忙,不愿意打扰他。 正处级更逮住理了:你不愿意打扰他,怎么还来找他? 少妇自觉输理,就尴尬地不知怎么回答好,脸一下子红透了。嗫嚅地说:我想他这时候应该下班了,正好能见他一面。 正处级依然不依不饶,说:那你应该给他打个电话呀! 少妇真不知道怎么回答了,想了半天,只好鼓足勇气说:我打过了,他可能手机没电了。 正处级本来想再说:你怎么不打办公室?转念一想陶砚瓦去台湾了,她打电话打不通也合乎常理,让她打办公室也是废话,于是就不再卖关子了,干脆说:陶主任还真的不在,他出国了。 去台湾当然不是出国,但这位正处级就稀里糊涂随口一说而已,好在也没人追究他的政治责任。但这时他突然想起这个少妇好象以前来过。 少妇听了,一脸感伤和失望。说:那谢谢大爷,您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吗? 正处级故作推算状,说:走了几天了,下个星期三四应该就回来了。 少妇无奈地说:那好吧,谢谢大爷。 转身就要走的当口,正处级想起陶砚瓦曾经对他的好处,再加上少妇楚楚可怜的样子,使他生出怜香惜玉之心,就说:从哪儿来啊?喝点水再走吧! 少妇马上一笑,说:大爷,我是陶主任老家的,来找过他。我还真的渴了。 正处级就指着旁边的热水器说:早看你眼熟。壶那儿有纸杯子,自己接吧! 少妇嘴里说着谢谢,就自己去热水器那里接水喝。先接了一半儿开水,又去接冷水,兑温了,喝得快。 正处级看得仔细,又指着旁边木椅说:别急,坐那儿慢慢喝。 少妇终于被感动了,说:大爷,您真好! 正处级受到年轻人赞扬,心里飘飘然起来。又问:找陶主任有事吗?上次找他的事没办好? 少妇赶紧说:不是不是,陶主任很好,他帮了我很大忙。我还不知怎么谢谢他呢。 正处级说:不瞒你说,我孩子找工作的事儿,也是陶主任帮着办的。可我连瓶酒都没送他。陶主任对人太好了。这年头儿这样的人可是不多见了。 少妇见此人夸陶砚瓦,心里顿觉温暖。话也就多起来。正处级有少妇答理,难免心中畅快。二人你一句我一句,时间就过六点了,天色也逐渐暗起来。 正处级就说:你先帮我照看一下,我去去就来。少妇只当他去方便,就痛痛快快答应了。没想到正处级是去食堂打了两个菜,两碗米饭,两个馒头回来。说:你要是不嫌弃,就凑合吃点儿,我可是给你打了一份儿。食堂人听说是陶主任的客人,非要请你去里面吃呢。 少妇又是一连声道谢,两个人就趴在分报纸的桌子上,一口一口吃起来。 正处级问:还没问你叫什么名字呢?能告诉我吗? 少妇说:我叫常笑,平常的常,欢笑的笑。我是陶主任的侄女。 正处级心想,名字不错,可怎么看你笑不出来呢,满肚子不高兴呢?心里想,嘴里却说:好名字,好名字,很喜兴!管陶主任叫叔叔还是叫大爷? 常笑说:叫叔叔,我爸爸比他大。 两个人吃着说着,又半个多钟头过去了,正处级说:你既然是陶主任侄女,又大老远从外地赶来,估计你还没安顿住下吧? 常笑说:是。 正处级说:我帮你问问,看能不能找个地方。 说完就拿起桌子上的电话,拨了个内部小号,对方喂了一声后,正处级说:丫头,你是谁? 对方说:张处,我是小马。 一听是小马,口气也立即转换成亲密级的:小马啊,陶主任侄女从老家来,他不是出国了吗?我想天这么晚了,能不能让她在陶主任办公室凑合一下,明天再让她自己去找地方? 小马说:张处您同意就行,我拿陶主任屋里钥匙过去开门。 正处级面露得意之色说:好,我们马上上去。 他转身对常笑说:你今晚就在陶主任办公室住下,凑合一宿吧。 常笑说:这合适吗? 正处级说:没事儿,我都说好了。不过你还是把你身份证给我。明天你走时,我再给你。 常笑说:好。 常笑正在与丈夫闹离婚,根由是她说男方出轨,男方说她出轨,虽然谁也没有可靠证据,但双方都听到了风言风语,也有网聊、手机短信的蛛丝马迹。 当前的斗争焦点是四岁的儿子归谁养育。常笑想带走儿子,男方坚决不允,特别是爷爷奶奶下了死命令,誓死捍卫,寸步不让。所以几个月来就闹腾来闹腾去,没有个定论。 因为二人当年毕竟是同学一场,又都是教师,所以他们采取了外松内紧战略和冷战战术,二人在家风谲云诡,外面看来波浪不惊。 但是这天却出了问题。因为常笑说想去北京读mba,而且还在网上拼了车,一早动身来北京了解报名事宜,丈夫一听就火了,先是冷嘲热讽,更激起常笑据理力争,说是我要改变命运。 常笑行前是干了一仗才动身出来的。在冀州长途汽车站门外,果然见到拼车的车和人,就上车直奔北京而来。本来说好是送到北京永定门,路上两人聊得热乎,那人就把她送到天安门了。天安门离陶砚瓦单位不远,她就想去看看人在不在,也请他帮忙参谋参谋自己的人生规划。 常笑要读mba,是受了一位女同学的启发和影响。那位女同学原来学习不如她,考的大学不如她,模样更不如她,但人家就考了一个北京大学的mba,几年后竟然重新分配,留在了北京,而且还进了国家部委的一个事业单位,成了名副其实的北京人,很快找了个对象,已经在北京安家了,而且稳定了,甜甜蜜蜜的小日子过上了。 这条路本来对她没有吸引力,但她现在和男方越闹越僵,就感觉别的路都没了,封死了,这时再想起那位女同学走的路,真是一条柳暗花明的路,让人眼前一亮的路,她就是想要走这样的路。 而要走这条路,能够帮到他的,可能只有陶砚瓦。于是,她就想着这次进京,一定要见陶砚瓦一面。 但他在不在呢?如果在,争取好好聊一聊,争取得到他的支持和理解。 可如果他在,见了面怎么把话说开呢?许三儿的钱早已要回来了,不过不是她姐夫帮的忙,还是陶砚瓦找了保定市的一个领导,听说那个领导又给什么人打电话骂骂咧咧半天,这才有人逼着那个赖帐的把钱还上了。 说自己正闹离婚?好象也不是什么光彩事。 她是又想见,又有点儿怕,有点儿怵。 最后她终于想通了,既然打定主意到北京来改变命运,陶砚瓦就是绕不开的一座山,起码目前是,估计将来也应该是。这座山山高林密,巍然高耸,可以欣赏,可以攀爬,可以讨教,可以依靠。在她所有生活圈子里,实在没有别的什么人能够给她更好的帮助了。 于是就想好先去女同学那里当面沟通好,然后等下班时过来撞撞运气,只要见了陶砚瓦,此行就算成功了一大半儿。 正处级带着常笑进了陶砚瓦的办公室,又吩咐小马打来一壶开水,又对常笑嘱咐几句,这才很有成就感地离去。回到自己宿舍,拿出常笑的身份证,左看右看,照片上的人素颜青涩,正是少女俊俏模样。再看号码,分析出是1985年出生,属牛的。比自己女儿还小。 常笑一个人在陶砚瓦办公室里,感觉怪怪的。 刚才她去了女同学那里,总算把事情弄清楚了。简单说,她要走的阳关大道,必须解决几个问题才能实现。 一是首先要有一笔钱交学费,应该在8-10万左右; 二是要解决食宿问题; 三是文凭拿到之后,还要解决进京指标问题,即落实工作问题。 这几个问题一横,常笑的脸就象霜打了的茄子,没有了光亮。 这时她只好把心一横,硬着头皮来找陶砚瓦。 一路上,她自己给自己设计了台阶: 本来并没打算要考mba,但丈夫说:你个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所以我非考不行; 本来没想来北京,但丈夫说:冀州盛不下你了,怕是衡水、石家庄都盛不下你了,莫非你还要到北京才行?所以我就到北京; 本来没想找陶砚瓦,但拼车的人问她到北京干什么,她说到北京找亲戚玩两天散散心。又问她亲戚在哪里,她就随口说在天安门旁边。那人非要热情送她到天安门广场,所以就过来了。 本来没想住在这里,可门口大爷热情安排好了,只好就住下了; 一一相通之后,常笑自觉理硬了,都是别人把话说出口了,自己必然的正常反应。一步一步,挺凑巧的,挺有缘的,挺不好意思的,但也挺自然的。 而且那个拼车的把她送到广场,自己按原来约定付了80元钱,也连声感谢了人家。人家又问她什么时候回去,她说要过两天。那人说,等定下来给他打电话,说不定还能拼车一块儿回去。 常笑想着,心里释然,就开始准备洗澡睡觉。 她先检查门窗,试试都关紧了。 再看天花板及各个角落,没有摄像头。 再看单人床,盖着床罩。 再看卫生间,有热水沐浴,有毛巾、洗发液和浴液。 再出来看床底下、桌子底下,空空荡荡没有可疑东西。 然后把大灯关了,只开了桌上台灯,再调弱到自认合适的亮度。 她开始脱衣服。 她把外衣都搭在椅背上,内衣拿在手上,左看右看,没有好地方放,干脆把床罩掀开,放在枕头旁边。 然后她弯下身来,趴在枕头上嗅闻,感受陶砚瓦身体遗留下来的味道,也是她曾经感受过的味道。那曾经是让她安心、让她奔放、让她自由、让她销魂的味道。她象一个老资格的烟民,吸、品、吐,吸、品、吐,持续了一两分钟,她十分享受,非常享受,相当享受。 她换上陶砚瓦的拖鞋,来到卫生间的镜子前,仔细端祥起自己:眼睛还泛着清澈的光,脸上还泛着微微的红晕,身体依然凸凹有致,胸是胸臀是臀,手臂、腿部也还保持着青春的灵动。她记起陶砚瓦仔细看她的情景,那时他就像在读一本书,专注地样子令人砰然心跳。 她真没想到这次赌气来北京,虽然没有见到陶砚瓦,但却堂而皇之住进他办公室,用了他的毛巾擦洗,并且睡在他床上,盖上他的被褥,枕着他的枕头,感受他的气息和味道。这真是太神奇了,太刺激了! 这说明什么呢? 这说明:只要有行动,就会有惊喜。 反过来,只要不行动,什么都没用。 常笑躺在陶砚瓦床上,浮想联翩,心潮澎湃,幸福的感觉涌遍全身,一直持续到深度睡眠,一帘春梦。 她梦见自己终于幸福了:进了北京,找了工作,换了老公,生了女儿。一句话:改变了命运。(未完待续) 第二十四章台湾之行(中)(104) 0日上午举行完开幕式,冯墨耕的事情就算大功告成了。按照行前约定,后面的事情是各自安排了。 冯墨耕们自然要拜访书画院,包括学校的美术系、艺术系等,举办座谈会,笔会交流等。 尚济民们自然要拜访跟国学有关的单位,包括中央研究院、佛学院、图书城、大学的汉语、历史、哲学等专业教育。特别安排了台中的中台禅寺、高雄的佛光山、台南的孔庙园区、文学馆,恳丁的国家公园、 鹅銮鼻灯塔。中间还要去高雄中山大学,还要看看日月潭。之后乘高铁返回台北,参观故宫博物院后,游览阳明山中山楼,晚上在阳明山温泉别墅吃饭,返回圆山大酒店住宿,次日从桃园机场乘机返京。 孙镇涛司长因有事情要办,而且他都来过多次了,不再随团行动,说好返回时同乘一个航班,机场见面即可。 蒋綄春也说好不再陪同,交待给旅行社,好好关照即可。说好回台北时到车站接大家。 一路走,一路看,吃住、参访都很顺利。 在高雄中山大学,见到一位穿长衫的教授,是个博导,年纪并不算高,约摸五十岁不到的样子,会写诗对联,书法也有功底。热情陪同参观,介绍情况,谈了很多。他是搞唐诗现地研究的,多次到大陆考察,出版了专著,也搞些文化服务之类的事情,做得风生水起。 在乘高铁返台北时,挨着陶砚瓦坐的是一位军官。两个人就交谈起来。军官谈锋甚健,问知陶砚瓦也当过兵,就开始兴致勃勃大谈自己部队情况。驻地、番号、训练内容等等。好在陶砚瓦不是搞情报的,对此兴趣不高。见他侃侃而谈,就打断他说:咱俩人虽然都是当兵,但我是共军,你是国军。军官一听,马上明白了,说:你是大陆来的? 于是两人相视而笑。 下车后蒋綄春接上,仍住在圆山大酒店。安顿好,带着大家去吃牛肉面。 台北牛肉面店的数量及密度高居全台第一,汇集了大江南北、各式流派的牛肉面风味,是台湾独创一格的代表性美食。 台湾牛肉面分清炖和红烧两大派别。清炖牛肉面早期由回民在台北市城中区一带开设,以后发展至全岛各地。 1949年民国政府迁台之后,一些退伍老兵在台北市火车站前街道骑楼一带,开设了多家红烧牛肉面店,以红烧味为主,依型态分为红烧番茄牛肉面、红烧牛肉汤面和红烧牛肉干面等多种。 据说冈山眷村的老兵借鉴吸收成都小吃“小碗红汤牛肉”,发明了川味红烧牛肉面,立刻风行台北,并随退役老兵播布到台湾各地乡镇。冈山是空军官校所在,因自成都迁来,眷属多为四川人,用料模仿郫县豆瓣酱,以辣豆瓣酱为主要调味料。 蒋綄春带大家吃的牛肉面,地点在台北开封街口,是由原籍为河南三门峡的退伍老兵开设经营的清真店。店面不大,一进门右手支着一口大锅,锅上架着个铁箅子,铁箅子上摆着刚出锅的牛肉,现吃现切。据说牛肉都是当天现宰的黄牛肉,锅里肉汤微滚,汤里黄油四散,喷香扑鼻。店内大堂里有十几个桌子,里间似还有桌椅,数目不祥。蒋綄春招呼大家围坐在两个拼在一起的桌子上,就去锅前铁箅子上挑牛肉。 锅台里面站着一位头戴白帽子的老者,约摸80来岁,听口音是大陆人。这引起陶砚瓦的好奇,就走过去站在旁边观看。 蒋綄春点了肉和面,就回座位上去和尚济民、岳顺祥周旋。陶砚瓦就走到老者面前,说:老伯是哪里人? 老伯说:是河南陕县人。 陶砚瓦问:大陆还有亲人吗?常回去吗? 老伯说:只有侄子、孙子辈的人了,前些年每年都回去,最近年纪大了,倒是也还回去。 陶砚瓦问:这边的家有不少人吧? 老伯指着旁边灶上忙活的两个女人说:那个老一点的是我老婆,年轻的是我女儿。 陶砚瓦说:她们都去过大陆吗? 老伯说:都去过。但说话两边都听不懂,怪别扭。 说完又叹口气说:唉,也没什么感情。 陶砚瓦听完这句话,也感觉沉重起来。话题说到这个程度,似也不好再进行了。就说: 谢谢老伯。说完就转身吃面去了。 大家在台北吃牛肉面,都很有兴致。再加上刚从南部归来,好象有一种特别的感觉。先吃了凉菜,又都把各自碗里的牛肉面吞食干净。 10月1日0时,在西北太平洋洋面上生成了第1号超强台风“鲇鱼”,国际编号为101,英文名为“megi”。这个名字来源于韩国,意思就是鲇鱼。 鲇鱼到17日8时加强为超强台风,先在菲律宾吕宋岛东北部沿海登陆,然后减弱为强台风,进入南海东部海面,再度加强为超强台风,日1时55分在我福建省漳浦县登陆。中央气象台于10月4日时对其停止编号。 台湾气象部门在10月1日凌晨时0分发布海上台风警报,同日下午在17时0分发布海上陆上台风警报。并于010年日晚间时0分解除台风警报。 这期间,尚济民一行已经开始去往南台湾活动。一路偶有风雨,也并不大,特别是到了垦丁,晴空万里,波澜不惊。一行人游兴很浓,都没注意天气的问题。 陶砚瓦每日收到杨雅丽的短信,问候一番,也没感到有什么异常。 其实当时台湾的东部,即迎风坡的宜兰、花莲地区,由于受到台风及东北季风所造成的共伴效应影响,普降豪雨,个别地方甚至一小时降下181.5毫米的雨。苏澳镇铁路淹水,个电联车受困;苏澳白云寺发生泥石流,9人死亡;苏花公路多处塌方中断,多辆车辆受困;一辆载有大陆乘客的游览车,遭落石击中后坠崖,6人死亡。 回到台北后,依然是微风细雨,一派繁华景象。看不出有什么不对劲儿的地方。 下午就在台北参观了几处诵读经典的地方。有入学前的孩子,也有五六年级的小学生。诵读的内容,却没有什么分别,无外乎五经四书,三百千千(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千家诗)。据说每年都要搞全台诵读大赛,都会涌现诵读的神童,给学校和家庭争光。 陶砚瓦从他们身上,似乎窥见百年前旧学的影子。又想起大陆近年来突然发现台湾崇尚传统文化,就处处留意向台湾学习,以致不少地方也掀起诵经热潮。晚上无事,作《七律国学》一首: 文明有自不须论,国学昭昭俱欲尊。 概念百年争未已,传承一脉热升温。 书虫摘句拼三绝,童子诵经强整呑。 大道无涯天地小,几番风雨几番痕。 中国人比较大的毛病是喜欢折腾。今天说这样好,便不管三七二十一,上上下下跟着学;明天又说这样不好,又一股脑儿扔掉,恨不得扔得干干净净。最让人可气的是为政的人鼓励这种市侩式、投机式的行为,或者他们自身就有这种市侩气、投机心。但可怜他们折腾来折腾去,不过就在历史上留下一点点颜色不同的痕迹而已。(未完待续) 第二十四章台湾之行(中)(105-106) 第二天,是010年10月6日,这本来是个极其普通的日子,但这一天发生的事情却让陶砚瓦终生难忘。 按照原来计划,这天上午到了台北故宫博物院参观,也到了阳明山中山楼,最后是在一幢别墅里吃晚饭。因为是在台湾的最后一顿晚餐,所以台方是以周敬先名义搞的送别宴会。蒋綄春特意安排地比较好一点,席间大家频频举杯,依依惜别,酒也喝得热闹许多。 尚、周二人是第二次见面,像是久别重逢的老朋友了,坐到一起又免不了深谈。 他们的谈话还是围绕中华传统文化。周敬先说:我们两岸都是龙的传人,龙又是谁的传人?我们发现中华龙是个很值得研究的东西。在我们的文化里,龙是必不可少的,它既是抽象的,又是具象的;既是地理的,又是历史的;既表示空间,又表示时间;既代表天,又代表人,更让人惊奇的是它应该就是天人合一的代表。 尚济民说:周兄所言极是。如果说中华哲学精神是从易经来的,那易经里的乾卦卦辞,就是描述了龙的形象,爻辞中的龙,能潜于水,能现于野,能跳跃于深渊,又能飞腾在高天。“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既讲到天,又讲到君子,显然它就是天人合一的,我们老祖宗的理念一直是天人合一的。 周敬先说:尚兄不愧是学哲学的,对易学知之颇深。君子像龙一样兢兢业业,“终日乾乾”,又高度警惕外来侵犯,“夕惕若”。但是龙也有一个缺点:亢。“亢龙,有悔”。可见老祖宗早就预料到亢的危害了。亢,就是激烈、骄傲、冒进,不中庸。所以正确的保持龙之健,小心地克服龙之亢,是我们中华民族时刻要注意的大问题。 尚济民点头说:历史总是螺旋式发展,发展到顶峰,再往前就是衰落。实际上发展的同时就在衰落了。龙的健和亢,十分全面地表述了乾在事物螺旋式发展规律中的位置。 周敬先说:我注意到风水学里面讲龙脉,说中华大地上有几条几条龙脉,有山形,有水形,有大的,有小的,有管真龙天子的,有管一家一户的。但我感觉中华文化也是一条龙脉,这条文化龙脉从有文字记载开始,甚至更早开始,由历史、文化、思想、观念、艺术、法律等等形而上的东西构成,几千年来从未中断。不仅唐以后的元也好,清也罢,包括后来的毛先生和蒋先生斗来斗去,他们还是没有脱离这条文化龙脉,甚至我感觉当年的五四运动,后来大陆的文革,也没能跳出这个文化龙脉。谁想跳出这个龙脉,就像揪着自己头发想离开地球一样荒唐。这条文化龙脉有时现于大地,有时飞于天上,当然也有时会“潜于渊”了。总之它从没有中断。 尚济民说:老兄讲得有道理。我们搞国学馆,就是想让这条文化龙脉见于田,飞于天。来,我敬老兄一杯! 说着就拿起杯子跟周敬先去碰。周敬先也不推辞,两人一饮而尽。 周敬先又说:我还有个问题,感觉需要我们两岸中国人共同努力,就是我们中华龙的龙字,一定要找个好办法,让西方人理解。现在他们一说中华龙,就理解为恶魔,是不好的东西。我们什么时候搞得让西方人理解龙和龙的文化了,那可就真离天下大同不远了。 尚济民说:好,让我们携手,共同奋斗,早日让中华龙“跃在渊”,“飞龙在天”! 周济民举杯对陶砚瓦说:陶先生,你的大作我看了一些,从中学到了很多东西。有篇文章《汉奸三论》,我感觉蛮好玩的。谢谢你! 陶砚瓦赶紧端起杯子,与周敬先互敬一杯。 尚济民今晚兴致颇高。他这次来台,与周敬先的会谈很有质量,其它参访项目也很好,大体能反映台湾在国学方面的大致面貌。他特别对中台禅寺、佛光山、101大楼等近年来的建筑印象深刻,参照其体量、形状、内容等基本情况,使他对国学馆的建设,心里有了谱儿。 在这顿晚餐上,他端着杯子和大家一一敬酒,还特意站起来,讲了几句很有感情的话,专门敬了蒋綄春一杯。最后,他甚至还对陶砚瓦说:砚瓦,来段京剧吧。 于是,陶砚瓦就站起来唱了段马连良的“淮河营”: 此时间不可闹笑话, 胡言乱语怎瞒咱。 在长安是你夸大话, 为什么事到如今耍奸滑。 左手拉住了李左车, 右手再把栾布拉, 三人同把那鬼门关上爬, 生死二字且由他。 唱完前面的流水,落在“爬”字上,是个长长的甩腔,没唱完就响起掌声。陶砚瓦还把最后一句散板唱了,大家就又一次鼓掌。 一切都很完美,几乎没有什么瑕疵。 蒋綄春就说:今晚就到这儿,大家睡个安生觉,明天一早平安返京,咱们北京见! 陶砚瓦就见尚济民突然表情木木地,大家都站起来了,他还坐在那里,双手扶着桌子,似乎想要站起来,但已经站不起来了。旁边的岳顺祥赶紧去扶他,根本就扶不起来。陶砚瓦见状也跑过去扶,无奈尚济民浑身发软,头一歪,眼一闭,整个身体就顺势滑下去。 一桌人大惊。 岳顺祥就让陶砚瓦把尚济民平放在地上,并且千叮咛万嘱咐不要乱动他,让蒋綄春打电话叫救护车,尽快往距离最近的医院送。 在救护车没有到来之际,岳顺祥把陶砚瓦叫到一边,交待了几点个人意见: 一、一会儿车到,陶砚瓦跟着蒋綄春护送尚济民去医院,并请他按照普通病人安排住院,不要暴露尚济民身份; 二、岳顺祥带着其他人返回圆山大酒店,明天如期返京; 三、尚济民这里由陶砚瓦全权负责,及时向岳顺祥汇报; 四、岳顺祥返京后,马上向王良利汇报,并建议他及时报国务院; 五、建议王良利对机关其他人保密,由岳顺祥给此行人员下封口令,对外统一口径,讲尚济民有重要事情要办,由陶砚瓦陪同,以避免对工作造成不必要的影响。 陶砚瓦表示完全同意,坚决执行。 他看了看时间:0时18分。 没用一个小时,1时10分许,尚济民就住进了台北荣民总医院中正楼17层神经外科手术室。 台北荣民总医院,是在台湾鼎鼎大名的顶级好医院,相当于北京的01医院。过去蒋介石、宋美龄、蒋经国以及无数高官都曾在这里住院治病理疗。 197年月,当时的台湾行政院长孙运璇颅內出血,病情危急,就住进这个神经外科。蒋经国电召美国的华人专家前来会诊,由该科主任主刀,处理积血成功,终于逐渐康复。 尚济民患病应该是有征兆的。他应该是先感到头痛,随后才会晕倒。但可能他没有预料到危险,所以就以为坚持一下就过去了,终至犯病昏迷,倒在异乡。 刚送过来时,尚济民瞳孔放大,无生理反射,血压处于休克状态,心律停止、无呼吸。 专家会诊后确认为脑溢血重症,大量出血淤积于脑组织内,决定立即进行脑血肿创微穿刺导流手术。 蒋綄春和陶砚瓦一直在医院陪着,陶砚瓦并代行家属的责任,同意了手术治疗方案。 具体就是在病人头部颅骨钻一个直径不足一厘米的微孔,然后用专用引流管将病人脑内淤血排出。 他们说该医院有脑内窥镜,可深入颅内直观确定病变范围、大小、形态、性质,从而使穿刺手术更加准确,对病人淤血部位精准把握,取得较好导流效果,能够使大量淤血被排出。 医生说:幸亏送来及时,使治疗和引流及时,应该能够脱离生命危险。 以前对脑出血病人多是开颅手术,创面大,手术时间长,往往要做小时以上,术后治疗期平均达59天。而创微手术通过颅骨上小的钻孔入颅,减少了开颅手术的损伤,手术一般只用一个半小时,术后平均住院4天,平均治疗6天即可康复。因为还会有少量不能通过物理引流的残血,必须配以药物才能使其在脑内自然清除。 他说的都是“一般”和“平均”,具体到尚济民,属于一般还是特殊,是属于平均数的上限还是下限,则现在谁也说不准。 陶砚瓦及时把情况汇报给岳顺祥,岳顺祥也表示完全同意。 手术在进行,陶砚瓦不敢怠慢,就坐在外面等候。 蒋綄春一直在旁边安慰陶砚瓦。他说:放心,这里的医疗条件和水平,绝对不亚于北京的01,只要确了诊,定了手术方案,一定会妙手回春,完全康复。 陶砚瓦就客气地说:谢谢。 他也抽空赶紧给杨雅丽发了短信:因有要事,明日回程有变,何时返会提前告。 尚济民被推出手术室的时候,大约在当晚时40分。 据医生讲,他脑出血虽然不是主要部位,但是量比较大,应该在60毫升以上。他们为他做了微创手术,上了个引流管,手术比较成功,但现在还在发烧,体温到了8度,有可能是犯病时的呕吐物进入肺部,引起了感染。现在可以进入病房,继续观察治疗。 有两个护理人员跟着安排,主要是把床铺好,把病人放好,把导流管子和瓶子放置好。 陶砚瓦看看算是妥当了,就对蒋綄春说:蒋先生,我今晚就在这里凑合一宿吧。你赶快回家,明早请你送他们去机场,然后再过来。我人生地不熟,这几天恐怕还得请你多操心。 蒋綄春说:好的,陶主任。谁都不愿意赶上这事儿,但好在我们还算反应及时,只要不出人命就好!(未完待续) 第二十四章台湾之行(中)(107-108) 尚济民的情况据说还算不错。 他从手术室出来,头上插着两根导流管,已经导出不少淤血。只是他仍处于昏迷中。 陶砚瓦和衣躺在病房椅子上,这边看一看昏睡着的尚济民,那边看一看窗外的夜空,心中五味杂陈,只好横下心来,硬着头皮顶住吧。 他就想着尚济民,想着国学馆,想着国学,想着龙脉,想着自己投身于此大事业中,经历的种种,慢慢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上午,蒋綄春大概10点多才过来。说已经把人送走了,都很顺利。 陶砚瓦说:听医生讲,病人得了这种病,就是睡觉,开始是深度昏迷,然后是中度昏迷,然后再浅度昏迷,最后一步步恢复正常。这个过程少则十来天,多则几个月都有。我们领导年龄不小了,身体还是不错的,不知他会用多少时间康复。 蒋綄春说:我们两个在这里守着,实际上也帮不了什么忙。要不你先回酒店休息休息,晚上过来换我。 陶砚瓦想了想,也感觉有道理,说:好,那就先拜托蒋先生了。正好我要给手机充电,有事及时打我电话吧。 蒋綄春从口袋里掏出一堆钱,塞给陶砚瓦说:你先带上,不够再找我要。 陶砚瓦也没客气,装起来就走了。 从荣民总医院出来,陶砚瓦感觉又累又饿。昨晚没休息好,心里又装着事儿,上街一看,又人生地不熟的,情绪一下子消沉起来。 他站在街边,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和汽车,心里一阵凄凉。他信步在街边走着,又把林冲的“大雪飘”哼唱起来: ?大雪飘,扑人面,朔风阵阵透骨寒。 ?彤云低锁山河暗,疏林冷落尽凋残。 ?往事萦怀难排遣,荒村沽酒慰愁烦。 ?望家乡,去路远, ?别妻千里音书断,关山阻隔两心悬。 ?讲什么雄心欲把星河挽,空怀雪刃未锄奸。 ?叹英雄生死离别遭危难,满怀激愤问苍天! ?问苍天,万里关山何日返? ?问苍天,缺月儿何时再团圆? ?问苍天,何日里重挥三尺剑? ?诛进奸贼庙堂宽。 ?壮怀得舒展,贼头祭龙泉。 ?却为何,天颜遍堆愁和怨? ?天呀天!莫非你也怕权奸,有口难言? ?陶砚瓦唱着唱着,一时竟不能自己,两行热泪汩汩流出。人已经50多岁了,原本就感情脆弱,再经过这一夜折腾,在这异域他乡,又不知下一步的境况,便一任泪水挥洒在台北大街上。 ?他嘴里哼着京戏,街上也没人注意他,他也不理会旁边的行人。不知不觉来到“台北荣总美食广场”,这时也正好唱到“有口难言”的“言”处,便站在一个叫“今生缘”的小店门口,摇着头唱到佳绝之处了,正恍恍惚惚间,猛听到不远处脆生生一声:“陶主任!” ?待他转过身子看时,倒把自己吓了一跳,原来这人是沈婉佳。 ?陶砚瓦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怔怔站在那里,眼睛瞪得圆圆的,嘴巴也一时合不拢了。 ?只见婉佳快步跑过来,伸手搀他胳膊。 ?陶砚瓦这时更加控制不住情绪,竟把头埋在婉佳肩上失声大哭起来。 ?婉佳不知出了什么事,一时楞在那里,只用一只手搀他胳膊,另一只手拍他后背,象是一个年轻母亲在安慰自己受了委屈的孩子。 ?陶砚瓦顾不得体面了,他哭着哭着,就把婉佳抱在怀里,嘴里不停叫着:“婉佳,婉佳”。 沈婉佳一边拍着陶砚瓦,一边说:陶主任,你这是怎么了?你快告诉我呀! 说着,还从包包里掏出纸巾,给陶砚瓦片擦眼泪。 陶砚瓦也差不多哭够了,便很快止住啼声,自知刚才失态了,不好意思地对沈婉佳说:婉佳,我们怎么会在这里见面呢?怎么跟做梦是的? 说着说着竟然笑起来,把个沈婉佳一时搞糊涂了。她看陶砚瓦是真笑了,也就跟着笑起来。 街上有几个路人,看着这一男一女一老一少,一会儿抱着一会儿哭着一会儿又笑着,都投来异样的目光。 婉佳用手指了指小店的门匾,两个人一起说:今生缘! 说完两人又笑起来。 陶砚瓦说:咱俩别傻站着了,咱们里面坐着说,我还饿着呢。 沈婉佳说:我也正想找点好吃的,干脆就这家了。 两个人说笑着,只见小店门前的招牌上写着: 今生缘餐厅提供: 美式豪华早午餐、三明治早午餐、原味松饼早午餐; 台湾小吃套餐:炒面(炒米粉)、贡丸汤、蚵仔煎、烫青菜,四样一份100元。 哈!中西合璧! 见两个人进来,服务生热情地把他们带到一个靠窗的四人桌上。午饭过了很长时间了,里面客人已经不多了。 陶砚瓦说:我们先不要谈各自的来由,先点吃的! 沈婉佳说:如此甚好! 服务生站在那里没走,微笑着等候着。 陶砚瓦说:我要一个三明治,再要一套台湾小吃。 服务生问:是要香肠的还是火腿的? 陶砚瓦说:火腿。 服务生又问:是要炒面还是炒粉? 陶砚瓦说:炒面。 沈婉佳说:我要一个原味松饼,也要一套小吃,要炒粉。 服务生问:两位需要喝点什么吗? 陶砚瓦说:问女士吧,我喝点儿开水就行。 沈婉佳说:我要一杯橙汁吧。 服务生答应着转身走了,两个人对面坐着互相对视着。 陶砚瓦说:女士先说吧。 沈婉佳说:我是接到北投一个诗社邀请,前天过来参加一个诗会的。当初我给领导请假时,纯粹就是瞎撞,没想到真批准了,还答应为我报销交通和住宿费用。诗会只有一天,上午活动下午游览,领导却批准我来回一个星期,说既然去一趟台湾,应该多看一看,回去要交一个考察报告。今天我一个人去了阳明山,里面很美啊!我照了很多照片,你看你看! 说着就要打开相机让陶砚瓦看。 陶砚瓦说:你都多大了?就知道玩儿!也不问问我是怎么回事儿? 沈婉佳闻言,小脸儿唰地一下红了,说:对不起,您请讲,您这钦差大臣怎么沦落至此? 陶砚瓦就把近日情况一一说了一遍。 在陶砚瓦讲述的时候,两人的饭菜都上齐了。于是他们就一边说笑一边吃起来。 沈婉佳说:陶大主任虎落平川了吧?知道大诗人写诗也不能当饭吃了吧? 陶砚瓦说:看你的样子有点儿幸灾乐祸的意思? 沈婉佳说:看看,小瞧俺了吧?小女子当年是学护理专业的,做过五年护士,要不是因为诗词改了行,说不定俺要获个南丁格尔奖呢。 说话功夫,陶砚瓦早把个三明治吞下去,开始向炒面进攻。听了沈婉佳的话,他放下面碗,问:怎么?你要护理我们领导? 沈婉佳说:脑溢血病人的最初护理十分重要,越早介入越好。赶紧的,我陪你去酒店收拾一下,之后咱们回病房,一起陪护。 看着婉佳轻松麻利的样子,陶砚瓦真的相信她假如一直做护士的话,应该是有机会荣获南丁格尔了。 陶砚瓦说:咱们赶紧把饭吃了,把汤喝了,别那么着急嘛。反正你也获不了南丁格尔奖了。 沈婉佳立刻就笑了,就低头吃起来。 陶砚瓦说:没得南丁格尔奖,你可得了年度诗词大奖,还没请我吃饭呢。 沈婉佳说:请,请,这顿饭算我的。 陶砚瓦说:不行,我要你给我吃最贵最好的! 沈婉佳随口说:可以,你看我身上哪儿好,你---- 话说到半截儿,才知道失口了,脸一下子红到腮边,低头不敢看陶砚瓦了。 陶砚瓦就趁势抓过她的一只手,放在唇边吻起来。 沈婉佳抬起头来,含情脉脉地看着陶砚瓦。 陶砚瓦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十分认真地说:你身上哪儿都好,你的心最好,又聪慧又善良。 沈婉佳听着陶砚瓦的话,感受着陶砚瓦的爱抚,两眼涌出幸福的泪。 结了帐,二人手拉手离去。 服务生怔怔看着他们的背影,嘴里说:真是幸福的一对儿!(未完待续) 第二十四章台湾之行(中)(109-110) 两人叫了一辆出租车,直奔圆山大酒店。 刚刚看到酒店的影子,沈婉佳就感叹说:圆山大酒店果然名不虚传啊。 陶砚瓦问:你想到谁了? 沈婉佳说:我想到蒋和宋了,特别是宋,那可是民国第一名媛啊。 陶砚瓦说:什么第一名媛,她会写诗吗?即使她会,她能得年度大奖吗? 沈婉佳说:照你这么说,名媛就应该会写诗? 陶砚瓦说:当然,林黛玉可能是虚构的,蔡文姬、李清照、秋瑾,可不是虚构的。她们的才气,她们的诗词,是她们生命的重要部分。假如没有诗词,你想想她们还会是蔡文姬、李清照、秋瑾吗? 沈婉佳听了点点头,心里很认同陶砚瓦的说法。 她想了想,又说:不要说宋了,蒋先生也不会作诗啊! 陶砚瓦说:所以他赢不了毛泽东。一个领袖人物,如果没有人文学养,充其量只能是个霸,绝对没有称王的资格和可能,更别说什么领袖了。他能把台湾治理好,已经是汲取了教训,跟毛老师也学习了些皮毛,而且也相当勤奋努力了。 沈婉佳说:听你的口气,你比老蒋还能? 陶砚瓦说:我跟他没有可比性。我是后人,之所以敢于评说前人,只因为我们还在,他们却没有了。后人应该比前人明白一点儿而已。不过要只说写诗,我自觉还是比蒋先生略强一点。他们那个时代,他不会写诗肯定是没好好读书。再说宋,她家有钱,受了西方教育,会讲英语,又嫁了个权贵,所以就名躁一时。但蒋宋都“略输文采”,也“稍逊风骚”,只是当时时势造就了他们而已。 沈婉佳听了这番宏论,心里也暗暗感觉陶砚瓦确实还是有品位的。 陶砚瓦的团除了他和病中的尚济民,其他人都走光了,只剩他一个房间还没退,连尚济民的房间都退了,尚济民的箱子也搬到陶砚瓦房间里来了。 进了房间,陶沈二人就抱在一起激吻起来。 陶砚瓦说:我的小名媛,会写诗的小名媛,得大奖的小名媛! 沈婉佳说:你是我的王,我的领袖,会写诗的,有人文学养的领袖! 陶砚瓦说:互相吹,真肉麻! 沈婉佳说:你早想得到我了,你承认不承认? 陶砚瓦说:当然承认,但我屡屡试探,看你城府很深,不敢造次。 沈婉佳说:你就是个假道学!老是说“诗魔”、“诗魔”的,上次在你办公室里,我就想你应该抱抱我的,可你! 陶砚瓦说:咱们两个前世有缘,今生更有缘,你就是我的“诗魔”!连老天爷都成全我们。我感觉就是老天爷把你鼓捣到台湾来陪我了。 沈婉佳听了这热情的话语,早抑制不住春心荡漾,趴在陶砚瓦耳边媚媚地说:我原以为你阅女无数,看不上咱这山野村姑。现在无须竹叶插户,盐汁洒地,羊车已至矣!奴婢一定细心伺候! 陶砚瓦早已被沈婉佳撩拨得难耐,这时也顾不得体面了,就上手去解沈婉佳的扣子。 沈婉佳作诗不让须眉,这时也不甘示弱,伸手去解陶砚瓦的腰带。 陶沈原本有缘,彼此欣赏,惜无机会;此番偶遇台北,同是天涯孤旅,恰如干柴逢烈火,久旱逢甘霖,二人皆不能自己了。一会儿功夫,二人便共享衾枕之爱,极尽绸缪。一时间颠鸾倒凤,撑霆裂月,好不痛快淋漓。 想这圆山大酒店,自开业至今,在此富丽堂皇之下,有多少露水夫妻,成就好事;有多少痴男怨女,共栖同眠。 岂止圆山,应该说全世界的金屋木屋,不都是男人和女人的情场?全天下的繁华风流,不都是男欢女爱的婚床吗? 无怪乎《红楼梦》里说:“厚地高天,堪叹古今情不尽;痴男怨女,可怜风月债难酬。” 陶砚瓦和沈婉佳温存够了,心里还装着事儿,又赶紧收拾东西,往医院赶。 沈婉佳先出去一会儿,说是到餐厅后厨那儿找绿豆。 两人在酒店门口会合以后,陶砚瓦问:绿豆找到了吗? 沈婉佳取出一个小药瓶晃了晃说:找到了。 陶砚瓦笑了笑说:这点儿连塞牙缝儿都不够,还想伺候病人? 沈婉佳说:一看你就不懂怎么护理病人。我这绿豆不是熬粥的,另有所用! 到了病房,才六点过一点儿。蒋綄春见陶砚瓦带来一个年轻女子,心想这位陶主任怎么这样神通广大,这么快就搭上一个? 听陶砚瓦一说,才在心里骂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并说好了明天还过来值守。 沈婉佳一进门,就开始忙活。她先把绿豆一粒一粒用胶布贴在尚济民两个耳朵的穴位上,然后用两手一个豆一个豆捏,刺激病人的神经点。 做完耳朵,她又拿起尚济民的手,在每个指头的指甲根部用力按捏。做完左手又做右手。 尚济民仍在沉睡,他无论如何都不会知道,有一个湘西妹子,一个会写诗词的得过年度大奖的湘西妹子,竟然在台北为他按捏手指和耳朵。 陶砚瓦在旁边看着,用欣赏的目光,赞叹的目光。 沈婉佳说:诗国国王陛下,请你学着点儿,咱们两个换着来。最好别停下来,一直这样捏他,既可以早日打通他的脉络,也是对他处于昏迷状态的呼唤。 陶砚瓦说:我学会了以后,你捏一处我捏一处,不是更好吗? 沈婉佳说:当然更好!但是估计我们两个首先是你坚持不了多久。 果然,陶砚瓦刚刚学着捏了一会儿,就感到双手乏力了。看看沈婉佳,还在认真做着每一个动作,像深闺中的绣女,又像是擅长工笔的丹青巨匠,抑或是演译名曲的弹奏高手。她怀着对生活,对生命,对人间由衷的热爱,优雅而又安详。 陶砚瓦看呆了,他认为这是多么美丽的人,多么美丽的心灵,多么美丽的场面! 他不禁诗兴大发,口占一律《湘君》: 玉指纤纤聚百灵,好教凝雾转开晴。 抚琴应是江南曲,绘画难违尘世情。 凭素手招魂咫尺,向无常要梦前程。 苍天不许贤才去,一片祥云降女英。 陶砚瓦拿笔写下来,得意地递给沈婉佳看。婉佳手上的活儿也没停下,歪过头来看了一遍,极为认真地说:问题倒没发现什么大问题,只是有点倒叙的意思,尾联反倒应该是首联。 陶砚瓦听了,非常认可,说:好主意!改仄起平收为平起仄收。我马上调一下! 说着就动手重新改写一遍: 苍天不许贤才去,一片祥云降女英。 凭素手招魂咫尺,向无常要梦前程。 抚琴应是江南曲,绘画难违尘世情。 玉指纤纤神力在,好教凝雾转开晴。 再递给婉佳看了一遍,婉佳点头说:确实比原来好多了。等等,既然你说“抚琴应是江南曲”,我赶紧找几首江南曲子,给领导放一放,真的会很好呢! 陶砚瓦说:好!真可惜你得不了南丁格尔奖了。今后我写诗离不开诗魔了,可怎么办哪! 说着往婉佳脸上亲了一口。 婉佳嗔道:你看你,当着人的面就胡闹! 陶砚瓦说:他看不到。 婉佳轻声说:看不到可以听到。他的意识应该快要苏醒了。 陶砚瓦问:怎么?你有感觉了? 婉佳说:第六感觉,有时很准的。对了,忘了问你了,他对你怎么样?还好吗? 陶砚瓦说:还好吧。当一把手的都差不多,他已经算是很好的了。你问这什么意思? 婉佳说:没什么意思。我真希望他对你好。 陶砚瓦听了这话,心里感动得差点儿流出泪来。 不觉快到夜里1点了,陶砚瓦站起身,伸着懒腰,打起了哈欠。 婉佳就说:你躺一会儿吧。 陶砚瓦说:您也休息休息吧沈大夫。 婉佳说:我没事儿,咱们手上不能停。即使不捏,就算是有人拉着病人的手,对病人也是一个安慰和支援,对他们的康复会极其有益。 说到这儿时,她又从手机里选出几个曲子接着放起来,说对病人康复大有裨益。 又过了一会儿,陶砚瓦就靠着椅子睡着了。 第二天早晨6点来钟的时候,婉佳叫陶砚瓦,说已经感觉到尚济民的手指有似动非动的意思了。陶砚瓦拿过一只手捏了捏,没有什么感觉。就说:你是不是想南丁格尔奖想疯了?变得神经质了? 婉佳说:你们男人都是大大咧咧的样子。我干脆壮着胆子说一句,你们领导今天应该可以说话了。 陶砚瓦说:那当然就太好了!说明我们的护理方案有神奇魔力! 两个人正说着话儿,婉佳又说:他的手真的开始动了,你快看! 陶砚瓦凑过来一看,也确实看到尚济民的手指在微微动。 两个人都同时去看尚济民的脸,只见尚济民眼睛里有泪水涌出来,向脸颊处滑落。 陶砚瓦就叫他:领导!该醒醒了! 只听尚济民嘴里咕哝,象是在说什么,却实在听不清楚。 陶砚瓦就说:您想说什么?想要什么? 尚济民又咕哝两个单音,两个人还是听不清楚。 婉佳说:他已经两天没吃东西了,很可能是想吃什么。而且应该是他小时候最想吃的东西。 这时尚济民又咕哝了一次,好象是两个类似“他国”的音,陶砚瓦和婉佳都听到了,婉佳还学了一句:“他国”?什么“他国”?你们领导是什么地方人? 陶砚瓦说:是安徽黄山那边的人。 说完他突然明白了说:好了,我想起来了,领导说的是“挞馃”。对,是挞馃吧领导? 尚济民鼻子和嘴巴一起用力哼了一声,声音稍微清晰了些。 陶砚瓦说:您想吃挞馃,我马上给我黄山朋友打电话,让他尽快空运几斤过来。 尚济民听了,嘴里又哼了一声,似乎是同意了。(未完待续) 第二十五章风言雾语(111-112) 那天王良利中午睡了一觉,爬起来往杯子里加满开水,端起来准备喝的当口,岳顺祥敲门进来了,而且神情一脸严肃,不说一句话,也没有一丝笑意,只递给王良利一张a4纸。 王良利接过看时,脸也一下子阴沉下来。纸上写的是一个报告: 国务院: 经批准,尚济民同志接受台湾中华文化总会会长周敬先邀请,率国学馆项目访问团一行8人,于10月19日至7日,到台湾参观考察。 6日晚,一行8人在台北阳明山某会所举行告别晚宴临近结束时,尚济民同志突发脑溢血,紧急送往距离事发地点最近的台北荣民总医院中正楼17层神经外科治疗。经专家确诊并提出治疗方案,当即做了颅部微创手术,导流头部淤血60多毫升。目前基本脱离生命危险,但仍需继续治疗。 随行人员和台湾接待方密切配合,妥善处置,目前尚济民同志病情基本稳定。 特此报告。 下面的落款是两个单位,还有国台办。 岳顺祥说:我和陶砚瓦同志商量,决定他先留下代表单位照顾济民同志,这个报告是我请国台办的孙镇涛司长在飞机上草拟的。我们昨晚商量,同样内容,建议两个单位分别上报,就不用再会签了。我们希望对外讲尚济民同志因有重要公务晚回几天,以免给工作造成不利影响。 王良利首先假门假势地装出很悲痛的样子,说:这事情真是太突然了,济民同志身体一直很好嘛!他还天天游泳、打乒乓球、散步,怎么就----肯定是累的!对,就是累的!也难怪,个别人配合不力啊,我其实早就对他说过了。 岳顺祥说:现在是你在家主持工作,下步怎么办,你说了算,还得请你多操心。有事儿你随时叫我。 王良利说:好好,你也累了,快回去好好休息吧。 岳顺祥一走,王良利感到一阵难以名状的兴奋。 他在机关久了,多年来早已没有兴奋的感觉了,或者说兴奋的器官早已退化掉了。为什么要兴奋呢?难道还有什么事情能令王良利兴奋吗?或者说能值得他兴奋吗? 但今天,就现在,王良利却真真地兴奋了。 这让他自己都感到吃惊。 他已无心再用毛笔在报纸上乱划拉了。 他拿起电话,叫李燕过来。 李燕来了,他神神秘秘地把那张a4纸交给她,嘱咐说:赶快行文,速报。 李燕拿起来看了看,心里一惊,但她掩饰得很好,并无显露出来,说:您先把刚才说的六个字批上。 王良利一边紧忙说着,好好,一边在那张纸上写下:赶快行文,速报。 在李燕转身要走的时候,王良利叫住她,说:等等,我们对外统一口径,就说济民同志因重要公务在台湾多呆几天,这事儿只有你我知道,不能让第三个人知道! 李燕说:明白,放心。 李燕前脚一走,王良利马上拿起电话,那边接电话的人是孙香品。 杨雅丽每天早上起床后,都要去鼓楼外大街的早市逛一逛,采买蔬菜或一些小日用品。一来图便宜,二来顺便去一家护国寺小吃店喝面茶,三来锻练身体。 回到家里,她的头一件事情是画画。 55岁退休后,自己说是受陶砚瓦写字的影响,先是买了书法练习布和字帖,搞了一段后没找到什么感觉,就又转而迷上了画画。 她是属鸡的,家里有两幅名气很大的画家送的“大吉图”,就是画面上画只鸡,以吉字谐音求吉祥的意思。这两幅画就成了杨雅丽进入国画艺术殿堂的指南针。 她先从临摩这两幅画开始,自己感觉很不错,就从电脑上下载很多画面里有鸡的国画,也搜索出一堆指导画鸡的视频。不管是学院派的,江湖派的,也不管是胡诌八扯没任何道道儿的大忽悠,杨雅丽一幅一幅临摩,一个一个照视频里教的方法步骤画,就这样日复一日,竟然把公鸡母鸡小鸡,跑着的站着的卧着的,下面反面侧面的,通通学会了,并且还很有那么点儿味道了。 她画完之后,陶砚瓦就帮她题款。还专门为她的画创作了几道诗: 最常题的有一首七绝: 从来五德擅高名,每日清晨第一声。 武距文冠倾俗世,篱边岁月亦峥嵘。 那年杨雅丽回老家,看到晚上鸡都上树而梄,就画了几只卧在树梢上的鸡。陶砚瓦看了甚喜,题诗曰: 属相能排第十名,人夸五德是嘉评。 斯文头顶山榴色,雄武足悬麟角声。 食见相呼身振奋,敌前敢斗爪丰盈。 报时守信老窝在,树上经年好梦轻。 有一幅画是在树下,在一只装满鲜果的篮子前,有几只鸡,其中一只正往上面张望。 树下抬头意若何?篮中鲜果已装多。 可怜世上谁知足,总把清欢丢逝波。 同样是这个内容,杨雅丽画了好几幅。有的就题下面的诗: 秋色正宜人,来从树上寻。 举头红与绿,抬脚浅和深。 满满篮中果,悠悠尘外心。 雏儿声促促,似有小虫闻。 杨雅丽的画有了陶砚瓦的题诗加持,画面上顿时显得饱满了,内容充实了,妇画夫题,相得益彰,也算是珠联璧合,锦上添花。先是有亲戚朋友张嘴要他们的作品,最近有个在外交学会工作的朋友看见了,竟要走几幅,还当“国礼”出国送给了外国的高官贵胄,并有照片传回来为证。 杨雅丽受到了鼓励,越发不可收拾。她就象专业画师一样,满脑子想着她的画儿,每天坚持挥毫泼墨,而且确实也提高很快。 每次陶砚瓦出差,都是到了目的地就发条短信,回京下飞机了或者下火车了再发条短信。她都习惯陶砚瓦满世界跑来跑去了。 但这次去台湾,她却莫名其妙地担起心来。一是台风鲇鱼,台湾部分地区暴雨,大陆游客遇难的消息,使她心神不定;再加上陶砚瓦逾期未归,语焉不详,她心里感到十分诡异。 想来想去,她拿起电话,先拨给赵连通。 赵连通一听是杨雅丽,显然特别热情:雅丽啊,有什么吩咐? 杨雅丽与他相熟,一上来也不必客气,劈头就问:老陶没按点儿回来,跟我说有重要公务,我当时稀里糊涂的,也没多问。可我怎么越想越不对劲儿啊?你有什么消息没有? 赵连通一听是问这个问题,马上压低了声音说:雅丽啊,我们也不知道啊。那天去机场接机,一把手的司机也去了,可没接着,他们回来的人都说是有重要公务,再问别的,都摇摇头说不知道了,神神秘秘的,好象有什么话不能说是的。我说的太多了,老陶回来又该说我了。反正他是跟一把手在一起的,只有他们两个人没回来,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你先踏踏实实的,别乱操心了! 这一席话,实际上让杨雅丽更加担心了。她又拿起电话找到了李燕。 李燕当年面试时,陶砚瓦是考官之一。她刚来机关时,在一次机关组织郊游时,认识了杨雅丽。小姑娘大姐长大姐短的,一开始就给杨雅丽留下极好印象。 这天李燕接到杨雅丽电话,十分痛快地说:我们陶主任这个人老是大大咧咧的,您看,又让我们大姐操心了。大姐您放心,他上午还给机关来过电话,有些事情需要报告。他人好好的,什么事儿都没有,放心吧大姐! 李燕的答复,真的让杨雅丽放了心。一放下电话,反而在心里埋怨起自己来:真是瞎操心,肯定让年轻人笑话了。 这边李燕放下杨雅丽电话,随手拿起当天的文件,朝王良利办公室走去。一把手不在期间,使她大大增加了跑这条路线的次数。(未完待续) 第二十五章风言雾语(113-114) 王良利这次的兴奋已经升华为亢奋了,而且持续的时间相当长。 当天那个报告是让机要人员直接送进中南海的,第二天一上班他又用红机给副总理秘书打了电话。对方说收到了,副总理已经批给总理了。相信总理也马上会有批示的。 昨日王良利还把尚济民司机叫来,当面叮嘱一番。司机昨日去机场没接到人,一行人也语焉不详,他正迷迷糊糊间,听王良利一说,这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王良利要他马上去尚济民家里,口头告知真实情况,另外转达机关要求,先不要声张,也请他们配合,并做好准备随时赴台探视。家属明白事理,自然没有二话。 他突然想起岳顺祥说的话:现在是你在家主持工作,下步怎么办,你说了算。 对呀!一把手病倒台北,我王良利应该顶上啊!此次可不同既往,我必须有所作为啊! 他越想越感觉自己现在就是一把手了,起码一把手的位子目前就在自己屁股底下了,或者说有生以来自己第一次距离辉煌目标最近最近了! 他横下心来,第一个动作,就是处理中纪委送来让尚济民“亲启”的函件。 这封函件实在让他太揪心了。 前几天没人的时候,他拿出来数次,翻过来复过去把玩,几次想着拆开偷窥一番。但怎么想都感觉不妥当。也是天缘凑巧,终于有一次他发现函件的封口开了一条缝,轻轻一揭,竟然打开了,只从封口的边缘里面,有一点点伤害。再重新封上就不会有任何痕迹。 王良利心中暗喜。 但函件的内容却让他大吃一惊。 里面装的是两张a4纸,上面的一张是盖了公章的函件,其内容只有一句话: 济民同志: 现转去实名举报信内容一件,请调查处理,并请将结果报我委。 下面一张是附件,其内容是一个制式的表格,表格的题目是“被举报人情况及举报内容”: “被举报人姓名”一栏里写着:未详 “被举报人性别”一栏里写着:男 “被举报人职务”一栏里写着:班子成员 “被举报人年龄”一栏里写着:50多岁 “被举报内容”一栏里写着:利用职务之便调戏、奸污女服务员周芳,致使周芳怀孕,并被劝退,生下孩子,可做亲子实验。 这些描述显然是从举报信函原件摘录的。 一看到“周芳”两个字,王良利心里就是一颤。他作为当事人,当然最清楚事情的底细。当初那一顿乱拳,早让他饱尝了因果之报的威力,没想到那不过是拉开一个序幕,大戏好象才刚刚开始。 一阵恐惧感顿时涌上王良利心头,而且马上袭遍全身,他双脚一软,瘫坐在椅子上。两眼怔怔望着屋门,屋门外正对着的就是程秉祺的办公室,他忽地站起来,开始转动自己的桌子,他要调整一个方向,把屁股对着程秉祺。 使出吃奶力气才算调整完毕,王良利早已气喘吁吁,汗水从额头涌出,心情仍然笼罩在乌云下,没有重见天日的一丝征兆。 王良利真慌了神。 他顾不得擦汗,兀自站在窗前发呆。 他看到院子里草坪上,一群喜鹊在欢蹦乱跳地觅食嬉戏。他们从容而又安详,甚至还优雅地发出欢快的叫声。 突然,一对像是斑鸠的鸟儿飞过来,好像是要在此处寻找吃的东西。它们开始放肆地跳来跳去,嘴里发出“咕咕咕咕”的叫声。鬼头鬼脑,神神秘秘,忽而抬头大摇大摆,忽而低头左顾右盼,忽而又猛地一拍翅膀,发出撕云裂帛之声,令人惊悚。 喜鹊们面面相觑,明显交流了厌恶之意,统一了抗敌之志,一只大喜鹊突然发威,展开双翼,怒目而视,步步向斑鸠进逼。其它喜鹊有样学样,紧随其后,从四面包抄过来。 没等喜鹊们亮出利喙长距,两只疑似斑鸠便拍拍身子,扬起双翅逃走了。 看到这一幕,王良利心中颇觉不爽。他心想我坚决不做这两只笨鸟。我一定要拼死一搏! 而这一幕给了王良利什么启示呢? 那就是:进攻是最好的防御,必须主动进攻,才能成功守卫自己的地盘。 他不愧是北大中文系毕业的,很快就想起了“鸠占鹊巢”这个成语。而且他知道,为什么“鸠占鹊巢”?因为“鸠”不会砌窝,但为了生存,它只好去挤占别人的窝。占谁的?比自己小的、弱的鸟。 比自己小的弱的鸟儿,王良利马上想到了张双秀。 虽然都是班子成员,但我王良利排你前面,而且现在还在主持工作,假如尚济民长病不起,我还可能无限期主持下去。在此期间,我虽不是一把手,但可行使一把手职权。 既然周芳的事儿肯定绕不过去,那就正好让你啃啃这块硬骨头吧! 况且,你张双秀还是负责纪检的,左右躲不过的。 王良利就拿起电话,给张双秀打过去。 常笑又一次拼车来到了北京。 这次进京,她心里已经感觉比上次亮堂了不少。因为她有了老张的热情关照,而且是已经在陶砚瓦办公室住过的人了,她心里底数大大增加了。 上次常笑在正处级老罗热情安排下,竟然住在陶砚瓦办公室“借宿一晚”。第二天要走时,她先到传达室去和正处级告别。老罗见了常笑,立刻喜笑颜开。说:怎么?等不及了吧?想家了吧? 常笑见服务员叫他罗处,也就跟着学会了,说:罗处好!我陶叔叔不在,只好先回去了,您能帮我问问他哪天回来吗? 老罗说:好象应该是下周三或四,你下周五来,应该就能见到他。 常笑说着谢谢,就把这个时间记在心里了。 几天后就是罗处说的周五了,这天常笑算着陶砚瓦该回来上班了,就又打点行装来了北京。 这次她是直接来到机关大门口传达室,果然就见到了她的罗处大爷: 罗处好!她一进门就异常兴奋的样子。 罗处抬头见是常笑,也有些兴奋地说:常笑又来了?不过你陶叔叔---- 常笑见他欲言又止的样子,心里咯噔一下,忙问他:陶叔叔怎么了? 罗处见她着急了,笑道:你离我近点儿,别让人听见! 常笑就凑过去听。 罗处说:他应该昨天回来,但去机场没接到他,还有我们的一把手,说他们有重要公务,再晚一点儿回来,晚多少天没说。机关现在谁也猜不出他们在那里忙什么。你可别跟别人说啊! 常笑说:我除了您和陶叔叔,谁也不认识,放心吧! 老罗突然想起什么,问常笑:你叔叔不在,你可以去找你婶婶啊? 常笑一听,心里也卡了壳子,脸上立刻变得尴尬万分的样子。嘴里说:陶叔叔不在,我不好意思去找我婶婶。 心里却想:我和那位婶婶还根本不认识呢,怎么找? 要是搁别人这事儿就到此为止了,可这位老罗本来就是个奇葩人物,竟然说:你婶婶我认识,我有她电话,要不我帮你给她打个电话? 常笑一听,吓得脸都绿了,赶紧说:千万别打,陶叔叔不在,我先回去了。等过几天再来找他吧! 说完转身就走了。 老罗瞧着常笑背影,不解地说:怎么回事?一提她婶婶把她吓得。她婶婶人很好呢,你怕什么呢?(未完待续) 第二十五章风言雾语(115-116) 王良利感觉自己已经做好了充分准备,才找张双秀谈话。他自己定下的策略是:保持高度、坚持硬度、注意尺度。 他感觉自己一个堂堂北京大学中文系毕业的,怎么也要玩转一个小小工程兵机械学校学测量的。想到这一层,他就象暗夜里走路吹起了口哨儿,吓唬不了别人,但能给自己壮壮胆儿。 张双秀接到王良利电话,说是想和他谈一谈,而且要请他现在到办公室来谈。 张双秀心里就犯了嘀咕:这一把手不在,而且很快就会回来了,你王良利瞎搞什么搞?竟然大喇喇宣我进殿!得!老子给你点儿面子,屈尊纡贵去一趟又何妨! 刚要抬腿,想了想又返回椅子上坐了。他想,老子去是去,可不能马上就去。一定要过个10分钟8分钟的。 过了一会儿后,张双秀不慌不忙地往自己杯子里续上水,端在手里,也大喇喇朝王良利办公室走来。 一听见敲门,王良利感觉是张双秀来了,他赶紧放下手中的毛笔,回坐在办公桌前,说了声:请进! 果然是张双秀来了,王良利故作惊讶之状:是双秀同志!请坐!请坐! 张双秀也不客气,就坐在正对着王良利的沙发上。说:良利同志,有什么指示? 王良利这时也走了过来,和张双秀坐在一起,中间只隔着一个茶几。张双秀心想:这就对了。你在老子面前还敢装大头葱? 王良利立刻放下身段,假惺惺地说:双秀啊,一把手不在,我看你每天操心,你可得注意身体啊! 张双秀马上回敬一句:哪里哪里,良利同志主持全面工作,还是你的担子重啊! 王良利又换了副神秘的面孔,说:双秀同志,济民同志没按期返京,你听到什么没有? 张双秀一听他问这个,心想这小子老毛病又犯了,又想搅合什么事儿了。就说:没有啊,我就听你说是有重要公务,晚回几天啊!怎么?你有什么新消息了? 王良利故作神秘地环视一下旁边,张双秀心想:果然有料了,就专注地想听王良利卖什么关子。 王良利用手指了指对面说:我可只告诉你一人,咱们可都是党组成员,不比那位。 张双秀说:当然当然,什么时候也要先党内后党外。 王良利感觉火候差不多了,就说:济民同志哪里有什么重要公务,他是在台湾病倒了!脑溢血! 张双秀一听,果然就楞住了,说:严重不严重? 王良利说:你看什么病?都昏迷了,没知觉了,能不严重吗?唉,我真为他担心啊!这几天我的心情十分沉重啊。双秀同志,关键时刻我只能想到你啊! 张双秀一下子被感动了,说:良利同志,我完全理解你现在的心情。 王良利见已说到动情处,干脆就把“同志”二字免了,直接说:双秀啊,人家可是千叮咛万嘱咐不让说啊,我可是违犯纪律找你说啊,你要理解啊。 张双秀也学着免了“同志”二字,说:良利你放心,我这个人别的本事没有,嘴还是蛮严的。很多事情肯定是直接烂我肚子里的。 王良利说:这话我绝对相信!否则我也不会找你说。问题是这段时间算我倒霉,只能硬着头皮扛了。双秀你可要支持我工作啊。 张双秀信誓旦旦地说:良利你放心,我一定全力支持你工作。有什么事情你尽管吩咐! 王良利装出一副颇为无奈的样子,拿出那两张纸递过去说:双秀啊,还真是有个难事儿非你莫属啊。 张双秀接过两张纸看起来。看着看着,他的脸色骤然变绿、变紫、变灰,好象遭霜打了的茄子,蔫儿了,抽巴了,耷拉了,散了架了,半天过去了,竟连一个字都没吐出来。 王良利一直看着他的变化,十分不解,感到很惊讶。他在北大听过几次心理课,知道一点基本常识。他看出这两张纸已经把张双秀彻底击倒了。 他心想不至于吧?我王良利稍微一崩脸儿,就把你吓唬成这样了?不过是让你看一看嘛,还没说让你查呢!要让你查---- 可转念一想,不对,他就是负责纪检的,让他查也不会吓成这样,他肯定是另有原因! 如果是另有原因,那么只能是他就是当事人! 他竟然是当事人? 他怎么会是当事人? 现在只能说他就是当事人!!! 王良利脑子里灵光一闪,马上如释重负,陡然感觉自己已经是世界上最清白的人了! 他把身子往直里坐了坐,正色道:双秀同志! 由于刚才已经免了“同志”二字了,现在突然又加上这两个字,语气就显得十分威严: 你怎么了?我们还没有开始调查嘛!总是要先党内后党外嘛!机关内部也要注意保密嘛!中纪委的答复也还不急嘛!我们还有时间嘛! 这一连串五个“嘛”,每一个“嘛”之间都有适当的停顿,一个比一个停顿的时间略长一点儿,但终不失连贯和都象是射向张双秀的子弹,而且弹无虚发,一个一个穿透他的胸膛,把他的心理防线彻底击溃。他嗫嚅着:是是,我听良利同志的。 王良利已经完全站在胜利者的高度了。他感到应该要扩大战果,或者要打扫战场了。就说:双秀同志啊,要称济民同志还没回来,赶紧把这事儿了了吧。我会做好上上下下的工作的。 张双秀说:好好,我马上考虑你的意见,谢谢良利同志。 他知道,去掉“同志”二字,只是很短暂的一会儿,今后恐怕还得“同志”下去。 张双秀当时“一失足成千古恨”,现在他心里痛不欲生。 那是去年春末的一个星期日,他跟他太太为些锁事儿吵了架,就负气出门,坐上公交车来到机关。 为什么锁事儿?还不是说他跟院里哪个女人没话搭话了,花心了什么什么的。 张双秀心想自己其貌不扬,除了自己的老婆,会有哪个女人看上他?但老婆子唠唠叨叨个没完没了,实在忍无可忍了,就把门一摔出走了。 一开始他是想在办公室里先躲一躲清静,后来一想干脆在办公室住一晚,一来省得明天跑了,二来也可以给老婆子一点儿颜色。就打定主意来了就不走了。 他自打调来以后,从来没有一次在办公室住宿。每天总是按时来按时走,规规矩矩。那天他来机关,便尽量蹑手蹑脚,不事声张。包括他拿钥匙捅门,也是轻轻的,因为夜里安静,一点声音也会显得很大声。 好在月光明媚,办公室里并不黑暗。他也无心洗浴,直接脱了衣服,放在椅子上,穿着桌子下面的拖鞋进了里面房间。 他就要睡觉时,竟然看到床上躺着一个裸女,头发散乱于枕上,被子仅盖了一角儿,面朝里侧卧着,睡得正酣。他刚要叫喊,突然想到不可以,因为自己也光着呢。 他就想出去穿上衣服再说。可是目光被景色牵着,拴着,拽着,脚步实在挪不动了。 就想有这等好光景,千载难逢,不看可惜。于是就屏住呼吸,放宽心境,仔细观瞧起来。 这一观瞧不打紧,浑身的荷尔蒙都被瞬间唤醒,促使身体发生了动物学方面的变化。某处东西变化尤甚,大有勃然而兴,蠢蠢欲动、奋勇请战、誓死一搏的劲头。 张双秀动了某种念头,但他需要给自己找到台阶。 这个台阶他很快就找到了:第一这是我的办公室,第二这床是专让我休息用的,第三我没开灯,现在什么也没看见,第四我稀里糊涂上了床,第五我呼呼就睡着了---- 他心里盘算着一堆台阶,找出了各种理由,每一条都冠冕堂皇,没有瑕疵,可以摆到桌面上。有了这些台阶和理由,他一步步走到床边,轻轻躺在裸女旁边。 后面的事情就很杂乱了,因为他的心跳越来越急,动作也越来越不好控制。他只记得开始裸女迷迷糊糊说了句:你怎么又回来了?便一动不动任由他摆布折腾,只在后来又动了动,说了句什么。 张双秀占完便宜,匆匆下床,快步走出房间,胡乱穿上衣服,轻轻带上门,又看了看四周,竟是空无一人。夜色很深了,楼道里寂静得让人窒息,他每走一步都感觉是踏在雷区,随时会有爆炸的危险。一步一步,他进入电梯,一步一步,他出了楼,一步一步,他逃出大院,完成了一次完美艳遇,胜利逃亡。 第二天他来到机关一下车,正要进楼的功夫,正遇见周芳双手提着壶去打开水。见了他还主动打了个招呼。他嘴里哼了一声,没敢有目光交集,就不禁加快了脚步。 他屡次在心里重温这段美事,一遍一遍,一点一点,每一个细节,包括时间、场景和姿式,他都一一回忆、拼接、还原,而每次这样做的结果都使他激动和满足,让他感到作为一个男人的自信,以及中了大奖似的幸运。 他甚至有几次故意晚上来机关,进屋不开灯,轻轻溜进里屋床上,梦想重温旧梦,再续前缘。 现在要帐的来了,自己种下的恶果终于要由自己来吞了。 张双秀百感交集,恨不得挥刀自宫。(未完待续) 第二十六章台湾之行(下)(117-119) 尚济民慢慢有了意识。 他只感觉自己被一块大石头压着,动弹不得,四周黑洞洞的,没有一丝光亮。他刚想要想动一动,马上又有海水把他淹没了;他刚想要喊一声,马上又有沙土把他掩埋了。 他感觉自己应该完蛋了。 8岁时,他在村边的小池塘里游泳,脚被水草缠住了,他一惊吓,越缠越紧,整个身子就沉下去了。他在那一刹那间,就有过这样的境遇。 那次是恰好被瘸腿大叔撞见了。 瘸腿大叔在村子里开着豆腐坊,他坚决不走集体道路,搞互助组也好,搞初级社、高级社也罢,他反正是不加入。不仅不加入,他还跟村里的干部们保持距离,尽量躲得远远的,最好一辈子不见面还好。 那天恰好瘸腿大叔去外村卖豆腐回来,路过小池塘时,往塘里看了一眼。就看见水里漂着的尚济民的脑袋。开始他还以为是个西瓜皮,后来感觉不太对,走近一看,才看清是个小人儿,他二话不说就跳了下去,连鞋也没脱,就把尚济民捞了上来。 捞上来以后,又倒提着尚济民的双脚,从他嗓子里控出了很多水。他这才活了命。 那次他是在混乱中苏醒过来的。人们都说:这小子命真大,见过一次阎王爷了! 这次他感觉既像是在村外的池塘里,双脚被水草死死缠住的境况;又像是在老家的深山里面,他只进去过一次的山洞里面迷了路。 总之是自己被丢到一个没人的地方,陷入靠自己的力量挣脱不了的困境。 但这次会有瘸腿叔叔来搭救吗? 自己还会遇到幸运之神吗? 他迷迷糊糊里,好像是遇见了一个仙女,或者叫女神,叫魔女,反正看不清她的脸,只知道她是个女的。 她是从极远极远的地方呼唤他,然后用极长极长的手臂去拽他。 他开始抓不实她的手,一抓就脱,一抓就脱,但是她不着急,不生气,仍然试着过来抓住他的手。 试了多少次,都失败了。 只有最后一次成功了。 成功只需要一次就够了。 这一次他用全身的力气,抓实了她的手。 她就把他一寸寸、一尺尺、一步步,从泥淖里往外拉。 他感觉,幸运之神再一次降临到他身边。 小时候那次都说他见了阎王爷,其实他自己记忆中是谁也没见着。 这一次他感觉有一个女人救了他,但没看清她的模样。 在尚济民犯病的第天,也就是10月8日,上午照完ct,显示恢复不错,淤血不多了,医生就拔掉了一根引流管。 陶砚瓦和蒋綄春商量好,夜晚由陶砚瓦盯着,白天则由蒋綄春照料,另外还有医生查房,护士护理。 第4天做ct,发现只有指甲盖大的淤血了,说是已经基本排除干净,剩下的那根引流管,仍需再留一留。体温、血压虽然一时还有波动,但已逐渐往正常幅度内调整。 他的左手、左腿开始微动;眼皮一直在抬,但睁不开;大声喊他,好像可以听到,嘴里“喔喔”出声;叫他握手他就知道握手;眼睛半睁半闭着,好像还看不到。 医生说他的意识属于半清醒。 白天,陶砚瓦和沈婉佳就在圆山大酒店休息。 尚济民病情趋好,陶砚瓦心情好了许多。再加上有沈婉佳陪着,两个人朝夕相处,也有了耳鬓厮摩的机会。所以这两天他们是“痛并快乐着”。 陶砚瓦把前几天诗作《七律访台感赋》给沈婉佳看: 空中一瞥到台湾,非为峡宽长阻间。 国学通心襄盛举,灵光悟慧度疏顽。 同文同种惊多似,高饮高梁醉不患。 宝岛从来牵万绪,连宵细雨梦安闲。 沈婉佳看了说:好好好。 陶砚瓦说:看看,你们女孩子和男人一样,就是喜欢个新鲜劲儿。刚刚几天,就不耐烦了吧? 沈婉佳听了不好意思地笑了,说:本来就是几句应景之作,你还想让我说好吗?太虚伪了吧? 陶砚瓦说:我记得你有一阙《沁园春端午觅诗》,写得着实不错,可惜我背不下来了。麻烦你帮我想一想?也给我一个拍拍小马屁的机会? 沈婉佳就拿笔写来: 好句难寻,久锁眉头,未见影踪。看白云行处,青天不语;红尘滚过,大地无声。典籍三千,诗家八百,眼下都成一阵风。耽佳什,纵三言两字,必我真情。 休言万事皆空,且凭这清吟作鹤鸣。想屈平健笔,汩罗遗恨;陶公采菊,南野孤穷。千古风流,东坡居士,永世难消脸上黥。双行泪,便三年能得,诵与谁听。 陶砚瓦说:这词还真是很好!既没有脂粉气,又有高度和厚度。回头我写一遍,弄不好就是传世之作! 沈婉佳冷笑一声说:等等,传世之作,是我的词还是你的书法? 陶砚瓦笑道:当然是你的词作。我岂敢横刀夺爱? 沈婉佳伸手就在陶砚瓦肩膀上打了一下说:你少来这套!你已经横刀夺爱了! 陶砚瓦也不生气,反而笑着说:咱俩还真是很好的一对儿。 婉佳说:一对儿什么? 陶砚瓦说:情侣? 婉佳说:不对,夫妻! 陶砚瓦说:前面还要加上二个字。 沈婉佳立刻扑到陶砚瓦怀里,仰头四目相望,只见她两眼泪水直流。说:我不想离开你! 陶砚瓦立刻被感动了。他把婉佳抱紧说:我也一样。 当天夜里,尚济民终于完全醒来了。他睁眼一见陶砚瓦,又看一眼旁边的沈婉佳,不解地问:砚瓦,我这是在哪里? 陶砚瓦说:我们现在在台北荣民总医院里。您住的是中正楼17层神经外科病房。 尚济民说:我病的是不是很厉害? 陶砚瓦说:确实有点厉害。不过我们抢救及时,医生处置得当,还有这位是沈婉佳,她是我的诗友,是个湘西妹子,是学护理专业的,这次幸亏在路上遇见她,她真是立了头功。 尚济民眼里含着真诚的泪水说:谢谢你,砚瓦!谢谢你,小沈! 沈婉佳笑着说:领导您身体不好,不宜太过激动,还需要安心养病。 尚济民说:好好,我听小沈的。 沈婉佳说:您现在可以喝水了,口渴了吗? 尚济民说:真的口渴了。 沈婉佳就倒了一杯水过来喂他。 尚济民说:我不会写诗,砚瓦会写,而且写得还不错。 沈婉佳说:写诗是雕虫小技,您是做大事的,不需要再学写诗了。 尚济民说:不对吧?毛主席、周总理都会写诗,难道他们不是做大事的? 沈婉佳自己也笑了,说:还是领导水平高,讲得到位。 陶砚瓦说:小沈写的诗很棒,比我写得好,今年她刚得了年度大奖。 尚济民听了很高兴,说:好啊,怎么样?到北京来吧?我们国学馆肯定需要你这样的人才啊! 沈婉佳很不好意思地说:谢谢领导关心。我在我们湘西已经生活习惯了,而且我们全家都在那里。到北京去我会很不习惯。 尚济民又问:成家了吧?有孩子了吗? 沈婉佳说:成家了,孩子都6岁了,该上学了。 尚济民说:好好,以后常到北京来玩,我们都是朋友了。 又对陶砚瓦说:砚瓦你记住了,以后请小沈去北京玩,我一定请她吃饭。 陶砚瓦就说:好,我记住了,一定!(未完待续) 第二十六章?台湾之行(下)(120-121) 第5天中午,尚济民夫人和北京医院一位医生赶来了。 尚济民见了夫人,眼泪又忍不住流出来。夫人也不管旁边的人直接扑过去,两个人脸对脸哭起来。 旁边站着的人也都感伤落泪。 北京来的医生上前去简单看了看,就对在场的人说:病人虽然清醒了,但病情还没有根本好转,还不适宜做长途转移。我建议继续留下治疗,再观察几天情况稳定了再回北京。 陶砚瓦说:我们听听家属的意见吧! 尚济民夫人说:我同意医生的意见。 陶砚瓦说:那我们就按医生和家属的意见办。 这时,护士送来一个快递,陶砚瓦一看即知是挞馃到了,就对尚济民说:您睡觉时嘴里说了两个字,我猜想可能是挞馃,就让黄山的朋友快递几个过来。 尚济民一听,非常高兴地说:我就是想吃挞馃啊!砚瓦你怎么也知道挞馃? 陶砚瓦说:你们黄山那边的人都说挞馃是馅饼的爸爸,是皮萨的爷爷。 尚济民听了就笑出声来,说:对对!我们都那么讲。也可能是吹牛吧。快打开看看都有什么馅儿? 他夫人早已经打开了,送到他面前。尚济民仅凭外观,就判断说:这是香椿的,这是南瓜的,这是萝卜丝的,这是韭菜的,这是黄豆的,哈哈,真是太好了! 他夫人笑着说:老尚一辈子就喜欢吃这个,在他眼里这是天下最好吃的东西。 说着他夫人递了一个萝卜丝馅儿的给他,他也不客气,独自张嘴吃起来。边吃还边说好吃。 他夫人又让大家各自挑选一个,吃着都说确实好吃。 陶砚瓦吃完就低下头问尚济民:领导,我的阶段性任务完成了,您放我和小沈回家吧? 尚济民说:你们回去吧!谢谢你们照顾我! 陶砚瓦说:还有蒋先生,开始全都靠他了。这几天把他也累得够呛。 尚济民和他夫人都说:谢谢蒋先生! 陶砚瓦问蒋綄春:蒋先生,如果下午有航班,我们就想早点儿回去了,我和小沈的机票都要改签一下。 蒋綄春就说了声:那我去帮他们搞搞机票。 尚济民说:你们赶快找张纸、找根笔过来,我写几句话,让砚瓦带回去。 陶砚瓦把笔和纸找来递给尚济民,尚济民接过来说:再去找个信封,胶水。 陶砚瓦马上明白他的用意了,感觉他要写得必然是一封重要的信件。 果然,尚济民很吃力地拿着笔写了两张纸,然后他亲自把两张纸对折在一起,装入陶砚瓦从医生办公室找来的一个台北荣总信封里,又在信封上写下“总理亲启”四字,让他夫人用胶水封上,递给了陶砚瓦。 陶砚瓦接过来,对尚济民说:放心吧领导,我一回京就亲自送过去。 尚济民点了点头说:好,你辛苦了! 蒋綄春和陶、沈二人在走廊里一边走着,一边说:你们赶紧回去收拾东西去机场,我会把调整好的机票信息发给你们。 送他们二人进了电梯,他就在电梯对面椅子上坐着打电话,很快就改签好两张下午4点0分的机票。 两个人双双到了桃园机场,一下出租车,陶砚瓦就看见一个熟悉的倩影,与三五个人结伴走向候机大厅。 他不禁喊了一声:纪子! 纪子一回头,也看见了陶砚瓦,她马上答应着跑过来,显然和陶砚瓦是久别重逢的样子,两个人拥抱在了一起。 纪子说:陶主任,你怎么到这里来了?你不怕台湾打你们吗? 陶砚瓦说:我们和台湾是兄弟,有时会炒一炒,骂一骂,但应该不会动手的。 纪子指着沈婉佳问:那位小姐是谁?她是你什么人? 陶砚瓦说:你是我的“书寇”,她是我的“诗魔”,你懂得! 纪子马上会意地笑了,说:我懂得,我懂得!她很漂亮,我不漂亮! 陶砚瓦说:不不,你们都很漂亮!我很幸福! 说完,陶砚瓦招呼沈婉佳过来,介绍她们两个认识、握手。 两人还真的很热情地聊起来。 陶砚瓦说:你们两个人,一个在东京做检察官,一个在湘西做小吏,天各一方,情何以堪!我真想把你们留在身边。 纪子说:阿姨还好吗?我见过的,她很好吗? 陶砚瓦说:她很好!欢迎你去北京! 纪子说:阿姨,沈婉佳,我,我们三个人,都和你在一起,最好! 陶砚瓦说:还是纪子最懂我!来,咱们人先留个影吧!我回去让我太太看。 陶砚瓦站好,一边一个美女,纪子同行的朋友帮着照,摆了几个姿式,相机和手机都照了个够。 陶砚瓦说:我现在真是世界上最最幸福的人了! 航班正点起飞了。 陶砚瓦坐在靠窗的座位,沈婉佳挨着他,准确说是靠着他坐着,一只手还拉着他的手。 飞机很大,座无虚席,但人再多,也没有人注意到他们。他们毫无顾忌地手牵着手上飞机,毫无顾忌地时时对望着,更毫无顾忌地时而互相亲吻一下。 他们都知道,他们在一起的时间不多了。好运已经眷顾过他们一次了,今后应该不会再有第二次这样的机会了。 婉佳贴着陶砚瓦耳朵问:纪子怎么回事?你和她也那样了? 陶砚瓦淡淡地说:纪子非常热爱中国传统文化,包括诗词和书法,她父亲也是。看到她,我感到我们中国人自己必须争气,必须珍惜好、传承好自己的文化,让纪子、纪子的父亲,包括全日本、全亚洲乃至全世界,都从心里理解、敬佩我们的文化,理解、敬佩我们中国人。 婉佳叹了口气说:想我们中国,自周之后,社会政治与经济形态都呈现出异化甚至是退步的情况。孔子说是“礼崩乐坏”。那时全世界都大乱了,圣经上描述是大洪水的纯自然因素,还说是上帝在那时变乱了世界语言。你看各大宗教包括佛教、伊斯兰教、儒家的孔孟和老子,大概都在那个时代。真不可思议! 陶砚瓦说:看你个小女子,还考虑这么深度的问题。我们今天看来,当时的世界,就是一个统一的世界,没有共主,天就是共主。他们几乎是“同朝共事”,所以就对世界有了相同认识和忧虑,创立了各自的学说:怎样认识社会,怎样修身立命等等。 婉佳沉思了一下说:过去的一百多年,打了两次世界大战,跟春秋战国差不多。战后的美国就像秦国,统一了度量衡与货币,让美元通行全世界。秦之后是楚汉之争,有点像现在的中美之争。美国像楚霸王的风格,喜欢搞强权政治;而中国更像刘邦,暂时还处于劣势。我们真要追上美国,恐怕还要很长时间。 陶砚瓦说:你讲得很有意思。我最近在想一个问题,就是关于“龙脉”这个概念。首先它是一个地理学、风水学的概念;更重要的它还是一个文化学、文明学上的概念。就是我们中华文化也构成一条龙脉,而且这条文化龙脉几千年未断,经过百年劫难,今日正振翅欲飞。但世界到了今天,各自为战,占山为王肯定不行了,靠硬拼硬打也肯定不行了,实际上已经在呼唤新的统领,文化的统领,超乎既往各种统领的统领出现了。 如果这个统领必须出现,那它肯定不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也不会是外星人给的,而必然是从既有的统领里面选取最优质的一种或几种,经过彻底改造,也可能会经过战争的锤炼,才得以出现的。 我认为中华文化是最具潜质的统领文化,我们这条文化龙脉非常可能经过改造升华,继续延续下去,承担最艰巨的使命。古人讲龙飞在天,可能就是留给我们及其我们后人的谶语。 中华文化龙脉的生命力之顽强、坚韧,举世无匹。它所受的磨难、羞辱、挤压、折磨、叛戾、歼击,从世界范围来看,迄无可比,但他总能自我恢复、涅槃再生。别说敌人,就连我们自己也大惑不解,万分惊讶。想至此,我们不得不尊重创建了汉字系统、易学系统、医学系统的古圣,不得不尊重从孔夫子到孙中山之历代先贤。不得不尊重让中华文明止跌回升的大英雄毛泽东。 同时,如果我们的心胸再开阔一点儿,想想即使是内部奸佞,哪怕是呵佛骂祖、卖国求荣、开门揖盗之辈;外部强梁,哪怕是杀人越货、杀人如麻、丧心病狂、灭绝人性之徒,也是激发和彰显我们这条龙脉更强、更优质、拥有更大正能量的必需要素。毛泽东说感谢日本侵略,就似有此意味。 沈婉佳说:你越说越不靠谱了。那不是没原则了? 陶砚瓦说:大道之行,绝不以某个人的感情,或者某个政党的宗旨、某个国家的目标为转移。我们不必一天到晚自责自省,只要把握好为天下人而忧,为天下人而喜,就可以快乐、自信地活这一辈子。 沈婉佳说:现在很多人又要尊孔。你怎么看? 陶砚瓦说:我不认为尊孔是最恰当的选择。我认为应该把毛主席跟佛祖摆在一起才是最恰当的。可惜他整过的人还没消完气。 婉佳说:是啊,在0世纪前半叶,当时的中国任何一个政治力量都是外国人的代理人,共产党也是由苏联来领导的,只是因为毛主席才完全颠复了这个历史,创建了一个真正由中国人自己领导的政党。 陶砚瓦说:这是他“修成正觉”。 婉佳又说:从1949年以后,辽阔的中国大地再无战乱,再无割地赔款,建国就是他“普渡众生”。 陶砚瓦说:他治国8年让中国基本实现工业化,这是中华民族最为关键的千年一跃。我们从此有了自立于世界民族之林的丹书铁券。他是中华民族的守护神,可谓是“渡众彼岸”。 沈婉佳想了想,说:他像马克思说“我不是马克思主义者”一样,用文革与老共产党彻底决裂。他是用生命、用自己的一切作为牺牲,完全奉献给中华民族。所以他成圣了,成佛了,文革使他辉煌永恒了。文革应该是他的“圆满涅槃”。 陶砚瓦说:多少无耻小人自己不理解毛主席,以卑劣伎俩漫骂毛主席,只不过反映了他们的浅薄、投机、龌龊而已。 沈婉佳在陶砚瓦脸上亲了一口,说:耶稣是被活活钉在十字架上的,孔子也曾“丧家之犬”,释迦牟尼在中国经历了四次灭佛事件,毛泽东也是骂不倒的。 陶砚瓦也亲了婉佳一口,说:50年以后,也可能0年以后,历史将会把毛主席再请上“神坛”,还他以正确的合适的地位。起码会充分肯定他挽救中华文化、复兴中华文明的大功劳。我的基本判断是孔子救不了时代,这个时代越往前走的结果是越接近毛泽东思想。因为孔子学说强调等级秩序中的善,建立的是纵向纳善体系,对应的是小农经济、封建政治、等级的精英文化;毛泽东思想则是强调在同一集体之中的善,是横向纳善体系,对应的是联合生产、共和政治、平等的大众文化。现在是联合生产时代,因此必然是平等的大众文化时代,也就是毛泽东思想的时代。以人力阻挡或逃避历史大潮是不明智的,不识时务的,与之作对、逆流而行,只能自讨苦吃。经济、政治决定文化性质。传统文化如果不通过毛泽东思想这个平台流出來,不可能有市场,也不能发扬光大。 婉佳说:想想也是,孔子本人和他亲自教出來的学生,运用他们的学说,也没在他们的时代取得成功,而恰恰是不接纳儒教的秦国最后统一了中国。这难道不值得深思吗? 陶砚瓦说:毛泽东思想是国共众多精英对决、全民参与、无数人拿生命实践产生出來的结果,经过最严酷的战火检验,是由一连串成功果实证明的,不是秀才坐在书斋里想,教书的站在讲堂上喊出來的。千百年来,真正能把儒家仁义理想、“大学”精神落实到社会上的,只有毛泽东思想。 婉佳突然变了个腔调吟道:世上无神理自通---- 陶砚瓦知道她在吟自己的诗作,就接下句:有神原本造神功。 沈婉佳:心灵毕竟须安放---- 陶砚瓦:信仰从来对圣雄。 沈婉佳:力倒三山驱寇虏---- 陶砚瓦:悲怀万众斗狼虫。 沈婉佳:更留思想千秋灿---- 二人合:我拜真神仅此公! 婉佳关切地问:你累了吧?快休息一会儿! 陶砚瓦说:真的累了。说完就闭上了眼睛。 飞机先是朝西面飞,侧迎着太阳飞。然后又转头向北,朝着北京飞去。阳光照在机翼上,一闪一闪的,反射出银色的光。 陶砚瓦睡着了,他梦见自己到一个大课堂讲课,听讲的人黑压压的,有的人在听,有的人在私语,有的人在看自己喜欢看的烂书。 他没有梦见毛泽东。 【第一卷完结】(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