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流民开始武道通神》 第1章 不卖 第1章 不卖 时已入冬,北风呼啸,大雪正浓。 天地一片苍茫,鸟兽无踪。 孟渊手拄着一根木棍,他已记不清这是逃荒的第几天了,只知许多同行的人都悄无声息的倒在了路旁。 咯吱咯吱的踩在雪地上,不知又走了多久,便见前方道旁有一矮墙院落,是一处荒废的驿站。 走到驿站门前,正要进去搜检,便见一刀疤脸的汉子窜出,眼中冒着贪婪的绿光,直直的盯着孟渊身后。 这人分明是饿急了眼,且已尝过同类滋味。 孟渊身后是一对爷孙,这俩人是前几日跟孟渊走到一块儿的,只是从未交谈过,更不知名姓。 极度饥饿之下,人是不愿意说话的,甚至连思考的力气都没有。 “兄弟,不碍你的事,咱只要那孩子。”刀疤脸汉子舔着嘴唇,朝孟渊道。 孩子肉嫩,好熟,煮起来不费柴。 “兄弟饿呀!真是饿的没法子了呀!”十余步外的大树后又钻出一人,手上提着长棍,成了包夹之势。 这两人显然是有预谋的,不过看他俩样子,确实也饿的不轻。 “分我一杯羹。”孟渊有气无力。 “好说!”刀疤脸汉子当即应下,提着破木棍就要上前抓人。 “苍天呐!”那老者把他孙儿护在身后,随后悲凉一嚎,朝那刀疤脸冲了过去,不顾木棍击打,只死死的抱住了刀疤脸的腰,“孩子快跑!” 不畏死者无敌,一时间,那刀疤脸竟没法子奈何这老者。 “爷爷!”那瘦弱的孩子一出声,竟是女孩儿的声音,她也不逃,反声嘶力竭的要上前帮忙。 “走开!”孟渊上前两步,提着棍子,挡在女孩儿身前,回头一看,只见那刀疤脸毕竟是青壮,缠了两下就骑住了老者,两手死死的掐老者脖颈。 “哈哈我按住他了,快点敲他头!”刀疤脸癫狂的朝孟渊喊叫。 “好!”孟渊瞅准时机,一棍子下去,登时击中刀疤脸的后脑勺。 这一击几乎把孟渊所有的力气都用上了,一时间头晕眼,站立不稳。 刀疤脸晃了晃,而后侧身倒下。 他那同伙本已冲到了跟前,可见孟渊突然反水,手上拿着棍子却已不知做什么了,面上茫然一片。 “滚。”孟渊大口喘着气,朝那人喝骂一声,随即迈步往前行。 世道艰难,这是孟渊所能给予最后的善良了。杀刀疤脸是取巧,另一个人他是真的没力气再杀了。 爷孙二人赶紧跟上,剩下的那汉子果然不敢追,他踉跄的爬到同伴尸体前,哭了两声后,就忍不住舔舌头,“兄弟,你好香啊……” 又过半日,孟渊几近油尽灯枯,只剩一口心气硬撑着。 “吃。”老者见孟渊越走越慢,从怀里摸出半个饼子。 孟渊看向老者,只见他胡须稀疏,脸颊深陷,分明到了垂死边缘。 “要是我扛不住了,请小兄弟照应照应这孩子。”老者嘴唇干裂,挤出难看笑容,哀求道:“就算不成,也莫让人吃了去。” 孟渊接过饼子,不顾那孩子的期盼目光,只一口一口吞下,饼渣也尽数吸到口中,又抓把雪顺顺,便觉得有了几分气力,继而抬步往前。 祖孙一声不吭的跟上。 到了晚上,寻到一破庙,生了火,三人挤在一起歇息。 熬到天亮,又往前行了会儿,便见前方大路尽头有城墙,分明有了生路。 城墙下有许多低矮平房,土砖混搭,应是在附近讨生活的穷苦之人居住。 另还设有粥棚,六七个衙役正着人施粥。若有灾民争抢,便是狠狠一鞭子。 眼见有了活路,孟渊与那老者对视一眼,两人都有逃脱生天之感。 若是再熬上一两日,要么死于道旁,要么落入热锅。 排上队,等了许久,一人领了一碗粥。 米粥如清水,只飘了几粒小米,光可鉴人。但好歹是热的,已然足以续命了。 “流民是这样的,他们只需要逃荒就行。我们考虑的事情就多了,要雪中赈灾,要防备民乱。”旁边有捕快低声闲聊。 一人只喝了一碗粥,便不准再喝,被驱赶到一旁。 以工代赈是没有的,只有头插枯草,如牲畜般待人挑选。粥棚不远处有一简陋茅草房,几个人牙子正在招揽流民。 另还有几辆马车,是大户人家亲自来挑人。 穷苦之人最怕遇灾,而富人家却喜天灾,只因能低价兼并土地,又能低价买入奴仆。 “后生,打算如何?”老者喝了热粥,有了些气力。 孟渊摇摇头。 世道艰难,又无技艺傍身,除了卖身为奴外,还能有别的出路?亦或者投身绿林?可也没门路啊! 虽说能识字会算账,可没人会要来历不明的流民当账房先生。 “总有法子的,为奴为婢也好过冻死饿死。”老者叹了口气,又道:“老头子姓姜,以后咱们也照应着。” “姜老伯,”孟渊应下,道:“我叫孟渊。” 俩人说着话,正准备去问牙婆子有无生路时,便见自城内驶出辆马车。 马车上跳出个英俊又阴柔的年轻人,举止颇见轻佻,面上好似抹了粉,寒风一吹,竟荡来一股子腻人香气。 有捕快上前讨好,口称杨管事。 此人应是贵人家的管家一类。 那杨管事抱着一手炉,与捕快客套几句后,捕快便敲响铜锣,高声喊道:“杨府要招几个书童,有识字的都过来!” 这话一说,许多头插枯草的灾民一股脑的往上涌。 “我我我!爷,我识字!”一个满脸胡子的中年人凑到跟前。 “滚你娘的!”那杨管事一脚踹上去,翘起兰指喝骂,“听不懂人话?爷要的是书童!不看看你多大了?” 果然,一时间没人敢应声了。 读书认字绝非易事,寻常百姓能识几个大字已算不错了,若是打小就进学堂,必然是家境殷实的。 那杨管事见没人吱声,便又道:“不识字也行,得挑年纪小的!都站直了,让爷瞧瞧!要是选上了,吃香喝辣!” 孟渊冷眼看着,总觉得有点不对劲,是故也不上前。 那杨管事披着斗篷,走入流民群中,上前一个个打量,瞧见顺眼的还会捏捏胳膊,拍拍屁股,看看牙口。 不像是在挑书童,反倒像是挑牲口。 很快,这管事来到一少年跟前,伸手挑起那少年下巴看了看,道:“骨架大了点。叫什么名字?几岁了?” “我叫刘大宝,今年十六岁。爷,我从小挑大粪,一身力气,最能干活了!”那少年讨好道。 “年纪稍大了些,不过勉强可以。”杨管事护着鼻子,似讨厌少年身上味道,然后点点头,“瞧着还算机灵,算你一个吧!” 刘大宝抹了抹泪,知道能活命了,正要跪下感谢,却见衣角被人拉住。 拉他衣角的人是一个坐在地上的垂死老者。 “咋了大爷?我可不认识你。”刘大宝茫然。 “后生,”那老者揣起手,闭着眼,呼出白气,道:“这可不是卖身,是去卖沟子的,你得多想想。眼下松河府活命的机会多,少年人多吃些苦也莫要走了岔路。” “老不死的放什么狗屁!”还未待刘大宝应声,那杨管事就先急了眼,上前一脚把老者踹翻,怒道:“卖沟子怎么了?看不起卖沟子的?” “都活不下去了,咱也没说看不起,就是得给后生把话说明白,这是规矩。”那老者翻在地上,虚弱之极,却也没讨饶。 “你就是看不起卖沟子的!左右!给我打!”杨管事一手叉腰,一手翘兰指,怒骂道:“前朝太祖为何保留他做乞丐的经历?小爷告诉你,那是前朝太祖没得势前也是卖沟子的!你还敢看不起卖沟子的?你想卖都没地儿卖!” 这管事言之凿凿,分明他才是卖沟子的,是故以为人人都该像他一样卖沟子! 跟来的随从齐齐上前,脚踹那老者,当真往死里打。 旁观的流民人人麻木,只呆呆的看着。 很快,那老者没了声息,一旁的捕快当没看见一般,还跟那杨管事攀谈起来,和气融融。 老者头脸上流出热血,融到碎雪之中,好似一地残梅。 世道艰难,妖魔遍地,却还有人坚守着最后的一丝良心。 (本章完) 第2章 世道艰难 第2章 世道艰难 那老者一死,此间灾民更见麻木,一时间城外空地上竟安静之极。 杨管事很是得意,取出小铜镜照了照,又看向刘大宝。 “卖不卖?”杨管事也不遮掩了。 刘大宝怯怯懦懦,看看地上已死的老者,又看看杨管事,待见人家面有不耐时,便赶紧跪了下来,苦道:“卖卖卖,只要能活命,卖啥都愿意!” 杨管事拈指笑笑,又看向一众流民,上前检视,分明是一个沟子不够用,还想优中选优,再找几个。 年纪大的一律跳过,只看有无俊秀少年。不过灾民大多瘦脱了相,也就勉强看个大概。 那杨管事转了一圈,又挑出几个,然后来到孟渊跟前。 “骨相看着倒还行,就是脏兮兮的瞧不出美丑。”杨管事手拢在袖中,道:“抓把雪搓搓脸,让爷瞧瞧。” “不卖。”孟渊直接回。 “呸!假清高,回头你想卖都找不着地儿卖!”杨管事往地上呸了口,收拢了七八个少年,又跟诸捕快说了几句,而后乘车匆匆离开。 那几个捕快也不再管,回到粥棚下烤火去了,就当无事发生。 天地寂静,偶有孩童低啜,更显孤寂苍凉。 孟渊抓了把雪搓搓脸,然后来到那老者跟前,单膝跪下试了试鼻息,又摸了摸脖颈,分明已死透了。 正想着能否找衙役安置,便听有人呸了一声。 孟渊抬头看,只见陋巷口的墙边倚着一穿破袄的女人,正吐着瓜子皮。 那女人样貌一般,眼圈黢黑,瞥着驶进城门的马车,没好气道:“本来灾年就难,婊子抢婊子的生意也就罢了,男人也来抢婊子的生意!什么世道!呸!” 显然,这女人并非灾民,大概是巷子里的暗娼之类。只不过她见识应不怎么高,那些欢喜兔儿爷的人,想来是不会到暗巷寻欢的,是故抢生意之说做不得准。 “姐姐。”孟渊坐在雪地上,待见那女子看了过来,才问道:“敢问姐姐家有无用不到的破旧凉席?” 那女子闻言一笑,一边嗑着瓜子,一边道:“这冰天雪地的,凉席顶什么用?姐姐屋里有热的水,暖的身子。”说着话,她还眨巴眼,可惜样貌一般,也不会打扮,不见风骚,反有些滑稽。 “人死入土,没棺椁也至少有张凉席裹身遮面。”孟渊低头求告一声。 那女子听了这话,见少年穿的破烂臃肿,手上生着冻疮,面上枯瘦,一副狼狈模样,便问道:“他是你什么人?” “不认识,都是逃难的苦命人。他为一句公道话而死,总不能晾着。”孟渊回道。 女子呸了一声,回身往巷子里走,还一边吐瓜子皮,“找我要东西?没听说过婊子无情么?” 孟渊也不气馁,提了口气,寻到在粥棚下烤火的几个捕快。 “差爷。”拱手行了礼,孟渊这才道:“刚杨管事打死了人,敢问怎么处置?” “怎么?”一个大胡子捕快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孟渊,手按着腰间刀,防备道:“你想讨公道?” “不敢。”孟渊用满是冻疮的手拱了下,道:“只是天寒地冻的,这里又乱又杂,灾民怕是越聚越多。死人若是不管,指不定要生时疫。到时死些灾民没什么,可几位差爷在此公干,难免扰了差爷们清净。是故前来问问差爷,附近可有乱葬岗或义庄,我好拖去料理了。” “你小子倒是会来事,往西南半里就有乱葬岗!”那捕快见是个来卖好儿的,而且说话也有条理,便松开握刀的手。“在下实在没力气,还请再放一碗粥吃。”孟渊提了个小要求。 “粥早没了!”那捕快瞥了眼孟渊,摸了摸钱袋,不耐烦道:“够你再找个人帮忙了,去吧!”他丢出十几个铜板,又看向另一个捕快,道:“上面到底怎么说?灾民到底咋个弄?老子来赈灾,没遣发银不说,还得往外掏!” 铜板散落在地,孟渊弯腰,一个个捡起,然后再拱手一礼,回到那尸体旁边。 “这世道啊。”姜老伯也凑了过来,他似乎想说什么,却只是道:“我来搭把手。” “也好。”孟渊抓了把雪,为死者搓去面上血污,露出一张沧桑老脸。 “给!”就在这时,先前回返的那女人又来了,胳膊下夹着张破凉席,一手捏着个饼子,然后一块儿丢到孟渊跟前。 孟渊赶紧接住凉席,盖在死者身上,又揣着饼子,感激道:“姐姐大恩,来日一定回报。” “行了行了,还感恩回报呢!你们男人也就哆嗦那一下说的是真话!”女人摆手,又嗑起瓜子,笑着道:“你要是真有良心,等以后安稳了,月月能来吉祥巷嫖老娘几回,那可比什么都强!记住了,老娘叫姐,莫嫖错了人!” 孟渊再三谢过,把饼子一掰为二,分给姜老伯,姜老伯又分出一半给他孙女。 三人狼吞虎咽的吃了,又抓把雪顺顺嗓。 孟渊不敢久等,生怕尸体僵了不好搬,赶紧用凉席裹好,与姜老伯一起抬着,往乱葬岗而去。 冻饿许久之人,两人气力不足,半里地足足费了一个时辰才到。 大雪严寒,土已冻实了,手边也没挖土的器具,孟渊干脆扒拉出一块儿雪地,将此人放下,又寻碎石遮掩住,权当是坟茔了。 世道艰难,能做的也就这些了。 回到城门口,便见流民似又多了些。 “先去吃些东西吧。”孟渊瞧姜老伯的孙女已是走不动路了,便出声提议。 “我没钱。”姜老伯道。 孟渊伸手,拿出一把铜钱,笑道:“官爷赏的,是咱们搬尸的酬劳。” 也不待姜老伯说话,孟渊往城墙下的几条陋巷里瞧了眼,避开了吉祥巷,就往里走。 灾年吃食贵,连问了几个摊位,最后选了家卖热豆腐的。六文一碗,孟渊要了两大碗,一小碗。 先交了钱,那摊主抄起海碗,掀开锅盖,剜出两大块豆腐,再从盐砖上刮了些盐,又舀了一大勺韭酱,淋上两滴香油,最后添上一勺热汤。 豆腐滚烫,韭酱香辣,两者一拌,冷冽冬日里来一碗,当真是无上美味。 咕噜咕噜连碗底都吃了个干净,寒意登时驱除,孟渊头上冒着热气,自内而外暖和和的,整个人也终于活了过来。 这一顿舒服了,却还不知下一顿在哪里,该寻个活命的法子了。 (本章完) 第3章 卖身 第3章 卖身 人有冲天之志,非运不能自通。 孟渊穿越到这里已经一个月了,一直在逃难,愣是没吃过一顿饱饭。 对这世界的了解也不多,也就前些天在一破宅里烧书取暖时,发觉文字与前世的一样,但朝代历史却有不同。 此间名为庆国,立国近五百年,如今风雨飘摇。 这世上有儒释道大能,有吞食一城的妖怪,还有举世无双的剑仙。 孟渊穿越而来,没什么依仗,只是体内有一股奇异精火存在,也不知具体在何处,可只要一存想,便能感受到。 因着这些日子都在逃难,体虚力弱,精火竟反哺了自己,可其势也越来越小,已然退缩成了星点火苗。 现今吃了顿热豆腐,浑身腾热,火苗也稍稍壮大了些许。 这精火与自身休戚相关。只要自身无恙,精火便能从饮食中汲取养分,缓缓壮大。 只是不知这精火能养到多大,也不知到时能有什么效用。 但孟渊知道,如今万般皆难,需先求一口饱饭,然后才能考虑养精火的事。 “开局一个碗,还不如织席贩履呢!”孟渊叹了口气,见姜老伯爷孙俩还在闷头吃,就干脆拿起空空的海碗,央摊主续了一碗煮豆腐的热水。 端着碗,嘬着热水,孟渊跟摊贩攀谈起来。 现今无技艺,无远亲,无银钱,三无少年还不愿意卖沟子,那就只能卖力气了。 此间名为松河府,毗邻沧浪江,水运昌盛,指不定能去码头谋一份短工。 可稍一打听才知,今年雨水少,沧浪江水位下降,冬日里本就走船不多,活计也就更少了。 码头力工的活儿还不够本地人分,漕帮也不招人,生人要是接私活,打一顿算轻的。 至于吃兵粮,还得先交钱才行。 谢过店家,孟渊跟姜老伯爷孙出了巷子,一起往城门口去。 城门外有空地,许多人都头插枯草,另还有不少人牙子往来询问。 最先被挑走的自然是手艺人和青壮劳力,其次就是妇人幼童,老弱病残是万万没人要的。 卖儿鬻女,为奴典妻,随处可见。 而且这会儿的年景不同,富人、牙行和官府勾连,卖身大都卖不上价不说,还是终生卖身契。 灾年艰难,百姓如草芥,大抵如是。 “兄台,要婆娘么?给钱就走!”一个人牙子拉住了孟渊。 “老兄,我也是出来卖的,你瞧清楚了。”孟渊道。 “那你两钱银子卖么?” “我比猪肉还贱?” “你以为呢?” 孟渊无语。 姜老伯见状,拉住孟渊,安慰道:“咱也别急,老头子我有家传的手艺,保管能找到活路。” 一问才知,原来姜老伯所谓的手艺,其实是骟匠活儿,就是骟猪羊鸡鸭。而且还懂挑选马匹,医治牲畜。 这确实称得上手艺人。 “我寻思咱们爷仨最好还是在一块儿,也有个照应不是!”姜老伯十分真诚。 孟渊想了想,觉得这世道抄诗抄书太过遥远,干脆先跟姜老伯学个手艺。今日为牛羊去势,焉知来日不能为天下去势。 俩人商量好,抓了把雪洗洗脸,一起寻到个牙婆子。 “现今这世道,你这骟匠手艺可不吃香,还拖家带口的,怕是卖不上价!”这牙婆子显然是做惯了的,一上来就唬人压价,随即又拉住孟渊往角落处走,道:“小郎君俊俏,让我丈丈你的活儿,要是本钱足,贵人们抢着要呢!” 说着话,牙婆子竟往下摸。 大庆以武立国,民风彪悍,女子地位也高,抛头露面是常有的事,乃至养面首也是有的。孟渊吓坏了,没想到刚保住沟子,另一样物事又被惦记上了,他赶紧护住裆,这才勉强守得清白。 “得,没福气!”牙婆子也不勉强,带着孟渊三人来到一平房院,还没进屋里,那牙婆子就喊,“刘总管!这儿有个老骟匠、小骟匠,还会照料牛马,外面都抢着要,我让他们全等着,先给您验看来了!” 掀开厚厚门帘,便见一长衫中年人坐在一火炉旁,另有六七个人站着。 炉上有厚底儿铁锅,锅里豆腐咸菜滋滋冒香气。 那中年人夹了块烫豆腐,抿了口热酒,这才看过来,问道:“伺候过牛马?鹿羊照料过么?” “都照看过,还会割鹿血呢!养牛养羊,照料马匹,接生配种,病了也能看!咱是打小就跟牲畜住一块儿的!还会劁猪骟羊,都做惯了的!”姜老伯见此人很有排场,就弯着腰一个劲儿的自夸。 中年人不置可否,只扒拉着锅里热豆腐,另有一个驴脸汉子开口问了几个母牛产后的养护问题。 姜老伯一一作答。 见那驴脸汉子点头,中年人这才又问道:“这两人跟你一起的?” “回老爷的话,正是。”姜老伯弯着腰,挤出笑,恭敬道:“这是我孙女,这是我定了亲的孙女婿!这孩子也能干,从小就挑大粪,能吃苦的很!” 这是孟渊和姜老伯商量好的,把三人说成一家人,到时老的有手艺,年轻的正壮年,女孩儿看似累赘,却能把大人拴住,也吃不了多少米粮,还能让主家放心。 而且这年头贫家女嫁人早,是故提前定亲是常有的,男女间差个几岁,乃至十几岁都是寻常。 “那就签了和卖契吧,以后你们就去王妃的牧庄里做事,不短你们吃喝。”中年人果然应了下来。 那牙婆子赶紧取出三份卖身文书,“老骟匠五钱,小骟匠三钱,女娃子两钱!咱可都是良心做人,外面没这个价!” 三个人才卖一两银子?孟渊都惊了,赶紧接过文书看,还是终生卖身契,只差填名画押了。 形势比人强,外面都是这般做的,人家吃定了流民。若再耽搁两天,到时灾民更多,谋生就更难了。 可孟渊还是觉得离谱。这世道,你说坏吧,人家王妃确实找了牙行,是按规矩办事的;你说不坏吧,三个人才卖一两银,全数剁了按猪肉价卖,都不止这点钱。 “别看卖身银少,咱去的可是王妃的牧庄,到时吃住不愁,月月还有月银拿!王妃待下人最厚道,你去打听打听,多少人想去都去不了呢!”那牙婆子见孟渊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就赶紧安抚道:“小骟匠,错过这村,可就没这店儿了!” “贵人们,还请让我们爷仨商议商议。”姜老伯叹了口气,拉住他孙女和孟渊往外走。 出了门,姜老伯和孟渊都说不上话来。 “爷爷,先把我典卖了吧,以后再想法子赎我。”那小孙女抓住姜老伯的衣摆,仰着她脏兮兮的小脸。 “爷爷这个年纪,可没多少以后了,只盼能在你身边,多看你两年。”姜老伯慈祥的笑笑,又看向孟渊,道:“一路上多谢你帮衬,没什么报答的,你要是想找别的门路,我把卖身得的钱给你,指不定能闯出个名堂。到时候,只盼你能多来看看这孩子,帮护帮护。” “老伯未免太相信我了。”孟渊无奈笑。 “你是好人,我看得出。”姜老伯道。 “还是一起的好,大家互相帮衬着,总有出头的日子。”孟渊捏了捏这孩子的脸蛋儿。 回了屋里,取出三份卖身文书,录下名姓、籍贯。 姜老伯大名姜拴有,年五十三。 那小丫头叫姜棠,只十一岁。 孟渊便是本名,年十六。 三人各自画押,牙行的牙婆子和那中年人也落了款。 孟渊自此卖身王府,成了王妃私奴。日后除非王妃放人,否则就要给人家当一辈子骟匠,割一辈子卵蛋。 事情了了,那中年人摸出碎银,牙婆子从挎包里取出个小戥子称量,让那中年人看秤星,“咱规矩是十抽一,两边各出一钱!” 孟渊拿着得来的九钱银子,不由得想到,这世道其实就算去卖沟子,也是无可指责的。 “你们仨呀,可真是太有福气了!”牙婆子促成了交易,得了佣金,乐的喜笑颜开。 孟渊三人都是流离失家之人,今又卖身为奴,听了这话,只觉分外讽刺。 (本章完) 第4章 学艺 第4章 学艺 出身寒微,不是耻辱;能屈能伸,方为丈夫。 事已至此,那也不必多说,只需屈身守分,蕴养精火,以待天时,总有出头之日。 “刘总管,那我先走了。”那驴脸汉子谄媚的朝中年人行了礼,带上孟渊三人出了门,他腰板就直了起来,“我是牧庄的庄头,姓李,以后你们就跟着我了!” 姜老伯赶紧说了几句好话,而后坐上一驴车,赶车的是一个提刀的年轻人。 五人出了门,也不进城,只绕过长长城墙,往西而去。 车轮碾雪,孟渊和姜老伯见李庄头冷淡,便也不贸然攀谈。 “停车!”走了一会儿,李庄头忽然喊停,下车从驴屁股下捧回一把冒着热气的粪球,小心的放到车上,还朝赶车的年轻人训斥,“李大彪!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败家玩意?我要没瞧着,这粪不是白丢了?” 孟渊和姜老伯面面相觑,连小丫头姜棠都茫然无比。 北风紧,雪地滑,行了约莫四十来里,待天都擦了黑,才终于到了牧庄。 庄子广大,有好几处圈棚,冷冽寒风带来沤粪的臭味儿。不时有牛羊咩咩,吆吆鹿鸣。 正好到了晚饭时分,孟渊三人都混了碗热糊糊。 三人被安排到以前老兽医的住处,挨着牛圈,有个篱笆院子,两间破茅草房里堆满了农具。 被褥都是旧的,填充的干草,虽说有些扎人,可也算暖和。 “李庄头明早要验看能耐,你们准备着。还有晚上没事别出门,夜里狗不栓的。”给孟渊三人引路的是个大头汉子,就叫赵大头,人实在的很,也住在牛舍旁。 “多谢告知。”姜老伯跟赵大头攀谈起来,问起主家的事情。 原来王妃有好几处田庄,都是嫁妆私产,这牧庄是其中之一。牧庄有宽阔牧场,还有两座大山,十分广大。 王妃也仁善的很,牧庄附近的村民能进山捡柴狩猎,来牧庄配种也不收钱。 而孟渊三人之所以能进庄子,主要是因为牧庄的老兽医被鹿顶死了。 孟渊和姜老伯听了这番话,知道自己不可或缺,算是放心不少。 逃难许久,这会儿终于安顿下来了。 两间破茅草房,姜棠住一间,孟渊和姜老伯住一间。 姜老伯这会儿放宽了心,开始给孟渊说起骟割畜生的学问。“为啥要阉这些畜生呢?你要是不阉,公的不是打架,就是拱屁股;母的就屙骚尿,乱哄哄的。光惦记着配种,全都不长肉。可只要去了势,肉也不骚了,长的也快了,连脾性都温顺了。” 孟渊听着这话,就总觉得那些被随意买卖的流民就好似被去了势。可若是流民再多些,那势就会猛的长出来,席卷一方。 第二日,鸡叫三声,孟渊三人刚起床,赵大头就找了来。 本想着立刻就要干活,没想到是先去饭堂吃饭,而且还是稀粥咸菜,寻常佃农都没这待遇。 “以前王妃来过庄里一趟,见庄民辛苦,才定下了三餐制。李庄头最多克扣些,却不敢少了一餐。”赵大头小声的说。 吃了饭,赵大头带上姜老伯和孟渊去往猪舍。 庄子里主要养的是牛羊鹿,是往外售卖的。另还有些鸡鸭,产出供王府吃用。而猪则养的不多,是给庄民们逢年过节吃的。 来到猪舍旁,赵大头取出一个破旧皮包夹子,是老兽医的家伙什。 打开一看,有一圈细线,两根针。最显眼的是两柄刀,都是一掌长短,一个刀刃窄小,另一个略宽些。 “小刀是阉鸡鸭的,猪羊得用这柄。”姜老伯一边淋水磨刀,一边教孟渊学问。 三下两下磨好了刀,就进了猪舍。 猪舍里分出好几个圈,不过养的猪不多,这次是两头母猪下崽凑一块儿了,总计十七个猪崽。 姜老伯带着孟渊,在猪舍转了一圈,还提起两头小猪崽瞧了瞧,惹的老母猪气哄哄。 “一般半个月时下刀最好,要是过上一俩月,那指不定得缝针。”姜老伯十分老道,让孟渊去打了盆清水端进来,又去抱来些柴草。 过了一会儿,李庄头和他儿子李大彪来了,孟渊这才把柴草点上,姜老伯拿骟刀放火上燎。 孟渊从圈里抓出一小黑猪崽,然后坐凳子上,按姜老伯教的,倒提着猪崽俩后腿,膝盖夹住猪崽头和前腿,露出猪屁股。 姜老伯摸了摸小猪屁股,一手箍住那处凸起,然后下刀划出两个指甲大小的伤口,随即一挤,卵蛋滑出,往外拉了拉,割断精索。那两个卵蛋被丢进清水盆里,姜老伯抓起一把草木灰糊在猪崽伤口上,继而拍了两拍,就算成了。 他下刀又稳又快,且动作连贯,小猪崽只嗷嗷叫了三四声,就已被去了势。 “还真有两下子!”李庄头常年看管庄子,显然是懂些门道的,一见姜拴有动刀就知道是个把式人,他又指了指孟渊,道:“小子,你还没出师,可不能闲着,得去牛棚干活!大头,你给安排了!” “干活才有饭吃!知道不?”李大彪瞪了眼孟渊。 说完话,李庄头父子俩也不再多看,起身走了。 眼见庄头认可,姜拴有却有些不自在,他看着赵大头,低声道:“咱这位庄头瞧着人品还不赖啊。” 赵大头往地上呸了一口,没说话,又好似说了。 孟渊又抓起一猪崽,这次是个小母猪,阉割的法子又不一样了,姜老伯同样下刀极稳极快,一边还给孟渊细细讲解着。 看得出来,他是真心在教。 不到两刻钟,阉了十五只小猪崽,余下两只留种。 “齐活儿!”那水盆里的清水早成了血水,一串串的东西飘着,姜老伯很是满意。 按着骟匠规矩,干了活儿后,除了收些辛苦钱外,拆下的蛋也是归骟匠的。不过到底人已卖到了庄里,要钱自然不行,可卵蛋却能收了。 洗了手,姜老伯捞起水盆中的卵蛋,找了个竹签子穿起来,放在柴火上烤。 没过一会儿烤好,他把滋滋冒油的烤卵蛋递给孟渊,笑着道:“吃啥补啥。你年轻,吃了还能再长一长,以后保准娃子多。快趁热吃!” 许久没尝过肉味儿了,孟渊接过,虽觉得腥气极大,可还是咬了上去。 没盐调味儿,腥气更重。闭眼发了狠,不敢细嚼,一股脑的吞下。 孟渊登时觉出这些个东西入腹后,有一缕养分被精火纳去。 那本如蜡烛苗儿一般的精火,竟微微壮大了几分。 “看来还是得吃肉……等我养好了身子,以后精火纳取的养分更多,就长的更快了,到时会怎样呢?”孟渊默默想着。 转眼一个月过去,已是深冬。 因着姜老伯教的认真,孟渊骟割畜生的本领学的极快,如今已能亲手操刀。 孟渊无有冻饿之苦,这些日子来没吃什么正经肉食,却吃了不少羊蛋牛蛋。 身子已然大好,体内精火缓缓壮大,已有脸盆大小。 人也愈发的有精神,力气不仅大了许多,还好似用不完一般。 本就样貌出众的孟渊人缘更佳,再加上踏实能干,言语随和,庄子里除了牲畜不给好脸色外,老妇少妇都愿意跟孟渊扯上几句,庄头儿子李大彪的媳妇还偷偷给孟渊抛过媚眼。 鸡还没叫,孟渊就晨起擎天,起床打了井水,擦了擦身子才算洗去燥热。 “再过两年,棠儿长大就好了。”姜老伯也醒来了,他是过来人,分明是想把亲事做实。 这时姜棠在外面敲门,然后推开个缝,钻进个头,身子留在外面,道:“爷爷,我早长大了!哥,你怎么又早上洗澡?小心受凉。” 这丫头还有些瘦,不过到底养了一个月,脸上渐渐红润了些,双眼很是灵动。 孟渊最近一有空就教她认字,可这丫头只想做些针线活,学的不认真。孟渊就说不想娶不识字的人,她才算用了心。 姜棠这会儿瞧着孟渊,开心道:“你换下的衣裳我给你洗好了,袜子也缝了缝,都放你枕头下了。” 孟渊瞪了她一眼,这丫头赶紧关上门跑开。 对这种黄毛丫头,孟渊是没兴趣的。不过在庄里日久,倒是对王妃越来越有兴趣。 王妃是信王的续弦,出嫁八年,并未诞下一儿半女,如今才二十四岁。听闻王妃国色天香,出身高贵,本不至沦落到续弦的,是皇上指的婚。 “天天给王妃割卵蛋,却连王妃的面都没见过。”孟渊感叹。 (本章完) 第5章 贵人 第5章 贵人 “阿兄,出早工了!”没过一会儿,外面就有个人喊。 这人是赵大头的儿子,名叫铁牛,也在牛舍做工。孟渊喜他憨厚老实,对他很是照料,有时还会分他个羊蛋吃,是故关系很不错,天天叫孟渊一块儿上工。 孟渊出了门,与铁牛一起去往牛舍。 冬日里活计不多,只需铲宿粪,饮水添草,剩下的杂活很少。毕竟冬日是闲时,田地不需料理。 可那李庄头是真不当人,容不得别人歇息片刻,他见孟渊能干,便使劲儿的派活,除了骟羊骟牛外,铲粪铡草,平土扫雪,就差代他睡媳妇了。 而且连姜老伯这种庄里独一份的兽医也不能清闲,只要庄里没事,就被派到附近村子里做私活,还让他二儿子跟着,得了钱全归他二儿子。 哪怕姜棠这种孩子,也得跟庄妇们编一样多的草绳竹筐,且编好的还都归了他大儿子李大彪发卖。 每日三餐绝无肉星,还时常克扣。倒卖庄里粪肥,鸡崽猪崽也往外兜售,可谓既吝啬又贪婪。 一众庄民也没法子,那李庄头是随王妃陪嫁来的老人,又巴结上了王府的刘总管,他父子二人在庄里当真是一手遮天。 忙活一个多时辰,诸人稍稍洗了洗,这才去饭堂吃早饭。 姜棠已在等着了,她摸出俩干枣想给孟渊,被孟渊给瞪了回去。 吃完饭,孟渊正跟铁牛讲扯蛋技巧呢,就听外面响起了急促的铜锣声,乃是召集庄民之意。 诸人来到庄子的大堂前,便见一辆马车,另还有两个骑马的护卫。 马车上先下来两个小侍女,最后才是正主。 那人身披浅色斗篷,兜帽边缘镶一圈白色的狐毛,两手拢在袖中,样貌姣好,约莫二十岁上下,站的笔直,环视诸人。 “寻梅姑娘,您怎么来了?往年不都是刘总管么?”平时吆五喝六的李庄头哈着腰上前讨好。 孟渊听说过此女,她是王妃身边的得力丫鬟,深受王妃宠爱。 只是看这人浑身气派,根本不像丫鬟,倒像个正经主子。 “年节快到了,王妃命我来看一看。”寻梅的声音恬淡似雪梅,迈步走向大堂。 李庄头赶紧跟了进去,其余庄民也不知道干啥,就在外面傻站着。 孟渊看的分明,这位寻梅姑娘八成是来查年账的。 果然,等了一会儿,便见李庄头从大堂出来,喊人进去问话,他却不再进去了。而问完话出来的人,都是喜滋滋的,李庄头父子的脸色却愈发难看。 等了小半个时辰,孟渊和姜老伯,还有姜棠,竟也得了机会入内。 那寻梅姑娘已去了斗篷,正在矮案前看着账册,另一手还在打算盘。 “你们是新来的兽医?”寻梅根本没抬头,只一边拨弄算盘,一边问话。 “回贵人话,正是。”孟渊答。 “在庄上可受过欺辱苛待?”寻梅又问。 “王妃待我等宽厚,并无人欺辱。”孟渊早想干翻李庄头父子了,但没有随便检举。 以孟渊来看,那李庄头怕是早把账做圆了。而即便检举,也不过是倒卖粪肥和鸡崽猪崽的小事,以李庄头的陪嫁家丁身份,今日大概是有惊无险。 “庄上每月给你们多少例银?” “回贵人话,我们初到庄上一个月,还没领过。” “可知牧庄有无借王府之名欺压附近村民?” “我等新来,倒是没听过。” “看你回话伶俐,念过书?”寻梅抬起头,看向孟渊,待见孟渊穿的虽破,可难掩俊秀灵气,多看了两眼后,才又俯身算账。 “以前读过,认识几个字。”孟渊道。 “可算得账?打得算盘?”寻梅又问。 “略看过几本算经。”孟渊回。 “今有鸡兔同笼,上有八头,下有二十六足,问鸡兔各几何。”寻梅直接出了考题。这都不用掰指头,孟渊立即就有了答案,但是做出思考模样,停顿了几息才道:“可是兔五只,鸡三只?” 那寻梅姑娘微微笑,有几分赞赏之意,道:“王妃仁善,不会让下人饿着冻着。你是新来的生人,在这里好生做活,总有出头的日子。” 孟渊听懂了,这是说自己能识字会算账,已然是预备的“上等仆役”了,但因为身份太新,还得再等一等。 “谢贵人。”孟渊赶紧谢过,只是不知啥时候才能得提携。 “我不是什么贵人,你我一样,都是为王妃做事而已。”寻梅似对孟渊印象不错,她取出一个小瓷瓶,“劳作辛苦,可总有再拿起书本的时候。正好带了瓶冻疮膏,你治一治手上冻疮。” “谢梅姐姐。”孟渊上前接过,已然改了称呼,属实是顺杆往上爬了。 寻梅招手,身旁的小丫鬟就取出三块碎银,分给了孟渊三人。 轻轻一掂量,大概一两的样子。怪不得先前被问话的人都喜滋滋的出门,原来是领了赏钱。 “年节将至,这是王妃吩咐下的,人人都有。不过你们是新来的,我多给了些,莫要宣扬。”寻梅笑笑,见孟渊三人感动的都要流泪掉鼻涕了,这才让三人离去。 孟渊没机会施展舔功,不免失落。 出了大堂,外面的李庄头父子阴沉着脸,死死的瞪着孟渊和姜老伯。 姜老伯吓得一咯噔,小声道:“我们啥也没说。” 李庄头不耐烦的摆摆手。 孟渊也不吭声,心中却有见解。 这一番寻梅亲手发放年节赏银,可见是为了防止有人截留分润,这也能说明王妃不仅仁善,且是会做事的。 可见上面人是好的,都是下面的李庄头父子贪婪狡猾,执行坏了。 二者,寻梅隔绝李庄头父子,找庄民询问了庄内事务,乃是细致了解牧庄有无欺上瞒下之事,可见王妃也知道下面人德行,是为防微杜渐,略作敲打。 果然,待查完了账,寻梅姑娘又走了几个圈舍,然后便严令李庄头不得苛待庄民,不得私扣饮食,不得借王府名义生事。 李庄头父子大气不敢喘,巴巴的应了,可待寻梅一离开,却哈哈大笑起来,根本不避人。 孟渊冷眼旁观,猜想李庄头父子肯定不止犯了这点小事,这才一过关就忍不住洋洋得意。 只是孟渊也没抓到把柄,不好扳倒他们。 忙碌一天,收了工,回到住处。 略作洗漱,孟渊就被姜棠拉到她那小茅草屋里。 一灯如豆,俩人并排坐在长凳上,孟渊沾湿手指,在破桌案上写下姜棠的名字。 姜棠学的不甚用心,跟着划了两下,就小声道:“今天那位寻梅姐姐真好看。” “你以后比她还好看。”孟渊实事求是,这丫头底子不错,就是略瘦弱了些,要是好好养着,过几年大概是朵。 姜棠闻言,低下头,微弱灯光下犹然可见脸蛋泛红。 黄毛丫头的害羞固然单纯可爱,可也着实让人生不出半分撩拨之心。 “哥,这个怎么用?”姜棠摸出一个小瓷瓶,这是寻梅给孟渊的冻疮膏,被孟渊随手丢给了姜棠。 冻疮膏而已,还能怎么用?这丫头小小年纪就一肚子心眼! 孟渊拿过瓷瓶,姜棠就赶紧伸出手。 她天天编织草绳竹筐,娇嫩手掌上满是冻裂的细小口子,看的孟渊一阵心疼。 把药膏给她涂抹在手上冻裂处,孟渊轻轻的搓揉,道:“明年,就不会让你再生冻疮了。” 姜棠开心的点头,然后她又给孟渊手上抹药膏,嘴里还轻哼着不着调的牧羊曲。 (本章完) 第6章 学武的机会 第6章 学武的机会 贵人来了一趟也没啥用,庄里的活计没少半分。 那李庄头父子又往外送了一批鸡鸭崽子,还杀了一头猪,可庄民只吃了些下水,两扇肉都被拉走了。 本怄了许久的大粪坑也被一群外人挖去一半,孟渊和铁牛等青壮还被赶去帮忙挖粪。 这些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还不足扳倒李庄头。 过了七天,李庄头也不知发什么疯,竟召集了人,去往庄外翻地施肥。 那地有十亩上下,还是熟地,却没种冬麦。李庄头说是王妃新收的地,是故要趁着现在翻耕,待入了春补种春麦。 孟渊都惊了,冬日里正是修养的时候,连勤劳的农民都不下地。 可李庄头却根本不把庄户当人,而且他怕牛瘦了卖不上价,竟不让用耕牛。 连同孟渊和铁牛在内,总计八人干活,都是有亲眷家人的。 “若为佣耕,何富贵也?”孟渊还是更喜欢割卵蛋,不想翻地。 “阿兄,你富贵了可别忘了铁牛啊。”铁牛吸溜着鼻涕。 孟渊笑着应下。 这日晚,收工回了住处,姜老伯就叹气不止。 “李庄头不厚道,哪有这么使唤手艺人的?”姜老伯面上满是愧疚,说道:“是我和棠儿拖累你了,要不然你正青壮,何处去不得?也不必在这儿受人盘剥。” “没事,我年轻多干些也没什么。”孟渊安慰一声,又低声道:“姜老伯,这几日你去庄外做活儿时,打听打听那块地的来历。” 孟渊干活时也跟路过的村民打听过,可他们不知道地是谁的,只听说归属镇上的一家富户。 那李庄头说地是王妃刚购进的,可临近年节,谁会无故卖地?要么是实在过不下去了,要么就是受人所迫。 而观王妃先前的所作所为,搞三餐制、亲发赏银、允附近村民进山,分明是怜贫惜弱,是知晓世情的,而非假作仁义。 是故孟渊觉得这地大概不是王妃的,而是李庄头父子借王府之名,强取来的。 这日晚,孟渊正在姜棠屋里教她认字,有人来敲门。 来者是赵大头父子,俩人脸上都喜滋滋的。 “你都跟你小媳妇睡一块儿了?”赵大头见孟渊从姜棠屋里出来,他很是吃惊。 “她才多大?我是教她认字。”孟渊解释一句,问道:“大头叔这么晚过来有事?” “有好事。”赵大头父子拉着孟渊,进到屋里,和姜老伯一块儿坐下。 那姜棠还要来听,被孟渊瞪了出去。 “大头叔,什么好事?”孟渊好奇问,姜老伯也认真听。 “上午王府有人来了,我正好遇到。说是前几天松河府北边镇上出了民乱,好多大户都被劫了。咱们王妃生了警惕,打算捡些人去王府,学个一招两式,也能看护庄子。” 赵大头压低嗓子,“说是各个庄子和铺子里的少年人都能去,要是学的好,以后能留在王府当护卫。” “都能去?”姜老伯问道。 “不论是不是家生子,只要有家眷的,都能去。”赵大头拉住孟渊的手,道:“我跟了李庄头五年,早就看透了,在庄子里根本没指望,只有出去才行。我儿铁牛蠢笨的很,小孟你机灵,铁牛也听你话。我想着,你俩一块儿去,好能照应照应他。” 孟渊心动了。 如今被困在牧庄,李庄头父子一手遮天,诸般事做不成,使人腾挪不得。 若是能去王府学武,不说能不能学成,至少餐食会好很多,也能更好的滋养体内精火,到时指不定另有妙处。 再说了,现今这个世道,什么都是假的,只有刀子才是真的,多学些保命之法百利而无一害。 这是个绝佳的机会,需得紧紧抓住才是! “你们爷俩商量商量。”赵大头说完,拉着铁牛起身,道:“我心里定了,现在就去找庄头说一说。” 待赵大头父子离去,姜老伯又叹了口气。 “我瞧出来了,小孟你脑子活,会做事,现今受苦都是我和棠儿绊住了你。要是换个地方,大概已经出头了,比做骟匠好的多。”姜老伯见孟渊沉思,从怀里摸出银子,“咱使使银子,请李庄头帮帮忙,庄子少你一个不少,他还能白得银子,不会不帮忙的。” “李庄头那种人吝啬贪婪,欲壑难平,大半拿了银子不办事。”孟渊觉得不太妥当,可若是直接去找寻梅姑娘,人家指不定觉得你多此一举,反生了恶感。“现今也只有找李庄头,总得试一试。”姜老伯苦口婆心,又合计起银钱来。 卖身契得了九钱,前番寻梅发赏银三两,总计三两九钱。 取了二两,姜老伯硬拉上孟渊出门,姜棠要跟着,被姜老伯骂回去了。 此刻天已大黑,庄子里有人牵着狗敲锣巡夜。 李庄头住在庄子大堂后面,有一单独院落,此刻还亮着灯。 敲门进去,便见李庄头和他大儿子李大彪,二儿子李小虎三人在吃饭。 “庄头好啊。”姜老伯开了口,有些拘束的陪着笑脸,道:“我听说王府打算招些孩子习武,我这孙女婿也算能干,想问问能不能去学点东西?到时候也好回来护卫咱们庄子嘛。” “老姜头,不是不给你面子。” 李庄头放下筷子,道:“庄子本来就人少,我要是放了人,这活儿怕干不完。” “庄头照料庄子辛苦,这是咱们都看在眼里的。”姜老伯从袖子里摸出钱,说道:“还请多费心费心。” “成!你也不容易!我把小骟匠名字报上去,你们回去好好干活,等我信儿就行了!”李庄头收了银子,本喜笑颜开的,却又忽然变色,拿起筷子敲他二儿子李小虎的手,怒道:“看一眼咸鱼吃一口饭,你下什么筷子?” 李小虎气愤道:“我哥看两眼才吃一口,你也不管管?” “你吃你的,齁死他活该!”李庄头怒骂。 孟渊和姜老伯面面相觑,这李庄头贪占那么多,天天吃肉蛋都没问题,可他不仅对庄民吝啬,对家里人也这般吝啬。 又过五天,孟渊日日在庄子外,卖力气翻地施肥,十余亩地都干完一大半了,李庄头却还没个音信。 这日从庄外回来,回到住处,姜老伯神秘兮兮的拉住孟渊。 “今儿在外面遇到个行脚郎,地的事问到了。”姜老伯压着声,十分谨慎。 原来那十余亩地归属清水镇上一家姓严的富户。入秋后严家的男人病死了,只剩下寡妻幼女,地也抛了荒。 那死者的兄长想吃绝户,又惦记着低价买庄里的粪肥,便勾连了李庄头。那李庄头自然愿意,就打着王府名义,寻了相熟的恶吏,最后低价收了地,还给粪肥寻了买家。 “那对寡母幼女现今没个着落,镇上人都说是王府强买的地,说咱们王妃假仁假义呢。”姜老伯感叹。 孟渊看的分明,王妃就算假仁假义,可兼并良田这种事也绝不会让一个牧庄的庄头去做,这必然是李庄头自作主张,借了王府的势。 不过李庄头也着实狡猾,这件事没经庄里人的手,要不是贪姜老伯外出挣的那仨瓜俩枣,还真不好察觉。要是再过上几个月,清水镇上怕也没人提了。 孟渊正寻思怎么借这件事对付李庄头呢,就见姜棠跑了来,说赵大头父子来了。 赵大头眼睛通红,铁牛也委屈巴巴。 孟渊先让姜棠出去,然后才问赵大头出了什么事。 “李庄头不地道,收了钱,却不做事。”赵大头气愤的很,他怒道:“他家二儿子李小虎已经去王府了!还有几个巡庄人的孩子也去了!我去找他理论,他却说王府不要人了!” “这……”姜老伯瞪大眼睛,问道:“那钱退回来没?” “能退么?他就看咱好欺负,说帮忙使了银子,我还倒欠他一两!”赵大头眼睛通红。 姜老伯气的连连咳嗽,叹道:“都说吃什么补什么,咱们这种能吃苦的成不了人上人,得吃人才行。” 赵大头听了这话,叹气又握拳,最后无奈带着铁牛离开。 姜棠这会儿才进来,她见孟渊和爷爷都不说话,也乖巧的不吭声。 过了良久,姜老伯才道:“小孟,庄子里庄头最大,就算咱知道他些黑事,可也斗不过。我看要不忍了这一遭,当骟匠是发不了财,却能顾个温饱。” 孟渊微微摇头。 有一就有二,如果一被拿捏欺辱,就温顺拜服,就不敢反抗,就忍气吞声,这跟去了势的猪羊有何区别? 孟渊没少干庄子里的活儿,也从不偷懒耍滑。可李庄头既然要把上进之路封死,那孟渊就只能掀翻这破庄子了! 孟渊决定,要为李庄头去势。 (本章完) 第7章 踏雪寻梅 第7章 踏雪寻梅 “寻梅姑娘送的那冻疮膏呢?给我拿来。”孟渊指挥姜棠。 姜棠乖乖的回去拿,很快送了来。 揣到怀里,孟渊起身,道:“我去问一问李庄头。” “我跟你去。”姜老伯赶紧道。 “我自己去就行。”孟渊笑着安抚道:“放心,我绝不惹事,就是去问一句话。” 出了门,见北风呼啸,天上无星,有声声犬吠,似是雪将至。 来到李庄头院里,孟渊也不啰嗦,直接问道:“庄头,我入王府学武的事如何了?” “唉,没法子,专门去问了,可王妃要的是家生子。你送来的那二两银子也使了去,我还倒贴了一两,可门路是真走不通啊。”李庄头叹气。 那李大彪哈哈笑了两声,道:“我说小骟匠,你先安心干活儿,等个三五年,到时候要是王妃还要人,我爹一准去给你请托!” 这对父子还真是有意思,把人当傻子糊弄。 “那就多劳庄头了。” 孟渊也不多扯,又道:“庄头,姜老伯这两天夜咳,明日我想告个假,去镇上抓些药。” “抓药?明天活儿怎么办?”李庄头一听这个就急了,“我跟你讲,人老了就会生病,吃药也没用。你还是好好干活,才是正理!” “我手艺还没学成,万一姜老伯病的做不了工,损失还是庄里的。”孟渊抓住软肋,又道:“等我抓了药回来,一定多出工,把活儿补上。” 李庄头听了这话,终于同意下来。 第二天起来,已飘起了雪。 孟渊没吃早饭,就直接出了庄子,也不去清水镇,直接往松河府城奔去。 李庄头之所以能成势,乃因他是随王妃陪嫁而来的老仆身份,这才得了厚待,仅此而已。 是故若要去其势,须断了王妃的回护! 当然,多少年的主仆情分,岂能说断就断? 而李庄头平素做的倒卖粪肥、猪崽鸡崽都算不得大事,至多训斥一顿。 可依照近来种种事迹,王妃讲规矩,心善,体恤百姓,注重声名。 那寻梅姑娘先前问询有无人借王府之名生事,她是王妃近侍,等同于王妃问询,可见王妃也在提防下面人,只是没抓到李庄头的把柄。 但现今李庄头勾连外人,欺辱孤女寡母,借王府之名夺人田产,分明犯了王妃的忌讳,坏了王妃的善名。 是故若要去势,便该从此处入手。 当然,孟渊没有去势的利刃,需得借刀才行,寻梅姑娘便是这一柄刀。 风雪愈发大了,天地皆白。 随着体内精火日盛,孟渊便愈发不畏寒冷,浑身气力充足,路上疾行也不觉劳累。 “无权无钱,手中又无刀,做些事是真难!”孟渊小跑往前,摔了个屁股墩,愈发觉得要学武才行。 只有这样,才能不为牛羊,才合骟匠之名。 四十余里地,紧跑慢跑,近午时才到松河府城。 孟渊先去抓了药,顺便问了问信王府所在,这才提着药包找了去。 了半个时辰,来到王府大门前。如今距离年节还有大半个月,王府已张灯结彩,喜庆非凡。 “去后门找。”待孟渊说明来意,奉上一钱银子,门子给了指点。 孟渊谢过,去往后门,便见有个丫头守门。 “姐姐,我是城南牧庄的,来找寻梅姐姐。”孟渊送两钱银子,又取出寻梅送的冻疮膏的瓷瓶。 “年节里寻梅姐姐忙,你先等着吧。”那丫鬟见孟渊虽狼狈,却难掩俊俏,就收了钱和瓷瓶,开心的往里通报,好一会儿才回来,道:“报上去了,先等着吧,要是人不来,可不能怪我。” 孟渊谢过,便立在墙边等着,心里同时在琢磨。 这一行有两个难处。 其一乃是寻梅忙碌,不得一见,是故孟渊特地带上那装冻疮膏的瓷瓶,盼寻梅见了旧物,念一分旧情。 其二乃是此事本质上就是告状。而若是据实而言,寻梅大概会觉得自己是因为李庄头阻拦学武,这才暗地里搜查李庄头的过错,是因怀恨在心而告状。 这般一来,即便处理了李庄头,也会让寻梅觉得自己心思深沉,不免低看一眼,落了下乘。 此番学武的事最终还是落在寻梅身上,是故孟渊得揭发李庄头的恶行,还不能让寻梅生出恶感。 这就很考验随机应变的能力了。“整天费心费力的,早知道就去当面首了!”孟渊心中哀叹。 过了半个时辰,淋了满身雪时,终于闻到淡淡梅香气。 寻梅身披浅色斗篷,站在门前。她方才见有人持瓷瓶求见,便知道是谁来了。 眼下年节将至,正是送礼往来的时候,寻梅见惯了世故,一问传话丫鬟,知晓了那少年提着草纸包而来,便生出几分不喜。 上次赠冻疮膏时,寻梅就暗示过那少年,只要踏实勤恳,来日一定提点,没想一个月还没到,就来送礼跑关系了。 如今看来,却是个只会钻营的,白生了一副好皮囊。还玩什么立雪的把戏,可见是真没看过几本书,实在无趣。 “孟渊?”寻梅手拢袖中,语声淡淡。 寻梅一出声,便见那少年缓过神来,手面通红,眼神分外澄澈,面上露出开心笑容,激动道:“梅姐姐!” “你怎么来了?”寻梅依旧冷淡。 却见那少年提起手上的草纸包,似未觉出寻梅的冷淡,反兴冲冲的道:“姜老伯夜咳,我告假出来买药。本想去清水镇上的,可我没去过,一下雪又迷了路,干脆顺着大路来府城了。” “那你怎么找到这里了?”寻梅见少年是为亲人求药,而非是送礼后,心中已宽慰许多。 只见那少年眼神不躲不避,单纯又认真的道:“今天雪大,我见城墙下还有不少流民,就想着要不是王妃收留,我还跟他们一样呢。我寻思既然到了府城,要是不来给王妃磕个头,那也不太不知恩图报了,姜老伯也得怪我不懂事。” 少年手面冻的通红,呼气搓手,面上还笑的单纯。衣衫脏污,而人却没半分自怨,可见心思纯粹,对王妃的感恩之情也分外真诚,寻梅不由心软许多。 “你有这份心就够了,王妃不爱这些虚礼。”寻梅柔柔一笑,道:“外面冷,进来喝口茶暖暖。” “不了不了。”只见那少年连忙摆手,还提着药包,“我给王妃和姐姐磕个头,得赶紧回去给姜老伯煎药了。” “不急这一刻,听话。”寻梅已对这少年没半分恶感了,反觉得单纯真挚,是个忠孝两全之人,连带着这皮囊也看的愈发顺眼。 领着少年进了门,来到一偏房内,寻梅脱下斗篷,亲手给倒上茶。 “谢梅姐姐。”孟渊诚心相谢。 “庄子里住的可还好?”寻梅问。 “姐姐,我是逃过荒的人,有个地方睡就知足了。”孟渊笑着道。 “你倒是知足常乐。”寻梅笑着点点头,又问:“你老实跟我讲,那李庄头有没有做什么恶事?” “这个……”孟渊有些尴尬,待见寻梅认真,便道:“我见他好像往外面倒卖了些粪肥,鸡崽鸡蛋也往外面送了些。” 孟渊只捡小事说。 “无知贪婪,不过他是老家的人,也不能苛待太多。” 寻梅笑笑,又道:“王妃命下面的人送些适龄孩子来学武艺,你怎么没来?我瞧你指不定是个练武奇才。” “姐姐说笑了。”孟渊捧着茶杯,真诚道:“不瞒姐姐,我和姜老伯商量过,本想着试一试的,也出了钱央庄头问一问,可他老人家说我进庄子太晚,让我等个两三年。我寻思这话也有理,我到底是个生人,等一等也没什么。” “这话就外行了,练武是越早越好,拖几年再练就晚了。”寻梅笑着道。 “那也没什么,练武不练武的我也不懂。”孟渊一副无欲无求的单纯模样,“反正不管是练武,还是在庄子里做工,都是为王妃做事,也没什么不同。” 孟渊一开口就是老忠臣了。 “没曾想你倒是懂事。”寻梅点头赞许,又问道:“可吃了午饭?我让人给你送些吃的过来。” “姐姐真不成。”孟渊赶紧起身拒绝,提起药包,道:“我得赶紧回去给姜老伯煎药,地里也有活儿要干,不能耽误太久。” “你当我五谷不分?冬日节气,农人也是不出门的,地里有什么事做?”寻梅笑着道。 孟渊老老实实的回答道:“我是差点饿死路边的人,是王妃给我吃穿,能多干些也算我一分心。再说了,庄头说地是王妃新买的,翻耕了要补种春麦,不能耽搁。” 寻梅本笑吟吟的,听了这话,她放下茶杯,问道:“新买的地在哪儿?” “就在庄子西边,有十来亩。我们几个人快翻完了,还上了肥。姐姐放心就是,保管来年能丰收。”孟渊十分真诚。 寻梅点点头,沉思一会儿后,又笑着从绣囊中取出几块碎银子,道:“你辛辛苦苦过来,既然不想吃饭,这些钱收着,路上买些吃食。” “梅姐姐,我在庄上不缺吃喝,还有月银拿,这钱我不能要。”孟渊不要,十分坚决。 “那我也不勉强。你性子单纯质朴,太过老实,要是有人欺负你,只管来找我,不枉你叫我一声姐姐。”寻梅笑了笑,道:“还有,今天你来见我的事,不要跟任何人讲。” 孟渊应了下来,拜别寻梅。 此一行,孟渊没有说一句谎话,句句实言。 “装聪明难,装单纯更难。幸好我本就质洁纯真,那也算不上伪装。”孟渊信誓旦旦。 (本章完) 第8章 事成 第8章 事成 北风犹在雪已停,天灰蒙蒙的像是被去了势。 此番踏雪寻梅,孟渊目的已然达到,至于是何结果,还不得而知。 如今无权无势亦无刀,想做事难免得借势,后果自然不好把控。 若是能把李庄头拉下马,那一切好说。若是不成,孟渊还得另外寻法子。 松河府城的大路上有许多百姓往来,皆是行色匆匆,可见冬日也不得闲。 孟渊买了个猪蹄,油纸细细包好,揣到怀里。又买了两个大饼,一边吃一边走。 出了城,搭了一程卖炭翁的车,又继续往西。 乘风踏雪,湿了破鞋,天黑了才赶回牧庄。 晚饭时间已过,孟渊就直接回了住处。 “这么大雪还往外乱跑。”姜棠见孟渊鞋袜都湿了,她心疼的不得了,也不等孟渊说什么,就命孟渊坐下,给去了鞋袜,端了热水来洗。 “今天咳嗽好些了么?”孟渊从怀里取出药包和油纸包。 “我不碍事。倒是你,冰天雪地的跑了一天。”姜老伯不知道孟渊去找了寻梅,只以为是去买药,笑着道:“这丫头找铁牛要了柴,灶一直没停,说得给你准备着热水。她对我都没这么好,见你不回,还一直念叨去接你呢。” 姜棠坐在小板凳上,低着头给孟渊洗脚,也不吭声。 “傻丫头。”孟渊笑着弹了弹姜棠的额头,她抬起头来,脸蛋红扑扑的,也不知道害羞个什么劲儿。 “我可不傻。”姜棠又低下头,不知想到了什么,傻笑两声就挠孟渊的脚底板。 待泡好了脚,姜棠又给细细擦干,这才捡起换下的鞋袜丢盆里,就要出去洗了。 “别急。”孟渊拉住她,道:“我给你买了肉,先吃了再忙。” “肉?”姜棠黑漆漆的大眼睛一亮,赶紧道:“那我先去洗了东西再吃!” 她忙端了盆子出去,很快洗好,又把药煎上,这才有空儿打开油纸包。 猪蹄早就凉了,可姜棠还是高兴的很,先让姜老伯吃,又让孟渊吃,两人自然不会跟她抢食吃。 屋内昏暗,姜棠啃着猪蹄,姜老伯跟孟渊扯起闲话,说什么姜棠的外婆生了七个,几个姨妈也都儿女双全,借此佐证姜棠来日也是个能生养的。 第二日,因着雪未消,倒是不需下地。只是李庄头着实是往死里用人,让孟渊铲了一天的粪肥。 第三日,第四日也没动静,眼见离年节越来越近,孟渊都以为年后才能有结果时,阵阵马蹄震响牧庄。 一众庄民全都涌出来看,只见六匹骏马护着一辆马车来到堂前。 六个护卫人人带刀,下了马后将马车护住。 马车上先下来一个老者,而后才是寻梅。 寻梅换了装束,身披鲜红斗篷,略施粉黛,竟有几分英武之气。 “绑了!”李庄头还没明白咋回事儿,就听寻梅下了令。 两个护卫上前,当即按住李庄头,反绑了手。 “干什么?干什么?”李庄头还不知道什么事呢,只满面惶恐,跪在地上大喊道:“寻梅你做什么?你凭什么绑我?我是跟着王妃嫁过来的老人!我要见王妃!” 寻梅手拢袖中,冷声道:“你也知你是跟着王妃嫁过来的人?那王妃的教导可有听过半分?王妃一向体谅你们这些老人,平日里贪些占些,倒卖庄子里的鸡鸭肉蛋只当没看见。” 说着话,寻梅上前两步,接着道:“可王妃三令五申,不可借王府之名欺辱百姓!你却借王府之名,勾连外人,欺辱孤寡,抢占田地,吃人绝户!” “我没有……”李庄头知道事发了,他声音也小了许多,失神的跪在地上。“上次来时,我便同你说过,让你宽待庄民,你却强令庄民冬日里耕田翻地!” 寻梅说着话,语气愈发不善,道:“王妃说灾年流民聚集闹事,一是官吏无能,二就是被你这种人逼的!” 李庄头瑟瑟发抖,一句话说不上来,再没了往日的嚣张。 “我知你不服气,待退了苦主田契,点清你所得之物,自回老家向老夫人说去吧!”寻梅根本不给李庄头辩驳的机会,显然是得了王妃的指示。 孟渊在一旁看的惊奇,他没想到王妃竟极有见解,行事也是霹雳手段。 那寻梅还不算完,命人把李庄头的家也封了,以待清点。 “以后他就是你们的新庄头了。”寻梅指了指跟她同行而来的老者,又叮嘱那老者,道:“下民易虐,盼你不负王妃所托,勿要苛待庄民。” 说完话,寻梅也不再多留,登上马车。 车轮碾雪,咯吱咯吱,往外行时,窗帘挑开。 寻梅见一众庄民还在恍惚,那少年立在人群中,同样满面惊奇,有一女孩儿靠着少年,也是迷茫无措。 看着这一幕,寻梅便想这少年恐怕不知道是他无意间的一句话,才有了今日之事。 “过来。”寻梅笑着朝那少年招了招手,见那少年愣了一下才赶紧上前来。 “梅姐姐。”孟渊老实巴交的。 “现今还想不想去王府学武艺了?”寻梅笑着问。 “想!”孟渊立即道。 “你性情淳朴,到了王府怕是要被人欺负。”寻梅莞尔道:“不过我会护着你的。你稍后去找新庄头,让他给你开个条子,明日就去王府报道。” “谢谢姐姐!”孟渊心愿得偿,只觉心中畅快。 马车驶离,李庄头父子跟在后面,早没了往日的嚣张。 一众庄民又赶紧来拜新庄头。 这新庄头姓孙,待他巡视了庄子之后,孟渊和姜老伯,还有赵大头父子,一块儿找上了门。 孙庄头倒是和气,麻溜的写了荐信,还让赵大头明早赶驴车去送。 “这换了人就是不一样!说到底还是王妃好!”待到入夜,赵大头父子找了来,拉住孟渊不撒手,“铁牛性子憨,说话做事不过脑子,小孟麻烦你多照应照应。” 赵大头又按着铁牛的头,让他一切都听孟渊的。 孟渊应下来,又央赵大头多照看照看姜老伯。 送走赵大头父子,孟渊见姜棠一直不说话,便捏了捏她的脸。 “哥,你还会回来么?”姜棠小心翼翼的问。 “会。”孟渊十分严肃,认真道:“至多半年,我就会接你们进城里住。” 姜棠乖巧的点头,她也不多说什么,就坐在孟渊床头,给他缝了缝袖口,走针细密,好似永远也磨不坏。 晨起有雾,孟渊和铁牛吃了早饭,由赵大头赶着驴车,一同隐入雾中。 (本章完) 第9章 遇妖 第9章 遇妖 因着雾气浓重,抬眼不过三四丈远,驴车便行的很慢。 磨磨唧唧十余里,雾气不散,竟也摸不准过去了多久。 “老乡老乡搭个车!”正走着呢,后面忽的出现一个清脆的活泼女声,应是个十来岁的孩子。 “吁!”赵大头是个实在人,当即停下驴车,还朝后笑道:“小姑娘怎么大雾天的还出门?” 孟渊和铁牛坐在板车上往后看,只见雾气中窜出一团棕黄影子,快速的跳到车上。 哪里是什么小姑娘,分明是只黄鼠狼! 这黄鼠狼身子细长,四肢短小,双眼灵动,背上棕黄,肚子浅白。 脖子上竟还系着一小小包袱,像是要出远门。 只见它一上车就用后腿支着身子站直,使劲儿甩了甩身上寒露,弄了孟渊一脸。 孟渊不敢吭声,赵大头和铁牛也愣在当场,驴子更是后腿发抖。 以前就知道这方世界有妖有怪,可到底只是听说,这次是亲眼见到了。 “前两天下雪,今天又起妖雾!可见国有昏君,必生妖孽呀!”黄鼠狼语声清脆,振振有词的说些不着调的话,它一副干练模样,一边松包袱,一边兴冲冲道:“快走呀快走呀!老驴嘚儿——驾!” 黄鼠狼熟练的喊着赶驴的号子,显然是懂行的。 果然,那驴子真的往前走了。 “你们这是去哪儿呀?”黄鼠狼越俎代庖后,才想起问此间主人。 “大仙,我们去松河府城。”孟渊见黄鼠狼不求封,也没显露出害人的意思,便开口回话。 “那正好顺路!”黄鼠狼声音清脆如少女,语气却老气横秋,“可不能叫我大仙,叫我姑奶奶就行!我吃过的鸡呀,比你仨吃过的盐都多!” 这黄鼠狼言语无序,可好似真的是来搭车的。孟渊和赵大头对视一眼,决定先赶路,再静观其变。 黄鼠狼也不再理会孟渊三人,瞧了瞧四周,就自顾自的取下小包袱,也不解开,只伸爪进去摸了个蛋出来。 那蛋应是野鸡蛋之类。 黄鼠狼敲破蛋壳,用爪子仔细又小心的剥开,竟还是煮熟的。然后小口小口的吃了起来,待吃到蛋黄时,还十分满足的哼哼两声。 可见这黄鼠狼没吃过什么好东西。 “不是姑奶奶不分你们吃。多乎哉?不多也。”黄鼠狼见孟渊和铁牛瞪大眼睛,就转过身去不让看,嘴里还说些让人听不懂的话。 很快,黄鼠狼吃完了蛋,又从包袱里摸出个袖珍铜镜和木梳,对镜打理毛发,着实臭美。 孟渊一直警惕着,心说这黄鼠狼活还真多。 很快,黄鼠狼收拾完毕,一屁股坐下,唠家常一样的问道:“你俩成亲了吗?” 铁牛茫然的摇摇头,孟渊也摇头。 “早点成家,别混日子!”黄鼠狼老气横秋。 孟渊和铁牛真不知道说什么好。 “你们身上的牛粪味儿还怪好闻嘞。”黄鼠狼赞了一句,歪仰着头看孟渊,道:“你身上怎么还有血腥气?” “我是骟匠。”孟渊道。 “骟匠?”小黄鼠狼先是歪了歪脑袋回想,然后高兴道:“是割卵子的吧?嘿嘿,我什么没见过!” 它俩前爪叉腰,分外神气。 孟渊见人家一副求夸赞的模样,便随口夸道:“姑奶奶明晓世情,见闻广博,英明神武。”“小骟匠,你说话还怪好听嘞!”黄鼠狼显然是个经不住奉承的,它开心蹦了一下,道:“你再说几遍,我还没记住。” 孟渊没法子,又重复了三遍。 黄鼠狼小声默念了好几遍,看那模样好似要用这话去奉承别人。 待记住之后,它高兴的摇头晃脑,道:“小骟匠手伸出来。” 这是要给报酬么?还是给润笔费? 孟渊深吸口气,右手在身后防备,伸出左手,放在车板上。 黄鼠狼凑上前,又转过身去,翘起尾巴,撅起屁股,在孟渊虎口处蹭了蹭。 略有温热,也闻不到骚臭味儿。但孟渊知道,这是黄鼠狼在做记号。 “姑奶奶人面广,以后有骟匠活儿就找你,你可得打折呀!”黄鼠狼十分认真。 孟渊打死也不想到,有朝一日竟能让黄鼠狼给介绍生意。而且看这架势,自己也成这黄鼠狼的“人面”了。 “好说。”孟渊只能认了,又见黄鼠狼好似脑子不太好使,便打探道:“姑奶奶有多少人面?” “这个呵呵,多的很呢!你们去城里干啥?” 黄鼠狼打了个哈哈,换了话题,显然道行太浅,一说谎就露怯。 “探亲。”孟渊去了几分惧意,胡扯一句,回问道:“姑奶奶去干啥?” “给干娘祝寿去!”黄鼠狼开心的很,自豪道:“干娘说了,要给我介绍门好亲事,姑爷家吃不完的鸡,吃不完的蛋!” 难怪又是镜子又是梳子的,还让我早些成亲,合着你是去相亲! 说到这儿,黄鼠狼又好奇问:“现今城里时兴啥发式?” 时兴的发式你也学不了啊!孟渊瞧着黄鼠狼的娇小脑袋,老实回道:“这个真不知道。” “土包子!”黄鼠狼咧咧一句。 又往前行了七八里,黄鼠狼便喊停车,它爬到驴背上,两腿支撑着站起,环顾四周,鼻子还嗅啊嗅,好似在辨认方向。 “咱们不顺路了。”黄鼠狼叹了口气,看了看三人,它俩前爪搓了搓,又伸爪进包袱里摸了好一会儿,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最后还是摸出一丁点儿碎银,“姑奶奶不白坐你们的车!这是我攒的体己!” 它满是不舍的把银子丢给赵大头,一副抠搜样子,最后又看孟渊,道:“小骟匠,姑奶奶到时给你揽了活儿,你可得分我钱呀!” 骟匠能赚几个钱呀!还分你?孟渊面上却十分正经,道:“这是行规,姑奶奶当介绍人,自然有姑奶奶一份。” 黄鼠狼这才满意,它跳下车子,背着那小包袱,一股脑的消失在了雾气中。 “驾!”眼见送走了妖怪,都不用赵大头抽,驴子就麻溜的往前飞奔。 三人也不敢交谈什么,只是驱车往前。慌忙间又走了岔路,待到过了午,雾气都散了,才来到松河府城门口。 城门下往来人多,三人终于松了口气。 赵大头拉住孟渊和铁牛的手,小心叮嘱道:“今天的事儿可不能往外说。黄皮子最记仇,要是因为咱坏了人家的事,以后别想过安生日子了。” 他说着话,从地上抓了把驴粪蛋,使劲儿的搓孟渊的虎口,又抓了湿土来搓,生怕留了黄鼠狼的臭味儿。 忙完这些,赵大头摸出黄鼠狼送的搭车钱,约莫有一钱。就在城外摊子上全了,买了饼子,夹了肥肉,三人美美的吃了一顿。 “咱今天是运气好,碰见个老实的,搭车还给钱。”赵大头心有余悸,认真叮嘱,“不过你们别觉得妖怪就是好的。这黄皮子是离人近才懂点人情,有些妖怪那是要吃人的,凶的很呐!还有些专门勾男人,你们可得小心着!” 他指着孟渊虎口,严肃道:“小孟,要是半夜觉出被窝里多个人,还缠着要跟你睡觉,那就是大仙来吸你阳气了,你可得把持住!” 孟渊扶额,心说要真到那一天了,怎么能把持的住? (本章完) 第10章 学武 第10章 学武 辞别赵大头,孟渊带着铁牛来到信王府,递交了荐信,出来个老头接待。 “随我来吧。”老头在前引路,嘴里还念叨不停,说什么领路辛苦,什么乡下小子不懂事,也不知道孝敬云云。 孟渊假装没听懂,铁牛是根本没听懂。 也没深入王府,只绕了一圈,来到王府南边,便见一长长围墙。 敲了门,推门进去,乃是一校场。 只见中间是一演武场,两侧有箭靶箭垛,兵器架子,还有各种石碾石锁,立有木人桩和梅桩,四旁无树,只有高高围墙。 演武场的空地上有二十多人在扎马步打拳,有男有女,都是十五六岁的少年,全穿一样的紧身短打。 一个四十多岁的汉子背着手走来走去,不时喝骂。 老者领着孟渊和铁牛上前,朝那中年人道:“聂老师,这是新来的孩子。” “咋才来?你瞧瞧,这里娃子们孩子都生第二茬了!”这聂老师十分夸张。 “没法子,是寻梅姑娘吩咐的。”老者无奈道。 “寻梅的面子得给。一个是练,十个也是练,反正又不是吃我家米。”聂老师笑笑。 那老者客套几句后,悠悠的走了。 聂老师朝二人招手,孟渊和铁牛赶紧上前。 “小伙子这么俊,不去园子混,练什么武?”聂老师抓住孟渊手腕,瞅了眼老茧,又捏了捏肩膀腰杆,道:“倒是个练武的苗子,要是打小练,这会儿指不定有点能耐了。” 他略作评价评价,然后问:“睡过娘们没?” “没。”孟渊回。 “现在可不能睡,好好学能耐,学成了我请王妃给你指个漂亮的!”聂老师哈哈笑了声,又抓住铁牛的手腕来看。 “这孩子壮实,也是个苗子。”聂老师给了评价,问:“跟娘们睡过没?” “睡过。”铁牛回。 “呦呵!”聂老师笑了,又打量一番铁牛,问道:“睡过几个?” “俩。”铁牛老实巴交的回。 一众少年也都惊奇的看向铁牛,有羡慕有鄙夷。 “啧啧啧,都哪家园子的?”聂老师好奇问。 铁牛诧异,道:“是俺自家的,俺娘和俺奶。” “好好好,真是个机灵的好孩子!”聂老师都忍不住笑了,他见孟渊和铁牛还带着包袱,就招呼过来一个少年,吩咐道:“你带他俩去领身衣裳,再给安置住处,打点水洗一洗,一股子驴粪蛋的骚臭味。” 那少年领了命,当即带孟渊和铁牛往外面走,一边走一边小声道:“我叫吴长生,你俩叫啥?” 孟渊和铁牛报了名姓。 闲聊着话,两人领了两套薄衣,乃是平素练功之用。那吴长生说这是王妃置办下来的,可见宽厚。 所谓住处也在校场里,是靠着围墙的一排青瓦平房。 来到寝舍,便见是大通铺,够十来个人并排睡。也无存放衣物的柜子之类,很是简陋。 放下包袱,在外打了井水,就直接在屋子里擦洗身子。 这吴长生话多的很,都不用孟渊刻意打听,就把知道的一股脑扯了出来。 原来那聂老师大名聂延年,是跟着王妃嫁过来的老人,一向得王妃信任,平素在王府地位不低,诸少年都称其为聂师。 “咱们这边伙食怎么样?”孟渊最关心这个问题,因为事关精火的生长。老话说的好,穷文富武。 老话还说的好,穷练刀,富练剑,没钱就去挑大便。 练武可不是寻常人家能负担起的,且不说场地、交游、拜师等。单单吃这一项就是不小的费,诸少年还正是能吃的时候,家里没点底子还真养不起。 孟渊是怕有人克扣饮食。 “天天馒头管饱,还有肉呢!王妃是天底下第一号的善人,能让咱们饿着?”吴长生也是流民出身,他对王妃是真心诚意的爱戴。 孟渊放心不少。 待细细擦洗了身子,孟渊使劲儿闻了闻虎口,嗅不到半点骚臭。 “也不知道姑奶奶想给我介绍生意时,还能不能找到我。”孟渊心中嘀咕。 换了干净的短打劲装,吴长生带着孟渊和铁牛回到校场。 那位聂延年聂师也不扯废话,只道:“这里没什么规矩,只一条,没我准许,不可出校场。每日干什么练什么,让吴长生带着你们。” 孟渊和铁牛应了。 “去吧,跟着练练,让我瞧瞧耐性。”聂延年道。 孟渊与铁牛便赶紧来到诸人身后,找了位置站定,跟着诸人动作,扎下马步,然后跟着打拳。 “这是马步冲拳!”聂延年看了一会儿,便来指点,道:“双脚分开稍稍过肩,屈膝下压,大腿要跟地面齐平,膝盖不能过脚尖,这才是马步姿势!” 教了站姿,聂延年又道:“双手握拳,拳心向上,放在腰杆两边。右拳向前冲,手臂得伸直,拳心向下!两拳换着来!记得转腰送肩,发力才猛!” 聂延年简单说完,又亲身示范了一下,随口说了句好好学,也不管孟渊和铁牛有无学会,就快步的离开校场了。 看得出,这位聂师没把这群少年当弟子教,分明是混日子的。 诸少年眼见没人管了,也不敢停,还是打着马步冲拳,却谈起天来。 有人问孟渊名姓,有人扯哪家糕好吃,还有人喊着尿急。 孟渊也不跟他们多扯,只认真来学。 这马步冲拳是练下盘、练出力的简单法门,并不难学,只是枯燥罢了。 而且初练时不觉的如何,可越练就越觉腿酸胳膊胀,全身沉重。 孟渊认真跟着吴长生练了几遍,就大致掌握了窍门。 待过了一刻钟,吴长生让大家停下歇息。 歇息后,又开始练习正踢腿和侧踢腿,而后便是抛举石锁,锻炼臂力。 待到天擦黑,吴长生吹了散伙号子,诸少年早就饿的狠了,纷纷往校场的伙房跑去。 伙食是豆腐熬白菜萝卜,还飘着油。 排上队,孟渊先给铁牛盛了满满一大碗,又给自己盛上,然后抓起几个馒头,俩人并排坐一起,大口吃了起来。 这里的伙食比牧庄好太多了,尤其还有白馒头,比卵蛋要香了无数倍,孟渊只觉得太过幸福。 “阿兄,有肉!”铁牛正吃的欢,竟从碗里发现了一片肉,当即喜滋滋的忘乎所以。 孟渊没吭声,只是大口吃饭,心里升腾出对未来的希望。 (本章完) 第11章 乱战 第11章 乱战 吃饱喝足,一股股细流融入精火之中,精火又稍稍壮大些许。 这些日子以来,孟渊时时观察精火,发现自己吃的东西不同,精火汲取的养分也有多寡之分。肉食最佳,米面菜果之类则差了些。 而且肉食也有差异,吃羊蛋牛蛋就比吃其它的要好一些。 若是按照这一次的伙食来看,孟渊估摸着再有一个月,精火便能笼罩住自身,大概就到了圆满之态。 “到时会发生什么?还有,若是吃别的东西对精火会不会更好?能不能吃妖……”孟渊不由得想起了姑奶奶。 正想着呢,胳膊就一股钻心的疼。 “干嘛掐我?”孟渊急忙按住铁牛的手。 “阿兄!”铁牛一脸严肃,道:“我爹说了,要是你对着虎口发呆,还傻呵呵的笑,就得叫醒你。还得问你一句:你忘记家里的小媳妇了吗?” “……”孟渊没想到大头叔对自己这么没信心,生怕自己被妖怪勾了去。 “你忘了没?你说呀!”铁牛抓住孟渊胳膊,使劲的摇晃。 “没忘……”孟渊有气无力。 这会儿天已大黑,月光淡薄。 诸人吃饱了饭,又去校场上打马步冲拳,而后是提举石锁。 待夜色更深,累出了一身汗,这才算散了伙儿。 其他人都往住处回,孟渊和铁牛却没急着走。 随着身体大好,体内精火旺盛,孟渊气力大了许多,二十斤的石锁抛举起来也轻而易举。 在牧庄时虽劳累,却一直没试过自己的极限,如今倒是正好试一试。 眼见校场没了人,孟渊选了个一百斤的石碾,扎下马步,两手握住提举处,咬着牙缓缓举起。而后在心里默数了三十个数,这才轻轻放了下来。 稍缓了口气,孟渊又去试两百斤的石碾,这一次却有了无力之感,只能搬动,却举不起来。 “让俺试试!”铁牛抓住两百斤的石碾,咿呀呀的把吃奶的劲儿用上,竟慢慢的扛了起来。 人跟人的差别的确很大,这铁牛筋骨壮实,蛮力也大,着实是天生神力。 孟渊估摸着,自己的极限大概是一百五十斤上下,而铁牛要在二百五左右。 当然,两人都是没经过训练的。若是再打熬些时日,待力气更增,技巧更多,就能举起更重的了。 再说了,随着精火生长,自己的力气也会更大。 两人闲谈着天,一块儿来到井水边。 此间总计二十七人,少年十五人,少女十二人,都住在校场里,住处相隔百步。 这里也没个热水,冬夜又呼呼刮着寒风,大多数人直接回去睡觉。只有少数几个人,会在井边简单擦洗。 那些少女则讲究些,担了水回屋子里擦洗。 “聂师说学武之人不拘小节,咱们搁这儿一块儿洗多好!”吴长生也在井边,他贱兮兮的朝女学员打趣。 那吴长生跟少女们调笑几句,被人家一拱,就巴巴的提着水桶往女舍送。 孟渊和铁牛也不多嘴多话,俩人光着膀子,就在冷风中擦洗。 眼见有女学员往这边凑,夸那吴长生有眼力劲儿,话里话外都是激励,想让孟渊和铁牛帮忙。 但俩人都是老实人,根本听不懂,快速的擦干了身子,就往宿舍回。 推开宿舍门,里面燃着油灯,颇显昏暗。 “新来的!”孟渊和铁牛刚进门,舍内就安静下来,然后冒出几声怪笑。 孟渊看过去,只见长炕的最里面有个人靠墙而坐,高翘着腿,两边还盘腿坐了俩少年,全都笑嘻嘻的看了过来。 有两个包袱被丢落在地,里面的鞋袜散落,分明就是自己和铁牛的。 舍内其余人有的躺下睡,有的则一副等看笑话的样子。 “去!”翘着腿的那少年呵呵笑了声,指了指外面,“给我打盆水来洗脚。”“盆子在哪儿?”孟渊笑着问。 “眼睛白长了?”那少年瞪了孟渊一眼,指了指地上。 人多的地方必然会分出主从,有人欺人,有人被欺。 孟渊不想多事,也无有欺人的想法。但人家下马威落到了自己头上,且那包袱是姜丫头在大冷天专门洗净的! 已有过一次险些饿死的经历,孟渊格外惜命,格外不想惹事。但是…… 孟渊走上前,提起木盆,然后猛的抬步上炕,木盆直接砸那少年脸上,随即人跟上,抬脚就往那少年头上踹。 “你敢打我?我是刘总管的儿子!”那少年没想到孟渊根本不讲武德,此刻他脸上飙血,嗷嗷嗷的哭喊。 那刘总管儿子身边的两个少年愣了下才回过神,赶紧来拦孟渊,其中一个被踹中小腹,另一个被一把抓住胳膊,继而大力传来,往前一拽,已然趴到了地上。 孟渊解决了帮手,主攻目标依旧是那寻衅的刘总管之子。 “快来帮忙啊!”那少年两手护着头,蹲在炕上,嗷嗷叫喊。 其余人见状,赶紧上前。有人去抱孟渊的腰,有的去抱腿,有的喊着劝架,却拿拳头往孟渊身上招呼。 铁牛是个老实孩子,本还大声劝架,可眼见没人听劝,反而孟渊被围住了,他大喊一声,上前抓住一人就往后丢,“别打我哥!” 他极有蛮力,一股脑连续往后丢了五六个,又抓住一个,却觉这人力气不小,竟有些拽不动。 “铁牛是我!你打架看着点!”孟渊正打的起劲,就被铁牛抓住了腰。 “我没打过架啊哥!”铁牛赶紧松了手,又换了人去抓。 一时间,七八个人竟奈何不得孟渊和铁牛,男舍内尽是哭爹喊娘之声。 “不要打架!不要打架!”吴长生本在外面讨好女学员,听到动静赶紧来劝,可根本劝不住。 他想上去拉人,却不知是谁踢翻了油灯,男舍内登时黑成一团,还被误伤了脸。 一时间,炕上成了战场,乌漆嘛黑的也不知谁在打谁,已然乱成了一锅粥。 这些人都是刚来学武五六天的,打架没个章法,完全是混战。 过了一会儿,鬼哭狼嚎之声愈发大了,不断有人喊着停手,孟渊却一点也不停,只是盯着那少年打。 “你们不要再打了啦!”男舍门被猛的推开,好几个女学员提着灯笼往里照。 “都停手了!”有个高个女学员提着油灯走进来,此女好似颇有威望,吴长生一边堵鼻子里的血,一边低下头。 诸少年也都停手,一时间没人说话,倒是有不少哭泣之声。 只见十五个少年,除了三个没动的,其余个个带伤,全都鼻青脸肿,连劝架的吴长生也被波及。 “谁起的头?”高个女学员问。 一众少年齐刷刷的看向孟渊和那刘总管的儿子,铁牛见状赶紧站到孟渊身侧。 孟渊此时的手还抓着刘总管儿子的头发,他也不看别人,只使劲儿往后一扯,那刘总管的儿子就扬起了头,鼻血还使劲往外流。 “以后我再发现有人动我和铁牛的东西,我就打你。”孟渊光着膀子,身前身后也紫一块儿青一块儿,但完全不在乎,只是环视一圈,又把目光落在刘总管的儿子身上。 那刘总管儿子鼻青脸肿,衣服破破烂烂,红肿的双眼往下流泪,带着面上的血往嘴里淌,还呜呜哭个不停,“不是我做的也打我?” “对,我只打你。”孟渊深知打得一拳开的道理。 “倩姐救我……”那刘总管的儿子哭的更狠了,眼巴巴的看着门口的那高个少女。 “哭?哭也要打。”孟渊松开了手,擤了口血鼻涕,手一抹,擦在刘总管儿子衣服上。 铁牛有样学样,可他擤鼻涕的动静太大,也过于粗鲁了些,毫无美感可言。 那高个女学员看了眼孟渊,皱眉道:“全都睡觉去!谁要是再敢动手,明天就赶出去!” “姐姐放心吧。”吴长生半边脸肿着,朝那高个女学员挤出笑,又上前拍了拍孟渊和铁牛肩膀。 诸人收拾了地上东西,果然没再闹事,各自沉沉睡去。 (本章完) 第12章 熬人 第12章 熬人 待第二日,天还没亮,诸人便起床。 孟渊休养一夜,身上虽还有青肿,却已好了许多,而精火则稍稍小了些许。 “先前冻饿欲绝之时,精火不断反哺。现在看来,精火还能缓缓修复伤势。” “就是不知道若是生死大伤,会如何呢?” 孟渊复盘昨晚之事。 昨晚的混战完全是瞎打,没有半点章法可言。 孟渊和铁牛占了个力气大的光,一挑多也不虚,可灯一黑就不知道谁打谁了。 尤其是铁牛,劲头一上来瞎挥拳,不仅伤了敌人,孟渊背上也挨了两下狠的。 孟渊身上最主要的伤就是铁牛打的! 而且刚来学艺就大闹宿舍,孟渊已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天未亮便晨起洗漱,孟渊趁机向铁牛叮嘱。 “铁牛,你记住,如果聂师来问,你如实说就行。昨晚的事我是主犯,聂师分得清。到时候要是赶我走,你别乱说话,一定要留下来。”孟渊道。 “那你走了,我咋办?”铁牛茫然的很,“俺爹让我好好跟着你,你干啥我干啥。” “听我的话。”孟渊道。 “你要走了,我一个人也没啥意思。咱干脆一起走算了,还回庄里铲粪。”铁牛没看多长远。 孟渊拍拍铁牛肩,情知劝不动,便不再多说。 洗漱后便是晨练。 今日气氛稍有不同,男女学员都不时去看孟渊和铁牛,只是表情各不相同。 待晨练过,诸人往食堂去。早饭是热粥、咸菜和馒头。 刚一坐下,吴长生就跟着坐了过来。 也不用刻意询问,吴长生就一股脑的抖搂了出来。 昨晚挨最狠的打的人叫刘贺,是刘总管的儿子。 那个高个子少女叫胡倩,是王妃乳母的幼女。 这两人算是一众学员中身份最高的了,也是男女学员的头子。尤其是那胡倩,一向是说话管用的。 “昨晚的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刘贺那狗东西肯定要告状的,到时候我和倩姐给你求情!”吴长生十分讲义气。 孟渊微微点头,看向不远处的刘贺。 那刘贺也在看孟渊,他没了哭哭啼啼的样子,反而发狠道:“小子你等着!等我告了聂师,今天就把你赶出去!” 孟渊站起身,那刘贺被吓的哆嗦一下,差点没坐稳。 待上午训练了个把时辰,聂延年才姗姗来迟。 他见诸少年鼻青脸肿,个个挂伤,就笑道:“昨晚争魁了?谁赢了谁输了?” “聂师!”刘贺上前一步,他嘴唇上有个大口子,俩眼睛肿的只剩下一条缝,委屈道:“聂师,昨晚新来的孟渊和赵铁牛打我,原因是……” “少他妈给我扯什么原因!”聂延年没好气的打断刘贺的话,走上前,大手拍着刘贺的头,“你来这儿是学武的!打输了就再打回去,还给我告状来了?我管你有理没理!多大的人了,这都不明白?要不要老子掀开衣裳,让你嘬两口奶?也就是你娘太老,要不然我铁定把你这窝囊废塞回你娘肚子里去!没用的东西!” 刘贺没想到聂延年根本不理会告状的事,反而还来嘲讽,当即就绷不住了,竟又哭了出来。 “哭的还怪好听!”聂延年哈哈笑,“小家伙要是去当兔儿爷,一准儿是头牌!” 一众少年少女全都愣住。 孟渊也目瞪口呆,先不说这聂延年的武功怎么样,单单这损人的能耐,孟渊就知道自己一辈子也难望其项背。 那聂延年背着手,度步到孟渊跟前,问道:“听说你很能打?” 他昨天与孟渊和铁牛问过话,知道铁牛是个愣的,打架的事必然是孟渊起的头。 “都是我一人的错,请聂师责罚!”孟渊也不回人家的问题,直接表示愿意受罚。 反正不管什么罚,都认。 “聂师……”吴长生刚想开口求情,就被聂延年瞪住。 “你俩去梅桩上扎一天马步,摔下来就爬上去再站!”聂延年给了处罚。 梅桩是练身体协调和平衡的,分为高桩和低桩。而且为防练功之人摔伤,桩下铺有细沙。 这简直不算责罚。扎一天马步对新手来说固然难了些,可孟渊和铁牛都是精壮的少年人,大不了摔几个跟头而已。 孟渊赶紧拉着铁牛认罚,俩人往梅桩上站桩。一天下来,俩人从梅桩上摔下来几十次,两腿更是没了知觉一般。不过待入夜散场,二人擦洗了身子,回到男舍时,却已没人敢来挑衅了。 两个包袱放在一块儿,没人动过,甚至没人愿意靠的太近。 那刘贺神情阴沉,不知从哪儿弄了药涂到了脸上。 按着规矩,男女学员是严禁出校场的,更不准与校场外的人联络。 那刘贺见了孟渊和铁牛,装腔作势的哼哼两声,可终究怕疼,没敢说一句话。 孟渊也不去理会他,自管安眠。 此后孟渊每日只按着聂师的安排训练,打熬气力,大口吃饭。 可那聂延年本是一天来两次,打架之事后就一天来一次了,也不教什么招式,只让诸少年打熬气力,着实是放羊一般。 随着年关越来越近,诸学员眼见是要校场内过年了,而聂延年不仅不教真能耐,还干脆不来了。 这些学员们眼见没了管束,不免起了心思。 刚开始还只是懈怠训练,后来竟干脆睡起懒觉,晨练都不做了。 尤其是刘贺,不知是过惯了好日子,还是对聂延年心有怨愤,竟带头拉起好几个人,天天日上三竿才起。训练时也不用心,时时勾女学员说话。但凡北风大一些,就回男舍睡大觉。 而且人家也不傻,还安排了眼线,防止聂延年突然来查,可聂延年根本没再露过面。 二十七个学员,将近一半人都在糊弄。 孟渊冷眼旁观,却从未生出偷懒的念头。每日天不亮就起来操练,一丝不苟,绝不打折。 铁牛是个憨的,他心思单纯,又得过赵大头叮嘱,只每天跟着孟渊操练。 转眼小半个月过去,已来到了除夕日,天上又下起了雪。 王妃仁善,谴人送来年节赏赐,每个学员得了一只烧鸡、两斤猪肉。 可聂延年还是没出现,诸人也不得外出。 校场外面爆竹声动,犹然能闻听丝竹曲音。 本是家人团聚之日,可诸人只能冒着雪操练,有些家生子竟还哭了出来。 孟渊根本没当回事,该吃吃,该喝喝。 待到新年第一天,天没亮孟渊就起了床,喊上铁牛一起出门。 北风呼啸,大雪满地,更增几分寂寥。 孟渊和铁牛打了井水,洗脸刷牙后开始扫雪,然后才晨练。 先打一套拳热身,又抄起石锁锻炼臂力,而后打马步冲拳。 平常就算有人偷懒,还是会有十来个人来晨练的,可孟渊和铁牛练了一刻钟,竟没见别人来。 “阿兄,今天是新年,家家都得好好歇一天。他们都不来,咱为啥要练?他们都背地里说咱是傻子。”铁牛头上冒着热气,憨憨的来问。 “聂师说过,一日练一日功,一日不练十日空。意思是练武需要持之以恒,每天坚持练习才能不断进步。如果有一天中断了练习,那么就会失去之前积累的成果,需要费更多的时间才能恢复到原来的水准。” 孟渊一边打着冲拳,一边说道:“铁牛,我是流民出身,你爹本是佃农,说难听些都是泥腿子。学武是唯一能改变咱们命运的机会,是故需得牢牢抓住。” “可是也没人看,聂师好几天不来,他们都说聂师不管咱们了。”铁牛不解。 “咱们是为自己练的,不是为聂师练的。你不要管别人怎么看,咱们只做咱们的。”孟渊道。 其实孟渊有自己的见解。看王妃之前行事,显然是会做事、能做事的。 既如此,以王妃处置李庄头那股子厉雷风行的劲头,怎能容许聂师放羊一般? 王妃练这一批少年,又是严令诸人不得出校场,又是过年不准回家,显然不是忘了这批人,毕竟昨日除夕还送了肉食。 在孟渊看来,王妃大概是要挑一批吃苦耐劳,老实听话,能耐得住性子的人。 因为练武最是辛苦,无法一蹴而就,容不得偷奸耍滑,需得有耐心、有恒心,有毅力。 诸人都是十五岁上下的少年,武学开蒙已稍晚了些,又不是天资卓绝的,得自律、听话才能有些成就。 是故,孟渊觉得王妃,或是聂师在熬人,借此选出可堪培养之人。 当然,孟渊也不敢断定自己的想法就对。 但不管怎么样,每日有吃有喝,还能打熬气力,都是对自己有利无害的。 若出了正月,聂师还不教真本领,孟渊就打算跳船,到时不论是去舔寻梅,还是再想别的法子,总得谋一条出路。 毕竟姜棠那小丫头还在牧庄等着呢。 (本章完) 第13章 实力 第13章 实力 天还黑漆漆的,远处鞭炮声不绝。 孟渊与铁牛又练了一会儿,胡倩也来了。 她模样出众,身子高挑,穿的也单薄,胸前应是缠了几圈布,可犹能显出规模。 胡倩的娘亲是王妃乳母,看她身板就知道从小就吃的好。 “今天是新年,你们俩怎么不多睡会儿?”胡倩上前随口问了句。 孟渊跟胡倩不熟。而且胡倩地位高,一向不爱跟人说话,今日主动搭话倒是少见。 不过在孟渊看来,若王妃真打算观察这一批学员的品性,那以胡倩的身份,大概就是内线了。 不管怎么样,先把牌坊立起来! “聂师没让停,我就不停。”孟渊一边打着马步冲拳,一边以寻常口吻应对。 这胡倩在校场里地位最高,又颇有姿色,人人都抢着讨好。 对付这种没历经过情事、又众星捧月的小姑娘,不能像别人那样去舔去巴结,得先拉开一段距离,然后再出手。 就像骟割小猪崽,提着骟刀上前,肯定把小猪崽吓跑了。但只要藏好刀,做出漫不经心的样子,小猪崽反而会来拱你的脚。 当然,要用这种手段需得才貌双全,如孟渊这般的才行。若是换个歪瓜裂枣的,就算拉开十万八千里,人家还是不搭理你。 果然,胡倩见孟渊并无半分热情,还是一板一眼的打着马步冲拳,她便道:“你还挺老实听话的,那怎么第一天来就跟刘贺打架?”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我来这里是为了学武,没想过别的,只想当王妃的护卫,报答王妃的恩情。”孟渊也不多解释,继续扎着马步。 胡倩微微点头,笑着道:“你这般苦熬气力,可聂师不教真本领,你至多有些蛮力。来日王妃要真遇险,你可不一定护得住。” “倩姐,你这话就不对了。难道学不到真本领就不能护卫王妃了?” 孟渊停了下来,严肃又认真的立起牌坊,道:“我是流民出身,要不是王妃给我吃喝,我早就冻饿而死了。如果真有人敢伤害王妃,我就算本领低微,那也得先从我尸体上踏过去才行!” 这种废话,孟渊能扯十几套不重样的,核心就两个字:忠诚! 胡倩一时怔住,她见孟渊一番话掷地有声,俊秀的脸上写满了正直和忠心,一副愿为王妃而死的样子,根本不像是前不久抓着刘贺打的狠人。 “没想到你身为流民出身,倒是有一颗忠义之心。”胡倩感叹。 “要是没有感恩图报之心,那跟畜生有什么两样?”孟渊一身正气,语声铿锵,认真道:“倩姐,要是王妃真遇到危险,我想你一定跟我一样,愿意为王妃而死!” 这种话术是拉进两人距离用的。 果然,胡倩重重点头,道:“我跟你一样!王妃待我如亲女,我当然愿意!” 亲女?那看来王妃确实没放弃这里!孟渊见套出了话,便也郑重点头,随即又认真道:“倩姐,最近我打冲拳的时候总是觉得腰臂出力不畅,你能不能瞧瞧我哪儿练错了?” “哦?你再打两记我看看。”胡倩抱臂,十分认真,一副大姐头模样。 这姑娘常居深院之中,不知人心险恶,更不知孟渊用了欲擒故纵和假痴不癫的兵法学问。 铁牛在一旁看的目瞪口呆,心说你前两天还纠正我动作来着,合着你自己都没练会? 很快又陆陆续续有人来晨练,胡倩也不再跟孟渊多说。 此后日子如常,只是校场再也没来过外人。诸少年没了管束,该偷懒的愈发偷懒。 人都有从众心理,且少年人心思易变,见人家偷懒怠工,便也跟着学。 孟渊依旧一丝不苟的操练,每日马步冲拳、提举石锁、站桩、跑步,半分实战没有,招式也学不到,只按着聂师定下的流程打熬筋骨。 孟渊也没刻意去交好胡倩,只时不时的讨教一二,让她纠正动作要领,满足一下小姑娘好为人师的心思。 转眼正月已过半。 每日猛吃猛喝猛练,体内精火生长迅猛,已然笼罩住了全身,愈发不惧严寒,浑身气力好似用不完一般。 孟渊估摸着,再过几日,精火就能达到圆满之境,只是不知到时会有什么变化,心中难免期待。 如今已是在聂师定下的流程中加大了训练量。如聂师要求每日提举二十斤的石锁三百次,分为六回。孟渊便换了三十斤的石锁,提举五百次。 还有背负沙袋跑步,扛石碾推石碾。别人早早休息,孟渊却非得趁夜再操练一遍,累的忘我才行。 可即便如此,第二日起来还是神采奕奕,浑身暖洋洋的,力气全部又回来了。 这日正月十五,天未亮,孟渊便起了床,光着膀子出门,打了井水擦洗身子。 “我是来学武的,怎么整天想娘们?”孟渊打算今天再加大训练量。 这日上午过半,演武场上才只有十几个人,其余人都还窝在宿舍未起。平日这些人担心聂师突袭检查,不敢偷懒太久,可今天是正月十五,都是要过节的,是故这些人大胆了些。 临到午饭时分,这些人才来到演武场,刘贺也在其中,毕竟他就是带头的。 刘贺的伤已养好,他轻蔑的看了眼孟渊,便装模作样的提举石锁。 “聂师不管咱们了,以后想要学武得再拜新师父!没门路的,赶紧找门路吧!”刘贺笑嘻嘻的出声。 那聂延年自过了年就没露面,诸少年本就对练武的事失了信心,此刻再听刘贺的话,难免更觉得有理。 一时间有人沮丧失落,有人却又赶紧讨好刘贺。 “我说小骟匠。”刘贺见诸人都讨好的看向自己,不免得意,他笑着看向孟渊,道:“你天天起早贪黑,没想到一场空吧?你就算再用功,也是个流民,也是个骟匠!等过几天,就该卷铺盖滚蛋了!” “铺盖是王府的,他可带不走!”有人笑着凑趣。 孟渊只是提举石锁,对这种挑衅并不理会,反而觉得无聊。 那胡倩冷眼旁观,也不说话。 “出来混要看背景,要看实力的!我爹是刘总管,你有什么?”刘贺哈哈哈的笑,“你天天练顶个屁用啊!还不是要回去铲牛粪,骟牛羊!” 孟渊丢下手上石锁,道:“我不跟兔儿爷说话。” 刘贺被这一句话破防,他气的涨红了脸,可又不敢动手,只是咬牙切齿的指着孟渊。他挑衅归挑衅,却不是傻子,知道打不过孟渊,就算群殴也得被他盯着揍。 “聂师来了!”胡倩忽的出声。 诸少年看向校场大门,只见聂延年背着手,笑眯眯的走了过来。 一众少年全都乖乖站好,刘贺也赶紧站好,心说幸好出来的早,要不然偷懒就被发现了。 只见聂延年走上前,环视诸人,然后脚踩着一石锁。 聂延年也不出声,双肩不动,只单脚一翻一挑,三十斤的石锁直直飞了起来,竟有三四丈高。 诸少年双目去追石锁,孟渊却看的分明,那聂延年沉腰下马,两脚分开,扎成马步,双目微闭,陡然间右手拳递出,正中下落的石锁。 只听砰的一声,那石锁竟爆裂开来。 碎裂的小石块散在一丈方圆之地,可见聂延年这一拳不仅威力极大,且对力度的拿捏十分到位。 孟渊怔怔,一时无限向往。 诸少年见了真本领,也都目瞪口呆。 “力发六合,力从地起;发劲在腰,出招在膊。起似伏龙登天,落如霹雷击地!” 聂延年收了马步,笑着用手臂箍住刘贺的脖子,道:“这才叫背景,这才叫实力。你以为是小院子里娘们勾心斗角玩的宅斗?” 他指了指孟渊,让刘贺看,又接着道:“他是个骟匠,你是奴才出身,谁比谁高贵?我定下的是每日托举二十斤的石锁三百次,他托举三十斤的五百次。马步冲拳还比你们多打一倍,每日起的最早,练的最多,风雪无阻。你拳头没他硬,心也没他狠,更没他勤奋。他以后肯定比你有出息,到时候当着你的面睡你妈,你还得拍手叫好!” “……”孟渊瞥了眼刘贺的长相,心说我还不至于这么下作。 “人家辛勤苦练,你不练也就算了,说风凉话算什么样子?孩子,人不该这样。”聂延年拍了拍刘贺的头,又摸出一张纸,递给吴长生,“点名!” 吴长生恭敬接过,唱名道:“刘贺!张俊!张金!” 念到这儿,吴长生额头生了汗,凑到胡倩身边,“这仨字咋念?笔画多的很!” 胡倩没搭理。 吴长生眼见聂师面色不善,赶紧又来问孟渊。 “姬鸡宝。”孟渊指点。 “原来是他呀!姬鸡宝!”吴长生拉稀一般,稀稀拉拉的念了一通。 总计站出来十六个人,有男有女,孟渊和铁牛都未在列。 “念到名字的,回去收拾东西,都给我滚!”聂延年毫不客气。 (本章完) 第14章 精火圆满 第14章 精火圆满 果然如此! 孟渊见聂延年赶人,心中的石头落下。 被点到名字的少年也终于明白了过来,这些人懈怠训练,本以为能继续混下去,可没想到聂延年竟把他们淘汰了。 “聂师,聂师……” 刘贺见没了学武的可能,他一时间慌张失措,跪下膝行,抱住聂延年的腿,哀求道:“聂师,请聂师留下我,我一定好好学!” 他涕泪横流,害怕的很,显然是被父母寄予厚望的。 其余被点名的人也跟着跪下来,纷纷磕头求饶。 聂延年倒是和气,笑着道:“人想往上走,无非读书练武,你们读书是不成了,只能练武。咱们武夫这条路子,要么你资质出众,要么勤奋刻苦,可你两样都不占,还学个屁啊?光想着偷懒耍滑,没半点自制之心,受得了夏练三伏,冬练三九的苦?” “受得了受得了!我改!我一定改!”刘贺咚咚咚的在地上磕头,哭着求道:“聂师,求您老人家看在我爹的面上,再给我个机会吧!” “我就是看在你爹的面上才跟你说这么多的。人得自个成全自个,你筋骨和心性都不是学武的料子,没来由浪费光阴。”聂延年还是和煦的笑,“反正有你爹在,以后不管是去农庄,还是干别的,哪怕当兔儿爷呢,总归饿不着。” 刘贺见聂延年语气和气,却没半分改主意的想法,他不由瘫坐在地。 “滚吧,快点!别混日子了,小心日子把你们给混了。”聂延年虽是骂人,却一副鼓励的口吻。 一众被点到名的少年少女见刘贺哀求都没用,不由得都哭出了声。全都垂头丧气,失神的回宿舍取了包袱,然后磨磨唧唧的离开。 刘贺双目无神,走到校场大门口,停下脚步,回首看向留下的人,只见那胡倩寻常模样,好似早知今日。那吴长生和赵铁牛都脸上都有压不住的喜悦,而那孟渊却面无表情,连胜利后的嘲笑都没有,更懒得看自己一眼。 “要想人前显贵,必得人后受罪。这道理不管放在哪一行都是一样的,以后你们要练要学的比现在要苦十倍,累十倍。” 聂延年环视留下来的人,指了指远在校场门口的刘贺,问道:“有没有人跟他换?” 没人应声。 “好,都好样的!”聂延年十分欣慰,笑着走上前,男的就拍拍肩,女的就拍拍头,轮番夸了几句后,才又道:“今天正月十五,王妃发了肉食,今天中午管够!” 校场的伙食中没缺过油水,可诸少年到底没大块吃过肉,一听聂延年这话,全都开始吧唧嘴。 “不过,趁着还没到中午,我教大家一门吐纳的法门。”聂延年一边说着话,一边沉下身,两脚相平,与肩同宽,与扎马步颇有相似。 “此为抱桩养元功。需得身躯中正,腰脊挺直。两肩放松下沉,双手环抱于胸前,如同抱一个胖姑娘。” 聂延年语速极慢,待诸少年做了同样姿势后,接着道:“长呼短吸,身要稳,心要静,存想自己在山野林间,或是丛妙地,再感受自身体内变化。” 随即他两臂轻动,好似在揉搓一个大球。 做完一整套动作,聂延年又教了两遍,这才收了功。 这所谓的抱桩养元功并不难学,动作简单,最主要的三点是呼吸的节奏,以及心静和存想。 “我知道你们疑惑,为何传这狗屁养元功,而不是真正的实战之法。” 聂延年背着手,一字一句道:“我告诉你们,咱们走武道的路子,得松紧相合才行。这阵子大家勤修苦练,打熬气力,是为紧。那何为松?养气养心为松,静心静气为松。这抱桩养元功便是松。” 他随手纠正几个学员的动作,嘴上还不停,“一松一弛,一张一合,一快一慢,这才是武道进益的法门。你们入行晚,只有这样才有助开体内窍穴。” “聂师,什么是开窍穴?”吴长生大着胆子问,这也是一众学员想问的。 “到时你就知道了。”聂延年笑着道。 “开窍穴后会怎样?”孟渊也来问。 “开窍穴便是入了品,那才算真的走上武道之路。”聂延年笑眯眯的,“到时天高海阔,妙用无穷!” “啥是入品?”铁牛懵懂的问。然而聂延年显然不是个合格的老师,也不是有耐性的,不悦道:“问问问,是不是等娶了媳妇,还得先来问问我怎么睡?” “聂师那你教吗?”铁牛问。 “嘶……”聂延年见人家根本听不懂黄腔,不由倒吸一口凉气,他呲呲牙,无奈的笑笑,道:“入品后的事,等开了窍穴再说。以后每日早中晚,各打一遍抱桩养元功。累了疲了,也打一遍。若是有不适,或是觉得某处温热,就来跟我讲。” “下午大家歇一歇,想出去找亲娘喝奶的就去,想睡大觉的就睡,别嫖就行!咱明天来真的!”聂延年也不解释何为开窍穴,更不提开窍穴后到底有何妙用,只念叨几句,就拍拍屁股走了人。 诸人又练了几遍,便到了开饭时间。 今日伙房的饭是竟是新卤的牛肉,和一箩筐的热馒头。 牛是农耕之用,庆国严禁杀牛,宰杀病牛伤牛也需报备官府,是故寻常人家难得吃到牛肉。 “不要争抢!”孟渊喊了一嗓子,做出正气模样,先抄起一个馒头,撕开个缝,夹上几大块淌着热油的牛肉,然后递给铁牛。 “阿兄你真好!”铁牛接过,一口啃下一大半,都快要热泪盈眶了。“真香!” 孟渊也早就流口水了,赶紧拿起热馒头,夹了牛肉,不顾那胡倩流露出的期待之意,只往自己嘴里塞。 许久未大口吃肉了,这种感觉简直让人欲罢不能。 囫囵吞了一个,一丝丝养分被精火截取,比之吃白菜豆腐强了数倍! “我第一次吃牛肉……”来到这方世界,孟渊当真是第一次吃到这么美味的肉,一股脑的吃了七个馒头夹肉,这才有空感慨起来了。 “阿兄,你忘了,你吃过牛卵子。嗝……”铁牛纠正。 “……”孟渊听了这话,不由想到牧庄还有个小丫头,也不知道那丫头过得怎样了。 得赶紧用功,不求闯出个大名堂,至少能让姜老伯和姜棠过上舒心日子! 想到这里,孟渊又使劲儿往嘴里塞。 暴饮暴食不为武者所取,可到底都是少年人,没个节制,吃起来就没完,全都混了个溜圆。 即便是胡倩,也一脸满足的揉着肚子。 此番总计二十七名学员,赶走了十六人,只剩下十一人,六男五女。 对于留下的人来说,今天是个大喜日子。饭饱之后,大家就在食堂讲些笑话谈天,叽叽喳喳,乐呵呵评比谁能吃谁力气大。 最后评出孟渊最能吃,铁牛力气最大。 待到要评比谁最漂亮时,胡倩甩了脸子,说武人不看美丑,没必要评魁之类的话。 其实此间女学员中,她模样最好。 胡倩也不多说了,径直出了校场。 诸学员也都憋狠了,有家眷在城里的就回去探亲,没家眷的就出去放放风。 孟渊并没有出去转悠的心思,因为大吃了一顿牛肉后精火已笼罩全身。 而且不再壮大,分明是到了极限,已然圆满了。 孟渊有感,只要心念一动,这精火中蕴含的能量就会以某种方式回返给自己。 只是到时会怎样,孟渊心里没底。 与铁牛回了宿舍,铁牛就张罗着洗衣服,“阿兄,你衣裳怎么又破了个洞?” 俩人正收拾东西呢,便见胡倩和一女学员找到了宿舍,“孟渊,铁牛,有人找你俩!” (本章完) 第15章 脱胎换骨 第15章 脱胎换骨 一问才知,是赵大头来了。 按着规矩,外人不能进校场,孟渊和铁牛便赶紧出了校场,在门口见到了赵大头。 赵大头面有沧桑,却还遮掩不住喜色,身上背着两个包袱。 “铁牛!小孟!”赵大头高兴的什么也是,一把抱住铁牛的腰,往上提了提,“真是练结实了,这要去铲牛粪,干一天都不累!咋穿这么薄呢?” “爹,俺们练武,不怕冷!”铁牛也开心。 “大头叔怎么来了?”孟渊问。 “一直没你俩消息,我担心的不行,老姜也操心。本来年三十的时候我就来了一趟,可人家不让见,让过了年再来。今儿得了空,就过来看你们,可是人家还不让见,是一个小姑娘瞧见了,特意领我来的!”赵大头道。 孟渊知道那小姑娘大概就是胡倩了。 “姜老伯和姜丫头可还好?”孟渊关心问。 “都好。”赵大头高兴的很,拉着孟渊到墙角,低声问:“黄皮子没找你吧?” “没。”孟渊笑。 赵大头不信,又看铁牛,见铁牛也说没有,这才算信了。 “可得小心点。你是年轻人,还练着武,一身子气力,妖怪最好睡你们这种阳气重的。”赵大头十分严肃,“我回去寻思了,黄皮子怕狗,你回头弄点狗屎涂手上。” “……”孟渊知道赵大头是一片好心,也知道跟他说不清,便也不反对,只应了下来。 赵大头卸下身上包袱,一个给铁牛,一个给孟渊,“这是姜家丫头给你的!” 孟渊接过,捏了捏里面,便知有鞋子。打开一看,果然有两双鞋子。 鞋面整洁,鞋底纳的紧实,显然是用了心的。 另还有一件中衣。 所谓中衣,其实就是贴身穿的内衣。 穷苦人家都用麻布来做,虽粗糙了些,可结实耐用,还便宜。当然,布来做更好,柔软舒适还吸汗,却稍贵了些。 这一件中衣就是布材质的。 “怎么是用布裁的?家里还有钱?”孟渊问。 “老姜给李庄头送的礼,就学武那事儿,银子退回来了。”赵大头见铁牛想摸那中衣,便赶紧打了他的手,朝孟渊道:“小丫头说你在城里讨生活,得体面些,就托我去镇上集市买了布,她熬了好几个夜头才给你做出来的。本想除夕就过来送你穿的,没想到耽搁到现在。” 中衣穿在里面,体面不体面别人又瞧不到,但小丫头的心意,孟渊是能感受到的。 系好包袱,抱在怀里,孟渊也不多说什么。 赵大头又拉住铁牛,细细问了问最近的生活,待知道晌午吃的是牛肉后,赵大头还让铁牛朝王府方向跪下磕了几个头。 “我得走了,再晚就得摸黑了。”赵大头说了好一会儿话,到了分别时,他看向孟渊,问道:“有没有啥话要带给小媳妇的?” “让她安心静等,晚上练习我教她的字,莫要做什么针线活了。过些日子,我一定接她进城。”孟渊道。 “爹,我也接你进城!”铁牛跟着道。 “行,我知道了!”赵大头应了下来,他瞧铁牛红着眼眶,就拍拍铁牛肩膀,严肃道:“小孟不愁婚事,你不是说一块儿练武的有女孩子家么,你上点心。” 他又看孟渊,叮嘱道:“小孟,你帮铁牛看着点,要是有老实能干的,咱不拘长相,你给撺掇撺掇。” “好。”孟渊笑着应下。 送走赵大头,孟渊和铁牛回了校场,本还想找胡倩道一声谢的,可又找不到人了。 回了宿舍,这里竟也没人在。 孟渊打了两大桶的水回男舍,然后让铁牛在外面守着,若有人进则先拦着。 精火已然圆满,孟渊抚摸着中衣,知道不能再等了。 心中存想,便见大团火焰,呈暗红之色。 “火来。”心念一动,那火焰腾的爆开。 一时间之间,孟渊只觉烈火自外而内灼烧躯体,好似血肉筋骨、四肢百骸,五脏六腑尽数被灼烧了一遍。火焰在体内汹涌奔腾,体内许多地方却好似被堵塞的水渠。这股精火在体内往复许久,冲击堵塞之处。 过了几个呼吸,精火如潮水般退去。却并未冲破任何一个堵塞处,但孟渊已隐隐觉出,那些堵塞处已有松动。 睁开眼,只觉双目明亮,丈余外也能纤毫毕现。 再看身上,黏湿一片,与衣服黏连在一起,有腥臭之气。 但身体似被洗刷了一遍,肌肉筋骨似更结实了些,亦有轻盈如燕之感。 此时此刻,孟渊自信能举起三百斤的石碾。 怀想精火,却只剩下一粒黄豆大小。 脱下身上衣物,孟渊擦洗身上脏污,同时心中思考这精火圆满的功效。 毫无疑问,经历精火洗刷,人有脱胎换骨、洗精伐髓之感,身躯四肢轻盈,力量和反应速度都快了许多,这对学武的好处极大。 这是精火的表面作用,另外便是在体内冲击堵塞之处。 这一次的精火虽未冲开堵塞处,却已然让其松动。 “聂师今日说习练抱桩养元功有助开窍。难道那些堵塞之处便是未通的窍穴?” 孟渊对武道一途了解的太少,相关知识也不足,还真没法判断。 “还有精火,被我吸纳之后,又成黄豆大小。不知道再想养到圆满,会不会耗费的时日更多?需吃的更好?” 孟渊拿皂角洗了头,又快速洗去身上脏污,再用清水洗一遍,肌肤细腻光滑有韧性。 见身上没了异味,孟渊也不穿衣服,就在男舍打一套马步冲拳舒缓气血。 然后又打抱桩养元功,撇去杂念,平心静气,舒缓呼吸,怀想一处被堵塞的大河。 过了一会儿,孟渊只觉血肉脏腑筋骨震颤,一时之间,好似体内有无数水渠流动,然则大多被堵塞拦阻。 猛然之间,怀想的那处大河冲破堵塞,孟渊便觉出一股血气直冲天灵盖。 这种感觉极其奇妙,好似身子打通了某种关窍,继而双耳不闻外物,好似失聪;双目不能视人,如同失明。连鼻子都嗅不到气味了。 很快,孟渊又恢复如常,只觉浑身清爽,心中清明。 双眼恢复,从窗户往外看,只见校场上空有三只喜鹊追逐,其中一只脖颈上有彩羽。 双耳聪觉,能细听分辨三只喜鹊的鸣叫声。 鼻子微微一动,有微微血腥气随着北风荡来。孟渊凝神看去,只见水井旁,有个女学员在低头打水,好似羞的很。 嗅觉视觉听觉,已胜过常人许多。 “这就是开窍穴么?需要开多少?”孟渊喃喃。 略想了会儿,孟渊想起自己还光着身子,这才赶紧换上姜棠做的中衣和布鞋。 “衣不如新,人不如故。这丫头再这样,我可真要被她拴住了!” 扎好头发,穿好衣服,伸展伸展身子,孟渊只觉新衣合身又舒服。 想要揽镜自照,却连个镜子都没有,混的连那小黄鼠狼都不如。 出了门,铁牛大吃一惊,“阿兄,你咋洗个澡像换了个人一样?” “有何不同?”孟渊问。 铁牛仔细又看了看,说道:“脸更白了,眼睛也亮的很。” “我明明可以凭美貌去当面首,却还是选择了最辛苦的武人之路!” 感叹一声,孟渊去把脏水倒了,又打水来洗脏衣服。 (本章完) 第16章 入品 第16章 入品 待到晚上,出去浪荡一下午的学员陆续回来。 晚上伙食稍差了些,是猪肉熬白菜,配白馒头。 诸人一边吃饭,一边谈起外出之事。有的去泡了热水澡,有的去见了亲眷,还有的就是纯粹溜达了一圈。 都是朝夕相处的,孟渊的变化也被诸人瞧在眼里,不过大家伙儿倒也没觉得奇怪,只是觉得比往日更俊秀几分,眼睛更有神罢了。 孟渊也不跟人多说话,只是埋头吃。 如今精火只剩黄豆大小,一顿猪肉熬白菜吃下来,精火依旧汲取养分,也稍稍壮大了些,但比之以往,壮大的慢了些。 “看来想把精火养大,要比先前难一些,得多吃肉才行。”孟渊暗暗总结精火的用处。 这精火不知存于身体何处,可以通过饮食来蕴养,在身体虚弱或受伤时,也会反哺自身。 而且随着精火圆满,被自身汲取后,会冲击体内窍穴,有某种淬体的功效。 “如今才只第一次圆满便助我开窍穴,想养到下一次圆满更难,那到时功效是否更强呢?” “还有,之前吃肉少,所以蕴养的慢。以后得想法子多吃肉……” 孟渊不由得想起姑奶奶,觉得是不是可以尝尝妖怪,毕竟这也是天生地养,蕴精含灵之物。 当然,还是得谨慎些。孟渊打算找聂师好好讨教一番,多了解些武道上的学问。 第二日,鸡还没叫,孟渊就起了床。 晨练后,吃了早饭,便是上午的训练。 一直到上午过了半,聂延年才姗姗来迟。 他一来就招呼吴长生去校场库房里搬来个躺椅,打水擦洗干净,然后随便指点两句,让诸少年加大训练量,而后就在诸学员跟前,直接躺下来养神了。 孟渊思虑再三,决定去问一问。 如今不是藏拙的时候,也该适当显露锋芒,争取多学点东西,多知道点东西,毕竟身上还穿着人家小丫头裁的衣裳,得早点把人家接过来。 收了功,孟渊走上前,蹲在躺椅边,小声道:“聂师,我好像通了窍穴。” 聂延年眼睛都没睁,懒洋洋的问道:“哦?通了窍穴?通了谁家姑娘的?” 这人怎么三句话不离黄腔! “不是谁家姑娘。”孟渊老实巴交,一板一眼的道:“聂师昨天传抱桩功,说松紧相合有助于开窍穴。我午后习练时,便觉得有一股气直冲天灵盖,好似打通了某种东西。” 聂延年终于睁开了眼,他歪过头,瞧孟渊认真严肃,便问道:“还有什么感觉?” “就是觉得心中清明,不易生出烦躁之心。眼鼻耳也聪敏许多。以前能看清百步外的箭靶,现在连百步外一片叶子也能看清。”孟渊说。 聂延年听了这话,一挺腰就坐了起来,抓住孟渊手腕。 孟渊登时便觉出手腕上一股暖流经过,继而从臂膀往上,随即掠过全身,又猛然收回。 聂延年面上表情有了变化,一副高兴又吃惊的模样,仔仔细细打量孟渊,好似瞧见什么宝贝似的。 “你今年多大来着?”聂延年问。 “过了年刚十七。”孟渊回。 “以前真没学过武?像抱桩养元功一类的学过没?”聂延年又问。 “没,以前我都不知道这些。”孟渊回。 聂延年信了,他见过孟渊打拳习练,虽说聪慧学得快,可确实是个雏儿。 “可吃过什么东西?比如一些奇异的草药,或是稀罕的肉食?”聂延年再问。“我都没出过校场,跟大家吃的一样。”孟渊答。 “也就是说,你就练了个把月?”聂延年指着孟渊鼻子,笑骂道:“嘿!那你他娘还真是个天才!” “……”孟渊无语。 “不过你这又白又嫩,脸蛋也俏的紧,倒不像是练武的。你可得管好裆,回头我给你介绍个生意!”聂延年喜滋滋的搓手,不像是开玩笑。 “聂师,什么生意?”孟渊思及聂延年平日作风,没来由的有点怕。 “你知道的,有些孤寡妇人怕守不住钱财,就得找人护院守家。”聂延年一脸正经,不似开玩笑,低声道:“咱就能去帮这个忙。” 合着还是去卖呗!还什么护院安家,当婊子还立牌坊!我刚有点成绩,你不夸我就算了,还想带我走歪路子?刚还夸我天才,你就这样对待天才?王妃知道你接私活吗? “我只护卫王妃。”孟渊只觉得人生无趣,自己堂堂八尺男儿,卖身为奴已是不得已,竟还要卖身?但凡有点志向的人,都不会干这种勾当! “你小子还怪有志向!”聂延年骂了一句,又安抚道:“其实人家不丑,养的也好,四五十岁正年轻呢!再说了,让你白睡个娘们,你还扭捏上了?老子要是年轻个十年,轮得着你?” 这武学老师怎么一上来就拉皮条?我学武就是为了不出去卖!孟渊还没堕落到这种地步! 武人,要有骨气! “一晚一千两,咱俩五五分!”聂延年小声道。 “那我试试?”孟渊是真穷怕了。 “孺子可教啊。”聂延年十分满意的拍拍孟渊的肩。 “聂师,我这算是入品了么?以后该当怎样?”孟渊才发现自己被聂延年带偏了,正事都忘了问。 “确实入品了,不过莫要骄傲。你不过是刚问到妓馆的路,离入巷还远着呢!”聂延年随口扯了个比喻,就拍拍手,示意大家伙儿停下。 “来来来!”聂延年朝诸少年招手。 一众学员围过来,莫名其妙的看了眼孟渊,又齐刷刷看向聂延年。 聂延年收腿盘膝,在躺椅上坐好,他环视了诸人一圈,道:“我本以为至少得三四个月后才会有开窍的人,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人出头了!” 诸少年全都看向孟渊。虽说大家伙还不懂什么是开窍穴,但寻常人三四个月才能成,想必是极艰难的。 一时间有人惊诧,有人艳羡,但大多还是茫然。 胡倩面上也有吃惊,她打量着孟渊,心说这小子隔三差五跟我讨教站姿身法,怎这么快就成了?难道跟昨天给他送东西的人有关?可那人只是寻常庄户,没甚出奇处。 她又看赵铁牛,却见铁牛傻呵呵的笑,好似他自己开了窍穴一般。 “羡慕吧?羡慕就得好好练!” 聂延年呵呵笑,道:“你们要么是流民出身,要么是王府老人的孩子,或多或少听过修行的事,但大概是不太了解的。” 听到这话,孟渊竖起耳朵,专心来听。 “本想着过些日子再说的,不过今天小骟匠出息,我单独给他讲还不够浪费吐沫,就让大家伙一起来听听。” 聂延年终于有了几分老师的样子,他面上正经许多,接着道:“咱们走的是武夫这条路,也是诸多路径中的一路。自九品始,一品最高。而所谓入品,便是开窍穴,这也是真正步入武夫这条途径的起点。” “聂师的意思是,还有别的途径?”孟渊问。 “这是自然。儒释道流传了数千年,他们也各有进阶之路,都是从九品到一品,跟我们武夫这条路相差极大,其中玄奇处,以后见了世面就知道了。” 聂延年微微笑,颇有自豪,接着道:“儒释道自然有不俗处,但咱们武夫这条途径才是历史最悠久,最成熟的,亦是人数最多的。只因这一条路,下至贩夫走卒,乡野精怪,上至王公贵族,全都可学,入品也不算难。” “聂师,是不是除了儒释道,还有别的路子走?”吴长生问。 “倒是也有,不过都归属于杂家,修习的人少了些,算不得大道。”聂延年道。 (本章完) 第17章 三天 第17章 三天 诸少年愿意听,孟渊和吴长生还不时捧哏,聂延年越讲越起劲,扯起武夫了这一途径的起始变化。 古时天灾不断,精怪作乱,人族在一次次的反抗中,逐渐摸索出了武夫这一条途径,并逐渐完善进阶之法。 而且从古至今,大小王朝,起家者九成都是武夫出身。 及至道家、儒家兴盛,而后还出了个佛家释门。 各家修补各家学说,也互相融合,都各出机杼,走出了各家的进阶之法。 不过三教起起伏伏,有盛有衰,就像如今的庆国,就是尊儒崇道贬佛。 武者以武立身,更看重修炼自身,不似儒家养什么浩然气,也不似道家什么性命皆修。 因着这般,若是论武力,同品阶之内,武夫往往是最强的。一旦被近了身,甚至能瞬杀另外途径的同阶,乃至于越阶斩杀。 有长处,自然也有短处。如人家会术法,有神通,而武夫往往只能靠一柄刀剑行事。 当然,这些大都低品之间的优劣对比,至于高品是何风景,聂延年说他也不知道。 扯完旧典故,聂延年这才说起武夫的入品之路。 武夫有上中下三天的说法,下天有三十三天,中天有三十三天,上天有三十三天。 总计九十九天,也常常被武夫称为九十九道窍穴。 释家和道家两教中也汲取了武夫上中下三天的说法,衍化出自己的理论,如释家有昨今明三天之论,道家有三十三重天之说。 下天的三十三道窍穴在皮肉之中,位置早定。 四肢各四个,躯干上十六个,头上一个,总计三十三个。 中三十三天在筋骨脏腑之中,其多寡分布跟下三十三天一样。 至于上三十三天,聂延年却未多讲。 开窍穴便能修出真气。而真气是武夫劲力之源,游走与上中下三天之中,是故开上中下三天是为武夫途径的基础。 乃至于一些高深功夫的法门,也需以此为基。 开的窍穴越多,体内血气流动无碍,气力更大,反应更快,同时真气搬运便也愈加迅捷。 九十九个窍穴相连就像河道。河道越多,越宽广,承载的精气也就越多,调动起来也就越方便。 比方说,一个人的气力,就像是河流中承载的大船,河道越宽广,水流越多,就能承载更大的船,相应的气力便愈威猛。 九品圆满需全开下三十三天,八品圆满是全开中三十三天,七品则是全开上三十三天。 七八九品不脱凡人的范畴,但却是武夫之基。一旦全开窍穴,便能见天高海阔,那又是另一道风景了。 入品便是开下三十三窍穴中的一处。 这一步往往是最为耗时,说难又不难。通常就是淬体躯体,再以聂延年所传的松紧之道,慢慢就能开启。也有以药浴洗身,配合某种法门的。 一旦开启一处窍穴,便能以点成线,快速开启下一窍穴。比方手臂上的窍穴,先从手心,至手腕,然后往上,继而全身。 若是勤奋些,寻常人三五年内便能全开下天的三十三处窍穴;天资出众的,往往一年,甚或更短时间便能全开。 当然,凡事做不得准,指不定就在某处窍穴卡住了。或是疏懒太过,那也是没进境的。 不过开一处窍穴便有一分好处,开头顶窍穴能使人精力旺盛,心思清明。开四肢的能使力气更大更稳,开躯干的则能使耐力更增,擅长力。 至于先开何处窍穴,并无定论。 有人先攻头顶,有人先开四肢,有人先开躯干,主要是因地制宜,或是别的缘故。 正经大门派和有久远传承的都是先开头顶窍穴。 而某些船帮、药帮,要撑船登山,腾高跳远,需下盘有力,是故先开下两肢,再开双臂。 至于外面的一些武馆,那更是五八门。 也因着如此随便,世人虽推崇儒释道,可没跟脚的人都大都选武夫这条路。只因入门易,见效快,气力增长后不管做什么,都有好处。 “你们看那些农人、纤夫,他们不比你们还能熬?可开窍穴的没几个,这就是有无法门的缘故。抱桩养元功动作虽简单,可重要是吐纳之法,是存想之法,但就这一层窗户纸,要没人指点,那些人就一辈子摸不透,参不明。” “人家大家大族,或是高门大派的人,自小要么药浴,要么吃食好。淬练身体、养元养气,早就有了自己的一套开窍法门,咱们学不来,人家也不传。”聂延年环视诸少年,很是认真的说道:“不过好在武夫这一条路不挑人,人家快些就快些,咱们勤奋些,多吃些苦,也是能摸摸人家屁股的。” “你们别看骟匠成了就慌张的去追,这种事急不得。我传的抱桩养元功让你们松紧相合,这不一定是最好的开窍之法,但一定是最适合你们的。多存想自身,多打熬气力,总能入品的。不拘先开哪一处窍穴,能开就行。” “开窍穴这事儿别人帮不了,我只能传些经验给你们,毕竟武夫这条路是最看重自身的。” 聂延年扯了半天,眼见快到正午吃饭时间,便不耐烦了。 “以后小骟匠就是师兄,每日训练,吃饭,睡觉都听他的!”聂延年板着脸,终于有了几分严师气象,“谁要是不服气,别他妈来给我告状,先把他打服再说!” 诸人见聂师如此器重孟渊,都不由得看孟渊,却见孟渊面无表情。 孟渊知道,能当头领固然是自己出息,可也是许了卖身之约的缘故。 “都去吃饭吧!”聂延年摆摆手,却拉住孟渊,“你留下,我再叮嘱些话。” 待诸人走远,聂延年才道:“武功武功,是自身气力、身法快慢、以及脑子的外在之用。你明白吧?” “就是力气大了,身法快了,反应快了,再辅以武功招式,才能更省力气,更显威力。而非是只学武功招式。”孟渊道。 “你小子真不赖。”聂延年使劲儿拍拍孟渊肩膀,道:“这也是老话说,练武不练功,到老一场空。你现今不必着急学什么招式,多打熬身子,多用养元功存想,先开窍穴为重。” “谢聂师!”孟渊衷心感激,又问:“如何开启下一窍穴?” “着急了不是?你刚破身子,缓一缓也没啥。”聂延年笑道。 这人嘴里就没个好话! “刚破身子才更该趁热打铁、勇往直前。”孟渊也不要脸面了。 “你小子能文能武啊!”聂延年打量了一番孟渊,笑道:“其实简单的很。继续打抱桩养元功,蕴养出真气,然后用真气慢慢冲击下一处窍穴。” 他见孟渊认真,便详细的说了些要领。 “开窍穴急不得,要讲方法,也得松紧相合。”聂延年抬头看了看天,道:“不早了,以后我再传你刀法剑法!你下午带他们操练!” 孟渊瞧了眼头顶正中的太阳,心说这叫晚了?是你太懒了吧? “你可得记着,别破了身。你放心,等时候到了,我给你找个积年的老鸨子,保管教你大能耐!”聂延年十分认真。 我就知道你还是惦记我当面首的那点银子!还什么积年的老鸨子? “聂师,我还是喜欢年轻漂亮的。”孟渊实话实说。 “闭上眼都一样!你还年轻,不懂滋味!”聂延年摆摆手,一副糊弄的样子,起身就要走,“躺椅给我放好,可别弄坏了。” 待聂延年离去,孟渊这才往食堂走。 今日着实受益良多,终于算是接触到了这方世界深处的一些东西。 看来还是得有好位置才有眼界,若是一直当庄民骟匠,怕是只能听些野狐禅,难以触及到真实。 来到食堂,往常都是嘟噜噜的嘈杂吃饭声,今日却安静的很。 男女学员分成两排坐着,人人面前放着一碗饭,另还多出一碗,盛的冒尖,显然是给孟渊准备的。 一众学员都看向孟渊,个个表情不同。 今日诸人听到的东西太多。可越是知道的多,便越是觉得这位孟师兄的不凡。 按着聂师所言,九品武夫需得全开三十三窍穴,寻常人要用上三五年,天资出众者也得一年。 而若是开入品的第一个窍穴,寻常人也得三四个月才行,还得有人指点加上勤奋苦练。 可这位孟师兄只用了一个月就开了窍穴,甚至没得过多少指点。虽还说不准日后,但毫无疑问是极有前途的。 “孟师兄。”吴长生也起来。 “阿……孟师兄。”铁牛站起来出声。 “孟师兄。”一众男女全都起了身。 “还是叫我阿兄比较顺耳。”孟渊坐下来,笑着道:“吃饭!” (本章完) 第18章 连续突破 第18章 连续突破 午饭是猪肉熬白菜配大馒头。 孟渊今天的饭量比以往更多,几乎翻了倍。精火汲取的养分也翻倍,但是增长的却小了。 可见精火圆满过一次之后,其本质也有变化,需要汲取的比第一次多上许多,乃至翻倍,才能第二次圆满。 吃过了午饭,一众学员看向孟渊,吴长生起了头,让孟渊说一下开窍的经验和感受。 “勤奋苦练,压榨出自身的极限。修习抱桩养元功时,最重要的是呼吸要均匀,且多存想自身体内。”孟渊也不藏私,把自己总结的尽数分享。 虽说自己是依靠精火才开窍的,但论及勤奋苦练,整个校场中,也就铁牛能跟自己比了。 大家听了孟渊的话,又吵吵闹闹讨论起来。 孟渊也不多讲,只站起身,道:“聂师让我来管大家,其实我从未管过人,也不会管。大家只需按着聂师定下的规矩,每日按时操练就行。你懈怠是你的事,你勤奋也是你的事。当然,我更希望大家能互帮互助,莫要欺负别人。” 说完废话,孟渊起身出了食堂。 孟渊精力十足,也没午休的习惯,便往校场去,其余人也都跟了上来。 不去想他人如何,孟渊一边打抱桩养元功,一边回味聂师的话。 按聂师所言,人有上中下三天,总计九十九道窍穴。 窍穴一开,精神、气力更增,同时便能在窍穴中蕴养真气,继而收容于丹田之中。 是故窍穴开的越多,真气便越多。而真气的外在表现是劲力更大,反应更快,以及精气神更佳。 当然,窍穴有上中下之分,如今才刚入九品,收纳真气不多。待八品、七品后,窍穴越开越多,真气愈多。 继而再通过不同的窍穴之间搬运真气,妙用更多,甚至于拳掌中带有火气、冰意。 孟渊静思一会儿,又开始总结。若要开窍穴,外在是打熬筋骨,内里是养元静心,一动一静,一紧一松,一阴一阳,这才能更好的开启窍穴。 而要蕴养出真气,也是按着抱桩养元功的路子走。这一步并不难,快的话一两个时辰,慢的话一两天。 孟渊手脚放松,头脑放空,只存想新开的窍穴。 不过一会儿,便觉浑身微微发热,整个人都有一种迷离之感。 这种感觉妙不可言,好似落入热汤中泡澡,又似夏日午后的小憩,浩浩乎如冯虚御风,使人欲罢不能,沉醉其中。 不知过了多久,孟渊回过神来,只觉心思清明,浑身轻飘飘的。张眼来看,日头稍稍西移,才过去了大半个时辰。 真气已充盈丹田。这一处窍穴在头上,外显的不是力气,而是反应快慢,精神气,以及视觉、嗅觉和听觉。 若是过多耗费精气神,比如熬夜、多思、拼斗,便会消耗真气。 当然,真气生生不绝,若是消耗过度,只需静坐、存想冥思、饱食、安眠便能恢复。 感受着丹田处的一股微微暖意,孟渊盘膝坐下,便见其余人也都跟着坐下。 如今孟渊是诸人的标杆,大家都有样学样,盼能早些开窍。 “你们练你们的。”孟渊笑笑,又闭上了眼。 存想四肢百骸,脏腑筋骨,只觉丹田处一团温热光芒。 心随意动,那处盘踞的真气经经脉来到头顶百会处的窍穴,继而缓缓向下。 身体脉络似河道,很快便进而不得,乃是遇到了一处堵塞之处。 孟渊这是在冲击下一个窍穴。 细细感受那处堵塞,分明是早已松动,是精火淬体之效。 孟渊心静如古井不波,只慢慢引导着真气,缓缓的推动那堵塞处。 一次、两次、三次,孟渊按着聂师所说的经验,轻九次重一次,浅九次深一次,冲击那窍穴的堵塞之处。不知过了多久,全身血肉微微一颤,继而后颈处略有温热,孟渊一时间只觉得血气通畅,有轻松之感。 细细感受,便知是又开一窍穴。 躯干上总计十六个窍穴,前八后八,如今已是开了一个了。 这一处窍穴连接头颅与身躯,再往下便是脊骨与脊骨两侧,而后是前胸。 静坐一会儿,孟渊睁开眼,才发觉天已大黑。 这一番冲击窍穴,竟用了一个下午。 孟渊环视四周,只见一众学员立在不远处,脸上表情各异,有迷茫,有艳羡。 躺椅上还躺着个人,正是聂延年。 “聂师。”孟渊赶紧起身。 聂延年打量了一番孟渊,他知道这小子聪慧勤奋,天资也不错,但一个月就入品已让他高看一眼了,没想到才过一日就又开了一窍穴。 这进境比那些高门大派中自小药浴的孩子还要快,而且此子性情坚毅,说话做事稳妥,快人一步也无有傲慢之心,除了吃得多和不愿睡老鸨子之外,当真没什么缺点了。 当然,聂延年无法断定这少年日后是否还会这般顺遂,但以如今展现出的天资和心性,必然是会有所成就的。 “长生。”聂延年贱啦吧唧的笑笑。 “在。”吴长生立即上前。 “带人去把你们宿舍旁边的屋子收拾出来,给小骟匠单住。”聂延年下了令,又道:“小骟匠,明天开始,以后你每日早晚多三个蛋,中午加一斤肉。” “谢聂师。”孟渊发自肺腑的感谢这个老皮条,住单间没什么,可多一斤肉着实是大好事。 “回去好好歇着吧,明天我教你些新本领。”聂延年没再多说什么,直接起身离去。 留下诸少年一时安静无声,全都打量孟渊,也不知心中作何想。 “孟师兄,我去给你打扫新屋子!”过了好一会儿,吴长生才开口。 “不急,先吃了饭,我和你一起。”孟渊道。 待吃过晚饭,打扫了新屋子,孟渊又去校场,先打了一套抱桩养元功,然后去提举石碾。 两百斤的石碾轻松举起,且能坚持走上百步。铁牛虽未入品,可他天生力气大,经过一月锤炼,竟已能举起三百斤的石碾。 孟渊虽已开窍入品,可论及力量,甚至还比不过未入品的铁牛。 这也不足为奇,入品并非就能让人脱胎换骨。但是入品后可调用真气,这才是入品和未入品的差别。 而即便入品,人跟人之间的差别依旧极大。 孟渊的理解为这窍穴一开启,就如同工具。低品时,就像获得了一竹排。大力士和瘦竹竿都能划动竹排,但两者快慢不同。 但随着境界越高,而按着个人资质,竹排要么变成了乌篷船,要么成了货船,要么成了船,所能托载的货物就越来越显出差别了。 当然,这仅仅是力量方面的比较。真气的多寡、运用是否熟稔、实战经验是否丰富,也都是极其重要的因素。 是故,武学一道,即便有品秩之分,却根本无法量化。即便是相同品阶,其能力也相差极大。 天已全黑,校场有北风呼啸。孟渊与铁牛说起训练的心得,一众学员全都围上来细听。 扯了一会儿,孟渊就又打抱桩养元功,蕴养新开窍穴的真气。 (本章完) 第19章 文武双全 第19章 文武双全 天还未亮,鸡鸣第一声,孟渊就睁开了眼。 昨晚一夜未睡,又开一窍穴,是在后颈下的脊骨皮肉之中。 如今三处窍穴中真气鼓荡。虽说整夜未眠,可人照样神采奕奕,不仅没有半分劳累之象,还有擎天之举。 外出打了井水,擦洗身子,祛除燥热之后,孟渊又开始练功。 早餐果然多了三个鸡蛋,孟渊分给铁牛一个,他却不要。 “这是你入品后的优待,我不能要。”铁牛十分懂事。 “这是谁教你的话?”孟渊知道铁牛想不到这一层,必然有人教导,是故笑着问。 “没人教。”铁牛憨厚的答一声,可他不擅说谎,眼神已不自觉的瞧了眼吴长生。 “师兄,我昨晚随口跟铁牛瞎说的。”吴长生尴尬的笑笑。 “没事。”孟渊朝吴长生点点头,又对铁牛道:“我托你爹照顾姜老伯,是故我得照料你。三个鸡蛋分你一个,以后你入品了,再分我就是。” “阿兄你真好!”铁牛到底憨厚,没太多杂乱心思。 孟渊如今要养精火,可也不缺这一个鸡蛋。而且铁牛不是外人,他父亲赵大头也没拿自己当外人,用驴粪擦手的事可都历历在目呢。 “不过中午的肉可就不分你了。”孟渊笑道。 “我明白。”铁牛一边剥着蛋壳,一边道:“阿兄吃的多,要养力气多开窍穴,好能接回姜家小姑娘。” 孟渊拍拍铁牛肩膀,没再说什么。 早饭后又是辛勤操练。日上三竿时,聂延年才姗姗来迟。 “跟我来。”聂延年找孟渊招招手。 孟渊赶紧跟上,也没跟聂延年说又开一处窍穴的事情。 聂延年背着手,来到校场库房,开了锁,进去挑挑拣拣,最后捞出一柄长弓,两个老旧箭囊。 来到校场靶场处,聂延年教了射箭的法门。 孟渊试射了五记,又听聂延年纠正了两句射箭时的呼吸和身姿,就算是成了。 这弓是二石弓,也就是六十斤上下,对孟渊来说很轻松。不过练习射箭主要是为练习技巧,以及身体协调。 “高门大派,或是那些世家大族,人家自小除了学吐纳功外,还走单木,挑水,射箭,学刀剑,一来是早早学习护身的法门,二来是有助于开窍。身体协调了,窍穴就更容易开启,这是经验之谈。” 聂延年略略解释几句,就不耐烦起来,“我还有事,得走了,这些崽子们没啥事吧?” “没有。”孟渊见聂延年迈腿就要走,赶紧拉住,问道:“聂师,我能出校场不?” “出去干啥?”聂延年打量孟渊,怪笑道:“一身劲儿用不完,想出去找软的玩?” 这人怎么开口就是黄腔? “我是想去找寻梅姐姐。”孟渊道。 “哎呦,都喊上姐姐了。那就去吧!”聂延年笑着拍拍孟渊肩膀,“寻梅是咱们王妃的亲信,你可得好好巴结着!别空着手去!” 什么巴结?这叫联络感情! “是。”孟渊应下。 待聂延年一走,孟渊便开始射箭。 两脚站平,与肩同宽。左手握弓,弓朝下,垂向脚面处,抽箭搭弦。 右手食指、中指和无名指勾住弓弦。 将弓举起,拉动弓弦至嘴角处,平稳呼吸,锚定箭垛。 心绪安宁,发箭而出。射十箭便缓几息,待射满一百箭后,才算了事。 又训练了一上午,吃过午饭,孟渊向胡倩说明缘由,经她指点后,先洗了个凉水澡,这才出了校场。 按着胡倩指点,找到一个小丫鬟,托人家去找寻梅,省了两钱银子的传话费用。 没过多时,便见寻梅出来。 “梅姐姐!”孟渊眼神清澈,面上有笑。 “怎么出来找我了?”寻梅模样未变,面上亦是有笑,她打量了一眼孟渊,只觉月余不见,少年的精气神大不一样,而且穿的干净利索,面上红润光彩,更显俊逸。 “我来找梅姐姐帮个忙。”孟渊不废话,开口就是目的。 “怎么了?可是有人欺负你?”寻梅笑笑,道:“我可是听说,你入校场的第一天就跟人打了架。刘总管找上我,想要把你赶出去呢。” 孟渊朝寻梅行了礼,也不多解释,只道:“给姐姐添麻烦了。” “那也没什么。你现今入了品,可见确实是学武的料子,以后勤奋些,给我挣回颜面就是。”寻梅拢着手,笑着问道:“你想让我帮你什么?” “最近习武,可仍有不少空闲时光。我想着光阴最可贵,又听说读史使人明智,是故想找姐姐借些书看。”孟渊晨练时就考虑清楚了,如今自己武道进境这么快,但是还有空闲,应该再找点事干。 自己对这方世界了解的还不算多。而想要去探索这世界更深的东西,更多的规则,那就应该读史。 再说了,这也算跟寻梅加强联系。人家是王妃宠婢,衣食财物不缺,又不是小女儿性情,是故送什么都没用,也没空拿骚话撩拨,那就直接索取。 让人家帮些不紧要的小忙,一来二去关系更深,来日就能提些更过分的要求了。 而且孟渊第一次见寻梅时,便感觉出她对读书人有些不同,自己能扳倒李庄头,也是因为自己认字被人家高看一眼的缘故。 如今求书来看,孟渊笃定寻梅会帮忙。 果然,寻梅眼中有些异样,她又好奇打量了孟渊,这才笑道:“没曾想,你竟要走文武兼备的路子。” “姐姐莫要取笑。”孟渊笑。 “你回去等着吧,稍后我让人送去。”寻梅笑的温和。 分别之后,孟渊又出了王府,去外面买了包麻。 麻是由糯米、芝麻、麦芽做成的,很是香甜酥脆。 “给。”回了校场,将麻给胡倩。 孟渊找寻梅是胡倩给的路子,省了传话费,自然得感谢。 “……”胡倩接过,问道:“你怎么知道我爱吃甜?” 这还用问么?这世道甜食少,十个人里八个人都爱吃甜!不知道送什么的话,送甜食肯定没错! “倩姐最爱助人,又乐观开朗,我猜大概是喜爱甜食的。”孟渊随口瞎扯了句没有因果的话。 “你勤奋又细心,难怪第一个入品。”胡倩赞道。 这挨着么?孟渊只是笑着谢过。 没过多久,果然有个小丫头来送书,孟渊喜滋滋的接了。 此后的日子里,孟渊辛勤训练,早晚各射两百次箭,有空闲就看史书。 同时也未停止冲击窍穴。 待到二月初,孟渊躯干上的十六个窍穴已全开,至此下三十三天开启过半。 而孟渊也面临两个问题,一者是精火生长的愈发慢;二者便是该提一提接回姜家爷孙的事了。 (本章完) 第20章 任务 第20章 任务 今天是二月二龙抬头。 万物复苏,春风回暖。 这日晨起,孟渊打了井水,洗漱后便去校场用功。 距离入品已过去半个月,诸少年少女都还没有开窍入品,孟渊也未向他们说起自己窍穴已开启过半的事。 精火在经历过第一次圆满之后,生长的就缓慢许多。虽说每日有鸡蛋和一斤肉,但还是比之先前要慢的多。 不过孟渊也察觉到,这一次的精火比之前凝练了一些。外在的表现便是自身更加不惧冰寒,且体力愈加充沛,精气神也十分充足,熬夜打拳也不觉得累。 因着如此,孟渊白天辛勤打熬气力,蕴养真气,晚上在单间时才冲击窍穴。 精火第一次圆满时曾荡涤躯体,许多窍穴都已松动,是故孟渊基本上一晚上开启一处。 一次圆满便能有如此成效,孟渊更为期待精火的第二次圆满了。 “得吃肉,吃大量的肉,还有童养媳……”晨练后吃着早饭,孟渊开始琢磨起来。 聂师的提点是基于自身的能耐,寻梅的青睐是因为自己纯质善良。 但孟渊知道,什么人情世故都是镜水月,只有境界上来了,人情世故才有用。否则人家的提携必不能长久! 武学境界才是根本,而精火的生长则是自己的根本。 所以,得吃肉,得想尽一切办法吃肉。 上午过了半,孟渊终于等到聂延年来了。 “孟学士来来来。”聂延年腰上挎着刀,手上还拿着一柄,当即丢给孟渊。 自打借来书后,孟渊歇息时就捧起来看两眼,被聂延年撞见后,人家也没阻拦,只给加了个绰号。 “你现今是假学士,去了馆子指定被姐儿戳穿。等你学了刀法,人家戳穿你,你恼羞成怒就能拿刀砍了。”聂延年十分有道理。 这人一向嘴上,孟渊早就熟悉了。 聂延年也不再多讲别的,当即摆开架势,缓缓演练一遍。 孟渊看得认真,却觉得聂延年这刀法用的别扭,似乎缺了点什么。 “你来试一试。”聂延年道。 孟渊本就记忆极好,又开了头顶窍穴,按着聂延年演练的招式,缓缓运转一遍。 “孟学士还真不赖。”聂延年阴阳怪气的夸了句,随即又道:“不过这是快刀之法,名曰狂风刀法。需得刀快人快,下刀稳且狠,乃是杀人之法!” 说着话,聂延年再次演练,这一次却快如狂风骤雨,一时间竟看不清长刀,只有一团白光闪动。 孟渊看得陶醉,自觉自己是万万做不到这般的。 聂延年演练一遍后收刀归鞘,上前搭着孟渊脖子,“这刀法不仅仅是手腰发力,乃是全身用力。等你开了躯干和手臂的窍穴后,威力是一变;全数开了窍穴后,威力又是一变;乃至入了八品,威力再是一变。你可明白?” “聂师是说,这刀法凡俗可用得。但若是入品之人,再配上体内真气运转的法门,威力更增?”孟渊道。 “学士就是学士,一点就透。”聂延年很是欣慰,“行了,先去练吧。把身法练熟悉了,再教给崽子们,明日我再传你运转真气的法门。” 眼见聂延年又要走,孟渊赶紧拉住。 孟渊拉着聂延年来到远处,直接厚着脸皮开口道:“聂师,借十两银子。” 这些日子以来,孟渊也摸透聂延年的脾性了,此人嘴上没个把门的,开口就是黄腔,其实人不赖,不讲什么尊卑,也没个师长样子,有事直接说就行。 “借十两?我都穷的吃不上饭了!你把我剁吧剁吧卖了算了!”聂延年立即道。 这种人竟然拿不出十两银子?孟渊打量聂延年,见他确实一副无奈精穷的样子,便道:“那算了。” 孟渊正要离开,琢磨着去找胡倩大姐借点呢,聂延年按住孟渊肩膀。“诶等等!”聂延年打量孟渊,问道:“你小子借钱干嘛?” “伙食不够,我想吃肉。”孟渊实话实说。 “那也没天天吃的道理。”聂延年摸出一锭银子丢过去,“给。” 孟渊赶紧接过,问道:“聂师,你不是说你没钱么?” “唉,哭穷哭惯了。”聂延年大咧咧道。 合着我一借钱,你想都没想就哭穷?装的还挺像!孟渊仔细琢磨聂师的表情,觉得先达者为师,可以学一学! “聂师,要不再多给十两,省得我回头再借。”孟渊道。 “你小子蹬鼻子上脸是吧?”聂延年拧住孟渊耳朵,“跟我来!” 出了校场,孟渊跟在聂延年身后,好奇问道:“聂师,咱这是去干啥?” “去领你的工钱啊。”聂延年道。 “你都没跟我说过我有工钱!” “你又没问!” 走了一会儿,来到一处小院子,进了房中,便见一老头子。 “苟账房!”聂延年一点也不客气,他指了指孟渊,道:“这小子是新护卫,来预支工钱。” 那苟账房看向孟渊,问道:“你叫啥?” 孟渊报了名姓。 “是有这么个人。”苟账房翻了翻账本,道:“不过你是牧庄来的,领护卫职还没一个月,工钱没法预支啊。” 孟渊不吭声,看向聂延年。 “他是寻梅介绍来的。”聂延年道。 “咱们王妃最是体恤人,预支一个月那也没什么。你是最低等的护卫,月银十两,节庆赏赐另算。”他扒拉扒拉打起算盘,取出十两银子。 孟渊接过银子,欲求不满的看向聂延年。 “预支三个月的。”聂延年道。 苟账房道:“聂老师,要是你预支那我不说什么,可这孩子是新人,没这个道理。” 聂延年说道:“他是寻梅的相好。” 苟账房揉了揉眼,这才仔细打量番孟渊,见少年身姿挺拔,剑眉星目,样貌上佳,还有阳刚之气,便道:“谁还没个难处?年轻人销大些也是有的,所谓救急不救穷,老账房我担这个责了!” 孟渊接过银子,越发觉得品阶十分重要了,否则扯谎都没人信。 出了院子,孟渊再三谢过聂延年,还扯了些改天请你吃饭之类的客套话。 “你都领月银了,我借你那十两银子是不是该还了?”聂延年立即催债。 你借钱给我还不超过一刻钟吧?这就要讨债?孟渊凭本事借的钱,还没焐热呢,怎么可能还? “聂师,我用钱的地方多。”孟渊一本正经道。 聂延年手指点了两下孟渊,然后道:“忘跟你说了,有个活儿你去不去干?干成了有赏。” “什么活儿?”孟渊十分警惕。 聂延年也不直说,只道:“先去吃个饭,一边吃一边说。” (本章完) 第21章 阶层之论 第21章 阶层之论 离了王府,聂延年带孟渊出了大街,来到一处临河的酒楼,名为醉月楼。 此间地段和气派看着就不是做穷人生意的。聂延年显然也是常来的,他先跟美妇掌柜扯了几句闲话,这才上了二楼。 不一会儿,酒菜流水价的端上来,摆了满满一桌子,聂延年夹了几口菜,连夸味道好。 “聂师,你是王府护卫,怎么这么闲?”孟渊观察许久了,这聂延年从未按时点卯,在王府里地位还不低,显然不是寻常护卫。 “我以前跟着王妃的兄长混,后来人死了,我就跟着王妃混,算是王妃养的客卿。”聂延年朝孟渊挑挑眉,示意倒酒。 “原来如此。”孟渊也没往深里问,一边倒酒一边道:“聂师,到底是个什么活儿?” 孟渊就寻思着,以自己如今展现出的资质,若是能跟着聂延年混个功劳,得赏钱不说,接回姜丫头的事水到渠成了。 “我瞧你怎么比我还急?”聂延年笑着问。 “聂师,你知道的,我是流民出身,牧庄还有我的家眷。那边做工辛苦,还有个孩子,也该进学了。这不正好跟你混个功劳么!”孟渊老老实实说实话。 “又来求我办事!我闺女都没让我这么操心过!”聂延年没好气的饮了杯酒,“这种事不必着急,早晚的事。” “那我月银什么时候能提一提?八品武人和七品武人一月能领多少?”孟渊考虑的长远,以后若是接来姜丫头,自己又吃的多,势必开销极大,得问一问工资多少,需不需要搞副业。 聂延年拿着筷子,指了指孟渊,道:“你小子很聪明,内里勤练,外里巴结寻梅,这都没错。但正如你说的,你是流民出身,脑子虽说管用,可见识还是不到家。” “请聂师指教。”孟渊赶紧给满上酒。 “我辈武人,靠的是拳脚立身。但入品只是万里征途第一步,武人九品和八品不脱凡人范畴,都是有可能被凡人杀死的。” 聂延年连饮了几杯,接着道:“九品、八品其实不怎么值钱。可若要到了七品,不管走到哪儿,都有一口体面的饭吃,就跟我现在一样。武人入品不难,吃苦就行,可想要往上走,难处太多。” 孟渊此时才知道聂师是七品武人。 聂延年继续说个不停,“七品不管是出去混,还是像我这样,都是衣食不愁。不过想在外面混,还是得低头,得走人情。但是到了六品,你的阶层就不一样了。并不是就不用低头,就不用走人情了,而是许多麻烦都能省去了。甚至于,你只要开口,就会有人送你宅子,送你女人!” 他指了指外面,“到时候要是想进朝堂,去边关拼上个几年,封侯拜相不可能,但是博个功名,富贵三代还是不难的。要是在野,不论是开武行、走镖,亦或者做生意,都方便的多,许多七品武人遇到的难题压根就不会出现。你往哪儿一站,就有人跟你交好。” 听完这一番阶层之论,孟渊大致明白聂师的意思了。 九品和八品已算有了安身立命之法,那里都能混饭吃,且吃的很饱。到了七品,就能吃的很好了,还能惠及子孙。而到了六品,天地广大,是绝不会来当这小小护卫的。 至于再往上,外物不萦于心,就该去追求别的了。 聂师的意思是孟渊还年轻,不是操心钱财的时候,境界才是根本。等年纪大了,境界要真上不去了,那再挣钱也不晚。 “聂师,高品是怎么样的风光?”孟渊向往之极。 “大多数人的终点是七品,少数普通人肯用功,再遇到些不俗的机缘,五品就是最高的了。至于上三品,啧啧啧,你小子要是能到,睡太后都没问题。”聂延年小声道。 “聂师,其实我还是喜欢年轻的。”孟渊强调。 聂延年瞪了孟渊一眼,道:“别惦记了!要是你明年还不能进八品,我铁定带你去找老鸨子!” 忘不了老鸨子是了吧? “先不说老鸨子的事……”孟渊一听老鸨子就头疼,叹了口气,只道:“现今我能否接家眷来城里住?” “你要是想接亲人来,其实也不难,入品就是王府护卫了。即便三等护卫没有独院住,可月银十两,够养一家子了。再说你资质不差,王府肯定是愿意栽培你的。”聂延年示意倒酒,接着道:“不过要我说,你去跟寻梅说一声,她管着几个庄子的事,一句话就能办成。你不是勾搭上人家了么?去吹吹枕头风啊!” 孟渊正色,道:“聂师,我一个骟匠出身,名声坏了就坏了,可人家寻梅姑娘是雪中寒梅,雪中高士,半点玷污不得。” “我他娘真没看错你小子。你心里藏着腌臜事,却还能做出一脸正气的模样。他奶奶的,我年轻时候要有你这能耐,何至于混到这地步!” 聂延年指着孟渊鼻子,“你武学天赋可以,不过要是去当官,指不定前途更好。” “聂师,我想又练武,又当官。”孟渊道。 “好事都让你占了是吧?”聂延年瞪了眼孟渊,道:“你既然装君子,不想去勾寻梅,那现今接家眷就不合适。你就十两月银,养家还是养自己?武道才是根本,这是看一步还是看三步的事。” 他拿筷子点了点桌子,道:“不过这个活儿要是干好了,混个功劳,事情肯定能成。再说了,见见世面也不错。” “多谢聂师提携!”孟渊殷勤倒酒,好奇问道:“什么活儿?” 聂延年弹了弹舌头,笑着拿下巴点了点孟渊的虎口。 这是指精怪!而且人家早知道自己被小黄鼠狼玷污了! “聂师,我并非有意隐瞒,实在是不想多事。”孟渊解释。 “我当然知道,要不然岂能留你?真以为寻梅的面子比天大?”聂延年笑嘻嘻的站起了身,拍拍孟渊肩膀,“别太担心,都是小事情,明天等我去找你。到时候再仔细说,我先走了。” 说完,聂延年摇摇晃晃的下了楼。 合着闹半天,你还是没说清楚! 孟渊看着一桌子饭菜,鸡鸭鱼肉全都有,都还没怎么吃。 “聂师慢走!”孟渊客气一句,饮了口茶顺顺喉咙,然后直接下筷子。 只用了一刻钟,风卷残云一般将一桌子饭菜全部解决。体内精火缓缓壮大,竟比在校场吃三天汲取的养分还要多。 揉了揉肚子下楼,那美妇掌柜笑着上前,盈盈一礼,道:“承惠十两银子。呵呵,小本生意。” 你管这叫小本生意?一桌子菜至多三五两,可你竟敢要我一个月的月银! 孟渊本还对这美食意犹未足,打算以后带姜丫头来吃呢,听了这话就赶紧做出冷峻表情,一本正经道:“记聂延年账上。” “聂大爷说了,这顿饭公子请客。”美妇笑道。 孟渊见逃账的把戏被拆穿,却也不窘迫,只强忍肉疼笑道:“我自然知道,适才相戏耳。姐姐是本地人么?不知为何,我一见姐姐就觉得眼熟,亲切的像是亲姐……” “十两。”美妇根本不给孟渊套近乎的机会。 孟渊没法子,也没翻脸的必要,就摸出一锭银子丢过去,美妇接在手里掂了掂,并不称量,就直接笑道:“足斤足两,公子慢走。” 孟渊深吸一口气,压住悲痛,握着拳头往外走了两步,蓦然觉出不对劲儿,好似自己遇到了酒托。 “姐姐与聂师怎么称呼?”孟渊回头问。 “家严。”美妇手拢袖中,笑的枝招展。 诶?你们父女做局,就为骗我一个老实人? “……”孟渊吃了哑巴亏,刚从聂延年手里借了十两银子,合着一转眼就又送给他了,账却还没消! (本章完) 第22章 捉妖 第22章 捉妖 第二日晨起。 孟渊射箭两百次,又带着诸学员练了数遍狂风刀法,纠正了动作要领。 昨日被坑了十两银子是小事,今日要出门降妖是大事,孟渊非常期待。 史书上对妖物的描述并不细致。往往在乱世之时,常常伴有“妖祸”之乱。即便是清平之年,也时常有妖怪残杀生灵。 但是更细致的却还不了解。孟渊觉得若都是姑奶奶那种的妖怪,偷鸡摸狗还行,作乱一方怕是不成的。 待吃过早饭不久,聂延年终于来了。 孟渊早已准备妥当,腰间挎刀,背负箭囊,手中执弓。 才入品不久,孟渊对自己的能耐清楚的很,对上五六个壮汉是没问题的,遇到同阶武人也能拼一拼。 但不管怎么说,弓箭作为远程攻击武器是必须要带上的。 “聂师,要不要换五石弓?”孟渊一直练的是二石弓。 “算了,五石弓你虽然拉的动,可长久下来太费力。这跟人一样,丰润点是肥美的很,可太容易榨干体力,没法长久。”聂延年随口道。 这都什么跟什么?有这么比较的吗?说的孟渊都想起醉月楼的美妇掌柜了。 不过孟渊一向听劝,也不再多说。 吴长生等人见孟渊装备齐全,一副要出去历练的样子,都面露期待,盼着聂师能带他们同去。 “好好看家!”聂延年随口丢下句话,便带着孟渊离了校场,来到马厩。 孟渊不会骑马,好在这里的马匹都是训好的,脾性温和。 而且孟渊不论力气和反应都不差,虽没有骑马的经验,可一踩镫上马,就能稳住身形。 出了王府,聂延年先讲了骑马与骑人的不同后,才说起此行目的。 原来问题还是出在城外的庄子上。王妃在城南有个药庄,最近一直丢东西,巡视的狗也失踪了好几只,有庄民还说看到了妖怪。 扯完这些,聂延年收起了惫懒模样,又说起精怪之事。 世间精怪数不胜数,无论蛇虫鼠蚁,还是豺狼虎豹,皆可成妖做怪。 而山林野兽想要成精,需得吸纳日月精华,或是吞服灵草宝药,借此养出灵光,生出灵智。有聪慧的还会炼化横骨,口吐人言。 妖怪也有妖怪修行的途径,不过缺点多了些,且见效颇慢。如今妖怪与人类斗了无数年,慢慢的学起了人类的修行途径,且大多是走武夫路子,也有走道门、释门的。 待妖怪开始修行后,慢慢就会蕴养出人形,是为化形。 不过大多都会保留野兽的一些特性。一般而言,越聪慧灵敏的化形越完整,越是憨傻呆笨的保留的野兽特征越多。 当然,也有特殊的。 低品的妖怪大都脑子不太够用,或是说脑子不太容易转弯。不过有的妖怪近人,读书念字也是有的,甚至还看兵法。 有的妖怪凶残,有的胆怯,有的爱成群结对,有的独行山林。其性情多变,且兽性本能未能尽去,多半野的很。 恐惧源于未知。孟渊得了一番教导后,对山野精怪的畏惧之心尽去,倒是对灵草宝药有了兴趣,寻思着有机会搞一些尝尝,或对精火有益。 从松河府南门出城,行了三里路,便见大江,此为沧浪江。 沧浪江自西而来,在松河府南边折向东,最终汇入大海。 二人骑马,沿着岸逆沧浪江行了十余里路,便见一处庄园。 此处便是药庄,比之牧庄小了许多,且有高墙合围。附近还有药园,乃至许多村民也都种植草药。 药庄是转运大宗药品,炮制药物,收集药物之用,利润极高。入了庄子,庄头迎了上来,还有一青年,与孟渊着一样服饰。 这青年名为任德彪,也是王府护卫,九品的武夫,是先来药庄探查的。 客套话没多讲,一块进了大堂,任德彪便说起探查的情况。 “是从山里下来的精怪,总计偷了七只狗,一头小毛驴,还有许多炮制好的药品,大多是金疮膏和益精养气的丹丸。”任德彪一副精干模样。 “松河府挨着山,虽说山里一向精怪多,可松河府是大城,精怪们是不太敢出山招惹是非的。”聂延年显然对妖怪颇为了解,“出山盗药,难道精怪们内讧受了伤?还是不懂事的愣头青瞎干的?” “还有,庄子里死了两个人,是一对男女,半夜出来野合的。被剖了肚皮,脏腑都吃没了。”任德彪道。 “半夜出来野合?不嫌冷?”聂延年笑了。 “聂师傅,您给拿个章程。咱是报官,还是自己料理?”药庄庄头问。 “报官?为几个小妖报官,传出去我聂延年的脸面还要不要了?”聂延年十分自信,“先做饭吃饭,今晚我们在这儿守着,来一个捉一个,来两个捉一双!” 那庄头不再多言,吩咐庄民杀鸡宰羊。 初春时节天犹寒,肥美羊肉蘸上蒜泥一口吞下,再来一口羊肉汤,当真是无上美味。 一丝丝的养分纳入精火之中,孟渊就觉得,若是能天天敞开了吃羊肉,怕是不到两个月时光精火就能再次圆满。 吃饱喝足,聂延年慢吞吞的巡视了一圈药庄,最后来到一偏僻房间,查看那两具残缺尸首。 脏腑不存,看伤口应是精怪的利爪所致。 “大概是犬狼一类的精怪。”聂延年又去看了事发地,查看精怪留下的痕迹。 不过这精怪机灵的很,脚印都被抹去了,根本辨不出是何精怪。 一直待吃了晚饭,聂延年这才做下安排,由他带着任德彪和孟渊守在后墙的房顶上,其余庄户并不参与,只去睡觉,听到任何动静都不许出门查看。 其实就是守株待兔。 “精怪这里说好使也好使,说不好使也不好使。”聂延年点了点他的太阳穴,指点道:“占了一次便宜就还想再占便宜。除非吃了痛,否则能天天来。而且精怪大都记仇,是故要么直接弄死,要么让它知道它永远欺负不过你,否则铁定还会来找你麻烦。” 初春寒意料峭,夜间更是风声不止。 三人都是武夫,扛住一时阴冷不在话下。 熬到夜色浓重,黎明将至之时,愈发寂静无声,黑漆漆的天地之间传来一声细微的羊咩声。 孟渊立即来了精神,睁大双眼,看向声源处。 只见黑暗中有人影从院墙外一个助跑,然后直愣愣的跳上两丈高的院墙之上。 然后那人影观察四周,待见无有凶险后,随即又一声咩咩,便见另一个黑影出现,继而也跳到院墙之上。 两个人影左右探看一会儿,这才跳到院子中。 孟渊所处之地相距它们十余步,天地虽昏暗无光,却已大致看了分明。 这两个人影根本不是人,都是约莫一丈来高,浑身肌肉爆鼓,毛发粗壮,一黑一白,头上顶着硕大羊头,头上巨大的羊角曲似弯刀。 两头羊妖身躯微驼,肩上挂着麻袋,手中各执骨棒,横仁黄瞳无有半分感情,分外可怖。 眼见猎物上了勾,孟渊拿着长弓,缓缓抽出一支箭,随时准备出击。 “这就忍不住要射了?”聂延年促狭的笑,“你拿着刀,下去跟他们打!” (本章完) 第23章 黑咩白咩 第23章 黑咩白咩 这是磨砺之意。 孟渊二话不说,舍了弓箭,往前急奔数步,纵身从房顶跳下,两手握刀,朝那白羊劈砍而去。 两头羊妖也已听到动静,正待返身要逃,可见钢刀从天而降,逃生已然来不及了,那白羊立即举起骨棒来挡。 孟渊力道本就大,且这一刀是自上而下,乃是拼尽全力的一刀。只见钢刀对骨棒,当即火四溅,那骨棒应声折断,而孟渊手中钢刀之势不减,竟斩去白羊一段健硕的小臂。 “嗷——”白羊吃痛,当即一声惨嚎,响彻黑夜。 滚烫的热血喷洒而出,溅了孟渊一脸。 孟渊不管不顾,待脚一落地,立即横刀斜向上挥出,当即又在白羊胸膛上划出一巨大伤口。同时刀势不减,立即撞上黑羊砸落的骨棒。 砰的一声,一股大力传来,孟渊被震的手臂发麻,但已然看出这黑羊的力气虽稍胜自己,但敏捷不足,且出招不成章法。 就跟打群架时的铁牛一样! 此时白羊还未死,但已然失了战力。那黑羊咩咩叫了两声,挥舞着骨棒上前。 这黑羊妖怪身躯高大,力气又足,骨棒挥舞起来只剩残影,引得破风声阵阵。 孟渊看得分明,若是被骨棒磕着碰着,必然讨不了好。 见不能立取,孟渊后退两步,又施展出狂风刀法,将钢刀舞的水泼不进,且凭借着敏捷身法,只用五分力去躲闪腾挪,时不时给那本就重伤的白羊添上一刀。 这狂风刀法优点是迅疾快速,如风如电。缺点则是不如横斩力劈那般厚重刚猛。 换句话说就是,狂风刀法求的是一击毙命,若是不成便钝刀子割肉,一点点的给敌人造成更多伤口。 果然,耗了一刻钟,白羊妖的血流了一地。而那黑羊不知省力,已有力疲之象。 孟渊当即用上全力,绕着黑羊转圈打。 不多时就给黑羊添了几处刀伤,虽不致命,却能伤敌士气。若这般下去,黑羊必败无疑。 扑通! 黑羊忽的丢下棒子,跪下磕头,“好汉饶命!” 孟渊才不信,当即后退两步,横刀身前。 果然,那黑羊本是跪地磕头姿势,可蓦然间两腿用力,霎时间爆发巨大力量,顶着两个大角,彗星袭月般快速的朝孟渊猛冲而来。 电光火石之间,孟渊情知躲闪不得,便干脆舍了钢刀,两手向前抓住羊角。 感受到巨力扑面,孟渊一边使劲往下按羊角,一边连连后退,待卸了五六分力后,立即身子下压,力沉于腰,咬牙切齿的使力扭转羊角,将那黑羊硬生生翻倒,随即单骑死死的跪压住黑羊脖颈。 黑羊四肢乱动,却已反抗不得,只咩咩叫个不停,“好汉,这次真降了!” 孟渊并不理会,只是加大力气。 “果然是骟匠出身,对付畜生就是有一手。”聂延年笑着从房顶跳下,摆摆手示意孟渊起身。 孟渊一声不吭,起了身,抹去脸上腥臭血水与汗水。待见衣衫脏污破烂,且姜丫头送的中衣也沾上了血迹,气的又踢了两下羊头。 “是它的血,又不是我的血。”黑羊委屈道。 孟渊知道踢错了,但就是不改,“踢的就是你!” “你叫什么名?”聂延年看见黑羊跪地上还要辩驳,就一脚踩到羊头上。 “它叫黑咩。”那奄奄一息的白羊道。 “那你就叫白咩了吧?”聂延年看白羊。 “你咋知道?”黑羊头贴着地还不忘疑惑发问。 “什么鬼名字!老家哪儿的?”聂延年笑骂。 “桃岭的。”黑羊老实道。 “昨晚的庄子里的那对男女是谁杀的?”聂延年问。 “是狼大。”黑咩道。 “狼大为何杀人?”孟渊问。 “狼大说淫人妻女、通奸他人者都该死。”白咩道。 “好家伙!品性胜老子一万倍!”聂延年笑骂,又问道:“那为何来盗药偷狗?” 黑咩此刻十分温顺,连忙道:“鸡蛋一发完,同道们就不来听课了。尊者让我俩搞些肉食和药物,好在桃会前发放。” 好嘛!靠发鸡蛋吸引人听课,怎么听都是杀猪盘! 孟渊摸出一块麻布擦拭钢刀,心说这妖怪其实并不尽是憨傻之辈,也有做事有章法的。 “桃会?那是做什么的?”聂延年来了兴趣,半蹲下来询问。 “大尾尊者说桃会乃是宣扬佛道、普度众生的大会!”黑咩道。 聂延年直起身不说话了,孟渊也郑重许多,任德彪更是瞪大了眼。 庆国一向尊儒崇道贬佛,整个国境之内只有平安府一地有和尚,那还是人家在开国时出了大力,才得以留存的。 而其余地方,严禁佛陀传道,严禁佛陀行走,更不准立佛家庙宇。 此刻这黑咩却说什么桃佛会,什么大尾尊者,什么宣扬佛道,这事儿显然不小。 “咋又牵扯到秃驴了?”聂延年皱着眉头,好似回忆起了往事。孟渊一声不吭,任德彪也低着头不说话。 聂延年使了个眼色,任德彪还在迷茫,孟渊就踢了一脚黑咩。 “跟我来!”孟渊拽住黑羊角。 把黑咩带进房中,白咩在外,分开审讯。 细细问起那桃佛会的详细情况后,然后一对照,便知两头羊妖说的大差不差。 原来那桃佛会便是在黑咩白咩的老家桃岭举办,就是药庄南边的山中,深入十来里便是。 至于大尾尊者,乃是一黄毛老狼。其座下还有两个侍者,也是狼妖,名为狼大、狼二。 三条狼不知从何而来,反正就将桃岭占了,开坛讲道,宣扬佛法,还收了黑咩白咩当打手。 而听课之人,则都是左近一带的山野精怪,大多都是开了灵智,能听懂话语的。 精怪数量不少,发鸡蛋的时候能来五六十,讲课的时候却只有三四十。不过精怪们都没什么战力,跟姑奶奶差不多,且还大都懵懂。 整合了消息后,孟渊一言不发。此事是去报官,还是另作他法,要等聂延年决断。 聂延年往地上吐了一口,道:“依蠢羊所说,要是上午他们不回,那什么大尾尊者就要警觉了。” 这是想去端了桃佛会! 按着黑咩白咩所言,那大尾尊者显露过佛家神通,应是走的佛门路子。至于狼大和狼二两位侍者,则是武夫途径。 “聂师,要不要我快马回城,召集些人手?”任德彪道。 孟渊也不想再掺和什么尊者的事了,此行已算是立了功,接回姜家爷孙的事板上钉钉,且还会有银子领。 “城门天大亮了才开,一来一回就晚了。”聂延年笑笑,十分自信的道:“不过是一七品佛妖,外加两个九品狼妖罢了。至于其余精怪,不足为虑!” 这是下决断了。 既如此,孟渊也不做他想,反正去听听佛会也算长见识了。 将黑白羊捆好交给庄头看管,三人又赶紧吃了口热汤食,带着几张饼就出发。 此刻天边熹微,出了药庄向南,行两里路便入了山。 山路曲折,脚下尽是枯朽树叶,树木虽已抽绿,可深入几百丈便生出寂寥阴森之感。 能经常进出这种地方的,要么是老药农、老猎户,寻常人一进来必定是要迷路的。 三人按着黑白羊指的路径走,倒是也还顺当。 过了一个时辰,弯弯折折往前探了十里上下。 又越过一个山岭,便不觉那么阴凉了,有微微温热之感。 注目前看,只见前方山岭下有缓坡,上面生着许多桃树,此刻已抽了芽,却还未开。 桃树丛中有烟火气,却看不透其中情形。 “这就是桃岭了,里面果然有玄乎。”聂延年冷笑一声,“咱庆国人有的一辈子见不到个光头和尚,今天你俩要见世面了!” 潜伏往前,入了桃树丛中,便见前方影影绰绰,隐约间有说话之声。 孟渊十分谨慎,本还防着有精怪盯梢,可一路前进,愣是没遇上一个。 可见这搞这佛会之辈,也是个草台班子。 又小心往前慢行百余步,便见前方桃树林边有一山涧。 山涧另一边围了许多精怪。 有鹿、灰熊、狍子、野鸡、野驴、狐狸等等,总计四五十个。这些精怪显然道行不足,并未化形,但已开了灵智。 诸精怪身前丈余处是一青石高台,上面盘坐一狼妖。 只见那狼妖内穿释家黑色缁衣,外披一破旧的大红袈裟。脖子上悬带佛珠,手上拈一菩提串,身旁插一高大禅杖。 那狼妖身形巨大,盘坐着还有六七尺高。袈裟虽遮掩体型,可犹然见其中肌肉壮实。 不过看其露出的狼头毛发,却并不是油光水亮,反而干瘪脱毛,是个癞子头。 这大尾尊者顶着狼头,内外衣服脏破,目中带几分悲悯之色,竟有几分苦行僧的气质。 尊者两边站着两头高大狼妖,皮毛光滑水亮,应是狼大、狼二无疑。 “噤声!尊者要授课了!”大尾尊者身旁的狼大出声。 一众吵吵闹闹的精怪安静下来,却有一老牛扯着嗓子问道:“狼大,今天发啥丹药?我儿子胀气,嘟嘟嘟的往外喷火,就等吃药了!” “听完课再说,保管能治你儿子的病!”狼大道。 这话一说,诸精怪又叽叽歪歪,待见狼大瞪人,这才老实下来。 (本章完) 第24章 桃花佛会(求追读) 第24章 桃佛会(求追读) 山间湿潮,一缕缕的阳光落在桃树林中,有氤氲雾气升腾。 大尾尊者盘坐青石之上,狼头虽有凶相,却又有几分慈眉善目,着实奇诡。 一众小精怪坐在大尾尊者身前,挠痒的挠痒,抓虱子的抓虱子,没几个认真听的。 “往昔所造诸恶业,皆由无始贪嗔痴。从身语意之所生,一切我今皆忏悔。” 大尾尊者念出早课偈言,语声沙哑刺耳,又有几分高昂。 这声音中似带有某种佛家神通,一时之间整个桃林内外皆闻,好似就在耳边响起一般。 果然,一众小精怪放下惫懒,都仰着头认真听讲。 孟渊三人躲在一大石后,也竖起耳朵来听。 “上师有言,世上之人,无人不冤;世间之情,有情皆孽。” 大尾尊者手拈佛珠,和蔼慈祥,言道:“今日所讲,乃是贪嗔痴三毒。何为贪?既为欲也,显色贪、形色贪、妙触贪、供奉贪。我等所烦恼之事,大半由此而来。” 一众精怪听的摇头晃脑。聂延年紧皱眉头,孟渊倒是听的津津有味。 “大尾哥,是不是没了贪念,就能学佛家神通?入佛门途径了?”有个机灵些的锦毛鼠问。 “正是。”大尾尊者一副慈祥的传道人模样。 “大尾哥快教我!”锦毛鼠开心道。 “你有此心,已然动了贪念。” 大尾尊者微微摇头,颂道:“需谨记:欲望如流心易乱,贪念似火焚福田。逐物难满无尽苦,轮回辗转不得闲。禅定能平千层浪,观想可破万重关。持戒守正归本净,少欲无为自在还。” 锦毛鼠愣在当场,倒不是悟了,而是没听懂。 孟渊在远处细细听着,觉得这老狼的偈语颇有几分意思,确实是佛家斩去贪念的法门。 只不过老狼让黑咩白咩行盗药偷狗之举,手下的狼大又杀人破尸,显然不是得道高僧所为。 “大尾哥,我该怎么做?”锦毛鼠灵智不低,知道这是入佛门修行的机会,是以诚心发问。 “斩去所贪所念。”大尾尊者分外和蔼,微笑道:“你每日为粮米瓜果操劳,无非是为子孙饱食。只要将子孙尽数屠戮,贪欲自消。” 这大尾尊者所言的法子,与它方才所念偈语南辕北辙。 佛家虽有入空门斩亲情之说,可不是斩杀亲人! 一众精怪闻言,皆是大惊失色。 锦毛鼠瑟瑟发抖,道:“大尾哥,我就那几个孩子,可舍不得杀呀。” “既如此,那就下山去,抢回丰茂田地,自此粮食无忧。”大尾尊者道。 “可是山下人多,他们有刀枪,会射箭,还有镇妖司的人在。我力气小,打不过。”锦毛鼠道。 “不经风霜坎坷,怎能证无上大道?只要发宏愿,就算事不成,轮回之后再来,总有成的一天。”大尾尊者微笑道。 这不是劝锦毛鼠去死么?孟渊听了这话,愈发觉得这大尾尊者邪乎。 “老狼走的不是正经佛门路子。”聂延年低声笑道:“这是种念。在这些听讲佛法的精怪心中种下念头,无论什么念头都可以。日积月累之下,这念头就生长为参天大树。” 孟渊立时警觉,道:“聂师,我不会被种下了吧?” “你都没领鸡蛋,种下个屁啊!”聂延年笑骂一声,“道行高的不知不觉就能给你种下;境界低微,佛法修持不深的得天天讲,天天种才能成。这老狼道行不够,精怪们心思又野,老狼糊弄人的手法忒糙了些!” 孟渊这才放心,正待要继续听,却见那大尾尊者看向了这边。 显然是聂延年声音大了些,让人家察觉了。 “施主既然来了,何不现身一见?”大尾尊者拈着佛珠微笑,着实是有德高僧模样。 聂延年从藏身处走出,孟渊和任德彪也赶紧出来,站在聂延年两侧。双方隔着山间溪涧相望。 那些精怪见是三个提刀的人,胆小的已经逃窜,胆大好事的则躲到桃树上看热闹。 “癞头狼,你这佛法可不甚高明啊!”聂延年手按腰间刀柄,大笑出声。 “阿弥陀佛,方外之人不持戒律、不识佛法,贫僧不怪你。”大尾尊者竟十分有涵养。 “癞头狼,你是从西边来的,还是兰若寺来的?”聂延年又问。 庆国往西有佛国,广袤无边,无论人还是妖,大都修持佛法。 而那兰若寺出自云州平安府,也是庆国国境内唯一的佛寺。同时这平安府也是庆国境内唯一可传播佛法、可立佛寺之地。 “施主着相了。” 大尾尊者两个毛茸茸的大手持着佛珠,合十道:“我等修持佛法之辈,自是从来处来,往去处去。” 聂延年听了这话,侧过头教育孟渊和任德彪,道:“这些秃驴就这个德行,看了几本佛经,自以为有了能耐,就整天想找人打机锋,说些没头没脑的废话。其实狗屁不是!” 那大尾尊者并不生气,反而问道:“施主这话熟悉的紧,可是镇妖司的道友?” “老子早不在镇妖司干了!”聂延年把刀抱在怀里,蔑视道:“不过剥皮拆骨的手艺可没落下。” 本留下看热闹的精怪又逃了一批,狼大狼二连连呵斥,却也无效。 “阿弥陀佛,道友杀业太重,不如归我佛门,澄净自身,来世犹能入我极乐世界。”大尾尊者诵念佛号,十分真诚。 “你这佛不太对!”聂延年笑着迈步上前,道:“盗药偷狗也是佛门的规矩?” “不偷盗,强弱与我何异?”大尾尊者道。 “教唆臭老鼠下山害人也是佛理?”聂延年又道。 “众生平等。可人族占我山林,抢我土地,杀我同族,我等难道只能引颈就戮?”大尾尊者两手合十,双目中竟有几分悲悯之色,“不杀生,仇恨永无止息。” 孟渊听的分明,这大尾尊者其实对佛法的见解不深,但却能凭借这些佛家理念形成一套自己的说法,且能自圆其说。 是故,跟这一类人辩经是万万辩不过的。说好听点是死心眼,说难听点就是传销入脑。 “你他娘是顿悟派的!”果然,聂延年问话并非为了辩经,而是试探对方来历。 “阿弥陀佛。”大尾尊者反而露出诚心求教模样,“顿悟派在哪里?怎么没听过这个佛寺?” “半吊子!”聂延年愈发不屑,拔出刀向前走。 “道友杀气太重,孽障深厚,恐不得好死。”大尾尊者用最慈和的语气说着最狠毒的话,且还面上带笑,又道:“两位小施主可愿入我佛门?受我教化?” 这老狼着实诡异,都该光膀子打了,竟还要扯这些没用的! “在下五毒俱全,大师渡人不如渡己!”孟渊高声道。 任德彪见状,本想高声说点什么,却到底没憋出话来。 “苦海无涯,回头是岸。” 大尾尊者盘膝,两手合十,悲悯道:“三位深陷苦海,偏又冥顽不灵!” 说着话,大尾尊者一把扯掉身上的大红袈裟,抛到天上,露出破旧缁衣。 只见它两手合十,面上露出狰狞,身上竟隐隐散出佛光,“哎呀呀!既如此,贫僧还略懂些手脚!三位一起上吧!” “对付你还无需三人,我一人足矣!”聂延年上前一步。 “哈哈哈!自大狂妄!”大尾尊者大吼一声,两个毛茸茸的手合在一起,掐诀结印,沉声喝道:“屏情去妄,心照于空!神足通!开!天眼通!开!天耳通!开!” 念叨完,大尾尊者抄起身旁禅杖,一跃而起,踩到那还在空中飘着的大红袈裟上,身上散出佛光,径向聂延年而去。 山间风凉,涧边生幽草,黄鹂深树鸣。此刻天已由晴转阴,春雨将至。 (本章完) 第25章 又见姑奶奶(求追读) 第25章 又见姑奶奶(求追读) 大尾尊者先声夺人,浑身有淡淡佛光,真有几分金刚之相。 一众精怪本要随时跑路的,见此情形就被唬住了,纷纷高喊:“大尾哥,真佛陀!” “狗屁!”聂延年呸了一口,当即拔刀出鞘,随即单手握刀,快速往前飞奔,“绽春雷!” 随着话语落下,身前身后竟有轰鸣之声,似有春雷绽放! 一时间,随着聂延年飞奔之际,春雷迸发,随人而动,有万物复苏,生机蓬勃之感。 一人一狼相差不过百步,只见春雷之声极速往前涌动,聂延年后发先至,速度竟比大尾尊者还要快。 眼见俩人已相距不到十步,聂延年身形猛然拔起,两手紧握刀柄,向大尾尊者劈砍而去。 一声巨大雷鸣炸起,四下里的精怪大惊失色,胆大的已经跑路,胆小的屙屎拉尿,分明站不稳了。 此刻聂延年手中长刀已与大尾尊者的禅杖撞到一起,只见细微佛光散出,而聂延年身上似有蜃楼气象,现出淡淡奇景,竟是山河春雷。 一击之下,大尾尊者的禅杖立时断为两截,连续后退了十余步才止住,好似方才它开的什么通全都没了效用。 也不知是佛门七品对不过武人七品,还是聂延年本就本领高强,反正孟渊看得是心驰神往,尤其是聂延年刀出如雷鸣迸发,竟使身周有奇景现出,当真是如春雷绽放一般。 “你这六神通学的可不到家,不如再回去念两年经。”一招击散大尾尊者的气势,聂延年并不稍缓,乘胜追击,每每出刀时便有雷声轰鸣,且雷鸣之声愈发密集。 身周桃树为刀风所掠,尽数摧折,又被春雷激荡,残枝断木飞的到处都是。 大尾尊者的禅杖断为两截,此刻一手执一截,双目阴沉,一边大口喘着气,一边奋力抵挡,“阿弥陀佛,点子扎手!风紧扯呼!” 佛门高僧,竟扯起了绿林的黑话,当真不伦不类! 而且方才还气势十足,对上一招就立即怂了,也是好笑。 那狼大狼二早就瞧出不对,听了大尾尊者的话,当即一左一右,往桃林深处逃去。 “别让他们跑了!”聂延年大喊一声。 孟渊已经朝着狼大追了过去,任德彪也反应过来,赶紧去追狼二。 那大尾尊者想拦阻一下,却被聂延年绽春雷缠住,竟只剩招架的份! “欺我无神通否?”大尾尊者须发皆张,气的哎呀呀打搅,癞子头上冒出佛光,两手各执断掉的禅杖,疯癫颠的大喝道:“不动金刚印!出!” 霎时间,身上散出浓重佛光,当真如狼头金刚一般。 此时孟渊早已没空去看两个七品的大战了,只是手提长刀,穿梭在桃林之中,急追那狼大。 余下的精怪也回过了神,见着孟渊提刀而来,即便知道不是来追索自己的,可也吓的赶紧跑路,竟都追着狼大而去。 一时间鸡飞狗跳,乱成一团。 那狼大是狼妖出身,腿脚十分灵便,疯了似的往桃林深处钻,孟渊紧追不舍,往里跟了几百步,便听乱哄哄一团乱麻中有清脆声音传来。 “发生什么事了?发生什么事了?” “你们跑什么?牛大婶你救救我呀,打雷了我要回家收衣服啦!” “猪大娘搭把手!我给你抓过虱子呢!猪小妹别走!咱俩一块儿玩过泥巴呢!” “鸡哥!鸡哥!咱俩两年多的交情,你……诶呦,你干嘛?你飞慢点,差点拉我嘴里!” “狼大狼大我错啦!快快放我回家吧!” 这声音熟悉的很,好似是姑奶奶。 孟渊往前急奔百步,便见一桃枝上挂着个黄鼠狼。 那黄鼠狼棕皮白腹,四条小短腿被聚在一起捆着,倒吊在桃树上晃来晃去,分明就是姑奶奶,只不过却没见它的小包袱。 有跑路的精怪路过,小黄鼠狼就嚷嚷两嗓子,可惜大难临头各自飞,根本没人理会。 孟渊也没空搭理,直接掠过。 “啥跑过去了?”小黄鼠狼呆头呆脑,挂在桃枝上,耳听远处春雷声阵阵,而精怪已全都跑完了,不由失落的仰头看天,嘀咕道:“来个好心人救救我呀。” 此刻孟渊发力急奔,那狼大速度稍逊,却熟悉地形,在桃林中连连变换方向。 若不是刚入春的桃树还没生出茂盛绿叶,孟渊几乎要追丢了。 山中天气易变,本就阴沉的天空此刻下起了毛毛细雨,一时间桃林中水雾升腾,有氤氲气象。 孟渊咬着牙追索了里许,那狼大一个不小心,竟在湿滑地上摔了个屁股墩。 而孟渊趁机上前,双方相距已只有十余步。 “追追追!追个没完了?真当佛爷吃素的?”狼大爬起身来,抽出一长柄戒刀。 孟渊手执长刀,喘着气,也不说话。这狼大身躯高大,几有丈许,此刻猛的嘶吼一声,当即举起戒刀劈砍而来,着实有几分气势。 孟渊不避不让,横刀去接。 两刀相触,孟渊登时觉出这狼大的力气要胜过自己,且出刀很有章法,比那黑咩白咩要强上不少。 孟渊手臂被震的微微发麻,却也没空稍缓,赶紧回转刀势,与狼大缠斗在一起。 此间桃树茂密,双方还都是长刀,挥舞之时往往一个不注意就触碰到桃树枝干。 一人一狼可不似聂延年那般刀出便有摧斩桃树的威力,每每被桃树阻住攻势,带偏长刀。 兼且春雨沙沙,地上湿滑,一狼一人先经一番死命追逐,接着又全力拼杀,体力耗费极大。 孟渊冷静下来,也不再求速取,反而七分防,三分攻,以消耗对方体力为主。 斗了不过盏茶时分,狼大挥刀便慢了许多。 孟渊虽说是守势,却也不好受。急奔加鏖战,体内真气消耗不少,也开始大喘气了。 不过狼大颓势已显,孟渊咬着牙上前,开始主攻。 一时间,狂风刀法施展,狼大陷入防守之中,可一个脚滑,肩上已被划了一刀。 伤口虽小,却也算建功。孟渊发了狠,狂风骤雨一般的猛攻。 “他妈的拼命谁不会?”狼大嗷嗷一声,戒刀拼力横斩,逼退孟渊,随即又立劈,把孟渊逼的连连后退。 那狼大却不再追,而是转身就走。 这狼大分明是胆气已丧!孟渊抽出弓箭连射,只有一箭中狼大后肩。 眼见弓箭伤敌太浅,孟渊舍了弓箭,又提刀去追。 提气狂追片刻,已然只差数步。可狼大逃命求生之心极强,孟渊拼了老命也只堪堪追上。 孟渊心知不能再追下去,否则入山太深必定生变,须得尽快拿下狼大。 心念一动,孟渊大吼一声,朝狼大丢出长刀。 一击不中,狼大闪身避开,它见追杀之人的兵器已失,便回头来瞧,却见那少年身姿却没稍停。 狼大只这一缓的功夫,便见少年已是赤手来到身前。 “死!”狼大猛喝一声,回头猛的斜劈。 孟渊就在等这一刻,见狼大举刀,猛地一个突刺,竟来到狼大怀里,两手握住狼大握戒刀的手,同时扭身,一个过肩摔,竟将高大的狼大摔倒。 这一击并不致命,却已夺下狼大的刀。 狼大来不及起身,爬着往前跑。 孟渊咬牙飞扑,当即骑在狼大腰上。 狼的腰肢是其脆弱之处,孟渊使力下压,狼大登时趴了下来。 孟渊也是发了狠,心中什么都不想,不管不顾只一拳一拳的朝狼大脑袋上砸。 一拳、两拳、三拳…… 也不知打了多少拳,孟渊只觉的春雨愈发密集,血腥味儿夹杂着泥土香气,分外难闻。 再看狼大,已然没了生息,头骨破碎,红的白的流了许多,两个眼珠迸裂而出。 孟渊又砸了一会儿拳,眼见没多少气力了,才算停了下来。 大口喘着气,抬起头蓦然发觉前方竟有十几头灰狼,正自往这边探看,似想上前,又似不敢。 这是狼大召来的援兵,连精怪都不算,只是寻常山狼。 可惜到底迟了一步。 “滚!”孟渊起身,捡起地上长刀,朝那狼群怒斥。 果然,狼群略一犹豫,便缓缓散去。 孟渊以刀驻地,大口喘着气,见衣衫破碎脏污,血水早已渗透中衣,气的又踢了两脚狼大。 (本章完) 第26章 焚我残躯(求追读) 第26章 焚我残躯(求追读) 孟渊手上都是血,大多是狼大的,也有自己的,而且手背上破了伤口,还粘连着骨头渣子。 此刻冷静下来,孟渊口干舌燥,无有后怕之心,只觉得紧张刺激。 坐在地上,一边平稳呼吸,一边清理手上伤口。 这一番追逐着实凶险,比跟黑咩白咩大战更甚。而且这次还没人照看,一个不慎当真有可能交待在这里。 略歇息一会儿,孟渊起身,也没多少力气去背狼大尸体,只一手夹着长刀和戒刀,一手抓着狼大的长尾巴往回拖。 此时还不知道聂师如何了,但孟渊估摸着,聂师本就实力胜于大尾尊者,又是外松内紧的性子,想必胜大尾尊者不难。 春雨沙沙,催发万物复苏。孟渊脚踩湿滑地面,一步一脚印的往回走。 没过一会儿,就见那小黄鼠狼浑身湿漉漉的,还在桃树枝上吊着,它身子长,四肢短,此刻像是吊着一把拉紧的弓。 只见那小黄鼠狼晃晃悠悠,嘀咕着救命的话语,待听到孟渊的脚步声后,连忙看了过来。 不看不打紧,一看是个浑身血污的人拽着狼大的尾巴走了过来,小黄鼠狼一声不敢吭,想用爪子捂住嘴,却又被捆着没法动,都急的快哭出来了。 小黄鼠狼干脆闭上了眼,只盼来者看不到自己。可耳听脚步声越来越近,小黄鼠狼睁开一只眼,便见那人直直的站在自己跟前,血污满面的脸上还有一丝笑。 “姑奶奶,你不认识我了?”孟渊上前,伸手弹小黄鼠狼的脑袋。 “你是……”小黄鼠狼茫然之极,它使劲儿动了动鼻子,惊讶道:“呀!你是小骟匠!” 孟渊笑笑,道:“姑奶奶,你在这里练什么仙法呢?” “我这是被坏蛋吊起来的!”小黄鼠狼没听出孟渊的揶揄,反用清脆声音,一本正经道:“小骟匠,你见识不行呀,以后出去跑江湖,是要吃亏的!” 都这时候了,就别好为人师了! “那我走了。”孟渊道。 “别别别!”小黄鼠狼赶紧留人,“小骟匠,你救我下来呀!” “我问你,你叫什么名字,来自哪里?”孟渊并不营救,反而来问话。 “我叫香菱。”小黄鼠狼老老实实的回答,“我是大头山老鳖坑的大巡官!” “大巡官?”孟渊来了兴趣,问道:“还有小巡官吗?还有谁?” “没了呀,就我一个!”香菱瞪着圆溜溜的大眼睛,十分认真。 老鳖坑就你一个,然后你是大巡官,这很合理! 孟渊笑笑,又问道:“我记得年前,你说去给你干娘贺寿,还要相亲,成了么?” “唉,孩子没娘,说来话长。”香菱即便被吊着,也还是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语气却还分外自豪,“快成了!姑爷家里阔气的很,就想找个机灵聪明的管家务!媒婆一见我,就说我肯定行!果然,媒婆去姑爷家里一说,回来还给我带了五个鸡蛋,说人家很中意我呢!” 怎么越听越不靠谱?没见面就中意上了? 孟渊又问道:“那你怎么到这儿了?” 香菱又是一叹气,道:“媒婆说人家想先看看我的诚意,我和干娘就把积蓄全都拿出来给了媒婆,托它老人家去走动走动,早点定下来亲事。然后……” “你先等等。”孟渊见香菱还要说,一手就捏住它的嘴,一手揉了揉眉心,问道:“媒婆是什么精怪?你干娘又是什么精怪?” “媒婆是个青皮老狐狸,和蔼的很呐!对城里的事知道好多,还教过怎么打扮呢!”香菱对那媒婆印象极佳,一说起来就夸,又接着道:“我干娘是个狍子,也可好可好啦!” 好嘛,一个老狐狸,用五个鸡蛋,把一个傻狍子和一个傻黄鼠狼给骗的团团转!且还没被发觉是骗局! “那你怎么到了这儿?”孟渊又问。“我和干娘没了积蓄,听说这里听人家唱戏就能领鸡蛋,我俩就来了。”香菱说到这儿,慢慢有了哭腔,“干娘说得挣点家产,去了婆家才有面子。大尾哥刚开始是早上发了鸡蛋再唱戏,我俩领了就走;后来是唱完戏再发,我俩就等到戏唱完了再来。呜呜呜呜……” 好嘛!你们母女俩课是一点不听,好处是一点不落!逮着人家大尾尊者的狼毛薅!怪不得人家癞子头! 还有,人家明明是宣扬佛道的,到你们母女这儿,成唱大戏的了! “后来呢?”孟渊听的是津津有味。 “呜呜呜后来……”香菱俩圆溜溜的大眼睛噙着泪,随即又哗啦啦的流,“干娘嫌每天来领鸡蛋太麻烦,就跟发鸡蛋的白咩说,干脆一次发一个月的,也省的麻烦。白咩跟我干娘打小认识,它觉得干娘说的在理,就发给我们了。” 孟渊就觉得,这可真是将遇良才! “呜呜呜,后来狼大知道了这件事,就让黑咩白咩下山偷药,还把我干娘抓起来吃了!”香菱呜呜呜的大哭,“大尾哥说我有佛性,把我吊起来,说要受五百年风吹,五百年雨淋。呜呜呜,我想回家带个衣裳也不让!” 合着黑咩白咩下山的事,还跟你们娘俩有关! 这是个悲伤的故事,但孟渊还是觉得十分好笑。 “好了,别哭了。我救你下来。”孟渊到底良善,眼见香菱又是被骗婚,又是死了干娘,还被吊了好多天,而且这香菱也没做恶事,便打算顺手救了。 取刀切断绳子,给香菱解开捆绑,这小黄鼠狼抽抽鼻子,“小骟匠,你还怪好嘞。” “快些走吧,以后别来这里了。”孟渊柔柔道。 “是你杀了狼大吗?大尾哥呢?”香菱使劲儿甩了甩身上雨水,怯生生的看了眼狼大尸首。 “莫要多问,快些离开吧。”孟渊道。 “那我走啦。”香菱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往前跑了几步,又回过头,两腿撑地立起,俩前爪合到一块儿作揖抱拳,而后一溜烟的往西北方向逃了。 孟渊又歇了一会儿,这才继续拖着狼大的尾巴,去寻聂延年。 行了三四百步,便见聂延年立在地上,毫发无损。 而那大尾尊者瘫靠着一株枯萎的桃树,早没了宝相庄严之感,身上缁衣破烂,遍布血迹,四肢似已碎裂,胸口有两处巨大刀伤,犹然能见白骨脏腑。 至于任德彪,却还没影,想必还在追逐那狼二。 聂延年也没搭理孟渊,只是冷笑一声,死死的盯着大尾尊者,质问道:“大尾巴狼,你说出那上师是谁,我留你活命!” “阿弥陀佛,生与死又有什么两样?不过再入轮回罢了。你就算将我全身骨肉折断,也无济于事。”大尾尊者此时已没了戾气,语气慈悲,竟真有几分高僧之感。 “既然如此,我就把你送到镇妖司,自有高人能挖出你的所见所闻!”聂延年道。 “无妨无妨。” 大尾尊者语声微弱,强撑着抬起已无一分完好骨头的两臂,合十垂眉,“身怀业火,本就该当如此。” 说着话,便见大尾尊者胸腹的伤口中燃起细微火苗,继而迅速壮大,将其全身遮盖。 聂延年皱着眉头,也不施救,一言不发,脸色难看的很。 只见大尾尊者临终圆寂之际,却有偈子留下,言曰:“念佛见佛登觉岸,残躯微命入炉汤。带业往生修正果,净土安身乐未央。” 语声缓缓,并未有烈火焚身之苦,面上反而显露一分慈祥悲悯,又似怨毒愤恨,着实诡异之极。 话落不过数息,大尾尊者已只剩残灰。 (本章完) 第27章 收工 第27章 收工 春雨沙沙,春雨沙沙。 大尾尊者残灰焚烬,很快便被春雨打湿。 “这老狼怕也是被人种了念头。” 聂延年上前踢了一脚残灰,骂道:“连个舍利子都没有,可见是妖僧而非高僧!” “聂师,国境内唯独云州有佛家传承。这大尾尊者看似真学过佛法,可为何来这里弘扬佛法?”孟渊着实好奇。 “这些秃驴癞子屁事最多!”聂延年抱臂,一手摸着下巴,道:“和尚跟那些酸儒差不多。酸儒是自认为要教化无知愚氓,其实高高在上;秃驴们想要渡化苦难生灵,其实自己都渡不了自己。” 说着话,聂延年指了指那堆残灰,道:“这些秃驴都有病,有事没事就爱发个宏愿。路上跟你他妈对上一眼,就说跟你有了因果,难缠的很!世上高僧太少,这种秃驴太多!” 孟渊又问道:“聂师先前所提的顿悟派是什么?” “顿悟派不是什么门派,是理念之派。就跟儒道两家一样,各种分支都有。佛家有顿悟派和渐修派之分,这是他们自己理念不同,属于内部的派别。”聂延年解释一句。 “那聂师怎么分辨出大尾尊者是顿悟派的?”孟渊好奇。 “我就随口诈一下,没想太多。”聂延年笑了笑,“其实我根本没看出他是顿悟派还是渐修派。” 孟渊笑笑,道:“那咱接下来怎么办?这都不算是王府护卫的范畴了。” “要是几个小精怪闹事,这事也就算了了。”聂延年郑重许多,“不过这老狼牵扯太深,后面还有个什么上师,怕是玄乎的紧。回去就不用你管了,得让镇妖司的人接手。” “聂师,你以前在镇妖司当差?”那大尾尊者说聂延年是镇妖司的人,而聂延年也直接承认了。 “是啊,老子以前专门杀妖的。”聂延年抱着刀,一向不正经的他竟有几分阑珊之意。 孟渊见聂延年不想多讲,便也不再多问,心里却打定主意,回头去醉月楼找聂师的爱女聊一聊。 “聂师,我什么时候能学绽春雷。”孟渊是个上进的,早就眼馋那引来春雷异象的功夫了。 “还没断奶就想找女人?”聂延年嗤笑一声,拿手指点了点孟渊,道:“你下手狠,心不狠!专门放了黄皮子不说,还和和气气的叮嘱!人家都是找狐狸精,你倒好,找了个黄鼠狼精,出息的你!” 放香菱之事被聂延年瞧见,孟渊也不辩驳,只问道:“聂师,精怪化形后,能跟人生出娃娃么?” “能啊!”聂延年笑,“我给你安排个?” “聂师没给自己安排?”孟渊也笑。 “安排过,润的很!”聂延年嘿嘿笑。 俩人都笑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春雨不停,那任德彪终于回返。 只见他浑身破烂,手臂见红,却只是一人回来,没见狼二的身影。 “跑了?”聂延年皱眉。 “职下无能。”任德彪瞧见狼大的尸体,又瞥了眼孟渊,低着头认错。 “你入品两年,窍穴快开完了,咋连个雏哥都不如?人家孟学士杀了妖,还有空跟黄鼠狼精再睡一觉,你再看看你!”聂延年从来不会委婉说话。 关我屁事?干嘛拿我对比?孟渊是个老实人,不做得罪人的事,委婉道:“我也是运气好,路上湿滑,狼大摔了跤,被我射中两箭,它的戒刀也用的不顺手,我才侥幸杀了它,就这我也差点交待在外面。”“就你会做人!”聂延年瞪了眼孟渊,又朝任德彪道:“没有好出身,还想混出能耐,就只能拼命啊孩子!” “是。”任德彪握着拳头,垂头应声。 聂延年不再多讲,来到大尾尊者讲道时所坐的青石前,朝孟渊抬抬下巴。 脏活累活都我干是吧?孟渊老老实实上前,搬起青石,便见一处地道。 地道只一丈多深,一眼能看到头。 里面也没什么东西,只两头死狗,几麻袋草药,另有一个破旧包袱。 聂延年把包袱取出,打开一看,有几两碎银,和一件破旧袈裟。 并无半分文字,也无任何记号。 “不落文字,指不定真是禅宗顿悟派的。”聂延年看着袈裟,嘀咕了一声。 又把四周检查一遍,见无有收获,聂延年让下山,“狼大是你打的,你自己扛回去!” 两百斤上下的狼大不算重,孟渊一声不吭,便将狼大扛到背上。 聂延年在前走着,自然不会帮忙。任德彪也没搭把手的意思,倒是脸色愈发难看。 孟渊大战后气力本就还未恢复,走了没多久便有力疲之感。而且春雨还未消停,山路正是湿滑的时候,难免走的磕磕绊绊,不时脚滑跌倒。 聂延年走一会儿就停下等等,还有笑意,那任德彪依旧一声不吭。 孟渊也不向他们求助,只咬着牙,提起一口心气,硬撑着往山下走。 待到过了午,春雨消停,也终于出了山。那药庄庄头已带着几个庄民,牵着驴车在候着了。 庄民瞧见巨狼尸体,不由惊惧失声。 “这……”庄头面上也难看的很,盯着狼尸看了会儿,这才道:“聂师傅,庄上备好了饭菜热汤,且先洗个热澡,吃点热食去。” 聂延年点点头,拉过任德彪,低声说了几句话,然后任德彪便骑马离开,往松河府而去。 孟渊早累瘫了,把狼大尸体丢到驴车上,自己也干脆在驴车上躺下,拿狼大肚皮当枕头。 “这就虚了?”聂延年走过来,坐到驴车上,笑着把水袋递给孟渊。 孟渊本不想接,可狼大肚皮上的毛扎脸,就又坐起来,接过水袋,吨吨吨喝了半天,也不接话。 “你想着不得罪人,可你有收成,人家没有,就已经算得罪了!要不人家为啥不给你搭把手?”聂延年嘲笑不停。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他帮我是情分,不帮我是本分。我不管他心中如何想,也不奢求他帮我,只要不来招惹我,我依旧敬他。若是招惹我,我又不是没打过刘总管的儿子。”孟渊道。 “嘿!你小子读书还真读出些名堂!”聂延年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孟渊,笑了笑,没再多说什么。 (本章完) 第28章 表忠心 第28章 表忠心 春雨停歇,杏露枝。 坐着驴车,回到药庄,聂延年先让人把狼大尸体搬到一无人房间里,然后又去看了眼黑咩白咩,见无恙后,这才放心。 药庄已备好热水,聂延年与孟渊各自泡在澡桶里,俩人都舒爽出声。 “我这辈子没啥大心愿,天天有肉吃,有热水澡泡,就心满意足了。”聂延年少见的感慨。 孟渊也不吭声,只闭着眼泡澡,同时复盘与狼大的一战。 自身虽有弓箭长刀,可对敌手法还是过于单一。 此战能胜固然是敢拼命,却也因为狼大毕竟是妖怪出身,脑子转的有些慢,不知留力,所以才被耗死。 但若对手是同品的敌人,那就不好说了。 而且,出发前聂师说二石弓足矣。但孟渊觉得聂师托大了,此番大战时曾射中狼大,但未造成伤害,可若是带了五石弓,想必会有奇效。 泡完了澡,穿上庄头准备的干净衣服。 自己的中衣破了洞,还有许多血迹,孟渊舍不得丢,包起来放好,打算回去洗洗补补。 至于破烂的外衣,则直接丢掉。 聂延年瞧见,也没好话,“都破成这样了还当成宝,看你抠搜的!” “是家人一针一线给我缝的衣裳。”孟渊道。 聂延年听了这话,没再多说。 泡完澡更觉得饿,俩人又赶紧去吃饭。 羊肉炖的酥烂,没一点膻味,滑腻顺口,再配上新鲜的野韭菜,当即便洗去春日雨后的清冷,浑身上下暖烘烘的,气力全都回来了。 “聂师,”孟渊哧溜哧溜的吃着羊肉,只觉身心满足,还好奇问道:“灵草宝药该去何处寻?” “多在深山里,以后你就知道了。”聂延年显然懒得多讲。 吃完饭刚洗了手,就听外面马蹄哒哒。 只见任德彪带着三个人来了,为首的是一四十来岁的中年人,十分儒雅,跟着的两个是年轻人。 “老张!” “老聂!” 这中年人与聂延年熟络的很,俩人见了面,也不说客套话,就直接去关押黑咩白咩的房间。 白咩身上伤并没有包扎,这会儿已然奄奄一息。 中年人拿起地道里搜检出的包袱,又细细看了散掉的佛珠和菩提手串,这才问起聂延年此时的由来经过。 聂延年并不回答,只朝孟渊抬抬下巴。 孟渊知道聂延年这是在栽培自己,便代替聂延年说起药庄被盗药偷狗之事,然后设计擒拿黑咩白咩,又沿着这条线取了大尾尊者和狼大性命。 当然,最重要的是,大尾尊者所传斩去贪念之法,以及临终偈语,全都一字不差的说了来。 “是妖僧!”中年人做下论断,也不见慌张,又看向聂延年,问:“大尾尊者是七品佛妖,能耐几分?” “应是刚破镜不久,六神通也还没悟全,倒是金刚印学的还行。”聂延年撇嘴摇头,“其实学问身手都是半吊子。” “你还是托大了,不该带孩子们去的。”中年人笑了笑,又看向孟渊,问道:“是你独自杀了狼大?” “是。”孟渊回道。 “如何杀的?细细说来。”中年人道。 孟渊并不隐瞒,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乃至最后行险强杀,也全数说了。 “做的不错。”中年人赞了一句,拍拍孟渊肩膀,道:“倒是有勇用谋。几时入的品?用了多久?”孟渊不答,看向聂延年。 聂延年上前一步,自豪笑道:“年前才学武,没出正月就入了品。” 中年人一听这话,又上上下下打量孟渊,另外两个年轻人也有讶异之情。 “我说老聂,这是个好苗子啊!”中年人对孟渊十分有兴趣,“你又教出个好徒弟!” “嗨,是孩子自己出息,我可没咋教!”聂延年虽这般说,可得意之情已然止不住了,哈哈大笑着按孟渊脖子,道:“这是张龟年百户,喊张叔!” “张叔!”孟渊立即道。 “好孩子。”张龟年微微点头,好奇问道:“老聂,我瞧这孩子说话有条理,还有冲劲儿,样貌资质也都不赖,是给你家青青准备的?” 聂延年一听这话,本按着孟渊脖子的手似有些嫌弃的松开,没好气道:“人家有小媳妇了!” “那不正好!”张龟年抚掌,正经道:“让青青去做小就行了!” 聂延年大怒,道:“你咋不让你闺女去做小?” 张龟年摊开手,笑道:“我家闺女可没连着克死三个丈夫。” 聂延年似被戳到痛处,铁青着脸一言不发。 那张龟年愈发得意,朝孟渊抬抬下巴,似是鼓励之意。 孟渊想起醉月楼的那美妇,不由得偷瞧了眼聂师,却见方才还提点自己的聂师竟在瞪自己,便赶紧低下头不说话。 “行了,这事儿就转给我们吧,不耽误老聂你当富家翁了。你过两天去找我一趟,把案卷录了!”张龟年招呼跟他来的两个年轻人,把黑咩白咩,连带狼大尸首一起,都搬到马车上,又蒙了黑布遮挡,便告辞离去。 “咱们也走。”聂延年有些意兴阑珊,他点了点任德彪,道:“妖怪野性不改,最爱报复,你在这里留守几日。晚上做好巡逻,莫要出了岔子。等回去了我给你请功!” “是!”任德彪撇了眼孟渊,见聂延年没提孟渊名字,分明是只让自己留下。 聂延年不再多说,与孟渊一起,骑着马往城里回。 “聂师,张叔是开玩笑的,我可没什么想法。”孟渊表明清白。 “我他妈也年轻过,不知道你这年龄的人整天想什么?”聂延年没好气道。 眼见自己被人家当成了只知女色的下作人物,孟渊面色不改,就当没听懂,只是道:“聂师,我跟您老人家混了场功劳,这次能把家眷接回城里了吧?” “能。回去找寻梅说一说,还有三百两的赏银。”聂延年道。 孟渊见钱眼开,立即笑着拱手,道:“都是聂师提携!” “不过想要领到银子,得多个心眼。”聂延年瞥了眼孟渊。 “怎么说?”孟渊好奇问。 聂延年笑笑,却不说了。 孟渊心里盘算一遍,低声问道:“是不是得表一表忠心?” “你他娘还真是个人才!”聂延年不由笑了,道:“你得记住,现今你只属于王妃。” 孟渊听懂了,如今自己弱小,需得王妃庇护。但如果以后境界起来了,那攻守之势异也。 不过王妃的能耐真的很大么?孟渊给这位主家割卵蛋、打妖怪,可对主家还是不太了解。 “向聂师学习,一辈子都学不完呀!”孟渊夸了一句,又小声问道:“聂师,我见王妃的静园西南,王爷住处在东北,好像分了家似的。咱们王妃和王爷是不是不太合?” “你只要记住你是王妃的人就行,别的事少打听!”聂延年哼哼两声,却不再多说。 春雨方停,地润如酥。骑在马上,孟渊没话找话,问个不停,可聂延年冷冷淡淡,不大愿意说话。 俩人像是女婿初见老丈人。 (本章完) 第29章 领赏 第29章 领赏 回到王府已是傍晚时分。 “功劳又跑不了,明天去找寻梅也是一样的。”聂延年本想直接回去睡大觉,却被孟渊拉住不让走。 “出差回来第一件事不该是交差么?”孟渊惦记着功劳。 聂延年气的点孟渊鼻子,“有时候挺聪明一孩子,有时候又猴急的像雏哥!” “我本来就是雏哥。”孟渊真诚道。 聂延年没了脾气,带上孟渊去找寻梅。 王妃的住处名为静园,寻梅便在静园边上住。 庆国虽说民风彪悍,可王妃到底是女眷,是故静园四周往来的大都是婢女。 “静园是王妃为怀念先父所建,最是清雅安静,是个读书的好所在。”聂延年还不忘提点,“咱王妃爱看书,藏书无数,底下的几个得力婢女也有样学样。所以你小子找寻梅借书,真是挠到痒处了。” “聂师,我借书是为求知,是为解惑,是为明事理,不为别的。”孟渊道。 “我就喜欢你小子这一点,脸皮够厚,还不要脸。”聂延年道。 孟渊不再多讲,反正自打张龟年提过聂师女儿的事后,他就一个劲儿嘲讽不停。 当然,人家也没说错,孟渊确实脸皮厚,兼且不要脸。 来到寻梅住处,让小丫鬟通禀,而后寻梅竟亲自出来迎接。 “聂叔叔。”寻梅对聂延年执小辈礼,可见聂延年说他以前跟王妃的兄长混,确实是有点来历的。 “王妃近来可好?”聂延年随意的很,也一副跟小辈说话的样子。 “一切安好。”寻梅笑笑。 进了会客厅,上了热茶,聂延年这才让孟渊禀报药庄之行。 孟渊并无隐瞒,一五一十的说了。 “听闻西方佛妖最多,但凡化形之妖皆修持佛法,可不曾想竟来了这边。”寻梅看向孟渊,见孟渊多了几分勇武和镇静之气,可见确实是见了血腥的。 “这事咱管不了,佛门的分支多,稀奇古怪的也多,反正有镇妖司扛着,这事儿让他们头疼去。”聂延年并不想去深究,他点了点孟渊,道:“这小子立了功,想接回牧庄的家眷,你看着给安排安排。” “这好办。”寻梅笑了笑,当即写了条子给孟渊,说道:“你入品便是护卫,家眷本不该再做操劳之事。就算不提,我也本打算接他们回王府的。明天你去牧庄走一趟,条子给孙庄头,把家人接回来。至于住处,校场旁空着一处院子,我稍后着人收拾,你们暂且住着。我记得姜栓有是兽医,就暂且领马医职算了,看管王府的马匹吧。” 寻梅笑着打量孟渊,她也没料到这个小小骟匠竟真有武道的天赋,不到两个月就入了品,且还有杀妖擒妖的经历。 这还不算,此人单纯又沉稳,熬得住寂寞苦练,又有上进之心,知道多看书才能长见识。 而且也能看出聂延年对这少年十分提携,分明是爱其才干,想把他当传人教。 这等人,日后若是好好指点着,不去走歪路,必然是有出息的。 更别说,这少年还是自己提上来的,是故寻梅愿意多给些优待,不仅让其家眷团聚,还安排了住处。 而且护卫这个职务特殊,关乎着王妃安宁,离王妃又近,是故护卫需得知根知底的人来做,比之别的职位更需优待。 “谢梅姐姐!”孟渊真诚感谢。 自打年前入王府,如今是二月初。孟渊当时向姜棠许诺,半年内接她爷孙来城里住,现今还不到两个月事情便成了。 “你借了史书去看,可有所得?”寻梅也不提赏银银的事,反而笑着说起闲话。 “史书上都是古人事迹、王侯将相,我也就瞧个热闹罢了,看不懂什么大道理。不过夜深人静之时,我从那些浩瀚密集的字中,却看出了一句话。”孟渊认真道。 “什么话?”寻梅好奇问。 聂延年也竖起耳朵,打算看孟渊如何糊弄人。 “这句话就是,人生天地之间,当以忠孝为立身之本。” 孟渊十分真诚,“聂师传我武艺,我才有今日的功劳,我固然感念聂师恩德。可是追本溯源,还是王妃提携。若是没有王妃提携,我还在牧庄劁猪骟羊呢。” 说到这儿,孟渊略顿了顿,接着道:“当然了,劁猪骟羊也没什么不好,都是为王妃做事,不过能在王府做侍卫,更加的海阔天空嘛。” 礼义廉耻四字,孟渊只占了“忠”字。 聂延年拍拍手,不咸不淡的道:“好好好。” “你这史书读得好啊,好就好在读出了忠孝之道!”寻梅也点头,欢喜赞道:“不忘来路,始知归处,很好。” 她当即又写了一个条子,用了印,递给孟渊,道:“王妃待咱们最厚。按着规矩,既是王府侍卫,月银之外,公干另有分派,若是伤损也有养身银。你擒了两妖,杀了一妖,算三百两。拿条子找苟账房支取。” “谢梅姐姐。”孟渊心满意足的接过,这些钱不仅能给姜丫头添置几件新衣,还足够天天吃肉了。 把寻梅伺候舒坦后,孟渊和聂延年告辞。“你要是去当小白脸,早他妈发了!”出了寻梅住处,聂延年立即感慨。 孟渊就当没听懂,只拉住聂延年去找苟账房。 取寻梅的条子换来三张银票,孟渊取出两张,送给聂延年。 “你啥意思?”聂延年皱眉不收,竟有几分正气。 “要不是聂师,我也得不到赏银。更别提聂师传我武艺,还屡屡提携了。”孟渊十分真诚。 “这是你拼命得来的,我怎么能要?”聂延年摆手拒绝,“再说了,你还要养小媳妇,处处都得用钱,我就更不能要了。” 孟渊仔细分辨聂师的语气,见人家真挚,便见贤思齐,心说你这样子,不比我对上寻梅的时候差。 “没有聂师就没有我,这钱你得收。”孟渊干脆把三张银票都递出去了。 “不行不行,我不要小辈的钱。”聂延年拒绝。 “聂师,你不收,我以后不敢跟你老人家出去公干了!” “这是王妃给你的赏银,给我算什么?” “我的就是聂师的!” 两个婊子把牌坊立的比天还高,竟推推搡搡起来,不知道的还以为师慈徒孝呢。 “那咱先去吃个饭吧。春日江鱼算不得肥美,可醉月楼的蒸鱼也别有风味。”孟渊好了伤疤没忘疼,酒托之事犹在眼前,但还是邀请聂师同往,打算再被人家父女坑一回。 三百两银子虽然是自己拼命得来的,但归根结底是聂师提携,给他闺女送一些也是应该的。 上一次是不小心被坑,这一次是心甘情愿被坑。 当然,若能再从聂师嘴里偷点功夫,那就是又赚了。 聂延年却没照顾女儿生意的想法,只是道:“你发了财,干脆请我去听曲儿得了!咱俩人也不了几个钱!” “聂师,人贵洁身自好,那种地方我是绝不会去的!”孟渊十分坚定的拒绝,倒不真是洁身自爱,而是担心钱太多。 聂延年见孟渊一副卫道士模样,便笑一声,赞道:“读了两本破书,学问没涨多少,伪君子假道学那一套都给学会了!别让我逮着你自个偷偷去嫖!” 俩人扯着废话,来到醉月楼。 那美妇掌柜见孟渊又来,还笑着福了一礼。 孟渊一脸正气,什么也没说,只微微点头,着实君子模样。 登上二楼,临河而坐,俯看楼下河水,孟渊殷勤倒酒。 “上梦湖春!”聂延年见孟渊劝酒,就立即推开。 梦湖春是啥呀?孟渊是个土包子,根本不懂。 聂延年拍手,便有一小厮凑近,口呼聂老爷。 “两壶梦湖春!”聂延年伸出俩指头。 原来是美酒!这次是真当酒托了!聂师,你为你闺女的生意,还真是煞费苦心! 孟渊正是有求于人的时候,且本来就做好散尽三百两的想法,是故也不问价格。 “酒壶太小,来两坛!再换酒碗来!大碗!”孟渊一副暴发户模样。 聂延年本在夹菜,听了这话就放下了筷子,他的确打算再行旧事,可眼前的少年却一副躺好任宰的样子,半点不做反抗,不免让人坑钱坑的没滋味。 “聂师,你啥时候再教我点东西?”孟渊换了大碗,连陪三碗酒后,露出了真面目,“我寻思着,狂风刀法主旨是快,却失之刚猛。能否再传授一套直来直往,刚猛非常的刀法?” 如今孟渊算是第一次尝到了刀在手的滋味,是故需得让刀更利,需得学更多东西,才能立的更稳! “你能想到这一点,可见你不是只会闷头苦练的呆子!”聂延年赞了一句,又接着道:“不过你狂风刀法还没练到家,不用贪多。等窍穴再多开一些,我传你运刀时的法门,保管你横行同阶之内!” “也不用再等,干脆现在就讲讲吧。”孟渊见聂师喝的脸红,劝酒劝的更来劲了。 聂延年摸着下巴,看少年殷勤非常,心说我就坑你几个钱玩玩,你竟想灌醉我,好偷我的底儿? “聂师讲吧讲吧,我一天不听聂师教导就浑身难受!”孟渊使劲儿倒酒,又一拍手,召来小厮,“再来两坛!记住了,这位聂爷以后来吃饭,销全挂我账上!” 这就我女儿的店,吃饭根本不要钱,还挂你账上?认识你吗? 聂延年皱着眉头,本想矜持矜持,就见孟渊端起酒碗往自己脸上塞,一副要灌醉人的模样。 “行了行了,我跟你说道说道!”聂延年受不了,感慨不停,“他妈的,老子总算知道啥是烈女怕缠郎了!” (本章完) 第30章 传道 第30章 传道 “为何要开窍穴?是为蕴养真气。” “真气有何妙用?又该如何与刀法、剑法、拳掌之法呼应?” “八个字:气与力合,意与气合。” “前者是说,真气能快速又精准的到达某处窍穴,配合招式,威力便更大。狂风刀法是手臂与腰出力,下盘要稳,又要轻灵,这就需要真气为辅。” “后者是说,心有所动,真气与力量就能立即互相成就。两者需得入微,这样才能刚柔并济,举重若轻,浑圆如一。” “你之所以能胜那两头蠢羊,便是你心里大致知道这个道理,但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最后还是凭着谋略取胜。” “是故,咱们武夫这条途径之中,即便是同阶同品,差距也极大。就在于气与力合,意与气合这个道理有些人一辈子也摸不透、想不明白。这是道,刀法是术,一内在之变,一外在之显。只有术,那就是架子。唯有以道御术,两者相合,道术相济,威势便能翻倍!” 聂延年一边喝酒一边扯,孟渊只觉的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我先前就说过,狂风刀法未入品的人也能用,但九品武人用是一变,八品又是一变。就在于中下三十三天之间,真气的搬运与运刀之法相合,出刀更快,更威猛。”聂延年笑着拍拍手,那小厮又撤了热菜,摆上瓜果蜜饯。 孟渊正是听入迷的时候,根本不去理会饭钱,又求教起九品武夫御使狂风刀法的真气搬运窍门。 聂延年也不藏着掖着,当即说起法门。 待过去一个时辰,俩人快把四坛酒喝完了,聂延年才算扯完,孟渊即便头晕眼,也强行记了起来,只觉的有豁然开朗之感。 若是能将狂风刀法的道与术习练纯熟,再去对上黑咩白咩那杂乱无章的棒法,必然是轻易取胜。 不过孟渊发现,喝酒也能滋润精火,不过到底不如肉食。 “你小子这碗水还浅着呢!”聂延年打了个酒嗝,起身就往外走,“我先撒个尿,你好好悟悟吧!” “聂师,我扶你去!”孟渊尊老爱幼,立即搀扶,心说我这次要看着你跑路。 “老子还没老!”聂延年推开孟渊,麻溜的去了。 孟渊见状也就不强送了,对着一桌子吃食也没啥胃口,对美酒也没兴趣,只是指节轻敲桌面,琢磨聂师的话语。 过了许久,琢磨的差不多了,也全部背熟了,正想着再求一门刚猛刀法呢,却见聂师一直不回来了。 “是跑了还是掉马桶里了?” 孟渊出去寻,一问才知,聂师已经走了! 有前车之鉴,孟渊安之若素。 钱财无所谓!反正学到了真东西,出些钱就出些钱!三百两打底呢,还能都了不成? 钱财外物耳! “青青姐。”下了楼,孟渊笑着向那美妇掌柜行礼。 “你怎么知道我名字?”美妇笑着问。 能不知道么!你们父女俩合伙坑我钱,我难道没记性? “是聂师跟我说的。”孟渊其实是从张龟年嘴里听到的。 “原来如此。”聂青青身量中等,其人面若桃,有娇媚之气,跟聂延年一点也不像。 人略丰腴些,宽松衣袍也遮不住丘壑,孟渊觉得把脸放进去能洗脸。 夜间月色稀薄,明亮烛光下更显妩媚。 孟渊心中只有刀法口诀,对美色不屑一顾,只道:“青青姐,我来会账。” 聂青青拢着手,笑道:“四坛梦湖春,菜肴果脯蜜饯若干,总计三百二十两。” 这不合理,我全身上下就三百三十两,你这价格高了吧? 人家香菱母女也只是提前收了一个月的鸡蛋,可没敢说大尾尊者倒欠她俩的,而你们酒托父女却要把我榨干? “青青姐,这次应该是三百两。”孟渊的预算最多就是三百两。 聂青青嫣然一笑,道:“这次真是三百二十两。” “这次可以是三百两。”孟渊道。 “这次真是三百二十两。” 她手拢袖中,笑着道:“一壶梦湖春十两,一坛是七壶,计七十两。你总计要了四坛,这就二百八十两了。另有酒菜果脯,清客唱曲儿。” 原来这次真吃超了?酒水这么贵吗?你们还真是不坑穷人啊! “先欠二十两。”孟渊也不讲价,当即取出三百两银票,一股脑的交了出去,并未心疼半分。此番能得这三百两,本就是聂师提携,全给就全给吧。 而且此行还实打实见了世面,学到了东西。 在孟渊看来,单单狂风刀法与真气相济的法门,其价值就不止三百两。 而且还得了气与力合,意与气合的八字真言,这足以受用一生。 钱财固然重要,但现今来说又不是那么重要。 如今手里还有三十两现银,还是预支的月俸,且还欠着聂师十两,欠聂青青二十两,但孟渊却已不似先前那么慌了,反而安心的很。 “孟公子说笑了,三百两就三百两,另外二十两就算了。”聂青青收下银票,抹了个大零,她见孟渊已不似上一回那么肉痛了,便道:“孟公子风光霁月,豪爽非凡,以后可要常来。” “来不了。”孟渊摊开手,“我没钱了。” 聂青青见少年明明喝的脸红,偏真诚又无奈,一副被无良骗子骗光家产的模样,就忍不住笑了起来,她扶额摆手,笑着指点道:“找我爹要。他能带你来这里,可见是愿意借你钱的。” 孟渊也是这般想的。狂风刀法的真气运转法门已学到了,钱财也交出去了,但不妨碍再借回来。 脸皮厚一点总是有好处的。 “要是要不到,我能来姐姐这里吃饭么?”孟渊真诚发问。 聂青青笑的枝招展,“自然可以。” 不敢再作撩拨,孟渊回了校场,诸学员还在夜练。 孟渊也不去打搅,先打凉水洗了脸,又洗了中衣,然后取出刀来,练习狂风刀法。 同样的刀法,但是经历了一场实战,且又经聂延年指点后,孟渊已然有了不同的感悟。 按着聂师提点,使狂风刀法之时,佐以真气搬运之法,便能事半功倍。 只不过搬运真气需得经四肢窍穴和躯体窍穴配合。如今孟渊还未开启四肢的窍穴,到底还不能领略狂风刀法的真正威势。 练了两遍刀法后,诸少年也都收了功,孟渊唤来铁牛,吴长生和胡倩也走上前来。 聂延年命孟渊管着诸少年,而孟渊不想多事,就让吴长生和胡倩各管着男女少年。 昨日清晨离开校场,今日方归,孟渊略问了问吴长生和胡倩,知道校场无事,便放下心来。 “明天我要去牧庄接回家眷,以后怕是要分心不少。校场的事,还得多劳吴兄和倩姐了。”孟渊十分真诚的笑笑,道:“待明日接回了人,咱们晚上一块儿吃个饭。” 铁牛憨直,根本没想到孟渊立了功。胡倩和吴长生却是机敏的,俩人当即猜到孟渊有所收获,这一身酒气指不定就是参加了庆功宴。 也不多说什么,扯了几句话后,便散了伙儿。 孟渊回到独居的房间,先静坐片刻去去酒意,而后放空心神,存想大河之流水。 心念一动,丹田处真气涌动,填满各个已开启的窍穴,然后缓缓往右臂汇聚。 待到夜半时分,多次冲击之下,松动的窍穴终于打开。 自此,四肢的第一个窍穴已然开启,下三十三天只剩十五个窍穴没开了。 孟渊稍稍试力,调匀气息后,这才沉沉睡去。 待到第二日晨起,练过早课之后,孟渊也没在食堂吃饭,而是骄奢淫逸了一把,在外吃了碗热豆腐,外加七个大包子。 不过,一吃这热豆腐,孟渊便想起了初到松河府时,遇到的那个名为姐的暗门子。 一席相赠,一饼之恩,孟渊都还记着呢。 当然,或许人家早就忘那个雪地里的少年,可自己却不能忘,这是做人的道理。 “等忙完这阵子,再跟聂师借点钱,好歹去把恩情还了。”孟渊做下决断。 (本章完) 第31章 回牧庄 第31章 回牧庄 马蹄哒哒,从松河府西门出,继续向西。 经春雨滋润,万物复苏,遥看草色盈盈。 当初就是在这条路上,冒雪进城,摔了许多屁股墩。 如今却已骑上高头大马,腰上不仅有刀,且还有……当然,钱不多,但已然能凭老脸去借了。 催马快行,未到正午,便已来到牧庄。 庄里的狗子们还记得摘蛋之仇,见孟渊来了就汪汪汪骂个不停。 “狼妖我都收拾了,还怕几个狗子?”孟渊只瞪了一眼,狗子们就全部偃旗息鼓。 庄户们见有少年骑马而来,穿着虽一般,可面色红润,俊逸非常,还以为是谁家子弟呢,凑近一看才知道是小骟匠,便纷纷打招呼。 穷在闹市无人问,以前在庄子里可没这个待遇。 孟渊略客气几句,就来到庄子大堂前,那孙庄头已迎了出来。 客套几句话,孟渊取出寻梅批的条子。 孙庄头接过一看,见上面写孟渊已是王府护卫,且立了功劳,要接家眷回城住。 他看了眼孟渊,见少年挺拔,又干净利索,混出名堂了不说,还能惠及家人,可这孩子去城里才没几天吧?那必然是攀上高枝了!只不知是不是寻梅。 孙庄头擦了擦额头汗,心说幸好我没苛待姜家爷孙,要不然他回去吹吹枕头风,这日子就没法过了! “老头子我识人无数,我第一天来庄上瞧见你,就知道你肯定要有出息!”孙庄头抚须笑,一副熟稔模样,“这不,还真让我说中了!” 随口夸赞一句,孙庄头就要带孟渊去寻姜老伯。 出了大堂,就见好几个庄民,还有赵大头,已拥着姜拴有和姜棠来了。 近两月不见,姜老伯又增几分老态,略有佝偻。 姜棠倒是面色红润,虽穿粗布衣裳,少女娇俏已然难掩。 羊角辫梳在脑后,两个黑漆漆的大眼睛瞧着孟渊。近两月未见,此刻既有重逢的希冀,又有少女的胆怯。 孟渊上前拉住她的手,姜棠这才欢欣道:“哥!” 她声音清脆,又有几分羞涩。 不过到底是十二岁的黄毛丫头,没有半分风情可言,唯见纯粹明媚,正如春日阳光。孟渊着实波澜不惊,只是心疼罢了。 姜拴有见孟渊毫不避讳拉住孙女的手,就知道人家心思没改,不由得老泪纵横,他年岁无多,不放心的唯有这孙女。 如今看来,孙女已然有着落了。 年前逃难,姜拴有得这少年襄助,才保得性命,后又见少年安葬仗义出言的老者,他就知道少年是个良善之辈,值得托付。 是故才有传骟匠手艺,乃至稀里糊涂定下了亲事。 姜拴有此刻再看这少年,但见样貌上佳,气质已然一变。什么都好,可也有些太好了,自家孙女年幼,还不能生孩子,指不定拴不住人家,要被别家摘了去。 “都散了散了!干活去!”孙庄头眼见庄民围了上来,就赶紧请姜家爷孙和赵大头进大堂说话。 入了大堂,孙庄头知道孟渊必然要和姜家爷孙说些悄悄话,就笑着道:“我跟寻梅也是相熟的,咱都不是外人,你们且先坐一坐,午饭就在这里吃,我去招呼些酒菜。” “那就麻烦庄头了。”人家要示好,孟渊没有拒绝的道理,当即应了。 待孙庄头离开,孟渊还是牵着姜棠手没松。 她手上冻疮已渐渐下去了,但还是有些粗糙。 “在城里住的惯吧?”姜老伯关心问。“一切都好。”孟渊轻轻摩挲着姜棠的手,笑问道:“最近庄子里如何?可有人欺辱你们?” “一切都好,庄头是个厚道人。”姜老伯道。 “最近身体怎么样?还夜咳么?”孟渊又问。 “入春好些了。不过人老了,毛病多些也是有的。”姜老伯道。 “我已经跟孙庄头说好了,今天就能接你们回王府。那里有地方住,活计也不累,可以慢慢调理身子。”孟渊道。 姜拴有听了这话,彻底放下心来,小心翼翼问道:“小孟,你现今在王府是个什么说法?” “我已经是王府护卫,寻梅特意批了地方住,吃喝不愁,每月十两月银。”孟渊并不隐瞒。 “好,果真出息了。”姜拴有感慨之极,“一个月十两银子,咱做梦可都不敢这么想啊!” “以后会更多。”孟渊笑笑,捏了捏姜棠小手,道:“天天吃肉也能养得起你。” 姜棠低着头,脸蛋红红,也不知在想什么。 “小孟,铁牛咋样了?”赵大头见孟渊和姜棠一副小别胜新婚的样子,就想起了自家儿子。 “过不了多久,铁牛也能接大头叔去城里住。”孟渊十分肯定,因为铁牛确实用功,即便脑子不灵活,入品也绝不会太晚。 “小孟,我要是走了,庄里没兽医了咋办?”姜拴有还在操心庄里的事。 “再找就是,钱去雇。”孟渊十分认真,“你年纪大了,又遭过灾,以前是没钱没空看病。现今有时间了,就回城里找个大夫看一看,调理调理身子。” “爷爷,我哥说的对!”姜棠也道。 姜拴有已然把孟渊当成一家之主,此刻又见孙女夫唱妇随,就赶紧应了下来。 没过多时,孙庄头已备好饭菜。新杀的鸡鸭,另还有农家腊酒。 待吃过了饭,孙庄头又端来一碗鹿血,“现割的,补阳气。” 牧庄养了鹿,但孟渊还真没尝过。 孟渊本不想喝的,毕竟自己还不用这东西来补,可姜拴有和赵大头也一个劲儿劝,便捏着鼻子一口饮了。 别说,还真是受用。入腹暖呼呼的,精火又微微壮大一丝。 扯了会儿闲话,孙庄头安排赵大头赶了驴车相送。 姜家爷孙也没啥家当,随便一收拾就启程出发。 “哥,这个小红马真好看,骑着颠不颠?”姜棠见孟渊骑马,就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来问。 孟渊看了她一眼,便俯身伸手。 姜棠赶紧上前,被一把拉到马上。 两人共乘一匹马,孟渊坐在后面,一手拘住姜棠腰肢,一边教她如何来控缰绳,如何催马前进。 赵大头赶着驴车,与姜拴有慢悠悠的坠在后面。 “等安定下来,他俩再生个娃,老姜你就剩享福了!”赵大头羡慕道。 “可不是。”姜拴有也十分满意,笑眯眯的看着小红马上的二人。 春日午后阳光微暖,马蹄哒哒,渐渐欢快,姜棠笑声如银铃。 (本章完) 第32章 安定 第32章 安定 寻梅安置的住处就在校场旁,是一个两间房的简陋小院。 校场一带位于王府的外围,此间距离马厩不远,进出倒也方便。 房间已经收拾妥当,孟渊留赵大头和姜老伯说话,自己则带着姜棠一起,出去置办东西。 王府管吃管住,但现今孟渊对伙食的要求比较高,是故打算弄个小灶。 不求顿顿开小灶,至少每天吃一顿。 而且姜老伯身子不太好,需熬药调理身子,小丫头也得吃些好的。 购置了锅碗瓢盆,还有被褥铺盖,孟渊又买了十斤羊肉和半斤麻,另还有些果脯蜜饯。 “今天也算乔迁之喜,大头叔和铁牛也在,还有两个新认识的朋友,咱们在家里吃些好的。”孟渊从油纸包里捏了块儿麻塞到姜棠嘴里,问:“好不好吃?” “好吃!”姜棠轻轻一嚼,圆溜溜的大眼睛就明亮起来,一脸满足的问道:“哥,啥是乔迁之喜?” “就是搬家。”孟渊把纸包塞姜棠手中,点了下她额头,“今晚跟我读书认字。” 这般说着话,孟渊发了狠,去购置了笔墨纸砚和几本训蒙文集。 回到住处,略作收拾,煮上羊肉,孟渊便唤来赵铁牛、吴长生和胡倩三人。 赵大头见胡倩漂亮高挑,出身也不差,显然是小姐的派头,他以往挺能说会道的,可这会儿见了贵人,就客客气气,卑卑微微的给人家敬酒。 “胡姑娘,我家铁牛呆笨,不会说话,劳烦您关照关照。您要是认识有合适的丫头,多给留意留意,咱不拘什么出身长相,能踏实过日子就行。”赵大头赔笑。 如今铁牛学武有了着落,不愁吃喝,赵大头无欲无求,只想着早些给铁牛定个婚事。 穷苦人家都这样,年轻时操心自己结婚生子,老了操心孩子的婚事,一辈子都在操心。 代代如此,直到某一代活不下去了,血脉断绝,就不用操心了。 胡倩却是个知礼的,并没有半分看不起泥腿子的意思,只道:“我会帮他留心的。” 十斤羊肉煮熟后只剩下七八斤,一群人就围坐着吃了起来。 韭酱配羊肉最是美味,不过略有些辛辣味道,胡倩吃了几口,见自己在这儿大家都不自在,就说要回去洗衣服,然后告了辞。 待胡倩一走,赵大头这才算是自然了些,吴长生也敢大口吃肉了。 “小孟懂事能干,聂老师能不喜欢小孟么?还让他当了你们的头儿?来吴兄弟,我敬你一杯,你也帮忙操心操心铁牛的婚事。” “大头叔干!” 俩人扯起来没完,孟渊也不多说话,只跟铁牛埋头吃。 吴长生和赵铁牛已得了孟渊提点,打架之事不准提,外出公干也不能提。 闹了半天,羊肉吃完。又说了会儿闲话,送走铁牛和吴长生后,孟渊来到姜棠房中,教她认字。 “哥,你和爷爷都有职事,我做什么?”姜棠一边写着自己名字,一边问。 “先等等再说。”孟渊还没想好,打算让这丫头暂且在家看书认字,以后再做安排。 当然,要是安排活计,找寻梅就是。可是孟渊不想让这丫头去做端茶送水的活儿,反正现今有钱,先养着就是。 第二日,送走赵大头,孟渊带上姜老伯爷孙去医馆看病。 到了地方,便见不少人已在等着了,大夫在里面诊脉。 这家医馆名为济民医馆。是胡倩介绍的,说是很有名气,还说她娘亲月月来这里把平安脉。 孟渊有跟酒托打交道的经历,凡事喜欢先问问价钱,是故直接拉住一学徒问价。 “诊金五两,药方药材另算。出诊看远近,南城十两,北城二十两,雨雪天另加,夜半出诊翻倍。概不赊账。”学徒道。 “把脉问诊就得五两?”孟渊都想改行了。 昨天买酒买肉,置办各种东西,笔墨纸砚还贵的很,已了八两多,只剩下二十一两了。 不过来都来了,贵些就贵些吧。钱是借出来的,不是省出来的。 等了半个多时辰,终于轮到了姜老伯。 三人一块儿进了内里,就见大夫是个白胡子老头,跟个仙人似的,一看就靠谱。 “你年轻时吃过苦头,近来又伤损过身子,年纪一大,毛病能不多吗?回去别干重活累活,我给你开点药调理调理。”老大夫刷刷写了诊方,十分利索。 孟渊寻思着,来都来了,钱也了,干脆自己也让人家摸摸脉。 “脉搏刚猛有力,血气旺盛,年轻时打熬打熬筋骨不是坏事。嗯,早点娶个婆娘去去火气。”老大夫下了诊断。接着又是姜棠。 “小丫头没啥毛病,就是稍瘦了点,看来饿过肚子,要不然初潮早来了。回去多吃点好的,多跟姑嫂舅妈聊聊。”老大夫年老,对妇科也不避讳,有啥说啥。 孟渊见人家说的不差,可见确实是有能耐的,就赶紧衷心谢过。 出来抓了药,连同诊金一起,了十一两。 姜老伯爷孙肉疼的不行,孟渊身为一家之主,又是顶梁柱,却不能露怯,只做云淡风轻模样。 心疼钱归心疼钱,孟渊还是又买了两匹布,打算给小丫头打两身新衣裳穿。 如今手里只剩七两银子了。 三人一块儿回了王府,姜拴有还有马医之责,又专门去马厩,找管事认了认人。 忙活一通后,总算是安定下来了。 回了校场,孟渊又练起狂风刀法,打熬气力。 直到天黑也没见聂师露面,孟渊想借钱都没人借,只能沉迷练功。 待夜深回了住处,姜棠还在秉烛伏案,孟渊很是欣慰。 可开门一看,才瞧见这丫头在缝衣裳,正是自己的那件中衣。 “哥,”姜棠见孟渊来了,她提着中衣站起来,“这衣服怎么破了?” 她没心疼衣服的意思,却好奇的绕着孟渊转了两圈,好像在看孟渊是不是受了伤。 可见这丫头不傻,看出些端倪。 “药庄的狗跑丢了,我进山去找,划破的,不碍事。”孟渊道。 “那可得小心点,山里狼多呢!”姜棠不信,抓起孟渊的手,捋起袖子往里看了看,又伸手进去摸了摸,见确实没啥异常,这才放心下来。 “灶上还炖着羊肉,我给你端过来。”她欢天喜地的出去,一溜烟的又回来。 现今还有钱,孟渊就打算每晚补一顿肉食,姜老伯和姜棠也需要肉食进补。 如此每天加餐,校场食堂的饭菜也不落下,孟渊估摸着至多一个月,精火就能再次圆满。 一连五天过去,孟渊沉迷练武开窍,右臂窍穴已然尽数开启。 聂师一直没露面,孟渊也没出去找。 之前张龟年还暗示自己去勾聂师的寡妇富女儿,但孟渊只晨起时略有心思,可一旦操练起来,就什么都不想了。 什么女色,长的再好看,身子再香再暖和,也没练两遍狂风刀法来的的舒爽! 两百斤的石碾我爱不释手,八十斤的美人我嗤之以鼻! 再说了,勾女讲究个潘驴邓小闲。潘驴小自然是有的,邓和闲却没有。 而且孟渊自认为是正派君子,勾引小寡妇不可取,一心练武才是正道! 这日晨起,天没亮孟渊就起了床。 二月春风似剪刀,还有几分冷冽。 “哥,”姜棠已经从她小屋里出来了,“天天这么早起来练武,比在牧庄铲牛粪还累呢!” “不经彻骨寒,那得梅香?”孟渊捏了捏她的手,见热乎乎的,就拉着她手进房间,给她写了这一幅字,“今天要学会。” 说着话,孟渊又给她编了编辫子。 “哥,晚上还吃羊肉么?”姜棠问。 现今孟渊每天两斤羊肉,都是晚上从校场回来之后,补的夜宵。 孟渊给了姜棠五两银子,小丫头当起了管家婆,每日除了练字看书,就是外出采购,已然会打算盘了。 “哥,钱快完了。”姜棠小声道。 “……”一文钱难倒英雄汉,孟渊面色不变,捏了捏她的小脸蛋,“不要省钱,完了我再给你。你每天一个的猪蹄膀也不能少,知道吗?” 姜棠乖巧的拿脸蹭孟渊的手。 如今聂师连着几天不着校场,借钱都找不到人!孟渊决定,今天聂师要是再不来,就去醉月楼白吃白喝! (本章完) 第33章 独孤 第33章 独孤 来到校场,稍稍热身后,孟渊便来试一试麒麟臂的威力。 如今右臂的四处窍穴已开,真气灌注之下,使气力更增。 扎下马步,力沉于腰,两手按住石碾的托举处,继而缓缓举起。 略缓了一缓,然后丹田内真气涌到右臂之上,慢慢松开左手,孟渊仅仅以右臂托举起石碾,硬撑了三十余息。 放下石碾,稍稍换气,孟渊估摸着,自己单单右臂的力量大概已有两百斤,若是再以真气灌注右臂,差不多能到三百斤。 提升算不上大,却也不小。 虽说入品之后力量能有所提升,可气力这东西没法量化。并非是开一处窍穴就长一百斤力气,而是每个人之间都有差别的。 开了窍穴后,其力量还是跟自身原本的力量多寡、筋骨强弱、以及窍穴所能承载的真气有关,有人气力增加的多,有人气力增加的少。 乃至于开窍入品的人,还不如未入品的有力气。 说白了,九品和常人差不了太多,甚至跟常人干架也未必能包赢。 但入了品后,身体更为协调,反应更快。其特殊处是能蕴养真气,再配以拳剑之法,以及真气运转的法门,那胜过普通人就不难了。 若是再能领略聂师所传的气与力合、意与气合的八字法门,那在同阶中也算佼佼了。 又操练一上午,眼见快到正午了,聂师还是没个影子! “一天天不干正事!我借钱都找不到人借!”孟渊偷偷骂了句。 趁着歇息的空儿,吴长生和胡倩也来问,一众学员也好奇的凑上来,纷纷打听聂师的消息。 “最近聂师实在懒散,没个师长的样子!”孟渊心中批评,但是一开口就道:“你们这是做什么?” 孟渊皱眉,严肃非常,不满道:“聂师好几天不在,是不是就没主心骨了?你们要知道,这是聂师对我们的考验,也是对我们的认可!因为聂师知道,即便他不在这里看管着,大家也绝不会偷懒,绝不会松懈,甚至会增练加练!大家说对不对?” “对!”一众少年那受得了这个激,纷纷高声回应。 孟渊很是欣慰,本想拍屁股走人,见胡倩也十分认同的样子,就又做出正经模样。 “我们出身各不相同,有家奴出身,有流民出身,我自己就是骟匠出身!” 孟渊大声道:“我本来一个快冻饿而死的人,是王妃给我吃,给我喝,给我房子住!大家每天虽然辛苦,可也吃的饱,穿的暖!以后更会像我一样,甚至比我过的更好!大家说,这一切都是谁给的?” 表忠心这种事,是不分时间,不分地点的。 “王妃!”众少年回应。 “谁给我们吃?”孟渊重复问。 “王妃!”声音愈发大了。 “谁给我们穿?”孟渊再问。 “王妃!” “我们效忠谁?” “王妃!”少年们扯着喉咙喊。 孟渊见凝聚力出来了,干劲儿也足了,就很是欣慰。 诶?可陡然之间,孟渊就发觉,这那一连串的话,怎么要跟豢养死士似的? “大家把这些话记在心里就行,要心诚!不要到处说!”孟渊擦了擦额头汗,补充了一句。 “是!”少年们呼喊。 “好了好了,小点声小点声。”孟渊不敢久留,出了校场,直奔醉月楼。 来到醉月楼,孟渊见了聂青青,直接就道:“姐姐,我没钱了。” 聂青青见孟渊开门见山,直爽的不像话,失笑摇头,“没找我爹要?” “聂师不知在忙什么,好几天没去校场了。”孟渊道。 “那估计在忙武行的事。”聂青青笑笑,“来吧,姐姐说话算话,绝不让你饿着。” 她招来一个伙计,低声吩咐了几句,然后轻移莲步,缓缓登楼。 醉月楼位于南城繁华之地,临河而建。 仅凭这个地段,孟渊就觉得醉月楼应该不单单是聂青青一人的生意,怕是聂师后面还有人罩着。 如今春日风暖,又近午时,二楼多有雅客。看装束大都是文人儒生、富家子弟。或论诗词,或闲谈低语,人虽不少,却有清净之感。 聂青青邀孟渊落座在一角落处,而后便有小厮送上各色点心、瓜果蜜饯,还有一壶酒。 “青青姐,方才我听你说聂师在忙武行的事,他还有武行的生意?”孟渊早就看出来了,以聂师的脾性,是绝不会老老实实窝在王府的。 而且聂师还说过他跟王妃的兄长混过,怕是一块儿拼过命的,是故王妃不太管束聂师,寻梅也以晚辈礼对待聂师。 那聂师在外干点买卖,也是寻常。 “他跟张叔一块弄的,开了几年了,生意倒是还行。”聂青青显然是了解的,她补充了一句,“武行招的都是有点家底的人,跟你们苦练的路子不一样,他们是药浴为主,打熬为副。” 孟渊听懂了,聂师不挣穷人的钱,武行收的都是有些闲钱,且熬不住日夜苦练的人,是故以药浴为主。 那这般看来,想必收成极好!孟渊就眼馋的很,聂师赚钱也不说带带自己。 “聂师还要帮手么?我要养着一家子,着实缺钱的很,请姐姐指一条明路。”孟渊毫不遮掩,十分真诚。 聂青青听了这直白话语,笑着倒酒,“别急,且饮。” 孟渊接过酒杯一口干了,正要再细问,就见一群人拥着一华服公子登上楼来。 那公子约莫十七八岁,生的肥头大耳,极有福相,手中轻摇折扇,似硬要装出几分文采风流。 其随从中,有两人眼神锐利,腰间挎刀,大概是入品的武人,不过也就九品了。 另还有四个书生打扮的人,应是凑趣儿的清客帮闲。后面跟着几个随行小厮,其中竟还有个熟人,乃是被赶出校场的刘贺。 醉月楼的知客引着诸人往包厢走,可那少年公子不允,非要在大堂临河而坐,说什么观河必诗兴大发。 刘贺显然是个有眼色的,当即引路擦桌,比店里的伙计还勤快。 孟渊瞥了一眼,见刘贺满心巴结,可那少年公子却没多看一眼。 “姐姐认识他们吗?可是常客?”孟渊位于角落处,刘贺并未注意到这边。 “你竟然不认识?”聂青青笑。 孟渊一听这话,立即明了,小声道:“是信王世子?” 聂青青微笑点头。 庆国国姓为独孤氏。传闻开国太祖无父无母、天生地养,是故取姓独孤。 又有传闻,说太祖出身和尚庙,还俗后改姓独孤。 当然,正经说法是前前朝某一位大儒的后裔。 信王是当今皇帝的亲叔叔,四十来岁年纪,昔年曾分封在外。 后来原配病逝,信王不知为何被赶到了松河府,也是在这里受皇帝赐婚,可续弦这么多年,也没个一儿半女。 如今这位世子是信王原配所出,也是信王仅有的骨血。 孟渊在王府混了近俩月,但对王府之事知之甚少。日夜勤练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则是找不到人打听。 “世子名为独孤亢,他们这一代都以星宿为名。世子敦厚,外人都夸世子纯质。”聂青青低声笑着道。 所谓纯质,一般是说单纯质朴的意思。 “纯质?”孟渊诧异不解。 聂青青笑着点头。 孟渊明白了,所谓纯质,并非什么好词,大概就是脑子不太管用的意思。 不过作为宗室之后,傻人是有傻福的。 眼见聂青青愿意说,孟渊一边倒酒,一边问道:“王妃与信王不合,刘总管是王妃老家的人,怎么刘总管的儿子当了世子的随从?” 孟渊这是先假设了一个前提。 果然,聂青青显然是认可了王妃与信王不合的前提,她淡淡笑道:“刘总管出身流民,虽有总管之名,其实没甚见识,只不过管一些寻梅等人不方便着手的事。这世上想攀高枝,却又拎不清的人数不胜数,也没什么奇怪的。” 原来王妃和信王还真不合!而且听聂青青的意思,王妃才算是真正的高枝。 (本章完) 第34章 赚钱 第34章 赚钱 “姐姐,不知王妃出身哪里?我听聂师讲,他曾跟过王妃的兄长。” 闲着也是闲着,孟渊给聂青青倒上酒,就打听起主家的来历。 “你连主家的事都不知道?”聂青青笑着饮了。 “真不知道,还请姐姐指点。”孟渊衷心求告。 如今孟渊能有几分气象,虽说跟自己的努力分不开,但王妃也实打实的对自己有恩情。 更别提王妃下面的寻梅有提携之恩,聂师有传道之恩了。 孟渊有羽翼丰满后自立门户的打算。当然,并不是就要跟王妃结怨,而是存报答之念,报答之心。 再说了,孟渊知道王妃极有见识,待下宽仁,并非普通的深院贵妇可比。 孟渊虽未见过王妃,但打心里是敬佩王妃的。 聂青青却不愿多说,只道:“以后有闲了,你还是问我爹吧。他跟随王妃的先兄做过事,曾自称应氏门下走狗。” 王妃姓应,聂师跟随过王妃兄长。以聂师这嬉笑怒骂的脾性,竟自称应氏门下走狗,可见王妃的这位兄长极为不俗。 “且饮。”聂青青妩媚非常,殷勤劝酒,又来打听孟渊来历。 孟渊是个老实人,当下也不做隐藏,说起逃难经历,以及骟匠手艺。 聂青青并不觉的粗鄙,反而一边听,一边劝酒,好似在拿孟渊的经历下酒。 两人聊的开心,忽听那世子独孤亢哈哈大笑,毫不顾忌他人目光。 二楼都是雅客文人,一时间全都看了过去。 孟渊也看过去,只见世子的几个清客帮闲在捧臭脚,请独孤亢作诗。 而独孤亢先是谦虚两句,继而当仁不让,站起身来,折扇敲打手心,缓缓度步,似在沉思遣词,还真有几分诗人风采。 二楼诸多雅客见此,也频频来看,分明是有几分期待。 可独孤亢摇头晃脑,琢磨了半天,愣是没憋出来。那四个书生清客也不着急,都笑吟吟的等着。 孟渊也有好奇,却见那刘贺已瞧见了自己,面上有几分不可思议,随即又有几分鄙夷不屑。 过了好一会儿,独孤亢来回度步,俯看楼下河水,仰观天上白云,而后开心的一拍手,道:“有了!” 只见他一手负在身后,一手拿折扇在前,绕着诸人走了一圈,得意道:“诸君且听。” 四个文人清客赶紧做出认真倾听模样,醉月楼二楼的其余宾客见人家已有了诗,也都侧耳来听。 孟渊和聂青青也想瞧瞧这位得过“纯质”评价的世子能做出什么诗。 “什么东西天上飘,东一片来西一条。莫非神仙在织布,落到地上柳絮飘。”独孤亢一咏三叹的吟完,整个醉月楼二楼都安静下来了。 而后有人嗤笑,有人摇头,有人使劲挖耳朵,还有直接甩筷子走人的。 孟渊也服气了,能把打油诗做的乱七八糟,可见才情。 聂青青失笑摇头,道:“虽无诗才,可生在王侯之家,也算是有福气了。” 二楼雅客多有鄙夷,可人家独孤亢带了捧臭脚的文人清客,且已夸了起来。 “妙啊!平仄押韵,意味深长!公子之才,当世无双!” “此诗朗朗上口,质朴纯真,合乎景、合乎情!若真有神仙,那必然是白云为裳,柳絮为裙!妙哉妙哉!” 眼见诸清客文人纷纷劝酒夸赞,独孤亢更加洋洋得意。 孟渊看的没意思,正打算告辞离开,却见那刘贺凑到独孤亢身边,耳语了几句,还一直往这边瞟。 随后独孤亢也往这儿看了两眼,笑嘻嘻的对刘贺说了几句话,就见刘贺志得意满的走了过来。 “骟匠,你怎么来了这里?醉月楼是文人雅士来的地方,是你这种人能来呢?”刘贺笑吟吟的走到孟渊跟前,不无得意。 聂青青也不说什么,拢手不语,看向孟渊。 孟渊只觉无趣,也不知道这刘贺得意什么。是自认为又得势了?可不过是世子长随罢了,还专门来寻衅,着实是可怜又无知。 如今孟渊和刘贺都还是奴籍,但孟渊一步一个脚印,拳头越来越硬,虽还是借钱度日,可到底越来越好了。 而刘贺改换门庭,却在奴才这条路上越踩越深。 道不同,孟渊跟他多说一句话都算浪费时间。 那刘贺见孟渊不说话,以为孟渊怕了他,得意一笑,又看向聂青青,道:“聂姑娘,世子想请聂姑娘过去饮一杯酒。” 聂青青面上无有半分不悦,显然是见多了这场面,她笑着道:“还请转告世子殿下,蒲柳之姿,不胜酒力,焉敢扰世子诗兴?今日世子在此留诗,我醉月楼蓬荜生辉。酒宴费,尽数免去。稍后我再派人送两坛梦湖春到王府。” 刘贺听了这话,竟找不出毛病。他回头看了眼,但见独孤亢正在细细看一副墨宝,四个清客在捧着,分明是要独孤亢高价来买。 一时之间,刘贺只觉的被世子无视,被聂青青轻视,他当即沉下脸,朝聂青青道:“我已经跟世子说过了,请聂姑娘给我个面子,去敬一杯酒就好。” 聂青青端坐不动,打量了一番刘贺,笑着道:“请刘兄弟看在我父亲面上,卖我个面子,莫要为难我一个妇道人家。改天我请刘兄弟喝酒。” “我凭什么卖你面子?”刘贺根本没听出聂青青有不悦之意,只觉见聂青青搬出聂师,是露了软弱,就道:“当初我当着那么多人给你爹下跪,求他收留我,他不仅不收留,还嘲笑我,没给我留半点面子。现今我为何要给你脸面?” 孟渊失望摇头,这刘贺当真拎不清,人家聂青青都委婉拒绝,还免单送酒了,如此示好,已然给足了面子。你一个长随乖乖听话就是,可非要狗仗人势。能在这地段开酒楼的人,岂是能任人揉捏的? 一个闲散王爷的世子又能有几分能耐?真闹出事,纯质的世子能否为你一个奴才出头? 而且人家聂青青的父亲跟王妃的兄长有旧,还跟张龟年百户相交莫逆,出身镇妖司,一手绽春雷威势非凡。 孟渊穿越而来,所经所历,都让孟渊对拳头和刀剑无比敬畏。 可这刘贺显然没受过什么挫,没出过王府,缺乏对拳头的认知,只知趋炎附势,以为身份权势才是一切。 可他并没有想明白,拳头才是最直接的道理。所谓身份权势,也都是拳头刀剑堆砌起来的。 孟渊敬畏暴力,也深知暴力的可贵之处。 是故站起身,伸手按在刘贺头上,抓住他的头发。 “你干什么?”刘贺有被孟渊暴打的经历,他没想到孟渊竟然敢在世子面前动手,此刻慌忙大叫,奋力挣脱。 可此时此刻,比之第一次挨打时,刘贺只觉的孟渊力道更足,那手紧紧抓住自己脑后头发,竟挣脱不得。两手去抓孟渊手腕,更是难以撼动。 “世子救……”刘贺还没来得及喊出口,就觉脑后的那只手上涌来巨大力道,他整个人都被压弯了下来,随即脑袋重重砸在桌上,将碟子撞的粉碎。 刘贺只觉口鼻里都是血,眼前一片黑,可还没待反应过来,那只手又猛的把自己的头抓起来,继而又是狠狠砸向桌子。 一连三次,刘贺满脸是血,脑袋像是开了,人也萎靡下来,那只手却还没离开自己的头。 刘贺趴在桌子上,血水与糕点布满整个桌子,然后就见孟渊凑过来头。 “她是谁?”孟渊按住刘贺的头,让他的血脸贴在桌子上,正对着聂青青。 聂青青依旧端坐,并不出声。 “是……聂青青……聂师的女儿……”刘贺鼻子斜歪,往外冒着血,勉力回答。 “以后再让我听到你对聂师,对聂师的女儿这样说话,我绝对废了你。” 孟渊又提起刘贺的头,继而往桌上用力按下,“记住了没有?” “记……记住了……”刘贺不敢不答,血水鼻涕涌的满脸都是。 这边动静太大,且没经什么言语冲突,直接就开干,整个二楼的人都怔住了,便是一楼也有人来看。几个小厮也赶紧凑到聂青青身边,静候听命。 那世子独孤亢坐在原处,有茫然之态,可见纯质。他的那个武人护卫并不上前帮忙,只立在独孤亢身后,手按着腰间刀。 孟渊环视二楼诸人,四方抱拳,道:“扰诸位雅兴,实属不该。在下愿每桌奉送一壶梦湖春赔礼,还请诸位君子宽宥。” 诸人见孟渊这般说,有的不作理会,有的微笑点头,还有几个年轻书生笑着抱了一抱拳。 孟渊又向世子独孤亢抱拳,随即手按腰刀,道:“世子勿忧,我乃王妃座下护卫。” 独孤亢虽然纯质,却也不是傻子,听了这话后放心不少,皱眉问道:“那你也不能打我的狗!” “……”孟渊就替刘贺不值,镇静道:“此人是刘总管之子,乃是王妃的奴婢。他在此大放厥词,言语无礼,有损王妃贤名,在下出手惩戒,并非对世子不敬。” “他说的是真的假的?”独孤亢竟真的去问身边的一个老清客。 那老清客见孟渊始终按着腰刀,说话又占了理,而聂青青正也不见慌乱之态,二楼诸雅客也都看了过来,便与一中年护卫低声商议。 待商议了几句后,这老清客凑在独孤亢耳边说了几句话,而后独孤亢就茫然道:“我还没欺负人呢,他们就因为这个不带我参加诗会?” “不错,咱们不必在外面惹事,那些臭儒的嘴最能传瞎话。”老清客安抚道。 “不准说臭儒!”独孤亢显然自认为是文人雅士,“那就听你的,等回去了再收拾他!” 独孤亢哼哼两声,也没问孟渊名姓,只嘟囔着粗鄙武夫的话,当即往楼下去了,几个长随上前托起刘贺,一块跟上。 那老清客留在最后,还打量了一番孟渊,笑着点点头,道:“年轻人就是火气大,不过你惹了世子,怕是不好办。等回去了你找我,我帮你在世子跟前转圜转圜,也就大事化小了。” 说完话,那老清客迈步下楼。 孟渊没搞清这老清客啥意思,怎么突然就示好了?还是笑里藏刀? “姐姐,他是什么意思?”孟渊好奇问聂青青。 聂青青失笑摇头,道:“我爹说你有时候聪慧,有时候呆笨,看来真不假。那人是在跟你要银子呢,这些清客帮闲围着世子转,不就是为了那点阿堵物么?刘贺跟他们无关,他们才不会帮忙出头,只想趁机多得些银钱罢了。世子纯质,喜欢附庸风雅,你虽伤了他面子,可他也想不了那么多,最后还是下面人出主意。” 是啊,出来捧世子的臭脚不就是为了几个钱么?真犯不着跟冲动的少年武人结怨,且少年还是王妃的人,能得些银钱把事情糊弄过去,对谁都好。 孟渊想明白其中关窍,不由失笑。 “你且先回去吧,这件事总归得跟寻梅通个气。我已派人去寻我爹了,你莫要担忧,我爹在王妃跟前还是有些面子的。”聂青青语声柔柔,面上带笑,细细的打量孟渊。 “给姐姐惹麻烦了。那我先回去了。”孟渊点点头,迈步往楼下走。 可刚到扶拦前,身后聂青青又出声,“孟公子,你允诺每一桌送一壶酒,银钱可还没留下。” 她笑语盈盈。 “还请姐姐暂赊一次账。”孟渊直接认了这些酒钱,笑道:“待我借到了钱,一定来销账。” “借钱过活可不是长久之计。”聂青青拢着手,嫣然笑道:“你方才不是问能不能跟着我爹赚钱么?现在我告诉你,赚钱不过小道,我代我爹应了。” (本章完) 第35章 传承 第35章 传承 聂青青凭栏而立,但见正午阳光正暖,街上行人往来。 那少年按刀走在路上,并未焦急慌张的往回赶,可见心中沉静,且还有空买几个青橘,往身上捏了橘皮汁,又连皮带果都吃了,分明是借此遮掩酒气。 “怪不得我爹不让我跟他多说话。”聂青青扶额笑笑,又招来人打扫收拾。 她则亲自给二楼未走的客人每桌送上一壶酒,有相熟的客人,还闲谈几句。 过了小半个时辰,便听外面有马蹄声,而后聂延年和张龟年一起上了楼。 “张叔叔,爹。”聂青青把两人请进包厢内。 “出啥事儿?”聂延年本在武行忙活,得了传信,说醉月楼有人闹事,就赶紧来了。 这醉月楼也有张龟年的干股,是故一道同来。 聂青青并不着急,先上了茶水,这才说起由来。 聂延年听罢,也不觉得伤了世子面子是多大的事,只笑道:“老张你看,有些人过惯了安逸日子,就以为清平世界本来就是这个样子,就该谁得势谁厉害。他们都忘了地位权势是表,刀剑和拳头才是里。这种人就跟小孩子过家家一样,可人不能一直过家家,否则就是蠢,就是一辈子当奴才的命!” 他摊开手笑,接着道:“小骟匠你说他有见识吧,他整天跟我惦记那几两银子。说他没见识吧,他倒是知道谁靠得住。他早看出来王妃和信王不合,我又是王妃的人,他就没傻到跟刘贺一样换门庭,也没傻到袖手旁观,反而知道该讨好谁。” “爹,论迹不论心,论心没好人。我瞧孟公子是个敦厚人。”聂青青为孟渊说话。 “他要是敦厚,我就是圣人!”聂延年没好气,接着道:“还有,才认识几天就孟公子了?他没脱籍,还是个骟匠出身,怎么就公子了?” 聂青青盈盈一笑,道:“仗义出手,扶危济困,有古侠客之风,如何称不得公子?” “你少跟他说些话吧!”聂延年见闺女一个劲儿为外人说话,就气的很。 聂青青笑道:“爹,我已代你答应了孟公子,让他帮着你做事,贴补家用。你可别让我难做。” “咱俩谁是老子?你还代我答应?”聂延年气呼呼的,“我赚个钱容易么?开个武行要往外送一圈钱,还有几个狗东西坐等着分钱,就没几个子落我手里!” “反正我答应了。你要是不缺人手,那我自己想法子就是。” 聂青青乖巧的朝张龟年一福,道:“张叔,你劝劝我爹,别让他再坑骗人家钱了,怪可怜的。” 说完话,聂青青离开。 张龟年这才出声,问道:“你坑人家钱了?” “是赏金。再说了,那钱本就是我带他挣的,他硬要请客装豪气,怪谁来?”聂延年道。 “你也说了,那赏金是小骟匠拼命挣来的。就算请酒,也用不完吧?老聂你瞧吧,你坑人家点赏金,回头别把你家千金搭进去!”张龟年嘲笑。聂延年想起方才女儿的话语,他果然不吭声了。 “老聂,你怎么想?”张龟年见聂延年不吭声,就又笑道:“我瞧得出你喜欢那孩子,他这次是给青青出头,给你出头,伤了那傻世子的面子也不算大事。你跟王妃的兄长出生入死过,王妃念旧,一句话就把事情平了。” “这种小事还犯不着找王妃。” 聂延年叹了口气,道:“我是想着找个人接我的班。咱再过些年就提不动刀了,我就一个闺女,也没个族人,就怕她到时无依无靠,得找个人护着她。” “你这是打算传真能耐?让他接你的班?”张龟年好奇问。 “他妈的,骟匠太会顺杆往上爬,我已经传真能耐了!” 聂延年无奈一笑,“我先前打算从任德彪和吴长生里挑一个出来的,也仔细观察了。这俩孩子都不错,任德彪武学进境快,这才两年多就要八品了;吴长生做事活泛,有眼力见,资质也不算差。我其实更看好吴长生,这孩子要是好好调教,以后就算混不出大名堂,也能接手我这一摊子。要是有贵人提携,指不定混的比我还舒坦。” “那你到底选谁?”张龟年好奇问。 “这不骟匠来了么?”聂延年摊开手,“这小子一来,当即把任德彪和吴长生比下去了。不仅学武资质极佳,个把月入了品,比老子当年学武还刻苦!心性更不用提,主意正的很,别人的风言风语全当放屁!” 聂延年指了指南边,接着道:“上次去桃岭杀佛妖,我弄残大尾尊者后,就赶紧去看他俩。结果狼大拼命,小骟匠比狼大还狠,这才杀了狼大。任德彪学武那么久,狼二一拼命,他竟犯了怵,不敢拼了。” “这一打架就显出来了,任德彪没小骟匠敢拼敢打,心眼还小。今天的事要是换了吴长生来,他大概是不敢直接甩拳头的。这不就都被小骟匠比下去了么?” 聂延年说着话,又笑道:“小骟匠心里明白自己想要啥,他还读书念字,要走文武双全的路子呢!” 张龟年一听这个,也笑了起来,道:“王妃一家都是满腹经纶,骟匠也沾染了文气。” “我瞧他不是读书的料子,指不定诗还没世子做的好!”聂延年嘲笑。 “多读书总是没差的。”张龟年乐呵呵的,“按你所说,他心性不差,资质又好,还是个懂事上进的。待人接物怎么样?以后要是出来接你这一摊子,可不能只靠刀子。” “倒是还行,知道跟什么人说什么话!”聂延年笑个不停,“王妃让我带那群孩子,说是随便教教就行。那么多孩子,就他不要脸,敢开口跟我借钱!我本来就教他教多了,他得了赏金,一股脑买了酒,就为了让我再教点。事后竟还敢厚着脸皮来找我闺女借钱,我就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 “他是没把你当外人,你不也着意栽培了么?”张龟年看的很透,“只要不是白眼狼,不刻薄寡恩就行。你教他能耐,他知道给你哭坟,那也就成了。” “再看看吧,年轻人脾性还没定,指不定什么样子呢!”聂延年叹了口气,“也不急这一会儿。王妃看人准,回头我带他去看看,让王妃瞧瞧。” “那行,反正是你的事。”张龟年站起身,“我得回去了,你不回去给他擦屁股?” “擦屁股?”聂延年笑,“寻梅你知道吧?就王妃的贴身小账房!他把寻梅给哄住了,寻梅一直当他是个敦厚良善之人呢!你信不信,他这会儿已经又把寻梅哄住了,轮不到我擦屁股!” (本章完) 第36章 平事 第36章 平事 孟渊回到王府,向南径往静园走。 今日之事算不得什么大事,而且孟渊占理,伤的又不是世子,遭殃的不过是一家生奴才罢了。 是故孟渊不太担心,且还有聂师兜底。 当然,这一次是彻底得罪刘总管了。但孟渊自信拳头硬,也不怕刘总管报复。 待来到寻梅办公之处,请小丫鬟传话,这才进去。 寻梅俯在案前,又在算账,她见孟渊进来,就随口道坐。 孟渊是她提携出来的,是故没有跟孟渊客气。 “今日正午前,我听到校场有号子声,是你起的头?”寻梅也不抬头,一边打算盘,一边问。 就是养死侍那一套号子? 这事儿得认,孟渊当即道:“心里想什么,一下子就说出来了,可是吵到了姐姐?” “算不得吵。”寻梅抬起头,笑着看向孟渊,道:“我知道你对王妃忠心,也知道你想为王妃做事。可只要记在心里就行,日后总有你出力的时候。以后莫要带着他们喊号子了,王妃喜爱清净。” 果然没有傻子,人家寻梅毕竟是读过书的,知道那些词不太对劲。 “是,我听梅姐姐的。”孟渊道。 “对了,你来我这里有什么事?”寻梅又俯案算账。 “我在醉月楼打了刘总管的儿子。”孟渊直言不讳。 寻梅愣了一下,随即抬起头看向孟渊,好奇问:“醉月楼?你怎么去了那里?” “我找聂师借钱。”孟渊道。 “……”寻梅揉了揉眉心,严肃道:“不是才给你三百两赏金么?王府又不缺你吃喝,如何去借钱?” “那日领了赏金,我请聂师吃饭,就全都了。”孟渊老老实实道。 “……”寻梅只觉得离谱,“喝酒了?我不是跟你讲过,莫跟着聂叔叔学坏。” “没有,聂师想去,我严词拒绝了,就是去的醉月楼。我不知道梦湖春价贵,买了好几坛,就光了钱。”孟渊道。 寻梅扶额,“那里是文人雅客去的地方,价钱比别处高出一倍不止。聂叔叔也真是的,醉月楼本就是聂青青的生意,如何要你来出钱?他欺负你老实呢!” 孟渊也不吭声,权当默认了。 “你又如何打了刘贺?”寻梅好奇问。 孟渊依旧老老实实,把聂青青请吃饭,世子做诗,刘贺献媚之事说了。 “聂师传我武艺,对我教导良多,恩情仅次于王妃和姐姐,我怎能容许他人欺辱聂师的女儿?”孟渊十分正直。 “打人不对。不过,你做的也不算错。”寻梅微微点头,面上也不如何变化,显然也觉得不是大事。 “梅姐姐,那刘总管是王妃老家的人,怎么他的儿子却做了世子的长随?聂师教导我,说我此身此心只能效忠王妃一人,便是信王来了也不行。”孟渊好奇问。 “人都想往高处走,咱们也不能勉强,没来由耽误了人家的前程。”寻梅笑着道。 孟渊见寻梅已经说“咱们”了,就知道事情成了。 果然,寻梅微微笑道:“这件事你莫要担忧。其实世子最是敦厚,一向沉迷诗词书画之中,对别的事情并不上心。” 孟渊听的分明,这是说世子呆愚,过一段时间就把这事儿忘了,但是得防着有人在他身边乱提。 “你安心回去练武,我稍后走一趟就是。”寻梅直接揽了下来,又认真道:“以后再缺钱了,来跟我讲。还有,我知道聂叔叔看重你,你也对他亲近,可你莫要跟他学坏了。” “谢梅姐姐。”孟渊诚心感激。 正打算告辞呢,聂延年从外赶了来。 “臭小子,一会儿不见你,就又给我惹事!”聂延年一进来就指着孟渊,一副不悦模样。 “聂叔叔,”寻梅起身,道:“他是为你和青青才仗义出手,又不是无故惹事,不必过于苛待。” 聂延年听了这话,他瞥了眼孟渊,心说还真让我说中了,这才多大会儿,事情竟已料理好了。 “聂叔叔,这事我去走一趟就是,算不得大事。”寻梅道。 “你事情多,我去吧!”聂延年立即拒绝,“总归是我带出来的人,该我去处置。” “也好。”寻梅并不强出头,而且对聂延年的手段也不过问,显然是知道聂延年能耐的。客气几句废话,聂延年拉着孟渊一块儿出来。 “你小子不去欢场混,真是屈才了!”聂延年张嘴没好话。 “那改天聂师带我去长长见识。”孟渊笑着道。 “你会作打油诗么你就去?”聂延年一边走,一边笑,“走吧,咱去把事情平了。” “信王会不会过问。”孟渊比较担心这个问题。 “信王性情孤僻,不爱理会俗事,连世子都不大管,你别担心。” 聂延年显然对王府之事了解甚深,“咱去找王秀才,就那个老清客。他是世子跟前的得力人,捧臭脚的好手!让他帮帮忙,事情就成了。” “一个清客真能把事做成?”孟渊好奇问。 “说你没见识,你还真见识。世子呆傻,身边的清客就是哄他开心的,他也听清客的话。” 聂延年嘿嘿的笑,“那些清客天天陪着世子吟诗作对,赏景游玩,捞钱是一方面,约束世子也是一方面。他们敢带世子去赌坊,去窑子么?信王可不傻,都看着呢!这种傻子世子,谁都不会防备,没必要藏拙,几个钱让人陪着,不去惹是生非,富贵一生也就妥了。世家大族里,没出息的孩子都这样!” “原来如此。”孟渊是真学到了。 “记住,有些事能用刀剑解决。但其实大多事情,都能用钱解决。能用钱解决,就不动刀子。”聂延年一边走,一边提点,“咱去给王秀才使点银子,让他们别在世子跟前提你,世子晚上就能把你忘了!” “聂师,我没钱。”孟渊道。 聂延年皱眉,问:“寻梅不是才给你三百两赏银么?” 你还说呢!孟渊都笑了。 聂延年也笑了。 俩人来到世子独孤亢居处,见到了老清客王秀才。 废话几句,聂延年十分直白的取出两张百两银票,“这一百两是给老兄喝茶的,剩下的老兄看着分派。” “好说好说。”王秀才也不推拒,坦然收下。 三个人就在世子的园外勾兑了起来,十分和谐。 扯了半天,连刘贺名字都没提,事情就算成了。 回了校场,聂延年背着手,挨个问了问诸少年近况。然后又让诸人操练,他则让孟渊搬来躺椅,盘膝坐了上去。 “聂师,我想帮你做事!”孟渊囊中羞涩,一副混社团的口吻。 聂延年也不应,只问道:“你现在开了几处窍穴了?” 孟渊并不隐瞒,直接道:“如今躯干前后和右臂窍穴全开,只剩下一十二处了。” 聂延年闻言,皱眉上下打量孟渊,又抓住孟渊手来看,待探查明白,这才有笑。 “你他娘还真有点能耐!”聂延年吧唧吧唧嘴,“我记得跟你说过,武人品阶比钱更重要。你现今就好好练武吧,赶紧入了八品,我再带你做大买卖!” 孟渊见还有这好事,就赶紧应了下来。 “城里武行每年春天都要争人,今年有个黄毛跟一个老娘们闹得最凶,都搞起刺杀了,我得去招呼点。”聂延年起身,摸出两百两银票,犹豫了好一会儿,才塞到孟渊手里。 他那副样子,就让孟渊想起之前香菱给车马费的样子。 “哄女人我不行,赚钱你不行!”聂延年站起身,很是自豪的出声,还提步往外走。 孟渊却不放人,道:“聂师,春衣一直没发,胡倩和吴长生跟我提好几次了。” “这些事情你们去办。我的事多,我要把精力,放在武行上面!” 聂延年还不忘点点孟渊鼻子,提携道:“过些日子王妃要出门踏青,你要是能入八品,我带你去见见王妃!” 孟渊一直听说王妃国色天香,可为她割了那么久卵蛋,练了那么久刀子,始终不能一见,没想到这就来机会了。 聂延年见孟渊不吭声,反而捋了捋袖子,一副要大干一场的模样,好似要舍命护王妃,又似要操练骟匠手艺。 (本章完) 第37章 显摆 第37章 显摆 这聂师好几天不露面,可刚露个面就要走,孟渊自然不舍,一直扯着不让走。 当然,主要是想再让教点东西。 “最近聂师来的少,学员们士气不太够。”孟渊道。 “咋?我还得弄点鸡蛋,谁用心练了,我给谁发?”聂延年说完,自己都笑了。 孟渊也跟着笑,问道:“聂师,佛妖的事怎么样了?” “查不出来,已经报上去了,估摸着会专门派人下来查。跟秃驴扯上关系的,都不是小事。”聂延年随口回答,脚步不停,就是要跑路。 孟渊紧紧跟着,又问道:“校场的事,聂师还有什么安排没?” “加练、多练、勤练、苦练!”聂延年说了等于没说,显然是对校场的少年们不太上心。 俩人扯着废话,就见校场外奔进来一人,风风火火,兴兴冲冲,好似发了大财,正是任德彪。 “聂师,我入八品了!泥丸已开!”任德彪兴冲冲的,声音极大,他见孟渊在侧,还不忘得意的看了眼孟渊。 一众少年本在操练,听闻此言,无不艳羡。 从九品到八品,寻常人得三四年,任德彪只用了两年多就成了,资质算不上极佳,可已然不算差了。 而且入了八品,且不说能耐更强,月银也更多了。 “行,干的不赖!你去找老苟,月银该提一提了。”聂延年随口说完,就一摆手,又往外走。 任德彪见聂延年颇有敷衍,进阶八品好似并未让他高看一眼,就赶紧跟了上去。 可跟了几步,任德彪就见聂延年并不看自己,反而时时侧头跟那个骟匠扯个没完,一会儿吓唬骟匠,说什么敢去嫖他就敢阉;一会儿又叮嘱骟匠,让多去醉月楼帮衬帮衬,帮忙刷个盘子什么的。 而那骟匠也不要脸的很,说什么论去势他才是行家,又扯什么刷盘子得给工钱。 任德彪一路跟着出了王府,数次搭话,可聂延年都不怎么愿意理,反而那骟匠极会拍马屁,已然帮忙牵出了马。 那骟匠眼里活儿多,还一个劲儿的说什么本领低,怕折损聂师的面子,分明是要学东西。 任德彪就看到聂延年被缠的没法子,竟真的答应有空教骟匠一套拳法。 “聂师,我也想学拳法。”任德彪赶紧搭上顺风船。 “回头再说吧。”聂延年也没给准信儿,拍马就走了。 任德彪看着聂延年背影越来越远,心中琢磨一会儿,也没想明白昔日对自己颇有提携的聂师怎么就不太搭理自己了。 再看那孟渊,这会儿正一手按着腰上钱袋,好似里面藏了什么宝贝似的。 任德彪仔细打量孟渊,但见此子比自己稍年轻几岁,资质也不差,样貌也被比下去了。 “骟匠,你跟聂师认识还没多久,没想到就这么熟了。”任德彪笑着问。 孟渊跟任德彪共过事,知道此人心胸狭隘,气量不足,是故没心思跟他多搅合,离远点就行。 “聂师对我们校场的人都是一样的。”孟渊笑笑,又道:“恭喜任兄武人八品。” “八品算不得什么,你多苦练勤练,过了一年两年,也就撵上我了。”任德彪面上终于有了一分笑容,又问道:“我见聂师对你可有些不一样。你是准备当他女婿了?” 孟渊笑笑,也不回答,只道:“校场繁忙,我先回去了。” “我跟你同去,也教一教后辈!”任德彪竟自称前辈了。 孟渊笑了笑,并未阻拦。 回到校场,任德彪果然上前指点起来。他入八品已人尽皆知,是故大家还真乐意多跟他结交问询。孟渊也不管,只拿着聂师给的钥匙,先去库房找来柄五石的弓。 先略作熟悉,而后又按着聂师教的,调整了弓弦,这才开始一箭一箭的射。 待射了二十余箭,右臂略有酸胀。孟渊便静心安神,缓缓提气,真气灌注右臂窍穴,继而再射。 弓如霹雳弦惊!准头虽略差了些,但五石弓的威力已然要远超二石弓。 孟渊自思,若是同品之中,哪怕下三十三天全开,只要在百步内被射中要害,怕是也要糟。 “低品就是低品,到底没有脱离‘人’这个范畴。回头找聂师讨一门横练功夫,刀砍剑切也不至于一下子就没了。” 孟渊嘀咕一会儿,又对聂师的绽春雷眼馋的不行。 那绽春雷着实不凡,刀出时雷声阵阵,且有山河春雷之象,也不知怎么才能练成。 孟渊估摸着,大概还是跟上中下三天的真气运转有关,毕竟这是武者之基。 “人生天地之间,岂能郁郁久居人下?聂师只有一个女儿,也不知道缺不缺人养老……” 又射了一会儿,孟渊换左手射,一直到两条手臂都酸胀难忍才停。 开窍穴之法除了聂师传的松紧之道外,也还有其它的法门。 如胸腹前后的十六个窍穴,当以呼吸法门,与马步冲拳相合。而四肢则简单些,多用多练,比如拉弓、举石锁,绑沙袋踢腿等。 收了弓箭,孟渊伸展手臂,又给腿上绑上厚重铁砂袋,而后上梅桩练习。 那边任德彪已经挨个指点了一遍,颇得了几个拥趸。 “是聂师让他来的?怎么一分教人,两分训人,七分显摆的样子?”胡倩也跳上梅桩,找孟渊来问。 “新入了八品,还不让人家显摆显摆?”孟渊笑。 胡倩了然点头,道:“富贵而骄,自遗其咎。学武又不是拿来显摆的,没来由落了下乘。” 孟渊听胡倩扯了句道经,便笑着问道:“倩姐,我看你娴熟技艺,狂风刀法学的最快,似乎自小就习练武艺了吧?怎现今才想着入武人途径?” “我打小就学过些剑法和养气功夫,走的是道门路子,可一直没走通。”胡倩摇头,颇有无奈,“王妃说我适合走武道,就让我来跟聂师学。” 原来你当过小道姑! 孟渊如今只见过武道和佛门途径的人出手,却没见识过儒家和道家的风采,于是好奇问道:“走道门的路子怎么说?” “道家之学流传最广,流派各异,修行之法也各有侧重。不过在低品时,倒是没甚分别。”胡倩似乎了解一些,“道家讲性命皆修,是故食气养性,太深的我也不懂。” 胡倩说到这儿,见孟渊听的认真,就眨巴眼睛,道:“你若是有兴趣,不妨再找寻梅姐姐求些道门典籍来看。” 这话在理,孟渊已然把史书粗略翻了一遍,大致了解了历史脉络,就打算趁着空闲,再找些儒家道家的经典来看看,算是长长见识。 多学点东西总是没差的。聂师说王妃爱看书,回头要是对上了王妃,一问三不知,岂非失了骟匠的贤名? 俩人随口聊了几句,胡倩便又去勤练,孟渊则打了一遍抱桩养元功。 而后盘坐下来,闭目存想大河之势,调动真气,九浅一深,九缓一急的开始冲击左臂窍穴。 孟渊如今无有钱财之困,无有外事扰心,打算尽快开下三十三天,好能去伺候王妃。 (本章完) 第38章 香菱报恩 第38章 香菱报恩 静心凝神,真气经丹田而出,越经脉而行,慢慢来到左臂处。 很快便觉有觉出有一阻隔在前,好似河道堰塞。 孟渊不慌不忙,真气缓缓冲击,缓九急一,浅九深一,而后慢慢加大力道,一直到次次既深又急。 也不知多了多久,孟渊只觉那处堵塞豁然而开,左臂的第一处窍穴开启,乃是在上臂处。 孟渊睁开眼,天已将晚。 吃了晚饭,稍作歇息,孟渊又带着诸学员一起,继续夜练。 汗水播撒,一直到筋疲力尽,这才算是散了伙儿。 孟渊身负大师兄之责,还特意走访了男寝女舍,见收拾的都还算干净,就扯了些勤洗澡、多晒被的废话,而后回到校场隔壁的住处。 姜老伯早已睡下,姜棠房中还亮着烛火。 孟渊推门进去,就见小丫头在认真读书。 这丫头每日在家收拾房间,看书写字,熬药做饭,新鞋都做了好几双。 “哥!”姜棠见孟渊回来了,开心的很,“我给你端夜宵!” 她一股脑的跑出去,端来一砂锅,里面是小火慢炖的羊肉。 如今精火生长缓慢,孟渊每晚加餐,从来不停。 “一块儿吃。”孟渊坐下来,也不嫌烫,直接开吃。 “我不饿。”姜棠坐到对面,又殷勤的给倒上茶水,然后俩胳膊放桌子上,双手捧着脸,傻兮兮的看着孟渊,小声道:“哥,今天下午,寻梅姐姐来了。” “她来做什么?”孟渊一边吃一边问。 “就是问了问你的事。” 姜棠伸出右手,歪着脑袋,帮孟渊把鬓边头发捋到耳后,以防沾上肉油,一边说道:“寻梅姐姐见我在看书认字,就问我愿不愿意去跟着她做事。” 孟渊了然,寻梅真是个大好人,担心自己得罪了世子和刘总管,就想托庇这丫头。 这下恩情真还不完了。 “你爷爷怎么说?你怎么想?”孟渊问。 “爷爷让我听你的。”姜棠语声轻轻,“寻梅姐姐说,白天去她那里就是,早晚还能给爷爷煎药,晚上也不耽误给你做夜宵。” 这是愿意去了!也是,寻梅虽说是婢女,可与主人没甚差别,又知礼温和,气度雍容,擅理财,气质佳,小丫头仰慕人家也是寻常。 “那便去吧。”孟渊笑笑,“明早我带你去置办些头饰,耳孔就不打了,买些手镯簪子。” “嗯!”姜棠眼神霎时间明亮,开心道:“我攒了好几两银子,这次用我的钱!” 孟渊取出一张百两银票递给她,“用这个。” 姜棠迷迷糊糊,又忙追问钱哪儿来的,孟渊却不说了。 待第二日晨,孟渊先去校场晨练过,而后才带上姜棠一起出门。 俩人吃了顿好的,转悠一上午,在银饰店打了镯子簪子,还置办了一面铜镜,一个首饰盒,这才算齐活儿。 眼见小丫头开开心心,孟渊更是心无挂碍,便一头扎进校场,打算尽快全开下三十三天。 到了校场,练到晚上散场,孟渊左臂又开一处窍穴。 本打算回去问一问小丫头第一天上工的感受,那吴长生就跑来问孟渊为何今天没喊号子,铁牛也觉得每天喊几嗓子才能表达对王妃的忠诚。 “忠诚不是喊出来的,是做出来的!”孟渊十分严肃的拒绝了。 而后几日,聂师又不着人,孟渊也不去找。 孟渊心无挂碍,全力冲击窍穴。也不外出,连刘贺之事都懒得打听,更别提去醉月楼了。 撩拨女人,尤其是撩拨寡妇,是极其无趣的事情!有这点儿空,孟渊宁愿抱着石碾玩儿! 转眼半个月过去,已是二月下旬。 朝阳初生,孟渊先打了一套抱桩养元功,而后择地静坐,存想大河之水。 调动真气,一遍遍,一次次,且不似以前那般九缓一急,而是对窍穴次次重击。 恍惚之间,孟渊忽觉堵塞消散无踪。至此,日夜勤练之下,四肢窍穴尽数开启,下三十三天已然全开。 孟渊正待松口气,霎时间就觉全身微微震颤,丹田内真气竟有不稳之象。 聂师也没说过还有这状况,孟渊赶紧静心凝神,过了许久才算是平复下来。 “按聂师所言,下三十三天在皮肉之中,中三十三天在筋骨之中,两者位置相应。” “九品是全开下三十三天,如今已然全开。接下来该怎么做才能圆满破镜?” 孟渊是个雏哥,还真有些弄不明白。 “聂师总说找个老鸨子教我,其实在武道上,他就是老鸨子。” 孟渊是个老实人,眼见要到正午了,就恰着饭点去找人,顺便蹭饭。 一路赶到醉月楼,轻车熟路。 “怎隔了这么久也没来看我?可是嫌我这里吵闹?”聂青青春衣略薄,可见丰润,玉钗步摇相应,唇边带笑,当真一副温婉又妩媚的大姐姐模样。 孟渊心中一荡,但还是做出正经模样,“青青姐,聂师还在忙武行的事么?” 聂青青见少年一来就提正事,她就收了笑容,道:“武行的事算不得什么。是最近张叔叔有事,把我爹借走了。” “镇妖司松河府卫所?”孟渊好奇问。 “不错。”聂青青拢起手,“过上两三日,大概就回来了。” “原来如此。”孟渊有了成算,也不再追问,只道:“姐姐,我一路跑了来,口渴得很,能不能借口茶?” 孟渊蹭饭之心不改。 “你是来找聂师的,又不是来找我的。如何管你茶水?”聂青青招手,便有一个小厮捧来一坛酒,“前番公子援手之恩不敢忘,薄酒一坛便做谢礼了。” 说完话,聂青青径直走了。那小厮把那坛酒塞孟渊怀里,还不忘赶人,“公子请回吧。” 诶?女人真奇怪,我正经的时候嫌我不骚,可我要骚起来,你又该说我玩的了! 孟渊没蹭到饭,抱着酒坛往回走。 回了王府,就见校场门口有个人在等着,竟是赵大头。 赵大头也瞧见了孟渊,他赶紧上前,又看了眼孟渊怀里的酒坛,十分严肃的问道:“小孟,你老实跟我讲,姑奶奶把你睡了?” 这都哪儿跟哪儿?孟渊无奈道:“我一直都在王府,去哪儿睡?” 赵大头不信,又抓住孟渊手腕,见热乎乎的,人也没黑眼圈,精气神十足,确实不是被女色掏空的样子,这才稍稍放心。 “姑奶奶来找我了,说要见你。”赵大头小声道。 “怎么找到你了?她应该不知道咱们在牧庄做工。”孟渊好奇问。 “她说就咱庄子里的牛粪味儿最浓最好闻,一来就找到我了。”赵大头无奈道。 孟渊笑笑,又问:“她可说了为何要见我?” 赵大头盯着孟渊,小声道:“她说你解了她的绳子,她回了老家一边想干娘一边想你,还想回报回报你。” 看来是要报救命之恩了。那小香菱脑子确实不太好使,可品性倒说得过去。 “她说怎么回报我?”孟渊好奇问。 “还能怎么回报?”赵大头抓住孟渊胳膊不撒手,“小孟啊,我知道你是有出息的,心里主意正,姜家丫头确实还小。你年轻人火气旺,可也不能乱找。哪怕嫖呢,嫖,不了几个钱!” 说到这儿,赵大头又赶紧找补一句,“不过你可别带铁牛去,他还是个孩子。” “……”孟渊揉了揉眉心,无奈一笑,问道:“她亲口说要跟我睡觉了?” “那倒是没有,就是说要见你,约了明天上午,就在庄子外面。”赵大头还有后怕,“姑奶奶得意的很,说一定让你大大的欢喜!” 大大的欢喜?有多欢喜? 孟渊对跟小黄鼠狼睡觉没半点兴趣,也知道香菱绝不是要来睡觉的。 不过如今下三十三天全开,进阶八品的法子还没着落,聂师也不在,还真不妨出去走一走,反正来回也就一天。 (本章完) 第39章 没头脑和不高兴(求追读) 第39章 没头脑和不高兴(求追读) 既然做了决定,孟渊便不啰嗦,打算这就启程,去牧庄住一晚。 把酒送到住处,又去找了寻梅,说要回牧庄一趟,让她帮忙多多照顾姜棠。 而后孟渊回了校场,叮嘱胡倩和吴长生带诸学员操练,这才又挎上五石弓和长刀,去马厩牵了小红马。 “我回牧庄看一看。”孟渊也不跟姜老伯多解释。 准备妥当,孟渊骑马,赵大头赶着驴车,在路上买了些肉食卤味儿,俩人边吃边聊。 其实都是赵大头说,多是规劝的言语。 此番又出城,但见绿意更深。道路两旁草木生长,农人勤恳,苗绿成片。 下午过了半,牧庄才出现在视野之中。 孟渊不急着回牧庄,而是绕着牧庄先探查一遍。 虽说香菱是个没头脑的,但毕竟是精怪出身,防备之心不能少。 孟渊细细查看了与香菱约定的地点,这才回了牧庄。 孙庄头见孟渊又来,便摆下农家宴席,他旁敲侧击好半天,想弄清孟渊来此的目的。 可孟渊是来私会小黄鼠狼的,只能扯些什么思念旧地的瞎话敷衍。 “兄弟你收着。”待孙庄头听说姜家丫头跟着寻梅混了,他就取出十两银子相送。 “我真的只是来散散心,寻梅什么都没说。”孟渊没讹钱的习惯。 待吃过晚饭,孟渊也睡不着觉,就在院中练起刀法。 按着聂师所传的真气搬运之法和呼吸法门,狂风刀法威力确实有增,腾挪更快,出刀更疾。 明月当空,练了一遍又一遍。孟渊发觉,依照聂师所传的法门,狂风刀法固然威力更增,但总有一分凝滞之感,无法浑然天成,好似缺了点什么。 孟渊刚开始以为自己对真气搬运之法不熟练,可练到半夜,这种凝滞之感依旧存在。 就好像了钱,却吃了个素的。 “气与力合,意与气合。是缺了聂师所言的‘入微’?还是别的缘故?” 孟渊攒了一堆问题,不仅是狂风刀法之事,还有破镜八品之法。 若能早些八品,跟随王妃去踏青,这可比跟香菱凑一块儿闻牛粪味儿强多了。 而且最近伙食大好,精火汲取的养分也多,如今已然能笼罩住大半个身子,估计再有半个月就能圆满。 到时再淬炼一番躯体,想必八品的进境也能更快。 练了半宿狂风刀法,孟渊安然入睡。 第二日吃过早饭,练了一遍刀法,孟渊揣了俩煮鸡蛋,步行出庄。 往西而行,春日万物萌发,草木嫩绿。 堪堪来到山脚下,便觉冬日寒冽犹存了几分。地上杂草生于枯叶之中,有勃发向上之态。 孟渊腰间挎刀,背负重弓,从容上前。 环视一圈,孟渊看到一槐树下有堆枯叶,便慢步过去。 “哎呀呀,香菱姑娘说要见我,可怎么没个影子?” 孟渊叹了口气,做手解腰带状,“算了,先撒个尿吧!” “呀!”那堆枯叶中霎时间跳出个棕皮的黄鼠狼。 只见香菱一下跳起三尺高,然后一个转身落下,背靠槐树。 她脖子上系着个碎小包袱,脑袋上罩着个碎裹头,露出两个小耳朵,一副村姑打扮。 两个下肢撑起细长身子,黑色鼻头湿润,看着倒是干练。香菱快速的扒拉下身上沾染的碎叶,可见还是个整齐人,但嘴上也不停,“你明明知道我藏在叶子下面,你还要朝我撒骚尿!” 她圆溜溜的大眼睛十分有神,两个上肢似想叉腰,可略有短小,只能叉到腋下,随即头偏仰起,气愤道:“小骟匠,坏!” 孟渊是个老实人,知道自己理屈,便抱拳一笑,道:“是在下孟浪,还请香菱姑娘恕罪。” “呀,你还怪有礼貌嘞!”香菱立即转过来头,已然去了气,俩大眼珠子瞅着孟渊,欢喜道:“嘿嘿,那我恕罪你了。” 她也不叉腰了,整了整小包袱和头巾,开心的又道:“小骟匠,你说话怪好听嘞!” 那你也没听过什么好话!孟渊笑了笑,并不说话。 “看我穿的时兴不?”香菱俩上肢伸开,转个圈,分明是要夸赞。 “时兴的很,城里贵妇人都这样打扮。”孟渊知道香菱是个土包子,就拿话哄她,又问:“你这是为相亲做准备?相亲的事有着落了?” “唉,香菱没娘,说来话长。”一提婚事,香菱就叹气,“干娘一死,老媒婆就没影了。可能是桃岭闹的太厉害,把她老人家吓的不敢出门了吧!” 这傻香菱! 孟渊笑道:“媒婆去参加桃会了吗?” “那倒没有。”香菱摇摇小脑袋,“媒婆说大尾哥学的不是正经佛法,越听越混蛋,修不到大自在。还不如多学点餐霞饮露的能耐,那才是真逍遥!” 这青皮狐狸有见识呀!大自在是佛家的说法,真逍遥是道家的说法。 孟渊听了这话,就觉得狐狸颇有不凡。而香菱母女被狐狸骗,固然是这对母女傻,另一方面也是人家狐狸真有点能耐。 “你相亲的怎么样了?”香菱竟又要交流相亲经验。 我啥时候说过我相亲了?孟渊无奈笑笑,道:“人家还没和离,我得再等等。” “可不能再等了,你看看你多大了!”香菱又严肃起来,一副传授人生经验的模样。 孟渊揉了揉眉心,发觉净顾着跟这黄鼠狼胡搅蛮缠,都忘记正事了。 “你叫我来,有什么事?”孟渊问。 香菱听了这话,立即正经起来,道:“干娘说,你送我一个桃子,我就送你两个杏子。你抢我一个鸡蛋,我得偷你两片肉!” 这狍子不是挺明事理的么?怎么就贪那几个鸡蛋了呢? 孟渊笑笑,道:“这是有恩必偿,有仇必报,君子恩怨分明的意思。” “咦!”香菱惊叹,“小骟匠,你懂的真不少!” 她开心的往前跳了跳,道:“我就是来报恩的!” 香菱俩短小上肢交叉,做抱臂状,自得道:“我去找了猪大嫂,她孩子最多。我就跟她说,你月月生,孩子太多,整天哼哼哼的吵人,满山都是你家孩子,不如都阉了,我给你找个人手,便宜还活儿好!结果猪大嫂让我滚蛋!” 说到这儿,香菱气的跺脚,道:“猪大嫂太没礼貌了!” 人家只是让你滚蛋,就已经非常有礼貌了! 孟渊是个老实人,就说道:“我以前干骟匠手艺,现今改了行,也不必再给我揽活儿了。” “我知道!你现今跟着镇妖司的大人物混了!”香菱十分有理,又道:“但是你还没成亲,我已给你说了几门亲事。” 这都哪儿跟哪儿?还几门亲事? 小小年纪就拉皮条!这就是大大的欢喜么? 孟渊仰头看天,不禁扪心自问:我到底干嘛来了? 香菱却不觉,兀自扯个不停,掰着爪子数数,“我给你找了好几个,好说歹说,有六个愿意见你。还有的说你们人坏的很,要先处一处。还有的彩礼太高,我给你推了。倒是牛寡妇说,要先跟你睡……”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 孟渊伸手捏住香菱的嘴,然后从袖中摸出一个煮熟的鸡蛋,道:“你的好心我记住了,不过我娶亲的事就不用你操心了。以后好好待在你的老鳖坑,莫要跟狐狸媒婆来往,也莫再去牧庄。” 把煮鸡蛋塞到香菱怀里,孟渊回身就走。 “诶诶诶!你别走呀小骟匠!”香菱三下两下追上,拉住孟渊衣服下摆,仰着头不让走,可怜兮兮道:“我家有大药,是干娘给我留的嫁妆,你要不要?” “哦?详细说说。”孟渊终于来了兴趣。 (本章完) 第40章 犹怜草木青(求追读) 第40章 犹怜草木青(求追读) 香菱本就有点话痨,心思跟人还不太一样,有心眼儿,但也不多,说话杂七杂八的。 不过孟渊听了半天,算是知道她那嫁妆是怎么回事了。 原来香菱所住的大头山一带,有一处隐蔽的狭小石缝,其中生有一株宝树,且已结了两个果子。 那地方是香菱无意间发现的,她跟她干娘通了气后,俩人一合计,还专门找了枯木树叶遮掩,附近还撒了骚尿标地盘。 然后香菱就一直在守在大头山,且被她干娘封为大头山大巡官,而她干娘则回老家去了。 母女俩只待果子成熟,好取一枚果子当嫁妆,嫁到大户人家里。 “既然寻到了宝树,你们娘俩为何不一块儿守着?你干娘为何非要回老家?”孟渊实在好奇的很。 那狍子都去薅大尾尊者的羊毛了,可见是个财迷,但却置宝药不顾,非得回老家住,这就不合适了。 “干娘有相好儿了!”香菱十分气愤,俩大眼珠里都有泪了,“干娘迷上一个道观的道士,离她老家不远。那个道士天天早上念经,干娘每天都要去听,下雨下雪也不耽搁,比领鸡蛋还勤快,还朝人家撅屁股呢!” 她说着话,翘起尾巴,撅了撅屁股,“就这样,干娘发了骚!” 这都什么孽缘!为了个男人,连大道都忘了?还有,你就别学了吧! 孟渊捏了捏眉心,想起去药庄时,确实见沧浪江边有一矮山,上面有庙宇,只不过香火似乎不太好。 “人家道士没说什么?可领了你干娘的情义?”孟渊好奇问。 “没。”香菱十分认真,“干娘不敢在人家跟前说话,道士也不知道干娘是个大仙,还有几个人叫我干娘傻狍子!我干娘才不傻呢!” 什么大仙?有撅屁股的大仙么? 孟渊不想再谈屁股的事了,只道:“果子能采摘了?” “干娘教我辨认的,昨天刚熟,我就来找你啦。”许是说到吃的了,香菱一屁股坐地上,也没了精明干练的模样,敲开孟渊送的鸡蛋,仔仔细细的开始剥了起来。 但毕竟在说她干娘的事,是故一边哭唧唧,一边吃鸡蛋。 “果子熟了你怎么不吃?”不知为何,看到香菱哭,孟渊就想笑。 “干娘不在,我单个吃也没滋味。”香菱剥开,还虚让下,见孟渊摇头,才开心道:“再说,我还得留一个当嫁妆呢。” 就别提你那婚事了吧!孟渊无奈扶额。 “干娘说,那果子可好了,人吃了力气大,我们吃了就聪明!”香菱把鸡蛋一股脑吃完,打了个饱嗝,她认真道:“你救我一次,我送你一个,还能留一个!” 孟渊看着香菱,这小家伙的体己被狐狸媒婆骗了,狍子干娘被吃了,就剩下嫁妆了,但却没一点失意之心,反而一心一意的想着报恩的事。 “大头山有多远?”孟渊问。 “没多远,煮两三回鸡蛋的空儿。”香菱屁股着地坐着,还仰着头吧唧嘴,两上肢使劲展开,比划着距离,“你的鸡蛋还怪好吃嘞!” 她使劲儿的暗示,还想再吃。 孟渊了然,那大头山距离村镇太近,香菱母女愿意亲近人才住在大头山,而别的精怪少往大头山去,是故那宝树才因缘巧合让她俩守住了。 这是第三次见香菱,且孟渊一直在看着香菱的眼睛,这小家伙谈及干娘时伤心,说起报恩是来劲儿,扯婚事时又失落,确实没有说谎。 而且香菱说话虽杂七杂八,但确实良心不坏,没啥心眼。初次见面搭车时,还付了车马费,可见教养。 孟渊曾救过这小家伙,知道她只是普通精怪,也就口吐人言,机灵敏捷些,没别的能耐。 那大头山也不算远,就在入山五六里的地方。孟渊昨日向赵大头打听过,附近村民也时常在大头山打猎采药,都说那边没啥危险,但也打不到东西。 “我随你同去。”孟渊见天色还早,便起意同去,也好见识见识那宝树大药。 如今精火生长缓慢,若是有此物襄助,怕是能快些圆满。到时再一次淬炼躯体,入八品后想必进境更快。 “好呀好呀!”香菱听了这话,一下子蹦起来,开心快活的很。 “你带路吧。”孟渊道。 “我从来不迷路!”香菱自信非常,洋洋得意的往前。 因此间靠近村落,进山也有小径。 春日催绿,阳光虽被遮蔽大半,但仍有红光斜照进来。 山间潮湿,朝阳催起氤氲之气。静谧安然之中,声声鸟鸣空谷,更有回返自然之感。 “哎呦,跑太快肚子岔气了!”香菱在前,一屁股坐下。孟渊取出最后一个煮鸡蛋丢给她,香菱开心的接过,“小骟匠,你真好!” 许是同行了一阵,香菱对孟渊提刀背弓也不怕了,抓着孟渊衣服下摆,一溜烟的爬到孟渊肩上。 “真高呀!比我吊在桃树上还高!”香菱一边指路,一边剥鸡蛋,而后还把蛋黄往孟渊嘴里塞,“你吃。” “我不吃。”孟渊拒绝。 香菱显然不知道三辞三让的道理,当即就塞回自己嘴里了,还满足的哼哼两声,好似无上美味。 行了大半个时辰,终于见到香菱的老家大头山了。 只见一处光秃秃的高丘,这便是大头山了。当然,大头山也指这附近一带的地方。 高丘前方有个十丈方圆的山洼,里面积了不少水,看似不浅,此为老鳖坑。 香菱叽叽喳喳,一路说此间哪里好玩,哪里睡觉舒服,还说这里的水好喝云云。 “就在这里了。”绕过大头山,便见林森树茂中有一个小山包。 那山包上长满了荆棘和酸枣,还有不少枯叶烂枝围着。 “你给我收好,别弄脏了。”香菱取下碎裹头,背着碎小包袱,一下子跳下来,钻进荆棘中,三下两下翻开枯叶乱枝,就见山包裂有缝隙,细处不过一指宽,中间宽阔处也只两个拳头宽,确实不易发觉。 孟渊居高临下,往那缝隙中看,只见内里幽暗,深有三四丈,其中真有一株细小绿植。 那绿植约莫膝盖高,结着两个青果。 这绿植怕是也就每日午时能有些许阳光照进,可依旧有茁壮之态,显然非凡。 近午阳光正暖,蒸腾出幽幽淡香。 “我这就给你摘一个,嘿嘿嘿!”香菱开心的很,却见小骟匠没有回应,她转过头来看,只见那小骟匠竟取下了背上的长弓,正自冷静搭箭。 香菱都哭了,“小骟匠,你真坏!你真是老公猪带娃,装什么好奶奶!黄鼠狼给你拜年,装什么好人!干娘说人不能信,果然没骗我呜呜呜……” 她干脆躺下,闭上双眼,挺起白肚皮,“呜呜呜干娘说好死不如赖活着,你可得利索点,要是疼的很了,我就骂你骟匠手艺不行呀!” 香菱唧唧唧的哭个不停,却一直没觉得肚皮疼,她睁开一只眼来看,见那骟匠弯弓搭箭,却非照着自己来的,而是瞄向远处。 香菱赶紧站起来,钻出荆棘丛,就见远处松树下有一半人高的老狐狸。 那老狐狸穿青衣,手拄木杖,佝偻着身子,正自往这边看。 “老媒婆你干啥去了?”香菱大喜,“姑爷怎么说?” 她刚还躺下等死呢,这会儿又惦记起婚事了。 老狐狸却不理会,只是盯着孟渊的箭,笑道:“小友,两枚果子,不如你我各得一枚。可好?” “一枚是香菱姑娘赠于在下的,一枚是香菱姑娘的嫁妆,你且问她。”孟渊道。 狐狸看向香菱,道:“香菱,姑爷让我来取嫁妆。” 香菱听了这话,就一个劲儿的摇头,道:“嫁妆是我带过去撑面子的,不用给姑爷。以后要是和离,我还能把嫁妆带回来呢!” 她竟颇懂嫁娶风俗。 “她不同意。”孟渊道。 老狐狸沉默一会儿,道:“一个犁牛半块田,收也凭天,荒也凭天。你是收是荒?” “她啥意思?我咋听不懂!”香菱也不是傻子,这会儿看出不对,趴在地上不敢乱动,却管不住嘴。 “狐狸是说,这宝药是她所种,今日熟了,要来收粮。至于能否收到,要看我的能耐。”孟渊道。 “这是我和干娘一泡尿一泡屎养出来的。”香菱又哭唧唧。 “我向来与人为善,只是这一次有些急用。”老狐狸往前一步,道:“你未必胜的了我。不如你我各得一枚,到时天地广大,少年人前程似锦,人间许多快活。” “此刻我就不快活。”孟渊道。 老狐狸面色阴沉的很,道:“小小愚精蠢怪,犹如草木,弹指可死,小友何必呢?” “已识乾坤大,犹怜草木青。”孟渊弓如满月,激射而出。 (本章完) 第41章 斗法 第41章 斗法 弓如霹雳弦惊。 随着箭发,弓弦震颤不止,山林中群鸟乱飞,香菱本能的吓瘫在地。 五石重弓,可到底有百步之远,野精妖怪又大都天生敏锐矫捷。狐狸虽老,见机却快,当即左移两步,半边身子躲在一青石之后。 那支箭落在她原本立身之处,地上土石崩裂,可见重箭之威。 “无知武夫,区区箭矢,安能伤我仙体?”老狐狸分明躲了起来,竟还出声嘲讽。 孟渊心中又凝重几分,这老狐狸言语有度,分明是看过书,读过经典的。 而且见过世面,知晓与武夫如何斗法,还深明世情,是故才出言讥讽,盼自己这个少年人受激后连番怒射,好消耗气力。 先前在桃岭,听了香菱被这狐狸媒婆哄骗之事,孟渊还以为老狐狸就是个坑蒙拐骗的山精野怪。 可今日又再谈起时,才知道老狐狸曾对大尾尊者所传佛法不屑一顾,反而说什么餐霞饮露,什么真逍遥的道家言语。 再看此时老狐狸的行止,可见这老狐狸并非寻常精怪,且不是走武夫的修行路子,极有可能是修的道门之法。 孟渊是个雏哥,只跟同品武夫对打过,但是曾听聂师说过别家的途径。 道家讲的性命皆修,餐霞饮露自是有的,遨游天地自也是有的,但得等品阶高了才行。 而低品之时其实没多少能耐。气力不比时时打熬的武人,躯体更是不如武人强悍,却会一些神通术法。 但论及威力,其实并不算大。 说白了,低品之时,儒释道是要逊于武人的。若是被武人近身,极可能被当场拿下,乃至于越阶强杀。 儒释道的学说都很有道理,但武人的刀更有道理。 “我出来了,我进去了!”老狐狸拄着木杖,可敏捷之极,借那青石,来回露头,着实贱的很。 孟渊也不惯着,抽箭就射。 可两者相距百步,老狐狸又跟吃了春药似的,当真不好射中。而且还嘲讽不停,却不出手。 连射三箭之后,孟渊自思,百步外太远,老狐狸又狡猾,着实没把握射中。 当然,若是一旦为重弓击中,不死也得废。 方才这老狐狸露面时就提平分大药之事,而没有直接动手强抢,可见老狐狸也无必胜的成算。 孟渊引弓在手,也不再射,回头看了眼香菱,却见她埋着头,撅着屁股往这边看,傻不愣登的。 就算是废物,那废物香菱也总归是自己这一边的! 无论怎么讲,以二对一,优势在我! 孟渊拉着弓,全神贯注,却不出手,问道:“阁下还不出手?” 老狐狸藏身在满是疮痍的青石之后,怪笑道:“痴愚凡人也配观我仙法之妙?” 这老狐狸的嘴真硬!孟渊也不着急,只道:“香菱!你先去收了果子,去找给我传话的那人,就说有狐妖祸乱,让他带镇妖司的兄弟来!” “啊?”香菱本趴在荆棘丛中,俩前爪盖着脑袋,正偷偷往这边瞧呢,她听骟匠言语,赶紧回声,“他也是镇妖司的?” 虽然奇怪,但香菱还是麻利的爬起来,先拉了拉脖子上的小包袱,这才跳进了荆棘丛的裂隙中。 孟渊自然没奢求小香菱能成事,此番只为逼老狐狸露头。 那老狐狸迟迟不出手段,可见她对手中术法无有十分自信,且忌惮自己手中重弓,这便是优势!借此优势,逼老狐狸出来决战,那么优势就更大!只要她稍有破绽,那便是老狐狸的死期! 很快,香菱搂着鼓鼓的包袱从那裂隙中出来,她也不走,就站起身,巴巴的看孟渊,又看看远处的老狐狸。 “小骟匠,”香菱小跑到孟渊身边,扯孟渊衣角下摆,仰着头,道:“要不把我的给老媒婆吧?你万一打架受了伤,回去做不了工可咋办?好死不如赖活着呀!” 孟渊瞪了眼香菱。 “小骟匠,她都愿意送我了,你还在强装什么好人?是要全吞了不成?”老狐狸笑声传来,且也用了骟匠的称呼。 “这是抢,不是送。你骗香菱母女彩礼,应是尘世取乐,我自不会理会。你若趁我不在,把她的大药骗走,我也不说什么。”孟渊手中箭矢射出,“但今日我在这里,就不能任由知恩图报的单纯之人被你哄骗欺辱。” 孟渊再次抽箭搭弓,“香菱快走!” 香菱愣了愣,终于点头,“那我跑快些给你叫援兵!” 她说完话,一溜烟的往来处而去。 果然,老狐狸不耐起来,“既如此,那就都留下吧!” 她就藏在青石之后,举起手中木杖,咿咿呀呀道:“风兮破地、水兮滔天,地火水风,起呀!” 只见一阵清风拂过,而后树木招展不休,惊起地上枯叶碎石。 此时本就近午,山中树木虽多,可阳光炙盛,颇为光亮。但阴风一起,登时有昏暗之感。 “飞天炊火!”老狐狸在青石后大施术法。 话音一落,就见火雨飘泊,引动枯叶,登时风中带火,四面八方似成了屏障,将孟渊整个围了起来,且屏障飞快收缩。 孟渊心中愈发镇定。这风火相济之法看似气势极大,其实威力一般,造不成多大伤势,至多遮蔽视野,以供偷袭。 风助火势,火增风威,两者带动枯叶碎石向孟渊包夹而来。 此时便见老狐狸大笑着从青石中掠出,脚踏风火之势,手舞木杖,向孟渊汹涌而来。 “这不是找死么?”孟渊提弓欲射,随即又立即放下,向后急奔。 三五步闯出风火屏障,就见一道青衣身影在前,分明就是老狐狸。 果然!方才那老狐狸从青石后出来招摇,一副拼命的样子,可这儿却又有一个狐狸,必然是这老狐狸用了某种障眼之法。 那风火之上的欲要拼命的老狐狸是假,真的却来追索香菱了! 孟渊下三十三全开,真气当即灌注四肢,后发先至,比之老狐狸更快。 那老狐狸发觉孟渊追了上来,面上大骇,俩毛茸茸的手想要掐诀,却见刀光已然落下。 “啊!”一声惨叫回响在山中。 血光一闪,老狐狸的尾巴被斩断。 一击得手,孟渊信心倍增。这老狐狸也就些许妖法障目,略通风火之术,其实本体不堪一击! 孟渊不敢稍停,立即上前补刀。 老狐狸瘫在地上,双眼中怨恨之极,俩毛茸茸的手抓住一片血,继而相合,咬牙切齿道:“引!” 一时之间,孟渊与老狐狸眼睛对上,便觉天旋地转。 (本章完) 第42章 第二次精火圆满 第42章 第二次精火圆满 明月浅淡,在校场苦练了一晚,孟渊回到了住处。 肚子又有些饿了。但此时此刻,孟渊并不太想吃东西,只因脑子里都是娘们。 “这辈子没啥念想,挣点小钱,弄点小权,再多睡几个漂亮姑娘就妥了。” 孟渊见深夜中有烛光细微,便上前推开门。 只见姜棠今日换了新衣,头上披珠翠,昏黄灯光下格外的好看。 “哥,我想跟你睡觉。”小小姜棠眉眼中有春情,然后竟开始脱衣服了。 “这老狐狸的活儿太糙了吧?就这修为?”孟渊揉了揉脑袋,借用了句聂延年对大尾尊者的评价,随即抽出刀,一下劈了过去。 一时间,脑袋微微一痛,便听清脆声音,“小骟匠,我来助你!呀呀呀!” 孟渊连忙睁开眼,就见老狐狸手中有短剑,竟已在自己身前两尺处。 有一道棕皮白腹,背着碎包袱的身影飞奔而来,一下子跳起,拿头去撞老狐狸。 老狐狸本待一手按住香菱,可见孟渊已然睁眼,她目中显出惊骇之色,显然没料到孟渊这么快摆脱秘法。她也不管香菱了,俩手握住短剑向孟渊急刺。 孟渊立即收腹后退,同时伸出双手,去捉对方剑柄。 老狐狸手短,兼且受伤,孟渊当即得手,随即一扭,去了老狐狸的短剑。 “饶我!少侠饶我!我送你一份天机图!”老狐狸知道大势已去,果断求饶。 孟渊很好奇天机图是什么,也想要搞一份。 但不是现在。 起身骑在老狐狸身上,左手按住狐狸脑袋,另一手抓住那柄短剑,狠狠的朝狐狸脖子刺去。 一剑、两剑、三剑,孟渊也忘了刺了多少剑。 只见老狐狸已死的不能再死,头颅与身子几乎断开。 孟渊这才从狐狸身上下来,坐地上大喘气。 再看旁边,香菱俩眼睛瞪的溜圆,呆愣愣的看着老狐狸的尸体。 “媒婆死了……”过了好一会儿,香菱才反应过来。 “是,狐狸死了。”孟渊抹了一把溅到脸上的血,笑着道:“你害怕了?” 香菱连连点头,确实怕的很。 “我记得你说,你干娘教导你好死不如赖活着,那你刚才为何还拼命救我?”孟渊问。 香菱一屁股坐下,想了会儿,才道:“我也不知道。” “你不怕死?”孟渊笑着问。 “怕呀!”香菱十分有道理,道:“可干娘还说了,活着挺好,死了也行。” “活着挺好,死了也行。”孟渊重复一句,没再说什么,又来摸老狐狸的尸。 这老狐狸除了身上青衣外,也就一柄短剑,一把木杖。那木杖似也是寻常之物,可见精穷。 至于所谓的天机图,亦是不知在何处。 “你知不知道媒婆的来历?”孟渊问香菱。 “不知道。”香菱摇头,抓了抓俩耳朵,“媒婆其实还挺好的,有时候还给我们讲城里的事呢!” “她不是良善之辈,以后你也要多个心眼。”孟渊道。 “我心眼可多了!”香菱一听骟匠说自己缺心眼,当即就急了。 “是是是,你心眼多。捡些枯枝,咱们把狐狸烧了。”孟渊见榨不出油水,也不想带回去多事,就起了焚尸的打算。 香菱这会儿听话的很,赶紧去找枯枝,孟渊也来帮忙。 “你的箭当柴烧肯定不赖!”香菱捡回一支箭,开心邀功。 “……”孟渊弹她脑袋,又带她把所有箭矢都寻回。 俩人忙活半天,这才把火烧起来。 焦臭味传来,孟渊和香菱也不躲避,只是前者在回思此番斗法的得失,后者却不知在想什么。“狼大吃我干娘的时候,也是这样烧的。”香菱哭唧唧,“干娘说生吃肉是兽,熟吃肉是妖,她让狼大烧熟了再吃。” “……”孟渊捂住额头,一时间真的搞不懂香菱那位干娘脑子里有什么。 “你吃不吃?”香菱问。 孟渊确实有些饿了,但着实没半点胃口,便摇摇头。 “我也不吃。”香菱拿她的那碎头巾擦擦眼泪,念叨道:“小骟匠,你会读书念字?” “略学过几个字。”孟渊道。 “那你会写我的名字吗?”香菱好奇问。 孟渊当即抽出个树枝,就在地上写了起来。 香菱凑在对面看,俩眼睛瞪的圆溜溜,“这就是我的名字?” “反了,从我这边看。”孟渊捏住香菱后颈,把她提溜到自己跟前。 “呀!我的名字真好看!”香菱刚还哭唧唧呢,这会儿一吸溜鼻子,就蹦蹦跳跳,欢喜道:“你再写一写我干娘的名字。” “你干娘叫什么名字?”孟渊问。 “我干娘叫姑子!”香菱大声道。 孟渊又在地上写了姑子的名字。 香菱仔细来看,还拿小爪子比划。 孟渊见她这般,便拿出老狐狸的短剑,在一块儿小石头上刻下她们娘俩的名字,“这样就不怕字迹被风吹散了。” “小骟匠,你真好!”香菱开心的很,把那小石头捧在手里,而后又解下背上的包袱。 “这个还没给你呢。”香菱取出一枚小小青果。 孟渊接过拼死得来的青果,拿在手中细看。 这果子不过大拇指肚大小,盈盈绿中泛着一丝丝的殷红。靠近细嗅,有细微香气。 香菱把小石头藏到包袱里,又仔细的系在脖子上,可见珍惜。 “你快吃了吧!”香菱捧着另一枚青果,认真道:“干娘说了,摘下来得快些吃,过几天就不好吃了。” “你不是说能当嫁妆带走么?怎么摘下就得吃?”孟渊本还想着等这一次精火圆满后再吃的。 “我又没说要摘下来当嫁妆,不摘也能当嫁妆呀!”香菱歪着脑袋,一副看傻子的表情。 “……”孟渊揉了揉眉心,不知说什么好。 “我也吃了算了。”香菱语气又悲伤起来,“干娘本来给我出主意,让我当着姑爷面吃,好显摆显摆家底。结果当着你的面吃……” 她背过身去,咯吱咯吱的吃了起来。 孟渊见状,也不再多犹豫,当即吞下。 未及细嚼,便已落入腹中。 一时之间,孟渊只觉下三十三天微微震动,丹田内有灼热之感,各处窍穴似乎大了几分。 浑身微微烫。略一存想,便见这青果的大部分养分都被精火汲取。 那精火立时升腾,只数息过去,便已笼罩全身,分明是圆满了。 孟渊有感,此时只要心中催动,精火便会立时散出威能,再次淬炼躯体。 不过这会儿显然时机不对。而且……再看香菱,这小家伙浑身冒着热气,摇摇晃晃,站立不稳。 这显然是青果药效太强,香菱的小身板一时间收纳不得许多药效。 “香菱?”孟渊捏住香菱后颈,把她提起来。 “啊?”香菱迷迷糊糊,双眼迷离,“我热的很,想困觉。” 孟渊不再多说,把她塞到衣襟怀里,短剑长刀佩戴好,背负长弓箭囊,这就下山去也。 (本章完) 第43章 分别 第43章 分别 此时下午已过半,日光西斜,山林间又生薄雾。 胸口暖呼呼的,香菱不时蹬蹬脚,还哼唧两声,像是喝醉了酒。 孟渊手按着刀柄,快速朝原路返回。 一番山中急奔,孟渊又觉出自己有些不同。 气力增进的不多,但更为持久了。而且耳目愈发明亮,四肢百骸内血气周转无碍,更为轻盈。 丹田似更广阔一些,下三十三天也似大了几分。就好似河道更为宽广,河水运转更为流畅。 “现今看来,青果似能提升体质,这不管是修哪个途径,都有极大益处。” “我下三十三天全开,且被精火纳去大多养分,是故提升的不算太多。但若是换了常人,或如香菱这般的小精怪,那提升应该是极大的。” 孟渊一边返回,一边总结。 不过小半个时辰,便已出了山。瞧见远处牧庄和村落,孟渊才算稍稍放心,又把香菱拎出来,跟搂孩子一样楼怀里。 小家伙软绵绵的,像是没骨头一样。身子微微热,鼻头湿润,两个眼睛闭着,迷迷糊糊的不知在说什么。 孟渊也吃了青果,自然知道青果无毒。且其中蕴含某种灵气,对食用之人颇有助益。 自己无事固然是因为下三十三天全开,筋骨强壮,但也是大部分养分被精火吸纳而去的缘故。 而香菱则不同,她是寻常精怪,除了一张嘴能吧嗒吧的说外,没别的能耐了。 香菱现今这般,就好似虚不受补,吃撑了一样。 孟渊没有应对这种事的经验,聂师也不在,还真没地方找人打听如何处理。 “香菱?”孟渊觉得,香菱的干娘应该教过服食青果后的应对之法。 “啊?”香菱迷迷糊糊的应了声。 “你怎么样了?”孟渊贴近她的小耳朵问。 “我睡一觉就好啦。”香菱语声慵懒的很,眼睛都没睁开,鼻头往上拱了拱,“你搂好我呀。” “好。”孟渊心中大定,当即又把香菱塞到衣襟里,一手捂在胸前。 回到牧庄,赵大头见孟渊身上有血,就颇有好奇。 他知道孟渊是去找姑奶奶的,本想着此行至多失贞,没想到还闹出了血。 就是面色不似被榨干的模样,反而容光焕发,还一直按着胸前,也不知藏了什么宝贝。 “小孟,你前途无限,尝尝鲜就算了,可得见好就收。”赵大头劝了一句。 “我知道。”孟渊笑笑,也不多解释,“这件事切莫向外说。” “我晓得!”赵大头赶紧应下,又问:“你今天回不回城?” “再待一天。”现今小香菱还没醒来,孟渊也不敢带着香菱进城,是故打算再等一天,待香菱苏醒后再说。 “那也成。”赵大头没多想,“你既然不忙着走,庄里倒是有些新下的牛羊崽子,你帮忙骟了吧。” “庄里没再找兽医?”孟渊好奇问。 “外聘的,住清水镇上,不在庄子里常驻。”赵大头叹气,“人家有事儿了才来,还得现掏钱,到底不方便。我想着你既然来了,就搭把手,也能给王妃她老人家省个钱不是。” 孟渊这会儿要带孩子,可也不耽误割卵蛋,便应了下来。 俩人找上孙庄头,孙庄头见孟渊诚心诚意,自然愿意。 孟渊也不啰嗦,当即操办起来。从牛羊到鸡鸭,一个个卵蛋被取出,鸡鸭的如米粒,牛羊的似指头肚,全数骟了干净。 手艺娴熟,可见看家本领未失。 孙庄头见状,就拉着他儿子到远处,嘀咕不停,道:“我算瞧出来了,他现今跟寻梅混,看似在王府如鱼得水,其实心里不自在的很,没事就想出来骟两把!记住了,他以后要是再来,咱就弄点猪狗鸡鸭让他过过瘾!” 待到傍晚,孟渊也忙活完了,香菱依旧睡的香甜。 吃过晚饭,孟渊回到昔日的住处。如今牧庄没兽医,这儿倒是一直空着。 先把香菱从衣襟里取出来,她依旧酣睡,但身上却已不再发热,呼吸均匀。 孟渊擦了擦她湿漉漉的鼻头,解下她的小包袱,把她放到床上,然后去外面练刀。 狂风刀法早已习练纯熟,此番丹田与各处窍穴之间真气运转更为顺畅,一遍遍使来,孟渊只觉得威力又增几分。 但凝滞之感仍在,总觉得缺了点什么。孟渊也想不明白,反正回去了问聂师就是。 去打了两桶井水,提进房里,孟渊去了衣裳,一边擦洗身子,一边想精火之事。 如今精火二次圆满,比第一次耗费更多,若无青果,怕是还要半个月。 不过既然精火蕴养艰难,那想必此番淬体的效果更好。 孟渊不着急这一两天,打算找聂师聊一聊之后,再来淬体。 “小骟匠羞羞羞!” 正想着事呢,就听有清脆声音在身后传来。 孟渊转过身,便见香菱趴伏在床上,鼻头抵着枕头,俩大眼睛炯炯有神,正瞧着自己。 “小骟匠,你连自己都没骟,怎么做生意呀?”香菱好奇的很,目不转睛。 “……”孟渊穿好衣裳,没搭理她。 “你怎么不说话?”香菱追问。 “你感觉怎么样了?”孟渊揉了揉眉心。 香菱在床上打了个滚,又趴下来,道:“渴的很!” 孟渊给她端来茶水,香菱哧溜哧溜的喝了几大口。 “还饿。”香菱道。 孟渊早有准备,桌子上放了五个煮熟的鸡蛋,就拿来剥。 香菱在旁看着,见孟渊剥好了又来喂他,就夸个不停,“你还怪好嘞!” 她咯吱咯吱的吃了俩鸡蛋,又开心的蹦了两下,“小骟匠,你真好!” “你干娘有没有教过你服用青果大药后,该如何做?”孟渊问。 “教了教了!干娘说,吃了大药,脑子就更好用了,记得东西也多,就能念字读书了!以后化形也快了!””香菱十分认真的看着孟渊,问道:“小骟匠,你住城里吗?” “是,你想不想去城里?”孟渊笑着问。 “干娘说得等有了人形,会读书念字了才能去!”香菱十分有道理,“大头山才是我家。” 她又趴下来,眨巴着大眼睛,继续道:“等我化了人形,你带我去城里玩耍!” “好。”孟渊笑笑,干脆躺下来,道:“你跟我说说你干娘的事。” 香菱就趴在孟渊耳朵边,吱吱吱的扯了起来。 没过一会儿,许是药效未退,香菱又沉沉睡去。 夜尽天明,孟渊再起身时,香菱已经在整理她的小包袱了。 “小骟匠,我得回家了。”香菱瞅了瞅桌子。 桌子上还有三个煮鸡蛋,昨晚香菱吃了两个。 “我送你出去。”孟渊把那三个鸡蛋给香菱,她开心的都收到包袱里。 孟渊去跟赵大头和孙庄头告了别,也不吃早饭,只骑上小红马,把香菱塞衣襟里。 待出了庄子,香菱露出头,跳到马鞍上,风风火火道:“驾!” 小红马跑的更快了,孟渊见她兴致颇高,就绕了几圈,然后才停在山脚下。 “我回去啦!”香菱跳下马,还伸着个小爪子招来招去,“小骟匠,你啥时候来找我玩?” “一个月后。”孟渊道。 “你真好!”香菱更开心了,她本待转身走,似又想起了什么,回头道:“那你下次来,给我带些书本,我要学诗!” “好。”孟渊笑。 香菱见孟渊应下,她还作了个揖,然后一溜烟的往山中去了。 (本章完) 第44章 武夫之路 第44章 武夫之路 策马奔腾,上午刚过半便已回到王府。 先回住处,仔细洗了衣服,又用皂角搓洗身子,换了新衣,孟渊这才往校场去。 略问了问吴长生和胡倩,知晓无事。见已是午时,孟渊便又出门,往醉月楼而去。 “我爹爹正好在,随我来吧。”聂青青见孟渊来了,直接开口。 “我这次是来找姐姐的。”孟渊不会犯错了,当即说起骚话,“聂师时时能见,不必着急。可若是要见姐姐,得就像今日这般特意告假了。” 聂青青闻言,嫣然一笑,看着孟渊道:“那孟公子请吧。” 孟渊整天要么对着香菱这种清澈愚蠢的,要么是姜棠这种单纯稚嫩的,这会儿看到聂青青这种眼中少有单纯,却分外妩媚的大姐姐,就觉得格外吸引人。 最猛的年纪终究是看大姐姐更顺眼。 上了二楼,选一临河之处,两人坐定。 闲话撩拨,聂青青又是爱笑的性子,孟渊把她捋的舒坦,盈盈笑声不断。 过了一刻多钟,便见聂延年和张龟年从一包厢中出来。 半个月没见,聂延年略有风霜之色,可见确实是在外遭罪来了。 “聂师,张叔!”孟渊立即上前见礼。 聂延年见自家闺女立在少年身边,面上笑意未消,可见是被哄住了,他就不想说话。 张龟年则开心的笑,他指了指孟渊和聂青青,对聂延年道:“我瞧倒也般配!” 聂延年没接话,只瞅了眼孟渊,道:“走,回王府!” 下了醉月楼,与张龟年分别,聂延年和孟渊一道往王府回。 “聂师,我听青青姐说你被借去公干了?”孟渊好奇打听。 “有个老道士闹事,我就跟着去看了看。”聂延年道。 “镇妖司还管这个?”孟渊也笑。 “除了你偷女人不管,他们啥都管!”聂延年终于不再装严肃,他打量一番孟渊,问道:“找我啥事?想老鸨子了?” 就别提老鸨子了吧!孟渊就当没听到,只说道:“聂师,我已经全开下三十三天,想跟聂师问一问如何圆满破镜。” 聂延年停住脚步,伸手掐指头,算了算日子,而后笑骂道:“你小子可以!月子还没坐完,就又要生了!” 这都什么比喻?孟渊不忿道:“聂师,我没坐过月子,却有让别人坐月子的能耐。” “少拿青青威胁我!”聂延年点了点孟渊鼻子。 俩人也不在路上多说,一道回了校场。 聂延年先是挨个问了问诸学员,尤其是吴长生和铁牛,他分外照顾,可见看重。 “去你那破院子瞧瞧。”聂延年训完诸学员,与孟渊一道来到校场旁的住处。 这会儿姜老伯在马厩,姜棠在寻梅处,是故家中无人。 家里也没个热茶,孟渊想起聂青青送的那坛酒,就干脆拍开,拿酒来招待。 聂延年看着那酒坛,他又瞪了孟渊一眼。 孟渊敬了三碗后,才正经道:“请聂师教导!” 聂延年也不说如何圆满破镜,只道:“我记得我教过使狂风刀法的真气运转法门和呼吸之法,你既然三十三处窍穴全开,可试过了?” “试过了。”孟渊试过很多次了。 “说说看,有何感受?”聂延年又饮一碗。“按着聂师所传之法,狂风刀法确实威力增了许多。但是隐隐之间,却总是无法圆润如意,好似隔了一张纸,练的不舒爽。”孟渊老老实实的说自身感受。 “是不是就像去了院子,吟了诗,听了曲儿,付了钱,上了榻,脱了衣,却只能过过手瘾,没法子入巷。对也不对?”聂延年道。 孟渊还没有过这种经历,但完全理解聂延年的话,是故点头。 “看来你确实只差一步便抵圆满之境了!”聂延年微微点头。 “愿听聂师教导啊!”孟渊赶紧倒酒。 “你小子很聪明,想必对武夫这条路也有诸多疑问。” 聂延年依旧不说如何抵达圆满,又扯起别的,他点了点胸口,道:“下三十三天位于全身各处,四肢躯干都有分布。那若是断臂断腿之人,身躯残缺之人是否就没法子走这一条路了呢?” “非也!什么断腿断臂,哪怕被阉了,也不耽误走这条路!即便是丹田坏去了,也能再开!除非人死了!” “这才是武夫的精髓!不怕破,破而后立就是!不怕输,再打回去就是!就算跌的粉碎,也能再站起来!” “武夫是什么?武夫就是抗争之路,不屈之路,是天无绝人之路!就算真有绝路,也有匹夫一怒,砍出一条路!” 聂延年说完,品了口酒,分外舒爽。 “聂师,这是谁教你的话?”孟渊好奇问。 “不能是老子自己悟出来的?”聂延年皱眉,一副生气模样。 “不太像。”孟渊直觉这是聂师借来了别人的话。 “你小子还真有点见识!”聂延年点了点孟渊,叹道:“是王妃的亡兄教我的,可惜我没胆子破而后立,也没能耐走下去。” “王妃的亡兄也是走的武人途径?”孟渊好奇问。 “非也,他是儒家门生,走的儒家途径。不过他饱学之人,什么都懂。”聂延年颇有阑珊。 孟渊见状也不敢再问那亡兄的事,直接问道:“聂师,那我该如何圆满?” “简单!你四肢躯干都在,就更简单了!” 聂延年喝的脸红,又生有意兴,“丹田真气同时冲击下三十三天,使其贯通。而后三十三天映照丹田之上,刻画对应,自此真气运转无碍!” “待到这时,真气搬运就不用经经络运转到各处窍穴。只要丹田真气抵达映照之处,相应的窍穴便会震颤而动,自此外显为力。” “这酒坛便是丹田,下三十三天映照刻画其上,中三十三天映照刻画其内,再辅以上三十三天之变化!上中下三天全开,贯通各处,继而以各处窍穴搬运真气玉液,便能开体内秘藏,得天机之法。” “为何说上中下三天是武者之基?便是在这里!唯有这般,才能化腐朽为神奇,才能算是真正的武人!” 聂延年兴致勃发,都把倒酒的活儿给孟渊抢了。 而孟渊听了聂师的话,不由想起老狐狸临死前曾说天机图之事。 “绽春雷就是天机之法?”孟渊问。 “你小子不勾女人的时候,脑子转的还真不慢!”聂延年道。 我勾女人的时候,脑子转的也不慢吧?孟渊见聂师轻视人,却也不辩解,只问道:“聂师,我如今下三十三全开,想要圆满,大概要多久?” “看人,快的三五天,慢的几年、十几年都有。甚至还有一辈子也无法映照刻画的,说不准!”聂延年摊开手。 “那我试试?”孟渊道。 “行!你试试吧!”聂延年起身,“我去趟茅房!” (本章完) 第45章 圆满 第45章 圆满 孟渊说干就干,直接盘坐下来。 先回思了一番聂师所传之法,而后闭目放空心神,两耳不闻外物。 过了一会儿,便觉丹田温热,真气鼓荡。 孟渊心随意动,真气自丹田内缓缓涌出,经各处经络,抵达各处窍穴。 真气分散抵达已开的窍穴,继而源源不绝的灌注冲击,孟渊只觉浑身气力外溢,只想狠狠地打熬一番。 这般运转真气无法持久,一者是极为劳神,二者便是消耗极大。 孟渊吞食青果之后,丹田虽增大几分,真气更充足,可窍穴也有增大。 只过了一会儿,丹田内真气已然耗去大半。 孟渊依旧不停,强行压榨丹田内真气。 又过一会儿,忽的觉出些许异样。头顶之上的窍穴在真气灌注冲击之下,好似与丹田产生了细微关联。 这种关联如同一条飘飘渺渺的丝线,虽极其细微,却似无法斩断,无法切除。 而后四肢和躯干之上,一条条丝线生出,尽数连接丹田,映照刻画。 最后三十三道丝线又交联缠绕,似杂乱无章,又似井然有序。 孟渊有感,只要丹田内真气抵达映照之处,相应窍穴的位置便有外显之能。 如此这般,狂风刀法便能运转如意,威力更增。 “这……就算成了么?”孟渊睁开眼。 ………… 聂延年喝的脸通红,待出了房门,才觉出这里不是醉月楼,根本不用尿遁逃账。 “请客还是我闺女送的酒,骟匠愣是一个铜子没!”聂延年有心回去再喝两杯,混个够本。 可回头一瞧,那小骟匠已经盘坐下来,一副今日事今日毕的模样。 聂延年见状,就也不着急了,打算去校场转一圈再来。 方才虽提点过了贯通下三十三天的法子,但是还有许多关窍和经验未讲,聂延年觉得孟渊一试之下,必然就发觉阻碍,又得来请教了。 聂延年刚出了院门,就见门外路上来了个十三四岁的丫头。 那丫头抱着几本线装书,正是姜棠。 姜棠见家里出来个人,她眨巴着大眼睛瞧对方,然后赶紧行了一礼,开心道:“敢问可是聂老师?” “你认识我?”聂延年笑笑,他暗中去牧庄查过孟渊,自然认得姜棠,不过自打姜家爷孙来了王府后,他就一直在外忙碌,这丫头应是没见过自己的。 “听我哥说过。”姜棠抱着书本,又是一礼。 “你哥怎么说我的?”聂延年笑问。 “我哥说是聂老师传授他武艺,让我遇到了要行晚辈礼。”姜棠乖巧道。 “原来如此。”聂延年本还想再喝点的,既然人家家人来了,那就不便多打扰,于是道:“你哥就在房里,你去吧,我走了。” “聂老师,我看您好似喝了酒,我给你煮一碗醒酒汤吧?”姜棠赶紧挽留。 聂延年对这种虚话听的多了,可他瞧了眼小丫头,就见这丫头竟十分真诚,而且对自己无有疏离之意,反而颇为熟稔,好似真把自己当了亲近长辈一般。 “我记得你不是在寻梅那边做事么?怎么回来了?”聂延年看着这小丫头,不由得想起自家女儿。“我来看看我哥回来没。”姜棠老实回答。 “哦?他去哪儿了?”聂延年往院子里瞅了眼。 “去牧庄了。”姜棠很是认真,“我哥说如今日子变好了,可人不能忘本,是故要去牧庄走一走,忆苦思甜,才能更珍惜当下。” “这小子倒是有点见识。”聂延年见骟匠不是去寻问柳就放心不少,又问道:“小骟匠说过我什么坏话没?” “没。”姜棠立即摇头,认真道:“我哥从不来不在背后说人坏话。再说了,聂老师是我哥尊敬的师长,怎么可能说呢?” “那说了什么?”聂延年追问。 “我哥去牧庄前跟我说,他不在家的时候,爷爷和我要是被人欺负了,那就暂时忍一忍。要是遇了大事,就找聂老师帮忙。”姜棠老实道。 聂延年听了这话,不由笑道:“小骟匠和你都是寻梅的人,怎遇了事不找寻梅,反而来找我?” “我哥说,梅姐姐确实能庇护人,但毕竟远了点。聂老师是真正能做事的,是故有主意拿不定的话,就找聂老师。”姜棠抱着书本,欣喜道:“我哥既然这么说,那聂老师一定是自家人了。” 聂延年闻言笑笑,道:“小骟匠黏上老子了!” 姜棠也笑,道:“那我给您煮一碗醒酒汤,也是天经地义的。” “行,你去准备吧,我去校场转一转再来。”聂延年瞧小丫头确实诚恳,不是虚伪客套,便应了下来。 不过他见惯世情,知道这会儿小骟匠在练功,他在路上跟小丫头扯几句还行,却不好再进房里的。 聂延年正打算去校场,就见屋门打开,孟渊面有疑惑茫然的走了出来。 “这是遇到坎儿了,看来还得我传法!”聂延年心中笑。 “聂师。”孟渊走上前,又拍拍姜棠头,“去做几个菜,我请聂师喝酒。” 这一番孟渊有圆满之感,但聂师说求圆满之境,快的还要三五天,慢的几年都有,而自己不过才盏茶功夫,未免太快了点。 是故得找聂师说道说道,顺便问一问开中三十三天的法门。 “好!”姜棠立即应下,又朝聂延年行了一礼,这才急忙忙的往小厨房去。 “今天喝的太多,我得走了。”聂延年拿捏起来。 “聂师,我好久没见你了,就想跟你痛痛快快喝一回!”孟渊拉住聂延年,就是不让走。 聂延年被硬拖到房里,被强按到椅子上,又被倒上酒。 扯了几句废话后,孟渊直接开问:“聂师,九品圆满后怎么开中三十三天?” “你看,又急。”聂延年饮了一碗,道:“书本还没翻,就想考状元了?” “聂师,我似乎映照刻画功成,已经圆满了。”孟渊使劲儿倒酒。 聂延年随口道:“那你说一说什么感觉?” 孟渊当即把贯通下三十三天时,映照刻画的感受说了。 聂延年闻言,也不说话,指节敲着桌子,过了好一会儿才道:“你他娘是个人才!” “玉不琢,不成器。不是聂师教导有方,我怎么能有今日?饮水思源,聂师请饮。”孟渊倒酒。 聂延年拿指头点孟渊,点了半天,也没憋出来一句话。 (本章完) 第46章 第二次淬体 第46章 第二次淬体 姜棠端上几碟小菜,备上醒酒汤,就回寻梅处了。 孟渊殷勤劝酒,聂延年这才说起八品之事。 欲要入八品,便是开中三十三天的一处。 下三十三天位于皮肉之中,四肢各四个,前后躯干十六个,头上一个,总计三十三个。 中三十三天的多寡分布跟下三十三天一样,只不过中三十三天在筋骨脏腑之中。 欲要开中三十三天,打熬气力、松紧相合自然是免不了的,但已不是最重要的了。 “一般而言,还是真气冲击窍穴,然后破开阻塞。继而以点成面,全数开启。” “不过中三十三天在脏腑筋骨之中,不比下三十三在皮肉之中,是不太好找的,这便是难处。是故,得先寻到那窍穴,这是感应之功。如何感应呢?” “狂风刀法运转真气的法门我教过你了,虽是在下三十三天中运转,但是用的多了,就能慢慢感应到中三十三天了。这时再开窍穴,水到渠成!” “同理,因着在脏腑筋骨之中,稍有不慎,便会伤到自己,是故不能急,只能缓。” 聂延年一股脑的传授,当真是不藏私。 “那我试试?”孟渊道。 “行……诶!别别别!”聂延年想起刚才孟渊就说试试,结果就九品圆满了,他赶紧按住孟渊胳膊,“不必着急!” “是。”孟渊是个老实人,最是听劝,当即又倒酒。 “等一等,缓一缓。”聂延年十分郑重,“这是经验之谈。” 他说完话就要走,孟渊赶紧上前扶着。 待出了门,聂延年又回身过来点孟渊,说道:“等王妃出门踏青的时候,我带你去拜见拜见,你可别丢我的脸!” 这是又要提点了,只是王妃能提点什么?她也是武人吗?孟渊也不知道,但自己碧血丹心都是忠,最不怕见王妃了。 “啥时候出发?”孟渊问。 聂延年本来要回答,却见孟渊跃跃欲试,他赶紧伸指头点孟渊,道:“别这会儿无法无天,见了王妃你要是结巴嘴,我把嘴撕烂了!” “聂师未免太轻视人了!”孟渊立即道。 “那是你没见过王妃!”聂延年拉过孟渊,小声道:“神仙人物,懂不懂?” “真的国色天香?”孟渊小声问。 “还能有假?我看着王妃长大的!”聂延年吹了一句,见孟渊竟在搓手,他赶紧一巴掌打下,没好气道:“你可别存歪心思!” “聂师怎凭空污人清白?”孟渊立即辩解。 “你有个屁的清白!”聂延年十分了然。 孟渊心中有愧,不敢再辩解。 聂延年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捏住孟渊后颈肉,道:“你回头带老骟匠爷俩去醉月楼坐一回,记我账上!” “聂师这是要请客?这多不好意思。”孟渊笑。 “你不用不好意思,老子不是请你的客,也不是给你面子!是你家小姑娘给我做饭吃,我给她面子!”聂延年没好气道。 送走聂师后,孟渊独自坐了良久,回味聂师的话。 而后孟渊也不去校场,就在院子里习练狂风刀法,辅以真气运转法门,丹田真气在映照刻画之间来回搬运。 头几遍习练不熟,依旧有凝滞之感。但连着练了十余遍后,便运转无碍,只觉浑圆如意。 “这般用狂风刀法,不论是力量还是速度,都快了些。” “这跟自身真气的多寡、搬运的快慢、以及经验有关。” “是故,即便是同样九品圆满的两个人,用同一套狂风刀法,也有高下之分。”孟渊又习练半晌,一直到生出疲惫之感后,还是未感受到中三十三天。 待吃过晚饭,孟渊干脆把自己锁在房间,打算以精火淬体。 第一次淬体后,下三十三天松动,至此一路高歌,已然九品圆满。 而之后精火蕴养缓慢,直到吞了青果后才又圆满。 孟渊估摸着,此番淬体,怕是效用更高。 也不着急,先修养精神,待真气盈满丹田,神清气足之后,孟渊干脆脱光衣裳,坐在地上。 略一存想,便见大火笼罩己身。 心中一动,精火轰然爆开。 一时之间,孟渊只觉那火焰在体内奔走不停,沿着经络探入血肉筋骨、四肢百骸,五脏六腑,好似汹涌洪水,势不可挡。 而后孟渊便觉下三十三天震颤不休,各处窍穴被灼烧一遍后,那火焰竟沿着下三十三天钻入,继而脏腑筋骨巨震,最后精火全然落入丹田之内,好似要将真气烧沸一般。 孟渊只觉全身灼烧,尤其是丹田更是剧痛。硬撑了十数息之后,那精火缓缓退去。 又过了良久,孟渊才睁开眼。 身体的不适犹在,丹田有撕裂之感。 孟渊细看淬体后的变化,不仅血肉凝练,各处经络也更为宽广。 第一次精火淬体时,便有脱胎换骨、洗筋伐髓之感,但比之这一次,只觉体内的芜杂被尽数焚烧一空,有洗净铅华、再见天地之感。 且不说身躯轻盈如燕,神思清明,气力和反应速度都有变化,所开启的下三十三天也有不同。 好似河道扩宽,又向下深挖了一般。而丹田更是广阔,好似储水之地更为广大。 淬体前本来真气充足,盈满丹田,可此时有空虚之感,其存蓄的真气竟只剩下二分之一,可见丹田凝实壮大了许多。 再怀想精火,又只剩下黄豆大小。 这一次精火淬体依旧未冲开任何窍穴,但孟渊有感,中三十三天已然松动。 盘膝静坐,孟渊细细感受,存想大河之水,便见下三十三天之下,另有河道。 仔细寻定一处,孟渊有心去引动真气冲击,却生出力疲之感。 “真气不足,需得蕴养,肚子还饿的很!” 孟渊也不勉强自己,反正为王妃效力也不急在一时。 干脆起身,去厨房啃了几个馒头垫垫肚子。孟渊躺下睡觉,打算明天再说。 迷迷糊糊睡着,没过多久,便听有人进到房内,而后那人掖好被褥,又拿小手探自己额头,最后凑近耳边说话,“哥,饭菜在厨房,鞋袜在床头,刀在枕头边,功课在我房间桌子上。” 又过许久,孟渊睁开了眼,当即便见一张大脸。 “你怎么在这儿?”孟渊见铁牛凑近自己看,吓了一大跳。 铁牛却郑重非常,道:“阿兄,你怎么贪睡了?” 他想掀开被子,却又不敢,“姑奶奶不会在你被窝里藏着吧?我爹说了,要是你光想着睡大觉,做事没劲头,就得提醒你!” “我……我知道了。”孟渊情知跟铁牛讲不通道理,就直接掀开被子,“姑奶奶没在。” “那我就放心了。”铁牛松了口气,但还是伸脖子细看,好似要找黄鼠狼的毛发。 “你怎么来了?”孟渊揉揉眉心。 “差点忘了!”铁牛一拍脑门,“胡倩和吴长生让我来找你,让你赶紧去校场!” (本章完) 第47章 既分高下 第47章 既分高下 “谁在校场?”孟渊一边穿衣一边问。 “我不认识,看着怪有来头!胡倩让我来喊你,说让你赶紧过去!”铁牛慌慌张张的,还帮孟渊提衣服。 “铁牛。”孟渊按住铁牛的手,严肃道:“天还没塌下来。你记住,不管遇到什么事,都要有静气。尤其是我们学武之人,日后遇了敌人,遇了险境,更要存一分静气。” 铁牛见孟渊认真,他便赶紧应了下来。 孟渊穿好衣服,扎好头发,洗过脸,这才挎刀出门。 校场就在隔壁,还没进去,就听里面乱糟糟的。 推开大门,便见演武场上,总计九个学员,除了胡倩没参战外,其余八人,两两对打,竟还是用的真刀。 这些人都学过狂风刀法,虽不知真气运转法门,可毕竟都是日日打熬之人,倒也使的虎虎生风。 胡倩立在一旁,脸色颇为阴郁。 还有个最近时常来校场的任德彪,他抱臂站在胡倩身旁,不时侧头跟胡倩说话,而胡倩根本不理会。 另有几个书生清客簇拥着世子独孤亢,在一旁指指点点。 那独孤亢肥头大耳,这会儿穿文人装束,正一手放背后,一手拿折扇在胸前,在诸学员跟前度步,应是又在酝酿诗句。 “我还以为多大个事呢,原来是大诗人来了!”孟渊也不确定世子是否冲着自己来的,便想找相熟的王秀才问一问什么情况,却发现王秀才不在。 没法子,孟渊见独孤亢看的认真,根本没注意自己,就拉过一个文人帮闲到旁边。 “王秀才呢?”孟渊和聂延年给王秀才使过银子,是勾连过的老关系。 那帮闲见孟渊眼熟,便回道:“老王今天轮休。” “你们帮闲还有轮休?”孟渊长见识了。 “咋?”那帮闲听了这话,当即急了,“牛马还有歇口气的时候,我们就不能休沐?” “是在下失言。”孟渊赶紧道了歉,又问:“世子如何来了这里?刀剑没长眼,伤了就不好了。” “王妃召世子问话,从静园出来后,世子听到这边有呼喝声,就来看看。”那帮闲抚须,还安抚道:“莫要担忧,世子做两首诗就回去了。” 孟渊点点头,见世子不是为旧账而来,便也放了心。 先前孟渊也跟王秀才打听过,这位世子确实纯质,不恋女色,不贪美食,不饮美酒,不好华服,不爱金银,唯独喜欢做诗,每日不做几首诗就不快活。 坏心眼确实没有,当真天生的富贵命。 既然如此,孟渊便也不作理会,等世子做完诗走人就是。 那边胡倩见孟渊来了,她赶紧跑了过来,道:“太不像话了,我们成卖艺博人欢笑的了!” “暂忍一时之气。”孟渊知道她心气高,是故安抚。 “若是世子让我们演武,我其实也不在意的。”胡倩拉过孟渊到一旁,“毕竟世子是……那个纯质之人。都是任德彪在旁撺掇,一个劲儿的让我们对打!” 孟渊闻言看向任德彪,那边任德彪也看了过来,还得意的点了点头。 “有了!”世子独孤亢忽的出声,折扇打手心,度前两步。 诸人都看了过去,一众对打的学员也停下。 只见独孤亢缓缓吟道:“我来校场看演武,大刀长剑来回舞。男女都像猛老虎,吓得飞鸟扑簌簌。”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孟渊觉得,就算把香菱提溜过来教两天,做的诗也比这首好! 不过人家世子带了捧臭脚的,那几个文人清客已然吹嘘起来。 孟渊默默记下清客们的吹嘘言语,只等来日香菱学会做诗后,自己捧臭脚时也能信手拈来。 “哎呀呀!我诗兴大发呀!”独孤亢被夸了几遍诗才无双后,开心的不得了,他当即挥手,“快快快!打的再热闹点!我还要做一首边塞诗!” 孟渊瞥了眼方才那清客,摸出十两银子递过去,意思是赶紧把这尊大神请走吧! 对这位世子,孟渊倒是没什么恶感,毕竟没啥心眼,也没坏心思,哄走就得了。 那清客应也是勾兑惯了,当即明白孟渊的意思,当即就要劝独孤亢。 就在这时,那任德彪走上前一拱手,道:“那我就在世子跟前献丑了!”说完,他看向孟渊,道:“孟渊,聂师不是教你一套拳法吗?来来来,让我看看你练的怎么样了!” “聂师并未传我拳法。”孟渊笑笑,道:“任兄,天不早了,校场该开午饭了。” “无妨,那就试一试狂风刀法!你能杀佛妖,想必本领不差,让我称量称量!”任德彪拔刀出鞘。 孟渊记得当初从桃岭出来,聂师曾说自己有收获,而任德彪没收获,那自己便算得罪了任德彪。 如今看来,聂师眼睛真毒,这任德彪果然还在为桃岭之事不甘! 诸学员从未听孟渊讲过杀妖之事,这会儿见任德彪道出,都好奇的看向孟渊。 那世子独孤亢也有好奇,侧头跟清客低声问询。 “任德彪,你已入八品,他学武不到三个月,你猖狂什么?”胡倩鸣不平。 “在下不擅争斗,任兄请吧。”孟渊并不出刀。 “你连拿刀都不敢,是不是好汉?”任德彪道。 “我对黑白羊妖,一生擒一重伤;追索狼妖,奋力杀之。”孟渊笑道:“在下是不是好汉,阁下怕是没资格来问。” 任德彪在桃岭之行中只混个芝麻功劳,听了这话,当即恼怒,挺刀向前,“那就让我看看你杀妖的能耐!” 孟渊不做理会,甚至转过身去,把后背露给任德彪。 任德彪出刀极快,当即抵到孟渊后背,却到底没敢刺下去。 孟渊已看透此人了,练武资质确实不错,但无有容人之量,色厉而胆薄。 任德彪见孟渊如此轻视自己,当即恼羞成怒,他见铁牛在旁,知晓此人与孟渊最厚,便刀一翻转,向铁牛而去。 铁牛都还没弄明白咋回事,他见刀来,赶紧举刀来挡,却见对方刀光极快,竟避了开去,反而在自己臂上划了一记,当即破了口子。 “你疯魔了不成?”胡倩真看不下去了,立即提刀来救。 “我要告诉聂师!”吴长生见胡倩都出手了,他便也赶紧出手,举刀来劈任德彪右翼。 可任德彪已然八品,真气充盈,刀既快又迅猛,只一回身,砰砰两声,便将吴长生手中的刀绞下,胡倩倒是保住刀了,却被逼退数步。 任德彪也没追击胡倩,只在吴长生左臂上划了一记。 “勤练苦修,入品破镜方得刀中真意!”任德彪连破三人,他去看孟渊,却见孟渊依旧没来看自己,正要再显显身法,就听独孤亢连连叹气。 “没意思!”独孤亢的肥脸上显露出不耐烦,“你净打不如你的,这有啥意思?” “走了走了!”独孤亢折扇插到后颈,当即往外走,路过孟渊身前时,他竟拉住孟渊,道:“你跟我走,去讲讲杀佛妖的事!” 你是不是都忘了我打你家狗的事了? “校场还未下值,等改天风和日丽了,我再为世子讲。”孟渊笑道。 “你真不跟我走?”独孤亢回头瞅了眼任德彪,又小声道:“你要不走,他一会儿要打你了!” 这世子不是傻子吧?孟渊见独孤亢良心不坏,便笑道:“无妨,不过是切磋罢了。” 独孤亢上下打量了一番孟渊,“那你别忘了找我说佛妖的事!” 他拍拍屁股,带着清客和小厮离开。 校场又恢复宁静。 孟渊舒了口气,按住腰间刀柄,道:“任兄,你我都是王妃的人,都受过聂师教导。” “你想来比一场?”任德彪面露提防,他只觉得此时的孟渊好似有了在桃岭时的模样,彼时此人杀了狼大,但眼中的兴奋雀跃未褪,一股子的杀气。 “任兄,刚才外人多,你我同室操戈,难免伤了王妃贤名。”孟渊按着刀柄,道:“你挤兑我,我不在乎。可聂师命我总管此处,你却伤我同伴。此时外人已去,你向铁牛和吴长生赔礼认错,此事就算了了。” “若是我不认呢?”任德彪冷笑。 “那你我便既分高下,也决生死。”孟渊拔刀出鞘。 (本章完) 第48章 骟 第48章 骟 任德彪见孟渊绝非作势唬人,反而真有一刀见生死的气势,他不由想起此人扛着狼大下山时的模样。 那时此人跟狼大拼命已耗去大半力气,却还是肩扛着狼大,脚踩泥泞,摔了好些屁股墩,但就是咬着牙捱到了山下,一句求援没说,一句抱怨没讲。 也就是那时起,任德彪就觉得聂师不怎么正眼看自己了,也不愿意教自己东西了。 “我已入八品,你不是对手,你真要自取其辱?”任德彪不想弱了声势,当即点明双方实力。 “啰啰嗦嗦,你胆气已失!”孟渊十分有信心,对方不过才入八品,狂风刀法的真气搬运之法依旧在下三十三天,还未进入聂师所言的“八品之变”。 任德彪听了这话,好似被戳中短处,当即咬牙提刀。 只见任德彪身形极快,瞬间便欺身而上。手中长刀划出,如同一道银色的匹练,斜劈向孟渊咽喉。 这一刀极其迅疾,竟带起尖锐的破风声。 孟渊不慌不忙,脚尖轻点地面,向后一步,待对方势穷,这才出刀。 “锵”的一声,两刀相交,好似春雷乍起,惊起远处飞鸟。 两人稍一试探,便即分开,任德彪借着这股力道,身形翻转,又取孟渊胸口。 孟渊举刀挡过,反攻对方下盘。 狂风刀法以迅疾为要,两人同时施展,一时间斗的难解难分,刀光霍霍,当真好看。 诸学员都是学过这套刀法的,虽不懂真气搬运之妙,但见场上二人的每一刀都快如疾风,身形亦是腾挪不休,让人目不暇接,不由就生出心驰神往之感。 你来我往,刀光闪烁。不多时,孟渊便察觉对方虽入了八品,且知晓真气搬运之法,但比之自己,无论是速度、力量,以及反应快慢,皆有不如。 孟渊自思,一者是自己两番淬体,丹田真气比对方充盈,窍穴宽广,真气运转无碍;二者便是,对方似还未参悟气与力合,意与气合的道理,或是未受聂师教导。 此刻任德彪也已发觉有些不对劲儿,他虽跟对方打的难解难分,但总是觉得对方在拿自己磨刀。 从刚开始的留力,到尽数催动真气使刀,不论自己如何施展,对方的眼睛总是能跟上,对方的刀也立即跟上,对方的力道和速度也丝毫不差,甚至都拿不准对方何时会耗尽真气。 任德彪皱眉一想,发了狠,正要唱个词假装平手算了,便觉对方刀势猛然一提,力道更增,刀也愈发迅疾,竟只见残影。 一连拼命挡了七刀,任德彪一口气没换,都没说话的空儿,只觉对方力道沉重,远超自己,已然把自己双臂震的酸痛无比。 恍惚之间,任德彪便觉后背被刀柄锤中,登时脏腑震动,头晕眼,站立不稳,手中长刀脱手。 任德彪踉跄趴在地上,他觉得对方这一击好似还留了力。 输虽输了,任德彪心中却有几分轻松之感,因为对方似已忘了既分高下,也决生死的话,并没有杀自己。 庆幸之际,任德彪正要开口认输,便觉左臂一股钻心的疼。 任德彪赶紧转头来看,却见是孟渊踩在自己左臂之上,已然踩断了。 一声惨呼响彻校场之上,任德彪汗出如注,翻滚不停。 “刀影穿梭光影乱,刃走高低天地扶。疾似流星追日月,快如闪电划苍梧。”孟渊收回脚,“任兄,狂风刀法练的不到家不是问题,欺辱弱小、伤害同僚才是大问题。”孟渊也不等任德彪回话,把刀归鞘,看向诸学员,道:“聂师传我等技艺,非是人前卖弄,非是博人欢笑,是为来日护卫王妃。切磋比试可以,同室操戈、以邻为壑、互相残害则不准!” 诸人呆愣愣的看着孟渊,又瞧瞧断臂的任德彪,一时间都不吭声。 “都记住了?”孟渊问。 “记住了!”一众人喊的冲天响。 孟渊上前查看吴长生和铁牛的伤势,见伤口不深,这才放心。 “张青和宋老河把任兄抬回他住处,吴长生去外面请大夫来。”孟渊安排后事。 “这个……”吴长生都忘记捂着胳膊上伤口了,他瞧了眼痛苦翻滚的任德彪,小声问道:“孟师兄,要不要直接把他送到医馆?” “不过断了条骨头,武人之身,养两个月就是。你只管去外面延请大夫。”孟渊按了按刀柄,强调道:“莫让任兄受罪,要找德艺双馨的好大夫!” “是!”吴长生当即领命离开。 张青和宋老河也抬起任德彪往外走。 “胡倩,赵铁牛随我来。其余人等,安心操练!”孟渊当即往校场外走。 胡倩和铁牛连忙追上。 走了一会儿,铁牛双眼中难得的浮现出思考的光芒,他凑近孟渊耳朵,生怕胡倩听见,小声道:“阿兄,不先去找姜老伯和姜丫头吗?跑路不带他俩?” “铁牛!我可都听见了!”胡倩使劲儿拍铁牛后背,又扯住孟渊,问道:“咱们去哪儿?要不我去找我娘,她在王妃跟前还是能说上几句话的。” “你们俩为何只想走歪路子?为何不能堂堂正正?王妃让我们学武,是让我们走人情,跑关系吗?”孟渊提出严厉批评,认真道:“我伤了人,自该认错认罚!我这是去找寻梅!也就是没找到荆条,否则我一定负荆请罪!” 胡倩张了张嘴,她就发现孟渊虽是一身正气,可好似对这种事十分熟稔,就像干惯了似的。 而且嘴上说是去认罚,样子却像是去串门! “一人做事一人当,我固然知道你们气愤此人,但毕竟人是我伤的,罪过在我一人。你二人见了寻梅,只需实话实说,为我作证便是。”孟渊道。 胡倩无语,她细细捋了捋事情经过,发觉这位孟师兄好似处处占着理,即便最后伤人,也可说是气愤之举。 而且九品大破八品,胡倩就觉得以聂师的性子,指不定还要夸两句。 “你阿兄以前到底做什么的?”胡倩拉住铁牛,悄悄的问。 “骟匠啊!专门去势的!”铁牛一副你为何明知故问的样子,他也不知道委婉,直接就说了。 “原来如此。”胡倩还真悟了,“欲要去势,就要先拿住别人的势。这势就是理,他去了别人的势,且占为己用,别人就没理也没势,他的势和理就更大了!” 胡倩拽住孟渊,问:“是不是这样?” 孟渊也不知道怎么骟个畜生竟还骟出学问,骟出道理了,可见人家那期待的表情,便只能道:“见微而知著,善!” (本章完) 第49章 以德服人 第49章 以德服人 胡倩和铁牛随孟渊来到寻梅处,却见孟渊先请人喊出了姜棠。 “哥,你怎么来了?”姜棠开心的很,她见胡倩和铁牛也在,就赶紧打招呼,“倩姐姐,铁牛,诶铁牛你胳膊怎么了?” “我是被……” “他练武被刀割伤了,没大碍。”孟渊笑着打断铁牛。 “干啥倩姐?”铁牛本还要再说,就见胡倩拉了自己一下。 姜棠已然信了,她认真道:“家里有药,是爷爷让我备下的。你在这儿等着,我回去给你拿!” 刚迈步,小辫子就被孟渊揪住。 “别急。”孟渊笑笑,道:“你先回家等着,我找寻梅说些事,说完了回去找你。” 姜棠乖巧点头,麻利的回去了。 胡倩在旁看着,见姜棠远去,便道:“她跟着寻梅,又住校场附近,总会知道的。” “晚一点知道也是好的。她才过了没几天好日子,等再长两岁,就不用避着她了。”孟渊笑道。 胡倩闻言点点头,她见孟渊对姜棠宠溺,又为自己等人在校场出头,确实有长者之风,便道:“她也不小了。你家没女眷,寻梅姐姐太正经,改天我带她找我娘坐坐。” 她说着话,还朝孟渊眨巴眼。 “多谢。”孟渊拱手。 两人相视一笑,倒是铁牛愣是没弄明白两人笑什么。 进了院子,三人见到寻梅。 寻梅一听又打架了,她倒是不觉稀奇,先让胡倩和铁牛在外静等,只让孟渊来说。 孟渊自然有啥说啥,也不遮掩。 待孟渊说完,寻梅又把胡倩召进来,又听了一遍事情经过。 最后才是铁牛,不过铁牛说话缠杂不清,没几句就扯什么阿兄也是被逼的之类的话。 “好了,我知道了。”对了口供,弄清缘由后,寻梅又看过铁牛的伤口,向孟渊问道:“你为何那么晚去校场?又跟聂叔叔喝酒了?” 诶?孟渊都愣了,他准备了一肚子话,而且这会儿本该说打架的事,怎么扯起饮酒了? 女人的思路总是有些奇怪的,孟渊当即认下,“喝了一点点。” “他爱饮酒,可你正是学艺的时候,千万不可沉溺其中。要知道:学如逆水行舟,一旦放纵,就一泻千里了。君子当有自制之心。”寻梅道。 “是。”孟渊立即应了。 “这件事错不在你,他伤人在先,你既然总领校场之事,出头也是应该的。不过到底见了血,以后……”寻梅还没说完,就听屋外有咚咚咚的脚步声传来。 “真是反了反了!”聂延年人未到,声音就到了,他踏步进来,就拿指头戳孟渊额头,“出息的你!同室操戈,打起自己人来了!” “聂叔叔,你别生气。我问过了,同室操戈另有他人,他是以刀止戈。”寻梅道。 “总归是他不对!汤药钱都从他月银里扣!””聂延年没好气的拽着孟渊往外走,“走!去校场领罚!” “我已经罚过……”寻梅还想再说两句,就见孟渊已被聂延年捏着后颈拎出去了,她赶紧叮嘱胡倩和铁牛,道:“跟上去,稍稍责罚就是,忠贞纯良之人莫要太过苛责!” 胡倩和铁牛当即跟上,出了寻梅办公之地,就见聂延年已松开了孟渊,且还搭上了肩,哪有半分要处罚的样子。“你小子可以!敢越品干架,有老子当年的一分风采!”聂延年嘿嘿嘿的笑。 “聂师,梅姐姐本来就要把事情揭过去了,你凭白搅和,汤药费反而摊到我头上了。”孟渊吃得多的多,手里进项还少,是故格外心疼钱。 “你抠搜的!几个钱算个屁!”聂延年张嘴没好话,“走!老子请你喝酒!” “那干脆给大家伙都放个假。”孟渊笑着看了眼胡倩和铁牛。 “就你会做顺水人情!”聂延年骂了一句,道:“给你个面子吧!”他踢了脚铁牛屁股,“去把人都喊出来,到醉月楼吃饭!” “聂师,这会儿饭堂差不多都做好饭了,为啥要去外面吃?”铁牛过惯了苦日子,见不得浪费。 胡倩闻言笑。 “你也是个没出息的!醉月楼能……”聂延年本气的拍铁牛脑袋,说到这儿停了下来,“那就回校场吃吧,铁牛还是有见识啊!” 他反而赞了起来。 “你俩去外面买两坛酒!”聂延年拍孟渊肩膀,“我没带钱,孟学士给点沽酒钱。” 孟渊见聂师一打算省钱,就干脆一分不想了,他只能摊手,“我的钱都是我家丫头管着呢,身上没带。” “我还有一点银子。”铁牛最老实,当即就要摸袖子,胡倩使劲儿拍了他一把。 铁牛还没懂啥意思,就听聂延年哈哈笑,“那正好往你家拐一趟!” 孟渊见被吃定了,只能乖乖带路。 到了家,姜棠一听是孟渊要请校场同僚和聂师喝酒,她直接把荷包给胡倩,“倩姐姐,我不懂酒,请买些好的,莫要为我省钱。” “放心就是,不会丢了你家好哥哥的面儿。”胡倩笑着接过,带上铁牛,一溜烟的跑了。 姜棠听到什么好哥哥的话,她脸蛋当即就红了,待见铁牛跑远,她才又摸出小药瓶,“哥,你记得给铁牛涂上药,能好的快些。” “小丫头都比你场面!”聂延年押着孟渊到了校场外,这才道:“你跟我仔细说说怎么打的。” 孟渊自然实话实说,自己能胜,无非胜在力大、迅疾、持久! 当然,还在于自己敢拼,而对方稍一受挫,心气就越来越不行了。 “越阶而胜,在武人这条路上很常见,不过都在低品之间。一旦到了七品,想败六品就难之又难了,你长点心。”聂延年提点一句,“以后别随便越品对敌,跑路认怂不丢人。” “我知道。先前在药庄时,我就说了,他对我有偏见也没什么,只要不惹我,我就不在乎。就算欺负我,我也忍了。我是个老实人嘛。”孟渊叹气,“这次真是迫不得已,我着实被逼到角落了。” “看了几本破书,好的没学到,臭书生的虚伪本领倒是学会了。你早想干他了对不对?”聂延年点孟渊鼻子,道:“你有个毛病,手狠心不狠!他挑衅你,你直接干过去就行了,还非得占个理才打!” “聂师,这叫堂堂正正,以德服人。”孟渊被戳穿了也不气,反而有不同见解,道:“我是王妃的人,王妃爱书,博学多闻,又怜悯孤弱,我瞧王妃也做事讲理,那我就也该这般,这叫见贤思齐。” “见贤思齐?”聂延年摸着下巴,咂摸咂摸嘴,“还真有几分歪理!” 他打量孟渊,赞道:“孟学士就是孟学士!不仅忠,呵呵,还有德。书本真是没白翻,厉害厉害!” “聂师谬赞。”孟渊照单全收。 (本章完) 第50章 破境 第50章 破境 春日午时,阳光正暖,不时有飞鸟掠过。 校场的饭菜一般,酒水也一般,聂延年见他在这里,除了那骟匠外,其余人都不太自在,便不想多待。 “今日就歇一天吧。明天好好练,有不懂的找孟学士!”聂延年起了身就走。 孟渊立即跟了出来,追上前道:“聂师这就走了?” “唉,没法子呀!”聂延年赶紧叹气,“穷的吃不上饭了,武行闹着要散伙,我不得去支应支应?” 我都还没借钱呢,你就开始哭穷?刚才谁说钱算个屁? 孟渊当即顺着话头,道:“我也这么想。既然聂师外面事多,校场我就多用些心。不过我会的太少了,就一门狂风刀法,聂师要不再传我点东西,我好教铁牛他们。也省的别人说聂师你只操心生意,不关心校场的正经事。” “不急这两天。”聂延年拍拍孟渊肩膀,道:“等你入了八品,见了王妃再说。” 扯完废话,聂延年麻溜的离开,好似生怕孟渊开口借钱。 “好似只有见了王妃,我才真算是王妃的人一样!给我屁股上盖个戳吗?” 孟渊腹诽两句,又想起聂师说王妃乃是神仙人物,不由的心生向往,“遗世而独立,倾城与倾国。” “阿兄?你又想姑奶奶了?”铁牛见孟渊跟世子一样,一手放背后,一手在胸前,好似要吟上两句一般,就抓住孟渊胳膊使劲儿晃,“大家在等着给你敬酒呢!” “敬酒?”孟渊皱眉,拿出聂师的语气,“好的没学会,糟粕学了一大堆!” 回到饭堂,大家伙儿果然都不动筷子,全都看着孟渊。 这些人的眼神已然有些不一样了。 先前孟渊凭借率先入品,总管校场事宜。诸人心里其实是服气的,毕竟孟渊练功最勤,出力最多,打人最狠,行事也算公正。 但是人就怕对比,那任德彪入八品后来搅和了一通,不少人受了任德彪指点,自觉眼界已不同了。 而且孟渊也从未向他们说过自己开了多少窍穴,还时不时的外出,经常弄的一身酒气回来,不少人还真以为孟渊入品不过是侥幸,私下里扯了些什么小时了了的话。 可待今日才知孟渊不仅在外擒过妖,还杀过妖。 而且又以九品之身,力破八品的任德彪,且还不是险胜、不是智胜,而是用真能耐一刀一刀打出来的大胜。 这还不算,打伤了人,却被聂师专门送回,好似没半点处罚。 “孟师兄!”吴长生端起酒碗,胡倩也端起酒碗。 一众人也立即跟上。 孟渊拿起酒碗,一口喝了,笑道:“盼大家勤奋练功,凝聚意志,护卫王妃!” 胡倩默默瞧着,她见孟渊一口干完后好似想把酒碗砸了,然后喊一嗓子什么忠诚之类的话,但又十分顾忌的摸了摸姜棠的荷包,似怕赔酒碗的钱,于是到底忍住了。 “忠贞之人也会被阿堵物困住啊!”胡倩心中一叹,又想起她悟出的去势之论,她就觉得没钱就没势这句话真有道理。 孟渊连着饮了几碗,又被吴长生等人缠着讲了讲对战黑白羊妖的事,这才算散了伙儿。 回到家中,也没人在。 不过姜棠在厨房留了字条,质问孟渊为何没吃早饭。 “越管越宽了。”孟渊虽是这般说,但还是把留下的饭菜一股脑的吃了。 默默存想,那精火依旧小的如同黄豆,只微微壮大了一点点。 “精火按照这个生长速度,就算每天两三斤肉,怕也得小半年,乃至更久!” “精火已经淬体两次了,功效一次比一次强,如今筋骨肉体已然远胜同阶,甚至比八品的还要强。” “不过精火的蕴养也越来越难。”“看来吃肉终究是小道,想要快速蕴养精火,还是得找青果才行。” “得找聂师聊一聊,再打听打听灵草宝药的事。不过在这之前,破镜入八品才是重中之重。” 静坐一会儿,稍稍退了酒意后,孟渊又打了几遍抱桩养元功。 全身三十三处窍穴鼓动,真气充盈丹田之中。 孟渊拔出刀,开始练起了狂风刀法。 按着聂师所言,施展狂风刀法之际,搬运真气游走在下三十三天之时,便能感受到中三十三天的回应。 当然,用其它的法子也行,如拳法剑法。主要还是配以相应的真气搬运循环之法,便外有招式之变幻,内有真气之运转,两者相合,借此发掘中三十三之所在。 这非是一时之功,需得勤练苦练,心境还不能乱。 但孟渊已然第二次淬体,精火经下三十三天深探,早已撬动了中三十三天。 此番三十三处窍穴,已有松动之象。 孟渊只平静心神的打了一遍狂风刀法,便觉全身上下皆有回应。 又打了两遍,孟渊回到房中,安坐在床,闭目放空心神,撇去杂念,平缓呼吸。 丹田内盈满的真气缓缓周游,也不去寻映照刻画之处,反而如同流水一般,经历宽阔河道,来到天灵盖处,此为孟渊所开的下三十三天中的第一道窍穴。 经此处窍穴,真气缓缓下涌寸许,便觉阻碍。 此为泥丸,乃是借道家的九宫泥丸宫之称,位置相近,却非是同一处。 入八品的第一步,便是破开泥丸。 孟渊时刻谨记聂师之言,中三十三天身居体内,开窍穴时最易自身受损,是故再不敢大力冲击,只以真气慢慢抵近。 在外面蹭了许久,真气缓缓收回,并没有强闯。 稍歇一歇,养足精神后,再慢慢调动真气去蹭。 如此往复数遍后,孟渊才调动真气,去轻轻消磨那处堵塞之处。 也不知过了多久,那堵塞之处越发松动。忽然之间,孟渊便觉脑中轰鸣,好似有黄钟大吕之声。 继而全身的肌肤血肉、筋骨脏腑震颤不休,好似其中藏有巨物,欲要破体而出一般。 至此泥丸已开,孟渊踏入武人八品境界。 这种感觉奇妙无比,孟渊甚至有体内收纳世间万物之感,却无有相应之法外显。 “聂师说开体内秘藏,得天机之法,方能化腐朽为神奇。这种感觉就是秘藏么?如何开启?入八品便能窥天机之法?” 孟渊细思之间,忽觉出有细微呼吸在侧,便睁眼来看。 只见姜棠坐在床边,拿着手绢,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自己,不过一尺远近。 房中细微烛光,外间月隐窗台,分明已是后半夜了。 “饿不饿?晚饭一直热着呢。”姜棠拿手绢给孟渊擦脸上汗。 春日夜间,她语声柔柔,好似清风拂槛。 (本章完) 第51章 孟渊报恩(求追读) 第51章 孟渊报恩(求追读) 清晨。 吃过早饭,姜老伯和姜棠各自去上工。 如今姜棠跟着寻梅混,听姜棠说,寻梅对她颇为提携,不仅教她算账的学问,有时去外面庄子和铺子里查账,也会带上她。 近朱者赤,姜棠已然有了几分淑女模样。 温婉可人是有的,不过到底是个黄毛丫头,孟渊对她只有怜爱之情。相对而言,妩媚爱笑又颇有资质的聂青青更吸引人。 当然了,她俩都没校场的石碾子好玩。 待姜家爷孙一走,孟渊又在院子中练了两遍狂风刀法。 如今泥丸已开,迈入武人八品,提升自然是有的,但是不大。 九八七品开上中下三天,是为武者之基,全是为日后中品、高品做准备。 是故即便提高一个境界,也不过是走上了登山的第一步,实力的提升很是有限,并非是隔一个品阶就天差地别。 九品八品提升最为显著的时候,是圆满之时。这时窍穴全开,借真气在映照刻画之地搬运,佐以招式,这才能称之为九品之变、八品之变。 当然,即便提升不算大,可开一处窍穴便有一分的好处。 如今孟渊愈发耳聪目明,所看所闻更远,脑中清明无碍,呼吸也更为舒缓。 且破境之时全身大震,也有几分淬炼之效。丹田似凝练了几分,所纳真气更多一些。 收了功,孟渊取了银钱在手,先到校场,提点了诸少年几句,也不跟人报备,直接离了王府。 提了品阶后,月银也该提了。现今孟渊手里没个进项,的还是软饭钱,是故想去醉月楼问一问待遇问题。 再跟聂师打听打听灵草宝药的事情,若是能顺便借点钱,那就再好不过了。 孟渊太穷了,聂师给的两百两银子了过半,连摔酒碗表忠心都怕赔钱。 当然,今日最主要的是去找姐。 如今穷归穷,可到底安稳下来了,孟渊就想着早些还了姐的恩情。 年前大雪,在北城门口,一席一饼虽小,却是雪中送炭的情谊。 这恩情不还掉,孟渊心里不畅快。 当然,像聂师的传道之恩、寻梅的提携之情,这两样恩情更重,但却不用着急还,毕竟日日能见着,总有出力的时候。 而姐住在北城外的陋巷中,彼时她就说了,待自己安稳后,月月能去嫖她几回,她就满足了。 王府在南城,孟渊离的有些远,没法常去,也没嫖的心思。 彼时姐曾自言婊子无情,她身为暗门子,其中辛酸自不用提,可犹有善举。 孟渊吃住不愁,更该报答一二。 当然,并非就是去供养姐,而是给些银钱,助她脱了那泥潭,便算是功德圆满。 孟渊是穷,也心疼钱,但不看重钱。 刚从校场出来,就见那老清客王秀才找了来。 一问才知,人家竟然是来道歉的。 “昨天休沐,他们没约束好世子,扰了兄弟你,实属不该。”王秀才从袖子中摸出个精致木罐,“小小歉意,莫怪莫怪。” “……”孟渊不知道说什么好,这老秀才没一点文人的矫情,说他品行高尚吧,他收银子办事;说他品行不行吧,人家办了事还管后事。 孟渊就觉得,王秀才能当世子的清客头子,且常年不衰,是真有能耐在身的。 “世子已经把醉月楼的事忘了。”王秀才办事十分稳妥,“昨天听了你杀什么佛妖的事,倒是一直惦记着,还说要请你吃豆腐宴。不过你放心,过几天他就忘了。” 昨日独孤亢颇有援手之举,孟渊觉得人家其实不算傻,就是单纯了些,心地也不差。 “有劳王先生,改日请先生喝茶。”孟渊对这位世子没什么恶感,可也不想多接触。 倒是这位老清客做事妥帖,孟渊又见贤思齐了。 揣着那罐茶叶出了门,孟渊直奔醉月楼。 此时还有些早,街上却已有不少人往来。可醉月楼却还没开门迎客,孟渊扑了空儿。孟渊不愿意坐等,便打算直接去找姐。 走了几步,就瞧见路上有个老道士,提着个长木棍,上面系了个破布当旗招,有四个大字:铁口直断。 那老道士穿破旧道袍,须发黑白掺杂,松木为簪,眼睛颇为有神,正一手拿着破旗杆,一手拦着个俊美青年,“算命算命!就你!小伙子!你要有血光之灾了!” 这活儿也太糙了吧?孟渊默默瞧了眼,心说青皮狐狸要是这么干,傻狍子和小黄鼠狼也不至于被骗去体己! “老先生,在下实为女子,乃是男装出游,你连这都辩不出,还是回家念经吧!”那俊秀青年摆摆折扇,潇洒离开。 老道士也不纠缠,又拉住一青年,“你眉间发黑!也有血光之灾!算一卦吧!” “滚你大爷的!”那年轻人口出污秽。 “你怎么骂人?”老道士来气了,伸着指头骂道:“要不是道爷养气,早把你丢丹炉里了!” 老道士见那年轻人摆出狠脸,他不敢去对视,转头就走,瞧见孟渊,一把拉住孟渊袖子。 “年轻人,我看你面相俊朗,有不凡之相,来日必然封侯拜相,娇妻美妾啊!只是近来时运不济,怕是要与人起争执,不如……” “我出门没带钱。”孟渊道。 这老道士本热情洋溢,听了这话,面上立时没了表情,迈步错身走开。 世态炎凉,人一穷,连骗子都不搭理你。 孟渊摇头叹息,刚走两步,老道士却又回头,拉住了孟渊袖子。 “你带钱了!”老道士一手拿着旗招,一边高兴的指着孟渊。 孟渊听了这话,停下脚步,打量了一番老道士,虽说不知老道如何知道的,但应是有些能耐的。 “那就请老先生算一算我此行是否顺遂。”孟渊笑着道。 “去南去北?”老道士问。 “北。”孟渊答。 “可是去杀人放火?”老道士问。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 孟渊随口道:“在下最是纯良,打人都不敢,杀人放火就更莫提了。” “年轻人,你身上还带着几分血气呢,你这两天跟人见血了吧?”老道士皱着眉,手点点孟渊,道:“你骗道爷可以,别把你自己也骗了就行。道爷被你骗了无所谓,唱个经就过去了。你骗了自己,以后要吃亏的!” 这人有点能耐,孟渊也不瞎说了,只道:“那老先生算一算我此行是否顺遂。” “那你到底去干啥呀?”老道士问。 “去还一分旧日的援手之义。”孟渊道。 “那还算个屁啊!”老道士摆摆手,“就连讲虚论空的秃驴也讲究恩仇因果,你去报恩还债,肯定顺顺遂遂!道爷我说的!” 他伸出手,“诚惠卦金十两!” 你好像什么都没算吧?就说个吉利话?你看像傻狍子,还是像傻黄鼠狼? 孟渊回头看了眼醉月楼,心说我就是在这儿被坑了十两,今天还要被坑十两? “老先生,您难道没算到,我就是拿这钱去还恩情的吗?”孟渊笑。 老道士听了这话,显然愣了一下,无奈道:“那你好歹给点什么吧?起个大早,道爷我一文钱还没混到呢!” 孟渊笑笑,干脆把王秀才给的那罐茶叶送出去,“新上的春茶,值个一二两银子。” 老道士接过,打开罐子瞅了眼,“成吧!好歹能拿去待客。” 孟渊见老道士至少七十岁往上,说话却中气十足,好奇问道:“老道长干这行多久了?” “刚干。”老道士无奈叹气,“观里要来客,几个徒弟不争气,兑不出个钱接待。我不得厚着老脸来弄点钱?” “没香火钱?”孟渊笑。 “徒弟不争气,不会糊弄人,人家香客还愿意来么?”老道士一副英雄气短的模样,“我听说这儿都是大户,想着总能碰到个傻子,好贴补贴补家用。” “诶?老道长,您这话要不等我走了再说?”孟渊都笑了。 “又不是说你!愿小友前方坦途,自在逍遥呀。”老道士笑着抚须,竟真有几分道爷气象。 “愿道长大发利市。”孟渊笑。 (本章完) 第52章 花姐(求追读) 第52章 姐(求追读) 春日阳光正好。 虽说被无良老道士坑去一罐茶叶,却也算听了句吉祥话,心情倒是还不错。 孟渊安步当车,一路出了北城大门。 松河府的格局是南富北穷。这边距离城东的码头不算远,是故许多力工、杂工在这一带住,可谓混杂。 而且松河府北边有大片田地,是以城外便有了菜蔬市集,算是内外交通之地。 随着春日到来,万物复苏,城外已没了流民,不知被散到了何处,反而有生机盎然之态。 将近正午时分,还有不少人挑担往来,有卖草鞋的,有卖绿豆的,还有卖猪肉的。 孟渊没直接去吉祥巷,而是先在四处转了一圈,稍稍熟悉地形,这才往吉祥巷而去。 吉祥巷稍显偏僻,却也有不少人进出。 孟渊还没迈步进巷子,就见巷子口有个四五十岁的妇人倚着墙,正朝自己笑。 那妇人面上白粉也遮不住坑洼,穿的也松松垮垮,耳边还插了朵。 “小伙子,来,姨跟你说个话。”那妇人很是熟络,面上带笑,一副热情模样。 “我?”孟渊没弄明白,只能点了点自己。 “那还能是谁?”妇人连连招手。 孟渊按着刀,走上前。 那妇人也不怕孟渊的刀,一边上手来抓孟渊胳膊,一边道:“睡觉不?” 春风荡来一股子难闻的香气,孟渊吓得连退两步才避开。 眼见对方还要纠缠,孟渊提刀在胸前,也不出鞘。 孟渊已知这妇人身份,无意跟对方多搅和,问道:“姐是巷子里第几间?” “她哪有老娘会的多?我出道那会儿,她还玩尿泥呢!”那妇人见来者有了主儿,她也不怕刀子,嘟囔囊埋怨几句后才道:“左边第七间就是那婊子的窝!” “多谢。”孟渊收了刀,迈步进吉祥巷。 午间阳光盛大,可窄巷歪斜,依旧昏暗,路上还有脏水积污,不时有喝骂之声,还有讨价还价的声音。 往前扫了一眼,便见吉祥巷左边第七间门口站着一个少年。 孟渊已入八品,眼神明亮能及远,即便巷子里昏暗,可也看到那少年怀里抱着扑刀,脖颈上有刺青,眼神也一副老子天下第一的样子。 藏污纳垢之地,官府懒得打理,那必然有小帮小派来管。乃至于,这些小帮小派后面就有官府的人。 这人应是混小帮派的,吃的大概就是吉祥巷的饭。 这种混小帮派的恶少年其实没啥能耐,至多会个一招两式,更多的还是靠着胆气和狠劲儿。 要知道,武人入品需得日夜苦练勤练,要打熬许久身子,是故能入品的,大都有恒心毅力。 而有恒心、有毅力的人入了品,大概是不会来混这口饭吃。 当然,这些小帮派的高层里可能会有入品的人,但不会多。 正如先前聂延年曾提过的阶层之论,九品的人可能会在这泥潭里混个吃喝,但一旦九品圆满,乃至八品,这泥鳅池子就显得小了。 而且这种小帮派的底层人,一般没什么眼界,容易好逸恶劳。勤谨做工是不会的,欺负弱小是擅长的。 此刻那恶少年也注意到了孟渊腰间的刀,他当即做出防备姿势。“干啥的?”恶少年见孟渊来到跟前,便皱眉来问。 “我找姐。”孟渊无意与人纠缠。 那少年打量孟渊一眼,推开小门,往里探头,“头儿,有富哥儿来嫖了!” 很快,房里出来个中年人,穿的倒是文气,不像是刚嫖过的样子,且出门就呵呵的笑,瞧了眼孟渊,道:“请吧。” 说完话,这中年人带着恶少年离开。 孟渊推门进去,只见房间小小,颇为昏暗,墙角有一张床榻,一张破桌子。 还未到三月,可此间竟有闷热之感,有一股子腐朽之气。 那床榻上盖着被子,有个女人上半身倚着墙,头发蓬乱,面上苍白,应是病了许久。 奇的是,旁边还有个少年。 那少年见孟渊挎刀,衣服也整洁体面,就赶紧俯身拱手,求告道:“大爷,我姐姐病了,真没法伺候人,要不您换一家?这巷子里都是一样的。” 孟渊看了眼姐,见姐嘴唇干裂,双目无神,便问道:“姐是你亲姐?” “是。”少年回。 “你姐得了什么病?”孟渊问。 “干这行的,还能是什么病?脏病啊,大爷真没法伺候你。”少年回答。 “你瞎扯什么?”本了无生气的姐一下子来了气,抓起床头的枕巾丢向那少年,骂道:“老娘可不是脏病!你别坏我名声!” 那少年连连躲闪,不敢吭声。 “我不是来寻欢作乐的。”孟渊赶紧提醒,看向姐,问道:“姐,你还记得我吗?” 姐闻言,往前探头,待孟渊走前两步,这才恍然道:“记得记得,我一直记得你呢,忘不了!我接了那么多客,就数你俊,活儿还最好!说实话,我打入行以来,就数跟你最快活!” 她苍白脸上露出笑,当真有几分欢欣。 孟渊只觉得众生皆苦。 这姐分明没认出自己,只不过是顺着话头,说些模棱两可的恭维套话,看似滴水不漏,其实漏洞百出。 这没什么好指责的,孟渊在王府也整天说些忠啊义的套话,但不影响自己真的很忠诚。 她说些逢场作戏的客套话,无非是为银钱几两,也不影响人家一席一饼的情义。 “你记错了。”孟渊也不戳穿对方的套话,“年前大雪,有个跟你弟弟差不多大的逃荒少年,你给了他一面破席,一张饼子。” 姐闻言愣住,过了好一会儿才睁大双眼,“我想起来了!我想起来了!有个傻子给人收尸!我送个凉席!” 她在床上往前爬了两步,盯着孟渊瞧,苍白脸上有了血色,笑道:“你这种人竟然能活下来?” “勉强活着罢了。”孟渊笑。 “好啊好!我记得当时说,你要是安稳了,月月来嫖我的!”姐掀开被子,“来吧!就凭你还记得我给你送东西,我姐今天就不要你的钱!” “姐!”那少年赶紧拦阻,“你都病成这样了,就歇歇吧!” “没事,这位公子一看就是个雏哥,三下两下就成了,不耽误事。”姐显然识人无数,对自家能耐和眼光自信非常。 孟渊按住额头,只觉得多此一举,就不该多说话,而是直接给了钱就走的。 (本章完) 第53章 罗母 第53章 罗母 来都来了,也没有拍拍屁股走人的道理。 “方才那个人是来做什么的?”孟渊问。 “他是巷里的叉杆儿,来催例钱的。”姐盯着孟渊瞧。 所谓叉杆儿,一般是说妓馆老板,也指管这些暗门子的人。 “你害了什么病?”孟渊又问。 “没啥大病,就是这阵子身子忽冷忽热的,没个精神头。”姐倒也不提睡觉的事了。 “多久了?”孟渊又问。 “快一个月了吧?”姐仔细想了想,十分无奈的道:“没开张都有大半个月了。” “不到一个月,是月初犯的病。”那姐的弟弟记得很清。 如今三月将至,天已然暖和不少。但二月初时,尚有料峭春寒,彼时春雨绵绵,孟渊曾与狼大拼死,是故记得很清楚。 “可看了大夫?”孟渊又问。 “烂婊子哪有钱请大夫?”姐苍白脸上有笑,似觉孟渊说话傻气,“就请婆子看了看。” 她见孟渊虽带着刀,可人和气的很,说话表情都没狠劲儿,便扯了起来。 大概就是为给弟弟治病入了行,结果如何如何艰辛。 什么这泥潭进来容易出去难,想找个知心人过日子。 又说叉杆儿盘剥,日子没法过。 孟渊只安静听着,也不说什么。 此番是为还一份恩情而来,恩情固然无法衡量,可孟渊也不会迂腐到去供养人家一辈子。 这位姐确实曾有过援手之义,但也不是纯粹的老实人。 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怨,孟渊没当过恩客,却也不是傻子。 “姐,你少说两句吧!”姐的弟弟忍不住扯了扯姐的袖子,分明是看出孟渊不是傻肥羊。 “怪我,病的很了,眼睛不好使,脑子也不好使。”姐也不尴尬,“你现今在这儿发财?” “我没发财。”孟渊直接问:“多少钱能让叉杆儿放你离开。” 孟渊自信能轻易胜过那位叉杆儿,可强龙不压地头蛇。 这吉祥巷,乃至四周之地是个大泥潭,没必要扎进去。 孟渊信奉拳头和刀剑,但能用钱解决的事,就不用拳头和刀剑。 来之前孟渊合计过,看情况给一些足以让姐脱离泥潭的银钱,再适当给一些立身的银子。 孟渊穷,但若是些许钱财就能了结这件事,那也不算什么。 没钱了再借就是,孟渊如今的脸已然能借更多钱了。 姐本坐在床上的,听了这话,慌忙起来,在床上朝孟渊跪下,道:“这可不敢想,大爷你要记挂当初的恩情,不如把我弟弟带出去,提携提携也就是了!” 这姐见机虽快,孟渊却根本无意,如今他才刚刚在王府立足,如何提携别人?而且不知对方人品,不知对方心性,报恩也没这么报的。 “你接一次客多少钱?一天接多少个?”孟渊打听。 “这要看光景了,我年轻又貌……”姐见孟渊面色不善的按住了刀柄,就赶紧换了语气,“吉祥巷做的都是泥腿子生意,能有多贵?他们码头干一天也不过一百多文。以前码头光景好,四十文是行规。这不去年底生了流民,现今二三十文就成。至于多少次,多的能有二十来个,少的三五个,码头光景好我生意就旺!” 孟渊了解了情况,也不再问姐欠了叉杆儿多少钱,也不问抽成,直接看向姐的弟弟。 “你去请那位叉杆儿来。”孟渊道。那少年怔了怔,然后跑了出去。 “你真是个好人,我以后就是你的……”姐抹起了眼泪,待见孟渊闭目,她吧唧吧唧嘴,也就止住了。 很快,姐的弟弟领着三十来岁的人来了,却非之前的那叉杆儿。 “兄弟混哪个道上的?”那人粗壮的很,进了屋子,直接朝孟渊走来,大手伸出。 孟渊伸手,抓住来人手腕,而后往上挑起。 那人当真没半分还手之力,只过了五六息就开口讨饶。 而后这人出去,叉杆儿立马就走了进来。 孟渊看的分明,这叉杆儿也是做惯事的,先派人来摸摸底儿,见自己确实有几分能耐,方才出面。 “不知兄台另有来历,失敬失敬。”那叉杆儿哈哈的笑,抱拳问道:“敢问兄台大号怎么称呼?在什么地方发财?” “不敢提名号,都是混口饭吃罢了。”孟渊笑着抱拳回礼,道:“他们姐弟与我有些渊源,兄台能否看在下薄面,放人离去?” 都是第一次见面,有个屁的面子,不过是客气话罢了。 叉杆儿见孟渊不露底,但语气和气,便笑道:“姐是这儿的头牌。不过兄弟想讨回去,那没有拒绝的道理。一百两银子,可好?” “二十两。”孟渊砍价砍的很凶。 孟渊方才问姐的行情时,就盘算过了,姐生病卧床,接客也不多,当真不值钱。 要知道,年前孟渊卖到牧庄还不到一两银子。如今灾年过去,这个价格也顶天了。 “兄弟你这不是为难我么?”叉杆儿叹气,不像混帮派的,倒是像生意人,“姐还欠我三十多两,例银也拖了好几天。” 所谓的欠钱不过利滚利,其实本钱没几个的,都是讨价还价的技巧。 没法子,孟渊穷鬼一个,分毫必争,又跟叉杆儿讨价还价起来。 姐姐弟见状,并不觉得稀奇,想要插嘴也不敢。 过了一刻钟,那叉杆儿瞄了好几眼孟渊的刀,终于认下了二十七两的数目。 交割了欠条、身契,孟渊直接丢给姐。 “兄弟以后再来,我请兄弟喝酒。”叉杆儿收了银子,拍拍屁股走人。 “他后面人是谁?”孟渊见人家规矩,是故好奇来问。 “听说是府衙里的捕头。”姐还在嘟囔,“我这条贱命十两都值不了!你出贵了!” “总归是自由身了。”能用钱把事情解决,孟渊不觉得吃亏,笑着问道:“你们日后有什么打算?” “还能怎么办?找个老实人嫁了呗。”姐叹气。 “姐!”那少年拉着姐,向孟渊下跪。 孟渊并不受礼,取出十个五两的小银锭,“以后你二人做个小买卖,或是别的,总能过活的。记得先去看病。” “日后山高路远,你们二人好生珍重。”孟渊连名姓都没有通报,直接迈步离开。 姐见了钱,病好似好了一般,趴地上咚咚咚磕头,眼泪都出来了,也不知是不是演戏,“病都快好了,罗母给了药,过两天一准就好!我都听大爷你的!” 孟渊本已都要开门离开了,又停住脚步,回身皱眉问:“罗母是谁?” (本章完) 第54章 又见佛门 第54章 又见佛门 一问之下,姐弟俩没做半分隐瞒,全数交代了出来。 去年年底,随着大股流民来此,有一个老婆子来到了这里。 这老婆子七八十岁年纪,自称罗母,左眼瞎右耳聋。 因罗母恰好有些家传的看病能耐,便以此为生,在这一带盘桓了下来。 罗母不收诊金,管一顿饭就成。而且手艺确实还行,十个人里倒是有七个能治好。 此间大都是穷苦之人,问医看病艰难,是故罗母慢慢有了几分声名。 乃至于收揽了人心,围在罗母身边的人也更多了,私底下叫什么罗教。 就在二月初时,罗母改了看病的规矩。 “罗母好啊!她见有些人家饭都吃不上,就也不要人家管饭了,只需跟着她老人家背几段书、听听课就成。”姐显然对罗母也十分崇敬。 “背书?听课?”孟渊愈发觉得罗母不对劲儿了。 “可不是!”姐连连点头,“罗母说背了书、听了课,这辈子当牛当马,下辈子就到了极乐世界,到时候天天吃豆腐宴!” 好嘛!到极乐世界竟然不大鱼大肉,还吃豆腐宴!规矩人! “你知道极乐世界是哪一家的说法么?”孟渊问。 “不是罗母说的吗?”姐好奇,显然庆国贬佛确实有成效,她竟不知这是佛家的说法。 “不知道也没事。”孟渊愈发了然,笑道:“你背一段我听听。” 孟渊喜欢听唱大戏,若是像大尾尊者那般讲的既正又歪,就更有趣了。 “我忘了,谁没事儿记哪个。”姐摊手。 孟渊只觉得姐比香菱母女要强一些,忘归忘,至少人家姐听课了。 “我倒是记得几句普门品。”姐的弟弟当即唱歌一样的背了起来,“善男子,若有无量百千万亿众生受诸苦恼,闻是是是……” 这少年开始挠头。 孟渊差不多能确定了,这什么罗母大概是佛门出身,传的也是佛道学问。 庆国广大,立国时就定下尊儒崇道贬佛的国策,只平安府有佛家传承,其余之地不可立佛家庙宇、不可传佛家学说。 不过佛家到底兴盛过几千年,各地百姓还有不少私下里信佛拜佛的。 再说了,佛家讲今生来世,讲因果报应,讲六道轮回,是故只要有这些理念在,信佛这种事就根本没法子禁绝,除非再出个相类的教派。 因为人有悲欢离合,有生离死别,有万千苦难,自然会去找寄托之处。 道家求逍遥,只会觉得这些人屁事儿多。儒家讲立命立心,只会劝这些人多内外兼修。 而佛家的理念恰好就是为这些人准备的。 这才是佛门得以与儒道两家共存多年的缘由。 当然了,佛家空与虚的理念、打机锋的巧妙,也颇得一些读书人的喜爱。也因此,三教的许多理念是相通相融的。 是故罗母这种人不稀罕,各地都有,且大都是借佛家的某些理念,再融合一些儒家道家的学说后,去穷人堆转悠一圈,立时就有一帮子信徒。 “罗母最常说的话是什么?”孟渊不由得想起了大尾尊者。 “我想想啊!”姐吧唧吧唧嘴,想了半天也没想起来,可见罗母的一腔好心都喂了狗,如同大尾尊者的鸡蛋都被香菱母女哄了去一样。“我代我姐求药时,听罗母说过世上之人,无人不冤;世间之情,有情皆孽。”姐的弟弟道。 这不是大尾尊者转述那位上师的话吗? 孟渊觉得还是小看罗母了,他当即问道:“罗母送你们的药还有么?” “一天只能领一份,明天的份儿得今天傍晚时去领。”姐道。 这怎么跟大尾尊者一个路数?孟渊都笑了。 “罗母住在哪里?”孟渊没想去招惹罗母,而是准备回去告状。 “罗母现今换地方住了,不让说,不过你来问,那也没啥不能说的,就住在……”姐刚要开口,忽的双目翻白,口吐白沫,全身抽搐起来。 她弟弟立时慌了,竟不知如何来办。 孟渊抽刀从凳子上斩下一块儿木头,塞到姐嘴里,防止她咬舌。 看姐模样,孟渊估摸着,这大概也是某种种念之法,若是姐欲要向生人说出罗母藏身处,便会这般。 姐的弟弟赶忙舀了一瓢水,泼在姐脸上。 “算命的说我们姐弟是一辈子的贱命,就算有了财也消受不了。果然,前脚接了你的钱,后脚就出事了!” 姐的弟弟呜呜呜的哭,他把姐怀里的银子一股脑的取出来,全数塞回孟渊手上,“大爷,您专程来回报我姐,还把我姐捞出泥潭,我和我姐都感激的很,可这钱我们不敢要了。” “你姐在二月初为何生病?”孟渊并不接银子。 “春雨前,没来由就病了。”那少年哭啼啼,“我出工赚的钱都拿来买药,就是治不好。还是有人来说了罗母的事,我请来了罗母,她开了药,才慢慢好起来了。” “我记得你们说,二月初时,罗母改了看病的规矩?”孟渊又问。 “是。”少年回。 孟渊还要再问,忽的有敲门声传来。 敲门声又轻又缓,不像是着急来消遣的人。 孟渊拔出刀,上前开门,外面竟然有三个人,其中一个还是熟人张龟年。 张龟年见了孟渊也有些吃惊,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孟渊,笑了笑,“背着老聂出来偷吃?” 他还房间里瞅了眼,“哟呵,都躺地上了?马上风?” “张叔,你怎么来这里了?”孟渊没空儿开玩笑,旋即又明白过来,“查罗母的事?” “怪不得老聂夸你机灵!”张龟年笑笑,道:“有罗教的人来看了眼,我就来瞅一瞅。原来是你小子勾来的人!” “我无意知道了罗母的事,待问到罗母住处时,她刚要说出口,就这样了。”孟渊立即道。 “是小种念法,没大碍,过两天就好了。”张龟年进了房间,瞥了眼姐,又走了出来,看向孟渊,问道:“身子榨干了没?” 孟渊抬头看了眼天,下午已经过半,距离罗母发药之时将近,便道:“还能打!” “那算你一个!”张龟年乐呵呵的拍了拍孟渊肩膀。 (本章完) 第55章 佛门途径 第55章 佛门途径 “四碗羊肉汤,多放羊肉多放汤。再来四个饼子,两盘冷切!” 张龟年寻到一路边摊坐下,先招呼吃喝。 “张兄,龚兄。”孟渊向跟着张龟年来两个青年抱拳。 这两人一个叫张凌风,是张龟年的本家子侄,另一人名为龚自华,先前在牧庄就见过面的。 张凌风和龚自华笑着回了礼,三人随同张龟年坐下。 “这个罗教到底是怎么回事?”孟渊知道要干架了,但还是想摸透来龙去脉。 张龟年咕噜噜的喝汤,一边道:“小龚你跟他说,他是老聂带出来的,不是外人。” “我们也是这几天才查到的。”龚自华十分有君子风范,他说话时便停下喝汤吃肉,笑着道:“现今差不多摸到罗母和罗教的底儿了。大概是佛门的某个派系,借着这边的穷苦之地,招揽人心,收揽信徒。” “借看病传道?”孟渊问。 “正是。”龚自华微微笑,“二月初时,这边不少人陆陆续续生病,都是罗母的手段。而后罗母又出手救人,得了许多痴愚之辈跟随,罗教就算是立起来了。” “原来如此。”孟渊之前听姐谈罗母时,就觉得这病有些奇怪,果然是罗母下药罗母医,借此施恩传道。 孟渊有跟佛家门徒打交道的经历,便问道:“罗母是几品?追随者中可有入品之人?” 龚自华却不说了,而是看向张龟年。 “跟大尾巴狼一样,都是七品。但是能耐比大尾巴狼强的多。估摸着又是为某个宏愿而来。”张龟年笑笑,“罗母左眼瞎右耳聋,这是走的七窍断绝,寂灭相的路子,且已修出几分能耐。” “寂灭相?”孟渊是个土包子,当即好奇来问:“难道寂灭相全成,要七窍尽数坏掉?” “自然不是。七窍断绝是表,无需都坏掉,罗母走了歪路子。”张龟年笑道。 孟渊了然,这又是一个大尾尊者。 “张叔,那我做什么?”孟渊问。 “罗母刚操办起来罗教,气候没成,信徒都是寻常人。”张龟年很是自信,“底下有七八个和尚,我到时候对付罗母,你跟小龚一起,听他的。活口能抓就抓,抓不了杀了也行。” 他点了点孟渊,又道:“记住,自身安危为重,别逞强。除了咱几个,还有其他人在。” “是。”孟渊立即应下,又问:“何时出发?” “等傍晚。”张龟年嘿嘿的笑,“老娘们藏的深,咱知道她老窝,可她就傍晚时候才出来露头。” 那还有些早,孟渊见状,就又打听起佛门修行途径的事,反正多知道点总是好的。 “老聂没跟你说过?”张龟年有些诧异。 “他这两天忙的很。”孟渊实话实说。 “为了几个钱罢了!没一点出息!”张龟年骂了一句,“我给你说道说道,你遇到了也有个防备。” “咱们一般称佛门九品为明心境,入品也没多难,不用念多少佛经,也不用对佛家典籍有多少理解。最主要的是,在心中种下佛家菩提子,生出佛心。” “何为佛心?真善美么?非也,佛家不设偶像,渐修派认为多读佛经,按戒行事,听话懂事,就能种菩提子,生佛心。顿悟派认为,所谓佛心便是自身之心。感受此念,便能成就佛心菩提种。” “种菩提子,生佛心,便得圆满。” “佛门八品称为净心境。佛家理念认为心中杂念杂思太多,外界扰乱太多,会耽误了修佛法。” “所以要修炼血肉皮囊,身躯强健,心思澄明,这才能更好修行,才能祛除贪嗔痴。需要易筋移位,淬体除秽。”“这个时候,秃驴的躯体之强不比武人稍差。但是咱们有开秘蔵天机之法,他们就不是对手了。” “八品进七品是佛门的第一个大坎儿,讲三皈五戒。” “不过三皈五戒是表,遵不遵都成。其内里是约束自己的行为,克服什么贪嗔痴,明确自身修行目标和方向,得佛相。” “渐修派认为坚定受戒,乃至与八戒,十戒都要遵守,每日还要淬炼筋骨。” “而顿悟派就不一样了,他们认为戒律都是狗屁,想遵守就遵守,不遵守就不遵守。” “佛相一成,就算是七品了。自此修佛家神通,像什么六神通、宝象佛光、度人法都能参悟。” “这七品称为受戒境。讲的是贪嗔痴不存,屏情去妄,心照于空!” 张龟年扯完,一咕噜把羊肉汤喝完,美滋滋的吧唧嘴。 “贪嗔痴真的能屏去?”孟渊好奇问。 “我问你,你在王府整的最多的想什么?”张龟年反问。 “护卫王妃。”孟渊回。 “说实话。”张龟年笑。 “练武。”孟渊道。 “这里没外人,你说实话。”张龟年搓着手,鼓励道。 “想女人。”孟渊道。 张龟年笑,张凌风也笑出声,龚自华笑着摇头。 “这就对了,你这个年纪不想女人才有病!”张龟年嘿嘿的笑,“贪嗔痴都被压下去罢了。屏情去妄,心照于空,那为啥巴巴的来传道?这不是执念么?真当是救人来了?先害人再救人,糊弄痴愚的把戏而已。” 他点了点孟渊,还有张凌风、龚自华,严肃道:“所以这算不得高僧。真正的高僧不看品阶,只看德行,人家不会挟恩,更不会劝你出家。不过有大慈悲心的高僧太少,现在都是王八当道!” “张叔,跟和尚打有什么要格外防范的?”孟渊脑子里都是干架。 “论斗法,就算六神通加身,也不一定是咱们武人的对手。”张龟年十分熟稔,“得提防他们的度人法、种念法等幻法。这会让人生出念头,觉得日子没意思,想当秃驴!只要意志坚定,就不怕。当然,若是品阶差的多,那再坚定也不成。” 张龟年扯完,摸了摸肚子,“诶呀,吃饱了。” 孟渊见张龟年没付账的想法,便看张凌风,只见他也吃完了,正低着头擦拭刀鞘,好似在擦拭无尽的寂寞。 而龚自华正埋头对着那碗早凉了的羊汤细吃慢咽,本有君子之风的他竟哧溜出了声儿。 诶?你们三个人,我一个人,让我请客?欺负老实人吧?孟渊乖乖去会了账。 会完了账,张凌风不擦刀了,龚自华也不喝剩汤了。 “小孟,不是我说你,你太好出头了!”张龟年严肃批评,“我是长辈,哪有小辈请客的道理?下次不准这样了!” “我是晚辈,张叔又带我来见世面,本就该我请客。”孟渊就发现,跟聂师走的近的人,都特别擅长当婊子立牌坊,张龟年如此,自己也一样。 (本章完) 第56章 诸般枷锁困真我 第56章 诸般枷锁困真我 四人又闲扯了一会儿,张龟年做下分派,他带张凌风走,孟渊跟着龚自华。 “别让他出事,”张龟年点了点龚自华,也不问孟渊进境,只叮嘱孟渊,道:“你也别逞强,咱不止这几个人,还有外援没露头呢!” 兵分两路,龚自华带着孟渊往西走,出了百姓的聚集区,避开人转向东北,荒地中行了里许,便见前方有小路。 路旁有一破旧院舍,里面有七八个穿缁衣的人在生火熬药,乃是罗母的徒辈。 按着龚自华所言,这地方是一荒废的义庄,因偏僻些,一向少人来往。 绕了绕,来到义庄北边的树林中,龚自华和孟渊各自爬上槐树,借树叶遮掩,两人相隔十余步,成掎角之势。 孟渊也不知道张龟年叔侄俩藏到了何处,更不知援兵在哪里,只默默等着。 过了半个时辰,便有零零散散的有人来,看其服饰,应的北城外的穷苦人,且老人女人居多。 熬到傍晚时分,陆陆续续来了二十余人,比之昔日的大尾尊者稍逊,可见发鸡蛋确实利于传道。 静等之时,孟渊隐隐听到细微铃声。 抬目看去,但见一人自西而来,手拄锡杖,其时残阳如血,那人身上好似笼了层层带血的佛光。 孟渊凝神去看,只见那人头发如雪,一目翻白。手上无有一丝肉,面目苍衰如皮包骨。 那义庄的人也都瞧见罗母来了,纷纷起身,在院中静等。 “诸法从本来,常自寂灭相。” 罗母来到院门前,环视诸人,慈祥道:“诸善信请闻偈言:尘世纷纭似幻梦,贪痴眷恋意难穷。嗔怒怨憎心内苦,放下执着向慧中。” 院中诸人纷纷合十,诵起偈语。只是这些人大都不认字,记性也不行,哼哼哈哈的没个调子。 那罗母却分外满意的点了点头,走进院中,坐在正中,身边围坐了八个缁衣男女,而后才是诸善信。 这罗母又讲起了人生八苦,其人语声慈祥,使人听之入迷。 就在罗母讲完,开始问诸人回家后有无当着亲人面念诵经词时,忽听一声弓弦破风之声。 箭矢如流星,罗母当即站起,一手接住长箭。 “哎呀呀,六道轮回,杀之不绝!妖孽杀之不绝啊!”只见罗母丢下箭矢,抄起锡杖,看向远方的一株大树。 张龟年从那树上跳下,同时细微雷鸣响起,继而愈发密集震耳,分明就是聂延年用过的绝技绽春雷。 “今日让佛母来度了你这镇妖司的恶贼!”罗母丝毫不慌,锡杖打了个,全身散出佛光。那瞎掉的眼睛尤其亮,分明是另有神通。 一众善信当即吓的四处奔逃。 那八个缁衣和尚却似早有演练,并不慌张,分明是两两一对,朝四个方向而去。 孟渊也没空看张龟年与罗母的大战了,只盯着朝自己奔来的两个和尚,静待龚自华出手。 那两个和尚是一老一中年,面上皆有愤恨之色,手上提着柴刀。 眼见两个和尚已到十步内,龚自华就从树上跳下,一柄长刀直奔那老和尚。 孟渊立时领会,同时出手,去强攻那中年和尚。 狂风刀法施展,真气搬运不休。气与力合,意与气合,孟渊手中长刀翻转,映照夕阳残光,那中年和尚根本不是对手,只三息之间便被打掉柴刀。 孟渊见对方也是走的武夫路子,可分明下三十三天并未全开,便不再顾及,当即快刀如飞,在其四肢上留下伤口。 此时再看龚自华,只见他走的是刚猛路子,而那老和尚却也不差,身上隐隐有佛光,也迅捷之极。 之前张龟年就提点过,除了罗母外,其余人至多八品、九品,并无多大能耐。眼见对方无有神通施展,孟渊便立即加入战团。 果然,那老和尚本跟龚自华打的难分难解,孟渊一来,便有不支之象。 “两位施主年龄几何?官居何职啊?”老和尚被龚自华在背上割了一刀,深可见骨,却犹然有笑。 孟渊自然不会理会,只以狂风刀法佐以龚自华的刚猛刀法,两人的刀法竟有几分相契之感,一时间把老和尚杀的左支右绌,身上尽是伤口。 眼见老和尚已有不支之象,龚自华忽的出声道:“小孟速去求援!” 可这话一说,便见龚自华以刀支地,竟不再打了,双目茫然,好似失了神。 孟渊见状,知道龚自华与对方鏖战太久,被某种度人法、种念法所扰。 要破这种神通,需得心志坚定,无有外物扰心。 “痴儿,你佛根深种,何不入我佛门?”那老和尚浑身是伤,却犹然带着笑。 孟渊发了狠,刀锋更快更疾,只盼对方伤重先倒。 可一招接一招,孟渊便觉这手中刀愈发沉重。 一时之间,孟渊只觉得人生没了意义,所追所求者皆是虚妄。 骟匠的手艺没学成,割个蛋都能在自己手上划拉个大口子。 铲粪还被老牛顶伤了腰,姜老伯病死了,小丫头伤心的咳血。 孟渊揣着驴打滚的钱去请大夫,路上又碰上个狍子和黄鼠狼,钱全被骗走了。 山穷水尽之际,又有峰回路转,孟渊被聂延年捡了去,私献王妃当面首,成了玩物。 孟渊有上进之心,凭着天赋异禀,又会钻营,竟博得了王妃欢心。 好风凭借力。孟渊捐了官,成了势,尽发猎户衙役,进山狩拿狍子和黄鼠狼,又禁绝豢养面首,还将聂延年送去铲大粪。 烈火烹油,富贵逼人。孟渊已然看不上不离不弃的姜丫头了,又厌烦她整日规劝自己,只将她纳为妾室,另去求娶贵人。 就在这时,私通王妃之事发了,王妃羞愧而死,孟渊也被抄了家,一路送到午门菜市场。 孟渊和姜棠被按倒在铡刀之下,两人相距不过三尺。只见姜棠还在看着自己,她道:“哥,我还想跟你骑着小红马,一起出门游玩,可是再也不成了。” 天地广大,孟渊只觉来去无路,心中空空,好似此生尽数虚度。 耳边有温和慈祥之声,“昨怜破袄寒,今嫌紫蟒长。正叹他人命不长,那知自己归来丧。痴儿痴儿,不如归去。” 孟渊睁开眼,只见老和尚面上尽是血污,却慈眉善目,笑吟吟的看着自己。 “痴儿痴儿,唯有入我空门,才是归路。” 老和尚手按着柴刀支地,踉跄不稳,他看着孟渊那犹有茫然愧疚的眼神,笑吟道:“承天意,受因果,诸般枷锁困真我。你可悟了?” “万千枷锁皆是梦,无形无相亦无我。”孟渊上前一步,举刀就劈。 老和尚举起柴刀来挡,却被直接劈断,刀势未止,落在肩上。 “你……”老和尚见孟渊双目清明无碍,他便慌了,连忙道:“痴儿啊!你合该入我佛门!” “因果报应,六道轮回,地狱鬼神,净土极乐,一切以此来恐吓、来利诱众生的修行之法,都是天理难容,罪不容诛的极恶魔道!” 暮色苍茫,乱云飞渡,孟渊一刀一刀的砸了上去。 (本章完) 第57章 浮光洞天 第57章 浮光洞天 “小家伙,你剁饺子馅儿呢?” 孟渊砍的正用心,忽听有人说话,才发觉自己砍的太入迷,老和尚早已被死的不能再死了。 回过神来,循声看去。 此时已然天黑,那龚自华单膝跪地,以刀撑地,兀自低着头。 他肩上站着个大喜鹊,体型比普通喜鹊大数倍,可比鹰隼。鸟喙黑的发光,羽毛艳丽,双目虽小,却分外有神。 孟渊没有跟鸟妖斗法的经验,但揣思如此相近,就算对方会飞,丢出刀也未必不能砸中。 那喜鹊似也看出孟渊杀意极盛,赶紧嘎嘎嘎的叫,“小家伙,咱是自己人呀!” “真的吗?我不信。”孟渊道。 “老龚你说句话呀!”喜鹊也不敢逃走,生怕孟渊忍不住出刀,急的扑棱翅膀,拿长喙连连啄龚自华的耳朵。 “是自己人。”龚自华有气无力回了句话,他抬起头,双目犹有几分茫然,可见也走了一遍大起大落的人生,差点剃了头。 “你俩也太托大啦!”那喜鹊见孟渊收了刀,语声就大了几分,“这老和尚应是八品圆满,已摸到了七品的边。有无碍辩才通的能耐,再借他心通,这才成了势!要不是有我盯着,你们俩八品的小家伙早没了!” 孟渊看出来了,这喜鹊是个喜欢吹嘘揽功的,却也不去揭穿,好奇问道:“他心通?能看到我所思所想?” “小家伙,你也太没见识了!”这喜鹊好似没学会报喜的能耐,嘴上也不客气,“他心通是他们吹出来的,还真以为能看到你想什么呀?不过是能感受你的心情、心境的变化,借此诱你、惑你,让你剃光头呢!” “原来如此,受教。”孟渊感谢。 “你叫我一声大师兄,我多的东西教你呢!”喜鹊道。 孟渊只当没听到,看向龚自华,问道:“龚兄如何了?” “闻生闻死,闻死闻生,”龚自华捏了捏眉心,双目已然清明,苦笑道:“他们就擅长弄这些让人大喜大悲,生大悔恨,生大悔悟的法门,借此言说空门之妙。” “老龚你真没见识,他们讲禁欲,下次让你陷到色欲界里,有你好看呢!”喜鹊道。 龚自华也不搭理喜鹊,他站起身,“这么快就八品,聂前辈眼睛真毒。”他轻轻拍孟渊肩膀,道:“这次多亏你了。” “没他还有我呢,你死不了!”喜鹊争嘴。 “同心协力罢了。”孟渊笑。 两人相视一笑,都不搭理喜鹊。龚自华检视了那老和尚,也没搜出来什么。 老和尚已死,那中年和尚身受重伤,也逃不了,这会儿反盘坐起来,闭目合十,不知在呢喃什么。 佛经本该是平和普度之音,可他语速极快,好似念的越快修为越长,凭增几分诡异。 “走吧,去看老张打架!”喜鹊站在龚自华肩头,一边瞅义庄方向,一边催促。 龚自华提起那中年和尚,孟渊捞起老和尚的头颅,一块儿往义庄走。 二月底只剩残月,此间又属郊外,有阵阵幽风。 只听远处有马匹来回奔腾之声,还有不少人手举火把,看来这便是张龟年所言的援兵。 而那破旧义庄内,更是时时迸发出光芒,有阵阵惊雷鸣起,亦有佛光涌动。 以义庄为心,四周有十来个人骑在马上,还有十来个人擒着罗母的徒辈。 看来除了罗母外,罗教的其余人等已然被抓全了。 张凌风见龚孟走来,也没说话,只微微点头,又看向义庄内。 只见本就残垣断壁的义庄,更是又添新伤。张龟年手执长刀,身周有春雷之声,身后有山河春雷之象。 那罗母披头散发,枯朽双手如鸡爪,还紧紧握着半截锡杖,虽狼狈之极,可犹然不时大笑,那瞎眼更是频频有光。 两人斗的的难解难分,而在义庄房顶之上,赫然有一人凝立。 孟渊已入八品,耳目聪明,此刻看的分明,只见那人乃是一二十七八岁的男子,着玄色道袍,背负长剑,怀抱拂尘,双目冷然。 模样虽一般,可夜风残月之下,大战当场之前,却有几分飘然而登仙的洒脱之感。 “那位道长是谁?”孟渊问喜鹊。 这喜鹊是个话痨,孟渊已被迫跟它通了姓名,知道喜鹊名为报喜仙。 “不知道啊!”喜鹊站在龚自华肩上,伸展左翅挠头。 “他是张头请来压阵的,我们也是初见。”龚自华笑着道。 孟渊还想再问,便见场中忽生变动。 那罗母已然颓丧之极,分明无法再强撑,却兀自低吟几句唱词,皮包骨的身子竟往外渗出许多鲜血。 血中带金光,整个人好似沐浴在佛光之下,七窍中更是透出炽烈光芒。只是她枯瘦狼狈,秘法一开,不似金刚神佛,倒像是妖魔降世。 张龟年也停了下来,仔细来看对方,他一直熬对方,就是想看对方有几许能耐,好借此推一推对方来历。 “张兄,莫要留手了!” 那房顶的道士忽然出声,清清冷冷道:“佛门严禁自戕。她这是临死之际,强提寂灭法相,毁自身性命修为,以因果相续之法,与你、乃至我等交缠因果。有因必生果,祸害无穷。” 这话听着玄之又玄,但张龟年毫不犹豫,当即上前跃起。 只见张龟年身后生出异象,有许多浮光闪动。 而他手中长刀亦是闪出炽烈光芒,待长刀挥出,好似劈开一处洞天一般,无尽刀意刀罡如同流光也是,如雨倾落。 院外围观之人发出惊叹之声,好似也极少见到这般绝技。 一时之间,本欲临死反噬一击的罗母,被无数流光砸中,全身现出无数伤口,已然再无半点战力了。 而张龟年施展过绝技,犹在罗母十步之外,可此刻他好似被抽干了一般,面上苍白,单膝跪下,以刀撑着地。 孟渊身处义庄之外,相隔七八十步,可犹然能感受到这一刀的威势。 比之绽春雷,这一刀分明更强,乃至于强了数倍!且无论对单,还是对群,都是极致的一刀。 “这也是秘藏天机之法?”孟渊看得痒痒,连忙来问报喜仙。 “你连这都不知道?”喜鹊语气鄙夷,它在龚自华肩头蹦了一下,见孟渊不吭声,就立即忍不住道:“这是天机之法,因有浮光闪动,好似洞天盛开,便得名浮光洞天。” “极耗真气?”孟渊见张龟年都站不起来了,于是有此问。 “可不是。”喜鹊嘎嘎不停,“几将玉液全数化刀罡播撒而出,你以为呢?” 喜鹊见孟渊又不吭声了,它实在等不及孟渊说话,便赶紧道:“你叫我一声大师兄,我教你!” 孟渊笑笑,没搭理。 (本章完) 第58章 论功 第58章 论功 此时义庄内外寂静,偶有几声伤痛低吟与鸟雀嘎嘎之声。 张凌风入了义庄中,扶住张龟年,摸了一丸丹药塞到张龟年口中。 而那罗母此时竟还未死,她瘫坐地上,全身骨肉碎裂,七窍流血,却从喉中探出几分沙哑笑声。 此为临终圆寂之象,罗母一边怪笑,一边做下偈语:“登彼觉……” 可一句都还没吟完,房顶的道士就立时跃下,一脚踹在罗母脸上。 “烦不烦!拉个屎都要念两句偈语!念念念,念什么圆寂偈!你也配?” 那道士明明是清风洒脱之象,可一开口就一副道爷不好惹的模样,“徒有高僧之表,无有高僧之里。执象而求,咫尺千里。真是画虎类犬!” 那罗母咽喉中呃呃有声,却始终说不出一句话来,身上佛光散去,浑身浴血,双目已然空洞,表情却犹有狰狞怨毒之态。 只听她呃呃几声,身上鲜血便缓缓燃起。 “你有种念之法,我有移天之能!”只见那道士往前探手,按在罗母眉心,随即收回,那罗母身上的焰火竟被全数抽离出来,罗母似也受到极大苦楚,痛的打滚儿。 “成了!”那道士站直身子,一手把着拂尘柄,面上淡然一笑,分明是深藏功与名。 “大喜!大喜!大喜!能找到上师了!”报喜仙飞起,在义庄上空盘旋不休,嘎嘎有声。 可就在这时,罗母身上竟又生出火光,从其体内往外缓缓烧起。 那道士登时慌了神,连连施法,却根本灭不掉。 “这这这……”那道士见张龟年皱眉,其余人也都有不解之色,他立即出了汗,再没半分潇洒模样,只剩慌张。 很快,罗母化为灰烬,义庄内外竟无人出声。 “不喜!不喜!”报喜仙还想再说,被那道士瞪了一眼,当即乖乖飞到龚自华肩上。 “这是业火。”那道士郑重之极,似要挽回声名,向张龟年道:“张兄,还是再请人吧。对方施种业火,生生不息,品阶怕是不低。以我的能耐,还略有不足。只是这等高人,必然是有来历的,可为何让徒子徒孙来这里胡闹?” 在佛门中,诸般行为成业力,而业火便是随业力而来的果报,也称业报。 如一人身怀贪嗔痴,必然造下许多恶业,日后便承业报,受业火焚身之苦。 说白了,还是佛门那一套因果报应之说。有人不仅仅在罗母身上种念,还有业火之因。 “至少知道对方是真高人了。”张龟年也不气馁,笑了笑道:“总归还有别的活口,功劳没丢。” 他环视义庄外的诸人,“检验此地,收工!” 随着张龟年下令,一众人便忙碌起来,将罗母诸徒辈尽数绑好,塞到驴车上。 就连罗母的骨灰也收敛了,义庄内外更是细细检验了一圈。 “小孟,你虽然不是我们的人,不过到底救我一命,杀了一八品和尚,功劳不小,到时我请张头给你叙功。”龚自华不耍刀时是个温润君子,说话和气的很。 “有劳龚兄。”孟渊笑着应下,又好奇问:“这功劳奖赏多久能下?” 孟渊现今穷疯了,借了聂师的二百两,其中一半交给小丫头打理,另一半今天的没剩多少。 是故孟渊想尽快搞点钱。 “急什么?”那报喜仙就插话,“没个十天半月你想领到?” “……”孟渊了然失笑,又问道:“报喜兄,那功劳奖赏是什么?” “这得回去商量商量,仔细论一论功。有我和老龚作证,你那点小功劳跑不了!”报喜仙很是熟稔,又补了一句,“到时请我喝酒。” 孟渊不觉离谱,反而觉得这才正常。不到一刻钟,一众人收拾妥当。 那道士已然不见,诸人骑马赶车,张龟年似已疲累的很了,竟连马都不骑,反而坐在驴车上打瞌睡。 孟渊和龚自华等人提刀跟在驴车左右,报喜仙在前面带路。 一行四五十人,大都举着火把,浩浩荡荡来到北城外,当即把此间的泥腿子们引了出来。 先前大战罗母之时便有许多善信在,这会儿也早把消息带了回来。 有胆大的人还上前询问缘由,张龟年特意指了龚自华等人去讲述罗母先下药又治病的手段。 “恩公!”孟渊正寻思着这么晚没回,小丫头该睡不着的时候,就见姐姐弟涌到身前跪下。 “我不是恩公,反而是还一份恩情罢了。”孟渊将姐姐弟扶起,“日后好好过日子。记住,正经教派都是劝人为善,孝顺父母,友爱亲朋的。那些让你们供奉、让你们背经文、唱经歌的都是居心不良之辈。” “记住了,我记住了!他们不是为我好,是居心不良!”姐眼中有泪,“我算是看明白了,这世上的人,有一个算一个,都是婊子。就恩公不是婊子。” 孟渊捏了捏眉心,道:“去吧,好好过日子。” “你叫啥?”姐走了几步,又回过头问。 孟渊笑着摇头,并不多说。 “相好儿问你名字呢!”张龟年在驴车上坐着,还有空儿打趣。 待姐姐弟走远,孟渊也坐到驴车上。 此时夜深,张龟年摸出令牌,让张凌风去着人喊开城门。 不一会儿城门便开,一众人又自进城去。 “你小子可以,不仅八品了,还救了小龚一命,看来你心里不只会想娘们!”张龟年坐在驴车上,伸手拍孟渊肩膀,闲聊道:“你有功劳,跟我回卫所,我给你叙功,咱落到纸上!” “张叔,我今天出来没有报备,得赶紧回去。”孟渊并不急着叙功的事。 这一次虽是客军,可到底拼死而战,功劳之事孟渊并不会让半分,这本就是自己该得的。 但孟渊看的分明,自己乃是谦谦君子,温润如玉,脸皮太薄了。 前番才被坑了饭钱,要是跟着去叙功,十成功劳估摸着只剩下六七成,还会落到纸面上,指不定还得再搭进去一场庆功宴的钱。 而且自己对卫所的情况不熟,也不知道功劳到底咋分的。 是故得找个脸皮厚,乃至于不要脸,且了解行情的人去谈。 这种事,只有聂师才能办成。 而且自己的能耐是聂师所传,自己在外杀敌立功,他去讨功劳,脸上也有面子。 “我明天请聂师带我去卫所走一遭,张叔带我见世面,聂师一定感激的很。”孟渊老老实实道。 果然,张龟年立即急了,“你来帮张叔,张叔很高兴。但是你让老聂来叙功,张叔不高兴。” “张叔高兴就好!等功劳下来,我请张叔喝羊肉汤!”孟渊就当没听明白,眼见已入了城中,便匆匆朝张龟年一抱拳,跳下驴车就跑。 “这小子……”张龟年张了张嘴,“本来瞧着还怪忠厚的,没想到早跟老聂学坏了!” (本章完) 第59章 胡倩入品 第59章 胡倩入品 时已过午,聂延年才慢悠悠的来到醉月楼。 “爹,你怎么才来?孟公子等了你好久,以为你不来了,他就回去了。”聂青青再没有满面笑容,反而埋怨起来。 “回去就回去吧,你还不高兴?老子要不是给你挣嫁妆钱,我至于不着日头?”聂延年没好气。 “说的我逼你了似的。”聂青青也没好气。 “骟匠又是来借钱的吧?软饭算是让他玩明白了!”聂延年伸指头点聂青青,“你可别给他钱,他最会顺杆儿往上爬,你要是借了,他以后吃定你了!” “那倒没有。”聂青青听了这话,展颜笑,“他说昨天跟张叔在城外立了功,给你挣了脸面,想请你喝酒。” “给我挣脸面?芝麻绿豆的功,他就是想找我借钱!”聂延年一副了然模样。 “爹,你未免太门缝里看人了。”聂青青扶着聂延年上二楼,道:“我听他说,是跟龚家兄弟合力杀了个八品的妖僧,算是那伙人里的第二号人物。孟公子是谦逊的性子,也没细说,我估摸着他是救了龚家兄弟还杀了人。” 聂延年听了这话,愣了一下,也不称骟匠了,道:“孟学士可以啊!没丢老子的脸!” 他喜气洋洋,也不上二楼了,转身就准备回王府,可还没出醉月楼,就见张龟年带着龚自华和张凌风也来了。 “老张!”聂延年一把拉住张龟年,也不让走了,道:“昨天到底是啥事儿,你给我细细说说,骟匠讲的都不仔细。” “抓罗教去了。”张龟年随口应了声,又看聂青青,叮嘱道:“一会儿整个素宴,晚上我请牛鼻子吃饭。” “您放心就是。”聂青青笑着应下。 一路来到二楼包厢,上了热茶点心,张龟年这才说起昨晚之事。 待张龟年说过罗母一事,聂延年也难得的严肃起来,道:“必须得找高人来了,指不定后面那人想往上三品走。” 张龟年微微点头,一副英雄所见略同的模样。 聂延年也不再多问,又向龚自华打听起大战八品和尚的事。 龚自华是真的谦谦君子,自然一五一十的说了。 “且不提孟兄弟练武资质如何,他在我入轮回梦境之时没有脱逃,反而倾力援助。同样入轮回梦境时又坚定意志,可见聂前辈教导有方。”龚自华十分郑重的向聂延年俯身行礼。 “过了过了,勉强算是没丢我的人罢了。”聂延年云淡风轻的摆摆手,又叹了口气,颔首道:“我天天教他对待王妃要忠,对待友朋要义,他到底是记住了些。” 龚自华听了这话,更见郑重,张凌风也有肃然之感。 那边聂青青和张龟年俩人却有笑。 “我得回去跟他说道说道!”聂延年也不坐了,当即起身就走,可走了两步又回过头,好奇来问:“你们在北城外做事,咋遇到他了?” 张龟年喝着茶,笑道:“他去吉祥巷找暗娼,完事儿不付账,正好我遇到了,给他解了围,这不就跟我做事去了。” 聂延年听了这话也笑了,他又坐了回去,道:“你是说他拿了我的钱,不去船、不去院子里吃山珍海味,跑到北城外的泥坑里扒拉粗糠?” 张龟年笑道:“过惯了苦日子,知道节俭的道理,是个好孩子。” 聂青青闻言微怔,见龚自华和张凌风有笑,才知是张龟年开玩笑。 “他节俭个屁!”聂延年都忍不住笑了,“小骟匠是抠搜,眼皮子也浅,可你要说他下炕就不认娘们了,这我可不信。”“你别不信,他亲口说他除了练武就是想女人。”张龟年笑道。 聂青青也掩口笑,却见聂延年皱眉看了过来。 “我能不知道他想什么?”聂延年十分自信,道:“骟匠想归想,可他不会去泥坑里玩女人。他跟咱王妃一家子有点像,对泥坑里的人格外关照些。” 他指了指外面,道:“我敢打赌,他到北城外那泥坑里,能忍住不打叉杆儿、不打把头儿就算他脾气好了。那些个烂泥坑里的暗娼都是可怜人,我估摸他见着了,衣裳都脱不下来。” “那是你没带他去好地方!”张龟年也笑,他看得出聂延年对那骟匠了解的很,也十分信任。 “就他那抠搜样,你带他上船,他都怕钱!他也就敢去勾搭些没见过世面的,听两句软话就喊他公子的!”聂延年没好气。 “爹,你不妨把话讲的更明白些。”聂青青不服气道。 聂延年嘿嘿嘿的笑,也没搭理,反看向龚自华,道:“小龚是真君子,你说骟匠在北城外干啥了?” “我跟他去义庄找地方埋伏时,略问了问,大概是他以前受过一个暗娼的恩情,专门去给人家赎了身,送钱还债的。”龚自华道。 聂延年见龚自华也知道的不多,就也不打听了。 这都是小事,聂延年又跟张龟年打听起那个道士的来历。 扯了半晌,吃了点茶水点心,聂延年也没喝酒,就往王府而去。 此时已然过午,校场内一众人盘坐,在听胡倩讲经,却不见孟渊身影。 那胡倩面上有笑,有轻松雀跃之感,好似捡了大钱。 诸人见聂延年来了,赶紧起身行礼。 “入品了?”聂延年笑着问胡倩。 “今早之时有感,孟师兄助我才开了窍穴。”胡倩笑道。 “好好好,你也不慢了。”聂延年抱臂,道:“当不成小道姑,当个女侠客也好得很呐!以后帮王妃执剑,照样威风!” 胡倩分明也是这般想的,当即开心点头。 “骟匠去哪儿了?你入了品,他咋安排的?”聂延年问。 “他给我放了一天假,让我明天歇一天。”胡倩老实道。 “那干脆今天歇,为啥明天?”聂延年皱眉不解。 “他说让他家丫头带些礼物,跟我去找我娘聊聊天。”胡倩道。 “他都没给老子买过礼物!”聂延年骂了一句,随即明白过来,他骂的更狠了,“那丫头才多大?小骟匠真畜生啊!” “不至于不至于。”胡倩也笑,“他说了要再等几年的。” “这还勉强算是个人。”聂延年放心了些。 (本章完) 第60章 传功 第60章 传功 聂延年指点了胡倩几句,便又离开校场,去找寻梅。 寻梅正好有客,竟是那姜拴有。 “聂老师。”姜拴有不自在的很,赶紧行了礼。 “咋了这是?寻梅欠你工钱了?”聂延年随意的坐下来,接过小丫鬟送上的茶盏。 寻梅笑笑,也没出声。 “不敢不敢,”姜拴有谦卑的很,“我是觉得活计太轻松,整天没个啥事儿干,喂马养马都有人,就想回牧庄帮工去。” “你可太老实了。”聂延年闻言就笑,“这本来就是给你养老的活儿!” “我孙女有了着落,小孟也眼见有出息了,我啥也不干,还白白领着月银,心里过意不去。”姜拴有道。 “这你就不懂了。”聂延年喝了一口茶,点了点姜拴有,道:“小骟匠是王妃的护卫,现今是还没给他派活儿,以后有的忙。王妃出游,巡视静园,都得他出力。” 姜拴有还是面有迷茫,显然没明白过来。 “干护卫这一行,首要的是忠心。要是既忠心,还有能耐,那就得重用。小骟匠是寻梅提上来的,我手把手教的,天天把什么人生天地之间挂在嘴边,显然也是忠心的,能力勉强也有。” 聂延年耐心解释起来,道:“护卫跟别的职位不一样,离王妃太近,所以得优待。” 他指了指孟渊居住之处,道:“你想啊,离王妃这么近,他要是因为家里人病了没钱治,媳妇也娶不上,他是不是得想法子弄钱?到时候要是往外传王妃的私事,甚或是搞个里应外合的勾当,这不就坏了么?” “那不会,小孟说了,他心里只有一个太阳,那就是王妃!”姜拴有十分认真。 “说的好!”寻梅点头赞许。 聂延年瞧了眼寻梅,到底没拆孟渊的台,而是接着说道:“小骟匠有我和寻梅作保,以后就是亲近护卫。这放以前那就是部曲,在军中那是要收为义子的。明白吧?” 姜拴有终于明白了,他愣愣出神,道:“拜王妃为义母?” “咱王妃不搞这一套!”聂延年笑笑。 “他心里肯定把王妃当义母看待的!”姜拴有十分自信,又小声道:“聂老师,昨晚小孟回来时衣裳上有血,可是出了啥事?” 寻梅显然也是才知道,她也不打算盘了,好奇看向聂延年。 “昨天带他出去见了见血,没事。”聂延年轻松一笑,又问道:“我听小骟匠说,他当流民儿会儿得过一个暗娼的恩惠?” “暗……”姜拴有瞧见寻梅皱眉,他也不敢吭声了,想了好一会儿,才道:“可是北城外的?” 聂延年笑着点点头,“还记得么?咋回事说来听听。” “咋能不记得?当时杨总管来买俊秀少年,小孟差点跟了去,还是得了个好心人提醒。”姜拴有似又想起那日大雪纷飞,不由叹了口气,当下说起那日情形。 聂延年和寻梅都是有见识的,知道买俊秀少年是啥勾当。 待认真听完,聂延年笑嘻嘻。 寻梅却郑重许多,问道:“所谓恩情,只是一破席一干饼?且前者还是为一仗义出言之人裹尸,后者你们分了吃的?” “是啊,小孟比我想得多,他倒是还记得人家恩情。”姜拴有只觉有今非昔比之感,更觉今日来之不易。 “行了,老姜你回去吧!”聂延年喝了口茶,又补了一句,“今天的事别跟小骟匠说。” “是是是。”姜拴有赶紧应了下来。 待姜拴有一走,寻梅也不打算盘了,只好奇问道:“昨天他去做什么了?”“昨天他去还暗娼的债,遇上了镇妖司卫所的老伙计,被带去帮个了忙。”聂延年嘿嘿的笑,“见点血是好事,别怕。” “我倒不是怕这个。”寻梅十分认真,“我当初就看他纯善质朴,才拉了他一把,自然愿意见他出息。可聂叔叔,我发现他自从跟了你后,好酒不说,还时时出入醉月楼。聂叔叔,少年人最怕酒色财气消磨心志。” 聂延年都气笑了,“他比世子还纯质,都是我带坏了呗!” “我不是这个意思。”寻梅赶紧起来给聂延年倒茶赔礼,道:“他是感恩图报之人,我瞧你老人家也提携他,那就该传些真能耐,多约束约束。” “已经传了。”聂延年叹了口气,心说你是不知道骟匠多能缠。 “那等王妃出游的时候,也把他带上,认一认人,以后就能让他做事了。”寻梅盘算道。 聂延年本就有这个意思,当即应下,又问:“那小子去哪儿了?” “他告了假,带姜棠出去了,说想出去踏青。”寻梅这时候才回过来味儿,“昨天他到底做什么去了?” “王妃还没踏青,他先踏上了!”聂延年没好气的笑了笑,道:“他跟和尚斗法了,估摸着中了些引人悟生悟死的法门,指不定在梦里他铲了一辈子粪,小姑娘跟着他受了苦。他醒来了就心疼他家小姑娘了。这种事我见多了,过两天就好。” “那你更该传些真本领了。”寻梅认真道。 “知道了知道了!”聂延年不耐烦的起了身,自回校场。 来到校场,聂延年干脆让吴长生搬来躺椅,挨个跟诸学员聊了起来。 待到傍晚,眼见要开饭了,聂延年这才离开。 出了校场大门,就见孟渊和他家丫头也刚回来,俩人不知道低着头说什么话,那丫头笑个不停。 “过来过来。”聂延年挑手指头。 “聂师!我给你长脸了!”孟渊赶紧上前邀功。 聂延年知道这骟匠下一句就该谈借钱的事了,便立即道:“行了行了,就你脸大!” 他见孟渊还拿着几本书,便一把抢了过来,竟是什么古诗二十九首、什么诗韵、什么长短句。 “不得了不得了,骟匠改学诗文了,啧啧啧,文雅人呐!能跟世子结拜了!”聂延年嘲笑不停。 “聂师,你莫要小看人。”孟渊十分认真,“诗词可俗可雅,上至王公贵族,下至贩夫走卒都能吟唱的。” “好好好,那你来作一首!”聂延年抓住孟渊胳膊,“我看你比世子如何!” “我还没学呢。”孟渊会做个屁的诗,而且这东西本来就不是给自己买的,是给香菱准备的。 “诗词是文雅人的玩的,你学不成诗仙!”聂延年呵呵笑,自信道:“但是老子教你门轻功,等别人让你做诗,你憋不出来跑路时,根本听不到屁股后别人骂你的声音!” “不至于不至于,我还是能做两首打油诗的。”孟渊立即解释。 “世子的知己啊!走吧!”聂延年笑。 “不是说等见了王妃再学么?”孟渊好奇问。 “也不用走这个过场了,都一样。”聂延年迈步又回了校场。 (本章完) 第61章 飞絮功 第61章 飞絮功 夜色沉重。 诸少年学员勤练,聂延年拉着孟渊在一旁说起轻身法门。 “学轻功好啊,我也想学轻功!”胡倩凑了上来。 “下三十三天全开才能学。”聂延年到底是个有女儿的,见女孩子在旁,他那张嘴就收敛许多,“人家孟学士已经八品,号称诗刀双绝,你行不行?” “聂师,诗刀双绝真不敢当。”孟渊谦卑的很。 “这么快?”胡倩这时才知道孟渊已入八品,她张了张嘴,俯身拱了手,“孟师兄。” 然后就回去操练,再不提别的废话。 眼见没了人打扰,聂延年背着手,一边度步,一边讲道:“此法名为飞絮功。何为飞絮?无所凭依,飘飘摇摇,随风而动。以真气为风,身为飞絮,风疾则絮飞。” “飞絮功轻灵如飞絮,飘飘若流云。这不是在方寸之地的腾挪之法,乃是快速疾奔之法,尤其是在山林、野地之间更见成效。” “这是追索敌人的法门。”孟渊了然。 “进可攻,退可守!你怎么能光想着追敌杀敌?飞絮功也能跑路。” 聂延年瞪了眼孟渊,没好气道:“大丈夫能屈能伸,有时候跑路不丢人。练好了再打回去就是!就像你遇到那老和尚,眼见龚自华迷瞪眼了,就该立即回去搬救兵!因为龚自华早就八品了,他都扛不住,你舍了他去求援兵,也没人会指责你。” 说到这儿,聂延年又是一笑,拍拍孟渊肩膀,“不过你能留下来救人,那股子狠劲儿,倒是有老子当年的一分风采!” 聂延年自夸了一会儿后,也不藏私,说起飞絮功的身法与真气运转之法,以及呼吸法门。 这飞絮功的身法不难,也非紧要处,配以呼吸之法就能奔走。但想要再进一步,便需得真气相佐。 真气运转首要是躯干上的窍穴,而后是四肢。 只要在丹田映照刻画之处来回运转往复,便算成了。 掰扯半天,聂延年把关窍处讲了数遍,孟渊先记下真气运转之法,然后按着聂师所传,试着气沉丹田。 真气运转在相应窍穴的映照之处,如此循环往复数次,便觉全身轻盈,下肢与腰腹有力,一步迈出,竟有生生不息之感,似被推着往前一般。 在校场奔了两圈后,孟渊对真气搬运之法熟悉了些,身上的轻盈之感更增。 而真气在映照刻画之处搬运游走,消耗也算不上很多。 孟渊估摸着,按着自身丹田内所储真气,如此运转之下,一个时辰怕是也没问题。即便全力催发之下,大半个时辰也尽能熬得住。 又连奔了三圈后,孟渊停了下来。 聂延年又来教导,道:“因着武人开上中下三天之故,这世间的武学都要佐以真气搬运之法,才能威力更增。” “这飞絮功只要全开下三十三天就能学,但是你得明白,每个人都是不一样的,这就有了高低。” “不一样在何处?个人原本的强弱、丹田所储的真气、冲击映照之处的快慢、真气消耗的多寡,以及看不见摸不着的心性。” “在低品之时,九品圆满是一变,八品圆满又是一变,可即便如此,就算是两个人相同境界,学了相同的法门,差距也是极大的。”聂延年谆谆教导,满是砥砺之意。 “聂师,是不是到中品高品之后,差距就小了?”孟渊好奇问。 “高品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中品之间的差距。”聂延年笑。 孟渊好奇听。 “更他妈大了!”聂延年十分有感慨,“武道这种事玄的很,别家到了中品后,相差一个品阶就是天堑。可武夫这条路不一样,差一品阶也有强杀的可能。” “是用开秘蔵的天机之法?”孟渊问。 “不错。有的法门太强悍,像老张的浮光洞天就是个屁,至多歇一歇就好。有的天机法简直比浮光洞天霸道十倍,身受反噬要重十倍,其威势那也不用提了!”聂延年点点孟渊,“所以我老教你要谦逊,要收敛,要内秀,就是这个道理。” “聂师,你从来没教过我要谦逊,只教过我钱解决不了的事再用拳头解决!”孟渊说完,见聂延年皱眉瞪眼,便赶紧换了话题,问道:“聂师,昨天的功劳怎么说?” “你看,又急。我帮我留着心呢!”聂延年也正经起来,道:“不过你别有啥大期待,那些个狗官不当人,奖赏少的很,不比咱们王妃出手大方。” 他拍了拍孟渊肩膀,认真道:“至多给个三五十两银子。” 这种鬼话也就能糊弄香菱母女了! “聂师,你留润自然可以,可至少给我留个锅底的汤水吧?”孟渊摊开手,无奈道:“我快穷死了!” “年纪轻轻就掉钱眼里了!”聂延年骂了一句,道:“五天后王妃出游,这几天好好练,到时候我带你见见!” 王妃出游之事说了许久,眼见三月了,过了夏天就是秋天,终于算是有了着落。 聂延年本打算待孟渊再纠缠几句,就给几两银子打发的,却见人家也不喊穷了,反而正了正衣冠,又挺直腰杆,好似王妃就在眼前似的。 “别这会儿人模狗样的,到了王妃跟前就没出息的哭穷!”聂延年点点孟渊鼻子。 孟渊心中有愧,也不辩驳,只做出清高模样。 待聂延年离去,孟渊却不走,在校场来试飞絮功。 每奔上几圈便停下来反思总结。 这飞絮功和狂风刀法一样,最紧要的就是真气搬运之法。只要搬运之法熟稔,真气充盈,便算有小成。 按着聂师所言,其实飞絮功和狂风刀法这种以真气佐使的法门都只能算低品时的小道。 唯有开体内秘藏,得天机之法,才算是天地广阔。 一遍遍的运转,真气在映照刻画之地来回奔涌冲击,孟渊便如同运转狂风刀法时一样,中三十三天渐渐有了回应。 一处处深藏脏腑筋骨中的窍穴微微震颤,其中似藏着什么,要破壳而出一般。 孟渊直接回家,关门盘坐下来,闭目平复心绪,待丹田真气盈满之后,心念微动,又来蹭新的窍穴。 (本章完) 第62章 春游 第62章 春游 真气自丹田而出,经各处经络,在泥丸宫窍穴处向下。 先蹭后磨,缓慢消磨。 如此这般,也不知过了多久,真气竟在慢慢消磨之中耗去大半,那在脖颈筋骨之中的窍穴终于开启。 真气一泄如注,交通无碍。 孟渊竟有力疲之感,而且腹中饥饿难忍,只觉比开下三十三天时的大力冲击还要累人。 略缓了几口气,这才睁开眼。 门窗外已是傍晚时分。 孟渊记得分明,自己是夜半时入定,没曾想此番开窍穴竟然用了这么久,比之初开泥丸宫时还要久。 “怪不得这么疲累,原来耗费时间太久。看来我还是挺擅长鏖战、久战、苦战的!当然,速战也是风风火火的!” 孟渊感慨一句,嗅到炖肉的香味,更觉饥饿难忍,便起身开了门。 只见今晚家里热闹,除了姜老伯和姜棠外,胡倩也在。 “哥。”姜棠见孟渊出来,她先是一喜,而后脸蛋微红,竟不敢对视,混没了往日的活泼劲儿。 姜棠今天跟着胡倩去见了胡倩的娘亲,她一直没有女眷教导,虽说大概知道怎么回事儿,但还是学到不少。 而且胡倩的娘亲曾是王妃的乳母,还扯了好些带孩子的事。姜棠就一边害羞着,一边认真听讲,就差事后做笔记了。 孟渊看了眼胡倩,胡倩了然微笑,一副大功告成的模样。 “吃饭。”孟渊坐下。 炖烂的羊肉入肚,孟渊便觉得气力又回来了。 只是稍一存想,那精火的生长依旧缓慢之极。 如今虽说伺候王妃是头等大事,但蕴养精火的事也不能拖。 孟渊是沉稳君子,一边低头吃饭,一边想着凝聚意志,护卫王妃这句话能否与蕴养精火联系到一起。 姜棠也不吭声,低头吃着饭,脸蛋红扑扑,不时偷看一眼孟渊。 姜老伯更是谨慎的性子,他知道胡倩身份不一样,是以也一句话不说。 胡倩平时清冷了些,可熟了之后也是个能说会道的,但她见诸人都不说话,就也老老实实闭上了嘴。 吃过了饭,孟渊把胡倩送回,又在院中练了两遍狂风刀法热了热身子,便收了功,没再练武开窍。 这种事讲究个舒缓有度,刚新开了窍穴,就该稍缓一缓。 孟渊来到姜棠房中,见她乖巧的练字看书,便也不说什么督促的废话,只捡起新买的诗词选集来看。 香菱想要学诗,她又有赤子之心,保不准日后真能成才,混个诗仙名号。是故孟渊打算先学一学,好能压她一头。 安眠一日,待晨起后,吃过饭食,孟渊先去校场教导了诸人一番,而后练了数遍狂风刀法和飞絮功,一直到中午也没见聂师来,孟渊就干脆闭关开窍穴了。 这一番又是熬了一夜,待到次日正午才算又开一处窍穴。至此,中三十三天已开了三处。 孟渊估摸着,中三十三天位于躯干上的窍穴都在五脏六腑之中,更是脆弱之极,怕是要更慢了。 静歇了一日,已到了王妃出门的日子。 孟渊这日天没亮就起了床,烧了热水,使劲儿搓了搓身子,又拿皂角洗了头,换上聂延年送的新衣。 姜棠被寻梅放了假,可也没闲着,开开心心的给孟渊梳头辫头。 收拾妥当,孟渊又挎上刀,背上长弓。 没过一会儿,聂延年寻了来,他见孟渊齐齐整整,就忍不住皱眉。 “孟学士考上状元了?也不说一声,我给你带个礼过来!”聂延年嘴里没好话,扯住孟渊往外走。 也不去王妃所居的静园,而是先去马厩牵了马匹,在王府偏门外等候。 此间已经有五个人了,大都是四十多岁年纪,与孟渊服饰一般,都是王妃的护卫。 聂延年拉着孟渊,笑着上前一一介绍,算是混了个脸熟。 没过一会儿,就见又有两人出来,竟然是独孤亢和王老秀才。只见独孤亢身骑白马,额上覆玉,可整个人蔫蔫的。虽是贵公子打扮,却没半分贵气。 也没小厮奴仆,清客只王秀才一个,可见独孤亢是被拘来的。 “聂老师,张老师,刘老师,诶呀小孟老师。”王秀才是个体面人,笑眯眯的朝聂延年等人拱手。 “我瞧小孟老师眼熟。”独孤亢看向孟渊。 “在下是第一次跟随王妃出门。”孟渊没说假话。 又等了一刻钟,就见一辆马车驶出,驾车之人是一女子。另有两个女子挎剑骑马,分居马车左右。 除此之外,竟没别人了。 “走吧。”聂延年做下分派,他与孟渊和另一位护卫在前,而后是独孤亢,再之后是王妃车驾,最后是另外四位护卫。 一般而言,贵妇小姐郊游,都要邀请适龄同伴,开一场诗会或雅集,而后进香祈福,盼家人长辈平安。 但王妃就一辆马车,丝毫不讲排场,更无贵妇同行。 马蹄哒哒往前,聂延年许是看出孟渊有些不解,便低声笑道:“王妃不好排场,不好扰民,以后你就习惯了。” “就咱们几个,当真没事?”孟渊回头瞥了眼昏昏欲睡的独孤亢,心说要是真有贼人来袭,自己忠心耿耿,得先带王妃离去,至于世子,那就再说吧。 “你放心就是。”聂延年十分自信。 既如此,孟渊也就不再多问。 一众人从城南大门出,行不多久,便见沧浪江。 业已晚春,江水宽阔充盈,千帆往来,抬目望去,当真有心胸开阔之感。 “我诗兴大发啊!驾!”独孤亢来了劲头,催马往前,越过孟渊等人,王秀才立即跟上。 “跟着你诗友。”聂延年笑。 孟渊立即拍小红马的屁股,跟上了独孤亢。 只见独孤亢来到江边,马儿停下,他拿出折扇来扇,看着宽阔江面,还真像在打腹稿。 孟渊也不催促,只等独孤亢发完诗兴。 过了好一会儿,独孤亢终于憋了出来,只听他吟道:“我在江边望一望,江水滔滔向远方。舀了一瓢江中水,带回家中慢慢赏。” 诗刚吟完,王秀才已经开夸了,只是今天帮闲就他一个,未免声势不足。 孟渊已见独孤亢做过三次诗了,有观云诗,有观武诗,这次又是观江诗。 三首打油诗自然是上不得台面,但诗中无有乖戾之意、无有纨绔之气。由诗见人,可知这世子确实是个没啥坏心眼的。 而且这观江诗虽还是一如既往的水平,但孟渊仔细咂摸,发觉起承转合是不差的,且还有几分味道。 尤其后两句。只取一瓢回家,借此赏江水,颇有几分自得自乐,不争不抢之念。而取一瓢不损江水之大,又合乎几分佛道两家的某种学说。 “世子没把沧浪江整个搬回家,反而只取一瓢,可见是个厚道人。”孟渊心底佩服。 牵回独孤亢,孟渊又凑到聂延年身边。 “聂师,王妃到底要去哪儿踏青?”孟渊好奇问。 “踏什么青?”聂延年笑,抬抬下巴,指了指前方,“就在去前面山上的庙里!” 孟渊看去,只见江边有一矮山。 先前去药庄除妖时,曾路过此地,彼时初春,树木未盛,犹能见数座破旧庙宇。 如今却已枝繁叶茂,只露出庙宇一角。 一时之间,孟渊想起香菱曾说她干娘迷上了这里的一个道士,一门心思对着人家撅屁股。 “等到了地方,我带你去见见王妃。”聂延年很是郑重,“你别给我丢脸。” 孟渊点头,心说终于要在屁股上盖戳了。 (本章完) 第63章 王妃 第63章 王妃 耳听江水涛涛,孟渊一路来到矮山脚下,便见古朴的石阶弯折向上。 有一个七八十岁的老道士,领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道士。前者抱着拂尘,后者抱着玉瓶,在台阶下恭迎。 孟渊看得分明,这老道士根本就是给自己算命的那个! 彼时这老道士在醉月楼附近坑骗路人,孟渊被他抓住,无奈请他算一算寻姐之事是否顺遂,老道士糊弄了几句,自己搭进去一罐茶叶。 孟渊记得当时老道士喊苦,说什么有贵客要登门,却没钱接待,只能舍了老脸出来挣些窝囊银子。 如今看来,贵客竟是王妃。 而老道士认识王妃这种贵人,却依旧安贫乐道,未向王妃求讨香火钱,可见是有些不同的。 聂延年带孟渊下马,也没个道童来接缰绳,着实寒酸。 “老仙师!”聂延年笑着一拱手,与孟渊各站在台阶两侧,静候后方马车。 孟渊盯着老道士看,老道士倒是和煦的很,笑眯眯的盯着独孤亢看。 独孤亢到了近前,不失礼仪,却已没了诗兴,蔫蔫的向老道士行礼,看他样子,竟似有几分怕。 “现今一天几碗饭?”老道士问独孤亢。 “三碗。”独孤亢回。 “心不宽则食不安。”老道士抚须笑。 独孤亢低着头,不敢吭声。 很快后方马车驶来,缓缓停下。 寻梅当先下来,而后便见一女子下了马车。 那女子身穿齐腰襦裙,衣领和袖口处有刺绣纹镶边,很是精致。 下裙为长裙,裙摆略有宽大,一步步走来时裙摆飘动。 发髻上有双股发钗,身披帛帔,那帔子薄且长,春风鼓动之下,更显飘逸。 香菱那般带个碎裹头、背个小包袱是村妇出门,是假时兴。这才是贵妇女子出游时的正经装束,既显飘逸,又行路方便。 女子二十四五岁年纪,虽衣着飘逸,可国色难掩,有雍容不可侵犯之感。 一时之间,红绿草尽皆沦为陪衬。 远听江水涛涛,更觉此人是凌波而来的仙子。 孟渊手按长刀,他割了许久卵蛋,耍了许久刀子,终于知道是为谁了。 但此时此刻,孟渊目不斜视,端庄威严。 “师妹。” “师叔。” 两个道士行道礼。 “师兄,师侄。”王妃笑着回礼,语声恬静。 老道士与王妃并排登上台阶,那个中年道士与独孤亢跟在后面,再后面则是寻梅和那几个女护卫。 聂延年带着孟渊走台阶两侧,率先往上行。 台阶老旧风化,犹有青苔,可见这破地方少人来往,香火不盛。 行了没几步,少了树木遮掩,便见庙宇大门,上有冲虚观三个字。 王妃随着老道士一路入了冲虚观中,也不在大殿停歇,而是往里进了三进,来到一处幽静院落。 院中有松树、有梧桐树,此时已绿叶荫荫。梧桐树下有竹制的桌凳,另有茶炉。 老道士请王妃坐下,亲手烹茶。 孟渊看得分明,那茶罐分明还是自己送的!“百岁催人老,千年待而高。”王妃看着松树,笑着感叹,“师兄,你我都老了。” “你才二十来岁,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我还没说老,你何来此言呐?”老道士胳膊夹着拂尘,给王妃倒上茶。 王妃微微笑,寻梅等人便都退了出来,老道士的那徒弟也从院中出来。 “守在门口,要是出一点岔子,你就回家收拾铺盖吧!”聂延年见寻梅出来,就赶紧摆出狠脸。 “死而后已!”孟渊手按刀柄,一副赴死模样。 “聂叔叔,你越是吓他,越容易出岔子。”寻梅就帮忙说话。 “可不是。”独孤亢也有话说,“别把人吓傻了。” 那中年道士和气的朝诸人行了一礼,笑着道:“我去为诸位准备膳食。” 孟渊无语,一路进了这冲虚观,除了老道士师徒俩,再没别的人了。如今准备饭食,竟还得老道士的徒弟亲自忙活。 “看好这里。”聂延年又叮嘱一句,与其余护卫往院子后走去。 孟渊就站在门口,等啊等,一直到过了午,王妃和老道士还没聊完。 斜撇一眼,只见他俩坐在竹凳上,对着茶炉清谈,也不知在论什么。 换班吃了饭,待到下午过半,老道士才算是讲完,被王妃一路送了出来。 “莫愁千里路,自有到来风。”老道士抱着拂尘,笑眯眯的很和善,混没了抓人算命的讨嫌模样,“师妹在此安歇几日,养养精神。” “多谢师兄。”王妃执道礼。 待老道士离去,王妃回头看向院中梧桐,久久不语。 “三小姐。”聂延年上前一步,竟不称呼王妃。 王妃回过头,看向聂延年,笑道:“聂兄。”她对跟着她兄长拼过命的人很尊重。 “不敢当。”聂延年笑着抱拳行礼,道:“三小姐,你让我带那一帮孩子,除了胡丫头外,也没个出息的。” 他拉过孟渊,接着道:“这孩子勉强还行些,我让他守在三小姐院外。若是有事,可以寻他。” 孟渊立即躬身行礼,道:“职下孟渊,愿为三小姐赴汤蹈火!” “抬起头。”王妃出声。 孟渊抬起头,看向王妃,只觉这个人当什么王妃真是糟践了,这张国泰民安的脸应该当一国之母。 可对上眼睛的一刹,孟渊又觉王妃眼眸有光,与众不同。 不似寻梅那种端正君子,一眼就能看出喜好。也不似姜棠那般单纯中带着小心思,更不像胡倩那种装出来的清冷。 以前孟渊未见王妃时,只闻其事,觉得王妃应是怜贫惜弱的端正长者。 后又听了聂延年等人的话,又知晓王妃貌美,喜爱读书,孟渊觉得王妃是怀有宿慧、腹有华采之人。 可如今对上眼睛,孟渊只觉得这位王妃眼睛明亮又深沉,端庄大方之中,又似见惯世情,乃至于有几分狡黠之气。 就像这会儿聂师让自己在王妃跟前露个脸,虽没说别的话,但王妃已然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瞧着就不太好伺候。”孟渊面色不变,心中腹诽。 “瞧着就是能做事的。”王妃打量了一番孟渊,朝聂延年笑道:“是个好苗子。” 聂延年立即又行了一礼。 王妃颔首笑笑,也不多说,自回院中,寻梅立即跟上,而后合上院门。 (本章完) 第64章 世上有心人 第64章 世上有心人 王妃在梧桐树下坐定,取出一旧书来看,寻梅在一旁烹茶。 “聂延年膝下只一女,我看他对这少年颇有不同。这是收了义子?还是招了女婿?”王妃随口问。 “聂青青连着克死三个人了,谁还敢当他女婿?”寻梅笑,“至于义子之说,应也是没有。孟渊颇有武道天分,人品也不差。依我看,聂叔叔是爱他才干品行。” 王妃微微点头,又翻看书页,却见寻梅没完了,说道:“他也是个上进的,练武之余,还读书看经。” “看什么书?”王妃随口问。 “经史子集都看,还跟我借了些道家典藏,听说最近又在钻研诗词。”寻梅笑道。 “不想他竟是独孤亢的知己。”王妃笑笑。 寻梅也忍俊不禁。 “聂延年外表粗狂,其实是个精细人。他带那少年来见我,可见信任之至。可他不过才教了那少年两三个月,怎就这般信任了?”王妃道。 “许是与北城之事有关。聂叔叔没子嗣,怕聂青青被吃绝户,是故找了个知恩图报的人当传人。”寻梅当下细细说了姐之事,连带斩杀妖僧之事也尽数说了。 “仗义每多屠狗辈,暗娼不知孟渊之名,一席一饼恩重;孟渊不知老者之名,却能裹尸送葬;老者不知他人之名,仗义出言而死。很好。” 王妃微微笑,“世上有心人,都是无名氏。” 寻梅一边倒茶,一边呢喃王妃的话语。 “他既然在外杀了妖僧,也算为民除害。可见你看重的这个孟渊还是得力的,明里不要赏他什么,暗里奖他点什么吧。” 王妃往外面看了一眼,接着道:“只是你要记得,此人眼中对我有敬而无畏,绝非蠢直之辈,聂延年也不会喜爱蠢直之人。小心被他欺之以方。” “是。”寻梅立即应下。 “聂延年是镇妖司出身,一身武艺都是镇妖司的跟脚。来日你给那孟渊派些差使,他若是办事妥当,你来找我,我送他一份天机图。”王妃又道。 “小姐是要重用他?”寻梅笑着问。 “聂延年不是外人,他的人自然要用。至于是否重用,那要看他堪不堪用了。”王妃笑笑,又低头翻起书本。 孟渊在院子外守着,远方有波涛声隐隐传来,还不知道自己凭白得了好处。 春风清冷,守了一夜,没遇到什么夜半披衣的招揽戏码。 换了值,孟渊来到伙房吃饭,却是遇到了那中年道士。 昨天孟渊已经打听过了,那老道士道号玄机子,中年道士名为赵静声,是按道德通玄静的辈分排的。 “小观餐食简陋,让居士见笑了。”赵静声十分谦和。 孟渊自不会挑剔,笑着问道:“贵观地方也不小,怎没见几个人?” “不瞒居士,本来我还有几个师弟的,只是师父嫌他们聒噪,怕扰了应师叔清净,就把他们赶出去了。”赵静声也不觉得丢脸,有啥说啥,“按理说,我也该被赶出去,由大师兄来接待诸位。只是不巧,大师兄前几天非要出门。”“可是遇了急事?”孟渊好奇问。 “也不算是急事。”赵静声叹了口气,道:“大师兄一向代师行事,在后山讲道,教导我等。有个狍子天天来听大师兄讲道,可上个月一直没再来过。大师兄见狍子一直不来,说我们还没狍子听课认真,打算去寻那狍子。” “……”孟渊揉了揉眉心,算是知道姑子的相好儿是谁了,又好奇问道:“然后呢?” “大师兄起了一课,背上剑连夜就出门了。”赵静声摊开手,“我劝了一句,被大师兄踹翻。几个师弟也不敢吭声,连师父都劝不住。” “道士……道士夜仗剑?”孟渊道。 “可不是。”赵静声面有向往,似对那大师兄十分钦服,“大师兄说整天论道也没啥意思,他要去荡魔。” 赵静声说着话,竟从怀里摸出个酒葫芦,往门外瞅了瞅,就吧唧两下嘴,十分馋嘴的小声问:“喝不喝?” “我有职责在身,莫怪。”孟渊推拒,只打听起这位大师兄的事。 “别急,我跟你细说。”赵静声喝了一大口,“我大师兄道号静虚,自小跟着师父,道法精深,拳脚功夫就稍稍稀疏了点。师父说大师兄是有心之人,但却不是出剑的时候……” 他又连喝几口,脸已然涨红,根本不用捧哏,他自己就把有的没的全扯了个遍。 孟渊又细细的问,见对方愈发没完没了,就赶紧告了辞。 也不睡觉,孟渊挎刀饶了一圈,去往赵静声所说的后山。 此间在山北边,距离王妃安坐之处颇远,十分清净。只一小小破旧院子,地上随便放着几个竹篾垫子。 院子里也没人,孟渊略作查看,刚打算离开,就见矮山下的草丛灌木有些微动静。 藏身一株大树后去看,只见杂草遍布的小径中有个棕皮白腹的身影,且还背着个小小包袱,却没带裹头。 那小家伙儿一会儿快跑,一会儿蹦起来跑两下,一会儿手搭凉棚来回看,不太聪明的样子,且还哼着歌。 分明就是香菱。 “艳阳天那么风光好,红的儿是绿的草,我乐乐呵呵向前……”香菱一路小跑上来,见大树后忽的转出个人影,她已然刹不住了,当即头重脚轻,往前打了个滚。 正要回身逃走,香菱就发觉背上小包袱被抓住,整个身子也被带了起来,“急急如律令!速速放本大仙下来,否则要你好看!” 孟渊把她转过来,“跟谁学的吓唬人的词儿?” “呀!小骟匠!是你!”香菱立即喜出望外。 “你来这儿做什么?”孟渊蹲下,把她放了下来。 “老家回不去,我闲着也是闲着,就来给干娘烧个纸。”香菱十分老到,扯了扯小包袱,得意道:“你烧不烧?我带了五张,最多借你两张半!多乎哉?不多也。” 她虽是来烧纸的,却开心的很,刚还唱什么乐乐呵呵的词,着实是把她干娘那句“活着挺好,死了也行”的及时行乐且为乐的话记在心里了。 (本章完) 第65章 儒释道武 第65章 儒释道武 江风荡到山上,分外凉爽。 孟渊注意到了香菱的话,问道:“老家为啥回不去?” 香菱得意一笑,两个短小上肢抱到一块儿,一副睿智模样,道:“我听猪大嫂说有人在找老媒婆,我就赶紧跑了,聪明的很呐!” “都没法回家了还这么开心?”孟渊笑。 “干娘说能笑就不哭!”香菱十分有道理。 “你干娘是有宿慧的。”孟渊笑笑,“你回不去家,去哪里住?” “我下山去村里住。他们有个家学,我白天听课,晚上住马槽,好的很呐!”香菱十分郑重,但好为人师的毛病是改不掉的,她皱眉看孟渊,道:“三天不学习,就被香菱赶过去,你也得学习呀!” “我每天都学习。”孟渊笑着点头,又道:“不过今天山上不能烧纸,你先回去学习吧。” “为啥呀?干娘能来这里撅屁股,为啥我不能烧纸?”香菱站直身子,两个爪子搭凉棚,好奇的往远处探看,脑袋还缓缓转动,看起来又机灵又娇憨。 “这里有贵人在,不好惊扰。”孟渊捏了捏她耳朵,认真道:“等这里的事了了,我专程带你来烧纸。” “行。”香菱听劝的很,人却有些失落,她小声道:“可惜今天没带裹头来,要不然能跟贵人比一比谁时兴呢!” 这就别比了吧?孟渊还以为她是为不能烧纸而失落呢。果然,姑子和香菱这对母女不能以常理度之。 “下次你给我讲讲贵人戴啥样的裹头。”香菱叮嘱一句,似想起了什么,嘿嘿一笑,又解开一点点包袱口,伸爪子进去摸出几个桑葚果,“路上捡的,你尝尝。” 桑葚一般三月底熟,如今才三月初,还没长好。 孟渊接过,就见香菱紧了紧小包袱,又跳了两跳,老到之极,分明是在看包袱会不会散开。 “那我走啦,你别忘了学习呀!”香菱干练的很,风风火火的。 “你别急着走,听我说完。”孟渊捏住她后颈,道:“你回去继续听课,或是去牧庄找赵大头,暂且不要回你老鳖坑的家。等我忙完了,就去找你。” “那你记得带诗集呀!我给你作诗!”香菱郑重叮嘱。 “已经买好了,到时给你带过去。”孟渊笑。 “小骟匠,你真好!”香菱开心的跳了下,“那我走啦!” 说完话,她就往山下溜,走了没几步,又回过头,俩手作揖,“你要回礼呀!” 孟渊只能起身回礼。 眼见香菱已隐入草深小径,孟渊这才收回目光。 擦了擦桑葚,孟渊一口吞下,回头正打算回去,抬眼竟看到远处有人在。 不是别人,乃是王妃与老道长玄机子。 只见王妃已换了襦裙装束,而是改着玄色道袍。 玄机子则依旧是洗的发白的破道袍,一手执着拂尘。 “三小姐,老仙师。”孟渊上前行礼。私会小香菱算不得大事,毕竟聂师知道自己曾救过香菱。但如今跟着王妃混,还是要看王妃怎么说的。 孟渊有感,这个王妃极其聪慧,一点也不好糊弄。不过自己浑身上下都是忠诚,想必自己唯一的太阳也不会说什么。 王妃拢手宽袖之中,并不说话。 倒是玄机子和煦的笑笑,道:“小友的那位朋友,她干娘便是时常来此间听道的狍子?” “是。”孟渊老实回。 “倒也是天真纯良之辈。”玄机子闻言笑笑,道:“静虚背剑下山,以后你若是遇到了,让他早些回来。” 这静虚便是玄机子的大徒弟,孟渊听赵静声提过。 “是。”孟渊立即应下。 “你既然跟狍子精的女儿有旧,那跟静虚也算有些缘法。静虚是个谦逊的性子,若是真有缘遇到,可以跟他探讨探讨武学,或有进益。”玄机子笑着道。 “静虚师兄走的武道路子?”孟渊好奇的很,这冲虚观大师兄不走道门途径,反而走上了武人之路? “正是。” 玄机子十分和蔼,混没有当日强逼人算命的窘迫模样了,温和笑着解释道:“儒释道三家各有学说,或求立身立命,或求虚无之念,或求逍遥之果。是故走这三条路的人,或多或少要按着各家学说来。” 他用拂尘点了点孟渊,接着道:“但是武人只修己,乃是发掘自身之能,开秘藏天机,无有诸般学说、理念为桎梏,就像一张白纸。” 孟渊了然,道:“是故,走武人这条路的人,尽可修习别家学说为己用?” “不错。”玄机子微笑点头,“入佛门则为武僧,奉儒圣则为儒侠,参我道门之学也能当一逍遥客。儒释道三教是理念之分、学说之分,只要尊奉相应理念,便是其门徒。是故三教中走武学路子的人也不少,早已见怪不怪。” “那诸般学说、理念入心,岂非又给武人加了桎梏?”孟渊好奇问。 “这孩子是愿意动脑子的。”玄机子朝王妃笑笑,又看孟渊,道:“武人之路是奋进之路,不屈之路,是抗争之路。释道两家的虚无、不争之念与此颇有相抵。这就看你修武是为修学问,还是修斗法之道了。” “你无须太过在意。这世上身负武道,又参研儒释道之学的人极多。”王妃忽的出声,“低品、中品之时,些许学说、理念左右不了多少进境,反而会有颇多助益。” 王妃看向孟渊,接着道:“记住,不是某一家的学说、理念给人以桎梏,而是自己给了自己桎梏。佛家有扯断枷锁之说,大致也是这个意思。” “谢三小姐教导。”孟渊只觉受益良多。 “你既答应与人论诗,不知诗才如何?”王妃面上有了笑,如春山开,“且去寻独孤亢,他精擅诗词之道,不妨请教请教。” “……”孟渊还以为王妃要手把手教自己怎么切韵写诗呢,没想到是找独孤亢。 不过香菱之事算是揭过了,也可能是人家根本没在意。 拱手拜别,孟渊回头走了几步,才咂摸出王妃话里的意思,那独孤亢只会打油诗,有什么诗才?而王妃让自己去跟独孤亢请教,分明是取笑之意,有点坏。 “看不起谁呢?香菱都能作诗,安知我孟学士不能?”孟渊最是知耻后勇,打算来日一定好好干,让三小姐刮目相看! (本章完) 第66章 丹药 第66章 丹药 孟渊刚从后山回来,就见王妃居处外,聂延年和王秀才在低声说话。 好似又在勾兑。 “小孟老师,世子已经认出你了,非要听你讲一讲灭佛妖的事。”王秀才见孟渊来了,就笑着开口。 “世子爱听稀奇的,你就去讲一讲吧。”聂延年郑重很多,显然收过银子了。 “这……”孟渊无奈一叹,不太情愿,“先生不是外人,你开口我不该拒绝。但我值勤一晚上,还没歇息。待会儿就又轮到我守门了,我……” “还请小孟老师担待些。”王秀才塞了块银子到孟渊手中。 孟渊本还想再矜持一下的,见聂延年一副“差不多得了”的表情,便点了头。 “世子风雅,我早有仰慕之心,正好请教请教作诗作词的学问。”孟渊是个实诚人,王妃既然让自己跟独孤亢学习诗词之道,那就去请教请教。 王秀才客气两句,便在前引路。 从王妃居处出发,一路往外,都瞧见下山的路了,才算是到了独孤亢的住处。 这住处就挨着冲虚观大门,远离王妃居所,远离伙房,远离大殿,远离后山。 还是不甚宽敞的屋子,一股子霉味儿,显然许久没人住过了。 这分明知客所住之地。不过冲虚观寒酸,也没个知客就是了。 房中只几张凳子,一张破桌子。 孟渊见王秀才要倒茶,便道:“王先生,我杀佛妖之事本来是不让外传的。” “我去外面采采风,你们先聊。”王秀才乐的不听,他笑眯眯的关上门。 房中没别人了,独孤亢呵呵笑了笑,亲手帮忙倒上茶,道:“孟护卫勇武啊!” “不敢当。”孟渊笑着接过茶杯,好奇问道:“世子怎么住这里?” “这里清净,一出门就能看到沧浪江,好的很。”独孤亢拿出折扇摇。 很有道理。这里虽然是知客房,可冲虚观没香客来,就算有狍子,也是从后山来的,确实清净。 不过昨天出门时,独孤亢就一股子蔫样儿,不太情愿出门的样子,见了玄机子后更是不自在的很。 如今住这儿,怕不是刻意避着玄机子和王妃吧? 不过人家独孤亢平时也没啥恶行,不走狗玩鹰,不逛勾栏船,不欺辱弱小。偶尔还能作几首打油诗引人欢笑,是个规矩人。 有个小秘密就有吧,谁还没点秘密呢?只要不祸害人,就不算事。 孟渊觉得独孤亢有点问题。但既然聪慧的王妃不管,活了不知多少年的玄机子不管,那自己就也不多事了。 “世子可有诗兴?”孟渊笑着问。 “没有。”独孤亢直接拒绝,他往前凑了凑,好奇来问:“孟护卫,还请说一说佛妖之事。” “都快忘了。”孟渊叹了口气,这才说起大尾尊者之事。 独孤亢听的认真,不时颔首。 待扯完后,独孤亢就点头批评,“果然是佛妖!” “世子也知佛门故事?”孟渊随口问。 “我哪儿知道?”独孤亢随口答。 孟渊没看出独孤亢有啥破绽,也没心思打探,但也不愿意走,反而跟人家一板一眼的请教起了作诗的学问,“世子诗才无双,观江诗更是不俗。可否教教在下做诗的学问?” 独孤亢显然愣了下,他打量了一番孟渊,然后点点头,算是应下了。磨蹭了一个多时辰,把茶壶里凉茶都喝干了,孟渊这才告辞。 回到王妃居处外,聂延年老远就招手,“你跟咱们世子聊啥了?咋这么久?” “我请教了作诗的学问。”孟渊答。 “……”聂延年听了这话就笑了,他上上下下打量孟渊,道:“孟学士诗刀双绝?” “不敢当。”孟渊笑。 “打油诗也是诗!你敢当的很!”聂延年笑,又摸出一个丹药瓶丢出,“老张给你的!” 这是罗母一事的功劳到账了,孟渊赶紧接过,好奇问道:“这是什么?” “百草丹。”聂延年笑着点头。 孟渊之前向聂延年打听过,这世间灵果灵草大多在远离人间烟火之地。是故若要去寻,当往高山密林、川河密集之处。 灵草宝药难得,有的药力消散极快,有的却能长久留存。像有的只在下雪时露头,要是见了大日头,自然不妥当。有的生在戈壁荒漠之中,受不住雨水浇灌。 这等物事直接吃也行,但有些带毒,不熟药性的人吃了还会损伤身体。 一般而言,要根据大药五行之属,佐以君臣之药,炼成药丸,方能去芜存菁,长久保存。 当然,即便这样,至多也就保存半年,时间再久一些,药力也会缓缓消散。 有的丹药对低品武人改善体质、开窍入品颇有助益。但若是吃多了,功效渐渐就小了。 有的则是存精养神,快速恢复气力和真气。 对武人来说,最为珍贵的则是有助开窍穴的。 上中下三天,一步难于一步,有些人可能就会在某一处窍穴停留一生,若是能有丹药襄助,则添了几分成算。 孟渊听聂师提过,这百草丹是镇妖司的特产,一向是为立功武人准备的。乃是以青冥草为主,杂糅百种草药炼制而成。 因着八品武人开窍穴对真气消耗颇大,耗时也久,而这百草丹能激发丹田真气、恢复气力,且药性温润,是极适合在闯关前吞服的。 而且若是临战,也可服用此丹。 主药青冥草还算是常见的灵草,这百草丹算不得多珍贵,但对于八品武人来说,是正当好的丹药。 “一株青冥草出三十粒上下,这里是二十粒,算不错了。你先别着急吃,等回去再说。”聂延年认真叮嘱。 孟渊自然听话。 此后数日,孟渊日日按刀守在王妃门外,轮值歇息时便去找独孤亢讨教诗词之道,日子倒也还行。 一直过了十天,眼见来到三月中旬了,王妃还是没个动静,竟似不打算回去了。 这日夜,孟渊依旧守在门口。 待到夜半,明月正浓,院门忽的打开,有一道袍女子走出,正是王妃。 王妃看了眼腰杆挺直,一丝不苟的孟渊,问道:“诗词学的如何了?” “勉强能与世子诗词唱和。”孟渊还记着香菱让天天学习的叮嘱,是故每日勤学,但依旧谦逊。 王妃闻言笑出了声,“大江对明月,当与高人游。你去知会聂延年,该回去了。” (本章完) 第67章 蕴养 第67章 蕴养 当初是你三小姐让我跟独孤亢请教学问,这会儿又拐着弯说人家独孤亢学问不行,得跟高人交游,我去哪儿找高人?香菱吗? 反正人家说啥就是啥,孟渊是个老实人,不会顶嘴。 而且出门十日,一点荤腥没沾,孟渊天天粗茶淡饭,早盼着回去大鱼大肉了。 得了令,孟渊立即去找聂延年。 聂延年显然也松了口气,“我去跟老伙计们说一声,你去找你诗友,别明早要走了还在睡大觉!” 这会已是夜半时分,明月高悬,清冷寂静,清风荡来波涛之声。 孟渊一路来到冲虚观大门处,就见独孤亢所居的知客房中还有烛火摇曳。 这十天来,孟渊日日来跟独孤亢请教,就发觉这个世子有些诗才,但不多。 孟渊也没看出独孤亢有啥破绽。而且独孤亢确实不赖,不说脏话胡话,也没纨绔那种颐气指使的样子,反而十分有礼。 虽说面上有些不耐烦孟渊,可到底忍了下来,还教了些打油诗的技巧。 就是人始终蔫蔫儿的,没啥精气神,也不大出门。 孟渊上前敲门。 “谁?”独孤亢问。 “是我。”孟渊隔着房门,“明日回城,世子早做准备。” 房门吱呀而开,独孤亢睁大眼,问道:“能回去了?” 孟渊笑着点头。 “诶呀!好好好!”独孤亢笑的合不拢嘴,赶紧邀孟渊进去喝茶,孟渊闲着也是闲着,就欣然应允。 因着明天就要走,俩人兴致都高的很,喝了两口隔夜凉茶后,又一块儿到屋外对着明月吟诗。 独孤亢诗才无双,自然是他起兴,只听他吟了个什么“忽见天上一玉盘,莫非神仙要吃饭”的句子。 孟渊诗才稍逊,可也久居芝兰之室,自是今非昔比,当即唱和一句“如果不是想吃饭,今夜为何有玉盘”。 俩人忽捧几句臭脚,又唱和了两首,兴尽而散。 “这世子真是一点破绽都没有。要不是王妃和玄机子两个大山在,估计这会儿他满世界跑着撒欢了。” “既然这样,还是暂时不跟他借钱了。” 孟渊没刻意试探独孤亢,还真瞧不出对方跟脚,只能稍稍腹诽。 回到王妃居处,孟渊依旧立在门前,开始琢磨正事。 如今跟着聂师出来一趟,总算是见到了王妃,混了个脸熟。 更重要的是,彼时聂师让自己称呼“三小姐”,而非王妃,对方也应下了,分明是借着聂师的脸面,成了心腹。 王妃秀外慧中,乃至于有点坏,是不太好伺候的。 香菱之事虽被看到,但王妃并没有说什么,且还有些许提点。 孟渊自思,接下来王妃大概会给自己派些活儿,若是自己办的还行,大概才会有所重用。 另外就是武道进境的事。如今百草丹在手,回去就得吃点看看成效。若是对蕴养精火确实有益,不妨想法子再搞一些。 还得去看看香菱,她有家不敢回,只能在外求学,着实可怜了些。 当然,以香菱乐天的性子,大概不会觉得可怜,反而在开开心心的搞学问。 待到天亮,王妃又换上襦裙,只是与先前出城时的款式不同,比香菱时兴多了。玄机子一路把王妃送出冲虚观,两人又到江边聊了好大一会儿,这才算是散伙。 等回到王府时,已然过午。 “诸位劳顿,且请休沐五日,差旅银找苟账房支取。”等王妃回了静园,寻梅又来处理后事,她笑着朝孟渊招手,“小孟,你跟我来。” 孟渊立即应下。 “别瞎跑,晚上来醉月楼,大伙儿一块儿吃个饭。”聂延年拍了拍孟渊,又去跟其余护卫说话。 孟渊自然听话,只是寻梅听了这话后,貌似不太开心。 来到寻梅办公处,寻梅便道:“我知道你们这些日子辛苦,饮酒谈天自无不可,但你千万莫要贪酒,事后也别去烟之地。” “聂师好几次想带我去,我都拒绝了,我不爱看那些搔首弄姿的人。”孟渊道。 “看到你这么懂事,我就放心了。”寻梅赞了一句,从袖中摸出几张银票,道:“王妃知晓了罗母一事,赞你为民除害,让我给你些银钱补贴家用。这件事不要跟别人说,尤其是聂叔叔。” 孟渊接过,分明是两百两,不由感叹道:“姐姐,王妃对我这么好,我真不知道如何回报了。” “好好做事就是回报。”寻梅笑。 又闲聊几句,孟渊这才回家。 家里只姜棠在,她还不知道王妃回来了,正在家里念书。 这会儿见孟渊回来,就开心的不得了,“饿不饿?我准备饭菜。” “不饿。”孟渊按住她,“这几天我不在,家中可有什么事?” “没事,一切都好。”姜棠仰头笑着,盯着孟渊来看。 前些日子她跟胡倩娘亲聊了聊,已然懂事的很了,人也增添了几分害羞。 孟渊取出一张银票给她,又叮嘱些不要省钱的道理。 “晚上我不在家里吃。你先去找寻梅吧,她刚回来,估计一堆事要做,你能帮一点是一点。她是君子,多跟她学学没坏处。”孟渊捏了捏她的手。 姜棠乖巧点头,刚出了门,又回过头,“哥,我给你做了新鞋和中衣,就在你床头放着,你一会儿试试看。” 孟渊笑着点头。 待姜棠一走,孟渊回到房中,静坐一会儿,然后取出百草丹。 倒出一粒吞下,孟渊便觉丹丸中的大多养分被精火纳去。 精火缓缓生长,但也没大多少。差不多相当于孟渊吃三天左右的饭,不过这已然算不错了。 按着孟渊估算,若是只吃普通肉食,精火想要第三次圆满大概得五六个月。 但现今有了这丹药,确实能大大缩短时间。 “一粒相当于正常吃饭三天上下。总计二十粒,差不多能省下两个月的时间。” 孟渊不打算一股脑全吃完,而是慢慢来。当然,还得留些备用,万一遇了急事,也好借此快速恢复元气。 “得再找聂师打听打听,看有无门路再弄些百草丹。出钱买也行!” 孟渊打定主意。 (本章完) 第68章 读书人香菱 第68章 读书人香菱 略缓了一会儿,孟渊起身,来到校场。 与胡倩等人聊了一聊,孟渊便又练起狂风刀法。 待到傍晚时分,孟渊往醉月楼而去。 “数日不见,孟公子风采依旧。”聂青青眼中带几分娇媚,很是动人。 “姐姐,你我不是外人,我也不是什么公子,千万莫这般称呼了。”孟渊道。 聂青青笑着点点头。 “姐姐这几日可还好?我在外面一直惦记着姐姐。”孟渊摸出一块儿圆圆的小鹅卵石,道:“我见江边有青石,不由想到了姐姐芳名,就捡了回来。” 聂青青接过,见上面竟有自己的名字,她莞尔一笑,道:“你有心了。” “有心个屁!他这是变着法省钱呢!”聂延年忽的冒了出来,使劲儿点聂青青额头,“你出息些吧!” 聂青青收起青石,根本不理会,径直走了。 “气死我算了!”聂延年气的狠,又拿指头点孟渊,道:“你个钱吧!” 孟渊不敢辩驳。 俩人一块儿上了楼,来到包厢里,不多时同僚便依次到来。上菜饮酒,孟渊也不多出声,只听他们闲扯江湖故事。 待到一个多时辰才算散伙,也没人提议去烟巷,毕竟都是跟聂师年纪差不多的人,个个有家眷。 孟渊留下没走,拉住聂延年,问起了百草丹的事。 “这玩意儿是镇妖司分出来的,青冥草算不得多珍贵。可这玩意儿对咱们武人有用的很,一般没人愿意往外让。不过要真想买,也行。外面价钱,一粒大概也就二三十两银子上下。有时候还会翻倍,看主药青冥草的行情。”聂延年倒是不藏私。 孟渊仔细一算,一粒顶自己吃三天饭,二三十两确实贵的很。可又不能这么算,因为丹药能节省出大量时间。 再说了,临战之际还能用,这都是没法用钱来衡量的。 “这么贵?”孟渊穷惯了。 “想买都不一定有呢!你要天天当吃自然贵。可要是以备不患,或是开窍穴前吃,那也算不得珍贵了。再说了,练武其实就得钱!”聂延年笑笑,“你有想法?” “聂师有门路?”孟渊好奇问。 聂延年想了一会儿,点了点孟渊,道:“等你吃完了再说。” 他本来要迈步走的,又回过头,“给我姑娘个钱怎么了?” “我每次来,都见她用青玉簪,我明天去看一看。”孟渊笑道。 “这才对!”聂延年又拉住孟渊,道:“记得让你家丫头来坐一坐,认识认识。” 孟渊点头应下。 一身酒气回去,孟渊在校场又练了数遍刀法和飞絮功,还指点了胡倩几句,这才回了家。 姜棠已经备好热水和醒酒汤,孟渊跟她聊了一会儿天,冲洗过身子,安然入睡。 一觉睡醒,神清气足。 吃了早饭,孟渊又去校场叮嘱几句,而后挎上刀,背上弓箭,怀里揣了几个煮鸡蛋,还把几本韵书和切字书带上,这才去往牧庄忆苦思甜。 马蹄哒哒,出了城往西行。到了牧庄,孙庄头就有些不自在。“真没啥好骟的了,我知道老弟你瘾大,可总得等些日子不是,长的还没骟的快。”孙庄头无奈开口。 “我就是想来四处转转……”孟渊耐心解释一句,又拿出碎银,请人家照看马匹,然后找赵大头聊了几句,这才出了庄子。 来到山脚下,一直等到晌午日头最盛的时候,才见有个背小包袱的身影从远方过来。 那身影棕皮白腹,背着个碎小包袱,嘴里不知嘀咕着什么,还走走停停,似在思考,更显得呆头呆脑了。 都快到近前了,香菱才发觉孟渊。 “小骟匠!”她赶紧加快速度,三下两下跑到跟前,凑到孟渊跟前,道:“你换衣服了?新鞋谁做的?走线不行呀!” 就别挑毛病了!孟渊笑,问道:“你在路上嘀咕什么呢?” “唉。”香菱一提这个就叹气,“老先生布置了功课,我在背书呢。刚才见了几个蝴蝶,我追着玩了一会儿,就把功课给忘了!干娘说玩物丧志,真没有骗我呀!” 她看着孟渊,又拍拍她的小包袱,更显颓丧,小小个头,大大眼睛中都是无奈和烦恼,“小骟匠,要是偷学问像偷包子一样简单就好了。” “你偷人家包子了?”孟渊笑问。 “你可别污蔑人呀!”香菱立即狡辩,“我把他家粮仓的老鼠全都赶走了!”她俩上肢张开,比划道:“他家是大户,粮仓好大呢!我是去拿工钱,不是偷!小骟匠,读书人的事,怎么算偷呢?” 那刚谁说偷包子来着?孟渊也不去戳穿她,便问道:“那你有没有遇到危险?” “谁都打不过我,村里的狗见了我也不敢吭声!老先生打竹板也轮不到我!”香菱老气横秋,十分正经,俩短小上肢叉腰,实则是叉到腋下,认真道:“我现在厉害的很呐!” 她说着话,往前奔了两下,然后一扭身子,整个凌空,一个后蹬腿踢在孟渊膝盖上。 然后她借力后退,一个打滚又重新站起来,赶紧拍打身上尘土,着实从容又优雅。 “诶呦,疼。”孟渊坐了下来。 “我只用了一分力呀!”香菱瞪大眼睛,似觉得不可思议,她赶紧上前,伸出俩前爪给孟渊揉膝盖,揉了两下还嫌不够,嚷嚷道:“脱衣服我看看!” 一听这个,孟渊当即道:“不疼了。” “小骟匠,你这么不抗打,以后出去跑江湖,是要吃亏的。”香菱十分正经,又揉了两下,然后皱起眉头,一副老师模样,严肃道:“我被大尾哥吊在桃树上好几天,可是一声疼都没喊!” 迄今为止,一直都是你在吃亏吧?还有,你举的这个例子是不是不太合时宜?当时是谁一个劲儿的求救? “受教了。”孟渊到底给她面子。 “嘿嘿,你还怪听话嘞。”香菱开心一笑,然后又歪着小脑袋往前探,盯着孟渊看,问:“你是不是就没疼,在跟我玩耍呢?” 孟渊笑。 “小骟匠,你真坏。”香菱嘿嘿笑着从小包袱里摸出个青梅,“给你吃,你快吃,一点也不酸。” 青梅就没有不酸的,况且季节未到,那就更酸了。 孟渊接过,咬了一口。香菱咧嘴笑,却见孟渊连连称赞,“嗯,甜!” “真的?”香菱立即凑上前,“我尝尝!” 她咬了一口,面上就有疑惑,然后又咬了一口,见孟渊有笑,才终于确定,她跳起来顶孟渊下巴,“小骟匠,你真坏!” (本章完) 第69章 上架感言 第69章 上架感言 上架上架!编辑通知上架了,明天中午十二点准时上架,也就是周三27号。 感谢各位大佬的厚爱,感谢月票和推荐票,还有拓跋跖大佬的打赏,非常感谢。 明天先上架三章,每章四千字,总计一万二。因为还要上班,之后每天两更,八千字。 至于加更规则就不说了,能更我就加更。 别的不多说,我继续码字。 ……………… 最后感谢下本书连载期间帮忙章推的大佬们,大家喜欢的也可以加个书架看看。 《练武太难,我选择爆别人功力》卫凡穿越妖魔遍地、邪祟丛生世界,还好可以杀敌爆功力。 《笑傲诸天:从飞刀术肝到破碎虚空》林平安穿越笑傲江湖福威镖局,成为镖局一名普通镖师,恰逢面临青城派来灭门,觉醒熟练度面板,从飞刀术开始肝起,踏遍诸天! 《大唐双龙:从飞刀术肝到刀开天门》秦霜穿越大唐双龙传武侠世界,觉醒肝熟练度面板,飞刀术--例无虚发——神刀——刀开天门 《钓诡异鲜》法叔叔 《这个刺客光明磊落》大佬新书非常好看 (本章完) 第70章 旧人 第70章 旧人 山脚树荫下,孟渊盘坐。 香菱一边剥鸡蛋壳,一边扯她在房梁上偷学问的事。 孟渊问她学了多少,她顾左右而言他了半天,然后吃了俩鸡蛋,揉了揉肚子,满足的在地上滚了一圈,又陡然惊觉,背朝孟渊,“给我拍拍灰。” “……”孟渊揉了揉眉心,轻轻帮她拍了几下,又问:“你老家怎么样了?” “我也不知道呀!”香菱干脆跳到孟渊腿弯里,仰躺着露出白肚皮,调整好舒服姿势,道:“你这儿还怪暖和嘞。” “我记得是猪大嫂跟你说有人在找老媒婆,可问了是什么人?”孟渊问。 香菱一下子坐起,认真道:“是一个红毛狐狸和一个大灰狼,我都有问呢!” “是普通精怪,还是像狼大狼二那般入了品的?”孟渊又问。 “猪大嫂说红毛狐狸骚的很,大灰狼壮实的很,还吃了猪大嫂俩孩子呢!”香菱略作回忆,就气的跺脚,“猪大嫂虽然没礼貌,可人也怪好嘞!” 孟渊记得清楚,香菱之所以说猪大嫂没礼貌,是因为香菱和猪大嫂商量,让猪大嫂出钱把她的孩子都骟了,然后猪大嫂就让香菱滚蛋,至此得了个没礼貌的名声。 “那我们回去看一看。”孟渊笑笑,“到地方了问一问你的朋友,看是否还有人在打听老媒婆的事。” “要是红毛狐狸和大灰狼还在咋办?”香菱担心问。 “他们不是对手,我们把你家抢回来!”孟渊道。 那青狐老媒婆是走的道门路子,大概也就是九品、或刚八品的样子,且所学术法不多。 红毛狐狸和大灰狼境界不知,大概胜不了青狐老媒婆多少。 而孟渊如今八品,又带重弓,身负飞絮功,进退无碍,自然可以去看一看。 “小骟匠,你为啥对我这么好?除了干娘,就没人对我这么好啦!”香菱站起身,瞪着俩圆溜溜的大眼睛,鼻头湿湿的,稍稍歪仰着头盯着孟渊,认真道:“干娘要是没死,我就让干娘当你相好了!咱就是一家人了!” “……”孟渊笑着起身,道:“你干娘有相好儿,在冲虚观。” “他没你好。”香菱爬到孟渊肩上,一副很有道理的样子。 两人一块儿进山,因着来过一次,孟渊识得路途,也不用香菱再指路,只听她扯些先生罚学生的法门。 歪歪斜斜走了半个时辰,便见一处光秃秃的高丘,这便来到大头山地界了。 那秃头高丘前方有个山洼,里面有积水,便是老鳖坑。 香菱麻溜的跳下来,跑到老鳖坑旁的一处石,钻进去摸出一个碎裹头带上,然后又一股脑的爬上大头山,俩小爪子手搭凉棚,探着头,转圈圈来回看。 看了一会儿估计也没看出什么,香菱一滑溜又下来了,“咱们去找猪大嫂,她最好说话啦!” 香菱爬到孟渊肩膀上,又认真叮嘱道:“猪大嫂好的很呐,你和气一点说话,我再夸一夸你的手艺,指不定她就愿意跟你做生意啦!” 都这会儿了,就别提生意的事了吧?孟渊也不接话,可香菱是个嘴碎且话多的,就小声说猪大嫂攒了许多体己云云。 往前探行,也没有路途,香菱时时指路。 不过她指的路也不靠谱,大都是方便她的身形通过,而孟渊还得绕一绕。如此歪歪斜斜走了两里许,来到一山谷处,香菱就摇头晃脑的来回看,“以前山里都是哼哼声,今天咋没了?” 孟渊没理会,只取下长弓,靠着一株大树,往前探看。 “咦!有血腥味儿!”香菱眯着眼,使劲儿往前挺黑色鼻头。 “噤声。”孟渊抓起香菱,把她塞到衣襟中,然后她又探出个头。 只见远方有三道人影慢慢走来,居中之人乃是一高大狼妖,分明就是在桃岭见过的狼二! 彼时孟渊追杀狼大立功,任德彪追索狼二不成。 交差之时,聂师曾骂任德彪不敢拼命。 孟渊当时不觉,但后来慢慢琢磨过来,猜想聂师必然早早打废了大尾尊者,然后就急忙追自己和任德彪,是故才看到了自己拼命、以及救援香菱之事,而任德彪不敢拼命的举动必然也被看在了眼里。 当时聂师自以为大尾尊者已在囊中,并未出手干预任德彪与狼二的打斗,哪知后来大尾尊者种念焚身。 但不管怎么样,孟渊记得清楚,就是桃岭一事后,聂师对自己亲近许多,对任德彪愈发疏远。 只是如今狼二又出现在这里,怕是后面还有佛妖。 而在狼二左右,还有一红狐狸,一白狐狸,约莫半人高,跟老媒婆差不多。各自背着剑,剑穗飘来荡去,分外飘逸。 此时那狼二一手提刀,一手拿着个黑猪崽,一边大口朵颐,一边与那两个狐狸说话。 而那一红一白两个狐狸文雅许多,脸上的嫌弃虽遮掩不住,却还是勉强赔着笑。 孟渊细细看着,定下战法。 这狼二走的武道路子,不过九品而已,孟渊并不放在心里。 但那两个狐狸指不定跟老媒婆有关系,得小心提防。 只是老媒婆走的道门路子,言语中对释门不太看得上,怎不知这两个狐狸跟狼二勾搭在了一起。 但不管如何,需得先废了两个狐狸。 孟渊屏息静气,待一狼两狐走到百步之外,便引动长弓射出,也不管是否射中,当即抽箭再射。 可对方警觉之极,只听弦惊之声,便赶紧闪躲到树后。是故就第一箭射中白狐肩膀,其余箭矢尽数落空。 取乎上,得乎中,只废了一个白狐,孟渊已然满足了。 “何方道友在此设伏?”狼二藏身在一巨石后,大吼相问。 “哈哈哈!是镇妖司的狗贼!”狼二露出半个头,认出孟渊之后,当即大笑出声,“他是九品武人,就一把重弓罢了!无须担心!并肩子上!” “速速了结!”只听一虚弱男声穿来,而后便有娇俏女声喝道:“风兮破地、水兮滔天,地火水风,起呀!” 孟渊一听这熟悉的念词,就知道对方肯定和老媒婆有关! (本章完) 第71章 荡魔 第71章 荡魔 果然,只见一小小旋风生起,不过数息,那旋风竟越转越大。 而后旋风一分二,二分四,四分八,八分十六,入目皆是旋风。 那旋风虽是依次分裂,其威势却不稍减,比之老媒婆的术法神通要强的多。 此时正值午后,阳光微暖。 一时之间,但见枯叶碎石被卷起,十数道旋风周旋来回。 孟渊心中愈发镇定。这旋风虽奇,可威力着实一般,至多遮蔽视野,以供偷袭。 “红娘助我!”狼二大吼道。 “去!”只见数股旋风向狼二处而去,继而便见狼二尾巴一动,跳入身前的一股旋风之中。 孟渊立即引弓抽射。 可前方有数股旋风拦路,即便是重箭却也被引偏。 那红狐狸也趁机跳入一股旋风之中,继而旋风周游不定,卷动走石枯叶,竟已分不清红狐狸和狼二身在哪一股旋风之中了。 而十数道旋风汹涌澎湃,已急急向孟渊涌来。 孟渊并不着急,抽箭依次来射旋风。 一连射了几箭,但见红狐狸和狼二从一股旋风中跳入另一股中,就是要借旋风藏形,躲避重箭。 眼见旋风已到了三十步外,便见一团火光冒出,当即引燃旋风中的枯叶。 一时间,十数道火龙飞舞,遮蔽视野,尽数向孟渊压来过来。 “小骟匠,干娘说打不过就跑。”香菱窝在孟渊衣襟里,露出个小脑袋,呆愣愣的出声。 “藏好了。”孟渊一出声,便将长弓背到身上,而后拔刀向前。 香菱愣了一下,赶紧把脑袋缩了回去。 飞絮功全力催发,孟渊人如轻絮受疾风,猛然向前,迎向那十数道火舞旋风。 三十步不过三息便到,孟渊瞅准时机,真气鼓荡全身,一刀压向前方的一股旋风。 一声金戈交击之声,连带火舞旋风也被一刀劈开,狼二左臂连同臂膀都被削去大半,瘫在地上,分明再无战力。 “你破境了……”狼二惊骇出声。 孟渊并不理会,又回身斩向身后的一股旋风,可那红狐狸灵敏之极,一步迈步,又跳到另一处旋风之中。 一时之间,孟渊追,火舞旋风周游,红狐狸逃窜。 可即便场面混乱之际,孟渊身负飞絮功,还是比旋风周游的要快的多。 一个个旋风被打散,很快便只剩下五股,红狐狸见没法再周旋,便又是一掐诀,五股旋风合二为一,尽数压向孟渊,她却反身去逃。 但是这旋风虽快,可飞絮功最擅山间奔走,孟渊当即闪开,见那红狐狸已逃出十数丈远,便立即取弓引箭,继而射出。 箭矢破空,正中红狐狸左肩,她当即跌倒在地。 孟渊有跟老媒婆交手的经验,也不去上前查看,生怕对方再引什么蛊惑人的秘术,只来脚踩住狼二头颅。 “妖法玄奇迷人眼,到底抵不过一刀之威。”孟渊把弓背好,手拿长刀抵在狼二脖颈上,“咱们又见面了。” “道友以一敌三,数息破敌,可见艺高人胆大。”就在这时,一道浑厚语声从不远处传来。孟渊循声望去,只见二十余步外立着一老者。 那人五六十岁年纪,黑胡子杂乱,衣着邋遢,头上有个松木簪子束发,可依旧有几分凌乱。 此人身后负有长剑,衣衫破旧脏污,犹能看出是道袍。 孟渊静静看着对方,但觉此人的落魄与邋遢好似不是因为在山中日久,而是他本就这样,就是如此的本色。 一时间分不清敌友,孟渊握着刀提防,却见对方客客气气的一礼,笑道:“方才看到这边火光冲天,便知有了争斗,是故前来一观。在下实无恶意。” 孟渊还没出声,香菱就从衣襟里探出脑袋,俩圆溜溜的眼睛瞪大,“呀!是干娘的相好儿!” 那老道士笑着作道礼,香菱赶紧俩小爪子作揖回礼。 “可是冲虚观观主座下首徒静虚道长?”孟渊问。 “道友认得家师?”老道士开心一笑,显然认下了静虚之名。 “在下应氏门人孟渊,前番在贵观中叨扰良久,曾得过尊师教导,受益良多。”孟渊笑道。 “原来是应师叔的人,失敬失敬。”老道士笑着又是一礼。 孟渊只能又回礼,他之前向赵静声打听过,知道这位冲虚观大师兄五十来岁,是个小老头子。 但赵静声只有好话,只会使劲儿夸他大师兄,没说过什么赖话。 这会儿见了,孟渊只觉得这位冲虚观大师兄平平无奇,且还世俗的很,多礼的很。 赵静声说他大师兄负长剑,趁夜而走,外出荡魔,着实英雄气概。 但孟渊瞧着,人家分明文气的很,也无多少豪气,除了邋遢点,就是个好好先生。 “你咋也不换个衣裳?”香菱使劲儿往外伸脖子,直愣愣的瞧着静虚,“干娘说不管穿新衣旧衣,都得收拾干净了才行。”她扯了扯她的小包袱和裹头,示意她很干净。 “没带换洗的。”静虚笑着道,他对小香菱也客气的很。 “那你怎么来这儿啦?”香菱又问。 “我来荡魔。”静虚和气的笑,没半点荡魔的气势。 “……”香菱有点懵,她窝在孟渊衣襟里,歪过来头,又使劲儿扬起看孟渊。 “静虚道长之事,我听赵静声道长说过一些。”孟渊笑着问。 “你是应师叔门人,咱们就不是外人,无须客气。”静虚上前两步,温和笑道:“我现今在外行走,不敢用冲虚观的名号。是用我俗家名李唯真。你若是不嫌弃,唤我一声李兄就好。” “李兄!”孟渊和香菱同时开口。 “你们说话就说话,能别踩着我的头说话吗?”狼二的一个臂膀被斩去,可依旧有话说。 孟渊果然不再踩了,客气的收回脚,刀也归鞘。 “你不在家念经,怎么来山里荡魔了?我回头去烧纸都找不着念经的了!”香菱问。 “唉,念不下去了。这遍地皆魔,连我心里都生了魔,可我又没破心魔的能耐,就只能来荡一荡这山中魔了。”李唯真道。 香菱听了这话,瞪着圆溜溜的大眼睛,一只小爪抓了抓下巴,扭头茫然的看孟渊。 一章分两章发了,还欠八千字,等下班还上 (本章完) 第72章 我心即佛佛即心 第72章 我心即佛佛即心 午后阳光熹微,一缕缕的散在地上。 方才大战遗落的碎石枯叶仍在,只剩狼藉。 “李兄也在找佛妖?”孟渊问。 “不错。”李唯真谦和的笑笑,“我在南边桃岭一带寻了几个精怪询问,才知道是佛妖闹事,后去镇妖司卫所打听了一番,就又往山里寻了。” 孟渊记得,第二次精火淬体前,聂师曾说有个老道士闹事,他去帮张龟年转圜了。 如今看来,倒是跟李唯真出门的时间差不多能对上。 而且聂师是王妃亡兄的人,算是应氏门人,确实有这个面子。 “山林大,我在南边转悠几天无所得,就来这边看一看,正好瞧见了你们。”李唯真笑笑,“咱们有缘。” “你在找我干娘么?”香菱忽的问。 “她常年听我讲道,算是我半个徒弟。”李唯真笑着看向香菱,道:“既然不见了,我自然要出门找一找的。” “干娘被狼大吃了。”香菱比划一下,“好久了呢!” 李唯真不语。 眼见如此,孟渊便开口问:“李兄可要审问他们?” “是你擒下的,你来你来。”李唯真不似道门出身,反而谦和的像是儒家门生。 孟渊也不推辞,先去问了问红狐狸和白狐狸,最后再来问狼二。 这般对照之下才知,原来继大尾尊者之后,又来了一位白猿长老,佛法亦是精深。 这白猿长老大开方便之门,传授佛家之学,还命狼二等人招揽门人,誓要将佛门发扬光大。 而那红白狐狸与青狐老媒婆乃是一家,本不想掺和白猿长老的事,却被白猿长老找上了门,烙了戒疤,强行度化。 至于白猿长老修为有几分,狼二等人却说不出个一二三。但毫无疑问,是绝对不差大尾尊者的。 且其座下还有四大金刚,也都是极其有能耐的。 “在下欲要扫荡群魔,两位可要同行?”李唯真笑着问。 香菱使劲儿仰脖子看孟渊。 孟渊虽有扫除佛妖之心,但念及自身实力,觉得还是回去知会聂师和张龟年,让他们来干吧。 “一同去吧,你对香菱姑娘多有护佑,我也愿意护孟兄弟周全。”李唯真人虽邋遢,可十分真诚,“你到时多看看,也好回去向张龟年等人说一说情形。” “李兄出身冲虚观,不是外人。既然开口,我自然无法推辞!只是事前说好,我能耐不够,若是遇险,在下怕是帮不上什么忙。”孟渊的意思是,能帮我就帮,要是不成,我就先撤了。 “好说。”李唯真笑着应下。 “敢问李兄武人几品?”孟渊不放心。 “若是六品,我对上一两个,大概还是没问题的。”李唯真谦逊道。 孟渊放心不少。 两人说定,便驱赶一狼两狐在前带路。 山林寂静,偶有鸟鸣。 往前行了十余里,香菱就有话说,“再往前走就都是不好说话的妖怪了!凶的很呐,有时候还下山吃人呢!吃不完就挂树上晾干了吃,臭烘烘的!” 继续前行了十来里,已然到了傍晚时分,香菱都眯一觉了。 “就是这里。”狼二本就有伤,这会儿已然油尽灯枯。 前方是一片密集的竹林,阵阵山风荡起竹涛,隐见其中有火光。 李唯真停下,看向香菱。 香菱兀自不觉,身子窝在孟渊衣襟里,只露出个脑袋,瞪着圆溜溜的大眼睛往里瞧。 “香菱小姑娘。”李唯真摸出一粒丹丸,笑道:“我带了丸,吃了能养神养身。” “咋不早说呢?”香菱赶紧接过来,贴到黑色鼻子下嗅了嗅,又偷看了眼李唯真的手,可她到底进了学,教养不缺,没嫌弃老道长邋遢,而是吹了吹丹丸,又擦了擦,才送到嘴里,“还没吃出味儿就没了,再给个呗。” 入了竹林,继续往前不过百丈,便有小小山溪。 越过山溪水,就见前方有竹屋院落,看模样应是当做庵堂来用。 此刻那院前点了明亮火把,有大大小小三四十头精怪聚集在院落门前。 而那门上竟挂着三具的干尸,也不知风干多久了。 香菱小脑袋耷拉在衣襟前,已然睡死过去了。 “大战在即,血气漫天,她天真纯洁,不宜多看,还请孟兄弟谅解。”李唯真解释。 “亦是我所愿也。”孟渊把香菱整个塞到衣襟里,按刀看着前方,他只觉得这些精怪妖类比之桃岭遇到的要多几分戾气,且丝毫不怕人。 “长老!”狼二踉跄上前,来到庵堂门前跪了下来,然后干脆躺倒在地,“有恶人欺负我呀!” 白狐狸和红狐狸也跪倒在狼二身边,呼喊长老之名。 那门前聚集的精怪也不慌张,只纷纷扭过头来看,还指指点点的议论,几句话就把孟渊瓜分,倒是都嫌李唯真太老,只几个老精怪愿意要。 孟渊和李唯真也不做声,只是看着那庵堂。 很快,便见庵堂中走出一牛妖。 那牛妖高大,约莫丈余。身穿缁衣,披大红袈裟,头上双角如钢刀。 身后斜背着水桶粗的木棍,约莫等身高。 孟渊早跟狼二仔细问过了,是以一见就知这是白猿长老座下四大金刚之一的牛金刚,佛法造诣深厚,但走的却是武道路子,且刚入了七品。 “长老呢?”狼二问。 牛金刚迈步走出庵堂院门,双手合十,也不理会狼二,只诵念道:“恩师有言:我心即佛佛即心,我观观音观自在。” 众妖当即将牛金刚的话重复一遍。 那牛金刚双目微微泛红,又朝孟渊和李唯真合十行礼,“施主远来辛苦,还请稍待,待我讲了经文,再做理会。” 孟渊见对方讲究,便笑道:“请。” 牛金刚盘坐而下,道:“偈云:山间迷雾掩幽林,溪畔顽石卧古今。风拂竹枝声自响,月临潭水影空沉。抛开妄境寻真意,心若琉璃处处春。” 念完这一段,牛金刚环视一众精怪,接着道:“世人不悟,只认见闻觉知为心,为见闻觉知所覆,所以不睹精明本体。但直下无心,本体自现。” 这牛金刚念一句话,一众精怪连忙跟着诵念一句,连狼二和红白狐狸也跟着念。 可牛金刚越念越快,越念越快,众妖也是越念越快。 一时间,那佛歌唱经全然没了半分佛性。 孟渊算是看出来了,众妖分明是着了魔一般,以为只要一遍遍的诵念真经,就能成佛。于是便越念越快,好似能在成佛之路上行进的更快一些。 可世上之事,固然有捷径法门,但这般下去,怕是只剩急功近利的焦躁,以及愈发遮掩不住的邪诡之气。孟渊一手按刀,一手按住胸口熟睡的香菱。看了眼李唯真,却见他微微摇头,也不知在想什么。 过了两刻钟,诵经之声终于停歇。牛金刚双目更红,浑身冒着热气。 “耕耘不言愁,岁月驮春秋。头戴轭,身负犁,风雨无阻蹄。我尚且不喊苦,你们为何要喊苦?” 牛金刚还是不理会孟渊三人,反而对着狼二和红白狐狸喝骂起来,“你们熟读佛经,却是鸡肠鼠肚,毫无度人之心!他渴了,你割血给他喝便是;他饿了,你剜肉给他吃便是;他想杀你,你伸脖子给他砍便是!连些许小伤都要来告状?你等要记住,为佛者有大度成大器也!” 这番话不仅让狼二懵了,孟渊和李唯真也无奈对视一眼。 佛门确实提倡忍受,乃至于割肉喂鹰也是有的,但这些走了歪路子的佛妖怕是做不到的。 孟渊分明还记得,方才众妖在商量如何烹自己好吃呢。 “两位施主却也伤人太过。长老虽不在,我撼地金刚自有说法。” 牛金刚依旧盘坐,看向孟渊和李唯真,道:“两位听我真言,入我佛门。日后持戒、禅修、布施得福报。福报绵绵,便能得解脱生死轮回的大福报。此乃修行成佛之法,还不上前跪拜?” 上来就传道,孟渊当即拔出刀。 “以成佛为目的修行,都是假道学。以求福报为目的修行,都是念丧经。” 孟渊高声回应,“大师的佛不太正,在下学不来。” “哎呀呀,气煞我也!你真是冥顽不灵!佛爷要杀了你!把你丢进热锅里!用文火烹!” 方才这牛金刚还讲什么要大度,要忍耐,可仅仅只因一句话,就怒不可遏的直接站起身子,撕破身上缁衣袈裟,拨转身后巨木,抱在手中。 一众妖怪纷纷鼓动起来,“文火烹!文火烹!” “阁下不似渐修派,不似顿悟派,怕真是走了歪路子。”李唯真出声。 “什么渐修!什么顿悟!”牛金刚抱着巨木来回舞动,“什么雨润梵中宝树,什么雷行海上扁舟!都是狗屁!我心即佛!” “哞——”一声沉闷洪钟的吼叫震破静谧山林,飞鸟簌簌,群妖震动。 只见牛金刚身躯仿若小山,周身肌肉贲张,好似铜铸铁浇,双臂环抱一水桶粗细的巨木,轰隆隆踏步而来。 牛金刚气力极大,尖锐牛角在前,又怀抱巨木,着实是又快又猛。 百步之地不算远,重弓毫无用武之地。 孟渊打算暂退,看李唯真施展,却见后面竹林中有一金光身影现身,竟是一鹿妖。 这鹿妖也是四大金刚之一,乃是走的佛门路子。 眼见如此,孟渊本想挑个软柿子,可发觉自己才是软柿子,而牛金刚分明是冲着自己来的,便赶紧道:“我来与牛金刚周旋!” “那我对付鹿妖!你千万小心。”李唯真当即应声,拔剑向鹿妖而去。 那鹿妖手中执禅杖,六神通加身,身上佛光闪动。 孟渊也没空去看,直接侧身而走。 那牛金刚果然不去追李唯真,只追在孟渊身后,还嚎叫不休着什么文火烹! 孟渊看得分明,这牛金刚乃是武道七品,但并未施展天机之法。不过因其体壮,无论是力量还是速度,都不容小觑。 而且皮糙肉厚之极,又怀抱巨木,根本没法子硬碰硬,只有周旋,待他力竭,方有致胜的可能。 “来之前李兄说护我的……”孟渊提着刀,根本不与牛金刚正对,飞絮功全力施展,绕了一圈,冲向庵堂院门外的群妖。 群妖依旧喊着“文火烹”,还纷纷来挡。 孟渊不管不顾,直接冲到群妖跟前,而后身法一动,真气相应,转了个直角弯。 而身后牛金刚如同狂风骤雨,双目赤红,手中巨木挥舞,见孟渊换了方向,他却已刹不住了,未免殃及池鱼,数头妖怪撞上巨木,竟被拍的骨肉分散。 那狼二在地上趴着,可牛金刚已有疯魔之象,根本没注意狼二,随意一脚便被踏死。 孟渊更加小心,借地形来回兜圈子,耗费牛金刚体力。 如今两番淬体,丹田广大,真气充盈,远胜同品,飞絮功这般施展之下,一个时辰也尽可耗的住,是故孟渊便想打消耗战,只待李唯真功成之后,再来二打一。 果然,牛金刚不知惜力,一刻钟后便慢了下来。孟渊愈发得心应手,便一边逃窜,一边追杀逃窜的群妖。 牛金刚气的发疯,却始终追不上。即便稍稍追到十余步外,对方便一个急转,他便又落后了。 又耗了一刻钟,牛金刚大口喘气不休,他干脆停下,一把捞来个没眼色的羊妖精怪,使劲儿砸在巨木上,那羊妖头颅迸裂,随即被举高,牛金刚仰头张嘴,接住血水脑浆,借此解渴。 可就在这时,一道箭矢急速而来,牛金刚甩动羊妖残尸拦下,可另一支箭立即就到,当即刺到硕大右眼之中。 牛金刚吃痛,更见疯魔,见孟渊又在引弓,便抱着巨木,不管不顾的冲了上去。 孟渊引弓射出一箭,正中牛金刚左臂,随即转身逃窜。 你追我逃,牛金刚很快便又力疲,孟渊就停下射箭,牛金刚便又来追。 如此数次,牛金刚终于不追了。 “笨牛!速来助我!”鹿妖从竹林中逃出,浑身鲜血,半点佛光也无。 牛金刚正张口回声,便觉喉咙一疼,分明是一支箭射到了嘴里。 “我不成啊!他光跑,不跟我打啊!我就没见过这么赖的!他不是好人啊!”牛金刚双目中的红光退散许多,他拔出口中箭,坐在地上,竟呜呜呜哭了起来,“长老救我!长老救我!” “长老为何不教我天机……”牛金刚还没说完,嘴里又挨了一箭,舌头都被射穿了,他气的拔出来,带出一块儿血肉,却又来一记重箭,射中左眼,至此牛金刚双目皆坏,惨嚎不休。 “蠢牛!你舍了棒子追他,早追上了!”鹿妖气的大喊,“快些想法子走!那个老狗不简单,会天神下凡的天机法,我佛法无用!咱去寻猿……” 话未说完,便见李唯真跟了上来,其人身后有细微彩光,带动剑气,登时刺穿鹿妖胸口。 鹿妖口中吐血,却还要吟绝命偈,“天涯云水路茫茫,几度沧桑得……” 李唯真剑锋一动,鹿妖根本没来得及吟完,直接亡命。 “鹿兄?”牛金刚双目失明,嗷嗷大喊,“鹿兄!长老!青光子……” 可这话一说,牛金刚身上便燃起细微火光,继而快速升腾,登时将牛金刚笼罩。 很快,牛金刚竟化为残灰。 李唯真看了一眼,又见庵堂一带尽皆狼藉,群妖早已散去,且还留下许多遗体,他又看向孟渊。 孟渊已有力竭之感,一手拿刀驻地,一手按着胸前的香菱。 经此一战,孟渊觉得这李唯真不太靠谱,对战七品鹿妖还战了这么久,事前信誓旦旦,可到底实力存疑,跟聂师似有不小差距。 要不是自己能跑,且有重弓在手,还真没法子应对牛金刚。 李唯真迈步进了庵堂,转悠一圈后出来,手中拿着个木盒,“一份天机图,一份大药,你要不要?” “要。”孟渊觉得李唯真还是靠谱的。 下一章很晚了,大概一两点发,不用等 (本章完) 第73章 天机图 第73章 天机图 孟渊接过木盒,打开来看。 便见一枚紫色果子,下面压着一张兽皮。 直接拿兽皮来看,便见上有四个墨字:万物流光。 而其下则是密密麻麻的小字,什么上七转中九,什么上二十转下七,都是这种话。 孟渊是个土包子,而聂师总是想一步一个脚印,也没教自己。 想请教李唯真,却见他盘坐在牛金刚的残灰前,一言不发。 孟渊这一战收获极大,得了天机图和大药。而那牛金刚是在说出“青光子”这个人名后,被业火灼烧而死。 这青光子指不定跟上师有些关联。 牛金刚走的武道路子,但确实是佛门中人。而“子”字作为尊称,一般是儒道两家给有德有行之人用的。 至于佛门高僧,则大都用“大德”、“法师”等作为尊称,向来不用“子”的。 “李兄,青光子是何方高人?”孟渊坐在李唯真身旁问。 “不知道。”李唯真摇摇头,“我着实想不起来有这一位人物。” 他抬起头看向孟渊,问道:“我看你似修有飞絮功,其真气多寡,运转快慢无碍,远胜同阶,连牛金刚都被耗死了。是谁传你武艺的?” “聂延年。”孟渊道。 “我知道他。”李唯真微微点头,道:“他确实是有些真本领的。” “李兄,天机图到底如何用?开秘蔵天机之法又作何解?”孟渊直接询问。 “你初入八品,虽说为时尚早,可多知道些也无妨。”李唯真拿过一根细树枝,在地上随意的画了起来,一边道:“你入八品时,是何感觉?” “窍穴震颤,其中好似藏有巨物,欲要破体而出一般。甚至觉得体内另有世界,能收纳世间万物。”孟渊如实说。 “只是你虽觉出其中有异,却无有相应之法外显?” 李唯真和善的笑笑,接着道:“这便是秘藏,一旦开启,便有天机神通,可谓天地之大任我纵横。” “愿闻其详。”孟渊诚心求教。 “九品、八品和七品是为武者之基,乃是开上中下三天。”李唯真反而说起其它,“最难者,无外乎八品进七品。是因上三十三天不在血肉肌理之中,不在脏腑筋骨之中,乃是位于丹田之中。” 他点了点孟渊胸口,“是故入七品后,丹田为之一变,便可化真气为玉液。有人常说七八九品都是低品,不脱凡体肉胎,但其实入了七品后,就已然天地广阔了。” 李唯真拿着细树枝又点了点孟渊胸口,道:“我点你不是指你的丹田,是你胸口略湿,是不是香菱姑娘尿床了?” 香菱一直在自己衣襟里睡大觉,孟渊伸手进去捞了下,道:“口水。” 两人相视一笑。 “那咱接着讲。”李唯真用细树枝在地上画了方块,道:“所谓开秘藏的之法,并不难,只要你入了七品,便能来用。甚至只开一处窍穴,也能来用。” 他在方块内又点了许多个点,道:“天机之法其实就是搬运玉液,使其在丹田映照刻画之地,按着一定的路数游走、冲击。其中繁复又奇异,便能开启秘藏,成武道神通。又称天机之变。” 孟渊听明白了,这天机图便是一份图纸,丹田是施工之处,玉液按照天机图冲击窍穴的顺序冲击、游走,便成楼阁。 也就是秘藏开启,天机之威外显。 简而言之,便是玉液冲击各处窍穴的映照之处,且按着特定顺序,甚至往复游走,方能功成。 “天机图的功法大都繁复,有的自上天某窍穴起始,有的自下天某窍穴起始,然后依次冲击各处窍穴,繁复往来,少则冲击几十处,多则数百。” 李唯真点了点他脑子,“是故,需得心中清明,多思多练。而且即便是相同的天机神通,其威能也有不同。丹田是田地,每个人种出的稻子也是相差极大的。” 孟渊听了这话,仔细算了算,上中下三天九十九窍穴,若是少则冲击几十处,多则数百,且还需在极短时间内,甚或者靠连续冲击来维持,那就有无数个组合。 “受教。”孟渊拱了下手,问道:“李兄,那武道前辈们想必开拓出无数个天机图了吧?” “我知道你就要问这个。”李唯真微微笑。 “愿闻其详。”孟渊诚心求教。 “按你所言,前辈们确实应该开拓出无数个天机图。但是为何说是开秘藏,成天机呢?天机在于不明,无人能知天机。” 李唯真摇头叹息,“这里危险极大,胡乱组合,胡乱运转,是会出大问题的。轻则身子受损,重则一命呜呼。甚或者,一身本领散去大半。前辈们试过许多法子、许多路数。目前最稳妥的是从五脏六腑出,因其有五行之分,是故能显五行之力,但也保不准。” 他点了点孟渊,孟渊低头看了眼胸口。 “我是说你,不是说她。”李唯真笑,“秘蔵天机神奇之极,你既然跟随聂师傅学艺,想必知道绽春雷和浮光洞天。这两样都是镇妖司的绝技,但在天机神通中,只能算易学,称不得上等之法。” 孟渊仔细听。 “我初习武时,自觉天下舍我其谁。可后来我越往前走,越往前攀,眼界逐渐开阔,就越有井中坐蛙窥明月之感。” 此时天已黑,李唯真指了指天,接着道:“乃至于有一粒蜉蝣见青天之感。” 李唯真当真博学的很,扯起来没完,又道:“道门释门各有术法神通,武人对上就没法子了么?方才我与鹿金刚斗法,他佛门绝技极多,却奈何我不得,你当为何?” 孟渊记得之前鹿妖好似说李唯真有天神下凡之法。 “秘藏天机,如同天神下凡,诸般邪法不侵,能维持一刻钟,他只能以力来胜我。但一刻钟胜负早分……”李唯真说到这儿,想起自己一刻钟没分出胜负,就赶紧改口道:“还是看个人能耐的。” “还有什么奇异的天机神通?”孟渊好奇问。 “多了,追索奔逃的,快速恢复的,乃至强行提升自身实力的。”李唯真叹了口气,“甚至于榨干自身,受无穷反噬的天地同寿之法。更有些天机神通不显威能,修持者日日按天机图游走数遍数百遍玉液,积蓄几十年之威,一朝释放。反正多的很,每个人能修多种,看个人能耐。” “总之,武人这条路,有无尽可能。低品甚至能杀高品!这在其它途径中是几乎不存在的。所以千万莫要轻视任何人,哪怕是品阶比你低的,人家指不定就有拼死强杀的法门。”李唯真提点,“毕竟,武人这条路就是天无绝人之路。” 孟渊当真受教。 (本章完) 第74章 服食大药 第74章 服食大药 夜已深,有明月朗照。 孟渊静静听完,又取出那小木盒,摸出那张兽皮。 “这天机图名为万物流光,不知作何解?”孟渊递过去,诚心发问。 “我听说过。”李唯真却不接,笑着道:“开秘蔵便见天机外显,有的法门需要玉液循环往复运转,如镇妖司的绽春雷绝技;有的只需玉液往返一次便能成,像浮光洞天便是这样;还有的需要每天运转数次,乃至百次,平时不显威能,只为一刻外显,最有名的是鱼跃青天。” 说到这儿,李唯真指了指那兽皮,道:“万物流光便是第一种,需催发不停。外显之象为身披流光,是为遁逃、追索之法。一旦发动,好似流光游走,遁速极快,神异之极。传闻是一妖族前辈开辟而出的天机神通。” 孟渊听明白了,万物流光与飞絮功一样,但比飞絮功强的多。 “可如何验证真假?贸然试炼,若是假的,岂非伤及自身?”孟渊已打听明白,随意开辟天机之法极其危险,那试新的天机之法也同样危险。 而且还不能让玉液缓缓流转着去试,因为太慢了根本无用。得心随意动,快速冲击窍穴才行。 “人言法不轻传,一般大族大派中都有天机之法传承,都是有许多人参习过的,自不用担心危险。”李唯真笑笑,道:“但是万物流光是你抢来的,自不知真假,需得心随意动,玉液运转,亲自试一试才行。” 李唯真见孟渊沉思不语,便笑着道:“你随聂师傅学艺,他出身镇妖司,你不妨走走他的门路,去镇妖司混一些功勋,也能换来些天机之法,那都是许多前辈们用过的,安全无虞,且威能不差。” 孟渊缓缓点头,心里却在想,自己身怀精火,历两番淬体,那以后再淬练几次,丹田与身体更为强悍,到时能否来试这新的天机之法,乃至于自己开辟呢? 当然,若是入了镇妖司,在其中捞些功勋,不仅能混些丹药,还能得天机之法,确实是个好提议。 孟渊收起兽皮,看向那枚紫色果子。如今自己百草丹在手,能省下两个月蕴养精火的时间,那再加上这果子,那精火圆满可期。 李唯真拿起紫色果子看了看,道:“此物有几分火气,应是生于向阳之处,或是近火之地。若能练成丹药最好,可一时间难寻臣佐之药。” 他指了指自己胸口,道:“心肠为表里,属火。若是开这两处窍穴吞服,效用最佳。当然,也不用刻意等,随缘便是。” 说着话,李唯真递给孟渊,笑道:“要是拿回去,指不定就有人跟你讨要了,怕是又生波折。” 这是让现在就吃了。孟渊接过紫果,看向李唯真。 “这紫果应是火菩提,佛门之人最好此物,紫色便是熟了。在下品大药中,算是极好的了。比你吃的那百草丹主药还好不少。”李唯真并无一丝贪婪之色,笑着道:“我来为孟兄弟护法。” “要不咱回去再吃?万一那什么猿长老寻了来,怕是不好应对。” 不提护法还好,一提护法,孟渊就想起李唯真来之前说如何如何稳妥,可对上鹿金刚后,竟耗费了两刻多钟。 孟渊不是不信李唯真的人品,是对他的实力存疑。 “无妨,有我护法,孟兄弟必然安稳无恙。”李唯真自信道。 “李兄修什么天机妙法?”孟渊好奇问。 “不值一提,我修的不过是遇强则强的法门罢了。”李唯真笑道。 孟渊明白啥叫遇强则强,但没听过遇弱则弱的。 既如此,孟渊便先吞服一枚百草丹,而后盘坐片刻,养足真气精神。待过了一个时辰后,孟渊盘膝闭目,这才一口吞下火菩提,随即身体骤然温热,精神百倍,心中好似有一缕火苗荡漾。 但稍一存想,孟渊便见火菩提绝大部分的能量和灵气都被精火纳去。 而且似是因火菩提属火的缘故,原本如拳头大小,还得蕴养半年才能圆满的精火,竟陡然之间升腾起来,一步一步壮大,最后竟笼罩了大半个身子,距离圆满只差三分之一! 孟渊估摸着,要是再把百草丹都吞了,那差不多就又圆满了! 细看自身变化,因着火菩提的养分大都被精火纳去,身上只略微有温热之感,浑身暖和的很。 又静坐一会儿,孟渊耳听有噼啪的火烧声,便睁开眼来看。 只见那庵堂处已燃起熊熊大火,李唯真对着火光,似在念什么经文。 而鹿金刚和诸多妖精的尸体,以及院门上挂的三具干尸,也全都不见,想必被投进了火中。 “不是说给我护法么……鹿角割了没呢?”孟渊嘀咕一声,抬眼看天上明月,便知已过去了两个时辰。 而衣襟中的香菱犹在熟睡,不时还咕噜两声。 “这么快就消化了?”李唯真念完了经,见孟渊醒来,便赶紧凑到近处看,“那大药的药性应该没散多少,你如今八品,至少得半天时光才能化到身体各处。” 他拿过孟渊手腕把脉,见脉象舒而缓,稳而重,正是武人静坐时的脉象。而且有蓬勃之意,可见此人真气充盈,比之同阶怕是要多上一倍! 再一捏骨头,李唯真更觉孟渊筋骨壮实,又极有韧性,似是打熬了十几年的样子。 “你身有热气,确实是吃了菩提果后的外显之状,但未免消化的快了些。”李唯真摸了摸下巴,得出结论,“老弟确实是走武道的好料子。” “笨鸟先飞,不过是勤奋些罢了。”孟渊谦逊非常。 此时已是夜半,两人对着熊熊火光,又谈起归路。 “令师有言,说是若有缘遇到了你,让你早些回去。”孟渊道。 “我还没走够。”李唯真腼腆的笑笑,“麻烦孟兄弟传话。就说我打算再找一找猿长老的下落,若是不成就往南,去平安府走一遭,打听打听青光子的来历。若是还不成,那便往西,去佛国看一看。” 孟渊听了这话,看向李唯真,心说你跟鹿金刚打个架都这么费劲,还要去找青光子?怕是人家猿长老来了都不好应付吧? 委婉劝了两句,孟渊便也不再多言。 “今天的事,我已写信记下。” 李唯真取出一信张纸,“你可以交给卫所的张百户,或是请聂延年师傅出面。若是他们问询你,你如实说便是。我都写在信中,他们不会为难你和香菱姑娘的。” “我也认识张百户。”孟渊笑着接过信纸,心说为难是必然不会的,怕是又要给聂师长脸了。 “既如此,咱们山高水长,来日再回。”李唯真虽然邋遢,可着实是雷厉风行,当即背好剑,笑着拱手作别。 此时夜已将明,火光犹在,李唯真大踏步而去。 (本章完) 第75章 精火圆满 第75章 精火圆满 来时三人,回去时只剩孟渊和怀里的小黄鼠狼了。 沿着来路,行了没多大会儿,便见天边熹微,缓缓露出日头。 山林中阴凉潮湿,蒸腾起雾气,有飞鸟穿梭其中。 孟渊腰间挎刀,背负长弓,箭囊中只剩几把捡回的残破箭矢。 又走了一会儿,便觉衣襟里的香菱蹬了蹬脚,然后听到一声哈欠声,接着香菱的头就从孟渊衣襟口钻出。 “诶呀,都天亮了!”香菱俩眼睛瞪的溜圆,“这是在哪儿?” 她小鼻子动了动,“你身上咋有血腥味儿?打架了?” 香菱麻溜的钻出来,站在孟渊肩头,探身歪头打量孟渊的脸,接着巴拉巴拉箭囊,然后又往下爬。 她细细检查一遍,见孟渊身上没伤口,这才又爬回肩上,“你打架咋不叫醒我?你别看我个子小,我可是有能耐的!” 香菱气的抓了抓孟渊头发,道:“干娘说,一个人偷桃没两个人偷的快!” 这都什么歪理!孟渊脚步不停,笑道:“你睡那么香,根本叫不醒。” 香菱听了这话,瞪着眼睛挠头发呆,“干娘说睡懒觉误事,真是没骗我呀!你捏我耳朵,挠我痒痒呀!” 她拿小爪子挠了挠孟渊脖子,认真道:“小骟匠,下次打架喊上我呀!” 然后她又补了一句,“但是你不能老打架,做生意得和气!” “这是自然。”孟渊立即应下。 “诶?李兄呢?”那李唯真曾让孟渊称呼他李兄,香菱也学来了这个称呼,这会儿她想起了李唯真,便赶紧爬到孟渊头顶,站直身子,俩前爪搭凉棚,四周来回看,“没影呢?他死了?” 香菱叹气,“下次给干娘烧纸,也给他准备两张吧!” 她竟厚道又妥帖,可见是个老练的。 “他已经离开了。”孟渊故意加快脚步,颠簸香菱,一边道:“那些妖怪都被我们赶走了,以后你家里就安全了。” “你们还怪厉害嘞!”香菱又爬回孟渊肩上,探身歪头看孟渊,好奇问:“小骟匠,你咋这么厉害了?” “……”孟渊笑。 香菱许是睡的太饱,叽叽喳喳不停,嘴就空不下来。 没过一会儿,她又想起作诗的事,缠着让孟渊教。 孟渊虽没有好为人师的毛病,但却是个乐于助人的。既然香菱想学,那教一教也不妨,反正已提前做好功课了。 “做诗也没什么难的。就是起承转合,当中的承转是两副对子,平声对仄声,虚的对实的,实的对虚的。要是有了绝好佳句,连平仄虚实对不上也无妨。格调规矩都是末事,只要词句真便好。”孟渊认真教导。 香菱听了这话,发了一会儿呆,然后呆呆道:“小骟匠,你说些我能听懂的呀。” 这还进学呢?学了啥? 孟渊只能给她细细解释,香菱听的认真,不时颔首,就是不知道听懂没。 “我给带了韵书和切字书,你不是都藏好了么?你有空多看看。”孟渊道。 香菱点头应下,又道:“你作两首我听听。” 孟渊早有准备,扯了些什么“我去看大江,回来喝面汤”之类简单易懂的诗词。 “你作的可真好!”香菱是个土包子,进学又太晚,见孟渊念的诗词都朗朗上口,就夸个不停,艳羡之意遮掩不住。 俩人边聊边走,大都是香菱在说,她叽叽喳喳,把孟渊近日来作的歪诗都听了一遍,陶醉的不行,夸的嗓子都干了,连喝了好几次山泉水。 待到近午,歪歪斜斜走了二十来里山路,来到了猪大嫂的地盘。 “猪大嫂被狼二吓跑了,还被吃了好几个孩子,真可怜呀。”香菱是个热心肠,就站在孟渊肩膀,喊起了猪大嫂。 没过一会儿,隆隆隆声音传来,就见一头似水牛那么大的黑猪跑了来。 黑猪见香菱跟陌生人在一起,转身就跑。 “猪大嫂不要怕!”香菱赶紧从孟渊肩上跳下,一溜烟追了上去。 果然,黑猪跑了两百来步就停了下来,回头与香菱说话。 孟渊远远瞧着,便见她俩好似在一块儿骂狼二,待骂完后,香菱又叉腰,似在教导猪大嫂什么事情。 然后猪大嫂直接把香菱拱了个屁股墩,就往远处跑了。 香菱气的跺脚,然后闷闷回来。 “你又劝人家骟自己儿子了?”孟渊问。 “没呀!”香菱气的跺脚,“我教她做诗的学问,猪大嫂说有这空儿还不如多生两个孩子!” “……”孟渊也不知道咋接话。 俩人扯着闲话,一块儿到了老鳖坑。 香菱翻出孟渊送来的韵书和切字书,一本正经的翻看,嘴上还不停,“咱一块儿下山吧,不耽误午后的课,还能看老先生打手心!” “……”孟渊笑笑,打算回去问一问聂师和张叔,看能否把香菱带回城里住。 当然,孟渊觉得以香菱的性子,大概不会喜欢城里的拘束和规矩。 一块儿来到山脚下,香菱就派起胸脯,然后从孟渊肩上跳下,回头道:“你站在这里不要动,我去给你拿个包子吃!我请客!” 偷就偷吧,还请客。孟渊见她跑的飞快,便跟了一阵,不到半里便见有个庄子。 过了一刻钟,香菱回来,解开包袱,里面果然有个包子。 “快吃快吃!”香菱催促。 孟渊吃了包子,香菱这才开心的咧嘴笑。 “给你些钱用。”孟渊摸出点碎银子,给她塞包袱里,“放到大户的厨房里,够你吃好久了。” “小骟匠,你真好!”香菱开心的很,一边认真打包袱,一边道:“下次再给你偷些点心,你爱吃甜的还是咸的?” “都行。以后要是饿了,就去牧庄找我那个朋友。”孟渊道。 香菱连连点头,道:“过几天你再来,我就会作诗了!”孟渊笑笑,又跟她扯了几句,她就迫不及待,说什么要开课了。 待香菱背着包袱走远,孟渊这才往回返。 到了牧庄,与孙庄头客气几句,孟渊取出十两银子,道:“铁牛在王府练功辛苦,麻烦担待些大头叔。” 之前孟渊就提过,如今赵大头早已不用干重活了,只负责赶驴车,当车夫。 说完这些,孟渊又找来赵大头。 “这是十两银子,大头叔你拿着用。”孟渊取出银子,叮嘱道:“要是姑奶奶再来,你给她准备几个煮鸡蛋。” “……”赵大头接过银子,张了张嘴,道:“小孟,你大好前途,可得悠着点啊。” “……”孟渊点点头。 闲聊几句后,孟渊骑上小红马,出了牧庄。 此番外出干架,收获极多,天机图万物流光自不必说,若再吞服了百草丹,精火眼看着就要圆满,第三次淬体在即! 马蹄哒哒回了松河府城,孟渊去买了一枚玉簪,一双股宝钗,各自打包好。 把马送回马厩,孟渊跟姜老伯聊了几句,便回家中。 姜丫头也不在,孟渊打水擦洗了身子,换上干净衣服。 将那双股钗子放到姜棠房间,孟渊便来到校场,聂师果然不在。 倒是铁牛有好消息,他已然入品,开了一处窍穴。 孟渊拉住铁牛,给一众少年念经,“只要大家心中有信念,知道为谁而练,就一定能入品!我是如此,胡倩是如此,赵铁牛更是如此!” 扯完话,孟渊拉上铁牛,“走我带你去外面吃饭去!” “我也去!”胡倩立即道。 “聂师让吗?”铁牛害怕聂延年。 “他不敢不让。”孟渊捏了捏袖子中的木盒,里面装着一枚青玉簪子,又看胡倩一眼,见人家期待的很,便道:“开窍入品的都能去!” 三个人风风火火出了校场,铁牛又琢磨起来,当即道:“阿兄,以后让我带大家喊号子吧?” “我来也行啊!”胡倩开心道。 “忠诚不是喊出来的!”孟渊立即拒绝。 三个人扯着废话,一路来到醉月楼。 “姐姐。”见了聂青青,瞧见那鼓囊囊的一团,孟渊立即笑着出声。 “你怎来了?”聂青青娇媚一笑,又看铁牛和胡倩,尤其是盯着胡倩,“胡倩小丫头我是认识的,这位是?” “是我兄弟赵铁牛。”孟渊笑着介绍。 聂青青行礼,倒是胡倩一直在聂青青和孟渊两人之间打量。 孟渊让胡倩和铁牛去二楼,自己则留下来跟聂青青说话。 “来找我爹?”聂青青笑着问。 “找聂师有点正事。”孟渊郑重,却还是从袖中摸出个精致木盒,“不过见姐姐也是正事。” 聂青青笑盈盈的接过,微微侧头看孟渊,道:“胡倩小丫头我早就见过,赵铁牛看着是敦厚之辈,倒是你什么时候把你家那一位带来看看?” “改日一定。”孟渊道。 “那我等你。”聂青青又是一笑,接着道:“张叔叔把我爹带走了,也不知是何事,你不妨等一等。” 孟渊自然听话。 来到二楼,上了饭菜,胡倩又嚷嚷着要喝酒,聂青青给她面子,送了一壶梦湖春。 可三人聊了大半晌,待到入夜,也没见聂延年回来。 眼见如此,孟渊只能怎么来,怎么回去。 把胡倩和铁牛送回校场,孟渊又回家中。 “哥!”姜棠见孟渊回来,高兴的什么也是,手里拿着个精致木盒,问:“哥,你的东西是不是落我书桌上了?” 小丫头越来越有心眼了,孟渊笑着道:“就是送给你的。” “那你给我戴上吧。”姜棠开心道。 孟渊来到她身前,微微一嗅,便知她早已洗了头,洗了身子,换上干净衣裳,且头上没一个发饰。 钗分双股,定住发髻。 孟渊又跟她说了会儿话,便回房中。 安坐片刻静心,孟渊存想精火,眼见愈发壮大,便取出百草丹。 大战牛金刚前,为防不测,提前吃了一枚,服用火菩提前又吃了一枚,之前在家吃了一枚,还剩十七枚。 孟渊倒出一粒吞下,见精火微微生长,然后便又倒出一粒来吃。 一股脑连着吃了十六枚,只剩下一枚了。 精火也愈加壮大,距离圆满之境不远。 剩下的一个也不再吃,暂且留着。可即便如此,孟渊也有感,至多三五天,精火便能圆满! 一夜过去,第二日午后,孟渊才睁开眼,已然又开了一处窍穴。 孟渊起身吃了饭,不着急去找聂师,反正已让聂青青代为传话了。若是聂师回来,肯定就找上门了。 此后又过五日,孟渊的中三十三天又开了三处,却一直不见聂师回来。 而且,姜棠每日鱼肉供应不断,孟渊大吃特吃之下,精火已然圆满。 (本章完) 76.第76章 精火之变 第76章 精火之变 已是三月下旬。 上一次淬体之后,孟渊艰难蕴养精火,还预估要费半年时光,可先是因罗母一事得了百草丹,而后又得了火菩提,竟一举冲到圆满之境。 掐指头算算,距离上一次精火圆满还不足一月。 “人言马无夜草不肥,这跟赚钱一个道理,若是敢铤而走险,再加上一点点的机缘,立马就能翻身!” 此时正值早上,孟渊吃过早饭,打算尽快完成淬体。 去往校场喊来铁牛,孟渊做下叮嘱,“守在门外,别让外人扰我。” 铁牛是个忠厚性子,他只以为孟渊是要冲击中三十三天,是以连拍胸脯,做下保证。 孟渊回了房中,又静坐片刻。 待心神放空,稍一存想便见精火汹涌,已然圆满。 心思一动,精火豁然爆裂开来, 一时间,那精火分成无数火线,钻入四肢百骸,筋骨脏腑之中。 这一次的灼烧之感没前两次霸道,但细致入微,连绵不绝,正如牛金刚的那句“文火烹”一般。 火线无穷无尽,缠绕在体内,好似要把血肉筋骨细细搅碎,细细磨为粉尘一般。 全身撕裂了一般,自丹田到脏腑,好似被拾掇翻洗了一遍又一遍。 早已全开的下三十三天更是被搅了个天翻地覆,生生又扩了许多。沿着下三十三天往下,来到丹田上的映照之处,火线又留下深刻印记。 而后火线继续翻腾,藏于筋骨脏腑之内的中三十三天也不能幸免,尽数被火线鞭挞灼烧。 那些未通的堵塞纷纷动摇,却并未被冲破。但那堵塞之处经前一番淬体后,本就如摇摇欲坠的危房,此刻已然成了纸张一般。 最后所有火线尽数归于丹田之中,好似火烧于野,秧苗尽数焚尽,随即是荒芜杂草,生生开拓出一半田地。 同时一处处窍穴好似按照某个韵律,震荡不休。 上中下三天是为武者之基,乃是开秘藏之基。先前入八品时,孟渊便觉窍穴中似藏有巨物,欲要破体而出。 而这一番,又有这种感觉。但是那巨物好似又庞大了许多,似正蛰伏在上中下三天之中,一旦来日开启,便如猛兽出柙。 一时之间,孟渊只觉这种感觉微妙之极,好似自身与天地相连,乃至于自身便是能容纳万物的天地一般。 也不知过了多久,无数火线缓缓退去。 浑身疼痛也慢慢消去,唯独头痛之感不消,这是真气消耗太多,枯竭之故。 细观自身变化,丹田内果然空荡荡一片,真气早被精火扫荡一空。 但丹田却更为凝实,且又大了一圈,所能容纳的真气也翻倍。 真气就是底气,真气越多,对战之时便越能长久,越能鏖战。 孟渊睁开眼,就有血腥之气扑鼻,衣服干燥,却黏连在身上。 可见这一番淬体时,肌肤有血污渗出,又被火气蒸腾烘干。 房间里早已备好了水,孟渊脱下衣服,擦去身上血迹。 肌肤色泽比常人稍明亮几分,却也没什么大变,但若是细看,便见纹理细微。 若再捏一捏,拍一拍,便觉凝练坚实。内里筋骨更是如铜浇铁铸,比之同阶要坚韧的多。 孟渊先前对战牛金刚,以重箭破对方双眼,又一直朝嘴巴射,这才把对方耗的没了心气儿,但孟渊也是无奈之举。 因为若是射牛金刚的身体四肢,至多箭头入肉,根本算不得什么伤。 孟渊此刻自思,自身筋骨之强,已然不输于妖怪出身的牛金刚。硬抗同阶的奋力一刀,也尽可熬的住。 当然,脏腑和双目依旧是薄弱之处。 攥了攥拳头,孟渊就觉得力气更增,于是想捶点什么。瞧了眼铜镜,心疼钱,到底没出手。 想起聂师曾一拳破石锁,孟渊便起了效仿之心,打算一会儿去校场看看。 再存想精火,果然又成黄豆一粒。 “这次不知又要蕴养多久。若是没有丹药和灵草药果,怕不是得一两年?” 这般想着,孟渊便觉那精火在经历了三次由小到大,再由大到小之后,似有了某种变化,好似与自身关联更深。 心念一动,火苗飘忽不定。 孟渊睁开眼,略一存想,便见指尖生起细微火苗。 那火苗似寻常焰火,不见玄奇。 “我能有今日,固然是我勤奋好学,正直踏实,忠贞不二,但归根结底,所依所仗,还是这精火。” “先前蕴养精火便艰难之极,想必这一次更为艰难。” “但如今精火可以离体而出,是否可以直接投喂呢?” 这般想着,孟渊拿来换下的脏衣服,那火苗便缓缓延伸而出,继而收回,好似这衣服没法子燃烧一般。 “铁牛?”孟渊握拳收回火苗,朝外面喊,“厨房有肉饼,拿几个来!” “好嘞!”铁牛在外面应了一声,很快就推开门,他见孟渊光着身子坐在地上,便把肉饼放在桌上,忧心忡忡道:“阿兄,你练武咋老好脱光了练?” 他想的极其长远,“要是你那天忘了,光着身子到了校场,那可咋办?” “也是,我一向谦逊,这样去校场不是羞煞别人了么?”孟渊颔首。“不是羞煞你吗?聂师脸上也没光啊!”铁牛十分认真。 “我知道了。”孟渊笑着点点头,“你先出去,继续帮我护法。” “行。”铁牛是个憨厚人,他迈步到门口,又回头,“阿兄,记得穿衣服!”他说完,就赶紧关上了门。 “这铁牛,把我当成什么人了?”孟渊笑笑,拿起桌子上的肉饼,一口气吃了三张。 其中并没有养分被精火纳去,可见精火已然不能这般来蕴养了。 看着盘子里剩下的的肉饼,孟渊把手探了过去。 只见指尖生起火苗,那火苗迅速攀上肉饼,继而全数遮盖。 很快,一盘子肉饼尽数化为残灰。火焰收拢,又成凝实的火苗,只仅仅壮大了一丝。 “我之前是吃了东西,养分被精火截留。如今我与精火关联更深,已然不需要再靠吃东西来养了。” “精火这么有能耐,会自己吃东西了。” “但是寻常肉食对精火的提升已然小之又小。” 孟渊摸出一个小瓷瓶,倒出最后一丸百草丹。 指尖火焰生起,当即吞噬百草丹,而后只留下细微烟尘。 而精火确实壮大了些许,但也有限的很。当然,比吃肉饼要好的多。 “看来以后只能用丹药、灵草来喂养精火了。” “那若是烧妖怪呢?” “亦或者是人呢?” 孟渊这般想着,抹去盘子里的灰,朝外面喊,“铁牛!” “咋了?”铁牛推开门,“你咋还不穿衣服?” 就别提穿衣服这件事了吧。孟渊还是不穿,只道:“再拿点儿东西来吃。” 铁牛听话的很,当即又端来一筐包子,有十来个。 “你慢点吃。”铁牛放下,又麻溜的出去。 孟渊一连吃了五个,便有饱腹之感。以前有精火分润,如今精火看不上肉包子了,孟渊饭量陡然降了下来。 待吃饱喝足,孟渊又继续盘坐,恢复真气。 再睁开眼时,已是午后。 丹田亏损的真气已然养回,又复充盈之态。 孟渊发现,经历第三次淬体后,好处多多。 且不必说精火之变,单单筋骨肌肤更为坚韧,便能在同阶中称雄。 而且丹田愈加广阔凝实,所纳真气更足,且脏腑筋骨、四肢百骸之中有生机勃勃之感,真气恢复极快。 一时之间,孟渊只觉浑身的力气用不完。 穿上干净衣裳,换下来的脏衣拿厨房烧掉。 孟渊又吃了点东西,然后便在院中看铁牛练狂风刀法。 “我来!”孟渊拔出刀,当即偷袭铁牛。 铁牛反身来挡,一击即分,而后又缠斗在一起。 孟渊未使全力,却也逼的铁牛左支右绌。 铁牛苦熬了一刻钟,手中刀被打落,便见孟渊又自舞动长刀。 只见刀锋成影,刃走高低,一时如流星逐月,一时如闪电惊袭,当真是将“快”这个字使的淋漓尽致。 孟渊真气游走激荡,练了两遍之后,便觉中三十三天已有感应,纷纷震颤,好似要破土而出。 如今孟渊中三十三天已开了六处,除了头顶泥丸宫外,其余的都在五脏六腑之中。 眼见神足气满,孟渊便盘坐下来,打算再开一窍穴。 之前孟渊开中三十三天窍穴时,费力之极,又是磨又是蹭,往往一夜前戏,再经半天撩拨,最终才能成事。 而今第三次淬体之后,窍穴也宽广了许多,脏腑筋骨更为强韧,无须太过顾虑真气伤及脏腑。 是故真气一动,稍作试探后,便是一番搅闹。不多时就有豁然开朗之感,真气汹涌,冲击窍穴,全身筋骨脏腑震颤,已然又开一处窍穴,当真是水到渠成。 睁开眼,孟渊只觉今日不同往日。先前开一处窍穴,费时费力,真气也被消耗一空。 而经第三次淬体后,真气消耗更少,且生生不息。 抬眼发觉才傍晚,只过去了一个时辰。 “总觉得缺了些滋味。还是怀念以前鏖战许久,战局僵持,最后得胜而归的感觉呀!”孟渊感慨。 (本章完) 77.第77章 妖乱 第77章 妖乱 不多时,姜棠也从寻梅处下了值。 “你爷爷呢?”孟渊问。 “苟账房嫁孙女,邀爷爷去喝喜酒了。”姜棠道。 “那咱也去外面吃。”孟渊拍了下小丫头的头,“正好铁牛也在。” 孟渊打算再去醉月楼看一看。 与李唯真分别已有七日,孟渊却一直没见聂师的影子。 前两天还特意去了趟卫所,也不见张龟年身影,连张凌风和龚自华也不在。 孟渊找不到熟人,干脆使了银子,一打听才知,张龟年外出公干,还带走了二三十人。 至于去了哪里,这是人家卫所机密,孟渊没往深里打探。 “去醉月楼吗?”姜棠问。 “是,铁牛也去!”孟渊笑着道。 “好!”姜棠立即应下,“你们等我一会儿,我换个衣裳就来!” 眼见她风风火火进了屋子,孟渊便和铁牛出了大门。 可一直等了两刻钟,孟渊给铁牛讲了半天狂风刀法的关窍处,姜棠才终于出来。 只见她换了新衣,穿了新鞋,表情还颇有郑重。 自打孟渊前番带胡倩和铁牛去了趟醉月楼后,这丫头就时不时提一嘴醉月楼,可见她已和胡倩勾连在一起了。 出了门,三人一道往醉月楼去。 路上见有卖葫芦的,姜棠还给铁牛买了串。 “你咋不给自己买?”铁牛拿着葫芦,却见孟渊和姜棠都没有,是故发问。 姜棠轻抚发上宝钗,笑道:“我是大人了。” “你还没我大!”铁牛道。 孟渊笑笑,也没说什么。 来到醉月楼,聂青青立即就瞧见了姜棠,她稍作打量,便笑着上前。 姜棠好似对聂青青已认识许久,一眼就确定了人。 不用孟渊介绍,人家就拉上了手,姐姐妹妹喊了起来。 四人上了楼,来到角落处坐下,她俩还依旧扯个不停,孟渊也插不上话,也没心思插话,只捏着蜜饯来吃。 坐了半晌,各处灯笼烛火渐渐点上。俯看楼下河水,便见有乌篷船经过,不时听到有人低声说话。 孟渊双耳敏锐,听到楼下脚步声,便即起身。 来到楼梯口,果然见聂师与张龟年并行,后面跟着张凌风和龚自华,还有两个年轻人。 多日不见,孟渊便觉聂师等人有沧桑之感,身上有血气,可见在外有一番说法。 聂延年瞧见孟渊,也不吭声,他环视一圈,见聂青青与姜棠俩人相对谈天,欢快的很。就是旁边坐着个铁牛,正闷头吃果子。 “她以前就算跟人吃饭聊天,也是眼看六路的。看来你家丫头有能耐啊,现今老子来了,她都没空来看看。”聂延年把住孟渊肩膀,问:“你让她当大当小?” “聂师,小丫头是跟我患难过来的。”孟渊小声道。 聂延年也不把孟渊的肩了,只伸指头点点孟渊鼻子。 “行了行了!”张龟年不耐烦的很,“他要是转眼丢了那小姑娘,你又看不上人家了!青青都克死仨了,骟匠命再硬,也扛不住啊!”聂青青听到动静,赶紧上前,“爹,小孟一直在等你,怎么现在才回来?” “……”聂延年愣了下,一指头戳在聂青青额头上,“咋生了个你这样的?没见你上来先关心老子!” 聂青青似早已习惯,只笑着朝张龟年等人行礼。 “行了,备上饭菜吧!”聂延年哼哼两声。 一众人来到包厢,聂延年一屁股坐下,一言不发。 张龟年也有几分疲惫,更是不吭声。 唯独龚自华谦谦君子,即便面有沧桑,还笑着向孟渊介绍他的两位同僚。 待酒菜上桌,一众人吃了热饭,聂延年见孟渊倒酒殷勤,这才道:“孟学士有啥事找老子?” “又遇到佛妖了。”孟渊拿出李唯真的信。 聂延年接过来,打开一看,就冷笑,“原来去干大事了!”他看向张龟年,递过去信,手指着孟渊,道:“这孩子不得了,在家勾搭人还不算,外面还养了个小黄鼠狼!啧啧啧!” 龚自华等人听了这话,纷纷来打量孟渊,面上都有怪笑。 “那还不如养个骚狐狸呢!年轻人就是没见识!”张龟年接过信,本面上带笑,可看了两三遍后,面色愈发沉重。 龚自华等人见状,知道信中必然是重要之事,便纷纷等张龟年说话。 “你说说他们念什么经,牛金刚和鹿金刚又是什么手段。”张龟年郑重看孟渊。 孟渊自然不会隐瞒,一一叙述了群妖急功近利念经文的模样。 “佛经哪有这样念的?念多了能不生事?指不定来日就要下山杀人!”张龟年捏着信,手指轻敲桌面,“老牛鼻子说青光子可能才是后面的人,可这青光子是何方神圣?咋都没听过?” “必然是高人,往上面去信问一问,让他们打听。”聂延年没职事在身,只是帮闲,是故一身轻。 张龟年点点头,收起信,不再多问。 孟渊见人家不再多谈,便小声问道:“聂师,这几日你去了哪儿?可有我效力的地方?” “我本来想带你去的。”聂延年没好气,“结果一找你才知道你去牧庄了!我当时就知道你是去私会黄鼠狼,还真没让我猜错!” 他看向龚自华,问道:“小龚,你也是半个读书人,是不是读书人都好这一口?” “聂前辈,至少我不好这一口。”龚自华从不说人坏话。 聂延年笑笑,没吭声。 “是生了妖乱,我们去除妖了。”张龟年接过话茬,笑着道:“那些个妖可不像你的小相好儿,都是长着獠牙要吃人的!” 孟渊正想要试试能不能用精火炼妖,自然感兴趣的很,赶紧给张龟年倒上酒,道:“张叔,聂师传我武艺,恩义深重,他既然去了,我没有在家睡大觉的道理。” “牛鼻子说你耗死了七品的牛金刚,你说一说咋弄的。”张龟年不应,反而问了其它。 听了这话,龚自华等人又看向孟渊,已然没了方才听到黄鼠狼时的笑话模样了。 孟渊便把彼时边打边逃的情形细细说了,并未隐瞒。 待孟渊讲完,聂延年也不复方才模样,只满意的点点头。 张龟年正要说话,就被聂延年按住肩。 “这孩子,我就随便教他点,你说他还真喘上了,敢跟人家七品牛妖打!”聂延年点点酒碗,看张龟年,道:“下次你帮我教教他。对了老张,你这么大的时候,越阶杀过几个妖怪来着?” (本章完) 78.第78章 世道 第78章 世道 聂延年是个老实人,他绝不夸孟渊一句,反拉着张龟年,让张龟年指出孟渊应对失误之处。 张龟年埋头吃菜,也不吭声。 聂延年又挨个给张凌风和龚自华倒上酒,“你们别光吃菜,也指点两句!” 张凌风低着头吃,一句话不说。倒是龚自华谦逊两句,说最近繁忙,还未谢过孟渊前番拼命救人的事。 聂延年也不顾孟渊拉他袖子,把一屋子人问了个遍。 “确实干的不赖。”张龟年还真掰扯起来了,“不是说你能耐多大,八品武人本也没多少能耐。不过你遇到那什么撼地金刚没慌了神,没胡乱逃,没去近身打,而是周旋消耗,单单这份冷静就不赖,是个会做事的人。” 聂延年朝孟渊使了个眼色,孟渊赶紧给张龟年倒上酒。 “不过你还真有两处问题。” 张龟年笑眯眯的抿了一口,“咱们入了八品后,随着窍穴越开越多,丹田是愈加凝练,愈加宽广的,但相差也不会太大,入七品才是一变。” 他指了指龚自华和张凌风,以及另外两个年轻人,接着道:“飞絮功是镇妖司的功夫,咱们都熟的很。运使飞絮功,普通八品维持大半个时辰也没什么,全力催发之下,那大概就要折半了。” “按你所言,你跟撼地金刚周旋了两刻钟还要多,必然是全力催发,可见真气浑厚,比寻常八品丹田更耐受,丹田真气怕是翻了倍。” 张龟年也不只是对孟渊说,还对着张凌风等人,“个人有个人缘法,境遇、资质不同,能耐相差极大,丹田真气多寡也相差很大。想必这也是你的自信之处,但你也过于自信,也就那撼地金刚念经念傻了,否则弃了重木棒追你,怕就是你有飞絮功在手,也难维持太久。” “快说谢谢张叔。”聂延年拍孟渊肩。 “谢谢张叔。”孟渊只能听话。 张龟年吧唧吧唧嘴,又道:“其二,还是托大。撼地金刚方入七品,还未修习天机图功法。你得知道,飞絮功和狂风刀法之类,都是小道。在天机神通之前,不过是土鸡瓦狗罢了!” 他语气郑重了些,“另外就是,入七品之后,便能锁定气机。那撼地金刚便是双目双耳都被坏掉,他还是能知你在何处,知你要做什么。你坏他双目之后,他哭嚎其实是在诱你近前。只是他没机会再出手罢了。” 孟渊受益良多。 “说来说去,还是咱孟学士运气好呗?”聂延年笑。 “人有冲天之志,非运不能自通,运道又岂能不重要?再说了,我是说骟匠谨慎小心,你急个什么劲儿?还不是你女婿呢!” 张龟年没好气一通,又看孟渊,问:“我记得你刚入八品,现今中三十三天,开了几处了?” “七处,今天新开了一处。”孟渊给张龟年倒酒,道:“张叔的那一瓶百草丹真是帮了我大忙,现今我吃完了,啥时候再给我弄点?” 张龟年本在饮酒,听了这话,皱眉来看孟渊。 龚自华和张凌风也不吃饭了,连他那两个同僚也目光怪异。 “我记得杀罗母的时候,你才刚进了八品?”龚自华掰了掰指头才发觉,“还不到一个月!” “不瞒龚兄,这次随静虚道长一起,得了一枚火菩提,我受益良多。”孟渊并不隐瞒,反正都吃进肚里了。 是故直白的说出来也没坏处,还会显得坦荡。 当然,即便有火菩提襄助,进境也还是快的不寻常了些。 但孟渊早已显露过武道资质,入品本就极快,是故这会儿倒也不太突兀。 再说了,武道资质不是钱财,还不到隐瞒遮掩的时候,显些峥嵘,露些能耐,也能更好的为三小姐效力嘛。 “我说老聂,”张龟年勾住聂延年的肩膀,道:“你好歹是镇妖司留过名的,又跟过王妃兄长,我还是觉得咱青青侄女当小有点不妥当。” “你今天总算说了句人话。”聂延年点头道。 “这样吧。”张龟年提出建议,笑道:“我有个远房侄女,人品样貌都也不错。你家青青看不上,那让我家孩子先趟趟水,我不嫌做小丢人。” “我啥时候说青青看不上了?”聂延年立即甩开张龟年的胳膊,他立即点孟渊,道:“管住裆,别出去瞎搞!回头听我安排!” 张龟年见状,笑笑起身,摸了摸肚子,道:“我们先回去了,歇一歇再说,这几天没日没夜的!” 他一点下巴,龚自华等人都跟着起身。 聂延年也不去送,只拉着孟渊说话。 “老张刚才说的没差,你得记心里。”聂延年没了说玩笑话的表情。 “我知道。”孟渊自然应下,又给他倒上酒,小声问:“聂师,到底哪儿出了妖乱?” 聂延年喝了一杯,朝孟渊挑挑眉,笑道:“还记不记得去年大灾?” “一辈子也忘不了。”孟渊怎会不记得。“去年北方大旱接大雪,流民不知凡几,四处逃难。有人北上往京城,有人南下往咱们这边,还有往西边走的。” 他指了指西边,道:“往西走的那些出了乱子,死了好多人。但是咱们这边还不错,知府也是会做事的,勉强算是安置灾民了。不过到底有些岔子,你还记不记得,你为啥有进王府学艺的机会?” 孟渊自然记得,去年到了牧庄后,差不多过了一个多月,松河府北边镇上出了民乱,许多大户都被劫了,这才让王妃生了警惕,打算练一些年轻亲信。 不过后来孟渊听说过,那一场民乱闹的不小,死了许多大户,流民也死的极多。 “我记得是北边镇上出了民乱。”孟渊道。 “是西边。松河府收不了那么多人,他们又不过去沧浪江,还能等死不成?也不能回返,就往西就食,路上再一串联,就闹起来了。”聂延年叹了口气,“不过终究没成气候,旁边就有驻军,立时就被扑灭。可到底死了些人,好几个县镇都受到波及。” 他点点桌子上酒菜,“外边闹生闹死,可咱们松河府照样烈火烹油,何故?一者是临江而建,河道通畅,上游就是粮仓。二者,就是国师闭关出来施法降雨,北方旱情稍解,大多流民入了春就回返了。” “那这跟妖乱有什么关系?”孟渊还是有些不解。 “傻孩子,”聂延年笑着点点孟渊,“你别跟小黄鼠狼待久了,就觉得妖怪个个脾气好。那是因为咱松河府有码头,来往人多,上游有兵,还有镇妖司百户所,所以周边的妖怪‘有见识’、‘懂事’,不敢太乱来。” 他点了点桌子,接着道:“但是下面的乡镇、小县可就不一样了。有些东西,不是你压着他,就是他压着你。” “大灾也波及了咱松河府,境内北边的好几个县镇也都往南逃难,人一下子就空了。” “现今流民回家复耕,可那些地儿早被妖怪占住了。他们见人回来,就退一退,可也有凶悍的,杀了几个人见没人敢收拾他们,自然就猖狂起来了!” “别以为就你喜欢找个精怪玩儿,人家妖怪吃腻了人,就不能找个人玩儿?这还算轻的,我在那边儿还见了虎王摆宴,啧啧啧!” 聂延年一说这话就摇头皱眉。 孟渊饮了口酒,也不言语。 “你是治史书的学士,你说说妖乱频发大都是啥时候?”聂延年问。 “天灾之时、乱世之时,普通老百姓难活之时。”孟渊道。 “就是这个道理!为啥说乱世出妖孽?因为没人去管,乏人去管,老爷们腾不出手去管。” 聂延年低声笑,“现今还说不上乱世,不过是有个大灾罢了,终究是有人管的。过上几年,那些个野妖精怪就又老实了。” “妖怪能不能吃?”孟渊意动的很,不仅能养精火,还能为民除害,何乐不为。 “肯定行啊。” 聂延年好似看透孟渊了一般,道:“入了修行后的妖怪,自身灵气更足,其筋骨肉身比之寻常肉食更为可贵。尤其是品阶稍微高一些的,那就更为可贵了。” “原来如此。”孟渊摸摸嘴角。 “吃是可以吃的,妖吃人,人也吃妖。多食多用,确实对自身有益,对武道修行有益。不过正经的儒释道门人是不吃的。” 聂延年郑重许多,道:“普通精怪吃了没啥用处,是故你看山中精怪不少,却少有武人捉拿,便是这个缘故。” 孟渊点点头。 “不过还是能不吃就不吃。精怪生出灵光,横骨炼化,口吐人言,虽还有野兽习性,却跟野兽已然不同,乃是越来越像人了。” 聂延年点孟渊胸口,“有一时之用,但吃多了,心境容易出岔子。可能一辈子没啥事,也可能慢慢就出问题了。甚或者想向上走,也难了些。看人的。” 他喷着酒气,接着道:“就像药浴有助开窍一般,可你不能一直借重药浴,否则你跟那些踏实开窍的人就差的越来越大。总之,偶尔吃上些,没甚大碍,但莫要贪多。” “那妖怪就可以吃人?”孟渊笑。 “所以我们人族昌盛,妖族式微,只敢在山林中潜藏,只敢在乱世之时露头,只能仰慕咱们的风华。”聂延年笑。 “聂老师金玉良言,受教。”孟渊拱手。 聂延年笑着拍了下孟渊的头。 “可还要再去?有无用得到我的地方?青青姐一直担心你,我跟着总归是个照应。”孟渊觉得还是要去试一试,毕竟现今真没别的法子养精火了。 “你这是想再挑个小媳妇?”聂延年笑着问。 “那就麻烦聂师帮我挑了,我最听聂师的话。”孟渊笑。 聂延年看着孟渊,只觉这小子越看越顺眼。 (本章完) 79.第79章 吃席 第79章 吃席 “等我后天找你去!”聂延年拍拍孟渊肩膀。 俩人出了包厢,便见姜棠还在跟聂青青说话,铁牛在旁坐着,双目空洞。 辞别聂师父女,孟渊三人往家回。 此时早已入夜,街上却还热闹的很,宝车骏马连连,小贩挑担往来。 一时之间,孟渊就觉得好似方才听到的妖乱与此间是两个世界。 可细细一想,确也不错,这本就是两个世界。 而自己之所以能走在这里,固然是因为自己勤奋上进,可也确实有几分运道。 提着聂青青送的灯笼,孟渊走中,看向旁边的姜棠,却见她脸蛋有些红,微微低着头,也不知在想什么。 “唉哟。”没走几步,姜棠就被绊了一脚,两手顺势拉住了孟渊的手。 年龄没长多少,心眼是越来越多了。 不过庆国民风粗犷,男女当街牵手而行也不算什么事。而且又是夜间,孟渊便任她牵着。 “这地瞧着没不平啊!”铁牛弯着腰打量路平不平整。 “你们聊了什么?”孟渊问。 “也没什么,青青姐问了问我在王府的事。”姜棠轻轻回话,身子愈发挨着孟渊,头还往孟渊胳膊上蹭。 明明方才还挺淑女的,这会儿就变了样子。 一路回到家,姜棠见姜老伯也回来了,身上也带着些微酒气,便赶紧又煮了醒酒汤。 喝了汤,孟渊回到房间静坐。 待又开一处窍穴后,这才安然睡下。 第二日到校场收拾了弓箭、长刀,又仔细打磨,引得胡倩频频来问。 她分明是手痒了,也想出门。 “磨刀不误砍柴工,待你能耐大了,自有为王妃操劳的时候!”孟渊一开口就是老师傅了。 胡倩哼哼两声,果然走了。 在校场操劳一天,孟渊回家,又开一处窍穴,便已到聂师说定的日子。 这日清晨饭毕,聂延年找了来,拉上孟渊就走。 “不跟寻梅说一声?”孟渊是个稳妥人。 “早安排好了!”聂延年笑笑。 俩人扯着废话,挎刀背弓,各自牵了马出门。 也不去卫所找张龟年,而是直接出了北城门,就在城门外静等。 上午过了半,才见镇妖司卫所的人露面,竟然出来六七十人,其中数十人骑马,另有十几俩驴车,上面载满麻袋,应是粮食。 这还不算,还有官府衙役、壮丁帮闲两三百人,有的赶驴车,有的推独轮车。 府衙与镇妖司卫所互不统属,一是文官序列,一是武官序列。 不过灭妖之事关乎民生,两家倒是时常合作,这避免不了。 “还得咱们带粮?”孟渊好奇问。 “知府心善,说不忍扰民,便让自带粮食,卫所的还是他给的。”聂延年朝那群衙役围绕着的儒生点点下巴,“知府的佐贰官,盯着咱们呢。” 孟渊点点头,觉得这知府行事还是挺不错的。 “官军不出力?”孟渊又问。 “你脑子越来越不管用了。”聂延年笑,“官军要是去了,那妖怪越杀越多,粮越吃越多,人却越来越少。” 孟渊点点头,不再多问。 在北城门外又磨蹭半晌,一行人终于出发。孟渊跟龚自华混的熟,是以两人并行在前,闲聊谈天。 此番目的地是两百多里外的青田县,那边依山傍水,本就时常有妖物出没。 后来闹灾之时,百姓外走,妖怪下山作乱,竟还圈了地。 待大灾结束,流民回归。就闹出了妖怪吃人的事,可彼时青田县衙人手不足,县里户口又少,根本料理不了妖物。 后来上报到府城,可同样情况的县镇不少,镇妖司管不过来,且还有佛妖和罗教的事,根本腾不出手。 如今算是腾出手来管了,可妖物已然吃肉吃出味道了,青田县下面几个乡镇、村落,都受了妖患。 孟渊细细打听后,大致有了成算。 那些来扰乱百姓的妖怪大都是精怪,带头的多是九品、八品的老妖。 至于七品,那就少了些,能称得上大妖了。 往前行了十余里,后面忽的响起急促马蹄声。孟渊回头看,只见十几个人拥着一公子哥骑马而来。 那位公子宝马宝刀,奋力催马,超过诸人。知府的佐贰官和几个捕快也立即跟了上去,颇为着急。 而那位公子在前放肆大笑,“我要去杀妖!为民除害!” “这位公子哥是谁?”孟渊笑着问。 “是府君的二公子,好似名为解申,听说也是个……呵呵,有名的贵公子。”龚自华笑着道。 孟渊听懂了,贵公子就是纨绔的意思。 不怕二代废,就怕二代要做事。 相比之下,孟渊就觉得独孤亢当真眉清目秀,诗才无双。 一路沿着官道,待到入夜才行了五十来里。 在荒废驿站中歇息一宿,天亮后张龟年就做了分派,将粮草留由诸衙役看管,他则带人先行。 又是催马一天,待到入夜时分,才算入了青田县地界。 而那位知府的二公子,早已不知到了何处。 再歇息一晚,到了清晨时分,张龟年点将龚自华,道:“你带小孟往前探路,遇了事怎么做,你清楚。” 龚自华和孟渊听话的很,当即骑马出发。 一路往前,只行了不到十几里,便见官道旁的田地里有农人奔走,后面竟跟着两个狗妖。 那两个狗妖各自执刀,欢快的很,其中一个手中还拿着个血淋淋的人胳膊。 孟渊当即催马往前,取弓引箭。 待到百步外,那两个狗妖听到动静,想要逃走,却已来不及了。 一箭直接自眼中射入,那狗妖踉跄几步,随即摔倒在地。 另一边龚自华也已建功,一箭射中另一个狗妖的肚子。 两人下马查看,龚自华自去问那伤重未死的狗妖,孟渊则来到被自己射死的狗妖前。 背对着龚自华,孟渊指尖有火,缓缓落在方死的狗妖身上。 火苗飞快窜动,继而整个遮掩住狗妖。 那边龚自华听到动静,见孟渊已然将妖怪尸身点燃,也没说什么,可稍稍侧身,却见孟渊面上竟有几分陶醉。 龚自华不知如何说了,只觉此人像是光混十几年的汉子,陡然娶了个小媳妇似的,又像是来吃席的,而非为了杀妖立功。 “又要出个杀神吗?看着他挺文静的呀,聂前辈还说他通读儒道经典,最爱灯下看史……”龚自华喃喃。 (本章完) 80.第80章 老母狗,真长久 第80章 老母狗,真长久 天将入夏。 晨间朝阳半隐,远处天边微沉,似是有晚春雨水酝酿。 狗妖身上缓缓燃起火苗,先是皮毛,而后是血肉,乃至筋骨,直至全部成灰。 这狗妖只是开智的精怪,还未入品。精火只生长了些许,成效不高。 不过即便如此,孟渊却也确定下来,以妖饲火这条路果然行的通。 区别在于,妖怪的品阶越高,喂养精火的效果越好。 先前聂师有言,人虽然可以吃妖吃怪,但因为妖怪某种程度上与人差不多,是故吃多了心境容易出问题。 可现今孟渊以精火焚烧妖怪,乃是为民除害的大好事,且并未亲尝,心境无有阻碍,却也无须担心这个问题了。 精火收回指尖,而后消失不见。 孟渊起身,看向数十步外的龚自华,他正在审问那头重伤的狗妖。 走上前,龚自华看了眼孟渊,见那狗妖尸体已然成灰,便好奇问道:“你心肠两窍穴已开?” “正是。”孟渊早已有所准备,自身精火只能燃去肉食,却烧不掉别的物事,是故堆柴烧尸的法子用不了。 到时尸体烧完了,木柴却还没烧完,没来由让人起疑。 而且此行要时时烧尸,避不开人眼,是故不如直接换个说法。 寻常武人开辟天机神通如同盲人摸象,但从五脏六腑的窍穴中借五行之气开辟,是相对稳妥的一个法门。 肾囊为表里,皆属水。 心肠为表里,皆属火。武人借此两窍催发火意,便可刀刀蕴火意。 当然,此法极其耗费真气。若非八品圆满,或是迈入七品,根本无法持久。但若是天纵奇才之辈,真气充盈,却也尽可使得。 孟渊曾吞服火菩提,龚自华等人又知自己丹田比寻常人广阔的多,这理由尽可来用。 果然,龚自华闻言点点头,道:“聂前辈慧眼识才。” 他总觉得孟渊温文之中带着一股子杀气,又小声劝了句道:“咱们是以杀止杀,孟兄弟千万莫失了本心。” “多谢龚兄提点。”孟渊笑着拱手。 两人也不多说废话,提着那重伤的狗妖,问起来历。 一问才知,这狗妖另有首领,名号母狗老祖。 那母狗老祖走的也是武道路子,不过八品而已,一向在山上称王。 “老祖要娶妻,命咱们找几个年轻人,整点上好席面!”狗妖道。 “等等!”孟渊一脚踢了下狗头,问道:“母狗老祖,要娶妻?” “老祖自号母狗老祖,可不是真母狗啊!”那狗妖振振有词。 又仔细问了问,才知母狗老祖就在前面山脚下的村子里,只等中午便成婚事。 “习俗是黄昏,为何选正午?”孟渊好奇问。 “母狗老祖说,出来混早晚要出事,所以只能晌午办大事!”狗妖道。 “……”孟渊无言以对。 “以后你就习惯了。”龚自华点了点他太阳穴,“这里正常的没几个,都是歪门邪道。” 孟渊见远处有几个人探头探脑,分明就是先前被狗妖追逐的村民,就朝他们招了招手。 那几个村民犹豫了一会儿,只有一老一少赶了来,其余人却跑开了,可见惧妖犹如惧兵。 那老头咚咚咚的磕头,涕泪横流,道:“求两位大官人救救我孙女!” “不着急,你慢些说。”龚自华温和道。 那老头还是一个劲儿的磕头,眼泪鼻涕流了不少,可就是说不清楚。 待换了那少年,才说出个大概。 原来就在前面黄石村中,群聚了十几头妖怪,村民们都跑完了。母狗老祖娶妻娶的就是少年人的妻子,也是那老者的孙女。 他们两人是去县衙求援,却没人来管。 眼见少年与那狗妖所言不差,龚自华便与孟渊商议,母狗老祖不过八品,并无多少危险,可以直接去生擒了。 两人商议已定,砍死重伤的狗妖,便催马往前。那老者和少年救人心切,也踉踉跄跄的跟在后面。 行了两里地,便见有一村落。村口枯木上挂着一个人头,风儿一吹便荡来荡去。 此时天愈发阴沉,临夏的最后一场春雨将至,村中有唢呐鼓乐之声传来,却毫无喜庆之感。 村口也没个把守的,龚自华和孟渊舍了马匹,躲在暗处,慢慢往村中深入。 这黄石村是小村,绕过几处土房,便见一砖瓦院子。 院子外摆了几张桌子,上面放着血肉。每一桌有四个狗妖端坐,还有狗妖直接站在桌子上的。 一旁几个人吹唢呐、敲大鼓,双目却已失了神采,如同行尸走肉。 很快,院中走出一高大狗妖,头戴布,身着大红袍子。 这必然是母狗老祖了。 只见母狗老祖咧开血盆大口,笑的喜庆非凡,手中还牵着一嫁衣女子。 那女子头蒙布,瑟瑟发抖,却不敢吭声。 “哈哈哈!” 母狗老祖开怀大笑,捞起一条人胳膊,啃了一口后,才道:“六十年前,我下山游历,听人讲临财母狗得,临难母狗免!我自此取名母狗,哈哈!果然事事顺遂!我先拜入苍山君门下学得能耐,后自立门户,子孙后代无数,今日再娶一娇妻啊!” “老母狗!真长久!” “老母狗!真长久!” “母狗老祖来拜堂,天天睡觉真长久!” 一众狗妖纷纷大喊,着实邪门的很。 孟渊和龚自华对视一眼,算是知道“母狗”之名的来历了。其实原句应该临财毋苟得,临难毋苟免。 可见这母狗老祖要么是遇了半吊子书生,要么就是听岔了。 总之,学问还差了香菱一截。 “诶呀?”母狗老祖鼻子动了动,看向龚自华和孟渊的藏身处,“有狗东西来了!” “动手!”龚自华不再遮掩,一箭射出,可那母狗老祖警觉的很,当即闪开。 孟渊见状,也不去射,直接提刀上前。两方相差百余步,孟渊拔刀出鞘,飞絮功全力催发,直奔母狗老祖。 就在这时,忽听村外有马蹄轰鸣声。 很快,便见看有八骑而来,为首的正是那知府的二公子解申。 只见这八人都是面有沧桑,解申也不复贵公子姿态,想来这几天颇受颠簸之苦。 不过衣上无血,应是没遇到难缠的妖怪。 “杀!”解申嗷嗷叫着大喊。 孟渊不管来者,只向那母狗老祖而去。 那母狗老祖从胯下抽出一柄长刀,正待要迎战,可见孟渊步法极快,所过之处,几个小妖都被削了脑袋,而且还有援兵到来,他就赶紧夹起尾巴,舍了那新娘子,竟直接跑路。 孟渊岂能让母狗老祖走掉,也不再管小妖,直追母狗老祖。 追了不过百余步,母狗老祖见实在跑不掉,就干脆停了下来,龇着犬牙,大喝道:“来来来!让母狗爷爷斗一斗你!” 只见母狗老祖挽了个刀,随后越舞越快,口中嚷嚷,“看我披风七绝刀!” 孟渊到了近前,猛地跃起,也不讲什么技巧,只是借着冲劲儿,往下力劈。 三番淬体,孟渊筋骨之壮本就远胜同阶,力道更是不凡。 只听砰的一声,母狗老祖的长刀立即粉碎,左肩被削去半个,脏腑都露了出来。 那里胡哨的披风七绝刀,在绝对的力量面前,根本不值一提,好似纸糊。 “苍山君是谁?”孟渊刚问出口,便有弦动之声自身后传来。 孟渊全身肌肉紧绷,却见那母狗老祖的左眼已被一记重箭穿过,分明是不活了。 回过头,就见解申手中执重弓,站在二十余步外,笑嘻嘻的,很是得意,“老子杀的!” 孟渊无意与纨绔争执,只默默记下此人形状。 解申见状,又是得意一笑,才回转去追杀其余狗妖。 “他们人多,且任他一时。”龚自华上前轻轻拍孟渊肩膀,微微摇头。 两人也没法说什么,更没出手的机会。 待过了一刻钟,那解申的扈从已将狗妖全数解决,逃走的也都追了回来。 母狗老祖的残尸被搬回,还留了几个小妖的活口。 孟渊看得分明,这七个扈从中,有五人是九品,两个是八品。 至于解申,也是八品武人,而且确实有几分能耐。 天愈发阴沉,风中都带了几分湿气,雨水将至。 就在这时,先前遇到的那老头和少年终于赶了来,俩人踉跄上前,见一地残尸,又瞧那新娘没事,三个人当即抱在一起,呜呜呜的哭了起来。 那几个吹锣打鼓的村民依旧目光茫然,只是跪在地上,不发一言。 “哭什么哭?”解申一鞭子打出,抽在那老头脸上,没好气道:“快去烧火做饭!老子几天没吃热的了!” 那老头不敢埋怨,咚咚咚的磕了头,赶紧拉上他孙女和孙女婿,去烧门口的铁锅。 “你们是张龟年的人?”事情解决,解申腾出空儿了。 龚自华知道来者不善,却还是君子的很,抱拳道:“在下百户所小旗官龚自华。” “原来是个小旗!”解申不屑一笑,“怎不见其他人?” “我们是先来探路的。”龚自华道。 解申不再多问,有扈从搬来长凳,正要审问那几个活口,天果然下起了雨。 没法子,诸人移到房中,解申一一来问,龚自华和孟渊也在一边听。 可挨个问了个遍,几个小妖只知道苍山君是一个穿山甲,却不知住在何处,更不知有何本领。 “都杀了!炖了吃!”解申不耐烦的摆手。 眼见雨水不小,孟渊和龚自华也没法行路,便在此静等雨停。 没过一会儿,肉香味传来,那老头和少年湿淋淋的捧着瓦罐进来,“恩人老爷们,狗妖肉炖好了。” 解申当即坐下来吃,筷子扒拉个不停,找到个狗蛋才咕噜入口,毫无贵公子的家教。 人家不邀请,孟渊和龚自华也不馋嘴,各自拿出干粮来啃。 待吃饱喝足,解申美滋滋的伸个懒腰,就要困觉。 “我记得不是有个新娘子么?”解申指了指外面,“带进来我看看。” 一众扈从怪笑,很快就把那嫁衣少女牵了进来。 这女子样貌一般般,胜在年轻。 “倒是还行!能解解乏!”解申嘿嘿笑了声,一把将那少女捞进怀里。 那少女早已茫然之极,连哭声求饶都忘了。 “恩人大爷!放过我孙女吧!”那老头和少年冲了进来,跪地上一个劲的磕头求告。 解申一脚踹翻两人,搂着那女子往里屋走。 “你们让我们回来种地,又让高价贷了青苗,现今又来抢我妻子?逃荒时我都没卖!”那少年趴在地上,仰着头,双目涨红,然后又低下头,咚咚咚的好似要把额头敲烂。 “是老子帮你杀了妖怪,睡一觉怎么了?”解申满不在乎,“多少人想睡都没资格!” 那少年怔怔,然后猛的起身向前冲。 解申不屑一笑,抽出刀去点少年胸口。 妖患乃是杀人,人患却是吃人。 眼见少年就要撞上刀口,一柄刀忽的落下,压向解申刀背,随即刀身轻移,将那少年打退。 “有重开日,人无再少年。” 孟渊手中刀并未出鞘,只抱刀一拱手,道:“少年夫妻感情甚笃,方才破镜重圆,何必坏了好事?解公子,咱们此行是为荡魔,是为保境安民。尊驾这般做,岂非是坏了令尊的好心?” 一众扈从纷纷按住刀柄。 解申上上下下打量孟渊,然后将那女子搂的更紧了,笑道:“那我要不听你的呢?” 孟渊走前一步,龚自华赶紧去拉人,却听孟渊已出了声,“老母狗,真长久。” (本章完) 81.第81章 世间枷锁困真我 第81章 世间枷锁困真我 天阴沉的像是被去了势。 雨水稀稀拉拉,像去势后流下的血,却无人拍上一把草木灰止血。 “莫要动气,莫要动气。”龚自华赶紧拦在孟渊跟前,朝解申连连行礼,道:“解公子,这一次功劳全是你们的,我们什么也不要。” 说完话,他拉着孟渊往外走,却拉不动人。 “天下多少人比他们还苦还难,你救得过来?”龚自华低声劝说。 “龚兄,你记不记得那个老和尚?他对我说承天意,受因果,诸般枷锁困真我。我不以为然,不承天意,不受因果,安有枷锁困我?功劳我能不要,他欺我辱我也尽可忍得。可这一次退了避了,下次再往何处退?再往何处避?练好了能耐再打回来?可人都死了,心魔也种下了。” 孟渊始终不挪脚步,“以前我跟这一家三口一样,只能辗转求活。彼时无刀无钱无权,靠了别人的一番好心才有今天。现今有了刀,总不能还干看着吧?是故依我来看,当是躲天意,避因果,诸般枷锁困真我。别人帮了我,我就把这因果延续下去。事情来了,就得有人站出来。” 他把龚自华往外推,道:“还请快马去请张百户,我尽可撑得住。” 龚自华听了这话,他沉默两息,吹了一声口哨。 天外有喜鹊嘎嘎,随即飞远。 “别以为龚某是粗鄙武夫!你救过老子的命,我岂能独走?老子也是读圣贤书的!”龚自华直接拔刀,不耐烦道:“他妈的!解申!一句话,放不放人!” 解申好似嚣张惯了,没见过这种被当面反驳的场面,他愣了下,强做笑声,道:“老子要是不放,你当如何?” “解申,你真当我等怕了你?不过一纨绔,仗着父兄之势,别人给你几分面子罢了,你以为你是谁?你的拳头硬,还是刀剑利?” 龚自华是真发了癫,“就是你们这些人太多,害的百姓连一次旱灾都扛不住!要不然我们镇妖司何必出门镇妖,何必出门寻罗教?人祸犹胜天灾!假妖孽从山野中出来吃人,真妖孽都藏在高门大户里吃人!” 他简直把食肉者全都骂了。 孟渊没料到平素温润书生一般的龚自华,此刻竟这么硬气。 那也不必多说什么,孟渊拔出刀,与龚自华并排。 解申手中有刀,怀中抱着那女子,其余扈从也纷纷拔出了刀。 双方对峙,那老头和少年瘫坐在地上,竟也不敢出声。 外面雨水淅淅沥沥,凉风一荡,炖狗肉的香气,和血腥之气便涌了进来。 屋内安静的出奇,好似空无一人一般。 解申皱着眉头,一手搂着那女子,一手提着刀。他终于不笑了,因为他确确实实感受到了眼前这两个人的不忿之气,乃至于杀气。 先前抢夺功劳时,这两个人一声不吭,默默认了。 可只是为了这不值一提的女子,竟拔了刀,发了狠。 解申有些想不通。 “你们两个都是八品,我们三个八品,五个九品。”解申冷笑道。 一听对方开始摆实力,孟渊就知道对方怂了。 这些所谓的贵公子,真有血性的早出去博一番事业了。剩下要么无能,要么就是假血性,只敢对比他弱的人发狠。 可只要亮出刀子,亮出让他胆寒、让他感受到生命受到真切的威胁时,血性立即就没了。 孟渊是骟匠,知道该如何骟这种人的势。只要亮出骟刀,对方立时就乖了。 “你尽可来试一试!”孟渊微微举起刀,上面母狗老祖的残血犹在,环视诸人,“我刚劈了母狗老祖,不知哪位朋友想来再试一试刀锋?” 一众扈从闻言,又各自警觉。他们有的人看到了孟渊出刀,有的人却没瞧见。 但那两个八品的扈从却是看见了的,他们两个更显郑重,只朝解申微微摇头。解申本来就气这两个人的阻挠,此刻见下属规劝,他不由更是火气又冒,朝孟渊怪笑道:“你想救人,我就先杀了她!” 孟渊还没吭声,就见龚自华大声道:“姓解的,我们不是为了救她,只是为他们少年夫妻、为这老人做一回公道。我们是荡魔除妖,是来保境安民的。” 他咬着牙,双眼已然发了红,“你尽管杀,只看你能否活着出去。” 孟渊和龚自华的刀都指向解申,好似骟刀。 解申站在里屋的门口,显然是最里面,打起来自然是避不开的。 “你看这算什么事?怎么就闹起来了?” 火并一触即发,一个中年扈从忽的丢下刀,抬起手,笑道:“刚还并肩杀敌呢,这会儿子举什么刀子?放下放下,都放下!” 他先朝一众扈从摆手,那些扈从犹豫两下,还真给放下了。 孟渊和龚自华自然不会落刀,那中年人也不强求,只凑到解申跟前。 “都是专门来灭妖的朋友,没来由伤了和气。”那中年扈从按住解申的刀,好言相劝,“二公子,你瞧这姑娘丑的,你真能下得去手?到时这事儿传出去了,别人不得笑话你?等咱回城里,有数不尽的美娇娘等着你呢!” 说着话,中年扈从就从解申怀里往外拽那女子。 “呵呵,我也犯不着跟这两个不识相的泥腿子生气!”解申还真借坡下驴,松开了那女子。 “狗东西你说谁?”龚自华双眼还红的很。 孟渊赶紧拉住龚自华,心说这个读书人怎么一上头就下不来了。 解申愣了下,那中年扈从赶紧把他推进里屋。 “好了好了。”中年扈从扶起那少女,又把少年和老头搀扶起来,笑着道:“我们是专门来杀妖的,怎么会欺负人?我家公子跟你们开个玩笑。” 他摸出一锭银子塞到老头手里,道:“现今没了妖怪作乱,你拿钱去还了青苗贷,好好过日子。你孙女孙女婿都是有福气的,你呀福气还在后面呢!” 那老头接了钱,拉着他孙女朝那中年人磕头不止。而那少年却是有些见识的,他咚咚咚的朝孟渊和龚自华磕头。 孟渊把他扶起,也不说话。 “两位,雨停了,你们还不走?”那中年扈从笑着问。 “尊驾先行。”孟渊道。 “敢问郎君尊名?”中年扈从拱手。 “不敢称尊,贱名孟渊。”孟渊拱手回应。 中年扈从又拱了拱手,带出解申,与其余扈从一起,当真全数驾马离去。 脚踏泥泞鲜血,解申回过头看了眼孟渊和龚自华,冷笑一声,似说了句什么话。 “恩公。”那少年这时又来跪拜。 孟渊扶起,又给他送了一锭银子,道:“人心易变,带上你家人,离开这里,换个地方讨生活。” 那少年愣了愣,又跪下磕了个头,便带人离开。 夏日将至,春雨软绵绵的。 “龚兄,聂师让我听你的话,我却带你得罪了人,日后怕还有说法,是我不对。”孟渊躬身行礼道。 “回去了请我喝酒便是。”龚自华好似挣脱了枷锁,轻松一笑回礼。 (本章完) 82.第82章 仇怨 第82章 仇怨 春雨稍歇。 院内院外狼藉一片。 孟渊和龚自华又检验了一番,七个狗妖被剥皮拆骨入了锅,另还有九头残尸。 母狗老祖因着寿高,不好烹煮,倒是有幸留了下来。 “不急。”龚自华见孟渊又要烧尸,就赶紧先拦住,“八品狗妖已算有些珍贵了,犬牙和骨头有用,你烧别的去。” 最值钱的就是母狗老祖了。孟渊没法子,把其余狗妖残尸聚在院外,探手召火。 不多时一众狗妖尸体已化为灰烬,精火终于壮大了些许。 孟渊见龚自华剥皮拆骨颇为熟稔,便拎来拆下的狗肉,一道又烧了。 可即便是八品老母狗,对精火的助益也有限。 “一来是筋骨被取了去,二来是都死两个时辰了。” “管杀管埋是不错,可得埋得及时才行。” 孟渊做下总结,同时盘算之后该当如何。 没过一会儿,就听天上一声喜鹊鸣叫,继而马蹄声来。 只见张凌风带着五骑,个个身披蓑衣。 上前叙了话,张凌风略问了问,也没说什么,只是静等。 待下午过半,张龟年和聂延年的大部队才赶了来。也不见衙门的人同行,但卫所的上百人也把村子填的满满当当。 聂延年是个精细人,他先拉着张凌风和龚自华问了问,本还想再问问那几个鼓乐的村民,可人家都快成傻子了,自然也问不出什么。 倒是张龟年先来安抚孟渊,他拍着孟渊肩膀,道:“小龚是个实诚人,他一直说你好话,可见你没做错。” 他把孟渊拉到角落,小声道:“把青青哄舒坦,夜里喝个酒什么的,你是年轻人,比我懂。到时生米成了熟饭,那老狗就没后悔的余地了。懂了吧?” “说啥呢?” 这边正面授机宜呢,聂延年闯了来,推开张龟年,拽住孟渊往一边走。 俩人来到村子外,聂延年才道:“是想起你小媳妇了?” “有这一点的缘故。”孟渊坦诚回答。 “幸好对方几个人都是软蛋,都是没能耐的!要是对方是七品、六品,五品的高人呢?你还要拔刀?”聂延年没好气。 “当时我有能力救,且把握还不小。若对方高到我没有还手之力,我也不是傻子,自然再等来日。”孟渊老实道。 “你一个骟匠,割蛋的本领我没瞧出有多少,扯蛋的能耐倒是不小。” 聂延年拿手指点孟渊的额头,“我早就说过,你手狠心不狠!” 他指了指身后村子,道:“人病了吃药,世道病了吃人。你不吃他,他就吃你!要我说,干脆当时就发了狠,一股脑全杀了!一把火,什么痕迹都没了!你跟小龚就是读书读傻了,还担心伤及无辜!束手束脚,难成大事!” 孟渊本乖乖低着头的,见聂师胆子比自己还大,他就抬眉瞧了眼聂延年。 “别看我,净给老子惹麻烦!”聂延年没好气,“你跟小龚发疯,又是辱骂,又是像赶狗一样的赶人,仇怨结下了!” 他问道:“你知道事情为什么成了这样吗?” 孟渊按住刀柄,道:“是我的刀还不够锋利,还不够快。” “你小子总归是有些脑子的。”聂延年依旧没好气,接着道:“但是得记住,你的刀快了,你的身份地位也得往上走。这样别人不用看到你的刀,只看到你的衣裳,你的人,就知道要先行礼,要说好话了。” “聂师是说,我应该又练武,再找个当官的路子?”孟渊道。“还又练武又当官,稠的稀的都让你吃了!”聂延年没好气。 孟渊就当没听懂脏话,只道:“走张叔的路子?” “老张算个屁啊,他试百户转百户,还是我给他跑的门路!”聂延年顺手埋汰一句好友,“再说了,解家有人在千户所,压老张一头呢!” 孟渊心领神会,立即道:“王妃?” “不错。”聂延年把住孟渊肩膀,道:“王妃的能耐比你想的要大!要是小打小闹,用不着王妃。要是想走的再远一点,再顺一点,那就得咱王妃出马了!” 他点了点孟渊鼻子,又没好气道:“你跟那傻世子诗词唱和没个屁用,要是能跟王妃诗词唱和,那才叫真能耐!” “聂师,”孟渊无奈摊手,“我要是会做正经诗词,我用得着跟世子唱和吗?” “倒也是,王八绿豆才能看对眼。”聂延年终于笑出了声,他拍拍孟渊肩膀,道:“回去等安排,王妃估摸着还要量……看看你。” 他及时止住了脏话,可见对王妃确实尊敬。 “那解申之事呢?”孟渊又问。 “一个纨绔,算个屁!”聂延年方才还骂孟渊惹事,这会儿他也骂了起来,“等回府城再说。” 此后几日,孟渊还是跟龚自华搭伙儿。 两人带队扫荡了几个村镇,擒拿了不少小妖,但却一直没有穿山甲苍山君的消息。 便是审问小妖,也都说的杂七杂八。不过那苍山君确实无有害人之事,且只在山中出没,一向不下山,可见是个谨慎的。 也没法一直耗下去,张龟年当即下令,去往另一个县城。 总计十日,扫荡了两县之地,擒杀入品的妖怪二十余,其余精怪上百。 不过即便是入品的妖怪,最高的也只是个七品的妖怪,且还是修道的。 乃是张凌风有幸遇见,被张龟年带队灭了。孟渊无缘得见,想烧都烧不到。 至此没啥大事了,张龟年便下令回城。 两三天路途,十天扫荡,一行人都是脚不沾地,着实疲累的很。便是马匹也吃不好、睡不好,都掉膘了。 孟渊和龚自华依旧是先行官,两人骑马并行,还跟着十几个白役。 如此行了大半日,来到一荒废驿站,便打算在此过夜。 时已四月,驿站墙上有爬山虎,门上吊着三具尸体,显然才死了不久。 往前辨认,乃是一少年、一少女、一老者,都眼熟的很。 龚自华人在马上,不知低声骂着什么。 “是妖怪所为,快埋了吧。”孟渊回头瞧了眼,见大部队还早着呢,这才轻轻拍龚自华肩膀。 春雨连绵几日,捡柴来烧自是不妥。几个白役挖了浅坑,把这三个尸体全数丢进去,而后随意遮掩,便算糊弄了。 “龚兄,这件事就莫要上报了,只当寻常妖怪杀人就是。”孟渊道。 龚自华回头看孟渊,便见孟渊骑在小红马上,略有风霜的脸上并无什么表情,只怀里抱着刀,一手拿衣裳下摆擦刀鞘,一手却按着刀柄,好似鞘中刀将要化龙,欲破匣而出一般。 他点点头,抓住孟渊的手,重重按了按,道:“到时知会兄弟一声。” 孟渊笑笑点头。 (本章完) 83.第83章 香菱学诗 第83章 香菱学诗 时已四月,天气愈发温暖。 孟渊骑在马上,已然瞧见了松河府北城大门。 去年初见此地时,尚是漫天白雪,只为一餐饱饭。 而今却已骑马挎刀,有了几分护身的能耐。 此行孟渊收获不菲,对敌的经验长了不少,着实见了世面。 出门半个月,虽日日忙碌奔走,可依旧开了是个窍穴。至此中三十三天开窍十九处,已然过半。 而且也找到了蕴养精火的法子。 此一行,卫所兵力分为数处,孟渊和龚自华一路,但凡是孟渊经手的妖怪,都难逃焚烧的结局。 不过到底没遇到什么大妖,大都是八品和九品的小妖,是故精火并未壮大太多,只四分之一的样子。 孟渊就想着,赶紧到了七品,找点七品妖怪来杀一杀才行。 或者,找几个人来试一试。 入了城,张龟年又向孟渊许下一瓶百草丹,但聂延年却说不够,俩人争论了一会儿,这才散了。 孟渊与聂延年一道,俩人骑在马上,又扯起闲话。 没过一会儿,聂延年就道:“我得去武行看一看,你回去歇两天再说!” “行,我先回王府了。”孟渊对武行没啥兴趣,毕竟自己的钱都是借来的,不用去武行赚钱。 “我说孟学士,”聂延年皱眉点孟渊鼻子,“刚从外面回来,先去看一看我闺女怎么了?” “我想洗个澡再去。”孟渊笑道。 “直接去!”聂延年没好气,直接催马走了。 孟渊听话又老实,当真直接去了醉月楼。 “姐姐。”天越发热,孟渊见聂青青衣衫又薄了些许,其中似藏有怪物,便喊的愈发亲切。 “在外几天,受了不少苦吧?”聂青青关心问。 “那也算不得什么。”孟渊取出一柄羽扇,“在外遇到一野雉,就借了些羽毛,编织一柄羽扇,姐姐莫要嫌弃。” 聂青青接过打量,开心道:“天将热,此物正好。” 她招呼人准备饭食,也不避人,拉着孟渊上二楼。 孟渊好些日子没吃热的,也不嫌吃相差,更不怕美人在侧,就呼噜噜的开吃。 聂青青坐在旁边,一手支颐,一手轻摇羽扇,她也不说什么,只是看着孟渊。 待吃饱喝足,孟渊就打算跑路。 “你饭量没以前大了。”聂青青道。 以前是要养精火,是故吃的多。现今没有精火来抢吃的,孟渊的饭量已经恢复正常。 “之前练武辛苦,吃的多些,现今好些了。”孟渊笑着起身,“姐姐,我得回去了。” 聂青青笑着起身,送到楼下,才发觉不对,“我爹呢?” 你还记得你爹?孟渊笑笑,道:“聂师去武行了。” 聂青青这才放心,也不说她爹的事了,只道:“改天带姜家妹子来,我欢喜她的紧。” 孟渊自然应下。 回到王府,来到后门处,就见有个门子正跟一中年人说话。 那中年人四十来岁年纪,手上牵着毛驴,毛驴驮着两个麻袋,应是书籍之类。 此人略有瘦削,长相也不出奇,衣着朴素,是个儒生无疑。 孟渊随口听了几句,应是此人与王妃有旧,想转送些东西。门子索要拜帖,对方却穷的连拜帖都是现写的,门子自然不乐意的很。 也没闲心去管,孟渊将小红马送归马厩,直接去找寻梅。 此番虽说是跟镇妖司卫所的人公干,可孟渊是王府的人,自然要找寻梅交付差事。 姜棠也在,她见孟渊衣衫脏乱了些,眼中虽有关心,却耐着性子不出声。 “你先出去。”寻梅赶走姜棠,这才看向孟渊,道:“聂叔叔非要让你出去见世面,我劝说也没用,好歹没伤着。” “聂师也是为我好。宝剑锋自磨砺出,我虽非宝剑,可多见见世面,长些能耐,日后为王妃做事也更得心应手。”孟渊认真道。 寻梅仔细问了问此行所见所闻,她便感慨有声,“相隔两百多里,便是天地之隔。世人皆苦,何时才能大治?” 还没等孟渊接话,寻梅立即就道:“你书读了不少,回去后将此行之事一一写下来,回头给我,王妃或许想看一看。” “……”孟渊没想到事情办完还得写总结,他想要推脱,就见寻梅又道:“准你五天假,好好歇一歇。” 她笑着指了指外面,道:“你这些天不在,小丫头做事都没精神,快把她带走吧。” 孟渊没法子,只能应下。 回到家,姜棠这才仔细捏了捏孟渊胳膊,见没有损伤,算是放了心。 “我去烧水,你洗个热水澡。”姜棠风风火火的忙碌起来。 待水烧开,姜棠就要帮忙搓澡,“又不是外人!” 她振振有词。 孟渊把她推出去,自顾自的搓了半天,换上干净衣服,出来后就见饭菜已备好。 “你记住。”孟渊拉住姜棠的手,道:“这些日子外面有些乱,你莫要出门,只管跟在寻梅身边做事。” 那解申事后杀了人不算,还挂在回城的必经之路上,是为示威。 孟渊料定,对方自然不会来王府放肆,自己又是王妃的人,他想要报复,也只敢暗地里。 但不管怎样,这件事还没了,孟渊也不想了。姜棠乖巧的点头,却也不多问,只给孟渊夹菜。 待到第二日,孟渊起了个大早,来到校场教导一通,正打算离开,去带香菱吟诗烧纸,便见王秀才找了来。 王秀才拉住孟渊就是一顿扯。 待听完后,孟渊缓了好一会儿,才道:“王先生你是说,世子想要立诗社,他当社长,我当副社长?” “正是。”王秀才道。 “……”孟渊揉了揉眉心,他知道这个独孤亢有问题,所谓诗社一事,大概是闹着玩儿的。 估摸着,还是想打听外出杀妖的事。 “王先生,此番我外出,颇见民生凋零,已有投笔从戎之心,再不做吟诗作对之事。”孟渊十分郑重,“还请转告世子。” 那王秀才都听懵了,他打量了一番孟渊,道:“小孟老师果然腹有丘壑,胸怀大志。” 他拱手道:“那我这就回禀世子去,他本来还让我问一问你担任副社长想要多少月银呢。” “诶?别走别走!”孟渊赶紧拉住人,“这还有钱拿?世子想给多少?” “一个月二十两。”王秀才伸出两根手指。 孟渊现今阔了,早已看不上这点银子,便摆手道:“还请王先生传话,便说在下深知世子之心,奈何身负职事,当真不便论诗。” 王秀才知道孟渊嫌钱少,却也不说破,客气两句便走了。 “唉,世子也被我文采折服了呀!”孟渊自夸一句,牵了小红马,出门采买了干果蜜饯,还有煮鸡蛋,这才出了城。 一路来到牧庄,赵大头越发忧心了。 “你没带铁牛去外面耍吧?他还是个孩子。”赵大头问。 “……”孟渊无奈一笑,“铁牛好着呢,过不了多久就能接你去城里住。” 赵大头这才放了心,小声道:“姑奶奶传了话,说你要是来了,让你直接去山里找她,她没空下来。” “她做什么呢?”孟渊好奇问。 “她说什么要传道授艺解惑,咱也不知道啥意思!”赵大头摊开手。 孟渊懂了,香菱以前是好为人师,这才进学今天,终于当起老师了。 那也不必多言,揣着东西,孟渊一路进了山。 来到大头山,便见老鳖坑旁有个大黑猪卧着,边上十几个猪崽子跑来跑去,哼哼不停。 香菱站在一青石上,背上有小包袱,头上戴裹头,手上拿竹鞭,“你们听话呀!再不听话我要打你们的小蹄子了!” 猪崽子们根本不听话,香菱叉腰叹气,“我教了这么些年书,就数你们几个最顽劣!” 她一副夫子口吻,可见着实是进过学的。 “香菱!”孟渊现身,那大黑猪一个机灵就赶紧跑,一堆小猪崽子也立即跟上。 眼见学生们一股脑跑完了,香菱也不气,丢了竹鞭,赶紧向孟渊跑了来,“小骟匠!” 她开心的爬上孟渊肩头,问道:“你也来听我讲课吗?” “你现今都教书了?”孟渊笑着问。 “你可不要看不起人呀!”香菱瞪着圆溜溜的眼睛,认真道:“我学了好些能耐,还会作诗呢!” “那你作一首我看看。”孟渊笑着道。 “你等等,得让我想想。”香菱从孟渊肩头跳下,一股脑的爬上那高丘,又滑溜下来,到了老鳖坑的碎石堆前,钻进她的一处小窝,然后又跳出来。 别人作诗都是求静,她则要跑一阵子才行。 孟渊也不着急,就在老鳖坑前坐下等。 “有了!”香菱转悠一圈,开心的上前,“小骟匠,你来找我,我开心的很,就有了一首诗!” “请试言之。”孟渊道。 香菱紧了紧小包袱,正了正裹头,很是郑重的一步一吟。 “大头山,山头大,我在山顶笑哈哈。笑完我就回老家,又在老家笑哈哈。” 香菱痛快吟完,来看孟渊反应。 “妙啊!平仄押韵,意味深长!”孟渊不吝夸赞。 “嘿嘿,小骟匠,你说话还怪好听嘞!”香菱开心的不行,又催促道:“再说两句。” 人家是想听夸赞的话,孟渊就道:“此诗朗朗上口,质朴纯真,合乎景、合乎情!” “再说两句!”香菱愈发高兴了。 “诗词字句是末事,第一立意要紧。若意趣真了,连词句不用修饰,自是好的,这叫做‘不以词害意’。”孟渊这次想了一想,才夸赞道:“你这诗句就好的很。” “小骟匠,你真好!”香菱爬到孟渊肩上,给孟渊捶背。 捶了两下,香菱就往前使劲儿探头,来看孟渊的脸,道:“小骟匠,你是不是遇到啥事了?你要是不开心了,要跟我说呀!我可会哄人了!” 她说着话,捶背捶的更用劲儿了。 “你怎么看出来的?”孟渊笑着问。 “干娘的相好儿也是这个样子,我一瞧就知道。”香菱趴到孟渊肩上,小声道:“你是不是想去打架?我可不想再给你烧纸呀!” “那倒没有。”孟渊笑了笑,道:“我今天来,就是想带你去给你干娘烧纸的。” “不着急。”香菱一天一个想法,她一边用俩后腿捶背,一边认真道:“等我出了诗集再烧给干娘,到时干娘看了,得夸我有出息呢!” (本章完) 84.第84章 磨刀 第84章 磨刀 山风微凉。 香菱站在孟渊肩膀上,剥开鸡蛋壳,啃了两口蛋白,把黄儿取出来,塞到孟渊嘴里,“吃个蛋黄睡得香!” 两人一道下山,她咯吱咯吱吃个不停,嘴上也绝不闲着,与孟渊论起诗词之道,还真像那么回事。 俩半吊子扯了半晌,终于来到山脚下,香菱就要告辞,说要去上课了。 “等你下次来了,咱起个诗社,就叫老鳖坑诗社,你来当副社长!”香菱信誓旦旦,雄心万丈。 诗社是文雅人玩儿的,可跟“老鳖坑”三个字组合到一块儿,就显得别扭。 孟渊不由感慨,独孤亢想让自己当副社长,香菱也想让自己当副社长,可见身负才华之人,不管到了那里,都是熠熠生辉,根本遮掩不住! “恭敬不如从命。”孟渊笑着认下,寻思着回头问问王妃要不要起诗社。 “嘿嘿,你说话真好听!”香菱是个经不住哄的,当即开心的不行,“那我上课去了。” 她欢快的从孟渊肩上跳下,往前奔了几步,似想起了什么,又赶紧回过头,俩后腿撑着身子站起,俩上肢张开,小脑袋往前探,眼睛圆溜溜的,道:“干娘说活着挺好,死了也行。可我还是觉得活着最好!你千万别死外面呀小骟匠!你要打架记得先来找我,我可厉害啦!” “好。”孟渊笑着应下。 “记得来找我呀!”香菱又重复一句,她也不作揖了,开心的摆摆手就一溜烟上课去了。 孟渊见她没了踪影,这才回返牧庄。 牵了小红马,悠悠的回到家。孟渊关上门,打算再开窍穴,姜棠竟找了来。 “梅姐姐找你。”姜棠道。 不是才说放五天假么?是来催荡妖笔记的?孟渊起身,问:“可说了是什么事?” “昨天来个先生,大概跟那位先生有关。”姜棠道。 一时间,孟渊便想起昨天见到的那位牵驴的儒生。 这世上儒释道并行,孟渊见过道士,会过和尚,但却没跟正经的儒生打过交道。 当然,那清客王秀才也是儒生,孟渊却没跟他论过学问,只时常勾兑。 既然如此,孟渊也不啰嗦,当即去找寻梅。 寻梅也没在她办公之处,而是在静园中。 这是孟渊第一次进静园,姜棠在前带路,婉转来到一池塘边,便见一凉亭。 凉亭内有一人,着素衣,红绳系着头发,在往酒坛里放青梅,乃是在做青梅酒。 人家香菱尽管是个土包子,可不管干啥都收拾的整齐又体面,而这王妃却随意的很,像是刚出浴似的。 孟渊来到凉亭台阶前,先向王妃行礼,王妃也没理会。 “叫你来是有正事。”寻梅从凉亭中走出,笑着说起缘故。 原来还真是跟昨天见的那儒生有关。 那儒生名为陈守拙,其妻乃是王妃幼时的启蒙老师。 陈守拙的妻子早已病故,他检视亡妻遗物时,发现亡妻还收着些王妃的旧日词作。 因着一直在外任职,不得转送。陈守拙此番去往河东县任职,正好途径此地,便将遗物送还王妃。 “陈先生为官清廉,官场不容,这些年不得升迁,一直盘桓各地任知县。” 寻梅郑重许多,“王妃感他恩义,见他身边无人相随,便想派人护他上任。” 孟渊听懂了,王妃是给自己派了活儿。 而且这任务也算不得难。那河东县就在沧浪江南,过了大江,行上个两百多里就是。 “王妃有令,我自然不敢推辞。”孟渊当即就应了下来。 “他人生地不熟,你到了河东县后,留上些日子,也好帮他理一理事务,学些东西。”寻梅笑着道。 这是提点之意,但孟渊还是道:“梅姐姐,到时我人在外地,是否便宜行事?还是只听陈先生的?” 孟渊不怕做事,也愿意做事,但不想束手束脚。得摆明意思,我要是因为陈守拙而杀了人、惹了祸,你应三小姐给不给我擦屁股兜底? 毕竟这是第一次给王妃做事。要是换了聂师,孟渊都不带问的。 寻梅听了这话,回过头来看王妃。 王妃捡了个青梅,看向孟渊,道:“你能文能武,听不听他的话,自管自己去定。” 孟渊明白,三小姐这是答应兜底擦屁股了,但扯那一句什么能文能武,明摆着在损人! 明明生的天香国色,又是个端庄大方的,偏偏爱欺负老实人的。 孟渊是个老实人,只拱手应下。 “回去好好歇息一宿,明天就出发。”寻梅笑着取出一个条子,“陈先生节俭,不收程仪。你去领两百两银子,权当路上销。” 孟渊接了条子,离了静园,觉得报仇的机会来了。 那解申是知府家的二公子,虽然嚣张跋扈,但绝不敢杀到王府来。 而孟渊也不可能杀到府衙。至少,现在不能。是故,只要在松河府城里,其实双方都不太好动手。 但现今孟渊要外出公干,那就有了动手的机会。 那解申杀人示威,摆明事情没完,绝不会善罢甘休,孟渊也不想善罢甘休。 孟渊相信,解申若是知道自己外出,必然要找上门来。 来到苟账房处,孟渊递了条子,还在一边想如何护住陈守拙,以及如何把消息递给解申。 “你小子怎么在这儿?让我好找!”刚领了银子,聂延年就兴冲冲的找了来,一把将银票抢了过去。 孟渊也不在意,大不了再跟聂青青借回来就是,软饭都吃习惯了。 聂延年见孟渊不着急银子,就觉得银票抢的没滋味儿,问道:“发啥财了?” “王妃有了差遣。”孟渊实话实说。 聂延年听完,又把银票丢回,摸着下巴道:“本想着过几天才给你派活儿,没想到这么快!” 他拽住孟渊往王府外走,一边道:“河东县在大江南边,没受到去年的流民波及,到时能捞银子。那边我不太熟,只知道是个中县,不大不小,也不是啥通衢之地,那地儿没啥高人,八品武人就能立棍了。七品估摸着也少的很,甚至没有。你谨慎小心点,就没啥大事。” 经历外出荡妖一事后,聂延年对孟渊自信的很,知道此子力大又威猛,能一力降十会,又懂得拖刀周旋,不是蛮干之辈,两三个同阶都不是对手。 聂延年愈发觉得此子在武道一途天分极高,前途不可限量。来日若是再得些际遇,六品、五品也不是不能到,乃至于四品都是能摸一摸的。 他搭着孟渊的肩,见少年听话的很,就更满意了,道:“青青拿个鸡毛掸子不离身,你送的?” 孟渊笑着点头。 “还算开窍!”聂延年笑。 “聂师,解申之事如何了?”孟渊问。 “我找你就是说这事儿的,都已经处理好了。”聂延年郑重些许,“那狗东西不是人,但是他兄长是个儒雅谦和的,话一说开,就算过去了。” 孟渊不知道解申的兄长是何性情,但知道解申绝不会放下杀心。 “人家知道咱是王妃的人,就客气多了。反正也没人受伤,年轻人吵几句嘴也是有的。”聂延年拉着孟渊出了王府,下巴点了点远处。 只见石狮子旁有一人牵着马,正是那日劝和的中年扈从。 聂延年拉住孟渊,低声道:“我知道你小子心里不服气,可也不必着急。等以后品阶上来了,咱再打回去就是!区区一个知府算什么?到时候当着所有人的面,给他两巴掌!他不是有好几个小妾么,你当着他的面睡!” 孟渊刚才还想着怎么通知解申呢,这人就来了。 不过……孟渊看向聂延年,问:“聂师,人家亲自上门,咱这么大面子?” “不是你面子大,也不是我面子大。他兄长解开屏是端正君子,亲自出来调解了。”聂延年没好气。 原来如此,可是能调解的了么?人都死了。 那也不必多说什么,孟渊当即笑着上前。 “诶呀孟兄!”那中年人笑着上前拱手。 “不敢称兄。”孟渊拱手回礼,笑着道:“还不知兄台高姓大名呢。” “在下贱名解忠良,是解家家臣,无名小卒罢了。”他笑着道:“先前不知兄弟是王府的人,差点闹了笑话。” “也是在下莽撞了些。”孟渊笑着道。 “所谓不打相识,这不就认识了?”解忠良笑的忠厚,随口道:“也不知那一家三口如何了。要不是他们,咱们也不会认识。我当时舍了银钱,现今看权当谢礼了。” 他一边说着话,一边仔细盯着孟渊的眼睛瞧。 “确实如此。”孟渊也有笑,“我回来的匆忙,倒是忘了回去看一眼。待以后有空了,倒真想回去瞧瞧。” 解忠良见孟渊貌似寻常,并未有半分异状,好似真的没在路上遇到那三具尸体。 再看聂延年,却见他打着哈欠,对此毫不关心,好似知道自己来走过场似的。 “今天我家公子摆了宴席,派我来请孟兄,咱们把酒言欢,不知孟兄可否赏脸?”解忠良道。 “解公子盛情,我本不该推却的。” 孟渊无奈一笑,“只是刚得了差事,明早就要去往河东县公干,估摸着要待上些日子。待我回来后,再摆宴做东,到时请解公子共谋一醉。如何?” “原来如此,是我来的不巧了。”解忠良歉然一笑,“那我等孟兄回来,咱们共醉。” 客气几句,解忠良骑马离开。 聂延年又扯几句,便也离去。 孟渊回到家,打了井水,搬来磨刀石。 天已将晚,月暗星稀,孟渊一下一下的磨着刀。 (本章完) 85.第85章 吃了几碗粉 第85章 吃了几碗粉 第二日晨,孟渊早早收拾好,出了门就见铁牛守在门口,跟个门神似的。 只见他腰间挎刀,背上负弓,还真有几分猛士的模样。 “阿兄,聂师让我跟着你,说不让你开荤。这是为啥?肉都不让吃了?”一开口,猛士的气质荡然无存。 “此荤非彼荤。”孟渊笑笑,帮他整了整衣装,道:“这一趟凶险的很,你真要去?” 此行护送陈守拙,消息已被解申得知。 孟渊料想解申绝不会善罢甘休,必然会紧盯着自己。而那陈守拙是朝廷命官,解申不是傻子,当不会多事。 是故,陈守拙没什么凶险,真正危险的是自己。 可若是铁牛也在,他固然不会被解申针对,但铁牛与自己相交极深,以他的性子,若是自己出了岔子,他必然要拼命的。 “那更要去了!咱是好兄弟!”铁牛理所当然。 孟渊听了这话,拍拍铁牛肩膀,道:“那你路上须听我的话,听我安排。” “这肯定啊!”铁牛依旧理所当然。 两人说定,直接去王府门前等候。 过了半个时辰,才见到寻梅和独孤亢送出陈守拙。 这陈守拙质朴的很,坐骑便是那小毛驴,上面还挂着一个布袋,里面应是装了些换洗衣物。 孟渊昨天就问了,这陈守拙当真来送王妃旧物的,寻梅想送一匹马都没送出去,更别提钱了。 陈守拙骑在毛驴上,被孟渊和铁牛夹着,且还矮了一大头,他没半分不适,还笑着来问名姓。 “陈先生,这官该怎么当?”行了一会儿,孟渊闲着也是闲着,就起了话头,想看看陈守拙性情,好来定路途的安排。 若是性子好的,那皆大欢喜。若是性情固执的,那哄着就是。 “我屈长两岁,你们若是不嫌,称我一声陈兄便是,不必客气。”陈守拙谦卑的很。 你妻子是王妃的老师,我要是称你为陈兄,那我岂不是长三小姐一辈? “陈兄。”孟渊拱手。 “孟贤弟。”陈守拙笑着拱手回礼,道:“我没当过大官,这些年一直在偏远小县当县令。若说做官的心得,却也有一些。” 孟渊仔细来听。 “真正会当县官的,应有势。” 陈守拙指了指天,“上官为外援,佐官收其心,豪强乡绅为耳目。如此则胥吏听令,县衙之事如臂指使。” “没百姓啥事?”铁牛好奇问。 “你操心了百姓,那便有上官掣肘,佐官分权,豪强乡绅如陌路,胥吏衙役皆无能。”陈守拙笑。 铁牛挠头,他没听懂。 “先生的意思是,知县不妨碍大家捞钱,那官就做的稳。若是不让大家捞钱,事情就办不成。”孟渊笑着道。 “大抵如此。”陈守拙赞许一笑。 “看先生坐骑,应是后者了。”孟渊笑着问。 陈守拙摆手笑笑,“骑小毛驴总好过骑着百姓,求个心安罢了。” 孟渊也不再多问,只始终让铁牛紧跟陈守拙,自己则离的稍远些,可提防半天,愣是没一点异常。 跨过沧浪江,又继续向南。 过了两晚,都看到河东县的城墙了,竟还没见到那解申的动静。 待到了城门外,便见早已立下排场,一众士绅和胥吏,带着数位耄耋老者和诸多学生,前来恭迎。 “咱们都没露行踪,也没提前告知,怎么就来迎接了?” 孟渊笑,“可见来者不善。” “咱们才是来者吧?”铁牛好奇道。陈守拙上前,跟领头的士绅略聊了几句,便拒了接风宴,直接带孟渊和铁牛往县衙去了。 诸士绅见新县令是个不随和的,就赶紧聚一起商量,可也没个说法,毕竟新县令还没出招。 没法子,诸人只能散伙。 其中有一中年豪绅名为李天运,当即带着奴仆回到家中。 也不及喝口茶,他立即写了信,着人送出,又派人盯着县衙。 转眼过了五天,李天运的家中多了数人。 来着正是解申,还有解忠良等人。 引到房间,遣退无关人等,李天运才恭敬行礼,“解公子。” “别废话,说说你干的咋样了!”解申直接道。 “那陈守拙不收礼金,不受宴请,油盐不进。反而审查过往案卷,我那老管家都被抓了去!”李天运叫苦道。 “我不管姓陈的,只问姓孟的武夫!”解申皱眉道。 “他留那个赵铁牛跟着陈守拙,他则天天出门,每天早中晚都是在外面吃,还跑到暗娼窝子里瞧了瞧。”李天运道。 “老子在外奔波!他还有闲心吃饭?”解申都笑了。 “吃,他胃口好的很,早上三碗粉,晌午两碗面,晚上还买一条熟狗腿回去!”李天运道。 解申看向解忠良,气的把酒杯砸了,“我看到他吃的好喝的好,比杀了我还难受!” 他当即起身,“要不是这几天有事,我就该在路上把他们全杀了!今晚就去把事办了!” 解忠良赶紧安抚道:“陈守拙是朝廷命官,万一出了事,上面肯定还要查。咱不能杀。” “查也得经我爹的手!”解申道。 “这不凭白生波折么?咱们就是来报一口恶气,不必杀那陈守拙。”解忠良道。 “那到底咋办?杀个骟匠我还得费许多心思?”解申生气。 解忠良立即道:“大公子说了,那陈守拙每主政一方,就要闹腾一通,等那群豪绅着了急,必然要动手。这不是现今就要乱了么?咱们借这个乱子,把人杀了就是。到时谁能想到咱头上?” “非得这么麻烦?”解申皱眉。 “大公子说,最近不宜惹事,他本来就不想二公子出门的。万一应氏较真,没来由生波折。”解忠良道。 “这么杀他是便宜了他,不把他挫骨扬灰,我心中不平!”解申面目阴沉许多,“还有那姓龚的,全都得死!” “姓龚的是卫所的人,杀他好杀。”解忠良低声安抚,“反正公子莫要出去露面,左不过歇息两天,咱一定能干净利落的解决了姓孟的。” 解申不语。 李天运却是个主意多的,他见状就问道:“解公子是想收拾那两个年轻少年?那好说的很,我亲自去办就是。” “你说说。”解申道。 “我瞧那两个少年都没见过啥世面,吃饭还给钱,和气的很,这种人最好拿捏!到时请些人,把他一架上去,他就能自己抹脖子!”李天运来了自信,“他不是喜欢吃粉么?咱就让他吃!” 李天运信心满满,低声说了想法。 “能成么?”解申来了兴趣。 “这是对付冲动少年、对付正人君子的法子。成了最好,不成也行,反正陈县令的官声肯定要坏。”李天运笑道。 “去办!事成了,你儿子的差事就成了。”解申立即道。 “慢着。”解忠良按住欢天喜地的李天运,道:“小心着点,别我们刚到,就让人家顺藤摸瓜,找到了咱!” “放心放心!”李天运立即应下。 (本章完) 86.第86章 你看我吃了几碗 第86章 你看我吃了几碗 天略有些闷。 自来到河东县后,孟渊便让铁牛时时跟着陈守拙,自己则出去瞎转悠。 孟渊的习惯是,但凡来到陌生之地,需得先把地形和路径摸索清楚。 河东县是中县,不算大。孟渊这几天已然了解县城的格局,何处是豪绅之地,何处是泥腿子居所,哪里有文人聚集,哪里藏污纳垢,都门儿清。 当然,孟渊主要还是在等解申出手。 但晃悠几天,时时给机会,处处造契机,可人家愣是不出手。 孟渊倒是发觉好几个人跟踪自己,但反跟过去一查,都是县里豪绅派的人,还真没发觉异常。 乃至于夜探豪绅之家,听了半天人家串联的计划,也没听到针对自己的事。 “解申知道我在这里,以他的示威之举,按理说绝不会放过我的。” “我虽说是信王府的人,但没有实权的闲散王爷,人家至多敬而远之,却是不会怕的。只要做的干净,就没什么。” “可见,还是顾忌应氏。是故躲在暗处,想玩个借刀杀人。可这县城里八品武人都没几个,能玩出什么活?” “当然,也可能是有事,人被绊住了。” 孟渊思索一会儿,也没个头绪,不过倒也没有慌乱。 如今无权无势,眼前有迷雾笼罩也属寻常。但手中有刀,终归能劈开荆棘,不畏浮云遮望眼。 无论如何,孟渊战略上蔑视,战术上谨慎。只要解申露了头,就敢出刀。 略静了静心,孟渊便闭目盘坐,来冲击窍穴。 不过一个时辰,孟渊便深深呼出一口气,有浑身舒畅之感,乃是又新开一处窍穴。 一路从松河府出发,今天已是第七天了。 除了行路两天半,以及来到河东县后的两天,孟渊要时刻警惕,没急着开窍穴外,这三天得空就来冲击窍穴。 至此中三十三天已开二十八处。再用不了五天,便能全开窍穴,到时只需映照刻画,可得八品圆满。 天已近傍晚,铁牛在外敲门,“阿兄,县学有学生打架,陈先生要去一趟,你去不去?” “你跟着就行了。记住,一切听陈先生的。”孟渊隔着门道。 “好嘞!晚上还开荤不?”铁牛又问。 “开!”反正不用自己出钱,孟渊乐得多钱。 “好嘞!”铁牛喜滋滋应了声,便急忙忙跑了出去。 孟渊不放心铁牛,但放心陈守拙。 刚来县衙时,孟渊还想着帮些忙,可人家陈守拙熟练的很,先取了过往卷宗来看,一直没搭理旁人。 县衙的佐贰官是县丞和主簿,再之后是学官和典史,另还有六房的胥吏,全都静等着。 待熬到夜半,陈守拙才一一唤人来。单独相谈后,搞起了互相揭发的把戏。 本来这些人商量好统一战线的,但陈守拙老道的很,软硬兼施、合纵连横之下,可谓人人有罪。 陈守拙使罪不使功,联合了主簿和典史,把二把手县丞给架空了。 而下面的六房胥吏,则是根本不入品阶的,直接撤了三个,另新换了人。 一晚过去,县衙竟分成了两派。陈守拙又翻起旧案,只使劲儿整治河东县的三家老牌豪绅,别家的都轻拿轻放,着实是把“拉一派打一派”这套把戏玩的炉火纯青。 当清官,且还当了半辈子清官的人,当真没有迂腐的,反而见惯世面,手段极多。 而且孟渊还觉得陈守拙是入品的儒生,只是未见用过手段,也不知到底有多高。 孟渊又盘坐片刻,待气息稳固,真气充盈,这才起身。 此刻已是傍晚,再过半个时辰便要天黑。孟渊挎上刀,这便出了门。 现今孟渊住县衙后堂,自后门出来,走没几百步,便见有摊位。 “来碗肉丝面。”孟渊坐下。 这摊贩人称老张头,孟渊跟人家也算熟悉,毕竟这两天都在这里吃。 那老张头当即应了一声,很快就端了面上来。 孟渊吃了口,只觉味道没往日好吃,但还是勉强吃完,这才丢下铜板起身走。 “客官平时都两三碗,今天是没胃口?”老张头好奇问。 “今天确实没胃口。”孟渊笑笑。 提着刀,又去买个熟狗腿,这是给铁牛吃的。 回到县衙后院,孟渊正要写一写荡妖见闻,就见有人找了来。 “小孟爷!”来者着衙役服,乃是县衙的杨捕头。 此人老道的很,手底下有些能耐,是入了品的。不过出身太低,没有家底,不成势力。 而且此人擅逢迎,为陈守拙不喜,虽没罢免,却直接坐冷板凳了。 孟渊和铁牛在县衙没有职位,但二人一直跟随陈守拙左右,孟渊还被陈守拙唤为孟贤弟,是故别人都当孟渊是陈守拙的远亲,且已有了名号,外人称什么小孟爷。 当然,孟渊知道自己只是过客,也没刻意结交这些人,只冷眼旁观,见识人间百态。 “杨捕头有事?”孟渊问。 “有人来喊冤,请小孟爷去看一看!”杨捕头着急道。 “喊冤?那去请县令便是。”孟渊不去。 杨捕头靠近了些,小声道:“是跟小孟爷你有关。” “那就更不能去了。”孟渊摊手,“等县令来了,传我时再去。” 杨捕头愣了下,他跟这位小孟爷不太熟,但知道是个和气的,虽天天拿着刀,却没见使过,倒是那个赵铁牛天天耍上几遍。 至于是几品的武人,杨捕头也不清楚,只知那赵铁牛入品不久,想来孟渊也高不到哪里去。 而且这位小孟爷更像个文人雅士,前天还在酒楼跟人比诗,不过好似肚里没墨水,竟被赶了出去。 但不管怎么说,这位小孟爷是个讲道理的。 杨捕头苦道:“小孟爷,你要是不过去,他们就要进来找你了。” 说着话,他竟拉扯起来。 孟渊见状,打量了一番杨捕头,笑了笑道:“那就去看看。杨捕头,到时你可得帮着我些。” “那肯定啊!”杨捕头欢喜应下。 把刀挎到腰上,孟渊随着杨捕头一起,来到县衙大堂。 只见这里竟热闹的很,左边坐着几个耄耋老者,一看就是德高望重的; 右边坐着几个儒衫文人,一看就是熟读圣贤书的。 门内门外还围了好几层百姓,竟没一个衙役在。 “小孟爷!”一个中年文士端坐不动,手摇折扇,目光严肃又正直。 孟渊记得此人,乃是县里有名的文士,人称祁先生,一向结交各家豪绅子弟,在县衙也说得上话。 当然,如今换了陈守拙掌令,他自然就说不上话了。“祁先生有事?”孟渊环顾诸人,目光又落在祁先生脸上。 “你吃了两碗面,给了一碗的钱!”祁先生一手摇折扇,一手指向缩着脑袋的老张头。 孟渊看看祁先生,只觉此人正气凛然;又看看老张头,当真萎靡不堪;再看围观的诸人,有低笑的,有茫然的,更多是麻木的。 对于这种诬陷的把戏,孟渊还真遇到过不少。 以前被人污蔑嘴上一套,心里一套,还被人污蔑吃软饭,孟渊早就见惯风雨了。 但看今日局面,却分明是做了局,是为自己,是为自己后面的陈守拙而来。 可是,一群秀才,跑来污蔑一个武人,嫌我刀磨的不利? 孟渊按着手里的刀,道:“老张头,方才我吃了一碗的面,给了你一碗的钱!” 老张头缩着脑袋,也不敢应声,反而看向祁秀才。 “他到底吃了几碗?”祁先生看向老张头,皱眉来问。 老张头低着头,憋出话,“两碗。” “不可能!”杨捕头一脚踹在老张头屁股上,“小孟爷是县父母的弟弟,怎么能欠了你的面钱?” 孟渊看向杨捕头,朝他点点头。 “就是吃了两碗,只给了一碗的钱!”老张头叫苦道。 “县父母来到河东县,整顿旧案,刷新吏治,是来给咱们老百姓一个公道!” 祁先生起了身,朝大堂的空座上一拱手,“我今天就是要来讨一个公道!问谁讨?问县父母的弟弟小孟爷!为什么?他吃了两碗面,只给了一碗的钱!这公道吗?” 他看向诸人,接着道:“既然县父母的弟弟带头不讲公道,那县父母还是县父母吗?县父母真是来给我们主持公道的吗?” 大堂内外的人闻言,纷纷点头称是。 “姓祁的!”杨捕头走了出来,“小孟爷最讲公道,怎么能欠一碗面钱呢?你亲眼看到了?” “哈哈!”祁先生走上前,不屑一笑,“杨捕头,你这就巴结上了?怎么?县尊老爷要提拔你了?” “我老杨只为公道说话!”杨捕头一把将祁先生推开,看向孟渊,大声道:“小孟爷,一碗就是一碗,两碗就是两碗,大家都信你!” “你给了一碗的钱,吃了两碗的面!你没钱是吧?”祁先生点向孟渊鼻子,“我帮你给!父老相亲都在呢,我倒要让他们看看陈县尊的人是怎么欺负老实人的!” 孟渊按住腰上的刀,看向老张头,问:“你是老实人么?” 老张头畏畏缩缩,不敢吭声。 “怎么?戳中软处,要动刀子了?”祁先生冷笑不止。 “你是个恶人,我是个武人。”孟渊松开刀柄,从袖中取出一把匕首,抵在自己肚子上,“看来我只有剖开肚皮,证明清白了!” “小孟爷!血性!”杨捕头立即道。 祁先生眼中现出几分光彩,“好,只要是一碗面,我跪下来给小孟爷当牛当马!以后县尊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孟渊走前几步,道:“那你仔细看清楚我肚子里有几碗面。” 堂内一众人瞪大眼睛,往前凑。 “我看……”祁先生话没说完,便是一声惨呼。 只见一团血光自祁先生左眼处爆开,继而一个红白之物飞上天。 孟渊一手握匕首,一手探出,接住那眼珠。 祁先生捂着左眼,痛苦大嚎,“我的眼睛!我的眼睛!” 大堂内外之人,无不哗然失色。 “剖肚皮太疼。”孟渊一手握着眼珠,道:“只能请你的眼睛来我肚子里看一看。” 一时之间,所有人都茫然的看向孟渊,他们没想到孟渊挖了别人眼睛,竟是为了让别人看的更清楚些。 “诸位都是有德长者,可要入我腹中一观?”孟渊看向那几个耄耋老者。 这几个人立即摇头,甚至有的都吐了。 “这几位熟读圣贤书的呢?”孟渊手握眼珠,看向那几个读书人。 这几个人面上惨白的很,都不敢吭声。 秀才遇上兵,无非如此。 孟渊看老张头,问:“我吃了几碗面?” “……”老张头瑟瑟发抖,“一碗。” 孟渊又看杨捕头,问:“杨捕头,你最公道,我得再请你看个清楚。” “我不看……”杨捕头踉跄后退两步,然后直接跪在地上,咚咚咚的磕头。 他方才根本没看清孟渊如何出的刀,但毫无疑问,对方远胜自己。 “还有哪位想看?”孟渊握着祁先生的眼珠,环视众人。 没人敢应声,尽皆茫然。 眼见如此,孟渊看向在地上翻滚的祁秀在。 走上前,半蹲下,孟渊道:“一目难窥黑白。祁先生,你读的是圣贤书,做的公道事,还请让我再取右眼,还我个公道。” 祁先生听了这话,他赶紧又捂住右眼,“不用!我不敢了!” “那我到底吃了几碗面?给了几碗的钱?”孟渊问。 “一碗面,一碗的钱!”祁先生头上都是血,跪趴在地,还捂着头面,语声颤颤。 “祁先生确实是公道人。”孟渊道。 祁先生不敢再说,跪在地上往外走。 “慢。”孟渊踩住他衣角,“父精母血,不可弃也。” 说着话,眼珠落在地上。 孟渊弯下腰,道:“拿起你的左眼,让它代你父母,代你看一看,你读的圣贤书有几分成了锦绣,有几分成了脏污。” 祁先生闻言,看着地上眼珠,登时愣住,“疯子!你是疯子!” 他使劲儿往外跪爬,嘴上呼喊,“李大爷救我!快救我!” 听了这声“李大爷”,孟渊忽的觉出不对。 河东县内的豪绅,姓李的只有李天运一家。 这几日孟渊在外闲逛,就一直有李家的人跟着。但孟渊去李家看了两次,倒是没觉出异常。 而且陈守拙虽抓了他家的管家,但没做别的。是故这李家没有与其他豪绅串联,反而老实的很。 这么老实,却忽的在今天冒头,还冲着自己来,孟渊觉得不太对。 看向外面,但见傍晚朝霞细微,天愈发的沉闷,分明是雨将至。 上一次遇到解申的时候,就是雨天。 (本章完) 88.第88章 收获 第88章 收获 天愈发的闷,愈发的阴沉,像死了的解申。 孟渊先摸了尸,继而指尖生火。 依次烧了解申和解忠良后,孟渊收回精火,只觉又有增长。 而且解申对精火的助益比之解忠良还要大,可见此人比之解忠良要强上些。 可方才迎战之时,解申却跑的最快,当知此人成色,分明是只会仗势欺人。待真见了血、生了惧意,就如同被去了势的狗。 不管怎样,此行已然圆满。 除了解申和解忠良外,另外六人也全数被杀,其中还有一个八品武人。 得这几人襄助,精火壮大许多,已然过半。 而且此番搜身,得了两百余两的银锭,还有三千五百两的银票。 至于腰牌玉佩之类,则被孟渊尽数毁了。 除此外,再无珍贵之物。天机图自然是没有的,但却从解申身上得了一串念珠。 这东西佛道两家都有,道家称为流珠。 一般而言,佛家形制大都是一百零八颗,寓意一百零八种烦恼。道门则是八十一颗和一百零八颗居多,寓意九九归一、周天星斗之数。 其实作用都一样,就是记录念经次数,以及静心安神之用。 这一串念珠共一百零八颗,每一个念珠上都刻有长明灯的简笔画,不知何意。 本辨不出是佛道哪一家的。但材质是菩提子,那必是佛门之物。 而解申这种罔顾生灵之人,且又是知府的公子,却携佛家之物,可见离奇。 那解申还说他娘亲吃斋,说他兄长良善,可一家子良善之人,怎么养出了这样的儿子?养出了这样的弟弟?别是家里养了个罗母吧? 这般一比,独孤亢不爱财宝、不贪美食、不造杀戮、不欺良善,简直是圣人! 孟渊对佛家之事了解不多,就也不多想,只在水池边洗了箭矢和刀,便既回返。 行没多久,夜行衣换下烧掉,穿上常服。 匆匆回到县衙后院,进了自己屋子,这才听一声闷雷,继而雨水便来。 静思了一会儿,外面雨愈发大。 有脚步声来到门前,“阿兄!先生备了酒,说要请咱饮酒赏雨呢!” 听了这话,孟渊当即起身。 先前县衙之事后,孟渊觉出不对,当即把祁先生和杨捕头押到后院。略施手段,便知祁先生收了李家的钱,而杨捕头只是收了祁先生的钱。 他们都是狗子罢了,并不知道解申的事。 既然决定出手,孟渊就绝不留情,直接杀了祁先生和杨捕头,火一烧,风一吹,当真没半点痕迹。 而后孟渊不等陈守拙回来,便直接去外面寻仇人了。 那解申等人中午才到河东县,尚未布局出手,就被孟渊追索而到。 他们居于远离人群的园中,并无旁人在侧,且连同李天运等人全数化成灰烬,待大雨浇灌,半点痕迹也无。 无声无息,无人知晓,乃至于陈守拙怕也料不到自己大开了杀戒。 当然,孟渊方才回来时,陈守拙房中就亮着烛火,可人家等了一刻钟才来唤人,分明是默契。 而且武人虽无术法追索,但儒释道各有神通,今日杀人放火,来日指不定就会被找上门。 被人找上门不可怕,可怕的是人家找上门了,却打不过人家! 是故,需的把刀再磨的锋利些!到时不用等人来找我,我自去寻人! 孟渊定下勤奋修行的大计,推开门,就见铁牛撑伞立在门外。 “阿兄,我听说县衙的事了,你去了哪儿?”铁牛好奇打量孟渊,一手撑伞,一手摸孟渊胳膊。 “无事。”孟渊拍拍铁牛肩膀。 俩人来到陈守拙房中,只见他备下小火炉,上有瓦罐,里面炖着羊肉。 陈守拙请孟渊和铁牛坐下,还亲自给倒上酒,没一点读书人的架子。“两位贤弟一路相送,又在此间助我良多,我敬两位。” 这是客气话,孟渊和铁牛都没出啥力气,至多给人家买些饭食罢了。 “俺都没出力气!对了,俺阿兄的案子呢?”铁牛赶紧来问,“先生,他们是冲着阿兄来的,你可得秉公办案!” “杨捕头和祁先生没了踪影,应是畏罪潜逃,明日贴出海捕文书便是。”陈守拙笑着道。 铁牛没听出话里的维护之意,又嘟嘟囔囔半天,说什么我阿兄最老实之类的话。 “把酒观夜雨,也算别有风情。”陈守拙又笑着举杯,“王妃赞你能文能武,尤擅诗词,贤弟可有佳句?” 孟渊只会打油诗,勉强能跟独孤亢唱和,都要被香菱压一头了。是故若说诗才,那是半点也无。三小姐什么都好。长得好,出手大方,对底下人厚道,就是长了一张嘴。 “在下当真不擅此道。”孟渊笑着谦逊,“不过方才外出之时,乌云之下见青山。想起在古书上见了一句,倒是让我回味许久,乃是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 “妙哉!”陈守拙当即抚掌,铁牛也一边吃一边夸,“妙啊!” 孟渊的意思是,你来河东县当清官,是为百姓做公道,我出门也是为民除害,大家都一样。 而对方既然赞了,那便无须多问,默契自在酒中。 “不过贤弟,”陈守拙见孟渊倒酒,就轻声笑着道:“这首诗中有王妃名讳,可不能胡乱去吟。” 孟渊在王府待了许久,只知王妃姓应,今日才知王妃的大名乃是应如是。 “我当真不知。”孟渊也不觉失礼,只好奇问道:“这名字似是佛家常用之语,应氏曾礼佛?” “非也。”陈守拙笑着摆摆手,“王妃行三,其长兄讳求是,长姐讳制是。” 孟渊听懂了,这王妃兄妹三人的名字,大概是应父的某种心境变化。 先欲求“是”,虽求而不得,可心境欲坚,誓要寻到“是”,是为制“是”。最后还是求不到,只能妥协,觉得差不多就行了,是为如“是”。 “陈先生,我在王府日久,但对王妃母家知之甚少。”孟渊给陈守拙倒上酒,好奇来问:“先生可否指点指点?” “王妃先父老应公、先兄小应公都已逝去,留下的只言片语也被禁了,你不知道也寻常。” 陈守拙饮了一口酒,沉默一会儿,这才道:“王妃的父兄是当世大儒,世间万千读书人的楷模,乃至于儒释道三教之人都对他二人崇敬有加。” “三教尊崇?”孟渊有些吃惊。 “王妃先父先兄逝去之时,佛国有高僧西来,道门三派也亲往京师拜祭,更别提儒家了。”陈守拙道,“许多人平生最不甘之事,便是不能随两位应公而死。彼时王妃不过小小少女,你以为为何能存活?” 他指了指外面的雨水,道:“佛家讲众生平等,道家有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之叹,儒家也有民贵君轻之语。儒家入世,许多学说、流派应时而出。儒家一门中惊才绝艳之辈数不胜数,从古至今,皆为求万世开太平之法。老应公亦是如此。” 孟渊以前听聂师提过,王妃才是真正的靠山。还说若要走的更高更远,王妃是莫大助力。 以前孟渊还不能感同身受,现今明白了。人家王妃承了父兄的声望,这确实比什么财富都要贵重。 “不知老应公是什么学派,有哪些主张?”孟渊更好奇了。 “本朝不准谈这个。”陈守拙微微笑,“请饮。” 看来是对肉食者不太好的主张! “……”孟渊被勾的心痒痒,但思及王妃的仁善之名,便猜想跟泥腿子有关。 当然,孟渊自己也是泥腿子。 想起聂师曾自称什么应氏门下走狗,孟渊打算回去后问一问聂师。 不过对三小姐越来越好奇了,孟渊倒酒来问:“先生,那王妃是如何被赐婚给信王的?” “我也不知。”陈守拙笑笑,“信王无有贤名,无有权势。松河府本不是信王的封地,是后来才搬过来的。” “不知信王原本的封地在何处?”孟渊随口问。 “他以前在平安府,后来原配死了,就被赶回这边。”陈守拙对信王无半分敬意,低声道:“好似是信王在那边惹了祸,不知真假。” 平安府是庆国境内唯一有佛家传承的地方,是和尚窝。 一时间,孟渊想到了独孤亢。 那信王来到松河府已九年了,彼时独孤亢十岁上下,已然懂事了。 再稍稍一琢磨,独孤亢不爱女色、不贪钱财、不爱美食,以及之前还曾打算请自己吃豆腐宴…… 一时间,孟渊觉得独孤亢还真有几分和尚味儿。 而且是正经和尚,跟大尾尊者和撼地金刚那种走偏的不一样。 孟渊早就知道独孤亢不太正常,但没专门打听过。而既然王妃不管、玄机子不管,可见独孤亢扑腾不起风浪。 但如今自解申处得了那一串念珠,孟渊倒是觉得,可以找机会试一试独孤亢。 毕竟,解申之事未完,孟渊已做好了被人家找上门的准备。 磨刀固然重要,若是能再探明对方的底细,那便更好了。 吃着羊肉,饮着浊酒,耳听雨声。 三人只把闲话来聊,多是孟渊打听陈守拙的官旅之事,倒也别有趣味。 转眼又是五天过去,河东县没半分异常。李天运不见了,李氏族人却未声张。 孟渊还专门返回作案现场,但并无异常,只那李家的几个儿子打来打去,目前老二占上风。 当然最主要的是,没人来找解申。 而且,孟渊中三十三天已然全开,只待圆满了。 (本章完) 89.第89章 相契 第89章 相契 四月中旬过半。 这日晚,陈守拙又摆了简单酒菜。 “如今河东县只剩些琐碎小事,两位贤弟不如早日回去护卫王妃。”扯了一会儿,陈守拙说出目的。 孟渊也觉得该回去了,如今中三十三天全开,需的映照刻画,待圆满后再冲击武人七品。 这期间得找聂师再聊一聊。 而且杀那解申已有五日,却不见其兄长解开屏来寻,也不见知府的人来问。 孟渊本还寻思着若对方找了来,再想法子试一试解开屏的能耐,却白做了算计。 如今既然陈守拙赶人,孟渊也乐得回去,还能再探问探问解家之事。 “麻烦贤弟代我转交给王妃。”陈守拙取出一封信。 孟渊接过,信上有蜡封,却防不住小人。 不过孟渊是淳淳君子,并无窥探之意。 待到第二天晨起,陈守拙又亲来相送。 “贤弟,河东县人手少,他日我若遇了难处,有借重贤弟武力之时,还请来帮帮愚兄。”陈守拙笑道。 “这是自然!去一封信便是!”孟渊对陈守拙这个清官的印象太好了,而且还是个不固执,不死板,且聪明的清官。 说了几句闲话,孟渊便与铁牛骑马,一路回返松河府。 这一趟也没陈守拙的小毛驴,是故两个少年催马如飞,并不节省马力。 下午便到沧浪江边,交钱渡河,待到傍晚时分,已然入了城。 孟渊是个规矩人,也不拐弯,直接回王府。 刀和弓箭未除,孟渊先去找寻梅交卸差事。 到了地方,却见聂延年也在,俩人不知道在商量什么事。 “哟!这就回来了?”聂延年坐着招招手,孟渊和铁牛赶紧上前。 聂延年拍拍铁牛胳膊,笑着问道“:“铁牛,出门半个月,孟学士带你开荤了没?” “开了!天天开!”铁牛高兴的不得了,“狗腿吃到撑!还吃了几回牛肉呢!” “好好好。”聂延年拍拍铁牛肩膀,“你这荤开的真不赖!” “铁牛忠厚,聂叔叔你莫要逗弄他了。”寻梅是个厚道人,她笑着看向孟渊,问道:“此行可还顺遂?” “一切顺利。陈先生待人和善,又知为官之道。说实话,我和铁牛着实没帮上什么忙,只顾吃喝了。”孟渊笑道。 说着话,孟渊取出信,“陈先生托我交给王妃。” 寻梅接过,见信封完好,并无半分折痕,便笑着点点头。 “看来办的还行,没丢人!”聂延年也笑,从袖中摸出几张文契,“孟学士以后就是真学士了,脱籍了!” 孟渊接过,只见乃是去年签下的身契。 彼时为求一饭,卖身王妃。为王妃割了许久卵蛋,为王妃耍了许久刀子,如今终于又成自由身了。 “聂师,我不用去官府现身画押,这事就成了?”孟渊好奇问。 “你可真是少见多怪!”聂延年笑坏了,他十分有道理,“我以前有个老伙计,他出门公干两年,回家媳妇都足月待产了。人家都没觉得奇怪,你奇怪什么?” “这一样吗?”孟渊笑。 聂延年也笑。 “好了好了。”寻梅也扶额摇头笑,“铁牛是忠厚人,你们俩别在他跟前说这些。”她拿着那封信,道:“随我去见一见王妃吧。” 孟渊没料到交个信,竟然还要亲见三小姐。而且这会儿天都黑了。 想起先前王妃在那凉亭中,那方才出浴,细心挑拣青梅的模样,孟渊就立即道:“是!” “也没什么大事,王妃一向睡的晚。”寻梅见孟渊郑重,解释道:“而且王妃提前说过了,想听听陈先生在河东县如何施政,如何治民。” “我去你家等你。”聂延年却不跟着了,他摆摆手,先走了。 寻梅领着孟渊和铁牛,来到静园外。 “先让我去看看。”寻梅让孟渊和铁牛静等,她自先行。 孟渊知道,王妃穿衣没个正经,寻梅怕失了体面。 没过一会儿,寻梅便又来,这才带孟渊和铁牛入静园。 又是那凉亭,四角并未悬挂灯笼,只正中案上有一盏油灯,还放着一封未开的信。 应如是身穿道袍,一手松软的支颐,一手拿一书卷,头微微斜着,正在烛火下看。 青丝披在脑后,无有半分妆容,分外慵懒。昏黄灯光之下,却有几分出尘之感。 没半分淑女模样,像是午睡方醒。 “草堂春睡足,窗外日迟迟。”孟渊心中低吟一句,来到凉亭台阶下行礼。 应如是稍稍侧头,微微一笑,道:“说一说陈先生在河东县的事吧。” 孟渊知道应如是想听什么,便先说陈守拙收服县衙胥吏一事,而后再说如何拉一派打一派的对付豪绅,以及重拾旧案,为民除害之事。 应如是听了一会儿,便放下书卷,拿起那封信,撕开来看。 看了一眼,她抬眉瞧了眼孟渊,也没说什么,只嘴角略有些笑。 佳人灯下一笑,孟渊面色不变,只细致来讲河东县见闻。 待孟渊扯完,铁牛说的就简单许多,且没有重点,只说陈守拙对百姓如何如何好。 “我记得你已是武人八品,如今开几处窍穴?”应如是又抄起书卷,以手支颐来看。 “全开。”孟渊答。 寻梅听了这话,歪头来看孟渊,铁牛也茫然之极的看孟渊。 应如是又放下书本,只单手支颐,细细看孟渊。 过了一会儿,她才又问道:“聂延年传了你什么武艺?” “飞絮功和狂风刀法。”孟渊知道这是要送东西了,便赶紧开口。 “不错。”应如是微微点头,“回去好好用功,改日还要用你。” 这是答应传道了,指不定还是天机图! 孟渊和铁牛行礼退下,这时应如是才看寻梅。 “小姐,陈先生可是说了什么言语?”寻梅好奇问。 “陈守拙说来日让我把这人借给他用用。”应如是笑笑,“他年前来校场,正月中旬入品,这才三个月,便已开中三十三天。” 应如是放下书卷,道:“他有一往无前之心,又能低头做事,我想到一卷天机图与他相契。” (本章完) 90.第90章 登天三阶 第90章 登天三阶 王妃的忠诚护卫孟渊退出了静园。 正往家回呢,铁牛猛的拉了下孟渊袖子,小声问:“阿兄,你是不是又想姑奶奶了?” 天地良心,孟渊是在想王妃。 “没有。”孟渊有些无力。 “你刚笑的不对劲儿。”铁牛十分警惕,他又仔细看了看孟渊的脸,这才问道:“阿兄,刚才我没说错话吧?” “没说错。”孟渊道。 “那就好。”铁牛擦了擦额头汗,“我爹说见了王妃得磕响头,我给忘了!刚连头都没敢抬起来,你说王妃会不会嫌我胆子小?” “不会。”孟渊拍拍铁牛肩膀,道:“只要有忠心就行。” 铁牛使劲儿点头。 俩人扯着闲话,回到家中。 聂延年和姜老伯在房中小酌,姜棠在厨房忙活。 孟渊把铁牛推到房里,自己则来小厨房,也不进去,就倚着门框往里看。 小厨房中烛火昏黄,姜棠系着围裙,头戴裹巾,一副当家主妇模样。若是背个小包袱,就能跟香菱比一比谁时兴了。 她一边用扇子扇火,一边哼着牧羊曲。即便是独自干活,也遮掩不住开心喜悦。 “哥!”姜棠终于发现了孟渊,她赶紧丢下扇子,开心的上前。 孟渊握住她的双手,又用手背拂了拂她的脸蛋,问:“最近家中可有什么事?” “只聂家姐姐来找过我两次,送了些吃的。”姜棠脸蛋红晕,昏黄烛火下更显娇羞,她小声道:“还有。哥,倩姐的娘亲说我能生孩子了。” 她低着头,也不敢看孟渊。 孟渊抓起她手,捋捋袖子,给她戴上一玉手镯,“外面买的。” “好看!”姜棠开心的打量,然后又微微侧仰着头看孟渊,眨巴着眼睛,分明是让孟渊接方才的话。 这丫头越长心思越多。人言近朱者赤,看来她没学到寻梅的优点,倒是跟王妃有点像了。 “以后有你生的。”孟渊笑。 姜棠这才心怒放,她赶紧推出孟渊,“聂叔叔在呢,你快去,我再烧两个菜!” 孟渊弹了弹她额头,便回屋里。 聂延年与姜老伯对坐小酌,铁牛在旁不吭声,只是吃。 “来来来孟学士!”聂延年招招手,待孟渊坐下,他就手搭孟渊肩上,“说说外面的见闻。” 孟渊早有准备,当即扯了起来。 聂延年也不问什么重要的事,只是闲聊。 菜过五味,聂延年便要告辞。 孟渊和铁牛来送,聂延年知道孟渊有事要问,就拐弯来了校场。 天已大黑,诸少年还在辛苦操练。 如今孟渊不常来校场,胡倩成了领头的,她见聂延年三人来了,便上前行礼。 “行,带孩子们练吧!我跟孟学士请教请教诗词。”聂延年微微点了点头。 胡倩才不信,她也不多说什么,当即和铁牛归了队。 “身契已给了你,你如今是自由身,有啥想法?”聂延年和孟渊在校场绕着圈闲聊。 “我生是三小姐的人,死是三小姐的鬼。”孟渊直接道:“三小姐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别在王妃跟前说这话,她聪慧的很,不爱听这些。”聂延年笑。 孟渊笑着点头。 聂延年也笑,他指了指诸少年,道:“又有四个孩子入品,你怎么样了?” “我就是想跟聂师商量这件事的。”孟渊一副请教的口吻,“我现今中三十三天全开,只待映照刻画,聂师可有言语教我?” “……”聂延年掰着指头算了算,“正月中旬入品,如今四月中……” 他点孟渊鼻子,“你还真是老母猪下崽子,一个又一个。” 孟渊笑笑,也不说话。 “你这个进度非常非常快。我印象里,好像只有个两个月全开下三十三天的。”聂延年摸着下巴,严肃许多,“不过你莫要骄傲,八品、九品其实是万里征途的第一步罢了。” 他又拿下巴指了指那群操练的少年,道:“咱们武人有登天三阶的说法,你可知道?” “正要请教聂师。”孟渊道。 “八品进七品是一天阶,六品进五品是一天阶,五品进四品又是一天阶,此为登天三阶。”聂延年笑道。 “那后面的呢?难道四进三、三进二、二进一,就更简单些?”孟渊好奇问。 “天阶犹可登,再往后就看造化了。其艰难之处,非人力所能为!”聂延年抱臂,一副高深莫测模样。 “聂师教我。”孟渊赶紧来问。 “咱们学武的,常说什么资质、天赋,其实都是吓唬人的话!并不是说就不讲资质和天赋了,而是大部分武人,一辈子根本到不了拼资质、拼天赋的那一天!”聂延年笑道:“九品、八品要什么天赋啊?你使劲儿练,拼命练,不怕苦,不怕累,有恒心,是条狗都能成!” 他又指了指眼前少年,接着道:“就这群孩子里,我敢打赌,大都一辈子八品!再想往前,难!” “聂师是说,八品进七品,是我们武人遇到的第一个需要天赋和资质的关口。”孟渊道。 “不错!”聂延年使劲儿拍孟渊肩膀,道:“八品圆满是一难,难在映照刻画。入七品,则是一难接一难。此为登天第一阶。” 他干脆坐了下来,“入七品是为开上三十三天。以前有个说法,乃是说上中下三天,是为枷锁、桎梏,锁困生灵之机。而我等一步步开下三十三天,再开中三十三天,这上三十三天便是最后的锁链。” 孟渊点点头,觉得这个说法很有道理,怕是衍生佛道两家的说法。 “锁链越是开的多,我等的能耐也更大。待上三十三天一开,便能窥得天机之妙!” 聂延年越是越来劲儿,脸红彤彤的,“待上中下三天全开,便成武者之基,自此天高海阔!” 孟渊搓搓手,“聂师教我!” “不急。”聂延年拿捏起来了。 “我给青青姐带了个一个步摇。”孟渊从袖中摸出一个精致小礼盒,“聂师帮我转交。” “你们都是年轻人,自己去送多好?”聂延年不接,“刚说到哪儿了?” 孟渊收起礼盒,道:“说八品圆满,以及开上三十三天之事。” “八品圆满其实跟九品圆满一样,需得在丹田之中映照刻画。” 聂延年见孟渊没忘他闺女带礼物,他语声就温和许多,“区别在于,下三十三天在表,中三十三天在里,是故映照刻画要难一些,慢一些。有的人十来天、一个月就成了,有的人一辈子也成不了。” 他点点孟渊胸口,接着道:“待映照刻画功成,贯通中三十三天,继而相连下三十三天,便算圆满!” “那入七品呢?”孟渊先前听李唯真说过,上三十三天在丹田之中,却未细说。 “人与人之间的资质之差到这时就显出来了。”聂延年严肃许多,“上三十三天位于丹田之中。需得以中下两天的映照刻画之处相通,继而去寻相应的上三十三天的窍穴。” 他在地上画了个方块,“丹田如田亩。竖的是垄,横的是沟,横竖相间之处,便是上三十三天之处。大致是这个意思。天赋、资质之差就在于,有的人垄沟明显,横纵分明;有的人却是烂泥地,根本分不清垄沟。” 孟渊听懂了,中下两天的窍穴位置早定,然后通过相应之处,在丹田的映照刻画之地再相应,继而去定上三十三天的位置。 “自此真气化玉液?”孟渊问。 “不错,入七品,丹田如同重塑,更为广大凝实,自此真气化玉液。”聂延年道。 “聂师,那另外两个天阶呢?”孟渊好奇来问。 “你碗里还没吃完,就惦记锅里的了?其实八进七、六进五这两个天阶,都是为五进四做准备。儒释道也有类似的说法,儒家叫立心,秃驴叫涅槃,咱们武人为天人化生。” 聂延年摊开手,道:“我要是知道具体是啥,我他娘何至于跟你坐在这儿!” 孟渊笑笑,道:“那我试试?” “行,你试吧!”聂延年摆摆手。 明月当空,孟渊当即盘坐下来,先静心静气。 而后心随意动,丹田内的磅礴真气便迅速调动,经各处经络,抵达中三十三天。 一如当初,真气抵达已开启的三十三处窍穴。 待源源不绝的真气灌注到窍穴之中,继而缓缓冲击,孟渊便觉浑身有鼓荡之感,那一处处窍穴中似藏有猛兽一般,正等着自己打开牢笼。 孟渊历经三次精火淬炼,窍穴之广大通透远胜同阶,是故颇耗真气。 但丹田也在第三次淬体是被揉碎扩宽,真气愈发充盈,倒是尽能耗的起。 不知过了多久,真气便愈发的少,但丹田之内却依旧没有反应。 孟渊并不停手,只奋力催压丹田内的真气。 恍惚之间,孟渊只觉自己好似落入了一处虚无之境。 抬眼去看,只觉天地皆在眼中,乃至手中。 稍稍回神,孟渊便感受到头顶泥丸宫的窍穴与自身丹田有了细微关联。 好似丝线一般缥缈,细微不可见,但却似坚韧之极,万物不可斩断,万事不可催折。 孟渊睁开眼,只觉略有力虚。 彼时下三十三天映照刻画,一次全成,这一次却慢了许多,还只刻画了一处。 “武人之路一步比一步难。一次不成,就下次!多试试,熟练了就成了!” 聂延年的声音响起,他拍拍孟渊肩膀,笑道:“少年人嘛,忙活半天找不到地儿也是有的。” “我已刻画一处了。”孟渊好奇来问:“聂师,我能破身了吗?” “你小子还真是个人……”聂延年夸赞的话还没说完,就皱了眉,待见孟渊有希冀模样,一副冲着自家女儿去的样子,他就打定主意,以后不在此人跟前开黄腔了。 “你想背着我干啥?你……”聂延年也不夸赞了,他手点孟渊,张嘴半天,竟一句完整话都没憋出来。 “明天再说!”聂延年起身,一拍屁股走人了。 “那我明天去找青青姐!”孟渊立即喊了声。 (本章完) 91.第91章 你们都是和尚 第91章 你们都是和尚 歇息一晚,孟渊又神精气足。 丹田真气盈满,孟渊在院中练了一遍狂风刀法,只觉映照刻画之处时时鼓动。 待吃过早饭,姜棠拉着孟渊唠叨好一会儿,说想去看聂青青,然后又明里暗里说她不小了,什么同龄人都嫁了云云。 把小丫头赶走,孟渊又去校场,再刻画一处后,又细细养足真气。 孟渊跟胡倩聊了一会儿,指点了诸少年几句,眼见日头升高,快到饭点了,这才出了门。 怀里揣着一支步摇,孟渊本想去找聂青青的,但又拐了弯,先去找独孤亢。 来到独孤亢居处,着人送话进去,很快王秀才便迎了出来。 “小孟老师刚回来?”先前陈守拙离开之时,寻梅和独孤亢一同出门送的,彼时王秀才也在,是故知道孟渊出门公干的事。 “昨日方归。”孟渊笑着摸出一罐茶叶,“河东县特产,先生莫要嫌弃。” “好说好说。”王秀才老实不客气的收下,笑问:“找世子论诗?” “诶呀,诗兴大发,诗兴大发啊!”孟渊也学独孤亢。 “请。”王秀才笑着领路。 穿房过院,来到一处院子中。便见独孤亢坐在一葡萄架子下,手中拿着个大饼,一边啃,一边仰着头看葡萄。 孟渊环视一圈,便见院子不大,且简朴的很。只在墙角有葡萄架,院中有大水缸,里面有荷叶生长。 这都不用看了,就是和尚! “可否容我与世子单独说几句话?”孟渊笑着看向王秀才。 “请。”王秀才笑眯眯一拱手,转头就走,根本不关心孟渊想干啥。 孟渊走到葡萄架子前,但见绿叶荫荫,藤蔓上已生出黄豆大小的青葡萄。 “唉。”这边孟渊还没出声,独孤亢就叹了口气。 只见他又啃一口大饼,一手负在身后,道:“世人误我、谤我、防我。又如何?我心光明,我心正大。” 我还没试探你呢,你这是搞什么? “世子?”孟渊一手按刀柄,一边来看。 “我非痴愚,实乃纯良。”独孤亢在葡萄架下度步,随口而吟,好似在唱定场诗。 孟渊也不知道独孤亢为啥不装了,但既然如此,便也懒得作礼了。 这庆国贬佛,除了平安府,其余地方不准僧人行走、不准传道、更不准立庙宇和佛像,但独孤亢身为宗室,竟真当了和尚! “我知道最近佛妖和罗母闹得不小,可你也不必一回来就找我。” 独孤亢摆了摆手中的大饼,朝孟渊笑笑,胖脸上没了纯质,反而似在提点,“你人情练达,借着问诗之名行监管之事,时时与我论诗,也无半分不耐,我心里感激的很。只是以后无需这般了,你我白白浪费许多茶水,却只论些打油诗,徒惹人笑。” 他又咬了一口大饼,道:“还请转告应三小姐,我在此间一直老老实实,什么都没做,无需时时探看。” 听着这话,王妃分明知道独孤亢的底细! 孟渊也大致明白了,先前自己找独孤亢问诗词之道,他问了缘故,知道是王妃遣自己去的,就以为是佛妖和罗母闹得太凶,自己是来监视他的。 想想也对,就独孤亢那诗才,竟有人专门去请教,且还不是为逢迎谋私利,确实有点不太正常! 谁能想到是王妃蔫坏损人,孟渊听话照做呢! 可这独孤亢直接把话说开,这是一点都不装了,自暴自弃了!可见心志不太行! 就这还参禅? “世子,”孟渊也不怕了,只笑着道:“世子怎反认他乡是故乡?” 孟渊意思是你不学好,国朝不准修佛。 独孤亢听了这话,好奇看了眼孟渊,道:“我心安处是故乡。” 孟渊听懂了,独孤亢意思是遁入空门我愿意! 只是忽然之间,孟渊想起在桃岭时,聂师问大尾尊者来历,大尾尊者也说了类似的话。 “你是哪一派?”孟渊干脆问了起来。 “你们这些人总是这样。渐修派与顿悟派又何必分那么清?”独孤亢微笑,“孟施主,你着相了。” “你法号是?”孟渊好奇问。 “小僧了空。”独孤亢两手合十。 “何时入的空门?”孟渊问。 “自幼向佛。”独孤亢道。 “王爷不管?”孟渊问。 “他有脸管我?”独孤亢道。 听了这父慈子孝的话,孟渊压住吃惊,小声问:“他也入了空门?” “这倒没有。”独孤亢两手合一,夹着大饼,道:“慢慢你就知道了。” 那看起来还是做了肮脏事! “王妃是何时知道你是和尚的?”孟渊问。 “应三小姐聪慧。”独孤亢一提这个竟颇有怨气,不似摒弃贪嗔痴的和尚,他道:“一进王府就看出来了。” 他又是一摇头,啃了口大饼,仰头看青葡萄,道:“她进了信王府,啥事都没干,先让我吃猪肉!说是供奉儒圣的胙肉,不吃就是不尊儒圣。” 这是三小姐的风格。瞧着人不赖,就是爱使坏。 孟渊憋住笑,问:“那你吃了吗?” “我是正经的持戒弟子,怎么能破戒?”独孤亢理所当然。 “你着相了。肉是空,胙肉是空,儒圣亦是空,你心不空。”孟渊笑。 “你来跟我当和尚吧!咱们修野狐禅,不修闭口禅。”独孤亢提议。 “……”孟渊笑笑,又问道:“你佛门几品?” “八品。三小姐没跟你说?”独孤亢看向孟渊,鼓励道:“你别你啊你的,也别提什么世子,你唤我法号呗。”他十分期待,一副饿久了肚子的人,见到了厨子一般。 “世子,你在此不要乱动。”孟渊才不听话,而是打算去跟三小姐说一声,然后再来问那念珠的事。 “我没动,是你心动了。”独孤亢道。 孟渊已看出来了,这独孤亢确实是个正经和尚,装纯质装了多年,没跟人说过几句知心话,想打机锋都没人来打。 这会儿想玩一玩打机锋的把戏,孟渊才不接茬。 先前在桃岭时,聂延年曾说有些和尚看了几本佛经,自以为有了能耐,就整天想找人打机锋,说些没头没脑的废话,其实都是放屁。 此时此刻,孟渊感同身受。有些话语,高僧说出来就让人信服,但换成自爆的独孤亢来说,就显得可笑。 孟渊正要离开,外面有人敲门。 独孤亢赶紧收了手势。 那门响了三下,又过了好几息,王秀才推门进来。 “世子,小孟老师。”王秀才笑着行了礼,又看孟渊,道:“门子来传话,说有人来找小孟老师。” “可说了是何人?”孟渊问。 “是一中年人,自称姓解。”王秀才笑着道。 一听这个姓氏,孟渊便知是解申的家人寻来了。而且,大概是解申的兄长解开屏。 孟渊只听聂师提过解开屏,说是极温润的君子,但自己并未亲见。 既如此,躲是躲不开的,孟渊便打算见一见,顺带看看对方底细。 “我去看一看。”孟渊按住刀柄,当即往外走。 “那我也去瞧瞧!”独孤亢一边啃着大饼,一边跟上,他还喊着,“我瞧你是向学的,跟我学吧!” 孟渊不理会,快步来到王府偏门外。 只见门外立着个三十来岁的中年人,头戴儒生巾,面上微笑,容貌俊逸,一看便知是温润君子。 “可是孟兄弟?”来者笑着拱手,“在下解开屏,是解申的胞兄。” “在下孟渊。”孟渊笑着回礼。 “这位是?”解开屏看向独孤亢。 “这是信王世子。”孟渊介绍。 “原来是世子,失敬失敬。”解开屏行礼。 独孤亢点点头,胖脸上挤出笑,又啃了一口手里的饼,竟没吭声。 孟渊见他俩不认识,也不觉奇怪,那解开屏的父亲是知府,乃是流官,而信王是无实权的宗室王爷,必然极少来往,不认识不奇怪。 解开屏见独孤亢不咸不淡,便又笑着看向孟渊,问道:“今日冒昧来扰孟兄弟,实属失礼。” “不敢,不知解兄有何要事?若是有事,遣人递一句话,我自当上门,何须解兄亲至?”孟渊笑道。 “实不相瞒。”解开屏无奈一笑,道:“舍弟解申没了踪影,我听说贤弟与他约了酒宴,是故来问一问。” “不巧。”孟渊微微摇头,“我外出公干,昨日方回。本打算今天去寻解申兄饮酒的,不想世子邀我鉴诗,耽搁了。” 独孤亢歪头看了孟渊一眼,还是没吱声。 “原来如此。”解开屏叹了口气,“也不知他去了何处,家慈想他想的很。” “想来是外出游玩也未可知。”孟渊笑着道。 “我再遣人寻一寻吧。”解开屏抱拳一礼,道:“多有打扰,还请贤弟见谅。待来日得了空闲,咱们聚一聚,聊聊诗词歌赋。” “不敢不敢,在下不过一王府护卫,草芥之人,怎敢与知府公子论诗?”孟渊谦逊非常。 “家父最是怜闵贫弱,爱民如子。贤弟外出杀妖除魔,为民除害,我敬重的很。”解开屏又是一拱手,“告辞!” 他又朝独孤亢一拱手,笑道:“世子,告辞!” 说完,解开屏便匆匆离去。 孟渊眼见解开屏远走,便侧头看向一声不吭的独孤亢,问:“你怕他?” “我怎么会怕他?”独孤亢道。 “你方才那样子,就跟你在冲虚观时一样。”孟渊凑近,问:“看出什么了?” “他跟我一样。”独孤亢小声的很。 “他也是秃驴?”孟渊问。 独孤亢摸了摸脑袋,侧头看了眼孟渊,然后点了点头。 “怎么看出来的?”孟渊又问。 “你不懂。”独孤亢又气急败坏,胖脸上都有汗了,“反正我就不该跟你出来!他肯定也看出我来了!” 你这心性,还是别修佛了吧? 孟渊按着刀柄,也不出声。 (本章完) 92.第92章 安排 第92章 安排 午时阳光正暖。 独孤亢和孟渊站在王府侧门外,都不言语。 “哎呀!世子,小孟老师!”王秀才这会儿才喘着气追了来。 他见独孤亢沉思不语,便看孟渊,问道:“世子这是怎么了?” “世子诗兴大发,在打腹稿。先生不必操劳,我跟着就行了。”孟渊笑道。 “原来如此。”王秀才听了这话,拱手笑了笑,也不多言,麻溜的走了。 独孤亢依旧无言,他看着手中的大饼,然后啃了两口,又撕开一半,分给孟渊。 孟渊接过,把独孤亢啃过的地方都掰下来,塞还独孤亢。 “一个大饼吃不完,分你一半腹犹满。”独孤亢一边吃,一边又吟起了打油诗,乃是想让孟渊出出主意。 “昨日方叹饥荒难,今朝困苦若等闲。”孟渊啃了口饼,意思这都不算事。 独孤亢闻听唱和之言,他侧头打量孟渊,道:“有几分见性成佛,理事无碍的意思。你这般乐观豁达,是有佛性的。” 孟渊吃着饼子,笑道:“我又不是和尚,此事与我无关,我自然乐观豁达。” “……”独孤亢一时愣住,竟憋不出话来。 “但你我是诗友,是知己,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孟渊拍独孤亢肩膀,认真道:“三小姐说你有纯善之心,她没让我监管你,只提点我跟你说说话,解解闷。我也感世子良善,今日去寻你,当真只是论诗。” “真的?”独孤亢问。 “我虽非出家人,却也不打诳语。”孟渊道。 独孤亢又打量孟渊一番,啃了口饼子,道:“能跟王耀祖、聂延年打的火热的人,竟不打诳语?” “世子素日装傻,又合乎佛门戒律了?”孟渊笑道。 “世人只看我皮囊,我心确是纯质,并无犯戒之事。”独孤亢道。 还怪不好糊弄!孟渊本想再扯两句,却见独孤亢面上颇有期待,分明是诱自己来跟他打所谓的机锋,便赶紧住了嘴。 “你既然看出他也是和尚,可瞧出他是哪一类的和尚?”孟渊懒得胡扯了,只问正经事,“是跟你一样在家潜修的,还是如大尾尊者一般?” 隐隐之间,孟渊觉得最近的佛妖、罗教之事,或与解开屏有关。 或者说,解开屏是其中的重要一环。 “你知道我为何知他是和尚么?”独孤亢举起胖手,伸出两个手指,“一者是,我也是避人修佛的,一看之下,便觉出他像同类。” 原来是同类相斥。 孟渊本等着听下文,却见独孤亢一直磨叽,便无奈道:“二者呢?” 独孤亢那纯质的脸上有了几分郑重,“二者则是,他方才无声无息之间,已用了他心通秘法。” 孟渊曾见识过他心通,还听报喜仙和龚自华谈起过。 他心通并非是看到他人所思所想,乃是感受他人的心情、心境的之变,再借此行法。 当然,若是境界高的僧侣,确实能窥探他人所思所想。 孟渊方才没有觉出半分异样,也无有什么轮回梦境侵袭,便问道:“你是如何察觉的?” “他一见我,也觉出了我不同,便先来试我。我当时就发觉了。”独孤亢道。 “世子果然不凡。”孟渊随口赞了句,又啃了口饼子,问道:“他大概有多高?” “至少有七品。”独孤亢擦了擦额头汗,“我和他虽都是不露真相于人前,可我心无所想、无所思,走的是正经参佛的路子。他比我高,但是心不静、心不宁、心不空,反倒没有我像佛。” “我明白了。”孟渊微微点头,“正经修佛的人,即便身负神通,可装着虚无之念,怀着众生平等之心,也断然不会一见面就拿神通来试人。” “就是这个道理!”独孤亢十分肯定,“庆国尊儒崇道贬佛,他身为知府家的大公子,却入了佛门,可见必有妖孽。” 孟渊听了这话,就来看独孤亢,道:“人家是知府公子,你还是宗室呢。” “……”独孤亢张了张嘴,小声道:“都是空罢了。” “走吧,随我见见三小姐。”孟渊道。 “你去就行,我就不去了。”独孤亢嘀咕。 “你怕?”孟渊问。 “我心中空空,怕什么?”独孤亢憋出一句。 还是怕!孟渊也不多问,只是拽住独孤亢胳膊往前走。 俩人一边吃饼,一边走路。 待来到静园门前,大饼也吃完了。 也不去找寻梅,只请看门小丫鬟传话,等了一会儿,俩人就被放了进去。 又来到那处亭子前,便见应如是着道袍,坐在亭中,手拿书卷,疏懒的很。“两位大家携手而来,可是要论诗?可惜我不擅此道。”应如是摆手,谴退侍女。 孟渊见三小姐没半分王妃的风度,反上来就阴阳人,便也不吭声,只看独孤亢。 独孤亢等侍女走远,才在亭子台阶下合十行礼,道:“阿弥陀佛,应施主,我的事发了。” 应如是闻言,看了眼孟渊。 “我找世子论诗,什么都没做,他直接招了。”孟渊也无辜的很。 应如是闻言失笑,“有佛心,有佛性,无心性。熟读佛经,却少一空。我看你该出去走一走,做一做苦行僧,或能磨砺一番。” “我是来请应施主拿主意的。”独孤亢毫无半分和尚模样,他语声低微又谦卑,却不往下说,只看向孟渊。 孟渊上前一步,道:“知府大公子解开屏来向我问询其弟解申之事,世子恰好相随,他两人都知道对方是和尚的事了,且还以他心通斗了法。” 说到这儿,孟渊又补充道:“世子推论,那解开屏走了歪路,不是正经佛法,或与佛妖、罗母之事有关。” “我要不要出去避一避?”独孤亢问。 “解开屏修不端之法,该害怕的是他,你怕什么?你归宗人府管,就算事发,还能杀了你不成?这般心性,可莫要修什么佛了,说出去凭白丢人。” 应如是放下书卷,很是淡然,“你看看你的诗友,杀人放火的买卖做得,却瞧着比你还纯质。” “……”独孤亢低下头,看了眼孟渊,却见孟渊面上淡定,好似不是说他一般。 “若我所料不错,解开屏为了不连累解知府,必然是要出去避一避的。”应如是拿起书本,“回去做你的诗佛吧。” 她即便是赶人,也不忘损人。 “是。”独孤亢抱拳抱一半,又合十。 孟渊正要跟着走,却听应如是出声,“孟渊留下。” 这是要密授机要了,孟渊赶紧站好。 “信王府狭小,来此做护卫的至多七品,且还是升阶无望之人。再往上,人家就看不上这里了。”应如是看着书卷,淡淡道:“聂延年说你是做事的人,陈守拙也说你能处事。你以后有何打算?” “但听三小姐安排。”孟渊道。 “聂延年本想让你在王府多留些时日,但你七品在即,此间到底少了磨砺。护卫又有什么前途可言?”应如是看向孟渊,道:“少年人该当壮志凌云,该当昂扬向上。你可想进镇妖司?” 孟渊要养精火,镇妖司确实是好地方。更重要的是,镇妖司只要立功,就能学天机图功法。 之前聂师所传的飞絮功和狂风刀法,也都是镇妖司的武学,而且不禁外面人学。但天机图却不能随意外授,如绽春雷和浮光洞天,都是镇妖司的人才能修习的。 而且,当护卫是一眼能看到头的活计。可若是入了镇妖司,自己依旧是三小姐的人,以后往上爬,还能借三小姐之力。 “想。”孟渊绝不在聪明人跟前玩虚的。 应如是微笑点头,道:“等聂延年安排便是。” 她又低下头看书,示意话已说完,人可以走了。 “三小姐,那解开屏不端,咱们怎么办?”孟渊见午间阳光在台阶下,应如是如瑶池树,清净淡然,好似仙子一般,就不愿意走。 “解开屏必然隐藏踪迹,到时没有证据,还能怎么办?”应如是依旧看着书卷,她见孟渊不吭声,便道:“放心,我会把这件事传出去的,自有人来处置。等你入了镇妖司,也可查问查问。” “三小姐,为何佛妖与罗母为何执着传道?”孟渊又问。 “佛欲要普度众生,是故佛门子弟自然往众生中去。可普度众生岂是易事?这世上的僧人,连自己都度不来,何谈度人?何谈度众生?” 她见孟渊听的认真,就接着道:“普度众生是佛门高僧的大宏愿,为极乐之境。佛家子弟自入品后,就喜爱立宏愿,为何?佛门途径,想要入上三品,便须立宏愿,成宏愿。这岂非也是上有所好,下必甚焉。” “原来如此。”孟渊见没啥好问的了,便拱手道:“三小姐,我到卫所后做什么?” “安心做事便是。”应如是道。 孟渊见人家不想说话了,便拱手告辞。 出了静园,那独孤亢竟还在等着。看他模样,好似得了应如是的安抚后,整个人恢复精神了。 “孟道友,可要品茗论道?”独孤亢期待的问。 孟渊没打机锋的心思,这会儿只想把步摇交给聂青青,然后回家练武。 “世子,在下不擅此道。”孟渊推拒。 “有人的时候,你叫我世子,我不挑你的理。这会儿没人,你叫我什么?”独孤亢双目灼灼。 “了空小师傅?”孟渊道。 “哎!”独孤亢整个人都舒畅了。 孟渊真的不想跟和尚来往太多,尤其是独孤亢这种不靠谱的和尚,就直接道:“借点钱。” “诶?”独孤亢整个人都懵了。 (本章完) 93.第93章 又见念珠 第93章 又见念珠 来到醉月楼,孟渊先让独孤亢上楼。 “青青姐。”孟渊看着聂青青头上的簪子,忍不住又往下看了两眼,这才取出礼盒,“出差时偶然见了支步摇,便想起了姐姐。” 聂青青盈盈笑着着收下。 孟渊见她眼中已有秋波,愈发妩媚,便赶紧压下邪念,小声道:“待会儿多要些钱,世子请客。” “要多少?” “他说他带了一百两,咱要九十两就行了。” “他是世子,这样做是不是不太好?” “好的很。” 两人定下计划,又说起闲话。 “我新打了一套桌椅。”聂青青语声细微,道:“你何时来我家看看?” 这种话要是别人来问,自然有些不太对。但两个人早已熟的很了,而且还是聂师定下的事,是故不算出格。 她白天要顾着醉月楼的生意,只打烊了才有空闲。 若是多去她家中几次,怕是还要温酒闲谈,最后入了巷。孟渊自思,最多三次就能成,甚至第一天就成。 美色当前,孟渊看着聂青青的身前之物,心下荡漾。 要是往日,那今晚就去,毕竟自己也想试一试能耐。 可今天发生的事情太多。解申之事未完,虽说没有打了小的来老的,但也不能小看解开屏。 应三小姐的推论自然有道理,孟渊却想着干一次解开屏。 而且入职镇妖司的事也要定下来了,这活儿可比当护卫难的多,指不定就有生死大险。 但孟渊想养精火,想学更多天机神通,走镇妖司的路子是最好的。 更别提卫所里都是熟人了。 是故,美色固然让人垂涎,可孟渊还是想尽快入了七品。 “待过些日子再说。”孟渊拒绝。 聂青青听了这话,面上笑容微微停了下,随即又笑,道:“那也没什么。” 孟渊不想留下芥蒂,只大胆握住她的手,道:“最近王妃对我有所安排,我练武也到了关键时刻,实在不敢分神分心,并非有别的意思。” 聂青青见孟渊把话说开,且还大胆的很,她脸红双颊,点点头,道:“好。” 她语声又轻又满足。 上了楼,孟渊寻到独孤亢,两人临河而坐。 “孟兄,你是英才,我看得出三小姐对你器重。可越是这样,你越不能沉溺女色。”独孤亢长了一张嘴。 “信王知道你入了空门吗?”孟渊也长了一张嘴。 “知道。”独孤亢果然心性不行,语声都颓了不少,且一副不愿多说的样子。 孟渊取出念珠,“看看。” 独孤亢接过,细细审视了好一会儿,才道:“一般而言,念珠上应是刻有佛家真言。可这个上面是长明灯……” 他挠挠头,道:“看不出来历,估摸着是老鼠成佛,想起了偷灯油的经历,这才刻到了念珠上。” 孟渊收回念珠,心说这也是半吊子。 “不过,”独孤亢见孟渊低头吃饭,分明是看不上自己的学问,他便凑上前,道:“我离开平安府时,师父也曾送我一串念珠。他老人家说,有些流派,有师父赠念珠的说法,乃是传承之意。” 合着你还是不知道! “谁给你接引剃发?你又是如何入的空门?”孟渊好奇问。 “我老师是兰若寺的大德高僧。”独孤亢吃着果子,有了些劲头,“至于因何入空门,其实大家都一样。” “愿闻其详。”孟渊来了兴趣。 “人一生被无明所惑,感苦造业,不得中定。众生皆苦啊。” 独孤亢起了个调子,“父亲没了儿子,妻子失了丈夫,听说佛家有轮回之说,能不期待?穷苦之人无所依,无所靠,听说佛家有来世之说,能不报一份希冀?人人皆有痛楚,没有痛楚谁会来找空门?” “我懂了,乃是想要求空,再从空里面找到自己的寄托之处。”孟渊摇摇头,自觉这说法不对,“可一味找空,实际上也是着了空相。要正视自己,方得见真我,这样才能悟到般若法门,才能得见如来。” 独孤亢愣愣神,而后点头,“你是辩经的一把好手,怪不得能把聂延年的女儿哄到手。你要是去平安府,指定能混出名堂。” “……”孟渊不想多说,只低头吃饭。 待吃饱喝足,独孤亢还想跟孟渊多扯些机锋,但孟渊并无兴致。 “九十两?素宴和些许瓜果就九十两?”独孤亢结账时都傻了,“好好好,给给给!” 他交了钱,气呼呼的走了。 “不过稍稍一试,便知贪嗔痴仍在。”孟渊追上,厚颜无耻。 “你们两口子骗钱就骗钱,少跟我扯这些!”独孤亢又不是真傻,“下次我带我清客来,他们会邀几个倒腾字画的诱我买,咱一块儿骗。” 这是和尚么?孟渊本想着坑一次独孤亢,以后少跟他往来的,结果这也是个不要脸的! 扯着废话,孟渊回了王府,却见家门口有牛车,还有好几个婆子,姜棠在旁指挥着。 “哥!”姜棠见孟渊回来,开心的上前。 “这是怎么了?”孟渊问。“梅姐姐给咱家换了地方。”姜棠拉着孟渊进屋里,“离静园没多远。” 她又小声道:“还有,我随梅姐姐去见了王妃。王妃说我还算机敏,让我以后跟着她。” 孟渊前脚才得了三小姐的信儿,说要入镇妖司做事,后脚媳妇就被她拘到了身边。 不过看三小姐的行事风格,不像是会手握质子的。 “王妃可有说让你做什么事?”孟渊问。 “说是要调教我。”姜棠道。 “调教?”孟渊打量了小丫头一番,心下放了心,却又想起这丫头心眼多,三小姐嘴最损,便低声道:“你别跟她学坏了就是。” 姜棠瞪大眼睛。 “我是说,王妃博学多闻,你也要多看书。”孟渊改口。 姜棠这才点头,她又拉着孟渊,去跟一个富态的老大娘见面,说是胡倩的娘亲。 扯了一会儿闲话,孟渊懒得理会这些,便往校场躲个清净。 此后孟渊干脆闭了关,每日只在校场,连新家都不回了,只专心刻画映照中三十三天。 此番映照刻画比之下三十三天要艰难许多,每一处都要耗费极多真气。 不过孟渊丹田宽广,真气恢复又极快,倒是顺顺利利,一日便能映照刻画三处。 随着刻画之处越来越多,孟渊便越觉轻松,且丹田似又有所增扩,真气愈多。 孟渊每日在校场不出,独孤亢天天来找,他说解开屏有了消息,乃是说渡江时翻了船,竟葬身渔腹。 那解开屏虽无官职在身,但交游广泛,不少儒生都去往江边凭吊。 匆匆十日。 这日晨间,孟渊在校场的小房间中闭目,只觉丹田中真气激荡不休。 隐隐之间,丹田中有三十三道丝线连接脏腑筋骨,看似杂乱,却又合乎某种道理。 而且那三十三道丝线又似锁链一般,孟渊只觉得体内有巨物,似要冲破牢笼。 此番中三十三天全数映照刻画,接下来只需贯通中三十三天与下三十三天,便告圆满,就能冲击七品了。 孟渊起身,出去吃了饭食,跟诸少年扯了一会儿,正准备再闭关,聂延年找了来。 “你这几天咋没出门找青青?”聂延年好奇的很,“青青天天戴个步摇,还傻乐呵,你咋骗她了?” “我何时骗过人?”孟渊摊开手,“我这不是勤奋练功么?一时间腾不出时间外出,我连家都没回。” “你以前虽说用功,可没这么不分日夜的。”聂延年皱眉打量孟渊,问道:“我听说解申找不到了,解开屏死江心了,是不是你干的?” 这敏锐的嗅觉!孟渊失笑,道:“解开屏死的时候,我就在校场,大家伙儿都看着呢。” “那也不能天天窝校场,要松紧相合才对!”聂延年信了这话,道:“我说青青怎么前脚逼我去武行住,后脚就把我接回来了!原来狐媚子没当成!” 当爹的有这么说自家女儿的吗? “……”孟渊一时间不知道怎么说了。 “收拾收拾,换个衣裳去!”聂延年笑笑。 “做什么?”孟渊好奇问。 “王妃安排,让你进镇妖司。咱总得去卫所走个过场吧?”聂延年拍拍孟渊肩膀,“你也认识老张他们,去了就是自己人。” “现在去?”孟渊开心问。 “要不然呢?坐个月子再去?”聂延年拉孟渊往外走。 “聂师有没有要教我的?”孟渊问。 “没,老张不是外人,他不会亏待你的。”聂延年显然早铺好路了,“记住,别人进了这卫所,武道境界不到,想往上爬可不容易。” 他指了指静园方向,低声道:“但是你不一样,你入了七品,就能立即提拔你,再传你几样天机神通。若是再立些功劳,你爬的一定比别人快。但是,那地方危险,你得多长个心眼。” 说到这儿,聂延年郑重许多,“镇妖司是武职,以后天地广大。但咱得记住根在哪里,才能走的长远。” “我生是三小姐的人,死是三小姐的鬼!”孟渊道。 “这就对了。”聂延年嘻嘻哈哈,搂住孟渊肩膀,道:“老张这两天就有任务,你去了立马能立功。” “啥任务?”孟渊好奇问。 “还记不记得你跟李唯真拆了白猿禅师的老窝?”聂延年笑。 “白猿回来了?”孟渊立时想到了青光子。 “有白猿的消息了!”聂延年笑笑,低声道:“老张请来了上面的人,跟白猿干了一架。不过白猿还是给跑了。” “跑了?可得了什么线索?青光子的来历呢?”孟渊追问。 “就得了些散碎念珠,还有几件破袈裟,没瞧出来历。”聂延年道。 “念珠可有不寻常之处?”孟渊来了兴趣。 “我看了,念珠上刻了长明灯。平安府那边的和尚庙里,没听说哪家有这个习俗的。”聂延年道。 孟渊点点头,自己从解申身上得的念珠,上面也刻着长明灯。 (本章完) 94.第94章 孟小旗 第94章 孟小旗 回到新家,换了新衣,束起长发。 新家倒是没多大,不过离静园近,幽静的很。 “你小子还怪俊!”聂延年见孟渊对着镜子照个没完,就阴阳怪气一句。 “皮囊罢了。”孟渊一副悟道的口吻。 “呵呵。”聂延年闻言不屑一笑,又道:“我听说小丫头被王妃收到身边调教了,调教了个啥?” “我也不知道。”孟渊有些无奈,“她说王妃不让说,静园的事半点传不出来。” “反正不是坏事。”聂延年对应如是很是放心。 两人扯着废话,一路出了王府。 镇妖司松河府卫所在城南,距离府衙没多远。 聂延年是个精细人,路上先给孟渊说起镇妖司的事。 镇妖司位于京城,创于开国之初,如今慢慢完善规模,人员愈多。 各地首府设有千户所,各府城设有百户所。 百户所主管府城下各县镇的妖情,至于罗教一类的邪门歪道,更是百户所关注的重点。 当然,若有府衙、县衙处置不了的巨盗、巨匪,也会邀百户所合作。 不过文武有别,且百户所还有监察之责,各地府衙还要防百户所侵吞办案职权,是故各地府衙与卫所的关系都一般般。 百户所属于职卑而权重。设正堂官百户一人,副职试百户一人,官职正七品、从七品。武道境界至少七品,乃至圆满境界。 而后便是总旗官,官职正八品,需武道八品圆满,乃至七品。旗下设多个小旗官,官职从八品,亦需八品境界。最后则是最底层的校尉、白役等。 当然,各地情况不一,有的地方太平,有的地方妖情多,人员配置便有不同。 “能进卫所的,要么是身家清白的良家子,要么是祖辈父辈功劳换来的荫叙。再要么就是你这种的,被人塞进去的!” 聂延年十分认真,“没根脚的想往上爬,入伍参军,或是进镇妖司,都是好出路。能长见识不说,还能多学东西。要是敢拼一拼命,还能往上爬。” 他语声郑重起来,“你记住,在镇妖司混,两样东西最重要。一是功劳,二是给你记功劳的人!有这两样,不愁爬不上去!后者是老张,前者得靠你!至于三小姐,等你坐上老张那位置,才是三小姐出力的时候。” 孟渊点头。 “还有,跟大家伙处好关系。”聂延年把着孟渊肩膀。 “我明白。”孟渊不是惹事的性子。 “现今老张和卫所的副职试百户不合,俩人正内斗呢!不过去年大灾,今年又闹出了佛妖的事,老张是正职,又是办事的人,倒是稳压副职一头。”聂延年又提点一句。 “小小卫所还要内斗?”孟渊好奇问。 “哪儿不斗?蚂蚁窝里还斗呢!只要你的武道境界没迈过去七品,那官场中的蝇营狗苟就躲不开。”聂延年嗤笑,又接着道:“不过你放心,等你入了七品,在卫所就是第三号人物了。谁都不敢小看你。” 孟渊听懂了。人言先敬罗衣后敬人,可对武人来说,敬的不仅仅是官职权位,还有实力。 七八九品虽说是下三品,可七品到底不一样,能开秘蔵,得天机神通了。 只要迈过去登天三阶的第一阶,入了七品武人境,后,别说孟渊不升官,哪怕是被贬了官,别人依旧得敬。 再说了,这么年轻的七品,背后还有人罩着,只有欺负人的,没有被人欺负的。 孟渊对内斗没兴趣,也不想掺和杂事。他来镇妖司的目的有三,其一是为养精火,其二是为修天机神通,其三才是进步。 而如今七品在即,只要跨过天梯,再跟张龟年互相照应,已然能在卫所横着走了。 之后再把三小姐伺候舒坦,还能一步步往上升。 “你放心,我都安排好了。”聂延年得意一笑,“等你进了卫所,不用从校尉做起。老张是保举人,直接当小旗官,等立了功劳,再提总旗。” 孟渊点头,这卫所最底层的是白役,都是不入品的。 至于校尉,大都是入了武道九品的,比常人强不了太多。 而后才是小旗,八品的武职,同时也需武道境界八品。 “那再往上呢?”孟渊来了心思。 “咱们走的是武人路子,说到底还是看自身境界。”聂延年点了点他胸口,“你看老张是正七品的武官,听着是芝麻官吧?其实值钱的很!没根脚的普通人走到他这一步已经不容易了!可他也不好提了,除非他武道六品,否则老张已经走不上去了!” 他很是严肃的叮嘱,“你记住,官职看似是上司提拔的。但归根结底,是自身的实力。” “我明白。”孟渊点头。 聂延年见孟渊听话,便又细细说起松河府百户所的人员阵营,以防孟渊被人坑了还不知道。 “聂师,我到时候当了小旗,月俸多少?”孟渊好奇问。 “小旗官得入了武道八品才行,月俸七两银子,两石米。”聂延年道。 “镇妖司的俸禄这么低?我记得刚入品时,三小姐一个月就给我十两。”孟渊大吃一惊。 “你不懂。”聂延年嘿嘿笑,“这里面道道多,肯定不止这些,再翻了几倍都不止。要不然,你以为我开武行,开醉月楼,为啥让老张入股?” 说到这儿,聂延年就点孟渊,认真道:“不过你别钻研这些邪门歪道,这都是没指望的老油子才干的。你只需要立功、晋升,到时候钱就会自己跑你口袋里!” “我知道。”孟渊也没这个心思,毕竟刚从解申手里得了三千多两,根本不缺钱。即便来日缺钱,多去哄一哄聂青青,总是有的。 眼见来到了卫所门前,孟渊小声问:“聂师,等我入了职,能带精怪回来么?就跟报喜仙一样。” 自打上次跟香菱分别后,孟渊出门公干半个月,又静修了十天,眼瞅着一个月没见面,都到五月了,却还没去瞧瞧香菱,还怪想。 “想你的小妖精了?”聂延年瞪眼。 “聂师,我跟香菱只论诗。再说了,李唯真道长也托我照顾她。”孟渊道。 “看到狐狸,就想到狐狸精,就想到报恩,就想到红袖添香,就想到钻被窝!” 聂延年啧啧有声,“你还没当上学士,就先染上了学士的病!” “聂师,你何必污蔑我呢?我和香菱之间,是以诗会友,是纯正的友谊。这种友谊,你大概是不会懂的。”孟渊是个正直人,真没想太多。 “谁信!”聂延年没好气,“老子怎么专遇到你们这些好找毛儿多的玩意儿!一个个气死人!” 俩人斗着嘴,一道进了卫所。 聂延年是卫所常客,沿路遇到的人都会笑着一拱手,聂延年也报以微笑,有时还会停下来,给人家扯几句,介绍介绍孟渊。 过了大堂,来到后面一处房中,就见张龟年又沧桑许多,鬓边好似多了几丝白发。 都不是外人,张龟年也不啰嗦,他把龚自华唤来,“你带小孟去登记造册,然后认认地方,认认人,下值了咱们吃饭去。” 龚自华显然早知道了这件事,当即带孟渊出了门。 两人也不谈解氏的事,只说些闲话,而后三拐两拐,来到文书房。 取出张龟年的荐信,又扯了一堆废话,磨叽了半个时辰,才录了档。 而后又去打了身份牌,孟渊才算真成了镇妖司松河府卫所的小旗官。 “孟小旗。”龚自华笑着拱手。 “龚小旗。”孟渊笑着回礼。 两人相视一笑,龚自华又带孟渊来认识同僚。 如今卫所分两派,百户张龟年是凭能耐升上来的,试百户是下派来的,万万不能认错了。 “我听聂师说,你们遇到了那白猿长老,得了些残物,我能瞧瞧么?”孟渊问。 “自家人,有什么不能的?”龚自华带着孟渊,一路来到阁库,便见一中年人,他立即笑着拱手,道:“杨总旗。” 那杨总旗手中抱着一木盒,他当即放下,笑着道:“小龚啊,哈哈,这位是?” “这是孟渊孟小旗,新入职的。刚我们还在找你,说让杨总旗提点两句呢。”龚自华道。 孟渊笑着行礼。 那杨总旗客气的很,笑眯眯道:“一看就是个好孩子。” “杨总旗在看什么?”龚自华上前。 孟渊也凑近两步,只见杨总旗身前的木盒中,有十几个菩提念珠珠。 那念珠上刻有长明灯,与解申手中的念珠一模一样。 “我们也是来看此物的。”龚自华笑着道。 “那倒是有缘。”杨总旗好奇问:“此物得自白猿长老,确实是白猿长老之物?” “京城来的那位说,这念珠大概是青光子送给白猿长老的。”龚自华低声道。 “原来如此。”杨总旗缓缓点头,又问:“有何效用?” “没有,应是信物之类。”龚自华道。 杨总旗缓缓点头,便不再多问,反而笑着问了问孟渊的来历。 孟渊也没啥隐瞒的,一一作答。 待杨总旗告辞,龚自华这才提点道:“咱卫所现今两位总旗,那位就是杨怀义杨总旗,出身松河府杨家,是咱们的人。” 孟渊听了这话,不由得想起去年大雪时,有人特意来买少年书童,那人就自称杨府总管。 如今看来,那杨府总管与此人怕是一家子,毕竟松河府有名有姓的杨家就一家。 “他可有什么爱好?”孟渊小声问。 “倒是没听说过。杨总旗脾性好的很,一向不争不抢。”龚自华笑笑,“他武道八品圆满多年,不得再进,卡在了登天三阶的第一阶。如今儿女双全,一向不外出冒险,更不揽权,都快成文职了。” 孟渊点点头,也不再多打听,反正有的是时间。 “对了,你如今中三十三天开几处窍穴了?”龚自华笑着问。 “全开了。”孟渊道。 “……”龚自华愣了下神,苦笑道:“那用不几天就不能称你孟小旗,而是孟总旗了。”他竟拱了拱手。 “你我何时还分这些?”孟渊笑。 (本章完) 95.第95章 孔雀长老 第95章 孔雀长老 晚宴定在了醉月楼。 总计十几个人,除了小旗外,还有好几个年轻的校尉,都是张龟年的亲信手下。 便是那位杨怀义杨总旗也到了场。 一番推杯换盏,扯了许久没用的废话,这才算散了场。 酒宴是为孟渊而设,孟渊自然喝了不少。 不过孟渊是绝不敢喝醉的,人依旧清醒,只微醺罢了。 “要不去我家歇息一晚?”聂青青小声提议。 孟渊见聂延年还在醉月楼外与张龟年说话,便觉得事不可行。 不过待嗅到淡淡香气,又观聂青青胸怀,孟渊心下激荡,到底是悄悄捏了捏她的手,道:“等我明天下值。” 聂青青点点头,面上微微有红晕。 “我打算买一处宅子,姐姐可有看好的地方?”孟渊问。 “何必浪费钱财?”聂青青面上有笑,“住我家便是。这里距离卫所不算远,午时还能过来吃个饭。” “这不太好吧?聂师愿意?”孟渊小声问。 “武行那边还有一处宅子,他喜欢在那边住,不用理会。”聂青青信誓旦旦。 “就依姐姐。”佳人如此好意,孟渊只觉得要吃撑。 孟渊是个不知廉耻的,反正在家中依靠聂青青,在外依靠三小姐,也没什么。 俩人又说了一会儿话,孟渊便向张龟年和聂延年告来了辞。 一路回到王府家中,见厨房亮着烛,姜棠竟还在忙活。 “哥?”姜棠开心的上前,鼻子嗅了嗅,“我正好做了醒酒汤。” 她朝堂屋努努嘴,“世子一直在等你,还有那位王先生,爷爷陪着说了好一会儿话了。” 孟渊自然早就听到了动静,便道:“你先去睡,不用管。” “我再烧些水。”姜棠开开心心,“待会儿给你泡泡脚。” “好。”孟渊揉了揉她的头,便去找独孤亢,也不进屋里,只在窗口往里看。 只见一张桌子,独孤亢和王先生各坐两边,正兴致勃勃的听姜拴有扯骟牛羊的学问。 孟渊听了一会儿,这才推门进去。 “哎呀!孟诗圣回来了!”独孤亢开心的不得了。 孟渊只觉无力。 这个独孤亢许是憋的太久,装纯质装的太久,少有人跟他说些正经话,更无人与他打机锋。 是故待孟渊知道他身份后,就时时来找孟渊,即便孟渊不出声理会,他也要扯些有的没的,只盼孟渊接口,然后打些无聊至极的机锋。 “世子。”孟渊都懒得拱手作礼了。 “小孟老师在外饮酒了?”王先生笑着问。 “略略喝了些。”孟渊十分不客气,道:“我送世子回去。” “再坐一会儿呗。”独孤亢脸皮厚的很。 “那我先回去了。”王秀才机敏的很,直接跑路。 孟渊就拽着独孤亢,一路出了院子。 “你今天做什么去了?我得了一妙句。”独孤亢笑道。 “我如今是镇妖司的小旗了。”孟渊低声开口,“专门擒拿妖类,邪门歪道也不放过。” “阿弥陀佛,盼施主少造杀孽。”独孤亢两手合十,好似没听出恐吓言语。 “你以后不准来我家找我。”孟渊定下规矩,“姜老伯年老,熬夜不得。小丫头跟随三小姐左右,天刚亮就得过去,也需早睡。”说完这些,孟渊补了一句,“你若是再敢来,我以后再不跟你说一句话,再不跟你唱和一句诗,再不跟你打一次机锋。” “我听孟居士的。”独孤亢见孟渊这么狠心,便赶紧表明态度。 “说吧,什么事。”孟渊道。 “解开屏必然未死,城里也没我修佛的传言,可见他没散播我修佛之事。”独孤亢郑重不少,“我估摸着,他所谋甚大,我根本算不上目标,你得小心才是。” “……”孟渊揉了揉眉心,问:“你就为了说这个?” “还有,想问问你何时出门,咱们一块儿去走一走,再打打机锋。”独孤亢期待道。 “你太着相了,打机锋是空,不打机锋是空,有空再说吧。”孟渊无奈的叹了口气,问道:“你闲着也多出出门,打探打探消息。” “什么消息?”独孤亢问。 “都行都行。”孟渊糊弄。 把独孤亢送回,孟渊这才又回家中。 姜老伯已经睡下,姜棠却在孟渊房中等候。 “水烧好了。”姜棠端来水,开心道:“快来快来。” 孟渊不想让她洗,可姜棠有主意的很,非得亲力亲为。 拗不过这丫头,孟渊只能任她施为。 待洗过了脚,孟渊盘坐好,认真道:“最近也不要出门,只好好跟在王妃左右。我现今在外有了职事,明天就不回来了。” “那你可得小心些。”姜棠点点头,然后忽的道:“哥,你不是要在聂姐姐家留宿吧?” 孟渊只觉得还是跟铁牛相处最开心,不用动心眼。 捏了捏姜棠的手,孟渊道:“不管留不留宿,你我都是一家人。” 姜棠点头,小声道:“我也大了。” 她嘀咕了好一会儿,孟渊只能捏着她手,说了一会儿好话,才终于劝她离开。 待第二日,吃过早饭,孟渊骑上小红马,一路来到卫所。 点了卯,孟渊和龚自华还没闲扯几句,就见张龟年集结人手。 “出发!路上说!”张龟年也不啰嗦,点了龚自华、张凌风和孟渊,另还有十二个校尉。 “我也去吧。”杨怀义杨总旗忽的出了声。 “老杨你以前不爱出门,今儿是怎么了?”张龟年笑着问。 “兄弟们都去,我一直躲着事也不好。你放心,我不乱指挥,让小张小龚来管就行,我蹭个功劳。”杨怀义笑着道:“再说,有孟小旗后起之秀,我更得知耻而后勇啊!” “咱们没法跟年轻人比!”张龟年笑。 他们两人说着话,孟渊与龚自华在前,一道出了卫所,向南而去。 “这次要做什么?”孟渊早被聂延年提点过,说这两天就能立功劳,但并不知详情。 “下面探子回报,又有罗教了。”龚自华道。 “何时的事?”孟渊好奇问。 “之前就有,本不成气候,没大鱼,咱就一直没收网。”龚自华小声道:“不过前几天说是有高人来了,今天就要讲道。” “高人?多高?”孟渊皱眉问。 “这谁知道?”龚自华严肃了不少,道:“只听说那位高人的名号乃是孔雀长老。” “咱们有外援吧?”孟渊一听孔雀长老,就立即想到了解开屏。 “自然。”龚自华笑。 (本章完) 96.第96章 坐井观天阔,斩业斩因果 第96章 坐井观天阔,斩业斩因果 孔雀长老这名字太容易让人联想到解开屏了。 孟渊与解开屏只见过一面,但印象极深。 此人虽跟独孤亢一样,都是暗中潜修佛法,可却不似独孤亢那般上不得台面。 独孤亢装傻,少有友朋;而解开屏在儒生中名气颇大,结交四方之客。 他和独孤亢互相看出对方底细时,独孤亢战战兢兢,只敢吃饼,可见心性极差;而解开屏始终波澜不惊,谈笑自若,自信非常。 此人外表温文尔雅,谦逊知礼,但内里却又果断之极。 待知道身份已暴露,直接了当的假死脱身,毫不拖泥带水。 这般一来,即便他家中有异,怕也早就做了安排。 像解申那种人,只要提着刀,上前去砍就行,无须动太多脑子。 而如解开屏这种人,比解申难对付的多。 且不说其人境界如何,单单心思谋略,就不是好相与的。 再说了,解开屏修佛法,与大尾尊者、撼地金刚、白猿长老是一个路数。 思及大尾尊者的疯狂之论,以及撼地金刚带着诸妖怪念经时的急功近利。就可知解开屏端正外表之下,必然藏着癫狂与偏执。 而且解开屏比撼地金刚有脑子,会思考,会做事。 既如此,明明假死脱身之人,该当蛰伏一阵子才是,怎么就又明火执仗的掺和罗教之事? 地方上闹罗教,卫所能发觉,府衙应该也知道,此人身为府君之子,能不知道? 解开屏又因何入的空门?他这一派惯于传道,其父母可有异常?其友朋可已被种念? 诸般种种,还看不出端倪。佛妖虽猖狂,可还没闹出大事;罗教虽时时有,其势却还不如聚啸的流民。 三小姐曾说会把解开屏之事传出去的,到时自有人处置。可如今十来天了,也不知道三小姐如何安排的。 孟渊寻思着,还不如把这件事告诉聂师,锅给三小姐背。 “咱们的外援有谁?境界如何?”孟渊听龚自华说有帮手,可却没放心多少。 “不知道,但听说是六品。”龚自华低声回。 听了这话,孟渊放心不少,只要不是李唯真那种的,应该就没什么事。 一行人自松河府东门出,而后渡江。 渡江后继续行了三十余里,来到一处荒废院中,四周也无村镇,分明是在避人。 张龟年下令收拾了,而后就地休息。 报喜仙在天上飞,还有人在周边巡查,并无异状。 “龚兄为我护法。”孟渊见没啥事,也没到中午呢,就打算静修。 昨晚饮酒,孟渊难得早睡。今天出任务,本不必这般焦急的。 但思及对方可能是解开屏,孟渊不敢大意,便想见缝插针。只盼能再进一步,早日圆满,遇敌时好能多一分成算。 “你放心便是。”龚自华笑道。 孟渊也不多说什么,只盘膝坐下。 如今中三十三天映照刻画已成,只差贯通中下两天。 先静坐抚平心绪,细看丹田。 只见三十三道丝线连接脏腑筋骨,三十三道丝线连接皮肉之中。 一道道宽阔窍穴,通过这些丝线,全数映照在丹田之中。 孟渊心念微动,真气冲击映照之处,相应窍穴便有外显之能。 继而真气依次冲击中三十三天和下三十三天的映照之处,那六十六道丝线好似要被撕扯断开的锁链一般。 所有丝线一时交联缠绕,一时又即分开,一会儿杂乱无序,一会儿又有井然之感。 每当丝线接触之时,丹田便有灼热之感;每当分开之际,又有拉扯之感。 过了不知多久,孟渊便觉那一道道丝线好似断开又重连,而中下总计六十六天,全数连通了一般。 一时之间,孟渊丹田巨震,被硬生生撑开许多。 随即全身震颤不停,孟渊只觉体内似别有奥妙,洪钟大吕之声震耳欲聋,竟似看到了异象,有轰隆隆雷鸣之声,有暴雨肆虐,有滔天巨浪,有无尽火焰。 异象好似要冲破身体牢笼,又似完全被容纳体内。 孟渊强忍着不适之感,硬生生熬了许久,那异象之感才缓缓褪去。 细看自身,丹田又有增扩,却不如三次淬体之效。真气只剩些许,但有凝练之感。 “接下来只需破开石门,步入七品,便能窥见秘藏天机,得见天高海阔了。”孟渊不由得想起绽春雷、浮光洞天。 以及偶然得来的万物流光。 那万物流光需得上三十三天开四处,乃是追索奔逃之法。 又过了一会儿,孟渊呼出一口气,睁开了眼。 只见还未傍晚,下午才只过半。 “给。”龚自华递过来水囊。 孟渊接过来,一口气喝了个干净。 又吃了几个饼子,孟渊闭目修养,恢复真气。 一直等到天黑,这才又开拔。 “今晚本该和聂青青论酒谈诗。早上出门时我还定下了至多七次的节制言论,没想到却根本回不去。”孟渊是第一次出门,只跟着龚自华走。 一行人往北行了十几里,再渡江到对面。而后往西,竟回到了松河府北城外。 孟渊再傻也瞧明白了,自松河府东门出,又转悠回北门,这分明是兜了个圈子。 这是让外人以为自己等人往东去了,实则是打了个回马枪。 “咱们卫所有罗教的内应?”孟渊好奇问。 “倒是没发现,不过肯定有人盯着。” 龚自华并不隐瞒,“一般而言,要是出门擒拿妖怪,就不用做这些。可若是找罗教、米教等假和尚,假道士,那都得避一避人。” 他压低语声,接着道:“因为这种教门的人多,指不定官府就有他们的人,或是某些大家族里也有人参与。乃或者,还有卫所的人。” “没法子查验?”孟渊问。 “咱没法查官府的人,但自己人是能查的。”龚自华笑笑,“目前来看,咱们的人都没问题。张头儿是以防万一,稳健惯了。” 孟渊了然,也不再问。 一行人继续往西,也不点火把,行的也不算快。 但是这个方向,竟是往牧庄而去。 那牧庄距离松河府四十余里,张龟年行了十来里地后,拐了弯儿,向西北方向而去。孟渊这时候才算明白,此行乃是去往清水镇。 那清水镇在松河府东北方向,距离牧庄二十多里。孟渊虽没有去过,但知道大概位置。 待到过了午夜,已来到清水镇外两里处,一行人也终于停了下来。 报喜仙叫了一嗓子,便有三人自暗中出来。 张龟年与那三人低声说了几句话,这才向孟渊等人说起此行的情况。 “清水镇外有个清水河,旁边有一处严家的老宅子。当家的是个寡妇,下面有个幼女,还有两个老仆。” “如今罗教都在里面做功课,等孔雀长老露了面,自有人对付他。咱们只应付五个小的,莫要让走脱了!” 张龟年做下分派,一行人便分散开来,慢慢摸到清水河旁。 各自守好位置,便是安心静等。 一直等啊等,待到晨光熹微,红日升起半轮。 孟渊藏身在一株桐树的绿叶中,俯看四周,只见清水河上荡漾着朝霞,不远处的一处小宅子中并无异动。 又过一会儿,忽听有细微铃声自河东边的林中传来。 而后铃声越来越大,还伴有梵音之声。 孟渊细看,只见八个人抬着一顶明轿自林中走出。 明轿没有顶篷,四方无遮挡。轿子上端坐一妇人,头戴莲冠,袈裟似薄衫,颜色艳丽,露出大半个身子,手作拈状。 轿子后有一人扛着顶坠着铃铛的硕大黄纸伞。 一行总计十人,个个身披朝霞,口中快速的诵念着佛经,听着只觉心乱,当真是怪异的很。 上一次罗母是夕阳出门,这一次孔雀长老朝阳时出门,都要借一借日头。 孟渊手中执弓,环视四方,却没见到援兵出面。 张龟年跳了出来,他拿出一画卷看了看,上前两步,皱眉问:“严夫人?” “阿弥陀佛。”那严夫人两手拈状,面带微笑。 她语声慈祥的很,当真有几分悲悯之意。 “孔雀长老如何不敢露头?”张龟年知道这是严夫人被施了妙法,如今是代他人说话。 “严夫人与孔雀,那也没什么分别,俱是为业火焚身之人罢了。” 严夫人笑着回,分明是承认了。“张施主,小僧从不敢动杀戒,只一心普度世人。为何三番两次寻我麻烦?” “邪门歪道,人人得而诛之!”张龟年大声道。 “世不欲人活。”那严夫人微微笑,“我乃未亡人,膝下只一幼女。亡夫的兄长勾连外人,意欲吞没财产。幸得信王妃明察,这才保全。她命人送我信物,说若是再为人所欺,可去寻她。” 她手指拈,幽幽一叹,道:“若是世间之人都如信王妃一般良善,岂非是大同世界?岂非是极乐之地?然则,信王妃是在世的菩萨,固然能保我一时,却难保我一世。” “孔雀长老,这就是你骗严夫人入罗教的理由?”张龟年冷笑。 “众生受业火焚身之苦,小僧度一人是一人的功德罢了。”严夫人两手合十。 “妖僧!找到你了!”忽听远方一声长啸,便见一灰袍道人,手执拂尘,向林中飞去。 “阿弥陀佛。”那严夫人却不理会,愈发笑的慈祥,“众生不肯回头,怎能见我真佛?” 她环视诸人,还不忘瞧一眼树上的孟渊。 “坐井说天阔,怒指乾坤错。”砰的一声,孟渊箭发,射断黄纸伞,而后自树上跳下,“你,永远成不了佛。” 严夫人本面上慈祥带笑,闻听此言,立即怒目,道:“我辈存救世之心,度万千苦难众生。此为佛。” “念经救不了苦难众生,更成不了佛。”孟渊拔出刀,却不往下说了。 抬轿的八个人瘫软在地,那严夫人随即摔落,而后昏倒。 “也算是拖延了几息。”张龟年瞅了眼孟渊,便大声道:“进宅子抓人!” 一行人早就准备好了,当即按计划入内。 忙活一通,五个僧人全数留下,其中有三个九品僧人,两个八品僧人。 至于前来听课的人更是七八十个,主要是老人和妇女。 孟渊生擒一八品妖僧,再没去跟别人抢功劳。反正只一桩功劳足矣,等再入了七品,总旗稳稳的。 “恩公!恩公!” 孟渊正打算去问一问那道士的事儿呢,就听到有熟悉声音。 循声看去,只见一众被罗教搜罗来的人中,有两个熟悉面孔,分明是姐姐弟俩。 “你们怎么在这儿?”孟渊走上前,皱眉问。 “恩公,恩公!”姐跪在地上,脸上洋溢着笑容。 “我不是给了你们钱,让你们好好过日子么?怎么又进罗教了?”孟渊问。 “没有进,我都记着恩公的话呢,没掺和罗教的事!”姐往前凑了凑,想要抓孟渊衣摆。 孟渊立即退开两步,道:“你们怎么来了清水镇?” “清水镇是我娘的老家呀!”姐跪地上,理所当然道。 “跟我过来。”孟渊把他俩带出人群,来到一僻静处,看向看向姐的弟弟,道:“你来说!” 那姐的弟弟赶紧道:“我们姐弟俩得了恩公的钱,就回这边来了。赁了房子,我们俩磨豆腐卖。” 姐听了这话,摆出风骚模样,只是眼泪鼻涕仍在,没有半分风情,道:“卖豆腐太苦了!鸡不叫就起来,跟个驴一样磨磨,还没我出去卖挣的多呢!恩公!求求你再帮帮我吧。” “收起你的样子!”孟渊不是任人索求的性子,只问道:“我问你为什么又牵扯进罗教了?” “是有人让我们来的。”姐的弟弟道:“给了我姐十两银子,说来这里听人传道。” 下这么大的本?孟渊不太信,道:“然后呢?” “那人说我俩到了这里,能看到熟人,让我俩传一句话。那不就是恩公么!”姐抢过话来。 “那人是不是三十岁上下,儒雅文静?”孟渊立即想到了解开屏。 “对对对!就是!”姐立即道。 “他让传什么话?”孟渊问。 “斩……斩啥来着?”姐磨叽半天,也没想起来,倒是她弟弟小声道:“斩业斩因果。” 孟渊当即明白,解开屏是说解申之事未完,或者说念珠之事未完。 “正好,我也没打算完。”孟渊按着刀柄。 下班被拉去相亲了,回来的太晚,只有一更。明天补上,明天三更,一定补上 (本章完) 97.第97章 异变 第97章 异变 虽只清晨时分,可五月初的阳光已有几分炙热。 天已大亮,清水河上本飘着若有若无的雾气,这会儿也全然消散,只倒影着灼灼红光。 严家的宅子前,那些被蛊惑的百姓个个茫然,被聚在一起登记名姓。 五个僧人手脚皆已被废,此刻捆的严严实实,嘴里塞着木条,头上蒙着布。 孟渊立在河边,看着姐姐弟。 那解开屏派谁传话不行,非要姐姐弟传话,这便是赤裸裸的威胁。 这对姐弟与自己的关系并不深,但只要有心,是能找出来的。 可见解开屏确实用了心,且还知道自己入了镇妖司,以及今日必定会来。 可所求者何?为解申报仇?还是为念珠? 孟渊沉思片刻,看向姐姐弟,问道:“他还跟你们说了什么?” “那个人文气的很,长没你俊,却也不差了。”姐见孟渊对自己的媚眼爱答不理,就立即收了表情,擦干了眼泪,道:“我瞧能白得银子,就想着不收钱伺候他一回,也算礼貌不是!嘿,他竟然不睡了。唉,老实人不俊,俊的又不老实……” 姐见孟渊脸色愈发不对,便赶紧道:“他劝我重操旧业。” 一个和尚,劝一个从良的姐们,重操旧业? 孟渊有些懵,“怎么说?” “那人瞎扯呢!”姐不屑一笑,“他劝我开门接客,还不能收银子,说是修什么善果,成什么菩萨!放屁么不是!不收钱那还是婊子么?” “……”孟渊揉了揉眉心,道:“回去好好过日子,以后千万莫要沾染这些东西了。” “恩公,”姐又跪地上,道:“我瞧恩公身手好的很,我弟弟卖豆腐卖一辈子也是个没出息的货,您瞧能不能帮衬帮衬,让他牵个马、倒个水也成,他机灵的很呢!” “姐!”姐的弟弟见孟渊不出声,就赶紧拉了下姐袖子,然后这才看向孟渊,小声道:“那个人和善的很,跟我姐聊了聊磨豆腐的事,问了问利薄利厚,每日能卖几斤。最后我姐说收十两太多,打算退些回去。那人就说不用退,干脆再带几句话。” “什么话?”孟渊来了兴趣。 “他说那什么东西送你了,又说恩公你有度人的佛心,又有度人的手段,该当入佛门。”姐的弟弟道。 那什么东西,自然就是佛珠了。 可解开屏既然想度自己成佛,那所谓斩业斩因果的话,怕不单单指的是解申之事了。 “斩业斩因果是说让我早些收手,不造业,不染因果,入他佛门?” “我还没睡过女人,酒也没喝够,红尘还未走遍,入你娘的佛门!” 孟渊琢磨了会儿,抬眼看向还在昏迷的严夫人等人,便看向姐,道:“前程的事日后再说,先回去安心过日子!” 说完,孟渊不待姐姐弟跪地,便立即来找张龟年。 张龟年今天根本没出手,他见孟渊上前,便道:“走,咱去帮帮老道士!” “且慢。”孟渊赶紧拉住,道:“有点不对。” 张龟年不是莽撞人,闻言郑重许多,“怎么了?” “那严夫人后面的孔雀长老应是解开屏。”孟渊道。 “我也猜到了。”张龟年略有吃惊,但又不那么吃惊,他笑着问:“解申是你杀的?老聂说你做事稳,入七品后才会杀他,没想到你下手这么快!” “你怎么知道解开屏是孔雀长老的?”孟渊好奇问。 “上面传来了消息,知府已经被暗中监视了。”张龟年自信一笑。 “哪个上面?”孟渊只觉是三小姐递出去的消息。 “国师派下来的人。”张龟年低声道。 三小姐竟直接把国师的人请动了?孟渊怔怔,愈发觉得自己对三小姐的忠诚无可撼动了。 “但咱们还是得小心些。”孟渊十分认真。 “你说说看。”张龟年问。 “解开屏昨天托那姐弟向我带话,可见他昨天就安排好了今天的事。可又让严夫人露面,分明多此一举,什么事都没做成,白白露了行迹。”孟渊指了指远处的姐姐弟,“他既然让那姐弟带话,就是料到咱们会来,料到我会来。可见他胆大心细,颇能筹划。那他能不知道咱们暗中有帮手?可还是露了面,指不定是他计划有了变动。” “你是说,咱暗中有帮手,他也来了帮手?”张龟年立即明白过来,“甚至说,最后你激怒他,他也是装出来的?就是让人去追他。” “不一定,他是跟大尾尊者一样的和尚,都癫狂的很。但防人之心不可无。”孟渊道。 “老聂说你有时候谨慎的很,有时候又粗狂的很,还真没错。”张龟年笑着拍拍孟渊肩膀,“放心,咱们还有高手。” “还有?”孟渊诧异。 “这一次来,就是为了找出谁是青光子!人手能不准备妥当?”张龟年笑。 那没啥好说的了,孟渊便道:“我也去瞧瞧。” “行,去见见世面吧。”张龟年应了下来,看向不远处的杨怀义,道:“老杨,我带崽子们去追柯道长,你把那五个妖僧送回卫所!” “还是让凌风送他们回去吧。”杨怀义笑了笑,道:“凌风也立功了,我啥没落着,跟你一块儿去看看,指不定能混个功劳!” 这杨怀疑身为总旗官,向来是不争不抢的,也听张龟年的话,甚少这般要求。 张龟年自然不能驳这种部下的面子,当即应了下来。 “小龚,小孟跟上!其余人全都留下来!”张龟年不啰嗦,也不骑马,径直带人往东北方向的林子而去。 往前探了里许,便见有林木断折。 再往前看,森绿之中,隐隐有青黄两色光芒,分明有人在斗法。“别靠太近。”张龟年话音刚落,就见一人自槐树中走出。 那人身材高大,着月白衣衫,两手合十,光着脑袋,面上无有喜怒。 张龟年一句话不说,直接提刀往前,只见他身周有浮光闪动,同时刀上闪出炽烈光芒。 相距七八丈时,张龟年的刀便劈落。 这一刀好似劈开空间,其中有洞天之光,随即浮光如雨,尽数倾落。 “我有金身,施主空繁忙。”白猿长老口中喃喃,身上现出淡淡佛光,往前推出一掌。 无数流光倾落,却被那一掌拍的散去大半,其余流光落在金身法相之上,却根本没破掉金光,只月白衣衫上有几点淡淡血痕。 张龟年本就一击无功,全身气力不存,脸色苍白,被金光掌风扫到,登时口吐鲜血。 七品武人固然能强杀六品和尚,但那是极少的情况。值此之时,品阶之差便显了出来。 而且白猿长老乃是妖怪出身,本就躯体强悍。 “龚兄去请援兵!” “孟兄速去请援!” 孟渊和龚自华立即拔刀,站在张龟年身前,两人对视一眼,也不再多说。 “我……”杨怀义咬了咬牙,拔刀立在张龟年身后,“老张,帮手呢?” “勤修戒定慧,熄灭贪嗔痴。施主无有言语便向我挥……” 白猿长老话未说完,忽的止住,愕然往左边林中看去。 诸人跟着望过去,只见一道剑光自百丈外奔腾而来。 那剑光好似彗星袭月,破开层层森严树木,继而带动无数绿叶,以无可匹敌之势袭来。 一时之间,那白猿长老竟怔怔不能动,身上佛光也缓缓散去。 孟渊一手提刀,一边看向那剑光。 可那剑光着实耀眼,如同白虹贯日,竟不知是何人所发。 而且隐隐之间,孟渊只觉得浑身被定住了一般,手脚不能动半分,乃至调动真气也行。 再看杨怀义和龚自华,两人更是瑟瑟,手中刀竟掉落在地。 出剑之人的目标分明是白猿长老,但竟然还能波及四周之人,可见此人之威。 “是神威如狱!”张龟年还是见识多,“咱们的人到了。” 孟渊还未放心,就见那白猿长老浑身震颤,继而白衣撕裂,现出原本之相。 “诸行无常,诸法无我!”白猿身披佛光,只见他双手合十,呢喃道:“遍计所执。” 随着白猿出声,他的身形好似大了数倍,身上佛光越发耀眼,其人身在佛光之中,好似真佛一般。 而远处袭来的那剑光竟凭白少了一半的威势。 待那剑光来到近前,竟已不存半分光芒。 白猿猖狂大笑,往前探出巨掌,欲要掌破剑锋。 可那剑光来到近前,竟又迸发出巨大威势,霎时间便破去白猿身上的佛光,连同左臂和左胸也被尽数搅烂。 那剑光一击得手,随即如风一般,退到三十步外,可见此人也忌惮这白猿长老。 孟渊身上的禁锢之感已消,凭眼看去,只见一俊美的冷面青年手中握剑。 那人腰杆细而直,青丝配玉簪,气质冷淡的很。 此人虽着男装,却分明是女子。在庆国一地,女子出门着男装也时兴的很。 “孔雀!”白猿身子破烂,背靠一株大树,脏腑垂吊着,血水不止。 “果然来了大鱼!”解开屏从白猿身后的桐树中走出,两手合十,温润笑道:“阿弥陀佛,施主远来不易,可容小僧款待素斋?” “柯求仙呢?”那女子问。 “不必担忧,柯道友在菩提叶中。”解开屏合十微笑。 那女子沉默不语,手中剑上霎时布满玉液流光,如同火炬一般。 “阿弥陀佛。”解开屏丝毫不急,还有空朝张龟年行礼,道:“镇妖司的浮光洞天着实绝美,可惜亦如梦幻泡影一般。” 他又向孟渊笑着合十,道:“孟施主,可愿入我佛门?” “入你娘。”孟渊道。 “那下次让我俗家的娘亲来,她最爱俊美少年郎。”解开屏十分客气的低头行礼。 “……”孟渊跟聂延年学了许多奇妙脏话,可这会儿竟完全接不上话。 “好啊!”张龟年面上苍白,嘴角都是血,但却还有话,“小孟,你要当爹了!” 都这会儿了,就别占这种便宜了吧?怎么跟聂延年走的近的人,都这个德行! “那你就是爷爷了。”孟渊道。 (本章完) 98.第98章 两头怕 第98章 两头怕 解开屏见孟渊和张龟年都是不要脸的,就不跟他俩说话,而是看向那女子。 又是合十一礼,解开屏道:“女施主的天机神通神威如狱,当真无可匹敌,小僧钦佩的很。” “你废话太多了!”那白猿长老都忍不住了,他半边身子破烂,伤势极其重,却还是提起脚,踹解开屏屁股一下,而后摔靠在树上。 “白师兄何必太急?”解开屏受了一记,也不恼怒,他看向那女子,不慌不忙的取出一粒菩提子,“如此霸道的神威如狱,可见女施主本领不凡。不妨也入我空门吧。” 他当即丢出那菩提子,随即菩提子化为青光,霎时间冲向那女子。 一时间,树林内外响起阵阵梵音。 只是这梵音一如往常,焦急、急躁、急功近利,甚至其中还隐隐有几声老鼠烦躁的叽叽声,着实烦人的很。 那女子手中剑愈发明亮,她提剑来挡菩提子的青光,却根本挡不住,直接没入眉心之中。 “这是佛家的‘入我空门’之法!”张龟年忽的提高声音,“菩提子必然是那上师所赐,姑娘快走!” 他又看龚孟,“你俩也赶紧走!” 孟渊和龚自华都没做声,杨怀义叹了口气,也硬生生忍住了。 那女子面色并未稍变,道:“这位上师至少是经历涅槃后的四品,乃至四品圆满。若是亲来,我自然不成。” “上师是青光子吗?”她手中剑的光芒亦未有失,看向解开屏。 “她为啥没事?”白猿长老一手拉住解开屏,好奇来问。 “身上有宝。”解开屏见女子毫不受菩提子影响,他温和的脸上生出好奇,道:“敢问施主是哪家道门的朋友?” 女子不答,一手执剑,一手取出瓷瓶,吞服了几丸药。 “怎么办?”白猿长老见女子不答,但自己身上已生禁锢之感,分明是对方的神威如狱再临。 “莫急。”解开屏淡定的很,“拖。上师之法已成。她已入念,迟则生变,必然要速战速决了。这人极有贵气,身份不低。她若出了事,就又得派人来了,上面人的目光也该关注这里了。” 就在这时,便见那女子忽的动了。 只见她身周现出淡淡波纹,随即有细微浮光,好似有星辰在身后浮动。 “浮光掠影!我知道施主根脚了!”解开屏温和一笑,两手合十,身上金光陡然汹涌。 那金光无有佛光之温和庄严,却多了几分诡谲之感,又不时跳动,忽大忽小。 就在这时,便见那女子往前迈步,随即四周之地好似化为水面。 而其人好似浮光掠过,无有形迹。 诸人眼中一,便见那浮光近到金光跟前,两者在三丈外轻触,继而分开。 那女子落到张龟年身前。孟渊在她侧后方,嗅到淡淡香气,又听到女子气息似有几分不稳。 而那解开屏站在十余丈外,左手被削了去,左眼模糊一片,身上多了许多伤口,骨肉脏腑都露了出来。 “我这寂灭法相如何?”解开屏犹有笑,想要合十,却缺个手,他便一手行礼,“施主的浮光掠影确实胜过浮光洞天的虚架子。小僧见过许多俊杰,可比之施主,差之远甚。敢问施主还能强行几次?还能再动几分?” “地沟里的老鼠,怎能见得青天明月?”那女子冷笑一声,手中剑又放光芒,好似火炬一般。 “走吧!不成了!”白猿立即转身走。 解开屏也吓得脸色一变,“菩提子都丢了,走了岂不白费上师的心血?” 只见他咬着牙,取出一个暗青色的菩提叶。 那菩提叶好似是某种毛发编织而出。 “这?”白猿愣神,“上师给你怎么没给我?” “我在城中,自然需这物事!”解开屏随口回了句,继而口中呢喃,那菩提叶便缓缓变大,很快竟遮住了树林。 而解开屏也不好受,青丝枯萎脱落,面上血色愈发浅薄,身上再无半分佛光,血水竟成了黑色。 林中一时间阴沉下来,随即光影变幻,孟渊便觉眼见开落,又似落入阴暗的老鼠洞中。 很快,待孟渊回过神,再睁开眼时,发觉竟已换了地方,乃是一处阴暗的地窟之中。 那地窟之上往下渗着水,角落处有老鼠来回爬动啮食。 这应是在湖水之下。 孟渊脚踏实地,没觉出自己有异常。 环视四周,见洞窟宽广,约莫百丈房源,石壁上有长明灯。 张龟年瘫坐地上,龚自华和杨怀义正在揉着脑袋。 那女子站在地上,单手拿剑,也正环视四周。 这是孟渊第一次见到佛家秘宝,且一见就是两件。一个菩提子类似种念之法,但比之大尾尊者的强多了。 另一个菩提叶,竟能转换一方,着实有几分一一世界之感。 孟渊忆起方才情形,分明是那女子想吓走解开屏,而解开屏确实被吓住了,但也发了癫,用了某种移形换位的秘宝。 “还真让你给猜中了,解开屏真的在暗处等我们。”张龟年从怀中摸出一瓶丹药。 他哆哆嗦嗦打不开,孟渊干脆接手,帮他打开,倒出三粒,给他塞到嘴里。 “那是什么法宝?咱们到了哪里?”孟渊问。 “不太清楚。”张龟年叹了口气。 “是渡桥叶,合佛家石桥之说。”那女子回过身,“佛门之人修相应法相,经涅槃,到了四品后才有的神通。不过人未亲至,我们不会被送出太远。” 她语声略冷,却清晰的很,在洞窟中有回声。 “明月姑娘,咱们怎么办?”张龟年问。 那名为明月的女子道:“白猿和孔雀就在外面,他们在等我念发乱神。” 她看向洞窟左边的低矮石门,“我已传出了消息,援兵应该也很快。” 明月本语气冷清,可后半句语声低微了些,好似对请援之事有些不太好意思,有道歉之意。 她挥剑斩向一青石,得了处干净地方,随即盘坐下来。 只见她横剑膝上,手握一青玉,继而身上有淡光芒,继而闭目,“白猿已废。那孔雀不过刚入六品,重伤之下渡桥来此,生机去了许多。若是他们来闯,唤醒我。我料他不敢上前,只敢等我念发,你们需防他念经。” 孟渊算是看明白了,这明月姑娘被种念之法侵蚀,分明无有再战之力,需以神通之法压制种念之法。 而外面的白猿同样没了战力。至于解开屏,也身负重伤。 如今两方都在熬。明月在等援兵,解开屏在等明月念发。 孟渊看向那湿漉漉的石门,就见解开屏现了身,他直接坐在地上,“上师虽未亲至,可赠我菩提子护身。施主你入六品不久,敢问以何天机神通来压制?” 明月并不出声。 那解开屏见明月不说话,就又跟孟渊等人搭话,喋喋不休,都是劝人向佛的废话。 孟渊射出两箭,那解开屏就躲到了门外,但还是念经不停。 “他在种念乱神,你们静坐闭目。”张龟年出了声,“咱们依次替换。记住,若是心中有焦躁、沉郁之感,一定要说出来。” 龚自华和杨怀义都点头,两人各自盘膝坐下。 孟渊取出个饼子来吃,同时心中琢磨。己方能动的人,张龟年施展浮光洞天,玉液尽出,还受了伤,一时间没有战力。 至于自己和龚自华、杨怀义,都只是八品。即便对方受伤,可也是六品和尚……听说过越阶强杀,没听说过越两阶强杀的。 “诶?我马上七品,岂非不是越两阶了?”孟渊咬了两口饼子,凑到张龟年身前,掰半个饼给他。 “你小子倒是难得心思稳。”张龟年接过,又吐出一口血,合着血咬了口饼子,“你不怕?” “怕也无用。”孟渊心思正的很,为他抹去嘴角鲜血,“张叔,你死不了吧?” “……”张龟年愣了下,“肯定死不了。” 孟渊放心不少,又问:“张叔,浮光洞天需得三十三天开几处才能用?” “古人有云,洞天石扉,訇然中开。”张龟年显然经历的事多了,这会儿也无有焦急,低声道:“天机神通浮光洞天,只需开石门窍穴便能成。” “只开一处?”孟渊知道开中三十三天的第一处是在泥丸宫,俗称破开泥丸;而上三十三天开的第一处俗称破开石门。 “天机神通奇就奇在这里,妙就妙在这里。哪怕上三十三天只开一处,你遇到全开的,你也有一战之力!乃或者,越阶强杀。”张龟年啃着饼子,“我辈武人,乃是走的天无绝人之路。即便无路,也能砍出一条路。老聂没教你这些?这是往上走必须要知道的。否则存了畏难之心,就走不远了。” “自然教了。”孟渊也啃饼子。 “你已八品圆满?”张龟年掰了掰指头,“前天夜里在醉月楼喝酒,你不是说还没贯通中下两天么?” “这不是一天一夜都过去了么。”孟渊道。 “……”张龟年挖了挖耳朵,朝解开屏的位置大骂道:“别他妈念了!这几个人就一个没八品圆满的,你给谁种念?” 然后张龟年才看孟渊,小声问道:“所以,你想这会儿突破?” “不妥么?”孟渊闲着也是闲着。 “倒没不妥,只是需防种念。”张龟年认真道。 “那我试试?”孟渊三口两口吞下饼子。 “行,你试吧,老子给你护法。”张龟年捂着胸前伤口道。 (本章完) 99.第99章 我试试 第99章 我试试 孟渊闭目静坐,平缓呼吸。 丹田内真气充盈,中下两天的映照刻画之处好似漫天星斗。 入九品开的第一处窍穴在天灵盖,入八品开的第一处窍穴是为泥丸宫,而进七品则是开石门。 中下两天的窍穴开启不算难,只要勤奋有恒心,至多慢一些,大都是能成的。 但七品却不一样,乃是说上三十三天无迹可寻,需得看自身“天分”,以中下两天为锚,慢慢去寻、去找,才能开启。 聂师曾言,丹田如田亩,上三十三天便在垄沟相接之处。但是有的人相接之处分明,有的人却是烂泥地。 说白了,首先还是看中三十三天和下三十三天打下的底子好不好。 若是窍穴广大,映照刻画之处分明,那上三十三天就好找。 其次便是自身之感。 以真气贯通中下两天的映照刻画之处,需得自身“气与力合,意与气合”更为细致,对真气的分派、周游得“入微”才行。 如此上三十三天生感,便能摸索到了。 武道的天分,不仅仅是力气大、气力久、筋骨壮,还得对“力”的使用更充分,对“力”的理解更深。 孟渊平静片刻后,耳中再不闻杂音。继而心思微微动,真气慢慢涌动,自各处经络,缓缓填满中下两天,同时真气冲击丹田中的映照刻画之处。 过了许久,孟渊便觉体内有一股汹涌之气,似要破体而出。 细看丹田,其中星星点点,有三十三个细微之处。 历经三次淬体,孟渊体质远胜同阶,丹田宽广更是胜过同阶四五倍。 细观丹田,好似登高而望青田。田亩广大,沟陇分明。 “已经全数看到了,虽然还不太分明,但逐一去寻,逐一去开,还是没什么难度的。登天三阶第一阶好像也没多难。”孟渊缓了一口气,便又睁开眼。 “过去多久了?”孟渊见张龟年闭目,而龚自华守在旁边。 “两个时辰。”龚自华道。 孟渊摸出两个饼子,分龚自华一个,自己吃一个。 待吃完后,孟渊又沉思静歇一会儿,然后又闭上眼。 此番真气只缓缓冲击天灵盖和泥丸宫两处窍穴,而丹田之内,真气亦是冲击两处映照刻画之地。 一时之间,头脑清明无碍,精神愈发饱满。 过了不知多久,丹田之中,两处相连的映照刻画之地间现出一细微光点。 那光点并非在两者之间,而是飘飘摇摇,一时近一时远。 但隐隐之间,那光点就像是一个桥梁,将两者连通。又似是要连通八方,去寻其余的光点。 孟渊心如止水,真气沿着两处映照刻画之地,如线般点向那处光点。 可那光点好似天上的星斗一般,不时变幻位置。 过了许久,真气才一点点轻触,一点点缠绕,而后才是慢慢消磨。 随着消磨越久,孟渊便越觉浑身有不适之感,好似血肉在翻滚一般,丹田之中亦是有撕扯之感。 这还罢,那种种异象又现在脑中,一时间光影离乱,好似所有异象都要破体而出一般。 不知过了多久,那一处光点震颤不休,连带着整个人也震颤不停,继而那光点轰然大盛,竟灼照整个丹田。 一时之间,孟渊只觉丹田好似被细细撕开,痛楚之感竟难以承受。 连带着真气如沸腾一般,翻滚不休。 可孟渊来不及去细看,只觉那光点中似钻出了庞然大物,又似浑身的锁链被去了一道。 默默咬牙硬撑,又不知过了多久,丹田中撕裂之感渐退,似是凝实了许多。 充盈的真气已缓缓化为玉液,继而脱离丹田之中,冲刷、洗涤筋骨躯体。待再回返丹田后,竟填不满丹田的十分之一。 可孟渊却生出一股用之不尽,取之不竭的感觉。 又过了好一会儿,孟渊睁开眼,便见张龟年、杨怀义和龚自华瞅在自己跟前,像是看猴子一样。 “入七品,丹田如同重塑,更为广大凝实,自此真气化玉液。”张龟年指着孟渊的脸,盯着龚自华,认真道:“别人突破时,一般得有长辈护法,也是不准随意观摩的。所以今天这情形少见的很,小龚你记住了,反正就是要忍痛、比生孩子还痛,就跟小孟刚才一样。” 孟渊也不吭声,只觉得肚子饿的很。 但双目清明之极,看向眼前三人,便觉出分别。那张龟年气息虽弱,却有蓬勃生机,可见是七品之身。 而杨怀义就差了许多,龚自华又差一筹,可见这二人乃是一八品圆满,一未圆满。入七品之后,不仅能开秘蔵,得天机神通,还能气机锁定。 孟渊看向洞窟口,即便相隔近百丈,也觉出一人如风中火烛,似被掠去了许多生机。 而更远处,则飘飘渺渺,乃是相距太远,但已然能看出对方有伤。 “他刚才身有异象,便是能开秘蔵了。”张龟年还在教龚自华,道:“你跟他已经不一样了,他得天机了。” 说完这话,张龟年又看杨怀义,问:“老杨,你别这个表情,这小子睡过妖精,吃过妖精,老聂又操心的很,所以进步快。” “登天三阶第一阶,大多数人的一辈子就被拦在这里,就只能定在八品圆满。”杨怀义苦笑一声,道:“我倒不是羡慕,也不是嫉妒,只是觉得人生苦短,而有无力之感。” 他指了指孟渊,摇头道:“这世上有种顽疾名为愚钝,比任何病症都更难根除。” 杨怀义朝张龟年拱了下手,道:“老张,你就当我不在,其实就是对我最大的善意。” 他说完话,径直走到远处,闭目盘坐了。 张龟年愣了愣,也不知说什么。 龚自华也起了身,他轻轻拍孟渊肩膀,道:“你们说话,我去守着。” 他说完,走到远处,坐下静盯着那洞窟之外。 “张叔。”孟渊又摸出两个饼子,一个给张龟年,一个自己吃。 “你家丫头做的?”张龟年问。 “我说我晚上要去找青青姐,她就起早给我做了好些饼子,让我带着。”孟渊笑。 张龟年也笑笑。 “张叔,还请细说浮光洞天。”孟渊一边啃饼子,一边问。 “开秘蔵,得天机。神通之法万千,浮光洞天化万千流光,如刀似剑,以无可披靡之势倾泻而出。”张龟年也一边吃一边说。 “浮光洞天能越阶杀敌吗?”孟渊记得聂师浮光洞天就是个屁,有的天机法比浮光洞天霸道十倍,强悍十倍。 单单以今日来看,那位明月姑娘展现的天机神通浮光掠影,就不比浮光洞天差。 当然,境界之差在这里,威势自然有不同。 “能,但是不稳。” 张龟年似看出了孟渊的想法,他提点道:“天机神通有主攻的,自然也有主防的。人家只要有所准备,就不好伤人,就跟那白猿金身一样。这浮光洞天看似霸道,看似威力绝伦,其实不过是在瞬间榨干丹田玉液之法罢了。” 他举了举手中饼子,道:“浮光洞天运使之时,所承受是玉液猛然脱离自身时的重负之感,以及丹田干涸。这就相当于,你把米缸掏空去卖钱逛窑……” 说到这儿,张龟年瞅了眼明月,改口道:“你把米缸掏空,去卖了钱买酒吃。这般一来,你顶多饿一晚肚子,第二天再收米就是,是不怎么伤身的。但有的天机神通就不一样了,是强取精气、血肉、甚至寿元催发,其威势胜浮光洞天十倍!” 张龟年说起来没完,但话里话外,都是劝诫。 “有些天机神通还有次数。就跟娘们生孩子一样,哪怕白天刚生,晚上就怀上,你至多也就生那么十来胎,二十胎。” “有的用十几次就不行了,有的用七八次就没威力了,用的只能用一次,人就哗啦啦老了!” “所以,都说咱们武人这条路越阶强杀如家常便饭,其实大都是吹嘘。越阶强杀真能那么简单?” “真想要越阶强杀,浮光洞天就太寻常了,不够看。得是天地同寿那种暴戾的法子,或是蜉蝣天地那种蓄力之法,要么就是燃灯续昼的壮烈之法。” 张龟年说完,饼子才吃了一半。 孟渊听懂了。 浮光洞天看似是划开洞天,在瞬间便倾泻万千流光,比之寻常逼玉液出体,成刀罡剑芒要快的多,要霸道的多。 但说白了,浮光洞天也使榨取全身玉液,化刀罡剑芒而出,只是区别在于瞬间便发。 自身躯体越强、丹田玉液越多,威力就越大。反之,就越小。人跟人的差别很大,即便是同阶同品,差距也可能是天地之分。更别提天机神通能使人与人之间的差距更大了。 是故浮光洞天的威力大,但是又没那么大,这跟个人的玉液多寡有关。玉液越多,体质越强,那威力就越大。 反之,丹田所纳玉液越少,体质扛不住瞬间抽离的重负之感,那威力就越小。 孟渊就觉得,自己丹田广大,比之同阶要大上四五倍。更历经三次淬体,体质远胜同阶。 这不是给自己量身定做的么?孟渊就道:“张叔,那我试试?” “行,你试……”张龟年还没说完,就想起之前孟渊未突破到七品前,也说试试。 然后就试成了。 “你……”张龟年愣了愣神,一时间不知道咋说。 (本章完) 100.第100章 危难之时 第100章 危难之时 洞窟潮湿暗淡,水珠不时滴落。 长明灯嵌在四周壁上,周边光滑的很,老鼠的吱吱吱的想偷灯油,却劳而无功。 远处传来解开屏的念经声,比老鼠还惹人嫌。 孟渊三口两口吃完饼子,还是觉得饿,恍然间就问:“我破关用了多久?” “三天吧。”张龟年取出一丸丹药,“你吃这个回气丹。能补足气血,吃一粒两三天不饿。” 孟渊破石门时没一鼓作气,而是走走停停一般,着实是稳妥之极。 本以为没过去多久,但没想到竟已过去了三天。 “难怪饿的不行。”孟渊立即吞下丹药,看了眼那明月姑娘,见还在闭目盘坐,便问道:“援兵没来?” “没动静。”张龟年压低语声,“这里应该是解开屏暗中开辟的避难之处,防的是身份败露。以我来看,此间应是隐秘之极,在江河之下。” “你的伤可好了?”孟渊问。 “好不少了。”张龟年点了点自己胸口,“白猴子趁我浮光洞天施展后的力竭之机,伤了我脏腑,得调理一阵子。” “援兵迟迟不来,明月姑娘迟迟不醒,咱们不能等。”孟渊认真之极,“还请传我浮光洞天之法。” 张龟年表情郑重许多,道:“镇妖司功法不得随意传授,本是凭功勋来换。但事有不同,传你也可以。” 他看着孟渊,认真道:“小孟,初入七品,本该等一等,待丹田稳固,精神气足,再修天机之法的。开秘蔵,得天机,便身负天机之重,若有不慎,便遭反噬。你当真要学?” “学。”孟渊并不害怕,自己三次淬体,论血肉之壮、筋骨之强、丹田之广大凝实,比之同阶要胜上太多了。 哪怕强用天机神通伤身,却也顾不得了。 “好。”张龟年见状,便也不再啰嗦,他在地上画出人形,“以中三十三天为例,咱们约定俗成的泥丸宫是中一,其次往下乃是脏腑筋骨的十六处。” 他依次讲了次序划分,却不再往下说浮光洞天的天机图了,而是道:“此法乃是将玉液瞬间抽离,继而化万千浮光,如针如刺。施展之时,好似身负高山,丹田为之干涸。” “你刚突破,玉液必然不满,且先修养,待养足玉液,神精气足了再说。”张龟年道。 这是中肯之言,孟渊自然照做。 此番入七品,已然窥得天机之法。孟渊无论是脏腑筋骨,还是体内丹田,都又经历了一番变化。 如今丹田之内空虚,玉液所剩不多,正该修养。 闭目静心片刻,孟渊便调动玉液,在体内缓缓流通,一个接一个的周天运转。 一时之间,体内生机便有蓬勃之感。过了许久,丹田中玉液缓缓生出一丝。 而后玉液周身游走,丹田中生出的玉液也越来越快。 三番淬体之功显现,孟渊不知道自己比同阶快多少,但已然可以确定,自身有蓬勃之气、有生机盎然之感,绝对比同阶恢复的快的多,且是越来越快。 不过自身丹田也同样广大,欲要盈满也颇费功夫。 张龟年见孟渊闭目,他便招招手,龚自华就来到了跟前。 “老聂挑人的眼光好,还把他当女婿养,他也没给老聂丢人。”张龟年语气亲切,“但你也莫要存了自惭自愧之心,当见贤思齐。” “我知道。”龚自华点头应下,“孟兄资质确实好,同品同阶时我便看的出来。” 张龟年见龚自华似皱眉忍痛,便问:“念经念的你乱神了?” 龚自华点头。 “那你过来。”待龚自华探过来身,张龟年提起手,斩在龚自华后颈,将他拍晕过去。 张龟年又盘膝,等了大半日,便见孟渊面上微微一动,随即睁开了眼。 眼中似有光华,乃是精气神足的外显。 “好了?”张龟年皱眉问。 “好了。”孟渊三番淬体,躯体之强本就远胜同阶,恢复的亦是极快,大半日光景便已恢复如初。 “……”张龟年摸了摸下巴,“他妈的老聂以前眼光没这么毒啊!” “龚兄怎么了?”孟渊瞧见龚自华瘫在地上,就来发声问,却见张龟年吧唧着嘴巴,在好奇的打量自己。 “你吃过啥东西没?山里见过的奇异果子,或是草?”张龟年问。 “就跟着李道长吃过火菩提。”孟渊老老实实,往前一凑,抓住张龟年的手,“张叔教我!” “……”张龟年愣了下,才想起孟渊说的浮光洞天的事,他沉思一会儿,便道:“自上一到中一,再到下一。而后……” 他细致又极缓慢的说起浮光洞天的运转之法,需得以玉液按着次序,冲击映照刻画之处,总计七七四十九次。 需得玉液运转极快,且有些地方又得稍缓,繁复之极。 孟渊细细记下,一点点的又跟张龟年问询,生怕出了错。 “你先在丹田中慢些来试一试,这样并不会开启秘藏,权当熟悉。”张龟年道。孟渊听话照做,慢慢先试,便觉得全身无有异状,只是玉液搬运之际,全身气力蓬勃罢了。 如此慢慢试了百余次,孟渊自觉已成,便准备去找人来试。 “别急啊!” 张龟年按住孟渊,道:“你不妨当后手。我身上是有伤,是杀不掉他们。但他们如果敢来相逼,我自有法子对他们。你刚入了七品,实在不必冒险。” “同归于尽的暴烈之法?”孟渊掀开张龟年的手,“聂师若是知道我留力不用,却让你拼死开路,我这徒弟还当不当了?” 孟渊看得分明,如今双方都在熬,白猿和孔雀受伤,但根本未坏,是越养越好。 而明月姑娘被四品高僧的种念之法所扰,越拖越坏事。 细看过去,那明月姑娘本白皙的很,此刻面上不时有三色光彩出现,似在以某种天机之法强忍痛楚。 “怪不得老聂看重你。”张龟年笑了笑。 “手中有刀,总得试一试才是。”孟渊也笑,指了指明月,问道:“她似在忍痛。那什么上师的种念之法是种痛?” “非也。”张龟年是有见识的,“这种痛楚非为肉体之痛,而是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乃是人生七苦。” “要是咱们遇上这法门,该怎么办?”孟渊问。 “若是着了下品和尚的道,其实只要意志坚定便怎么怕。”张龟年抚摸着刀柄,低声道:“但是人生世间,岂能无苦?和尚求空,你却不空。品阶之差又如天堑,着实挡不得。” “我听闻有天神下凡的天机之法,不惧诸般法门。”孟渊问。 “是不惧。可也得在天神下凡之时,灭杀敌人才行。”张龟年敦敦教导。 “那这种坏人念头,无声无息间诱人出岔子的法门,咱们武人就没法子应对了?”孟渊好奇问。 “有。”张龟年笑,“天机之法万千,有攻伐、有防守、自然有心神合一,安魂守窍之法。” 他朝明月点点下巴,“明月姑娘便是以此法来摒弃念头。只是对方太强,怕是不好熬。” “她说消息传出去了,可这么久没个动静。”孟渊笑,“张叔,她到底什么来历?也是咱镇妖司的跟脚?” “她是柯老道带来的,柯老道是咱镇妖司的,这姑娘应该不是。”张龟年小声道。 “能让她传授咱天机神通吗?那神威如狱我瞧着好的很,我想学。”孟渊道。 “人家要是肯传,自然没问题。”张龟年道。 “能不能打商量?”孟渊搓手。 “孩子,你家小丫头跟同甘共苦过来的,所以她听你的话。你是老聂给青青定下的,青青觉得你人品长相都不差,所以青青才倒贴你。她俩都不用你动什么心眼。” 张龟年把住孟渊肩膀,“但有些人,是不吃咱风流才子这一套的,你再会作诗也不成。她人冷的很,不好打交道。” 孟渊不语。 张龟年见孟渊皱眉,分明是有了战意,就干脆鼓励起来,道:“跟女人打交道可不容易啊,不过对于一个情场老手来说,就是个手拿把掐的事儿。” “张叔,你高看我了。” 自己知道自己斤两,孟渊虽藏宝器于身,但从未现于人前,属实是怀宝而不能示人。 而且孟渊自认为不擅长跟女人打交道,尤其是哄骗女人。 像家里的姜丫头,那根本不用骗,因为她一门心思想嫁人。而聂青青则是心甘情愿被哄着,且还享受的很。 而遇到如应三小姐这般的,孟渊就只有被欺负的份儿,还得被人家调笑什么诗仙诗圣。 孟渊正琢磨呢,就见那明月姑娘睁开了眼。 只见她双目暗淡,似有百种情绪,好似已尝过世间诸般苦楚,但却没有一副看透世情的样子。 “咋样了?”张龟年赶紧上前,孟渊就赶紧站在张龟年身后。 明月盘膝坐在石头上,她深呼一口气,松开左手。 那握着的青玉已变成了灰褐色,布满了裂纹。可见静心的秘宝已失了大半效用,而心中之念未除。 “对方四品圆满,又有别样神通,我要撑不住了。”明月面色沉重,按住膝上横着的剑,“我须得先去杀了他们,否则我必然生乱……” “有几分成算?”张龟年低声问。 “我辈武人,哪怕有一丝成算,也能拼出个天地来。”明月道。 孟渊一听这话,就知道明月姑娘是要强用某种神通秘法。 到时怕是伤敌先伤己,乃至于是某种天地同寿的酷烈之法。 值此之时,孟渊又往前凑了凑。 (本章完) 101.第101章 浮光洞天 第101章 浮光洞天 “不妥。” 张龟年拦阻,“我虽有伤,可还有能耐护住姑娘周全。不妨再等一等,他们要拖,咱就拖下去,到时他们要是敢硬逼,我自有法门应对。” “你拼死又有几分成算?”明月皱眉,道:“再说了。这念头深种,将要破土成参天大树。彼时我心不存,必然成魔。是故若是久拖,到时你不仅要面对他们,还须先杀我。” “……”张龟年怔住。 明月姑娘本就白皙的很,此刻再添几分苍白,更显得孤苦。 只见她抬起手,按住剑柄,正要举起,却被孟渊按住剑身。 “明月姑娘欺我镇妖司无男儿否?”孟渊十分郑重,“你是外援,乃是客,受此大难本已不该,岂有再让你拼命的道理?” 明月皱眉。 “我刚入七品,已学得天机神通浮光洞天,可为姑娘斩出一条出路!”孟渊严肃道。 “你入了七品?”明月微微皱眉。 “他刚入的七品。”张龟年解释道。 “方开石门,神通能不能成不说,玉液又能抛洒几分?不过白白送了性命。”明月按着剑柄,想提起剑,却见那人手掌还按在剑身上。 “人生天地之间,若能死得其所,拼了性命又如何?”孟渊掷地有声,道:“可惜时不我待,未能学得大神通。只能小儿持刀,去拼他一个出路!” 说完话,孟渊站起身,手按刀柄,往那出口处而去。 走了没几步,就听身后明月有言,“你有侠气,可留姓名。” 孟渊止住脚步,却不回头,“生死何必问姓名?明月姑娘且看我辈武人于无路时斩出路途便是。” “我来助你!”明月竟硬撑着起身,以剑拄地,跟了上去。 张龟年搓了搓下巴,“我还是老了。” “老张?” 杨怀义见孟渊往出口走,那明月姑娘也起身,张龟年扛起了龚自华跟上,就好奇来问。 “明月姑娘扛不住了。”张龟年指了指外面,“外面的两个秃驴却愈发的好,咱只能趁着小孟突破,拼一次看看。” “……”杨怀义张了张嘴巴,叹了口气,“我……那我也去。” 他握着刀,连忙跟上。 孟渊在前,当先迈出那石门。 但见这门后竟又是一处洞窟,只是比里面那处要小许多。 两个洞窟相连,成葫芦形状,此处为上瓢,孟渊所居之处为下瓢,葫芦口的狭小处还有一石门。 此间亦有长明灯,却更显几分昏暗。 那解开屏盘膝坐在正中,面上竟好的很。白猿长老虽只剩半个身子,但伤势分明止住了,且有蓬勃之感。 孟渊与明月并排而立,距离对方十丈远近。张龟年扶着龚自华,杨怀义手中握着刀。 “姑娘。”解开屏大喜,他缺了一手,却还是做合十状,虔诚道:“姑娘若是愿意拜入上师门下,日后必能证得大道,入极乐世界,再不受七苦折磨。” 明月并不理会。 “解兄,七苦不如一杀。”孟渊一步一步上前,体内玉液迸发,一缕无形之线如锁链,定在解开屏和白猿身上。 此为气机锁定。 “我说之前洞中怎么有异动,原来是孟施主入了七品。”解开屏笑笑,“施主的天分当真不俗,小僧敬佩的人中,又多了一个。” “不敢当。”孟渊谦逊的很,拔出刀来。 “外出除妖时,你才八品,当真是快的很。”解开屏好奇问:“你怎么杀的解申?” “我先射了几箭,伤了他脏腑,他就跑不动了。”孟渊继续往前迈步,言语不停,“然后我用刀子从后背刺进去,刀锋锐而刀刃厚,我一点点将他的脊骨分开。声音清脆,好似你布下的那黄纸伞的铃铛。” “阿弥陀佛,施主手段狠辣了些。”解开屏站起身。 “我只是手段狠辣,不及人心诡诈。”孟渊笑道。 “阿弥陀佛。”解开屏闭目。 “彼时他一时不得死,想要痛嚎,却被我抵着后背,发不出声来。不过依我来看,他应是在呼唤解兄之名。”孟渊道。 “孟施主,你确实是俊杰,只不过这些言语乱不得我半分心绪。请出手吧。”解开屏道。 “你跟他啰嗦什么?”白猿猛的起身,站在解开屏身旁,凝视孟渊,问:“是你杀了我的撼地金刚?” 孟渊不再多言,只提刀往前急奔,同时身周现出淡淡浮光异象。 “他是个好苗子啊!”白猿身周散出金光,身形好似大了数分。 “施主方才入道,竟敢来施展天机之法,着实不凡。”解开屏见气机已被锁定,他不慌不忙,身周散出金光,同时念起佛家真言。 一时之间,孟渊只觉万念入心,姜棠、聂青青、聂师、铁牛、乃至应三小姐都在眼前浮现,每个人都在呢喃着什么,却听不真切。孟渊不管不顾,心神守一,待来到五丈外,便即跃起。 “蚍蜉撼……”解开屏微微摇头,待见孟渊一刀劈落,忽的心头巨震,好似万物皆空,他身上金光陡然大盛,随即后退一步,躲在白猿的巨大身躯后。 只见这一刀带动孟渊身周的异象,好似似划破虚空,斩出一片洞天。 洞天之中,万千浮光陡然少了凭托,随即尽数倾落如雨,好似自虚空中而出。 浮光有形而无质,无有轨迹一般,却沿着那气机锁定的二人洒落。 一时之间,整个洞窟之中无数色彩变幻,万千光芒闪动,诸人好似置身世外洞天。 张龟年目瞪口呆,他用过不少次浮光洞天,对浮光洞天的天机神通可谓知之甚深。 这浮光洞天其实就是玉液陡然化为万千流光飞针,若是遇到不抵事的,自然如同薄纸一般被撕破。但若是遇了白猿长老那种的,就是碰上了石头。 可张龟年看此间形状,哪里是丢出万千飞针,分明是丢出了无数个斧头!且源源不绝! 只见白猿身上金光大盛,虽挡住了一层又一层的浮光,但那浮光源源不绝,好似万千巨斧在硬凿高山一般。 很快,本就伤重的白猿一时间再难维持,身上金光暗淡。浮光转而探入其身躯,带出血雨如飞。 浮光万千,耀眼夺目,一丝丝掠过白猿躯体,而那白猿先是还能靠强悍躯体来挡,而后躯体便如纸张遇到利针一般,竟不能再挡半分。 那白猿身后的解开屏大骇,浮光虽被白猿耗去许多,他竟害怕的很,登时身上佛光强盛,转身就走。 “老张,他真的刚入七品?好似比你的浮光洞天要强上两倍不止。”杨怀义提着刀,竟有茫然之感。 “怕是有两三倍,他离得又近,威势更大。这还是初次用,有不少浮光流散,没用到正地方。否则,怕是还要更强。”张龟年皱着眉头,“这到底有多少玉液?老聂找了个种猪吗?” 眼见洞窟中浮光散去,各种色彩不见,只剩长明灯暗淡。 那白猿长老整个身子已成了筛子,轰然倒地。 解开屏站在洞窟最里的那狭小的石门口,他浑身是细小伤口,睁着独眼,独手按在胸前,怔怔看着孟渊。 孟渊此刻腰酸且腿软,只觉全身没了半分气力,丹田干涸如同遭了大旱的水田。 不过到底数番淬体,丹田凝练之极,并未有受损迹象。 孟渊单膝跪地,想用刀撑着,但那刀竟存存碎裂。 解开屏大口喘着气,孟渊也大口喘着气。 “谁给你开的丹田?七品就开?你绝对不是烧了玉液,是寿元换的?还是精气换的?”解开屏依着身后的潮湿石门,他伤虽重,可还能维持,只不可思议的看着孟渊。 解开屏想要再说,却觉自身气机又被锁定。 抬眼去看,只见那明月好似融入剑光之中,极速向自己奔腾而来。 解开屏咬牙,拍开身后石门,随即跳入,身影一闪,随后竟有汹涌大水涌入。 “走!”明月一手拎住孟渊后颈,其人却不停,且那剑光愈发耀眼,当即剑分水流,随即连人带剑,没入水中。 孟渊此刻虚弱之极,被拎小鸡一样的拎着,待回过神来,周身一凉,便知身处水下。 若是平时,孟渊凭着自身能耐,憋上许久气也没什么,可此时正是虚弱之时,还来不及调匀气息,一个恍惚,便呛了几口水。 孟渊立即屏住气息,却见明月剑光依旧强盛。 可此间深处水下,不知多深,明月力不能持久,剑光缓缓暗淡。 “丢下我!”孟渊去抓后颈的手,可竟没力气掰动。 白白灌了两口水,孟渊便觉自己被抛出,随即出了水。 孟渊四脚朝天,只见星河漫天,明月皎洁,旷野寂静,乃是身在大江之上。 而后孟渊调整身形,见身下有一小小篷船,便立即落在船头。 身着小舟,孟渊始知已脱了困境,却不见明月身影。 举目四顾,孟渊登时发现小舟旁飘着个人,分明就是明月。 孟渊虽力竭,却还是咬着牙,拽住明月的头发,连捞带抓,将她硬生生拖到船上。 “你……”孟渊见明月已然昏迷,可依旧皱眉不停,似在强忍痛楚。 拍了两下脸,见明月不应,孟渊便也不急了。 星河漫天,明月当空,无有一丝云彩。天上如此,江面如此。 小小篷船荡啊荡,远方传来钟声。 感谢大佬【风兮兮~】打赏的盟主! 我记得前文也没说过啥加更规则,但是盟主都来了,要是不加更,就太不对了。 明天万字三更! (本章完) 102.第102章 小舟从此逝 第102章 小舟从此逝 星垂平野阔,月涌大江流。 微风荡动夜舟,孟渊瘫在船头。 举目四顾,只觉身在无边无际的苍茫之地。 孟渊虽还难受的很,但其实没啥大碍,不过是一时被榨干玉液,有些腰酸耳鸣罢了,算不得大事。 就好像一瞬间住了十天的馆子,虽疲累气虚,但胜在年轻,稍稍修养就好了。 略缓了口气,再来看明月姑娘。 方才孟渊是拽着明月的头发把她拖上船的。仓促之间,也没多注意体统。 此刻再看,只见她本就白皙的面庞更为苍白。头发湿乱,黏粘在脸上。衣衫已然湿透,手中的剑竟还未遗落,依旧紧紧握着。 江心之上,月光之下,明月蜷缩一团,好似一个孤苦无依的婴儿。 她湿透的衣衫黏在身上,也没显出什么轮廓。孟渊无有半分绮念,只探她额头。 有微微冰凉之感,不时微微颤。孟渊虽有心帮忙,可丹田干涸,着实有心无力。 若是换在别时,玉液稍动,便能热气蒸腾。或是经心肠两窍,生出火气。 至于抱着人家取暖的法子就算了,反正一时半会儿死不了,孟渊没那心思。 去了外衫,披到明月身上,孟渊便又举头四顾。 江面广阔,映着星月,却不见张龟年等人的身影。 孟渊呼唤几声,见无人回应,便摸到船篷,到船尾搜检一圈,也无所获,连个船桨都没。 回到船头,孟渊盘膝坐在明月身旁,眼见身边天上皆明月,想起香菱说过能笑就不哭,便吟道:“老天赏咱一条船,晃晃悠悠癫啊癫。有手无桨我犯难,千万莫要浪翻船。” 胡乱吟了两句,孟渊伸手把明月脸上黏连的头发拂开,却见她愈发皱眉,似在嫌弃打油诗太煞风景。 孟渊也不敢乱吟了,只闭目静养。 没过一会儿,船身一晃,分明是船尾有人登船。 孟渊睁眼来看,隔着那小小船篷,便见一人独目独手,面上许多细微伤口,分明就是解开屏。 夜正深,解开屏一手扒在船尾,却还有笑,“孟施主诗才无双,小僧钦佩的很。” 自水下洞窟大战,到这会儿已过去半刻钟,此人竟还未逃走,却来登船换气,可见也是油尽灯枯的无奈之举。 孟渊按住明月的手,去取她手中的剑,可明月即便是昏迷之中,还是死死的不肯松手。 “我还以为你逃了。”孟渊道。 “浮光洞天算不得霸道,可施主有些霸道。我本就有伤,仓皇间真没了法子。”解开屏一手搭着船舷,胸口以下都在水中,他却还有笑,“再说了,这小舟本就是小僧备下的。” “那我还得谢你?”孟渊仔细衡量双方实力,对方确实伤重,可己方的明月不能战,自己又浑身酸软,还真不一定谁能赢。 孟渊定下了干瞪眼的计策,反正拖下去就有援兵! “自然需得谢我。”解开屏丝毫不为自己的处境担忧,反倒一直有笑,“施主分明无有再战之力,若非小僧提前备下小舟,岂非早已葬身鱼腹?又如何能有美人在侧,对江月吟诗的兴致?施主不必相谢,成人美事亦是小僧的一桩功德。” 他独眼中往外冒了些血,又道:“只盼施主让我稍稍喘息,一刻钟便走。否则你只能拼死留我,到时你固然落得身死的下场,就算引动援兵,在下却还有几分逃走的希望。” “解兄是在求饶?”孟渊笑。 “算是吧。”解开屏叹了口气。 “张龟年他们呢?”孟渊问。 “他们若是机敏,就会关上石门,应是无大碍的。”解开屏笑笑,他见孟渊一直按着明月的手,就道:“孟施主,我早看出来了,你必受女色之害。” 他十分有道理,“女色是这世上最最无趣的东西。孟施主,你有大好前程,万万莫要自误。” 孟渊在船头,解开屏在船尾,两人身寄扁舟,肩扛星斗,只隔着小小乌篷。 “沉迷女色我愿意。”孟渊道。 “可要论道?”解开屏道。 都啥时候了?你们这些和尚怎么都带了几分癫? “……”孟渊没有论道的心思,问:“念珠有何用?” “是一场道会的入场请帖罢了。”解开屏不甚在意,“我无暇去看,便送了解申。施主既然得了,来日可去看一看。” “道会在何时?又在何处?”孟渊追问。 解开屏笑了笑,却不答了。 孟渊也不问,只道:“此番解兄秘宝用尽,自身受伤,又折一同道,徒劳无功,回去如何交代?” “取乎上得乎中,哪怕得乎下,也都是寻常。后悔无用啊。”解开屏道。 “解兄,你们命佛妖传道,罗教传道,可这般小打小闹,又有什么用?”孟渊又问。 “总得做些事吧。” 解开屏竟也叹了口气,“去年大灾,我本想趁势而起,大行罗道。可上师另有他事,分身不得,人手不足。我独自引动流民起势,又被立即扑灭。待上师得了空闲,灾乱已平息许多,再难起了。”“上师该当重用解兄才是。”孟渊道。 “那也不必多说。”解开屏看向江水去处,淡淡道:“江河水总有入海之时,人生之志却常常难以实现。” “敢问解兄志向。”孟渊来了劲头。 “立大同之世,成极乐之世。”解开屏道。 “当真有极乐之世?”孟渊问。 “上师成佛,尊为世尊如来,则成极乐之世。”解开屏分外认真。 孟渊笑笑,道:“解兄,你是不是被种了念头?” “孟施主,人生天地之间,孤苦无依,尝遍世间苦楚,种念又有何不妥?”解开屏一副认真模样,“世人误我,以为种念是邪法,是控人心。其实若世上之人,人人有慈悲行乐之念,人人有宽人律己之念,岂非大同之世?” “度己容易度人难。”孟渊笑笑,道:“敢问上师青光子是何方神圣?” 解开屏却不答了。 孟渊也不强逼,又问道:“解兄,以后我若是遇到了和尚,该做什么防备,又该怎么去杀?” “这简单。” 解开屏又有了谈兴,“道家讲的是性命皆修,人言我佛门修性不修命,其实不然。我佛门同道太多,所修法相不一,神通之能便有不同。不过以你的能耐,怕是不惧同阶的。” 他见孟渊点头颔首,就接着道:“我和白献果都是才入六品不久,法相神通并未大成,且有伤在身,这才让你得了势。” “确实侥幸。”孟渊谦逊一笑。 “是故施主日后再遇上六品的僧众,该当避一避才是。亦或者,多求些天机之法。” 解开屏诚恳的很,又摇头一笑,道:“不过你走的这条武人之路也没错。越阶强杀,于无路处踏出一条路,这本就是追求武道之人的大道。” 远方传来鸦雀之声,孟渊抱拳一礼,道:“解兄的话我都记在了心上。你令姐姐弟传话,却未伤他们,在下感激的很。” 这解开屏问询姐的豆腐生意,请人传话还给钱,可谓做事讲规矩;而又劝说姐重操旧业,却不建议姐收钱,又显得不通世事; 孟渊看得分明,乃是这解开屏心中有某种理念,且格外偏执的缘故。 “都是苦命人,何必为难?”解开屏笑了笑,“孟兄仁善有佛心,是我辈中人。只是你前番意图激我动气,此番又来用拖延之计,未免太小看人了。” 他竟不再称孟渊为孟施主了。 “我也是无奈之举。”孟渊笑笑,继续来拖延,“解兄,来日去何处寻你?” “待你感众生之苦,而求救无法时,我便会现身。”解开屏笑。 “到时我一定备下好酒宽待。”孟渊道。 “孟兄太客气了,到时若再杀我,还请让我饮了酒再杀。” 解开屏仰头看天,又看远处,道:“江头风波恶,万望孟兄坐稳了船。” “江头未是风波恶,别是人间行路难。解兄,前方浪高,还望珍重。”孟渊笑道。 解开屏看了眼孟渊,微微点头,而后埋头入了水中。 水波荡漾,转眼便没了踪迹。 孟渊也不言语,回头看了眼明月,便安静等待。 不到盏茶时光,便见远处有一道红光破开江面之水,极速而来。 待到近前,那人踏到船上,船身并未晃动半分。 月色之下,只见来者身材略矮些,乃是一女子。着一件带兜帽的红色圆斗篷,遮住大半个身子。 女子两手都隐在斗篷之中,她看向明月,道:“人生七苦?” 她语声淡的很,又来看孟渊。 夜色之下,孟渊但见此人虽有兜帽遮面,却显露大半,约莫十六七岁的年纪,脸蛋极为乖巧。 但看其宽松斗篷之下,又似别有洞天,怕是天生模样长的显小。 “应是四品高僧的种念之法。”孟渊回道。 “你救了她?”来者问。 “不敢言救,同舟共济罢了。”孟渊道。 “敢问姓名?”女子又问。 “镇妖司松河府百户所小旗官孟渊。”孟渊抱拳。 “孟小旗。”女子微微躬身点头,随即抄起明月,踏水而去。 此人身着红斗篷,夜色之下,好似红光踏破江面明月,转眼便没了踪影。 (本章完) 103.第103章 表现 第103章 表现 “大喜!大喜!” 报喜仙落到孟渊肩膀上,使劲儿靠近耳朵,“老孟!我家老龚呢?” “……”孟渊耳朵疼的很。 很快,便见一艏大船远远驶来。 隔着好远,那大船上跳下一人,落在小舟上,分明就是聂延年。 聂延年上来就捏住孟渊后颈,往后一拉,见孟渊只是面色稍有苍白,并无外伤,这才道:“他妈的,外衣怎么没了?还一副肾虚的样子?又招惹小妖精了?” 说着话,聂延年提溜起孟渊,跃回大船甲板上,看向一个抱拂尘的道士,大声道:“柯道长,给这小子开副方子调理调理!” 孟渊看过去,只见那道士盘坐地上,约莫五十来岁,黑须黑发,清瘦的很。 分明就是先前在清水镇追索解开屏的柯求仙柯道长。 而甲板上人还不少,大都是卫所的同僚。其中一人四十来岁,颇有威严,乃是卫所的副职试百户姚嘉木。 “他是丹田空虚所致。”柯求仙抚须道。 “原来如此。”聂延年修武这么些年,自然早看出来了,开个玩笑罢了。 “老张他们呢?”聂延年问孟渊。 “若我记的不差,就在上游里许的水下。那边有水底有石门,应该不难找。”孟渊指路。 “我就说跑不远,原来真在水下!”聂延年十分了然,当即就要换小船去找,他见张凌风跟了上来,就赶紧拦住,“你去也没用,在这儿等着!” 说完话,聂延年风风火火就走了,张凌风则摸出一丸丹药给孟渊。 孟渊接过,见是百草丹,便一口吞下。 “手给我。”柯求仙道。 孟渊抱拳一礼,上前盘坐下来,伸出手去。 柯求仙搭上脉,询问道:“明月姑娘没事吧?” “她被种了七苦之念,已被一红斗篷的女子救走。”孟渊老实回话,又说道:“我与明月姑娘乘小舟脱了险。那妖僧解开屏曾搭在船舷边停歇,才逃走不久。” “他为何搭船?”试百户姚嘉木上前来问。 “乃是重伤力竭之故。”孟渊道。 “既如此,为何不趁机擒拿?反留敌乘船,给他喘息之机?”姚嘉木皱眉问。 “孟小旗早已力竭,如何擒拿?”张凌风在一旁冷冷道。 “我辈吃的朝廷饷银,办的是公家差事,怕死还当什么差?”姚嘉木怒道。 孟渊抬眉看了眼姚嘉木。 柯求仙却始终淡然,颇有几分清闲之状,他手搭着孟渊手腕,道:“虽显虚弱,可脉搏中生机不绝,蓬勃之意越发壮大,调理身子是不用了。不过老道还是要劝一句,日后万莫贪图女色。” “看吧!柯道长就说你好得很!” 姚嘉木听了这话,当即冷笑不止,“你走老聂的关系进了卫所,上来就是小旗官。你真以为是凭你的能耐?” 他盯着孟渊,接着道:“你这种人我见的多了!就是吃空饷,熬日子!连命都不敢拼,能成什么事?” 说着话,姚嘉木看向柯求仙,歉然道:“柯道长,让你看我们卫所的笑话了。” “好好养两天就好了。”柯求仙也不回姚嘉木的话,朝孟渊微微点头,“洞天石门,訇然中开。若我所料不错,小友应是开石门后,就强发了浮光洞天,这才丹田干涸,有气虚力竭之状。” “道长明鉴。”孟渊道。 这话一说,张凌风本握着丹药瓶,还想再送一粒的,这会儿怔怔,随后不可思议的打量孟渊,然后收起了丹药瓶。 那姚嘉木也明白过来了,他这时才知这位孟小旗已然步入七品,且已得传天机神通浮光洞天。 “你……”姚嘉木皱着眉头,盯着孟渊,愣了愣才道:“既已踏过了天阶,能耐又增,你更该强留解开屏!要是擒住了他,咱就是大功一件!” “确实。”柯求仙也微微点头,“你筋骨之强,比之同品的要强许多,可见天资过人。即便引动浮光洞天,却还是能一战的。若是敢拼死一搏,引出动静,我们还真有机会擒住解开屏。” “道长是明白人!”姚嘉木赞同道。 “明白人?”柯求仙失笑摇头,“我被解开屏算计,困了许久,算不得明白人,不过一糊涂道人罢了。” 他看向姚嘉木,道:“姚百户,你去追解开屏吧。” “我……”姚嘉木没想到柯求仙话转的这么快,他没明白过来,便道:“柯道长,我还得主持此间事宜呢。再说,人都走了,没法找啊。” “尽力找,去山里找。”柯求仙道。 “这……六品的妖僧,张龟年都没能行,我遇到了怕是也不行,咱还得多带些人同去。”姚嘉木低声道。 “拼命就是。你不能只要求别人拼命,自己却站着不动。”柯求先道:“现在,下船,去追。” 他语声淡的很,好似会被江上清风吹散,却字字入人耳。 姚嘉木面上有不可思议,他稍稍犹豫,咬牙点了几个人名,“跟我走!” “一个人去足矣。”柯求仙又开口了,“人家刚入品,强运浮光洞天之后,犹能跟敌人周旋,你身为卫所副职,早入七品,吃了许多年饷,难道就不成了?” “……”姚佳木张了张嘴,道:“柯道长,我……”他见柯求仙已闭目,便知道再说也无用,只能又看孟渊,盼这位当事人是个体面人,说两句话转圜。 “带吃的了没?”孟渊问张凌风。 “想吃干饭?可惜,都被别人吃完了。”张凌风也是个妙人。 孟渊笑。 姚嘉木见状,他咬了咬牙,扑通跳下了水。 张凌风这才取出一块牛肉干,“这几天我们也没吃一口热乎的,都是吃的干饼子,正好留了块儿肉,你将就吃吧。” 孟渊接过牛肉干,就开始啃。 “说一说那天的经过,以及你们在水下的事。”柯求仙睁开了眼,他见孟渊恍然一愣,想收起牛肉干,就道:“无妨,你是武人,多吃些肉食也是好的。” 孟渊是个老实人,当下一边吃,一边把解开屏与白猿合谋的事扯了一通,连那菩提子和菩提叶也尽数说了。 当然,没忘了讲明月意欲拼命,而自己先明月而拼命的事。 “解开屏和白猿被明月姑娘重伤,我着实侥幸,才强杀了白猿,可解开屏并未死。” 孟渊叹了口气,“是明月姑娘不顾七苦之念,将我强行带离了洞窟,这才能重见天日。” 抹了抹嘴,孟渊看向远处,只见江上映明月,就感慨道:“明月姑娘拼命为我等博来一线生机,当真有侠气,有义气,有我辈武人的不屈之气。我心中敬佩的很,只盼来日能再见一面,当面谢过那一剑分水的情谊。” “她怕是一时不能见人。”柯求仙微微点头,“待伤好了,或能见见她。” 孟渊见搭上线了,就拱手道:“多谢道长!” 柯求先微微点头,不再多言。 船只逆行,溯游而上,不多久便见前方有不少小船。 孟渊也不去管,只在船舱中安心静坐,恢复精神。 三番淬体,孟渊本就筋骨强壮,丹田更是凝练之极。 这会儿吞服了一粒百草丹,又吃了东西,孟渊便不觉得体虚,反而来了精神。 静心盘坐,没过多久,干涸的丹田之中便滋生玉液。 随着周天运转,孟渊恢复的愈加快了。 “我这丹田果然是好田,稍稍一动,就有水了。” “按着张叔所言,用过浮光洞天之后,一般人两三天才能恢复如初。差些的则三四天,资质佳的至多一两天。” “我这不过刚离开洞窟半个多时辰……” 孟渊见玉液越生越多,估摸着至多三个时辰就能再复盈满之态,便琢磨起一天至多几次。 而后孟渊又复盘今日之事,深觉浮光洞天还是运转的略有生疏。 有不少浮光散逸,并未随气机锁定的人而去。 而且也没及时烧掉白猿,否则精火差不多又该圆满了。 过了许久,孟渊精神气足,丹田玉液堪堪盈满。 出了船舱,已不见明月群星,江上映出红日,乃是朝阳初升。 甲板上张龟年正在和聂延年低声说话,那位柯道长却没了踪迹。 龚自华和杨怀义在一旁站着,也不吭声。 一行人下了船,换乘车马。 孟渊与张龟年同坐,就道:“唉,这浮光洞天用一次,比一夜七次还累。” 张龟年闻言,小声问:“你跟青青睡过了?” 他毫无顾忌,也不委婉,分明是没拿孟渊和聂青青当外人。 “还没呢。”孟渊是个老实人。 “没睡是好事,她都连着克死三个了。”张龟年竖起三根手指,“啧啧啧,不祥啊。” 孟渊并不认同,倒是越发怀念那几两肉了。或许几斤? “我有个侄女,知书达礼,文武全才,人间绝色。”张龟年拉住孟渊胳膊,“当大当小无所谓。见见?” “张叔发了话,我肯定没啥好说的。”孟渊摸摸下巴,“不过这一次,我算是立功了吧?” “肯定算啊!六品的白猿长老都杀了!” 张龟年十分高兴,“这件事你立了功,我立即为你打晋升报告!” “多谢张叔栽培!”孟渊立即道。 “朝廷栽培,个人表现。”张龟年道。 (本章完) 104.第104章 香菱召唤 第104章 香菱召唤 一路回了城,到了卫所。 交卸了差事,张龟年扯了一通废话,便让散了伙儿。 他不知道孟渊已经恢复,可见孟渊气色不差,就拍拍肩膀,一副对着挚爱晚辈的样子,“给你放两天假,回去好好歇歇。奖赏估摸着要等些日子,不过柯道长在,晚不了多久。” “是。”孟渊立即应下。 “急什么?”聂延年皱眉,上前拉住张龟年,道:“孟学士破了石门,这是好事。” 他朝张凌风、龚自华等人招手,“你们都是同僚,孟学士虽然有进步,可到底是后来的。让孟学士讲一讲他闯关的经历,你们好指点指点!” “……”孟渊揉了揉眉心,聂延年就又催促。 眼见张凌风等人确实有期待之色,孟渊就也不推辞了。 “这次静坐破关的时候,我一度进入了一种很深的寂静。” 孟渊尽力回想,“我的周围只有光,空间、时间都不存在了。” “得道了?”一个青年开口,他也是小旗官。 “或许吧。我觉得一道道锁链都在震颤,我好似能飞天遁地,无所不能。这大概就是窥探到了秘藏,窥探到了天极之法的感受。我是如此,大家日后也一样如此。”孟渊十分认真,“我是得了张百户的细致教导,才破开石门。所以我要先谢……” 这边孟渊说个不停,那边聂延年拉着张龟年到了外面。 “我让他随便扯两句,他还没完了!”聂延年拽住张龟年,“老张,你觉得他能做多大的官?” “那要看他能娶多大的媳妇。”张龟年道。 “……”聂延年打量一番张龟年,没好气道:“你好好养伤吧!” 他进了屋子,把正在喝茶润喉的孟渊扯了出来。 俩人骑上马,一道往醉月楼走。 “老张不是东西,以前拉过皮条,他放的那些屁千万别信!”聂延年教导。 孟渊见机极快,当即道:“我一点都没信。” “这才对。”聂延年满意之极,“你歇两天,跟青青多说说话。她是个好姑娘,你以后不管干啥,她都是贤内助!” “好。”孟渊应下,又道:“张叔说他有个侄女,非要让我去见,我推拒不了。” 孟渊两头吃,两头不得罪。 “我去给你挡下来!他就是屁事多!也不瞧瞧他老张家有几个长得条顺的?”聂延年见孟渊乖巧听话,只觉这骟匠分外顺眼。 “这几天你们怎么一直没找到我们?”孟渊好奇,那明月姑娘说已往外传了信,却一直没等来人。 “解开屏心眼太多了,他早就留了布置,柯老道被他带偏了,以为在北边。”聂延年低声笑。 “原来如此。那怎么又找到江上了?”孟渊问。 “柯老道快急坏了,不知道怎么办。”聂延年嘿嘿笑个没完,“最后还是那是个穿红斗篷的姑娘有静气,去请了冲虚观的玄机子道长。玄机子不理会,还是三小姐出了面,玄机子才帮了忙,说人在水下。” 孟渊一时间想起玄机子算命的事,小声问:“玄机子道长那么和善,怎么不愿帮忙?” “这谁知道。”聂延年笑笑,不甚在意,“很多名山古刹里的高人,不太爱跟朝廷来往太多。柯求仙挂着镇妖司的千户职,大小是个官。可万万没法子跟咱王妃比的。” “那位明月姑娘是什么来历?”孟渊又好奇问。 “你哄住她了?”聂延年立时道。 “……”孟渊怔了怔,然后老实道:“只能算跟她搭上了线,能不能让人家传授天机图还两说。” “孟学士,你进卫所真是屈才了!”聂延年赞了一句,这才道:“我也不知道明月的来历。但是瞧着不简单,指不定是大家大族,或是谁家门派里出来历练的。” 他点孟渊,“这种贵女,你知道怎么对付吧?” “知道。”孟渊了然一笑,“初出门庭,自持宝剑锋锐,行事大胆。而且出身不差,教养也好,平素不会说什么,其实心里傲气的很。对这种人,待之以诚,待之以义固然不错,可是难以靠近。” 孟渊伸手往前一捞,“就跟骟割小猪崽一样,你拿着刀上前,小猪肯定要跑开。但只要把刀藏在背后,手里拿着鲜草,就能哄小猪了。” 说完话,孟渊就见聂师一声不吭。 “骟匠还真骟出学问了!”聂延年都气笑了,道:“就怕你准备的骟小猪崽的刀,最后引来了老虎。结果,自个被人家骟了。” “聂师是在提醒我进退有度,见好就收?我学到了。”孟渊拱手。 “这种人是过江龙,伺候一次就算。”聂延年还不忘提点,“能有收获固然不错,搭不上线也不必伤怀。” 俩人扯着废话,一块儿到了醉月楼,聂延年就要告辞,“反正你们都不想见我。” “爹,吃了饭再走。”聂青青头上有步摇,手执羽扇,开心的很。 聂延年这会儿见闺女一手拉自己袖子,一手拉骟匠袖子,固然公平,可眼睛却在看着骟匠。 “那我不走了。”聂延年是真打算走的,这会儿就决定不走了。上了二楼,孟渊与聂延年对坐,聂青青传来饭菜。 吃饱喝足,孟渊也一直没得空儿跟聂青青单独聊。 “走,咱去见一见三小姐。本还想让你单独去见得。”聂延年一抹嘴巴子,又拉上孟渊。 孟渊朝聂青青点点头,示意改日再说。 “你俩不着急。”聂延年见孟渊和聂青青眉来眼去,他也不劝阻,“你进境太快,快的不同寻常,肯定有人愿意提携你。明月姑娘固然是手里有宝,可人家不会在此地久留。你只要记得,你最该伺……最不能忘的是三小姐。” “那是自然!”孟渊还真有些想三小姐了,虽说三小姐嘴巴损,可是好看呀。 “走吧,她也在等着消息。”聂延年道。 此时已然过了午,俩人又风风火火回了王府,来到静园外。 着小丫头传了话,不多时姜棠就出来了。 几天不见,这丫头已改了装束,着道髻,抱拂尘,眉间点红。 “这……”孟渊气坏了,自家小媳妇还没养大,就被应如是装扮成小道姑了?回头是不是还要整个小尼姑? 以前孟渊只觉得应如是嘴巴损,可到底是拐弯抹角的损人,现今都明目张胆起来了! “聂老师,孟先生,王妃在见客,她让两位暂……”姜棠话没说完,就被孟渊弹了脑门,她憋不住笑出声,一手捂住额头,“哥,王妃说今日不忙着见,改日再说。” “你没学什么静啊、虚啊的学问吧?”孟渊见不见应如是都行,但是十分警惕应如是的行为。 “倒是没学这些。”姜棠乖巧的很,眼中有光,喜悦遮掩不住,“哥,你今晚可得在家,我有话说。” 孟渊见小丫头这么快就生了心眼,算是放心不少。 待姜棠回了静园,孟渊又赶紧拉住聂延年,问道:“聂师,我听人说,少年人不宜过早的学那冲虚的学问。” “你跟我说顶个屁用?我又不懂!”聂延年摊开手,“等三小姐见你的时候,你跟她说明白,你就说怕小媳妇学偏了,到时候不想成婚,反而要去山里修道。你让三小姐给你个准话,就说小媳妇要是入了道,到时候三小姐得赔你个!” 孟渊有些无奈,又想起胡倩,她也曾当过小道姑,想必也是跟应如是学的。 而且胡倩性情确实有点淡,只是有时才会活泼些。 “去哪儿赔呀!”孟渊可不愿意自家孩子当道士。 聂延年却不多言,嘿嘿笑着离了去。 孟渊没法子,回到家中,打水洗了个澡,就直接躺下睡觉。 待到再睁开眼时,窗外已大黑,房中有暗淡灯火。 再看床边,姜棠趴在床头,两手托着下巴,眨巴着眼睛在看自己。 “你冷不冷,我给你暖暖。”姜棠的小脸蛋往前凑,有些嫣红。 五月天,去哪儿冷啊? “不冷。”孟渊坐起来,握住她的手,“平时在静园做什么?” “王妃不让说。”姜棠道。 “我也不能说?”孟渊捏她脸。 “就是读书,有时候烧个茶。”姜棠到底是听话的,“王妃不爱给我们派事情,她有时候能在亭子里看一天书,我也就看一天书。” “你还小,先不必看道家典籍。就算看,也不能多深究。”孟渊道。 姜棠乖巧点头,又小声道:“我最近只看了医书。” “看医书好啊。”孟渊笑着伸手,“给我把把脉。” “我还没学成呢,五行生克才刚背会。”她这般说着,还是喜滋滋的探指试脉,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心道:“好的很呢!长命百岁!” “我们都长命百岁。”孟渊捏了捏她的手,问:“最近家中可有什么事?” “都好着呢。”姜棠点头,“天转暖了,爷爷也有精神了!倩姐好似又有进步,铁牛也不赖。” “回头我再教教铁牛认字读书。”孟渊只觉得事情太多。 “对了,大头叔前几天来了。”姜棠又往孟渊身前凑了凑,道:“他还一直打听你来着。” “打听我?”孟渊忽的想起,这都差不多一个月没去见诗仙香菱了,估摸着是香菱又让自己当什么老鳖坑诗社副社长了。 “你前两天不在,聂叔叔说你出外公干了。”姜棠笑的开心,“大头叔见不着你,就留了话,说让你有空回牧庄看一看,见一见你养的东西。” “我知道了。”孟渊看出来了,确实是香菱催赵大头来的。 三更已成 (本章完) 第105章 高人交游 第105章 高人交游 夜已深沉,孟渊没了睡觉的兴致。 姜棠已早早备好干净的鞋袜、中衣,又去端了水来。 待孟渊洗过了脸,她又殷勤的拉孟渊去厨房,灶上还热着饭菜。 孟渊干脆就在厨房吃,姜棠坐在一边,俩小手托着腮,也不说话,就傻兮兮的看着。 一灯如豆,孟渊一边吃,一边问道:“王妃可有说何时见我?” “没,她就说改日。”姜棠老实回。 那就不用着急了,孟渊微微点头,姜棠忽的凑近孟渊耳边,道:“哥,你是不是在外面养了小的?” 她靠的极近,大眼睛盯着孟渊的眼睛,像个小母鸡。 整天脑子里都在想什么? “没有。”孟渊道。 “等我换值了去问问青青姐。”姜棠竟还不信。 “你啥时候跟她混这么好了?”孟渊笑。 “她人好的很,隔三差五给我送吃的,送衣服。再说了,她还是聂叔叔的女儿,本来就不是外人。以后都是姐妹,混熟些也挺好。”姜棠脑袋歪下来,一手托着腮,“哥,我以后有几个姐妹?” “……”孟渊笑着弹她额头,“瞎操心。” 姜棠俩小手按着额头,又小声嘀咕什么长大了之类的话。 待吃过了饭,孟渊又陪着她看了会儿书,把她哄睡,这才来到院中练刀。 此番立了功勋,孟小旗就要变成孟总旗了,估摸用不了多久任命状就能下来。 到时应还有丹药之类的奖赏。 当然,最重要的是迈入了武人七品境界,已得秘蔵天机,算是在武道这条路上迈出了最重要的一步。 而且已学得天机神通浮光洞天,凭借远胜同阶的广阔丹田,其威力更是不凡。 如今这浮光洞天已然成了孟渊的最强杀招。 孟渊琢磨着,有聂师和张叔在,以后再立了功勋,镇妖司的功法应是不难得。 但是若再想修别的天机之法,得靠自己能耐才行。 如今搭上了明月这条线,能混到天机图最好,混不到也没事。反正有枣没枣打一杆子。 “聂师老说让我伺候三小姐,可三小姐不给机会啊!就算见了面,还冷不丁的损两句……” 孟渊就想着,等见了三小姐,也打一杆子。 寻思了半天,眼见天上明月朗照,孟渊脚步微动,便来耍刀。 略练了一会儿,孟渊又盘膝静坐,试图再开窍穴。 先是寻窍穴位置,继而再缓缓消磨,当真是费时费力。 破开石门用了三天,此刻再来开上三十三天,确实容易了些,但也好不了多少。 忙活大半夜,也没功成。 孟渊估摸着,开一处窍穴大概要有两天上下。而按着聂师所言,寻常武人开上三十三天,快的十天一处窍穴,慢的可能月余。 甚至于,一辈子就卡在了某处,再进不得半分。 眼见天边泛白,孟渊也没困乏之意,倒是觉得身体里有一股子火,脑中一会儿浮现聂青青的那几斤肉,一会儿浮现三小姐的端庄模样。 “饱暖思……我得警惕!” 打来井水冲了个澡,孟渊干脆在厨房烧火熬粥,还煮了好些鸡蛋。 吃了早饭,姜棠拉着孟渊袖子磨叽好一会儿,才算是放了人。 孟渊收拾齐整,来到校场。 “我要去牧庄,有没有话给你爹捎带?”孟渊拉过铁牛,给他塞了几个饼子。 “就说过些日子,我接他来城里住。”铁牛啃着饼子,又小声道:“我爹让我劝你先找个小的,说一直这么着也不是法子。” “小的?”孟渊揉眉心。 “对呀!”铁牛理所当然,“我问我爹啥小的,他说跟你说了你就懂了!” “……”孟渊拍拍铁牛肩膀,“好好练吧你!等你九品圆满,我给你谋个差事!” “行!”铁牛开心的很,“咱俩还一起!跟着你我放心!” 孟渊笑笑,又跟一众学员扯了几句,这才出了校场。 “小孟老师!”王秀才笑着拱手,分明是等了多时了。“王先生。”孟渊笑着回礼。 “世子听说小孟老师回来了,就令我来邀,说是得了妙句啊,还要请你入诗社呢!”王秀才道。 什么妙句,就是闲的很了,想找个人打机锋罢了! 而且你独孤亢的诗社怕是不怎么好,估摸着还没老鳖坑诗社兴盛,毕竟人家香菱是真能召唤来几十个猪崽子当社员。 孟渊不想跟和尚走的太近,“近来事忙,不敢叨扰世子。” “算老兄求你了。”王秀才见孟渊不为所动,就赶紧拉住孟渊袖子,“世子天天派我来寻你,我是真没法子了。老弟你屈尊去一趟,哪怕前脚去,后脚走也行啊!” 他从袖子中摸出张银票,分明是一百两,可见下了血本。 “唉,别人的面子我不给,但老哥你的面子我得给!”孟渊收了回头钱,随王秀才一起去寻独孤亢。 又是那一处小院,孟渊进了门,那王秀才也不进,直接关上了门。 此刻才只清晨,却已有几分热气。 6=9+ 孟渊抬目去看,只见那葡萄架子下有书桌,独孤亢执笔,也不知在写什么。 凑上前一看,那独孤亢竟是对着葡萄架子画莲,也是稀奇。 “孟施主,如何?”独孤亢收了笔,胖脸上满是希冀,分明是盘孟渊点评,好来打一打机锋。 “了空大师。”孟渊才不接他的话,只道:“我这次出门办差,愈发觉的做事不易,我该怎么办?” “你是有欲,想掌更大的权,想握更锐的刀。”独孤亢听了“了空”两个字,浑身舒服的不行,他麻溜的去厨房摸出一根柴火。 那柴火不过巴掌长短,独孤亢搓手点燃,“孟施主你拿握着。” 孟渊接过,握在手里,火都快烧手上了。 “举起来,走两步。”独孤亢做拈微笑状,慈祥道:“快走,绕着我走!” 孟渊听话照做。 独孤亢睿智一笑,也不再看,俯身在案前,抄其墨笔,“我送你一幅字。” 只见他手腕一动,当即笔走蛇龙,所落文字:爱欲之人,犹如执炬逆风而行,必有烧手之患。 独孤亢转眼写好,拿起纸张吹墨,忽听那孟渊道:“大师,我悟了!” “哦?”独孤亢见孟渊手中执柴,火都烧到手上了,但依然不肯丢下,面上却有豁然开朗之色,便问:“你悟到什么了?” “信念便如火炬。一个人凭信念做事,就似火炬照亮了前路。但火焰摇摆,如同处境之艰,会让信念摇摆,伤及自己。” 孟渊手中用力,将快燃尽的柴火捏成粉碎,“是故,我得把刀磨的更利。任何想要摇摆我信念的人或事,我一刀斩之!” “……”独孤亢张大嘴巴,看着手里的字,一时说不上话来。 孟渊拍掉手上灰,问道:“了空大师,你要送我什么字?” “啊?我还没写呢。”独孤亢卷起那张纸,揉成粉碎。 孟渊见状一笑,道:“既然无事,我先走了。” “别啊!”独孤亢见孟渊迈腿就走,他赶紧拦住,“你去哪儿?一块儿呗!” “我要出门公干。”孟渊想去找香菱耍耍。 独孤亢拦阻不得,跟着孟渊出了院子,好话说了一箩筐,可孟渊就是不为所动。 “求求你了。”独孤亢卑微之极。 其实带上独孤亢也无所谓,孟渊如今身份不一样了,已然能带香菱进城,乃至于给香菱安排个差事,领一份官饷。 “真不行。”孟渊摇头叹气。 “我……”独孤亢可怜的很,“我是宗室出身,其实我们独孤家有独门的天机图。” “了空大师,你我是诗友,是知己,你何必拿这些东西来贿赂我?没来的坏你我的交情。”孟渊摆手。 “那更得送你了。咱们是论道的好友,天天打机锋呢!这样吧,等你七品了,我送你一份。如何?”独孤亢咬了咬牙,“只要你没事多来论论道,说一说外边的事。” “出家人……” “不打诳语!” “我最爱与高人交游。再说了,你又不是外人!”孟渊搭上独孤亢的肩,“走,一块儿去!” (本章完) 第106章 诗会 第106章 诗会 两人骑马并行,一路出了城。 而后快马,便到牧庄。 “哎呦!”孙庄头显然是认识独孤亢的,赶紧上前牵了马,“世子也来骟了?” “……”独孤亢一时憋不出话来。 “世子怀念先王妃,我带他出来散散心。” 孟渊笑笑,问:“赵大头呢?” “就在后面呢!”孙庄头赶紧应下,“你们喝口茶,我让人去请他!” “不必,一块儿去寻便是。”孟渊笑道。 “一块儿一块儿!”独孤亢也有劲头。 孙庄头没法说什么,便在前带路。 一边带路,孙庄头见世子与孟渊低头说话,分明是以孟渊为主。 “个把月没见,这个孟护卫愈发有派头了,世子还得巴结他?怕是孟护卫又攀了高枝,可除了寻梅,他还能攀谁?攀上王妃了?听说王妃和信王不合,天天都不见面……哎呦,王妃神仙一样的人物,不会……不会给世子找了干爹吧?难怪常来骟畜生,合着是出来补的!”孙庄头心里胡思乱想,猛的打了个冷颤,扇了自己嘴巴一下。 “怎么了孙庄头?”独孤亢心善,好奇来问。 “有苍蝇。”孙庄头半边脸都肿了,但还是赔笑。 来到后面,便见一畜生棚,赵大头在棚外,他瞧见孟渊等人来了,赶紧嘘了一声。 “正配种呢,别吓着咯。”赵大头上前解释。 他如今在牧庄颇有地位,已经不干重活儿了,只管着几头驴,平时赶赶驴车。 孟渊踮脚往驴棚里看了眼,心说还没我能耐呢。 “大头叔你来。”孟渊拉上赵大头,去一旁细聊。 那孙庄头见独孤亢对着驴棚摇头叹息,便讨好道:“世子,一会儿割了给你吃?” “……”独孤亢愣住,道:“我……我近来少吃肉。” “那割点鹿血?”孙庄头又问。 “你给他割吧。”独孤亢倒不是迂腐的和尚,他下巴点点远处的孟渊,道:“他媳妇多,身子虚,估摸着受用。我用不着。” 孙庄头点点头,当即应承下来。 那边孟渊和赵大头也在扯。 “姑奶奶说,每天晌午下了课,就会去老地方看一看。”赵大头道。 “原来如此。”孟渊笑着点头。 “我听老姜说,教你们能耐的聂老师家里有个孩子,你俩处的也不赖,这不挺好么?姜丫头也不是个不讲理的,你没必要在外面瞎玩。”赵大头细心规劝。 “我知道了。”孟渊也耐心解释,“现在我在外领了职司,告诉你也不妨,姑奶奶是我的线人,没别的。” 赵大头似信非信,终究是点了头。 孟渊不再多说,也不多留,只将马匹留在牧庄,便带独孤亢一块儿出了庄子。 “诗酒田园,当真不错啊!”独孤亢感慨,“孟大家,咱到底来这里做什么?” “见一见我的线人。”孟渊道。 “线……线人?”独孤亢大吃一惊,“你才入职几天,就有线人了?” “你以为呢?”孟渊笑。 俩人一块儿往前,来到山脚下。 已是五月中,山里山外皆是绿意盎然。 还未到晌午,孟渊就听到有动静。循声望去,只见一个棕皮白腹的小小黄鼠狼,正一边扑蝴蝶,一边往这边来。 香菱背着小包袱,斜系在身前,瞧着就是能干事、会干事的干练人。 只是头上没戴裹头,反而在耳朵边别着一朵布。 以前戴个裹头像是呆头呆脑的村妇,如今有几分贵人的样子了。 “哎呀!小骟匠!”蝴蝶飞高,香菱终于瞧见孟渊了,她欢快的跑上前,先是俩前爪离地,仰着头打量孟渊,然后开心爬上孟渊肩头,“哎呀!你身上真好闻!比牛粪还好闻!” 她拿脑袋蹭了蹭孟渊脖子,探着脖子,细细来看孟渊的脸,然后又站直,“谁给你梳的头?都不齐整。”这才几句话没说,就又开始挑毛病了。 香菱一副老妈子模样,扯了扯孟渊的头发,“这下才好了呢!” 她又把头往前探了探,耳朵旁的布都快贴到孟渊眼上了,分明是要夸赞。 “你放学了?”孟渊问。 “不说这个。”香菱分明是提前放了学,她顾左右而言他,还歪着头摆出郑重模样,“你瞧我胖了瘦了?” “你这布儿哪儿弄的?好看!”孟渊问。 “我自己编的!”香菱见孟渊终于注意到了,开心的不行,“时兴的很呢!” “城里人都没你时兴。”孟渊道。 独孤亢在一旁,呆呆的看着孟渊和他的线人聊天,扯半天都是讲的什么进学、什么时兴,全都是无关紧要的话。 “这个人是谁呀?长这模样一瞧就吃的不少!”香菱终于看到独孤亢了。 6=9+ “在下松河府独孤亢,幸会幸会。”独孤亢抱拳行礼。 香菱闻言,她在孟渊肩上就赶紧站直,拱手回礼,“在下老鳖坑香菱,也幸会幸会。” 独孤亢瞧出来了,自己是装纯质,这个黄皮子是真纯质。 “小骟匠,你这些天去哪儿了?”香菱瞪着大大眼睛,好奇来问。 “我外出办差了。”孟渊道。 “那你挣不少银子吧?”香菱老成的感慨,“这年头,挣个银子可不容易啦!” “挣了一点点。”孟渊笑道。 “干娘说,钱没了能再挣,蛋没了能再偷,命没了可就啥都没了。”香菱瞪大眼睛,认真道:“小骟匠,你一直不来,我怪想你嘞!” 她轻轻拍孟渊脸蛋,道:“没钱了跟我说,我偷鸡蛋养你,你可别出去丢了命呀!” “好。”孟渊笑着摸出一个煮熟的鸡蛋。 “小骟匠,你真好!”香菱开心的接过鸡蛋,又瞪大眼睛,道:“老鳖坑长荷叶了!” “这么大的叶子!”她张开手,鸡蛋就立即掉了,她手忙脚乱的又抱住鸡蛋,还不忘郑重道:“走!咱正好办个诗会!” “在下可否有幸参会?”独孤亢问。 “你会作诗吗?”香菱一边剥鸡蛋,一边来问。 “略学得一点。”独孤亢道。 “那我得瞧瞧你真会还是假会。老鳖坑诗会邀的都是有本领的。”香菱想了想,道:“那来个简单的吧。我去看大江,回来喝面汤。请!” “……”独孤亢面上有茫然,他看孟渊,却见孟渊别过头去,好似做了亏心事一样,根本不敢对视。 “面汤没喝完,又……又去看大江?”独孤亢唱和道。 “诗会算你一个!”香菱点头赞许。 独孤亢依旧有些茫然。 两人一黄鼠狼进了山,香菱一个劲儿的问孟渊干了啥,然后再指点两句。 独孤亢见山中无人,就大着胆子,把头上的假发卸了,现出个大光头。 香菱吓了一跳,“城里时兴这个?” 她没见过真和尚,只看过癞子头大尾尊者,是以不太认识。 “我就是着相。”独孤亢见孟渊要说话,就提前开了口。 “……”孟渊果然无言以对。 香菱瞪大眼睛,过了好一会儿,似想到了词儿,一边啃着蛋黄,豁然道:“一个阆苑仙葩,一个没有头发。” 孟渊一阵无奈,这香菱进了学就是不一样,学的词儿都时兴的有些冷门了,专学这些精致的淘气。 “高!”独孤亢都忍不住佩服了。 (本章完) 第107章 老鳖坑诗社 第107章 老鳖坑诗社 已入五月中旬。 晌午时分,日头正盛。 往山中行了几百步,炎热之意便退。林绿荫荫之中,还有幽凉之感。 鸟儿鸣翠,香菱声音脆脆,她嘴巴不停,一边吃鸡蛋,一边问道:“你最近没忘学习吧?” “手不释卷。”孟渊道。 “这才对。”香菱老成的很,一副夫子语气,“三天不看书,笨成老母猪。” 她歪着头,拿头蹭蹭孟渊耳朵,“你接呀!” “……”孟渊想了想,还真接不上来,便道:“容我想想。” “唉。”香菱叹了口气,“小骟匠,你一定是荒废学业了。” 她瞪着大眼睛,把剩的一半蛋黄往孟渊嘴里塞,教诲道:“我现今一天至少作三首诗,有时作五首!你得……你张嘴呀!” 孟渊依稀记得,在去讨伐撼地金刚回来的路上,香菱请教诗词的学问。 彼时路途虽遥,可二人相谈甚欢,香菱在见识了自己随口而吟的能耐后,俩大眼睛里分明有光,羡慕的不得了,一个劲儿的夸赞。 时移世易,香菱进了学,能耐愈发大了,也学会了随口而吟的本领,且犹有胜之。 相比之下,孟渊不过粗鄙武夫,而香菱眼看着要成诗仙了。 孟渊张开嘴,鸡蛋黄就被塞到嘴里。 “你要实在学不会,也没事。”香菱是个体贴的,“干娘说,能吃能喝比啥都强!” 她一路扯个不停,很快便见到一处光秃秃的高丘。 而后老鳖坑便现于眼前。五月中旬风暖,老鳖坑周围鸟语香,蛙鸣阵阵,里面飘着硕大荷叶,和连成片的菱角叶子。 香菱开心的很,她从孟渊身上跳下来,三下两下钻回她老窝里。 过了一会儿,就抱着一个油纸包出来,放到老鳖坑旁的一个青石上,打开一瞧,乃是一些干果,还有几朵干掉的瓣。 然后香菱又掉到荷叶上,她身形灵巧的很,蹦蹦跳跳,开开心心的去采荷叶。 “田园诗歌,无忧无虑。”独孤亢远远瞧着,又感慨起来,“晨钟暮鼓,惊不醒世间名利客;经声佛号,唤不回苦海迷路人。” 说着话,他把假发罩到了头上。 “天机图何时给我?”孟渊始终不忘约定。 “孟施主,你着急什么?”独孤亢淡然一笑,“待你入了七品,再来说不迟。” “了空大师可是要食言而肥?”孟渊笑。 “莫要污蔑人。”独孤亢掰扯起来,“咱们出发前说好的了,你我论道打机锋,待你入了武道七品,我自然会送。天机图固然珍贵,可又不是那么珍贵。你我乃是知交好友,送你一份护身又如何?” “我已入七品。”孟渊道。 “……”独孤亢停住脚步,上上下下打量孟渊,他伸着指头,“你你你……” “何时给我?”孟渊笑。 “我被你算计了!俺被你们骗了!”独孤亢吧唧吧唧嘴,但还是硬气道:“等回去呗。” 俩人扯着话,香菱乐呵呵的扛着三株荷叶回来了。 她把三个荷叶放到青石上,显然是当坐垫用的,可见待客用心。 “小骟匠,独同学,请坐请坐。”香菱一副做东的模样,随即又叹息,“可惜没酒,要不然就能行酒令啦!” “我不饮酒。”孟渊不想带坏小孩子。 “在下也忌酒水。”独孤亢也坐下来。 “你俩可不行呀!”香菱俩上肢抱一块儿,瞪着俩溜溜圆的大眼睛,认真道:“没有酒,作诗的滋味少一半!” 这进了学,好的没学会,坏毛病倒是都学到了。 香菱很是郑重,道:“今天咱老鳖坑诗社就算是成了。我是社长,小骟匠是副社长。社员以后会有很多的!” 她歪着脑袋,打量独孤亢,道:“小骟匠交过我作诗,他当副社长是没问题的。至于独同学能不能进社当社员,得再考教考教你学问呀!” “……”独孤亢愣了愣,他看孟渊,见孟渊别过头去,又见香菱一副雄心万丈的模样,便问:““香菱姑娘,咱们诗会作什么诗?尽可来考教在下。” “让我想一想。”香菱趴在孟渊腿上,一会儿又爬孟渊头上,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心道:“咱们就以吃为题!” 这有啥难的?独孤亢简直信手拈来,但他考虑到眼前二人的表现,还是做出皱眉沉思的模样。 约莫过了盏茶时光,独孤亢见香菱并无不耐烦的样子,反而微微点头,一副夫子鼓励学生的样子,他心中愈发想笑,便道:“有了!” 他一拍胖手,吟道:“一块豆腐四四方,好似白玉落箩筐。人间至味寻常见,最是寻常滋味长。” “你有两下子呀!”香菱眼前一亮,“作的可真好!我都听饿了!” “妙!”孟渊随口赞了一句。 “你可以当社员了!”香菱点头赞扬,又看孟渊,道:“该你了小骟匠。”“……”孟渊抬头,见天上云飞,便道:“忽见天边白云飞,远看就像羊一堆。烧火架锅全赶回,香的忘了我是谁。” “你作的可真好!”香菱仰着头,俩小爪子搭凉棚看天上云彩,“我听着就要流口水了!” “该你了。”孟渊笑。 香菱郑重许多,她抓了抓俩耳朵,看看孟渊,又看看独孤亢,再环顾四周,最后看向老鳖坑。 沉吟良久,香菱这才开心道:“我也有了!” 只见她开怀吟道:“老鳖坑里大开张,莲藕鱼虾寸寸长。香菱来到坑边问,为啥不长鸡蛋黄!” “妙哉!妙哉!”独孤亢都忍不住拍掌叫好了。 “绝妙好诗!”孟渊也不吝夸赞。 “嘿嘿,你俩作的也好的很嘞!”香菱谦虚的摆手,可分明是高兴坏了,都忍不住蹦了两下。 三个蹩脚诗人相对而坐,互相夸赞起对方,全都真诚的很。 6=9+ 论了半晌,最后公举香菱的蛋黄诗为冠,孟渊的白云诗次之,独孤亢的豆腐诗再次之。 “只要勤奋学习,有一天你也会像我一样出口成章的。”香菱学问没学多少,但是夫子的能耐都学会了,语重心长的教导独孤亢。 “受教。”独孤亢是个不争不抢的,人家说啥就是啥。 “诶呀!我真是出息了!”香菱老成的叉腰,“干娘要是知道我干这么大事业,不知道开心成啥样呢!”她爬到孟渊肩上,道:“小骟匠,咱去给干娘烧纸吧?” “行。”孟渊弹了弹香菱头上的布,问:“你想不想去城里瞧瞧?” “我还没学成呢。”香菱赶紧护住头。 “无妨,我现今可以带你进城。”孟渊笑道。 “真的?”香菱瞪大眼睛问。 “我还能给你谋个差事。”孟渊笑。 “谋差事?” 香菱愣住,她瞪着圆溜溜的大眼睛,茫然道:“我这样的小精怪,也能干差事,领银子吗?” “你的副社长现今出息的很。”独孤亢酸溜溜道。 “那还是算了。”香菱赶紧摇摇头,一副过来人的样子,“干娘说,想要有出息就得能吃苦。你在镇妖司当差,想出息还得天天往外跑,危险的很呐!” 香菱拉住孟渊衣角,认真道:“小骟将,你还是别有出息了,咱一块儿没出息吧!” “我本来就没出息,是有贵人提携我,我就是混日子的。”孟渊道。 “混日子就能领银子?”香菱更警惕了,一副见惯风雨的模样,“你可得小心些呀!我和干娘就领了几个鸡蛋,就被人抓起来了!” 那能一样吗?孟渊笑着捏起她后颈,“咱们先去给你干娘烧纸。” “好嘞!”香菱紧了紧小包袱,“我诗稿都随身带着呢!咱给干娘烧点诗稿。” 三个人又收拾行装,香菱干脆窝进孟渊衣襟里,只把头露出来。 下了山,来到牧庄牵了马匹,一道往东南方向而去。 “你跑慢点,别把小马压坏了。”香菱藏在孟渊衣襟里,露出个头,还不忘教导独孤亢。 “……”独孤亢也不知道说啥,只能应了下来。 来到沧浪江边,便见一处小山,上面便是冲虚观。 独孤亢是万万不可能去的,香菱劝了两句也无用。 没法子,孟渊便带着香菱,取道后山小径,直奔她干娘听课的地方。 来到后山上,便见江河如匹练。 此间小院子外竟有两人在等着,且还是熟人,乃是张龟年和张凌风。 “张叔,你们……” “什么张叔?”张龟年瞪眼,打断孟渊的话,“说了多少遍了,办差的时候要称职务!” 孟渊往张龟年身后瞧了眼,便见远处赵静声和柯求仙俩人各抱拂尘,在低声聊着什么。 他们似也察觉到孟渊来了,隔着老远微微点头。 孟渊远远的朝他们一拱手,这才看向张龟年,道“是,张百户。” “是,张百户。”香菱也乖乖行礼,然后伸出脖子,凑到孟渊耳朵边,小声道:“这人好大的官威呀,瞧着怪不好惹嘞。” 她声音愈发小了,“我不当差了,他比教书先生还凶。” “……”孟渊伸手,把香菱的两个小耳朵按到脑袋上。 (本章完) 第108章 杨氏与信王 第108章 杨氏与信王 下午过半,阳光犹盛。 孟渊捂着香菱耳朵,好奇问道:“你们怎么在这儿?” “跟柯道长一块儿来拜谢先前的事。”张龟年解释。 “原来如此。”孟渊了然,又问道:“明月姑娘仗义援手,我心里敬服的很呐!不知道明月姑娘伤可好了?” 张龟年跟孟渊商量过怎么从明月手里摸天机图,是故明白孟渊的意思,他就正色道:“明月姑娘吉人自有天相!再说了,又不是外伤,算不得什么!倒是你,明月姑娘对你不薄,该去探望探望才是!” “我懂我懂。”孟渊俩手掌按在香菱耳朵上,下巴往下一点,“这我朋友,能不能跟报喜仙一样,安排个差事?” 张龟年一听这话就皱眉了,“你下边是不是还打算把你老家的野狗野猪都安排到卫所当差,也吃上一份皇粮啊?” 他点孟渊,“我告诉你,有我张龟年在一天,就永远别想走裙带关系!” “张叔,人都走远了。”孟渊道。 “走了?”张龟年扭头瞧了眼,见赵静声和柯求仙已在百丈外,这才换了脸色,笑道:“哟,这就是你的小相好儿?” 张凌风也有笑。 刚还人五人六呢!这就开始没正经了?幸好我提前捂住了香菱耳朵! 孟渊忽然觉得自己考虑不周,还是别让香菱来镇妖司当差了。 这么好的一个诗仙苗子,到时学的跟报喜仙一样聒噪不说,还学一嘴脏话,当真得不偿失!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孟渊认为,香菱应该入芝兰之室,而非鲍鱼之肆。 “她还是个孩子,张叔你说话注意点。”孟渊郑重告诫,这才松开了香菱的耳朵。 香菱使劲儿抖了抖身子,然后瞪着大眼睛,然后仰起头看孟渊,又看张龟年,一副懵懂模样。 “哎呦。”张龟年瞧着香菱头上的碎头,伸指头提了提,朝张凌风笑道:“还怪时兴!” “时兴吧?张百户你也怪时兴!”香菱最受不了人夸,尤其是夸她时兴。 “老聂以前收了个徒弟,就好这口儿。”张龟年乐滋滋的,“现今难得又遇到个出息的,我看老聂得气死。” “还有一个徒弟?怎么没听他提过,青青姐也没提过。”孟渊好奇问。 “他有脸提?他以前在京城镇妖司办事,他老伙计死了,留下个儿子,老聂教了几年,天赋不赖,办事也算得力。”张龟年压低语声,笑意压制不住,“可惜了那孩子,老聂和他老叔俩人轮流打,没打回来。” “……”孟渊一时不知如何接口。 张龟年又提溜了两下香菱的头,问:“大侄女,想不想进镇妖司当差?” 香菱使劲儿摇头,“我最没出息了!” “你看,人家姑娘不愿意。”张龟年笑着摊手。 “不进也好。”孟渊已经考虑清楚了,不能把香菱这孩子带进泥坑。 “送你家王妃玩儿呗,应氏有教无类,指不定乐意给你带。”张龟年一边笑着,取出两个丹药瓶,“给!” 孟渊接过,一嗅便知是百草丹,吃惊道:“奖赏这就到了?” “想啥呢?”张龟年都笑了,“是上次咱办差的事。” “这都多久了?”孟渊都无语了。 “没到你生娃那天才到,已经算不赖了!”张龟年笑。 “孟兄,你们来这里做什么?”张凌风开口问。 这没啥好隐瞒的,孟渊当即道:“这孩子的干娘以前常来这儿听静虚道长讲道,俩人就好上了。后来她干娘没了,她就想来这里烧个纸。” “干娘没和道士好上。”香菱立即纠正,“干娘撅屁股,道长都不看!” “……”孟渊把香菱从衣襟里取出来,帮着解开小包袱。 香菱拿出一张皱巴巴的纸,仰头道:“借个火儿。” 孟渊上前,帮她点着。 香菱是个有体面的,也是深明世情习俗的,一边烧纸,一边嘀咕,好似在念一首,烧一张,当真是焚诗稿。 这边张龟年跟孟渊扯起正事。 “明天来卫所,有事情安排你做。”张龟年低声道。“什么事?”孟渊好奇问。 “明天就知道了。”张龟年却不多说,他又扯了几句,带上张凌风便走了。 孟渊等香菱烧过了纸,俩人这才一块儿原路回返。 香菱也没多悲伤,反而兴致好的很,说什么山上的风正适合烧纸。 下到山下,汇合了独孤亢,三人一块儿进城。 香菱本不太想去,孟渊便说独孤亢要请吃豆腐宴,香菱这才开心同意。 一道进了城,回到独孤亢的葡萄小院。 饭食还没准备好,外面就有敲门声,香菱立即藏到孟渊衣襟里。 王秀才领着一十六七岁的少年入内,那少年身穿练功服,模样不差,面上无有喜怒。 那少年瞧了眼孟渊,也没理会,上前朝独孤亢行礼,道:“王爷近来有恙,不便出门。他老人家说,先王妃的忌日典仪由世子独自打理便是。” 6=9+ “我知道了。”独孤亢脸上不太好看。 那少年又是一礼,继而和王秀才退了出去。 孟渊看的分明,这应该是独孤亢想和信王一起为先王妃祈福,但是信王给拒了。 “他叫什么?”孟渊见独孤亢失魂落魄,没个僧人模样,便扶着他坐下。 “谁?”独孤亢茫然。 “方才那少年。”孟渊问。 “他好似叫刘攀登。”独孤亢道。 一时之间,孟渊想起自己初到松河府时,漫天白雪,有杨府管家来买书童,第一个挑的人名为刘大宝。 时移世易,半年多过去了,可孟渊对彼时情形记得很清楚。 这个少年,就是刘大宝!只不过换了衣衫,气色更佳,早不似当初那个摇尾乞命的流民了。 可此人分明被杨家人收走当书童了,怎么成信王的人了? 思来想去,孟渊就觉得,大概是杨家人调教好了,然后献给了信王。 可信王无有实权,乃是闲散王爷,杨家犯得着巴结奉承? “这人什么根脚?”孟渊问。 “不知道,说是收养的流民。”独孤亢低声闭目“世人皆苦。” 不知道?那看来杨家是私献。 孟渊也不多问,只是忽的想到,卫所的杨怀义杨总旗也是出身杨家,而杨家又貌似跟信王私底下有往来。 按着龚自华所言,杨怀义本是混日子的人,一向不管事。可前番清水镇一事,杨怀义先是跟着外出,后来又强替了张凌风,非要跟着张龟年去助阵。 乃至于最后落入江下石窟之中,差点折到里面。 杨怀义确实有些反常,但也没拖后腿。 孟渊无法确定杨怀义此举到底是有意还是无意。但如果是有意,那所谋者何? “我记得你爹修的是武道吧?”孟渊问。 “我是出家人,无有父母,无有兄弟,无有姐妹。”独孤亢解释了两句,又小声道:“施主说的是独孤盛吧?” “……”孟渊点头。 “他走的是武人途径。”独孤亢很是认真,“国朝有规矩,宗室除了释门外,其余途径都能修,但是大都修武道。独孤盛年轻时镇守云州平安府,后来因故失势,贬到了这里。” “平安府距离这里两千余里,也不算远。”孟渊笑笑,“可知他几品武人?” “不太清楚,好久没见过了。”独孤亢摊开手,小声道:“自应施主来到这里后,他就没露过面了。” 孟渊了然点头,打算查问查问。 (本章完) 第109章 香菱一进王府 第109章 香菱一进王府 王秀才把那刘攀登送走,也没歇半分,就往静园去。 到了静园门口,请人传了话,没过一会儿,便有一抱着拂尘的小道姑出来。 “王老先生,可是孟居士回来了?”姜棠微微俯身,当真有几分道童的模样了。 你们不是还没成亲的夫妻么?怎就孟居士了?学道学傻了? 王秀才腹诽一句,面上却和蔼的很,抚须笑道:“世子和小孟老师方才回来。世子兴致颇高,已经备下宴席,在款待小孟老师。” “多谢王老先生传话。”姜棠行了一礼。 “举手之劳,不敢言谢。”王秀才客气的很,并没有因为姜棠是个小丫头就失了礼节。 姜棠客气了两句,然后回转静园。 此时已是傍晚时分,彩霞漫天。 姜棠一路来到凉亭外,盈盈施礼。 凉亭内有两人,乃是王妃和一着男装的女子。那女子生的白皙,性子冷淡,不苟言语。 今天上午王妃得空,本想传孟渊见一见的,可人竟不在,说是跟世子骑马出了城,论诗去也。 姜棠没了法子,只能请王老秀才留意,待孟渊和世子回来,再传个信儿。 如今孟渊已经回来,姜棠却不知王妃是否还要见,毕竟这会儿有客人在。 “王妃,孟居士回来了。”姜棠抱着拂尘,轻轻言语。 “我想见一见孟居士,竟然还得等他方便。”应如是淡淡笑,看向明月,道:“你可还要见他?” “他既是你的人,见与不见也没紧要了。”明月依旧冷清的很,“你多给他些提携便是。” 说到这儿,明月想起那天的浮光洞天,道:“他丹田之广大,玉液之充盈,远胜同阶。资质极佳,兼有一往无前之心。若是好生调教,日后前程不可限量。” 明月清冷面上微微有好奇,道:“不知他几时入品?” “他是流民出身,年初入品。”应如是点点头。 “年初才入品?”明月听了这话,:“如今五月中,仅仅四个月,便破开石门,踏过登天三阶第一阶。这等资质,几百年也遇不到一个。” 明月微微沉吟,瞧向姜棠。 “去把你那诗刀双绝的情郎请了来。”应如是道。 姜棠早就习惯王妃这张嘴了,她立即应下,便去寻人。 这边应如是面上有笑,道:“起了惜才之意?” “他这般快,百年难遇。”明月十分郑重,“虽说只是下三品,但眼见武道根本已成,日后若无阻碍,前途不可限量。” “他是我的人,你自管去用。”应如是笑笑,道:“只是你不要给他太多好脸色。” “这是为何?”明月就好奇起来。 “你以为他人品如何?”应如是反问道。 “我与那位孟小旗没说几句话,但观其行止,该是有担当的正直之人。”明月手中始终带着剑,她略略回想,“我带他离了洞窟,同乘小舟,他也细心维护,未有逾矩之举。柯道长也有赞许之言,可见人品不差,乃是正人。” “正人才不好对付,尤其是有心眼的正人。” 应如是给明月倒上茶水,“那聂延年是他的武学开蒙师父,因喜他资质性情,给了他些颜色,他就开了染坊。如今你道怎样?那聂延年已被他掏空了,不仅费心费心的把他谋划进镇妖司,在外赚的那些银子怕也要归了他。还有独孤亢,我估摸着独孤亢已经欠他债了!” “……”明月本是冷清安静的性子,听了这话,也不由得有些惊讶,道:“他如何办到的?” “他最会哄人。”应如是一副了然模样,“你若正直,他就正直。你若聪慧,他就没心眼。你露了破绽,他就一定能抓到破绽。” 明月想了想,道:“那这也算不上毛病。出身寒微,理应如此,活泛些也属寻常。” “我的意思是,此人最会哄人,不知不觉间就把人给骗了。”应如是笑道。 “我性子淡薄,本就不爱说话,他如何也哄不到我。”明月语声淡然。应如是看了眼明月,不再多说。 此时姜棠已带着两个侍女,寻到了独孤亢的小院外,正在跟王秀才说话。 王秀才是个体面人,知道这姜棠被王妃带在身边教导,以后指不定要跟寻梅一样掌权。 而且此女的小丈夫也是个能混的,看着笑嘻嘻,其实下手狠的很,日后指不定越走越高。 对于这种人,王秀才只会交好,不会失了半点礼仪。 “姑娘稍待。”王秀才敲了门,很快便见孟渊走了出来,胸前还鼓囊囊的,不知道藏了什么宝贝。 那独孤亢却只在院子里,也不敢露头,不知是在怕谁。 王秀才机敏的很,拱手笑了笑就赶紧溜了。 “哥,王妃唤你过去。”姜棠也不废话,她说着话,还提起手指戳了戳孟渊胸前。 香菱立即露个头,把姜棠吓了一跳。 6=9+ “你就是小骟匠的小媳妇?还怪俊嘞!就是穿的不太时兴。”香菱不吝夸赞,也不忘挑毛病,俩大眼睛使劲儿瞧着姜棠眉心的红点。 姜棠懵懵的,也不知如何答话。 “她是卫所的伙计,无须害怕。”孟渊把香菱按了下去,“王妃找我有什么事?” “我不能说。”姜棠分外郑重,“昨天才跟你说了我在静园看医书的事,王妃就知道了。说我要是再跟你说静园的事,就给我剃度出家,当小尼姑呢!” 这个应如是太过分了!我家姜棠多乖巧一个孩子,你非得吓唬她?本还想着你守活寡不易,改日慰藉慰藉呢!我看还是算了! “那就别说了,咱不跟她一般见识。”孟渊最是识时务。 “王妃吓唬我呢,你还当真了?”姜棠倒是先笑了,“再说了,当小尼姑,小道姑也不耽误咱俩……的事。” 她分外倔强,“那咱先去见王妃。我瞧着,应该是好事。” “也好。”孟渊也大致猜到是什么事,总不会是三小姐无故找茬! “带这位同僚去,不碍事吧?”姜棠愣愣问。 “无妨,这是我同僚,王妃管不着。”孟渊才不怕应如是。 反正既然带香菱来了王府,就躲不开三小姐,让她瞧瞧也不无妨。 她若是不乐意见,以后不去她跟前晃悠就是。 再说了,按着辈分算,香菱的干娘和静虚有一腿,静虚是三小姐的师侄,算下来香菱是孙儿辈。 而且香菱是个体面人、干练人,还是新晋的诗人,一向上得了台面,绝不会丢了自己的人。 “咱去见谁呀?”香菱问。 “贵人。”孟渊道。 “幸好我带头了!”香菱按着耳朵,生怕头歪了,失了体面。 说着话,一行人来到静园。 一路往里走,天已渐黑,那凉亭内外挂着灯笼,倒是分外明亮。 姜棠行了礼,慢慢退去。 孟渊这才上前一礼,道:“职下孟渊,见过王妃,见过明月姑娘。” 说着话,孟渊面有喜悦,关心问道:“明月姑娘一剑分水,救在下于水火。如今可大好了?” 孟渊绝口不提自己帮忙的事,可那明月姑娘却冷淡的很,只是抱剑不语。 明明想着有枣没枣打一杆子,现今看来打不动了。 得之我幸,失之我命,孟渊十分看得开。 (本章完) 第110章 带队办差 第110章 带队办差 “你带了谁来?”应如是看向孟渊胸前那鼓囊囊的地方。 孟渊抬手,弹了下香菱屁股,便见香菱露出了头。 香菱见惯了大场面,她滑溜出来,站在地上,作揖道:“我叫香菱,是大头山老鳖坑的小诗仙。” 方才吃饭的时候,孟渊和独孤亢这两个热心人一致赞香菱为诗仙,她谦逊的很,往诗仙这两个字前面加了个“老鳖坑小”。 她站在地上,正了正头和小包袱,又见端坐的那人头上没个头饰,就一个钗子,但却有着一股别样的气质,不需头饰和衣装,便已是人间绝色。 香菱是个怂包,她见对方不言不语,双目沉静,好似把自己全都看了个通透,乃至于小包袱里藏的体己都被看了去。 一向干练的香菱再没办法体面下去了,她缩了缩身子,抱住孟渊的小腿,道:“你要是不喜欢叫我小诗仙,也可以叫我小香菱。” “你既然敢称诗仙,可有诗作?”应如是在冲虚观见过香菱,还听孟渊和香菱聊过天,这会儿拢着手,还真来了兴趣。 “你也懂诗?”香菱立即解开小包袱,取出一张纸,分明是方才饭前写就的,乃是今日老鳖坑诗会的三人佳作。 香菱干一行爱一行,她当即拿着诗作上前。 应如是接过,看了一眼后,一向端庄的面上竟皱了眉。 明月也往前凑了一眼,她也不由的皱眉。 “你跟谁学的诗?”应如是拿起块干果递给香菱。 “你可真好呀!”香菱开心的接过,啃了一口才道,“我自学的!” 她理所当然,俩手捧着干果,只能拿头朝孟渊点了点,道:“是小骟匠教了我格律韵脚,后面都是我自己悟的!” 香菱分外自豪。 两女看向孟渊,一向脸皮厚的孟渊也不由得低下了头,不敢对视。 “我单知道庸医害人,今日始知庸师更害人。”应如是都气笑了。 明月也扶额,“误人子弟。” 孟渊理亏,也不敢辩驳,只是低头不语。 “明月有天机图赠你。”应如是竟不想多说话了,她丢出一卷羊皮,“去吧,快去吧。” 我还没打枣呢,枣就自己下来了? 孟渊赶紧接过,谢道:“多谢明月姑娘。” “莫要外传。”明月只四个字。 孟渊又拱手一礼,朝香菱使了个眼色。 香菱把干果全数塞到嘴里,正要走人,便觉小包袱被人拿住,自己身子离了地。 她回过头去瞧,只见那位明月姑娘手中剑未出鞘,却挑起了自己的小包袱。 “你留下。”应如是道。 香菱茫然的看向孟渊,孟渊朝她点点头,道:“王妃博学,你好好请教诗词的学问。” “我……”香菱还是不太愿意。 “你可知我是谁?”应如是道。 香菱使劲儿摇头。 “你干娘的相好儿是谁?”应如是问。 “是老道士。”香菱道。 “老道士见了我需得称一声师叔。”应如是笑,“那你该如何称呼我。” 香菱愣了下,她掰着指头算了下,然后瞪大眼睛,疑惑道:“奶奶?” 应如是缓缓点头。 孟渊见应如是已经问香菱读什么书了,便行礼退下。 “孟小旗。”明月走了上来,往湖边度步。 孟渊紧紧握着手里的天机图,心说只要你说话,我就有法子再哄一份。“明月姑娘。”孟渊跟在明月身后。 “解开屏与你还说了什么?”明月问。 孟渊听了这话,稍一琢磨,就知道这个外表清冷的姑娘还在记着仇。 “到是没说什么重要的话。”孟渊取出那一串念珠,“解开屏说这是某场道会的入场请帖,还望姑娘收下。” 孟渊站直身子,按着腰刀,认真道:“只希望姑娘查问出这珠子的由来,以及青光子的由来后,知会在下一声。” 明月看了眼孟渊,却没说话。 “在下本领不济,位卑不过小旗,却也有为民除害之心。”孟渊一字一句道。 “我听说卫所的副职刁难你了?”明月道。 “那也不算什么。”孟渊摆摆手,“想要做事,遭人刁难在所难免!” 他叹了口气,道:“越是艰难,就越要做事。我听一位混武行的睿智长者说过,你不能只在赢的时候才爱护这个武行。” 明月微微点头,还是没说话。 6=9+ 孟渊见人家没动静,便也不再用功。反正打了杆子,回头看有没有枣子掉就是了。 “告辞!”孟渊不说废话,一拱手就走。 这次孟渊数了二十个数,也没见身后有人说话。 忍住失落,回到家中,孟渊立即躲进自己小屋之中。 点上蜡烛,打开天机图来看。 “神威如狱!” 孟渊细细看过,发觉天机神通神威如狱算不上繁复,其本质上来讲,其实就是将七品武人锁定气机的能耐再升一层。 只要气机缠绕对方,便可令对方动弹不得,心中生出大畏惧,好似画地为牢一般。 若是对低于自己的人来用,效果最好。 这天机神通属于越强过对方,效用越大,类似某种高阶的威压。 但即便是同品之间,也有莫大效果。适用于突袭,缠斗。 不过神威如狱需上三十三天开十七处,一时间还学不得。 前番得的万物流光,需得开四处,也费劲儿的很。 孟渊琢磨了一会儿,便有人敲门,乃是姜棠回来了。 开门进来,她已换了装束,再不是小道姑模样。 姜棠见孟渊端坐床上,就赶紧上前,趴了上来,道:“王妃说要留香菱几天,给她纠正纠正学问。” “你记得给香菱煮些鸡蛋。”孟渊提点。 姜棠点点头。 她留在孟渊房中,又让孟渊教她作诗,磨叽了好一会儿,才算是了事。 待到第二日晨,孟渊穿戴整齐,骑上小红马,来到卫所。 喝了好几碗茶,都把茶叶泡淡了,张龟年才露了脸。 “解知府的判决下来了。点上人手,去抄解知府的家。”张龟年下了令,把住孟渊肩膀,低声问:“跟儒生打过架没?” “天地良心。”孟渊摊手,“张百户,我一向不爱跟人动手。” “倒也是,我都忘了你诗刀双绝的名号了。”张龟年点点头,道:“总之,这次你带队!别出岔子!” “是!”孟渊应下。 “第一回都有些不适应,以后就好了。”张龟年鼓励道。 这人怎么这样?说的人心痒痒,孟渊决定今天干完,一定要去找青青姐! (本章完) 第111章 青光子 第111章 青光子 孟渊是个雏哥。 按理说进入镇妖司后,该当好好研习儒释道的各家所长,且还得翻阅过往案卷,学习交战之法。 不过孟渊自来到卫所后,屁股没焐热就出去干。干完了又歇,连陪聂青青赏月的空儿都没,愣是没来得及翻书。 自出道以来,虽历经大战,但所遇者,也就是武人途径和佛家途径的敌人。 屡屡交手,孟渊受益良多。 因着自身修武,身边又有聂师时时提点,孟渊对武道了解最深。 其次便是佛家途径,毕竟是数次斗法。 眼见已经点齐了人,诸人这便出发。 张龟年虽说点了孟渊带队,可他也是要亲去的。 孟渊两眼一抹黑,便坠在队尾,问起了儒家途径的事情。 “儒释道武其实各有所长。” 张龟年没把孟渊当外人,当即提点起来,“儒家的修行之法,其实在他们的学说中就有体现。” 他指了指前方的龚自华,接着道:“小龚走的是武人途径,但他其实信奉的是儒家之学,那便可称之为儒生。不过真正走儒家这条路的人,跟他还是有些不一样的。” 孟渊听三小姐讲过这个理论,乃是说武人无有学说凭依,学儒则是儒侠,学佛则为武僧。 “我听说你诗刀双绝,精研史学、儒学,你可知道儒家学说中最重要的是什么?”张龟年问。 “儒家入世,乃是讲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孟渊道。 “怪不得老聂说你是半吊子,你还真是半吊子。”张龟年先嘲笑起来了。 孟渊不耻下问,当即道:“张叔教我。” “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自然没错。”张龟年骑在马上,手握马鞭,低声道:“但其实,儒家是求真的。信奉的是仁义礼智信,以此为基,这才有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才有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立啥你应该知道。” 孟渊瞧得仔细,这张龟年其实也是个半吊子,不过在照本宣科罢了。 “那儒家途径如何说?”孟渊问。 “儒家讲内圣外王。” 张龟年见孟渊捧哏不停,谈兴就上来了。 “儒门九品,一般称为明窍心。乃是说,熟读圣人经典,自身有所志向。这一境界,跟咱武人其实差不多,气力比之寻常人更大,心思清明,养自身之气。” “儒生为啥要学六艺,为啥天天掂着个剑跑?闲的?其实就是在九品养成的习惯,是为明德,明行。” “但这都是表,内里是为修心,是为养浩然之气。这一境界,读遍经典能成,一字不识就成不了儒了?自然能成。看的是自家心。” “儒家八品为格物境。物有本末,事有始终。知所先后,则近道矣。” “这一境界,重点便是‘格’。佛门八品是为净心境,乃是要祛除贪嗔痴。儒家其实也差不多,观察、思考,寻出万物的运行之法,跟道家思想其实有那么点相类,但又不同。反正三家融合许多,有些道理在三教中是相通的。” “到了八品境界,实力并未提升多少。但是心思愈加清明、敏锐,极易找到破绽和规律。一般的幻术幻法,很难乱心志。” 张龟年说到这里,看向孟渊,考教道:“道家有三才的说法,儒家也有三才的说法,你可知道是什么?” “两家都讲天地人。儒家三才中,也有智、仁、勇的说法。”孟渊学富五车,十个香菱也比不上,自然难不倒。 “不错。”张龟年赞许一句,“儒家的九品、八品,其本质都在开‘智’。” “智者不惑,仁者不忧,勇者不惧。”孟渊恍然有感,“三才皆备,可称圣人!” “善啊!”张龟年很是开心,“咱们武人有登天三阶的说法,迈入七品得秘藏天机。儒家佛门也一样,佛家是开法相,得诸般妙法;儒家是为正心,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便可称儒生了。” 孟渊听明白了,儒道和释门对“心”的修行非常看重。 如佛门九品为明心境,乃是种菩提子,得佛心。 这种说法玄之又玄,全看自身感悟。一旦觉出菩提子生出佛心,便算圆满。 同样儒家也差不多。 相比之下,武人途径着实是一步一个脚印。开一处窍穴便能强一分,九品圆满、八品圆满更是为之一变。 待来到七品后,开秘蔵天机,实力更是突飞猛进。 “有何神通妙法?”孟渊只想着干架的事。 “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诚其意。物格而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诚。”张龟年道。 “张叔的意思是,七品儒生已得‘不惑’?”孟渊好奇问。 “不错。”张龟年很是欣慰,笑着道:“七品儒生体质有变,但并未脱胎换骨。其根本之法,乃是‘智’,能窥出诸般变化,能看出强弱之变,能寻到你的薄弱之处。他不一定能打得过你,但只要跟你交手一两次,就知道如何破你了。是故七品儒生说强也强,说弱也弱。” “这般一来,若有七品儒生为帮手,岂非无敌?”孟渊皱眉。 “仁者才能无敌。”张龟年拿马鞭指了指孟渊,道:“其实哪里有‘不惑’?哪里有‘智’?不过是说出来的罢。真能破得了敌人?道家还说与时迁移,应物变化呢。事情和人都如水一般,一直在变化,薄弱处那么容易找么?” 他指了指前面,道:“儒家出来的官,嫖的、贪的少了?他们的‘不惑’是表,固然能看出对手的强弱之变。但对自己内心并不能‘不惑’。否则岂非人人都能成圣?不过是他们心中对诸般事物规律有自己的见解罢了。” 他指了指府衙方向,接着道:“真正为之一变的是五品,乃是君子境,得了‘仁’。君子不器,君子不忧,君子不党。我见过一位将‘推己及人”思想修到极致的君子,五品同阶之中,即便是武人,也不是人家对手。他不想做的事,别人就做不成。”“我若是遇到了寻常儒生该怎么办?”孟渊问。 “砍他呗!”张龟年理所当然,“别以为儒生修圣人之道,是故个个人品高尚,其实藏着的龌龊多着呢!他们自身武力不差,浩然之气也不差,但比不上咱们的天机神通霸道。” “若是斗法,该如何做?”孟渊直白的问。 “你得明白一点。佛家修性,修空,想要度己度人,是故得提防他们的金刚法相、度人之法。”张龟年低声提点,“儒家修的是自己,以及自己与他人,与天下人的关系。是理、是仁。他们的路越往后越厉害,即便七品是一变,也强不到哪里去。所防者,不过是浩然之气,是君子之法。” 张龟年叹了口气,道:“解知府七品儒生,可也照样着了道。” “愿闻其详。”孟渊来了兴趣。 “解知府外表亲民,其实已经把松河府的税收、人口、四周布防、官员关系全都送出去了。”张龟年面上竟有了忧虑之色,“那解开屏是六品僧人,他不过是其中一环。解夫人才是根本,竟然没找到。” “不是提前盯梢解知府夫妻了么?”孟渊问。 “那位解夫人是假的,真的根本没露头。”张龟年啧啧有声,“真解夫人修欢喜禅,有诸般色相,早把解知府迷得颠三倒四了。” 他摸出一张画像,孟渊接过来看,这解夫人看着四十来岁,还怪有风韵的。 孟渊想起解开屏说要把自己介绍给他娘亲,原来他说的是真的。 6=9+ “可寻到了什么线索?”孟渊问。 “解夫人警觉之极,根本没半点踪迹。”张龟年异常笃定,“不过柯道长说,他们所图甚大,解夫人大概没走。” “所图者何?”孟渊问。 张龟年往前点了点下巴,“这不是来查了么!” 前面便是解府,此间内外已经站满了兵丁。不仅有卫所的姚嘉木在,还有府衙的捕快。 那姚嘉木面有沧桑,有疲累之象,只见他上前拱手,道:“严防皆备,解府无有一人外出。” “好!待此事一了,我为姚兄弟请功!”张龟年哈哈大笑,环视左右,道:“我本以为会有儒生来给解家张目,没想到屁都没来一个!孟小旗,带人去抄检!” 孟渊当即按刀上前,撕开大门上官封,而后踹开大门。 门一开,就见里面老老少少一群人,都是解府的奴仆家眷。只见人人失色,有的哭,有的发呆,还有的磕头不止。 这群人跟前站了十七八个家奴,各执刀剑。看其模样,应是都入了武道的。 孟渊取出抄家的文书,朗声宣读一遍,而后按着刀柄,道:“你们罪不至死。但若是反抗,杀。” 那些家奴犹犹豫豫,待其中一人丢下兵刃,其余人便也跟着丢了下来。 孟渊一挥手,示意可以开始了。 这种事孟渊第一次经历,但好在有人提点,有人帮忙。 “入品武人全数绑了。吏员在前院记录各色物件,卫所的诸校尉白役为主,入内抄检、搬运。” “记住了,先将解府的女眷和奴仆全数押到前院!” 孟渊下了令,便提步往前走。 “以前的规矩是吏员跟着咱抄检,后来发现耽误事儿,就改制了。”龚自华道。 “耽误发财?”孟渊问。 龚自华点点头。 两人一块儿聊着天,往前过了大堂,来到后院。 一间间房屋检索,并未发现异常。连解知府夫妻的住处、解开屏的住处也都寻了,没瞧出不对的地方。 孟渊又去找来女眷和家奴来问,却也没个线索。 其实想想也对,那心性不足的独孤亢都能不露破绽,更何况解开屏和解夫人这种人了。 孟渊转悠一圈,便见一处假山上爬满了葡萄藤。 五月葡萄苍翠,孟渊抽刀斩断藤蔓,玉液外显,刀光赫赫,一刀斩向假山。 假山破开,里面中空,乃是一处小小密室。 密室现于人前,便见一泥塑的四方城池。看其中纵横道路,乃是松河府无疑。 不过泥塑城池多有破败,其中房屋尽毁,四门大开。不见有百姓往来,只爬满了数不清的泥塑老鼠。 而在城池正中,有一高大的泥塑青鼠妖盘坐。 那青鼠妖身披袈裟,鼠须尽白,双目小而无神,看起来似有几分悲悯,又有几分诡谲。 “这是……”龚自华后退两步。 “看这意象,好似要将松河府一地化成佛妖之国。”孟渊推论。 两人说着话呢,就听身后有人脚步。 转身一看,乃是张龟年陪着柯求仙来了。 (本章完) 第112章 成佛之路 第112章 成佛之路 假山下的密室虽小,其中意象却不凡。 考虑到大尾尊者和白猿长老的偏执和癫狂,孟渊只觉得这青光子指不定要来真的。 “瞧这个意思,青光子想要屠城,将松河府化为佛妖之国。” 张龟年皱着眉头,摸着下巴打量,“可松河府毗邻大江,转运人马容易,四周有高人镇守,这青光子还敢在此间谋划,莫非修佛修傻了?” 他看向柯求仙,好奇问:“柯道长,你怎么看?” “修佛只会修的偏执,修的一味寻空,却不会傻。”柯求仙怀抱拂尘,沉吟了好一会儿才道:“明月姑娘先前就有推论,她说这青光子乃是修佛的鼠妖。如今来看,确实如此。” 他见张龟年还在疑惑,便低声道:“儒释道武的修行之路艰难,各家都有登天三阶的说法。但越是往后,就越是虚无缥缈,得抓住一缕天机。佛门四品进三品,不靠悟道、不靠参禅,乃是立大宏愿,成大宏愿,方能进阶。” 孟渊之前听三小姐说过佛门的宏愿之说,不过当时没想太多。这会儿再听了柯求仙的话,当即就回想起来了。 “道长的意思是,青光子或是立了化松河府为佛妖之国的大宏愿?”孟渊好奇问。 “或是如此。”柯求仙微微摇头,道:“但我所虑者与张百户一样,松河府这种地方,毗邻大江,想闹起乱子不难,只需鼓动精怪佛妖、建罗教便是。但若是想做屠城之事,怕是不成。” 孟渊明白柯求仙的意思,乃是说松河府小打小闹是没问题的,但这环境很难出大乱子。 柯求仙走上前,细看那泥塑青鼠,道:“佛家不设偶像,这分明是走了歪路子。是故不能以常理度之,他们所思所想,都有异于普通僧众。” 他叹了口气,接着道:“知府是流官,回京述职时没瞧出问题,是为失职。不过总归找到些线索,待我报了上去,再派些人下来便是。” “柯道长。”张龟年是坐地官,他谨慎的很,“青光子应是在此布局多时,解知府一家子都成了佛妖奸细了,只等青光子令下,便能大开方便之门。以我来看,城中或还有青光子的人。” “千户所的人也快来了,到时候你们一同探查。”柯求仙显然是不擅官场事务的,他摆摆手,疲惫道:“需要我出手时,唤我便是。” “还有,这里暂时别动。还有人来看,到时候再处置。”柯求仙留下一句话,人一闪,竟飞走了。 张龟年一时不知道说什么了,孟渊和龚自华也无言以对。 “我就说镇妖司不能要道士和儒生,前者不想出力,后者净挑毛病!”张龟年气愤道。 “张百户以偏概全了。”龚自华自认是儒生,是故辩解一句。 “那今天的收成你要不要?”张龟年问。 龚自华不吭声了。 张龟年招招手,把孟渊和龚自华拉到跟前,道:“刚我看了,有几个漂亮的,你们要不要?” 这是抄家的规矩,有好的东西先内部消化。只要不截留的太多,就没什么事。 孟渊和龚自华对视一眼,两人都是极其端正的君子,自然不好这个。 待到下午时分,明月果然寻了来,还有那红斗篷的女子。 “请!”孟渊十分热情,但是明月还是冷清的很,连个表情都欠奉。 至于那位红斗篷的女子更是面纱遮面,只知身材略矮小,表情都看不到。 没法子,孟渊只能老老实实,将她二人带到假山处。 看了半晌,那红斗篷的女子冷笑一声,“焉能成佛。” 她声音竟带着几分淘气。 明月却不多说什么,只拔出剑,而后剑光一闪,将那青光子的泥塑斩成齑粉。可见她依然心中不忿,大有寻青光子大战的想法。孟渊也没搭话的机会,又把二女送走。 一直忙到傍晚,抄家之事还没忙完。不过大多物品和家眷都已安置下了,只等再做安排。 孟渊一行人回到卫所,都疲惫的不行,比打一架还累。 又给赃物上了封,孟渊这才算是下了值。 “走,我请张叔去醉月楼饮酒。”孟渊邀请张龟年、张凌风和龚自华。 这种好事,自然没人拒绝。 一路来到醉月楼,天已大黑,可沿街灯笼遍布,犹然热闹非凡。 那解知府被抄了家,却不耽误松河府半分。 来到醉月楼前,孟渊就见聂师送出一个老头,而后看到了自己。 “你小子……” 聂延年话还没说完,孟渊就把缰绳丢了过去,“聂师,给我小红马喂斤豆子,多打几个鸡蛋!” 6=9+ “你……”聂延年看着手中缰绳,愣了下,便见那孟渊已经走到醉月楼里,笑着和聂青青说起了话。 而且根本不似客人,好似此间主人一般,说了几句话后,就带着龚自华和张凌风上楼。 “今天干啥去了?”聂延年一手拉住张龟年,一手拉着缰绳,一边后面喂了马,一边问。 张龟年也疲累的很,当即说起抄家之事。 俩人扯着废话,上了二楼,就见聂青青刚从一包厢里出来。 “爹。”聂青青上前拉住聂延年的袖子,道:“武行最近怎么样了?” “好得很!”聂延年使劲儿点聂青青额头,道:“是不是来赶老子去外面住?” “我是说有空带小孟去武行看一看,他也能出点力。”聂青青道。 “你还想让我人财两失?”聂延年一副不耐烦的摆摆手,拉上张龟年去一旁饮酒。 俩人细细说了解府的事情,聂延年便见聂青青今天换了个人一样,好似坐立不安,又似在期待什么,跟要出嫁的小媳妇一样。 “你说这都还没嫁过去呢,青青就这个样子,以后怎么得了?”聂延年颇有忧虑。 “迟早的事。”张龟年才不心疼。 “那小子来吃个饭,青青一个铜板不收,酒水随便喝。这也就算了,请客也不用出钱!”聂延年掰扯起来。 “这怎么能行?!”张龟年立即气的拍桌子。 “谁说不是呢!”聂延年见老伙计同仇敌忾,就也赞同起来,“八字没一撇呢就倒贴,以后成啥样?有这样的道理么?” “不是这个。”张龟年很有道理,他认真道:“这醉月楼有你我的份子,青青不收钱,拿你的钱养汉子我不管,可不能拿我的钱养汉子!” “你……”聂延年一时竟说不出话。 (本章完) 第113章 聂青青 第113章 聂青青 天已晚,明月映在河水之上。 醉月楼上,外人都已走了,聂延年坐在临河位置。 旁边两人便是孟渊和聂青青,可这两个人好似没把自己当回事,兀自在聊着闲话。 恍惚之间,聂延年有人财两失之感。 年初之时,聂延年还只是把此人当个好苗子培养。 待后来骟匠展现了习武的天分,且有坚韧不拔之心,难得的是做事也稳妥,聂延年便知此人必然会有所成就的。 本就有心提携之下,此人竟还见机极快,见讨好自己太难,就越过自己把老家给偷了。 虽说自己半推半就,没刻意拦阻,但聂延年还是觉得骟匠太快了些,比练武还快。 聂延年本还想着再等上一等,可待见过王妃后,那骟匠在武道之路上越来越快,九品、八品根本不是阻碍,且一脚迈过去登天三阶的第一阶。 而且才步入七品,便能引动浮光洞天,可见丹田之深之广。 仅仅靠如今展现出的能耐,日后指不定能到四品境界。 此人虽不擅钻营,且性子略正派,可读了几本书后,竟还学了格物致知的能耐,从骟匠手艺中格出了为人处势之道! 这般悟性,若再有王妃助力,聂延年就觉得骟匠前途无限。 “他妈的,算到最后,老子高攀了?”聂延年吧唧吧唧嘴,又喝了一杯酒。 “你去忙。”聂延年推开聂青青,道:“我跟骟匠说点话。” “爹,小孟明天还得早起上值,莫要多饮。”聂青青丢不太乐意。 聂延年不耐烦的摆摆手,正要给孟渊倒酒,却见孟渊挪开了酒杯。 “喝酒误事。”孟渊不好意思道。 孟渊确实有事,稍后还要跟聂青青对月论诗,真不能饮酒。 至于是否能有所收获,孟渊是颇有信心的。 十年磨一剑,霜刃未曾试。 孟渊自信诗才无双,定能让聂青青叹服! “有了差事,就是稳重了。”聂延年自顾自的喝了一杯。 “聂师,啥时候教我绽春雷?”孟渊使劲儿索取。 “你急……” 聂延年还没说完,就听自家女儿道:“又不是外人,先教了再说。” 咋哄的人? 聂延年打量孟渊,要不是熟知眼前这个人的底细和人品,都差点觉得所托非人了。 “且少饮些吧。”聂青青朝孟渊点点头,这才起身离开。 聂延年张了张嘴,然后才道:“绽春雷是镇妖司武学,你得拿功勋去换,不能私自传授。” “咱们又不是私人。”孟渊点点头,示意继续。 “胸有激雷而面如平湖,这是绽春雷的一象。二月节,万物出乎震,震为雷,故曰惊蛰。是蛰虫惊而出走矣。这是绽春雷的二象。引动之时,伴随山河之象,有雷声轰鸣,会快速压制对方玉液、精神。气机缠绕,困毙对方。” 聂延年低声道:“这天机神通乃是迅猛之法,你越强,威势就越强。” “需的开几处窍穴?”孟渊问。 “震卦为雷,震巽卦属木,春天是木行。两者皆有萌发、激发之意。”聂延年是一点不藏私,“是故此法,除了开石门外,还需的肝肾两处脏腑对应相生之理。这是镇妖司的人首学的天机神通。当然,若是能全开上三十三天,威势还能更大。” 孟渊点点头,表示明白。 “等你开了这两处,我偷偷教你运转之法。”聂延年 “干脆现在教。”孟渊使劲儿倒酒,他见聂延年不吭声,便立即道:“这几天我得陪青青姐,大概没空多请教。” 聂延年就发现,以前自己拿捏小骟匠,如今却处处被小骟匠拿捏。攻守之势异也。 “你……”聂延年吸了口气,道:“那你记牢了。” 他当即将绽春雷的运行之法细细说了,孟渊用心记下。 聂延年又让孟渊复述几遍,见没差错,这才算完。 “我仔细琢磨了。”聂延年见孟渊得了好处,就想拍屁股走人,便赶紧拉住,道:“那密室中的意象确实是要毁城,至于能不能成另说,但青光子绝对是有图谋的。” 孟渊坐了下来,道:“聂师有何见解?别光说,喝呀!” “这件事太大,老张层次不够。上面肯定还会来人查问,到时候老张就说不上话了。”聂延年道。 “聂师的意思是?”孟渊给倒上酒。 “我意思是,有什么事别出头,你安安心心的跟着老张,功劳能混就混,混不上也无妨。如今官职什么的都是虚的,早些开上三十三天才是正经。”聂延年道。 “我知道。功过从来结伴而行,我不求有功,无过便是功。”孟渊深知穷则独善其身的道理,如今自己能耐不足,还是该以提升实力为主。 “不错。”聂延年赞了一句。“聂师,那杨怀义到底是什么跟脚?”孟渊又想起在王府遇到的刘攀登了。 “杨怀义是杨家的旁支。杨氏在本地是豪强,整个松河府都有他们的门路。不过到底没出过大能耐人,算不得世家大族。”聂延年对孟渊了解的很,当即问:“杨怀义有什么不对?” 孟渊也不对老丈人藏私,当即说起前番出任务时,杨怀义的一些异常,以及刘攀登与杨家的关系。 “你是说,信王有可能跟杨家暗中勾连?”聂延年摸着下巴,“不过这不算什么大事。还有信王那点爱好,也不算离奇,世家大族里好这一口的多的是。信王在平安府的时候,就有这些传言。” 聂延年拍拍孟渊肩膀,道:“总之你记住,信王至少武道六品境界,指不定是五品。你别去招惹,也别去查。我跟老张说一声就行。” “是。”孟渊立即应下,然后就起了身,道:“聂师,我得回去休息了。” 孟渊得了好处,见天已不早,就打算偷偷去论诗。 “别急。”聂延年拉住孟渊,“武行事多,我得过去招呼着,你一会儿去送送青青。” 他严肃道:“你不会欺负青青吧?” “聂师,你把我当什么人了?”孟渊从来不欺负人,一直都是被欺负的。 “以后可也不能欺负。”聂延年十分认真,“她实实在在的旺夫命,你可得珍惜呀!” 6=9+ 他一手拽住孟渊,一手给孟渊倒上酒,道:“你别听外面人瞎扯什么克死三个人。其实都是别人福薄,受不住!” 聂延年掰起来指头,认真道:“第一家是个教学先生的孩子,定下没半个月,他跟人私奔,俩人都死外面了。第二个是我老伙计的孩子,出任务死了!第三个都纳彩了,眼见要办礼了,在馆子里跟人争风吃醋被打死了。” 他抓住孟渊胳膊,“我闺女着妇人装扮是做生意方便,她可还是黄大闺女!” “聂师,我有分寸,小心着呢!”孟渊道。 “……”聂延年愣了下,气道:“我是说,让你以后一视同仁,别觉得你家丫头小就宠着,我家丫头大就能受委屈。” “聂师,你把我当什么人了?”孟渊正直道。 俩人扯了半天,眼见醉月楼也该打烊了,聂延年这才起身离开。 孟渊去送,又被他拉住,扯了一通什么别瞎搞的废话后才往武行而去。 孟渊只觉悲凉,都师徒身份了,却还是在提防自己。 待聂延年一走,孟渊这才一手牵着小红马,一边拉着聂青青回返。 聂延年攒了不小的家底,住的宅子是一处三进的,聂青青住后院,聂延年住前院。 两人回到家中,孟渊把小红马交给老仆,叮嘱好生照料,然后回客房歇息。 待过了半个时辰,孟渊避开了人,去往后院。 到了后院,推门而入,点上灯笼,便见前方树之下有人。 那人着素衣,月光之下笑的又柔且魅。衣衫下好似藏了什么,使人挪不开眼睛。 灯笼稍稍上提,便见聂青青两手交叠在胸前,面上晕红更显,雪白面庞上挂了片片桃。 清夜无尘,月色如银。 眼前之人身上的有些地方比月亮还白,比月亮还美,比月亮还神秘。 两人对着明月吟了几首歪诗,便转到了房中。 略饮几杯薄酒,便见烛火摇晃,暖熏醉人。 因着有聂延年撮合,两人都知道日后之事,又彼此看对了眼,是故感情无有什么风波,简直顺风顺水,水到渠成。 聂青青见孟渊言语不停,愈发的哄人心动,且手越来越过分,她及时按住,“你真没在外面找过?” “天地良心。”孟渊道。 “那你为何这般熟稔?”聂青青好奇来问,“我爹教我许多防备登徒子的法门,你全都中了。” “……”孟渊一时间愣愣,就想起明月对自己冷冷淡淡,怕也是得了人指点。 所不同的在于,聂青青是甘愿入瓮,而明月却长了心眼。 聂青青挺了停腰,盈盈有笑,“不过,我乐意的很。” 孟渊便也不再矜持。 一时间,但见盈盈瑞雪,满屋含香。 过了一会儿,聂青青忽的绷住足弓,白嫩圆润的脚后跟比窗外的明月更盈白皎洁。 一声沁人心脾的低吟竟扶摇直上,好似有着万般情愫。 继而那声音若有若无,却无法归于宁静。 孟渊沉浸其中,几有悟道之感。 (本章完) 第114章 第114章 欢喜不知日月。 待到清晨时分,孟渊睁开了眼。 “开秘蔵得天机,武道之极在何处?儒释道的终点又是什么?” “我辈修武,是求安宁,还是披荆斩棘、追逐最强?亦或者安稳守成?” “是该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还是遨游于无穷无尽求真逍遥?亦或者抛去贪嗔痴等烦恼得真自在……” 孟渊一时间想了很多,几有智者之悟。待一转头见那几两肉,便全然抛到九霄云外。 忙活完,孟渊着好衣衫,“其实也没啥意思。” “那你晚上还来么?”聂青青问。 “来。”孟渊道。 三番淬体,又是少年人,孟渊虽彻夜劳累,可稍稍修养,便精气神十足。 路上买了几个肉包子填肚,孟渊人欢快,马儿亦欢快。 孟渊已是武道七品,这件事在卫所人尽皆知。 虽说还是小旗官的头衔,可到底与龚自华等人的待遇不一样了。 哒哒哒来到卫所,点了卯,就有热茶送了上来。 抄家的事还没完,却已不用孟渊去管了。 孟渊茶水还没喝完,就被唤到大堂。 只见张龟年居首,下面是姚嘉木,还有两个总旗官,七个小旗官。 “过来坐。”张龟年招招手。 孟渊坐在杨怀义下首,也不多说话。 “孟小旗步伐轻快,可是遇了什么喜事?”姚嘉木笑着问。 “晨起时洗了个凉水澡,心情愉悦。”这姚嘉木一向跟张龟年不对付,孟渊是张龟年的人,又跟姚嘉木有过节,是以根本不遮掩,直接反讽对方跳江寻人的事。 果然,姚嘉木立时变了脸色,道:“若非是你放走了解开屏,何必我等再辛勤?” “姚百户何不寻柯道长去说?”孟渊笑道。 “呵呵,柯道长风光霁月,他不理会这些,自然有人理会!”姚嘉木冷笑。 孟渊听了这话,立即明白。 这松河府百户所中,张龟年是一把手,是从底下晋升的。而姚嘉木却是千户所塞进来的,关系都在上面。 这也是姚嘉木的依仗所在。 如今来看,怕是千户所要来人了,且还是姚嘉木的靠山。 “此事已经有了定论。”张龟年轻轻点了点桌子,“彼时孟小旗力竭,确无再战之力,又需庇护明月姑娘,他做的没错。柯道长也说过了的。” 姚嘉木还要再说,张龟年便笑着道:“姚兄弟,柯道长的职务是挂在咱们镇妖司,可他是国师的人。明月姑娘是跟着柯道长来的,柯道长对明月姑娘敬重的很。你说是解开屏重要,还是明月姑娘重要?” 姚嘉木怔了怔,冷哼一声便不再说话。 “千户所这两天就有人来,带头的是李进云李千户,还有试千户岳青田。”张龟年道。 孟渊听龚自华提过,那姚嘉木的后台就是千户所的李进云,至于岳青田则是副职。 一般而言,千户所下辖百户所。以千户为主官,下设两个副职千户。 其中一副职为武职,需武道七品圆满,是为协助千户处事。另一副职为文职,大都是儒生担任,是事务官。 “虽说上面来了人,可大家也莫要放松警惕。”张龟年扯了一团废话,又摸出几张纸分发下来。 孟渊接过一看,还是那解夫人。这自然是要多加注意的,免得被欢喜菩萨勾了去。 “大家要注意些。”张龟年叮嘱。 待到下值,孟渊回了王府一趟,而后又去醉月楼。 一连三日,孟渊一直住在聂家,颇得其妙。 眼见已到了五月下旬,孟渊竟没什么事做了。 前番追索解开屏,孟渊又遇到了姐姐弟,那姐哀求孟渊提携其弟。 孟渊当时没应下,但是说了会来看一看。 这日晨间,孟渊便借着巡逻的名义,从西门出,来到清水镇。 转了一圈,便见一小小门面,外面摆着小摊。姐和她弟弟在内忙碌,前来买豆腐的人倒也不少,不过都会调笑姐几句。 看得出,这些人分明知道姐以前干过什么买卖。 “恩人?”姐瞧见孟渊牵马而来,俩手往身上一擦,就赶紧上前。 6=9+ 她弟弟俯身拱了拱手,却不太敢说话。 “生意可还使得?”孟渊笑着问。 “就是太累了!”姐一说这个就叹气不止,“比当婊子都累!我以前往那儿一躺,腿一……” “姐!”那姐的弟弟立即道。 “恩人怎么想起来这儿了?”姐许是见得人太多,也不觉得尴尬,“是来公干吗?” 她期待的看着孟渊,表情不自觉的又做出风骚模样,可待想起眼前人不近女色,才又正经起来,似想哀求,又生怕说岔了话。 “我来这边有些事,顺便来瞧瞧你们。” 孟渊笑笑,握住姐的手腕,稍稍一翻,便见姐手上老茧厚重。 再按住她弟弟的手腕,见也是生了厚厚老茧,这才微微点点头。 磨豆腐最是辛苦,可见这对姐弟确实是用了心的。 “恩人……”姐搓搓手,想说话又不敢。 “咱们还真有些缘法。”孟渊笑了笑,道:“你叫什么?” “我叫张,我弟弟叫张蛟,蛟龙的蛟。”姐立即道。 孟渊点点头,道:“咱们从北城外相识,到现在才通了姓名。” 眼见姐弟两人期待的看着自己,孟渊便道:“我如今确是有些门路帮帮你弟弟,不过日后如何,还要看你弟弟的。” 张和张蛟赶紧跪了下来。 孟渊指了指豆腐摊,道:“这世上的事,还有许多比磨豆腐更累、更苦的。尤其是想往上走,更是苦上加苦。” “我不怕苦!”张蛟又是磕头不停。 孟渊把这姐弟扶起来,道:“既如此,你随我走吧,或能有些缘法。” “你跟着恩人去,我这里一个人照应着!”张一边擦泪,一边道。 孟渊也不再多说,当即骑马在前,与张蛟一道回了卫所。 其实也没给张蛟安排什么好活儿,不过是卫所的白役罢了。 但相比于卖豆腐,这确实是有更上一步的机会。 刚到卫所,孟渊便觉出此间气氛有些不对。 (本章完) 第115章 闲人 第115章 闲人 孟渊不用问,便知是上官来了。 果然,立即有一个校尉奔了来,得意笑道:“孟总旗,姚百户让你一来就去大堂,说有事商议。” 这个校尉是姚嘉木的后辈,好似叫什么姚子清。 “我升任总旗了?”孟渊淡淡问。 “还没有。不过李千户来了,升任总旗想必也快的很了!”那姚子清笑的怪异,分明是挤兑之意。 孟渊看了眼大堂方向,只觉得没意思。上面派了人来,不说齐心做事,反而一来就内斗。 “过来。”孟渊朝姚子清招招手。 姚子清以为孟渊想问一问详情,便走上前一步。 孟渊一巴掌扇了上去。 既然要被针对,孟渊也不装了。 那姚子清根本躲不开,脸上硬生生受了一记,向一侧趔趄几步,嘴上都是血,半边脸当即红了。 “我一日不是总旗,就不得称总旗。姚校尉,你该长长记性了。”孟渊把缰绳递给张蛟,道:“你在这里等我。” “是。”张蛟茫然接过缰绳,就见恩人迈步往前走了。 而那挨打的校尉捂着半边脸,站在当场,竟不敢吭声。 张蛟是见过孟渊动刀的,但他还是觉得恩人是个和气人,毕竟被自家姐姐屡屡冒犯,也没说过一句重话。可这会儿突然就动手打人,且下手颇有力道,那人的牙都被打出几颗。 “恩人瞧着有本领的很,可看着似乎有人要刁难他。”张蛟年纪不大,却见惯了冷暖,“恩人要给我安排差事,也不知道能不能成。要是不成,我再回去卖豆腐就是,莫要让人难做,坏了交情。” 这边张蛟思虑不停,那边孟渊已经来到百户所大堂。 只见张龟年和姚嘉木坐在两边,前者面色不太好看,后者却有几分得意。两人身后各立一总旗和几个小旗官,有人笑有人愁。另还有七个陌生面孔,看服饰应也是百户,应是上面下来的。 有一中年男子坐在大堂正中,腰间挂刀,生着络腮胡子,双目含威。 此人应就是千户所的李进云李千户,武道六品。 那李进云下首坐着一儒衫文人,不到五十岁的样子。 此人应就是岳青田,只是看其眉眼之间,无有儒生的内谦,反而双目中颇有几分居高临下之感。 这两个人都没让孟渊觉得离奇。奇的是,此间竟还有个光头和尚。 那和尚五十岁上下,着粗布缁衣,双目紧闭,头上有戒疤,手中盘着一念珠,嘴唇微微动,不知在念什么经。 “见过李千户、岳先生。”孟渊拱手,又朝那和尚一拱手,道:“不知大师法号?” 李千户没吭声,岳青田则在翻着案宗,都没抬头。 那姚子清跟在孟渊身后,捂着半边脸,一个劲儿的给姚嘉木使眼色。 “阿弥陀佛,贫僧玄真。”那和尚睁开眼,两手合十,依旧端坐,只朝孟渊微微点头,便又闭上了眼。 “玄真大师乃是武僧,七品圆满境界。”张龟年帮着出言,“大师佛学高深,是兰若寺派来,协查青光子一事的。” 孟渊一听就懂,原来这位玄真大师也是走的武道路子,只是参习的佛法,入了佛门。 这也常见的很。佛门中修武的也很多,几千年来,还开拓出许多合乎佛韵的天机神通。 孟渊又是一拱手,不再多言,正在去站到张龟年身后,那姚嘉木先开了口。 “孟小旗这是去了哪里?为何现在才来?”姚嘉木冷笑一声,又问:“姚校尉又是如何受的伤。” “去往城西巡查。至于姚校尉因何受伤,不妨让他来说。”孟渊只觉得没意思,还不如痛痛快快打一场。 那姚子清见姚嘉木眼神示意,便赶紧说了方才之事。 这件事其实孟渊占理的很。下属逾矩,出手管教,本是寻常。 再说了,还有武道境界之差,别人没法说什么。 果然,姚嘉木面色难看几分,最后只憋出一句话,“那也不能打人。” 这边正冷场呢,有一年轻人从外面进来,行礼道:“千户,柯道长说不用等他了,让咱们商议便是,有事再去唤他。” “这个牛鼻子!”李进云气的拍了下桌子。 “既然柯道长不来,那贫僧也不必等了。解夫人的来历,我确实是知道的。”玄真睁开了眼,当即说起解夫人的根脚。 原来那解夫人十年前曾在平安府居住过。 那平安府的和尚庙最多,解夫人就专门去上香,一来二去勾了不少和尚入瓮。 而且解夫人挑食,得是年轻秀气的和尚,还说什么和尚度人,她度和尚。 一时之间,平安府不少和尚庙成了欢好之处。 此事终究瞒不得人,后来兰若寺高僧察觉,解夫人这才远走。 “解夫人自称欢喜菩萨。其实她自有名号,乃是细腰奴。”玄真和尚十分认真。 孟渊瞅着杨怀义,不由得就想起信王也在平安府待过。 “敢在秃驴窝里做这种事,想必又是立宏愿那一套。”姚嘉木冷笑一声,旋即觉出不对,赶紧朝玄真行了一礼,道:“在下失言,非是有意。” 玄真瞥了眼姚嘉木,却也不追究,只道:“我佛门子弟确实多立宏愿,本意是好的。只是有些人走了歪路,宏愿自然也就歪了。”“确实如此!”姚嘉木立即赞同。 玄真并不理会,继续说道:“我佛门有欢喜地境界相,乃是破除无明与烦恼之相。在我大乘佛法中有密宗,欢喜佛乃是悲智双运,以欲制欲之相。正经的佛法传承中,并无邪淫之道。” 解释完,玄真又继续道:“细腰奴走了岔路,所修欢喜相自然也岔了。她身边缺不得人,尤喜样貌俊美的少年郎。若是筋骨强壮,体格有异,那便更好了。” 说了这话,玄真环视了诸人一圈,竟在孟渊面上略停了几息。 诸人也都注意到了玄真的动作,也都不由自主的看孟渊。 孟渊生不怕、死不怕,可这会儿还是脸色不太好。 他真不想跟解开屏论父子。 “细腰奴求的是药,吐出来的是药渣。”张龟年立即袒护,“咱们还是慢慢查,慢慢找吧。细腰奴至少六品,没必要送人去冒险。” “以我来看,诸位不妨多去风月之地寻一寻。”玄真似对细腰奴了解的很,“她在松河府经营多年,青光子之事未成,想必她也不会走远。” “那就这么办!”李千户一拍桌子,道:“把人都散出去。一有动静就放烟,我和柯道长居中策应,定然不让细腰奴走脱!” “李千户是六品武人,柯道长是六品道士,有两位在,那细腰奴只要露了行踪,怕是难逃。”张龟年自然没啥好说的,只道:“只是还须防细腰奴如解开屏一般,手里有宝。” 6=9+ “那是柯道长的事!他要是再不成,自该他领罚,不管咱们的事!”李千户道。 孟渊听了这话,就知道李千户和柯道长不合! 可青光子的事这么大,这些人怎么一来就内斗?上面派人,不该派相契相合的,好办事的吗? “跟这群虫豸在一起,怎么能够铲除佛妖呢?”孟渊心中叹息。 果然,那边李千户竟直接下了令,道:“张百户捉拿解开屏不力,这次你们卫所由姚百户来主持。我带来的人,我自己安排。” 他朝姚嘉木点点头,也不顾及张龟年,竟直接走了。 “是!”姚嘉木当即起身拱手,满心欢喜。 孟渊瞧着这一幕,就知道李千户必定以为此行能功成,是以功劳都留给自己人。 而自己武道七品,且立有功勋,总旗的官职在即,已经威胁到了姚嘉木的地位。 孟渊就觉得,自己大概要被安排到无关紧要处,半点功劳也混不上了。 不过孟渊倒不觉得失望,最近三天沉迷女色,开窍都懈怠了,也该静心修行,早点修习绽春雷才是。 武道才是根本,孟渊根本不在意一时的起落。 果然,姚嘉木当即做下分派,诸小旗都得了任务,孟渊却落了下来。 “孟小旗前番受了伤,这几天就在家好好将养将养。”姚嘉木放了话。 这就赋闲在家了?孟渊都笑了,当即应了下来。 散了会,孟渊拉住龚自华。 “这是那位姐的弟弟,我答应给他找个差事,龚兄先帮忙带几天。”孟渊拉过来张蛟。 “小事!”龚自华笑着应下,打量了一番张蛟,道:“跟我走!” 眼见一众人散了伙儿,孟渊和张龟年两个闲人坐在房里喝茶。 “官场就是这样,起起落落。想要常青,得武道五品,只要不犯大错,差不多就能福泽子孙数代了。”张龟年分享经验。 孟渊倒是无所谓,只是好奇道:“姚嘉木跟李千户是啥关系?” “听说姚嘉木把他女儿送给李千户当小妾了。”张龟年压低语声,嘿嘿笑个不停,“人家是翁婿。” “……”孟渊一时无语。 眼见天已不早,孟渊闲扯了几句,便既告辞。 来到醉月楼,聂青青立即就迎了上来。 许是数度春风,聂青青一见孟渊,眼眸之中便有春意,更见柔媚。 “聂师呢?”孟渊这几天都没见聂师,还想问一问他给小红马喂了什么,精神好的很。 “我爹这几天都在外面住。”聂青青明明比孟渊年岁大,此刻竟有小女儿态,她低声问:“饿不饿?晚上去我家么?” 听了这话,孟渊不由视线下移。 聂青青见孟渊会错了意,她也不纠正,又不由想起这三晚的胡闹。 眼前人确实有本领,且还知冷知热,不是操切之人。反正迷迷糊糊之间,就得了妙处,令人流连忘返。 孟渊方才在路上就打定主意,今晚回王府睡。可这会儿见了聂青青,觉得还是明天再勤练吧。 “晚上自然要去。”孟渊道。 “不过,”聂青青又低下头,小声道:“我来月事了。” 孟渊看了眼她的身前,又看了看唇边的笑,觉得还是再等等吧,就道:“忘了说,最近我得闭关静修几天。” “……”聂青青愣了下,伸手掐孟渊胳膊,“我还有个小丫鬟……” “……那就算了。”孟渊是真想回去看一看香菱咋样了。 (本章完) 第116章 我要杀你全家 第116章 我要杀你全家 回到家时已是深夜。 开门进了院子,就见姜棠房中亮着灯,里面还有人说话。 夜间天犹热,窗户开着,孟渊便近前去看。 只见姜棠坐在书桌前,正在缝制一荷包。 香菱凑在跟前瞧,一针一线都要看的清楚。她头上布已换了颜色,背上也没了小包袱,换成个小书包。 “你这手艺可不太行呀!要是以后嫁出门,婆家一顿少你一个鸡蛋!”香菱语声清脆,且信誓旦旦,一副过来人的语气。 “你跟谁学的这些道理?”姜棠好奇问。 “干娘教我的!”香菱十分有道理。 “你干娘嫁过人?”姜棠问。 “没。”香菱回。 姜棠笑笑,不再理会香菱。 孟渊敲了下门,而后推门进去。 “哥!”姜棠高兴的起来。 “哥!”香菱也有样学样,她一下子跳起来,落在孟渊肩上,然后探出头,歪着头,凑近打量孟渊的脸,鼻头都要贴到孟渊脸上了。 “我给你做了荷包!”姜棠开心的取出一个荷包,系到孟渊腰上,上面挂着一块儿玉佩。 “里面还放了香草,是我薅的呢!”香菱揽功道。 孟渊看了一眼,这才道:“这几天我都在家,你明天问一问王妃是否要见我。” 说着话,孟渊坐下,把香菱抓下来,抱到怀里倒着捋毛。 “挠挠肚。”香菱一个翻滚,露出白毛肚皮。 孟渊给她抓着肚子,一边跟姜棠说些闲话。 “咱来对诗吧!老鳖坑诗社又有人了,姜道长也加入了!”香菱开心道。 孟渊当然应下。 姜棠却拦住,道:“王妃说你以后只能和世子唱和,不能和香菱唱和了。” 又被嫌弃了?孟渊只觉得三小姐管的太宽! 三人扯了一会儿,眼见天已晚,孟渊便让姜棠休息。 “我跟小骟匠睡,你身上热乎乎的,好的很呐!”香菱爬到孟渊肩上,开心的很。 孟渊自然乐意。 回到房中,孟渊洗漱,香菱也洗了洗,还是孟渊给她擦了脸。 孟渊也无困意,盘膝坐在床上,香菱就窝到孟渊的腿窝里。 “小骟匠,城里现今不太行,都没我时兴。”香菱叹气,“一个戴裹头的都没有。” 那是不是你不时兴了? “那怎么办?”孟渊笑着问。 “我也不知道。”香菱略有迷茫,“三奶奶说我装扮时兴是假时兴,得有文采才是真时兴。” “那你有文采了吗?”孟渊问。 “三奶奶不跟我对诗,我也不知道有没有。”香菱道。 “……”孟渊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了。 “小骟匠,你在外干的咋样了?”香菱翻了个身,露出肚皮,仰着头,“可别去拼命呀!干娘说,一辈子混混就过去了。” “我现今赋闲在家,不用拼命。”孟渊实话实说。 “这也不赖!”香菱很有道理,“干娘说,反者道之动。过几天就好了。” 她见孟渊不吭声,就道:“你得学习呀!连这个道理都不懂?” 香菱认真起来,“我给你举个例子!我上完课去偷……偷偷玩耍,在一个窗户下听到人说话。老大娘要喂养她孙女吃鸡蛋,她孙女不吃。老大娘就说,你要再不吃我就丢出去了。” 她摊开手,无奈道:“结果呢,我等到天黑,也没把鸡蛋给我丢出来!” 说到这儿,香菱眼睛泛光,高兴道:“我本来伤心的回去睡觉呢!结果我睡的马槽里有两个傻鸡下了蛋!” “这就叫反者道之动!”香菱一副夫子语气。“……”孟渊捏了捏香菱肚皮,道:“你干娘真死了?” “可不是!”香菱信誓旦旦。 扯了一会儿废话,香菱沉沉睡去。 待到晨起,姜棠就走了进来,捞起香菱,往静园去了。 三小姐也没召唤,孟渊安心静修。 转眼八天过去,孟渊再开两处窍穴,对应的乃是中三十三天中的肝肾两处脏腑窍穴。 这两处窍穴一开,便能修习绽春雷了。 孟渊早就把绽春雷的运转之法记在心中,一点差错也不会有。 不过这天机神通引动之时会有雷鸣阵阵,鼓动万方,有万物萌发之感。 此法引动之前,需得先以气机锁定敌人,继而催发。 绽春雷可以不断催动,能使对方胸中荡起激雷之感,且体内如同遭受雷击之感,会愈发衰弱、疲累,乃至重伤。 6=9+ 而且绽春雷运使越久,威势也越大,消耗也越大。 这绽春雷若是遇上低品,或是寻常人,即便不以气机锁定对方,闻听之人若是听的久了,也有头晕目眩之感,好似胸腹之中有惊雷咋动。 孟渊不想在王府内催动,便打算去外面走一走。 如今已入六月,天愈发的热了。 孟渊在家赋闲,也没出去转悠,倒是龚自华来找过一次,言说外间无事。 牵了小红马,孟渊正打算走,姜棠抱着香菱来了。 “小骟匠!”香菱语气郑重,“明天瞧着要下雨,我得回趟老家。老鳖坑里好多荷叶,我得捡一些出来。” 她说着说着就换了语气,“干娘爱用荷叶包着鸡蛋烤!香的很呐!” 香菱说着话,还舔舔嘴唇。 孟渊正有意出门,香菱既然想回娘家,那就去看一看。 当即骑上小红马,俩人一块儿出了城。 把小红马放到牧庄,孟渊与香菱一道上山。 可走了没多大会儿,孟渊便觉出有些不对,后面好似有人坠着。 孟渊不动声色,与香菱来到老鳖坑,便见满满荷叶。 香菱捡了荷叶,包住鸡蛋来烤。俩人扯了半天废话,孟渊便告辞。 “我今晚去找猪大嫂,明天我下山去找你!”香菱十分认真。 孟渊应了下来。 待到第二日,果然如香菱所言,大早上的,天就阴沉起来,没一会儿就落了雨滴。 “哎呀呀,六月的天,干娘的脸,说变就变!” 香菱是个干练的,当即折个荷叶扛着,把小包袱抱到怀里,往山下飞奔。 她开心的很,嘴上还不停吟诗,“一个鸡蛋吃不饱,两个鸡蛋有点少。三个鸡蛋真逍遥,香菱浑身都是膘。哎呦!” 一声惊雷落下,山雨又路滑,香菱吓的摔了个屁股墩。 她赶紧爬起来,甩甩身上雨水,“唉,没给小骟匠谈成生意,又摔了一跤,我得找三奶奶问问咋哄小骟匠!” 香菱一边嘀咕,一边往前飞奔。 待香菱走远几步,便见一人从树丛中走出。 此人二十七八年纪,腰间带刀,正是在卫所被孟渊掌掴的校尉官姚子清。 姚子清按住刀柄,往前几步,看着前方的香菱,正要追上去,忽的心中生出惊惧之感,正待疑惑时,便见前方树丛里走出一人。 来者身披蓑衣,头带斗笠,腰间亦是有刀。 只见那人抬了抬斗笠,正是小旗官孟渊。 “官场窝里斗就窝里斗,祸不及家人。我都在家歇着了,怎么非要我杀你全家?”孟渊拔出刀。 (本章完) 第117章 我不是儒生 第117章 我不是儒生 风追雨逐,山路湿滑,料峭似鬼泣。 孟渊自认是个老实人,更是个规矩人。 在牧庄时,被李庄头刁难,派了许多力气活儿,孟渊无有埋怨。直到被断绝上进之路,孟渊才掀翻桌子。 待到王府后,孟渊更是虚心向学,勤奋苦练,这才得了寻梅和聂师的提携。 进入卫所后,孟渊虽知各有山头,却也没想着去招惹是非,只是勤恳做事。 乃至于孟渊早已料到,既入了卫所,虽有上官护佑,可上官之上还有上官,是故被冷落、被排挤,甚或者坐冷板凳都是有的。 孟渊心中早有准备,便也不觉得有什么,反正自己白领着俸禄,在家专心练武也不错。 只要武道境界上来了,什么浮云都会散开。 官场上的拉踩打压,不过一时起落。可现今却有人犹嫌不足,竟派了人跟踪自己,乃至于意欲祸及家人。 这件事其实直接报上去最好,毕竟自己清清白白,是姚嘉木理亏在先。 可这不是学了武艺,会耍刀子了么!对方既然越了界,孟渊想的就是怎么办的干干净净。 许久没杀人了,孟渊有些渴望。 雨正盛,孟渊提着刀,一步步上前。 那姚子清愣愣,愈发心中惊惧,他十分确定自己已被对方锁定了气机。 若是想逃,怕是不易。 眼见对方越来越近,姚子清后退两步,滑倒在地,他瞧着那刀尖朝下,雨水顺着刀尖滑落,好似涌动的鲜血。 姚子清曾打听过这位孟小旗的来历,知道他骟匠出身,后入了王府学艺,凭着模样身段和一张抹了蜜的嘴,勾了聂延年的独女。 也因着如此,得了聂延年的提携。而且资质确实不凡,自此起了势。 至于更多的消息,则不太好打探了。那信王府里规矩颇多,消息不往外走。 而在卫所时,这位孟小旗也和气的很,时时带着笑,向来不摆官威,不甩脸子。 姚子清迅速衡量敌我实力,可想起对方已入七品,曾以浮光洞天强杀六品白猿,虽说彼时白猿本就重伤,但实力还是远胜自己的。 “孟大爷!孟小旗!孟双绝!”姚子清丢掉刀,跪在地上磕头,砸的雨水迸溅。 “行了。”孟渊皱着眉头,语气不善,“堂堂镇妖司校尉,又是姚百户的至亲,成何体统?” “是是是。”姚子清赶紧止住,抹了把脸上雨水,露出一张讨好的脸,强行挤出笑,瑟瑟问道:“你不会杀我吧?” 孟渊收刀归鞘,“你是姚百户的侄子,我送你去见他,问问他为何派人跟踪我。” 姚子清见孟渊收了刀,还说要把自己送回,他放心不少,赶紧道:“是啊!就该这样!咱是同僚,我叔做事不地道!” 他说着话,竟还站起了身。 “我跟姚百户是有些过节,他派人跟踪我也就算了,为何还跟踪我的朋友?”孟渊问。 “是岳青田岳先生出的主意。”姚子清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有些不敢说。 这位岳青田岳先生是跟李进云一起,从千户所下来的。修的是儒道,七品境界。 孟渊都没跟他说过一句话,也不知道怎么就得罪人家了。 “姚百户和岳先生在哪儿?”孟渊道。 “就在清水镇西,不过岳先生在严氏的宅子里,就咱们上次抓罗母那一家!”姚子清听了这话松了口气。 “为何住严氏……”孟渊话没说完,就明白了过来。 “岳先生怜悯孤寡。”姚子清猥琐的笑了笑,“我瞧那严氏真是我见犹怜,孟小旗要是有意,我帮忙安排安排。” “还有谁在?李千户呢?”孟渊不怕姚嘉木,更不怕区区儒生岳青田,只担心六品武人李千户。 “千户在城里。”姚子清道。 这种话不能全信,孟渊还需去看一看才行。 “走吧,咱们先去对质!”孟渊止住对方的话。 “走走走!”姚子清大大的松了口气,还十分郑重道:“不过岳先生真没恶意!” “哦?那岳先生到底是怎么说的?”孟渊笑着问。 “其实这对孟小旗也是好事啊!”姚子清笑着开了口,“岳先生说这一次只要抓到细腰奴,我叔就是正职了。到时候张百户退下去,我叔还得用人,你被闲置了这么久,肯定不甘心,到时候一招揽,你肯定愿意。” 那姚子清见孟渊不动声色,就继续说道:“岳先生说,最好抓你个把柄,这叫使功不如使过。我叔乐意的很,他也愿意让你跟着他!” 孟渊立即拔刀,直接斩去姚子清左臂。 “姚嘉木与张百户共事,他岂不知龚自华和张凌风性情?以此推之,张百户待我如亲侄,我又如何会转投他人?”孟渊转动刀柄,雨水冲刷掉刀刃上的血水,“张百户对我说过,姚嘉木无有容人之量,是故姚嘉木只会想法子除掉我,绝不会招揽我!” 孟渊把刀尖抵在姚子清喉咙上,道:“你跟我耍滑头?” 姚子清没料到此人方才还带笑,可转眼就动手,且下手狠辣,根本不给人回转之机。 而且着实敏锐,竟发觉自己故意说些不痛不痒的话! 姚子清捂着断臂处,咬牙忍痛,道:“我叔让我盯着你动静,摸清你去了哪儿。岳先生说……说把你先解决了,再拿细腰奴。” “就因为那日船上的事一直记恨?”孟渊扶正斗笠,笑道:“岳先生身为儒生,又是上面下来的,为何帮姚嘉木这么多?” “他有个子侄要安排进卫所,资质不差,说过两年就能七品,也……也要当总旗。”姚子清道。 “原来是我拦路了,怪不得能和姚嘉木聊到一块儿。”孟渊摇摇头。 姚子清跪在地上,一手捂着伤口,他仰着头,哀求道:“你……你会放了我吧?” 孟渊举刀劈了下去。 山间雨水冲出血水,孟渊伸出手,一团火焰笼罩住姚子清尸身,不惧雨水。很快,姚子清再无痕迹,孟渊收回精火。 “一个九品武人也敢跟踪我,你怨气不比姚嘉木小!” 此人对精火助益不大。但孟渊知道,要是姚嘉木和岳青田,那精火又该圆满了。 洗了洗刀,孟渊便往山下去。 到了老地方,就见香菱站在一石头上,举着荷叶挡雨,踮着脚看牧庄方向,嘴里不知在嘀咕什么。 她并没有去树下避雨,可见确实是精明强干的。 “呀!你怎么从山上下来了?”香菱发现了孟渊,开心的蹦了一下,“你斗笠真好看!我回头也做一个!” 孟渊走上前,见她包袱鼓鼓囊囊的,就问道:“里面装了啥?” “猪大嫂的毛!”香菱很是得意,“你小媳妇天天给我煮鸡蛋吃,我给她做个好点的毛笔!” 说完她又补了句,“三奶奶就算了,她坏!” 6=9+ 孟渊笑笑道:“你先去家学待半天,我回牧庄有些事。” 香菱没啥心眼,她扶了扶头上布,“我正好去看看那群土包子!” 俩人说着话,香菱掰扯了半天应如是的恶行,这才来到那庄子外。 孟渊眼见她麻溜之极的爬到家学的房梁上,这才往清水镇而去。 天灰蒙蒙的,雨水淅沥,早已洗去了去年的干旱。 也不去牧庄牵马,孟渊更不走大路。 路途泥泞,全无行人,飞絮功全力施展,不过半个时辰,清水镇便已在眼前。 雨幕苍茫,有蛙声蝉鸣。 孟渊理了理斗篷和蓑衣,扯块布遮面,而后玉液运转全身,湿掉的衣服很快转干。 绕着严氏的宅子转了两圈,见无有异常,孟渊便从后院处翻墙而入。 玉液运转,心思清明,耳目更为敏锐。 层层的雨滴声中,孟渊听到有细微人声。 这是最里的一处院子,外面只有两人守着,正在廊下赌钱。 孟渊有所印象,应是卫所的两个白役。 天阴沉的像是入了夜,孟渊轻飘飘落下,一刀一个,无声无息。 精火外探,焚烧成灰。 而后进了院中,孟渊按着刀,立在窗外。 里面有细微的靡靡之音,而岳青田的声音就大了不少,“圣人有言:君子敬而无失,与人恭而有礼,四海之内皆……” 玉液勃发,当即灌注长刀之上,孟渊破门而入,气机当即锁定。 只见岳青田着儒衫,而严夫人却穿孝服。不过孝服略短,房中凌乱,分明在行好事。 岳青田还在茫然之际,就见刀罡迫身,“君子正身……” 儒家术法还未引动,便觉剧痛袭来。 孟渊一刀去势,而后刀锋再转,去了岳青田四肢,肚皮上又破开一刀,已成了人彘。 眼见岳青田就要喊痛,孟渊一脚踩在他脖子上,把他的痛呼硬生生给憋了回去。 而后孟渊刀刃轻摆,拍在严夫人后颈,将她打晕。 “你……”岳青田倒在地上,瞧着肚子里跑出的肠子,想伸手去兜,却根本没手,“你是孟渊!” 岳青田双目中皆是惊惧,他万万没料到此人竟敢找上门来,且一出手就是杀招,完全不给半分转圜的机会。 “你不能杀我!你不能杀我!”岳青田只是重复。 “方才听你诵念圣人言语。可儒家的学问太多,敢问儒家到底讲的是什么?是欺辱未亡人?还是暗杀同僚?”孟渊稍稍抬脚,给对方些许喘息之机。 “仁!是仁!”岳青田心念电转,“我钻研了半辈子,其实儒家只论一个字!就是仁!” “何为仁?”孟渊提着刀问。 “仁字便是两人,是自己和别人,而后是自己与更多的人,乃至天下人。”岳青田见对方停了刀,便赶紧拖延。 “岳先生参透了?”孟渊又问。 “我现今只参透了自己和别人之间的事,也就是我与你之间的事。你帮我,我帮你,和和气气,大家一起升官发财!”岳青田大口喘气,四肢止不住的喷血,他强忍疼痛,道:“我已经找到细腰奴的踪迹了,孟兄只要跟我齐心合力,功劳轻而易举,到时候大家一起升官发财啊!” “岳先生的话我觉得不太对。”孟渊始终握着刀,“圣人说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这八个字以自己开头,以他人结尾,我觉得道尽了仁之所在。是故你想杀我,我不能杀你?” 岳青田愣了愣,道:“是姚嘉木想除掉你,我只是帮着出出主意。”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我也只是动动刀。” “你不能杀我!”岳青田浑身发抖,“我知道细腰奴的下落!我真知道!” “那你现在告诉我。”孟渊道。 “不行。你杀了我线索就没了,你得为苍生考虑,你不能只有小仁,没有大仁。圣人不仅说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还说志士仁人,无求生以害仁,有杀身以成仁……” 岳青田还在说,孟渊已挥刀砍了上去,“我不是儒生。” (本章完) 第118章 细腰奴 第118章 细腰奴 追索细腰奴事关青光子的下落,固然重之又重,乃至于关乎松河府一城的安危。 但孟渊并未留手,只一刀斩之。 穷则独善其身。孟渊虽有救苦救难之心,却绝不会被人拿所谓的“正义”要挟。 那岳青田若说了细腰奴的下落,是死;不说,还是死。 食肉之人尚且斗的你来我往,孟渊哪管他洪水滔天。 孟渊心中感慨,又看向那严夫人。 此刻严夫人已昏睡过去,不闻生息。 其实这严夫人也是个可怜人,去年死了丈夫,只留下一女。 万贯家财又被叔伯惦记上,若非自己报信,王妃及时派了人来,怕是已被吃了绝户。 可安宁日子没过多久,又沾染上了罗教,老宅都成罗教的聚会之处了。 孟渊听龚自华说过,自打罗教一事后,严夫人就老实了,田地都租了出去,只待在家里教女。 日子倒是还行,而且龚自华还专门警告了清水镇的几个混子,让他们不得为难严氏母女。 本以为能安安稳稳把孤女养大,没曾想又跑出来个岳青田,且人家丈夫都死了快一年了,还让人家穿着素白孝服。 这当真怪不得人家入罗教,也是被逼的没法子了。 “严夫人,你见了我杀人,就怪不得我杀人灭口了!”孟渊出了声,提刀砍下。 刀锋堪堪落在严夫人脖颈处,停了下来。 方才孟渊虽遮着面,且提前拍晕对方,可到底岳青山叫破了自己名姓,指不定会生岔子。 眼见严夫人不出声,孟渊便不再试探,“聂师说我手狠心不狠……” 再看严氏衣裳单薄,露出许多雪白,便提起刀,挑起薄被,盖在严氏身上。 孟渊不再去试,精火落下,迅速遮盖住岳青田的尸体。 一时之间,血肉筋骨尽数成灰,精火又壮大许多。 “只要再来个姚嘉木,那精火必然圆满。第四次淬体不远。” 孟渊心中盘算着,便迈步出门。 那姚嘉木所居之处离这里不远,但孟渊不想再找上门去了。 岳青田是外来人,且是千户所的文职,身边少人。 但姚嘉木如今掌管松河府卫所,出行之际,必然跟了不少的人。 孟渊有自信凭浮光洞天瞬杀对方,但若是人多,怕是难以一一除掉。 在来之前,孟渊便做了多种预案。此刻已杀了岳青田,便该想法子将姚嘉木引了来。 这般想着,孟渊提着刀,出了小院,往外走去。 待再出一个院子,便见大门。 孟渊拍了下门,外面有人应声。 “岳先生请百户来一趟,说有事商议。”雨水密集,孟渊低沉着嗓子。 “商议什么?岳先生玩累了,找咱头儿代班儿?”外面传来怪笑。 “别废话!”孟渊使劲拍了下门,便回转走了。 外面守着的人不疑有他,又怪笑了两声,这才去传话。 孟渊回到后院,关上院门,也不进房里。 取出丹瓶,提前吞下三丸百草丹。 一时之间,本就盈满的玉液便又增蓬勃之感,只觉得浑身都是力气,急切想发泄出来。 孟渊立在小院中,头戴斗笠,身披蓑衣,扛着无尽雨水,手中刀出鞘,只待来者。 严氏宅子西边不远,有一处高楼。 姚嘉木正在楼上饮酒,身前有一女子抱琴浅唱。很快,有一校尉上来,俯身道:“岳先生传话,让百户去一趟,说有事商议。” “我过去?找他?”姚嘉木看向楼外烟雨,不由得瞪眼。 那校尉没敢吭声。 “他妈的真当他是一盘菜了?没老子,你的人能进来当差?”姚嘉木酒杯摔到那歌姬身上,“滚滚滚!” 这般骂着,姚嘉木还是起了身,“别是马上风了吧?我去瞧瞧!” 下了楼,取了伞,姚嘉木在前,因着小旗官都散了出去,身后只跟着三个校尉。 来到严氏宅子前,迈步进去。 这里他早来过。姚嘉木虽然跟岳青田狼狈为奸,可烦岳青田时刻把圣人言语挂在嘴上,这才把严夫人荐给了岳青田。 没曾想,岳青田当即就迷上了。 本来俩人还商议着一块儿先解决了那孟小旗,可岳青田昨晚贪欢太过,今天又下雨,竟耽搁了。 姚嘉木一路往宅子里走,待来到最里的小院子前,正打算推门进去,忽的心中一颤。 6=9+ “不对!”姚嘉木忽的觉出气机被锁定,且对方能耐极强,气机缠绕竟难以挣脱。 姚嘉木身上当即散出青光,身后有青光鼓动,往后急退。 他身后的三个校尉还不明白出了什么事,便见那小院的门中似有光芒。 一时之间,院门摧枯拉朽一般,全数不存。 继而万千浮光涌出,好似大江大河。 三个校尉落入河中,当即成了筛子。而那浮光无穷无尽,其势不停,竟将姚嘉木整个缠绕。 姚嘉木身上青光愈发淡薄,“这浮光也太多……” 话声未落下,便再没了生息,姚嘉木呆呆的看着孟渊,想要伸出手,却已不能,只轰然倒地。 孟渊扶着门框,但见姚嘉木浑身没一处好的,筋骨血肉好似被万千流动的针刺过一般。 “我还以为你多能耐呢!”往前一步,孟渊探出精火。 很快,姚嘉木和那三个校尉全数化为灰烬。 精火已然圆满! 孟渊又服下三丸百草丹,干脆回到小院中,坐在屋子里,打算先恢复一会儿。 雨越来越大,雷鸣不休。 “我生平最烦的就是儒生。”有甜腻腻的语声传来。 孟渊转头,便见严夫人坐在床上。 此刻雨水正浓,风声呼啸,阴沉的像是被强去了势,而痛的颠来颠去的小羊羔。 “儒生事情最多,捧着你的脚,闻着臭味,一边把玩,一边还说些什么圣人的道理。” “待到见正章了,却又没真本领,三下两下不如路边的野狗。” “是故儒生最最令人作呕。” 严夫人云髻半松,玉容堆俏,白色孝服松垮,露出腻白肌肤。 眼眸转动之间,明明三十来岁的年纪,举手投足之间却风情万种,令人对那遮掩处遐想无穷。 “其次就是道士。天天说什么无为、什么清净,可反手就拿出助情的丹药!” “在你身上画着圈,说什么阴啊阳啊,太也无聊!” “最最令我欢喜的,是健壮的少年郎。” 她眼眸中似藏有极乐世界,笑吟吟的看着孟渊,道:“若是像你这般的俊美少年郎,那再好不过了。” “细腰奴?”孟渊出声。 “孟郎知道我小名?”严夫人掩住口面,似在害羞。 (本章完) 第119章 人发杀机 第119章 人发杀机 上午已过半。 雨水稍减,天仍旧灰蒙蒙的。远方有稀疏雷声,似又在驱雨前来。 院子外木屑成尘,被雨水尽数打湿。院内雨水浅薄,几株树微微荡漾。 院子内外并无血水,些许脚印也早被雨水冲荡干净。 这是一场临时起意的暗杀。夏日雨水雷鸣、岳姚二人又恰好分居,借此天时地利,孟渊凭着几分实力,几分运气,顺顺利利的了结二人。 至此之时,孟渊的筹划是没有大问题的。 但既然是做事,必定会有疏漏。 孟渊面色不变,心念急转,思索应敌之法。 方才为了求稳,孟渊将玉液全数挥干,尽化浮光。 如今丹田空空,即便吞服了百草丹,也难立即见效。 但若能再过一刻钟,乃至半刻钟,那自己本就广大又蓬勃的丹田中便能玉液滋生,可借此一战。 如今孟渊已得了四份天机图,因着窍穴所开不多,神威如狱和万物流光还无法参习。 所依仗者,也就浮光洞天和绽春雷。 孟渊盘膝坐在门口,眼见雨水如帘,便按着刀柄,打算拖延一二。 这一脉的和尚都偏执又癫狂,且喜爱论道辩经。孟渊精通骟道,所谓一法通万法通,打机锋其实也不过是比谁的骟刀更快,比谁更能骟到该骟之处。 “孟郎不敢抬头看我?可是我有什么不妥?”细腰奴语声甜腻之中还有几分柔弱堪怜。 素白孝服稍短,眉眼间似哀似怨。 若是寻常人来,当即就把持不住了。 但孟渊就是觉得此人骚气太重,臭不可闻。青青姐虽也有娇媚之气,可内里温婉可人,床榻上也最是听话。 孟渊常借青青姐洗面,有静心之效。 十个百个细腰奴也没法子跟青青姐比,孟渊都不想看细腰奴半分。 “孟郎方才若是落了刀,杀了奴家,倒也没许多麻烦了。”细腰奴往前几步,盈盈欢笑,“孟郎后悔么?” 她声音愈发柔腻了。 “怎会后悔?”孟渊一手按着刀柄,一手扶了扶斗笠,道:“再来一千次,一万次,我也不会动手。” “怜惜这些无用草木,如何能成大道?岂不闻,一将功成万骨枯。”细腰奴笑。 “杀生为护生。难道踏遍万骨,就能当大将?”孟渊笑道,“女菩萨,倒果为因不可取。” “杀生为护生。”细腰奴低吟了一句,“这是孟郎的道?” “我胸无大志,苟活于世而已。尚且还未去寻到我的道,只是在摸索罢了。”孟渊谦逊的很。 “还是早些为好。武人七品开秘蔵得天机,其实还是在为下一步做准备。”细腰奴竟提点了起来,“等到五品入四品时,需经天人化生,那时你就需得明白你所求之道。” “多谢女菩萨指点。”孟渊诚心感谢,同时心中警觉,万万不能被种了念头。 “既然你还未寻到你的道。那你——”细腰奴又往前几步,眉眼间春情万种,使人见之生怜。“可要先摸索摸索我的道?” 正论道呢,怎么突然开黄腔? 一时间,孟渊竟接不上话,显然打机锋的第一局输了。 细腰奴见状,掩口轻笑,道:“孔雀说他曾与你渔舟问答,江心论道。他赞你生有佛相,怀慈悲之心。当真没错。” “不敢。”孟渊谦卑的很,好奇问:“解兄近来可安好?” “他伤势已复,正在外静修。”细腰奴弯下腰,露出大片雪白,伸手指撩拨了一下孟渊衣裳,“走吧,孔雀引你为知己,说要助你成我佛门的护法金刚。” “苟富贵勿相忘,解兄是厚道人。”孟渊感叹。 “我所修之相乃是欢喜相,有诸般色相。”细腰奴笑的愈发欢喜,“度世人,得欢喜。孟郎,我也想度你入我佛门。你当真是天生的武道种子,那玉液播撒,浮光万千,妾身真想尝一尝。” 她竟舔了舔舌头。 “在下六根不净,当真入不得佛门。”孟渊稍稍推辞,换了话题,好奇问:“女菩萨在这里是为等我?” “知宿世为宿命明,知未来为天眼明,断尽烦恼为漏尽明。”细腰奴笑笑,“我只有天眼通,无有天眼明。孔雀无趣,我只是来寻些欢喜,恰好遇到了岳青田。本待探问些消息,没想到你来了。” 她勾了勾手指,“走吧,我们去找孔雀。” “女菩萨,我不太想去。”孟渊道。 “好孟郎,这可由不得你。”细腰奴声音缥缈,眼眸中有细微佛光,好似三千极乐世界转动。 恍惚之间,孟渊便见身前有一道袍女子。 那道袍女子回过头,分明有母仪天下之姿,可此刻银牙暗咬,目中含怒,一巴掌打了过来,“恶仆欺主!” 孟渊躲无可躲,竟生生挨了一巴掌,摔翻在地。 “三小……”孟渊还没说完,便见对方一转身就骑了上来,“以后你不准在上面!” 茫然之际,孟渊脑袋一疼,睁开了眼。 “情欲存身。看到谁了?”细腰奴娇笑。 孟渊不理会,闭目稍作感受,便觉丹田有禁锢之感。 堪堪生出些许玉液后,竟不再滋生,分明是被压制了。 “走吧孟郎。”细腰奴笑的开心,拿过一竹伞撑开,迈入雨中。孟渊提起刀,正了正斗笠,撑着地站起,跟在后面。 寻常武人动用浮光洞天,动辄歇息三四日才能恢复全盛之时。乃是因玉液瞬间抽离,身负重压之故。 孟渊三番淬体,差不多半日便能恢复如初。 不过此刻丹田被封,但筋骨的虚弱之感已在缓缓退去。 细腰奴打伞在前,孟渊提刀在后,捡了根竹子当杖。 出了门,看守的白役好似看不到人一般,兀自在埋怨雨水多。 “得快些了,他们的人在南边,离这里没多远。”细腰奴即便是催促,也带着几分媚态。 “女菩萨要不现在度我一回,然后放我回去。”孟渊屈服了。 “那可不行。”细腰奴娇笑,“孔雀说是你好苗子,我若是把你带回去,他一定开心。” “原来你不是想度我,是想度解兄。”孟渊笑。 “我就是想看看他何时会破戒。”细腰奴谈起解开屏时,竟有几分希冀。 6=9+ “……”孟渊瞅了眼细腰奴,又问道:“青光子到底在哪里?” “上师静修的法地岂是我能知道的。”细腰奴摆摆手,“你们都以为我位在孔雀之上,其实孔雀才是上师看重的人,是受戒人。” “你们上师是想屠松河府城,借此成道?”孟渊啥都问。 “我如何能知道?”细腰奴好奇看孟渊,笑着道,道:“不过若是孔雀接引了你,上师必然有法传你,到时你也就知道了。” 孟渊听懂了,不就是想让自己和解开屏一样,被种下念头么! 清水镇位于松河府城西,两人出了镇子,又过了两个村子,便进了山。 又往前走了里许,孟渊问:“还要多久才能到解兄的歇脚处?” “还远着呢,估摸着要到晚上了。你冷么?可要奴家给你暖一暖身子?”细腰奴笑笑。 这个女人的话不能信,她说是晚上,但指不定一会儿就到。 孟渊不信,是故停下不走了。 细腰奴扭着腰,打着伞,往前行了一会儿,见孟渊不动,这才回转过来,面上犹带着媚笑。 她很自信。 “孟郎可是累了?”山间雨小,滴滴答答夹杂鸟飞蛙叫,更显的清净。 细腰奴的声音不大,可就是能落到耳朵里,娇媚的令人发腻。 “不能再走了。”孟渊丢掉竹杖,握紧刀柄。 “哦?”细腰奴依旧带笑,显然自信之极。 “我朋友在学堂,我得去接她放学。”孟渊诚恳道。 “浮光洞天施展之际,丹田玉液急速抽离,其人有身负高山之感。” 细腰奴斜打着伞,迈步慢慢走近,“孟郎,你玉液已空,怕是不能再战。” “我玉液已空,女菩萨金海未干,咱们也不差多少。”孟渊道。 细腰奴闻言,收起了笑容,微微皱眉,道:“你丹田被封,玉液无几,无有天机神通,困兽之斗都算不上。” “武者之基是上中下三天,又不是玉液。” 孟渊笑着往前迈步,“那日渔舟问答,解兄曾教我,若遇上六品的僧众,需得避让一二。亦或者,多学些天机之法。” “孔雀是中肯之语,他确实看重你。”细腰奴道。 “他还说,武人本就有越阶强杀习惯。于无路处踏出一条路,这本就是追求武道之人的大道。” 双方相隔三十余步,孟渊依旧一步步踏前,斗笠和蓑衣之下的衣衫尽湿,“我还曾听一位前辈讲过,武人之路人人可修。” “断腿断臂,哪怕被阉了,也不耽误走这条路!即便是丹田坏去了,也能再开!除非人死了!” “武人之路无有学说,其紧要处在不怕破,破而后立就是!不怕输,再打回去就是!就算跌的粉碎,也能再站起来!” “武夫是抗争之路,不屈之路,是天无绝人之路!就算真有绝路,也有匹夫一怒,砍出一条路!” 一时之间,孟渊丹田中仅剩的玉液好似沸腾一般,奋力冲击着所有窍穴。 丹田被禁锢,那就毁了丹田。 玉液在上中下三天已开的窍穴中冲撞不休,未按任何天机图运转。 这般无脑冲撞可能会发掘出新的天机之法,但也可能出大差错,伤及自身还算小的,乃或者断绝前路。 但孟渊不管不顾,只是催发不停。石门轰然,泥丸震颤,天灵盖像是要破开一般。 这是孟渊在路上思索许久的法子。这是绝路在前,万般无奈,拼却自身所有,挥出一刀的法子。 孟渊不知道能不能成。但武人这条路,就是不能怕输,哪怕跌的粉碎,也要砍出一刀。 “你疯了?”细腰奴皱着眉头,她已然明白孟渊要做什么了。 “我辈武人,就是于无路中踏出路,于绝境中破出生路!玉液虽干,可还有寿元,还有血肉!” 孟渊只觉血气满盈,浑身血肉筋骨却有崩塌之感,似不能持久。 但此时此刻,已然有了出刀的本钱。 (本章完) 第120章 莫听穿林打叶声 第120章 莫听穿林打叶声 虽已是夏日,可山间犹然清凉。 又逢山雨,一时间风声竹声疏雨声,寂寥非常。 随着玉液奔走,丹田乃至全身天翻地覆。 孟渊好似能看清自身所有的细微变化,筋骨有细微裂缝,脏腑有撕裂的伤口。 丹田巨变,涌入许多血气,其中锁链霎时间成为粉尘。 石门之中,有点点光芒,应是被种下的些微念头。可血气一荡,随即扫空。 上中下三天彼此相应,皆是轰然震颤,其中秘藏之机好似要脱体而出。 相隔三十步,气机已被锁定,孟渊提刀往前急奔。 即便玉液所剩不多,但筋骨之力便已足够。 细腰奴眼见孟渊如风一般穿过雨帘,浑身激荡出强大血气,还未接战便有鲜血从衣衫中渗出。 “这是强逼潜力,已浑身气血为代价!”细腰奴见识不差,知晓武人一途有登天三阶,可登天三阶不过是摸一摸天的门槛。 “武人越阶强杀的习惯与我佛门立宏愿的习惯一样,都是自上而下,入高品时传下来的。武人真正想要迈入上三品,需得历绝境,度天门,以四品之躯,越阶强杀高品……” 这般想着,细腰奴便觉得眼前之人分明未曾修习过与天同寿的天机法,但就是走出了同归于尽的路子。 相距太近,逃是来不及了,细腰奴心念一动,隐入一颗树中。 可陡然间,细腰奴便觉对方气机之线远胜同阶,一时间根本挣不脱气机锁定。 细腰奴六神通皆开,可种念之法已然无用,对方血气外涌,像是用不完一般,犹如天机神通天神下凡。 “之前还一钩就上,分明深怀情欲之心。”细腰奴暗骂一声,当即欢喜相成诸相。 孟渊急奔向前,转瞬间便到了十步之内,只见眼前哪里还有细腰奴的身影,分明是姜棠。 那姜棠瘫坐地上,抱着个棕皮白腹的黄鼠狼,正楚楚可怜的看着自己。 孟渊脑中凌乱,正要收刀,便觉浑身刺痛,乃是血肉崩塌之感。 当此之际,孟渊又复清醒。 只见那细腰奴浑身佛光笼罩,似有金刚之相。可面上惊骇无比,好似在后悔。 孟渊不管不顾,当即挥刀。 所剩玉液周转在窍穴之中,浮光洞天再出。 一时间,丹田似被万般揉捏搓扁,挤出些许玉液。浑身骨头似被压碎,血肉似被磨尽,又榨出汹涌血气。 雨水淋漓,孟渊身周有血红浮光闪动,刀下似劈斩出一血色洞天。 洞天之中,千万细微红色,好似飞絮一般,尽数向气机锁定之处涌去。 随着万千血色浮光奔出,孟渊只觉丹田被捏碎了一半,浑身似承载高山一般,血肉与筋骨如同置身磨盘之中,被细细磨为齑粉。 手中刀已成粉尘,孟渊气血大亏,比跟聂青青胡闹十天还要疲累。 身上衣衫上不断渗出鲜血,竟似止不住了一般。 全身筋骨剧痛无比,似已寸寸断绝。 七窍往外涌着血,孟渊浑身剧痛无比,当即趴在地上。 稍一存想,圆满的汹涌精火迅速回退,开始反哺自身。 再看前方,血色浮光已然退去。 细腰奴身上的素白孝服早已碎成粉尘,两臂皆已不见,大腿只剩个根,两肩塌陷,脑袋被削去天灵盖,脸上只剩独目。 胸腹破开,破破烂烂好似下水的脏腑全数露了出来,肋骨全数断折。她所修法相擅术,而非修体魄皮囊,但入六品多年,修习诸般神通,此番硬抗血色浮光,只紧紧护住身子的紧要处。 孟渊不待细想,连滚带爬,摸到细腰奴身前。 细腰奴只剩独眼,她耳鼻已然不见,皮肤也不存,头骨轮廓显现出来。 只见细腰奴睁着一只眼,看了眼胸腹,又看向孟渊,骇然之色一闪而过,随即咬住仅剩的几颗牙,淋满血的眼中有光芒出现。 孟渊不管不顾,伸出满是血的的手,直接插到细腰奴眼中,一把给扣了出来。 “女菩萨,你不是讽我善心,问我后不后悔杀你?哈哈哈,我不后悔,因为我还能再杀你一次!”孟渊半边身子趴在细腰奴身上,手中扣着眼珠,而后手往下移,按在细腰奴肚子上,继而手探入胸腹,细腰奴本就破烂的脏腑当即层层碎裂。 “啊啊!我的眼睛!我的身体!”细腰奴声音再不复娇媚诱惑,反而惊恐之极。 孟渊口中吐着血,犹不忘讥讽,“你们佛家不是将身体看作皮囊么?怎么我看你好似很看重这副皮囊?” “你……”细腰奴浑身震颤不停,“你何必拼个同归于尽呢?你……” “我让你放了我,你不放,又来怪我?”孟渊想贴到细腰奴耳边说话,却找不到耳朵,只能一手在她肚子里慢慢搅和。 6=9+ “解开屏在哪里?”孟渊语声颤颤。 “反正都是死,我何必说。”细腰奴语声像是个没牙的老婆子。 “我只问几个问题,事后你再度我一次。你若能活,就让你走。”孟渊道。 细腰奴两眼空洞,胳膊腿都无,脏腑碎裂,“度……度你?” “是,我欢喜的很。”孟渊贴到她耳洞边,一字一句,血都喷上去了。 “孔雀在……往西翻过七个山头,他才会露头,我不知道具体住处。”细腰奴道。 “念珠请帖的道会在何处、何时?”孟渊又问。 “七月七,在望江崖后面的山里。”细腰奴回。 “道会是谁开的?与青光子是何关系?”孟渊追问。 “是上师的俗家弟弟。”细腰奴回。 “哈!也是臭老鼠!” 孟渊满面鲜血,内外是伤,可随着精火迅速反哺,便越觉体内又有生机。 细腰奴不语。 “可有宝贝?”孟渊说着话,觉出手上渐渐有了气力,就去细腰奴肚子里翻找。 “有……”细腰奴忍住痛,道:“我伞里有一副天机图,是我佛家武僧的天机法。” 她说完这话,似又做出柔媚之音,“能放我走了?” “你跟大尾尊者和白猿长老不太像,他们都不怕死。再说,你都没手没脚了,怎么走?”孟渊愈发想笑,“女菩萨,你是欢喜佛,你不是一直想度我么?我命火将尽,伤势太重,须得你来度我,才能欢喜。” 细腰奴想要说话,却已不可得。她只觉自身佛缘已尽,好似有无数细微火线自那人手中钻出,继而自己浑身染火,终成灰烬。 孟渊气色眼见的变好。 “我这是又有一个杀手锏了。以浑身血气、身受重伤替代玉液而出,威力似乎更甚。不过需得精火盈满,及时反哺我的伤势。” “来日能否能以寿元来换?” 孟渊气喘吁吁,浑身伤痛之感未退,便干脆躺了下来。 山雨清凉,耳听穿林打叶之声,孟渊有心吟啸唱和,却已无有气力。 (本章完) 第121章 忠诚 第121章 忠诚 雨已停歇,天犹阴沉。 山林茂盛,风儿吹动树叶,便又是哗啦啦的密集落雨声。 布谷鸟声清脆,更显山中空灵。 孟渊浑身湿透,衣衫染血,斗笠和蓑衣破损。 坐起身,又吞下两粒百草丹,孟渊细看自身变化。 全身好似被揉碎了一次,但在精火反哺滋养之下,孟渊有破而后立之感。 丹田似又凝练几分,浑身筋骨脏腑蓬勃之感更盛。 玉液滋生,气力悠长,分明恢复如初。 但代价也不小。先前杀姚嘉木后,精火已是圆满,可待拼却一死后,内外受损,血气大减,精火迅速反哺自身,竟至于细微如灯烛。 及至取细腰奴性命,精火才又生长起来。 自身伤势过重,精火好似一边抽水,一边加水,可即便如此,佛道六品的细腰奴对精火的助益也是极大的,最后精火距圆满还有一半。 强敌已死,身子完好,又增了对敌经验,孟渊并不觉的吃亏。 玉液运转,浑身冒出腾腾热气,衣衫当即干了。 孟渊起身,寻来那柄竹伞。 捏碎伞柄,便见一麻绳系着的蝉翼薄卷,上有四字:涅槃回天。 孟渊细看天机图,这天机神通涅槃回天只需上三十三天开六处。 这天机神通一如其名,有“涅槃”、“回天”之奇。 不管受了多重的伤,即便筋骨血肉大损,玉液干涸,也能榨取自身潜力。 只要催发涅槃回天,身受的诸般法门便被消解,人也恢复全盛之时,甚至犹有过之,乃至于翻倍。 此天机神通催发后,收发在心,但事后会承受反噬之力。 至于承受多少反噬之力,要看自身开此秘藏天机后,榨取了多少潜力,可能没啥大碍,歇几天就好,也可能直接气绝而亡,乃或者眨眼青丝变白头。 孟渊细思,这法门看似与浮光洞天一样,都是榨取自身的法门,但本质是不一样的。 浮光洞天是瞬间把全数玉液抽离,是故有负重之感,全身虚弱。 但对身子没什么伤损。就好像人在妓馆,一天干完了十天的事,固然疲累气虚,可武人嘛,多歇歇也就好了。 而涅槃回天就不一样了。就好像人在妓馆,玩到疲累气虚再不能一战后,吞下虎狼大药,势要让姐儿高兴。 至于反噬之力,就看吞下多少虎狼药了。吞一粒没啥反噬,但可能不能让姐儿高兴多久;若是吞上十粒,反噬固然重,但绝对能让姐儿开心满意。 “我若是学了这法门,用过浮光洞天后,催发涅槃回天,便能再用一次浮光洞天,反噬应也不会多重……” “只是这法子有些暴戾,不过确实有‘回天’之力,但事后能否‘涅槃’,却不得而知了。” “聂师曾说有些天机之法需承受十倍、乃至更大的反噬。武人越阶强杀,听着容易,其实难之又难。” 孟渊收好天机图,然后往山下走。 刀早就毁在了战中,孟渊捡根竹杖,一边下山,一边总结复盘。 这一次从杀姚子清开始,到伏杀姚嘉木,都没什么差错。 乃至于被细腰奴拿捏,最后拼死一战,也没什么大问题。 但以自身体魄之强,血气之旺,本不至于受伤这么重才换来大胜的,实乃自己第一次干这种事,只顾使劲冲,不知留力。 收获了一份天机图,全身破而后立,又坚韧蓬勃了几分。 虽费去了许多精火反哺,但也没甚大碍。只要性命还在,就能再把精火养起来。 人才是本钱。 另还有细腰奴所言的老鼠道会。 那道会是青光子的俗家弟弟所开,地点在望江崖后面的山里,时间定在七月七,还有一个月。 望江崖在沧浪江南岸,临高而望,能见大江。 孟渊彼时也没空细问,实乃伤势太重,精火已细微如豆,孟渊急着欢喜。 “唉,细腰奴迷惑了岳先生,又伏杀了姚百户,两位长官心怀佛妖大案,竟落得身死的下场。我虽然亲眼见证,可上官不明,李千户任人唯亲。我就算如实说了老鼠道会和解开屏的事,怕也是被上官怀疑!” “世道艰难,能站得住脚已是千难万难,再想做些事更是难如登天!” “渔舟问答时,解兄叹人生之志如长河,当时我不懂,现在算是深有感触了。” 孟渊手拿竹杖,叹了口气,下得山来。 此时已到正午时分,孟渊避开人群,也不去找香菱,而是直奔牧庄。 悄悄潜入,换了衣衫,烧去血衣,又洗漱一番,见身上再无血腥气,这才去牵了小红马。 “今天真不骟?”孙庄头十分热情,“要不喝两碗鹿血?” “就不喝了。”孟渊笑着拒绝。 出了庄子,到了约定的地方,香菱已在等着了。 她小包袱背着,怀里还抱着,“小骟匠!” 香菱欢快的跳到孟渊身上,爬到肩头,把那插到孟渊头上,“你可真好看!” 她站在孟渊肩上,俩小爪子把住孟渊的头,小脑袋歪伸着,盯着孟渊脸看,问:“你去干啥了?” “在牧庄忙事情。”孟渊笑着道。“我去牧庄找你了,你不在!”香菱瞪着大眼睛,认真道:“我上课的时候,想起你走时候的样子,跟我干娘那时候一个样!” “你干娘真死了?”孟渊笑。 “真的。”香菱钻到孟渊怀里,“我以为你跟干娘一样,再不来见我了!” “放心吧,我不会走的。”孟渊抖动缰绳。 俩人闲谈着话,一路往城里回。 待来到西大门口,便见里面出来一大群人马。 当先的一人骑高头大马,腰间挎刀。 此人是李千户带来的,是一位百户,名为黄有升。 那黄有升身后还跟着一群人马,聂延年和张龟年都在其中。 一名小旗官眼尖,见孟渊驻马在侧,便立即催马上前。 6◇9◇书◇吧 “你为何在这里?你去了哪里?身上所藏何物?”那小旗官也是随李千户下来的,不知名姓。 孟渊本来都避在路旁了,听了这话后,也不回话,马鞭抖出。 那小旗歪头躲避,可马鞭当即转向,硬生生在他脸上留下了鞭痕。 “你是什么东西,也配来问我?”孟渊收回鞭子,面色不虞。 那人捂住脸,怒道:“你我都是小旗官,你焉敢动手?” 他手按在刀上,拔出一半,露出刀锋。身后诸校尉也纷纷握住刀柄,只等令下。 张龟年和聂延年俩人低声说话,全都当没看见。倒是龚自华和张凌风催马上前。 孟渊手中无刀,只一手按在胸前安抚香菱,一边道:“你且拔刀上前。” 那小旗怔了怔,竟不敢拔刀,只是往后去看黄百户。 “退下。”黄百户催马上前,道:“你不过武道八品,且未圆满,如何敢这般跟七品的武人说话?就算同是小旗官,你也是失礼!” 黄百户在马上朝孟渊一拱手,问道:“孟兄这是去了哪里?” “闲来无事,四处走走散心罢了。”孟渊拱手回礼。 黄百户不再多问,催马往前,其余人全数跟上。 孟渊瞧着,大概是往清水镇去。 “这是去哪儿?”孟渊见张龟年来到跟前,就小声打听。 “清水镇。”张龟年面上有笑,道:“姓姚的没了踪迹,岳青田也不见了。好似是那严氏有问题!你去不去?” “人家没让我去,我凑什么热闹?”孟渊当即拒绝,看向聂延年,问:“聂师你也去?” “老张不放心,我也跟着去瞧瞧。”聂延年打着哈欠,他朝张龟年等人摆摆手,“你们走,我跟孟学士说两句。” 他抓住孟渊缰绳,拉到一边,伸指头弹了下孟渊胸前。 香菱立即探出头,俩小爪子按住额头,“你坏!” 聂延年得意的笑了笑,道:“老子的闺女不比这小家伙好一万倍?” 说起这个,孟渊立即就问:“聂师今晚晚回不回来?” 此番历经生死,孟渊向道之心固然更坚,但也需稍稍抚慰内心。 而青青姐胸怀宽广,善抚人心,孟渊当真心向往之。 “是不是在家赋闲太久,腻了?” 聂延年没看出孟渊的鬼心思,他低声道:“这都是一时的。你有本领,有能耐,还怕这个?” 他指了指前面,道:“就算最后松河府百户所真换了当家的,那也没事。记住了,你是三小姐的人,她不会眼看着你被人刁难。你诗刀双绝,性情不差,天资又佳,还是我这个老人引荐的,你烧成灰也是她的人,她能不帮你?既然李千户不让你做事,那你在家歇着,多陪陪青青就是了。” 聂延年又弹了下香菱额头,便催马离去。 孟渊恍然有所悟。 此番一战,有两样收获,乃是解开屏的下落,以及老鼠道会。 两者都不是自己能随便掺和的。但都涉及青光子,关乎一城之安危,需得把消息递给有能耐干的人。 孟渊一直在想能不能跟明月姑娘掰扯掰扯,但这会儿却想明白了! “是啊!我屁股上盖着三小姐的章,她不给我擦屁股,谁给我擦屁股?” “再说了,这是擦屁股么?我强杀了细腰奴,给三小姐长了脸面!” “上次解开屏身份暴露,独孤亢吓得睡不着觉,我报了上去,三小姐二话不说请来了柯道长!” “就算三小姐不让我在上面,那我在下面也能伺候三小姐!因为我生是三小姐的人,死是三小姐的鬼!忠诚!” “青青姐能抚慰我的内心,三小姐却能给我信心!” 孟渊这般想着,就按住香菱的小脑袋,问道:“你觉得你三奶奶怎么样?” “三奶奶坏的很!”香菱立即道。 “不要在她跟前这般说。”孟渊叮嘱。 “你可不要小看我呀!我最有眼色了!”香菱认真道。 (本章完) 第122章 三小姐给我检查身体 第122章 三小姐给我检查身体 骏马飞驰,泥泞纷飞。 一路来到清水镇,严宅已经被围的水泄不通。 黄百户带着张龟年等人进入,龚自华想跟进去,却被拦了下来。 龚自华也不说什么,反正自打李千户来了后,卫所就换了天,这十来天本来就没忙什么。 “既然到了这里,你回去看看你姐吧。”龚自华看向张蛟。 这张蛟是孟渊交给龚自华的,是故他对张蛟还算上心。 这十来天接触下来,龚自华觉得此子上进的很,稍传了几式,逮着空就练。 关键是这人性子真不坏,就算知道自己和孟渊失了势,没法子提拔他,可他也没怨言,依旧忠心耿耿,听话的很。 “多谢龚小旗!”张蛟开心的拱手作礼,就要去找他姐。 可没走两步,却见他姐跟着一个校尉来了。 “姐?”张蛟愣神。 “我就知道你也来了!”张都抹眼泪了,赶紧上前拉住张蛟的手,又朝龚自华和张凌风等人行礼,媚眼也没忘抛。 “咱恩人呢?”张见张蛟换了衣裳,一副干净利索的样子,就是黑了不少,不由得心疼起来。 “他不让咱称恩人,以后只能称孟小旗。”张蛟认真叮嘱,着急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他看向那校尉。 “怎么了?”张凌风问那校尉。 “昨天岳先生找过她。”那校尉低声道。 “没事!”张一副见惯大场面的样子,“昨儿有个官儿召我,闻了闻我的脚又不睡了,说豆腥味儿太大,臭的不纯!我卖豆腐的,能没豆腥味儿么?” “姐,你都从良了!”张蛟气急。 “人家找上门,我还能推了?”张摊开手,“我也想找个老实人过日子呀!” 眼见张越说越离谱,龚自华立即摆手,让那校尉带人进去。 张进了严宅,一路往前,来到最里的一处院子。 此间人不少,李千户和柯求仙道长都在,还有武僧玄真和好几个百户官。 李千户见人来了,就使了个眼色,黄百户便问询起来。 张见过场面,也不怕什么,自然有啥说啥。 把闻臭脚的事儿抖搂出来,场上的人都震惊了。 聂延年和张龟年忍不住笑,李千户更是呆愣住。 “无量天尊。” “阿弥陀佛。” 柯求仙和玄真和尚也没见过这种场面。 待张说完后,黄百户看向柯求仙。 “这位女施主所言为真。”柯求仙道。 黄百户摆手,令人带走张。 “事情明了了。”李千户做出推断,“细腰奴假做严夫人,岳青田发觉有异,前来试探,不料中了埋伏。而后细腰奴假召姚百户,姚百户也发觉异常,使出浮光洞天拼命,隔着门出力,结果未成,脱力之下无法再战,也给勾走了!” 他环视诸人,见没人吭声,就看向柯求仙。“木屑在院外,分明是有人在院内出招。”聂延年冷不丁的笑。 “许是细腰奴在外,姚嘉木从院子后偷摸进来的。总不能是有武人先杀了姚嘉木吧?”李千户摊开手,又疑惑道:“聂延年,我记得你不是卫所的人吧?” “我是张百户请来的。”聂延年笑了笑。 李千户也懒得多理会,只看向柯求仙,道:“柯道长,玄真和尚是武僧,这会儿就看你怎么说了。” “我能怎么说?”柯求仙摆摆拂尘,散出许多木屑,道:“此间全无踪迹,些许木屑散落,细腰奴道行不在我之下,我如何追索?儒生不修德,武人不修力,你这千户怎么当的?” 这话一说,大家伙儿又干瞪眼。 “大雨扫没了痕迹,确实不好找。”聂延年出声,“以我来看,细腰奴把姚百户和岳先生玩弄鼓掌之上,怕是早知道咱们布置了。她一日缺不得男人滋润,胆子又不小,指不定又去城里了。反正这种人的心思摸不透,没高人出面追索,还真不好拿!” “你说了跟没说一个样!”李千户埋怨。 聂延年笑笑,也不多说。 一众人掰扯一会儿,无奈散了会,李千户又把人撒了出去。 回去路上,李千户感叹道:“我带来的人少,老姚一死,还得用张龟年!早知道就不压着他了!” 6◇9◇书◇吧 黄百户跟在侧后面,想起孟渊打人的事,当即道:“那干脆把那个孟小旗收下来,他肯定愿意做事。” “他跟姚嘉木有怨,我让他赋闲在家,这还怎么用?”李千户皱眉。 “这还不简单!”黄百户当即道:“他本来就该是总旗官了,你升了他总旗官,再提点些武艺,传授一门天机神通就行了!” “这能行?”李千户不解。 “得用些技巧啊!”黄百户一副了然之色,“到时候他肯定不知所措,弄不明白千户你的意思。我旁敲侧击几句,就说千户本来喜他资质性情,有意提携,可瞧他少年人锋锐,刚极易折,便想磨一磨他性子,好能日后成才,是故才让坐了许久冷板凳。其实暗中一直在考验他。现今看出他经得住寂寞,没有颓丧之心,就知道是个好样的!” 黄百户信心满满,接着道:“我把你的用心良苦说出来,他少年人心气再高,听了这话,还不纳头便拜?到时候,你再趁机提携几句,收他当义子都没问题!” “妙啊!妙妙妙!”李千户抚掌赞叹,又问:“那他要是不拜我呢?他是坐地户,是张龟年的人。” “这种人资质好,愿意提携的人不会少。越是久,他越是势大!等他到了六品,那就拦不住了!”黄百户很是明了,“反正试一试,成就成,不成的话……” 黄百户想起城门前的那一幕,道:“可得多防着些。” 这边孟渊已经回到了王府。 来到静园前,着人传了话,不多时姜棠抱着拂尘就出来了。 香菱一下子跳到姜棠怀里,显摆猪毛。 姜棠收了猪毛,才有空道:“王妃不见客。” “有急事。”孟渊道。 “那来吧。”姜棠道。 “……”孟渊懵了下,问:“这就行了?” “王妃说,你要是有急事,就能去见。”姜棠眨巴眼笑了笑。 又是那一处亭子。 “孟双绝有事?”应如是懒散开口。 大姐,我是你忠诚的护卫,你就不能收敛收敛你那张嘴? 孟渊使了个眼色,姜棠抱着香菱离开。 “三小姐,请帮我检查检查身子。”孟渊十分认真,“我好似被种了念头。” (本章完) 第123章 狼狈为奸 第123章 狼狈为奸 雨后天未晴。 静园小湖蛙鸣阵阵,小亭中有矮案,应如是盘膝坐在案前,后有椅背,正一手按卷,一手撑在眉心。 她不似往日那般着道袍,而是穿了身宽松的家居常服。 木钗随意的簪起头发,不施粉黛,人亦慵懒。 人言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大抵如此。 孟渊看得分明,这大姐之所以不愿见客,乃是方才出浴的缘故。不过都是自己人,略略见外了些。 应如是听了孟渊的话,终于稍稍转头。 她手中书卷未放下,打量了下眼前少年,见少年着布衣,面色寻常,无病无害,且一副正直模样,便道:“你念头本就不少,被人家再种下几个,那也没什么。” 这是主家该有的态度么?回头我伺候你伺候到一半,念头发了,你可别骂我恶仆欺主,可别打我耳光! “三小姐,”孟渊往前一步,无奈道:“我犯了事。” 孟渊深知三小姐虽然嘴巴损,可却是聪慧之极的人物。 对待这种人,那真九假一的法子指不定都不太管用,最好实话实说。 “你不去找聂延年,反来寻我,可见此事不小。”应如是手拿书卷,往前矮案点了点,“坐。” 孟渊来过静园多次,以往都是站着回话,如今终于能坐下来了。 可见能惹事,也是一种能耐。 行了礼上前,盘膝坐在应如是对面,两人隔着矮案。 四周有蛙鸣,更显清静。 微风轻拂,孟渊但见应如是耳鬓边青丝微动,若有若无的香味传来,好似是莲淡香。 孟渊眼观鼻,鼻观心,目不斜视,宛如君子。 “你自入武道以来,就一直跟妖僧掺杂不清。”应如是放下书本,说道:“聂延年和张龟年想必已经跟你说过如何防备种念,防备诸般迷幻的法门。” 她瞧着孟渊的眼睛,问道:“你精通儒释道三家经典,可知儒家所言的物有本末?” 这是在深究本质,孟渊当即道:“物有本末,事有始终。知所先后,则进道矣。将天下看做一物,则国为本。将国看做一物,则家为本。不知对否?” “不愧是诗刀双绝。”应如是赞了一句,笑道:“我道家有阴阳之说。阴阳随时变幻,乃是所处之地不同。譬如你我,男子为阳,女子为阴。但若是细看,我位尊,在上;你处卑,在下。是故我为阳,你——你在想什么?” 这也太敏锐了吧?孟渊只是不由得回想了在幻境中挨的那巴掌而已,没曾想就被三小姐察觉了。 孟渊心中并无邪念,但眼前人毕竟是主家,又是端庄国色,幻境中还曾一会,是故孟渊心弦微动罢了。 “胸有激雷而面如平湖。学绽春雷了?”应如是问。 “学了。”孟渊回,又接了一句,“我什么也没想。” “你最好什么也没想。”应如是没好气,道:“否则你那小媳妇就不是小道姑,而是小尼姑了。” 就会欺负老实人!孟渊抬头,看向应如是,只见她嘴角略带一分笑,可见她也知道她在欺负老实人。 “说到哪儿了?”应如是问。 “道家阴阳之变。”孟渊老实回。 “致虚极,守静笃。三教之中,许多学问是相通的。”应如是面色如常,显然不再追究了,她接着道:“我说这么多,便是要告诉你,佛门途径是先种菩提子,继而生佛心,三皈五戒去贪嗔痴。这岂非也是种念?” 应如是继续提点,“是故种念之法,本就是他们的入道之本。” “三小姐的意思是?”孟渊问。 “我是说,这种念之法是最强的法,也是最弱的法。人生天地之间,万般念头在心,并非不生贪心,便不受贪念侵蚀;并非无有淫邪,便色念难扰。” 应如是见孟渊有求索之心,细心教导道:“佛家修性修心,是故最擅攻心。一粒菩提子种在心中,日后是难以破壳,还是参天大树,全在你。” “三小姐是教我时时勤拂拭,勿使惹尘埃?”孟渊了然。 “你有慧根。”应如是微笑,“佛家求空,顿悟派有独到之处,但渐修派更适合我们参习。” 应如是看着孟渊,继续道:“修心修性能除长久之念。可需我帮你斩念?” “怎么斩?”孟渊问。 “佛门以禅定观想之法斩念,儒家以正心诚意斩念,道家以坐忘之法斩念。”应如是语声飘忽,道:“大开上中下三天,我以坐忘法助你去除一时之念,一时执念。” 我本意是求一门天机神通,怎么能让你随意进入我的身体? 这般想着,孟渊脑子里不自觉的想到恶仆欺主、不分上下的事。 而且还有精火之事,孟渊真不敢让三小姐随便看。 “无听之以耳而听之以心,无听之以心而听之以气。”应如是的声音好似自九天之上而来,又似扶摇直上九天。 “三小姐,我觉得还是我自己想法子斩念吧。”孟渊十分认真,“我本是骟匠出身,最擅寻起势之处!” 应如是盯着孟渊眼睛看,而后嗤笑一声,“你需知:心存邪僻,也无需他人种念!” 怎么污蔑人呢? 孟渊心中有愧,不敢接话。但打定主意,以后绝不能喜怒形于色,绝不能再让三小姐看出自己的心思。“是细腰奴?”应如是问。 “是。”孟渊老实回。 “杀了?” “是。” “还有谁?” “姚嘉木和岳青田。” “为何杀他们?” “他们想杀我。” 两人快速问答,应如是也不问详情,直接敲了敲矮案。 棕皮白腹的香菱立即从远处奔了来,作揖道:“三奶奶给我派啥活儿?” ~~ “去唤明月来,就说她想找的人有消息了。”应如是抛出一枚铜板。 “这次不收钱!”香菱接过铜板,又放回矮案上,然后欢快的跑远。 孟渊瞧着这一幕,心说我家丫头被你当道童用,小香菱也成你跑腿的了! 应如是瞥了眼孟渊,道:“知道怎么说么?” “知道。”孟渊本想着两人狼狈为奸,该当对视一笑,可一抬头,却见人家皱着眉,好似带些嫌弃。 两人无声,蝉鸣愈噪。 不过多时,便见明月走来,同行的还有那穿红斗篷的女子。 两人一高一低,一执剑,一拢手圆斗篷中,来到矮案前坐下。 应如是也不说话,只拿起书卷又看,明月和红斗篷看向孟渊。 “唉,说来话长。”孟渊早就站了起来,行过了礼,这才叹气,道:“说来也巧,我有个下属出自清水镇。我去牧庄时,想起了这件事,去打算去看看我那下属的家人。路过严氏宅子时,念及严夫人不易,就顺路去看了看。却发现严夫人正是细腰奴,刚残害了姚嘉木和岳青田。” 孟渊摊开手,无奈道:“我被细腰奴发觉,慌忙间逃进山中,最后借着地形,以浮光洞天强杀了对方。” 说到这儿,孟渊又是一叹,“我虽是小旗,能耐不够,但也深知位卑未敢忘……” “行了行了。”那红斗篷的女子打断,似懒得听这种废话。 “呵。”一向清冷的明月也有冷笑。 这些人为什么就不相信我说的话呢?孟渊只能再叹一次气。 “你是应三小姐的人,我自然信你,你也无需狡辩。”明月开口,依旧冷清,“你只说,得了什么消息。” 孟渊当即把解开屏的下落和老鼠道会的事说了。 “这念珠就是道会的请帖,凭此参会。”孟渊两手托着念珠,奉送到明月跟前。 “我嫌脏。”明月不接,“你且收着。” “……”孟渊愣了下,收起念珠,道:“明月姑娘若是用得着在下的地方,在下一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你强用浮光洞天,先歇息两日吧,这次就算了。”明月道。 孟渊本来就没想去,那解开屏不是好相与的,虽说此番有可能拿下解开屏,但还是早开窍穴为要。 这般想着,孟渊面有遗憾,但旋即又握紧拳头,正想说两句场面话,就见三小姐面上似有笑,便赶紧忍住了,生怕言多必失。 “须防有诈。”应如是叮嘱。 明月应了下来,当即出门,那红斗篷也立即跟上。 孟渊本还想再跟三小姐说两句,却见人家已看起书卷,分明不想多说话。 没奈何,孟渊拱手退去。 “小骟匠!”没走多远,香菱跳了出来,爬到孟渊肩上,认真道:“你可别出去乱跑了!我想好法子了,以后包管你吃香喝辣,不用外出冒险了!你也收拾收拾,穿的时兴些!” “什么法子?”孟渊好奇问。 “等我好消息吧!”香菱也不说,却拍拍胸脯,自信非常。 “还有。”她取出一小撮猪毛,“这个给独同学,我是社长,咱老鳖坑诗社的人都有份!” “那我的呢?”孟渊笑。 “你别着急呀!”香菱小声道:“咱让独同学自己做毛笔,你的我亲自给你做。你可别跟他说呀!” “我知道。”孟渊收下猪毛,狼狈为奸的两人默契一笑。 不过孟渊倒是想起独孤亢还欠自己一份天机图呢!正好去取。 (本章完) 第124章 赴汤蹈火 第124章 赴汤蹈火 孟渊马不停蹄,直接找到独孤亢的那小院。 开门进去,但见葡萄架子下有一太师椅,独孤亢倒坐其上。 此行是为讨债,孟渊态度就温和了些,道:“了空大师为何倒坐?” “叹众生不肯回头。”独孤亢叹息。 孟渊回头,便见身后墙上挂一羊皮卷。 取出打开,就见四个大字:烟雨飞虹。 “小僧从不打诳语。说赠你天机图,便赠你天机图。”独孤亢回过了头,两手合十。 “真的?”孟渊扫了一遍天机图,这才开口问。 “真的。”独孤亢回。 “告辞!”孟渊迈步就走。 “别走啊!”独孤亢赶紧上前拉住孟渊,道:“孟施主,聊会儿呗!” 孟渊收了债,才终于有了债主的样子。被独孤亢哄了半天,这才端坐在葡萄架子下。 “请吧你,真是喘上了。”独孤亢殷勤的给奉上热茶。 “唉,我一个骟匠出身的小旗官,竟能得世子侍奉。”孟渊叹了口气,“这是什么茶?给我抓两斤,我送人。” “你当是肥呢,还两斤?我就二两。”独孤亢还真拿了出来,他道:“孝敬社长的。” “……”孟渊有点不好意思,取出一撮猪毛,“社长给你的,让你做了新笔,好能写佳句。” “社长可比你实在啊!”独孤亢感动坏了。 孟渊也不理会,低头看起烟雨飞虹天机图。 “这门天机神通需得上三十三天开三处。”独孤亢先介绍了起来,“你瞧烟雨飞虹四字便可知,都是属水的。须开肾水、肺金两处对应的窍穴,再加上石门,便算成了。若能上三十三天全开,威势更大。” 孟渊为学绽春雷,已开了肝肾两处脏腑对应的窍穴,是故只要再开一处,便能功成。 “这个好!”孟渊夸赞。 “你一看就不识货。”独孤亢瞧出孟渊是个土包子,“这法门与镇妖司的绽春雷不一样,乃是两段而成。” “何解?”孟渊夺过茶壶,给独孤亢倒上茶水。 “此法催发之时,有烟雨朦胧的异象,对方想锁定你的气机便不易,乃至于无法寻定你的气机。这是一。”独孤亢显然也是憋坏了,直接滔滔不绝,“待出招之后,有飞虹度出,能迅疾之极的到你锁定气机之人的身前。这是二。是故说,这是渐进之法,两段而成。” “明白了,潜踪突刺才是烟雨飞虹的精髓所在。”孟渊道。 独孤亢愣了下,道:“你练武的资质不差,悟性也还行啊!” “了空大师,多谢了。”孟渊真诚感谢。 “哎呀,咱客气什么?”独孤亢笑眯眯,开心的不得了,没半分求空寻静的和尚样子,他和煦道:“别叫我大师,叫我了空小师傅就行。” “了空小师傅!” “哎!” 俩人一喊一应,重复了数遍。 “这就是你们独孤氏的天机神通?”孟渊喝了口茶润喉咙。 说起这个,独孤亢叹了口气,道:“我去求独孤盛施主传我一份,他不给。” 独孤亢眼巴巴的瞧着那羊皮卷,面上悲伤,道:“烟雨飞虹是我娘留给我的。她一直盼着我走武道,能多些阳刚气。” 这和尚也是六根没清净,孟渊轻轻拍独孤亢肩膀,问:“你我兄弟也,这也算令堂传我的,不知令堂高姓?日后若是有机会,我亲去拜祭一番。” “我娘出身青羊宫。”独孤亢目中有怀思,道:“她其实是道士,但修的是武道,俗家姓云。” 这青羊宫是三大道门之一,声名极大,一向有弟子在山下行走。 “烟雨飞虹是青羊宫藏经阁的天机神通,只能杀恶人,不能杀好人。”独孤亢又叮嘱起来,“以后你要是遇到了青羊宫的人,别在人家跟前用。就算用,也别说是我给的。”“……”孟渊赶紧把羊皮卷塞到怀里,“我一向嘴巴严。” 两人扯了半天,各有伤怀之事,连打机锋都给忘了。 “去散散心吧?”独孤亢提议。 孟渊刚得了好处,没法子拒绝,俩人就一块儿去校场。 “寻梅姐姐说,让你有空带我们去见见世面。”胡倩跃跃欲试,“听说你被上官罚在家里了?” “一时起落,算不得什么。”孟渊云淡风轻,“等过几天有案子了,我就带你们见世面。” 扯了半天,孟渊和独孤亢又去醉月楼。 倒不是贪图那几两肉,洗面固然能静心,但孟渊对武道更为向往。 烟雨飞虹只需再开一窍穴就能成,孟渊盼着早些学成,好能多一样护身的本领。 孟渊得亲自去看看聂青青,是为了说明情况,不能前脚睡了,后脚就跟和尚一样,让人家乱想。 “这几天事情多,我练功到了关键时刻,这两天不能陪你。”孟渊握住聂青青的手,忍住胡思乱想。 ~~ “那过了关键时刻,可莫忘了!”聂青青得了滋味,害羞虽还在,但毕竟是大姐姐,有大姐的风范。 “这是自然。”孟渊也惦记着呢。 待到入夜,回到家,孟渊只见姜老伯和姜棠,却不见香菱跟着。 “怎么不见香菱?”孟渊还打算转送社员送社长的孝敬礼物呢。 姜棠一听就拉孟渊回屋里,小声道:“她被关了禁闭。” “她还是个孩子。”孟渊都懵了,“怎么关她禁闭?” 姜棠叹了口气,小声道:“她给王妃说了门亲事。” 一时间,孟渊想起下午离开静园时,香菱信心满满的拍着胸脯,说什么让自己吃香喝辣,不用外出冒险,还让自己打扮打扮。 “……”孟渊揉揉眉心,问:“咋说的?” 姜棠看了眼孟渊,道:“不能说了。反正你最近没事,别去静园。” “我知道了。”孟渊取出茶罐,“明天送给香菱,就说是独社员孝敬她的。” “……”姜棠点头收下。 孟渊也不再多问,只闭门静修,什么事都不过问。 转眼三天过去,终于又开一窍穴,已然能修烟雨飞虹了。 六月上旬过半,天气愈发炎热。 孟渊还没出门,铁牛找上了门。 “阿兄,寻梅找你!”铁牛钻进屋里,左右看看,“你现今练武终于穿衣裳了!寻梅本来是让倩姐来找你的,我赶紧拦住,就怕你不穿衣裳啊!” “寻梅找我有什么事?”孟渊立即问。 如今孟渊地位见涨,找三小姐已不需要寻梅通传。 寻梅管着王妃的账,孟渊干的事跟寻梅没啥交集,是故不常见到。 而且寻梅不收礼,不坐宴,孟渊只偶尔送些不值钱的小玩意儿,许久没坐一块儿聊聊了。 “好似是有事让咱们办。”铁牛道。 “赴汤蹈火啊!”孟渊想起自己铲粪的日子,就干劲满满! 换了衣衫,挂上佩刀,当即出门。 (本章完) 第125章 任务 第125章 任务 时值午后,蝉鸣阵阵。 孟渊与铁牛一道来到寻梅处。 如今地位日高,孟渊也不是雏哥了,对王府之事知道的越发多。 应如是手底下的产业不少,除了各处庄子外,另有好几处铺子,乃至于还有一队商船。 这些商事大都是寻梅在管着,而且应如是对寻梅信任之极,连个监管的人都没派,并且任由寻梅豢养亲信。 而应如是不爱出门,信王也是个避人不见的,世子呆傻蠢笨,寻梅代应如是处事,在王府俨然是大人物。 寻梅是端正君子,做事公允,赏罚有度,倒是也有人心。 “孟师兄!”入了堂中,胡倩和吴长生立即站起来。 “快来坐吧。”寻梅见孟渊一如往日那般行礼,并无半分怠慢,更无武人的粗蛮习气,反谦恭有礼,恰如君子一般,便觉欣慰非常。 犹记得年前初识此人,寻梅彼时只觉的这少年模样不差,能识字会算数,她本还想着调教一番,就送去铺子里做事,日后做账房或掌柜呢。 可此人有学武之心,寻梅好人做到底,把他捞到王府后,没想竟露了峥嵘,得了聂延年喜爱。 而后一路高歌猛进,已然破开石门,进阶武道七品境界,得了王妃的认可不说,还入职了镇妖司卫所,拜小旗官。 寻梅看得出来,王妃对这少年也是有所期望的,要不然也不会把姜棠带到身边养着。 从流民骟匠,到如今的地位,也就半年多的光景。 寻梅打量了一番孟渊,但见少年人俊朗,她先前就知姜棠约束不住此人,本还担心被聂延年带坏了,可最近听胡倩说了才知道,聂延年大概是把肉烂在锅里了,就是不知谁当大,谁当小。 “我听姜棠说,你这几日都在家中,可是百户所的事出了岔子?”寻梅先上了两碗冰镇酸梅汤。 胡倩和吴长生也都好奇看了过来,铁牛埋头喝酸梅汤差点呛着。 “长官另有安排罢了,我正好在家专心练武。”孟渊笑道。 寻梅微微点头,她也不多问,反正自有老丈人帮衬。再说了,少年人骤然得势易生骄矜之心,磨一磨性子也是好的。 “梅姐姐有什么事?只要是我能做的,一定做到。”孟渊真诚非常。 “我能有什么事。”寻梅笑着取出一封信,“是陈守拙先生来了信,说有件事想拜托你帮忙,不知你是否得闲。” 当初在河东县大杀四方,那陈守拙分明是看在眼里,但并未说穿,反而多有维护,孟渊一直念着这份人情。 既然人家开了口,孟渊没有推辞的道理。 接过信,撕开来看,原来是陈守拙有个案子颇为棘手,想请孟渊去帮个忙。 如今孟渊当了小旗官,对下面官府的运行也有个大致的了解。 县镇中大都是县令自行理事,按时上报。若是有了解决不了的巨匪、大盗,便会急报府城。 而后府城派人去解决。可要是府城也难解决,就得请百户所的武人协助,乃至于报请兵马。 一般而言,百户所出动,大部分问题都能解决,毕竟低品多,中品少,低品的都好收拾。 而七品往上的人,要么被朝廷招揽,要么是一方势力,都会自发维护秩序,并从中获利。 当然也有例外的。如细腰奴和解开屏,乃至于一些性情怪异的人,这就需要上面派专人解决了。 如今松河府解知府刚被抄了家,百户所又刚死了个副职,一文一武乱成一锅粥,根本腾不出手管下面的事。 而且这案子其实也不算大案。是陈守拙辖境内的一处镇子,出了个采大盗。 那大盗应是七品武人,有天机神通在身,擅藏形。 孟渊不懂什么案子,也不懂如何抓贼,但却看的分明,陈先生必然是有所筹划,只缺一把快刀。 而且,先前从细腰奴口中得知,老鼠道会在望江崖后面的山中举办。 具体地点不知,但望江崖后面就是再往南的群山连绵之处。 而案发的镇子名为七水镇,就在望江崖南边百多里外,距离连绵大山不过三十多里。 孟渊还能借着这桩案子,去探访探访老鼠道会的事。 “如何?可有难处?”寻梅笑着看向孟渊。 “没有。”孟渊收起信,道:“陈先生是好官,我自然愿意效劳。” “那就好。”寻梅点点头,又写了个条子,“你正好带上他们三个,也算长些见识。陈先生一向清廉,不往来逢迎收礼,你们可别把那微薄俸禄吃没了!” 她把条子递给了胡倩,道:“胡倩你来管钱,五百两够你们销了。” 胡倩开心的接过,跃跃欲试的问:“现在就出发么?” “不急,明早再走。”寻梅收起笑脸,严肃道:“胡倩、赵铁牛、吴长生,你们三个人是校场中最出众的,但这一次外出是为增长见闻,一路上只能听孟渊的。” 寻梅看向孟渊,叮嘱道:“谁若是不服管教,你只管处置。” 孟渊笑着应下。 又闲扯几句,把冰镇酸梅汤再续了一杯后,四人才辞别寻梅。四人走了没多远,孟渊就严肃道:“你们三人回校场,检验兵刃弓箭,再好生歇息一晚,明早我去寻你们!” 胡倩三人乖巧应下,听话的不像样子。 赶走这三个人,孟渊来到静园门口,央人去找姜丫头。 “哥,”姜棠抱着拂尘,没半分小道士的清净样子,她担心道:“你这些日子最好别来静园。” “我是来找你的。”孟渊弹她额头,问:“香菱还在关禁闭?” 姜棠摇头,“放出来了,每天练字呢。” “那就好,她是读书种子,你也多学着点。”孟渊见四下无人,便抓来她的拂尘看,一边道:“我接了任务,明天就要出门,估摸着过几天才能回来。” “那我晚上给你做些好吃的!”姜棠盯着孟渊的眼睛看。 “这个……”孟渊送还拂尘,“我晚上要跟聂师请教。” “哥,你直接说找聂姐姐就是了,也不用瞒我。”姜棠一把抓过拂尘,道:“那等你回来,骑马带我出去玩。我也想看大江作诗!” ~~ “好。”孟渊当即应下。 送走小丫头,孟渊便去牵了小红马,往卫所而去。 如今虽说赋闲在家,可到底官职还在,此番要出远门,需得跟张龟年说一声。 来到卫所,便见龚自华守在大堂外,孟渊往里瞅了眼,就见李千户、柯求仙,还有张龟年等百户在里面谈事情。 而且明月也在,只不过她坐在一旁,正专心翻着案宗。 “怎么了这是?”孟渊拉住龚自华,到一旁小声问。 “前两天柯道长带人进了山,李千户和咱们张头儿,还有明月姑娘,聂前辈等人都去了,今天刚回来。”龚自华低声回。 看来还是没找到解开屏。 孟渊笑笑,问:“不见聂师呢?” “他一回来就去武行了。”龚自华笑笑。 俩人正凑一块儿说话呢,大堂里李千户起了身。 “徒劳无功,柯道长的消息也不怎么准啊!改天再议吧!”李千户疲惫的出了声,迈步出了大堂。 孟渊就发现,李千户看向自己的目光竟有几分亲切。 “伤养好了?”李千户朝孟渊招手,还带着笑。 知道是我杀的人了?孟渊瞅明月,却见人家在大堂里,依旧低头翻看卷宗。 “孟小旗,姚百户上次不是说你身上有伤,让你在家养伤么?可养好了?”那李千户身旁的黄有升笑着道。 孟渊总算明白过来了,自己赋闲在家的理由,还真是养伤。 正想说点什么,却见李千户微微点头,道:“我看你性子也磨砺的差不多了。” 这都什么跟什么?孟渊茫然不解。 “孟小旗,”黄有升百户叹了口气,道:“咱千户喜你性情,有意提携,可瞧你年龄小,担心刚极易折,便想磨一磨……” 早干嘛了?前脚还压我呢,这就想招揽我了?我是三小姐的刀,能给陈先生用,能给张百户用,就不给你用! “黄百户意思是千户想启用我?”孟渊是个刚直君子,当即笑道:“在下是张百户的下属,不妨直接跟张百户说。” 说完话,孟渊还朝张龟年抱拳一礼,道:“张百户,我最近伤势又发了,估摸着没法做……” “现今卫所是李千户掌管,你直接跟李千户说。”张龟年认真道。 孟渊被踢了回去,便道:“李千户,卑职伤势反复,还要休养些日子。” 那李进云闻言皱眉,哪里还不知道此人对自己的示好不屑一顾,他冷哼一声,当即迈步走了。 那黄有升倒是朝孟渊乐呵呵的笑了笑,然后才慢悠悠的跟了上去。 “你小子就是死心眼!长官示好,你就该顺坡爬,以后吃香喝辣!”张龟年严肃教导,还点了点龚自华等人,“你们可别跟小孟学!” “唉,你们就斗吧!”那柯求仙走了出来,摇头叹息。 “柯道长,您知道我是什么人!”张龟年赶紧解释。 柯求仙不再多说,径直走了。 明月也起了身,她瞥了眼孟渊,面上清冷的很,一句话不说,也往外走。 “你跟她有几分交情,去送……诶?”张龟年正要朝孟渊使眼色,就见人家已经飞快的跟了上去。 (本章完) 第126章 同行 第126章 同行 出了卫所,明月在前步行,孟渊牵着两匹马,并排跟着。 “明月姑娘,此行可有收获?”孟渊十分认真,“我如今养好了身子,愿为姑娘效力!” 明月手中提着剑,微微摇头,甚至都没说话。 前番孟渊与明月有并肩联手之情,又有同舟共济之谊。 孟渊看的分明,明月姑娘应是外冷内热,恩怨分明之人,但这会儿还这么冷淡,指不定是有坏人暗中作梗! “太可惜了。”孟渊叹气。 “我没有天机图送你了。”明月开了口,“你有事?” 你把我当什么人了?孟渊见人家一点也不知道客套虚伪,竟说出了直戳本心的话,便认真道:“姑娘赠我神威如狱天机图,在下已是感激涕零,怎敢肖想太多?” 他叹了口气,道:“我确实是想求姑娘帮个忙。” 明月瞥了眼孟渊,想起应如是曾说的话,她便一言不发。 “香菱被王妃关了禁闭,我求情不得,请姑娘回去转圜一二。”孟渊道。 明月听了这话,嘴角竟勾了勾,“她犯了什么事?” “我也不太清楚。”孟渊无奈摊手。 “听香菱说,你们还组了诗社?”明月问。 “是老鳖坑诗社,香菱任社长,在下是副社长,世子是社员。”见明月话多了起来,孟渊便道:“姑娘可要入社?” “粗鄙武人,不会寻章摘句,更听不懂高雅诗词。”明月道。 这是婉拒,还是阴阳怪气呀?跟谁学的? 孟渊也不吭声了。 “你方才得罪了上官,以后还怎么升官?”明月忽然问。 “升官不升官那也没什么。”孟渊最擅长这种话术,“我如今虽是小小的小旗官,事情虽多,可有百户和总旗主持,我安心听话,斩妖除魔便是。” “你甘心一辈子做小旗官?”明月又问。 “明月姑娘,我是流民出身,能有个一官半职已经满意了。”孟渊十分认真,“或许在下来日走了大运,当了百户、千户,甚或是再进一步。但不管何时何地,是何处境,我都不会忘记今日我是孟小旗!这就叫不忘初心,方得始终。” “所以,你杀了姚嘉木和岳青田,是因为他们碍着你的初心了?”明月冷不丁的道。 眼见人家不吃自己这一套,孟渊当即换了话术,道:“我只不过是想找细腰奴的下落罢了。手段是不好了些,可也是好心。” “哦?”明月嘴角动了动。 “明月姑娘。”孟渊一边做出正经表情,一边去摸荷包,“这里有两锭银子,你告诉我哪一锭是高尚的,哪一锭是……诶我钱呢?” 低头一看,荷包没了! 再看明月,却见她面上微微笑,手中有一荷包。 只见明月往上抛举两下,然后打开,捏出一粒碎银,丢给旁边卖葫芦的,“不用找了,孟小旗请客。” 她随即取下一支葫芦,又把荷包丢回孟渊。 “我不知道银子有无高尚之分,但我知道要先保住荷包。”明月贝齿轻开,咬了一口葫芦,“荷包内绣鸳鸯,又有香草,当知己身非一身。” “姑娘金玉良言,在下谨记于心。”孟渊拱手一礼。 “好好做事。”明月接过缰绳,道:“待七月七道会,你也过去。若是能帮上忙,我还有酬谢。” “赴汤蹈火!”孟渊道。 明月挑挑眉毛,示意朝前看。 孟渊看过去,只见聂青青立在醉月楼前,正看着这里。 “醒来明月,醉后春风。好地方,好名字!”明月说完,上马径直走了。 待明月离开,孟渊便到醉月楼前。 “她是随柯道长来的,是王妃的客人。”孟渊不想让自家人误会,就直接道:“我只是逢迎一二,没什么。”“我又没问,你何来解释?可是心虚了?”聂青青笑。 孟渊赶紧握住聂青青的手,喊了几声好姐姐才把人家哄出笑脸。 两人入内说话,孟渊说起明日要出外公干。 待到入夜,两人携手归家。 几番起落,那也不必多言。 待到清早,孟渊爬起来晨练。 洗漱之后,孟渊没吃饭就打算走,却被聂青青强行留下。 “拱那几下能拱饱了?且先吃饭。你要是不吃,以后别的也别吃了。”聂青青穿上衣衫就又有了大姐姐的风范,言语间也似得了聂师的真传。 孟渊被拿捏住,只能乖乖听话。 吃饱喝足,回到王府校场,就见胡倩三人早就准备好了,且已晨练过了。 孟渊也晨练了。 ~~ 那吴长生和铁牛都穿寻常衣裳,胡倩却有不同。 只见她身着男装,额间系着红布,左挎剑,右挎刀,背长弓。 孟渊忍不住多瞧了两眼,心说你样还真不少! 而且脖子下似乎更小了些,也不知道缠了多少圈。 孟渊没法规劝,打算回头带她去见见青青姐,请青青姐规劝几句。 去取了马匹,四人一道出了王府,却见后面有人在喊。 “小孟老师!” 竟是独孤亢和王先生追了出来。 “今日有事在身,并无论诗的兴致,世子改日再说吧。”孟渊抱拳一笑。 “不是这个!”独孤亢牵着马,肥胖身子一股脑爬到马背上,拉住孟渊的缰绳,来到一边,小声道:“我跟你们一块儿去!” 开什么玩笑!孟渊当即拒绝,道:“了空大师,这一趟不是去游山玩水,是有要务在身的!” “我知道我知道!”独孤亢十分认真,“我去静园请示过了。” “真的?”孟渊不信三小姐这么胡闹。 “你看!”独孤亢取出取出一张纸送上。 孟渊打开一瞧,上面只有三个字:让他去。 关键这三个字丑的很,根本不是三小姐的笔迹。就算三小姐同意,也绝不会粗鄙的直接写这三个字。 “这字跟老鳖爬的一样,你跟我说是三小姐的手书?”孟渊气的很,“独孤兄,你当我也纯质?” “是咱社长代写的。”独孤亢道。 “……”孟渊愣了愣,收起纸,道:“你还是在家吧。” “小孟老师。”独孤亢哀求道:“求你了,我快憋死了,在家真的不自在。” 孟渊不为所动。 “我娘还有一份天机图。”独孤亢道。 “唉,三小姐都同意了,我还能说什么。再说你我兄弟,正该同舟共济。”孟渊叹了口气。 (本章完) 第127章 武僧 第127章 武僧 虽是清晨,可红日已分外灼热。 孟渊和独孤亢骑马在前,胡倩等人与王先生在后面远远跟着。 那王先生本就是清客出身,三言两语就把胡倩三人夸的天上少有,地上绝无,待三个雏哥都脸红的不好意思了,这才道:“世子不愿带护卫跟随,这一次就有劳三位老师多多照拂了。” 他取了银票递出,吴长生和铁牛都来看胡倩。 这一趟的一把手自然是孟师兄,二把手便是胡倩了。 “王先生!”胡倩骑在马上,额间系布,严肃道:“世子既然非要跟着,我们自然也愿充当护卫。只是我们此行是为斩奸除恶,到时怕分不得心!还请王先生知晓。” 胡倩见王先生还要给钱,就又道:“至于银钱,我们是不会收的。你若不信,可去问一问孟师兄,他也绝不会收礼。” 王先生见状,又客气几句,这才催马上前。 胡倩在后面瞧着,就见王先生朝孟师兄递过去钱,孟师兄说了几句义正辞严的推辞话语,然后就把银票揣怀里了。 “这叫诗刀双绝?”胡倩嘀咕。 一行人自南城大门出去,而后便见大江。 王先生已抢先付了渡江钱,诸人牵马登船。 孟渊还没酝酿出诗句,就见一戴斗笠,着缁衣,拄着竹杖的人也上了船。 与此人同行的还有两人,乃是黄有升百户和另一个百户。 孟渊一回头,就见独孤亢已经钻去船尾了。 “你们去照看世子,他渡江必有诗兴,莫让他激奋之下投了江。”孟渊搪塞走胡倩等人。 那黄百户也看到了孟渊,他跟身边的那百户低语了两句,便上了前。 孟渊早就跟张龟年打听过了,那李千户带来的人不少,但是百户只有五个,其中黄有升算是最亲信的,而另一个百户名为仇不来,是李千户的娘家人。 “孟小旗不在家养伤,怎出门来了?”黄百户笑眯眯的问。 “来江南延请名医。”孟渊笑道。 “原来如此,呵呵。”黄百户皮笑肉不笑。 “黄百户这是做什么去?”孟渊笑着问。 “公门要事,也是你能问的?”那仇百户出了声。 此人名为仇不来,但一开口就是结仇的架势。 孟渊是个和气人,本不想理会这种人的,但忽觉对方已锁定了自己的气机。 武人之间,言语争执没什么。可若是引动气机,那便是动手的征兆了。 前番得罪了李千户,孟渊知道这姓仇的是来找茬。 那黄百户笑眯眯不吭声,玄真和尚也不说话。 “我自与黄百户言语,是哪家疯狗在说话?”孟渊笑了笑,才看向仇不来,稍作打量,笑道:“原来是仇百户,失敬失敬。” 那仇不来闻言,怒道:“李千户给你脸你不要,原来你是想找死!” 他立即拔出刀,“区区小旗官,来让我称称你的能耐!” “在下没什么能耐。”孟渊也拔出刀,“不过方入七品,只学了浮光洞天罢了。阁下若是要试刀,且请。” 这浮光洞天是搏命的天机神通,一发就止不住,成则成,不成就是输。 仇不来见对方一开口就要拼命,他愣了愣,后退两步,道:“我们三个人,你只有一人!” 孟渊见玄真和尚不发一言,便笑道:“你们三个人必定要死一个,你猜谁死?” 仇不来一时间想起此人曾凭着浮光洞天,力斩六品佛妖。 传闻此人玉液盈广,浮光无穷无尽,比之寻常七品武人要强盛三四倍,可谓出手必要死人。 渡江船本就不大,甲板上都是人,此刻见人拔刀,船客全都避了开去。 船尾的胡倩三人也发觉异常,当即奔了来,纷纷拔刀,立在孟渊身后。 “你们都下船去。我不过杀一土鸡瓦狗,还无须帮手。”孟渊只盯着仇不来。 仇不来就没见过这么不讲理的,他又退两步,站在船舷边,看向黄百户。 胡倩三人也不走,一个个怒视着仇不来。 “何必呢?”黄百户站到两人中间,他见孟渊一副拼命的架势,就赶紧道:“都是同僚,该当和睦才是。” “我听人说,若是路遇野犬,绝不能转身去逃。”孟渊见状,也不收刀,只看了眼胡倩三人,教导道:“你硬,野狗就软。” “阿弥陀佛。”玄真手拄竹杖,单手宣佛号,道:“孟施主以自身性命相博而得势,既已得了势,何必再言语羞辱呢?七品武人若是真打了起来,满船百姓不知要死伤多少。” “方才我弱敌强,他人借大师之势言语相逼,大师并未帮忙转圜。待见我此刻要摔罐子了,大师却又拿满船百姓来劝阻了?”孟渊冷笑,“人言佛门之人慈悲为怀,大师这慈悲可慈悲的真是时候。” “阿弥陀佛。”玄真头上斗笠很大,遮住了面孔和光头,他身子微微颤,隔了一会儿才道:“贫僧是武僧,不擅辩经。待来日得闲,还请施主指点指点拳脚。”“求之不得。”孟渊道。 “都收了刀。”黄百户先去让仇不来收刀。 这会儿王先生也来了,他也来规劝孟渊收刀。 闹腾半天,大家伙儿都收了刀,孟渊自去船尾。 那黄有升见孟渊等人走远,拉住仇不来,叮嘱道:“这小子不是善茬,以后别拿官职压他了。他也是七品武人,你不是他对手。” 这边黄有升拱了火,那仇不来却皱眉道:“我瞧他也怂的很,大半是装出来的硬气。我气机定在他身上,他气机就没敢定住我。他也怕我出手啊!” “啊?”黄有升愣神,“他诈人?” “阿弥陀佛,他确实在诈人。不过不是强装的气势,而是真有一战之心。”玄真出了声,“他气机定在贫僧身上。” “原来我不用死!”仇不来还在迷糊。 黄有升却听懂了,外界都说玄真和尚是七品圆满之境,但其实是上中下三天全开,未臻圆满。 但毫无疑问,在三人中玄真最强。 本作品由六九書吧整理上传~~ 而玄真这般说,显然是说,人家根本没把你俩当回事。 这也说明,玄真没把握挡下那孟渊玉液全盛的浮光洞天。 “玄真大师,你觉得他有多高?”黄有升问。 “远看便知筋骨强韧。可同为武人,谁又能说得准呢?武人若拼命,江河可倒流。”玄真略沉思一会儿,道:“不过你们二人是万万接不住他的浮光洞天,即便有防护的天机之法,也难。” 这边三人谈个不停,孟渊等人也在船尾密谈。 “阿兄这么老实,为啥老有人欺负他?”铁牛还在愤愤。 胡倩和吴长生看向铁牛,心说也就你以为他是老实人了。 “师兄说的野狗之论很有道理,”胡倩又来反思了,“可拼死能赢野狗,若是遇到猛虎呢?” “打的过就打,打不过就走。”孟渊道。 “这岂非很丢脸面?”胡倩诧异道。 孟渊打量了一番胡倩,道:“命最重要。” “那师兄方才一对三,不说命最重要了?”胡倩眨巴眼睛。 “我有法子。”孟渊看着这三人,道:“所以以后我让你们走,你们就走。你们在,反而碍手碍脚。” “师兄的意思是,我们成了师兄的势,被人拿捏住,师兄就不好腾挪了。是故我们一走,师兄就相当于给自己去了势,别人就无势可去了!”胡倩明了。 这人跟谁学的歪理? “……”孟渊忍不住挠头,竟接不上话。 扯着话,不多时船靠在南岸。 那玄真三人下了船,径往西南而去。 孟渊估摸着,应该是往望江崖去了。 下船骑马,孟渊让胡倩和王先生等人在前,自己和独孤亢在后面。 “那人什么来头?”独孤亢这会儿才有空问了。 “兰若寺的秃驴,僧号玄真,是七品的武僧。”孟渊道。 方才在船上,孟渊对黄有升和仇不来并无多重视,倒是愈发觉得那玄真不简单。 独孤亢摸了摸头,道:“我这位武僧徒孙可不简单,你以后得留心些。” “徒孙?”孟渊都笑了,他记得给独孤亢接引的老师是兰若寺的大德高僧,但没想到独孤亢辈分这么高。 “兰若寺的辈分是按圆明净智,了悟玄常,澄清觉海排下来的。我是‘了’字辈,他是‘玄’字辈,喊我师公是没错的。”独孤亢认真道。 “这武僧是渐修派,还是顿悟派?”孟渊道。 “你看你,又来说什么渐顿之分。”独孤亢一副敦敦教导的模样,“其实没分那么清。而且兰若寺中,渐顿两派之中,还又各分了好几派,乱的很!” “就一个兰若寺,分了渐顿两派后,内里还要再分派别?”孟渊都笑了,“修行学说之别罢了,还有这么多门道?” “这有什么稀奇的?佛家本就爱辩经,大家都是不服气彼此的。渐顿两派里再分几派怎么了?” 独孤亢理所当然,道:“咱老鳖坑诗社三个人还能分成两派呢,人家怎么就不能分派别了?” “诗社怎么就分两派了?”孟渊有点迷糊。 “别以为我不知道,社长跟你亲,你俩出去玩耍论诗不带我,可不就是排挤我,另成一派么!”独孤亢委屈的很。 (本章完) 第128章 毛病 第128章 毛病 马蹄哒哒。 “这兰若寺的武僧好不好对付?”孟渊也不扯别的,只问根本。 “你又想跟人家打架了?”独孤亢很是担心,“阿弥陀佛,孟施主你该收敛收敛才是。” “了空大师说的再对也不过了。”孟渊当即应承下来,叹息道:“我曾听有高僧问答,问曰:世间有人谤我、欺我、辱我、笑我、轻我、贱我、恶我、骗我,该如何处之乎?答曰:只需忍他、让他、由他、避他、耐他、敬他、不要理他、再待几年,你且看他。” 孟渊了然点头,道:“我就是这般的人。” “你……你这话确实合我佛家之学,只是你说的时候,能不能别按着刀柄?”独孤亢审视孟渊,道:“你说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信。” “我都跟你打了一次机锋了!你赶紧给我讲讲兰若寺武僧!”孟渊不演了。 “你看,又……”独孤亢见孟渊要催马,就赶紧换了话语,道:“兰若寺武僧传承已久,天机神通极多。” 他显然是懂行的,“至于我徒孙学了多少,那就不知道了。不过武僧上中下三天全开后,按着兰若寺规矩,是要出外云游,当那苦行僧。一般是在平安府内,当然也有出境的。”” “还能云游?”孟渊好奇问。 “这有什么稀奇的?你真是少见多怪!” 独孤亢笑嘻嘻,“顿悟派的人里,还有谈姑娘的呢!” “谈姑娘?”孟渊只觉得离谱。 “平安府佛门兴盛,家家奉佛,常请佛门子弟上门做法事。一来二去,就坏人清白了!”两人四周没人,可独孤亢还是压低语声,“但是我兰若寺规矩严,是不敢这么做的。” “那平安府有姑子没?”孟渊问。 “有啊!最大的清静禅院,就是尼姑庵!”独孤亢见孟渊面有期待,就皱眉道:“孟施主,你想什么呢?” “没想什么。”孟渊道。 独孤亢打量孟渊,好心道:“孟施主,女人只会耽误我们修道参禅;只会耽误你拔刀,耽误你前程。” “对对对。”孟渊应了下来,“继续说武僧。” “执迷不悟啊。”独孤亢费心点拨,却见孟施主是个榆木疙瘩,无奈道:“武僧之事其实我也不太清楚。不过我听说,外出云游的武僧,至少有三样天机神通。一防、一逃、一攻。至于出了平安府的,怕是还要多上两门。” “这么多?”孟渊吃惊。 “那是自然,且大都是至阳至刚的天机神通。”独孤亢颇有感叹,“兰若寺传承极久,天机神通颇多。是故很多沉迷武道之人,前往平安府,盼能拜入兰若寺中。” “庆国贬佛,当地官府不管?”孟渊问。 “自然管,度牒不往外发放的。”独孤亢笑笑,“不过要是当俗家弟子,当记名弟子,那就不好管了。” “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孟渊也笑了,“想必当这记名弟子、俗家弟子也是有要求的吧?” “当然。有了师承,学了能耐,自然需得维护兰若寺,有忙也得帮。”独孤亢叹了口气,道:“所以兰若寺名气大。即便出了平安府,还有许多人往兰若寺送钱供奉。” 他回头指了指,道:“我那徒孙能来这里查佛妖,固然是你们镇妖司延请,怕也是有兰若寺的俗家弟子帮忙。” “这些武僧外出云游历练,还有什么说法?”孟渊又问。“佛门中有两个坏毛病。其一是发宏愿,这个是由上到下的毛病,你是知道的。”独孤亢认真起来,“其二是传道,这也不必多说。” 他声音小了起来,“其二是度化,且大都是度恶人、恶妖。越是恶,他们度的越开心,越来劲儿。前者大半收为弟子,使其做善事,乃回头是岸之意。后者则是收为坐骑,也有当弟子的。” 独孤亢认真道:“云游在外的弟子,是不能传道的,但是能度人。我听说,曾有一位大德,以高深武道,度一嗜杀的恶女回头。那恶女最后幡然醒悟,但大德也因伤重而死。后来恶女再不杀一人,不做一恶,隐姓埋名当了寻常百姓,结婚生子,好不快活。” 孟渊不认同这位大德高僧的做法,但钦佩。换了自己来,杀完再烧,成灰了也就算度了。 两人聊着天,大都是孟渊在问,独孤亢在答。 孟渊知晓了许多兰若寺的事,对渐顿之争也了解的愈加多,只是独孤亢绝口不提他师父是谁,也不讲姑子的事,未免扫兴。 “咱们要趁着天不热走快些才是!”胡倩见孟渊和独孤亢磨磨唧唧,终于看不过眼了,“诗改日再对!” 眼见人家来催,孟渊也听话的很。 一行人越奔越快,午间实在热的不行,马儿都扛不住了,便在一处沿路茶铺里歇息。 一直到下午过半,马儿睡饱喝足,这才又出发。 猛催马力,待傍晚时分才算到河东县。 本作品由六九書吧整理上传~~ “小孟爷!小牛爷!”那老张头瞧见孟渊来了,赶紧跪下磕头。 孟渊让铁牛把他扶起来,那老张头非要孟渊等人吃碗面再走。 “那就在这儿吃吧!”胡倩始终谨记寻梅的话,不敢陈守拙的钱,“咱吃了再去。” “陈先生不差这几个钱。”孟渊瞪了眼胡倩,“先生虽然穷,可还是会待客的。” 一众人来到县衙后院,便见陈守拙在杀鱼。 “世子怎么来了?”陈守拙立即洗干净手,请独孤亢坐下。 “是孟护卫非让我来的。”独孤亢憨厚的很,见再无肉食,就好奇问:“先生就吃这个?” “河东三十一斤羊,俸薄如何敢买尝?只把鱼虾供两膳,肚皮今作小鱼塘。”陈守拙笑道。 独孤亢愣了愣,然后才接道:“酒肉虽香咱少尝,娇妻美妾不进房。清风两袖心不慌,先生远胜孟大郎。” “妙哉妙哉!”王先生已经夸起来了,“不太妙,小孟老师也是非常好的。” “师兄你接呀!”胡倩催促。 “……”孟渊揉了揉额头,“吴长生你别杀鱼了,让胡倩去杀,你跟铁牛去烧饭。” 简单吃过了饭,陈守拙又从井里捞出几个甜瓜,分给诸人。 一边吃,陈守拙便一边说起了这次的案子。 (本章完) 第129章 办案 第129章 办案 已入夜,星正浓。 县衙后面的院子里,也未点灯,只借着星月光芒,诸人一边乘凉,一边啃着甜瓜,陈守拙这才说了起来。 那七水镇位于河东县辖境的最西边,背靠伏牛山。 依山傍水,本是灵秀之地。其中有一药材集市,偶尔出产珍惜药材,来往客商不少,是故还算商贸繁盛。 早在大半个月前,那边就有采大盗的传闻了,但一直没人告状,应是怕失了名声。 而后那采大盗摸到了一富户的当家主母房中,结果人家是个烈性的,宁死不从,被那采大盗所杀,还死了两个护院。 那采大盗不抢未出阁的少女,只找已成婚的。 其中最惨的一桩是刚成婚的男女,待人家行了洞房礼后,那采大盗才把新郎官赶下去,结果一对新人死在了洞房夜。 半个月来,报上来的案子有七起,下至十七八的新婚女子,上至四五十岁已抱孙子的。 陈守拙带捕快去查访探问,得了些线索。推断那贼人应是七品武人,而且出手狠辣,绝不是新手。 而后陈守拙假意回打道回府,暗中折返,果然等到了对方,但那贼人极擅逃逸,又有隐匿藏形一类的天机神通,竟追丢了。 按理说,武人到了七品境界后,不论是入官府,还是做营生,已然不愁吃穿,不缺女人了。 但人嘛,总会有些奇怪的嗜好。 待说完案情,陈守拙便做出推论,道:“此人犯了大案,一般而言应该避一避,暂且不露锋芒,或是换地方作案。但前两天七水镇又出案子了,显然还是那人做的。” “我懂了!”胡倩又懂了,“先生的意思是,此人根本没把官府看在眼里,自负之极!” “胡姑娘钟灵毓秀。”陈守拙赞了一句,“此人确实颇有手段,也有自负的本钱。而且我估摸着,他大概另有要事,暂且走不远。” 听了这话,孟渊就想到,七水镇后面的伏牛山,便是在望江崖后面,距离望江崖也就百来里,会不会那采大盗其实也是在等老鼠道会? “那七水镇可还有什么异常?”孟渊问。 “那倒没有了。七水镇有药集,虽是鱼龙混杂,其实是有秩序的。”陈守拙笑了笑,道:“当然,七水镇之所以有珍惜药材产出,是那地方的人时时进山,听闻他们暗中与精怪有所往来。” “跟精怪往来?”胡倩皱眉。 “这没什么离奇的。”陈守拙和蔼的解释,“有些采药家族甚至和山中的妖怪联姻。” “……”胡倩瞪大了眼睛。 铁牛就死死的掐住孟渊胳膊,担心的不得了。 “官府不管么?”独孤亢好奇问。 陈守拙道:“他们与山中妖怪颇有默契,妖怪也极少下山,伤人害人之事少的很。民不举官不究,多少年都这么过来了。再说他们有宗族,只要事情不大,一般都是自己商量着解决。” 这话一说,大家伙儿都不吭声了。 孟渊如今是镇妖司的小旗官,对这种事倒是见怪不怪,听龚自华他们说,松河府一带的山中精怪也有他们的眼线。 其实不少精怪都没啥野心,吃饱了睡,睡饱了吃,老老实实混日子罢了。 “陈先生,那咱们该怎么办?”胡倩跃跃欲试。 “不急,等明天咱们一道过去,路上再说。”陈守拙笑着道。 “陈先生,”王秀才作了揖,“世子是来采风的,这一趟就不跟着去了吧?” “这是自然。”陈守拙也不想带个累赘。 独孤亢撇撇嘴,本想说些什么的,但他路上和孟渊早有约定,他不去七水镇。 “大家好生歇息一晚,明早咱就出发。”陈守拙道。 “我跟阿兄睡!”铁牛立即道。 “你和吴长生睡,我和孟双绝睡!”独孤亢来抢。 铁牛还想再说,被吴长生拉住了。 胡倩吧唧吧唧嘴,到底没说出话来。 入了房中,点上灯烛,关上屋门,独孤亢扇着扇子,表情郑重。 “我还是跟你一块儿去吧。”独孤亢憋了半天,终于出声。 孟渊没理会。 “我已经来到七品境界了。”独孤亢道。 佛门途径入七品后筋骨大壮,且可参习多种神通,如六神通等。至于威力几何,每个人之间也是不一样的。 孟渊想要帮手,但绝不是独孤亢。 两人扯了半宿,待到第二日,天还未亮,胡倩就来敲门。 “我给大家买了吃食!”胡倩始终谨记寻梅的话,不敢陈守拙的钱。 诸人吃了饭,这才一道往七水镇而去。 从河东县出来,一路向西。 除了孟渊四人外,陈守拙只带了两个捕快。 “在下人缘不佳,寻不到武人帮忙,只能劳几位辛苦了。”陈守拙依旧骑驴,客气的不行。可不是嘛!河东县本来就没几个有名堂的武人,稍有些能耐的也都是世家子弟,你陈先生盯着人家大户打,人家自然不乐意帮你的忙。 行了一阵后,孟渊把胡倩等人赶到前面,他自与陈守拙说话。 “七水镇这地方,前栅栏走猫,后栅栏跑狗。” 陈守拙很有心得,“因着有药集,外地人也不少。不过到底是个小镇,往来的客商也大都熟悉了。” “先生的意思是,”孟渊了然一笑,“那采大盗若不是藏在山中,便是藏在市集中,且还是跟随药商一起的?” “正是。”陈守拙从袖中取出一纸折。 孟渊接过来看,上面记录了最近一个月前往七水镇采买的药商,以及停留的时间,采买的大致货品。 这些药商的规模不定,少的也就两三人的散客,多的话则有五六十人出动。 而且散客居多,大客商只六家。如今还在七水镇停留的,也就三家。 孟渊细细看过,便看到有一家大客商标注的乃是杨氏。 本作品由六九書吧整理上传~~ “这是松河府杨氏的产业。”陈守拙见孟渊来问,便细心回答。 松河府杨氏便是杨怀义家,不过杨怀义是偏支。 一时之间,孟渊又想起了刘大宝,想起了信王。隐隐之间,孟渊就觉得是杨家人干的! “武人有多少?”孟渊问。 “这些客商中,散客的话,也有入武道的,大都是九品境界,开三五个窍穴,增些气力罢了。大客商中,都有武人随行,也多是九品武人,八品的就算领头的了。”陈守拙道。 “杨氏呢?”孟渊又问。 “杨氏领头的那人便是武人,八品境界。另还有两个八品,五个九品。”陈守拙道。 “陈先生打算怎么办?”孟渊问。 “对方无影无踪,但依我来看,此人刚愎自用,应该还会再犯。”陈守拙郑重许多,“我们在明,对方在暗,只能静等。” 孟渊也是这般想的,确实没什么好法子。 一路向西,行了七十来里,沿途的茶水摊子便多了起来。远处青山在望,乃是伏牛山。 继续往前十余里,过一石桥,便是七水镇。 诸人都是便装,虽提刀带弓,可也没人说什么,毕竟此间有市集,常有刀客护送货品。 进了镇子,陈守拙先去拜访一家乡绅。 孟渊等人陪着,聊了大半天,都是没意义的话,但也知道这几天采大盗没出手。 而后陈守拙又去往一家客栈,找到了两个留守此间的捕快,又是一番问询。 依旧无有所得。 “咱们不妨再去案发之处看一看?”胡倩是个机灵的。 陈守拙自无不可。 一行人顶着太阳,忙碌到傍晚,除了听苦主的哭嚎外,再无所获。 七水镇乡绅早安排好了住处,陈守拙却没同意,而是去赁了一处院子。 “我去看看杨氏。”孟渊是个闲不住的,换了衣衫,带上胡赵吴三人,一块儿去寻杨氏。 那杨氏来此收药,总计来了四十三人。许是常客,也是大客,门路多些,他们并不住客栈歇脚,而是赁了三处挨着的院子。 这三处院子挨着药集,离镇子中心没多远。 上了门,孟渊自称是杨怀义的好友,着人一通传,就有一二十五六岁的年轻人迎了出来。 “在下杨有志。”那年轻人书生打扮,客气的作揖行礼,“不知阁下高姓大名?怎认得家父?” “原来杨总旗是令尊?”孟渊爽朗的大笑,道:“在下百户所小旗孟渊,一向在令尊手下做事。” “原来是孟小旗!失敬失敬!”杨有志又是重重一礼。 “杨兄生意如何?”孟渊笑着问。 “不过是帮家里做些事罢了。”杨有志很是客气,请孟渊等人入内。 上了茶水,聊了一会儿,孟渊才问起采大盗的事。 “这事闹的不小,不过我们此行都是男子,还有几个武人,倒也安稳。”杨有志道。 这人说的是实话,孟渊找了理由,一一见了杨氏的武人,确实是三个八品,五个九品,这杨有志便是八品武人。 孟渊气机锁定这几人,也都没发觉不对。 扯了一通,孟渊找不出嫌疑的地方,本想告辞,却被强留了饭,而后才回去安歇。 孟渊跟胡倩等人仔细叮嘱,做了许多安排预案。 可一直等了十天,那采大盗再没半分动静,竟一直不做案了。 (本章完) 第130章 案发 第130章 案发 眼见已经快要到六月下旬,可采大盗的案子没一点进展。 孟渊和陈守拙大张旗鼓搞了一次假撤退的把戏,可那采大盗依旧没露头。 没法子,陈守拙不能久留,孟渊便劝他先走。 又过一日,独孤亢和王先生竟来了。 孟渊懒得设宴招待,可独孤亢热情的很,非得拉着孟渊去茶楼坐坐。 “我听陈先生说了,我觉得这件事不太简单。”两人坐定,独孤亢见孟渊还是不太热切,便低声道。 他拍孟渊肩膀,问:“你可知藏形神通?” 孟渊当然知道。所谓藏形的神通,并非就是凭空隐身。 而是此类神通催发之后,气机收敛难以察觉,血脉流动极缓慢,乃至停运,犹如死物一般。 武人索敌,一是定气机,二是听声嗅气。是故若非当面,还真不易察觉。 至于儒释道,虽各有逐敌之法,但既然人家如同死物了,那也难以寻到。 那藏形神通催发之时对玉液的消耗并不大,可维持许久。听起来虽奇,但既然人如“死物”一般,那六感自然也弱了,防备也不足。 有些藏形神通若再想转攻伐的天机神通,便需从“死物”化为“活物”,也不是转念就能成的。 孟渊新修的烟雨飞虹神通分两段施发,第一段也有隔绝气机之能,但其实是为第二段的突刺做准备,两段相辅相成,乃是出其不意的偷袭法门,并非长久潜藏的埋伏之法。 “藏形神通,不就是隐匿藏形,屏蔽气机么?”孟渊喊人上了茶。 “你呀,还是太年轻了!”独孤亢一副得道高人的模样。 孟渊就吃这一套,当即给他送上茶,问:“还请了空大师指点。” 独孤亢也不接茶杯,道:“武人开辟天机神通,有攻伐之法,有追索之法,有隐匿潜踪之法。天机神通包罗万象,乃至于还有双修的天机之法。我来跟你讲讲何为隐匿藏……” “你先说说双修的事。”孟渊止住。 “……”独孤亢愣了一下,道:“我跟你说正经的呢!” “了空兄你讲。”孟渊端茶认错。 独孤亢接过茶杯,顿了顿才道:“孟双绝,我问你,何为隐?何为藏?” “愿听指教。”孟渊这会儿客气的很。 “人言小隐隐于野,中隐隐于市,大隐隐于朝。”独孤亢十分认真,“你们武人辨识他人境界,要么干一架,要么上前探查丹田窍穴,要么气机一锁定,便知大致高低。比自己高的看不出来,但比自己低的大概是能看出来的。”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孟渊了然点头,“你是说,这采大盗的藏形之法可能不单单是隐匿气息、躲在阴暗之地,也可能是压低境界,每日行走在市集之中。毕竟境界低微之辈,没人会多看几眼。” “善!”独孤亢难得的夸赞人,“一点就透,怪不得应施主喜欢你。” “三小姐喜欢我?”孟渊搓手。 “我意思是欣赏。”独孤亢皱眉,打量孟渊一番,“我虽是出家人,可也知道恶仆欺主乃大逆不道之行。你可真是人心不足……” “咳咳……独孤兄,你可真是小人之心呀。”孟渊立即正经起来,好奇问:“这一类隐匿境界的藏形法门,和蜉蝣天地之类的蓄力之法有何不同?” “你知道的还怪多!”独孤亢高看了两眼,道:“两者都得时时按天机图运转,但蓄力之法好似拉弓,弓越弯,箭就越有力,可能是平时三五倍的力量,也可能是十倍二十倍,乃至百倍的力量,其实是压了境界。但隐匿境界的藏形之法,关键在隐藏,即便去探对方丹田,也瞧不出虚实,但随时能出击。”“我明白了。”孟渊点点头,道:“我会多注意的。此人应该确实是七品境界,六品的人应不至于做这种事。” 孟渊看向独孤亢,问道:“你说这种隐匿境界的天机神通,是哪家哪派的?” “我就知道这一家,是西边佛国传过来的,也确实合乎我佛门求空之意。”独孤亢淡然一笑,宛如高僧。 “这法门有无缺点?”孟渊问。 “估摸着,既然隐匿境界,那你定对方气机,人家也可能察觉不到。”独孤亢摊开手,“其实我也不太知道。” “那你是听谁说的这些东西?”孟渊好奇问。 “我娘啊!”独孤亢理所当然。 “令堂仙逝之时,你还没多大吧?”孟渊问。 “你要是整天待屋里不出门,你能对着镜子念叨一天,别说我娘了。”独孤亢整了整衣衫,“我打小就聪慧,我娘一心让我走武道,跟我说过很多武道上的事!告诉你,我比你这个武人还懂武道!” “那令堂为何教你隐匿神通的学问?”孟渊来兴趣了。 本作品由六九書吧整理上传~~ 独孤亢叹了口气,却不回答,只道:“咱俩同属老鳖坑诗社,又是知己和辨友,我才不跟藏私的。反正今天的事,你出去了别往外说,尤其是别让老王知道,他是独孤盛的人。” 孟渊了然点头,又客客气气的给独孤亢倒上茶,而后抢过扇子,就往外走。 “干啥去?”独孤亢赶紧跟上。 “回去睡觉!”孟渊道。 “你……真的?”独孤亢诧异。 “我去诈一诈。”孟渊迈步回去,先找了胡倩等人,“带上弓箭!” 做了布置,孟渊一路来到药市大集,迈步入了杨氏租赁的院子。 “孟兄怎么来了?可要吟诗唱和?”这几天杨有志和孟渊已经混熟了。 “不必了。”孟渊笑笑,打量四周,好奇问:“杨兄在此间停留了月余,却一直不走,到底是什么原因?” “听说过几天有大药出售,是故我来等着。”杨有志道。 “原来如此。”孟渊按住刀柄。 随即远方一道箭矢射来,刚猛霸道,直刺向杨有志。 那杨有志听到箭矢之声,急忙后退。 随即又有两道箭矢射来,杨有志提剑荡开,剑气强横,分明已入七品境界。 “杨兄,你的事发了!”孟渊拔出了刀。 杨有志怒视孟渊,随即无奈道:“我本不想杀你的。” (本章完) 第131章 七星续命 第131章 七星续命 日头正烈。 小院的人听到动静,有人趴地,有人逃跑,几个武师纷纷出了门,各执刀剑,围住孟渊。 杨有志手中按剑,皱眉看着孟渊。 他听他父亲谈起过卫所的事情,知道此人出身信王府,虽刚迈入七品境界,但丹田盈广,玉液之多远胜同阶,借此使出浮光洞天,当真是万千浮光,无穷无尽。 是故杨有志自知道此人来七水镇的目的后,他便一直小心,一点岔子没出。 乃至于还曾请此人指点切磋,也并未露出半点破绽。 但隐隐之间,杨有志就发觉此人好似特别关注自己,曾彻夜盯梢自己的住处,乃至于把一众帮工和武师全都盯了一遍。 这也罢了,白天也时常往自己这里跑,最爱跟几个武师聊天,而后捞些药材就走。当官没几天,吃拿占抢的能耐都学会了。 是故杨有志更为谨慎,这些日子以来还一直捧着此人,与他谈诗论词,可惜此人只有空架子,诗词上的学问还不如七岁小童。 孟渊按着刀,紧紧盯着眼前人。 自来到七水镇已经十一天了,已然把整个七水镇摸了个遍,谁家夫人俊俏都打听出来了,可依旧不见采大盗再现。 孟渊虽对杨氏多有怀疑,但人家当真是规规矩矩。 为首的杨有志整日读书练剑,采购药材之事全都交给了他的副手。 采购之物一笔笔记录在案,价钱和时节也都没差错,随行的力工和武师也都是常年在外奔波的,行事都算安稳,有些半夜出门的,也都是去找暗门子。 至于杨有志,孟渊也曾锁定对方气机,但对方无所觉。 而且切磋之时还探过对方丹田,真气虽浑厚,却不见玉液,上三十三天未开,乃是八品武人。 孟渊数晚盯梢,并未寻出异常。 先前孟渊和陈守拙商议过,那采大盗很是自负嚣张,即便真的要走人了,怕也要最后做一桩案子再走。 可自打自己来了七水镇后,一连十一天,此间竟安稳的很。 但也未免太巧了,正好杨家的人就在这里。 那杨家似跟信王暗中往来,而杨怀义又行为有异,杨怀义之子恰好又来收药。 七水镇背靠的伏牛山就在望江崖后面,七月七的道会之期将至。 因着诸般巧合,孟渊一直怀疑杨有志在准备七月七道会之事,亦或者等待接应某人,是故一直在暗里盯着对方,但没怀疑过杨有志藏了实力。 限于自身眼界,孟渊对天机神通的认识不足,待得独孤亢一番点拨,才有所悟。 果然重弓试探之下,杨有志不敢大意,便露了身形。 此刻箭矢已不再射。 孟渊早有安排,手按刀柄则射箭,若是拔了刀,那胡倩三人便需再退,以防被杨氏的武师偷了。 院子狭隘,中有枣树,墙角墙下放满了杂物,蝉鸣声愈加聒噪。 孟渊和杨有志各执刀剑,引而不发。 入了七品境界后,武人相争便已不是简单的刀剑之争了。 玉液外放,布刀剑之上而成刀罡剑气。 寻常兵刃对上刀罡剑气,触之既破。攻伐的距离远近看个人的实力而定,而且可借脏腑窍穴运转,成五行之气。 有五行之气,便有五行之变,是故刀罡剑气之上能蕴水含火,乃至雷光电闪。 但究其本质,依旧是短兵相接,刀剑相博罢了。 七品武人最为不凡之处乃是开秘蔵,得天机之法。 天机之法千变万幻,无论攻防,还是避逃,皆有相应法门。 其威势、其神异、其诡谲,都要远胜刀罡剑气相博。 武人哪怕同一境界,其实力也可能也因玉液之多寡之凝练、筋骨之壮硕、见机之快慢、经验之多少而天差地别。 但武人凭借天机神通,即便是实力相差远甚,也有一战之机。 乃至于,越阶强杀也有可能。 此刻两人不过隔着丈余,还都是七品武人,天机神通催发,眨眼便能到。 “孟兄,你是如何看出来的?我爹都不知道我已入七品的事。”杨有志忽的开口。 “我没看出来。是你的同伴失了手,把你也供出来了。”孟渊笑着道。 “我此行根本没有同伴!”杨有志冷笑,“孟兄,你的谎言和你的诗才一样拙劣!” 孟渊对这嘲讽也不生气,只问道:“杨兄,你出身世家,什么样的姑娘找不到,怎偏偏从了贼?” 杨有志闻听此言,面上颇有落寞,“这种事,你本就不会懂。” “……”孟渊沉默,随后道:“杨兄喜欢找有夫之妇,且还让人在旁看着,莫不是杨兄也受过这等待遇?” “你找死!”杨有志手腕一翻,那长剑当即覆上了一层光华。 本是夏季日中时分,可那光华竟耀眼之极,可见此人丹田广大,玉液之凝练。 孟渊手中刀亦是熠熠生光,不输杨有志。 两人气机缠绕,刀剑触之便分,随即便有惊雷之声。“杨兄怎的恼了?等回了松河府,我还想见一见嫂夫人呢。杨兄不必担忧,在下一向会心疼人,杨兄壁上观即可。”孟渊笑道。 “绽春雷?”杨有志却不应孟渊的话,他微微皱眉,冷笑道:“本以为你才入七品,只有浮光洞天,没曾想竟已开了三处窍穴,学了绽春雷绝技!” 他说着话,剑上光华更胜,同时亦有雷鸣之声,分明也是绽春雷。 “你还说你爹不知道你七品了!这不是偷偷传你绽春雷了么?”孟渊嘲笑。 一时间,两人引动天机神通绽春雷,又斗在了一起。 晴天白日之下春雷迸发,连绵不绝。 “打雷了!收衣服了!”院子外有无知商户瞎喊。 身周诸人觉出有万物复苏,生机蓬勃之感,但稍稍感受,又觉体内有轰鸣之声随那春雷而动,难受的犯恶心,浑身发软,气力不济。 孟渊与杨有志缠斗一起,也无人敢上场援手。 “避开!取弓箭!”有经验的武师当即大喊。 “你若再不用浮光洞天,今天势必留在这里!”杨有志越战越勇。 孟渊见那几个武师已经取出弓箭,便赶紧夺路而走,往七水镇西边的伏牛山方向逃。 “焉能让你走脱!”杨有志紧追而上,又吩咐一众武师,“速速回返,就说我的事发了!” 两人都没有奔逃一类的天机神通,但凭借玉液运转,已然快逾奔马了。 此刻正是午时最热的时分,街上行人极少。两人催发绽春雷不停,雷鸣不断,路两边店铺的人都探头来看。 七水镇算不得大镇,两人不多时便已出了镇子,来到乡间小路之上。 杨有志见孟渊不再跑路,反而回身来打,便喝了一声好。 他修习绽春雷多年,深知这门天机神通的妙处。 一旦催发绽春雷,自身气力蓬勃,而对方则受到压制,继而玉液运转缓慢,气血流通不畅,脑中生出雷鸣,乃至脏腑亦有轰鸣之感,反应变慢。 这神通就是自己越强,威势越大。但若是实力相近,也能借此法慢慢磨死对方,困毙对方,就看谁能抗。 杨有志虽知对方玉液盈广,即便又开两处窍穴,修了绽春雷,但到底是才入七品,绝不会再修别的天机神通了。 是故只要慢慢消耗,引动对方体内春雷,便是胜算在握。 “还不发浮光洞天?待玉液耗尽,那也没什么用了!”杨有志狞笑。 可对方着实是耐得住脾气,一直捏着浮光洞天不发。 杨有志也不敢逼迫太甚,只是慢慢消耗。 可一刻钟过去,杨有志自己先难受起来了,腹腔与脑中雷鸣不断,玉液运转愈发缓慢,气血流通不畅,竟已有了气喘吁吁之感。 而再看那孟渊,其人刀上罡气不减半分,似无力竭之象。 动作依旧敏锐,反应快捷之极,似未受到春雷的影响。 杨有志深知绽春雷之妙,即便对方筋骨强壮也不惧,因为此法是为攻“心”,是故若对方丹田稳固坚实、脏腑坚韧壮硕、所开石门与泥丸宫等窍穴广阔牢固,那绽春雷的威势便要大打折扣。 “你还修了什么天机神通?”杨有志以为孟渊暗中运转了护体神通。 孟渊此刻实战了才知道,自身三番淬体在此刻见功,绽春雷只稍稍震动筋骨脏腑,对自己的影响微乎其微。 而对方却不同,面色已然现出苍白。 两人又斗片刻,杨有志愈发焦急,连连喝骂:“你为何不用浮光洞天?” 孟渊又不是傻子,浮光洞天乃是压箱底的绝技,一旦使出便要分胜负!而对方几次三番的催促,显然是有所准备。 是故没把对方耗到半死之时,孟渊绝不会用浮光洞天。 “杨兄,尊夫人样貌如何?”孟渊绽春雷攻心,嘴巴上也攻心。 那杨有志疯了一样,奋力催发绽春雷,竟有了拼死之意。 两人刀剑相交,斗的正酣之时,忽有三道箭矢齐齐射来。 杨有志正专心应敌,长剑一分,剑气当即荡开一箭矢。但那孟渊刀罡又至,杨有志咬住牙,后背登时中了两箭。 孟渊得势不饶人,玉液外送,刀罡愈发耀眼,当即在杨有志肩头一搅,重伤其人。而绽春雷亦是不停,终于引动杨有志体内春雷,霎时间便见其四肢躯干上有春雷咋动,迸发出细密血雾。 夏日阳光正盛,草绿野翠之地,竟映出了虹彩。 只见杨有志肩头都是碎成渣的骨头,四肢经脉削断,肚子上有一巨大刀伤,已然露出了脏腑。 显然,此人再无一战之力了。 一时之间,孟渊不由得忆起年初时节,那大尾尊者也是这般,只是大尾尊者的伤势更重。 然而孟渊颇有疑惑,此人催自己用浮光洞天,本以为他有万全之法,没曾想竟已败了。 正疑惑呢,孟渊便见满脸是血的杨有志竟挤出笑容,面上也有几分变化,好似老了几分。 只见朗朗乾坤之下,杨有志身周有淡淡星光浮动,“七星续命!” (本章完) 第132章 渡人渡己 第132章 渡人渡己 杨有志身上伤口再不往外流血,转而竟恢复起来。 他长剑上又生光华,咬着牙向孟渊急奔而来,洞天显现,“浮光洞天!” 可蓦然之间,杨有志便见孟渊身周有烟雨之相,其人气机淡薄之极。 杨有志不管不顾,长剑挥出,划破洞天。 而那孟渊的气机愈发渺茫,但也无须在意,其人就在眼前,绝不会丢了目标。 就在无数浮光自洞天中涌出时,却见那孟渊气机陡然消弭无踪,身周烟雨中冲出一道飞虹,霎时间延展而出,来到身前。 那飞虹好似桥梁一般,随即收拢到自己跟前,杨有志恍然之际,却见孟渊也随着飞虹而来,竟无声无息之间,好似身形与飞虹合二为一一般。 “突刺之法?”杨有志无力去躲,更无力再战,随即便觉身上剧痛。 孟渊收了杨有志的剑,退回十余步外。 此番杨有志引动浮光洞天,意欲拼死一击,孟渊借了烟雨飞虹第一段的气机消弭,而后再借第二段突刺之法,使大多浮光没了落处,但还有两三成浮光随孟渊而至。 孟渊无有防御之法,硬生生硬抗了下来。 此刻全身上下都是细微伤口,浑身浴血。 不过三番淬体,孟渊筋骨之强远胜同阶,看似浑身是血,其实都是皮肉伤而已,筋骨脏腑并未受损。 “我说你怎么一直诱我用浮光洞天,原来你有续命回春之法!” 孟渊想明白了,只要自己用了浮光洞天,杨有志即便重伤,那也能再战,而彼时自己玉液耗尽,筋骨疲软,再无一战之力,自然就是他赢了。 算计的很好,但还是低估了人。烟雨飞虹太过诡谲,初遇的人很容易被打个措手不及。 杨有志大口的吐着血,却不说话。 孟渊吞下一丸百草丹,“你隐藏境界的法门叫什么?” 杨有志玉液已干,浑身被血浸透,面上又似苍老几分。此刻瘫坐在地,隔了一会儿才狞笑道:“天机名为薄葬!想学么?” “想。”孟渊道。 “哈哈,放了我就告诉你。”杨有志道。 “可以。”孟渊以刀驻地,“我还可以送你回松河府,让你看着我与嫂夫人春宵贪欢,事后你也能指点指点我的不足之处。” 杨有志愣了下,怒道:“奸贼!恶贼!淫贼!” “谁派你来的?”孟渊往前走了两步,道:“你要是不说,我回去一定把尊夫人送到北城外的暗门子里。” 杨有志浑身发抖,隔了一会儿才道:“我不能说。我死了只死一个,说了就死的太多了。” 他强行坐起来,竟要自戕。 “信王会照顾你妻子儿女?”孟渊问。 杨有志愣了下,闭上了眼,颤巍巍伸出手,去掏他的内脏。 就在这时,一声长啸传来,自远处荡来,低沉却有力,蝉鸣之声当即止住。 循声看去,只见一缁衣斗笠之人脚踏青草之上,一步三五丈,好似离地而飞。 来者分明是玄真和尚。 孟渊最近一直跟和尚斗法,但对和尚没多少恶感。 儒释道三家中都有大德之人,也有性情卑劣之辈,本属寻常。 玄真和尚走的是武道路子,修的是正经佛法。孟渊跟他不熟,也没交情,甚至还曾交恶。 “刀下留人!”玄真急奔上前,两手合十,口诵佛号,“阿弥陀佛。” 他直接上前,一手合十念佛,一手按住杨有志的头。 只见玄真不知念了句什么经,随即收回手,那杨有志的头发竟全数脱落。 孟渊皱着眉,细细打量杨有志,却见他已没了自戕之心,伤势似好了几分,双目却茫然的很,好似失了智。 “这是惑人神智的天机神通?”孟渊好奇问。 “阿弥陀佛,孟施主此言差矣。”玄真取下斗笠,露出光头,抱着斗笠合十低头,道:“此乃我佛门天机神通,名为入我佛门。实乃劝人向善之法,怎会是惑人神智的邪法呢?” 他说着话,见胡倩三人来到近前,又是合十行礼,道:“方才在镇上化斋,听闻春雷之声,便知此间有事。只是在下来迟,施主勿怪。” “不敢不敢。”孟渊接过吴长生递过来的水袋,吨吨喝了两口,又道:“早知大师来了,我就不必受这一身的伤了!” “阿弥陀佛,施主行善事,必能得善果。些许伤痛,养些时日便好。” 他说着话,又看向杨有志,虔诚道:“自今日起,你法号晦明。晦者,昏暗不明也,乃是你来路之恶;明者,光明灿烂也,乃是你去路之善。” “大和尚,这是我们合力拿下的贼人!”胡倩抱臂皱眉,道:“你把他收了徒弟,可是要带走?” “这是自然。”玄真理所当然,“我兰若寺子弟外出云游,一来是为苦行,二来便是度恶。”“你度恶,却把我们抓的人度走?”胡倩扯了扯孟渊袖子。 “晦明这法号起的好!”孟渊抚掌赞叹,“昔晦今明,不损不增。可见大师胸有沟壑,深得四大皆空的奥义。” “阿弥陀佛,施主谬赞。”玄真十分有礼貌,他道:“孟小旗,不妨卖贫僧个面子,贫僧自会向李千户回禀,他也绝不会为难。你如今被李千户等人压制,官位不得升,仕途不得展,犹如龙困浅滩,不得自由。贫僧僧还算有些脸面,不妨贫僧来做中,保管李千户将孟小旗引为心腹。” 他见孟渊不吭声,便说的愈发有劲儿了,“那姚百户武不及施主,智不及施主,心胸更不及施主。他既已死,正该施主填补缺位。日后松河府事宜,必然是施主来管。” “大师说的是。”孟渊点头赞同,道:“我流民出身,虽寄身王府,可也少有依仗,实乃匍匐人间,不得自由。” 玄真微微点头。 “杀人偿命!”胡倩忽的大声道:“杨有志犯了七桩案子,死了十一个人,其中一人还是孩童!” “女施主放心。”玄真双手合十,“此人作恶极多,但也有本领在身,日后改过,多行善事,岂非也是悔过之举?” “大师的意思我明白了。”孟渊微微点头,“是说此人依仗本领做下大恶,日后改正之后,也能依仗本领做下大善!” “善哉善哉,孟施主灵台清明,正是如此。”玄真看向孟渊的眼光越来越和善了。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大师说的是人间至理,再对不过了。”孟渊笑笑,以刀驻地,目视玄真,嗤笑道:“不过依我来看,大师懂些大道理,但参禅却参到狗身上了。杀人偿命,你的佛理论不过我的道理。” 玄真皱眉,看向孟渊,道:“孟施主,剃发礼已成,你难道还要阻拦?” “袈裟本无清静,红尘不染性空。”孟渊笑道:“玄真大师既然能度人,何妨再来度一度我?” “阿弥陀佛,孟施主前番大战,身受浮光洞天之害,当真能再战?”玄真合十行礼,十分谦卑。 孟渊提起刀,“杀不得猪狗,却能杀秃驴!” “好好好!”胡倩拍手叫好。 “师兄,”吴长生凑上来,低声道:“不妨先去求援,暂避一时。” 铁牛也不是傻子,劝道:“阿兄,你教我的,做事要有静气,有静心。” “避个屁!静个屁!秃驴屯于阶陛尚谈因果!”孟渊提腿,把吴长生和铁牛踹翻,“都避开了去!” “我跟师兄并肩作战!”胡倩豪气干云。 “并个……”孟渊本提起腿还想再踢,见胡倩的女侠打扮,便收回了脚。 “都避开了。”孟渊手中握刀,“我来试一试高僧的能耐!” 胡倩三人见孟渊郑重,不敢不从,退到二十余步外。 “阿弥陀佛,施主何必执迷不悟?”玄真和尚叹了口气,走到十步外,将手中竹杖一抖,竹片碎开,露出一柄戒刀。 “大师方才说我龙困浅滩,不得自由。但我亦是上下求索,百折不挠。”孟渊手中刀在此散出光华。 两人气机陡然缠绕在一起。 那玄真并不去攻,只双手托着刀,浑身散出淡黄光芒,“贫僧便以金身不灭来试一试施主的浮光洞天。” 春雷之声响起,孟渊身周继而有朦胧烟雨。 玄真微微皱眉,“施主绝技不少。只是大战方酣,玉液又剩几分?再耗上一二,浮光洞天愈发少威势了。” 他话刚说完,就见对方奔来。 玄真不敢大意,两手按住戒刀,身周金光愈发强盛,分明是将金身不灭催发到了极致。 他面上严肃,紧紧盯着对方,随即就见烟雨之中伸出一道飞虹,来到眼前。 而后其人竟似融于飞虹之上,气机也陡然不见。 愣神之时,就见那飞虹中有刀罡落下,随即似撕裂洞天,万千浮光尽数落下。 “阿弥陀佛!”玄真只觉此番浮光洞天生平仅见,其浮光之多、之广好似无穷无尽。 “呀呀呀!”金身不灭苦苦维持,浑身玉液催动,可对方的浮光当真没了穷尽一般,且威势比之他人的浮光洞天更大。 只过了七八个呼吸,金身现出裂缝。又过十余息,金身便既碎裂。 剩下的浮光涌到身前,玄真戒刀往前一推,但依然无法全数挡住,便觉无数如细针一般的浮光落到身上。 且那浮光虽似细针,威力却庞大之极,竟能钻破自己辛勤苦练的血肉,继而到了筋骨脏腑之中。 过了一会儿,玄真缓过来身,却见那人大喘着气,来到杨有志身前,一把割掉杨有志的头。 随即手中探出火,尸体全数成灰。 “在下敬重贵宝刹之名,大师既然有度化恶人之心,不妨收敛了尸体残灰,埋在菩提树下,想必来年能多结些果,合寺僧众吃不完,也能给穷苦居士分些。”孟渊想拿杨有志的头,可光头却有些不好拿,只能踢开,“铁牛来拿头!” (本章完) 第133章 三番两次 第133章 三番两次 烈日灼人。 大战方酣,蝉声又阵阵鸣起。 孟渊坐在地上,面上苍白,大口的喘着气,残破衣衫为鲜血和汗水浸透。 浑身筋骨酸软,像是在丛之中迷失日久,乃是筋疲力尽之象。 此番先对杨有志,孟渊耗费玉液不多,即便杨有志最后拼死用出浮光洞天,也仅仅是皮肉受损而已。 那天机神通烟雨飞虹神异,第一段并不如何耗费玉液,但第二段突刺之时,身与飞虹相合,陡然间便耗去大量玉液。 孟渊三番淬体,丹田本就广阔,玉液之多胜于同阶三四倍,乃至更多。 但烟雨飞虹第二段突刺一出,约莫着十分之一的玉液便被耗去。 而且身与飞虹相合之际,浑身有撕裂之感,又疼又清醒。 两番用出烟雨飞虹,孟渊也有了心得。这天机神通霸道诡谲,可躲避偷袭,眨眼间便拉进彼此距离。 但缺点也十分明显,便是对玉液耗费的太多。 而且,消耗的量也是不定的。乃是在烟雨异象出现,递出飞虹后,自身与飞虹相合,以极快的速度突刺到敌人身前,这一段飞虹突刺的距离越远,玉液消耗越多。 二十步内,便要耗去十分之一的玉液!若是再远些,玉液耗费更多。 不过好处也显而易见,乃是催发之时气机不见,迅捷如雷。 孟渊又去看那玄真和尚。 这一次两番对敌,对方一死一重伤。 孟渊两次用出烟雨飞虹,最后又催发浮光洞天,也已丹田干涸,玉液耗尽。 那玄真和尚坐在地上,光头上都是血,烈日下格外鲜艳。 玄真和尚的戒刀早已碎成粉尘,缁衣上全是缺口,还不断的往外渗着血。 两个小臂和下肢血肉糜烂,露出的些许骨头上也布满裂缝,上有密密麻麻的针眼。 不过头颅和躯干倒是没甚大碍,虽也挂满了血,但脏腑和脑子应该没受到多大损伤,可见他是在最后时刻,着重护住了这两处。 七品武人对七品武人,生死之间,孟渊又有许多收获,而且对这玄真和尚又高看一眼。 此人硬抗浮光洞天之时,至少用了两种天机神通,金身不灭主防,另还有一种隐蔽气机之法。 七品武人一般的防御之法是玉液布满全身,但消耗颇大,也难挡刀罡剑气。 孟渊估摸着玄真和尚的金身不灭也是同理,但比玉液布满全身要强悍,消耗也少的多,毕竟是防御一类的天机神通。 但孟渊借烟雨飞虹骑到了对方脸上,即便两番动用烟雨飞虹,即便玉液只剩不到六成,可三番淬体之功,自身玉液之浩大无匹,也远胜同阶。 浮光洞天贴着人催发,同阶之内当真无敌。而玄真只重伤,却没死,可见此人确实有些道理。 孟渊哆哆嗦嗦的取出丹瓶,正要倒出来吃,就被胡倩一把抢了去。 “师兄你真厉害!”胡倩倒出百草丹,贴鼻子上嗅了嗅,问:“吃几粒?” “三粒。”孟渊有气无力。 胡倩捡出三粒,捏着丹丸往孟渊嘴里送。 她见孟渊慢吞吞,就把丹瓶塞自己胸口,腾出一只手捏住孟渊脸,往上一提,嘴巴张开,丹药立即丢到了喉咙眼里。 “……”孟渊都还没埋怨出声,那胡倩就解下腰上水囊,直接怼了上来。 孟渊差点呛到,胡倩却不觉,又给孟渊脸上倒水,而后手抹了两下,洗去血水,比之孟渊给香菱洗脸还粗鲁。 “难怪都说武人粗鄙,这胡倩明明是小道姑出身,仙风道骨没瞧出来,粗鄙的毛病倒是染上了!”孟渊心中感叹。 “阿兄,头来了!”铁牛已经收拾好了杨有志的头,被包在衣裳里。 “师兄太厉害了!”那胡倩竟跪坐上来,帮着捶背。 “别捶了!”孟渊瞪了眼胡倩,又看吴长生,道:“射和尚两箭,照着肚子射。” 那玄真和尚强催金身不灭抵御万千浮光,怕也是玉液耗尽,金身不才难以支撑的。 但此人出自兰若寺,又是在外行走的,孟渊担心此人拼却性命,如同自己一般燃烧自身性命,强行以命换命。 吴长生听了这话,有些茫然不解。 “武人只要不死,就有翻盘的机会。”胡倩是个有见识的,“师兄真稳重啊!” 孟渊瞧了眼胡倩,心说这丫头以前挺清冷的人,怎么今天马屁拍个没完了? 吴长生也不犹豫,当即搭箭。 “阿弥陀佛!”玄真本一直闭目疗伤,听了这话当即睁开眼,连忙道:“孟施主不必担忧,贫僧认输,再不敢捋虎须。” 吴长生看向孟渊,只等指示。 “师兄,他害怕了,说明‘势’已被去了!”胡倩了然道。 “你不准说话。”孟渊止住胡女侠说话,这才看向玄真。 两方相隔十余步,孟渊心中想杀掉此人,而且孟渊知道玄真知道自己想杀他。 那玄真见孟渊嘴角有笑,分明是藏了杀意,他正要开口,忽听远方有啸声传来。 玄真闻听此声,当即松了口气。 果然,很快就从伏牛山方向奔来两人,那两人各穿蓑衣斗笠,腰间挂刀。 到得近前,露出真容,乃是百户黄有升和仇不来。 “远远就看到这边有耀目光芒,我猜是有人强运浮光洞天。”黄有升面上笑眯眯的,道:“原来是孟小旗。” 胡倩三人是跟黄有升打过照面的,眼见来者不善,便立即护在孟渊身前。 “大师,这是怎么了?”仇不来问。“孟施主阻我收徒,两败俱伤罢了。”玄真和尚两手合十,闭目安坐。 “臭秃驴真要不要脸!”胡倩从来不丢份,“还两败俱伤?刚是谁摇尾乞怜?” 玄真已得援兵,分外镇静,并不理会胡倩的话语。 黄有升和仇不来对视一眼,两人也不说话,只是手按刀柄之上。 胡倩等人眼见攻守之势异也,当即拔出刀来。 “师兄,你先走,我们来拖一拖!”胡倩豪气干云。 “两个猪狗而已,无需你们出手。”孟渊强行站起身,以刀驻地。 “孟小旗,”那黄有升依旧笑眯眯,“刚极易折。” “百折不挠。”孟渊道。 “你重伤玄真大师,我们要拿你去回去审问!”仇不来大声道。 “是臭秃驴先挑的事,我们……”胡倩还要再说,忽觉肩膀上按了一手掌,她转过头,先看那都是伤痕的手,而后顺着手臂看向孟渊。 “莫要多言,我来应付,你们走。”孟渊道。 “我不走!大家一起出来的,就该在一起!”胡倩立即道。 “俺也一样!”铁牛双目血红,显然气愤的很。 “大家还是一起的好。”吴长生也开了口。 孟渊不语,只是目视着黄有升和仇不来。 烈日灼心,就在一触即发之际,忽听马蹄声响。 “我乃信王世子独孤亢!”独孤亢肥胖的身子压的马匹吐舌头,他一脑门的汗,来到两队人中间,也不下马,一副嚣张模样,道:“不准打架!” 那黄有升还想说什么,独孤亢就甩下鞭子,怒道:“你是什么狗东西,见我不行礼?” 黄有升退后一步躲开,诧异的看着独孤亢,一时间竟有些茫然:不是说信王世子是个傻子么?怎么像个憨子? “罢了。”玄真睁开了眼,深深看了眼独孤亢。 黄有升曾在渡江时远远见过独孤亢,此人确实是真的。 此时若是强行动手自然也成,那信王虽无实权,世子也是个纯质的,但毕竟是宗室,就算办的干净利索,也势必后患无穷。 黄有升知事不可为,他便笑着一拱手,道:“世子康健!我和孟小旗都属镇妖司,不过是想帮忙看看伤势罢了!” 他当即与仇不来搀起玄真和尚,当即往七水镇去了。 独孤亢这才下了马,“没有我,你们都得完!” 他分外自豪。 “多谢世子。”孟渊笑笑。 独孤亢见状,忽的又不吭声了,显然颇有忧虑。 “世子你可真不赖啊!”胡倩面上有了笑,夸了一句,就拍铁牛,“背你阿兄回去!” 铁牛当即弯下腰,胡倩不等孟渊说话,就把孟渊放了上去。 回到七水镇的住处,吴长生又打来两桶井水,“师兄先洗一洗吧。” 孟渊看了眼胡倩,胡倩哼唧两声,道:“你俩帮着些,师兄这会儿没力气!” 待胡倩出了房间,孟渊这才下了血衣裳。 “师兄又能打,本钱又好,真是内外皆修啊。”吴长生一边轻轻擦背,一边说着好话,还好奇问:“吃卵子真管用?” “姜老伯说阿兄吃过虎药的卵!所以身上热气足,得光着身子练武!”铁牛有理有据。 “出去出去,你俩出去!”孟渊身心俱疲。 把吴长生和铁牛赶了出去,房中就剩独孤亢和孟渊。 “你身为骟匠,专行去势之事,却心中不静,只存想淫邪之事!你呀,该骟了自己!”独孤亢想起此人似对王妃有觊觎之心,便好心劝导。 “不淫邪,诸行了无生趣。”孟渊洗去身上血污,肌肤之上犹然残留许多细密伤口,但已无大碍了。 三番淬体,不仅筋骨强壮,而且恢复的极快。 “积重难返,终究有一天会害了你!”独孤亢使劲儿摇着扇子,又道:“我估摸玄真看出我是和尚了!” “没事,他很快就要死了。”孟渊道。 “你……”独孤亢愣了下,道:“还是少造杀孽的好,他不会对外讲的。还有,佛家讲的圆寂,一般不说死。” “你是说,他还会来主动结交与你?”孟渊笑。 独孤亢点头,道:“兰若寺被困在平安府之地,他们一直在结交外面的权贵,是故玄真还得给我保密。” “可以后终归会让你出力的。”孟渊笑。 “那再说吧。”独孤亢叹了口气,又问道:“杨有志的事怎么说?” “不急,先等我养好伤。”那黄有升和仇不来有害人之心,孟渊正好也有。 独孤亢不是急性子,就也不来追问。 “独孤兄,多谢今日援手。”孟渊见他要走,就笑着出声。 “咱们是混一个社团的嘛!”独孤亢开心一笑。 (本章完) 第134章 截杀 第134章 截杀 七水镇。 黄有升寻到一处客栈,把玄真和尚安置下来。 玄真已换了干净缁衣,四肢上撒了药粉,面上无有痛楚之色,反而手扣念珠,低喃佛经,愈发有高僧的莫测之感。 “大师,那姓孟的浮光洞天真挡不住?”眼见玄真服了丹药,气色稍好了些,仇不来这才开口问。 玄真睁开眼,过了一会儿才道:“以我来看,这位孟施主丹田阔大,玉液盈广,远胜同阶之人。” 他手中拈着佛珠,认真道:“应是有人助他开阔丹田,为他再炼玉液。” “可即便如此,大师的不灭金身也挡不住?”黄有升也好奇问。 玄真瞥了眼黄仇二人,道:“丹田似武库,玉液似刀剑。他武库广大,刀剑数不胜数,此一胜也;他玉液不仅多,而且凝练坚韧,别人好似凡刀,他却是宝刀,其威更盛,此二胜也;他身怀突刺之法,以飞虹为桥,自身便以迅雷之势突袭到身前,使人避无可避,此三胜也。” “突刺之法?”仇不来紧皱眉头,“我记得他开石门才没多久!” 他掰起指头,“先修浮光洞天,又得了绽春雷,如今还修了突刺之法……他到底开了几处窍穴?” 玄真微微摇头,道:“单论武道资质,实乃生平仅见。”他盯着黄仇二人,接着道:“此人日后成就,必然远在你二人之上。” 黄有升干笑了两声,道:“我们是熬出来的七品,怎么能跟少年七品比?” “大师,突刺之法如何来防?”仇不来细问。 玄真沉思片刻,道:“这天机神通本就是突袭之法,是故要么自身修防御之法,要么便也同修突刺之法,要么就需手中捏着秘技。” 他十分认真,接着道:“他那法门似是道门的神通。这一类天机神通胜在诡谲,来去迅疾,已然超出了七品该有的速度,乃至身与飞虹相合,全然是为博一击之功,是故玉液消耗颇大。” “大师的意思是,他也用不了几次?”仇不来问。 “若是寻常人,碍于玉液多寡,约莫两三次便要耗空玉液了。”玄真是有见识的,“但是他,我估摸着要翻个倍。” 这话一说,黄有升和仇不来对视一眼,都不吭声了。 “不过,”玄真见状,微微笑出了声,道:“他先前遭受那采大盗的浮光洞天侵袭,又强运浮光洞天胜我,两番用突刺之法。一时间怕是无有再战之力。” 黄有升和仇不来听懂了,他二人都是镇妖司的人,也修有浮光洞天,自然知道这法门的厉害。 若是寻常人,至少得歇息两三日才能恢复全盛之时。即便想要再有一战之力,也得缓上一日。 是故,若是想找此人晦气,需得尽快。 若是等人家恢复,怕是俩人也难挡那诡谲莫测的突刺神通了。 “他来这里做什么?”黄有升又好奇问。 “是为采大盗而来。”玄真其实也刚进七水镇,但已经探问清楚了,知道那孟小旗是被河东县县令请来的。 黄有升细细问了一遍,也不多说什么,辞别玄真,与仇不来出了门。 两人来到一处酒楼,叫了饭菜,一边吃,一边商量起来。 没说几句话,就见外面闹腾起来,原来是河东县的县令来了。“按理说,今晚是最好的机会。但咱们露了行踪,那傻世子在,河东县县令也来了,更不好下手。”黄有升沉思良久后道。 “那让他活几日,还能没落单的时候?”仇不来倒是看的开,“七月七道会的事查问清楚了,到时候给他派个活儿,让他进山,咱千户出手不就行了!” “只能这样了。不过咱们也得尽快回返,把消息递出去!”黄有升感叹,“就不该得罪这种人!” 两人饱饭一顿,仇不来本觉得正是午后最热的时候,想着等天黑凉快了再出发,但黄有升不准。 争执半晌,黄有升没法子,只能从了。 仇不来去镇子上的妓馆坐了坐,待到傍晚时分,两人才匆匆拜别玄真,骑马一路往西。 此间也非官道,路两旁树木杂草。明月在天,映的地上银白。 行了二十余里,仇不来忽的拉住缰绳,“不对!有人定我气机……” 他话没说完,便见一道飞虹抵到身前,还没回过神,就见那飞虹急速收回,缩到自己跟前,有一道光影随那飞虹而至。 “是孟渊的突刺之法!”黄有升当即拔出刀,可那突刺之法太过迅疾,还没等援手,便听砰的一声,只见那仇不来骑在马上,头颅已然不见了,血水喷高! 只见身前五步,有一人头戴斗笠,手中执刀,身周有烟雨之相。 黄有升没想到孟渊中午才耗干玉液,这才过去三四个时辰,便又有了一战之力。 “孟兄饶命!跟我没关系!”黄有升心中大骇,玉液运转,布满全身,“我……” 他还没说完,就见那飞虹又至。 “真当我……”黄有升怒喝一声,一刀斩破洞天,万千浮光显出,可陡然间对方气机不见,随即人已到了眼前。 黄有升强运浮光洞天,本就力竭,又觉肩头巨痛,竟被对方装倒出去。 “你比杨有志还差劲。”孟渊又收到浮光洞天的波及,但伤势细微,只一挥刀,断去黄有升四肢。 此刻黄有升四肢断绝,肩头炸裂,腹上重伤。 “莫要杀他!”明月忽的从暗处走了出来。 “明月姑娘你怎么来了?”孟渊大吃一惊,他当真没发觉有人在侧。 明月看了一眼孟渊,却不吭声。 孟渊也不多问,只拿刀指着黄有升,喝问道:“为何杀我?” 黄有升看着自己残破的身躯,竟一时忘了疼痛,说不上话来。 “怎么不说话?心虚了?你我位属同僚,本该同心协力,共赴国难!我辛勤做事,卖命办事,可到头来官位不得升,反而落得个赋闲在家的下场!你们只顾私利,压制同僚尚且不足,竟想要残杀同僚!”孟渊气坏了,“搅吧搅吧!你们就搅吧!搅的青光子屠了城,搅的东南大乱,把大庆国给亡了!老子无非陪着你们一起完命就是!” “行了行了。”明月都看不下去了,她抱剑在怀,月下人独立,嘴角微微笑,“孟小旗,我不混官场,更不是你上官,你表忠心还请去别处。” “姑娘不愿意听,我下次不讲了。”孟渊笑道。 (本章完) 第135章 所思 第135章 所思 月正明。 夜风清凉,血腥气引动远处村落的狗子,犬吠声与细微蝉鸣此起彼伏。 月色如银,明月容貌甚美,身材高挑,且性子清冷性子,本该似月中仙子一般。 可此刻怀中抱剑,着贴身的黑衣便装,不仅有不可近前亵玩之感,还有生人勿近之意,仙气虽还在,却暗藏了几分杀气。 孟渊是端正君子,也没盯着人家细看,只是觉得明月今晚未着男装,反而抱剑胸前,倒是显出几分轮廓。 相比之下,孟渊便觉得胡倩与明月差不了多少,不过胡倩一味藏拙,缠了不知道多少圈,反失了均衡之道,白白糟蹋了其母的一番苦心,而明月显然就深明过犹不及的道理。 未至夜中时分,此间一人死,一人伤,两人各执刀剑。 “黄百户,”孟渊不知道明月几时来的,也不去细问,只上前一步,问道:“你们入山半个月,探听到了什么?” “哈哈哈!”黄有升口中吐血,此刻阴狠笑道:“孟小旗,我等辛勤查访,却被你偷袭。你不顾大局,不顾国家百姓,此刻却想探问消息?” “午间你们都把刀架到我脖子上了,若非世子援手,此刻我早已是死人。”孟渊不屑一笑,“你也配奢谈为国?” 孟渊蹲下身,轻声道:“在你对我起了杀心的时候,我就在等这一刻了。我不管什么大局,我只要杀你。等你死了,我还会寻到你家,把你的老妻妾室、儿女子孙发卖,男的为奴,女的为娼。你且看我能否做到。” “奸贼你你你……”黄有升早知此子言语伶俐,可这会儿还是被气的口中吐血,他双目发红,可四肢断绝,连起身都做不到,只能怒视孟渊,最后看向明月,道:“明月女侠,这种人你不杀?” “杀他?脏了我的剑。”明月道。 诶?孟渊好奇看向明月,却见人家微微仰头,在看天上明月。 有朝一日,终会让你知道我脏不脏!孟渊是越挫越勇的性子,不看一时得失。 黄有升怔怔,眼中竟冒出血泪,“都怪姓仇的!我说提前走,他非要去嫖!” “行了行了。”孟渊安慰一句,问道:“七月七道会打听的如何了?” “不是这个。”明月出了声,“你问他在山中可有遇到西方佛国的人。” 孟渊当即了然,明月姑娘应该也查访过了道会之事。 “没有,”黄有升忍着疼痛,回忆片刻后,道:“我们没敢深入,只在外面向几个精怪问询。” 明月闻听这话,便也不再多问,转过身去了。 孟渊见明月没问题了,可自己还有许多问题,便接着问道:“道会在哪里举办?可画了地图?” “道会在葫芦山一带,我们绘了简图。”黄有升看向胸前。 孟渊去里面一模,取出一细竹筒,倒出一卷兽皮。 摊开看了眼,从望江崖一路向南,标记到了七水镇附近。那葫芦山便在伏牛山再往西南,要翻过七八个山头,已然是深山之中了。 收了兽皮,孟渊又问道:“玄真和尚跟李千户有何关系?” “李千户的本家侄儿得过兰若寺高僧授艺。”黄有升道。 原来是俗家弟子!孟渊了然,又问道:“玄真和尚还跟什么人来往过?” “再没听说过了。”黄有升说完,见孟渊提起了刀,他慌张道:“你不想知道李千户为何要对付你?我跟你讲……” “我不想知道。” 孟渊笑了笑,将刀插进黄有升胸口。 “你还要杀李千户?”明月见状,轻声来问。 “不杀生,仇恨永无止息。”孟渊收刀,擦干净刀身,接着道:“不过我不会杀他,我会用德行去感化他。” 明月瞥了眼孟渊,好似在说:你有什么德行?是觉得暂时打不过他吧? 两个仇敌已死,孟渊细心的搜了身,得了两瓶丹药,六百两的银票和散碎银子,以及身份令牌。 将令牌捏碎丢掉,孟渊指尖探出火焰。 夜色清明,远看好似鬼火闪动,两具尸体转眼便化为灰烬。 精火汹涌生长,已然圆满。 孟渊心满意足。 “这种事你倒是做的熟练。”明月似跟应如是走的近了,学会了几分嘴上本领,可惜没得到应如是的真传。 “生活所迫罢了。”孟渊无奈叹了口气,问道:“姑娘怎么来这里了?” “我也进山探查了。”明月抱着剑,瞥了眼孟渊,道:“昨天晚上我就已经在七水镇了。” “原来姑娘一直在暗中保护着我!”孟渊俯身一礼,说着不要脸皮的话语。 明月也没否认,似懒得废话。 孟渊不甚在意,又拿着捡来的丹瓶,好奇问道:“明月姑娘,这是什么丹药?我刚入镇妖司才不久,没见识。”明月瞥了一眼,道:“这是还生丹。乃是肉芝灵草所制,最能疗伤,有肉生白骨之效。” “那咱俩分了吧,你一瓶,我一瓶!”孟渊是个实在人,“姑娘暗中护着我,我心里感激的很!” “什么脏东西!拿开!”明月见孟渊拿着丹瓶往跟前凑,就赶紧出声。 孟渊早知道这大姐不爱碰别人的东西,肯定是不会要的,这才开口相送。要是换了别人,就不会开口送了。 “那好吧,我暂时替你收着。”孟渊不情不愿的收起还生丹,好奇问道:“姑娘刚才提了西国的僧人,可是他们也有人来?” 明月微微点头,却不多说。 “如何区分是高僧和妖僧?”孟渊问。 “简单,抓到杀了烧掉,有舍利子的是高僧,无舍利子的是妖僧。”明月朝那灰烬努努嘴,“你不是挺擅长这种事么?” 以前瞧你挺清冷的,怎么跟三小姐处了几天,话多了不说,阴阳怪气也学会了? 孟渊就当没听懂,又道:“三更半夜的,咱们先回去吧。” “不用了,我要回松河府。”明月看了眼孟渊,道:“突刺之法乃是出其不意、迅疾如雷的法门。其胜在此,败也在此。若是被人知道了根脚,提前有了防备,乃至反制之法,便所受反噬更重。你当谨记。” “多谢姑娘指点。”孟渊拱手一礼。 明月微微点头,又道:“你且在七水镇等着,我改日来找你。” 那不行!孟渊须得回一趟松河府! 此番虽说杀了杨有志,可从他言语中能看出,他与信王有所关联,指不定在谋划什么事情,故而需报知三小姐。 人生天地之间,最可贵的便是不能忘本!孟渊始终没有忘记,自己忠心的不是朝廷,而是三小姐! 且不管这忠心里掺杂了几分私心,几分僭越之心,反正忠心就是忠心! 有大事,必须先跟三小姐说一说!当然,顺带看看自家丫头,以及青青姐。 “明月姑娘,我明天也回去,到时候随时在你跟前听令!”孟渊道。 明月本来都迈步走了,她听了这话,不由得又打量孟渊,笑道:“你不是想要随侍我身旁,是想醉月楼那位了吧?” 当然有这方面的原因。孟渊色而不淫,并非留恋床榻之辈。 “且随你。”明月不再多说,当即往北而去。 孟渊目送了片刻,这才提刀向南。 此番出门也未骑马,不过二十余里倒是也不远,孟渊一路快行。 细细盘算此番所得,两个心怀叵测的仇人已死,且无声无息,没个证人。 当然,依旧可能会被李千户怀疑,这也不用多说。但只要自己越来越强,用力抱紧三小姐和明月,那也不用担心。 至于所得的战利,银两是小事,两瓶丹药倒是好东西。 而且更关键的是,此番精火再次圆满。 不过孟渊没打算立即第四次淬体。精火能养身,能快速恢复伤势,如今人还在外面,指不定还有危险,是故不能着急。 那黄有升和仇不来已死。玄真和尚虽有些不好收拾,但此刻伤势未愈,正是下手的好时机。 此人虽蛮不讲理,其实并非在刻意针对自己,属于可杀可不杀。但此人极可能看出了独孤亢的秃驴身份,日后若是借此要挟独孤亢,怕是又起祸端。 孟渊感激午间独孤亢仗义援手,便想着给社友祛除一处隐患。 不到半个时辰便回到了七水镇,又摸到玄真养伤的客栈,便见他房中黑暗一片。 悄悄潜伏靠近,却听不到里面有什么生息。 又静等了一刻钟,孟渊才进去查探,确实没人,也没埋伏。 “走了?这么机敏?”孟渊不再多留。 回到所居住的小院外,便见月色之下,胡倩把着剑守在自己门前,跟个门神似的。 而铁牛和吴长生在院子里对坐,也不知在说什么。 孟渊从后面窗户入了房中,而后推开房门。 “师兄!”胡倩见孟渊出来,开心的抓住孟渊胳膊,还轻轻捏了捏,接着撸起袖子凑近了看,“师兄你真白!” “……”孟渊抽回胳膊,揉了揉眉心,一时间竟忘了说啥了。 年前初入校场时,胡倩明明挺冷淡的,可后来越见活泼,及至白天大战之后,更是热情的不得了。 孟渊看的分明,这胡倩早没了半分的小道姑模样,已然成了实打实的武夫。 (本章完) 第136章 论道 第136章 论道 “师兄!” 吴长生和铁牛也赶紧走了来。 胡倩亮着大眼睛,仔细的盯着孟渊看。 三个人历经午间的一场大战,亲眼见到孟渊先后用出天机神通绽春雷,以及突刺之法,乃至绚丽至极的浮光洞天,强杀一位同阶,镇压一个和尚,当真是霸气十足。 铁牛和吴长生见识不足,只觉得目眩神迷,而胡倩却是有见识的,知道孟渊精进迅猛,上三十三天必然又开了几处。 这般进境,非是寻常武人能比的,乃是少之又少的天才之姿。 犹记此人初至校场时还跟自己讨教过学问,可一转眼,人家已经迈入七品境界,能用天机神通了。 胡倩以前还在心里嘀咕孟师兄吃聂家的软饭,可到了今日,当真是又羡慕,又仰慕,只恨自家没有软饭让人吃。 “世子呢?”孟渊沉声问。 “在陈先生处。”胡倩抢答。 孟渊点点头,道:“一块儿过去看看。” 午间大战,独孤亢强势插手,那王秀才则被赶去请陈守拙。 没过多久陈守拙便赶了来,接管了杨有志一事,连带着杨氏带来的人都锁拿了起来。 不过那几个武师却走脱了,此事已经遮掩不得。 孟渊一直没出门,只在房中静修恢复,为的就是等着晚上的一战,是故并未和陈守拙交谈。 但孟渊知道陈守拙坐镇在杨氏租赁的小院里。 相距不算远,四人到了地方,就见院子里坐了几个捕快,王先生也在。 “哎呀!小孟老师!”王秀才赶紧上前行礼,“世子和陈先生在里面。” 他又贴上前,补了一句,“还有那个玄真和尚也在。” 孟渊点点头,侧头对胡倩三人道:“你们守在外面。” 入了房中,就见一盏灯火,陈守拙与玄真相对而坐,独孤亢坐在二人中间。 “你来了?”独孤亢道。 “我来了。”孟渊道。 “坐吧。”独孤亢邀请。 孟渊按住刀,坐在独孤亢对面,身侧就是玄真和尚。 那玄真手脚上都缠着布,上面还渗出了血,他看了眼孟渊脸色,而后抬起手,朝孟渊合十一礼,“孟施主当真天赋异禀,两番突刺神通,又强催浮光洞天,这么快就好了。” “面色好些罢了。”孟渊叹了口气,道:“如今筋骨尚且疲软无力,我也是强撑着才过来看看的。大师若是此刻动手,在下一点还手之力都无。” “不敢。”玄真小声道。 “这一次擒贼之事多谢贤弟了。”陈守拙笑着给孟渊倒茶,“贤弟机敏,若是没有你,还不知要查到何时呢。” “分内之事罢了。”孟渊坦然受了“贤弟”的称呼,而陈先生的亡妻是三小姐的老师,这也算偷偷占三小姐的便宜了。 孟渊见独孤亢一直不吭声,就道:“三位在此可是论诗?夜间清明,贼人新除,想必是雅兴来了?” “愚兄无有诗才,再不敢论诗了。”陈守拙指了指玄真,道:“闲来无事,世子邀我与这位兰若寺的高僧论道。” 孟渊看了眼独孤亢,独孤亢缩了缩脖子,道:“我们论‘通达’二字,孟小旗有什么见解?” “诸位又作何解?”孟渊问。 独孤亢来了点劲头,道:“我说人有不为也,而后可以有为。乃是说,知道取舍,不为琐事牵绊,便能念头通达,有所作为。重在取舍二字。”“这是儒家的观点,世子博学。”孟渊夸了一句,又看向陈守拙。 “我所论者,乃是绝学无忧。”陈守拙笑着摇摇头,道:“我曾读道家经典,勉强略有所得。重在断绝、摒弃。” “这是说心中清明无尘,倒是与佛门渐修派的一些主张相类。”孟渊看向玄真,好奇问:“玄真大师呢?” “贫僧尚武,一向少读经书,参禅上没下过苦功。”玄真虽是这般说,可又接着道:“不过老师教过我,乃是说放下心中的所执之杂念、所贪恋之妄想,继而驱除贪嗔痴,莫问是与非,而后能得心中清净,自此身负智慧,明心见性,晦明无碍。” “这是狂性顿歇,歇即菩提。重在‘放下’二字。”陈守拙抚掌赞叹,又看向孟渊,问:“贤弟可有所得?” “三位大家珠玉在前,我一粗鲁武夫,实在不懂这些道理。”孟渊十分谦逊,“在下虽说读过几本书,但着实蠢笨,无有所得。” “不过,”孟渊看向玄真,道:“大道理我不懂,却对‘通达’二字略有些浅薄见解。” “阿弥陀佛。”玄真只觉得此人方才还和气说话,可看向自己时就杀气升腾。 他往边上靠了靠,离独孤亢更近了。 “所谓通达,”孟渊一手按着刀柄,一边握着茶杯,道:“在我看来,不过是我说话有理而已。” “那你不能随便说什么就有理吧?”独孤亢往前探头,好奇来问。 “世子说的不错。”孟渊赞了一句,笑道:“我也想过这件事,我该如何才能有理。后来我想明白了,自此我通达了。” 玄真见孟渊又看自己,他又往独孤亢身边坐了坐。 “怎么个说法?有什么大道理?”独孤亢来兴趣了,他纯质多年,最爱跟人打些无聊的机锋。 “哪有什么什么大道理?无非是我的拳头硬,我说的话就有理。”孟渊放下茶杯,“正因为我的拳头硬,我的念头才通达。” “……”独孤亢张了张嘴,竟说不出话来。 “阿弥陀佛。”玄真低着头,呢喃起了佛号。 “贤弟确实通达。”陈守拙赞叹,“武人就该这般。什么前路阻碍、什么荆棘遍布、什么千难万难,一柄残刀,一把破剑,乃至一双肉拳,打开了就是。” “兄长知我!”孟渊立即应声,“可惜无酒!” “你别挤我了!”独孤亢见玄真一直往他身上靠,就一把推开玄真,道:“你晌午头那股子狠劲呢?” “孟施主说我袈裟本无清净,我细思回味,如今明心见性,已然念头通达了。”玄真道。 这是说他心里不清净,有怀恋俗事虚名之心,故而惜命。而念头通达,便是说认输了。 “贤弟,有酒!”陈守拙摸出一小坛酒,也不打开,只是看向孟渊,道:“世子与玄真大师邀我做中,可我素知贤弟性情,乃是快意恩仇之人。愚兄推脱不得,只答应帮忙转圜一二。” 孟渊早知道是这个戏码,他瞥了眼独孤亢,独孤亢也不敢对视。只是不知道玄真怎么就信了独孤亢的话,怎么就低头了? “我向来无有害人之心,对玄真大师也只是切磋,并未存了别样心思。”孟渊道。 玄真不吭声,只是拈着佛珠。 独孤亢推了推玄真。 玄真这才摸出一份信,一份羊皮卷,“日后施主若是到了平安府,贫僧愿尽地主之谊。这是不灭金身的天机图。请施主收下。” 孟渊不收,只是皱眉。 “是真的。”陈守拙道。 “唉,本来就没什么仇,大师真客气。”见已经杀不了了,孟渊叹了口气,无奈收下天机图。 (本章完) 第137章 天机之变 第137章 天机之变 孟渊是骟匠出身,深知势的重要,也最会审时度势。 没进门时,孟渊便已锁定了玄真的气机,可待茶水喝了两三盏,大道论了七八句,那玄真也没探出气机,反而靠到了独孤亢身上。 不言自明,玄真之势已失。 白天时还自信非凡,嚷嚷着渡人渡己,此刻却又这般老实规矩,像去了势的老母猪。 孟渊也不知玄真为何变化这么大,但必然有独孤亢的撺掇之功,毕竟玄真是独孤亢的徒孙辈。 作为老鳖坑诗社开社的副社长,眼见社团干将开了口,孟渊不能不给面子,自然要圆独孤亢的一份慈悲之心。 再说了,孟渊本就不是嗜杀之人,以前都是被逼的没法子才杀人的。 夜正深,天犹热,外面知了依旧叽叽喳喳。 孟渊一边看着不灭金身的天机图,又瞥了眼玄真,问道:“大师认得杨有志?” “回施主的话,不认识。”玄真手臂上缠着白布,外面渗出了血迹,他合十道:“实乃我们武僧下山行走,都要渡恶行善,若能渡得大恶之人入我空门,便是善功。待回到师门,亦有奖赏。” 他说到这里,又宣了一声佛号,“阿弥陀佛,小僧已有执念,实属不该。” 孟渊微微点头,那杨有志杀人害命,又是七品武人境,确实是玄真渡“恶”的首选。 “大师今后有何打算?”孟渊问。 “七水镇依山傍水,是为灵气汇集之地,贫僧打算在此养伤养性。待来日道会之时,若能稍稍出力,也是莫大功德。”玄真说完,又瞧了眼孟渊,接着道:“贫僧自幼入释门,从不打诳语,也无心问询松河府之事,只想探问探问青光子的下落,好能为我佛门祛除一害。” 这是说以后要当老实人,不跟李千户过多掺和,也不过问黄有升和仇不来的事了。 “善。”孟渊点头。 陈守拙见状,这才拍开酒坛泥封,给孟渊和自己倒上酒。 “给我也倒点。”独孤亢搓搓手,把茶杯举过来。 陈守拙笑着给独孤亢倒上,也没去多问。 玄真以茶代酒,四人干了一杯,算是揭过此事了。 孟渊细细看过不灭金身的天机,发现此法竟需得全开上三十三天。 如今见识日涨,孟渊知道天机神通其实跟所需的上三十三天窍穴的多寡没什么关系。 天机神通固然有强弱之分,但还是与所用之人的强弱有关。 就如同浮光洞天,此法将玉液全数化浮光而出,需得荡尽丹田,身负重压,而孟渊玉液盈广,筋骨强横,自然威力比别人大,恢复比别人快。 这不灭金身是佛门武僧的天机之法,也算知名,就如同绽春雷一般,一旦使出,别人立时就知道了根脚。 孟渊是个不耻下问的人,当即向玄真讨教道:“这法门号称不灭,当真能不灭?” “……”玄真看了看手臂上缠的布,回道:“世间焉有不灭之法?不过此法确实有独到之处,我兰若寺弟子外出苦行,都要先研习此法,而后再同门切磋,若是能挡伏虎降龙的奋力一击,便算功成。” 他见孟渊微微点头,似对这法门了解之极,但还是解释道:“伏虎降龙是我兰若寺武僧所修的攻伐之法,以阳刚威猛著称,向来称之为矛。不灭金身便是盾。” “原来如此。”孟渊表示学到了。 玄真两手合十,继续道:“不灭金身需得不停催发,能挡诸般攻伐手段,如绽春雷之攻心,浮光洞天之伐体。此法其实就是玉液化金光,维持金身之躯,继而抵御诸般手段。若对方攻伐之势太猛烈,所耗玉液就越多。” 他见孟渊不时点头,似很满意的样子,便又道:“此法若是自身强,那此法便强。贫僧曾见识孟施主的浮光洞天,知晓施主玉液之盈广、之凝实,躯体筋骨之壮硕,皆远胜同阶,是故若用此法当远胜贫僧。寻常人的浮光洞天不足为惧。” “大师真是太客气了!”孟渊越听越觉得不灭金身妙,跟自己十分契合! 陈守拙给孟渊倒上酒,道:“贤弟自身本领不凡,有此法自然如虎添翼。不过需得防备蓄力之法、灭杀之法。有些法门太过霸道,即便你有不灭金身,对方也不需耗到你玉液干涸,而能直接破掉金身。” 孟渊明白,这就好比拿菜刀砍骨头需要很多下,但要是换了重斧,一下子就把骨头砍断了。 只要强到一定的境界,什么防御都是虚幻。 “唉。”孟渊叹了口气,给玄真倒上茶,道:“此法好归好,可是需得不停催发。若是能维持不灭金身的同时,还能用其他天机神通,岂不美哉?” 玄真和尚本双手捧着茶杯,听了这话后,抬眉看了眼孟渊。 陈守拙也微微笑。 他们怎么了?发现我是土包子了?难道真有法子同时用两种神通?孟渊深恨自己贪图女色,一回家就钻青青姐被窝,跟聂师少了交流! 孟渊打定主意,这一次回去,一定要跟聂师好好聊一聊。“贤弟许是忙于公务,这些杂事不曾知晓。”陈守拙是个知礼的,他又给孟渊倒上酒,道:“武人之路便是从不可能中砍出一条路。所以没有什么不可能,只是艰难罢了。” 他举起酒杯,笑着道:“武人的天机神通运转之法,乃是玉液在丹田映照刻画之地流转,自此成天机图,开秘蔵。心随意动之下,有些天机之法眨眼便发,如浮光洞天等;而有些需不停催发,如绽春雷、不灭金身等。我听说,若想同时用两种天机神通,要么等天人化生,入四品之后。要么就再开一处丹田。” 孟渊曾听聂师说过,武人哪怕丹田被毁去了,也能再造丹田。 武人,便是天无绝人之路。 “你回去问问老聂。”独孤亢见孟渊拿着酒杯不出声,“来干!” 孟渊举杯,四个人又喝了一杯。 “贤弟资质不凡,再开丹田不必着急,不妨先寻人帮忙开拓丹田。”陈守拙知识渊博,他见孟渊又有疑惑,就道:“就是你现今的丹田,再行扩张,能使丹田更为坚韧凝实,玉液更为凝练。不过也有凶险,你是王妃的人,她应该会帮你的。” 凶险?孟渊最不怕的就是凶险。 “扩张……”孟渊只帮别人扩张过,但应该不是一回事,反正回去找三小姐问一问。 把不灭金身的天机图细心收好,孟渊如今待修的天机神通已有四个了,乃是涅槃回天、万物流光、神威如狱。 其中涅槃回天与万物流光所需开的窍穴不多,但后者无法确定真假,而前者应该快些修习才是。 在一6一9一书一吧一看无一错版本! 又扯了一会儿,陪着独孤亢唱和了一首打油诗,夜愈加深了。 “贤弟,此番若是没有你,也不会这么快抓到那杨有志。愚兄这里谢过了。”陈守拙给孟渊倒上酒,道:“杨有志之事我会行书松河府。至于其他的事,我无心再管,也管不到。” 孟渊明白陈守拙的意思,是让自己小心些。 四人又聊了一会儿,孟渊愈发归心似箭,当即起身告辞。 此间事已了,又兼夏日炎热,晚上正是赶路之时。 陈守拙也不客套废话,他取出一封信,“贤弟代我转交寻梅姑娘。” 收了信,孟渊朝玄真笑了笑,道:“玄真大师,来日有缘再见。” “阿弥陀佛,施主慢行。”玄真松了口气。 孟渊不再多说,与独孤亢一起,带上胡倩和王秀才等人,当即往南而去。 快马急奔了一阵,孟渊和独孤亢又落在了后面。 “你怪不怪我多事?”独孤亢小声问。 “不怪。”孟渊笑笑,“他杀不杀皆可,我本就是为你的身份不泄露而起杀心。你既然不怕,我有什么怕的。” “孟兄,你真好!”独孤亢激动的很,开心道:“我已经跟他说好了,他不会露了我的事。” “那就是你的事了。”孟渊笑笑,打量独孤亢,道:“你白天拼命来救援我,晚上又帮忙周旋。你以前没这种胆子的。” “你是说,我以前特别怕事对吧?” 独孤亢表情严肃许多,道:“我这次跟你来,提前去找了应施主,我说我想跟你出去玩耍。她说我有慈悲之心,有证空之心,却缺了一份洒脱。而今既然开口,可见有几分洒脱。便允了。” “真的?”孟渊不信。 “当然是真的!”独孤亢言辞凿凿,“不过咱社长也帮着说了几句好话就是了。” “对了。”孟渊忽然想起明月,“你在静园见没见过明月?知不知道她根脚?” “她是你惹不起的人,你最好离她远一些。”但凡孟渊提女人,独孤亢都是这个态度。 “我不觉得,只是开得正艳,若我不欣赏,倒显得我不解风情了。”孟渊道。 “阿弥陀佛。”独孤亢一副高僧模样,“施主心存淫邪,深陷业火,日后必遭反噬。” “你想到哪里去了?”孟渊皱眉,“大江对明月,当于高人游。这是三小姐教我的。我是想向明月姑娘请教武道上的学问。” “阿弥陀佛,施主莫非真当我纯质?”独孤亢摇头。 (本章完) 第138章 回城 第138章 回城 此番出门小半个月,虽没有多劳累,可到底离家日久,大家伙儿都想家了。 快马急奔。 待到天亮之后,路程已然过半。 胡倩调转马头,“师兄,太阳毒,我给你准备了这个!” 她从背后捞过来一个斗笠,“师兄你伤还没好,我给你戴上!” 孟渊不让她得逞,只一把抢过来,道:“快些赶路!” 胡倩也不觉得委屈,反而道:“师兄带伤还要强撑着赶路,真是我辈楷模!” 一路往前,倒是平平安安,没见有什么岔子。 只是遇到一伙儿贩枣子的,胡倩强买了两斤,说要给孟渊补补身子。 天热马匹走的慢,午后时分才到沧浪江边。 又等了半晌渡船,待回到王府时,已是傍晚时分。 独孤亢带走王秀才,孟渊带着胡倩等人去向寻梅交差。 “外出辛苦,都晒黑了些。”寻梅命人为孟渊等人上了冰镇酸梅汤,然后才问起此番经历。 除了没说杨有志或与信王有关,孟渊该说的都说了,而后又把陈守拙的信送上。 “杨氏……”寻梅拆信来看,沉思了一会儿,这才道:“你们这次做的很好。” 她当即批了条子,“胡倩、赵铁牛、吴长生拿这个去找苟账房领了银子,再歇息几天。铁牛有功,我为你安排住处,你再回去看一看你爹,他若是想来城里住,便一起过来。” 年前铁牛就是为这个目标苦练的,这会儿得了准信,竟抽了抽鼻子,朝静园方向跪了一跪,又朝寻梅跪。 胡倩和吴长生俩人茫然,而后也要跪,被寻梅及时拦住。 “梅姐姐,这会儿王妃可有空闲?我有事禀告。”待寻梅理完了事,孟渊才说求见之意。 这会儿是傍晚时分,孟渊估摸着三小姐在吃饭,或是吃完饭洗了澡,反正都是见面的好时机。 “你且稍待,我去看一看。”寻梅拿着陈守拙的信往外走。 过了一刻钟,寻梅便领着姜棠来了。 姜棠依旧是道姑打扮,怀中抱着拂尘,眉间点红。 小半个月没见,丫头似长高了些,且越发有道门恬静淡雅的气质了。 姜棠朝诸人行了道礼,一板一眼的好像真出家了似的。 “孟居士请随我来。”姜棠说着话,微微躬身,抱着拂尘往外去。 孟渊一口喝完酸梅汤,抹了抹嘴,就赶紧跟上。 此刻天已渐晚,孟渊瞅准没人,就捏了捏姜棠的手。 “你今晚在不在家睡?”姜棠开口问。 “在。”孟渊笑着取出一精致木盒,“外面奔波,看到一个玉梳,给你带了来。” “哥,你真好!”姜棠这才开心起来,她打开看了眼,又仰着头,眨巴着眼睛,问:“聂家姐姐的是什么?” 怎么小半个月没见,这丫头就愈发能耐了? 不过孟渊早有准备,应付这种事得心应手,“你是第一个收到的,也是最好的。” 姜棠果然被哄住了,“晚上我给你做好吃的!” 俩人一路来到那亭子边,就见亭中矮案上亮着灯烛,应如是着家常打扮。 头发披散着,并未打理。看其模样,许是方出浴。此刻坐在矮案前,正以手支颐,微微闭着眼,似在假寐。她对面有个棕皮白腹的小黄鼠狼,正捧着信纸,头都贴到信纸上了,正念着什么。 “呀小骟匠!”香菱发现孟渊来了,赶紧丢下信纸,三下两下跑上前,跳到孟渊肩膀上,然后伸着头,使劲儿看孟渊的脸,“你咋又变好看了?” “你在干什么?”孟渊问。 “读信呀!”香菱瞪着大眼睛,高兴道:“小骟匠,你也给我写个信呀!” 你也没说让给你写呀! “下次给你写。”孟渊笑。 “你真好。”香菱十分正经,“今晚回去就给我写,我明天给你回!” 咱俩也没隔多远吧?用得着写信?孟渊点点头,“好。” “还是算了。”香菱主意改的很快,“我晚上跟你睡!我有事跟你讲!” “也好。”孟渊取出一个小小的手钏,“这是给你带的,丝线编织成的。” “小骟匠你真好!”香菱开心的接过,戴到小爪子上,而后使劲儿的举起来,对着晚霞看个不停,“真好看!” 在一6一9一书一吧一看无一错版本! 香菱又看姜棠,见姜棠手腕上没有,“单给我一个人的?还是大家都有?” “只有你有。”孟渊道。 “那不行呀!”香菱很有道理,“大家都有才好呢!等我赚了钱,你代我给大家都买一个!” “你现今到底是什么职务?”孟渊瞧了眼应如是,见人家不吭声,便跟香菱扯了起来。 “静园行走。啥事情都要我做呢!三奶奶懒得读信,还得靠我!”香菱认真又自豪。 我还当静园行走是什么活儿,不就是伺候三小姐么!那你可有的累了! “累不累?”孟渊问。 “唉。”香菱果然叹气,但还是道:“干娘说,干一行爱一行!” 她瞪着大眼睛,一副见过大世面的样子,回头瞧了眼应如是,见应如是还闭着眼,便凑到孟渊耳朵边,小声道:“三奶奶阔气的很呐!你等我消息吧!干娘说,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我一定会……” “香菱回来读信。”见香菱越说越离谱,应如是终于睁开了眼。 香菱乖的很,“小骟匠你等我读信去!” 她麻溜的跳下来,又去捧起那封信,凑到灯火前,使劲儿的瞧,“这俩字念啥?” “尊前。敬呈寻梅姑娘尊前。”应如是语气中竟有几分无奈,她微微摇头,摆摆手,“去吧去吧,去玩耍吧,我跟你孟学士说几句话。” “是!”香菱得了令,又开心的举起小爪子,“三奶奶,好看不?” 应如是见她开心的炫耀,倒是没有出言嘲讽,而是点了点头。 香菱作揖一礼,欢快的爬到姜棠肩头,“咱晚上吃啥?” 待两女走远,孟渊这才上前一礼,“三小姐。” “又杀同僚了?”应如是道。 诶?孟渊一时竟回不上话。 “你孟双绝到底是诗刀双绝,还是杀绝烧绝?”应如是问。 晚霞万千,映在小亭中。应如是坐在矮案前,晚霞映的其面上纤毫毕现,人有慵懒之意,难掩国色天香。 什么都好,就是长了个嘴。 孟渊上前一步,道:“我有要事向三小姐禀报!” (本章完) 第139章 焚心 第139章 焚心 晚霞万千,清风拂动。 应如是坐在矮案前,身后有一靠背,人有慵懒之色。 “坐下说。”应如是的头发也没扎起来,头微微动,下巴点了点对面。 孟渊立即上前,跪坐在对面,两人隔着矮案。 矮案上杂乱,放着各种书卷,只有一盏灯烛,被拢纱罩着。 以前吃过亏,孟渊这次没有露出任何觊觎之心,反而低着眉,不看应如是的眼,只看脖子下。 浴后疏懒,宽袍素衣,犹显几分不同。 可见胡倩的娘亲确实出过力,而三小姐也已得其味。 孟渊当即说起七水镇之行,将杨有志之事,乃至玄真和尚捣乱的事都说了,只略过杀黄有升和仇不来一事。 当然,杀生为护生,即便孟渊说了,三小姐也知道孟渊是清白之身。 “以你所言,是那杨有志无法控制心中情欲,这才露了踪迹。”应如是听完之后,给出评价,“可见利令智昏,色亦如此。” “我估摸着,是他压抑太久,偏又自大自负,才有了失手之时。”孟渊道。 “你也当以人为镜。”应如是道。 “职下谨记!”孟渊应下来,心中却不太认同。 往前稍微凑了凑,孟渊压低语声,道:“那七月七道会的举办之地距离七水镇不远,杨有志是杨氏的人,那杨氏似乎与信王有所往来。” 孟渊见三小姐不言语了,便从杨怀义之事说起,乃至偶遇刘大宝,最后又到杨有志。 反正没有确切证据,但杨家的人确实在围着青光子的事打转,基本上跟着镇妖司的人走。 若杨家后面真是信王,那可能信王也在关注青光子一事。 其中或另有因果,但以孟渊还看不透彻。 “三小姐,信王境界几何?”孟渊好奇问。 “听说刚破境武道五品。”天已黑了下来,应如是将头发撩到耳后。 听说?这话疏远之极,好似许久没见过面,连书信交流都无。 孟渊也没敢露出别样心思。 应如是道:“你距离他太远,莫要存了别样心思。” “我一定勤奋修习,早日成为三小姐真正的护卫!”孟渊铿锵有力。 应如是闻言挑眉,她就觉得孟渊这话怪的很,好似在说信王是假护卫,他则要当真护卫。 但看其模样,这未来的真护卫也没存什么好心。 “独孤亢引你为知己,二人诗词唱和,你却没学到他半分优点。”应如是道。 “是,”孟渊立即应下,“以后我也慈悲为怀,不杀生。” “好了。”应如是见此人无赖又无耻,玩什么听不懂话的把戏,她摆摆手,道:“你莫要追查信王与杨氏的事了。” 她见孟渊有些不解,便道:“太危险了。” “谢三小姐关心。”孟渊这会儿算是知道三小姐心里有自己了。 “还有事么?”应如是一手按在眉心,似有些疲乏,又似有些无奈。 “三小姐。”孟渊又往前凑了凑,道:“我听说武人可以再开一处丹田,而后便能同时催发两种天机神通。又听说可以开拓丹田,使丹田更广大,玉液更凝练。” 应如是手撑着矮案,手指轻轻点着额头,道:“去找聂延年,他必然有所安排。” “要是没安排呢?”孟渊知道聂师外表粗鲁,其实心细的很,指不定真有所安排。 “他若是没安排,那就是你没把聂青青哄好。”应如是道。 那没事了,青青姐床上床下早就哄好了。“还有事?”应如是道。 眼见人家要赶人,孟渊想了想,就道:“三小姐,此番在外,我深感力不从心。下月初又要陪明月姑娘,我……” “嫌自己能耐少,丢了我的脸面?”应如是接上了孟渊的话,她嘴角竟有一丝笑,“你先从明月手中诓一份天机图,又从独孤亢手中取一份天机图,孟学士终于朝我下手了。” 这话说的,怎么感觉怪怪的?孟渊抬眼瞧应如是,只见她眸中似有水波,看不透其中所思所想。 但两人相隔窄窄矮案,四目相对之下,孟渊心中微微乱。 “你在想什么?”应如是皱了眉。 “……”孟渊只是稍微想到了位卑位尊的上下之礼,并未多想。 “你有一往无前之心,我本已为你准备了一卷天机图,只是你心不静,所开窍穴太少,修习为之尚早。”应如是道。 还有这种理由?孟渊就觉得好似衣裳都脱了,日子却不对。 “我错了。”孟渊真诚认错。 应如是见孟渊这么快认错,便道:“方才说以人为镜,你当真没记在心里!” 她从袖中取出一张薄纸,道:“你既然有再开丹田之念,便需心中沉静,有大毅力、有不畏艰难之心。” “焚心?”孟渊接过薄纸细看。 “我听闻你手刃仇敌之后,有焚烧的习惯。你业火焚身,唯有焚心才能自救。此法合乎你心,合乎你行。” 应如是缓缓道:“焚心以火,炼性于金,水火既济,超凡入圣。” “三小姐是说让我以火炼心?”孟渊悟了。 应如是微微点头。 “三小姐金玉良言,职下铭感五内,谨记在心。”孟渊当即应下。 见三小姐不言语了,而且天确实已晚,孟渊无法久留,便起了身。 行礼告退出来,孟渊回了家中。 饭厅亮着灯火,热闹非常,胡倩、吴长生和铁牛都在。 饭已备好,诸人却没吃,分明是在等孟渊。 只见姜棠已换了家常衣衫,怀中抱着香菱,胡倩三人围坐着,在聊香菱的小书包。 “吃饭!”孟渊进了房中。 姜老伯备了酒,诸人一边吃饭一边谈天。 扯了一会儿,香菱便说起诗社的事,胡倩就要入社。 香菱兴致勃勃,又看铁牛和吴长生,他俩对视一眼,就也点头。 “入社可不容易!”香菱期待的看向胡倩三人,“山下一群鹅,嘘声赶落河。你们对!” 铁牛不认识几个字,也无诗才,只是挠头。吴长生是个上进的,认字不少,但也少了急智。 “鹅蛋谁家多,趁夜摸到窝。”胡倩出身不差,又当过小道姑,还真有几分道行。 “你还怪有两下子呢!”香菱开心的很,“老鳖坑诗社就需要你这样的人才!” “社长好!”胡倩谦逊的抱拳。 “胡社员好。”香菱回礼。 姜棠扶额,铁牛和吴长生都茫然的很。 (本章完) 第140章 教导 第140章 教导 这边闹腾不停,孟渊与姜老伯闲聊起来。 搬来王府日久,姜老伯如今身子已养好了,面上红润,再不复往日的枯槁之态。 不过到底人老了,以前还挨过饿,受过苦,如今虽没了夜咳,可到底精力不济。 “你越来越有出息,我和丫头也跟着享了富贵,再没出过力了。”姜老伯给孟渊倒上酒,“闲着也是闲着,铁牛明天要去牧庄,我打算跟着去瞧瞧。” “备一辆马车去。”孟渊道。 “驴车就够了,走的慢归慢,倒也不颠簸。”姜老伯笑道。 “也好。”孟渊微微点头,见姜老伯好似话中有话,就握住他的手,笑道:“等丫头长大些,我不会辜负她。” “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念旧,我知道。”姜老伯面上带着满足的笑,又压低声,小声道:“聂老师的女儿也是极好的人。现今这丫头得了王妃的宠,越发刁蛮了,你以后让聂姑娘多管束管束她。驴蹄子长了得割,人也不能惯着。” 孟渊笑着点头。 待饭毕,胡倩让吴长生和铁牛回校场,她则留下来和姜棠收拾,香菱也勤快的帮忙。 收拾了一通,胡倩这才满意回去。 “哥,”待胡倩一走,姜棠看姜老伯睡下,这才抱着香菱来到孟渊房中,“倩姐以前不这样的,她怎么一直给你夹菜?还帮我收拾饭碗?” 孟渊就发现自打这一趟七水镇之行后,以前还算内敛的胡倩好似换了个人,对自己崇敬的不得了。 “明天我教训教训她。”孟渊道。 “那也不必。”姜棠很有稳妥,“明天我去跟她聊聊。” 她一边捋香菱的背,一边点头,自信非常,又斗志昂扬。 “你把毛捋反了。”香菱抖了抖身子,跳到孟渊怀里。 “哥,你得教我学诗!”姜棠坐在孟渊身旁,大眼睛炯炯有神,俩手抱住孟渊胳膊。 孟渊没法子,只能和香菱轮流给她授课。 待到夜深,姜棠又去端来热水,“天气热,我帮你擦擦身子。” “不用。”孟渊拒绝。 “那给你洗脚。”姜棠捋起袖子,贤惠的不能再贤惠。 待洗过脚,姜棠这才不甘不愿的回去休息。 关上门,孟渊盘坐在床上,细细看起了天机图焚心,香菱趴在孟渊肩上,也瞪大眼睛来看。 这天机神通与火有关,却非攻伐之法,而是拒止、静心的法门。 此法与李唯真提及的天神下凡相类,都是隔绝诸般术法的神通,且此法对诸般幻术的克制之效更佳。 不过天神下凡催发之后,便能维持一刻钟。而此法与不灭金身一样,需一直催发。 而且焚心以火是以火焰来焚烧自己的内心,净化内心的诸般欲念、妄念,借此隔绝诸般幻法。 这是一门自我磨砺而成的神通,一旦催发后,体内便似有火烧,有焚心焚身之感,而心中愈加清明无碍。 合乎以焚心以火的道理。 此法所用到的上三十三天窍穴不多,只中三十三天中心肠对应的两窍,以及石门。 这天机神通看似鸡肋,但关键看什么人用,用在何处。 孟渊若是能再开一处丹田,那以自身的攻伐之法,佐以此法,便不惧什么色欲界、情欲关了。 安眠一晚,孟渊早早就被香菱喊了起来。 “出工了!”香菱戴好头,背好小书包,检查了下手钏,对镜梳了梳头,一副斗志昂扬的模样。 不像是去出工,倒像是去相亲。 孟渊深感三小姐手段之高,已然把香菱驯服了。 “这么早?”孟渊见外面太阳还没出来,只是天刚亮罢了。 “唉,不去不行呀。”香菱叹气,“没有我,静园得散!” 待一家子人走完,孟渊发觉自己真的有些想念青青姐了。 在外小半个月,尔虞我诈,拼死拼活,乃是为求自强,为求上进。 身上的纤尘污垢能洗干净,但心中蒙尘,便需借青青姐洗面了。 孟渊不敢忘了本心,亦不敢忘了佳人。 安眠一晚,孟渊的身体已然比心思还归心似箭了。 “克制!” 孟渊又坐下来,发觉难以静心,便又坐起。 眼瞅着天还早,醉月楼还没开门,孟渊就已换了衣裳,出门往外。 独孤亢竟已在门外守着了。 “啥事?”孟渊道。 “我还欠你一副天机图,你换个语气。”独孤亢道。 “了空大师,有事?”孟渊人在屋檐下。 “我是来邀你去找社长论诗的。”独孤亢笑。 “没空。”孟渊拒绝,道:“我要去醉月楼。”“正好同去!”独孤亢开心了。 孟渊算是看明白了,这独孤亢分明已料到自己要去醉月楼,只是借故说要见社长。 “遁入空门之人,竟有狡辩狡诈之心。”孟渊道。 “随便你说。”独孤亢死猪不怕开水烫。 此时才刚清晨,俩人一道出了门,便往醉月楼来。 到了地方,前门竟已开了,聂青青早在等着了。 她头发盘起,做妇人打扮,夏衫稍显单薄,手中执一羽扇,面上盈盈笑。 “姐姐。”孟渊上去就拉住聂青青的手,也不管别人如何看。 独孤亢哼哼两声,自往楼上去了。 “何时回来的?”聂青青笑着问。 “昨天傍晚。”孟渊捏了捏她的手,“本来想交了差来找你,只是事情多,王妃又留我谈话,太晚了就没来得及过来。” “姑且信你。”聂青青也不抽回手,只微微笑着,一边打量孟渊的脸,一边道:“略略黑了些,不过更显的英气了。” “这是外面出差时,瞧着配你,就买了下来。”孟渊取出一精致木盒,打开一看,乃是一小巧的青玉梳子。 聂青青拿起把玩,也不说话。 “明早我想给姐姐梳头。”孟渊道。 聂青青听了这话,眼中有娇媚之色,“这几日不方便。” “那也无妨。”孟渊早掐指算过了,根本不是这几天,“只是想念姐姐罢了。” 又贴着聂青青说了好一会儿的话,孟渊才问起聂师。 “我爹这几天倒是在家里住。”聂青青任手被孟渊抓着,“我出门时,他还在家里呢,可要我派人去寻?” “不用,我亲自过去。”孟渊点点头。 “也不必这么麻烦。”聂青青抬头瞧了眼外面,“日头这么大,莫来回奔波。” “他来回奔波,老子就不用来回奔波了?”聂延年走了进来,皱着眉头,点了点聂青青,没好气的很。 “他刚出差回来,那能一样么?”聂青青很有道理。 “去去去!”聂延年不耐烦的赶走聂青青,又打量孟渊,道:“啥时候回来的?” “昨晚。”孟渊笑笑。 俩人一块儿上了楼,聂延年瞧见独孤亢,嘿嘿笑了几声,低声道:“算是让你把诗词玩明白了!” 三人对坐,上了茶水点心干果。 “卫所那便如何了?”孟渊也不拐弯抹角。 “李千户又招了些人来,老张还是闲坐。”聂延年捏着茶杯,低声笑个没完,“我听说他手底下的黄有升和仇不来失了音信,咱李千户在干着急呢。” “别的事呢?”孟渊又问。 “杨家的事?”聂延年这会儿又打量孟渊,道:“听说你能耐了。” “聂师教导有方!”孟渊笑。 “杨怀义不见了。”聂延年叹了口气,“他果然有问题,杨家也说没他的信儿。” 孟渊当即想到,这杨家大概真的跟信王有关系。 “记住,”聂延年也不管独孤亢在侧,只道:“我估摸着杨怀义不敢找你麻烦,但还是小心些最好。” 孟渊点头应承下来。 “聂师,开拓丹田怎么说?”孟渊其实更关心这个问题。 “你如今到底开了几处窍穴?”聂延年好奇问。 独孤亢吃着蜜饯,也把耳朵贴上来。 “如今已经开了五处。”孟渊老实回。 在外劳碌之时,孟渊见缝插针,如今除了石门窍穴外,已开了肾水、肺金、肝木、脾土四处对应的窍穴,借此已然能用绽春雷、浮光洞天和烟雨飞虹神通。 昨天又得了焚心神技,孟渊只要再开心肠对应的两窍便能催发施展。 之前忙着为陈守拙抓人,如今好不容易闲了下来,孟渊有了时间,就打算尽快再开几处窍穴。 “你小子快的很!”聂延年拍拍孟渊肩膀,哈哈大笑起来,“上酒上酒!” 不过聂延年又点了点孟渊,道:“老话说一步快,步步快。可少年人快归快,容易弄成猴急!你现今的问题就是太快了!刚极易折,快极呢?容易没后劲,不持久。” 他一摊开手,“后劲不足那可不行,不能久持也不行!得稳扎稳打,快慢相合!要不然姐儿能开心?是不是这个道理?你要快,那就从头到尾都快!别前面快,后面就不行了!我今天得教教你这个道理!” “聂老师,我在呢。”独孤亢无奈道。 “世子也懂这些偏门的学问?”聂延年好奇问。 “令徒带我涨了些见识。”独孤亢道。 “失敬失敬!”聂延年朝独孤亢拱了拱手,又皱眉看孟渊,似有怀疑。 (本章完) 第141章 世上无难事 第141章 世上无难事 正是夏日清晨时分,街上虽人来人往,醉月楼上却清净的很。 孟渊给独孤亢倒上茶,又给聂延年倒上酒,最后才给自己倒酒。 “出去玩可以,别让青青知道。”聂延年到底是老师,还在提点孟渊。 “我不是那种人。”孟渊给聂延年添上酒。 “是身边有人不方便吧?你小子藏了什么心思,我能不知道?”聂延年十分了解孟渊,他看向独孤亢,问道:“世子,孟双绝在外可跟哪家女子走得近?” 独孤亢想了想,道:“他在七水镇租了家院子,那房主的妻子好似对他颇有照顾。” 孟渊瞥了眼独孤亢,独孤亢立即又道:“不过小孟老师没作回应。同队的胡倩也频频示好,小孟老师也不屑一顾。” 聂延年微微点头,算是满意了,这才道:“你昨晚见过王妃了吧?她可有叮嘱?” “也没什么叮嘱,只让我勤奋做事。”孟渊又给添酒,“聂师,开拓丹田到底是个什么说法。” “这个说起来简单又麻烦。”聂延年抿着酒,道:“你读书多,应该知道本末之分。” 他拿指节敲敲桌子,道:“咱们武人的蓄力之处是丹田,其中真气化玉液,玉液便是我们‘力’。丹田好比灶台,玉液是柴火,要是烧壶水泡脚,那人人都能办到,这显不出能耐。可要是架上千斤的铁锅烧水,灶台能不塌,火还能把水煮沸,烧柴的人也不累,这就显出能耐了。” “我明白了。”孟渊拿着酒杯,微微点头,“要想显出能耐,需得灶台又大又坚固,能放更多的柴,火更旺。若是在浇锅炉的时候,还能更省柴,那就再好不过了!” “就是这个道理!”聂延年很是欣慰,“你干骟匠出身的,应该见过配猪。有的猪连着配三四头都没干,还有干劲儿;有的配一头就没货了,还趴地上喘。这就是差距!” 这番话糙的很,但浅显易懂,独孤亢都忍不住点头了,“聂老师说的真不赖,要是能换个比方就更好了。” 聂延年也不搭理独孤亢,只看着孟渊,继续道:“如何在烧水时省柴又省力,便是如何细致入微的运用玉液,这看天赋、看经验,别人不好帮忙。但是却有法子让你的灶台更大更坚固,也就是丹田更稳固、更广大,如此一来,柴火放的更多,是不是能烧更大的锅了?” 眼见说到了紧要处,孟渊专心来听,不敢分神。 “这可不是简单的把小灶台变成大灶台。否则岂非人人都能开拓丹田,人人都是大灶台?”聂延年郑重许多,“你得明白,这小灶台在你体内,你就算入了七品,筋骨有成,其实也脆弱的很!用力晃一晃,可能就塌了。” “得先筋骨强壮,精血两盛,乃至丹田本就牢固坚韧?”孟渊道。 “不错不错。”聂延年赞了一句,接着道:“要是你的灶台是烂泥糊的,那也别说了。可你的灶台若是耐火的砖头,乃至金刚铁架,那就可以慢慢的,一点点的再垒上去,最后能大上一圈。” “那烂泥糊的怎么变成铁架子?”独孤亢好奇问。 “丹田跟所开的上中下三天有关,窍穴越深便能越大一分。多用多练多磨砺也有助益!这也跟自身体质、机缘和天分有关。”聂延年喝了口酒,“诶?世子也懂?” “令徒教的。”独孤亢随口应付,又问道:“说到底还是看天分。那烂泥糊的就没出头的希望了?” “其实干哪一行不看天分?都要看的。七品境界是武人第一个看天分的地方。”聂延年见独孤亢有兴趣,他也不藏私,“武人永远都有希望,就看你敢不敢干。即便自己的丹田是烂泥糊的,就把烂泥使劲儿烧,烧成硬砖!再不成就把丹田毁了,再造丹田就是。武人,从不绝人之路,只要你想往前走,九死一生也是路。” 独孤亢闻言,也不吭声了,只微微摇头。 “该如何做?”孟渊给聂延年倒上酒。 “两个法子!”聂延年又饮了一杯,接着道:“其一是就是自强,是为玉液腾沸,灌注所有窍穴,强行一点点的挤开;其二就是找已六品境的武人,为你强行开拓。两者都需千锤万凿,需受极大苦痛,需极大毅力才能成。但前者太危险,后者就安全些了。” 聂延年说完,又补了一句,“当然,某些大药灵果也有稳固丹田、增扩丹田的效用,不过可遇不可求。” 孟渊听了这话,就想起自己面对细腰奴之时,好似就如聂师说的第一种,丹田几有碎裂之感。 而事后伤好,丹田确实又稳固几分,也略有增扩。 “那再开丹田呢?如何开?”孟渊又问。 “家里的还没伺候好,就想弄个外室了?”聂延年惯例嘲讽一句,但毕竟是自家女婿,他便道:“若是丹田损毁,那捡些破烂还能再造,是为重塑,但其中难处甚大。而想在自身丹田之外,再开一处丹田,更是难上加难!” “怎么说?”孟渊太好奇了。 “丹田就似灶台,玉液似干柴;好比人是炉,精为柴。你想再立一处灶台,便需以自身精气、血肉,再凝聚一处丹田。”聂延年点点头,“这道理简单的很。”“就是不太好做?”独孤亢插嘴。 “世子还是聪慧啊!”聂延年连独孤亢都敢阴阳怪气。 “具体如何做?”孟渊更有劲头了,但凡是需要毅力、需要受苦的事,孟渊都不怕! “详情我也说不上来,毕竟我没经历过,但大致道理是明白的。”聂延年压低了声音,“以前我给你讲过,下三十三天映照刻画之处在丹田之表。此法便是以下三十三天的窍穴,在你原本丹田之外,寻一处映照刻画。此时全身经脉、筋骨和脏腑,乃至血肉都需调动起来。若是能成,便能纳血肉精气而成丹田。就像肚子里突然多了个孩子,要吸纳你许多养分,最后还要受分娩之苦!” “……”孟渊揉了揉眉心,道:“然后呢?” “那还有然后?”聂延年笑了,“若是再开了丹田,那后面映照刻画再走一遍就是,已经算不得难事了。至于上三十三天,需得与原丹田中已开的相互交应,最后就能用天机神通了!” 他点点孟渊,接着道:“具体咋弄,或许王妃知道,你不妨去问问!” “听着还怪简单。”独孤亢道。 “可不是,人家说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听着也是一步一个脚印,怪简单的。”聂延年笑。 孟渊觉得确实有些难,但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其实天机神通千变万化,奇异诡谲之法无数。有些天机神通能使丹田暂时一化二,乃至二化三,便能同时用多种天机神通了,只是无法持久,玉液消耗又多罢了。” 聂延年见孟渊沉思,就道:“孩子,自身实力的高低,不单单看有几处丹田,还看你玉液是否凝练。有的人玉液是柳絮,有的是松木,有的是枣木,烧出来的火能一样么?就算你另造了一灶台,可若是柴火供应不上,也不行。” “武者之基是上中下三天,是为激发天机神通。灶和柴都是为了烧出火而已。”孟渊就来辩驳了,“玉液如柴,若是柴不够,我脱了衣裳引火,折下血肉和精气烧火,乃至自身命火来烧火。” “……”聂延年愣了愣,皱眉道:“你他妈在外面拼命了?” 他抓起孟渊手腕,探了两探,见没啥毛病,才稍稍放心,只是又看向独孤亢。 “令徒没拼命。”独孤亢只觉的聂延年眼里有火。 聂延年这才放心些,又拍了拍孟渊肩膀,道:“再开丹田艰难无比。不如先提升别的。你丹田比之同阶要广大,玉液也凝练之极,你是大灶台,是枣树木!” 他给独孤亢倒上酒,见独孤亢不喝,又端到孟渊跟前,接着道:“先开拓丹田再说。我已经安排好了,给你找了人,不过他现今出差,约莫过俩月才能到。” “是谁?”孟渊好奇问。 “以前跟你说过,我老伙计死了留下的孩子,我传过他能耐。”聂延年有几分自豪,“他资质不差,年初时候来了消息,已经进入六品了。” “就那个喜好带毛的?”孟渊好奇问。 独孤亢使劲儿往前凑,也好奇的不行。 “……”聂延年怔怔,然后点头,“对,跟你一个样子,喜欢畜生,不喜欢人!” “我更喜欢人。”孟渊强调一句,又问道:“那位师兄还有两个月才能来,拖的太久了,能不能找王妃帮忙?” “麻烦王妃不好。”聂延年很有道理,“再说了,等俩月而已。” “那我能不能找别人帮忙?”孟渊就想到了明月大姐。 “你要是有那人脉,也随你!不过你记得,你师兄帮你不算啥,请了别人帮忙,那就是大人情了!”聂延年抹抹嘴,站起了身,道:“今天就别去卫所了,明天再去。好好陪青青说说话,我去武行有事!” 待聂延年走了人,独孤亢把孟渊的酒杯换成了茶盏。 “你是不是打算找明月帮忙?”独孤亢问。 “不行么?”孟渊好奇。 “不妥啊孟施主。”独孤亢喝了口茶,“镜中,水中月,白费力气罢了。” “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孟渊信心十足。 (本章完) 第142章 寄信 第142章 寄信 正是暑热时节。 独孤亢拉着孟渊,非要打上几句机锋。 孟渊并无兴趣,随口胡诌了两句,便去找上了聂青青。 聂青青把醉月楼的事都安排下去,两人一道出了门。 孟渊手撑着伞为聂青青遮阳,一边手着马。 带聂青青出了城,二人便共乘一马,快骑来到江边。 江风带来清凉之意,佳人又在怀中,孟渊诗兴大发,吟了两首歪诗,又与聂青青说起悄悄话。 耳鬓厮磨半晌,眼见到了午间,两人又来到冲虚观蹭饭。 下了马,孟渊牵着聂青青手,一道入观。 “咱是清修一脉的,向来不接外客,两位居士要是上香请愿,请去别处。要是想吃顿斋饭,且稍等。”看门的是个年轻道士,一边啃着甜瓜,一边道。 “我与赵静声道长相熟。”孟渊笑着道。 “原来是朋友。”那道士赶紧从井里捞出个甜瓜,分给孟渊,“他估计在烧饭,咱去看看。” “师兄怎么称呼?”孟渊接过甜瓜,掰开给聂青青。 “小道袁静风。”那道士笑了笑,“两位呢?” “在下孟渊,这是拙荆。”孟渊笑。 聂青青脸上微红,看了眼孟渊,也没说话。 “贤伉俪有礼了。”袁静风又拱了下手,然后打量打量,道:“我还以为你俩是私奔出门,没饭吃了呢!” 之前孟渊曾随三小姐来过这里,彼时赵静声说他师兄弟好几个,但因为全都上不得台面,只能大师兄静虚接客,而静虚化名李唯真外出荡妖,便让赵静声充场面了。 现今看来,那赵静声对一众师弟“上不得台面”的评价是中肯的。 “……”孟渊笑着摇头,问道:“老道长安好?” “师父好着呢!”袁静风十分的不拘礼。 “你们大师兄可回来了?”孟渊又问。 “唉,大师兄被狍子勾走了!回不来了!”袁静风叹息不停。 三人一道到了伙房,赵静声果然在。 “哎呀稀客!”赵静声赶紧擦干净手,又急忙忙的盛来放凉的绿豆汤。 “我去看门了啊!”袁静风哧溜喝了两口,就又要走。 “你好好看着点,有香客了你说点中听的话!”赵静声叮嘱。 “知道了知道了!啰嗦的很!”袁静风摆摆手,大摇大摆的离去。 孟渊和聂青青对视一眼,方才那袁静风说什么不让香客进,看来是袁静风自作主张,就是懒的接客罢了! “唉,除了大师兄,就没成器的了。”赵静声也觉得没面子。 扯了一会儿废话,聂青青便开口想求一道平安符。 “给谁求啊?”赵静声问。 “我爹素来辛苦,相公又经常外出,是故想求个平安符带着。”聂青青道。 “这简单。”赵静声当即起身,找来笔墨,蘸了朱砂,随手写就,竟有五张。 “……”聂青青愣住。 “弟妹收好。”赵静声笑道。 孟渊见聂青青还在发愣,就代她收了起来。 三人又说了一会儿话,孟渊也没敢去拜见老道长玄机,这便与聂青青告辞。 在江边游玩半晌,眼见将晚,这才一道回了城中。 到了家,吃过饭菜,又一道洗了澡。 夜间下起雨来,雷鸣阵阵,把聂青青的声音都给压住了。在外日久,自然小别胜新婚。聂青青似想知道孟渊在外有无受伤,语气软软的一寸寸检索。 外间雷鸣电闪,大雨倾盆,房中亦是不甚安宁,那也不必多说。 一晚匆匆而过,晨起后已雨过天晴。 孟渊又饱食两处,这才往卫所而去。 与张龟年等人闲扯半晌,孟渊见此间依旧是李千户当家,自己还要继续赋闲,便也不去拜见,直接回家去了。 “这个给香菱,就说我晚上有事找她。”孟渊来到静园外,着人喊来了姜棠。 姜棠见信封上写“敬呈香菱社长”几个字,她揉了揉眉心,道:“她晚上本就要跟你睡一起的。” “她让我给她写信。”孟渊道。 “我也要。”姜棠嘀咕一声,在孟渊身上嗅了嗅,道:“改天也要带我出去玩耍。” “这是自然。”孟渊笑笑。 两人说了一会儿闲话,等到晚上,香菱下了值,开开心心的和姜棠一道回来。 “小骟匠,你的信真好看!”香菱开心的不得了。 吃过晚饭,香菱又跟孟渊回房中歇息。 香菱也不睡,凑在灯烛下,一板一眼的编织手钏。 “都给谁编的?”孟渊问。 “太多了。”香菱十分认真,“三奶奶、荧奶奶、明月姑奶奶,剑竹姐姐、寻梅姐姐……” 她竟一连串说了十几个人名。 “明月还在静园住吗?”孟渊笑着问。 “住啊!”香菱低头编手钏。 “熟吗?”孟渊给她剥了个鸡蛋。 “熟啊!”香菱十分认真,“干娘说,多条朋友多条出路。我都熟!” 香菱也不放下草绳,只张开嘴,“你喂我。” “……”孟渊掰开蛋黄给她吃,蛋白自己吃。 “我跟她熟的很呐!”香菱一边吃,一边道:“你前阵子不在家,她也出门,我让她照顾你呢!我出了钱!她当即应了!” 原来还有这缘故! “你还怪好嘞!”孟渊学香菱说话。 “嘿嘿。”香菱开开心心的点头,“你想不想让她当媳妇?她也阔气的很呐!” “这就不用你帮忙了,免得又关禁闭。”孟渊笑了笑,道:“明天帮我约一下,我有事求问明月姑奶奶。” “那你写信。”香菱越来越正式了。 孟渊当即写了信,放到香菱的小书包里。 “包在我身上!”香菱十分认真,“我面子大的很呐!” 待到第二日,香菱又起的早早,与姜棠一块儿上了值。 孟渊静坐房中,只专心来开窍穴。 也不知过了多久,孟渊忽的心中一动,终于又开了一处窍穴。 睁开眼,已然到了午后时分,发觉外面却无有蝉鸣之声,静谧非常。 继而门开,明月抱剑立在门口,抬眉看了进来。 孟渊此时才知道,自己破关开窍之时,是明月去了蝉鸣,分明是在暗中护法。 她心中有我!孟渊当即起身行礼。 “我无心与你论道,你到底有什么事?”明月问。 (本章完) 第143章 不必怜惜 第143章 不必怜惜 正值午后,明月立在门前,手上按剑,身后背负阳光,却显得更为清冷。 孟渊托香菱送的信中只说想请教武道上的问题,本以为要书信往来几次,再慢慢勾动对方,没想到明月竟直接来了。 可见香菱的面子真的大。 “明月姑娘,我有些武道上的问题想要求问。”孟渊客气一礼。 “有什么事快些说,香菱已将她抵押给我三年,我允你问三个问题。”明月道。 抵押?还三年?香菱一个刚出老窝,好不容易找到工作的土包子,你们城里人就这么坑骗山里人的? 孟渊都惊了。 “那还是算了。”孟渊没想香菱为自己付出这么多,心下感动之际,就连连摆手,“你还是把香菱放了吧,没了她,我们老鳖坑诗社得散。” 明月听了这话,嘴角有些许笑。 “她到底怎么抵押给你的?”孟渊好奇的很。 “她看了信,央我过来,我不来,她便答应养我三年。”明月嘴角有笑,“快些说吧,我无需她来养。” 香菱心眼那么多,怎么可能答应养你三年?必定是你层层加码,硬生生加到了三年。 欺负老实人! 念及香菱付出这么多,孟渊心里感叹不停,打算晚上弄几个虎皮鸡蛋给她吃。 “明月姑娘,我想问一问开拓丹田之事。” 孟渊表情正经起来,“此番外出,与那玄真和尚一战,我愈发有力不从心之感。是故回来之后,我去寻到我的授业恩师,他虽有法子为我开拓丹田,但要欠下极大的人情,我不忍他这般年纪还为我操劳,就想问一问明月姑娘,可还有什么开拓丹田的法门么?” “他是你老丈人,本该为你操心费力。”明月把剑抱在了怀里。 诶?你咋连这都知道?孟渊抓到背后捣鬼的人了,必然是三小姐! “总归是不忍心的。”孟渊叹了口气,“明月姑娘博学,于武道境界比我高。人言达者为师,想必有法门教我。” “没有。”明月微微摇头,走进房中,环视了一圈,道:“最好还是请六品武人帮忙。” 孟渊沉吟片刻,问道:“姑娘能否帮帮忙?” 明月瞥了眼孟渊,面上表情好似在说:我就知道。 “你需知道,为何一定要六品武人帮忙开拓丹田。” 明月语声清冷寡淡,“七品入六品,需得上中下三天贯通,天地交感。自此玉液充盈全身,能强纳外界之气,恢复增快,对玉液的应用之法也更为细致入微。这是一。” 她怀中抱剑,略显几分峥嵘,两根手指轻轻点着剑柄,接着道:“入六品后,六感敏锐,能感应到他人的细微变化。对气机的把控也更为灵敏,百丈之内,锁定数人气机而不会丢失。这是二。” “其三,”明月看了眼茶杯和香菱编剩的手钏,又道:“六品武人玉液更为凝练,好比钢刀利剑,而七品武人便似泥塑一般,自然能稍作修剪。” 明月看向了孟渊,最后道:“需得定气机、延玉液、全神贯注,且耗时耗力,稍有不慎,还会伤及对方。是故,帮人开拓丹田,需六品武人全力以赴,且寻常六品也不一定能做到。” 孟渊给明月倒上茶水,道:“大概要多久?” “依人而定。”明月道。 孟渊听明白了,小声问:“姑娘能否帮我看一看?试上一试?” “此法凶险,需得信得过彼此。”明月道。 “姑娘信不过我?”孟渊问。 明月看了眼孟渊,道:“我只帮你看一看。若是耗时太久,你自去寻别人。” 其实明月还挺有兴趣的,她见过孟渊方破境七品,就强运浮光洞天,其威势比之寻常七品还要强上两三倍。 此等之人,丹田应是本就广阔,玉液也凝练非常,必然是能再开拓几分的。 明月没干过这种事,但闲极无聊之下,也想试上一试。 “多谢姑娘!”孟渊赶紧行礼。 “盘膝坐下。”明月一手执剑,“我以一缕玉液入你体中,你且静心静气,心无杂念。” 孟渊听话坐下,坦然闭目,“你进来吧。” “第一次会有些不适,疼了出声。” “我能忍!” “不用忍。” 明月见孟渊呼吸平稳,面上无悲无喜,知晓他已入定,便探出气机,定在此人身上。 伸出一指,一缕玉液如秋水,飘飘渺渺落在孟渊胸前。 稍稍一探,明月便知对方筋骨和脏腑强韧,经络血脉宽阔通畅。 明月自小勤奋苦练,每日兼有药浴,自思与此人也不过略略相当。 每个人的体格、资质不一,这也无须艳羡。可此人偏又进境极快,分明是天赋出众,内外皆有所成,指不定还有过什么奇遇。 待深入到丹田之中,明月探入的那一缕细微玉液与对方玉液相触之时,便觉对方的玉液坚韧浑厚,几有凝滞自身之感,阻碍竟极重。明月这一缕玉液虽少,但六品境界的玉液本就是千锤百炼,收发由心,已至入微之境。侵入对方丹田,自然会有阻挠之感,但一般也不会太重。 本该如钢针插入豆腐一般,此刻却似遇到了母猪的厚皮一般。 “有些紧。”明月更有兴趣了。 她已是六品武人,见识不凡,深知即便是同境界的七品,实力也是天差地别。 其中缘故除却自身筋骨、以及对天机神通运用的熟练与否外,便看丹田是否广阔,玉液是否凝练。 有的人玉液似路边柳絮,占了不少地方,可烧壶水都费劲;而有的人玉液似松木老枝,烧起来轰轰烈烈,可来得快去的快,无法持久;有的人玉液似檀木枣木,占地不多,却耐烧又耐用。 有些天机神通催发,对玉液是否凝练并不看重。但有些攻伐、防守之类的天机神通,其本质还是玉液化为刀罡剑气,或攻伐、或防守,自然是玉液越凝练,其威力就越大。 明月就觉得,眼前之人十分耐用,玉液之凝练已不输寻常六品武人。 “别人用浮光洞天好似万千牛毛细针,可此人玉液荡出,当真是刀劈斧砍,与六品武人催发也不差多少。” 明月越发觉得此人资质甚佳,若是细心培养,日后便是走到四品境界也是可能的,若有机缘,上三品也能展望。 稍作感叹,明月的那一缕玉液继续深探,一时间好似青丝如海,竟探不到丹田边缘。 “怎么这么大?” 明月心中惊叹,玉液继续游走试探,待摸到孟渊的根底之后,微微皱眉,“我七品之时,即便服用大药,又有人帮忙开拓,可犹然不及此人。” “让我看看你有多强!” 明月兴趣更增,缓缓增加玉液,慢慢侵入孟渊丹田之中。 一时之间,明月便觉探入其中的玉液被对方缓缓消磨,而对方丹田不仅厚重,兼且广大。 若说寻常人的丹田是一戳就破的鸡皮,那资质上佳且经历开拓之人的丹田便是黄鼠狼皮,而此人的丹田却好似老牛皮,坚韧非常。 这丹田能再开拓几分,但已艰难非常了。 “细观其丹田之变,应是有人帮他开拓过丹田的。就算是我,也不可能做的这么好!” “本以为是未开垦之地,哪料已被人精耕细作过了。” 明月这般想着,缓缓收力,拍醒了孟渊。 “这就好了?我没觉得疼,就是有点痒,明月姑娘你用些力也无妨,我受得……”孟渊话还没扯完,就觉得明月的表情不太对。 那副表情、那双眼中,好似有些失望。 就好似一个见惯繁华、馆里玩腻了的贵公子,偶遇一个纯洁无暇的少女,待贵公子千辛万苦、八抬大轿的把少女娶进门,洞房夜时却发现了不对,那白纸一般的少女比勾栏里的女子懂的还多。 好似本以为寻到了世外桃源,没曾想早已兵荒马乱。 “谁为你开的丹田?”明月语声淡淡,缥缈的很,也无不悦之意,只稍稍有些阑珊。 “没有人。”孟渊像是红杏出墙被抓到了一般,真诚道:“你是第一个。” “真的?”明月问。 “真的。”孟渊叹了口气,掰扯起指头,“我破境时咱们在一起,后来我一直在卫所做事,我真的是清白的!” 明月扶额。 孟渊想了想,老实交代道:“会不会是我用了太多次浮光洞天的缘故?有些东西就是越用越耐用,越用越好用。我每次都把自己掏空,这岂非如同初习武时,每天把全身力气打熬完一般?” “没有这样的道理。”明月瞥了眼孟渊,道:“不知节制,必损自身。” 孟渊最是听话懂事,眼见人家提点,就道:“那还来吗?” 明月沉吟片刻,道:“来。” 眼见明月有了干劲,孟渊当即盘坐下来,道:“明月姑娘,请!” 明月也不啰嗦,此番也不探指,直接伸出手掌。 一时之间,孟渊只觉自身气机被锁定,有颤颤之感,随即一股玉液涌入体中。 那玉液好似涓涓细流,绵延不绝,在全身游走一遍,而后落入丹田之中。 随即那外来的玉液慢慢分开自身玉液,如万千细羽一般,在丹田各处撩拨。 过了良久,明月收力,看向孟渊。 “明月姑娘,我是乡野粗贱之人,最是皮糙肉厚,还请莫要怜惜!”孟渊道。 明月闻言,微微皱眉,好似有些羞恼,“闭嘴!” 她又探掌,霸道的冲入孟渊体中。 (本章完) 第144章 精火淬体 第144章 精火淬体 孟渊丹田中本就玉液盈满,此刻有玉液外来,当即有鼓胀之感,而对方玉液又似万千细针,缓缓冲击丹田。 一时间,两股玉液强弱有别,阴阳立分。 不多时,孟渊便觉全身鼓胀,好似脏腑筋骨中有气一般,要冲破血肉皮囊而去。 丹田有撕扯之感,痛苦非常,比之以往精火淬体之感稍逊。 孟渊虽能忍受,但这种撕扯之感愈发强烈,且久久不停。 丹田玉液好似沸腾一般,浑身更似陷入蒸笼之中。 也不知过了多久,孟渊忽觉侵入体内的玉液缓缓退去。 “如何?”明月语气依旧清冷,有几分疲惫。 孟渊浑身的不适仍未消退,丹田中依旧似火一般。 睁开眼,便见竟已是清晨时分。 而明月面上略有苍白,可见也是费了极大气力。 稍稍感受自身,便觉自身玉液又已干涸,但丹田之广,比之先前要大上三分之一。 “成了!”孟渊道。 “若是常人,开拓丹田至少能增扩一倍。但你的丹田比之常人本就大上三四倍,又坚韧非常,能开拓到如此地步已然可以了。” 明月语气中有几分自豪,还有几分侥幸,“丹田再增,玉液精炼,至此功成。” “多谢明月姑娘。”孟渊起身行礼,又给倒上茶水,道:“没曾想,一晚上过去了。” 明月瞥了眼孟渊,想起自己开拓丹田用了七日,而若是寻常人得用月余时光,只因需要小心翼翼,又慢又精细才行。 而此子当真皮糙肉厚,还让自己不怜惜他,自己也确实层层加力,不作丝毫怜惜,此子竟还撑了下来,可见能忍痛不说,心性也极佳。 孟渊见明月看自己,便赶紧表忠心道:“大恩大德,赴汤蹈火!” 明月摆摆手,正要离开,孟渊赶紧留人。 “明月姑娘可知再开丹田之法?”孟渊知道明月不喜欢啰嗦,当即就开口问了。 “找你老丈人。”明月语声冷淡,仿佛在孟渊体内闹腾一晚的情谊已不再了。 “他也不太清楚。”孟渊无奈道。 “他怎么说的?”明月叹了口气,揉揉眉心。 孟渊当即转述了聂延年的话。 “大差不差。”明月手中提着剑,道:“先去刻画映照吧。只需谨记一点,若是真成就了第二丹田,会霎时间吸纳你全身的精血,你最好备上些丹药在身侧。此法凶险,莫要随便来试。” “多谢姑娘指点。”孟渊谢了一声,又问:“至多能有几处丹田?” “……”明月看向孟渊,道:“毁一处便能建一处。不过丹田是为上中下三天的映照处,至多能有三处。” 她说完话,然后开了门。 此刻天已大亮,院中人不少,姜老伯坐在凳子上,姜棠抱着香菱。 房门口守着两个少年,那胡倩安静立在一旁。 吴长生和铁牛行了礼,铁牛又往屋里瞅了一眼,似确认了什么,这才松了口气。 “明月姑娘我送你。”孟渊走了出来。 “小骟匠!”香菱跳到孟渊肩上,伸着小脑袋使劲儿瞅孟渊的脸,又跳到明月肩上,乖巧的给明月撩起头发,“你还怪好看嘞!” “说好话也没用。”明月淡淡出了声,香菱吓的立即护住小书包。 把明月送到静园门口,孟渊拉住姜棠。 “请个假,明日带你出去游玩。”孟渊笑着道。 姜棠立即开心点头。 香菱也赶紧道:“我也要去!” “自然可以。”孟渊笑着应下。 待姜棠和香菱入了静园,孟渊自回家中。 “铁牛帮我打些井水,我洗一洗。倩姐帮我弄些吃的,我饿的很。” 坐回房中,安歇了一会儿,铁牛已将井水提到房中。 孟渊一边擦洗身子,一边问道:“大头叔安置好了?” “寻梅让我爹当车夫,他会赶驴子,现今在学赶马车呢!”铁牛满足的很,“一月三两银子,赏赐另算,咱王妃真好啊!” “你能这么想就很好。”孟渊笑了笑,又看吴长生,问:“昨晚几时来的?” “傍晚就来了,是嫂子喊我们来的!”吴长生道。 “辛苦你们了。”孟渊穿好衣裳,道:“明晚请你们去醉月楼喝酒。” 正聊着呢,胡倩在外面敲门,“师兄,吃的买回来了!” 打开门,就见她提了几个荷叶包,竟是去外面采买了熟食。 四人围坐下来饱食一顿,扯了会儿话,各回各家。 孟渊又自静修,不到午时,便又活力十足,玉液盈满。 细看前后变化,玉液又凝练几分,但变化不大。晨间丹田还有几分撕裂之感,此刻已然全好。而且丹田更为盈扩,玉液更为富足。 “如今我丹田广阔又牢固,玉液凝练非凡,同阶之中再难有敌手。若是此刻再行浮光洞天,玄真秃驴应该接不住了。” 孟渊这般想着,又闭目静心,按着聂师所说之法,以下三十三天的一处窍穴,在原本丹田之下映照刻画。 可过了许久,眼见太阳西陲,却是劳而无功。 再开丹田绝非易事,且以聂师和明月所言,第二丹田再成之时,需纳取大量精血,乃至于血肉填补,自身会虚弱之极,甚至重伤。 孟渊如今精火又已圆满,本想着再开丹田之时,能稍作填补,但此刻看来,再开丹田不似开拓丹田这般一晚就能成的。 “三天!若是三天还不能成,便以精火淬体,好能多增几分实力。” “到时精火又成豆苗一般,虽不能再反哺自身,但下月要随明月去往道会,凶险之中却也有许多蕴养精火的机会。” “就是不知这一次要养到何时才能圆满。” 盘算了良久,姜棠和香菱也下了值。 吃了饭,三人凑在一起,孟渊便打听香菱如何说服的明月。 “这还不简单,对诗啊!”香菱瞪着大眼睛,“我赢了,她输了,她就得听我的话了!” “真的?”孟渊不信香菱能赢。 “你可不要看不起人呀!”香菱着急的跳起来。 孟渊看姜棠,姜棠摸了摸荷包,其意不言自明,乃是香菱出了钱,而非对诗赢了人家。 香菱瞪着大眼睛看孟渊,道:“小骟匠,你是老鳖坑诗社副社长,你也得学习呀!” “我德薄,副社长之职本就受之有愧,你不不妨引明月入社,让她当副社长。”孟渊道。 “你德厚着呢!谁都抢不走你的副社长!”香菱十分有道理,但还是郑重取出一本薄册,道:“小骟匠,你也该在这些正经书上多下些功夫啊!” 孟渊接过薄册一看,上有大字:老鳖坑诗集。 翻了两翻,全都是打油诗,只三首有些文采,落款乃是静园主人、明月。 “三小姐现今不纠正你写诗了?”孟渊问。 “三奶奶一教我,就老说头疼,我给她按按,她还不乐意呢!”香菱无奈叹气,“我都没收她钱。” 三个人扯了半夜,又论了几场诗,这才安眠。 待第二日,风和日丽,孟渊牵马,带上姜棠和香菱,又一道出了门。 姜棠去了道袍,着少女襦裙。香菱头戴布,背着碎小包袱。 江边论诗半晌,香菱瞧见冲虚观,就想去给她干娘烧纸。 “现今我出息了,天天出工挣钱,还学了字,读了书,写了诗词,诗社也立起来了,得给干娘烧个纸,让她老人家也知道!”香菱认真道。 “你干娘指不定没死。”姜棠道。 “没死也烧一烧吧。干娘说闲着也是闲着,干点啥不是干呢。”香菱很有道理。 “……”姜棠和孟渊对视一眼,竟不知说什么。 来到冲虚观,知客袁静风见是孟渊,也懒得行礼了,再看身边女人换了样,他本不想多问的,可孟渊竟上来介绍了。 “袁师兄,这是我未婚妻姜棠。”孟渊笑着道。 前两天那个是拙荆,今天又带未婚妻来? “……”袁静风到底不是傻子,“原来是弟妹!失敬失敬,小道袁静风。” “人家给你行礼呢!”香菱在姜棠怀里,举起爪子拍了拍姜棠的脸,“你别看小骟匠了,也别傻笑了!你得有礼呀!” 姜棠立即作揖,却是行了道礼。 袁静风见状,甜瓜也不吃了,手忙脚乱的回礼。 “道友在哪座仙山名地修习?”袁静风收起惫懒,正经问。 姜棠见孟渊笑着点头,便道:“我随王妃修道。” “原来是师妹!”袁静风赶紧引路,“那不是外人!走走走,我师兄也在,咱们今天论道!” 到了伙房,却见那赵静声已喝醉了,正在酣睡。 袁静风见喊不醒,只能叹气,“除了大师兄,就没一个有出息的了!” 四人又去后山,香菱烧了纸,念叨了好一会儿,众人这才下了山。 回到城中,来到醉月楼,遣人唤来胡倩、吴长生和铁牛。 姜棠也无心与孟渊等人饮酒,只跟聂青青在远处闲谈。 “你能跟三奶奶比了!”香菱被聂青青抱在怀里,她拿头撞了两下,就很惊叹。 聂青青把香菱按下去,低声道:“我看那胡倩小丫头非是善类。” “放心。铁牛都跟我讲了,没什么。再说了,我哥有分寸。”姜棠认真道。 两女聊到夜半还不嫌累,竟一块儿去了聂青青家,晚上又睡在了一块儿夜谈。 而后又过三日,眼见快要到了七月,道会就在眼前,再开丹田之事却始终没有头绪。 孟渊不想再等,便准备第四次精火淬体。 (本章完) 第145章 七月道会 第145章 七月道会 季夏之末,时已入夜,房中烛火细微。 屋外无风无月,沉闷非常,乌云堆积,夜雨将至。 香菱四仰八叉的躺在床上,露出白肚皮,头上盖着一本书,显然是夜读而眠。 孟渊盘膝而坐,平心静气。 过了良久,心念一动,精火轰然而开。 那精火化为无数细微火线,袅袅不绝,钻入每一寸血肉之中。 一时之间,好似身陷火狱之中,自内而外,煎熬无比。肌肤寸寸撕裂,脏腑几要化为炭灰,丹田如鼎炉,玉液腾沸不休。 没过多久,孟渊便觉泥丸与石门两处窍穴被火焰霸道的侵入,灌入无数火雨。 猛然间头痛欲裂,双目双耳乃至七窍之中似要喷出火焰,及至自身血气,乃至精神,竟也似被火炙一般。 也不知过了多久,火势犹然不退,孟渊愈发难熬。 丹田好似化为烘炉,玉液沸腾之下几已熬干。浑身血肉、脏腑、筋骨,甚至是精神意志,似已全数化为灰烬。 良久之后,火焰如潮水般缓缓退去。 孟渊浑身颤栗不停,痛楚之感仍在。 细看自身,玉液早已不存,丹田又有变化,似淬火了一般,由外而内的映照刻画之处更为显眼。 以前上中下三天铭刻丹田之上,好似夜晚星辰,时远时近,知其在彼,却不甚明了,只在开启秘蔵时会引动。 而如今映照刻画之处却似明月在天,个个夺目。 未开的上三十三天本不该显现,此刻却也隐隐震颤,如晦暗星辰,好似一捞便能到手。 丹田上下颤颤,似有呼应之处。体内隐有所藏之物,欲要破体而出。 此番焚身焚心,有方生方死,方死方生之感,心境已然又有不同。 孟渊心如平湖,古井不波。 窗外荡来凉风,继而便见一道闪电,而后惊雷便至。 香菱吓了个一激灵,她赶紧爬起来,见孟渊盘坐在旁,就爬到孟渊腿窝里躺下,把肚皮露出,“挠挠肚。” 孟渊轻轻给她挠了两挠,香菱又道:“用刷子。” “……”孟渊拿过来刷子,给她捋毛。 这刷子是猪毛做成的,取自猪背上最硬的毛,是香菱跟猪大嫂要的,本打算做成毛笔,但是太硬,她手艺又不成,做了几支后,就在姜棠的建议下,做成了捋毛刷。 倒是独孤亢有些能耐,他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将那毛笔做的跟猪鬃笔差不多。 捋了几下,便听呼呼声,香菱分明又已睡熟。 外间风雨之声欲盛,雷鸣不断。夜阑卧听风吹雨,却愈发心静。 孟渊有感,若是此刻再开丹田,应该是能成的。 但孟渊不想此时来试,明月和聂师的警告犹在眼前,还是稳妥些的好。 “今日我以自身为炉,熔炼精气血肉。大雨倾盆,谁又在以天下为炉?” 外间雷鸣不断,香菱睡的正香,孟渊便也闭目静修。 不过一个时辰,干涸的丹田便又滋润,玉液生生不息,已然盈满。 之前催发浮光洞天后,孟渊要上两个多时辰才能恢复玉液,如今却滋生的越来越快了。 而且此番淬体以至玉液腾沸,分明又凝练许多。 孟渊也不做他想,只静心来开窍穴。 匆匆两日,又逢深夜,孟渊终于再开一处窍穴,自此心肠两处对应的上天窍穴已开。 之前每开一处上三十三天窍穴,需得三天左右,如今只需两天上下,进益不算大。 又沉静许久,孟渊按着天机图催动玉液,继而快速在各个映照刻画之处冲击。 很快,孟渊便觉心中似焚,胸中似有业火焚烧,但同时脑中愈加的清明无碍,好似那焚心之火不仅灼烧自己,连杂念、乱念也全数焚去。 孟渊四番淬体,历经死生之苦,焚心神通虽有烈日灼心之苦,却也不觉得如何,只当清风拂面。 “有了此法,便能不惧秃驴的诸般念头、诸般幻梦了。” 孟渊一直催发此法,维持了三个时辰,眼见天已亮了,玉液尚未耗去三分之一。 “我一滴顶别人三五滴,且存量大……” 孟渊稍作歇息,去校场转了一圈,散了散心,又跟独孤亢打了个无聊机锋,见他没有拿出天机图的意思,便又回家静修。 如今底牌太少,七月七道会指不定会遇到什么,还是尽快开些窍穴为是。 匆匆又是四天,孟渊又开两处窍穴,自此上三十三天已开了九处,涅槃回天也能催发了。 “手段太少,涅槃回天算是最后的底牌了。到时一催发,浮光洞天就能再用一次。” “不过若非万不得已,万万不能来用这法门。” 孟渊沉思一会儿,不由得又想起万物流光,若是能参修此法,再参修不灭金身,那自己差不多就没短板了。 到时绽春雷主攻,烟雨飞虹袭杀,不灭金身主防,焚心求静,万物流光可逃可追,神威如狱能让目标不失,涅槃回天也能让自己搏命苦战。 “若是再开辟第二丹田,乃至第三丹田,那就更好了!”孟渊正想着呢,便听有人敲门。 还没应声,门就开了,正是明月。 “念珠呢?”明月抱着剑,头发竟插了个木钗,好似香菱新磨的。 孟渊当即拿出念珠,道:“姑娘要出发了?” 已入七月,葫芦山道会在即。 明月也不接那念珠,直接道:“明早出发。” “咱们要去荡平妖会吗?”孟渊见她要走,就赶紧追了出来。 “此行是为寻青光子,自然先参与道会,再说其它。”明月语声淡淡,瞥了眼孟渊,道:“不过此行凶险之极,那主持道会之人乃是青光子的亲兄弟,怕是道行不浅,你现在退出还来得及。” “姑娘这是哪里话?”孟渊皱眉,道:“且不说姑娘屡屡提携,与我恩情深厚。我身为镇妖司小旗官,虽赋闲在家,可也有荡魔除妖之心!” 明月微微点头,“你在家闲居月余而不生怨愤之心,反而一心进取,可见心性是不差的。” 她看着孟渊,接着道:“官场内斗一刻也不得闲,一府一城,乃至一国,都是天天无聊的斗。故而一时的起落无须在意。你背靠应氏,自身又有才干,来日必能一飞冲天。” 孟渊立即明白,这是在点拨自己。这位明月虽还不知身份,但应该也是贵人。 人家没插手自己的赋闲一事,怕是真懒得管。但来日若能迈入六品,步入中三品,那肯定会有所提携。 当然,即便是现在,也是屡屡提携的。虽未插手卫所之事,可先赠天机图,后又帮忙开拓丹田,分明是个外冷内热的人。 孟渊也不说什么虚伪的客气话,只是一拱手。这位明月大姐不好糊弄,还是真诚一些最好。 “好好歇息,明早出发。”明月道。 “是!”孟渊不打算歇息。 待明月离开,孟渊洗了个澡,换了衣衫。 这会儿已是傍晚,夕阳在山。 孟渊还没出门,就发觉外面有人走来,他有心躲避,却听人家已经开口,“我知道你在家!” “了空了空,何时能空?”孟渊揉了揉眉心开门。 “我心中空空而来!”独孤亢折扇轻摇,面上做出高僧的笑容。 “我有事在身,无心论道,更没打机锋的心思。”孟渊道。 “什么有事在身,是去找聂延年的女儿吧?”独孤亢一猜一个准儿。 孟渊本想喝退此人,但念及对方还欠着自己一份天机图,便只能做出和善模样。 “我去找聂师,是有要事!”孟渊说的是实话,此行外出,必然不会只有自己和明月,卫所那边定然还有安排。 “我也去看看!”独孤亢道。 没法子,孟渊只能带上累赘,两人一道出了门,来到醉月楼。 “怎没带香菱来?”聂青青跟姜棠睡过,也跟香菱睡过。 “她在静园做工,一时离不得。”孟渊眨巴眨巴眼睛,低声道:“我明天要出趟远门。” 聂青青年纪稍大些,可也是落落大方之人,此刻闻言,面上依旧有些红,笑颜中不自觉带了几分妩媚,“晚上我为你做些可口饭菜。” “何必多此一举。”孟渊道。 俩人说些没有羞耻的言语,独孤亢独自饮茶,并无艳羡,反而摇头不止,嘴里嘟囔着什么业火焚身的话语。 扯了一会儿,聂延年终于来了。 “我还派人去王府找你呢!”聂延年说着话,打量了一下聂青青,又瞧孟渊,道:“听说你这几天一直在家窝着,孵出蛋了没?” “给聂师煮两个?”孟渊笑道。 “……”聂延年点了点孟渊,坐了下来,又看了眼独孤亢,笑道:“世子清闲,吃不吃鸡蛋?” “唉,我跟孟双绝论诗罢了,你们别带上了!”独孤亢使劲儿扇扇子,话说的都不够“纯质”了。 “聂师,张叔他们呢?”孟渊给聂延年倒上酒,低声问道:“可已在外出了差?” “我找你就是说的这件事。”聂延年喝了一杯,问道:“本来老张给你安排了活儿,却被柯老道给拒了,说另有用处。” 他看着孟渊,低声问:“你攀上那个明月姑娘了?攀到了何种地步?” 孟渊还没回话呢,那独孤亢就使劲儿往前凑。 “她……”孟渊不太好意思,总觉得自己好似是吃软饭一样,“她送了我一份天机图,还为我开拓了丹田。” “……”聂延年吧唧吧唧嘴,没吭声。 “祸害啊祸害。”独孤亢使劲儿摇头。 “你咋攀上的?”聂延年好奇问。 “聂师,我没有攀附人家。”孟渊十分清白,“明月姑娘赠我天机图是为江底之事,为我开拓丹田是看在香菱的面上。” “对对对。”聂延年都忍不住拍手了。 (本章完) 第146章 出发 第146章 出发 酒过三巡。 避开明月之事,孟渊换了话题,问道:“张叔他们出外公干了?” “都往葫芦山去了。”聂延年低声开口,也不避着独孤亢。 葫芦山便是七月七道会的举办之地。听了这话,孟渊便知自己和明月确非孤单作伴,镇妖司已做了安排。 至于是否周全,那就不好说了。 “领头的是李千户?”孟渊问。 “轮不到他了!”聂延年嘿嘿的笑,“柯老道找了京里的人来,兰若寺又来了三个秃驴,李千户没权了。” 聂延年点了点桌子,“松河府这破地方,水浅王八多,又来了一群过江龙!热闹的很呐!” 独孤亢缩了缩脖子。 “都是几品?”孟渊好奇问。 “上面来的是五品武人,咱镇妖司的!那三个秃驴是六品武僧带头,还有其他的人。反正这一次去的人,八品只能在外面,七品才能深入。”聂延年露了消息。 “既如此,为何不直接进去抓人?”孟渊问。 “正主没露头。听他们说,这一次儒释道齐聚,不止一位正主。”聂延年笑道:“反正咱们高手多,还是很稳妥的。” “总归小心些的好。”孟渊不太放心,因为之前围捕解开屏的时候也是周全安排,结果栽了跟头。 “咱小心是为保命,这种事该大人物小心。”聂延年笑。 “滔滔大势,我等确实无力拦阻。可大势之下,魂飞汤火命如鸡。”孟渊很有感叹,道:“青光子似乎有屠城之念,事涉他的大道之路,背后或是还有谋算。” “有道理!”独孤亢插了一口。 “屠城这件事报上去后,镇妖司重视的很。”聂延年瞥了眼独孤亢,小声道:“其实屠城之事,确实有可能。不过青光子不止选了松河府一地,别的地方也有青光子的人。再说了——” 他指了指南边,道:“南方乱起来了,妖国入境,杀的正火热,上面人说青光子在那边露过法相。狡兔还三窟呢,钻地的臭老鼠能没几个洞?青光子必然做了好几个备选,指不定就是妖国的根脚,要在那边建佛国。” “原来如此。”孟渊放心了些,只还是道:“前狼假寐,盖以诱敌,咱还是小心些好。” “我这趟又不跟着去!”聂延年拍拍孟渊肩膀,道:“你是跟明月姑娘去?” 孟渊点头。 “那就好好干。”聂延年十分认真,“三小姐是咱的靠山不假,可要是再能得些贵人提携,那也是好事啊!柯老道是国师的人,他都对明月姑娘敬重的很,可见人家也确实有分量。” “我明白的很。”孟渊最会跟人交际了,不管是同僚,还是生人,都能混熟。 “你还是不明白。”聂延年叹了口气,道:“多攀扯攀扯。她既然带你,一来是因你是三小姐的人,二来跟她并肩作战过。到时候进了山林,你知道吧?” “聂师,我有姜丫头和青青姐就已经知足了。”孟渊道。 独孤亢喝了口茶,瞥了眼孟渊。 “你心虚什么!”聂延年嘿嘿笑了笑,道:“以老子几十年的经验来看,你小子绝对有歪心思!” 孟渊叹了口气,摇头不语。 “聂老师,”独孤亢与孟渊同是诗社干将,又是知己好友,两人已有默契,听了孟渊的叹气声后,就来帮场子,“那个杨有志的爹抓到了没?” “杨怀义是吧?还没呢。”聂延年喝了口酒,道:“上面人的心思没在杨怀义上面,杨家也没瞧出有什么异常。”独孤亢闻言不语,孟渊也不吭声。 这一次葫芦山道会之行,镇妖司和国师的人主导,自己是应三小姐的人,另还有兰若寺的人,指不定信王还要插一手。 这般看来,已有五方势力了。 若是道会再热闹一些,来点乱七八糟的佛妖、妖道,那就真是乱七八糟,乱成一团了。 “这一趟看着不轻松。”独孤亢给孟渊扇扇子,小声道:“要不别去了,社长该多担心你?” “你别跟她说就是了。”孟渊笑笑,拍独孤亢肩膀,道:“独孤兄,有些事退一次、退一回,就再没机会了。骟匠不敢下刀,别人还会找你做事么?去势去势,可不能去了自己的势。” 独孤亢不吭声,聂延年却抚掌叫好,“就他娘该这样!” “聂师有没有什么要教我的。”孟渊问。 “我这些年,悟到一个道理,就是得跟对人。”聂延年又饮了一杯,“你跟对了人,就能做对事!跟的人的要是个两面三刀的,那能行么?要是个以邻为壑的,也不成。得是能抗事,能成事,你只要能跟上,就能越走越顺。” “我懂了。”孟渊给聂延年倒上酒,道:“我现今跟着是这样的人,日后也要成为这样的人。” 聂延年和独孤亢听了这话,前者嘿嘿笑着点头,后者目瞪口呆。 “你已经七品了,能耐不比我差,也该闯一闯。”聂延年拍孟渊肩膀,“要是混了些名声,人家谈及你,就知道是我的学生!我也面上有光啊!” “必让聂师名扬天下。”孟渊笑。 “真他妈会哄人!老子要是个娘们,也愿意跟你好!”聂延年开心的起了身,“我今晚去武行睡吧。” 送走聂延年,独孤亢依旧很没眼色的不走人。 “孟施主,你得小心些。”独孤亢还在规劝,收了折扇,拍打手心,小声道:“明月身边有个红斗篷,一向是不露影子的。你做事小心些。” “多谢了空大师点拨。”孟渊知道那个红斗篷。 “你年轻有能耐,需知色即是空,空即是色。”独孤亢还在点拨。 “大师自然是锦绣之言。”孟渊当即应了,“我正欲入红尘之中,访问何为色,何为空。” “没救了!”独孤亢起身告辞。 孟渊抹了抹嘴,与聂青青一道归家。 分离在即,自然要饱食两餐,那也不必多说。 待到晨起,面净心静,孟渊回到王府。 给姜丫头和香菱留了信,带上诸般物事,孟渊头戴遮阳斗笠,牵着小红马,只等明月。 “出发。”明月着男装,骑着高头大马,腰间挎剑。 她稍稍打量孟渊,道:“孟小旗,此番同行,你我也算是同僚了。” 这话谁教你的?听着一股三小姐的味儿!孟渊当即道:“既是同僚,正该齐心勠力!” (本章完) 第147章 参会 第147章 参会 一路出城,渡过大江,绕过望江崖,继续往南。 时已七月,暑气蒸腾。 明月头戴斗笠,催马快行,身下马匹挥汗如雨,气喘吁吁。 她并不怜惜马力,就像不怜惜孟渊一样。 孟渊只能紧紧跟着,虽心疼小红马,却也无暇怜惜。 搭话两次,明月也不怎么理会,孟渊就不再去问。 歇歇停停,过了午才看到七水镇。 明月牵马入了镇子,来到药集旁的一处院子外。 有一着儒衫中年人迎了出来,客气的行了一礼,又让仆役接过缰绳。 “劳驾弄点精料喂喂。”孟渊摸出碎银,叮嘱那仆役。 院中有几辆驴车,上面堆着货品。孟渊看得分明,这中年人应该也是自己人,借了药商的身份驻扎此地。 随那中年人来到房中,对方请明月坐下后,孟渊也跟着坐下。 那中年人看了眼孟渊,也没说什么,只一拱手,道:“明月姑娘,柯道长再三叮嘱,请你不必亲自入山。” 他十分诚恳,又道:“咱们的人去的多,此事必成,姑娘不必踏足险境。” “我意已决。”明月语声清淡。 那中年人见状,叹了口气,也就不再劝了,只道:“今日七月三,道会尚有几日再开,不如等两日再去。山里连个服侍的人都没,餐食也不方便,没来由进去受苦。” “放心,我带了仆役。”明月道。 中年人看向孟渊。 原来我是仆役?原来我不该坐着?孟渊张了张嘴,看了眼坐在自己上首的明月,然后站起身,按刀立在明月身后。 “走的武道?入七品了没?”中年人问。 “侥幸已入七品。”孟渊道。 “是松河府人士吧?在京里没见过你。”中年人道。 京里来的? “在下是百户所小旗,蒙明月姑娘提携,才有今日!”孟渊绝不失了明月的面子。 明月微微皱眉。 “七品的小旗官?松河府卫所疯了?”那中年人打量一番孟渊,然后了然,“你是张龟年的人吧?那个孟渊孟小旗?” “正是。”孟渊拱手一礼。 “我名向青山。”中年人回了礼,问道:“孟小旗修了什么天机神通?” “绽春雷和浮光洞天。”孟渊回 “都是初入七品的人学的,也不算差了。”向青山微微点头,道:“知道怎么做么?” “誓死护卫明月姑娘!”孟渊道。 “很有精神!”向青山面上有了笑,道:“好好做事,事成之后,保你升官!镇妖司的天机神通也能再传你一样!” “多谢向先生!”孟渊感谢。 向青山微微点头,又看向明月,道:“姑娘不妨歇息一晚,明早再出发。我已命人准备了处干净院子。明早出发,不到傍晚就能到,也免了夜路辛苦。” “不必。现在就走。”明月语声清冷。 向青山叹了口气,也不再劝。 眼见明月这就往外走,孟渊赶紧跟了上去。 向青山也急忙跟着,拉住孟渊,孟渊也正想跟向青山聊聊,好能多知道些消息。 两人跟在明月身后,小声嘀咕起来。 “向先生,我们这一行到底有多少人?若是不方便说,当我没问。”孟渊道。 “那也没什么不方便说的。”向青山脚步不停,道:“这次是镇妖司指挥使箫滔滔总管此事,他也在山里。另还有三个六品武人,七品的有十一个,他们位置不一,有的会去参加道会,有的在外接应。” 孟渊记下来,又细细问了此人六品和七品武人的名姓。 向青山细细说了,又认真道:“擒妖擒佛之事不用你操心。你只需记住,你的任务只有一个,就是跟住明月姑娘。” “我知道。”孟渊不去问明月的身份,对方也不提。 “你此行带了什么丹药?”向青山又问。 看了眼前面的明月,孟渊小声道:“手里就两瓶还生丹。” 孟渊穷的很,这还是跟黄有升和仇不来借的。 “还生丹是疗伤的妙药,够你用了。”向青山放心一笑,又道:“明月姑娘性子清冷,不爱说话,路上杂事你多上上心。” “先生,你让我拿刀砍人可以,可是伺候人我真不太会。”其实孟渊会,聂青青就被伺候的很舒服。 向青山从袖中摸出两个青色瓷瓶,“这青瓶里是回元丹,你身上能耐不多,浮光洞天用了后,再服用此丹,三四个时辰就能玉液再满。都给你了。” “其实我是仆役出身,伺候人还是可以的。”孟渊接过瓷瓶,道:“如今虽说一直在打打杀杀,可没忘了原本的手艺。” “这就好。”向青山又摸出个小黑瓶,小声道:“这是给明月姑娘留的。她要是受了重伤,就给她用。不过这一趟应该用不着。” 孟渊立即收好,“我一定好好伺候明月姑娘!” 前方走着明月也没搭理,连顿步的动作都没有,只把剑握紧了几分。但向青山满意的很,搭着孟渊肩膀,道:“我知道李千户压着你们卫所的人,你也跟着不受待见。不过你别急,这都不算事。” “多谢向先生提点。”孟渊根本不在乎官职,又问:“先生可知兰若寺来的是谁?” “兰若寺来的是悟远禅师,六品武僧。还带了两个小的,是玄悲和玄净,前者修佛道,后者是武僧。”向青山啥都知道。 兰若寺又来了三个,那再加上玄真,总计就是四个秃驴了。 “可还有什么人?”孟渊只想多了解些。 “说不准,请帖散的广,指不定会去什么人。”向青山十分稳妥,叮嘱道:“或许西方佛国的人也会在,你小心在意些。” 孟渊点点头。 扯了好一会儿,眼见出了七水镇,向青山这才停住脚步。 继续往南,又过了几个小村子,便进了伏牛山地界。 天犹然,山间却难得清凉。 请...您....收藏_6191书1吧(六\\\九\\\书\\\吧!) 不时能遇到采药人,甚至还看到有采药人和精怪做生意。 二人都避了开去,只一路往西南去。 孟渊是七品武人,明月已入六品,山间虽难行,可对他二人也不算什么事。 深入十几里后,又翻过六七个山头,天已晚。 “再翻过两座山,大概十来里地,就到葫芦山地界了。咱们先歇一歇,明早再出发吧?”孟渊见眼前有小溪,便开口提议。 “也好。”明月应了下来。 孟渊把斗笠背在身后,俯身捞了把山间小溪水洗脸。 山溪清凉,沁人心脾。 明月并未出汗,不过见孟渊洗的舒爽,就也心动,便在孟渊的上游洗了把脸,轻轻擦干。 她本就生的白,偏又好看的很,气质虽清冷,却也正合山间孤寂之感。 两人艺高人胆大,也不生火,只在小溪边的青石上坐下。 “明月姑娘,我来守夜,你好好歇息。”孟渊道。 明月并未出声回话,似有心事。 时值七月初,天上一轮弯月。山间林树茂密,虫鸣鸟叫,更显孤寂。 “明月姑娘,咱们明天什么安排?”孟渊没话找话。 明月看着小溪流水,道:“见机行事。” 眼见人家语声冷淡的很,孟渊也懒得拿热脸贴冷屁股。 过了良久,孟渊这才道:“明月姑娘,你且安歇,我来守夜。” “睡不着。”明月微微摇头。 “长夜漫漫,无心睡眠。”孟渊笑了笑,“我以为只有我睡不着觉,原来明月姑娘你也睡不着啊。” 明月微微侧头,看向水溪中倒映残月,“山间月下,此间只你我两人。也无须用‘也’字。” “夜风清凉,星月交辉,此刻你我皆是闲人。”孟渊笑着道:“何处无月,何月不照人,只无人如我二人也。” 明月坐在青石上,长剑横放膝上,一手支颐,另一手拿着个短木棍胡乱比划,她瞥了眼孟渊,嘴角似有笑。 待到天亮,两人溪水洗了脸,略吃些东西,便又往前。 不过半个时辰,便到了葫芦山地界。 这葫芦山形似葫芦,但并非是小山压着大山,而是俯看形似,是一个卧着的葫芦,上肚在北,下肚在南。 二人行了没多大会儿,便见山间有小路,必然是来往精怪踩踏出来的。 果然,又走没多远,就见有精怪小妖露头,乃是一个灰兔和灰驴。 这两个小精怪对孟渊和明月指指点点,还窃窃私语,不仅不害怕,似还在评判。 “这几天来的人里,我看就这俩最俊!”有个兔子精怪站在灰驴背上,“就是不知婚配了没?” “你红眼是不是瞎了?那个偏瘦些的是女子!她穿的男装!”有一老驴开口。 “两位有礼了!”孟渊干脆停了下来,朝那兔子和驴子一拱手,“道会可是在前方?” “不告诉你!”那灰兔嘴巴咧开,露出大牙,期待道:“除非你跟奴家睡一晚!” 孟渊按住刀柄,那驴子赶紧道:“往前就是!” 二人继续往前,行了半里,忽的从一大石后跳出两头老鼠。 这俩老鼠分明是入了品的,约莫半人来高,一黑皮一红皮,各执了长枪。 “我乃葫芦山小巡官!长生道会迎宾知客!”黑皮老鼠精大咧咧道:“你们是谁?从何处来?往何处去?” 你还没香菱的官大呢,人家是大头山老鳖坑大巡官! 孟渊也不回话,只取出念珠,在二鼠跟前晃了一眼。 (本章完) 第148章 无遮大会 第148章 无遮大会 两鼠皆穿着粗布褂子,头上戴帽,有几分衣冠禽兽的味道。 待见了念珠,两鼠对视了一眼,竟还不放人过去。 “咱这是长生道会,来的都是有钱人,没钱成不了仙!你俩先报上姓名!”黑鼠道。 “对!报上姓名!”红鼠显然是个没主见的,只会跟着嚷嚷。 “有钱人?有眼不识金镶玉!我二人乃是仙人!”孟渊不屑一笑,道:“我乃无稽山无稽洞飞元真君!这位是无稽山无稽洞太上长老万寿帝君!” 孟渊冷笑不止,用刀柄敲了敲黑鼠的头,道:“你若是得罪道爷我,道爷慈善,至多赏你两个嘴巴子!” 他指了指明月,接着道:“可你要是得罪了万寿帝君,她老人家发了怒,必定将你二人丢进丹炉,炼上七七四十九天,开炉翻个面,再炼上九九八十一天,让你二人成一粒丹丸,你们才知道厉害!” 两鼠对视一眼,不由得看向明月。 明月本抱剑而立,她瞥了眼孟渊,面上略有无奈,似在说:真拿你没办法。 而后便见她两手叉腰,眉微微皱,双眼愈发清冷,一副不太好说话的样子。 两鼠本就是想要个人事,可瞧明月果然是惹不起的模样,好似真要随时开炉炼丹,就也不敢再说什么。 “请请请!里面请!上葫芦山就到了!”两鼠赶紧让行。 待孟渊和明月走远,黑鼠这才气的跺脚。 “咋了舒老大?”红鼠问。 “那什么飞元真君当咱哥俩是土包子!”黑鼠十分生气,“还说什么无稽山无稽洞,怎么不说滑稽山滑稽洞?当咱真没见识么?要不是不知道他家在哪儿,我准把他家灯油偷光!” “咱一会打听打听他来历,总能知道的!”红鼠也急了,“竟然敢骗我贝爷!我还真当他是上仙呢!咱不如趁着道会,去偷光他家灯油,米缸银子也都给偷走!全都偷光!” “算了算了贝老二。”黑鼠竟劝了一句,却还是鄙夷道:“我瞧那飞元真君不像有钱的样子,指不定他家连灯油都买不起!那什么飞元真君的名号也是胡诌的!” “连名字都骗?”红鼠又急了,“舒老大,咱要不要发信?让大王拿了他俩!” “你一个月几个钱啊?犯这个险干啥?”舒老大就很有主张,低声道:“咱就是来挣个体己,看个稀罕,等道会过了,鼠大王万一走了,可没人管咱们了。” “那要是飞元真君大闹了道会咋办?”红皮鼠问。 “关咱哥俩屁事啊?”舒老大有见识的很,“谁来当大王不是当?换个大王就换呗!到时候,不还得咱哥俩当小巡官?跟山下的人做生意、卖草药也得咱哥俩出力啊!” “是这个理啊!”红皮鼠很容易就被说服了,“可惜要没到人事!” 俩老鼠扯的正欢,孟渊和明月已经又往前走了半里地。 来到葫芦山的葫芦嘴位置,又见有精怪拦路。 糊弄一番,入了葫芦山的上肚位置,而后继续往前,过了葫芦腰,便是下肚位置。 登上葫芦山下肚的山上,见有开阔平地,四周林树中还有简陋的石屋、木屋。 此刻山顶上热闹之极。天上飞的,地上走的,各种精怪都有。 乃至于有些妖已入了品,有身披袈裟的,有着道袍的,有戴儒冠的,乱七八糟,乌烟瘴气。 除了妖外,还有人。大多稀稀疏疏的两人成对站着,也有好几个凑在一起的。 孟渊和明月头戴斗笠,也没人愿意看他俩一眼,那些参会之人只守在山顶上,看着山崖前的一处高台。 “枯荣大士来了!”有人高声喊了一声,很是兴奋。 一时间,山顶哄然,一个个全都往前凑,伸着脖子看高台。 孟渊和明月立在一起,也不往前走,只远远去看。 很快,便见一着破旧袈裟的老和尚登上高台,盘膝坐下,口称佛号。 山顶当即寂静无声,全都来听枯荣大士讲佛。 孟渊和明月对视一眼,这都还没到七月七呢,这妖怪也知道请人来暖场子。“兽性难消,人性不存。”枯荣大士语声慈悲,叹道:“来此三日,眼见种种般般。今日所讲乃是戒色禁欲。” “阿弥陀佛。”枯荣大士眼微微闭,“偈曰:贪嗔痴缠皆苦累,色欲迷障意难随。心若明澈无挂碍,放下尘缘得自在。三千繁华皆作梦,一念慈悲化清风。” 这老和尚当即扯了起来,与会之人个个陶醉。 孟渊手上按刀,扶着刀柄,催发天机神通焚心。 一时之间,好似随着枯荣大士讲佛,孟渊心中有火来烧,焚去许多浮光之尘。 身静心静,孟渊无有窒碍,但却觉越来越多的浮尘笼上心头。 孟渊抓住一缕,“孟双绝,你既为我之护卫,难道只知护我安危?我虽是人妇,可跟寡妇也没什么两样。深夜之中常自寂寥中醒来,道法万千难解我心中孤苦,你且来为我排遣寂寞。” 再抓住一缕,“我进了你身体,这次换你了!” 有吐气如兰的声音,“孟郎,你怎么就这么饿?” “不对不对。”孟渊猛催焚心,燃去所有浮尘,“我色而不淫,向来是两情相悦才行的。即便我有心,也是直中取,而非暗地里做这些无聊之想!” “又是种念?他们又来玩这些无聊把戏,妄图点拨与我!”孟渊看向明月,笑着道:“姑娘没事吧?” 请...您....收藏_6191书1吧(六\\\九\\\书\\\吧!) “对方道行不比解开屏差,你方才有一刻失神。”明月瞥了眼孟渊,道:“我心中钟情者,只有剑。男欢女爱,焉能动我凡心?孟小旗,你资质不差,日后自有前程,可贪念太多。” 上次不知道谁被人生七苦之念搞的晕头转向,都要拼死了! “我知道了。”孟渊当即应下。 这什么枯荣大士乃是人,并非妖,自然不是青光子的兄弟,是故二人只是静等。 过了一个时辰,枯荣大士讲完了佛,山上听众兀自如痴如醉,好似还沉浸在佛国极乐之中。 又过了良久,诸人才算是醒来,个个面上悲苦,眼中好似已看透许多情欲尘缘。 此时有一个黑熊妖,披着个破烂袈裟,上前五体投地,“大士真佛陀!” “阿弥陀佛,同道无需多礼。”枯荣大士微微笑。 “敢问大士从哪里来啊?”黑熊妖爬起来问。 那枯荣大士慈悲一笑,口诵佛号,道:“贫僧自西方佛国而来,到东土传经授业。” 来参与道会的都是收了请帖,是有些见识的,不管是人是妖,纷纷惊叹起来。 此间身处庆国西南,而庆国本就贬佛,西方佛国的人一向少在庆国行走。 如今人家跑了来,还明宣身份,可见胆大包天。 “西方佛国?”黑熊精瞪大双眼,目有无限向往,跪下求问道:“敢问大士,佛国中品阶最高的是哪位佛?” “西方自在佛,佛门二品。”枯荣大士道。 “二品?那该有多高?”黑熊愣住了。 “佛门途径自四品时便有了分歧,渐顿之争的根源便在此。佛门二品,已成就菩萨果位。言出法随,金身玉成,不死不灭,思想不灭。”枯荣大士依旧微笑如故。 “西方佛国,真的人人向佛?人人是佛?”忽的有人高声喊。 “阿弥陀佛,我西方佛国乃是极乐之地,人人成佛。”枯荣大士道。 “大士,咋样才能人人成佛?”黑熊往前凑了凑,仰头看着高台。 一众参会之人,也全都往前凑。 “先成佛的点拨后成佛的,最后共登极乐,人人皆佛!”枯荣大士道。 “此言差矣!”忽的有声出自山间,缥缈不知何处而来。 (本章完) 第149章 论道葫芦山 第149章 论道葫芦山 无遮大会是自西方佛国传来的说法,乃是广结善缘、不分贵贱、不分僧俗、不论智愚与善恶,全都平等视之的大斋会。 以此引之,今日枯荣大士开坛讲道,也能说是无遮大会。 而无遮大会,重在宣扬教义,传播佛法,主讲之人自然也需接受众人的提问和挑战,是为引经据典、辩论大道。 此刻又有高人前来,并直指枯荣大士之言谬误,可见是来砸场子的。 一时之间,山顶听众尽数环顾四周,窃窃私语,来寻开口之人。 万众期待之下,孟渊和明月回过身,看向来路。 只见从山下小径,走来一对穿着道袍的青年男女,两人头上戴冠,手中执拂尘。 青年男女登上山顶,而后分立两侧。 继而便见一人走了上来,此人五十来岁,黑须黑发,松木发簪,清癯飘逸,宽袖道袍上绣有祥云,左手怀抱拂尘,右手托玉如意。 脚踏四方步,不起半分尘土,当真有仙人之象。 此人略略环视前方诸人,而后微微点头致意,“贫道稽首了。” 山顶诸人纷纷回礼,有的拱手,有的磕头。 “原来是奇妙子道友!”枯荣大士身在高台之上,当即站起身。 “枯荣道友奇谈怪论,当真惹人耻笑!”那奇妙子微微一笑,继续往前迈步。 孟渊和明月挡着人家的路,便赶紧分开。 “你二人俊秀。”奇妙子停下脚步,稍稍打量二人,而后问道:“可愿做我座下童子?” 诶?我是来找青光子的,不是来找工作的。 “污浊之人,不敢当仙师垂青。”孟渊拒绝。 “你确实污浊,年纪轻轻就失了身,不堪大用!”奇妙子道。 “……”孟渊一时间竟不知怎么辩驳。 “仙师!我能当童子啊!”一个白鼠妖上前,大板牙咧开,恭敬的很。 “滚!”奇妙子变了颜色,道:“道爷座下童子,只能俊美之人来当!你看看你那歪瓜裂枣的样子!长这么丑还想成仙?” 白鼠妖被骂的捂着脸哭。 奇妙子拂袖退去白鼠妖,而后一步步上前,沿途之人也不敢来挡。 待来到高台下,奇妙子拂尘一挥,身形一动,竟飘飞起来,继而落在高台之上。 “天行有常。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人之道,损不足以奉有余。”奇妙子盘膝坐下,道:“枯荣道友之言大谬!世间阴阳有序,若是个个当了和尚尼姑,断情绝爱,岂非没了后来人?是故若人人成佛,那便是人人不成佛。” “众生皆苦,修心而悟,方能解脱于尘世。”枯荣大士辩道:“生儿育女,世间情爱,岂非也是烦恼?若能断绝,人人超脱轮回,升达极乐。我等释门子弟,乃是以慈悲之心度化众生,了悟因果,断除烦恼。” 眼见一僧一道辩了起来,诸听众也都来了劲儿,全凑到那高台下。 孟渊本来也有兴趣,可听了一会儿,发觉这和尚道士只扯空话、大话,你说道之自然,他说释之慈悲,都是空中楼阁,还没自己和了空打机锋有意思。 “明月姑娘,他们是什么根脚来历?”孟渊问。 “不知道。”明月淡淡回。“约莫是什么境界?”孟渊是武人,在学问上精研不深,只会打架。 “两人都是六品。”明月道。 那还算好办,孟渊跟六品和尚对上过,但还没跟六品的道士做过。 不过如今也算有了见识,知道这些道士大致有什么能耐。 道门传承悠久,流派各异,人数又多,如今庆国有三大道门,另还有无数小观小派,乃至只要有山,就有道士。 不过大多道士都是参修道家经典,养身养性,并未踏入修行。 道家途径的修行也不易,如武人途径的下三品是为开秘蔵;佛门则是种养佛心得法相;儒家需养浩然之气,得以修身;道家是为筑就道基。 九品是为感气、食气之法,乃是万法自然之理,得天地自然之气,继而引气入体,便算入了修行。 一口真气足,便来到八品性命皆修之境。以天地之气充盈自身,一般是以静坐冥思、吐纳导引、研习道家经典等方式来调整身心,继而涵精养性。 养性之时,也需淬炼体魄。各家修习强健躯体的法门略有不同。 请...您....收藏_6191书1吧(六\\\九\\\书\\\吧!) 入八品后,已足以修习一些简单道法。 道门途径也有登天三阶的说法。性命皆修,且有所成,便能铸就道基,此为七品筑基境。 到了这一步,已能参习大多术法神通,而且信手拈来。 儒释道中,下三品其实相差不太多,可若论斗法手段之多、之奇,乃是道家居首,佛门居中,儒家后发。 下三品已成,道门途径来到六品后,便是为五品的结丹做准备,此为守一境。 身为烘炉心为丹。遵自然之理,心静守一,心意凝聚,摒弃杂念纷扰。 六品道人能用诸般之法、能用诸般器物,已然能自称道爷了。 不过道门的分歧也在此而成,如同佛门有渐顿之争,道门也有内丹外丹之说。 渐顿之争在佛门途径的四品时才明显显现,道门则是五品就开始闹了。 当然,无论渐顿之争,还是内外丹论,其实从低品时已有分歧,是逐渐到了中品境界时才显现出来的。 这其实很正常,儒释道都有各自学说和主张,修炼之法自然也会有分歧。 也正因如此,儒释道三家的修行之人也有了强弱优劣,有的擅攻伐、有的主防守、有的专修惑心定心之法。 当然,也有啥都会的惊才绝艳之辈,也有啥都不擅长的人。 境界的提升如同爬高一层楼,但在楼上能蹦的多高,还是看个人缘法。 此刻那枯荣大士与奇妙子辨的越来越大声,孟渊生怕无声无息的着了道,便一直催发焚心神通,摸着下巴,静静等他们打起来。 “明月姑娘,你说他们要是打起来,咱参与不参与?”孟渊问。 “他们又不是你同僚。”明月道。 诶?平时看你清清冷冷,不可亵玩的样子,说起话来也怪会伤人的! 孟渊也不说话,只是往明月身边又站了站,离的更近了。 (本章完) 第150章 邀请 第150章 邀请 又等了一会儿,孟渊见这一僧一道火气越论越大,满怀欢喜等着打起来呢,就又听一声轻啸。 “以礼为纲,以仁为本,方能天下归心!”只见一青衫老儒踏上山来,随即一步十丈,迈步到高台之上。 老儒作四方揖,道:“老朽何将之,诸位同道有礼了!” 一众参会的听众见又来一人,儒释道算是集齐了,便赶紧回了礼。 孟渊看了眼明月,示意可知此人跟脚,明月连摇头都懒得动,只动了动眉,示意不知。 那何将之面容端正,温文尔雅,说起话来声音虽小,可山顶与会之人都能听闻,且还不自觉的便有信服之感。 可孟渊听了半晌,只觉这何将之也不过如此,还是大话空话的那一套。 “我还以为是什么大儒硕儒,原来是酸儒腐儒。”孟渊小声道。 “你还见过大儒硕儒?”明月瞥了眼孟渊,就见此人谦逊的很,说什么没见过什么大儒硕儒,只见过巨儒,可若问他在何处见了,他却又不好意思说了。 又过好大一会儿,高台上儒释道三人论道的声音越来越大,都快要打起来了。 孟渊和明月都期待着呢,就见一青年人走了过来。 登上山顶不久,孟渊虽然没乱逛,但山顶参会之人也都尽收眼底。 此间半数是妖,半数是人,两者合计有三百余。且各分儒释道武,大半都是未入道的精怪。 这青年身穿儒衫,腰上挎刀,样貌也不差。二十五六岁年纪,上前拱手一礼。 孟渊是个老实人,当即回了礼。明月却闭目,当没看见。 “敢问道友高姓大名。”孟渊也想找个人聊聊。 “在下李振山。”那人自报名姓,却去看明月,又行了一礼,道:“姑娘新来,可需在下稍稍引荐?” “有事找孟飞元。”明月道。 “孟飞元?”那李振山闻言,又看孟渊,笑笑道:“你就是孟渊吧?久仰久仰。” 他竟还抱了拳,又上下打量了一番孟渊,好似颇有意味。 孟渊想起黄有升临死前曾说,李千户有个本家侄儿得过兰若寺高僧授艺。 但具体如何,孟渊也不甚明了,因为彼时懒得听黄有升啰嗦。 此时此刻,此人知晓自己名讳,那应该就是镇妖司的根脚了。 当然,孟渊这会儿也懒得听此人多讲,为了确认,便开口问:“李进云是你什么人?” “是家叔。”李振山淡淡道。 “所以你来找我是显摆?”孟渊笑着问。 “我只是来提醒你,你既然随侍明月姑娘左右,就万万不能出岔子!此番道会,你屡屡皱眉,分明是被杂念所扰。”李振山很是严肃,“你这样能当的了护卫?” 大家都知道明月身份贵重,大家都有意无意的讨好,可你也没必要踩我一脚吧?你不是学过佛么?怎么这个样子? 孟渊见的人越多,就越觉得了空是真大师,是真佛陀。 “三位大家论道,个个舌灿莲,乃是百年未有之盛事。你却在此聒噪,端的是烦人。” 孟渊叹了口气,看向李振山,而后拔出了刀。 “你敢……”李振山没想到孟渊竟敢在这种地方翻脸,他愣了下,当即玉液运转,同时定住此人气机。 可两人相距着实太近,便见对方刀已斩来了。 此刻高台上三位儒释道高人辩论不休,台下听众却越发不耐烦。 大家来葫芦山都是来瞧热闹、长见识的,听人讲儒释道的修行之法则可,或是看儒释道干架也行,但没谁愿意听些空话大话。 一时之间,与会之人中,胆子小的找地方睡觉,性子野的就小声嚷了起来,喊着打打打。 李振山见刀逼近,连忙避开刀锋,恍惚之间脸上竟挨了一巴掌。“你就这点本领?”孟渊收了刀,笑道:“这一巴掌不知是否合乎释门的当头棒喝之悟?” 李振山左脸上通红,他目眦欲裂,死死的盯着孟渊。 他很是明白,两人若是真斗起来,必然各使神通,待闹出动静,都讨不了好。 “我正好学了绽春雷,可要试一试?”孟渊笑着问。 若绽春雷一出,大家就都知道镇妖司的人来了,那大家伙儿也不用干了。 李振山咬了咬牙,他见明月已走到远处,正在看远处风景,好似对此间并不在意。 “代我向令婶问好。”孟渊笑道。 “我且看你能笑几日。”李振山果然不敢纠缠,狠狠看了眼孟渊,然后迈步就走。 孟渊对李振山并不在意,又看了眼高台,眼见儒释道三位大家只动口,不动手,便觉得没啥意思。 来到明月跟前,孟渊叹了口气,“跟这群虫豸一起,怎么能做得来大事?明月姑娘你说是不是?” 明月瞥了眼孟渊,没说话。 请...您....收藏_6191书1吧(六\\\九\\\书\\\吧!) “……”孟渊没脾气。 一天没什么事,明月溜达了一圈,面上好似有了一丝笑,也不知存了什么坏。 到了第二天,一个壮硕的白熊妖找了来,“你是孟飞元?” 谁露了我名号?孟渊皱眉。 “孟飞元,能不能帮个忙?”白熊妖问。 “什么事?”孟渊问。 “我夫君淫乱四方,在外勾了许多贱人!”那白熊说起来就哭,“我听说你是骟匠,又能打架,能不能帮我一个忙?擒住我夫君,为他去了势。” “……”孟渊瞪大眼睛,道:“去势?你们有孩子了吗?” “有有有。”白熊转过身,露出背着的竹篓,露出三个小黑熊的脑袋。 孟渊不太想接这个私活儿。 “愿以大药相偿!”白熊妖语气诚恳,道:“我夫君跟我一族,也都是白熊,他名白夫子,读过几本臭书,没学会好的,单学了勾人……” “等等!”孟渊抬手止住,道:“你夫君是白熊,你也是白熊,你孩子怎么有些黑,一点也不像你们夫妻呢?” 那白熊妖愣了愣,道:“也许……也许是我夫君酱油吃的太多了!我早就让他少吃人族的东西,他非不听!” “这活儿我不能接,夫人自去寻旁人吧!”孟渊觉出着白熊妖的话不尽不实,还是不去掺和为妙。 又过两日,时时有妖来问,要么是问去势的价格,要么是请孟渊当杀手。 甚至还有几个爱慕人间繁华,想跟孟渊春风一度的。 孟渊是守正君子,全数拒绝,但是也打听了不少消息,可没什么正经消息。 两日一过,便到七月七。 山间雾重。葫芦山本来地势不低,云雾难以久持,可今日晨起时天又阴沉下来,不多时便淅淅沥沥下起了雨,继而越下越大。 “山间确实雨多,可今日这雨有些不太对。”明月一直看着天上。 孟渊一直给明月撑着伞,好奇问道:“有何不同?” “这雨只绕着葫芦山下肚落,却没往山谷去,可见有些不对。”明月小心叮嘱,“道门有求雨之术,佛家有甘霖妙法。需得小心些。” 她刚说完,就见山下跑上来三头灰狼。 “大王有令!七月七道会开启!”打头的那灰狼有一人多高,肩上扛着一柄长柄刀,大声喊叫,兴奋的很。 (本章完) 第151章 人生七苦 第151章 人生七苦 雨水正盛,无有雷声。 乌云遮蔽了大半个葫芦山地界,本是上午时分,却昏沉的犹如傍晚。 待狼妖宣布道会开启,山顶诸人终于来了劲头,全都翘头来瞧。 这几日来,枯荣大士、奇妙子和何将之天天论道,刚开始还能听个新鲜,可越往后越无聊,打又不打,诸人早就烦的很了,暗地里都说这仨人被孟飞元骟过了。 那三头狼妖上了山,而后分开,便见又有一毛鼠缓缓登到山顶。 只见毛鼠妖身材矮且胖,约莫五六尺高,穿着缁衣,手上偏还拄着一丈余高的锡杖。 那锡杖四股十二环,合佛家四谛十二因缘,乃是重要的场合才会动用,可见毛鼠对这次道会很是重视。 “你就是鼠大王?”奇妙子远远的来问。 “不敢当。”毛鼠谦逊非常。 诸人来到葫芦山已好几天了,今日才算是见了正主。 此时雨水未消,孟渊撑伞,与明月并肩而立,两人对视一眼,也不说话。 山顶诸人也都沉寂无声,只纷纷盯着毛鼠来看。 “敢问同道法号?”枯荣大士走上前。 “小僧净禾,师兄有礼了。”毛鼠将锡杖横放,两臂托举,合十行礼。 “请帖就是你送的?”何将之并无儒生的和气模样,只皱眉打量毛鼠。 “小僧怎敢广邀道友?”毛鼠净禾合十一礼,道:“是家师命小僧送的请帖。” “令师如何称呼?”奇妙子问。 “家师换日长老。”毛鼠净禾虔诚道。 这名号未免太大了些,与会之人听闻,尽数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雨水淅淅沥沥,诸人也没了避雨的念头,只是盯着毛鼠净禾。 山顶上两三百人,妖与人差不多各半。孟渊这几天不光接生意,也四处走动过,知道山顶大概有七八个镇妖司的人。 但还有不少人没露根脚,也不好搭话。倒是那些妖怪相对好说话些,虽然坏心眼也有,但还没沾上太多的心机。 孟渊站立不动,全力催发焚心神通,他知道这些和尚在“勾引”和“接引”这上面颇有能耐,是故始终防备。 明月抱剑胸前,面上依旧冷淡。 眼见毛鼠净禾不说话了,就有人嚷嚷道:“鼠大王,到底开什么道会?你说个明白!” 毛鼠净禾合十行四方礼,道:“自然是解脱之道会,长生之道会,自在之道会。” “大言不惭!”奇妙子冷笑,“那你师父为何不露面?凭你也配来宣讲?” “我师已得上师传道。师尊叮嘱小僧来主持道会。”净禾将锡杖插到山石之中,随即身子轻飘飘的飞起,独脚踏在锡杖之上。 雨水犹然,净禾面上竟露出几分肆无忌惮的笑意,无有僧人之慈悲空性,反多了几分癫狂。 他又是环顾四周,见诸人全都仰头来看,便高声道:“念珠只是入葫芦山道会的请帖!若是想面见师尊,聆听自在妙法,却非人人都有资格,需得有大智慧、大福缘!汝等要分出胜负才行啊!” “是让我们捉对厮杀?活着的才能见换日长老?”有人来问。 “我佛以慈悲为怀,怎么能行比斗杀戮之事!”毛鼠净禾闻言大怒,身上佛光咋起,继而猛的飞出,往前探出一手,携一狗妖尸体而回。 前脚说慈悲为怀,后脚就杀生了!孟渊倒也不觉得惊奇,这都算是见惯了。 而且这毛鼠净禾一出手,就已露了实力,应也是六品的和尚。 葫芦山这几日鱼龙混杂,杂七杂八的人都有,可待到此时才见了血,还是主家所为,一时间满山风雨,更显寂静。 “道友且给个章程。”奇妙子也不来怕,只道:“我等来此,本意是为论道,还想涨一涨见识。至于小辈们,也想得个机缘,得个传承!” “师尊修持佛法多年,最讲礼数,岂会让众道友空手而归?”毛鼠净禾单脚踩在锡杖上,后面的三个狼妖上前,取出三个檀木礼盒。 “此番师尊备下大药三枚,皆可称上等!”净禾环视诸人,“另有天机图三份,乃是上师青光子所传!” 诸人一听大药之名,又没人说话了。 孟渊则和明月对视一眼,心说果然扯到青光子了。 至于那什么赏格,天机图不必说,对武人来说自然珍贵之极。至于大药,那也是好物。 孟渊在镇妖司做事,看了不少卷宗,已有了见识。大药多是指长在远离人间烟火之地灵果灵草。 一般分上中下三等。也没有严格划分等阶的标准,同样一种灵草,年份不同,品阶便也有差异。 大药品类多,效用也不一。对武人来说,大多数下等大药都是强壮筋骨,疗伤恢复,对九品、八品开窍有益的。这些价格其实不算昂贵。可若是有助上三十三天开窍的大药,已可称中等,那价格就没数了。至于上等之品,效用自然也不一。乃是对中品境界有助益,乃至破关闯关之用。 而若是修行能迈入上三品境界,一般都不再需要大药辅佐。 此间之世,除了修外丹之法的道士在这上面研究颇深外,其余修行之人对大药的依赖并不重。 其缘故一来是不论是武人,还是儒释道,更看重自身之修行,对外物的借重有限。二来就是大药难寻,上品的更难寻。 是故能备上些疗伤和恢复的丹药,已然能满足日常所需了。若是多年无法破境,那也会去寻些相应的大药辅助。 当然也有例外。孟渊听明月谈起过,以前有药家传承,就是靠吞食草药、大药提升境界的。 此刻那毛鼠净禾提到上等大药,难免引人动了心思。此物吃了不一定就能进中品、或是提升更多,但肯定有极大助益。 要是在山野之地,中品的大药都会引人拼命,更别说上等的了。 孟渊也好奇的很,想弄一个烧来看看。 “若是有福缘的,更可拜入我师门下,乃至上师座下!”毛鼠净禾见一众人都有贪婪之色,便又是朗声一句。 请...您....收藏_6191书1吧(六\\\九\\\书\\\吧!) “如何才能得宝?”有一年轻人上前,按剑上前。 “哈哈哈!”只见净禾手癫狂大笑,脸上愈发红润,大声道:“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此为人生七苦,若能超脱,便可上前取我师尊赏格!” 孟渊一听这话,就觉得没意思。从罗母开始,这些秃驴就一直玩弄这些让人生大悔恨、生大悔悟的法门,比如陷色欲、悔恨之界,然后勾人入空门。 山顶诸人大都是有见识的,闻言都纷纷退后几步。 尤其是奇妙子和何将之,更是谨慎的很。 “就不能整个新鲜的?老是这一套,我都厌烦了。”孟渊看向明月,动了动眼珠,也没说出声。 明月却好似看懂了,她轻声道:“渡人、慈悲都是佛门极重要的主张。以前小乘佛法昌盛,佛门的种念之法更多是对自己种,但彼时佛门并无高品。及至大乘佛教兴起,种念之法才兴盛起来,自此佛门上三品频出。尤其是顿悟派,迈入上三品的更多。种念是如今佛门接引的重要法门。” “那咱们怎么办?”孟渊问。 “见机行事。”明月道。 又是这一句!孟渊可是记得明月曾受七苦之念,被折磨的差点自杀。 七苦之念依旧是种念之法,凭借天机神通自然能挡,自身心念足够坚定也能屏蔽,但若是施法之人品阶太高,那自然还是不行的。 明月见孟渊关心的看向自己,她便又道:“你且守好本心,万勿深陷其中。种念之法看似奇异,其实不然。只要你心中无有杂念,不受尘埃遮掩,便无大碍。怕只怕你心中本就蒙了灰尘,那对方便更能趁虚而入。” 你上次也自信的很!可最后呢?是不是你心里蒙了厚厚一层尘?孟渊在心里嘀咕一声,但也不敢表现出来,生怕这位大姐搞事情。 “若有不愿之人,便请下山,山下有丹药相赠!稍后可就反悔不得了!”毛鼠净禾喝道。 来都来了,走是不可能走的。孟渊内有焚心神通,外有镇妖司援手,还真想看一看臭老鼠的把戏。 不过也有胆小的,几个妖怪瞧了瞧毛鼠身前的狗妖尸体,低头商量几句,上前行了礼,然后就往山下走。 毛鼠也没去拦阻,只是环视四周。 然后他就见一人按着刀上前,朝自己拱手一礼,然后蹲下身,翻手化火,将那狗妖尸体一烧而烬。 孟渊烧完狗妖,起身叹了口气。 这狗妖只是八品境,如今四次淬体,八品的狗妖已经有些养不动精火了。 精火本来如同黄豆,得狗妖滋养,也不过如婴儿拳头大小。想要养至圆满境界,不知还要杀多少呢。 “愿这位狗兄来世能登极乐世界。”孟渊道。 “善。”毛鼠净禾微笑点头。 孟渊也不多说,径直回明月身旁。 毛鼠见没人再走了,他身在锡杖之上,又是一声大笑,手一翻,取出一柄伞,撑开遮住雨水,“和尚打伞,无法无天!” 他另一手又取出一盏长明灯,继续道:“天昏地暗,唯我长明!” 那长明灯是一破旧瓷器灯,上有莲纹路,小巧的很,被净禾单手托举。 净禾笑个没完,脸上红光愈盛,身上隐隐现出细微佛光,继而光华大作,好似真佛降临。 那长明灯也随着被点燃。 烛火细微之极,但在雨落伞上,天昏地暗之境陡然间明亮清澈,好似乌云散尽,清风徐来。 (本章完) 第152章 我只会去势 第152章 我只会去势 “灯火寂寂照昏冥,一缕佛光度众生。原来万事皆虚妄,修行只在本心中。” 净禾眼见长明灯亮,便缓缓念起偈语。 山雨停歇,明日初升,风微微凉。 孟渊身为老鳖坑诗社副社长,自然是看不上这些拉个屎也要念偈语的和尚,也低吟有声,“朝霞映旭日,梵贝伴清风。” 声音虽小,却已落入明月耳中,她微微皱眉,似有嫌弃。 那净禾继续念起了佛经,山顶诸人便各自盘膝坐下,安心静听。 孟渊不敢大意,横刀膝上,焚心神通催发不停。 过了不知多久,孟渊便有昏昏入睡之感,好似陷落在无边无际的苍茫之地。 又过许久,孟渊便觉有人拍自己肩膀,耳边有人喊自己名姓。 睁开眼,竟是龚自华。 “你……”孟渊看了眼四周,只见山顶狼藉,遍是血迹。 明月在一旁盘坐,浑身染血,显然经历了一番大战。 另还有十几个镇妖司的同僚在收拾战场。李进云等人陪着一中年男子说话,张龟年都没资格凑到跟前。 “结束了?”孟渊茫然问。 “不错。”龚自华叹了口气,“五品武人出手,当真势不可挡。”他扶起孟渊,无奈道:“可惜你被迷惑,没有参战。明月姑娘为了保护你,受伤不轻。” 孟渊赶紧去看明月,轻声问候一句,人家却不说话,冷淡的很。 没法子,功劳没混到,孟渊失落归失落,但好歹小命没丢。 “换日长老留住了吗?”孟渊问。 “找到了,那不是咱能掺和的。”龚自华低声道。 既如此,孟渊就也不多问,帮着清理了葫芦山战场,忙碌了五六天,这才回返。 一路回到松河府,想见三小姐而不可得。 不过香菱却找上了门。 “小骟匠,我书读的越多,就越觉得诗词是小道。你只会几句诗词,还是不讲格律、无有意境的打油诗,真是太无聊了!”香菱十分认真,“我要跟明月姑奶奶去京城,那里有真正的大儒、巨儒、硕儒!” 孟渊舍不得香菱走,就道:“可是你是老鳖坑诗社的社长,没了你,诗社还怎么开下去?” “唉,老鳖坑诗社不过是我年轻时犯下的一个错误罢了,你不要再提了。”香菱道。 “那咱什么时候再见?” “等我成巨儒了就能再见!” 人言生离重于死别,这一别不知何日能再见。毕竟香菱这个土包子,几无可能成为巨儒。 孟渊想要去送一送,明月却不准,于是只能偷偷在城外守着,却还是没见到人。 “青青怀了!”过了两日,聂延年找上了门,“你知道是哪个狗东西下的手么?” “是我。”孟渊道,“准备婚事吧。” “成。”聂延年当即开心应下。 不过七个月,聂青青竟难产而死。 “我一直担心青青把你克死,没想到你先把她克死了。”聂延年满头白发,一下子老了三十岁。 孟渊只觉得人生没了意思。 悲痛还没抹去,应如是就赶了来,“姜棠得了我师父看重,说她有道心,已经收为亲传,人已带走了。你别去找,找不到的……” 短短一天,孟渊最最重视的两个女子,一死一别。 孟渊没了法子,借酒消愁愁更愁。 聂延年和张龟年劝孟渊续弦不成。自此孟渊只一心投到卫所里,可武道练不通,上面又无人,劳累又无功,累年不得升迁。 眨眼二十年,聂张老去,孟渊受了伤,只能回家静养。 “江河水总有入海之时,人生之志却常常难以实现。难道我这一辈子只能这样过了么?世事艰难,天下尚不知有多少受苦之人。我能否解救?” 孟渊自此弃武从文,皓首穷经,读遍经典,写出救国良策,来到京师,打算找个人投献,也算自己这辈子为这天下做的一点小事。 然而屡屡寻人拜见,却无人赏识。应如是有父兄余荫不假,可过去这么多年了,人家早就不认这人情了! “莫欺少年穷!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庆国不认大才,我自往他处去!” 孟渊咬牙发了狠,去往临近小国虞国。 上献万言书,果然被国君看重,当即拜为相国。 革新吏治,富国强军,孟渊劳累十年,虞国大乱,国君被太子谋了反,孟渊下到大狱。 凭着有武道本领,孟渊强行逃了出来,然后一路化妆藏形,回到庆国,沿着沧浪江终于见到了松河府。 “你可不如从前了,我给你抓些药吧。”应如是稍稍一试,就不太满意。 “几年没回来,庆国怎么好似换了模样,人人富足,百姓安康,简直是大同世界。是圣君临朝么?”孟渊问。 “是有圣人降世。”应如是面上有崇敬之色,“你去城外看一看就知道了。” 孟渊听了这话,想起大头山在城西,就往西城门去。没走多大会儿,就见好些儒生急匆匆,兴奋的出城。 “劳驾,城外是出了何事?”孟渊拄着木杖,拉住一个胖儒生问。 “这你都不知道?”胖儒生脸上发红,激动道:“香子来授课了!” “香子?香子是谁?”能被称为“子”的,那应该是有些能耐的,只是孟渊没听过。 “你连香子都不知道?”胖儒生皱眉,“香子是当世大儒,五百年一出的圣人!我庆国大治,就是香子之功啊!” “香子之功?”孟渊茫然,又问:“这位香子有什么治国的学说,有什么治国的主张?” “香子有言:治大国如煮鸡蛋!”胖儒生道。 “治大国如煮鸡蛋?”孟渊更茫然了,“不是治大国如烹小鲜么?” “治大国如烹小鲜?这是什么山野老叟提出的无聊说法?”胖儒生不屑一顾,“烹小鲜多简单,盯着火候,就知道糊没糊。可治大国,能一时看得清么?” 胖儒生很有道理,“所以治大国就如煮鸡蛋!因为你根本不知道蛋壳里熟没熟!香子说,鸡蛋壳就是文武百官和胥吏,蛋白看着漂亮,可食之无味,是世家和豪强,真正的民心民意是蛋黄!” 孟渊挠挠头,觉得有些不对,但说不上哪里不对。又觉得有些道理,可也不是很有道理。 请...您....收藏_6191书1吧(六\\\九\\\书\\\吧!) 不过人家香子能凭这个主张使庆国大治,想必是真把煮鸡蛋玩明白了。 “这位香子在城外讲道?”孟渊问。 “是啊!你要是能有好的见解,香子一定准你入老鳖坑书院!”胖儒生道。 “老鳖坑书院?”孟渊拄着拐杖,“敢问香子名讳?” “你连这都不知道?香子单名一个菱!乃是取菱生于水,是水能载菱,亦能覆菱的道理!”胖儒生说完,急匆匆的走了。 孟渊丢下木杖,一时间只觉天地苍茫。 而今回首看去,风烛残年抱病躯,历经无数苦难,到头来无有亲眷家室,只是蹉跎一生,人已将老。 生、老、病、死不必多说,怨憎会、爱别离也是屡屡能见。后半生费尽心血做出兴国策,却不如香菱随手而成的煮鸡蛋之论,实乃最大的求不得。 孟渊迷茫无措之际,忽见有人走到自己跟前。 只见一个生着大板牙的和尚,穿着破旧衣袍,好似苦行僧一般,慈祥道:“你已遍历人生七苦,可有所感。” “世人都晓神仙好,惟有功名忘不了!古今将相在何方?荒冢一堆草没了。”孟渊道。 “善。”大板牙微笑道。 “善你大爷!”孟渊指了指城外的人山人海,“我宁愿相信香菱会治国,也不愿相信这是幻境?香菱怎么可能舍我而去?姜棠怎么可能没个音信?” 孟渊抓住大板牙的头,却没抓到头发,直接跟大板牙撕扯在一起,“这不是什么道会,是让人剃光头的拜佛大会!” 那大板牙立即就走,孟渊也不去追,此时此刻终于想起焚心未燃。 心中有火,万般杂念缓缓退去。 睁开眼,便见依旧在葫芦山顶。 那净禾单脚立在锡杖之上,面上苍白之极,依旧闭着眼,竟没有来看自己。 孟渊站起身,拔出刀,看了眼身旁面上忍痛的明月,又看向远处。 只见一个个人全都闭目盘坐,唯有一个光头老和尚站在人群中,乃是枯荣大士。 那枯荣大士手中拿着禅杖,退一步,就用禅杖敲碎一个人的脑袋,已然死了十几个了。 “你叫什么?”枯荣大士见孟渊醒来,开怀来问,但依旧退步敲人头。 “孟飞元。”孟渊起身,帮忙烧尸体,还不忘记问:“老禅师退一步,杀一人,这是为何?” “手把青秧插满田,低头便见水中天。心地清净方为道,退步原来是向前。”枯荣大士慈祥一笑。 “妙啊!原来禅师在插秧!”孟渊连着烧了五六具残尸,又问:“禅师,该如何唤醒坠入七苦之念中的人?” “唤不醒。此灯长明,佛光普照,犹如我佛亲临。”枯荣大士停了下来。 “长明灯是什么根脚?”孟渊问。 “我西方自在佛证菩萨果位之时,这长明灯便在身旁。佛光长明,有指引前路,佛心不失之能。”枯荣大士笑。 “那长明灯为何落到了这里?”孟渊又问。 “我佛参禅之地有七只孽鼠,其中最长的一位是青鼠。青鼠盗了长明灯,一路逃到了这里。” “真的吗?我不信。”孟渊笑了笑,“在下七品武人,眼前有蜉蝣蝼蚁尚且看的一清二楚,自在佛乃是证道菩萨果位的二品大能,怎能被老鼠盗了宝贝去?” 孟渊了然,道:“可见这位自在佛不自在,只能借老鼠的手做事。” “阿弥陀佛,小施主很有悟性。”枯荣大士很高兴,“凡俗间愚夫蠢妇太多太多,我佛门就需要你这样的人才!可愿入我佛门?” “在下不过劁猪骟羊之辈,焉敢入性空之门。”孟渊道。 “你太谦逊了,懂我佛门的学问?”枯荣大士期待的问。 “别说佛家之学,儒道两家也都未参习过。”孟渊笑。 “你不懂三家经典,但既然能来此地,想来是有些见识的!”枯荣大士呵呵笑个不停,“庆国以武立国,先与民休息,后又外儒内法。如今国祚五百年,灾祸四起,八方云动,北有巫蛮之祸,南有妖乱丛生,可见儒道之学救不了天下苍生!唯有我兴我佛国,方有极乐盛世!大势滔滔,你可知晓?” “在下是骟匠出身,看不懂天下大势,只会去势。”孟渊站在明月身前。 (本章完) 第153章 你着相了 第153章 你着相了 葫芦山顶,阴沉如故,淫雨霏霏。 那换日长老的徒弟净禾依旧一手撑伞,一手托举长明灯,单脚踏在锡杖之上,好似已入了定。 阵风吹来,荡起一股子的血腥气。 此刻山顶两三百人,站着的人只有孟渊和枯荣大士。 孟渊按刀,立在明月身前,静静地盯着枯荣大士。 那枯荣大士却不怎么在意,只拿着禅杖,后退一步,就瞄准一个人的后脑,然后一杖敲上去。 “小施主,你深陷色欲障。”枯荣大士又杀了七个,这才停了下来,手把着禅杖,看向孟渊,道:“你身后的姑娘不过是红粉骷髅,你不该护在她身前的。” 孟渊摆出了架势,催发焚心神通,只等枯荣大士出手,可人家没一点动手的意思。 “小施主,你不是我对手。”枯荣大士微笑。 人家既然这么说,孟渊也不去辩驳,不过镇妖司的人呢? “过去几天了?”孟渊问。 “七日一轮回,刚过去七日,已经七月中旬了。”枯荣大士和气又慈祥,只是那禅杖上还在滴血。 “老禅师,咱们醒来了,怎么净禾没醒?”孟渊干脆跟老和尚唠起来了。 “净禾自以为有长明灯,就能验明我等真心。可这长明灯岂是他能用得了的?”枯荣自得一笑。 “用这长明灯有什么法门?”孟渊好奇问。 “能有什么法门?”枯荣大士谆谆教诲,“其实道理也简单。我看你年纪轻轻,精气神充足,内外表里应也是淬炼过的,但色欲熏心,早已破了戒。你这种人应该是少年得意,想必找的是同龄姑娘。你可找过比你大三五十岁、还膀圆腰粗的?” 这话是和尚能说的么?但孟渊已经明白,当即道:“老禅师的意思是,小马驹被大车累死了?” “就是这个道理!你还真是有慧根啊!”枯荣大士满怀欢喜,兴冲冲道:“小施主,你磕个头,我给你拔了头发,咱一起快活自在,回家当和尚!” “老禅师,我俗事未了,情根未除,怕是当不了和尚。”孟渊再次拒绝。 “唉,你总会悟出来的。男女之情是空、功名利禄也是空。等你年纪再大些,在红尘里走一走,看一看,就能悟了。”枯荣大士道。 孟渊不想谈这些,只是道:“老禅师,那位换日长老既然给了净禾长明灯,怎么没算到净禾用不好?” “谁说人家用的不好了?”枯荣光头上淋着雨,开怀笑道:“只是用的没那么好。自在佛破境之时带在身边的器物,别说你区区七品武人,就算是中三品,乃至三品境界,指不定也要着了道!真以为有天机神通就无敌了?” 他看向净禾手中托举的长明灯,认真道:“青光鼠偷了油灯,在外作了许多恶事,灯油已用完了。如今长明灯里烧的油,是黑老鼠换日备的油,烧起来又不亮,又不香!只是借着灯盏的威,才算是有几分能耐。” 这话孟渊信一半,那长明灯是二品佛陀的身旁之物,即便没了灯油,怕是也别有神通。 “老禅师,这灯油为何物所制?”孟渊又问。 “屏情去妄,心照于空。自在佛证菩萨果位时,生出许多乱念,便挥刀斩之,成长明之佛光。”枯荣笑着道。 孟渊也笑了,“二品菩萨,竟还为诸般杂念所扰?” “生在世间,在所难免。便是真证了无上道,念头也去不完。”枯荣大士本来语声缓缓,却又换了语气,道:“偏偏老衲修枯荣相,心中空空,又知道长明灯根脚,七苦之念不仅乱不得我心绪,我反而让净禾着了道!” 枯荣大士说他心中空空,却有自得之意,“小施主,若非如此,你以为你能解脱?” 他凝视孟渊,面上愈发慈祥,有高僧大德的端庄之感,“老衲心怀慈悲,渡人渡己啊,你正该拜师啊。” 这老和尚简直邪的发正。 孟渊将焚心之法催动到极致,不敢丝毫乱了心思,连视线都没离开半分。 这什么枯荣大士邪乎的很,即便他说的话不一定都是真的,但能扯出这么多,想来也是有些能耐的。 而且此人不是兰若寺的根脚,也不是野和尚,乃是来自西方佛国,指不定扯的是真话。 “你看看你护的那小姑娘,她能耐不小,身上还有宝贝护身,可照样陷了进去。”枯荣大士慈悲一叹,道:“她心中有苦,很苦。她趺坐时腰杆挺直,应不是情伤。估摸着是爹娘死了,兄弟姐妹也死了,死的还有些惨,惨的能让她记一辈子。生老病死不足惧,她大概深陷求不得之苦。”枯荣大士见孟渊听的认真,他就接着道:“种念这法门,你应该知道咋防。但这是攻心之法、度化之法。你越是苦,越是把苦憋心里,这柴火就越堆越多。你心静、意志坚定,就是灭火的井中水。点火的要是我和黑老鼠,她凭着天机神通还能挡住,可如今黑老鼠借灯盏燃起一丝真火,她就扛不住了。” “比之青光子的菩提种念如何?”孟渊问。 “青光子不过四品境界,焉能与我自在佛的照明之物相提并论?”枯荣不屑至极,“长明灯本意是磨砺心境,启用随心,却被他用来困人,已然落了下乘。不过即便换了灯油,五品的黑老鼠,也能跟青光子的菩提种念相提比论了。” 原来黑老鼠换日是五品佛妖! “那该用什么法子帮她?”孟渊认真来问。 “最好的法子是参修佛门正法。到时诸般苦念,诸般乱念尽数成空。再者就是,自身去消弭过往孽障。或干脆是,想开了!”枯荣大士笑道。 “老禅师说的玄之又玄。”孟渊微微摇头。 “你还真说对了!我佛门修性,本就是玄之又玄!一朝悟道,那就得了真自在!”枯荣大士连连点头,看向孟渊的目光又多了几分欣赏。 孟渊按着刀柄,笑道:“原来老禅师是顿悟派。” “差不多吧。老衲其实是渐修派的,不过最后却是顿悟而成枯荣相。说我是顿悟派,那也不差。”枯荣大士竟认了。 “那老禅师,现在该怎么唤醒她?”孟渊问到了正题。 “这就难了。”枯荣大士微微皱眉,想了想才开口道:“长明灯点燃,佛光普照,不得自在,乃是陷入自在佛当年三品破二品时的一处斩七念的欲界之中。灯火不熄,轮回不止。他们都会一遍又一遍的受七念轮回之苦。如今虽说是换了灯油,可你小情人心中太苦,怕是一时醒不来。” 请...您....收藏_6191书1吧(六\\\九\\\书\\\吧!) 他微微叹了口气,道:“你直接去取了长明灯,止了火焰,七苦也就不再轮回,自然也就好了。” 孟渊看向净禾手中托举的长明灯,然后微微摇头。 “此物自西方佛国而来,老禅师不去取,为何却在以禅杖渡人?”孟渊笑着道。 “老衲所渡之人,皆是愚笨呆痴之辈,徒耗食粮之徒!”枯荣大士轻轻摇了摇头,“长明灯与我无用,自在佛也不需此物了。” 枯荣面上有慈悲笑容,只是盯着孟渊,道:“小施主能挣脱七念之苦,有佛心,有速慧,长明灯合该归你。” “老禅师真是慈悲为怀,礼让后辈足称大德。”孟渊抽出刀来,道:“只是不知擅取长明灯有什么隐患?老禅师又为何三番两次想渡我入空门?为何屡屡种念与我?” 枯荣大士听了这话,皱眉道:“摒情去念的天机法?” “正是。”孟渊笑着道,“老禅师教导我许久,真是受益良多。” “狗东西!”枯荣大士当即收了慈悲相,三步两步来到一青年前,抄起禅杖,照着天灵盖就砸了上去,“你不是说他刚七品就学了绽春雷么?” 那青年分明是李千户的侄儿李振山。 李振山犹在幻梦之中,就被枯荣大士砸烂了脑袋,当即就死了。 孟渊也不知道枯荣大士怎么勾搭上了李振山,但想必是前几日儒释道三家论辩之时着了道。 这般看来,见热闹就往前凑是坏习惯。 孟渊这一次终于不用担负擅杀同僚的污名了。 只是都这会儿了,镇妖司的同僚呢?五品武人箫滔滔呢? “哎呀呀!你为什么要防备我?为什么?为什么?”枯荣大士气的发抖,浑身散出佛光,“你真是可恨!” 他举起禅杖,咬着牙道:“你不过七品武人,万万不是我的对手!” 枯荣大士好似疯魔了一般,接着道:“你帮我取了油灯,我收你当徒弟!到时我成了佛,必定也带你成佛!咱们一起登上极乐世界!” “这种话就别来骗我了!”孟渊当即锁定对方气机,“本心窒碍禅心。老禅师,你着相了。” “哎呀呀!我本以为你率先破除七念,是聪慧之人,没想到你真是冥顽不灵!世上若是再多些你这样的人,怎么能有佛?” 枯荣大士气坏了,他抄起禅杖,浑身佛光愈盛,“佛爷不能渡你入极乐,便渡你下地狱!” (本章完) 第154章 争夺 第154章 争夺 枯荣大士苍老的面庞陡然间似又老了几岁,面上皱纹爬满,好似铭刻了无数沧桑。 细看之下,竟有失神之感。 孟渊不敢大意,只求速战速决。若是拖久了,怕是还有变故。 孟渊跟和尚对打的经验很足。 快步往前,五十余步眨眼便到。 身周春雷阵阵,愈发密布,已然将绽春雷催发到了极致。 那枯荣大士不慌不忙,两手合十,手腕上托举禅杖,面上有慈悲之色。 就在十步外,孟渊身周烟雨朦胧,继而飞虹递出。 枯荣大士见状,面上吃惊,随即身上佛光大放,愈发苍老,抄起禅杖,护在身前。 孟渊随飞虹而至,刀上满布玉液,劈砍向前。 只见枯荣大士禅杖护在身前,“烟雨飞虹?你是青羊宫的人?” 孟渊被喊破招式,两人一触即分。 枯荣大士眉头微皱,禅杖破碎成粉;孟渊也当即退到明月身前,又催发焚心神通。 此番烟雨飞虹及身,孟渊并未施展浮光洞天,因为这枯荣法相有些奇异,是以先稍作试探。 可这一试之下,孟渊便觉出对方不仅有能耐,还有见识,绝不是玄真那种小和尚能比的。 此人怕是比解开屏要强,指不定快要步入五品了。而且所修的枯荣相神异之极,面容愈发衰老,而身上佛光却愈发盛了。 孟渊自思若是拼命,强运浮光洞天,真不一定能强杀。到时若再催发涅槃回天,再使一次浮光洞天,那大概就稳了。 但是涅槃回天太伤人了,此间又非善地,能不用就不用。外面就有援兵,何必拼命!孟渊是骟匠出身,此刻不能为对方去势,但是已经知道对方的“势”在何方了。 待见枯荣和尚身上佛光愈盛,面上也愈加苍老,枯荣相已显出威能,但还是在防备,并未出手来打。 孟渊立即举起手。 “停!”孟渊十分有道理,“老禅师,咱们两人势均力敌,我孟飞元出身道门,你出身佛门,佛道本一家。我不去为你去油灯,是我不太傻,但总有傻子的。要不咱们再等等,或许还有人醒来,到时候你再试着种念,或是能行!” 枯荣大士面上没了癫狂,人竟也冷静的很,他想都没想,直接道:“也对!” 他竟合十一礼,盘膝坐下了。 麻杆打狼两头怕,俩人方才还喊打喊杀的要拼命,转眼就默契的成了同道。 “老禅师佛法高深!真是佩服佩服!” “小道士你也不差!后浪推前浪啊阿弥陀佛!” 俩人竟互相夸了起来,好似刚才没翻过脸。 “没想到你是青羊宫的!镇妖司现今是什么人都要么?”枯荣大士刚还疯疯癫癫,这会儿竟慈祥有笑。 “讨口饭吃罢了。”孟渊谦逊一句,打探道:“油灯到底有何奇异之处?为何不能上前。” 枯荣道:“不可说。” 眼见人家不再透露消息,孟渊就一拱手,道:“此间总会有人再醒,老禅师尽管去收徒弟,在下告辞!” 孟渊准备先离开,然后去搬援兵!那镇妖司整了那么大阵式,结果眼睁睁的看着这么多人着了道,却还是没现身,这还拼什么命啊? “贤侄且去。”枯荣大士直接占便宜。 “老禅师,”孟渊摸了摸明月的手,见滚烫的很,就把她一把抱在怀里,侧头问道:“青光子到底在哪里?他要做什么?” “你们不是已经查清了么?他要屠城,要成佛国!立宏愿,成宏愿!”枯荣大士冷笑,“可我等修佛之人,当以慈悲为怀,青光子落了下乘!” “他选了何地?”孟渊一手搂住明月的腰肢,又问。 “总计十八处地方。如今来看,他大概与南方妖国联了手,独目王或会襄助一二。”枯荣大士道。孟渊不再多问,带着明月往葫芦山下走。 可是来到下山之路前,迈步走了十余步后,入眼竟是朦胧雾气。 方才在山顶时,天虽阴暗有雨,可眺望远方,也不见浓雾。 “和尚打伞,无法无天。”枯荣大士的声音从后面传来,“无有佛光普照,进退皆是虚妄。” 孟渊折返,就见枯荣大士微微笑。 “怎么出去?”孟渊问。 “等油烧完。”枯荣笑。 孟渊放下明月,又给她捋了捋湿透的头发,然后握住她的手,玉液稍稍探入。 并无异常。孟渊心肠两窍运转,五行之气为火,代她烘干身上衣服。 然后把明月放在树下避雨,孟渊则站在她身旁静静守候。 请...您....收藏_6191书1吧(六\\\九\\\书\\\吧!) “你的屏情去妄能催转多久?”枯荣大士忽的笑出了声。 大概好几天吧!孟渊笑笑,道:“老禅师静等便是,待我玉液耗尽之前,指不定又有人醒来。” 枯荣大士微微点头,竟真的不再多问,反而念起了丧经。 孟渊也不去理会,自顾自的去把枯荣渡过的人烧掉。 不过这些人都是八品境界,甚至还有九品的,也就李振山勉强能看。 烧了十几个人,精火竟才养了五分之一大小。 “看来第四次淬体之后,得烧六品的才够劲。” 孟渊心中嘀咕,看向奇妙子和何将之,“老禅师可知他们二人跟脚?” “不知。”枯荣笑道。 孟渊也不擅自杀人。待过了两日,依旧没人醒来,两人又对上一回,又是一触即分。 而后又过两日,孟渊都打算拼一次浮光洞天了,却见山顶风动。 只见何将之忽的跳起,“哈哈哈!只有我么?” 他环视四周,眼见诸人尽数闭目,便看向净禾,继而看向长明灯。 “净禾?净禾大师?净禾秃驴?臭耗子?” 何将之身上有些微紫光,喊了两声,见净禾不应后,便走上前,先把那三头狼身前的礼盒收起。 “臭老鼠骗我!”何将之将空盒子丢在地上,又看向长明灯。 “君子不器,唯我正身!”何将之目视长明灯许久,而后身形飘起,伸手一招,那长明灯当即离开净禾的手掌。 何将之手持长明灯,眼见火焰微弱,就伸指点出,想要熄灭灯火。 可那火当即汹涌而出,将何将之整个罩住。 “哈哈哈哈!有了替死鬼!我就说儒生都是嘴上喊以天下为己任,其实心里藏着最多的腌臜!”枯荣大笑起身,继而身周满是佛光。 只见他正要往前,便觉一道飞虹递到身前。 “大士既然出手了,那我也不用再装什么正人君子了!”孟渊出声。 (本章完) 第155章 枯荣 第155章 枯荣 葫芦山顶风雨未歇。 长明灯下,众生沉溺于过往与未来的七苦轮回之中。 而摆脱诸般苦楚,斩去诸般杂念之人只有三个。 枯荣大士乃是知晓长明灯根脚,兼且留有后手;孟渊则是靠四次对肉与心的淬炼,且本就是乐天之人。 而何将之能摆脱困境也不离奇,毕竟他是修身养气的六品儒生,天生对佛门七苦之念有克制之法。 虽有不少愚钝到绝无可能醒来的人已被杀害,但也有善人将其焚成灰烬,四五天风吹雨打,当真好似从未来过一般。 也正因如此,何将之自信非常,醒来后环视一圈,就以为自己是先达的贤者。 此刻何将之盘膝在地,手持长明灯,受业火焚身之苦,却无有半分痛苦悲怆之色,反而面上平静祥和,好似已得空性真谛。 那何将之受业火焚身,长明灯中也愈发光亮,不为风雨侵扰。 而满山之人,面上的苦痛之色更增,好似七苦又加剧了一般。 孟渊本不想阻拦枯荣大士夺宝,但枯荣大士面上欣喜若狂,几有癫狂之象。 思及此人邪的发正,孟渊就深怕此人得了长明灯后如虎添翼,再难处置。 孟渊这几天一直没出手,其实不是等什么人醒来,而是等镇妖司的高人登场。 可如今依旧不见镇妖司的人出来,那沧海横流,孟渊自该站出来。 不求能胜,但求拖上一拖。再说了,自己有压箱底的绝技,大不了拼命就是。 “善若不失,恶则不长!”枯荣大士眼见飞虹及身,他丝毫不慌,只抖落袈裟,口中喃喃不休。 只见枯荣大士愈发老迈,雪白眉毛垂落,手掌干涸的似只有皮包骨,如同鸡爪一般。 明明一副行将就木之态,面上偏偏有垂怜世人的慈悲与苦楚。 浑身佛光愈发强盛,身后好似有功德轮显现,当真似佛陀降世。 一时之间,孟渊便发觉气机再难锁定枯荣大士。 但飞虹已至,孟渊刀上有炽烈刀罡,迎头劈斩而下。 那枯荣大士也没有什么神通妙法,只凭鸡爪一般的双手来挡,竟将刀罡推开。 孟渊急攻不停,身周内外春雷阵阵。 枯荣大士不慌不忙,任孟渊如何施展,只凭肉身来挡。 他身上佛光愈发盛大,每每硬抗刀罡后,中刀之处的佛光便暗弱几分,有金色鲜血流出,乃至露出其中的金黄的佛骨。 但稍一喘息,伤势便好。只是人愈发枯槁,面上慈悲愈少,反而暴戾之意愈盛大。 一时之间,一个六品和尚和一个七品武人竟肉搏一起。 孟渊并不留力,绽春雷强攻不休,不时以烟雨飞虹突刺,但一直捏着浮光洞天未用。 这般对上数息,两人都默契的后退十步。 “哎呀呀!玉液如玉,小施主真是天资非凡!若非老衲修了几十年的枯荣妙法,成就枯荣相,怕是接不住小施主刀罡了!”枯荣大士喘息不停。“老禅师这枯荣法相还真是奇异!”孟渊发觉再难定住此人气机,而且绽春雷的攻心之法好似没了效用一般,便立时催发焚心神通。 “小施主,你不是青羊宫的人!”枯荣大士竟做出了判断,“你会烟雨飞虹,会绽春雷,却不会青羊宫入门的天机神通地崩山摧,可见你绝非青羊宫的根脚!” 枯荣大士愈发老迈,凝视着孟渊,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一边催发天机神通,却不为我种念之法所动!” 孟渊嘿嘿不答,其实自己的苦自己知道。四番淬体后,身心更强,对战之时枯荣大士一时种念不得,但若是拖下去,怕也难以长久。 而且孟渊发觉玉液运转愈发艰难,浑身好似枯朽,往日坚韧不摧的躯体如同遭受秋风吹过,似老了一般。 “大师没有问李振山?”孟渊笑笑,一副无碍的模样。 “你一个小小七品武人,不值得我多问!”枯荣大士愈发苍老,面上苍老,但左脸有慈悲之色,右脸有狠厉之色,两者竟出现在同一张脸上。 枯荣半边脸上有了笑容,“不过小施主确实天纵之姿。” 他竟停下手来,合十一礼,道:“先前我多有诓骗,不过此时乃是真心,只求小施主迷途知返,随我同修佛道。” “半荣半枯,不荣不枯。”孟渊见老和尚还在劝自己剃头,就没好气,“老禅师,你已知晓外有镇妖司,可备下了逃离之法?” 请...您....收藏_6191书1吧(六\\\九\\\书\\\吧!) 孟渊明白这枯荣和尚面上的癫狂都是装出来的,此人跟大尾尊者等人根本不是一个路数,乃是真正的和尚。 当然,这个真和尚也有些不太对就是了。 “老衲既然敢来此地,必然有万全准备!”枯荣大士刚说完自信话语,就见对方身周烟雨朦胧,继而乘飞虹而来。 “无用!”枯荣大士身形衰老,乃至佝偻龙钟,但身上佛光愈盛,虽屡屡被孟渊刀罡劈砍成伤,但转眼就好。 两人当即缠斗一起,孟渊捏着浮光洞天不发,枯荣大士也没再用神通妙法。 一和尚一武人都看透了彼此,孟渊知道对方枯荣相奇异,但越用越老,难以持久。枯荣大士知道孟渊看似刚猛,其实动作越来越慢,分明已有枯朽之象。 过了一刻钟,孟渊只觉浑身如朽木虫蛀,玉液周转愈发艰难。若非四次淬体之功,怕是早被被对方拿下了。 而枯荣大士也不好受,佝偻着身子喘息不停,身上佛光暗淡,受伤后恢复的也愈加缓慢,鸡爪一般的手臂上俱是刀伤,已然露出了骨头。 “小施主玉液刚劲有力,丹田广阔盈冲,身心受我枯朽之法摧残还能坚持到现在!”枯荣大士脚步有些站不稳,“你到底什么来头?” “镇妖司小旗官。”孟渊道。 “呵呵!”枯荣大士冷笑,“今日你非要阻我取长明灯?” “枯荣何必嗔天公,得失从来一笑中。大师着相了。”孟渊笑道。 “哈哈哈!” 枯荣大士不屑一笑,两边脸上的慈祥和狠厉不见,反而一同笑了起来,“枯荣不必嗔天公。草木有枯荣,人——亦有枯荣!” 只见他话语落下,本来一直苍老的面容竟不再继续衰老,反而白眉转黑,面上皱纹缓缓褪去,似被熨平了一般。 不过数息之间,枯荣大士竟从老者成了一高大健硕的青年和尚。 (本章完) 第156章 该我护你了 第156章 该我护你了 “佛爷的能耐,岂是你小小牛鼻子能明了的?”枯荣大士身上伤痕恢复,光头黑眉,面容温润透红,唇红齿白,好似娇生惯养的富家贵人一般,哪还有方才的老迈之态。 孟渊退后几步,催发焚心,护在明月身前。 “你能逼我强用枯荣法相,可见确实有些能耐。”枯荣大士双手合十,呢喃佛号,“孟飞元,今日要么我渡你轮回,不得解脱;要么上前叩首,我为你脱发接引。” 他竟执着的很,还念叨让孟渊拜师的事。 孟渊并不言语,只盯着枯荣大士去看。 “小居士,万万不可拼命。”就在这时,奇妙子站了起来,“他枯荣轮回,若不能一举斩杀,是万万消磨不过他的。” 奇妙子一手抱拂尘,一手轻捋黑须。 “原来奇妙子道兄早已醒来。”枯荣大士合十行礼。 “若再不醒来,岂非被道友添作了灯油。”奇妙子看向何将之。 只见那何将之手托油灯,身上的业火渐渐消去,人却已似行尸走肉,面上无悲无喜,只有虔诚。 “道友竟知道长明灯的来历?”枯荣大士成了年轻人,嗓音格外温润,当真是青年高僧一般。 “不过是纳取七情六欲的物事罢了。”奇妙子淡然一笑,道:“你们这些秃驴,最会的就是引人向佛,没半点新鲜的。只是以满山之人为灯油,未免太伤天和了。” 枯荣大士闻言不也生气,只道:“还未请教道友的来历。” 奇妙子稽首,却不回应。 孟渊眼见一僧一道对上了,便不再多事,只等青羊宫的高人出手。 “阻他十息!”奇妙子看了眼孟渊,道:“我来灭灯!” 他许是见孟渊有疑,便补了一句,道:“我是青羊宫厉无咎,你既出身信王府,该是独孤亢传你的烟雨飞虹吧?” 也不待孟渊回话,奇妙子拂尘一动,扫去何将之身上残余业火。 枯荣大士也立即动了,浑身佛光大盛,身形好似大了一倍,踏步往前。 孟渊听奇妙子自称青羊宫厉无咎,又点破自己根脚,便也不再犹豫留手,身周当即烟雨朦胧。 飞虹递出,孟渊人随飞虹,又施展烟雨飞虹绝技,向枯荣大士而去。 “哎呀呀!小施主要拼命了!”枯荣大士虽然成了年轻模样,语声也年轻许多,但语气却还是老和尚。 “看我枯荣之相!”只见枯荣大士两手递出,竟又要赤手来挡孟渊攻势。 孟渊人已来到枯荣大士身前,随即身周有光华闪动,一刀挥出,再不是刀罡应敌,而似斩开一片洞天。 洞天之中万千浮光流出,即便无法锁定枯荣和尚的气机,却也登时笼罩住枯荣和尚。 一时之间,枯荣大士浑身佛光盛大,金光竟已压过天光。 “怎么还这么多玉液?”枯荣大士挡了两息,却见浮光未停,而且那万千浮光的威势竟越来越盛。 金身黯淡,佛光渐消,孟渊以刀撑地,大口喘着气,摸出一丸丹药吞下。 那枯荣大士痛嚎一声,随即万千浮光散去,只见枯荣大士浑身淋血,头面上更是肉骨相连,双目皆已坏去。 孟渊出刀之时还剩三分之一的玉液,自信以此也能再破一次玄真的不灭金身,但这枯荣和尚的法相却怪异的很,竟只能重伤。 那枯荣大士双手只剩金黄骨头,捂着脸上的双眼,身躯又复老态,逐渐佝偻,伤势却在慢慢好转,但还在嗷嗷着“孟飞元”之名。 孟渊再看奇妙子厉无咎,只见他单手掐诀,随即取出一符丢出,而后取出一麻袋,将那长明灯拿在手中,按灭灯芯。 “成了!”厉无咎轻松一笑。 一时间,天地阴雨退去,阳光再现。 葫芦山顶之人尽数如醉酒宿醉一般,缓缓睁眼,却还是迷茫之极,显然还没彻底醒来。 就在这时,葫芦山猛地炸裂开来,一道黑影破开山石,从山中而来。乃是一黑袍黑皮的老鼠精。 “油灯呢?”黑皮鼠落在地上,环顾四周,踏步来到枯荣大士身前,一指点出,便令枯荣大士伤势好转。 “孟飞元!孟飞元!”枯荣大士嗷嗷的喊。 “谁是孟飞元!孟飞元是谁?”黑皮鼠怒吼,暴戾非常,回声久久不绝。 满山之人方醒,就被震的东倒西歪,个个茫然。 孟渊揉了揉头,也好奇来看四周。 还没等黑皮鼠分辨出孟渊和奇妙子,天际一道刀光现出,径直向黑皮鼠而来。 “箫滔滔你没完了是不是?”黑皮鼠的鼠须颤抖不止,然后两手举起,身形随即壮大三倍不止。 而后黑皮鼠抓住枯荣大士,一手揽住净禾,又往他来时路途中逃去。 身后的那刀光霸道至极,当即也跟着钻入山中。 请...您....收藏_6191书1吧(六\\\九\\\书\\\吧!) 孟渊见援兵来了,正打算缓口气,葫芦山却震颤不止。 好似要山崩地裂,孟渊浑身酸软,却还是抓住明月的手,想迈步而逃,但整座葫芦山震的越发厉害。 还没等稳住身形,脚下山石竟轰然塌陷,孟渊无有立足之地,往下坠落。 眼见已无逃生的可能,孟渊当即单手搂住明月腰肢,刀举起往上护住头,“你醒醒啊大姐!” 一时之间,山顶诸人全数坠落。 电光火石之间,只见一道红衣身影急掠而来,分明是红斗篷。 可就在这时,一道佛光向红斗篷而去。 山石崩塌,灰尘漫天,孟渊只见偷袭红斗篷的那光头和尚竟是解开屏。 而且解开屏手臂与双目完好,竟还朝自己笑了笑。 援手之人被拦截,孟渊没法子,只能与明月往山中坠落。 轰隆隆,山内中空,孟渊见其中有洞窟入口,便单手揽着明月,急速往下坠落。 待落了地,背上被砸了几下,孟渊脚步一软,脊椎一酸,咬着牙踉跄几步,不及歇息,便拖着明月进了山洞之中。 刚迈步进去不久,就听身后轰隆隆声音,乃是山崩地塌。 洞中漆黑,后方被山石掩埋,前面不知路途。 孟渊又吞下一枚丹丸,来看明月。 明月方才苏醒,迷糊劲儿似乎还没过,依旧躺倚地上不吭声,许是还没从七苦中走出来。 眼见明月双眼中少了许多神采,孟渊往前凑了凑,低声道:“还在难受么?要不要歇一会儿?” “孟飞元,你很得意是不是?”明月道。 我招你惹你了?孟渊也不知道明月怎么这样,难道还没从七苦中走出?我在你梦里做了什么得意事? “明月?”孟渊皱眉。 明月似回过了神,她凝视许久孟渊,而后站起身看了眼四周,问:“我的剑呢?” 孟渊还没吭声,就见明月前摸上自己的腰,取下她的剑。 “该我护你了!”明月自信非常,却不看孟渊。 (本章完) 第157章 故人相逢 第157章 故人相逢 洞口虽已被遮掩,但是还能听到外面轰隆隆的落石之声。 不时有人或妖的惨叫,应是被山石砸落活埋。 洞中昏暗无光,孟渊舒缓几口气,便听外间落石声竟还不止。 洞中烟尘未息,孟渊盘坐在地,明月就在身前,按剑背对自己,看着洞中深处。 “嘶……”孟渊扶着腰,疼的忍不住出了声。 浮光洞天已经把人榨了个干净,方才为护明月,还生抗了好几记落石。 倒是没什么重伤,就是虚的很,好似跟青青姐胡闹半个月的量被眨眼用完。 “怎么了?”明月转过身,单膝蹲下,来看孟渊。 “方才被落石砸中,不碍事。”孟渊坚强道。 明月闻言,沉吟不语,她身上无有外伤,只被碎石砸了几下,心知是孟渊为护自己才这般的。 眼前之人虽说心眼极多,且屡屡有僭越之举,但大节无碍,确系忠良之辈! 取出火折子,微弱光芒亮起,明月见孟渊面色稍有苍白,额上石灰黏着汗水,她抬了抬手又放下,道:“等回去之后,我传你一门天机神通。” 孟渊正打算再哎呦两声呢,听着这话也不疼了,赶紧问:“啥天机神通?” “你伤的也没多重。”明月嘴角有一丝笑,“别人催发浮光洞天后,面色苍白无血色,浑身筋骨无力,你却尚有余力,气色也不算太差。” “我这是提前吃了药丸。”孟渊当即解释一句,期待的看向明月。 “浮光洞天是发全部玉液而出,好似大水强挤过水渠,事后自然有力竭气虚之感。你玉液凝练,丹田广阔,与浮光洞天相契。”明月也盘坐下来,两人面对面,她语气中少了几分清冷,“不过浮光洞天乃是一招定乾坤的法门,成则胜,不成则败。” 她把火折子往前递了递,接着道:“有一天机神通,名为逐影。催发之时,刀剑之上纵横剑气,有森森剑光,好似剑影相随。依个人能耐不一,十步乃至数十步外便可伤人。” “需得开多少窍穴?”孟渊来了劲头。 “你确实没受什么伤。”明月微微一笑,道:“待回去再说。” 又吊人胃口!孟渊也不去多掰扯,反正这位大姐是个正经人,说出口的话是不会收回的。 “现在怎么办?”孟渊问。 方才孟渊已经捋过葫芦山之事了,那长明灯遮蔽一方,但箫滔滔等人并未丢了目标,其实一直在盯着。 只是正主黑皮鼠没现身,箫滔滔便也没动。 如今总算知道黑皮鼠换日藏在葫芦山下,箫滔滔追索而去,镇妖司的其他人必然立即跟上。 是故只需在这里静等,待援兵移开塌陷的山石,便一切无碍,能各回各家了。 歇了两刻钟,孟渊玉液渐生,已有了再战之力,见明月沉默不语,只冷冷清清的盯着火折子看,就不由的好奇问:“你在七苦轮回中见到了什么?” 这话问的有些冒昧,但孟渊是真好奇。 “你见到了什么?”明月反问。 “无非是大志不得伸,贬官丢财死老婆。”孟渊摊手。 明月嘴角微微动,她瞥了眼孟渊,道:“聂青青还是姜棠?” “一生离一死别。”孟渊叹气。 “呵呵。”明月冷笑一声,“你倒是做了左拥右抱的大梦!” “那姑娘见到了什么?”孟渊好奇问。 明月沉默不答,过了一会儿才道:“过去与未来中的种种求不得。” 她竟叹了口气,又道:“这种事,跟你说了,你也不会懂的。” 孟渊点头认可,自己确实没法感同身受。现今小日子过得美滋滋,家中有娇妻,过几年又长大一个。 朋友有了空大师和香子,闲时也能吟诗唱和,自然快活。而且武道之路畅通无阻,还抱上了三小姐的大腿,仕途之路虽说暂有阻碍,可到底是一时的。 “我在七苦轮回中,想求姑娘帮忙,可是姑娘避而不见。”孟渊委屈起来了,“姑娘在七苦轮回中,我如何了?” “不知尊卑,纲常有乱!”明月道。 这么严重?孟渊想要再问,却见明月不耐烦的摆手。 “你何时醒来的?”明月皱眉,好似有些不自在。 “好几天了。”孟渊叹了口气,“我和枯荣大士斗了几次,我俩都奈何不得对方,就一直在等你们醒来。那枯荣大士杀了不少同道和妖怪,我跟他打了一场后,他就不怎么杀了。” “他杀的是不是都是九品居多,少有八品的,且大都老衰?”明月笑问。 “正是。”那枯荣大士遮遮掩掩,半真半假,孟渊当真看不透枯荣大士的想法。 “老和尚要让山顶诸人在七苦中沉沦,最后就成了一心向佛的人,继而靠他们供养油灯。”明月又看了眼孟渊,道:“枯荣大士杀的都是无用污浊之人,与供养灯油没多大用。” 孟渊见明月懂行,便将奇妙子和何将之的事也都说了。 “他其实是在等奇妙子和何将之苏醒,好能助他得到油灯。”明月见孟渊面上有疑惑,解释道:“那长明灯染了诸人的业火,佛门的人最怕这个,倒是儒家门人最擅克制。” 请...您....收藏_6191书1吧(六\\\九\\\书\\\吧!) 洞中漆黑,粉尘犹在,外面不时还有山石砸落之声传来。 两人扯了一会儿闲话,明月刚想开口再说些什么,忽的洞中又震动起来。 一时间有轰隆隆声响自上方传来,分明是葫芦山还要崩塌。 “走!”明月起身要往洞里深处走,待见孟渊艰难起身,便一把抓住孟渊肩膀。 此间已是葫芦山的山腹中,明月依旧不会怜惜人,抓着孟渊,沿着歪歪斜斜的通道,往前飞急而去。 越往前行,便越觉通道中湿滑,而且通道是斜着向下。 行了只盏茶功夫,便见有一三岔路口。 明月想都没想,直接取中间的位置。 整座山还在震颤,两人身后的通道中犹能听到轰隆塌陷之声。 “山塌啦!地陷啦!换日老祖去哪儿啦?”又往前行了几息,就见前方有慌张之声,竟是两个兔子妖。 明月直接灭杀一头兔妖,剑锋指在另一头兔子妖眉心。 “八哥!你杀了八哥!”活着的兔子妖吓坏了。 “你们从哪里来?黑皮鼠在哪里?”明月问。 “不知道!”那兔子是母兔子,三瓣嘴露出牙,跪地上磕头,“八哥说孟飞元抢了油灯,要带俺来找孟飞元!” “谁是孟飞元?”孟飞元问。 “听说是个俊俏的骟匠!”那母兔妖看了眼孟渊,红眼睛就亮了起来,“比你还俊!” 那母兔妖见孟渊叹息,明月扶额,她瞅准机会,转身就跑,“我找到孟飞……” 话还没喊完,身子就定住不动,继而轰然爆裂,成了一团血雾。 “神威如狱?”孟渊惊奇问。 明月微微点头,本待收剑,却忽的眉头一皱,“何方鼠辈?” 只见她手中剑大放光芒,随即人如风一般往前而去。 “小心中计啊!”孟渊赶紧往前追。 可还没跟上几步,便见一处黑漆漆的岔路口走出一人。 “当真没想到能在这里遇到孟小兄弟。”杨怀义手中把着刀,身后还站着一魁梧男子。 (本章完) 第158章 明月姐 第158章 明月姐 来葫芦山之前,孟渊就知道这一趟必然有幺蛾子。 此番虽说是镇妖司为主力,可也当真龙蛇混杂,孟渊和明月各有归属,另还有国师座下的柯求仙道长,兰若寺的觉远禅师。 及至于还有西方佛国来的枯荣大士,青羊宫的厉无咎等。 那解开屏露了行踪,如今信王的人也登了场,怕是暗中还有别的势力在。 孟渊眼见明月没了踪影,想骂一句凶大无脑都不行,因为明月确实不怎么大。 “杨总旗怎么在这里?”孟渊拔出刀,眼见杨怀义身后之人的气机定在自己身上,便也以气机缠绕对方。 杨怀义叹了口气,道:“没法子,志儿露了根脚,我不能连累家族,只能独自逃了出来。” 他点亮一支火把,露出沧桑面容,头发竟已全白。 而杨怀义身后之人很是高大,约莫四十来岁,表情阴鸷,且还带着一丝怪笑。 “还未请教你身后这位高人的名姓。”孟渊方才用过浮光洞天,此时玉液恢复的不多,自思能再用一次烟雨飞虹,若是再发浮光洞天,剩余的玉液应该也够七品武人喝一壶。 不过在山顶时已烧了不少人,精火又稍稍蕴养,孟渊自思若是强用涅槃回天,那浮光洞天的威力自然就可观了。但眼前的两人,还不至于动用涅槃回天。 “这是我本家兄长杨玉袋。”杨怀义竟认真介绍了起来,他又一字一句道:“也是有志的叔叔,大家都是至亲。” “失敬失敬!”孟渊笑了笑,道:“杨总旗来这里怕不单单是逃难,也是为换日长老而来吧?” 杨怀义微微摇头,道:“孟小兄弟,我境界低微,身份低微,不知道大人物在想什么,也不想掺和进去。我只个在洞中巡视的小人物。” 他举起刀,指向孟渊,怒发冲冠,“我一辈子老老实实做事,从不逾矩,也不争功,唯盼一儿一女好好长成。可如今有志被你害了,你得偿命!” 孟渊并不惧怕,只笑道:“令郎多行不义,残暴无端,我只恨他死的轻松。” “他才催发过浮光洞天,已无再战之力!”那杨玉袋按住杨怀义的肩膀,随即抽出刀。 狭隘通道之中,孟渊与杨玉袋正对。 杨玉袋缓缓上前,便见孟渊身上隐隐有烟雨之象,继而飞虹递出。 “哈哈!等着你呢!”杨玉袋得意一笑,待见孟渊人随飞虹而来,他身形忽的如鬼魅一般往后急退,竟避过了烟雨飞虹及身的一击。 可没待他站稳,便见那少年急追而至,一刀划开黑暗,一片狭小洞天中钻出万千浮光。 “怎么可能恢复这么快?吃了宝丹?”杨玉袋玉液盈身,护在身前。 玉液护体,杨玉袋咬牙来挡,但浮光并非分散而至,却是全数朝着自己头颅而来。 “强弩之……”那浮光确实不太多,但浮光并非牛毛细针,而似刀劈斧砍一般,杨玉袋登时愣住。 漆黑通道中,浮光光华闪动数息,便已熄灭无踪,只剩下杨怀义手中的微弱火把。 “区区七品,焉敢在我身前放肆!”孟渊强发浮光洞天,靠着石壁,强行说出些豪气干云的话。 不过语气微弱,哆哆嗦嗦,好似马上风一般。 那杨玉袋左边脑子已经没了头发和露骨,黄白之物凌乱,他手按在上面,癫狂了一般。 通道中不时有老鼠妖探头探脑,却不敢上前。 孟渊倚靠石壁,也不出声,这七品的杨玉袋废了一半,但还有再战之力。而剩下的八品杨怀义完好无损,不太好对付。 吞下丹丸,孟渊提着刀靠着石壁,打算跟扯上一会儿废话,然后见机行事! “兄长!”杨怀义却不来打,丢下火把,反而抱住了杨玉袋。 “啊啊啊!”杨玉袋哀嚎不停,“杀了孟飞元!我要杀了孟飞元!他绝不可能再用浮光洞天了!” “死!”这边孟渊还在想着聊什么话题呢,却见那杨怀义握了把匕首插进了杨玉袋胸口,继而刀柄一转。 “杨怀义?”杨玉袋没料到亲人反目,他两手腾出,一手抓住杨怀义的手,一手竟生生的插进杨怀义的胸膛。 狗咬狗,孟渊都懵了。 过了一会儿,杨玉袋没了气息,缓缓倒在地上。杨怀义也瘫坐在地。 “是他抢了杨有志的妻子?”孟渊福至心灵。 “志儿大婚那天,他喝醉了酒……”杨怀义胸口有一巨大伤口,嘴里喷着血,但是面上竟有轻松笑容。 “杨兄,可有遗言?”孟渊问。 “没有。”杨怀义微微摇头,道:“快些离开这里吧,你前途无量,不必在泥坑里耗着。” 孟渊并不走,踉跄两步凑上前,问:“你们都是信王的人?” “我……我不算是,杨玉袋才是。”杨怀义有解脱的笑容,“告诉你也无妨,独孤盛有四大家将,乃是郄亦生、熊无畏、杨玉瓶和何九郎。杨玉袋和杨玉瓶认了同宗的亲,攀上了信王。” “你也在为信王做事?信王在谋划什么?”孟渊见他快死了,就赶紧问。 “不知道。”杨怀义摇摇头,双目涣散,“只是让我盯着青光子的人,至此没再有别的命令了。” 杨怀义看向孟渊,双目中映照着地上的火把,道:“我听说你把志儿一把火烧了,我要死了,你也把我烧了吧……烧干净些……” 请...您....收藏_6191书1吧(六\\\九\\\书\\\吧!) 说完话,杨怀义头一歪,闭目而死。 孟渊蹲下来,渡出精火,缓缓将杨怀义和杨玉袋的尸体焚烬。 站起身,看了眼黑暗洞窟中的数道老鼠眼,孟渊踏步往前。 可是又没两步,气机便又被人缠上。 而且此人气机纠缠极深,霸道非常,绝非七品武人可比。 “孟小旗。”李进云手中按刀,自阴暗中走出。 怎么仇人一个接一个的来?都不让喘口气么? “李千户要来试刀?”孟渊笑问。 “我不与你啰嗦,杀了你就走!”李进云拔出刀。 方才催发浮光洞天,此刻玉液耗尽,体虚无力,却又逢强敌,孟渊只能再次拼死。 “涅槃,回天!”孟渊催发天机神通,一时间心中清明之极,一股细微痛处自体内深处蔓延而出,继而遍布全身。 血肉似不属于自己了一般,有滚烫之感。 而后血肉冲击坚韧的肌肤,肌肤上便见细微如丝线的裂纹。 孟渊只觉浑身似被禁锢一般,全身痛楚之极。 就在李进云缓缓走来时,只见他忽的面露讶异,想要转身,头颅却已掉落。 明月现出身形,收剑归鞘。 孟渊赶紧止住涅槃回天,吃惊道:“明月姑娘?”他看着明月,心里轻松许多,只觉得明月此时真是来的正好,“你不是入六品才没多久,怎的杀六品这么容易?” “你不是也刚入七品,怎么杀七品如杀鸡?再说了,李进云进阶六品也没多久。”明月瞥了眼孟渊,“年纪轻轻,拼死的手段倒是学了不少!”她分明不比孟渊大几岁,却一副长者口吻,也不知是不是跟香菱学的。 原来是你真的擅长打架,而非攻心之战! “明月姑娘,你来了我就不用拼死了!你是不是刚才没被人引走,一直在暗中护着我?”孟渊直接挑破。 明月抱臂,“我若不走,他们便一直藏在暗处。” 她语气中竟有几分少女姿态,自信道:“我说了,此行该我护你了。” “明月姐,你真好!”孟渊扶着腰诚恳开口。 “少来!”明月十分嫌弃的抓住孟渊手腕,探了探脉搏,丢出一丸丹药,“刚才你果然在骗我!” (本章完) 第159章 红斗篷 第159章 红斗篷 洞中漆黑昏暗,远处不时才传来叽叽喳喳的声音,应是小妖在窥探。 此刻孟渊背靠石壁,腰酸头疼,浑身无力,一副被榨干的模样,这是两番强用浮光洞天的缘故。 而且身上肌肤有细微裂纹,还在往外渗血,肌理之中倒是没有大碍,只还有些颤颤之感,乃是强用涅槃回天之法的缘故。 幸好涅槃回天收发由心,若是明月再晚来两息,孟渊便要付出绝大代价来催动涅槃回天了。 吞了丹药,孟渊体质有异,身上的细微伤口也慢慢愈合。丹田中的痛苦之意缓缓退去,有滋润之感。 杨怀义带来的火把落在地上,火势越发飘忽,映着明月和孟渊的身影。 “刚才你去追什么人?是真有人?”孟渊问。 “是一女子,应是那杨总旗所言的四大家将中的杨玉瓶。”明月站起身,抱着剑,看向洞中深处,道:“她被我重伤,我没去追。” “其实你不必担心我的安危,只管追敌就是。不过你还能想到我,我感激的很!”孟渊是个直人,不会拐弯抹角。 明月闻言皱眉,似有嫌弃。 果然心里有我! 孟渊也不追问,又道:“方才你用什么法门杀的李进云?我没听到你的丝毫动静,也没见到你出手的异象。” “潜龙在渊,飞龙在天。”明月道。 “那个……”孟渊有些心动。 “不传之秘。”明月立即打碎孟渊的心动。 “没别的法子?”孟渊不死心。 “你话真多!”明月看了眼孟渊,抱剑走到一旁,“你且稍作歇息,我在这里守着。” 孟渊见明月站的笔直,背影虽稍显单薄,但却有安心之感。 这位大姐除了会被人生七苦之类的攻心之法克制外,手上功夫却一点不差,而且还聪慧心细。 外表看似清冷不近人,其实是外冷内热的性子。 孟渊也不去纠缠,强行往前爬了几步,来到李进云尸体前。 这李进云出自千户所,来到松河府是为查探青光子一事,且还带了不少人。 但孟渊先杀岳青田和姚嘉木,而后又杀黄有升和仇不来,今天连李进云都搭进去了。 上面下来的人,都快被孟渊包圆了。 孟渊从无害人之心,当真是一步步被逼到这个境地,最后连明月姑娘都看不下去了。 探出火线,将李进云一股脑的烧成灰。 这李进云是六品武人,受此滋养,精火登时壮大,比之先前烧的所有人都要有效用。 孟渊寻思,再有四五个六品武人,精火便能再次圆满,得以五次淬体。 也不再多想什么,孟渊盘膝坐好,安静恢复。 也就一个时辰,孟渊便睁开了眼。 四番淬体之功,外加丹药相辅,本就没什么伤的身体已经转好,丹田中玉液盈满。 此时此刻,孟渊又来到了鼎盛之时。腰肢也不酸软了,劲力也都回来了,能再干一次了! 抬目看向明月,只见她腰杆笔直,手中握剑,依旧站在原地。 对方似也有所觉,回过身来。 “你好了?”明月走上前问。 “勉强能再战一回了!”孟渊一向是个谦逊的性子,又认真道:“姑娘来此是有要事,如今却专门护着我,半点不得自由。我心中过意不去,如今稍作恢复,已有了气力,咱们能再往前走了!” “之前你不是也一直在守着我么?”明月虽是这般说,却没待孟渊回话,就一把抓住孟渊的手腕。 玉液探入,明月皱眉,霸道出声,“不准反抗!” 这位大姐比之三小姐还无赖,且依旧不知道怜惜人的道理,玉液似线一般突进,来到丹田之中,随即退回。 “你嘴里没一句真话,分明已全好了。”明月收回了手。 作为六品武人,明月深知浮光洞天是什么法门,而这位同伴短时间内两番催发浮光洞天,把丹田榨的干干净净,筋骨血肉必也要承受极大重压,可短短一个时辰,便已恢复无碍,玉液盈满。 明月曾助此人开拓丹田,深知此人体质不凡,但也没想到会恢复这么快。 虽说有丹药之功,但若是寻常人来用,怕也得大半天时间才能恢复完好,且还不一定如他这般活蹦乱跳。 明月把剑抱在胸前,打量一番孟渊,心说此人底子好、悟性佳,又有感恩图报之心,就是缺了几分尊卑之序,且屡屡有撩拨言语,当真如应如是所言,给他三分颜色,他就能开染坊。 但除此之外,当真没什么缺点了。该出刀的时候能出刀,该拼命的时候也绝不犹疑。还勉强有些文采,作得几首歪诗,能陪人说话吟诗。若自己不想说话,他也有眼色的很,绝不多说一句。 能软下身子陪人说话,也能提刀砍人。此人文武双全?明月不由得瞥了眼孟渊。 “咱们要往前去么?”孟渊提着刀,并未因被戳穿了心思而脸红。 明月微微点头,当即往前。 孟渊重新点燃杨怀义留下的火把,默默跟在后面。山崩之势已然止住,洞中深处有吱吱呀呀之声。乱乱糟糟的,越往深处走,便愈发有腐臭之气。 这洞穴应该一半是天然形成,一半是人为开凿,确实能当老鼠窝。 两人行了一会儿,擒到两个小妖。 孟渊略略一问,两个小妖却也不知道更多,只说是听到山里有了动静,就来洞穴中探宝,妄图捡漏。 又细细问了这洞窟来历,才知道此间本是一穿山甲的地盘,后来被一蛇妖霸了去,整扩了许多。 十来年前锦毛鼠净禾来这里渡了蛇妖,当了大王,虽未传播佛道,可这儿却成了老鼠窝。 地窟有不少入口,而且其中地形复杂,条条洞穴连接。至于最深处是何情形,却没人知道了。 眼见小妖不知道更多,孟渊与明月继续往前。 行了不到半刻钟,便见前方洞穴深处中有火光。 而后火光慢慢走了来,打头的是一女子,穿一件红色的圆斗篷,整个身子都被遮住,只露出下身的裙摆。 头上戴着兜帽,看年龄和身高应是十五六岁的样子的,脸蛋本来乖巧的很,但是眼神冷淡的不似少女。 女子两手都藏在斗篷之中,身后还跟着四个人,乃是三男一女,其中举着火把的人竟是张龟年。 “荧姐!”明月上前。 荧姐?这模样该是荧妹吧?孟渊连忙跟上,先行了一礼,然后跟荧妹身后的张龟年对视一眼,两人微微点头,也不多说什么。 “外面怎么样了?黑皮鼠抓到了么?”明月问。 那红斗篷看了眼明月,见她身上无伤,便微微点头,道:“箫滔滔还没出来。我们的人已经全部进了洞中,换日长老跑不掉。” “那咱们快些去!”明月握紧长剑,又回头看了眼孟渊,道:“前面危险,你与张百户在后面慢慢跟着,不必着急。” “我随姑娘一起!”孟渊怎么可能落后。 “其实咱们不必着急,同去也……”红斗篷荧姐正想同意,却见明月皱眉道:“听话。” “是。”孟渊只能听话。 张龟年摸了摸下巴,使劲打量孟渊。 红斗篷微微张了张嘴,也来看孟渊。 孟渊就发觉,这位荧妹看向自己的目光不太友好,好似是自己跟聂青青说悄悄话,被聂师抓到时的眼神。 “张百户,此间岔路太多,人太散了。你们一起去找走散的人,多聚集几个再往深处去。”红斗篷深深看了眼孟渊。 “是!”张龟年立即应下。 “走!”红斗篷拉住明月,当即往洞穴深处而去。 眼见两女已走,张龟年这才嘿嘿笑出了声。 “你小子可以啊!”张龟年笑。 “勉强求活罢了。”孟渊以为张龟年是说自己完好无损呢。 “你们是从山顶掉下来的吧?七苦迷梦中遇到了什么?”张龟年身后的一女子出声来问。 那女子穿道袍,二十出头的年纪,很是好奇。 “无礼!这种事怎可探问?”道姑身旁的年轻男子皱眉。 “是,”那道姑听话的很,当即稽首道歉,“是小道失礼,还请莫怪。” “不敢不敢!”孟渊也不责怪,抱拳一笑,“在下镇妖司小旗官孟渊,未请教两位大名!” “在下凌霄派宁去非,这是我小师妹莫听雨。”青年男子与道姑一起行礼。 “原来是道门高徒,失敬失敬。”孟渊回礼。 凌霄派是道门三派之一,势力广大,底蕴深厚,传闻国师曾在凌霄派学艺。 “孟飞元就是你的假名吧?”张龟年笑着问。 “瞒不过张百户。”孟渊笑。 “原来你就是力挫枯荣老贼秃的孟飞元!”那莫听雨笑笑,抓住她师兄袖子,开心道:“我还以为他是咱们道门的人呢!” “天下英雄无数,也不一定非要我道门才有英才。”宁去非身形高大,样貌一般般,但是极有正气。 “大师兄你说的对!”莫听雨连连点头,谁也不看,只盯着她大师兄看,分明是爱慕之极。 你们是来降妖除魔的,还是来搞对象的? 孟渊也不去搭理,看向张龟年身旁的一中年人。 “这位是随箫指挥来的蓝绕声蓝百户,是咱们同僚。”张龟年介绍。 “蓝百户失敬失敬。”孟渊抱拳行礼。 蓝绕声微微点头,并未回礼,也不说话。 (本章完) 第160章 故人相逢 第160章 故人相逢 山洞中昏暗,张龟年和那宁去非举着火把。 五个人都报了名姓,又一块儿往前面走。 山洞中岔路甚多,但凡有岔路,张龟年和宁去非都会刻下标记。 有了同伴,孟渊也不敢松懈,而且还不清楚外面局势,便一边走,一边跟张龟年打听起来。 原来葫芦山顶诸人被长明灯困锁之时,外间并未看出异常,只知那山顶乌云带雨。 但是如箫滔滔等人明知道有异,却也没出手,一直在等黑皮鼠换日露面。 待到孟渊和枯荣大士一战之后,长明灯被奇妙子厉无咎取了去,黑皮鼠才算露了面。 “山洞入口不小,可是能容人进出的却不多。最近的一处在葫芦山的上肚处。” 因着孟渊和聂延年的关系,张龟年是把孟渊当至亲晚辈的,是以不做半分隐瞒。 张龟年扯完这些,又说起诸人境界。 身处险地,又都是自己人,该当知道自身所长,好能有个照应配合。 那蓝绕声是为百户,自然是七品武人,修的也都是镇妖司的武学。 凌霄派的宁去非也是七品武人,修的是凌霄派的天机法门,擅长攻伐之道。 而那小师妹莫听雨则是七品境的道士,也算通晓术法。 “箫指挥在外面看到你跟枯荣贼秃打架,说你的浮光洞天了不得呢!”莫听雨听了孟渊说学了绽春雷和浮光洞天后,就笑着出声,“其实我大师兄也不差!” 这小道姑样貌不算特别出众,但性子活泼,不过三句话就必然带上她大师兄,可见是个情根深种的。 而且那宁去非似也对莫听雨十分宠溺,一直能忍着莫听雨的唠叨。 “小师妹,孟兄单对枯荣大士而不落下风,才干能耐远在我之上。””宁却非十分谦逊的纠正莫听雨,“还有,那枯荣大士虽是佛门中人,但也是咱们修行一脉,不管他行善行恶,总归不该恶语相加的。” “大师兄,你说的真对,我以后改!”莫听雨听话的很。 孟渊算是看出来了,这莫听雨就是一直在勾宁去非说话,自己和枯荣贼秃只是她的筏子。 张龟年似也早知凌霄派二人的性情,是以也绝不插话,只跟孟渊嘀咕。 “总计多少人进了山洞?”行了一刻钟,只遇到几个失足的小妖,却没遇到同僚,孟渊就来问。 “咱们进山的人不少,总计三十八人,境界至少也是七品。除了咱们镇妖司的同僚外,还有青羊宫和凌霄派的道友。兰若寺也出了人,柯道长也都来了。”张龟年笑着道。 “怎么这么多人?”孟渊愈发觉得不太安心了,“这一次除了黑皮鼠换日、枯荣大士、解开屏和净禾外,对方还有什么大人物?” “那油灯被解开屏抢走了!”莫听雨话特别多,“咱们是来找油灯的!” 原来如此。孟渊不由好奇问:“厉无咎道长呢?” “解开屏身边有一六品武人,很是霸道!”张龟年郑重许多,“那武人有突刺之法,重伤了厉道长。” “不知那位武人是什么根脚?”孟渊不由得想起杨怀义说的信王四大家将。 “不认识,他遮了面,应是一中年男子。”张龟年摇头。 “那人的天机神通应是佛门所出。”宁去非颇有见识,“乃是身化一缕金光,人与金光相合,继而纵横突刺。” 孟渊点点头,只觉这天机神通与烟雨飞虹相类,但又有所不同。 五个人又往前行了一会儿,终于瞧见前方有了火光。 “是谁?”蓝绕声高声问。 “可是蓝绕声?我是刘丁甲!”前方那人出声,颇为虚弱。“刘百户受了伤?”蓝绕声当即往前迈步。 张龟年和孟渊跟上,宁去非和莫听雨殿后。 到得跟前,却见那刘丁甲瘫坐在地,背靠石壁,浑身都是血。 “是谁伤的你?”蓝绕声皱眉来问,他已经确定过了,敌方虽有高人,但是不多,而己方高人也全都深入,此刻却有人重伤刘丁甲,指不定又生了什么变故。 “是一女子,应是六品武人。她抓住了我,被我悄悄逃了出来。”刘丁甲道。 “六品?抓到了你?被你逃了出来?”蓝绕声皱眉,且还退后两步。 孟渊和张龟年也后退几步,倒是莫听雨好奇的往前探脑袋。 “蓝兄,那女子受了伤,她打残我后就把我捆了起来。我趁着她养伤,慢慢逃了出来。”刘丁甲苦笑着指了指前方。 蓝绕声往前探了探火把,便见一条血路,可见刘丁甲逃生不易。 “那女子在在何处养伤?”蓝绕声激动的问。 “前面三岔路,顺着我血迹往前就是。”刘丁甲有气无力,“你们小心,就算是受伤的六品,也不能小觑!” “我知道!”蓝绕声当即提刀往前,一边做下安排,“张百户和孟小旗跟在我后面,宁道长和莫道长殿后。” 没人有异议,当即沿着血迹往前。 来到三岔路口,走左边。 慢悠悠行了半刻钟,便见前方洞穴又窄又矮。 蓝绕声慢慢屈身往前,到了一处拐弯处,他也不等后面的人,就直接拐了弯。 张龟年和孟渊见状,也没出声,只是加快跟上。 就在这时,本寂静无声的洞窟之中传出一声惨痛呼叫。 这痛呼之声绝非是断臂断腿的肉体之痛,似已能痛彻心扉,乃至于将过去、未来,乃至死后的痛苦也全数加身。 张龟年和孟渊对视一眼,两人竟不敢上前去看那拐弯后面的情形了。 “可是孟施主来了?”那拐弯处走出一人,光头缁衣,正是解开屏。 只见解开屏左肩上渗出血迹,面上苍白。 “解兄,每每遇到你,怎么都是身上带伤?是谁伤的你,我为你出气!”孟渊笑道。 “唉,流年不利。”解开屏叹息一声,道:“你可知那红斗篷是什么根脚?” “解兄着了她的道?”孟渊问。 “那女子看似年纪不大,其实至少二十五六岁,斗法经验丰富,下手更是狠辣!”解开屏无奈摇头。 “比之明月如何?”孟渊问。 “你的那位明月姑娘自然武道资质更好。”解开屏聊了起来,“不过红斗篷别有神通,更是心志坚定之辈,诸般幻法无用。” “看来你吃的亏不小。”孟渊笑。 解开屏摇摇头,“别说了,我再也不想遇到她。” 他看向孟渊,道:“我还是更愿意和孟施主谈天说地。” “在下也一样,每每听解兄妙论,必有所得。”孟渊笑笑,拔出了刀。 (本章完) 第161章 九转还神 第161章 九转还神 张龟年手中执火把,照不亮阴暗的山窟。 宁去非拔出剑,他见莫听雨要往前走,便横臂拦阻,朝她微微摇头。 解开屏立在那拐角处,着干净缁衣,面上微微笑,光头映着红光,不似高僧,反而有几分温文尔雅的贵公子模样。 “阔别三日,却有经年之感。”解开屏见孟渊拔刀,他也不惧,只是面上笑容更甚。 孟渊一直在催发焚心神通,此刻看着十步外的解开屏,便笑着道:“在下对解兄也是日思夜想。” “喂喂喂!”最后方的莫听雨见这俩人叙上了旧,就看不下去了,“孟飞元,你跟他是老相识么?他是解开屏!是孔雀长老啊!” “此人出自松河府,曾与在下江心论道。”孟渊道。 “我二人不仅有论道之谊,孟施主还曾与小僧的俗家娘亲有过来往。”解开屏道。 “不错!”孟渊很赞同这句话,“解兄,在下托她向解兄问好。怎的她未转达我的心意?” 那解开屏还没说话,莫听雨就插嘴道:“怎么听着孟飞元你跟人家的娘亲好过呢?” “他娘亲名为细腰奴,腰肢细而眉眼骚,风情万种,当真是我见犹怜。”孟渊十分大胆的看向解开屏,接着道:“令堂的滋味可真不错。” 张龟年本在静心防备,可听了这话还是忍不住瞥了眼孟渊。 宁去非和莫听雨面面相觑,俩人像是没见过世面的孩子。 “若是我娘亲能给孟施主带来片刻的欢愉,那她也算渡人渡己,小僧也心满意足了。”解开屏笑道。 莫听雨忍不住踮起脚尖看孟渊。 孟渊一向对自己的厚脸皮颇为自信,但遇到解开屏这种将脸皮视为“空”的人来说,还是有些着相了。 “解兄,蓝绕声怎么了?”孟渊终于想起了正事。 “孟施主进来一观便是。”解开屏笑道。 “以前见到一座山,我就想知道山后面是什么,于是翻山越岭的去看。现在我已经不会翻山越岭去看了。”孟渊道。 “山后面还是山,重重叠叠,无穷尽也。孟施主这是悟道了?”解开屏微笑。 “非也。”孟渊气机锁定对方,“我是觉得翻山越岭太麻烦,不如直接把高山推倒。如此岂非天地广阔,目光长远?” 此间比之来途要狭隘逼仄,也就能容二人并排通过,而且还要时不时低头弯腰,着实腾挪不易。 孟渊已仔细衡量过,己方三个七品武人,一个七品道姑,强在正面攻伐。 对方一个带伤的六品和尚,里面还有个重伤的六品武人。 双方实力看似敌弱我强,但要防着对方的那个六品武人搏命。 而且解开屏是四品秃驴青光子的座下人,难保手中又捏着什么后手。 “宁师兄,莫师姐。”孟渊慢慢往前走,依旧催发焚心神通,“此人修寂灭相,神通不凡,且又心思极多,你们需小心在意!” 孟渊曾跟解开屏交过手,也见过明月把解开屏逼的用出青光子的法宝,是以对解开屏还算了解。 事后也曾打听过,寂灭相是佛门途径六品后所修的一种法相,一种境界。 所谓寂灭,其本意乃是寂静安宁,灭除息灭之意。是为贪、嗔、痴等烦恼不存。 寂灭相对五品进四品时的涅槃之变有极大助益。 而如今解开屏才只六品,寂灭相未到深处,神通术法大概有无分别智、大圆镜智之能,此法与儒家的求本差不多,乃是洞察人与事之本,究竟空与缘起。 借此能了悟死生变化,因果关系。 说白了,此法能寻到对方强弱之变,乃至于对即将发生的事从因果上有所感知。 如同在江下洞窟中,孟渊催发浮光洞天,解开屏就有所觉,提前后退了两步。 这寂灭相无有枯荣大士的枯荣相那般神异,但能澄净心神,对修行进阶有益。 “多谢提醒!”宁去非当即明白孟渊的意思,乃是说此人并不精擅正面攻伐,而是有攻心之术。 当然,即便如此,此人也必然修习了佛家的神通术法,如六神通、金身佛光之类的攻防之法。是故即便战力稍差,也只是跟枯荣大士比,却也不是能随便应付的。 “解兄,可要再来试一试浮光洞天?”孟渊提着刀往前走,气机牢牢定在解开屏身上。 “阿弥陀佛。”解开屏宣了声佛号,“武人最擅越阶强杀,乃是走的一刀破万法的路子。浮光洞天是一招定乾坤之法,可施主分明有后援,小僧当真不敢试。” 他两手合十,又是低喃佛号,随即孟渊便觉气机再难缠绕此人。 “小僧的根脚都被知道了,那也不必多言。”解开屏让开道路,“请吧!小僧出来是为迎接诸位,也是避嫌。” 他见孟渊身周散出氤氲雾气,随即飞虹递出,便吓的一股脑往拐弯后逃去。 孟渊人随飞虹而至,继而一刀斩出。 解开屏浑身佛光大盛,咬着牙挡下一刀,“我说了不跟你打!” 而后他真的往拐角后逃了,孟渊也没贸然追。 不过一试之下,已然可知此人受伤不轻,可见红斗篷荧妹下手狠辣。 孟渊站在拐角处,里面弯折五十余步,似有石门,里面有亮光。 “咱们还需小心些。”张龟年立即跟了上来,他也想拿下解开屏,但此间太过逼仄,也没法包围合击。 “孟兄!”宁去非也走上前,道:“孟兄已出了力,不妨暂且殿后,让我和小师妹在前。” “大师兄你真好!”还没等孟渊说话,那莫听雨就眼中冒光,“大师兄你是知道孟飞元先用过浮光洞天,还没恢复完好,不忍他出力,是故才要当闯阵的人吗?”“……”孟渊确实感受到了宁去非的善意,但这种事不该默契一笑,事后交朋友吗?怎么说了出来? “小师妹!”宁去非无奈皱眉,道:“孟兄本领在你我之上,殿后乃是重任,你莫要胡言乱语。” “大师兄,你真会说话!怪不得你能当大师兄!”莫听雨眼里的光更多了,痴傻一样的看着宁去非。 孟渊和张龟年对视一眼,俩人憋不出一句话。 “你别说话了。”宁去非有气无力,“好好跟着我就是。” 他朝张孟二人点点头,随即按剑往前。 莫听雨立即跟上,一手执剑,一手捏符。 孟渊和张龟年跟在十步外,两人各自警惕。 四人成一线,显然不占地利。那宁去非当先,很快来到石门前。 石门大开,宁去非衣袖鼓动,随即迈步进入其中,莫听雨也连忙跟上。 “来吧!看新鲜的!”莫听雨往里瞅了一眼,就朝后面的孟渊和张龟年招手。 孟渊和张龟年对视一眼,俩人都觉得别是这莫听雨被种了念头吧? 小心提防,慢慢上前。 来到石门前,便见里面宽阔非常,长宽都有三十来丈,显然是一天然石窟改造而成。 石壁上有许多小洞,里面放了照明的灯烛。最里面还有一扇石门,却是紧紧关闭。 洞中阴暗潮湿,有风微动,油灯昏暗不定。 孟渊往里看去,只见蓝绕声仰躺在地上,两手成握爪状,两腿伸直,身上并无伤口,只是那张脸扭曲之极,双眼似要睁的撑开了脑袋,嘴巴张的扯裂了嘴角,就好像他的魂魄要逃离躯体,却又被封禁在其中一般。 那解开屏站在洞窟最里的门前,两手合十,低着头一声不吭。 而在蓝绕声身旁,立着一女子。 那女子三十岁上下,样貌姣好,眉宇间带着些许微笑,只眼眸略有浑浊之感,灰扑扑的。 此刻女子半露着身子,一边擦拭肩头的血水,一边环视了诸人。 这女子应该就是刘丁甲所言的那位身受重伤的女子。 只是看她形状,肩上虽有血迹,但擦拭之下,便见白皙肌肤,根本没有伤口。 或是说,此人的伤已经好了。 “两个小道士,两个武夫。”女子淡淡一笑,语声略有嘶哑,她将手中擦血的布丢掉,拉上衣衫,遮住雪白躯体。 “你是何人?”宁去非紧皱眉头,手中提着剑,似对这女子十分忌惮。 “是你好姐姐。”女子微微笑,“道士虽好,可惜不太俊俏。” “只会看皮囊的无知之辈!”莫听雨当即不乐意了,“我大师兄内外如一,是世上一等一的人物!” “呵呵。”女子不屑一笑,又看向张龟年,而后淡淡摇头,最后看向了孟渊,道:“你和孔雀的娘亲是相好?细腰奴怎比得上我?过来,让姐姐看看你。” “你是杨玉瓶?”孟渊一手握刀,一手取出枚玉佩,道:“你已看过我了,我再请明月姑娘来看看你如何?” “杨玉袋死了?”那女子显然承认是杨玉瓶,只是面上不虞,显然生了气,“只会借女人的势!没出息!” 她先前受的伤显然是明月所赐,对明月也颇有忌惮,这会儿就回头看向解开屏。 “他诈你的,那玉佩只是普通之物。捏碎了就碎了,唤不来任何人。”解开屏道。 “小家伙不老实!”杨玉瓶冷笑一声,伸出手,地上长剑飞起,到了她手中。 “解兄,我可没拆过你的台!”孟渊收起玉佩。 “阿弥陀佛,是小僧无状。”解开屏低头认了错。 “道友是用的九转还神之法?”宁去非把莫听雨护在身后,身上道袍依旧微微鼓动。 “你倒是识货。”杨玉瓶打量了宁去非的道袍,“凌霄派也来蹚浑水了?” “大师兄,九转还神是啥神通?”莫听雨躲在宁去非身后问。 “乃是邪法!”宁去非皱眉,一边提防杨玉瓶,一边道:“此法乃是强行纳取他人之精气神,乃至玉液和精血,借此疗伤。恢复的快慢,要看自身伤势和被纳取之人的强弱。” 他十分郑重的看了眼孟渊和张龟年,接着道:“此法邪异。被纳取之人生前会受到极大痛楚,乃至于有身心剥离之感,是以死状可怖。若是强行纳取之人的境界远超自己,甚至能推动自身境界突破。” 孟渊就觉得这法门跟自己的精火相类。 “这岂非无敌之法了?”莫听雨好奇的很。 “阴阳之道,岂能增损无定?”宁去非死死盯着杨玉瓶,道:“此法施用一次,双目便会黯淡浑浊一分,心思便会蒙一层灰尘。一般用上五六次后,双目便会失明,脑子也会出问题。待到九次之后,人就疯了。之后此法也再无法施发。” 孟渊知道有施放次数的天机神通,可今天算是第一次遇见。而且确实邪异,好似饮鸩止渴的法门。 “阿弥陀佛,修行磨难,诸多业障,这是内障与外障齐发,魔障入心。”解开屏慈悲一声。 “你看这骚娘们用几次了?”张龟年问宁去非。 “看不出来。”宁去非盯着杨玉瓶的眼睛,而后摇摇头,道:“或许五六次,或许三四次。” (本章完) 第162章 混战 第162章 混战 石室广大,灯火昏暗。 杨玉瓶单手按剑,双目略有浑浊,对眼前的四人并不如何在意。 她身后不远处是一关闭的石门,解开屏站在石门下,两手合十,双目禁闭,当真有了几分超脱之意,让人忍不住想渡化他。 宁去非提剑在前,并未因境界之差而有丝毫惧意。 莫听雨在后,怒视着杨玉瓶,似是因杨玉瓶说她大师兄样貌一般。 孟渊和张龟年都是经常干架的,一看宁去非和莫听雨的架势,就知道二人有合击之法。 一道一武,若是再默契些,指不定真能跟六品武人放对。 此间石室宽阔,闪转腾挪无碍,己方人多,自然不能留手。 张龟年和孟渊对视一眼,两人也不言语,只等出击。 孟渊此刻犹然小心在意,焚心神通催发,一缕缕的细微之念被灼烧焚尽,可见解开屏确实是在暗地里使劲儿。 回思过往,孟渊强杀过六品的白猿长老和细腰奴,也跟枯荣大士打的有来有回。 但彼时白猿长老本就重伤,那也不必多提。细腰奴则是不擅攻伐,又有轻敌之举。 是故孟渊与枯荣大士才算是真正的棋逢对手,两人一武人,一擅攻伐之道的六品和尚,着实是斗的你来我往。 孟渊自思最后对枯荣大士造成的伤害也不算大,而且自身逐渐枯朽,熬下去必输无疑。 也就是仗着四次精火淬体,内外之强远胜同阶,若换了寻常七品武人,怕没斗上几个回合,浑身就如朽木一般了。 现今孟渊的斗法经验丰富,可还真没跟六品武人交过手。 若对手是明月,孟渊自思是万万打不过的。即便拼命,胜算也不高。 而明月一击诛杀李进云,却只重伤杨玉瓶,可见杨玉瓶逊于明月,强于李进云。 但毕竟是六品武人。不论玉液多寡、临战经验,还是诸般天机神通,都是不能小觑的存在。 且还有个同为六品的秃驴在旁看着,即便解开屏带伤,那也是精擅攻心之法的六品。 就在这时,宁去非迈步,石室内竟生出细微流风,随即他手中长剑熠熠生辉,映的整间石室没了一丝阴影。 而后便见宁去非身周的流风愈加迅疾,径直向杨玉瓶而去。 “定身之法!”莫听雨两手掐诀,面容严肃。 杨玉瓶很是镇定,一手横剑在前,一手成指。 可就在这时,便见宁去非被身周流风卷动,却是迅疾之极饶了开去,而后有片片雪异象,全部压向了解开屏。 “遍计所执。”解开屏身上佛光大盛,两手合十,本来面上还有几分淡然,却见张龟年也提刀向自己而来,那莫听雨更是指点飞剑。 杨玉瓶正要去援救,便见一道飞虹递到跟前。 这一番孟渊四人目标明确,战略也明确,对方二人乃是杨玉瓶强而解开屏弱,是故一人尽力牵制杨玉瓶,另外三人先取解开屏。 孟渊借飞虹及身,一刀挥斩而出,却发现已丢失杨玉瓶的气机。 那杨玉瓶剑上覆盖寒霜,却并不以剑应敌,而是并指点出,正对上孟渊的刀罡。 两者一触即分,孟渊并不稍停,春雷当即绽放。 杨玉瓶见状,先是一皱眉,有讶异之色,随即开怀而笑,“好精壮的少年!” 打架就打架,调戏是几个意思?孟渊其实也不太好受,那杨玉瓶并指如刀,看似玉液与刀罡相击,但其中似有寒冰之力,孟渊登时便有如坠冰窟之感。 数番淬体,此刻见功。孟渊尽可忍受,只是觉得这杨玉瓶的指法应也是某种天机神通,但并非威力奇大,而是消磨之法。 如同枯荣大士能使人逐渐枯朽一般,杨玉瓶的天机法门乃是使人逐渐冰封。 这跟绽春雷其实是一个路数,只不过绽春雷是为攻心,杨玉瓶的天机神通乃是困人。 孟渊强攻不止,当即就觉出七品武人与六品武人的差距。 那杨玉瓶轻松以对,长剑出击之时,每每带动丝丝寒气。而且她也不管解开屏苦苦支撑,竟不怎么挪动步子,跟孟渊耗上了,分明是对解开屏不太信任。 孟渊手中捏着浮光洞天不发,倒不是惜力,而是摸不准杨玉瓶的手段,毕竟浮光洞天是有发无回的天机神通,若被她躲了挡了,那就麻烦了,是故还是要有人联手制衡住杨玉瓶才行。 “你快些!”这边孟渊愈发觉得浑身血肉中掺了冰渣,便是玉液也有凝固之感,而那边解开屏已经扛不住了。 杨玉瓶见解开屏身上佛光渐淡,胸前还有一道血迹,她这才一笑,“小孔雀你可莫要留力。” “我已经全力……”解开屏还没解释,就见张龟年和宁去非不给他说话的空儿。 “担山赶日!”宁去非好似换了个人一般,剑锋之上剑芒更盛,且整个人身上有淡淡厚重之意,每一次出剑都有高山压顶之感。解开屏硬生生挡了三下,随即肩头竟被剑芒搅烂,他双眼中也发了狠,“入我佛门!” 只见解开屏身身上再无半分佛光,但双目陡然光亮,直直与宁去非对上。 宁去非当即面上有茫然之感。 “莫伤我师兄!”莫听雨当即上前,手中剑一个飞旋,刺向解开屏。 当此之时,张龟年一刀斩破洞天。 杨玉瓶眼见解开屏确实没再留力,便不再犹豫,一袖挥出,竟有万千寒芒。 孟渊提刀来挡,那杨玉瓶趁此转身,眨眼便到解开屏身前,一剑点出,似有寒剑冰刀,莫听雨当即腹上迸发鲜血。 杨玉瓶显然未出全力,而是把重点放到了张龟年的浮光洞天之上。 只见刀破洞天,随即浮光冲出,杨玉瓶剑上寒芒层层,挥动之间好似冰河垂落,竟接住了大半浮光,身上留下只留下些许伤口。 “浮光洞天只是欺负小孩子的把戏!远则避,近则挡!”杨玉瓶自信非凡。 她显然对解开屏颇有忌惮,一直等到解开屏重伤之后才出手。 可六品武人一出手就重伤莫听雨,还骗出了张龟年的奋力一击,自此场上已经废了两人。 “崩山!”宁去非看了眼孟渊,身周有云绕高山之象,随着剑出,登时山崩地裂。 杨玉瓶一时竟有目眩神迷之感,就在这时,眼前又有飞虹而至。 “崩山又如何?我让你山川冰封!冰魄封心!”杨玉瓶咬了咬牙,身周有寒冰异象,继而一手并指去防备飞虹后的孟渊,一剑搅断宁去非的剑,而后剑上寒芒如针落在宁去非胸前。 杨玉瓶这一神通用出,好似费了极大气力,浑身颤抖不停,面上更是苍白。 而此时孟渊已借飞虹而至,刀开洞天,随即万千浮光落下。 杨玉瓶刚应付了崩山神通,还没喘口气,不及多想,剑上又有寒芒,去挡这万千浮光。 值此之时,杨玉瓶竟撇见那已重伤的解开屏嘴角竟有笑,好似得逞了什么一样。 杨玉瓶挥动寒剑,挡了两息后浮光竟还未停,随即剑上寒芒被尽数抹去。 这浮光洞天是镇妖司的绝技,名气极大。杨玉瓶自然深知此法,她也不怕浮光洞天,但此人的浮光洞天不仅威势大,且还连绵不绝,不比六品武人催发的威势小。 杨玉瓶就像个见惯风月的老鸨子,自认为就算是吃了药的粗壮汉子也能应付。但没曾想,来的不是精壮汉子,而是正值春期的大水牛! “冰骨!”杨玉瓶咬着牙退到石壁前,万千浮光照亮石室,尽数落在杨玉瓶身上。 整间石室光亮之极,诸般颜色变幻。 待浮光落尽,杨玉瓶单膝跪地,以残剑撑着身子,半倚着石壁,浑身已无一处完好,已然成了血人。 杨玉瓶大口喘着气,浑浊双目怒火盈满,她先看了眼重伤却又有几分得意的解开屏,而后竟缓缓站起了身,继而身上似着火了一般,浑身血水竟化为蒸腾之气,她的面色也愈发好转。 这是如同涅槃回天一样的法门,是为疗伤恢复,却不知能持续多久。 孟渊手中握着刀,大口喘息。玉液不存,正该以血为媒,催发涅槃回天。 “小子!让我来!”一声虚弱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只见张龟年面上苍白,提刀又至,随即一刀划破洞天。 他分明刚刚催发过浮光洞天,还没过十息,竟又催发。 而且浮光闪动,霸道之极,比之孟渊的也不稍差,分明是强用了某种神通,不仅借此恢复了气力,还发尽了潜力。 “张叔!” “张百户!”宁去非身上笼罩冰霜,双目失神。 杨玉瓶刚恢复些许,就又见人来拼命,她只能又挺身来挡。 浮光落下,杨玉瓶已然又成了血人。 她方才已经引动秘法,强行恢复了伤势,此刻又立即被摁了下去,浑身伤势更重。 只见杨玉瓶衣衫破碎,露出脏腑与肋骨,烂肉似已被磨成了馅。面上血污一片,受损却不太大,可见她对她的脸最是爱护,如此境地下竟还在护着脸。 “不成了不成了……”杨玉瓶趴在地上,语声颤颤,满是绝望。 解开屏蹒跚上前,抓住杨玉瓶的胳膊,“我早让你小心了。你还非得等我重伤才出手。你看,遭难了吧!真是阿弥陀佛!” 他语气竟好似在说吃午饭一样。 (本章完) 第163章 割肉喂鹰 第163章 割肉喂鹰 杨玉瓶费力的抬起头,凝视着解开屏,愤恨与杀意已然遮掩不住了。 孟渊此刻已凑到张龟年跟前,握住了张龟年的手。 只见张龟年浑身冰冷,面上无有一丝血色,却还带着一丝笑。 “死不了。”张龟年语气虚弱。 孟渊松了口气,赶紧摸出丹药,给张龟年嘴里塞了一丸,然后自己才吃。 再看宁去非和莫听雨,前者已然昏倒在地,身上满是冰霜。倒是小道姑莫听雨没被杨玉瓶重视,只是腹部有伤,却不致命。 “大师兄!都怪我,你说不来,我非让你来!”莫听雨也不管自己伤势,只是抓着宁去非的手嗷嗷嗷哭。 孟渊站起身,执刀看向解开屏和杨玉瓶。 这两人狗咬狗,没一点配合,但这一战也着实胜的艰难。 “孔雀?”杨玉瓶见孟渊提刀上前,她惊慌之极,想要往后逃,却挪不动半分,只是伸出露出白骨的血肉双手,也不知在做什么。 “放心,我早有准备。”解开屏自信一笑,“孟施主与我有旧,与我俗家娘亲有旧,我们感情深厚,他不会杀我的,至多断我四肢,废我双目。” “……”杨玉瓶本以为是什么准备,可听着解开屏的话后,竟无言以对。 “知我者解兄。”孟渊确实是这么想的。 就在这时,只听轰隆隆有声,石室内那石门竟缓缓打开,自其中走出一个中年和尚。 “觉远大师?”张龟年皱眉,十分不解。 孟渊一听便知,这觉远便是兰若寺派来的几个和尚里打头的,乃是六品武僧。 觉远身穿干净缁衣,双目沉静,但对此间情形并未多看一眼。 “阿弥陀佛,贫僧来迟了。”觉远朝诸人合十行礼,而后提起宁去非和莫听雨,把他俩放到里面那一间石室。 “觉远大师?”莫听雨不解。 “他想单独审问解开屏和杨玉瓶。”孟渊冷笑。 “阿弥陀佛,施主聪慧。”觉远朝孟渊微微点头,“请施主暂且入内养伤。” 此人是六品武僧,孟渊完好之时也没自信能胜他,更别说这会儿了。 “大和尚,你莫非存了灭口的心思?”张龟年颤巍巍道。 “不敢。”觉远十分沉静,道:“佛门慈悲,只盼人人能登极乐。贫僧只愿张百户福寿延年,无病无灾。” “那你为何隐在石门后不出?”解开屏忽的冷笑,“只待两败俱伤了才出来,你这高僧可真高啊!” “阿弥陀佛,贫僧不愿与凌霄派的高人争功。”觉远微微笑,脸皮竟也厚的很。 “呵呵,好好好。”解开屏坐在地上,都忍不住笑了。 “请。”觉远看向孟渊和张龟年。 “听他的。”张龟年开口。 孟渊点点头,又仔细看了眼觉远,然后扶着张龟年进了里间的石室。 这石室比之外面的那一间要略小些,当中有一石刻老鼠。 “阿弥陀佛。”觉远走到解开屏和杨玉瓶身前,合十行礼,道:“两位早知会伤的这么重,还何必在石门前苦等?若是早走,焉有今日?” “没料到有个秃驴在里面啊!”解开屏当了和尚,又当着和尚的面骂秃驴。 “贫僧也是机缘巧合罢了。”觉远更是淡然,他回过头,看向内间石室的孟渊等人,道:“诸位施主且安心养伤,待贫僧为诸位关上门。”说着话,觉远正要迈步,解开屏忽的大笑。 “你还等什么?”解开屏身上佛光一闪而逝,随即抓住杨玉瓶的头发,一把提了起来。 “兰若寺和尚入了佛!”莫听雨忽的道。 本就是和尚的觉远入了佛?孟渊当即明白,这觉远是被别人二次剃度了。 解开屏面上有痛苦之色,“我佛有割肉喂鹰之举,今日觉远师兄正该来喰养杨施主。” 杨玉瓶终于听明白了,“大师渡我!” 只见杨玉瓶面上鲜血淋漓,强举着手按到觉远和尚头顶。 随即一声凄厉之极的惨叫响彻石室。 那觉远和尚面容扭曲,手脚想动又不能动,只猛地收紧,眼睛睁大,嘴巴更是能塞进拳头。 然后觉远和尚好似深陷地狱之中,遭受了万般酷刑一般,狰狞可怖的面容缓缓静止,继而再没了生息。 杨玉瓶浑身发颤,似在发冷,又似发热,而后站直了身子,双眸愈发昏暗浑浊,其中好似藏了无尽苦楚。 孟渊自思见过大场面,可这会儿还是目瞪口呆。这九转还神之法当真邪异。 解开屏虽是跟杨玉瓶一伙儿的,且还是他以神通惑了觉远心志,可他也瞠目结舌,呆愣愣的没了半分高僧模样,面上茫然又无措,且有几分不忍之意。 “你功利心太重,又拿了上师的东西。唉……”解开屏好似也生生受了九转还神之法,他语声沙哑干涩,垂首合十行了一礼,“师兄走好。” 杨玉瓶松开手掌,觉远倒在地上。 “第七次了。”杨玉瓶语声微微颤,不似重伤之下的无力,而是极度兴奋之下不由自主的发颤。 她浑身血迹犹在,但伤势竟在快速愈合,白骨生肉。 “六品的和尚果然美味。”杨玉瓶浑浊的双眼中无有半分神采,她环视四周,继而侧了下头,耳朵微微动。 她的语气看似沉静,但已经压抑不住兴奋和激动了。 她瞎了,也癫狂了! 解开屏朝孟渊摇摇头,示意快关上石门。 “杨施主,你此时需得心静。”解开屏道。 “心静?”杨玉瓶张口说话,唇边有血,“我现在只想杀人!再找个强壮的男人!” 杨玉瓶看向孟渊所立之处,“小家伙,我要抓到你,用还真之法废了你的神志,让你成为我的奴隶!” “还有你。”杨玉瓶用那浑浊的眼看向解开屏,“你一直藏着东西不跟我讲,这不是做盟友的道理。” 她十分认真,“解开屏,我会给你找母猪、母狗、母驴!给你灌下最烈的春药!” 杨玉瓶怨恨解开屏尤胜怨恨孟渊等人。 “阿弥陀佛,小僧早已心中空空,男女情欲早已奈何我不得。施主白费功夫罢了。”解开屏无所畏惧。 “哦?那我就找公猪、公狗、公驴!”杨玉瓶道。 “……”任解开屏修寂灭相,万般心思不萦于心,此刻也目瞪口呆,吓的一句话说不上来。 一时之间,全场也没人敢说话了。 (本章完) 第164章 再开 第164章 再开 两间石室以石门相连,内外皆有昏暗灯烛照亮。 杨玉瓶浑身浴血,双目浑浊无神,手中剑松松垮垮的拿着。 兰若寺的觉远和尚倒在地上,手握爪,脚伸直,口大张,两个眼珠子似要挣脱而出,整个人狰狞可怖的绷紧,似临死前见到了大恐怖。 解开屏的寂灭相早吓没了,更无半分超然物外之感,面上苍白无血色,肩头糜烂一片。 内里的石室中,孟渊站在石门口,身后张龟年瘫倒在地;宁去非浑身覆冰,已然昏迷;莫听雨腹上有伤,鲜血淋漓。 此一番,刚开始双方战力相差不算大,可最后觉远出来搅局,形势当即逆转。 孟渊迅速做下判断,己方除却自己外,已经没人有再战之力了。 那宁去非受冰封之苦,已然昏迷;张龟年两番催发浮光洞天,气血两亏;莫听雨伤势不重,却担忧情郎,分明心智已乱。 而对方的解开屏似也因锁困觉远而耗尽气力,分明是没了战力。 但对方重伤待死的杨玉瓶得了觉远的滋润,虽说瞎了眼,神智还不太清,可毕竟又回巅峰,足以镇压全场了。 解开屏盘膝坐着,呼呼喘着气,他见杨玉瓶披头散发,浑浊双眼虽不再灵动,但浑身的杀意却遮掩不足,且还有着十足的暴戾之感。 “杨施主,你受伤太重,脏腑损伤过重,此时即便得了滋养,也会浑身气血如沸,不妨稍缓几口气。”解开屏语气十分和善,甚至有几分哄小孩子的模样。 “九转还神我用的多了,我比你清楚!”杨玉瓶浑浊的瞎眼盯着解开屏,面上戾气未除。 “……”解开屏不敢多言,当即俯下身,爬到觉远跟前,往衣服里摸了摸,取出一枚令牌,“玉瓶菩萨,东西拿到了,咱们走吧。” “走?我人还没杀完呢!”杨玉瓶走上前,一脚踩在解开屏脸上,“留力是吧?等着困觉远秃驴,不提前帮我的忙?” “我也是没法子。”解开屏哆哆嗦嗦的把令牌塞到自己衣裳里,他害怕的很,“我修寂灭相,精擅此道,可入我佛门之法乃是以神换神,以空换空,比你们武人的浮光洞天还费气力。接引张百户和宁去非没用,我只能等着最后渡化孟飞元!可没想到觉远屏息藏在里面,可这不也正好给菩萨享用了么?” 他竟低三下四的讨好杨玉瓶。 “若是你早些出手,我何必用还神之法!”杨玉瓶气的很,一脚踢在解开屏脸上。 解开屏摔的颠三倒四,却也不敢不服,只是往里间石门看了眼,见孟渊提刀展望,便道:“孟施主不妨放下刀兵,也随我学些佛法。” “被人拿脚踩在脸上的佛法?”孟渊好奇问了句,又觉失礼,便道:“解兄好意我心领了。” “……”解开屏叹了口气,又仰起头看杨玉瓶,竟又劝道:“咱们已经拿到了东西,何必赶尽杀绝?这位孟小旗是我故交,曾绕我性命,小僧愿意侍奉玉瓶菩萨。” “我不用你侍奉,我要那位孟小旗侍奉。”杨玉瓶好似有了新欢,“待到合欢未央,共登彼岸之时,我一剑杀了他!” 孟渊本来就腰膝酸软,听了这话忍不住又是一凉。 “人也?兽也?阿弥陀佛。”解开屏无奈道。 “妇人之仁!”杨玉瓶一脚踢在解开屏下巴上,道:“他杀了杨怀义和杨玉袋,还叫破了我名姓,显然探问到了我的根脚!这等人,必须灭口!” 说着话,杨玉瓶剑上遍布寒霜,随即气机定在孟渊身上。 一时之间,孟渊猛觉浑身一凉,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小孟,你……”张龟年瘫在地上,面如金纸,语气微弱。 “张叔放心便是。方才你不让我拼命,此时该我拼命了。”孟渊凝视着杨玉瓶,气机同样锁定对方。 “孟飞元,你学了燃命之法?”莫听雨茫然问。 “深陷死生之地,燃命便是续命。”孟渊笑。 “徒然待死。”杨玉瓶姣好的面上有笑容,昏暗灯光之下更显狰狞。 只见剑光催发,内外两间石室中便有寒风冷意。 孟渊正要来拼死一战,却见莫听雨忽的抓住自己的袖子。 “孟飞元!”莫听雨咬着牙出声,手中摸出一小小宝塔,“你要是为张百户拼死也就罢了。可大师兄要是知道你为我们两个拼尽血肉寿元,他就算死也不会原谅我的!” 这般说着,莫听雨托起手中宝塔,随即面上血色顿消,浑身渗出血来。 只见那宝塔迎风便长,霎时间便将孟渊四人遮蔽。 待再睁开眼,孟渊便见身处一矮小之处,也就丈余方圆,四人在一起略有些挤。 “秃驴有须弥介子之言,我凌霄道门也有开天辟地之法!”莫听雨嘴上十分豪气,就是语气虚弱,还一边哆哆嗦嗦的从宁去非的身上摸出丹药吞下。 “果然是道门魁首。”张龟年见状,舒心一笑,再也忍不住睡了过去。 “能挡多久?几天几夜?”孟渊来问。 “还几天几夜?”莫听雨手中握着宁去非的手,“这是我爷爷给我的延命之法,约莫能维持一个白天。若是有人来攻,可能更短。”孟渊听懂了,这宝塔就跟当初在清水镇围捕解开屏时,困住柯求仙道长的法宝相类。 不过彼时是困人之法,这个是救人之法。 莫听雨见孟渊似想问话,似又不好打算自己的哭声,她知道孟渊想说什么,那哭腔就更重了,“大师兄说这是鸡肋塔!大师兄你快醒醒呀!” 你大师兄一点没说错! “他怎么样了?”孟渊看向宁去非。 “大师兄浑身凉的很,体内像结了冰。”莫听雨对她的伤势不怎么关心,只是跪坐在地上,抓着宁去非的手,哭个不停,毫无道家高人的风范。 “孟施主,来日再会了!告辞!”外面解开屏出声。 “解兄慢走,在下就不亲送了!”孟渊回道。 “下一次不知何日能……”那解开屏还没说完,宝塔就巨震。 “凌霄派莫念我是你什么人?”杨玉瓶语声癫狂。 “不告诉你!”莫听雨对杨玉瓶的怨气很大。 杨玉瓶登时疯了一般,只是催发玉液,也攻宝塔。 眼见两女都已失了智,孟渊便揉了揉眉头,盘膝坐下,仔细琢磨起来。 只有一天,不过六个时辰上下。若是杨玉瓶攻伐不休,指不定维持的时间更短。 若是能来外援,那自然就能获救。可若是没人来,到时即便强发涅槃回天,也不一定能胜。 孟渊见识过杨玉瓶的能耐,她至少展露了六种天机神通。 其一是对战之时会生出寒冰之气,乃是困毙之法,与绽春雷相类。 其二是冰魄封心,乃是寒冰冰化针的法门,比第一种更强、生效更快,能使人浑身凝冰。宁去非就是中了这一招,但杨玉瓶用过这一招后,面上发白,有气虚之感,显然这一门天机神通极耗玉液与气力,与孟渊的烟雨飞虹相类,不能催发太多次。 其三便是冰骨玉骨,乃是防御之法。 其四不必说,乃是邪异之极的九转还神。 其五乃是一种与涅槃回天相类的天机法门,但涅槃回天是为榨取潜力、为求一战。而此法则是快速恢复之法。 其六似是漫天剑雨一般,能挡诸般功法手段,杨玉瓶也正是因此,才不惧怕浮光洞天。 孟渊自思,若是再发浮光洞天,那杨玉瓶大概还是能挡住大半浮光。因为这一次没有张龟年先催发一次削弱敌方,也无宁去非牵制,是故杨玉瓶绝不会如方才那般狼狈。 想了片刻,孟渊就觉得,下品与中品的差距显露无疑,自己若是要强杀杨玉瓶,必须突刺到身前,继而催发浮光洞天。 但是一次还不行,最好两次,三次是最稳妥的。 当然,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浮光洞天每催发一次便榨干丹田,如负高山,要是连着用上两次,身子扛得住扛不住还两说。 就像张龟年,两番催发,这会儿面色难看,吞服了丹药也没效用,浑身发凉,眼圈黢黑,像是马上风。 孟渊想了片刻,便有了决断。若是过了几个时辰后,没有援兵来,且杨玉瓶还守在外面,那依旧得拼命。 不管怎么样,都得趁这点时间做点事! “为我护法。”孟渊道。 “啊?”莫听雨愣了下,“行。”她应付一声,啥也没做,只是趴在宁去非身上,一会儿掐诀,一会儿丢符,忙碌的很。 孟渊回思遇到的三个道姑,都没道家门人的样子。 那胡倩是半路转修武道,已有了武人的性情;姜丫头一门心思的要嫁人,这个莫听雨遇乱则乱。 还是三小姐有道家高人的风范啊,前提是不开口说话。 撇去杂乱心思,孟渊闭目入定。 一个时辰过去,玉液便已盈满,孟渊再稍歇一会儿,待精气神足之后,这才按着明月和聂师所传之法,寻觅丹田外的映照之处。 第四次淬体前,孟渊屡屡来试,却未建功。但第四次淬体之后,孟渊便隐隐生感,再开辟一处丹田的时机已到。 平心静气,守神守心。 (本章完) 第165章 强杀 第165章 强杀 下三十三天的窍穴绕开丹田,映照在丹田之下。 心中存想,便觉出那是一片虚无之地,无有边缘、无有生气。 也不知过了多久,那一片虚无之地似隐隐与自身有了某种关联,继而有星星点点,好似映照着各处窍穴。 一时之间,孟渊只觉丹田巨震,玉液好似腾沸。全身血肉脏腑颤颤,好似要被抽取而出。 继而浑身上下无处不痛,好似万千刀戟加身,又坠落寒冰烈火之中。 躯体之上的每一点血肉、筋骨、经络、脏腑和髓骨都被硬生生的剥离一分,继而汇聚在那虚无之处。 四番淬体,孟渊早已对痛苦有了极大的忍耐力,但随后抽取剥离之感愈盛,肉身的痛楚之感竟被更深处的痛楚压了下去。 孟渊只觉的精气、精神,乃至所思所想,所听所见也要被抽离出一分,不由得就想起了九转还神。 这还不止,那第二丹田缓缓凝聚,孟渊便觉脑中大乱一片,有万千浮光,万千雷鸣,乃至烟霞之光,烈火汹涌,诸般天机秘蔵。 不知过了多久,丹田终于凝结,开辟第二丹田算是走通了第一步。 存想之下,孟渊只觉得那新开辟的第二丹田竟远逊第一丹田,便又生生的扛着血气和精神的抽离之感,丝毫不作停歇,只盼浑身血肉和精气神能再组的丹田能更广阔些。 又过了不知多久,孟渊便觉浑身气虚无力,全身一半的血肉和精气都没了。 而后精火慢慢变小,反哺自身。 过了好一会儿,精火又复黄豆大小,但浑身还有气虚力弱之感。 但四番淬体之功,这已经不算什么了,只是觉得好似又强发了一次浮光洞天。 孟渊睁开眼,便见莫听雨一边搂着宁去非,一边看着自己。 那莫听雨皱眉打量孟渊,她觉得这位孟飞元浑身淋血,夹杂着浓重汗水,面上的痛苦之意已经退去,但没有劫后余生之感,只是古井不波,平和静谧。 莫听雨就觉得这种眼神不是“方生方死,方死方生”后的大觉大悟,反而像是自家的一个师兄在妓馆里玩腻又玩到无力的样子。 “你还好吧?”莫听雨依旧皱眉,“你一直忍着没出声,可我觉得你比生个孩子还苦。大概是一下子生了七胞胎的那种苦。” 你为什么这么懂?这比喻也太离谱了吧? “没事。”孟渊抹了抹脸上的血水汗水,问道:“过去多久了?” “三个多时辰。”莫听雨仔细打量孟渊,又问:“你到底怎么了?” “生孩子了。”孟渊吞了一丸丹药,随口回了句,又闭目坐定。 心中存想,便见第一丹田之中已无有玉液,第二丹田也是空空荡荡。 第二处丹田取之自身血肉和精气,凝实坚韧不输第一丹田,但若论广阔,则差了一半。 求乎上,得乎中,孟渊并无失望之感,日后再开拓一番便是。 如今两处丹田,已经比九成的武人要强了。而且可以凭借此法,打对方一个出其不意。 待细细观想第二丹田,便见中三十三天和下三十三天有映照刻画之处,上三十三天还未尽开,只有九处。 孟渊也不多想,反正足以克敌了,便安心静坐,恢复玉液。 又过一个多时辰,两处丹田玉液堪堪盈满,孟渊心安许多。 歇息一会儿,孟渊就被莫听雨晃醒,“醒来!” 睁开眼,便见宝塔已经不存。 石门大开,外间的石室内安静之极,觉远和尚的尸体仍在。 张龟年又醒了过来,面上依旧无有血色。宁去非还在昏迷,面上竟凝结了厚冰。 看向外间石室的那洞穴,黑洞洞的什么也没有。 “他们好似走了!”莫听雨当即起身,“我去找人!大师兄快扛不住了!” “慢着。”孟渊开口。 还没等孟渊解释,便听有脚步声从那洞穴中传来。 脚步声细微,也没刻意避人,只是一步接一步的前行。 很快,来者便露了身形,正是杨玉瓶。 “你竟然还敢在这里?”莫听雨气坏了。 “山中大震,路途断绝,我既然走不了,那就只能等诸位了。”杨玉瓶依旧穿着那破烂衣衫,露出大片肌肤,抬头露出浑浊双目,气机陡然而出,定在孟渊身上。 “解兄呢?”孟渊见杨玉瓶面上少了几分癫狂,便知道她这会儿算是恢复神智了。 “他重伤又力竭,不能前来。”杨玉瓶笑笑,那姣好妙容下的浑浊双目愈发的可怖,“我来取你们性命。” “女菩萨真是好大的口气。”孟渊横刀在前,刀锋在外,“且来试一试!” 说着话,孟渊不待杨玉瓶出手,当即向前,烟雨异象一出,人随飞虹而去。 杨玉瓶一点也不像失明之人,原地不动,只是盯着孟渊,“下三品与中品之差,不仅在玉液多寡,还在于天机之法的强弱、躯体的强弱。” 此时孟渊已经挥刀划破洞天,随即万千浮光洒落。 杨玉瓶郑重非常,当即挥动寒剑,成一片冰封寒幕。 待见浮光之威虽还是刀劈斧砍,但却少了许多,杨玉瓶情知对方还没恢复,心中大定。 不过这浮光洞天到底不凡,比之寻常七品武人的浮光依旧多了两倍有余,威势更是一羊毛一钢针。 待浮光落尽,杨玉瓶面上有血,浑身上下都有细微伤口,大口的喘气。 她也应对吃力。孟渊面上苍白,这一番浮光洞天乃是第二丹田所发,对杨玉瓶的伤害并不大。 “你还没恢复?这些浮光既不多,又无力,难道你一直都是软绵绵的?”杨玉瓶虽如此说,却还是没大意,往前突刺,随即一手并指点出,“中!” 只见寒冰聚而成针,穿破浮光万千,径直刺入孟渊体内。 杨玉瓶剑上寒冰稍退,面上稍有惨白,可见这冰魄封心也极耗费气力。 “那就让姐姐试一试我的真能耐!”孟渊见对方又施展冰魄封心,便不退反进,同时催发涅槃洞天,一时间浑身浴血,身周有红光闪动,好似佛光,又似轮回洞天。 异象无声,却能让四周之人有所感触。 杨玉瓶见识极多,双目虽不能见,但已觉出有往复之感。 此刻孟渊受冰魄封心入体,浑身自内而外都要被冻结了一般,也就是多次淬体,否则这会儿已经难以再战。 但随着涅槃回天催发,当即洗去冰魄封心之威。 两人相距极近,孟渊又催发烟雨飞虹,人已到了杨玉瓶身前。 杨玉瓶听出孟渊不管不顾的向前,她有信心接下这一次的浮光洞天,但自己必然还会受损。 心念在此,杨玉瓶当即如风一般后退。 可此时长刀再次划破洞天,以血肉精气填充丹田,自此万千血色闪动浮光。 孟渊还一直捏着第一丹田的玉液未动,实乃是为求万无一失的一击,还要提防未露面的解开屏。 杨玉瓶觉出难以逃脱浮光追索,便回身来挡。 冰剑荡起寒气,杨玉瓶发觉这一次的浮光威势不比方才稍弱。 此时孟渊本该再发浮光洞天,可此时浑身骨头都要被压成粉了一半,血肉颤颤,似被丢入磨盘之中,不仅承其重,还要被碾碎。 两番浮光洞天,前者乃是以第二丹田的玉液强发,不待歇息,而后便是强催涅槃回天。 “别愣着了姑娘。”张龟年强行支撑着坐起。 “定身之法!”莫听雨这时才缓过神,当即飞剑递出,迅捷之极的向杨玉瓶而去。 “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莫听雨面上严肃,两手掐诀,那飞剑登时一柄成两柄,随即化为三柄,最后成了四柄,根本没生万物。 张龟年都忍不住摇头了。 杨玉瓶就像是个老鸨子,她先接一次浮光洞天,自以为恩客虚弱,从大水牛变成了大种猪,但没想到大种猪有两头,旁边还来个助兴的! 那飞剑穿梭在万千浮光之中,被杨玉瓶挡下,但久久不停的浮光当即掠下,钻入体内。 杨玉瓶强撑三息后,随即痛苦出声。 待浮光落尽,便见杨玉瓶浑身是血,胸前背后皆是细密伤口,有些地方烂肉脱落,露出长了针眼的骨头。 杨玉瓶背靠石壁,浑浊双目扫过诸人,随即竟逃了。 孟渊本在等着杨玉瓶的疗伤神通,以及没露头的解开屏,但没想到杨玉瓶竟稳重之极。 这般想着,孟渊摔倒在地。 “你……”莫听雨竟不知说什么了,方才只见孟渊与杨玉瓶拼死,也不过数息之间就成,但双方斗的太过惨烈,竟拼了个两败俱伤。 “我强催涅槃回天消磨掉了她的冰针,又两番催发浮光洞天拼命,已然将血肉和命火燃去许多。”孟渊坐地,面上苍白,汗水与血水交联,“外面不靖,我不知能不能出去了,盼师姐记下我三句遗言。” 莫听雨抹抹泪,道:“你一定能活!我凌霄派有回春妙法。” “让我说话。”孟渊面上难看,“第一件,乃是请你回去,告知信王妃,便说我孟渊此身此心未变。” “行。”莫听雨哭的更厉害了,“我把你这话给你相好带过去。怪不得你这么狠,原来是敢勾王妃的人呀。”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 “……”孟渊也不去解释,又道:“还有告知明月姑娘,我以后不能再跟随左右了。” “好,我单独传话,不让你俩相好知道。”莫听雨道。 “第三件事……” “第三件事我帮你传。”外面有人笑,只见一人站在石门外的洞穴中,此人披头散发,衣衫破碎,露出大片带血的肌肤,双目浑浊无光,正是杨玉瓶。 就在这时,孟渊陡然而起,飞虹递到杨玉瓶身前。 洞穴狭隘,杨玉瓶一时皱眉,随即转身就走。 可浮光已至,万千浮光全数压下。 “救我!”杨玉瓶凄厉出声。 万千浮光照亮洞穴,持续许久才缓缓消沉。 只见杨玉瓶浑身烂肉,不时有肉泥脱落,那什么冰骨玉骨也没能护住她,上面密密麻麻的细小伤口,可怖之极。 她竟没法子引动那燃火救命的法门了,最最关心的脸蛋也没了,头骨显露大半,上面挂着肉泥,也不用再烦恼失明之事,因为眼珠子都没了。 “死!”莫听雨咬着牙上前,直接拿剑插入杨玉瓶胸口,随即狠狠转动。 “这次知道我不软了吧?”孟渊弹指,火焰飘落,六品武人杨玉瓶很快化为灰烬。 孟渊被莫听雨塞了丸丹药,随即又虚弱道:“我这次真燃了命火,救不活了。” “阿弥陀佛。我早就劝她不要去,她非不听。”洞穴深处传来梵音,“孟兄长了个能骗女人的脸,却骗不得小僧。来日再会。” (本章完) 第166章 回返 第166章 回返 洞窟中幽幽森森,解开屏的声音飘忽,继而再也听不到半分。 莫听雨人还没反应过来,略有茫然的抹了抹眼泪,哧溜两下鼻涕, 她眼见这位孟飞元先扯什么遗言,下一刻就爆起杀人,三番浮光洞天越阶强杀六品武人,而后又对解开屏言语勾引,可惜人家没上当。 莫听雨能料到这位孟飞元能强发两次浮光洞天,但没想到用了三次。 身为大派传人,莫听雨虽不是修的武道,但却是有见识的,知道眼前之人强发三次浮光洞天而不倒,大概是筋骨血肉强悍,玉液盈满坚韧,且还另有依仗。 而看那解开屏的口气,好似知道孟飞元还能再搏一次命。 莫听雨也算见识过许多英才,她大师兄在武道上更是极有天分,但比之此人,显然还有不如。 这等人物,已有化龙之象。只待来日再精进几分,得人稍稍抬举,便能一飞冲天。 “你没跟信王妃有什么吧?”莫听雨觉得信王妃出身应氏,大概不会瞎搞,可这孟飞元太优秀,官职却不高,指不定就是信王妃走了歪路,看似压住此人的晋升之路,其实是为保护。 孟渊此刻浑身酸软,骨头像是磨碎了,好似一个月的量被青青姐一下子索取走了,内心中竟有“空”的感觉,眼睛,脊椎酸,没半分力气。 可陡然听了莫听雨的话,还是忍不住咳嗽两声,这大战刚结束,你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我是忠心于王妃!”孟渊气坏了,自己的大好名声,都是被这些无知之人坏掉的。 身为骟匠,孟渊深知去势之法,也一向知晓藏势之法,绝不会贸然把势显露在三小姐眼前。 孟渊确实是三小姐的人,但只是座下之人,而非裙下之人! 莫听雨见孟渊无欲无求的眼睛中有气急败坏之意,她就知道说错话了,便赶紧道歉道:“是我说错话了,飞元兄莫要在意。” 她见孟渊无奈叹气,就小声道:“其实也没什么的。你们小心些,关上门做事,不让别人发觉就是了。” 孟渊费力的抬起手,揉了揉眼睛,问:“你真是道门的人?” “货真价实,如假包换呀!”莫听雨十分有道理,“道爷做事还管别人看法?你得洒脱一点!” 这人有病!劝自己勾人家媳妇,竟还说这是洒脱!分明是大胆! 孟渊觉得有道理,但并不出声认同,也绝不附和。 “你还好吧?”莫听雨终于想起孟渊的伤势了。 “……”孟渊无奈的瞧了眼莫听雨,道:“强撑罢了。” “那你再歇歇。”莫听雨放下了心,然后起身,又去看她的大师兄。 宁去非浑身冒着寒气,肌肤之上已经凝结了冰霜,面色难看的紧。 张龟年躺倚石壁,面上依旧无有血色,他很清楚自己的身体,此番榨取了潜力,血肉和精气神被猛的耗去许多,还没到燃命火的地步。 当然,能点燃命火来拼死的法门也不是那么好催发的。 此刻张龟年就像猛的减去了几十斤体重的胖子,自然虚弱的很。若是回去好生将养几个月,也能完好如初,指不定还会有所进益。 但毕竟年纪大了,气血本就衰退,恢复的肯定不如年轻人快。 张龟年看着孟渊,他不由得想起当初在江下洞窟中,此人方一破镜就强催浮光洞天,其威势便远胜同阶,可见玉液充盈,丹田广阔。 如此人才,张龟年还想给此人安排个自家侄女,但是被奸人阻挠。而今再看,没过去多久,此人分明又有极大进益,也不知是哄到了明月,还是干脆巴结上了王妃。 不过若再想联姻却不好办,张龟年不是傻子,早知道此子跟聂青青睡一起了。 这会儿孟渊哆哆嗦嗦,爬到了觉远和尚尸身前。 这一番大战着实筋疲力尽,两处丹田挥霍一空不说,还强引涅槃回天,又用了一次浮光洞天。 开辟第二丹田之时,孟渊气血两亏,多亏精火反哺才能迅速恢复,可精火只剩下黄豆大小了。 待催发涅槃回天后,孟渊以血肉精气发动浮光洞天,身子又是虚弱之极。 不过到底是得了杨玉瓶的滋养,精火又缓缓壮大,但随即又来反哺自身。 这一会儿精火已经不剩多少,孟渊探出火焰,来渡化觉远和尚。 这觉远死了许久,身上无有伤口,双眼还在圆睁。 待烧去了觉远和尚的尸身,精火的增益还不如一小精怪。这也在孟渊的预料之中,一来是觉远和尚被杨玉瓶吃过一次,二来尸身已放了一天。 如今强敌走的走,死的死,不过孟渊和张龟年这会儿还不能动,莫听雨虽然担心宁去非伤势,却也没开口说走。 那解开屏狡猾,大家伙儿都知道不能落单。 “你先安心养一会儿。” 莫听雨抓着宁去非的手,她见孟渊看了过来,就道:“我和大师兄本就是你救的,你尽管养伤就是,我来护法。” 她伤势最轻,此刻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并不强求孟张离开此地。 孟渊和张龟年对视一眼,两人点点头,也不说什么。 安心盘坐,又有丹药之功,不过孟渊到底受损不小,过了一个多时辰,丹田玉液竟还没盈满。 不过气力已生,虽说还有被重压三次后的酸软之感,但已经有了再战之力。 “我们走。”孟渊站起身。 莫听雨本以为这位孟飞元要养上几个时辰才会好一点,没想到这么快就又能动了。先前那一副被榨干、榨空的面孔上已有了几分血色,虽还有些疲惫风霜,但精神明显不同了。 这必然是有所恢复,且本身体质有异,指不定吃过什么好东西,还被人开拓过丹田。莫听雨就更觉得孟飞元和王妃,乃至那位明月姑娘有关联了。 “你真没事了?”莫听雨赶紧抱起来宁去非。 “走吧。”孟渊点点头,搀扶起张龟年,当即出了石室。 往外行了一会儿,过了那拐角处,便见黑漆漆的幽深洞穴。 (本章完) 第167章 出洞 第167章 出洞 继续往前,那引诱诸人冒险的刘丁甲已死的不能再死。前方狭隘洞穴,有山石塌陷,挡住了道路。 不过乱石被人搬挪过,侧边有一条堪堪容人通过的小径。 孟渊按着刀,率先进入小径。又往前行了五十余丈,终于出了乱石堆。 又细细看了看,先前张龟年和宁去非留下的标记已经被抹去。 “难怪没人来援,估摸是没见到标记,又见有山石拦路,便没人来管了。”孟渊当即折返,费了许多功夫才带出莫听雨三人。 孟渊有一肚子的疑惑,想要找明月倾诉。 那杨玉瓶虽说跟解开屏互相提防,还狗咬狗,但毫无疑问,两人是联了手的。 杨玉瓶身为信王的四大家将之一,专门潜入此间,还有杨家的人也卷了进来,指不定信王掺和进了青光子一事。 孟渊先前便有所觉,还曾跟三小姐提过,而三小姐也没多说什么。 但以三小姐的聪慧,想必有所准备。 孟渊好奇的是,信王到底在谋算什么。要是信王跌倒,自己该怎么办? “我生是三小姐的人,死是三小姐的鬼。就算信王栽了,我也得效忠三小姐!” 孟渊当即在心中做下决断。当然,如今自己早跟三小姐绑一块儿了,做骟匠时为三小姐割卵子,做小旗时为三小姐除妖! “你怎么了?前方有危险?”张龟年见孟渊面上有坚定之色,又有向往之意,就开口来问。 “大概有,咱们小心些。”孟渊道。 “已经过去一日,箫滔滔指挥使想必已经扫清妖氛。”张龟年倒是对箫滔滔很有信心。 又往前行了半个时辰,便听前方有人举着火把走了来。 “张百户?”一个中年人带着三个青年走上前,“你们去哪儿了?” 那中年人见张龟年面色难看,宁去非又昏迷不醒,当即皱眉来问。 “唉。”张龟年叹了口气,道:“遇到了那孔雀,遭了算计,勉强活了下来。” 他点了点孟渊,道:“这位是王百户,京里随箫指挥来的。” “王百户。”孟渊点点头。 那王百户上前检查了下宁去非的伤,便看出端倪,道:“是阴寒种心之法。” “王百户可有法门襄助?”莫听雨张大眼睛,期待来问。 “这阴寒深种体内,能压制一时,但还是会慢慢生长。”王百户摸了摸下巴,道:“你们先出去吧,厉道长在外面,他虽然有伤,但应该有法子。” 莫听雨闻言,面上有喜悦之色,立即点头,随即又微微摇了摇头。 孟渊看得分明,这莫听雨二人出自凌霄派,厉无咎出身青羊宫,虽同属道门,怕是还有门户之见。 “拿下黑皮老鼠了吗?”张龟年关心问。 “不清楚。”王百户摇头叹了口气,苦笑道:“反正咱们的人都往洞里深处去了,我还没资格去看。但是听说已经重伤了黑皮鼠,正在里面审问。” “那就好。”张龟年见状也不再多问。 “你们只遇到了孔雀?还有谁?”王百户问。 “不是不说。”张龟年也苦笑,“是牵扯到了兰若寺的觉远大师。” “你们跟觉远在一起?”王百户闻言一喜,问:“他在何处?” “死了。”莫听雨对觉远的怨气很深。 “……”王百户愣了下,追问几句,莫听雨和张龟年却不愿多说,只是指了指来路。 “你们且上去养伤。要是用得着你们,肯定不会客气的。”王百户笑笑,拉过来一个年轻人,“小秦你带路,送张百户上去。”“多谢!”张龟年拱手一谢。 那小秦在前引路,四人紧紧跟随。 孟渊着意打听了一番才知道,王百户等人是为巡逻之责,因为洞中还有不少小妖掺和。 而且那箫滔滔带头,一路追索到了洞中深处,镇妖司的高人也都去了,七品武人都难以凑到跟前。 但是具体情况,那小秦却不知道了。 山洞中蜿蜒曲折,好在每个分叉口都有石刻标记,倒是不会迷路。 用了一个多时辰,孟渊四人终于得见天日,出口乃是在葫芦山的上肚处。 外间阳光正盛,林树清脆,蝉鸣阵阵。外间人竟然也不少,大都是镇妖司的人,还捆了好些个小妖。 “百户!”张凌风和龚自华也到了,他俩一见孟渊和张龟年模样,便知出了变故。 “没事。”张龟年和煦的出声安抚。 张凌风和龚自华扶张龟年去帐篷中歇息,莫听雨也松了口气。 “我去找厉道长。”莫听雨面上急切,“等师兄醒来后,我再和师兄来拜谢两位。” “本就是同舟共济,也没什么谢不谢的。”孟渊笑笑,十分真诚。 莫听雨点点头,便随那小秦一块儿去寻厉无咎。 来到帐篷中,孟渊饮了几口山泉水,然后一股脑的躺下安歇。 一觉睡醒,天竟又亮了。孟渊精气神足,丹田玉液盈满。 因涅槃回天而受损的身体也没了大碍,浑身的力气又回来了。 “恩公。”出了帐篷,便见张蛟守在外面。 孟渊搓了搓脸,问了问情况,张蛟却也不知道更多。 又跑去找到张龟年,他面色也好了不少,但是对山下洞中之事也不知晓。 孟渊闲极无聊,便在四周转了转。 “孟飞元,你昨天咋一副被去了势的样子?我咯吱窝里藏了药,你放了我,我给你药!”来到捆拿诸小妖的地方,就有个被绑住的野猪精开口。 这些小妖大都惫懒,但也跟人有过来往,胆子也都大一些。 “闭嘴!”张蛟上前踹了一脚野猪妖。 那野猪妖也不觉得疼,只是哼哼两声,却不敢再说了。 “孟飞元,我!是我啊!”开口的还有个白熊妖,“我找你去过势的呀!你行行好放了我,我家里还有孩子,我丈夫不会带孩子,你……” “你丈夫养的都不是他的孩子。”孟渊忍不住开口。 “跟他姓就是他的呀!”白熊妖十分有道理,她见孟渊面上无奈,就赶紧道:“谁年轻时还不犯几次错呢?再说了,大不了我陪你一晚!” 孟渊使劲儿挠挠头,竟不知说什么好。 正想着要不要给这母熊妖去势呢,便听破风之声。 回头去看,但见一道红色光影往远处而去,分明是红斗篷荧妹。 而后明月等人从山洞中走出,孟渊赶紧上前。 (本章完) 第168章 接见 第168章 接见 自七月初出发,到七月七来到此地,先经长明灯传道,费尽周折,如今已到下旬。 正值上午,山间也无暑热之患。阳光散碎落下,倒是有几分水气蒸腾。 那红斗篷荧妹已经远走,明月和柯求仙一块儿从洞中出来。 而后又走出一个中年男子,带着七个武人,押着枯荣大士。 那中年男子面上沉稳,略有疲惫之色,乃是镇妖司指挥使箫滔滔。 箫滔滔出了山洞,打了个哈欠,朝几个镇妖司的人招招手,又去单独问询。 孟渊这才上前,“柯道长,明月姑娘。” 柯求仙抱着个破拂尘,面上略有苍白,只微微点头,却也没多说什么。 “你什么时候出来的?为何没去找我?”明月的衣衫不脏也不乱,头发整齐,可见合击黑皮鼠一事没出岔子。 不过语气似有些不悦,好似在质问。 “唉,昨天才出来。”孟渊叹了口气,道:“差点就见不到姑娘了。” 明月微微仰头,打量了一番孟渊,见孟渊换了新衣,头发打理的整洁,知道这话不假。 “我见到了解开屏。”孟渊道。 明月与柯求仙对视一眼,明月便抬了抬下巴。 来到帐篷中,孟渊屏退张蛟等人,给明月和柯求仙上了茶水,这才开始掰扯。 “在洞中与姑娘分别后,我和张龟年张百户、蓝绕声蓝百户、还有凌霄派的宁去非和莫听雨,总计五人同行。后来遇到刘丁甲刘百户受伤,说是被一女子生擒后逃了出来。” “我们五人便往前去找,蓝百户在前,结果他不小心着了道。” “我们跟上去一看才发现蓝百户已死,乃是中了杨玉瓶的九转还神之法。” 孟渊刚说到这儿,明月便皱起眉头。 “等等。”柯求仙抬了抬手,略有疲惫的问道:“你确定是九转还神?” “是凌霄派宁去非点破,杨玉瓶也亲口承认的。”孟渊解释一句,又问:“道长知道这法门的来历?” “这天机法门出自道门,乃是取有余补不足。”柯求仙郑重许多,“不过到底走了歪路,不合阴阳相济之道,对自身有极大反噬。” 孟渊见柯求仙也没详细说,便又看明月。 “你受了伤?”明月打量孟渊。 “出来做事,哪有不伤的道理?” 孟渊叹了口气,做出不在意的模样,接着道:“后来我们四个人拼死重伤解开屏和杨玉瓶。哪知道内里石室中走出个觉远大师,他一直在里面藏着,等我们两败俱伤了才出来。” “我就说吧,这世上没有高僧。西方佛国和平安府都没有。”柯求仙倒是不觉的离谱,语气中也分明看不起秃子。 “然后呢?”明月问。 “那觉远和尚露了面,命我们三人进到里间的石室。他本想单独审问解开屏和杨玉瓶,但一时不慎,被解开屏控住,竟又被杨玉瓶吸干了。”孟渊道。 “该有此报。”柯求仙就差喝彩了,“解开屏重伤之下还能行此法,可见寂灭相之不凡。” 他轻轻抚着拂尘,道:“不过解开屏也要付出极大代价,也难以长久的禁锢六品武人,怕是之后的心境要乱上几天。” “道长说的是。”孟渊当即赞同,又道:“里间石室有一老鼠雕像。解开屏又从觉远和尚怀中摸出一枚令牌,说什么东西已得手之类的话。” 明月和柯求仙听了这话,又都郑重起来,道:“令牌是何样式?有何功效?” “看不清。”孟渊一句谎话不说,“不过听解开屏的意思,他也是借了那令牌的几分功效,才一举控住了觉远。” 柯求仙微微点头,不再多问。 “杨玉瓶续了命,你们又怎么逃脱的?”明月问。 “是凌霄派莫听雨道长拿出一宝塔状的法宝。”孟渊面上有劫后余生的庆幸,道:“后来歇息一天,我稍好了些,又拼死杀了杨玉瓶,惊走了解开屏。” 明月和柯求仙听了这轻描淡写的话,俩人又都看孟渊。 “我学了个燃自身血肉与精气的法门。”孟渊解释道。 柯求仙又仔细打量孟渊。 明月微微侧头,盯着孟渊的脸看。 “武人有越阶杀敌的传统。”柯求仙抚须笑笑,“不过这种法门莫要常用。” 他取出一瓶丹药,道:“三日服一丸,或能有些助益。” “多谢道长!”孟渊接下,赶紧相谢。 “你细细说一说,是如何杀的杨玉瓶。”明月问。 这也没啥好藏的,而且还有张龟年和莫听雨看着,孟渊当即说了起来。 “应三小姐挑的人不错。”明月做出评价。 孟渊还没接话,外面便有人来,乃是在洞里遇到过的王百户。 “柯道长,明月姑娘,箫指挥让孟小旗去问话。”王百户客气的很。 孟渊知道自己身份,在家属于三小姐,出门属于明月,是故就来看明月。“如实说就是。”明月道。 那就是说箫滔滔是自己人,而非李千户之流。 孟渊现今在镇妖司做事,打心眼里想跟同僚处好关系,可三番四次遇到的都是不靠谱的同僚,着实惹人心烦。 如今看来,终于熬出了头,京里来的长官还是靠谱的。 出了帐,孟渊随同王百户一起,来到不远处的一条山溪边。 溪边有青石,坐着几位生面孔,应都是镇妖司的人。 箫滔滔坐在溪边石上,已经脱了鞋子,双脚泡在溪水中。 还有三个和尚,玄真和也在其中。 另有张龟年、宁去非和莫听雨,应是已经问过了话。 宁去非面上惨白,不过似已没了什么大碍,他见孟渊来了,便拱手行了一礼。 “松河府卫所小旗官孟渊,拜见箫指挥。”孟渊上前拱手。 “坐下来说。”箫滔滔把脚从溪水中收起,然后盘腿坐下来。 孟渊便坐在张龟年身旁。 “说一说你遇到的事。”箫滔滔道。 孟渊当即说出,并不作假。 “阿弥陀佛。”一个和尚双手合十,看向孟渊,道:“孟施主救人危难,可敬可佩。” “这位是兰若寺玄悲,随觉远大师一道来的。”张龟年护犊子,朝孟渊眨巴眨巴眼睛。 那觉远和尚带了两个玄字辈的和尚来此,乃是玄悲、玄净,其中玄悲走的是佛门途径,玄净则是武僧,都是七品境界。 至于玄真,那是孟渊的老相好,以前是亲热过的。 “不敢当,职责所在罢了。”孟渊也不起身,就坐着拱了拱手。 那玄悲见孟渊如此,也不气,只道:“孟小旗与张百户等人皆言我觉远师叔有私,且死于妖人之手,小僧私以为其中另有变故。” “所以?”孟渊皱眉。 “他们觉得觉远丢了兰若寺的人,就想污蔑咱们合伙污蔑觉远!”莫听雨不服气的很,朝那玄悲冷笑道:“是不是还得让你验一验我们是否被种了念?” “师妹不可无礼。”宁去非低声劝了句。 “我听大师兄的!”莫听雨本语气高昂,一副随时拔剑的样子,但陡然就换了语气,温柔的很。 “莫道友的话可不敢当。”玄悲合十行了一礼,又看向孟渊,道:“孟施主擅自烧我师叔法体遗蜕……” “捡人家舍利子了?还给人家。”箫滔滔忽的问。 “都没烧出舍利子。”孟渊道。 这话一说,场上的人都憋笑。 “孟小旗此举到底有些不妥,应该让我等安置才是。”玄悲宣了声佛号。 “我们镇妖司做事,妥不妥当,轮得到你兰若寺管?”箫滔滔皱眉。 “箫指挥,我等是为除妖而来。”玄悲道。 “求着你们兰若寺来了?”箫滔滔十分不屑,“不是你们巴巴的赶着来,还真缺你们就做不成事了?在平安府那一亩三分地称王称霸惯了,还想在外面撒野?” 那玄悲听了这话,低着头不吭声,倒是玄净想要说话,却被玄真按住了。 “告辞。”玄悲合十一礼,转身就走。 “慢着。”箫滔滔出了声,“我镇妖司的人给觉远和尚火化,功德无量,你把焚身钱交了再走。” 玄悲闻言愣住,过了好一会儿才摸出一两银子,交给孟渊。 “……”孟渊得了钱,揣到了袖子里,就是觉得这收了钱,是否还算功德无量? 待三个和尚离去,箫滔滔又略问了问那令牌的事,便让孟渊等人退下。 孟渊也不多掺和,本待回去找明月,却被莫听雨拦住。 “我大师兄想跟你说话。”莫听雨搀扶着宁去非。 “也没什么说的。”宁去非笑笑,“只是刚醒来没多久,本想去致谢孟兄的,奈何被箫指挥喊了去。” “宁兄,咱们也算同舟共济,生死与共了。什么感谢之类的话,那也不必多说。”孟渊笑着道。 “我听师妹说了石室中的事,方才孟兄又重复一遍,倒是更觉惊心动魄。”宁去非语声略有沙哑,气力不足,他俯身行了礼,说道:“孟兄大义,我等却非不知恩情之人。来日若是用得到在下的地方,还请送一封信到凌霄派。” 人家都这样说了,孟渊便笑着拱手回礼,“那是自然。” 又扯了几句,孟渊辞别这对师兄妹,去跟张龟年唠了几句后,龚自华带着一个道士找了来。 “厉无咎道长说要见一见你。”龚自华道。 (本章完) 第169章 回家 第169章 回家 有才能的人,终日不得闲。 孟渊跟青羊宫厉无咎也算是在葫芦山顶有过照面的。 而且烟雨飞虹便是出自青羊宫,彼时独孤亢还叮嘱孟渊别在青羊宫弟子跟前用,没曾想这么快就露了底,且还被厉无咎叫破。 “小道云其深。”龚自华身旁的道士冷着脸行礼。 那独孤亢的娘亲姓云,这人也姓云,孟渊就觉得指不定两者有些关联。 孟渊随着云其深饶了好一会儿,才来到一处草屋前。 “借了一位山间小妖的洞府,倒是合乎山林自然之感。”厉无咎笑了笑,请孟渊坐下。 那位云其深道长侍立在厉无咎身旁,一言不发。 厉无咎也不问山洞中的事,更不问孟渊的师承来历,只是说些道家学问。 孟渊读书少,要是跟香子那般的,还能扯上几十回合不露馅。但碰见了真高人,就不免露了学识浅薄的根底。 不过厉无咎倒是没考教的心思,就是随口扯扯。 闲话半天,厉无咎才问道:“独孤亢一向可好?” “一切都好。”孟渊见人家扯到了正题,便道:“世子纯质,雅好诗词,与在下立了诗社,一向往来唱和。” “雅。”厉无咎点评了一个字,摆了摆怀中拂尘。 那云其深便取出一封信递了上来。 厉无咎接过信,又转交给孟渊,道:“麻烦孟小兄弟转交。” 孟渊伸手去接,厉无咎却不松手,只是微微笑。 你们这些和尚道士一个个都有大病,什么话都要说半截,藏半截! “此事绝不让他人知晓。”孟渊道。 “有劳了。”厉无咎这才松开手,而后又取出一羊皮卷。 孟渊接过一看,竟是天机图,不过却是自己已修习过的烟雨飞虹。 “多谢。”孟渊所修的烟雨飞虹乃是独孤亢娘亲所传,如今这一份是青羊宫相送,算是洗白了。 “你资质不差,来日可到我青羊宫坐一坐,或有所得。”厉无咎笑道。 “若是有暇,一定叨扰。”孟渊当即应了下来。 又扯了几句,眼见厉无咎没有多送宝贝的意思,孟渊起身告辞。 这一次在山里受了大苦,孟渊半点东西没混到,也就是开了第二处丹田。 虽说跟凌霄派和青羊宫搭上了关系,但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去拜访。 孟渊也不是埋怨人家不大方,而是明月太过大方,乃是珠玉在前。 回到歇脚处,孟渊正打算跟明月问一问山洞里的事,便见明月要离开。 “我不打算在此多留。”明月抱着剑,“箫指挥还要在这里盘桓几日,你趁着养伤,不妨交好交好京里的贵人。” 既然不想多留,为何不直接走?分明来时我伺候的太好,返程时也缺不得我伺候! 孟渊转眼就想明白关窍,也深知谁才是贵人,就赶紧说道:“明月姑娘,三小姐教我,不忘来路,始知归处。咱们是一同来的,合该一起回。” “你伤好了?”明月似早知道孟渊会这般说,她瞥了眼孟渊,嘴角不由有笑。 “那也算不得什么。”孟渊自信的很。 明月微微点头,“这就出发吧。” 她竟一刻也不想多留。 “我去跟张百户说一声。”孟渊又赶紧去知会了张龟年。 背好刀,两人当即按着原路回返。 来时磨磨唧唧,归途却快上许多。 明月依旧少言寡语,孟渊却有许多疑惑。葫芦山一行没头没脑,风起青光子,而后镇妖司插手,再之后兰若寺、西方佛国,凌霄派和青羊宫也都派了人来。 另还有国师的人,信王独孤盛的人,闹腾的不成样子。 “黑皮鼠抓到了?”行了几里地,孟渊才开口来问。 “死了。”明月微微点头。 “他们所为者何?”孟渊好奇问。 “自然是为青光子四品进阶三品。”明月一边走一边说话,她语声清冷,但是却少了拒人千里之外的样子。 “佛门中四品进三品,需得发大宏愿,成大宏愿。”孟渊紧跟着明月,都并排走一起了,“青光子真要屠城以成佛国,继而成大宏愿?” 明月微微点头,道:“他寻了好些地方,还找了不少人助力。” 说到这儿,明月稍稍侧头看了眼孟渊,道:“不过松河府应该不会有事了。他埋下的黑皮鼠这颗棋子就是为松河府准备下的,如今既然拔除,那就要换地方了。” “信王的其余三位家将呢?”孟渊好奇问。 “没露面。”明月微微摇头,道:“你离我远些。” 孟渊愣了下,跟明月拉开一人的距离。 “明月姑娘,你说这青光子既然是佛门子弟,不去渡化众生,却怎么非要发什么屠城立佛国的宏愿?”孟渊颇有担忧。 明月停下来,点了点她的脑袋,道:“老鼠的心思,不是你我能想通的。佛门四品入三品,发大宏愿并非就是要做大善事,其根本在于立宏愿、成宏愿,视其艰难和成就,入三品后就有强弱高低之分。” “要不是你说,我还真想不通。”孟渊点点头。 “你平时是不是就这样哄香菱的?”明月道。 “那倒没有,她不用哄就整天傻开心。”孟渊笑笑。 明月莞尔。 孟渊见状,又道:“不知青光子会选何处?” “约莫是南边,妖国也在帮他。”明月道。 “到时不知又会闹出怎样的天翻地覆了。咱们需得多做准备才是。”孟渊是真的担心。 “你眼中的地覆天翻,不过是人家案板上的一碗冷饭。”明月忽的道。 两人一边扯着废话,一边向东而去。 刚刚下午时分,两人便已出了群山,来到了七水镇。 “哎呀呀!”向青山已经在等着了,“没受伤吧?” “没有。”眼见明月不想说话,孟渊就代为说话。 “那就好。”向青山放松了心,请明月和孟渊入内。 这一次孟渊不犯傻了,不傻愣愣的坐下,而是直接按着刀立在明月身后。 “事情已了。”明月做下安排,“我在此歇息一日,明天就回松河府。” “也好。”向青山很是稳妥,“我已经安排好了住处。” 他见明月没表情,就道:“绝对干干净净!” “劳烦先生了。”明月感谢。 待到了住处,已经有几个中年妇女烧好了水,明月入内,关上了门。 孟渊见人家没留自己搓背,虽说能省点力气,但不免失落。 “到底不是贴身护卫啊!”孟渊向来知耻而后勇,打算再接再励。 (本章完) 第170章 指点 第170章 指点 山间清苦。 好不容易出了山,也无敌患在侧,孟渊舒舒服服的泡了个澡。 眼瞧着已是傍晚时分,孟渊清洗干净,本想去跟明月把酒夜谈,却不想人家不见客。 没办法,孟渊去找自家的小红马,一人一马叙旧半晌。 孟渊搭进去半个刚从井中捞出的甜瓜,然后向青山遣人来请,说已备下了酒宴。 闲着也是闲着,孟渊欣然赴会。 初见向青山时,孟渊只知道对方是京里来的,还摸不清对方路数,可见了两面后,就知道对方的大致职责了。 如今已是七月下旬,镇妖司带进山中的粮米需得补充,还有战利也得着人运出来,这向青山就是在后方总管此事的。 白天回返时,孟渊在沿途见了不少青壮往山里挑担送东西,那便是向青山的安排。 当然,孟渊觉得相比于这些事,向青山更关心明月的安危。 向青山所居之处挨着七水镇药集,就是一寻常院子。 暑热犹在,席上只二人。 “孟小旗。”向青山亲自给孟渊倒上酒,问起了山中之事。 孟渊自然没什么好隐瞒的,一一说了起来,倒是略过了自己的事。 “山里的事办完,也该回去了。”向青山抚须笑笑,没一点以天下为己任的书生模样,他跟孟渊饮了一杯,这才笑着论起儒家学问。 这向青山还不是自说自话,反而拉着孟渊谈论,还时时考教。 孟渊读过几本书,却不求甚解,遇见真人就露了银样镴枪头的底细。 果然,向青山考教后也不做评价,只问道:“孟小旗可曾婚配?” 这是想拉我和明月姑娘的线? “未曾。”孟渊是个老实人,“不过有一个未过门的妻子,还有我师父家的女儿也许给我了。” “俩……俩了?”向青山伸出俩指头,“一妻一妾?” “俩人也不分高低。”孟渊说的是实话。 “本来还想给你说门亲事的。”向青山抚须摇头。 “说谁?”孟渊小声问。 “我本家的侄女。不过做小是不成的。”向青山摆摆手。 “真不成?”孟渊现今见过道姑,见过武人家的姑娘,三小姐虽是儒门之后,但也算是是道姑。 是故孟渊还没跟儒家的姑娘和佛门的尼姑聊过呢。 “真不成,你就别乱想了。”向青山见孟渊爱慕儒家风华,但还是严词拒绝,他道:“除非你境界再高些,或是找些没落家的人才行。” 可不是!聂师还说境界上去了能睡太后呢! “在下只是好奇,没有别的意思。”孟渊道。 “我知道。”向青山点点头,又问:“孟小旗来日有什么打算?” 打算?这是要提拔了? “我本躬耕于田野……” 孟渊还没说完,向青山就好奇问:“我记得你说你是骟匠出身吧?” “……”孟渊张了张嘴巴,道:“当骟匠时,也下过地的。”“这倒也是。”向青山认可了这句话,“古人言猛将发于卒伍。这卒伍也是从乡里田间走出来的。” 孟渊给向青山倒上酒,静听安排。 其实来的路上孟渊就想好了,自己虽不擅交好同僚,可是背靠三小姐,又倚靠明月,虽被一时压制,但来日必然是要起势的。 越往上走,学的东西越多,提高的也就越快。 这世上儒释道并行,三教之中自然有大德之人,但底下的人蝇营狗苟,多学些本领,多握些权柄,多磨利刀子,这才是根本。 “你是七品武人,学了绽春雷和浮光洞天,却还是个小旗官。”向青山见孟渊倒酒不停,就接着道:“不过我瞧你没有气馁失意之心,性情可见豁达。” 我天天在家练功,闲了就吟诗作对,不闲了就找青青姐求索,都没空儿失意啊! “我不过是在家练练功,看看书,慢慢消磨日子罢了。”孟渊叹息。 “年轻人能沉得下心是好的。”向青山又夸赞一句,道:“不过少年人也当有凌云志。” 他指了指南边,道:“松河府是通衢之地,也是安稳之地,武人想往上走,就不能长久待在这种地方。” “先生教我。”孟渊继续倒酒。 “镇妖司在各地都设有卫所,但根本却在京里。”向青山笑着看向孟渊,接着道:“不过最近南边和北边打的厉害,镇妖司分派出去不少人。正是缺人才的时候!” 孟渊始终记得自己属于谁,自己的根在谁手里。 若是明月要带自己走,那三小姐大概会放人。可若需另投明主,那我孟飞元不成三家姓奴了吗? “这是先生的意思,还是明月姑娘的意思?”孟渊问。 “明月姑娘一向不掺和官场的事。”向青山呵呵一笑,道:“我知道你想什么。锥处囊中,应氏该有照料。不过你来日若是到京城,老夫还是能为你奔波奔波的。” 虽说不是直接许官,但却认了人情。 “多谢先生了!”孟渊又倒上酒,诚心相谢。 “我瞧你,呵呵,也是会伺候人、有眼色的。”向青山饮了两杯,低声道:“你怎么惹了荧姑娘?” 孟渊一向与人交好,从来不主动惹事,更不会主动惹人。 而且孟渊是个老实人,深知红斗篷荧妹虽然身材娇小,脸蛋乖巧,但却不是个好惹的,是故一向敬而远之。 “我真不知道。”孟渊又给向青山倒上酒,“她说什么了?” “倒是没说什么。”向青山抚须,打量着孟渊,道:“她只说你还缺了些磨砺。” 磨砺?孟渊恍惚了一下才明白,原来红斗篷荧妹跟那几个同僚一样,都想打压自己,不想让自己露头。只不过同僚是无聊,荧妹却是防范家贼! “先生救我!”孟渊赶紧道。 “不至于,不至于。”向青山连连摆手,“她不是不讲理的人。你只要问心无愧,她难不成能打杀了你?” 那若是我问心有愧呢? “先生说的是。”孟渊喝了口酒,打算以后长个心眼。 两人聊到夜半,孟渊说些骟匠心得,向青山说些京都风华。 待散了场,舒舒服服睡了一觉,孟渊起了个大早。 打来井水洗了洗身子,却洗不净面上的风霜。 (本章完) 第171章 香菱的教导 第171章 香菱的教导 孟渊归心似箭,打来了水,给小红马刷了刷身子, “你歇了快月余,膘也养好了。等回了家,你多操劳操劳,到时候我得带姜丫头和青青姐出门……” 念叨半天,明月才算露了头。 吃了早饭,辞别向青山,孟渊与明月踏上归途。 两人都穿宽松衣袍,戴斗笠遮阳,往南而去。 天色阴沉,凉风阵阵,也不必怜惜马力,方一过午便见大江。 孟渊深知差事要紧,也没去醉月楼闲逛,直接回王府。 “一别月余,却有经年之感。”孟渊感叹。 “不去醉月楼看一看你的好姐姐?”明月瞥了眼孟渊。 “人当有始有终,做事也是如此。我送姑娘出的王府,也该送回王府复命才是。”孟渊张口就是大道理。 明月嘴角动了动,也不再多说什么。 一道回了王府,见了寻梅,三人一道来到静园外,还没进去,就见姜棠抱着拂尘和香菱。 香菱没戴头饰,小包袱还是碎样式,看着就很精明能干。 “小骟匠!”香菱开心的一跃而起,跳进孟渊肩上,歪着身子使劲儿探头,俩眼睛瞪的溜圆,一个劲儿的打量孟渊,傻愣愣的道:“小骟匠,你咋又变好看了!” “……”孟渊笑着捏了捏香菱肚子,发现她好似胖了些,便道:“你怎么知道我来了?” “我不知道呀。天要下雨了,我是回家收衣服呢!”香菱十分认真,她指了指天,道:“你看,是不是要下雨?” 从早上就一直是阴天吧?你这会儿才想起收衣服?还有,这天应该没人会晒衣服吧? “确实要下雨。”孟渊笑笑。 “你真会看!”香菱开心的很,又问:“你为啥不给我写信?我给你写了好些信。” “我在外公干,收不到信。”孟渊解释。 香菱伸鼻子在孟渊脸上嗅了嗅,又凑到孟渊耳朵边,小声道:“干娘说能躺着就不坐着,能坐着就不站着。小骟匠,你得学会偷懒呀!” “我就是在外偷懒的。”孟渊道。 “那也不能太懒。”香菱很有道理,“晚上我教你咋偷懒还不被人扣工钱。” “……”孟渊笑着点头。 “香菱,你看不到我?”明月忽的出声。 香菱这时才转了转头,站在孟渊肩上朝明月作揖,“姑奶奶你真好看!” 明月嘴角笑笑,摸出一枚石刻的小剑,丢给了香菱。 “姑奶奶,你真好!”香菱开心的接过,仔细端详半天,就更开心的藏进包袱里。 “三小姐可有暇?”孟渊问姜棠。 姜棠微微笑,道:“真人正在沐浴。” 孟渊还没说话,明月就迈步进去了。 “最近家里没事吧?”孟渊在后面碰了碰姜棠的手。 “一切安好,爷爷也好的很。”姜棠身着道袍,仰着头,看着孟渊,面上喜悦的很。 “我教会你小媳妇作诗了呢!”香菱十分认真的自夸。 三人扯着废话,先回家收了衣服,而后才又去静园,来到湖边凉亭。诸人坐定,姜棠奉上热茶,然后退了开去。 三小姐还未出浴,倒是天愈发阴沉。 孟渊与明月对坐矮案前,香菱就来解开包袱。 “干娘说,三天不学习……诶?我的诗集呢?”香菱把包袱翻了个遍,然后又系到脖子上,“我去找找!” 她飞快的跳出亭子,一溜烟的往静园深处去。 没过一会儿,就见香菱跑了回来,还一脸的不服气,她认真的看着孟渊,道:“我跟三奶奶说你回来了,让她快些,她说不急。” 香菱说着话,还从小包袱里取出一小小薄册,一边道:“洗个澡都够我吃十个鸡蛋的空儿了!” 她把那薄册给孟渊瞧,俩圆圆的大眼睛使劲的盯着孟渊看,期待道:“你不在家,我又作了好些诗!” 孟渊接过,一页一页的翻看,什么小小鸡蛋圆又圆,白天吃了夜里馋;又什么天不下雨水不流,三奶奶说我头型丑。 “果然是社长。”孟渊合上薄册,夸赞道:“佳句偶得,浑然天成。” “你说话还怪好听嘞!”香菱高兴坏了,又问道:“你在外面也别忘了学习!你有没有作诗?” “我不太行,只是以前翻旧书,看到过几首合乎时情的句子。”孟渊在外闲极无聊,偶有佳句,自然也记了下来。 摸出一张纸来,递给香菱。 香菱展开细看,只见什么月落乌啼霜满天,江枫渔火对愁眠;还有什么深林人不知,明月来相照。 “好呀!”香菱认认真真的看过,两眼发光的夸赞。 她仔细的盯着孟渊,道:“你啥时候作的这么好了?” “不是我写的。”孟渊老实道。 “小骟匠!你啥时候这么谦虚了?”香菱一本正经,又捧着诗集请明月看,“明月姑奶奶你看看!干娘说了,撅了屁股就是给人看的!要是没人看,那不是白撅了?” “……”明月面上清冷,她知道孟渊的能耐,本不太想看的,但见香菱期待的目光,还是接过了诗集。 薄薄一本很快翻完,明月略停顿一会儿,这才看向孟渊,毫不留情的给出评价,道:“你写的简直不堪入目。” 香菱听了自家社员被人污蔑,她也不生气,只是严肃道:“明月姑奶奶,你有点没礼貌呀!” 明月也是个知错就改的,看向孟渊,改口道:“您写的简直不堪入目。” “唉!”香菱收起纸,细心的藏到小包袱里,还不忘安慰人,“小骟匠,干娘说撅屁股撅的再好,也得有懂行的。” 她收拾好小包袱,十分认真的看着孟渊,道:“我知道你有能耐就行了!咱不管别人说啥!” “对!”孟渊赞同。 天上乌云愈加低垂,而后一声雷鸣降下,撕开了整个天空。 香菱本来还做出一副夫子的模样在安慰孟渊,生怕孟渊在诗词一道上有了气馁之心,可陡然听了雷鸣,就抛开了夫子的端庄模样,一股脑的钻进孟渊怀里。 雷声一道接一道,夏末的雨水倾盆。 又饮了半盏茶,雨愈发密集,湖边中传来阵阵蛙鸣。 香菱已经睡熟。烟雨之中,应如是撑着伞,缓缓来到近前。 (本章完) 第172章 过往之事 第172章 过往之事 时已傍晚,七月末的这一场雨酝酿了许久。 静园本就幽静,风雨之下,蛙鸣鸟叫,更显出几分静谧。 烟雨朦胧中,只见应如是缓缓走近。 但见她身着素裙,乌黑头发只用一根红绳系着,雪白柔荑打着细伞,面上无有粉黛,本就国色天香的容貌在浴后冒雨而来,更增几分慵懒闲适。 孟渊看的分明,三小姐终于不把自己当外人了,她竟穿着一青色木屐。 雪白脚背露出,足踝圆润。足尖上点了红,于朦胧雨雾中走来时好似江水上的点点惊鸿。 孟渊是端正君子,目不斜视,抱着香菱行礼,然后一手托香菱屁股,一手接过三小姐收起的雨伞。 应如是弃了木屐,裸足坐在矮案前。 孟渊见她不管脚湿不湿就往屁股底下坐,本想帮忙擦一擦的,但终究没好意思开口。 应如是与明月坐在一边,孟渊抱着香菱在另一边。 远处有雷声阵阵,应如是见香菱还在熟睡,且把肚皮露在外面,不似往日雷雨天时把头埋到窝里,可见香菱十分信任孟渊。 “你二人面上都有轻松之感,看来此行还算顺利。”应如是微微笑,又打量对面的孟渊,道:“孟双绝此行收获如何?” “不过是听话做事罢了。”孟渊盘坐,一手挠着香菱的肚皮,一边谦逊非常的回话。 应如是见孟渊微微低头,貌似乖巧,便也不说话了。 明月朝孟渊微微抬了抬下巴。 “倚楼听风雨,淡看江湖路。此间虽无楼阁,却有风雨。”孟渊面上带笑,看向应如是,道:“此一行也有风雨坎坷,可到底淌出来一条路。只是遇到了一些事,想要禀报三小姐。” “孟双绝到底是入了诗社的。”应如是夸了一句。 “不敢当三小姐夸赞。”孟渊谦逊又乖巧。 风雨正盛,孟渊说起了此行经历。 从松河府出发,到飞元真君成名,乃至葫芦山论道,山底恶战,及至回返。 孟渊经常听香菱絮叨,是故也有了几分扯故事的能耐,当真是讲的真真切切。 夜渐渐深沉,雨渐渐停歇,孟渊说完之后,才点上灯烛。 那长明灯和黑皮鼠,以及西方佛国来客都不算什么,自有镇妖司去管。但信王的四大家将掺和进去,却不知在谋划什么了。 “独孤盛是先帝的兄弟,自小性情内敛,寡言少语。”应如是看了眼明月,又道:“独孤氏以武起势,后代中也大都修武道,其中多有天赋绝佳之辈。” 说到这里,应如是笑了笑,接着道:“独孤盛于武道上颇有天分,传闻不到二十岁时便已七品境界。” 孟渊暗暗思量,觉得此事若是真的,那独孤盛确实有天分。 “后来独孤盛封信王,就藩平安府,总管一地军政事宜。”应如是对这些往事很是熟稔,“不过独孤盛醉心武道,向来不理会杂事。后来迎娶了青羊宫的人,诞下独孤亢。后来那位王妃身陨,青羊宫不高兴,独孤盛就被赶到了松河府。” 孟渊听出来了,独孤亢的母亲亡故大概跟独孤盛有关。 而独孤亢的亡母出身三大道门之一的青羊宫,地位不低,人家肯定不乐意。 这松河府虽是富饶之地,但独孤盛却完完全全成了闲散王爷,再没半分实权。 孟渊在镇妖司也算干过的,知道松河府卫所不仅捉妖降魔,其实也有监察一地官员的责任,当然也要监察信王。 “所谓四大家将,不过是独孤盛的练武的同伴和教习。”应如是瞥了眼打呼的香菱,接着道:“郄亦生六十岁上下,武道六品境界;杨玉瓶自不必说,那熊无畏男只是七品、何九郎也是六品。” “这四个人性情各异,但是都得过独孤盛的大恩。” “不过在独孤盛被赶回松河府时,他便已遣散家将。那四大家将也没了踪迹,听人说在西方国露过面。” 应如是淡淡说完,朝孟渊笑了笑,道:“现今人家独孤盛可不会认这什么四大家将。” “三小姐,有些事是不看证据的。”孟渊道。 “孟飞元说的对。”明月赞同。应如是和孟渊齐齐看向明月。 明月这时才知,这一主一仆是在勾自己说话,她也不在意,当即道:“这件事镇妖司的箫滔滔已经知晓,一定会来问询。我也会请国师派人来查的。” 眼见人家手眼通天,认下了这件事,孟渊就好奇道:“信王是武道几品?” “听闻独孤盛始终没有迈过去登天三阶的最后一阶。”应如是道。 所谓登天三阶,乃是八品进七品,六品进五品,五品进四品。 第三阶便是五品进四品。武人是为天人化生,儒家叫立心,佛家称涅槃。 “只是一个五品武人,为何要掺和进四品佛妖的事里面?”孟渊有些想不明白。 “日后就知道了。”应如是难得的朝孟渊微微笑,且还不带阴阳怪气。 这是说自身境界低,难以窥得全貌!孟渊听出话里的鼓励之意,本想表一表忠心,却见三小姐看向了明月。 “打算何日回京?”应如是问。 “等柯道长回来,我便回京。”明月道。 “明月姑娘要走了么?”孟渊有点舍不得。 “此间事未了。”明月语气中竟有几分萧索,“只是我绝非青光子对手,只能等将来了。” 她看向孟渊,道:“孟飞元,你好生修习。来日斩妖除魔,尚需你来援手。” “万死不辞!”孟渊立即道。 应如是看了眼明月,又看孟渊,道:“这几日别乱走,我要去一趟冲虚观,到时你随我同去。” “是。”孟渊立即应下。 “三奶奶,我也想去呀!”香菱竟然睡醒了,往前探出脑袋。 应如是微微点头,算是应了。 孟渊本来还想多留一会儿,可人家已经有了逐客的意思,那也不能多留,当即抱起香菱,这便打算离去。 “香菱留下。”明月道。 “干啥姑奶奶?”香菱爬上孟渊肩,好奇的问。 “有件事让你来做,钱给够。”明月笑笑。 香菱听了这话,立即摇头,道:“干娘说体己攒不完的,过日子也不能只为了攒体己!我今天要跟小骟匠睡,不做工啦!” 明月看孟渊,孟渊低头看别处。 夜雨早已停歇。 孟渊一手抱着香菱,出了静园。 “还想让我夜里出工!”香菱一副精明能干的模样,“我才不出工!” 她低下身,凑到孟渊耳边,道:“可是姑奶奶送了我礼物,我后天就多给她出一天工。” 香菱很是认真,又有了夫子的模样,“小骟匠,这是人情世故,你也要学呀!” “……”孟渊笑笑,问:“为何是后天?不是明天?” “明天咱们老鳖坑诗社聚会!”香菱更认真了,“大家要斗诗呀!” 她趴在孟渊耳朵边,严肃道:“明天斗诗的题目我想好了,我跟你先说一说,你可别外传呀!” 香菱竟然漏题了。 (本章完) 第173章 诗会 第173章 诗会 孟渊与香菱扯着废话,两人一道回了家,便见家门口守着人,竟然是铁牛。 “阿兄!”铁牛欢喜的上前,抱起孟渊的腰往上提了提,然后又放下,赶紧朝香菱行礼,“姑奶奶好。” “你还怪有礼貌嘞!”香菱今天遇到个没礼貌的人,是故见到了有礼貌的就忍不住夸了一句,但随即又叹息,“可惜你不会作诗,要不然老鳖坑诗社一定让你来!” “你在外面做什么?”孟渊笑着问铁牛。 “就是!”香菱也瞪大眼睛问。 “聂师在里面聊天说话,让我在外面守门。”铁牛有些不好意思。 这大概是谈些不能让小辈们听的事。 “近来无事吧?”孟渊又问。 “都好的很。”铁牛回。 孟渊拍拍铁牛肩膀,一块儿进了院子。 只见厨房亮着灯火,是聂青青和胡倩在帮姜棠做饭。 “师兄!”胡倩眼睛最尖,其实是她没干什么活儿。 孟渊直接略过胡倩,看向聂青青。 青青姐穿着家常打扮,袖子扎起,腰间系着围裙,妩媚之中更多了几分妇人韵味。 月余未见,孟渊不禁心动。 聂青青见了孟渊,只微微一笑,也不多说什么。 “哥,聂叔叔和大头叔在,你先去陪客。”姜棠一副端正模样,十分正经。 孟渊点点头,倒是香菱瞪大眼睛看聂青青,“你都吃啥了呀?” “孟学士来来来!”聂延年已经听到动静,在房里喊出了声。 进了正堂,就见聂延年与姜老伯和赵大头三人对坐,正在饮茶闲聊。 “哟!带相好来了!”聂延年嘴上没个把门的,他招招手让孟渊坐下,还想去捏香菱的小包袱。 香菱立即护住包袱,她见胡倩跟了来,就一下子跳到胡倩头上。 “这一趟还顺利吧?”聂延年笑眯眯的问。 “一切顺利。”孟渊笑了笑,“我陪明月姑娘先回来了,张叔他们还要再等上几天。” 聂延年点点头,也不去问其中细节。 大家伙儿都在等孟渊,这会儿人已回来,酒菜便摆上桌案。 孟渊陪着聂延年喝了几杯,又略聊了一会儿,便算是散了场。 这里不是说正事的地方,孟渊和聂延年都没聊外出公干的事。 眼见聂师父女不留宿,孟渊就带着铁牛和胡倩,一块儿去送聂师和聂青青。 “这次折了多少人?”夜色正深,聂延年与孟渊并排走在前面,聂青青三人在后面。 “死了不少。”孟渊除了大决战没经历,该经历的都经历了,“西方佛国派人来了,信王的四大家将也掺和进来了。咱们镇妖司死了十几个,死的职位最高的是李进云千户。” “老天算是开眼了。”聂延年笑笑,也不问详细细节,只问道:“这次没人拦你升官了?” “没有。”孟渊是有啥说啥,但又忽然想起红斗篷,就道:“指不定还有。” “升不升都一样。”聂延年拍拍孟渊肩膀,道:“你还年轻,有三小姐和明月姑娘,以后肯定能走的更高!” 聂延年看的分明,但还是叮嘱道:“我可告诉你,青青和姜丫头都是没跟脚的,你俩娶回家也没人管你。但你小心着些,有些人是招惹不起的。” “聂师,我记得你说过,要是境界足够高,连太后都能睡。”孟渊道。 “……”聂延年张了张嘴,“你小子志向真不低啊!” 俩人扯着废话,转眼回到了聂府。 聂延年也不请孟渊等人进去坐坐,只摆摆手,让孟渊明天再来。 孟渊也没找到空儿单独跟聂青青说话,只能朝她点了三次头。 但聂青青却摇头,只指了指天。 “走吧!”没法子,孟渊只能带着铁牛和胡倩老实的回王府。 到了家中,姜棠和香菱俩人在自己卧房,俩人就在油灯下,一块儿看着什么书。 孟渊上前跟姜棠说了一会儿话,然后拒绝了她留宿的想法。 “没成亲就睡觉,你得知礼呀!”香菱俨然儒家卫道之士,但话锋一转,就又道:“不过要是不撅屁股,那就没事。” “……”姜棠揉了揉额头,还是回了自己房中。 床边已经放了干净的替换衣服,内外都有。 孟渊摸了摸衣料和上面的缝线,然后坐在床边。 “小骟匠快来快来!”香菱解下包袱,一副干练的模样,使劲儿的朝孟渊招手,“要不要做指甲盖儿?” “做什么指甲盖?”孟渊好奇问。 “手和脚呀!”香菱理所当然,自信道:“三奶奶的都是我给做的!” 她拿出个小瓶,“红艳艳的,好看的很呐!” 好嘛!应如是拿我家小媳妇当道姑,把香菱当傻孩子用! “我的就不做了。”孟渊实在想不到自己染指甲后样子,于是开口拒绝,又问:“你当时怎么做的?” “给钱就做!” 香菱一副干练的生意人口吻,“我趁三小姐洗澡的时候问了问,三奶奶就同意了!我瞧她给钱也痛快,事后还给她按了按脚脖子呢!” 她得意的瞪着大眼睛,还不忘认真教导,“小骟匠,你在外面做事得有眼力见呀!要多看,多想,这才能赚钱呀!” “学到了。”孟渊是真学到了,但还没学会做指甲。 “你教教我怎么染。”孟渊打算明天给青青姐染指甲。 到时把着脚,细细端详,然后上个色,还怪好玩的。 “这个简单!”香菱已睡过了一觉,这会儿精神头很足,她当即收拾了东西,就在自己的小爪子上忙活,“干娘说技多不压身!你多学一样东西,出远门也饿不着!” 她本就是好为人师的性子,教起东西来也一板一眼,孟渊学的好就夸,学的不好就会说些人生道理。 两人扯个没完,一直到夜半才睡。 待第二日清晨,香菱天不亮就起了床,她梳洗完毕又跟姜棠一块儿做饭。 一家子人吃了饭,姜棠自往静园而去,姜老伯去找赵大头。 孟渊揣着香菱,去找独孤亢。 作为老鳖坑诗社的三位创社元老,三人又要齐聚一堂,再行一次诗会。 出了门,就见王秀才已经在等着了。“小孟老师,香巡察。”王秀才有礼的很,先拱手。 如今香菱在王府已经颇有声名,大家都知道王妃招了个小精怪在静园,且颇为宠爱,乃至一月七升,如今已经贵为静园巡察使,剑履入园,赞拜不名,月银十两。 “王老先生有礼了!”香菱回了礼,“独孤同学在不在?” 以前香菱都称呼独孤亢为独同学,现今能耐渐长,知道有了复姓的说法,也算是改了口。 “世子知道孟老师回来了,便让我来邀,说今日放晴,正该论诗。”王秀才笑着道。 “哎呀,独孤同学也诗兴大发呀!”香菱激动的很,“先生快带路!” “请!”王秀才当即引路,走了没多久,他便随口道:“孟老师这一次外出公干,倒是日子不短。” “为国办事罢了。”孟渊叹气。 “小孟老师有这份心胸,想必事情办的如意顺遂。”王秀才笑着道。 “倒是还算顺利。”孟渊点点头。 两人聊着不咸不淡的天,一块儿到了独孤亢的那处院子外。 “请吧,在下就不叨扰了。”王秀才知趣的很。 进了院子,就见独孤亢在葡萄架子下已候着了,他备了桌椅和燃香,正在烹煮新茶。 “社长!副社长!”独孤亢穿素白长衫,起身作礼,当真有几分儒生模样。 “独孤同学,你有没有新作?”香菱一下子跳到桌子上,解开小包袱,把昨天孟渊献出来的那张纸拿了出来,“这是副社长在外公干时候写下的随笔!你看看!” 香菱十分认真,又规劝社员,道:“你在家里也不能偷懒呀!” “社长说的是。”独孤亢接过那张纸,看了两眼就瞧出了水平,“妙啊!妙!” 但是夸了两句后,独孤亢就见这几首诗里都有“明月”二字,独孤亢当即觉出不对,于是舍了诗稿,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孟施主入魔已深。” 只听他说了这话,又一副要吟劝世偈语的模样,孟渊赶紧摸出一封信。 “青羊宫厉无咎道长托我转送。”孟渊道。 “诶?历道长?”独孤亢愣了愣,随即两眼都红了,两手伸出,恭恭敬敬的接过信,道:“小骟匠,你还怪好嘞!” “你就别学社长说话了。”孟渊扶额。 “你学的还怪好嘞!”香菱两眼发光,开心的蹦起来夸赞。 “与高人游,好似入芝兰之室,自然染上几缕芬芳。”独孤亢语声谦逊,但眼睛一直在看着那张信纸。 “你相好也是个道长?”香菱好奇问。 “……”独孤亢愣了下,解释道:“是我娘的师兄,算是我师伯。” 香菱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独孤亢深吸一口气,撕开信封,拿出信纸去看。 看了足足盏茶时光,他这才无奈叹息一声。 “怎么了?”孟渊问。 “厉师伯不准我再传青羊宫天机武学。”独孤亢把信递给孟渊,又道:“他还问我此间是否快活,若是想走,他会想法子带我离开。” 孟渊接过信,细细看了一遍,确实是如独孤亢所言。 “你离开去哪儿呀?”香菱瞪大眼睛问。 “去青羊宫。”独孤亢指了指南边,“青羊宫在西南,距离妖国不算远,那边的道士大多彪悍,精擅斗法之道。” “那还是不去的好呀!”香菱是个怂包,“有些妖怪坏得很呐,是要吃人的!” “我知道。”独孤亢微微摇头,又接过来信纸,在炉火上点燃,“我非我,人非我。过去我与今日我,与未来我,那也不必多去深究。” 说的什么乱七八糟?孟渊也不吭声。 “独孤同学,你真是进步快的很呀!”香菱是个土包子,即便进城有些日子了,依旧是个土包子,听了些难懂的话后就开始夸赞,“比大尾哥唱戏还好听呢!” “人生便如大梦一场,你方唱罢我登场,社长说的倒是也对。”独孤亢殷勤的倒上茶,且很有尊卑,先给社长倒,后给副社长倒。 “烹茶待客晚啊!”独孤亢开怀一笑,“我已经请厨房准备了豆腐宴,咱们先来对诗,再大吃一场!” “好的很呀!”香菱摸了摸湿润的鼻尖,她昨晚跟孟渊睡觉时就在想着独孤亢的豆腐宴了。 “那就请……”独孤亢刚想请香菱出题,就见老鳖坑诗社的社长和副社长眉来眼去! 创社的就三个人,你俩还一直搞派别?副社长不回家,社长最多给我写个信,问问我天气咋样,就没亲自来看过我! 独孤亢赶紧伸出手,道:“今天两位驾临陋地,在下勉强算是此地主人,便由在下出题!” 他不等孟渊应下,就赶紧道:“斯是陋室,惟吾德馨!我这院子虽小,但却安乐祥和。今日便安乐窝为题!” 香菱虽说昨晚跟孟渊漏题有失私德,但毕竟是诗词大家,这还难不倒她。 “行呀!”香菱开心道,“你想的还怪好嘞!” 她蹦蹦跳跳,“我在静园就盖了个安乐窝。咱们就以盖下一枚安乐窝为第一句!” “社长定下了起句,引出了主题,又定下了整首诗的格调!妙啊!”独孤亢竟然也会拍马屁。 他又看孟渊,问:“孟副社长以为如何?” “甚好。”孟渊也是摸爬滚打出来的,自然不惧这些。 “我先来!” 香菱身为社长,一马当先,抑扬顿挫道:“盖下一枚安乐窝,诗词唱和笑呵呵。你煮鸡蛋我抓鹅,吃饱就睡真快活!” “妙啊!自然安宁,实乃上品之作!”孟渊夸赞。 “不愧是社长!”独孤亢也夸。 香菱在静园施展不出才华,三小姐和明月也甚少夸她诗才,且她本就是个经不起夸的,被孟渊和独孤亢捧了两句后,开心的蹦了好几下,但还是按捺下来,“哎呀,可不能这么说。有啥不好的地方,你俩也要提出来。” 孟渊和独孤亢自然提不出来。 “独孤同学该你了!”香菱满意之极,还让孟渊记在诗稿上,这才请独孤亢作诗。 “盖下一枚安乐窝,菩提树下悟真我。跳出红尘恶风波,未将往事思量过。”独孤亢两手负在身后,在葡萄架子下一步一吟。 “哎呀!你进步还怪快嘞!”香菱两眼放光,使劲夸赞。 夸了一会儿,独孤亢和香菱一起看孟渊。 “盖下一枚安乐窝,”孟渊指了指香菱和独孤亢,笑着道:“大儒高僧闲吟和。日月长,天地阔,笑看风云自在过。” “小骟匠,你作的可真好!”香菱跳到孟渊肩上,使劲儿的探头,拿湿鼻头蹭孟渊,圆溜溜的大眼睛使劲儿看孟渊,“你啥时候作的这么好了?” “谬赞谬赞。”孟渊谦逊非常。 三个蹩脚诗人互相真诚奉承,又录诗于文稿之上,当真一派祥和景象。 (本章完) 第174章 佛国 第174章 佛国 诗会既成,三人豪兴不减。 又在葡萄树下论了几首歪诗,眼见豆腐宴准备齐备,便凑一起大吃起来。 香菱毕竟是在城里进修过的,她立即就担负起布菜劝菜的职责,也不知从哪儿学来的。 待饱餐后,香菱果然如她作的诗一样,吃饱了就睡,什么事儿都不往心里搁。 午后正暖,葡萄架下阳光稀稀落落,香菱躺在桌子上,四仰八叉,呼呼呼睡的香甜。 孟渊给独孤亢倒上茶水,请教起学问。 这一趟葫芦山之行,孟渊愈发认识到天机神通之奇,以及天下能人之多。 “你对西方佛国知道多少?”孟渊先探问佛国之事。 “你这次遇到了西方来客?”独孤亢颇有吃惊,“其实佛国,并未是一个‘国’,而是十几个,乃至二十几个小国,或是以人主政,或是以妖主政,信奉的大都是释门。” 说到这儿,独孤亢还严谨道:“当然,其中有些小国也是不信佛的。” “还有呢。”孟渊来了兴趣。 “这也没什么好说的,无非跟我们的儒家、道家一样。佛国也因学说、理念、地理之因,分成了好几个流派。不过大致还是以顿悟派、渐修派为主。当然,最多的其实是两者皆修。”独孤亢一副了然模样,“佛门两派共同的祖庭是灵山菩提寺,供奉着三佛。” 独孤亢指了指西边,压低语声,道:“如今西方佛国其实也没落了不少。他们二品境是证菩萨果位,一品才能称如来。所谓如来,是无所从来,亦无所去,故名如来。能得如来称号的,只有佛门中的三佛,过去佛、现在佛、未来佛。视其所修法相、证道早晚来定的。” 说到这儿,独孤亢现出几分向往,“听说菩提寺中自在佛居首,二品境界,一向是有能耐的。” “自在佛座下有多少人?”孟渊问。 “你还真当我知道的很多?”独孤亢摊开手,“我其实也是道听途说罢了。” “那佛国民生如何?丁户如何?”孟渊又问。 “西方炎热,多山丘,多山林,耕地少,论及富足、人丁,皆远逊我庆国。”独孤亢还算了解。 “我这次外出,见了一位西方来客,他称西方佛国境内乃是极乐世界。”孟渊笑道。 “听他们吹吧!”独孤亢不屑一笑,“和尚们最擅长的事就是吹!舌灿莲说的就是和尚的嘴!” 他身为释门弟子,竟编排佛门的不是。 “那自在佛身为二品菩萨,难道不管辖境内的民生?”孟渊好奇问。 “孟学士,你是不是读书读傻了?”独孤亢好奇的看孟渊,道:“佛家以前是小乘,简单的说是为修己。而后融合了儒道两家的学问,衍化出大乘佛法,开始讲普度众生,普度慈航。” 他愈发压低声音,“三位如来佛都没做成的事,那自在佛能做的成?” “那自在佛可有试着去做?”孟渊问。 “这我咋知道?”独孤亢摊开手,“儒释道三家都有天下大同的愿景,古往今来多少高人在努力,不还是现在这个样子?” “是啊。说是到了高品境界能比肩神明,可到底不是。”孟渊点头认可,“要是真有一个神、一个佛来俯瞰世界,那哪里来的这么多灾荒饥祸?哪里来的众生皆苦?” “孟施主近乎圣人了。”独孤亢难得的夸了一句。“西方佛国和平安府的和尚们有无关联?”孟渊又问。 “这自然是有的,毕竟佛家祖庭在西方佛国。”独孤亢对这个了解的很,“私底下估摸着有往来,不过两家其实不太一样,都觉得自己是正宗。” “原来如此。”孟渊明了。 “你怎么不去问应施主?她熟读百家经典,历史地理更是信手拈来,知道的绝对比小僧多!”独孤亢提议。 “唉。”孟渊叹了口气,道:“我本卑贱,怎么敢事事去叨扰三小姐?” “那你就敢招惹明月?”独孤亢对孟渊嘴里说出的话是一点也不信。 “……”孟渊一时竟圆不上来。 “她自小在外修习,见过的人不多,见的男人不是白胡子的老者,就是黑胡子的叔伯辈。”独孤亢点了点孟渊,道:“不过你别以为你显露了几分能耐就去招惹她。她后面可是站着国师呢!” 独孤亢伸出手掌,而后紧握,“国师道门三品境,抓你还不是顷刻炼化!” “你总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孟渊辩解。 “你有没有乱想,你自己知道。”独孤亢两手合十,“红粉骷髅,皆为色相。欲证大道,必舍凡根。你身为骟匠,连这个道理都不懂?” “行了了空,你莫要讲大道理。”孟渊是真怕了独孤亢,只问道:“你再给我说一说种念之法吧。这一次我在外面,差点中了招。” “这有说什么好说的。”独孤亢饮了口茶,做出大德高僧模样,道:“心田荒芜,便易生乱。你们武人有屏情去妄的神通,好比在你的心田外面竖起一道篱笆墙。同样以‘吃’为题,两个人作出的诗就是有高下之分。有的人篱笆院子牢不可破,有的人一推就倒。” 独孤亢说的越发来劲儿,“当然,有些摒念的神通更强悍,好似城墙高楼,势不可催。但若是心中不宁,那再厚再高的城墙,也是遍地老鼠洞。遇到高人,那一定是不成的!说白了,天机神通其实也是术,有“术”而无“道”,怎么能长久?”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孟渊给独孤亢倒茶。 “你呀,心中贪欲太深。”独孤亢愈发有高僧模样,“你想过更好的日子,学更多的武学,祸害更多的女子。用我们佛家的话来讲,你贪嗔痴三毒俱全。” “我骟匠出身,是差点死在外面的流民,有七情六欲岂非寻常?”孟渊笑。 “有七情六欲,这些情欲就必然会乱你的心志,对你日后攀登绝顶不利。”独孤亢道。 “可若是舍弃这些情欲,我就算登上绝顶还有什么意思?”孟渊很有道理。 “……”独孤亢愣了下,道:“你是说,圣人不死,大盗不止?” “我是觉得你们佛门子弟走了极端。妄图舍弃亲情、舍弃诸般因,妄求明心见性,其实也是着了色相。”孟渊道。 “那你说,该当如何?”独孤亢眼见孟渊要来辩经,他精神头立马来了。 “我怎么知道?”孟渊摊手笑,“我只知道我是武人,你让我论什么大道理、大学问,那是万万做不到的,我只会在以刀剑行事。” “阿弥陀佛。”独孤亢见孟渊三句话不离刀兵,他也不知道说什么了。 (本章完) 第175章 查问信王 第175章 查问信王 孟渊跟独孤亢扯了半晌,待香菱睡醒后,这才告了辞。 回到家中,孟渊点了点香菱的小包袱,道:“你染指甲的凤仙汁借我用用,还有你的那个小刷子。” “什么小刷子?”香菱瞪大眼,认真道:“是我拔的我尾巴毛!” “……”孟渊笑笑,道:“对,就是这两样东西。” “小骟匠,你要出去赚钱吗?”香菱是个傻大方的,当即掏出了东西。 “差不多吧,混点吃喝。”孟渊道。 “唉。”香菱闻言叹息,“现今这世道,挣个钱可不容易呢!” 她把小瓷瓶放到孟渊的香囊里,又指点道:“用叶子包一晚上再解开,就差不多了!睡相差的可不行,得盯着点!” “我知道。”孟渊应下来。 “算了!”香菱又是一叹,“还是我跟你一起去吧!别你没挣到钱,还亏进去!咱出门做生意的,得讲手艺呀!” “我是要去找聂师,有要事相商。”孟渊道。 “真的?”香菱盯着孟渊的香囊问。 “真的。”孟渊道。 “小骟匠,你可不要当我傻呀!”香菱跳到孟渊肩上,瞪大眼睛,道:“你是去找聂大姐吧?你们不就是要困觉么?我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 她俩小爪子做抱臂状,仰头自豪道:“我啥不知道?” “这都谁教你的?”孟渊揉了揉眉心。 “干娘呀!”香菱认真的很,“干娘给我操办婚事,怕我嫁过去不懂事,专门请了庄子里的婆子给我讲呢!” 香菱又作叉腰状,“你小媳妇也说了!说你只要不在家,就是在外面困觉!” 孟渊一时不知说什么。 “哎呀!”香菱叹气,一副过来人的模样,道:“等过几天咱回趟大头山,我再给你找几个相好!”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孟渊弹了下香菱小脑袋。 “到时候你在城里城外都有,”香菱竟十分认真,“我脸上也有面子!” 这跟你脸上的面子有什么关系?孟渊只能应下,道:“那以后再说。” “成!”香菱自信满满,“我现今赚了大钱,也该回去给那些土包子们瞧一瞧了!” 孟渊瞥了眼香菱,但见她一副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的模样,就忍不住笑。 把香菱放到静园门口,眼见她取出镜子收拾了一番后才往园中去,孟渊便出了王府。 骑上小红马,孟渊先去卫所点了卯。 如今镇妖司的人都在葫芦山,卫所里只有个随箫滔滔来的百户主管此间。 这百户姓潘,似已得过传讯,对葫芦山中的事知晓个大概,但不明所以,便拉住孟渊问起详情。 孟渊只能捡大概的说了说,一直扯到傍晚,这才回返醉月楼。 等到入夜,孟渊入了聂青青家中,洗了澡后,说起别情。 待到情热时,孟渊这才取出香菱吃饭的家伙。 聂青青哪料到堂堂七品武人能这么弯得下腰,一点一点仔仔细细的做染指甲的事,她当即身子就软的发烫。 这等闺房情趣之下,聂青青更见痴迷,当下洗心革面,那也不必多说。 第二日两人磨蹭到近午才起,洗澡吃了饭后,孟渊又驾马带聂青青出城游玩,好不快活。 一直到晚上,孟渊送回聂青青,这才回返家中。可一到家,姜棠就又凑过来,拐弯抹角说了不少话,然后就缠着孟渊给她染指甲。 显然她得了某些人的消息,否则断不会贸然说这种事。 “你在三小姐身边当道童,该当以素净为主。”孟渊搬出冠冕堂皇的理由。 “手指甲自然不行。”姜棠更有道理,“可王妃又不看我的脚。” “……”孟渊揉了揉脑袋。 “小骟匠,”香菱做起了理中客,“干娘说,一碗水得端平呀!你今天朝那个撅屁股,明天就得朝这个撅屁股。” 孟渊到底被说服了,只能认了下来。 “那你一会儿来我房中!”姜棠欢天喜地,先去烧水洗脚。 “我来助你!”香菱十分勤快,“洗了脚得按一按才舒服呢!” 三小姐真的是把香菱当巡察使用吗?孟渊无语。 过了一会儿,香菱就来请孟渊,俩人到了姜棠房中,取出瓷瓶,孟渊又忙活起来。 与昨晚不同,孟渊心无杂念,只一心做事。 姜棠红着脸蛋,也不知道说什么。 倒是香菱凑到跟前,瞪着大眼睛,叽叽不停,“你和荧奶奶的最小,三奶奶的最好看,明月姑奶奶的最白!” 她竟然评价起来。 “你看过的不少嘛!”孟渊笑。 “唉,干这行的,难免嘛!”香菱一副见惯世情的模样,“夏天快过了,我得再找门生意才行啊!” “想做什么生意?”孟渊问。 “做生意可是门大学问!”香菱一提这个又来了劲儿,“得等我想一想!要不然蚀了本,那可就不好了!干娘教我,要干不蚀本的生意!” “天下还有不蚀本得生意?”孟渊好奇。 “有啊!”香菱很有道理,“只要有心,一定能找到!” 三个人扯了一阵,各自回房入睡。 香菱又给孟渊讲了些如何偷懒的技巧,以及她干娘教她的人生道理。比如不往人多的地方凑,比如不去人少的地方,还比如越漂亮的越会骗人。 一晚醒来,孟渊本打算带姜棠去外面游玩,却不想张龟年带着龚自华和张凌风找了来。 “你提前几天回来,就在家哄小媳妇玩儿?”张龟年进了房中,待姜棠端上了热茶,退下之后才好奇的问。 “那我该干啥?”孟渊也好奇的问。 “……”张龟年愣了下,然后道:“至少多去卫所看看,跟潘百户打一打关系,那也是京城里来的不是?” “那我明天去。”孟渊道。 “不必了,反正你这小白脸自有人保举!”张龟年摆摆手,“咱要去见信王,你在王府见过他没有?” “没有。”这信王独孤盛深居浅出,向来不露面,孟渊没往前面凑过,也没见过。 当然,王府里的大多数人也都没见过独孤盛。 “待会儿你也去!箫滔滔指挥使知道你是王妃的人,特意点了你的名。”张龟年道。 “见信王?”孟渊来到王府近一年,今天才终于要见此间主人了。 (本章完) 第176章 拿捏 第176章 拿捏 正值清晨时分。 张龟年既然找上了门,那外出游玩的打算自然是不成了。 “张叔稍等下,我先送小丫头出去。”孟渊深知自己的身与心都归属于谁,是故要跟三小姐报备一声。 孟渊身居王府,如今却要带外人问询信王,虽说上令不可违,但着实有几分恶仆欺主的意思了。 当然,孟渊还想过更恶劣的恶仆欺主之事。 眼见孟渊带着姜棠和小黄鼠狼一道出了门,张龟年就大咧咧坐下。 “我本以为这小子是个胆子大的,”张龟年按着茶盏,叹了口气,道:“没想到他事事都要跟王妃请示。” “他本来就是应氏的人。”龚自华笑道。 “咱想请示,还找不到人请示呢。”张凌风低声道。 “背靠大树好乘凉。”张龟年很有感叹,“老聂走了狗屎运啊!” 三个人嘀咕了一刻钟,就见孟渊急匆匆的回返,且面上带着轻容笑容,不像是得了主家的允,反而像是惧内之人得了大妇的当面提点。 “咋说?”张龟年问。 “这有什么好说的?”孟渊摊开手,道:“咱们是为公!” “不是你刚巴巴跑去请示的时候了!”张龟年没好气的起了身,“走吧,咱们先回卫所。” 一行人当即出了王府,闲着也是闲着,孟渊又问起张龟年伤势。 “没啥大碍,养一养也就好了。”张龟年很是看的开,“倒是你小子好的这么快,都能带小媳妇出门玩儿了?没去找青青?” “昨天才去的。”其实是前天晚上去的,孟渊虚伪了一下,笑着问:“张叔刚回来,还没跟聂师见面?” “老聂不愿意掺和这些事。”张龟年叹了口气,“他以前往卫所里跑,一来是混个脸熟,跟大家伙儿搞好关系,是为生意;二来就是想寻个合适的年轻人,代他照料青青。现今你算是把他操心的两件事都给解决了!” 孟渊笑着点点头。 “他可攒了不少钱!”张龟年压低语声,嘿嘿嘿的笑,“到时候你可得拿捏拿捏!” 张龟年毕竟是过来人,竟比香菱还懂世情,还有经验,“能屈就青青的,老聂看不上。老聂看上的,又不愿意屈就。老聂就青青一个孩子,还克死了三个,老聂还挑挑拣拣的。你等青青怀了孩子,老聂赚的钱肯定就都得交你手里!” “聂师这些年赚了多少?”孟渊好奇问。 “这谁知道?”张龟年竟然也摸不准,但还是笑着道:“你让老聂先给你弄个大宅子,得带园!到时候青青和你家小媳妇住的宽敞,还能再纳几个小的!” “买宅子就不着急了,我有地方住。”孟渊之前想过换个大地方,但如今想通了,这事不必着急。 孟渊如今住在王府,还能随时去青青姐家里住,属实是东食西宿。 而姜丫头住在王府,虽说当了小道姑,可日日跟在三小姐身边,也方便的很。 还有香菱,她一门心思要当赚钱的诗仙,跟在三小姐也能有助陶怡情操,更有助赚钱。 当然,最主要的是,在三小姐身边十分安全。 四个人扯了一会儿,来到卫所,便见这里戒备森严。 一路往前,大堂外立着三个头戴斗笠的缁衣人,乃是兰若寺的玄真、玄悲和玄净。 孟渊朝玄真微笑点头致意,进到大堂,却不见箫滔滔身影,为首主事的是一儒生和一道士。都是老熟人,道士是柯求仙,儒生是向青山。 张龟年带孟渊上前行了礼,柯求仙闭着眼,也没吭声。 许是向青山知道孟渊把明月伺候舒服了,他和煦笑着招呼孟渊上前,说道:“这几天都做什么了?” 能做什么?吃饭吟诗睡觉呗!孟渊当即道:“养一养伤,陪一陪家人。” 向青山抚须,又问:“王妃可好?” “都好。”孟渊知道人家的意思,就道:“明月姑娘在静园安歇,也好的很。” 向青山这才满意,道:“我听人说兰若寺的玄真与你相熟,你们不妨叙叙旧。” 孟渊正准备退下,向青山眨巴了下眼睛。 果然,读书人都坏的很!孟渊明白了,必然是因觉远一事,兰若寺理亏。 那兰若寺是国境内最大的和尚庙,镇妖司自然铲不平,但借此压一压兰若寺,要点好处出来是不难的。 而孟渊身为亲历者,也能上下其手,指不定能跟着镇妖司喝口汤。 孟渊当即退下,来到堂外,玄真果然凑了上来。 “阿弥陀佛,孟施主面色红润,可见伤势大好,幸哉幸哉。”玄真合十行礼。 “劳大师惦念。”孟渊笑笑。 “孟施主。”那玄悲上前一礼,道:“小僧先前言语多有失礼,还请施主莫要放在心上。” “阿弥陀佛。”那玄真又合十一礼,开口道:“先前玄悲是因觉远师叔之事,一时失了理智。” 诶?孟渊就发现,兰若寺出来的和尚,本领是真有本领,可认错也非常快! “大师说笑了,哪有什么失礼不失礼的。在下与玄真大师相熟,本就没放在心上。”孟渊本来就没把这事放在心上,人家又专门认了错,就也抱拳回了一礼。 “孟施主,”玄真表情认真起来,道:“能否请施主再讲一讲当时山底洞中之事?” “唉。”孟渊先叹了口气,真诚的拉住玄真,道:“玄真大师,咱们是打过照面的,你知道我一向胆小,是个不愿惹事的人。在那洞中我着实是九死一生,如今每每想起,后背便是一层汗。有时午夜梦回,我……” 你就得了吧?真当我不知道你德行?不就是想要谈条件么?玄真面不改色,合十闭目,全然不管了。 玄悲和玄净看了眼孟渊,他俩也早得了玄真提点,知道此子能耐,这会儿自也全然不信孟渊的话。 “这样吧。”孟渊摆摆手,道:“我知道那天的事对觉远大师声名不利,对兰若寺声名有碍。可我也不想再提,两位不妨找凌霄派的两位师兄师姐问一问。” “凌霄派是道门,他俩根本不愿意跟我们说话!”那玄净忍不住了,“那位莫道友见了我们三人就骂个不停!” 你们觉远和尚坑了人家的情哥哥,莫听雨能不生气么? “要不你们找我镇妖司的张百户?”孟渊提议。 “他什么也不说。”玄悲道。 “这样的话,我稍后请示请示长官。”孟渊又是叹了口气,道:“现今也不是说话的时候,等晚上我摆一桌豆腐宴,三位大师可否赏脸?” 玄真不语,玄悲和玄净对视一眼,缓缓点了点头。 (本章完) 第177章 独孤盛 第177章 独孤盛 等了大半晌,箫滔滔还是没露面。 大家伙儿就傻愣愣的等着,也不敢说什么。 毕竟人家箫滔滔是镇妖司的指挥使,武道五品境界,此间当真没有能高过他的人。 孟渊闲极无聊,还找向青山聊了聊兰若寺的事,询问该谈到什么地步。 那向青山却是个清廉之人,只说依照事实来说。 这等于给孟渊画了圈,至于能让玄真等人拿出什么,全靠自己本领了。 孟渊对佛家经典没啥兴趣,倒是对佛门的武学很有想法。 先前得自细腰奴的涅槃洞天曾有过奇效,玄真所赠的不灭金身虽还未修习,但应该也是不差的。 若是能混到三五样攻伐类的天机神通,孟渊愿意跟玄悲三人掏心掏肺。 一直到了晌午时分,箫滔滔终于露了头。 与在山中相见时不一样,此时的箫滔滔一身白袍,很是秀雅文气。 他先进堂中与柯求仙和向青山说了两句话,便即启程,“走,信王府吃饭!” 一行人浩浩荡荡出发,为首的是箫滔滔,柯求仙和向青山陪同,另还有多位千户。 信王显然已被知会过了,早有人在外面迎接。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老鳖坑诗社的创社三元老之一。可见独孤盛终于想起他有个儿子,把独孤亢搬了出来当迎宾了。 “这位想必就是世子了吧?”箫滔滔也不下马,笑着打量独孤亢,夸赞道:“一表人才啊!” “箫指挥谬赞。”独孤亢现今心性已经好了些,不过遇到高品的人还是有些不自在,俨然没了高僧模样。 也就是兰若寺的玄真三人没跟着来,否则必然要擦汗了。 “世子。”向青山是个知礼的,下马行了礼,细细的打量独孤亢,道:“听闻世子爱诗如痴,最是心宽体胖,果然不假。” 独孤亢只能陪着笑,他瞥见孟渊在后面,也不敢打招呼。 “请。”独孤亢不想多扯什么。 “没准备饭菜?”箫滔滔问。 “……”独孤亢愣了下,竟说不出话来。 还是王秀才见机快,赶紧行礼道:“已经备下了,只等诸位谈过了事,再行开宴。” 正值正午,天气犹热。 那箫滔滔不拘小节,当下迈步入内。 孟渊跟在后面,就见独孤亢在前引路,王秀才等人在旁陪护。 信王府极大,三小姐所居的静园在西南,独孤盛的住处在东北。 一路往前,到了一处大门前。 门前站着一锦衣少年,正是刘攀登。 “王爷命我在此恭候箫指挥。”刘攀登行了一礼。 “哟,倒还算俊秀。”箫滔滔略略打量此人,面上就忍不住笑。 那向青山和柯求仙俩人也各有表情,刘攀登脸上登时红了,只低着头,不敢说什么。 进了大门内,乃是一处园。往园深处走,就见一株枣树下站着一人。 那人身量颇高,也穿白袍,远看有几分体胖,正背着手,靠对一众来客。 待走到近前,箫滔滔这才爽朗一笑,道:“劳信王久候!” 那人闻言,缓缓转过身。 此人四十多岁年纪,面上无须,虽说长的颇有福相,可样貌也算俊逸。若是独孤亢能再瘦一些,怕是与此人会更像些。 而且此人面上无有表情,且淡然之极,好似对诸般事、对诸般因果都不关心。 不单单如此,孟渊也没从此人身上看出天才武人的特点,反而有些阴鸷。 “箫指挥远道而来,失敬。”独孤盛依旧背负双手,他看了眼箫滔滔后,其余人根本看都没看,连柯求仙和向青山也没看,就又转过身,微微仰着头,看那枣树了。 “信王好雅致。”箫滔滔走上前,也来到枣树下,摘下一枚绿枣,问道:“不知今年能收几筐新枣?” “越多越好。”独孤盛语声极清淡,又似带了几分不耐烦。 “今日叨扰王府,实乃事出有因。”箫滔滔也不拐弯抹角了,“信王应该知道青光子之事,我们前去追索,竟发现信王你的四大家将跟青光子的人勾连一起了。” “我早已遣散了他们。”独孤盛背过手来,道:“他们做什么,与我无关。” “不知信王知晓他们近些年在为何人奔走?”箫滔滔又问。 “我闲居在家,极少出门。除了武道之外,什么事我都不关心。”独孤盛回转身子,打量箫滔滔,道:“是商儿不放心我?他既然能弑兄,不妨再召集人来杀我这个叔叔。” 本朝皇帝讳商,是独孤盛的侄儿。 “信王说笑了。”箫滔滔对这些话不以为意,只道:“我们遇见了郄亦生等人,青羊宫厉无咎被郄亦生所伤,倒是杨玉瓶被我们斩杀,可惜没抓到活口。” “瓶儿死了?”独孤盛皱眉,凝视着箫滔滔,怒气已然遮掩不住,道:“何人所杀?” “自然是我镇妖司的英才!”箫滔滔依旧带笑,朝不远处的孟渊点了点下巴,道:“七品武人,强杀六品的杨玉瓶。” 独孤盛转身,看向孟渊,问道:“报上名姓。” 一时之间,孟渊心中生出大恐怖,浑身血肉有颤颤之感,似要煮沸,似要被撕扯开一般。 这是神威如狱!孟渊强撑着上前三步,道:“镇妖司松河府卫所小旗官孟渊。” 独孤盛见孟渊撑着往前行了三步,当下不屑一笑。 倒是箫滔滔十分满意的点点头,走动两步,站在信王与孟渊的中间。 “为何杀她?”独孤盛问。 “她要杀我。”孟渊回。 “武人的命本就该如此。”独孤盛竟点头认可了,“越阶强杀一向是我辈武人追求的事。你既然能办到,可见有些能耐。” 孟渊登时觉出肩上一轻,心中惊恐之感退去,乃是对方收回了神威如狱。 “杨玉瓶修有九转还神,不知信王可知晓她从何处学来的?”箫滔滔笑着问。 “不知。”独孤盛连解释都不解释。 箫滔滔仔细的看着独孤盛的眼睛,而后又道:“信王这些年闭关不出,可有所得?” “你尽可来试一试。”独孤盛面上竟有了几分期待,“我听说如今镇妖司王家女执掌,她之下,你也算排得上号。” “不敢当,在下万万不是信王的对手。”箫滔滔闻言竟谦卑一笑,却又道:“不过在下早就仰慕信王之名,有意讨教一二。” (本章完) 第178章 试探 第178章 试探 午间阳光正盛。 园中略有微风,不时有稀稀落落的蝉鸣鸟叫。 箫滔滔和独孤盛站立在青翠的枣树下,两人说话时也没避着诸人。 待听到箫滔滔有意请教,柯求仙和向青山也没出声去劝,只往后退去。 孟渊是个老实人,也赶紧和张龟年往后退。 独孤亢本来站的就远,这会儿更是又退几步,还干脆闭上了眼,好似对此间之事毫不关心。 一时之间,诸人全都退到百步开外,静等两位大高手的对决。 孟渊和张龟年对视一眼,俩人都猴精,觉得拼命是万万不会的,大概就是切磋试探。 当然,要真是上了头,那赶紧避开就是。七品武人看似风光,可到底是下品,在五品境的武人跟前还是不够看的。 等了一会儿,蝉鸣稍止,双方十来个人竟没有半分声息,园中有静谧之感。 又等片刻,孟渊心中便隐隐生出震颤之感,这是武人对危险的直觉。 其源头来自百步外那颗枣树下的两人。 细细去感受身体变化,孟渊便觉出浑身血肉紧绷,气息不畅,乃至丹田有禁锢之感。 这还不算,孟渊只觉得整座园好似落入江水涛涛之中,又似置身在黑夜之中。 两处丹田中的玉液微微波动,刻画映照之处似被缓缓压制,体内秘藏全数蛰伏。 孟渊皱眉,环顾四周,只见柯求仙抱拂尘闭目,向青山负手而立,身旁的张龟年咬着牙。 另外的四位千户倒是镇静,纷纷守在一众百户的身前。 那边王秀才连连后退,刘攀登面上难看,似已上不来气,但独孤亢到底是得道高僧,已经按在刘攀登肩上了。 这箫滔滔和独孤盛分明还未动手,也未引动秘藏天机,更看不到丝毫异象,却已经让场上的人全数颤颤。 孟渊自思此刻自己还能动手,但所学的本领怕是要打了折扣。 这是孟渊第一次近距离感受五品境武人之威。 “先生?”孟渊撑着身体不适,来到向青山身旁,好奇询问道:“这难道是高品对低品的威压?” “是,也不是。”向青山抚须,双眼依旧看着那枣树下,道:“什么叫威压?其实就是通过气机之变,来压制下位之人。好比那神威如狱,就是借气机成线,来锁困对方的身与心。” 他朝那枣树点了点下巴,道:“但神威如狱毕竟是天机法门,乃是开秘藏而成。武人七品境是一变,五品境武人又是一变,经天人化生后便是四品境。是故五品境的武人都在追索自身的化生之法,这相当于再开秘蔵,属于自身的秘藏。” 向青山抚须,满是钦佩,“我知道信王早就困在天人化生这门槛下,没曾想箫指挥竟然也摸到了天人化生的门槛。你现今所感受到的异样,就是他二人追求的天人化生之法。” “……”孟渊没听懂。 “你入学太晚,进步又快,到底是少了高人的时时指点,听不懂也是有的。”向青山嘿嘿笑了笑,道:“你既然是王妃的人,天赋上也不差,她肯定是愿意教你的。” 说到这儿,向青山依旧看着枣树下的二人,却好奇的问了句,道:“王妃诗词俱佳,熟读百家之学,儒释道武皆通,你平时有事难道不找王妃?还是说见了王妃不知道说什么?” 孟渊倒是经常找三小姐,而且确实得了人家的信任,毕竟浴后的模样都见过了。 只是见到了人,孟渊脑子里就只记得别的了。 “我回去问一问。”孟渊老实回话。 向青山微微点头,道:“你天赋不差,好好雕琢一番,来日未必不如他二人。”说着话,向青山指了指那枣树。 孟渊看过去,只见箫滔滔与独孤盛依旧相对,两人身形缓缓移动。 忽的有一片绿叶自二人中间落下,飘飘摇摇,忽东忽西。 只见那绿叶忽的碎裂成粉,却无有微风扫动,全数落在地上。 一时之间,孟渊只隐隐感觉到好似江河断流,且非为一刀斩断,而是缓缓凝结。 此时明明正午时分,园之中的天却愈加昏暗。 孟渊没跟高人对过招,但也是数次经历生死的,此时一看就知箫滔滔气势已失,分明是不敌独孤盛。 但两者如何分的高低,孟渊却没看出来。而且双方也只是切磋试探,没上手动真章。 果然,箫滔滔笑着一拱手,道:“信王已得天人化生之妙,在下弗如远甚。” 独孤盛并不言语,似对箫滔滔有些看不上。 “走。”箫滔滔回身迈步,转身就走。 一群人当即跟上,也不询问其中关窍,独孤亢赶紧跟上来送行。 “来都来了。”独孤亢挽留,“吃个饭再走吧。” 他一副病恹恹的样子,好似寻常百姓的语气,没半分世子的高贵模样。 “世子免送。”向青山摆摆手,也没什么礼仪,不似儒家子弟,倒是柯求仙客客气气的行了一礼。 眼见客人不留,独孤亢这才欢地喜地的回去了。 诸人出了王府,箫滔滔又止住脚步,回首来看信王府。 向青山见状,开口问道:“箫指挥,方才切磋,不知信王如何?” “他确实是五品境界。”箫滔滔面上没有笑容,反而郑重许多,“且他分明有了天人化生之法,登天三阶的最后一关想必今年就能突破。” “是借何物化生?”那柯求仙忽的开了口,“与青光子可有关联?” “看不出底细。”箫滔滔难得苦笑,“他已经迈过去大半步了,只差临门一脚就能到四品境界。” 向青山不语,显然他对独孤盛的事不咋关心,只让箫滔滔做主。 柯求仙沉吟片刻,看了眼孟渊,这才低声问道:“是否可能是潜龙在渊之法?” 这是指隐藏境界和实力。 “这谁知道?”箫滔滔闻言,沉默了一会儿才笑着道:“不过五品入四品,需得经天人化生之变,必生异象。” 他迈步往前,道:“回去再查一查便是。” 孟渊在后面跟着,耳听这三位主事者的言语,就觉得这三个人其实对信王与青光子的事并不太放在心上。 或是说,对镇妖司的本职工作就不太上心。 (本章完) 第179章 钓鱼 第179章 钓鱼 没在王府混到豆腐宴,却也不能让人饿着。 张龟年算是坐地虎,他当即做了安排,先让孟渊快马去醉月楼,其余人随后就到。 到了地方,孟渊先让聂青青备上饭菜,就见聂延年也赶了过来。 “我认识!”聂延年一副比香菱还见过世面的样子,“箫滔滔嘛!五品的指挥使!以前喝过酒!” “聂师,你没喝酒吧?”孟渊不太信。 “你小子就是不信我!”聂延年来气了,“我当初也是在京里镇妖司干的,能不认识箫滔滔?也就是王二入职晚,否则我也能混上关系!” 王二是镇妖司的督主,执掌镇妖司,大名就叫王二,听闻是武道四品境界。 孟渊是见惯聂师吹牛的,便也不甚在意。 没过一会儿,箫滔滔等人来到醉月楼,聂延年上前行礼,“箫指挥!” “可是当年的聂百户当面?”箫滔滔竟下了马,拱手回礼。 “不敢当。”聂延年少见的谦卑。 “这你闺女?”箫滔滔又看向聂青青,笑道:“一转眼多少年了,亲事定下了没?” 后面张龟年等人已经在笑了。 箫滔滔显然也听说过聂青青克夫的事,他并没有因为方才与独孤盛切磋落败而生气,这会儿还有心事调笑聂延年。 “定了定了!”聂延年赶紧拉过来孟渊,道:“就是这小子!” 箫滔滔闻言,看了眼孟渊,心说这小子资质上佳,不仅出身应氏,还攀上了贵人,即便聂延年也是应氏的人,可没道理让这前途广大的人娶个克死三夫的女子吧? 聂延年也是成了精的人,他瞧出箫滔滔的疑惑,就道:“这孩子是我接引入门的,他老实厚道,感恩图报,非要给我养老!” “我就说应三小姐该早给他安排了才是,原来是你近水楼台。”箫滔滔不由得笑道:“到底是肉烂在锅里了。” 他又看了眼孟渊,道:“我记得你官职还是小旗吧?” “是。”孟渊老实回。 其实对于官职的大小,孟渊并无执念。但如今好歹七品境界了,虽没有友好同僚,但却屡次犯险,无过便是功。 可话说回来,我没去葫芦山时是小旗官,我陪明月去了趟葫芦山还是小旗官,那我不是白去了么? 孟渊还是想往上升一升的。 “按着咱们镇妖司的规矩,境界到了挂副职,功劳有了就扶正。境界是首!”箫滔滔欢快一笑,“哪里有七品武人当小旗的道理?也没有让越阶杀六品的人当小旗的道理。” 箫滔滔迈步上楼,接着道:“回去先转百户。等以后你们办婚事,莫忘了请我饮一杯酒便是。” 身为在镇妖司打混了多年的人,箫滔滔知道如孟渊这等显露天资的人,应氏必然会好生培养,说不定还要再给他指个女人,日后若是境界能到五品,起势是必然的,提前交好一下也算是一份人情。 当然,即便是小时了了,大未必佳,也没损失什么。毕竟七品武人确实不该一直当小旗,那百户一职本就该是他的。 “谢指挥使!”孟渊和聂延年当即谢过。 上了二楼,箫滔滔又似想起了什么,回过头看向聂延年,道:“我记得小林子算是你的义子吧?” “他父亲是我的老伙计,后来我传了他武学,算是徒弟,也能算是义子。”聂延年道。 “管管他吧!”箫滔滔啧啧几声,堂堂五品的指挥使竟然摇起了头,“他找个了畜生带回家,指不定你外孙还没抱上,义孙先抱上了。” “……”聂延年听了这话,瞪大眼睛,竟憋不出一句话来。 “看我干啥?我……我可是清白的。”孟渊见聂师面上难看,就小声辩解了一句。箫滔滔见状,开怀一笑,和向青山、柯求仙入了包厢,其余人在外面坐下。 酒水饭菜管够,聂延年拉上张龟年和龚自华等人,跟孟渊唠叨了半晌,说的都是娶妖怪不如娶人好,最后聂延年还提出让孟渊多纳几个,他甚至还愿意出钱。 一行人喝到傍晚,才算是散了会。 “刚从山里回来,这算是接风宴了。”张龟年还不忘提点聂青青,“记小孟账上,他请客。” “记我账上。”孟渊十分大方,反正记再多,晚上回去睡一觉,什么账都能平掉。 “你这是做什么?”张龟年见孟渊往身上撒酒。 “晚上不是要跟和尚们谈事情么?”孟渊道。 “……”张龟年愣了下,道:“你这是诱惑人家。” “这叫试炼,炼心。”孟渊认真道,“持心正大,他们就不会用歪招。心存邪辟,那就不算是高僧。” “你愈发会辩经了,你才该当和尚。”张龟年服气了。 一行人跟着箫滔滔回了卫所,就见玄悲三人已经在苦苦等候了。 “阿弥陀佛。”玄悲闻到酒气,就忍不住摇头,似对镇妖司诸人的行径不太满意。 “我又没剃头,你们的规矩是管束自己的,不是拿来管束别人的!”孟渊不给好脸色。 玄悲见孟渊上午还挺好说话的,这会儿怎么换了个人一样?撒酒疯? “小僧已经请人备下素宴,还请施主移步。”玄悲说话客气许多。 “唉,我喝的头晕,要不是看在玄真兄面上,我就回家抱媳妇了。”孟渊叹气。 “阿弥陀佛。”玄真口宣佛号,根本不应声。 孟渊没法子,当即随同玄悲一起,来到卫所的一处空院子,里面果然备好了素斋。 也没心情来吃,孟渊只喝了几口茶,且一直催发焚心神通。 “孟施主,我们自然知道那天发生的事。”玄真终于开了口,“只是我们还想知道当时具体发生了什么,觉远师叔又到底得了什么,与那杨玉瓶,尤其是解开屏说了什么。” “孟施主,”玄悲十分认真,“觉远师叔向来正直宽厚,无有心机,更不擅打机锋。但按着孟施主和张百户所言,师叔是先藏身内间洞里,得了宝后,见两败俱伤才出面,这不合师叔性情。” “你是说,”孟渊摸了摸下巴,“觉远大师其实早被乱了心智?可是人都死了,再追究也无用。” “话虽如此,可我们回去还需交代。”玄悲道。 原来大家都是做事的人! “这个……”孟渊仔细想了想,“今天我升了官,酒也喝多了些,脑子有些乱。” 玄悲目光灼灼,孟渊沉思不语。 喝了一会儿茶水,浑身酒气的孟渊拔出了刀,“我以诚相待,三位却想种念,诱我言语?” 说着话,孟渊站起身,面有提防的往外走,“我这就去找箫指挥!” “施主莫急啊!”玄悲赶紧拉住孟渊的左胳膊,玄净拉住右胳膊。 “阿弥陀佛。”玄真闭上了眼,他早就劝过了玄悲了,但是人家不听。 (本章完) 第180章 菩提灭道 第180章 菩提灭道 夜色正浓。 孟渊被玄悲和玄净夹住,但依旧冷着脸,一个劲儿的要走。 “这里是你们镇妖司的地盘,孟施主先收起刀吧。”玄真看不下去了。 “要是换了别的地方,你们是不是还要谋财害命?”孟渊沉声道。 “阿弥陀佛,小僧以慈悲为怀,恶语尚且不敢说,怎敢伤人性命?”玄悲态度诚恳许多。 “无需多言。”孟渊只是摇头,“我刚从葫芦山回来,伤势未好,还没跟家人说两句话。向外透露案情本就不合镇妖司的规矩,我也是看玄真大师诚心来邀,这才赴会的。结果你们却拿秘术欺我?” “你们不是欺负老实人么?” 孟渊甩脱玄悲和玄净,只是往外走,“我要去找向先生!还要找柯道长!让他们评评理!” “别别别!”玄悲无奈的很,拉住孟渊袖子不撒手,“是小僧的错,还请施主莫要生气。柯道长和向先生本就不喜我释门,这事儿要是再捅出去,我们真不敢回兰若寺了。” 这会儿玄悲也头疼的很,他其实没别的想法,只想知道那天洞中出了何事。 是故只是稍作试探,看能否探问些详情出来。 而且玄悲知道此人根脚不差,还率先挣脱了长明灯的七苦之念,显然是有宝或是有能耐在身的。 但这不是看人家喝的昏昏欲睡,一副随时要趴下来的样子么?可没曾想稍稍一试,此人立马就警觉起来,全然酒醒了! 玄悲也不是傻子,知道对方用了诱敌之计,己方也着实轻敌了。 “都可以谈,什么都可以谈!”玄悲十分真诚,乃至有了几分哀求之色。 “唉,真拿你没办法。”孟渊到底仁善,道:“不过我真不太想提葫芦山的过往。那几日战的太辛苦,九死一生,险死还生!” 说到这儿,孟渊又是一叹气,“怨我本领低啊!” 你都越阶强杀六品了,还本领低?玄悲一副无奈之色,他早跟玄真打听过了,若是想要此人帮忙,金银无用,大概只有天机图才能打动对方。 “进来说进来说。”玄悲全然没了和尚样子,热切的拉住孟渊进了房中。 孟渊没法子,收了刀,叹了口气,入了房中。 倒上热茶,玄悲见玄真和玄净都闭着眼不吭声,这才道:“孟施主,我兰若寺虽是佛门清净之地,可也绝不是随意欺压弱小之地,也非是能任人欺压之地。” 孟渊点了点头。 “我听闻施主有诗刀双绝之名,想必除开斗法之外,还熟读经典。”玄悲有了几分高僧的模样,认真道:“施主应也看过我佛家典籍,我佛门之愿与那青光子的歪门邪道不一样,乃是为求天下太平,人人有衣穿,人人有饭吃。” “然后呢?”孟渊也会说这种话。 “……”玄悲顿了顿,接着道:“为求人人向善也是我佛门子弟的大愿。是故便需宣扬佛法,渡化众生。” 孟渊听出味道了,便道:“我听闻李进云千户的子侄便跟你们兰若寺有过往来,修习过兰若寺的武学。” “正是。”玄悲很是认真的点头,“李振山虽未拜入我兰若寺,可曾在兰若寺参习过。视其资质,我兰若寺曾传其两种天机神通。” “李振山空有机缘,却不知珍惜。”孟渊不屑之极,“在葫芦山时,他被枯荣大士轻易策反,竟说出了我的根脚,差点让我命丧葫芦山!” “李振山施主无有佛缘,更无佛心,是故只得两种天机神通。”玄悲两手合十,道:“而施主有佛心,更与我佛有缘。”说着话,玄悲竟目光灼灼。 我就想混个天机图,你犯不着让我入你们兰若寺的伙吧? 孟渊叹了口气,道:“在下顿顿少不得酒肉,无女不欢,怕是与佛门无缘。” “诶,施主是在家人,酒色本是人之常情。”玄悲竟通情达理起来,道:“不过施主与我师兄弟三人投机,也可说是与佛门有缘。” “大师如何渡我?”孟渊问。 “施主在镇妖司做事,最是凶险。”玄悲两手合十,沉吟了片刻,才肉疼道:“我兰若寺有天机法不灭金身,不知施主可愿修习?” 孟渊瞥了眼玄真,心说你哥们已经给过了。 “在下是武人,乃是走的以杀止杀的路子。”孟渊委婉拒绝,并暗示想要攻伐一类的天机神通。 玄悲又是沉吟片刻,又看玄真和玄净,显然他一个人拿不了主意。 可玄真和玄净根本不抬头,连眼睛都不跟玄悲对视。 “我兰若寺倒是有不少天机神通,是允许往外传道的。”玄悲自个拿了主意,“小僧观施主侠肝义胆,正合我兰若寺的慈悲灌顶。” “在下没什么慈悲心,只是做事的寻常人罢了。”孟渊早已得了指点,“我听说贵寺中有一门天机神通,名为佛动山河,不知真假?” 玄悲张了张口,玄真和玄净俩人也不装瞌睡了。 “孟施主,”玄净皱着眉头,道:“你是武人,也该知道天机神通每个人用有每个人的威势,但根本上也是分三六九等的。佛动山河乃是大杀器,乃是爆裂之法,怎能轻易传授?我兰若寺武僧,若想得此法,需得开两处丹田,经七道试炼。” “这么夸张?”孟渊连连摆手,道:“那我不学了,换菩提灭道如何?” 白天在醉月楼时,孟渊就已经打听过了,就是奔着菩提灭道而来。 “菩提灭道也从来没教过外门弟子和俗家弟子。”玄净道。 孟渊不理会他,只是看着玄悲,道:“结个善缘吧。” 玄悲沉吟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施主这善缘结的有些艰难。” 他苦笑一声,道:“我两位师弟没有修习过,小僧也做不得主。” 说到这儿,玄悲双手合十,道:“施主不妨等些时日,我去信一封,请师叔师伯做主。” “自然可以。”孟渊知道他们拿不出东西,要的也只是个承诺。至于能否得手,只能说是有枣没枣打一杆子了。 孟渊给玄悲倒上茶,道:“三位都是信义之人,我也不拐弯抹角。那日洞中之事,我没有任何遮掩。三位若是想问什么细节,只管来问。不过以三位所言,觉远大师人品无碍,那他要么被人早早操控,要么就是得了任务而来。” 玄悲见孟渊这般说,他也不客气,当下细问起来。 一直扯了一个时辰,孟渊把能想起来的全都说了一遍,乃至于诸人斗法时的言语也都重复一遍。 眼见夜深,三个和尚已经摸清那日洞中的事情因果,足以向兰若寺交待,才算放归了孟渊。 (本章完) 第181章 香菱的消息 第181章 香菱的消息 出了玄悲三人居住的院子,孟渊便见张蛟提着灯笼在外等候。 “张百户在向先生房里夜谈,说您要是聊完了,让您过去一趟。”张蛟道。 “好。”孟渊点头往前走,道:“去看你姐了没?” “还没有。”张蛟回。 “明天歇息一天,去看看你姐。”孟渊摸出一锭银子丢过去,笑道:“我准的假。” “多谢恩公!”张蛟接过银子,也不多言。 两人来到向青山居处,就见龚自华和张凌风在外守候。 孟渊朝他俩点了点头,而后敲门入内。 灯烛昏暗,向青山和张龟年正在饮茶闲聊。 “讹到了什么?”向青山笑着问。 “什么也没有。”孟渊上前坐下,给他俩添上茶水,笑道:“不过算是得了玄悲的承诺,答应去信兰若寺问一问。” “贪了。”向青山点了点孟渊,道:“他们兰若寺往外传的天机武学中,金身不灭是最好的。既然要不到菩提灭道,就该取金身不灭。” 孟渊笑笑,也不应话。 “箫指挥已经点了你的将,百户一职的文书和令牌很快就能下来。”向青山拍拍孟渊,道:“我知道你是因为李进云压着,才没升迁。现今他殉了职,也不必多提了。” “是。”孟渊叹了口气,“李千户其实是个好人,就是行事有些随心所欲了些,不过到底大节不亏。” 张龟年瞥了眼孟渊,又喝了口茶。 “是这个道理!”向青山夸赞一声,道:“以后你就跟着张龟年干,等过些日子,自然还有升迁!” “多谢先生!”孟渊十分感激。 “不过……”向青山摸了摸胡须,道:“你……你到底怎么惹了荧姑娘?” 走了李进云,荧妹又要来压我?孟渊茫然无措,道:“许是我没伺候好明月姑娘?” 向青山想了一会儿,道:“她俩是堂姐妹,但明月姑娘算是她一手带大的,两人亲密如亲姐妹一般。估摸着是怪你没当好仆役吧?” 他竟然也拿不准。 “会不会是这样!”张龟年福至心灵,道:“是荧姑娘看小孟照料的太好,有意磨砺小孟,想让小孟以后跟在明月姑娘身边,当个长久的贴身仆役?” 向青山抓了抓胡子,然后竟点了点头,“有点道理啊!” 他看向孟渊,道:“明月姑娘对你还算满意的!说你能文能武,勉强是个人才!” 我能文能武?孟渊惊了,没想到自己在明月心中的评价这么高,明明平时冷着一张脸的。 孟渊之前还想着能否再请明月为自己的第二丹田再开拓一次,现今听了这话,就打算回去问一问。 虽说明月粗暴,且不知怜惜人,但孟渊也是个皮糙肉厚的,尽能受得住明月的折腾。 三人扯了一会儿,向青山说起正事。 “南边有妖乱,北边有外族之乱,乱糟糟的。箫指挥使不能在这里多留,这两天就要陆续回返。”向青山叹了口气,拍拍孟渊肩膀,道:“明月姑娘还要在静园多待几日,你要是遇上了,也劝她早些回去。就说再烦家事,也得回去看一看。” “是。”孟渊应了下来。 喝了几盏茶水,孟渊和张龟年一起告退。 孟渊骑上小红马,慢悠悠的回到家中。 家中还亮着灯火,显然是有人在等候。 入了房中,就见铁牛和吴长生在院子外守候,房里是姜老伯和王秀才,姜棠穿着道袍,胡倩抱着香菱。“哎呀呀,小孟老师可算回来了。”王秀才立即笑迎出来。 “他等你好久了呢!”香菱瞪着大眼睛道。 “劳先生久候。”孟渊从怀里摸出个小包袱丢给香菱,“你聂姐姐托我送你的。” “她还怪好嘞!”香菱开心的接过,打开一看,竟是煮好的鸡蛋。 “我知先生来意。”孟渊拉住王秀才,走出房间,两人在外说话。 这王秀才大名王耀祖,是独孤亢身边的第一清客,也是信王独孤盛的人。 此番来,必然是探问今日午间之事。 两人一道到院子外,边走边说。 “我也是临时得了命令,要不然肯定给世子传信。”孟渊十分老实。 “我自然知道小孟老师和世子的交情。”王秀才好奇问道:“只是现今你们卫所是个什么章程?世子托我问一问。” “只是寻常的探问罢了。”孟渊笑笑,“箫指挥使说是误会,以后不会再来问了。” “原来如此。”王秀才点了点头,道:“那我就放心了。” 两人说了一会儿话,孟渊得了五百两银票,这才送走王秀才。 回到房中,孟渊又跟铁牛等人吃了饭,待他们离去,这才回房间躺下。 姜棠已经换了道袍,捋起袖子端来热水,又强逼着孟渊坐下,还给卸了鞋子,亲自给洗脚。 “我再去买个小丫鬟吧?”孟渊深知伺候三小姐有多累,实在不愿小丫头做这种事了。 “要不我给你介绍个?”香菱也把俩脚丫子放洗脚盆里,她一副人面宽广的样子,认真道:“我认识的都是踏实能干的!” “我自己就是个丫头,还买什么?”姜棠不同意,她一边洗脚一边道:“还是说,我伺候的没有聂姐姐好?” 怎么莫名其妙的就起了攀比之心? “你不是丫鬟。”孟渊给姜棠捋了下头发,“以后咱们成了家,家中事务都需要你操劳,也不必费心做这些事。” 姜棠果然被哄的脸红,人虽低着头,却开心道:“这本就是大妇该做的!” “我也能帮忙做呢!”香菱也有攀比心,“别说洗脚了,洗澡我也能伺候!” 她很是自豪,“三奶奶洗澡缺不了我呢!” 你们就别攀比了吧? “好好好……”孟渊揉了揉眉心。 又陪着姜棠说了会儿话,把姜棠送走,房中只剩下孟渊和香菱。 “你还怪俊嘞!”房中点着灯,孟渊躺在床上,香菱给孟渊揉脑袋。 “明月姑奶奶还在静园吗?”孟渊问。 “在呀!”香菱手上不停。 “能约她见一面么?”孟渊道。 “这还不简单!”香菱停了下来,分外自豪道:“我也给她染了指甲,她没给我钱呢!” 然后香菱又小声道:“明月姑奶奶真的跟天上的月亮一样……” 说到这儿,香菱停了下来,话也不说了,头也不揉了。 孟渊起身,外面门开,走进来一人,竟是明月。 (本章完) 第182章 姐妹齐上阵 第182章 姐妹齐上阵 果然不能背地里说人好话。 正是七月底,夜深无月,房中灯火熹微。 明月走了进来,孟渊赶紧坐起,眼见香菱还在发懵,就戳了下香菱肚子。 香菱本就聪慧,也是见过世面的,当即跳了起来,作揖行礼,“姑奶奶!” “我说过,不准向外人说我的事。”明月把剑抱在怀里,烛光映在雪白面庞上,没有一点表情。 “小骟匠不是外人呀。”香菱狡辩一句,又往前探头,瞪着大眼睛,还是老实道:“姑奶奶,我错了。” “出去,我跟孟渊有话说。”明月道。 “我给你俩看门!”香菱机灵的很,一溜烟跑出门去,然后又回转,找到她的小包袱,这才又出去,还不忘乖巧的关门。 可见香菱也知道明月不好惹。 “本来还想去求见姑娘的,没想到姑娘竟找了来。”孟渊很有自知之明,知道明月趁夜而来,绝非是探望自己的。 明月也不说话,径直坐下,瞥了眼桌子上放的诗集,随手拿起看了起来。 “姑娘深夜前来,可是因信王一事?”孟渊坐到对面,给倒上凉透的茶水。 “我听柯道长说过了。”明月皱眉翻了几页诗集,忍不住微微摇头,“他说信王曾以神威如狱禁锢于你,你觉得比之我方才如何?” “彼时心中有大恐怖,血肉有脱离筋骨之感,乃至浑身都要被煮沸。”孟渊细细回想,最后道:“姑娘远远不及也。” 明月点头,侧头看向孟渊的眼睛,问道:“还有么?” 孟渊摇摇头,随即又道:“我感受不到他的杀意,甚至他的些许情绪也感受不到。” “我知道了。”明月站起身,道:“你不必害怕,信王不是滥杀之人。” 她往外走,还不忘嫌弃,“以后你还是专心修武,莫要误人子弟了。” 啥?孟渊瞧了眼桌子上的诗集,心中理亏,没敢反驳。 明月已经开了门,就见香菱在外面台阶下坐着,背着小包袱,果然在看门。 只是手上捧着个鸡蛋,正小心翼翼的剥蛋壳,嘴里还小声哼着什么曲子。 “呀!姑奶奶!”香菱是个体面人,她当即转过身,把鸡蛋往前递了递,“吃不吃?” “不吃。”明月无情拒绝。 “明月姑娘,还有件事想请你帮忙。”孟渊走出来。 明月也没做声,只是看向孟渊。 “我想请姑娘再为我开拓丹田。”孟渊认真道。 明月闻言,表情不变,只动了下怀里长剑,挑起孟渊手臂,随即按住手腕。 夜色正浓,香菱见两人手碰着手,就站起身来看。 明月也不理会香菱的话,当即闭目,缓缓探查。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明月先前就曾为孟渊开拓过丹田,知晓孟渊体质。 待玉液入体,便觉那熟悉的丹田似没什么变化,其中玉液依旧充盈且坚韧。 但随着自身玉液如针,缓缓探入,过此处丹田之后,向下就觉出又有一处丹田。 第二丹田与第一丹田相比,两者玉液同样凝练,只是论及宽广却要小的多,坚韧厚实也有稍逊。 明月松开手,也不言语,她记得上次给此人开拓丹田才没过去多久,彼时此人还言之凿凿说想再开一处丹田,没想到竟成了。 而且看其体质,好似也并没有太虚弱,可见恢复的极快。 那第二处丹田虽小,可毕竟成了,再慢慢开拓,未必不能与第一处丹田一样。 明月之前就对此人的资质感到吃惊,如今来看,此人怕是还能再往前进一步。 香菱见明月凝视着孟渊,好似想说什么,却又懒得问。 “去屋里呀!外面怪冷的!”香菱提议。明月认可了香菱的话,又返身回了房中。 孟渊弹了下香菱额头,道:“看好门,谁来都不能打扰。” 香菱捂住额头,瞪大眼睛,认真道:“我最会看门了!” 两人进了房中,关上房门。 明月也不多问,只让孟渊盘膝坐好,调匀气息。 孟渊的丹田早被明月开拓过一次,是以两人都轻车熟路的很。 “有言在先。”明月先给出警告,“上一次开拓时,你的第一丹田本就凝实坚韧,但这一次的第二丹田则不同,其中苦痛,怕是比第一次还大的多,且耗费的时光更多。” “我连再开丹田之苦都能受得了,还怕这个?姑娘放心就是。”孟渊当即做出一副轻松模样。 明月不再多言,当即探手。 她本为孟渊开拓过丹田,且知晓孟渊资质非凡,是故并不留力。 一如上次,孟渊当即觉出丹田颤颤,对方玉液如刀剑。 而且强悍霸道,并不留情。 一时间,孟渊丹田便有刺痛之感,好似万千箭矢落在丹田之上。 而后乃至全身鼓胀,脏腑筋骨颤颤,丹田中的玉液似要破体而出一般。 其中疼痛之感,比之第一次还要剧烈,几已可比精火淬体之感。 浑身要被撕裂一样,丹田玉液腾沸,全身更是血肉蒸腾。 过了许久,明月收了力。 “受得住么?”明月少了几分清冷,多了几分疲倦之感。 孟渊汗出如浆,脑中空荡荡一片,痛感几乎已经将自己麻木。 但细细感受,便觉第二丹田确实增扩许多,但比之第一丹田还有不足。 身体自内而外涌上无尽痛楚,但历经多次精火淬体,孟渊还能扛得住。 “我能忍。”孟渊道。 “且先安歇片刻。”明月道。 孟渊这才发现明月面色苍白,额间微汗。 再看窗外,竟已是中午时分。 上一次开拓丹田不过一晚之功,这一次比之上次要艰难的多。 孟渊略作歇息,爬起身,去外面开了门,就见胡倩抱着香菱在外面守着。 “小骟匠!”香菱瞪着大眼睛,道:“别光干活,也得吃点东西呀!” “准备了什么饭菜?明月姑娘喜欢吃甜。”孟渊笑笑。 “我不吃。”明月走出门,又往外走,还不忘留一句话,“晚上我再来。” “是。”孟渊立即道。 姜棠正在厨房,闻声出来,就赶紧跟上明月,道:“我送姑娘。” 孟渊吃了饭菜,匆匆洗了个澡,香菱帮忙洗头,而后倒头就睡。 待到晚上,明月又来。 明月似已休息好了,她并不多话,只是一味的冲击。 孟渊又承受剧痛之感,浑身似被撕裂。 但不知过了多久,孟渊忽的觉出不同,又有一道外来的玉液,且比之明月毫不逊色。 (本章完) 第183章 功成 第183章 功成 新来之人不似明月那般一往无前的霸道,而是有几分清凉,又有几分火意。 一时之间,三人玉液缠绕,孟渊丹田被闹的不像样,玉液竟已被二人压制,乃至消磨一空,只能从第一丹田处周转。 “是我姐。”待到午后,明月收了手,她见孟渊好奇又茫然的看自己,就解释了一句。 荧妹来了?孟渊却没瞧见人,想必人已走了。 “多谢姑娘了。”孟渊觉得明月真没把自己当外人,竟然把她堂姐请来帮忙。 “寻常人开拓丹田需得月余时光,乃是要小心再小心。你却不同,确实皮糙肉厚。”明月见孟渊面上惨白,知道他忍受了剧痛,不由得就笑道:“今晚就不来了,你安歇一日,明天午后再来一次,应该就能成了。” “明月姑娘,你真好!”孟渊也不似以往表忠心了,而是发自肺腑的说着真心话。 明月不再多言,迈步离开。 姜棠去送明月了,胡倩抱着香菱进了房间,俩人又送来饭菜。 鸡蛋是剥好的,香菱本来想说几句的,被胡倩抱了出去。 孟渊匆匆吃了些东西,又闭目养神片刻,这才检视自身。 两处丹田已然干涸,玉液全数耗空。第二丹田比之先前又增扩几分,但比之第一丹田还有不如。 丹田开拓本就是慢工出细活,且前面容易,越往后越难,直至再无法增扩,便算是成了。 而且开拓丹田之时,因有他人玉液侵入丹田,也能使自身玉液更为凝练。 孟渊不做他想,倒地就睡。 已入八月,蝉鸣依旧,苍翠如昨,却已算是入了秋。 待到安然睡醒,孟渊睁开眼,就见香菱躺在自己身上,四仰八叉的睡的安稳。 眼见外面天还没亮,孟渊便也不动。 一直到日上三竿,香菱才算是睡醒,“哎呀!迟到了!” “你请过假了。”姜棠在外面出声。 三个人扯了一会儿废话,待到傍晚时分,明月姗姗来迟,且还有红斗篷跟着。 “多谢荧姑娘。”孟渊朝荧妹行礼。 红斗篷依旧是那一身装束,她身量不高,面相偏又乖巧,跟明月站一起不像是姐姐,反而像是妹妹。 “开始吧。”红斗篷荧妹语声比明月还清淡。 孟渊早就准备好了,当即请两人入了房中。 “这一次就能功成了。”明月毕竟是糟蹋过孟渊身子的,熟知孟渊的情况,她很是自信道:“到时两处丹田皆不凡,孟双绝日后之路又能平坦几分。” “若无姑娘,我焉能有今日?”孟渊感激。 “莫要废话!”红斗篷出声,好似带了几分嫌弃。 孟渊不敢说话,安然坐好,闭目静待。 这一对姐妹都不是手软的,明月本就是人如剑,其行事亦是如此。红斗篷看似乖巧,也少了几分霸道,但悠悠不绝,有水火相济之势。 为助孟渊开拓丹田,姐妹二人齐心合力。孟渊细细感受,只觉两人不分胜负,各有胜场。但过了许久之后,明月便已不济,而红斗篷却绵长悠久,源源不绝,且大都是她在出力。 孟渊只觉浑身如沸,整个人的血肉、筋骨,乃至脏腑,竟也似被细细的撕扯成一片又一片。 又不知过去多久,孟渊觉出两人都有力疲之感,气力缓缓收回。 外间风声忽起,孟渊浑身的剧痛犹存在,但明月和红斗篷已收了力。 睁开眼,就见两人面上惨白。明月本就生的白,此刻更是苍白无有血色,可见玉液几乎耗空,气力也消耗极大。 而红斗篷乖巧的脸蛋上有细密汗丝,微微侧着头,十分不善的看向孟渊。 “两位……”孟渊忍着体内疼痛开口。 “大功告成。”明月语声微微颤。 “大恩不言谢。”孟渊盘坐地上,也虚弱的很,强撑着拱手,道:“日后但有派遣,万死不辞。” “真的?”红斗篷道。 “在下从不虚言。”孟渊认真的很。 “我记住你孟飞元的话了。”红斗篷闭上眼,道:“待你上中下三天贯通,迈入六品之时,去信向青山,他自然会转述我的派遣。” 说到这里,红斗篷竟又睁开眼,乖巧脸蛋上无有表情,嘴角却微微动,道:“万死不辞的派遣。你当真敢应?” 孟渊没想到荧妹一点不客气,但人家出了力,对自己确实有大恩,人家要是不要回报,那自然是人品高洁,可若是要回报,也在情理之中。 “只要不是大恶之事,在下必然全力以赴!”孟渊应下。 红斗篷又闭上眼了。 孟渊这才看向明月,关心道:“你还好……” “走了!”红斗篷也不歇息了,直接打断孟渊的话。 “稍歇片刻。”明月从袖中取出一张羊皮纸,道:“先前在葫芦山时,我曾答应传你逐影之法,这便是了。” 眼见人家两番助自己开拓丹田,累的气虚力竭,还传下一份天机图,这是真没把自己当外人! 当然,固然是自己的资质让人家高看,但这份情谊之下,孟渊都想要改换门庭了! 孟渊也不言谢,只两手接过羊皮卷。 “谨记,”红斗篷出声,“此法不可再传第三人。另外,一处丹田已经够用了,你开两处丹田,自然能耐更增。但我观你,似有意开第三丹田。” “我听人说,我辈武人至多能有三处丹田。到时各成天地,三门天机神通齐用,威势更甚。”孟渊见红斗篷荧妹提这个,便赶紧顺着话说下去。 “新开丹田何其难。”红斗篷瞥了眼孟渊,道:“我不知你如何开的第二丹田,但看你恢复的这般快,可见你体质极佳。” 说到这里,红斗篷顿了顿,然后才道:“但是新开丹田,乃是以自身血肉,精气,甚或脏腑筋骨之中抽出血气,自此凝聚成丹田。耗费太多,危险极大。” 这是在规劝?孟渊确实知道有多危险,但是有精火襄助,自然是能试一试的。 “荧姐就是在十五岁时,新开第二丹田,耗尽浑身血气,才……”明月看向红斗篷,眼中没了清冷,竟温柔的不像话。 原来荧妹这么小巧,是以前落下的病根?孟渊也不敢表露什么,更不去看红斗篷。 “我们走了,孟飞元你当勤奋修习,来日还有用你之时。”明月起身。 (本章完) 第184章 打算 第184章 打算 佳人已去,房中空余幽香。 孟渊安坐片刻,身上的剧痛缓缓消弭,取而代之的是疲累之感。 也无暇多想,孟渊匆匆吃了些饭食,便安然睡下。 一觉醒来,八月的天还未亮。 枕头边放着个小包袱,还有几件换洗的衣袜。 “这丫头从头到脚给我包圆了。”孟渊笑笑,耳听有呼呼声,抬头来看,便见床尾脚跟下有个棕皮身影,分明是香菱。 这孩子睡相差,经常睡着打滚,明明每晚都在孟渊身边睡,但有时候会爬到孟渊肩膀边,有时候爬到孟渊肚子上,这次分明跑到另一头了。 孟渊坐起身,捏起枕头边的小包袱,下面还有一朵布。 如今香菱再不是乡下的土包子了,小包袱样式虽没换,可却不是随便偷的碎布条子缝的,而是姜棠给她挑的时兴样式,且还是姜棠一针一线缝制的。 好看了不少,也结实许多。 打开小包袱,里面杂七杂八的东西不少,有一本小诗集,几两碎银,十来个铜板。 这银子是她辛苦攒的,不过她攒的多的多,竟还大气的托姜棠买了针线和香料,而且还有跑腿费,姜棠不要还不行,因为香菱会搬出她干娘的大道理。 香菱没少跟孟渊显摆她的家底,顺便还说了些省吃俭用的道理。 孟渊细细看了诗集,大半都是自己和香菱一块儿作的,还有些是她诗兴大发,自己作的。 不过香菱私底下作好诗,也必然要让孟渊品鉴一番。 小包袱里还有不少杂物,一枚小小的崭新精致铜镜,镜子后刻了字,乃是“香菱宝镜,荧刻。” 想必这镜子是荧妹帮忙磨的。 另还有小木梳,上面有“明月来相照”五个字,必然是明月用剑雕刻而成。 除此之外,竟还有一个小小账本,字写的歪歪斜斜,既不婉约,又不豪放,什么某日上午给三奶奶梳头得三文钱,某夜给剑竹姐姐抄书得十文,给明月姑奶奶染指甲得一两,请明月姑奶奶照顾小骟匠用三十两,请荧奶奶磨镜三十文。 这账本有进有出,清晰明了,可见香菱确实精明能干,是个会持家过日子的。 小包袱最下面是一枚青石,上面刻着“姑子”和“香菱”的名字,乃是孟渊和香菱合力擒拿青皮狐狸后,香菱想要读书认字作诗,央孟渊写下她和她傻狍子干娘的名字。 彼时香菱见了字,高兴的不得了,但连怎么看字都不会,都瞧错了方向。 如今香菱不仅识了字,还会作诗,行事做派也时兴了不少,俨然从老鳖坑的土包子变成城里的一朵了。 把小包袱重新放好,孟渊盘膝坐下,细观自身之变。 一夜安歇,浑身的痛感已去,精气神已然恢复,只觉体内气力澎湃。 两处丹田,无论其广阔,还是其坚韧,乃至玉液之厚重凝练,都相差无几。 孟渊数次精火淬体,丹田本就比寻常同阶要宽阔的多,且玉液更比同阶强悍刚猛,本就在同阶之中难有敌手,如今又增一处丹田,自然实力更增。 若是再对上杨玉瓶,孟渊自思不借外助,也能拼一个胜局。 当然,要是再有强悍的天机神通为辅,两天机神通齐发,孟渊自思胜的不会太艰难。 孟渊如今已尽开中下三十三天,上三十三天只开了九个,刻画映照之处在两处丹田之上隐隐显现,好似星辰,彼此之间似有某种交联。现今已修习的天机神通有五种,乃是镇妖司武学绽春雷和浮光洞天,自细腰奴处得来的涅槃回天,自了空大师处得来的烟雨飞虹,还有三小姐所传的静心之法焚心。 另还有未修习的,是和李唯真一块儿得的万物流光,以及玄真所赠送的不灭金身,还有明月送的逐影。 打开明月送的羊皮卷,孟渊细看,只见这天机神通全名为暗光逐影。 此天机法三十三天需开二十七处,一旦催发便玉液迸发,每每出刀便有刀光剑影相随。 那刀光剑影阴暗森森,好似月末月初的暗淡月光,是故得名暗光逐影。 其威势与催发之人的强弱有关,若是玉液又多又强悍,那刀光剑影可发三五步外,也可十步,乃至二十步外。 这法门和浮光洞天相类,不过浮光洞天是将玉液全数催发,乃是走的一力破万法的路子,好比以身化火;而暗光逐影也是玉液化刀罡剑气,但却随心而动,便如月光,虽不及一时的火光明亮,但胜在持久。 不过在孟渊看来,以自身玉液之广之坚韧,用浮光洞天有些浪费了,这暗光逐影其实更适合自己。而且催发之后,威势也不比寻常同阶的浮光洞天要差。 这暗光逐影暂时无法修习,孟渊把羊皮卷放好,然后开始琢磨以后的事。 如今两丹田并行,青光子的事暂时告一段落,信王独孤盛对杨玉瓶之事也未追究,孟渊安全无虞。 如今首要之事,还是尽量多开上三十三天,好能多参习天机神通。 同时还需要为进阶武道六品做准备,这件事需得问一问聂师,再问一问明月大姐。 现今开一处窍穴需得两天左右,上三十三天已开九处,其余的想要全数开启,还得两个月上下。 当然,经历葫芦山一事后,孟渊已经晋百户职,还有别的杂事,必然是要分心的。 是故,孟渊合计着,今年过年的时候,能全开上中下三天,便算圆满。 另外就是蕴养精火。 如今精火已经淬体四次,自身筋骨之壮,丹田玉液之强已然远胜同阶,但蕴养精火更为艰难。 寻常八品、九品的小妖和人已经不够看了,只有靠六品的人才能好生蕴养。 孟渊估摸着,这一次想要精火圆满,大概要六七了六品境的人,甚至更多一些。 仔细捋了捋日后打算,天已大亮。 孟渊盘膝闭目静坐,姜棠就走了进来,她丝毫不客气,给香菱盖上薄被,然后就摸孟渊额头。 姜棠不知避嫌,待摸过孟渊额头,而后竟要进孟渊衣领里摸。 “我正在练功。”孟渊万分无奈的睁眼,“再说了,你不知避嫌么?” “哥。”姜棠丝毫不急,“都老夫老妻了,我不害臊,你害臊什么?” “……”孟渊睁大眼睛,竟无言以对。 “对了,”姜棠坐在床边,“这几天来了好些人,我都劝回去了,他们都留了话,你要不要听?” (本章完) 第185章 别离 第185章 别离 孟渊耳听姜棠这般说,便耐下性子,听她细讲。 这几天差不多相当于闭关,明月和荧妹此番襄助,只为帮自己开拓丹田,固然美人恩重,但时间也耗费了不少。 从葫芦山回归时已经七月下旬,如今已经来到八月初。 三番开拓丹田,两女固然累的不轻,但孟渊其实也不好受。 而且孟渊一次门没出,只好生待在家中,开拓一次就安心歇息,连卫所都没去。 三次开拓,两女累的疲敝,孟渊也受苦甚多,但依然耗去了六七天的时间。 这段时间以来,孟渊闭门不出,半个外客都没见。 “聂叔叔天天来,他知道是贵人在内,就喊来了铁牛和倩姐,还有吴长生为你守门。” 姜棠开始细数人情,“聂叔叔真是操心呀。” “他不是外人,不用说他。”孟渊道。 “是。”姜棠张了张嘴,“还有青青姐,你每天吃的饭,大都是我和青青姐做的。” 说到这儿,姜棠猛的往前一凑,道:“哥,你今天要是没事,就去青青姐家里住一晚吧,她可没少关心你。” “我知道。”孟渊其实也想青青姐了,此番劳累太过,着实需要静心净面。 “还有,”姜棠丝毫不停,“青青姐说了,你要是想纳妾,她出钱。” “这都什么跟什么?”孟渊无奈的挠头,道:“你俩不分大小,再没别的了。” “我跟她说了!”姜棠听了这话,放心了不少,但还是道:“哥,真的假的?” 她往前凑了凑,一边挠香菱肚子,一边道:“明月姑娘是贵人,人又白又好看,你要是想讨人家,我攒钱就是。” “你想什么呢?”孟渊使劲戳了下姜棠额头,道:“她是贵人,怎么可能做小?” “啊?”姜棠惊了,道:“我和青青姐要做小?” “你俩是大的!”孟渊叹了口气,道:“我是忠诚于三小姐,对明月姑娘也是忠诚!你懂吧?” “哥,”姜棠却不信,“咱自家人就别说这些虚的了。” “……”孟渊无比喜欢铁牛,愈发觉得铁牛才是世上最好的人,聪明人太难伺候了。 “我觉得明月姑娘的身份太高。”姜棠显然有忧虑,但也有成算,“我和青青姐商量过了,我俩出身低,帮不了你太多,但是如果明月姐姐能出力,我俩当小也行!” 她说到这儿,竟还保证道:“我和青青姐问过聂叔叔了。” “什么乱七八糟!”孟渊使劲儿弹了下姜棠额头,道:“你俩是最最重要的!” 姜棠信服了,道:“哥,那你其实是没看上明月姑娘,其实想的是荧姑娘?” 孟渊见她面露好奇,就怒其不争,道:“咱俩从逃荒开始,我不就认你当媳妇了么?” “对呀!”香菱终于被吵醒了,“小骟匠等你长大了,就要配种呢!” 香菱揉着眼睛,却分外郑重,道:“你要是不想生,我给你介绍几个干女儿,到时候认小骟匠当干爷爷!” 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孟渊弹了下香菱额头,道:“你别说话!” 孟渊又看姜棠,问道:“还有谁来过?” “除了聂叔叔和青青姐外,”姜棠竟翻出个小本,也不知跟谁学的,“还有张叔叔,带着龚自华和张凌风来过。另还有张和张蛟姐弟俩,送了几斤豆腐,磕了几个头才走的。别的都是卫所的人,也都报了名,送了礼物,我都退回去了。” 孟渊揉了揉眉心,道:“张叔说什么了?” “张叔说箫指挥和柯道长要走了,想带你去送行。”姜棠随手翻了翻笔记,但显然她早就记在脑袋里了,“他说你修行要紧,这也不是什么大事。” “还有没有了?”孟渊只觉得一觉睡醒后,大小事情一大堆。 姜棠想了想,道:“还有龚大哥,就是龚自华,他说你百户的委任状已经下来了,要摆酒庆贺。” “这不必着急。”孟渊摆摆手,“还有么?” 姜棠显然知晓孟渊心中所想,道:“王妃只问了一句,也没说别的。” “这才对。”孟渊握住姜棠的手,道:“咱们是因为有王妃才有了命,三小姐的话比什么都重要。” “哥,你说三小姐的时候,能不能郑重些?”姜棠皱眉。 孟渊最不喜欢的就是家里人太聪明,但姜棠这丫头聪明归聪明,但是好歹不添乱。“哥,今晚去青青姐家里睡吧。”姜棠掰起指头,“按着我俩约定,你也该去了。” 你俩也连这也约定?都还没成亲吧? 孟渊没法子,但还是道:“好。” 数日艰辛劳累,孟渊确实需要静心静神,这唯有青青姐能宽慰。 起身穿衣,姜棠也不避,她还很有道理,“老夫老妻的了,什么没见过!” “您俩都没睡过!”香菱是个直人,她都忍不住替孟渊抱不平了。 姜棠瞪了眼香菱,香菱立即就道:“小媳妇说的对的很呢!” 显然,香菱已经被姜棠每日的好吃好喝收服了。 孟渊穿好衣裳,吃了早饭,便往卫所去。 箫滔滔等人已经离去,卫所经孟渊肃清,张龟年无有掣肘,又独大了起来。 孟渊也晋升百户,身居百户所副职,又跟张龟年穿一条裤子,这松河府卫所当真是一言堂了。 “我真有个侄女,愿意当小……”张龟年提议。 “张叔莫要再提。”孟渊当即拒绝,他见过的美色太多。 且不说三小姐之风华绝代,姜丫头还小也不必多说,单单青青姐,就让孟渊吃了个饱。 另还有明月姐,这又白又能干,孟渊早已确定目标。 寻常美色根本入不得眼了! “张叔莫要多言。”孟渊一口推拒,道:“我家中有两妻,已经够了。” “我家那侄女当小也行啊!”张龟年一直让步,他先前还想让他侄女当平妻,如今已只需个妾室的名分。 孟渊劝了好久也没用,只能假装答应,只等回去跟聂师提一嘴,让聂师来摆平。 “箫指挥和柯道长已经走了,向先生也回去了。”张龟年很有感叹,“领头的人都去了,我倒是发觉咱松河府卫所没人跟我争权了!” “张叔快活就是!”孟渊对官职没多少心思,只想好好修习,便问道:“镇妖司的武学中,我还有什么可以修习的?” “莫急。”张龟年显然早有打算,“这都需要跟神京去信,向先生说帮你办。相信过不了多久,就有消息了。” 两人扯了半晌,待午后下了值,孟渊又在醉月楼摆了酒,这才散会。 夜深回到家中,孟渊与青青姐几番欢喜,那也不必多言。 清晨松了筋骨,聂青青愈发迷醉,孟渊便往卫所去点了卯。 枯待一日回到家中,香菱很是郑重出声,道:“三奶奶放了话,让你明天不必去卫所,要陪她老人家去冲虚观呢!” 这事是应有之义,孟渊自葫芦山回来时,三小姐就提过。 “还有什么?”孟渊问。 “你跟聂大姐睡出孩子了没……” “还有,”姜棠捏住香菱那好奇的嘴,道:“明月姑娘和荧姑娘已经离开了。” “是呀!”香菱叹气不止,张开俩手臂,瞪着大眼睛,道:“俩出手大方的走了,以后想赚钱可就难了!” 说了这话,香菱又道:“其实不赚钱也行。” 明月和荧妹走了么?孟渊怀思,彼时明月说走,本以为是回静园,没想到是回老家。 “我们总会去找她们的。”孟渊道。 “小骟匠!”香菱很是正经,“我知道你想找她俩当媳妇!现今她俩走了,你只能找聂大姐睡觉,你心里不高兴!” 香菱叉腰,一副排忧解难的模样,“可是人家住的远,回娘家不方便!不成就不成了,这次咱们去冲虚观,再拐一趟我家,我给你说几个离家近的!知书达礼,一生生一窝呢!” 这般说着话,香菱瞪大眼睛,着实信誓旦旦,不似大头山老鳖坑诗仙,反而有了几分媒婆的模样,当真不伦不类。 “比你还知书达礼?”孟渊问。 “那可不是!”香菱皱眉,一本正经。 (本章完) 第186章 问道 第186章 问道 明月前番还帮忙开拓丹田,且请来了荧妹,不曾想转眼就不告而别。 孟渊也不做他想,反正总有再见之时。 再说了,荧妹也说过,待自己进阶中品境界时,还有事让自己做。 安眠一晚,孟渊跟香菱聊了许多,还答应她一块儿回老鳖坑看看。 待到天亮,香菱早早起床去上值,然后聂延年找上了门。 孟渊陪着聂延年一道到校场,点了七个人,而后守在静园前。 “说到底,你永远都是三小姐的护卫。”聂延年又来提点女婿,“我是三小姐兄长的人,所以其实你跟三小姐更近一些!” 聂延年的道理一大堆,“其实护卫这种事不难,心眼多些就行。咱这一次带小崽子们吹吹风,以后你就亲自带他们,我就不来了。” 他扯了半天,孟渊听的认真。 “其实咱三小姐不爱出门,也就是守着静园,活儿不多。”聂延年见孟渊没忘本,就叮嘱个不停,“静园里有剑竹和她的人巡护,咱几个老护卫都在静园外。你现今当了百户,以后前程远大,也不必太在这上面下心思。” “我知道。”孟渊明白。 “对了。”聂延年压低语声,问道:“柯道长走了,向先生也回去了,明月姑娘呢?” “也走了。”孟渊道。 聂延年微微点头,又仔细打量了一番孟渊,低声问:“吃了没?” “……”孟渊揉了揉脑袋,道:“聂师,你把我当什么人?” “呵呵!”聂延年都气笑了,“你是什么好东西?” 他指了指孟渊,没好气道:“别以为你和青青背着我干的那些事我不知道!” “那婚事咋说?”孟渊是个老实孩子,“我跟青青姐商量过,她说她算是寡妇,不想大办。” “你还跟她商量这些?”聂延年皱眉,“这他娘就是……是……” 他揉了揉脑袋,道:“闺房之乐?” “这都什么跟什么?”孟渊也无奈的很,“我敬她爱她,自然要跟她商量。” “不该跟老子商量么?”聂延年嘿嘿笑了两声,问:“那你们商量出个章程么?” “我意思是,不管她是不是寡妇,都得明媒正娶的入门。”孟渊道。 “你小子还算有几分人样!”聂延年点头。 “就是我没钱。”孟渊道。 “老子有啊!”聂延年开心道。 “那咋办?”孟渊是大姑娘出嫁,是真不懂,倒是请教过颇知世情的香菱,她扯了半天,也没说出个一二三。 聂延年摸着下巴,想了半天,道:“干脆让你家姜丫头跟青青一起,俩人一块儿接进门里!” “姜丫头还小呢。”孟渊道。 “先带回家!”聂延年很有道理,“以后你再在外面找,那都是小的了,你随便怎么玩,我就不管了!” 这是老丈人该说的话么?公然鼓励女婿在外面风流?孟渊无奈摇头,道:“好。” “等过些日子,”聂延年掰了掰指头,“到时候三小姐要派人进京,我跟你一块儿去。我那些老伙计也都在京里,我带你认个脸熟。” “去神京?”孟渊好奇了,“三小姐派人去京里做什么?” “老夫人在京里安养,寿辰是九月下旬。”聂延年压低语声,“老应公的祭日也在那几天。” 孟渊明白,当即也不再多问。 俩人又扯起别的,一直到上午过半,应如是才算是出门。 只见应如是又换了装束,着玄色道袍,不施粉黛,面上无有表情。这一次寻梅没跟着,倒是姜棠着道童装束,一手抱拂尘,一手抱香菱。 香菱头上戴着白布,照旧背着小包袱,且严肃的很,也不知得了什么叮嘱。 轻车简从,除了一辆马车外,其余人等皆是骑马。 孟渊在前,带着铁牛和吴长生,胡倩驾车,后面是聂延年带着另外的人。 出了城,来到冲虚观前,诸人下马。 玄机子和赵静声已经在观外迎接,而那个吊儿郎当的袁静风却不见踪影。 “劳师兄久候。”应如是走上前,盈盈一礼。 “应该的,应该的。”玄机子十分和气,他穿着打着补丁的道袍,头发黑白掺杂,松木枝为簪。 “师叔。”赵静声显然没喝酒,一副知礼的模样。 “怎没带世子来?”玄机子问。 “他在家中潜修诗词之道。”应如是笑。 玄机子也笑笑,他注意到姜棠和姜棠怀里的香菱,便道:“这孩子也是个好苗子。” “我收她当了徒弟。”应如是道。 “啊?”孟渊本来在旁傻站着,听了这话后不由得看了眼三小姐和姜棠。 这俩人成了师徒?孟渊从来没听姜丫头说起过! 当然,姜棠嘴巴严,一向听应如是的话,不似香菱那般,连应如是洗澡的事都能扯半天。 “师伯。”姜棠规规矩矩的行礼。 “好好好。”玄机子闻言,开心的胡子都抖了起来,“咱道门又多一英才!” 说着话,玄机子就去摸袖子,摸了半天,取出一个古朴的木盒。 “多谢师伯。”姜棠垂首接过。 “我给你拿着!”香菱是个有眼色的。 “你现今在城里住了?”玄机子又问香菱,语气和蔼的很。 “是呀!”香菱很是正经的扶了扶头上的布,“我干娘的相好回来没?” “你说静虚吧?”玄机子微微摇头,道:“他还没回来。天下妖魔无数,不论高山深水之中,亦或者人间大城,荡魔除妖岂是一时三刻能成的?” 香菱茫然点点头,“那还怪辛苦嘞!” “谁说不是呢。”玄机子笑笑。 一众人进了道观,又来到上次应如是下榻的小院。 玄机子与应如是相对而坐,姜棠抱着香菱站在应如是身后,赵静声则走了出来。 “我给大家伙准备饭菜。”赵静声没了道人的模样,好似伙夫。 “有劳赵兄。”孟渊守在门外,笑着一拱手。 赵静声点点头,又数了数人头,这才离开。 过了一会儿,姜棠抱着香菱出来,说是让孟渊进去问话。 “小骟匠,我先去给干娘烧纸,你一会儿去找我呀!”香菱十分认真的解下小包袱。 (本章完) 第187章 传道 第187章 传道 小小院落中清净。 应如是和玄机子两人都着道袍,面前放着茶盏。 孟渊进了院子,上前行礼。 “不用客气。”玄机子看着有七八十岁,但精气神很足,他抚须笑笑,道:“我听师妹说,你和小师侄订了亲事?” 啊?别是来劝婚的吧?孟渊看了眼三小姐,便道:“我与姜棠是去年逃难路途上结识,确实订了亲。” “这是好事。”玄机子笑了笑,又打量一番孟渊,道:“你身上的气比寻常武人要旺盛,可见资质不凡。” 说到这儿,玄机子又仔细看了两看,道:“就是我瞧你面相,不像是能在一棵树上吊死的人。” “……”孟渊竟不知道怎么接话了。 “他跟聂延年的女儿也定了亲。”应如是瞥了眼孟渊,道:“除此之外,还在外沾惹草,只招惹不该招惹的人!” “那也无妨啊,尽管去做便是。”玄机子倒是看的通透,“想当年,我就是缺了冲劲儿,否则断不会让了闲师太一辈子困在那青灯古庙里。” 这都什么跟什么?师太?尼姑?了字辈的?跟独孤亢一个辈分? 孟渊有些茫然,也不知怎么接口。 “了闲师太可还好?”应如是问。 “倒是来过信。”玄机子面上有了血色,显然提起了心上人后有了劲头,“她都一大堆徒子徒孙了。” 说到这儿,玄机子还点了点孟渊,道:“以后有缘,你要是去平安府,瞧见有漂亮的尼姑,你跟我说,我也能帮忙游说游说。” 这是老道士该说的话么?还帮我跟尼姑牵线?孟渊大受震撼,道:“多谢道长。” 应如是嫌弃的看了眼孟渊,道:“你跟师兄再说一说那长明灯的事。” 这都说腻了,孟渊当下就扯了起来,什么话都不敢隐藏。 玄机子听完,又道:“你被那长明灯引入七苦之境,在幻境中经历了什么?又是如何脱困的?” 这没啥好说的,孟渊只捡大概的说了说,比如姜棠和青青姐的事,以及香菱称“子”,还有自己仕途不得意的事。 当然,孟渊没敢说自己跟三小姐搞到了一起。 “自在佛不自在。”玄机子听完,说了评价,“他在西方称尊,迈入二品境时竟借长明灯驱散杂念,自此长明灯神异,可到底落了下乘。” “自在佛证道菩萨果位,”应如是也有见解,“按理说该当稳固境界,同时寻觅进阶一品境的法门。他却为何舍弃长明灯,反而助青光子?” “或许,”玄机子想了一会儿,道:“或许他想证道一品佛陀,需得菩萨罗汉相随,是故要推出来几位上三品。” 应如是缓缓点头,也没再说话。 “佛门玄奇,却已经许久未见过二品了,一品佛陀更是闻所未闻,只有古时的三位如来。他们佛门有渐顿之争,五品进四品时的涅槃之变又不一,高品想要往前走,两家证道的法门也有不同,是故还真不知道自在佛所思所想。”玄机子喝了一口茶水,道:“这次请师妹来,其实就是告别的,我打算去外面走一走,探问探问。” “师兄准备去哪里云游?”应如是问。 “去年时,兰若寺智通大师就一直托人送信,邀我论道。本来年后灾情稍解,我打算去的,结果又有青光子一事,我不敢离太远。” 玄机子说到这儿,看向应如是,道:“如今镇妖司说青光子在别处,我也没算到松河府有什么凶险。久困樊笼里,兰若寺要开办无遮大会,我打算去看一看。”应如是微微点头,道:“这些年,多亏师兄在侧,我才能安然修行。” “这是天下人欠应氏的。”玄机子笑笑,看向孟渊,道:“师妹带你来见我,可见对你期许颇高。” 说着话,玄机子又来掏袖子,可是掏了半天,也没摸出东西来。 这是要送东西,结果没找到。 “等吃了饭再说吧。”玄机子道。 “……”孟渊无语。 “静虚在外面如何了?”应如是笑问。 这静虚是玄机子的大弟子,在外行走时用名李唯真,虽是道门弟子,可修的却是武道。 孟渊和香菱曾跟静虚打过交道。 “托人传来信,他一路向西,已到佛国去了。”玄机子叹气。 “青光子在南方出现过,怎的静虚道长去了佛国?”孟渊好奇问。 “圣人不死,大盗不止。他一向是能分辨善恶的,他既然往西,想必有他的道理。”玄机子笑道。 “佛国不论妖与人,大都参习佛法,手段高强者不知凡几,静虚道长当真无碍?”孟渊又问。 “许是没甚大碍的。”玄机子抚须笑笑,竟颇有自信,“他所修之法名为龙蛇之变,与外面声名赫赫的蜉蝣天地相类。” 这蜉蝣天地是蓄力之法,乃是说日日催发天机神通,但不显威能,甚至还会越来越弱。可一旦将积蓄之力催发,便能见至高神通。 说到这儿,玄机子看向孟渊,问道:“我送你一门天机神通,你想要攻伐之法,还是防备之法?当然了,龙蛇之变你是学不成的了。” 玄机子和煦的解释,“静虚资质差,只能为蛇,难见真龙,故而修习龙蛇之变,只求一朝化龙。你正是年少之时,意气风发,却不必修习此法。” “多谢道长提点。”孟渊行礼,“我看过静虚道长的天神下凡,着实是真神通。” “天神下凡?好说好说。”玄机子没一点得道高人的样子,“去吧,我瞧后山有火气。香菱姑娘说去那边烧纸,别出了岔子。” 孟渊抬头,看向后山方向,不过山林正密,也看不出端倪。 赶紧拱了下手,孟渊便既往后山去。 马不停蹄到了地方,就见香菱站在地上,一边背诗,一边烧纸。 姜棠抱着拂尘,也是口中呢喃,好似在做法。 孟渊见火也不盛,无有火烧冲虚观的危险,便慢慢走上前。 “小骟将你可算来了!”香菱烧纸也烧的开心,欢快的跳上孟渊肩头,“咱去我家吧?” (本章完) 第188章 天神下凡 第188章 天神下凡 香菱思乡心切,且还存了衣锦还乡的念头。 不过这会儿却还不是回家的时候,得先把三小姐送回家才行。 孟渊和姜棠盘坐下来,陪着香菱烧了一会儿纸,又跟着她念了几首打油诗。 “干娘说,要么混日子,要么就混出息!”香菱两只后肢撑地,很是正经的道:“以前我就混日子了,以后不能这样了!” 她紧了紧小包袱,道:“赚钱是小事,以后我要当诗仙!” “不当大儒么?”姜棠问。 “大儒太难了!”香菱知难而退。 “诗仙也不简单吧?”孟渊揉了揉眉心。 “至少我已经开始作诗了呀!”香菱很是认真。 眼见如此,孟渊和姜棠对视一眼,俩人啥也没说。 香菱挑了挑火,捡起几个干叶子丢到火堆里,问:“小骟匠,你有什么志向?” 她语声清脆,却又偏偏带几分老气横秋的样子,比玄机子都像得道高人。 孟渊瞧着烧纸堆,心说你搁这儿烧纸明志? “我所求不多。”孟渊对未来有着明确规划,“乃是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香菱瞪大眼睛,道:“你要当大儒?你还怪有志向嘞!” “我是当不得大儒的。”孟渊摆摆手,“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我如今才只到修身一途,乃是为登武道之高。至于齐家,那也不必多说。我有姜丫头和你聂姐姐在,便足矣。” “够不够呀?”香菱掰起小爪子,“我看你对明月姑奶奶也怪好嘞!” “……”孟渊弹了下香菱额头,道:“别乱说。” “唉,小骟匠见了世面,心眼多了。”香菱叹了口气,又认真的看姜棠,道:“小媳妇,你有啥志向?” 姜棠如今被应如是带在身边调教,不仅读书修道,性情也愈发温婉坚韧,但毕竟出身不高,即便见了世面,也无有什么大志向。 “赶紧长大些,成了婚,生上五六个孩子。”姜棠道。 “生这么少?”香菱皱眉问。 “你别把她和你的猪大嫂比!”孟渊批评道。 “多生些也行。”姜棠是个老实孩子,她竟羞答答的看了眼孟渊,然后又低下头。 “生两个就够了,太多了不好养。”孟渊道。 “我帮你养呀!”香菱来了劲儿,“我最会带孩子了!” 她很是认真,还带几分得意,“干娘教过我呢!” 姜棠听了这话,轻轻揉了揉香菱的小脑袋,道:“以后我和我哥成了亲,生了孩子认你当干娘好不好?” 香菱听了这话,瞪大眼睛,张了张嘴巴,“我也当干娘了?” 她开心的跳到姜棠怀里,使劲儿摸姜棠肚子,又探出头来看孟渊,道:“小骟匠,你俩快些睡呀!” “……”孟渊揉了揉眉心,憋不出话来。三个人扯了好一会儿,这才回返观中。 孟渊跟聂延年换了布防,姜棠带着香菱一道去吃了午饭。 待到下午,赵静声刷干净了锅碗瓢盆,然后找了来。 待赵静声进了院子,聆听几句玄机子教导,又匆忙出来喊上孟渊。 “我记得你说在山洞中,李进云竟有杀你灭口之举。”应如是语声淡淡。 “是啊!”孟渊没明白三小姐为何聊这些,但还是感慨不停,“有时候想想,我运既国运啊,这种败类都能得到重用,我由衷替国家的前途担忧啊!” 应如是瞥了眼孟渊,微微皱眉,道:“李进云与明月同为六品,却被明月一剑枭首,这便是差距。” “修习武道之人,即便是同阶与同阶之间,也是天差地别的。”玄机子和蔼一笑,从袖中取出一张发黄的旧纸,“天机神通天神下凡出自我道门中的武学高人。” 孟渊双手接过。 “大师兄也学过!”赵静声道。 “此法玄奇,需全开上三十三天。与佛门的金身不灭不同,乃是另有一份玄奇处。” 玄机子很是认真,“我道门有请神之术,这天神下凡便是以凡人之躯,坐拥神明之威!” 他指了指远处云雾,道:“此法一经催发,诸般邪法不侵,只能以力破之。比如我道门中的雷法火法,佛门中的狮子吼种念法,都是没甚效用的。尤其对一些杂门术法,如医家的医人医己之法,外道的巫蛊之法、厌胜邪术,都有克制之效。” “医家和巫家?”孟渊来了兴趣,“道长,我怎么从来没遇到过?” “早就失传了。”玄机子抚须笑笑,“剩下的也不过是不完整的传承,时不时会现世,但已经没了往前走的路子。好比医家,如今其实只是寻常大夫,也有道家阴阳家的人钻研。” 说到这儿,玄机子看向远处,向往道:“传闻古时,自我人族走出武人之路后,又有道家先人开创修行之路,但其实百家争鸣,有许多修行途径现世。比如医家,农家,兵家等等。” 玄机子指了指西边,道:“佛门出现的晚,但是有席卷之势。我听闻在西方佛国的万里之地中,还有小国,其中有医家传承。” “当真让人心向往之。”孟渊道。 “以后能耐上来了,多出去走走也是有极大益处的。”玄机子很是和蔼,道:“再说了,待你要走天人化生之路时,自然还是要外出的。” 说着话,玄机子却不多解释,只是又点了点孟渊手中的天机图,道:“此法一日只能用一次,催发后只能维持一刻钟,极耗玉液。用好了,你能以一敌三,乃至敌百。若是用不好,反而白白耗费玉液,弱了自身。” “多谢前辈提点。”孟渊诚心感激。 “此法名为天神下凡,望你用时,也有神明的悲悯之心。”玄机子郑重道。 “在下绝不滥用神通,绝不滥杀无辜。”孟渊回。 “好孩子。”玄机子微微笑。 应如是起身,道:“天已不早,该回去了。” 玄机子并不留客,笑眯眯的送应如是出了冲虚观。 孟渊一路护送,回到王府后,就带着香菱去找独孤亢。 作为老鳖坑诗社的创社三人,香菱对独孤亢到底是高看一眼的,回家也想带上独孤亢。 (本章完) 第189章 安排任务 第189章 安排任务 老鳖坑诗社的三位创社元老,当晚议定事宜,第二天天一亮,就一道出了门。 孟渊骑小红马,独孤亢骑白马。 按着香菱的意思,两人先去买了些零嘴点心,然后才往西而去。 一道出了城门,来到城西牧庄。 孙庄头见孟渊和独孤亢又来,欢喜的不得了,“世子出门来采风?孟护卫怎许久没来?庄子里的牲畜们可都等着你呢!” 孟渊忍着头疼,跟孙庄头扯了一会儿废话,然后把马匹暂寄牧庄,这才徒步进山。 三个人又对了几首歪诗,而后便见大头山。 老鳖坑中水盛,里面有荷叶莲,还有几个小猪崽在闹腾。 香菱刚掏出点心,那几个小猪崽一哄而散,香菱挽留不及,就赶紧跳到孟渊头上,大喊道:“我是你们姑奶奶呀!” 她在静园喊别人姑奶奶,如今回了老家,也算是又当回了姑奶奶。 那群猪崽中有个胆大且开了智的停住脚步,隔着十几丈哼哼几声,问:“你是谁?” “我是姑奶奶香菱呀!”香菱道。 “不认识!”那猪崽一溜烟的跑了。 “唉。”香菱见状,叉腰叹气,颇有失落,吟道:“少小离家赚钱回,小猪笑问我是谁。” “……”孟渊和独孤亢竟无言以对。 香菱又急急忙忙的查看了她的老窝,掏出了几块石头,然后绕着老鳖坑跑了一圈,又跳上荷叶看了看,最后还爬到大头山上眺望周围。 “还是老样子一!”香菱折了两个荷叶,铺在青石上,“小骟匠,小光头,你俩坐这里歇一歇!” 她紧了紧包袱,道:“我去找猪大嫂!” 眼见香菱这般,孟渊只能听话,“快些回来。” 独孤亢也取下他的包袱,取出各色点心,又点上小炉,烧上热水。 香菱叮嘱了几句防火后的经验,然后一溜烟的远去。 孟渊与独孤亢就坐在老鳖坑旁边,俩人说起闲话。 “我近来心中不甚宁静。”独孤亢感叹。 “此感由何而出?”孟渊好奇问。 “就是感觉。”独孤亢想了想,道:“或是血脉之中的联系吧。” 这是指独孤盛。 “他有什么不对?”孟渊问。 “我也不知道。”独孤亢摇摇头,“总之,你要小心些才是。” 说到这儿,独孤亢压低语声,道:“你求一求应施主,让她把你调走。或者去找明月,干脆你以后去京里过活算了。” “这么严重?”孟渊笑。 “你不懂。”独孤亢郑重了些,“信王眦睚必报。你杀了杨玉瓶,且不说信王懒得找你麻烦,可四大家将还有三个呢。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孟渊点点头,道:“多谢了空大师指点。” “客气了。”独孤亢听了自己的法号,就开心的笑起来,又问起了冲虚观一行的事。 “了闲?”独孤亢略作回忆,就直接道:“你别看她也是‘了’字辈的,其实人家不跟我论辈分。别以为平安府就兰若寺,还有别的寺庙呢。了闲师太是神尼,乃是云山寺的住持。” “修的佛们途径?”孟渊问。 “儒释道三家都有武人,但开宗立派的人,乃至后面的掌舵之人,必然是修本家的学问。”独孤亢提点。 “原来如此。”孟渊点头受教,又问道:“智通大师是什么来历?”“兰若寺的辈分是按圆明净智排的,接下来才是我的‘了’字辈。”独孤亢对这些事非常熟稔,道:“智通大师是兰若寺的高僧,佛法精深,德行极高。” “几品境界?”孟渊问。 “不知道。”独孤亢摇摇头,他仔细想了想,道:“或许是四品?我离开平安府太久了,那时候也还小。” 独孤亢找补了两句,接着道:“玄机子道长不简单,应道友也有非凡艺业。” 俩人扯了半天,便听远方轰隆隆,还间杂有狗吠。 没过一会儿,便见香菱骑着一头巨大的黑猪前来。 那黑猪靠在远处的大头山包子旁,就不再近前。 香菱从黑猪身上跳下,四肢着地,朝孟渊跑来。 “唉。”香菱叹了口气,然后坐下来,道:“猪大嫂都瘦了,我也胖了!” 孟渊瞥了眼香菱的肚子,心说你哪儿胖了? “方才听闻犬吠,社长还见了别的朋友?”独孤亢好奇问。 “是一条大黑狗!”香菱来了劲头,“他一个劲儿喊我姑奶奶,想让我带她去城里讨生活呢!” “那你答应了没?”独孤亢笑问。 “独孤同学,我自己还没站稳脚跟呢!”香菱十分认真,道:“等我站稳脚跟,有了名声,才能做别的!干娘说,帮忙也得看自己肚皮大小呀!” 香菱却还是叹了口气,又看了眼孟渊,道:“大黑狗好的很呐!” 独孤亢见状,知道香菱一门心思给孟渊介绍妾室,便问道:“哪里好?” “大黑狗说只要我带她进城讨生活,”香菱很是认真,比划道:“她说以后干的让我吃尖儿,稀的让我溜边儿!”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 “你答应了?”孟渊瞪大眼睛。 独孤亢揉了揉脑袋,没太听明白。 “小骟匠,你可不要看不起人呀!”香菱连连摇脑袋,“我可从来不吃那些东西!” 独孤亢总算听明白了,虽说恶心了点,但那大黑狗也算诚心诚意了。 “大黑狗说,西边山里不太平,隔江的南边山里也不安稳,现今日子不好过呢!”香菱十分认真,“我把买的点心都送她了!她还怀着孩子呢!” 坏了孩子还给孟渊介绍?独孤亢夸赞道:“社长扶危济困,善哉!” 三个人扯了半晌,眼见天将黑,香菱还想留在这里住一晚,孟渊却拒绝了。 “晚上回牧庄办诗会。”孟渊提了一嘴诗会,香菱就什么都不想,直接跟了上去。 八月初的天气尚有暑热之气,山林中蝉鸣阵阵。 时光匆匆,转眼便已来到九月。 孟渊身担百户之责,每日在卫所辅佐张龟年做事,已无佛妖与罗母之事,倒是过的清闲。 而且武道修为也没落下,孟渊上三十三天又开十处,如今已经开启过半。 若是顺顺利利,十一月前必然是能全开上三十三天的。 这日下了值,香菱就找了上来,道:“三奶奶说要找你呢!” “什么事?”孟渊问。 “不知道!”香菱使劲儿摇头,“你快些去,三奶奶刚洗了澡,心情好着呢!” 孟渊瞧了眼香菱,总觉得香菱在静园混久了,已经有了几分奸臣的味道。 (本章完) 第190章 三小姐的任务 第190章 三小姐的任务 天已入秋,暑气未消,天地翠绿仍在。 只夜半晨起时分,略有几分凉意。 此时正是傍晚时分,孟渊迈步进了静园,来到那湖水旁。 寒蝉在柳,蛙声清鸣,应如是坐在小亭的矮案前,身穿浅色衣袍,乌黑头发也未打理。 许是刚出浴,面上竟有几分少女的红晕。 只是衣衫遮住身形,不知如何窈窕,亦不见皎白玉足粉嫩。 都不是外人,孟渊上前行了礼,就直接坐到应如是对面。 应如是似对孟渊这般随意有些不悦,她微微皱眉也没说什么。 姜棠走上前,给孟渊倒上茶水。香菱热切的爬到应如是身后,开始收拾头发。 “姜棠,你带香菱出去。”应如是赶人。 如今姜棠拜在应如是门下,已经修习道家法门,是实打实的小道姑了。 按理说,应如是和玄机子一个辈分,姜棠便跟赵静声等人一个辈分,乃是“静”字辈。 不过应如是懒散惯了,也没给姜棠取道门名号,依旧是俗家名姓。 姜棠抱着拂尘,乖巧起身。 “我都找好头绳了,你不编了?”香菱瞪着大眼睛,“三奶奶,我不耽误你们聊好听的。” “不缺你工钱,去找寻梅支三文。”应如是道。 “好嘞!”香菱见钱眼开,开心的作揖一下,又朝孟渊眨巴两下眼睛,这才一溜烟的跑走。 没了烦人的小黄鼠狼,应如是幽幽叹了口气。 孟渊低眉,他知道三小姐虽是人妇,可跟守寡没甚差别。 二十五六岁的年纪,天天守着个小池塘和小亭子,一天洗三遍澡,念道经修道法,当真是可惜的很。 孟渊有心说话,也有心为三小姐、为主家排解忧愁,但好歹憋了下来。 “你去年入王府校场。”应如是眉间淡雅,国色天香的脸上依旧带着几分慵懒,却又有几分追忆之色,“胡倩自小跟在我身边,幼时读书念字,而后参读道家经典。倒是洗去了不少躁气,只是餐霞吞气到底与她不合,我没有强求她修道。姜棠性情不合道门之无为,她心思虽少,上进心不足,只想学点东西,好能为你助力,日后相夫教子。不过她性情坚韧,倒是与修道之法相契。” 应如是说到这里,才看向孟渊,道:“如今姜棠也算是我亲传的徒弟,日后你们成了亲,你该称我什么?” 原来你说这么多,饶了这么大的圈子,就是觉得我觊觎你了?觉得我以下犯上了?然后要跟你初见香菱一样,让她喊你一声奶奶? “我始终是三小姐的人!”孟渊回答。 应如是看了眼孟渊,也不再强逼,只道:“与你一同来的人,出色的下三十三天已经开启过半。你现今却已迈入七品,不可谓不快。” 孟渊也不说什么三小姐教导有方的废话,只是抬起头,看向应如是,静等教导。 “如今上三十三天,开了几处?”应如是问。 孟渊在葫芦山时,已经开启九处,回归之后,虽有卫所杂事烦心,却也时时用功,连脸都洗的少了,至此又开十处窍穴。是以如今上三十三天,已经开启十九处。 “开十九处。”孟渊老实回答。 应如是闻言并不惊讶,只是微微点头,深深看了眼孟渊。 “怕是再有一两个月,便能尽开。”应如是赞了一句,又问:“修什么天机神通?” “有镇妖司武学绽春雷和浮光洞天,还有青羊宫传的烟雨飞虹,以及三小姐所传的焚心。”孟渊老实回答。 “镇妖司武学颇多,攻防之法都有,你回头再找张龟年,让他跟上面人要一些。”应如是对镇妖司的事务颇为熟稔。 “我知道,聂师都帮我做好计划了。”孟渊没敢说假话,老丈人把他知道的镇妖司武学都说了一遍,只等孟渊立功后再索取。 而且有向青山帮忙,想参习新的镇妖司武学并不难。 “我倒是忘了你有个曾在镇妖司办过差的老丈人。”应如是浅浅一笑,道:“你做些准备,后日出发去一趟京城,为我娘亲贺寿。” “带多少人去?还要带什么东西?”孟渊早就知道应如是召唤自己来的目的。 “姜棠是我徒弟,此行她为主,你行护卫之责。”应如是安排的明明白白,“聂延年与你同去,你再去校场挑几个出众的。其余事务,去找寻梅。” “除了护送姜丫头外,还有什么重要物事?”孟渊小声问。 此行是为去神京为三小姐的娘亲贺寿,除了姜棠代师行事外,自然还需要有礼物。 说白了,就是生辰纲。只是这生辰纲价值几何,孟渊得弄明白。 应如是闻言,她看了眼孟渊,而后皱眉,道:“你去给聂延年贺寿,还要送什么金银财宝?送字画宝玉?” “不用。”孟渊十分有道理,“我什么都不用送,还得再拿他几样!” “这就是了。”应如是没好气,“不过是几箱经文,不值钱。若是遇了事,只管丢了就是。” “是。”孟渊委屈应了,心说这不就是只带了个人? “还有什么要问的?”应如是已经有了几分赶人的意思。 孟渊自思自己低眉顺眼,恭顺又恭敬,心中固然有所思,可到底没惹到三小姐,怎的人家还一副要赶人的样子? 你这样怎么能笼络人?当真不怕有朝一日恶仆欺主?孟渊也不敢多说什么,只小声问道:“三小姐,到了神京,该如何去寻……故人?” “我就知道。”应如是嫌弃的看了眼孟渊,道:“我真不知道你这是上进,还是色胆包天。” “三小姐,我与明月姑娘也算并肩作战。到了她的地盘,找她聊聊旧事,那也是应有之义。”孟渊道。 “哦,原来你说的是明月。我还以为你说的是柯求仙。”应如是语声愈发冷淡,“聂延年在京里熟,他自然能帮你打听到。” 眼见三小姐不愿意多说,孟渊就要起身告退。 “慢着。”应如是从身后摸出一张羊皮卷,道:“玄机子师兄赠你天神下凡,此法比之焚心更强,但耗费玉液太多,且都是防身之法。” 应如是看了眼那羊皮卷,道:“这天机法门与你性情相契,正该赠你。” (本章完) 第191章 出发 第191章 出发 秋日晚霞缓缓降下,天地间生起了一阵秋风。 蝉鸣和蛙鸣止住,小小凉亭中也愈发昏暗。 孟渊接过羊皮卷来看,只见上面有四个大字:天火燎原。 “你虽说乱念缠心,但在武道一途颇有天分。”应如是轻启朱唇,缓缓解释,“我听闻你斗法之时有一往无前之心,有越战越勇之势,事后必然以火焚尸,此法正与你相合。” 孟渊细看,只见这天火燎原需得上三十三天开二十一处。 而且此法与绽春雷一样,都需不停催发,且是越战越勇的法门。 此法催发之后,秘蔵开启,玉液化火,焚自身亦焚他人。 而且不仅对敌人有火焚肉身之苦,乃至血肉身心,也受灼火焚心之痛。 待催发到极致,施展此法之人浑身浴火,身周三丈之内皆是火焰,乃至身周十丈尽皆化为火海。 “这法门修习之后,便能窥一分天火之变。”应如是。 “何为天火之变?”孟渊好奇问。 “这就看如何来变了。”应如是微微笑,“或成青莲之火,或成焚世真炎,或为不熄不灭,只看自身。” “这是为日后的天人化生做准备?”孟渊茫然问。 “只是一个准备罢了。”应如是目光灼灼,道:“我观你命中与火相契,日后走的路子必然与火有关。这天火燎原之法,不过是为日后探一探路罢了。” 果然跟对了人就是不一样,才只七品武人境,人家就已经在考虑日后五品进阶四品的事了! “多谢三小姐。”孟渊真诚感激,道:“不知天人化生到底是什么意思?进阶六品之法又是什么?” “下三品入中品之法,你该去寻聂延年。他虽是才七品,不过能为你找到六品武人教导。”应如是这般说着话,又道:“或是待入了京后,你可寻明月去问。” 孟渊点点头,默默收好天火燎原的天机图。 眼见人家饮了茶,一副不想多聊的意思,孟渊就小声道:“三小姐,这一次我能多带些人去么?” “我不管。”应如是直接道。 “那三小姐,我能带香菱去么?”孟渊得寸进尺。 应如是皱眉。 “我想着带她去见见世面。”孟渊十分认真,“她一心想当诗仙,神京是风华之地,我也想让她见一见。” “她在静园还有职事。”应如是道。 “请假就是了。”孟渊很有道理。 “不准讨价还价。”应如是终于想起她是主家了。 眼见三小姐不放香菱,孟渊也没法子了,只能认命,但心中却又有信念升腾:安知来日攻守之势不能相异也? “以后有机会了再带她去吧。”应如是少见的宽慰一句。 “是。”孟渊老实回。 “跟聂延年去找寻梅。”应如是摆摆手,“后日出发时,不用来见我了。” 既然这样,孟渊就也不多留,一口喝干了茶,这便告退。 出了静园,寻到醉月楼。 “我早就说了!”聂延年听了孟渊的话,就一拍桌子,“三小姐看重你,肯定要让你进京!到时候见见老应公和小应公的旧人,这不比什么强?” 聂延年拉住孟渊,就又往王府赶,“咱赶紧找寻梅说定了!” “聂师,你那位徒弟什么时候来?”孟渊好奇问。 “咋了?”聂延年一听这话就皱眉,打量了一番孟渊,道:“俩媳妇还不够,你还真想再把那小黄鼠狼弄家里?” 这都什么跟什么?孟渊揉了揉眉心,道:“我想问一问进阶武道六品的法门,以及日后该怎么做。” “不急,他快来了。”聂延年听了这话,放心不少,“本来我就给他去信,让他帮你开拓丹田的,结果他去了南方。前不久又来了信,大概过不了几天就回来了。” “那就行。”孟渊放心不少。“其实吧。”聂延年搓搓手,然后一手勾住孟渊的肩膀,一边走一边低声道:“那小子没什么正行,你不是跟明月姑娘混的熟么?到京里了不得送些土产去?到时候聊一聊你们在葫芦山的情谊。” 说着话,聂延年竟还朝孟渊眨巴眼睛。 “聂师,你真不怕青青知道你暗地里唆使我去勾良人?”孟渊皱眉。 “男人嘛!”聂延年倒是看的开,“你想混出头,就得有人帮衬!你想想看,你现今混出这几分人样,是不是三小姐出了大力?” “那我也该去勾……”孟渊压低声,“三小姐。” “……”聂延年愣了下,“你真不是人啊!” 合着我勾明月就是为了前程,勾三小姐就不是人?孟渊无言以对。 “到时候看看吧。”孟渊叹了口气,“那个红斗篷荧妹对我提防的很!” “慢慢来就是。”聂延年摆摆手。 “聂师,”孟渊也搓手,“既然后天要走,今晚我在家睡,明天白天去你家吧?” “白天?那不是白昼……”聂延年皱了皱眉,“这种事别问我!” 俩人扯着话,找到寻梅。 寻梅向来办事干脆,她已经列好了单子,乃是北上神京所带之物,以及何人跟随。 “还差护送之人没定,你们师徒商量着来便是。”寻梅显然早得了提点,“王妃一向节俭,也不爱排场,这一次带的东西更不贵重。是故人也不必多,只找些安稳沉静,能踏实做事的就是。” “我懂!年年都这样!”聂延年当即应了下来,他细细看了会儿单子,又跟寻梅聊了一会儿,这才去往校场。 “我去校场挑人,你回去跟你家小媳妇说说话,明天就去我家,跟青青也说说话。”聂延年点了点孟渊,道:“不能厚此薄彼。” “……”孟渊没法子,只能老老实实的回家。 姜棠已经做好饭菜,她和香菱,还有姜老伯,都在静等孟渊。 饭桌上也没多聊什么,待吃饱喝足,孟渊这才来到姜棠房中。 “三奶奶说了。”香菱很是认真的解下小包袱,“小骟匠,干娘说出门在外钱是胆,你有钱没呀?” 也不待孟渊回话,香菱就摸出一张百两银票,“给!” “哪儿来的?”孟渊看过香菱的小包袱,里面至多几两碎银。 “我挣的呀!”香菱认真的很,“可不是偷的呢!” 孟渊才不信,又看姜棠。 姜棠微微摇头,张了张嘴型,分明是说“借贷”二字。 利钱几何?又是找谁借贷的?寻梅一向端正君子,只会借,不会贷。静园里还有个剑竹姑娘,但人家一向少言寡语,想必也不是欺压良善之辈。 不言自明,借贷之人乃是静园主人。 “外出不了几个钱。再说了,这一次是为三小姐做事,费的钱都得她出。”孟渊把银票又塞回香菱的包袱里,道:“你好好攒着吧。” “都得她出?”香菱挣大眼睛,满是不可思议,道:“这就是吃公家饭么?我啥时候能出差?” 孟渊见她期待的很,就道:“等我先去摸一摸路途,下次就带你一起。” 香菱两眼发光,期待的连连点头,“干娘都没出过那么远的门呢!” 聊了一晚,孟渊早起后去校场转了一圈,又到卫所找张龟年说明缘由,而后才找到聂青青,两人一天没出门。 安眠一晚,养精蓄锐。天亮之后,便到了出发之时。 (本章完) 第192章 报怨仇 第192章 报怨仇 九月天高。 晨起时天上无云,万里碧空如洗。 孟渊吃了早饭,腰间挎刀,肩扛香菱,与姜棠一道出了门。 姜棠去往静园辞别,孟渊则往校场而去。 香菱也跟了来,她一路上叽叽喳喳,传授了许多出远门的经验,都是她干娘传授的。 其实昨晚都已说过,但香菱不放心孟渊。 两人扯着废话,到了校场,孟渊当即点齐人手,检验了装束后,这便出王府大门来等。 此番随行的护卫都是聂延年定下来的,除了与孟渊交好的铁牛、胡倩和吴长生外,另还有五人。 这五人是两男三女,在校场中也都是算出色的。 这一次八个新人,其中胡倩进益最高,已然快要迈入八品。 不过大都没有实战过,但性情都是不差的。 此番北上也没什么凶险,护送的也不是重要之物,人到了就算功成,是故也没派遣太多人。 没等多久,聂延年姗姗来迟,还带着聂青青。 “孟郎。”聂青青也不顾旁人眼光,只抓住孟渊的手,又低声叮嘱了好一会儿。 昨天整个白天,两人吃饭都是在榻上,事后聂青青还给孟渊塞了钱,生怕孟渊在路途上饿着。 “聂师已经跟我说过了,待我去京里见见他的老朋友,等回来了咱们就成亲。”孟渊食髓知味,当真不舍青青姐。 都睡了这么多次了,孟渊必须给人家承诺。 聂青青倒是对这些不怎么关心,她虽是寡妇,还管着醉月楼的生意,看似人情练达,其实也是初当人妇。 她之前还会害羞,但一来二去之后,被孟渊缠着试了许多,内里认定了孟渊后,当真一股脑的能全都掏出来,什么都愿意听孟渊的。 “我等你。”聂青青面上微红,似是还在回味昨日之事。 香菱瞪着大眼睛,道:“我也等你呀!” 说着话,香菱跳到聂青青怀里,然后拿头撞了两下,一副过来人的语气道:“以后有孩子了饿不着呢!” 聂青青也不害羞,只抱着香菱,面上带着些许笑,妩媚含情的看着孟渊。 胡倩骑在马上,背负长弓,吧唧吧唧嘴,低头看了自己一眼,然后朝一旁的聂延年问道:“聂师,我听姜棠说,她以后和青青姐不分大小。这么说来,青青姐可真有福气。” 聂延年瞥了眼胡倩,道:“是啊,孟学士有良心,以后他再找,就只能当小了。” “……”胡倩愣了下,道:“聂师,你还让他找小的?” “咋?你连堵不如疏的道理都不懂?”聂延年皱眉,点了点胡倩,道:“你还修过道呢!修到脚后跟了?” 胡倩无言以对。 两人嘀咕了一会儿,便见寻梅和姜棠走出王府。 此番北上是为三小姐的娘亲贺寿,姜棠是主事人。但领队的是孟渊与聂延年,是故寻梅又跟两人说了一会儿话。 待交代过,独孤亢和王秀才也赶来相送。 扯了半天,把香菱交给寻梅,诸人这才出发。 姜棠居于马车中,另还有一辆马车载货。 除了八个新人护卫外,还有两个侍女,两个马夫。 总计十五人,毫无排场。 孟渊与聂延年在前,两人扯起闲话。 “小丫头没见过世面,寻梅该派个老人陪着呢。”孟渊最是心疼姜棠,毕竟去年还吃不上饭,这会儿竟已成了王妃的亲信。 到时进了京,代表的是三小姐的脸面,若是应对失措,估摸着三小姐不会罚,但小丫头该夜里抱着枕头哭了。 “怕什么?”聂延年看的很开,“都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以往都是我陪着寻梅去,我也算应氏家的老人。寻梅也是从小姑娘过来的,不会有岔子!” 聂延年指了指身后,“三小姐不讲虚礼,应氏也不爱这些,去露个脸也就是了。现今小丫头被三小姐收到膝下,这可比寻梅还近!你想想为啥收她当徒弟?是因为你出色!三小姐一下子就拴住你夫妻俩了!所以你不出岔子,她就能安安稳稳的。” “倒也是。”孟渊深深的认同,“小丫头现今心眼多了,她跟三小姐的事都不跟我说,还不如香菱呢。” “小黄鼠狼天真,又被你玩弄股掌之中,她跟你亲才跟你说的。”聂延年看的长远,“你家小丫头就听话懂事了,知道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以后也是个人才!” 聂延年说到这里,竟颇有羡慕,“小丫头修道,又有三小姐当后台,比我家青青有出息。” “聂师,你怎么没想过传青青姐入武道?”孟渊问。 “练武多辛苦啊!”聂延年摆摆手,“老子辛苦练武,就是为了让她不练武!” “这倒也是。”孟渊点头。 “你记住了,徒弟就是儿,小丫头跟你成亲是铁板钉钉的,到时候你知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三小姐?”聂延年问。 “干娘?”孟渊皱眉思考。 “这就是了。你们可不单单是主仆之谊!”聂延年颔首,“所以你收起你那破烂心思!别乱了纲常!”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多谢聂师指点。”孟渊胡乱认了,心说三小姐过着守寡的日子,我岂能让她一直守下去? 一行人出了城,孟渊在前,聂延年押后。孟渊又派遣吴长生和宋老河这两个机灵的往前探路,至于胡倩和另外三个女子都护在姜棠的马车两侧。 “铁牛,”孟渊跟铁牛骑马在前,见铁牛腰上挂着个鸳鸯荷包,就好奇的问:“哪儿来的?” 铁牛憨厚的笑笑,脸蛋竟红了。 背着我找了女人?孟渊近来要么在卫所,要么安心修行,倒真没觉出铁牛的异样。 虽说赵大头时不时央孟渊帮铁牛说亲,但孟渊却觉得不必着急,只想待铁牛到了武道八品后,身份地位不一样了,到时请三小姐给铁牛指一个,或是干脆请聂师帮忙物色个。 只是没想到,一向憨厚老实的铁牛竟悄没声息的找了个。 “是谁?”孟渊问铁牛。 铁牛又是憨厚一笑,往后面的马车方向看了眼。 那马车里坐着姜棠,两边守着四个女子。 孟渊细思,胡倩虽说对铁牛颇有照顾,但那是对憨直之人的喜爱,并非男女之情。 仔细看了眼,孟渊便瞧出有一少女往这边来看。 那少女名为傅翠,也是去年年底入的校场,但不是流民出身,而是家生子,其父是马夫,其母应该是厨娘。 孟渊仔细看了看,那傅翠身量不算高,长的却很壮实,样貌比之旁边的胡倩自然不如,但是面相柔和,一看就是个居家过日子,能生养的。 “咋好上的?”孟渊对此女印象不深,只知道也是腼腆的性子。 “有回我教她开窍,她送我吃的,就……”铁牛脸红的说不下去了。 孟渊拍拍铁牛,道:“以后好好对人家。” “那肯定的呀!”铁牛开心的很,一脸满足。 预定行程大概是十五日。 若是寻常人,从松河府进京怕是要提前月余出发。 但此番都是武人,又无有大批货品,着实是轻车简从,是以只以赶路为要。 九月犹存几分暑气,但已经算不上炎热,日夜兼程也尽可使得。 离了松河府,先往东北走。 孟渊和聂延年商量过行程安排,而且还专门派了吴长生在前打头站,安排饮食住宿之地。 这吴长生在武道上天赋不算差,而且脑子也活络的很,让他跟人打交道算是物尽其用。 护送之人都是武人出身,姜棠也是穷苦人出身,大家都是能吃苦的,是以对吃住并不挑剔。 秋日深沉,偶见雁飞,更增几分寂寥之意。 晨起晚间还有露水,略显寒冷。 孟渊数番淬体,暑热冰寒都无所谓,倒是见了秋日风景,诗兴大发。 行了两日,这日傍晚,便到了青田县地界。 这地方以前闹过旱灾,后来又起过妖乱,户口大减。 先前孟渊随张龟年等人来此除妖,曾扫荡过青田县。 也正是在这里,孟渊遇到了解家的二公子,自此与解家结缘,而后诛杀此人,再之后卷进了佛妖之乱,跟细腰奴和解开屏更是孽缘深重。 如今半年过去,青田县户口还没恢复。 不过沿路所过之处,官道上有小股商旅往来,两旁的田地中有农人耕作,可见已经有了几分复苏的样子。 吴长生已经找好了歇脚之处,乃是青田县内的一处客栈。 诸人下了马,饱食一顿,留人守夜,便各自安歇。 按着寻梅的指点,孟渊和聂延年也没去劳烦县君,只当是过路的商客。 这青田县萧索,客栈中除了孟渊一行人外,竟只有三个散客。 孟渊无有困倦之意,凉水洗了澡后,便来到姜棠房中。 俩人扯了一会儿闲话,聂延年就找了来。 “有人跟踪我们。”聂延年也不避着姜棠。 眼见聂延年郑重,孟渊知道来者不善,绝非是县镇上的地头蛇。 只是此番乃是为三小姐的娘亲贺寿,一行人无有排场,更没有什么重要之物,何人生了歹意? “是什么人?”姜棠好奇问。 聂延年也不说话,只是朝孟渊抬了抬下巴。 “杨玉瓶?”孟渊皱眉,他只能想到这个仇敌了。 “不知道。”聂延年微微摇头,取出一封信,“吴长生房中找到的。” 孟渊接过,打开信来看,只见寥寥几个字:青田县里报怨仇。 (本章完) 第193章 你是孟飞元? 第193章 你是孟飞元? 孟渊一生积德行善,从未招惹过什么人。 若说真有死生之敌,那也就是曾诛杀过解开屏的俗家娘亲,勉强算是杀母之恨。 但以解开屏又冷静又癫狂的性情,怕是不会对细腰奴之死放在心上。 而且在葫芦山的洞中相遇之时,解开屏也并未显露敌意,反而似旧相识一般的聊了好一会儿。 这般看来,解开屏怕是不会来掺和,指不定还是杨玉瓶一事的手尾。 那杨玉瓶身为信王的四大家将之一,既然被孟渊强杀,其余三人若是顾念旧日情谊,有报仇之心也是理所当然。 并且四大家将中,带头的郄亦生是武道六品境界,曾偷袭厉无咎得逞,可见手段不凡。 孟渊细细捋了捋,已然断定是杨玉瓶的同伙来了。 此时夜已深沉,客栈中静谧非常,一行人各居房间之中,外间守夜的也不多三人。 “吴长生?”孟渊朝外面喊了一声。 吴长生连忙进来,面上还有几分忐忑。 那信便是自他房中找出来的,吴长生虽然没看,但见聂延年拿了信就去寻孟渊,可见是出了岔子。 本以为这一趟是见见世面,混个资历,没想到竟还有危险。 而危险自何处来,那也不必多说。此行中的人大都是干干净净的底子,也就聂延年和孟渊在外走动的多。 是故,若真是有事,必然是冲着这两人而来。 当然,这会儿既然被孟渊召唤,吴长生又一向机灵,已然猜出是这位孟师兄招来的祸端。 吴长生心中想明白关窍处,也立即下了决心,此番是万万不能逃的,只有跟好聂孟两人,才有出路。 而且这何尝不是机会?吴长生看的分明,这位孟师兄已经把聂师父女灌迷糊了,还得了王妃的看重,在松河府卫所已经是第二号人物了,日后前程自不必说。 吴长生深知鸟随鸾凤的道理,自然愿意在这种时候出力。再说了,大半年的相处,吴长生也看出来这位孟师兄绝非薄情之人,而是十分看重旧情的人。 此时此刻,吴长生当即就道:“孟师兄请吩咐!不管做什么,我都愿意!” 眼见此人言语铿锵,分外真诚,孟渊微微点头,道:“把人都召集起来,去客栈大堂内,都不准出客栈。” “是!”吴长生领了命令,当即出外。 房中灯火昏暗,只剩孟渊和姜棠,还有聂延年。 三人乃是此行北上最重要的三人,姜棠是为主,孟聂二人是为辅。 但既然有闲情,那聂延年和孟渊自然该担待起来。 “对方堂而皇之的留信,既有示威之意,怕也是想让咱们自乱阵脚。”孟渊道。 “你说怎么办?”聂延年问。 “不知对方来了几人,也不知对方何时会出手。”孟渊仔细琢磨了一会儿,道:“若是杨玉瓶的同伙来,那能战的只有咱们两人。” 聂延年点点头。 “四大家将还剩三人,郄亦生和何九郎是武道六品,只有熊无畏是武道七品。”孟渊抱着怀中刀,道:“这三人若是只来一人,我自然不惧。若是只来一六品、一七品,那也有的打。但若是三人齐至,怕是不好对付。” “不是不好对付,是没法对付。”聂延年点了点孟渊,道:“若真是因为杨玉瓶的事,那郄亦生、何九郎和熊无畏必然都来了!” 聂延年看着孟渊,道:“你觉得他们会用什么法子报仇?” “我杀他们的同伴,他们想必要以其人之道还施彼身了。”孟渊看了眼旁边的姜棠,道:“再看他们送信之举,分明是要行诛心之法。指不定会慢慢杀我们的人,最后才是我。” “应该不会用这么暴戾的手段。”聂延年很是自信,道:“应氏到底是有几分不一样的,他们或许是只想杀你。其余人可杀可不杀。姜丫头是传信人,更是三小姐的徒弟,郄亦生三人除非日后想被追到天涯海角,否则不会动姜丫头。” “聂叔叔,我与兄长两人一心。”姜棠终于出了声,道:“您是见惯了世面的,咱们该怎么办?” 聂延年沉思一会儿,道:“青田县距离松河府并不远,此刻回返倒是也算一个主意。” 说到这儿,聂延年话锋一转,道:“不过人家已经露了踪迹,怕是不会让咱们回头。” “是这个道理。”孟渊微微点头。 “所以,”聂延年笑了笑,“兵来将挡,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孟渊听了这话,缓缓点头,道:“我明白了。” 此番北上神京是为三小姐,而郄亦生等人是为自己,别人都是无辜卷入罢了。孟渊自思,这一行人中,战力最高的自然是自己和聂师,但两个七品显然也不是对方的对手。 先前在葫芦山的山洞之中,己方三个武道七品,一个七品小道士,对战一个六品武人和一个六品和尚,尚且拼的两败俱伤,更别提对方有两个六品武人了。 虽说如今孟渊又有进益,两丹田并行,但对方郄亦生比之杨玉瓶必然要强的多,绝非寻常的六品武人。 思及自身的能耐,如今上三十三天开十九处,所修之法乃是绽春雷、浮光洞天、烟雨飞虹和焚心,以及涅槃回天。 当然,万物流光只需四处,孟渊早已铭记在心,却还未催发过。 正面强拼自然是不成的,但想要用计,却也不好腾挪,毕竟此行人多,对方更好拿捏。 为今之计,当真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 最好的法子是孟渊脱离队伍,那郄亦生等人便不会再盯着护送生辰纲的队伍了。 “聂师,孟师兄,人已经都到了,全在客栈大堂里。”吴长生在外敲门。 孟渊和聂延年对视一眼,便出了房间。 大堂内亮着火把,照的通明。 大家伙儿本来已经安眠,此刻被喊起来,却没人有怨言。 不过也没傻子,此刻已经个个按着刀,取下了弓箭,盯着门窗,生怕出岔子。 外间漆黑如墨,大堂也没人出声,大家仿佛都知道有风雨将至。 这家客栈名为悦来客栈,前面是客栈大堂,摆着十几张桌子,是为用餐之处。 后面则是马房和柴房,楼上是住宿的地方。 一行十五人,分成三桌坐下。 孟渊与聂延年和姜棠坐在最靠门的一处桌子前。 九月初的深夜已经有了几分寒意,大堂中没点烛火,只有几个火把飘忽。 内外皆有沉闷之感,也没人说话,但看外间气象,似是有雨将至。 客栈掌柜本来也已睡下,这会儿被伙计喊醒,出来应对。 “客官……”那老掌柜也是见惯了人的,知道为首之人是聂孟二人,便上前含着腰问询。 “掌柜自去歇息,不缺你银两。”孟渊笑着取出一锭银子递过去。 见了银子,老掌柜也不多说,只道:“眼瞧着要下雨,我给诸位烧些水来。” 说着话,那老掌柜便拉着伙计退去,显然也知道这事儿是他们掺和不了的。 “师兄,出什么事了?”胡倩按着刀,上前来问,很是沉静。 她这两天也不知怎的了,虽说每日跟在姜棠的马车旁,但时不时就要催马去跟孟渊说两句话,问一问行程。 装束也没怎么换,依旧是紧身的劲装,但似乎去了几层裹胸,也没缠的那么紧了,倒是显露出几分峥嵘。 当然,比之聂青青还是要逊色不少。 孟渊还没答话,就听到外面有脚步声传来。 那脚步声极沉重,一步一步缓缓的自远而近。 胡倩等人全部起身,有的拔刀出鞘,有的执弓在手。 孟渊和聂延年对视一眼,两人也不说话,只静静安坐,以等来客。 很快,便见一身影从客栈门外的黑暗中露出身形。 那人身量又高又壮,手上提着一柄大刀,衣衫略有破旧,头戴斗笠。 待迈步入了客栈大堂,火把光亮影绰,便见他单手扶了扶斗笠,露出一张满是横肉的脸。 此人四十上下的年纪,目光阴沉,扫视诸人一圈,好似没看到刀剑亮相,反而面有几分不屑,最后目光在聂延年和孟渊身上扫过,最后看向了孟渊。 “你是孟飞元?”来者语声好似在砂石上磨刀一般,粗哑又尖锐,闻之令人不适。 (本章完) 第194章 秋夜 第194章 秋夜 秋风瑟瑟。 来者横站在客栈门前,挡住外间送来的风声,隔绝内里送出的灯光。 孟渊距对方不过三丈,却依旧端坐不动,只是凝视对方。 不知敌人根底,亦不知对方有多少安排,实力相差又大,以有心算无心,着实是不好应对。 孟渊早已催发焚心神通,一手按着刀柄,一手轻轻拍姜棠手背。 “我便是孟飞元。”孟渊站起身,气机还未锁定对方,便觉有两强一弱三股气机定在自己身上。 明明提前送了信,孟渊本以为对方要行逐敌之法,慢慢消磨自己心志,不曾想竟直接找上了门。 在葫芦山一事后,孟渊知道惹了强敌,且强敌还没被镇妖司和青羊宫寻到,是故早有提防,已然打听过四大家将的性情和容貌,以及手段。 四大家将中,已死的杨玉瓶貌美又风骚,喜爱俊美少年,所修之法大都与冰相关; 首领郄亦生是一老者,常穿旧袍,曾当过信王的练武教习,听闻此人性情刚毅,所修之法亦是刚毅沉重。 另有何九郎,乃是一白面书生。虽修武道,却是儒生,兵刃是长剑,但所修之法以偷袭为主。 四大家将中武道品阶最低的便是七品熊无畏。此人身材高大,极有蛮力,性情暴戾,蛮横好色,所修之法乃是增力提气之法。 “你是熊无畏?”看到来者,孟渊心中便有所觉。 “正是!”熊无畏语声极其沙哑,好似被秋风吹干了喉咙。 孟渊按着刀柄,看着熊无畏,也不出手,只是看向此人身后的大门外,寻索敌人。 “是你杀了杨玉瓶?”熊无畏迈前一步。 “你们既然寻了来,便早该知道杨玉瓶死在我刀下。”孟渊不屑一笑,“在下不仅管杀,还管埋。” 熊无畏闻言,满是横肉的脸上登时狰狞,怒视着孟渊,口鼻中呼出白气。 “他是应氏三小姐的人。”聂延年站起身,拔出刀来,道:“杀杨玉瓶之人乃是镇妖司,你们找错了人。” “镇妖司与凌霄派的仇会一一来报。”熊无畏看了眼聂延年,道:“聂延年,此事与你无关。” 他说着话,又环视大堂中一众紧张的少年少女,道:“与诸位也无关,识相的快些滚!” “那就是只跟在下有关了。”孟渊笑着拔刀。 “孟师兄是我们的大师兄,他的事就是我们的事!”胡倩十分强势。 熊无畏并没有看胡倩一眼,只是紧紧盯着孟渊。 “阁下既然为报仇而来,且提前留了书信,乃是攻心之法。”孟渊凝视着对方,笑道:“怎得又秋夜登门,扰人好眠?” “书信只是提前告知罢了。”熊无畏非常自信,当即拔刀出鞘。 “你们勾连青光子座下的解开屏,又偷袭青羊宫厉道长,已然上了海捕文书。如今怎还敢露面?”孟渊问。 “我等行事,镇妖司和青羊宫还管不到!”熊无畏道。 “杨玉瓶尚且是我手下败将,你更不是对手了。”孟渊当真没在熊无畏身上分心,只是地提防着外面的动静。 “小儿无状。”熊无畏冷笑一声,道:“正该让我称量称量你的能耐!” 孟渊摩挲着刀柄,只见熊无畏话声落下,外间的秋风传来。 继而有破风之声呼啸在客栈大门外呼啸,有三枚铜钱裹着瑟瑟秋风闯进客栈中,落在孟渊身前的桌子上。 姜棠如今已拜入道门,得应如是调教,她又是聪慧之人,只一看那三枚铜钱落处,便知正好压在上爻、中爻和下爻三个卦位上,乃是天地人三卦。对方的铜钱无有伤人之意,但其中意思乃是说对方已占天时、地利、人和,胜券在握。 姜棠细思,只觉对方竟颇有道理:此时秋夜正深,露沉而云低,乃是有雨水将至,对方在暗处,己方在明处,逃走便要被个个击破,正面对战又不利,此为天时地利。 而且己方人虽多,但能战的却不多,且还都是生手;对方虽人少,却胜在境界高,还是百战的好手。此为人和。 “哥,他们想速战速决!”姜棠福至心灵,“他们是临时变了计划!” “离字位是留着给杨玉瓶的?”孟渊笑着出声,身周当即升腾起云雾之象。 “移山!”熊无畏不躲不避,只握刀在手,身周有苍茫暴戾之气。 “烟雨飞虹?”熊无畏眼见飞虹递出,竟毫不慌张,当即推刀向前,玉液遍布大刀之上。 孟渊人随飞虹而至,随即两人刀锋相触。 一时之间,熊无畏只觉此人当真实力非凡,玉液厚重凝练,刀锋之上的力道更是霸道无比。即便自身催发移山神通,浑身气力勃发,但此人也不落下风,可见资质不凡。 熊无畏早把此人的来历和神通摸了个干净,知道此人丹田广阔,玉液凝练,其浮光洞天更是霸道强悍,是以一直提防对方的浮光洞天。 但两刀相触之后,熊无畏并未等到浮光洞天,也没等来任何攻势,那人分明向客栈门外而去。 “气煞我也!”熊无畏也不傻,他知道对方分明没把他放在眼中,乃是直奔强敌而去。 熊无畏正要去追,便听身后雷声震颤。 “护住小姜!”聂延年出声,继而刀出。 胡倩见机极快,当即护在姜棠身前,其余人也纷纷上前,将姜棠护在身后。 此时夜已深,天上无月,秋风萧索。 门外街道上寒蝉凄切,分外寂寥。两个人影显现而出,其中是一黑须老者,另一人乃是一儒衫中年。 虽是第一次见,但孟渊已然知晓,那老者乃是郄亦生,那中年人必然是何九郎了。 孟渊的气机早被对方锁定,是故虽能一击格杀熊无畏,但却留力不发,乃是为这两个强敌。 也不敢再留力,孟渊身周再次涌动云雾。 就在这时,一道幽深光芒划破黑夜,迅疾之极的向孟渊而来。 孟渊不闪不避,随即飞虹递出,身上也遭受幽光侵袭,登时血水迸发。 此时飞虹已至何九郎身前,孟渊不管不顾,气机锁定之下,一刀斩破洞天,照亮一片天空。 何九郎面露惊骇,他也知道对方浮光洞天霸道,但没想到威势竟这般强悍。就在这时,老者郄亦生身影一动,挡在何九郎身前。 只见郄亦生单手伸出,“上善若水。”语声轻微,继而身周显露出水波涌动之相,万千浮光落下,好似细针落入水中,荡起无数涟漪。 很快,照亮黑夜的万千浮光消逝,那郄亦生身周的水波也消弭不见。 郄亦生手上有细微伤痕,破旧衣衫上有细微洞口,渗出点点鲜血,但显然无有大碍。 “小友确实不凡。”郄亦生黑发飘动,面上无有表情,“瓶儿死的不冤。” (本章完) 第195章 望穿秋水 第195章 望穿秋水 秋风轻拂,乌云低垂,饱受沧桑的青田县街道上并无行人往来。 飞虹光芒和无尽浮光映照在粼粼水波之上,夜晚忽的明亮,又转为黑暗。 客栈大门残破,远处有惊雷阵阵,乃是聂延年与熊无畏杀了出来,又斗在一起,难分难解。 此时郄亦生与何九郎并肩而立,两人分外从容,并未对聂延年和熊无畏多看一眼。 客栈门口,孟渊以刀驻地,面上略有苍白,身上有七道伤口,正缓缓流出鲜血。 胡倩等人当即站到孟渊身前,各执刀剑,分外警惕。 姜棠上前扶住孟渊,她也不言语,只是脸色煞白,显然担心之极。 这小丫头自打孟渊起势后,就搬进王府,先随寻梅做事,后又拜入三小姐膝下,生活顺风顺水,没再受过什么挫折。 不过到底是逃荒而来,也是见过生死的,此时她虽然害怕,但也没多少慌张。 姜棠并未看向敌人,而是呆呆的看着孟渊,她知道这位未婚夫是武人,刀剑上颇有能耐,只是以前还以为在卫所没有多凶险,可今日才知,在王府的好日子固然有王妃的提携,但大半还是凭着未婚夫一刀一剑拼出来的。 孟渊握了握姜棠的手,随即皱眉点了下姜棠额头,道:“你在想什么?他们不是冲着你来的,一会儿要是有了变故,你随胡倩和铁牛走,他们不会追你的。” 姜棠咬着下唇,轻声道:“我不会拖你后腿。只是……” 她灵动漆黑的眼睛中多了坚定与决绝,“咱们都是死过一次的人了,要死也该死在一起才是。” 孟渊瞥了眼姜棠,没好气的朝着身前的胡倩等人道:“让开了!你们护好了姜棠!” 说着话,孟渊走上前,胡倩和吴长生等人当即让开路。 孟渊看着远处的郄亦生和何九郎,心中揣度应对之法。 此番已经过了一招,那何九郎的天机神通玄妙,无声无息,且迅捷之极,自身虽数番淬体,但也不能再生受几次。 不过浮光洞天已出,以自身丹田之广阔,玉液之坚韧,何九郎显然是应对失措,是故即便浮光洞天难杀他,也必然能至其重伤。 但郄亦生手段却不凡,那天机神通竟好似佛门的不灭金身一般。但不灭金身乃是至刚至阳,上善若水却是以柔克刚。 两者都是防护自身的法子,加之六品武人的能耐,已然挡住了孟渊的浮光洞天,只稍微留下了几点血迹。 而孟渊所剩的手段不多,且已用过一次浮光洞天,尽出第二丹田的玉液,如今只剩第一丹田还能用。 虽说有涅槃洞天这种压榨自身而成神通的伟力,但遗祸太多,且如今精火蕴养不足,难以反哺自身。 孟渊历经许多凶险,所遇强敌更是极多。 无论是精擅攻心之法的解开屏,还是风骚婉转的细腰奴,乃或者身负枯荣法相的枯荣大士,亦或是数次强催九转还神的杨玉瓶,都不及今日敌人的凶悍。 这是孟渊自出道以来,手握的从骟刀变成杀人刀后,所遇到最强的敌人。 孟渊横刀在身前,耳听惊雷阵阵,看向了远处的聂延年和熊无畏。此刻二人斗的正酣,聂延年分明占了上风,但还未能压制住熊无畏。 细思此间局势,孟渊心中所想的跟姜棠一样,对方三人先留信,却又直接登门,如此多此一举,应是临时变了计划。 至于计划为何而变,无非是临时有事,或是在他们盯着孟渊的时候,也有人在盯着他们。 孟渊的仇敌不算多,但四大家将的惹的仇敌却个个都是硬茬子。且不说葫芦山上坏镇妖司的大事,另还有偷袭青羊宫厉无咎,洞中重伤凌霄派宁去非和莫听雨,更有残害兰若寺觉远大师的仇怨。 这四大家将把道佛两派都惹了,且还是根脚不凡的青羊宫、凌霄派和兰若寺,可想佛爷和道爷必不会咽下这口气。 不过即便有佛道两派的高人在路上,但孟渊也不敢指望人家。 武者之路,唯有自强。 这般想着,孟渊凝视着郄亦生和何九郎,一步一步上前。 郄亦生手中执剑,却并未出鞘。 倒是何九郎面上露出笑,他本就着儒衫,样貌也不差,此刻还真有几分教书先生的风范。 “两位既然来了,何不出手?”孟渊笑问。 “你强发浮光洞天,不过数息便行走无碍,可见资质。难怪应氏如此提携。”郄亦生语调竟温润的很,无有凶戾之感,面上也无表情,只沉静道:“死者已矣,生者犹在。你资质性情都不差,若是拜在我膝下,我愿倾囊相授。” “郄先生今日来是为杀我,却又有收徒之意。当真不怕来日我修行有成,一刀弑师?”孟渊笑道。 “武人以下犯上本是寻常。”郄亦生也不生气,把剑抱在怀里,道:“来日你若是能有杀我的能耐,我自然愿成你登高踏顶的一块垫脚石。” 郄亦生苍老面容上竟有几分真诚,“我本就是陪练教习出身,所求者也只是后人有成。” “阁下的好意心领了。”孟渊执刀在手,道:“只是在下有以下犯上之念,却无弑师之心。” 孟渊继续往前走,踏破深沉夜色,“恰逢良夜,愿意领教高招!” 郄亦生闻言也不生气,道:“那我便成全你。” 他缓缓拔出剑,接着道:“我知道你与姜家女和聂家女有亲。你死之后,看在应氏面上,姜家女不杀,聂家女必死。” 何九郎轻拂剑锋,笑的开心,补充一句,“瓶儿是咱们的老伙伴,也是郄老大的情人,你害我们失去至亲,也该一报还一报才是。” 郄亦生已经拔出长剑,只见长剑上登时遍布水纹,与秋夜之际熠熠生辉,好似一剑便能斩尽秋水。 “望穿秋水!”郄亦生身周遍布水纹,秋水荡漾,随即剑锋往前,人也是踏秋水而来。 孟渊只觉气机被锁定,人也似跌落深潭水渊之中,身负万千水浪,竟有步履蹒跚之感。 (本章完) 第196章 三教之辩 第196章 三教之辩 秋夜乌云低垂,好似尽数压下诸人身上。 胡倩手中执刀,站在孟渊身后,她见郄亦生出招,有心想要帮忙,却有无力之感。 连提起手腕的力气都无,乃至于斗志尽失,七窍也被涌来的水波堵塞。 “这就是六品?”胡倩怔怔,只觉天地有别。 此时孟渊比之胡倩等人所承受的压力更多,但无有慌乱之意。 这所谓的望穿秋水有压制之效。剑出之时,好似有与神威如狱相类的功效。 但并无神威如狱的霸道强悍,却似缓而行之的流水,无穷无尽无断绝,乃至于消磨斗志,丧失反抗之心。 应对这种与神威如狱相类的法门,孟渊颇有经验,毕竟明月时时对自己用,还曾被五品武人独孤盛的神威如狱凝视过。 焚心神通催发,心中斗志又来。继而玉液滚动如沸,心潮澎湃,孟渊再无禁锢之感。 眼见秋水将至,孟渊深知绝无躲避之法,便将飞虹递出。 秋水登时与飞虹相遇,两人一踏秋水,一借飞虹,映的秋夜泛白,轰然间便撞在一起。 孟渊不敢轻易再用浮光洞天,只将刀斩落,带动玉液成刀罡。 那郄亦生也未再使天机神通,只以波光粼粼的长剑抵向孟渊的刀罡。 两人一触即分,郄亦生原地站定,孟渊却连退数步。 郄亦生的黑须飘动,以剑指地,他虽占尽上风,但对眼前少年更为高看一眼。 身为四大家将之首,又曾为信王的陪练教习,郄亦生见闻广博,历战无数,斗法经验更是远超常人。 若是寻常七品武人,郄亦生有自信一招之内取下对方人头,但眼前少年却借那拼死的浮光洞天打出了名声,且方才郄亦生还亲自试了试,确实不同凡响,比之同阶七品要胜出三五倍不止。 是故郄亦生颇有防备,即便少年已经用过一次浮光洞天,但郄亦生依旧存了试探之意。 果然,一试之下,郄亦生便知眼前少年玉液依旧充盈,气力依旧完备,分明也藏了后手。 “你竟然开了两处丹田。”郄亦生面上兴趣更增,“孟飞元,此时死生只在一念之间。随我走,可见天地广大;一味抗拒,陨落便在眼前。” 方才双方各自试探,孟渊已觉出这郄亦生比之杨玉瓶要强的多,简直不能同日而语。 无论是斗法经验的多寡,还是天机神通的运用,无不远胜杨玉瓶。 当日在葫芦山的山洞中,若是杨玉瓶换了郄亦生,孟渊等人绝无生还之机。 眼见对方还有惜才之意,孟渊的膝盖却软不下去,只大声笑道:“老先生,你陪练的是武道,还是嘴皮子?不妨细细讲来!” “郄老大,不用跟他多言了!”何九郎毫无儒生的风雅,已然不耐烦起来,“咱们需得快些走!” 郄亦生缓缓点头,又提起剑锋,指向孟渊,身周竟有斑驳之相,好似山河一般。“一剑山河!” 随着郄亦生的话落下,四周之人尽数有瑟瑟之感。 一时之间,诸人便站立不稳,似是天旋地转,茫茫然无有所依。 孟渊身为剑锋所指之人,气机早被锁定,此时更觉昏昏然,心中竟有天崩地裂之感。 只觉那剑锋之下,无论诸般事、诸般物,也要被尽数摧折。孟渊无有防护之法,不灭金身还没修习,浮光洞天也绝难撼动山河,烟雨飞虹更是无用,绽春雷也难见功。 “你上三十三天未全开,所修天机法太少。又是七品境界,天机秘蔵之威也未能全取。” 郄亦生低声一叹,十余步的距离,眨眼便到。 可就在瞬息之间,郄亦生便见眼前少年身周有光,却不知名状,看不出所映照的是何种天机神通。 但自身心中无感,定然不是扰乱心绪之法,也绝非临战之法。 可在剑锋引动无穷威势,以力破山河之势压下时,本该瑟瑟无有战意的少年却忽的动了。 只见随着少年一动,便见其遁速极快,竟险之又险的躲开剑锋,继而向远处而去。 而且行动之时,好似身披流光,所经之处,竟有细微模糊之感,好似所踏足之地也化为流光一般。 一时之间,秋夜深沉的街道上,竟难以看清那少年踪影,只有遁速极快的流光奔腾。 “这是遁逃追索之法!”何九郎当即道。 “万物流光!”郄亦生竟极有见识,“那是狐妖一族开辟而成的天机神通,是自南方妖国传来的。” 说着话,郄亦生眼见流光在远处兜了个圈,竟没有远遁而逃,反而又来近前,但随即又一转身就走。 “这有些太快了吧?”何九郎惊讶。 “快自然有快的代价。”郄亦生手中握剑,也未看茫然的胡倩等人,只是看着那处涌动极快的流光,道:“此法难以持久,乃是遁逃追索的神技!” 这般说着话,郄亦生却毫不慌乱,只是把剑抬起,道:“看我擒敌!” 说着话,郄亦生身周竟然显现出群星之相。 “飞洒天星!”郄亦生再次锁定气机,身影登时如彗星袭月一般,拔地而起,追逐那流光而去,猛然间其遁速竟比之万物流光还快几分。 就在堪堪追上那流光之时,郄亦生忽的停顿,孟渊也停了下来,两人相距不过十步。 只见苍茫夜色之中,有一道人站在街道旁的屋顶之上,怀抱着拂尘,长须随风而动,面上轻蔑的看着郄亦生。 来者竟是熟人,乃是与独孤亢颇有渊源的青羊宫厉无咎。 “夜生白露天自寒。”厉无咎语声恬淡,缓缓吟道:“郄道友以星逐月,怎却来欺辱小辈?” 郄亦生面上不屑,道:“我刺你那一剑还未用,怎能说是欺辱小辈。” 这般说着话,郄亦生竟自信之极的收剑归鞘,“厉道长无咎,这小辈也无咎,我不过见猎心喜,兼且等道友出面。” “道友参习的是我道门之学,修的是武道学问,行的却是诡诈之举。”厉无咎人立在屋顶之上,夜风吹动宽袍大袖,好似要登仙之人也似,但面上却无有道家仙人的从容,反而有怨恨之意。 “厉道友可是要论道?”郄亦生沉静出声,“你我皆通读道经,我何师弟乃是儒生,却是缺了秃驴唱戏。” “阿弥陀佛。”远处有苍老声音显现,“贫僧不敢让郄施主失望,特来论道。” (本章完) 第197章 菩提灭道 第197章 菩提灭道 秋夜之中惊雷阵阵,但梵音一出,街道之上登时寂静。 孟渊等人闹出的动静不小,本来街道两旁有房屋亮起烛火,还有人开窗来看,可待看到孟渊与郄亦生斗法后,便个个紧锁门窗,再不闻半分声息。 街道另一边,熊无畏已经止住手,快速的奔到何九郎身旁,两人一起站在郄亦生身后。 孟渊就发现,青羊宫和兰若寺没本事找到仇人,竟都把自己当饵,专门来钓四大家将。 而且指不定还有人没露面,或是凌霄派的人,或是镇妖司的后手。 孟渊早就看出来了,先前郄亦生等人留信,聂师并不慌张,反而淡定的很。 这根本不是老丈人对女婿的态度,是故孟渊就猜聂师知道有后手,但孟渊也没敢大意就是了。 此刻孟渊立在街道上,也不言语,反而像没事人一样,来到客栈门前,随即被姜棠紧紧的抓住手。 “冤有头,债有主,咱们看高人斗法便是。”聂延年收刀归鞘,他面上轻松的看了眼孟渊身上的伤口,道:“你小子惹的人太多了。” “出来做事免不了的。”孟渊学香菱那老气横秋的语气。 聂延年吧唧下舌头,也不再多说。 云层低垂,夜深露重。 只见远处黑暗之中,缓缓走来一个人影。 待来到不远处,诸人才看清来客,那人身量颇高,身着袈裟,挂佛珠,手中捻着念珠。 此人身后还有一穿粗布缁衣的青年,手执锡杖跟随,乃是在葫芦山上见过的玄悲和尚。 秋雨终于落下,两个和尚缓缓近前,口中还低声呢喃着佛号,值此秋夜薄雨之际,本该有诡异之感,但诸人心中却生出正大光明之意,只觉焦躁恐惧之感尽去。 郄亦生三人并肩站在一处,身沐秋水,各自无声。 厉无咎依旧立在屋顶之上,一手抱拂尘,面容清癯飘逸,好似登仙之人。 一众人全都盯着来客,很快便见玄悲随着那披袈裟的和尚来到近前。 那大和尚无有胡须,约莫五六十岁年纪,面上慈祥,环顾诸人后低首合十,道:“贫僧兰若寺觉明,冒昧相扰诸位道友,还望恕罪。” 这人言语和语气都极谦卑,但值此之时能说这种话,能来掺和这种事,必然是有不凡艺业在身的。 当然,此人本来就是为觉远报仇而来,定然有能耐。 孟渊和聂延年朝觉明大师抱拳回礼,却也不说话。 “贼秃驴和牛鼻子果然来了!”何九郎并无儒家门人的谦逊,反讥笑有声,“敢问觉明大师从何处来?” “无来无去,因果轮回,贫僧携因而来。”觉明又是垂首一礼,恭敬道:“郄施主、何施主、熊施主,一别多年,三位风采依旧。” 这和尚竟然跟郄亦生等人相识。 “大和尚,咱非是有意杀的觉远。”郄亦生剑锋朝下,抱拳一礼,道:“觉远乃是青光子座下的孔雀禅师所害,杨玉瓶不过是借觉远的皮囊续命,合乎你佛家渡人之念。” “渡己方能渡人。”觉明大师大师轻轻叹息,道:“觉远师弟学艺不精,本该有此祸。只是因果相续,无论是孔雀道友,还是杨玉瓶施主,既已种因,便该有果。”“觉明师兄欲要如何了结因果?”秋雨缠绵,有人自夜雨中飘来,落在郄亦生身旁。 来者着月白长衣,头上光亮,面上慈悲带笑,约莫三十来岁,但竟有几分高僧之感。 此人正是孔雀禅师解开屏。 解开屏身上伤势已复,人又从容许多,仰头笑着朝厉无咎行礼,“厉道长仙风道骨,当真是谪仙下凡。” 说着话,解开屏面上笑容更甚,又朝孟渊和聂延年遥摇合十,“聂施主满面红光,不闻秋雨悲声,可见兴致。” “见了你便高兴!”聂延年笑。 解开屏微微笑,又看向孟渊,道:“孟施主一向安好?” “托大师的福,在下不太好。”孟渊笑道。 “区区小伤小痛,焉能比得上施主赐与小僧的伤痛?”解开屏很是谦逊,又看向小小的姜棠,道:“这位想必就是孟施主的未婚妻了,当真是郎才女貌。小僧与孟施主死生之交,来日两位若成佳缘,还请不吝一杯水酒。” 姜棠执道礼,并不多言。 “解兄,”孟渊按着刀柄,道:“你不去青光子的老鼠洞里待着,怎么一直盘桓在松河府一带?” “唉。”解开屏闻言叹气,道:“一如觉明师兄所言,因果相续,奔波劳碌罢了。” 说着话,解开屏朝孟渊远远合十一礼,又道:“当然,能再见到孟施主,也是小僧所愿之事。” “你罗里吧嗦的,到底打不打?”熊无畏见解开屏光顾着叙旧,已然不耐烦了。 “阿弥陀佛。”解开屏身为六品和尚,对七品武人熊无畏的不耐言语也不生气,只是解释道:“不好打了。我引开了凌霄派的人,但还是有一位高人在暗中瞧着,至始至终都不为我所动。” 解开屏身披秋雨,回头看了眼黑暗处,而后又是一叹,“许是应施主派来的护道之人,亦或者是聂施主请来的高人。” “寻常几个六品,那也不是我郄老大的对手!”熊无畏对郄亦生非常自信。“方才郄老大没出全力呢!” “本以为诸位是瓮中人,不曾想我等才是瓮中人。”厉无咎冷笑一声。 “阿弥陀佛。”觉明和尚接过玄悲递上的锡杖,慈悲叹道:“孔雀道友,贫僧苦寻诸位高人,便是为觉远师弟讨一个说法。还请不吝赐教。” “觉远心中生魔。若非如此,小僧岂能动得了他?”解开屏笑道。 “言而言之无可言。”觉明道。 “若约祖佛门下,开口便错,举念即乖。”解开屏冷笑,“师兄太也着相了。” “听闻孔雀道友修寂灭法相,乃是纯质如真,无阻无碍,心中不染纤尘,最擅渡人。贫僧今日愿来领教。”觉明举起禅杖,身上有淡淡光晕。 “不敢当。”解开屏依旧谦逊,道:“敢问师兄修什么道?” “菩提灭道。”觉明道。 (本章完) 第198章 群英荟萃 第198章 群英荟萃 夜雨绵绵,萧索孤寂。 随着觉明出声,便见他身周显出淡淡佛光。 孟渊等人距离觉明和尚百来步,但依然被那天机神通的威势所波及。 一时之间,诸人只觉心中空空,有生生不息之意,又有天地崩塌之感,如此旋起旋灭,竟生出痛苦之意。 这种痛苦之感非是自身肉体的痛楚,乃是自心底而发,是为众生皆苦,是为天地离乱,是为极乐世界不可得而悲痛。 先前孟渊便曾向玄悲玄真等人求索菩提灭道之法,但人家却没敢应下。 如今因缘巧合,竟能亲眼见到着兰若寺的神技,虽还未见出击,却已更是心向往之。 孟渊单手握着刀柄,另一手紧紧握着姜棠的手,只目不转睛的看着觉明。 “狗崽子们好好看着些!”聂延年忽的出声,把早已泪流满面的胡倩等人唤醒。 “退。”郄亦生面露郑重。 不用郄亦生说话,一向惜命又机灵的解开屏早已远远退开,何九郎和熊无畏并无鄙夷之意,反而觉得理所当然。 这菩提灭道乃是昔年兰若寺的武僧开辟而成,乃是以大悲悯之心,以大慈悲之心,以身化菩提,灭却举世污浊。 “当年我便已领教过大师的菩提灭道,不知今日又有几分长进?”郄亦生提起长剑,身周竟起了狂风,随即身周有长空之象。 厉无咎依旧站在房顶之上,怀抱拂尘,身披夜雨秋风,好似无意与觉明合力,只是淡然看着。 那玄悲见状,也立即老老实实一退再退,最后竟来到了孟渊身旁,还有空嘀咕一句,“施主深陷色……” 还没等玄悲说完,便听场上风声更盛。 觉明身周笼罩淡淡佛光,却又有浅浅的青绿之色,继而诸般色彩变幻,好似佛家所言的万般色相。 “念起而觉迟。”觉明将锡杖插入街道的石板之上,继而身周光芒大盛,“以武入禅,方能征得大道!” 随着这句表明武僧身份的话,郄亦生身形忽的往前,人随长剑而走,径直向觉明和尚而去。 “剑在心,烁古今。”郄亦生竟好似身化清风,融入到万千秋雨之中,乃至看不清踪迹,再难捉摸。 孟渊这时才有所觉,方才自己强发万物流光,看似遁逃往来极快,逼出郄亦生以飞洒天星相逐,但显然人家留了力。 否则若是催发此时的天机神通,以无形无迹之能,且猛然发力之迅疾如电,怕是万物流光这种奔逃追索之法,也要措手不及。 毕竟万物流光虽快,但是需持续催发,而对方的天机神通却是猛然出力。 “是不是小看了天下英雄?”聂延年抱臂,碰了碰孟渊肩膀,道:“杨玉瓶算什么六品?郄老大才是真六品!” 聂延年指点道:“这是长空万里!外人都以为郄老大所开秘蔵大都与水有关,其实真正的杀招是极少显露人前的!” 他还没解释完,便见街道内外数十丈之处无有风雨侵袭,好似天地皆净。 乃至于孟渊等人皆有内外澄澈之感,以至于不得极乐的悲苦之心散去,反有无念无想之感。 长空万里的威势终于显现,郄亦生的踪迹却依旧难以窥探的到。觉明和尚不慌不忙,分外沉静,只见他提起手臂,随即食指中指并指点头,“佛兵现,玉宇清!” 只见觉明和尚身周的诸般色彩,霎时间凝聚在指尖,继而喷薄而出,似有万千世界在指尖,又似将万千世界消弭无踪。 长空万里对菩提灭道。但见郄亦生身形显现,长剑在手。 随即郄亦生与手中剑化为一体,猛地向前,好似跨过万里山河,终于将剑势播下。 一时之间,菩提灭道好似有因众生皆苦而成的毁天灭地之势,而长空万里却有洗净世间铅华之威。 两种极其霸道的天机神通相触,执此神通的两人亦是不闪不让。 轰隆隆,长街之上登时显现出刺眼光芒,乃至照亮夜空,将秋雨夜风尽数灼烧成粉。 两者之威当真霸道无匹,狂风骤起,卷动街道内外,哗啦啦的窗门拨动之声,乃至于房屋也颤颤不休。 待到光芒落下,便见郄亦生和觉明和尚各自站立,但两人无不面色发白。 郄亦生手中剑未断,头发散乱,面上亦有几分笑容,好似见到了欢喜之事。 觉明身子微微晃动,单手合十,另一手扶住身旁锡杖,大口的喘着气。 厉无咎就在不远处,但依旧不出手,分明是不愿趁人之危,亦或者不愿捡兰若寺的便宜。 何九郎与熊无畏似也没见过这种场面,两人双目圆睁,竟有几分茫然之感。 “阿弥陀佛。”解开屏倒是有几分高僧的模样,双手合十闭目,道:“万里长空尽污浊,菩提灭道又无道。” 孟渊这时只觉心潮澎湃,心中对菩提灭道更为向往,乃至于想学一学那郄亦生的万里长空。 这等天机神通着实威势巨大无匹,比之自己压箱底的拼命绝技浮光洞天更为霸道。 而且经六品武人催发,秘蔵之能开启更多,不仅异象更显,乃至于能影响四下之人的心绪,可见这两人当真不凡。 孟渊以往也见过武道高手,但武道六品境的明月怕是还差之甚远,倒是虽没看过红斗篷荧妹直接出手,但以昔日红衣渡江之快,怕是能跟眼前的两人比划比划。 “玄悲师兄,”孟渊拉住玄悲的胳膊,向往的问道:“菩提灭道催发之际需用多少玉液?其威势是否跟玉液多寡、玉液运转的快慢有关?” “施主,我不知道啊。”玄悲从目光呆滞中醒来。 “孟施主,”倒是远处的解开屏好为人师,亲切的解释道:“玉液催发天机神通,这只是七品武人的法门。六品后又有不同。再说了,以玉液催发秘蔵开启,本就是下乘。菩提灭道不单单耗费玉液,乃是灭道必然蒙尘。这虽是武道之学,但却是以禅入武,是我佛门的学问。” 孟渊皱眉不解。 “回头我送你一份菩提灭道的天机图。”解开屏十分大方。 孟渊都忍不住笑了,道:“那就多谢了!” (本章完) 第199章 慈悲 第199章 慈悲 街道上寂静无声,秋雨缠绵萧索。 无星无月,只有胡倩等人所执的火把不惧秋雨侵袭,兀自闪耀着凄惨火光。 方才两大高手一登场就各出绝技,虽未分胜负,却已惊艳了一众人等。 郄亦生面上略有苍白,本稳重刚毅的双眸之中,映出了几分癫狂,好似见猎心喜。 而觉明大师手按着锡杖,面上慈悲高僧之容未减,但眼眸中似已蒙了一层薄灰,人亦有几分狰狞之意。 “我初习武时,自觉天下舍我其谁。可后来我越往前走,越往前攀,眼界逐渐开阔,就越有井中坐蛙窥明月之感。” “乃至于有一粒蜉蝣见青天之感。” 此刻见高手过招,孟渊不由得回忆起李唯真的话。 孟渊杀同阶,乃至于有越阶杀敌的经验,但如今方才明白聂师等人一直说过的话,乃是说即便是同阶之间,武道高低亦是天差地别。 这两人当真煌煌之威,孟渊也愈发意识到低品境界对秘蔵天机的运用才只是管中窥豹,还有许多自己未曾接触过的学问,还有许多自己未曾窥探到的天机。 这件事明月和李唯真隐隐提起过,聂师没有说过,却已找了六品的高人来教导。 孟渊深知,这是自己步子迈的太大,能力上去了,但眼界却没跟上,见识也没跟上。 “孟施主想要菩提灭道,不妨近前细谈。”解开屏见两位高人各自停步不打,还有空跟孟渊搭话。 “孟施主,你莫要听他胡言。”玄悲看不过去了,当即道:“菩提灭道是我兰若寺绝技,若想要得传授,须得‘了’字辈长老准许,须得过明心见性之试炼,需得发宏愿,成宏愿,外人绝无可能参悟修习。” “佛门真是乱七八糟。”解开屏两手合十。 “……”玄真看了眼解开屏的光头,他愣了下,也不去解释,只是朝孟渊合十一礼,道:“菩提灭道一向在外不显露,外人知其威,不知其害。施主想要修习此法,乃是得了外人的胡乱指点,其中艰辛外人却又不了解了。” “你说说看。”孟渊好奇追问。 “实乃此法太过霸道,是为霹雳手段,行慈悲之举。比之我佛门的金刚怒目、佛动山河更多了一分暴戾。”玄悲认真劝解,“浮光洞天是陡然间耗尽玉液,有身负高山之苦。但是菩提灭道,有明镜蒙尘之祸。” 说完这话,玄悲又向姜棠合十行礼,道:“还请姜道友好好规劝尊夫,莫要让他迷途不返,到时三千烦恼丝尽去,再不生人间情爱之心,岂非可惜?” 姜棠本来看玄悲是不大顺眼的,但听对方话里带了“尊夫”二字,就觉得这个玄悲和尚说话还是十分知礼的。 “贫道自会规劝夫君。”姜棠回了一礼,道:“只是大师勿要言辞恐吓,凭白落了下……诶呦!” 姜棠脑袋被打了一下,她转头就见聂延年皱着眉。 “什么乱七八糟,又是贫道又是夫君!”聂延年没好气,“小丫头别学牛鼻子说话!” “是。”姜棠乖巧点头。 孟渊笑笑看着玄悲,道:“玄悲师兄刚才不是说你不懂么?怎么扯了这么多?” 玄悲愣了下,张了下嘴巴,竟说不出话来,分明是觉出自己破了妄言戒。 “这菩提灭道跟九转还神是一个路数?”孟渊问道。 “非也。”玄悲摇摇头,道:“施主才武道七品,虽已窥得天机之法,却还未尽见天机秘藏之变。待来日请教了高人,亦或者踏足武道中品境界,便知玄奇之处。” 孟渊还是不解,就来看聂延年。哪知聂延年竟朝解开屏努了努嘴。 “两者确实不一样。”解开屏当真是和气的很,解释道:“九转还神是邪法,是拿他人血肉修补自身。但菩提灭道是以大慈悲心行灭道之举。心中是否蒙尘,要看自身心境之变。” “那岂非没心没肺的傻子最适宜学?毕竟傻子什么都不会放心上。”胡倩忽的福至心灵。 “阿弥陀佛。”解开屏又是摇头,“胡施主此言差矣。傻子无有救世之心,无有救苦救难之心,自然不会以灭道而求证道之心。” 说着话,解开屏还点点头,一副高僧指点的样子,好似在说:傻子学不会! 胡倩见解开屏似在说自己傻,她躲到孟渊身后,“秃驴胡说大话!” “金刚正体是非外,鹊噪鸦鸣无了时。”解开屏无意与胡倩胡搅蛮缠,只是朝孟渊笑道:“天机秘藏若要见真正玄奇之处,施主不妨随小僧走。” 解开屏渡人之心不死。 “令堂尚且不能渡我,解兄就更难渡我这五毒俱全之人了。”孟渊笑笑。 解开屏无奈摇头,似在低喃苦海无涯之语。 这边相谈甚欢,但也有人专心贯注的看着战场上的二人。 青羊宫厉无咎依旧立在屋顶,任凭秋雨侵袭,却更增几分出尘之意。 何九郎和熊无畏两人面上并无太多担心之意,似对郄亦生自信之极。 此时郄亦生似已缓了口气,眼中更增几分喜色,道:“觉明大师果然进益极高,在下钦佩的很。”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觉明大师微微摇头,“昔年信王在平安府时,施主已然不凡,如今更是百尺竿头再进一步,当真剑已出匣,势不可挡。” “大师依旧如昨。”郄亦生微微摇头,“大师陡然见了萤火之光,便以为是星汉灿烂,当真可笑。不妨抬头看青天,方能知晓日轮之广,月白无缺。” “阿弥陀佛。”觉明略略颤抖,本慈祥的面上现出几分戾气,双目微微发红。 “师伯他在激你!”玄悲赶紧出声,“师伯此时心志有乱,还请青羊宫历道长援手!” “我兰若寺之人何须他人援手?”觉明提起锡杖,又重重插在青石地板之上。 “觉明,你那菩提灭道,敢问灭的是什么道?”郄亦生笑道。 “不平的世道!”觉明大师道。 “我看不然!”郄亦生手中握剑,微微摇头,道:“大师的菩提灭道之中,悲悯之心太少,暴戾之气又太多。无有拈微笑之从容顿悟,无有割肉喂鹰之慈悲心怀,只有摧断叶,焚城炼狱。” “金刚尚有怒目之时。”觉明大师的袈裟无风自动,不沾丝毫秋雨,“呀呀呀!” 觉明大师抄起锡杖,随手挥舞一下,面上无有慈悲佛相,却现出几分癫狂,好似入了魔道。 “孟施主,这法门你还想学么?”解开屏笑道。 “君子生非异也。”孟渊笑着回。 (本章完) 第200章 夜生白露 第200章 夜生白露 秋夜雨水如露。 觉明和尚袈裟鼓动不休,随即身形缓缓升起,脚踏锡杖之上。 只见觉明和尚身周有金光涌动,也不假兵刃之威,身形好似高大许多。 一时之间,围观之人心中无不生起顶礼膜拜之心,乃至于有瑟瑟发抖之感。 “你们这群崽子出趟远门真是赚大发了!”聂延年嘿嘿的笑,“都他娘把眼睛睁大,看看兰若寺秃驴的佛动山河!” 这佛动山河亦是兰若寺武僧的天机秘技,向来以威势无双著称,乃是佛门的灭杀之技! 当初孟渊求索菩提灭道之前,曾先开口求问佛动山河,哪知人家玄悲等人想都没想就给拒了,乃是说佛动山河是兰若寺本寺之人才能得传,且还得开两处丹田,经七道试炼。 由此可见,佛动山河当真是法不轻传,且非是一般武僧能修习的。 孟渊此时得见,着实是目眩神迷,目不转睛,誓要看个一清二楚。 “觉明师兄果然不凡。”解开屏后退几步,微微摇头,“只是心魔已生,明镜蒙尘,又怎能明心见性得真佛?既见不得真佛,又如何佛动山河?” “贼秃闭嘴!”远处金光大盛,映照的街道上如同残阳夕照,玄悲的光头反着光,倒也不耽误他破戒骂人。 玄悲双目发红,显然着了急,却也不敢上前,只是朝那房顶上遗世独立的厉无咎拼命行礼,“厉道长,咱们佛道本是一门,还请稍稍援手,缓我师伯险境!” “三教之中无上品,唯我道门独成尊。”厉无咎怀抱拂尘,道袍随风雨而飘忽,语声缥缈,“佛门怎与我道门是一门?又怎比得上我道门?” “非也非也!”那玄悲还在茫然,解开屏竟然帮玄悲说话,“厉道长言语偏颇,佛道本就是一家。再说了,唯有我释门之学大盛,方能救世,方能万世太平,极乐天下。” “你要打架?”厉无咎皱眉,轻摆拂尘,看向解开屏。 解开屏当即退到何九郎身后,合十恭顺道:“小僧不敢捋道长虎须。” 厉无咎冷哼一声,不再言语。 此刻觉明大师立在锡杖之上,袈裟飘忽不定,身周佛光更盛,方圆三丈内的青石地板尽数现出裂缝。 街道之上再无风雨肆虐,好似有万千开,天上满布锦绣,当真似有真佛降世。 郄亦生十分沉静,但眼眸中却多出几分光彩,好似在渴望一般。 那觉明和尚身影愈发高大,随即冲天而起,袈裟鼓动不休,继而单掌向前,径向郄亦生而去。 旁观的诸人无不瑟瑟,有身不能移,心不能思之感,好似若是换自己来接这佛动山河,怕是掌还未到,人已凋零成尘。 “小子,长见识了吧?”聂延年嘿嘿嘿的笑。 孟渊狠狠点头,因为他自觉便是换了自己来,怕是根本没法子来接这佛动山河。 即便是明月,却也碍于初入六品,也不一定能接得住。 武道之奇,便在于人! 就在孟渊还在想郄亦生如何来挡之时,便见郄亦生嗤笑一声。 “假佛安能动山河?”郄亦生十分不屑,身周氤氲雾气闪动,且瞥了眼青羊宫厉无咎,而后又侧头看了眼孟渊,道:“看我飞虹立于山河之上!” 语声落下,便见飞虹自郄亦生身前递出。 那飞虹如同实质,绚丽无比。 街道内外与天空之上本是佛光熠熠,此刻飞虹陡然生出,数般光彩夺目,两者交相呼应,好似真佛降世,落在飞虹之上。但飞虹不过现出一瞬,郄亦生便身化飞虹,陡然间十余丈的飞虹猛然收起,郄亦生已然来到觉明和尚身前。 觉明和尚那一掌中似乎借到了佛门金刚之威,又似有真佛注目,威势无穷无匹。 但随着郄亦生来到近前,随即剑刃之上陡然现出秋水波纹,好似万千白露降下,登时浇灭了真佛光芒。 那一剑似从无尽秋夜中借来了万千秋水,随即秋水无尽,霎时间摧枯拉朽一般的穿过赫赫佛光,继而洞穿了觉明和尚的手掌。 轰然一声,两人催发的天机神通异象频出,各种光芒此起彼伏。 但相触只在一瞬,随即声音落下,随无尽秋夜的雨水远去。 宽阔街道上满是尘雾,只隐隐能看到两人身影,其中一人挺直而立,一人跪伏在地。 玄悲早忘了诸般戒律,双目愈发通红,他先是拽着孟渊的胳膊摇,“救救我师伯!” 还没等孟渊回话,玄悲似发觉摇错了人,又想去摇聂延年,却猛然想起这人也不太行。 玄悲回过了神,立即想要冲进尘雾之中。 孟渊按住玄悲,道:“关心则乱!你忘了觉远大师的前事了么?小心解开屏!” “……”玄悲被这一句话惊醒,随即抽了抽鼻子。 孟渊瞥了眼玄悲,心说就这德行,还被派出来行走天下?当真不怕丢了兰若寺的人? “是了。”玄悲醒觉,他目光归于沉静,“生死本无定。是孔雀道友乱我心志,害我兰若寺声名。” 玄悲也不再关心觉明大师的伤势了,他只是看了眼解开屏,道:“孔雀道友,今日之恩不敢忘。” 解开屏微微一笑,道:“小僧这是又种了因?”他这是讥讽方才觉明大师的因果相续之论。 玄悲不再多言,只是看向街道上升腾起的尘雾。 “清风入怀。”厉无咎依旧立在屋顶之上,对战局虽一直关注,却始终没有插手,此刻也不过轻摆拂尘。 随着拂尘掠过,似带动点点浮光,便见秋夜深沉之中,生起一阵清风,登时吹散街上尘雾。 只见大街上的青石板尽数碎裂,街道两旁的门窗全数不存。 对战的两人也终于显露出身影。 郄亦生按剑而立,面上归于沉静刚毅,再无半分兴奋之意,显然觉明没能让他一直兴奋下去。 不过看郄亦生模样,衣袍散乱,头发烧掉大半,肩膀上有大片血迹,可见也受了伤。 而觉明大师盘膝坐在地上,面上的暴戾之气尽去,慈悲之相却回来了,似是走了魔道的佛子被生生拉回了正道。 只是觉明大师左手扶着锡杖,右手却已不存,袈裟破碎,露出满是鲜血的缁衣。 胜负已分。方才佛动山河有多可怖,此刻就有多可笑。 街道之上的诸人,此刻才终于知道郄亦生到底有多强。 (本章完) 第201章 道门 第201章 道门 随着两位高手各自停手,本狼藉一片的街道内外又飘起了秋雨。 夜风荡来,街道两边的房舍中不时有簌簌之声,间杂低声啜泣之声。 先前聂延年与熊无畏打斗时催发的惊雷之声,在觉明大师和郄亦生的斗法之下,简直如同儿戏。无论是闹出的动静,还是神通的威势,都有云泥之别。 不过两位高手对天机神通的运用非常熟稔,虽说长长街道上青石板碎裂无数,街道两旁的房屋也各有破损,但并未伤及到无辜之人,只是吓到了寻常百姓罢了。 那客栈的掌柜和伙计早没了踪影。街道上闹出的动静太大,远处有不少火把涌现,似是青田县的捕快官差。 可那些人缩头缩脑,远远看了几看,便知道是惹不起的人,就赶紧灭了火把,及时退去。 觉明大师方才出场时气魄极大,又是什么因果相续,又是什么锡杖开道,开口菩提灭道,闭口佛动山河,最后竟落得盘膝坐地,一手不存,大败亏输。 兰若寺这一次又栽了跟头。 孟渊心中催发焚心神通,一手握着刀柄,一手紧紧拉着姜棠的手。 方才这一战,又让孟渊大开眼界。 这两人所依仗的天机神通本就不凡,对天机神通的运用更是炉火纯青,而且似已挖掘到天机神通更多的运用之法。 孟渊对菩提灭道依旧一知半解,对那万里长空仍是叹而观之,但方才郄亦生接佛动山河之际,曾看过自己和厉无咎道长一眼。 那一眼看厉无咎时,似带有几分讥嘲,好似在说青羊宫坐拥宝山而不自知。 而再看孟渊之时,似有几分先达对后进的讥讽,好似在说孟渊连尿泥都玩不好。 也就是在这匆匆的瞥了一眼后,郄亦生人与飞虹相合,突进到觉明和尚身前,继而再出天机神通,力破觉明和尚的佛动山河。 那郄亦生所用的天机神通分明就是烟雨飞虹!但无论其威势,还是其自然之意,都远在孟渊之上。 这一战郄亦生当真从容之极。而觉明和尚身为兰若寺派出来为觉远了结因果之人,必然身负惊人艺业,且有两处丹田,但依旧被郄亦生所破。 此刻的郄亦生分明还有再战之力。 秋雨瑟瑟,郄亦生披头散发,却毫无狼狈之色,反而凝立不语,只收剑归鞘,好似未经大战,只是遇到一场浅淡风雨一般。 一众人远远望之,当真高山仰止。 “阿弥陀佛。”玄悲已经洗去慌乱,又归于沉稳,他不慌不忙的走上前,朝郄亦生重重俯身一礼,“郄施主绝技神妙,内依心志,外托秘技,小僧代师伯认输。” 郄亦生微微点头,并无继续为难之意。 玄悲又是一礼,继而上前,先给觉明大师喂食了两丸丹药,这才把人搀扶起来。 “以武入禅,潜修几十年,也不过是有了看一眼真正天才的资格。”觉明和尚已然无有方才的暴戾之感,此刻虽有伤,却好似看开了一般。 他的大红袈裟已然不存,麻布缁衣上满是鲜血,面上苍白无光,身上各处还往外缓缓渗出血来。 觉明和尚扶着锡杖站起,用仅剩的手合十身前,朝郄亦生低头一礼。 “若贫僧以舍身成佛之法再战,施主有几分成算?”觉明和尚语气微弱,希冀的看向郄亦生。“你此时才问,可见心气已失。”郄亦生好似有几分看不起觉明和尚,他轻轻抬了抬剑柄,道:“大和尚,武人是一力破万法,是死生之地见因果。你自言武僧,可算不上真正的武人。” “施主可是真正的武人?”觉明大师问。 郄亦生沉默稍许,微微摇头,道:“我不过是借武道行事。” 他在夜雨秋风中环视诸人,接着道:“其实大多数走武道的人都算不得真正的武人,不过是无知之人手握快剑利刀罢了。” “四大家将都不算?”觉明大师又问。 “他们更不如我。”郄亦生道。 “信王呢?”觉明还问。 郄亦生又沉默不言,过了好一会儿才道:“你方才说潜修几十年才有得见真正天才的资格,其实不然。信王才是惊才绝艳之人,我远远不如。至于他是否合乎武人之意,我不知道。” 觉明大师点点头,不再多问。 “师伯。”玄悲一手提着锡杖,一手搀扶着觉明,低声规劝道:“事虽不成,因果仍在,咱们总有卷土重来之时。” 街道之上秋风吹过,玄悲一步一步搀着觉明和尚,避到远处。 “小僧恭睹青羊宫高人神技。”玄悲终究做不到心中空空,还在怨恨方才厉无咎袖手旁观,是以出言激将。 不过即便不激将,郄亦生也已看向厉无咎,分明是在邀战。 厉无咎袍袖一挥,露出身后背负的长剑,继而拂尘一动,在房顶上迈前三步,依旧未曾下来,只是紧紧盯着郄亦生。 “道友虽修武道,却也算是我道门中人。”厉无咎语气冷冽,风雨卷动道袍,当真犹如仙人一般。 厉无咎并未因觉明和尚大败亏输便有了惧怕之心,反而有几分肆意之感,“敢问道友从何处偷学我青羊宫的天机神通?” “不过是烟雨飞虹罢了,又何须偷学?”郄亦生很是不屑,“化腐朽为神奇,我能用此法破兰若寺高僧,是你青羊宫的福分。” 说到这里,郄亦生微微侧头,看向孟渊,道:“孟飞元,你只得其形,不得其意。世子并非武人,他传你此法,却无有教导。” 郄亦生又拔出剑来,接着道:“你学的东西还是太少了。想要见青天明月,就该换个老师了。” “多谢先生教导!”孟渊笑着回应。 郄亦生也不再啰嗦,只是轻轻转过身去,背对着房顶上的厉无咎,道:“前番葫芦山中偷袭道长,方才我与兰若寺高僧争斗之时,道长并未以其人之道还施彼身,可见确实是高人风范。” “非为不偷袭,实乃不屑为之。”厉无咎冷声道。 “此时我力气已用了大半,身上负伤,愿再领教厉道长神技。”郄亦生十分自信。 秋风送雨,厉无咎竟迟迟不出手。 (本章完) 第202章 大高手 第202章 大高手 “野鹤闲云,何非法相?” 眼见厉无咎还是没出手,一向和气待人的解开屏先看不下去了,“厉道友,道门乃是讲清静无为,不争方莫能与之争!郄施主先破了兰若寺高僧,但未能破道长,可见青羊宫是胜于兰若寺的。” “阿弥陀佛。”玄悲也看不下去了,他虽然方才激了厉无咎,但人还是很实在的,“孔雀道友,你激将便激将,何须把我兰若寺拿来当筏子?” “是小僧不对。”解开屏及时合十行礼认错。 玄悲也合十回礼。 这两个和尚本是敌对,但偏偏都有礼貌的很,于夜深飘雨之际显得不伦不类。 连老实人胡倩都忍不住哼哼了两声。 “哥,”姜棠本希冀之极的看着厉无咎,盼能一窥道门前辈的神通秘法,但见厉无咎依旧不出手,便赶紧捏了捏孟渊的手,道:“咱们要不要先退?” “退与不退,已经无关紧要了。”孟渊耐心的给小丫头解释,道:“外间还有人守着。再说了,逃也无用。” 姜棠认真的点点头,道:“我记住了。” 聂延年见姜棠乖巧听话,便道:“小丫头,厉无咎是青羊宫的高人,你好好睁大眼睛瞧着,咱三小姐可没空给你演练道法!这等好机会,可遇不可求!” “是!”姜棠一向听聂延年的话。 “他怕了。”解开屏见不得人好,他见孟渊等人翘首以盼,就又出言来激厉无咎。 “怎么说?”何九郎问。 “以小僧来看,”解开屏看向房顶凝立不动的厉无咎,便道:“厉道长昔日被郄施主偷袭受损,他心中不忿,誓要洗去耻辱,这才一直在寻郄施主等人。可方才见识了郄施主的一剑退敌的神通本领,厉道长才算明白当日在葫芦山上,郄施主偷袭时并未出全力,否则厉道长那时就该身首两分!” 这话一说,何九郎也不辩驳,只是笑嘻嘻的看向厉无咎。 厉无咎怀抱拂尘,对解开屏的无聊话语并不在意,只是淡淡道:“郄道友当日刺我一剑,不知是何种天机神通?” “善守者,藏于九地之下;善攻者,动于九天之上。” 郄亦生缓缓出声,道:“雷动于九天之上,剑出于九地之下。此天机神通,名为雷动九天。” 到了这会儿,孟渊才知道郄亦生偷袭厉无咎用了何种天机神通。 只是彼时未闻雷鸣,也未切身感受到雷动九天之威。 自郄亦生露面,孟渊已见过此人用过三种天机神通,乃是飞洒天星,长空万里,烟雨飞虹。 如今怕是又能领略这雷动九天之妙了。 “真他娘没白来!”聂延年这等见过世面的人都忍不住感慨了。 胡倩和铁牛一众少年也个个面露希冀,纷纷看向场中。 “原来如此。”厉无咎微微颔首,道:“愿再来领教道友高招!” 说着话,厉无咎又是轻摆拂尘,街道内外便起清风,阻隔秋雨夜风。 解开屏眼见厉无咎已然出手,便也不再开口激将,反而仔仔细细的往前瞧。他明明是个秃驴和尚,但却无有空空之心,还特别爱看热闹。 何九郎和熊无畏两人显然是对郄亦生极有自信,他俩见郄亦生只提了提雷动九天之名,便老老实实的往后又退了十来丈。“何施主比之郄施主若何?”解开屏见何熊两人后退,他也乖巧的跟上去。 “郄老大和我的差距,比我和狗的都大。”何九郎道。 “……”解开屏一向是会说话的,可一时间竟回不上话来。 玄悲见状,又搀扶起觉明和尚,老老实实的退到孟渊身旁。而后好似觉得不把稳,又退到了孟渊等人的身后。 “厉道长六品境界,精擅诸般法门。”玄悲见孟渊皱眉看向自己,就耐着性子解释了一句,“道门神通秘法太多,波及的地方太大。” 孟渊微微摇头,道:“我并未有取笑两位的意思,乃是说咱们既然在一起,更该同舟共济。你好生看管觉明大师便是,凡事有我担着。” “阿弥陀佛,施主当真仁善。”玄悲情知这位孟飞元是为菩提灭道才愿意说两句好话的,至于什么“担着”的话语,听听便算,但也不能不应付两句。 这边诸人也没闲工夫多扯,都踮着脚尖,细看场中。 郄亦生背对厉无咎,两人还没有显露能耐。 夜深无月无星,分外暗沉。两人隐在夜幕之中,但又显眼之极,即便胡倩等人火把在手,也似萤火之光。 又过了片刻,厉无咎袍袖大震,簪发的松木枝被冲开,随即须发飘动。 “剑来!”只见厉无咎单手执拂尘,另一手掐诀,身后背负的长剑陡然出鞘。 一时之间,那剑光赫赫,分外显眼,竟在厉无咎头顶之地来回周旋。 “一生二,二生三!”厉无咎面上少了道门高人的清净,却有几分阴沉之意。 只话语声落下,那周旋不停的飞剑,竟一分为二,二分为三,继而密密麻麻,街道之上的天空满布飞剑。 厉无咎身形拔高,脚踏一柄飞剑,风吹道袍,隐入那无穷飞剑之中。 “好好看着!”孟渊使劲儿捏了下姜棠手心,“回去记得写下今晚的事,报于你师父知道!” “……”姜棠仰着头,只见本夜雨秋风的深沉黑夜,天空却亮了许多,那飞剑一柄接一柄,竟不知有多少。 而随着那无数飞剑盘旋,诸人心中无不生出颤颤之意,似有飞剑缠心之苦。 “郄道友身上有伤,贫道今日只出七分力。”厉无咎藏身那无数飞剑之中,不时显露身影,乃是依旧脚踏飞剑,离地十余丈,当真是合乎方才郄亦生所言的善守者,藏于九地之下;善攻者,动于九天之上。 待厉无咎表明了态度,便听那密密麻麻的剑光之中,又有不屑言语传来,“定身之法,诛心!” 无数飞剑落下,深夜陡然大亮,闪电划破长空,“乾元雷动!” 厉无咎当真是不管不顾,剑光与雷光相映,根本不留力。 “同阶之中,无论儒释道武,我乃是无敌之身。” 郄亦生语气冷淡,十分不屑,“气量狭隘,无有虚怀若谷之心,无有恬淡求道之意,连生个气都没半分道爷的风采!你根本算不得道士,根本胜不得我。” 话音落下,郄亦生猛的拔高,身形顿时不见,无数雷鸣和剑光竟已寻不到郄亦生踪迹。 (本章完) 第203章 接踵而至 第203章 接踵而至 无数剑光盘旋不休,天降惊雷穿梭在剑光之中。 一时之间,青田县街道之上,夜深秋雨皆已不见,唯有厚重威压。 剑光与雷光交相呼应,天似又回到傍晚时分,厉无咎藏身其中,断绝气机。 一众人全都仰着脑袋,呆呆的看着天空。 这般声势浩大,又是无数飞剑,又是天降神雷,还有定身之法,可见厉无咎着实有惊人艺业。 孟渊按着刀柄,已然目眩神迷。以前只觉武人破儒释道需得近身突刺,可现今来看,武人便是后发,也能有先至之势。 想及此处,孟渊紧紧握着姜棠手心,发觉这丫头手心冒汗,乃至浑身发热,双目呆愣愣的看着天,好似已被厉无咎的术法神通震慑住了。 玄悲和觉明在一群人身后,两人也是呆呆的仰头观天,皆有几分迷茫之色。 道门一向术法奇异,且神通极多,而厉无咎如此威势,可见着实擅战。 “厉道长在我之上。”觉明大师单手合十,语气中有几分洒脱之感,又有几分萧索。 那边何九郎和熊无畏见此威势,面上有几分担忧之色。 解开屏也没了说风凉话的空儿,也呆呆的仰头看天,分明有几分敬服之意。 而郄亦生方才挫败兰若寺觉明大师,又逢强敌,可对此竟无有半分慌乱。 几句话并无自夸之意,倒是对厉无咎有几分贬低。 继而身形拔高,也不知用了何种天机神通,全然没了踪迹。 如此一来,无数飞剑和雷罚竟已寻不到目标。 诸人目不转睛,却见剑光与雷光之下,郄亦生身形又陡然现出。 其人身周有苍茫之气,剑刃之上似携风雷,人与剑相合,轰然之间便闯入那无数剑光和雷光之中。 一时之间,便听一声苍茫雷声,似自无穷远处而来。 同时雷光汹涌,势如破竹一般破去那无数飞剑,压制住天上落下的惊雷。 雷动于九天之上,人亦如此。 摧枯拉朽一般的破去飞剑之阵,那天雷之罚再不敢降下。 不过三四息,无数剑光便已不存,天罚之雷亦是消散。 夜风又至,卷来秋雨。再无雷光剑光,黑夜之中,只见高天之上有三柄剑飘飘摇摇落下。 另有一人,随着三柄黯淡无光的剑一道而下。 那人好似被秋风扫下的落叶,浑身道袍破烂,满是鲜血,拂尘不存,再无仙人之态,分明就是厉无咎。 而此时郄亦生已然落在了方才厉无咎站立的屋顶处,单手执剑,头发灼烧殆尽,面上漆黑,浑身带血。 即便郄亦生这般狼狈,但却有宗师之姿,无人敢不敬。 方才出招之前,郄亦生说六品之中,不论儒释道武,他敢称第一人。 先退兰若寺武僧觉明,后破青羊宫高人厉无咎,且都是正面应敌,无有偷袭,更没走捷径。 只凭一剑。 此时此刻,已经没人敢怀疑这位六品境的第一人了。 郄亦生立在房顶,收剑归鞘,此时厉无咎还未从天上坠落而下。 天空寂然,郄亦生并不去看厉无咎,而是看向远处。 远处夜深苍茫,一道青光飘忽而来,乃是一青衣人。那青衣人二十八九岁的年纪,一手握着刀柄,一手轻轻递出,隔着数丈便似已拖住了厉无咎。 厉无咎这才缓缓坠地。 那青衣人落在厉无咎身边,抬头看向房顶上站立的郄亦生,执刀拱手一笑,道:“郄先生的雷动九天当真不凡,在下佩服的很啊!” “若非你鬼鬼祟祟在侧,厉无咎已是死人。”郄亦生说话毫不留情。 “多谢郄先生给的面子。”青衣人谦逊的很。 “你是镇妖司的人?”郄亦生语气淡淡。 “在下镇妖司千户林宴。”青衣人道。 “你一直跟在应氏之人的后面,便是在等我?”郄亦生问。 “不敢。”林宴十分客气,“在下万万不是先生的对手,又怎敢等先生?” 他说着话,朝远处的聂延年抬抬下巴,道:“在下方从南方回来,师父担心女婿,让我顺路送一趟。” “原来如此。”郄亦生微微点头,又看向远处的黑暗。 孟渊这会儿才算明白,这位林宴,便是喜好妖怪甚于女子的师兄! “聂师,你让师兄一直跟着咱们的?”孟渊小声问。 “你惹事多,他又正好顺路!”聂延年嘿嘿笑了两声。 “聂师,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孟渊问。 “……”聂延年愣了下,随即皱眉,“因为你他娘把老子的闺女睡了!” 孟渊也不敢再说。 那边林宴喂食了厉无咎一丸丹药,那厉无咎便缓过了气来。 “郄道友神通,贫道今日领教了。”厉无咎颤巍巍的站起身,微微仰着头,看向站在屋顶的郄亦生。 “不偷袭,败你也易如反掌。”郄亦生淡淡道。 “假金方用真金镀,若是真金不镀金。”厉无咎满脸鲜血,语声微弱,但还是道:“厉无咎非为郄道友的对手,来日青羊宫自有人来雪耻。” “尽管来便是。”郄亦生终于稍稍低头,瞥了眼厉无咎,道:“让云无雨来。” “怕是云道友不必来了!”远处传来一道沧桑语声,随即闻听轻啸,继而一个白须道人落在林宴身旁。 很快,后面又跟来两人,乃是孟渊的老相识莫听雨和宁去非。 那白须道长身穿宽大道袍,须发皆白,也不知高寿几何。但看其风范,竟有几分鹤发童颜之感。 “郄道友当真好本领!”白须道长环视四周,微微摇头,道:“老道来迟了。” 说着话,白须道人袍袖鼓动,“退。” 莫听雨老实的很,当即乖巧的退开,她本想去跟孟渊打个招呼,却见宁去非已去搀扶着厉无咎了。 “大师兄,当初在葫芦山他救了咱,可是人情已经还过了呀!”莫听雨认真道。 “人情固然两消。但是厉道长乃降魔除妖而受伤,我等岂能不顾?”宁去非也十分认真。 “大师兄,你真是天底下第一号的大好人!”莫听雨一副顿悟的表情,赶紧与宁去非一道,左右搀扶着厉无咎,也不管厉无咎愿不愿意。 (本章完) 第204章 天地皆暗 第204章 天地皆暗 风雨又来。 那白胡子老道从袍袖中取出一柄木剑,也不出招,反而安静凝立。 林宴见高人已经来了,就不再多掺和,径直走向聂延年,又笑嘻嘻的看孟渊。 “这是你师兄。”聂延年拍孟渊肩膀。 在聂延年眼中,校场的那些人算不得徒弟,只不过是给三小姐交差而已,真正用心教导的徒弟也就是孟渊一个。 “大师兄!”孟渊拱手,姜棠也立即跟上。 林宴笑着点点头,“一家人,客气什么?” 说着这话,林宴又看向姜棠,道:“弟妹年纪有些小了些。” 接着林宴话锋一转,好奇问:“怎么没带香菱姑娘来?到时候她跟你嫂子也能聊到一块,免得你嫂子寂……” 林宴话还没说完,聂延年就皱起眉头,毫不留情的打断,“他是三小姐提携的人,你别把他带坏了!” 眼见聂延年语气重的很,林宴果然不敢多说,只朝孟渊眨巴两下眼睛。 宁去非和莫听雨也来到跟前,莫听雨还贴心的把厉无咎扶到觉明和尚身边,让这一僧一道并排而坐。 “两位道友又见面了。”孟渊笑着道。 宁去非带着莫听雨行了礼,说道:“降妖除魔之人,总是能走到一起的。” 说着话,宁去非看向远处的何九郎和熊无畏,最后目光落在解开屏身上。 “阿弥陀佛,小僧没得罪过两位道友吧?”解开屏自打那白胡子老道一来,面上就难看的很。 “你引走了师叔,没想到我凌霄派还有高人也来了吧?”莫听雨没好气道。 解开屏也不敢吭声了,只是看向白胡子老道和郄亦生。 孟渊见状,就好奇来问,“宁道友,敢问贵门这位长辈的名号。” “哼哼!”莫听雨神气之极,本要拿捏一下,林宴就笑着道:“是凌霄派的莫问山莫道长。” 说着话林宴看了眼莫听雨,又道:“这位莫问山道长是凌霄派宗主莫念我的同宗,乃是凌霄派的高人。” “不知这位莫道长境界几何?”孟渊见识了郄亦生神通,生怕己方玩什么添油战术,一个接一个的送。 “这个……”林宴不由挠头,显然不太清楚,只能看向宁去非和莫听雨。 “老祖师多年没下山,也没显露过术法神通。”莫听雨也摊手,“小道还真不知道老祖师现今有多高呢!” 这话一说,诸人心中明白,这位莫问山道长至少六品境界,乃或者五品也是有可能的。 方才六品的厉无咎便有那般能耐,五品的道人再出手,必然能压制住郄亦生了。 “五品。”厉无咎忽的道。 一众人也不知道厉无咎如何断定的,但听着了这话,无不振奋。 此刻郄亦生站立在房顶,剑也不出鞘,只是微微皱眉。 老道士莫问山手上拿着木剑,白须白眉飘动。 风雨无声,两位高人也不出声,其余人等也都憋住了气。 “儒释道武皆有登天三阶。”郄亦生看向莫文山,郑重非常的拔出剑来,“听闻道长早些年还未从六品跨过,没曾想又有精进。” “一抔黄土中生出一缕破败荒草罢了。”莫问山微微摇头,“我听闻武人最擅越品阶破敌。今日老道愿领教道友高招。” “不敢。”郄亦生拍打下身上尘土,朗声道:“三弟四弟先退,孔雀大师不妨也走。” 郄亦生面上郑重,但眼眸中又显现出几分希冀和癫狂,“郄某在此,必不让你们受损!” “老大!”何九郎再没了淡定之色,双目乃至发红,“咱们同进同退才是!” “不错!”熊无畏本就身材高大,此时撕破衣衫,露出满是刀伤的胸膛,他先是咬牙瞪那莫文山,随即又看向孟渊等人,道:“至少杀几个小的,给咱们垫背!”“你们不是对手。”郄亦生对何熊二人的性情十分了解,“咱们自打与信王分别后,如今跟着青光子才算做出些事业,莫要荒废了才是!速速随孔雀离去!” 何九郎和熊无畏两人对视一眼,解开屏低声道:“反正事情已经做完了,咱们在这里反而拖累郄道友。” 听了这话,何九郎和熊无畏对解开屏怒目而视。 解开屏也不管,只远远朝着郄亦生合十行礼,而后又朝诸人行了十方礼,这才转身走。 那何九郎和熊无畏见状,似也下定决心,便要跟着去。 “敢不敢干他们?”林宴见状,小声来问孟渊。 “愿随师兄!”孟渊当即道。 “俺也愿往啊!”莫听雨兴奋道。 林宴微微点头,刚迈出一步,就凝立不动,抬头看向远处的郄亦生。 “我觉得吧,”林宴收回脚步,“得饶人处且饶人,何必赶尽杀绝呢?” 郄亦生只凭一个眼神,就把林宴的立功之心全数压了回去。 “……”莫听雨和宁去非对视一眼,俩人都不说话。 林宴似觉的脸上无光,他也不去朝聂延年解释,只看向孟渊和姜棠,道:“师弟和弟妹年纪轻轻,咱不怕没柴烧啊!” 眼见孟渊和姜棠有几分茫然,林宴干脆换了话题,道:“你都跟青青睡一块了?你很勇啊!但是年轻人,得收敛……” “行了行了!”聂延年没好气的很,“你是越练越回去了!都是六品,看你怕成什么样子了!像不像武人?” 林宴指了指厉无咎和觉明,道:“他们没媳妇在家等着,我可是有媳妇在家等着的!” “……”聂延年也懒得废话了。 一众人安静下来,静等五品道人对战六品武人。 “郄道友之才,贫道向来是听闻过的。”莫问山出了声,询问道:“怎的道友还未来到五品境界?” 郄亦生闻言,似有几分寂寥,道:“那也无需多言。” 莫问山见状,也不再多问,便道:“那便要看看道友有无越阶破敌之功了。” 说完话,莫问山也不似厉无咎那般扯什么话,只是手中木剑挽起剑,随即四周风雨又停。 “飘摇兮风雨。”莫问山须发皆张,忽的身形一动,竟也飞天而起,“天雷九变!” 一时之间,本就秋雨凄厉的夜晚,再次被一道强光划破。 “我用乾元雷动,他就用天雷九变?”厉无咎皱眉忍痛,但觉心中更痛,又觉得凌霄派的人不地道,就好似要用雷法分出个高低一般。 一时之间,寂静黑夜被接连撕破,却无有雷光落下。 但云层愈发低垂,好似在酝酿着灭世雷霆。 郄亦生手中握剑,抬头望天,不见莫问山身影,却愈发有苍茫之感。 “六品与五品之差……”郄亦生无有气馁之情,反而兴致勃发。 只见郄亦生身周现出山河之象,正要挺剑而出,便见天上雷光陡然止住。 一时之间,天地之间好似又阴沉了几分,好似低沉的云上有一张大手遮住了天空,又复漆黑深夜,且更为阴沉几分。 随即莫问山跌跌撞撞的落下。 天地风起,待云雾散去之时,郄亦生等人已然不见了踪影。 “何方高人?为何不敢露面?”莫问山大骇出声,气的胡子飘动不止。 (本章完) 第205章 滔天 第205章 滔天 古人云:朝闻道,夕死可矣。 秋雨夜风萧瑟,小小青田县竟有数位高人降临,一众人着实目不暇接。 先有郄亦生轻易挫败一僧一道,及至最后,竟引来了五品境界的道门高人莫问山。 乃至于莫问山一出手,雷霆之光苍茫,郄亦生本欲以凡人之躯直面雷霆,奈何又有高人前来。 此人未露踪迹,但却有异象降临,是为阴沉无尽的黑夜,有暗无天日之感,当即扫却雷光,遮蔽万物。 而后此人竟卷走郄亦生,连一鳞半爪都未现出。 此刻再也无人斗法,夜雨秋风又来,街上人虽多,却无人出声。 莫问山白胡子杂乱,仰着头茫然之极。堂堂道门五品高人,竟不是一合之敌。 觉明大师和厉无咎也是呆呆望天,两人都是正面跟郄亦生交过手的,深知郄亦生之能,而莫问山道长显然更胜一筹,但最后出手之人又在莫问山之上了。 “真是水浅王八多啊。”林宴给出评价。 “你管好你那张嘴吧!”聂延年皱眉训斥。 林宴一听这话,果然老实了不少,竟不敢再提。 孟渊这会儿也有几分茫然,今晚接连见大高手斗法,都快看迷瞪了。 “老祖师!”莫听雨这会儿也回过了神,赶紧上前去搀扶着莫问山。 “老骨头还算扛得住。”莫问山见了莫听雨后,人就慈祥许多,拉住了莫听雨的手,又一道来到客栈门前。 莫问山打量了孟渊一行人,最后看向觉明和尚和厉无咎。 觉明和厉无咎硬撑着起身,行了一礼。 “来者是谁?”莫问山好奇的看向诸人。 没人回话,因为诸人根本没看到那人的半片衣角。 倒是孟渊和聂延年对视一眼,那厉无咎也目光深沉,这三人都是能跟信王独孤盛扯上几分关系的,是以有所怀疑。 “可是那传说中的青光子?”莫问山又来问。 “绝非青光子。”林宴语气分外肯定。 “哦?”莫问山来了兴趣,“林小友说一说,为啥不是?” “我在南方除妖,曾见过青光子显露法相。”林宴指了指天空,认真道:“此人乃是渊深暗寂之相,与青光子恰好相反。” “不知青光子修何种法相?”莫问山更有兴趣了。 “光明相。”林宴道。 这话一说,跟解开屏等人打过交道的都没声了,倒是胡倩等人茫然的很。 那青光子是老鼠成妖,明明该是在臭老鼠洞里做巢才对,没曾想竟能跟“光明”二字扯上关系。 孟渊出道虽晚,却已见过不少法相。那细腰奴修欢喜相,解开屏修寂灭相,白猿长老修金刚相,枯荣大士修枯荣相。 修诸般之相,得诸般法门,是故佛门六品境界后,所擅长之法便有了区别。 “佛门有光明相么?”莫听雨忽的开口问,“诶?师兄你干嘛拉我?” “孩子,我让你好好读书,看来你没读。”莫问山叹了口气,道:“佛门中法相之意,与我道门颇有不同,可不单单是说诸法之相状。”莫问山一开口,便没人打断,他就继续说道:“乃是说心识所现之相。在佛门之学中,讲一切有为法。是故诸般法相都是心识心境之所变,这才显现出来的。何为心识?” 这莫问山最后一句的语气跟香菱有些像,分明也是个好为人师的。 “心识是对大千世界的诸般感知、诸般认识、诸般执着,而生出各种各样的法相。”莫问山说起来就没完,“一个人对同一处风景,在不同心境下会有不同的感悟和心得,呈现出的风景的便有不同,此为心识所现的法相。是故,佛门之人修自身之法相,是为求道,但也需提防法相之变。即便修同一种法相的人,所修持之法也有不同。” 说完这些,莫问山微微笑着看向觉明和尚,问:“不知老道说的可还在理?” “道长学识渊博,所感所悟比之我释门的许多高僧还要深厚。”觉明和尚合十行礼。 莫问山抚须笑了笑,随即又面露黯然,道:“可惜这天底下的高低之分,不是靠学识,而是靠刀剑。” 他看向远处的黑暗中伸出枯槁的左手,承接住秋风夜雨,接着道:“既然不是青光子,又会是哪位高人呢?可惜未显露太多,我竟然看不出来者修什么途径。” 孟渊和聂延年对视一眼,也没敢吭声。 莫问山没等来人回应,便也不再多言,当即踏步往夜深处而去。 “告辞,来日再会!”宁去非行了个四方礼,随即即又朝孟渊一抱拳,道:“孟兄来日若是知晓了今日出手之人的消息,还望往凌霄派去封信,在下感激不尽。” “本该如此。”孟渊抱拳回礼。 “告辞!”莫听雨连忙跟上。 两人也不拖泥带水,当即跟随那老道士莫问山而去。 秋风秋雨愁煞人,转眼仇敌尽去,最强的援兵也隐入黑暗之中。 此时才只中夜时分,大战既停,街道内外便传来隐隐的哭泣之声。 “铁牛,你扶厉道长入客栈稍歇。”孟渊当下做起了分派,“厉道长是青羊宫高人,对我等有援手之义,莫要怠慢!” “是!”铁牛当即应下。 “吴长生,”孟渊又唤来一人,“你带些人,去查问街道两旁的住户。若是有被误伤的,便去救人。若是有房屋损坏的,你一一记在案中,咱们全数赔偿。” “是!”吴长生也赶忙应下,又招呼了三个人,便去做事。 胡倩目光灼灼,期盼的看着孟渊。 “胡倩去烧些水来。”孟渊随便安排下来,就又请林宴等人入了客栈。 灯火熹微,客栈大堂空荡荡的。 厉无咎道人脸皮薄,已经被铁牛送回房中歇息。 倒是觉明和尚虽狼狈不堪,袈裟不存,但还是客气的请林宴和孟渊等人坐下商议。 姜棠年纪最小,但她代表的是应如是,又是应如是的座下人,便被孟渊拉到身边坐下。 胡倩送上茶水,其余人等尽数在外守着。 “阿弥陀佛,”觉明大师脸色苍白之极,但语气却似有了几分气力,“还是郄道友留手了。” “他知道强敌环伺,不敢不留手。”林宴笑道。 一众人都很有默契,并未去提最后出手的那人。 (本章完) 第206章 传道 第206章 传道 孟渊一肚子的疑惑想问。 比如说聂师念叨许久的林宴是何时跟在后面的,比如说厉无咎和觉明又是怎么知道自己要入京的。 当然,郄亦生等人不单单是为杨玉瓶报仇,那另外的事是什么? 还有就是当初玄悲三人答应的天机神通菩提灭道一事,不知今日能否兑现。 而且现今林宴师兄来了,孟渊也算是找到能请教武道六品的人了。 “这位小友便是应施主的门人吧?”觉明和尚看向姜棠。 “大师有礼了。”姜棠又赶紧起身执道礼。 觉明和尚微微点头,赞道:“应施主虽出身儒门,但在道门一途亦有非凡见解。如今看来,当真是名师出高徒,冲虚一脉后继有人了。” 说完这些,觉明和尚又看向孟渊,道:“我听几位师侄说起过施主在葫芦山上与枯荣妖僧斗法一事。今日又见施主独对郄亦生而不见慌乱,诸般天机法门,信手拈来,胆略具佳,应施主又寻到一英才。” “不敢当。”孟渊谦逊的很,“若不是郄亦生留手,在下早就身首两分了。” “少年人谦逊,果然是应施主调教出来的人。” 觉明和尚又看向林宴,问道:“南方妖乱可已平息?” “暂时缓下来了。”林宴说起这个,竟然揉了揉眉心,“费了许多力气。” “王道友亲去了?”觉明好奇问。 这是在说镇妖司的督主王二,听闻是武道四品境界。 “她没去。”林宴摆摆手,“她正忙着别的事呢。” “什么事?” “嘿嘿。” 觉明眼见林宴不说,就又问道:“南边妖乱敌我伤亡如何?” “大师若是想要去超度,那还真是去对地方了。”林宴笑笑,又摆了摆手,道:“你们兰若寺也有人去,大师回平安府了,不妨去问一问。” “众生皆苦。”觉明和尚听了这话,低喃一句佛号。 “大师这次没擒到郄亦生,觉远大师的冤屈就洗不净。”聂延年忽的笑了笑,挑了挑桌子上的灯火,问:“大师来日有什么打算?” “地狱不空,誓不成佛。”觉明单手合十,分外虔诚。 “好好好!”聂延年抚掌赞叹,又往前凑了凑,道:“觉明大师,你们兰若寺的几个和尚,答应送我女婿一份天机图。不知大师什么时候送?” 说着话,聂延年指了指孟渊,眼睛却看着觉明。 “师父,”林宴皱眉,不悦道:“兰若寺乃是高僧云集之地,乃是佛法昌盛之地,说是天下第一寺也不为过!区区天机图,人家怎么可能昧了咱?” “其实要不要都行。”孟渊随意的摆手,“我今日已经见大师用过菩提灭道,此生无憾!” “阿弥陀佛。”玄悲看不下去这师徒三人的嘴脸,当即道:“孟施主,当初可没答应送你,只说去信寺中,问询师长意见。” 他气的很,“我师伯受了伤还没好,你们就来逼宫?” “现在觉明大师就在,咱们看看大师怎么说!”聂延年声音大的很。 “你们三个狼狈为奸!趁人之危!”玄悲道。 “阿弥陀佛。”觉明和尚宣了声佛号,看向玄悲,道:“我今日犯戒,你也犯了戒。我知道你们在外行走,屡屡受挫,如此才更要平常心。” “是。”玄悲老实听话的合十。 觉明和尚这才看向孟渊,他也没说准不准,只道:“孟施主且请伸出左手。”孟渊照做。 觉明和尚用他仅剩的一只手按住孟渊的手腕,而后又往上摸了摸,一直到肩膀。 随即玉液探出,稍稍一动,便既收回。 “孟施主年纪轻轻,便有不凡艺业,可见应施主慧眼识珠,聂施主教导有方。”觉明和尚微微点头,“孟施主确实有修习菩提灭道的资质,便是佛动山河也能参习。” 问听此言,聂延年摸着下巴笑了笑,玄悲和林宴却有惊讶之色。 这菩提灭道乃是兰若寺武僧的秘技,且不说需经什么‘了’字辈长老准许,还要经历什么试炼,催发后还会明台蒙尘。可那佛动山河同样是兰若寺秘技,且威势极大,最紧要处,乃是佛动山河需得开两处丹田才能成。 而此刻觉明和尚说孟渊能参习佛动山河,那便是说此人有两处丹田,且玉液凝练,非同一般。 “阿弥陀佛,施主当真天纵奇才。”玄悲合十感叹。 “好的很啊!”林宴两眼有光,胳膊搭到聂延年肩上,道:“我说你怎么能让他娶小道士和青青,原来他两处丹田!那是不是三处丹田,就能娶仨了?” 林宴当即掰扯起来,“我家是没人了,不过京城镇妖司里,我倒是认识几个出色的!” 说到这里,林宴完全把话题拐歪,抓住孟渊胳膊,“到神京了,我带你见见!” “……”孟渊一时无语。 姜棠也不敢说什么,只是盯着聂延年,盼聂延年能主持公道。 “就她俩了!”聂延年也急了,“以后他再找,都是小的,那我就不管了!” “怕是人家不愿意当小。”林宴摸着下巴,似在认真思虑。 “私下里玩玩得了!”聂延年见孟渊也摸下巴,就没好气道:“别吃着碗里的,惦记着锅里的!” “是。”孟渊赶紧应了下来。 觉明大师喝了口茶,道:“小孟施主自然是资质不凡,前程远大。但需得谨记,莫要在‘色’字上耽误太多,否则得不偿失。” “大师金玉良言,在下谨记。”孟渊十分老实听话。 “那菩提灭道到底传不传?”林宴终于想起了正事,“要是不传菩提灭道,传佛动山河也行啊!” “咱真的不挑!”聂延年道。 “是呀是呀,我哥什么都能吃,什么都能学。”姜棠竟然也来帮腔。 “阿弥陀佛。”觉明和尚只觉聒噪的很,他看向姜棠,道:“小道友,这菩提灭道非是寻常的天机神通。你要知道,天机神通威势越大,其中凶险就更增。彼时就好比成佛成魔,只在一念之间。” “可不是!”玄悲也来骗,“到时你夫君不认得你,只认得外面的女施主,你怎么办?世上岂有后悔药吃?” “两位大师,我流民出身,见多了生死,奈何以地狱吓我?”姜棠天天在静园,跟着应如是学了不少辩经的学问。 “……”玄悲一时无语。 “果然是应施主教导出来的人。”觉明和尚也不再劝,只看向孟渊,道:“施主当真想学?” “这是自然。”孟渊本就是有枣没枣打一杆子。 “此法中有诸多不谐。”觉明和尚叹了口气,道:“我先说与你菩提灭道的凶险处,而后再问施主三句话,若是合贫僧之意,那便可传道。” “请。”孟渊当即道。 (本章完) 第207章 六品之要 第207章 六品之要 外间夜雨未歇,秋风不时荡进客栈大堂,本就昏黄的烛光更是飘忽不休。 铁牛等人守在门外,聂延年师徒三人,连带着姜棠,一同陪着觉明和玄悲两个和尚。 诸人围坐桌前,茶水也无人来动,只是盯着场上实力最高的武僧觉明。 觉明和尚一手被郄亦生废去,浑身上下还有不少伤口,但也不知是丹药之功,还是本身另有妙法,除了脸色稍微苍白些外,看着竟没什么大碍了。 “小孟施主答应的这般爽快,可见对武道极为热切。”觉明和尚语声舒缓却有力,他伸出单手,护住桌上烛火,“烛火虽小,可若是得天时地利,也能成燎原之火。” 觉明和尚看向孟渊,接着道:“儒释道三教之别,不以所修途径区分,乃是按心中所追求的‘道’来分。而儒释道多年以来,对各家学说其实都有吸纳。是故,大德行之人,其实是儒释道兼修的。” “大师的意思是,大道万千,其实殊途同归?”孟渊问。 “差不多是这个道理。”觉明和尚慈祥一笑,道:“无论僧道,还是儒门高人,所求者,归根结底都是天下太平。只是许多人读了经,却悟错了路,走歪了路。” “这跟菩提灭道又有什么关联?”孟渊又问。 “欲求无上道,怎能不背负山河之重?”觉明和尚叹了口气,道:“其实先前所说,菩提灭道固然威势巨大,但确实能使人心中蒙尘。” “大师,”林宴忽的笑了笑,他伸胳膊搭到孟渊肩上,“我师弟入道太晚,还没学过高深学问。身边也没个高人教,有些事他不太懂。” “阿弥陀佛。”觉明和尚摇摇头,看向林宴,认真道:“我听三位师侄说过,孟施主与一位名为‘明月’的武人交好,还是应施主门下新晋的得力人。而孟施主之所以没学到更多——” 觉明和尚指了指孟渊的眼睛,道:“孟施主正年轻,固然求武之心坚韧,但太过顺风顺水,又心中欲田难满,这才耽误了事。” 说到这儿,觉明和尚还朝孟渊微微点头,道:“年少得意本就如此。待过上几年,稍经磨砺后,才能更有进益。” 扯了半天,盯着裤裆里这些事说不完了。 孟渊心知人家是为自己好,便也不来辩驳,只恭敬道:“还望大师不吝教导。” “教导不敢当,不过是论道罢了。”觉明和尚的锐气全被郄亦生削尽,只剩下一团和气,“不过孟施主还只是下三品,对武道之变所知不多,想必只知道天机秘蔵之说,却未能知其根本。” “好好听着。”聂延年正经许多,“有些事我境界不到,就没法跟你说明白。现今兰若寺的高僧愿意讲,这是别人求都求不来的机会!” 孟渊连连点头,姜棠赶紧给觉明和尚续上茶水。 “施主应该听说过登天三阶的说法。”觉明和尚指头蘸了蘸茶水,在桌子上写了七、五、四三个字,“八品进七品是第一阶,绝大多数修武道的人都被拦在这里。六品进五品,是为第二阶,这五品乃是普通人能走到的最高点。至于五品进四品,那更需莫大机缘。” 觉明和尚双目中似有几分向往,他凝视着那飘忽烛火,问道:“孟施主对这登天三阶可有什么见解?” 孟渊目前还只在第一阶上转悠,且登天三阶的学问还都是从聂师、明月等人口中得来的,其实自身并无深刻见解。 “行必有因。大师的意思是,”孟渊恍惚之间有感,“下三品是为开上中下三十三天,此为武者之基。六品与五品之变,是为四品天人化生之基?而登天三阶,其实是为上三品之基?”“善。”觉明和尚欣慰一笑,道:“武道七品进六品的法门其实并不难,只要七品圆满,贯通上中下三天,以体内秘蔵之变,引动外在之变,自此便能入得六品。” 觉明和尚语气中颇有自豪,接着道:“是故,只要尽数开启上三十三天,那进六品其实也算不得难。” 聂延年撇了撇嘴,到底没吭声。 “何为秘蔵之变?”孟渊好奇问。 “孟施主已经七品境界,初窥武道之妙,更是修有数种天机神通,还有不少未能修习的,如我兰若寺的不灭金身,可谓机缘深厚。”觉明和尚忽的道。 闻听孟渊得了不灭金身,聂延年和林宴瞥了眼孟渊,也无责怪之意,反而都点了点头,似在夸赞。 玄悲本以为这师徒三人会不好意思,没想到竟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我曾见孟施主催发烟雨飞虹,”觉明和尚端起茶杯喝了口,“以施主来看,比之郄道友的烟雨飞虹如何?” “天壤之别。”孟渊不觉得丢脸。 “倒也不必太过谦逊。”觉明和尚和煦一笑,“这便是七品与六品的差别。七品武人窥得天机之法,开得秘藏,但其实不过是借一分秘蔵之能,并未得天机秘蔵的真正威势。” “大师的意思是,郄亦生已经尽得烟雨飞虹的秘藏之势?”孟渊好奇问。 “不仅如此,他今晚所发之绝技,皆是已得其妙。”觉明和尚微微点头,“七品武人借秘蔵之威,是以玉液催发。待到六品后,上中下三天贯通如一,天机神通又是一变,乃是尽开秘蔵,得其势。” 孟渊想了想,问道:“那杨玉瓶也是六品,她的诸般天机神通,只有一两样威势诡谲,其余的倒是不显威能。” “这就是为何入六品不算天阶,而六品入五品才算天阶的原因。”觉远和尚似被勾动了讲道的心思,越说越来劲,“入得六品后,以前所学的天机神通自然还在,但还需去尽开秘蔵。六品入五品,难就难在了这里。但其实也不算难,毕竟都是在为四品做准备。” “如何尽开?”孟渊问。 “乃是从你所修的天机神通中去尽悟。以前是借秘蔵之威,而后便是驱使秘蔵之威。”觉明和尚说的云里雾里,“这就靠自身悟性,自身机缘了。” 觉明单手合十,认真道:“这也是为何同为六品境武人,何九郎却说与郄亦生相差极大的缘故。其实放眼天下,六品与六品之间,何止天地之差?” 林宴又补了一句,道:“六品进五品,其实都是为四品的天人化生做准备。这在佛门中的说法是,明确自身之愿。” 孟渊听了这话,不由得想起三小姐送自己的天机图。彼时三小姐就说是为自己以后做准备,看来三小姐还真没骗人。 (本章完) 第208章 试心之言 第208章 试心之言 孟渊看着桌子上烛火,又想到自身的精火。 如今自身之精火如同豆苗,一如眼前的细小微光。 隐隐之间,孟渊好似有所觉,乃是日后天人化生的紧要处,便在这细小到挥手可灭,又壮大到光辉布满房中的火光。 三小姐所赠的天机图是为天火燎原,与此间之火,到底是天差地别了。 “哥?”姜棠见孟渊盯着烛火发呆,且衣衫脏乱,伤口处还有殷殷血迹,便轻轻呼唤。 孟渊回过了神来,见觉明和尚,还有聂师和林宴都盯着自己看,便回以一笑。 “有何感悟?”林宴好奇问。 孟渊摇摇头,道:“只觉行路难。” “大道坎坷,心志坚定者方能登上彼岸。”觉明和尚赞叹一声,道:“孟施主闻听前路艰难,却无有气馁之情,可见心志坚定。” “不敢。”孟渊笑着摇摇头,“大师,方才听你说尽开秘蔵之事,那杨玉瓶是否便是未得真正的天机?” “正是。”觉明大师点头,“绝大多数的六品武人,只能摸到些许毫毛,远远算不得得秘蔵之机。” “如今想来,当初胜杨玉瓶着实侥幸。”孟渊后怕。 “她在冰魄封心上已经颇得其妙,但还未能尽得秘蔵之机。”觉明大师指了指他,又点了点孟渊,道:“是故,彼时你与她所差者,乃临阵斗法的经验稍逊,体质坚韧稍逊,丹田玉液稍逊。” “美色亦是稍逊!”林宴补充一句。 聂延年皱眉瞪了眼林宴,林宴低着头也不吭声了。 “大师讲了这么多,到底跟菩提灭道有何关系?”孟渊好奇问。 “孟施主曾见识过杨玉瓶施主的九转还神。”觉明和尚微微一叹,“说起来,菩提灭道与九转还神颇有相类之处,乃是都走了偏执这一条路。” “愿闻其详。”孟渊赶紧道。 “这便是我所说的不谐处,所说的凶险处。”觉明和尚沉思了一会儿,又接着道:“天机神通大都以玉液催发,但有些奇异的,乃是以血肉、心志、乃至寿元命火。九转还神乃是纳去他人之机,反养自身。这天机神通诡谲邪异,不仅需得用玉液催动,还有自身之神智。” 觉明和尚指了指他的双目,道:“婴儿眼眸清澈,年纪越大越见浑浊,这便是失了真。九转还神便是以自身之真,他人之血肉,豢养自身,最后必然失明失智。” 孟渊一时间有些明白了。 “菩提灭道乃是自身之大毅力,大气魄而发。”觉明和尚此时十分郑重,苍老面容上铺上一层昏黄烛光,好似佛陀之明光。 觉明指了指外面,接着道:“菩提灭道不讲割肉喂鹰,乃是以大慈悲行灭道之举。是故一旦催发,全身血肉鼎沸,自身受因果之变,心志便有变化。” “我懂了!”林宴当即就悟了,“大和尚的意思是,这菩提灭道是杀人技,且是杀人不眨眼的法门。就比方说,杀人杀的狠了,杀红眼了,就止不住刀,心潮澎湃,易为邪物所侵!” “……”觉明和尚愣了下,而后竟点了点头,“施主说的在理,就是稍有偏颇。我佛门无有杀人技,只有渡人法。” “呵呵,菩提灭道不是杀人技?佛动山河不是杀人技?”林宴冷笑,十分不屑。 “施主无有佛心,这种事跟你说不明白的。”觉明和尚不再纠缠,反而看向孟渊,道:“咱接着说,不理他。” 这是说不过了! “大师请。”孟渊笑笑。 “是故菩提灭道催发之后,必然心潮澎湃,杀意大盛……”觉明和尚意识到重复了林宴的话,就赶紧换了话语,道:“凡人之躯,行大慈悲之事,行灭道之举,岂能不受所害?” 觉明见孟渊一直点头不停,就赶紧接着道:“且此法之威,与自身之能有关,与自身之慈悲普度心有关。”“别扯这些玄乎的!”林宴看不下去了,“我师弟是个老实人,瞧见漂亮姑娘都不敢说话,还是个雏哥呢!你说这些话是勾引他入空门?什么跟慈悲普度心有关,不就是要心志坚定,心思正大么?” 孟渊见觉明和尚不吭声,就问:“大师,是这样吗?” “……”觉明和尚低声宣了声佛号,直接略过,道:“总之,此法每每用过后,心中必生尘埃。” 他点了点他的脑袋,“久而久之,杀兴越来越大。” “这是渐修派武僧传下的天机法吧?”孟渊笑问。 “渐修顿悟本是一脉。”觉明和尚不以为意,“我知道施主是想说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但武道之事,乃是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 “那有无时时拂拭,莫使惹尘埃之法?”姜棠好奇来问。 “这又不是九转还神的邪法,自然是有的。”觉明和尚对姜棠很是敬重,道:“心志坚定似火烧,杂念焚心业障消。” “大和尚云里雾里,太也无趣。”林宴笑道。 觉明和尚也不辩驳,只看向孟渊,道:“施主今日屡遇强敌,自然有破除万法之心,求问菩提灭道本属寻常。” “大师还有三问,请讲。”孟渊笑道。 “孟施主杀过多少人?”觉明和尚问。 “去外面。”孟渊见姜棠好奇来看,就要撵人。 “不妨不妨。”觉明和尚不让姜棠走。 “你杀多少人也是我的夫君,我有什么听不得的?”姜棠也不打算走。 孟渊瞪了眼姜棠,这才老实的回想,道:“记不清了。” “背着老子在外干了不少事啊?”聂延年抓住林宴的后颈肉,“你小子只会招惹母妖精,他却最会招惹些猛人,以后你多护着些他!” “放心就是!”林宴十分认真,“我给他介绍个猛人当相好!” “……”姜棠和觉明对视一眼,俩人竟都不知道说什么了。 那玄悲干脆闭上眼,念起了阿弥陀佛。 “第二问,”觉明和尚无奈一叹,道:“施主日后若以此菩提灭道杀人,能否保证所杀之人皆是恶人。” “在下是镇妖司百户,行的便是降妖除魔之事,必然是只杀恶人的。”孟渊正大光明。 “施主有何志向?”觉明和尚又问。 “胸无大志,只盼家人平安顺遂一生。”孟渊道。 “原来如此。”觉明和尚从怀中摸出一页泛黄的旧纸,“阅后即焚,勿要再传他人。盼施主日后以此法渡人后,去信兰若寺,言明所杀之人名姓与恶行。” “这就要传法了?”孟渊本来都对菩提灭道没指望了。 “大和尚不劝他剃头?”林宴也吃惊。 “持心正大便是佛,又何须接引入门?再说了,法不轻传,但若有正法,若有正人,若有缘法,便可传道。”觉明和尚微微笑。 (本章完) 第209章 星辰 第209章 星辰 风雨未停,客栈中一时无声。 灯火细微,觉明和尚用紧剩的手,放到灯火之上,手上是泛黄的纸张。 孟渊双手伸出,也放在烛火上,而后接过天机图。 天机图在烛火上完成了交接,好似在传火一般。 孟渊接到手中,见觉明大师示意自己观看,便细细看了起来。 这菩提灭道需尽开上三十三天,其威势巨大,且催发之际,心中越沉静,越有悲悯之心,威势更大。 而且玉液耗费也多,且催发之后,浑身如沸,好似经浴血之变。 此法不似九转还神那般,至多只能用九次,且越用危害越大。而是会祸乱心意,这才有了蒙尘之说,在渐修顿悟两派中争议颇多。 不过自打兰若寺前人发掘此法后,有人久用而无害,有人却极易被人迷惑。 此法在兰若寺中修行的人也极少,其威势也各有不同,但也比寻常天机神通更为强悍,有毁灭之意。 七品武人凭此法可镇压同阶,若是六品尽开秘蔵,威势更是无可披靡。 孟渊细细记在心中,只觉得好似与自身极为相契。若是心中蒙尘,指不定能以精火行焚心之举,使心无滞碍。 当然,这需得日后试验。 “请。”觉明和尚看向烛火。 “多谢大师传法。”孟渊又看过一遍,这才把泛黄的纸张放在细微烛火上。 火烧薄纸,了无生息,兰若寺绝技化为一缕细微烟尘。 “我如今上三十三天尚未全开,一时间学不得此法,大师可有言语教我?”孟渊诚恳请教。 姜棠又热切的给觉明和尚续上茶水,目光灼灼的看向的觉明和尚。 觉明和尚垂首想了一会儿,便摇摇头,道:“我听玄真说,佛妖之事便是因施主与令师先发现的,而后一直参与其中。我知道施主因为此事,必然对佛门多有偏见。” 说到这里,觉明和尚顿了顿,接着道:“其实无论儒释道,都是倡导救人救世的学问,其中或有高低,但其根本无有害人之意。学问是好的,理念也是好的,贵在人心。” 觉明用剩下的那只手做摊手动作,“儒释道道尽了天地之理,却对人心之变无能为力。修儒者可为贪官,修道者也有妖道,修佛者可占山为地主,这都是免不了的。” “是。”孟渊点头应下,“大师教我的道理是,天下之恶除之不尽,乃是但行好事。” “善。”觉明和尚微微点头。 到了这会儿那也不需再多言,觉明被玄悲搀扶上楼。 聂延年也打了哈欠,拉住林宴,往楼上去暗授机宜。 客栈大堂中只剩孟渊和姜棠。 胡倩早就备好了热水,姜棠端了来水,让孟渊解开衣裳。 也不知姜棠跟三小姐学了什么,她先一一清洗了伤口,而后取出药粉,涂抹其上。 姜棠细心的很,就是嘴巴撅的老高。 待到把浑身伤口检验好,上了药,姜棠让孟渊干脆换了衣衫,又打来水给孟渊洗脚。 “哥,”姜棠坐在矮凳上,挽起袖子,她仰着头看孟渊,一边搓着脚,一边道:“三小姐也说过众生皆苦的话,还让我随寻梅姐姐去各处庄子,还去城外分发药品和粮食。” “你想说什么?”孟渊笑着问。 “达则兼济天下。”姜棠目光灼灼,“哥,等这次从京里回来,咱们就好好在家过日子吧!”她很有主意,一边捏着孟渊的脚丫子,一边道:“等你先和青青姐生了孩子,我和香菱给你俩带。到时我长大了,再和青青姐轮流生孩子。你要是想在外面再找,只需领进来让我和青青姐一起看了就行。” 这都什么跟什么?怎么脑子里只想生孩子? “好。”孟渊最后认可的姜棠的话。 姜棠这才开心起来,她认真道:“外面危险的很!咱好好过自己的日子!师父的父兄是当世大儒,西方有自在佛,道门三派英才无数,尚且救世不得,咱也不去想太多。心持菩提则可,灭道则大可不必。这世上乱糟糟的,总会有人去当大英雄,咱们在家好好过日子便是,到时能救一个是一人。” 如今看来,觉明和尚儒释道三家合一家的理论迷惑不了姜棠。当然,三小姐的言传身教也改不了姜棠。 姜棠依旧是农家女,依旧想着生孩子、养孩子那一套。 “放心。”孟渊摸了摸姜棠的脑袋,道:“世间纷扰,咱们好好过咱们的就是。等你再长上几年,咱们生一个孩子,就跟在三小姐身边,好好过日子。” “我可能生了!”姜棠立即来了劲儿,“我肯定比青青姐能生!她生三个,我就生六个!” 这就别比了吧? “好好好。”孟渊笑。 俩人扯着话,胡倩鬼鬼祟祟的靠上前,“姜道长,你是主帅,不妨先睡,我来给师兄洗脚。” “不用!”姜棠果断拒绝。 胡倩吧唧吧唧嘴,这才又出去外面。 “哥,”姜棠这才小心翼翼,“倩姐不对劲儿。” 她很有道理,且已早有打算,“等我和青青姐商量过了才行。” “我对她没别的想法。”孟渊帮姜棠捋了捋鬓边细发。 “那就是在想明月姑娘?”姜棠一个劲儿摇头,道:“不妥不妥,明月姑娘是贵人,咱们不太好攀的上。就算攀上,也不大安稳。当然,要是你愿意,我和青青姐也不说什么……聂叔叔常说,男人哪有不偷腥的。” 这都什么跟什么?孟渊都无语了。 孟渊略作歇息,待到清晨时分醒来,吴长生便找了来,乃是说街道两旁居民的赔偿事宜。 取了钱,命吴长生把赔偿的事做完,诸人吃了早饭,便该启程了。 觉明和尚和玄悲自然不会跟着,厉无咎已然没了踪影,孟渊告了辞,这边启程出发。 一夜辛苦,大多数人都没好好睡一觉,不过都是武人,却也不必在意。 出了青田县,继续向北。 姜棠身居马车之中,前后左右皆有护卫,聂延年守在外面。 孟渊和林宴驾马在前,师兄弟俩人这才有空说起闲话。 “你就是胆子太小!”林宴给出评价,“柯求仙是国师的人,他小心照护的人还能是谁?你都跟人家一块进了葫芦山,一块遭了难,难道就脱不下衣裳么?聂师说你脸皮厚,要我说,你还是脸皮太薄了!你呀,胆子太小!” 林宴着实恨铁不成钢! 孟渊一时无语,心说聂师再三叮嘱我抱好三小姐的腿,你又让我抱明月的腿,合着只能靠女人了?还真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师兄教我。”孟渊虚心请教。 (本章完) 第210章 应氏 第210章 应氏 三小姐给孟渊的任务是护送姜棠,把生辰纲送到神京,为老夫人贺寿。 其余的虽然没说,但已然是把姜棠当成传人,到时老应公和小应公的旧人指不定要来拜访。 而姜棠毕竟年幼,聂师又是一向不愿意多管杂事的,孟渊自然要出面。 到时候,至少让大家知道孟渊是三小姐的人,也算是混个脸熟了。 是故,孟渊便想多问问神京的局势,再仔细打听打听老应公和小应公的事迹。 毕竟拜入了三小姐门下,自然也是应氏门人,至少得知道老应公和小应公的学说和思想,乃至应氏衰落的缘故。 “你在武道上有所追求,这没问题,人人都是如此。但武道进境太难,六品进五品这一道坎太难,还得要贵人襄助。” 林宴一直在神京混,对京城之事很是了解,他骑在马上,掰开指头,“京城的势力盘根错节,但归根结底,也就几家。” “愿闻其详。”孟渊热切起来。 “独孤氏自然不必说,皇位已经坐稳了。”林宴一个一个的掰指头,“独孤氏为何稳当?且不说兵权在手,更是因神京的大高手拥护!国师是先帝的叔辈,彼时代帝出家,听闻已经道门三品境界,这是帝党。” “只有国师么?”孟渊小声问。 “另还有咱们的镇妖司,督主王二出身王氏。”林宴对王二十分熟稔,“王二四品武人,是前太子的人,但也是如今皇后的姐妹。” 孟渊愣了下,而后点头。 如今孟渊见识虽少,但也不是雏了。庆国先帝有两子一女,长子独孤参,初为太子,后来祸乱谋反,为次子独孤商破所破。 之后独孤商继承大位,这才有了今日的格局。 “先帝育有一幼女,自小被国师养在身边。”林宴小声嘀咕,他指了指北边,“当今有弑兄之嫌,是故对他唯一的亲妹宠爱的很!不过听说他们兄妹不合,公主不爱去找这位兄长。当然,这就不是咱们能掺和的了!” 林宴十分无耻的朝孟渊眨巴眨巴眼睛,低声道:“咱们武人无须忌讳太多,不管是当面首,还是枕边人,有好处就上呗!” 这已经明示明月的身份了! 独孤氏这一代都以星辰为名,独孤亢如此,独孤参如此,乃是今上独孤商亦是如此。 既然如此,明月自然也算天上星,且是最亮的一颗。 这般看来,荧妹指不定也是宗室! “师兄怎么没找个宗室?”孟渊心中向往,但面上不显。 “宗室有个什么好的?”林宴十分看的开,“独孤氏确实大都长得不赖……不过在我看来——” 林宴指了指远处,道:“此心安处是吾乡。” 喜欢畜生就直说,还非要扯什么吾乡他乡! “嫂子在家?到了京中,我带姜棠去拜见拜见。”孟渊好奇的很。 如今孟渊也算是见识过不少精野妖怪了,但大都是无有修为,要么是修佛修道,但真正修习妖怪途径的却还没见识过。 “在镇妖司的大牢里。”林宴竟感伤起来,“等我回去把她捞出来,到时候你来喝一杯喜酒。” 合着还没成! “师长们怎么说?”孟渊小声问。 “你娶那个姜丫头,来日还要问别人意见?”林宴反问。 孟渊摇头。 “这就对了!”林宴一副舍我其谁的气概,“师弟,我学武之前被人使唤,我学武之后还被人使唤,那这武我不是白学了么?” “是这个道理。”孟渊也这般想。 “知音啊咱俩!”林宴开怀的很,“等回去了,我跟你嫂子生几个漂亮的,你要是乐意,纳回家当小,咱俩就是亲家了!” 这都哪儿跟哪儿?孟渊都懵了。 “嫂子是从南边抓来的?”孟渊问。 “算是吧。你嫂子脾气不太好。”林宴又感伤起来,“我听聂师说,你养了个小黄鼠狼当媳妇,以后带你家那小黄狼来找你嫂子解解闷。”“嫂子是什么妖?”孟渊无奈问。 “兔子!”林宴不以为意,面上又有豪情,“灰兔!能生啊!” 就别说能生的事了! 孟渊茫然的点头应承下来。 “南边妖怪多,”林宴见孟渊有气无力,就鼓励了起来,“要我说黄鼠狼有什么好的?南方妖国那老妖王座下有十二大将,其中有一狐狸十分风骚!” “有多风骚?”孟渊来了兴趣。 “这个……”林宴摸了摸下巴,想了想道:“化形之后,当真似神仙妃子。” “那师兄怎么没去找狐狸?”孟渊问。 “我是傻子么?”林宴十分认真,“人贵知足!” 合着你不傻,就我傻是吧?让我去跟狐狸配种? 孟渊对狐狸没半分兴趣,反而想起坑骗香菱母女的那个狐狸媒婆。 两人扯了半天,孟渊终于想起了正事。 “三小姐的父兄到底因何而死?”孟渊问。 “这个……”林宴似有几分忌讳,酝酿良久才道:“其实应氏父子的事,虽说被抹去了许多,但是在神京中,还是有很多人都知道的。” “愿闻其详。”孟渊追问。 “你应该知道,三小姐之父名讳无碍,人称老应公。” 林宴叹了口气,这才低声说道:“老应公自幼学儒,少年时期游历各方,参修释门和道门之学。然后就回了老家,也不去做官,只在家钻研学问。” “之后当地生了灾,流民云集,老应公就放粮给流民。后来不知怎的,他干脆散出家财,还把地分给流民,设立农耕局,医药局,教养局,办的好生兴旺。” “而后老应公提出了“学以致用,以人为本”的学说,名气愈发大,引来许多儒生听课,还教导许多孤儿学武艺。咱们聂师就是从这里冒的头,要不然早饿死了!” “老应公之势越大,被奉为儒家千年来的第一人。后来前太子也去找老应公,聊了几天后,太子兴冲冲的回了家,之后太子便与老应公的大女儿结了亲。” “再之后不知怎的,太子竟谋了反,老应公和小应公也被卷了进去,竟全都没了。听说出手的人很多,国师好像也出了手。” “老应公一家,只有老夫人无有修为,三小姐年纪又太小,这才被老应公的故交救下。待老应公平反后,今上将三小姐赐婚信王,自此来到松河府。” 林宴说了好一会儿,也是语焉不详,想必不太清楚各种详情。 “这些事我说不清,怕是三小姐才能跟你说情。”林宴不再多言,“等回了老家,你跟三小姐多问一问知道了。” 话锋一转,林宴又认真道:“你跟着三小姐,以后走的可能会很顺遂,但会越来越难。应氏得天下之望,但也需承其重。” “师兄教我。”孟渊道。 “要我说,你到了神京,好好巴结明月公主,能睡就睡,有个孩子就安定下来了!今上对亲妹妹宠爱的很,拉条狗成婚都能捏着鼻子认下来!”林宴十分务实。 什么叫拉条狗成婚都能认下来? “我能不能又跟明月生孩子,又跟三小姐混?”孟渊问。 “咋好处都给你呢?”林宴看不下去了,“别贪多啊!” 俩人扯了半天,也没个章程。 一路向北,不过十日,便已远远看到神京。 (本章完) 第211章 进益 第211章 进益 神京近在眼前。 这是庆国无数人向往的故里,是无数人追逐梦想的地方。 这里有奇遇,这里有奇人。这里有永不翻身的梦,也有一跃成龙的事迹。 除却帝都之外,自开国后封建的王侯皆在此建府,别处寻不到的珍奇之物,这里应有尽有。别处寻不到的高人,这里随手可得。 城外数十里外有拥护神京的兵甲,城内有威名赫赫的镇妖司。 当然,国师府历经千年,向来是道门三派中的高人担任。 而这一代国师并非出自三派,传闻是皇族出身,在三派中游历学艺,且已历三朝,威望极高。 庆国尊儒崇道贬佛,儒门为官,道门为骨,国师向来需得道门三派认同,方能坐稳。 因此国师在道门三派中的威望极高,需得服众。 这般一来,国朝百官为表,镇妖司与国师府前者为刀剑,后者执经典,方能成一国。 孟渊驾马在前,眼见神京城墙,便觉比之松河府,不知高大巍峨了多少倍。 城内外出入的商贩旅人不计其数,无论贫富,尽皆守礼端正。 “不听规矩要罚钱的。”林宴解释一句,又指了指门口一辆奢华宝车,“看人家就不需查验,这就是人家脸盘子大!” 说着话,林宴十分自豪,手执马鞭,道:“跟师兄学着点!驾!” 来到城门前,便有人拦路,林宴甩了下马鞭,露出腰上令牌。 顺利无碍的入了城中,林宴不再相送。 “神京中不敢有人闹事,敢闹事的至少也得五品境界,但镇妖司和国师府也会立即派人出面。” 林宴十分感慨的拉着孟渊的手,“我自小没了爹,是聂师等人养我成人,传我武艺。你既然是聂师的女婿,又是聂师的徒弟,咱俩就不是外人!” 他十分认真,“聂师知道我家住处,你去镇妖司寻我也行。你嫂子在镇妖司地牢里受罪,我得去看看!到时候你带你童养媳,还有青青,一块儿来看看你嫂子!” 林宴三句话不离他媳妇,分明是思念之极。 可孟渊在路上早就打听清楚了,这所谓的“嫂子”不过是林宴在南方妖乱里擒到的兔妖,且人家不情不愿,但林宴就是一厢情愿。 “你嫂子还有姐妹,回头我给你介绍,咱到时候不仅是师兄弟,还是连襟。”林宴思虑甚远。 就别提这些了吧?孟渊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你不会跟其他人一样,觉得我离经叛道吧?”林宴小心的问。 “不会。”孟渊道。 林宴这才开心点头,“等我和你嫂子的好消息吧!” 说完话,林宴也不多言,又特地跑去跟聂延年和姜棠说了说,邀请他俩去家里坐坐。 但只姜棠开心的应下,聂延年却低声骂了几句。 孟渊也不去理会,一路带着队伍,往城西而去。 应氏是大族,不过老应公后来和本宗分了家,与本族再没有半分关系。 后来老应公和小应公起势,也没跟本宗再有过往来,应氏宗族中只有少数几支跟着老应公分了家。是故老应公被抄家灭族,倒是跟应氏本宗族没太多关系。 不过老应公声名太大,乃是天下读书人之望。是故但凡称“应氏”,便是指老应公一脉。 当然,如今称“应氏”,也只是指一人,乃是老应公之女,小应公之妹,应家三小姐应如是。 “负心每多读书人。可还是不一样的,有些有良知的读书人,有抱负、有所思的读书人,是不会忘记前人功绩的。儒家喜欢讲的立言,立功!”聂延年把林宴赶走,又来给孟渊言传身教,“老应公和小应公两人聚天下之望,本该前朝太子所得,但是全都死了个干净,最后剩下的声望,还是咱们三小姐一人承担。” 聂延年十分有道理,“你别觉得三小姐有多少人脉,那都是虚的,声名才是真的!两位应公归天时,道门三派,西方佛国都是亲来高人拜祭的!三小姐到时候说句话,人家都要给面子!” “真给假给?”孟渊小声问。 “你咋不信?”聂延年难得的郑重,少了几分无赖之色,“儒释道三家的人,越往上修行,心境越是宽阔,心中的执念也越深。” 聂延年指了指前面,“本朝不带和尚玩儿,但其实儒释道三家这么多年来,早就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真正的大家有根本大愿,不是飞升,不是长生久视,而是天下安定,万世太平。是故,那些求仙求长生的,是小道,不是大道。” “但这只是少数。”孟渊道。 “是啊。”聂延年无奈叹了口气,“而且,最大的敌人就在这里,就在这城中。” 聂延年看了眼孟渊,道:“这是小应公跟我说的。” 孟渊看着聂师,只觉聂师不似平时那般只顾着赚钱养女婿的俗人,反而有了几分少年义气。 一路向前,来到应府前。 这本是老应公被抄家后,赐还的府邸,占地不大,也无有奢华之气。 府中只有老夫人一人坐守,听说还有几个应氏本宗族的陪侍,着实看不到以往两位应公在世时儒家魁首的气象。 “聂师,”孟渊来到应府前下了马,好奇问道:“老应公和小应公是儒门几品境界?” 聂延年沉吟了一会儿,道:“老应公是儒门三品境界,小应公儒门四品境界。” 他颇有感伤,道:“外人都说儒家之学消磨人的血气,其实这话不对。真儒是血气方刚,讲究恩必偿,仇必报的;假儒只知蝇营狗苟,都是算儒腐儒坏了事。这勉强不来,儒释道三家都有蛀虫!” “我听说五品入四品,佛门称之为涅槃,武人是为天人化生,儒家称为立心。待到四品入三品,武人需得越阶杀敌,佛门需得立大宏愿,那儒家呢?”孟渊好奇问。 聂延年又沉吟片刻,道:“儒家五品入四品,乃是蒙学。四品入三品……” 他看向孟渊,认真道:“别家我不清楚,但儒家三品境界,称之为蒙学。乃是上应于天,下合于地,借天成法,借地成势。口出成宪,以理服人,以德服人。听说,是要传道受业,立真正的大学问!” 孟渊闻言,想了一会儿,又问道:“是否会与佛家一般,理念与学说悟偏了,走的路也偏了?” 聂延年想了想,道:“绝无可能。他们要传播学问,要教化一方。若是邪说歪论,至多蒙蔽一时,绝无可能遮蔽百年千年。这事关修行之本,儒家之本。其实,学问是好是坏,无数的百姓自己有自己的判断。” 孟渊听得懵懵懂懂。 “等你回去了,跟三小姐好好论一论。你是孟学士,三小姐学富五车,精通儒释道之学,你只要请教,她必然愿意教你。”聂延年始终不忘提携好女婿,“但是你需谨记,莫存了别样心思!否则我代三小姐清理门户!” “聂师,你未免太看不起人了!”孟渊不服气。 “你什么德行,我还不知道?”聂延年没好气的很,“你天生反骨!管你的时候比小黄鼠狼还听话,心里却憋着坏!不管你的时候转眼就能犯了主家威仪,上下的纲常都能不顾!” 孟渊并不敢辩驳。 (本章完) 第212章 应氏 第212章 应氏 来到应府门前,聂延年也不再管事,只让孟渊操办。 孟渊连三小姐都没伺候过,更别说伺候老夫人了。不过这也无须孟渊多操心,姜棠早就得过三小姐和寻梅的叮嘱了。 姜棠下了马车,报了门子,点了孟渊和胡倩跟在身边,其余人跟在身后。 一路向前,先是几个婆子恭迎,而后便有几个丫鬟带路,这才到了后院。 姜棠好似早就演练了许多次,一路上还不忘叮嘱,“老夫人最是和善,一向信封儒道之学,对小辈也爱护的很。” 孟渊是大姑娘出嫁第一回,胡倩却是见过世面的。 “放心,我熟的很!”胡倩信誓旦旦的把着刀柄。 这应府无有排场,又没有男丁主事,是故颇见冷清。 来到后院,报了丫鬟,很快就有一对青年男女走了出来。 这对青年男女样貌都是不凡,着华服,可见过惯了锦衣玉服的日子。 “你是三姐的弟子?”那青年女子拢手袖中问。 “姜棠见过姑娘。”姜棠谦卑的行礼。 那青年女子审视了姜棠一番,这才又看向胡倩和孟渊,皱眉道:“报上名姓。” “我是胡倩呀!” “在下孟渊。” 那青年女子微微点头,“小时候见过你,没想到一转眼这么大了。孟渊又是三姐从哪儿找的人?” 姜棠见状,便道:“他是师父招揽的护卫。” “护卫?”那青年男子不屑一笑,道:“三姐在松河府,有信王护驾,还需要什么护卫?” 孟渊把着刀,也不吭声,只看姜棠应对。 姜棠显然早有预案,她又是盈盈一礼,道:“敢问两位名姓。” 在来之前,姜棠便已知晓,应府中除却老夫人外,再没半个主人,是故姜棠一到,就算是老夫人之下的第二人了。而应氏宗族中,甚少与老应公这一脉来往。 “我是应氏应有节,这是我妹妹应有姝。”那青年男子道。 听了这话,孟渊和胡倩对视一眼,心知这是应氏本宗族的人来了。但不是早就不来往了么? 姜棠又是一礼,问道:“两位来此,有何贵干?” 那应有姝闻言,便是皱眉,道:“我乃是应氏族人,堂姐不在家,自该我等伺候老夫人!” 应有节也道:“一笔写不出两个应字。” 听了这话,姜棠三人就都明白了,这是应氏本宗族的人来攀关系了。且指不定还有所图,毕竟老应公早就分家,不往来了。 姜棠微微点头,道:“我奉师父之名,特来为老夫人贺寿,两位且稍待。” “以往都是寻梅来,今年怎么换你来了?”应有节打量姜棠,见姜棠小小年纪,又着道袍,不似道家高人,反而似道童一般,就嗤笑道:“三姐可是遇了难处?” “我来时只知应府有老夫人,不知另有他人。师父有言,应氏已无男儿。”姜棠怀抱拂尘,微微皱眉,当真有几分道爷生气的气象。 胡倩上前一步,抬手就对着那应有节扇巴掌。 那应有节似修的武道,微微退步便既躲过,正要开口嘲笑,就见一手掌遮天盖地而来。 啪的一声,应有节脸上挨了一巴掌。那应有姝还没开口,也受了一巴掌。 “三小姐座下亲传到此。应府之中,除却老夫人,便以姜道长为尊。”胡倩见孟渊帮忙出手,她就冷着脸道:“两位请吧!” 那应有节和应有静姝各自捂着脸,瞪着孟渊,而后又看姜棠,面上恨恨。 “师父说了,”姜棠依旧怀抱拂尘,“应氏只剩下老夫人和师父两人,再无旁人,与你们河东应氏无关。” “大家同血同源。”应有节冷笑道。 “死人的时候,却不闻同血同源的话。”姜棠显然得了吩咐,当真是一句话都不让。 那应有节和应有姝不言,两人尽皆愤愤的看着姜棠。 “两位若是不服气,”姜棠微微侧身,“尽可再来,只要能胜过孟护卫便可。” 诶?这话怎么没跟我说过? 孟渊自然不会露怯,当即挺直腰板,站在姜棠身后,面露蔑视。 “好好好!”应有节盯着孟渊看,不屑道:“粗俗武人罢了!凭着一二武人,能成什么事?”说完话,应有节气呼呼的向外而去,那应有姝也紧跟其后,还不忘瞪了孟渊两眼。 眼见烦人精已经去了,姜棠这才松了口气,恢复了少女模样。 “唉。”姜棠学了声香菱的语气,“来之前师父教导,要硬气!” “……”孟渊不语。 “就是!”胡倩却十分认同,“他们不是老应公的后人,老应公的后人只有王妃!以后王妃生了孩子,那也算!” 说到这儿,胡倩竟感伤起来,“我娘一直念叨,还想奶王妃的孩子呢,可是王妃一直没有生!” 孟渊闻言,心中颇有激励,但却知一时难以出得上力,怕是要让胡倩的娘亲蹉跎岁月了。 “到时候喂我家孩子也行。”姜棠小声道,她一向崇敬胡倩的娘亲,曾数次持礼上门,探问教导孩子的学问。 “唉,你还小呢!”胡倩颇有忧虑,但随即又有了见解,“到时候我娘肯定不行了,我……指不定能行。” 这都哪儿跟哪儿啊?孟渊揉了揉额头,道:“快去交了任务!” 两女果然不再多言,一道入了房中。 只见房中明亮,装饰简洁,无有雕梁画栋,布置极其简单。 也无有点什么熏香,只放着几盘逢时节的瓜果,倒是满屋中飘着缕淡淡果香。 老夫人看年纪已经有七十来岁,满头银发,面上褶皱遍布。 精气神倒是还行,就是没有半分头饰,也无有过大寿的喜气,颇有几分了却残年的模样。 老夫人面相慈祥,双眸略有浑浊,待姜棠行了礼,就拉过姜棠,细细问起姜棠名姓来历。 姜棠也是个实在人,也不隐瞒,把骟匠生意都扯了出来。 “可许了人家?”许是人一上年纪,就惦记这种事,老夫人也关心的问姜棠。 姜棠脸红低头,看了眼孟渊。 老夫人这才看向孟渊,微微点头,“倒是俊俏。叫什么名字?你是护送之人?” “三小姐座下护卫孟渊,随同聂延年而来。”孟渊道。 “小聂也来了?他续弦了没?”老夫人关切道。 “……”孟渊愣了下,摇摇头,道:“没有。” “随他去,他有主见。”老夫人慈祥一笑,又盯着孟渊看了看,道:“三妹可还快活?” “快活。”孟渊道。 老夫人微微点头,又拉住姜棠的手,轻轻拍,道:“老家来了人,三妹不喜欢。你们赶走就赶走吧,你留下来陪我说说话。” 说到这儿,老夫人摆摆手,让孟渊和胡倩退去。 孟渊也没啥好干的,出去招呼铁牛等人吃了饭。 安歇一晚,待第二日清晨,消失一晚的聂延年又寻了来。 “走!”聂延年十分认真,“去见见你嫂子!” “……”孟渊一时发愣,“大师兄的媳妇?去镇妖司?” “来了神京,不去拜见拜见上官?”聂延年十分有道理,点着孟渊鼻子,指点道:“你小子就是脸皮薄,姓林的说什么是什么,找个畜生有什么好的?你别一直附和他!该劝劝才对!” “聂师,当初擒拿大尾尊者的时候,你说妖怪润的很呢。”孟渊无辜的很。 “……”这次轮到聂延年无语了,他点了孟渊半天,愣是挤不出一句话来,最后才无奈道:“你他娘以后离林宴远一点吧!” 俩人扯着废话,孟渊让胡倩给姜棠带话,这才跟着聂延年一块出了门。 “这一次入京的安排很简单,来镇妖司拜会长官,弄几个天机图耍耍。再就是,找一找明月姑娘!”聂延年十分有道理,“镇妖司的事,我来做!哄姑娘的事,你来干!你没别的能耐,也就哄姑娘了!” “聂师,我与明月姑娘乃是共患难之情。”孟渊皱眉,不悦道:“好似我缺了她就办不成事了!我堂堂男儿,难道只能靠女子成事?” “那你去不去找她?”聂延年问。 “去。”孟渊答。 (本章完) 第213章 拜会 第213章 拜会 正是清晨时分。 孟渊随同聂延年一起,也没骑马,这便出了应府。 走了没几步,孟渊这才又想起正事。 “聂师,你不是还说,还要拜会你的老伙计,让他们看看我么?”孟渊道。 “你倒是没忘!”聂延年了然一笑,点点头,道:“青青说了,你前程为重,她的事也不必着急。” 青青姐可真好!孟渊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不过该见还是得见见,让他们瞧瞧青青的相好是个啥样!”聂延年话锋一转。 你当爹的,说你女婿是你女儿的相好?孟渊都不想说啥了。 “放心,我有安排!”聂延年笑的开心。 又往前一会儿,便见一座石桥,林宴已经在桥边等着了。 林宴穿了一身灰衣,手拿折扇,腰上偏还挂着一枚青玉,头发更是簪的整齐,身上好似还熏了香。 “你这是去干啥?”聂延年打量了林宴模样,就没好气道:“跟个兔儿爷一样!” 林宴并不理会,反而看向孟渊,问道:“我记得老应公的祭日也是这几天,老夫人可有说了什么?” 昨天拜会过老夫人后,孟渊就没多留,一直是姜棠在陪着老夫人说话。 待到晚上时,姜棠这才找上孟渊,说起老夫人的安排。 按着老夫人的意思,也不邀请宾客,节俭行事就是。 这也是惯例。 孟渊昨晚在应府待了一晚,除了老夫人居住的后院没仔细看外,别处都转了一圈,毕竟这是身为护卫的职责。 那应府占地不算大,四进的院子,无有半分奢华气象。府中仆役大都是老仆,少有年轻人。 孟渊也不是当初什么都不懂的小骟匠了,深知应府其实并不富,那些老仆大都是当年老应公收留的灾民。 当初老应公收留灾民,不仅分出田地,还教授文字,筋骨强壮的还会传授武艺,引入武道。 聂延年便是当初跟随小应公时入的武道,后来学有所成,入了镇妖司。 而且老应公和小应公对教出来的人无有所求,只让踏实做事。乃至于后来应氏败落,聂延年都没赶上去营救。 与聂延年一样受应氏之惠的人很多,有修武之人,有学儒之人,这些人即便没给应氏做过事,却也大都自称应氏门徒。不过也因着应氏的缘故,这些人走官路大都走的不畅快。 “按着往年惯例,寿辰自然是不会大办的,祭日也不会大办。”聂延年是个老道人,“而且到时候也没什么人来,至多会有些年轻人来门前拱手拜一下。” 孟渊自然知道不会大办,但老应公和小应公之名在,本以为祭日会有不少人来的。 “只有年轻人?”孟渊问。 “是啊,年轻人有锐气,有不服输的精气神。他们知道谁是对的,就会一心追随。”聂延年感慨了一声,“应氏门徒有文武之分。我那些老伙计都是走的武道,他们有的也不会来。至于走文官一脉的,应该也没多少人来。” “你看,”林宴摊手笑,“薄情之人哪里都有。” “是啊。”聂延年点点头,但又指了指林宴,道:“不过你莫要指责人家。” 聂延年压低语声,小声道:“其实好多人家里都立着老应公和小应公的牌位。”听了这话,孟渊和林宴也不再多问。 往前走了一会儿,林宴这才换了话题,道:“不是说要请你老伙计见见师弟么?” “是啊,得请你叔伯们把把关。”聂延年郑重道。 “睡都睡了,还把什么关?要我说,青青乐意就得了,管别人怎么看!” 林宴十分有道理,“青青再不嫁,都成老姑娘了!师弟人品样貌都不差,赶紧把事办了,回头抱孙子得了!” 聂延年嗤笑一声,没好气道:“松河府不算是小地方,可是对武人来说,还是有些小了。想要往上走,没人脉怎么能行?这些人都是能有助力的!” “师弟毛还没长齐就七品境界了,你那些老伙计最高的七品都没圆满。能帮上个啥?”林宴不服气。 “你看你,这就是不懂人情世故了!”聂延年细心教导,“不要看不起人。有时候,就是一个小人物,就能做成大事。” “行了吧!”林宴早就看透了,“你就是觉得捡了个好女婿,想显摆显摆!” “我跟你没话说!”聂延年来了气,“小孟听话老实,你再看看你!” 林宴却不答,只搭上孟渊肩膀,问:“师父以前说过你听话老实么?” 还听话老实?一直骂我以下犯上呢!孟渊摇摇头,道:“聂师从来没说过这种话。” “这就对了!你要是听话老实,他不一定乐意教你!再说了,还没成亲都跟青青睡一块了,怎么看你也不像听话老实的样子。”林宴笑道。 这几天入京途中,林宴和孟渊一直在一起,林宴早就看出来这位师弟也是个妙人,且不说武道天赋怎么样,反正能从区区流民骟匠,一路入了应氏的眼,又干脆睡了青青,可见心性极好。 “小骟匠至少不找畜生玩!”聂延年没好气。 “人各有志,那也无须多言!”林宴主意很正。 聂延年停住脚步,道:“你带你师弟去镇妖司走一趟。他跟向青山,柯求仙都有交情,能走动就走动走动。还有箫滔滔要是在,也去混个脸熟。” “我知道。”林宴点点头,他拍拍孟渊肩膀,道:“你看你自己都认识这么多人了,其实老丈人没什么用!” “……”孟渊一时无语。 聂延年也懒得再说,只道:“晚上去迎宾楼,我去请老伙计们。” 又扯了几句,三人便即分别。林宴带着孟渊,一路向北。 沿途可见神京繁华,街道上人来车往,巡视兵丁行走其间。 而且神京之中,来往的儒生极多,河边楼上,都能听到有人辩论学问的声音。 街上来往的普通百姓大多是短衫,但有些一看就是大富大贵的人,则大多穿道袍。 “香菱来了这里,就又成土包子了!”孟渊腹诽。 又行了一会儿,便来到神京镇妖司大门外。 “走吧,瞧瞧你嫂子瘦了没。”林宴这般说着话,语气中都带着几分心疼。 (本章完) 第214章 药娘 第214章 药娘 终于要见到兔大嫂了,孟渊还真有几分期待。 镇妖司严禁闲杂人等进入,但孟渊有林宴带着,倒是没人敢拦。 入了镇妖司,来往之人有武人有小吏,见了林宴尽数行礼,口称千户。 林宴不是讲究尊卑的,人家行礼他就点点头。 不过在孟渊看来,这些人对林宴只是持礼,并不十分尊重,反而有几分好奇。 究其缘故,大概跟畜生有关。 “我听师父说,你打了河东应氏的人?”一边走,林宴一边问。 孟渊还没答话,林宴就直接道:“打的好!” “……”一时间,孟渊竟不知说什么好了。 “应氏一族,无论主枝偏枝,血气和文气都在老应公这一脉。”林宴十分感慨,“河东应氏不过蛇虫鼠蚁!” 林宴把住孟渊的肩膀,道:“河东应氏没啥势力,也少能人。家里好似就一个六品的儒生,其余的不足为惧!他们下次要是欺负你了,你跟我说!” 孟渊就发现,聂师带出来的人都护短。 “你嫂子长得好看!”林宴忽的又有感慨,“你待会儿见了,就知道啥叫天仙了!” 孟渊揉了揉眉心,道:“不先去拜见向先生和柯道长?” “老柯一向在国师府,老向待会再去见!”林宴早已安排好了。 “师兄,你到底怎么找到的嫂子?”孟渊好奇问。 林宴往前走着,面上颇有期待,还压低语声道:“不打不相识呗。咱到了南边,跟她打了几场,就互生情愫了。本来按着规矩,妖都是要杀的,我把她保住了。” 孟渊才不信互生情愫这一套,只道:“嫂子是什么根脚?” “你别跟外人讲啊。”林宴郑重许多,低声道:“妖王座下有十二大将,又称十二护法。南边妖乱出来三个护法,都难缠的很!” “嫂子是护法?”孟渊可是打听过的,那妖族十二护法有强有弱,且各有修行途径,有的修武,有的修道,有的修佛,还有儒妖。 当然,其中最强的几个都是修的妖族本身的途径。妖修途径十分古老,比之武道途径还久远,且有诸般之法,且肉身强悍之极。 不过这妖修途径缺点也明显,乃是耗日太久,进阶太慢。别家二三十年都能到中品境了,妖修指不定刚入门。 孟渊也还没弄清妖修途径的详情,但知道如今天下之修此途径的已经很少了。 “她要是护法,就不是我媳妇,是我老娘了!”林宴叹了口气,道:“她是十二护法中长老的徒孙,被借调到了前线,这才跟我结了缘。” “长老是哪位?什么妖?”孟渊问。 “只听说过,没见露过面,听闻大名是宿枝。”林宴掰扯了起来,“我听督主说,这位长老来无影去无踪,传闻是狍子修道成精。” “狍子……”孟渊不由得想起了香菱的干娘姑子。 一路往前,过了前厅,又绕了一圈,来到一处偏院。 “不是说在镇妖司地牢么?”孟渊小声问。 “我的面子还不够?”林宴诧异。 “……”孟渊也不说啥了。 院子门紧闭,门前有一校尉守着。 林宴跟那校尉聊了两句,问了问院中情况,便轻轻敲门。 “药娘?”林宴颇见紧张,“我是林宴啊!我来看你了。” 兔妖大名袁药娘。 “滚!”院中传出人言。 林宴尴尬的朝孟渊笑笑,“你嫂子性子不太好。”“对对对。”孟渊道。 “我带师弟来见见你。”林宴语声愈发温柔,“他一直跟我说,想拜见嫂子。我寻思着长嫂如母,也是你的半个儿,你确实该见见。” 这都哪儿跟哪儿?用我做筏子? “师兄……”孟渊拉住林宴胳膊,就见林宴双目中有几分哀求。 没法子,孟渊也不再多言,就当吃了个哑巴亏。 院子中没了声息,过了良久后,才有人声传来,“进来吧。” 听了这话,林宴激动的浑身颤栗。 孟渊都看呆了,他一直听林宴说兔妖,本想着他俩夫妻关系还算和谐呢,结果根本不是什么互生情愫,而是单相思。 “你嫂子被秘法禁锢了修为,性子不太好。”林宴低声叮嘱,“要是说了啥不中听的,你别发作,事后师兄带你去教坊司,给你找几个漂亮的。” “行。”孟渊应了下来。 林宴深吸一口气,而后推开院门,孟渊跟了进去。 只见小院浅浅,有一株无叶的桃树,下有石桌石凳。 有一着灰袍的女子坐在树下,微微仰着头看着枯败的桃树,也不知在想什么。 也看到正脸,不知美丑,但却颇有几分出尘的气质。 隐隐之间,孟渊就觉得这位药娘嫂子,确实是个医者。 往前走了几步,那女子便微微转头,看向孟林二人。 此女样貌算不上绝顶,且无有医者温婉之气,却有一副随时会干架的样子。 “药娘。”林宴走上前,拉住孟渊,道:“这是我师弟,叫孟渊。” “嫂子。”孟渊行礼。 闻听“嫂子”二字,袁药娘便既皱眉,她打量了孟渊一番,微微动了动鼻子,也不说话,只是挥袖,示意走人。 林宴却不走,反而巴巴的上前,问袁药娘可过得舒坦,想吃什么,想看什么。 孟渊在旁边干看着,想走可林宴又不让走。 一直到过了午,林宴这才跟孟渊离开。 “师兄,勉强不来吧?”孟渊也不把林宴当外人。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林宴却无有气馁之情,“师弟,这跟武道一个道理。磨!若是遇了艰难处,便不往前了么?” “可是……”孟渊挠了挠头。 “这就是咱俩不一样的地方。”林宴指了指孟渊,道:“你跟你家小道姑是早定了亲,她依你靠你;青青更是个有主见的,见你俊俏有能耐,她估摸着早想把你睡了!你得之易,不知艰难,不知我辈的辛苦。” 说到这里,林宴郑重道:“我和药娘之间的情谊,你大概是永远不会懂的。” 就别提什么情爱了吧?人家都不乐意跟你说话! “师兄还是见识多!”孟渊道。 “慢慢你就懂了。”林宴到底没忘记聂延年的嘱托,“咱去找向先生,再去找你的公主相好。” 孟渊也不辩驳。 “你跟我说说,”林宴又来了劲头,“你怎么攀上人家的?” 他搓搓手,十分期待的想要取经。 (本章完) 第215章 王二 第215章 王二 师兄弟俩人扯着闲话,一块儿去寻向青山。 可没走多大会儿,就有一个校尉匆匆找了来。 “林千户,孟百户,箫指挥让两位过去问话。”这校尉二十岁上下,样貌不差,虽说腰间带刀,可颇有几分文人气质。 孟渊看着此人,不由得想起了龚自华。 “箫滔滔找我俩?”林宴摸了摸下巴,问:“可说是什么事了么?” “这个倒是没讲。”那校尉客气道。 林宴和孟渊闻言,俩人对视一眼,已经心知肚明,大概还是要问询路遇郄亦生之事。 那晚闹得动静太大,虽说没死人,可郄亦生力挫兰若寺高僧,而后再破青羊宫高人,竟还引出了凌霄派的五品高人,最后还有高人未现身却一招破五品道人,着实是可怖。 林宴和孟渊也没啥好说的,随着那校尉一起往前。 拐了几个弯,竟越来越往里走了。 林宴是镇妖司的人,显然对此间熟悉的很,当即皱眉问:“王谦,是督主回来了?” 那名为王谦的校尉笑笑,道:“昨晚回来的。” “你倒是运气好!”林宴把住孟渊肩膀,“一来就能见咱们镇妖司的老大!” 镇妖司上设督主一人,乃是皇帝亲封。而且督主往往是修武道之人担任,旗下各职位则另有儒释道之人。 如今镇妖司的督主名为王二,年纪只三十多,传闻是武道奇才,如今已经武道四品境界。 孟渊对这位督主了解不多,但毫无疑问,这将是孟渊所见过修武之人中境界最高的一个了。 “放心,咱督主好说话的很。”林宴对这位师弟上心的很,叮嘱不停。 那校尉王谦面上也带着笑,看向孟渊,道:“孟百户年纪轻轻就七品境界,来日前程远大,督主最爱提携后进。” “没错!”林宴也十分认同这句话,“督主就像个大家长一样,有出息的都会提携!” “我一定效忠督主!”孟渊这种套话都说腻了。 校尉王谦点点头,很是欣慰。 林宴嘿嘿笑了笑了,道:“咱督主还没成亲,一直没合适的,你长了个小白脸,又会说软话,指不定能督主解解乏。” 这都什么话?孟渊是在心中没有上下之别,而这位师兄却更大胆。 “林千户。”那校尉王谦看不下去了,“你这话是什么道理?” “我这是为督主解忧!”林宴更有道理了,“我师弟咋就不行了?样貌差了,还是修为差了?还是说你们王家只会看人衣装?” “家姐无有联姻之心。”王谦紧皱眉头,无奈道:“再说了,孟百户早已定了亲事,又是聂前辈的女婿!林千户,你莫要再胡言乱语了!” “你看,他都把你老底儿摸透了!”林宴呵呵笑笑,又拍孟渊肩膀,“到时候私下里玩也行,面首是一时的,修为是自己的。”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孟渊揉了揉眉心,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那王谦更是连连摇头。 三人很快来到一重院子前,开了门往前越过屏风,竟见一处园。 秋日翠绿渐少,绿叶已现枯黄。沿着小径往前,有一阁楼。 阁楼前守着两个女子,王谦也不登楼,只是道:“请吧两位。”他语气早没了先前的客气,反而不耐烦的很。 林宴吸了口气,带孟渊入了楼中,而后一步步来到二楼阁楼。 阁楼四边无有遮拦,地方也不大。中间有一矮案,旁有火炉烹茶。 有三人盘膝坐在矮案前。 孟渊认识其中一人,正是先前在葫芦山大发神威的箫滔滔。 另一人是一老者,着宽松道袍,白须白眉,怀抱拂尘,正闭眼养神。 最后一人是一女子,身穿黑衣,看年龄也不算大,约莫三十上下,长相温润的很。 眼眸漆黑幽深,嘴角带着一丝笑。 隐隐之间,孟渊就觉得此女不好惹,那笑容背后可能会随时显露利刃。 孟渊当即下了决断,这一次面对王二、箫滔滔,还有这位道长,人家问啥就说啥,绝不隐瞒。 “督主,箫指挥,任道长。”林宴上前行礼,不苟言笑,再没了方才拉皮条时的玩世不恭。 原来你也有怕的?孟渊当即跟上,也俯身行礼。 “来坐下说。”王二开了口,她语声也不高,还带着几分微笑,却又有威严之意。 林宴和孟渊不敢违抗,当即乖乖的坐在蒲团上,俩人像是个孩子。 王二打量了下林宴,又看向孟渊,道:“抬起头。” 跟选魁似的!孟渊老实巴交的抬起头。 “林宴,”王二看过就算,却又找起了林宴的麻烦,她取出两枚新杯子,倒上热茶,道:“留兔妖不合规矩,把她数千里送回神京,更不合规矩。来日若是那长老的徒子徒孙寻了来,乃至长老亲自寻了来,没来由又是麻烦。” 王二看向林宴,说道:“你杀还是我杀?” 林宴一时怔住,他赶紧改坐为跪,道:“督主,我和药娘已经结为夫妻,还请督主给我们夫妻俩一个机会。” “你以前交好些精怪无伤大雅,但是兔妖颇有根脚。”王二凝视着林宴,认真道:“再说,兔妖是七品境的妖修,灵智与心志已成,日后必成祸患。” “我早就说了,凭你的身份地位,找个正经人家不难。”箫滔滔也发了感慨,“可你偏偏喜欢畜生!” 林宴目光茫然,往前膝行几步,看向王二,发誓道:“愿以数年功勋,换药娘一命。” 王二立即道:“那也不必。北方出了乱子,你去一趟,把事情了结了。以后只要管束好兔妖,不出乱子,自随你去。” 林宴赶紧应了下来。 王二也不再看林宴,目光落在孟渊身上,道:“说一说青田县的事吧。” “是。”孟渊也不隐瞒,当即有什么说什么,没做半分隐瞒。 从一路出发,到遇到熊无畏出面,乃至郄亦生力压众雄,一一不做隐瞒。 “郄亦生果然是英才。”王二笑着给出评价,又看向了孟渊,问道:“你觉得最后未现身的那人是谁?” (本章完) 第216章 三小姐 第216章 三小姐 孟渊闻听王二的问话,沉默良久。 从登上阁楼始,孟渊便已催发焚心神通,此刻心中清明,也没见到有人来行什么道法。 抬起头,只见箫滔滔垂首不吭声,便猜想箫滔滔也挨了训斥。 而那位任道长依旧闭目,好似对此间之事不甚关心。 孟渊对上王二的双眼,便觉这双眼眸中似有无尽深渊,自己当即就要深陷其中。 林宴在旁坐着,也不吭声,面上无悲无喜,好似方才王二用兔妖逼他的事没发生过。 又过了一会儿,孟渊这才开口道:“那人未曾露面,但出手之时,本是夜深无月无星之时,天地间却更见漆黑,似已深陷阴沉渊深之地。” 说到这里,孟渊直视着王二眼睛,道:“职下遇到的人和事太少,见识不足。若是说与那晚异象有相似之处的人,只有信王一人了。” 王二闻言不语,任道长依旧闭着眼睛。 箫滔滔看了眼孟渊,道:“莫道长受伤了没?” “应该是轻伤。”孟渊拿不准。 箫滔滔微微点头,不再多问。 王二又看林宴。 “我没见过信王,真不知道!”林宴摆摆手,旋即又道:“不过在我看来,出手之人要么是已到破镜边缘的五品武人,要么就干脆是四品!” “天人化生何其难。”王二微微叹了口气,又看向孟渊,道:“我听说你出身信王府,说一说信王的事。这些年的。” 孟渊只见过信王独孤盛一次,还是随同箫滔滔一起见的,当真对独孤盛一点也不了解。 当然,身在王府之中,还是或多或少知道些消息的。 而且还有杨玉瓶和杨玉袋的事,孟渊都打过交道。 “职下确实出身王府,不过一向在王妃身边做护卫。也是我恩师出面,这才在卫所领了职。信王素来深居浅出,少见外客,职下知道的也不多。不过倒是曾在佛妖案中,曾发觉一件与信王有关的事。” 也不做隐瞒,孟渊当即说起了杨家的事。 扯完这些,孟渊便直视着王二眼睛,以示坦荡。 林宴低首垂眉,瞥了眼孟渊,他也不做声。 “我知道了。”王二语声飘忽,“任道长,你怎么看?” 那任道长终于睁开了眼,道:“老道老眼昏,早已不识天下英雄。以我来看,那晚莫道友出招,郄亦生若是真拼死,莫道友不一定能胜。” “但若是郄亦生想胜,也绝非易事,必然损伤极大。”箫滔滔道。 “还是有人不想让郄亦生死。”王二笑笑,“独孤盛阴鸷,但是此人也确实念旧情。” 这般话一说,分明就是说那晚出手的就是独孤盛了。 任道长和箫滔滔也不接话,孟渊和林宴更是老实巴交。 “来喝茶。”王二笑着朝矮案点点头,她其实早就倒上了茶,但一直没请林孟二人。 林宴是个混不吝的,当即上前,俩手端起茶杯,嘬了一口就开心道:“真好喝!” 孟渊也饮了一口,倒是没像林宴一般浮夸,只是点点头,着实温润君子。 “你这次入京,是应三小姐派你来的吧?”王二问。 “是。”孟渊老实答话,“应府老夫人过寿,王妃派遣她座下一弟子来贺寿,职下便被借调来护送。” “你是镇妖司的人,还是应三小姐的人?”那任道长皱眉。 人家王督主和箫指挥都没吭声,你一个牛鼻子扯这些?孟渊也不敢跟任道长别嘴,只是道:“职下请了假。”“那就合规矩。”箫滔滔帮忙说话,“以后别这样了。” “是。”孟渊老实回。 王二也不甚在意,只问道:“应三小姐近来可好?” 你俩是熟人?可是没听三小姐讲过啊?孟渊迎上王二的目光,但见她眉宇间颇有几分遐思,好似真跟三小姐有旧。 “三小姐向来不出门,只在静园中安歇读书。”孟渊道。 “她如今可破镜了?”王二又问。 箫滔滔和任道长也好奇的看向孟渊,就连林宴也有了几分好奇。 孟渊跟三小姐确实聊过不少次,还见过三小姐的脚丫子,可只知道三小姐修道,但境界几何当真不清楚。 而且,孟渊也没见过三小姐显露神通,只知道三小姐与冲虚观玄机道长是师兄师妹的关系。 “不知道。”孟渊老实问。 “她近来可去过冲虚观?”王二又问。 这是孟渊陪同着去过的,便道:“春日时节,三小姐曾外出踏青,在冲虚观盘桓了数日。” “那就是五品境了。”王二立即给出结论。 孟渊一时恍惚,继而明白:三小姐在冲虚观盘桓数日,是为破境,也是请玄机道长护法。 “应三小姐……”那任道长掐指算了算,问:“应三小姐何时入的道?” “不知道。”王二看着茶杯,想了想道:“至多不过十年。” “十年,道门五品,当真不慢了。却不知她走的那一条路子。”任道长抚须。 “冲虚观的根脚。”王二笑了笑,又看孟渊,道:“应三小姐我是见过的,她幼时还跟我请教过武道。” 说着这些,王二面上又有几分欣慰,接着道:“今晚我写一封信,会送到应府,你回去时带上。” “是。”孟渊老实道。 王二不再多言,林宴便赶紧拉了拉孟渊,自请告退。 兄弟俩下了阁楼,也不敢聊什么。 一直到出了园,又干脆出了镇妖司,来到一处酒楼坐下,喝了几杯酒后,林宴这才松了口气。 “师兄,没见人的时候,我瞧你胆子也不小。”孟渊笑。 “我不是怕督主,是怕那个老道长!”林宴又喝个不停,“他是国师的人,能耐大的很!” “多大?”孟渊问。 “他是国师的师弟,自小一块儿长大的。听说是道门五品,也有说是四品的,反正拿不准。”林宴压低语声,话锋一转,“不过你怎么惹了人家?我瞧他对你有几分不喜欢。” “这我怎么知道?”孟渊不由得想起了红斗篷荧妹。 “没事,高人也懒得理会咱们!”林宴感慨起来了,“我早知道,咱督主喜欢吓唬人。你以后跟她打交道多了就知道,她要是真生气,那就不跟你废话。要是愿意跟你废话,就是没有生气。就像方才,我立即认了错,她就啥也不说了。” “我学到了。”孟渊道。 “督主还是在敲打我呢!其实我收个妖当媳妇怎么了?碍着谁了?肯定是下面有人多嘴!”林宴气的很,“唉,不遭人妒是庸才啊!” 两人扯了半天,吃了午饭,又去见了向青山,这才一块儿去国师府寻明月。 (本章完) 第217章 面子 第217章 面子 九月天高。 林宴勉强算是个稳妥人,他带着孟渊,又瞎拐了一圈,这才来到国师府。 国师府位于神京之南,与皇宫相对。 庆国立国之初,颇借重佛道两家的势力,但是开国太祖对佛门极为防备,便立下规矩,佛门只能在平安府一地传道。 但是对道门也颇有节制,是故佛道两家在立国之初,少有两家的人参与。 不过道门底蕴深厚,又有数代帝皇依赖道门,是故道门愈发昌盛。 国师一职在前朝时就有,立国之初也仿照前朝设立,但是权势不大。也是后来随着道门势大,国师府这才起了势,由道门三派的人轮流担任。 不过这一任国师乃是国姓,传闻其出生时便带着病,幼时只凭汤药续命,本是难以绵延长久的,但后来代帝出家,入了道门,不曾想天赋显现,竟成了得道高人。 “独孤氏本朝是按着星辰排的。”林宴到底是师兄,一直指点着,“像你勾引的那位明月姑娘,约莫着就是皇宫里那位的亲妹妹,她自幼在外,没显露过声名。另外就是红斗篷荧大姐,应该也是宗亲。” 孟渊还是有些觉得离谱,低声道:“宗室之家,取‘荧’这个字,也是离奇。” “这有什么离奇的?”林宴不屑的很,“独孤氏是武人出身,没学问!不像你家三小姐,诗书传家!” 什么我家三小姐?孟渊也不去辩驳。 “独孤氏再往上,就是信王这一辈。”林宴掰起了指头,“‘盛’者,乃是繁荣昌盛之意。这一代的名姓,大都是往大了取。” 林宴指了指南边,道:“国师是再往上一辈,原名早就不可考,现今只有道号,名曰衍机子。” 孟渊早就知道国师名号,小声问:“年前松河府以北遇大旱,其中咱们路过的青田县也受了灾。我听说,是国师施大法术,千里降雨,方能润泽一方,当真?” 林宴点点头,低声道:“我见过一次老道士,深不可测。咱师父没生的时候就四品了,这会儿指不定早就三品了。” 三品境的道士,该有多高? 孟渊见识过六品境界的厉无咎,且不说其神通术法,单单杀伐之能便已不凡。而凌霄派莫道长更是引动惊雷,其势不可挡,已有仙人之姿。 而五品进四品是一天阶,四品进三品更是比天阶还难,那三品境界到底该有多高? 庆国若是有三五个高品道士,怕是国中再乱,世家再不服,百姓再遭难,那指不定也能国祚延绵。 “国师似乎和三小姐颇有交情,是老应公的缘故么?”孟渊问。 林宴想了想,道:“大概是!” 他摊开手,道:“我也不清楚。” 林宴少了几分混不吝的样子,认真道:“老弟,你师兄我学武就是为了讨一口饭吃,现今是想娶个媳妇,生几个孩子,混个一官半职。但有些人不一样,儒释道三家都有坏人,可真想往上走的,无不是心怀天下。应氏为天下之人抱薪,那些真正有心再进一步的高位之人,不管与应氏的理念是否相悖,但应该是对应氏有敬佩之情的。” 说到这儿,林宴更是感慨,“所以说,别看没人去参与老应公和小应公的祭日,可指不定就会冒出个什么人来帮应氏!你别觉得登高者就不会一直念着这些情谊,其实我觉得儒释道三派都一样,大家所求的路,应该是殊途同归。” 孟渊似懂非懂,问:“这是师兄悟到的?” “我闲的没事悟这些道理?”林宴都笑了,“是咱们王二大姐说的。” “原来如此。”孟渊点头。 “你别觉得她先前在阁楼身上驾驭我的法门太过小家子气,她就是敲打我罢了。”林宴叹气。 俩人扯了半天,一路来到国师府大门前。 “国师府向来不接见外客,跟个破落道观似的。”林宴笑。 听了这话,孟渊倒是想起了冲虚观。 林宴在这里也没熟人,只能老老实实的请人传话。 可一直等了半个时辰,那代为传话的那中年知客才出了门。“柯师叔闭关,不见外客。”那知客从袖中摸出了银两,又塞回孟渊手中。 孟渊也没敢直接说要见明月,只说拜访柯求仙。 可眼见人家退了人事,显然德行极高,确实是不像作假的样子,孟渊就又想起了王秀才。 林宴摸了摸下巴,道:“那见明月姑娘也行!” 他揽住孟渊的肩膀,一手指着孟渊的脸,“我师弟是镇妖司松河府卫所的,跟明月姑娘并肩作战过,情谊深厚的很呐!” “呵呵!”那道长不耐烦,道:“你们到底是来见柯师叔,还是要见别人?都是你们了!” 孟渊清了清嗓子,银两原数送回,还又送了百两银票,又道:“还请道长再辛苦一趟,便说松河府故人前来拜见。” 那知客十分不耐,但见了银票,终究是叹了口气,又往里跑了一趟。 再等半个时辰,那知客气呼呼的出来,把银两和银票都丢还孟渊,道:“你们是哪里来的?不见不见!” 孟渊和林宴面面相觑,俩人都不傻,这绝非是不见人,而是有人不让见,还训斥了这个知客。 眼见连累了人家,孟渊把银钱又都送还,想了想摸出一封信,上面歪歪斜斜写着几个大字:荧奶奶亲启。 “还请道长送与荧姑娘。”孟渊此刻也猜到是谁在从中作梗,本想要退的,但还是想试一试。 那知客道人接过信,看了两眼,孟渊和林宴又陪着说了几句好话,才让人家回心转意。 “我是冒了险的!”知客道。 孟渊深吸一口气,又摸出银票送上,心说这够香菱辛苦干上一年了。 那知客接了钱,这才去通告。 “唉,宰相门前九品官,老子六品的武人,去哪儿不得喊我一声大爷?”林宴感叹。 “我估摸着,咱没穿镇妖司的服制,也没亮身份和境界,人家只以为咱是来求人办事的。”孟渊笑道。 “倒也是。”林宴颇有认同,问:“你那送的是什么信?” “不过是些日常问候罢了。”孟渊道。 “那铁定不能成!”林宴扼腕,“早知道让老向一起来了!” 俩人说着话,那知客欢喜的跑了出来,“哪位是孟双绝孟飞元?” “在下便是。”孟渊道。 “这就成了?那就走吧!”林宴也开心的很。 “慢。”那知客见林宴要跟上,就赶紧拦住,“这位还请稍待,在偏房候茶。” “诶?”林宴茫然。 那知客笑着看向孟渊,道:“飞元道友请。” “……”孟渊张了张嘴,没觉得人家前据而后恭,只觉得自己的面子竟远远比不上香菱的面子。 (本章完) 第218章 欢喜 第218章 欢喜 “师兄稍待,我去去就回。”孟渊是个厚道人。 “别过夜啊!”林宴叮嘱。 “……”孟渊不再多言,随着那知客往前。 这国师府本就是承自前朝,已逾千年,其中庙宇多有破败,却也不见修葺翻新。 孟渊随着那知客往前,来往颇见有人往来,都是素袍道士,且多是年轻人。 绕过大殿,又往里深入,竟还有演武场,二十几个少年道士捉对,以木剑过招。 这群少年中,有男有女,看其形状,应还未入武道,或是修的道门途径。 来回招式也不见玄奇,却有几分飘逸之感。 “这是国师在外游历,遇到无家可归的人,这才带了回来。”那知客面上有向往之情,还有几分崇敬。 “国师大德。”孟渊道。 “国师曾有言,乃是说我辈求道,不该只餐风饮霞,也该看一看世间。”那知客看着少年少女演练,接着道:“万千烟火,亦是修行法门。” “好!”孟渊忍不住抚掌。 知客听了这声喝彩,他把袖中银票往里塞了塞,招手叫过来一少女。 “杨师兄有事?”那少女约莫十三四岁,收起了木剑,就赶紧跑了过来。 “这是孟飞元道长,他虽然修武道,却也参悟我道门学问,乃是我道门中人。还曾与柯师叔江上泛舟论道,修为不凡。”知客道人认真道。 那少女闻言,当即肃然起敬,行道礼,“木望青拜见前辈。” “请起。”孟渊都忍不住擦额头汗了。 那知客呵呵一笑,又道:“你带飞元道友去找荧姑娘。” “是!”那木望青赶紧应下。 知客道人朝孟渊微微一笑,便即告辞。 孟渊随着木望青一起,又往前行。 “木道友,你如今可已入道?”孟渊笑问。 “小道资质愚钝,年初才来到国师府,还未入道。”木望青道。 “你是哪里人氏?”孟渊又问。 “我出身松河府青田县。”木望青到底年纪小,说着话都忘记自称“小道”了。 孟渊点点头,猜想此女大概是国师布雨的时候收揽来的。 “道友修武道,敢问如今是何境界?上中下三天已开多少窍穴?”木望青跟姜棠差不多年纪,正是好奇的时候。 “我才入七品。”孟渊谦逊道。 那木望青闻言,愣了愣,随即更见恭敬,且再也不敢称“道友,”反而一口一个前辈。 “荧姑娘在巡镜院,前辈请随我来。”木望青一边走,也不敢再多问什么。 走了一刻钟,这才来到国师府的西南方向,这里有一处院子紧闭。 木望青上前敲门,就有一个小小道童开了门。 那道童是一女孩,不过六七岁年纪,拂尘也没抱着,反而单手提在手中,像是拿了个烧火棍。 女孩仰着头,双眼还红肿着,可见才哭过,她仰起头看了看来者,撇了撇嘴,委屈道:“请。” “前辈请吧,小道就不进去了。”木望青道。 孟渊朝木望青点点头,又笑着揉了揉女孩的头,这才往里走。 那女道童很是老道,一边走,一边问道:“你叫啥?哪家道门的?可成了亲?来寻姑姑有什么事?” 道门怎么有碎嘴子?孟渊只能老实回答:“在下孟飞元,在无稽山修行,已定了婚事,来找荧姑娘论道。” “无稽山?”女道童嘟囔了声,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道:“我知道无稽山,以前还去过呢!” 孟渊见女道童脸也不红,反而十分坦然,心说神京果然是神京,小小孩童就道行深厚,已然能骗住香菱了。“你叫什么?”孟渊问。 “我叫欢喜!”女道童道。 这都什么名字?孟渊笑笑,“谁给你起的名字?” “姑姑。”欢喜随口答,一边手拿拂尘四处挥,一边又问:“你们无稽山的特产是什么?” “你不是去过么?”孟渊好奇反问。 “我忘记了。”欢喜十分认真,话也滴水不漏,“那时我还小,记不得许多事。你还记得你小时候的事么?” “原来如此。”孟渊点头,胡诌道:“特产是鸡蛋和葫芦。” “那你下次给我带些来吧?”欢喜止住脚步,仰着头看孟渊,十分期待。 “……”孟渊只能点头。 欢喜这才欢喜起来,还叮嘱道:“莫要跟我姑姑说,她不让我吃太多。” “我知道。”孟渊笑笑。 俩人来到一处园子,女道童不再往前,只小声道:“飞元道长,你自个进去吧,咱俩聊的事可不能往外说,这是道门礼仪。” 孟渊揉了揉欢喜的脑袋,欢喜打了个哈欠,又挥起拂尘,好似在赶蚊虫。 入了园子,往里走了百丈,就见一株桂树。 树下有棋盘,两个女子正自对弈,分明是明月和荧妹。 孟渊上前行礼,道:“明月姑娘,荧姑娘。” 那荧妹依旧是红斗篷,遮住了身形,却没带斗笠遮面,乖巧脸蛋上无有表情。 明月今日也换了宽松道袍。 这对姐妹本就样貌极美,各有胜场,但却都遮住了身材。 荧妹并未理会孟渊,倒是明月微微侧头,看向孟渊,道:“香菱没有给我写信?” 方才送进来的信是香菱给荧妹的。 孟渊又取出香菱给明月的信送上。 明月接过来,也不打开看,只盯着棋盘,问道:“三小姐派你来应府?” “是。”孟渊看了眼棋局,眼见明月已经被杀的七零八落,就道:“既然来了神京,我便想来拜见柯道长,和两位姑娘。” “人已看到,回吧。”红斗篷荧妹一开口就赶人。 孟渊就当没听到,只看向明月,道:“我在来时,遇到了郄亦生。” 听了这话,本捏着棋子要落子的明月也不下棋了,她侧身看向孟渊,道:“细细说来。” 那红斗篷荧妹依旧面无表情,明明乖巧模样,却又多了几分厌世的神情。 孟渊也不遮掩,当即把郄亦生连破两人,后又被人救走的事说了。 明月和荧妹听后不语,俩人也没心情对弈了。 “姐姐觉得郄亦生如何?”明月问。 “胜之易,杀之难。”荧妹评价完,看向孟渊,道:“他说他是六品第一人?无论儒释道武?” “是。”孟渊道。 红斗篷荧妹冷笑一声,十分不屑。 “今天我要陪姐姐下棋。”明月赶人,“明天带姜棠一起来,我有事问你。” 眼见得了单独说话的机会,孟渊这才欢喜请辞。 (本章完) 第219章 旧人 第219章 旧人 出了园,又见那小道童欢喜。 只见她坐在门槛上,倚靠着大门,拂尘随手放在一边,正迷瞪着眼打瞌睡。 孟渊如今见识愈发多了,知道有些道门高人喜欢让一些道童看管门庭,担任传话引路之责。 一般而言,能有这种职事的,大都是有些跟脚的。而且道童年纪小,明镜少染纤尘,童真未失,也能少些蝇营狗苟。 那小道童听到孟渊咳嗽声,连忙睁开眼,抓起拂尘正要站起身,见只有孟渊一人,这才不慌不忙的起身。 “可得了教导?”小道童欢喜仰着头,用拂尘拍了拍屁股。 “已得真言。”孟渊笑道。 欢喜点点头,让开大门,“道友请。” 她嗓音脆生生的,还有几分奶气。 孟渊辞了欢喜,出了国师府。 眼见下午已过半,晚上还有酒宴,孟渊生怕小丫头担心,就又忙着回应府。 孟渊也不愿让林宴一直陪同,虽说是师兄弟的关系,且这几天确实聊的来,但毕竟是六品武人。 “闲着也是闲着。”林宴是真的闲。 “督主不是打算让你去北边吗?”孟渊好奇的问起正事,“我听说北边有蛮族,是去军中做事?” 林宴点点头,小声道:“大概是。我再立个功勋,就能跟药娘成婚了。” “嫂子真答应你了?”孟渊总觉得袁药娘不太认林宴。 “肯定答应啊!”林宴十分认真,“我从来不做强人所难的事!她是被一时关着,心里不畅快!” 林宴很有道理,“兔子妖嘛,性子野,你明白的!” 孟渊也没啥好说的了,只能听着。 俩人到了应府,让胡倩去后院请来姜棠。 说了明日去拜见明月之事后,孟渊又说今晚不回,要去拜会聂延年的旧日同僚。 “那我明早等你。”姜棠十分乖巧,但还是叮嘱道:“切记少饮酒,明早莫要误了拜见明月姑娘。” 跟姜棠扯了一会儿,眼见天已不早,孟渊便随林宴一起,来到迎宾楼。 客人还没到,聂延年先问了问孟渊和林宴今天见了何人。 “在镇妖司里,说好混也好混,说不好混也不好混。”聂延年忍不住提点起来,“关键是能打!就这一条,就够了!王二不是个心机深沉的,也不是个拉帮结派的,只能你有能耐,能立功,她肯定愿意提拔!” “不错!”林宴颇为认同,但话锋一转,“可师弟是应三小姐的人,身上刻着应字。” “只要本领越学越多,只要境界越来越高,刻什么字重要么?”聂延年早就看开了,“有人拦你,就有人帮你。” 师徒三人扯了一会儿,聂延年的旧相识们便寻了来。 总计八个人。与聂延年同龄的有四人,孟渊都要称呼叔伯。另还有四个年轻人,最小的跟孟渊差不多大,最大都有三十多了,都是跟孟渊一个辈分的。 很显然,聂延年把他昔日同伴,以及人家的后人们都请了来。 这些人显然是认识林宴的,是故一进来就打量孟渊。 眼瞅着孟渊年纪不大,就又低声议论起来,好似在说什么青青也吃嫩草了。 待诸人坐定,聂延年这才向孟渊一一介绍。 这四位长辈名为赵万年,祁永年,田成农,刘成吉。其余四个年轻人,都是他们的晚辈。 四位长辈中赵万年年岁最长,笑眯眯的问了孟渊的年龄,其余人也都来细细打听。 “年纪跟青青差了个五六岁,不过这对咱武人来说,也不算什么。”赵万年很是和煦。“敢娶青青,可见是有胆色的!”那田成农性情诙谐,笑问:“如今在哪里做事?” “镇妖司松河府卫所,担任百户,如今是副职。”孟渊老实道。 担任百户最重要的一点是,武道七品境界。 “百户?”诸人都是懂行的,又忍不住打量孟渊,最后看向聂延年。 聂延年自顾自倒酒,并不言语。 林宴打了个哈欠,好似早知道是这样,他只顾吃菜,也不掺和。 “贤弟如今武道七品了?”那赵万年的长子好奇问。 “才破境不久。”孟渊十分谦逊。 “青青捡了个便宜啊!”田成农忽的感慨起来,抓起聂延年胳膊,“你教出个小林子,这又要教出个中品了!” “唉,我也没出多少力!”聂延年摆摆手,好似不值一提,“我就是看他有些资质,稍稍点拨了一番!”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赵万年等人张了张嘴,也不知说什么好了。倒是四个年轻人纷纷举杯,敬孟渊一杯。 “这一次来,是跟青青成婚的?”赵万年显然是老大,他关心的问。 “成婚还不急。”聂延年吧唧吧唧嘴。 “青青再不嫁都成老姑娘了!”赵万年着急道:“赶紧把事办了,生米煮成熟饭才对!” “迟则生变!”刘成吉道。 “我这徒弟还有个童养媳,”聂延年一副不着急的样子。 “原来青青是当小!”田成农笑了起来,其余人也都有笑。 聂延年当即急了,怒道:“谁说当小了?俩人到时候一样大!不分什么正室偏室!再说了,你们知道那童养媳是什么根脚么?” 一群人好奇看聂延年,田成农笑道:“难不成是王侯之家?可没有王侯之家当童养媳的道理。” “呵呵。”聂延年冷笑一声,低声道:“是三小姐的徒弟,亲授的弟子,唯一的弟子。” 诸人闻言,都张大了嘴巴。 这些人的出身与聂延年一样,昔日都是应氏门人,如今虽然散成满天星,但对应氏到底是不一样的。 “贤侄在三小姐门下做何事?”赵万年问。 “担任护卫一职,后来去了卫所做事。”孟渊道。 “这次来京,也是为应府老夫人的寿辰而来吧?”祁永年问。 “正是。”孟渊回道。 “三小姐可还好?”刘成吉忽的道。 房中也没人出声了,纷纷看向孟渊,可见关心之极。 “三小姐一切都好。”孟渊道。 “三小姐可有什么话语指示我们?”赵万年又问。 孟渊并没有得三小姐提点,便摇摇头。 一时间,一群人也没人说话,静谧无声,好似忆起了往事。 (本章完) 第220章 安排 第220章 安排 过了良久,林宴打了个哈欠。 “我说诸位叔伯,诸位老弟兄,”林宴一一给大家伙满上酒,宣告道:“我过两天要去北边,等回来了,就跟药娘成婚。大家伙有钱捧个钱场,没钱捧个人场,一块儿到我家喝杯喜酒!” 一时间,本静谧怀思的氛围为之一变,大家伙依旧没说话,倒是全都盯着林宴。 四个年轻后辈一副敬佩模样,四个长辈都是皱着眉头,一副恨其不争的模样。 聂延年已经接受了,倒是没什么反应;孟渊心中也是个离经叛道的人,并不觉得师兄哪里做的不对。 “真是造孽!”赵万年感慨。 “给你牵了那么多线,拖了多少人说亲,你……”田成农都不想说什么了。 “人各有志,勉强不来。”刘成吉道。 林宴也是个滚刀肉,好话坏话都听,但绝不照做。 诸人也不再理会林宴,显然知道林宴是个德行,便又纷纷问起孟渊出身。 待得知孟渊出身流民,被三小姐收揽后,诸人竟又有薪火传承之感。 饮到欢处,诸人纷纷大醉,这才散了场。 别了诸人,连同林宴也被赶走,孟渊这才和聂延年一道回家。 聂延年在神京中购置了宅院,俩人一块儿回家。 “京里地贵,只是个两进的院子。”聂延年竟还谦逊起来,“你和青青先住着,回头咱再买处大的!” “两进的已经够了。”孟渊倒是对住处没什么要求。 “地方小了容易打架!”聂延年十分老道。 居处距离迎宾楼没多远,这一带住的不是达官显贵,但也都是在京里小有势力的。 到了地方,开了门,那老仆竟是松河府聂宅中的老人。 往里再走,堂中亮着灯火,有一女子迎了上来,分明是聂青青。 “你怎么来了?”孟渊赶紧上前,抓住聂青青的双手,也不顾聂延年就在身后。 来神京之前,孟渊本想着要出门月余时光,是故在青青姐身上耗完了气力。 可没曾想,也才来到神京才两天,青青姐竟也跟了来。 聂青青见孟渊既惊且喜,她面上微微红,竟有几分少女的害羞,先搀扶着聂延年坐下。 “你问我爹。”聂青青一边说话,一边又奉上解酒汤。 孟渊接过醒酒汤,送到聂延年跟前。 师徒俩坐着,聂青青站在一旁,堂上烛火明亮。 “你出发的时候,她也就出发了。”聂延年十分有道理,“咱们是为公,青青是私,不能乱了秩序。” 这都什么跟什么? “何时到的?”孟渊也不跟聂延年多问,只是看向聂青青。 夜深灯火明,聂青青着常衣,往日不离手的羽扇放在一旁,头上青钗更显温婉。 一时间,孟渊不想回去了。 “今天才到的。”聂青青到底是大姐姐,已经没了羞意,道:“我是走的水路。” 水路是沿着沧浪江,而后向北,再经支流,沿着运河北上。 “聂师,”孟渊看向聂延年,问:“聂师带青青姐来,有什么打算?” “我跟三小姐商量好了。”聂延年摸着下巴,哧溜了一口醒酒汤,这才接着道:“等这次回去,就把你放出来,让你来神京做事。” “那你呢?”孟渊问。 “我自然还是跟着三小姐。”聂延年很有道理,“你到时候在镇妖司,内有林宴帮衬,外有明月助。以后要是出息了,三小姐还能再帮你往上走一走。” 聂延年指了指外面,道:“其实你已经七品境界,很快就到了六品,松河府卫所坐不下你。你迟早是要往上走的。”孟渊听明白了,只要自己到了武道六品,迈入中品境界,转任别处是板上钉钉。 若是不求官位,跟在三小姐身边,自然能长留松河府。但这世道,显然不是诗酒田园的世道。 “我都听三小姐安排。”孟渊道。 “我看得出,三小姐看重你,你也会巴结人,肯定能在京里混出来的。”聂延年十分自信,又目光灼灼的看着孟渊。 “那婚事什么时候办?”孟渊问。 听了这话,聂青青低下头,聂延年开心许多。 “至少等回去交了差。”聂延年早有安排,“我这次回去,再跟三小姐商量商量,毕竟小丫头身份不一样了。” “也好。”孟渊点头应下,又看聂青青,道:“青青姐,先委屈你了。” “我委屈什么?”聂青青别过头去,面上欣喜难掩。 “我想着,京里都是故旧,有人照应。”聂延年掰扯起来没完,“就让青青先留在京里,我在这里还置办了田产,让她打理打理。至于抛头露面做生意,那再说就是。” “青青姐若是愿意,京里再开一处醉月楼便是。”孟渊笑。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你们商量便是,反正这些都好办。”聂延年很是放心。 师徒俩又聊了好一会儿,孟渊这才把聂延年送回房中歇息。 没了人唠叨,孟渊随着聂青青一起,提着灯笼,把宅院转了一圈,这才来到聂青青的闺房。 别离十日,孟渊攒了许多气力,心中有许多话说,到底是静心洗面。 晨起早练,吃了餐食,孟渊便又要急着去见明月。 昨日被红斗篷荧妹搅局,孟渊都没来得及跟明月叙旧。 “待和妹妹见过了贵人,再来我家。我备上了饭菜,咱们三个一起吃饭。”聂青青十分体贴。 孟渊应下,这才出了门,到应府接上姜棠,又让胡倩和铁牛随从。 路上买了松子和葫芦,国师府的那知客也不讨要人事了,反而爽快的召来木望青带路,只是不让铁牛和胡倩随行。 路已经是走过一遍的,很快到了那院子门前。 小道童欢喜许是刚挨了骂,睫毛湿湿的。 “你刚才哭了?”孟渊问。 欢喜穿着合身的道袍,拂尘夹在胳膊下,两手搓了搓脸,奇怪道:“谁哭了?” “你。”孟渊指了指她的眼睛。 “打了个哈欠。我们修道的,从来不哭。”欢喜小小年纪,已经知道硬撑场面了,她不甚在意的摆摆手,又看姜棠。 姜棠见人家着道袍,她便行道门礼仪。 欢喜见是懂行的,赶紧手忙脚乱的回礼,“道友在哪处仙山修行?” “静园。”姜棠道。 “我知道,去过,还算好玩。”欢喜一副见过世面的样子,“你俩有啥事?” 孟渊取出纸包着葫芦,递到欢喜跟前。 姜棠也从袖中摸出一包松子。 欢喜把拂尘丢到地上,赶忙接过,“来就来吧,还带什么东西?” 她赶紧侧过身子,开心道:“哥哥姐姐请!” 欢喜也没再用“道友”一类的别扭称呼了。 (本章完) 第221章 天命 第221章 天命 又来到那处桂树下。 秋高气爽,天空一碧如洗。 桂树下有小小的石桌石凳,旁边烹着热茶。 今天红斗篷荧妹果然不在,只明月端坐在桂树下,微微仰着头看向远处天空,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孟渊携姜棠上前行礼,明月微微点头,让二人坐下。 都是混熟了的,也没烦人精荧妹在,孟渊和姜棠并不拘谨,当即上前。 孟渊还倒上茶水,一副殷勤模样。 “老夫人可还好?”明月看向姜棠。 “身子倒还算康健。”姜棠这两天在应府,一直随侍在老夫人左右,“只是到底年龄大了,秋日天气又一时冷,一时热,胃口不太好。” “再过几日是老应公和小应公的祭日,与老夫人的寿辰没差几日,她老人家膝下除了应三小姐外,再没了亲人。”明月对应府的事十分了解,她认真的看向姜棠,道:“三小姐在外,不能侍奉左右,你身为徒弟,该当多多辛苦。” “这是自然。”姜棠当即应下。 明月又看向孟渊,问道:“别后修行可有进益?” “略有进益。”孟渊也不隐瞒,“见了郄亦生等人的手段后,更觉自身之渺小。但此间事了,就要回去闭关,尽快突破中期境界了。” “七品入六品不算难。”明月看着桂树,“以你的资质,怕是更快。艰难处,是你迈入六品境后,明悟天机之变。” “明悟天机之变的艰难在何处?”孟渊追问。 明月想了想,道:“我还未能参透。不过荧跟我说过,乃是说以往是借秘蔵之些许威势成天机之法。但六品后,需得尽得秘蔵之势,乃是身心与秘蔵相合。” 孟渊听的不太懂。 明月显然兴致不太高,见孟渊有疑却也不多解释,“等你入了六品后,自然就懂了。到时会有人助你,也可能无须他人之助。” 眼见明月不想多聊,姜棠和孟渊便陪着喝了一盏茶,这才告辞。 “下次还来!”看大门的欢喜已经不把孟渊和姜棠当外人了,“记得再带些特产。” 她早把葫芦啃完了,两颊上还有些许渍,胳膊下夹着拂尘,一边摸着松子吃,一边取出一个小荷包,“咱们也算礼尚往来。” 姜棠见孟渊点头,便接了来,一看才知是桂。 桂秋日开的正盛,方才孟渊和姜棠就在桂树下饮了茶。 “这是咱们蟾宫的桂,性温和,泡水喝能下饭。”欢喜解释。 “原来这里叫蟾宫?”姜棠回过头,又看向院中那一株桂树。 “是咱祖师爷起的名!”欢喜一副有见识的样子,“祖师爷亲手种的桂树,长的好的很呢!” 她很有主意,“等过几天你们带些来,我教你们做蟾宫桂!” 你就是想吃呗!孟渊笑笑,道:“你不能出门?” 欢喜听了这话,理所当然道:“我想出就出,只是懒得出门。咱们修道的人,是要清净的。” “你既然清净,那我们就不来打扰了。”孟渊道。 “诶?”欢喜愣了下,道:“那也得来论道呀!” “过几日就来。”姜棠到底厚道,也不再为难欢喜了。 出了国师府,带上胡倩和铁牛,一道来到聂宅。 “姐姐!” “妹妹!” 姜棠和聂青青见了面,俩人当真似亲姐妹一般。“聂师呢?”孟渊问。 “出门去了。”聂青青先招呼了茶水,又闲问了几句,便带上姜棠一起,亲自去厨房操劳。 孟渊闲着也是闲着,就跟铁牛和胡倩聊起天。 自打来到神京后,诸人见了繁华之地,眼界大开。胡倩毕竟见过些世面,还算稳得住,倒是铁牛和吴长生等人,都有些拘谨,连话都少了许多。 “这些日子,你们守在应府,若是受了欺负,记得跟我讲。也切莫松懈,每日勤练修行。” 孟渊像是个香菱附体,一副长辈语气。 待吃过了午饭,姜棠也不能久留,就要回应府。 孟渊一路把姜棠送回,下午也没什么事做,干脆静下心来开窍穴。 可没坐多大会儿,林宴就又寻了来。 “走吧!”林宴已然熟络的很了,“昨天见了师父的老伙计,今天去见见我的伙计!” “几个人?”孟渊不想再喝酒了,昨晚就喝的有些多,结果让青青姐好一阵忙碌,又是洗脚洗脸,还洗了澡,太耽误事了。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就俩人。”林宴伸出俩指头。 身为镇妖司的千户,武道六品境界,想跟他结识交好的必然不少,但他喝酒只带两个人,可见确实是真心朋友。 “有个姑娘,也还没出嫁。”林宴很有经验,“你到了看看,要是成咱就去说说。” “我有青青和小丫头了。”孟渊忍住头疼。 “她俩是家里的,你外面不能再有个?”林宴很有道理。 “那你有么?”孟渊反问。 “我不一样!”林宴立即摆手,“我有你嫂子就够了。你一看就是个心的,师父老说让我防着你乱勾搭人呢!” “你也没防啊。”孟渊都笑了。 “堵不如疏。”林宴经验很足。 俩人一边说着话,一边往林宴家中。 孟渊想起今日明月的模样,好似有心事,又想起明月天机神通虽然强悍霸道,但心念有缺,两次在心境一关上遭了难,就有心打听。 跟师兄也没啥好隐瞒的,孟渊当即说起疑惑,又把明月被七念之苦乱了心境的事说了说。 “这肯定是有缘故的。天机神通到底只是法,不是道,有效用,但还是不足。”林宴显然有见解。 “如何才能成道?”孟渊问。 “天人化生。”林宴嘿嘿嘿的笑,“到时,天机秘蔵成自身之道,那便是我们武人所追求的道。” 孟渊不由得又想起三小姐送自己的天火燎原。 彼时三小姐便曾有言,天火燎原并非与孟渊就一定相契相合,乃是取其中“火”字,是为日后做准备。 孟渊也有感,日后攀登高峰,还是需要求火。 “这很难么?”孟渊很是向往。 “难于上青天!”林宴难得的叹了口气,“登天三阶的最后一阶,能不难么?普通人一生的终点就是五品,四品境已然难之又难了。” 林宴抓住孟渊肩膀,道:“什么勤奋修行,那都是骗那些普通孩子的!真正想要走到高处,只需三分勤奋,三分悟性,三分机缘,一分天命!” 孟渊茫然点头,思绪纷飞。 (本章完) 第222章 托孤 第222章 托孤 俩人走在路上,林宴见孟渊不吭声,便也不来打扰。 外行都称修武道之人为武夫,说什么粗鲁不文,蛮横无礼。 其实不过是偏见罢了,武人之修行确实在低品时更容易些,也是绝大多数人能接触到的能最快提升自身的法门。 因着如此,儒释道武中,武人最多,自然也就鱼龙混杂。 但真正心存武道之人,想要往上攀登,心性与悟性也都是不能或缺的。 是故如同佛门的“顿悟”一般,儒道武也都有这种明悟之时。 俩人行了一会儿,林宴见孟渊还是不说话,就小声问:“你在想什么?是不是心中隐隐有所得,觉得想要追求什么?” 孟渊点点头,道:“就是迷迷糊糊的。” “这就是了。”林宴显然见识过世面,“你站在岸上,瞧着船上的姑娘心潮澎湃,可到底是雾里看。等你到了五品境界,就相当于你登上了船,到时再使使银子,就能一亲芳泽了。”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比方?孟渊仔细品味,竟觉得有些道理。 “说起来,你这么关心小公主,看来你这一趟还算顺利?”林宴笑嘻嘻的问。 “还算顺利。”孟渊终于想起是因明月的事才问了这么多,话题却已然偏离了明月。 “有啥进展么?”林宴双眼发光,期待的看着孟渊,“在老国师眼皮子底下,是不是刺激的很?” “姜棠跟着呢。”孟渊揉了揉眉心,岔开话题,道:“咱接着说明月的心事。” “这有啥好说的?” 林宴对皇家无有多少敬重之心,他也知道一些,就嘀咕起来,“先帝只有三个子女,老大独孤参,次子独孤商,俩人年纪相差不过,都是四十多。最小的公主却小了近二十岁,应该二十一二吧?” 说到这儿,林宴问:“你家那位公主多大了?年龄对得上吧?” 孟渊没问过,但应该也是二十出头的样子,绝不会比青青姐大。 当然,除了年龄外,明月别的地方也不大。 “约莫二十一二吧,对得上。”孟渊道。 “二十出头就来到中品境界,可见天资啊。”林宴十分感慨,“我都快三十了,才来到六品境。你嫂子还夸我天资不差。” 这都扯到哪儿了?孟渊不想提药娘的事,只问:“他们兄妹三人出了什么岔子?” “这幼妹自幼被国师带在身边。你知道的,学武该多受苦啊?所以两个兄长对她十分爱护,宠溺。不过听说前太子被今上害的,也就是兄弟相残,先帝好似也出了些岔子。总之,他们一家子估计有什么事,当着你家公主面闹起来了。”林宴声音越发小了。 孟渊想了想,觉得倒也对。至亲相残,怕是要记一辈子。 “那有此心伤,这怎么防备?以后遇到攻心之法,岂非没了法子?只能等天人化生?”孟渊好奇问。 “什么防备?照我看,这其实就是矫情!”林宴不屑的很,“我没了爹,我也没天天躲被窝里哭啊?你当流民都快冻死了,不还净想着小媳妇么?说白了,食肉者鄙!” “师兄,你这话确实不错,但又失之偏颇。”孟渊也很认真的分析,“咱比方说,嫂子跟你成了婚,烛夜当晚却被长老抢走了。你是不是要记一辈子?回头来了个妖,幻化成嫂子模样勾你,你乱不乱?”林宴吧唧吧唧嘴,“还真是这么回事!失而复得固然令人欣喜,可得而复失才让人铭记终身。” 他竟也认真了起来,接着道:“好比我跟你嫂子历经千辛万苦,不顾天下人的眼光,一块儿成了亲,然后我俩出外创业,最后有所成就,乃至相濡至老。待你嫂子病逝,要是有个跟你嫂子长一样的女子来我跟前,我心里肯定也乱的慌!” 林宴这般说着话,目光愈发坚定,不见半分混不吝的样子,好似真能为了那袁药娘与天下为敌。 孟渊晃了晃林宴胳膊,低声问:“老应公和小应公的祭日是同一天吧?” “同一天。”林宴十分确定。 “当时到底是个什么情形?”孟渊十分好奇,“我听说老应公是儒门三品境界,小应公是儒门四品境界。两人又有学说理念,有许多门人,怎么就忽的败落了?出手之人又是谁?” “我当时年纪还不大,彼时什么情况,其实我也不太清楚。你那几个叔伯,还有咱师父,应该知道些。”林宴说到这儿,愈发低声,“回头问你家三小姐,她虽然也没亲眼所见,但估摸着也该想明白了。” 俩人也不再多往深里聊,很快到了林宴家中。 林宴的居处颇为简陋,距离镇妖司没多远,他没了父母,家中只有两个老仆。 “我明天就得走了。”林宴随意的坐下,倒上茶水,“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更不知道能不能回来。” 孟渊坐直了,皱眉问:“很危险?”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林宴点点头,道:“六品武人看似不低,但天下高人如过江之鲫,指不定何时就出了事。” 他看向孟渊,道:“要是我出了事,药娘就要劳你费心了。” 林宴难得正经,他抓着孟渊胳膊,道:“我不放心师父他们,那几个同辈的也都是没啥出息的,就只能靠你了。” 眼见林宴如此真挚,分明才认识没多久,只有个师兄弟的名分,却把托孤之言说了出来,孟渊一时怔怔。 “师兄,我肯定看管好嫂子。”孟渊深知一诺千金的道理,是故只要说出口,就一定会办到。 “到时候要是不成……”林宴叹了口气,沉吟半晌才道:“你就……给她寻个好人家。” 他面上颇有沉重,似下定了绝心。 “师兄,只要嫂子愿意,我就给她找个合适的人家。”孟渊也是背负了职责。 “行。”林宴叹了口气,旋即又指了指孟渊额头,道:“你可别玩什么兄死弟继那一套啊!” “师兄,你把我当什么人了?”孟渊从未有过这种想法,只觉的委屈之极。 “到时候要是药娘不能在这里容身,你送她回老家也成!”林宴深情款款。 孟渊点头应下,又道:“师兄你都托孤了,我也托一下?” “……”林宴一时愣住,竟憋不出话来。 (本章完) 第223章 相识 第223章 相识 本是闲聊扯皮,可先是林宴太过关心袁药娘,说了些托孤的话语。 这是林宴的肺腑之言,他自觉对袁药娘已然刻骨铭心,尤其是在见到袁药娘的本相之后,更加痴迷。 也因着如此,林宴甚至想好了日后结婚生子,儿孙满堂的情景。 越是关心在意,便越是心绪难宁,林宴跟这位小师弟认识不太久,但早就听聂延年讲过其事迹,也跟小师弟同行了几天。 这位小师弟没别的毛病,有眼力见,资质也不差,除了跟貌美女子走的近之外,当真没什么缺点了。 而且前途远大,林宴相信聂延年的眼光,也相信自己的眼光,是故才有了托孤之举。 此刻林宴见孟渊也要扯什么托孤的话,他不由得就想到了松河府信王,以及青光子。 “青青姐来了京里,本就不打算再回松河府了。姜丫头是三小姐的座下弟子,却还是得回去。不过,我打算把姜丫头也留下来。” 孟渊自打知道青光子欲行屠城之举后,就一直心中揣揣。 虽说后来知道青光子不一定就选松河府,且有许多备用方案后,孟渊也没彻底放心。 待到青光子又在南边露了行踪,可而后又有郄亦生出手,及至信王出手。 孟渊不知道青光子和信王在做什么,但两者之间必然是有关联的。 那解开屏三番五次的在松河府一带行事,分明身负职责。 孟渊就愈发觉得松河府非是善地。自己还得罪了信王,还参与过破坏青光子的大事,绝难独善其身。 当然,这也可能是孟渊想多了。但稳妥些还是好的,神京毕竟是首善之地,安全无虞。 孟渊便想着,先让聂青青和姜棠留在神京,回头自己再来寻。 至多两三个月,自己便能来到武道六品,到时便又能来京了。 到时即便出了变故,孟渊独自一人也好腾挪些。 当然,就如同林宴一般,孟渊也要周全些,以防未来真出了变故。 “到时候请嫂子帮忙照看照看她俩。”孟渊也很有道理,“我等离开神京的时候,也会再去一趟国师府,请明月也帮忙看管。” “京里肯定是安然无忧的。”林宴自然答应了下来,只是又叹气一声,道:“可你要是真出了事,青青就克死四个了。” 他伸出四个指头,认真道:“她以后可就真嫁不出去了。” 林宴很有道理,接着道:“你俩都睡一块了,青青还没怀上?” “还没。”孟渊也不遮掩。 “那你这几天就多去她家里坐坐。”林宴一副长兄如父的慈祥,旋即又叹气,“你到时候指不定还能留个种。可我呢?药娘还被关着,见一面都费劲!” “……”孟渊没料到这也能比苦。 俩人又扯了半晌,外面门响。 “来了!”林宴开心的很。 果然,进来两个人,一男一女,都着镇妖司服制,男子三十岁上下,女子二十五六岁,前者腰上挂刀,后者带剑。 那男子蓄短须,国字脸,一看就是能托付要事的稳重之人。 女子面相温婉,好似邻家姐姐。 “来来来,我给你们介绍!”林宴开心的很,“这是我师弟,孟渊孟飞元,也是咱镇妖司的人,他在松河府卫所任职!” 林宴又介绍他的两个下属,“这是老范,大名范业。这是周盈!大家官职都一样,都是百户,也不必拘泥!”听了这话,范业和周盈立即意识到孟渊也是武道七品境界,两位颇有吃惊。 武道七品算不得什么,可眼前人这般年轻,那这七品就值钱了。 “范百户,周百户。”孟渊笑着抱拳见了礼。 “孟百户少年英雄。”范业年已三十,却也只是武道七品境,与眼前少年同等境界,是故感触更深。 “你既然是林千户的师弟,那就不是外人。”周盈语声分外温婉,道:“我痴长几岁,你要是不嫌,称我一声盈姐便是。” “盈姐。”孟渊最会顺杆爬。 周盈盈盈一笑,“好弟弟。” “……”孟渊总觉得有些不太对。 林宴嘿嘿笑了几声,又拉上三人出门,在外寻了酒楼。 那范业是个话少的,周盈虽温婉客气,却也并不寡言少语。 这两人都是林宴的下属,是林宴入职镇妖司后,在七品境后就一直带在身边的人。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如今林宴步入六品境界,这两人也水涨船高,已然成了林宴的心腹,三人一向共同行事。 这一次从南边归来,林宴独行,袁药娘便是被这两人一起送回的。 当然,这一次北上,林宴也是要把他俩带上的。 林宴扯了半天与范业和周盈的旧事,孟渊才知范业也是个无父无母的,跟林宴出身差不多。 而周盈则出身周氏,这周氏是世家大族,以武立身,周氏子弟大都在军旅中任职。 不过周盈只是周氏偏枝,但出身已然不凡了。 酒过三巡后,范业没怎么说话,倒是周盈随口问起起孟渊的出身来历。 孟渊也不做隐瞒,便把在松河府的遭遇说了。 “原来弟弟遇到了大灾,真是不幸。”周盈当真温柔的很,她也没半分看不起流民的意思,倒是夸赞道:“人言祸福相依,弟弟虽遭逢大难,可是武道天赋已显,日后必然直冲九霄。” “姐姐谬赞。”孟渊谦逊的不得了。 “弟弟可曾婚配?”周盈又轻声问了句。 “已有婚约在身。”孟渊道。 “他家有个童养媳,还有我们师父的女儿!”林宴帮忙解释,“就是聂青青,你知道吧?” “聂青青?”周盈恍惚了一下,随即道:“我知道了。” 孟渊以为周盈还要说什么呢,哪知道一场酒宴下来,周盈再没跟孟渊说过一句话。 这分明是知道孟渊已名有主,再不愿浪费一点话了。 待酒宴散了场,范业和周盈离去,林宴这才和孟渊回家。 “她家是偏枝,兄长还是个没出息的,周氏也没给多少援手,家里都靠她一个支应,这些年高不成低不就。”林宴显然早把周盈的心思弄明白了,“她见你出身低,又有资质,就有想法。可是听说你有了婚约,就立即打消念头了!” “原来如此。”孟渊倒是没啥失落,虽说周盈样貌不差,性情温婉,可是青青姐也不差。 (本章完) 第224章 辞别 第224章 辞别 歇息一晚,孟渊早早起床。 聂青青也已醒来,两人今天要去送林宴离京,是故只晨练了一会儿。 洗漱后,吃了早饭,孟渊骑马带上聂青青,一起来到林宴家门口。 而后又随林宴去了镇妖司,汇合了周盈和范业,而后林宴又带上孟渊和聂青青去见袁药娘。 “我这一次少则一个月,多则两三个月,你要是想我,就给我写信。”林宴眼眶都红了,又招呼来孟渊和聂青青,“这是弟妹,以前喊我兄长的,是我师父的女儿,就是连着克死仨的那个。” 你俩连这都聊?孟渊瞪大眼睛,都不知道说啥了。 袁药娘本来都没抬头看林宴,可听了这话,就好奇的抬起头看向聂青青。 “她面上无有悲苦之色,反而红润娇俏,可见阴阳调和。”袁药娘竟有言语,“看来昨日好眠。” 聂青青一向落落大方,也是个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的,可没想到袁药娘竟什么也不避讳,她稍稍脸红,又盈盈一礼,道:“嫂子安好。” 袁药娘没好气,“等我能安然出去,再叫我嫂子也不迟!” “药娘放心。”林宴当真深情款款,握住袁药娘的双手,“等我回来,就一定让你自由!” 袁药娘挣脱林宴的手,面上涨红,气的上唇处都有了一道红线,“你别死在了外面就行!” “放心就是,我命大的很!”林宴十分自信,毫无昨日托孤时的模样。 袁药娘也不再多说话,只摆手赶人。 林宴一步三回头,终于出了院子,而后深深叹了口气,呢喃了几句什么任重道远的话。 “青青,”林宴十分郑重,“没事多来看看你嫂子,她爱吃甜的,你多送些点心,三天来一次就行。” “呵呵。”聂青青少见的冷笑,“送点心自然不算什么。可你要记住,以后不准教小孟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我教他什么了?”林宴急了。 “反正你自己愿意做什么就做什么,别带坏了人!”聂青青十分有道理。 林宴理屈,也不辩驳,只能认了下来。 而后林宴又去见了箫滔滔,这便出了镇妖司,带上周盈和范业,另还有七个小旗官,和十几个校尉同行。 孟渊和聂青青一路把林宴送出了城,这才回返。 此后也没什么事做,孟渊便与聂青青回家。 “我看那位周盈周百户似对我有些不满。”聂青青很是敏锐。 孟渊也不隐瞒,当即把昨日的事说了。 “各家有各家的难处。”聂青青笑的愈发温婉,人也带了几分妩媚,“孟郎,你几时回松河府?” 都睡过许多次,孟渊一看聂青青的眼睛就知道,这个大姐是不舍得分离。 “等老夫人寿辰一过,约莫十月初就回。”孟渊道。 聂青青仔细算了算日子,“那你白天在应府修习,晚上来这里吃饭。” 她年龄比孟渊大,一向也是大姐姐风范,这会儿脸上却红的很,十分的不好意思。 孟渊自然不会拒绝,反正过了这段日子,总归是要娶进家门的。 男女之事固然令人沉迷,但孟渊深知一松一紧的道理,倒也不会日日贪恋其中。 白天修行,晚上稍稍放松些,倒也合乎阴阳之道。 而且自打从松河府出发,孟渊就没好好沉下心开窍穴。 很快已来到九月下旬,孟渊白天坐守应府,教导胡倩等人修行,晚上便回聂宅休息。 老夫人寿辰已至,也没大办,只是大家伙一块儿吃了长寿面。 姜棠陪着老夫人说了说话,这便算是了了。又过三日,便是老应公和小应公的祭日,也没怎么操办,只是点上白灯笼,家中食素,无有喜乐之声。 倒是应府外来了不少年轻儒生,却也没有进门,只是在大门外一拜便走。 赵万年等人却进了应府,还带着一众人的后辈,大家在应府坐了坐,孟渊和聂延年陪着说话。 应府只有老夫人坐镇,再没有应氏之人,自然也无有掌事之人,全都是姜棠出面,乃是代应如是行事。 之后便没了什么事,孟渊得了空,又拉上聂延年一起,打算物色一处酒楼,还让聂青青来管。 聂延年在京中有产业,城外置办了田产,城里还有一处铺子,但都用不了多少人。 两人寻了几日,可神京到底跟松河府不一样,此间龙蛇混杂,比之松河府要复杂的多。 许多好地段都被人占了去,也不是区区一个百户能解决的。 孟渊想起了聂延年当初当阶层之论。 “知道自己是个蚂蚁了吧?”聂延年并无失落之情,“等你六品境界,再打出些名声,这酒楼就能立起来了!”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也快到了离京之时,聂延年和孟渊在一起饮酒,聂青青在旁乖巧倒酒。 “那也不必。”聂青青倒是无所谓,“小孟修行为重,我和姜妹妹商量好了,我到时候也没空管,得先生……” 她到底没说出来。 “你懂个屁!”聂延年对他亲女儿也不客气,“境界到了,势就到了。到时候都不用你操劳,就有人给你操持产业!” 聂青青并不理会。 “所以,回去伺候好三小姐,能耐再往上走一走。”聂延年十分看得开,“等你的‘势’到了,好地段任你挑选,建在皇宫里都没事!” 这都什么跟什么?孟渊也不去辩驳。 饮酒到夜深,孟渊又留宿在聂宅。 又过了两日,孟渊带着聂青青去拜访了赵万年等人,跟这些人的后辈们又聚一起参与了一次诗会。 分明是武人之后,却已经开始附庸风雅,吟诗作对了。 此后又过了三日,眼见已经来到十月,也到了辞别之时。 孟渊没有带姜棠,独身来到国师府。 取出买的松子和葫芦,欢喜欢喜的放了人。 “她是应氏三小姐的人,自有身份,你只管让她五日来我这里一次便是。”待孟渊央明月照看姜棠后,明月并未推拒。 “多谢姑娘。”孟渊诚挚感激。 明月点点头,叮嘱道:“待你六品境后,荧要你帮忙做一件事。” “赴汤蹈火啊!”孟渊随口就来。 明月嘴角难得有笑,“去吧。” 孟渊退了去,又回应府,辞别老夫人。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老夫人满头白发,也没写信让孟渊带回,只道:“老三最小,她也最聪慧。应氏之人,人人都有求道求真之心。你只管传一句话,便说想要求得大道,必然有无数艰险,不必顾虑我这将死之人。” “是。”孟渊恭敬道。 拜别了老夫人,孟渊和聂延年便带着铁牛和胡倩出了门,姜棠和聂青青来送。 待到出了京城,孟渊回头看向姜棠和聂青青,便催马而去。 (本章完) 第225章 读信 第225章 读信 秋高气爽。 离了京,但见征雁南飞,人亦南下。 来时总计十五人,归途少了三人,只有十二人了。 除了姜棠留下外,另还有两个随行的侍女也留下了。 本来按着三小姐的安排,姜棠也要跟孟渊回松河府的,但这一次孟渊自作主张,将姜棠留了下来。 不过理由早已想好,乃是老夫人寡居无聊,要留姜棠在身边住几个月解闷。 姜棠一直都听话懂事,可这一次她不想在京中多留,可待知道聂青青也留在神京后,她也就同意了,只是拉着胡倩和铁牛说了许多话语,似在叮嘱什么。 一路向南,诸人知道任务已成,心下放松,更快马蹄欢快。 孟渊也趁此细细回思此行所见所得。 除却路遇郄亦生等人有些艰险外,来时便一路顺遂。 而且一到神京,便见到了镇妖司的督主王二,还有幸与王二饮茶聊天。 孟渊是个老实人,也没刻意表现什么,七品武人也入不了人家的法眼,不过到底留了名。 而且此行差不多确定了明月和荧妹的身份,以及知道明月跟国师府牵扯极深。 日后若是想要求习天机神通,或能走一走明月的路子。 当然,这一趟也确实跟明月又拉了拉关系。虽没多说什么,但人家既然愿意见面,那就说明人家念旧。 另外就是见了妖精嫂子,还认识了聂师的老伙计们,以及老伙计们的后人。 除此之外,还得了兰若寺的菩提灭道天机图,见识了六品武人的风范。当然,这一趟主要还是护送姜棠,拜见老夫人,已经算是圆满完成任务了。 带回来的东西也不少,除了给香菱买的诗书和特产外,还有王二给三小姐的信,明月给三小姐的信,以及明月给香菱的信。 红斗篷荧妹没给香菱回信,可见香菱的面子也不算大。 想完这些,孟渊又细思日后的打算。 此番神京一行后,年前就没什么大事了。 在神京待的日子不算短,有大半个月之久,但孟渊不是陪着林宴见嫂子,就是会客拜访,晚上还要陪着青青姐。 修行开窍的时间不算多,孟渊忙里偷闲,见缝插针,又开了两处窍穴。 自此上三十三天已经开启了二十一处,距离全开又近了一步。 孟渊已有决断,等回到松河府,卫所若是无有重要事务,那就安心修行,以开窍穴为主。 如今青青姐和姜棠都留在了神京,晚上也不用分心,不必提什么节制与放纵的事了,一心开窍穴就是。 闲时与龚自华等人饮酒谈天,或与独孤亢打打机锋,跟香菱唱和诗词。 这般劳逸结合的算来,大概十一月中旬便能将上三十三天全数开启。 同时也得想想蕴养精火的事情。 现今想要蕴养精火,至少得焚烧七品境的人,或是中品境的人才有助益,八品都已经效用极小了。 但是孟渊也没什么好法子,只能慢慢来,看能否遇到有缘人了。 因着秋日凉爽,一行人日夜兼程,只用了七日光景,便已见到了松河府城。 离家月余时光,诸人早已归心似箭。 匆匆忙忙入了城中,回到了王府。 交了马匹,孟渊与聂延年一起来到静园前。 十月风冷,寻梅着薄薄斗篷,笑着向聂延年和孟渊行礼,“旅途辛苦。” “不辛苦不辛苦!”聂延年是真不辛苦,他这一趟入京已达成目的,把孟渊引荐给了他的老朋友们。 聂延年因着聂青青克夫一事有些抬不起头,而孟渊资质非凡,在同辈中已然无人能比,如今算是彻底扬眉吐气了。是故聂延年一直兴致极高,路上还给孟渊细细分析了日后的升迁之法,还说了日后抱外孙的事。 “此行可还顺遂?”寻梅笑着问。 “一路平安。”孟渊笑着道。 “老夫人安好?”寻梅又问。 “一切安好。”孟渊答。 “怎不见姜棠?”寻梅好奇问。 “她留在了神京。”孟渊道。 寻梅陪着说了两句话,“请随我来吧。” 入了静园,往前行了一会儿,就见那湖边凉亭。 秋日风高,翠绿不见,唯余些许枯黄之色。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那湖中本有荷叶繁茂,此刻却已只剩下残荷枝枝,不时有鸟儿掠过其中。 凉亭中有人盘膝而坐,身穿宽大道袍,正是三小姐应如是。 咋不见香菱?孟渊正疑惑呢,就听静园深处有风声,好似有什么在疾跑。 很快,一个棕皮白腹的身影出现。只见她先是在远处停下,两下肢撑着身子站起,两上肢搭凉棚,伸着小脑袋往这边看。 “呀!是小骟匠!”香菱确定了来人,跑的飞快,一溜烟的到孟渊跟前,然后顺着腿就爬到孟渊肩头。 她头上别着布,背着小包袱。 那小包袱已然又换了样式,上面竟还绣着一朵莲,也不知道是谁的手艺。 “你咋又变好看了?”香菱瞪着大大眼睛,使劲儿的凑上前看孟渊的脸,还伸出湿湿的鼻头嗅了嗅,“你身上还怪好闻嘞!” 她傻愣愣的,一个劲儿的打量孟渊,嘴里话不停,“你可算回来了!我写了好多诗呢!” 孟渊伸手挠了挠香菱的背,小声道:“晚上我看看你的诗集。” 香菱两眼放光,连连点头,“咱俩一块儿睡!” 她赖在孟渊肩头不走了,显然想念的很。 应如是这时才抬起头,看向孟渊和聂延年。 孟渊和聂延年上前行礼,“三小姐。” “坐吧。”应如是语气疏懒。 凉亭中并无桌椅,孟渊和聂延年便盘膝坐在蒲团上。 应如是倒上茶水,看向孟渊。 “三小姐。”孟渊把人家的徒弟留在了神京,自然要解释一番,“老夫人爱姜棠伶俐,就留她在神京住几个月。” 香菱瞪着大眼睛,好奇问:“小媳妇不回来了?” 应如是也不追究,只是点点头。 孟渊又转述了老夫人的话,应如是更是一言不发。 过了一会儿,孟渊才取出王二和明月的信。 “镇妖司督主王二和明月姑娘的信。”孟渊奉上。 应如是看了眼香菱,香菱立即上前接过,“看你懒的!” (本章完) 第226章 效死 第226章 效死 香菱很有管家风范,她仔细端详信封,道:“这封是王二敬呈应三小姐。这封没名字,只写了转静园主人。” 她显然是见过世面的,还评价道:“前一封的字写得不好看,后一封是明月姑奶奶的字迹!” 士别三日,刮目相看!孟渊见香菱能耐大增,不由十分欣慰。 应如是接过信,撕开去看。 香菱见状,踮着脚偷看了两眼,又眼巴巴的看向孟渊,目光中满是期待,“明月姑奶奶没给我写信?荧奶奶呢?” 孟渊又取出明月的信,道:“这是明月给你的。” 香菱这才欢天地喜的接过,当即忍不住就撕开来,看了几眼,还凑到孟渊跟前,指着信中文字,气的跺脚,“荧奶奶说我的字难看,诗也不作的不好!” 她看着信发嘀咕了一会儿,显然在想如何回信。 应如是看过了信,便挥手烧掉,看向孟渊,问:“听说路上遇到了熟人?” 孟渊和聂延年对视一眼。 寻梅上前抱起香菱,微微躬身,便既退出凉亭。 香菱也聪明伶俐,知道要谈事情,她把信藏到包袱里,就道:“小骟匠,晚上咱俩好好想想怎么回信!” 她很是郑重。 待到寻梅和香菱离去,孟渊这才说起郄亦生之事。 “你们觉得出手的人是谁?”应如是问。 这件事孟渊和聂延年讨论过多次,还跟王二交过底,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或许是信王。”孟渊道。 应如是微微点头,道:“你把棠儿留在京中是对的。” “三小姐,”聂延年出了声,“咱们怎么办?” 应如是又沉吟良久,道:“再等一等。” 眼见应如是不愿多说,孟渊和聂延年对视一眼,就也不来多问。 不过在孟渊看来,这位应三小姐颇有慧根,做事也有章法,怕是暗地里有所安排。 毕竟依着自己和聂师的实力,着实是掺和不到中品境高手的争端里。 单单一个郄亦生,孟渊便不是对手。更别说,这里面还夹杂或是五品、乃至四品境界的信王,以及为求证道入上品的青光子了。 “京中风华如何?”应如是笑着问。 孟渊还真见识了。 既入神京,孟渊便把神京转了一圈,不单单是为青青姐找酒楼位置,这也是孟渊每到一地的习惯。 京城繁华自不必说,文人雅客极多,儒道两门的人更是时时能见。 而且人家的诗会比之老鳖坑诗社的诗会不知道高到哪里去了,孟渊都不好意思旁听。 但神京也合乎道家阴阳之理,有极盛之繁华,有烈火烹油之乐,也有穷苦之处,也有为一餐而劳苦的底层百姓。 “首善之地,自然是极好的。”孟渊笑着道。 应如是也微微笑,道:“明月还在国师府清修?” “是,她在蟾宫。”孟渊回了话,又好奇问道:“三小姐,我在镇妖司见了督主王二,彼时有国师府任道长陪同,他们也问了郄亦生之事。还问我对那救援郄亦生之人有何推测,我也说猜想是信王。” “王二必然上了心。”应如是笑笑,她看向聂延年,道:“这一次带你女婿入京,可有所得?” 聂延年少见的尴尬一笑,不好意思道:“就是见了见了赵万年他们,也没什么。”应如是微微点头,道:“旧人逐渐凋零,新人或已忘却应氏之名了。” “三小姐!”聂延年闻言很是激动,“大家伙儿都记着呢!没有应氏,就没有我们这些应氏门人。” 他也不藏着掖着了,“老夫人寿辰少人来拜,老应公和小应公的祭日也只寥寥几位旧日门人来上香。但是大家都没忘,老应公和小应公的恩情也没忘!” “父兄的学说和理念,不是让你们记什么恩情。”应如是面上少见的显出几分惆怅,“儒家所求者,乃是为万世开太平。父兄非为圣人,自然做不到开万世之太平,但至少德行不亏,也绝非市恩挟恩之人。” 聂延年双眼竟已发红,道:“救命授艺之恩,没有人能忘。” “父兄传道,是求你们行端正之事,有立身的法门,并无其它。”应如是淡淡一笑,“古人有言,君子立德,其次立功,而后立言,是为三不朽。父兄只言片语不可得,功勋未成,也只有德行无缺。” 聂延年垂首不语。 孟渊没见识过老应公和小应公的风采,对其学问事迹所闻寥寥,但是却也有不少感触。 “你奔波辛苦,好生歇息几天吧。”应如是语声缥缈,“孟渊你留下。” “是。”聂延年起身,看了眼孟渊,便拱手告退。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此时正是午后,秋风中有几分寒冽。 人言秋寒胜冬,大抵如此。 凉亭内外只有孟渊和应如是,偶闻几声细微鸟鸣。 应如是盘膝坐在矮案前,一手藏在袖中,另一手轻轻取出一张符纸。 那符见风便燃,随即无声无息。 陡然之间,孟渊竟有几分寂寥之感,好似被隔绝在凉亭之中,已然与外界分割两处了。 孟渊心知这是为防他们探听之法,便知三小姐必然有所吩咐。 “我心中不宁。”应如是忽的道。 “不知何故?”孟渊好奇问。 “我现在还看不透,看不清。”应如是道。 “……”孟渊都准备随时提刀杀人,一怒为红颜了,你这又不知道要干谁? “安心修行。”应如是看向孟渊,唇边有笑,道:“宝器不轻发,到时或要你拼死,你可敢出刀?” “愿为三小姐解忧!”孟渊语声铿锵,当真是忠不可言。 当然,孟渊本来就忠诚,绝非是做做样子。 人生在世,谁对自己好,谁对自己坏,孟渊分的清。 便如聂师,不仅教授武艺,还帮忙奔走官职,女儿钱财都搭进去了。三小姐也是屡屡庇护,引荐了不少高人,还传授了天极图。 当然,这也是孟渊显露了资质,才让人家有了提携之举。 但不管怎么讲,孟渊心中对三小姐确实亲近,也愿意为三小姐出力。 这并非是忠诚,孟渊不会对任何人忠诚。只是隐隐之间,对老应公和小应公的事迹了解些许后,心中有钦佩之情,乃至对应氏留下的唯一血脉也有了几分不同的情愫。 再说了,眼前的三小姐是自家小媳妇的师父,孟渊当真愿意为她出力。 应如是点点头,道:“若敌人需你越阶杀敌呢?” “愿为三小姐效死!”孟渊沉静道。 (本章完) 第227章 升职 第227章 升职 三小姐没说敌人是谁,也没说何时出刀,从其神情中也看不出端倪,但以三小姐的脾性,怕是不会无的放矢。 或许用不了多久,便会有一场恶战。 孟渊心中沉静,按着腰上的刀,从静园出来时,已是傍晚时分。 回到家中,姜棠虽不在家,但屋内依旧热闹,姜老伯和赵大头陪着聂延年正饮茶,铁牛在旁傻愣着,还有胡倩和傅翠在厨房忙碌。 香菱也在厨房帮工,她一边往灶台里塞柴火,一边捧着书本在看,十分认真。 在这院子里的人中,香菱已然是最有学问的了。 孟渊一回来,饭菜便上了桌,大家一起吃饭。 “放心,小丫头跟在老夫人身边,还有青青照看,肯定养的白白胖胖!”姜老伯跟姜棠没分开过,便有担心之情,聂延年安抚姜老伯。 “姜丫头还写了信。”孟渊取出姜棠给姜老伯的信。 “我来念!”香菱见来活了,就赶紧接过信,这就要撕开来读。 胡倩探了下香菱的小包袱,道:“社长,饭后再念。”她意思是人散了再念。 香菱听劝的很,“那吃饱了再念!” 诸人吃过了饭,又聊了聊京中见闻,天已有些晚了。 孟渊又去送聂延年,一路送出了王府。 “你没事去我家住。”聂延年道。 “青青姐又不在。”孟渊是个老实人。 “青青不在就不能去我家了?”聂延年皱眉,“她身边有两个小丫头,打小跟着她,你也见过的。这次去京里,她就带了一个,还剩一个在家,你去了也有人陪。” 这是当爹的能说的话么?孟渊揉了揉眉心,道:“我又不是贪图床笫之事的人,这就算了。” “清高上了!”聂延年不屑的很,他点了点孟渊胸口,“刚胡倩一个劲儿给你夹菜,意图不轨,我可瞧在眼里!你小心着些!” “……”孟渊对胡倩没什么想法,但还是应道:“是。” 两人又扯了几句明日的安排,聂延年这才离去,孟渊又回了家。 也没了旁人在,香菱急匆匆的撕开信封,一字一句的念起了姜棠的书信。 信中也没说什么大事,只让姜老伯保重身体,又叮嘱香菱莫要太过操劳。 “唉,小媳妇真好!”香菱感叹。 孟渊这才取出礼物,都是一些姜棠和聂青青挑的吃食,另还有六本诗集,这是专门给香菱的。 “小骟匠,你真好!”香菱开心的很,又认真来问:“京里现今时兴啥?” “时兴读书。”孟渊其实不知道时兴什么,只是胡诌。 “我也时兴上了!”香菱信了。 扯了一会儿,姜老伯有些困乏,孟渊便送他去安眠,而后才带着香菱回了自己房间。 香菱一点也不困,她点上灯火,取出笔墨,跟孟渊商量如何给明月和荧妹回信。 “荧奶奶说我的字不好看,又说我的诗不好。”香菱十分生气的跺脚,“真是小看人呀!” 她咬着笔头,跟孟渊俩人仔细想了半天,最后也没写出信来。 “不急,明天我问问三奶奶,她坏点子多!”香菱竟然明白了君子善假于物的道理,而后又缠着孟渊讲京中风华。 孟渊自然有什么说什么,香菱听的目眩神迷。 “等我攒够了钱,咱一块儿去京里耍!”香菱十分有干劲。“你这一个月都干啥了?”孟渊问。 “在静园干活呀!”香菱理所当然,自豪道:“我现今的职位换成了静园大巡察使!” 以前香菱一月七升,被三小姐封为静园巡察使,月银十两。 如今成了大巡察使,确实升了职,可见三小姐赏罚分明。 “月银涨了多少?”孟渊问。 “月银没涨!”香菱很是认真,“三奶奶说了,给我加加担子,先考察考察我呢!” 事多了,钱没多,你还乐意的很?孟渊也不好打击香菱的士气,只问道:“这一个月来,一直没回家?” “没呢。”香菱叹了口气,“走不开呀!” “那咱明天去你老家看看吧?”孟渊笑笑,“再叫上独孤亢一起。” “我看看日程。”香菱很是郑重,一边解小包袱,一边道:“我可忙的很呢!” “……”孟渊都惊了,这小香菱真是越来越出息了,竟然还要提前安排。 只见香菱解下包袱,又摸出一个小册子,翻了几页,然后凑到烛火前,认真的看了看,这才道:“明天三奶奶修指甲,涂指甲,我得在旁边看着!” 她压低语声,“二十个铜板呢!” 这三小姐也太抠了吧?而且还让小香菱做工做出瘾了! “那后天呢?”孟渊又问。 “唉,后天是给剑竹姐姐涂指甲。”香菱歪着脑袋想了想,道:“明天我加把劲,把剑竹姐姐的活儿也给做了,后天请个假!” “要一直做工?不能请假?”孟渊问。 香菱把小册子放到包袱里,又仔细的系好,“三奶奶说,现今我是假诗仙,只能在老鳖坑自称诗仙。要是想当真诗仙,就得做工。这叫……” 她歪着脑袋,伸爪挠了挠,想了一会儿才道:“叫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 三小姐连香菱都骗!孟渊愣了愣,便问:“那你世事洞明了没?人情练达了没?” 香菱摇摇头,道:“三奶奶说,欲速则不达。” 都把孩子骗成傻子了!孟渊只能点点头,道:“也是。等过些日子,咱们一起去京里找姜棠和你聂姐姐。京里人多,诗词大家也多,咱们多多拜访,肯定比在静园有进益。” 孟渊就觉得,香菱指不定能跟欢喜聊到一起。 香菱最是听劝,对有道理的话也很是认同,她十分认真的抱着小包袱,道:“京里过日子不容易,我得再多学门手艺,一边挣钱,一边当诗仙。” 都当诗仙了,还得挣钱养家?卖诗沽酒就行了! 眼见香菱踏实又老实,孟渊也不解释,问道:“你想学什么手艺?” “干娘说,技多不压身!”香菱瞪着大眼睛,十分的有道理,“我会的可多了,能给人涂指甲,配颜料,摘荷,炒茶叶,写大字,还能教书。” 香菱不是很有自信,“也不知京里是啥行情。” “那咱到时候跟姜棠和青青姐商量商量,看看做些什么营生。”孟渊道。 香菱点头认可,道:“到时候不知道还有没有像三奶奶这么大方的东家了。” 就别说你三奶奶大方了!孟渊揉了揉额头。 香菱旋即又是一叹,担忧道:“我要是离了静园,三奶奶那么懒,以后可咋办呀?” (本章完) 第228章 诗会 第228章 诗会 “你身上还怪暖和嘞!” 第二日清晨,香菱从孟渊身旁爬起来,使劲儿的闻孟渊。 孟渊也起了床,问道:“我和姜丫头不在家,你都在哪儿睡?” “跟剑竹姐姐睡,”香菱交游广阔,“有时候也跟三奶奶睡。三奶奶身上香得很呐!” 孟渊没跟三小姐睡过,不知道三小姐香不香。 俩人起了床,给香菱擦了擦脸,又煮了几个鸡蛋来吃。 “等我请了假,明天咱就回老鳖坑!”香菱把孟渊给她买的点心各取出几样,装到小包袱里,“让三奶奶见见世面!” 她还不忘叮嘱,“你也给独孤同学带点,别给他带太多,他能吃的很,一下子就给咱吃完了!” “我晓得。”孟渊听话的很。 待送走香菱和姜老伯,孟渊在房中等了一会儿,那王秀才就找了来。 “世子听说孟老师回来了,让我来请你。”王秀才好似又老了几岁,他面上陪着笑,微微弓着腰。 以前都是称呼“小孟老师”,如今到底成了孟老师。 而且王秀才语气谦卑的很,没半分文人风骨,还有几分讨好之意。 毕竟这一趟孟渊去了趟京里,显然已是应如是的信任之人,地位不自觉的就涨了许多。 此时才只清晨,天阴沉沉的,朝阳隐在云中,还有几分秋夜凉气未消。 “世子采集了秋露,烹上了新茶,只等孟老师论诗呢!”王秀才笑呵呵的。 “世子客气了。”孟渊笑笑,一边走,一边问:“王先生,我昨日才回,不知最近王府里可有什么事?” “王府里能有什么事?”王秀才随口应答,“一切安稳,没听有什么事。” 孟渊点点头,又问道:“松河府中可有什么新鲜事?” 王秀才想了想,道:“我不过小小清客,咱王府也一贯不跟官场上来往,我倒是不知道外面的事。” 两人扯着废话,来到了独孤亢的那处小院外。 王秀才敲了敲门,而后推开,侧身伸手,“请。” 孟渊点头示谢,迈步入内,王秀才则合上了门,并未跟进去。 十月秋凉,院中的葡萄树已经没了绿意,枝丫也由青转黄。 院内地上枯叶也未扫去,独孤亢盘膝坐在葡萄架子下。 只见独孤亢身穿宽松白衣,身前燃着一炉炭火,上有茶具。 清晨风冷,兼且云低,独孤亢竟有几分遗世独立的模样。 “孟施主。”独孤亢胖脸上有笑,道:“一别多日,何不来饮一杯闲茶,洗一洗旅途风霜。” 孟渊上前,坐在独孤亢对面,道:“世子……” “嗯?”独孤亢停住倒茶的动作,抬眉看向孟渊。 “了空大师。”孟渊随意饮了口茶,道:“你天天这么闲?” 独孤亢愣了下,道:“要不然呢?” 他又烧上水,单手指天,“四方之地,红镜明月周巡,也不过是桎梏在身。”独孤亢越说越来气,“这个世上,怕只有社长还惦记着我了。只是社长风雅,少见我面,大多我书信往来。” “身是牢笼,你如今越来越着相了。”孟渊笑。 “禅论谁都会说,可身心之变又有几人能看得穿?”独孤亢微微摇头。 “你修行遇到了岔子?”孟渊问。 独孤亢终于有了笑,好似在说:还是你懂我! “佛门也有登天三阶之说。”独孤亢掰着指头,“跟你们修武道一样。其中不同处是,你们武人入品快,乃是修身的缘故。人言佛门修性不修身,其实我佛门弟子也修身,但更多的是修心。是故,你们武人入品比我们快,但到了七品、六品后,就不一定有我们快了。” 孟渊想了想,问:“有多快?” “一朝悟道,便能成佛。”独孤亢来了劲头,“尤其是顿悟派,讲的是一招顿悟。” “了空,我可不是傻子。”孟渊才不信,“顿悟派固然讲顿悟,但也需得顿悟之前的修行,而后才能顿悟。” “顿悟之前的修行也可快可慢。有的人一辈子参不透,悟不明。有的人,见大江大河,见众生皆苦,见天地奇观,便有顿悟之机。”独孤亢道。 “你已七品境,在渐顿之修中,怕是顿悟多,渐修少。”孟渊看向独孤亢,问道:“你遇到了什么难处?有什么悟不透的地方?” “七品是为受戒,屏情去妄,心照于空!贪嗔痴不存,筋骨大成,神通在手。” 独孤亢搓了搓手,没半分高僧模样,“但是七品进六品需要定佛性。” “你……”孟渊打量独孤亢,问:“你竟然已经到了入中品境界的门槛了?” “不过是稍稍看到些许佛光罢了。”独孤亢谦逊一笑。 “那何为定佛性?”孟渊好奇问。 “佛性虚无缥缈。”独孤亢微微摇头,反问道:“何为佛?” 孟渊想了想,发觉还真不好定义。 光头是表象,戒疤是表象,心中有佛,那才算是佛。 但佛性又该如何来说?孟渊当真没有细思过。 “愿听了空大师高论。”孟渊也懒得想了。 “你曾经见过细腰奴和解开屏,还跟枯荣大士对阵过。”独孤亢严肃了起来,“细腰奴是为欢喜相,解开屏是寂灭相,枯荣大士是为枯荣相。这三者是为本相。” 独孤亢又倒上茶,道:“本相是为佛相?需有佛心,需有佛性,才能有相。当然了,依我来看,都是表。” 他指了指旁边的葡萄藤蔓,“跟你慈悲为怀、积德行善、斩断烦恼有关系,但不多,因为这都是表。唯有相信自己是佛,那就是佛!” 孟渊想了一会儿,笑道:“你是在说青光子吧?” “孟施主知我!”独孤亢高兴的不行,“我心中一直有不安之感,是故就一直在想青光子的事。” “这种事,自然有高人来发愁,轮不到咱们。”孟渊笑。 “这是自然,我也懒得管。”独孤亢往前凑了凑,小声道:“咱啥时候开诗会?” 转眼就换了话题,孟渊笑道:“我来这里就是跟你说一声,明天跟社长去山里。” 独孤亢叹了口气,道:“我快憋死了!” 说完这话,他又指了指孟渊,着急道:“你俩可别又作弊,诗会的主题我来定!” (本章完) 第229章 安宁 第229章 安宁 秋风瑟瑟,天阴沉的很,雨要下不下。 独孤亢煎茶,倒茶,问起了孟渊神京一行的所见所闻。 “我在路上遇到了郄亦生。”孟渊喝着茶,轻声道:“还交了手。” 独孤亢闻言怔怔,又仔细打量孟渊,道:“他有多高?” “高不可攀。”孟渊十分确信,“比之杨玉瓶之流,不可同日而语。就算是明月来,也绝不是敌手。在我看来,如解开屏等,也就是一合便能拿下。” 独孤亢愣了愣,而后点头,道:“我相信。” 他伸出胖手放到火炉边,似在烤手,“我娘说过,郄亦生在武道上的天分算不得多高,但是有人指点。” 能指点郄亦生的,必然是高人。 当然,达者为师,也不必比郄亦生年龄高。 孟渊看向独孤亢,独孤亢微微点头。 两人不言自明,都是在说信王。 “说一说经历。”独孤亢来了兴趣。 孟渊也不隐瞒,便将那晚郄亦生连败两大高手,最后被人救走的事说了。 当然,解开屏又现身之事也说了。 “他们去青田县做什么?”独孤亢摸了半天下巴,“肯定不是奔着你去的,你只是顺带。” 孟渊认可。 独孤亢想了一会儿,也无所得,又问起京城见闻。 这更没什么好说的,不过是稍稍见识了王二的风采,以及去了几趟国师府。 独孤亢见孟渊专门跑国师府找明月,就无奈叹气,他双手合十,“世人所求者,皆是梦幻泡影。孟施主,你若是能摒弃色心,日后成就绝对在王二之上!” “若是没有色心,在王二之上又有什么意思。”孟渊道。 “……”独孤亢吧唧吧唧嘴,最后无奈摇头,呢喃了几句痴人。 “我绝不是去招惹人家,乃是论武、论道。”孟渊笑道:“其实我已经知道明月的身份了。” “知道了就好,人家后面有国师看护着呢!”独孤亢瞥了眼孟渊,又低声喃喃几句痴儿。 “红斗篷你知道多少?”孟渊又问。 “独孤荧?”独孤亢摇摇头,“她比我和明月都大,跟应施主一般年纪。她也是宗亲,关系远了点,也是被国师抱到国师府养大的。” “原来如此。”孟渊点点头,又细细问了问。 “我听说她自小性情怪异,后来不知何故,身形竟一直跟你家姜道友差不多,性情就更怪了,少以真面目见人。”独孤亢也不藏私,“听说她曾说过,此生不再嫁人,要在国师府中奉养老国师。” “这么好个姑娘,竟要青灯古佛一辈子……”孟渊叹息。 独孤亢皱眉打量孟渊,嘀咕了几声话。 “对了,”孟渊摸出一个油纸包,“京里给香菱带的,她让分你点。” 独孤亢双手接过,感动的不行,“要不是社长,你都记不起我!” 他很有感叹,“还是社长好!” 两人扯了一会儿,眼见起了秋雨,便也不挪地方,就取来雨伞,依旧在葡萄架子下闲聊。 打了半天机锋,独孤亢又邀孟渊去厨房做饭。 “闲来都是小僧做饭。”独孤亢亲自上手,“豆腐是清水镇送来的,就是你那个跟班张蛟的姐姐亲手做的,味道还算不错。” 陪着独孤亢做了顿豆腐宴,秋雨未消,两人又扯起闲话。 一直到临近傍晚,孟渊这才离开。 昨日跟聂师商量过了,今晚要去醉月楼摆宴,请张龟年等人饮酒。 来到醉月楼,聂延年已在等着了。醉月楼的掌柜换了人,依旧是一女子。 “这是老张的侄女,张采荷。”聂延年帮忙介绍。 这醉月楼是聂延年和张龟年合伙做起来的,如今聂青青不在,聂家又没人,张龟年就派了人来。 “孟百户。”女子二十四五岁年纪,跟聂青青差不多,样貌却稍逊色些。 别的地方也不够大,但眼眸流转之间,也可见风情。 而且不知是不是得了张龟年的叮嘱,这张采荷显然一颦一笑竟好似在学聂青青。 “姐姐。”孟渊谦谦君子,略略说了两句,便上了楼。 来到包厢,聂延年不屑一笑,“老张趁着青青不在,还给你特意挑了人!” 等了半个时辰,张龟年带着几个亲信才赶到。 “怎么样,这我侄女,自家人!”张龟年也不管别的,拉着张采荷来到包厢里,特意给孟渊又介绍了一回。 张龟年不看聂延年,只是一边把着孟渊肩膀,一边让张采荷倒酒。 聂延年也不吭声,只顾吃菜。 龚自华和张凌风等人也不吭声,都是笑着看向孟渊。 “张叔的侄女自然是极好的。”孟渊笑道。 “你们都是年轻人,多往来往来。”张龟年笑呵呵的又说了许多胡话,而后送走张采荷,这才问起了神京一行。 这都说了几遍了,孟渊只能再讲一遍。 “郄亦生的事,我们已经知道了。”张龟年摊开手,“他是高人,咱们管不来,也管不住,上面人操心吧!” “最近松河府一带怎么样?”聂延年问。 在来时路上,孟渊就跟聂延年商量过了,现今武道进境为要,卫所若是没什么大事,那孟渊就领着闲职,先专心修行才是。 “再没见过秃驴,也没见过罗母教传道。”张龟年显然最近有些空闲,“山里精怪也都乖的很。葫芦山那一带又有了妖王,是个老虎妖,不过那老虎倒是懂事,安宁的很,没惹过事。” “这么说来,青光子是没半点动静了?”孟渊问。 “至少没再见过有什么异常。”张龟年喝了口酒,“咱城南边、东边的山里一向没妖王,青田县那边也没什么不对的地方。箫指挥来了一趟,大闹葫芦山,青光子已经不管咱们这边了!” 孟渊看向龚自华和张凌风,两人也是点头笑。 “以后就是安宁日子!”张龟年十分笃定。 孟渊眼见张龟年这么说,可心里还是有些不大安稳。 饮酒到夜半,散了场,张龟年又拉住孟渊,让他跟张采荷多聊聊。 “醉月楼虽说是我和老聂出了钱,可还是青青操办起来的。如今青青不在,你也得多来,多护持着些。”张龟年喝的脸红,叮嘱不停。 孟渊对张采荷并无半分想法,“张叔,我跟青青已经定下来了。” “当小也行啊!”张龟年道。 “……”孟渊无奈叹气,“那你去跟青青说。” 张龟年也不放弃,又拉着孟渊,“明天你来坐一坐,就别去卫所了,采荷一直说想去看大江呢!” “明天怕是不行。”聂延年代孟渊回复。 “为啥不行?”张龟年好奇问,“秋天正是踏青的时候啊!” “小骟匠要跟那黄皮子去吟诗作对!”聂延年笑。 “……”张龟年张了张嘴,“看看你好不容易教出俩出息的,都成啥样子了!” (本章完) 第230章 山中 第230章 山中 夜深雨停,孟渊赶回家中。 姜老伯已经睡下,孟渊房中却亮着灯火。 胡倩伏案挥墨,香菱在一旁仔细看着,俩人不时还嘀咕几声。 “师兄!”胡倩见孟渊回来了,就赶紧站起来,“明天我也去参加诗会!我可会作诗了!” 说完话,胡倩这才想起什么,又赶紧端来醒酒汤。 “明天不行。”孟渊拒绝,但还是接过醒酒汤。 “小骟匠,胡同学已经能当诗人了!”香菱为胡倩说话,她理所当然,“胡倩也是咱们老鳖坑诗社的人呢!” “对呀!社长夸我诗仙之姿呢!”胡倩立即跟着道。 “明天有事让你做。”孟渊捡起桌上的纸来看,是香菱给明月和荧妹的信,上面乱七八糟写了几首诗,末尾还邀荧妹唱和。 “什么事?”胡倩一听有任务,就来了劲儿。 “你明天带着铁牛和傅翠,一块儿去河东县,给陈先生送一封信。”孟渊这般说着话,便当即写起了信。 今晚跟张龟年等人聊天,得知松河府一带安宁,孟渊却还是觉得不太对,就想去问一问陈守拙,看那边有无什么不妥处。 而且距离上次见面已经过去几个月,也该书信往来了。 胡倩和香菱凑上前,孟渊很快写好了信,而后吹干墨迹,这才封上信。 “寻梅给你们七日假,这算是我的私事。”孟渊取出一张银票,递给胡倩。 “小骟匠,你咋挣的钱呀?”香菱是见过世面的,眼瞅着百两银票,她就瞪大了眼睛。 胡倩老实不客气的收起银票和信,使劲儿拍了拍胸脯,“包在我身上!” “天也不早了,你回去歇息吧。”孟渊赶人。 “我还有些武学上的问题……”胡倩不挪屁股。 孟渊还没应,香菱就立即好奇道:“你不是说小骟匠还是你教的嘛?怎么你还要问?” “……”胡倩很有道理,“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达者为师。” 香菱被轻易说服,很赞同的点头。 孟渊只能跟胡倩扯了一会儿,这才送走胡倩。 “三奶奶说,诗场如战场!”香菱又磨墨,“荧奶奶说我诗不好,那我就得写一首,让她吓一跳呀!” 香菱想了半天,也没应景的。 眼见越来越晚,香菱都要打瞌睡了,孟渊便劝道:“我已经约好了独孤同学。明天咱们入山赏景赋诗,到时候抄录给荧妹,让她知道咱们老鳖坑诗社的风采。” 香菱向来听劝,一听这话就觉得有道理。 俩人又嘀咕了许久,最后才算安眠。 一晚又过,秋雨停歇,万里无云,秋高气爽,分外惬意。 只是天又稍冷了几分,香菱衣锦还乡,选了个碎布纹的包袱,布也是碎样式的。 她一直觉得这种的好看,可见没在应如是身边学到什么时兴的东西。 一道出了门,孟渊骑着小红马,香菱藏在衣襟里,露出个小脑袋。 独孤亢骑白马,跟孟渊并排,一边跟香菱扯起了闲话。 “你干娘当真是智者。”听香菱说想办完诗会,去给她干娘烧纸,独孤亢略问了问干娘的事迹,就很有感触,“生死本无定,你干娘已经看脱了生死。观其言语,有道家之洒脱,有释门之虚空,有儒家之君子心。” 独孤亢一向知恩图报,香菱有好处不忘社员,独孤亢自然对香菱也好的很,是故就夸个不停,也不管什么妄言、诳语了。 “你懂的还怪多嘞!”香菱最佩服学问深厚的人,虽然她没怎么听懂。“不及社长万一。”独孤亢也谦逊惯了。 两人互拍马屁,一道出了城,来到牧庄。 寄下马匹,请庄头喂上精料,老鳖坑诗社的三人这才上山。 即便来过多次,可香菱站在孟渊肩上,还是指挥不停,一会儿说这块石头上的青苔不好看,一会儿说那颗树下老是有兔子撒尿,一会儿又说这颗树的果子不好吃。 待来到大头山,便见老鳖坑。 许久未来,坑里的荷叶已然不见,只剩残枝,倒是和静园小湖差不多。 地上落叶颇多,香菱欢快的跳下来,爬上大头山,爪子搭凉棚,左看右看。 独孤亢是个勤快人,他当即抄起枯枝,把老鳖坑四周扫了扫。 “我去给我弟子送点吃的!唉,我都没收束脩呢!”香菱要去见猪大嫂。 她在城里愈发风光,已然发了财,必然要去显摆一番,顺带再看看她教过的那些小猪崽子们。 孟渊和独孤亢应下,香菱就欢快的出发。 过了半个时辰,香菱这才开心的回来,还带回不少柿饼。 “猪大嫂给的!”香菱很有感慨,“大黑狗也在,她快生了,我把剩下的点心都给她了!” 香菱一边啃着柿饼,一边嘀嘀咕咕说了半天。 她见孟渊和独孤亢也喜欢吃,就道:“咱去摘些柿子吧!” “小骟匠,”香菱期待的很,两眼放光,“上个月我一直想跟你去摘柿子,做柿饼呢!可惜你不在家,三奶奶又懒得很!” 秋日柿红,已然熟透,正是香甜的时候,却已经不适合做柿饼了。 香菱爬上孟渊肩头,身子一弯,脸对着孟渊的脸,道:“今年晚了,明年咱一块再做吧,还有你小媳妇!” “好。”孟渊答应下来。 “社长,”独孤亢委屈的很,“孟学士不在家,我在家呢,我也能帮你做柿饼!” “等我做好了,就给你吃!”香菱觉出独孤亢的幽怨,解释道:“做柿饼可累了,干娘每次累的干不了,都是我一个人干呢!” 做柿饼有什么累的?是你干娘偷懒,骗你干活吧?独孤亢见香菱还是不带他,但愿意分柿饼,就也认了。 三人当即出发,香菱指路,“是我邻居老熊的地盘,他那边有好几颗柿子树,听说是他亲自种的。” 走了小半个时辰,终于远远瞧见柿子树,上面红彤彤挂着许多柿子。 有鸟雀飞来飞去采食,却不见老熊的踪迹。 “大黑狗说老熊去外面玩耍了!”来到柿子树下,香菱站在孟渊头上,被垂落的柿子碰了下头,她就摘下来,哧溜了几口,“真甜!” 她开心的很,一下子跳到树干上,摘下两个送给孟渊和独孤亢,然后又匆忙的再去摘。 “真好吃,就是柿子不能吃太多!”香菱很有经验,“咱别拿多了,柿子软,没法带回去!” 摘好了柿子,都由孟渊和独孤亢拿着。 香菱家教极佳,向来做事体面,她点了点柿子的数目,然后摸出一把铜钱,细细数出七个,放到柿子树干的窟窿里。 “一个铜板买一个柿子,可有些贵呀!”香菱又把小爪伸进树洞,摸出铜钱,再数了一遍,这才又放进窟窿里。 “难怪干娘说没钱寸步难行。挣钱像是煮鸡蛋,钱像是吃鸡蛋。”香菱俨然智者,说这些道理不通的话语。 (本章完) 第231章 诗会 第231章 诗会 秋日山中阴寒,风儿一荡便有凉意。 树下落了许多柿子,大都是被鸟儿啄坏掉的。 香菱抠抠搜搜的付了钱,说了一通难懂的话语。 老鳖坑三人组这才折返老鳖坑。 三人一边走,一边吃,都吃的嘴上泛黄。 尤其是香菱,她整个小脸都沾上了黄。 “真好吃呀!”香菱是个没志向的,揉了揉肚子,“三奶奶肯定没吃过这么好的!” 她站在孟渊肩头,一个小爪抓住孟渊鬓角头发,一边躬着身,另一个小爪给孟渊清理嘴边的污渍。 “这才是复得返自然。”独孤亢走在最前,手上拿一段枯木当手杖,“若是有一幽幽古刹,便能更增几分意蕴。” “那得多少钱呀!”香菱瞪大眼睛问。 “庙宇可大可小,钱自然的可多可少。”独孤亢笑道:“按着派别和理念的不同,有的是靠香客捐赠,有的则是下山化缘。” 香菱似懂非懂,道:“化缘也是自己挣的钱吗?” “……”独孤亢愣了下,道:“以前化缘只是讨一口饭,求一瓢水。若是新建庙宇,则是求一片砖,一片瓦,是万万不会收钱的。” “那还怪好嘞!”香菱歪着小脑袋想了会儿,道:“能不能自己出钱盖房子?” “自然是能的。”独孤亢笑道。 “他们发什么财?咋赚的钱?”香菱刨根问底,搓搓小手,“我也想学呀!” “你学不会,他们是收的地租。”独孤亢摇摇头,叹气道:“当年平安府最大的地主是兰若寺,一半的地都是兰若寺的。新建的庙宇,也大都是兰若寺跟脚。” 孟渊以前跟独孤亢聊过兰若寺,彼时便知兰若寺的寺产不少,且大半是田地,却不想兰若寺曾经是平安府的大地主。 “真厉害!”香菱感叹。 “后来土地让出去了?”孟渊笑着问,“嘴里的东西还能吐出来?” “这跟应施主还有些关系。”独孤亢低声道。 “老应公?”孟渊当即了然。 “不错。”独孤亢点头,“老应公让田、分田,名声大震,三教中有许多人追随。兰若寺也割出去许多田地,不过现今好似又有人赠田,再过上十几年,几十年,又成兰若寺的了。” 独孤亢说的简单轻松,但孟渊听来,却知道其中必然有许多故事,说不定还死了不少人。 “愿闻详情。”孟渊追问。 “详情详情!”香菱也好奇来听。 独孤亢摇了摇头,道:“我那时候没多大,还是听我娘讲的。你要是想知道,求问应施主,她应该还留有文字。” “三奶奶的书房好大呢!”香菱站在孟渊肩头,眼睛睁的溜圆,俩上肢使劲张开,完全忘了挣钱的事,“比老鳖坑还大!” “那是藏书阁。”独孤亢笑着纠正。 孟渊黯然,自己身为三小姐的身边人,却连三小姐的藏书阁都没去过。 而香菱不仅去过,还侍奉过洗澡,帮忙涂过指甲,代写过书信。 三人扯着废话,来到老鳖坑前。 孟渊和独孤亢在坑边洗了洗手,孟渊又舀水给香菱洗了洗头。 “为啥毛干了就不成型了?”香菱把头上水甩干,还对着水坑照了照。她时时跟在应如是身边,精致的时兴东西没学会,精致的土气倒是悟了不少。 待梳了头,香菱又把布重新戴上,开心的解下取下独孤亢身上的包袱,取出各色点心。 三人围坐在老鳖坑旁的青石上,幽深风凉,远处有鸟鸣秋。 “这次是诗会以秋为题!”香菱一说起来诗就两眼放光,她俩下肢撑地站起,俩短小上肢想要叉腰,却只能叉到胸前。 她看着孟渊和独孤亢,又补充道:“不过你俩都是大诗人了,得稍微难一点!要以秋为题,还得在诗中带上吃的!” 这分明没多难,但香菱就是很有气势,一板一眼,好似出了几位艰难的题目。 独孤亢瞅了眼孟渊,见孟渊细思,就知道社长没泄题。 “谁先来?”香菱一副夫子的语气,好似在考教社员的能耐。 “那就我先吧。” 独孤亢盘膝坐在青石上,手中拈着个枯叶,看向四周被扫干净的落叶。 他静思一会儿,见孟渊和香菱也无不耐,便吟道:“小僧扫叶扫到癫,坑前堆成乱坟圈。昨夜秋雨西风过,今日残荷莲藕甜。” “妙哉!”孟渊夸赞。 香菱就有诚意多了,她瞪着大眼睛,使劲儿的看独孤亢,赞道:“独孤同学,你越来越长进了!” 她数了数,开心道:“有坟堆,有莲藕,躺到坟前吃莲藕,想想就舒服的很呀!” 香菱出身山野,不似世间文人那般见秋而悲,反而觉得秋日鱼肥果熟,乃是好时节。 “随手之作罢了,社长谬赞。”独孤亢谦逊的很。 “你还怪谦虚嘞!”香菱喜滋滋的,把独孤亢的新诗记到册子上,还嘀咕道:“说起坟堆,我还真有点想干娘了!” 香菱看独孤亢,问:“你也没娘吧?” 独孤亢摇摇头,“我娘死了。” “唉,我娘被人家烤着吃了。”香菱跳到独孤亢肩上,轻轻拍独孤亢的头,“干娘说,活着挺好,死了也行。咱还活着,那就挺好的!独孤同学,回头我给你找个干娘!” “社长有心了。不过我是看破尘世的世外人,就不要干娘了。”独孤亢感谢。 “不要就算了!”香菱又看孟渊,道:“小骟匠,你要干娘不要?” 就别揽这种活儿了吧?孟渊见香菱期待的很,但还是摇头,“不要。” “有个干娘好的很呢!”香菱很有道理,“三奶奶不乐意我当媒婆,你俩是不成的了。我瞧三奶奶也没个儿子,你认她当干娘吧!” 她压低语声,认真道:“三奶奶有钱的很!我干娘带我挣钱,说钱都留给我!你认了干娘,她攒的钱也是你的呀!” 就别说挣钱的事了吧?你干娘为啥带你去挣钱?还不是你娘俩被老狐狸骗光了钱? “算了吧。”孟渊不想让三小姐当自己的娘。 香菱拍起胸脯,一副揽了大活儿的样子,“我去说!一定能成!” “就别说了。”孟渊赶紧拦住,“到时候我去说就是。” “还得是社长。”独孤亢吧唧吧唧嘴,“好的都留给你了!” 香菱完全忘了诗会的事,只顾着那点小算盘。 三个人扯了一会儿,香菱总算想起还在开诗会,这才连忙道:“小骟匠,该你做诗了!” (本章完) 第232章 诗会二 第232章 诗会二 此时已然过午。 山林中有风吹拂,天边不见云。 孟渊想了老半天,发觉自己许是打油诗作的太多,一时间竟被香菱的题目难住了。 而且独孤亢珠玉在前,他诗中意象虽少,最后一句却有几分病树前头万木春的意味。 抬头看天,孟渊细思。 香菱期待的看着孟渊,独孤亢抄起笔来,打算记录在案。 过了一伙儿,孟渊才算有所得。 “快吟快吟呀!”香菱眼睛睁的圆溜溜,显然爱诗之极。 别人是爱诗成痴,香菱是爱诗却不痴,只因不求甚解。 “山河一片秋,鳖坑作酒瓯。坐观天不动,心醉不知愁。”孟渊缓缓吟道。 “好呀!”独孤亢随口赞叹一句,正要落笔来记,又默念了几遍,再评道:“还真有些味道。” “好的很呐!”香菱向来夸人夸的真心实意,她站在青石上,歪仰着头看孟渊,问:“小骟匠,你啥时候作诗作这么好了?” “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孟渊一点也不谦逊。 香菱闻言,愣了下,瞪大眼睛,恍然大悟道:“干娘也说过,见识多了,懂的就多了!” 她很是期待的看孟渊,道:“等我再攒点钱,咱一块儿去京里耍!” “好。”孟渊笑着应下。 “该我了!”香菱正了正头上布,让布歪的刚刚好。 孟渊和独孤亢对坐,静等社长虎啸龙吟。 香菱虽然文采一般,也不太时兴,但到底是久居芝兰之室,跟着三小姐也学到些皮毛。 而且香菱好学,肚子里还是有些存货的。 只见香菱绕着孟渊和独孤亢,一步一点头,无有诗仙之洒脱,倒有几分教书先生的风范。 “有了!” 香菱开心的跳起来,爬到孟渊头上,吟道:“柿子压枝撞我头,抬头一看像灯笼。摘了柿子就带走,隔壁香菱未曾偷。” 她诗里诗外,还在惦记着她那七个铜板。 “妙哉妙哉!”独孤亢对香菱向来是不吝夸赞的,“社长自然纯真,诗中亦可见娇憨真意。单单这一首诗,已经是许多凡俗无知之人一生也难到的境界!” “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孟渊抚掌赞叹,“社长又有进益!” 香菱素来被应如是和红斗篷嫌弃文采,这会儿见社员夸的真心诚意,她也终于直起了腰。 “哎呀,”香菱到底是体面人,谦逊的摆摆手,“我只是在睡觉的时候作诗,吃饭的时候作诗,干活的时候作诗,慢慢也就成了。你俩也可以的!” 说着话,香菱已然忍不住开心,“嘿嘿,你俩还怪好嘞!” 孟渊把香菱的诗记到册子上,吹干了墨。 “这次我看荧奶奶还敢不敢小看人!”香菱豪气万丈的看着三人诗作,干劲满满,“我把咱诗会的三首诗都给她寄过去!” “荧姐跟社长怎么了?”独孤亢好奇问。 孟渊便说了说荧妹来信,信中对香菱的诗和字阴阳怪气的事。 “她自小就聪慧,咱仨不一定是对手。”独孤亢竟担忧起来,“我听说,她跟应施主一样,也是个儒释道皆通的。” 香菱把小脑袋凑上来,认真道:“咱只比诗!” 她到底知道她几斤几两,没想着跟荧妹比试太多。 “且看看她如何回信吧。”独孤亢抹了抹额头汗,“言辞要温和些。” “我来执笔!”孟渊自信的很。 眼见下午已过半,三人便又下山。 晚上三人留宿牧庄,又对着诗册商议了半天,讨论荧妹会如何回信,孟渊想要斗诗,独孤亢说以和为贵,香菱却想在信里问一问京里什么活计能挣大钱。待到第二日晨,孟渊又骑马,香菱钻到孟渊衣襟中,独孤亢慢悠悠的跟着。 秋风正爽,沧浪江上船只往来。 一道来到冲虚观,此地依旧没什么香火。 跨过大门,才见到了人。 老熟人袁静风穿着旧道袍,没半分道家传人的样子,反而吊儿郎当,丢尽了道门的脸面。 只见袁静风手上拿着纸袋子,他见了孟渊和香菱倒是没什么,瞧见独孤亢后吓了一跳,又使劲儿往三人身后看,见再无别人,才稍稍安心,但还是问道:“就你仨?” “就我们三人,冒昧来访,袁兄恕罪。”孟渊笑道。 “客气客气!”袁静风一听没别人,就又恢复了原本模样,他打量了下独孤亢,道:“世子好似胖了些?” “贴秋膘呢!”香菱很是认真,她也露出肚皮,俩小爪子捏了捏肚上肉,“我也在贴膘呢!都胖了!” “恭喜恭喜!”袁静风开怀一笑,又看向孟渊,问“两位弟妹没来?” 之前孟渊曾带聂青青来此求护身符,姜棠就也闹着来,都跟袁静风打过交道。 “他们去京里了。”孟渊笑道。 “京里有什么好的?师妹去京里,不如跟在师叔跟前,真高人都是……哦,是代师叔去拜祭老应公。”袁静风明白过来,就也不再多说。 他见香菱盯着自己手里的纸袋子,还往前探探鼻子,就从纸袋子里摸出一个炒栗子。 单手掰开栗子,朝香菱抛出果肉,香菱灵活的接住。 “大嫂家的姑娘瞧着不太机灵,没想到身手倒是灵活。”袁静风赞。 “你可不要小看人呀!”那炒栗子还是热乎的,香菱在俩小爪上倒腾了两下,这才下了口,而后两眼有光,“再来个呗。” 袁静风干脆把纸包给了孟渊,香菱就来自己掰栗子。 “赵兄可在?”孟渊问。 “在呢。师父不在家,他当老大了!”袁静风往前带路。 “吃。”香菱掰开一个栗子,塞到孟渊嘴里。她又掰开一个,正要下口,想了了自进冲虚观就没出过声的独孤亢,歪头一看有些幽怨的独孤亢,香菱就赶紧把果肉丢过去。 “贴贴秋膘!”香菱认真道。 独孤亢接过,囫囵吞了。 随着袁静风来到大殿,没找到人,又来到伙房。 “师兄,你又偷偷喝酒!”袁静风气坏了,“这都是我给人算命,好不容易挣来的!” “小气!”赵静声一喝酒就胡吹大气,“回头我还你十坛酒!” 赵静声歪歪斜斜的朝孟渊等人行礼,而后请人坐下,还倒上了酒。 “世子善饮乎?”赵静声问。 独孤亢摇摇头,他和香菱掰栗子,也不说话。 赵静声跟孟渊喝了一杯,这才问起孟渊近来之事。 待得知孟渊去了趟神京,他也是一副不屑,话里话外都是神京无英雄。 “令师在平安府还没回来?”孟渊问。 前番孟渊曾陪同三小姐来拜访玄机子,得知其要往平安府会见老友,顺带参与什么无遮大会。 “前一阵来了信,说是打听到大师兄的下落了,师父就去找了。”赵静声一副随时会醉死过去的模样。 “在西方佛国?”孟渊好奇问。 独孤亢也竖起了耳朵。 “不错。”袁静风接过话,“大师兄在那边杀的太狠,师父去劝了。” “……”孟渊和独孤亢对视一眼,俩人都不知说什么好。 (本章完) 第233章 论道 第233章 论道 已是十月中旬。 冲虚观建在沧浪江边,秋风携来几分江水的清冽之意,更显几分幽冷。 冲虚观大师兄道号静虚,下山行走用的俗家姓名李唯真。 孟渊与李唯真算不得有多熟,倒是有并肩作战的情谊。 在孟渊印象中,李唯真确实有大师兄的风范,待人温和,还跟香菱的干娘有一腿。 当然,人有些邋遢,像个糟老头子。 如今陡然听闻此人大杀四方,孟渊几有恍惚之感。 当初香菱的干娘姑子被大尾尊者等人烹食,这才有了李唯真下山荡妖一事。 而今李唯真当真一股脑杀到了佛国,却不知寻的青光子的徒子徒孙,还是自在佛的门人。 “静虚道长都是诛杀的佛门妖物?”孟渊好奇问。 “这是自然。”赵静声喝的脸通红,他又灌了一口,见香菱剥开个栗子,就伸出手。 香菱到底是个好孩子,她瞪大眼眼睛,把栗子放到赵静声手中,还道:“我还当你光喝酒不吃菜呢!” “多谢!”赵静声痛嚼栗子,看向孟渊,自豪道:“大师兄一人一剑闯佛国,这才是我道爷的风采!” “自在佛座下应该还有人吧?他们不管?”孟渊又问。 “自在佛算什么?”赵静声当真喝大了,“不是我大师兄的一合之敌!” “你就别吹了!”袁静风到底没喝酒,人还有几分清醒,他解释道:“听说自在佛在面壁静修,下面的人也各有派系,这才让大师兄杀了个爽!” 袁静风指了指西边,道:“说是佛国,其实分为大大小小许多小国,只不过大都信奉的释门罢了。有些国是人当政,有些是妖怪掌国,比庆国还要乱!” “原来如此。”孟渊算是明白了些,又问:“可有说静虚道长何时回来?” “师父传来了话,说大师兄扯什么圣人不死……”袁静风挠脑袋,显然学问不够。 “圣人不死,大盗不止。”独孤亢是最有学问的了。 “对对对!”袁静风竖起大拇指,“还是世子懂得多,怪不得长得胖呢!” 独孤亢掰着栗子,尴尬的回之一笑。 “三奶奶也说过这句话呢!”香菱肚里都是吃的,墨水不多,但是记性不赖。 “哦?三奶奶还说什么了?”袁静风好奇问。 “是三奶奶和荧奶奶吵嘴时说的话。”香菱俩小爪抓着个炒栗子,十分认真。 “那叫论道!”赵静声纠正。 “你别打岔!”袁静风没好气道。 香菱见大家伙都看了来,就道:“那天下雨,三奶奶和荧奶奶论道,三奶奶说圣人不死,大盗不止;荧奶奶说绝圣弃智,绝仁弃义,绝巧弃利!” “这都是先贤的话。”独孤亢接了话茬,“俩人咋辩的?” 身为秃驴,独孤亢有空没空都要找孟渊打打所谓的无聊机锋,如今听闻应如是和独孤荧这两位有真学识的论道,自然好奇的很。 香菱歪着脑袋,紧了紧包袱,正了正头,想了一会儿才跳到独孤亢头上,认真道:“三奶奶说,仁义礼智信本是好方子,就是人心不足。又说所谓‘圣人’不过是借前人定下的规矩,行大盗之行。” “师叔高见!”袁静风拍手抚掌,又连忙问,“然后呢?” “然后呀……”香菱歪着脑袋想了想,道:“没了呀!三奶奶说,圣人得死了才行!”诸人听闻此言,总觉的应如是口中的“圣人”另有所指。 “那荧奶奶说了啥?”独孤亢问。 “荧奶奶脾气坏的很,她说仁义礼智就是腐肉臭肉,小人吃了会死,大人吃了就变坏!”香菱还有后怕,“荧奶奶可不是开玩笑的呀!她说收拾我就收拾我,说讹我钱就讹我钱!” 香菱摸了摸小包袱,好似又想起了送出去的七枚铜板。 “相比之下,三奶奶还是偏激了些,荧奶奶却稳重许多。”孟渊话出口,觉得当着人家赵静声两人的面说三小姐有些不妥,就赶紧闭了嘴。 “荧奶奶还说,越是求道,越是无道!好比秃驴狡诈、道士虚伪、儒生淫邪,没了淳朴和自然,都该杀!儒释道没了才好,最大的庙没了最好!”香菱又道。 “……”孟渊无语,方才还说应如是偏激呢,没想到独孤荧更偏激。 赵静声酒醒了大半,呆愣道:“荧奶奶的话合乎绝圣弃智的道理么?” “这两位说的合乎我道家的之理么?先贤的话里是这个意思?”袁静风茫然,“她俩真的是在论道家学说?” “道又不是你们道家说了才算数的。”独孤亢胆子越发大了,竟小声嘀咕,“人人都有心中的道。见山是山,见水是水,见山不是山,见水不是水,个人有个法!” “倒也是。”袁静风点头认可,“师父也常说这句话。” 一时间,四人都不说话了。 “你们咋不说话了?是不是饿了?”香菱剥了栗子,又一分为二,给了袁静风和赵静声,又剥开一个,分成两份给孟渊和独孤亢。 赵静声眼见香菱懂事又乖巧,不由睹人思人,“大师兄也不知啥时候回来。要不是得守这个破摊子,道爷也想去外面耍耍!” 袁静风也有感叹,“平时师父不大管我们,大师兄就像我们的爹一样。” “天下的大师兄都一个样啊!”赵静声叹气,还摸了摸香菱的布。 “可不是。”孟渊想起了林宴,觉得林宴虽然有点混不吝,但做事还算靠谱。 赵静声见孟渊也有感慨,就道:“只是左想右想,没料到大师兄真被妖怪勾走了!” 他摊开手,“孟老弟你说,这世上谁家的大师兄能跟妖怪跑?” 孟渊挠了挠头。 “你们从哪儿过来的?师叔近来安好吧?”袁静声终于想起了正事。 “三小姐一切都好。”孟渊一边剥栗子,一边道:“我和世子陪香菱回了趟老家,今天来给她干娘烧纸。” 香菱连连点头,“烧纸!” 袁静风按住赵静声,“师兄你做饭,我陪香道友去一趟!” 赵静声喝的脸通红,“我去买两斤牛肉,给大家贴贴膘!” 他说着话,歪歪斜斜的起身,又在身上乱摸,显然在找钱。 这真是道门子弟么?独孤亢瞪大眼睛,看向孟渊。 “我们今天是来上香烧纸的,只吃素。”孟渊无奈道。 好不容易把赵静声劝住,孟渊一行人这才往后山去。 (本章完) 第234章 悲秋 第234章 悲秋 “干娘,香菱出息了呀!” 香菱烧纸烧出了经验,但话还是那一套。 后山的那小院旁,山风更盛。 总计七张麻纸,香菱借了火,亲自点燃,然后就开始唠叨起来。 先从干娘逝去开始扯,又讲她跟夫子学艺,而后有了诗才,最后在静园更是一升再升,俨然已是静园的一号人物了。 “干娘你找的老道士辈分太低了!”香菱埋怨起来,“以前我是姑奶奶,进了静园得喊人家姑奶奶,还有个三奶奶和荧奶奶,你见了得喊三大娘,荧大娘呢!” 香菱扯的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偏她还很正经的很,一板一眼的,全都要掰扯掰扯。 “我打算再攒些钱,就跟小骟匠去京里见世面,他说京里都是诗仙,好的很呐!” 香菱解开小包袱,取出几本薄薄册子,这都是她近来的诗作,还有孟渊和胡倩等人的打油之作。 另外还有几张新纸,是昨日老鳖坑诗会的佳作。 “三位文采斐然,小道敬佩!”袁静风还专门瞧了瞧,“可见近朱者赤,久在芝兰之室,三位已有文气在身!” 独孤亢和孟渊都知道这是客气话,香菱却认真了。 “你还怪懂行嘞!”香菱开心的赞了一句,又从孟渊手里借来火,把诗集全都烧掉。 “唉,干娘要是看到了,不知道吓成什么样子呢!”香菱抹了抹不存在的汗,“猪大嫂又找了个相好的,大黑狗也快生了。可惜干娘一走,没人给我张罗婚事了!” 香菱面上也无悲伤,好似不是来烧纸缅怀旧人,而是纯粹来乱扯的。 她转头看向独孤亢和袁静风,道:“你们俩也没成婚吧?我给你们说个相好的吧?” 这转变的也太快了吧?还以为你想张罗自己的婚事呢!独孤亢连连摇头。 袁静风念了句无量天尊,“心地清净方为道,不敢劳香道友费心。” “这又不费什么心。”香菱很有道理,又看孟渊,认真道:“小骟匠你有俩媳妇,我看不太够,我再给你寻几个吧!” “等姜棠回来了,你跟她商量。”孟渊道。 香菱小声嘀咕了下,果然不再多说。 独孤亢盘腿坐下来,也摸出几张纸来烧,却不知嘴里念些什么话。 袁静风一手抱着拂尘,一边远眺山下风景。 孟渊默默看着香菱和独孤亢烧纸,心中有空空之感。回首昨日诗会,竟有恍如隔世之感。 诗会欢未尽,却不知下一次诗会是在几时。 秋日寂寥,山风清凉。火还未尽熄,灰烬便已随风而起。 香菱起身拍了拍小爪子,爬到孟渊肩膀,正了正布,她见独孤亢不吭声,就道:“独孤同学,烧完了纸,就不能不高兴了呀!” 独孤亢站起身,微微点头,“社长说的对。只是社长生来豁达,我辈却求而不得。” 袁静风看了眼独孤亢,也不多言。 “我也哭了好几天呢!”香菱歪着脑袋,打量独孤亢,道:“吃饱就忘了,咱去吃饭!” 这提议一说,三人全都答应下来。 赵静声喝的醉醺醺,但还是做了素宴,青菜豆腐,另还有干菇莲藕,味道竟还过得去。 一行人吃了饭,又论了半天道,赵静声和袁静风也各作了打油诗,香菱夸赞不停。 待天渐晚,孟渊等人告辞。 骑上马匹,回了松河府城中。来到王府,与独孤亢分别,孟渊和香菱回家,家中竟有人在等着了。 “师兄回来了!”胡倩从厨房钻出来,她还系着围裙,袖子外翻,脸上挂一点锅底灰,还真有些下得厨房的那味儿了。 铁牛和傅翠也从厨房钻出来,他俩人都是腼腆的性子,不大会说话。 孟渊一瞧便知,这饭大概是傅翠做的,胡倩应该没出什么力。 “几时回来的?”昨天孟渊让胡倩等人去河东县给陈守拙送信,是故孟渊这般问。 “上午就回来了!”胡倩开心的很,“师兄,幸不辱命!” 胡倩取出一封信,交给孟渊,然后又伸指点了点香菱的脑门,问:“社长诗会好不好玩?” “好玩的很!”香菱也开心的很,“我们吃了柿子!”她跳到胡倩怀里,撞了一撞,诧异道:“你咋又大了点?” 香菱还摸了摸,“缠的布是不是少……” 还没说完,胡倩脸红,立即捏住香菱的嘴。 孟渊也没急着打开信来看,先跟诸人吃了晚饭,送走胡倩等人,这才回到卧房。 打开陈守拙的信,香菱凑上来瞧,“字还怪好看嘞!” 信中都是寻常的问好之言,还讲了几件在京中的往事。 而后才说河东县一带并无异常,葫芦山一带的妖物有了新王,又跟七水镇暗中往来,交易货品了。 在信的末尾,陈守拙说手中乏人,想借铁牛和傅翠驱使几日,央孟渊向应如是说情。 这不算什么大事,孟渊料定三小姐必然会答应。 当下写了回信,孟渊又陪着香菱,给荧妹和明月写了信,另有一封是给姜棠的。 “这封是给欢喜道友的。”香菱又草拟了一封信。 孟渊跟香菱提过欢喜,是故香菱知道欢喜曾游历四方,极有见识,现今在国师府蟾宫任门童一职。 拿信来一看,香菱竟问人家诗才几何,有何佳作,去过何处,还问门童月银几两,京中物价如何。 两人说到夜深,待晨起醒来,一道吃了饭,香菱收拾好行装,又急匆匆的去静园挣大钱。 孟渊则先去找了赵大头,说明陈守拙借用铁牛和傅翠一事。 赵大头见识不多,待知道陈守拙是在外为官后,他就一股脑的答应下来。 “过两天再走吧。”赵大头只有铁牛这一个指望,“我再叮嘱叮嘱他,把跟翠儿的事定下来。” 孟渊本就没急着催铁牛走,便答应下来。 一直到日上三竿,孟渊在静园外的寻梅办公处喝了半天茶水,香菱才算是跑了出来。 “三奶奶洗的香喷喷!”香菱叹了口气,“可她不愿意穿鞋袜,说不能见你,还说让你自己看着办!” 洗的香喷喷,却不见人,是何意也? 孟渊没法子,只能听从。 跟香菱又扯了半天,听她讲了讲三小姐点评昨日诗会的三首诗后,孟渊这才去往卫所。 自从京中回来,三小姐就预支了重任,了空大师也说心中不宁,孟渊隐隐间也觉得心中不安。 是故孟渊打算去卫所一趟,以后没事就暂时不去了,专心修行,赶紧全开上中下三天才是正理。 (本章完) 第235章 苍山君 第235章 苍山君 来到校场,孟渊寻铁牛和傅翠说了陈守拙之事。 “我都听阿兄的!”铁牛想都没想,就应了下来。 “先歇息两天,后天再走。”孟渊拍拍铁牛肩膀,“到了河东县后,没有我的信,你们两人别回来。” 既然三小姐让自己做主,孟渊真就自己做主了。这也算不上恶仆欺主,只能说三小姐乐意放权,孟渊用心做事。 当然,孟渊给陈守拙去信,本意其实就是想让铁牛过去,这松河府看着不太安宁。 “过年也不回来么?”铁牛茫然问。 “等我的信。”孟渊道。 铁牛也不多想,和傅翠都没再说。 眼见快到了午间,孟渊也不在此多留,牵上小红马,这就出了门。 来到醉月楼,恍惚之间,孟渊好似看到门前有一女子,拿着野雉尾羽做的羽扇,正期待着自己登门。 到了近前,才发觉是张采荷。 “孟公子。”张采荷样貌不算差,只是比之聂青青少了几分柔媚,胸前少了些许斤两。 一颦一笑间,又少了几分聂青青的大姐姐风范。 更别说,孟渊与聂青青本就是水到渠成,两人互相勾引,这才成了事。 醒来明月,醉后春风。如今却不见古人,孟渊略有几分伤怀。 人言年年岁岁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孟渊算是大抵明白了这个道理。 许是见孟渊失神,张采荷笑着邀请道:“秋日风凉,公子可要来饮一杯薄酒暖暖身子?” 眼前之人固然姿容不差,可孟渊所见所闻之人,聂青青妩媚温柔,万种风情;三小姐尊贵雍容,又飘逸出尘;明月飒爽绝美,好似剑仙;荧妹虽似少女,却又外里乖巧,内里沉郁; 孟渊见过好的,见过好的,当真是养成了一颗佛心,不为外物所动。 “我得先去卫所一趟。不过请姐姐帮忙操持一桌酒宴,晚上我请张叔和龚兄、张兄等人夜饮。”孟渊笑着道。 “好说。”张采荷当即应了下来,她又看孟渊,问:“公子的事,我一定办好。” 就别误会了吧?孟渊面上还是带笑,“劳烦姐姐了。” 又扯了几句闲话,这才分别。 马蹄哒哒,孟渊来到卫所门前。 此间一如往日时节,又归于平静,好似前番的佛妖之事无有发生过。 “百户!”入得门来,但凡遇人,便既行礼。 这些人都知道孟渊的根脚是聂延年的女婿,活泛些的更知道孟渊出身信王府,而且极有能耐,虽然年纪轻轻,但已经跨入武道七品境界。 在卫所中,出身和官职固然让人敬畏,但自身的实力才能让人发自内心敬佩。 来到张龟年办公处,就见张龟年正伏案书写,也不知在忙什么。 “张叔。”孟渊笑着上前,给张龟年添上茶。 “小孟来了!坐!”张龟年抬起头,打量着孟渊,和气笑道:“这两天去醉月楼了没?采荷一直说你少年倜傥呢!你们都是年轻人,肯定有很多能聊的!青青不在身边,你们年轻人火气大……” 眼见张龟年越说越离谱,孟渊赶紧道:“来时路过醉月楼了,跟采荷姐姐说了会儿话。” 岔开话题,孟渊问道:“张叔在写什么?” “葫芦山的事了了,佛妖也再没有过动静,我再去一封信给上面。”张龟年叹了口气,又道:“不过上面一直没给我回,也没什么指示,我想着再写一封去。”“张叔觉得有何不妥?”孟渊问。 张龟年端起茶杯,又放下,问道:“你还记得母狗老祖么?” 孟渊当然记得,那母狗老祖是狗妖,修武道,道行不深,也没甚文采。 彼时母狗老祖带着徒子徒孙在黄石村作乱,孟渊将其斩杀,而后更是机缘巧合,认识了解开屏,彻底卷进了青光子一案中。 “当然记得。”孟渊好奇起来,“张叔怎么提起他来了?” “你们入京的时候,遇到了郄亦生,他是信王的人,我掺和不到。”张龟年摸着下巴,压低语声,道:“可解开屏也露了踪迹,且是办正事的,我怀疑他肯定还是在暗地里谋划什么。” “你知道的,秃驴们都没好心眼!”张龟年见识颇多,偏见也多,他十分肯定的道:“我觉莫着,解开屏在传道。” 一时之间,孟渊只觉得隐隐想起了什么。 “你还记得母狗老祖的根脚么?”张龟年问。 孟渊恍然,当初入黄石村时,曾见母狗老祖吹嘘,先说其名号由来,而后又拜入苍山君门下,最后自立门户,成了气候。 那苍山君是穿山甲成妖,但彼时卫所荡妖之时,并未寻到苍山君的下落。 又因苍山君并未参与妖乱,是故就没再追究下去。 “苍山君有消息了?”孟渊好奇问。 “没有。”张龟年摇了摇头,道:“你们是在青田县遇到的解开屏,黄石村归属青田县,那边无有高人。我后来翻阅卷宗,就想起苍山君了。” 他指了指南边,“还有葫芦山。” 孟渊一时明白张龟年的意思了,当初大闹葫芦山,曾探听过葫芦山下那洞窟的由来。 据小妖们言语,那洞窟原本是一穿山甲的地盘,后来被一蛇妖霸占,最后才落到了锦毛鼠净禾手里。 这下子同时出现两个穿山甲,难免就让人想起两者的关系。 “估摸着两个穿山甲有些关联。”张龟年郑重起来,“我打算再派些人,去青田县走一走,把那边的山也转一圈。” 张龟年又是一笑,摊开手来,“反正近来没什么事做,等天再冷些,就都撤回来。” “这也是个法子。”孟渊认同张龟年的想法,“张叔若是有用到我的地方,尽管开口。” “等有苍山君的踪迹了,我一定让你出刀!”张龟年笑着感慨,“说起来,你年初还是跟在老聂跟前的小不点,一转眼就成了气候。” 他点了点桌子,“咱卫所里,现今数你能耐最高吧?” “我只是恰逢其会,其实都是靠着聂师和你才能成事。”孟渊谦逊的很。 “要是这样,老聂也不会把你看这么紧。”张龟年感叹,“他说采荷跟你也行,得当小,还得等青青先生了孩子才行。” 这都什么跟什么?孟渊都不知道说啥了。 “你们都是年轻人,看你们自己意愿。”张龟年看的很开,“反正依我看,多个女人是好事!这眼瞧着天冷了,你还能让小黄鼠狼给你暖被窝不成?” 张龟年扯个没完,孟渊却还是不敢应。 两人又扯了一会儿蛋,孟渊说起想要在家护卫王妃,兼且静修,这本就是提过的,张龟年当即准允。 “晚上醉月楼,我订好了酒席。”孟渊笑道。 张龟年爽快应下,孟渊又去找了龚自华和张凌风,还有另外几个熟人。 把卫所这边的熟人都叫了一遍,孟渊还想找张蛟,却没找到人。 (本章完) 第236章 善始善终 第236章 善始善终 人言善始善终,张是孟渊初到松河府后,第一个伸出援手的人。 而后孟渊知恩图报,为姐赎了身,还给了她姐弟俩立身的银子。 最后因缘际会,更是把张蛟介绍到了卫所,吃了皇粮。 这张蛟自打进卫所后,孟渊就没怎么管过,接触的也不多,只让龚自华帮忙照顾。 按着龚自华所言,张蛟虽然力气不够,打架不行,但是自小在烂泥堆里混出来的,很有眼力见,做事用心,且还颇知恩义,来日多加提携,指不定另有成就。 人言善始善终,孟渊就想着见一见这对姐弟,看他们情形如何了。 “张蛟告了假,今天没来。”龚自华对张蛟很熟。 “为何告假?”孟渊问。 “说是家里有事,他姐姐生病了。”龚自华道。 “原来如此。”孟渊了然,又问了问张蛟姐弟的居处。 龚自华细心说了,孟渊这才出门,去寻这对姐弟。 出了卫所大门,饶了几个弯,来到城东的一处巷子里。 按着龚自华所知,寻到一院子,孟渊拍门。 “来了!”很快院中传来脚步声,而后门开,便见一有气无力的少年。 “百户?”张蛟愣了下,赶紧跪倒,眼睛都红了。 这是怎么了?孟渊把张蛟扶起来。 当初第一次见张蛟时,他还在照顾生病的姐,彼时孟渊就看出此人体格羸弱,但是脑子还算好使。 只是姐弟二人深陷泥潭,欲求生而不得罢了。 如今张蛟身形虽还有些偏瘦些,但面上红润,有坚毅之色,可见跟着龚自华等人做事,气质已然有些不同了。 “我听说你入品了?”孟渊笑着问。 “是龚旗官教我的。”张蛟眼中扫去伤悲,有了欣喜之色,好似看到了未来的美好生活。 “你姐姐呢?”孟渊笑问。 “就在房里。”张蛟尴尬一笑,“百户快请进!” 孟渊迈步入门,便见一小小院落,打理的整洁干净,外间晾着几个木桶,屋檐下放着几代豆子。 “你姐现今做什么营生?”孟渊听房中有啜泣之声,就也不着急进去。 “姐姐她……”张蛟一提这个就叹气,“她还想重操旧业。” “……”孟渊揉了揉眉心,问:“你现今虽然俸银不算多,但好歹领了校尉职,也算体面了。她不管是继续卖豆腐,还是做些小生意,都够了,怎非得重操旧业?” “我姐疯魔了。”张蛟也有无奈,道:“百户你听我姐说吧。” “谁来了?”一说起姐,就听房中姐的声音。 而后就见一女子从房间出来,穿的又红又绿,俗不可耐,一看就不是正经人家。 只是就算是馆子里的姐儿,也绝不会穿成这样。 可见姐还是没多少长进,就算当婊子,也当不了上乘的婊子。 “哎呀!恩公!”姐一见是孟渊,就哭喊着上前,一下子跪倒,抱住孟渊的腿,嗷嗷嗷个没完。 张蛟脸色难看的很,他一边去关上院子大门,一边道:“姐,先请百户进屋里看茶!” “是是是,看我都糊涂了!”姐随手擦了擦鼻涕眼泪,赶紧拉着孟渊入房里。 “你这是怎么了?”孟渊坐下来,无奈问。 “恩公,”姐又滴滴答答的流泪,“你说,当了一天婊子,就一辈子是婊子么?” “……”孟渊恍惚之间,还以为独孤亢来辩经了呢。“姐,你可不是只当了一天。”张蛟小声道。 “恩公!恩公!”姐也不管张蛟怎么说,她又跪下来,仰着脑袋,抹了抹泪,哀求道:“恩公人面广,请给我找个出路,不拘是船娘还是馆子,只要比以前当暗门子强就行!” 这姐有上进心,但不多。 孟渊十分无奈,看向张蛟,问:“你姐到底出了什么事?” “也没什么事……”张蛟苦涩一笑,道:“我姐以前干的生意没脸面,现今从了良,就想找个老实人。” “这年头哪还有老实人?”姐立即接过话茬,她哭个不停,一边抹着眼泪鼻涕,一边道:“都是光想着白嫖的!” 终于,姐断断续续说她的感情生活。 原来姐一直想找个老实人过日子,然后结婚生子,再不提过往。 结果清水镇当地有人知道姐的根脚,没人愿意要。 后来张蛟混的稍微出息点了,姐就又回了城里,赁了房子住,继续卖豆腐。 不过这一次避开了熟人,没人指指点点后,姐当真重新做人,结果还真遇到个老实人。 两人本来都快成了,但是那晚下了工,姐喝了一杯薄酒,就把人家哄到了床上,想要来个先斩后奏。 然后那人就回家跟爹娘一说,人家爹娘也乐意的很,就连忙下了定。 而后那人那就时常来帮姐磨豆腐,姐把人家迷的颠三倒四,俩人时常睡一块儿。 可俩月过去了,眼瞅着要办婚事了,那男方父母也不知怎的知道了姐的过往。 但是那老实人很实在,虽说他爹妈死活不同意,还骂姐是婊子,但老实人愿意跟姐过日子。 “我姐感动的很,觉得姐夫是天下第一好的人。拿出了攒的钱,打算关了豆腐摊,跟姐夫办个饭馆。”张蛟颓然坐倒,“可昨天我姐才发现,她没法生孩子了,大夫说治不好了。姐夫也不介意,说等我成了婚,给他过继个孩子就行。我姐不乐意,说不能耽误姐夫,就把姐夫赶走了。” 这到底是太老实,还是太深情? “所以你姐就自暴自弃,想要重操旧业?”孟渊扶额叹息。 “阿蛟也不用我管了,我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姐瘫坐在地上,竟笑了起来,“本来就是烂泥堆里的烂货,再回去那也没什么。” 她轻描淡写,比之独孤亢还像僧人,尽情的述说皮囊已锈,但污何妨的道理。 一时之间,孟渊有心帮忙,但却觉有无力之感,不知从何帮起。 钱财此时用处不大,更别提开导了。 “且先等等。”孟渊只能用拖字诀,“我认识一个老道长,颇有能耐。” 孟渊是想起了自己在去找姐报恩前,玄机子曾为自己卜卦一事,且不说算的准不准,至少老道士是有些能耐的。 更别提,玄机子还是三小姐的师兄。 到时去请一请,再不济搬出香菱,以香菱的面子,玄机子大概是愿意援手的。 “能治好我么?”姐眼中有了光。 “我想应该没问题。”孟渊笑着安抚,“不过他老人家前阵子出去云游了,可能要过些日子才能回来。” “我能等!”姐立即抹去眼泪鼻涕,跪地上抓住孟渊衣摆,说不出话来,却又哭出了声。 或许这是希望,或许是饮鸩止渴,但姐心甘情愿的喝了下去。 在姐家陪着这对姐弟聊了半晌,孟渊这才带着张蛟离开。 来到聂师家中,又跟聂延年一块儿到了醉月楼。 诸人夜饮,而后散了会,孟渊回家。 此后孟渊再不出门,只在家中静修,立誓不到六品境,绝不出门。 (本章完) 第237章 回信 第237章 回信 校场静室之中,孟渊盘膝而坐。 如今孟渊吃住都在校场,除却每日专心开窍穴外,兼教导此间学员。 去年年底总计收纳学员二十七人,其中十六人被聂延年赶走,只剩下六男五女十一人。 其中孟渊因资质不凡,已早早得了聂延年看重,搭进去个闺女,王妃亦是器重。 铁牛和傅翠外出公干,吴长生也被派到了下面的庄子里。 胡倩跟三小姐吃的同一家奶,身份自然不一样,已经进了静园,跟在了剑竹身边学艺。 剑竹是女剑客,一向担负静园护卫之责,极少露面,大都是隐在暗处。 到了如今,校场中除了孟渊外,只有三个人常驻。倒是胡倩日日来给孟渊送饭,很是殷勤。 转眼到了十一月,天愈加的冷。 每日晨起,便见白霜。朝霞掠过,白霜便消。 随着上三十三天的窍穴越开越多,孟渊便越觉得体内秘蔵蓬勃。每每破开新窍穴,更是浑身血肉彭拜,好似体内之物欲要破体而出一般。 两处丹田也越加凝练,玉液愈加厚重坚韧。 孟渊本想着再开一处丹田,但精火并未蕴养,着实不敢冒险。 这日午后,孟渊盘膝榻上,心神沉静,只默默冲击着窍穴。 一直到了晚间,终于又开一处窍穴,孟渊只觉浑身舒泰。 在此静修,无丝竹之乱耳,无床榻之劳行,一路无有阻碍,勇猛激进,至此上三十三天已开启了三十处。 “其实武道比女人有意思的多。”孟渊嘟囔一声,眼见窗外暗沉,便站起身来。 打开门,就见校场之上,胡倩和香菱在梅桩上来回追逐,俩人玩的十分开心。 香菱也是发了狠,卸下了包袱和布等累赘,在梅桩上使劲儿的追胡倩。 但胡倩身形伶俐,且未出全力,但香菱总是差了一点。 胡倩这会儿发觉孟渊出了门,就停了下来,香菱一下子撞到胡倩怀里。 “师兄!” “小骟匠!” 胡倩连忙抱着香菱跑了来,拿起门前的一竹筐,里面放着还温热的饭菜。 “是我跟胡同学一起做的,好吃的很呐!”香菱一边系上包袱,又把头放好,俩眼睛还瞪的溜圆,十分认真的邀功。 “多谢两位。”孟渊笑笑,侧开身子,“外面天凉,进来说。” 房中收拾的干净,只一张破床,几个蒲团,一条矮案,上有笔墨,和几张着墨的纸。 那纸张是书信往来,是孟渊闭关以来,独孤亢不时传信,两人无聊打的机锋。 点上蜡烛,孟渊和胡倩对坐,香菱站在矮案上,翻看桌子上的纸张。 胡倩殷勤的解开竹筐上盖着的布,里面放着几碟饭菜,另还有几个煮鸡蛋。 “师兄吃。”胡倩取出饭菜,又来剥鸡蛋。 “色不异空是啥意思?”香菱一向好学,拿起一张纸来问。 “这简单!”胡倩近来博学的很,“色是说我们六感所能触碰到的一切东西,像山河草,鸡蛋鸭蛋;异是指差别之意;空并非指虚无之空,而是万物本空,即随时而变。色不异空就是说万事万物无常。”胡倩一边剥鸡蛋,一边道:“这是佛家的理念。你还小,不适合学这些。” “为啥不能学?”香菱想挠头,却挠到了布。 “因为佛门讲空论虚,与年轻人不合,没来由惹了一身老气!”胡倩很有道理,她把剥好的鸡蛋递给孟渊,又道:“我也是听王妃说的。” 孟渊掰开鸡蛋,蛋黄给香菱,蛋白自己吃掉。 “三奶奶真博学呀!”香菱捧着蛋黄,啃了一口,满足的毛都竖起来,“可惜三奶奶也不吃蛋黄,也不愿当小骟匠的娘亲。” 香菱细嚼慢咽,十分享受,咯吱咯吱的吃完蛋黄,还揉了揉小肚子。 她见矮案上灯火熹微,胡倩以手支颐看孟渊吃饭,就赶紧卸下了包袱,从中取出几封信。 “明月姑奶奶来信了!”香菱开心的很,她今天过来就是为了这件事。 上次小香菱给明月等人去信,孟渊托了人转送,没想到这么快竟有了回信。 来信总计四封,其中聂青青和姜棠同写一封,是给孟渊的。另外三封,则是明月、荧妹和欢喜给香菱的回信。 可见香菱还是很有面子的。 “香菱得了回信,一直忍住没拆,就等你一起了。”胡倩道。 “信是我和小骟匠一块儿写的,肯定要一起看呀!”香菱开心的搓搓手,捋捋毛,“快看小媳妇写什么了!” 孟渊拆开信,香菱和胡倩齐刷刷的伸头来瞧。 信中也没说什么重要的事,只说京中安稳,又说近来风冷,让孟渊多添些衣裳。 姜棠叮嘱孟渊给她爷爷抓药,聂青青则让孟渊去她家看看她的那小丫鬟。 香菱看信看的慢,孟渊和胡倩都读三遍了,香菱这才看完。 “小媳妇和聂姐姐真好!”香菱开心的很,又再打开明月的信。 明月的信中也没说什么,只问香菱近来可好,又说香菱诗才有长进。 而荧妹的信则老实不客气,先是点评三首诗狗屁不通,又说抄写信的人没学过书法。 “气死我啦!”香菱气的连连跺脚,她拿着信凑到油灯前,又看向末尾处荧妹唱和的怀秋诗,然后磕磕绊绊念了一遍。 “她是不是写的比咱们的好?”香菱念完荧妹的诗,虽意思不太明了,但通顺的很,她就有些不自信了。 孟渊和胡倩到底是懂行的,俩人对视一眼,道:“不相伯仲。” “等我想个好句子,再给她回信!”香菱不服输的很,把荧妹和明月的信折好,塞到包袱里,这才打开欢喜的信。 欢喜倒是和气的很,信中回复了香菱的问题,说京中物价贱的很,又说她吃喝从不钱。而后还说什么诗词之道是小道,道家显学才是真学问。 最后还问香菱在哪座仙山修行,去过哪里访道,吃过多少仙丹,有几个同门仙友。 香菱看过欢喜的信后,当即就愣住了。 以往香菱遇到的都是老实人,少有胡吹的,她见欢喜的字虽然写的跟自己差不多丑,但笔墨中很有一股子大气,香菱当真以为欢喜是高人了。 “欢喜才几岁年纪,就这么厉害了!”香菱被唬住了,“干娘说,天下的高人比沧浪江里的王八还多,真是没骗我呀!” (本章完) 第238章 全开 第238章 全开 夜色深沉。 “我再攒一攒钱,咱就去京里。”香菱见贤思齐,愈发向往,“才六七岁的孩子就这么有见识,那京里该有多少诗仙呀?” 她以为诗仙跟学堂里的小孩子一样多。 香菱嘀咕起来没完,她又取出笔墨,邀孟渊和胡倩当军师,当即就要给荧妹等三人回信。 三个人想了半天,绞尽脑汁,算是勉强给荧妹回了信。 “我明天让三奶奶给我斧正!”香菱嘴里的新鲜词儿愈发多了。 “行,我跟你一起!”胡倩也有劲头。 “小骟匠,”香菱歪着脑袋,盯着孟渊的脸看,道:“天越来越冷了,三奶奶说过些日子就要下雪,到时候咱去山里玩吧?” “没问题。”孟渊也有些憋的慌。 “那我今晚就不回去了。”香菱把写好的信郑重的收到小包袱里,“我跟小骟匠睡。” 她很是正经,“我也不说话,不打扰你练大功,我给你暖被窝呢!” 以往只要孟渊在家,香菱就会跟孟渊睡一起。只是近日来孟渊半闭关,香菱听话懂事,就跟胡倩睡了。 许是这些日子香菱睡腻了胡倩,想起孟渊的好了。 “我也要跟小骟匠睡!”胡倩立即抬头挺胸。 她这句话显然没经脑子,话一出口,脸就红的不像样子,赶紧低下了头。 “那可不行呀!”香菱瞪大眼睛,“我一个人暖不过来呀!” 香菱盯着胡倩胸口看,又看看破床,小声道:“你要是真想睡,咱挤挤也行。” 孟渊揉了揉眉心,道:“胡倩你回静园,香菱留下就行了。” “是。”胡倩站起身,依旧头埋到胸上,她转身走了两步,又回头收拾了桌上饭菜,“社长,明早我来接你。” 香菱连连点头,还不忘叮嘱,“你别又睡过了!三奶奶要扣工钱的呀!” 待胡倩一走,香菱果然老老实实的,先解下小包袱,又取下布,整整齐齐的放在床头。 而后香菱趴到床上,盖上小被子,只露出个小脑袋,憨傻的很。 “小骟匠,”香菱歪着脑袋,蹬了蹬被子,看向盘膝坐在蒲团上的孟渊,小声道:“我这几天一直梦见干娘。” “梦见干娘跟你说什么了?”孟渊问。 “干娘说想我了。”香菱开心的很,“我也想干娘了!” 孟渊坐到床边,轻轻给香菱捋毛,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你请三奶奶给你解梦了么?” “解了!”香菱一说起这个就叹气,“三奶奶真会做生意,她要了我一两银子的解梦钱!” “这么贵?那你还要算?”孟渊一向知道三小姐坏心眼多,但没想到三小姐连香菱的钱都坑。 “我是先算的,算完了她才跟我要的钱。”香菱别提有多气了,“干娘说,亲娘俩也得明算账,还说先问价钱再买货!唉,干娘都教过我了,我还是给忘了呀!” 香菱虽说没什么开销,但挣钱也不容易,没存下多少,一下子被讹了一两,难怪心疼。 “那三奶奶给你解梦解出了什么?”孟渊问。 “三奶奶说,”香菱翻了个身,在被窝里坐起,撑起了薄被,道:“说我干娘想我了。” “……”孟渊摸了摸下巴,道:“你做梦,梦到你干娘说想你了。三奶奶给你解梦,解出的是你干娘想起了。对吧?” 香菱认真点头,尚不觉被骗。 “还说什么了?”孟渊觉得三小姐虽然坏,但还不至于把香菱当傻子坑骗。“三奶奶还说,我有个坎儿!”香菱认真的很,“又说我能逢凶化吉呢!” “原来如此,看来三奶奶这钱没白收你的。”孟渊笑笑。 俩人扯些有的没的,一道入眠。 而后孟渊依旧不出门,只一心静修。胡倩知道孟渊到了紧要处,依旧只是送饭,却不带香菱来过多打扰。 转眼已是十一月中旬。 这日夜间,上三十三天终于全开。 至此上中下三天,窍穴全数开启。 闭目沉静,内视己身,孟渊只觉的那总计九十九天好似天上星辰一般,有的黯淡,有的光亮 而且隐隐之中,好似每一个都会与其余的产生关联。 凝神去看,一时间竟好似跌在了星河之中,又好似正从星河中跌出。 迷迷茫茫之际,又似自身化为星河,成为星河一缕。 神游其中,孟渊只觉好似有物在啃噬自己,又似体内自内而外再蓬勃一般。 不知过了多久,孟渊这才睁开了眼。 深深呼出一口气,孟渊浑身血肉震颤不止,不时有地方鼓起,好似其中有物,要破血肉而出。 “天机秘蔵……” 孟渊虽还没到六品,但隐隐之间,觉出五品入四品时的天人化生是什么道理了。 修武道之人,开辟秘藏,引动天机法门,便能显现威势,但自身也会慢慢承受秘蔵之重。 而世间有无数天机法门可供修习,但人不可能尽得,所修之法也不过江中一瓢。 但天人化生,便是去找准自己的“那一瓢”水。 正值深夜,外间月明。 房中只孟渊一人,最近闭关,香菱跟胡倩去睡了。 走出房门,校场寂静。仰头观星河灿烂,孟渊慢慢拔出刀。 自入七品以来,孟渊得到的天机神通极多,有镇妖司的功法,有别人赠送的,还有抢来的。 先得了万物流光,而后参习浮光洞天和绽春雷,之后又得了涅槃回天、烟雨飞虹、不灭金身、焚心。 之后明月馈赠神威如狱,暗光逐影,三小姐再赠天火燎原,玄机子赠天神下凡,兰若寺觉明送菩提灭道。 诸般法门,有攻有守,有搏命之法,有奔逃之术,孟渊一一回思。 但不由得就想起郄亦生施发的烟雨飞虹,与自己相比,当真胜了不知多少倍。 而真正的杀招雷动九天,更是可怖之极。 “下次再遇到郄亦生,我能赢么?”孟渊细想,觉得即便是搏命,至多也只有一分成算。 彼时在青田县,郄亦生若真把杀招留给自己,哪怕是使出那一记神鬼莫测的烟雨飞虹,孟渊也得落个重伤。 “接下来,就该全力将上中下三天贯通,尽快来到武道六品!” 孟渊隐隐觉得,自己还会再遇上郄亦生,且是死生之战。 (本章完) 第239章 安排 第239章 安排 转眼又是五天,已是十一月下旬。 天愈发的冷,校场放置的水缸中已结了冰。 孟渊所居之处简陋破旧,虽不至于漏风,但也仅此而已。 胡倩还送来了被子,不过孟渊不惧寒冷,倒是让胡倩无功而返。 月余时光静修,未近女色,孟渊就觉得女色也没什么意思,还是练武最痛快。 如今上中下三天尽数开启,但想要迈入六品境界,需得贯通上中下三天,而后才算是晋升中品品。 孟渊先用两天时间试验所学的诸般天机神通,将丹田玉液耗尽。而后平稳心绪,可三天过去,便觉上中下三天还未顺利贯通。 也不知是何缘故,孟渊只隐隐觉得,那九十九处窍穴好似漫天星河,自己需得将这无尽星河揽入掌心。 孟渊先前就跟林宴聊过六品的事,还听觉明大师说过天机之变一说,知道七品入六品算不得难事。 但就算不难,想要突破也要费一些时间。林宴是用了小半年,明月则轻松些,孟渊三天未成也在常理之中。 这日天阴,灰蒙蒙的好似初雪将至。 天刚刚亮,胡倩就找了来。 “王妃找你。”胡倩抱着香菱,一手握着香菱的左前爪,朝孟渊招手。 “三奶奶洗的香喷喷!”香菱在胡倩怀里动了动身子,往前探身,“我也跟着洗了,你闻闻!” 说着话,香菱从胡倩怀里挣脱,跳到孟渊怀里,拿身子使劲儿蹭孟渊的鼻子。 孟渊捋着香菱的头,问:“找我有什么事?” 自打闭关之后,孟渊就没见过三小姐,还怪想念的。 “我也不知道。”胡倩老实回。 那也不必多言,孟渊还立誓不到六品不出关,此刻也无须多言了。 出了校场,来到静园。 又是那一处小亭,亭旁小湖上还立有残荷,岸边处已结了冰。 应如是着宽松道袍,盘膝而坐,矮案旁有一红泥火炉,上面煮着茶水。 “三小姐。”孟渊上前一礼,盘膝坐下。 香菱懂事的很,当即跳到胡倩身上,俩人一块儿退开。 “闭关许久,可有所成?”应如是问。 “上中下三天已全开。”孟渊回。 应如是也未有吃惊之色,只是微微颔首,道:“好资质。” 她语调慵懒的很,人也有些倦乏之意,眼眸中少了往日的镇定,也不见隐藏其中的狡黠。 “雪将至。年年岁岁相似,却不知今年的雪与去年的又有什么不同。”应如是没来由的感慨一声,道:“入六品算不得难,更不能与登天三阶相比。不过到底是下品入中品,阻碍自然是有的。” 应如是微微笑,“水到渠成便是,莫要强求。你年初入品,还不到一年,还开了两处丹田,这般资质绝不会耽误太久。以我来看,至多再有个三五日。” 孟渊点头,心中认可三小姐的话。 应如是从矮案上取出一封信,递了过去。 孟渊伸手,接住那封信,应如是却没松手。 一时间,孟渊想起闭关前三小姐询问自己的事,乃是说想要自己效力。 而此时此刻,看着这封信,孟渊知道三小姐要让自己做事了。 “我心中不安,却又不知来自何处。”应如是松开了拿信的手,道:“我虽入道门,却不是求的逍遥之道,是故进境极慢。”她看向天外,但见云低,不见红日,又接着道:“没跟人斗过法,道门的诸多杂学也未修习。所长者,怕是只有念经了。” “三小姐既然觉得心中不宁,何不寻些高人来看一看?”孟渊知道三小姐承接其父兄之名,人脉比香菱还宽广。 应如是微微一笑,道:“我已有安排。” 她取下茶壶,为孟渊倒上茶,道:“再说了,师兄去那无遮大会前曾有所卜,乃是说无有惊险。” 既然这样,那孟渊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信你收好。”应如是手拢在袖中,轻声道:“待你到了六品后,再打开信来看。” “是。”孟渊将信收好,看着应如是,道:“那为何现在给我?三小姐要闭关?” “我怕有变。”应如是微微侧头,朝孟渊一笑,道:“我记得你不是答应了独孤荧,待六品后为她做一件事么?” 那小矮子荧妹?孟渊想起那红斗篷,就觉的此女绝非善类! 应如是说完了正经事,面上轻松了不少,道:“她胸有丘壑,不比明月爽直,你跟她走近些也好。” “是。”孟渊也有此意,同时心中想到,三小姐的这个任务怕是没有多难。 “去吧。”应如是面上有笑,“这几日有雪,沧浪江边观雪或是人间美色。” 孟渊硬生生的喝完了茶水,然后才告退。 出了静园,来到寻梅处,就见香菱在帮寻梅算账。 香菱双眼炯炯,十分认真,把算盘打的噼里啪啦,还不时侧头看身旁的小账本。 “小骟匠!”香菱看了眼孟渊,又继续巴拉算盘,开心道:“我都没想到我今年挣了这么多钱!” 合着你在算你的工钱! 孟渊上前,捏了捏香菱的后颈,道:“香菱出息了。” “可不是!”香菱语气难掩喜悦,“干娘说,钱不是省出来的,是赚出来的!” 她一边嘀咕,一边巴拉算盘。 孟渊便坐下静等,与寻梅闲聊起来。 过了一刻钟,香菱才算是对完了账。 “咱去哪儿?”香菱期待的看着孟渊。 “去你家看看。”孟渊道。 “好呀!”香菱瞪大眼睛,认真道:“你要不说,我都忘了给干娘烧纸了!” 她开心的很,又跟寻梅说了会儿烧纸的技巧,这才跳到孟渊衣襟中。 俩人一块儿去找到独孤亢,三人立即出了门。 骑马来到牧庄,寄下马匹,孟渊闲着也是闲着,为牧庄的猪羊去势。 “割法未尝不是去势。”独孤亢很有感慨,低声念起了经文。 香菱却看的津津有味,一个劲儿的夸孟渊手艺好。 忙活到过午,三人这才一道入山。 冬日阴冷,山中寂寂,只有些许鸟鸣。 香菱从不会伤春悲秋,兴致高的很,还在津津有味的说着胡话。 来到老鳖坑前,三人照旧开了一场诗会。 “你俩等我呀!”香菱的小包袱鼓鼓囊囊的,“我去找猪大嫂问问行情!” (本章完) 第240章 生变 第240章 生变 香菱本来朋友就少,自打她干娘没了后,就更少了。 如今香菱的“人脉”只在大头山一带,除了那老母猪外,还有什么老熊、大黑狗、老驴和大傻牛。 其中猪大嫂是香菱最近的邻居,关系也最好。香菱每次回大头山,都要去看猪大嫂,还会给猪崽子们带些吃食。 香菱要会见旧友,孟渊自然不拦着。 “早些回来,天不早了。”独孤亢叮嘱。 “快的很嘞!”香菱立即开心的应下,然后一股脑的爬上大头山上,伸出俩前爪当凉棚,看了看四周的风物。 待见无有异常,香菱这才咕噜下来,而后往西边去。 她路熟悉的很,山间绿色不多,杂草枯木到处都是,却拦不住香菱的步子。 越过一个小山头,迈过一处林子,便见一大石。 香菱怔了怔,想起她在这里认识了干娘的相好,还跟小骟匠一起对付坏人。 “汪汪汪!”香菱正发愣,就听前方林中有狗叫。 “你在狗叫什么?”香菱往前飞奔几步,就见一个大黑狗,身边跟着六个小狗,“你生了?咋这么快?” 这大黑狗以前想请香菱给谋个差事,但香菱脸面不足,兼且大黑狗还怀着孕,就没给干成。 如今见大黑狗已经生了娃,香菱就开心的很,还大方的从包袱里取出点心,一个一个的喂了喂。 “才生没几天。”大黑狗很是温顺,“猪大姐生的崽子多,经验广,我请她给接生的!” “猪大嫂最会生了!”香菱很是认同大黑狗的话,她张开双爪,“生的满山都是呢!你生的娃子怎么黑白相间呀?” “香诗仙,我现今生过了,能不能给我谋个差事?”大黑狗很是真诚,“我太想进城了,我想跟人一块儿耍!” 大黑狗眼中都是向往,“不管干啥都行!陪睡也成啊!” “那你等等,我再问问。”香菱拍了拍小胸脯,“我人面大的很呢!” “就是就是!咱山里的,就没比你香诗仙混的还好的了!”大黑狗说着违心的话。 香菱很是赞同。 一狗一黄鼠狼,带着一群小狗崽,一块儿去寻猪大嫂。 猪大嫂也在奶孩子,也是新生的。 香菱发了吃食,大黑狗又问起城里的事,香菱一一作答。 “你咋不找小狗子的爹呢?”香菱很是认真,“生了孩子没爹,就跟没干娘一个样!” “找不到了。”大黑狗叹气。 “什么找不到!”猪大嫂终于忍不住了,“小香菱,你以为她为啥不敢找孩子爹?她本来有个相好,结果她在外面遇到个白狗,被人家几句话就骗了身子。正配种的时候,她相好给她找食儿的时候路过!然后她相好就跑了,听说哭的可伤心了,流的泪都比大江里的水还多呢!” “真的?”香菱震惊的看着大黑狗。 大黑狗不敢吭声,只低着头。 正无言之时,忽的跳出一只黑皮鼠。 那黑鼠披着皮甲,手执红缨枪,哈哈大笑道:“你们三个雌的,在论什么乱七八糟的?” 眼见来者不善,猪大嫂立即站起身,獠牙上竖,道:“你是哪里来的?” “你叫啥?” “汪汪汪!” 黑皮鼠又是哈哈一笑,道:“小爷人称舒老大!葫芦山上有声名!” “舒老大,你有啥事?”香菱跳到猪大嫂的背上,好奇的瞪大眼睛问,竟还没觉出不同。 黑皮鼠舒老大把红缨枪插到地上,道:“咱奉大王的令,召集山里的妖怪!”“咱山里没大王呀!”香菱很懂行情,她指了指东边,“就挨着松河府呢,里面有镇妖司,山里好久都没大王了!” “镇妖司算什么?”黑皮鼠舒老大很是自信,“不够咱大王一口吞的!” 香菱被糊住了。 “召集大家做什么?”猪大嫂问。 “这还用问?”黑皮鼠伸指自夸,“大王要定规矩!” “哼哼哼!”猪大嫂一听这话,当即露出獠牙。 那猪大嫂本就雄壮之极,此刻脚踏地面,轰然而动。 黑皮鼠吓了一跳,赶紧抄起红缨枪,道:“你要是敢动,一定让你……” 话没说完,猪大嫂竟一侧身,夺路而逃,“老黑快走!香菱抓紧我!” 香菱反应也快,赶紧抓紧猪大嫂背上的鬣毛。 可耳边风还没吹上多少,香菱便见猪大嫂的脚步不稳,竟往前摔了去。 猪大嫂身躯庞大,香菱死死的抓住鬣毛,却被溅了一身的血。 香菱摔倒在地,这才看清全貌,原来猪大嫂左边的耳朵被砍了下来。 “我早就知道。”一个青皮狐狸从树上跳下。 “先生真是厉害啊!”一个红皮鼠妖扛着偃月刀,巴巴的赶了上来。 香菱瘫坐在地,大黑狗也不敢再动,一群狗娃子和猪娃子还在四周乱拱乱叫,并未逃走。 猪大嫂站起身,双目发红,吐着粗气,看向青皮狐狸,又看了看黑皮鼠和红皮鼠。 “蠢猪,还不服气?”青皮狐狸偏瘦些,穿着道袍,背一拂尘。 “嗷嗷嗷!”猪大嫂一股脑的冲向青皮狐狸。 “愚蠢。”青皮狐狸微微摇头,身形轻轻拔高,而后袖中一闪,那猪大嫂的头颅竟已被割了下来。 “这等蠢物,徒然浪费粮草。”青皮狐狸面上带笑,缓缓看向大黑狗。 大黑狗见状,收了跑路的心思,立即趴下,道:“俺都听大王的!” 青皮狐狸满意点头,又看香菱,道:“这个太小,没甚用处,杀了!” 红皮鼠本来都要提起偃月刀了,黑皮鼠轻轻拽了拽黑皮鼠的皮甲。 “先生,大王要干大事,小也能充数,放她一条狗命算了。”黑皮鼠道。 青皮狐狸也不多言,道:“你们把她俩送回,我去城外看看!” “是!”黑皮鼠当即应下,上前抓住香菱的包袱,随手解开,抖落里面的物事。 “舒老大,有钱啊!”红皮鼠捡起几两碎银,用牙咬了咬。 “没想到是个富家小姐!”黑皮鼠面上颇有吃惊,“包袱里咋还带草纸?给你自个烧纸么?我告诉你,只要听大王的话,就不用给自己烧!” “是给我干娘烧的。”香菱抽了抽鼻子,看向已死去的猪大嫂,道:“以后也得给猪大嫂烧一点了。” “走吧!去见大王!”红皮鼠把银子塞到皮甲下面藏好。 “大王是谁?”大黑狗问。 “咱大王是山君!”红皮鼠扛起偃月刀,“山中猛虎成妖,你懂不懂?” “屁!”黑皮鼠立即拍了下红皮鼠的脑袋,道:“要是称大王为山君,那跟苍山君不是叫混了?以后不准称山君,只能称虎大王!” (本章完) 第241章 三招 第241章 三招 天上缓缓落下了雪。 “最近我心中颇不宁静。” 老鳖坑旁,独孤亢盘膝坐在青石上,胖脸上难得的挂了几缕忧愁。 独孤亢伸掌接着雪,接着道:“孟施主,我思来想去,打算远走。” “像兰若寺僧人一样外出行走,磨砺道心?”孟渊问。 “差不多吧。”独孤亢指了指老鳖坑里的水,道:“诗会虽好,不过一时之乐。” 孟渊还是不太明白,道:“你的意思是,这好比镜水月,梦幻泡影,转瞬既消?” “非也。”独孤亢笑笑,道:“孟施主,看来你懂些佛法,却参悟的不多。” 他点了点地,又指了指天,解释道:“佛家求永恒,但又讲顿悟。一时之乐,也是乐。人生于悲喜无常之间,才能寻到大道之方。” “我明白了。”孟渊微微点头,“你置身信王府中,好似坐困枯井,想要去寻自身之道。” “孟兄知我。”独孤亢喜滋滋的搓搓手,道:“孟施主,你有佛心,有佛性,真该跟我一块儿当和尚呀!” “那就不必了。”孟渊微笑拒绝,“世间纷纷扰扰,美色美酒自然舍弃不得,而执刀行凶之事也是我所求也。” “登天三阶,天人化生。”独孤亢抚掌赞叹,“看来你对未来的所求之道,已有了几分成算。” “徐行渐行罢了。”孟渊谦逊一笑。 “等你到了六品境界,应施主怕是不会让你闲着了。”独孤亢似乎早就想过这个问题,“如今日这般诗会清闲,难再得了。” 孟渊微微点头,算是认可了独孤亢的话。 “你打算去往何处?”孟渊问。 “云深处。”独孤亢举目望天,但见山风萧索,飞雪涌动,他叹道:“我也不知道去往何处。或许会去平安府看一看,或许会去青羊宫走一走。” “来日总有再见之时。”孟渊并不来劝。 两人闲扯了一会儿,眼见雪势越来越大,香菱却还没回来。 以往时候,香菱找猪大嫂唠嗑,都是很快回来的。 山林中已盖上了一层薄雪,苍凉之中又有几分肃杀之感。 “怎还不见社长回来?”独孤亢站起身,正要迈步去找,却见肩膀被孟渊按住。 “有人来了。”孟渊看向远处。 独孤亢顺着孟渊目光看去,只见一条青影出现在大头山那光秃秃的山顶上。 来者是一狐妖,穿青衣,面上阴沉,背负一柄长剑,剑穗飘荡。 “你们是什么人?”青衣狐狸挥散眼前雪,语气傲慢,眼中满是蔑视。 一时之间,孟渊想起了给香菱说亲的狐狸媒婆。 “你是何人?”独孤亢上前一步,登时皱眉,乃是因为嗅到淡淡血腥气。 “本尊名号青枝仙。”青衣狐狸嗤笑一声,“雪瑞天地,万兽绝迹,你二人……” 话还没说完,青衣狐狸便见那二人各有动作,其中一人身上现出佛光,另一人则身化流光。 青衣狐狸见此竟愣住了神,眼见那人已来到小山包下,且杀意极重,便赶紧取出背后长剑。 可就在这时,青衣狐狸便觉自心底生出极大恐惧,以至于整个人被掠去了一瞬的思绪。 就在怔怔之时,青衣狐狸就见那人身周有氤氲雾气,继而一道飞虹来到身前。 青衣狐狸便见自己手脚断绝,胸口似炸裂开来一般。 鲜血奔涌,荡出热气,登时将纷飞的雪泼散。 青衣狐狸只觉离谱,来者根本不打招呼,先用万物流光眨眼近前,而后又用某种震慑之法画地为牢,继而人化飞虹,便已将自己废掉了。 “这……”青衣狐狸一身道法都没来得及施展,就从大头山上跌落下来。 他本以为那少年武人会再补刀,却不想那人舍了自己,径往来路去了。 孟渊一刻不停,循着血腥气,很快就见到猪大嫂的残尸。 只见猪大嫂身首两分,血流了一地。一群小猪崽哼哼的乱哭,还有几只小狗崽汪汪汪。 可惜这些小家伙未开灵智,并不能口吐人言。 孟渊见香菱的包袱丢在一旁,还有香菱的诗集、账本和麻纸散落,却不见人影。 可待要去寻,只觉山林中风正盛,嗅不到半点气息;雪正浓,已遮掩了人迹。 “这是猪大嫂?”独孤亢已经提着那青皮狐狸追了来。 孟渊立即把刀指向青皮狐狸青枝仙,问道:“我问,你答。” “咱是一家人啊!”青皮狐狸没了四肢,长剑被独孤亢拿在手中,虽浑身鲜血,却还没失了理智,兀自流泪感叹,“万物流光是我狐族前辈所开辟的天机神通,你既然能修习,那就是我狐族的友朋!咱是一家人!” 万物流光得自青光子座下的牛金刚,牛金刚应该也是从别处抢来的。 但万物流光真正的根脚确实是南方妖族的一位狐妖前辈所开辟,后来狐妖分枝,散于各处。 这青皮狐狸一开口就可见是有所传承的。 孟渊根本不理会,刀稍稍一动,便坏去青皮狐狸的左眼。 “这头猪妖是你杀的?”孟渊问。 青皮狐狸不敢再胡言乱语,赶紧道:“是。” “与猪妖一起的人呢?”孟渊拿起香菱的小包袱,“这包袱的主人呢?” “被两头鼠妖带走了。”青皮狐狸答。 “带去了何处?”独孤亢追问。 “去找山君了。”青皮狐狸浑身冒血,雪落在便既浸在血色中,他发着抖,咬牙忍痛,却还癫狂笑道:“你们都会死,哈哈都会死!” 青皮狐狸显然看出孟渊绝非善类,此身已然是活不了了。 “山君?与苍山君有何关联?”孟渊问。 “哈哈哈!”青皮狐狸见孟渊竟知道苍山君,就愈发笑的癫狂,“你是镇妖司的根脚?哈哈哈,山君怎能和苍山君相比?山君不过小小先锋!” 他咬着牙,口中喷血,目光中满是怨毒,“你们都会死!” 青皮狐狸看着天上飘雪,“雪来了,时候就到了!” 说着话,青皮狐狸颤抖不停,双目赤红,好似发红的灰炭。 “这是道家的朋友。”独孤亢上前,一指点向狐狸的脑袋,便见一缕佛光渡入,“可怎得道家人,却投了释门?” “想死?门都没有!”独孤亢非常自信,“看我接引他,让他藏不住一句话!” (本章完) 第242章 逼诗 第242章 逼诗 “都是出来做事的,你也别怪咱。” 山林中寒风阵阵,吹来满面风雪。 舒老大见香菱和大黑狗都吓的不敢吭声,就随口安抚了一句。 “舒老大,这小黄皮子包里还有书本,鬼画符一样!”红皮鼠翻看几页,也看不懂上面文字,就让黑皮鼠舒老大来看。 舒老大把红缨枪夹在胳膊下,吐了口吐沫,捏指翻看,然后信誓旦旦道:“这是黄历本!” 明明是诗集,可见黑皮鼠也不认字。 “小家伙,还有银子吗?”红皮鼠对黄历本没兴趣,只是用老鼠眼盯着香菱,问:“还有没有体己了?” 香菱摇摇头。 “你在山下干啥活计?”红皮鼠又好奇问。 香菱道:“给人家看家护院,按摩洗澡涂指甲。” “难怪只能干这些,瞧着就是不大精明的!”黑皮鼠舒老大很有见识,“估摸着还要给人看粮仓的!” 黑皮鼠抬抬下巴,道:“跟我们走吧!跟咱老大干一笔,不比你给人当差来钱多?” “大王要干啥生意?”大黑狗浑身还在抖,夹着嗓子问。 “这谁知道,反正就是要干大事!”黑皮鼠随口答,转身就走,“跟上了!” “舒朋友,我俩还能回来么?”香菱小声的问。 “这就要看你眼力见了!”黑皮鼠来劲儿了,自夸道:“出来混,就是靠一双眼!” 他提着红缨枪,十分自豪道:“想当初老子在葫芦山谁人不敬?哪个不知?人称钻地大圣的便是!后来葫芦山起了变故,许多同道都没了,咱兄弟一点事都没,为啥?识时务!” “对!”红皮鼠很是赞同,“出来混,得靠脑子!” 说到这儿,红皮鼠连忙问黑皮鼠,道:“舒老大,咱就带俩雌的回去,能成么?” “应付应付得了!”黑皮鼠舒老大没好气的很,“说是来出个差,结果还闹出了人命。你得记住啊兄弟,咱是出来赚体己的,不是来拼命的!” “舒老大说的对啊!”红皮鼠立即明了,使劲儿朝香菱和大黑狗招手,“快跟上!别让咱兄弟难做!” 香菱和大黑狗对视一眼,又看了看惨死的猪大嫂,便也不敢吭声,只能跟上。 黑皮鼠妖在前,香菱和大黑狗居中,红皮鼠妖在后。 这雪似乎积攒了多日,一待来临,便好似止不住似的。 晃晃悠悠,走了没一会儿,天已大黑,唯有风雪不停。 又过个把时辰,来到一处山坳里,便见有飞鹰巡视。 黑皮鼠人面很广,与飞鹰聊了几句,就又继续往前。 饶了两绕,便见一开阔山洞。 山林皆白,唯独洞中有水流出,并未被冻结。 香菱还没进到洞里,就闻到里面有浓重的血腥味儿。 “舒大哥,”香菱怕的很,“大王不会吃了我吧?” 她从入秋就开始贴膘,是故很怕这个。 “大王正召集人才呢,不吃同道!”黑皮鼠十分善谈。 “那咋有烤肉的味儿?”大黑狗畏畏缩缩的问。 “是进山的猎户,大王专门一个烹、一个蒸、一个煮、一个烤、一个做包子!”黑皮鼠细细解释。 不说还好,一说这儿,香菱和大黑狗吓得腿都软了。 此间洞口虽大,洞里却不深。 只往前行了五十来丈,便见了底。 洞中燃着十几处火堆,其中各类小妖竟有七八十头。 最深处有一石座,上面斜躺着一壮硕身影,正闭目酣眠。 那妖浑身有条状纹,头颅硕大无比,正是虎大王。 “大王,今天雪大的很,青枝仙去松河府城外探听,俺兄弟俩招来了俩有能耐的!”黑皮鼠舒老大立即自夸。 “是呀是呀!有能耐!”红皮鼠也赶紧道。 高台上的虎妖睁开一只眼,瞥了眼大黑狗,问道:“一条母狗?倒是能吠上几声。至于——” 虎大王闭上了眼,道:“小小黄鼠狼无用,既然养不少膘,就当粮草吃了吧。” 说完这句,虎妖又补充一句,“生吃是兽,熟吃是妖!” “对对对!熟吃是妖!”红皮鼠连拍马屁,“大王说的话真是大道理啊!” “这是苍山君说的。”虎妖瞥了眼红毛鼠,目光中连厌烦都无,没半分感情,比洞外的冰雪还冷。 红毛鼠吓了一跳,颤颤巍巍,都要站不稳了。 “大王,不能吃我呀!”香菱到底是见过大世面的,眼见情况危急,就赶紧大声道:“大王,我能做事呀!我会算账!我还认字!” “哦?”虎妖本闭上眼了,又睁开眼,看向香菱,往前一嗅,问:“你身上有人的气味。在山下待过?” “待过,我在学堂上过学呢!”香菱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作揖道:“大王,我还会作诗呢!” 这话一说,虎妖愣住,其余群妖也都好奇的看向香菱。 这精野妖怪大都在山间行走,也有心思多的,会去凡俗村落中,乃至去城中走一走。但毕竟化形太难,不敢靠太近,是故妖怪中识字读书的也有,但是很少。 而且此间妖物大都没甚修为,至多力气大、蛮力足,距离化为人形还太远,少有艳羡人间风华的。 此时听闻小黄鼠狼不仅读书认字,还会作诗,不由得都好奇起来。 “大王,我听说她!”一个白毛狐狸站了出来,谄媚道:“听说大头山一带有个小黄鼠狼,有些文采,人称大头山诗圣!” “诗圣?”虎大王冷笑,“你近前来!” 香菱也不敢跑路,哆哆嗦嗦的上前两步,又赶紧作揖,道:“大王好。” “果然是知晓礼仪的!”虎大王审视香菱,问:“你就是大头山诗圣?” “不是不是,我可不是诗圣,是诗仙呀!”香菱赶紧摇头,认真道:“大王,我是在大头山住,可大头山大的很,我诗才不够,只能当老鳖坑诗仙!” “诗圣诗仙不一样么?”虎大王皱眉,“都是做诗的!能有啥不一样?” 香菱觉得诗仙和诗圣必然是有差别的,但以前没想过差别在哪儿,这会儿被虎大王一问,她竟愣的不知道怎么回答了。 香菱哪见过这场面,她愣了好一会儿,才小声道:“大王得出个题目呀!” 她胆子小,但是参与的诗会多,已然有了许多经验,“有了题才好作诗呢!” “做个诗,门道还怪多!”虎大王呼噜一声,吓的香菱一屁股坐在地上,群妖也都腿软。 虎大王坐在石椅上,歪着大脑袋想了一会儿,碍于学识不足,竟寻不到题目。 “大王。”那白毛狐狸又凑上前,摸出一肥鸡奉上,“大王先垫垫肚子!” 虎大王当即抓到手中,往嘴里塞去。 “好啊!山里的鸡真美味,就是不知道城里的鸡怎么样!”虎大王吞了一口鸡肉,当即道:“就以鸡为题!” 说完这句,虎妖冷笑一声,“看你养的不瘦,你要是做不出来诗,就拿你当食粮!” “那个……”香菱也不敢辩驳,就连忙道:“要是做出了诗,大王可不能再吃我了呀!” “你只管作!”虎大王也没应下。 “……”香菱不敢再说,赶紧细思题目。 自从读书学诗以来,香菱常与高人游,诗词作了不少,但从来没见过这么俗气的题目。 以往都是以“秋”、“家”、或是吃食、风景为题,可这次竟以“鸡”为题。 不过相对而言,这也未免太过简单了些。 香菱正值危险之时,她挠着脑袋,嘴里喃喃,已然有了腹稿。 “大王,”那白毛狐狸又来进谗言,“我听说人间的诗仙都是七步成诗,这小黄鼠狼不也得七步成诗么?” “对对对!”虎大王听劝的很,“小黄皮子抬头!” 香菱赶紧抬起头,瑟瑟的看向虎大王。 “走七步,诗得唱出来!”虎大王这会儿把鸡肉也吃完了,骨头也都嚼碎咽了,他冷冷看向香菱,皱眉道:“你看看你头弄成个了球,跟个驴蛋一样!” 虎大王很不喜欢香菱的时兴发型,道:“题目里不仅有鸡,还得加个球!” “快唱!”虎大王声音低沉,却又极有震慑力,洞中登时寂然无声。 (本章完) 第243章 消息 第243章 消息 入冬后的第一场雪酝酿许久,此刻毫无保留,鹅毛大雪飘飞。 山中风紧,把雪吹来荡去。 地上血迹虽已没了热气,可雪落上随即染红。 天本就晚了,又来风雪,山中更见昏暗。 山君怎能和苍山君相比?山君不过小小先锋! 青枝仙无有四肢,浑身染血,独孤亢单膝跪在青枝仙身前,身上散出氤氲佛光。 但见独孤亢手掌按在青枝仙的头上,继而身周不见风雪,佛光愈盛。 “要不是他受重伤,我还真不好办。”独孤亢显然是第一次干这种事,他抹抹额头汗,道:“他没被青光子种念。” 孟渊凑上前,道:“按着此妖所言,所谓山君,应该是葫芦山新晋的大王虎妖。而虎妖不过小小先锋,后面还有穿山甲妖苍山君。但苍山君后面,还有没有人?” 独孤亢叹了口气,他明白孟渊的担忧,乃是指的青光子。 “叫醒他问问便是。”独孤亢探出一指,点到青枝仙脑门上,那青枝仙好似醍醐灌顶,霎时间打了个激灵。 而后青枝仙缓缓睁开了眼睛。 先前青枝仙一意求死,十分决绝,此刻眼眸中却有迷茫无措之意。 “我问你,山君是谁?是什么妖?”独孤亢语声低微,却又似在人心底响起。 青枝仙眼睛睁大,道:“山君是葫芦山新主,山中猛虎成妖。” “几品?”独孤亢问。 “武道六品。”青枝仙伤重,语气微弱的很,但依然没有半分抗拒,十分乖巧听话。 一听是六品,独孤亢看了眼孟渊,待见孟渊并无担忧,便又问道:“葫芦山在沧浪江南,山君为何跨江而来,是谁指使的?” “苍山君下的令。”青枝仙回。 “苍山君几品境界?如今在何处?”独孤亢又问。 “是佛门五品。”青枝仙看向独孤亢,低喃了一声佛号,接着道:“苍山君在葫芦山露过面,之后再未见过。” “苍山君又是谁的人?”独孤亢再问。 青枝仙摇头,道:“苍山君是散人,无有门派。” “那苍山君为何命虎妖山君过江?”孟渊皱眉问。 “不知道。”青枝仙摇头,只道:“苍山君说他担负居中联络之责,还让我等多招募山中精野妖怪!” 那就是为了干大事!至于是什么大事,那也不必多说,此间最近的就是松河府! 独孤亢和孟渊对视一眼,两人都听出青枝仙话里的意思,乃是说下山为祸的妖中,并非只有虎妖这一支! “苍山君总计召集了几路妖物?”独孤亢沉声问。 “不知道,苍山君从不跟我说这些。”青枝仙回。 “松河府临江,有镇妖司卫所和府兵,还有高人镇守。苍山君让你们进城做什么?”独孤亢已隐隐猜到了,但还是要问个明白。 “杀人!屠城!”青枝仙面上又有几分癫狂,“建地上佛国!” 这话一说,山风卷来雪,孟渊和独孤亢脸色难看。 这屠城建佛国之事,起自青光子! 先前种种迹象,青光子先后派出几波人在松河府内外试探,但都被镇妖司所破。 而后葫芦山道会,更是引出了五品的箫滔滔和儒道佛三家的高人。 不过也因着葫芦山道会一事,箫滔滔等人确认青光子青光子不会再将松河府作为证道之地。 而且南方妖乱,青光子曾现出法相,这似也佐证了箫滔滔的看法。 但如今看来,青光子贼心不死。 “松河府毗邻大江,西边和南边有山,可妖物又能有多少?如何能破松河府?” 独孤亢完全不能理解,“再说了,松河府通衢之地,消息必然能传出。至多两三日,儒释道三家就有高人前来。乃至于三大道门,甚或国师府也会亲至。” “玄机子道长外出,信王正邪不定,松河府没有高人镇守了。”孟渊看向独孤亢,接着道:“甚或者,信王还会有所助力。” 独孤亢面上茫然,嘴边喃喃,似是心中还有许多不解。 “山君的栖身之地在何处?”孟渊问。 “往西二十里,有古松,松树北一山洞。”青枝仙道。 “除了虎妖外,还有谁?七品境的有几人?”孟渊又问。 “除了山君外,还有三个七品。”青枝仙开了口,“其中舍弟白衣仙,道门七品;另外有山君座下鹿大将、羊大将,都是武道七品。” 听了这话,独孤亢看向孟渊,孟渊却依旧看着青枝仙,问起白衣仙神通如何,鹿羊两大将有多少天机神通,而后又问山君栖身之地是谁巡逻,哪里有暗桩巡哨。 青枝仙一一作答,并未隐瞒。 “有点不好对付。”独孤亢干脆抓下头上的假发,“来不及找援兵了,咱直接去救社长!” “不必。”孟渊眼看雪势愈大,便道:“你下山去卫所找张龟年,将此间之事告知他。而后回王府,也告诉三小姐!” 孟渊伸手,将青枝仙的剑拿在手中,“我独自去寻香菱。” “那虎妖是武道六品!”独孤亢不放心。 “我能应对。”孟渊并不是与独孤亢商议,只把剑刺入青枝仙胸口,而后弹指一缕火星。 那火星落在青枝仙身上,而后不惧风雪严寒,将青枝仙全数燃为灰烬。 这青枝仙是道门七品,对精火的助益已然不大了,但聊胜于无。 “好!”独孤亢知道孟渊的战绩,虽说心中还有些不太放心,可也知道就算自己跟了去,怕是也帮不了多少忙,毕竟自己少经战阵。 孟渊也不再多讲,身化流光,破开山林风雪。 天上无月,山中黑白相间,林木簌簌,偶有鸟惊之声,却更显寂静。 按着青枝仙所指的方向,孟渊迅疾之极,一刻钟后,这才收了万物流光神通。 迈步继续往前,就见风雪遮住路径。 孟渊小心上前,看到一苍白巨石上立着一鹰隼。 这鹰隼担负巡视之责,只是雪大,又已入夜,此时竟在偷懒酣眠。 一剑飞出,无声无息之间,孟渊便已斩下那鹰隼的头颅。 上前焚去鹰妖的尸体,孟渊再往前百余步,就见一株松树。 接着往前,洞口已然可见。 洞口立着一黑一白两头熊妖,各执了长刀,正在低声嘀咕。 “早知道要受这个罪,俺就不来了!”白熊道。 “小点声吧,大王脾气不好。”黑熊十分稳妥,“大王说了,这次肯定能发财!俺别的不想,能弄一件跟鼠大王一样的袈裟穿穿,这一趟就不算白来。” 两头熊妖还在嘀咕,就见有森森剑光涌动,还没来得及出声,就已被剑光凿穿了胸口。 孟渊迈步入洞,但见其中火光森森,群妖好似在开道会。 也不急着动手,孟渊沿着洞壁,隐于黑暗之中,慢慢靠近。 (本章完) 第244章 七步成诗 第244章 七步成诗 虎妖山君倚着石椅,露出壮硕身躯。 椅子旁放着一柄宽大的大砍刀,刀柄足足有一人手臂长,看其大小,寻常人都难提动。若是再催发起来,当真是催山破石。 刀上血迹未干,映着洞中森森火光。 山君虎妖两侧分别立着一羊妖,一鹿妖,两者皆是头上生角,抱着长刀。 洞中广大,左一堆右一堆的烧着火,群妖大都围在火堆旁。 大黑狗趴在地上,瑟瑟发抖,尾巴紧紧的夹住,浑身颤栗不停。 香菱也没好多少,身子都不太站的稳。 “快唱!”虎大王声音低沉,却响彻整个山洞之中。 一时间,群妖鼓动,全都是看热闹的。 “唱诗唱诗!” “快吟快吟!” “我瞧她傻不愣登的,能当啥诗仙?干脆烤了分食!” 群妖左一撮,右一撮,或是手上执骨刀一类的兵刃,或是干脆啃着肉,更有的竟看着香菱就流出了口水。 香菱只在听大尾尊者讲佛的时候见过这么多妖,而彼时群妖还算是自己母女的熟人,可这里大半都是陌生气味、陌生面孔。 眼见群妖喊的震天响,香菱吓的不轻,想要紧一紧包袱,却发觉包袱早就丢了。 香菱瞪大眼睛,仔细想了想虎妖的要求,她就赶紧道:“大王,诗词里没‘球’这个说法,能不能换一个呀?” 其实是香菱学的太少,她没见过这种词句罢了。 “大王,这是假诗仙!照俺来看,干脆杀了吃肉!”白毛狐狸显然有见识的,立即抢嘴道:“天下了雪,正冷着很,皮剥了俺做个围巾耍耍!” “雪来了!”虎大王并不理会白毛狐狸,炯炯双目看向洞外方向。 一声嗷呜之声,震的洞中碎石簌簌乱掉,群妖当即没了生息。 虎大王坐直了身子,看向那如同芝麻一样大小的香菱,道:“球不球的就算了,有个圆的就行!你要是作的好,就当是出征诗,咱大大的有赏!要是作的不好,咱正好拿了你祭旗!” 香菱见虎大王这般说,不自觉的就后退一步。 “一步!”那白毛狐狸开心的拍手掌,“一步啦!哈哈一步啦!” 随着白毛狐狸出声,其余诸妖也纷纷出声鼓噪,都指着香菱,有的笑,有的骂。 香菱没想到这就算一步了,她好歹也算是历经多次诗会,有些真才实学在身上的,当即就稳住心神。 思来想去,香菱又迈了小小一步。 “两步两步!”白毛狐狸看热闹不嫌事大,鼓动不休。 以往诗会之时,香菱都没人催促过,这会儿被这么多人催,当真脑子空空。 再迈一步,香菱眼见只剩四步了,就赶紧起了兴,道:“大家听好了呀!” 她声音脆生生的,又带着几分嘶哑,唱句道:“鸡叫一声我起床。” 眼见香菱作了第一句,而且还挺顺溜的,群妖也都愣住了神。 这些妖大道久居山中,与人往来的也不多。如舒老大和贝老二这种,也只不过跟山下村民做做生意,算个账还行,诗词之道当真是一点不懂。 而即便有附庸风雅的妖怪,也大都不会来跟着虎大王混。 “白先生,这句咋样?”虎大王看向白毛狐狸。 白毛狐狸摸了摸下巴,吧唧吧唧嘴,好似在品鉴,而后道:“大王,这要是能当诗仙,那天下人人可称诗仙!” “那你也作一首!”旁边的鹿妖没好气的插话。 白毛狐狸并不来应,面上不屑。 香菱见自己头一句还不赖,群妖议论纷纷,还有些妖竟还夸赞,就稍稍放心了些。 “再唱再唱!”羊大将也来了兴趣,还对那鹿妖道:“没瞧出来,这还真是个有文采的!指不定是真诗仙!” “快唱快唱!”群妖又纷纷催促。 香菱又赶紧迈出一步,接着道:“鸡叫两声上茅房。” 这遣词未免太俗了些,香菱自知风雅不足,已然失了平日里的水准,正想着虎大王会不会不高兴时,却不曾想虎大王竟摸起了下巴,好似搞不清状况。 “这就是诗词么?不就是顺口溜?”虎大王看向白毛狐狸。 白毛狐狸白衣仙道:“这诗仙是假的。诗词乃雅致之道,谁家诗人用‘茅房’二字?除了押韵外,根本不值一提!大王你信不信,她下一句肯定是鸡叫三声云云!” “白先生胡说八道!”羊大将反驳,道:“茅房怎么了?这比顺口溜还顺,能押韵肯定是好诗!” 此时群妖对香菱更是高看了三分,第一句时还只是觉得朗朗上口,第二句这就把平日生活唱进来了。 “这诗还真有些味儿!”红皮鼠举起偃月刀,“舒老大,这算诗仙吧?” “算吧,大概算!”黑皮鼠舒老大也是见过世面的,却有些拿不准香菱的水平。 香菱做了歪诗,本来吓的哆嗦,可待眼见没人来喝骂,反而颇有赞许之声,她终于明白:大家都是土包子。 “五步了!五步!”白毛狐狸被羊大将犟的心烦,就使劲儿催促香菱。 群妖也纷纷期待,一个劲儿喊着:“快唱!” 香菱胆子小,又往前迈了一步,吟道:“鸡叫三声……” 刚念到这儿,香菱才想起来虎大王让作的诗里得有“圆的”东西,这般一想,香菱登时慌乱起来。 “鸡叫三声……”香菱不敢迈最后一步,只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绞尽脑汁的使劲儿来想。 奈何她肚子里只有鸡蛋,少有墨水,在静园虽是芝兰之室,可她一门心思赚钱,根本没学到真东西。 “鸡叫三声……”香菱脑中空空,慌乱的很。 “哈哈!”白毛狐狸一下子跳到香菱跟前,把背后拂尘取下,四下一挥,高兴道:“小黄皮子作不出来了!” 说着话,白毛狐狸一把抓住香菱后颈,把香菱提了起来。 “倒是有些斤两!”白毛狐狸畅快大笑,道:“大王,这叫烹了吧!” “大王!大王!”香菱哭唧唧,“我还能作诗,还能作诗!” 她慌的很,四肢动也不敢动,“鸡叫三声……” 磨叽了几息,愣是没接上,白毛狐狸又是大笑,其余群妖也纷纷笑了起来,全没了方才的赞许。 “就这还能当诗仙?”黑皮鼠使劲儿摇头,“顺口溜要是算诗词,老子就是葫芦山的念诗之王!” “鸡叫三声……”香菱愈发害怕,浑身颤抖不停。 虎大王这会儿却不来看香菱,而是看向洞口处。 “鸡叫三声唤日出!”一声呼啸自洞口处而来,随即便有剑影裹着暗光,迅疾之极的朝着那白毛狐狸而去。 “来者不善!”白毛狐狸反应极快,他手中举着香菱,当即以香菱来挡那飞剑。 而就在这时,飞剑之上布上一缕虹光。 虹光只稍稍一现,随即竟从虹光中现出冰寒刀锋。 白毛狐狸反应不及,瞪大眼睛,却见身首已分。 “鸡叫三声唤日出,洪炉熔断万里雪。”孟渊捞起香菱,一把塞进衣襟里。 “不押韵也不……”白毛狐狸白衣仙没说完,头颅就摔落在地。 (本章完) 第245章 风从虎 第245章 风从虎 洞中数堆火光飘忽,将群妖的影子映的忽大忽小。 本是开怀吟诗之时,却见有人闯入,不仅代黄鼠狼唱出了诗句,兼且眨眼间便取了白毛狐狸白衣仙的头颅。 群妖都知道白毛狐狸虽然爱挑弄是非,但却是身负道法,有不凡艺业的。 而今却被来者一道昏暗剑影,接一道虹光,突刺而死,可见来者更是不凡。 一时之间,洞中再无方才的鼓噪叫喊,反而安静了下来。 孟渊将剑挂到腰间,一手执刀,环顾洞中群妖,而后才看向了石椅上靠坐的虎大王。 “小骟匠……”香菱从孟渊衣襟里探出头,待见真是孟渊前来,她再也忍不住哭唧唧了。 “收好东西。”孟渊探手,塞给香菱一物。 香菱接过,见是一枚小小青石,上面有自己和干娘的名字。 “是孟飞元!” “飞元真君!” 洞中群妖都反应了过来,黑皮鼠舒老大和红皮鼠贝老二可是都跟孟渊打过照面的,俩人一见孟渊前来,就赶紧去看洞外。 “孟飞元?” “是孟飞元!” 一时间,群妖鼓动,纷纷后退。 在葫芦山道会之时,孟渊声名未显,但后来与枯荣大士斗法,以至于在葫芦山顶崩塌之后,洞穴中都在呼喊孟飞元之声。 此间群妖大都来自葫芦山一带,是以听闻过孟飞元之名。 “大家伙小心了!他跟枯荣大士能打的有来有回!”黑皮鼠大声嚷嚷。 一听这话,群友又是往后再退,有的都贴着洞壁,更有甚者竟往洞外跑去。 “肃静。”虎大王站起了身,按住身边的长柄大砍刀,看向孟渊,问:“你就是孟飞元?” “正是。”孟渊把香菱的头按进衣襟中,笑道:“冒雪来访,扰了山君兴致,还请莫怪!” 虎大王提起砍刀,道:“听说你曾与枯荣大士斗了个不分胜负,当真?” “略胜一筹罢了。”孟渊一点也不谦逊。 “那今晚就让本山君称称你的斤两!”虎大王提着大砍刀,一步一步往前,“山中来了雪,举事正该拿你祭旗!” 孟渊仔细打量对方,也着实摸不准对方水准。 武道六品,必然是不差的。可若是如杨玉瓶的水准,孟渊自信能胜;可若是郄亦生那般,乃至稍逊郄亦生,就不太好说了。 当然,如今孟渊已经全开上中下三天,身负诸般天机神通,与彼时自不能同日而语。 “雪起就是下山之时?”孟渊问。 “正是!”虎大王一手按着刀柄,刀身在地上哗啦啦的划过。 随着虎大王语声落下,山洞中凭白生起狂风,立着的火堆愈发飘忽,继而全数吹散。 万千火散于洞中各处,竟只剩洞口处递进的些许雪光。 群妖见状,也不知是谁呼喊了一声“避开”,而后竟往洞外奔去。 其余群妖见状,也纷纷夺路而出,一时间乱成一团。 孟渊时刻警惕,忽觉气机锁定自身,继而好似深陷狂风之中,不仅视线受阻,就连自身五感也全数被遮蔽。 而自身气机再也无法锁定他人,竟好似成了瞎子一般。 虎大王嗷呜一声,身形竟迅捷之极,好似以身化为狂风一般,大砍刀已然斩下。 可就在这时,虎大王忽见对方身上竟散出金黄光芒,好似坚不可摧一般。 砍刀及身,对方单臂来挡,竟未能破骨断臂,乃至连皮肉都未伤及。 只是毕竟砍刀携自己冲锋之势,那孟飞元只是被震出了十余步外。 这不灭金身之法虽尽能挡住攻势,但所耗玉液极多,是故虎大王深信对方绝无可能坐以待毙。 “兰若寺不灭金身?你道家名号,修武道,怎又有武僧的绝技?”虎大王先是眉头一皱,随即狂笑一声,道:“我看你还能接我几招!” 说着话,身周狂风愈盛,随即孟渊身周也起狂风。 孟渊已经与对方试过一招,觉出对方能耐不凡,虽逊于郄亦生,但天机神通诡谲。 尤其是这以风成势之法,与烟雨飞虹相类,自己是身化飞虹,对方则是身化狂风。 而且这风还有禁锢之能,着实是神鬼莫测。 孟渊并不恋战,转身便走。 “想走?”虎大王眼见对方夺路而走,当即身化狂风,汹涌而至。 可转眼之间,对方竟化为流光一般,极速从洞口掠出! “万物流光?”虎大王愈发觉得对方里胡哨,“能逃得过我?” 说着话,虎大王脚下生风,化为一团光影,当即追了出去。 此刻群妖也纷纷往外跑路,但被虎大王风影掠过的,尽数化为粉碎。 眨眼出了洞穴,天上无月,暗夜映雪。群妖叫喊之声不绝,却已不见那团流光。 气机散出,都是寻常小妖。 “不可能这么快!”虎大王伸手捞住一旁的小妖,问:“流光往何处而去?” 被抓的正是黑皮鼠舒老大,他本一向机灵,当初他是见过孟渊和明月的,是故害怕洞外有那什么万寿帝君守着,是故待别的妖怪逃出且无恙后,他才跟着跑出。 可万万没想到,没被外人阻击,却被自家大王掐住了脖子。 “那边……”黑皮鼠随手一指,其实他根本没看清。 虎大王把黑皮鼠丢到一旁,当即风卷飞雪,竟成了一团白雾,汹涌向东而去。 待虎大王追出,不过三息过后,洞中的羊大将和鹿大将才追了出来。 可两位大将还没来得及跟上虎大王脚步,就忽觉心下一凉,竟瑟瑟不能稍动。 只见暗夜雪地之上,一团朦胧雾气忽的散开,继而飞虹来到跟前。 一剑分影,羊大将当即胸口爆出血雾。而鹿大将能耐大些,当即挣脱神威如狱,以鹿角抵住暗影剑光。 但随即便有一团火光袭来,鹿大将便见胸口中剑。 伤口处并无鲜血流光,但鹿大将却有浑身坠入火窟之感,好似身与心尽皆被灼烧殆尽。 “万物流光、神威如狱、不灭金身、烟雨飞虹,你倒是会的不少。”虎大王已经折返,眼见两大将眨眼便死,他终于知道眼前之人即便是区区七品,也绝不是好对付的。 (本章完) 第246章 烘炉 第246章 烘炉 洞外已不见群妖,可见虎大王召唤而来的鸡鸣狗盗之辈不堪大用。 孟渊立在洞口前,一手执刀,一手按剑,看向百步外的虎大王。 虎大王肩上扛着大砍刀,一步一步的往前,双目愈加赤红。 雪越下越大,山间石木还未遮掩,暗夜之中,犹然能见黑白相间。 孟渊催发焚心,沉静安稳。 此番在洞中与虎大王对了一招,孟渊便知难以速胜,而且对方还有羊妖和鹿妖两位助力。 是故孟渊先以万物流光夺路而走,继而以烟雨飞虹的雾气遮蔽气机之法藏身,待调离虎大王后,这才来破羊大将和鹿大将。 事实上,孟渊的策略非常有效。这虎大王性情急躁,脾性极差,根本没有深思,就直接追到了远处。 而待羊大将和鹿大将出了洞,孟渊轻易灭杀,不过区区两三息。 此时孟渊看看这虎大王,细思胜这虎大王的法门。 目前来看,这位虎大王蛮力极大,且显现了两种天机神通。其一是身化为风,以风禁锢对方,乃是突刺之法;其二亦是身化为风,但是追逐奔逃之法,且速度极快,绝不能小觑。 “说起来,苍山君到底许给了你什么好处?”孟渊之所以不走,就是想再打探打探消息。 如果能问出些什么,那自然更好。若是问不到,或逃或战,孟渊都有信心。 “苍山君曾教我武道之学!”虎大王也不急着动手了,只问道:“你怎么找到了这里?又是怎么知道苍山君的?” “我自然知道。”孟渊笑笑,道:“孔雀在何处?” “孔雀?”虎大王一步一步往前,嗤笑道:“孔雀胆子太小,他做不成大事!” “你们要做的大事,就是下山攻城,建地上佛国,成青光子证道之契机?”孟渊皱眉问。 “我不懂什么证道契机,也不懂什么地上佛国!”虎大王继续往前,道:“我只知道苍山君答应我,等我建了功,就能再进一步!” “就凭你召唤而来的虾兵蟹将?我还没伤他们,就已经四散而逃,你如何让他们拼命?”孟渊摇摇头失笑。 “到时自有法门。”虎大王嘿嘿的笑了声,“到时就连你也不能幸免。” 一时之间,孟渊就想起佛门的种念之法。 ,“山君,你就算没见过葫芦山一战,也该知道世间高人无数,松河府绝非苍山君召集几路妖兵妖将能拿下的!”孟渊又试探着问。 “苍山君都安排好了。”虎大王道。 “苍山君为何要为青光子做事?”孟渊再问。 “反正你要死了,告诉你也无妨。”虎大王把肩上扛的砍刀卸下,道:“苍山君说过,他不为谁做事,只是想看一看佛道之争!” 说完这话,虎大王把大砍刀挥动一下,随即又是一团狂风卷起无数雪,不仅刀光不见,连虎大王的身影竟也看不清在何处。 一时间,天地苍茫,虎大王不见踪迹,远处连兽鸣鸟叫都无,而此间杀意更盛,好似片片雪中也藏着无数杀机。 孟渊登时被锁定气机,却难以寻到对方所在之处。 欲要运转玉液,催发万物流光,却又觉玉液运转艰难,身躯沉重,心地生出极大寒意。 这法门与神威如狱相类,但不急神威如狱霸道。而且神威如狱是借威压而压制对方之法,虎大王此天机法门的压制之威稍逊,但奇在无影无踪。 “藏好了。”感到衣襟中的香菱瑟瑟发抖,孟渊低声安抚一句。 就在这时,孟渊只觉身后有变,当即身显佛光。 一记重击劈砍在后背,孟渊即便有不灭金身,可虎大王刀势太过浑厚,孟渊竟被击飞。 不灭金身护体,但这一遭着实太强悍,孟渊只觉丹田中玉液飞快燃去。 但虎大王依旧不见身形,竟又要故技重施。 孟渊根本找不到对方踪迹,竟没了法子,便再也不管,身化流光,往东而去。 强催玉液,孟渊身周现出流光之影,于雪夜中熠熠生辉。 掠出不过两息,虎大王果然收了神通,还有空大大大笑一声,而后身周有细微风刃,继而身化狂风,卷动无数飞雪而来。 孟渊万物流光虽然是逃生的神技,但毕竟是七品之身,而对方的风从虎之法虽略逊,但却是六品之身。 天机神通有差,但境界之别却弥补了差距。 不过短短五息,孟渊便觉对方已在身后十步,且自身气机又被锁定。 对方身化为风,不见本相,只有风雪追逐。 孟渊不慌不忙,两处丹田,一边行万物流光之法逃窜,一处催动玉液。 “死!”眼见又尽了几步,虎大王锁定对方气机,随即身化之风更为迅疾之极突刺而去。 此番对方正在行万物流光之法,可依旧难逃一击。即便再催发不灭金身,怕也难以持久。 虎大王有信心,只要对方再硬抗两记,玉液耗费必然极其多,那不灭金身便再难催发。 可就在这时,虎大王见那一团流光消弭,而后那人身周散出朦胧雾气,且已不见对方气机。 “逼急了!”虎大王心下放心,此番对方见逃无可逃,竟停下反击,可烟雨飞虹早露了根脚,而且对方无有不灭金身护体,即便拼死,也难建功。 眨眼之间,狂风之中藏刀锋,虹光之中有剑影。 砍刀威势极大,好似劈山断河,当即风卷残云一般将对方的七道暗光剑影消弭。 刀势未消,就见对方身上佛光再现,继而一刀斜斩。 霎时间,那一刀好似斩开一处洞天,继而万千浮光从其中迸发而出。 轰然之下,孟渊浑身金光,被对方砍刀击中身躯,但万千浮光也同时散出。 两人相距极近,浮光洞天之威极其庞大,随即全数落入虎大王身躯之中。 虎大王手中砍刀落下,身躯上现出无数细小伤口。 而浮光不休,好似无数银针刀剑,不仅钻入肌肤之中,还带走许多血肉。 夜深飘雪,虎大王先是头颅上血肉被掠去,继而头骨上现出万千针眼。 而后浑身毛皮脱落,血肉淋漓,筋脉碎裂,脏腑消融,只剩些许白骨。 虎大王根本没料到孟渊有两丹田,能发一攻一伐两神通,距离如此之近,虎大王又是全力出招,也未能及时防御。 眼见虎大王还微微喘气,孟渊上前,一刀刺入虎大王脑中。 “小骟匠……”香菱见孟渊一动不动,就想要从衣襟里钻出来。 孟渊按住香菱,不让她出来看。 大雪飘飞,山林中更显孤寂。不过片刻光景,虎大王已被雪遮掩。 万里飞雪,不论高如山君,还是低如蝼蚁,都在苍穹烘炉之中。 (本章完) 第247章 遇敌 第247章 遇敌 山中雪大,野风呼啸不休。 此间再无群妖哄闹之声,好似没有过大战一般。 孟渊将虎大王和羊鹿两大将的尸体尽数焚烧,体内精火缓缓壮大。 这虎大王比之郄亦生差了太多,孟渊借诸般天机神通,又以两丹田行两神通之法,打了虎大王一个措手不及,这才奠定胜局。 搜了搜身,羊鹿两大将怀中摸出了两瓶丹药。 孟渊对丹药之学所知不多,也不确定药效,只一股脑全收了起来。 再翻看虎大王的遗物,有一瓶丹药,一张兽皮纸,另还有一枚令旗。 那丹药也随手收起,翻看兽皮纸,这竟然是一份天机图。 细看上面文字,天机神通名为风影潜行。此法虎大王方才曾施展过,乃是以身化风,无影无踪,气机不定,是暗中偷袭之法。 天机图最尾有落款,乃是苍山君三字。 看来这风影潜行是苍山君传于虎大王的。 孟渊借着雪光,将此法铭记心中,而后才收了起来。 再翻看最后的那一枚小小令旗,却不知是何物所制。旗上有佛印,是以朱砂写就。 细细翻看,隐隐之间,孟渊总觉得此物绝非寻常,或与虎大王之行有关。 “小骟匠,”香菱终于从孟渊衣襟中露出头,而后整个钻了出来,在孟渊身上检查了一圈,这才站在孟渊肩上,歪着脑袋看着孟渊的脸,问道:“你哪儿受伤了?我摸摸。” “我没受伤。”孟渊笑着道。 香菱瞪着大眼睛,见孟渊不似说谎,这才面上有欣喜,随即又悲伤道:“猪大嫂死了。” 她一向自诩交友广泛,人面极广,但其实除了她干娘外,能跟她聊到一块儿的也就猪大嫂。 “我已经为猪大嫂报了仇。”孟渊轻轻抚摸香菱的头。 香菱茫然点头,她轻轻抽了抽鼻子,又环顾四周风雪,见风雪仍在,却无有妖迹,竟生出苍凉孤寂之感。 “大黑狗也不知道跑哪儿了。”香菱钻进孟渊衣襟中。 说完话,远处有一声犬吠,继而便见一狗妖胆怯的近前。 “香诗仙……”来者显露出身形,正是大黑狗。 “大黑狗!”香菱睁大眼睛,在孟渊衣襟里露出个头,道:“你还活着,真好呀!” 那大黑狗见孟渊与香菱亲密,就大着胆子上前,朝孟渊跪倒,道:“多谢恩人救我狗命!” 孟渊微微点头,并不多言。 “呜呜呜,咋成这样子了?”大黑狗说哭就哭,还没香菱的心性好。 “你别哭,咱去找你的崽子们!”香菱安慰。 “我的孩子……”大黑狗又哭个没完,“我跟恩人一起。” 此番以浮光洞天杀敌,以不灭金身护体,玉液耗费极多。是故不比来时,孟渊也没用万物流光,只是大踏步往前。 香菱在孟渊衣襟中,也不说话,大黑狗则亦步亦趋的跟在后面。 不过小半个时辰,就已来到猪大嫂的领地。 猪崽子和狗崽子都没了踪影,也不知跑到了何处。猪大嫂的尸体犹在,却已被风雪覆盖。 香菱的诗集和准备给姑子烧的纸也找不见了,只找到了小包袱和小布。 大黑狗吠了几声,几只小狗崽在远处叽叽而鸣,大黑狗连忙寻了去。 只见一处大石边有枯枝碎叶遮挡,推开枯枝,便见一处小小洞穴,小猪崽和小狗崽都跑了出来。 “这是猪大嫂给小崽子们准备的。”香菱语气没了往日的活泼,有些许伤感,“猪大嫂生好多茬了,她最懂怎么藏孩子。” “猪大姐死了,香诗仙,以后我住这里成不成?”大黑狗怯生生的看香菱,又道:“我帮猪大姐养大孩子,以后你来了,教我们作诗!” 香菱茫然点头。 “我们得回去了。”香菱到底懂事,她又钻到孟渊衣襟里,露出个小脑袋,朝大黑狗摆手,“下次我给你带吃的来!” 大黑狗叫了几声,却也不知说了些什么。 孟渊一步步,来到大头山老鳖坑。 老鳖坑里已结了冰,上覆白雪。坑旁青石犹在,却已不见作诗之人。 “独孤同学呢?”香菱终于想起了好社员,“他……” 香菱身子发抖,瞪着大眼睛看孟渊。 “他没事,我让他先下山搬救兵了。”孟渊迈步下山。 香菱这才放心,“那就好。” 她缩在孟渊衣襟中,脑袋探出,风雪荡到眼前,便不自觉的往孟渊身后看。 山中夜深,风雪不休,已慢慢看不到老鳖坑,而后连大头山都看不见了。 一时之间,香菱好似觉出自己可能要离开老家许久许久。 “大家都走了,干娘走了,干娘的相好也不见了,猪大嫂也没了。”香菱仰着小脑袋看向孟渊,道:“小骟匠,咱俩要一辈子在一起呀!” “这是自然。”孟渊笑着道。 恍惚之间,孟渊想起香菱曾说梦到了她干娘,而后请应如是解梦。应如是说香菱有难,但能逢凶化吉。 如今看来,当真如此。 “三奶奶算的还怪准。”香菱竟也想起了这件事,“要是早知道,咱就不来开诗会了。” “爱憎会,怨别离,本就免不了。”孟渊道。 “干娘说,活在世上,心里想的好事,能做成一半,就算是如意了。”香菱道。 “你干娘是智者。”孟渊笑。 两人说着话,一道出了山。 夜深只闻听风声,独孤亢的踪迹早已被雪掩盖。 刚来到牧庄前,孟渊还没进去,香菱便发抖不停,“小骟匠,我闻到了血气……” 孟渊也立即察觉,当即催发焚心。 就在这时,一处雪堆爆开,便见数道黑光激射而来。 眼见躲无可躲,孟渊催发不灭金身硬抗,同时又催动风影潜行,人随狂风,竟一时没了踪迹。 “还怪警觉!”熊无畏从牧庄中走出。 何九郎提着一柄剑,皱眉看向四周。 “破!”忽然之间,漫天风雪之中,一道身影现出,随后惊雷落下。 雷光随剑而走,袭向十丈外。 孟渊再次现身,金光盛大,但对方势更大,当即破去金身。 “世间之人,世间之物,谈何不灭?” 郄亦生收起长剑,颇有伤感,“唯大道不灭。” (本章完) 第248章 逃生 第248章 逃生 孟渊肩上带血,血肉糜烂,已成焦黑。 此番又跟郄亦生对上一招,孟渊当真越来越明晓郄亦生之高。 自己也遇到过武道六品的人物,但郄亦生比之杨玉瓶,比之虎大王,简直不能同日而语。 此番不比在青田县时,郄亦生要顾忌诸多高人,没对孟渊下死手。这次是毫不留手,直接用出绝技。 孟渊自持不灭金身强悍,但对方更为霸道,雷动云涌,待及身之时,不灭金身硬抗之下,体内玉液沸腾不休,好不容易养了半路,竟又被耗费的近乎干涸。 “雪夜幽寒,劳郄先生在此久候。”孟渊站在十余丈外,皱眉看向郄亦生。 “非也。”郄亦生也不动手了,只道:“只是我等来寻了空大师,正好再会一会小友。” 了空就是独孤亢,看来人家早就知道独孤亢剃了头发,当了和尚。 方才遇袭之时,孟渊便在想郄亦生等人为何会在牧庄埋伏自己。 而既然他们埋伏,可见独孤亢并未把消息送出,指不定已经被他们拿了。 如今看来,独孤亢确实已经被拿下了。 “郄先生是奉信王之命请世子回城?”孟渊问。 “信王一心武道,于子孙后代一事上并不如何在意。”郄亦生微微笑,“先前了空大师有佛心,有佛性,却少几分机缘,却几分心性。近来却愈发通透,似有明悟之心,修为更是一日千里。” 郄亦生把剑抱在怀中,道:“我等奉命,为了空大师寻一座师。” “青光子?”孟渊都忍不住笑了。 “此非我等所知。”郄亦生面上十分坦然,道:“解开屏对你多有赞叹之语,或许来日你可以问一问他。” 那就是臭老鼠青光子了! 只是孟渊想不明白,青光子到底许了独孤盛什么,竟然让独孤盛把唯一的儿子都送出去伺候老鼠怪。 “我倒是想见一见解开屏,只是三位今日还会让我走么?”孟渊看向郄亦生,又看向面无表情的何九郎,而后再看光着膀子的熊无畏。 “我等非为嗜杀之人。”郄亦生道。 孟渊看向牧庄,尚不知其中动静,但血腥之气在北风下竟还是散不开,可见其中绝无好事。 “老子不过是杀了几个人,吓唬吓唬世子罢了!”熊无畏哈哈大笑。 郄亦生看向孟渊,道:“小友,我等向来是四人同行。瓶儿已死,我不再追究。” 他目光灼灼,接着道:“你只要上前拜下,日后就是一家人。我传你神通,授你破境之法,日后成就必然在王二之上!” 先前在青田县时,此人便有招揽之举,没想到今天竟然又开口招揽。 “郄先生,你我之间已有大仇,如何能成一家?”孟渊按着手中刀,道:“卧榻之旁,刀剑林立,睡的安稳?” “无妨!”郄亦生眼中竟有几分狂热,“来日你到了六品境,有所成后,杀我便杀了,我绝无怨言!” 这话一说,孟渊颇有吃惊,倒是那何九郎和熊无畏并无半分异常,好似早知道郄亦生是这等性情一般。 “道不同,不相为谋。”孟渊身周现出雾气之象,北风竟吹不散。 “老大,这种人固执的很,杀了算了!”熊无畏呼喊一声,当即举刀往前。 郄亦生微微叹气,道:“青田县时,方才我出招他已死了。此刻却未重伤,还有再战之力,可见突飞猛进,天资不凡。” 他再次将剑拔出,“聂延年收了个好徒弟。” 说着话,郄亦生一步一步往前走,“烟雨飞虹在我面前用,贻笑大方。” 这话一落,便见飞虹递出。 郄亦生正要来破,却见对方收了势,而后身化流光,竟往山中逃去。 “飞洒天星!”郄亦生似早有准备,虽是后发,却迅疾之极的追上那一缕流光。 就在这时,郄亦生便见此人身上佛光闪动。 “不灭金身又能如何?觉明尚不敢在我身前用此法!”郄亦生一剑挥出,雪夜之中竟好似群星闪耀。 许多飞星坠落,直直向孟渊而去。 郄亦生自信之极,本待这一招重伤对方,却为金光冲破天星,而后飞虹来到身前,继而一指点出。 郄亦生立即后退,面上有灰黑之色闪过,继而又有诸般色彩。 “菩提灭道?哈哈,应三小姐修道,座下之人却都是武僧神通!”郄亦生稳住身形,他见熊无畏和何九郎想要去追,便道:“穷寇莫追。” “为啥?”熊无畏问。 “他还未入六品,却强发菩提灭道,必然受其反噬。咱们守着了空,等解开屏便是。”郄亦生深吸一口气,“比之觉明还是差了些。” 此时孟渊不敢稍停,万物流光催发到极致,只是一味奔逃。 咬着牙往前,很快入了山中,孟渊见对方确实不再来追,这才停下。 “小骟匠。”香菱眼睛含着泪,哭唧唧的把小包袱和布取出,想要用牙撕咬开。 只是香菱缝制的太好,过于结实,香菱费了好大劲儿才撕扯开,然后系到孟渊肩膀上。 香菱失落的很,“为啥他们要打咱呀?” “世上之人有坏有好,咱们是好人,自然该有人当坏人。”孟渊道。 香菱眼中噙着泪珠,也不吭声。 “我知道个地方,咱们去那边歇脚,不能在山中久留。”孟渊说着话,当即下山。 香菱跳到地上,在后面跟着,也不待在孟渊身上了。 她见孟渊笑着招手,就道:“我肥的很,让我自己走!” 雪厚风冷,香菱四肢着地便陷到雪里,她往前一跳一跳,十分憨傻。 孟渊把她捞起来,抱在怀里,道:“我身上冷,正好让你暖一暖。” “那我给你暖暖!”香菱跳到孟渊未受伤的左肩上,尾巴盖住孟渊的脖子,俩小爪子捂着孟渊的半边脸,还一直哈气。 两人来到清水镇旁,便见一条小河,河旁有一院落。 此处是严氏老宅,曾有罗母教在此传道,孟渊与张龟年等人便是在此遇了解开屏,而解开屏也借机暗算明月。 这才有了江底一事。 而且此间也是孟渊袭杀岳先生和姚嘉木之处,乃至于细腰奴现身,最后拼却一死强杀细腰奴。 如今严氏老宅已无人居住,分外荒凉。 孟渊带着香菱寻到一处房间,盘膝坐下。 “我去外面看着点,你好好歇一歇。”香菱竟还懂盯梢,“干娘说,出门做事情,得仔细着才行。” “不用。”孟渊笑笑,“他们找不到这里。再说了,我很快就能恢复好。” 香菱见状,到底是知道自己没甚经验,就信了孟渊的话,但还是趴在窗户上,“你好好睡觉!我在这里看着!老是你护着我,也不知道我啥时候才能护你一回呢!” (本章完) 第249章 勿使惹尘埃 第249章 勿使惹尘埃 雪好似再也不会停,万里皆白,连夜色也不再浓稠。 香菱毕竟做过静园巡察使的,她见北风吹得门咯吱咯吱响,就找了碎石块堵着门。 待又来到窗前盯梢,可又觉窗户纸破了个大洞,一直往房中灌风。 香菱四下里找了找,也没寻到遮挡的东西,就干脆把头塞到窟窿里,算是挡住了风。 此时孟渊盘膝闭目,面上有几分暗沉。 先前再度与郄亦生交手,孟渊一招之下便已受伤,而后强发菩提灭道,稍稍阻拦郄亦生等人后,这才催发万物流光而走。 回思这一场遭遇战,孟渊不在乎熊无畏,也不把何九郎放在眼中,只郄亦生不好对付。 若郄亦生最后还要再追的话,自己怕是要被逼到山穷水尽,只能再以涅槃之法搏命。 但即便如此,胜算也极低。 而且郄亦生若是一出手就是长空万里,孟渊也怕是伤势远不止如此。 此刻精火反哺伤口,肩上伤势缓缓愈合。 但强发菩提灭道,致使心中蒙尘,孟渊只觉得外伤虽复,但身躯有沉重之感。 这菩提灭道玄奇,催发之际,所受之重,绝非浮光洞天所能比。 而且此法不单单耗费玉液,还需自身之神,自身之意。 孟渊先前就听觉明阐述过菩提灭道之威,自然也知道催发后所受之害。 而且一旦施发,身周有佛光之象,乃至诸般色相,诸般色彩。 继而凝聚无上威势,借指尖而发,似有万千世界在指尖,又似将万千世界消弭无踪。 寻常的天机神通大都以玉液催发,如浮光洞天、绽春雷和万物流光。 但还有玄奇之法,不单单以玉液催发,而是武人以大毅力,大气魄,不畏难畏死之心,以血肉、寿元、心志行天机神通。 这一类神通或诡谲,或邪异,或暴戾。如杨玉瓶施展的九转还神,如涅槃回天,以及某些同归于尽的壮烈法门。 而菩提灭道便归属于这一类,是以自身之大毅力,大气魄,怀大悲悯之心,以大慈悲之心,身化菩提,灭却举世污浊。 其根本要旨是以佛门无上之威,行灭道之举,乃是真涅槃。 而行灭道之举,必受反噬。如浮光洞天那般,玉液尽出,是故有无力之感。而菩提灭道一旦催发,全身血肉沸腾,自身受因果之变,心志必然蒙尘。 换而言之,此法会乱心志,惑神智。 如同九转还神,用的次数多了,双目便不能再明,心思也必然疯魔,成了傻子一般。 而菩提灭道若是用的多了,或是干脆用的太狠了,易为邪物所侵。 大概意思便是一念成佛,一念成魔。 孟渊初识此法,是兰若寺武僧觉明大师所催发,对手也是郄亦生。 但如今看来,孟渊的菩提灭道,与觉明大师相比,其威势还是差了许多。 彼时觉明大师催发之际,身周只有微弱佛光。但其威势极大,乃至于影响了围观之人,致使诸人心中有空荡寂寥之感,亦有生生不息之意,最后竟至于有了天崩地裂,旋起旋灭的痛苦之感。 那种痛苦非是肉体之痛,而是为天地离乱,而自身无力去改变而痛苦。 但孟渊催发菩提灭道之时,心中虽冷静,但所思所想只有应敌退敌、营救独孤亢之法,无有多少悲悯,亦无有拼死灭道的涅槃之心。 不过即便如此,其一时间展现的威势,也比浮光洞天也强悍的多。 一时之间,孟渊一处丹田的玉液竟耗去半数。 这还不算,催发之后,心中竟还生出极大的失落。同时血肉震颤,好似腾沸,不似用过浮光洞天后的疲惫无力,而是觉得自身还有再战之力,乃至于能一举取胜。 但孟渊并未乱了心智,而是极早逃窜,留得性命。 可此时再内视己身,孟渊只见两处丹田中缓缓生出玉液,并无窒碍之意。 身上伤势渐复,骨肉脏腑也未受损。但隐隐之间,就是觉得心中难宁,乃至于杀意升腾。 孟渊睁开眼,摸向怀中刀。 环顾四周,房中寂暗,外间有风雪之声,却不见寒风入门。 香菱撅着屁股,头挡在窗户的破洞处,憨傻之极。 “小骟匠,你醒了?”香菱听到动静,开心的很,她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看向孟渊,先是愣了下,然后才从窗台上跳下,来到孟渊跟前,仰着头看向孟渊的眼睛,问:“你好些了没?” “好多了。”孟渊道。 香菱的黑鼻头上有鼻涕,她使劲儿甩了甩,擤了擤鼻涕,看孟渊按着刀柄,她就摸了摸孟渊的手,见热乎乎的,这才道:“小骟匠……” 她话说了一半,竟带了几分哭唧唧的腔调。 “你哭什么?”孟渊问。 “你这会儿的样子,还有眼神,”香菱爬到孟渊怀里,小声道:“就像是狼大狼二吃我干娘时的样子。” 恍惚之间,孟渊松开握刀的手,问:“我以前是什么样子?” “以前你好的很!”香菱十分认真,“不管遇到什么事,总是愿意对我笑。” “你不怕我吃了你?”孟渊笑。 “怕呀。”香菱仰躺在孟渊的腿窝里,眨巴着大眼睛,道:“干娘说活着总要死的,要是能让老相好吃了也行,总好过被别人吃。我没老相好,最好的朋友就是你啦!” “我记得你干娘还说过,好死不如赖活着。”孟渊捋了捋香菱肚子上白毛,道:“咱们是好朋友,要一块儿好好活着。” 香菱立即点头,又跳上窗台,“我给你看着呢,你好好歇歇!” 孟渊笑了笑,微微点头。 闭上眼存思精火,先前如同黄豆大小的精火又有变化,经青枝仙、虎大王和鹿羊两大将滋养,精火汹涌。 细细感受,好似精火之中有细微粉尘,似有遮蔽精火之势。 心念一动,精火喷薄,那许多粉尘为精火焚烧殆尽。 精火之势稍落,粉尘消去。 孟渊只觉心思又已通明无碍,浑身有轻松之感。 “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勿使惹尘埃。” “看来我之拂尘,便是精火了。” “这一次催发菩提灭道时,少怀慈悲之心,少有绝大气魄。而若是下一次再发时,怀悲悯之心,怀灭道之心,不知尘埃几何,又不知这火能否荡涤一清。” “可是这种需以心境之变而发的天机神通,我又能否有那种心境?” 孟渊心中渐复平静,再不想其它。 (本章完) 第250章 妖乱 第250章 妖乱 心中无念。 不知过了多久,孟渊终于又睁开了眼睛。 此时两处丹田玉液已满,体力与精神充沛,孟渊打算回城。 “香菱。”孟渊起身。 “小骟匠!”香菱又把小脑袋从窗户的破洞里收回来,小小的黑鼻头上又耷拉鼻涕。 她随手抹了抹,“外面雪越下越大了!” 香菱见孟渊双眼清明无碍,一如往常,她欢喜的三跳到孟渊怀里,“小骟匠,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以前的你了呢!” “我一直都不会变。”孟渊把香菱塞到衣襟中,“我们回家。” “嗯嗯!”香菱露出个小脑袋,“你身上真暖和呀!” 推开门,便见外间雪厚。一脚踩上去,竟已埋住脚踝。 一时之间,孟渊想起初至松河府时,也是大雪飘飞。 刚迈出步子,就见清水镇方向有火光,隐隐有哭喊之声,喊打喊杀之声。 孟渊把香菱的小脑袋按到衣襟中,当即跳到房顶细看。 只见清水镇中燃起了熊熊大火,风助火势,愈发凶猛。 街道之上,都是来往奔逃的百姓。其中竟还有许多妖怪趁乱追逐人群,随意砍杀。 孟渊执刀在手,连忙往镇子奔去。 待到近前,清水镇已然成了火海。此时还未到晨起之时,许多百姓不及穿衣,有些更是在睡梦中被烧死。 北风正盛,雪不停,火光之下映的好似人间炼狱。 有许多妖怪往来,手中大都有兵刃,要么是大刀,要么是骨棒,见人就砍,不论老幼妇孺。 林林总总,约莫精野妖怪约莫有上百头。不过大都未入修行,只有三分之一入了品。 孟渊一看这阵式,就知这群妖怪应该是跟虎大王召集的小妖相类。 这种精野妖怪能耐一般,但毕竟比人的力气大,又有几分野气。而且一旦聚众,胆子便轰然而起,尤其是见了血后,更是个个发狠。 此刻此时,有群妖大都双目赤红,好似没了神智。 孟渊见火借风势,根本扑不灭,便沿街快走。 首当其冲的便是遇到一驴妖,一刀斩去驴妖双足,孟渊刀压在驴妖脖颈上。 “你们从何处来?首领是谁?”孟渊打算擒贼先擒王。 那驴子蛮力极大,又执拗的很,口中咯咯有声,不时打鸣,根本不答孟渊的话,且还嘟囔着几声佛号,好似在呢喃“佛国”二字。 这驴妖已无神智,必然是受了某种种念之法! 孟渊刀往下压,登时了却驴妖性命。 孟渊也不多留,见街上人多,腾挪不开,便跃到街道旁的房子上。 往前只百步,就见一豹妖信步走在街道上。有慌乱百姓经过,便是一剑。 那豹妖竟身穿袈裟,一手拿大剑,一手执一小小令旗。 一见那令旗,孟渊便知遇虎大王手中的一模一样。 看此情形,群妖失神作乱,必然与此相关。 孟渊催发焚心神通,以风影潜行向前。 就在这时,从一处巷子里跑出一对男女,两人皆是头发散乱,衣衫被烧了大半,可见刚从火海中逃出。 那豹妖身披袈裟,却无慈悲之心,见那对男女奔出,当即举剑刺出。 男女应是夫妻,本来相携相扶,可在剑光及身之时,那男子忽的将女子猛的一推。 那女子当即腹部中剑,瞪大双眼,没去看豹妖,而是不可思议的看着那男子。 “张,我还有爹娘要养啊!”那男子哭喊一声,头都没回,连忙往前奔逃。 可豹妖何其快,眼见那男子逃生不及,剑光就要及身,豹妖忽的停顿,身首分离。 孟渊现出身形,看向倒在地上的张。 “恩公……”姐见孟渊刀锋架在那男子头上,她赶紧呼喊,“别……别杀他……” 一男子三十岁上下,生的壮实,模样也憨厚的很,此刻跪在地上不停磕头,待见孟渊果然停刀,又果断转身跑路。 “你不是住在城里么?怎么来了这里?”孟渊并不再管那男子,把香菱按进衣襟中,一手搀扶起姐,一手按住姐的伤口。 先前姐得了孟渊银子,借此从了良,跟她弟弟张蛟一道回清水镇做豆腐生意。 后来孟渊提携张蛟入了卫所,后来张蛟日子稳当后,就把姐接回了城里住。 姐还是卖豆腐,还认识个相好,跟人家都睡一块了。奈何姐没法再生,以前的营生也被人家知道,是故那相好的父母不允这婚事。倒是那相好是个有情义的,认准了姐。 只是没想到姐兜兜转转,又回了清水镇。 “城里没法住,我就回老家了……”姐腹上挨了一刀,语气微弱,面如金纸,道:““别……别杀他。恩公恩公,你别杀他……是我误了他,他其实是好人,他愿意跟我这种婊子好,是我的福气……” 但是他却在危难之时,拿你挡刀。孟渊没说这句话。 “他也是没法子,他还有爹娘要养……”姐似知道孟渊想说什么,她眼中流泪,面上却是笑容,“阿蛟,阿蛟……” “我会照料好你弟弟的。”孟渊沉声道。 “阿蛟心眼不坏,就是性子软,恩公恩公……”姐说着说着,口中吐出血,与泪掺杂在一起,“我救你一个饼子,一个破席子。你给我赎身,给我银子,给阿蛟营生,你是真好人……” 孟渊不语。 “我是不是要死了?”姐言语竟不磕磕绊绊了,似有了许多力气,她接着道:“要是还在北城外吉祥巷的婊子,差不多也该死了。” 姐看向孟渊,想要伸手去抓什么,却没了气力,她说道:“恩公,我要死了。” “我有法子救你,也有法子能让你生子。”孟渊道。 “恩公说的我都信,就是我……我不成了……”姐语气渐渐微弱,她口中涌出一大口鲜血,眼泪却止住了,面上竟还有几分轻松,“恩公的大恩,下辈子一定报答……” 她手上似有几分气力,紧紧的抓住孟渊的胳膊,道:“下辈子,我再不当婊子了……” “不当婊子。”孟渊道。 “我要当嫖客……”姐挤出笑容,道:“到时候带恩公一起去嫖,妓馆的门道我都知道,绝不让恩公多一两银子,还能让恩公嫖到最……” 话没说完,她抓着孟渊胳膊的那只手便松了下来,双眼中再无半分神采。 (本章完) 第251章 风雪 第251章 风雪 风一直吹,火势愈大,映的红透了半边天。 雪纷纷不休,还未落地,便成雾气,好似飞蛾一般。 哭喊之声压住了北风的呼啸,此间如同炼狱一般。 香菱从孟渊衣襟中钻出个头,便见孟渊单膝跪在地上,一手按着刀,一手扶着一女子。 那女子面上的黑灰已被血与泪抹净,看其模样,大概跟聂家姐姐差不多大。 只是面上有悲苦之意,又有几分解脱之意。香菱方才听了孟渊与此人的对话,她听的不太明白,看的也不太明白。 稍稍抬头,香菱便见街道两旁火光凶凶,来往奔逃的百姓无不狼狈哭叫。 此情此景,万般离乱,香菱猛然想起干娘被架到火上烤的情景。 把脑袋一转,香菱转过头看孟渊,但见孟渊目光沉静,并无多少喜悲。 “小骟匠……”香菱从未见过孟渊这个模样,她伸出小爪子摸了摸孟渊的下巴,道:“干娘说,打虎亲兄弟。你要干啥,得带上我呀!咱俩一块儿打!” “好。”孟渊把香菱的小脑袋按到衣襟中,站起了身。 来到豹妖尸体前,捡起那一支小小令旗,引火焚去豹妖尸体。 这豹妖是佛门七品境,能耐本就不高,又大意的很,被孟渊偷袭得逞,一击毙命。 精火缓缓涌动,孟渊一时间觉得自己若是再发菩提灭道,其威势该当又是一变。 然后孟渊跳到房顶,沿着房顶疾奔,但有妖怪,便出手毙敌。 连杀七个妖物之后,群妖似已恢复神智,而百姓依旧仓皇,哭爹喊娘之声四起,掺杂在一起四散奔逃。 孟渊不再多追,便即折返。 只见姐的尸体旁立着一缁衣光头的和尚,正自双手合十,低声呢喃着什么。 “这就是佛国?”孟渊提着刀,一步一步走近。 解开屏依旧两手合十,抬起头,但见街道两道两旁火光冲天,地上尸体遍布,而孟渊在街道上缓步而来,好似欲火涅槃之人。 “我不知道。”解开屏叹了口气,他的光头映着火光,面上忽明忽暗。 他语声中似有无奈,又似带着忏悔,还有几分迷茫之意。 解开屏弯下身,双膝跪下,一手握住姐的手,一手合十,道:“细腰奴在清水镇传道之时,我曾与张施主聊过。” “她从良前,一单生意赚二十文到三十文,插杆收四成。”解开屏语声渺渺,“后来做豆腐生意,夜半起床磨豆,行情好一日能赚二百文上下。” 解开屏看向孟渊,道:“我以为她从良之后,做了正经营生,便算脱离苦海。磨豆腐又累又苦,待她兄弟稍稍得势,她便想嫁人生子。人欲太多,欲壑难填。” 说到这里,解开屏呢喃一声佛号,而后接着道:“苦海无涯。” “所以,这就是佛国?”孟渊继续往前走。 解开屏摇摇头,面上都是无奈之色,道:“这是上师的佛国,是上师的成道之路。” “你为何来这里?”孟渊一步一步上前,道:“你也是来入佛国的?” “不知道。”解开屏微微摇了摇头,道:“许是我寂灭法相有成,许是正值上师证道之时分身乏术,他养在我心中之念有所动摇。” 解开屏看向孟渊,面上无喜无悲,好似入定。 “青光子在何处?”孟渊问。 “不知道。”解开屏一问三不知,“以我来看,他一直在沧浪江底。上师曾说,人人都道老鼠该在臭水沟里,他却一定要在大江中化龙。” “青光子何时证道?”孟渊再问。 按着之前得的消息,佛门四品进阶上三品,需得立大宏愿,成大宏愿。 而青光子之前的种种迹象可知,青光子大概是要屠灭城,立一佛国,自此宏愿大成,进阶三品境。 “就在今日。”解开屏看向松河府方向。 孟渊也举目看了过去,只见松河府隐在夜间风雪之中,并无动静。 “独孤盛为何要帮青光子?”孟渊问。 “不知道。”解开屏依旧摇头,他面上也有茫然,“我没见过他,更不知道他为何出力。或许,他是想搅乱天下。亦或者,有别的想法。” “松河府往来便利,即便有独孤盛护法,青光子就不怕有高人来坏事?”孟渊又问。 “孟兄,”解开屏这一次不摇头了,反而面上有些许笑容,道:“一座城,比之一三品菩萨,孰轻孰重?世间有悲悯之人,但能出手阻拦之人不多。而其中的玄机道长被引走,国师无法亲至。另还有些人,怕是早就看出上师选了此地,甚至还愿意在暗中帮一帮忙。” 孟渊闻言不语,过了好一会儿才问道:“你们打算如何处置独孤亢?青光子要收他为徒?” “上师责我办事不力,想要收一佳徒。”解开屏站起身,看向孟渊,道:“我得走了。孟施主,来日再会。” 说完话,解开屏迈步就走。 此人无有半分癫狂之象,不似青光子座下之人,倒是有了几分独孤亢的模样。 孟渊并不去追,抬步往松河府城方向而去。 雪深风盛,路上都是从清水镇逃出的百姓。 行了五六里,就见前方有丛丛火把,显然是大队人马奔来。 很快来到近前,竟然龚自华和张凌风,总计带了二十余人。 “清水镇发生什么事了?”龚自华急忙下马问。 “妖乱。”孟渊答,反问道:“张百户为何没来?” “他说他要坐镇城中!”张凌风说道。 “还说什么了没有?”孟渊又问。 “百户让我们处置清水镇的事,暂时不要回城。”龚自华道。 孟渊点点头,道:“清水镇死伤太多,还有妖物残留,你们好生处置。就按张百户所言,先不要回城了。” 龚自华和张凌风立即应下。 “恩公!”张蛟这时才有空上前,道:“恩公见过我姐姐了么?” 孟渊不答,只是轻轻拍了拍张蛟的肩膀。 这一拍好似万斤,张蛟竟已站不稳了,他手足无措,嘴上却又说不出话来,两眼发红,当即往清水镇奔去。 就在这时,远方的松河府中燃起了火光。 (本章完) 第252章 鱼肉 第252章 鱼肉 万里飞雪,将苍穹作洪炉,融万物为白银。 天边微微亮,雪却好似再也不会停。 远望松河府,只见先是一团细微火光,继而数团火焰燃起。 红光汹涌,好似红日升起。 “你们去清水镇,不要回城!”孟渊按了按龚自华的肩膀,而后身化流光,踏风雪而去。 催动万物流光,行了没多久,孟渊停下脚步。 城中火光更盛,却不知其中到底出了什么变故,但既然青光子选了此地当道场,那再小心也不为过。 而且一旦入城,怕是死生之地。甚或者,再也出不来了! “你去冲虚观,或者找个地方藏起来。”孟渊隔着衣裳,拍了拍香菱的屁股。 香菱把小脑袋钻出来,她仰着头看孟渊,道:“我在冲虚观等你。” 她到底知道自己的能耐,也很听孟渊的话,于是很认真从衣襟里爬了出来,落在雪地上,登时便把身子都埋住了,她在雪地上扑着跳了两跳,道:“小骟匠,我机灵的很,你不要担心我呀!” “一定要小心。”孟渊道。 “你也是呀!”香菱很是认真,又补充道:“我等你!一直等你!” 说完话,香菱往南边奔去,在雪地里一跳一跳,又回过头,道:“小骟匠,你可一定得来找我呀!” 孟渊笑着点点头。 香菱见状,便在雪地里扑着往前,她棕皮白腹,在漫天雪白中分外显眼。 只是万里飞雪,少见活物,倒是没人去多加注意,也没有能让她搭乘的驴车。 孟渊眼见香菱走远,这才继续催动万物流光。 清水镇距离松河府本就不远,不过一刻钟,孟渊便已来到城门外。 只见城中火光愈加盛大,城门紧闭,其中尽是哭喊之声。 哭声震天,竟还夹杂着许多乱耳佛音。 “你是谁?”城门下有一白猿,怀抱着一柄大剑。 那白猿身量极高,手中铁剑比寻常的刀还宽还长。 “你的万物流光使的不赖,是谁家子弟?”白猿对孟渊很是好奇。 “你是苍山君的人?”孟渊一步一步走上前。 “苍山君算什么?”白猿十分不屑,“我乃上师座下传火罗汉!” 白猿说起这个,就十分自傲,道:“你是苍山君的人吧?你会万物流光,就算你是人,也归属到妖族一脉!咱是佛门之人,以后要登极乐世界的!” 说到这里,白猿指着孟渊,道:“你报上名来!” “孟飞元。”孟渊道。 “听着耳熟,好像听谁说起过!”白猿歪着脑袋想了想,愣是没想起来,于是道:“你身上有血气,半个时辰前出去了一队人马,你杀了?” 孟渊并不回答,只道:“我要入城。” “现今城里进不得了!”这白猿开心的哈哈笑,“就算苍山君来了也没用!” 白猿抱着大剑,十分自豪,“上师动用无上佛法,城里的人一大半都入了咱佛门!” 听了这话,孟渊心想果然如此,不带香菱来是对的。 “我瞧你不太机灵,不妨拜在我门下,我好提点提点你!”白猿说到这儿,竟略微伤感起来,“我弟弟以前来松河府传道,后来被人害了。这一次总算能报了大仇,接引我弟弟进佛国了!” 孟渊继续往前,来到十步外。 白猿忽的觉出气机被眼前之人锁定,他当即把大剑抄起。 武人锁定他人气机,是挑衅之意,也是有意交手的意思。 孟渊身周现出云雾,继而飞虹递出。 “青羊宫的根脚!你不是苍山君的人!”传火罗汉白猿当即喊破孟渊神通的根脚,他把大剑护在身前,哈哈笑道:“牛鼻子怎能与我佛门相比!” 说着话,白猿见孟渊人化飞虹,已来到眼前,他当即将大剑一挥,竟掀起无数白雪。 白雪有形有质,白猿自信大笑,“上师有言,擅入城者死!” “哎呀呀!让佛爷来渡了你!”白猿丢下手中长剑,身形当即化为一团白光。 孟渊见来者迅疾之极,比之自己催发万物流光时也不慢多少,便当即催动天机神通风影潜行。 “现身!”白猿一掌往前拍出,孟渊登时现出身形,风影潜行被破。 孟渊已经试出了这白猿的能耐,虽是六品武人,但比之郄亦生还差了不少,大概比虎大王强一些。 如今孟渊两番与郄亦生交手,见识了高人之高,已然不把寻常六品看在眼里了。 “我来试一试传火罗汉的能耐。”孟渊身现佛光。 白猿听了这话,先是皱眉,而后恍然大悟,“我想起来了!孟飞元就是孟渊!你是镇妖司的狗东西!” 孟渊一手执刀,缓缓上前。 “兰若寺的不灭金身?”白猿冷笑,“阿弥陀佛,贫僧今天要破第七次戒了!” 说着话,白猿身子下压,浑身亦是金光灿烂,“我以佛门之法,破你兰若寺之法!” 说着话,白猿脚踩白雪,一拳轰然而出。 孟渊不闪不避,直接上前,而后一指点出,正对白猿。 白猿见孟渊身上佛光稍暗,必然是催动某种天机神通后显现的异象。 一时之间,白猿竟有恍惚之感,他心中有失落之感,好似空荡荡的一般。 撇去杂念,白猿便觉眼前人这一指威势极小,好似只有三岁小儿一般无力;又好似威势极大,乃至于能毁天灭地。 一拳一指相触,白猿猛然发觉这一指中的毁灭之意,好似以无上悲悯的冷酷之心,发出的毁灭万物,乃至自身的一指。 “菩提……”白猿话还没说完,便见自己的拳头粉碎,继而胳膊到臂膀,竟都碎成粉尘,与漫天飞雪交融在一起。 “你那来松河府的弟弟,就是我杀的。”孟渊刀上燃起熊熊火光,刺入白猿的胸膛。 白猿双目中再无半分生气,转瞬便化为飞灰。 孟渊催动焚心,提起刀,来到城门前,一刀又一刀,强行破开城门。 一时之间,城外漫天风雪,尽数卷入城中。 冷风寒雪,松河府城已然是大地之上的砧板,众生无辜却为鱼肉。 (本章完) 第253章 乱象 第253章 乱象 城门一开,狂风推着孟渊往里走。 街上百姓乱成一团,且大都衣衫不整,可见是临时起身。 哭喊嚎叫之声不绝,人挤着人,待见城门一开,登时全部往城外涌去。 “啊!”一声痛呼响起,挤满了人的城门处更是不要命的推搡,许多人倒在地上,却再也起不来了。 孟渊飞身而起,踩着一众人的头往前,来到一处房屋之上。 此时风雪未消,天灰蒙蒙的。 入目所及,皆是离乱之象。城中大火四起,惨叫之声此起彼伏。 也无兵丁衙役来管,街上全都挤满了人。这些百姓面上有的是恐惧,有的是贪婪,有的是悲苦。 风助火势,不少人趁着火灾四处争抢,乃至于群聚撕打。 还有一部分百姓则完全失了理智,他们浑浑噩噩,口中不知呢喃着什么,手中或拿菜刀,或执柴刀,四处乱砍,或干脆什么也不用,见人就撕咬。 这一部分百姓看其装束,应是穷苦之人,且大都是老弱妇女,还有许多年幼孩童。 而这些人一旦见了血,便更为癫狂,双目发红,见人就杀。 孟渊身居房顶之上,眼见一老者正用菜刀四处砍人,不及多想,当即从房顶跳下,打掉那老者手中的菜刀,而后抓住此人的头发。 此人衣衫单薄,手上老茧深厚,面目黝黑,但是气力竟还不小。 孟渊按住此人,但此人已杀过了人,根本不怕孟渊,而且杀意更盛,双手胡乱的去抓,赤红着双目,呲牙乱道:“极乐极乐……” 情知问不出什么,孟渊生怕此人再杀人,于是也不打晕,直接一刀杀了。 也没空多想,孟渊一边催发焚心神通,一边快速的解决了二十余个被迷惑神智的人。 但人群的骚乱并未停止,北风助着火势,松河府城中俨然成了火国。 有的人意欲往城外奔逃;有的人则是趁乱抢劫;有的人干脆不理乱象,就在大街上抢占妇女。 孟渊看的分明,城中百姓必然是受了某种秘法所惑,但施法之人或能耐不足,或另有缘故,大多数人理智尚在,却被恐慌之心淹没。一部分人似被点燃了心中的种种贪欲,极少数人失了神智,见人就杀。 促成乱象的人不过十之二三,可即便如此也足以挑起满城风雨。 孟渊一连杀了几个失智乱杀之人,却根本杀不绝。 百姓之乱是“果”,却不知“因”在何处。 孟渊拔刀四顾,只觉天地广大,却不知刀该斩向何处。 就在这时,前方哭喊之声愈发大了。 孟渊沿着街道旁的房屋向前,便见前方有一白熊妖挥舞着斧头乱砍。 那熊妖好似也没了神智一般,抄着两个开山大斧,也不见什么章法,只是挥舞不停。 街上百姓极多,但凡被大斧触及,必然一分为二。 城中雪厚,此时已然被血染红,不见原本的洁白之色。 “佛国佛国佛国……”白熊妖双目发红,口中念念有词。 孟渊急速向前,一刀挥出,当即将白熊妖斩去头颅。 燃去白熊妖的尸体,一个十一二岁的女孩儿竟拿着一柄剪刀,双目血红的向孟渊刺来。 孟渊一把按住剪刀,而后手一扭动,夺过剪刀。 那女孩失了兵器,兀自不休,发狂一般的扑向孟渊。 这女孩面黄肌瘦,头发干枯的发黄,看其衣衫,应也是穷苦之人。 恍惚之间,孟渊想起了李唯真道长,好似明白了李唯真道长所谓仗剑荡妖,应该不单单是为什么傻狍子。 孟渊手中的刀到底没提起来,只是手劈女孩后颈,将其打昏。 继续往前,孟渊看好方向,打算先去王府。 如今松河府城中乱成一团,显然如解开屏所言,青光子已然动了手。 此时此刻,孟渊能想到的高人中,唯有三小姐了!这乱象,也唯有三小姐有法子了! 沿着街道旁的房屋向前,沿途所见的乱象如同火势一般,愈发汹涌。 孟渊头发被烧卷了许多,心却越来越凉。 “是孟百户!”只听前方有人高喊了一句。 孟渊立即从房顶跳下,来者总计十六七个人,不仅有卫所的校尉兵丁,还带着州府的官差捕快。 十几个人个个身上带血,有的是自己的,有的是别人,这会儿全都是迷茫无措之态。 但他们不似那些失了神智的百姓,而是被城中之变搞懵了。 孟渊一一看过去,心中明了,入品的武人都没被夺去神智,但隐隐之间心中的七情六欲却稍有变化。 “孟百户!”为首的一人手中拿着刀,面上有血,此人是卫所的一位小旗官,名为李云潇。 “乱了!整个城都乱了!”李云霄嗓音沙哑,面上惊慌之态未消,“人杀人,止不住啊!不知道从哪儿冒出了好多妖怪!咱卫所被偷袭了,知府官衙也被破了!” “张百户呢?”孟渊问。 “张百户护着咱逃了出来!”李云霄气喘吁吁,面上还有惊惧,“他……他说要去醉月楼……” 孟渊看向醉月楼方向,又看李云霄等人。 “孟百户,咱们……”李云霄一手拿着刀,似乎不敢直视孟渊。 孟渊明白,这些人是怕自己让他们折返回醉月楼。 只是当此之时,孟渊也绝不会让他人冒死。 “看守西城门的大妖已经被我杀了!”说完话,孟渊不再多理会他们,又纵越到房顶,往醉月楼方向急奔。 昔日繁华之地,雪后本更该多一分美意。只是街道上雪已被鲜血融尽,唯有火势之下不绝的哭嚎之声。 醉月楼上再无宾客,也无人饮酒论诗,已被凶凶火光吞没。 只见醉月楼下,地上躺着一穿山甲妖和狼妖的尸体。一个人浑身浴血,正手握着刀,与一白鹿妖正对。 孟渊催动风影潜行,而后来到近前,神威如狱催发,同时暗光逐影催动。 那白鹿没料到有人突袭,身子猛然被禁锢,心中生出极大寒意,待反应过来时,便有两道剑光洞穿了他的身躯。 “聂师!”孟渊上前扶住血人。 “他娘的,你小子越来越有能耐了!”聂延年大口的喘着气,“老子真没看走眼!” “张叔呢?”孟渊问。 聂延年闻言不答,只是叹了口气,回身看向已经烧塌了的醉月楼。 (本章完) 第254章 辩经 第254章 辩经 “张叔死了?”一时之间,孟渊只觉胸口沉闷之极。 不久前还一起饮酒夜谈,没想到竟已天人永隔。 孟渊犹然记得,初次与张龟年相识,是为处理大尾尊者的手尾。 彼时便可见张龟年性情诙谐。而后孟渊更是入职镇妖司,张龟年也一直把孟渊当做至亲子侄一般看待。 “卫所被偷袭,他本就受了伤。突围后来这里找张采荷,遇到了这个狗东西!”聂延年左臂似乎受了伤,他一手捂着左臂,一边恨恨的踢了一脚那穿山甲妖。 “这是苍山君?”孟渊诧异问。 “要是苍山君,我俩都得交代到这里!”聂延年朝那穿山甲妖吐了一口血唾沫,“说是苍山君的子侄,他妈的六品妖修!” 聂延年说着说着,悲伤之意消散不少,他见醉月楼已成了废墟,火光犹然不灭,便接着道:“老张拼死干掉一个,老子也干掉一个,正好剩个最没本事的,让你干掉了!” 说到这里,聂延年浑身是血的脸上竟还有几分笑,他道:“老子最擅长的就是整治这些狗东西!” 孟渊取出丹药,给聂延年喂食了三粒。 “张采荷也死了,”聂延年嚼着丹药,叹了口气,“也是个好姑娘,可惜了。” 聂延年他环顾四周,但见地上黑的红的,尸体大一片,许多百姓被殃及池鱼,连个全尸都没有。 他随即又是一笑,“这仇都该算到谁头上?单单一个青光子么?” “聂师。”孟渊见聂延年冷笑,连忙按住了他的胳膊。 “我知道,不能大喜大悲,会被勾起心中乱念。”聂延年十分看的开,“老子见的世面多了,青光子这点手段不算什么!” “看守西城门的妖怪已经被杀了,聂师你带伤,不妨先去外面寻援兵。”孟渊道。 “屁的援兵!”聂延年不屑的很,“要是有援兵,早就来了!” 聂延年提着刀往前,“走!去找三小姐!我早就该死了,没死在小应公跟前,也该死在三小姐跟前!” 孟渊深知聂延年性情,也不再多劝,当即把那穿山甲妖、狼妖和白鹿妖的尸体焚尽,而后连忙跟上。 “臭水沟里的老鼠,也就这点样了!就算再来个六品的妖怪,老子还能杀!他妈的,老子手里捏着一堆杀敌的法门呢!”聂延年话特别多,他抓了把地上的血,抹去脸上血迹,“不过你他娘让青青和小丫头留京还真是有远见!” 他似老了许多,胡子杂乱,面上无有苍白之色,却有振奋的红光。 “张叔让龚自华和张凌风提前出了城,他们在清水镇。”孟渊道。 “老张也不傻,他就算没看出端倪,也觉出不对劲了。”聂延年嘿嘿的笑,他瞥了眼孟渊,“咱世子殿下呢?” “世子被郄亦生劫走了。”孟渊语声沉重,“我又跟郄亦生对了几招。” 聂延年也没问胜负,显然他知道孟渊肯定是狼狈而逃,于是又问:“那你家黄皮子呢?” “我让她去冲虚观暂避了。”孟渊道。 “嘿嘿!”聂延年毫无身在乱局中的紧张无措,反而笑了起来,“傻孩子,冲虚观没了玄机子坐镇,大师兄静虚又不在,余下的都是臭鱼烂虾!不过到底是有名声的,青光子肯定会派人去看,他们庇护不了你那小相好,指不定这会儿你那小相好儿已经被抓了!” 孟渊不说话。 “对了,你是不是不行?”聂延年成了话痨,“跟青青睡那么多回,咋还不见肚子有动静?等这事儿了了,我带你进京里看看。我认识几个老东西,最会治这种病!” 这都啥时候了? 孟渊道:“行。” 聂延年嘿嘿笑了两声,加快步子。 两人很快来到王府前,只见王府亦是四处起火,大门都被烧坏了。 往日门前有人看守,今日却不见了踪迹。入了王府,处处可见血迹。 “按理说,三小姐就算管不了全城,至少也该管管王府!”聂延年咬了咬牙。 孟渊知道聂延年话里的意思,乃是说三小姐必然有腾不出手的缘故。 “你在我后面。”聂延年丢下一句话,往前飞快急奔。 孟渊跟在百步之后,手上提刀,背后负剑。 沿途所见,有人趁乱盗抢,有人择路奔走,还有人为抢东西而厮杀,俨然失了理智。 来到静园外,便见值守之人昏倒在地。寻梅所居之处也安静的很,应该无人。 迈步入了静园,此间竟静谧安然。雪还未扫,无有血腥之气,只有几行足迹,一路蔓延到园林深处。 此间好似世外之地,城中火灾与人祸好似被全然隔绝。 孟渊催动焚心神通,一步步往前。 很快,远远便看到那熟悉之极的凉亭。 亭前的小湖上积满了冰雪,亭子左右无有绿色。 聂延年浑身是血,朝亭子里的人俯首。 应如是盘膝坐在亭中,依旧身着道袍,面上无有喜乐悲欢。 亭子下立着两人,一人着缁衣,白眉无须,乃是一年老和尚。 另一人是一女子,身着红装,头戴玉钗,腰肢细,人风骚。 亭子四周有许多雪人,应是真人被大雪遮盖。 “好俊的儿郎!”那红衣女子约莫三十岁上下,模样极美,眼眸中的风情遮掩不住。 一时之间,孟渊不由得想起了细腰奴。 “女菩萨?”孟渊问。 “女菩萨是佛家人称俗家人的说法,妾身早已拜入佛门,只是烦恼丝未除罢了。”红衣女子嫣然一笑,“不过你唤女菩萨,妾身心里欢喜的很。” “阿弥陀佛。”那老和尚低声宣了句佛号,他看着亭子下的应如是,说道:“应道友,贫僧实乃诚心相邀。此地将成佛国,不可久留。世间纷乱,应道友有扶危济困之心,却少了几分豁达。” “何为豁达?”应如是出声问。 “阿弥陀佛。”老和尚见应如是开口,他又是合十一礼,“我闻道家先贤有无情之论,我佛门亦有摒弃尘缘之论。此时无能为力,亦能从容起身,这便是豁达。” “我道家的无情之论,非为无情,乃是情至深处而无情。天地无道,却有心无力,是为徒有伤悲之情,乃至无情。”应如是淡淡一笑,道:“烛长老,你的学问真是向自在佛学来的?” “道友的学问广博。”那被称为烛长老的老和尚闻言,也不生气,笑着道:“贫僧学问浅薄,斗胆与道友辩一辩无情大道。” 应如是微微摇头。 “道友是应氏之后,通晓儒释道之学,如何不敢来辩?”老和尚好奇问。 “大师!”孟渊大踏步向前,道:“外面风雪飘飞,血流漂杵,我辈着实听不清大师的辩经之声。” (本章完) 第255章 飘红 第255章 飘红 已是清晨时分,天依旧灰蒙蒙的,像是被去了势。 孟渊执刀在手,背负长剑,已将此间局势看在了眼里:三小姐受制于人,聂师还有一战之力,剑竹等人应是受了某种禁锢之法,全都坐地上成了雪人。 思及三小姐往日的从容与慵懒,孟渊自不会对她小看半分,但既然局面还是被受困于人,那这两个来客怕是不简单。 想要破局,只有拼命了。此法不为救人,只求拖延一二。 孟渊刚开始并不知道是和尚困住了三小姐,还是这红衣女子困住了三小姐。 但不知怎的,跟应如是对了一眼,也没交谈,孟渊就知道必然要先解决这烛长老。 催动焚心神通,孟渊一步一步上前,而后神威如狱催发,一缕气机牢牢牵制住烛长老。 “小施主年纪不大,怎杀气这般盛?”烛长老并无动作,只是两手合十,微微摇头道:“武人之道固然是绝境之中证道,可若杀气太盛,怕是要伤人伤己。” 随着这话说完,孟渊便觉出对方所修法相有异,神威如狱非但没有禁锢住对方,自己竟反受其害,好似一缕火线沿着自身延出的气机而来,烧灼自身。 一时之间,孟渊有深陷火窟之感。 若非长久以焚心炼心,孟渊怕是当场就输了。 稍稍沉稳心思,孟渊皱眉看向烛长老。 “哦?”烛长老见孟渊面上只红光一荡而过,随即便恢复正常,赞道:“这位小施主身负不凡艺业,心志也坚定。” 烛长老朝亭中的应如是微微颔首,道:“应道友调教的好啊。” 就在这时,孟渊人化飞虹,向前突刺。 但待到及身之时,便已丢失了烛长老的气机,孟渊暗影刀光挥洒而出,烛长老却成了一缕火光。 待刀光驱散火光,又有一团火光在远处显现,而后火光化为烛长老。 孟渊知道,这是遇到高人了,且绝非解开屏那种不擅争斗,亦或是枯荣大士那种拳脚稀疏的。 这大和尚指不定是佛门五品境界。 “没曾想小施主竟是青羊宫的根脚。”烛长老红润面上映着白雪,还真有几分高僧模样。 孟渊见对方缁衣草鞋,袈裟残破,面上神情看似平静淡然,但又隐隐像一位故人:枯荣大士。 此时那红衣女子迈着曼妙步伐走向孟渊,咯咯笑道:“小家伙,老秃驴是自在佛的人,他是为应氏而来,你的对手是奴家。” 说到这儿,红衣女子盈盈笑道:“对了,奴家贱名莲奴。敢问公子名号?” 这女子样貌美艳,一颦一笑之间风情万种,浑然天成,毫无做作之态。 孟渊见识过女子春情,如聂青青那般也算妩媚动人,但比之眼前之人,聂青青就像是个孩子。 尤其漫天白雪之下,身着红装,更增几分奇诡之态。 孟渊深知对方绝非善类,便将焚心神通催发到极致,只是寻找此女的破绽。 那红衣女子莲奴见孟渊不做声,便笑的愈发欢喜,道:“怎不与奴家说话?怕奴家吃了你?” 她凝视着孟渊,审视了片刻,笑着道:“你是那孟飞元吧?我听孔雀说起过你。” 这解开屏长了一张什么嘴?逢人就扯我?孟渊只觉得解开屏可恶。 “你杀了细腰奴?”莲奴问。 “正是。”孟渊终于答了一句。 “细腰奴满身骚臭,她渡不得人。”莲奴眼中似映出了漫天风雪,“奴家最是体贴,天寒地冻最能暖人。” “阿弥陀佛。”那烛长老出了声,“这位小施主有静心之法,你莫要凭白耽误时间。” 莲奴莞尔一笑,道:“所谓共登彼岸,非为求彼岸之美,而是共登共攀之时的乐趣。老秃驴,你至死不懂风情,焉知调情之乐?” “阿弥陀佛。”烛长老并不在意这些话,只是道:“我不怕耽误青光子的事。” 这话一说,红衣莲奴面上的笑意不减,只是看着孟渊。 孟渊往前迈步,此刻一边持续催动焚心,一边以风影潜行之法试探。 “这是妖国来的法门。”莲奴见孟渊凭白不见,隐匿在漫天风雪之中,而自身微微有禁锢之感,四周的每一缕风好似都藏着杀机。 “一叶障目罢了。”莲奴面上愈发笑的开心,“其实这种法门比之独孤氏的潜龙在渊要差的多。” 莲奴不慌不忙,看向应如是,笑道:“应道友,你这护卫如此忠心,我教他坦诚来见你如何?” “如此俊俏的少年郎,即便潜隐无踪,在我眼中也如同火炬一般耀眼。”莲奴红衣鼓动,本白皙美艳的面上陡然多了几分老气,道:“忘却焚身之法,忘却拼死之心,来我面前乖乖跪下。” 说着话,红衣莲奴往前点出一指。 只见五步之外,孟渊现出身形,同时也一指迎上。 莲奴只见孟渊无有惊慌之色,浑身有淡淡金光。那金光细微,却缠绕不休,细细感受,好似其间藏着绝大威能。 “天神下凡!”莲奴再没笑容,反而皱眉应对。 即便身为佛门五品,可是武人就是这么不讲道理,天机法门玄奇,天神下凡不惧诸般术法,佛门的种念乱心之法当真在此刻没了效用。 待见指力越来越近,莲奴便越发觉出不同。 这一指好似随意而出,如同拈一般,又好似凝聚了无上之威,似能扭转天地,使风雪退回天空,万物不见日月。 “菩提灭道?”莲奴终于认了出来,她连忙手中结印,身周佛光涌动,好似万千莲盛开。 灭道一指点出,无数莲好似梦幻泡影,一一消除,莲奴现身在十步外,红装破烂,露出大片肌肤。 只是肌肤之下,并非白皙紧绷的曼妙躯体,而是一片又一片的褶皱。 孟渊看的分明,这老娘们虽然狼狈,但是并未受损。 佛门五品,法相似乎与莲有关,可孟渊拼命一击之下,这菩提灭道比之浮光洞天还要强悍,竟还没让对方现出真本领,真法相。 孟渊不敢稍停,压下催发菩提灭道后的混乱神智,强撑着肉体的不适,手中刀上烈火汹涌,打算趁着天神下凡维持之时,至少致其重伤。 “孟郎真是绝情!”莲奴身上红衣难以遮体,她也不去管,面上少了先前的调笑,反而认真起来。 莲奴眼见对方刀上带火,似有焚尽漫天风雪之势,她丝毫不慌张,只道:“好好好,难怪孔雀愿意让你睡她娘亲!” 说着话,莲奴两手结印,身上佛光愈盛,好似人在莲之中。 “小心!”就在这时,烛长老忽的一声大喊,身化火光,登时遮掩住莲奴。 火光随即散去,烛长老面上苍白,莲奴红装不见,代之以浑身鲜血。 一人立在亭中,站在应如是身旁。 那人身量不高,头戴斗笠,不见真容。身上拢着一件红斗篷,一只白皙又小小的手握着一柄剑在斗篷外。 (本章完) 第256章 黑白 第256章 黑白 雪依旧未消,风愈加猖狂。 独孤荧潜龙在渊,一击见功,静园之中只剩她一抹红装。 “原来是独孤氏的高人。”烛长老只一下就认出了独孤荧的根脚,于是两手合十,虔诚行礼。 莲奴浑身是伤,鲜血如何也止不住,美艳容颜不见,只剩狰狞。 “大和尚的烛照四方果然不凡。”独孤荧提起剑,上面负有淡淡荧光,“看来烛火能焚身,亦能渡人。” “阿弥陀佛。”烛长老也不生气,只淡淡道:“烛火虽小,亦非区区荧光能比。” 这老和尚也来了气。 独孤荧藏在斗笠斗篷之下,看不到娇俏面容,但一声细微不屑的笑声,却人人可闻。 “国师怎也蹚这趟浑水了?”莲奴眼中有细微青红之光,怨毒之意难掩。 独孤荧并不理会手中败将,尽管她是偷袭得逞。 “莫急。”烛长老单手按住莲奴的肩膀,道:“这位独孤道友让我来,你先把小施主解决了。” “呵呵!”莲奴冷笑一声,看着独孤荧,道:“我先扫了苍蝇,然后再毁了你的脸,一点一点的把你浑身的肉撕烂……” 话还没说完,独孤荧竟再次出手,只见她轻挥手中剑,继而人竟化为荧光,散于四方。 孟渊见援兵人狠话不多,便趁着天神下凡未消,天火燎原再出。 烛长老抬手,一缕细微火光生起,待见孟渊携火而来,登时便将孟渊刀上的火光吞噬一空。 “业火熊熊,焚尽世间悲苦。少年人杀气太重,兼且童真已失,五毒俱全,难登绝顶。” 烛长老双目中似倒映出一缕火苗,他凝视着孟渊,道:“你现在娇妻美妾,感受不到世间之虚无,但将来会感受到的。” 话刚说完,莲奴又是一声痛呼,浑身血肉崩开,处处见骨。 而此时烛真人猛地一指点出,带动一缕细微火光,落入眼前的虚无之中,连半分雪都没燃掉。 独孤荧现出身形,摘下斗笠,露出一张小小又娇俏的脸蛋,皱着眉头看向烛长老。 莲奴浑身是伤,见孟渊又携天火而来,她手托莲,登时又将孟渊的攻势止住。 “凡有所相,皆为虚妄。”莲奴手中莲生出莲蓬,莲子生出,身上血肉生出,伤势登时完好,只面上苍白,平添了几分老态。 孟渊退到独孤荧身旁,大口的喘着气。 自打从大头山下来,遇到郄亦生等人后,孟渊已经是第三次催动菩提灭道。 虽说有精火襄助,明镜不染尘埃,但菩提灭道催发之际,自身所受之重,不比浮光洞天稍差。 而且孟渊发觉,菩提灭道催发之际,不仅要消耗玉液,还要自身之精神、自身之毅力,乃至悲悯之心。是故短时间内连番催发,身躯经精火连番淬炼,还尽可撑得住,但是精神意志却差了不少,着实有一而衰,再而竭之态。 孟渊强撑着精神,暗暗估量,菩提灭道至多再发三次,而后便如同浮光洞天一般,要歇上一晚,甚或者更久才行。 再说了,自打入城以来,孟渊一点没歇,即便是两丹田并行,可焚心神通不敢停,又强催天神下凡,这会儿玉液消耗极大。 如今援兵虽然来了,但烛长老方才显然得了手,乃是宁愿让莲奴用出保命绝技,也要给独孤荧心中种一缕业火。 “阿弥陀佛。”烛长老面上的苍白之色一闪而逝,取而代之又红润发光,笑道:“施主,胜负已定。” 刚说完话,烛长老面上现出惊疑之色,他连忙去摸袖中,却只取出一把灰尘。 “阿弥陀佛。”烛长老一点也不豁达,他再没了沉稳之态,怒气冲冲的看向独孤荧,喝骂道:“坏世尊之物,尔敢!” 说着话,烛长老缁衣鼓动,浑身燃起熊熊烈火,其势比之孟渊催动的天火燎原差的远,但那火中似有玄奇之处。 “我本以为你的火是薪火相传的传道之火,不曾想是自身之业火。”独孤荧没了斗笠遮面,小小脸蛋上竟有了一分笑意,“让我再来试一试你的本领。” “贫僧本想请应道友去西方聆听佛音,不曾想污浊之辈屡屡阻拦!”烛长老气的老脸发颤,“贫僧要开杀戒了!” “拖住他。”应如是这时站起身来,又看孟渊,道:“你拖住莲奴。” 孟渊天神下凡未消,连忙点头。 独孤荧却不理会,只是看着烛长老。 应如是走出凉亭,手一抬,便召出一竹简,而后衣袖飘动,身子缓缓离地而起,“我来找青光子。” 眼见应如是语气淡定,孟渊和独孤荧都知道胜负已定。 可应如是话音刚落,她人在空中,竟又抬头看向天空。 独孤荧也抬头来看,烛长老和莲奴也纷纷举头。 此时才刚过了清晨,风未住,雪未停。 很快,孟渊便觉天神下凡不知何时已然消解,心底生出猛烈的寒意。这种寒意并非严冬冰雪之寒,而是凡俗之辈面对无尽黑夜的恐惧之情。 一时间,孟渊只觉得浑身连颤栗都忘了,所居所处之地,好似天被吞了去,地也消弭不见。 入目所见,凉亭四周竟陡然暗沉,好似此间被移入无底深渊。 天地皆白,唯独静园昏暗。 暗沉之色不知持续了多久,而后狂风吹来,好似天重新回来,地再次升起。 风雪依旧,寒冬催人,诸人却有劫后余生之感。 只见方才如同仙子凌空的应如是,好似没了支撑一般,飘飘渺渺,从高天上坠落,如同单薄的雪一般。 孟渊心中的惊惧之感还未尽消,往前迈了一步,竟踉踉跄跄,差点摔倒。 咬牙催动焚心,孟渊踏步而起,一把接住落下的应如是。 只见应如是闭着双眼,面上雪白,浑身冰冷彻骨。 孟渊抱着应如是落到地上,玉液探入应如是体内,便觉阻碍连连,往日好似利刃快斧一般的玉液,在应如是体内竟举步维艰。 “没死。”独孤荧捂着胸口,红斗篷已经不见,只有一件单薄青衣。 她胸前未见伤口,嘴角却有血。 “独孤盛只要不想死,就不敢杀她。”独孤荧大口的喘着气,抬着头看天,“我想不明白,独孤盛为何要帮一个臭老鼠?” 孟渊这时才举头四顾,烛长老和莲奴都没了踪影,静园中狼藉一片。 (本章完) 第257章 开路 第257章 开路 暗光惊鸿一瞥,转瞬即逝,但已然扭转了战局。 孟渊单膝跪在地上,单手托付着应如是。 应如是手中的那竹简已经不见,面上苍白的很。 独孤荧也不好受,她的斗篷斗笠都没了踪影,单薄的身上只穿了一件青衣。 十几个雪人被狂风吹过,现出了真容,乃是寻梅和剑竹,以及胡倩、吴长生等人。 另外还有六个护卫,都是跟聂延年一般年纪的应氏老人。 此时没了烛真人的牵制,剑竹率先站起身来,她立即上前,取出一丹瓶,倒出丹药,喂食给应如是。 “真的是信王?”聂延年双目泛红,抹了一把脸上的血。 “连杀你们都不屑,还能是谁?”独孤荧答了句话,就累的站不稳了,她也赶紧摸出一丸丹药吞食。 寻梅再没了往日的从容淡然,她连忙爬起来,从孟渊怀里接过应如是。 一时之间,诸人竟都没了话语。 孟渊和聂延年对视一眼,两人都是从街上一路过来的,深知若是无人阻拦青光子,那松河府城中的百姓不知要死多少。 此时天地苍茫一片,静园中再没了往日的安然。应如是昏迷不醒,一群人也没了主心骨。 场上虽说人人能战,但最高战力独孤荧先被种下业火,后被暗光所伤,看其模样怕是难有一战之力,更别提护卫之事了。 其次便是剑竹,她是六品武人,一向隐在静园之中,但不擅言谈,也没法子在这种时刻做出准确判断。 聂延年等一众护卫都个个带伤,血气尚存,还能拼命。 至于胡倩等人,那也不必多说。 “荧姑娘,咱们怎么办?”寻梅一向代应如是理事,性情沉稳,此刻倒是没了慌张之情,而是看向独孤荧。 “松河府城不能再留了。”独孤荧按着胸口,娇俏的小小脸蛋上一会儿发红一会儿发白,似在忍痛。 独孤荧环视诸人,道:“你们随我一起,护送应如是从北门出城,外面有人接应。” 她小小面庞好似十三四岁的少女,但却分外坚定,一字一句道:“除却青光子和西方佛外,城内城外还有别的势力。但不管怎样,今日午时之前,必须出城!” “愿为三小姐效死!”聂延年一众护卫听出独孤荧话里的意思,乃是说还有强龙,诸人要有死志。 独孤荧点点头,“聂延年和孟渊开路!” 聂延年和孟渊当即应了下来。 一群人立即往静园外走,聂延年和孟渊在前,寻梅搀扶着应如是,胡倩扶着独孤荧,剑竹等诸护卫押后。 出了静园,孟渊回过头看向寻梅,乃是问询姜老伯和赵大头的消息。 孟渊入王府后,见了诸般乱象和沿路血迹,直接来了静园,并未先去找姜老伯,其实心中已有了答案。 寻梅面上难看,摇了摇头。 这也不怪她,一夜风雪,城中大乱,寻梅又被烛长老所困,根本没空理会王府之事。 “我知道!”胡倩忽的出了声,“昨夜下雪,有马匹生病,姜老伯和大头叔都住在马厩!” “我去去就回。”孟渊点头,立即往马厩方向而去。 姜老伯自打搬进静园后,随着孟渊身份提升,以及姜棠入了静园,姜老伯的日子也越来越好,但毕竟底层出身,不敢空手享福,就一直充当兽医。 此时整个王府已经乱了套,再没半分秩序可言,有外间之人入内争抢,更有内里的奸人趁乱偷盗,更有人敌我不分,见人就砍。 孟渊沿途杀了几人,来到马厩院子外,便听里面乱糟糟的。 入内一看,有一猴妖骑在马上,几个人朝那猴妖跪拜,喊着什么马院大王。 这几个人都是马厩中的马夫,此刻个个带伤,显然被虐待已久。 “待上师建了佛国,你们个个有封,以后代我管马!”那猴妖得意之极,他见孟渊入得门来,也不在意。 孟渊毫不留手,烟雨飞虹突刺,猛地将猴妖一分为二。 这猴妖一时未死,还茫然之极,“怎么可能?” 孟渊不让猴妖多言,一刀砍了。 “孟护卫!”跪着人中有个中年汉子,膝行到孟渊跟前,道:“咋才来呢?王府到底咋了?” 那汉子哭喊不停,道:“是猴大王打的咱们,非得让当他的马倌,老姜他……” “快些逃吧,往城外逃。”孟渊道。 几个人闻言,面面相觑,又赶紧抹干净泪,一股脑的往外去了。 孟渊来到马厩中,便见干草窝里躺着五个人,全都是血淋淋的,其中便有姜老伯和赵大头。 “王妃咋样了?咱的命都是王妃给的……”姜老伯的手被孟渊紧握着,面上竟有了些许红光。 “王妃安好。”孟渊道。 “那就好,那就好……王妃是好人,她该长命百岁……”姜拴有挤出最后一丝气力,“照看好丫头……” 说完话,姜拴有闭上了眼。 孟渊手微微颤抖,又看赵大头,却见赵大头早已死去多时了。 “孩子,大势之下,人命贱如蝼蚁。”聂延年不知何时走了进来,他轻轻拍孟渊肩膀,“别怪自己来的太晚,拿着刀想想是谁做的,回头砍回去。” 聂延年也不管孟渊,他引燃干草,火势登时升腾起来。 “走吧。”聂延年拉着孟渊,一道出了王府。 独孤荧等人已经在等着了,诸人便赶紧出发。 可过了几条街,便见沿途疯癫之人越来越多,松河府城好似成了火城。 还有许多妖怪往来,且人人不分敌我,一边诵念佛经,一边互相残害。 孟渊和聂延年在前开路,行了约莫一刻钟,竟已不知杀了多少人了。 “不成!”独孤荧找了上来,“这些人都往北边来了,显然是青光子在拦咱们!不从北门走,取南门,去冲虚观!” 独孤荧看向孟渊,道:“你先往冲虚观去,解决守门的大妖!” 解决大妖没问题,可这个时候去冲虚观做什么?那边没了玄机子和李唯真在,剩下的都是废物——这是人家赵静声和袁静风说的。 独孤荧见孟渊不解,她也不解释,只是道:“你只需跟赵静声说应氏遇难,他就知道了。” “放心去,我们护着三小姐。”聂延年拍了拍孟渊肩膀。 孟渊当即便行,此番不需照料他人,孟渊便催动万物流光,与无数人中往来,径直向南而去。 沿途遇妖遇人,孟渊也不多管,不多时便来到南门外。 轰然破开城门,烟尘大起,风雪登时卷入城中,现出一人身形。 守门的并非妖怪,乃是一瘦削的和尚,此人生的极高,肩上扛着禅杖,身穿袈裟。 “何人闯关?”瘦和尚的呼喝之声好似惊雷一般,没听到有人应声,却见一道虹光掠来。 “不讲武德!”瘦和尚浑身现出金光,“看俺罗汉金身!” 一拳递出,瘦和尚便迎上一指,霎时间那一指中竟有毁天灭地之意。 轰的一声,瘦和尚手臂化为粉尘,所谓罗汉金身立时便破。 还未待瘦和尚反应过来,已被枭了首。 (本章完) 第258章 别情 第258章 别情 再次动用菩提灭道,孟渊愈发有气虚力弱之感。 若非数次精火淬体,孟渊早已扛不住了。换了寻常人,早已被灭道之意反噬,失了理智。 孟渊略缓了一口气,烧掉瘦和尚的尸体,便又前行。 自打今天大开杀戒之后,先是六品的白猿,而后又是方才的瘦和尚,再加之数个七品,精火蕴养的极快,如今已然圆满。 孟渊愈加有底气,万物流光催动,很快来到冲虚观前。 入了观门,来到大殿外,就听其中有人说话。 “小友见山见水能赋诗,可见了清水镇的惨状,却脑中空空,半句也无。胸有丘壑之人闻生见死必有所感,先人又说文章憎命达,小友遭了难处,诗社两位元老又都不知所踪,按理说小友必然该有悲歌词句,可惜……贫道拙见,小友并非不痛不悲,而是腹中空空,胸无点墨。” 殿中出声之人语声温润,好似谦谦君子,就是说的话不太中听。 “你可不要小看人呀,我肚里有墨水的很呐!干娘说我是读书种子,小骟匠说我是诗仙的料子,三奶奶也夸我天资聪颖呢!”香菱辩驳。 “那还请小友吟诗一首,在下洗耳恭听。”那人笑着道。 香菱却叹了口气,“没心思。” “还是腹中空空。”那人挖苦。 香菱不再反驳。 孟渊迈步走进大殿,只见殿中昏暗,有四个人盘膝而坐,乃是赵静声,袁静风,还有两个穿道袍的年轻人。 有一黑袍中年人站在殿中,一手怀抱着柄拂尘,另一手上有一粒石子,一抛一接。 孟渊看的分明,那石子是自己当初给香菱的,上面写着她和她干娘的名字。 香菱站在赵静声头上,本还病恹恹的,见到孟渊来了,便高兴的什么也是,连忙跳了下来,小心的绕过那中年人,而后顺着孟渊的衣裳,跳到孟渊肩上。 “小骟匠!”香菱开心的不得了,她又连忙指了指那黑袍中年人,道:“这个坏的很,把干娘老相好的师弟们都抓了!” 孟渊看向那黑袍中年人,又看向赵静声。 赵静声面是有羞愧之色,都不敢跟孟渊对视。 “我就说除了大师兄外,咱一个比一个没出息吧!”袁静风也不慌张,“孟兄,这家伙不是来杀我们的,你不用管。” “大师兄仗剑荡妖,荡来荡去,人家把咱老家给荡了!”另一个人年轻人说道。 赵静声怒了,喝骂道:“静尘!要不是你整日不务正业,何至于此?” “怪我了?”那年轻人哼哼两声,显然也是个混不吝。 孟渊见赵静声等人窝里反,就也不去理会,而是看向那黑袍中年人。 “贫道稽首了。”中年人微微欠身,十分谦恭,“敢问小友名号?” “孟飞元。”孟渊回问道:“敢问道长大号。” “雪消多古意,一点一苍然。”黑袍中年谦逊一笑,看向外面的风雪飘舞。 “原来阁下便是苍山君,百闻不如一见。”孟渊郑重许多,心说真是水浅王八多,都挤到一块儿了。 “不想小友竟知山中野人之名。”苍山君十分和气,说道:“贫道听孔雀道友说,小友承应道友所传,儒释道兼修,乃是英才。今日一见,果然不凡。” 苍山君怀抱拂尘,问道:“西方佛座下的烛道友亲至,不知是否说动应道友西行?” “应三小姐不愿往。”孟渊道。 苍山君点点头,道:“应氏本就不会去佛国。整日论空之辈,应氏也看不上,自在佛多此一举。” “这佛国也有先生的一份力。”孟渊的意思是青光子的佛国。 苍山君摇摇头,道:“贫道是被逼的没法子了,孔雀道友和郄先生找了我,莲奴道友频频来劝,这才出来看一看。其实贫道没出什么力。” 他指了指赵静声等人,接着道:“贫道闲云野鹤,一向不理会世间俗务。今年与李唯真道友论道,贫道最后断臂逃生,今日来此,也只是为论道罢了。” “原来如此。”孟渊把香菱塞进衣襟中,道:“看来先生今日论嬴了。” “李唯真不在,也没甚趣味。”苍山君言语中颇有寂然,又道:“小友是为应氏而来的吧?在下并不阻拦。” “他真没害人之心,只是来羞辱我们的。”赵静声也叹了口气,问道:“师叔受伤了?” 孟渊点点头,道:“我们要护三小姐离开此地。” “给。”赵静声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小木盒,“当初师父给师叔的,师叔不要……” 孟渊上前接过。 “孟飞元,你安心去吧!”那名为静尘的道士出了声,大咧咧道:“师叔要是出了事,咱师兄弟几个给报仇!不就是青光子么!咱连西方佛也一块儿收拾了!” “你闭嘴吧!”赵静声看不下去了,“平时关起门吹也就算了,现在高人在,你吹什么啊!” 那静尘果然闭上了嘴。 “小友快些回吧。”苍山君笑着看向孟渊,把那一枚小石子抛还给香菱。 香菱一把接住,她也没包袱,更没小书包,就夹在咯吱窝里。 “江湖路远,莫失莫忘。”苍山君朝香菱笑笑。 孟渊朝苍山君一拱手,又朝赵静声等人行礼,便立即折返。 出了冲虚观,风雪还未停歇。 万物流光催动,孟渊不敢稍停,很快来到城门前。 只见独孤荧瘫坐在城门口,胡倩抱着应如是,聂延年等人没了踪影。 寻梅浑身是血,提着一柄剑,立在城门前。 对方是一蒙面黑衣人,生的很是高大,手中按着一柄刀。 “若是再进一步,让你知我儒家剑锋!”寻梅气喘吁吁,头发散乱。 “儒家刀笔,如何能当武夫一击?”那黑衣人身上无有半分鲜血,竟十分淡然,目光也未看寻梅,只是盯着寻梅身后的应如是。 “儒家刀笔不能诛杀你,我也要跟你同归于尽!”寻梅竟上前一步,手中剑散出淡淡青光。 正要拼命,寻梅只觉有人按在了自己肩上。 “我来。”孟渊道。 “他是六品武人,我来拦他!”寻梅见孟渊回来了,高兴道:“你带小姐走,她说你以后有大用!” “多谢你把我从牧庄带出来。”孟渊按住刀,道:“现在,就是我最大的用处。” 寻梅不言。 “聂师他们呢?”孟渊问。 “剑竹和聂叔叔他们为了拦敌,还在城里没出来。”寻梅黯然道。 “你送三小姐离开。”孟渊拔出刀,看向城门里的黑衣人。 寻梅也不再多言,慢慢退下。 香菱从孟渊衣襟中钻出,夹着胳膊,捧着小小木盒,跟在寻梅身后。 “三奶奶,荧奶奶……”香菱瞪着大眼睛,又回过头看孟渊。 “你跟三奶奶走。”孟渊道。 “去哪儿?”香菱茫然问。 “神京。”孟渊道。 香菱怔怔,竟说不出话来。 孟渊干脆回过头,笑着道:“你不是一直想当诗仙么?神京的读书人最多,诗人也多,你到了神京一定能成为诗仙。” 香菱茫然的点点头,转身向应如是跑去,可跑了两步,又止住脚步,回身仰头看孟渊,道:“小骟匠,要是能当诗仙,那肯定好的很,干娘知道了也为我开心。可要是没你跟我唱和,那诗仙当的也没啥意思呀!” (本章完) 第259章 唯我光明 第259章 唯我光明 上午已过半,雪虽未停,却小了许多,好似在酝酿更大的风雪。 寻梅退去,接过香菱捧着的木盒,而后扶起独孤荧,又往身后的孟渊看了一眼,这才朝胡倩微微点头,示意快走。 “我路熟!”香菱在前开路。 “孟飞元,我在国师府等你!”独孤荧丢下一句话,便转而向东而去。 天地皆白,胡倩背负着应如是,寻梅和独孤荧并行,香菱在前开路。 孟渊守在城门口,看向那黑衣人。 黑衣人身量极高,手中刀是寻常样式,人虽遮面,露出的那双眼却阴鸷无比。 而且明明是六品武人,却并无半分轻视之意。 孟渊看的出来,眼前之人有不凡之能,且是为三小姐而来。 自昨晚风起之后,青光子和自在佛的人都露了面,但也都是在明处,而此人遮面示人,显然做贼心虚,怕人认出,应是另一方势力。 现在没时间追究对方归属于谁,而是要先行克敌、阻敌,让寻梅等人有时间逃生。 而且聂师等人还在城中,也需得赶紧去寻人才是。 孟渊不动声色,气机散出,锁定对方,催动神威如狱。 一时间,两人气机缠绕,孟渊便觉出一股寒意。 而对方察觉到神威如狱后,两眸中更显郑重。 眼见对方还是不动,孟渊心中虽急着进城寻人,面上却不显。对方的目标是应如是,拿对方该更着急才对。 “那木盒里是什么?”黑衣人忽的开口问。 “是一封书信。”其实一柄是小小的青色木剑,手掌大小,孟渊看过。 那木剑入手微凉,好似清风拂过,似有玄奇之处。 孟渊胡诌一句,静等对方出手。 “必然是逃生之法。”黑衣人微微摇头,显然不信孟渊的话,“时间不多了。” 黑衣人抬起头,看向孟渊,杀意登时升腾。 就在这时,从城中跑来一人。 那人也是黑衣打扮,只是浑身鲜血,如同从血海中来的一般,遮面之物也不见了,面上血水浓重,看其模样也不过二十多岁。 “老大!”年轻黑衣人跑上前,语调冷的可怕。 “怎么就你一个?”那高个子的黑衣人问。 “死了,都死了。”年轻黑衣人咬着牙。 “他们只剑竹一人是六品,其余的都是七品,你们四个六品!”高个子的黑衣人语气中的怒意极大。 “他们是应氏旧人!”年轻黑衣人看着孟渊,一字一句道:“剑竹以命换命!其他护卫也全都用同归于尽的神通,根本不要命,宁死也要拦住我们!” 孟渊催动焚心,强行摒弃诸般乱念。 那年轻的黑衣人看向高个的老大,沉声道:“老大,咱来这里到底为了什么?” 高个的黑衣人闻言,道:“这就是我们来这里的缘故。” 话音落下,便见黑衣人竟化为一团黑光,彗星袭月一般向孟渊而来。 这一击极其快,孟渊当即催动不灭金身,便觉铺天盖地的压力自头顶落下。 一时之间,玉液疯狂燃烧,可即便有不灭金身护体,孟渊也有力疲难支之感。 但那压力稍纵即逝,高个黑衣人越过孟渊,径向寻梅等人去处追去。 “拦住他,我去取应如是性命!”高个黑衣人丢下句话。 那年轻黑衣人似早有所觉,竟跟那高个的黑衣人打了个配合,趁着孟渊缓气之际,刀光竟又接了上来。 孟渊的不灭金身不敢稍停,也不跟这年轻黑衣人纠缠,当即身化流光,向那高个黑衣人追去。 “想走?”年轻黑衣人的刀光竟紧随孟渊,不离不弃,“这是藏身之法?现身!” 孟渊身化狂风,继而又现出身形,他发觉必须要先解决掉这个拦路之人。 年轻黑衣人双目赤红,死死的盯着孟渊,桀桀笑道:“我看你年纪不大,必然不是应氏旧人,那兄弟你拼什么命啊?应氏的旧人死完了!” “谁说的?!”就在这时,城中竟踉踉跄跄奔出一人。 那人浑身是血,一臂自肩膀处断绝,衣衫破烂,浑身都是伤口,正是聂延年。 年轻黑衣人闻言,不可思议的回过头,满是鲜血的脸上都是惊骇之色,“你……天地同寿之后还能延命?” 聂延年以刀驻地,双目赤红,哈哈笑道:“还能拼命!” “为……为什么?”那年轻黑衣人面上竟有疑惑。 “大丈夫做人的道理,跟你说了也不懂!”聂延年继续往前走,“孟渊,去救三小姐!” 他见孟渊不动,就发了狠,咬着牙,口中涌出血,“快去!” 孟渊不再言语,立即身化流光,迅疾而去。 那年轻的黑衣人待要再追,聂延年身上伤口迸发,无数血光涌出,竟直直追了上去。 年轻黑衣人没法子,只能停下。 此时孟渊不管不顾,一心向前。 不过五六息,竟看到那高个子的黑衣人停在远处,而寻梅等人已没了踪迹。 眼见来到二十余步,孟渊正要身化虹光,可就在这时,竟忘记了自己想要做什么。 孟渊茫然的落在雪地之上。 一时之间,孟渊只觉心中万般斗志、诸般伤怀,全都一扫而空,继而升腾起一股莫名情绪。 好似诸般苦难皆是虚妄,友朋、爱人亦是虚无,只有顶礼膜拜之心。 继而回过身来,孟渊抬起头,看向松河府方向。 只见飞雪不知何时停顿,狂风也已渐歇。不见人间烟火,唯有一阵又一阵的细微诵经之声在漫天血气中响起。 此地距离城门处已有里许,可那诵经念佛之声不绝,如同在耳边一般。 继而那诵经之声愈发广大,虔诚安然,无忧无虑,却又似无数受苦受难之人在齐声哀嚎。 不知过了多久,一道佛光自城中冲天而起。 那佛光纯粹而光明,好似无有尘杂,有光大四方,普惠众生之意。 随着佛光升腾,冰雪竟逐渐消融,春意似缓缓而来。 那无尽佛光之中,有诸般色彩,似万千鲜绽放,暗沉冰雪不见,诸般苦难全消,好似光明普照之下,极乐净土已在眼前。 (本章完) 第260章 蜉蝣天地 第260章 蜉蝣天地 孟渊呆呆的看着远方,心中无喜无悲,只有顶礼膜拜之心。 那佛光自城中升起,无穷无尽,连接宙宇,继而愈发广大,竟似要遮蔽整座城池。 孟渊仰着头,本来连番大战的疲惫身躯似有了连绵不绝的暖意,浑身舒泰,似坠落在热汤之中。 眼见那城池上的诸般色彩,天地间似要永驻光明。 孟渊就觉得,这世上纷纷扰扰,凡人无知无畏,贪婪狡猾,确实该有神佛来普照,来渡化才是。 而城中那无尽的光明,便是佛陀降世,光明圣王驾临,是为普渡众生,救苦救难。 “阿弥陀佛。”耳边有一声佛号,孟渊忽觉心中一凉,万般杂念拂去。 怔怔的回过神,便见身旁有一人,正大口喘气的看着自己,正是解开屏。 “你不是修了静心之法么?”解开屏衣衫破破烂烂,“怎么就被邪念入了体?” 孟渊这才发觉,雪不知何时已停歇下来。 那城中诵念佛号之声毫无佛家祥和正大之象,而是愈发急促,渐渐只闻嗡嗡之声,如同急不可耐的癫狂之人,好似只要把经文念的够快,修为便能越涨,就能更快的登上极乐世界。 “这不是佛家真言,是索命梵音!”孟渊催动焚心,看向解开屏,道:“你救了我?” “贫僧哪有那本事!我都快被莲奴折磨死了……”解开屏下巴朝松河府城方向点了点。 远远看向城中,孟渊只见那冲天佛光之中,竟有一片紫光升腾,似在压制万千光明。 而就在这时,一道铺天盖地的黑光涌出,登时将紫光遮盖。 孟渊明了,这是有高人来拦截青光子了,自己才趁此得以恢复神智。 “解兄是敌是友?”孟渊看向那高个子的黑衣人。 “勉强算是友朋吧。”解开屏叹了口气,“我也不知道,我不知道……” 他竟盘膝坐了下来,面色悲苦的闭上了眼。 “青光子要成了。”那黑衣人叹了口气,转身就走。 孟渊阻拦不了青光子,也没空理会解开屏,他只记得聂师的嘱托。 人化虹光,眨眼便至黑衣人身后,一刀划破洞天,眨眼间万千浮光流出。 孟渊自打修习了暗光逐影和天火燎原之后,就极少再用浮光洞天。只因这法门强虽强,但弊病太多,乃是一击分胜负的法门,不胜则败。 但这法门也确实很强,能在刹那之间迸发出极大威势。孟渊本想用威力更大更难躲的菩提灭道,但自昨晚起,用的次数太多,已经有力不从心之感。 孟渊估摸着菩提灭道至多再催发两次,而后便要寻地恢复,绝难在短时间内再用了。 是故此时此刻,浮光洞天是最好的选择,乃是不求杀人,只求阻敌。 眼见无数浮光照亮晦暗之地,孟渊陡然便有身负高山之感,但比之屡屡催动菩提灭道所承受的重压已不算什么,是故就算一处丹田干涸,孟渊还是强提一口气,继而刀上烈焰生出,直扑对方。 “固若金汤。”那黑衣人无奈停下,横刀身前,一手往前推出。 只见黑衣人身周有层层金光显现,万千浮光落到金光之上,荡起无数涟漪。 那金光是与不灭金身相类的法门,登时拦阻了无数浮光,刀刀烈火也似泥牛入海。 待浮光散去,黑衣人缓缓收手,黑衣之上尽是细微破洞,有鲜血渗出,遮面之物也已破损,露出一张沧桑老脸。 “果然不凡,若是玉液盈充之时,怕是要让我受重伤了。” 黑衣人也不走了,目光凝重,道:“你名为孟渊,号飞元。流民出身,去年底来到信王府,自此天资显露,一年便已七品圆满,还另开一处丹田。所修天机法门颇多,曾在葫芦山顶与枯荣大士对阵,诛杀过信王家将杨玉瓶,还与郄亦生交过手。” 那黑衣人娓娓道来,竟对孟渊十分了解。 “看来阁下非是山野之人。”孟渊道。 “孟飞元,你天资不凡,前程远大,何必匍匐妇人裙下?今日你退开,来日必有回报!”黑衣人竟招揽了起来,又威胁道:“你丹田干涸,难以持久;数次强发菩提灭道,明镜蒙尘;兼且我知你诸般手段,你能拦我一时,却难免丧命于此。” “废话真多。”孟渊大口喘气,以刀驻地。 黑衣人冷笑一声,缓缓抬刀,“你还有几分气力?还是说,也要同归于尽?” “杀你还无须同归于尽,你比郄亦生差的太远了!”孟渊提起刀,身周散出氤氲佛光。 那黑衣人眼见孟渊浑身血肉崩裂,身上气息却愈发高涨,不由得更为郑重。 黑衣人身周现出水波之象,继而空天之象显现。 解开屏本闭目安坐,此时也不由的睁开眼,看向了两人,继而又摇头闭目,“涅槃回天续命为拼命。蜉蝣见青天,而不畏青天,竟逼的人家用出了蜉蝣天地,看来确实不如郄亦生。” 就在这时,孟渊身上血流不尽,乃至于有烈火升腾。继而汹涌上前,再次化为虹光。 一刀斩破虚空,万千赤红浮光奔涌而出。 黑衣人面色沉重,身化黑光,霎时间冲入万千浮光之中。 那无数浮光好似柳絮一般,尽数摧折,当即化为萤火之光,着实不值一提。 而黑衣人身上黑衣尽数化为血迹,一指之势不尽,继续向前。 可就在这时,黑衣人便见对方又是浮光洞天,无尽血光再来。 一鼓作气,黑衣人指尖好似有破尽天地之势,当即又把无数血红扫荡一空。 可就在这时,黑衣人便见对方也是一指以对。 解开屏再也坐不住了,他踉跄站起,便见孟渊与黑衣人对上一指,一方佛光盛大,乃是以身灭道;一方青光奔涌,全是以身殉道。 轰隆隆一声,又卷起无数飞雪,竟遮蔽了一方天空。 解开屏回身看向松河府城,他总觉得好似有视线往这边瞥了一眼。 但也仅仅是看了一眼,却并未有人来。 待到风雪被狂风扫去,解开屏便见黑衣人站立不动,孟渊却单膝跪在地上。 而两人全身破烂,血肉零零散散,脏腑筋骨破碎不堪,俨然是同归于尽了。 “阿弥陀佛,孟兄救主而死,可悲可叹,可到底有我收尸,却不知来日谁能为我立碑塔……”解开屏还没感慨完,便见孟渊咳嗽一声,然后坐在了地上。 “这就是蜉蝣天地么?”孟渊问。 (本章完) 第261章 加年 第261章 加年 已是正午时分,天依旧灰蒙蒙一片。 远处松河府之上有紫光与黑光纠缠不休,然则光明之象始终屹立,好似天地间仅剩的乐土。 孟渊再也支撑不住,趴到了雪地之上。 对面如雕塑一般屹立不倒的黑衣人也被北风撼动,仰面倒地。 “孟兄?”解开屏全然忘了这是上师破关的紧要之时,他踉踉跄跄,狼狈之极的爬到孟渊身旁。 解开屏把孟渊翻起,但见孟渊衣衫破烂,头发被烧去了大半,剩下的竟已成了苍苍白发,头面上森森白骨已然显现。 而身躯之上的伤势更重,腹腔上少见血肉,脏腑破烂大半,筋骨碎裂,四肢露出的骨头也粉碎大半。 “这都没死?”解开屏大口喘着气,一时间竟不知如何是好。 解开屏也是极有见识的,知道孟渊的伤势乃是内外交集的缘故。自身以涅槃回天强行燃去血肉、精神,而对外则要硬抗蜉蝣天地。 思及孟渊强行催动两次浮光洞天,而后又发两次菩提灭道,如此玉液之损耗,兼且毅力与精神,寻常人怕是早已遭反噬而死。 而那蜉蝣天地更非寻常的天机神通,是为蓄力之法,乃是武人寻常之时压制自身之能,待到紧要之时,才一举发力。 其威势与修持此法之人的能耐高低有关,更与蓄力之长短有关,威势差的也比寻常之时强悍数倍,而威势大的有十数倍,好似江河决堤一般汹涌无匹。 解开屏看的分明,这黑衣人被逼出蜉蝣天地时,怕是存了先诛灭孟渊之心,而后一鼓作气再追逐应氏。 只是万万没料到,孟渊一人承下了蜉蝣天地之威,虽说身躯残破,九死一生,但竟硬生生扛了下来。 换了寻常七品武人,怕是早已尸骨无存,灰飞烟灭了。就算是六品武人,在没有防护之法下,也难逃得性命。即便有如不灭金身一类的防身之法,也得落个重伤的下场。 “这身躯之强,已非寻常六品武人能比的了。”解开屏瘫坐在地上,“孟兄要是不贪色,以后成就不比独孤盛差!” 解开屏也不称什么“施主”了,他哆哆嗦嗦的在身上摸了摸,也没寻到丹药。 “伤成这个样子,要是缺了救治,还是得……” 解开屏正自感慨,却见孟渊腹腔之中脏腑竟缓缓涌动,筋骨之上的碎裂纹路竟慢慢愈合,血肉一点点生出。 头面四肢之上的伤势也逐渐转好,生气越来越足。 “应氏还真是下本钱,就是不知道给了他什么,这么重的伤竟然能好这么快……” 解开屏瘫坐在地上,茫然之极的看着孟渊。 只见孟渊的伤势逐渐好转,但似乎伤势太重,脏腑血肉生出之后,浑身依旧是血淋淋的,露出大片的伤口,而且他试着站立了两次,都以失败告终。 待到第三次时,孟渊终于强撑着站起,环顾四周,但见苍茫大地,寂寥宁静。 涅槃回天将自身压榨到极致,菩提灭道摧残身心,更是以肉体强抗蜉蝣洞天,经这一番拼命,蕴养的精火一扫而空,全数来反哺自身,已然又成了豆苗大小,而且身上的伤竟然还没全好,可见蜉蝣天地之强悍。 孟渊踉跄着上前,焚去黑衣人的尸体。 一时之间,精火雄壮,继而又反哺自身。孟渊好似饮下佳酿,身上的痛楚之感稍稍退去几分。 血肉凝实,肌肤生出,精火只剩拳头大小,孟渊浑身依旧有无力之感,但重伤业已止住。 破碎的丹田重新凝固,且又壮大了几分。 “你真是拼命,命火寿元都拿来拼。”解开屏坐在地上,他拍了拍自己的光头,示意孟渊的头发中还有一缕雪白。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人生在世,忠义总得占一样吧。”孟渊提了口气,回身看向松河府,道:“只是我还是小觑了天下英雄。” 但见松河府城之上那黑紫两色依旧在缠斗,佛光风雨飘摇,却愈加光明灿烂。 解开屏也跟着叹了口气,道:“这黑衣人比不上郄亦生,却也差不了多少。尤其是蜉蝣天地使出,郄亦生也要暂避锋芒。” 孟渊也不接话,回头往松河府方向去。刀剑在方才已经被毁,只能踉跄着往前。 “你干啥去?”解开屏赶紧跟上,拉住孟渊胳膊,“上师在前面呢!” “我师父也在。”孟渊继续往前。 “你……”解开屏愣在原地,他顿了顿,然后跟在孟渊后面,嘴里还念念有词,不知在呢喃着什么佛号。 孟渊此刻无有半分玉液,四肢筋骨重创后虽已愈合,可到底是血肉新生,力气也没多少。 走了没几步,孟渊便觉得疲累之极。而且衣衫破烂,北风使劲儿的往身上割,若是平时自然不惧,可这会儿竟觉的寒冷之极。 也不知走了多久,城门便在百步外,身后延伸出长长的脚步印。 城门下,两个血人缠在一起,都一动不动。 孟渊提了一口气,踉踉跄跄的跌倒,然后爬着往前。 来到近前,就见那聂延年趴在那黑衣人身上,死死的咬着那黑衣人的脖子。 天寒地冻,那黑衣人已然死去多时,聂延年尚有一息存续。 “聂师!”孟渊跪倒在地,想要把聂延年抬起,却见他依旧死死的咬着黑衣人的脖颈,竟毫不松口。 “我是孟渊。”孟渊贴到聂延年耳边。 “骟匠?”聂延年听到这句话,终于松开了口。 只见他一臂断绝,面上都是血污,两眼中有血,却泛出大片惨白,可见双目已坏。 “三小姐呢?”聂延年竟还有气力。 “已经被寻梅带走了,我把追杀的那人杀了。”孟渊道。 聂延年面上露出笑,他伸出仅剩的手臂,不知想要摸什么。 孟渊轻轻抓住他的手,只觉冰凉之极,好似久死之人。 聂延年借着孟渊的手,他把手臂继续往上抬,终于摸到了孟渊的头发。 “嘿嘿……”聂延年得意的笑了声,“我向死而生,催动天地同寿之后,还能再战,想不想学这门天机神通?” “想。”孟渊道。 “这是我自行参悟的法门,名为得老加年,有延年延寿之意。”聂延年语声有力,“小应公给我续命,我把加的年还回去了。” 说完这句话,聂延年手上用力,死死的抓住孟渊的头发,“我不成了……” 孟渊沉默片刻,沉声道:“我会照料好青青的。” “青青算什么?”聂延年的声音似从喉咙里爬出,“臭老鼠、信王、西方佛、国师、黑衣信使,所有人都凑在这里斗法。他们自斗他们的,一城的百姓何辜?” 聂延年的语气愈发有力,他用早已失明的双目盯着孟渊,接着道:“要我说,老应公小应公就是太软!他妈的文人靠不住,还得咱们武人!你拿着我的刀,去把他们全都敲烂!” 这番话铿锵有力,而后聂延年似被抽干了血气,再无声息。 不知何时又下起了雪,天公似要借此遮蔽万千苦痛。 “寒雪寂寂证苦空,浮生几度幻尘中。孤云来去本无定,世事一场大梦空。”解开屏双手合十,虔诚低吟偈子。 (本章完) 第262章 寂灭 第262章 寂灭 风雪愈加盛大。 “阿弥陀佛。”解开屏见孟渊一动不动的跪在地上,怀中抱着聂延年,两人都已要被雪掩埋,他才终于忍不住了,上前道:“孟施主,得走了。” 解开屏到底佛法高深,洞察世情,规劝道:“聂施主为还旧主之情,护应施主而死,他已然瞑目。” “不错。” 孟渊应了声,捡起聂延年的刀,绑到腰上,然后抱着聂延年缓缓起身。 只是冻寒太久,气力不济,又跌到了地上。 “我来搭把手。”解开屏热情的很。 “不用。”孟渊拒绝。 眼见背不动,也扛不动,孟渊干脆托着聂延年走。 “你打算去哪儿?”走了没几步,解开屏又来问。 这句话把孟渊问住了,他是流民出身,无家无业。至亲之人便只有姜家爷孙和聂家父女了。 如今姜老伯死在城中,聂师死在城外,两女远在天边,孟渊竟不知家在何方,更不知往何处而去。 孟渊向北远眺,但见风雪迷人眼,无有人迹,无有兽踪。 “应施主大概已经走过了。”解开屏似知道孟渊所想,“我瞧见柯求仙道友,不知用了什么法门,一缕清风带了人去。” 解开屏劝慰道:“你们师徒两人已经完成任务了。” “那就回牧庄。”孟渊道。 “啊?”解开屏先是茫然,而后了然,“郄先生应该已经走了,倒是可以去看看。” 孟渊定下主意,也不多想,托着聂延年就往西行。 天地苍白,万里皆雪,也不大辨的清道路,孟渊便看准方向,一意孤行。 三人一道,孟渊托着聂延年在前,师徒两人迎风雪前行,无所畏惧。解开屏缁衣顶着光头,亦是无法无天。 “孟兄,这里有个驴车!”解开屏在孟渊身后五步处,指着一被雪掩盖的驴车。 驴车上套着灰驴,只是那灰驴早已死去,都冻僵了。 孟渊解开缰绳套索,把聂延年放到车上,而后把套索套在自己身上,然后拉着车往前。 解开屏跟在车边,一手帮忙推,一手做合十状,还诵念经文。 “唉。”念了一会儿丧经,解开屏竟叹起气来,毫无高僧气象,一点也不像当初在江心从容论道的孔雀尊者。 “令师仙逝,小僧的师父……”解开屏回头看了眼松河府,但见灰蒙蒙的风雪之中,一道佛光照耀,有正大光明之意。 可那一束光明,却难以穿透万千飞雪和无尽狂风,只能在松河府城上空的一隅之地,并不能照耀四方。 那佛光四周,有一缕紫光忽大忽小,一片暗黑之云始终压在紫光之上。 “寂灭寂灭,”解开屏似茫然的很,“孟施主,你知道我修寂灭相,可我现在竟不知何为寂灭。” 孟渊并不理会。 “我佛门中,寂灭的根本要义其实是涅槃。曰:诸法实相者,心行言语断,无生亦无灭,寂灭如涅槃。何为涅槃?不知佛家真意者,大都是说涅槃是消逝,这是世俗的见解。” 解开屏两手推车,嘴上不停,“我佛家有薪尽火灭之说,乃是说焚烬贪嗔痴三毒。” 他继而摇头,接着道:“可世间痛楚与欢喜,皆是来自三毒七念、诸般情欲,又有谁真能断绝?” 解开屏啰嗦不休,“是故小僧看来,寂灭绝非冷漠无情,恰是看透苦痛后的大悲,大悲过后的大悟。” 他见孟渊始终没搭理一句,就也不推车了,反而往后拉。 孟渊无可奈何,终于回过头,道:“了空也跟我说过这些,我也见多了生死。悲苦自然有,却也不至于悲苦焚心。” “施主真有佛性啊!” 解开屏又开始推车,还抹了一把光头上的雪,道:“雪纷飞,此为生;雪落到我头上而融,是为灭。此时这雪便是佛性,乃是本无生灭,只是随缘显隐。施主高啊!” “……”孟渊不知说什么好,只是道:“我听说禅门有公案,乃是僧问:‘如何是寂灭?’禅师答:‘十字街头破草鞋。’” 解开屏沉吟一会儿,道:“这合乎道家的凡人圣人的无情有情之论。所谓究竟寂灭,乃是在最苦难的人间烟火之中。” 说完这句话,解开屏回首看向松河府城,只见佛光无穷无尽,愈发盛大光明,便道:“无苦之乐,无光之明。” 解开屏使劲儿的往前推车,道:“孟兄随我修佛吧!” 他见孟渊要拒绝,就道:“我佛门分渐修派和顿悟派,其中又分了无数的流派。求佛求真之人,酒肉也可不忌,女色更是炼心妙法!” 解开屏也不理会孟渊愿不愿意,当真兴致勃勃起来,更不管孟渊刚死了亲人,畅想道:“小僧打算去佛国看一看,看看他们以佛治国,却为何治的民不聊生。还想去海外看看,求一求那仙山洞府。” 他期待的看向孟渊。 “你知道黑衣人的身份吗?”孟渊问。 解开屏摇摇头,又点点头,道:“应施主必然知道。” “独孤盛为何帮青光子?”孟渊又问。 解开屏摇摇头,“不知道。小僧一直以为他是五品境界。” “那紫光是谁?”孟渊再问。 “或许……”解开屏也不摇头了,“或许是玄机子道长?” 他两手合十,“上师谁也不信,行事言语颠三倒四,我辈当真看不透分毫。碍于境界所限,更看不透高人身影,孟施主还是去问应施主吧。” “苍山君是青光子的人?”孟渊问。 “不是。”解开屏这次终于明确知道了,“苍山君闲云野鹤,游荡四方,最好寻人论道。我们是许了他一样东西,他才答应奔走。” 解开屏无奈道:“其实我早看出来了,苍山君无有善恶之分,他只是喜欢看热闹。他应该是妖国的根脚。” “这一次都还有谁帮青光子?”孟渊再问。 “西方自在佛,妖国青雀长老,兰若寺好似也有人出力。”解开屏唱了声佛号,“其实真拦阻上师的人,没几个。” 两人说着话,顶着风雪,下午过了半,这才来到牧庄。 牧庄燃着火,往日的热闹都已不见。诸人居处独立,可有北风吹来火星,也烧了大半。 那孙庄头所居之处在庄子后,倒是留了下来。 孟渊进去查看,才见孙庄头和他儿子已死,他的儿媳被扒光了衣裳,显然遭凌辱而死。 怔怔之间,忽听马蹄声动。 “你的小红马!”解开屏在屋外喊了声。 孟渊出门来看,小红马亲热的拱了拱孟渊。 略作检验,孟渊从马鞍中搜出一封信,乃是独孤亢所留。 上面只一句话:莫问人间谁醒醉,老鳖坑旁皆空空。社长珍重,孟兄珍重。 (本章完) 第263章 随喜 第263章 随喜 北风如刀。 孟渊看着独孤亢的留信,只觉恍如隔世。 老鳖坑前吟诗作对似就在眼前,可如今却已零落四散,不知何时才有再聚之时。 雪一直不消停,孟渊好似又坐在那葡萄架子下,与独孤亢和香菱同吃豆腐宴。 “阿弥陀佛。”解开屏见孟渊盯着那信纸不语,他就凑上去看,而后无奈摇摇头,“了空师弟也是性情中人。” “青光子当真想让独孤亢当徒弟?”孟渊问。 “这谁说得准。”解开屏摊开手,“上师想什么,我等猜不到半分。” 解开屏看着那封信纸,道:“只是了空师弟确实有慧根,到时上师功成上三品,座下自然要有驱使之人。” “也就是说,独孤亢跟你一样,必然会被青光子种下念头?”孟渊问。 解开屏抹了抹光头上的雪水,道:“正是。” 他指了指远处的松河府城,道:“上师最是精擅此道。他最爱居于阴暗狭小之处,却修光明相。一明一暗,好比日光之下有光亮之处,有背影之处。上师的佛法也因此而成,所种之念更是如此,极为难消。” “你为何消了?”孟渊问。 “我……”解开屏愣了下,“我修寂灭相,乃是真涅槃。上师又恰逢渡劫,佛光普照不了我了,自然被我走了出来。” 孟渊点点头,不再多问。 “这一次若上师进阶上三品,怕是了空师弟难以挣脱束缚。”解开屏很有感慨,接着又道:“当然,总是有法门的。或许了空师弟另有机缘,不为诸念所乱。” 解开屏见孟渊根本不信,他也不再多说,只能叹了口气,入得房中。 待见到孙庄头儿媳的惨状,解开屏又是一声佛号。 “郄亦生心怀武道之高,这必然是熊无畏和何九郎做的。”解开屏合十垂首,“阿弥陀佛畜生啊!” 孟渊收起信,回了房中,也不避讳,上前为孙庄头的儿媳整了衣衫,算是遮住了躯体。 而后孟渊把房子推倒,引来了火。 解开屏呆呆看着,连经文都忘记了念。 孟渊也不去管,再去捡来干柴,一一堆迭起来。 解开屏并不帮忙,就在一旁干看着。 待柴火堆高,孟渊将聂延年放上。 此时天更为昏暗,北风不休,雪舞狂飞,天地间竟寂寥万分。 点上火后,北风一荡,火势轰然而起。飞雪飘来,尽数被灼为水雾。 解开屏双手合十,对着火堆,低声吟念起超度经文。 薪火不惧风雪,然则不过半个时辰,柴薪燃尽,火势便渐渐转小。 远处松河府方向,黑紫两色已然不见,可佛光却分外灿烂,晦暗天空之中独剩一片光明。 孟渊把骨灰敛到一破布袋中,系在腰上。 衣衫残破不堪,血迹遍布,头发披散,被血污黏连,孟渊也不去打理,只是取出聂师的刀,就着雪擦了擦。 “你这装束,倒是像个苦行者。”解开屏又开了腔。 “人生忽如寄,寿无金石固。生而为人,本就是行者。”孟渊道。 “不如饮美酒,被服纨与素。及时行乐,莫为诸念所伤。”解开屏合十道。 孟渊点点头,看向松河府方向。 只见风雪难阻光明,佛光盛大,无有半分污秽。远观之下,当真心旷神怡,好似那便是无有半分烦恼、无有贪嗔痴怨的极乐世界, “孟兄,咱们得走了。”解开屏也看了过去,感叹道:“上师要成了,这里不能久留。” “还会波及到这里?”孟渊不懂就问。 “佛门四品入三品,需得立大宏愿,成大宏愿,若是成了,这岂非就是言出法随?”解开屏肚子里是有货的,“待来到上三品,万齐放,佛光映祥云,所修法相显露,必然光照日方,融却冬日冰雪。不仅松河府城,连城外之地也能听闻佛号真言,身心为光明笼罩,扫去诸般乱念、杂念。” 解开屏凝视着松河府城,“到时咱们或会生出虔诚供奉之心。” “还是种念那一套。”孟渊道。 “阿弥陀佛。”解开屏微微摇头,“孟施主对佛门偏见太深。刀可杀人,亦可救人,只看何人执刀。” 孟渊并不认可,却也不去反驳。 “孟兄,身怀仇怨之心固然能督促武道进益,可千万莫要偏执,否则有害无益。”解开屏还是规劝。 “多谢解兄提点。”孟渊打量解开屏,问:“你打算去往何处?” “去平安府看一看吧。”解开屏叹了口气,“依小僧来看,平安府的佛比西方的佛还要好。再说了,一招得脱枷锁,我已看到了进阶之路。” 说到这儿,解开屏诚心来问,“孟兄有什么打算?想要去往何处?” 孟渊想了想,道:“先过江去接朋友,然后去寻应如是,而后报仇。” “我在江边早已备了船,我带你去,走!”解开屏兴冲冲的。 孟渊也不多想,牵着马跟上。 两人脚程都不慢,径直向南,不多时便见浩浩大江。 天地风雪不休,然则大江之水浩浩荡荡,并未因人间变故而停歇半分。 “世人只知嗟逝水,无人来看苍生泪。”解开屏观江水有感,叹了口气,在芦苇丛中寻来一小舟。 小红马多次渡江,见了小舟便知又要渡江,它没有害怕之意,反而跃跃欲试。 “请。”解开屏作合十状。 孟渊牵马上了小舟,解开屏摆了摆手,便往西去了。 坐在小舟中,孟渊取出船桨,眼见天地茫茫,竟下不去船桨。 正自出神,就见解开屏又火急火燎的跑了来。 一人在舟上,一人在岸上。 “来日再会。”孟渊一拱手,心说解开屏还怪仁义,竟一送再送。 “别走啊!借我点钱!”解开屏在岸边挥手不停,着急道:“这冰天雪地的,我化缘都没处化,孟兄可带钱了?” “……”孟渊揉了揉眉心,摸向腰间。 姜丫头缝制的荷包脏兮兮的,上面破了不少小洞,孟渊一直没丢下。 解开荷包,取出一张百两银票,孟渊丢到岸上。 “阿弥陀佛,施主功德无量。”解开屏欢喜接过,合十低头一礼,而后转身迈步就走。 “生年不满百,常怀千岁忧。昼短苦夜长,何不秉烛游!”解开屏大步向前,高声吟唱,渐渐隐没在风雪之中。 (本章完) 第264章 武人 第264章 武人 过了江,又踏上土地。 雪将住,风未定,马蹄踏碎琼玉,望断天涯路。 孟渊回过头,隔着大江看向松河府城。 天地晦暗一片,唯独松河府城一地光明灿烂,好似极乐仙境。 那不绝于耳的诵经之声早已被江水隔断,孟渊眺望远方,却生出拔刀四顾心茫然之感。 仇敌太高太强,前路必然坎坷。 思及聂师临终前的话语,孟渊又想起自入品以来,聂师曾谈过武人之路。 “什么断腿断臂,哪怕被阉了,也不耽误走这条路!即便是丹田坏去了,也能再开!除非人死了!” “这才是武夫的精髓!不怕破,破而后立就是!不怕输,再打回去就是!就算跌的粉碎,也能再站起来!” “武夫是什么?武夫就是抗争之路,不屈之路,是天无绝人之路!就算真有绝路,也有匹夫一怒,砍出一条路!” 默然片刻,孟渊翻身上马,缓缓前行。 天地皆白,万物尽数为雪覆盖,道路也不大辨的清,只能看周边树木定下路途。 一人一马聊着天,过了没多久,天便越发暗沉,已然是傍晚时分。 回首去看来路,唯有马蹄留下的深深蹄印。万径人踪灭,千山鸟飞绝,分外寂寥。 那松河府城也隐没在晦暗风雪之中,只那一道冲天而起的佛光愈发盛大。 恍惚之间,孟渊忽觉风雪似停顿了须臾,又似万事万物依旧按着天地规则行事。 按了按腰间的骨灰袋,孟渊觉出心中悲痛之感少了些许,反而有几分振奋之意,乃至于心中诸般念头都为佛光所照。 一时之间,孟渊竟生出回头折返之心,去参拜那得道高人,甚或拜在其门下。 “这当真是光明?但武人能参修释门大道,却不能忘却自身之道。”把心中念头挥去,孟渊微微摇头,轻拍了几下小红马的头,低声劝了几句,却再没回头去看。 一直前行,不惧风雪。 雪厚埋没马蹄,待到入了夜,天虽无月,却有雪光牵引。 道路难行,小红马也是个要强的性子,即便不能奔驰,脚步却不慢。 孟渊身上伤势已无大碍,可毕竟是新生的血肉,不能与全盛之时相比。 风雪激荡之下,没觉出多少冷意,倒是苍茫之中,拼命两日的劳累之感涌来,忍不住趴伏到马背上。 一人一马同行,道路难辨,孟渊不管不顾,只是任由小红马前进。 又不知过了多久,孟渊忽的听闻犬吠之声,这才睁开眼来。 只见风雪已停,天地昏暗,前方乃是一处院落,竖有酒招,立着柴门,应是道旁的简陋客栈。 小红马浑身是汗,喘气不停,可见劳累。 孟渊估摸着自己睡了一两个时辰,气力已经恢复不少,便赶紧下马。 那院门口有一揣着手的老汉,身旁跟着一黄犬,朝孟渊吠叫不停。 孟渊看的分明,已然认出了这里,乃是小红马把自己带到了七水镇。 彼时孟渊为陈守拙所托,在此间擒杀杨有志,耗费了许多时日,是以对此地很是熟悉。 这客栈就在七水镇边上,过了这客栈便是药场。 “客官可是要住店?”那老汉也不怕孟渊,开口就揽生意。 “正是!”孟渊走上前,缰绳递给老汉,“多给些精料,不少你银子!” “客官放心!”老汉喜滋滋的接过缰绳,朝房里指了指,“客官进里面就是,俺儿子儿媳在里面招呼呢!” 孟渊点点头,先看了看这客栈的格局。这客栈算不得大,道旁而建,外面竖有低矮院墙,墙下堆放了许多柴薪,院中积雪已清扫干净。 有一个破旧的二层楼,应是一楼为大堂和厨房之用,二楼才是住宿之处,只是简陋的很。那房间后面才是马厩,还有一排矮房,应是给穷困的过路旅人住的。 穷乡僻野,有个遮风挡雨之处便算是好的了。 掀开厚厚门帘,入了内里,便见客栈大堂,里面亮着灯火,有一群人围坐烤火。 那群人见孟渊入内,且着薄衣,头发散乱,身后背刀,却也不怕,纷纷闹腾起来,喊着什么“二娘”的话语。 “怎么了又?就你们事多!”一个不耐烦的声音传来,厨房中走出一二十来岁的妇人。 那妇人样貌一般,挺着个大肚子,应是有七八个月身孕了,手上拿着个手绢,待瞧见孟渊,这才换上笑脸,“怎么夜半还有贵客?小哥饿不饿?咱这儿有酒有肉,价钱公道的很!” “切上五斤熟肉,再备一间干净的屋子。”孟渊道。 妇人听了这话,却不去准备,反而一手托着大肚子,一手摆了摆手绢,笑问道:“小哥是从哪儿来的?” 孟渊不理,只是从荷包中摸出一粒碎银丢过去。 那妇人赶紧接过,赔笑道:“咱不是那个意思,小哥一看就不是缺钱的人!”说着话,妇人扭头朝厨房喊,“当家的,快切五斤牛肉!” 那群烤火的汉子见妇人收了银子,就哄笑起来,有人恭祝着什么二娘发财,有人笑问牛肉何处而来,显然这群汉跟妇人熟络的很。 转眼上了肉食,另有一碗热汤,孟渊早就饿极了,当即大口吃了起来。 待到吃饱喝足,那群烤火的人中,有一个似是领头的,朝孟渊拱了拱手,道:“咱是来购药的客商,被大雪困在了这里,夜间难眠,就来聊聊行商的趣事,小兄弟不嫌弃的话来烤烤火。” “多谢。”孟渊坐到旁边烤火。 “小兄弟从北边来?”那人一问话,诸人都看向孟渊,那妇人倚在厨房门口,也兴致勃勃的来看。 孟渊点点头。 “日间瞧见松河府方向好似有异象,小兄弟可知道详情?咱们是打算年前做一场生意的,没想被困这里两天了,想看看啥时候能回去。”那人又问。 孟渊摇摇头,只道:“不妨等些日子再回,松河府出了事,闹了妖乱。” 诸人一听这话,竟吓得没人吭声了。 孟渊也不再多说,直接往二楼去。 那妇人赶紧扶着肚子跟上,“小哥!我给你带路!” 上了二楼,就愈发觉得简陋。一排六间房,外间有廊道相连,栏杆更是破的不成样子。 “这间这间!这是最里面的,清净!比楼下的矮房好多了!”妇人走到廊道最里,推开一间房门,点上油灯,便见房间狭小,还有一股子霉味儿,房中只一破桌子和床榻。 “有事了喊我!”妇人捏着手绢,不见外的很,小声叮嘱道:“小兄弟,你可得记住了,楼下那群贩药的都是破落户,要是明天起哄让你请酒,你可得脸皮子厚些!” “多谢。”孟渊道。 那妇人也不再多说,关上门离开。 孟渊便卸了刀和骨灰袋,干脆躺下酣眠。 客栈简陋,不时有冷风漏入。 一觉睡醒,已是第二日正午时分,孟渊气力精神已然恢复许多,玉液缓缓流转,虽还未满,却也不差了。 盘膝静坐了一会儿,就推开门来看。 只见天上竟又起风雪,天地白茫茫一片。 “小哥醒了?”那妇人在楼下院子里喂鸡,听到楼上开门声,就仰起头,一边扶着肚子,一边道:“昨晚新杀的羊,在锅里炖了一晚,小哥可要来两斤暖暖身子?” 一说这个,孟渊就觉得肚子饿的很。 “来上十斤,再来一壶酒!”孟渊道。 “成嘞!”那妇人开心的很,挺着肚子就吆喝,“当家的,楼上要十斤羊肉,一壶酒!快送到屋里去!最里面那一间!” 没过一会儿,便有一憨厚男子端上来一盆羊肉,那妇人在后面跟着,手上拿着一壶热酒。 “咱乡下的腊酒,客官别嫌弃。”妇人性情爽利的很,放上酒壶,就搓手绢,“小兄弟来日有什么打算?咱七水镇近来也不好过,尤其是下了大雪,都没个人来往,眼瞧着年前就没啥生意了……” 孟渊取出一锭银子丢过去。 那妇人赶紧接过,又拍打她男人的后辈,埋怨道:“我早说了小兄弟不是缺钱的人,你非不信!” 那男人分外委屈,却不敢吭声。 待到这夫妻关门离开,孟渊这才埋头痛吃。 羊肉炖的酥烂,蘸上今年的韭酱,就上一口热酒,当真是畅快的很。 外间风雪呼啸,孟渊想起有一次诗会乃是以“盖下一枚安乐窝”为首句,今日若再行诗会,该当以雪为题了。 摒去杂念,孟渊手抓着羊肉,吃的满嘴满手的油脂。 还没吃上多少,就听外面狂风中有人说话,“这破地方还有客栈?店家店家!” 出声之人粗狂无礼,似已进了客栈大堂,“滚开!老大!二哥!来这里坐!” 孟渊听的仔细,这分明是熊无畏的声音,那所谓的老大和二哥,必然是郄亦生和何九郎了。 “他们怎么来了这里?”孟渊嘀咕一声,继续大口吃肉。 这三人曾屠了牧庄几十口人命,又强抢独孤亢,埋伏自己,着实有深仇大恨。 只是此时非为报仇之机,孟渊也不鲁莽行事,且待来日。反正此间人多,只要不出头露面,就撞不到面上。 继续埋头吃肉,孟渊就听楼下有吵闹之声,而后安静下来,应是有人不忿,熊无畏出手镇住了场子。 “老大,二哥,臭老鼠成了事,咱以后去哪儿啊?”熊无畏的嗓门很大。 也没听到郄亦生说什么,熊无畏的语调也降了下去。 孟渊将盆中肉吃了大半,楼下竟又起了哭闹之声。 “大爷!”那名为二娘的妇人哭喊不停,“咱是有身子的人,大爷要是想要,俺这就去镇子上给你带来几个姑娘!保管水灵!” “我就是看中了你的身子!”只听有重重声音踩着楼梯而上,熊无畏大笑不停,“老子被臭老鼠溅了一身老鼠尿,正得寻个有孕的妇人来转一转运!二哥,我先来试一试!” 孟渊手中抓着羊肉,依旧埋头来吃。 只听外间哭爹喊娘之声不停,那熊无畏已来到二楼,随即踢开一扇门,里面似有人,熊无畏便喝骂道:“滚出去!” 而后便听一声响,熊无畏竟把那客房中的人丢下楼了。 “大爷!”只见那妇人的丈夫一声哀嚎,使劲儿的拍打着门,房中那妇人的声音哭的也愈发大了。 孟渊手拿羊肉,蘸着韭酱,大口大口的吃着,同时也在思量。 自身玉液还未尽复,气力精神倒是足够。杀熊无畏不难,杀何九郎也不算难,但对上郄亦生,胜算极低。 孟渊始终记得在青田县时,郄亦生一人破尽各路高手之威,此绝非寻常六品可比。 此刻自身精火细微,若是燃命拼死,怕也难胜郄亦生。 而且这三人齐至,就算突袭爆杀熊无畏一人,那郄亦生和何九郎必然警觉,到时二人联手,胜算更是少之又少,怕是性命也要留在这里。 孟渊叹了口气,这世上每时每刻都有人在被欺负,弱肉强食,谁又能来管? 松河府城上的盛大佛光犹在,满城百姓怕是十不存一,这谁又去管了? 但学武究竟是为了什么?孟渊不由得想起初心,是为是安身立命?是妻妾成群?是金山银山?还是潜伏爪牙忍受? 此时该当隐忍一时,来日精火生长,境界再进,杀此三人如探囊取物。 可世上之事纷纷扰扰,固然能说什么多行不义必自毙,也能说什么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但此时此刻,却嫌太久。 孟渊不愿当以武乱禁的侠客,也不是心怀天下的儒生,不是普度众生的高僧,不是扶济苍生的道人,只是手上刀锋正寒的—— 擦去手上油脂,拂去心头尘埃。孟渊提上聂师的刀,打开房门。 寒风吹雪,衣襟与青丝中钻入丝丝冷气。入目所见,天下皆白。 楼下的院子中躺着两人,乃是一老汉,一中年人。夜间见过的那群药商呆呆站立,全都迷茫又无助的看向楼上。 孟渊侧头,只见那妇人的丈夫跪在第一间客房的门前,头发散乱,无力的敲打房门。 房中传来女人的哭喊之声,以及熊无畏肆无忌惮的大笑声。 孟渊缓步而去,来到那间房门前,一脚踹开房门。 只见房中逼仄,一衣衫凌乱的妇人被按在破旧的桌子上,两臂死死的撑在桌子上,护住肚子,正痛苦的嘶哑哀嚎。 那妇人身后的男子光着膀子,露出虎背熊腰,正一手按住妇人的后颈,一手来解腰带,是为信王四大家将之一的熊无畏。 北风陡然灌入房中,卷起地上衣衫,带入冰雪严寒,止住一时悲欢。 熊无畏阴沉的侧过头,“什么人?” “武人。”孟渊拔刀出鞘。 (本章完) 第265章 无名氏 第265章 无名氏 正值午时,风雪未停,天灰蒙蒙一片。 房中昏暗,熊无畏一手按着那妇人后颈,一边看向门口的人。 只见来者立在门前,狂风吹动着破烂衣衫和散乱的头发,似年纪不大,倒像个子。 熊无畏先是没认出来,可狂风荡来荡去,终于露出一张带着油污的脸庞。 待见了真容,熊无畏镇静非常,当即就要提起手上的妇人来挡,可猛然间便觉出自身气机被来人定住,且心中生出极大寒意,周身血肉似有禁锢之感,玉液周游不畅。 这是神威如狱!熊无畏立即明白,而且他发觉眼前之人的所牵引的气机又强悍许多,以至于神威如狱之威更强。 熊无畏只觉孟渊杀气冲天,他不敢托大,正要拼力挣脱禁锢,便见一道飞虹袭来。 那趴伏在桌子上的妇人耳听撕裂之声,便觉后颈处的手掌不见,继而后背和脖颈上被淋上大片温热。 这妇人心知是血,却不知是谁的,随即便有灼热之感,血腥气登时升腾,乃是血水被烈火焚成血雾。 还不待喊出声,那妇人便又听一声巨响,乃是地板破开,一道虹光自楼下而来。 继而房中涌动金光,晦暗房中更是明亮之极,似有流星闪动而过。 最后轰然一声,二楼房顶破开一个大洞,风雪登时坠落进来。 “别杀我,别杀我……”妇人惊慌起身,便见挟持自己的那壮汉躺在地上,浑身染满了血,腹腔破开个大洞,露出脏腑和肠子,正无力扭动着身子,竟还未死。 妇人赶忙往门外跑,她丈夫也回过了神,哭喊着背起妇人,慌忙的下了楼。 此时二楼房顶,孟渊与郄亦生相对而立,一执剑,一握刀。 方才孟渊才出了手,郄亦生便已有所觉,立即来援,是故孟渊没来得及灭杀熊无畏,只是将其重伤。 不过还是慢了许多,那郄亦生破楼而上,孟渊只能强开不灭金身,挡住一记飞洒天星。 孟渊凝视着郄亦生,仔细思虑应敌之法。 多次交手下来,孟渊对这三人的战术已经摸透了,其中熊无畏充当试探之责,能耐最小;郄亦生实力最强,破艰克敌只能靠此人;而何九郎性情阴沉,一般先隐在暗处,伺机而动。 果然,这一次孟渊出击之后,郄亦生先出手,何九郎却引而不发,连熊无畏的伤势都没理会,乃是担心孟渊还有援兵。 “就他一人,先救熊无畏。”郄亦生语声淡然,气机牢牢定在孟渊身上。 这话说出,何九郎才现了身,先喂了熊无畏一丸丹药,然后抱着熊无畏飞下了楼,放在外面地上。 “死不了!”何九郎取出药粉,正要洒在熊无畏的腹腔上,忽觉心中一寒,便立即起身来挡。 果然,何九郎便见孟渊借飞虹而来,其势汹涌,然则孟渊身后还有一道虹光。 那虹光犹如实质,继而虹光收敛,一柄寒剑携无尽秋水而至。 正是中午时分,寒风飞雪,秋水霎时间冲破万千雪芒。 孟渊不敢再攻何九郎,身周现出流光之影,催动不灭金身,便要跑路。 可身后秋水如影随形,紧追不舍,已然后发先至。 轰然之间,孟渊的不灭金身之法登时将丹田内玉液燃去大半,后背似有万千秋水压下,登时将自己拍飞。 直到这时,孟渊才终于回想起了那晚郄亦生在青田县连破佛道两家高手的无上风采了。 孟渊撞破院墙,其势不止,而后又在地上翻滚了七八丈,这才止住身形。 此时已经在客栈院墙之外,四周无有草木,也无人打理地上积雪。 天地白茫茫一片,孟渊强撑着站起身。身上伤势并不重,毕竟有不灭金身护体,但硬抗这一击,玉液损耗太大。 而且这一剑携秋水而至,好似秋水钻入体内一般,竟生出了寂寥之感,似不愿多加反抗。 郄亦生漫步走出客栈院子,手中剑光依旧。 何九郎这时才又将药丸塞到熊无畏口中,继而大声道:“郄老大,这次绝不能放他走了,不如让我了结了他!” 说着话,何九郎拔出剑,走到郄亦生身旁,身周现出淡淡灰雾。 “你不是他对手!他不是普通的七品,是曾越阶杀敌的七品,是应氏看重的七品。”郄亦生面上沉静,目光看向孟渊,道:“这里只有我能胜他。” 郄亦生对孟渊评价极高,却又道:“他是为救那有孕的妇人才现了身。” 何九郎登时明了,回首去看客栈,“应氏教出来的人都是伪善之辈!” 院中的一众药商想逃不敢逃,也不敢多看热闹,竟都躲到了楼后的马厩中。 何九郎当即迈步回到客栈,绕到二楼后,来到马厩处,便见那妇人和她丈夫瑟瑟发抖,一声不敢多吭。 “来吧!”何九郎伸手提起那妇人,又来到客栈门外。 那妇人才脱虎口,又遭擒拿住,当真是吓的魂飞魄散。 妇人的丈夫哭喊着跟在身后,抱着何九郎的腿,哭嚎不停。待见何九郎没有反应,那汉子竟发了狠,回房寻来菜刀,乃是想要拼命。 何九郎是六品武人,他嗤笑一声,伸腿扫翻那汉子。 “知道我为啥不杀你么?”何九郎嘿嘿的笑了声,一脚踩在那汉子背上,左手箍住妇人脖颈,右手按在妇人腹上,然后才看向不远处的孟渊,猖狂大笑道:“你要救人,我偏要害人!我要好好的享用了她,让你,让她丈夫当面看着!” 何九郎说着话,单手撕扯起那妇人衣衫。 那妇人和她丈夫嗷嗷哭喊,却无济于事,一众药商更是不敢露头。 “二哥!”熊无畏腹腔受创,这会儿吃了丹药,虽还未恢复,却有了几分气力,嘶哑着嗓子说道:“完事了再撕开这妇人的肚皮,取出腹中婴儿!” “哈哈哈!好!”何九郎欣然赞同。 孟渊站起身,手中按着刀,只是看着郄亦生,问道:“郄先生,这是武人之道?” “武人斗法,亦要讲天时地利人和。你心中有执念,这才出手偷袭熊无畏,也正因有所执念,才会束手束脚。” 郄亦生语声淡淡,“孟飞元,入七品之后,于你我而言,此间之人尽皆蝼蚁罢了。你有天资,只是心太软了。” 孟渊不语,仔细思考应战之法。 这三人中,以郄亦生为首,此人显露过的绝技颇多,其中有飞洒天星、长空万里、烟雨飞虹、秋水白露、雷动九天。 其中以长空万里、烟雨飞虹和秋水白露破兰若寺觉明,以雷动九天破青羊宫厉无咎。 这也是孟渊交过手的人中,最强的一个。比之什么杨玉瓶、枯荣大士不知要强到哪里去了,也就在松河府城外遇到的那黑衣人稍逊之。 如今此人已然显露了绝技秋水白露,却还没见到长空万里和雷动九天。 孟渊深吸一口气,道:“当日在青田县,曾见郄先生以长空万里对觉明大师的菩提灭道,今日愿以菩提灭道来领教先生绝技!” 郄亦生笑了笑,道:“你怀有慈悲几何?坚毅之心几何?心中尘埃又有几何?” “敢走出来救人,先生该知我有灭道之心。”孟渊道。 郄亦生闻言,微微点头,道:“你确实有了催动菩提灭道的心境,怕是比之前一晚又有所进。来吧。” 说着话,此间风雪似陡然止住,客栈内外竟有清明空灵之感。 一时间,何九郎停下了动作,熊无畏也不再嗷嗷喊疼。 诸人尽皆生出澄澈之感,无悲无痛,无念无想。 郄亦生身形不见,藏身在万里长空之中。 孟渊催动不灭金身,一手握刀,一手并指。 身周淡淡佛光,继而缓缓向指尖凝聚,其中好似藏有无尽悲苦,万般念想,乃是为求灭尽世间不平之道。 就在这时,郄亦生蓄力已毕,身形现出。人与剑相合,似踏过万里山里而来。 剑光喷涌而出,孟渊向前一步,咬牙出指。 一时之间,两种极其霸道的天机神通相触,一者有怜众生之苦而成的毁灭天地之意,一者有洗净世间铅华之意。 轰然之间,巨大的光芒闪耀,风雪为之停歇,何九郎竟看不清其中动静。 可待耀眼光芒还未散去,便见又有万千浮光闪动,而后又是一记菩提灭道。 “连着催动两次菩提灭道?还间发浮光洞天?”何九郎目瞪口呆,他知道就算是觉明和尚来,也难以在喘息间就再催动菩提灭道。 只因菩提灭道之法太过霸道,不仅所受之重非常,更会心中蒙尘,使催发之人一时迷茫无措,心境散乱。 何九郎也忘了再撕扯那妇人的衣裳了,心中竟不知郄老大能否再挡一击菩提灭道。 就在这时,天上竟有无数雷鸣颤动。 “是雷动九天!”何九郎颤颤出声,连忙后退。 轰隆隆之声连绵不绝,风雪遮蔽此间,竟看不透其中详情。 待过了盏茶时光,风雪雾气散去,何九郎才看清两人情形。 只见郄老大单膝跪在地上,衣衫散乱,浑身是伤,尤其是脸上竟显现出诸般色彩,好似佛家法印入体。 而那孟渊更是催不忍赌,竟就在郄亦生十余步外,浑身都是鲜血,一臂断折,尤其胸腹之处已然现出了脏腑筋骨。 头上略有白,分明是在燃命火拼命。 “三次,连发三次菩提灭道,你比那些咳咳……”郄亦生以剑撑地,喷出大口鲜血,“比兰若寺的和尚还像真高僧。” 孟渊身周无有白雪残留,露出黑黑的土地,费力的抬起头,凝视着郄亦生,喘气道:“就算死,也要带上你。” “我来杀了他!”何九郎见孟渊再无一战之力,就要上前。 “慢。”郄亦生止住,“他只能我杀。你来扶我,喂我丹药。” 何九郎听话的很,赶紧飞身上前,跪倒在郄亦生身前,摸出丹药喂郄亦生。 “老二……”郄亦生手按在何九郎头上,“我没法子了,来世再做兄弟。” “啊——”一声惨痛哀嚎响彻天地,何九郎猛地身子绷直,双眼似受到挤压一般往外凸,嘴巴张的极大,好似要喷出世间最痛苦的事。 郄亦生双眼中现出一丝浑浊,继而深呼一口气,然后摇摇晃晃的站起身。 “你输了。”孟渊吐了口血。 “是。”郄亦生语声有力,面上诸般色彩稍稍减退,“你接连催发菩提灭道,还能护住身体不灭,当真是奇才。论武道之高,我确实输了。” 郄亦生缓缓向前迈步,一边道:“我到六品圆满之后,五品境明明只差一层薄纸,却始终勘不破。信王说是心境之故,武人真谛之故。彼时我不懂何为心境之变,但我却知何为武人之本。武人乃是于无路之处,斩荆破棘,开出一条路。那些只知打打杀杀,好勇斗狠之辈,妄称武人,其实根本不知以武入道的道理。” 孟渊按着刀,使劲儿的撑着起身,却无有气力,浑身痛苦至极,只能单膝跪在地上。 “后来我才明了心境之变。乃是我有九转还神,始终惦念一条生路,且还是以友邻为壑之路。九转还神是救命之法,乃至于能临阵破境,但在武道上越走越远,便知这是饮鸩止渴,前方已然无路。”郄亦生颇有阑珊,“这是我的道,可道路依然封闭锁死了。” “我今日才知四大家将中,为何你高出他们这么多,却还甘于为伍。原来你没把他们当同伴,只是当救命餐食,当做药囊。”孟渊不屑的笑,“你胆子真小,妄为武人。” “不错。我只能以他人性命续命,不似你以自身之命搏命。”郄亦生看了眼何九郎,接着黯然道:“信王何尝不是如此。” 他剑锋指向孟渊,“孟飞元,来,再杀我一次。” 孟渊踉跄的站起,“你心气已失,杀你易如反掌!” 缓缓走前,孟渊咬着牙,乃至口中喷血。 “菩提灭道!”孟渊猛地向前,指尖又凝聚佛光。 郄亦生不可思议的看向孟渊,他没想到孟渊还能再发这一击,有心再战,却见孟渊浑身血肉溃烂,青丝转眼如雪,双目中似已蒙尘,乃是真存了同归于尽,不死不休之心。 转身欲走,郄亦生却觉出依然晚了,便又隐没身形。 “破!”一指点出,爆出无尽光芒。 郄亦生现出身形,双目中尽是迷茫,而后倒在雪地上。 他纳同伴之命续命,却已失了搏命之心,竟毫无武道高手风范,一击而死。 孟渊趴伏在雪地上,浑身无力,手中还抓着那一柄刀。 天地无声,也没了叫嚣之声。 歇了好一会儿,孟渊强撑着起身,来到郄亦生和何九郎的尸体前,手指探出细微火焰。 破烂的身躯缓缓转好,生命之火似在体内跳动,孟渊觉得自己活了过来。 颤巍巍起身,孟渊一步步走向熊无畏。 熊无畏躺在地上,瑟瑟发抖,却无力反抗。 “原来,你也会怕。”孟渊浑身无有气力,却还是咬着牙,把刀锋抵在熊无畏胸前。 而后孟渊两手按在刀柄上,身子的重量压了上去,刀锋立即破开衣衫,穿透肌肤,刺入脏腑,而后被脊骨挡住。 熊无畏无力反抗,喉咙中挤出呃呃之声,最后双目瞪圆,再无生息。 孟渊的力气也早被耗完,当即摔倒在熊无畏身上。 喘息好一会儿,孟渊坐起来,再烧掉熊无畏的尸身。 本如黄豆一般的精火再次生长,可孟渊伤势太重,精火反哺自身而至又回一粒黄豆大小。 孟渊干脆躺在雪地上,闭上双眼,觉得天地广阔,但只想安眠在此。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有温热之气。 睁开眼,就见是小红马正拿头来拱。 那大肚子的妇人跪在身旁,磕头不停,“恩公救命大恩,不知道怎么回报!我让我男人请大夫去了,马上就来!” “大夫治不了我的病,有酒么?”孟渊道。 “有有有!”那妇人赶紧起了身,抱着两大坛酒和一个酒葫芦。 孟渊只拿起那酒葫芦,灌了两口,系到马鞍上,强撑着爬到马背上,小红马登时往前。 那妇人扶着肚子追上来,急忙道:“恩公这就要走么?还不知道恩公叫什么名字呢!请恩公留个名,我一家子好能给恩公起个牌位,日日供奉香火!” “天下有心人,都是无名氏。也无须知道我名姓。”孟渊摆摆手,也没回头,驾马径直往前。 雪不知何时停了下来,唯有北风还在呼啸。 天边灰云渐渐飘散,一轮微弱红日在云层中不时显现,虽未带来暖光,也无昨日的佛光明亮,却让人分外安心。 (本章完) 第一卷结束,请个假 第一卷结束,请个假 第一卷《武人》结束,正好周末请两天假,捋一捋后面的剧情。 请假两天,愿大家享受美好周末。 (本章完) 第266章 故人 第266章 故人 风吹寒衣,前方再无凶险。 小红马饱饮饱食饱眠一晚,精神十足,马蹄没入雪中,尚有几分欢快之意。 孟渊这一战向死而生,玉液被抽干耗尽,精气神更是耗费极大,另还强催涅槃回天,内外所受之伤不比先前硬抗黑衣人的蜉蝣天地差。 脏腑和筋骨破烂了多处,最后有精火续命,这才保住了性命。 不过如今伤势好了大半,孟渊又数次经精火淬体,体格强悍,至多将养几日便能恢复如初。 只是可惜彼时伤势太重,孟渊不敢留下活口审问,生怕再出变故,否则倒是能审一审熊无畏。 孟渊有心回思与郄亦生斗法的经过,但脑子稍稍一动,就觉得头疼难忍。 撇去杂念,无念无想,孟渊干脆趴伏在马背上小憩,任由马儿带着走。 也不知过了多久,孟渊耳听有人说话,这才睁开眼来看。 天已向晚,风雪早停,人已来到河东县外。 城门口有不少衙役,出入之人都要再三检点盘问。不过大冬天的,又恰逢大雪,来往之人倒是不多,大都是行商之人,或是县城外村落的农户。 “下马下马!”一个年轻捕快腰间挂刀,一手插在衣襟里,一边拍了拍孟渊揣着手上前拦住小红马,漫不经心的开口问。 孟渊看向那捕快,听话的下马,问道:“河东县出了什么事?” “咱这小地方能出什么事?松河府出了岔子,咱得严防奸人!”那年轻捕快十分不耐,皱着眉头,“马哪儿来的?你又是哪儿来的?逃荒还带马?” 孟渊衣衫褴褛,人又狼狈,竟被认成了子。 “我也随你们县令当过差,你不认识我?”孟渊笑着问。 “别扯这些!”那捕快听了这话,又打量孟渊一会儿,本想呵斥一句,却见孟渊衣衫上都是血迹,便赶紧招呼道:“头儿!这个人有问题!” 一个中年捕快立即带着四五人上前,纷纷刀出鞘,围住了孟渊。 孟渊没法子,当即撩起头发,露出脏兮兮的脸,看向为首之人,笑道:“不识故人否?” “哎呀呀!”为首的捕头赶紧收刀,“原来是小孟爷!”他立即招呼其余人,“刀都收起来,自己人!” 当初孟渊曾在河东县随陈守拙做事,行护卫之责,衙门的捕快都见识过孟渊的本领。 这“小孟爷”也是衙门的人对孟渊的称呼,他们不知道孟渊是王妃的亲近人,只以为孟渊和陈守拙是一家子。后来又经了七水镇一事,大家伙儿才知道孟渊来历不凡。 “我来为小孟爷牵马!”那捕头姓李,也是十分的有眼色,当即拉住缰绳,打探道:“小孟爷这是怎么了?松河府真出事了?” 孟渊点点头,问:“铁牛一向可好?” “赵兄弟一直跟在县尊身边,尽责的很!”那李捕头一边牵马走,一边道。 沿途百姓一如往常,道上积雪早被扫净,松河府的妖乱似乎与此间没有关系。 “都在传松河府闹了民乱。”李捕头忧心忡忡,“说是过不了几天,大片的流民就要渡江而来。咱河东县的大户有的已经在收拾行李,说是想再往南边走走,好能避灾。” “县令怎么说?”孟渊问。 “咱县尊大人说没妨碍,上午亲自去清道旁雪,下午在衙门理案。”李捕头也不隐瞒。 孟渊也不再多问,一道到了县衙。 来到陈守拙办公之处,铁牛就守在院里,正在磨刀,傅翠站在一旁看着。 “阿兄?”铁牛见孟渊来了,立即激动的跳了起来,丢下刀,赶忙上前抱住孟渊的腰,往上提了两提,“你咋成这样了?” 铁牛缓过来神,双眼发红,低声问道:“松河府真出事了?” 陈守拙也走了出来,他见孟渊着破烂衣衫,便道:“进来说话。” 孟渊点点头,迈步入内。 铁牛和傅翠也不往里,还是孟渊招了招手,两人才跟了进来。 来到房中,陈守拙请孟渊坐下,倒上热茶,这才问道:“松河府出了什么事?” 孟渊喝了口热茶,道:“青光子在松河府成佛了。许多妖物进了城,满城百姓都被佛法所惑。” “死伤几何?”陈守拙又问。 “不知道。”孟渊忆起昨日之变,只能道:“怕是十不存一。” “阿兄……”铁牛站在陈守拙身后,他双眼泛红,问:“俺爹……” “死了。”孟渊不敢与铁牛对视。 铁牛颓然,他茫然的上前抓住孟渊的胳膊,问道:“俺爹说啥遗言了没?” 孟渊沉吟稍许,道:“你爹说你和傅翠都是好孩子,让你俩早些成婚,绵延子嗣。” 其实孟渊寻到赵大头时,赵大头已经死了,并没有留下遗言。 铁牛怔怔,说不出话来。 “我一定为大头叔报仇。”孟渊握住铁牛的手。 “咱一起报仇!”铁牛咬着牙,泪水涌了出来,“俺爹老老实实一辈子……” 他说着话,又看向孟渊,道:“俺爹说是有王妃才过上了好日子,咱王妃呢?” “已经被救走了。”孟渊道。 “姜老伯呢?聂师呢?”铁牛松了口气,又来问。 孟渊低下头,按在腰上的骨灰袋,轻轻摇了摇头。 “杀聂师的是谁?也是青光子?”铁牛问。 “是一群黑衣人。”孟渊看向陈守拙,问道:“先生可听闻过黑衣信使?” “黑衣信使?”陈守拙想了片刻,道:“他们是为应氏而来的吧?” “不错,聂师为护卫三小姐而死。”孟渊道。 “精擅何种天机神通?”陈守拙问。 “为首之人使的是蜉蝣天地。”孟渊道。 陈守拙沉吟不语,过了一会儿才道:“蜉蝣天地不是寻常的天机之法,乃是蓄力的法门,有此传承的都是有家有派的。” 他看向孟渊,接着道:“聂师傅应该知道黑衣人归属何方,应三小姐也知道,你不妨回头问一问应三小姐。是不是要报仇,如何报仇,听一听应三小姐的建议。这黑衣人身后的势力,不比青光子差多少。” “三教中的人?”孟渊皱眉问。 “绝不是三教。”陈守拙指了指南边,道:“这天下人中,想要灭绝应氏的人太多了,想要应氏存续的也非常多。三教之中各有奸狡狠毒之辈,但我想这些黑衣人并非来自三教,而是另有所属,这也是他们派不来高手的缘故。世间高人,即便是走的武人途径,也大都纳三教学说为己所用。境界越高,越不会为难应氏。” 孟渊看着手中茶盏,然后点点头,不再多问。 “以我来看,至多明日,镇妖司的人就到松河府了。”陈守拙叹了口气,“先好好安歇一晚,明日再说。” 陈守拙又拍了拍铁牛的肩膀,却没说什么,只是叹了口气。 (本章完) 第267章 六品 第267章 六品 天已黑了下来。 孟渊洗了个热水澡,换下破烂衣衫,又饱食一顿,这才沉沉睡去。 一觉醒来,孟渊没觉得浑身舒泰,反而更为疲惫。双目一合,一会儿漫天火海,一会儿狂风暴雪,乃至于一个个人的脸出现在眼前,有姐,有张叔,有赵大头,有姜老伯,还有聂师。 眼见窗外已经泛白,孟渊起身。 衣裳是昨晚铁牛备好的,干净鞋袜穿在身上,孟渊肚子咕咕叫。 开了门,就见铁牛守在门外。他双眼红肿,一手紧紧握着刀柄。 “一晚没睡?”孟渊问。 “睡不着。”铁牛嗓音有些干哑,他不解问道:“阿兄,当初咱们离了牧庄,去王府学艺,就是想要日子过得好些。你说那些比咱们还厉害的人,也不缺钱,酒肉吃不完,为啥还要害人?咱王妃行善积德,俺爹早晚都要对着牌位跪一跪,为啥还要有人害王妃?就算那些人不想让王妃好过,跟城里的老百姓有啥仇怨?” 孟渊想了想,道:“青光子不是想要害人,而是为证道,才害人。” “证什么道要让一城的百姓陪葬?”铁牛茫然问。 “青光子自认的佛道,证的是光明相,成的光明佛。”孟渊道。 铁牛不再多问,他根本想不明白。 这时傅翠从厨房走了出来,端来一盆热水,“师兄,铁牛,先洗把脸吧。” 傅翠话少的很,也是流民出身,同样一晚没睡。 “我烧好了饭菜,洗漱过咱们陪陈先生一块用饭。”傅翠道。 孟渊拍了拍铁牛肩膀,两人洗漱过,又跟陈守拙一起吃了早饭。 “昨晚一夜没再下雪,倒是河东县里事关松河府的流言多了不少。”陈守拙邀请道:“陪我去街上走一走。” 孟渊自无不可。 陈守拙当即又骑着他的小毛驴,孟渊骑着小红马,两人并排,铁牛和傅翠跟在后面,一道上了街。 来往百姓对陈守拙骑小毛驴的事已见怪不怪,反而都和气的行礼,有大胆的还会问一声知县安好。 “去年大旱,年底又下大雪,今年雪更比往年大了。”陈守拙面上和煦,十分谦和,“人言瑞雪兆丰年,可要是这般下个两三次,怕是又要起灾。” 陈守拙念叨了好一会儿民生,这才向孟渊问起松河府一事的详情。 这也没什么好说的,孟渊只把所见所闻尽数说了。 “贤弟来时,身上血气极重,是从城里杀出来的?”陈守拙问。 “出城倒是不难,只是为护卫三小姐罢了。”孟渊道。 “世子呢?”陈守拙问。 “独孤亢被青光子的人拿了去。”孟渊道。 “世子聪慧仁慈,不类其父,不曾想竟是屡遭磨难。”陈守拙也不问青光子为何擒拿独孤亢。 两人说了许多,把河东县绕了两圈,也算是安抚百姓了。 过了两日,孟渊眼见自身精气神无碍,体内脏腑和筋骨也恢复转好,便也不再出门,只一心修行。 静室安然,点一炷香,孟渊闭目,盘膝安坐,细细回思前番过往。 自从那日与香菱和独孤亢在山中遇了变故后,孟渊屡屡与高手对阵,先是郄亦生三人,而后便是守城门的大妖,之后更是在静园遇到了信王独孤盛出手。 而后是城外的拼死一战,最后更是近乎以命换命拿下了郄亦生。 精火起起伏伏,如今竟又回归黄豆大小。 不过孟渊已经来到了中品境界的门槛前,数番拼死,重伤反复,更是强催涅槃回天燃命,以及多次强发菩提灭道,自身屡破强敌,武人之心境已然无碍。 尤其是这几日的所见所闻,孟渊已然领会菩提灭道之变,其威势不输于彼时的觉明大师。 两处丹田已然盈满,玉液之厚重,丹田之广阔,更胜往昔,这都是拼死之后的成长。 撇去杂念,孟渊心中无有念想,只是催动玉液慢慢转动,在上中下三天之中往来运转。 不知过了多久,两处丹田之中玉液鼎沸,上中下三天交相呼应。 一时之间,孟渊浑身痛楚无比。 这种的痛苦之感不比精火淬体时差,但两者的痛苦之意却不一样。 浑身好似受到了重压,如同高山压在身上,浑身筋骨血脉都要被碾为粉尘。 脏腑鼓动不休,好似要破肉体而出。脑子里更似有无数刀剑劈砍,疼痛之感几乎让人忘记了所思所想。 脑子里空白一片,诸般往事、诸般回忆,乃至于所经所历好似都成了虚假的一般。只有漫天繁星,好似对应了上中下三天。 不知过了多久,陡然之间,孟渊有飘飘然之感,好似畅游在无边宇宙之中,又似跌落在无尽大河之中。 上中下三天贯通,交相呼应,孟渊有得脱解脱之感,好似独孤亢所言的“悟道”之语。 可还没待喘息,孟渊便觉体内有轰轰之声,好似有物要破开这具皮囊一般。 那一个个的奇异力量强悍之极,有慈悲之感、有决死之意、有向死而生之意、有一往无前之心…… 孟渊想要抓住其中的一个,可奈何力有未逮,连看都看不清,更遑论去抓住其中的一缕。 可隐隐之间,孟渊总觉得这无穷无尽的奇异之力好似在天地间生成,而自身无法全收全取,好似江水只能取一瓢。 孟渊立即明了,这是许多人跟自己说过的六品之要,乃是六品进五品时的登天三阶的第二阶,也就是尽开天机神通之威。 闭目内视,这许多天机神通之中,孟渊发觉以前的大杀招浮光洞天、近来催命妙法菩提灭道都与自身不太相契。 反而隐隐约约之间,三小姐赠与自己的那天火燎原才更加契合自身。 及至最后,孟渊看见一团火光飘散,这才睁开了眼。 房中线香早已燃尽,陈守拙和铁牛站在身前,两人紧紧的盯着孟渊。 “我见贤弟身周有烈火之象,这必然是来到中三品了。”陈守拙笑着道。 孟渊也是不知不觉间,水到渠成了。 “翠,你进来吧!”铁牛朝外面喊了一嗓子,“阿兄这次穿衣裳了!” “那我进来了!”傅翠在外面应了一声,这才进了门来,打量了孟渊一会儿,然后道:“恭喜师兄破境。” “阿兄,咱回家吧!”铁牛道。 陈守拙取出一份公文,道:“镇妖司着人送来的,让快些往松河府送药和粮。” 他把信递给孟渊,接着道:“箫滔滔点名要你回去,听说王二也来了。” “他们来的倒是时候。”孟渊笑道。 (本章完) 第268章 会见 第268章 会见 孟渊细细看过那信,乃是让孟渊速回松河府,落款果真是箫滔滔。 “上面的说法是松河府闹了瘟疫。”陈守拙道。 孟渊把信收起来,点点头道:“铁牛,收拾行装,稍后就出发。” “是!”铁牛立即应了下来,带上傅翠一块儿出去。 ,房中只剩孟渊和陈守拙。时值清晨,窗外有淡淡日光映着。 “你这一去,不知何时才能再见。”陈守拙知道孟渊必然要走,他面上带着微笑,问道:“可有想过日后有什么打算?” “自然是奋力前行。”孟渊看着身旁的刀,接着道:“一个个的上门去寻仇人。” “前路难。”陈守拙叹了口气,道:“你既然心有所想,那只管往前便是。” 两人说了一会儿话,铁牛和傅翠已经收拾好了包袱。 骑上小红马,孟渊三人与陈守拙辞别。 沿途车马不断,都是满载货物向北而去,可见目的必然是松河府。 道旁积雪已消,雪化成水。冬日严寒犹在,虽又凝成泥冰,却被无数车轮碾成乱泥。 孟渊身着薄衣,腰间挂着刀剑,马鞍上系着一瓦罐,是为聂师的骨灰。 路途泥泞,却也快不得。孟渊安心骑马,同时查看己身。 自去年入得王府学艺,如今还不满一年,却已来到了武道六品境界。 经此一变,孟渊只觉身体自内而外,气力似有绵绵不绝之态。 本就是数次淬体之躯,如今筋骨强壮更胜以往。孟渊自思,若是郄亦生能有此躯体,那自己当真无有胜算。 脑中清明无碍,泥丸稳固,寻常惑心之法已无有效用。 双目更是比往日更为敏锐,远近可察,明辨秋毫。一眼看过去,便能知对方气机之变,借此估量对方的境界之高低。 而且到了六品后,能觉出他人强弱之处,甚或于察觉出对方的玉液运转之变,借此克敌制先。 另外便是丹田更为盈广,玉液更为凝练。 孟渊自思,如今丹田两处比之同阶至少广阔四倍有余,若论凝练厚重,更是比寻常同阶要强悍数倍。 以此为基,再以今日的境界发浮光洞天,同阶之内也绝难有人硬抗这一击。即便是有不灭金身之类的护体法门,也难以维持。 而若是菩提灭道这一类的神通,其威势更大。 “若是像莲奴那般的佛门五品,胜负之数还真说不准。只要提防不被念头入心,单凭刀剑之威,绝对能一举拿下!” “要是再以今日之境界对阵郄亦生,有胜而无败,伤势也绝不会致命。” 孟渊握着刀柄,思及松河府之事,只觉刀剑颤颤而动,似要压制不住了。 道路难行,直到下午过半,才来到沧浪江南岸。 江边码头货物集结,竟是人山人海,与前几日的雪中景象天差地别。 “大师兄!” 孟渊还没下马,就见一人欢快的跑了来,竟是吴长生。 当时从静园往外突围,吴长生也在其中,只是后来与聂延年走散,再没了踪迹。 不曾想吴长生竟还活着。 “铁牛!翠!”许是终于见到了熟人,吴长生开心的伤心,他左臂带伤,吊在胳膊上,用右臂圈住铁牛的脖子。 眼见有故人生还,铁牛眼眶都红了,又抱起吴长生的腰,使劲儿的往上举了举。 “俺以为你们都没了!”铁牛带上了哭腔。 “我这名字起得好,无长生,但是能活到老!”吴长生止住了笑容,苦道:“也是九死一生了!” “还有谁活着?”孟渊问。 “就剩我和钱怀安了,我俩跟聂师走散,从西门出来了。”吴长生指了指江对岸,“老钱伤的重,还在清水镇养伤,我正打算去河东县找铁牛呢,没想到你们竟然来了!” 说到这儿,吴长生忽的流下泪来,道:“咱一道进的校场学艺,如今就剩咱五个和胡倩了!” 吴长生看向孟渊怀里的陶罐,愈发失落,问道:“师兄,我听说咱王妃被高人救走了,那咱聂师……” “聂师等一干护卫都死了。”孟渊道。 吴长生怔怔不语,他茫然的看着孟渊,问道:“师兄,到底出了啥事?为啥那么多妖怪要来屠城?我这两天问了不少人,还有你镇妖司的朋友,他们都不愿意提。这都是为啥?” 孟渊也没法解释,只能拍拍吴长生的肩膀,却说不出话来。 四人一道过了江,北岸竟还有人在等着。 “我就知道你没死。”龚自华面上少了儒雅之气,反而多出几分沧桑。 “张叔死了。”孟渊道。 “我知道。”龚自华语气阑珊,“其实百户应该料到了,他让我和凌风带出了十几个人,就是为了让我们活命。” “城里百姓死了多少?”孟渊问。 “百不存一。”龚自华垂首,双目中现出茫然,“青光子成道后,我们远在清水镇,竟也跟着虔诚跪地,城里的百姓更是受其熏染,大都是被冻毙的。” 说到这里,龚自华语气变重,咬着牙道:“镇妖司来晚了!” 他指了指西南边的一处山头,那边有一道观,正是冲虚观。 “箫滔滔来了,听说督主王二也来了,借住在冲虚观里。”龚自华又颓丧起来,“我得了令,在此迎你。” “现今能进城不?”铁牛问。 龚自华摇摇头,“寻常人不准进城。”他看向铁牛,又道:“若是想去,我稍后带你去。” “他们为何住在冲虚观?”铁牛好奇问。 吴长生拍了拍铁牛胳膊,低声道:“城里都是死尸。也就是天冷,要是天热……” 他说不下去了,铁牛也明白了。 诸人不再多言,孟渊随同龚自华一起,快马来到冲虚观前。 门前有镇妖司护卫,点验身份。 “人已带到!”龚自华交接了任务,又朝孟渊一拱手,道:“我带铁牛兄弟先回城里,到时候你来找就是。” 说着话,龚自华拉过来张蛟,让他守在观门外,静候孟渊。 待龚自华带着铁牛三人离去,孟渊这才入了观门。 此间积雪早已被扫清,观里松木森森,梧桐无叶。 “是孟飞元孟百户否?”有一年轻百户上前,拱手一礼。 “正是。”孟渊道。 那年轻百户打量了一番孟渊,然后又是一拱手,这才道:“请随我来。” (本章完) 第269章 问话 第269章 问话 冲虚观是孟渊来熟的了。 第一次来是跟随三小姐,而后还带着聂青青来过,带着姜丫头来过,更带着香菱和独孤亢来过,其中带香菱来的次数最多,也早跟观里的人混熟的了。 只是今日再来,非为护卫恩主,也非携伴同行,而是拜见长官。 不见赵静声和袁静风等人,也不知他们最后与苍山君如何了。 彼时力有不逮,孟渊当真顾及不到,而且苍山君也确实无有害人之心。 “冲虚观的赵静声道长等人呢?”孟渊问那年轻百户。 “在后山处。”那年轻百户也不隐瞒,“他们师兄弟几个人好似在商量事情,我们也不好打扰。” “玄机子道长呢?”孟渊又问。 “玄机子道长往平安府去了。”那年轻百户回道。 “那日的紫光确实是玄机子道长?”孟渊追问。 “是。”年轻百户又打量了一下孟渊,说道:“玄机子道长道法通天,年轻时喜着紫衣,听说后来为情所伤,这才披上了破旧道袍。” 眼见人家说这么多,孟渊问道:“还未请教兄台大名。” “在下王不疑。”年轻百户笑笑,“林千户也当过在下的上官。” 原来不是外人,孟渊拱手一礼。 两人说了几句话,就来到大殿外。 还没等王不疑通报,就听殿内的吵闹声传来,像是大尾尊者在布会。 “稍待。”王不疑面色不变,进殿通报一声,然后就又出来了。 “等会儿,里面正吵着呢。”王不疑笑道。 孟渊只能跟王不疑立在殿外,安心静听。 殿内之人也不避讳,有人说要尽发国中高人,前去讨伐青光子;还有人说这件事应该交给兰若寺处置,他们的高僧愿意去解决青光子;还有人说道门正该除魔卫道。 “行了行了!”殿内传来王二的疲惫声音,“三品的佛门菩萨,当真以为好对付?外面来了亲身经历之人,让他说一说彼时情形。” “走吧。”王不疑听到这句话,这才带着孟渊入内。 只见大殿内颇为晦暗,一女子居首,正是王二。 两个四五十岁的中年男子在下首,其中一人是箫滔滔,另一人应也是指挥使。 箫滔滔白衣胜雪,只是俊秀的面上却有几分疲累之感,看来他这几天没少挨批,毕竟葫芦山一事就是他主持的。另一人胡须泛白,面上无有表情,双目更没半分神采,不似武道高人。 对面坐了三人,都是老者。看其装束,竟是儒释道三教之人。其中的道长是曾见过的,来自国师府的任道长。 那老和尚不认识,身后所立之人是觉明和尚。 那老儒生也不认识,身后所立之人是一中年男子。 殿内一众人全都移了移目光,纷纷审视孟渊。 一时之间,孟渊只觉着儒释道三人都非寻常之人,自身好似要被看透了一般。 催动焚心之法,孟渊上前朝王二行了一礼,道:“镇妖司松河府卫所百户孟渊,拜见王督主!” “精气神足,双目隐光。有焕然一心之态,不见颓然之气。”王二面上带着一丝浅笑,问道:“几时入的六品?” “今日晨间。”孟渊道。 王二微微点头,指头动了动,似在算孟渊入品到六品用了多久。 “你就是孟飞元?”那老和尚其实不算老,眉毛尚且浓黑,看着比身后的觉明大师还年轻些。 “正是。”孟渊拱手,“多谢兰若寺菩提灭道绝技,否则断难有今日。” “阿弥陀佛。”老和尚双手合十,慈悲道:“世间无有杀人之技,只有杀人之心。小施主既能引动菩提灭道,可见怀慈悲之心,有无上毅力,却也不必囿于三教之别,道门之分。” “孟飞元,”箫滔滔出了声,“你把那日情形说来,从你去清水镇,而后遇到龚自华等人,再到城中见闻,都遇到了那些人,都有谁出了手,细细说来。” 这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彼时孟渊是带香菱进山开诗会,而后为救香菱,这才开了杀戒。 之后下山,遇郄亦生等人伏击,见清水镇之变,继而再入城中,恰逢静园之变。 最后便是仓皇出城,逃得生天。 孟渊并不隐瞒,一一将所遇所见之事全都说了。王二和箫滔滔没问什么,倒是那儒释道三人不时插话,细究详情。 “那黑衣人最后所用之法,当真是蜉蝣天地?”任道长不似第一次见面时的冷清淡然,反而往前探了探身子,凝视着孟渊,问道:“武人天机神通不知凡几,破命之法、拼死之法更是无数,蓄力之法也有不少,如龙蛇之变,伏地金蟾等,你当真确定那黑衣人用的是蜉蝣天地?” “是。”孟渊道。 “蜉蝣天地,好啊!一粒蜉蝣见青天。他人意欲以蜉蝣天地破应氏存续,这应氏岂非就是青天?奈何蜉蝣难高飞,扯什么见青天而不畏青天!”任道长冷笑不止,“蜉蝣就是蜉蝣,寿短而力薄,尽是无用之物!” 那老儒生叹了口气,不愿多言。兰若寺的老和尚双手合十,呢喃佛号。 “敢问道长,那黑衣人所属何方?”孟渊高声问。 任道长抬眉,见孟渊双目有光,手按刀柄,便道:“别以为你越阶杀了一人,就以为人人可杀。蜉蝣无能,可承载蜉蝣的乃是脏污水潭,你如今还不足以踏水而行。” 这是说黑衣人身后的人势力很大,孟渊就也不多问,只待来日找三小姐便是。 “我听你说了许多,也就是说,你护着应氏出了城,就逃往河东县避难?”那箫滔滔身旁的另一位指挥使看向孟渊,说道:“松河府卫所死伤过半,张龟年更是以身殉职。你先在城外胡闹,而后直奔静园。你是应氏的护卫,还是镇妖司的百户?” “是应氏的护卫如何,是镇妖司的百户又如何?”孟渊挺直腰杆,按着腰间刀柄,看向那人。 那人冷笑一声,看了眼孟渊的手中刀,道:“后生可畏,竟敢显露杀气。” 一众人看向孟渊,好似都有鼓励之意,连王二都兴致勃勃起来。 (本章完) 第270章 全员废物 第270章 全员废物 已近傍晚时分,殿内无有烛火,更显昏暗。 此人话语里挑刺,孟渊眼见大家伙看热闹不嫌事大,就也不多言,只是看向那人。 孟渊不擅长杀人,但杀同僚的经验十分丰富,尤其是杀上官。 “你要是死了师父,你也可畏。”箫滔滔嘿嘿的冷笑,“他七品时将枯荣大士逼到绝境,越阶杀杨玉瓶。松河府之变中,又屡屡越境杀敌,最后还强杀了号为六品无敌的郄亦生。” “又有谁见了?”那指挥使道。 “你试试不就知道了。”箫滔滔指了指孟渊,“他才六品,尽可一试。” 殿中再无人言,寂静之中却有杀气升腾。 “阿弥陀佛。”老和尚口宣佛号,“道门清净之地,何必同室操戈?大仇不远,该当齐心协力才是。” 王二身为镇妖司第一人,见没打起来,竟颇有失望,“好了,有力气朝青光子使!” 她点了点那指挥使,道:“应如是的人不能进镇妖司做事?别管是谁的人,能降妖除魔就是我的部下!” “可是他无有主次之分,乃是将应氏放在了第一位。”那指挥使道。 “本末倒置。”那老儒生忽的开了口,“孟飞元先于清水镇带伤救人,而后破守门大妖,见张百户已死,这才往静园寻应氏。而后与青光子座下的莲奴和烛长老对阵,这才逃出升天。孟飞元所作所为,连杀数头大妖,有功无过。” 那指挥使并不说话,只是冷笑。 “好!”王二抚掌,她看向孟渊,道:“既然境界已到,又有功勋,那就升千户职。以后你跟在我身边,我来调教。” 说完话,王二盯着孟渊的眼睛看,竟似在征求孟渊的意愿。 孟渊自然不会推阻,想要报得怨仇,镇妖司就是最好的地方。 与王不疑出了大殿,眼见晚霞西降,天地一片绯红之色,孟渊驻足远看。 那王不疑站在孟渊身旁,手搭凉棚,也往西边瞧。 两人看了一会儿,孟渊就道:“我要去后山寻赵静声师兄,王兄可要同去?” “自然。”王不疑立即应下。 走了一会儿,孟渊这才道:“王兄,方才殿内的那位指挥使怎么称呼?” 身为镇妖司的人,孟渊知道镇妖司设督主一人,乃是王二;旗下又有六位指挥使,各有职事。 “那是丁重楼指挥。”王不疑什么话都敢说,“丁指挥不似箫指挥那般风流倜傥,性情向来沉稳寡言,现年五十五岁,进阶武人五品境已有二十年,擅用火法。” “原来如此。”孟渊没想到王不疑说这么多,便道:“多谢王兄指点。” “不敢。”王不疑只是百户职,算是位居孟渊之下。 “我上次去京里,在镇妖司见了一个叫王谦的校尉,很是俊雅。”孟渊道。 “那是舍弟,我叔叔家的孩子。”王不疑笑道。 原来你也跟王二是一家人,这王二还真是举贤不避亲! 俩人扯着淡,来到后山处。 只见山上积雪早被扫尽,那处小小院子里热闹的很,有好几个人在席地而坐,似在商议着什么。 “我就不过去了,他们不太欢迎我。”王不疑笑着止住脚步。 孟渊点点头,迈步上前。 “孟贤弟!”赵静声脸通红,见孟渊来了,就摇摇晃晃的起身招呼。 “诸位在此论道?”孟渊来到院中,跟着坐下。 院中总计四个人,除却赵静声和袁静风外,还有两个年轻人。 前番孟渊来冲虚观接香菱,曾见苍山君,彼时这两个年轻道士就在,也是冲虚观子弟。 这四人身上道袍破烂,皆是脏腑,手上脸上也都脏兮兮的,好似在泥沟里爬了几回。 “可别说论道了!”一个青年道士出声,还使劲摇头。 孟渊记得这人,道号静尘,也是爱夸口的,彼时还吹嘘要把青光子灭了呢。 “这是我师弟静尘,行四。”赵静声点了点静尘,又指了指另一个年轻道士,“老小静山。” “孟师兄。”静山十分文气,虽道袍脏破,可依旧文绉绉的行礼,不似道家人物,反而像是个儒生。 回了礼,孟渊好奇问道:“诸位在此商议什么大事?” “屁的大事!”袁静风往地上吐了口,“师父嫌咱几个没出息,抵不上大师兄的一根毫毛,就让大家散伙算了!” 孟渊觉得玄机子道长说话还是比较委婉的,除了大师兄静虚李唯真外,还真没拿的上台面的。 这赵静声平时还有些师长风范,但却是酒迷糊,且一喝酒就醉,醉了就乱扯些有的没的。 而袁静风是个混不吝的,一天天没个正行,没见做过功课,倒是吃吃喝喝少不了。 至于另两位,那静尘显然是个好说大话的;而静山看似文气,还没瞧出有什么缺点。 “师父不管咱们了,大师兄也没个音信。”赵静声虽已喝的迷糊了,但毕竟是师兄,拉住孟渊的手,“日子没法过了啊!” “……”孟渊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问道:“那怎么弄的身上脏污?” 一听这个,赵静声都快哭出来了,“咱这几天去城里搬尸体,没少出力!镇妖司的人,死了这么多人,做个法事吧!” 袁静风气的捶地,“国师府的牛鼻子说咱打个醮都不会!丢冲虚观的脸!” “那你们会吗?”孟渊问。 “怎么不会!”静尘也气的不行,“我们的就是对的,其它的都是歪门邪道!” “诸位师兄勿要心急,平心静气才是我道门之法。”那静山文文气气的开了口,“再说,人都死了,打醮有用乎?这满城的怨气,是打醮能消除的?是法事能超度的?” 静山很有道理,他接着道:“依小道来看,这天下本就坏了,乃是腐朽之木,青光子恰好是咬出木屑的蛀虫罢了!此时造反之机已到,咱只要举起义旗,必定应者四起,天下景从!到时什么臭和尚、老道士、酸儒生,世家大族,积年老妖,全都扫个干干净净!” 赵静声等人也不接话,静山期待的目光最后落到孟渊身上,而后抓住孟渊的胳膊,目光灼灼,道:“孟兄,干吧!晚反不如早反,早反不如现在就反!” 孟渊这时算是知道静山的缺点了。 (本章完) 第271章 安排 第271章 安排 晚霞渐转浅淡,日头已然不见。 山顶风凉,静山很是期待的看着孟渊。 “我是镇妖司千户。”孟渊觉得静山说的话虽有些急躁,可还是有道理的,只是这会儿确实不是造反的时机。 “那更好了呀!”静山眼前一亮,“到时你在神京里,咱们来个里应外合,必能轻易破城!” 静山哗啦啦的讲了起来,什么先攻大城,又什么尽取平安府和尚庙的存粮的灯油,再什么就食之类的话,好似真的认真钻研过。 “师兄平日看什么书?”孟渊问。 “兵书啊!”静山道。 “你算了吧!”袁静风看不下去了,他拉过孟渊的胳膊,道:“去年大灾,他偷偷下山,拉起几十个人,势还没成,就窝里反把他押到了官府!要不是咱几个下山劫道,你都活不到去年秋!还看兵书,几百人你都玩不明白!” “师兄你这话什么意思?”静山涨红了脸,“功成不必在我!我做了我该做的,死就死了,总能青史留名!” “都闭嘴吧!”赵静声灌了一口酒,“师父不在,大师兄外面睡妖怪去了,你们一个个的没出息,让我操心死了!” 这话一说,几个人又吵了起来,显然谁也不服谁。 孟渊听的头疼,忍了一会儿,便按捺不住,举手示意停下。 “上次苍山君如何了?”孟渊提起他们师兄弟的丑事。 “唉。”果然,一提这个,出了静尘叫嚣着要打回去外,其余人都是叹气不止。 “大师兄在外惹了他,苍山君逼着我们听他讲道。”袁静风开了口,“他骂了我们好久。” “说我们论文武都不及香菱道友!”静尘高声道。 人家实话实说,你们生啥气?又没打你们! 孟渊也不去辩驳,又问:“诸位师兄有什么打算?” “能有啥打算?”赵静声终于出了声,他灌一口酒,道:“城里搬尸体搬了几天,人家也不想让咱干了。打醮也打不明白,师父和师兄也不管了,咱不能在这里干耗着了!” 说到这儿,赵静声看向孟渊,道:“孟兄弟是师叔的人,又在镇妖司有门路,有啥发财的门路?” “师兄!”静山气的脸通红,“我羞于你为伍!天下百般苦楚,你却只想发财?值此之时,正该举义旗,反不平!” “那晚上你别吃饭!”赵静声道。 静山憋的脸通红,竟憋不出一句话了。 反贼大计,竟被一顿饭给难住了! “我也不知道有什么发财的门路。”孟渊诚心相告,“我是三小姐座下的人,又在镇妖司挂了职。松河府经这一变,三小姐怕是要在京中久居,我也要跟着去神京,日后应该还是在镇妖司做事。” “说起来,应氏旧人如何了?你那个大嘴巴的师父如何了?”赵静声问。 “殉职了。”孟渊道。 赵静声等人纷纷叹气,却也不知怎么安慰。 “反正跟好师叔,以后总有报仇的时候!”静尘信心十足,又哀叹道:“可惜师父迂腐,怕我在师叔跟前太过露脸,否则师叔必然赞我是好师侄!” 就别吹了吧?孟渊无语。 其余三人也都是鄙夷之色,显然是看不上静尘的吹嘘言语。 又扯了一会儿,眼见天晚了,四人这就起了身。 “走!吃饭去!”袁静风拉住孟渊,道:“镇妖司的人借我们地方用,他们的伙食可比二师兄做的好多了!” 四人扯着孟渊出了院子,王不疑立即上前,赵静声就喊道:“道爷们要吃饭!” “请。”王不疑礼数不缺。 王不疑带路,孟渊还专门去道观外寻来了候着的张蛟。 七个人一块儿来到饭堂,赵静声等人当真是没自己的钱,酒大口喝,肉大口吃。 “诸位在城中搬了几日死尸,尚且有如此胃口,佩服佩服。”王不疑给赵静声倒酒。 “这就是咱们道爷的风骨!”静尘大声道。 待吃饱喝足,赵静声等人抹抹嘴巴,道:“孟老弟,俺几个商量了半晌,其实已经有了主意,就是大师兄不在,这种大事我们几个拿不准。” “怎么说?”孟渊好奇问。 “大师兄云游除妖,师父客居平安府。”赵静声抱着酒坛,低声道:“我们求道是为何?长生么?显然不是。大富大贵么?也没这个能耐!” 赵静声十分自信,接着道:“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我们几个商量着,也去平安府看一看,见见世面。” “那冲虚观呢?”王不疑来问。 “荒废着呗!”静尘指了指远处的沧浪江,“区区道观,身外物罢了,留恋这些地方的道门都是假道学!你看江水滔滔,千年不停,留名者几何?成道者几何?不废江河万古流!” “道长高论!”王不疑随口赞叹。 “这般也好。”孟渊也觉得出去走一走挺好,否则这几个师兄弟天天整幺蛾子,别稀里糊涂的当了反贼。 赵静声拉住孟渊的手,道:“咱几个跟你把话说了,主要是请你给师叔带个话!师叔被人欺负,咱当师侄的没能耐,也没脸去拜谒师叔,就想着出门转转,或能寻到青光子的消息。” “我一定把话带到。”孟渊应了下来。 说完这话,孟渊又看向王不疑,问道:“不知王督主对我有什么安排?” “还没说。”王不疑显然不仅是王二的亲族,还是亲信,他低声道:“督主向来喜爱提携后进,她既然让千户跟在身边调教,那就是存了提携之心。松河府之事一时难了,青光子更不是说拿就能拿的,估摸着还要回一趟神京,而后的安排就不是我能知道的了。” 孟渊也有此意,如今亲人只剩姜棠和聂青青了。而且姜老伯和聂师已死,孟渊当真不知如何跟两女交代。 又闲聊了一会儿,孟渊无心再留,便随王不疑和张蛟一块儿离了冲虚观,去往松河府。 城中道路已被肃清,只是大火焚城,皆是狼藉景象。一车又一车的尸体运往城外焚烧,而远近来此寻亲之人却根本找不到家人尸身,只能在城外竖香祭拜。 又过了三日,王不疑寻了来,说是王二召见。 (本章完) 第272章 香菱传道 第272章 香菱传道 寒风犹在,前几日的大雪景象已然不见。 这几日来,孟渊把灾后的松河府走了一圈,见识了诸般残相。 龚自华还特意记录在书中,还说有朝一日擒杀青光子后,再在张龟年墓前焚而告之。 时值午后,孟渊听闻王二召唤之令,便带上张蛟一起,与王不疑来到冲虚观。 进了道观,此间都是镇妖司的人。随着王不疑脚步,来到后山。 山顶风声紧迫,小小院落清净,远眺能见大江奔腾。 这里也无人论诗,更无人论道。如今冲虚观里已没了正主,赵静声等人作鸟兽散,已经往西而去,奔赴平安府。 王二立在院外,负手看着远处大江。她昔日也是少年天才,武道天分极高,如今年纪才三十出头,但已是武道四品境,直窥上三品。 其实王二面容姣好,只是向来着男装,又是镇妖司第一人,是故别人一向不太注意其容貌,反而震慑其威严。 这位镇妖司督主未婚,外人都说是她武道境-界太高,同龄人中难有伯仲之间的男子,更没有能配得上她的人。 此刻独立山巅,风吹衣衫,青丝乱涌,竟有了几分小女儿态。 “来来来!”王二见到孟渊,便招了招手,没有半分女子的扭捏,倒像是个爽朗的兄长。 “督主。”孟渊上前,王不疑和张蛟留在后面。 “不用多礼。”王二背着手,微微侧头打量了孟渊一眼,这才道:“我已经飞书去了京里,应如是知道你还活着,让你去京里。” 说到这儿,王二面上露出一丝笑,取出一封信递出,道:“公主的信。” 接过信,果然是明月所书。 孟渊见王二抬抬下巴,示意拆开来看,就硬着头皮拆开看。 一看才知,根本不是明月书就的信,竟是香菱亲笔,还说姜棠和聂青青安好,让孟渊快些回京里寻她们。 “笔触稚嫩,我还以为明月有了别样心思,不想是她代人送信。”王二探头瞅了一眼,又盯着孟渊,道:“明月是个好孩子,比独孤荧乖巧多了。我记得葫芦山时,你与明月独行,两人就没些说法?” 不是大姐,你堂堂镇妖司一把手,问这些问题?还有,就这样编排人家姐妹? “没有说法。”孟渊懒得解释,甚至还想问一问王二你有没有说法,可到底没敢说出口。 王二笑了笑,道:“我要去平安府一趟,先前说让你跟在我身边调教,不过你陡逢大难,还是先回一趟京,报个平安,而后再去平安府寻我。” “谢督主!”孟渊拱手。 王二负手往山下走,“明日你就出发吧。” 眼见人家下了决断,孟渊就也不再多言。 带上王不疑和张蛟,孟渊寻到了龚自华和张凌风,这也是孟渊在松河府仅剩的熟人了。 现今松河府这个样子,一时半刻怕是也住不了人,也难有商户往来。不过还是要再留些人,龚自华和张凌风只能暂时留在这里。 “龚兄和张兄放心,松河府卫所的幸存之人必然要调往别处。”王不疑看的透彻,“等孟千户在京中安顿下来,一纸调令就能让诸位入京。” 商定了事情,待到第二日晨,孟渊便带上铁牛、傅翠,还有吴长生、钱怀安四人,另还有王不疑等几个校尉跟随。 如今王二让王不疑跟随孟渊做事,也算是孟渊升任千户后的第一个亲信了。 骑上小红马,一行人也不怜惜马力,只是迎着北风,一路向北。 途径青田县,只见街道和两旁房屋已然修复完好,不见那夜的斗法痕迹。 诸人都是入品的武人,也不畏寻常严寒,当真日夜兼程。 不过五日,便已见神京在眼前了。 此间比之松河府一带更为严寒,然则城门外人山人海,车水马龙。有乘车外出游玩之人,有挑担叫卖之人,一副繁荣景象。 王不疑取了令牌上前,带着一众人进了城。 “千户,我先回镇妖司,明日再去应府求见。”王不疑很识相,不再跟着了。 “你多歇息几日。”孟渊一天根本处理不完事情。 王不疑当即应了下来。 分了手,孟渊带着铁牛四人,一道往应府而去。 来到应府门前,守门之人也都是熟识的,当即迎了孟渊进来。 “你来了!”寻梅一得了消息,立即赶了出来。 数日不见,寻梅似有消瘦,面上有颓丧之意,待见孟渊归来,这才有了惊喜之意,随即竟又不知说什么了。 “伤可大好了?”孟渊笑着问。 “我本就伤的不重。”寻梅没有劫后余生的庆幸,反而直直的看着孟渊,然后俯身做儒家礼仪,却也不多说什么。 孟渊知道寻梅的感激之意,当下回了礼,又问:“三小姐何在?” “在国师府,姜棠一直陪在身边。”寻梅道。 “既如此,我去一趟。”孟渊拍了拍吴长生肩膀,道:“你们在这里听寻梅安排。” 吴长生四人立即应下,孟渊这便又出发。 国师府也是去惯了的,孟渊又牵出小红马,匆匆而去。 来到国师府前,那姓杨的知客见了孟渊,这次也没索要人事,反而好奇的问起了松河府之事。 孟渊糊弄几句,然后那知客又唤来木望青,让她领着孟渊去蟾宫。 那木望青显然也知道松河府出了变故,还知道孟渊参与了其中,是故比之前番更为谦卑,一句废话也不敢多讲。 匆匆来到蟾宫门前,就听里面有人说话。 “香菱,你最近学了什么诗词?背来听听。”说话之人语声清脆稚嫩,分明是欢喜小道长。 “最近没学诗呀!”另有一个稚嫩声音响起,却十分的有信心,竟是香菱。 只听香菱叹气道:“最近忙的很,大媳妇和小媳妇知道小骟匠好好的,好不容易不用我哄了,姑奶奶又给我派了活儿!我得挣些钱才行呀!” “我头回见到财迷的诗仙!”欢喜语声稚嫩,却老成的很,“你只管说作诗的事,不谈钱了!” 欢喜补充道:“我也不是想学诗,就是考教考教你的学问!” “你还怪好嘞!”香菱信了欢喜的鬼话,她隔了一会儿才道:“作诗也不难,格调规矩都是末事,只要词句真便好。” 香菱想起初次向小骟匠请教作诗的学问时,小骟匠便是如此说的。 “云里雾里的!”欢喜不解的很,“你再往细里说说,我给你挠痒痒!” “三奶奶和荧奶奶以前说过我的诗,说童真有余,言之无物。若要进益,当观大江大河,见世间百味。”香菱很有道理,“就是说,得去看沧浪江呀!” “原来如此。”欢喜悟了。 (本章完) 第273章 渡尽劫波 第273章 渡尽劫波 眼见两个小家伙越说越离谱,孟渊便走上前去。 只见蟾宫门口,欢喜坐在门槛上,抱着香菱,拂尘丢在旁边,正一边吃,一边给香菱挠痒痒。 香菱趴在欢喜腿上,四肢垂落,背上有个小包袱,却不见头。 来到神京了,香菱依旧没时兴起来。 “拜见香总管。”木望青上前一礼,十分恭谨。 “京里人就是规矩多,天天行礼,害的我天天回礼!”香菱正要爬起来回礼,动了动鼻子,然后激动的一扭脑袋,就弹跳了起来,“小骟匠!” 香菱一下子跳到孟渊怀里,又爬上爬下的打量,见孟渊没缺胳膊少腿,这才站到孟渊肩上,伸着小脑袋盯着孟渊的脸看,欢欣道:“小骟匠,你咋又变好看了?” 她开心的很,叽叽喳喳的问了许多问题。 “小骟匠,京里好的很,没有坏人呢!”香菱扯了一大堆话,终于严肃起来,“以后咱们就在京里过日子,我现今当了蟾宫的大总管,姑奶奶和荧奶奶给我月银十二两呢!京里东西比老家贵一点,可这里吃喝不要钱,干上几年攒一笔钱,咱买个大宅子!” 香菱显然早有规划,“等安稳了,再回老家给干娘烧纸!” 昔日还是老鳖坑诗仙,没想到进京几日,就又一门心思想赚钱了。 “行,咱俩一块儿挣钱。”孟渊笑着道。 香菱连连点头,“小骟匠,你真好!”她拿小脑袋拱了拱孟渊的下巴,“干娘要是看上的是你该多好呀!” “他要是跟你干娘好上了,那你就不能叫他小骟匠了!”欢喜站起身,抓起拂尘,拍了拍屁股,十分正经。 说着话,欢喜朝孟渊稽首行礼,“孟道友,别来无恙乎?” 才多大,装什么大人?孟渊点了下欢喜额头,小丫头当即又坐回门槛上。 “我跟姜道友平辈论交,唤你一声道友怎么了?”欢喜气愤道。 “人已送到,前辈告辞,香总管告辞。”木望青也不多留,行礼退开。 香菱手忙脚乱的回礼。 孟渊则直接迈步入蟾宫。 “我来带路!”欢喜赶紧往前,走在孟渊侧前,拂尘抱在怀里,俨然有了道童的风采。 一边往前,欢喜还言语不停,“孟道友,我与香道友辩经,有一疑问不决。” “辩什么?”孟渊问。 “我俩看天上的太阳,这才有了辩题!”欢喜十分严肃,“我认为太阳刚出来的时候距人近,而到中午的时候离人远。” 香菱站在孟渊肩上,皱眉反驳道:“太阳刚出来的时候远,晌午的时候近!” 欢喜摇头,老成十足的道:“那我问你,太阳刚出来的时候好像车轮那么大。可到了中午,就成盘子一样大,这不就是远的看起来小,近的看起来大吗?” 香菱也有道理,“太阳刚出来的时候凉快的很,到了晌午的时候,我诗社元老作一首诗就热得出一身汗!这不是近的时候感觉热,远的时候感觉凉吗?” “孟道友,你说我俩谁说的有道理?”欢喜质问。 孟渊仔细想了半天,竟无法作答。 “看来你也没什么学问嘛!”欢喜摆了摆拂尘,“香菱还说是向你学的诗词呢!” “小骟匠,你得学习呀!”香菱竟也来鞭策,“干娘说,三天不学习,就被香菱赶过去!” “师兄!”还没待孟渊回声,就听前方有一雀跃语声。 只见胡倩一身黑衣,欢欣的奔上前,一把抓住孟渊的胳膊,先是笑,而后竟又哭了起来。 “师兄,我娘亲没了,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胡倩往日颇有女侠风范,这会儿还没欢喜有风范。 “我安然无恙,不用担心。”孟渊轻轻拍了拍胡倩肩膀,道:“你娘亲的仇,我一定帮你报。” 胡倩抽了抽鼻子,道:“我跟师兄一起!” 说着话,胡倩把香菱从孟渊肩上拉下来,而后抱到了怀里,拿香菱擦了擦泪。 香菱瞪着大眼睛,一时间竟不知说什么好。 “师兄,你没受伤吧?”胡倩拿香菱擦干泪,面上有几分红,却到底少了几分感伤,她仔仔细细的盯着孟渊看,道:“师兄,我怎么觉得你有点不一样了。” “胡道友,你别跟姜道友抢道友啊!”欢喜被姜棠投喂过多次,显然是站在姜棠一边的,她见胡倩拉着孟渊袖子不撒手,就出声提醒。 胡倩也不搭理欢喜,只是道:“师兄,你跟我来,刚才荧姑娘还在说你呢!” 随着胡倩往前,又见那一株桂树。 树下场景依旧,只见红斗篷荧妹站在桂树下,明月盘膝而坐,却不见三小姐应如是和姜棠。 孟渊上前行礼,明月起身回礼,红斗篷荧妹却没看一眼。 “小骟匠,我去外面等你呀!”香菱毕竟是在静园做过巡察使的,知道人家要说大事,就要暂时离开,“晚上咱俩睡,我有好多话要跟你说呢!” 孟渊笑着点点头,胡倩便抱着香菱离去,欢喜则根本没近前来。 “孟飞元,恭喜你又有所进。”明月伸手,请孟渊坐下。 “渡尽劫波,有得有失。”孟渊微微摇头,叹道:“只是气力微弱,到底不能护佑亲人。” “松河府死了那么多人,你却只记得你的亲人。”独孤荧个子小小,站在桂树下,都够不到树杈,她微微侧头看着孟渊,问道:“前番约定是否还作数?” 这是说独孤荧曾得孟渊许诺,乃是说武道六品境后,随独孤荧去做一件事。 虽未明说是什么事,但必然艰险之极。 “自然作数。”孟渊道。 独孤荧闻言,红斗篷微微一动,只见一卷书册飞出。 孟渊当即接过,封面上无有文字。 “这是历代前辈高人于六品进五品,五品进四品的感悟心得。所谓登天三阶,是为最后天人化生之变,皆在其中。”独孤荧淡淡解释一句,而后她竟微微躬身,“城外江边,多谢援手。” “应三小姐在与国师论道,姜棠陪侍。”明月给孟渊倒上茶水,她看向孟渊,声音转柔,轻声道:“稍待便是。” (本章完) 第274章 安排 第274章 安排 桂树下,孟渊与明月相对而坐,红斗篷荧妹立在不远处。 冬日本该是严寒之时,蟾宫却不闻冷意,反而有几分春日和暖之相。 清风拂来,茶香恬淡。 “饮茶。”明月又给倒上茶水,她也不多问,显然是在等应如是。 过了半个时辰,这才见应如是翩翩而来。 应如是着玄色道袍,头发高高竖起,面上无有悲喜之色。 在其身后跟着一小道姑,怀抱拂尘,乃是姜棠。 “三小姐。”孟渊起身行礼。 应如是打量孟渊,随即点点头,道:“辛苦了。” 孟渊默然,也不知如何回话。 “坐下来说。”应如是坐在明月身旁,似有几分阑珊之色。 姜棠呆呆的看着孟渊,眼中起雾。 孟渊轻轻拍了拍姜棠的肩膀,这才又坐下来。 “赵静声师兄弟四人托我向三小姐问好。”孟渊道。 “师兄呢?”应如是问。 “听闻玄机子道长又去了平安府。”孟渊道。 “青光子渡劫之时,玄机子却不在。”独孤荧冷笑,“本该玄机子坐守一方,他却被人引到了平安府。青光子事成,玄机子找不到青光子,只能去平安府找场子了。” “不知是何人引走了玄机子道长?”孟渊记得玄机子去平安府是为参与无遮大会,还要会一会旧日友朋,没曾想竟是被人故意引走。 先前与解开屏分离之前,孟渊曾向解开屏询问,协助青光子成事之人都有谁,彼时解开屏明确的只有妖国长老青雀,还蹭推断兰若寺有人出了力。 如今来看,兰若寺的和尚还真可能参与其中了。 “若是兰若寺的人,怕不是了字辈的,或是智字辈,或是净字辈的。”独孤荧手拢在红斗篷中,露出一张乖巧小脸蛋,表情却格外不屑,“圆明净智,活着的,且有能耐的,并不多。” 说到这儿,红斗篷荧妹看向孟渊,问道:“王二去平安府了?” “我从松河府启程前她就出发了,她先让我来京处理私事,而后再去寻她。”孟渊回。 “这般年纪的六品,还是曾越阶杀敌的六品,足以入任何人的眼了。”独孤荧道。 “你要一起去?”明月忽的开口。 孟渊点头,“我一直都想去看看,或能查问到青光子之事。而且世子独孤亢被青光子擒走,我也想找到他。” “独孤亢求仁得仁,也算是能光明正大当秃驴了。”红斗篷荧妹冷笑。 原来大家都知道独孤亢是秃驴。 “既然想去,看一看也是好的。”应如是倒是支持,“六品入五品是为天阶之二,日后还有天人化生之变,多走一走长些见识也是好的。” 独孤荧接了口,“还有王二也是爱才之人,她又是武道天才,你陪侍左右,进益必然极高!” 说完这话,红斗篷荧妹语气十分不忿。 一时之间,孟渊觉得自己成了香饽饽,好像大家伙儿都把自己当自己人看待。 “那日分别之后,又生出了什么事?”应如是岔开话题。 这都是说过数次的,孟渊也不隐瞒,当下就把诸般事全都说了。包括与黑衣人拼死,而后与解开屏相遇,最后反杀郄亦生等人。 “郄亦生于武道一途颇有天赋,名声也不小,没曾想是色厉内荏之辈。”明月叹道。 “肆意妄杀,无有悲悯之心;贪图女色,不见扶危之举。”独孤荧冷笑,不屑道:“武人越往上走,越是要有不屈之心,要有翻天覆地之心,郄亦生心境所限,又有九转还神伤人伤己,一辈子坐困愁城也是应当。” 说到这儿,红斗篷荧妹看向孟渊,道:“你能越阶杀敌,事后不见伤痛,菩提灭道未见蒙尘,反而一举突破中期境界,倒是离奇。” 今天红斗篷荧妹的话格外多,孟渊也不去作答。 “三小姐。”孟渊看向应如是,问道:“那黑衣人最后所用之法是蜉蝣天地,聂师生前曾说那黑衣人是黑衣信使,不知黑衣人到底归属何方?” 应如是微微抬眉,却不说话。 孟渊看向荧妹,问道:“荧姑娘,蜉蝣天地是哪一家哪一派的天机神通?” “是军中武学。”独孤荧靠在桂树上,“这法门是平时惜力、蓄力,待到紧要之时,可发数倍,乃至十倍以上的威能。” 独孤荧瞥了眼孟渊,道:“你命大,遇到的是无能之辈。” 明月一直没出声,这会儿低着头,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孟渊并不理会独孤荧,只是看着应如是。 “事一件一件做。”应如是微微笑着安抚,“有些事看似很难,但其实难者不难。真正的武人是要开天辟地的,所以安心跟着王二办案,待境界到了,自然要你出刀。” 这是说对方太强,一时间打不过。 孟渊也就不再多谈黑衣人的事,然后看向独孤荧,问道:“荧姑娘说的事,何时去办?” “我到时候去平安府寻你。”独孤荧道。 “我也去。”明月道。 怎么大家伙儿都要去和尚窝里?到时不知能否遇到解开屏! 孟渊饮了口茶水,道:“那我就在平安府静待两位了。” 说着话,孟渊起身,行礼告退。 应如是看着孟渊的背影,朝姜棠道:“跟好他,以后他带你骑马游玩的日子不多了。” 姜棠得了话,赶紧跟了上去。 两人并排往外走,这才有空说话。 孟渊也不知说些什么安抚小丫头,只是紧紧拉着她的手。 “哥。”姜棠不自觉的双眼泛红。 “我会报仇的。”孟渊道。 “爷爷说,我俩的命是白赚的。”姜棠停下步子,拉着孟渊的手不走了,她仰着头,略有苍白的脸上都是郑重,“哥,不管以后你做什么,我都跟着你!” “好。”孟渊笑着揉了揉姜棠的脑袋,给她正了正道髻。 两人来到蟾宫门前,便见胡倩抱着香菱,坐在门槛上,欢喜却是站着,拿拂尘摆来挥去,好似在比划什么。 “你干娘没了,你奶娘没了,我没爹娘,咱仨也算有缘法!”欢喜故作老成。 “是我亲娘,她是王妃的奶娘!”胡倩纠正。 “有奶就是娘,都一样!”欢喜随意的很。 “小骟匠!”香菱看到孟渊回来,立即从胡倩怀里跳出,蹦到孟渊怀里。 “小媳妇找到了,咱去找大媳妇吧?”香菱主意很正。 (本章完) 第275章 无语 第275章 无语 “过两天再来找你,你代我向姑奶奶请个假!”香菱趴在孟渊肩上,朝欢喜摆手。 “到时候可别带什么甜食了。”欢喜一本正经。 跟欢喜和胡倩告别,出了国师府,香菱钻进孟渊衣襟中。 骑上小红马,姜棠坐在前面,一道去往聂家老宅。 “这几天聂姐姐一直跟我在一起,今天我跟师父来到蟾宫,聂姐姐才没来。”姜棠道。 来到聂家老宅前,但见门前挂白。可问了看门老仆,才知聂青青被林宴请了去。 “大师兄什么时候回来的?”孟渊上次离京前,林宴得了任务外出,当时还说要耽搁许久,没曾想已经回来了。 “我也不知道。”姜棠真不知道。 那也不用多说,骑马来到林宴宅院,入内一看,这里竟然热闹的。 大堂有喝骂之声,还有人嗷嗷喊疼。 堂下站着不少人,也都是熟识的了。彼时孟渊和聂延年护送姜棠入京,聂延年把他的一干老伙计都介绍了一遍,这些人都是老伙计的后辈们。 “贤弟来了?”一群人见孟渊携小道姑姜棠来了,有的行礼,有心急的已经拉住孟渊。 “这是怎么了?”孟渊看向堂中,只见林宴趴伏在一长条凳上,赵万年手拿竹鞭,使劲儿的捶打林宴。 另外祁永年,田成农,刘成吉在旁也不劝,还纷纷叫好。 这四人都是聂延年的同辈,其中赵万年最长,此刻打的最狠。 “诶?师弟来了?弟妹好啊!”林宴趴在长条凳上,背上一边挨打,竟还瞧见了孟渊。 “赵伯父,田伯父,祁叔,刘叔。”孟渊先带姜棠行了礼,这才好奇问道:“这是怎么了?为何鞭打师兄?” “你问问他!”赵万年气的下鞭更狠了。 “来来来!”林宴趴在长条凳上,还朝孟渊招手。 孟渊没法子,只能走到跟前蹲下。 “你有点眼力见行不行!”林宴指了指旁边看戏的一个少年,“小田,给我师弟搬个小凳子来!” 林宴虽趴伏在长条凳上挨打,却不失气势,那少年见状也不敢反驳,还真乖巧的去搬了个小凳子。 “坐下说。”林宴十分和气。 “……”孟渊坐下,不知道怎么开口。 “啥时候来的?”林宴一边挨鞭子,一边问。 “才到,刚去见过三小姐。”孟渊小声道。 “渴不渴?”林宴到底是大师兄,有师长风范,很是关心道:“这会儿也不方便给你倒茶。” 林宴仰头,伸出胳膊,“那个谁,赵萦儿给我师弟倒一杯热茶,还有给我弟妹也倒上!” “兄长,你就别摆谱了吧!”赵萦儿却是个硬气的,“挨完打自己倒茶!” “我记住你了!”林宴没好气,他伸出胳膊指了指赵萦儿,没好气的很。 “算了算了,我不喝。”孟渊赶紧道。 “饿不饿?”林宴又问。 “……”孟渊摇摇头。 林宴见香菱从孟渊衣襟里露出个头,他就伸出胳膊点了点香菱脑门,见香菱抱头瞪眼,很是迷茫,就道:“傻乖傻乖的!” “我可不傻呀!”香菱最忌讳别人说她傻。 “小家伙放我这儿住些日子,陪陪你嫂子。”林宴又提起了他那妖怪媳妇。 “……”孟渊揉了揉香菱的脑袋,问:“师兄,你这是出了什么岔子?为何鞭打你?” “对呀,为何打你?”香菱也好奇,“你是不是出工不出力,被人抓到了?偷懒也是个学问呀!” “我刚回来,听说师父死了,就想尽尽孝。”林宴叹气。 “这有什么错?”孟渊不解。 “是吧!”林宴嘶了一声,显然被打疼了,他低声道:“我想着赶紧跟药娘成了亲,到时候我们夫妻俩能一块儿去上个香,这岂非是大大的尽孝?” 孟渊茫然点头,“好像是这个道理。” “师父不在了,我爹跟应氏虽然有情分,可这种小事也犯不着禀告三小姐。我就跟这几个老家伙说了,让他们来吃酒。”林宴道。 “上次赵伯父他们不是说,不打算管你和嫂子的婚事了么?那为何还要打你?”孟渊还是好奇。 “唉,说来话长。”林宴叹气,“你嫂子说了,以后生了孩子跟她姓,说我这个姓不好听。” “你同意了?”孟渊揉了揉眉心。 “这也不算什么大事,我能不同意么?”林宴理所当然,“我跟几个老家伙一说,他们就来打我了,还叫上咱同辈兄弟姐妹,骂我丢脸!” “……”孟渊抬头,但见赵万年打累了,换上了田成农,且还一边打一边骂道:“没出息的狗东西,学武学成个窝囊废!你也别让孩子跟她姓了,干脆你先改了姓,跟她姓袁算了!” “你来找青青的吧?”林宴脸发白,忍着痛扭头朝后面点了点,道:“在后面陪你嫂子说话呢。你嫂子闲不住,想成婚后弄个药房,她没做过生意,我就请青青来指点指点,以防亏本。” “……”孟渊不知道说什么好。 “小弟妹,”林宴还朝同样茫然无措的姜棠笑笑,“去后院找你嫂子玩吧,她喜欢跟修道的人说话。” “……”姜棠见过世面,可没见过这种世面。 “带上这个小家伙,”林宴始终不忘爱妻袁药娘,他点了点香菱,“药娘许久没见同族了,见了小小弟媳该高兴不少!” “你跟着去看看吧。”孟渊把香菱交给姜棠,又看林宴,却还是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待姜棠离去,林宴说话就豪放许了多,道:“松河府的事我知道了,青光子证道,信王趁乱做案,还有黑衣人想灭应氏的口!” 林宴背上挨鞭打,气势却不弱,他道:“晚上咱师兄弟合计合计,到时候一块儿报仇!” 说到这儿,林宴才觉出孟渊不对,喜道:“破境了?” “破了。”孟渊道。 “那就好,报仇的指望又多了些。”林宴果然放松了不少,他认真道:“报仇肯定难的很,说死就死了!所以,咱俩得赶紧生孩子,有个后才行,我跟你嫂子打算来年就生个。” 他看向孟渊,问:“你跟青青还没怀上?待会儿让药娘给你俩摸摸脉,开几副方子。” 这都什么跟什么?孟渊真的不知道说什么好。 (本章完) 第276章 求问 第276章 求问 眼见天已黑了下来,几位叔伯才终于停了下来。 林宴是个稳妥的性子,他摸了摸屁股,拉过那个姓田的少年,“你看把几个老家伙累的,你去订两桌席面,别让大家伙儿饿着回去。” 那少年根本不应声,反而连连后退。 眼见林宴没事人一样的站起身,孟渊便也起身。 林宴亲自给倒上茶水,又请赵万年四人坐了下来。 “你也坐。”赵万年拉住孟渊坐下,“你现今到了武道中品境界,跟小林子一样高,比咱们大家伙儿都出息。” 田成农道:“老聂教出了俩六品。” 这话说出,赵万年等四人都看向林宴和孟渊,一众同辈也纷纷来看。 赵万年等人与聂延年一样,都是应氏旧人,如今各有际遇,其后辈也都还有往来,有的从文,大都还是学武立身。 但论及拔尖的,还真只有林宴和孟渊了。 “松河府的事轰传天下,咱们都知道了。”赵万年轻轻拍孟渊肩膀,“老聂是咱老兄弟,他是为三小姐而死,三小姐肯定会为他报仇,可咱也不会忘。” 赵万年等人显然早就商量过,他接着道:“敌人来头大,那也不必着急,一日有一日的进益。只要咱们不忘,就总有报仇的一天!” “武人么,心里有气才是武人,一口气不失,就一定有机会!”祁永年道。 四人说了一通话,又问起孟渊来日安排。待孟渊说不久就要去平安府后,赵万年让孟渊出发前去找他一趟。 眼见越说越没完没了,林宴直接道:“你们吃饭不吃?我让药娘给大家伙做饭吃!” 赵万年等人对袁药娘令林宴改姓之事愤恨,都不待见这位侄媳妇,一听要让袁药娘做饭,就气的又骂林宴。 倒是那些同辈子弟个个跃跃欲试,对那袁药娘十分好奇。 “不吃就赶紧走!”林宴开始赶人,“师弟刚回来,还没见青青呢,你们霸占着算什么?” 林宴很是强势,“别扯那些虚的,要是真想帮忙报仇,不如先兑点银子出来,也好当去平安府的盘缠!那边秃驴多,三步来个化缘的,五步就让你布施,没钱可不行!” 眼见林宴越说越没谱,赵万年等人也不久留,便告了辞。 “赵叔,你是长辈,帮我想几个吉祥如意的好名字!”林宴送到门口,大咧咧道:“药娘说跟她姓,但是可以让我起名字!” 赵万年等人的脸都气的铁青,又纷纷喝骂林宴丢人现眼,毫无骨气。 “丢什么人?我没爹没娘的,姓什么有所谓么?改了姓氏能让药娘开心,这不比什么强?”等人一走,林宴搭上孟渊的肩,开始言传身教,“怎么样?要不等青青生个孩子,也跟青青姓?她肯定开心!” “我又不是赘婿。”孟渊并不认同,“再说了,青青绝不会让我做这种事。” “师兄对那些黑衣人怎么看?”孟渊问起了正事。 “黑衣人必然来自军中,但所属何人,得我去查一查。”林宴就在大门口站着,一边摸下巴,一边问道:“三小姐怎么说?” “三小姐让我暂时跟着王二做事,黑衣人之事以后再处理。”孟渊道。 “这就是了。”林宴笑了笑,“三小姐估计知道是谁,但是不好对付。” 他看向孟渊,认真道:“至少,以你我目前的能耐,乃至三小姐现今的能耐,还不大好对付那人。” 眼见如此,孟渊也不再多问这事,反而提起了另一件事,“说起来,解开屏还跟我说过,青光子成事,还有兰若寺的人参与,如今王二已经去兰若寺了。另外就是,妖国的青雀长老好似也参与了。” “青雀……”林宴舔了舔嘴唇,“你嫂子最清楚,咱去找她。” 俩人扯着废话,来到后院,就听房中有人闲聊。 一女声清脆,一童声稚嫩,前者是袁药娘,后者是香菱。 那袁药娘在问香菱老家的事,香菱是个实在人,什么也不隐瞒,把她干娘朝老道士撅屁股的事都说了。 “药娘。”林宴进了房中,面上带着欢欣笑容,“赵叔他们都答应了,说以后咱俩的孩子都跟你姓!” 房中设有暖炉,袁药娘和聂青青,还有姜棠在品茶闲坐,香菱被袁药娘抱在怀里。 袁药娘冷着脸,手上剥着鸡蛋壳,她瞥了眼林宴,又看向孟渊,这才起了身,盈盈一礼,“孟道友安好。” “嫂嫂好。”孟渊回礼,然后看向聂青青。 许久不见,聂青青略瘦了些,面色微微苍白,她也看着孟渊,眼眶有些红。 孟渊走上前,握住聂青青的双手,轻声道:“以后有我。” 聂青青此时此刻无有往日的大姐姐模样,倒像是无依无靠的小女孩一般。 “行了青青,”林宴很会安慰人,“我刚跟师弟说好了,以后你俩生了孩子,也跟我和药娘一样随母姓!” 聂青青看了眼林宴,道:“我家没这个规矩。” “干娘说,倒插门才要跟母姓!”香菱竟深明世情,她歪着脑袋打量林宴,道:“小骟匠不是倒插门,你要当倒插门?” “倒插门有什么不好?好的很!”林宴死猪不怕开水烫。 “干娘说正经人不当倒插门。”香菱很有道理。 林宴还要反驳,见袁药娘皱眉,这才止住了话头。 袁药娘剥好鸡蛋,给了香菱。 香菱开心接过,“你还怪好嘞!” 袁药娘对香菱很是亲热,她面上带着笑,道:“那不如以后跟我来住,我天天给你煮鸡蛋吃。” “那可不行呀!”香菱闻言,一边啃蛋白,一边摇头,她认真道:“我现今在蟾宫领了职事,不干活儿就要扣钱的!荧奶奶最会找由头扣工钱了!” “我这里又不用做职事,清闲安稳。”袁药娘道。 “不干活怎么行?”香菱瞪大眼睛,“干娘闲着闲着就废了,哪怕每天偷一个蛋,摸一个果子,也不能闲着。” 她开心的吃了蛋白,又把蛋黄给孟渊,“小骟匠!” “我不饿。”孟渊道。 “唉,可惜独孤同学不在,他最会吃,天天饿。”香菱感叹。 “独孤同学是谁?”袁药娘好奇问。 “是我们老鳖坑诗社的元老。”香菱认真道,还背了几首独孤亢的诗。 林宴见香菱越背越多,就道:“药娘啊,咱师弟和两位弟妹来了,你去操办一桌饭菜,咱一家人吃个饭。” 袁药娘冷着脸,瞥了眼林宴。 “那我去操办。”林宴立即改了口。 (本章完) 第277章 妖国 第277章 妖国 “我都忘了帮你问青雀的事了。” 从后院出来,林宴带孟渊往外走,“先吃饭!” 到了门口,便见有一校尉守在门口,是镇妖司的人,平时供林宴驱使。 “去凤仙楼订一桌上等席面来。”林宴摸了摸腰,这才又看孟渊,道:“师弟借点钱,我最近手头紧。” 上次是被六品的秃驴解开屏借钱,如今是被六品的林宴借钱,孟渊几有恍惚之感。 这师兄身为镇妖司千户,无论黑的白的,银钱必然是不少的,怎么还会手头紧? 孟渊没法子,摸出一张银票。 林宴接过银票,问了句“哪儿抢来的?”他把银票给那校尉,这才跟孟渊解释道:“你嫂子要管钱,她还想开个药馆,一个铜板都不给我留!” 他委屈又甜蜜,还感慨不停,“可惜以我看,药娘不是做生意的料子,天天冷着脸,能做成生意么?你多跟青青说说,让青青教教她。” “……”孟渊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便问道:“这次去出任务还顺利吧?” 上次分别时,林宴带着他一男一女两个根本外出北上。如今平安归来,还把袁药娘带回了家,可见任务完成的不错。 “还行,周盈受了点小伤。”林宴压低语声,“以后你也会有这种任务的。” “哪种?”孟渊好奇问。 “北边蛮子不安分,”林宴指了指北边,低声道:“我带人去暗杀了两个带头的。” “几品?”孟渊问。 “两个六品。”林宴见孟渊有吃惊之色,就解释道:“那种货色比郄亦生差远了,小心行事就能成。” 说到这儿,林宴来了兴趣,他又洋洋洒洒说起了北上一事的细节。 扯了半天,林宴才正经道:“你这一次去平安府,估摸着也要做这种事。不过平安府秃驴多,他们能耐更大。” “跟好王二。”林宴很是认真,“她守寡多年,你跟好了她,指不定好处吃不完。” “她不是没成亲么?怎么守寡?”孟渊疑惑问。 “没成亲,不就是守活寡么?”林宴理所当然。 “……”孟渊不知说些什么好。 俩人扯着废话,不过一会儿,那校尉便领着人带来席面,摆上圆桌。 林宴和孟渊去请来袁药娘和聂青青,还有姜棠,这才开了席。 “喝一点酒吧,咱师父除了爱钱外,就喜欢喝酒。”林宴摸出一坛酒,给诸人倒上。 大家饮了一杯,这才开宴。 吃过了饭,林宴才终于提起青雀长老一事。 “青雀长老也参与了青光子一事?”袁药娘十分惊讶。 “都带了个‘青’字,两者必然是有往来的。”林宴信誓旦旦。 袁药娘瞪了眼林宴,然后看向孟渊,道:“妖国的事本来不想多说,不过既然香菱看重你,那说一说也无妨。” 说到这儿,袁药娘略略停顿一会儿,才道:“其实妖国之事,你们镇妖司比我知道的还清楚,你来日翻一翻卷宗就明了。” 袁药娘也不啰嗦,当即说了起来。 庆国国境之南有无尽大山,那便是妖国的地盘。不过庆国与妖国的边界也分的不太清,毕竟接壤的地方太多。 两者之间往来颇多,有生意往来,有论道往来,甚或着互为世仇。其中是和睦相处,还是刀柄相见,就看临近之地的妖王是亲近人,还是厌恶人了。 妖国广袤,无边无际,其中大妖小妖无数,皆奉独目王为尊。 独目王是妖修途径,听闻是二品大妖,也有说还没到二品境界,只是妖修途径越修越强,三品展现的威势已能压制其余途径的三品。 另外独目王座下有十二护法,也称为十二妖王,十二长老。 这无尽大山中地形特殊,独目王行的是分封制,也就是十二妖王都有各自的山头,且还不固定。 十二妖王之间也并非团结一致,偶尔还会打生打死,根本不讲太多道理。 这十二妖王中,所修途径各不相同,一半走的是武人途径,另还有儒释道三家,还有妖修途径。 “外人不知,其实如今没什么十二妖王了,其中有三位被佛国的人接引而去,一人寿尽,只剩下八位妖王了。”袁药娘说起来颇有感慨。 “接引?”孟渊好奇问。 姜棠也目不转睛的看着袁药娘,香菱更是瞪大眼睛,使劲儿的竖耳朵。 “就是被抢了去,成了人家的坐骑,秃驴们最好做这种事。”林宴笑道。 “都是何境界?”孟渊好奇问。 “所谓十二妖王护法,独目王定下的规矩是四品境才能当护法,但其实还有几个五品境的凑数。”林宴道。 “这位青雀长老境界几何?能耐如何?又是何来历?”孟渊又问。 “无尽大山之中地域广大,各大妖王所居之处又相差极远,有些事我也只是听闻过。”袁药娘略作回思,“青雀长老是独目王座下第六位妖王,妖修途径四品境界。” “是什么成妖?”孟渊问。 “不知道。”袁药娘微微摇头,道:“我没见过,听闻是青鸟成妖,擅高飞,遁速极快,曾为独目王信使。” “是四品青鸟。”林宴这时出了声,“我听王二提起过,说那青雀是四品境界,擅变化之能,性情不知。” 孟渊看了眼林宴,心说你这不是知道么,还非得问问袁药娘,讨好媳妇就拿兄弟当筏子? “其余几位妖王呢?”孟渊武道进益太快,以至于现今的实力与所知的事务不匹配。 袁药娘也不隐瞒,她捋着香菱的头,“我来自长老座下,她老人家最爱尘世闲游,向来不见踪迹,只隔山几年,或几十年才回一趟老家。” 这件事孟渊是知道的,当时第一次进京,就听林宴提起过,说是那位长老大名宿枝,是狍子成妖。 “回头请老人家喝一杯喜酒。”林宴巴巴的送上笑脸。 袁药娘并不多理会,又讲起其余几位妖王的事。 如今独目王座下仅剩八位妖王,其中六位都是四品境,剩下的两位是五品大妖。 而这六位妖王实力不凡,独目王向来也不怎么管,除非有大事才会召唤,否则无论是内斗,还是跟人干架,亦或者跟人族往来做生意,都是不大管的。 “你想要去寻仇,去找清真相,以你的境界还是远远不够的。”袁药娘轻抚香菱的小脑袋,语声温和的低头看着香菱,根本不似对林宴那般冷眼相待。 (本章完) 第278章 商议 第278章 商议 袁药娘怀抱香菱,一边捋毛,一边说起妖国之事。 不过袁药娘对妖国的事了解也不算太多,许多事都是听闻,并未亲见。 眼见夜已深,香菱打起了瞌睡,袁药娘就不再多说了。 “香菱吃了不少东西,该睡觉了。”袁药娘十分温柔,撩起头发,一边轻轻拍着香菱肚子,一边轻声道:“香菱,今晚陪我睡吧?” 香菱两眼睁不开,听到这句话就摇摇头,“我跟小骟匠睡,夜里要论诗。” 袁药娘听了这话,竟怒视林宴,“你们师兄弟!” “……”林宴不知说什么好。 “我教你变化之法,带你入修行。”袁药娘道。 “干娘说会的越多,越心烦。”香菱竟不想学,她有了几分精神,揉了揉眼睛,道:“你看小骟匠,天天忙的脚不沾地,都没空哄媳妇,还得我代劳!” “不入修行,终究是凡俗之体,寿元与寻常野兽也不差多少。”袁药娘十分正经,“世人污我妖族,其实我辈修行之法才是天地正宗,道门的吞吐纳气之法也是从我妖族中学来的。只要咱们勤奋修习,入了品后,越往上走,寿元越多,最后长生久视。” 香菱还在摇头,道:“干娘带我去看大药时,说境界多高才算高呀!她老人家说有空不如多吃两个鸡蛋呢!” 眼见香菱这般说,袁药娘竟说不出话来。 没法子,袁药娘只能任香菱跳到孟渊身上,钻进孟渊衣襟里。 “师兄,明天我再来找你。”孟渊起了身。 林宴和袁药娘起身来送,孟渊带着姜棠和聂青青,牵着小红马,一道回返。 也没去应府,孟渊直接去了聂家老宅,这也是住惯了的。 聂家上下举丧,聂青青早已供奉了聂延年的牌位。这里还有两位应公的牌位,都是年年要拜祭的,在赵万年等人的家中也立有两位应公的牌位。 甚或者天下间的许多儒生,也都会拜祭两位应公。 “我爹常跟我讲,他是应氏门下走狗,死了也要埋在小应公身旁。”聂青青见了那一瓦罐骨灰,很是认真的对孟渊讲。 这好办,两位应公的坟墓就在京城外,孟渊跟三小姐说一声,就能办成。 三人就着烛光,又说起别来之事。待到午夜,也到了安眠之时,聂青青和姜棠睡一处。 孟渊与香菱住在一起,两人又闲话半晌,香菱说了说京中见闻,以及老鳖坑的旧事。 “猪大嫂跟干娘都死了,独孤同学也被坏人抓去了。”香菱趴在枕头上,凑到孟渊耳朵边,小声道:“小骟匠,我可不想给你烧纸呀!” 俩人叽叽喳喳说了许多,这才沉沉睡去。 待到第二日晨起,孟渊带上姜棠,回返国师府。 “给你的。”香菱抱着一袋松子给欢喜。 “来就来嘛,还带啥东西?真是的。”欢喜丢下拂尘,开心的接过,还是忍不住感激道:“香菱你真好!” “是小骟匠给你买的呀!”香菱无功不受禄,“要是我买的,你得出钱!” 欢喜给孟渊行了一礼,“你还怪好嘞!”她竟学香菱说话。 “我师父在不在?”姜棠问。 “找国师他老人家论道去了。”欢喜吃着,气愤道:“我想去陪侍,还不让我去呢!稀罕么?” “荧妹和明月呢?”孟渊又问。 “不知道去哪儿鬼混了。”欢喜道。 “那我不是没活干了么?”香菱大惊失色。 孟渊也不就再进蟾宫,只把姜棠和香菱留下,而后又骑上小红马,去找林宴。 “昨晚赵大伯走时让我去找他,应该是有事。”孟渊邀林宴同往。 “我就不去了!”林宴摸了摸屁股,“估摸着,是指点你做官的学问。” 林宴很有道理,“他们说是武人,其实这些年来,武人的锐气和进取之心都没了,就想着安安稳稳过一辈子,。七品的武人,尤其是五十来岁的七品,在神京真不算什么,都是只会耍嘴皮子的。反正你去听一听,毕竟是师父的老伙计。” 孟渊没法子,只能独自前去。 寻到赵家,赵万年果然在等着了,祁永年,田成农和刘成吉也都在,还有四个子侄在旁陪侍。 “你现今六品境界,还是三小姐座下的贴心人,又跟着王督主做事,以后前途是有的。”赵万年拉住孟渊,认真道:“以后长住京里,跟大家伙多往来往来,亲近亲近,也好有个帮衬不是。” 这是应有之义,孟渊初来乍到,日后若是境界再升,必然要有亲信之人,这些人正好就能用。 当然,也得是品行过关才是。 “其实让你来,不单单是说这个。”赵万年讲了好一会儿的为官之道,最后取出一封信,“其实咱这些应氏旧人,不管去官场,还是去军伍,都是不太得重用的。再说了,境界没到,升也升不动。” 赵万年把信塞到孟渊手里,道:“咱这群老伙计里,当年死了一大批,后来剩下的,要么死了,要么流落四方。还有一个兄弟跑去了兰若寺当秃驴了,你就要去兰若寺公干,若是有难处,可以去找他,青青小时候还见过他呢,他再六根清净,也会帮你。” 原来是为这个,既然兰若寺还有自己人,孟渊自然会去拜访。 收了信,孟渊又道:“我想再问问青青的亲事,聂师虽然不在了,可这事是早早定下的。几位叔伯怎么看?” 这一次孟渊要去平安府,而最最放心不下的就是聂青青了,她无有聂师依靠,只能靠孟渊,不像姜棠还有三小姐当师父。 “这有啥好说的?”田成农立即插话,“虽说现在居丧,可咱和老聂都是武人出身,也不必避讳太多!青青那孩子也不小了,早些办了,赶紧生下孩子才是正经!” 一时间,诸人都闹哄哄的商量起来,反正大家伙儿都同意早些办,甚至还有让孟渊再纳个妾室的。 眼见越来越离谱,真成了林宴口中的乌合之众,孟渊就打定主意,明天再去问一问三小姐,干脆直接把青青和姜棠的事定下来。 其实孟渊的意思是干脆这两天就摆个酒席,可毕竟三小姐是姜棠的传道师父,还是聂师的旧主,问一问三小姐也无不可。 离了赵家,孟渊也不去别处,直接回到聂家老宅。 与聂青青说起婚事一事,聂青青倒是有主意,说是请三小姐给定个日子,到时候长辈就请找赵万年等人,简办一场就是。 两人说定后,又找到林宴家,四人一起在京中游玩一圈,顺带找了几个合适做药铺的地方。 袁药娘听闻二人要早定婚事,还给二人把了脉,“男女皆壮,今晚回去同房,多睡睡就是了!” 闻此虎狼之言,孟渊和聂青青回到家中,还当真温存起来。 几番起伏,别后温情,那也不必多说。 待到聂青青力竭沉睡,孟渊却又睡不着了,起身在烛火下翻起红斗篷荧妹送的书册。 (本章完) 第279章 五条途径 第279章 五条途径 独孤荧曾说这本书册是历代前辈高人于六品进五品,五品进四品的感悟心得。 封皮无有文字,孟渊翻开一页,便见五个大字:古今修行论。 孟渊细细翻看,发觉这属实并非只讲武人奥义,还有儒释道三家,以及妖修之事。 开头就先讲什么远古之时,各种修行途径因何而出。 乃是说是人与世间万物共存,两者本是懵懂愚昧,然后野兽得天地之灵气,不知不觉便入了修行,一入修行虽灵智渐开,但兽性难改,向来与人为敌。 因着如此,人族历代先祖披荆斩棘,慢慢琢磨出了武人之路,乃是一力破之。 而后人与妖各占一方,时战时合。因人族聪慧,先是刀耕火种,而后便有人间帝王,积无数人之力将妖族赶到一隅之地。 人间昌盛,妖患不足为惧后,人与人之间又起无数争斗。不仅武斗,还有文斗,后来更是演变出许多学说。 上古时,人族纷争不休,各种学说层出不穷,因着如此,竟衍化出许多修行途径,如道门不过是其中的一家而已。 传闻有农家、医家、兵家、甚或者还有炼金术士一脉,不过许多途径的传承需得在特殊之时才能大放异彩。 比如兵家,乃是除却修持自身之武力,还要入军伍之中,行兵家之法,登天三阶的第三阶名为“突围”,这一途径有伤天和,早已被禁绝焚毁,再无人修习。即便有人偷偷留存,但无有大争之世,无有四方兵乱,这一途径根本走不远。 历史悠悠无尽,许多途径也逐渐遗失,但还是有只言片语留下。 好比医家,如今的许多医书大都是医家先人所留。 如今医家途径早已衰落,乃是因这一途径并非寻常的修行之法,乃是吞食草药,行医问病才能有所成。世间或有人修习,却已极少极少了。 如今行医的大夫虽还祭拜古时大医,但自身却只通医道,不知医家修行之法了。 上古时除却武道和妖修途径外,道家始终留存,而后有圣人开儒家途径,之后又有佛家崛起。几千年下来,三教之间早已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学说也逐渐完善,但修行之法却并未变动太多。 无数古仁人志士奋进修行,但除了儒释道、武道和妖修途径之外,如今已再无人开辟新的途径了。 这书册中先是考证古今修行之变,而后又将其如今最重要的五条途径。 天道有常,天道无常,古往今来无数人寻长生久视之法 在五家修行途径中,越往高处走,越能壮大自身,得以延年益寿。 可延年益寿有,长生却难。其中妖修最是佼佼者,即便是七品妖也能有两百年之寿,若是到了四品,更有千年之寿。 但妖修途径太过艰难,只因其修行之法与其余四家不太相同,虽说越修越强,不仅能开自身之法,明术法神通,躯体更是强悍不输武人,法门之妙不弱佛道两派,但见效极慢,进益也慢的很。 武人快的话十年就能五品境,甚至四品境,但妖修十年怕是刚到八品境,后面更是慢之又慢。 而妖修途径到了上三品后,听闻寿元更多,能活数千年之久。 与之相反的则是儒家。儒家越往上走,虽能能绵延寿命,但与妖修途径差之甚远。 即便到了高品境界,也不过堪堪两百年岁月。古时开儒家途径的儒圣,也不过寿一百八,这还是一品的儒家圣人。 书上有言语,乃是说儒家之所以寿短,是因为古时儒圣为天地立心,以世间的浩然之气,再借道祖一分力,以刻刀强行斩去这一途径的寿元,使儒家一脉难以长生。 另外就是道门与佛门,这两家相差不多,也是随着修行越长,寿元越高。但下三品时,与常人所差不算大,至多算是益寿延年。但到了中品时,其寿元便是一变,活上两个甲子都不算难,尤其是到了四品境后,寿两百也不在话下。 至于上三品,寿元更多,三品寿五百。但是到了二品境后,却不知究竟,有说千年之寿的,有说六千年为期的。 而一品境,这就更不知道了。传闻道祖是一品境界,已然羽化飞仙,与天同寿。但这么些年来,却并未见过道祖显露,还有说道祖不过六千寿,如今早已寿尽。 至于佛门一品,乃是昔日开创此途径的佛陀,佛门尊其为古佛,乃是坐化圆寂,听闻是因儒释道三家之争受损,圆寂时还留有预示之偈语,详情却不为外人所知。 另外便是武人,这一途径其实与儒家差不多,随着修行越长,便越能延年益寿。 一般只要勤奋修行,有所进益,筋骨强壮后,九品与八品和七品境界差不了多少,益寿延年是有的,但也多不了多少,也就比寻常人寿命多一些,精力旺盛些。 但也仅仅如此了。 即便到了六品和五品后,发自身之机,强自身筋骨,无病无灾也能活上百年,有记载能活到一百五十岁的。 七品是武人初窥天机,而四品则是根本上脱离了普通人的范畴。乃是说历经天人化生之后,尽开天机,自内而外洗涤自身,人与天合。 可即便到了四品境后,能耐固然大涨,但寿元也增益不多,不能与佛道两门相比。 而且,还得无有灾祸才能寿多。若是受过重伤,那就不好说了。 甚或者用过某种暴戾的天机神通,好比浮光洞天这种,年轻时用还不算什么,若是年老力衰之时还屡屡强发,必然损及自身。至于九转还神、菩提灭道之类的天机神通,用的多了更是遗患无穷。 所以对于武人途径来说,四品与九品的寿元也不差太多,普通人养尊处优,也能百岁而终,甚至更多。 武人境界再往上,二品与三品也不过是寿两百年。至于至高的一品境武人,却没有记载,只因古往今来,二品武人不少,一品境却没听闻。即便有些人达到了传闻中的一品境界,却也无法证实。 如今天下间,五条途径并行,因着武人入品最易,且入品后就能增强自身,是故走武人途径的最多。 儒释道三教的弟子中,也有许多以武入道之人。 至于妖修途径,因着进益极慢,耗时又久,是故走这一途径的越来越少,反而大多妖怪走了武道之徒,甚或参修儒释道的也不在少数。 孟渊认真翻看,一一看过古今途径之变,以及其中相异相类之处,这才开始看武人六进五、五进四的紧要之处。 (本章完) 第280章 求火 第280章 求火 夜正深,烛火暗黄。 聂青青呼吸细微,显然正是好梦时。 孟渊听姜棠讲聂青青近来一直睡不好,不时夜半惊醒,而今夜虽然劳累些,可到底心安,算是终于能睡一个香甜觉了。 也不敢去打扰她,孟渊轻翻书册,待看过三教与五派之论后,才终于到了武夫一篇。 按着独孤荧所讲,此书中囊括了诸多仁人志士对武道的见解,兼顾“术”与“道”之变。 开篇是数位前辈名宿对武道一途的看法,虽略有差异,但根本上却差不了多少。 乃是说武人之路乃是奋进之路,不屈之路,一力破万法之路。在下三品时,尚且不太明显,因为只要有上进心,不论资质如何,总是能摸一摸七品的门槛,乃至突破到七品境界。 而后到了中品三境后,心境之变就有了更多的影响。进取之心不失,兼且再有一二机缘,便能再进一步。 如郄亦生这等人,看似有不凡之能,自诩六品第一人,还曾力挫佛道两家的高人,但其实心境有碍,屡屡看似进,实则思退退。 武人并非不能思退,但也不是时时惦记着留存保命的后手,而是该战之时,临敌之时,当有一往无前之心。 此为武人的心境之变,也是武人能否更进一步的紧要处。 除了这一点外,便是自身的修行了,这关乎自身的资质、所遇的机缘。 武人之路入品容易,但越往上走越难。各个修行途径都有登天三阶的说法,其中武人最是艰难。 八品入七品是为第一阶,六品进五品是为第二阶,五品进四品是为第三阶。 书册中详述了登天三阶之要。孟渊如今已然六品,此刻再看八品进七品之变,当真温故而知新。 而六品进五品,这是武人的第二个重要阶段,孟渊曾听林宴和独孤荧、独孤荧明月两姐妹说起过。 但他们之中,只有独孤荧武道五品,明月和林宴才只六品,是故说的颇有笼统。 此时看前辈高人所言,孟渊才算有豁然开朗之感。 所谓六品尽开天机之妙,并非只是玉液催发某种天机神通,而是怀想天机神通,以自身之神、自身心境、自身对这一天机神通的理解,继而催动。 借此才能人与天机神通相合相契,才算尽开天机神通之威势。 好比浮光洞天,乃是耗尽全身气力、挥洒所有玉液,以不死不休之态,不成功便成仁之决绝,进而发此天机神通。 又如菩提灭道,耗费玉液虽多,可还需存灭道救世之心,有悲悯众人之意,名为灭道,实则为存续。 这两种天机神通都是威势极大,强悍刚猛之法,但尽开前者并不难,后者想要成势才是难上加难。乃是因为前者所思所想不用太多,后者却牵连更多。 这也是菩提灭道之威,人与人之间催发后威势不同的缘故。 尽开天机秘藏的过程或短或长,除却自身资质悟性,还要对这一天机神通极为了解。也就是说要常用,乃至于多次用于拼死之际。 当然,这只是书上所言,因为这样更容易尽开天机秘蔵,但并未必须这般。或许有人只是用了一次天机神通,就席地感悟,然后就成了。 六品武人尽开天机神通,或开数种,或只发一种便可。 到了这一步后,六品之路便算是走了大半,自身筋骨躯干之强,精神之坚毅,已然又进一步。 可想要跨过登天三阶的第二阶,难处也在此间。 按着书上所讲,这一步称为悟道。乃是说,要参悟到与自身相契相合的天机神通,还要使这一秘藏归于自身,自此可开秘藏天机之变。 是故许多武人会想方设法找来许多天机神通,或是自己参悟新的天机神通,借此寻自身之道,但一点清明却并非人人可寻得。要契机、要机缘、甚或者运气。 可一旦悟道功成,心中必然生感,所开之天机神通的威势又是一变。 自此六品大成圆满,可使用上中下三天归一,继而玉液充盈丹田,且越来越多,越来越多,最后挤破躯体,借此玉液洗练躯体,龙虎交集,脱胎换骨,伐筋洗髓。 这一步功成,便是武人五品境界,也是寻常人所能来到的最高点。 如那郄亦生,便已领悟到烟雨飞虹、长空万里、雷动九天等数种天机神通之妙,其威势比之寻常武人所发时更大。但他并未寻到他的道,他所尽开的天机神通虽多,但其根本并未与他相契。 到了五品之后,武人又是一变。乃是铜皮铁骨之身,寻常玉液罡气已然难伤筋骨,寻常法术也已不惧。而且气机旺盛,生机极其顽强,可断肢再生。一般而言,只要五脏六腑不是彻底坏掉了,玉液就还能滋养生命,继而慢慢恢复。 对付五品武人,要么瞬杀,直接绞碎五脏六腑和脑袋,要是鏖战久战,大概是要输的。 但五品再想往前,便是登天三阶的最后一阶,名为天人化生。 六品进五品乃是悟道,明悟自身之道在何方。 五品进四品是悟道之后,将此道归于自身。 书册将这一步称之为寻道。 按着书上前辈所言,乃是明悟自身之道在何处,继而觅世间之物,生自身之道,这便是天人化生。 这一步又是大门槛,需要足够的悟性、足够的机缘。而化生之物囊括世间之物,或为枯木繁,或为长河沙地,或是细微如蜉蝣,亦或者大如高山。 一旦化生功成,自身之道便立,武人之威更显,或是不灭之火为躯、或是举手投足引无尽之水、或是一刀一剑可见山野苍茫。 这一步说难不难,不难又难。因为自六品寻道功成,破境五品后,心中之感便越加强烈,乃是隐隐指向自身化生之物。 武人借此而寻觅,一旦寻到,纳于自身,天人化生便成,可登武人四品境。 这是这一关的不难处。 但难处在于,寻道之路的艰难,化生之路的艰难。 终于将此书看完,孟渊虽还只是刚刚步入六品,但心中有感,乃是自身化生之物或与火有关。 “求火?”眼见窗外兀自漆黑如墨,孟渊对着烛火喃喃。 (本章完) 第281章 事成 第281章 事成 将古今修行论收好,孟渊见一夜将将过去,再过不久就要天亮,便吹灭了烛火,又拱到床上。 几番起伏,待到天大亮后,孟渊这才消停下来。 聂青青腰下放着枕头,却也不起床,脸上红晕未消。 “这是做什么?”孟渊不是太懂,就侧躺在旁来问。 “大嫂教我的。”聂青青不是小女儿,虽然害羞,却也愿意多说这些话。 “袁药娘?”孟渊失笑,“她还没生过,真的懂?” “她说她在老家就是当大夫的。”聂青青很有道理,“跌打损伤,头昏脑热都能治,接生也会。她说她家中有前代医家留下的药书,还曾出山购进许多医书。她最擅分辨药石之功,还会调理房中药……” “她学的可真全。”孟渊道。 “她说她最好的就是兴义问诊。”聂青青道。 “师兄有意让你跟袁药娘合开一处药堂,你有意么?”孟渊问。 “我不懂这些。”聂青青开了口,随即又道:“不过慢慢学着就是,她当坐堂大夫,我来应付药草和药堂的事。她不爱银钱,只想当大夫。” “有我和师兄在,药堂一定能安安稳稳的。”孟渊道。 聂青青眨巴着眼睛,没了往日大姐姐的风范,妩媚之意更增。 孟渊见状,又是心动非常。这位大姐姐温柔懂事,上得厅堂,下得厨房,入夜更有许多妙处。 一时之间,孟渊只觉自己何德何能。 也不必再说,胡闹一番后,眼见上午过了半,外间忽听人言。 “我来找我师兄,你拦什么?”胡倩的声音传来,“聂姐姐是我亲姐姐,也不是外人!” 胡倩陡然拔高声音,“天都大亮了!师兄,嫂子!” “你不要喊了呀!”香菱声音急急忙忙,“胡社友,小骟匠和大媳妇睡大觉呢!” 香菱很有道理,“你再这样,就不带你开诗会了!” 果然,这话一说,胡倩就止住了声。 孟渊和聂青青着好衣衫,两人出了门,便见胡倩站在院子里,怀里抱着香菱,旁边有一个小丫鬟,不知在嘀咕些什么。 胡倩近来也是常常见聂青青的,此刻见聂青青再无前几日的失魂之感,面上虽还有些苍白,但却有容光焕发之意,可见得了欢喜。 “小骟匠!”香菱跳到孟渊肩上,仔细的打量孟渊,又细细的看聂青青,她认真道:“回头下了崽,得让我当干娘呀!” 聂青青闻听这言语,脸红到了耳根子,但还是点头应了下来。 “等你和小媳妇都下了崽,我就能当两个崽的干娘了!”香菱十分正经的皱眉,瞪着两只大眼睛,很是向往,“干娘知道我当了干娘,不知道会咋夸我呢!” “人家不一定就生俩,指不定生四个呢!”胡倩打岔,“再说了,师兄人品贵重,以后指不定还要再娶几个,一堆崽子喊你干娘!” “真的?那我得攒多少钱才能养得起呀?”香菱看向孟渊,正经的张开两个上肢,使劲儿比划道:“可别跟猪大嫂一样,生的满山谷,到时候都是哼哼的猪叫声,上课还不听话!” 香菱畅想了半天,越说越开心。 胡倩见状,赶紧说起了正事,“师兄,三小姐论道回来了,让你过去呢!还让聂姐姐一起去!” 这是昨日求问之事有了着落。 香菱伺候着孟渊和聂青青当即梳洗,“外人得收钱,你俩不用!” 来到国师府,步入蟾宫,又见桂树。 此间温热,桂点点而开,应如是盘膝坐在桂树下,姜棠侍立在侧。 上前行了礼,应如是这才睁开眼。 “聂延年和姜栓有曾是为我做事,他们身死都是我谋算不当。”应如是语气缥缈,遥望着天边云朵,“其实松河府死伤之众,固然是青光子势大,又岂非是我无能?” 应如是略作感慨,这才看向孟渊,道:“聂延年是你授艺恩师,姜拴有与你同甘共苦,他二人生前便允了这亲事,你不忘初心,自然甚好。两女有你依靠,也算幸事。” “多谢三小姐成全。”孟渊客气道。 “三小姐,我娘也没了。”胡倩委屈巴巴,抹了抹泪,当真是泪流入注。 应如是看了眼胡倩,道:“这仇我没忘,以后肯定会报的。” 胡倩抽了抽鼻子,道:“三小姐,我也没依靠了……” “你有我。”应如是道。 胡倩见状,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悲声不远,不宜见喜乐之声。”应如是感叹一声,道:“不过你是武人,又逢此乱局,却也不必避讳什么。” 说着话,应如是看向香菱,香菱很有眼色,赶紧奉上笔墨。 应如是提笔书,写下聂延年和姜拴有的名姓,放在桂树下,又让香菱点上蜡烛,她则坐在旁边,说道:“拜上三拜,寓意上告亡人,亲事就算成了。两人不分大小,自此三人成欢。” 她招来聂青青和姜棠,最后看向孟渊。 “三小姐,你往旁边坐一坐,这次就不用拜你了吧?”孟渊提出建议。 应如是道:“我是姜棠的传道师父,聂青青是我护卫的遗孤,你们无有长辈,拜我又如何?” “还是不太合适。”孟渊小声道。 应如是皱眉,侧目看了眼孟渊,然后退到一旁。 孟渊居中,聂青青和姜棠在两侧,都是寻常衣衫。行了礼仪,就算成了事,旁观者只有应如是、胡倩、香菱和欢喜。 “这就算成了。”应如是叹了口气,“你去找赵万年他们,就说我已见证,晚上在家吃一顿酒席也就算事成礼成。” 眼见应如是这么说,孟渊自然应下。 正要退回,应如是又有话说,“姜棠还小,待到十八岁后再说。” “这是自然。”孟渊当即应下。 带上两女离开,胡倩和香菱陪同,欢喜要跟着却被胡倩驳回。 回了聂家老宅,孟渊寻来林宴,两人一块儿去外奔走,把相好的友朋召了来。 待到傍晚,来者也不算多,除却赵万年四人带了八个人外,便是铁牛和胡倩等五人。 除此之外,还有林宴的老部下周盈和范业,另外就是王不疑了。 事成之后,待到第二日晨,孟渊还没出门,王不疑已在等着了。 出发之期已到。 (本章完) 第282章 有佛西来 第282章 有佛西来 自打十一月下旬松河府生变,如今已来到十二月中了。 晨起之时,天上飘起了雪。 王不疑守在聂家老宅门前,狂风吹动衣衫,头上蒙了层薄雪。 “千户,聂夫人,姜夫人,香仙子。”王不疑昨天便来过,已见识过孟渊的两位房中人和香菱了。 聂青青和姜棠回礼,香菱最是谦逊,站在孟渊肩上弯腰作揖。 入京已有四五日,该到了出发之时。 骑上小红马,孟渊挥手作别。 “小骟匠,记得给我写信呀!有了好诗要给我寄回来呀!”香菱站在姜棠头上,使劲儿的挥动小爪子。 孟渊笑着应下,这才催马前行。 雪似撒盐一般,窸窸窣窣落到地上一层便被风吹开,继而再落一层。 冬日严寒,街上行人比平时少了些,且都是往来匆匆。 耳听卖炭之声,孟渊低吟了一首诗,已来到镇妖司。 孟渊今日才算是在镇妖司报了到,由王不疑带着,领了千户牌。 如今镇妖司的一把手王二不在,箫滔滔和丁重楼也跟随在外,如今镇妖司只有两位指挥使坐镇。 两位指挥使名为越老声和季奉,都是上了年纪的,已有六七十岁了。 “这么年轻的六品武人已经很少见了。”那越老声很是寡言,倒是季奉和煦的很。 他俩显然知道孟渊的事迹,那季奉笑眯眯的看着孟渊,问道:“真是你杀了郄亦生?” “侥幸罢了,郄亦生强引九转还神,神志不清,这才被我得逞。”孟渊回道。 “原来如此。”也没看出季奉信没信,他也不多说什么,更不为难孟渊。 季奉十分和善,又问了问应如是的伤势,以及信王独孤盛的事,最后才道:“督主爱护后进,愿意提携后进,她让你跟着她,你该好生办事,更要时时请教,必然受益匪浅。” 得了些激励话语后,孟渊便既退出,也没得什么指点,更没说到了平安府做什么。 出来带着王不疑,孟渊去寻林宴。 林宴早已在等着了,他身边跟着周盈和范业这两个老部下。 “他俩是皇上的人。”林宴给倒上茶,细心介绍,“当初皇上兵变继位,他们就出过力。” “对了,督主也算是皇上的人吧?”孟渊忽的看向王不疑。 世间有妖,各地都有卫所镇守,镇妖司里全都是武人,独立于军伍之外,向来是归于皇上一人。 “算吧。”王不疑转过头来,无奈一笑,“不过咱督主或许不这么看,她……” 林宴嘿嘿的笑了笑,低声道:“是废太子的人。” 所谓废太子,是当今皇上独孤商的亲兄长独孤参,也是明月的长兄。 彼时废太子谋反,被独孤商挫败,而后身死,两位应公也死于这一役。 孟渊耳听秘闻,就好奇来问,“怎么说?” “督主是废太子的学生。”王不疑也开口。 周盈和范业假装没听到,但却不避开,反而竖起耳朵,好似盼着多说些王二的秘闻。 孟渊掰开指头算了算,当年废太子曾求问老应公,还跟老应公的长女成婚,算起来废太子跟应如是一个辈分。 而王二是废太子的座徒,孟渊自思与应如是一个辈分,那自己还高王二一个辈分。 “那……”孟渊诧异的很,“皇上就让她独掌镇妖司?” “大姐没权斗的心思。”王不疑道。 “嘿,你以为他为啥当老姑娘?”林宴嘿嘿嘿的笑,“她曾得了废太子的令,乃是说妖魔四起,让她好生经营镇妖司,以防妖族做大。她就一直守着这破地方,皇上见她没异心,就干脆让她来管镇妖司了。” 林宴把住孟渊的肩膀,朝王不疑指了指,道:“老王家的人现今都跟皇上混,早忘了废太子是谁了。督主要是有异心,王家全陪葬!” 说到这儿,林宴又看孟渊,道:“这次咱出远门,家里两位没法跟着,你使使劲儿,让王老弟多个姐夫!” “林千户,家姐无有婚配之心。”王不疑向来是和气人,这会儿却生了气,严肃道:“再说了,孟千户已经成了亲!” “成亲又怎么样?亲姐夫不能当,野姐夫总能当吧?”林宴很有道理,他指了指周盈,道:“周盈一直想攀高枝,当初听说我师弟有了婚约,转头就走!昨天听说我师弟已经六品,还要成亲,她后悔的咬牙切齿,一直埋怨我没给她说清楚!后悔药可没得吃了!” 周盈涨红了脸,朝林宴怒目而视。 那范业见状,就道:“低不下腰当小,当大又没跟人家同甘共苦过,娘家也没势能借。” “闭嘴!”周盈没好气,又朝王不疑怒道:“走不走了?出发!” “我招谁惹谁了?”王不疑按住额头,无奈道:“不过确实该出发了。” “不急这一两天。”林宴是个混不吝的性子,“师弟刚成了亲,我亲事却还定下来,缓一缓吧!” “缓不得。”王不疑很是郑重,“督主来了信,让咱们快些去,说能涨一涨见识。” 这话一说,大家伙儿都看向了王不疑。 “督主因青光子一事,兰若寺主持下了请帖,邀请西方自在佛到兰若寺论道。”王不疑压低语声。 “不是说自在佛闭关面壁了么?”林宴问。 “所以自在佛不能亲来,”王不疑声音越来越小,大家伙都往前凑,他接着道:“是其座下高徒代师西来。” “秃驴座下徒弟成千上万,妖和人都有,来的是哪个?”林宴好奇问。 “信中说,乃是代自在佛教导后辈的无忧大士。”王不疑道。 佛家四品进三品需得发宏愿,成宏愿。 而若想成就宏愿,必然渡劫百难、千难,才能成佛,证得果位。 许下的宏愿越盛大,越艰难,成功后的果位越高,神通越大。或有金身不灭之威、或不入六道轮回,皆是世间大能,但也有高低之分。 且根据果位不同,有多种称呼,如转轮圣王,护法罗汉,传道长老等等。好比那青光子,证道三品后,已然得了果位,为光明圣王。 这位无忧大士也有大号,世人尊其为无生罗汉。乃是说已证得涅槃,超脱死生轮回,不受诸般业力束缚,不入六道轮回,为自在佛座下第一人。 (本章完) 第283章 无遮大会 第283章 无遮大会 外间雪飘飞,再不似盐粒一般,而是化成飞絮。 狂风呼啸,房中炭火升腾。 诸人听闻王不疑的话,才知道这一次兰若寺之行怕是真能涨一涨见识。 “秃驴我见的多了,三品的秃驴还真没见过。”林宴叹了口气,道:“你们说,这些没胡子、没头发的人,活着有啥意义?” “这就是他们的意义。”周盈强行插嘴,“你永远都参悟不透!” 孟渊看向王不疑,好奇问道:“王兄,兰若寺邀西方佛国来做客,人家业已应下,却不知兰若寺如何应对?” “督主没多说,我也是昨天才得了信,督主只让我陪着你一同前往。”王不疑道。 “还能如何应对?”林宴却是有见识的,“秃驴么,就好嘴对嘴扯些没用的废话,还说是什么打机锋!” “林千户此言差矣。”王不疑提出反对,“其实世间高僧不少,固然有德行败坏、人面兽心之辈,却也有真佛普度世间苦难之人。好比儒道两家也一样。” 林宴懒得多扯这些,只问:“何时论道?” “无遮大会的日子还没定下来,但是兰若寺已经遍邀三教高人去往兰若寺。”王不疑答道。 这所谓无遮大会也是佛门的说法,本意是不分贵贱僧俗,也不论善恶和智愚,人人都能参与的佛家斋会。 其本意乃是扬佛家教义,通常主讲之人必然精通佛法,得为人解疑,甚或接受辩经挑战。 但随着佛门愈加昌盛,无遮大会就成了论道之会。尤其是佛门有渐顿之争,还有辩经打机锋的习惯,所以无遮大会慢慢也就成了论道大会。 反正不管是论什么,都能称为无遮大会。 当然,一般而言,无遮大会都是文会,不作武斗。 孟渊听了王不疑的话,心说这无遮大会一开,必然天下瞩目。到时候熟人必然不少,冲虚观四子去找玄机子了、解开屏也去了,王二带了一堆人,还有独孤荧和独孤明月。 “那至少一两个月后了!”林宴想的却不同,他扼腕叹息,“娘子新来,年节却不能在一起!” “你还没成亲吧?袁道友只是应下了亲事!”周盈十分针对林宴。 “应下了就算成了!”林宴没好气的很,“不像你,挑挑拣拣,屁都没找到一个!上次我介绍师弟给你认识,可没下次了!” 周盈气的咬牙,使劲的瞪林宴。 “这就出发吧。”王不疑实在没心思看人内斗。 林宴叹了口气,终于起身,无奈道:“那就走吧。” 诸人其实早就准备好了,只林宴在磨叽,眼见林宴起身,大家伙儿便一块儿出发。 风雪愈大,一众人头戴斗笠,冒雪而行。 自西门而出,周盈和范业带着十六个人在前,王不疑带着十一人在后,林宴与孟渊在中间闲扯。 行了数里,便见长亭下有人等候,竟还不少。 乃是赵万年四人带着几位子侄,还有聂青青和姜棠,袁药娘抱着香菱,铁牛和胡倩等人更是成了雪人。 饮了离别酒,林宴眼眶都红了。 “咱是武人,这算是军伍出行,怎么还有家人送别?”周盈没等到自家人来送,她就独自埋怨。 待到近午十分,诸人这才继续往前。 孟渊骑马吊在最后,听林宴扯了半天袁药娘的好。 一直到下午过半,林宴才算是缓了过来。 “对了,俩老狗放什么屁了?”林宴忽的问。 这是在说越老声和季奉,孟渊笑着道:“也没说什么,只让我专心做事。” 孟渊知道越老声和季奉是皇帝的人,就一直有个疑问,只是先前王不疑等人在,不方便来询问,这时终于得了空,才问道:“他们是军中出身?” “算是吧,祖上都是战场上搏杀来的富贵。”林宴笑笑,,“五品武人,就已然足够延续家门声名,保一时煊赫。若是能到四品境,不必做什么,也必然是国朝的座上宾、若再做出些大事,那更是不得了。” 说到这儿,林宴难得正经起来,道:“师弟,我知道你惦念着师父的仇,一直记着黑衣信使的事。但是——” 他伸出五根手指,又收回一根,“五品武人太多太多,就算你出众,也还是不行。等你到了四品境,那就不一样了。要是再能干翻几个同阶的武人,甚或往上走上一走,甚至只走一步!三品!三品就能干翻所有人!什么二品菩萨,什么道家真人,都能掰一掰腕子!” 孟渊点头了然,其实如今儒释道三家昌盛,武道一途的人更是数不胜数。 但儒家无有上品大儒,佛道两家倒是有不少上三品的高人。 武道修行者最多,但少有高手,寻常人五品便是至高。 孟渊曾问过聂张二人,还翻看过镇妖司卷宗,如今存世的武道高人大都是四品境界,已有多年未有三品武人了。 从古自今,无数英雄人物现于史书之上。立国者大都是武人,且最少是四品境界。 古往今来三品武人不算少,却也绝不多。至于再高的二品,书上只记载有一位,至于一品武人那是闻所未闻。 若说世间有无遗贤在野,隐居不出,那可能也不大。 因为武人越往上走越难,四品进阶三品是为五条途径中最为艰难的。乃是以尽发自身潜力,越阶斩杀高品。 不论是杀儒释道妖那一家都行,这是必行之路。 是故若是真有人破境上三品,那必然轰传天下。 如同佛门途径四品进三品需发大宏愿、成大宏愿,其佛门低阶弟子也就有了立宏愿的传统。武人也是如此,越阶杀敌的习惯也是这般来的。 当然,也正因如此,武人的进阶之路可见艰难。 另外就是,从古至今一直有个说法,乃是说只要出了三品武人,天下必然大乱。 而本朝庆国的开国太祖便是武道三品,也正因如此才能力压儒释道三家。 如今国朝已许久未见上三品的武人了,周边小国更是不用说。 距离最近的一位生在三百年前,百多年前陨落,历经了庆国的中兴之变。 至此天下武人虽众,却不见上三品的武人风姿了。 按着镇妖司卷宗所记载统计的,如今世上的四品武人只有十七人。 而且还没算上王二。 当然,信王独孤盛也没算上。 以松河府那日的风波来看,独孤盛怕是已经武人四品境界了。 这般看来,世间四品武人至少有十九人。 但依照五品进四品并无太大异象,世间必然还有许多遗漏之人未加统计,镇妖司也不可能去一一来试。 “我知道,我会一步一步干翻所有人。”孟渊忆起聂师的临终话语。 此时风雪越加盛大,天色暗沉,已然难辨前路。 (本章完) 第284章 辱佛 第284章 辱佛 沿着官道向西南而去,风雪紧追不停。 一众人都是武人,还都是出惯了远差的,不似上次护送姜棠赴京,这一次当真是日夜兼程。 不过到底人多,半个月后才算到了来到平安府地界。 平安府位于国境中的西南之地,千里之地三分土地,七分山川沼泽。 庆国崇道尊儒贬佛,只平安府一地建有佛寺,也仅只有这里可以宣扬佛法。 平安府境内佛寺林立,释门昌盛。但凡有山有水之地,必然能闻听诵经念佛之声。 如今平安府被佛门经营数百年,此间豪强大族大都与诸多佛寺不清不楚,甚至有了送子修佛的习俗。 还有一些佛寺会收外门弟子,能修佛家武学,诸多戒律也无需全守。 因着如此,外有百姓信奉,内有吏员大户支持,佛门在平安府一地极有权势。 也正因如此,平安府有重兵镇守,有武将压制。 依照记载,在佛家鼎盛之时,平安府有名有姓的佛寺有近五百家,可谓五里一寺,十里一庙。 待到后来庆国朝廷愈发抑佛,如今只剩四五十家,其中还算繁盛的有七家。 不过也要看跟谁比,单单兰若寺一家,就比其余的加起来还要大。 也只有兰若寺才被称之为佛门第一寺。这是因为是兰若寺一来占地广大,二来高人辈出。 还未跨入平安府境内,便见远处有山,上有烟火升腾。 山下有百姓往来,还有不少沙门穿梭其中。 过了界碑,就见有一排茅草房。 草房外立着几个缁衣和尚,正合十闭目,待听到孟渊等人的马蹄声,这才睁眼上前。 “阿弥陀佛。”领头的是一个四五十岁的和尚,生的面目慈祥,恭谨的朝孟渊一行人行礼。 那和尚行了礼,见林宴与孟渊并行,且也都不下马,他并不生气,反而又是一礼。 “诸位施主远来,此间备有热汤,可稍解疲乏。”和尚客气的很。 “大和尚还真是体贴!”林宴朝孟渊嘿嘿笑着下。 林宴来过平安府,他也早跟孟渊讲过此间之事。 如这大和尚在此迎接,并非是人家提前知晓孟渊等人身份和来意,而是人家一直在此做这种事。 进出平安府的路途中,大都设有茶水房,供往来百姓、客商、官吏等歇脚饮水。 这也算是善举,是兰若寺牵头,邀几家大寺共同出资出力做成的。 因着国朝贬佛,外人初来此间必然是有些忌讳的,但经此一事,往往会对佛门有些改观。 一众人入了茅草房,便见里面烧着热水,有几个过路行商的在此歇息。 那领头的和尚请孟渊等人坐下,又让一众沙弥给一行人倒上热茶。 “大和尚怎么称呼?哪座宝刹修行?”孟渊笑着问。 “贫僧兰若寺常闻。”和尚合十道。 兰若寺是按着圆明净智,了觉玄常,澄清悟海排辈,而这和尚年纪不小,辈分却还没玄真、玄悲高,更别提跟了空大师比了。 “原来如兰若寺的高僧!”林宴嘿嘿的笑,他一手拿着茶盏,一手指了指周盈,道:“我这下属招婿,你们兰若寺有无想还俗的?” “阿弥陀佛。”那常闻和尚一听就知道林宴是个跟和尚打过交道的,他便微微笑道:“这位女施主天生福相,来日必有佳婿。” 林宴本想再说,待见周盈怒目而视,他就又指了指孟渊,看向那常闻和尚,说道:“我这兄弟刚成了亲就被外派了来,可不容易的很呐!” “阿弥陀佛。”常闻和尚和煦一笑,又看向孟渊,愈发的和善,道:“施主温润如玉,福缘深厚,此行必然功成。” “功成不成我们做不了主!”林宴很有道理,嘿嘿笑了笑,道:“大和尚,我的意思是,我兄弟寂寞难熬,你是坐地虎,地儿熟,给我师弟寻几个姑子解解闷,要骚的!” “阿弥陀佛。”常闻和尚合十闭目,微微摇头,似被脏了耳朵和眼睛。 周盈和王不疑等人也不觉得怎样,他们都知道林宴是个什么德行。 倒是常闻身后的几个和尚明显有了火气,却没得常闻的话语,只是朝林宴怒目。 “看什么?老子身上有粪?”林宴不客气的很。 “阿弥陀佛。”常闻睁开了眼,看向林宴,说道:“僧尼本是一脉,还请施主多积口德,多结善缘。” “结个屁的善缘!”林宴不屑的很,“老子镇妖司出身,你们这些秃驴什么德行,我还不知道?当年的求子案,还有姑子陪客,这都是假的不成?” “阿弥陀佛。”常闻不再多言,站起身,而后躬身合十,“庙小难容贵客,诸位请了。” “赶人?”林宴一把按住常闻的脖子,把常闻按倒桌子上,撞翻了许多茶杯。 孟渊见另几位和尚想要上前,便气机散出,勾动神威,登时那几个和尚一动不动,有两个甚至被吓的湿了裆。 “我看到你们这些秃驴就生气!”林宴松开常闻,笑着道:“说是断绝情爱,又说什么六根清净,不去钻研佛法,只一门心思的想入世!可偏偏还都是没根的货,干啥啥不成!” 林宴嘲笑不停,“你们兰若寺的高僧,我只知道三五个算是有道大德,其余的都是满脑肥肠!” 常闻和尚瑟瑟不敢多言,只是呢喃佛号。 “我问你,平安府粪价几何?”林宴问。 常闻不语,他看向孟渊,又看周盈和范业,最后看王不疑。 只王不疑无奈的摇了摇头,其余人都不搭理他。 “你连这都不知道?”林宴追问。 “七文。”常闻和尚道。 “原来如此。”林宴嘿嘿的笑,“那你们兰若寺和尚最多,粪价该是三十文往上了?” 这是一个典故,乃是说和尚的粪值钱,是专门恶心和尚的。 果然,常闻和尚听懂了,知道这是辱佛之言,他立即怒视林宴,指着林宴鼻子,正要开骂,就听毛草房外有人口宣佛号。 “阿弥陀佛。”佛号悠长,似有几分无奈,来者并不进到茅草房里,只在外道:“两位的恩师为青光子所害,却也不必迁怒他人。佛门之中固然有藏污纳垢之处,却也有正大光明之人,何必偏颇?” (本章完) 第285章 敬佛 第285章 敬佛 “觉明大师久违了!” 出了茅草房,孟渊见果然是觉明大师,身后还跟着玄悲和尚。 当初在青田县夜斗,觉明惜败郄亦生后,曾赠与孟渊一卷菩提灭道。 孟渊也凭借这威势比浮光洞天更强悍的菩提灭道,才能在松河府中活了下来,才有了歼灭郄亦生的一战。 说起来,孟渊对觉明和尚还是很有好感的。 世间坏和尚不少,可好和尚也有。且不说觉明如何,单单了空大师就绝不是坏和尚。 “孟施主,师伯知道施主要来,已在此等了五日了。”玄悲合十一礼。 “乡野村夫,安敢让大师久待?”孟渊回礼。 “阿弥陀佛,贫僧几十年青灯古佛,也不差这几日。”觉明打量过孟渊,又向林宴行礼,“林施主别来安好。” “托大师的福。”林宴笑道。 “师叔祖!”那常闻和尚这会儿语带悲声,一手指着林宴,上前朝觉明哭诉,道:“此人恶语相加,辱我兰若寺!” “阿弥陀佛,辱便辱了。”觉明道。 “……”常闻愣住,竟憋不出话来。 “常闻,世间辱佛之人不知凡几,难道都要一一打过去?”玄悲上前,严厉教导:“有则改之,无则加勉,儒家的道理也是奉行天下的道理。” “唉,”觉明和尚叹了口气,道:“其实林施主的话也有道理。” 觉明和尚看着茅草房,道:“有钱做这种事,不如去周济穷苦百姓。等回了兰若寺,我向师叔说一说,撤了这地方。” “不知大师为何在此等我?”孟渊笑着问道。 “阿弥陀佛,彼时传施主菩提灭道,不曾想施主做下了好大事!”觉明和尚眉毛发白,双目中现出精光,微微打量孟渊,道:“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勿使惹尘埃。” 他往前两步,仔细看向孟渊的眼睛,道:“施主手刃了郄亦生道友?” “侥幸罢了。”孟渊道。 “怎能有侥幸之说?”觉明大师微微摇头,他显然不信,“我见过他的长空万里,见识过他的雷动九天,与此人对战,绝无侥幸之理。” 觉明和尚看着孟渊的眼睛,问:“他因何而败?” “他无有武人之气。”孟渊道。 觉明和尚微微沉吟,又问:“施主无有蒙尘之害?还是说,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这也不对,若是真能空空对之,安能有拼死血战之心?” “大师,我曾听人言,乃是说不畏浮云遮望眼,只缘身在此山中。”孟渊笑着胡诌,“些许尘埃,越是在意,就越是乱人心绪。” “受教。”觉明和尚合十一礼,又道:“贫僧的师叔听闻施主的事,想见一见施主。” “师弟跟姑子没缘分,跟和尚有缘分!”林宴使劲儿拍孟渊肩膀,直接代孟渊应了下来,“我和师弟就是要去兰若寺!” “不知西方无生罗汉还要多久才能到?”孟渊问。 “这非是贫僧能知晓的。”觉明和尚也不隐瞒,他道:“不过听说无生罗汉带了一百零八位弟子,其中一个四品和尚,七个五品,另外的无算。” 这话一说,孟渊和林宴对视一眼,都不知说什么好。 当初四品的青光子就能把人整的头晕,如今来个三品的罗汉,还带了个四品的,却不知能耐几分,比之当年的青光子如何。 “天下英雄豪杰汇聚与此,除却西方佛国来客,三大道门也有道友前来。”玄悲很是激动,他把知道的都抖搂了出来,“朝廷委派了大儒前来,听闻国师也要来。另外南方无尽大山中的独目王也遣人送信,说会派人赴会。” “兰若寺已经数百年没有这种盛事了。”玄悲合十,面露向往。 “独目王派谁来?哪位护法?”林宴皱眉问。 “小僧不知。”玄悲老实回话。 眼见问不出更多,林宴倒是着急了,就又催着赶紧走。 觉明和尚本还想请诸人吃了斋饭,但林宴不想吃素,就给拒了。 没法子,一行人继续往前。觉明和玄悲并不骑马乘车,只是不行坠在后面。 过了两日,便见平安府城。 诸人也不进平安府城,绕到北门外。 此时已然入了正月,城内都是欢庆之声,鞭炮声不绝。 北风正盛,天上无云,湛蓝如洗。 只见十里外有高山起伏,上有三座高峰,烟火气缭绕不休。 遥望过去,便见那高山之上显露出许多寺庙屋檐,隐隐约约的石阶上都是如蚂蚁一般的小人。 这便是宝刹兰若寺所坐落的无漏山。 无漏本是指三无漏学,乃是说戒、定、慧。因那山上有三座高峰,便省去了“三”字,称之为无漏山。 无漏山乃至周边之地,都是兰若寺的地盘。 兰若寺计有三峰,分为持戒、禅定、智慧三院,合乎三无漏学之意。三院各居一峰,路途不同。 兰若寺自庆国立国之时便有了,如今几百年过去,外人只当三院是一家,其实三院只是顶着兰若寺的大名,内里早就有了不同。 究其缘故,乃是佛门有渐顿之争,早先三院首座的理念不同。不过后来兰若寺高僧辈出,慢慢的渐顿合流,但多年下来,到底有了分歧,不论是修行理念,还是修行方法,都有了差别。 反正到了现在,三院还时不时的搞出辩道大会,非要分个高低。这也是这些年无遮大会的主要原因,都是兰若寺自己闹出来的。 至于方丈人选,向来是三院轮流担任。但还是按着佛法是否精深,人望是否高低来算,境界得是佛门四品。 当然,和尚和而不同,秃驴同而不和,兰若寺三院也有一致对外的时候,比方说宣扬佛法,拉拢权贵,以及普度众生这种人人都会的说法。 而且三院首座也都没分家的意思。 诸人往前行,来到山脚下。 山下有摩崖石刻,还有万佛塔。 诸人见了奇观,就有一群和尚来迎,还有镇妖司的诸多同僚。 浩浩荡荡的上了山,爬了不知道多少台阶,终于见到山门。 “上个香吧!”林宴嘀咕。 (本章完) 第286章 何为妖僧 第286章 何为妖僧 兰若寺山门巍峨,来往香客如织,且个个有虔诚之意。 正逢年节,平安府一地来兰若寺进香的人极多,甚至有人奔波数百里来此上香,只为求一年平安。 此间是接待寻常香客的供奉之地,名为宝庆殿,是四进的佛殿,位于半山腰上。 如今天下豪杰汇聚兰若寺,本该谢绝香客供奉,但兰若寺脸大,依旧接纳香客。 绕过宝庆殿,现出一条山间道路。 青石为阶,两旁都是枯干树木,孟渊等人沿着阶梯上行,来往打扫的沙弥都会停下行礼,十分端正。 再往前越过一个山头,便见有广阔的平台,乃是兰若寺问禅台,是为论道辩经之地。 此间已然分了路途,再往前是无漏山三峰。左边是持戒院,右边是智慧院,直走往上是禅定院。 “阿弥陀佛。”觉明和尚合十行礼,“诸位直往禅定院便是,贫僧先回持戒院了。” 他看向孟渊,道:“贵司王督主便在禅定院,孟施主回禀之后,不妨来持戒院坐一坐。” “在下一定叨扰!”孟渊笑着拱手。 觉明和尚带着玄悲离去,孟渊等人随着知客往前行。 这一辈的兰若寺方丈是“智”字辈,执掌一寺权柄。 另下设三院首座,还有诸多长老,这都是兰若寺的上层。至于监院、知客、火头僧那也不必多说,都是中下层了。 首座和长老与方丈同辈,且须有德高僧才能担任。 当然,所谓“有德”二字太过缥缈,但至少佛法精深,长老需是五品境,首座更是不凡,要四品境界,跟方丈同境界了。 兰若寺按着圆明净智,了觉玄常的辈分来排,如今方“智”字辈的少说也得百岁了。 是故如今还活着的“智”字辈高僧,至少也得中品境界。也因着如此,兰若寺中“智”字辈的高僧并不算多,且大都是祖辈。 不过兰若寺传承悠久,高僧辈出,于佛法一道钻研最深,佛门四品层出不穷。除了长老和首座这些高僧外,兰若寺还有大德镇守,听闻有一位“圆”字辈和一位“净”字辈的高僧,是为佛门三品境。 这两位高僧差了辈分,但年纪相差不多,都是活了三四百年的大德,如今极少现于人前,也甚少显露法相神通,乃是说兰若寺无有危难,便不会出手。 兰若寺能繁荣至此,也是有两位大德镇守的缘故。 世间关于两位高僧大德的传闻甚多,但亲眼见过的却没几个,甚至于兰若寺本寺大部分的和尚都没见过。 孟渊也是跟觉明大师问询才知道,现今两位大德高僧在无漏山的无影壁面壁静修。 兰若寺方丈法号智观,是无漏山禅峰所出,如今在禅定院。 诸人跟随兰若寺知客僧,一路往前,来到禅峰之上,便见一古朴简陋的院门,上有兰若寺三字。 兰若寺最初就是起于此地,而后愈发盛大,囊括了无漏山远近之地,衍化出了三院之分。 门前有菩提树,比之独孤亢院子里养的那一株盛大的多,已然攀满了整个院墙。 只是如今正逢冬日,不见绿意,平添几分萧索。若是春夏时节来看,想必别有一番风景。 越过兰若寺的古朴山门,继续往前。沿途皆有守卫,有镇妖司的人,还有兰若寺武僧。 这兰若寺本院只是一进的院子,简陋残破,无有修葺的痕迹,殿上无有供奉佛像。 名扬天下的兰若寺,其最初便是这一小小寺院而成。 过了本寺,行没多久,就见禅定院。 这禅定院也颇年月,青砖绿瓦,绿藓成灰。 箫滔滔一身白衣,就在禅定院外,负手看着远处,待见孟渊和林宴到来,他就招招手。 “来了?”箫滔滔面上无有喜乐,更不谈正事,“你那带毛的媳妇领回家了?” “指挥使,人与妖并无不同!”林宴反驳。 “呵呵。”箫滔滔嗤笑一声,又看孟渊,道:“听说你在家娶了媳妇,还一娶就娶了俩?” “患难之妻,不敢弃也。”孟渊道。 “你小子没远见,就该患难十几个才好!”箫滔滔很有道理。 “……”孟渊一时无语。 “进去吧。”箫滔滔下巴点了点禅定院,“兰若寺方丈智观大师在里面讲禅,进去听听。” “指挥使怎么不去听?”林宴好奇问。 箫滔滔指了指耳朵,道:“我最烦辩经,也不爱空虚的学问。” 他还看了眼孟渊,笑道:“有你的牛鼻子熟人。” 孟渊一听这话,就知道要么是宁去非和莫听雨,要么是厉无咎,总不能是冲虚观四子吧? 林宴却不动,只问道:“都谁在里面?” “兰若寺方丈和三院首座,道门三家、青崖书院、咱们督主,还有杂七杂八的一堆人。”箫滔滔对人家毫无尊敬之意。 “箫指挥,不知道督主来了这么久,可查问到了什么?”孟渊关心的是这个。 先前听解开屏有言,乃是说青光子之所以能成事,兰若寺的人也出过力。 但具体是谁,却不得而知。而且此人助青光子成事,却不知得了什么报酬。 孟渊和林宴在路上也商议过,能在青光子证道一事上出力的至少也该是四品境的和尚。 到了这等境界,地位必然极高,世间财物、权势怕是难以摇动其心。 而能让其真正动心的,怕也只有大道之路,成佛之路了。 这兰若寺传承悠久,有三品罗汉坐镇,若是想要往上走,自然有自家长辈指点。但此人却向外去寻,且寻的还是有西方佛国根脚的青光子,怕是所图非小。 同样的,消失不见的信王独孤盛应该也绝不会单纯的助青光子成道,想必也是另有所图。 箫滔滔见孟渊和林宴期待的看着自己,他无奈一叹,道:“我知道你俩跟应氏关系深,师父还死在了松河府,可报仇的事不能急!” 说到这儿,箫滔滔使劲的拍了拍两人肩膀,认真道:“佛门有不撒谎的戒律,可佛门的人最擅长种念,给别人种,也给自己种。所以,他们要是说谎,不仅能骗过别人,连自己都能给骗了!” “这就是说不好找呗!”林宴嗤笑。 “事情先做下去,咱继续查问,兰若寺也要自查自问。”箫滔滔语气有了几分长辈的样子,“你俩都抱媳妇了,先养上几个孩子。等境界上来了,跟好咱督主做事,一定能报仇!” 箫滔滔十分自信,他接着道:“三品的秃驴算什么呀?咱武人的进阶之路就是要拿他们当筏子!青光子现在敢露头么?咱督主也憋着一股气,想要开天门证道!” 所谓开天门就是四品武人进阶之时的内外之变,乃是尽开自身所能,燃却自身血肉、筋骨、玉液,甚至是命火,抛却未来的所有,继而强大自身,好能斩杀上三品,借此登临三品之路。成则登临上三品,不成则身死陨落。 要不然即便武人强悍,可中品和上品到底差了大境界,岂是能随意成事的? 眼见箫滔滔这般说,孟渊就知道王二没查出来什么。 “箫指挥,不知冲虚观玄机子道长在不在这里?”孟渊往禅定院中瞅了一眼。 “不在。”箫滔滔嘿嘿的笑了笑,“他好像在那个什么云山寺。” 云山寺是尼姑庵。 孟渊曾听玄机子道长说过,他跟云山寺的了闲师太有几分过往。 这玄机子道长也没办正经事,竟是去找老相好了。 现今看来,冲虚观好像就李唯真靠谱些……也不对,他说去荡除妖魔,结果荡到了佛国,根本没拦住青光子。 那看来冲虚观不靠谱的传承是自上而下的。 “箫指挥,兰若寺可有一位智通大师?”孟渊又问。 先前玄机子远赴兰若寺的无遮大会,就是为智通大师所邀。 但是这位智通大师在兰若寺并无显赫名声,也未担任首座和长老之职,孟渊也没向觉明去问。 “是持戒院的,四品境。”箫滔滔道。 “四品境?那至少也该是长老职位。”林宴惊讶问。 “这谁知道,估摸着人家不想当。”箫滔滔压低语声,道:“这位智通大师在面壁,还没查到他,过几天就出关了。” 扯了一会儿,箫滔滔也不愿多讲,催促孟林二人进院子里玩耍。 林宴显然是有经验的,他带上孟渊,却让周盈和王不疑等人留下,还说什么和尚必然要玩什么轮回七苦的把戏。 孟渊催动焚心,进了禅定院,继续往前,过了一处大殿,就闻听佛音。 “当年青光子曾来兰若寺论禅,只是贫僧佛法浅薄,诸位师兄师弟虽各有所长,却也无人辩得过青光子。” 又至一处大殿,只见外间无人守候,出声之人在殿中。 往前去看,殿中有一苍老和尚居中,两旁坐了和尚道士和儒生,王二也位居其中。 另还有不少人站在一旁,全都静听那居中的和尚说话。 这里的熟人不少,昔日同行之人的莫听雨和宁去非也在,还有青羊宫的厉无咎。 不过这几人没有坐的资格,只能在一旁站立静听。 “彼时贫僧便觉出青光子走了邪路,只是一时间难以察觉。后来得了师叔祖提点,这才有所悟。” 那老和尚身着破旧缁衣,语声温润,他见到门口的孟渊和林宴后,还微笑着点头。 孟渊和林宴抱拳行礼,迈步进去。 那莫听雨和宁去非也不敢说话,两人朝孟渊点头致意。 孟渊回以一笑,然后站到王二身后。 月余不见,王二换了一身黑衣,不见风霜之色,也不见脂粉颜色,多了几分清净淡雅之意。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老和尚环顾四周,问道:“新来的两位小友,可听闻过这句话?可知其中含义?” 老和尚看向林宴,目中含笑。 “这又有什么难的?”林宴呵呵一笑,“语出金刚经,乃是说世间一切有所为、有生有灭之物,都如同梦幻、泡影、露水、闪电一般短暂无常,不实虚幻。乃是佛家前辈大德,为求众人破除事与物与人的执着,明悟空性无常,继而得禅意,得解脱!” “善。”老和尚微笑点头,“当真是青年俊杰。” 说了这句话,老和尚又环顾诸人,接着道:“贫僧与青光子论道问禅,便说过这一番话。” “不知青光子如何来解应作如是观?”王二好奇问。 “青光子道友另有高见。其实这句话本意是‘有为法’的虚幻无常,青光子道友却将‘虚幻’引作“可再塑”、‘可再造’之意。又说万物皆空,那创造与毁灭同样都是佛门神圣之事。” 老和尚语声转慢,双目看向殿外,似要看投天上的云起云落,“青光子认为,应当用穷尽所有的破坏,来登上彼岸,来证得真正的‘真空生妙有’,此为再造‘佛国’。” 殿中诸人都是儒释道高人,孟渊等人也都是通读三教经典的,自然听懂了这些话语。 前番青光子种种所言,当真应到了松河府之变。 “青光子是真佛。”老和尚叹了口气,“他说所谓的持戒不过是描摹皮相,而他的戒律早与血肉长成一体。我们用金身供奉,他则用脏腑血肉供奉。” “智观道友,”一个老道士抚须出声,皱眉打量老和尚,问:“你彼时对青光子的说法不以为然,然则事后青光子证道光明圣王,你心中又起了涟漪?” 孟渊和林宴对视一眼,两人这时才知这老和尚竟然是兰若寺住持。 “非也。”老和尚智观微微摇头,看向那老道士,道:“外人都说佛门修心修性,道门性命皆修,儒家修浩然之气。其实这话虽有偏颇,但也有些道理。” 智观方丈又看向诸人,道:“佛门唯心,讲三千世界,论过去未来,谈虚论空。但心中有所想,有所思,兼有大毅力,大气魄,都是能成‘佛’的路途。” 他指了指殿外,道:“至于这‘佛’孰真孰假,当事之人却已然不管不问了。” “道友是想说,青光子所成的“佛”已然脱离了佛家的原本之意?”又有一个老道士出声。 “并非如此。”智观方丈看向那位老道士,微微低头,道:“按青光子的说法,他借由众生执念筑成的永恒佛国而证道,乃是杀生为护生。洒一城之鲜血,成佛国之愿,这岂非也是成‘佛’,也是登临彼岸之路?” (本章完) 第287章 选拔 第287章 选拔 闻听智观方丈之言,殿中一时寂然无声。 孟渊自打入武道,就跟和尚纠缠不清,乃至最后彻底卷入了青光子一事。 尤其是在经历了松河府之变后,孟渊隐约间觉出青光子其实走的也是“菩提灭道”的路子,乃是说杀生为众生,简直邪的发正。 当然,孟渊并未感受到青光子对世间众生的悲悯之情。 如今得了智观方丈的一番见解,孟渊才算是彻底明了了青光子的行为思路。 因为在青光子看来,他所作所为,都是为求“道”,为证“佛”,为求建立世间佛国。 偏执、狂妄、无畏,无有底线,无有良知,歪解正道佛法,这就是青光子。 殿中诸人要么是得道高人,要么是青年俊杰,自然明了智观方丈这番话不仅仅是表出青光子的行为动机,更是要借此对付此獠。 智观方丈说完,便闭目长坐,再不发一言。 “诸位道友请。”一个年轻和尚出声,朝孟渊和宁去非等人行礼。 这是送一众小辈离开,留余下人商议。 那年轻和尚唇红齿白,样貌俊美,礼数周到,引着诸人出了禅定院,又一一问了好,想静歇的就让知客僧带路,想游玩兰若寺的也有后辈导游,可谓周到。 “阿弥陀佛。”这年轻和尚听孟渊被持戒院觉明所邀,就赶紧合十道:“原来是觉明师兄的朋友,失敬失敬。” 他又唤来一位后辈弟子带路。 “不知师兄法号?”这和尚看着没多大,孟渊还以为是‘玄’字辈,没想到竟是‘觉’字辈。 “小僧觉生。”和尚和气的笑。 “在下镇妖司孟渊,这位是我师兄林宴。”孟渊回礼。 “久闻大名,失敬失敬。”觉生和尚微微笑,朝林宴一礼,“听闻施主是镇妖司新秀,今日一见果然不凡。” 他又朝孟渊行礼,“小僧也曾听闻孟飞元施主力挫枯荣大士的事迹,当真是荡气回肠。” 孟渊和林宴对视一眼,俩人心有灵犀,心说这个和尚是个会吹捧的。 闲扯了几句,孟渊与林宴前往持戒院,那宁去非和莫听雨闲来无事,也跟了上来。 “林兄,孟兄,上次一别,不曾想松河府遭逢巨变。听闻两位的恩师聂前辈遭逢不幸,未能亲去凭吊致哀,还请见谅。”宁去非歉然,又接着道:“若是需要在下出力的地方,还请直言。” “师兄,你真是天底下第一号的大好人!”莫听雨谁都不看,只是看着她师兄宁去非,然后好不容易转了视线,看向孟渊,认真道:“山里本不想让我俩来的,可师兄说孟道友的长辈命丧松河府,孟道友一定会来兰若寺寻报仇的机会!咱们在葫芦山有过命的交情,师兄就在山里跪了三日,这才跟了来,说要助孟道友一臂之力,虽死无悔呢!” “宁兄大义。”孟渊躬身行礼。 林宴也对宁去非高看一眼,微微点了点头。 “降妖除魔,本是我辈该行之事。”宁去非道。 “大师兄,要是世上人人都像你一样,哪里会有青光子这种妖僧?”莫听雨说着话,眼眶都红了。 眼见莫听雨抓住宁去非的袖子,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孟渊赶紧扯开话题,打听起了方才殿中诸人的身份来历。 宁去非还没答,那莫听雨就又叽叽喳喳的说了起来。 方才禅定院大殿中除了智观方丈、莫道长、王二和任道长外,另还有青羊宫云在天道长,天衍派陈道长,青崖书院周先生,以及兰若寺三院首座智清、智问、智来。 莫听雨生怕孟渊听迷糊,她一边说人家长什么样子,一边再说名号来历。 这些都是四品境界的高人。至于其余列会之人,也都是五品境, 孟渊见莫听雨虽然是跟自己说话,但是一双眼睛分明没离开过宁去非,显然是情根深种。 一边往持戒院去,孟渊却又不由得想起,独孤亢法号了空,他师父必然是“智”字辈的高人,却不知是哪一位。 来到持戒院,此处却比禅定院气派多了。庙宇一落接着一落,来往僧人不少,却只点头合十,并不说话。 请人家带路去找觉明,人家也带路,反正就是不说话。 “他们最近在修闭口禅。”寻到觉明和尚处,他随口解释一句,又烹上热茶,闲聊起来。 说了一会儿话,觉明和尚才说起要见孟渊的那位师叔祖是何人。 原来正是智通和尚。 前番正是智通和尚邀玄机子来兰若寺论道,孟渊听闻这位高僧如今正在面壁。 “施主请随我来。”眼见天将黑,觉明这才起了身,又朝林宴等人行礼,“诸位稍待。” “我听说智通大师在面壁思过,怎么还能见客?”林宴好奇问。 “面壁不面人。”觉明和尚微笑,“传给施主菩提灭道,就是师叔祖的主意,他老人家允准过的。” “原来如此。”孟渊也不怕什么,当即跟上觉明和尚。 觉明和尚手持灯笼,在前带路。沿着山间小路向西行,过了半个多时辰,就听闻水声。 夜色之下,竟有瀑布悬挂。 “这瀑布名为无来,乃是无所来之意。冬日严寒,可无来瀑从未断流,也未结冰。”觉明含笑,朝那瀑布里面指了指,道:“请。” 原来智通大师就在瀑布里面! 孟渊按着腰间刀柄,当即向前,迈步入了瀑布之中。 闯过水瀑,便见一处小小洞穴。 那洞穴狭小,只能容两三人立足,有一缁衣光头背对孟渊而坐。 “阿弥陀佛。”一道苍老语声在孟渊耳畔响起。 一时之间,好似远近皆是佛号,又似只能让自己一人听闻。 孟渊就在智通身后三步处,身上淋湿一半,抱拳行礼,“晚辈镇妖司孟渊,拜见老禅师!” “我那徒儿被青光子拿了去?”过了良久,智通才再次出声。 原来你是独孤亢的师父?孟渊这时才知,方才觉明说菩提灭道是智通允准才传了自己,看来不是自己脸大,而是独孤亢的面子!彼时独孤亢说要再赠自己一份天机图,但后来因为厉无咎一事做算,没曾想应到了这里。 “不知前辈说的是哪位?”想起自己曾多次靠菩提灭道救命,却没救回独孤亢,孟渊就觉的造化无常。 “了空。”智通道。 “了空被郄亦生擒了去,是奉信王独孤盛之命,呈交给了青光子。”孟渊回道。 智通一动不动,好似圆寂了一般。 又过了良久,智通问道:“独孤盛行法之时,当真有无尽黑夜之感,远近皆有惊惧之意?” “正是。”孟渊对上过独孤盛多次了,又赶紧问道:“大师,独孤盛为何要帮青光子成道?” “证道。”智通大师语声缥缈,隐在瀑布声中,“他困于四品境多年,欲要再进一步,需得杀生证道。世间三品无一不是人中龙凤,都是勤修多年之人。独孤盛无有信心胜之,自然想寻一虚弱不堪的三品来磨刀。” 听了这话,孟渊一下子捋清了思路,许多疑问都想清楚了。 但是隐隐之间,又觉得哪里不对。 恍惚之间,孟渊想起了郄亦生临死前的话语。 彼时郄亦生说他无法再进一步是何缘何,又说信王独孤盛何尝不是如此。 如今看来,郄亦生和信王独孤亢何尝不是一类人?难怪能成主仆! “独孤盛谋划许久,最后是玄机子道长坏了他的事?”孟渊又好奇问。 “我听说你以七品之躯,数次强引菩提灭道,一举诛杀六品境郄亦生?”智通不答反问。 孟渊这次不敢说侥幸了,只道:“郄亦生取死有道,色厉内荏,只能打顺风仗,拼死之心虽有,却不多,这才是晚辈的得胜之机。 “善。”智通和尚依旧一动不动,背对着孟渊,他继续道:“独孤盛何尝不是如此?其实武人四品入三品,开天门越阶强杀,需存一往无前之心。到时不论是杀鼎盛之时的三品,还是重伤待死之三品,都能成道,区别在于成道后的高低。” 智通和尚身子微微动,道:“独孤盛为求稳妥,却已然失了武人的根本。” 孟渊听明白了,并非说武人不能求稳妥之策,而是非常之时,必须有一往无前,百死不悔之心。 这不仅是境界高低之变,还是心境之变。 “松河府之变后,天下有识之士无不耻笑独孤盛。”智通竟也嗤笑一声,毫无高僧风范,“了空的娘亲就是看出了独孤盛的本心,这才遭了不测。” 孟渊竖起耳朵静听,等着智通往下说呢,可人家竟不说了。 “大师,不知独孤盛身在何方?”孟渊问。 “他天人化生之法为无边阴云,蕴奔腾雷势,最擅潜藏。”智通大师语声愈发缥缈,“他武力极高,力压玄机子,可他到底还是害怕了,生怕一露头就被削去头颅。” “他在怕谁?”孟渊是见识过独孤盛能耐的,轻易镇压应三小姐,与玄机子道长打的有来有回,其势当真是孟渊所见的第一人。 “冲虚观静虚,李唯真。”智通和尚道。 静虚就是李唯真,前者是道门法号,后者是行走世间的俗名。 李唯真是香菱干娘的相好,也是冲虚观大师兄。 孟渊听了智通大师的话,不由得又想起与李唯真并肩作战的经历。 彼时李唯真曾言,乃是说对上几个六品也能应付,可最后只对上个鹿妖,竟也费了好大的功夫。 这种人能阵斩四品武人独孤盛?世间无有三品境武人,那李唯真岂非也是四品?且是更为强大的四品武人? “我大师兄道号静虚,道法精深,拳脚功夫就稍稍稀疏了点。师父说大师兄是有心之人,但却不是出剑的时候……”一时之间,孟渊想起了赵静声谈及李唯真时的话语。 孟渊沉默良久,这才开口问道:“老禅师,李唯真道长现在何处?” “不知道。”智通和尚语气愈发细微,“玄机老道都不知道,老衲又如何得知?只希望李唯真能青蛇化龙,荡清妖氛。” 孟渊不语,只是脑子里香菱干娘那老相好的模样挥之不去:邋遢、和善,瞧着没啥大能耐。 “你行菩提灭道而无有尘埃蒙心,可见与我佛有缘。”智通又出了声,“了空曾来信,说你有佛心,有悟性,只贪恋女色。” 智通依旧背对着孟渊,接着道:“既然已经六品境,大道之路在前,望你好生珍重。” 孟渊以为智通和尚也来劝人入行,可人家着实是得道高僧,并没有给孟渊剃头的想法。 还想说点什么,孟渊身前多了一本书册。 “武道之路艰难,却是真正的出路。我辈穷经皓首,辩经论道,都不及一刀一剑砍出来的血路。”智通语声淡淡,似有几分无奈,“这书你收好。” “多谢老禅师!”孟渊见那书册破旧,以为是跟独孤荧送的那本册子一样。 “请施主来日转交了空。”智通和尚道。 合着是给你徒弟的!孟渊当即收好,道:“在下一定转交!” 眼见智通和尚不再说话,孟渊知道是言尽逐客之意。 这一番人家是纯粹是为独孤亢而见自己,并非是什么菩提灭道的缘故。 “老禅师,我能看么?”孟渊问。 智通和尚微微颔首,“不过些许心得罢了。” 告辞退出瀑布,孟渊便见衣衫并无半分潮湿,好似方才面见智通大师之事并不存在。 孟渊摸不准这位智通大师的境界高低,但是能跟玄机子交游,四品肯定是有的。 至于是否再高一点,那应该不太会。毕竟佛门四品进三品要成就大宏愿,就算不似青光子那般,但证道罗汉,要闹出的动静太大,不太好瞒人。 “施主面有顿悟之象,可是得了师叔祖的提点?”觉明老和尚见孟渊出来,他也没了沉静,竟有几分羡慕之意。 “可惜我愚钝的很。”孟渊无奈一叹。 “无妨无妨,多多回思,多多感悟,必然有所得!”觉明和尚道。 两人扯着废话,一道回了持戒院。 孟渊与宁去非和林宴同床共榻,三人说起世间奇闻轶事,一晚未眠。 第二日晨起,吃了斋饭,孟渊本待去云山寺找玄机子道长,却不想王不疑找了来。 “督主说,青光子来信兰若寺,说他择地静修,无暇亲来,但是会派出座下子弟参会。”王不疑十分郑重,“督主还说,无生罗汉西来,带了好些徒子徒孙,到时有文斗和武斗。” “所以说,武斗让咱出力?”林宴没好气。 “那倒不是。”王不疑摊开手,“督主说武斗也不是谁都有资格的,得先选拔!” (本章完) 第288章 试炼 第288章 试炼 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未改鬓毛衰。 转眼二十年,孟渊再次回到神京。 昔日青光子证道光明圣王,而后无生罗汉西来兰若寺论道。 孟渊和林宴经过选拔,有幸参与武斗大比,可师兄弟二人双双大败,丢了王二的老脸。 而庆国的儒释道高人在论道问禅之辩中,亦是输的惨不忍睹。 其中最为出众之人竟是独孤亢,他已然拜在青光子座下,没了往日的怯弱,反而机锋锐利,已有高僧大德之相。 兰若寺输红了眼,将两位三品祖师请了出来,但还是论不过无生罗汉。 王二身为武人,早有后手,况且松河府之仇不能忘,最后强开天门,意欲斩杀无生罗汉。 不过那无生罗汉着实不凡,法相威严,不入六道轮回,王二劳苦无功,力竭而死。 兰若寺的两位祖师也出了手,可青光子又来帮忙,还引来妖国的长老为助力。 一时之间,兰若寺上打的昏天暗地,孟渊等一众小辈只能左右躲藏。 经此一役,双方都是死伤惨重。 而后两方死战不休,竟没完没了了。眼见生灵涂炭,最后自在佛出手,言说要为两位应公正名,只要应如是西去佛国,便答应罢战。 历经数年,应如是眼见苍生无辜,竟独身远赴佛国,被自在佛封为如是菩萨。 孟渊和姜棠身为应如是座下之人,也跟着去了佛国,两人都剃了光头,一个当了小和尚,一个当了小尼姑。 但孟渊心中却并未屈服,只待天时有变。可当初在兰若寺早就受过重伤,又眼见高人相争,一个姐一个四品武人陨落,心中早已生出魔障,境界不升反降。 在佛国耽误了二十年,孟渊一无所进,还是独孤亢在进阶佛门三品后,允准孟渊回乡,命孟渊带回香菱,还说老社长香菱厚道,要渡香菱成仙。 “唉,要不是香菱,我连家都回不来。”孟渊蓄了短发,却已有几缕泛白。 进了神京,景色未变,人却早已变易。 “日月蹉跎,人已将老,而功业未建……” 孟渊按着往日记忆,寻到了林宴家门前,却见宅子已然换了主人,早就不姓林了。 拉过几个小孩一问,才打听出来,原来师兄混的也不好,已然变卖了房产,换了居处。 一路打听过去,来到一处陋巷中,挨个数过去,拍响了门。 “谁啊?”一个略有疲惫的声音响起,继而门开,便见一微微驼背之人,老态已显,但正是林宴。 “师兄?” “师弟?” 两人手把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 也不提伤心事,孟渊强笑,问:“嫂子呢?药铺生意咋样?” “唉。”林宴叹了口气,“药娘跑了,宿枝长老来了一趟,把药娘带走了,我……” 林宴抹了抹泪,“你嫂子跑了!” “那房里的是?”孟渊分明听到房里有人在跟孩子说话。 “是你新嫂子。”林宴面上有了几分欣慰,又有几分苦涩,道:“还是你那个香菱朋友厚道,她见我没了媳妇,就给我介绍个她老家的学生。我们处了处,倒是还行,现今成亲一年多,刚生了一窝崽。” 林宴又叹气,说道:“唉,本来我瞧她那个黑狗朋友还怪知冷知热,可香媒婆说要给你留着。” 说到这儿,林宴把住孟渊的胳膊,关心问道:“你在佛国那边成亲了没?小姜还跟着你?” “她跟着三小姐,她俩都是尼姑,我被休了。”孟渊也无奈叹气,“我现今没什么能耐,仇没报成,钱没攒到,蹉跎至今。” “那你一个人在外,没个媳妇怎么能行?”林宴关心的点十分奇怪。 “唉。”孟渊又叹气,“有时候想了,就借别人的媳妇用用。” “那边和尚也能娶媳妇?”林宴大惊。 “佛国不单单有和尚,还有大户,我能下山做法事。”孟渊道。 “那人家愿意?”林宴好奇问。 “反正他们的媳妇都没说啥。”孟渊厚颜道。 “这种事还是少做的好,伤阴德。”林宴毕竟是师兄,还有个孩子,人稳重许多,拉住孟渊不撒手,又道:“你嫂子这一窝生了八个,香媒婆说你在外面不一定能找着媳妇,让我过继一个给你养老!” “……”孟渊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香媒婆说老八啥都能吃,不挑食,好养活,就想让老八跟你!”林宴也很高兴,“我跟你嫂子都同意了!” “师兄……”孟渊感动的都要落泪了。 “这都是我该做的!你大老远回来,饿了吧?” 林宴指了指房里,道:“你嫂子在房里奶孩子,你先去嘬两口垫吧垫吧,我去买些酒肉!” 听了这话,孟渊眼泪都下来了。这么多年过去,师兄还是那个师兄,根本没拿自己当外人。 “师兄,我跟你一块儿去!”孟渊拉住林宴,俩人一块儿出了门。 买了酒肉,两人一块儿喝了起来。 “师兄,你有没有觉得不太对?”孟渊一直觉得自己的所经所历有些不太对,但愣是找不到错处,诸般事都能自洽。 “肯定不对啊!”林宴吃肉喝酒,“我心中只有药娘一个,他们给我安排个大黑猪,这像话吗?” 林宴十分老道,“这肯定是种念轮回之法!” “不错。”孟渊也这般想,就道:“这才是对咱们的试炼,乃是让咱屡屡受挫,试看咱们有无坚韧不拔之心。” “就是这个理,我早看透了!”林宴十分自信,他道:“想看我是否坚韧不拔?净拿这些秃驴的玩意儿糊弄人!我宁愿跟老母猪睡觉也不让他们得逞!” “……”孟渊一时无语。 还待再说,便觉天塌地裂。 待睁开眼后,就见身处禅定院中。 此间人多,一个个光头映着朝霞,另还有二三十个道士和十几个儒生,其中武人最多,且都是年轻俊杰,分为是为文武之斗而来的。 诸人聚在殿外,鸦雀无声。 殿内漆黑的很,似无有人在,只有细微烛光。 “阿弥陀佛。”觉生和尚上前,微笑道:“两位施主果然是镇妖司俊杰,不为外物乱心,直奔本心行事,先于诸人醒觉。” “别废话!我师弟着急找尼姑去!”林宴没好气的很,“你就说我俩过试炼了没?” “自然是过了。”觉生和善的很。 (本章完) 第289章 医家 第289章 医家 林宴说孟渊要去找尼姑,这话还真没假。 孟渊本来是想今早去云山寺寻玄机子道长,那云山寺就是个尼姑庵。 反正也不是什么正事,孟渊和林宴出了禅定院,带上周盈和范业,一道下了山,也不入平安府城,直接绕过城池,来到城南。 继续往前行了三十余里,见一矮山,山下有幽幽路径。遥望山中,可枯黄山林也没瞧见庙宇。 孟渊早就打听过云山寺,这尼姑庵不接香客,极少与外人往来,乃是静修苦修之地。 而且戒律严格,甚少与外界往来。而且云山寺坐落之处在山中深处,寻常人若是不识路径,还真不一定找的到。 孟渊也是跟觉明和尚详细打听过,才专门找了来。 入了矮山,继续往前。路径不显,可见少有人踏足。 又翻过一个山头,便见山坳处有一几处简陋庙宇,其中有缁衣人往来。 孟渊四人没藏行踪,已经有尼姑发现了来客。 “师兄,千万不要在这里提姑子的事。”孟渊叮嘱。 “我办事,你放心!”林宴十分自信。 周盈嗤笑一声,却不说什么。 “阿弥陀佛。”有两个小尼姑走上前来,朝着四人行礼。 这两个尼姑都是十六七岁的年纪,一个长得壮硕,一个生的瘦弱。 尤其是那瘦弱的,肌肤白皙光彩,虽穿着宽大袍子,但难掩窈窕。 “两位小师傅有礼了。”孟渊拱手行礼,“在下孟飞元,听闻冲虚观玄机子道长在贵寺论道,特来求见。” “师傅就师傅,加个‘小’字是何意?”那壮硕的尼姑不忿,朝孟渊瞪眼。 “是在下失礼,还请两位师姐见谅。”孟渊干脆改了称呼。 “看你名姓是道家人,儒释道不分家,同辈倒是还行,就是咱不敢称师姐,称道友就是。”那壮硕尼姑的嘴巴不停,然后合十行了一礼,道:“贫尼云山寺素秋,这是我师妹素问。” 那白皙尼姑一直低着头,似胆子太小,只是跟着那素秋行了礼,却一句话不敢说。 “玄机子道长确实在鄙寺中。”那素秋打量孟渊,说道:“只是道友说是冲虚观观主的朋友,看年纪似乎不太像。” “在下是松河府人氏,是应氏之人,曾在冲虚观聆听玄机子道长讲道。”孟渊笑着解释。 那素秋听了这话,当即了然,“原来是应氏故人,请。” 随着两位小尼姑一起,继续沿着小径往前。 那素秋十分嘴碎,叽叽不停,一边走一边问道:“看你们衣着,诸位朋友都在镇妖司做事?” “不错。”孟渊一个人答话,林宴等人根本不做声。 “呵呵。”素秋闻言不屑,“松河府满城百姓百不存一,却不知镇妖司在何处?” 松河府之变已经传遍四方,儒释道皆闻,这山间古庙之中的小小尼姑竟然也知道。 “你是松河府人氏,可亲见见识了惨状?”素秋停下脚步,看向孟渊。 “亲身经历。”孟渊按着刀柄。 “那青光子成道之时,当真光照千里?”素秋又好奇问。 孟渊点点头。 “师姐,莫要多问了。”那名为素问的小尼姑拉了拉素秋。 “那我不问松河府的事了。”素秋还真的听了那素问的话,却又问道:“听说佛国有高僧西来?你们打算怎么应对?兰若寺都是架子货,有真本领的没几个。” 这素秋小尼姑当真嘴碎,孟渊打了个哈哈,瞥了眼周盈。 周盈早就忍不下去了,冷声道:“要不要我请来镇妖司的卷宗让大师傅看一看?” “好稀罕么?”素秋被噎住,她气呼呼的往前快走,却再也不说话了。 “诸位师兄师姐见谅。”那素问赶紧躬身合十,“师姐没坏心思,我们……” 她语声越说越小,几不可闻。 “无妨无妨。”孟渊接过了话,问道:“素问师妹,不知冲虚观的几位师兄可在?” 素问茫然的摇摇头,道:“不知道。” 那就是还没来,要不然云山寺这小地方,若是赵静声等人来了,肯定闹腾的人尽皆知。 “那可曾听闻冲虚观大师兄的事?”孟渊再问。 “没听过。”素问再次茫然摇头,她见答不出客人的话,脸又红了起来,“我没出过山,什么都不知道。” “……”孟渊揉了揉眉心,“你跟着素秋这种话多的人,没听她讲起过?” “师父不让我听师姐说话。”素问道。 孟渊再不问了。 “小尼姑!”林宴嘿嘿的笑了声,打量着那素问,笑道:“你拜的是什么佛?” “啊?我供奉是药王菩萨。”素问老实回答。 “修医家途径?”林宴忽的道。 这话一说,孟渊和周盈三人都看向素问。 “阿弥陀佛,施主怎么知道的?”素问好奇又茫然。 “医家是残缺途径,本以为早断了传承,没想到还真有人在修。”林宴呵呵笑了笑,道:“我听人说过,修医家途径的人,身上有药香不散。你师姐身上无有药香,你却有。呵呵,我就随口一问,没想到就诈出来了!” 那素问却不觉林宴失礼,歪着小小脑袋,好奇问道:“道友的那位朋友也是医家的人么?” “是妖修,兔子妖!”周盈待林宴作答。 “阿弥陀佛。”素问吓了一哆嗦,也不敢再问。 行了约莫半里山路,云山寺山门就现于眼前。 只是见过了兰若寺的高门大户,这云山寺着实简陋的很。 门庭破旧窄小,毫无高山仰止之感。而且坐落之地也非在山顶山腰,而是在山坳之中,毫无出奇之处。 入了山门,素问把孟渊四人交给一个中年尼姑,而后低头合十一礼,就急冲冲的走了。 “弟子们冒失,还请勿怪。”那中年尼姑就知礼的很了,显然是常跟外人打交道的。 带着孟渊等人绕到云山寺后,见一处新建的破旧草房,有稀疏的篱笆院落。 那篱笆院里有一木桩,上刻棋盘,玄机子一个人自己跟自己对弈。 “老道长!”孟渊在院子外喊了一声。 “是小黄鼠狼的朋友?来坐。”玄机子穿的破旧,懒懒散散的招呼了一声。 下了两盘棋,孟渊问起了李唯真的事。 (本章完) 第290章 龙蛇之变 第290章 龙蛇之变 正是午后时分。 山林苍茫,野风侵袭,茅屋破旧。 孟渊得了智通大师的一番话后,心中对李唯真有万般好奇。 且不说其出身来历,孟渊亲眼见识过李唯真的能耐,当真是乏善可陈。 不过孟渊也曾听玄机子道长提起过,李唯真一心潜修的天机法门是为龙蛇之变。 这法门好似与蜉蝣天地相类,乃是蓄力之法,一朝催发,其威势胜平时十倍乃至数十倍。 但这龙蛇之变比之蜉蝣天地如何,又有什么奥妙处,孟渊就不得而知了。 “怎么想起打听静虚的事了?”玄机子盘膝坐在木桩前,一手捏着棋子,一手抚须。 孟渊坐在玄机子对面,林宴坐在旁边,方才两人合力运棋,胜了玄机子两局。 周盈和范业显然不擅棋道,一直在外面闲逛,这会儿见收了棋盘,就凑过来听。 “静虚是我师弟小相好的干娘的相好,这不正好来打听打听!”林宴掰着脚盘膝坐好,乐呵呵的没个正行。 “其实静虚和姑子当真没什么,只是那狍子妖一厢情愿罢了。” 玄机子抚须而笑,看向远处天空,似想了一会儿,才接着道:“静虚说是自小跟着我,其实我只是在他幼时稍稍指点过。” 说到这儿,玄机子捏着棋子放归棋盘,又道:“他并不是自小学艺,而是农户出身,过的是苦日子。后来家中遭了难,人过中年才拜在我门下,平时洒扫山门,种菜种粮,读书认字。” “静虚师兄几时入品?”孟渊好奇问。 “他是……”玄机子掰指头算了算,“他今年五十七,是刚五十岁的时候入品,那个时候才算正经的学武。” 五十岁入武道,五十七岁成就武道四品境! 孟渊早已不是昔日的雏哥,知道武道入品不难,但越往上越难行。普通人十年能到七品就不算慢,稍有天资的也得五六年,至于天才之辈那也得三四年。 而登天三阶如天堑,一步一难,短短七年连登三天阶,可谓天下奇才。 要知道如郄亦生那般非凡人物,勤奋修行一辈子才六品境界。 至于红斗篷独孤荧,虽说已经五品境,可入武道的时间也不算短。 而李唯真更离奇的是,五十岁才开始修习武道。 当初孟渊在牧庄练武无路,借了寻梅的力,彼时寻梅就说过学武宜早不宜晚,若是太晚了些,筋骨早定,气血又衰,学武的进益是极慢的。 如今孟渊修习武道,自然深刻的明白这个道理。学武不能太早,但也绝不可太晚。 林宴见孟渊沉思不语,他也不知道李唯真已经四品境,于是好奇问:“我听师弟说,静虚在外面荡妖荡的欢快的很,就差娶几个妖婆子回家了。” “他要是在外能成家,那也是好事,妖不妖的也不算什么。”玄机子微微一笑。 “老道长真是开明人!”林宴立即觉得玄机子和蔼可亲,又问:“老道长,静虚师兄入道这么晚,现今几品了?” 周盈和范业也好奇的来看玄机子,他俩也听说过静虚的事迹。 “我也不大清楚。”玄机子想了想,摇摇头,道:“大概已经武道四品境,只差开天门,迎天命,成就上三品之路了。” 这话一说,林宴愣住,周盈和范业也不说话了。 世上武人最众,然则上三品却难遇,以至于许久未见过三品武人出世了。 一般而言,武道四品之身就已然有了再进一步的资格,但如今武道四品的人有不少,可是敢于开天门,向死而生之辈却没见过。 此刻听玄机子说李唯真不仅四品境界,而且已然圆满,只待一剑出鞘,林宴等人如何能不惊讶。 “能成么?”周盈一时间想起无生罗汉要来论道,她睁大双眼看着玄机子,问道:“老道长,世上四品武人多,可敢于迈出那一步的却少之又少。再说了,从古至今就有三品出,天下乱的谶语……” “松河府之变后,乱局分明将近。”玄机子微微笑,他看着周盈,道:“不是三品出,天下乱。而是天下乱,三品出。” “老道长,静虚师兄天人化生之物为何?”林宴问。 玄机子摇摇头,“不知道,也没见过他显露真能耐。” “你这师父当的!”林宴没脾气。 “道长,龙蛇之变是何种天机之法?”孟渊问。 “龙蛇之变。”玄机子看向远处,苍老面容上似有几分向往,而后看向孟渊,问:“小道友知道龙为何物否?” “龙能大能小,能升能隐;大则兴云吐雾,小则隐介藏形;升则飞腾于宇宙之间,隐则潜伏于波涛之内。乘时变化,犹人得志而纵横四海。”孟渊回道。 “不错。”玄机子抚须点头,又道:“何为蛇?屈从于草丛之间,游走在泥泞之地,饮食脏污,只求一时安稳。” “老道长,我听闻龙蛇之变如那蜉蝣天地一般,都是蓄力之法。”林宴皱眉,少见的正经起来。 “非也。两者看似相类,其实不一样。”玄机子指天,“蜉蝣天地乃是仿蜉蝣之形,乃是见青天而不畏青天,以数年之功成一朝之机,事后依旧是蜉蝣之形。龙蛇之变乃是乘时变化,越修越弱,最终求一朝化龙。” “两者其实也有相通之处。”周盈往前凑了凑,“易云君子豹变,只是按着老道长来说,龙蛇之变似是要强于蜉蝣天地。” “并非如此。”玄机子摆摆手,看向周盈,认真道:“龙蛇龙蛇,两者相类,可一者翱翔天地之间,呼风唤雨;一者沉于污泥草丛,饮露吞腐。” 玄机子指了指外面天空,接着道:“两者非为一物。龙蛇之变岂是轻易之举?也可能养势求道数十载,蛇还是蛇,无有龙相。” “道长的意思是,这法门可能真的越修越弱,再无有化龙之日?”周盈大骇。 玄机子微微点头,“是故走这一条路子的,最重心境。不因为蛇而自卑迷茫,不因为龙而狂妄自大,乃是乘时而变。此为龙蛇之变!” (本章完) 第291章 荧妹来寻 第291章 荧妹来寻 破旧院落中无声无息。 孟渊四人出身镇妖司,都是有见识的,尤其孟渊新晋中品境界,看过了独孤荧所赠之书,对武道的见解又多了不少。 此刻听闻玄机子的一番话,大家伙儿都明白所谓龙蛇之变,重在“乘时”二字。 到时是继续做伏地的灰蛇,还是翱翔的青龙,那就看能否乘“时”而变了。 “静虚师兄离了冲虚观,外出荡妖,就是在寻‘时’?”过了许久,孟渊才问出了声。 “不错。”玄机子颔首,“他觉得他的‘时’已经到了。” 这话一说,诸人又是一静。 所谓寻“时”,就是四品武人开天门,九死一生斩杀三品境,继而证道武人三品。 武人一旦开天门,就没了回头路,要么自身燃尽而败亡,要么艰难求生而证道。 而世间四品武人不少,但真正敢于寻破境之法的或许有,可这么些年来,却没有见有人实施过。 或许有各种各样的原因,譬如不好找对手,譬如境界未满,譬如像独孤盛那般畏手畏脚。 而李唯真大概是唯一一个想要以堂堂正正之法,正面诀死的四品武人。 “我听说静虚师兄先来平安府,后来去了佛国,还没找到磨刀之人?”林宴问。 玄机子摇摇头,道:“兰若寺智通大师指点他往佛国而去。” “然后呢?”周盈好奇问。 “静虚给我来过信,说佛国少有真佛,他一边降妖除魔,一边往佛家祖庭而去。”玄机子笑了笑,“先前还有佛家高人来拦,可都被静虚一一斩杀。” “那这次无生罗汉西来,静虚道长必然要回来了?”周盈很是激动。 “或许会来吧。”玄机子无奈一叹,“其实我也不知道。几个徒弟里,他最有出息,脾性也最好,就看他来不来了。” 说半天,还是不知道人来不来! 孟渊和林宴对视一眼,两人都觉得李唯真大概会来的。 “老道长,龙蛇之变是何人传给静虚师兄的?”孟渊这会儿忽然想起了这个问题。 这龙蛇之变应该也是从道家学问中出来的,但孟渊没见冲虚观四子修习过。 “是姑子所传。”玄机子说着话,眯眼朝孟渊笑,说道:“你那朋友的干娘跟静虚颇有些渊源,她一直劝静虚修武,劝了好些年。后来静虚真入了武道,她又一直鼓动静虚外出。有一次还真被她带出去了,跟那什么苍山君见了一面。” 原来苍山君之事应在了这里。 想起那日冲虚观中,苍山君对香菱客客气气,颇有几分与故人闲聊的意思。 “那位姑子当真是无尽群山中妖国的长老宿枝?”孟渊好奇问。 林宴一下子睁大眼睛,他心心念念的袁药娘就是长老座下之人。 “不知道。”玄机子摇摇头,“贫道极少外出,和妖国从来没来往过。那姑子一直避着我,且没显露过能耐,我也没试探过。” “她对静虚道长是否有恶意?”周盈小声问。 玄机子摇摇头,“游戏世间之人罢了。” “我媳妇跟香菱聊天,听说那姑子一直朝静虚师兄撅屁股。”林宴笑着道。 “这个……是有的。”玄机子无奈一笑,“静虚是个老实孩子,屡屡拒绝也无用。” “唉,静虚老哥还是见得世面太少了。”林宴感叹。 “静虚道长要是和姑子成了,你媳妇得称人家祖师爷!”周盈对林宴殊无对上官的尊敬可言,她没好气道:“以你惧内的脾性,到时候也得跟着喊爷爷!你师弟的小相好是姑子的干女儿,你到时候得称你师弟为叔叔!” 诸人闻言都笑。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林宴瞪了眼周盈。 孟渊眼见越说越歪,就赶紧拉回话题,问道:“姑子为何传静虚师兄龙蛇之变?” “我不太清楚。”玄机子一问三不知,但还是道:“不过按着老道我来看,静虚未入道前,大概合乎伏地走蛇之意。且他本就是修习武道的好苗子,姑子有意培养也是有的。” 眼见玄机子如此说,孟渊知道再也问不出什么,只能等李唯真回来后,亲口询问了。 不过越是对李唯真了解,孟渊对他就越是有兴趣。 想起初见之时,孟渊丝毫没看出李唯真有半点高人气质,只当是个有几分武道本领的邋遢老道。 孟渊当时猜想李唯真至多六品,可万万没想到,彼时李唯真就已有了化龙之能。 “这一次兰若寺禅会,除了佛国外,妖国独目王也会派人来,却不知来的是不是长老了。”孟渊已然将姑子当成宿枝长老了。 “那位姑子无有恶意,也是游戏人间的妙人。”玄机子笑笑道。 说完了李唯真的事,林宴又问起当日松河府之变。 彼时玄机子曾与独孤盛周旋,算是亲眼见证了青光子成道。 “独孤盛之能在贫道之上,青光子更是不凡。”玄机子当即说起他对青光子和独孤盛的看法。 在玄机子看来,那青光子与独孤盛简直是一阴一阳,两者一是走光明相的光明圣王,一者是化生无尽阴云的阴鸷之辈。 但两者也有相同之处,都是在暗中行事,却又狠辣果断。只是青光子癫狂中带有狡诈,独孤盛是狡诈中都是癫狂。 是故两人能走到一起,也说的过去。 “青光子知道独孤盛想等到他证道后的虚弱之时出刀,独孤盛也知道青光子知道。但他们两个就是这般合作了,独孤盛为助青光子成道,拦阻于我。但青光子早有准备,他所修之法十分克制独孤盛无尽黑云,独孤盛根本藏无所藏,没找到机会偷袭出手。”玄机子面上有几分嘲笑之意,似在嘲笑独孤盛无能。 说了半天,眼见已经没什么问的正事了,孟渊才问起冲虚观四子的消息。 “不知道,别问我!”玄机子一听赵静声四人之名就生气。 辞别玄机子,孟渊四人原路折返,那知客尼姑就在外面等着。 随着人家出了云山寺,孟渊等人去往平安府,打算吃顿带荤腥的。 吃饱喝足,正要回返,红斗篷独孤荧寻了来。 (本章完) 第292章 荧妹的任务 第292章 荧妹的任务 因着正是年节时分,平安府城中张灯结彩,爆竹声响不停,即便天已入夜,可街道上依旧人来人往。 平安府一地崇佛的习气极盛,差不多家家都供奉有佛像,人人都能扯上几句佛家真言,连酒楼中也有人论道辩机锋。 林宴等人正吃的欢呢,便见那红斗篷来转了一圈,半句话没说,然后孟渊就起了身。 “师兄你们自回,不必等我。”孟渊出了门。 “唉。”眼见孟渊拍拍屁股就跟人家走了,林宴不由得叹气。 “没想国师派了人来,独孤家竟也来人了。”周盈常在京里混,还一直跟着林宴做事,自然知道红斗篷荧妹的身份。 “松河府之变有一半的缘故都是孤独家闹出来的。”林宴没好气的很,他一边喝酒,一边道:“可怜我师弟没啥背景,被人家无故拿捏!” “应三小姐不就是孟千户的背景么?”范业不解。 “你不懂老范!”林宴又是感叹一声,“师弟耳根子软,见不得美人,聂师跟我讲过,破我师弟最简单,美人计就行了!” 范业没吭声,瞥了眼周盈。 “可惜。”周盈也感叹,“孟千户儒雅随和,风姿绰约,奈何还是见得世面太少。女子之美在内外之间,我看佛门说的红粉骷髅的话就很有道理啊!” “那位红斗篷,带斗笠的独孤女很是貌美?”范业好奇问。 林宴摇摇头,“没见过真容。不过师弟被人一勾就走,想来不会太差。” “所以方才你叹气,是怕孟千户被勾了去?”周盈问。 “那倒不是,师弟白睡就是赚,我怕什么?”林宴摊开手,“贱内管的严,我没带钱,这顿等他付钱呢!现今人走了,你俩凑凑吧!” 周盈和范业低头吃饭,并不理会林宴。 这边孟渊出了酒楼,但见街道两旁灯笼比比皆是,行人往来不停,不少孩童手提灯,远处还有喝彩叫好之声。 孟渊个头不低,往前望了望,就瞧见红斗篷荧妹正在跟一个三四岁的小丫头说话。 来到近前,孟渊也不出声,只听独孤荧和那小丫头聊天。 听了几句,孟渊便知大概是小丫头和亲人来看节日灯,结果走散了。 独孤荧问明小丫头是谁家孩子,而后朝孟渊抬了抬斗笠。 孟渊没法子,上前抱起那孩子,一路询问,把孩子送回了家。 “欢喜来信,说你去蟾宫找过我?”街道上人来人往,独孤荧与孟渊并排而行,她头上斗笠未摘,语声却尽入孟渊耳中。 “我是想谢过姑娘的赠书之恩。”孟渊随口胡诌。 “你当时跟欢喜说了什么?”独孤荧藏身红斗篷之中,她停下脚步,伸出一小小手掌,摘下斗笠,露出一张乖巧面庞,而后微微抬头,侧看孟渊。 孟渊见她一副跟姜棠差不多大的样子,明明是个乖巧的孩子样,眼中却有锐利之感,好似随时能拔剑。 仔细看了看独孤荧的红斗篷,孟渊也不知道斗篷里藏着什么,但思及荧妹的问话,却根本想不起有什么失礼之处。 独孤荧见孟渊细思皱眉却无所得,便提醒道:“你彼时是怎么称呼我的?” 孟渊经这一提醒,终于想了起来。 彼时孟渊气壮,在欢喜面前直呼“荧妹”二字,没想到小家伙告了状! “自然是荧姑娘。”孟渊好奇的看向荧妹,诧异道:“欢喜小道长说了什么?” 独孤荧微微蹙眉,继续往前走。 孟渊跟了上去,心说你喊我出来,就是为了这事? “当初的话还算数吧?”独孤荧终于又开了口。 “当然算数。”孟渊是一诺千金的人。 “我要杀一位和尚,需得你帮忙。”独孤荧道。 孟渊就知道是杀人的事,但没想到竟然是和尚! 此间是平安府,国朝虽有势力,可和尚才是坐山虎! “是谁?”孟渊只盼着别是兰若寺的和尚,毕竟兰若寺高人太多,又是人家的地盘。 “兰若寺智和长老。”独孤荧道。 孟渊听说过智和长老之名,是三院中智慧院的一位长老,已近百岁高龄,乃是武道五品境界,身有不凡艺业在身。 兰若寺三院中,四品境界才能当首座,且必须是佛门四品。而长老则宽泛许多,武道五品也是可以的。 不过长老也有高低之分,现今活着的“智”字辈高僧中,五品和四品都有不少,还有几位四品境的武僧。 这位智和长老就是五品武僧,传闻其壮年之时曾外出降妖伏魔,兰若寺的诸多天机神通都有修习。 “为何要杀他?”孟渊不怕杀人,更不怕杀和尚,但有些事还是得问个明白。 这世上的和尚有好有坏,孟渊不想胡乱杀人。 “当年,两位应公之死,兰若寺也曾出力。”独孤荧走在街道上,语声缥缈无端,“智和就是其中之一。” 孟渊怔怔,若是为两位应公报仇,那更该是自己才对,因为自己是三小姐座下之人,是应氏旧人的传人。 可没想到,独孤荧身为皇家之人,竟然要先给两位应公报仇。 “愿为荧姑娘效力!”孟渊当即应了下来。 独孤荧看了眼孟渊,,轻声道:“等我消息。” 说着话,独孤荧继续往前迈步走,显然不想多说了。 孟渊却紧跟着不放,问道:“明月姑娘呢?” “她在闭关。”独孤荧微微皱眉,又戴上斗笠,“这件事别让她知道。” 也就是说,是咱俩的小秘密了呗! 孟渊依旧紧随不舍,问道:“若是有事,何处去寻姑娘?” “云山寺。”独孤荧语气中颇有疲惫。 原来你也住在尼姑庵里! “找你联络你?”孟渊又问了一句。 “……”独孤荧停下脚步,道:“你说寻供奉药王菩萨的人便是了。” 孟渊听了这话,不由得想起那位素问姑娘,她就是供奉的药王菩萨,还是修的医家途径。 离开独孤荧,孟渊原路折返,林宴三人竟还在耗着。 付了钱,四人在街上逛荡一圈,也不愿回兰若寺住草房,便在城中寻了住处安歇。 (本章完) 第293章 孔雀的消息 第293章 孔雀的消息 深夜归于寂静。 孟渊独处客栈之中,点上烛火,取出了智通大师托自己转交给独孤亢的书册。 封面上无有文字,翻看来看,竟是在讲述佛门的由来过往。 佛家之学起于西方,先是小乘佛法,是为修自身之法。 不过小乘佛法盛行之时,佛家途径只能到中品境界,难以再进。 此时佛家之学修习之人并不多,但后来有高人现世,纳取儒家和道家之学。 不曾想这位高人竟因此寻到了登临上三品之路,自此衍生出了大乘佛法,乃是渡人渡己之法。且大乘佛法兴盛于世间,入佛门之人数不胜数。 从古至今,佛门高僧无数,往日曾有三位古佛,但登临绝顶之人只有一位,人称古佛世尊,又称过去佛。 但是如今三位古佛早已不存,执牛耳者乃是西方二品自在佛。 孟渊细细看过去,发觉智通大师不仅对佛家历史知晓甚清,竟还分门别类的讲述了佛门的诸多派别。 佛门的派别之分,大都是理念之分。其中最为显著的是渐修派和顿悟派。 渐修派主张以自身之行来修行,顿悟派则主张观他人之行之心,继而自身有所悟,继而成佛。 佛家途径中,四品入三品需发大宏愿,成大宏愿。但渐顿两派的分歧早有,自四品是分裂。 而且从根本上就有所不同,只是在四品境时才有了区分。 两派对四品境界的划分也有不同,一者是拂尘境、一者无尘境,都是心思澄明之意。 两者之能也不差多少,都是不为贪嗔痴等杂念侵扰,心中佛心生为佛子,身有佛光,施法时有的有功德轮光芒,有的却没有。 至于神通之别,那就要看自身法相之变,也是相差极大。 好比有些修众生平等的神通,乃是遇强则强,是为平等,极难对付。 智通大师在书卷中还有对上三品的看法,以及对上三品修得神通和法相的猜想。 孟渊仔仔细细的看过,一时间竟觉得智通大师好似将要悟道,乃至于更进一步的可能。 但细细想来,智通大师应该是佛门四品境界。而这一境界想要再往上,就需得立宏愿,成宏愿。 而智通大师名声不显,也没听说做过什么大事,甚至都极少下山,一直面壁静修,连外界的友朋也没几个。 孟渊稍微想了一会儿,也无所得,然后继续往下看。 书卷之中讲完了智通大师对佛门途径的所知所悟,而后竟又扯起了三教之辨。 孟渊就发现,有些学问的人都喜欢钻研三家的学说。 这儒释道三教各有不同,但也有许多相通之处。孟渊精研三家经典,对于各家学说自然也有涉猎,智通大师显然是不仅钻研佛经,还通晓儒家和道家之学。 许多感悟之中,都结合了儒道两家的学问。 一一翻看过去,孟渊倒是对佛门的学问又有了许多深刻见解。 佛家也有登天三阶的说法,而且佛家讲的是修心,筋骨肉体的淬炼自然也缺不得,但大多时候要看自身悟性。 智通大师的书中与先前独孤荧所赠之书中的许多内容都有相似之处,倒是能相互印证。 看了一会儿智通大师对三教之辨的看法后,末尾处都是智通大师和后辈子弟以及同辈师兄的谈话。 这些都是些看起来高深莫测的论辩之语,其实就是打机锋,而且是你说一句没头没脑的话,对方回一句没头没脑的话。 反正初看觉得颇有禅理奥义,但往细处深究,就觉得没什么意思,不如看两本带插画的。 孟渊到底是个务实的,将这书卷翻看了三四遍,统统记在了脑子里,这才收起了书。 总结一番,孟渊觉得这书册对于修习佛门途径的人自然是有大用,但也有限的很。 现今独孤亢被青光子抓了去,已然成了人家的新晋弟子,青光子这老师可比智通这老师有能耐的多。 这般想着,孟渊不由得又想起独孤亢,也不知他过的怎样了。 一晚未眠,孟渊也无睡意,干脆又给家里的两位贤妻写了信,三小姐和香菱也有,而且特意托香菱为自己报一报欢喜告密的仇怨。 天还未亮,孟渊就出了门,吃了餐食,就要去寻人寄信。 此时虽早,可街上已有人来往。 还没到府衙,就见前面有个和尚朝自己走了来。 那和尚是个癞子头,穿着破旧的单薄缁衣,手上拄着个木棍,脸上脏兮兮的,竟还有胡子。 平安府一地的和尚最多,颇有些苦行僧周游其中,这一类和尚求人施舍不要钱财,只要残羹剩饭。 “阿弥陀佛,施主行行好。”那和尚来到近前,一手拄着木棍,一手合十,还弯腰躬身。 “解开屏?”孟渊揉了揉眉心,仔细打量对方,“解兄?” “阿弥陀佛,贫僧是出家人,没有兄弟姐妹。”解开屏道。 “你胆子不小,怎么跑到了城里?”孟渊问。 “平安府的苦行僧不少,我又有什么离奇处?”解开屏很有道理,一边挠着脖子,一边道:“这就叫入乡随俗。藏到水缸中最好的法子,就是成为一滩水。” “你是一滩……污水。”孟渊到底是忍住没说脏话,拉着解开屏来到一处小巷子中,问道:“青光子真不要你了?” “阿弥陀佛。”解开屏闻言叹气,他看向孟渊,脏臭的脸上都是认真,“孟施主,世间已无青光子,只有光明圣王了。” “不错,只有光明圣王了。”孟渊点头。 “听说西方自在佛派了无生罗汉前来,你们打算怎么应对?”解开屏问。 “这不是我能关心的。”孟渊其实很关心,奈何力微。 “无生罗汉不简单,他估摸着是要青光子正名。”解开屏笑着道,他声音转小,又道:“我知道兰若寺里帮青光子的人是谁了!他一直在暗中行事,而且绝不单单是一个人,甚至更多。但所求者,也是为了更进一步!” “是谁?”孟渊急忙问。 “先借点钱。”解开屏搓搓手,可怜巴巴道。 孟渊无语,只能捂住额头叹息。 (本章完) 第294章 消息 第294章 消息 正是清晨时分,街道上的人已然多了起来。 孟渊听了解开屏的话,不由得揉了揉眉心。身为佛门六品境界,竟然被一文钱难倒。 解开屏见孟渊不愿施舍,就干脆卖起了苦,说什么前番在松河府借的钱都分了出去,他讨饭的手段也一般,愣是饿了三天。 “都说平安府是佛家昌盛之地,还真没假。我刚到这里,有人见我大光头,就赠我吃喝。可没曾想,人家是贪图我身子!”解开屏一向是好脾气的,可这会儿也难得的发了火。 “有女菩萨愿意提携你,你还不乐意?”孟渊笑。 “什么女菩萨!是男的!还是秃驴带的头!”解开屏气的咬牙,“也就是我有点能耐,要不然清白不保!” “……”孟渊一时无语。 解开屏嘟囔不停,“孟施主,听说你成了亲,愿你琴瑟和鸣,儿孙满堂。” “借大师吉言了。”孟渊见解开屏会说吉祥话了,也没提借钱的事,只带他寻到一处早点铺子。 煮的滚烫的热豆腐,淋上一点香油,再来一勺韭酱,分外的开胃。 “小僧这份不要韭菜酱。”解开屏特意叮嘱小贩。 两人当即临街坐下,一人抄一个海碗,孟渊一边吃热豆腐,一边问起了正事。 方才解开屏说已经知晓了兰若寺中内奸,孟渊就好奇的很。这镇妖司和兰若寺一起审查没找出来,怎么解开屏一边乞讨,一边给找出来了? 解开屏嘟噜嘟噜的嘬着热豆腐,竟还能腾出空说话,“佛门六品境后就修自身之法相,五品境后便有不同。有些法相擅攻伐,有些擅防守,有些擅渡人,有些修心境。若是那人不想说,他能自己把这件事忘掉。这也是内奸不好找的缘故。” 孟渊点头,认可解开屏的话,是以继续。 “那人至少也得五品境,甚或者四品境界,才能保自身不失。” 解开屏拿手指点了点他鼻子,“我是和尚,最懂和尚。又是修的寂灭相,种念的能耐一般般,但是净念的能耐没人能跟我比,看人的能耐也准的很啊!” “那你到底看出是谁了?”孟渊追问。 “兰若寺有一年轻俊杰,长相俊美无铸,待人如沐春风。”解开屏十分肯定,“我远远看过他一眼,虽未见其人显露法相,但跟我所修之法大概相似相类。” 合着就是当初你和独孤亢见了一面,然互相认出对方是和尚的事又重演了? “你说的是觉生和尚?”孟渊又问。 “然也。”解开屏微微一笑,就差手上拈朵了。 “你确定?”孟渊不太信。 “我是和尚,依心而行事。”解开屏理所当然,“再说了,这种事未经验证,怎么确定?” 跟和尚共事就是费劲,他们不说缘由,或者只说些没来由的缘由,还狡辩说是从心。 “那总要有个依据才是。”孟渊无力的问。 “依据自然有的。兰若寺里不论那些高僧和混日子,只说年轻一辈里出色的,他们大都和善待人,但骨子里其实都有几分高高在上的神气劲儿。”解开屏一边咕噜豆腐,一边侃侃而言,“他们自认兰若寺是佛道魁首,是天下第一,是三教第一,自身担负了普度众生的重任。” “确实如此。”孟渊想起昔日在七水镇,玄真和尚没来由的就非要渡那杨有志,甚至于不惜打一架。 而后诸般种种,乃至于在葫芦山中遇到的觉远和尚,以及颇有交情的觉明大师,要说坏人肯定算不上,且都有渡人之心。 但行事之间,确实有些傲气,乃至于舍我其谁的气魄。 解开屏见孟渊微微点头,就接着道:“我在上师座下待的久了,有些人对上一眼就能猜个差不多。” “青光子座下子弟大都有几分癫狂,确实与兰若寺的僧有迥然不同。”孟渊道。 “那位觉生和尚人称和尚,稳重儒雅,兼又飘逸洒脱,儒释道三家的好处都在他身上了。”解开屏十分认真,“可我一瞧就觉出,他是有几分癫狂在身上的。” 解开屏点了点他的太阳穴,“他与我所修法相相类,但我们所处的寂灭之地不一样。咱之前说过,寂灭之本是涅槃轮回,我所求者,是生死、痛苦和诸烦恼的解脱之境。他所求的,大概是比我更多一些。” 说到这儿,解开屏竟无奈叹气,“我辈修佛,乃是求心静心安,但日夜求索,辩经求进,佛门中走了歪路邪路的也多些。是为佛家修心,心中无碍就能成佛。” 这番话不太好懂,但孟渊还是听出来了,就是觉生和尚沉静安然中有一丝癫狂,这不太对劲,是故解开屏认为觉生和尚有问题。 “他是五品境界,你破境了?”孟渊打量一脸黑灰,浑身脏污的解开屏。 “屡经磨难,苦行数千里之地。”解开屏点了点他胸口,“破境不破境又有什么两样?心有所进,就已经够了。” 解开屏又点了点孟渊,黑脸上露出怪笑。 “我一直催动焚心并非不信任你,而是不信任青光子。”孟渊解释。 “我是说再来一碗豆腐,施主着相了。”解开屏笑道。 “……”孟渊招呼小贩,又给解开屏添了一大碗豆腐。 解开屏似饿死鬼托生,他一边吃,一边自信道:“其实依照小僧来看,兰若寺聚集了儒释道三教的高人,怕是已经揪出了那觉生秃驴,只是还未打草惊蛇,或者是不甚确定,亦或者……” “亦或者觉生后面还有人。”孟渊接上了话,道:“背后的人还没寻到,那人能耐更高,大概是四品境界。” “孟兄,咱俩还真是知己,竟想到一块儿了!”解开屏欢喜道。 谁跟秃驴当知己啊! “若是那觉生背后还有人,你觉得该从哪里寻?该如何去寻?”孟渊是个粗鲁武人,只懂杀人,不懂审和尚。 “四品的和尚就不好找了。”解开屏吧唧吧唧嘴,“那人必然与觉生极少往来,甚至不在同一院中。而觉生所修之法,本来就不好审查,即便儒释道三家的高人强问,怕是也难有所获。” 解开屏少见的认真,“我估摸着,觉生可能都忘了他后面的人是谁,甚至连帮青光子做的事都忘了。” “兰若寺中,除了两位三品境的祖师爷外,再去除武道四品的,佛家四品的人都有卷宗在册的。”孟渊看着解开屏,“那人或许也想借青光子的东风,闯一闯上三品的罗汉果位。” “咱俩想到一块儿了!”解开屏十分开心,“佛门四品进三品,乃是立宏愿,成宏愿,是故其人行事必然有迹可循。” 解开屏也不吃了,开始掰起指头,“兰若寺中有心再进一步的,必然老早就立了宏愿,老早就开始布局了。” “只是没人知晓那人立的是何宏愿。”孟渊道。 “这就是了,不是谁都像上师那样,还没成就闹得天下皆知。”解开屏合十宣了声佛号,又埋头吃热豆腐,“但既然是大宏愿,肯定不是小打小闹渡上几个人就能成的。” 解开屏不愧是佛门高人,当即掰扯起来,“按着前人记载,有立誓破除瘟疫的,有立愿安定一国的,甚至于发了狠要斩杀大妖、妖道的!” 他扯了好一会儿,最后才总结道:“若是正正经经、利国利民的大宏愿,那肯定会有很多人知晓;若是暗地里行事,祸国殃民的,必然不会宣告四方。当然,事无绝对。” “立宏愿,成宏愿。可若是一日日过去,宏愿难成,又会是什么光景?”孟渊好奇问。 “大德高僧自然是随风而去,不成便不成,圆寂了下辈子再来就是。若是偏执的,可能就要心魔乱心,明镜蒙尘,入了魔道了。”解开屏笑道。 “这个人当真不好揪出来?”孟渊还是不死心,“兰若寺有两位三品境祖师,他们也不成?” “打架斗法自然是成的。”解开屏拿筷子点了点他胸口,“可我佛门修心,若是紧闭心扉,那是绝难打开的。就像是……” 解开屏想了一会儿,这才道:“就像那位香菱朋友,你一个鸡蛋就能带走她,我拿出金山银山,她不一定跟我走。” 怎么说的像是我在坑骗无知孩童呢? 孟渊明白了解开屏话中的意思,然后又问道:“兰若寺高僧众多,可四品境也是从低品走过来的,即便不知他们有何宏愿,但总归知道所修是何法相。” “现今兰若寺中,到四品境界的大都是‘智’字辈,‘了’字辈只有两人。”解开屏又细数起来,“外界难知他们所修何种法相,但你们应该能查问到的。” “你有什么见解?”孟渊问。 解开屏想了一会儿,道:“法相万千,但总归是合乎佛门禅理的,这不太好说。” 这就是不知道了! “你给我讲一讲你们佛门的过去今生。”孟渊想起了智通大师送的话本,就想着跟解开屏印证一番。 “阿弥陀佛。施主对我佛家之言有了兴趣?”解开屏来劲了,大口嘟噜块儿热豆腐,也不嫌烫嘴,当即就扯了起来。 听了半晌,孟渊发觉与智通大师所记载的也不差多少,就不再多问。 想到这里,孟渊就问道:“可知道独孤亢如何了?” “身在光明圣王座下,大概心中光明吧。”解开屏无奈叹了口气,接着就好奇问道:“接引了空师弟的是哪位高人?” “兰若寺智通大师。”孟渊也不隐瞒。 “以前没听说过智通禅师有传人,不想竟然是了空师兄。”解开屏显然是听过智通和尚之名,他当即颔首,道:“智通禅师在‘智’字辈中算是年轻的了,而且少问俗事,只一心钻研禅理,声名虽然不显,但我听说他老人家也是四品境界,德行极高。” 说到这儿,解开屏看向孟渊,问道:“智通禅师怎么看?” “他自然是没法子的。”孟渊没说李唯真之事。 “阿弥陀佛。”解开屏把海碗底的汤水喝干,道:“其实了空师弟跟着上师,未必不是好事,若是得了机缘,必然能再进一步。只是光明圣王之下,到底难藏阴影,了空想要脱困,当是难之又难。” “光明圣王就是最大的阴影。”孟渊道。 “是这个道理。”解开屏十分认同。 眼见天已全亮,街上来往之人愈发多了,解开屏就起了身,“阿弥陀佛。” “解兄有何打算?”孟渊也站起身。 “佛国高人西来,恰逢盛事,贫僧自然要多留一留的。”解开屏满面尘污,他嘿嘿嘿的笑,“文斗武斗都精彩,贫僧见不得光,却也要观摩一番!” “若是有事,何处去寻你?”孟渊问。 “你别是想杀人,拉我当帮凶吧?”解开屏竟十分警惕,只合十垂首,道:“云深不知处,孟施主何必寻我一方外人?” “告辞!”孟渊这就迈步走。 “有缘再见。”解开屏和气的很。 “两位!两位!”那卖热豆腐的小贩赶紧三步两步追上来,一手拉孟渊,一手拽解开屏,“小本买卖,饭钱结了再走啊!” “阿弥陀佛,是这位施主布施。”解开屏朝孟渊指了指,又朝孟渊道:“施主,你还没借我钱呢!” “我只出我的饭钱。”孟渊也不傻大方,只向小贩问道:“多少钱?” “一碗十文。”小贩回了话,另一手还拽着解开屏不撒手。 “这也太贵了!”解开屏目瞪口呆。 “正是年节,又逢无遮大会,肯定比平时贵些啊!”小贩很有道理,“大师,咱知道你是苦行的僧人,可平安府规矩,化缘要事先说明,你事后不付钱可不行!你要是不给,咱去兰若寺讲讲规矩!” 解开屏无奈一叹,宣了一声佛号,朝孟渊行礼,道:“还望孟兄援手,贫僧想来在城西一带走动,孟兄若是有事,只管寻我便是。” “有事的话,你真的帮忙?”孟渊笑道。 解开屏见孟渊手按刀柄,显然是没什么杀意,但意思是指不定有杀人的事需得自己帮忙。 “阿弥陀佛。”解开屏无奈道:“再说再说。” 孟渊笑着会了账,摆手就要走。 “你还没借我钱呢!”解开屏追上来。 没法子,孟渊只能摸出几两碎银递了过去。 解开屏也不嫌少,满心欢喜的双手接过,“多谢施主施舍啊!” 辞了解开屏,孟渊把信寄出,又寻到林宴等人,这才一道出了城,回到兰若寺中。 “阿弥陀佛。”来到禅定院,那觉生和尚就在殿外守着,一见诸人就上前行礼,“听觉明师兄说,几位师兄去了云山寺,不知可有所得?” 说到这儿,觉生看向孟渊,笑着道:“先前不知孟施主是应氏座下之人,失敬失敬。” (本章完) 第295章 斯人已逝 第295章 斯人已逝 孟渊笑着回礼,然后打量起眼前的和尚。 只见觉生和尚身着浅白僧袍,宽袍大袖,面带浅笑,飘逸绝伦。 身沐朝霞之下,两手合十,分明是虔诚奉佛的佛子,可偏又唇红齿白,面容俊美,倒像是翩翩佳公子。 孟渊思及解开屏之言,但这般看下来,并未察觉出觉生和尚有何异样。 而后孟渊又将自己认识的和尚跟觉生对比了一遍,那解开屏本已算是样貌不差的,但跟眼前的觉生和尚相比,却又差了一筹。 当然,更别说一身肥肉的独孤亢了。 “长这么俊俏,当和尚可惜啊!”林宴是个热心肠的,眼见觉生示好,他也关心起了人,“你要是不当和尚,不知多少女子为你倾心。当然了,当了和尚,也有师兄弟为你……” 话没说完,林宴的衣袖就被周盈扯了扯。 “阿弥陀佛。”觉生和尚人情练达,自然知道林宴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可他也不生气,只温和一笑,道:“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林施主,世俗偏见,那也无需多言。” “我师兄宿醉未醒,觉生大师不必在意。”孟渊笑笑。 觉生和尚两手始终做合十状,他朝孟渊微微颔首一笑,问道:“听闻施主亲历了松河府之变,为护应氏,更是九死一生,小僧钦佩。” 孟渊笑笑,也不说话。 “近日无漏山上贵客云集,小僧所居之处稍有偏远,倒是不染尘声,四位能否移驾,容小僧奉茶?”觉生和尚十分谦逊的低头行礼。 人家都说到这份上了,孟渊和林宴自然没法子推辞,毕竟接下来要在兰若寺打搅许久,不好推拒人家的好意。 “闲着也是闲着!”林宴立即就应了下来。 客套几句,觉生和尚带路,孟渊和林宴师兄弟俩,还有周盈和范业跟随,一道绕过禅定院,往后山去。 已是正月时节,山顶风盛,皆是苍茫之色,唯有松柏青青。 有一处小小的破旧禅院,只一间禅房,院子是枯树枝随意扎的篱笆,不过到腰高。 也无门扉遮拦,直接迈步入内。 禅房狭隘,难以容人。觉生当即取出桌凳,诸人就在院子里坐下。 生了火炉,觉生取出茶壶,又抱来一个大坛子,笑着道:“前番雪满无漏山,小僧取了些冬日雪,正好烹茶。” 他生的白皙,如同女子一般,当即取了雪水煮上。 上了热茶,诸人略品,便觉清淡中有一分甘甜,当真回味无穷。 觉生先扯了半晌这茶的来历,然后又挨个赠茶叶。 林宴三人都收了,尤其林宴要的最多。孟渊也不手软,打算把茶再转赠给衣食无着的解开屏。 闲话说完,觉生和尚这才向孟渊问起了松河府时的详情。 孟渊一直催动焚心之法,但着实看不出觉生和尚的异样处,便也不做隐瞒,有什么说什么。 觉生和尚显然也是听过多次松河府之变的详情了,这会儿又听孟渊之言,倒也是认真的很。 “生年不满百,常怀千岁忧。应施主一家心怀天下众生,却难挡天命。”觉生和尚感慨不休,不似作伪。 听了这话,孟渊便道:“在下入应氏门下时日尚短,不知过往之事。” 说到这儿,孟渊仔细看着觉生和尚,问道:“不知两位应公因何而逝?” 这话一说,周盈和范业俩人又不自在起来。 林宴拍了拍周盈和范业,示意无事。 “施主不知也是寻常,天下间能谈论此事的,也就是国境之外,以及——”觉生和尚指了指四周,“这方外之地。” “还请大师赐教。”孟渊是真的好奇。 自打入了王府,成了三小姐私臣,乃至于闻听聂师自言应氏门下走狗,孟渊就对两位应公一肚子好奇。 只是屡屡打探,如陈守拙那般知道的,却不明言;而聂师身为应氏旧人,已身丧松河府城外。至于林宴等人,当年两位应公去世之时年纪尚小,知道的也不甚明了。 孟渊现今只是知道个大概,而且红斗篷荧妹还找了来,说是要为两位应公报仇,这也让孟渊更想早些弄清来龙去脉了。 林宴三人也目光炯炯,分明也是想听个究竟。 “这件事说来话长。”觉生和尚微微仰头看天,过了一会儿才道:“诸位都知老应公的学说,偏他老人家又知行合一,收拢了许多流民、灾民,乃至于将家中土地全数分了出去,还建了学舍、医馆,教授武学。” 孟渊是知道这些的,虽未能亲见,但按着这世道,老应公这么做可太难得了。 “因着如此,老应公声名愈显,前来听其讲课传道的人不知凡几,乃至于被称为儒家魁首。当然不单单在儒家的声名大,佛道两家对他老人家也敬仰的很!”觉生微微一笑,道:“儒释道三家虽有蝇营狗苟,但执牛耳者无不心怀天下众生,是故对老应公也万分钦佩!” “说些我们不知道的。”林宴嘿嘿笑了笑,“我还知道,前太子也去听老应公教课,曾谈了许久。而后前太子求娶老应公长女不成,黯然离去。但没过多久,前太子就请了老应公一家赴京,与应氏长女成了亲,之后就是行革新之事。” “林施主所言不差。”觉生和尚颔首,他又仰头看天,想了一会儿才道:“昔日无漏山四周之地,乃至于平安府大半土地,都是兰若寺寺产。正是老应公周旋,我兰若寺才将土地分去七成。” “其实不止如此。”觉生和尚面上有几分潮红,道:“三大道门也归还了许多产业,许多儒生也减免佃租,无数百姓收益。” “人死政消。不知分出去的田产,现下又收回了几分?”周盈忽的道。 “阿弥陀佛。”觉生竟不能答。 “接着说!”林宴催促。 “百姓受益,自然有人受损。”觉生和尚合十闭目,道:“后来详情,我也不甚清楚。只是前太子行革新之事愈发艰难,而后先帝病重,其弟纠结武人以及各路高手,诬前太子谋反。” 说到这儿,觉生和尚睁开眼,道:“前太子当场身死。两位应公也身死道消,乃至许多应氏旧人跟随而死。” “两位应公没反抗?”范业忽的问。 “小应公且不说。”觉生和尚好似亲眼所见一般,接着道:“外人有说老应公四品境的,也有说是三品境的,其实老应公是儒家四品境界。” “阁下倒是知道的不少。”林宴笑着道。 “大师与应氏有过来往?”孟渊福至心灵。 “阿弥陀佛。”觉生却不多说。 孟渊四人见状,情知觉生和尚大概是见识过两位应公的风采,或是听兰若寺长辈说起过。 “接着说啊!”周盈也来催,“老应公就甘心赴死?” “非也。”觉生和尚朝周盈笑笑,温和道:“诸位都是为青光子一事而来,自然知道佛门四品境入三品境不易。其实老应公也在为三品境准备,他老人家身死道消,也是有人不愿儒家再出三品。” “是啊,佛道两家都有三品,武人几百年也能出一个,可儒家自打儒家圣人刻刀削平天下,儒家已经许久未见过上三品了。”林宴入行早,很有感慨,“听说儒家也是残缺的,根本没有了再往上的路途。” “并非没有,而是太难。”觉生和尚也很懂行,他笑着道:“儒家四品境为立心。简而言之,就是在圣人之言中悟出自身的道理,而非事事依托圣人教义行事,自此才算真正得了浩然气。到了四品境界后,就该寻自己的‘道’了。” 觉生和尚给大家续上热茶,接着道:“想再进一步,就要去做出来。” 听了这话,孟渊四人纷纷看向觉生和尚,只等他再讲下去。 “传闻儒家三品为蒙学,可借天成法,口出成宪,以理服人,以德服人。但是也有走偏的,如同青光子证道光明圣王。 觉生和尚并不吊人胃口,“佛门四品入三品是立宏愿,成宏愿。其实,儒家也差不多如此。” 他指了指孟渊和林宴,接着道:“儒家四品进三品,需得做下有益苍生之举,而后著书立说,有让天下人钦服的学问才行。这便能天下人学习,天下人认同,而后就能成了。当然,这很艰难,比之佛门四品进三品还艰难。要有功勋在身,要有天下之望,老应公都齐备了。” “立德,立功,立言,是为三不朽。老应公早已立言,奈何功勋未成了。”周盈喃喃道。 “天命。”觉生和尚颔首,本唇红齿白的人,此刻竟有几分萧索。 他目中有几分茫然,随即又复坚定,“前人虽死,但已踏出了路。天下读书人,乃至有识之士,都不会忘记老应公。” “我听说,老应公逝去后,佛国有高僧西来,不知是哪位?”孟渊曾向林宴等人问询过,但林宴也不清楚。 “来了三位四品境的同道。”觉生和尚却对这些事了解的很清楚,“听说自在佛曾有法相降临,却不知真假了。” 那西方传闻一直面壁静修,不想老应公之死竟也把他惊动了。 “且不说过往旧事了。”觉生和尚收拾起悲容,笑着看向孟渊,问道:“听觉明师兄说几位去云山寺拜访了,不知可有收获?” 孟渊也不遮掩,直接道:“在下在松河府时曾去过冲虚观,听闻观主玄机子道长在云山寺,便去找了找,已找到了人。” “玄机子道长是道门高人,小僧也钦佩的很!”觉生并未有什么异样,反而闲聊起来,“这一次西方来客,论道自然是少不了的,平安府诸多佛寺菁英尽出,云山寺也会有同道前来。” 又扯了一会儿闲话,孟渊问起青光子之事。 “许多年来,三教各自纳取另两家的精华,是故儒释道三家根本的学问都是不差的。”觉生和尚果然有见解,“但既然是学问,那就是一边学一边问。有人学岔了,问岔了,最后交了一张不同的答卷罢了。” 觉生和尚十分看的开,笑着道:“从古至今,儒释道有无数正人,也有许多妖人。好比古时百齐放,可到了如今,也只儒释道三教昌盛,其余不合时宜的早就埋没在烟尘之中。依小僧来看,或许以后儒释道三教也会没落,乃至失传,继而又会生起新的修行途径。” 孟渊对觉生和尚的这番话倒是很认同,笑着道:“只是人心之变依旧。” “施主之言正是。”觉生和尚微笑,朝孟渊合十行礼。 眼见过午,林宴一股脑暗示让觉生清客吃饭,孟渊也不想试探什么,就起身告了辞。 “千户,你丢人从京师丢到兰若寺了!人家是和尚,你一个劲儿的提酒肉,他至多请个素斋,还能带你喝酒吃肉?”回到禅定院,周盈这才埋怨起林宴。 “万一呢?”林宴很有道理,“我媳妇怎么找来的?就是这个‘万一’给成了!” 周盈使劲儿摇头,范业也忍不住啧啧两声。 孟渊四人正瞎扯呢,那王不疑寻了来。 “孟千户,督主召见。”王不疑道。 “找我老弟干啥?”林宴来了劲儿,“看光头看腻了,拿我师弟解馋?” 王不疑面色不变,却不搭理林宴。 周盈和范业也习以为常,好似林宴编排王二是寻常之事。 孟渊随王不疑,来到禅定院的一处禅院中,入了禅房,便见王二。 “听说觉生找你们喝茶,和尚说了些什么?”王二盘膝坐在蒲团上,手中拿着一卷佛经,正自细看。 她身前有矮案,上有素斋,都是青菜豆腐,还冒着热气。 “过来坐,饿了吧?兰若寺的斋饭也是出名的,尝尝。”王二笑着道。 孟渊老实听话,当即坐下,却不吃,只说起与觉生见面后聊的事情。 没啥好隐瞒的,只略过了老应公一事。 “他特意找你和林宴问,还是因为你二人的师父是应氏旧人的缘故。”王二笑了笑。 “督主,这觉生和尚好似对应氏之事知晓的不少,他曾与两位应公相识?”孟渊打听。 “何止。”王二放下书卷,抬眉看向孟渊,笑着道:“老应公有一子两女,大女儿名制是,嫁给了前太子,但两人无所出。另外,她跟觉生关系极好,一直有书信往来。” 三小姐这是多了个姐夫?孟渊一时无语,还有些心疼前太子。 “这位大女儿样貌不输你家三小姐,风流处更胜之。”王二朝孟渊眨巴下眼睛,“觉生曾去听过老应公授课,一见佳人便已倾心。只是有缘无分罢了。” “觉生一个和尚,竟然……”孟渊揉了揉眉心。 “当时他可不是和尚。”王二笑着压低语声,“人家是正经书生,待听到应氏女与前太子有了婚约,这才来兰若寺出家的。不过即便出了家,听说也时时给应氏女传信,应氏女也时时回信,打的火热!” 原来是个情种!孟渊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只问道:“真的?” “思无邪。”王二还是变了脸,瞥了眼孟渊,这才道:“人家只是论道,乃是僧俗之友,并未逾矩。再说了,应氏女博学多才,与她书信往来的人极多,都是探讨学问的。前太子知道这件事,曾说应氏女不凡,还担心宫院深深,碍了应氏女做学问呢。” 那就是三小姐并没有多个姐夫!孟渊没啥好说的,只能道:“前太子倒是开明的很。” “是啊,只是斯人已逝。”王二叹了口气,良久后又看孟渊,道:“觉生的事你别管,你也别跟林宴往来太多,免的学坏。来了消息,西方无生罗汉半个月后就到,你回去闭关吧,别到时候丢了我们的脸面!” (本章完) 第296章 有佛西来 第296章 有佛西来 得了王二的令,孟渊就要告辞。 “别急。”王二却又不急了,她拿起书卷,下巴朝矮案上素斋点了点,“吃了再走,我没胃口。” 孟渊也不是矫情的人,当即埋首吃饭。 兰若寺的素斋颇有名气,味道自然不差,即便是青菜豆腐,也别有一番风味。 “人间至味寻常见,最是寻常滋味长。”孟渊不由得想起独孤亢吟的豆腐诗。 “我吃好了。”孟渊吃干抹净,拍拍屁股起身。 王二依旧认真看书,道:“去吧,以后少跟觉生和尚打搅。” “就是他跟青光子有往来?”孟渊起身却不走,直接问了出来。 孟渊觉出王二不会隐瞒,因为她单单把自己唤来,只问觉生和尚之事,显然她已经察觉觉生和尚不太对了。 “不错。”王二果然不隐瞒。 “他才五品境,所图为何?”孟渊好奇追问。 王二抬眉,朝孟渊看了眼,笑道:“你曾为应三小姐拼死,他是为应二姑娘倾心。天下才貌双全的女子,最是惹人心乱。” “他勾连青光子,却害的三小姐差点丢了性命,松河府一城百姓……”孟渊一时恍惚,但又觉得说得通。 杀生为护生,青光子屠城证道也是如此。相比之下,觉生和尚就算做的再偏激,也不如青光子偏激。 “有些人的‘道’,不是你我能明了的。”王二见孟渊失神,就干脆往下说了下去,“佛家断绝七情六欲,可人生世间,又怎能断绝?觉生心心念念之人,就是应二姑娘。” “他是想要复仇?为应二小姐复仇?”孟渊诧异问。 “非也。人已死,复仇又有什么用?”王二干脆放下书卷,笑道:“若是无有应二姑娘,那这天上地下就着实无趣了。成佛成尊,那也没什么意思,干脆一把火烧掉算了。” “这……这正合了青光子的地上佛国之意。”孟渊道。 “不错。”王二微微颔首,“他本是惊才绝艳之人,通读儒释道三家之学。有和尚之名,却持身受戒。深陷情网,本该磨砺自身佛心,奈何越陷越深。否则假以时日,必然是有德高僧。” 说到这里,王二看向孟渊,道:“他的‘念’太深了,世尊如来也救不回。按着佛门的说法,这是他这一世的劫。” 孟渊闻言,久久不语,过了许久后,见王二又抄起书卷,才问道:“督主,这些事是从何处得来的?” 按着孟渊所想,既然能把觉生和尚摸得这么透彻,那即便觉生后面那人本领再高,总会有蛛丝马迹留下的。 “我猜的。”王二手持书卷,一边翻看,一边说话。 猜的?就不能严谨一点么? “……”孟渊瞪大眼睛,竟不知说什么好。 “告辞!”孟渊退出禅房,出了院子。 那王不疑已经在等着了,“千户,有人托子送来一封信让转交给你,说是江湖故人。” 孟渊有个屁的江湖故人! 接过信,撕开一看,还真是江湖故人。 原来冲虚观四子来到了平安府,找不到师父,云山寺的大门朝哪儿也没摸到,现今没了钱财。 “唉。”孟渊从钱袋中摸出一张银票,道:“你帮我给他们吧,真是丢冲……” 孟渊到底修养好,没骂出声来。 “是赵静声他们?”王不疑在冲虚观待过,自然认识冲虚观四子。 孟渊点点头,又道:“你代我向师兄说一声,我要闭关几日。” “是!”王不疑立即应下。 离了禅定院,孟渊去往持戒院,找到了觉明大师。 “闭关静修?”觉明和尚知晓孟渊的来意后,立即拍板应下,“我这禅院人来人往,倒是师叔祖昔日静修的禅院僻静,少人往来。” 觉明和尚定下主意,带上玄悲,领着孟渊,一道往智通大师的旧禅院而去。 到了地方,此间距离智通面壁的无来瀑不远,只隔了百余丈的山路,还能耳听瀑水激荡之声。 禅院狭小,石头垒成,左右皆是林木,确实僻静少人。 “安全自然无虞的,也不会有人打搅。”觉明和尚在门前挂上闭关的牌子,道:“我让玄悲住你隔壁,每日傍晚送饭。” 孟渊再三谢过了觉明和尚,这才入了禅房。 不立灯烛,房中昏暗,只一破旧蒲团。 孟渊盘膝坐下,平稳心绪,没急着调动玉液,反而思及这几日的所见所闻。 这兰若寺藏龙卧虎,不能小觑。如今更是天下高人汇聚,只待西方来客。 冲虚观玄机子道长赖在了尼姑庵里,智通大师在等李唯真出剑,红斗篷荧妹一心搞事情。 冲虚观四子和解开屏在平安府城外要饭,觉生和尚一门心思想报仇,王二又不知在想什么。 过了许久,天色已晚,小小石窗外有月光撒落,星汉灿烂,山风阵阵。 孟渊这才不再多思,而是闭目静心。 精火一如往常,未得滋养。 自打松河府之变后,孟渊无有出刀的机会。那红斗篷荧妹虽有杀人的想法,可还是得等通知。 毕竟平安府是和尚地盘,在此间杀和尚,且还是兰若寺“智”字辈的和尚,就更不简单了。 想了片刻,孟渊就撇去杂思,待到心中无念无想,这才内视己身。 数番淬体,而且又新进破境,筋骨血肉强悍,已然再进了一步。 孟渊与林宴在来平安府的路上就论过多次,如今孟渊的肉体之强,在同阶之中已然是拔尖的。 而且两处丹田更为稳固、广大,玉液愈发凝练。 催动天机法门之时,玉液奔涌如江水不息,浩荡有力。 孟渊内外皆修,即便是初入六品,但论及实力,寻常两三个六品也能对付。 毕竟在未破境前,就曾强杀号称武道六品第一人的郄亦生。 当然,六品也有高低之分。若是遇到三两个郄亦生那般实力的,却也不太好对付。 但若能尽开秘藏,得一两个经历六品之变后的天机神通,那自然也能来挡。 甚或是,与五品境的武人也能对上一场。 心中无有纤尘,孟渊开始静思六品的天机之变。 六品境的武人想要再进,必然要尽开天机秘藏。只道寻到与身心相契相合的天机秘藏之法,然后才能踏入五品境界。 这一步是为登天三阶的第二阶,说难自然难如登天,乃是相契相合的天机之法难寻,甚或至需得自身开创,这自然需得勤奋与机缘兼具;说容易也容易,因为只要寻到相契相合之法,兼且心境一到,随时能破境。 自打来到武道六品后,孟渊隐隐之间就觉出三小姐送自己的天火燎原最为契合自身。 天火燎原催发之际,刀身覆火,心中有火,所触所及之处,尽皆燃尽。 而且还能令敌人心中生火,焚对方之心境、之血肉,乃至精神。 这天机法门并非是浮光洞天和菩提灭道一类的一发既出的杀伐法门。而是久战之法,与绽春雷相类。 如同催发菩提灭道需得心境相辅一般,天火燎原也是如此,要有无畏无惧之心,一往无前之心,方能威势大增。 回首修习过的诸般天机之法,孟渊用的最多的就是浮光洞天和菩提灭道这种瞬杀的强悍法门,天火燎原用的着实不多。 孟渊一直在思考为何会觉得天火燎原与自身相契,但并无所得,只是心中有感罢了。 “或许,是精火之故?” 孟渊想了半天,然后紧闭双目,丹田玉液震颤不休,催动天火燎原。 此时已是后半夜,小小禅房中漆黑之极,但孟渊身上散出淡淡赤色火光。 而后火光愈发盛大,禅房之中再无半点阴影。身后现出天机之象,乃是一团飘忽不定,却又始终不灭的烈火。 孟渊物我两忘,只是细细感受那一缕天火。 不知过了多久,一处丹田的玉液燃尽,另一处丹田立即接上,而先前那空荡荡的丹田中却又缓缓生出玉液。 孟渊按着红斗篷荧妹赠书中的法门,以及王二等人的教导,随着天火燎原催动的愈发,便觉出浑身剧痛。 肌肤上的无数毛孔,与肌体内的血肉筋骨同时震颤,好似交相呼应一般。 一时之间,孟渊就觉出体内似有猛兽想要出匣,却那却不知那猛兽何处,但又觉的那猛兽无处不在。 “什么情况?”同居在一处院子的玄悲睁开眼,抹了抹额头汗,“谁定我气机?还惹我一身汗?” 距离搬入此间已然过了一日,玄悲出了小禅房,只见正是午夜时分,而孟渊所居的禅室中有异样,小小窗户中显露出炙热火光。 玄悲虽然只是佛门七品境,但却是兰若寺高门之后,见识自然是有的,他也不去惊扰孟渊,就干脆坐在院中。 “师叔祖说武人六品境需得尽开天机秘藏,自此得天机秘蔵的真正威势。而之前好似驾驭猛兽征战,待到尽开天机秘蔵,就是身化猛兽,人兽合一……” 玄悲两手合十,心里嘀咕,“听说孟施主最好杀人后焚尸,好似酒鬼饮酒一般,没曾想所开的天机之法也跟火有关……” 过了没多久,天边现出朝霞,红光显现,而孟渊房中异状未消,依旧火光昌盛。 玄悲盘坐在十步外,犹然能觉出热浪不止。但那火意中却有不同变化,一会儿是焚尽万事万物的霸道,而是如同涓涓细流一般,润物无声。 “这是什么意思?”玄悲皱眉。 “这是登天三阶第二阶的难处。”觉明和尚迈步进了院中,身后竟还跟着林宴和王不疑。 “师叔,林千户。”玄悲起身行礼,好奇问道:“师叔是说,孟施主到了破境之时?” “他只是在朝着破境前行,至于能否再进,我还不知道。”觉明和尚看着那小小窗户,道:“孟施主天纵奇才,只是有些焦急了些。他走‘火’的路子,可一会儿是炉中火,一会儿是燎原火,却不知该如何抉择。” “我怎么瞧着像是欲火!”林宴抱臂,一手摸着下巴,“师弟想姑娘了!” “阿弥陀佛。”觉明和尚根本不跟林宴说话。 玄悲睁大眼睛,看了眼林宴,也没敢接林宴的话茬。 此时孟渊深陷迷离之中,天火燎原无须自身去催发,却不停不休。 孟渊好似身处苍茫之地,四周一片片的火光交联。天际之上不时落下苍白之火,继而引燃周边万物。 这火无穷无尽,好似永远不会消退减弱,但凡所遇之物,一沾便燃。 孟渊内外皆火,肌肤与血肉,筋骨和脏腑,无时无刻不受火焰炙烤。 但孟渊却始终抓不到这一团火,好似自身与那火有所隔阂,不能相契相合。 “心境不到?还是说,我所求之火,并非此火?” 孟渊忍着浑身投入火炉的痛楚,望向四周之地。 只见天地间苍茫荒凉,火光愈发盛大,似要将这天,这地燃尽,乃至世间万事万物也焚烧成灰烬。 “我所求之火,到底该是如何?是天火燎原,还是再寻一门与‘火’相关的天机之法?” 孟渊喃喃,却无所获。 “天火燎原,火自天上来?”孟渊又发感慨。 可是浑身火烤炙烧之感越发强烈,竟似要被焚尽成灰,如同自己往日以精火纳取尸体一般。 过了许久,四下火光缓缓散去,天上不再落下火光,孟渊的痛楚之感缓缓退去。 心思稍静,孟渊便觉出乃是两处丹田已然空荡荡,玉液早被耗尽,甚至于强行压榨了几分,丹田竟有撕裂之感。 再睁开眼,小小禅房寂静。窗户外露进一缕光,应是午后时分。 昔日干净的禅房似有坍塌之嫌,皆是烈火炙烧的痕迹。 而孟渊身上衣物早已被火焚尽,好似回到了昔日在王府静修淬体时的样子。 “师弟醒来了?我给你带来个窈窕美女,你烧了这么久,正好败败火!”林宴在外面喊了一嗓子。 “林宴,你真无耻!”周盈虽然在骂,却好似没生气。 “过去多久了?”孟渊在禅房中问。 “半个月!”林宴在禅房外面嘿嘿的笑,“有佛西来,明天就要到了!” “正要见识罗汉风姿!”孟渊虽然未能功成,但豪兴不减。 (本章完) 第297章 无生 第297章 无生 换了干净衣裳,孟渊出了禅房。 正是午后时分,林宴带着周盈和范业,觉明和尚带着玄悲,五人一起看向孟渊。 林宴与孟渊相处最久,半月不见,此刻已觉出有几分不同。双目湛然清澈,肌肤似更纤细了些。 一眼看上去,竟微微有灼目之感。人似火,有不灭不息之意。 但若是久视,却又似寻常。 林宴和觉明都是六品境的武人,已看出孟渊有所得,但并未全功。 “阿弥陀佛。”觉明和尚起身,合十一礼,道:“施主才破境不久,看来又有所得。” “咋样了?”林宴也来问。 周盈和范业仔细的看着孟渊,目不转睛。 “总觉得缺了些什么,或许是心境,也可能是天机法门不对。”孟渊道。 “无妨,施主年轻,慢慢来就是。”觉明和尚笑着安慰,又道:“不妨去问一问前辈高人,亦或者去寻一寻师叔祖。” 孟渊倒是真想找前辈高人聊一聊,如那红斗篷荧妹,还有王二姑娘,至于老和尚智通就算了。 “大师是先达,不知有何见解?”孟渊干脆先来问觉明和尚。 “阿弥陀佛。”觉明和尚先请诸人坐下,过了一会儿才道:“登天三阶,自身资质固然重要,也有凭几分机缘。” “要看运气?”周盈忽的开口,还看了眼孟渊。 “倒是也不算差。”觉明和尚微微点头,道:“所谓机缘,何尝不是运气?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人生当下,六品破境五品的契机便是机缘,这一份机缘人人都有,只是看能否发现,能否掌控,能否把握了。” 周盈闻言,又道:“大师说人人都能得,可有人得之易,有人得之难,这又何解?” 觉明和尚虽是武僧,可在佛法上颇有见地,他微笑道:“今日难,焉知明日不会更难?水无常形,随时而变。道家有阴阳之变,兴衰之理。我佛门讲因果,昨日种因,今日得果。难易之间,凭心而定。若是困于昨日之事,那不是画地为牢,再不能寸进了?” “大师高见。”孟渊赞同觉明和尚的话。 “老和尚你说的难易之分,其实不过是难与更难两者罢了。武者进益,向来是难上加难的!”林宴笑着道。 “正是如此。难者不必多言,世间武人十之八九都是步步维艰,进一步如同登天。”觉明和尚唠叨了起来,“我翻阅古籍,看过许多武道前辈的故事,却也寻到许多大道坦途的先辈。其中有一人得之最易。” “有多容易?”林宴来了兴趣。 “古时有一少年郎,天真无邪,不染纤尘,好似真珠无暇。居于雪山之上,向来与雪豹为伴,最爱驾天马周游四方。其人本无缘武道,奈何风云际会,一夕入品,继而境界连番突破,登天三阶如同无物,竟直奔武道四品境界!” 觉明和尚虽是方外人,可还是难掩艳羡之意,“我辈武人拼尽一生也难触及的境界,于他而言不过反掌。万般阻碍不存,好似他一步未动,大道却向他而来一般!” 林宴等人听完,全都骇的说不出话来。 “师叔,世上真有这般气运加身之人?”玄悲都有些茫然了。 “什么气运加身?你不能只看表,还要看里。”觉明和尚微微一叹,道:“百转千回不知真。这故事是告诉我们,行事要真,为人要真。怀赤子之心,秉赤诚之心。只要有真、善、美,那大道必然成坦途。” “师侄受教。”玄悲虔诚合十。 “什么乱七八糟!赤子之心的我见的多了,我师弟家养的小黄鼠狼就有赤子之心,却也没见她成了道!”林宴皱眉反驳,“那是不是也能说,不能再进之人,都是无有赤子之心,无有真、善、美?” “阿弥陀佛,那必然是机缘未到,亦或者那位黄施主还不够真。”觉明和尚固执了起来。 “照我看,这肯定是你们佛门前辈胡乱扯些狗屁寓言故事,玩什么警示后人的道理!世间就算有气运加身的人,也不可能一步登天,否则咱还辛勤苦练个屁啊!”林宴骂道。 “这是货真价实的真事,贫僧不打诳语!”觉明和尚十分认真。 眼见林宴还要辩驳,孟渊赶紧按住,“世间之大,无奇不有,这种事说不准的。” 待到止住林宴和觉明斗嘴,孟渊这才问起了无生罗汉西来之事。 闭关之前,孟渊就听王二提过,乃是说无生罗汉会提前来,大概半个月就到。 没想到孟渊一闭关就是半个月,一出关这无生罗汉就要到了。 “已经在三十里外了。”林宴身为镇妖司千户,自然清楚的很,“他们人员并无变动,无生罗汉带了一百零八位个秃驴,其中明面上有一个四品秃驴,七个五品秃驴,另外的都是六品和七品境的秃驴。” “阿弥陀佛。”觉明和玄悲见林宴一口一个秃驴,他俩也没吭声。 “我去看了一眼,他们很守规矩。”林宴摸着下巴,“一路都有咱们的人跟着,他们不跟沿途百姓往来,更别提传道了。看着倒是像善男信女,可我总觉得透着股邪气,但又说不上来哪儿邪。” “佛家之人,证道三品境,已然能称佛了,如何会有邪气?”兰若寺的和尚向来和西方的和尚不太对付,但毕竟同根同源,觉明和尚也帮着无生罗汉说起了话。 “青光子也证道三品光明圣王了,他邪不邪?”林宴没好气的很,“你们佛门讲究的是自圆其说就能成道。” “阿弥陀佛。”觉明和尚并不辩驳,只道:“道本就是如此,心中有道,自然能成道。其实何止我佛门,儒释道三家都是如此。” 林宴懒得跟觉明掰扯,只看孟渊,道:“本来今天就是来喊你出关的!督主下了令,咱们都得下山看看热闹。” 孟渊听出林宴话里的意思了,所谓看热闹,其实就是迎接。 且不说来者是敌是友,单单凭无生罗汉的三品境界,都值得尊敬,乃至敬仰,迎接自然是要的。 “咱们布置了多少人?”人家三品罗汉敢深入国境之中,必然有所凭依,孟渊见惯了镇妖司的不靠谱,着实对王二大小姐没啥信心。 这般一想,孟渊发现自己就没遇到过靠谱的人!冲虚观四子自不必说,独孤亢都没出过手,解开屏也是屡屡做事屡屡败,应三小姐那也不用了。 想来想去,也就聂师和林宴靠谱些,虽然前者嘴臭,后者嘴。 “兰若寺的两位老和尚坐镇,道门三家的牛鼻子也都派了高人,听说国师也来了,就是没见到人。”林宴掰起了指头,道:“督主说万无一失!” 上次箫滔滔还说没事呢,结果不还是闹出了松河府之变! 思来想去,孟渊倒是希望李唯真能来,毕竟这是智通和玄机子公认的高手。 “妖国独目王派的人来了没?”孟渊又来问。 “来了。”林宴眨巴眼睛,嘿嘿的笑。 孟渊一见林宴这个表情,就知道是袁药娘的娘家来人了。 “是谁?”孟渊好奇问。 “打头的有三人,两个长老。”林宴搓搓手,“其中苍山君你是见过的,另一位是白狐长老妙音,一位是狍子长老宿枝。” “长老果然来了。”孟渊早就觉得长老要来,没想真的来了。 周盈见孟渊沉思,就补充一句,“苍山君和长老都是妖修,那位妙音长老却是道门中人。” “妖与道两途,其实也不差什么。”觉明和尚也补了一句。 “儒释道三家还不差什么呢!”林宴不知怎的了,很乐意跟和尚抬杠。 孟渊看向林宴,问道:“师兄,你见过长老了?” “没!”林宴忍不住又叹气,“人家不见客,我脸面小!我就跟苍山君说了会儿话,他说长老脾气不坏,就是特立独行了些。” “玄机子道长就在云山寺,苍山君惹了冲虚观四子,竟然还敢来。”孟渊笑。 “他倒是个能屈能伸的,说玄机子道长不好意思出手,是故只要静虚道长不来,冲虚观四子不过尔尔。”林宴也笑。 净捡软柿子捏了!孟渊无奈摇摇头,道:“长老没什么言语传出来?” “没。他们就让苍山君露了个面,妙音长老和宿枝长老根本没露面。”林宴满含期待的看向孟渊,道:“我估摸着,长老也是想见一见故人。你跟小香菱关系好,指不定人家愿意见你一面。” 说到这儿,林宴图穷匕见,“我当时拿出了药娘的信,让苍山君代传,可长老还是不见我。她是小香菱的干娘,母女关系近些,说不定小香菱的面子管用!” 林宴朝周盈使了个眼色。 周盈取出几封信,递给孟渊,道:“你家中来了信。” 孟渊接过,只有三封信,一封是姜棠和聂青青所写,一封是应三小姐手书,最后一封是香菱写的。 也不避讳,孟渊先拆开家中妻子的信,两人也没说什么,只说聂青青和袁药娘定下了药馆的位置,又说姜棠随应如是修道,两人都让孟渊在外小心。 至于应三小姐的信,也没说什么正经事,只让孟渊不要掺和西方来客之事,一心修行才是正经。 香菱的信里字最多,洋洋洒洒扯了半天也没个主题,一会儿说什么蟾宫的事务多,一会儿说酿了桂酒,一会儿又说袁药娘要聘请她当药房掌柜。 当然,香菱也没忘了孟渊的嘱托,说已经报了仇,骗欢喜吃了吃了不甜的葫芦,已经算是教训了欢喜。 认真看完了信,孟渊把信收起来。 “药娘也给我来信了,她让我照顾好自己。”林宴满怀欣喜,脸上的笑遮掩不住,分明在畅想日后儿孙满窝的场景了。 “阿弥陀佛。”觉明和尚见林宴一副痴傻表情,就忍不住摇头。 “今天不好出去了,等明天咱去找苍山君,看看长老见不见你。”林宴十分期待。 孟渊也不推辞,当即应了下来。 “督主说了,你闭关日久,不知情形如何。若是破境就去寻她,若是没有,明天就跟着我。”林宴道。 诸人又闲扯了一会儿,而后又去觉明和尚处吃了素斋。 孟渊心无杂念,也没急着写回信,只是安眠一晚。 待到晨起,两处丹田盈满,浑身气力充盈。 与林宴一起来到禅定院,王二带着箫滔滔和丁重楼,另还有孟渊和林宴等人,数百人一道下了无漏山。 向西十里,此间已经汇聚了许多兵卒,而后儒释道三家的人也齐齐而来。 为无生罗汉西来一事,朝野英才尽出。 一直等到正午时分,才见西边云雾低垂,其中似有七彩光芒。 诸人远远望去,有心旷神怡之感。久久而视,好似身入极乐世界,又似超脱于轮回之外。 “这就是三品境的罗汉?”宁去非皱着眉头,看着那光彩云层,竟失了神。 莫听雨却只看了那云彩一眼就收回视线,直直的看着宁去非,她道:“师兄呀,不过是佛门的三品罢了,等你来到四品境,斩了恶佛,一举登上上三品!” “师妹莫要妄言。”宁去非低声道。 诸人又等了许久,眼见下午已过了半,才见天边来了人。 已是一月底,北风未消,寒意未退。 只见上百人成队列,全都步行合十,其中有妖、有人,都做释门装束。 这些人一路行来,队伍不大,但那细微之极的念经诵读之声好似通达天际。 越往近前,诸人才醒觉过来,那队列之中,有一巨象。 巨象三四丈高,驮着华盖,有一人盘膝其间。那人无须无发,身披袈裟,身形高大。 只是远远看去,与巨象相比,那人渺小如芥子。但所有人都未过多注意巨象,反而看着那巨象上的人。 孟渊举头而望,昔日锐利的眼神本该轻易看清那人面容,但此时此刻,竟有模糊之感。好似就在眼前,可越是想要看清,就越是看不清,似又去了天外。 “别看,静心。”箫滔滔忽的出声。 孟渊这才醒觉,自己不知何时已忘记催动焚心了。 (本章完) 第298章 舍 第298章 舍 已是一月底,依旧寒意料峭。 静下心神,催动焚心,孟渊按着腰间刀柄,目不转睛的看着远处骑象而来的无生罗汉。 平安府城万人空巷,此间人山人海,全都涌出城外来看无生罗汉。 无数百姓云集,镇妖司和府军艰难维持秩序,可还是难挡百姓的热切。 可待七彩祥云出现后,喧闹的百姓好似被安抚住了一般,竟不再喧哗,只纷纷伸头踮脚去看。 巨象高大,云集的百姓看不清一众西来僧侣,却能瞧见那巨象和华盖。 远处巨象踩地,一声接一声的轰隆之声。 一时之间,竟有不少百姓跪地,乃或者五体投地。 有人带了头,便有越来越多的百姓跪伏,口中却不呢喃什么佛号,而是低声说着保佑之类的话语。 好似风吹麦浪一般,十之七八的百姓都跪在了地上。 “这些百姓都是平安府一地的人,见识过僧佛的风采,如今听说西方真佛来了,那真是说跪就跪。”莫听雨见状,就感慨不停,“师兄,你说这到底是有见识,还是没见识?” “润物无声,连我都未感觉到那位用了什么手段,却也不必苛责百姓。”宁去非道。 “师兄,你真是善解人意!”莫听雨根本不看那什么无生罗汉,一双眼睛只在宁去非身上。 孟渊此时跟在箫滔滔身后,环顾四周。 只见这一番来迎无生罗汉的人虽多,但出面在前的也就两人,乃是镇妖司督主王二和兰若寺方丈智观。 两人都是四品境界,一个在朝,一个在野。 至于其余的儒道之人,却没有上前。 孟渊环顾四周,只见黑压压的跪了无数人,没看到解开屏的身影,却见冲虚观四子混在人群中。 冲虚观四子没跟着诸多百姓下跪,倒是给冲虚观留了几分体面。 那静尘隔着老远就朝那巨象指指点点,静山和袁静风则低声议论,也不知在说什么大事。 赵静声还算内敛,没太掺和,他也瞧见了孟渊,就拉着袁静风朝孟渊摆手,还在喊着什么话。 隔的太远,孟渊也听不到他们说什么,但瞧他们穿着,大概是又要借钱。 孟渊赶紧扭过去头,就当没瞧见。 “老箫,长老和妙音长老没来?”林宴左顾右盼,最后问出了声。 “没有。”箫滔滔微微摇头,“那两位跟寻常的妖不一样,学识不输大儒真人,现今在兰若寺跟那两位祖师爷说话呢。” “原来如此。”林宴也就不多问了。 又过了一会儿,那巨象缓缓临近,王二和智观和尚上前。 相距不过百步,孟渊竟还是看不太真切那巨象华盖之中的人。 一旦想要凝神细看,就会生出几分恍惚之感,只能见到万般光彩,心底生出顶礼膜拜之心。 孟渊情知跟无生罗汉差的太远,就也不再去看,反而又看向四周之地。 “装神弄鬼!”林宴向来胆子大,心里也不太藏得住事。 “小点声吧你!”箫滔滔朝林宴瞪眼,“你和小孟都是聂延年教出来的,怎么就你管不住嘴!” “我只是说出来,他心里憋着坏呢!”林宴对孟渊了解的很,他拉住箫滔滔,认真道:“你信不信,我师弟这会儿在想怎么破这老秃驴呢!” “师兄,我没想。”孟渊自证清白。 “这种事不要说出来。”箫滔滔教导下属。 三人嘀咕了一会儿,却见那无生罗汉依旧在巨象之上,并未下驾,王二和智观就在巨象之前立定。 这也算不上无礼,毕竟世上的三品境太少,摆再大的谱也没错。 毕竟三品境界,已然近乎“神”了。 “也就是这个时节,换了大争大乱之世,儒释道谁家的三品敢在四品武人面前摆架子?”林宴感叹不停,他看向孟渊,问道:“咱家督主没脾性,那位冲虚观的大师兄来了没?” “师兄,我刚出关。”孟渊无奈道。 林宴环视四周一圈,道:“玄机子没来,倒是那四个废物来了,你这两天去尼姑庵里问一问。” 孟渊也有此意,当即应了下来。 诸人等了片刻,便见无生罗汉依旧没有从巨象上下来,而王二和智观和尚在前带路,要往兰若寺而去了。 直到这时,孟渊才算看清巨象上的无生罗汉。 只见无生罗汉身披袈裟,盘膝坐于华盖之下。其面容不见有何出奇,模样一般,说不上美丑,面容似有几分老迈,但看其肌肤雪白细腻,又似是少年人。 那巨象后面跟着一百零八位徒子徒孙,全都低着头合十,嘴里不知呢喃着什么佛经。 无生罗汉眼中无有神采,嘴角有一丝笑容,环视四周时还不时颔首。 随着巨象踏在路上,所历所经之处,道路两旁之人无不有心旷神怡之感,心思清明无碍,好似沐浴在春风之中。 在孟渊也有所感,好似身心内外全然无有隐藏。连经历松河府之变后一直郁郁的心情也一扫而空,好似前途明了,心中有桃盛开。 “想起嫂子了?”待巨象过去,孟渊拉住还在出神的林宴,两人跟在后面。 林宴醒觉,然后点点头,道:“他劝我对药娘好些,助我们夫妻和美。” 说到这儿,林宴看孟渊,问:“你呢?” “舒我身心,让我暂忘一时仇怨。”孟渊摇摇头,道:“观音土。让你吃饱吃撑,就是不抵饿。” “阿弥陀佛。”两人身后来了一人,竟是觉生和尚,只见他合十道:“有些时候,饿极之人连一份幻想都求不得。能暂解一时肚饿,已算是不错了。” “大和尚,这是什么歪道理?”那莫听雨拉着宁去非也跟了上来,开口没带好语气。 “阿弥陀佛。”觉生和尚十分有礼貌,侧身朝莫听雨一礼,道:“众生皆苦,却无有逃离的良方,却也只能这般了。” 说着话,他指向四周的百姓。 只见无生罗汉所过之处,许多百姓还在跪拜,但却扬起了头,面上无有北风吹过的戚戚之意,反而如沐春风,忘却了一时的尘世烦恼。 “可是忘了烦恼,就真的没烦恼了么?”莫听雨质问。 觉生和尚一时无言以对。 一行人再无言语,跟在队伍后面,一道向兰若寺而去。 路途不远,可那巨象步履缓慢,诸人也只能受着。 来瞻仰高僧风采的百姓也不再跪着了,纷纷跟在后面,群情涌动,分明是还想聆听圣僧训导。 待到无漏山下,那无生罗汉终于从巨象上下来,随着王二和智观,带着一百零八位徒子徒孙一道上山。 这一次兰若寺谢绝外客,百姓再不能上山进香。 那箫滔滔早就跟着王二去了前面,孟渊和林宴资历和境界不够,只能跟在后面,充当护卫。 登上无漏山,无生罗汉也没多停,往后山而去。 按着行程安排,论道自然是少不了的。但毕竟兰若寺是主场,而且兰若寺还有两位三品的高僧,无生罗汉自然要去拜访一番。 此行依旧由智通方丈和王二带路,无生罗汉再不携徒子徒孙,而是孤身前往。 如此三位佛门三品居首,势必要论道问禅,没个几天出不来。 余下的一百零八位西来之人以无生罗汉的弟子九劫为首。 这位九劫和尚是佛门四品境界,年龄已然不小,眉毛雪白,手中一直拈着一串念珠,倒是慈眉善目。 九劫和尚也和善的很,其余徒子徒孙也都极守规矩。 兰若寺三院首座和儒道两家高人,引了九劫大师在禅定院中说话,其余弟子在外恭候。 孟渊和林宴本来还商量着今天一见面就算不打架,也得掰扯一场嘴仗,可没想大家伙儿都克制的很,愣是请茶送茶,玩什么宾主尽欢。 “前几天做做面子,过几天就得咬上一嘴毛!”林宴十分有经验,“和尚嘛!讲究个舌灿莲!先斗上几天嘴,然后再手底下见真章!” “怕是不太好对付。”孟渊一路上没敢再观察无生罗汉,反而把他的徒子徒孙都瞧了遍。 自入道以来,孟渊也算身经百战,不敢说一眼就能看出别人高低,但却有几分直觉。 这一百零八人中,除却九劫和尚外,还有七个五品,其余的都是六品和七品境界。 而且囊括了佛家、武道和妖修三家。 那七位五品境的佛国僧人中,三人是武僧,孟渊自思不太好对付。 至于剩下的六品,甚至更低的,确实有不凡之辈,但孟渊已然不将他们看在眼里了。 闹腾到晚上,那无生罗汉果然没再露面,这一百零八人也都被兰若寺僧人妥善安排了住处。 居住之地就在智慧院,也是兰若寺和镇妖司的人商量后定下来的。 箫滔滔和丁重楼安排了人巡守,可佛国来客守规矩的很,不吵不闹不乱走,也绝不惹事。 孟渊和林宴跟着箫滔滔在外面守了一晚,什么事都没有。 等到第二日,无生罗汉依旧在和兰若寺的两位祖师爷论道,并未现身。 倒是九劫和尚应三院首座之邀,在问禅台设坛讲座。 问禅台在无漏山三峰之下,是一极广阔的平台,向来为兰若寺讲道论道之处。 历经数百年,早已被兰若寺历代僧人修整,可容数千人盘膝坐而。 如今九劫和尚所开坛会为无遮大会,不论儒释道之人,都可参会。 来听讲之人云集,除却平安府一地的诸多和尚尼姑外,还有诸多高人。 国师府任道长,青羊宫云道长,天衍派陈道长,凌霄派莫道长,另还有青崖书院周先生。 儒释道三家齐聚,不可谓不热闹。 “老衲在师尊座下修佛百年,也曾游历四方,眼见耳听种种,勉强有所得。”那九劫和尚十分和善,面上微笑不止,环顾四周,笑着道:“今日所讲,乃是闲时所悟,其为‘舍’。” 孟渊和林宴两人就在问禅台的外围,也伸着脖子来听。 问禅台四周无有声息,只有细微鸟鸣之声。天朗气清,不见阴云北风,竟有惠风和畅之感。 九劫大师高坐台上,身披破旧袈裟,接着道:“何为舍?” 问出这一句,九劫大师微笑着看向四周,他两旁台下所坐的都是三教高人,都是通晓三教学问的,但也没人出声。 九劫大师自然也不是问这些高人,而是看向台下听讲的一众年轻人。 “这位施主可有见解?”九劫大师看向人群中盘膝坐着的宁去非。 “不知大师所言之‘舍’,是为儒释道哪一家的‘舍’?”宁去非反问。 “不拘哪一家,施主言之有物即可。”九劫大师微笑道。 “那在下冒昧了!”宁去非是道门子弟,虽修武道,见识却不缺,当即道:“我观佛经有得,乃是舍财物、舍恐惧、舍佛法继而破去种种贪念,去贪嗔痴三毒,生慈悲之心。” “善。”九劫和尚颔首而笑,道:“《金刚经》有云:菩萨于法,应无所住行于布施。便是‘舍’到极致之时,心无所住,便得空性。施主心怀大慈悲。善哉善哉。” 宁去非回礼。 “不过施主还当知从“有相舍”到“无相舍”的修行。修行无关功利,但却易生功利之心。需得超脱于功德果报的执念才是。” 说完这句,九劫和尚再环顾四周,又问:“不知可有人再论‘舍’这一字?” 问禅台寂静无声,无人来答。 过了许久,九劫大师又出声,问:“当真无人再论?” “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人群中有个唇红齿白的俊俏光头站起身,正是觉生和尚。 “阿弥陀佛。”觉生和尚垂首合十,道:“心经云:‘无智亦无得,以无所得故。’大师执着于‘舍’,已然不可‘舍’,此为执念。” 九劫大师听闻这句话,并不出声辩驳。 “舍尽法执,证悟空性。”觉生和尚十分坦荡自然,接着道:“连‘舍’的念头亦不可执,方是真舍。大师一再寻人来解‘舍’这一字,已然有了执念,落了下乘。” “这是禅宗当下放下之论。”九劫大师道。 “阿弥陀佛,大师博学。”觉生还夸赞人家。 “他俩放啥屁呢?”林宴远远瞧着,已然摸不着头脑了。 “不太懂。”孟渊也摇头。 “这是理念之争。说难听点,就是要狗咬狗了。”俩人干瞪眼的时候,忽听身后有人言语。 二人回头,只见一个红斗篷戴斗笠的人立在身后,正是独孤荧。 (本章完) 第299章 你证我证 第299章 你证我证 风和日丽,天朗气清。 问禅台群聚数千人,除却平安府一地的僧尼外,还有儒道两教之人。 眼见九劫大师以“舍”发问,而觉生和尚毫不留情,竟直言九劫大师“舍”而“不舍”,心存执念。 这九劫大师是无生罗汉座下弟子,昨天才来的,场上之人自然人尽皆知。 但知晓觉生和尚之名的人也不少。即便有不知其名姓的,可见其样貌出众,翩然佳质,也知必然是兰若寺的芝兰玉树,再稍一打探,就知晓和尚之名了。 所谓和尚,并非是说此人心,而是样貌不凡,气质非常。 这两位一个西方来客,四品境界;另一位是兰若寺亲传,五品境界。 参会之人都料到会有辩经论机锋的戏码,却没想这么快就开始了,而且觉生和尚锋芒毕露,毫不留情。 独孤荧戴着斗笠,娇小身躯藏于红斗篷之下,她生的乖巧,个头不高,两声冷笑也显得没多少气势,倒像是怄气的少女。 孟渊和林宴对视一眼,然后朝独孤荧行礼。 独孤荧并不理会,只是抬了抬斗笠。 孟渊和林宴也没上赶着说话,又看场中,却见那九劫大师已经站起身,分明是对觉生和尚之论很是在意。 问禅台寂静无声,所有人都瞧着两位高僧斗法。 林宴其实是个银样镴枪头,虽说读过儒释道经典,也能跟高僧对上几句不痛不痒的机锋,但对这种精研佛经之理的人来说,还是稚嫩了些。 孟渊还好些,至少跟独孤亢打过机锋,还跟解开屏多次论道,差不多明白九劫和觉生的意思。 这两位高僧的论点有些不一样。九劫大师先前点评宁去非之言,可见他觉得众生之苦来自对“我”与“法”的执着。 佛家讲摒弃诸欲,是为诸行无常,诸法无我。乃是舍弃五蕴,破除身心与外界之间的执着。 自此斩却贪、嗔、痴三毒,便能立地成佛。 而觉生和尚却点出九劫一再寻人问“舍”,分明有了执念。 其实佛家讲“舍”,其本质就是放下执取之心,不一味享乐,不沉溺苦修,达到心神皆静之境。 但觉生和尚已然脱离了这一层,越过“执念如绳缚,舍者得解脱”之论,再往上深究佛理,探讨空性与无我之境。 所谓“舍尽法执,证悟空性”之言,已然是舍离一切欲念、法相的执着。这才有了觉生和尚说的“无智亦无得,以无所得故”。 这是说对“舍”有执念也不行,需得无有“舍”的念头,才是真的“舍。” “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九劫大师重复了一句方才觉生和尚的话,微笑点头,道:“先人之言直指心性本自具足,无需外求。” 他看向觉生和尚,问道:“贤友可有心性具足,无需外求?” “回禅师,小僧修习佛法日浅,尚不可得。”觉生和尚垂首回话。 “那小友如何去‘舍’?如何去‘舍’之‘舍’之境?”九劫大师又来问。 “遇佛杀佛,遇祖杀祖,无人称佛,无人称祖。”觉生和尚微笑道。 这并非是说灭尽佛、祖,而是不立偶像、不受诸般约束之意。 “阿弥陀佛。”九劫大师闻言,好奇问:“如何来做?” “我自成佛。”觉生和尚道。 “贤友有了此心,却也是入了执念。” 九劫大师终于找到了觉生和尚话里的错漏处,道:“舍尽法执,证悟空性。我辈求索万方,历经万千艰难,得之者几何?” 他面上愈发慈悲,有悲天悯人之态,和蔼道:“知足之人,虽卧地上,犹为安乐;不知足者,虽处天堂,亦不称意。‘舍’并非放弃、也非执着,而是智慧。” 九劫大师以手指天,接着道:“菩萨为救众生可舍性命,这岂非也是‘所执’无舍?我辈并未求‘舍’与“不舍”,而是从‘舍’到舍去自身之‘舍’的修行之路。” 这话一说,九劫大师分明是引出了新的论点,乃是说“舍”很重要,但是自身舍去“舍”的过程更重要。 “胜负已分。”独孤荧道。 “啥?”林宴摸脑袋。 孟渊学识浅薄,可也看出来胜负已定了。因为九劫大师已然将这次论道论到了渐顿之争。 果然,那觉生和尚不语,九劫面上微笑如春风。 “舍一切戏论,灭一切烦恼,名为舍。”九劫大师开始总结,“观照缘起性空,自然有不执取之心。舍财物到舍我执,最终连“舍”的之念亦舍,方是究竟解脱。” 九劫大师慈祥的看向觉生和尚,最后道:“贤友,这才是通向涅槃的必经之路。” 他又强调了“路途”一字。 觉生和尚沉默良久,而后躬身行礼,再不发一言。 和尚受了挫,问禅台内外再无人来辩。 九劫大师不再讲“舍”,如果再讲,那他就是“不舍”了。 孟渊听九劫大师扯了半天的佛家故事,都是些劝人隐忍向善,豁达大度的话语。 废话讲了半天,待到傍晚时才算散了会,就这平安府诸佛寺的僧侣还非要九劫大师多讲些。 “也不发鸡蛋,有啥好听的!”孟渊心中愤愤。 “我听说你闭关了。”红斗篷荧妹这会儿才开口说话。 她身躯娇小却被斗篷遮掩着,但就是有一种莫名的气势。 此刻独孤荧微微侧头,眼角看向孟渊,似在打量。 “前天才出关。”孟渊老实回话,“我有诸多不解,想向荧姑娘求教。” “随我下山。”独孤荧当即应下。 孟渊自然听从,这是为武道进益,别说下山了,只要能再进一步,什么事都能干。 “师兄。”孟渊看向林宴。 “有我在!”林宴不在意的摆摆手,“山里这点屁事不用你操心!” 说着话,林宴又搭上孟渊肩膀,给孟渊怀里塞了一瓶丹药,“酒水送服,最易生子。” 这都什么跟什么?把我想成什么人了? 孟渊赶紧收下,跟在独孤荧屁股后,两人一道下了山。 先前独孤荧曾找上孟渊,说要杀兰若寺智和,可大半个月过去了,也没个音信。 一路上两人也不说话,待进了城,来到一处宅院,往里行了片刻便有一园林。 “明月姑娘!”眼见有一佳人在湖边背手而立,孟渊只看背影,就赶紧喊出了声。 独孤明月回过头,朝孟渊微微点头。 “我听说你刚出关,就想请你来聊一聊。”独孤明月道。 三人坐下,明月又问起今日九劫讲禅之事,孟渊把两个和尚说的话转述一遍。 “九劫是四品境,向来是代无生罗汉传道的,但是极少显露能耐。”明月微微摇头,“觉生跟他辩机锋,难怪失手。” “我听说觉生和尚与应氏也有过往来。”孟渊道。 “不错。”明月直接认了下来,“他昔年与应二小姐有过书信往来。” “助青光子的就是觉生吧?”独孤荧出声。 眼见独孤荧也知道了,孟渊就直接坦诚道:“应该是他,只是他大概已经无所知,背后之人却还找出来。” “‘了’字辈里无高人,‘智’字辈里也就那几个了,再去掉几个武僧,却也好找的很,就看兰若寺想不想查问了。”独孤荧冷笑。 “想必督主和智观方丈另有安排。”孟渊也只能如此说了。 独孤荧闻言,也就不再提,反而道:“说一说闭关之事。” 孟渊就是为此而来,当即说起闭关半月的所见所得。 “我心中有感,确实该当求火。三小姐传下的天火燎原与我也确实相契,但总觉得差了些什么,不能完全相契相合。”孟渊道。 “心境不到。”独孤荧是五品武人,她当即下了结论,“六品入五品,有人旦夕可得,有人一生也不可得。” 她摘下斗笠,细细打量孟渊,道:“应三小姐已经不能再帮你进益了,我也没法子助你。” “那我该怎么办?”孟渊问。 “不急。”独孤荧依旧语声淡然,只是模样和身材太过娇小,总有几分小女子气概,她淡淡道:“天火燎原不能尽开,先开其它便是。即便不能寻到破境五品之法,但天机神通总归多了威势。” 这是在暗示暗杀之事还没完。 “是。”孟渊当即应下,又好奇问:“荧姑娘,破境五品之后,当真心有指引,能感化生之物在何方何处?” 独孤荧微微点头。 “不知荧姑娘的化生之物在何处何方?”孟渊好奇的很。 独孤荧冷笑一声,道:“孟飞元,你记住,这种事莫要再问,没人会跟你说的。” 合着还是禁忌!孟渊看了眼红斗篷,心说别是你的名字吧? “莫要心急。”明月轻声安抚,“若是心浮气躁,总归是不妥当的。” “明月姑娘如何了?”孟渊又来问明月。 “我已经破境五品。”独孤明月微微笑。 孟渊闻言,细看明月,并未觉出有何不同,但似乎又有不一样的地方,却不知究竟在何处。 “寻到相契相合自身之天机有何感受?”孟渊追问。 此时已然入夜,园宁静,湖水边偶有鱼儿出水之声。 独孤明月沉思片刻,道:“那是一种空灵之极的感受。” 她又想了想,似在回味,道:“若是到了,就知道到了。自然而然就秘藏全开,浑身沐浴天机之变。” 怎么玄之又玄?孟渊只能细心记下。 三人论了半天,又一起吃了晚饭。孟渊也没回兰若寺,而是直接在这里住下,却没用到林宴赠的药物。 趁夜写了书信,待到天亮,孟渊本想寻镇妖司的人帮忙寄送,可独孤荧却揽下了差事。 “晚上来找我。”独孤荧丢下一句话。 这是要搞事情了! 辞别两女,孟渊出平安府城西门,转悠了一圈,就有一苦行僧打扮的邋遢和尚走了来。 也就大半月不见,解开屏头上生了短发,俊美面容满是黢黑,不似苦行僧,反而像是个子。 “送你的。”孟渊取出一罐茶叶奉上,还是先前觉生和尚送的,这也算借献佛了。 “孟兄仁义!”解开屏感动的不行,他卖苦道:“可我没火炉,没茶盏啊!” “你要不要吧!”孟渊才不会给他钱。 “要要要!”解开屏把那罐茶叶塞回怀里。 “你也是五品境界的秃驴,自有神通,怎么不修边幅?非得脏兮兮的?”孟渊皱眉问。 “这叫自然。”解开屏大言不惭。 “……”孟渊懒得多问。 “觉生和尚的事情怎么样了?他到底想做什么?”解开屏兴致勃勃。 “不错。”孟渊当即说起觉生和尚和应二小姐的往事,以及王二的猜测。 “原来如此。”解开屏细细听完,才道:“听说他和九劫大师论‘舍’,最后俯首认输,看来他并非如他所言的那样‘无执’、‘有舍’,而是既有执念,又有不可舍之心。” 孟渊一向敬佩解开屏论禅的能耐,就问:“你怎么看他二人之辩?” “坐。”解开屏干脆请孟渊坐下,他摸出一个茶壶,挥手烧沸,取了茶叶待茶,接着道:“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你听了这菩提偈语,可有所悟?” 孟渊摇头,他一向对佛家的空空之论不太感兴趣。 “觉生师兄显然是有佛性的,他在闻听菩提偈语后,就悟出了‘空’的道理。” 解开屏捏着茶杯,道:“你证我证,心证意证。是无有证,斯可云证。无可云证,是立足境。” “这不太对,又陷入执取之心了。”孟渊立即窥到不合适的地方,“空本就是空,无空是空,有空还是空,在有中就是在空中。” 孟渊加上一句,“应该有一句,无立足境,方是干净。” “孟兄有佛性。”解开屏惯会说这句话了,“众生皆苦,没有苦楚谁又来寻空门?可一味的求空,在空中寻解脱,已然又是着了空相,陷入了执取之心。” 解开屏摇头,“他们两个人都不对。” “谁才对?”孟渊问。 “我!”解开屏十分自信,“九劫是说,‘舍’就是修行,从‘舍’自身到‘舍’执取之心就是修行。这其中必然有无数苦痛,可苦痛就是修行。明晓苦痛是修行,就能识的真我,得见真我,这是九劫所说的修行法门。觉生说是不见舍,其实是舍心太重,已然积重难返。” 说到这里,解开屏才说他的论点,“舍既放,放下苦痛,不忘苦痛,般若法门就在此了。” 孟渊听的迷迷糊糊,却也不好说什么,因为一旦跟他扯起来,解开屏就愈发没完没了了。 扯了半晌,辞别解开屏,孟渊又去云山寺,却没寻到玄机子道长。 待到天晚入夜,孟渊按着约定,摸到了独孤荧的下榻之处。 (本章完) 第300章 地狱不空,誓不成佛 第300章 地狱不空,誓不成佛 夜已经深了。 孟渊寻到那处别院,摸到了独孤荧所居之处。 此间远离那园,很是偏僻。月末无有月明,黑漆漆一片,远近连个灯笼都没有。 推门而入,便见房中简陋,只有桌凳、茶碗,再无装饰之物。 素净的不似女子居处,更不似爱穿红斗篷的荧妹居处。 桌子上燃着一缕黄豆灯火,独孤荧手拿一书卷,正自翻看。 可即便是在家中,她也只是没带斗笠,那红斗篷依旧遮掩着她娇小的身躯。 灯火昏黄,独孤荧小小脸蛋更显的乖巧,只是眼神有些冷,无有少女的天真无暇。 “你来了。” “我来了。” 反手关上门,孟渊坐在独孤荧对面,瞅见她所读的竟是佛经。 “荧姑娘在读什么经文?”孟渊看着荧妹的乖巧脸蛋,笑着开口。 “一切恩爱会,无常难得久。生世多畏惧,命危于晨露。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独孤荧合上佛经。 这是劝世之言,大意是说,所有的恩情爱恋都是因缘际会,也都是无常的,难以长久。而人一生有诸多畏惧之事,人生又好比晨露,转瞬即逝。心中有所爱,所就会有忧愁、恐惧等诸多乱念。若是心中无爱,那就能无忧、无惧、无畏。 孟渊也不知道荧妹为何扯这些,便道:“晨露命光中,照见五蕴皆空;忧怖空谢,大爱周沙世界。” 独孤荧抬眉看了眼孟渊,并不回答,只是收起佛经,道:“独孤亢把你带坏了,我不懂辩经。” 孟渊眉眼白抛了,本还打算也来打一打机锋呢。 “荧姑娘打算动手了?”孟渊直接说起了正事。 暗杀智和之事早就说定的,那智和出身兰若寺智慧院。 孟渊也一直在等着,而且孟渊也有信心,但还是要好好计划计划才是。 杀他的原因是,智和曾参与了老应公之死,独孤荧要为应氏报仇。 孟渊现今升任镇妖司千户,手底下虽然没有握住实权,可也时时在外王二身边跟着的,自然早就看过兰若寺中“智”字辈诸高僧的根脚来历。 这位智和大师是五品境武僧,精研佛法,在佛理上造诣极深。 至于武道上的造诣,更是不凡。其过往事迹颇多,大都与降妖除魔有关。 听闻这位智和长老并不拘泥于三院之分,有时会充当教习,教导三院武僧。 不过并未听过此人收过亲传徒弟,也没听说过有什么爱好。 更关键的是,这位智和长老孤僻寡言,少与人往来,极少露面,孟渊都没有当面见过。 但不管怎样,五品武僧足以重视了。 “怎么做?”孟渊问。 “当年在杀害老应公一事上,许多人都出了力。”独孤荧两个小手藏在红斗篷中,她不谈正事,反而说起了过往,“兰若寺出手的七个僧人,当场死了三个,一个重伤后身死,另外三个在事后非但没有奖赏,反而被兰若寺闲置。” 烛火微动,独孤荧小小的乖巧脸蛋上黑白影子飘忽,她道:“智和就是其中之一。” “另外两位呢?”孟渊问。 “还打不过。”独孤荧道。 “四品境界?”孟渊诧异。 独孤荧微微点头,接着道:“智和少与人往来,在你闭关的时候,他已经搬离了智慧院。” 这一次西方来客一百零八人就暂居智慧院,院中僧人为了腾地方,确实搬出去不少。 “搬到了何处?”孟渊一边挑灯,一边问。 “他在城南的宝泉寺静修。”独孤荧道。 孟渊在来平安府前已经把此间地理和诸多佛寺的位置摸清楚了。宝泉寺后面有泉眼,终年不歇,泉水甘甜,这才有了此名。 那宝泉寺是一小寺,听闻曾有兰若寺高僧出走,建了这小寺。 因着如此,宝泉寺说是兰若寺的寺产也不为过。 “智和就在宝泉寺后面的宝泉旁搭建了一处茅草屋舍静修,不见外客。”独孤荧道。 “只他一人?”孟渊问。 那智和是五品武僧,荧妹也是五品,再加上自己这个六品,优势在我! 但又不能这么算,武道境界固然能衡量实力多寡,但即便是同一境界,实力也可能天差地别。 人言姜还是老的辣,那智和老和尚的岁数比孟渊和荧妹加一块的还要大,自然要当心。 更别说此人曾参与屠杀应氏一案,手底下必然有不凡之能! “宝泉寺是小寺,是兰若寺的诸多产业之一,寺中一向只有一个老主持和几个小和尚守着,不值一提。” 独孤荧语气自信的很,“我已经查探过了,宝泉寺的人无须担心。至于智和有无同行之人,他本是孤僻之人,无有僧俗友朋,又在那茅草房中面壁,向来无人拜访。” 孟渊闻言,就知道荧妹做好了准备。 “现今所有人都在看着兰若寺,无人会多注意那小小宝泉寺。”独孤荧道。 是啊,现今平安府一地所有的和尚,儒释道三家的人都在看着兰若寺,没人会关注城南七十里外一小小宝泉寺。 可毕竟涉及两位五品武人,若是拼起命来,势必动静极大。全天下的目光都在兰若寺,可还有无数高人在兰若寺。 若是闹出了大动静,佛道两家高人腾云驾雾,不说瞬息而至,那也用不了多久。 待人家一到,万事休提! 更别提这是在兰若寺的地盘杀兰若寺的高僧长老!人家兰若寺的两个三品祖师爷,还有西方无生罗汉都在,一旦发觉那可真是跑都没地方跑。 孟渊不语,只是在心中衡量不停:杀智和算不得难,凭自己的菩提灭道,加上荧妹的手段,以有心算无心,即便不能成,也能从容而退。 武人当有一往无前之心,可并非就是盲目硬干!人家的祖师爷就在不远处,闹大了当真不好收拾。 “兰若寺的两个老秃驴被无生罗汉绊住了。”独孤荧似猜到了孟渊心中所想。 “他们在斗法?”孟渊好奇问。 独孤荧微微点头,“青光子本就是自在佛座下而出,先有松河府之变,如今西方佛来,兰若寺的两个老秃驴能安然待之?必然要试一试无生罗汉的能耐。” 那无生罗汉来到兰若寺后,就在王二和智观的陪同下去拜访了兰若寺的两位祖师,孟渊还想着人家这种境界的高僧必然是不同的,两天没露面肯定是论道论上瘾了,没想到是暗地里打起来了。 “原来如此。”孟渊失笑,“没想到三个和尚的气性还不小。” “说是空,谁能空?”独孤荧也难得有了一丝笑容。 “无生罗汉占上风?”孟渊没见过上三品斗法,当真好奇的很。 “无生罗汉是自在佛座下第一人,号称诸般业力束缚,不入六道轮回。”独孤荧微微点头,显然承认了无生罗汉比兰若寺祖师强。 “我在兰若寺并未看到有什么动静,看来双方都很克制。不过即便这样,无生罗汉也有些强的过分!”孟渊又高看无生罗汉几分,同时也想起了李唯真。 “不错,平安府宁静之地,兰若寺那两个老秃驴成道之时也不算艰难,比之青光子也容易许多。宏愿证果位,这两个秃驴怕是连刚证道的青光子都不如!” 说到这儿,独孤荧凝视着孟渊,问道:“你可知无生罗汉成道三品境是立了什么宏愿么?” 佛门四品入三品需得立宏愿,成宏愿。其证道后的能耐高低,也跟宏愿的难易有关。 而且宏愿这种事,有的高僧会宣之于口,有的却不对外言。 至于能否事成,也玄乎的很。 孟渊之前就打听过,知晓无生罗汉的一些事迹,但并不知晓无生罗汉因何宏愿证道。 “什么宏愿?”孟渊好奇问。 独孤荧小小的乖巧脸蛋上又有了一丝笑意,她面上微有戏谑,道:“地狱不空,誓不成佛。” “地狱不空,誓不成佛……” 孟渊闻言,只觉自己虽有同独孤亢、解开屏、觉生和觉明,乃至智通大师等高僧打机锋的经历,也遍读佛经,可还是有迷茫之意。 这所谓的“地狱不空,誓不成佛”太过缥缈,比之青光子建地上佛国的宏愿,这无生罗汉的宏愿未免太大了些! 孟渊当真好奇的很,这“地狱”是轮回之处,其中都是受尽轮回之苦的人,而“地狱不空,誓不成佛”是地藏王菩萨的大愿,乃是地狱里还有一个众生没有得到度化,自己就永远不会成佛。 这自然是菩萨慈悲为怀,普度众生的大宏愿,甚或者放弃了自身的成佛之机,这是真佛! 但是,这宏愿竟然让无生罗汉给完成了?还证道了三品罗汉?那应该直接证道二品,甚或一品境界吧? 再说了,西方佛国也不太平,“地狱不空”当真不空? 孟渊瞪大眼睛,好像脑子转不过弯的香菱。 “他是怎么做到的?”孟渊是真的好奇。 “大毅力,大气魄,大神通!”独孤荧道。 “你别说这些虚的。”孟渊揉了揉眉心。 “你是不是听了地狱不空,誓不成佛的话,你就怕了?”独孤荧嗤笑。 这难道不该怕么?谁能不怕?孟渊点头,道:“你越说,我越看不透,自然就怕了。”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独孤荧说起了她方才见孟渊时打的机锋。 好嘛,原来你的机锋在这里!孟渊都气笑了,只道:“好,打机锋我认输。” “你是因为无知才会害怕。”独孤荧见孟渊一幅无可奈何的模样,她微微扬起下巴,道:“所谓地狱不空,誓不成佛。不过是狗屁罢了!” 她十分大胆的盯着孟渊,嗤笑道:“无生罗汉并未渡尽地狱凄苦之鬼,而是将妖魔鬼怪全都放了出来!” 孟渊再次瞪大双眼,他万万没想到还能这样证道。 孟渊自打学武以来,也算跟不少和尚打交道,知道有些和尚最会歪解佛经,但没想到能解的这么歪! 而且和尚谈虚,务虚,最会动嘴,四品入三品的宏愿证道就是要务实一次,可没想到务实能务到这种地步。 “……”孟渊一时间不知说什么好,只觉得世间之大,无奇不有。 “将地狱的妖魔鬼怪全都放出来,这岂非也是地狱已空?”独孤荧笑道。 “这也太空了。”孟渊只觉头疼,但还是问道:“他是如何将地狱的妖魔鬼怪放出来的?” “所谓‘地狱’,其实是一个意象,是为凄苦之地,是为难脱轮回的悲苦之处。”独孤荧开始解释无生罗汉如何证道,她双目中有了光彩,看向孟渊,问道:“何处是地狱?” “人间。”孟渊道。 “不错。”独孤荧微微颔首,接着道:“西方佛国广大,然则多是险峻之地,常年酷热,多生瘴气妖孽。” 红斗篷中伸出一小小的白皙手掌,独孤荧笑了笑,道:“其中多数人寿不及三十而终。不仅人苦,其实妖也苦。香菱那般天天一个鸡蛋,都算是大小姐了。而且他们少有见识,不识文字,大都一辈子坐困愁城。” “这确实是地狱。”孟渊道。 “无生罗汉周游佛国之地,以自身之伟能,传授佛法、武道。”独孤荧嗤笑,“他让座下弟子引导,自此几多势力互相残杀,十成人与妖,去了九成,余下的分三六九等,全都奉佛。” 独孤荧看向孟渊,问道:“这算不算地狱不空,誓不成佛?” “这……大概算吧。毕竟地狱都没了,已经成佛国了。”孟渊无语。 “那算不算大宏愿?”独孤荧问。 “算。”孟渊佩服的很,发自心底的佩服。 “这就走吧?”独孤荧起身。 “荧姑娘,我想知道你为何执着于为老应公报仇?”孟渊脑子还迷迷糊糊的,但还是问出了最最关心的问题。 “难道不该为他报仇么?”独孤荧道。 “可是你姓独孤。”孟渊道。 “应氏心怀天下,有志之士无不存复仇之心!”独孤荧冷声道。 孟渊不再多问,两人一同潜入夜色之中。 (本章完) 第301章 围攻 第301章 围攻 夜色正浓,无风无月。 近来因西方佛来之故,平安府城中日夜有人巡视,生怕出了错漏。 两人都是小心谨慎的人,小心避开人群,自南门城墙而出。 待出了城门,独孤荧也不说话,竟解开扣子,脱下红斗篷。 红斗篷之下现出黑衣。 那黑衣紧致,愈发显得独孤荧娇小,她手中所执长剑比她半个身子还长,有几分小儿持利剑的架势了。 只是没了红斗篷遮掩,竟又觉出有几分不同,可见独孤荧到底是明月的姐姐,比之聂青青也不稍逊。 独孤荧把红斗篷丢给孟渊,使了个眼色。 孟渊跟她没多少默契,也不知眼色是啥意思,反正就接住了红斗篷。 那红斗篷不知是何材质裁成,入手轻柔的很。 孟渊嗅到淡淡香气,就把红斗篷塞到怀里,见独孤荧皱眉,就又取出来。 “烧掉。”独孤荧没好气道。 你出门不换衣裳,现在让我烧掉?孟渊没法子,反掌便有火焰汹涌,登时将斗篷燃烧成灰。 “成了。”孟渊老实道。 “记住,成与不成,今晚之事不能说与明月知道。”独孤荧难得的叮嘱了一句。 孟渊自然点头应下。 两人又向前,行了没多远,便见一处树林。 林中燃有篝火火,远远看去,竟影影倬倬啸聚了不少人。 孟渊看向独孤荧,心说你已经踩过点了,这些人是干啥的? 独孤荧摇了摇头,分明是不知道。 孟渊也不生气,反正自打入行以来,一同行事的就没几个靠谱的! “我去看一看。”孟渊道。 现今平安府一带汇聚了许多高人,是故多谨慎都不算过。哪怕因此今晚之行取消,也不算什么。 孟渊潜藏身形,往前探去。 行了半里许,来到林中,也没看到什么暗哨,只见前方林中燃着几团篝火,围了怕是上百人。 一眼看去,孟渊就知这些人大都是寻常百姓,少有的几个是入品的武人。 这些人似在听人说话,只是篝火噼里啪啦,孟渊离的又远,听不太真切。 但隐隐之间,说话的那人似有几分熟悉。 孟渊下压斗笠,干脆走上前,来到人后,伸脖子往里看。 “咱为啥到了这个地步?咱都是无产无业的人,可他们连讨饭都不让咱们讨,硬生生把咱们赶出了平安府!寒冬腊月的,还让人活么?” “平安府多少土地,全都被佛寺占了去!官府不管,皇上不管!” “现今为了什么佛国的秃驴,硬生生让全城百姓出城迎接,毁家破户啊!” “可你们知道西方的秃驴来了以后会做什么么?屠城啊!松河府就是例子!” 有一年轻人举起手,声泪俱下,咬牙切齿,使劲儿的说些不着调的话。 那年轻人袒露左臂,厉声道:“天不欲人活,咱们怎么办?” 他一连重复了几句,围观的上百人竟无人答话。 过了几息,才有一人怯生生的回应道:“反了他娘。” 只是这句话着实有气无力,好似在敷衍了事一般。 孟渊看的分明,那鼓动诸人造反的是冲虚观静虚,应声的是静尘。 却不见赵静声和袁静风,也不知这俩人为何没来唱双簧。 孟渊点了点脚尖,竟又在人群中看到几个相熟的面孔,都是镇妖司的人。 其中还有一人,更是熟悉的不得了,乃是一个蓄着短发,满脸脏污的和尚。 此人正是解开屏。 那解开屏就站在静山身后,兴致勃勃的看着静山,好似在听高僧讲道。。 孟渊又拉了拉斗笠,一声不吭的站在人群外围。 荧妹也凑了过来,她站在孟渊身旁,两人不似夫妻,好似兄妹。 静山被篝火照的面目闪动,双目中有坚定之色,且含着泪。 他再不似昔日孟渊所见的文文气气模样,反而颇有沧桑,一股脑的想要鼓噪人们造反。 但着实无有领袖风范,倒像是戏台上的将军。 “太……也太外行了吧?这能带人造反?再说了,你们都被包围了!”孟渊都有点心疼玄机子道长了。 “反了他娘!反了他娘!”静山连着吆喝了几声,见除了静尘外,再无人响应,他就气的跺脚,一副怒其不争的模样。 “看来你们还是过的不够苦!”静山叹了口气,他环顾四周,瞅见了身后的解开屏,就一把拉住解开屏,大声问道:“你是和尚吗?” “小僧是。”解开屏是个老实人,当真不打诳语。 “那你为啥当和尚?”静山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 在平安府一地,有不少养不起孩子的人,都会将孩子偷偷放在寺庙门前。 还有些寺庙干脆就收养无父无母的孩童。 “我俗家娘亲说我有佛性,就让我入了佛门。”解开屏还是板板正正的回答。 “什么有佛性,是你娘亲养活不了你了吧?可你想过你娘亲为何养不活你么?” 静山不待解开屏回答,就又大声道:“你娘亲必然是慈母,是个好母亲!她农忙时下地,农闲时纺织,可辛辛苦苦劳作得来的都要交上去,留不下一点!” 说到这儿,静山好似成了这位慈母的儿子,他悲声道:“娘亲缝缝补补,省吃省喝,就盼着你将来有出息。可是呢?她还是养不活你,你还是当了和尚,娶不到好女子,连根都断了!” 解开屏目瞪口呆,他想要辩驳,静山却不让。 “你跟我说,你娘亲还在世上么?”静山大声问。 解开屏是个老实人,当即苦道:“俗家娘亲为贼人所害!” “这就对了!”静山见解开屏说了自己想听的,他就气愤道:“你说这世道怎么这么难?一个勤勤恳恳的老妇人,她有什么错?有什么错?” 静山见解开屏还是不哭,连眼眶都不红,他就又问:“你娘亲生前最爱做什么?” 说完这句,静山满含期待的看着眼前的秃驴,只待这傻和尚说些什么感人话语,然后再一鼓动,必定群情汹涌。 “我俗家娘亲最爱俊美少年郎。”解开屏一五一十,并未撒谎。 静山瞪大眼睛,立即拽住解开屏,抱住解开屏的脖子,悲声朝大家伙道:“大家听到了么?他娘亲生前最爱的就是看他年轻时的少年模样!可是大家也都看到了,他现今胡子一把,还生了癞子头,妻子没寻到不说,连饭都吃不上了!这是谁害的?” 眼见还是没人来应,静山朝静尘使了个眼色。 静尘无奈,只能袒露左臂,有气无力喊道:“官府!寺庙!” “对!就是官府!就是寺庙!”静山吆喝了一声,放开解开屏,然后举起左手,大声道:“大家吃不上饭,饿死是死,造反也是死,不如……” 话没说完,就听一阵急促哨声。 “师弟快跑!是贼官兵!”静尘慌了神,连忙大喊。 “今亡亦死,举大计亦死,等死,死国……诶哟!”静山还没说完场面话,就被静尘带着跑路。 上百人轰然而散,混杂其中的官兵和镇妖司人马立即追索而上。 这些人是为静山而来,可也知道静山是个小虾米,是以并未多加重视,没派什么高人。 可奈何静山和静尘都是没能耐的,连反抗都不敢,竟只能仓皇逃窜。 孟渊和独孤荧对视一眼,两人万万没想到还能遇到这一遭,见无人注意自己,就也赶紧跑路。 “难怪玄机子整天一副苦相!”独孤荧还不忘挖苦。 “总归是三小姐的师侄,我去帮帮他们。”孟渊是个到底念着静山和静尘的交情。 “不必了。”独孤荧却拉住孟渊,道:“有人救他们!” 说着话,独孤荧拉住孟渊继续向南。 行了数里,身后才赶来一人,正是解开屏。 “阿弥陀佛。”解开屏合十行礼,“小僧与两位施主当真有缘。” 解开屏道:“孟施主,你的两位朋友安然逃走,无需挂碍。” “竟不知解兄入了绿林。”孟渊笑道。 “阿弥陀佛。”解开屏低头,谦虚道:“恰逢其会罢了。” 先前孟渊汇报松河府之事时,只隐瞒了解开屏一事,但是对三小姐并未隐瞒。 是以独孤荧和独孤明月都知道孟渊和解开屏的过往,还知道解开屏已脱离了青光子的掌控。 独孤荧瞥了眼解开屏,并不理会。 解开屏却是看重朋友的,他朝孟渊合十,苦口婆心道:“孟兄,你本是美玉,怎勘不破红粉骷髅之象?” 他很有道理,“独孤施主好比二七少女,方才你不听冲虚观高人之论,却频频注目,分明有了邪念!小僧以为不妥。” “就此别过!”孟渊懒得跟解开屏废话。 “别呀!”解开屏赶紧追上,问道:“孟兄要去做什么?我看二位杀气腾腾,莫不是要行杀伐之事?” 独孤荧看向孟渊,道:“先把他杀了。” “女施主怎杀心这么大?”解开屏吓了一跳,连连后退,口宣佛号,“阿弥陀佛,苦海无涯,回头是岸。浪子回头金不换,小僧早已从良!” “任何和尚我都信不过。尤其是青光子的人!” 说到这儿,独孤荧看向孟渊,问道:“我记得他修寂灭相,且有所成?” “小僧不过学了些打坐参禅的功夫罢了。”解开屏还谦逊的很,“施主可用得到小僧的地方?不妨说来。” 独孤荧朝孟渊点点头。 孟渊知道,荧妹这是想借解开屏之能,审问智和。 “解兄,我们特意来寻你,其实是想请你帮个忙。”孟渊道。 “孟兄,你白日才找过我,何必说这种诳语?”解开屏知道孟渊是随口瞎扯的。 “别废话!这次要你帮忙!”孟渊也不装了,“要是不帮,就还钱!” “阿弥陀佛。”解开屏愣了下,试着问道:“什么忙?” “帮我们擒拿一个人,再审问些话。”孟渊道。 解开屏沉思不语。 “此人曾围攻老应公。”孟渊道。 “愿为施主助力。”解开屏立即道。 也不多说,孟渊当即带上解开屏,三人一道赶路。 夜间寂静,风声竟也细微的很。 两个五品境,一个六品境,七十里路途也快的很。 宝泉寺果然是一小寺,入院就是大殿,兀自亮着长明灯,其中有一个和尚守夜。 后院是宝泉寺诸僧的住宿之处,早已不见灯光,唯有鼾声高涨。 “小僧修寂灭法相,最能克制诸般乱念,也能借机引念,宝泉寺的几位师兄已经做起了大道得展的美梦,虽雷鸣阵阵也难以醒来。”解开屏一出手,倒是省了孟渊和独孤荧这两个粗鄙武人动粗。 越过宝泉寺,行了一刻钟,便听闻泉水之声。 泉水边有一茅草房,独孤荧缓步走近,孟渊在十步后,解开屏在更远处。 “阿弥陀佛。”茅草房中有嘶哑声音传出,“施主杀气滔天,日后恐有反噬之嫌。” “管不得日后了。”独孤荧身形娇小,动作却极快,霎时间化为一团黑光,猛然向前。 眨眼之间,黑光竟又不见,那茅草房轰然炸开。 孟渊立即跟随而上,人化飞虹,划破长夜。 就在这时,此间寂静黑夜中,竟现出汹涌炙热的佛光。 解开屏还没出手,他细细去看,却已觉出不同。三个武人斗法,其中一人凌厉无比,荧光虽细微,却难以断绝,好似是要引动世间之乱;另一人分明弱了许多,飞虹暗淡,可陡然之间,竟又有存灭之意,似要灭尽万事万物。 “这哪是擒拿索问,分明是要致人于死地!谁扛得住你俩合击?”解开屏也不傻,本还想着那茅草房中的人必无幸理,没曾想破烂的茅草房中轰然散出滔天佛光。 那佛光之中似蕴含了无穷无尽的佛理,有着无与伦比威势,似能平息山河。 “佛动山河!”解开屏立即明了,他瞪大眼睛细看,不忍错过半分。 果然,随着佛动山河使出,竟一浪接着一浪,异常汹涌。 那流荡不息的宝泉为之一停,菩提灭道之光与危荧细微之火登时无存。 “阿弥陀佛。” 轰然声响,继而平息。 烟尘散去,宝泉复流。 智和盘膝在地,口中喷涌鲜血,“竟还有同道高人,失敬失敬。” “阿弥陀佛。”解开屏上前行礼,“不过借了两位高手出招的一息之机。若无萤火照耀,若无菩提之光,小僧早已跑路了。” 解开屏没说谎,他一贯不擅长正面斗法,跑路是跑惯了的。 (本章完) 第302章 舍身成佛 第302章 舍身成佛 夜正深,无有风月。 清泉流淌,智和盘膝坐在泉边,缁衣破损,口中喷出的鲜血染红了衣襟。 那茅草房早已没了踪迹,此间只有狼藉一片。 独孤荧立在十步外,她身材娇小,面容乖巧,可眼眸冷的很。 孟渊站在独孤荧身后,气机始终缠绕着智和。 方才独孤荧先行出手,孟渊紧随其上,逼出智和的佛动山河。 这一天机神通着实不凡,其威势当真毁天灭地,且还久久不息,绵延不绝。 单单这一招,就可看出这位“智”字辈高僧的底蕴,孟渊和独孤荧只剩招架之力,若非解开屏趁虚而入,怕是要再耗上许久才能拿下此人。 此时此刻,孟渊也不敢有半分松懈。这老和尚虽说才只武道五品境,但老而不死,指不定手底下还有什么禁法。 “阿弥陀佛。”智和打量解开屏良久,这才道:“原来是青光子座下的孔雀尊者。” 解开屏蓬头垢面,没想还是被认了出来,他显然怕了,张了张嘴,有心想敷衍过去,但又不想破了诳语的戒律,便道:“老前辈认识我?” “认识,我认识。”智和微微点头,面上虽有血污,却还是含笑,“你在松河府做的大事,老衲怎能不知?再说了,我与细腰奴也是认识的。” 孟渊和独孤荧闻言,不由得对视一眼,俩人都忍不住看解开屏表情。 “原来是小僧俗家娘亲的相好。”解开屏一向不把这种事看在眼里,他甚至还想把孟渊介绍给他娘,是故他这会儿赶紧认了亲,合十恭敬道:“可惜她被人残害,不能再与大师琴瑟相和。” “阿弥陀佛!”智和淡淡一笑,“老衲是出家人,不沾女色。只是令堂昔日在平安府作乱,老衲曾驱赶一二,有过一面之缘。” “原来如此。”解开屏信了。 “荧荧灯火临书卷,寂寂江山入草庐。”智和也不跟解开屏啰嗦,转头看向孟渊,说道:“菩提灭道在心而发,怀悲悯之心,一意孤行,最是壮怀激烈,是故一人有一人的威势。” 他朝孟渊微微点头,赞道:“施主随心而发,似有几分故人的风采。不知尊号是何?与应氏可有往来?” “他是应三小姐座下护卫孟渊孟飞元。”解开屏出声介绍。 “菩提灭道若要有灭道之威,当见‘道’之不古。兰若寺中修习此法者,大都要出门游历,见识人间悲苦众生。”智和叹了口气,道:“看来孟施主非是寻常护卫。” “松河府下,曾见光明圣王证道。”孟渊道。 “原来如此。”智和合十闭目,面上悲悯,道:“施主眼中一时无有尘埃,却还是当谨慎小心,时时拂拭。” 智和十分的有见识,又道:“孟施主少年英杰,与菩提灭道确有几分相契。但所求之道,当非在此处,需往别处寻才是。” “晚辈受教!”孟渊执刀行礼。 智和终于看向了独孤荧。 夜间无风,智和口中一直冒着鲜血,看来受创不轻。 “独孤氏的人不在兰若寺见真佛,怎来这荒僻之地?”智和显然认出了独孤荧的身份。 “世间安有真佛?”独孤荧生的乖巧,即便冷笑也无有多少气势,她接着道:“大和尚,我打听过你的人品,你一生并未收徒传道,武道有成之后曾助官府荡扫平安府一地的贼盗,赈灾筹粮,活人上千,还曾主张将寺产分给佃户。” 独孤荧说到这里,总结道:“大和尚,你确实称得上有德高僧。” 孟渊和解开屏对视一眼,两人此时才知道智和竟还有这些过往。 以此种种来看,这位智和禅师比之那许多肥头大耳之辈要强多了。 “阿弥陀佛。”智和微微摇头,“只是过往罢了。” “大和尚说的不错,这确实是过往之事。”独孤荧紧紧盯着智和,上前一步,问道:“大和尚为何参与围攻老应公一事?” “原来施主是为此而来。”智和面如金纸,显然受伤不轻,他这会儿依旧有慈祥笑容,回答道:“老衲不过是应天命罢了。” 独孤荧皱眉,沉思片刻后才问道:“何为天命?” 智和轻轻摇头,道:“他死了,他就不是天命。” 这话一说,独孤荧沉默,孟渊和解开屏也面面相觑,都不解其意。 过了良久,独孤荧才道:“可你不该将这一缕星火扑灭。” “就算没有老衲,应老先生也绝难成事。”智和丝毫不认为自己有错,他认真道:“彼时外敌侵扰,内乱频频,已然举世皆敌!应老先生无愧天地,无愧儒家为天地立心的使命,但他是不成的。” “为何。”独孤荧不解。 “大概是他少了刀剑。”智和道。 独孤荧又沉默片刻,而后问道:“这是你的看法?” 智和摇摇头,道:“老衲不过山野之人,只知螺丝壳里做道场,偶有济民之举,也不过是假慈悲,哪里懂什么治世的道理?” “是谁教你的?”独孤荧又问。 “我也不知道,好似脑筋中就忽然多出了这个想法。”智和并不隐瞒。 独孤荧看向解开屏,场上唯二的和尚,且还是佛门五品境,修寂灭相的和尚。 “这是被人种念了。”解开屏最是在行,“他是五品武僧,能无声无息改变其心中所思所想的人,必然在他之上,或是佛门三品境高人所为。若是四品境界,大概不能一时功成,需得耳濡目染,但必然也是有极高造诣之辈!” 说到这里,解开屏十分肯定的道:“昔日小僧在上师座下,就是被日夜侵染,乃至于性情都与上师相类。” 眼见当事人现身说法,独孤荧和孟渊都很认同。 “贤友如何挣脱枷锁?”智和好奇来问。 “小僧也不知道。”解开屏想了想,道:“昔日上师就不太信任于我,说我不堪雕琢。或是小僧所求之道与上师大相径庭,或是上师忙于证道而分心,亦或者小僧所修的寂灭相最能沉静心思,这才脱了上师的掌控。” “阿弥陀佛。”智和微微点头,“老鼠洞里能困一时,不能困一世,总有走出洞口的时候。” 解开屏朝智和合十行礼,道:“兰若寺武僧传承有序,律法森然,为师兄种念之人无声无息见功,看来佛法精深,所修法相也是有些说法的。” 说到这儿,解开屏看向孟渊,问道:“孟兄是镇妖司的人,想必知道兰若寺‘智’字辈高僧的能耐,不妨回去查问查问。当然,也可能此人并非出自兰若寺。不过既然能耳濡目染而成,必然也是与智和师兄多有来往的,总能查问出些端倪。” “你觉得此人与援手青光子之人是同一个人么?”孟渊问。 解开屏摇头,“不知道。我也想不明白,助上师成道,对那人到底有何好处。” “总能查问出来的。”独孤荧冷笑一声,她死死的盯着智和,又问:“当年围攻应氏,你们兰若寺出了七个人,除了你还有两个存世,都是谁?” “只有老衲残躯犹在。”智和叹了口气,浑浊双目看向独孤荧,道:“独孤氏为应氏报仇?” 说着话,智和仰头看天。 夜深无风无月,唯有点点星辰正稀。 智和看了片刻,然后竟强撑着身子站了起来,他面上的慈祥笑容不见,反而有了几分诡谲之意。 一时之间,孟渊三人分外警惕。 “老衲有愧高僧之名。”智和身侧是清脆流泉之声,而他的语声却沧桑之极,几有几分癫狂之意。 孟渊看向解开屏,独孤荧也皱眉看解开屏。 按着先前的预算,孟渊和独孤荧重伤智和之后,解开屏就该趁着对方力弱神乱之时祸乱其心,使其再无斗志。 可没曾想,人家就是吐了几口血,还扯了些大道理,最后竟还起了身,分明是还有一战之力。 “这是禁法!”解开屏没空委屈,他连连往后退,“他要拼命!” 武人拼命,还是五品境的武人拼命,孟渊和独孤荧不敢轻视,也纷纷后退。 孟渊见识过不少或强悍、或诡异的天机神通,但此时此刻,却没瞧出智和有何不同。 无有天机之象外显,不见气息变动,智和好似没有多少异常。 “葫芦山下的手段呢?”孟渊觉得解开屏帮自己办事不行,但是给青光子办事最得力。 彼时解开屏发了狠,三五息内竟扰乱了六品武僧的神智,一举扭转了战局。 “哪能三天两头用?你以为跟你用菩提灭道一样?”解开屏立即卖苦,“等真不成了,我再试试……” 他竟稳重的很! “你后面那人到底是谁?”独孤荧却还在问。 智和两手合十,并不理会。 他身周终于散出了几分氤氲之气,其中七彩光华暗淡,却始终不绝。 孟渊当即心有所感,只觉诸般念头不存,连焚心之法都似要忘记催发,而心中只有一个想法:顶礼膜拜。 当初青光子在松河府证道之时,天有异象,孟渊也有膜拜之心,但与今日相比,却又不一样。 彼时是因面对“真佛”,生出跪拜真佛,祈求我佛护佑的膜拜之心;而今日今时,却好似亲见真佛舍身为渡众生,因此才有了崇敬之感。 “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解开屏合十行礼,“师兄真是决绝。” “地狱不空,誓不成佛!”独孤荧冷笑不停,“这种人,要么是傻子,要么是有大智慧!大和尚,你是前者!” “这是什么法门?”孟渊都没空感慨,只是追问。 “舍身成佛!”独孤荧乖巧的脸蛋上都是不屑。 “舍身成佛?”孟渊瞪大眼睛细看。 这舍身成佛是兰若寺绝技,若是武僧想要修习此法,比之想学佛动山河和菩提灭道还要艰难。 只因此法太过强横,根本不讲道理。 但其威势也极为不凡,乃是以极大毅力、极大勇气、极大气魄,怀地狱不空之心渡化世人。 一旦催动,犹如真佛降世,不惧诸般法门,不畏刀枪之害,力大如龙象,动静如流星,肉身不灭,精神不死。 此法反噬极大,待天机法门难再维持后,轻则重伤,重则当场身死,正合“舍身”二字。 “阿弥陀佛。”智和缁衣无风自动,身侧泉水倒流。 只见智和周边现出诸般佛光,一会儿汹涌,一会儿暗淡,其中散出无尽的慈悲之感,又似是真佛降临,使周边之人见之欲拜。 黑夜之中,好似只剩智和一人,他似高大了几分,本没有多少血肉的苍老面容似被抽干了一般。 缁衣鼓动,智和浑浊的双眸中显现出奇异佛光。 人虽还未出手,但其势已然难挡。 孟渊也算见识过许多高手,如郄亦生这般武学奇才,可这一次却是实实在在的感受到了武道境界和心境的威压。 不敢大意,孟渊立即催动天神下凡,妄图以道家天机法门,来对抗佛家的天机法门。 “老僧本已是世外之人,但三位小友非要追根问底,莫怪老僧无状!”智和双眸放出光芒,根本没有舍身渡人的高僧模样,反倒极其癫狂。 “你背后那人有何图谋,竟值得你舍身为他?”独孤荧依旧不死心,竟还在问。 “我佛救世之心,小小丫头又怎会懂?”智和已然神志不清,愈加癫狂。 “救世?难道是助青光子屠城?是杀戮众生?”独孤荧嗤笑。 “不杀生,仇恨永不止息。”智和也来嘲笑独孤荧,他道:“我辈舍身之心,杀生为止杀,岂是你能懂的?” “杀生为止杀,是说杀虎狼之辈,杀欺压他人之辈,而非悲苦众生。”孟渊实在看不下去了,横刀在前,身周光芒环绕,道:“是故,你舍却三生三世之身,也断难成佛!” 这话一说,智和当即被激怒,咿咿呀呀个不停,猛然带动身周佛光,引动宝泉之水,向孟渊而来。 独孤荧也不稍退,当即迎上。 “我来助你!”解开屏毫无高僧风范,“妖僧受死!” (本章完) 第303章 精火圆满 第303章 精火圆满 夜深无月。 智和好似发了疯一般,向孟渊而去,独孤荧后发先至,一缕袅袅青烟对上佛光。 两人一触即分,独孤荧登时连连后退,随即隐于黑夜之中。 那智和一击退去独孤荧后,身上佛光更盛。 只是佛光本该有正大光明之意,可智和身周散出的佛光却带着几分血色。 智和毫不留手,人化佛光,以汹涌无匹之势再次向孟渊而来。 “为今之计只有拖下去!”解开屏刚还喊着要并肩子上呢,这会儿喊了一嗓子后,竟也往后退,显然被智和骇的不轻。 孟渊此时已经催动天神下凡,心神宁静如一,并不受外物侵扰。 但此情此景,孟渊深知绝不能与智和硬碰硬。 这智和催发舍身成佛,分明是不惜性命,尽发自身之力。 这法门与涅槃回天相类,燃却血肉,乃至寿元命火。但涅槃回天乃是死中求活之法,而舍身成佛乃是以死相争之法。 就在这时,被七彩佛光照耀的浅薄黑衣中迈出一黑衣人,独孤荧现身在智和身后。 只见独孤荧身周似燃起一点烛光,烛火继而笼罩智和,随即独孤荧手中的长剑现出刺目光芒,全力向智和而去。 这是天机神通匣剑帷灯! 孟渊虽跟独孤荧没多少默契,却也知道这是机会,当即不管不顾向前,飞虹递出,人已然来到智和身前五步处。 并指以菩提灭道开路,继而一刀划破洞天,万千浮光汹涌而出。 智和被前后夹击,却没有左支右绌之态,而是根本不管孟渊的攻势,只一掌拍向独孤荧。 似是高山崩裂,大江翻涌,佛光冲天,分明是智和再发佛动山河。 但智和并未防守身后,菩提灭道之威眨眼便至于。继而万千流光穿梭在无尽佛光之中,诸般色彩与佛光相触,两者交相呼应,照亮一片天空。 菩提灭道与浮光洞天都是孟渊赖以破敌的绝技,也曾以这两种法门破敌无数,救命数次。 在七品境时,同阶之中断无敢硬接这两种法门的人。如今再进一步,威势更甚。 但就是这两个破敌无数的绝技,智和竟不挡不避,只去取独孤荧。 只见独孤荧的长剑破碎成尘,身周烛光登时被佛光淹没。 智和佛动山河之势稍减,但威势犹在。独孤荧并不惊慌,又转身隐入黑衣之中,可佛光轰然大盛,独孤荧现出身形,全身笼罩在佛光之中。 独孤荧知道不能再躲,只能硬挡了。 可佛动山河绝非寻常的攻伐之法,而是强悍无匹,几乎有毁天灭地之势。 此时佛动山河虽被挡住些许,可其势仍在,独孤荧身周当即划出无数荧光。 轰然之下,荧光破碎,佛光入体。 智和眼见已破独孤荧,正要再追,便猛然觉出身后受力,其中悲悯之感中竟有毁天灭地之意。 “菩提灭道与我无用!”智和并不回头,那有着毁灭万物与万事的一击遇上智和身周的佛光,竟当真消弭无踪。 但随即又有无数浮光落下,穿破无尽浮光,尽数落在智和身上。 一时之间,智和后背先中浮光,而后全身笼罩在浮光之中,佛光竟被遮住大半。 独孤荧见智和被稍稍拦阻,当即后退,又藏身在黑夜之中。 此时智和身上现出无尽的细微伤口,随即迸发出无数金色鲜血。 可待浮光与佛光稍退,智和只是踉跄几步,人不仅还活着,且还站立不倒。 “这绝非寻常的五品!”独孤荧出现在孟渊身旁。 她头发散乱,胸口起伏不停,肩头塌陷,小小身躯似已扛不住山之高,水之深。 智和回过身来,双目中皆是金色鲜血,他怒目看着孟渊和独孤荧,当真如同怒目金刚一般。 “为何菩提灭道无用?”孟渊看向独孤荧。 “并非无用。”独孤荧大口的喘着气,又从腰上取下一柄剑,“他只是硬扛罢了。换了平时,他必然要挡。” 孟渊得了提点,便站在独孤荧身前,手中长刀燃起炙热火焰。 “呀呀呀!”智和已然没多少理智了,癫狂之意更甚。 他身上的无数伤口汹涌的冒出金色鲜血,后背骨肉糜烂,胸前却无多少受损。 只见智和再次踏步向前,凭借舍身成佛之躯,再次引动佛动山河。 这一次比之方才威势更大,轰隆隆好似真佛降世,山河为之一变。 宝泉腾沸,山石枯叶狂涌。 “智和师兄,这还是佛么?你舍身为何物啊?”解开屏凑在孟渊身后,朝智和大声问。 “袈裟本是血染红,菩提树下藏刀弓。”智和回了一句,全力压了上来。 独孤荧喘了口气,人又不见。 孟渊站在解开屏身前,不闪不避,举步向前。 火光笼罩全身,引动四周火起,连那智和身上的佛光中也有火苗瑟瑟。 眼见佛动山河之威已在近前,气机被定,再无躲避之机,孟渊登时迎上。 两者登时相触,一时间山河涌动,烈火不息。 孟渊只撑了一息,便觉再难支撑。 就在这时,解开屏上前一步,浑身竟也有佛光涌动,其势比之智和逊色太多。 但那佛光竟有无穷无尽之意,有清净之意。 一时之间,解开屏满头大汗,面容枯槁,“佛法如日,怎能沉西山!你是假佛!” 言未毕,智和竟有恍惚之意。 孟渊见佛动山河之威稍停,当即反守为攻,菩提灭道再出。 解开屏没撑多久,智和立时破去禁锢,依旧对菩提灭道之威不管不顾。 菩提灭道及身,智和晃了一晃,随即一掌擒向孟渊脖颈。 就在这时,便见佛光交杂的黑夜之中,天上竟有一道炽目光芒现出。 那光芒极盛,好似彗星一般,迅疾又以无可匹敌之势,落向智和的后颈。 智和似有所觉,他竟依旧不管不顾,可那彗星之光猛然盛大,登时刺穿了智和的咽喉。 “阿弥陀佛,彗星袭月。”解开屏扑通跪倒在地。 孟渊也气喘吁吁,看向落在智和身后的独孤荧。 独孤荧似也无法强支,单膝跪在地上。她浑身浴血,头发黏连血污沾在脸上,瞧不出是个乖巧的小丫头,反而有几分着魔之意。 智和再也不能站立,轰然摔倒在地。 诸人看向智和,只见智和浑身破烂,血肉黏连碎骨,身周再无佛光,唯有金色鲜血湍流不停。 而智和后颈被刺穿,受此重伤,竟还一时未死。 他趴在地上,兀自扬起了头,双目早已成了血窟窿,却似能看清四周之物,竟还死死的凝视着解开屏。 “师兄可有言语要说?”解开屏的语气不似才大战了一场的人,反而像是在渡化苦痛之人。 “我为何不能成佛?”智和还在心心念念着成佛。 “师兄,舍身成佛重在舍身,而非成佛。”解开屏盘膝坐在地上,两手合十,道:“此法如同菩提灭道,一人有一人之威。舍身成佛该当怀舍身的大慈悲,此乃渡人之法,而非是临终搏命之法。师兄并非舍身成佛,而是舍身求死。” “阿弥陀佛。”智和咳出一口金色鲜血,面上似在嗤笑。 “老和尚,你输了!”独孤荧黑衣上遍是血迹,手中剑又已破碎,她强撑着拂去遮面的头发,那乖巧脸蛋上再不见平日的清冷与不屑,反而添了几分癫狂。 智和并不理会独孤荧,早已破碎的嗓子中迸发出苍茫笑声。 “你还在等什么?”独孤荧一手捂着重伤的左肩,一边怒视解开屏。 解开屏明白,这是让自己赶紧入念,好能让智和说出更多。 “不成了,他要死了,我没法子让死人说话。”解开屏面上都是茫然,他额头汗流如水,冲刷脸上的脏污,人还在发抖不停。 孟渊和独孤荧看向智和,只见智和竟似要强撑起身盘坐。 只是智和伤势太重,血肉筋骨寸寸碎裂,脏腑也早已破碎,浑身没一处完好的骨头。 智和果然没法子站起身,他后颈受创最重,喉咙破开个大口子,却还在喃喃出声。 争斗之声停歇,不见诸般色彩,又复归于夜深寂静。 智和临终圆寂,却有偈子留下,言曰:“佛说极乐皆诳语,方知慈悲笑袈裟。人间本该成魔国,万千白骨种莲。” 他语声极低,无有身坠地狱之苦,似有一分慈悲之意,又似有一分不屈之意。 但不管如何,智和终究是死了。 泉水复流,叮咚有声。 一时之间,孟渊忽的想起自己第一次随聂师出门降妖,遭逢大尾尊者。 彼时大尾尊者临死之际,也有偈语留下,且满含慈悲之意,好似当真佛家真传一般。 而此时此刻,兰若寺传人,“智”字辈高僧临终时,竟也有偈语留下。 “阿弥陀佛。”解开屏脸色惨白,他趴在地上,爬着向前,来到智和身前,抓住智和那破碎的不成样子的左手,而后闭目低声喃喃起了佛号。 “荧姑娘。”孟渊算是三人中唯独没受什么伤势的人。 方才智和临死一击,孟渊都做好了以数次淬体之身来硬抗,没想到解开屏出了力。 这当即扭转战局,孟渊只稍稍受到佛动山河的余威,尚且有余力出菩提灭道,为独孤荧出手争取了时间。 孟渊上前,扶住独孤荧,给她检查伤势。 独孤荧受伤极重,左肩塌陷,分明是肩膀和手臂碎裂。最后又强引那彗星袭月,又榨干了体力与精神。 “我没事。”独孤荧坐下来,她左手没法动,右手在腰间摩挲几下,取出一个丹瓶。 孟渊立即接过,倒出三丸,“张嘴。” 塞到独孤荧口中,问道:“需得尽快走!” 独孤荧点点头,朝智和的尸体残蜕看去。 解开屏已然完成了超度的仪式,他也没什么伤,就是强用禁法,虚弱的很。 “这是我离开松河府后,做的第十七场法事了。”解开屏喃喃,“一次都没收钱。” 他方才还满是慈悲,分明有了几分大德高僧模样,可一说话又都是铜臭。 孟渊瞥了眼解开屏,上前来到智和身边。 “念佛见佛登觉岸,残躯微命入炉汤。带业往生修正果,净土安身乐未央。” 孟渊也唱了一段偈语,而后手指探出一缕细微火苗。 火苗细微如同萤光,可沾染上智和之后,立即壮大,遮蔽了智和的身躯。 残躯微命,不过数息光景,昔日兰若寺的“智”字辈高僧,已然成尘。 孟渊站起身,闭目仰头。 一时之间,本如同黄豆一般的精火猛的涌动升腾,随即愈发壮大。 当日松河府之变前后,孟渊曾以数位六品武人之躯蕴养精火才得以圆满,而今日今时,只智和一位五品武僧便已将精火蕴养到圆满之态。 睁开眼,孟渊精气神恢复至全盛之时,一处丹田中的玉液虽空,此时却已立即滋生。 孟渊衣袖微动,智和大师留下的尘灰涌动,落入泉水之中。 宝泉缓缓西流,世上再也寻不到智和大师的踪迹。 孟渊脱下衣衫,上前卷起独孤荧。 独孤荧本闭目养神,她睁开眼就见已被孟渊的衣衫裹住,随后被孟渊抱在怀中。 她不是扭捏的人,也不反抗,更不说什么话。 “解兄,来日再寻你共饮!”孟渊道。 “还是别了!”解开屏立即拒绝,“遇到你总没好事!” “秃驴!”独孤荧竟出了声。 “阿弥陀佛。”解开屏见独孤荧并未身藏在那红斗篷中,却藏到了孟渊的衣衫中,只露出个满是鲜血的娇小脸蛋,好似孟渊拐骗了个无知少女一般。 “我该称你孔雀,还是解开屏?”独孤荧问。 “秃驴就好。”解开屏向来不看重名号和声名这种事。 “好,三日后我让孟飞元去寻你!”独孤荧冷笑,“乃是为今日的援手之义!你要什么?” “阿弥陀佛,随便给些散碎银子就是。”解开屏竟欢喜了起来,“施主真是菩萨心肠,不像孟兄只会送些没用的茶叶,丝毫不体谅苦行僧的苦!” 独孤荧闭眼,不想搭理人了。 她身子娇小的很,孟渊像是抱着个枕头,立即消失在黑夜之中。 (本章完) 第304章 故人 第304章 故人 一场大战从始到终,也不过一刻钟多些。 宝泉寺中的众僧还在沉睡之中,方才的巨大动静并未惊醒他们。 孟渊按着与独孤荧商议定好的行程,并不原路回返,而是特意绕了一圈。 紧紧抱着独孤荧,孟渊催动万物流光,身周万物似化为流光跟随在后。 借此天机之法,孟渊并不怜惜玉液消耗,往平安府东门而去。 不过两刻钟,便来到城门下。越过城墙,孟渊小心潜伏,回到了别院。 推门进去,独孤荧房中的灯烛还亮着。房中陈设如旧,简洁清冷。 此时已经算是脱离了凶险之地,也无人追索,孟渊才算是稍稍放心。 一路奔逃,孟渊心无杂念,此时此刻才有心思看向怀中女子。 这独孤荧太过娇小,身子也轻的跟纸一样。而且身子冷的很,揽在怀里还没香菱暖和。 此时没有红斗篷,也没斗笠遮面,乖巧脸蛋上都是血迹,头发与血水黏连在一起。 独孤荧双目紧闭,面色惨白之极,嘴角不时颤动,似在忍痛。 关上门,孟渊先验看独孤荧伤势,只见她左肩崩裂,血肉与白骨掺杂一起,十分可怖。 这种伤势对普通人,乃至七品武人来说,都是极重的伤,即便能活下来,也得落个残废的下场。可是对五品武人来说,伤势固然不能算轻,但却能全然恢复。 区别在于,恢复的快慢而已。以孟渊多次淬炼的体质,若无精火反哺,至多也就两三天就能恢复。 而对于五品武人来说,最多也就半个月。若是有疗伤一类的天机神通襄助,恢复的更快。 只是除了这左肩的外伤之外,尚且不知道独孤荧内里如何。 孟渊眼见那伤口巨大,白皙脖颈中全是血污,也看不到其余地方。 提了一口气,孟渊握住独孤荧的小手,玉液缓缓探出。 这一试才知,独孤荧的筋骨血肉比之自己差上许多,甚或者还不如先前在江心湖底的明月。 玉液再行,便又觉出不同,多处筋骨受损,五脏六腑也全都有伤。 这小小躯体之中有两股生气,正在缓缓修复体内的诸多伤势。其中一股源自本源,乃是自身之生机;另一股则彭拜之极,分明是外力之功。 孟渊心知,这必然是独孤荧吞食的丹药之功。 玉液细究一圈,孟渊见独孤荧伤势虽重,但并未危及性命,这才去探丹田。 独孤荧两处丹田,都浩大之极,比之自己只稍逊。 玉液早已干涸,丹田似有破裂之象。 而且隐隐之间,孟渊又觉出独孤荧体内似是环绕着某种气机,正在压制独孤荧恢复伤势。 “这大姐攻高防低,最擅偷袭。” 孟渊心中嘀咕一句,然后轻声呼唤着独孤荧的名字。 “荧姑娘?” “独孤荧?” “荧妹?” 终于,独孤荧睁开了眼,她双眸中少有神采,却分明有不悦之意。 “你怎么样了?”孟渊还把独孤荧抱在怀里,像是抱了个孩子。 眼见独孤荧不吭声,孟渊就给她喂了几口水。 “放我歇息。”独孤荧语气微弱,也少了平日里的气势。 孟渊乖巧听话,抱着独孤荧入了卧房,把独孤荧放下。 独孤荧娇小的很,身上还套着孟渊的衣裳,内里的黑衣上全都是血迹。 她又闭上双眼,胸口略略起伏,波澜更甚,才能窥出她不是寻常少女。 孟渊眼见独孤荧没想要换衣服,也就不开口来问了,给她盖上了薄被。 “还要我做什么?”孟渊问。 独孤荧依旧闭目,气息略有急促,“给我擦擦脸上血污。” 孟渊听话的很,当即取来水。沾湿了面巾,分开面上发丝,给独孤荧轻轻擦拭面庞。 洗了一会儿,乖巧脸蛋上终于不见血迹,只是狼狈之色更显,苍白的没一点血色。 “守好我,别让人进来。”独孤荧还是不睁眼。 孟渊也是这般想的,当即搬来椅子,盘坐而上,守在床头。 过了片刻,就见独孤荧似已沉睡,孟渊这才静下心来。 内视己身,些许伤势早已不存。 两处丹田一处已然盈满,另一处则缓缓滋生玉液。心中无有蒙尘,反而精气神似未经方才的大战一般。 这一战收获不多,并未探明智和身后之人是谁,还差点把独孤荧搭进去。 不过到底是五品武僧,精火已然又至圆满之态。 每一次淬炼,身躯都是一变。数番淬体,孟渊不论是血肉筋骨,还是五脏六腑,乃至于丹田都远胜同阶,甚至强于境界高于自己的人。 而且随着每一次淬体,境界的提升比之寻常武人更快,简直无有阻碍,一路突飞猛进。 但这一次的境界突破却有不同,不似下三品时的开窍穴,而是要锚定那虚无缥缈,与自身相契相合的“道”。 孟渊心中有感,只需心念一动,精火再次淬体时必然经受比前番四次加一起还要苦痛十倍。 但有此之功,身躯内外经此淬炼,必然又是一变。 今日独孤荧硬抗佛动山河,身受重伤。孟渊自思若是换了自己,即便有金身不灭,也必然眨眼就烧尽玉液,继而只能身躯硬抗。 不过孟渊若是硬受,却觉得所受伤势比之独孤荧要轻的多,断然不会内外受损如此之重。而且恢复也一定比独孤荧快的多。 但若是经历了第五次淬体后,孟渊自思即便是硬抗智和的佛动山河,也无有大碍,受伤肯定是会有的,但绝不至于狼狈。 想了片刻,孟渊并没有着急淬体,而是打算再等一等。 如今兰若寺风雨正盛,不妨先看一看局势。 一晚静歇,待到第二日晨起,天还未亮,孟渊便睁开了眼。 两处丹田中玉液盈满,除了略有饥渴之感外,孟渊恢复如初。 再看独孤荧,面上苍白之色褪去不少,已然有了几分血色。 而且身子不再微微颤抖,胸口起伏平缓,看来伤势已然好了许多。 孟渊探手过去,按住独孤荧手腕。 依旧冰凉凉的,不似寻常女子,更不似修武之人,应是她所修的某种天机法门的缘故。 脉搏有力,气息平稳。 玉液探入,筋骨的许多破裂处已然修复了许多,五脏六腑的破裂之处却还有许多。 两处丹田中玉液滋生,却还远远未盈满。 孟渊稍稍一探,就觉出独孤荧的玉液厚重坚韧,很是不凡,而且有一股清凉之感。 细细感受,独孤荧体内的那一股压制她恢复的气机犹在,且似无处不在,难以断绝。 “荧姑娘?”孟渊轻声呼唤,同时掀开被子一角,看她左肩的伤势。 昨晚还是血肉糜烂,白骨碎裂,此时竟已然修复完毕,已然生出了白嫩肌肤。 这绝非独孤荧体内生机勃发,而是丹药之功非凡。 “荧姑娘?”孟渊又来呼唤。 喊了几声,独孤荧睁开眼,双眸中已然有了神采,精气神比之昨晚好上许多。 “如何了?”孟渊来问。 “没大碍。”独孤荧语声轻轻,少了几分冷冽,多了几分温和。 看来伤中的虚弱女子果然温柔些,即便是寡言少语的独孤荧。 “你体内有一股气机,来自何处?如何消除?”孟渊觉得那气机很是怪异,就不由得想起菩提灭道和九转还神。 那菩提灭道催动一次,便会心中蒙尘;九转还神每用一次,神智必然蒙尘。 而独孤荧体内气机不消,看来也是某种天机法门的后患。 “不用管。”独孤荧见孟渊关心之意不似作假,就解释道:“是彗星袭月。” “此法与菩提灭道相类?”孟渊问。 “算是吧。”独孤荧语声缓缓,“彗星袭月,一往无前,其光芒大作,乃是燃尽自身只为一击。” 她见孟渊有期待之色,就接着道:“此法快且疾,一旦催发,再无转圜之机,待到击中敌人身躯,所受之人绝难再活,乃是体内遍布伤痕,粉碎成尘之象。而自身必然受其反噬,血肉精气为之一空,精气神为之一泄,伤势转重,念头癫狂。” 孟渊又长见识了。 “你不适合修习彗星袭月。”独孤荧语气缥缈,“我是在暗中之人,只为彗星一瞬。你是持火之人,虽浅淡却不灭。” 孟渊听出了更多,这红斗篷荧妹所求天人化生之物,应该就在于此了。 也不再询问更多,孟渊说起别事,“你伤势已经好了不少,我也该回去了。” “好。”独孤荧眨了眨眼,又道:“我渴了。” “……”孟渊起身,干脆取来茶壶,壶嘴对着独孤荧的嘴就顶了上去。 独孤荧乖巧脸蛋登时皱眉,紧闭嘴唇,朝孟渊怒目。 孟渊取来茶杯,倒上凉茶,然后来喂独孤荧。 独孤荧喝了两口,到底没提让把尿的事。 “明天去找解开屏。”独孤荧道。 “给他酬金?给多少?”孟渊最近散财散的有些多,不太想给。 “最多十两!”独孤荧比孟渊还抠搜,她很是无情,“以后这种事还有很多,你我都是武人,若有秃驴在旁援手,也多一分胜算。” “他怕是不愿意。”孟渊太知道解开屏了,这个秃驴能耐不在正面斗法上,也不喜欢正面斗法,更不乐意杀人害命。 而且解开屏虽说确实穷,可他却也没凭自身能耐去捞钱,可见脱离了青光子掌控之后,本性确实是不坏,甚至是个有点窝囊的老好人。 这种人能拉来论道,却不好让他帮忙杀人。 “智和之事必然事发,兰若寺和镇妖司的人都要追查,先全都塞到他身上!他不同意就把他抓起来!”独孤荧显然早有谋算,“你是镇妖司千户,这种事做不好的话,去找林宴,他一定做惯的!” 孟渊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人家解开屏没一点坏心眼,且昨晚还帮了大忙,这样拖人家下水真的合适? “太好了!”孟渊立即开怀,“荧姑娘,咱俩想一块了!” 两人又扯了几句废话,孟渊还有意无意撩拨了几句,妄图学一学那什么匣剑帷灯,可独孤荧油盐不进,根本没有狼狈为奸的自觉,竟半点好处也不给。 “那我去找明月姑娘了。”孟渊起了身,“说起来,自打从京里出来,我还没跟明月姑娘好好聊过。” “改日传你。”独孤荧服软了。 孟渊知晓独孤荧的软肋,眼见人家屈服,就不再惹她生气。 离了别院,外面天已大亮。 出了平安府城,孟渊往兰若寺而去。 没行多久,就见王不疑急冲冲的寻了来。 “千户!”王不疑赶紧下马,“林千户让我传话,说让你立即去宝泉寺一趟!” “出什么事了?”孟渊好奇问。 “说是昨晚宝泉寺有人火并,死了个兰若寺的高僧!”王不疑显然知晓的不多。 “死了个高僧?”孟渊闻言,就又问道:“都有谁去查问?” “丁重楼指挥使,还有兰若寺的一位长老!”王不疑毫不隐瞒,又小声道:“听说苍山君也专门去了,他跟死的那位高僧认识!” “苍山君。”孟渊缓缓点头,不由得又想起当初在冲虚观与苍山君初见时的情形。 彼时苍山君无有害人之意,反而和香菱聊的有来有回。 两人说着话,一路赶到宝泉寺。 周盈就守在寺门前,手里拿着一卷书,也不知道在用个什么功。 “看的什么书?”孟渊毫不关心兰若寺高僧之死。 “心经。”周盈嫣然一笑,也不关心兰若寺高僧之死。 “师弟!”林宴听到孟渊来了,就从宝泉寺中走出。 林宴上前,拽住孟渊胳膊,贼嘻嘻道:“事情成了没?” “师兄,我跟荧姑娘没什么。”孟渊老实道。 “呵呵,胆子还是小!”林宴道。 “师兄,我不是那种人!”孟渊道。 “这才对!”林宴立即换了口风,“洁身自好是咱们好男儿的优良品行!” 两人说了会儿,才知是兰若寺高僧智和身死,镇妖司丁重楼总管此事,另还有兰若寺智嗔长老来协理。 至于苍山君,却已然跑去了后山,还帮着追索凶人。 “苍山君说凶手杀人的手段似是某位故人。”林宴低声道。 (本章完) 第305章 第305章 上午已经过半。 天格外的阴沉,北风呼啸,好似在为高僧之死悲鸣。 入了寺中,只见宝泉寺诸僧正在被镇妖司的人检问。 “也不知怎的了,昨晚睡的太香甜!小僧梦到佛祖在龙华树下讲经,小僧有感而佛法大成,被佛祖封为未来佛,言说小僧在五十六亿七千万岁之后代佛祖教化世人,渡尽人间苦难!” 在孟渊问了几句后,那宝泉寺住持就兴致勃勃的吹了起来。 这话一扯,镇妖司诸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们笑什么?”那住持三十来岁年纪,生的肥头大耳,当即气愤道:“燃灯佛乃是过去,如来佛是为现在,大家都在等未来佛!按着佛经记载,三世佛就是这般!佛祖之后五十六亿七千万岁之后,未来佛降世,平息世间苦楚!” “按你这么说,都五十六亿七千万了,你佛还没把世间苦难渡完?”周盈嘲笑。 “阿弥陀佛。”那住持很有礼节,当即解释道:“女施主,‘世间’非此‘世间’,而是有三千世界,无数个‘世间’要渡的!” “那这可够你们三世佛忙活的。”林宴笑道。 “渡化世人,共登极乐,这本就该是我们要做的。”那住持合十道。 闲扯几句,孟渊和林宴离了宝泉寺,沿着宝泉流水,溯游往上。 不多时便见昨晚激战之地,那茅草房的踪迹早已不存,只有碎石遍地。 在那宝泉水流旁,丁重楼与兰若寺智嗔长老正自低语,身旁围了几个和尚和千户。 另有一中年人怀抱拂尘,分外淡然。 那中年人身着黑袍,怀抱拂尘,温文尔雅,气质非凡,有几分仙人之姿。 此人正是苍山君。 孟渊曾在冲虚观与苍山君见过一面,此番再见,虽没隔了多久,却有物是人非之感。 “丁指挥,智嗔长老。”孟渊上前抱拳一礼,又看苍山君,道:“一别多日,苍山君别来无恙。” “闲云野鹤之辈,周游四方罢了。”苍山君和善的很,微笑道:“不曾想冲虚观一别,孟小友突飞猛进,可喜可贺。” 那丁重楼也不说话,只是斜视孟渊,面上不悦之意毫不遮掩。 倒是智嗔长老很是客气的合十回礼,道:“阿弥陀佛,是飞元道友吧?我听觉明说,道友通晓儒释道之学,与敝寺之人颇有往来,还曾修得菩提灭道神技。不曾想还是苍山君道友的旧友。” 智嗔和尚很是苍老,他眉毛发白,手上都是皱纹,但是慈眉善目,一看之下就让人生不出半分恶感。 “大师见笑。”孟渊笑着道。 “道友少年英才,敝寺中也有不少年轻后辈,道友可以多多往来交游,携手共进。”智嗔见孟渊和善,又邀请了起来。 孟渊见人家不似在说场面话,当即应了下来。 “孟飞元,你昨日去了何处?为何擅离兰若寺?”丁重楼这会儿才有空发问。 眼见丁重楼上来就恶心人,林宴立即站在孟渊身前,没好气道:“咋了?我师弟下山嫖,也得跟你说?人是你调来的,可我师弟是箫指挥的人,是督主的人,你不服只管上告!” 孟渊也气愤的很,这丁重楼上来就怀疑清白之人,完全没一点道理,可见存心不良,取死有道! 当初第一次见丁重楼时,孟渊就跟他结下了梁子,是故孟渊也不废话,直接手按刀柄。 那丁重楼身旁立即有两人走出,按住刀柄,朝林宴和孟渊怒目而视。 “阿弥陀佛。”智嗔长老赶紧上前一步,合十作四方礼,和气道:“诸位是为查案而来,何必妄动刀兵?” “不错。”苍山君也来当和事佬,“不妨去往平安府城,由飞元道友引路,寻一风流之地,大家坐下来详谈。” 没人理会苍山君,那丁重楼冷笑一声,“让智嗔大师笑话了!只是此子确实有绝大凶嫌。” “丁指挥何意?”智嗔长老好奇来问,“智和师弟修武多年,飞元道友不过才晋升六品境,即便有妖僧在侧援手,怕是也绝难成事。” 智嗔显然发觉了昨夜有秃驴参与,他接着道:“飞元道友即便险胜,可以智和师弟的手段,飞元道友也绝不会无伤无痛,安然无恙。” “他七品境时,就越阶杀敌。”丁重楼盯着孟渊不放,道:“郄亦生就是他杀的。” “阿弥陀佛。”智嗔大师闻言,转头看向孟渊,微微颔首一礼,显然又高看了一眼,但还是道:“武道五品与六品,虽不至于天差地别,想要越阶强杀却绝非易事。” “蒙丁指挥如此高看,不知是否想掂量掂量在下的能耐?”孟渊高声道。 “总有拿住你的时候!”丁重楼始终看着孟渊,却并不出手。 “阿弥陀佛。”智嗔大师又是一声佛号,他道:“兰若寺正逢盛会,儒释道三教高人齐聚,做此案者必是胆大妄为之人。孟飞元道友是觉明奉智通师兄的命传下菩提灭道之法,可见智通师兄深信飞元道友的人品。” 这智嗔大师竟十分信任孟渊,他看向丁重楼,问道:“再说了,飞元道友无缘无故,更不会做这种事的。” “呵呵。”丁重楼冷笑一声,一字字道:“孟飞元是应氏的人,智和曾参与覆灭应氏一事。” 智嗔大师闻言,面上竟有几分迷茫,好似对智和参与覆灭应氏之事并不知晓。 “阿弥陀佛。”智嗔微微摇头,竟不再言语。 “那智和死的不冤。”苍山君忽的出声。 诸人都是有见识的,或多或少知晓应氏之事,这会儿全都不吭声。 “智嗔长老,你说智和死的冤不冤?”苍山君笑着逼问。 “阿弥陀佛。”智嗔大师叹息摇头,白眉稍动,他隔了好一会儿才道:“杀生总是不好的。” 这话分明是说智和确实该死。 “智嗔大师!”丁重楼皱眉,“若无应氏,兰若寺怎会将田产分出?若无应氏,四方又怎会起战火?” “阿弥陀佛。”智嗔大师垂首,道:“丁指挥,贫僧是自幼入的佛寺,乃是家中贫苦无田,父母无着,又有幼弟幼妹要养,这才让贫僧代富户之子入寺为僧。” 在平安府一地,许多有产有业之家都会供奉佛寺,或赠以钱财,或是修缮金身。另还有送子侄入寺为僧的习俗,这才又有了代人出家的习俗。 这其实不算什么。前朝之时,还有代帝出家的故事。 智嗔大师的话一说,诸人竟无有言语。 “那天下人都该死绝了才是!”丁重楼气愤道。 “苍生泪是覆舟水。”苍山君笑嘻嘻的挥动拂尘,“丁贤弟只见舟行,不见水火。” 丁重楼斜视苍山君,冷笑一声,径直走了。 智嗔大师也不多留,叹息一声,合十走去。 转眼之间,此间除了孟渊和林宴外,另就是周盈和范业,四人齐齐的看着苍山君。 “苍山君,嘿嘿!”林宴熟络的很,立即上前,“不知道长老近来在忙些什么?” “这岂是我能知晓的。”苍山君退开两步,显然受不了林宴的热情。 “苍山君怎么有空来这里了?”孟渊笑着问。 “妙音长老在左近静修,我正好来参拜。”苍山君笑道。 在附近?谁信!再说了,妙音长老到底境界几何,立场如何? “原来如此。”孟渊也不多问这些,只道:“苍山君昔日与冲虚观大弟子李唯真有过往来,不知近来可听闻李唯真道长的消息。” “这个还真听说了。”苍山君一提这个就抱紧拂尘,少了几分仙风道骨之姿,他道:“我得了消息,李唯真道友已经在往兰若寺赶了。” 苍山君见大家伙儿都对李唯真有兴趣,就道:“方才我听你们在宝泉寺中,似在论未来佛?” “不错。”孟渊道。 “李唯真就是遇到了未来佛,被绊住了。”苍山君道。 在西方佛国之中,曾有三位大成就的古佛,且这三位古佛共尊创佛家途径的古佛为过去佛。 曾出过无数高僧,有三位古佛成就最高,但登临之高之人只有一位,向来称其为世尊古佛,又尊其过去佛。 在佛经之中,有三世佛的说法,是为过去佛、现在佛、未来佛。 但现今过去佛早已灰飞烟灭,现在佛还未出世,怎的冒出个未来佛? 如今西方佛国中,境界最高的只有自在佛,且人家没敢把自己往“现在佛”上靠呢! 诸人闻言“未来佛”,却都没听过说这位的来历。 “这什么未来佛是自封的吧?”孟渊见识过许多邪性的和尚,立即就瞧出不对。 “不错。”苍山君颔首一笑,“那未来佛也是四品境,与青光子曾一同求道,都在自在佛座下听过讲道。” 苍山君看向西方,接着道:“李唯真为追青光子的下落,寻到了未来佛。未来佛不敢见人,一直躲着不露面。李唯真没法子,只能折返回来了。” “一直躲着不露面……”林宴摸着下巴,“四品的秃驴,一直躲着不露面。” “唉。”苍山君叹了口气,“独孤盛为求一三品境的人试刀,可谓精挑细选。我与李唯真道友有过往来,他是个老实人,根本不做挑挑拣拣的事。” “老实人……”周盈张了张嘴,说不上话来。 “何时来?”孟渊追问。 “这就是在下能知晓的了。”苍山君微微摇头,他又反问道:“玄机子道长应该知道吧?对了,玄机子道长在云山寺,没问在下的行踪吧?” “玄机子道长说等李唯真回来,让他代师行事。”林宴道。 苍山君张了张嘴,随即摇摇头,“我到时候认了错,他不会把我如何。” 竟没想打,也没想逃,而是直接认错! 孟渊和林宴对视一眼,俩人觉得越发低估李唯真的实力。 “苍山君,暗杀智和的人,你有什么看法没?”周盈忽的扯开话题。 “必然有一位五品境的和尚参与其中。”苍山君很是自信,“依在下来看,出手之人修寂灭相,必然是昔日青光子座下的孔雀尊者。” 说到这儿,苍山君竟有感慨,“松河府之变前,孔雀劝我帮忙,我就看出他最有佛心,只是被光明蒙蔽。” “被光明蒙蔽……”周盈揉了揉额头。 “我听说孔雀尊者已经被青光子驱逐,不知去了何处。”苍山君对解开屏了解的很,“如今兰若寺有高僧西来,孔雀来这里也在情理之中。” 苍山君看向孟渊,笑着道:“我听孔雀数次谈及小友,曾有意渡小友入空门。” “我也有些想解开屏了。”孟渊道。 “很快他就会现身。”苍山君自信道。 “为何?”孟渊好奇问。 “青光子也派了人来,到时候肯定有挟制孔雀的手段。”苍山君郑重起来,“你们没见过青光子,他修光明法相,其实最是阴鸷,好藏身于阴暗之地,最受不得他人反叛。既然派了人来,势必要将孔雀清除。” “原来如此。”孟渊听明白了。 “说起来,香菱姑娘近来可安好?”苍山君换了话题。 “她在国师府的蟾宫安歇。前番还来信,说是一切安好。”孟渊笑着道。 “我那浑家跟香菱姑娘熟的很!”林宴也道。 “袁药娘性情是不差的。”苍山君竟认识林宴的媳妇。 “她最贤良了!”林宴眼里只有袁药娘的好,绝没有坏处。 几人聊了一会儿,孟渊又向苍山君请教起了武道修行上的学问。 “在下确实钻研过儒释道武各家的学问和修行之法,只是武人进境越往后越难,且要机缘、要时势、要心有所向,实在不是指点一二就能成的。” 苍山君也不隐瞒,“等李唯真回来,不妨请教他。另外长老虽非武道,却也精研过的,来日若是有机会,不妨也讨教讨教。” “多谢指点。”孟渊诚心相谢。 正扯着废话呢,王不疑急忙慌的寻了来,“孟千户,有故友来寻。” 眼见王不疑着急,孟渊还以为李唯真回来了呢,一问才知原来是袁静风和赵静声。 (本章完) 第306章 去势 第306章 去势 孟渊也是见识过冲虚观四子的风采。 其中赵静声看似知礼,其实一喝酒就胡乱扯;袁静风好些,就是混不吝,不思上进,绝不勤奋用工,天天吊儿郎当。 那静尘最能胡吹大气,动辄就要诛灭青光子,灭杀自在佛。 最小的静山更是不得了,看起来文气的很,其实一门心思想造反! 眼见赵静声和袁静风火急火燎的找上门,大概是真遇到事情了。 “别是来借钱的吧?”林宴最有先见之明,他笑嘻嘻的看向王不疑。 王不疑脸色不太对,低声道:“好似是要捞人,被丁指挥扣住了。” “丁重楼亲自下了手?”林宴皱眉,“他五品武人,有脸对两个废物出手?” “那倒不是。”王不疑赶紧解释,“丁指挥已经和智嗔大师回兰若寺了,是丁千云千户押住了赵袁两位道长,说是要关押起来,慢慢审问。” “冲虚观是真没落了。”苍山君叹了口气,“若是李唯真在,谁又能动冲虚观的人?” “除了玄机子道长和李唯真,冲虚观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人了。”林宴嘲笑。 “应三小姐是玄机子的师妹,也算是道门中人。”周盈嘀咕。 苍山君也不再多扯,黑袍飘动,朝诸人微微点头,“既然故人来访,在下就不多加打扰,正要去向妙音长老回禀。” “不知何时能见妙音长老玉面?”孟渊不着急去捞人,反而拉住了苍山君。 苍山君指了指北边的无漏山方向,道:“无生罗汉正与兰若寺神僧论道,想必这两日就有了分晓,到时无遮大会之时,两位长老自然是要露面的。” 也不再多言,孟渊诸人当即赶回宝泉寺。 宝泉寺狭小,入门院中有香炉,而后是大殿,后面则是诸僧的食宿之处。 此时大殿外围了不少镇妖司的人,其中夹杂了许多光头,都是宝泉寺的僧人。 “你?你不过是朝廷养的一条狗!” 隔着人群,就听大殿中在闹腾,赵静声难得有了脾性。 赵静声向来脾气好,这次肯定是喝大了! 挤开人群,就见大殿中赵静声和袁静风被人按住,那丁千云在旁问话。 丁千云是丁重楼的本家子侄,四十上下的年纪,身形高大,生着一脸络腮胡子,很是威武。 此时丁千云见赵静声浑身酒气,指着自己鼻子喝骂,他也不气,反倒是下面的百户气的上前,一巴掌就朝赵静声的脸打了上去。 孟渊立即身化流光,眨眼之间带动赵静声,将赵静声救出。 “原来是贤弟来了。”丁千云手按着腰间刀柄,冷声道:“孟千户是何意?丁指挥命我将此二人收监,你要拦阻不成?” “他们犯了何事?”周盈问。 “昨夜有人在城外鼓动无知农人谋反,正是冲虚观静山!”丁千云看向赵静声和袁静风,“他二人身为师兄,又怎会不知道?” 周盈一听这话,虽觉得离谱,但若是冲虚观四子的脾性,那也做的出来。 “知道又怎么样?”赵静声喊的冲天响,“只怪静山没出息,没成了事!” “师兄,你少说两句吧。”袁静风使劲拉赵静声的袖子。 “丁兄,这两人是冲虚观玄机子道长的座下徒弟。”孟渊一拱手,道:“咱们镇妖司曾借用冲虚观理事,也算是有交情的。他们二人既然有嫌疑,不妨让我带走,交由箫指挥处置查问。” “这是丁指挥定下的。”丁千云不打算放人,只是盯着孟渊的眼睛,笑着道:“若是我不放人,孟贤弟要如何?” “在下身无长物,只有一柄旧刀。”孟渊按住腰间的刀。 丁千云不语,他看了会儿孟渊,似在衡量孟渊有无鱼死网破的心志。 看了片刻,丁千云再看林宴,却见林宴根本没往自己这边看,而且神态闲逸,可见对孟渊自信之极。 再看场中,大殿内除却宝泉寺的秃驴外,余下的都是镇妖司的人,且大都是七品境。 六品境只有三人,对方二,己方一。 “孟贤弟,你我都是为镇妖司做事,在下也不会不卖你面子。”丁千云依旧手按着刀柄,“自家人为两个小道士火并,大可不必。” “丁兄此言在理,佛寺是清净之地,在下也没有动刀兵的打算。”孟渊道。 “贤弟想带人走,自然是可以的。”丁千云还真不拦着,只是道:“孟贤弟,你是经历了松河府之变的人,见识了人间苦难。想必更知道如今身份、地位来之不易。万莫自误。” “丁兄有何指点?”孟渊问。 丁千云摸了摸络腮胡子,认真道:“贤弟比之两位应公如何?” “萤火比日月。”孟渊道。 “贤弟七品境时就有越阶强杀郄亦生之举,若贤弟自比萤火之光,我等要羞愧而死了。” 丁千云络腮胡子耸动,按着刀柄,上前一步,“贤弟背负应氏门徒之名,又得督主提携,自以为前程无量。可两位应公何等样人,不还是尘土一抔?” “愚弟不太明了丁兄的意思。”孟渊道。 “和光同尘。”丁千云很有道理,他说道:“这两个人不算什么,静山的事也不算什么,可大可小罢了。只是贤弟非要救他们,着实有些不妥。” “何处不妥?”孟渊问。 “冲虚观与应氏来往太深,都是些无知旧人,贤弟聪慧,自然明白。”丁千云苦口婆心,“大江浩浩荡荡,才卷走了两位应公,贤弟又何必踏足其间?” “丁兄,我这身上早已湿了。”孟渊笑道。 “回头即可。”丁千云十分认真,“应氏再难成事了,十年、二十年、五十年后,谁还记得他们?” 丁千云向前迈步,目光灼灼,“听闻贤弟一下子娶了两位娇妻,境界又突飞猛进,前程可期。若是一再自误,财色还能保得住么?” 他松开握着刀柄的手,摊手道:“咱们武人所求者,无非美色、钱权。贤弟天资出众,即便不跟着应氏,那也是唾手可得。” “丁兄金玉良言。”孟渊按住刀柄。 丁千云见孟渊不松口,就又问道:“我听说贤弟是骟匠出身?” “正是。”孟渊道。 “贤弟既然是骟匠,该当善于分晓‘势’之所在。”丁千云说起大道理没完了,“大势在此,贤弟安能拦阻?” “丁兄,在下是骟匠,做的就是去势的事。”孟渊道。 “劁猪骟羊不难,可天下大势又该如何去?”丁千云问。 “丁兄方才说了这么多,在下感激的很。”孟渊不回答,只反问道:“丁兄说武人为求钱财权色,又说两位应公化为尘土。那我辈武人,若是不想和光同尘,该当如何?” “境界似天堑。”丁千云还真有见解,“世间之人无算,可武人至高者也不过四品境。其中还大都是无有进取之心,连信王都不如的人。但四品境已然是世间武人的顶峰,何物不可求?世间繁华富贵唾手可得,子孙福泽绵延无尽。” 丁千云看向孟渊,笑道:“若是真想所行所为不逾矩,当斩破境界之天堑,武人三品尚且不够,甚至需得二品境,乃至更高。” “丁兄的意思是,要能斩个天崩地裂才行!”孟渊道。 “正是!”丁千云抚掌,却又皱眉正色,“贤弟资质非凡,一日千里,必然是想再往前走一走的。可武人之路,一步难于一步。古往今来,多少惊才绝艳之辈,也难以摸到四品的门槛。即便来到四品境,又有谁真能向死而生,越阶杀敌证道?” “多谢丁兄教诲。”孟渊道。 丁千云闻言,见孟渊面带微笑,他知道白费口舌了。 “还是方才的话,这两个人不算什么,静山的事也不算什么。”丁千云竟当真不拦阻了,反而让开了路,“贤弟,若是再想回头走来路,可就不太容易了。” “路在脚下,总有路能走的。”孟渊笑着拱手一礼。 丁千云回礼,不再多言。 宝泉寺大殿中无人言语,一时间竟安静的很。 “走了。”孟渊出声,与林宴并排出了大殿。 其余人迈步跟上,赵静声和袁静声也慌张的追了上来。 出了宝泉寺,诸人骑马慢行。 “师弟,我算是知道为何三小姐喜爱你了。”林宴笑嘻嘻道。 “为何?”孟渊觉得三小姐喜爱自己是因为自己能干! “嘿嘿,回头你问问三小姐就是了。”林宴却不多说。 “刚才人家是在招揽孟千户呢!”周盈这会儿出了声,她看向孟渊,道:“丁千云其实为人做事还不错的。” 孟渊点头认可。 “可惜道不同!”林宴不屑一笑,“一家祖辈出个武人,混出些名堂,后辈们就一代接一代,屁股挪不开了。” “话不能这样说。”周盈家也是没落的大户,“武人入道最易,是故武人的进阶之路堵不死的。” “是啊。”林宴也有感慨,“我听说,本朝太祖立国二十年后,寿元难继,邀儒释道三教高人入京,求问如何斩断武人之路,使武人途径断绝。” 大家伙儿都没听过这种秘闻,一时间竟迷茫起来。开国太祖也是武人,凭武道百战立国。 而且太祖也是穷苦人出身,传闻当过流民,讨过饭,对穷苦百姓最是宽仁。 “这就是了!”赵静声酒气未退,“坐上去就不想下来,就想千秋万代!静山做的没差!” “那儒释道三教高人怎么说的?”袁静风好奇来问。 “自然是不成的!”林宴嘿嘿的笑,“这种事怎么可能做的成?古往今来,多少修行途径断绝,是因为没了成道的‘时机’,其中只有儒家一门被圣人斩断向上之路,就这还是借道祖帮了忙!” 林宴拍拍马头,不屑道:“武人就是用来‘破’的,谁又能‘破’了武人?” “这话倒也是。”袁静风很是赞同。 “对了。”林宴斜看袁静风,“你们那个什么师弟真要造反?” “污蔑!绝对是污蔑!”袁静声气愤的很,“他们污蔑静山造反!小师弟何等良善,跟陌生人说个话都脸红脖子粗,让他下山做个道场都做不好,他能造反?” 就别说污蔑了吧?静山昨晚鼓动百姓,我可眼睁睁的看着呢! 孟渊揉了揉眉心,问道:“然后呢?静山到底如何了?” “这个……”袁静风不好意思说。 “有啥不能说的?”赵静声酒意未去,大声道:“静山带着静尘在外面惹了事,被抓起来了!” “我来说吧。”袁静风无奈叹息,“静尘半夜跑回来了,说静山被抓了。” “怎么就他被抓了?”林宴好奇问。 袁静风当即细细说了起来,原来昨晚事发之后,本来追捕他们的人全都犯了失心疯,静尘与静山自然逃的好好的,可静山竟还要回头纠结人群,再大干一场,结果人家清醒过来,就被兜住了。 “静山说有高人暗中襄助,正该借高人之力!静尘饿的太狠,就没去!”袁静风道。 解开屏还成高人了! 孟渊都不想说什么了,今天的事一发,就该全力追捕解开屏了!还有静尘未免太不靠谱了吧? “那静尘现今去哪儿了?”孟渊问。 “他说要去找大师兄!说咱们都不靠谱!”袁静风说。 “他也不靠谱!”林宴笑。 “宝泉寺这里出什么事了?和尚也要造反?”袁静风脸上也不好看,扯开话题。 “是兰若寺智和长老昨晚被贼人暗害,尸骨无存。”林宴嘿嘿的笑,“估摸着就是昨晚帮你们静山师弟的那位高人做的!” “好啊!”赵静声大声喊好,“谁带酒了?合该痛饮三碗!” 也没人搭理赵静声,那袁静风倒是吃惊的很,“谁这么大胆子?兰若寺正开无遮大会呢,多少高人待在兰若寺,竟然有人敢动兰若寺的秃驴?” “这不就是狗咬狗么?好啊!咬的好!”赵静声又呼喊。 这都哪儿跟哪儿啊!孟渊揉了揉眉心,道:“你们为何不去寻玄机子道长?” “没脸啊!”袁静风道。 “唉!”赵静声也叹气,“只能等静尘找回大师兄,再去找回场子了!” (本章完) 第307章 飘雪 第307章 飘雪 一路无话,诸人回返兰若寺时,下午已经过半。 兰若寺依旧热闹的很,毫无佛家清净之地的样子。 赵静声和袁静风不由的又想起无生罗汉西来那日的祥云异象,两人都是感慨万分。 如今无生罗汉在跟兰若寺的两位祖师论禅,余下的一百零八人由九劫大师带着在智慧院居住。 而且自打九劫大师与觉生论“舍”之后,就不再出面讲禅,好似要静待无生罗汉出关。 诸人说着闲话,来到了禅定院。 寻到箫滔滔居处,孟渊这才说起了静山之事。 箫滔滔果然不在意的很,“天下想造反的没一千也有一万,冲虚观静山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不必理会!” 他挥挥手,根本不在乎,“屁大点事!” 赵静声和袁静风眼见箫滔滔这么说,知道静山是保下来了,只是听了箫滔滔的话,难免又伤悲起来。 孟渊见赵静声和袁静风俩人没脸说话,头都抬不起来,就问道:“静山现今被丁指挥抓了去,可否放他出来?” 箫滔滔闻言,他看向孟渊,道:“静山出自冲虚观,就算看玄机子道长的面子,也不该抓。” 他认真的很,“四品境界的道门高人,又是这样的当口,只要不是杀进了皇城,都不算事。纠结几个贫困农人,算哪门子造反?” 这话有些夸大,但确实有道理。不论儒释道武,四品境都算是顶尖人物了。 在这种境界面前,权势和钱财都不算什么,甚或是予取予求。 四品境高人的亲传弟子就算再废物,那也是亲传。 不过箫滔滔还有话说,“老丁抓了人,不会对静山怎么样的,最多关上几天。他和他家不敢受四品道人一怒。” “我放静山不难。”箫滔滔看着孟渊,道:“你是应三小姐的人,静山是应三小姐的师侄,玄机子道长不见外客,应三小姐又不在,你确实该出出力。我跟老丁本来就不对付,惹他就惹他了。可这样一来,其实是你跟他结仇!” “那也没法子。”孟渊笑着道。 先前在宝泉寺,孟渊就知道丁重楼不会对静山如何,也没打算直接抢人。 但后来丁千云一番话,竟有意无意间提起了姜棠和聂青青,分明有威胁之意。 孟渊绝不能忍。 先前松河府之变时,孟渊虽跟丁重楼不太对付,但也算是友好同僚,绝无杀人害命的想法。 但如今再不能忍,该当早些了结! 受了这么多苦,修了诸般神通,不就是在磨刀么?如今寒锋锐利,正好出刀。 “等把静山捞出来,我送他们回云山寺,交给玄机子道长看管。”孟渊说起了安排,“至于丁指挥的事,待兰若寺大会过去后,再说不迟。” “你放心,督主对你上心的很,不会让别人把你欺负狠了的。”箫滔滔当即取出手令,让王不疑带着赵静声和袁静风去取人。 待赵静声等人离去,箫滔滔这才问起了宝泉寺之变。 “智嗔大师和苍山君都去了,想必有所得,可知贼人是谁?”箫滔滔问。 “是青光子座下的解开屏所为!”孟渊毫不犹豫就卖掉了解开屏。 当然,其实丁重楼和智嗔也早断定暗害智和的人中,必然是有解开屏参与的。 “果然又跟老鼠掺和上了!”箫滔滔有些疲惫,“青光子号光明圣王,其实最好在老鼠洞里做事,他座下的人也一个比一个阴险!那什么莲奴风骚,烛真人狂妄,孔雀也是个不好惹的!只是智和怎么跟解开屏秃驴咬秃驴?” “狗咬狗么,这有什么好奇怪的!”林宴很有道理,他还指了指孟渊,道:“丁重楼还怀疑我师弟也参与了。” 箫滔滔闻言,打量了一下孟渊,见孟渊气韵神足,就笑笑,“小孟是有这个能耐,就是不会这么轻松。我听说那晚佛光涌动,有慈悲普度之意,智和都被逼出了佛动山河和舍身成佛,寻常两三个同阶都不好拿下。” 说到这儿,箫滔滔好奇问:“小孟昨晚去了哪儿风流了?” “他住在明月公主下榻的别院。”林宴笑嘻嘻。 箫滔滔忍不住又来打量孟渊,皱眉道:“你不是刚成了亲?” “我是去请教武学。”孟渊道。 箫滔滔嗤笑,“别搞出事就行!” 他拍拍孟渊肩膀,意味深长道:“多少人想当面首还当不成呢!人家自小跟在国师身边,一向潜修武道,沉迷武道,你能让人家另看一眼,已经算不容易了!” 这都什么跟什么?造谣是吧? 孟渊也不解释,权当默认了。 箫滔滔也不再多问,只道:“智和是兰若寺的人,丢的是兰若寺的面子,老丁想要去找解开屏,那他自管去找,咱们不必管!再说了,那解开屏都不给青光子当儿子了,找他也没用!” 眼见箫滔滔这般说,林宴懒得掺和,孟渊就更不想掺和了。 “无生罗汉还在跟兰若寺的两位老祖论禅,都论几天了,咋外间没个动静。”林宴好奇的很。 “这又不是打架,要什么动静?高人斗法,非得闹出大动静?”箫滔滔很有道理,他指了指孟渊,道:“你学识高,伺候过督主,知道高人都比什么么?” 孟渊还真知道,当即道:“我听说古时有高人斗法,不动刀兵,一比祈雨,二比坐禅,三比隔空猜物。若是再狠一点的,或比砍头,或比剖腹剜心,甚或者下油锅。” “听到了吧?”箫滔滔指了指林宴,指点道:“高人斗法,于无声处见惊雷!” 话刚落地,午后天空猛然大亮,乃是一道闪电撕破长空,而后惊雷滚滚。 那雷声好似无穷无尽,从南到北,从西到东,似是从四面八方而来。 一时间,平安府之地皆惊。 诸人只觉似被掠去一瞬的念头,而后有战战兢兢之感,心中竟生起膜拜之意。 箫滔滔瞥了眼孟渊,又皱眉嘀咕道:“还真比祈雨?” 此时此刻,兰若寺上上下下的儒释道之人,无论老幼,不管道行高低,全都出门来看。 无数人伸长了脖子,没过一会儿,天竟愈发阴沉,却再不闻雷鸣之声。 又过了片刻,天上没下雨,竟飘起了雪。 雪如鹅毛,飘飘摇摇,洁白之极。 箫滔滔也不在外面待着了,他赶紧带着大家伙儿入了禅定院大殿。 殿中也有不少人,觉生和尚正闭目念佛,任道长抱着拂尘轻叹。 “道长,这一月都要过完了,怎么下起了雪?”林宴拉住任道长,他大声开问:“我瞧这雷声和雪来的稀奇,好似是无生罗汉发威了!” 林宴虽是问任道长,眼睛却在看着觉生,接着道:“别是兰若寺的两位老祖没了吧?” “莫要胡言。”任道长抚须看向殿外飞雪,面上看不出表情,只道:“本来是要下雨的。” “是无生罗汉化雨为雪。”觉生和尚终于睁开眼睛,在旁解释,“无生罗汉佛法通天,最擅济人。” “这也算济人?下场春雨没什么,可春日来雪,绝非吉兆!”林宴嘲笑。 “他认为是,那就是。”觉生道。 林宴张了张嘴,竟说不出话来。 “若是只飘上一时三刻,那也没什么,可就怕这雪没完没了。”觉生叹了口气,口宣佛号。 禅定院大殿内一时无人说话,全都看向静静的看着殿外飞雪。 这雪好似真不会停了,且越来越大。 兰若寺的和尚多,当即着人扫雪。可天上雪根本不停不歇,扫了一层又落一层。 没过多时,天已见黑,却难掩雪色。 又过了半个时辰,天地苍茫。王不疑冒着雪赶来,说是已经将静山带了回来,正在禅定院外。 孟渊拜别了箫滔滔,带着王不疑出了禅定院。 只见赵静声和袁静风拉着静山,三人肩上盖了层雪,却兀自不觉,只仰着头看天,也不知在呢喃什么。 “我起事早了些!”凑近一听,静山竟又在大放厥词。 “三位师兄!”孟渊上前,拍了拍静山的肩膀。 三人见是孟渊,赶紧行了礼。 扯了堆废话,孟渊眼见天已大黑,雪路难行,却不也必趁夜赶人,便带着冲虚观三子,去往持戒院寻了觉明大师。 在觉明大师处吃了斋饭,本待歇息,林宴竟寻了来,还带着酒肉。 雪还未停,且一时大,一时小,风却越刮越急。 红泥火炉煮酒,配上酒肉,孟渊和林宴陪着冲虚观三子,在兰若寺清净之地,大吃大喝,好不快活。 待到第二日晨起,雪竟然还没停歇。 冲虚观三子在兰若寺有吃有喝,本不想匆忙离开,可是被孟渊硬拽着下了山。 天地皆白。在无漏山上尚且不觉,毕竟早有和尚清理积雪,扫清道路。 可下了无漏山后,道上积雪竟然埋到小腿过半处。 道路不见,兰若寺的和尚尽力扫雪,平安府城中的百姓也出城清理道路。 一路向南,艰难前行。不时能见周边村落的人往平安府城方向去,乃是雪来的太过突然,又太大,是去城中讨生活了。 “再下个三五天,都不用我鼓动了!”静山嘀咕。 孟渊也没骑马,带着三子一路往云山寺方向。 白茫茫一片,方向也不太好辨,孟渊只能凭着大致印象赶路。 “你俩可知道大师兄为何出远门?”静山忽然道。 “不是说去荡妖么?”赵静声道。 “非也!”静山很有道理,“前年冬,松河府一带也下了大雪,死了好些人。那一次大师兄把咱冲虚观的存粮都送了出去,要不是师叔接济,咱得饿肚子。” “那时师父就说,让咱寻些买卖做。可这跟大师兄出门荡妖有什么关系?”袁静风好奇问。 静山抬头看天,道:“能接济一时,却不能接济一世!大师兄就是想明白了这个道理,这才出门的!” 他头上冒汗,显然早上斋饭吃的太多,精气神太足,“你们瞧这雪,都是所谓超凡入圣之人搞出来的,师父说武人就该杀出去,大师兄显然听进去了!” 赵静声和袁静风并不搭理静山,孟渊也懒得听静山唠叨。 天地苍茫,本来云山寺不太好找的,却不想在路上遇到了几个尼姑。 总计七个尼姑,全都挑着担子,身上淋满了雪。 孟渊细看,其中竟有两人是见过的,乃是云山寺素问小师傅和素秋。 “素问神尼!”孟渊高声道。 那尼姑队伍停了下来,先看孟渊,而后齐刷刷的看队伍中的素问。 天正寒,素问柔柔弱弱,身上担子歪歪斜斜,她脸本就通红,听了这话都要哭出来了。 “阿弥陀佛。”素问挑担的能耐不行,两手把着挑杆,却不能腾出手行礼,只惶恐道:“孟师兄你……你不能……” “是在下失礼!”孟渊最能认错,当即上前,朝诸尼姑行礼。 那素秋分明是领头之人,她当即朝身后人道:“诸位师妹莫怕姐,他是镇妖司的人,也是应氏的人,来咱们云山寺见过玄机子道长呢!” “原来是孟施主。”诸位尼姑卸下担子,朝孟渊行礼,分明是听说过孟渊之名。 道旁相逢,孟渊一问才知,人家这是挑的粮食,打算去山下赈灾。而且还带了药物,防止疫病,其中素问是唯一的医师。 孟渊也说了来意,还介绍了冲虚观的三位高人。 “原来三位就是冲虚观的道长师兄。”领头的素秋开心道:“玄机子道长说,要是你们寻了来,就让你们跟着我们去山下赈灾,雪不停不能回。” 赵静声三人虽然没啥能耐,且不太听玄机子的话,但良心都不坏,当即应了下来。 孟渊又问了问玄机子道长的事,人家却说玄机子不见客。 没法子,孟渊就也不去云山寺了。 “素问小师傅,我来帮你挑。”孟渊是个实诚人,抢过素问的担子。 “孟师兄,你称我素问就是,不必加‘小师傅’三个字。”素问受不了孟渊了。 将粮食送到山下,安置好之后,孟渊又陪着说了许多话,叮嘱了冲虚观三子后,这才告辞。 孟渊心无旁骛,直奔独孤荧居处,谋划大事。 (本章完) 第308章 舍身渡人 第308章 舍身渡人 雪飘飘洒洒。 孟渊薄衣简行,气息内敛,雪淋满衣衫发梢。 入了城中,但见道上人流涌动,全都按着官府之令清扫道上积雪。 只是雪飘摇不停,扫了又落,落了再扫,却也只能清扫出窄窄路径,仅供三四人并行,却难以通行车马。 幼童尚不解人间之苦,兀自在雪中玩闹,大多百姓却满是迷茫之色。 孟渊徐行人群之中,便听百姓谈论不休,有说国朝不修德政,有说上天落难,还有说必有大冤。 而解决之法也没论出来,更没人提官府来救灾,只是在哄抢食粮之余,有的说要去城外兰若寺请高僧降法,有的说需得国师才行。 大雪不过是高人斗法的余威,却已让许多人没了生计,只能艰难度日。 若是大雪再持续几日,势必商路断绝,平安府一地便成孤城。 独孤荧姐妹所居的别院则根本没扫雪,只有几行足迹,分外冷清。 这两位大姐一个重伤卧床,一个潜心修行,当真是食少而事繁。 由丫鬟带路,来到荧妹住处,就见院中有人,身披白雪,正是明月。 明月手中握着一柄剑,在院中踩着厚厚积雪舞剑,雪上足痕轻微几不可辨。 “孟飞元。”明月收剑归鞘,看向孟渊,道:“雪自何处来?” 屏退丫鬟,孟渊这才上前,道:“应该是兰若寺两位祖师与无生罗汉斗法所至。” “果然如此。”明月微微点头,她打量孟渊,问道:“找我有什么事?” 谁找你了?我找红斗篷荧妹!人家才是人狠话不多,不像你,打架没赢过! “我就是来向姑娘说明此事的。”孟渊道。 明月沉默少许,道:“高处不胜寒,他们太高了。兰若寺若拦阻不得,道门三家应该也会出力,再不济还有国师。” 儒释道吵的一地鸡毛,兰若寺两位老祖丢脸,人家道门和儒家巴不得看笑话,想要人家帮忙,至少得兰若寺输干净了才行! “也只有这样了。”孟渊随口敷衍,又问:“怎不见荧姑娘?” “她这两天闭关不见客。”明月好奇的看向孟渊,问道:“找她有事?” “有些修行上事想请教荧姑娘。”孟渊十分坦诚,“荧姑娘愿意助我修行。” “我来助你也是一样的。”许是今日天冷,明月竟有几分热情。 “这个……”孟渊还没想好怎么回答,就听房中有了动静。 “进来。”独孤荧的声音隔着房门,飘飘摇摇好似雪。 孟渊当即上前推开房门,明月也跟了上来。 “让他一个人进来。”独孤荧道。 明月愣了一下,终究止住脚步,她皱了皱眉头,到底没说话,只是冷着脸打量孟渊。 孟渊只觉得明月的眼神就像是被抢了鸡蛋的香菱。 “事后来找我。”明月丢下一句话,当即离去。 孟渊只能叹了口气,入了房门。 独孤荧房中摆设如故,冷淡清雅,不似女子居处。 外间风雪漫天,房中昏暗,有一小小灯火亮着,分外细微。 独孤荧盘膝坐在床上,面色苍白,小小身躯更显单薄。 合上门,孟渊十分关心的上前,“你的伤怎么样了?” 眼见荧妹已经换了干净衣衫,头面上血迹不见,显然是清洗过了。 肩头不见血迹,可见外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你的那件衣衫我烧掉了。”独孤荧道 我还以为你会洗干净了还给我呢!孟渊当即不在意道:“正该如此。” 孟渊一点不把自己当外人,坐在床边,问道:“伤势如何了?” “身外之伤易治,体内之伤难医。”独孤荧脸蛋格外的乖巧,她说话时嘴唇微微动,像极了没长大的小孩子。 独孤荧见孟渊盯着她的脸看,就道:“看出了什么?智和的舍身成佛之法可怖,其中有‘舍身’之意,乃是舍去这臭皮囊,化身成佛。” “荧姐的意思是?”孟渊不太明了。 独孤荧微微摇头,道:“心神难以合一,总觉得魂不守舍。” 她见孟渊的关心之意不似作假,就安抚道:“不碍事,多歇息一段日子就好了。” “那就好。”孟渊正要请独孤荧出去火并,这带伤怎么能行? “找我有什么事?”独孤荧这才说起正事。 “丁重楼在查问智和一事。”孟渊当即说起在宝泉寺与丁重楼的分歧。 “你要如何?”独孤荧目光灼灼,看孟渊的眼神像是在看一柄将要出鞘的宝剑。 “我要他死。”孟渊握拳,“他以势压我,以规矩压我,都不算什么。但是千不该,万不该,他用我姜棠和聂青青的安危来威胁于我。” “你若是只会在家人亲眷受到威胁时才会出刀,怎能登临绝顶?”独孤荧竟不屑的耻笑起来。 “可是,若是你受到威胁,我也会出刀。”孟渊跟着聂延年和林宴混了许久,根本不知脸皮为何物,瞎话张口就来。 独孤荧沉默,她微微侧目,冷冽的看向孟渊。 孟渊知道,越是这个时候,眼神就越不能回避。 “你真恶心。”独孤荧挤出一句话。 “……”孟渊再不能对。 “丁重楼出身丁氏,也是大族。”独孤荧不再追究孟渊的无耻,反而说起了正事,“他曾在军伍之中搏命,天资不差,二十五六岁就到了武道五品境界,最擅火法,只是后来二十年再难有进。后来进了镇妖司做事,一向得力。” “那么他应该也有蜉蝣天地为基?”孟渊问道。 “你怕了?”独孤荧问。 “天地广阔,蜉蝣冲天也不过见一隅之地。”孟渊信心十足。 “好!”独孤荧乖巧脸蛋上露出激赏之意,道:“丁重楼是镇妖司的人,他一身本领不输智和,你我二人还是不太稳。” 独孤荧看向孟渊,道:“去寻你的秃驴好友!” 孟渊确实有拉解开屏下水的想法。当然了,解开屏早就在水里了! 独孤荧主意很正,“让解开屏去勾丁重楼,咱们伏击,力求一击毙命!” “解开屏不擅斗法,让他独自一人行事,指不定不安稳。”孟渊最是稳妥。 “没事。”独孤荧像是干惯了的,“解开屏不擅斗法,但却难死。再说,解开屏死就死了,也不心疼。” 不过独孤荧到底是个厚道人,她还补了一句,“你要是把他当朋友,到时候给他风光大葬就是。” 死都死了,风光大葬还有啥意思? 孟渊只能应了下来,“丁重楼和智嗔大师都认为智和之死与解开屏有关,正在全力追查。” “解开屏修寂灭相。若是他有意潜藏行踪,怕是不好找。”独孤荧很是肯定。 孟渊也这般认为,跟解开屏打交道久了,也知道解开屏不好杀人,不好害人,也不擅斗法,但是跑路的能耐一等一,且最会潜藏。 两人都是稳重人,知道三思后行的道理,扯了半天丁重楼的脾性和能耐,做了许多规划。 只是到底需要解开屏为辅,两人预案虽多,可还是没定下来。 这次不是道旁相遇的搏杀,而是引诱暗害,自然要好好斟酌。 “孟飞元,杀生为止杀。”临到孟渊告辞之时,独孤荧有话语挽留,“我辈修武之人自然以手中刀剑破尽世间不平不屈,可也千万莫要以为万事皆可凭刀剑而定。” “荧姑娘之言我记在心里了。”孟渊道。 离了独孤荧住处,孟渊想起明月的话,又寻到明月的住处。 明月性子清冷,居处虽也是简单淡雅,却比独孤荧更像是女子居所,至少有书画装饰。 “三小姐说你大有希望再进,如今怎样了?”明月也不问孟渊和独孤荧扯了些什么,只是问起修行之事。 孟渊前两天才跟明月说过,人家现今又来问,只能再重复一遍。 对着风雪饮了茶水,明月也没提点太多,毕竟她也没什么好指点的。 一直到午后过半,孟渊这才被放归。 雪依旧未停,城中街道两旁已经堆满了积雪,炭价与粮价当即攀升。 孟渊自西门而出,却见城门紧闭,已然只准出,不准再进。 取了令牌,孟渊亮明身份,登上城墙一看,就见城外聚集了许多百姓。 看其装束,大多是城外乡镇的农人,其中掺杂商旅远途客。 城外有房屋巷落,却全数被雪白之色遮掩。 孟渊眼见如此,不由得想起当初自己来到松河府城外时的情形,与今日今时当真一模一样。 只是彼时有姐垂怜,有三小姐救命,如今之人却不知又有谁来救了。 直接越下城墙,来到一处粥棚外。 这里是云山寺诸尼的救济之处,赵静声和袁静风在旁扫雪,静山在维持领救济粥的人群。 云山寺素秋管着煮粥放粥之事,素问则在另一旁支了桌子为人看病,其余尼姑在旁帮忙。 “那小子一来不跟咱打招呼就算了,直接奔人家素问小师傅是什么意思?”赵静声颇有微词,“咱师妹是年纪还小,可聂家姑娘可不算小了吧?” “谁让人家好看呢!”袁静风呵气暖手,“你看人家弱柳扶风的,就算光着头,也好看的很!孟老弟年轻,好跟漂亮的逗趣,这也是有的!” 师兄弟俩人扯着废话,孟渊已经来到素问身旁。 素问在为一老者把脉,她也没空跟孟渊说话,只是微微点头致意。 先前孟渊就问过了,素问下山义诊是干惯了的,只是秉性害羞少言,但一到看医问病之时,才显得干练。 看了片刻,但见来此的百姓极多,领粥的领粥,看病的看病。 赵静声三人许是知耻而后勇,竟也不偷懒。 此间主事的素秋脾气大,对百姓也大声吆喝,素问则是个好好先生,轻声细语的。 孟渊看着来领粥的人,其中有一人分外熟悉,正是解开屏。 解开屏已然换了装束,再不做缁衣苦行僧打扮,反而不知在哪儿弄了套破旧衣衫,再戴着厚帽子,脸上脏兮兮的,俩手还揣在袖子里,怀里抱着个缺角的海碗,一边吐着哈气,一边踮脚往前面的大锅里瞅。 “这粥里都能放筷子不倒了!”解开屏欢喜的很。 冲虚观三子果然没认出解开屏,连劝过解开屏造反的静山也没认出。 云山寺诸尼姑也没觉出解开屏是有大能耐的,只寻常对之。 终于好不容易轮到解开屏,他也不揣手,赶紧俩手捧着海碗上前。 来此领粥的都是受苦受难之人,少有学识之辈,胆识也不足,对施粥的素秋畏手畏脚,只能腆着脏脸露出讨好的笑。 但解开屏一向脸皮厚,近来又跟孟渊互助互进,已经更为无耻,当即说起了吉祥话,“女菩萨慈悲!佛祖保佑女菩萨!” 素秋本嫌解开屏的海碗太大,只给盛了半碗,可眼见解开屏胡子拉杂,却脏脸带笑,说的话还算中听,就又给解开屏添了一勺。 领了满满一海碗的粥,解开屏开怀大笑,当即转过身,朝身后一众来领粥的百姓大喊道:“又要到饭了兄弟们!” 显然,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讨饭了。 “师妹,你看那个人是不是有病?”孟渊指了指解开屏,却来低头问询素问小师傅。 素问抬首,打量走远的解开屏,而后道:“人的性情不同,大概他是乐天知命之辈吧。至于是否有病,却看不出来。不过看他呼喊时中气十足,大概是没病的。” “那就是吃撑了。”孟渊当即迈步上前,追上了解开屏。 解开屏一边往不远处的草棚走,一边两手抱着海碗,还慢慢转着溜边呢! “你说怎么就下一场雪,这么多人就出来领救济了?”解开屏问。 “有些是家中少有余粮的,有些是干脆来蹭吃蹭喝的。”孟渊早就观察过了。 “确实如此。”解开屏也感慨,“至少三成的人是真没饭吃,三成的人是来蹭饭吃,一成的是破了家的。可要是再下上几天雪,怕是七八成的人都是真没饭吃了。” 说到这儿,解开屏看向孟渊,问道:“孟兄也来讨饭?” “看你讨饭。”孟渊笑道。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解开屏微微摇头,“我不是与百姓争利,而是等粥冷了,做成粥冻,再分给人吃。” 孟渊自然是信的,却不拐弯抹角,直接道:“我要杀人,你需得帮我!” “这才过去多久?”解开屏都惊了,“现今你们镇妖司在找我,兰若寺的秃驴也拿着我画像满天找!” 解开屏十分认真,严肃道:“孟施主,小僧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泥菩萨你懂不懂?一下水就没了!” “你早就下水了。”孟渊笑道。 “我就不该跟你们蹚浑水!”解开屏愤愤,连溜边都不溜了。 “这是上次的酬金。”孟渊取出一锭银子丢过去。 “多谢多谢!”解开屏立即腾出一只手接住,“又要到……” 他到底止住了话,只低声道:“小僧不杀人,不害人,只渡人。” “这次就是请你这位高僧来渡人的!”孟渊十分的有道理,“舍身渡人的那种渡人!” “让我做饵就做饵吧,还什么舍身渡人!你比和尚还能吹!”解开屏是有见识的,一点也不好糊弄,但他还是道:“这是最后一次了!” (本章完) 第309章 淬体 第309章 淬体 大雪纷飞。 解开屏一手端着粥碗,另一手护住碗,生怕落进了雪。 待听到孟渊想要谋划丁重楼后,解开屏也没吃惊,只是道:“这同僚非得杀么?” “唉,我也没法子。”孟渊哀叹,“我不杀他,就是他杀我。” 解开屏见孟渊毫不隐瞒虚伪之态,就道:“咱俩不把稳,你把你那位心狠手辣的小相好喊上!” “行,我去求一求她!”孟渊道。 “丁重楼最近在找我,若是他带着些虾兵蟹将,那自然不足惧,就怕他还请了儒释道三教的高人。”解开屏十分谨慎。 “怕是不好请。”孟渊早就料到了,“若是平时,自然能请到人。不过现今大家都在兰若寺等三位高僧斗法的结果,怕是这几天不会想挪脚。即便另有派遣,也不会有高人陪同。” 解开屏也知道这个道理,他也不啰嗦,“等我消息,至多三日!” 两人又扯了一会儿,孟渊这才回返城中。 来到独孤荧所居之处,她的伤似是又好了些,又着上了红斗篷,那一身薄衣也被遮掩,再看不得娇小身躯。 天已大黑,只一浅黄灯烛。 将与解开屏的约定之事说了后,独孤荧就闭上眼,是为驱赶之意。 “天太晚了,外面雪还没停,我也半日没吃口热乎的了。”孟渊硬着头皮要留下来。 独孤荧到底是个厚道人,她召来外间的丫鬟,送上饭食。 房中清简,饮食也如此。只两碗米粥,两块面饼,还都是凉的。 “荧姑娘太过苛待自己了。”孟渊吃干抹净,这才出了声。 “口腹之欲是最最无趣之事。”独孤荧声音淡淡,“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七情六欲加身,也不过都是空罢了。” 眼见独孤荧一副要当尼姑的样子,孟渊也不好再说。 “偏房还空着。”独孤荧又赶人。 “不急。”孟渊并不走,只是道:“咱们再说一说丁重楼的事,他那蜉蝣天地有何妙处,你再跟我讲一讲。” 上次谋划智和大师之事是独孤荧牵头,此番谋划丁重楼之事则换了孟渊。 五品已然可称高人,孟渊倒是没什么惧怕之情,心中也很是平静。 只是心静归心静,孟渊却还是再三思索阻击之法,以及考虑诸多变故。 这不是与郄亦生那般直面生死的拼命之时,而是谋定后动的暗杀之法。 独孤荧全身藏在红斗篷之下,她见孟渊眼中确实都是虚心求索之意,便当即说了起来。 孟渊安静来听,又跟那松河府城外的黑衣人来做比较、印证,颇有所得。 天越来越晚,外间风声不息,雪还是飘飘洒洒。 “城中粮价高涨,民声腾沸。”独孤荧看向窗外,“如今世间圣人斗法,卷起飞雪,却不知要压死多少人。先人有言,圣人不死,大盗不止。圣人已死,则大盗不起。” “圣人处无为之事,行不言之教。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孟渊跟和尚待久了,也染上了辩经的毛病,“这般看来,外间斗法的根本算不得圣人。” “天已不早了。”独孤荧又来赶人。 孟渊本就没有非分之想,便即去往偏房休息。 点上灯火,眼见房中陈设简单,薄被一张,蒲团一个,矮案一台,灯烛一盏,再无别物。 盘膝静坐蒲团之上,孟渊闭目坐定。 耳听窗外风声雪声难消,催的人心中难宁。 盘坐片刻,孟渊心意稍平,这才检验自身。 精火壮大升腾,已然圆满。 “是否引火淬体?马上就要与丁重楼对阵,以他的能耐,怕是不比对上智和简单。若是留精火在体内,即便身上有损,也能立即补足。继而熬到丁重楼的蜉蝣天地之功耗尽,那必然是胜局。” “到时再来采集丁重楼之火,便足够稳妥了!” 孟渊这般想着,脑海中似晃荡了一下,竟忆起了葫芦山底下的杨玉瓶,以及郄亦生临死之时。 那杨玉瓶心狠手辣,可称劲敌,尤其是数次以九转还神续命,着实难对付的很。 而郄亦生是孟渊遇到的第一个可称惊才绝艳的人,其人曾连破僧道高人,犹有余力。 孟渊与其相博,数次折羽而逃。 但在七水镇时,孟渊向死而生,不管不顾,拼尽心血,终于逼的郄亦生拿出了后手。 “我到六品圆满之后,五品境明明只差一层薄纸,却始终勘不破。信王说是心境之故,武人真谛之故。彼时我不懂何为心境之变,但我却知何为武人之本。武人乃是于无路之处,斩荆破棘,开出一条路。那些只知打打杀杀,好勇斗狠之辈,妄称武人,其实根本不知以武入道的道理。” “后来我才明了心境之变。乃是我有九转还神,始终惦念一条生路,且还是以友邻为壑之路。九转还神是救命之法,乃至于能临阵破境,但在武道上越走越远,便知这是饮鸩止渴,前方已然无路。这是我的道,可道路已然封闭锁死了。” 郄亦生的话犹在眼前,乃是说武人并非不能不留后手,而是不能过于依赖后手。 孟渊数次险死还生,都靠精火反哺,已然存了依赖之心。 心念电转之际,稍一存想,精火轰然爆开。 一时之间,孟渊心中竟生出背负高山之感,比之强催浮光洞天还要难撑,整个人似要被摁进泥土之中,碾成粉尘一般。 如此强撑了几息,孟渊便觉自身被层层火焰包围。 这一次烈火及身不似前四次那般灼心焚身,而是有几分温和之意,好似酷冬难熬之时的一缕小小焰火。 焰火无穷无尽,又不死不休,只是在孟渊体内转动。且每每周游一次,好似就要带走些什么东西,又留下了些什么东西。 孟渊脑中混沌一片,竟不知如何抵挡,也不知如何引导,只任凭火焰冲击。 又不知过了多久,那在体内盘旋不绝的无数细微火焰竟逐渐壮大,继而火势滔天,似要焚山煮海,燃尽万物一般。 一时间,孟渊似回到了那几日静思天火燎原之时,入目皆是火焰,血肉中、筋骨中、脏腑中,乃至于所思所想的精神之中。 直到这时,孟渊才终于察觉到痛苦之意。这种痛苦比之前四次要更玄妙无端,先是自头颅处起始,好似脑袋要被焚成灰烬,脑浆被煮沸了一般。 孟渊强撑痛苦,却再难忍受,只觉七窍中有火喷涌而出。 继而大火及身,血肉溃烂,白骨刚刚现出,就化为焦黑之态。 丹田玉液陡然一空,尽数被精火化为雾气,消弭无踪。 而上中下三天之中奔腾的则是无穷无尽的焰火,好似要将武人之基尽数毁灭一般。 向死而生,孟渊只觉得这便是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痛楚之意始终不退,但孟渊却艰难的睁开了眼。 又过片刻,痛苦之感仍在,脑中却有了几分清明,继而所见所闻终于能分辨了。 小小房中如故,只是好似被灼烧过一般。 抬手来看,肌肤血肉竟不是完好之态,到处都是焦黑伤痕,竟无一处完好。 青丝黑发竟也带了雪白之色,好似这一次淬体用了许多年一般。 孟渊犹然觉的体内热火蒸腾,难以消除,但又觉体内似有无穷无尽的气力,似永远挥霍不完一样。 身下蒲团成灰,身上衣衫不见,静室只那烛火依旧,外间风雪之声未停。 又过了许久,孟渊终于觉出身心相合,自己总算能控制自己了,而痛楚之感也如潮水一般,缓缓退却。 双目湛然,往窗外能及远,细究雪之态。双耳清明,稍动便知内外之变。 静室之外有人,片片雪掉落在那人身上,好似雷鸣一般。 那人一动不动,好似入定,呼吸极其细微绵长。 是独孤荧在门外守护。 孟渊也不去管,只是检视自身之变。 头发慢慢转为青黑之色。肌肤上的焦黑伤痕仍在,却在慢慢掉落,露出崭新的肌肤。 肌肤并未有烈火重生后的变化,反而看似一切如故,甚至少有光泽。 但孟渊知道,如今肌理强韧,比未淬体前何止强了三四倍。 而再究血肉之变,比之前线更为蓬勃有力,其中精火之气似未尽消,依旧在体内游走。 脏腑筋骨更为强壮,孟渊只觉自己凭此能力扛大山,吞吐大海。 两处干涸的丹田中有玉液滋生,且更为强悍锐利。 细细检视了身体之变,孟渊只觉此番淬体比之前四次加一起还要强。 但对身躯的提升又不是那么明显。 其中最大不同处,乃是精火淬体时多番变化,似在与自身所求之“道”交相呼应。 而这一次淬体最大的变化并非身躯肉体之变,而是精神之变。 上中下三天一体,脑海中似有一缕细微火焰不灭,如同星火一般。 而这星火永存,孟渊脑中始终清明,好似诸般乱心之法,乱神之法,乃至诸般道法秘法都要隔绝在星火之外。 “以后不用焚心了?这是更为强悍的焚心?”孟渊一时间还难以琢磨明白,便打算来日找人试上一试。 又过许久,门外声动。 孟渊听到独孤荧的小脚微微动了动步子,人似也稍稍侧目,似在静听房中动静。 “如何了?”独孤荧在门外问。 静室寂静,两人都视风雪如无物。 “没大碍。”孟渊回了句,又问:“方才可有异状?” “我听到你强自忍痛,肌肤断裂,似有心火升腾。”独孤荧语声细微,声音淡淡,没多少关心急切,好似在跟路人说话,“这种事不必着急,我来日寻人帮你,总能寻到与你相契相合之法。” “多谢荧姑娘。”孟渊见身上衣衫早被焚尽,而自己这次出门也没带衣裳,就道:“荧姑娘,可否帮我寻一套袍子来穿?” 门外寂静,无人作答。 过了良久,独孤荧才道:“城中雪重,行商断绝。这别院只有我和明月,另还有几个侍女,如何备有男装?你莫非要女装不成?” 独孤荧不似平时的冷清无趣,似有几分笑意,且还不忘嘲笑,“什么法门要把衣衫都烧掉?你真恶心!” 说完话,便听独孤荧迈动步子,往外去了。 孟渊这时才想起,以往每次淬体,都有铁牛在旁守着。 而这一次换了人,可不似铁牛那般好说话了。 没过一会儿,独孤荧便回,而后推开门,一套衣衫飞了进来。 “明月的。”独孤荧丢下一句话,她也不等孟渊说什么,就直接走了。 孟渊从头脸上取下衣衫,见竟是宽大道袍,确实是男装,而非三小姐那样的坤道装束。 此间也无人像铁牛那般提水端饭伺候,孟渊就去外寻了雪擦了擦身子,这才换上道袍。 庆国道门昌盛,道袍自是盛行,寻常百姓也有穿道袍行走的。 孟渊着好道袍,倒是觉得还算舒服。而且道袍宽大,稍稍显小了些,但也无妨。 安坐一晚,待到天亮,孟渊这才出了门。 外间仍旧有雪,天灰蒙蒙一片,很是寂寥苍茫。 独孤荧立在院中,身周无雪,她似是一晚未眠,依旧藏身在红斗篷之中,好似在雪中盛开的梅一般。 “多谢姑娘护法。”孟渊躬身行礼。 独孤荧红斗篷上只有些许雪,她微微侧头,打量孟渊,而后道:“道不道,武不武,倒是像妖道一般,不伦不类!” 人家这是耻笑孟渊的道袍。 “那你又不借我穿你的红斗篷!”孟渊也有道理。 独孤荧干脆转过身去,不再理会孟渊。 远见人家不打算留饭,孟渊只能告辞。 出了门,本还想找明月相谢赠衣之德,却不想人家出了门。 离了平安府城,回到兰若寺禅定院,才见明月竟然在这里。 明月手中提着剑,正在跟林宴说话,那周盈和范业却都被赶开。 孟渊见林宴拍着胸脯,好似下了什么保证。 “明月姑娘,师兄。”孟渊上前。 明月瞥了眼孟渊,上下扫了眼孟渊穿的道袍,竟一句话不说,径直走了。 “我说师弟,外面留宿咋还换了袍子?”林宴笑嘻嘻,“刚人家找我,说我是师兄,让我好好管着你呢!你干啥了?” 林宴挤眉弄眼的搓着手,一副虚心打听的急切模样。 那边周盈和范业也赶紧凑了来,纷纷竖起耳朵。 “昨晚练功,坏了衣衫,借了人家的道袍。”孟渊实话实说。 林宴却不信,一直追问不停。周盈也来了兴致,使劲儿的往前凑。 解释半天也不成,孟渊干脆谢绝客人,闭门静修去了。 又过一日,静山寻了来,说是云山寺的粮食分完了,他想拉孟渊入伙,一起去打点劫。 这是孟渊与解开屏约定好的暗号,只要静山来兰若寺寻人,那就是到了出手之时。 (本章完) 第310章 光明 第310章 光明 按着先前与解开屏的粥冻之约,解开屏需得先显露行踪,而后勾出丁重楼。 之后再行埋伏之事,杀丁重楼于无声无息之间。 当然,这其中颇有几点难处。 其一是解开屏虽精擅潜藏之法,但不擅争斗,指不定刚引出了丁重楼,就被直接拿下,甚或者干脆被渡化了。 其实则是丁重楼若是广邀高人,那也干脆别干了。 孟渊和解开屏商议过这个问题,如今这几天大家伙都在盯着兰若寺,六品境往上的高人怕是不太想出门,同境界的则指不定能被邀动。 不过解开屏非常自信,他自言有把握放出长线,在丁重楼查问之时出手,而非是其收网之时。 “我师父是光明圣王,以前大号青光子的便是!这种事我做惯了,勾女人我不行,勾恶人我太会了!” 彼时解开屏如是说。 孟渊一向敬佩解开屏的能耐。当然,解开屏到底是秃驴出身,嘴上能耐了得,孟渊只能将信将疑。 如今既然解开屏传来了消息,那就是他已然准备好了,只待收网擒贼! 孟渊辛勤糊弄静山,搭进去十两银子,终于打消了静山劫富济贫的念头。 “你怎么也穿道袍了?”静山得了十两银子,自觉完成了任务,反又来跟孟渊闲扯。 一提这个就来气,自打明月来跟林宴训了一顿话后,林宴这两日就有意无意劝孟渊收敛些,连周盈看孟渊的眼神都时时皱眉,似在看着肮脏之物。 就连箫滔滔都来提点孟渊几句,扯了些少年风流的鬼话。 “那我下次披袈裟?”孟渊没好气,殃及池鱼。 “那倒也行。”静山十分赞同,他似想起了什么,“对了!云山寺的素问师妹还问起你了!” 怎么打听我?那素问小尼姑固然样貌不俗,但孟渊对她并无想法,只是知道她修已经断绝的医家途径,对她有些兴趣罢了。 “问我什么了?”孟渊并非饥不择食之辈,几次见那素问,也知道人家并无还俗之心,乃是真清净单纯之人。 “她说你体质似有不同,想向你讨教讨教。”静山满不在乎,他还警告,“师父在云山寺勾人家师太,你可别乱学!” “……”孟渊听了这话,便问:“那先前怎么没听她说起过?” “她脸皮薄,不会说话。”静山不忘解释,“是她师姐素秋托我问的。” “原来如此。”孟渊点头应下,道:“咱们这就下山,去会一会小尼姑!” 俩人满怀欣喜,正要携手下山,王不疑却寻了来。 “千户又要下山?”王不疑眼神怪怪的,“这几日雪不停,无生罗汉与兰若寺斗法大概就要有结果了。” 王不疑小声道:“督主说少年人戒之在色,千户可莫要耽误了前程。” 这都什么跟什么?孟渊无奈一叹,道:“我下山找尼姑!” “是云山寺的尼姑!”静山强调。 王不疑瞪大眼睛,“云山寺戒律最严,不准化缘,不准接法事,不准劝人入空门,她们……” 说到这儿,王不疑止住话头,这才说起正事,“督主出来了,让你过去。” 那王二和兰若寺住持智观大师陪同无生罗汉,与兰若寺两位高僧论道,好几天都没见人了。 没曾想,无声无息之间,王二竟然跑了出来。 “在这里等我!”孟渊深知王二必然有所教导,便赶紧舍下了静山,与王不疑一起去寻王二。 来到禅定院的一处院落中,就见院中积雪未动,一老枣树斑驳歪曲,上面不见绿叶,只见枯枝盖雪。 王二站在老枣树下,背着手,面上并无什么表情。 此刻院中已经聚集了不少人,除却箫滔滔和丁重楼外,还有林宴等九位六品境的千户,至于再往下的百户则没能入内。 多日不见,王二淡雅如故,她环视诸人,微微点头。 “山中才三日,山下已千年。”王二见人来齐了,才缓缓开口。 “督主,斗法到底斗出个高低没?”林宴向来混不吝,根本不在意身份高低,直接上前,好奇询问。 这也是大家伙最最关心的事。 如今雪还没消停的迹象,镇妖司诸武人自然无碍,兰若寺所藏食粮也尽能撑的下去。 但日日扫雪,北风不消,山下积雪已有腰深,百姓清理艰难。 而且再这般下去,平安府城周边别想粮食收成了。不用等到夏秋饥荒,如今都已经有冻饿而死之人了。 “胜负虽然还没分出,但无生罗汉已经胜了。”王二背负双手,做下了判断,“几千年兰若寺,从一小小山中野庙,到如今佛门巨擘,可如今能撑起兰若寺的只剩两位老僧。吐故纳新,抱残守缺,当真是有意思。” “两个人打不过一个?”箫滔滔皱眉问。 “他们不是拼搏命之法,而是比‘心’。”王二道。 一众人闻言,都茫然之极,不知道是啥意思。 “怎么个比法?”林宴好奇问。 “不知道。”王二摊开手,“你以为四品武人有多高,彼时我身在极乐世界与魍魉鬼蜮之间,一时苦一时甜,睁开眼就被赶了出来。” 这话说的好似四品武人在三品罗汉身前不值一提似的。 “智观方丈呢?”丁重楼问。 “他还沉溺在过往之中,并未醒来。”王二淡淡道。 诸人听了这话,才知王二还是谦逊了。人家智观大师身为兰若寺住持,犹然深陷乱念之境,而你竟然挣脱,可见能耐。 “督主,四品武人在三品罗汉之前,当真没半点反抗之力?”孟渊也来问。 王二看了眼孟渊,眼中有些许笑,道:“不是不能为,而是不愿为。” 她也不去过多解释,轻轻一摆手,环视诸人,问道:“这几日兰若寺内外如何?可有异动?” 这也没啥好说的,儒释道高人聚集兰若寺,平安府一地当真安宁的很。即便有恶人,也都潜藏起来,轻易不来露面。 诸人一一上报,从妖国的长老和妙音长老说起,到九劫大师与觉生论道,乃至于智和大师在宝泉寺遇袭身死。 “智和死了?”王二对别的事不太着意,只听闻智和身死之后才微微皱眉,“如何死的?可知道出手之人?” “是昔日青光子座下的孔雀解开屏纠结了人手,合力击杀了智和!”丁重楼一直在负责此事,近来也一直在查问解开屏的下落。 因着如此,解开屏才说他是泥菩萨。 “其中必然有一位武人。”丁重楼继续道:“彼时有人曾看到宝泉寺后佛光汹涌,有诸般光彩,可见智和大师被逼出了所有能耐,甚或者舍身成佛的绝技!” “舍身成佛?这‘佛’是佛经中的‘佛’,还只是他臆想出来的‘佛’?”王二不屑一笑,“假修行,如何能见真佛。他修一辈子的舍身成佛,也成不了真佛。” “智和大师之死总归不寻常。”丁重楼很是肯定,“兰若寺汇聚四方之人,智和不闻不问,分明是不在意此间之事。置身事外之人,却无缘无故被害,必然有深意。” 丁重楼看向孟渊,道:“或许有人已经与孔雀勾连。” “丁指挥不妨直言在下之名。”孟渊才不让着丁重楼呢。 王二看了眼孟渊,道:“孟飞元不像身受舍身成佛之法侵蚀。” “那必然还有他人。”丁重楼压低语声,阴恻恻道:“应氏百足之虫,还有许多拥趸。” “你是在害怕?”孟渊问。 丁重楼本面色阴沉,闻听此言,竟不吭声了。 王二笑了笑,道:“孔雀的下落可寻到了?” “已经有了他的消息。”丁重楼看向一旁的丁千云。 丁千云一脸络腮胡子,很是正经严肃,一看就是会办事的人,上前一步,朝王二行礼,然后道:“城外陋巷中有一暗门子说,有人给了钱却不睡,还对着那暗门子念了一晚上的经。” 诸人闻听此言,都觉得很有兴趣。 尤其是孟渊,更是想起了姐。彼时姐从良后在清水镇卖豆腐过活,解开屏还特意去找了姐,劝姐普度众生,为天下人接客,自此证道欢喜菩萨果位。 可惜姐只认钱,不认这些虚的,解开屏也没法子,还差点被姐玷污了清白。 这件事早已被记在卷宗里了,此间镇妖司诸人也早就对解开屏的旧事了如指掌,此刻闻言,自然也想起了这段故事。 丁千云见大家伙爱听,他就多说,“那暗门子说嫖客瞧着脏兮兮的,人却文雅的很,张口闭口都是佛经。” “如何断定就是孔雀?”有人问。 “暗门子说有些和尚虽然也会趁夜摸来过夜,但无不是色中饿鬼,急色的很。但那人根本不好色,只是讲经。”丁千云道。 “讲什么经?”林宴问。 “不知道。”丁千云微微摇头,“那暗门子不记得了,她听了几句就犯瞌睡,干脆躺下来,打算任人施为,却没想一觉睡醒天就大亮了。” “孔雀这次没劝那暗门子广接宾客?”有人笑着问。 丁千云摇摇头,道:“我也不知道孔雀为何这般做。” “这几日雪大,平安府城内城外百姓都过的艰难。城外陋巷中的暗门子,怕是要日夜接客才能饱餐一日,孔雀是想让人家歇息一晚。”孟渊道。 “是这样么?”王二看向丁千云。 丁千云沉默片刻,点点头,道:“前日一个饼子一觉,这两天就不好说了。城外那些百姓连饭都吃不饱,衣裳都穿不暖,却还想着这些,可见无知愚昧!” “正因如此,才有了儒释道。”王二叹了口气,“教化,入空,求清净。却都不可得。” “丁重楼,你去擒拿孔雀,最好抓活的!”王二下了令,“至于人手,这次带来的人任你调遣。兰若寺与孔雀也有仇怨,你也可以去寻三院首座,让他们也出些人,最好是修佛之人。” 丁重楼显然早就想过了,他低声道:“觉生怎么样?他五品境界,与孔雀相仿,所修之法相又相类,必然能有克制之功。” 那觉生和尚惊才绝艳,本就极有声名,又跟九劫大师论“舍”,虽被辩倒,名声却更大了。 当然,兰若寺中与青光子勾连之人就有觉生和尚。但是觉生和尚已被高人种念施法,即便他行事中带了些几分青光子真传的癫狂,但早已忘了此事,还将青光子认为佛门败类。 孟渊知道这件事,王二也知道,丁重楼应该也知道。 如今丁重楼请觉生和尚去帮忙追索解开屏,指不定还想再做点什么。 果然,王二闻听此言,看向丁重楼,然后点了点头,“还要什么人?” “孟飞元亦是非常之人,正该出力。”丁重楼道。 “别想!”孟渊还没出声,林宴立即站了出来,大声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跟我师弟有了梁子,把他带出去就没打算带回来!” 丁重楼冷笑几声,却不说话。 “小孟就算了。”箫滔滔是认识孟渊最早的,也算是老下属了,“他最近跟贵人勾上了,不好做这种事。” 王二闻言,先看箫滔滔,又皱眉看孟渊。 孟渊坚定摇头,以示清白。 “你办事,我放心。不过孟飞元确实不能离开。”王二笑了笑,看向丁重楼,解释道:“高僧之比虽还未分成高下,但却不妨碍小辈们比斗。武斗在前,文斗在后,觉生能跟你先去几日,孟飞元却不能走远。” 在无生罗汉来之前,就说过会有文斗和武斗,没想到一直拖到现在,终于要开始了。 “如何比?”箫滔滔来了兴趣。 “大比十场,看两方胜负多寡。”王二负手身后,笑着道:“道门三家各出一人,青崖书院出一人,兰若寺是地主,出三人,平安府其余佛寺出两人,我镇妖司出一人。” 诸人闻言,思及方才王二要留孟渊的话,便知是孟渊出战。 “人虽多,但以武人身份出战,只你一人。”王二看向孟渊,道:“本来是要把你排到第一位的,我力排众议,让你最后登场。” “不知何时大比?”孟渊问。 “明天第一场,第三天就到你了。”王二道。 那时间就够!孟渊立即拱手,道:“敢不从命!” (本章完) 第311章 渡人 第311章 渡人 风雪未停。 王二三言两语做了决断,正要摆手散场,就见丁重楼上前一步。 “且慢。”丁重楼看了眼孟渊,而后才道:“督主,我镇妖司六品武人不少,为何独独让孟飞元出战?我看丁千云也是身经百战,对付同一境界的武僧绰绰有余。” 这是在抢先登之功!而且说的也颇有道理,孟渊在镇妖司无有根基,破境六品后也没什么战绩,却只让孟渊出战,确实有不服处。 王二并不说话,只是看向了丁千云。 “属下愿意拼死!”丁千云立即俯身,随后他见王二面无表情,就又看向孟渊,问:“孟飞元,你敢么?” 孟渊抱刀在怀,并不理会丁千云。 “我说丁千云,能在这里站着的人,哪个没拼过命?”林宴没好气的很,“督主选我师弟,没选你,就是觉得你废物,你没用!” “那不选你,是不是也因为你废物,你没用?”丁千云冷笑道。 “是。”林宴道。 丁千云外表粗犷,但其实内里精细,以往说话做事也有条理,但遇到林宴这种不要脸的,还真没法对付。 眼见丁千云不说话,丁重楼就又说道:“前番咱们为武斗做过准备,没道理现今什么也不说,就让姓孟的来。” “不错!”丁千云立即跟上,道:“虽说孟飞元曾在葫芦山大战六品枯荣大士而不败,又曾越阶斩杀杨玉瓶,松河府之变时曾反杀持蜉蝣天地的六品境黑衣人,还杀了信王座下郄亦……” 说着说着,丁千云觉得不能再说了,这战绩太过耀眼,说这么多已然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了。 果然,随着丁千云数起来孟渊的战绩,诸人都纷纷点头。 “不过孟飞元破境中品境界后,却没什么事迹可言。”丁千云终于掰扯回来了,“外人只说孟飞元好色,却不知如今还有能耐几分。” “那请你娘来试试不就行了。”林宴正在掰核桃吃,“我师弟不嫌弃的!” 丁千云根本不理会林宴的激将之法。 “要不让他们二人比一比?”丁重楼提议,“妖佛西来,自然是要能战之人迎战。” “比试自无不可,只是没什么必要。”王二等大家吵完了才笑笑出声,“非是我钦定孟飞元,而是人家求战孟飞元。” 说到这儿,王二看向孟渊,道:“九劫和尚跟我讲,这一次随行之人中,有一六品境武僧,名号金海。” “很厉害么?”林宴好奇问。 “金海和尚十八岁,开三丹田,想来有降龙伏虎之称。”王二也不说人家的战绩。 这话一说,大家都了然了。那金海和尚必然是一天资卓绝之辈,断不能等闲视之。 世间六品境的武人多了去,但十八岁时就能如此,且已开三处丹田,当真是前程无限。 即便困在登天三阶之中,怕是同阶里也难有匹敌之人。 这种人展现出了资质,就算有诸多缺点,也必然会有人照料,会有人提携,乃至于磨砺、引导。 一如孟渊,也是少年时杀出来的声名,境界突飞猛进,一年间便已来到六品境。 展露头角之时,聂延年就看出孟渊不凡,早早就把聂青青塞给孟渊,而张延年更是想让自家子侄当小。 也因着如此,应三小姐才会屡屡提携,还容忍孟渊窥探她的美足。独孤荧和独孤明月也愿意跟孟渊交好,甚至帮忙开拓丹田,甚或是狼狈为奸。 如今孟渊再进一步,王二更是钦定孟渊跟在身边,属实是打算亲自教导。 孟渊尚且如此,那金海与孟渊也不差多少,必然是呵护备至的。 至少这一次才头一回听闻金海之名,可见人家一直藏着,今日才算是让金海露了声名。 “为何指我?”这是孟渊的不解之处。 “九劫说郄亦生去过佛国,与金海曾论禅比斗。”王二看向诸人,接着道:“郄亦生惜败。如今郄亦生已死,金海想要寻杀郄亦生之人比斗。” “郄亦生虽坐困六品境多年,但其实手段不差。”箫滔滔感叹,“甚至说,别人誉其六品第一人,也不是没有道理。咱们镇妖司六品武人不算少,但是能胜他的没几个。” 说着话,箫滔滔还看了眼林宴。 “我万万比不过!”林宴是亲眼见识过郄亦生力挫佛道两家高人的。 “另外还有一个原因,金海和尚求战于你,还是你的一位故人引荐。”王二笑着看向孟渊。 孟渊的故人多了,但哪位故人能跟西方佛国扯上关系?李唯真?可李唯真在那边杀妖呢,那还能是谁? “独孤亢?”孟渊问。 王二微微点头,“金海和尚曾在自在佛座下任掌灯沙弥。” “掌灯?青光子的那一盏灯?”箫滔滔印象最深。 “这就不知道了。不过金海与青光子确实相识。”王二道。 “独孤亢在何处?”前次香菱来信,还说起了诗社之事,念叨了独孤同学好几句,孟渊一直都记着呢。 “等你胜了,去问九劫。”王二摆摆手,“都散了,孟飞元留下。” 那丁重楼和丁千云情知没法变更决战人选,俩人也不再纠结,当即离去。 其余人情知这是王二要面授机宜,就也不多留。 转眼人空,王二迈步进了房中,孟渊跟上。 这院落本是禅定院首座禅修之处,很是简洁朴素,少有陈设之物,只有茶案和蒲团。 王二盘膝坐在茶案前,朝孟渊招招手,“坐。” 孟渊在王二对面盘膝坐下,也不说话。 “我总觉得你在面前有些拘谨。”王二笑着捞起茶壶,随手倒上茶,“这几天做了什么亏心事?” “只是太过想念督主。”孟渊随口胡扯。 “呵呵。”王二笑笑,道:“我听王不疑说,你先前闭关了许久,日日以火焚身,可有所得?” “没有。”孟渊摇摇头,接过茶杯,道:“我总觉得要摸索到了,但还是差了一点。” “相契相合何其难?求这样一卷天机法门,更是难上加难。要么有大机缘而获,要么自身去开拓。”王二这般说着话,朝孟渊招了招手。 孟渊伸出手,就被王二一把抓住。 “肌理细腻,内蕴火气,似有若无。筋骨强壮,生机盎然。”王二稍稍品鉴,当即探出玉液。 一时之间,孟渊便觉似有高山大海压了上来。 那玉液看似柔和,却坚韧之极,似刀剑般锐利,又似秋水般柔和。 玉液当即游走在孟渊的全身,而后一个盘旋,竟落在了孟渊的丹田之中。 王二的玉液似带有某种真意,不仅在孟渊的丹田之中游走无碍,似还有引导之能。 过了没多时,丹田玉液竟在王二的引导之下腾沸起来。 孟渊只觉浑身火气升腾,随即玉液急速消耗,数息之后,竟已然燃尽。 王二终于收回了手,微笑着看向孟渊。 孟渊如今两处丹田被王二一举扫空,比强催两次浮光洞天还要快。 若是以往,孟渊被这般强抽玉液,必然有头痛之感,肉体也有硬抗重物之感。 但是历经第五次淬体之后,孟渊此时只是浑身是汗,略有疲累之感,也算不得什么。 王二仔细看孟渊模样,她深知若是寻常武人被陡然间耗去所有玉液,必然头晕脑胀,筋骨无力,比在妓馆玩了三天三夜还要疲累。 而眼前之人却只是略微生汗,虽有疲惫之相,但显然还未力竭。 “想不想学蜉蝣天地?”王二忽的问。 这蜉蝣天地是蓄力之法,乃是武人寻常之时压制自身之能,待到紧要之时,才一举发力。 待到出力之时,天崩地裂,或是寻常时数倍,乃至数十倍之功。 “我初习武时,自觉天下舍我其谁。可后来我越往前走,越往前攀,眼界逐渐开阔,就越有井中坐蛙窥明月之感。乃至于有一粒蜉蝣见青天之感。”一时之间,孟渊想起了李唯真的话,又想起了松河府城外的那黑衣人。 “蜉蝣一生,只为腾飞青天,见天之高,地之大。”孟渊缓缓出声,道:“可蜉蝣即便乘风窥探到青天无垠,也只是蜉蝣,自不能君子豹变,也难有化龙之时。” “你看不起蜉蝣?”王二问。 “不是看不起,而是所求者不一样。”孟渊微微摇头,“蜉蝣飞天不是我的道。” “道在何处?”王二追问。 “一粒蜉蝣见青天,见青天而不畏青天,亦要攀援而上。”孟渊十分认真,“蜉蝣是为攀援,见天地之景象,确实不屈不复。但我的道,却不是腾飞之后,坐看看这一方天地。” 王二闻言,也不说话,饮了一口冰凉茶水,这才道:“有没有把握胜金海和尚?” “有。”孟渊没说谎。 “有没有把握杀他?”王二又问。 “有。”孟渊依旧没说谎,即便还没见过那什么金海和尚。 “那就杀了他!”王二放下茶盏,抚掌道:“这种少年天才,不能为我所用,必为祸患,正该早些剪除!” 孟渊总觉得王二不单单是指金海和尚,而是另有所指。 也不去多问,孟渊只当即应道:“敢不从命!” “回去好好歇一歇。”王二笑着赶人,“你两处丹田干涸,赶紧恢复。明天第一场,你也去看一看西方佛国高人的风采。” “是。”孟渊应了下来,却又道:“我想先下山见一见明月姑娘。” 王二闻言,上上下下打量孟渊,都要把孟渊看的不好意思了。 “我记得明月曾着男装出行,但大都是紧身劲装,却也有宽松些的道袍。”王二显然认出了孟渊穿了明月的袍子,她笑笑道:“明月过得苦,你好好抚慰抚慰也是好的,只是莫要后院失火。” 这都什么跟什么?孟渊起身告退,也不多说什么。 出了院子,孟渊虽然玉液尽干,但是浑身气力犹在,根本无有虚弱之态。 那静山还在一直等着孟渊呢,王不疑陪同,林宴带着周盈和范业也在。 “孟兄总算出来了!”静山一见孟渊出来,就赶紧拉住,道:“咱们这就走吧!别让素问小师妹等急了!” “小心着些!”林宴到底是当师兄的,为人最是稳妥,他摸出一瓶丹药,“这是你嫂子做的。” “我用不着。”孟渊道。 “这是防备女子有孕的。”林宴低声告诫,“云山寺戒律最严,你不能只顾自己快活,害了人家小尼姑!” “这都什么跟什么?”周盈气的一把夺过那丹瓶,道:“静山说了,是素秋小师太请孟千户去的,不是素问,更没有别的!” “指不定呢。”静山却也插话,“孟老弟会勾人,静风师兄是赞许过的!” 扯了几句废话,孟渊正要随静山下山,就见丁重楼带着丁千云诸人从禅定院走了出来,身旁还有禅定院首座智清,还有觉生和尚。 “阿弥陀佛。”觉生见孟渊和林宴,就笑着上前合十行礼。 孟渊和林宴也知道,自家俩之所以能让人家高看一眼,绝非资质和职位,乃是因都是应氏旧人之故。 “听说你要跟着去找那什么孔雀了?”林宴笑嘻嘻的问。 “小僧百无一用,却也有降妖伏魔之心。”觉生和尚很是谦逊,微笑道:“正好丁指挥邀请,小僧就也跟着去看一看光明圣王座下弟子的风采。” “孔雀是个妙人,不大能打,但是最会逃。”林宴还给出指点,“就是你得小心些,别你没渡了他,反而让他渡了你。” “阿弥陀佛,只要是渡人,那都算是功德。”觉生和尚笑着道。 扯了几句废话,孟渊和静山先下山去也,觉生和尚却带着丁千云又去邀了几位兰若寺僧人。 忙活半晌,觉生这才下了山。 来到山下,入目所见皆是雪白,只有一条窄小道路。 “阿弥陀佛。”觉生见城下百姓艰难,许多房舍都被积雪压垮,只能群聚在一处处临时搭建的草棚之中。 有兰若寺僧人放粥济人,觉生又看了几处草棚,来到解开屏渡的那暗门子门前。 丁千云在旁陪同,他见觉生问的精细,就笑道:“大师觉得孔雀如何?” 觉生叹了口气,道:“高僧,无能的高僧。” (本章完) 第312章 全员恶人 第312章 全员恶人 正是午后时分,还在若有若无的飘着雪。 天灰蒙蒙一片,与无生罗汉驾临此地时的七彩祥云之象相异。 那丁重楼请来了觉生,人却又不知去了何处,觉生和尚只能跟着丁千云,也没让下属跟随,在北城外转悠了一圈。 丁千云见觉生提起孔雀时,竟有几分惺惺相惜之意,就问道:“大师可见过孔雀真容?” “只看过画像。”觉生和尚微微摇头,反问道:“丁施主想来对孔雀十分了解了。” “算是吧。”丁千云还真琢磨过解开屏,他当即就道:“此人名号为孔雀,听闻是青光子所赐,原名解开屏。” 丁千云摸了摸络腮胡子,接着道:“孔雀有吉祥之意,佛家多有孔雀故事。又说在释门中,孔雀意象所指乃是大明王菩萨。不知青光子赐下如此名号,是否别有深意。” 觉生和尚闻言,笑着道:“大明王菩萨本名佛母孔雀大明王菩萨。” “原来是母的!”丁千云算是学到了。 觉生和尚情知跟武人说不到一块儿,只宣了声佛号,问道:“不知丁指挥人在何处?又打算如何擒拿孔雀?小僧好能出些绵薄之力。” “不急。不妨先走一走。”丁千云干脆邀请觉生四处转悠。 觉生和尚精擅佛理,最是不慌不忙,既然人家不着急,他便也不着急,只跟着丁千云四下巡视。 一边谈些没什么意思的话,两人转到了平安府城南门外。 此间灾民遍布,城外新立了许多茅草棚,大都是灾民群聚之地。 除了灾民外,便数僧人最多。按着寺院派别不同,各家都立了粥棚,还有药棚。 “你们这些和尚也真是有意思,一边让人家进献田地粮食,一边又辛勤出来赈灾。”丁千云笑着道。 “不赈灾不行,生了乱子寺院都没了。”觉生和尚丝毫不忌讳,“诸寺中有德高僧还是有的。” 两人又走了一会儿,见有粥棚,其中竟都是尼姑。 “是云山寺的人。”丁千云很有见识,他就见那粥棚下还有熟人。 只见有一尼姑在为一位大肚子的妇女把脉,身旁立着的人竟是孟飞元。 那为人看病的尼姑瘦瘦弱弱,僧袍脏污,可见多日未曾替换。 那尼姑脸上也有脏污之色,但难掩俏丽。 “瞧,和尚哪有尼姑俏!”丁千云没好气道。 觉生和尚远远看着,只道:“云山寺人少,她们倒是出力不少。” “你听。”丁千云耳朵尖,他冷笑道:“那孟飞元不称人家尼姑的正经名号,反而一口一个小师太,分明是有撩拨之心!他不在山上备战,竟然来惹方外之人!无耻!” “阿弥陀佛。”觉生和尚并不是人云亦云之人,但他也不反驳丁千云的话。 “那孟飞元目光灼灼,只盯着那尼姑的光头看!”丁千云很有道理,“估摸孟飞元心里在想,和尚摸得,我摸不得?” “阿弥陀佛。”觉生和尚见丁千云骂孟飞元就骂吧,竟连和尚尼姑都骂进去了,他修养极佳,但还是忍不住道:“丁施主,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你就是孟飞元色不色吧!”丁千云道。 “阿弥陀佛。”觉生和尚微微摇头,道:“孟施主本性不差,天资又高,想来是少年得意,再加之常常在外奔走,应三小姐缺了教导。” “呵呵!”丁千云冷笑,“就凭他这等无耻之人,应三小姐要是日日教导,指不定就要夜夜笙歌了!” “阿弥陀佛。”觉生是真忍不住了,“还请丁施主积些口德。” “我不过是平心而论!”丁千云死不认错,又问道:“这次与佛国来客大比,你觉得那孟飞元有几分胜算?” 孟渊与金海比斗之事这件瞒不住,兰若寺中儒释道高人大都知晓,觉生在寺中地位不低,自然也得了消息。 “不知道。”觉生实话实说,他听闻过孟渊的声名,还听觉明说过孟渊的风姿,但终究没亲眼见识过,而那金海和尚也非寻常之辈,怕是劲敌。 “武斗之后是文斗,你上次与九劫论“舍”失利,这次有无把握?”丁千云又问。 觉生还是摇头。 “你辨不过四品的九劫,那也没什么丢脸的,怎么同阶都辩不过?”丁千云皱眉。 “辩得过,辩不过,那也没什么。”觉生和尚叹了口气,他看向丁千云,又指了指四周,道:“丁施主,这及腰的雪没化为春水,论禅就论不赢。古之先贤早把世间的道理说的再明白不过,可后人又有几个听进去的?是故这佛门千年来的论禅之说,都是将过往的道理翻来覆去。其实这论禅大会,已然有了争长短之心。本是一朝大彻大悟,如今求一时高低也没什么,但辩来辩去,又辩出了什么大学问么?依小僧来看,这连一时之功都算不上。” 丁千云闻言,沉思了片刻,问道:“那按大师所言,该当何如?” 觉生和尚沉静不语,并不回答。 “我听说大师以前跟应氏女多有往来,不知大师有未有受应氏之学左右。”丁千云握着刀柄,看向觉生。 “世间的大道理都是相通的。不过儒释两家虽也有相类之处,如都是怜众生皆苦,但根本却又是不一样的。”觉生和尚微微摇头,“小僧修的是佛门求空的学问,与应氏之学不同,不过见贤思齐,倒是参习过,可也谈不上受其左右。” “大师觉得应氏之学如何?”丁千云又问。 “老应公的学问自然是极好的,只是有些不合时宜罢了。”觉生道。 “大师不认可应氏之学?”丁千云皱眉问。 “非也。”觉生两手合十,微微摇头。 “我不懂,还请大师指点。”丁千云好奇问。 “世事如水长流。”觉生和尚当即掰扯起来,“不合时宜是说不合今日之时宜,但不能说是错的。就像上古之时,百家争鸣,许多修行之法并行。彼时为何有兵家,那是有四方割据,连年战乱,兵家应运而生。时至今日,兵家传承早已断绝,只留有兵法心计,再无兵家高人出现。这就是无根之木的道理。应氏之学不成,可见一不得天时,二么就是学说自然是极好的,但又不是那么的好。” 觉生不愧是高僧,辩经的学问一等一,当即把丁千云说迷糊了。 丁千云一向是有脑子的,这会儿也忍不住挠头。 觉生见丁千云皱眉思索,就也不再多言,反而走向云山寺的粥棚。 领头的素秋显然是认识觉生的,她赶紧行了一礼。 “大师不去捉拿妖人,怎来了这里?”孟渊早就看到觉生和丁千云在嘀咕自己的事了。 那丁千云言语无耻,孟渊十分鄙视。 “孟施主来此作甚?”觉生和尚好奇问。 “我随便来看一看。”孟渊应静山之邀而来,本来想让素问给检查检查身子的,但人家忙着给灾民看病,一时顾及不到孟渊。 孟渊上前拉住觉生和尚,问道:“兰若寺中可还存有草药粮草?” “粮食还有,不过药草没剩多少了,连成品的药丸都散出去了。”觉生和尚实话实说。 孟渊情知如此,也不强求。 两人扯了一会儿,那丁千云寻了来,三言两语带走了觉生。 此时已是傍晚时分,觉生见丁千云前面带路,身旁却没跟着下属,这分明是要去追索那孔雀尊者了。 “孔雀狡猾。”果然,这次不用觉生来问,丁千云就直接全都交待了,“他又精擅潜藏之法,一时间根本找不到,只能究竟其性情,一点点的去摸索。” “想来丁指挥找到了孔雀的踪迹。”觉生和尚笑着道。 “不错。”丁千云自信一笑,道:“那孔雀没学到青光子打老鼠洞的那一套,但也差不多!自负聪明,其实蠢猪一般!” “他在宝泉寺?”觉生和尚也是聪慧之辈,当即明了。 “不错。”丁千云打量觉生和尚。 “果然是好主意。”觉生竟赞叹起来,“师叔祖圆寂不久,可这几天雪下了几天,还真没人再去查问。那宝泉寺偏远,但又不太远,孔雀若以宝泉寺为临时寄居之处,还真是出其不意。” “这就是灯下黑了。”丁千云嘿嘿一笑,“可惜聪明反被聪明误!” “需要小僧做什么?”觉生问道。 “孔雀不擅对阵,更怕死战,苦战。”丁千云立即做下分派,“但是其人又谨慎之极。” “确实,想要追拿五品境的僧人,带的人多了反而让他生了警惕。”觉生当即道。 “正是如此!”丁千云十分有道理,“在下和另外三名同僚接应,只求拦阻一时。这次还是以丁指挥为主,大师为辅。” “孔雀修寂灭法相,外物最是难以侵扰,小僧怕是也不一定能乱他心神。”觉生十分自谦,但还是道:“不过拦阻一时,小僧应该还是能做到的。” “还要提防我等被孔雀入念乱心。”丁千云十分认真,“最最重要的是,寻到孔雀所在。” “正该如此。”觉生应了下来。 两人冒雪赶路,沿途不见脚印痕迹。 很快来到宝泉寺外,二人也不进寺中,只在外提防监看。 此时夜已深,可那宝泉寺中虽无灯火之光,但却热火朝天。 觉生和尚听的分明,乃是宝泉寺住持下了令,让合寺僧人清扫积雪。 “这宝泉寺的住持已被孔雀控了心志吧?”丁千云低声问。 觉生微微点头,“只控了他一人。” 又等了许久,宝泉寺中积雪清理干净,在寺外堆的一人多高。 那宝泉寺住持还嫌不满意,扯了些什么佛陀降世,未来真佛必然降临世间的话,竟让诸僧聚雪堆砌佛像。 宝泉寺诸僧也没法子,卖苦卖了半天,还讲了些佛家不立偶像的话,奈何住持根本不听,说什么三世佛,又说什么弥勒佛,诸僧只能各自取了工具,就在宝泉寺大门外忙活起来。 “寻到了么?”丁千云问。 觉生和尚微微摇头。 夜半无星无月,觉生无声无息之间,已经将宝泉寺中的三位僧侣种念,借他们之所见所闻,巡查了宝泉寺的内外之处。 但这般看下来,那宝泉寺住持依旧被孔雀念头所扰,可就是寻不到孔雀的寄居之处。 而且觉生也没寻到丁重楼的埋伏之地。 又等了良久,宝泉寺诸僧侣算是立起了未来佛雪象。 那未来佛肚子大大,耳朵长长,头上光溜溜,手上还有一串念珠。 觉生仔细看那佛像,忽的隐隐觉出身上一阵阴冷,似有人在注视着自己。 “还有人……”觉生正要提醒丁千云,就见丁千云目视前方,双目中有惊奇之色。 可前面只有那雪做的佛像。 “看到了什么?”觉生和尚一把握住丁千云的手。 “雪消开,稻谷丰盛。土地平整,七宝充盈,香浓郁,果味甘美,人家丰乐,众生极乐。” 丁千云念叨不停,“琼楼玉宇,金壁辉煌。莲盛开,仙乐奏鸣。天女围绕、宫娥曼舞。” 觉生和尚接过来话,道:“是不是天宫还有内院,其间庄严清净,无有诸般欲往,乃是极乐净土,未来净土。” “不错!”丁千云道。 “阿弥陀佛!”觉生和尚都笑了,“这是未来佛降生的异象!你说孔雀是蠢货,我看你才是蠢……阿弥陀佛,差点犯恶口戒和嗔戒。” 话没说完,就见夜晚的阴沉雪光之中,一道森森火光冲天而起。 那火光涌动的极快,眨眼就破去那雪象,随即又冲入宝泉寺中。 “孔雀受死!”丁重楼一声大喊,就见那火势冲天,一层接着一层,竟漫天而起。 五品境武人出手,当真是势不可挡。 火光之中有佛光一闪,竟往后山而去。 觉生和尚也不帮忙追,只是看向丁千云。 “我们去……”丁千云清醒了过来,正要起身,就被觉生按住。 只见那追索的漫天火光陡然一暗,随即一道呼喊之声,继而火光坠落。 “蜉蝣尚且未成,就已然凋零。”觉生叹了口气,看向丁千云。 丁千云眼中都是不可思议,他正要迈步,却迈不动步子了。 “阿弥陀佛。”觉生双手合十,“施主问小僧的道,小僧虽不是武僧,所持之道却是菩提灭道。” 说完话,丁千云一动不动,竟似死了一般。 一时间,万籁寂静。 就在这时,只见无漏山方向,光明灿烂。 此间还活着的人都有得脱轮回之感,好似身登极乐世界。 (本章完) 第313章 道之所在 第313章 道之所在 正是寒夜寂静之时。 火光自夜空之上飘落,好似无依无靠的浮萍一般。 孟渊按着刀走上前,只见丁重楼跌落之处的白雪尽数化为冰水。 那丁重楼身躯残破,面上骨碎肉烂,已然是死的不能再死了。 方才由解开屏勾丁重楼追索,而后孟渊以菩提灭道突袭,独孤荧借机出手。 没曾想三人再次合作,竟一举见功,那丁重楼甚至都没来得及催动蜉蝣天地,就已一命呜呼。 独孤荧在不远处站立,她依旧没穿红斗篷,娇小身躯上只有黑衣一袭。 “阿弥陀佛。”解开屏踉踉跄跄的上前,单膝跪在丁重楼身前。 孟渊以为解开屏心善,要超度一番呢,没想他直接去摸丁重楼的身。 “咋没带钱?”解开屏劳累几日,见一无所获,就浑然没了高僧风范,在雪夜中喝骂了起来。 孟渊见解开屏实在不像话,就低声道:“去找觉生!” 这一趟丁重楼托大,只带了觉生和丁千云,此刻丁重楼身死,那丁千云不足惧,但是觉生绝不可小觑。 解开屏正要起身,忽的怔住,继而扭头看向北方。 雪夜寂静安然,北方兰若寺无漏山方向忽的涌动起盛大佛光。 那佛光有正大光明之意,似能普照四方,燃尽世间污浊。 飞雪消止,乌云退散。一轮明月现于半空之上,却犹然难挡佛光盛大。 一时间,孟渊只觉体内有暖意升腾,击杀劲敌的畅快之感消融不见,心中却有得脱轮回之感,似身在极乐世界。 正要沉溺其中,孟渊心中一动,体内似有业火焚烧,登时清醒过来。 数次淬体之功,今日得见效用。 缓了一口气,孟渊见解开屏目中茫然,便一脚踹翻解开屏。 “阿弥陀佛。”解开屏倒在雪地上,他抓了把雪搓了搓脏脸,茫然道:“无生罗汉出关了。” 解开屏显然没料到无生罗汉强悍至此,此间距离兰若寺无漏山近百里,竟然被瞬间的佛光乱了心神。 “我怎么觉得无生罗汉……”解开屏说着话,就见孟渊根本没搭理自己,反而正正经经的上前,去扶那独孤荧了。 独孤荧的小手冰凉,额头上还有汗珠。方才她全力一击,丝毫不留气力,还没缓过来神。 “我没事。”独孤荧抽回小手,看向兰若寺方向,道:“无生罗汉这么大阵仗,看来他一人把兰若寺的两位祖师都给压了下去。” “不错。”解开屏身为和尚,他看着孟渊,也有话说,“孟施主,你觉得方才的佛光,与上师在松河府证道之时的如何?” “佛光不及青光子的光明灿烂,但论及威势,怕是要胜过青光子。”孟渊实话实说。 “不错。”解开屏也很赞同,“无生罗汉在三品境中,无论儒释道,怕都是佼佼者。” “无生罗汉渡尽地狱恶鬼进阶,青光子屠一城而证道,两人都是自圆其说成佛。一时高低不算什么。”独孤荧冷笑一声,“以我来看,日后青光子怕是要胜无生罗汉一分。” “唉,独孤施主说的再对也不过了。”解开屏叹了口气,道:“我听令上师日久,深知上师心怀大志,其佛心佛性确实是奔着大道而去的。” “前路艰难,咱们更该知难而上。”孟渊见解开屏有气馁之情,便开口安抚。 倒是独孤荧天不怕地不怕,她当即嘲笑道:“他是被青光子吓傻了。” “独孤施主不见高山,不见大海。”解开屏竟然承认他害怕青光子。 不过,世间之人,尤其是修佛之人,又有几个不忌惮新晋的光明圣王呢。 孟渊也不理会他两人,上前审视丁重楼的尸身。 手指探出一缕火苗,继而火焰升腾,遮蔽丁重楼。 北风微微浮动,远处佛光消弭,丁重楼化为飞灰,世间又少一位五品境高人。 孟渊细细感受,只觉体内精火缓缓升腾壮大。 但上一次不过一五品武僧便能将精火蕴养至圆满,这一次五品的丁重楼都烧完了,却比之上一次差之甚远。 孟渊估摸着,大概还需要五个五品武人,再搭上几个六品,才能再次将精火蕴养圆满。 “这么下去,等再淬体一次,那下一次岂非要用更多的五品境来养?甚或是五品境的根本不够,需得四品境的人来养?” “再往后,是不是还要三品高人来养?可世间到底是不缺四品境的,但三品境的高人却不多啊!” 孟渊心中百转千回,只觉得当真是杀不尽的仇人头。 除了踪迹,三人又去寻那觉生和尚。 孟渊与解开屏在前,独孤荧绕后,三人分工明确。 “他先前就是藏在这里。对别人来说,是雪厚风高,了无踪迹,但对我来说,譬如夜间之明烛!”解开屏非常自信,“其实按着我来看,那觉生师兄根本没想藏,连气息都未收敛。” 说着话,来到觉生的藏身之处,却哪里还有觉生的踪迹,只有一人趴伏在地,乃是丁千云。 孟渊上前,把丁千云的尸身翻转过来,露出那一张络腮胡子的脸。 丁千云双目圆睁,面上似有迷茫之意,好似临死前都不知道他要死似的。 “这……”解开屏单膝跪在地上,一手按在丁千云额头上,道:“这是丁千云被觉生无声无息之间种了念。” “也就是说,丁千云是觉生杀的?”独孤荧走上前来,抱剑怀中,瞥了眼丁千云的尸体。 “大概是的。”解开屏又仔细的摸丁千云的尸,也不知是要找觉生杀人的证据,还是在摸钱袋子。 “绝对是。”解开屏将钱袋收拢到袖子里,低声道:“丁千云先是被我乱念入心,随即醒觉,而后又被引动念头,一掌毙命,连反抗都没有。” 孟渊和独孤荧对视一眼,两人都不说话。 觉生和尚不知所踪,丁千云却留在了这里。 先前孟渊就和独孤荧商量过,那觉生与青光子是有过往来的,觉生有问题这件事不是秘密,王二和兰若寺高僧也是知晓的。 而之所以迟迟不拿下觉生,乃是因为觉生背后还有人,且觉生早被人抹去了昔日念头和所见所闻,查无可查。 这一次王二准允丁重楼带觉生出来,大概就是想要看一看觉生身后的那人有无异动。 可没曾想,觉生竟动手杀了人。 “都是镇妖司出来的,丁千云跟着秃驴在一起,心中难道没有防备?他肯定也有某种静心之法,且一直催动。”孟渊以己度人,做下猜测。 孟渊来兰若寺前,就得了林宴的指点,要时时防备秃驴。 可即便没有林宴指点,孟渊也是小心防备的,只要在兰若寺,只要身边有秃驴,那就一定催动焚心运转。 如今再次淬体,心神归一,难再被外人扰动心神,孟渊这才没去一直催焚心防身。 “那可能觉生比咱们想的都要强些。”解开屏道。 “且不论丁千云是如何死的,可觉生为何要杀他?”解开屏挠头,抓出一个虱子,随手往孟渊身上弹。 孟渊赶紧躲开,道:“或是想要帮我们?” 这话一说,独孤荧看向孟渊,道:“觉生与应氏先二小姐神交已久,你是应三小姐的人,他出手帮你倒也不是不可能。” “唉,原来还是女人。”解开屏叹了口气,“觉生师兄还是参悟不透啊。” “那也不至于杀了丁千云,至少让咱们审问审问。而且,为何杀了又跑?不与你见面?担心回兰若寺被看破?”独孤荧问。 孟渊想起今日丁千云与觉生在城外溜达的事,就道:“丁千云当日曾劝我远离应氏,他会不会也对觉生说了些什么,这才让觉生恼羞成怒?” 说到这儿,孟渊看向解开屏,问道:“解兄,和尚参不投情爱,困与一人之心,可见贪嗔痴早已深入心中,这也能成道?” “这算什么?上师还能屠城证道呢。觉生师兄参透了就能成佛,参不透就是魔。一念之间罢了。”解开屏最懂这个了,“不管他是成佛,还是成魔,他说成什么就是什么。” “也是,你娘亲都能靠少年郎成佛,觉生为何不能靠执念入魔?”独孤荧很有道理。 “可惜孟施主未能让小僧的俗家娘亲临死前得一时欢愉。唉,孟施主明明是难舍情欲之人的。”解开屏根本不知脸面为何物。 独孤荧瞥了眼孟渊,也没说什么。 三人扯了一会儿,也讨论不出什么,就打算散伙。 “解兄,你打算去哪里?”孟渊又把丁千云的尸体给烧了。 “我还能去哪儿?”解开屏两手揣在袖子里,“眼看着兰若寺要有盛事,小僧自然要看一看,涨一涨见识的。” “那你小心些。你杀了智和,又诱杀了镇妖司丁重楼。他们已经恨你入骨,待兰若寺之事了了,必然要全力追拿于你。到时儒释道三教高人也一定会来协助。”孟渊道。 解开屏愣了愣,道:“你……孟兄,你真不是人!” “本就是如此。”孟渊很有道理。 解开屏愣了愣,气的想说话又说不出来,转身就走。 “五日后,我去给你送谢礼。”孟渊道。 “还去南门外。”解开屏回过身,认真道:“云山寺的人在,他们都和气的很。” 待解开屏离开,独孤荧这才道:“他毕竟是青光子的人。” “没事,苦一苦孔雀,骂名我来担。”孟渊道。 “我是说,要不要灭口。”独孤荧怀抱长剑,一手按着剑柄。 她未着那红斗篷,乃是一袭黑衣,剑被抱在怀中,竟分出左右之势,很是不凡。 “不必了。”孟渊收回目光,“以前咱们跟他是有恩怨,但都是青光子作祟。根源在青光子,解开屏本性不坏,反而有几分痴愚悲悯之心。再说了,我请他来帮忙,反手就杀了他灭口,不是好汉所为。” 独孤荧见孟渊如此说,她也不再强求。 两人立即回返城中,到了家里也不升灯火,就黑灯瞎火的谈起今日得失。 此战独孤荧主攻,孟渊出力不算多,回程之时就已玉液盈满。 “可有所得?”独孤荧问。 孟渊知道独孤荧的意思,乃是说有无从丁重楼的火法之中,得以印证自身之学。 那丁重楼擅用火法,其名为烈火焚城。乃是以自身之火,引动外间之火,至刚至烈,身周之地全然落入火中,受身心焚烧之苦。 而那火光飞跃乃身化为火,与孟渊的烟雨飞虹相类,名为暗火浮动。 烟雨飞虹是身化飞虹,突刺至敌人身前。而暗火浮动乃是身化烈火,且更为迅疾的突刺之法。 但这一次丁重楼太过托大,孟渊的菩提灭道又刚猛无铸,独孤荧的彗星袭月拼死一击,再有解开屏神念扰心,这才一举扑杀丁重楼。 当然,即便丁重楼谨慎一些,那大概也只能多活一会儿。毕竟对手是一五品境的秃驴,一五品境的武人,一可媲美五品境的六品武人。 而且丁重楼比之智和,似要差了些,且也未能引动蜉蝣天地。 “不一样。”孟渊方才应战之时跟丁重楼打过照面,亲身感受那火意。 火光及身,虽有灼烧之感,但对于数次以火淬体的孟渊来说,算不上清风拂面,但也没甚大碍。 孟渊就发觉,自己大概最能克制火法。 而且丁重楼之法太过霸道,与孟渊的温润之火,无尽不熄之火大相径庭。 简单的讲,就是丁重楼是松枝燃火,看似火大,其实就升腾一阵,不耐久烧,等剩下一点火星后,就真的只是火星了,没法子再升腾;而孟渊之火则是枣木硬木,不仅火势大,而且长久耐烧,即便只剩一缕火星,但风儿一荡,就能再起。 孟渊将自身感受细细说来,独孤荧听的津津有味。 “不必着急,三小姐的信应该也快到了。”独孤荧显然也没法子来帮忙,只是出主意,“你多跟王二聊一聊,她其实见识不少。” 许是有了两次并肩经历,独孤荧语气比之往日要温和不少。 “你这一次要与金海对战,穿道袍不合时宜。”独孤荧取出一套新衣。 “多谢荧姑娘,你手艺可真好!”孟渊立即就要换上,被独孤荧止住了。 “是明月请人给你做的。”独孤荧笑了笑,说道:“明月知道你要对战佛国金海,她让你杀了那什么金海武僧!” “敢不从命!”孟渊早就答应王二了,这时再答应一次,那也不算什么。 (本章完) 第314章 武斗 第314章 武斗 回上次留宿的偏房换了新衣装。 也没镜子来照,孟渊直接出了门,独孤荧也穿上了那红斗篷。 娇小身躯又全数藏在了红斗篷之下,连那飞扬之处都难以再见。 “那我先回了。”孟渊早跟独孤荧商量过了,今日兰若寺佛光涌动,满城可见,需得回去才是。 可还没等孟渊离去,就听外面有人来寻。 明月推开院门,她见孟渊穿着新衣,便也不说什么,只道:“孟飞元,有人来寻你。” 她让开路,身后跟着的竟然是王不疑。 王不疑见孟渊换了衣衫,而那独孤荧在孟渊身旁站着,两人好似一对兄妹。 “孟千户,督主命我传你去见。”王不疑低着头,也不去看独孤荧,就当没看见。 “找我什么事?”孟渊面色不变,并不觉得是丁重楼的事发了。 若是丁重楼之事真被知晓了,那就不是王不疑来,而是王二亲来了。 再说了,过两天就要跟那什么金海和尚大战,就算王二看出些什么,怕是也不会如何。 果然,王不疑立即道:“我也不知,只是让千户速回兰若寺。” “无生罗汉出关,兰若寺的两位祖师如何了?”孟渊随口问。 王不疑还是摇头,他身份太低,境界又低,根本不会知道太多。 “走!”孟渊本就是打算回兰若寺的,那正好回去。 “我也去。”明月忽的开口,她又看向独孤荧,显然是在邀请。 “我懒得去看。”独孤荧为杀丁重楼,耗尽气力,此时还未完全恢复,兰若寺遍地高人,指不定就被看出虚实。 既如此,三人拜别了独孤荧,便一道出了门。 此时风雪早随着那佛光顿生而停歇,沿途街道上都是人群,乱嗡嗡的打探佛光之事。 待出了城,城外的人竟也不少,在城外草棚中度日的灾民也都出门来看。 甚至有大批的人朝兰若寺方向跪倒,祈求今年顺遂。可他们不知,雪灾与那佛光的主人是一人。 孟渊和明月并排在前面,王不疑跟在后面。 “多谢姑娘的赠衣之恩。”孟渊没话找话。 这些日子以来,孟渊跟红斗篷荧妹走的近了些,但近之则不逊。 本是娇小身躯,脸蛋也乖巧的很,但其实小小身躯里藏着用不完的气力,脾气不太好,杀性也有些重。 孟渊就愈发觉得明月才是好姑娘。 “请裁缝做的,合身就好。”明月话不多。 孟渊见状,就来找话,问道:“你有事直接找我就是,何必让荧姑娘传讯?” “你来别院直奔她的住处,我都不知道你来了。”明月道。 眼见明月语气不太好,孟渊也不知如何去哄这种面冷心热的姑娘。 孟渊哄人的经验其实不少,像是哄香菱,只一个煮鸡蛋就能让她开心的蹦蹦跳跳;比如姜棠,跟她出门游玩一次,就能开心好几天;而青青姐则更简单,好好睡一觉就让她烦恼尽消。 俩人也不说话,只是迈步往前。 王不疑一声不吭的跟在后面,他也不是傻子,看出二人似有不合,他一直以为孟渊跟明月交好,没曾想其实是跟独孤荧玩一块了。 正是夜间,三人快步而行,登山路途之上竟也有不少人,且大都是平安府一地的和尚。 或火把,或灯笼,可见积雪有融化的迹象,天也愈发的冷了。 “是素问师妹?”孟渊见有几个光头尼姑,忍住了用手拍的冲动。 素问换了身干净衣袍,背着药囊,正跟着几位尼姑登山。 “孟师兄。”素问停了下来,她见了明月,又垂首合十行礼。 前面走的几个尼姑回过头,却不是素秋带队,而是换了人。 “怎么不在城外救济灾民,来了兰若寺?”孟渊笑着问道:“我记得这一次大比,你们云山寺没有出人。” “阿弥陀佛。”素问语声轻轻的,脸上红扑扑,竟还生了汗,“师叔说兰若寺明日要见血,让我来照看着些。” “原来如此。”孟渊笑了笑。 “孟师兄,我听说你也要上场比斗。”素问这个时候终于想了起来,她睁着圆圆眼睛,认真道:“可要小心些呀!” “多谢师妹关心。”孟渊笑着道:“若是有了损伤,还请师妹多多照看。” “那是自然。”素问应了下来。 “素问!他在勾你说话,莫与他交谈!”前面一个老尼姑喝道。 素问吓的一激灵,也不敢跟孟渊再说,当即往前跑了。 孟渊也不认识那老尼姑,也不敢再说什么,只老老实实的跟在后面。 “那是了因师太,是了闲师太的师妹。”明月低声道。 了闲师太是云山寺的住持,和玄机子道长听说有过一段孽缘。 登上无漏山兰若寺,来到禅定院,寻到王二居处。 “师弟,明月姑娘!”竟是林宴在外面等着,他一见孟渊和明月,就笑嘻嘻道:“师弟又去找明月姑娘玩耍?哈哈,下次带些酒回来。” “师兄,督主找我有什么事?”孟渊问。 “还能是什么事!”林宴拽住孟渊,来到角落,小声指点道:“老女人夜里睡不着,寻个健壮少年解解闷,这也没什么稀奇。” 孟渊就知道林宴不靠谱,胆子大,可人家王二就在房里呢! “师兄慎言!”孟渊义正言辞,而后带上明月,一起入了院子。 房中有灯火之光,孟渊上前推开门,就见里面不仅王二在,兰若寺住持智观大师,还有任道长竟也在。 “早听闻独孤氏有女武人,今日一见,当真不凡。”智观方丈慈笑着看向明月。 “大师安好。”孟渊和明月上前行了礼,王二笑眯眯的不说话,任道长闭目抱着拂尘。 “两位请坐。”智观方丈和气的很,还给倒上茶水,问道:“外间是不是雪已停,风已歇?有雪融春来之象?” 佛门四品的方丈必然是早就知道的,客气话罢了。 果然,智观方丈也没半分高僧的架子,扯了几句话后,王二先不耐烦了。 “孟飞元,这次找你来有事。”王二道。 孟渊站起身,按着腰间刀柄,也不说话。 那任道长本闭目养神,此刻似是觉出有几分杀气,他睁开眼,目光灼灼的看向孟渊。 智观方丈也微微含笑,看向孟渊。 明月此时才算明白,这是有事要给孟渊派遣,且还是重要的事。 外间夜色正浓,屋檐下有雪水滴落之声。远处似有乌鸦夜鸣,分外凄凉。 一时之间,孟渊心中微微一动,只觉血肉脏腑全被人看透了去,乃至于竟还要将心中所念所想掠去几分。 但孟渊血肉稳固如一,意念不为外物所扰,当真不动不念,凝立如山。 “孟小友确实天纵奇才。”智观方丈在烛火下更显慈祥,他和蔼一笑,“我听说智通师弟做主,命觉明代授菩提灭道,小友多次以此拒敌,颇建功勋。” 说到这儿,智观方丈又颇有几分好奇的看着孟渊,问道:“可有心中蒙尘之感?有无杂念乱生之时?” “倒是还能克制。”孟渊回的不清不楚。 “善。”智观方丈指着孟渊,笑着看向王二和任道长,道:“明镜蒙尘本是免不得的,若能时时拂拭,那就无有大碍。只是世人大都为欲往所惑,菩提灭道更是会令心境有变。这位孟小友内外精强,不受尘埃所扰,可见有赤子之心。” 王二闻言,嘴角有笑。 明月则瞥了眼孟渊,心说现今什么人都能有赤子之心了! 孟渊也不知道智观方丈上来就夸赞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是想让我去跟无生罗汉对决?那也没可能啊! 也弄不清人家在想什么,孟渊也就不说话,只等智观大师扯完。 智观大师却不多说,只道:“小友日后若是有暇,可多来鄙寺坐一坐。互相启发,也是有助益的。” “他是应氏的人。”任道长忽的开了口。 “应公是天下之望,儒释道之人无不敬仰。”智观方丈笑着起了身,朝王二和任道友微微垂首作礼,“鄙寺杂务繁忙,就不多加叨扰了。” 说完话,智观方丈又笑着看了看孟渊,翩然离去。 一时间房中寂静,只剩下孟渊和明月,还有王二和任道长,无人说话,只有灯爆裂之声。 孟渊懒得跟这些人费精神,直接问道:“督主,智观大师是何意?” 按着刚才智观方丈的说法,怕是有事让孟渊出力,且已经跟王二谈好了条件,而方才只是验验货。 如今验完了货,一拍屁股走人,孟渊都不知自己要干啥! 孟渊自然不解,但猜到智观方丈示好,必然是有什么事让自己出力。 可兰若寺方丈何等样人,合寺高僧众多,兼且交游四方,总不能有骟匠活儿吧? 一时间,孟渊和明月都看向了王二。 “也没什么事。”王二略有几分慵懒疲惫之意,“方才无生罗汉出关,兰若寺的两位老祖有了损伤。” “那找我干什么?兰若寺虽然再没能拿得出手的和尚,可还有四品武僧在,若是有血性,直接拼死去战那无生罗汉就是。”孟渊知道智观方丈绝不会让自己去挑衅无生罗汉,甚至不会跟九劫和尚对阵。 “你太想当然了。”任道长闻言,微微摇头,道:“世间四品境武人不少,可能再往前迈步的却少之又少。” 任道长指了指孟渊和明月,接着说道:“武人能修道、参佛、奉儒,在下三品时,奉那一教的学问,都没甚大碍,甚至还会有助益。但是越往上走,便显出不同了。” 这是武人与三教之论,孟渊曾听应如是和玄机子道长聊过。 但彼时孟渊才刚入品,对此了解不深。如今见的世面多了,倒是觉出其中意味了。 任道长见孟渊沉思,就继续道:“换而言之,武人并非不能信奉儒释道的学问,而是不能忘了自己的武人之本。潜修三家之学,又能从其中走出来,而非是被三家之学染了本心,去追那什么真空之境,也不是做什么君子。” 他独独不说道门的问题。 孟渊听明白了,好比武人是手执刀剑,而三教之学则是传授剑式,武人固然因此而兴,但也会被剑式困住自己,只追寻剑式之变,自此陷入心中之桎梏,难以脱却窠臼。 “从古至今,武人修三家之学的数不胜数,但能入三品境的少之又少。”王二这时才出声,“武人入了三教,四品之路尚且不算有什么阻碍。但想要再往前,那就艰难了。我听说你兼修儒释道三家学问,可莫要沉迷其中,忘了自己武人的本心。” “其实三教之学不坏,坏的是人心。”任道长没三教之别的论述,反而道:“直面本心就是。莫要学那独孤盛,进又不敢进,退又不舍的,徒惹人笑!” “是!”孟渊立即应下。 “好了!”王二摆摆手,“武斗之事本来和九劫定好的了,说是让你与金海最后出阵。” 王二挑起灯,道:“方才无生罗汉出关,兰若寺两位老祖有了损伤,兰若寺就改了主意。” “智观大师想让孟飞元先出场?”明月诧异。 王二微微点头。 “那金海和尚是西方佛国看重的少年天才,是为来日护法罗汉做准备的。兰若寺丢了脸面,想要尽地主之谊。” 任道长斩钉截铁,“咱们跟佛门只是教派不同,理念不同,但他们兰若寺和西方佛国那可是异端啊!” 孟渊登时明了,大比十场,第一场和最后一场的区别不大。但最后一场杀人立威,与第一场就杀人立威,那就大不一样了。 若是第一场就见血杀人,那后面九场,必然是要不死不休的。 武斗虽说是斗法论高低,见血是必然的,但死了人就不一样了。 孟渊看向王二,王二微微点头。 既然如此,孟渊也没好说的,直接道:“职下必不辱使命!” 孟渊知道,兰若寺这一次必然要掀起腥风血雨了。 转眼一晚过去,孟渊精气神足,这便出了门。 天色正好,雪融春冷,正是动刀之时。 (本章完) 第315章 临阵 第315章 临阵 将刀擦了两遍,收拾好行装。 出了门来,林宴带着周盈和范业,还有王不疑已经在等着了。 阴雪飘飞数日,今日终于得晴。 雪融化水,以至于无漏山上升腾起云雾,霞光穿梭其间。 天更显得阴冷,一众人到饭堂吃了素斋,这才往问禅台去。 “昨晚本想给你找个姑娘暖床的,可周盈不答应!”林宴颇有遗憾。 周盈闻言,当即讥讽道:“你也只有胆子跟我说了,有能耐去寻云山寺的尼姑说!” 林宴并不理会,显然不太敢。 诸人说着废话,来到问禅台。 经越辩越明,佛家很看重布施传道,是故讲经、辩经也十分盛行。这问禅台应运而生,占地广阔,是兰若寺辛勤上百年之功才修葺而成。 问禅台皆以青石铺地,四周植有松树,不仅是辩经之处,还是武僧切磋之地。 此时问禅台上已无有雪水残留,早就汇聚了各路人马,儒释道齐聚,却少有喧闹之声。 兰若寺僧人安排地方,镇妖司的人则在外围巡查,还没见到大人物登场。 问禅台位于山顶,雾气飘蓬。兰若寺东南有河,有春雷滚滚之声,间杂古诗钟鸣。 又过片刻,便见兰若寺智观方丈与西方佛国九劫大师携手而来。 另还有国师府任道长,三大道门青羊宫云在天道长,天衍派陈道长,凌霄派莫问山道长,青崖书院周先生,以及兰若寺三院首座智清、智问、智来。 平安府诸佛寺也有人来,玄机子道长竟也亲至,凑在尼姑堆中,跟云山寺的人在一起。 不见镇妖司王二身影,也没瞧见箫滔滔,丁重楼也不知去了何方。 儒释道齐聚,无生罗汉并未露面,倒是一百零八个徒子徒孙都来了。 孟渊也没刻意去寻谁是金海,只当今日之事是寻常。 智观方丈挥动衣袖,当即山间风动,云雾化去,天朗气清。 问禅台依旧静谧安然,少闻人声,只有山间风声阵阵,呼应着远方流水惊雷之声。 独孤荧与明月也在,两人一着红色斗篷,一着碧青道袍,跟在云山寺了闲师太身侧。 了闲师太是云山寺住持,头戴僧帽,模样虽老,却有恬静之感,不知在跟玄机子说着什么话。 独孤荧娇小身虽藏在红斗篷中,但个头实在不高,跟瘦弱的素问站一起,俨然还是姐姐和妹妹。 “师弟,我上次给你的药丸,你……”林宴见孟渊一个劲儿的瞅人家独孤荧,就要来嘲笑一番。 可话还没说完,就止住了,反而回过身。 孟渊也心中一动,回身看向来处。 只见有一人缓缓步入场中,乃是一着白衣的女子。 那女子不高不矮,明眸皓齿,踏在青石之上,好似脚踏青天,凌波微步。 一时之间,全场的人全都看向了那女子。 女子眼眸漆黑如点墨,面上微微笑,场上之人好似都觉得在对自己笑。 尤其是女子气质十分奇异,明媚之中还带有几分天然的妩媚之态。即便身着素白薄衣,也似有万种风情。 女子身后跟着一人,着黑色道袍,乃是苍山君。 来者不言自明,应是妖国白狐长老妙音。 孟渊数次淬体,心神再难为外物侵扰,登时醒觉过来。 可身周几人都迷迷糊糊,林宴身子绷直,双目中没有贪婪之色,倒是表情像是想去舔人家的脚底板。 孟渊对林宴的样子倒是不奇怪,毕竟林宴就好跟带毛的妖精往来。 可万万没想到,同是女子的周盈竟面红耳赤,大口的喘着气,胸口起伏不停,双眼中都是对那白衣女子的爱慕和眷恋。 孟渊再看四周情形,才发觉妙音长老男女通吃,不仅魅惑男子,连女子都不放过。 此时那妙音长老似觉出孟渊心神不在她身上,就往孟渊这边看了一眼。 只此一眼,孟渊似看见万千星辰,诸般色彩,竟又升腾出情欲之心。 咬着牙,沉静心思,孟渊压下一闪而过的乱念。 那妙音长老见状,微微一笑,也不再理会孟渊,只是迈步向前。 倒是苍山君对着孟渊微微垂首行礼,孟渊也颔首回敬。 “阿弥陀佛。”智观方丈轻吟佛号,登时如春风吹过大地,全场之人尽数清醒。 周盈也已经缓过了神,人却还呆呆的,只是远远的瞧着那妙音长老,也不知心里在想什么。 场上之人,年轻一辈也大都如此。有些要脸的是偷偷看,有些不要脸的则是明目张胆的看。 那妙音长老也并非绝世容颜,但气质殊异,就是能吸引人,不论男女。 孟渊看的分明,明月都一个劲儿的朝妙音看,素问一向胆小,此时也眨巴着大眼睛,往那妙音跟前凑。 倒是独孤荧守心,根本不为妙音所惑,反而冷笑不止,似不屑妙音长老的行径。 “妙音道友远道而来,未能亲迎,还望恕罪。”智观方丈行礼。 “老和尚有礼。”妙音俏生生的回礼,又看向道门三家和青崖书院的来客,依次行了礼。 及至最后,妙音这才看向九劫大师,道:“小和尚,尊师借来飞雪,当真是好手段。只是怎神龙见首不见尾,不来让我等俗人瞻仰瞻仰真佛?” “阿弥陀佛。”九劫大师面无表情,垂首回礼道:“阁下还没资格见我师法相。” “原来如此。”妙音长老不觉冒犯,反而娇媚一笑,朱唇轻启,柔媚道:“我家姐姐请来个高人,想同尊师论一论大道呢。奈何尊师闭门不见,这可如何是好?” “世上能与我师论道之人,屈指可数。兰若寺两位高僧已然见识过了,此间诸位同道也领教过了,当知我师既道。”九劫大师还是不给面子。 妙音依旧笑的柔媚,道:“小和尚话说的太满,不是佛门风范。” 她天真又柔媚,竟笑盈盈的朝九劫行了佛家合十礼,而后退到一旁,来到云山寺聚集之处,朝了闲了因行了一礼,最后看向玄机子,笑着道:“老道长多年不见,风姿依旧。” 玄机子似对此女很是厌恶,根本不搭理。 “以前兄弟不好意思跟你讲。”林宴搭上孟渊的肩,“你看看你挑的都什么人?青青没个女人样,姜丫头还没长成,红斗篷也像个小丫头,这能行么?今天你长长见识,女人像酒,越老越醇香!” 这都什么跟什么?人家妙音长老固然年岁高,但容貌却不显老! “师兄说的是。”孟渊也不去反驳。 “好骚的女子!”那边莫听雨拽住宁去非衣袖,道:“师兄,你真厉害,竟然不像别人那样心神失守!若是世上的人都像师兄一样固守本心,那就平安万代啦!” “你莫要胡言,妙音长老修为深厚,且不可口出不逊。”宁去非严肃教导。 这时智观方丈上前,又扯起了佛教经意,与九劫论起“无我”之论。 按着安排,今日需得智观与九劫论道,然后扯到切磋之事,而后才是孟渊登场之时。 眼见两位高僧扯个没完,孟渊干脆闭起耳朵,不闻窗外事。 诸人本来兴致满满,以为又能听高僧吵架,可这一次智观和九劫论禅,说的大都是客气话,不似上一次九劫和觉生论“舍”来的有意思。 没过多久,即便是勤修之人,也难免犯瞌睡了。 直到山顶云雾尽皆不见,远处惊蛰愈发缥缈,这才算是扯完了。 “师弟,该你了。”林宴拍了拍闭目养神的孟渊。 孟渊按住腰间刀柄,睁开眼,看向四周。 只见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不论是认识的,还是不认识的,眼中或有激励之意,或有担忧之情,或有奚落之意。 孟渊只是起身走向场中,什么也不管,什么也不想。 至于第一场杀的太狠,后续比斗是否会血流成河,是否会引来罗汉震动,是否会有人去制西方罗汉,这都不是孟渊关心的问题。 今天只为杀佛国来的金海和尚。 问禅台广阔,比斗切磋之地都是准备好的,乃是一处一人高的石台,长宽五六丈。 此时随着孟渊起身登台,九劫和尚身后也有一人起身。 那人二十上下年纪,其貌不扬,穿褐色袈裟。头顶烫有戒疤,身量不高不低。 来此的诸人其实都为这一场而来,而且早已听说了金海的声名,但现今才知道此人就是金海。 开三处丹田,事前不知声名,曾在自在佛座下任掌灯童子。与郄亦生有过往来,且大败郄亦生。 也因着如此,才指孟渊而战。 毫无疑问,这位金海和尚在武道上极有天分,且自视甚高。 而同样的,孟渊出身低微,乃是应氏慧眼识珠,发于猪羊牛圈之中,但其天分亦是不容小觑,战绩也是赫赫。 两人登台,孟渊手中按着刀柄,金海却空手而来。 按着规矩,比斗两人中任意一人认输叫停,即可停战。 当然,道之所在,虽死不悔。孟渊已得了王二和智观的叮嘱,金海也绝无可能点到为止。 场内场外寂静无声,只等武斗第一场开局。 “阿弥陀佛。菩提院金海,拜见孟施主。”金海和尚两手合十,躬身行礼。 “镇妖司孟渊。”孟渊按着刀柄,问道:“不知阁下法号由来。” 在佛门中,金海本意是如广阔大海一般的清净功德,或是说佛家智慧无涯无岸,乃是代指修行境界之高,甚至是至于圆满之境界。 但这仍未到佛家所讲的“至空”之境。又有言说金海尽干,乃是说已割断俗世羁绊,不为诸般情欲侵扰,境界再高一层,其心中“金海”已干,已经达到了一心向佛的至高境界。 “是自在佛于小僧梦中赐下。”金海回道。 “看来自在佛又有进益。”孟渊笑了笑,又问道:“阁下可知青光子?” “光明圣王之名,谁人不知?”金海依旧两手合十,他身量不算高,人在袈裟之下,分外宁静。 “我听说青光子盗灯成道,阁下与青光子可有往来?”孟渊又问。 “阿弥陀佛。”金海依旧缓缓回答,道:“那是小僧未出生时的事了。不过小僧倒是有幸拜见光明圣王,得聆佛音。” “阁下听了佛音,可有所得?”孟渊问。 “唯光明故。”金海和尚本语声轻轻,和气的不像话,但这会儿双眸中现出光彩,道:“唯有佛光普照四方,方得极乐大同之世。” 孟渊拔出刀,道:“只盼阁下能渡在下这浑浊之躯!” “阿弥陀佛,这是小僧的本分。”金海和尚依旧做合十状,好奇问道:“施主从何处来。” “漂泊远行天涯客。”孟渊道。 “天涯在何处?远不远?”金海和尚又问。 “天涯就在脚下,又怎会远?”孟渊道。 “阿弥陀佛。”金海不再多问,身上袈裟鼓动,淡淡佛光涌动。 此人开三丹田,实乃百年难遇的奇才。 只见金海和尚一动不动,两手依旧做合十状,身周佛光愈发浓重,好似高山流水,又似仙鹤梵音。 一时之间,观战之人便觉觉金海身周之象中,竟能引动数中情绪,有渡尽地狱诸乱的慈悲之感,有再塑天地的大毅力之感,乃至于有万齐开,盛大从容的悲喜交欢之意。 “施主曾以菩提灭道诛杀郄亦生,今日小僧愿闻施主之道。”金海和尚道。 孟渊也不啰嗦,身周火起,登时笼罩在烈火之中,不见人形。 一时之间,金海猛然向前,竟不管不顾,佛光登时笼罩问禅台四周之地。 观战之人,全都生出往生之意,好似以自身代孟渊,陷落在无生无死之地。 孟渊身周火光登时被遮盖,再不见半点火星。 就在这时,佛光之中竟然又奔涌出火光。 那火光细微之极,其中带有佛光盛大,又似彗星一般再难阻拦。 一时之间,两道佛光相触,轰然炸裂,如同春雷一般不休不止。 “这是彗星袭月?”明月看向独孤荧。 独孤荧闭目,根本不做理会。 “一人持菩提灭道,一人持渡劫轮回。”了闲师太睁大眼睛,道:“这两个年轻人当真都无有尘埃染心?” (本章完) 第316章 红莲业火 第316章 红莲业火 正午时分,阳光普照。 问禅台四周山林中有冰雪融消的的流水声响,阳光蒸腾之下,竟又起淡淡水雾。 场上二人一触即分,各自审视对方。 孟渊以彗星袭月奔袭近前,那金海以渡劫轮回之法挡住杀招。 而后孟渊再引动菩提灭道,金海依旧是持渡劫轮回之法。 二人一时间身周都有佛光汹涌,不分胜负。 孟渊的彗星袭月乃是红斗篷荧妹所传,此法最是费神费力,玉液消耗极大,但是威势也极为强悍。此法先是隐匿不出,继而光芒大盛,一如深夜之彗星掠空,继而以极迅猛之势袭敌。 彗星袭月一出,气机便被锁定,再难脱离,受此法之人也绝难躲开,只能硬抗。 此法爆裂,独孤荧也凭此法多次建功。 但这一次孟渊催动之后,金海竟轻而易举的挡了下来,其人比之智和大师和丁重楼虽差了境界,但论实力却不输。 而且那金海和尚的渡劫轮回与孟渊的菩提灭道一样,都是佛门的武道神通。前者来自佛国,后者出自兰若寺,一是身受死生轮回之境,借此破除诸多法门;一是以大毅力、大慈悲,灭却四方世界。 两者都涉及心境之变,若是用的多了,最易入魔。 今日观战之人中,有见识的不少,可见二人毫无异状,连脸色都没变几分,便知二人心境无碍,方才不过是试一试彼此的能耐罢了。 孟渊已看出对方的不寻常之处,此人绝非外表沉静安然,出手之时总有一股子慈悲之意。 但就像昔日独孤亢一眼就分辨出解开屏的秃驴身份那般,孟渊也一眼看出此人沉静中带着癫狂。 而且方才的渡劫轮回之法,只不过是他诸般绝技中的一种而已,其人内里似还藏着一团火。 孟渊有感,此人所求之道,与自己相类,也是因火成道。 两人的“火”都有生生不息,难以断绝之意,但究竟其根本,又有所不同。 孟渊看不出何处不同,只能慢慢来试。 金海和尚确实试出了孟渊的成色,他已然看出眼前这位能与自己资质相媲美的少年确实有不凡艺业。 且不说身躯内外之坚之韧,玉液之广之盛。单单心志便是非常之人,不仅深明佛理,兼有大慈悲之心。 “阿弥陀佛。”金海和尚毫无临阵的紧张迫切,反而合十行了一礼,道:“孟施主怀慈悲之心,正合我佛门之意。” 金海和尚往前一步,热切邀请道:“听闻孟施主是应三小姐座下人,既如此,孟施主不妨先入我佛门修行,来日咱们共助应三小姐证菩萨果位。” 孟渊见识的和尚多了,被招揽的也多了,对此已然见怪不怪。 “你既然要渡应三小姐,何方先渡在下?”孟渊道。 “阿弥陀佛,孟施主迷途不知返。”金海和尚叹息一声,又合十垂首行礼,道:“既如此,小僧便以旧人之法,渡施主成道。” 说着话,金海浑身暗沉,随即并指而出,身形如星辰奔涌,继而崩裂开来,将孟渊尽数遮蔽。 “是飞洒天星!”林宴一眼就认出了郄亦生的绝技,当即喊出了声。 当日青田县夜晚之时,郄亦生大显神威,此间许多人都是亲眼见识过的。 宁去非不言,莫听雨随便看了一眼,就又转过头,只是盯着宁去非去看。 玄悲和尚与觉明在远处观看,两人各自戚戚然。 那青羊宫厉无咎阴沉着脸,也不是不说话。 只见场中的孟飞元不闪不避,浑身佛光大盛,分明是以不灭金身来挡。 飞洒天星威势并不算大,乃是突刺之法,待被挡下之后,只见金海和尚猛然拔高身躯,袈裟登时舞动不休。 “阿弥陀佛,这是长空万里。”觉明和尚叹了口气,轻声言道。 果然,随着金海的动作,问禅台四周无风无雨,连半点声息都难留,好似天地皆净。 一时之间,观战之人便有内外澄澈之感,悲苦与喜悦不存,只是无念无想。 金海的身影似也隐没在澄澈长空之中,竟寻不到半分踪迹。 “这是郄亦生赖以成名的绝技。”林宴趁机教导周盈和范业,说道:“但是郄亦生凭此难不住我师弟,这秃驴就更不行了。” 果然,孟渊依旧如青田县那晚的觉明和尚一般,沉静应对,提手并指点出。 诸人只见孟渊渊渟岳峙,不动如山,身周佛光显现,涌动出的大慈悲之意中,似带有暴戾难言的威势。 一时之间,诸般佛光涌动,聚于指尖,随后喷薄而出,似万千世界在指尖消沉化为沙土,以至于消弭无踪。 长空之中,金海身影陡然现出,同样一指点出,登时佛光散尽。 “孟施主比老衲还像和尚。”觉明和尚远远瞧着,他不由忆起青田县那晚,自己以菩提灭道,挡却郄亦生的夜生白露和长空万里,结果被对方一举破去菩提灭道之势,以至于心中尘埃厚积,差点乱念焚心。 而此时此刻,那金海和尚的长空万里之威比之郄亦生还要强上几分,但与今日孟渊的菩提灭道对上,竟是不分胜负。 “以前师弟还巴巴的跟我打听郄亦生的能耐,现今他不仅灭了郄亦生,还跟比郄亦生更强的人对上了。难怪三小姐得意他!”林宴心中嘀咕不停,他看了眼场中,又忍不住歪脖子往云山寺那边看。 只见妙音长老面上依旧带着笑,正指着场中的孟渊和金海,与玄机子在说着什么话。 而那苍山君低着头站在妙音身后,一声不敢吭,好似不敢惹妙音长老,更不敢招惹玄机子。 “先前听孟千户说他杀信王三大家将是侥幸,如今来看,孟飞元还是太谦逊了。”周盈眨巴着大眼睛,见场中二人一触即分,而后那金海和尚沉静不语,随后袈裟舞动,人又不见踪迹。 周盈见孟渊依旧不动,静待金海和尚再出妙法,她就不由得歪了歪脑袋,看了眼独孤姐妹。 独孤荧娇小身子藏在红斗篷中,眼眸中少见悲喜。而明月则是外冷内热之人,她手中握着剑柄,一会儿看看场上孟渊,一会儿瞥一眼独孤荧。 就在这时,无云无风的骄阳之下,竟似暗沉了少许。 “是雷动九天。”独孤荧抬头看天。 果然,清朗天空之中竟有惊雷炸裂。一时间,惊雷由远及近,好似从四面八方而来。 观战之人仰头看天,可却哪里有金海的身影,根本人如惊雷,闻其声,不见其踪迹。 恍惚之中,诸人心中便生出惊颤之感,乃是迅雷不及掩耳,心神受惊之故。 就在这时,一道身影自雷光中迈步而出,其人身周有雷动意象,有苍茫之意,浑身雷光如匹练笼罩,携万千雷鸣汹涌奔向孟渊。 只见雷鸣闪动,轰然崩裂。孟渊深陷惊雷之中,竟已不辨身形。 雷动于九天之上,便是如此了。 眼见金海和尚以摧枯拉朽之姿,好似神佛降世一般,观战之人无不心惊胆颤。 有些境界低微的人已被震的脸色发白,乃至双腿绵软。 雷罚轰然而下,诸人再也看不清孟渊身影。 “比之那晚的郄亦生如何?”厉无咎身旁有一老道士来问。 厉无咎面色不太好,只道:“论细微之处不及郄亦生,郄亦生好似商人,一分一毫的势都要算进去。但这金海和尚像是纨绔,根本不在乎细枝末节,全然压了上去。” 那老道士闻言,微微点头,道:“云在青天水在瓶。这两人一用尽法门去攻,一人稳坐如山来守。若是金海再无高招,那胜负已定。” 果然,场上雷光散去,又复宁静。 左近松树多有焦灼,孟渊手中握着长刀,衣衫多有破败,略有狼狈,但终究无碍。 金海和尚袈裟飘动,微微皱眉,打量着孟渊。 “孟施主安坐不动,只以不灭金身护体,竟能撑住小僧这一击,可见玉液之盈广。”金海和尚合十行礼。 “阁下若是再无高招,便该在下出手了。”孟渊道。 “阿弥陀佛。”金海和尚嘴边有笑,道:“小僧尚且未出力,何言高招?” 说着话,金海和尚气息猛然拔高,竟生出威压之感。 孟渊早就猜到金海另有绝技,此时此刻也小心防备,紧紧注视着金海和尚。 只见金海和尚合十的两手分开,成缓缓托举之态。 一时之间,金海和尚左边现出意象,乃是诸般佛光,望之便有澄澈人心之感;而其右边也有意象,乃是赤黑交缠的雾气,有凌厉悲苦之声。 观战之人中不乏高人,当即看出金海和尚终于显露三丹田的威势了。 如今两种意象,一者为佛,一者为魔,已然凭两丹田引动,却还差一处。 “小僧今日便要诛杀妖魔。”金海和尚语声竟有苍老之意。 林宴在远处看的目瞪口呆,不由的去看九劫大师,却见九劫大师不甚在意,竟还在与智观方丈手谈。 “阁下是佛是魔?”孟渊好奇来问。 “自然是佛。”金海和尚缓缓出声,道:“身具佛心,当以霹雳手段,乃至于邪魔手段,行慈悲之举。” 孟渊按着手中刀,一言不发,静等对方出招。 “师太,这是什么法门?”独孤荧看向云山寺的了闲师太。 “阿弥陀佛。”了闲凝神去看,道:“此人三丹田并行,如今已经催动两处,一者应是西方佛国所传的万佛朝宗。至于另一处意象,却不知跟脚。” “是以身饲魔。”妙音长老忽的出声,“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世人悲苦,地狱之中的妖魔鬼怪亦是悲苦难言。可渡人易,予其金银,解其难处,那也不算什么。但妖魔噬心,贪婪无端,是万万喂不饱的。” “这是如同涅槃回天一般的法门?”明月问。 “非也。”妙音长老微微点头,却又摇头,“乃是身化魔躯,身与心承受诸般乱念,这才使得自身之势更强。” “那是蜉蝣天地。”独孤荧冷笑,“只不过蜉蝣天地需得积攒数年,乃至数十年之功,此法却是一朝催发,那必然后患无穷。” “后患是否无穷,那要看谁来用。”妙音长老很有道理,“如那孟小友,数番催动菩提灭道,却也心中无有尘埃。以身饲魔之法比之菩提灭道的戾气更大,但金海敢用,必然有应对之法。” 诸人闻听妙音长老之言,都不由得看向场中。 只见金海和尚无有悲喜之意,身负佛光与魔声,身形竟似长高了些许。 袈裟飘动,随即破裂成尘。 果然,金海和尚往前迈步,身侧左右两处意象之中,竟显然火光。 只见万千红莲飘动,竟似要燃尽世间业力。 诸人看的分明,只觉那火光有异,一看之下,好似自身所犯的过错都被勾动,有俯身忏悔之意。 而再看万佛朝宗与那以身饲魔之意向,三者相合之下,诸人只觉有顶礼膜拜之感。 而那金海和尚身上火光汹涌,已然遮掩住佛光与魔声,好似不仅要燃去他所犯的诸多恶业,连带也要带着观战之人的恶业往生。 “这是什么火?”孟渊皱眉来问。 “业火。”金海道。 孟渊对业火见的多了,昔日青光子就凭借业火收拢了许多人为他卖命,却不用担心被露了消息。 而所谓业火,在佛门中,业既行,不论善行还是恶行,皆成业力,业力左右自身命运。 众生受业力驱使,在六道流转不休,难以自拔。 业火便是因业力而受的无尽轮回之苦。 但一般而言,恶业造业火,而后才会遭受焚身、焚心之苦,再难逃离其中。 “这是什么业火?”孟渊又问。 金海和尚却不答,只是向前迈步。 “是红莲业火。”那边妙音长老回答了诸人的好奇。 红莲业火是诸多业火中的一种,乃是煅烧灵魂,无形无质,凭借万般罪孽蕴养,只要罪孽不尽,火就不灭。 在佛经中,人若在世时作恶多端,死后将打入十八层地狱,经受红莲业火的焚烧。不过,若能抗过业火灼烧,无论过去犯下多少罪孽,都可一笔勾销,再获新生。 一时间,业火凶凶,红莲万朵。 诸人这才明了,金海和尚凭借红莲业火焚却万千业力,自此这三种法门齐出,威势更增,又不损自身,当真是相契相合,相辅相成。 (本章完) 第317章 求火 第317章 求火 正是午时,春日骄阳似火。 问禅台寂静无声,所有人都看向金海和尚。 只见金海左手持万佛朝宗之象,右手托举以身饲魔之意,背靠汹涌红莲业火。 三者相契相合,互助互生,竟有大道归一之感。 一时间,观战之人见此天机异象,心境纷纷有变。有见万佛朝宗而生出顶礼膜拜之意,有见以身饲魔而生出诸多乱念、妄念的,但在红莲业火照耀之下,又不由自主的想起自身过往罪孽,以至于心生怨忿,想要逃离此地,再不现于人前。 但不管如何,观战之人虽还未见金海和尚出手,但已然震慑其实力。 人与人的差距是极大的,即便是同阶武人,其差距也是巨大的。 可如今看来,差距何止巨大,简直是云泥之别,天差地别! 观战诸人心有戚戚,低品弟子尚且茫然心乱,而能稳住心神的人则在想金海和尚出手后的威势到底有多强。 独孤荧藏身在红斗篷中,乖巧脸蛋再不是无喜无悲,反而皱起眉头,目不转睛的看着金海。 独孤明月也深感诧异,她进阶武人五品不久,自思已算得上天才人物,但自思若是自己来挡金海和尚这一击,怕是也要暂避锋芒。 原因无他,乃是万佛朝宗聚力而发,比之浮光洞天更要霸道,根本躲无可躲;而以身饲魔,乃是撇去心中清净、光明、慈悲,以至于诸般善念不存,只为以身化魔,借此增强自身,比之蜉蝣天地这等蓄力之法还要迅猛,但却要生受反噬之意,好比那九转还神一般,用的多了必然殃及自身。 而金海和尚便是用以身饲魔增强自身之势,借此再凭增万佛朝宗之势,其威势何止翻了数倍。 但金海和尚却又有红莲业火焚灼之身,虽身受业火焚灼之苦,但以身饲魔的反噬之意却已不存。 “单单这三法并行,儒释道三家的五品之人,怕是已被斩杀了。”独孤荧终于出声。 明月握着手中剑柄,却一声不吭了。 姐妹二人各怀心思,那边智观方丈和九劫大师却不再论道,反而移了目光,看向场中的金海和孟渊。 “道兄心机太深了。”智观方丈感叹。 “何出此言?”九劫大师穿的是一身黑色袈裟,上缀日月星辰。 智观方丈指了指场中的金海和尚,说道:“那金海贤友分明已经有了破境五品的能耐,偏偏压着不破,孟飞元入六品未久,如何是敌手?” “师兄,武人向来有越阶杀敌的传统,你我可万万不能以境界论高低。”九劫和尚和煦一笑,道:“再说,这并非师弟的主意,是金海心境未到,不敢寻求突破。” “阿弥陀佛。”智观方丈微微摇头,道:“红莲业火不仅焚灼自身,还有祸及他人之患。凭此来寻进益,即便心境有成,可这心境还是求佛求慈悲的心境么?” “贵寺有菩提灭道的传承,此法重在菩提,还是重在灭道?”九劫大师问。 菩提灭道前两个字其实有慈悲之意,但灭道终究是灭道。 智观方丈回道:“有慈悲才能存灭道之举,否则便是如青光子一般的灭世了。” “又有什么不同?”九劫大师来问。 “阿弥陀佛。”智观方丈口宣佛号,不再多问。 两位高僧也不再看场中,反而各自闭目。 高僧自然不急,林宴此时却急的抓耳挠腮,伸长了脖子,使劲儿的去寻王二的身影。 林宴见识极多,他一看金海和尚的三天机异象,就知道自己万万不是敌手,甚至郄亦生来了也不行。 而师弟虽然能杀郄亦生,但不一定能破此人的完全之法。 林宴就想寻人帮忙,却找不到王二的影子。 “在你身后。”周盈见林宴关心则乱,就出言指点。 果然,林宴一转手,就见王二和任道长在一起,箫滔滔在一旁瞪大眼睛。 “老箫!”林宴赶紧抓住箫滔滔的手,着急道:“咱们是为切磋,又不是拼命!我师弟是闺阁高手,战阵是不大行的。” “我说小林子,你关心则乱,怎么就看不明白?”箫滔滔挣脱林宴的手,没好气道:“这时就算我也不能挡金海和尚一时之锋!” 林宴对金海和尚的实力又高看一分,他不顾王二和任道长低语,就立即去扯王二的袖子。 王二沉吟不语,只是看着场中。 “督主你说句话呀!”林宴催促。 “临阵救他下场,固然能保命,可这跟彼时借九转还神的郄亦生有什么差别?跟畏畏缩缩,只敢背地里出刀的独孤盛又有什么差别?” 王二微微摇头,指了指场中的孟渊,说道:“武人并非不能退,只是既然已经站到了那里,这一刻就不能退。” “有个媒婆教我,说好死不如赖活着……”林宴嘀咕一声,见王二皱眉,就不敢再说,然后一溜烟的又去找玄机子。 “小友,遇事有静气。”玄机子见林宴毛毛躁躁,就来开导。 “不是你徒弟们被苍山君上门羞辱的时候了!”林宴没好气道。 苍山君本在妙音长老身后,看场中的金海和尚看的津津有味,陡然听到有人祸水东引,他当即道:“我是同静虚兄的师弟们切磋,何来羞辱之意?林道友莫要胡言!” 他说完这句话,还往妙音长老身边凑了凑,且一直盯着玄机子脸色。 玄机子果然没跟苍山君一般见识,只是看向林宴,说道:“胜负还未分,你怎么就料定你师弟会败?” “老箫都挡不住,督主也皱眉头,他们都没信心了。”林宴叹息一声,说道:“我师父就留下一个闺女,要是师弟没了,她还不把我杀了?” 说到这儿,林宴又扼腕,嘀咕道:“看来青青克夫的事还真有些说法!” “且行且看,莫要着急。”玄机子缓缓安抚。 “师弟是三小姐的人,还请道长稍后照应照应!”林宴抓住玄机子的袖子不撒手,“他可是借给你徒弟们好些钱呢!” “莫急。”玄机子被缠的没法子,“金海是火,孟飞元也是火,未必没有胜机。” 旁边的妙音长老听了这话,就微微侧头,好奇问道:“小和尚金海已然得了红莲业火之妙,能破境而不破。不知孟飞元所求之火是什么火?” “这我就不知道了。”玄机子微微摇头,道:“贫道的师妹曾传他天火燎原之法,乃是取无穷无尽之意,与孟飞元有几分相契,但无法相合。” 玄机子抚须,接着道:“依照老道来看,孟飞元还未寻到自身之道,今日或许是契机。” “红莲业火是焚烧自身的罪业,罪业不尽,业火不消。而以身饲魔,实乃自身化魔,罪业自生。是故业火不尽,又不受魔念侵扰,金海同阶难挡,越阶杀敌也如探囊取物了。”妙音长老笑着道。 “凡事有利必有弊。念在心中,他当真能拂尽尘埃?我看未必。”那了闲师太忽的出了声,“不过,若能抗过业火灼烧,无论过去犯下多少罪孽,都可一笔勾销,再获新生。业火焚尽罪业,只要自身心神能抗过去,便能再获新生。金海除此之外,怕是还有杀招。” 眼见三位高人都这般说,林宴也不再说什么了,他瞧周盈也茫然的很,就道:“昨晚让你跟师弟好一晚,你不从,以后没机会了!” 周盈忍不住皱眉,她根本懒得搭理林宴。 这时观战之人见金海和尚缓步上前,自信之意溢于言表,便纷纷期待金海出手之时。 “飞元兄不知如何来挡。”宁去非站的笔直,目中担忧之意明显。 “师兄,你真是先人之忧而忧啊!”莫听雨瞥了眼场中,就又看宁去非,而后才侧头,抓住身旁老道袖子,道:“老祖宗,孟飞元对大师兄和我有救命大恩,你可得帮帮手呀!” 莫问山闻言摇头,道:“你能和武人并肩对敌,也能救他于水火,可不能在临阵未决之时插手。” “祖师说的没错。”宁去非握着剑柄,道:“飞元兄今日若是不测,来日咱们为他报仇就是!” “大师兄你真好!”莫听雨立即道。 此时此刻,所有人都看向场中。 那金海和尚步步逼近,而孟渊只是握着手中刀柄,一动不动的看着金海。 孟渊不受诸般天机意象之念乱心,此时无比清明。但正因如此,才愈发有感,乃是自身所持之法,无论是攻是防,在金海和尚这三者汇聚的合力一击下,都难以正面相搏。 赖以拒敌的菩提灭道并非威势不如对方的万佛朝宗,而是对方的万佛朝宗有以身饲魔襄助,威势何止增了数倍。 而且此人三者合力一发,必然带动红莲万朵,到时业火及身,根本不是寻常的肉体伤痛。 既然如此,孟渊也不心存保命续命之法,只以力破敌。 “小僧凭此三法渡人,孟施主可有遗言?”金海和尚浑身浴火,双眸赤红,好似其中藏了火种一般。 “遗言大可不必,倒是今日怕是阁下业火难消。”孟渊手中提刀,漫步上前,一步步道:“阁下想要入魔,偏又自持佛体;想要向佛,可又撇不去入魔后的天地广大。实在是不伦不类,徒惹人笑。” 孟渊身前忽的一道飞虹递出,转瞬便到金海和尚身前。 可那飞虹遇到红莲业火,登时被寸寸焚断。 孟渊借飞虹未到金海和尚身前,便现出身形,随即不管不顾,一刀斩出。 洞天乍然裂开,万千浮光奔涌而出,登时遮蔽无数业火佛光,连那赤黑的魔象也陡然一怔。 昔日孟渊借浮光洞天屡屡剪除强敌,今日再用,已然是不留任何后手了。 就在浮光大盛之时,金海和尚本作合十状的两手分开,向前推出。 一时间,万千浮光好似被天地伟力压下,以至于消融不见。 唯有佛光汹涌,其中似有万千开,有无数真佛现世,尽数为金海张目。 而金海此时身陷红莲业火之中,双眸一会儿赤红,一会儿如渊潭漆黑,面上表情时而狰狞,时而慈悲。 佛光汹涌向前,其中又有无穷无尽的红莲业火,当即将孟渊淹没。 此刻观战之人已然看不清场上详情,只见佛光冲天,业火熊熊,金海身影在佛光与业火中忽隐忽现,一时像是真佛降世,一时又像是天降魔主。 就在这时,那汹涌无尽似能摧折万事万物的佛光和业火之中竟有一道佛光遁出。 那佛光与金海和尚所出的万佛朝宗之意相反,竟有慈悲之感,有一往无悔之意,似要灭却万事万物,甚至于连漫天诸佛都要清扫一空。 菩提一指穿破诸佛来朝之象,虽受无数红莲业火侵袭,却依旧不管不顾。 可红莲业火无穷,其势更是能焚尽万般心思,尤其是诸般罪业。 灭道既是罪。菩提灭道之威方延伸出万佛朝宗之势,就被荡涤一空。 可那菩提灭道之意虽已消去,但在汹涌佛光和业火之中,又有极盛光亮冲出,如同彗星一般划破佛光,又带着红莲业火奔涌向金海和尚。 “阿弥陀佛,星火之光,如何能与明日相提比论?”金海和尚微微摇头,似在惋惜,“孟施主若是求饶,小僧……” 金海和尚忽的停住,他见那彗星袭月之光虽然散去,但是在万佛朝宗和红莲业火之中,竟升腾出不熄不灭的火焰,与自身之火相类,却又有不同。 那火光如线,不死不灭,陡然穿梭而出。 万千红莲火不能化其势,佛光崩裂不能灭其源。 火焰来到眉前,金海和尚万般无奈,只能后退一步。 三者合一之势陡然消除,金海身上火焰仍在。 再看身前五步处,那孟飞元竟完好无损,不仅身上衣衫未破,面上竟一如往常,好似方才只是清风拂面。 金海见赖以称道的绝技竟没诛灭眼前之人,眼眸中竟又有火光俨然,面上露出狰狞之色。 “小僧听闻施主闭关求火而不得,想必所寻之道,关乎于火。”金海和尚凝视孟渊,说道:“恰巧,小僧的道也在火中。” “红莲业火?”孟渊问。 “正是。”金海和尚问道:“敢问孟施主可有寻到自身之道,是什么火?” “不知道。”孟渊实话实说,直接道:“但是我知道,你的火烧不灭我的火。” 此战见红莲业火,孟渊心中已然有感,红莲业火是焚烧自身的罪业,而孟渊所求之火,需得焚烧世间的罪业。 (本章完) 第318章 万千罪业,皆归吾身 第318章 万千罪业,皆归吾身 已过正午,万里无云。 观战之人眼见金海和尚如此强势一击却未分出胜负,纷纷有愕然之态。 那金海和尚以魔躯催发无上佛威,兼之业火熊熊,莫说同阶的六品武人,便是五品武人来此,怕也是要暂避锋芒,然则孟渊不仅抗了下来,且还似犹有余力。 林宴此时伸长脖子,脸上先是不可置信之色,而后擦了擦额头汗,嘀咕道:“聂师真没选错女婿……” 旁边周盈亦是目瞪口呆,她见场中形势已有转机,不由的松了口气,却又不免想起当初林宴撮合自己和孟渊,但自己却因当不了大而不屑拒绝。 今日今时,周盈深知孟渊若是不死,若是能胜,日后进境必有再进,与王二齐平,甚或是镇压当世。 林宴没瞥见周盈幽怨的眼神,反而看向一旁的王二,却见王二眼眸中更见郑重。 这时林宴才知,那金海和尚的手段还没用完,孟渊的劫也未渡完。 独孤荧的娇小身躯藏在红斗篷中,乖巧脸蛋上也不再面无表情,反而有了几分郑重。 她站在明月身旁,倒显得她才是妹妹。 明月紧握着手中剑,目不转睛的看着孟渊,她已然觉出孟渊外表虽无伤势,但内里却有了变化。 “比之当年的李唯真如何?”了闲师太看向苍山君。 这苍山君曾与李唯真斗过法,惨败而归。 “师太是说金海,还是孟飞元?”苍山君问。 “自然是金海贤友。”了闲道。 苍山君沉默稍许,而后摇头道:“不知道。李唯真没这么里胡哨。” 他见识极多,又看场中,接着道:“金海看似有万全之法,其实少了一往无前的决心,兼且以身饲魔,总归是难免被反噬的。” 了闲师太微微颔首,说道:“这不过是一时之患,孟飞元拼尽全力挡住了万佛朝宗,又借一缕燎原之火逃生,可金海还有后手,怕是难挡。” “我看那金海倒是难忍癫狂,待再出手时,其势必然比方才更胜。”妙音长老这般说着话,却看向了身旁的玄机子道长,问道:“道长以为如何?” “金海以魔躯,行佛门神通,两者相合,威势更增。”玄机子稍稍叹息,“这岂非也是青光子?” 这话一说,身周的人竟无人反对。那青光子造地上佛国,借此证道,而金海借魔躯之身,催发佛门神通,两者皆是不管不顾,几已是一念佛,一念魔了。 “当日道长在松河府未能拦阻青光子证道,安知今日孟飞元不能?”妙音长老笑着看向玄机子,道:“咱们不妨做个赌约,若是孟飞元胜了,还请道长借李唯真一用。” “他出山便是为诛魔,不久就要来兰若寺了结恩怨。再说了,静虚这孩子虽然听话,可老道也不能左右他。”玄机子微微摇头,忽的问道:“妖国出了什么岔子,需得武人灭道?” 了闲师太也看向妙音长老,显然对妙音的目的很好奇。 妙音长老笑语盈盈,却不回答,只道:“只需道长向他提一提便是,成不成再说。至于是何事,总归以后会知道的。” “那若是道友输了呢?”玄机子问。 妙音长老笑颜如,道:“在下去往冲虚观,守观百年。说起来,泛舟沧浪江,也是一件美事。” “可!”玄机子立即答应了下来。 这边正在对赌,那边智观方丈和九劫大师看着场中二人,亦是各有感慨。 那九劫大师见金海一时无功,却也不着急,反而笑着指向场中的孟渊,说道:“这位孟小友着实天纵奇才,双丹田并行,玉液浑厚坚韧,远超同品,金海三丹田都要逊其三分。这也就罢了,不借天机神通,单单肉身之强,就可比肩金海的魔躯了。” “一个是勾连青光子座下爱徒的武人,一个是自在佛座下的掌灯童子。可一时间,贫僧竟分不出谁是正,谁是邪。”智观方丈道。 “胜的那人是正,败的是邪。”九劫大师道。 “那老应公的学问大概是邪门歪道了。”智观方丈道。 “师兄机锋敏锐,师弟不如。”九劫大师也不来辩了。 问禅台观战之人众多,此时纷纷交头接耳,议论不停。 有与孟渊有过往来的,甚或是听说过孟渊事迹的,便纷纷来提。还有人大骂金海入了魔道,非为佛门子弟。 不过人一多,杂七杂八的就多了,有些人竟暗地里开了盘口。 此时场上已重归宁静,不见佛光耀眼,不闻魔声乱耳,不见浮光闪现,也无有彗星明光。 孟渊与金海相对而立,两人都不出声,只是凝视对方。 “阿弥陀佛。”金海和尚双手合十,微微垂首,道:“孟施主拒万佛朝宗,然则业火仍在,不知如何应对?” 金海和尚颇有礼仪,但面上的狰狞之色却再难遮掩,双目一时赤红,一时幽黑,似在强忍癫狂之意。 孟渊手中紧握着刀柄,一言不发,心中却已然惊涛骇浪。 方才二人搏命一击,孟渊已然看了出来,这金海和尚三法门通天彻地,合而为一,自己的诸般手段竟没了多少效用,不论是昔日的搏命绝技浮光洞天,还是赖以杀敌的菩提灭道,亦或是独孤荧传下的彗星袭月,在魔躯佛心之下,根本破不了防。 如此拼尽全力之下,又兼且数次淬体之功,也只是挡下了万佛朝宗。 身躯确实无有大碍,心中也未蒙尘。但刚刚借天火燎原中的一缕突围,却根本没有突破红莲业火的焚烧。 此时此刻,孟渊切身有感,那红莲业火确实强悍,根本不灭不消,且是随心而去,不灭金身难挡其威,风影潜行难藏踪迹,诸般杀招竟不能稍稍阻其焰火。 孟渊看的分明,这红莲业火因金海而生,人不死,火不灭,根本消除不得,也拦阻不得。 不过孟渊数次淬体,且一次比一次艰难,一次比一次的焚烧之苦更甚,如今身心皆受业火焚心之苦,好似坠落无间地狱,虽十分难熬,但也尽可扛得住。 而且这红莲业火奇异,孟渊只觉筋骨血肉有焚灼之痛,乃至于心中生感,是为只有自身被焚为春泥,以助来日春色,待罪业尽消,火才会退去。 若是心志薄弱,心志不坚之人,怕是也难久持。但孟渊新近淬体,便是练心,那想要自焚恕罪的心思虽还有,却也不算什么。 缓缓舒了口气,孟渊看了眼四周之人,有人面有担忧,有人沉静不语,有的似有几分嫉妒,有的竟还有幸灾乐祸之意。 但不管如何,至少平时混不吝的师兄在关心自己,新近认识的素问小师傅也一副揪心模样,独孤姐妹俩人也是面色沉重。 而且恍惚间见了那红斗篷,孟渊竟生出掀开那红斗篷,一探其中究竟的想法。 这般想着,孟渊只觉心神意乱,业火冲天而起,身心所受之痛之苦倍增。 “红莲业火熊熊,罪业不消,业火不灭。”金海和尚缓缓开口,“孟施主,这业火已然入心,人不死,业不消,火亦不灭。” 随着金海和尚出声,场外观战之人便见孟渊双目赤红,七窍中似有暗红火焰透出,继而身躯上有无数细微火线显现,好似沿着经络运转,又似各成天地。 那火焰不坏衣衫,不伤肌理,却又似能自内而外全数焚烧成灰。 观战之人见那红莲业火,便被勾动心思,乃是想要赎尽所有罪业之意。 孟渊当即撇下杂念,红莲业火好似受到禁锢,登时微弱许多,又全数钻入体内,再无外显之象。 身心守一,孟渊急思灭火之法。 心念动处,体内精火涌动,霎时间吞没体内的红莲业火。 两者焦灼,以孟渊的身心为战场。红莲业火以罪业为食,罪业不消,火不灭。 精火则是先以孟渊所摄的养分蕴养,而后以他人躯体蕴养。看似是血肉为食,但其实是看纳取之物、之人的修为境界。 而且精火有反哺之能,与孟渊相辅相成。 此时精火与业火交灼,看似起起伏伏,不分上下,可那红莲业火好似只是一,而精火却是二,是三,乃至万。 不过数息过去,孟渊便觉出体内被种下的红莲业火尽数消除不见,精火却不损不增,好似这红莲业火都没带来半点伤势。 睁开眼,孟渊看向金海,那金海和尚此时狰狞之态犹存,双眼中既然癫狂,又有几分不解。 “罪业尽消,阁下若再无手段,便可认输了。”孟渊一字一句道。 “不可能!”金海和尚双手不再做合十状,“红莲业火因我而起,你既受我业火所焚,便当你我共受业火,待你我罪业尽消,业火才能消逝!你体内业火已灭,到底是何故?” “在下无有罪业,为何受红莲业火焚身?”孟渊道。 “世上之人,谁人无罪?”金海和尚挥手,怒道:“即便是佛子,是古佛,也要躬身承万千罪业!” 孟渊并不理会,也不再解释,只等金海和尚发癫。 “长老,为何孟飞元无碍?”苍山君忍不住出声来问妙音长老。 妙音长老嫣然一笑,道:“我也不知。待今日事了,我先去探一探他的身子。你备下些貌美族人,来日请他授下恩泽。” 妖族中向来慕强,且认为与强者育下的后裔会承接强者血脉,来日成就比之寻常生育的要好很多。 苍山君自然明白这个道理,但是他学识深厚,心中对此是不以为然的,但还是赶忙应下。 “阿弥陀佛。”了闲师太无奈一叹。 那边九劫大师的身子微微前倾,注视着远处的孟渊,问道:“师兄,这是应氏别有妙法之故?” 智观方丈道:“业火焚身,是焚己身,金海本就错了,你又何必强寻缘由?” 那九劫大师含笑道:“且看金海的手段。” 这般说着话,那便金海和尚似已冷静下来,眼眸中虽还有癫狂,但赤黑之色却已慢慢浅薄。 “孟施主手段令人钦佩,小僧今日见得青天高,大地阔。”金海和尚又将双手合十,“古人云,朝闻道,夕死可矣。小僧窃以为,施主所寻之道与小僧相类,那大概是施主之火遮盖住了小僧之火。” 他不等孟渊回话,就干脆盘膝坐了下来。 只见场中忽的风起,吹动金海和尚的袈裟。 那袈裟随风而动,挣脱金海和尚的身躯,随即在空中竟烧了起来。 风将袈裟越卷越高,最后竟只能看到一团火光。 “施主的火能遮盖住小僧的火,非是红莲业火不济,而是业火太过弱小。”金海和尚盘膝坐定,双目中不见那怪异的幽黑之色,竟全被赤红红颜充满。 一时之间,观战之人尽皆生感,乃是生出大悲大苦之意,是为诸般罪业尽消,竟被强加于那盘膝而坐的金海和尚。 问禅台广大,兰若寺广阔,天地无边无涯,无论鸟鱼虫豸,亦或者僧俗之人,好似身负的罪业都被一缕火线勾动,继而离体而出,竟全都生出身心澄净之感。 金海和尚浑身浴火,身周有红莲之象,好似许下“地狱不空,誓不成佛”的真佛! “好好看着!这是要临阵破境!”任道长忽的出声。 “阿弥陀佛。”智观方丈见人心汹涌,便口涌佛号,以安人心。 孟渊万万没想到金海还有这一出,但事已至此,也有好奇之心。这金海和尚进阶之路与自己相类,所求者都是火。 既然金海和尚要临阵证道,孟渊便也细心去看,只盼能有所得。 “阁下临阵求火,不知这红莲业火的道,是什么道?”孟渊问。 金海和尚双目中不仅有佛门子弟的悲悯与净空,且还有癫狂之意,疑似松河府故人。 只见金海和尚面上狰狞,两手缓缓举起张开,一字一句道:“世间万千罪业,皆归吾身。” 方过正午,金海和尚身上袈裟不存,头顶愈发光亮,双目中流出红莲业火,继而遍布全身。 那火光汹涌,竟又勾动问禅台无数观战之人的罪业及身,借此业火之势更增。 此时此刻,诸人这才明了,金海和尚所谓的罪业皆归吾身,分明是借这汇聚在问禅台无数人的罪业,引动无尽红莲业火,而后凭此成道。 果然,那红莲业火好似水浆一般淋下,金海和尚盘膝而坐,焚身焚心之苦让他放肆嘶喊,以至于扬起头颅,面上癫狂又悲苦,好似真的在代众生承受红莲业火的焚灼之苦。 那红莲业火蔓延,如同河水蔓延一般,很快来到孟渊脚下。 “怜我世人,忧患实多。”金海和尚癫狂出声。 孟渊闻言,当真觉得金海和尚就是松河府故人。 “阁下是自在佛座下掌灯童子,不知又与青光子如何称呼?”孟渊问。 “师尊业已证道,号光明圣王。”金海和尚终于不再仰头,透过熊熊业火,目中怨毒的看向孟渊。 “光明圣王在世,灼照四方!”金海和尚语声颤颤,却又分外有力,分外坚定,“孟飞元,我非有意杀你,而是世间罪业太多,借你的一分火,助我证道!” 说完话,金海和尚根本不管孟渊,当即闭目,身上气息猛然一升,那红莲业火亦是冲天而起。 远近观战之人纷纷闪避,生怕沾惹上半分。 而孟渊却对着红莲业火不管不问,任由自身陷落在熊熊的红莲业火之中。 手中按刀,孟渊为红莲业火遮蔽双目,封闭六感,但心中意志无比坚定,只是往前迈步。 一步两步,三步四步,孟渊穿梭在红莲业火之中,很快便见金海和尚浑身遍布佛光,又自肌理之中渗出许多幽黑之光,随即全数被红莲业火焚灼一空。 “万千罪业,皆归吾身?这万千罪业本是因你们而起,又何来皆归吾身的说法?” 孟渊来到近前,一刀挥出,正被红莲业火焚身的金海和尚猛然睁大眼睛,却见头颅已然离身,万千罪业登时消弭,无尽的红莲业火也已不存。 凭六品之能引得五品武人,乃至于让四品武人惊叹其天资,于问禅台临阵证道的金海和尚,竟被轻而易举的一刀斩杀,连反抗都没见到半点。 (本章完) 第319章 证道 第319章 证道 午后风停。 阳光正暖,万物复苏。 那金海和尚身首两分,躯干兀自盘膝坐于火海之中,光秃秃的头颅带着红莲火意象,划破天空。 头颅似飞星,最终飘摇坠落,咕噜噜的在问禅台已经破烂不堪的石板上滚动不休。 很快,那头颅滚到九劫大师和智观方丈身前。 此二人在今日问禅台大比中身份最为特殊,一者是地主,一者是贵客。 其境界修为也都是佛门四品,背靠三品罗汉。 金海和尚的头颅在九劫大师身前五步处止住,戒疤面对众生,七窍正对九劫大师。 九劫大师也不言语,倒是身后的徒子徒孙形态各异,有的面露怨毒恨意,有的暗自幸灾乐祸,更多的则是如其余观战之人一般茫然无措。 智观方丈面有慈悲,合十口宣佛号。 那金海和尚双目睁的极大,似要撑天地,且还有几分精神,张了张嘴,竟有偈子留下。 “缘尽尘寰陷迷津,劫火燃心证本真。愿化菩提渡苦人,罪业今日归吾身。” 金海和尚的圆寂偈言毕,头颅上飞扬的红莲火尽消,而后闭目而亡。 远处的躯体也不再沐浴业火熊熊,一切归于平静。无尽红莲火尽数消弭,好似不曾来过。 九劫大师依旧沉静不语,面上无有喜悲之色,只是凝视着身前头颅。 问禅台也归于寂静,无人言语。 此番观战诸人大都是七品境、六品境等老成之辈,以及一些少年英才,但无论如何,这一次算是涨了大见识, 诸人本以为金海和尚势三者合一,魔躯佛心必能镇压所有,奈何孟渊挡下了万佛朝宗,不受业火侵袭。 而后金海和尚大发神威,发万千罪业归于吾一人的宏愿,求红莲业火焚身成道,行临阵破境之举。 观战的儒释道武诸人中,有见识的不少,那金海和尚没破境就这般可怖,若是破境,那红莲业火必然收发在心,凭此火已然可称同阶无敌。 而若是破境功成,其人威势再增,那孟飞元即便能再挡一次,怕也要重伤下场。 本是难解之局,可孟飞元不讲武德,直接迈步上前,趁金海和尚突破之际,竟果断的一刀挥了出去。 这一刀平平无奇,无有半分神威,但一举建功,金海和尚登时身首两分。 而那金海和尚在临阵突破之时,曾纳取四方之火,撒下万千红莲业火,一时火海滔天,几有实质,火势如水波深潭一般,一眼望去就能让人心生大恐怖,似要焚尽无尽罪业。 但就是这般熊熊业火,孟飞元行走其中,如履平地,竟不受业火焚身之苦。 观战诸人就觉得,若是换了自己,能否像孟飞元一般不待金海和尚破境,不退反进,果断出刀;亦或者敢于踏入火海,承万千红莲业火焚灼。 此时孟渊手中握刀,无有伤痛之苦,只衣衫染尘。 “师兄你最是纯良,孟飞元不惧业火,师兄你也不惧!”这边莫听雨瞥了眼场中的孟渊,就又目不转睛的看宁去非。 “非也。”宁去非摇头,道:“换了我,早被业火焚灼成尘了。” “师兄你真谦虚!”莫听雨眨巴了下眼睛,又拉住老道士莫文山的衣袖,道:“老祖宗,孟飞元为何不惧业火?” 莫问山抚须沉吟,竟不能解答,只疑惑道:“他无有罪业在身?或是他修诸般佛门天机神通,所求之火也是某种业火,这才不惧?” “他要是没罪业在身,天下就都是好人了!”莫听雨立即摇头,她小声道:“我早打听过了,他最好美色!” 说着话,莫听雨还朝远处的明月撅了撅嘴,“你看把剑客公主给担心的,这会儿脸上都要笑出声了。依我看,他俩指不定早就睡一块了。其实这也不算什么,武人嘛,不拘小节,不是谁都像大师兄一样德行兼备的!” “少说两句吧。”莫问山当即训斥,“你看不惯独孤氏,却也不必对那孩子如何。再说了,她们姐妹二人神采不凡,必然元阴未失,你莫要胡言。” 莫听雨哼哼两声,果然不再多说,只是一个劲儿的看宁去非。 孟渊这时也没去关注外物,只是缓了口气,迈步往前。 这一战着实凶险,金海和尚实乃生平所遇敌手中的最强之人。 若非自身精火恰好克制红莲业火,亦或者克制诸般之火,那孟渊这一战怕是要艰险的多,甚至于像当初与郄亦生拼死之时那般,将血肉筋骨燃尽,乃至于要将命火押上去。 但不管怎样,这一战总算是成了。而且无有大伤,两处丹田虽然早空,且有撕裂之象,但这些伤已经在迅速的转好。 孟渊一步步上前,越过金海和尚的残躯,而后来到金海的头颅前,看向那光秃秃头颅上的戒疤。 而后弯腰,手按在头颅之上,一把提了起来。 孟渊站的笔直,看向九劫大师。 智观方丈在一旁盘坐,他眼观鼻,鼻观心,好似寻常。 此间观战诸人也纷纷看了过来,全都不语。 王二背着手,面上担忧之色消去,笑吟吟的看着林宴,也不知在想什么。 九劫大师此时并不言语,倒是身后诸多西来的徒子徒孙纷纷朝孟渊怒视。 其中有两个老和尚站在九劫大师身后,圆目大睁,分明已有金刚怒目之象。 “师尊,此子狂悖!”一个老和尚走出,朝九劫大师行礼,而后手指孟渊,身上佛光涌现,大声道:“弟子请渡此人!” 这老和尚黑眉如戟,气势滔天,分明是佛门五品高人。 “阿弥陀佛。”智观方丈身后走出一个大光头,道:“寄伤师兄火气未免太大了些。” 那老和尚闻言,立即气急,正要再说,却见九劫大师缓缓抬手。 “阿弥陀佛。”九劫大师盘膝而坐,语声舒缓,手手做拈状,说道:“孟小友方才战过,正是力弱之时,何必乘人之危?再者,打打杀杀终归不是我佛家弟子所为,该当和和气气才是。” “弟子遵命。”老和尚寄伤立即俯身,身上佛光不见,怒气消弭,乖的不像话。 九劫大师这时才看向孟渊,说道:“孟小友果然不愧是应氏之人,身负惊人艺业。金海学艺不精,该有今日。” “万千罪业归吾身,莲座上见归真。”孟渊一手握刀,一手捏着金海和尚的头颅,朝九劫大师微微颔首,说道:“大师此言差矣,以我来看,金海已肉身证道。” “阿弥陀佛,肉身苦弱,金海未能代诸人承万千罪业。”九劫大师面上无有表情,道:“小友代天降罚,可如今罪业仍在,不知小友来日如何消弭罪业?” “惭愧,大师是佛门高僧,在下是粗鲁武人。”孟渊微微摇头,直接道:“佛家讲渡人之法,欲求消弭罪业。在下手中只有刀,最爱杀人放火,只会造业。” 九劫大师闻言,一直无有喜乐悲欢的面上露出终于有了变动。 智观方丈本是闭目,听了孟渊的话后,也不由的睁眼。 两位高僧看向孟渊,久久凝视,却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真是应氏所出?”箫滔滔朝王二嘀咕。 “他到底是骟匠出身,可比应氏强硬多了。”王二笑着摇头,“应氏承天下之望,应三小姐守活寡,却无人承继……” 林宴本来一直目瞪口呆,此刻听了王二的话,不由得看向王二,忍不住挠头了。 “他们在打什么机锋?”周盈戳了戳林宴。 “你连这都不懂,武人之路怎么走的远?”林宴皱眉以对,“秃驴说要我师弟日后还债,让他出门小心点!师弟的意思是等老子翅膀硬了,把你们老巢都给掀了!” “哦。”周盈茫然点头,“原来如此。” 果然,九劫大师久久凝视孟渊,似有许多言语想说,却又止住了,只是道:“孟小友确实是武人,未受儒释道之学侵染,竟不似应氏之人。” “在下是骟匠出身。”孟渊道。 “如今势已除,小友圆满了。”九劫大师面上露出微笑,说道:“若是今日金海对小友的证道之路有所裨益,金海也算是圆满了。” 九劫大师抬手,指向东方,说道:“金海是青光子寄存在贫僧之处的徒弟,本是待青光子证道光明圣王后,金海充当降龙伏虎罗汉之责。今日金海身死,小友既心存高远,来日还请小友自重。” “多谢大师提点。”孟渊回了一声,提着金海的头颅,回到残躯处。 将头颅放到残躯之上,金海面目栩栩如生,好似还未死。 一时间,诸人眼见孟渊这般做,竟不知孟渊要做什么。 “我听说孟飞元跟和尚往来极多,这是他见金海和尚是少有的俊杰,虽然大战赢了,但是生出了惺惺相惜之意!”莫听雨一见之下,就立即有了判断。 “金海虽死,其道虽非正道,但确实是少有俊杰。其人其志,也绝非泛泛。”莫问山也颔首。 可就在诸人以为孟渊把金海和尚的头颅归位之后,必然要拜祭一二时,却见那孟飞元指尖生火,竟要把金海付诸一炬。 火线飞快遮盖住金海和尚,数息之间,竟已化为粉尘。 诸人见孟渊垂首不语,又以为孟渊在找舍利子。 “没有吧?”林宴上前,拿脚踢了踢骨灰粉尘,“连舍利子都没有,还什么罪业归于你一人之身!” “阿弥陀佛。”智观大师见孟渊和林宴实在是上不得台面,就赶紧让人去收敛骨灰。 不管打的怎么样,智观方丈是讲究礼仪的。 木盒装了骨灰,送与那九劫大师身后的寄伤老和尚手上。 “怎不见贵寺的觉生师弟?”寄伤手捧木盒,疑惑来问。 “去外追索青光子座下弟子孔雀了。”有人回应。 “原来如此。”寄伤老和尚点点头,也不再多问。 那九劫大师似对孟渊和林宴之举不甚在意,他回首看天,而后起身。 眼见九劫大师要离场,当智观方丈便起身来送。 “今日兴尽于此,明日论道之时,盼师兄还能请来俊杰之辈,好让我等一见大国风景。”九劫大师笑着道,语声和煦,好似没有死人。 “不敢让师弟扫兴。”智观方丈笑着回应。 九劫大师不再多言,当即转身离去,一众徒子徒孙立即跟随而上。 西来的光头转眼走了个干净,智观方丈朝孟渊轻轻招手。 孟渊走上前,道:“方丈有何吩咐?” “小友是镇妖司高人,老衲不敢有所差遣。”智观方丈当即合十,笑着道:“只盼小友安歇养伤,静待来日。也请施主稍作收敛,莫要在外随意行走,他日还有借重施主之时。” 这是智和的事被知道了,但人家不打算追究! “多谢大师提点!”孟渊也不知智观大师如何知道,反正赶紧作礼。 那智观方丈也不再多言,便也飘然离去。 “来。”林宴拉住还在出神的孟渊,“督主找你,她说你这一次办的不赖。我看她高兴的很,你趁机多使使劲儿,要是成了,咱师兄弟一辈子不愁!” 此时大战结束,问禅台上儒释道武观战之人缓缓散去,却还有人一个劲儿的瞅孟渊。 孟渊环顾四周,却已不见明月身影,那娇小可人的红斗篷也没了踪迹。 大战方酣,孟渊身上伤痛犹在,却不知佳人去往何处。至于林宴胡言乱语的王二,孟渊其实没什么心思。 “孟贤弟!”苍山君也立即找了来,拉住了孟渊,开怀赞叹道:“孟贤弟好手段!” “你有话就说!”林宴警惕的看着苍山君。 “妙音长老想要见一见孟贤弟。”苍山君和煦的很,面上带着真诚笑容。 “好啊!”林宴立即代孟渊应了下来,开心道:“何时何处?不知妙音长老有什么话说?长老呢?” “这就不是我能知晓的了。”苍山君摆摆手,郑重道:“林兄,孟贤弟,妙音长老最爱提携后进,行事也最是温润!孟贤弟此去,必然有极大益处!” 孟渊总觉得苍山君不像好人,好似有什么坏心眼,便警惕问道:“去何处见妙音长老?” “长老在与玄机子论道,贤弟随时可以去。”苍山君许是猜到孟渊所想,直接说了个孟渊没法子拒绝的地方。 眼见如此,孟渊便应了下来,只是需得先去见一见王二。 但隐隐之间,孟渊觉得这一趟可能要见到长老宿枝了。 (本章完) 第321章 江心论道 第321章 江心论道 见苍山君说长老也在,林宴和孟渊对视一眼,两人都有了精神。 这位长老神龙见首不见尾,曾与冲虚观大师兄李唯真有过往来,而且大概是香菱的干娘。 孟渊与香菱交厚,常听香菱这个乡下姑娘扯些她干娘教授的大道理。像什么活着挺好,死了也行的豁达之心,还有知恩图报的人生真理,以及一些杂七杂八的无聊话语。 香菱勤劳踏实,文采斐然,攒了钱也不,是个过日子的,俗话说有其母必有其女,那宿枝长老应该也是不差的。 但按着香菱所言,那狍子的过往行径,似乎并不勤劳踏实,似乎做事也有些不靠谱。 总之,今日就要见到了。 “长老也在?”林宴心心念念的袁药娘称长老为老祖,是故他也稀罕的很。 “来了。”苍山君笑着道。 “不知长老性情如何?样貌如何?”林宴追问。 “去了便知。”苍山君卖关子。 那也不必多言,当即让苍山君带路,孟渊和林宴跟随,再不带其他人。 没曾想苍山君竟然往山下走,他还解释道:“长老说秃子不好看,不想来和尚庙。” 狍子笑秃子,理所当然,孟渊和林宴都表示理解。 下了无漏山,转而向东北处而行。 不过两三里,便听江水奔涌之声。 无漏山下有江水,名为青龙江,江边立有九层高塔,名为青龙塔。 这青龙江向东而行,几经波折,最后汇入沧浪江,是沧浪江的一条支流。 传闻古时江水中有青龙出没,江中波涛汹涌,两岸百姓苦不堪言。后来有高僧路过此地,出手降服青龙,将其镇压在青龙塔下,这江水也不再掀波涛,转而造福两岸百姓。 “其实青龙之说确有依据,乃是我妖族的青蛟前辈在此修炼,不过并未祸及两岸百姓,是和尚上编排的。” 来到青龙塔下,苍山君仰观高塔,竟还有心思跟孟渊和林宴扯旧事。 高塔数次翻新修葺,但仍有古意。苍山君上前摸了摸塔砖,叹道:“高塔镇不住大妖,青蛟前辈是特意搬走的。如今我妖国中,还有青蛟前辈的坟茔墓碑。” 苍山君感叹过,也不进塔,继续往前,便见青龙江。 多日大雪,如今雪消,江水大涨,上面不见冰层,唯有江水浩荡。 此时已近傍晚时分,红日半淹山间,霞光陈列江水之上,波光粼粼似金鳞一般,好似江水随时可化真龙。 江边栓着一小小扁舟,苍山君解开绳子,邀孟渊和林宴上舟。 “就在前面。”苍山君身着黑袍,怀抱拂尘,他指了指前面,又丢下拂尘,捡起船桨,当起了摆渡之人。 小舟狭小,却也足够三人立足。 林宴手放船边,扒拉着江水,嘀咕着要弄个老鳖补一补。 江中水动,却有寂然之意,孟渊也有兴致,就说起他曾听香菱提过的一头老鳖妖。 “就在沧浪江里窝着,最好夜半出没,伪作渔夫,行驮人过江之事,价钱倒是还算公道。只伤过一次人,是在半路忽的不驮了,还好几位旅客会水,虽活了性命,但是财物丢了大半。”孟渊把香菱乱七八糟的话总结了一遍。 “按着佛门的说法,那几位旅客大概命中该有此难。”林宴笑嘻嘻道。 “确实如此。”苍山君也点头,还笑着看孟渊,手指远处江水波涛磷磷,说道:“你这次来兰若寺,没带上香菱姑娘,否则咱们霞光观江,放舟吟诗,也算人间乐事。” “香菱就那三板斧,她只会打油诗。”林宴是见识过香菱能耐的。 “诗在明心境,开胸怀,却也不必追究词句,只要意真,那就是上品。”苍山君愣是给香菱圆了回来,他笑着道:“我拜读过老鳖坑诗社集,其中许多诗词,不输大家。” 这话一说,孟渊和林宴对视一眼,两人登时明了,这苍山君脸皮都不要了,非要硬吹,必有所求! “穿山甲,你有话直说就是。”林宴嘿嘿道。 苍山君有些矜持,一边摇桨,一边道:“听说孟贤弟成了亲,还没贺喜呢。” 他又看向林宴,说道:“林贤弟也是。” 孟渊和林宴也不说话,只等苍山君说正事。 苍山君见二人不说话,就又问林宴,道:“药娘怀上子嗣了么?” “唉,别提了!”林宴摆摆手,无奈道:“没抱窝呢!” “……”苍山君修养极高,学识又高,可还是愣了一下,竟憋不出话来。 无奈之下,苍山君又看孟渊,问:“两位弟妹可怀有了子嗣?” “前番来信,倒是没提,想必还没有。”孟渊是个老实人,不撒谎。 “那也不必着急。”苍山君似乎很懂,“不过呢,这种事也是讲究缘法的。” 果然,这话一说,孟渊和林宴都来了兴趣。 苍山君开始掰扯起来,“这修为境界越高,子嗣就越艰难。” “还真是!”林宴立即抚掌赞同,“兰若寺的三位首座都是高僧,可全都没有子嗣!真是奇了!” 出家人断绝亲情,人家没成亲,何来子嗣?苍山君知道林宴在说怪话,他也不去辩驳,只是道:“林贤弟说笑。我看林贤弟日后是儿孙满堂,这也不必担心。” 这也是说怪话,乃是说林宴境界不高。 “穿山甲,你有话就直说。”林宴只觉得跟苍山君斗嘴没啥意思。 “那也没什么。”苍山君笑了笑,“林贤弟迎娶了我妖族子弟,我们山里其实没觉得如何。这是林贤弟抢来的,强者得了也是寻常。妙音长老就赞同这门亲事,其实我族中多有开明之人。” 说到这里,苍山君又看孟渊,说道:“孟贤弟若是有心,我妖族中颇有佳丽。性情模样都是一等一的。” 搞了半天,原来是要借种! 这种时候,孟渊自然不能答应,只是道:“回头你去问三小姐,我是三小姐的人。” “她还管这种事?”苍山君十分惊诧,皱眉疑惑道:“连裤……这未免管的太宽泛了些。” “师弟家里的还没让怀上,你着什么急?”林宴讥笑。 “这有什么?”苍山君显然不要脸皮了,“孟贤弟精壮,勤耕勤种,总有收获的。弟妹远在神京,总要有个身边人才是。” “苍山君,这是谁的任务?”孟渊跟苍山君也算熟络,知道此人算得上正经人,但今天没脸没皮,可见必有原因。 “那也不必多言。”苍山君尴尬的笑了笑,“反正孟贤弟考虑考虑。” 摇着船桨,岸两旁偶有鸟鸣传来。 不多时,日头渐消。天地寂然,有明月当空。 苍山君也不再提借种的事,反而一个劲儿的让孟渊作诗。 林宴也兴致勃勃,使劲儿催促。 孟渊没法子,只能作了句江流宛转绕芳甸,月照林皆似霰。 “果然是老鳖坑诗社出来的!妙啊!”林宴自然是夸个没完,但格外的阴阳怪气。 “贤弟随手一句,就不知是多少读书人苦思数十载而不得之佳句啊!”苍山君也真诚夸赞,心中却想这孟飞元也不知是偷谁的句子,此间哪里有芳甸?还月照林?天上确实有明月,林却没有,可见只顾偷句子,却忘了季节没对上。 孟渊又逼林宴和苍山君作诗,林宴作了首打油诗,苍山君倒是一本正经的作了七言绝句。 顺着青龙江往下,明月当空,星河灿烂。 江上倒影明月,但见前方有一艏小小乌篷船,正在水面上漫无目的的飘荡。 “那就是了。”苍山君也不顾体面,使劲儿的摇桨。 待来到乌篷船前,忽的江上风波大作,竟有雨至。一时间,江水汹涌而起,小小扁舟随波而动,一时冲高,一时伏低。 不过三人到底是修行之人,乘船而来是为礼节,倒是也不惧风浪,小小扁舟如浮叶,但在苍山君摆渡之时,却如何也不翻倒。 但是那乌篷船显然无有人控舟,只是随浪波起伏不定。 乌篷船中有灯火光芒,时而被水浪遮掩,时而又现出微光。 “这是妙音长老生了气。”苍山君小声出言,“你俩直接跳过去吧,我守着咱这小舟。” 小舟有什么好守的?不就是怂了?孟渊和林宴见苍山君不想去,也不强逼,两人当即起身。 脚踏沧浪,起伏之间,已然落在了乌篷船的船头。 两人都格外郑重,都是轻手轻脚。乌篷船依旧随波而动,并未因两人到来而有异动。 孟渊往前探看,只见乌篷下有矮案,上有一盏昏黄灯火,一老道盘膝而坐,正是冲虚观玄机子。 对面盘膝坐着两个女子,其中一人身着青色细纱,人在烛火之下却依然明艳照人,一眼望之便能让人心中生起涟漪。其柔媚入骨,简直有祸国之姿。 此女正是妙音长老,但见她眉头微皱,似有嗔怒之象,但就是别有一副韵味,使人望之失神。 而在妙音长老身旁,有一灰衣女子,约莫三十多岁,头上有木钗,脖子上竟还挂着个金色项圈。 这女子样貌脱俗,一看之下,就让人难以忘怀。但绝不是妙音长老那般柔媚入骨,而是如江中飞鱼一般,人还有狡黠之态,双目灵动非凡。 那眸子黑漆漆的,好似映照着星汉一般。 孟渊隐隐觉得,这位大概就是长老了。孟渊眼神微微移动。果然,便见那女子腰间挂着香包。 细看纹理,跟香菱日夜带着的碎小包袱的走线一模一样。但那女子的香包作浅青色,上面绣有栩栩如生的龙凤。 论及精美细致,香菱的小包袱远远不能相比。 而且在香包旁边,还挂着一枚青色玉佩。 玉佩上似有字,孟渊只看到上面的一个“情”字和“寿”字。 此人明明穿灰衣,但却无有苍老之感,反而生机勃勃,好似随时就要蹦起来,跳到江里游上几圈。 而且身上带的装饰着实不少,但与香菱相比,根本看不出精干的样子,反而像是出门来玩耍的。 孟渊就觉得,这宿枝长老是真没教香菱好的,至少在打扮上,香菱就像是个乡下土包子。 这乌篷船虽小,但其间并不显得拥挤。两女各有特色,一看就非是凡人可比。 玄机子老道抚须,人随着乌篷船起兴不定,但面上却有不耐之意,显然对这两女有些厌烦。 这也难怪,一个妙音长老就不好对付了,再加上一个宿枝长老,那更是不好对付。 三人围着一矮案而坐,旁边有一小小红泥火炉,上面正煮着水。 江心不见月,如此风浪追逐之下,小小火炉上沸水未洒落半点。 而且有淡淡茶香散出,在这风雨交加之下,十分奇异。 这茶香虽淡,但在风雨漂泊,浪起浪落的江心久久不散。 而且茶香中似有安神之效,孟渊登时便觉浑身舒泰,心念无有杂念杂思。 风雨并未灌入乌篷下,三人都分外淡然。 孟渊和林宴不作他想,当即行礼。 “烹茶童子来了!”玄机子欢欣的招招手,让孟渊和林宴进乌篷下落座。 孟渊一向见过大场面,林宴更是个不知脸皮为何物的,俩人都不怕高人,当即上前坐下。 “小朋友乘风赶雨而来,辛苦了。”妙音长老没有一点架子,语声柔柔,且带着几分魅意,当即让孟渊和林宴忘记了外间的风雨浪涛。 孟渊数次淬体,第五次更是炼心有成,当即摆脱乱念,可一醒觉,就见自己的手已经被妙音长老拉到过去。 那手掌白皙,带着些许温热。孟渊细看那手掌,便觉其中纹理好似藏着世间的大欢喜,只要勾一勾、挠一挠她的手心,那大概要见识到无上美味。 “你别吓坏了年轻人。”灰衣女子出了声,“你看他模样,分明是不好意思了。” 孟渊心生感激,心说果然还是香菱人面宽广,这一次又得力于香菱干娘的襄助了。 那灰衣女子言语不停,十分的有道理,接着说道:“待我和玄机子老道给你们腾开地方!江上风浪大,起起伏伏之间,闻听外间风雨,乌篷下翻云覆雨,想必更增旖旎。” (本章完) 第322章 旧事 第322章 旧事 风急雨骤,船篷飘摇。 灰衣女子语声清脆,像是初春抽芽的柳叶,即便风高浪急,却也声声入耳。 孟渊闻听灰衣女子的话,只觉自己还真没料错,跟单纯善良的香菱一点也不一样。 这边孟渊还没来得及吭声,林宴已经起了身。 “那咱先回避回避。”林宴向来知礼,他还向孟渊打听,“师弟你得多大会儿?” 那至少要等到天亮了! 孟渊有些头疼,想要将手抽回,可那妙音长老像是香菱见了煮鸡蛋,竟一直不撒手。 稍稍用力,孟渊却又觉出,根本挣脱不得。 孟渊没觉出那白皙柔嫩的手掌有多大的气力,但就是抽不回,好似被吸住了一样。 越是想要收手,就越是靠近对方,越是无法自拔。 “别急,让我看看。”妙音长老面上带着柔媚笑容,在如此浪起漂泊的江心之上,更显得媚骨天成。 此女本相是白狐,骚起来真的拦不住。 一时之间,孟渊还真想把林宴等人赶下船的想法。 待孟渊转瞬间定住心神,却已觉出一缕一缕细微气息自手掌而入。 一般而言,武人在五品境前,玉液大都用来催动自身之法。可一旦入了五品境,得了真意后,玉液便也随着武人所修之法而有各种意蕴。 妙音长老探出的这一缕气息竟极有蓬勃之意,但与武人的玉液截然不同,而是似在天地间汲取而成。 以往孟渊被荧妹和明月这般验看时,都是任君采撷的。即便是王二,那也任她翻看。 但此时此刻,孟渊对上妙音长老,即便有心抗拒,即便将血肉筋骨凝实,将丹田玉液紧固,但你那一缕气息入体后,竟似与自身甚为相契。 气息在孟渊体内翻腾周游,细细查验,分明要一探究竟。 孟渊自然也不怕,但也绝不愿吃亏,心念登时一动,玉液入线,便已沿着妙音长老白嫩肉荑而入。 一时间,孟渊便觉出这位妖族高修绝非表面的柔媚,其内心更风骚。 只因自己玉液探出,那妙音长老则根本不设防,面上反而有鼓励之意,好似要验看自己的斤两。 果然,孟渊一试之下,就觉出这妙音长老人虽如水,但筋骨之强,身躯之壮,怕是不输自己。 孟渊是数次淬体建功,虽才经历了一年时光,但身躯之强便能远胜同阶,甚至与五品、四品之人相提比论。 而修妖修途径的大妖向来寿元悠久,如此绵绵岁月之下,天地滋养,久经淬炼,躯体之强自然胜于其它途径。 不过妖修途径艰难,更非是一朝一夕能成,别家十余年便能有所成就,但妖修却要耗费上百年,乃至更久。 这也是如今修妖修途径的妖族越来越少,而儒释道武途径越来越多的缘故。尤其是武道和道门途径,是大多妖族的首选。 不过听闻在无尽大山之中,若是资质非凡,悟性奇佳之辈,大多会被妖族前辈引入妖修途径。 孟渊今日才算是见识了大妖的风采,愈发觉得这位妙音长老不凡。且不论她如何风骚柔媚,但毫无疑问,身子是绝对耐得住的。 此时妙音长老也试出了孟渊的长短,她已然发觉此子身躯不单单强横坚韧,而且有和谐如一之感。 身躯内外隐隐有几分火意,在周身血肉和筋骨,乃至脏腑丹田之中游走,似在时时涤荡躯体,又似在隔绝外物侵扰。 妙音长老算是知晓此子为何能眨眼间就摆脱自己魅术的缘故了。但若要细究那火意,却又摸不透有何玄奇之处。 但是不管怎样,此人身躯强横,在向来以躯体强横著称的妖族中也非泛泛,不仅同境界的妖族不能与其相比,便是五品妖修,也难以相比。 妙音长老分明看了出来,即便是四品境的自己,单单内外躯体之强,可能稍胜对方。但若是同样身受重伤,此人绝对比自己恢复的更快。 而且此人躯体内外和谐,有生生不息之感,再兼身躯强横,必然是耐久力,擅苦熬,能打苦战、硬战、恶战、久战。 当然,妙音长老今日午时也见识过此人确实耐苦战,耐硬战,而且心境极佳,百折不挠,最会趁机而动。 想及此处,妙音长老看向孟渊的眼神更为柔媚,那眼眸中带着许多意味,似在打量着美味,又似在发骚。 孟渊已然觉出不对,这位妙音长老着实是妖族出身,根本不知礼仪,盯着人不放,眼中的风骚之意根本不做遮掩。 这也太不像话了!孟渊就觉得,你若是四下无人时这般放浪,那跟你做上一场也不算什么,可这会儿人正多着呢! 忽闻笑语盈盈,妙音长老终于松开了手,但却在孟渊急速往回抽手时,又轻轻挠了挠孟渊的手背,然后又是一阵柔媚笑声。 孟渊自出道以来,哪里受过这等欺辱,但此时不好翻脸,只在心里把今天这桩事记下,以待来日。 “姐姐,确实是美味。”妙音长老粉红舌头稍稍外显,继而收回。 她只是跟孟渊碰了碰手,面上竟已生起春色,潮红之下好似大战方酣。 妙音长老说着话,还往孟渊身前靠了靠,道:“是好男儿。虽说元阳不在了,但也是能留种的。” “长老说笑了。”孟渊算是明白是谁指使的苍山君了,他也不去辩驳,更不与妙音长老对视,只是看向那灰衣女子。 林宴坐在孟渊身旁,他也分外激动的看向那灰衣女子。 灰衣女子并未表露身份,但二人却早闻其名。 “她就是宿枝了。”玄机子看着船篷外,眼见风雨浪高,已然神游天外。 “老祖宗!”林宴最是拉得下脸,往前一跪,“药娘一直念叨着您老人家呢!” “药娘?袁药娘么?我不记得她了。”宿枝身子半靠在船篷旁,语声依旧脆生生的,与香菱有几分相似。 宿枝以手支颐,与妙音长老并坐。烛火下少见明艳,可却并未被薄纱柔媚的妙音长老压住,反而她更高一筹。 高的不仅仅是气质样貌,更有一分随遇而安,无所顾忌的从容。好似不管别人准不准,四海皆可为家。 这并非霸道不讲理。反而从她黑眸和风姿中并未看到暴戾之感,反而有几分什么都不在意,但偏偏又能看透世情的狡黠和智慧。 宿枝打量着林宴,接着道:“好像听谁提起过,她是个好孩子。你要好好待她。” “是!”林宴叮咚一跪,又激动的自怀里摸出信纸,“老祖请画个押,我怕药娘不信!” 他见宿枝不言语,就赶紧解释道:“药娘一直没抱窝,还时不时跟我说要和离,我是真没法子了。” “姐姐,不如成全这门亲事,也算是一桩功德。”妙音长老掩口而笑,她见林宴感激,就笑着道:“我最爱帮人说媒。” 宿枝也没脾气,当即拿出了笔,就在林宴取出的信上写了几个字:早点成家,别混日子! “谢老祖御笔!”林宴又是一跪,欢天喜地的吹墨,分明是觉得此行不虚,乃至于圆满了。 孟渊看着宿枝留字,不由想到初见香菱时,香菱也是这般对孟渊和铁牛说的。 “长老,久闻大名。”孟渊这才行礼。 宿枝依旧以手支颐,面上浅笑,朝孟渊动了动下巴,算是打了招呼。 “不知长老可寻到了李唯真师兄?”孟渊好奇来问。 “他快到了。”宿枝看向孟渊,问道:“你也在等他?” “我只与李唯真师兄见过一面,彼时不知他是高人。但是近来一直听人说,不免好奇。”孟渊道。 “老祖,李唯真真的很高?”林宴也好奇来问。 “高。”宿枝微微点头。 “有多高?”林宴追问,“四品武人能有多高?” “这就不好说了。”宿枝闻言一笑,接着道:“近看不过瓦房陋室,高不过没顶。但越是认真看,越是细致看,就又看不清了。忽有一日,立在远处看,才见无边无涯。” 宿枝腾出另一只手,指了指外面,“武人看着矮,但真到比试的那一日,永远比别人高一头。” “牛鼻子老道。”妙音长老嫣然一笑,“姐姐如此夸赞你座下徒弟,你心里再高兴,可也莫忘了赌约。” “老道从来一言九鼎。”玄机子这般说着话,终于睁开眼,他看向妙音,问道:“长老不为西方佛国之事,但却又来求静虚帮忙,可是你们妖国的独目王出了岔子?” “你也不必知道。”妙音长老依旧媚笑,没露一点破绽。 “李唯真师兄何时回归?他当真要对上无生罗汉?”孟渊看着宿枝,到底没敢胡乱打听她和李唯真的恩怨纠葛。 “无生罗汉算什么?”妙音长老不屑,“只是李唯真到底有没有真本领,还需无生罗汉验一验。” 说着这话,妙音长老看向孟渊,柔媚道:“就像我验看你一样。” 这能一样么?人家是拼死,咱们是风情! 孟渊也不去理会,生怕人家再提借种之事,便低下头给诸人倒上茶水。 诸人饮了茶水,妙音长老又问起今日午间的战事。 “你能将红莲业火压下,而身上无伤无痛,可见非凡。”妙音长老似是十分喜欢孟渊,一双妙目就没离开过孟渊,媚笑道:“看来已有所得,可是要闭关去?” “正是。”孟渊回道。 “约莫要面壁多久?”宿枝问。 “少则七日,多则月余。”孟渊是认真衡量过的。 “倒是还行。”宿枝稍稍移了目光,看向孟渊,微笑道:“待你出关,李唯真就到了。” 这话一说,船上诸人都有期待之意。那李唯真千呼万唤,终于要出剑了。 “来日穿山甲有礼物送上,还请小友莫要推拒。”妙音长老忽的道。 “这个……”孟渊头疼。 “唉,别装了!”林宴见孟渊不应,就戳了戳孟渊。 “……”孟渊只能道:“先行谢过长老。” 妙音长老笑吟吟的,好似见了什么乐事。 “说起来,道友还未谢过孟飞元代你照料干女儿的事。”玄机忽的道。 “多谢小朋友!”宿枝竟真的出言感谢,“你帮我照看香菱,我感激的很呐!” 孟渊算是看出来了,香菱说话的语调就是跟宿枝学的,但是香菱太过活泼,说话时爱比划,而宿枝则显得有些懒。 一时间,孟渊就觉得这就好比一对母女,女儿疯来疯去的玩耍,还邀当娘的一起玩,但是人在中年的娘亲只是假模假样的附和几声,装着玩一玩,其实根本就是哄孩子,只等孩子一转身,就立即没了兴致。 宿枝说起香菱,似是想起了些过往之事。 外间风浪稍稍平息,乌篷船依旧随浪波起伏,却也不再高起高落。 乌篷船外有雨声,更远处还有鸟鸣。呼啸风声渐渐止住,雨水也越来越小,渐渐能听闻水波荡漾之声。 “香菱聒噪,整天唧唧咋咋,我把她哄到老鳖坑居住,她还是三天两头去桃岭找我。我没法子,骗她去上了几天学,她学一点东西就来找我,非得给我重复一遍。再后来,我给她说了门亲事,盼她长些机灵,可她一点没看出那狐妖是骗子。”宿枝说起香菱,面上终于有了笑,“最后还是遇到了赖头狼,我才算是借此脱了身。” 说到这里,宿枝看向孟渊,笑着问道:“那日桃岭有雨,我远远见过你一眼。听说你们近来起了诗社,叫老鳖坑诗社,办的好生兴旺?” “是香菱起的诗社,都是她招揽的人。”孟渊也笑。 “她天性纯真,确实是当诗人的好料子。只是她太过蠢笨了些,入社竟不收社费。”宿枝以手支颐,面上笑容依旧,“来日把你们老鳖坑诗社的诗集诗稿拿来让我看一看,也好见贤思齐。” “她在冲虚观后山给你烧了纸,诗集也烧了好几本了。一直说若你见了她当诗人的模样,一定欣慰的很!”孟渊道。 “她除了傻点,也没什么缺点了。”宿枝这般说着,目光稍稍移向船篷外,也不知在想什么。 外间风雨停歇,无有星月,江波浩渺,载着小小乌篷船漂泊。 舟行江波之上,晃晃悠悠,不知何时停歇。 天上乌云消散,星月渐渐转出,远处传来兰若寺钟声,分外寂寥。 (本章完) 第323章 癫狂 第323章 癫狂 夜已过半。 江上水波平息,不见风雨,映出粼粼明月。 宿枝不知从何处摸出一支钓竿,甩出了线,竟在乌篷船上当起了钓鱼人。 孟渊和林宴见宿枝如此,便要起身告辞,可没想到又被那妙音长老留住。 这妙音长老妖媚难言,素白柔荑按住孟渊的手,一边轻轻挠,一边问起了孟渊当骟匠的经历。 待孟渊分说了去势之法,妙音长老又来问孟渊的起居饮食,喜爱哪种女子,毫无高人风范。 这好似是长辈问话,但偏偏问话之人柔媚风骚,言语中还带着几分挑逗之意。孟渊虽有心详谈,可到底要脸,没敢当着香菱干娘和玄机子的面说这些杂事。 倒是林宴津津有味,待妙音长老说起妖族中多有俊美女子后,他连连赞同。 “来时听苍山君说,方才风雨是因姐姐之故。”孟渊已经无奈换了称呼,干脆胡乱打听了起来,“没想到姐姐这样温柔的人,嗔怒之下也能引动风雨。” “不过小小水塘中翻起风波罢了。”妙音长老十分谦逊,“若是真龙,那就要天翻地覆,山河异势了。” “不知姐姐为何生气?”孟渊的手还被人家拿着,忍住心中涟漪,继续打探道:“若是姐姐用得到我,上刀山下火海,义不容辞啊!” 林宴瞥了孟渊,他摸了摸下巴,也跟着道:“义不容辞!” 妙音长老听了这对师兄弟的虚伪言语,也不知是信了,还是不信,反正盈盈一笑,竟把孟渊的手放到她胸前,“好弟弟,你真是好人。” “其实也没什么。”妙音长老面上笑容不减,说道:“不过是怨那李唯真来的太迟罢了。” 说到这儿,妙音长老看向孟渊,接着道:“小家伙,女人不想要男人早些来,却也不想让来的太晚。女人愿意等,却又不愿意等的太久。” 妙音长老语声中少了几分柔媚,多了几分无奈,松开了孟渊的手,说道:“可惜啊可惜,这世上懂风情的男人,大多没什么本领;有真本领的,却又不解风情。” 这都什么跟什么?孟渊一时竟不知说些什么好了。 乌篷船微微荡漾,远处似有船夫的号子声传来。 “世上安得双全法?”林宴却有话说,“长老,最近我在和尚庙里闲极无聊,看了不少佛经。别的倒也罢了,其中让人抛却贪嗔痴的道理却是不差的。人生在世,越是贪婪,就越是求不得。” 林宴摊开手,十分的有道理,“想要钟情的男子是盖世英雄,又想他懂风雪月。哪有这么好的事?” 说到这里,林宴指了指孟渊,问道:“师弟,你见过这种人么?” “就在你眼前。”孟渊大言不惭。 “看吧,根本没……”林宴及时把话止住,摸着下巴打量孟渊,“师弟,我本以为你能哄住红斗篷是你手上能耐高,原来还是嘴巴能干!” “师兄谬赞。”孟渊也不要脸了。 “唉。”玄机子本来已经入定,这会儿终于睁开眼,他打量着林孟二人,眼中似有无奈,“应氏门人怎么成了这个样子?” “……”林宴和孟渊对视一眼,俩人也不敢再说俏皮话。 “天已不早了。”妙音长老看向远处,但见渔火缓缓而来,“穿山甲来接你们了。” 孟渊这时才想起要紧事,赶紧朝玄机子行礼,说道:“老道长,兰若寺非是清净之地,我想去往云山寺闭关,请道长庇护一二。” 玄机子见孟渊这时候才提,分明是被女色所误。 不过玄机子是应如是的师兄,孟渊是应如是最亲近的座下人,玄机子没有拒绝的道理,只是无奈叹息一声,终究应了下来。 那边苍山君已经乘小舟来到近前,只见他戴斗笠,披蓑衣,站在小舟上,两手摇桨,若是喊上两声号子,那就是真成摆渡人了。 苍山君见宿枝在船尾垂钓,就赔笑道:“长老,孟飞元今晚有诗云,春江水暖鸭先知。乃是说春日鱼肥,正是……” 话没说完,苍山君就见宿枝提起钓竿,可鱼钩上空无一物,分明是惊跑了鱼。 苍山君也不敢再说,低着头不发一言。 孟渊和林宴辞别三人,落入苍山君的小舟之上。 “好弟弟,出关了来寻我,咱们单独聊一聊春江水暖之事。”妙音长老依依不舍。 孟渊不敢不应,勉强敷衍,却又催苍山君摇桨。 沿着来路回返,待离那乌篷船数里后,苍山君才算是伸了伸腰。 “你很怕狐狸长老?”林宴问。 “你小点声吧!”苍山君吓了一跳,低声道:“长老对你们和气,你们就以为她老人家真的没脾气?” “她除了媚人心神外,还有什么神通?”孟渊打听。 “不知道,不知道。”苍山君只是摇头,“孟贤弟若要深究,来日寻上长老,自己去试一试便是。我看她老人家看你的眼神不同,显然是高看你几分的。你若是有福缘,指不定能得长老的贴身教导。” 这苍山君又让自己去卖!孟渊也不理会,心说来日再说。 逆水行舟,不见苍山君如何费力摇桨,但小舟好似飘飞在江面。 不多时便见青龙塔,小舟临岸,孟渊和林宴下了船,苍山君摆手送别。 来到兰若寺山脚下,此间日夜有人守护。这会儿王不疑和玄悲和尚已经在等着了,两人见孟渊和林宴回来,赶紧迎了上来。 “千户,有你的信。”王不疑取出一封信递,上面画了个圆圈。 孟渊接过,拆开一看,果然是明月来信,她质问孟渊为何不去见她和独孤荧。 “师弟,我算是信了你方才在船上的话了。”林宴凑过来看了眼信中内容,对孟渊抚掌赞叹。 孟渊收起信,那玄悲和尚上前,朝二人行礼。 “孟施主诛杀邪僧,功德无量。午间事繁,不曾向孟施主祝贺,还请莫怪。”玄悲扯了句场面话,这才说道:“师叔备了素斋,请孟施主赴会。” 这是觉明大师来请了。 先前孟渊就得了王二的叮嘱,乃是说智观方丈让自己去寻觉明,乃是见一故人。 也不啰嗦,孟渊当即与林宴一起,玄悲和尚带路,往持戒院而去。 来到觉明禅房,便见灯烛昏暗,觉明大师果然备了豆腐宴,另还有一位四五十岁的和尚陪同。 “施主今日大发神威,当真是让贫僧大开眼界。”觉明大师一见面就有感慨,没半点高僧模样,他道:“当初青田县初见,孟施主已显峥嵘,贫僧却似坐井观天之辈,不识真人。还是师叔祖英明睿智,虽未见施主真容,却对施主赞赏有加,传了菩提灭道。” 什么英明睿智,孟渊深知智通大师并非是因为自己能干才传了菩提灭道,而是独孤亢使了力的缘故。 不过眼见觉明夸赞不停,孟渊只能谦逊几句,而后才看向觉明身旁的和尚。 那和尚头顶无有戒疤,穿着麻衣僧袍,模样文文气气,面带慈笑,一看就是温和良善之辈。 “这是玄晦师兄。”玄悲在旁解释。 听闻此言,孟渊和林宴一怔,两人上前行礼。 来平安府前,赵万年等人曾有言语,乃是说应氏离乱之后,他们几人中有一个兄弟来兰若寺当了和尚,是为“玄”字辈,法号玄晦。 赵万年等人知道孟渊要在兰若寺公干,就提点孟渊,让孟渊若遇了难处,便来寻这位聂师的故人。 只是孟渊自打来到兰若寺后,和林宴打听了玄晦,却得知此人一向跟在智观方丈身前,且已闭了关。 可万万没想到,智观方丈让孟渊见的人,竟是玄晦和尚。 “聂施主倒是教出了两个出色的。”玄晦和尚两手合十,微微垂首。 许是想起了聂延年,玄晦和尚面上略有动容。 “三位在此闲聊就是,贫僧就不打扰了。”觉明和尚见状,便带着玄悲离去。 待觉明和尚走远,玄晦这才请孟渊和林宴坐下。 “都不是外人,不必顾及什么礼仪。”玄晦和尚文气的很,不似入了空门之辈,倒像是谨守儒家教诲的读书人。 “智观方丈让师弟来见你,可是有什么深意?”林宴当即问。 “那倒没有。”玄晦和尚微微一笑,说道:“我恰好出关,仅此而已。不过他知道我是应氏故人,却又特意让我们相见,想必他是想说他对应氏是支持的。” “兰若寺的秃驴曾经参与过覆灭应氏之事,他们信得过?”林宴追问。 “我在兰若寺多年,在平安府一地也走了数遍。”玄晦并不应答,反而说起了别事,“我觉得佛经是好的,儒家道家的经典也是好的,只是修行之人不同,心境不一,所得也就不一,言行自然不一。” 玄晦和尚微微一笑,语声温润道:“方丈他老人家是大德高僧,你们不必对他有所提防。” 孟渊和林宴对视一眼,两人在兰若寺混了这么些天,确实觉出智观方丈行事没差错,有高僧模样。 玄晦却也不多提这些,反而问起了应如是。 “三小姐安好。”孟渊最清楚应如是的状况。 “聂延年……”玄晦顿了顿,道:“青青还好吧?” 林宴嘿嘿的笑笑,道:“聂师算计最深,早就把青青指给了师弟!师弟也不是吃素的,没成亲就跟青青睡一块儿了!” “孺子可教。”玄晦和尚笑着点点头,十分满意的看着孟渊,说道:“应氏门下有你,来日或有转机。” 说到这里,玄晦和尚这才提起正事,“方丈命我带路,允准贤侄随时拜访藏经阁。” 这又不急了,孟渊只想赶紧了却俗事,然后闭关静修,好能早些突破。 “待我闭关之后,再来叨扰前辈。”孟渊道。 玄晦微微点头,道:“兰若寺武僧天下闻名,其中天机妙法极多,兼且还有许多在外间得的法门。贤侄有暇去看看也无妨,不拘何时,权当长长见识。” 扯完了正事,三人借着昏黄灯烛,玄晦和尚又问起了松河府之变。 聊到天亮,玄晦这才醒觉,他知道孟渊就要闭关,便也不再多留。 “小心觉生。”玄晦把孟渊和林宴送出门,这才出声提点。 “他有何不对?”林宴知道觉生和尚不对,镇妖司的高层也都知道。 孟渊甚至知道觉生和应氏二小姐的往事,以及觉生梦杀丁千云之事。 “他看似有高僧之风,其实人已经疯了。”玄晦十分郑重,万分肯定,“比青光子还疯。” “怎么说?”孟渊好奇来问,他跟觉生打过许多交道,虽知觉生曾被人迷惑,但已被抹去了那段记忆,如今算得上正常人。 其人行事也正派的很,算的上有德行了,也就解开屏这秃驴说觉生略有癫狂之象。 “他被人惑了心神,但其实并非是着了道,而是他去求来的。”玄晦和尚缓缓说道,他见孟渊和林宴不言,便又道:“自打我入了兰若寺,他知道我出身应氏,就与我交好。” 玄晦语声温和,“我和他住一间禅房,他有所变化,我最清楚了。” “那他在求什么?”孟渊问,“他背后那人是谁?” “这我就不知道了,我只是一个武僧,不修佛门妙法。”玄晦微微摇头,“我听说你跟他走得近,这才跟你讲的。” 眼见如此,孟渊和林宴情知问不出什么,这便告了辞。 林宴去找王二汇报,孟渊则直接下了山,去城中寻明月和红斗篷。 昨晚信里明明让孟渊快些去,可待见了面,明月只问了问孟渊是否有伤,就不再多言了。 而独孤荧更是不愿意跟孟渊多说话,只问了问孟渊去何处闭关。待知道孟渊去云山寺后,她还冷笑了几声,说什么云山寺的尼姑都是高人之类的话。 孟渊迷迷糊糊离了别院,出城往南,就见一个小乞丐寻了来。 “给钱!”小乞丐一上来就伸手。 孟渊见小乞丐十分认真,就真的摸出碎银,递了过去。 得了银子,小乞丐赶紧说道:“江心论道故人让我传话,说他被秃驴给黏上了,让你不要管!” 说完话,小乞丐一副如梦初醒的样子,他见了孟渊,又瞧手中有银钱,赶紧谢过,而后一溜烟的跑远。 这必然是解开屏的手段!而那黏上的秃驴,大概就是觉生和尚了! 既然解开屏不让管,孟渊也就不去插手,反正解开屏最擅奔走藏匿,也不必过多担忧。 来到云山寺,孟渊寻到玄机子的院子,便打算在此闭关静修。 (本章完) 第324章 香积国 第324章 香积国 正是春日时分,因大雪之故,春风来的晚了些。 这两日雪融冰消,万物复苏。茅屋虽破,四下里却有盈盈嫩芽,远看春绿盎然。 小小篱笆东倒西歪,看来难挡山间野兽。 倒是那茅屋没被积雪压塌,算是硕果仅存。 此间距离云山寺不远,能见炊烟升腾。 本来雪融之后,冲虚观四子还想来玄机子跟前孝顺,但又被赶了出去。 如今孟渊盘坐茅屋中,玄机子在外守护,很是清净。 已是午后时分,孟渊盘膝坐定。丹田已然盈满,躯体内外如一。 孟渊也不着急,先是回思了昨日与金海和尚大战的得失,而后又不免想起解开屏与觉生和尚之事。 那觉生和尚学识极高,不仅通晓佛法,对儒家与道家之学也极有见解。 其人身后虽有高人,但觉生和尚性情不差,有悲悯之心。 而且上次围杀丁重楼时,觉生也在暗中出了力,他也该当知晓孟渊与解开屏混在了一起。 如今解开屏被觉生和尚黏上,想必觉生不是要为民除害,而是另有所求。 孟渊不由想到玄晦的话,那觉生和尚若是真疯了,那沉静的表面之下,该当藏着何种企图?这只能等再见到此人后,才能知晓。 或是说,待觉生和尚显露出獠牙之后,自然也就知道了。 “是因应氏二小姐之故?按着王二所言,觉生和尚与应二小姐有书信往来,但也绝不会逾矩。” “当然,读书人不能以常理度之。可能就互通几封书信,就情根深种了。” “佛门讲空,可若是‘盈满’了,若缸中盛水,对鱼儿来说,那岂非也是‘空’?这倒是和道家的盛衰阴阳之道相契……” “应二小姐身死,觉生和尚满怀怨愤,如此心境成空,倒是不见怨愤,反而心境有变,然后就发了疯?那也该去诛杀首恶吧?” 孟渊想了半天,也着实搞不懂秃驴们的想法。这些和尚整天求什么“空”,却又讲什么“求不得”,反正越是一心求道,就越是容易深陷偏执之境。 就好比那青光子,即便屠城而成佛国,人家也觉得证道就该如此,没有半分惭愧之情。 想了半天,孟渊也不担心解开屏的安危,这便闭目沉静心思。 可不知怎的,一时难以平静心绪,总是不由得想起青龙江上的宿枝,还有那位狐狸精。 孟渊像是个陷入偏执的和尚,越是不去想,就越是想。种种情愫,挥之不去。以至于香菱都跳了出来,先引着孟渊去寻聂青青,见识了聂青青的美妙,而后又被香菱带去了红斗篷下,最后竟又觉出明月的好。 杂念越发深沉,好不容易撇去独孤姐妹入心之乱,香菱又跳到姜棠怀中,身旁却又浮现出应如是的身影。 好似回到了松河府的静园,应如是着宽松道袍,玉足横陈,有慵懒之色。 “阿弥陀佛。”孟渊眼见心境不稳,便赶紧挥出慧剑,这才睁开了眼。 茅屋内外皆是漆黑一片,显然已入了夜。 孟渊抹了抹额头汗,眼见无法再静修,便推开房门。 星月隐踪,院子里却生着一堆火,有一缁衣尼姑正在煮茶。 旁边有一躺椅,玄机子在上面睡的深沉,鼾声阵阵。 “你出关了?”那尼姑正是素问,她本坐在小板凳上,听见门响,就赶紧站起了身。 “……”孟渊负手,慢慢走到跟前,叹道:“心境有碍。一想到西方无生罗汉在兰若寺,我心里就静不下来。” 素问性子内向,她也没对孟渊义正言辞的话有什么看法,只细声说道:“那先歇一歇。” 她搬来小凳子,请孟渊坐下,又给倒上茶水。 待孟渊坐下,素问才跟着坐下。一僧一俗对着火炉,旁边躺椅上睡着个老道士。 “你怎么来了这里?”孟渊伸手烤火。 “玄机子道长说师兄你在闭关,可能会出岔子,就让我来照看照看。”素问语声极细微,似是怕吵醒玄机子。 孟渊看的清楚,这老道士太懒,骗小尼姑来帮忙。当然,指不定老道士还有别的想法。 不过孟渊其实对素问一直都有兴趣,倒不是想勾人家犯戒,而是有心细问医家的修行之法。 奈何一直没得机会,而素问又是个胆小少言的,且身旁一直师门长辈看护,孟渊没能勾成。 如今小尼姑坐在炉火边,她手上拿着个烧火棍,呆呆的东戳一下火堆,西戳一下火堆,并不跟孟渊对视,也不吭声。 细微火焰映在素问红扑扑的脸上,小尼姑倒是成了俏尼姑。 “唉。”孟渊叹了一声,素问并不理会,只是好奇的看了眼孟渊。 这小尼姑不是清冷,而是胆子小,又少跟外人往来,不大会说话,也不敢说话。 “我前番跟金海一战,内里受了伤,还是请了兰若寺高僧出手助我。”孟渊只能引人家说话。 果然,素问到底是跟孟渊相识一场,一听这话,就有担忧之色,忙问:“现今可好些了?我看你精气神足,不似有伤的样子。昨天战罢,似乎也没受什么损伤……” 素问仔细打量孟渊,似在寻孟渊的不和谐之处。 “……”孟渊没想到这位医家传人的眼睛这么厉害,便道:“外伤倒是没了,只是心中郁郁,一闭上眼就是那红莲业火。” “原来如此。”素问声音极小,还不如火柴的噼里啪啦声,她点头道:“红莲业火焚灼罪业,许是师兄你被业火焚身,业火虽跟着金海去了,但体内还有火意残留。” 素问说到这里,不由好奇问:“可你当时明明不怕业火的……” “总之,你帮我看一看。”孟渊伸出了手。 素问也不避讳,稍稍往前探了探身子,伸手触及孟渊手腕。 一时间,孟渊便嗅到淡淡药香,而后觉出一缕极细微、极平和中正的气息入体。 那气息在体内周游,孟渊就觉得有舒泰之感,好似疲惫消除,心境也愈发平和舒缓。 “师兄,我道行不够,寻不到病灶。”素问收回手,羞愧的脸都红了,她小声道:“不过师兄壮硕,生机盎然勃发,应该没什么大碍。” “那我就先养着了。”孟渊叹了口气,这才问道:“师妹如何入的医家?” “这个……”素问又捡起烧火棍,扭扭捏捏,道:“是师父传我的。” 孟渊记得素问的师父早已圆寂,于是更为好奇,问道:“长夜漫漫,无心睡眠。咱们不妨闲聊解闷,我说当骟匠的经历,师妹讲一讲你的修道经历。” “阿弥陀佛。”素问听到孟渊的旧业,当即丢下烧火棍,宣了声佛号,然后又捡起烧火棍,面上当真有了几分好奇。 这小尼姑常在山中修行,甚少下山,虽然性情恬淡了些,可到底年纪不大,还是很好奇的。 孟渊也不避讳,当即说起自己的所长。 “阿弥陀佛。”素问呢喃了几句超度经文,这才讲起自身来历,“我大概来自香积之国。” 大概?香积之国? 庆国周边有诸多小国,西方佛国中也有小国,但绝没有香积国。这所谓的香积之国多在古时典籍中记载,其盛产香料,多种香树、香,百姓子民安乐,且大都俊美,乃是平和富饶之地。 还有传闻,香积国是医家祖师避世后的隐居之地。 多少年来,许多人都曾追索过香积之国的方位,但都无所得。 “香积国?”孟渊真的好奇。 素问见孟渊好奇,就赶紧摇头,“我也不知道香积国在何方。” 她手中拿着烧火棍,想要挑火,又觉失礼,只敢拿在手中,细声道:“是师父带我来了这里,她老人家跟我说的。我那时还小,什么都不记得。不过留下的襁褓上,绣了一株药草,还有香积二字。” “这也是你入医家的缘由?”孟渊问。 “师父她老人家传我的。”素问微微点头,又失落道:“师父让我供奉药王菩萨,让我一心学医,可我还是没能救回她老人家。” “她因何而死?”孟渊问。 “中毒。”素问面上有了茫然,“大概是中毒,我看不懂。” “不知方不方便说一说医家的进阶之法?”孟渊只知道医家与儒释道武的修行之法不同,好似是吞服药物成道。 素问也不隐瞒,直言道:“不太清楚。” “……”孟渊揉了揉眉心,“你不就是医者么?” “我是生来就入了品,随着年龄越涨,境界便慢慢升了上来。”素问小声道,似有些不好意思。 孟渊皱眉,问道:“你的父母将修为‘分娩’了出来?” “大概是这样的。”素问竟然也不太清楚。 “这是医家的特异之处。”旁边躺椅上的玄机子出了声,“他们修行一靠服药,二靠行医。服药如服毒,若是积累的多了,‘毒’便随胎儿而出,这岂非也是治病?” 孟渊跟儒释道的人都打过交道,只知道入品之人,其后代或会筋骨强壮些,或是天赋出众些,但绝不可能生下来就带有修为。 “其实妖修中也有的,只是需得大妖。可大妖子嗣大多艰难,这种情况就少见了。”玄机子缓缓出声,叹了口气,道:“医家如此,诞下的胎儿看似沾了便宜,早早入了道,其实能活下来的十不存一,甚或是百不存一。” 玄机子依旧躺在躺椅上,他微微侧首,看向素问,道:“这丫头天幸,幼年时都是了闲在为她续命。” 素问低着头,也不做声,不知心中在想什么。 “医家不擅攻伐之道,但能观人生机,药与毒随心可用,天生就亲近山川河流。”玄机子微微笑着看向素问,道:“你看孟飞元如何?” 素问闻言,看向孟渊,然后道:“孟师兄生机蓬勃,生生不息,筋骨强横,血气盈充,远超同阶。” “他没受伤,也无有被那什么红莲业火波及,他只是在勾你说话,你记住了?”玄机子指点道。 素问听了这话,她微微抬头看孟渊,却见一向知礼的孟师兄竟有些不好意思,分明是承认了。 “阿弥陀佛。”素问丢下烧火棍,两手合十,可到底没有骂人。 “道长,香积之国在哪里?”孟渊问。 “我怎么知道?”玄机子指了指素问,道:“小丫头从香积之国而来,她或许知道。” “我也不知道。”素问听了玄机子的话,赶紧抬头,使劲儿的摇头,道:“师父让我长大后就回去,可我不知道路,想必是不用去了。” “会去的。”玄机子笑了笑,道:“早就有人探出了香积国的路。” “已经找到了?”孟渊十分好奇,“怎么一点风声也没有?” “因为还没熟。”玄机子不屑一笑,“上不得台面的人,终究上不得台面。” 孟渊总觉得玄机子是在说独孤盛。 “你心境有碍?”玄机子终于说起了正事,“说来听听。” “这个……”孟渊自然愿意跟玄机子请教,于是清了清嗓子,道:“素问师妹,你去房里收拾收拾。” 素问听话的很,赶紧起身,往茅屋中去了。 孟渊正要开口,素问又立即出来,取了块炭火,这才又回房中。 玄机子见孟渊模样,就问道:“想女人了?” “是。”孟渊也不做隐瞒,只缓缓道:“我先是回思了与金海一战,又想起了觉生的事,最后却再也入定不得,只是胡乱想些女子。” 孟渊没敢说都是哪些女子,更没敢说还想了应如是。 “仔细说说。”玄机子来了兴趣。 “就是……就是香菱一门心思想当干娘,她就当起了引路之人,带我我长了不少见识,会了诸多女子。”孟渊实话实说。 “登天三阶,其实难在难在悟性,难在心境。”玄机子干脆盘腿坐在躺椅上,指了指孟渊胸口,道:“佛家有三障、五障之说,我道门和儒家也有相类的说法。若要再进一步,破障即可!” 玄机子抚须而笑,“佛家业障中有欲念障,乃是对美色、财物、声名的欲念太强。你便是陷入了此障中。” “道长的意思是,我应当挥慧剑,斩情丝?”孟渊不爱财,不惜名,只是身旁女色太多,于是诚恳求教。 “什么挥慧剑,斩情丝?屁!你少跟秃驴们打搅吧!”玄机子十分不屑,“人生天地之间,有情欲本是寻常,何必用慧剑来斩?和尚不娶亲生子,可色中饿鬼四字说的是谁?” 玄机子就很有见解,“这不过是担心睡了人家,被人家黏上罢了!惟大英雄能本色,是真名士自风流!” “道长说的再对也不过了!”孟渊赞同的很,说道:“要我说,就该全都要!” 玄机子闻言愣了下,皱眉道:“惟大英雄能本色,是真名士自风流是说要不失本色,要有潇洒之情,不是让你一心钻裙子!” 他有些生气,点了点孟渊额头,道:“你其实不是为情欲所困,而是见到了大恐怖。” 玄机子十分的有道理,“你见了小秃驴金海的能耐,又见了中秃驴觉生的不偕之处,又一直在无生罗汉余威之下,心中有了担忧,生怕无生罗汉一掌将你镇压,将你的亲人、爱侣全都抓去剃光头!” 孟渊听了这话,竟有恍然之感,而后点头,道:“道长说的再对不过。” 说着话,孟渊起身,“佛说,一切恩爱会,无常难得久,生世多畏惧,命危于晨露。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按着手中刀,孟渊接着说道:“佛家的道理太软了,想要无忧亦无怖,只需磨砺刀锋即可。” “善!”玄机子抚掌大笑。 (本章完) 第325章 求火证道 第325章 求火证道 正是夜深之时,远处有凄厉猿啸传来。 院落中残火闪动,似随时都会被黑夜压的熄灭。 孟渊经玄机子引导,心念通达,再无阻碍,不由的开怀长啸。 玄机子大笑相合,分外满意。 那素问从茅屋中走出,眼见这一老一少笑的疯癫,便也不去阻拦,更不去问为何发笑,只是在一旁侍立。 “夜深难清净。” 有温润语声从云山寺方向而来,继而清风吹拂,落地之时便见有一青衣老尼,正是云山寺了闲。 “阿弥陀佛。”了闲一见老少二人模样,便知是心境有所进益,便诚心问道:“不知两位有何所得?贫尼洗耳恭听。” “老道百尺竿头,难以再进了。这是孟飞元有所得,乃是破了欲念障。” “阿弥陀佛,诸行无我,诸法无常。”了闲师太微笑看向孟渊,赞叹道:“恭贺小友。” 了闲师太见孟渊无有破障后的从容宁静,反而杀气腾腾,就难免好奇来问:“不知如何破障?” “这个简单!”玄机子代孟渊作答,他伸手指了指了闲,说道:“你们佛家的道理唯心中所想。所谓无忧亦无怖,是因心中情欲,自身牵扯,继而深陷其中。” “这确实是欲念的根源。”了闲师太颔首,静等玄机子分说。 玄机子盘膝坐在躺椅上,怀里抱着拂尘,反问道:“按着你们佛门习惯,该当如何去做?” “持戒定慧,破除我执。”了闲师太说的十分简洁,并未细说其中道理,因为她知道玄机子通晓儒释道之学,而这位孟飞元亦有学士之称。 “师妹,你的道理是不差的,自己有忧有怖,自然应当好好修行,继而改正。”玄机子指了指他胸口,问道:“可为何是我改?而不是别人改?忧怖是大千世界将给我的,我就得改么?为何不是大千世界来改?” 这话一说,了闲师太怔怔然,张了张口,竟又不知从何反驳。 素问在一旁静听,她本以为玄机子道长必有高论,没曾想是欺师灭祖之论,是小天下之论。 而显然,这位孟飞元道友显然也是持此论,而心念通达的。 素问总觉得玄机子的话有问题,是绝对不对的,但想去反驳,却又不知从何处反驳。 “阿弥陀佛。”了闲师太到底是高人,她这时已然回过了神,面上担忧的看向玄机子,而后看向孟渊,问道:“这也是小友之论?” “在下经玄机子道长点拨,略有所得罢了。”孟渊道。 “这心思可要不得,乃是最易走了邪路,走了歪路。”了闲郑重非常,认真道:“你可知无生罗汉因何成道?青光子因何成道?无生罗汉发宏愿,地狱不空,誓不成佛。青光子更是要建地上佛国。两人都成了,但路子却与慈悲普度之佛背道而驰。” “那按师太所讲,该当如何破障,如何证道?”孟渊来问。 “明晓无我无常,持戒积福。”了闲师太道。 “还是那一套忍耐的学问。”玄机子道长呵呵笑。 “师太,那为什么让我接受无我无常,让我持戒积福?而不是他人接受无我无常,他人持戒积福?”孟渊问。 “小友,自渡方能渡他。”了闲师太道。 “师妹,你已然落入了执念之中。”玄机子笑着道。 “并非如此。”了闲师太的学识极高,她当即道:“儒家讲内圣外王,道门讲返璞归真,佛家是讲涅槃超脱。儒释道三教皆是求道,那为何求道,又如何求道?” 这了闲师太的话已然涉及到了儒释道三教的根本问题,孟渊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素问更是面有迷茫,玄机子则是自信抚须。 儒家大愿是为成王成圣,道家则是自然知道,而佛门是为涅槃解脱,超越轮回。 而了闲师太与孟渊和玄机子的分歧在于,三教中的人性之论,乃是说儒家讲性善性恶,道家讲道性本真,而佛家讲无我缘起,也就是本性空寂。 三教自然是一等一的学问,但其求道的根本源头,缘起之处在于儒家是观礼崩乐坏,道家是见背离自然,佛门则是无明执着,也就是陷入贪嗔痴之中。 既然三教都明了了为何求道,但求道之法又有不同。儒家是为克己复礼,道门则是心斋坐忘,佛家是破除我执。 “无缘大慈,同体大悲。”了闲师太依旧郑重,一字一句道:“以观无我,破我执,是为五蕴非我。古人有言,圣人体无,无又不可以训。儒道两家的学问,便差在这里。” 了闲师太讲完这些,她见玄机子抚须不语,显然是听明白了。 再看那位有学士之称的孟飞元,其人摸着下巴,亦是郑重,可见正在寻辩驳之法。 而最最不争气的却恰好是云山寺的佛门弟子素问,她正瞪大眼睛,摸着小小光头,一脸迷茫无措,好似陷入了无知无解之境。 “素问,你不懂?”了闲师太不因弟子无能而生气,反而轻声引导。 “弟子愚昧。”素问实话实说。 孟渊本想问一问了闲师太扯这么多是啥意思,可人家师太竟不指出自己浅薄无知,反而拿自家弟子来保全客人的颜面,可见确实是得道高僧。 “我的意思是,儒家执着于‘应当怎样’,道家喝问‘本来怎样’,儒道两家所争论的是为‘何为存在’。而我佛家则已超脱,直指‘存在既是苦,而苦可灭’。”了空师太说道。 “弟子明白了。”素问懵懵懂懂的应声。 孟渊也不摸下巴了,因为终于听懂了闲师太的话了。 “如何灭苦?”了闲师太语声缓缓,认真道:“布施、忍耐、般若、照见五蕴皆空。” 深夜寂静,火柴哔哩啪啦,玄机子忽的问道:“师妹,你们佛门讲众生皆苦,那要等众生都脱离苦楚么?” “慈悲普度。先达之人,引渡后进。”了闲师太缓缓回答。 “师妹这么说,那前几日的大雪如何说?”玄机子盘膝坐在躺椅上,同样郑重,“大雪纷飞,飞鸟难见。无生罗汉可有慈悲?” 玄机子指了指天,接着道:“所谓众生皆苦,大雪满城之时,公子王孙困于火房,不得踏青,不见逍遥,自然称得上‘苦’,外间百姓衣食无着,妻女冻毙,这也是‘苦’。” 素问仔细听着,却有些不太明了,因为了闲师太口中的“苦”,与玄机子道长口中的“苦”不太一样,但就是很有道理。 玄机子接着道:“众生皆苦,但其实众生不是怕苦,只是怕苦的不公平。” 了闲师太不语,素问又茫然起来了。 “是故什么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玄机子摆摆手,道爷身材飞扬,“遇到事别老想着自己的原因,多想想是不是别人的问题!” 玄机子指着孟渊,大声道:“静虚参了半辈子才明白的道理,这小子一朝就想明白了!归根结底,武人可以学儒释道三教的学问,但却不能忘了武人的本分!” “唉。师兄,静山果然是你的弟子。”了闲师太叹了口气,看向孟渊,说道:“前路漫漫,小友万万珍重。路途艰难,兼且歧路众多,该当小心才是。” “多谢师太教导。”孟渊抱拳一礼。 “雪消春暖,深夜寂静,腐草中也该有荧光才是。”了闲师太也没有被玄机子辩倒的气馁之情,反而温润之极,“茅屋虽破,却也能当证道之地。” 孟渊也不再多言,当即迈步入了茅屋之中。 房门与窄窗紧闭,孟渊盘膝坐定,无念无想。 心中果然不再有诸般色相异相,而是静谧安然,不见一丝杂乱,反而生起通透之感。 不着急去寻自身之道,孟渊又回想起自己初到松河府城外时的大雪。 彼时为求生计,委身王妃,得了劁猪骟羊的活计,而后机缘巧合,修习武道。 一遍遍,一次次,孟渊想起聂师曾说过何为武人,也听应三小姐和玄机子分说过武人与儒释道之别,后来也还听明月和独孤荧讲述过武人心境,更见识过郄亦生与独孤盛的武人之道。 按着聂师所言,武人之路是奋进之路,是不屈之路,是从不可能中砍出一条路。 随着境界日增,孟渊对武人的认识越来越多,也越来越认同聂师的看法。 当然,武人想要更进一步,其中艰难自然是不必多言的。筋骨和悟性固然重要,但自身也当明晓自身的道。知晓从何而来,明了为何而去。 不忘初心,来去明白。 孟渊心中当真无有一丝尘杂,只有一心向道之心。 也不知过了多久,孟渊这才缓缓止住心绪,回思起先前闭关时的所感所悟。 而后又回忆与金海和尚大战前后的心境之变,见红莲业火焚身的心境之变。 孟渊到底没有寻到与自身相契相合的天机法门,但已然知晓,自己该当求索的是为火,而且是与红莲业火、无明业火、焚天灼地之火截然不同的火。 忘却诸般心思,孟渊细观自身。 血肉精壮,筋骨强横,脏腑稳固,心神一统,内外和谐。体内有精火之意缓缓奔涌,扫去诸般杂乱,焚去万千尘埃。 存想许久,两处丹田微动,其中玉液缓缓涌出,上、中、下三天似被勾动,竟有颤颤之感。 孟渊观想之下,便觉上中下三天好似天地一般壮阔,似能容纳万千万象。 而其中一条条脉络,一条条连接之处,好似都藏有天地间的伟力,只待一朝开启。 这般想着,玉液如丝线,极缓极缓的流动,继而充斥了丹田上映照的上中下三天,甚至奔涌而出,慢慢盈充在上中下三天的外显之处。 一时间,孟渊便觉身躯沉重,好似背负万物,要将整个人碾压为粉尘一般。而又似是人在一处大门之前,已然伸出一只手,只待两手齐出,推开这大门。 孟渊隐隐有感,待到大门破开,其中必然会奔腾出一股天地伟力。 若是能承接这伟力的强悍,那自身便能得其神韵,继而知晓日后如何去寻。 但若是自身不足以硬抗这天地伟力之奇,那自身便跌落无尽火焰之中,其中有业火焚诸业,烈火灼身躯,乃至于身与心皆不能存。 眼见大门之高,孟渊明了,只要将玉液急速催动,继而上中下三天闪烁,互相照耀连接,便能得到一把钥匙。 而钥匙若是对了,自然能开匣放虎,生死难料。而若是钥匙不对,则可能放出其余之物,或是神龙之威,亦或是蜉蝣之小。 孟渊也不着急,反而继续静心守神,一边缓缓来养精神,一边催动玉液在上中下三天中缓慢游弋。 不知过去了多久,玉液干了又满,满了又干,也不知经历了多少次轮回。 所谓天机神通,是为开自身之秘蔵。只需以玉液撞击上中下三天,不管哪一处先,哪一处后,其中上中下三天又总共经历多少,但多一处、少一处,所得所见也必然是不同的,甚或是天差地别。 而孟渊求索与自身相契相合的天机之法,亦是追索相契相合的秘藏,继而壮大自身,待来日天人化生,得到破境上三品的可能。 玉液在上中下三天中盘踞许久,孟渊始终没敢真的去开秘蔵。 “聂师说他曾感悟出一天机神通,是为得老加年,那我所得之天机又该如何命名呢?” 回想起松河府之变,孟渊不再纠结,心念一动,玉液奔涌而出。 霎时间,孟渊便觉高天向自己落下,大地则升腾而起,自身好似蝼蚁一般,连被碾压的资格都没有,只有无边无际的威压,似是天地怒吼之声。 “这是……”此时正是午时,素问一直守在院外,却见一缕火焰自那茅屋中冲天而起。 那火焰不见汹涌之势,亦不见玄奇之处,好似寻常炊烟下的烟火,或是寒冬中农夫烧起的柴火,或是城外焚尸坑中升腾的绿火。 这火焰太过细小,以至于不见威势,甚或是随时都要覆灭。 “道长,孟师兄他成了么?”素问茫然问。 “没死就能成。”玄机子实话实说。 (本章完) 请个假 请个假 身体有点不舒服,休息一晚,顺带捋捋剧情。 (本章完) 第326章 破境 第326章 破境 清夜幽幽。 素问本以为很快就能出结果,没想到竟拖了这么久。是故她一直绷着心神,生怕孟渊破境不成,好能赶紧施救。 可一转眼十天过去,却还是没出结果。 那茅屋中不时有火光显露,细微时如同萤火,似摇摇欲坠;壮大时冲天而起,遮蔽一方。 玄机子早已见怪不怪,又卧到了躺椅上,已有了轻微鼾声,分明是睡熟了的。 素问在旁生了炉火,煮上茶水。她也不敢懈怠,一会儿绕着茅屋走一圈,生怕山间鸟兽受惊,窜出来惊了闭关之人。 但素问却发现,茅屋一带有绿意盎然之意。如今虽是春日,万物复苏,可此间就是比别处的绿意草生的更葱郁些,生机更旺。 好似这火并非是摧折灭消世间万物的,反而有滋润之意。 月上中天,素问坐在小凳子上,见那茅屋中火焰又小,微弱光芒只在窗外隐隐可见。 素问生怕孟渊如同这火一般消逝,她有心求问玄机子,可又不太敢,因为之前她就问过多次,已被玄机子训斥过了。 正担心时,背后被人拍了一下,素问吓了一跳,转过身才见是素秋和素心两位师姐。 “又不是你登天梯,你紧张什么?连我们的声音都听不到?”素秋见素问两手都把僧袍攥出褶子了,就没好气道:“看你这几日又瘦了好多!” “给!”那边素心把饭盒塞到素问手里,却有话说,“师姐你也别说素问,她是个老实人。玄机子道长邀她来看护,她也得忠人之事。” “谢师姐。”素问赶紧起身接过,也不打开饭盒,也不敢辩驳,只是低着头搬来小凳子,请两位师姐坐下。 “什么忠人之事?”素秋是有见识的,她瞧了眼素问,又看向那茅屋,便道:“我就怕师妹染了尘心!” 那素心闻言,偷偷看了眼在远处熟睡的玄机子,就看向素问,小声道:“师妹,你可莫犯了戒。” “师姐,我如何犯戒?”素问茫然道。 “如何犯戒?我看你只顾看护,忘了守心!”素秋拍拍衣袖,低声道:“这孟飞元是应氏的根脚,后来入了镇妖司,能耐自然是不差的,样貌也不算差,只是人品堪忧。” 听闻这句话,素问好奇来看素秋,那素心年纪也不大,虽强作老成,但还是忍不住往前探身子,分明是要听个详细。 素秋眼见两位师妹都好奇,就接着道:“他是骟匠出身,最明‘势’之所在,是故……” “师姐,‘势’之所在是什么意思?”素心见素问无故脸红,她就赶忙来问。 “不该问的别问!”素秋呵斥一声素心,然后接着道:“他后来入了王府学艺,那师父本来不想传他能耐的,结果他勾了他师父的独女,生米做成熟饭,他师父没了法子,只能捏鼻子认了!” 素秋显然是特意打听过的,她继续道:“待到能耐大了,他勾人的能耐也愈发大了。我听说——” 到了这儿,素秋压低语声,“还勾了独孤氏的贵人呢!” 那素问和素心听了这话,都不由的看向那茅屋,只是两人所思不同,前者是目瞪口呆,后者是叹为观止。 “这……”素问脸还是通红,但还是小声来问:“我怎么听说孟师兄是天资卓绝,这才得了他师父真传?还有,孟师兄通读儒释道经典,人也温文尔雅,不像是坏人。” “这些话信一半就是。他资质确实是不差的,可越是这种人,就越是要提防。”素秋十分懂行。 素问茫然,小声来问,“师姐听谁说的?” “冲虚观四子。”素秋似对那四人高看一眼,还敦敦教导,“你少在山下行走,不知人间险恶,他们不跟咱一样受过戒,是能撒谎的。你忘了,他为何一直勾你说话?是你说话能当饭吃?还是你说话能疗伤?这一言一语之间,就坏了道行。” “可是师姐,”那素心却有话说,“那日去山下救灾,我也在的。咱去兰若寺,我也在的。怎不见他勾我说话?” “你皮相没素问师妹好,人也不没她温婉单纯。”素秋直言不讳。 “真是阿弥陀佛!”素心两掌紧紧合在一处,语气也听不出喜悲。 “素问,你记住了么?”素秋认真问。 “记住了。”素问垂首,明白师姐说的有道理,便又问道:“他要是非跟我说话,我该怎么办?” “念经。”素秋不愧是师姐,老道的很,教导道:“世间情欲都是空,徒耗精气神罢了。世间痴男子、痴女子多,那就是参不透,悟不透。咱们是入了空门的,万万不可沾染上污垢。” “师妹明白。”素问诚心认可。 师姐妹三人掰扯了半天,就听远处有谈笑声传来。 “在兰若寺就看到这边着了火,九劫老秃……老和尚还问呢,我说说云山寺拆了庙里柱子取暖,没想到是我师弟放的火。” “阿弥陀佛,施主也不必顾忌贫僧脸面,直言老秃驴便是,贫僧受的住。” 素秋三姐妹回首,便见镇妖司林宴与兰若寺觉明并行而来,后面还跟跟周盈、范业和玄悲等人,另有两位云山寺尼姑跟随。 林宴来到近前,围着那茅屋转了一圈,这才与素秋三姐妹行了礼,又见玄机子道长在酣睡,便问道:“师弟这是不成就不出来了。” “阿弥陀佛。”觉明和尚很有见地,“孟施主福缘深厚,此火一时大一时小,好比明灭之道,似在轮回转生,可见玄奇。待孟施主出关,想必要一鸣惊人了。” “师弟还不够一鸣惊人?”林宴嘿嘿笑了笑,朝周盈眨巴眨巴眼睛,道:“你看,我当初给你拉了皮条,你不珍惜啊!” 林宴也不管周盈脸色难看,他看向素问,问道:“师弟一直在闭关,没说过什么话?” 素问摇头。 林宴见素问胆怯,也不去多问,直接坐在火炉旁,摸出酒葫芦,竟倒上了酒。 素秋也不去拦阻,只是向觉明和尚行礼,问道:“师兄,如今兰若寺斗法是个什么章程了?” “阿弥陀佛。”觉明和尚看了眼那茅屋,道:“我们正是为此而来,武斗死伤太多了。” 说到这儿,觉明和尚看向林宴,道:“如今该是论禅之时,我那觉生师弟却不见了。” 那觉生和尚先前被丁重楼所邀,前去擒拿解开屏,但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丁重楼叔侄身死,觉生外走,跟解开屏混到了一起。 林宴虽不知其中详情,但丁重楼叔侄分明是也失了踪,大概是死在外面了。 至于觉生和尚,要么也死了,要么就是投了敌。 林宴也听玄晦说过觉生和尚的事,他摆摆手,说道:“可能去外面鬼混了!你知道的,觉生在兰若寺憋闷久了,佛法悟不通,就去外面找个姐儿消遣消遣。” 觉明和尚一直是跟林宴交往颇多的,知道此子不讲人话,他也不去生气,只是解释道:“觉生师弟何等样人?怎会无故去寻烟女子?” “你说不是女子,那指不定是男子!你们这些秃驴也是男女不忌的。”林宴道。 “阿弥陀佛。”觉明和尚垂首合十,倒是身旁的玄悲朝林宴怒视。 素问和素心也不敢吭声,她俩还有些小,不太听得懂林宴的无耻话语。 倒是素秋生了气,呵斥道:“佛门清净之地,林施主再要胡言乱语,还请移驾别处!” “这世道,想说句真话也不行。”林宴见周盈和范业也是鄙夷之色,他略有委屈的应了声,还真没敢再说下去。 觉明和尚见状,这才道:“觉生师弟随丁施主追索孔雀,两人如今都没了踪迹,想必已经遭了不幸。” “你当解开屏是好惹的?”林宴见识极多,他冷笑道,“丁重楼外紧内宽,心胸狭隘,偏又自视甚高!他也就是早死和晚死的区别罢了!至于觉生和尚,等兰若寺的事了结,你们派人去寻就是!” 觉明和尚闻言,也不吭声。 林宴得势不饶人,只笑道:“平时法螺吹的震天响,真遇到事了,你们兰若寺又不行了。” 觉明和尚双手合十,叹息一声,他修禅问道几十年,虽不善机锋论辩,却也受过熏染,只是此时不知如何来说。 如今兰若寺风雨飘摇,两位三品祖师被西来罗汉一人压制。身为地主,却让平安府凭白降下大雪,祸及无数苍生,还是赖国师出面,才让无生罗汉及时收了手。 而后武斗大比,那金海虽强,可到底有孟飞元镇压。但是接下来的比斗,却是一场不如一场,兰若寺出的三个人死了两个,只一人活了下来,且现今还重伤未愈。 这么些天下来,兰若寺的千年底蕴竟似不存在了,佛门魁首被压的抬不起头,渐进和顿悟两派的分歧也愈发大了。 “听闻我兰若寺在老应公之死中也出了力,难道真的是杀生不祥?兰若寺气运消散?”觉明和尚喃喃抬头,但见星月交辉,夜风轻拂,有一缕细微火光冲起,旋即又似被打落,迅速的收回到那茅屋之中。 “别忘了正事。”周盈见林宴一直戳人家觉明的脊梁骨,就小声出言提醒。 果然,林宴一拍脑袋,赶紧来到躺椅前,见玄机子还是在打鼾,就道:“道长,你那四个高徒被九劫秃驴捉去了,说是要带到西方传授真经,他们不从,快被打死了!” 玄机子连眼都不睁,道:“看在我师妹面上,请小友给他们收敛尸骨。” “那也不必,我已经把他们捞出来了。”林宴嘿嘿笑了笑,道:“三小姐到了,被国师唤了去,她让我给你带个信,说过两天来见你。” “她来凑什么热闹?”玄机子叹了口气,摆摆手。 林宴也不再多言,又绕了一圈茅屋,而后来到素心三姐妹跟前,道:“师弟常说云山寺有神尼,是灵气汇聚之地,这也是他来这里闭关的缘由,还请三位师姐多多照看我师弟。” 素秋见林宴终于说了句人话,便也不冷言相对,反而客客气气的行了一礼。 待林宴一走,觉明和玄悲也不好久留,便也告辞,只是两人却死活不跟林宴同路。 一时间,天地清净起来。 此时孟渊身在茅屋之中,浑身笼罩着细微火星。 那火星无穷无尽,虽不甚光亮,但却似不灭不消,不仅在体外奔腾游走,连带着钻入血肉脏腑之中,甚至连神志也要经历焚烧之苦。 孟渊细心感受,也不知经历了多久,只知道好似历经无数次轮回,无数次重生,以至于被火焚成了灰,又被收拢起来,捏成了人。 生生死死,死死生生,好似坠入了无尽地狱之中,无时无刻不受火燎灼。 不过好在数次淬体,身躯与心神皆是稳固非常,孟渊也一点点的熬了下来。 又不知过了多久,孟渊忽的有感,便觉浑身内外的火焰躁动不休,继而火焰又自心中而起,身躯之火更甚,乃至于内外呼应。 一时间,孟渊便觉身处无边无涯之地,只见一缕点点火焰,继而便成滔天之势。 再次身坠火中,内外皆然,那火无时无刻不在周游,好似在以火淬炼体魄。 那焚身灼心之痛,比之数次淬体之苦更甚。而且心神更是澄澈无比,其中痛楚更是挥之不去,只能一点点、一分分的细致感受。 恍惚之间,孟渊便觉出身躯内外之火奇异非凡,其中好似有因果相续之意,却又不知因在何处,果在何处。 “这是业火?什么业火?” 细究其中,孟渊本以为这火是佛家的无明火,却又觉出不同,也绝非道家之火。 这火似能不死不灭,即便微小如米粒,即便山崩地裂,即便河海相加,越是受压,便越是不灭不息,越是生机蓬勃,火势越是强横。即便一时扑灭,也能浴火重生。 这火生下来,好似注定就要成为燎原之势。 内外守一,孟渊浑身浴火,随着脑海中忆起无数过往,那火又是几经兴灭。到得最后,火势终于升腾而起,再不受小小茅屋束缚,也不受天地束缚。 (本章完) 第327章 出关 第327章 出关 兰若寺。 问禅台人山人海,热闹非凡。 按着章程,先是武斗切磋,三五天就能完,而后才是禅机之辩。 不过因着孟渊和金海杀的太狠,后面上场的也个个拼命,硬是一天一场,斗了个两败俱伤。 这几日才开始文斗,是为论禅辩道,由九劫大师和智观方丈轮流出辩题,双方坐论。 今日是胜果寺的高僧出场,对方是无生罗汉的座下徒弟,都是光头老和尚。 香菱昨晚才跟着应如是来到兰若寺,还没歇歇脚,应如是就被国师召了去,香菱也被明月带走,强行睡了一觉。 待到天亮,香菱又被明月拉出来长见识。 香菱是个乡巴佬,可也算是在城里有过体面活计的,但此刻见来问禅台的和尚太多,还是觉得惊奇。 “怪不得发鸡蛋呢,原来就跟好多鸡蛋凑一块儿似的!干娘领了那么多鸡蛋,可也没这里的光头多。”香菱头回见到这么多和尚凑一起,当真是目瞪口呆。 香菱一边嘀咕,一边跟着其他人一起,静静去听场上的两个光头论道。 “叽里咕噜说的啥?”香菱认真听了会儿,只觉头昏脑涨,但在座的人却一个比一个听的认真,她见明月不理会,就扯了扯旁边一人的袖子,问道:“朋友,你领鸡蛋没?” 香菱还好奇看人家的袖口。 “领什么鸡蛋?哪里领鸡蛋?”莫听雨本一心一意的看着宁去非,这会儿被香菱问的一脸茫然。 “没鸡蛋?”香菱大吃一惊,“连个鸡蛋都不发,大家为啥来听课呀?要是干娘在,早就偷偷骂起来了!” 香菱两个短短上肢做叉腰状,一副见过大世面的样子,而那莫听雨恍然大悟,已然指着香菱,惊喜道:“你是孟道友养的小玩意儿!” 说着话,莫听雨拎起香菱头上的裹头,捏了捏香菱背着的小包袱,“还怪时兴咧!” 香菱本觉得莫听雨不太有礼貌,但听人家一夸,就忍不住高兴起来。 “你认识小骟匠?”香菱紧了紧包袱,开心问。 “孟道友是我们的挚友,刎颈之交!”莫听雨还拉了拉身旁的宁去非。 “原来都是朋友呀!”香菱作揖,礼数不缺,一看就是在江湖上混过的,她道:“在下老鳖坑香菱,贤伉俪怎么称呼呀?” 香菱是个精干的,她深知跑江湖不容易,这次出门前早已做足了功课,得了许多教导。比如遇到看着像一对的年轻男女,就称贤伉俪;遇到年纪大的就称老先生;遇到道士喊道长,遇到和尚喊大师;要实在拿不准,那就别管男女佛道,一律称道友就是。 果然,莫听雨一听香菱扯什么贤伉俪,她当即心怒放,话都不会说了。 宁去非倒是稳重,朝香菱回了礼,却也没多说什么。 “香朋友,我和师兄可还没成亲呢。”莫听雨搂住香菱不撒手,已然是将香菱引为知己。 “那你们得快些呀!”香菱在莫听雨怀里稍稍挣扎,小脑袋顶了顶莫听雨胸口,说道:“看你也是能生养的!” “总得等人家先提才是。”莫听雨脸比日头海虹,语声低的香菱都听不清了,她也不好意思再说,就问道:“你是来找孟飞元的?” “可不是!”香菱见这莫听雨道友忽的声音软糯,浑然没了方才的飒爽模样,她也不去多问,只道:“我想去找小骟匠,明月姑奶奶不带我去。” “孟道友在闭关,去了也见不着。”莫听雨道。 “看门也行呀!”香菱很有道理,“我最会看门了!” 说着话,香菱从她的小包袱里取出一把松子,分给莫听雨,“咱边吃边说。” 莫听雨接过松子,两人还真就一边吃,一边唠了起来,也不管左右人的眼光。 两人扯了半天跑江湖的经验,便听四下里爆出冲天的喝彩之声,其中还有喝骂之声。 香菱赶紧跳到莫听雨肩上,踮脚使劲儿的往里瞅,却也没看出是哪个老光头占了上风,“莫姑姑,你举举我。” 刚说出话,香菱便觉出喝彩之声忽的稀稀落落,继而宁静。 香菱这时才发觉,此间之人,不论是不是光头,全都向西南看去。 正是午时,天上日头盛大,万里无云,碧绿一片。可有一道火光断断续续的升腾而起,竟映红了半片天,好似在与红日争辉。 那火光映的天边霞光无数,久久不息。 场上之人竟没人去看那论道问禅了,只全都伸长脖子去看远处焰火。 这火光异象已经出现多日了,但白日里一向被日光压制,好似细微萤火一般,只有到了晚上,才会显眼些。 此间之人有说是九劫和尚偷偷去放了山火的,有说是大妖金蟾吐珠的,更有无耻的说是云山寺的尼姑全都思了凡,这是欲火难消。 但是稍稍耳目聪敏些的,都知道是前番大败金海和尚的孟飞元在攀登天阶。 而且还有消息传来,说是无生罗汉有意收那孟飞元为徒,还夸那孟飞元奇才。 “这……”莫听雨此时目瞪口呆,只觉不可思议。 武人六品破境五品,虽是极其重要的一步,看随身的异象也绝不会有这么大的动静,好似要把天烧塌了一般。 而且距离虽远,莫听雨却未觉出那火有多么霸道,也少有肆虐之意,可就是让人觉得扑不灭、浇不熄。 “待到天人化生,那该是何等异象?”宁去非身为武人,此时心向往之,却又觉蜉蝣开眼见青天,一时有奋勇追赶之心,又有无力之感。 “姑奶奶,咱去找小骟匠吧。”香菱立即爬上明月肩头,语气也不似先前的江湖老人,而是使劲儿的请求。 “他在紧要关头,去了也见不到。”明月最是冷静,“再说,他马上功成,估摸着还得平复两日。” “那我找别人带我去!”香菱见明月油盐不进,她一扭脖子,瞧见了熟人,就赶紧招手,“师兄!” “哎呀,是香子!”林宴笑嘻嘻。 “药娘给你的信!”香菱从小包袱里取出一封信,她又看周盈和范业,然后又取出两封,“还有你俩的!” 林宴一听这话,赶紧上前,恭敬接过。 “香菱你真好!”周盈欢喜接过,却不急着打开,反而摸出一包松子。 香菱立即跳到周盈肩上,开心的接过,赞道:“你还怪好嘞!” 说到这儿,香菱又有感慨,“你带我去找小骟匠吧。小骟匠的小媳妇也有信,都快被我捂坏了。你要是有事,给我指指路也行,我现今不迷路了!” 香菱难得求人,轻轻摸了摸周盈的脸蛋,说道:“到时候我给你寻一门好亲事!” “亲事就不必了,我们刚回来。”林宴看完了信,小心翼翼的收起来,接过话来,笑着道:“再说了,你家小骟匠有美貌尼姑守着呢,早把家里小媳妇给忘了!” “美貌小尼姑?多美?”香菱见过儒释道的人,却还没见识过尼姑,是故一下子忘了正经事,反而好奇起来。 “是素问?”明月忽的开口问。 “正是。”林宴不敢嬉皮笑脸了,当即道:“素问小师傅日夜守在师弟门前,寸步不离啊!” “咱们去看看。”明月一把捞过来香菱,便往山下走。 “师弟还是有点能耐的。”林宴见自己一提素问,明月就立即走人,当即感慨起来。 下得山来,明月也不留力,当即往云山寺方向而去。 距那火光之象越来越近,明月便愈发有天地苍茫之感,好似太阳也要被遮蔽,此间另成天地一般。 终于来到云山寺前,明月也不入内,绕过山门,直接往后山的那处茅屋而去。 到了近前,便见此间已然聚集了许多人,全都在那茅屋百丈外盘膝,围了好几圈。 那些人大都是光头尼姑,可见云山寺的人差不多都来了。 玄机子道长与了闲师太立在远处,有一年老尼姑似在发号施令,让一众尼姑仔细感受此间之火。 明月一步步往前,便觉似有细微火燎之感,身与心有微微痛楚之感,并不显得霸道。而且那大火异象似能普照一方,竟能让自身有温暖之感,但不似到了襁褓之中,而是如同春风一般。 那茅屋始终屹立不倒,也不被火焰侵袭,但已然看不清形状了。 来到玄机子跟前,玄机子便抚须一笑,道:“孟小友功成,只待出关,老道也算是圆了护道之功。” “道长辛苦了。”明月道。 “也没什么,他是师妹的人,老道自然要好生照看着。”玄机子这般说着话,这才看向明月,问道:“师妹为何耽在兰若寺?” “不知道。”明月微微摇头,然后低声道:“现今兰若寺的人,不论儒释道,都似有几分癫狂之象,人人心中的情欲都似在汹涌生长,难以克制。” “所以你来了?”玄机子道。 明月也不言语。 “阿弥陀佛。”了闲师太微微摇头,道:“是无生罗汉在作祟。” “无生罗汉镇压兰若寺的两位高僧,怕是要借机再进一步。”玄机子道长叹了口气。 了闲师太和明月也不知说什么好,只觉回天乏术。 这边香菱听不懂高人言语,她从明月肩上跳下,一股脑的来到一个黑衣人身前。 香菱瞪大眼睛,惊讶道:“小骟将在屋里玩火?” “正是。”黑衣的苍山君坐下来,朝香菱微微笑。 “那要尿床的呀!”香菱见识极多。 “……”苍山君一时竟不知说什么,只能道:“不怕,火一烧就干了。” 香菱闻言,使劲儿往前伸了伸头,鼻子动了动,而后摇头,显然不太信苍山君的话,“你还怪懂嘞。” 说着话,香菱这会儿才发觉此间聚集了许多尼姑,她一时眼缭乱,只觉见了大场面,比在兰若寺见到满山的和尚还惊奇,“这就是尼姑?” 不知怎的,香菱一眼就看到一人,那人瘦瘦弱弱,正盘膝在远处,一脸担忧的看着那茅屋。 “那人身上还怪香嘞。”香菱又探了探湿润的小鼻头。 “她是医家传人,自小与药为伍,便带了几分药香。”苍山君笑着道。 “唉。”香菱叹气。 “姑娘为何叹气?”苍山君问。 “可惜她没法嫁人呀!”香菱一看到好姑娘就想起孟渊,她再也不是土包子了,知道和尚尼姑不能嫁娶。 “那也无妨,出家人还俗的也不在少数。”苍山君很有见识,笑着道:“小尼姑年方二八,正青春被师傅削去了头发。这青灯古佛的,可拦不住少女思凡。” 此时此刻,孟渊也不知香菱在外间又当起了媒婆,只浑身沐浴火光,身与神和谐如一,虽有火光沐浴,但已然不觉痛楚。 闭关半月余,孟渊终于破境功成,登上天阶第二阶,来到武道五品境界,得自身之道。 身躯内外又是一变,比之先前更为强横坚韧。论及身躯之强,孟渊六品境时就已远超同阶,甚至能压制五品境武人,不比四品武人稍逊,如今经此一变,虽不及精火淬炼之效,但却百尺竿头,再进一步。 孟渊自思,若是四品武人出手,自己虽还难以还手,但凭借身躯之强,应该能挡上几刀。 身躯之变只是末节,这一次境界再升,孟渊已得了一天机法门,但只能算是求到了半个火。 这天机法门奇异,好似蜉蝣天地一般的蓄力之法,但又有不同。 此法需得时时在体内催动,平时无有外显之象,但日日周游体内,其人身躯、心神便能越来越强,似在体内养火一般。 虽平时无有外显,却有内里之变,乃是不灭之意,其功效便是极其难死,最易死灰复燃,生机极其蓬勃。 并且此法并非如蜉蝣天地那般蕴养的越久就越强,而是越经历死生之境,就越来越强,甚或是浴火重生。 而真正的外显之威,需得大毅力、大气魄、兼且具毁灭与重生之心催发,是为以身化火,成燎原之势。 孟渊还未亲见此法之威,需得寻人练刀。 而且经此一变,孟渊心中已然生感,乃是明晓自身天人化生之物在何处何方,知道自己该当去何处追寻进阶四品境的路途。 这种感觉极其缥缈,孟渊觉出好似天地间皆是自身所追索之物,但却隐隐指向西南之处,好似那边有了却怨仇,证得大道之法。 心神宁静,孟渊已然有天地阔,任遨游之感。 (本章完) 第328章 真佛 第328章 真佛 静心入定,待细细看过自身之变后,孟渊这才调理自身。 数次精火淬体,孟渊本就生机极盛,如今境界再涨,更觉气力无穷无尽,心中清明无碍。 两处因破境而被榨干的丹田,其中撕裂之处迅速转好,玉液如泉涌,比之六品境界时更为坚韧,且玉液流转之时,似有火意。 而孟渊自内而外,身躯之中,更有生生不息的星火流转,好似永不磨灭一般。 待到玉液盈满,神清气足,孟渊这才睁开眼。 先前闭关隔绝外物之声扰心,此刻七窍张开,孟渊算是重归人间。 茅屋黑暗无光,但房中之物全都逃不过孟渊双目。 房中残破,竟累积了许多尘灰。矮案与茶具好似历经了许多岁月,已经碎为残渣。 身上衣物不存,身上好似换了一层肌肤,细看肌理之中,似隐隐有细微火线奔涌。 举目看向窗外,便见外间已然入夜,星光黯淡,有虫鸣鸟叫之声。 山间夜深时分外幽静,外间似是来过许多人,残留气味应多是女子,且是带着檀香的尼姑。 此刻外间却没什么人,只有火柴轻燃之声,有两人正自闲聊。 “唉。”有人叹气,语气分明就是香菱。 “你叹什么气?孟师兄功成,就差出关了。”素问才跟香菱认识一天,即便她性子内向,可也已然跟香菱聊的昏天暗地了。 “不是这个。”香菱还是有点有气无力,“我是在想黑袍道友的话。” 素问早知那苍山君是穿山甲妖,也见了苍山君香菱聊了许久,却不知他俩扯了些什么。 “他说什么了?”素问好奇问。 “他问我在京里住不住的惯,吃不得吃香,诗唱的好不好听。”香菱道。 “这不就是朋友之间寻常的问候么?”素问不解。 “唉,小尼姑,你没跑过江湖,不知道黑袍子道友在想什么。”香菱一副见惯世面的语气,很是肯定道:“他把我家里事打听的一清二楚,这是要做什么,你还不懂呀?” 素问真的不懂,是故摇头。 “他是要给我说门亲事呀!也不知道说个啥样的!”香菱十分正经,理所当然道: “你想早些成亲?”素问轻声问。 “就是有点想干娘了。要是干娘在,她这会儿都抱外孙了!”香菱叹气,“干娘说,要趁着见识少的时候成亲,要是见识多了,那大概就成不了了!” 香菱眨巴眼睛,疑惑来问:“你说,干娘这话是啥意思?我现今算不算见识多?” 素问听了这话,心有所悟,说道:“你干娘是有智慧的人,她的意思大概见过高山大海,就没法子再看寻常之物了。或是,她的意思是遇到了求而不得之人,就算遇到比那人还要好十倍、百倍的人,却也难以动心了。” 香菱听了这话,茫然道:“我咋听不懂呢?” 不过香菱很快就又老气横秋起来,“你也老大不小了,趁着没见识,赶紧成亲呀!” “阿弥陀佛,我是出家人。”素问解释道。 “偷偷成个亲,白天在庙里念经,天黑了就回去生孩子,也不耽误事。”香菱理所当然给出主意。 “阿弥陀佛。”素问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两人扯着话,香菱耳朵动了动,就道:“小骟匠醒了,咱去看看!” 素问也听到茅屋中有了动静,便当即迈步向前。 “小骟匠?”香菱在门外出声。 “你干娘的相好回来了没有?”孟渊生怕错过李唯真的破境之战。 “没呢!”香菱叹气,“指不定在外面有相好的了!” 孟渊看向门外,只见不远处生着火堆,门前站立一俏生生的小尼姑。 那小尼姑虽着宽袍大袖,但却有弱柳扶风之感,柔柔弱弱,分外惹人怜惜。 而且小尼姑头上好似戴着一朵。 细看才知,竟是香菱趴在了素问的头上,肚皮贴着素问的光头,背上碎小包袱支棱起来,软软绵绵的身子耷拉着,小脑袋贴在素问的额头上,短短四肢还在悠悠的晃动。 “哎呀!”香菱瞪大眼睛,立即伸出两个小小前爪,去盖素问的眼睛,却没想素问已立即伸手蒙住了双眼。 孟渊这时才惊觉,闭关多日,星火淬炼,身上衣物早成了粉尘。 “小骟匠,羞羞羞!”香菱跳到素问肩上,从素问怀里摸出一个小包袱,“正好你大媳妇和小媳妇给你做了衣衫!” 香菱捧着包袱上前,素问已经转身离去。 “小骟匠你练大功的时候不好穿衣裳,可得改一改老毛病呀!”香菱仰着头,一边看孟渊穿衣,一边认真道:“要不然出来跑江湖,人家可要笑话你的!” “我知道了。”孟渊知错就改。 “还怪合身嘞!”香菱见孟渊穿好了衣衫,这才欢喜的蹦了蹦,快速的爬上孟渊肩上,然后使劲儿伸长脖子,大眼睛对着孟渊的脸打量,诧异道:“小骟匠,你咋又变好看了?” 她眼睛瞪的大大的,十分的有神,十分的正经。 孟渊摸了摸她的小小鼻头,道:“不过几天没见,怎么就又好看了?” “是真的。”香菱挠了挠孟渊的脸,“我还怪想你嘞!” “我也想你。”孟渊笑着把香菱抓到怀里,给她挠肚皮。 出了茅屋,孟渊抬眼看去,但见夜色深沉,星汉灿烂,明月高悬。 火堆残烬,素问依旧呆愣愣的面朝火堆,背对着孟渊和香菱。 “小尼姑,他换好了。”香菱认真道:“你快看看好不好看!” 素问支支吾吾,也不会转身子。 “多有失礼,还请莫怪。”孟渊拱手道。 素问听了这话,才算回过身来,回了礼,脸分明涨得通红,憋不出一句话。 孟渊上前,坐在火堆残烬前,香菱扯了扯素问袖子,素问这才扭扭捏捏坐下,只是低着头不说话。 “多谢师妹日夜守护,来日若是用得到我的地方,只管说就是。”孟渊十分感激素问多日守护的情谊。 素问低着头,也没应声。 香菱在孟渊怀里,她看看孟渊的脸,又伸脖子看看素问的的脸,“小骟匠,你又沾惹草了!” 她说着话,取出身后的小包袱,从里面摸出了几封信,“都是给你的!” 孟渊接过一看,竟有四封,乃是姜棠和聂青青,还有赵万年,欢喜竟然也有一封信来。 “我给你写的信,我都看了,就是你也得多写些诗才是呀!”香菱趴在孟渊身后,给孟渊扎头发。 “等过几日,咱们去青龙江上泛舟吟诗。”孟渊笑笑,先打开赵万年的信。 信中也没什么重要的事,只说这一次有一个田家弟子跟随三小姐来了平安府,让孟渊帮忙看护看护。 小欢喜的信中也没什么正经事,只让孟渊带些特产回去。 姜棠和聂青青这次没来,信中也没说什么大事,只叮嘱孟渊在外小心。 静静看过了信,香菱也给孟渊扎好了头发。 “玄机子道长去了何处?”孟渊又把香菱揽到怀里,轻轻挠着香菱的软肚皮。 “他说师兄功成,让我在这里陪着香菱施主,他也不知去了何处。”素问回道。 “还有谁来过?”孟渊又问。 素问显然是记在心里了,“先前令师兄来过,冲虚观的四位师兄也托素秋师姐来问好。白天师兄闯关时,我云山寺的师长也都来观礼了,明月姑娘和苍山君也来了。” “三奶奶也想来看你,就是被一个白胡子叫走了。”香菱认真道。 孟渊听了这话,才知红斗篷荧妹没来。一想起红斗篷,便想起斗篷下的风光,继而想起两次合力杀敌之事。 闭关前,孟渊得了解开屏的信,如今还不知解开屏如何了。若是解开屏没有走远,他应该也该看到火光意象才是。 “明月何时离去的?她可有什么话语留下?”孟渊问。 素问恍然,赶忙道:“明月施主说,等师兄出了关,还请速去兰若寺。” 孟渊不知日月,“武斗结束了?” “已经过去半个多月,武斗双方死伤极大,现今是论禅辩道。”素问也不知其中详情,都是听素秋说来的。 孟渊闻言,看向兰若寺方向。 只是虽有星月指路,但近百里的路途,却还是看不清究竟,更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兰若寺出了什么事?”孟渊问。 “听说无生罗汉现身了。”素问面上颇有担心,“我寺中的长辈都过去了,还让我们谨守山门。” 听了这话,孟渊当即起身,香菱知道孟渊要赶路,也赶紧钻到孟渊的衣襟中。 “素问师妹,我先去兰若寺了,待事情了结,再来与师妹论道。”孟渊说完话就要走。 “不用不用。”素问也起了身,垂首合十,说道:“师兄好意心领了,只是我过几日也要出门,日后咱们……” 素问说到这儿,微微抬头,见孟渊双目凝视着自己,就又低下头,说道:“掌门师伯说,让我去寻家乡。” “香积之国?”孟渊诧异问,“都谁同你去?” “正是。”素问语声微微,“有几位师伯和师姐陪同。” “香积之国在何方?”孟渊问。 “掌门说在南边。”素问颇有茫然,“我也不太清楚。” 南边?孟渊心中所感的天人化生之物便在西南,却也不知能否与素问的路途交迭。 孟渊如今已来到武道五品境界,虽说突飞猛进,但与世间高人相比,还是逊色太多。 就比如在兰若寺中的无生罗汉,孟渊就知道如今的自己绝非其对手。 是故孟渊早有打算,待兰若寺之事了结,就要去寻天人化生之物,还能尽快破境四品。 而且隐隐之间,孟渊觉出登上最后一道天阶后,会了结一桩仇怨。 武人之路,自身之道,都是离不开刀剑奋进,孟渊已然踏上了有进无退之路。而且自身之道玄奇,必须在生死之间见天地,是故更该奋进,乃至于死生不悔,一往无前。 “不妨等一等再去。”孟渊知道素问修医家,治病救人则行,斗法搏命就差了些,虽说有师长护佑,可一堆尼姑凑一起,又不知去往香积国的路途是否凶险。 “总是要去的。”素问知道孟渊是好意,她合十道:“世事纷扰,有一分力做一分事。兰若寺正是凶险之时,掌门说医者不能医,只有求一柄利刃,是故不让我去。” “那保重。”孟渊也不再多言,当即迈步下山。 香菱在孟渊衣襟中,从小包袱里摸出刚给孟渊梳头的小梳子,爬上孟渊肩头,丢给素问。 素问茫然接过梳子,又迷茫来看香菱。 “干娘说,出去跑江湖才更要体面!”香菱很有道理,她这是才猛地想起素问早就剃了度,就连忙道:“生了发就能梳头啦!” “多谢。”素问捧着小木梳,俯身感激。 “待你走时,给我来去一封信,咱们或能在香积国相遇。”孟渊回过身,笑着道。 “是。”素问又是俯身合十。 孟渊再也不多说,踏步往前。香菱站在孟渊肩上,一个小爪子抓着孟渊鬓角,稳住身形,一边朝素问挥动小爪子,还喊道:“想成亲了来找我,我给你寻一门好亲事!” 离了云山寺,孟渊当即把香菱塞到衣襟中,而后身化流光,向无漏山而去。 夜正深沉,流光汹涌奔腾,却无有半分声息。 玉液并未用去多少,孟渊很快便已来到兰若寺山门之下。 初来此地时,但见巍峨气象。可今日今时,却只觉兰若寺不过矮山一座,庙门几扇。 此时此刻,山下竟无镇妖司的看守之人,也不见兰若寺的知客守夜僧。 仰看兰若寺,星月之下可见山门轮廓,其中有细微佛光。 登上台阶,越往上行,便越有负重之感。行了百来个石阶,才算是见了人影。 这些人或着镇妖司服饰,或着缁衣僧袍,或是儒衫道袍,有僧有道,有男有女,全都在一步步往前。 孟渊细看,这些人个个面上有汗,分明是吃力之极,好似并非来登山门,而是攀登天梯。 一步步向前,孟渊心中乱念一个个生出,却未及起势,便被星火焚去。身上不见疲累之感,只有奋发向上之意。 “无生罗汉……”孟渊知道,兰若寺中必然起了变动。而能让兰若寺无声无息,不闻佛经之声,却能陷入迷乱,那出手之人大概只有无生罗汉了。 台阶一道道,孟渊很快就已见到山门,只要再往前,就是兰若寺问禅台了,而后就是兰若寺戒、定、慧三院。 向前看,云雾深处似有大光明、大慈悲、大恐怖,似真佛在传道。 回首去看山下,幽夜之中有许多人正在攀登,个个挥汗如雨。 孟渊没有看到李唯真的身影。这个被许多人赞誉有加,称为可斩三品罗汉证道的武人还未出现。 前路艰险,破敌之人却还未到。 孟渊不再多想,按住刀柄,踏步向前,去寻那真佛。 (本章完) 第329章 百鬼夜行 第329章 百鬼夜行 不知何时,星月竟隐匿了踪迹,只有厚厚乌云漂浮。 那云层之中似有金光潜藏,显露出些许金色痕迹,似只待穿破乌云,真佛慈悲之光便能普照世间。 孟渊一步又一步,本轻盈如燕的脚步,竟越来越有凝滞之感。 连带着个整个人的躯干肉体、乃至心中所思,似也缓慢了起来。 精火与星火同时出力,杂念杂思全都不见,脑中复又清明,只是身躯的凝滞之感仍在。 “我不惧入念、乱念之法,但这种凝滞众人的大法力却抗拒不得。” 孟渊一边按着刀柄往前,一边细思对策。 随着越是往前,身旁的人便越多。 从衣衫着装来看,儒释道之人应有尽有,其中光头和尚和武人最多,不乏有孟渊认识的熟人。 这些人一边艰难的往前行,一边喃喃自语。 那语声低微的很,但此间人多,好似无数个蚊虫一般哀鸣。 孟渊不为乱念所动,细听四周之人的言语,便知是在述说过往的罪过。 细听其言,这些儒释道别管平时如何,这会儿全都敞开心扉,有说幼年偷盗的,有说嫉妒同门的,有说抢人田地的,有个儒生对恩人的幼女见死不救,有个和尚换了狗腰子坏了别人妻子,有个道士伙同恶贼劫了别人的贺寿钱,最奇的是还有个和尚竟然亲手杀了嫂嫂。 听了半天,都是鸡鸣狗盗,但述说过往罪过之时却都分外虔诚。 又往前行,就见沿途之人呢喃的话语又是一变,不仅诉说过往罪业,乃至于竟被勾出了心中极阴暗悱恻之念。 这些儒释道之人都是通读经典的,但这会儿丑态百出,有的想女人,有的要钱财,有的谋权位。 缺什么,就越是想要追求什么。甚至过犹不及,有的和尚为了不为女色所动,竟要杀完天下女子;有的儒生想要定下天地间的礼,意图诛杀所有不奉儒的恶人;有的道士为求与天同寿,竟想要献祭天下生灵。 这些人平时都是良善之辈,虽有奋进之心,却绝不会这般偏执。但此时此刻,分明是被人引动了心中恶念,继而放大了恶念。 “我真傻,真的。我单知道大姐不成婚是没遇到好男子,可没想到说了那孟飞元许多好话,把他送到了大姐身边,没想到孟飞元色欲熏天,他娶了妻,却还勾引大姐,分明是只想白睡,那我王氏以后没了大姐,岂不是……孟飞元真该死啊!” 路途竟然偶遇了王不疑,他一步一叩首,面上悲痛,又有虔诚之色,似在追求来世能不留遗憾。 “这都什么跟什么?我什么时候觊觎过你家大姐?”孟渊拍了下王不疑的脑袋。 王不疑也不理会孟渊,只是念叨不停,好似让孟渊跟着王二是什么大罪过一样。 又没走几步,竟看见了玄晦。 “他们要对老应公不利,却没想到这么快动手。我回去太晚……都该死,所有人都该死,都该为老应公陪葬!” 玄晦泪流满面,一边前行攀登,一边喃喃自语,却又有随时自戕、赴死的决绝。 孟渊跟着玄晦走了几步,却也不知说些什么,只能快步往前。 此时衣襟中的香菱也开始嘀咕了。 孟渊静下心神,想要听一听香菱说什么。 “想想法子,搞点鸡蛋!” “我要当老鳖坑诗仙,还要当老鳖坑谪仙!三奶奶再不敢小看我,荧奶奶再不敢欺负我!” “小骟匠在外面打打杀杀太辛苦,我得好好赚钱,做大买卖,养一山的牲畜给他骟,让他干老本行,他就没空去外面打架了!” 香菱藏在孟渊衣襟中,露出的小脑袋摇摇晃晃,嘴里说着让人听不懂的怪话,语气不似平时那般老气横秋,反而极有豪气。 她即便是在梦中也有些没出息。 孟渊捏住她的一只小爪子,玉液如线探入其体内。 一时间,玉液中带有的星火之意登时涌动,香菱身子发烫,随即再也不乱思乱想,小脑袋一歪,分明是睡死过去了。 孟渊把香菱的小脑袋也塞进衣襟中,继而继续往前。 越是往前,沿途之人越是癫狂无状。所呢喃的言语也愈发不堪入耳,戾气越发重了。 “师兄初见我时就瞥我胸前,虽立即移了目光,可我都看到了!论大小,我比姜棠不知道大到哪里去了;论年龄,我比聂青青更合适!我又习武,生孩子、养孩子也不在话下,师兄凭什么只跟她俩好?” 路上竟见了胡倩,她正一步一步往前,嘴里嘟囔不休,“还有三小姐,她明知道师兄有觊觎之心,却视而不见!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我要骟了师兄,废了他修为,等你们都不要了,师兄就是我一个人的了!哈哈哈……” “这到底是好还是坏?”孟渊跟在胡倩身侧,深吸一口气,握住胡倩手腕,丝丝玉液探入其内。 胡倩已步入七品境界,她所能承受的玉液自然比香菱要多,待玉液中流动的精火与星火两者之意涌动,登时驱散了心中乱念。 胡倩面上泪水未止,双目中依旧茫然,待见是孟渊后,就赶紧伸胳膊抱住孟渊。 “大师兄?”胡倩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她也不撒手,抱着孟渊,使劲儿往孟渊身上蹭,鼻涕眼泪也全都抹干净了,方才的虎狼之言不见,只有哼哼唧唧,像是在哭,又像是在闹。 “好了,没事了。”孟渊轻轻拍她后背,而后推了推,但是没推动。 “师兄,你顶到我了。”胡倩道。 “是香菱。”孟渊一边解释,一边使劲儿的推开胡倩,两手按住胡倩的肩膀。 胡倩离了孟渊的怀抱,打量孟渊身前,恍惚明白衣襟里藏的是香菱,这才算神智清醒了些。 “你怎么没跟着三小姐?”孟渊问。 “三小姐在跟国师议事,我一直在门外守候。”胡倩想了想,说道:“后来国师出了门,三小姐让我去寻你,我就下山了,可没走多久,我就觉得头昏脑涨……” 说着话,胡倩看向四周,只见云沉夜黑之中,此间竟有许许多多的人,除却镇妖司的武人和兰若寺的和尚外,还有儒家和道门之人,尼姑也不在少数,且个个有悲苦之色,个个有狠戾之气,更诡谲的是全都面向一个方向,似是那边有超脱往生之法,有极乐世界一般。 这些人中有不少都是见过的,但此时此刻,却又虔诚,又怪异。 天上黑云下压,其间有丝丝金光,似是真佛被困于其中。 而地上生灵全都失了神智,却兀自不觉,只是一边阐述罪业,一边奔向癫狂,一边奋力前行。 恍惚之间,胡倩只觉此情此景,犹如来到黄泉之中,这许多人都是等待解脱而求之不得,只如同百鬼夜行一般。 猛然之间,胡倩想起三小姐曾说过无生罗汉为求大道,发下的大宏愿是为地狱不空,誓不成佛。 如今形状,大概与地狱也不差多少了。只待无生罗汉动念,诸鬼便能脱离“地狱,”踏入无生罗汉所勘定的“佛国”之中。 “大师兄!”胡倩吓的不轻,她又要去扑孟渊,却被孟渊按住了额头。 “三小姐在何处?国师又去了哪里?见到王二了没有?”孟渊问。 胡倩见孟渊问了一连串,她却只能摇头。 “明月姑娘和荧姑娘呢?”孟渊又问。 “我没被种念前,她俩好似说要去问禅台。”胡倩道。 眼见如此,孟渊也知道再问不出什么,便将衣襟中的香菱提溜出来,交给了胡倩,道:“这里不是你能待的地方,带香菱速速下山去。” 先前来时,孟渊以为高手众多,没料到越是深入,越觉得不妙。自己固然能凭刀剑行事,可带着香菱,有诸多不妥处。 “师兄。”胡倩没敢反驳,她接过香菱,也不抱着,干脆学了孟渊,一股脑塞到了胸前,更显得鼓鼓囊囊,她问道:“我带香菱去哪里等你?” “去找苍山君,他会寻到能庇护香菱的人。”孟渊看向山下,但见夜间起雾,天上黑云下压,无尽苍茫之中似有群魔乱舞,“或者,还会有人来庇护我们。” “师兄你小心。”胡倩茫然点头,而后转身下山,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道:“师兄,你可要好好的,咱们还没报聂师的仇呢。” “我知道。”孟渊微微笑。 胡倩不再多说,飞奔下山。 眼见胡倩消失在夜幕之中,孟渊这才回过身,迈步往前。 沿途之人不绝,全都虔诚而怪异。 越过山门,继续向前。 孟渊深觉身体的凝滞之感更重,此间之人也愈发的多了,且全都面向问禅台方向,只是脚步沉重,唯有趴伏在地,一点点往前硬挤,手掌磨烂,乃至于见了白骨,但虔诚之意不减,癫狂之意更甚。 举头前看,只见昔日热闹非凡的问禅台依旧人群如海。 问禅台上有莲高台,上有一人盘膝而坐,身周有淡淡佛光。 那莲宝座高有数丈,其人高坐莲宝座之上,却无有渺小之意,反而似能顶天立地。 莲宝座之下汇聚了儒释道之人,全都跟着盘膝静坐,仰着头,有虔诚拥护之意。 “师兄,药娘跟人跑了!”孟渊撇到了林宴,上前就是一巴掌。 林宴应声倒地,而后坐起,他左脸显出了巴掌印,但毫无生气之意,只是道:“跑了也好,只要她欢喜顺遂,我就高兴。能在这里为她念经祈祷,愿她生生世世顺风顺水,多子多福,我此生足矣。” “她跟人跑了,多子多福也不是你的子,也不是你的福。”孟渊道。 “只要她开心,那也没什么。”林宴浑然换了个人。 “师兄境界有点高山仰止了。”孟渊笑笑,又看林宴身旁的周盈和范业。 范业盘膝,面上虔诚,呢喃道:“求我佛送我一个孩子。” 这都什么跟什么?生不出孩子不找自己原因,让我佛帮忙? 孟渊又看周盈,却见周盈两手,呢喃道:“往事不可追,盼孟飞元能迷途知返,知晓谁才能给他助力!” “都疯了!” 孟渊觉出一道视线定在自己身上,随即又有许许多多的双眼看了过来。 抬目看去,只见莲宝座上的无生罗汉依旧似真佛降世。 那宝座之下有一老和尚,乃是九劫大师。其余佛国西来的弟子距离宝座最近,此时此刻他们似并未陷入迷茫之中,而是回头齐齐的看向孟渊。 孟渊迈步往前,踏入问禅台的青石之上。 深夜寂静,无有虫鸟之声,连风声也听不到半分。 但孟渊沉静心思,却听出有细微佛号,似是一人在诵念,又似是此间之人在一同诵念。 也听不清在唱的什么佛经,但看此间之人的形状,大概是没有发鸡蛋的。 此时此刻,孟渊才算是看清了那莲宝座之上的佛陀身形。 那人微微闭着双目,那人两手放膝上做拈指状,无须无发,身着破旧袈裟,身形高大,耳垂低垂,眉毛粗壮如剑戟,但面上竟有慈悲之色。 凝神细看之间,其人样貌似有变动。这并非是骨肉皮的变化,而是气质的变化。 一时间,那人像是救世的真佛;一时间,又似是披着袈裟的妖魔。 若想要探得究竟,却又有恍惚之感,似在揽镜自照。 莲宝座高大,问禅台广阔。此间之人皆似蝼蚁,孟渊也是如此,只是孟渊这一只蝼蚁站起了身,抬起了眼。 无生罗汉并未睁开双目,身上佛光隐隐约约,面上慈悲之感更重。 孟渊环顾四周,倒是看到了熟人,孤独姐妹就在不远处。 明月依旧不耐种念之法,已经盘膝在地,不知心在何方了。 独孤荧立在明月身前,手中按着剑,身上的红斗篷颤颤巍巍,显然正在受极大苦楚。 “孟飞元,上师讲道,还不行五体投地之礼!”九劫和尚站起身,立在宝座之下,手指着远处的孟渊,喝道:“上师最擅渡人,此刻大机缘在前,只要跪伏在地,受我佛洗礼,便可列于我佛之下,共登极乐彼岸!” (本章完) 第330章 接引 第330章 接引 正是夜深之时,天上无有星月。 厚厚乌云遮蔽一片天地,其间偶有佛光成线,奔涌不停,似在追逐金乌。 问禅台上莲宝座上的神僧闭目静坐,孟渊抬目去看,宝座下的跪伏着数不清的儒释道之人,全都背朝着自己。 无生罗汉身上有细微佛光,俨然成了深夜中的一缕引路明灯,看似风一吹就会熄灭,但却久久屹立,似要为八方迷途之人指引往生之路。 所有人都在呢喃经声,细微又虔诚。 那九劫和尚亦是如此。他虽然对孟渊呼喝,但语气极虔诚,极真诚。 就好像一个历经沧桑,走过无数劫难,有着许许多多人生经验的老和尚,在苦口婆心的规劝一个入了迷途的年轻人一般。 九劫和尚的老皱面孔上无有狠厉之意,只有谆谆教导,苦心规劝。 即便是喝骂之声,也有着慈悲普度之意,好似想以醍醐灌顶之法,唤醒来者心中的佛性,驱散来者心中的杀意。 但是来者泥古不化,依旧按着刀柄,根本不为所动,对眼前的无尽地狱视而不见,对身后的无数苦楚充耳不闻。 “大师所说的极乐世界有多乐?”孟渊走上前一步。 “人人无忧,人人无怖。寿不知何日而终,不为诸般烦恼扰心。人人欢喜,此为极乐世界。”九劫和尚道。 孟渊也是读过佛经的,还跟独孤亢等人辩过佛,可九劫和尚对极乐世界的见解与独孤亢和佛经所载的都不太一样,可见已然自成一家了。 也不管这些乱七八糟的话,孟渊见独孤荧身子颤抖的愈发厉害,便一边说着话,一边走上前,手伸进红斗篷中,捞住了独孤荧的一只手。 独孤荧本是颤颤巍巍,一心提防,不自觉的就有反抗之心,可陡然间便觉一缕玉液如丝线,却又似柔中带刚,匆忙间根本抵御不得。 一时间,独孤荧便觉那玉液中似有熟悉之感,分明是曾进过自己身子的。但此时此刻,却又有几分不同,分明是更为强韧,甚至其中带着些许不熄不灭之意。 很快,独孤荧就觉得身上重压虽还在,但是脑中清明,竟把那万千苦痛压制了下去。 独孤荧很快站直了身子,虽然红斗篷遮盖了她的娇小身躯,但面上再不似方才那般痛苦,反而又面无表情,只默默的将剑锋伸出斗篷外。 那九劫和尚对孟渊救人之举不屑一顾,但见孟渊竟有法门助独孤荧解难,他这才道:“小施主力压金海,确有非凡之能。若是今天剃度拜佛,来日前程无量。” “不知何人能接引我剃度?又是何人能引领我等入极乐世界?”孟渊问。 九劫和尚十分自信,道:“只有我师尊才能行。” “我觉不然。”孟渊笑了笑,道:“我还是觉得西方自在佛比你师父更强一些。” 九劫和尚低喃一声佛号,慈悲中带着不忍,似是对即将踏入无尽深渊的年轻人万分惋惜。 “小施主,真佛就在眼前,却又何必去朝觐假佛?”九劫和尚道。 孟渊一时都捋不清九劫秃驴的思路了,他竟然说人品境的自在佛是假佛,三品境的无生罗汉是真佛,这岂非倒转天罡? 而再看莲宝座上的无生罗汉,人家依旧没睁眼,好似万年山峰,根本不在意两个蝼蚁的论辩之言。 “大师,既是真佛在此,为何不去救苦救难?为何不造就极乐之世?莫非你家的真佛,不是大慈大悲?”孟渊问。 “阿弥陀佛。”九劫和尚双手合十,十分虔诚道:“若不回头,谁为你救苦救难?如能转念,何须我大慈大悲?” “大师这句话真是再对不过了!”孟渊立即赞同,“大师说什么大慈大悲,什么救苦救难,其实还是要看自己,需得自己悟了才行,这就是所谓回头,所谓转念。根本没有什么真佛降世,也不能靠天上神仙,只能靠自己。” 九劫和尚听了孟渊的话,他先是一愣,随即又道:“小施主,你悟错了。若无真佛接引,如何才能了悟?” “尊师是真佛?”孟渊问。 “自然是。”九劫和尚苦口婆心,道:“佛经有言,知晓宿世谓之宿命明,知晓未来谓之天眼明,断尽烦恼谓之漏尽明。我师通天彻地,已然彻底通达,成三明之境。” “尊师果然通天彻地,不知能否看我宿命?”孟渊问。 “阿弥陀佛,我师知晓过去未来,此事易耳。”九劫和尚两手合十,垂首低眉,面上少肉却有皱褶,“待我师行法。” 说完话,九劫和尚一动不动。再看那莲宝座上的无生罗汉,亦是分毫未动。 独孤荧按着手中剑,她也不问孟渊为何能不惧乱念,更不提感激之语,只是道:“救明月。” 孟渊就觉得自己和独孤荧也算共过两次生死了,但她更在意的人分明就是明月。 此时明月面上的痛楚之意更甚,口中不知在呢喃着什么,一会儿说兄长,一会儿说父母,泪水在眼中打转。 “怎么不见其他人?”孟渊拉起明月的手,渡入磅礴玉液。 孟渊喜欢在陌生的地方踩点,可今日战局太快太急,兰若寺自然是熟悉的很,可此时此刻才发觉在问禅台聆听真佛之声的人中,少有高人。 天上乌云厚重,问禅台黑压压的都是人,却没见到三小姐和王二。 至于玄机子老道和云山寺的了闲师太,两位不在那也正常,他俩本就不喜欢往兰若寺凑,怕是跟妙音长老和长老在外面。 而那位独孤氏出身的道门三品的国师,却没现身。 “应三小姐在外等李唯真,国师在山下,王二为防李唯真不到,她在外随时准备开天门。”独孤荧显然对此情景清楚的很。 “无生罗汉为何迷惑众生?”孟渊又问。 独孤荧看向那莲台上的无生罗汉,淡淡道:“或许,他寻到了破境二品的法门。亦或是,他另有所图。但不管怎么说,他肯定也在等一位敢于向死而生的武人。” 明月此时终于缓缓苏醒,她先是茫然,而后抹了抹眼中泪水,待见孟渊和独孤荧并排而立,便也赶紧提起剑,站在孟渊身旁,三人齐齐的看向那莲台宝座上的无生罗汉。 过了数息,九劫和尚终于抬起头,只是双手依旧做合十状,道:“阿弥陀佛,我师已传下真言。” 说着话,只见九劫和尚身周那些无生罗汉的徒子徒孙,全都转过了头来,纷纷看向孟渊。 一个接一个的光头,全都是虔诚向道之色,不掺尘杂,不染污秽,好似是久在真佛座下参佛的沙弥。 孟渊握刀,独孤荧和明月执剑,三人谨慎非常,而且慢慢的分开距离。 “众人皆醉我独醒?非也。千万人向佛,只你一人背佛而行。大谬也!”九劫和尚沉声道。 只见九劫和尚似是言出法随一般,红斗篷荧妹登时又站立不稳,明月更是面露茫然。 可见两人虽被孟渊以星火和精火焚去心中杂念,但那无生罗汉又再次出手。 果然,随着九劫和尚及其一众西方来佛呢喃经文,明月和独孤荧再难支撑。 明月以剑驻地,独孤荧的红斗篷颤颤巍巍,两人比之先前要好些,但想要跟随孟渊而战,怕是不成了。 那九劫和尚双手合十,面上慈悲,眼中慈悲,身上袈裟好似也沾染了世间的罪业,化为业火一般。 “施主前世作恶太多,今生亦是混世魔王,唯有皈依我佛,才能得解脱。”九劫和尚缓缓开口,“我师渡人渡己,待施主明晓自身罪业,便是皈依之时。” 随着九劫和尚话毕,便见一镇妖司同僚站起身,而后手指孟渊,大声道:“孟渊流民出身,混居镇妖司之中,先在松河府残害同门,得以晋升。后来又与我镇妖司指挥使丁指挥有过节,便在丁指挥外出公干之际,纠结外人,暗害丁指挥和丁千户!杀人绝户,何至于此?” 这人是王不疑,他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问禅台外,手上脸上都是血迹。 “阿弥陀佛。”一个兰若寺的光头站起身,两手合十,正是玄晦和尚,只见他朝向孟渊,说道:“孟施主与孔雀往来颇多,松河府之变中令师身死,你却全身而退,可见你必然是得了孔雀的援手。结交匪类妖僧,这岂是我辈所为?” 待玄晦说完又坐下,竟又站起一个熟人,乃是厉无咎。 “孟飞元,你暗藏祸心,知晓信王之子暗中修佛而放任,又勾引独孤氏之女,且一连勾了两个!你敢说你问心无愧么?”厉无咎指着孟渊,语声很大。 “这还不算!”只见一个身穿道袍的年轻人站起,根脚分明是国师府的,他指着孟渊,大声道:“孟飞元本出身低微,是应氏提拔,他却恶仆欺主,觊觎主家!” 此人刚说完,一个光头尼姑就又站起,面上都是愤慨之色,一手指着孟渊,一手作合十状,道:“此人竟不顾佛门清净之地,在云山寺勾我师妹!恬不知耻,其心可诛!” 这些人全都出来指责孟渊的错处,一桩桩,一件件,各有依据。 甚至连至亲的师兄,竟也有脸揭孟渊的短,说孟渊的坏话,“师弟啊,不是师兄说你,你就是太难舍去情色之欲,这才犯下许多过错。要我说,青青和姜家丫头就够了,你偏偏在外招惹是非,勾了独孤氏不够,还勾王二,甚至连妖族的妙音长老也不放过。这也就算了,你连云山寺的出家人都要撩拨一二,这岂是长久的道理?师弟,我说的对也不对?” 这都什么跟什么?孟渊打算待今日事了,就回去劝一劝长老,让长老接走袁药娘! 孟渊看向独孤荧和明月,两女还在苦苦硬抗心中之念,倒是没对孟渊横加指责。 眼见这些人说个没完,孟渊被泼了许多脏水,但却无所畏惧,根本不搭理。 过了一会儿,九劫和尚眼见起身指责孟渊的已有十几人,这才道:“施主,你的过往之事已然明了,我师大神通,宿命明照四方,你可悟了?” “大师不妨问一问我的手中刀。”孟渊道。 九劫和尚闻言,终于皱眉,他沉吟片刻,也不再搭理孟渊,只是朝莲台宝座上的人行礼,说道:“师尊,此子冥顽不灵,再难渡化。” 天上乌云厚重,其中包裹的佛光是盛大了几分。 孟渊看的清楚,那莲台宝座上的僧人还是没有睁开双目,但是却缓缓开口了。 “此子怀佛心,有佛性,只是身具不灭异火,难入我慈悲之门。”无生罗汉的语声极其缥缈,好似就在眼前,又似自九天之上落下。 一时之间,孟渊只觉身上血水腾沸,好似要被破肉体而出。而脑中有轰然之声,却并未生出惊恐之心,只是觉得今日不该来这里跟无生罗汉做对,不该与西方来客做对,而是该去做心中认定的善事,继而结出善果,这才是自己的归路。 恍惚间,体内精火与星火流动,孟渊再复清明,赶走了万千乱念。 那无生罗汉依旧高坐,并未对孟渊挣脱心中锁链而有半分惊讶之意。 乌云似要压到了莲台宝座之上,无生罗汉肩膀漫天黑云,身上佛光愈发单薄,却始终不散。 “阿弥陀佛。”无生罗汉两手作拈状,双目依旧紧闭,“施主确实不凡。这火中颇有玄妙,颇有玄妙。” 九劫和尚面上虔诚无比,他听了无生罗汉的话,细细的去看孟渊。 先前云山寺方向有火焰冲天,远在兰若寺都能看得到。那火势汹涌,但所燃之物却非是不同,九劫彼时就已经注意到了,甚至早就打听清楚,是为孟渊攀登天阶。 再加之九劫亲见孟渊镇灭金海,他更是起了接引之心,而师尊也确实有意将其纳入莲台之下。 九劫和尚虔诚垂首,道:“请师尊示下。” 无生罗汉并不言语,但此间之人竟缓缓的让出当中的空地,而后盘膝坐定,看向那处空地。 空地之上,独孤荧和明月已经盘膝在地,兀自艰难挣扎,只有孟渊一人凝立不动。 “宇宙无穷,盈虚有数。”无生罗汉竟扯了一句道家言语,但随即道:“什么火能不灭不熄?” 无生罗汉依旧没有睁开双目去看孟渊,只是道:“这种人,要么皈依我佛,要么渡他成佛。” (本章完) 第331章 剑指迭云处 第331章 剑指迭云处 胡倩得了孟渊的指令,她也深知此时的兰若寺不是良善之地,是故马不停蹄,立即往山下奔去。 沿途还有许多人正艰难的攀登台阶,面上虔诚又悔恨,全是向佛之意。 其中不乏有认识的熟人,但都没了熟悉模样,一个个人,就好似不再是自己,而是换成了提线木偶,不仅身形和面孔,连同内心所思所想,也全都为人操控。 这些人绝非情愿,而是半分反抗不得。但或许背后操控的那人,会认为这是“接引”,是“渡人”,是大功德。 胡倩学过道,看过儒家经典,对佛家的事自然也知道,这不是寻常的种念之法,而是几近改易人心。 以往武人抗拒这般妙法,不仅要借助天机神通,还要有坚韧的毅力、不变的决心。 但若是境界相差太大,那不论如何也没用了。人生天地间,对过往之不谏,对来日之惊恐,贪嗔痴总归要有一样,只要有不谐,只要有缝隙,那自然魔音贯耳,再难自已。 “难怪三小姐对师兄这么好,原来师兄不仅天资超绝,还兼有大毅力,大决心,如此一往无前,无所畏惧,才算是真武人啊!” 胡倩一边往山下跑,一边嘀咕道:“外间人都说师兄少年该戒之在色,真是误会师兄了啊!” 这般想着,胡倩就觉出步履渐渐沉重,心思越发不清,她知道这是师兄之功缓缓退去的缘故。 胡倩不敢再做他想,撇去杂念,只抱定一个念头,速速下山。 也不知放肆狂奔了多久,胡倩便觉出似冲出了厚重浓雾,心思逐渐清明,身上也不见有凝重之感,随便跳一跳就能跳好高。 “社长,咱跑出来了!”胡倩回首看了眼被云雾遮蔽,仅仅有淡淡佛光显现的兰若寺,她也不敢稍停,又继续往前。 待又跑出了几里地,胡倩这才放缓步子。 胡倩狂奔许久也没费多少气力,这会稍稍放心些,她才从鼓鼓囊囊的胸口拎出香菱。 “社长?社长醒醒!”胡倩见香菱还在歪着脖子酣睡,就一手抱香菱在胸口,一手去捏香菱的小鼻头。 果然,香菱打了个喷嚏,然后睁开了眼。 “社长,你可算醒了!”胡倩一手托抱香菱,一手来挠香菱的咯吱窝。 香菱一向是个心眼多,但又不多的,受痒之下,香菱嘿嘿笑了两笑,又在胡倩胸口蹭了蹭,好奇道:“你身上还怪香嘞!咋洗的这么香?用啥洗的?” 一边好奇问,香菱还使劲儿往胡倩身上嗅个不停,显然羡慕的很。 “社长你忘了?这是你送我的桂糕的香气呀!”胡倩道。 香菱立即瞪大眼睛,都是不可思议之色,“那是吃的呀!” “随便洗一洗。”胡倩毫不知耻,只道:“本来要去见师兄的,我就随便洗了洗。” “诶?小骟匠呢?”香菱终于回过了神,她赶紧爬上胡倩肩头,两个小小前爪搭凉棚,四处张望,还一边道:“我发了美梦,路上拾了个鸡蛋,鸡蛋孵出小鸡,小鸡长大下蛋,蛋又孵成了鸡,鸡又下了蛋,蛋又孵成鸡,鸡鸡蛋蛋无穷尽也!我发了大财,让小骟匠来骟鸡,他忙不过来,急的满头大汗!” “你这不是发了美梦,是发了黄粱大梦!要按你这么个生法,那天下人都来养鸡了,天下都是鸡脚,可就没能人立足啦!”胡倩近来见了和尚论禅,也学了几分打机锋的能耐。 “还真是!”香菱最是听劝,她也没听出胡倩要辩机锋的意思,还是四处张望,“那小骟匠呢?” “地上都是鸡屎,他给你骟鸡都没地方站,肯定吓跑了!”胡倩道。 “我是说小骟匠咋不见啦!”香菱站在胡倩肩头,很是认真道:“胡社员,我说的不是梦里呀!” 她还伸出小爪子在胡倩眼前使劲儿晃,“梦里不知身是客,你咋还没睡醒呢?你是不是发了什么怪梦?” 胡倩脸一红,当即道:“我早醒了!” 她算是迷瞪了过来,又回头看了一眼无漏山,但见乌云低垂,星月无踪,有佛光隐隐在乌云中奔涌,似是真佛一时陷入泥沼。 香菱单手搭凉棚,踮着脚尖,也使劲儿的看向漆黑深夜中的无漏山,说道:“小骟匠是不是在和尚庙里?” 说到这儿,香菱扯了扯胡倩的脸蛋,道:“小骟匠说啥了?” “师兄让我带你离开,去找苍山君,说他能寻到庇护咱们的人!”胡倩道。 “那咱就去找黑袍子道友!”香菱很有主意,她紧了紧小包袱,一副干练模样,“小骟匠从不骗人,他以前让我去冲虚观等他,他果真找了来。他让咱去找黑袍道友,那咱就去找黑袍道友!” 香菱说到这儿,耳朵忽的挺起,“诶?你听,是水声,哗啦啦的!” 胡倩早就听到了,她在来平安府之前就了解过这一带的山川地势,知道兰若寺不远处有青龙江。 “是青龙江。”胡倩道。 “真是好名字,啥时候才能有个香菱江呢?”香菱没来由的感慨,又道:“江里鱼多,那还不得发达?对了胡社友,你知道怎么骟鱼么?” 胡倩也算是有些见识的,听了这话后,竟茫然了起来,说道:“三小姐学识最多,你回头问她吧。” “胡社友,术业有专攻呀,这该去问小骟匠,他会骟的很呐!”香菱一副见识过世面的模样。 “师兄早就不干这一行了。”胡倩捏了捏香菱的肚皮肉,道:“社长,咱们去哪儿找苍山君?” “还真有些不好找。”香菱主意多,话也多的很,“我听小骟匠说,黑袍道友是穿山甲成了形,以前跟人一个块儿养了好几个孩子,他吹嘘养的孩子个个有能耐,可那几个孩子一出门就被一个妇人全拿住了!” 说到这儿,香菱忍不住叉腰,“穿道友可没我会当干娘呀!” 胡倩跟香菱相处久了,知道香菱有惯常说着说着话就离题万里的老毛病,于是就直接道:“社长,那咱去哪儿找穿道友?” 香菱叹气,摸着头上布,说道:“穿山甲爱打洞,得去山窝窝里找呀!他还老穿黑袍子,夜里还难找的很……” “可不是,他是修道的人,道士都野得很,不是窝在山洞里发癫,就是跑出去瞎晃悠!”胡倩也很有见解。 “我在江边望一望,江水涛涛向远方。”两个人正扯的起劲呢,忽听前方传来人声。 语声缥缈,好似老凤。 “两位小友背后论人长短,非是正人所为。”前面又有话语传来。 “是黑袍子穿道友!”香菱认出了出声之人。 胡倩按着剑柄,当即向前,不过百步,便见江水涛涛,夜色中波光浅淡。 有一人凭坐在江边青石之上,头顶有垂柳条条,手中执钓竿,身穿黑衣,着道髻,只看背影就知是苍山君。 “穿道友!”香菱从胡倩肩上跳下,在刚萌发的翠绿春芽中蹦蹦跳跳,来到那青石之上,然后站直身子,歪着脑袋打量苍山君,而后又看青石上的木桶。 “你咋一个都没钓上来?是不是饵不行?”香菱见识极多,又欢喜道:“你咋会独孤同学的诗?还怪应景嘞!” “偶然听闻罢了。”苍山君笑了笑,一手执钓竿,一手捏了捏香菱背着的小包袱,“香道友别来无恙。” “大家都无恙!”香菱解下包袱,取出一小包松子,捧给苍山君,“你吃你吃!” 苍山君接过,捏了一枚来吃。 香菱认真的看着苍山君,见苍山君满意的颔首,这才道:“小骟匠让我俩来找你,说你有能耐!” “我一化外之人,能有什么能耐?”苍山君微微笑,道:“不过倒是能稍稍指路。” 苍山君江中朦胧的夜色,又指了指岸边栓着的小舟,“难得能见故人,小友请。” “你不去?”香菱乖巧的跳到小舟上,还朝胡倩招手。 “我在这里就能看的清清楚楚,离的太近了也不太好。”苍山君笑着道。 香菱见状,就也不再多说,只是站在船舷上,朝苍山君作揖,还差点掉进江里,幸好胡倩眼疾手快。 “多谢先生指路。”胡倩抱拳,而后抄起船桨,轻轻摇波,连人带舟,没入涛涛江水深处。 “社长,你真是人情练达,先给好吃的,再问路,他就不好意思不指路了。”胡倩赞道。 香菱站在船头,一边系小包袱,一边认真道:“干娘说,出来跑江湖,得大方点,可不能让人看出咱没钱。” “这叫不露虚实。”胡倩显然也是懂行的,只是道:“万一人家看你钱多,把你的钱给抢了怎么办?” “这个……”香菱挠了挠头,茫然道:“干娘还没教我。” 胡倩和香菱相交极深,知道香菱的过往之事,念及自己也没了娘亲,她也说不上话来了。 无星无月,江上有水雾蒸腾,胡倩荡着小舟,漫无目的的往前。 不过一刻钟,便见前方云雾中似有灯火。 到得近前,便见一乌篷船,上面竟然有熟人。 只见一个老道士坐在船首,膝上放着快秃了的拂尘,这会儿正自闭目,好似魂游天外,正是冲虚观的老观主玄机子。 而在那乌篷之下,有两位绝色之人。 左边那人国色天香,凛然不可犯;右边那人妖媚天成,望之使人忘神,即便同是女子的胡倩也移不开眼睛。 “三小姐!” “三奶奶!” 胡倩嘴巴有些干,她抱着香菱,跳到乌篷船上,低着头又朝玄机子行礼,却不敢再看那妖媚女子。 “这位是妙音长老。”应如是笑着道。 胡倩也已经猜到了,抱着香菱行礼,却还是没说话,倒是香菱睁大眼睛,一个劲儿的看着妙音长老。 “这孩子看着果然傻精傻精的。”妙音长老笑着道。 香菱还是瞪着大眼睛,半点不离妙音长老,说道:“你还怪好看嘞!” 她歪着脑袋,又问:“大姐成亲了没?” “还未寻得佳婿。”妙音长老道。 “回头我给你介绍个好的!”香菱上来就揽活儿,“我人面广的很呐!” “多谢。”妙音长老笑笑。 香菱这会儿终于想起了正事,赶紧跳出胡倩的怀,来到应如是身前,一股脑钻进应如是怀里,道:“三奶奶,小骟匠在和尚庙里,咱得想想法子,寻他出来呀!” “不碍事。”应如是轻轻抚摸着香菱背上的毛,她见胡倩也满是担忧之色,就解释道:“国师也在,无生罗汉一时间腾不出手。再说——” 应如是看向乌篷外,只见一叶扁舟在暗夜中悠悠而来。 香菱也立即看了过去,但见云雾中那扁舟忽隐忽现,上面似有人影。 待到了近前,香菱才瞧出来,小小扁舟上有个灰衣女子,正坐在船中,斜倚着船舷,无精打采的,好似刚刚睡醒。 香菱使劲儿的看着那女子,觉得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 但是扁舟上另一人却是认识的,乃是一邋遢老道,背上有一柄被破布缠了几圈的破剑,人没半分道爷的风采,倒还算慈眉善目。 “呀!”香菱开心的从应如是怀中跳出,来到乌篷船前,朝那邋遢老道使劲儿招手,道:“老干爹!” 李唯真有些窘迫,站在船头,不好意思的笑笑,朝香菱俯身作礼,道:“难得香菱小友还记得在下。” 香菱手忙脚乱的回礼,又一边欢快的招手,还一边朝胡倩介绍,“是老干爹!干娘的老相好!” 李唯真就站在那小小扁舟的船头,相隔乌篷船不过数尺,依次作礼道:“师父,师叔,妙音长老。” 应如是和妙音长老都颔首回礼,却不多言,只是认真打量李唯真。 “老干爹,你去哪儿了?”香菱瞪着大眼睛,一个劲儿的打量李唯真。 “我先去了西方佛国,遇了些波折,后来得了青光子的消息,又去了一趟南方。”李唯真语声缓缓,面上沧桑之色厚重,“青光子确实有能耐,竟被他走脱。” 他看向无漏山方向,道:“我今天来见一见真佛。” “那你可得小心些才行啊!”香菱的人生经验十分丰富,“他们最会唱大戏,干娘带我去领了点鸡蛋,就被人家吊起到桃树上了呢!高的很呐!”她还比划比划。 李唯真微微笑,道:“不怕,就算被吊起来,我折了桃枝,再打回去就是。” 说着话,李唯真取下背负的长剑,缓缓解开上面包着的层层破布“来的还不算晚。” 那剑现出真容,却少有寒意,不甚锋锐,似是寻常之物。 而再看执剑之人,着实寻常的很,没有道爷的睥睨之意,没有武人的威武之气,甚至腰杆都稍有佝偻,像是个寻常的乡下小老头一样。 “师姐?”妙音长老看向长老。 长老打了个哈欠,道:“等着看就是。” 玄机子终于睁开了眼,他打量了李唯真,然后微微点头,道:“修道多年,见了许多风雨,老道愈发觉得教化有用,但是用处不大。只有刀剑才是最好的教化。” 抚摸着快秃了的拂尘,玄机子接着道:“准备好了?” “仓促些,却也够了。”李唯真看向兰若寺方向,“无生虽是先发,却差青光子远矣。” 似有蛟龙走水,平静江面忽起波澜,继而竟有翻江倒海之势,三艏小舟起起伏伏,似随时要被浪涛摧折成粉。 “快来这个船上,这个船大!”香菱看向那小舟上的灰衣女子,她总觉得这个灰衣女子看着特别顺眼,想去对方怀里钻一钻。 谁知那灰衣女子根本不领情,竟微微扭过去头,好似没看见香菱。 香菱气坏了,她又看李唯真,道:“老干爹那你来!” “轻舟不是岸,我已有去处。”李唯真笑着道。 香菱眼见如此,她也没了脾气,干脆往应如是怀里一钻,“要是干娘在,一定笑他俩是大蛤蟆带小蛤蟆,路上瞎蹦跶!” 应如是笑笑,那灰衣女子斜倚着船舷,以手支颐,面上也有微笑。 江上风波恶,浪涛愈发大了。 小小扁舟如柳叶一枚,竟被一道巨浪淹没。 香菱立即从应如是怀里挣脱,趴在船舷上,急忙四处看,却只有风浪摧折,雨洒满身。 就在这时,香菱终于瞧见那扁舟仍在,只是被风浪吹的太远。 香菱使劲喊了几声,却都被淹没在风浪之中。不过,香菱却听到了李唯真的话。 “去来如一,真性湛然。风收云散,月在青天。” 只见李唯真所在的小舟被巨浪托举而起,随即破旧老剑指向苍穹,“散!” 似有龙吟之声,漫天乌云登时退却,其间所隐的佛光也消失无踪。 明月在天,星汉灿烂。风静浪止,狂雨骤歇。 诸人四顾,却早已不见了李唯真身影。 (本章完) 再请一天假 再请一天假 今天朋友过来,这会还没回去,实在是搞不了,明天一定!非常愧疚,明天一定更新! (祝大家五一快乐!)(明天一定更新) (本章完) 第332章 来客 第332章 来客 夜深寂寂,乌云厚重,不见半分星月光芒。 孟渊提着刀,站在独孤姐妹身前,看向远处莲台宝座上的无生罗汉。 “这种人,要么皈依我佛,要么渡他成佛。” 无生罗汉高坐莲台,在几已压到头顶的乌云之下,身上佛光愈发淡薄,如同等待秋雨的萤火一般,似随时都要坠落腐草之间。 但无生罗汉就是有一种睥睨之气,虽佛目未睁,可却有顶天立地之势,不仅将孟渊视为蝼蚁,连同其余儒释道之人,甚或是九劫等西来之人亦是看做凡尘一般。 不过对待这些蝼蚁,无生罗汉并非是无视,也无蔑视之意,反而满怀悲悯,似随时能剜目挖心为诸人断业。 此时此刻,孟渊竟似梦回松河府,又见识到了无上的光明。 虔诚朝拜之心生出,但随即又被抹去,孟渊坚定心神,紧握刀柄,一心一意的看着无生罗汉。 那九劫和尚听无生罗汉降下谕旨,当即向莲台上的无生罗汉合十行了一礼,而后缓缓抬步,越过虔诚人群,向孟渊而去。 “上师最是垂怜世人,奈何孟施主冥顽不灵,真佛亦是难渡。可悲,可叹。” 九劫和尚面上亦有悲悯、惋惜之色,看向孟渊的目光不似在看仇敌,而是在看一迷途羔羊。 问禅台广阔,此间之人虽还在混沌之中,却已腾出了地方,分明是为九劫和尚行渡人之礼而准备。 孟渊身居空地的中间,身后的独孤荧和明月两人盘膝,分明没了再战之力。 九劫和尚来到空地前,双手合十,苍老面上更显无奈,似悲痛于众人皆苦,又似悲痛于众生皆苦却解脱不得的无奈。 “师父说杀生最易生障,可昨夜入定,韦陀菩萨入梦,教我以嗔心作佛心,以贪心作佛心,以痴心作佛心——杀一魔,斩百孽,这人间才算真清净。” 九劫和尚分外悲悯,身上佛光缓缓升腾。乌云低垂,其间隐隐有金光闪动,在九劫和尚的袈裟上留下斑驳。 孟渊凝神来看九劫和尚,却再也不去理会无生罗汉。 自今晚来到问禅台后,孟渊才算是看清楚了些,这无生罗汉在此施法,背后必然有人牵制。 此时此刻,孟渊深知自己的对手是得了谕旨、佛门四品的九劫和尚。 “看来大师要历经九劫,证菩萨金身了。”孟渊拔刀出鞘,衣衫被风吹拂,身上竟笼罩淡淡佛光。 在佛教中,劫的本意是指生灭的起伏与因果的浩瀚,是指无垠的时间,是为行愿如海,经劫不竭。 其中有大、中、小三劫,是为修行中的考验,需得一一破除障碍。 如同佛家中有过去佛、现在佛和未来佛一般,劫也分过去劫,现在劫,以及未来劫。 佛经有言,未来佛将在第九小劫时降生。 “九劫何其难,贫僧还不够资格。”九劫和尚继续向前,淡然道:“劫数长远,非算数所能及。” “敢问大师已渡了几次大劫?”孟渊方进阶五品境,而对方是佛门四品,境界有差,实力有别。 虽说武人向来有越阶杀敌的传统,可还是不能大意。 孟渊对这九劫和尚了解不多,此时只想知道此人修何法相,是擅攻心之法,还是擅长肉搏之术。 “贫僧还未历劫,却已有了宏愿。”九劫和尚并不急着动手,反而掰扯起来。 “愿意请教。”孟渊还真的好奇了。 佛门四品入上三品需得发大宏愿,成大宏愿,其中艰难自不必言,但也没那么艰难。 毕竟佛家修心,更看重自身心中的看法。虽不至于自觉宏愿已成就能证道,却也不差多少。 那九劫和尚身上佛光愈加盛大,竟已将远处莲台上无生罗汉身周的佛光压制,好似萤火对明月一般。 “九劫大誓,镇世间妖魔。纵经九劫身碎,亦镇魔障不退。” 九劫和尚竟似镇压了时间,苍老的面容上有了血色,皱褶逐渐退去,老迈之意少了许多,分明成了一中年和尚。 只见九劫和尚缁衣鼓动,袈裟似被无形之力撕扯,面上稍有狰狞,但慈悲之意更多,“贫僧发愿驻世九劫,地狱不空,足下红莲不谢。” 说着话,九劫原本合十的手掌分开,右手不动,左手却做出反掌状,手心向上。 那手掌枯槁无比,似又有回春之色。 “一劫一众生,九劫九菩提,施主可识得这掌中三千劫云?” 只见九劫和尚的左手翻翻,掌中似囊括三千世界,承载万千罪业。 仅仅一眼,孟渊便有神魂剥离之感,好似过往种种龌龊,诸般恶念都被勾起。 而就这一瞬之间,孟渊便有跌落无间地狱之感,只觉入目皆是饿鬼牲畜、无尽酷刑,而自己竟不能踏上实地,只能止不住的往下坠落。 无穷无尽的深渊就在脚下,恍惚之间,孟渊似回到了松河府外,路上遇到一棕皮白腹的小黄鼠狼。 而后一幕幕过往飞速在脑海中划过,最后来到兰若寺,孟渊九劫和尚镇压身死,而后天地寂静,只有两个女子带着小黄鼠狼去云山寺剃了光头。 “那边我熟,剃头出家不收钱!”黄鼠狼如是道。 又是一恍惚,孟渊回到松河府外,孑然一身,见到了一对爷孙。 救还是不救?善念一动,孟渊救下姜老伯爷孙,而后入牧庄,继而勤奋学武,再不留恋情欲之事。 “这一次,不能再让松河府之变发生,不能辜负聂师了!” 拼搏向上,入得武道。只是如何努力,武道进境不前,聂师厌恶,孟渊也没得到应三小姐垂青,不过姜棠心意始终未变,聂青青更不嫌孟渊无能。 青光子如期而至,满城皆丧,孟渊只觉无力,竟谁也救不得,最后被城外看热闹的解开屏捡到,顺便剃了头,两人唱着好了歌,一道往天涯去了。 再一恍惚,又是这般。武道境界不到,说话的声音太小,没人相信松河府之变就在眼前。 孟渊没法子,只能带上姜棠和聂青青先行离开,而后又独身去救三小姐。 奈何境界不够,竟被青光子直接剃了头,跟独孤亢做了师兄弟。两位贤妻迷茫无着,竟去了平安府,又寻到了云山寺。 一次次的轮回,一次次的迷茫、无奈。 待到最后,孟渊已不再去救姜老伯爷孙,而是直接向西,打算去往佛国,求取真经,寻解脱之法。 千辛万苦,终于来到九劫大师身前,接引剃度,孟渊得法号飞元。 “阿弥陀佛。”一声佛号在耳边响起。 孟渊终于回过神来,抬头看去,只见九劫大师面有悲苦,似在垂怜众生。 “痴儿。”九劫大师似年轻了许多,又似老迈了许多,只是面上的悲悯之意不减,慈悲道:“陋室空堂,衰草枯杨。你可悟了?” 孟渊看着手中刀,只觉这是万千罪恶之物,该当早早抛却,斩断烦恼丝,随眼前的九劫大师而去,才算是圆满。 可正想放下刀,孟渊便觉心中一颤,浑身有暖意升腾,继而万千杂念散去。先前所经所历的轮回之苦,虽历历在目,却已不能再左右自己的心思。 空,只能是空。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九劫大师缓缓出声,左手托举,面上有慈悲向善之色。 “大师,我悟了。”孟渊重又提起刀,指向远处的九劫和尚,说道:“你说众生如露亦如电,那我便烧干沧海,捕尽电光,炼一串照见三千佛陀本相的露珠舍利。” 九劫和尚面上慈悲尽去,少了高僧风范,只微微皱着眉,细细打量孟渊。 一时间,九劫和尚便已看出,这孟飞元再受轮回之苦,诸般向佛之心已去,反而桀骜难掩,身上火意升腾。 那火似乎并无多大威势,似难以伤人伤己,但隐隐之间,却有灼烧万里,气吞山河之意。 “阿弥陀佛。”九劫和尚两手合十,回身朝那莲台宝座上的无生罗汉行礼,“上师洞见万里,是九劫痴愚,竟存了渡人之心。” 说完话,九劫和尚回过身来,看向孟渊,眼中绝无慈悲,绝无悲悯,反而雷霆怒目之象,好似罗汉降世,要扫清世间罪业。 “大师修何法相?”孟渊问。 “业镜轮回相。”九劫和尚缓缓开口,双目如电,“孟施主能断却自身轮回之苦,却不知能否断却贫僧轮回之伟力。” 说着话,九劫和尚那既苍老又娇嫩的脸上再无褶皱,反而面色红润,双目有神,好似换了个人一般。 九劫和尚又是反手,霎时间万千异象,似是天降无数了九劫和尚的分神。 “你显露的法相与我没半分用处!”孟渊手中刀燃起火焰,浑身亦是遍布烈火。 “去!”九劫和尚一动,便见无数分身向前,各执手段,意欲渡人。 夜深乌云重,天地广阔,孟渊如同萤火。 九劫和尚面露癫狂,袈裟飞舞,随无数分身,尽数向孟渊压了过去。 可待到跟前,九劫和尚便觉那火竟然如那孟飞元所言的一般,自己的轮回分身和轮回之念竟对他无有半分伤害。 只是火光挥动,分身便见摧折,轮回之念便消弭焚尽。 眨眼之间,九劫和尚便觉气机被定住,随即一缕星火及至身前。 星火之中奔出一道人影,随即剑光分影,自己竟根本阻拦不得。 一时间,九劫和尚终于明白,对方虽是新晋五品,但所参之火,对自己太过克制。 而自己的诸般法门,诸般术法,竟根本不能稍稍压制那火焰。 “这绝非业火,是什么火?”九劫和尚已然倒地,他浑身是血,无数伤口中正在往外冒着细微的火焰。 那火焰不死不灭,无法割舍,九劫和尚只觉得浑身修为似在火焰中焚烧,自身命火也被那火焰缓缓吞噬。 九劫和尚十分清楚,用不了多久,必然是自身修为先成空,而后生机、记忆、向佛之心、渡人之心,乃至于生命之火,也全都要一一化为菩提上蒙着的细微尘埃。 “不成!”九劫和尚大声呼喊,两手伸出,似要抓住孟渊,他哀求道:“我不能死!我要渡尽九劫,镇世间妖魔!我是未来佛,我来日必能证道上三品,成就未来佛果位!” “你说纵经九劫身碎,亦镇魔障不退。看来,你是没遇到我这个魔障。”孟渊手中刀蒙着火焰,缓缓的刺入九劫和尚的胸口,“大师,你的九劫不过是水中残月,镜中菩提。你既然求未来佛的果位,那我就斩杀你的未来。” 随着火刀刺入,九劫和尚只剩哀嚎,再无先前的慈悲和悲悯,只有无尽痛楚和怨愤。 他双手抓住刀柄,两眼死死的看向孟渊,似要哀求,又似压不住心中怨毒,竟说不出一句话来。 “阿弥陀佛。”莲台宝座上的无生罗汉终于睁开双眼。 那双眼之中似囊括宇宙,囊括过去、现在、未来,包含世间所有之人,所有之物,所有之善,所有之恶。 随着无生罗汉出声,孟渊竟似拖入了须弥芥子之中,而后又被甩落,但却再也不能动上分毫。 手中刀不能如意,心中所想也再难催动体力气力。 孟渊看向莲台宝座,只见乌云低垂,无生罗汉眼中似有万千意象,有杀伐之气,有渡人之意,似哀众生之不幸,又似断绝诸念,只做寻常。 “阿弥陀佛。”无生罗汉就在孟渊身前不远的莲台宝座之上,可那威严声音竟是从四面八方而来,好似自九天之上落下,又似从九幽之下升腾。 孟渊紧紧握着刀柄,只觉生平所遇之敌,以此人为最! 昔日松河府时,孟渊只远远见识了青光子的光明相,而此时此刻,无生罗汉却就在眼前。 孟渊有感,只要无生罗汉翻覆手掌,自己绝难逃脱。 “我看清施主的火了,确实玄奇非常。”无生罗汉语声缥缈,又有威严之感,他作拈状的手伸开,而后提起,似要下压,“合乎我佛家真火。” 一时之间,虽隔着数十步,孟渊却觉无生无死,似要脱离轮回,却又似藏着无与伦比的大恐怖,但根本无法逃离。 就在这时,远处天边似有龙吟之声。 继而便见一道青色光芒冲天而起。那光芒之势也不甚大,但却洞穿夜空中的厚厚乌云。 眨眼之间,乌云消散,竟全被驱除。其间隐藏着的佛光再不受拘束,似要回归无生罗汉身上。 但那青色光芒穿梭之际,佛光就似死物一般,被尽数搅散摧折。 无漏山上有狂风,再不见半点乌云,不见半分佛光,唯有明月当空,星汉灿烂。 “冲虚观不肖弟子李唯真前来拜见无生罗汉!”一声轻啸自九天之上传来,好似出声之人自无垠星河中而来一般。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