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诛仙:师承大盈仙,再造三一门》 1.第1章 妥 第1章 妥 温暖, 柔软, 隐约还闻到一股……女体的芳香。 许知秋的意识已经恢复了,但两扇眼皮好似挂着铅,怎么也睁不开。 身子一点都不能动,像灵魂脱了壳似的。 他在心中捋起了旧账—— 【我这是在哪?】 【哦对了,我在和全性妖人的厮杀中战死了。】 【而如今尚有意识,莫非……入了中阴?】 (指自亡者断气,第八识脱离躯壳,至转世投胎前之历程称之为“中阴身”。) 也不枉他修道多年,如今真死了,竟也没有多少恐惧。 只是心绪仍是难以放下: 【也不知其他师兄弟怎么样了,水云、长青、陆瑾他们……】 【我的尸身……现在应该拉回门内安葬了。】 【也就是说,我现在正躺在棺材里?】 【欸……但愿师父他老人家在天护佑,保我三一门平安渡过此劫才好。】 …… 他的意识正胡思乱想着。 忽的这时,耳边听到一阵女子谈话声—— “师妹,听闻你近来捡到一位纯阳无漏的上佳炉鼎,何不让我见识见识?” “师姐说笑了,哪有此事?” “还在装糊涂,若非证据确凿,你当我会上门?信不信我这就报上去,让宗门治你的罪?” “师、师姐你莫要吓我,师妹也不好欺负!” “哼!宗门规矩,凡是外门弟子寻到上佳炉鼎,都要上交宗门,敢有私自采补者,视情节轻重,受木驴之刑!” “你含血喷人!” 轰! 忽然,许知秋听到一阵噼里啪啦的交手声。 折腾一会儿后,其中一人低声哭着哀求: “师姐饶命!师姐饶命!小妹再也不敢了!求您别让我受那木驴之刑……” “呵,不想受刑,那就赶紧把那炉鼎交出来。” “是是,师姐请随我来……” 说话间,两个女人的声音离许知秋越来越近。 “就是床上这个?” “是……” “呦~都到了这一步啦,若非我来得及时,岂不被都你享用了?” “师姐恕罪……小妹下次不敢了。” “哼,我倒要好生验看一番。” 这句话完, 许知秋感受到一双柔弱无骨的手,就在自己身体上肆意摸索着。从上到下,像蛇一般来回游移。 许知秋心里一个激灵,意识开始在躯壳里左冲右撞。 然而,终究无用。 耳边只听那被称“师姐”女子的赞叹道: “好,好,好,相貌清俊,元阳如炽,圆满无漏,果然是极品炉鼎!” 但随即有些惋惜,又像是调侃: “……只可惜年龄太小,若能等上三两年,阳元方才壮足。” 许知秋听得一愣, 心想这是说自己呢? 不对吧? 他记得死的时候都三十五六岁了啊! 这时,耳边接着听到: “只要师姐开恩,这炉鼎任您随意采补,小妹绝对守口如瓶,只求,只求给小妹留口汤喝就成……” “呵呵,师妹说笑了,咱们姐妹同为外门弟子,道行低微,此炉鼎于你我二人,不过是暴殄天物。” “那师姐的意思是……” “此番掌门寿诞,我合欢派上下同庆,若能以此为贺礼,惹得她老人家欢喜,届时必有恩赏赐下,事后我与你分润一些,你也就受用不尽了。” 那师妹闻言大喜,言语奉承不迭: “多谢师姐抬举!多谢师姐栽培!” “恩,我合欢的迷香药性霸道,免得损了这上好炉鼎,赶紧把他弄醒吧。” “是。” …… 谈话声结束, 许知秋感到嘴被撬开。 一股清凉凉、甜丝丝的液体,顺着嘴唇灌入进来。 然后,神奇的事情发生了。 许知秋发现自己喉咙的肌肉,竟配合着做出自主吞咽的动作。 随着液体吞咽,原本好似截瘫的身体,终于有了一丝丝感觉。 他感到有气力了,便努力将眼帘睁开一线。 光线刺入瞳孔,眼前的视界先是模糊,过了一会儿才渐渐清晰起来。 入眼,最醒目的是榫卯的木质房梁。 眼球艰难的转动,两旁是粉色纱帐,他推测自己该是躺在床上。 随后,两个女子的脸儿闯入视界。 皆是容貌柔艳,肤白若雪,其中一人唇角带笑,正媚眼如丝的看着他。 “呦~宝贝儿,终于睡醒了?” 许知秋可以肯定,他从未见过这俩女人。 非但没见过…… 这两个女子一身古代宫装,整间屋子的陈设也是古色古香, 哪还有半分民国时期的气象? 倒像是回到了千百年前的古代社会。 脑子里念头激烈碰撞,很快,许知秋就得出了靠谱的结论。 心里忍不住吐槽—— 妥,又穿越了…… (本章完) 第2章 就这脾气 第2章 就这脾气 接下来的几天, 许知秋被关在一处僻静的小院里。 每日有人送来三餐饭食,待遇还算不错。 只是活动受限,院外四周散养着十数头吊睛白额猛虎,使他暂时不敢动跑路的心思。 听那二女的交谈,许知秋推测,这似乎是某个修炼采补邪术的左道旁门。 前世作为正道弟子,他对此自然是深恶痛绝。 奈何眼下受制于人,除了潜心蛰伏,也难有什么作为。 当下这具身体,分明就是前世的样子。 只是好像回到了十四五岁时的状态。 体内空空荡荡的,数十年修持“逆生”所炼就的先天一炁,全然无影无踪。 看起来,更像是完全换了个新的躯体。 其中因果玄奇,许知秋无从臆测,只能归咎……不,归功于苍天。 前世穿越,他拜入三一门下,成为了大盈仙人左若童的亲传弟子。 受恩师教诲二十有年, 后来由于全性妖人上山捣乱,导致恩师左若童散功羽化。 事后,师叔似冲,大师兄澄真也被全性妖人围攻惨死。 之后,包括许知秋在内,众三一门弟子正式与全性开战! 好几场厮杀啊。 这场战斗中,许知秋《逆生三重》虽已过其二,算是门内高功。 但身受十数妖人围攻,一时不慎,还是丢了性命。 本以为穿越之旅就此结束了, 想不到,苍天眷顾,竟又给了他一次重活的机会。 只是这次穿越的世界…… 他从这小院里翻出不少书籍,杂七杂八的,其中不乏与这世道风土人情有关的介绍。 许知秋一一翻阅,很快大致了解了此界构成。 原来这世道修士众多,有不少门派。 其中一大群体自称为“圣教”分支有:合欢、万毒、鬼王、长生、炼血……等等等等。 “光看这些名字就知是左道旁门,亏得还往自己脸上贴金,还圣教……魔教差不多。” “想来与上一世的‘全性’,多半是一路货色。” 许知秋对此嗤之以鼻。 而他眼下所处的,乃是其中“合欢派”的地盘。 位居东海流云山脉,一个叫“逍遥涧”的地方。 除这些所谓的“圣教”宗门之外。 与之完全对立的,还有青云门、天音寺、焚香谷…… “为何听着如此耳熟?” 许知秋诧异, 上上辈子还没穿越的时候……他似乎了解过一些。 只是人活了两辈子,隔世之事,他早就忘得七七八八了。 算了,不管了。 活到哪算哪吧。 “真常应物,真常得性,常应常静,常清净矣……” 他念了几句胸中烂熟的经文,随后来到了小院正中站定。 双收虚抱,两膝微曲,舌抵上腭。 正念、正定、正呼吸。 此为站桩,乃是修行人得炁的通俗手段。 这也是修习三一门心法的入门步骤之一。 别看简简单单的往那一站,其中的门道其实甚多。 但而今迈步从头越,许知秋对此自然是驾轻就熟。 “重心还需下沉5°,呼气再缓上半秒,意识当死守椎尾,炁从此生……” 他不断做着微调,直至身子完全稳定了下来。 很快,额角汗如浆出,呼吸也逐渐变得粗重。 过了许久, “噗通!” 许知秋双腿一个踉跄,被迫下了桩,坐在地上大口喘息。 他掰手指头数了数,大约坚持了一个多时辰。初次站桩,这已经是顶好的表现了。 照此下去,不用半个月,应该就能初步得炁了。 进度倒是比前世快了不少。 许知秋心有所感: “这方天地的灵机,似乎……更加厚重。” ………… 索性也出不去,许知秋每日站桩,功夫日渐精进。 从最初的一个时辰,已渐渐能站两三个时辰了。 直至十多天后, 这一日午间,许知秋照例在院中站桩,忽而尾椎大穴,传来阵阵麻痒的感觉。 他心头一振, “得炁了!” 这股麻痒很快转变为温热,像一股有质无形的热气,顺着脊柱向上,节节贯穿。 很快,走完了督脉。 又自百会下行至任脉,节节沉降,最终在下丹驻留下来。 “小周天,通了。” 许知秋长长呼出一口浊气,只觉得神清气明,好不舒服。 终于从新踏上了道途,这让他多少有些激动。 却在这时, “呦~倒是我看走了眼,以为是个凡夫俗子,想不到却是个有根脚的。” 他猛地转头,只见前些日那女子鬼魅般站在身后。 一身淡紫色薄纱,脚下赤足。 那双略显狭长的眼睛,正细细打量着他。 她对许知秋饶有意趣,身子一晃,已绕到身侧。 葱葱玉指,挑起许知秋的下巴: “却是不知你的来路,能否告知奴家,公子师承何处?” 许知秋不发一言。 见他不答,那女子眼神中,透出一丝恼怒。 “哼,爱说不说,不过是一具炉鼎,任你白费功夫!” 话未尽,右手忽然一掌,印在许知秋丹田处。 许知秋身子一颤, 低头一看,女子掌缘裹着一团粉色光晕,此刻正丝丝缕缕的往他小腹里透。 小腹痛如刀绞, 刚刚得来的炁,被这股粉色真炁冲击,顿时被抹去一空。 许知秋单膝跪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 半个月来的修行成果,就这么被废去了。 那女子捂嘴轻笑,语焉不详: “你可别怪奴家,且安心在此处待些时日,未来,可有你甜头吃呢。” 许知秋抬头,瞪着她看。 那女子自然不会逃避他的目光,与其对视,像在看一只玩物。 许知秋起身, 他没有恼怒,也没有和那女子多说什么。 只是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继续岔开双腿,站桩。 见状,那女子妩媚神情忽而一僵,接着,眉眼转而阴沉。 “你这小子……” 她有一种被无视了的耻辱感。 她面色阴寒,终究脚下一点,跃出了院外。 许知秋心里清楚,这女子不会杀他,更不会伤他。 因为那会损了他这具“炉鼎”的成色。 眼下受制于人,生死都不由自主。 他所能做的,其实少得可怜。 唯有通过这种方式,与之抗争。 炁被废了,那便从头开始。 妈的就这脾气。 (本章完) 第3章 过来,舔我的脚 第3章 过来,舔我的脚 那女子或许是在心里觉得吃了亏, 便记下了这一遭。 转眼又是半个月,这一日许知秋站桩功成,再次得炁。 她又来了。 故技重施, 打散了许知秋好不容易修出的炁,依旧是痛如刀绞。 她欣赏着许知秋倒地痛苦的样子,内心感到愉悦。 遂捏起他的下巴: “哎呀呀,是不是恨死了姐姐?这可让人家心慌呢……” 她等着看反应, 可许却不理她。 女子有些恼了,撤去烟视媚行的伪装, “啪”的一巴掌打在脸上,留下五个指印: “我料你小子不是个哑巴,为何不回我话!?” 许知秋还不吱声,冷冷的看着她。 女子怒不可遏。 一个预备炉鼎,入药的胚子,安敢如此目中无人? 当即掌中聚粉色气劲,手举半空要打下! “你到底开不开口!” “……” 沉默依旧。 女子牙关紧咬。 许知秋干脆整了整衣衫,摆开架势,继续站桩。 女子气得笑了出来: “好,你有种!我倒要看看你能硬挺到什么时候!” ………… 接下来很长的一段时间,俩人卯上了。 每隔半月,当许知秋聚炁之时,那女子便准时上门废功。 如此一来二去,双方皆是锲而不舍。 许知秋聚炁了二十多次,那女子也废了他二十多次。 他是懂得苦中作乐的,废就废呗,多推倒重来几次也没甚坏处。 反正炼炁筑基这玩意儿……也跟男人的身高一样——浓缩的都是精华。 此事说来,并非他自讨苦吃的无脑之举。 实是他当前表示抗争的唯一方式,是唯一可以着力的地方。 直至小院中寒来暑往,俨然大半载春秋。 这一日,又到了聚炁当口。 许知秋闭目呼吸, 忽的耳畔忽听一阵风声, 不用猜,应是讨债的又来了。 但他并不理会,保持着站桩的姿势。 以往的几次, 动手之前,这女子总要多说几句废话。 或是嘲讽,或是故作关怀,劝他认输。 可这次却怎的不吱声了? 许知秋心里略感惊讶,便睁开了眼。 面前站着两人, 除了以往那紫衣女子,另有一位穿粉色宫装的妇人。 此人五官清冷,容貌极美,并透着一股端庄雍容。 紫衣女子在她身旁,无论举止、神态,皆无比恭敬。 粉衣女子轻启粉唇,声线颇有磁力,道: “欲宁儿,这就是你要献给本座的寿礼?” 她秋水般的眸子,上下打量着许知秋,随后点了点头。 “不错,果然元阳炽盛,没有丝毫走漏,是一等一的上上之品。” 被她那一双目光打量,许知秋没来由觉得浑身一紧。 口干舌燥。 欲宁儿抿嘴浅笑: “您有所不知,这小子傲气的狠,也颇有个恒常的劲儿,我废了他几十次,仍不肯低头。” 粉衣女子点头:“应是个有背景的。” 欲宁儿苦恼:“可是却查不出此人来历,家世原籍,空白的像个孤魂野鬼。” “看这桩功,应是出自道家……但却不是青云门的手段……” 粉衣女子说着,略一抬起精致的下巴, 衣襟滑脱,暴露出前胸大片雪白的肌肤。 “少年郎,你叫什么名字?” 她语气平淡,但声线极有磁性,似乎带着挑逗众生般的魔力,闻之令人心颤。 许知秋灵台一阵摇晃,隐约间脑雾蒙蒙。 唇齿一松,止不住就要脱口应答。 然而心头一凛,猛地定住了神。 “好强的媚功!” 他暗暗心惊。 看来这粉衣女子的道行,应是到了极高深的境界。 一身媚功毋需自发,仅仅言行之间便能摄人心神,浊心消志…… 是个魔头! 许知秋心下不由得感慨, 此方天地灵气浓郁,连修士的手段却也更加厉害,当真了不得! 而听她们方才所言,自己这个“炉鼎”,就是要给这人用的。 如此说来,此人八成就是这合欢派掌门了。那边,见许知秋许久没回答,粉衣女子不禁蹙了蹙眉。 欲宁儿告状道: “此人向来不发一言,应是个哑巴。” “哦?”闻言,粉衣女一双美眸妙目,简直要将许知秋整个人看个通透。 随即嗤笑: “他哪里是哑巴,分明心气高,不屑与咱们交流。” 粉衣女子说罢,眸中亮起浅浅的粉色光晕。 带着一股莫名的吸力……她柔声道: “少年郎,看着我的眼睛……” 许知秋心头一跳,刚想避开目光,但已经晚了。 眼神与她仅一个瞬间的对视,五感已经为其所惑。 不知不觉间,双眼失焦。 粉衣女子见状,唇角微微一挑。 接着, 褪下足底精美的粉色绣鞋,将一只“羞怯”的完美莲足,就这么暴露在空气中。 那足弓弧度优美,粉嫩的足趾,似五颗可爱的蚕宝宝。 她的声线痴缠,如又黏又腻的蜜,裹着人沉沦: “过来,亲我的脚趾。” 语气平淡,像在叫一条狗。 仿佛身处一片无力抗拒的旋涡, 许知秋竭力相抗,然主观意识被逐步侵吞着,生命本能的兽欲,逐渐占据主导。 他双眼失神,呼吸变得粗重。 脚下仿佛生了根,却又仿佛踩了钉子,来回挣扎。 此刻但凡朝前迈出一步,即是堕入沉沦的开始。 终于,他还是动了。 粉衣女子笑了,眸中的粉色光晕浓艳欲滴。 “往往表面越是看着干净的人,心里越藏着肮脏,无非是藏得深浅而已……” 说着,她抬起莲足。 “将这类人心里的‘脏’勾出来,那画面……百看不厌。” 看着许知秋一步步的走来,欲宁儿只觉得心里一阵畅快。 “呵,还以为是个人物,果然男人都是色中饿鬼,无有例外……” 她在心里极尽嘲讽: “任你装得道貌岸然,待到原形毕露之时,只会更加丑陋!” 许知秋双目失神,拖着僵硬的步子,向粉衣女子缓缓走近。 很快,来到近前。 粉衣女翘起粉嫩的足趾,示意他跪下。 至于舔不舔…… 一招“二指平金错”,替他给出了答案。 只见他探指如梭,直取那粉衣女子面门。 若是换成前世修为在身,这一指绝对能将她的头颅戳个稀巴烂。 可惜,今非昔比。 对面的也不是凡人。 看似电光火石之间, 实则一缕缕半透明的丝线,带着无尽缠绵之意, 已将他刺出的手指,以及四肢全身,牢牢缚住。 许知秋并不意外,血丝顺着唇角流淌,他嘟囔一番,吐出小半截舌尖儿肉。 发音有些含糊不清,这是他头一次开口: “士可杀,不可辱。” “这……” 欲宁儿满脸惊愕,不可置信。 粉衣女子则是冷眼注视,不发一言。 忽的, “砰!” 一掌轰在许知秋胸口,将其震飞了出去。 “好小子!” 她眼中光芒闪动:“竟能抵御我的手段,你可知我是谁?” 其实,许知秋先前猜的没错。 此人正是合欢掌门,江湖人称——三妙仙子。 其人叱咤魔道百余年,一身媚功早已登峰造极。 虽然方才的一招“姹女媚”不过是略略施展,但其威力,也足以摄住一般修行人了。 却不料眼前这小子能反应过来,并且凭借毅力强行挣脱。 实在是大大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瞥了眼被她一掌打晕的许知秋,三妙仙子最后对欲宁儿嘱咐道: “把他带到妙园去,我倒要看看他还能给我多少惊喜。” “是。” (本章完) 第4章 地行仙 第4章 地行仙 “知秋,何故分神?” 一句平淡的称呼,把许知秋叫醒了。 他睁眼一看,发现自己正五心向天,端坐在蒲团之上。 讲经室内,青烟氤氲,一股檀香味缠绕鼻尖。 仿佛搁浅岸边的鱼儿,复又回到水中,他感到一阵放松,安宁。 “这里?” 许知秋一脸茫然,左右观望。 周围, 水云、长青、诸葛、陆瑾……三一门的几位师兄弟们,正好奇的看着自己。 水云偷偷搡了他一手,悄声道: “傻啦秋儿?师父问你话呢。” 许知秋闻言抬头, 只见恩师左若童,端坐于上首蒲团,正静静的看着自己。 心脏不由自主的缩成一拳! 许知秋嘴巴张了张,只觉得口干舌燥: “师父,弟子……” “恍恍惚惚,昨夜没休息好?” 师父的语气有些责怪,然后吩咐道: “当着你们师兄弟的面,将本门的门规律条,一一道来。” “是。” 许知秋恭谨应下,随后将早就烂熟于心的三一门规,脱口念出: “当以至诚,临事谨重,不得伪诈行事,心智混乱。” “当守炁定神,如临白刃,不得苦劳伤身,喜怒失常。” “当随事行法,若使失节错乱,则临事不神……” ………… 他不是个脑子浑噩的人,向来分得清梦境和现实。 可,他虽有双看破的眼,却算不上个持剑的勇夫。 明知是假的, 却仍忍不住留恋这份安宁,一时不愿戳破。 直到眼前的场景,开始变得昏黄,发暗…… 像老旧的相机底片,逐渐失去色彩。 最终,沦为一片漆黑的虚无。 原来,是内景。 现实中的爱欲悲喜、五声五蕴、贪嗔痴恨所具象投射之地。 俄而, 漆黑的内景中升起半轮朔日,光芒璀璨。 他竟觉得刺眼,本能的用手去遮。 待光芒撤去之后,身前现出了一面高逾丈二,宽六尺的石碑。 石碑古朴厚重, 顶端刻着八个烫金大字——但行好事,莫问前程。 许知秋茫然, 金字下方,石碑的主体,则镌刻着十几排密密麻麻的小字。 许知秋定睛细看, 发现记载着的竟是一门奇门遁术,幸得生前见识,他曾有所闻。 “这是……地行仙?” 许知秋不由吃惊, “明明从未学过的这门手艺,又怎会出现在我的内景中?” 他正疑惑之余,忽的感到意识一阵“抽离”。 要醒了。 ………… 鼻间痒痒的,隐约有一股脂粉的味道。 许知秋睁眼,恰好对上一双好看的眼眸。 这看起来像一间豪华客房, 伏在身上的女子衣着清凉,袒胸露腿。 正挑起鬓边的一缕青丝,搔着他的鼻尖儿。 见许知秋醒来,顿把一双藕臂搂上他的脖子,娇嗔: “公子可醒了,叫奴婢守得好苦。” 许知秋本能的想推开她,可刚要起身使力,顿觉胸口剧痛,四肢绵软。 应是先前被那合欢宗主一掌给拍的。 许知秋心下自嘲:“呵,再使点儿劲把我拍死岂不省事?” 体内觉察一番,发现虽然只有一丝,但炁还在。 看来那欲宁儿这次疏忽了。 不,应该说,本来对她也无关紧要吧。 “公子身子虚弱,正需要补补呢。” 那清凉女子咯咯笑着,转头取来一个白玉酒盏,倒了一杯。 “来,奴请公子饮些酒水,壮壮阳气才好。” 说着就来喂他。 许知秋抬眼一扫,那杯中酒浆呈粉红色,透着一股异香。 前世在三一门,他也通晓些草药知识。 如今搭鼻子一闻就知道, 这里面至少加了几十种大补药材,远远超越了寻常补酒的范畴。 换句话说,这酒有猫腻。 他便把脸一扭, “不喝。” 那女子嘟着嘴,责怪的瞥了他一眼。 随即仰起雪白的脖颈,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许知秋还纳闷此人竟如此好说话? 却不料下一刻,那女子的粉唇便递了上来。 醇香的酒浆,被她嘴对嘴渡了进来。 许知秋瞪大双眸,有心反抗。 奈何四肢无力,便是挣扎也欠几分力气。 唯有,“唔!” 那女子一声痛哼,触电般起身,捂着带血的唇角。 柔媚的丹凤眼扫了眼许知秋,却是一点不恼,反而嗔道: “公子你坏~怎地咬人家?” 旋即宽衣解带,竟取下一条粉色肚兜儿! 团吧团吧塞进许知秋嘴里,然后往上面倒酒。 呛得他喉结一阵滚动,这下想不喝都不成了。 直到一壶酒灌得点滴不剩,那女子才扯回肚兜,复又穿在身上,还故作怪声: “嘤~” 气得许知秋破口要骂: “你娘——” 女子捂嘴轻笑:“早没了呢,公子何必这么大火气?” 她转过身去,点起一柱青绿色、小指粗、一尺长的香。 说来也怪,那香烧出的烟竟是淡粉色的,闻起来近似檀香,却更“腻”一些。 女子又道: “奴叫渠娘,是奉上头之命,特来伺候公子起居的侍女。” 只见她掀开纱帘,露出一个浴桶,冒着袅袅蒸汽。 “奴请公子沐浴。” 长袖探出,竟如灵蛇一般圈起许知秋的腰,将他整个掀了起来。 一百几十斤的分量,在这女子长袖运使之下,却仿佛轻若无物。 许知秋暗暗惊讶,一个婢女也有如此身手,这合欢宗当真不凡。 他整个人被动的进了浴桶,身子也刚好恢复了些力气,遂有心挣扎一二。 可那渠娘使一双柔弱无骨的玉手,在他肩背诸穴轻轻按压,竟是前所未有的舒坦。 这一舒坦,刚恢复的那点气力,顿时散了个干净。 迫使他不得不享受起来。 但随即,他察觉到异样。 自肩部以下,肌肤表面传来一阵麻痒。 仿佛千千万万只蜱虫,正在不住的往毛孔里钻,搞得他一时浑身麻痒。 头脑中,逐渐萌发出一股羞于启齿的欲望,如一株顶破青砖的幼苗,畸形而强韧的生长起来。 一时间器官充血,脑雾蒙蒙。 某种不可言说的念头,止不住的萌发出来。 这是身体的生物本能,反作用于大脑的结果。 许知秋猛地咬破舌尖,赶紧默念起正一的《景霄大雷琅书》,稳定心神。 却又不禁疑惑, 难道是这药浴? 这香也不对。 还有那酒! 他瞬间就明白了过来。 好个催q套餐! “岂有此理!” 然事分两面, 虽是闺中虎狼之药,却也有疗伤祛病、壮大气血之奇效。 此时此刻,原本脏腑阵阵撕裂般的疼痛,有了明显的减轻。 阳元逐渐旺盛,气血升腾。 并且清晰的感受到气血向着小腹之下不断汇集,势头愈发惊人。 照此下去,怕是要糟。 正当他抱元守一,勉力支撑时。 忽的背部刺痛,几根银针扎进皮肉。 渠娘凑到他耳边,媚眼勾人,嗔道: “公子坏~现在是不是想吃了奴婢?那可不行呢,若叫你此时损了元阳,奴可是万万担待不起的。” 说罢那渠娘以其娴熟的手法,在他背上飞速落针。 不多时刻,肩背诸穴,被扎的密密麻麻。 银针封经锁穴,将他气血下流之势生生止住。 倒是制止了他泄阳的风险。 然堵不如疏,如此一来,反倒让许知秋愈发觉得燥热难耐。 有种“不吐不快”的憋闷感。 渠娘却将丰腴的身子紧贴过来,盯着许知秋的脸庞,双眼迷离: “知道公子捱得辛苦,接下来的日子公子如若听话,奴就给你奖励哦,就像这样……” 说罢,粉色舌尖儿,在许知秋脸庞轻轻扫过,不免惹人心荡神驰。 可把许知秋整的七窍生烟,顾不得憋得鼻孔窜血,咬着牙根儿挤出一句: “若没其他事,我想你可以滚了。” 渠娘眼含秋波,语气幽怨: “公子真是薄情。” 她走后,许知秋陷入沉思…… 一方面以虎狼之药壮大气血, 一方面以银针闭穴紧锁元阳, 一方面以淫词浪语挑逗淫心。 如此三管齐下,把自己这具炉鼎的“成色”推到极限。 待到了时日,再一次掠取干净。 这合欢宗果然是豺狼门户! 沦落此处,自己怕是难有好下场了。 “不过眼下……”他嘴角掀起一抹厌嫌的弧度,“须得为我所用。” 说起三一的筑基之法,也需借草药之力,壮大气血。 虽说选取的药物种类,于此时大有出入,但通过内炼调节,也可物尽其用。 身处合欢宗这个要命的鸡窝,自身又如此渺小。 许知秋清楚, 得赶紧支棱起来, 想法子跑路才是。 (本章完) 第5章 天字一号紧俏货 第5章 天字一号紧俏货 药浴、药酒、熏香。 那渠娘每日都给他来上这么一遭。 直到第三天的时候,许知秋的伤恢复了不少。 腿脚能下地,自然闲不住。 推开房门来到院里,却猛地打了个抖。 “这堵门的畜生……” 只见院中央趴卧着一只斑斓猛虎,此时正睡的香,呼噜声像擂鼓。 应是怕这畜生冲进屋里害命,脖子上拴着铁链。 倒把一头猛虎,当成土狗来养了。 许知秋迟疑一二,终究没有被吓到。 蹑手蹑脚的绕过它,悄摸的出了院门。 院外是一片老大的园子,建筑林立。 一间间独门小院儿,排排错落。 共分四排,各五六十所。 时有衣着清凉、模样清秀的侍女,或是提篮跨斗,或搔首弄姿,从某间院落中进进出出。 每个小院的门上都挂着牌子,许知秋定睛看去…… 竟是按着天地玄黄的品级位次排的,每个字头最多排到六十四号。 简单一算,这里最多有二百五十六间院落。 其中有不少门户挂锁,应是空置的。 他转头看自己所处的这间,门上木牌同样刻着字号—— “天字一号?” 许知秋乐了。 没看出来,咱还是个紧俏货嘞? 粗略一算,这么大片园子占地,最少十几万平方米。 合欢宗这鸡窝还真是实力雄厚。 “公子怎么出来的,快随奴家进去!” 侍女渠娘恰好来“探班”,瞧见许知秋出现在门口,顿时容失色。 忙抓起他的胳膊,不容分说拽进了院里。 随后不知从哪抄起条鞭子,对着那院里趴窝的老虎就是一顿鞭刑。 抽的那大虫嗷嗷叫唤, 只把那“玩忽职守”的畜生狠收拾了一顿,渠娘才换上原来那副娇柔妩媚,对许知秋抱怨道: “外头每隔一刻钟便会有巡逻的弟子经过,若撞见公子偷跑出来,非但公子要吃苦头,奴也要受罚呢。” 这几天相处下来,许知秋多少把她摸清了些。 此女虽说烟行媚视,不是啥正经良人。 但好歹是个健谈的,或许能从她嘴里抠出点东西。 毕竟就算要“越狱”,总得先摸清楚地形吧? 既是如此,倒也不好再给她甩脸色了。 要不讲两句好话溜须一下? 许知秋踌躇一二,不由得捏起了袖子: “呃……这几日承蒙渠……渠大姐照顾……”他讲起瞎话来磕磕绊绊,“我……小生感激……感激不……” 渠娘怔怔盯着他,忽的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笑的前仰后合,上气不接: “公子……故作姿态的样子,还真是可爱呢。” “……” 许知秋咬起了后槽牙。 妈的,到底还是玩不来欺心这套! 干脆直接问: “这什么鬼地方?” “公子也真是的,想知道什么直接问奴就是了么……” 她抿嘴娇笑着,将上身的重量,狠狠的压在许知秋胳膊上。 “此处是妙园,是专为内门弟子或宗门高层培育炉鼎的地方。” 又指向远处地平线,那有一排低伏于山脚下的建筑群。 “那边是欲园,属外门地界。”“外门?” 前些日读书的时候,许知秋也曾了解过。 这合欢宗分为内外两门,外门弟子大都是些风尘男女。 不少戏子怜优,或是青楼暗娼出身,人员构成良莠不齐。 其中男女弟子的比例各占其半,共约七百余人。 值得一提的是,先前废了他几十次的那个“欲宁儿”,乃是外门中颇具声望地位的弟子。 内门弟子则少得多,人数还不足三十。 却无一不是优中选优、天资上佳之辈,为宗门真传之种。 更重要的,清一色全是女弟子。 如此“偏门”的收徒规矩, 据说是距今八百年前的合欢派宗师——一位叫“金铃夫人”的老货定下的。 许知秋心里暗自留神, 既然把宗门分成内外,那是不是可以这么理解……越是靠外的地方,离出口也就越近呢? 渠娘似乎是瞧出了几分他的心思。 “奴不过是个小小侍女,地位连个外门弟子都比不上,只是幸得上面信任,才派我来伺候公子……” 说着一把搂住他的胳膊,撒娇告求: “还望公子看在奴尽心侍弄的份上,多加怜惜,莫要作那些不切实际之想,连累奴受罚。” 许知秋心说妳少tm跟我来这套! 也不理她,自顾来到院墙边。 垫脚扒着墙沿,露出双眼略高于墙头,向外张望。 “那是为何?” 他指向远处,那是玄字第三十五号院儿。 那里一个侍女跪在地上, 身后三个执法黑袍侍女轮番上阵,朝她背上甩着鞭子。 尽管离得七八十米,但许知秋看得清楚。 每甩一鞭下去,都留下一条血淋淋的口子。 凄嚎声隔着老远都清晰可闻。 “应是破了鼎……” 渠娘也扒上墙头,向那边张望着。 她脸上阴郁,颇有些设身处地的哀戚。 看了一会儿便不忍直视了,转而为许知秋讲解了起来。 所谓破鼎,含蓄些说,就是因为侍女看顾不善,导致的宗门“财产损失”。 如此一来,负责照料的侍女自然要被问责。 而那鞭刑所用的可不是普通鞭子,乃是牛筋作股,末端接着密密麻麻的铁刺倒勾。 一鞭子下去,皮开肉绽都是轻的。 打的狠了,二三十鞭就能要了人命。 如眼下这位受刑的,刚开始还能听见她叫两声,后来动静越来越小。 不出一会儿,已是死尸般动也不动。 连后背的皮肉都被打得开绽,让人不忍直视。 最后,那侍女的尸体被拖走了。 在地上留下一道长长的黑褐色血迹。 “破了的炉鼎又该如何处置?”许知秋问。 渠娘在旁边悄悄抹着眼泪,闻言作答: “破了的下乘炉鼎会被送到欲园,供那些外门弟子料理,至于如何料理……” 剩下半句,她没敢说出口。 许知秋闻言也没多说,转头进了屋内。 (本章完) 第6章 欲园见闻 第6章 欲园见闻 《地行仙》, 乃是一门关于土行搬运的遁术。 施术者罩在周身特殊的炁,能够将所接触的土壤液化。 使人如游鱼一般,在土层中遨游。 许知秋不知道内景中的天书,为何会显化出这门手段。 但不得不说,眼下能帮他的大忙。 此门手段有两个关窍,一是方位感知。 地下不比地上,不能视物,难以规避障碍。 幸好这手段中有一个探查的窍门,能将炁在地底以波的形式传导出去。 类似蝙蝠的超声波定位技巧,甚是科学。 其二则是在土里能憋多久,这取决于施术者的肺活量。 若换成许知秋前世的修为,内炁充盈,体内窍穴全部贯通,即使不靠口鼻,纯以体呼吸也并非难事。 可今非昔比,憋气三分钟已是极限。 三分钟能遁出的距离,大约五百米左右。 速度倒是够快。 可按他目前刚入门的炼炁水平,顶多够用个三次。 区区一千五百米,尽管限制颇多,但这个险,他必须冒! 也不指望能出去,先探探路吧。 ……………… 今晚是个大月亮。 院里那堵门的畜生不长记性,除了吃就是睡。 许知秋就爱它这一点。 便扯块布罩住头面,翻出了院门。 他扮做个侍女模样,迈着小碎步在街上缓缓而行。 此时虽是晚上,但也有些行人匆匆,多是与幼娘一般,伺候炉鼎的侍女。 而他鬼祟的罩着头面,按说是惹眼的。 可这些侍女出于“和尚不管逼事儿”的拘谨,自然也就不对他上心了。 因此,任他走出去几百步,竟也没人拦他。 直到看见一队巡逻的远远走来,许知秋不敢冒险。 寻个墙角阴影,运起地行仙扎进地面,溅起几点泥儿。 四周的土壤变成了润滑的液态,使他能够像条鱼一样肆意穿行。 凭借“探查”,大致能分清楚所处的方位。 直到这口气憋到了极限, 他估摸着自己应该出了妙园地界,地上应该没人了。 于是乎小心翼翼的,将头探出地面。 可刚一抬头, 好悬被一泡热尿浇到脸上。 “咦?” 正放茅的外门男弟子挠了挠头。 刚才……地里好像钻出个人头? “一晃就没了,是我眼?” 正不解时,身后传来一声不耐的招呼: “你尿完了没?欲宁儿师姐那边可正等着呢,若误了时机损了药性,你我可吃不了兜着走!” “去她的!不过是个混出头的,整日眼高于顶,看不上这个那个的,竟让她挤进了内门……” 只见放茅那个提着裤子走了出来,嘴里骂骂咧咧的,满脸不忿: “……如今发了利市,也舔着脸去学那内门的增功法子,却拿乃公来折腾。” 这俩人所处的是一条青石板路,等他的那个手里推着一辆板车。 车上坐着一个十六七岁、唇红齿白的的少年。 瞅那模样应是哪个书香门第家的公子哥儿,脖子上却像猪崽似的挂着个牌子。 上面标着妙园炉鼎的编号——玄字廿一。 此时老老实实的瘫坐在板车上,瞪着两只眼睛傻笑,涎水流了老长。 看着像是被补药补得痴傻了。 “欸,别不服,人家这就叫逆天改命。”谈到欲宁儿发迹的内幕,连推车的也忍不住跟他多侃了两句: “你可知她前些日子给掌门献上了一位极品炉鼎?据说是咱合欢宗近三十年来所寻成色最好的一个,哦,就是如今住在天字一号院里的那位。” 撒尿的走近,将自家摸完的脏手,往那少年衣服上擦拭干净。 嘴里讥讽不停: “倒有几分狗运,保不齐是她和哪个野男人生的吧?哈哈哈……” 这俩人很快推着板车远去。 许知秋复又探出头来,面升疑云。 车上的那位与自己一般,也是妙园的炉鼎? 却又被那两个弟子押往何处? 也顾不得琢磨这些,他忽的一声叹息。 亏了。 本来今晚出来的目的只是摸摸地形,为日后的跑路做准备。 可眼下用了两次地行仙,丹田那点真炁已消耗了大半。 剩下的还够用一次,回去可怎么办呢?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 许知秋借着夜色掩护,用了盏茶功夫,摸到了外门区域。 前方一片建筑群坐落在黑夜中,借着密集的灯火衬托,显得明亮如昼。 “这就是欲园?” 隔着几十丈外,他已经能听到隐约。 他以手扩耳,细细倾听…… 鼻间还能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腻香。 还挺好闻的。 许知秋面露古怪,低伏着身子摸了过去。 他摸到一处便于观察、又足够隐蔽的小高地,整个欲园便被他尽收眼底。 “好家伙!” 许知秋眼珠子瞪得滚圆,仿佛刘姥姥进了紫禁城。 看着灯火通明的景象, 饶是他阅历丰富,也不禁被眼前一幕震得发呆。 只见眼前一大片全是人,粗略一看,至少百余。 离得近了,那股腻香更熏得人头昏脑涨。 原来这就是“欲园”。 一边诵念道经,稳定心思,心底仍觉震撼。 园子里很是拥挤。 上百人聚在一起,甚是混乱。 仅凭衣物,能清晰的分出其中的两拨人。 很快许知秋就看明白了。 一方是合欢宗的外门弟子。 一方应是“炉鼎”,大都是年轻男女,姿色上乘。 也不知是掳来的还是骗来的, (简单脑补。) 一直到没了声息,便被某弟子薅着脚腕,拖行到几十步外, 如被熬干的药渣,垃圾一样被丢进一条长渠中。 那长渠中流淌着的尽是血污,在黑暗中不知延伸向何处。 而那些明明已经死透了的尸体,却在那渠中污浊的浸泡下,诈尸般又动弹了起来。 头皮发麻。 而这时许知秋才发现,原来先前闻到的那股子腻香,正是从渠中散发出来的。 胃里一阵翻滚, 他死死咬着手,不让自己吐出来。 可身子却被气得直打哆嗦! 牙缝里不住的念叨: “妖人!妖人……” (本章完) 第7章 人药 第7章 人药 许知秋被眼前一幕气得乱了心神, 五指攥成拳头又放开,如此往复。 尽管对于合欢宗的下限,他早就有过心理建设。 可如今这个门派的内核,赤裸裸血淋淋的摆在眼前。 他明白自己到底还是低估了。 一把火烧了这鸡窝的心思,从未有现在这么强烈。 可他也清楚,这不现实。 “那污渠如此诡异,延伸远去的地方又是何处?” 通常来说,“排污”的去处,往往就是出口所在。 许知秋略一沉思,身子摸进黑暗中。 ………… “二位师弟,叫我等的好苦。” 山洞内,欲宁儿的声音卷起回响阵阵。 “拜见师姐。“ 先前那两个外门弟子拎着炉鼎快步走来,死狗一般扔在地上。 然后对着欲宁儿抱拳下拜: “恭贺师姐跻身内门,祝师姐仙颜永驻!” 声音洪亮。 可笑的是,先前路上还骂骂咧咧,如今当了面却只敢谄媚阿谀。 “恭贺么?” 欲宁儿脸上无悲无喜。 她仍是一身紫衣赤足,只是与前几日相比,少了些妩媚,多了些威严。 眼前,一尊高逾数丈、三足双耳的铜炉,几乎占据了山洞的三分之一。 炉火烧得正旺、粉色中透着嫣红的火苗儿,时不时从炉膛的缝隙中燎出。 这是一个几乎全封闭的山洞,举架高达十数丈。 一根根钟乳石从洞顶悬垂下来,如一柄柄锋利的宝剑。 “嘿嘿……嘿嘿……” 那位玄字廿一的可怜人,口角涎水已滴的老长。 此时瘫坐在地上屁股也挪,眼睛直勾的盯着那铜炉中窜出的粉色火苗儿。 “……火……真好看……” 先前放茅的男弟子踢了一脚,嗤笑: “你个脑残的猪崽儿识得什么宝贝?这可是我合欢派圣火,等会儿让你进炉子里好好看。” “唉,难为他了。” 欲宁儿伸出玉足,用脚背抬起他的下巴,脸上分明带着几分心疼,或是惋惜。 “到底是玄字炉鼎,根器不深,被药性冲成了傻子。不过这样也好,至少不会害怕了。” “师姐仁心,此番必定百尺竿头,神功大进。” “伍师弟。” 正奉承着突然被打断,欲宁儿打手势让他近前。 那弟子心中一喜,以为有好处捞,忙挂着笑上前,大表忠心: “师姐有何吩咐,小弟愿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早忘了自个先前的咒骂,以及那些污言秽语。 “赴汤蹈火?真是恰当的比喻。” 欲宁儿红唇带笑,语焉不详: “此炉中火势阴五阳三,水坎位还欠一缕少阳作为缓冲,依我看,就用你吧。” “啊?“ 话落,那弟子犹在愣神。 欲宁儿手中寒芒闪过,已抹了他的脖子。 “唔!你!你!” 动脉血喷如泉,他手捂着伤口,双眼暴突。 欲宁儿长袖一卷,像卷捆干草似的将其投入炉中,顿时掀起火声哄哄。 “好看好看……真好看哩!” 傻子鼓掌发笑。 另一个同行的外门弟子,却已经吓得跪在地上磕头,求饶不止: “师姐饶命!师姐饶命!与我无干啊!” 欲宁儿并没杀他, “整个外门都是我的耳目,当我不知你们在背后讲过我多少坏话?日后好自为之吧。” “小弟不敢,日后唯奉师姐马首是瞻,绝不敢有二心!” “滚!” 一个滚字吐出,激的山洞中嗡嗡回响。 “是是是……”敲打完下面的人,欲宁儿将注意力放到眼前的巨型铜炉上。 粉色的火光在她身上映着,为她别添一股勾人的妩媚。 炉中所燃的,乃是合欢至高无上的圣火。 是支撑宗门上层建筑的基石。 说起合欢内门的修炼法门,与外门完全迥异。 虽然二者同出于上古的玄素之道,但在形式上却有天壤之别。 外门修法有二,其一是明明白白的男女双修,通过欲肉交欢,掠取对方的精气,谓之“实交”。 其二谓之“梦交”。 顾名思义,使邪法入梦交欢,在梦中掠取对方精元。 一般民间俚语中,颇有此类传说。 比如某某秀才梦中相识一仙子,初尝甜头后,便一发难以收拾,每日贪恋床第,三竿不起,四书不读,五经不论…… 又或是某某大家闺秀,闺梦中遇美男交欢,于是春心萌动,至此深陷其中,夜夜挞伐…… 一来二去,大都被吸榨的形销骨立,最后只剩一副皮包骨头,凄惨死去。 因此,合欢外门的修炼法门,在这世道上可谓声名狼藉。 相比于此,内门则大有不同。 内门修炼,除了传统的打坐炼炁以外,还主张以外丹之法,直接将炉鼎炼成人药,服之而增功。 虽说与外门同样阴损残忍,却少了许多肮脏龌龊。 而经这合欢圣火所炼制出的丹药,药效亦是不凡。 好比今日这玄字炉鼎成丹后,服用之最少可抵五年打坐之功。 如此高效的修炼资源,向来唯有内门的弟子或宗门高层才配使用。 欲宁儿新晋内门,自然也在此列。 她一遍遍打量着眼前的铜炉……主要是通过窗口,观察炉内火势。 “炉内阴阳二气虽已平衡,火候尚有几分欠缺,还需再添上几把薪柴。” 她拉动炉壁上的一个铜环。 说来也怪,炉中明明火势哄哄,连炉壁都烧得通红,可她却敢直接上手去抓,仿佛一点不怕烫。 随着机括声隆隆,那如小山的铜炉周围,地面沉降出一圈环形渠道。 腻人的异香透了上来,转眼充满了整个山洞。 时不时翻腾出两具正在交合的尸体,死相僵硬,蠕动不休。 原来欲园的那条长渠,是通向这里的。 “吼!!!” 那些尸体挣扎着从渠中爬出,沿着铜炉细长的三足,攀上烧得通红的炉壁。 任由僵死的躯体被烫的皮肉翻卷,滋滋冒油,仍发疯似的向上爬去。 死者僵硬的脸部肌肉,扭曲出渗人的渴望。 随着一具具尸体投入炉中,粉色火苗如妖魔般舞动着。 火苗时不时窜出炉膛,以烈火烹油之势,腾起数丈来高,直逼洞顶。 欲宁儿终于满意的点了点头, “差不多了。” 随即,将那痴傻少年,投入炉中。 霎时间炉中迸出一道炫目火光,映的整个山洞亮如白昼。 直道一刻钟后,火势消减。 一枚粉色丹药,从炉中缓缓飘出。 欲宁儿的双颊泛起红晕,连呼吸都有些许急促。 她伸出葱葱玉指,捻起那丹药,按入朱唇。 闭目体味了一番后, 忽的! 整个人剧烈打起摆子,脸上飞速泛起潮红。 秀美的足趾紧扣着岗岩的地面,失了血色。 “啪。” 臀部拍击地面, 洞外的阴影中,许知秋将方才的一切尽收眼底。 他默不作声的,正要悄悄退走。 然而。 “看了半天了,这就想走?” 欲宁儿形如鬼魅,已出现在他身后。 (本章完) 第8章 莫问前程 第8章 莫问前程 许知秋身子一僵,猛地转身戒备。 心下吃惊, 此处与洞中相距至少六七十米,此人感官竟如此敏锐? 欲宁儿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 “吃惊么?似我这等修合欢法的,对异性的感知最是敏锐,方才隔得老远就闻到了你身上那旺盛的阳元气息,就如那黑夜中醒目的火光。对我们来说,你可是个宝贝呢。” 她步步走近,脸颊上犹带着还未散去的红潮,手中粉色气劲环绕。 “不过我倒是好奇,你是如何摸到这里来的?” 就是这句话, 让许知秋打消了用地行仙跑路的想法。 既然信息差还在,此时再暴露底牌,甚是不妥。 “罢了,知道你嘴硬。” 欲宁儿身形一晃,已逼至身前,招出擒拿路数,扣住了他的肩头。 “不过接下来,你可要吃些苦头了呢。” 单论她这身手,许知秋是嗤之以鼻的。 但自己现在眼高手低也是事实,遂颇有自知之明,没有反抗。 ………… 场景一转, 又回到了那熟悉的小院儿。 院中那大虫,正在被几个外门弟子剥皮拆骨,下锅熬汤。 许知秋颇觉歉疚。 现在他被人死死摁在地上,起身不得。 伺候她的婢女渠娘,正跪在他身侧,浑身抖得像鹌鹑。 时不时偷瞥向他的目光中,没了往日的柔媚温情,只剩怨恨。 屋里还有几人,除了两个打下手的外门弟子外, 一个是那欲宁儿,另一个则是那许久不见的合欢派掌门——三妙仙子。 听完了欲宁儿的奏报,三妙仙子面带薄怒: “竟让一个炉鼎摸到了我合欢宗圣地,当真是新鲜奇闻。” 随即对许知秋做出了处置: “锁了他的琵琶骨,省的他寻了短见。” “此外,那些巡逻的外门弟子行事疏忽,需严厉惩处,杜绝此类事端。” “弟子遵命!” 三妙走后, 欲宁儿召集了当夜巡逻的外门弟子。 共二十余人在她面前成排跪下,惶惶不宁。 欲宁儿粉脸生煞: “尊掌门谕令,尔等办事不力,当以严惩,伸手!” 把那些弟子吓得面无人色,磕头求饶—— “师姐饶命!师姐饶命啊!小弟再也不敢懈怠了……” “师姐!我可是跟您最久啊,您开恩呐!” “师姐!这炉鼎还是小妹献给您的,难道您一点都不念……” “抗命者死!”欲宁儿声音凄厉,不含丝毫感情。 “是……是……” 于是这些人颤颤巍巍的伸出左手, 忽的见一道雪亮寒光,从欲宁儿左手的长袖中喷薄而出,划过一道平行轨迹。 锵啷! 霎时间二十多只断手飞了起来,血雨喷洒。 惨叫声此起彼伏。 寒芒显露,原是一截秋水般明亮的利刃。在空中绕了一圈,又飞回她的袖中。 “驭物?” 许知秋前世曾见识过西北贾家村也有类似的手段,只是来的还要更加灵动。 他冷冷的看着欲宁儿抖着威风,心底对这个人有了更清晰的定位。 老电影《太极张三丰》里面,有个叫董天宝的角色, 和欲宁儿一般,都是为了上位而不择手段,行事狠辣。 这类人, 心狠手黑…… 处置完了那些人,接下来就轮到正主了。 欲宁儿差人取来刑具,没有废话,直接穿了许知秋的琵琶骨。 铁钩子入肉,自然是痛彻心扉。 但他硬挺着没叫喊一声。 这让等着看他丑态的欲宁儿很是不爽。 随后,将不善的目光,投在一旁跪着的渠娘身上: “这蠢婢也算失职,打她十记鞭刑。” “是。” 两个外门弟子应声而出,上去扒渠娘的衣服。 “不!不……” 渠娘吓得面无人色,挣扎着不肯就范。 仿佛被浇了汽油的猫,她的反应无比激烈,奈何身为蝼蚁,终究是无力抗争。随着衣裳被野蛮的扒去,露出她那雪白如美玉的脊背。 一人手中捏着行刑的鞭子,拇指粗细,牛筋作股,末端带着荆棘倒刺。 看到那东西,渠娘瞳孔猛地一缩,眼泪夺眶。 脑海中不由自主的浮现出那些与她地位相同的侍女……那些被打得皮开肉绽、血肉靡途的惨状。 浑身抖如筛糠。 “腿在我身上长着,跟她有什么关系?” 许知秋一脸鄙夷,对欲宁儿讽刺: “你有劲儿尽管冲我使。” 渠娘抬头,诧异的望着他。 “怎么,想逞英雄?” 欲宁儿先是意外,接着用一副睥睨的眼光俯视着他: “没看出来啊,我原还当你是个正人君子,想不到也有几分怜香惜玉的心思。” “去你妈。” 许知秋直接爆粗口, “我虽然厌恶这里的一切……尤其是你。”他丝毫不顾欲宁儿怒到抽搐的脸,“但一是一,二是二,今天这个账你要算,尽可往我身上招呼。” “好……那我就如你所愿,来啊,赏他十记鞭刑!” 欲宁儿下令招呼,虽然怒火升腾,但好歹还有些理智: “下手留神些,可别打坏了。” “是。” 施完了鞭刑,欲宁儿给渠娘扔下一瓶金疮药,冷冷嘱咐: “好生伺候着,但凡出了一点儿差错,你得死。” 说完又瞥了眼趴在地上的许知秋,啐了一口: “秋后蝇蝗……看你还能蹦跶几天!” ………… “公子,真是个好人呢。” 渠娘在他背上敷着药,动作却有些迟疑。 那背上纵横交错,血肉淋漓。 以及那从肩胛骨洞穿出的铁钩,可以说没一处好肉。 让她敷药的手止不住有些发抖。 她在许知秋耳畔侃侃而谈: “奴半生风尘,辗转于柳巷中,不知受过多少凌辱玩弄,后来到合欢,方才过上几天安生日子……” 正说着她手挽长袖,嘤嘤哭泣了起来: “本以为这世上男子尽皆禽兽,如今得遇公子,乃知何为良人……” 许知秋不是好眼神儿瞅她,直等了她好一会儿…… “你演完了?” “公子真坏~”渠娘破涕为笑,“公子眼下行动不便,让奴侍奉您如厕可好?” “滚犊子。” 她被许知秋撵了出去。 出门转身之际,回眸一瞥,显出几分复杂和惋惜。 …… 那金疮粉应是有几分麻药的效果, 许知秋倒是不怎么疼。 只是肩胛骨被穿,彻底丧失了反抗的能力。 估计等再解开的时候,估计就是进炉子的时日了。 方才听那掌门和欲宁儿说起……自己成丹之日,还有七天? 到时候,有可能搏出一条生路么? 他心里没底。 月光透过窗棂的缝隙,投射进来。 许知秋瞪着空洞的眼珠子,瞅着月影发呆。 脑中回想, 自穿越以来,沦落此等境地,行事多不由己,不得不叹一句老天磨难。 要说心里没有几分怨怼,那是骗人的。 只是如今隔世相望,仍忘不了三一的师长前辈们曾对他的教导。 未来前途未卜, 但反正已经死过两次了,再死一次他也不怕。 只是,这条路—— “誒……” 倏而长叹了口气。 “无论如何,都得撑着走完啊。” (本章完) 第9章 赠你一个顶天立地 第9章 赠你一个顶天立地 自穿了琵琶骨的那晚之后, 许知秋内景中的那本天书,显化出了第二门手段。 《擤气》 擤气一词,原指八极拳独有的吐气发声之法。 吐哼哈二字,配合脏腑震荡,从而使内炁下贯,震慑生灵。 而这里的擤气,却是近似于《封神演义》中的哼哈二将:陈奇,郑伦的能力。 ——哼哈黄白二炁出,见者魂魄自消散。 这门手段若使精了,吐“哼”字可开碑裂石。 吐“哈”字可震慑生灵, 若将贴近了施展,还能将敌人的灵魂暂时轰出体外。 保身护命,皆不在话下。 ……………… “认识了怎么久,奴还不知公子名姓……” 渠娘照例为他做着药浴针灸,时间已过了四天。 得益于药性相助,许知秋恢复的很快,伤口已结痂了。 且体内阳元愈发充盈,气血日益蓬勃。 这具年轻无漏的肉体,几乎达到了极阳之状态。 这正是她们所期望的。 猪养肥了,就差不多该宰了。 今天一早,欲宁儿来通知了。 三日后,子时三刻。 借至阴之天时,至阴地气,将许知秋这至阳之炉鼎,化为宝药。 据说吃了他这颗“药”,理论上能为三妙仙子增长一甲子的修为。 “你我不过萍水相逢,知道了名字又如何呢。” 浴桶的边缘楔有一圈铜钉,许知秋借此打磨着一面铜镜。 铜镜尺寸较大,质地却很轻薄, 且已经他被磨得更薄,仿佛上手一掰就能弄弯似的。 由于肩胛骨受限,他打磨得很艰难。 “公子此言差矣,知晓了姓名籍贯,若公子有遗言交代,或是传声带话,奴就能为您去办了。” 渠娘的语气很认真。 这几日以来,她虽努力表现的和往常一样,但多少还是流露出几分沉重。 “无根浮萍,哪有什么遗言交代?” 许知秋轻笑,没有接受她的善意,继续打磨着手里的铜镜。 忽的,有些迟疑: “欸,不过倒真有句话,是想留给你的……” “留给我?” 渠娘有些惊讶,那双好看的眼睛微微一睁。 她伺候了这么久,这还是许知秋第一次主动想对她说点什么。 “公子有何教诲?” “我哪配教诲谁?不过是些心里话……你能听进去我固然高兴,如听不进去……当成耳旁风也无妨。” 许知秋对她的态度少见的温和,或许是因他这几日下来,摸清了渠娘这个人的底色。 渠娘静静听着,许知秋缓缓脱口而出: “一世为人不易,别把后半辈子扔在这儿,你跟她们不是一类人。” 他转头直视着渠娘,以恳切的语气: “找机会离开这里吧,寻个安生去处,安生的活下去。像个普通人那样堂堂正正……” ……………… 合欢掌门的寿诞之期将近, 宗门上下充斥着热闹的氛围,遍地铺红挂彩,十分喜庆。 就连宗门最底层的侍女们,都勤打扮了些,或是抹上了贵重的胭脂,或是掏出了平时舍不得穿的霓裳。 梳妆台前, 以净水敷面,褪下脂粉,露出眼角细密的皱纹。 没几人知道,所谓“渠娘”不过是个化名。 她原生于官宦人家,幼时生活富足,无忧自在。 十二岁那年,一场兵灾横压下来,摧垮了朱门。 至此满堂公卿子弟,沦为贱民。数年颠沛流离,褴褛求生,身边的亲人越来也少。 最后一家人饿的实在活不下去了。 为了能吃口饱饭,父母将她卖给大户为奴,抵了区区几袋米粮。 自此,与生身父母一刀两断,再无音讯。 因少年时颇有姿容,不免招惹蜂蝶。 却没等过一年半载,便被主母所妒,遣恶仆污了她的身子,又将她贱卖入青楼。 她曾求神问卜:自己明明一心向善,从无害人之心,何以如此福薄? 神婆义正言辞的告诉她:似她这等青楼女子,命格本就轻贱,不过造化使然罢了。 她不相信,但却无法反驳。 十六岁那年,她生过一个儿子,不知是哪个风流客的种。 刚生下就被老鸨抢走,溺死在了护城河畔…… 她哭了好几天,就同之前一样,逆来顺受了。 后来机缘巧合,入了合欢…… 合欢虽是魔道宗门,却不妨给她这个蝼蚁提供一个安身之所, 供她一餐饱饭,一夕安寝。 当然,除了生而为人的尊严。 就如她眼前的人生, 或许那天一时不慎出了错,被鞭刑致死,就是她的结局了。 合欢所做的是什么造孽勾当,她无疑是清楚的。 毕竟出身世家,知书明理。 不同于这里的其它侍女只为活着,哪怕浑浑噩噩、为虎作伥也无妨, 她是少数敢于“冒出水面呼吸”,思考对错的人。 生命本质是一场体验, 好或不好,悲惨或幸福,皆不过如此。 但以她的根器,也仅止于此了。 纵观这一生,不过是随波逐流,被动接受。 一个柔弱女子,根本没有改变的力量。 也正因“知而不达”,她活的比旁人更多了几分苦恼。 …… 她对镜梳妆,描柳眉,叩丹唇,动作一丝不苟。 但在心里,却搅动着涟漪。 思索着许知秋对她说的那番话—— “离开么……” 合欢虽为魔道宗门,却也没有许进不许出的规矩。 况且她不过是个底层的侍女,多一个少一个都无足轻重。 但是, “离开后,我又能去哪呢?” 命格轻贱之人,也配有光明正大的容身之所么? 也配光明正大的活着么? 她从梳妆台的底部,取出一个覆满尘灰的盒子。 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枚湛青色的丹药。 此为入阴丹, 女子食之,必阴盛而毙。 据说,非但能死的毫无痛苦,还能焕发逝者生前的最美的模样。 颇为浪漫。 此丹是她机缘所得,珍藏了多年。 只待哪天终于受不了这浑浊世间,凭此撒手去了。 此时拿出,却并非是自己想吃了。 盖因, 此丹于男子食之,可逆转经络,化阳为阴…… 此时四下无人,她对着那丹药喃喃自语: “我知你宁死也不愿成全了她们,那就,赠你一个‘顶天立地’吧。” (本章完) 第10章 时辰到 第10章 时辰到 这几日, 合欢派沉浸在空前的喜庆中。 至本月初四,掌门三妙仙子满仙寿三百。 尽管还没到正日子,遍地所见,已是处处张灯结彩。 刚入夜,欲宁儿就带人来了。 她脸上少见的挂着笑, 先是差人卸下了许知秋琵琶骨上的刑具。 然后安排人伺候他沐浴净身,好生为他整饬了一番头面。 拢发成髻、束以玉冠,贯以金簪…… 又为其换上了一身雪白蚕丝缎面、以金丝绣成云纹作点缀的华丽长衫。 如同后世有钱人吃高级牛排……喜欢在上面撒一些金箔作为坠饰。 当此时刻,合欢同样也不吝虚荣。 恨不得把平民出身的许知秋,打扮成皇朝太子。 “这才像是个宝贝的样子。” 欣赏着他的堂堂仪表,欲宁儿两颊莫名的泛起潮红。 上前挑起他的下巴: “弟弟生得真是鲜嫩可人了,若非是给掌门入药,姐姐还真想一口生吃了你……” 许知秋拿眼睛觑了她一眼,毫不掩饰脸上的嫌恶。 把下巴一拧: “别tm用你刚扣完骚水儿的手碰我!” 欲宁儿表情一窒, 她今天的脾气似乎出奇的好,竟没发怒。 许是合欢弟子天生脸皮厚,又或许是看在他死期当前,懒得计较。 忽的并指点在许知秋胸口,粉色气劲透入筋脉,掀起一阵波澜。 许知秋瞳孔一缩, 只觉得一股燥热从下往上拱了上来,好似置身蒸笼。 一阵钻心刺骨的麻痒,爬满全身。 忍不住佝偻起身子,抖个不停。 也不知这欲宁儿使了什么手段,或是引动了哪个“开关”, 使得他这段时间体内积聚的虎狼药力一齐发作, 搞得他一身气血几乎要被煮沸,很快旺盛到了一个堪称畸形的程度。 几乎肉眼可见的热浪裹在他体表,阵阵向外辐射着,将空气都掀得扭曲。 若此时能有个热成像仪,那么他的颜色应是如太阳一般耀眼。 “嗯,不错。”欲宁儿称赞起一旁的渠娘:“难得你精心伺候了这么多天,才让这具炉鼎达到了它最佳的状态,说吧,想要什么赏赐?” 渠娘躬身作福, “奴婢不敢,为宗门效劳是奴的福气,求之不得,只是……”她觑了眼正苦苦忍受的许知秋,“有个不情之请。” “说。” 渠娘却不答,只含羞带怯的盯着许知秋,双颊微微泛红。 同为女人,欲宁儿很快瞧出了她的心思。 “浪蹄子心痒了吧?”呵呵一笑,旋即拍手:“罢了,念在你侍弄有功,眼下分别在即,就许你占些便宜吧……” “多谢大人。” 得了允许,渠娘表现得芳心乱颤。 走上前去捧起许知秋的脸,“奴可是眼馋公子好久了呢……”说着将唇送了过来。 “……” 意识在一团烈火中苦苦支撑,整个脑子都浑浑噩噩。 忽的这时,许知秋感觉到唇上一阵清凉。 一颗圆滚滚的异物,似乎被人用嘴渡了进来。 他猛地回神,抬眼一看,渠娘正一脸娇羞的望着他。 “奴的唇甜么?可是涂了蜜呢。”她脸儿越凑越近,呵气如兰,“公子若留恋这番滋味儿,记着别急着咽下去喔……” 许知秋一脸诧异的望着她,嘴唇动了动,没有说话。 ………… 丹炉时而绽出的圣火作为主要光源,透出山洞之外,点缀着当下的场面—— 三妙仙子端坐在高台,一方青玉凤座上。 曼妙身姿附着一层淡粉色薄纱,雪白肌肤若隐若现。 然衬上那清冷绝美的面容,端庄却压过了妩媚,如人间女帝。 粉色光影摇摆,将她脸映得阴晴不定。在高台下,几乎密密麻麻铺满了人。 整齐划一的祝祷声一浪高过一浪: “如月之恒,如日之升……” 合欢所有外门弟子,并一切底层侍女、奴仆、力士等…… 如被狂风低伏的野草,齐齐拜倒在地,咏诵着赞歌。 “如南山之寿,不骞不崩……” 许知秋同样站在台上,只不过被人押解着。 他冷眼看着这一切,面对下方众人狂热的朝拜,他极力把身子侧过,不愿沾染上分毫。 他那嫌恶的表情,自然被身旁的三妙仙子捕捉到了。 她嘴角勾起一抹弧度: “怎么,少年郎看不上我合欢的场面?” 许知秋摇头唏嘘: “前人的诗经篇章固然是雅量高致,但出于这些畜生之口,颂与你这腌臜老妇,白白糟蹋。” “呵。”三妙不怒反笑,“你倒是口快心直。” 随着她一拍手, 下方—— “放开我!放开我!” 一个身体壮实的农家汉子,挣扎着被两个外门男弟子拎了出来,被扔在人群的视线中央。 许是没见过此等场面,那人像丢了脑袋的蚂蚁,转着圈儿的磕头求饶。 “众位仙姑仙爷仙奶奶,小人家中还有老娘奉养,老父又卧病在床,放我回去尽孝吧!” 周围想起一圈的哄笑,其中一个外门女弟子咯咯娇笑着: “你这温吞的田舍奴,先前与我在床上舒坦的时候怎不见你嚷嚷着回去?呵……”一甩手中香帕,“倒比牲口还猛哩!” 哄笑声更甚,农家汉子脸脖通红。 这人长得就是一副老实模样,国字脸,浓眉毛,满手老茧。 然而裆下一通黏腻,两颊凹陷,面色青黑。 俨然一副被采补亏空的模样。 许知秋对此人有些印象, 好像是之前那个因侍女伺候不善,因而走漏了元阳的玄字号炉鼎。 台上,三妙仙子道: “我合欢向来有恩必赏,有债必偿,你既尝了我门下弟子的甜头,怎生不知报答?” “如、如何报答?”那汉子温吞着去摸怀里瘪瘪的钱袋子。 三妙饶有兴趣, “我听闻你是这方圆百里出了名的善信孝子,可是真?” “略有薄名。” “那今日借你的善血,与我等讨个彩头吧。” “啊?” 那汉子惊愕中还未回神,身后两个男弟子已经动手了。 一人在地上摆了铜盆,另一人薅住他的头发,露出脖子,抽刀一抹。 嗤! 黑色的静脉血和红色的动脉血掺着一起喷了出来。 那汉子肉体痉挛不休, 直到血滴入铜盆,越积越多,他才渐渐没了声息。 世人每逢年节,多杀牲以祭天祭祖。 此为祭炉。 杀人祭炉。 此时月上中天,至阴之时将近。 洞中粉光摇曳,炉火烧的正旺。 三妙对许知秋道: “少年郎,接下来,该你了。” “嘿。” 许知秋也等候多时,此时把头发往肩上一甩,好似金陵副将一般的大马金刀。 “屮!” (本章完) 第11章 动手 第11章 动手 天上残月高悬, 子时到。 许知秋被押解到洞中,面对着那巍巍铜炉,被压迫着不能动弹。 洞内燥热无比,连呼吸都成了一种负担。 炉火的粉光映照他的半身,好似填上一层迷离梦幻的滤镜。 使得他在某些人的眼中,无比诱人。 此时洞中人头耸立, 除了三妙和欲宁儿,其他内门、外门弟子应是不少,但对许知秋来说都是生面孔。 “伏祈天煞明王、幽冥圣母,再祈本派金玲祖师……” 三妙双膝跪地,向着正北方向,行大礼祝祷。 “弟子接掌合欢百年,日日殚精竭虑,披肝沥胆,然当今之世,圣教式微,合欢教众屡屡受人欺压,不遑宁处……” “故弟子今日祈明王圣母、金玲祖师慈心显佑,使吾今日丹成,令弟子功力大涨,重振本门八百年前之赫赫威名,再扬我圣教教义,垂化万民。” 她虔诚的祷告磕头,动作一丝不苟。 起身后,命令道: “开炉。” 随着隆隆之声响彻,炉顶开了一个口子。 粉色火苗霎时间从中蹿腾而出,火势几乎要烧到洞顶的钟乳石了。 三妙很是满意: “这炉中火候调制了数日,至今总算达到纯青之境,现在,只欠东风了。” 两个外门弟子扼住了许知秋的肩头,只待掌门一声令下,就要将其投入炉中。 许知秋双眼低垂,五指悄悄攥紧。 是反抗时候了。 也不知是否读到了他的心思,身后两人同时扣紧了他的肩头。 指头发劲,将他的骨骼捏的咯咯作响。 “呵呵,以往狗急跳墙的可不少。”二人脸上挂着尽在掌握的笑容,“忍着点儿,很快就过——” 话没讲完,同时脚下一虚,身子踉跄。 原本踩在坚实的地面,土壤却变作液态的流体。 二人不识地行仙,犹在惊愕,身子已经陷下去大半截。 虽是外门杂鱼,但也有几年的道行本事,正当催运功法脱身。 然电光火石间,许知秋抬腿如抽鞭,两脚踢在后脑,将二人爆了眼珠。 许知秋并没有干脆用地行仙跑路,因为那不可能,也没必要。 当此时刻, 他四下环视合欢众人,最后,将目光投在那铜炉之上。 “大胆!” 身后香风袭来,许知秋转身对了一掌,却被震得向后飞出,欲宁儿再度欺身上前。 “早知你藏着手段,只是你倒是能忍,此刻才肯动手。” 她边冷笑着,指尖交缠,唇口一吐, 一股粉色稠浆泼洒开来,如滔滔长河,朝许知秋当头浇下。 那稠浆覆盖范围不小,他藏促间很难躲避。 衣襟方才沾上一点,许知秋就感到半边躯体隐隐发麻,顿时知道厉害。 也知道对方不敢下重手,不过是想着制服他。 所以他没有躲,反而硬顶着冲了上去。 待他突破稠浆,冲到欲宁儿身前时,整个人已被浇了一头一脸。 “不自量力。” 欲宁儿讥笑他愚蠢,探手来抓。 却在此刻, 他竟硬抗这股麻痹效果,并指在唇前一扣,吐气开声: “哼!” 一道环形音波在欲宁儿身前炸开! 嗡—— 音波激荡,所过之处,万物模糊。欲宁儿惊愕未尽,忽的两眼失神,身躯僵在原地。 脑中一片空白,仿佛灵魂都要从七窍中遁逃。 但她毕竟修为不浅,许知秋清楚,这一记擤气尚不足以将她魂魄轰飞。 于是趁赐良机,探手入怀,抽出一抹寒光,朝她脖子抹了过去。 那寒光竟是一面极薄的铜镜,边缘被磨得锋锐,胜似刀刃。 眼看就要血溅五步,欲宁儿身前骤然挡出个人来,却是合欢掌门三妙仙子。 杀招被她抬手架住,随口讥嘲: “怎么?死到临头了,还要照照镜子?” 她语气极其随意,打量着许知秋的气色,露出几分好奇: “欲宁儿的《桃瘴》炼了多年,常人稍稍触之即倒,你被淋了个通透,竟丝毫无碍?” “你想知道?” 许知秋冷笑,瞳孔中有两点白炽的火苗,似两颗璀璨大星,莹莹燃烧着。 正是三一门至高心法,也是他的看家本事——逆生三重。 在逆生状态加持下,随着他并指点出,直奔三妙面门而去。 去势之快,出手间仅能捕捉到一丝残影。 同是一招“二指平金错”, 与上次相比,无论威力还是速度,强了何止十倍? 后者的瞳孔中,首次浮现出错愕和惊恐。 伴随着轰的闷响, 美人头颅如爆开的西瓜,被这一指戳得稀巴烂。 战果喜人,但许知秋脸上却露出惊怒之色。 他心里有底, 纵然这招威力再强,也不可能真就杀了三妙。 可眼前血淋淋的无头女尸、溅在脸上的温热感触……却分明如此真实。 甚至舌尖一舔,还能尝到咸鲜的血液和脑浆。 只有一种可能。 许知秋猛地咬破舌尖,右手结灵官指,肃清灵台。 眼前幻境终于消散,眼前空无一物,那还有什么无头女尸? 五步之外,三妙和欲宁儿正乐呵呵的看着他。 四周,哄笑不止。 原来,他从一开始就中了三妙的幻术,方才的一切,不过是他对着空气发泄的独角戏而已。 “奇招异术一套一套的,这次又是什么手段?” 三妙眼眸中显示出浓浓的意趣,“少年郎,告诉我你到底师承哪门哪派,师长又是谁人?” “你不配知道!” 许知秋盛怒, 他瞳孔中的白炽火苗时而旺盛,时而衰微,难以稳定。 四周,合欢一众虎视眈眈,他早已是逃脱无门。 这些人脸上大都是一副好整以暇看乐子的表情, 显然,都把他当成了街头杂耍的猴子。 “……” 眼下局面,许知秋暗暗思衬。 仓促构建出的逆生状态,远称不上完美。 只不过凭借着体内庞大到畸形的气血根基,临时、强行拼凑出逆生第一重的部分效果而已。 这也多亏了他前世踏入二重多年,经验积累,轻车熟路,才敢大胆行此“走钢丝”之举。 否则但凡哪条经脉行岔了气,哪个步骤构建失误,就得落个受真法反噬,全身残废的下场。 当前的“伪逆生一重”状态,大约还能维持三分钟左右。 若凭此妄图杀出一条血路,逃出生天,那无异于痴人说梦。 不过索性,他本来也没逃命的打算。 虎口发力,将手中铜镜掰卷成喇叭状,上宽下窄。 随着食指轻弹, 叮~ 嗡鸣声浑厚,轻轻回荡开来。 (本章完) 第12章 烧光这鸡窝 第12章 烧光这鸡窝 “看来你是不愿轻易就范了,那不妨先打断你的手脚,再将你扔进去。” 欲宁儿的话音刚落,四下一帮子人朝许知秋慢慢围了上来。 要将他擒住。 确实他表现出了些许威胁,但也不过是个带刺儿的肉头。 对捕手而言,唯一的难点,不过是掌握下手的轻重。 嘴唇动了动,许知秋将渠娘渡给他的那枚丹药,暂时垫在了舌头底下。 或许是毒药吧? 他猜测。 不过那也无妨, 反正本就做好了“梭哈”的准备,生死已不足道。 只要接下来—— 他无视围拢过来的众人,将那铜镜卷成的喇叭,对准了身后的铜炉。 “哼——” 一记擤气炸出,经过声筒放大,原本高亢的声调转而厚重凝拙。 威力却比方才强了数倍。 音波作用在铜炉的铁壁上,引发了共振。 然而,共振的幅度却小的令人绝望。 炉中火苗剧烈摇晃了几瞬,算是对他此举的慰藉。 这徒劳无功的举动,引发了周围人的哄笑。 若这就是他临死前的反扑,那也未免太无趣了。 “这铜炉重逾万钧,岂是你这区区小辈能够撼动?” 三妙站在人群外围的高处,说话间手结法印: “时辰将至,在这最后的一点时光,不妨想想自己的遗言……” 铜炉上方沉重的隆隆声,炉盖被完全掀开。 霎时间火光大盛,完全释放粉色火舌,已经舔舐到了洞顶。 “或者你有什么遗愿,我亦可看在你对我合欢做出贡献的面上,酌情办理。” 对于三妙“鳄鱼的善意”,许知秋只是不遗余力,回了一个—— “哼——” 又是一记擤气,但这次却是向着头顶。 周围人不解,哄笑声依旧,不紧不慢的向他迫近。 三妙则是蹙起了眉头。 连着三次全力施展,动摇了他薄弱的道行根基。 反震之力撕扯的五脏生疼,连鼻孔都渗出血来。 但许知秋非但不停下,却猛吸了一口气,撑得胸腔高高隆起: “哼——” 又是一记擤气。 激荡的音波几乎肉眼可见,轰击向洞顶。 共振的力量不可小觑,回声持续的三四秒放才散去。 有人觉得头皮发痒,抬手一摸,竟抹下一手尘灰。 “咦?” 抬头凝望, 一些细微的碎石或尘埃,不觉间,已是悄然而落。 三妙紧蹙的眉头骤然变了脸色,声调竟是前所未有的尖厉,喊道: “快擒住他!” 众人得令,不敢违抗。 只见以欲宁儿为首,数十人腾身而起,朝许知秋猛扑了过来。 瞬息之间,已是抵近呼吸可闻的境地。 然而,许多人的脑中都怀揣着疑问。 掌门何故如此惊慌? 任这小子嗓门再大,还能把洞吼塌了不成? 众人合围,压迫感令许知秋感到一阵窒息。 眼看无数拳脚就要攀上他的面门, 多少枪剑将要咬上他的臀腿。 然而,他却连一丝多余的动作都无。 运起丹田内炁上提,膨胀的胸腔甚至挤到下巴。 连脖颈都粗了一圈,狰狞的血管如烧红的铁丝一般条条隆起。 又一次全力以赴,吐气开声! “哼——” 擤气混着血雾从他口中炸了出来。 轰隆! 音波激荡传递,作用在洞顶……那一片林立倒垂的钟乳石上,引发了共振。 “咔——咔咔——” 怪声掠去了全场所有人的注意,连将要动手的众人都不禁罢了手。 是开裂的声音吧? 人们屏息凝神,望着洞顶。 火光映照下,粉尘掺着细小的碎石,从上方簇簇洒落。 忽然! “咔嚓——” 一根断裂的钟乳石长逾数丈,粗过一围,此时如倒悬的重剑,猛地砸了下来。 轰! 响声震耳,碎石飞溅。 处于下方的几个合欢外门弟子避得还算及时,没被捣成肉酱, 却无不被那砸出的深坑吓得心有余悸。 然而,这只是开始。 先前的擤气引发的共振,已经撼动了钟乳石的根基,对其结构产生了一定程度的破坏。 此时坠地的一下巨震,更激发了连锁反应。紧接着,第二根、第三根、第四根…… 重逾数百吨的石柱,就这么一个接一个砸了下来。 “快避!” 顾不得收拾许知秋, 下方的活人被衬托的与蝼蚁无二,无不仓皇躲避。 但由于人群拥挤,再加上碎石激起大片尘灰,使得场面愈发混乱。 转瞬之间,不少倒霉的被砸死不说, 还有些更倒霉的,或被石柱轧断了腿脚,或是半截身子,便趴在地上干嚎。 嚎声凄厉刺耳,吓得人人心惊。 欲宁儿的汗毛根根炸起, 头顶一根索命的石柱当头,她已是躲避不及。 千钧一发,她猛踹向前人背脊,借这反推之力,堪堪避了开去。 可却害得前人成了肉馅儿,鲜血混着碎肉从石缝中挤了出来。 那殷红的稠浆,像挤爆了的沙丁鱼罐头。 她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人生方才几十年,死亡却从未如此相近,如此清晰可闻。 她前些日才晋级内门,眼下正是风光无限之时,哪甘愿就这么憋屈的死在这里? 便任由尿水打湿了亵裤,也要削尖了脑袋,向着相对安全的地带靠拢。 那么此时山洞之中,何处称得上安全? 无非是铜炉立足之地,可供几分遮挡。 她不是第一个认识到这点的人。 故而凡有挡路之辈——这些外门弟子卑贱的紧——皆被她毫不留情的驱驭兵刃斩杀。 三妙指尖绽起缕缕白丝,裹着蒙蒙清光,以巧力将头顶的粗逾丈二、重逾百吨的石柱牵引向旁处。 合欢的功法重在惑心,攻伐之道并不强势。 再加上她眼下所持之法宝“缠绵丝”也并非实战兵刃。 因此,纵她有数百年道行,面对开山裂石的勾当,她也只得抓瞎。 而此时,精神上同样有一块大石头压着。 一股令她不安的预兆,越来越占据心头。 忽的她眸光一扫, 瞥见欲宁儿正向着铜炉处逼近,而离铜炉最近的人,赫然就是许知秋。 她不假思索,以传声入密之法,厉声喊道: “欲宁儿!毙了他!” 欲宁儿得此令先是一愣,但也顾不得多想,驱着法器兵刃,朝着许知秋杀来。 二人此刻相距已不足三五米, 可后者却动也不动,就这么冷冷看着她。 那眼神令她极度不适,然而更令她不适的却是一根即将坠落……且落点就在二人头顶的巨型石柱。 电光火石间,那石柱已然坠下。 欲宁儿不假思索,向后退避。 接着,令她匪夷所思的一幕发生了。 许知秋冷冽双眸中,陡然绽放起两朵白炽的焰火。 身手动作、敏捷力道、在一瞬间得到了极大的强化。 只见他身形向旁处一扭,绕开身位。 接着双掌推出,结结实实的轰在石柱的前端处。 竟以四两拨千斤的巧技,将石柱的落点,成功向着左侧倾斜了5度左右。 这一手时机抓得可谓妙绝颠毫,甚至不得不承认有运气的成分。 因此,造成了接下来的后果—— 铜炉是三足鼎立的结构,承重的地基乃是最最坚实的岗岩。 然而,却被这石柱生生砸塌了一个角。 接下来,理所当然的, 失去平衡的青铜巨兽,就这么推金山倒玉柱般的压了下来。 “不!!” 混乱的人群中,响起掌门三妙仙子的歇斯的疾呼。 然后, 轰隆隆。 整个山洞,乃至于整座被掏空的山体,都剧烈抖动起来。 火光刺目的几乎要使人眼瞎。 炉膛内燃烧了千百年的嫣粉色的火焰,如今从那窄小的炉口,一朝倾斜而出。 火海倾覆,洞内骤然升腾起令人窒息的高温。 如同打翻了盛放蜜的罐子,粉红色的“浆”冒着泡的灼蚀着地面。 极致的高温,将地表坚实的岩石、夯土,尽皆烧熔成褐色的玻璃。 可想而知,身处这地面之上的活人,又该是何等结局? 浓烟和热浪遮蔽了视野, 那粉色火焰颇为奇诡歹毒,如同饥渴的猛兽,但凡只要身上粘上一星一点,瞬间便会引发爆燃,将其整个吞没。 火焰燎开皮肉,从脂肪中烤出油脂,将骨头烧得开裂,转眼化为焦炭。 被烈火灼焚的凄嚎、濒临死地的呐喊声,在所有人的耳边响彻不休。 看着眼前地狱一般的景象, 许知秋状若疯癫。 “呵……呵呵……” 他脸上没有哪怕一丝一毫的惊惧。 有的只是从血液中、从骨头缝里——积压许久,一朝喷薄而出的恩仇快意! 他狂笑!他嘶喊! “哈哈哈哈!烧!烧光这鸡窝!” (本章完) 第13章 合欢至宝 第13章 合欢至宝 血液在火海中沸腾, 未及烧身,仅是那股灼热,仿佛就要将人活活烤干。 火声轰轰、凄声嚎嚎、血肉噼啪…… “好!烧的好!” 烧尽这块污浊之地,烧光这些腌臜之人。 欣赏着周围美妙的景象,许知秋癫笑不已。 他固然清楚,区区一场大火,动摇不了合欢的根基。 可眼下但凡多带一个杂碎给他陪葬,那就是顶好的美事儿。 忽的眼睛一横,发现斜前方浓烟滚滚的薄幕后, 欲宁儿紧缩在方寸之地,踌躇难行。 周围有烈火封路,烟瘴肆虐,使她一时看不清出路。 忽的与许知秋对视了一眼,她的眼中空有怨毒憎恨,却因怕沾上火势,不敢冲上来与他厮杀。 狼狈情状,惹得许知秋嘲笑: “不是要杀我么,怎地不敢上了?” 欲宁儿顾不上答,咬牙切齿的乱舞着长袖,挥出法力吹走烟瘴, 眼下她只顾着如何保命,哪还顾得上杀人? 偏偏这火焰乃是合欢圣火,风吹不散,水浇不灭,任她徒有一身修为,沾上了就是必死下场。 “活下去!我要活下去!” 先前有多歹毒凶狠,此刻就有多狼狈不堪。 对死亡的恐惧令她尿意横生,下体愈发淋漓,本就透了的亵裤又湿了三分。 忽的她瞳孔一缩,瞅见左前方有一条避火的出路。 心头无比狂喜,正要迈动脚步—— “哪里跑!” 许知秋扑了上来,搂住了她的腰。 眸中绽放的白炽火苗,透着无比快意,眨眼就和欲宁儿贴身厮打在一起。 二人在地上扭打着,翻滚着! 欲宁儿心头大骇,但手上的动作却束手束脚。 生恐动作幅度过大,沾上周围的火焰。 许知秋则是完全放开了! 身上所有能作为武器的部分,毫不吝啬的向这女人招呼。 再加上“伪逆生”状态下,举手投足都有生撕虎豹的力道。 一时间,欲宁儿竟挣脱不得,反而被他压在身下。 情急之下,驱动手中短刃在半空绕了个圈,绕到许知秋后心就要捅下。 噗嗤! 法宝锋锐,固然穿透了他的皮肉,却卡在骨头缝里。 其过程,艰难得如同穿透一张叠了二十层的牛皮。 欲宁儿心下又是骇然,心道这小贼究竟使得哪家绝技? 然而, 许知秋对于背部重创竟毫无反应,反而一口咬上欲宁儿的脖子, 他的眼底血丝稠密,露出桀然狞笑,发力一扯! “啊啊啊——!“ 欲宁儿尖声惨叫,如同杀猪一般凄厉。 欲宁儿尖叫中带着哭腔: “你、你这个疯子!疯子!放开我!” 场面有些怪诞。 她疯狂的挣扎着,手脚并用的厮打着,像个被褥上受辱失贞的处女。 但这还没完, 许知秋全无一丝怜香惜玉,附在她耳边低语: “上路了。” 在欲宁儿惊恐到几乎溢血的目光中, 许知秋死死抱着她,像最亲密的恋人那样…… 要去扑向地狱——那一片嫣粉色泱泱火海中。 ………… 面对这焚山煮海的火焰,面对着四下凄厉的哀嚎,眼看着门下弟子受烈火灼焚, 三妙却也只能望洋兴叹。 倒不是她没有救人之力,实是顾不得了。毕竟大都是些外门弟子,性命轻贱,死了也无妨。 至于那欲宁儿,前些日刚将其擢升为内门,今天怕也是难逃一死了。 倒是有些可惜。 当然最可惜的,莫过于那只——明明已经煮熟,却突然诈尸,更反咬了厨子一口的鸭子! 不得不让她跌足嗟吁,可以说既是惋惜,又饱含杀意! 但眼下的当务之急,既非杀人,更非救人。 而是保住“火种”。 从那炉中倾倒而出的粉色火焰,不只是炼制外丹炉鼎的的工具,实乃是合欢的传承圣火。 历代合欢祖师寿元将近,肉身坐化之前,都会舍身入炉, 以毕生所修之真元法力,添为炉中薪柴,滋养圣火。 经数代祖师躬身入炉,圣火熊熊燃烧,至今已逾千年。 那圣火也早不单单是火了,而是名副其实的天材地宝,有种种造化玄奇之功。 也正因如此, 可以说合欢一派的精髓,皆在其中。 眼下丹炉倾覆,圣火溢出。 等过一段时间,会在烧无可烧之后,逐渐熄灭。 未免断了宗门传承,为了及时止损。 她得在那之前,将其中那一抹最精纯、最神异、最珍贵的火种,从这泱泱火海中提取出来。 这一过程会很耗神,使得她无暇顾及其她人的性命。 随着她双手结印,口中开始诵念玄奥难辨的咒文。 轰! 火海似乎沸腾了。 洞内的火势无风自动,竟沿着逆时针旋转起来。 可叹一些明明躲在安全地带,却又逃生无门,妄图苟延残喘的弟子, 被这逆卷的火焰波及,无不发出绝望的哭嚎,最终化为焦炭。 随着火海不断旋转,几乎形成了一团燃烧的涡流。 轰—— 风穿火鸣的咆哮声近乎龙吟,盖过了满地的人声凄嚎。 只见, 一朵粉到极致,嫣红到极致……足以让人一眼就和其它火焰区分开的鲜艳火苗儿,从火海中缓缓升腾而起。 它仿佛具有生命的灵性,似心跳,又似水母一般,在虚空中有节奏的轻轻跃动。 仿佛热能被它吸走了大半,洞内火海的温度竟减弱了不少。 使得火海不再那么野蛮,不再那么杀人高效。 但火仍然是火, 在某种程度上,对于被烧之人,这无疑更加残忍。 “啊啊啊啊——” 欲宁儿整个人被火焰包裹,在地上疯狂的打着滚。 她的头发先被焚毁,接着皮肉被烧得开绽,肌肤迸出油脂。 许知秋看得哈哈大笑,虽然他也同样被火海吞没。 但仰赖“伪逆生”第一重的“炁化皮肉”,他对于火焰的抵抗能力,比欲宁儿要强上不少。 但估计也抵挡不了多久了。 他已经开始感到全身皮肉烧灼的剧痛了。 他忽的想起一件事, “都到这时候了,总不能再拂了妳的好意……” 趁着意识还没丧失,他使劲吞咽喉头,将渠娘送给他的那颗“礼物”咽了下去。 (本章完) 第14章 绝处逢生 第14章 绝处逢生 “嗯?” 许知秋本来已是闭目待死, 忽而一股沁润精神的清冷,重新唤醒了他的眼皮。 他双眸一缩,瞳孔中逆生之火飘摇,堪堪维持在一个似散非散的状态。 “这……” 明明身陷火海,全身灼痛难忍。 可一股奇寒之气却从丹田迸发而出。 沿着筋骨脉络,转眼运行全身,很快缓解了他的痛苦。 “是那丹药!” 许知秋瞬间就锁定了原因。 本以为渠娘给他的是见血封喉的毒药,现在看来,怕不没那么简单。 本来他的身体经过这些日子的药炼调理,已经处于极阳的状态。 如今吃了这丹,竟在体内生发出一股极阴之炁。 以他的身体做校场,阴阳二炁相互争锋。 方才许知秋还觉得五内如焚,转眼已经是如坠冰渊。 周身的无数毛孔,不住的向外喷吐寒气。 时而,寒意又被灼热颠覆。 来回扯大锯, 把许知秋被折腾得简直去了大半条命! 但好处却是……周遭火海,竟一时又烧不死他了。 相反,此时离他最近的欲宁儿,连皮肉都被烧得脱落,正凄嚎着满地打滚。 那叫声嘶哑的,已经让人听不出是个女人了。 要说还是心肠不够狠,见不得遭罪的人。 许知秋咬破舌尖,强迫自己清醒。 然后从背上的肩胛骨缝里,拔下先前欲宁儿插上去的短刃。 手脚并用爬过去,用这短刃割开了她的喉管。 血液还未喷溅,已被烈火蒸发。 许知秋看着她从不再挣扎,到轻微抽搐,直至最后动也不动。 “……” 快意与唏嘘并存。 轰隆! 这时,被烈火煅烧成琉璃态的地面,忽然发生了大面积塌陷。 可还记得铜炉下方,那条连着欲园的污秽长渠? 此时地表塌陷,长渠暴露出来。 又是那股腻香,此刻被洞中高温煮沸,褪去了表象变得秽臭不堪。 一具具早已死去多日的尸体,浑身裹着粘稠的浆液,犹在渠中蠕动不休。 被烧焦的欲宁儿也落入渠中,忽而诈尸动了起来,转眼与一具赤条条的男尸纠缠住了。 许知秋看得头皮发麻! 心想反正都是死,与其呛死在这粪渠子里再被人透,倒不如死的干净些。 他强撑起身子,火势在他周身熊熊煅烧着,早已烧没了衣物。 回想起半年前,刚穿越时就是赤条条来的,如今也要赤条条的走了。 他忍不住笑了出来。 抬头看向远处, 那涡流的中央,一朵醒目的嫣粉色火苗,汲取着洞中的火元,不断凝聚。 更远处,三妙正掐诀念咒,一副如临大敌的紧张摸样。 “妖妇还想火中取栗,我岂能让你如愿!?” 趁着阴炁和逆生的双重护体,许知秋顶着火海冲进内围。 可越是接近那火苗,温度越是大幅升高。 但他早不管那些了,豁出一条命去愣往里冲。 离着还剩三五米远,他提起一丝真炁,做出擤气姿态,要将那火种轰散。 “蠢货!” 三妙看在眼里,冷笑着没去理会。 “哼——” 火焰有形无质,按理说应当被擤气轰散。 可那火种竟像是实体一般。 受擤气冲击,仅是如水波荡了荡,便又稳定了下来。 许知秋大失所望,心说此事坐蜡了。 然而,随着三妙施法操纵,那火种的体积猛地膨胀,竟幻化成一头巨兽。 它“咧”开大嘴,灼浪撕扯着空腔,发出“嗷嗷”的怪声。 下一瞬,竟真如猛虎扑食一般,把许知秋整个吞了进去。 “少年郎不知死活!正好借圣火把你煅烧成丹。” 三妙说着指决变换,在提取圣火之余,顺道开启了炼丹的步骤。 “虽说没了丹炉约束,炼不成上品,也算寥作补偿了。” 火焰侵吞着许知秋的肉身。 渐渐的,只剩一个人影的轮廓,在火团中静静伫立。 奇怪的是,竟动也不动。怎么回事? 三妙蹙起眉头,感觉没跟着她的预期走。 随着时间数秒数秒的流逝,她忽然发现, 那嫣粉色的火光中,隐约透出一股苍蓝。 “那是,阴性?” 三妙略带疑惑。 本来若是炉鼎成色不纯,多半是纯阳中掺杂了少量阴性。 那么经炉火稍加煅烧,也就轻易剔除了。 而那苍蓝的火焰,正是煅烧阴性时所呈现的反应。 可怪就怪在…… 许知秋经过这么长时间的药炼调理,体内早就纯的不能再纯了。 又怎会出现阴性呢? 然而还未等她想明白, 火团突兀的发出刺耳轰鸣。 像是吞入什么不相容的异物,引发了排斥。 那苍蓝色的火苗越冒越多。 很快,竟和那嫣粉色的火苗,呈分庭抗礼之势了。 “不好!” 三妙终于明白了。 本来若是炉鼎掺了少量阴性,还可以通过煅烧祛除。 可若是炉鼎的阴性太深,超过一定阈值。 继续煅烧会产生何种后果,连她也不清楚了。 其中蹊跷,她已经来不及细想。 纤纤十指飞速的变换指决,要将圣火从许知秋身上剥离下来。 火团中,忽然响起他中气十足的大笑声: “老妖婆,看来你这鸟火非但烧不死我,反倒要被我收了!” 说着,那掺着嫣粉和苍蓝二色的火团,竟又呈现出第三种白炽色的火焰。 “那是什么东西!?” 三妙瞪大了眼眸,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 她赫然发现,自己竟失去了对圣火的掌控。 并眼看着那突兀挤出的白炽火焰,很快占据了主导。 火团中,许知秋的人影动了, 从轮廓的变化上看,他双手合抱,然后猛地向下砸击! 火团受他牵引,猛地千百倍膨胀了起来。 其规模,瞬间就冲塞了整座山洞。 轰隆! 巨响简直要炸穿人的耳膜。 三妙来不及多想,身形如鬼魅般,一连向后退出十几丈,堪堪出了洞外。 然后,见到了令她怒不可遏的一幕。 山体在崩溃。 数以千万吨的乱石一股脑砸了下来,不止砸穿了地表,甚至砸穿了下层的秽渠。 轰隆声一直持续了数十秒, 待得烟尘散去,余火熄灭,整座山体都已消失不见。 只在原址上,留下一口数十丈长宽,深不见底的黑窟窿。 隆隆的拍浪声透上地表,吵得旁声皆不可闻。 山体的最深处暴露了出来, 那是一团如狰狞恶口般的漆黑旋涡。 原来,山洞的最底层,是一片地下暗河的汇流区域。 三妙来到那窟窿边缘,望着下方湍急的涡流,许久都不言语。 下方的暗河水系发达,往西连通着十几条大小河流、湖泊。 往东则是自逍遥涧而出,直入东海。 本来,在这山洞开辟之初,下方的地下暗河,是给污渠排放用的。 想不到此时,却成了让猎物漏网的口子。 此刻,天刚过子时, 月冷冷照人, 朦胧的月光映在三妙的脸上,更是像挂了一层霜。 大约一炷香的时间后, 合欢派全宗弟子大集结, 不单是所有外门弟子,连许多正在闭关的内门、真传弟子, 甚至地位更高的长老也都被召集了。 三妙仙子冷着脸,对她们下达了如下指令—— “传令下去,封锁东海出海口,另派遣外门弟子,搜查暗河上游的所有河口,暗渠。” “并敕令方圆千里内,我合欢势力操纵下的一应官府衙门,命他们发布海捕文书,张贴告示……” “总之一句话,就算把方圆千里翻个底朝天……” 她攥紧拳头,指尖深深入肉,沁出血来,“我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本章完) 第15章 女婴 第15章 女婴 铁坪山地势险峻,位于淮南道以西,岷州以南。 早些年头,最是狼虫虎豹,妖魔鬼怪的盘踞之所。 但就在百多年前,五位出自正道青云门的上仙途经此地, 据传闻,这五位上仙本来是要去西北蛮荒的,途见此地乌烟瘴气,实为一方恶土。 秉着勿以善小而不为的仁心,遂大展神通,肃清了满山妖魔。 如今,此处有个仙人驿,已经是四方地界,官道上有名的驿站。 每日人流不辍,热闹非凡。 “呦!这小子是什么来头?咋就惊动了数省道州府的联名通缉?” 一张新张贴的告示牌前,围满了客商百姓。 告示上用工笔画法,描绘了一个少年形象。 五官清俊,看着十六七岁。 众人议论纷纷: “这小子这么值钱?逮住了赏银十万,提供消息还给八千呢!” “听说是从仙门里逃出来的,惹得上仙震怒,满世界要他的命哩!” “怪不得。” 人群外围,一个破衣烂衫的老头默默的看了告示一眼,转身就走。 然而途经一个面摊,油泼辣子的喷香,令他一时顿住了脚步。 面摊主正剁着臊子,见状把手上油污往围裙上随意抹了抹,冲他笑道: “老爷子,来碗面条儿饱肚不嘞?” 老头瞅了瞅他, “多少钱。” “不贵,就三文。” “我只有两文。” 摊主上下打量着他, “看你这样的……好几天没上吃口热的了吧?” 这老头破衣烂衫,像是碎布条拼凑成的,勉强够遮羞。 脚下那双烂草鞋都像是捡来似的,明显不合脚。 背脊佝偻,一脸的皱纹横生,满手老茧。 好个邋遢的老子。 只是唯独那双眼睛…… 不知为何,好像比一般年轻人还亮堂。 摊主也没多想,心肠一软,便招手道: “行了两文就两文,坐吧。” 老头道了声谢,这便落了座。 面摊子不大,但也坐了四五桌人。 只不过没几个正经食客, 或是唠闲的,或是饮酒的,或是歇脚的。 老头被安排在边角的小桌,转头一瞅, 发现紧挨着他的后座,是个与他年龄相仿的老者。 自顾的推杯换盏,已然喝的微醺, 稀奇的是,那桌上竟还放着个被襁褓裹着的婴儿。 “叫爷爷,叫爷爷……“ 那老者用筷子蘸酒水来奶孩子,并出言逗弄着,着实有够奇葩。 小娃娃咿咿呀呀的也不会说话,舞动着短小的手脚,像在抗议。 他看了眼没再理会。 不大会儿,面端上来了。 摊主心肠实在,非但没瞧不起他,反而多给他加了两勺辣子。 老头道了声谢,便抄起筷子,啼哩吐噜的开始狼吞虎咽。 奈何面干得很,他刚吃了两筷子就噎住了。 摊主见状赶紧又给他舀了碗面汤。 原汤顺了原食,老头继续狼吞虎咽起来,吃相野蛮。 摊主看的起劲,笑着问: “老爷子,这是要往哪边去啊?” “往北,去岷州。”他头也不抬。 “岷州?” 摊主闻言一愣,面带古怪的看了他一眼,忽的又莫名的叹了口气,摇头走开了。 这碗面被他吃的那叫一个快! 七八筷子见了底, 连碗沿儿的辣椒油都被他转着圈舔了一遍。 最后,再用面汤把碗一涮,一口气儿全灌肚儿里。 “呼……” 至此, 这老头儿……或者说易容之后的许知秋,才觉得自己又活了过来。 转眼已经逃命了一个多月,这还是头一次尝到热乎的吃食。 当时他以逆生之炁,引得合欢圣火中的阴阳二炁对冲,致使山洞崩塌。想不到苍天垂悯,竟让他顺着地下暗河,被冲到了百里外的一处山涧。 之后他一路昼伏夜出,躲避着合欢弟子的追缉,累累如丧家之犬。 连这一身破烂衣物,都是从道边死人身上扒下来的。 至于堂堂的年轻小伙儿,为何会变成如今这一副老头模样? 且不急,稍后会表。 “嗯啊~嗯啊~嗯啊~” 身后那桌,襁褓中婴孩突然开始手脚不安的挣扎起来。 那老者不急不慢的饮下一杯酒,满不在乎的笑骂道: “嘿!讨债的毛丫头,这次是拉还是尿?乃公我可没有多余的尿布给你换哩!” “嗯啊!嗯啊!嗯啊!!” 婴儿呜呶的叫唤不休,声音越来越响,越来越邪乎。 那老者便把婴儿搂在怀里,颠勺似的哄个不停。 嘴里用戏腔唱着童谣: “大公鸡,尾巴长,娶了媳妇,忘了娘, 把媳妇背到炕头上,把老娘背到山后头, 烙大饼,卷红,媳妇媳妇你先尝,我到山后看咱娘, 咱娘变个屎壳郎~~ter~~飞啦!” 可那婴儿显然不给面子,哭声越来越刺耳,反常到几乎声嘶力竭。 这老酒鬼才开始有点慌神儿了,也醒酒了。 “莫不是饿坏了?” 撅着头四下张望。 “路过的哪位大姐有奶水,舍老夫几口可好?” 无人理会。 这时,摊主沉着脸过来问:“我看你刚才给孩子喂的什么?” 老者言辞讷讷,“面、面条儿。” “啊!?那面可加了辣子的!” 摊主眼睛瞪圆,一副看人牙子的目光, 他手里拎着菜刀,角度不知不觉已经研究上了这老酒鬼的脑门子, 斜着眼觑他: “这么霍霍孩子,这娃莫不是你从哪个良家捻儿来的吧?” 老者闻言大怒, “黄泥还没掉进裤裆里呢,你这店家怎就敢含血喷人?” 一拍桌子加重语气: “这tm是老夫的孙女!” “你说是就是?哪个证明?” 摊主说着去抢那孩子, “你撒手!等官府来了再说!” 老者自是不让,二人随即撕扯在一起。 可怜那婴儿被两个大人争抢着,此时反倒叫不出声了,一张小脸憋得像紫茄子。 许知秋看出了好歹, 连忙上前,手上一拉一拽就将二人分开。 顺势将那婴孩搂在怀里, 并折了一根空心芦苇,顺着婴儿的喉咙插进气管,吸嘬了一阵。 不大会儿, 果然吸出一块异物,却是一粒儿麻椒壳子。 婴儿终于是顺了气,脸色回缓,咯咯咯笑了出来。 许知秋伸出食指逗弄了一番,那婴儿竟将他手指吮在嘴里吸嘬。 如此可爱,实在招人稀罕。 他见状也笑了。 …… 之后事儿弄清楚了。 这老者姓周,讳一仙。 乃是个走街窜巷,专给人算命看相的先生。 不是人牙子。 单纯是缺乏哺育婴儿的经验,这才险些酿成祸事。 若非许知秋发现的及时,这女婴今天怕是得呛死。 总之女婴的命保住了,那老者自是向他道谢不迭。 可许知秋也没与他周旋客套,只是交代了他几句带小孩儿的注意事项, 随后向摊主交了面钱,起身离去。 然而,走出人堆没多远, “年轻人。” 许知秋诧异的转头,只见那老者抱着女婴颠颠儿的跟了上来。 肩上还扛着一杆写着“仙人指路”的白布幌子。 许知秋脸上平静,轻笑着问: “这位老哥,可是在叫某?” 对他的言辞掩饰,周一仙嘿然一笑, 他凑到近前,压低着声音,故做出高深莫测的表情, “若我没猜错的话……那官府告示上通缉的,是你吧?” “……” 许知秋双眸直视着他,不觉间已是褪去了平和。 眼中精光与杀意交杂,隐隐闪烁。 (本章完) 第16章 前途既定,且看且行 第16章 前途既定,且看且行 自从合欢脱身那晚之后, 许知秋内景中具现出了第三面石碑。 上面同样记载着一样手艺——《面人》 顾名思义,就是像捏面人一样,把目标揉捏成想要的形状。 这门手艺所运行的特殊的炁,可以干涉肌肉骨骼, 非但五官面皮,身高、胖瘦、肌肤……甚至连发色、瞳孔的颜色都能模仿的一模一样。 前世,许知秋曾亲眼见识过这门手艺…… 正是借助这门手段, 无根生李慕玄那两个全性妖人才得以混入三一,并且瞒过了除恩师左若童外的其他人。 进而……导致了恩师左若童的仙逝。 一想起有关于恩师的事情,总是令许知秋内心难以平静。 虽说术无好坏,全在人为。 但他心里仍然觉得别扭, 是以起初,他对这门手艺是很排斥的。 但,为了躲避合欢天罗地网的追缉,他别无选择。 而这手段也确实值得称道, 他在官道上晃了大半个月。 期间也遇到过几波合欢弟子的巡查,全都被他顺利的蒙混过关。 而眼下, 他的伪装竟被面前这算命老者一语道破,实在令他心下吃惊不已! 他是怎么看出来的? 莫非,此人也和恩师一般…… 是个能观风望炁、勘破虚迷的高人? ………… 既然被戳破,许知秋也就没打算接着和他演。 但他确实对这其貌不扬的老头好奇的很。 “你……凭什么这么肯定?” “你眼睛里的光太足了,丝毫不见老年人的浑浊,况且……” 周一仙面有得色,指了指许知秋的手, “方才我留意过你的掌纹走势,从手相上看,你明明正值少阳,如何会是个老朽?分明是易容手段,再结合那张贴的告示……我遂就大胆一些,将你往那上面靠喽。” 许知秋听完这才了然,怪不得,原来撞进了人家的专业领域。 “那你欲待如何?” 嘴上问着,眼睛则是在他和那女婴身上来回游移。 心里思忖着若是现在办了这老头,这女婴又该如何处置? 周一仙像是个看不出眉眼高低的,竟毫不顾忌的上前拍他的肩膀。 “年轻人放心,不管怎么说你方才也救了我孙女,老夫岂会为那些金银悬赏就将你卖了?” 说着向前头一引, “此处人多眼杂,咱换个去处。” ………… 画面一转,二人已到了铁坪山南麓,这里临着大河,风光秀美。 更难得僻静无人,二人寻了一处大青石落脚。 既然被识破身份,许知秋也就没再遮掩。 手脚在石头上大力磕碰了几下,身子便发出一阵“咯咯”的骨头碰撞声。 他的背脊变得挺直,肌肤变得细嫩,转眼间垂垂老朽变作清俊少年。 周一仙看得两眼放光,口中不住的赞叹:“好手艺,好本事!” 露出真容的许知秋,朝他拱了拱手: “我猜老先生不只是个街头算命的凡人,却不知是何方神圣?” “好说了。”周一仙仰起下巴,眯上眼睛,“老夫才高九斗,学富六车,精通《玉柱相学》《紫微斗数》,可谓上知天文下知地理……” 却看许知秋面色如常,他把嘴一谝,忽的问: “青云知道么?” 许知秋点头, “听过,当今正道三家之首,天下第一豪门。” “嘿!那你肯定不知道,青云的初代掌教青云子,算起来还是我往前十五代的祖师哩。” 说着他洋洋得意的掰起手指头,算着辈分: “照这么算,当今青云掌教道玄真人,还是老夫的后辈哩!” 许知秋侧着脸觑着他这副落拓形象——粗布长衫、烂布鞋、烂辔头,连那杆“仙人指路”的幌子上都满是擦嘴的油…… 既有个阔亲戚,如何又混到这份儿上? “那,何不认祖归宗?” “呃……” 周一仙被这话噎住了, 一时悻悻答不上来。 许知秋叹了口气,他现在初步搞明白了,这老头基本不会对他造成威胁。 “老先生,你主动戳破我,不会只是和我炫耀吧?” 周一仙挠挠胡子,先是干笑了笑, 随即把脸一变,转而一副凝重严肃的表情。 “年轻人,你身上有两桩事,若处理不好,会要了你的命。” “……” 见许知秋没接话,他自顾道: “其一是盘踞在你体内的东西,若我没猜错,你可是中了那合欢派的某种手段?” 这下许知秋震惊了。 “你当真会望炁?” 周一仙闻言一愣,失笑: “屁的望炁,我可没那本事。” 他扇了扇鼻子, “只是老夫于符箓一道甚精,称得上傲世天下,方才我唤起冲龙玉(鼻神)寻掉落桌子底下的银子,讵料老远就从你身上闻到一股淫靡的骚味儿。” 有味儿? 许知秋连忙去嗅自己的腋下。 周一仙哈哈大笑: “傻小子,你其实不骚,是我骚……啊呸!是我闻着骚。” 接着他要求许知秋把自己身上的事儿与他说上一遍。 许知秋迟疑了几秒,也就如实告诉了他。 从沦为炉鼎,大闹合欢,再到顺着暗河逃出生天…… 尤其是那合欢圣火一事——此刻正盘踞在他的丹田深处——更与他详细说了。 “可了不得!”周一仙听着狠拍大腿,盯着他两眼放光: “能从那样的魔窟里逃出生天,你比话本小说里的主角还猛!” 接着正色又道: “那火我知道,乃是合欢派历代积累炼化所成,此火甚是邪恶,饱含淫念杀念。对于修炼合欢法的人,算得上天材地宝,但对于你来说,却是个彻彻底底的祸胎!” “此话怎讲?” “你这些天来,是否感觉灵台难以自持?偶有嗜血狂暴之举?” 周一仙说着竟又指向他的下体,不避讳的又问: “或是觉得淫心如炽,夜里遐思纷呈,不得安寝?” 许知秋吃惊于他的学识,对他所描述的自己的症状,大体也都认同。 但—— “是有些,但我能掌控。” 周一仙瞟了他一眼, “那你定力还算不错,但是,扬汤止沸,不如去薪,溃痈虽痛,胜于养毒。” “可有去根的法子?” “没有!” 回答的那叫一个痛快。 “……” 许知秋有些无语。 你说你讲这一顿废话作甚? 周一仙又道: “那妖火扎根在你的体内,表面上与你一时相安无事,实则是在蛰伏蓄势!它就像跗骨之蛆,会侵蚀你的气血,污浊你的精神。” “因此对你当前来说,增强性命根基,是重中之重!” 说着他竖起食指,强调着语气: “记着!你要比它进步的更快,它迈出一步,你须得迈出两步。否则等到哪天你压不住它的时候,难免被它所控,届时……” 讲到这,泄了几分气势: “其实此事说来……倒有个安全省力的解决之道,那就是修炼合欢法。不过你眼下正被合欢追杀,她们又岂能再传你法门?” “我还嫌恶心嘞!” 许知秋差点冷笑出来。 让他去学合欢的淫功? 那他宁可抹脖子再穿越一次。 周一仙挠了挠头, “那你以后就得辛苦点了,与这妖火周旋去罢。将来或许有去根的办法,但你得给我点时间琢磨……唔,将来的事儿谁也说不准,谁能保证咱们将来还能遇上呢?” 无论如何,许知秋也对他的善意表示感谢。 然后又问: “那老先生要与我说的第二桩事呢?” “这第二桩……”他许是胳膊酸了,便换了个姿势搂孩子,随口道:“听说你要去岷州?” 许知秋点头。 《面人》固然好用,但毕竟不是完全保险,万一碰到真正的高人,或是眼力高超之辈,难保不会露馅。 这些天他打听过了, 岷州地属中原,是合欢势力范围之外,又离得最近,是他眼前唯一可去之处。 也唯有逃到那里,他才算安生。 “别去,那地方洪灾蝗灾旱灾这几年闹了个遍,是天下一等一的苦地,去干什么?” 周一仙上下打量着他寒酸的行头,睥睨着道: “你一无钱二无粮的,饿死不说,小心再被那里的饥民拆了剁了填了蒸锅。” 许知秋开了个苦涩的玩笑: “无妨,我这人肉太柴,骨头太脆,皮糙厚的能磨刀,下了锅他们也咬不动。” “欸,也是……” 周一仙也意识到自己说的是风凉话。 他眼下被合欢四处搜寻,除了那里,又能往哪处去呢? 一时没了言语。 二人围坐在大青石上,听着四周蜂鸣鸟唱,清风吹得静谧安逸。 许知秋心头恍惚,忍不住又想起个人来。 渠娘,也不知安好否? 虽然她当时做的隐蔽,但会不会被查出什么呢? 或者,她做那件事前已有准备?或是想好了脱身的后路? 他久久难以回神。 随后,他和周一仙聊起了其他,越聊越是让他惊叹。 他发现这老头甚是博闻强记,对这天下间修行之事,或奇异秘闻广有涉猎,竟似乎无所不晓。 偏偏看他一身本事稀松平常的紧,当真是知识上的巨人,行动上的矮子。 许知秋也没有浪费这一机会,向他请教起这方世界的各种知识。 他态度谦卑,周一仙也乐得彰显学识。 俩人一时可谓相谈甚欢。 忽的, “嗯啊~嗯啊~嗯啊~” 却是那怀中女婴又哭闹了起来。 周一仙手忙脚乱的哄着,奈何他也只会“颠勺儿”这一招。 眼看小娃娃哭得愈发厉害,许知秋伸出手去。 “我来吧。” 周一仙犹在迟疑, 讵料那女婴察觉许知秋靠近,非但不哭了,反而“咯咯咯”笑了起来。 更甚的, 竟伸出那双胖乎乎的小手,要来够他的鼻子。 娃娃应该是记住了他身上的味道,以至于他变回了少年,这女婴仍然认得他。 许知秋将女婴搂在怀里哄着,心里忍不住吐槽: “可怜的娃娃,跟这样一个邋遢老头讨生活,日后且有得罪受了。” 周一仙看着他抱孩子的温馨模样,一时竟有些失神。 忽的幽幽道: “我儿周行云,前段时间死了,这丫头是我在他死后第二天捡的……” 一声沉重叹息: “也许是老天安排的吧,让这孩子,给我这孤寡老头做个伴儿。” “起名字了么?” “没呢,要不你给起一个?” “我?” 许知秋指了指自己,有些诧异。 但看着怀中咿咿呀呀的娃娃,随即又失笑了。 这娃娃眉眼弯弯的,酒窝浅浅的,甚是喜人。 行啊。 “那就叫她……小环吧。” (本章完) 第17章 未见君子 第17章 未见君子 萍水相逢,却碰出了几分缘法。 渡口,船夫摇橹劈开水波,载着许知秋行驶向对岸。 岸边,老者抱着女婴朝他挥了挥手,随后晃荡着离去。 许知秋换上了周一仙赠给他的一套粗布麻衣, 虽然破旧,但比之前他身上的烂布条是强多了。 除此之外,周1仙还赠给他十两银子。 当然不是白给的, 作为条件,他将许知秋那门《面人》的手艺讨去了。 许知秋倒无所谓, 给就给了。 有了钱,他换了双赶路的新鞋,然后置办了能拿得动的干粮清水,充作盘缠。 接着,踏上前往岷州的路途。 …… 岷州之大,幅员数千里。 曾也是沃土丰饶,遍地锦绣风光。 然而,那是过去光景了。 仿佛这一州子民惹了天怒, 短短数年间, 洪水匪患、蝗虫旱灾,在这片土地上接连肆虐了遍。 使得往昔的富饶沃土,沦为几乎长不出粮食的不毛之地。 …… 许知秋已在岷州境内赶了两个月的官道。 这一路经过的驿站隘口,皆破落荒颓,基本上百里不见人烟。 偶有路边见到奄奄一息的饿殍,往往就有眼冒绿光的野狗,三五成群在旁守着。 只待饿殍咽气,便一拥而上围着他的尸体啃食。 他远远低估了周一仙的告诫, 以致于到现在, 瘦了差不多三十斤。 之所以没饿死在半道,无非是凭着这份幸运——恶狗啃食死人,而他,啃食过野狗。 …… 暑气炙烤得唇角干裂, 朦胧的烈日在晃动,仿佛天地都跟着旋转起来。 许知秋强忍着晕眩,寻了一处枯树荫暂时栖身, 把拐棍儿往身旁一杵,手往怀里摸了一阵, 好半晌,掏出一块拇指大的干饼子。 “嘎嘣!” 牙硌得生疼, 他吃力的啃咬着,任由干硬的饼子切割喉咙。 一手底下捧着,生怕丢了丁点儿渣滓。 好不容易咽下去,噎的他直咧嘴。 “三一祖师在上,这一遭,我不是要扔在这了吧?嘿……” 亏他还笑得出来。 高温烤得他脑雾蒙蒙,脑子里愈发出现不切实际的幻想。 比如: “这会子,要是能有口冰啤酒喝该多好……” 上上辈子的饮料,他早忘了什么味了。 “咦?” 忽的眼睛一抬,看向远处, “那是……” 暑气朦胧中,一缕袅袅炊烟,正在升腾。 竟有人家? ………… “这位大嫂,我不是歹人,能否舍我碗水喝?” 篱笆院外,许知秋向主人家拱手。 那妇女正倚在门口,操针线缝着衣服。 闻言抬头,露出一张晒得黢黑的头面。 她眼神带点木讷,盯了许知秋好一会,露出稀疏的牙床: “那快进来坐吧。” 说着起身朝着西厢房喊道: “来人哩!” 许知秋被请进屋内。 这农家陈设破落,厨房拉着半截帘子。 大锅烧着,翻动着滚滚白烟, 有股子腥气。 妇人请他落座,便去了厨房,不一会儿端着个水碗出来了。 “多谢大嫂。” 他接过水碗正要饮下,眼睛一动却瞧见水面上……飘着几点油儿。 “……” 他没有怎样,仍是一饮而下。 “小哥从哪来啊?”妇女守在一旁问。 “打南边过来的。” 就一人? “是。” “那感情好哩!” 她笑嘻嘻的道: “俺家锅里正造着饭,你且坐着,我去给你盛上一碗。” “大嫂。” 许知秋拽住她的胳膊, 妇女一怔, 不由得转头看向——那已然堵在门口的丈夫和儿子。 许知秋也跟着看了过去, 那汉子的四十多岁,小的与许知秋相仿,也是十五六。 都是眉毛稀疏,眼多血丝,正咧着缺牙的嘴冲他傻笑。许知秋低头沉默了几秒,问: “我就是个逃荒的,能给条活路么?” “那咋行?这年景碰到个活人可不容易嘞,再说了……” 妇女稀疏的齿缝中溢出涎水,嘿嘿嘿的笑个不停: “你这年轻人的肉嚼着,那才叫嫩哩!” 说话间,已亮出袖口藏着的剪刀。 门口的父子也亮出了柴刀。 一家三口,向着他缓缓迫近。 书上说:目赤、眉稀,齿疏,筋黑,食人之相也。 “唉……” 许知秋合上眼皮,没有再说什么。 这年景, 这种事儿, 一点不稀奇。 画面一换, 一家三口转眼死了俩, 只剩那当家汉子重伤倒在血泊,鹌鹑似的抖个不停。 “别!别杀俺!” 他口吐着深粉色的血沫,胸口都凹下去一大块。 但他似乎还没意识到到自己所受的是致命伤,仍极力摇动着口舌: “这地界连年遭灾,官府年年说赈灾,结果年年放空屁,地里又长不出粮食,人都活不下去嘞……” “俺们挖草根,吃树皮,后来树皮都没得吃,就从旱厕里捞蛆……最后逼不得已,吃爹妈!吃闺女!吃邻居!吃过路的生人!俺们也不想吃……” 他话音一转,歇斯底里: “可不吃人,俺们一家就全得饿死!” “不吃人,俺们一家就得让别人吃了!” “是这世道逼着俺们做鬼,俺能有啥办法!?” 他试图用他的道理,说服眼前这索命的“夜叉”。 许知秋却叹了口气: “你误会了,我没想着审判你。” 这年景,活着已是不易。 岁大饥,人食人。 饿极了的人,早就不是人了。 不能以人字界定的生物,自然无法用人的道德标准去审判。 他又能去指责什么呢? 但,既做了就得认,就得承担相应的后果。 许知秋不是没给过他们机会。 他看了看那汉子已然死透的妻子和儿子,又看了看将死的他。 或许一家人整整齐齐,也算不上一件坏事吧? 黄泉鬼,胜过乱离人。 便操刀上前, “安心上路。” ………… 送那一家上了路。 许知秋掀开帘子,来到厨房。 白雾朦胧中,一个灶台柴火正旺。 灶上锅盖嵌了一个缝儿,蒸气从边沿溢出。 先前那腥气……或者说肉香,就从这口锅里传出的。 许知秋脸色迟疑,片刻,深吸一口气,将锅盖揭开。 里面是一大锅汤。 乳白色的汤水沸腾着,锅的边沿堆叠着一圈油沫,时而翻出几片野菜叶子。 而在沸汤中间翻涌的,被剁得大小各异,形状不一的……是肉。 许知秋抿着嘴,眼中有些哀戚。 看结构, 锅里,应是不止一个人。 胃在翻滚,说不上恶心……还是渴求。 他惊觉自己的危险,连滚带爬的冲出了这间屋子,来到西厢。 推开门户,入眼,遍地人骨零碎。 然最醒目的,是一具被风干了许久的,以至于都成了腊肉的尸体。 看起来是个男的,发髻梳得考究,手脚纤细,应是个秀才或举人。 如今也被扒光了吊在梁上,干瘦的像把柴火。 干瘪的眼窝深陷,嘴痛苦向后的咧着。 腕上缠着个水蓝色的荷包,正面用红线绣着一个醒目的“安”字, 许知秋把它解了下来, 翻到背面,发现还绣着一行小字—— “山有苞棣,隰有树檖。未见君子,忧心如醉。” 将这句诗低声念了出来,咂摸着其中滋味。 听起来,像是妻子盼望丈夫早归,临别时所赠的信物。 那,这又是谁的丈夫,谁的父亲? 他心头无比苦涩,仰头看向窗外,喃喃自语: “看来这边的世道,也没好到哪去啊……“ 他是实在没有力气挖坑掩埋这些人了,唯有一把火,烧了全部。 内景中,又升起一面石碑。 (本章完) 第18章 夫家姓陆 第18章 夫家姓陆 许知秋早记不清赶了多久的路,也忘了已经多少天没吃过东西。 水他记得,已经三天没喝了。 胃早就麻痹了,脑子也麻痹了,整个人轻飘飘的,好似一片。 他像个在荒野上飘荡前行的孤魂野鬼,浑浑噩噩的行路者。 这一路遍地干裂,河流枯竭, 除了一片枯木败草,砂石土砾,连个水洼子都见不到。 是以,当他站在一丘高地上,看见视线尽头——那一片靠山的村落,炊烟稀疏。 他便朝那村落赶去,没有丝毫迟疑。 至于到了地方,是有善心人肯舍他一口粮食吃。 还是他发善心,舍了这百多斤肉给别人做了粮食。 那就不得而知了。 都到了这份上,总得碰一碰运气。 ……………… 靠山村, 或许是岷州境内,唯一的一处受灾不太严重的地方。 别的地方都已经易子而食,饿殍遍野了。 这地方的人,虽然也大都面黄肌瘦。 但家家户户好歹还有口粮食吃。 不至于饿死人。 要说为何偏偏此地特殊? 客观原因,是因为这靠山村所靠之山,恰好在一处山川灵脉的支脉上,因此物产相对丰饶。 至于主观原因么……反正按本地村民们笃信不疑的说辞——有山神庇佑。 村口建有一架低矮的青石牌坊, 高不过一丈,宽仅能容双马并行。 牌坊写着四个字——敬天法祖。 下面三五个小孩成群结队,正嬉笑着追在一个外来者屁股后头,不停的扔着土块。 打!打他!打这个外地人! 许知秋被扰的无奈,忽的向后摆出个鬼脸,恫吓着朝他们撵出几步。 娃娃们兴奋尖叫着,四散溃逃。 可没过一会儿又悄悄聚集过来,捡土块扔他的屁股。 许知秋实在是没力气驱赶了。 也就任由这些小孩欺负他。 其实他心里是松了口气的,有娃娃打闹,那说明这村子还吃的上粮食。 村道上,时有三两村民聚集,朝他指指点点。 见他这个生面孔,不少都怀着警惕。 许知秋硬着头皮凑上前去, 他从怀中掏出一个水蓝色的荷包,又从荷包中倒出几块碎银子。 “几位乡亲,我是逃荒的旅人,饿了好几天了,能否卖我些粮米?” 他是怀着殷切期盼的,然出乎意料,碰了壁。 迎头那人嘲讽: “这年头金豆子比不上黄豆子,银钱比不得馒头金贵,哪个肯卖你?” 周围人附和: “你这外乡人休在我们村里逗留,速去!” “对对,山神老爷搞不好要怪罪哩!” 他被这几个村民毫不客气的驱赶着, 还待分说几句,更是险些被搡了个跟头。 一直被撵出了村口那牌坊外,许知秋饿的浑身无力又头晕眼,只能依靠在牌坊墩子上,苟延残喘。 先前那群娃娃又聚集了过来,嬉笑着朝他扔土块。 他无可奈何,只能双手护着头,蜷缩起身子。 心中叹息:堂堂一个修行人,沦落此等狼狈境地,当真是…… 渐渐的,他眼皮越来越沉,便睡了过去。 时间流逝,不知过了多久,那几个扔他的娃娃也都被家里人叫回去了。 只留许知秋,无人问津。 日头西斜,阳光变得不再那么炽热,转眼又到天黑。 他靠在牌楼的阴影中,安静的像具尸体。 唯有胸腔随着呼吸微微起伏。 忽的, 一个女娃儿见四下无人,悄悄摸了过来,她手里端着一碗清汤寡水的小米粥。 小小的身子蹲在他面前,舀起一勺喂他。 可许知秋嘴唇干裂的厉害,上下唇都粘在了一起。 整个人也昏了过去,连半点反应也无。 试了几次都喂不进去, 那女娃儿好像是急的,原地转了两个圈。 随后,从道旁折了根空心芦苇,插进他嘴去。 自饮下一口稀粥,将粥水顺着芦苇管给他渡进了嘴去。 一口,又一口。 就用这法子,很快给他喂下去半碗。 慢慢的,吞咽的本能唤醒了意识。 可许知秋刚一睁眼,那女娃儿却像是受了惊吓,紧张的向后一缩,然后,端起碗就跑。 他的脑子眼下仍处于发懵的阶段, 只看见半碗香甜的粥水离自己越来越远,哪里肯依?忙不迭撑起身子,踉跄着追了过去。 这一个跑一个追,很快追到一处偏僻的独门小院。 许知秋看见那女娃躲在一个妇人身后, 那妇人则是手持着把剪刀,战兢兢的冲着他。 这时候脑子才算清醒了几分,顿觉一阵羞愧难当。 “大嫂莫怕,某不是歹人!” 他朝着那母女深鞠一躬,那母女不为所动,仍警惕的戒备着他。 许知秋又掏出全部身家,恭敬敬的举过头顶, 他自觉又提出了个厚颜的请求: “求您……好歹再给口吃的吧。” 那妇女盯着他看了良久,也不知是被他手里的银钱打动,还是被他诚恳的态度打动。 慢慢的,放下了剪刀。 ………… 屋子里说不上多简陋,但很整洁。 东厢摆着一排书架,颇有些书香气, 看起来不像个寻常的农户人家。 借着屋内的烛光,许知秋看清楚了那对母女的模样。 那是个五官姣好的妇人,看着可能还不到三十岁,只是面容消瘦,身材看着极其单薄。 一身水蓝色细麻长裙,秀发在脑后挽成发髻,斜插着一根木簪。 给人一种清艳、却又形销骨立的怪诞美。 女娃子大概在七八岁左右,穿着与母亲同颜色的衣裳。 面黄肌瘦的,身体明显发育不良。 她看着就是个缄默的性子,瞪着一双漆黑的眼睛,不言不语。 “啪嗒。” 一碗冒着热气的小米粥摆在许知秋的眼前,比之先前的清汤寡水,这一碗可谓浓稠。 米香刺激着大脑, 许知秋二话不说,捧起碗就开始狼吞虎咽。 “咳咳!咳!” 却不小心呛到嗓子,眼泪都挤了出来。 偶然一瞥,发现一旁——妇人搂着孩子,孩子则眼巴巴盯着他碗里的粥。 “……” 心里顿时有些不是滋味儿。 这户人家已是活得十分窘迫, 如今, 若非脸皮赛过城墙,这碗粥他眼瞅着是干不下去了。 那妇女倏而问: “敢问小哥,外面世道如何了?” 许知秋沉默了, 回想起自己这一路来所见所闻,心里倍觉沉重。 苦笑: “能如何,人吃人罢了……” 妇人盯着他的脸,淡淡的又问: “你也吃了?” “没有!” 他回答的很坚决,却又抹了把脸,露出三分苦涩:“可我不吃,他人却要吃我啊……” “那你这一路是怎么活过来的?” “草根,树皮,蚂蚁,虫子,有什么就吃什么。” 接下来,许知秋就不说话了。 只盯着碗里粘稠的黄米儿,怔怔出神。 直到那妇人忽而又道: “此处受山神庇佑,受灾较浅,虽然尚能果腹,但也没好到哪去,更没余粮救济外人。” 许知秋点头,听出了她的弦外之音,这就要起身告辞。 至于剩下那半碗…… 他瞅了眼那好心的女娃娃,挤出个笑脸。 给孩子留着吧。 他刚要出门, 讵料,那妇人却叫住了他: “你现在身体虚弱,就这么走了,不出数日还是要饿死。” “可是……” 许知秋有些领会不清她的意思。 “先住下吧,养养身子,过些天再走不迟。” “……” 许一时怔住了。 这一户孤儿寡女的,本身已经是度日艰难,却肯收留他这么一个来路不清的野男人。 莫非是因为…… 狠狠批判了自己龌龊的心思。 “大嫂菩萨心肠!” 他朝妇人深深拱手: “在下许知秋,不知大嫂如何称呼?” 妇人搂紧了女儿,淡淡回: “夫家姓陆。” (本章完) 第19章 拉帮套? 第19章 拉帮套? 这家母女愿意收留,许知秋甚是感激。 他被安排在西厢,母女俩在东屋,两间屋子隔着中堂。 因这些日子奔波,身体虚弱的不像样。 他几乎是沾上枕头就睡着了。 梦中, 他又回到了前世的三一门,又回到了那个玄门弟子的身份。 他照看着新入门师弟们的功课,也与几个烂熟的师兄弟插科打诨。 长青闷骚,水云爱摆资历,善阳温吞,陆瑾谦和, 大师兄澄真肃穆寡言,师叔似冲传统古板…… 一切的一切,都和记忆中一样,没变。 唯有师父,好像是变了。 那双空灵平静的眼神与他对视,却仿佛是在责怪他。 “痴儿,你还要这么执迷下去多久?” 因执念而营造的梦境,登时出现裂痕。 “师父!弟子……” 他张大了嘴,却突然发不出声音。 梦境开始崩溃,像点燃的画布。 …… 脖颈上传来割裂的剧痛,许知秋被痛醒了过来。 屋内,漆黑一片。 仅有稀疏的月光,透过窗户纸隐隐洒在地上。 勉强供他看清……一截带血的剪子尖儿,在眼前越放越大。 他瞳孔猛地一缩! “不可!”远处传来惊呼。 许知秋的身体在瞬间已做出了反应,架手格挡,拧腰翻身。 险之又险的避开了去的同时,反制擒拿的动作也一气呵成。 他将凶手死死摁在床板上, 凶手挣扎的力道对他来说,弱的几乎可以无视。 随着眼球适应了屋内微弱的光线,他这才看清了凶手。 “是你!?” 醒前的那一刺已伤到了他的嗓子,以致于他说话声嘶哑的像是掺了锯末。 身下的女娃子睁着那双漆黑的眼珠子,仿佛要将他瞪死。 许知秋万般不解, 他搞不清楚,这女娃子先前救了他,为何却又要杀他? 难道, 他看向一旁——那位僵立在门口的陆氏,此刻脸色煞白,单薄的身子筛糠似的抖个不停。 陆氏本能的想冲过来,可看许知秋反将剪刀抵在女儿脖子上,登时不敢妄动了。 “别!别杀我女儿。” 许知秋看向身下的女娃儿, 此时这娃儿漆黑的眼睛里已经溢满了泪水,应该是吓得。 “之所以留我过夜,就是为了趁我熟睡时杀了我,取我的肉么?” 他不禁嘲讽: “可为何偏教一个孩子动手?实在是没把我当人……” 他只觉得意兴阑珊,便扔了剪刀,也松开了那孩子。 小女娃下了床就一头扎进母亲怀里, 母女二人倚在门口,也不跑也不喊,局促的看着他。 许知秋从身上扯下一块布条,简单处理了一下脖子的伤口。 不得不叹一句好险,再偏半寸就是颈动脉。 若换了上次,他已经下杀手了。 可眼下,面对这刚救过他的孤儿寡母,也实在狠不下心。 穿上衣服,打算离开。 陆氏忙上前辩解: “这孩子发了癔症,错把你认成了仇人,并不是真要杀你,更不是要吃你的肉。” “什么仇人?” “……” 陆氏嘴唇动了动,却没回答,只是道: “实在对不住,但还是请小哥留下几日,容妾身赔罪。” 许知秋不禁把眉头拧了起来。 心里猜测: 这娘俩之所以肯留他一个来路不清的野男人过夜,莫不是想招他做个‘拉帮套'的? (拉帮套:旧俗,类似于寡妇招个上门的汉子养家) 毕竟这灾荒年景,孤儿寡母的生存也确实是个问题。 而她这女儿,或许是因为嫉妒许知秋将要占了她亲爹的位份,所以才要刺杀泄愤?沿着这个逻辑钻研下去,许知秋越琢磨越觉靠谱。 再看向那女娃子,心里已经是有了新的认识。 这娃子心善是真,心狠却也不遑多让! “你家男人呢?”许知秋明知故问。 陆氏低下头: “两年未归,至今也不知生死。” 她接着躬身做了个福,寻常老百姓可没这份礼数。 言辞殷切诚恳: “妾身保证,今晚之事断不会再发生,也请许小哥安心住下,不然此时出去……外面怕也难活。” “……” 她说的对。 ………… 靠山村就这么大, 说句不好听的, 但凡牵条腿脚利索的狗,从村头跑到村尾用不了一袋烟的功夫。 这么个芝麻绿豆大的地方,但凡有点什么新鲜事儿,转天就人尽皆知。 村头牌楼处,一帮孩童嬉笑追逐。 一帮汉子婆娘三五成群,扯着闲篇—— “知道么,陆家来了个野男人!” “方才我打那路过,看那人挑水劈柴的,忙的可起劲哩!” “她男人死活还没着落,她咋就敢往家里招男人?” “两年了,不死早回来了。” “也不怪她,我要是两年没回,我家婆娘也憋不住……“ “都乱嚼什么舌头!” 一个年逾古稀的老汉,拄着一根枯拐介入人堆。 “里正爷来了!” 方才还喋喋不休的村民们齐齐噤声,有脸堆笑的上前打起招呼: “里正爷,这天这么热,您不在家纳凉,咋还出来哩?” “呸!我问你们,陆先生一家的事,也是你们配议论的?” “呃……” 皆是讷讷无言。 “羞先人!” 老里正把枯拐磕在青砖上,发出铮铮的回响。 他斜着眼睛,指着这帮村民的鼻子毫不客气的开骂: “看看你们这帮不成器的,一天天正事不干,地也不侍弄,娃也不经管,山神爷也不敬了……再不下雨,地里的谷子便不得抽芽,等入了秋,咱们一村人都得饿死!” 他越说越气,使劲趸着拐棍儿, “亏得你们还有脸戳在这‘敬天法祖’的牌坊下面,还不都给我滚回家去!” 没一个敢顶嘴的,皆灰溜溜散去。 撵走了村民,这位里正脸上的怒色仍未去尽。 然眼神一动,瞥见个小小的人儿,从旁处蹑手蹑脚的想绕过去。 老里正嘴角一勾,却佯装怒道: “陆家丫头!“ 八岁的小女娃脸上藏不住胆怯,一如既往的不言语。 老里正板着个脸: “干河床上的折耳根都被你挖空了,还去做什么?再说那玩意也没甚药效,你再误闯了山,惹得山神爷恼火可咋办?” 女娃儿被他这番申斥,消瘦的双颊作出一副失落面貌,深深低下了头。 “唉……” 老里正一声轻叹,捋了捋她略带枯黄的头发。 “难得你懂事儿,等过两日消了雾,我进山去和山神爷求些灵草,缓一缓你娘的病痛。” 女娃闻言猛地抬头,嘴角甜甜的勾了起来,上前拉住了老里正的胳膊。 老里正笑了: “乖孩子,听说你家里最近来了客人?” “嗯。” “那带阿公去瞅瞅。” 女娃儿乐得在前面领路, 而那老里正浑浊的眼中,隐约显出一抹阴沉。 (本章完) 第20章 山神老爷 第20章 山神老爷 寡妇家里能有多少活干? 许知秋忙活一早上,便劈完了半个月的柴火。 村东有口水井,他跑了几个来回,把水缸也弄满了。 陆家院里有颗上了年头的荔枝树, 往年生得枝叶繁茂,既能成荫纳凉,也能全口腹之欲。 但由于近两年天旱,这树光秃秃的总不抽芽,应是快枯死了。 他便一口气挑了十几担水,争取把这树救过来。 直忙活的满头大汗,他也意兴不减。 “忙了一上午,喝口水吧。” 陆氏上前,给他递了碗水。 许知秋接过饮了口,又扫了眼院里, “怎不见令媛呢?” 心想莫不是因为昨晚的事儿,怕被他报复所以躲出去了? 嘿,跟个小孩子上纲上线的……他可没那么小气。 陆氏苦笑: “村后头挨着大灵山,山脚有处浅河滩,那孩子应又是去采蕺菜了。” 许眉头一挑,“鱼腥草?吃还是入药?” “入药。” 许知秋不由得打量起她的气色, 曾在三一时,他就学过些草药知识,连带着也算是懂点医术。 他细看下去,这陆氏面色中似乎显出一股不正常的病态。 “陆大嫂,恕我冒昧,你身上……可是有什么病症?” 陆氏抚了抚额前发丝,“些许小恙,不碍事的。” 见她有意回避,许知秋也就识趣的不问了。 却又不禁问起另一桩: “我看本地人对求神祈禳一事甚是热衷,所敬奉的山神,可是出自这大灵山?” 还没等陆氏作答,就听院外一人截胡道: “你这外乡人好不晓事,该叫山神老爷。” 只见老里正拉着陆家丫头进了院, “得山神爷庇佑,我们靠山村方才得以风调雨顺,人丁不辍,至今已逾近百年了。” 陆氏忙迎了上去: “里正爷,您老怎么来了?” 老里正乐呵呵的: “你家娃儿孝顺,见不得为娘的受苦,又要出村采药,被我给拦下了。我这便给你把娃儿送回来,顺道再看看……” 说到这眼光一沉,落在了许知秋身上,上下打量。 后者微笑拱手, “外乡人许知秋,见过老先生。” 他眉眼清俊,年岁上看着也才是个少年郎,实在不像坏人。 老里正眼看挑不出啥毛病,便转了思路。 “陆家媳妇啊,不是老夫说你……” 他似有些埋怨,对着陆氏絮叨: “现如今灾年不去,老天爷连场雨水都不下,各家存粮吃紧,都恨不得勒紧裤腰带过活,能省一口是一口,你倒心善,还收留外人。” 说到后面,这老头不拿好眼神儿觑许知秋。 许知秋一翻白眼儿,便转过身去不看他。 却恰好迎上了陆家女娃那双漆黑黑的眼睛,俩人一时就相互瞪上了。 却听陆氏解释道: “我们娘俩食量小,平日也有剩余,多个人也无妨的,况且……” 声音忽而减低了两分: “况且,等过了山神节,情况总会好些了么。” 老里正脸上褶子一抖,声音有些僵硬: “那…倒也是。” 这老里正明明是一副厉害嘴脸,对其他村民们也很严厉。 却不知为何,唯独对这陆氏娘俩儿,态度好得近乎溺爱。 又与陆氏寒暄了几句,也多是询问生活上的难处,可以提供一些帮助之类的…… …… 最后, “那小子。” 他把许知秋唤到眼前,语气比方才还显刻薄了些: “即是寄人篱下讨吃的,老夫身为本村里正,须得给你这外乡人立下几条规矩。”许知秋耸了耸肩, 眼瞅这老头一副“敢有半点不服,抄起拐棍打你出村”的派头,他哪还敢犯浑顶撞? “里正爷请讲。” “第一个,陆家媳妇在本村有口皆碑,为人清清白白,望你管好自己的手脚,若敢越雷池一步,定不饶你!” 许知秋听得笑了: “此事不消你说,若真有那时候,某站着不动任杀任剐。” 老里正对他的话不以为然,接着道: “二个,不得生事,更不得与本村人斗殴,不然到时论理,可别怪老夫拉偏架,伙着全村人欺负你!” 对此,许知秋没让步, “里正大可宽心,许某不是多事之人,但却也不是任人欺负的软蛋。” “哼!” 不软不硬碰了个钉子,老里正对他态度不是很满意。 “这第三个么,也说不上规矩,算是一个忠告吧。非但是你这外人,连本村子民都历代遵循,不敢触犯分毫。” 他说着指向远处,那一片仅露出轮廓的巍峨山体。 “便是这大灵山!” 他语气陡然严厉,近乎斥责: “这村子各处你皆可走动,唯独这大灵山乃是山神爷的私地,奉劝你一句,最好别踏足半步。否则惹得山神爷发怒,你丢了小命可无处申冤!” 这老头挺有意思的,先前言辞威胁,这又开始提点他了。 许知秋点头,表示自己记下了。 老里正这才肯放过他,兀自哼哼了两句, 便任由陆氏搀着,拄着孤拐出了院门。 送走了老头,陆氏返了回来,她捏着袖口,语气有些歉疚: “里正爷看着凶恶,却是个心肠很好的人呢,你切莫往心里去。” 许知秋摇头,接着给那棵荔枝树浇水。 “陆大嫂放心,我脸皮可没那么薄,不至于这就记恨上他。只是……” 脸上带点尴尬, “我一个不相干的人,每日白吃你家的,也实在过意不去。” 这两天来,三口人一日一餐。 每人每餐不过一碗薄粥,几根野菜,将将维持生命体征。 就这还是有分别的。 说起来呀,都叫人心酸。 许知秋胃口大,分得满碗,女娃子年幼长身体,分得大半碗,而陆氏,只有区区小半碗。 可就照这么下去,不出一两个月,陆家的米缸还是得空。 到时候,许知秋可以拍屁股走了,可这母女俩呢?喝西北风? 念及此处,心里愈发不是滋味儿。 他便朝着村后头那山看了过去。 此时已经快到中午,那山却仍裹在一片薄雾中,看起来甚是朦胧。 眼下是大旱天啊。 日头毒辣,空气干燥,可那浓雾却久久不散,实在有些神异。 而且那山体翠微,林木葱郁,可见灵气之盛,显然不受旱情影响。 由此可知,其中的山货物产应是不少。 靠山村靠山村,可见这山就是这村人的立命之本。 可一想到那老里正吹胡子瞪眼的模样,以及那条刻薄规矩,许知秋不禁又摇头了。 从没听过哪家山神还设私人领地的。 现如今旱情严重,地里绝收,谁又愿意每天喝稀粥过活呢? 放着眼前满满一座大山的物产,却不让村民采取果腹。 你家山神也太牛逼了吧? 许知秋心底愤愤不满。 不让去?谁稀得去啊? 可问题是, “吃啥啊?” (本章完) 第21章 险被嬲死 第21章 险被嬲死 疏星淡月,断云微度。 都说饱暖思淫欲,可当下吃不饱,村民们自然没那些闲情逸致。 此时方才三更天,整个靠山村已是灯火尽灭。 整个村子的地势凹陷如盆,若寻高处看下去,就像一只束缚在牢笼中的困兽。 兽首的位置低伏,朝着大灵山脚,呈叩拜之势。 纵是夜里,那大灵山仍裹着抹不去的稠雾。 山脚处雾气相对稀薄,随着夜风一吹,如波涛般滚动起来。 一道石阶古道,渐渐便从雾中显露。 那古道甚宽,约数丈,乃是从村口一直延伸过来的。 古道尽头,设有一处祭台。 台前的青铜法案上,摆着三牲祭品,插着碗口粗的香烛, 皆是靠山村人从牙缝里挤出的供奉。 后头立着一尊比成人高出数尺的山神造像。 乃是泥胎所铸,竹篾和稀泥的胚子,头面粉刷着黑、红、青三色颜料。 这山神爷的五官被捏咕的当真是一言难尽。 两只眼左高右低,鼻孔一大一小,嘴是歪的,向后咧出平直的弧度。 今夜,月冷冷照人。 月光洒在这山神像的面目上, 勉强照出个人的模样。 “审美不错……” 许知秋竟夸赞起匠人的手艺。 这神像之所以建在这,八成是看门的。 守着的正是它身后的那一片,裹在雾气中的巍峨山峦。 许知秋仰头瞅了瞅,随后朝着那神像一拱手。 “外乡人许知秋,特来贵宝山寻些嚼裹,以供养所寄居之良善人家的孤儿寡妇……哦,还有自家肚皮。” 说着拍了拍干瘪的肚子,又朝神像微鞠了一躬, “特此敬告本地山神,若许某此举有何冒犯之处,就请……就请您干挺着吧。” 那神像似是有所回应,泥胎的双眼空洞处,绽起忽明忽亮的微光。 并从那泥胎口中,传出一阵“悉悉索索”的怪声。 莫非显灵? 许知秋眉头一皱,上步凑到跟前,细细端详了数秒,忽而笑了。 “哦,原来是这般。” 随后也不理会,大踏步走入这雾中山。 …… 一踏入山中,薄雾愈发稀薄。 入眼所见,林木成丛,怪石耸立,月光从林荫缝隙投下,清亮而散碎。 像是突然踏入了一个新世界,周围叽叽喳喳、悉悉索索,叮叮咚咚……吵个不休。 叽喳的是鸟兽,悉索的是爬虫,叮咚的是流水。 在流水之畔,一条曲折小径破开林障,斜斜向上。 空气的清新、草木的芳香,泥土的腥气,一股脑的钻进鼻子。 许知秋深吸了口气,只觉得五脏六腑倍觉舒坦。 “好个长命百岁的神仙所在。” 他不吝赞叹,沿着小径上山。 走出没过百十步,眼前果树成林,粉粉绿绿的好生漂亮。 他抬手往树上随便一掏,便摘下颗二斤重的大蟠桃。 迫不及待啃上一口, “咔嚓”一声! 汁水香甜,果肉脆美。 嗯~喧! 可还没等他啃上两口—— 霹雳扑通! 前面草丛里,哼哼唧唧奔过去一大家子! 竟是三五头膘肥体壮的野猪,后缀着几只撒欢儿的猪崽儿,来势汹汹的,好悬把他撞个趔趄。 许知秋看得直淌口水。 这猪要是逮住一只剐了,至少能出二百斤肉! 届时,肥肉可以榨油,瘦肉可以剁馅儿,五可以炖酸菜…… 狠狠咽下哈喇子,许知秋倏而又叹息一声: “这山中遍地是宝,若能放开了,够这靠山村人吃上几辈子。可惜……” 啃干净桃子,撸起袖子,又钻入此山深处。 这遍地丰饶,看得他心情甚是愉悦。 又行了百余步,鼻间忽的一抽抽,“咦?”他疑惑, “哪来的如此异香?甚是醉人哩。” 便循着这味道,一步一嗅的找了过去。 又爬了大约半个时辰,偶然往外一瞅,可叫他止不住惊叹。 这山真是不小! 他估摸着已经爬了几千米了,可此时透过树林间的缝隙向下方望去, 原来,竟才摸到这山的外围区域。 随着他继续深入,那股子异香愈发浓郁。 终于,拨开前方的一片灌木,视野陡然开阔。 一片石台悬在石壁的半腰处,离地大约一丈,探出来约三丈,宽两丈。 异香就是从那里传出的。 许知秋寻了根树藤就爬了上去。 入眼所见,乃是一片六尺见方的碧绿色酒池,荡漾着月色的光华。 发出的阵阵酒香清冽甘醇,熏得人昏昏欲倒,连鼻窍仿佛都被捅开了。 许知秋吃惊,不由得想起了一则传说异闻—— “莫非,是猴儿酿?” 许知秋曾读过《蓬栊夜话》,记着其中写道:山中猿猱,春夏采杂果于石洼中,酝酿成酒,香气溢发,闻数百步。 猴子酿酒,技艺如何? 许知秋没领教过,但眼下这酒香……却是撩拨得他心里痒痒。 相传此酒乃是大补之物,为草木之精,喝上一口便有强身祛病的功效。 若入药为引,更能治许多疑难顽固之症疾。 许知秋想掬一捧尝尝味儿, 但他也清楚其中风险,毕竟这酒是猿猴所酿,而此类最是凶恶! 一旦察觉到有人偷酒…… 书中言——野樵深入者或得偷饮之,不可贪多,多即减酒痕,觉之,众猿捉其人,必嬲死之。 “……” 许知秋犹豫了半秒,便做好了心理建设。 “贵宝地山神在上,某今日就小呡一口解解馋,保证就一口……” 他腆着脸掬了一捧,送到嘴边,舔了舔后一饮而下。 呲溜~ 许知秋的双颊眼瞅着变作通红,忍不住长吁一气: “好酒!” 他发誓,三辈子都没喝过这么美的酒。 那,再来一口吧…… 于是, 呲溜~ 或许那合欢火多少还是影响了他一点。 贪心起,一发不可收。 呲溜溜~ 呲溜溜溜~ …… 一连吃了七八口,酒池的水位眼瞅着下去了半分。 他心满意足的打了个饱嗝儿。 随即,身子一晃,晕晕乎乎的就要栽倒。 眼前开始天旋地转,连手脚都绵软了数分。 这就吃醉了。 便在这时—— “叽叽咕咕——喔喔!” 远远的一阵猴子叫声,此起彼伏的响彻。听那声音无比急促,隐约还带着几分暴虐凄厉。 悉悉索索的穿梭声拨弄着林草,越来越近。 许知秋想撑起身子跳下石台,奈何手脚绵软,重心一散又倒了回去。 “坏了!” 他心里一个激灵,额头汗如浆出。 他忽的惊觉——我今天这是怎么了? 眼下报应来哩! 若被抓了现行,岂不要被嬲死!? 那怎么行? 《地行仙》,扯呼! (本章完) 第22章 雪琪丫头 第22章 雪琪丫头 次日一大早, 陆氏母女被一阵捣鼓声弄醒,声音是从厨房传来的。 母女刚来到厨房,便被眼前的一幕惊成了哑巴。 只见厨台前,许知秋正操刀剁着一只拔了毛的锦鸡,并一旁的两只剥了皮的野兔子。 他左手边是满满一大盆野菜,里面多是些切好的山笋、木耳、婆婆丁等等。 察觉到这娘俩,许知秋转头招呼了一声: “陆大嫂,你们且安坐着,某颇懂些厨艺,稍后便可造好了饭。” 说着又从怀里掏出一个新鲜的蟠桃,一把给那陆家女娃扔了过去。 女娃怔怔捧着桃子,嘴里津液横流。 没过片刻, 桌上已是摆满了丰盛的饭食,四溢的香气,勾得人胃里咕咕的乱响。 待得许知秋端上最后一盆野菜炖雉鸡,便解下围裙落了座。 “诶,你们怎不吃啊?” 他催促着陆氏母女, “这热菜就图个火候,凉了可就失了味儿了。” 女娃儿盯着满桌菜肴,眼睛根本转不开,却迟迟没敢动筷子。 陆氏眉头微蹙,脸色也有些苍白,许久才开口: “许小哥,你昨夜,进山了?” 许知秋了然的笑了,做出一通解释: “我知你的顾虑,那里正爷与我有言在先,而我却明知故犯,确实有些不妥。” “但人总要为肚皮考虑,若不如此,待你家存粮吃净,你们娘俩可就要被我害得饿肚子了,此事想想就叫我无地自容。” 说到这见陆氏面带愁容,他接着宽慰: “大嫂你也莫担心,我猜那山神住在山上,而我不过是在山脚的外围区域打了打秋风,应是惊动不到他老人家。” “虽是如此……”陆氏眉头仍不肯舒展,她看着许知秋,认真的道: “可莫再进去了,万一被山神老爷察觉,恐丢了性命。” 闻言,许知秋脸皮抽抽着,做出一副古怪模样。 可不就好悬丢了命么? 昨夜, 若非关键时刻运功散去酒意,再使地行仙跑路,他就被那群猴子给透了。 “呃,也无妨。”许知秋打了个哈哈,分别将两只最肥的鸡腿,给女娃子和陆氏碗里夹了过去。“你们娘俩只管吃肉,至于那山神怪罪也是找我,挨不到你们母女头上……再说某颇有手段,自有全身之道。” 这话说的攒劲,让陆氏无言以对。 女娃子盯着碗里的鸡腿,不住的吞咽口水,但没得允许,却又迟迟不敢下筷子,只能又怯生生的看向母亲。 陆氏叹口气,朝她点了点头,女娃子这在开始大口朵颐。 陆氏沉默了好一会儿,终于露出微笑: “许小哥,是个好人呢。” “不必小哥小哥的称呼,大嫂唤我知秋即可。” “知秋……” 陆氏咀嚼着他的名字,柔声念叨: “惊起归鸿不成字,辞柯落叶最知秋……好名字。” 这话说完,二人一齐沉默。 女娃子低头扒着饭菜,自顾不暇。 许知秋尴尬的咳了咳,忙岔开话题: “我看大嫂言谈举止,不像是出身农家,却不知……” 陆氏答道: “妾身祖籍南阳,本是书香世家,外子曾是落第秀才,我夫妻两情相悦,奈何家中不许,于是相携私奔,于八年前来到这靠山村定居。” 许知秋听得恍然,装模作样的夹了口菜,终于提出了自己藏了许久的疑问: “陆大嫂,我有一事……若直接问了,恐对你有些冒犯。” 陆氏清艳的脸上微微一笑: “但说无妨。” 许知秋直直的盯着她: “当初你收留我,是单纯同情我的境况……亦或是,有什么别的原因?” 若说陆氏单纯是出于善心收留他,那他是决然不信的。 毕竟这灾荒年景,自家亲人的性命尚没有着落。 但凡是个思维正常的母亲,岂能为了个素不相识之辈,分薄自己和女儿活命的口粮呢? 因此,打一开始,许知秋就揣测着她的真实意图。 这其中,多少有些不好明说的东西在里面。 眼下终于捅破窗户纸,他静待着陆氏的回应。 然而,陆氏却支支吾吾,许久答不上来。 ………… 接下来的一个多月,许知秋隔三差五的就进山一趟。 在山区外围打一些野味,采撷一些果蔬。 由此,陆家的伙食水平直线上升。 以往稀粥都得分着半碗喝, 现如今,女娃儿日日吃得满嘴流油,小脸也由蜡黄添了几分红润。 不再像以前,可怜的如那柴胡棒般模样了。 许知秋的体重也长了十好几斤,体格气力都恢复了不少。 唯独那陆氏,仍是一副病恹恹的样子。 但看着女儿日益康健,做母亲的脸上那份温柔笑意,自然比往常添了许多。 上午, 陆氏在屋内纳着针线。 “琪儿。” 忽的叫女儿到身前,将一件半新的水蓝色长衫交到手上。“去把这件袍子给你知秋哥哥送去,让他试穿看看,若不合身再拿回我改。” “嗯。” 小女娃欣然点头。 …… 庭院中, 许知秋盘坐在树下,五心向天。 他双眸紧闭,口中一张一翕,所念诵的经文,乃是前世三一门所传的逆生心决。 “……犹未也,复凝神气穴之中,以敦养之,而吾心一点之仁,阴与阳垢矣。由是进而上之,则形骸不能囿,而吾心之仁与天地同用,而身天地矣……” 随着他依照心决运行功法, 体内的精、气、神三宝,纷纷向着上丹处汇流。 (所谓上丹,即上丹田也。《素问·本病论》中记载:“神失守位,即神游上丹“部位在两眉之间。) 三宝融合归一, 逐步稳定在一个不动不摇、不争不缄,不起涟漪的平衡状态。 慢慢的,在他周身体表,逐渐泛起起一层纤薄的白色炁膜。 说是炁膜,不过是粗糙的叙述。 真论起来,更像是白炽的炁焰。 那一朵朵白炽火苗,即使在阳光下依然清晰夺目。 火苗燃烧跃动,如一只只调皮的白色精灵,纷纷在他的衣角、肌肤、发梢上,时而升腾,时而隐没。 整个人从外表上看,便有了仙家气象。 “终于……完成了啊。” 许知秋睁开双眸,呼出一口浊气。 “簇——” 这口浊气竟像利箭一般,笔直的向前射出数尺,方才缓缓消散。 他会心一笑,便收敛了逆生。 不同于之前在合欢厮杀时,临时构建出的“伪逆生”, 此时此刻,才是货真价实、不打折扣的“逆生“状态。 前世做到这一步,他用了足足五年。 现如今,哪怕算上在合欢的半年多,总也还不到一年。 另外这其中有很长一段时间,还是在奔波逃荒的途中耽误的。 若论其中原因, 恐怕得益于在合欢时渠娘对他的一系列药炼调理,使得他一身气血浑厚至极。 根基雄厚,练起功自然也就事半功倍了。 如今,体内真炁充盈,流转于任督百脉之间,毫无阻滞。 只见他站起身来, 脚下轻轻一踏,寸许厚的青砖便迸出裂纹。 可见在这个状态下,哪怕是举手投足间,都有了生撕虎豹的巨力。 然而最重要的,是炁化皮肉。 他找来一把柴刀,在胳膊上露肉的地方,使劲剁了几刀。 叮叮叮! 刀刀迸出火星,三刀之后柴刀断成两截,而他的胳膊连皮儿都没破。 踏入一重后, 体表的防御之强已经堪比横练,可硬抗一般刀剑。 而且由于炁化皮肉的缘故, 就算真的受到重创破了防,只需稍稍运炁,伤口即可飞速愈合。 龙虎之力、刀枪不入、飞速修复, 除这三者外,还有一项不得忽视的好处,那就是性命根基的提升。 在前世,三一门之所以被当世异人尊为玄门第一, 很大程度上,皆因《逆生三重》这门功法,乃是内外双全,性命双修的一代绝学。 备受天下异人推崇敬仰。 “如此一来,应当……” 许知秋将识神关注在下丹田——那一朵嫣粉色的火苗儿,如今正诡异的静静燃烧着。 “……暂时压得住这东西了吧?” 神足意满的眸光投向一旁,恰好迎上一双白澈澈,漆黑黑的眼睛。 那陆家女娃手捧着衣物站在不远处,怯生生的望着他。 许知秋不是好眼神的觑她, “你都看见了吧?” 他练功压根也没想避讳谁,果然,小丫头点了点头。 许乐了,又问: “那且说说,你都看出什么了?” 小丫头歪着头想了想,以她寡言的性子,难得说出一句: “刚才,你身上……好像着火了。” 许知秋抿了抿嘴,正要说什么,忽的瞥见她手里拎着个剪刀。 脸色顿时古怪起来: “你总拎着这东西干什么,莫不是又发了癔症,还想给我脖子上来一下?” “……” 小丫头闻言羞愧的低下头,捏着袖子快走两步上前,把袍子递到他手上。 许知秋接过一看, “你娘做的?” 他颇欢喜,这就穿身上试了试, “还蛮合身嘞。” 许知秋笑着在她鼻头上刮了一下,笑道: “雪琪丫头,我看你根骨不错,想教你点筑基的东西,学不?” (本章完) 第23章 青竹苑 第23章 青竹苑 “啊,你!” 小丫头悚然一惊,猛地向后倒退三步。 琼鼻皱着,一脸幽怨的瞪着他。 许知秋这才意识到,方才刮她鼻子这个动作,应是有些冒犯了。 但身为大人,实在拉不下脸皮就此事道歉。 “处不熟的小丫头片子……” 许知秋心里腹诽两句,转过身去不再理她。 不学拉倒,我还不教了呢。 …… 便寻了个僻静角落,自顾站起桩来。 虽说他不是新手了,但站桩是个万金油的修炼形式,也还是能涨功的。 姓周的老头所知甚广, 记得之前,他曾向周一仙请教过此界的修真见闻。 结合他自己的知识储备,便与前世修真一途做出了大概的比较。 此方世界,在性命根本上的理论开发,明显不及前世。 一些道经易理,天人理论等,也不如前世所学的精深。 唯独这攻伐之道甚是强横,非但可横空御剑,日行千里,更是寿元悠长,堪比王八。 前世修真,哪怕修成了天下第一,也无非是得享凡人天寿,区区一百二三十年。 而此界修真, 就算仅止于小成,也能有二三百年左右的寿元。 若论及这两世的修行体系,几乎是大差不差。 走得都是炼精化气,练气还神的大众路子。 可唯独寿元,差异悬殊。 为何如此呢? 幸得两世亲历,并且有些理论积累,许知秋才得以推导出了结论。 首先,此界灵气充裕倒是其次。 真正关键的就一条—— 乃是位于心脏和横隔膜之间,那两处特殊的穴位——谓之“膏、肓”。 《膏肓二窍》, 在中医理论中,认为这两处窍穴乃是药力无法到达的所在。所谓病入膏肓,就是此由。 前世炼炁,练到死也根本摸不到这两个地方。 而此界炼炁,只需通了任督,便开始初步涉足这二窍。 他曾听周一仙讲过,这天下间修为通玄之辈,基本都能活个六七百年。 甚至有些老怪物,得享千岁高龄而不死。 实在夸张。 两世如此大的差异,恐怕,要归责于大道法则之流的抽象因素了。 说起前世的手段在高明程度上,并不比现世的差。 况且由于此界灵气充裕,施展出来威力还要更强几分。 “难得有此机缘……得此界助力,有朝一日,或许能助我突破三重吧?” 这也是整个三一的夙愿。 许知秋怀着憧憬, 站桩中不知不觉,进入空灵的状态。 守炁定神,将意识沉入内景,研究起那第四面石碑。 与之前不同,这第四面石碑上同时记载着三门手段, 皆出自前世所知的一个异人流派——青竹苑。 ……………… 黄昏下, 村口的牌楼墩子上坐着个小小的人影。 陆家丫头用半个剪子股,雕刻着手中的木人儿。 她又不是木匠,手艺自然不灵。 忙活了一整日,手上戳破了好几个口子,才将将雕出个人的形体。 人偶的造型臃肿得像个水桶,可爹爹不是胖子啊。 但好歹有个人的模样了,她便鼓起心气儿,仔细雕琢着人偶的头面五官。 依照着记忆中爹爹的样貌,她的每一刀都落得无比小心仔细,务求相似。 渐渐的,鼻子、眼窝、耳朵、嘴唇…… 记忆中的面貌越来越完整,尽管在细节上有很大偏差,但她代入的深沉。 慢慢的,手中的人偶,似乎活灵活现了起来。 小丫头红润且稚嫩的脸上,露出欢喜的笑意。 端地是个美人胚子。 忽的, 她惊讶的抬起头,发现眼前围了四五个年岁相仿的孩童。 她平日性子寡淡,一天到晚只陪着娘亲,鲜少有同龄的伙伴。 因此这许多小孩儿,她甚至都叫不出名字。 “呦!几天没见,脸都吃胖了!” 几个小孩儿围着她指指点点。 她很不适应这种场面,起身要走,却又被拦住。有小孩嚷嚷: “有天晚上我从她家门前路过,可闻到肉香哩!” “肉香?饭都吃不上了,咋能吃得起肉?” “没唬你们!那天俺特意趴着门缝看了,她家厨房滚滚冒白烟,香得狠,肯定炖肉哩!” “岂有此理!凭啥俺们都喝稀粥,她却吃上肉咧!” “定是村长爷爷偏心,给她家送粮食哩!” 几个娃娃因妒生恨,其中有个手黑的一把将她搡倒。 她虽吃痛,却没哭没喊。 然正要起身,几个人伙着来抢她手里的木雕。 这下她慌了,双手攥的死死的。 奈何女儿家气力不足,很快便被夺了去。 “还给我!” 那娃儿一撇嘴:“嘁……还以为是什么好玩具,破烂一个。” “啪”的一声, “爹爹”摔在牌楼的青石墩子上,断成两截。 这一摔,把刚雕好的人偶毁了。 也顺带摔出了小丫头的眼泪。 “你……你们把爹爹赔给我!” 她红着眼睛冲上去,却又被推倒在地。 几个小孩儿围着她嘲讽: “还爹爹呢,下回你该雕个小木牌哩!” “你爹得罪了山神爷,早就遭了报应死在外面了。” 小丫头咬着牙,泪珠如断线的珠子,簇簇滚落。 “你们……你们胡说!我爹爹还活着!” “哈哈哈!” 几个娃娃笑得放肆,手拉着手围着她转起圈儿。 他们按着童谣的曲调儿,把歌词一改,顺口就唱了出来: “小豆丁~丧门星~克死爹爹克娘亲~山神老爷心肠好~叫你一人吃饱饱~” 小丫头紧紧搂着断成两截的木雕,蹲在地上埋着头,无声的恸哭了起来。 “你们都听谁说的?” 后面一个突兀的声音问。 “听俺爹妈说的!村里人也都这么传……诶,你是……” 几个娃儿答到一半,这才转头看清了问话的人。 许知秋腰上缠着围裙,手里拎着剁肉的菜刀。 那刀身上沾着几根鸡毛,鲜血顺着刃口直往下滴。 他刚在厨房杀野鸡来着,刚去院里想摘根干葱去腥,忽听见外头动静,这才出来瞅瞅。 “欸!” 他这屠夫模样吓得几个娃娃一趔趄。 但他们随即又想起之前曾追着许知秋扔土块,顿时又不怕了。 有个胆儿壮的梗着脖子: “你……你拿把破刀吓唬谁?血……你这剁的是啥肉,好吃不?” 说着嘴里就蓄满了哈喇子。 “啥肉?” 许知秋冷笑着,上去一把揪住那半边脸蛋子,拧了一大圈。 “剁的是你家祖坟里躺着的先人,瘦肉剁馅儿,肥肉榨油,骨头添柴,零碎喂狗,你说香不香?” “哇~” 那娃子疼的嗷嗷叫唤,吓得腿打哆嗦。 许知秋照他屁股就是一脚! “你家先人还等着给你托梦嘞,还不滚回去瞅瞅!?” 又转头恶狠狠的扫过四周,带血的菜刀一甩, “都给我滚蛋!” “妈呀!” 几个小孩儿被吓得屁滚尿流,四散逃窜。 “一帮小瘪犊子。” 许知秋忿忿不满,嘴角一撇,多饶了一句:“比我小时候还缺德……” 他又瞥了眼蹲在地上抹泪的陆家丫头,摇头叹了口气,没再管她。 回去后, 小丫头扑在陆氏怀里哭个不停,并向陆氏求证那帮小孩言语的真伪。 陆氏自然是百般劝慰,废了半天劲儿,这才将将把她哄好。 深夜, 房间里闷热,许知秋迟迟睡不着觉。 这便出了厢房,打算来到庭院中纳凉。 却不料,那陆氏正依在庭中树下,怔怔出神。 那纤薄的身影形销骨立,水蓝色裙袂被风轻拂着,映着天上皎洁月色,却显不出丝毫仙气。 反而,像个女鬼。 (本章完) 第24章 驱神 第24章 驱神 “陆大嫂,你这是……” 陆氏轻轻抚摸着树干,语气幽幽: “这棵树,还是雪琪降生那年,外子从别处移栽过来的……” “栽过来的第二年这树就成活了,此后每逢五六月时节,这树上的荔枝成熟,颗颗红润饱满,吃起来甚是香甜。” “剩下吃不完的,晒干后混着冰捣碎,然后做成荔枝糕,雪琪尤其喜爱。” 说到这儿,清艳的玉容上,露出哀婉。 “可自他走后,这树就一日日萎了。期间,芽儿也凋,叶儿也落,直到剩下枯枝老杈,再也没了生机。可没想到……被你侍弄这段时间,这树竟慢慢又活了过来。” 她抚摸着一根垂下的树枝,那上面新芽生得翠绿。 陆氏嘴角,挤出一分牵强的笑容。 “或许是天意吧,这样一来,用不了多久,雪琪就又能吃到荔枝了。” “……” 许知秋一味听着,心里也清楚。 陆氏虽是在与自己讲述,其实不过独自伤怀罢了。 虽然他也心有同情,但碍于身份,毕竟不好多劝。 “大嫂……日子总要向前看。” “是啊,向前看。” 陆氏笑了,转头直直的看向他。 “倒有件事瞒了你许久,妾身在此赔罪了。” 说完,竟朝他跪了下来。 这可把许知秋吓了一跳, “你这是作甚?使不得!使不得!” 忙上去搀她。 陆氏起身后,从怀中取出一个水蓝色的荷包。 许知秋认得, 最初时,这荷包连同其中的几两碎银,正是他交给陆氏的房费。 他还记得,荷包背面绣着几句诗文。 陆氏柔声将诗文念了出来,却显然不是同一句—— “山有苞栎,隰有六駮。未见君子,忧心靡乐……” 她望着那荷包正面的“安”字,眼神温柔的,仿佛要化开。 那字迹绣得笔锋柔和,仿佛也像个温婉的女子那般,盼着丈夫早去早归。 可是,终究是一厢情愿。 “……如何如何,忘我实多!” 说着她面露痛苦,随即,竟是一口血吐了出来。 “大嫂!” 许知秋上去搀住她,为她搭上腕脉,顿时心下一凛。 原来,这妇人外表看着尚可,其实一身五脏经络,自心脉起始,已经萎靡的近乎老朽。 许知秋忙为她输送真炁,小心翼翼的温养着她那已然不堪的内脏。 与此同时,他也恍然大悟。 原来……那具被挂在房梁上的干尸,就是她两年未归的丈夫。 如此一来,那晚小丫头对他刺杀一事,或许也能解释的通了。 陆氏只觉得体内平白多了一股暖流,很快脸色好看了许多。 她转头,朝许知秋露出一个歉意的笑容: “那日初见你掏出这荷包,我第一眼便把你认作了杀我夫君的贼人。”“之所以留你住下,也是因为还不能完全确定。未免错杀了好人,故而打算先试探一二。” “却不料当晚,雪琪那孩子……” 讲到这,她身子一抖,面露几分后怕。 接着: “可你非但没杀她,接下来的几日,反而对我们母子百般照料。” “那时我便认定,你是个好人。” 许知秋深深叹息, “令相公……确实已经不在人世了。” 他迟疑了一二,还是将那食人者家中悬挂干尸一事,告诉了陆氏。 陆氏尽管心中早有准备,但听完仍是身子一震,如遭雷殛。 忽的表情扭曲,“噗”的一大口鲜血喷了出来。 “大嫂节哀!” 许知秋顿时后悔告诉她,一时乱了方寸,真炁不断的朝她体内输送。 陆氏却惨笑着安慰起他: “这都是命,由不得人的……倒要谢谢你,为我送来这个消息。” 许知秋不停的给她推宫过血,直忙的额头见汗,才将她的情况稳定下来。 他搀着陆氏在一张椅子上坐下, 随后,问出了他的问题: “大灾之年,人心险恶,我实在不明白,令相公为何要出这趟远门呢?” “此事,说来话长。” 陆氏将荷包小心翼翼的收入怀中,擦去唇边的血,为他讲起了其中的因由: “我记着有一年,天上玄黄色变,轰鸣声响了一昼夜,第二日,院里掉下来一个和尚。” “那人自称普方,出自天音寺,此番于狐岐山同妖物斗法,一时不慎受了埋伏,负了重伤。” “我们夫妻收容了他几日,待得他伤势复原,以为他会自去的。却不料他竟要设下法界,引动大灵山地下水脉,去倒灌那妖物的老巢——狐岐山六狐洞。” “狐岐山?” 许知秋听得皱眉, 难道这大灵山,其实是狐岐山的一条支脉? 二者可是相距有数千里之遥啊! 能干涉水脉逆流,这和尚倒是颇有神通。或者说,有什么高明法宝么? 毕竟曾听周一仙吹过,这世上有些法宝的威力,可是大的吓死人。 “此举难免会损伤大灵山的水土,那时节,村民们自是不允,可奈何那和尚凶蛮执拗的紧,竟听不进去丝毫劝告,执意妄为。” “外子虽是一介书生,却指着那凶和尚骂了半日,同他讲了不知多少道理,最终总算将其说服,那和尚遂羞愧而去。” “此事之后,村民念我一家的恩情,便多有照顾。” “那和尚临走前曾对我家许下承诺,日后若遇难事,尽可去天音寺寻他,但有所求,无所不应。” “两年前,岷州灾情正盛,靠山村也受到了不小的波及,许多家都断了粮食,甚至剥树皮充饥。” “我夫君打定主意,瞒着全村百姓,独自外出家门去寻那神通广大的僧人,便……一直没回来。” “去寻那和尚作甚?”许知秋问。 陆氏眼神中透着哀婉,但一双素手,却紧紧攥成了拳头。 短短一句,掷地有声! “为大灵山,驱神。” (本章完) 第25章 山魈 第25章 山魈 陆氏那两口血可真不白吐, 第二天早上被小丫头发现,顿时吓得哭了出来。 就围在母亲身边转,说啥也不离开一步了。 有件事也赶巧,恰逢一大早老里正来串门,瞥见地上的血迹,也是吓得够呛。 对着陆氏一顿嘘寒问暖,又叫来了村里唯一的土郎中。 那郎中是个高手,给陆氏号了半天脉,结果诊出个风寒。 前后写废了八篇纸,最后许知秋搭眼一瞅……呵,愣给开出一副保宫安胎的药。 老里正于是招呼着陆家丫头去煎药。 许知秋就在旁边戳着,除了无语就是无奈。 他想上手给重开一套方子,奈何这老登压根不信他,把他排挤的远远的。 “……” 不过幸好,昨夜许知秋为陆氏输的真炁不白废。 好歹是将她的病灶稳定了下来。 可他也清楚,陆氏这病是心伤劳神所致的五脏衰竭,要想治疗,可谓是难上加难。 她就像一个漏底的水桶,寻常的药石之力已然救不了她。 或许…… 他想起大灵山上的猴儿酿。 以其入药,或可一试。 喝完了安胎药,陆氏半靠在榻上,陆家丫头俯在她膝盖上,眼底莹莹。 “娘,你别吓我,雪琪好怕。” 陆氏抚摸着她的发辫,一脸温柔, “不怕,娘不会有事的,不然谁照顾雪琪呢?” 小丫头是吓坏了,想哭却又不敢哭出来。 生怕母亲被她感染,也落得伤心地步,反倒不利于将养身体。 于是,只能是一边梨带雨,一边咽泪装欢。 偏偏某人眼皮子浅得很,这副场面看在眼里,实在是不落忍。 …… 夜晚三更, 弯月洒下稀薄的银砂,勉强供人视物。 刚眯了一觉的许知秋精神饱满,整饬好衣衫,往腰上挂了个空葫芦,就准备出门。 可刚出了西厢,就见陆氏跌跌撞撞的出来。 “雪……雪琪不见了!” 她神色慌张,好像天塌了下来。 “方才还就在我旁边睡着,可等我睡醒后就寻不见她了。” “她可曾说起过什么?” 陆氏想了想,忽的点头: “这孩子白天说了句傻话,要分自己一半寿数给我,被我申斥了一顿!” “哦,这样啊……” 许知秋摩挲着下巴,有了点门路。 大灵山脚, 薄雾仍盘踞不去,搅动着本就模糊的夜色。 从石阶古道的来处,雾气中挤出一个瘦小的身影。 蹑手蹑脚,左顾右盼,像在提防着深夜里拍肩的鬼魂。 小丫头最怕三样东西,一个是打雷,一个是天黑,一个是起大雾。 今晚占了两样,可她还是来了。 她在黑暗中摸索着方位,向前缓慢的挪动着步子。 很快摸到祭台边缘,这让她心下一定,又过了一会儿,终于找到那山神像的位置。 这丑陋的山神像她不是第一次见了,但以往的几次都是和全村的村民们白日来的。 眼下黑夜隆隆,四下雾气滚滚,环境衬托之下,心里难免胆怵。 她学着记忆中村民的动作,屈膝跪下,朝那山神向行三拜九叩大礼。 然后合十双掌,闭上眼睛,遣词祝祷。 她表示愿意将自己一半的生命送给母亲,好让母亲痊愈。 小丫头态度诚恳,诵念了一遍又一遍。 妄图以这种笨拙但真诚的方式,打动神明。 套路倒是没错,毕竟话本小说中都是这么演的么。但是, “悉悉索索……” 耳畔响起一阵轻微的怪声,小丫头疑惑抬起头。 青铜法案后,那山神造像的双眼处,正亮起微光。 她双眸一瞪,转而激动的握紧了小拳头。 山神显灵了! 四下,薄雾不知不觉汇聚过来,将那山神像的半身搅的模糊不清。 薄雾越聚越多,越聚越浓。 慢慢的,吞没了青铜法案,也吞没了她小小的身子。 小丫头看着四周愈发的朦胧模糊,先是疑惑,接着没来由打了个哆嗦。 不知为何,背脊就是冷得不行。 忽的她睁大双眸看向前方,那双漆黑纯净的瞳色,肉眼可见的蒙上一层灰霾。 小丫头嘴张了张,发出半个音节,就哑住了。 只见前方, 山神爷活了过来,他走下基台,跨过法案,朝自己伸出了手。 “来#¥%……” 一个辨不清的声音萦绕在耳畔,挥之不去。 那声音仿佛在召唤她,让她过去。 小丫头脑子里轰鸣着闪出一个念头—— 山神爷显灵了! 他要见自己么? 这样一来,或许就能为母亲…… 心头三分恐惧,七分殷切。 她迟疑着,向前伸出了手。 “呔!” 身后的一声断喝,终究是慢了半拍。 她感到粗糙,割手般的粗糙。 不禁疑惑, 原来,山神爷的手是这样的么?比里正爷的手还要糙百倍,而且毛茸茸的,反正不像人的手…… 忽的她手背刺痛,像是被尖锐指甲抠破了。 遮在眼球上的灰霾散去,她这才惊觉,原来那山神像孤零零摆在法案后头,根本就没动过。 那么此刻,抓着她手的是? 随着浓雾滚动,已经近在咫尺的怪物,倏而露出真容。 抬头仰视,这怪物身材高大,近乎八尺有余。 双手垂下超过膝盖,浑身长着褐色的长毛。 那是老长一张鞋拔子脸,被一只鼻孔外翻的鼻子占了一大半。 褐色眼球外凸,四根利齿如尖刀子一般探出唇外。 “它”似是在笑,发出嚯嚯嚯的低吼。 腥臭的涎水,一连串的滴在地上。 小丫头被吓懵了。 便任由这怪物倒吊着她的脚,像大人拎着一只猫崽儿那般。 眼前场景飞速变换, 是那怪物在拎着她快速移动。 向着山上。 她只顾得上怔怔叫出一声: “娘。” “哼——!” 一记擤气破开林障,轰的四下草木竹石尽皆低伏。 那怪物手长脚长,察觉到动静立马将身体重心生生一拽,成功向后避开。 但上山之势也顿时止住。 那怪转身,眼球冒着森冷的绿光, 与它手中拎着的猎物一道,共朝着那个人影看去。 许知秋右手按着腰间的一把柴刀,默默的打量着眼前怪物。 “山魈?” (本章完) 第26章 山神 第26章 山神 山魈, 戏称“猴他爹”, 学名“鬼狒狒”。 但许知秋看着眼前这小两米的山魈,咋瞅咋别扭。 “会使些简单的幻术……成精了么?” 莫非这大灵山的山神,不会就是这东西吧? 许知秋不由得谨慎的打量起来。 陆家的小丫头方才回神,看清是许知秋,泪水顿时夺出眼眶。 “知……知……” 她哽咽着要开口。 “憋回去!”许知秋没好气的打断,“回头再跟你算。” 小丫头嘴唇动了动,不敢吱声了。 眼下有些棘手, 许知秋怕起手一个不小心,恐波及到人质。 因此,需要在一瞬间定出胜负。 那么。 “嚯——!” 那山魈咆吼一声,口中吐出大团浓雾,转瞬间弥漫四周。 与此同时,许知秋深吸口气,鼓起腮帮。 山魈借着浓雾模糊身形,朝他俯冲过来。 许知秋不闪不避,迎面正对着它。 山魈探出尖锐利爪,抓向他面门。 咫尺之际,许知秋唇口一吐, 嗤! 一道青色炁箭笔直射出,带着足以穿金洞铁的锋锐,射向山魈的右眼窝。 由于距离抵得足够近,这一招已经是必中之局。 但, “啊!” 陆丫头的惊呼,突兀的在后方响起。 炁箭穿透一团虚影,原来是尊假身。 障眼法? 是刚才的雾气! 这畜生还挺狡猾。 劲风袭掠脑后,许知秋陡然转身,以间电光火石之势,又是一道炁箭吐出。 可仓促转身使得这招准头不及,山魈略一偏头就轻松躲过。 而那五根锋锐的指爪,已经近在咫尺,下一瞬就要将许知秋的脸抓个稀巴烂。 然而, 铮—— 炁箭虽没中,但却留下一声突兀的铮鸣,作用在那山魈的耳蜗。 那山魈褐色的瞳孔突然一阵摇晃,整个身子僵住了。 便是这个时机,许知秋抽刀上挑。 嘎吱! 似是切割金铁的怪声, 柴刀砍在这怪身上,竟直接卷了刃,浑不似血肉之躯。 “哼!” 来不及惊讶,许知秋手臂运劲,奋力斩出。 咔嚓! 拎着人质的左臂终是齐肩而断,他一把将陆家丫头拽了过来。 “吼!” 那怪痛的撕心裂肺,高举粗壮的右臂朝人质头颅砸了下来。 陆家丫头双眸圆睁,看着那携带雷霆之力的野蛮拳头,在自己头顶越放越大。 头肯定会爆开吧? 她猜想。 轰! 仿佛平地起了一声惊雷,震得她耳膜嗡嗡作响。 下一瞬,她只看见那山魈胸口猛地塌陷下去一大块,八尺身躯倒飞出五丈有余。 跌入灌木中没了踪迹。 小丫头惊得呆了,把嘴张到一半,说不出话来。 她怔怔的抬头,恰好迎上许知秋那双变得白炽的眸子。 觑了眼这小丫头惊呆的表情,许知秋嘴角微微一勾, “狠么?” “……” 小丫头,讷讷点了个头。 许知秋笑了,撤去了昙一现的逆生。 禽兽之狡诈几何哉? 纵然这山魈会些障眼的法术,有些不入流的计策,却也难敌他这手“入松风”。 《入松风》——青竹苑绝学之一。 青色炁箭虽然锐利,却也不过表象。 炁箭中携带的高频震荡的音波,方才是这招数的核心。 任你能耐再大,筋骨皮膜再结实,可这招却是作用在脑干,直接影响中枢。 因此,闪躲硬抗皆是无用。 许知秋去那草丛看了眼,那山魈已经跑了。 留下一路血迹作尾巴,倒是顾头不顾腚。 不过他下的手心里有数,那怪不死也得残废。 瞅了眼那边的陆家丫头,许知秋起了琢磨。 眼下若让这丫头自己走下山回家,万一碰上个豺狼野兽啥的,他还真不放心。 既然这样…… 他一招手, 小丫头便乖巧的来到他面前,睁着漆黑的大眼睛望着他。 许知秋捏住她小巧的鼻子,使劲揪了揪。 这动作比昨日更加冒犯,可小丫头却没像昨日那般羞恼。 “对……对不起。” 声音弱弱,小脸上满满的歉疚。 “哼。” 许知秋冷着脸觑她, “你当这世上所成的事儿,都是求来的么?” “若求神有用,人间又哪来那么多不公道?这岷州又何至于遍地饿殍?” “若这山神可求,你爹你娘为何不求?偏生你这丫头真知灼见?” 一通训斥下去,小丫头不发一言。也不怪许知秋生气,若他慢上半拍,那山魈先一步拎着人进了山,这么大的范围,他压根找都没处找去。 “你给我记着,以后也牢牢地记着……” 他低下头与其对视,目光严肃而澄澈, “神明荫佑不了世人,能救世人的只有世人自己。因此这世上所有的事儿……求神无用,需得人为。” 小丫头望着他,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许知秋一掐腰, “你娘授权我收拾你,本来想打你的屁股蛋子,可看你还算乖觉,且饶你到下回!” 说着拍腰上的空葫芦,又笑了: “好了,现在跟我一道,上山给你娘采药去。” 小丫头听完眸子大睁。 “呦呵,怎么,现在知道害怕啦?” 丫头羞愤,把琼鼻一皱,把胸脯一挺, “才不怕!” ………… 沿着上次的路,许知秋很快就找到了那片藏有猴儿酿的石洼。 然而,这次他却拉着陆丫头猫在树丛里,一时没敢露面。 眼前的一幕太诡异了。 “想不到这山上,竟还有这么多山魈。” 许知秋说着,一边捂住小丫头的嘴,免得她不小心惊叫出来。 简单一数,现场至少四五十头,各色的杂毛山魈。 大半都成年了,近一人高。 还有些小崽子,站起来不过三尺。 这帮山魈分工明确,有几只棕毛的在外围放哨警戒,手搭凉棚的四下观望。 剩下的头上全顶着各式各样的锅碗瓢盆,八成是靠山村民贡献的。 它们在酒池前排着长队,一罐又一罐的装满猴儿酿,然后撤下来运往别处。 “它们这是?” 陆丫头不解,抬头看许。 “……搬家。” 许知秋有些汗颜。 上次他贪嘴多喝了几口,好悬被这帮山魈给透了。 可人家山魈也不傻,未免再遭贼,也懂得转移阵地了。 但这难不倒许知秋,他招呼陆丫头待在原地,然后自己钻进草丛悄悄摸过去。 没过一会,成功逮住一个落单的,直接敲晕了拽进丛里。 将那猴儿酿生抢了一酲,灌进自家葫芦里,陆氏的药引子就着落了。 而这些山魈警惕性明显迟钝,竟没发现他。 许知秋窃喜,但随即又萌生了好奇。 也不知这帮山魈的老巢在何处,能孕出精怪……应是有些门道在里面,要不要跟上去看看? 搞不好,能摸清楚到这大灵山的真相。 心头萌生这个想法,他就愈发的渴望一窥了。 但若贸然跟上去,怕是有暴露的风险。 另外,带着个孩子去犯险,是否理智? 那要不先送她回去呢? ……也不妥,等再赶过来屁影儿都瞅不见了。 那让她自己走下山去? 山高林子险的……也不放心。 思忖再三,终究是对自己的手段更有底气。 于是, 许知秋摸回到陆丫头身边,问: “可会闭气?” 丫头点头。 “一次能闭多久?” “大约……五十息。” “够用了。” 遂运起地行仙,液化山体表层的土壤,裹着她一同入地。 等俩人再露头时,已经处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 根据“探查”,许知秋推测,此处应是大灵山内围区域了。 他俩躲在一处大青石后头,像做贼似的,只露出个眼珠子四下观察。 这像是一片山中幽谷,是一片开阔地。上无林木遮天,月光亮亮堂堂的透进来,打在地面上。 边缘一角堆着杂乱的骨头,也不知是人还是畜生的,像是被吃干抹净丢弃的。 场地正中是一片池子, 那群山魈陆续把酒倒入其中。 忙完了这些,它们像是“下班”了,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相互给对方挑虱子。 许知秋心情古怪,感觉自己在看动物世界。 陆丫头则是被他遁地的手段一时唬住了,满眼都是小星星。 许知秋扳过她的下巴,示意她别分神。 “吼吼!” 忽听一阵杂乱凄厉的叫声,只见三五个成年山魈,抬着一只浑身是血的巨型山魈进入视野。 许知秋一眼就认出来,正是那只被自己打残的怪物。 那怪一只胳膊丢了,胸口凹下去一大块,此刻艰难的喘着粗气,眼看是不活了。 它被摆在一架山洞前,其余的山魈齐齐拜服在地,朝着洞内叩拜,仰头发出嗷嗷的怪声。 看那样子,像是在为它求着什么存在。 忽的,许知秋眼皮一挑,死盯住那山洞。 只见那洞中,“蹦”出一白毛老山魈。 体型也就比普通人稍大,虽然也不小,但和地上躺着那八尺怪比起来却明显不够看。 它看上去背脊佝偻,老态龙钟的。 稀奇的是它居然只有一条腿,是单腿蹦跶着出来。 它身上套着一层深蓝色丝绸的华服,后脑梳着辔头,顶着人头骨做的冠冕。 明明是个畜生,却像个人一样装扮,甚是诡异。 “那……是什么?” 小丫头看得头皮发麻,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若我没猜错的话……” 许知秋细细观察着,手中不自觉已经按上了柴刀。 那浓重的妖炁,让他不由自主的提起了警惕。 “山神。” (本章完) 第27章 以命要挟 第27章 以命要挟 “啊!?” 小丫头听完,吓得捂住了嘴。 她万没想到,被村民们视为信仰的山神老爷,竟是这般怪物模样。 在这村子里八岁以来形成的世界观,头一次产生了动摇。 原来,那些神而明之,高高在上的,不一定就货真价实。 “不过是只独腿老山魈罢了。” 许知秋嘿然冷笑,也不知是在嘲笑谁,“你们村子人却拿精怪当神拜,也是够可以的。” 恰逢此时,那八尺山魈抽搐了两下,便就因伤重而咽了气。 那披“人皮”,戴冠冕的独腿老山魈,先是围着尸体蹦了一圈,捅咕了两下后,遂发出一声刺耳的咆吼。 “嚯——!” 可见是震怒了。 啸声震得山谷之内隆隆回响,池中酒水层层泛起涟漪。 下方拜服的一众大小山魈们,尽皆低伏着身子,瑟瑟发抖。 随即,那老山魈开始咿呀怪叫起来,手舞足蹈。 就见地上躺尸那位,黑色的血液从断臂处溢出,凝成一股血蛇,在空中扭动不休。 “蛇首”沿着四向转动,似在锁定着什么目标。 应是某种根据血液为媒介,进行索敌的妖术。 许知秋眉头一蹙,便拉住了小丫头的胳膊。 “此地不宜再待,走!” 拉着她就要跑路。 然而,那血蛇像是突然察觉到了异动,猛如利箭一般射出,方向正是向着他俩而来。 那老山魈和其余小怪,登时也将目光齐齐转了过来。 小丫头吓得嘴唇发白, 许知秋眼神一肃, 《地行仙》 脚下土壤液化,正欲遁地。 然而, “嚯————!” 运功未半,那老山魈又是一声咆吼,撼得许知秋灵台一阵摇晃。 正要催功硬抗,可一看怀中——小丫头痛苦的捂住耳朵,脸色涨的发紫,仿佛全身血液都要从头顶喷出来一般。 许知秋心下一慌,忙把手盖在她天灵上,转而为她运功护持。 便是这短短时刻,那白毛老山魈屈腿一蹦,已然截住了他的退路。 而那几十只山魈小怪,也各抄起刀枪铁器,竹叉尖石,将他围拢。 弹指之间,身陷重围。 “吼!” 那老山魈吼声模糊,但许知秋从分明中听出了两个字的音节。 “找¥%%……&死……” 明明一副狰狞如恶鬼的脸谱,偏作人的衣冠。 更显得不伦不类,却又让人头皮发麻。 妖炁和杀意化作红黑二炁,缠绕在那怪的周身。 四周的草木被它气息压迫,尽皆低伏。 “哦!” 许知秋陡然醒悟, 原来,已是身在绝境。 “丫头……” 他目光沉静如水,拍了拍小丫头绷得僵硬的瘦弱肩膀。 “搂紧了。” ……………… 陆氏拖着病体,在院内踱步了一宿。 若非许知秋先前留话,让她老实等着,她恨不得也出去找了。 直到残月西坠,东方晨光微亮, 微弱的天光照出远处一大一小……那两个摇晃的人影,越来越近。 终于,推开门户。 小丫头搀着许知秋踏入院中。 “啊!” 陆氏见得二人,先是惊喜,随即失色骇然。 她冲上来盯着许知秋打量稍许,嘴唇一咬,抬起巴掌就要打在女儿脸上。 却被许知秋拦了下来。 “不怪她……” 许知秋惨笑一声,从嘴角又溢出一缕血丝。 “是我多事,非要探个究竟,不然早回来了。” 陆氏搀着他的身子,忽的感觉手心黏腻,定睛一看,全是鲜血沁透。 脸色惨白,颤声问: “怎……怎会搞成这样!?” “娘……我……知秋哥哥他……” 这一夜惊魂,把陆丫头吓得,已然说都不会话。 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咬着唇几乎要哭出来。 但还是磕磕绊绊的,把事情始末告知了陆氏。 陆氏闻言,惊的久久失声。 “窝囊。” 被搀着在树下依坐,许知秋跣足而叹,满脸的不甘。 那老山魈虽然凶狠,手段也颇独到。 但他若肯放手一搏,未必就怕了那独腿儿老货。 奈何为了护丫头周全,他也只得被动挨打,一路逃窜,最后反倒落得遍体鳞伤。 能活着跑回来,已是使尽了他的浑身解数。 遂落得如此狼狈地步。“我去为你请郎中!” 陆氏说着就要出门去。 “不用。” 他轻轻一哼。 就那庸医,不请也罢。 本来些许皮肉外伤倒也好办,待恢复了几分气力,运起逆生就能痊愈。 麻烦的是内伤,正经需要好生将养些时日。 还有,下丹处那团粉色火焰,也是个不得不警惕的风险。 “唉……” 许知秋靠在树上,脑子有些发昏,想睡觉。 “簇簇簇簇!” 忽的这时,一阵杂乱而厚重的脚步声自远处传来。 许知秋讶然抬眼,却见一乌泱泱大帮子人,堂而皇之的冲进院落。 各自提着刀枪棍杖,面色不善。 为首的老里正手持孤拐,脸色阴沉的瞪着他。 “方才山神老爷与我等托梦,明示有人昨夜闯山,还杀了山神座下一使者,是你不是!?” 许知秋点头, “若没别人的话,那应该就是某了。” “够痛快!”老里正冷哼,抬手招呼:“拿下了!” “是!” 一众怒气冲冲的村民,操着兵刃朝许知秋齐齐逼近。 大有“敢不服从,把你戳成筛子”的势头。 如此后人挤着前人,使得前人脚下踉跄,一杆梭镖真就这么直戳了过来。 锵! 锋利的开刃梭镖,被许知秋二指夹住,“啪”的一下掰成两截。 “嘶……” 夸张指力,惊得众人齐齐一退。 虽然满身狼藉,但许知秋的眸光仍然锐利,淡然问道: “众位,意欲何为啊?” 老里正越众而出, “我知你有些本事,但今天我等誓要把逐你出村去!” 身后有村民附和: “对!” “偷着乐吧!胆敢冒犯山神老爷……若非你不是本村子民,定叫你自裁谢罪!” “快滚,靠山村不欢迎你了!” “……” 许知秋沉默了。 脑子里闪过数个念头: 野神、役民、苦难、因果…… 内心几番琢磨,忽而有些意兴阑珊。 “你们不能这么对他!” 却是陆家的小丫头张开双臂,挡住了许知秋身前的枪剑。 一反往日的寡言,眼神清冷而坚定。 “他是为了救我才闯山的,你们罚我好了!” 老里正把脸一沉,怒斥: “小孩子知道个甚?这没你说话的份儿!还不退下!” “我知道!我都知道!” 小丫头昂首不退,瞪着眼睛脱口欲出: “那山神,其实是一只……” 话说一半,却被许知秋从后面捂住了嘴。 许知秋将她拉到身后, 小丫头诧异万般,不懂许为何不让她开口。 许知秋对她摇了摇头。 心里有句话,耐人寻味—— ——有些话,只要你一开口,就会被另一种声音活埋了。 而他现在身体状况极差,万一出了乱子,不好掌控。 见他似是服软,老里正招呼村民继续逼近。 然而这次,换成陆氏挡在前方。 她默然无声,清艳的面容上无悲无喜,却仿佛表明了一切态度。 老里正使劲顿了顿孤拐,急道: “陆家媳妇,你这又是什么意思?” 这一刻,陆氏褪去了往日的柔弱,变得刚强。 冷声反问: “他已伤成这样,若再逐他出去,焉有活路?” “陆家媳妇!” 老里正满是褶子的脸,起了抽搐,强压着怒火: “这几年来,我们大伙儿皆念着你家的恩,所以对你们母子百般照料。” “可这也不是你得寸进尺的理由,你该知道的……事关山神爷的怒火,非是我不近人情。” 说罢就要绕过她,差人去拿许知秋。 可陆氏下个举动,却吓得包括老里正在内的一众村民,齐齐住了手。 只见她从袖中掏出一把剪刀, 没找别人,反倒抵在自己的脖颈上。 尖锐处刺破雪白的肌肤,迸出几点殷红,滴滴而落。 “你们,都住手。” (本章完) 第28章 荔枝 第28章 荔枝 “陆家媳妇,你,你这是干什么!?” 老里正肉眼可见的慌了,连带着身后村民齐齐向前,却又生生止住。 似乎,生怕陆氏做出蠢事。 “只请里正爷高抬贵手。” “你、你这是为难我。” “请里正爷成全!” 说着又要把剪刀刺入一分,里正赶紧摆手。 “好商量!一切都好商量!” 陆氏这才缓缓放下了剪刀。 气氛一时沉默。 陆家丫头被陆氏这一过激反常的举动吓得哽咽,忙上去为她擦拭血迹。 许知秋则是将狐疑的目光,在陆氏和那里正以及众村民间来回游移,审视不定。 一时间,村民们的目光都聚焦在里正身上,等着他的决定。 而他面露纠结,时不时又看向许知秋,又看向陆氏,不免长叹一声。 片刻后, “七天,最多再留七天!” 里正把孤拐狠狠怼地,加强着语气, “那之后,这人就再不能留在村里了,这是我的底线!” 言罢,矍铄的目光死盯着陆氏,分明带着一股“别逼我”的意味。 闻言,说不上认同还是否定, 反正陆氏沉默了。 又过了一会儿, 老里正带着一帮村民,就这么灰溜溜的散去了。 目送他们走后,陆氏像是失去了全身力气,身子一软就要栽倒,恰被小丫头搀住。 “娘!” “陆大嫂。” 许知秋来到陆氏身前,盯着她的眼睛, “七天后,可是什么日子么?” 小丫头也一脸疑惑,向着母亲求问。 然而,陆氏抚摸着女儿的秀发,看了看许知秋,忽的笑了,摇摇头却没说。 ………… 接下来几天的日子很平静。 平静到只剩下寡淡的烟火气息。 许知秋用猴儿酿为引,给陆氏配上几副草药。 这中间,陆氏本来是拒绝的,但许知秋仿佛是猜到了什么,于是反拒绝了她。 几副汤药硬给下去,陆氏的气色诚然好了一些。 至于他自己的伤势——外伤早就痊愈,内伤还需再打坐将养几日——倒也不足为虑。 由于处在狐岐山灵脉的支脉上,整个靠山村地脉灵气相对浓厚。 虽然时值大旱,终究比外面地力肥沃。 得益于此, 以及许知秋这段时间来的打理,院中那颗荔枝树,竟真长出了果实。 短短数日,圆溜溜荔枝果实已然挂满了树梢。 虽然大都还很青涩,但树冠高处的一些,已经透出些许红了。 自然也就可以吃了。 午后,阳光明媚却不酷热。 陆氏和小丫头各自搬了个小马扎,坐在树下。 借着树荫乘凉之余,陆氏剥去荔枝的外皮,露出白嫩的果实,一颗颗喂给女儿吃。 小丫头显然很喜欢吃,把腮帮子塞得胖胖的。 吃完,还把籽核儿一颗颗吐出来还给母亲。 “知秋,你也尝尝。”陆氏递过,许知秋没接,自己剥了一颗塞进嘴里咀嚼。 “怎样,好吃么?” 虽然尝着还是酸涩居多,但细嚼之下,确是隐隐透着一股甜。 他点头, “好吃是好吃,不过……” 瞥了眼吃的起劲的陆丫头,许知秋语焉不详: “本该再给它一段时间成熟,那时味道方才合适。” “哪有那么多应时应景的?”陆氏苦笑,又接住一粒女儿吐出的籽核,“这树若没你的照料,根本连芽儿都抽不出来,又何谈结果呢?” 陆氏抬起眼眸,直直的看着他。 那双眼中,好似包含了许多东西。 但许知秋没去细看,拍了拍手起身, “之前听你说,往年这果肉常被你们晒干后配着冰碾碎,掺上面粉做成荔枝糕?” 陆氏点头轻笑,“是啊,不过做这糕点很费时的,我现在精力不济,作不得了,除非你代劳……” 脸上带着几分歉意和殷盼。 “我代劳……” 许知秋面露几分难色: “……这糕点经我之手做出来,可还比得上以前的味道么?” ………… 或许是错觉,这几日许知秋每日起早去村头汲水,发现往来的村民少了许多。 也不知是在家趴窝,还是在忙着别的什么。 另外,陆家宅院周围,多了几个整日逗留不去的村民。 每至天黑,人便愈发多了起来。 许知秋清楚,他被监视了。 听那老里正先前所言,这所谓的山神竟还有给村民托梦的本事。 毕竟位居灵脉之地,不知多少年参星拜斗,吞吐灵气,修出了这等法术也不奇怪。 之所以托梦给村民打发自己走,应是出于它畜生独有的小心谨慎。 毕竟,在这靠山村,许知秋是唯一能威胁它的存在。 相比于赶尽杀绝所承担的风险,它更倾向于息事宁人。 从当时的交手来看,那老山魈竟还粗通些人类言语。 甚至,连那些猴崽子手持的兵刃,大半都是这村子人供奉的。 如此看来, 倒是个【有组织、有纲领】的畜生团伙。 所谓组织么,自然是以老山魈为核心,借山神之名,盘踞整座大灵山的地头蛇。 至于说纲领,恐怕只有一个—— “盘剥弄民!” 奈何,真正棘手的不是山神。 偏偏是那些看似人畜无害,偏偏愚昧怯弱的村民。 许知秋从打坐中醒转,看向窗外。 陆氏母子正揽着月色,坐在屋前谈弄影。 时而传出小丫头银铃般的娇笑,陆氏温柔的嗔斥。 母女俩相谈甚欢。 “雪琪你看,看那天上的星星,它们一闪一闪的,是爹爹在向咱们打招呼呢。” “星星?爹爹不是死了么?” “是啊,这世上每个人都会死,但好人死后会变成星星,每当夜空无云,群星闪烁,正是已逝的人在注视着他们活着的亲人。” “可是……星星那么多,怎么知道哪颗是他呢?” “你看天上正北方那颗最亮的,那就是了。你爹爹是大好人,自然也会是又大又亮的那颗。” “那娘……也会变成星星么?” “是呢,有朝一日,娘也会变成星星,在天上看着你。” 许知秋闻言,也循着望向北方天际。 确实,那颗大星诚然明亮, 但身旁光源稀疏,是颗孤星。 (本章完) 第29章 托孤 第29章 托孤 许知秋所在的西厢,靠墙边是一排书架。 在最早,这间屋子是陆氏相公的书房。 上面码着百十本蓝封书籍,多是些四书五经,儒学诗篇。 书页大都被翻得陈旧,夹层中还附有不少注解。 由此可见,这屋主人平日里就是泡在书堆里,算是个饱学之士。 这两日许知秋基本窝在屋里打坐,闲暇时便随手翻翻这些书籍,寥作打发。 却偶然从砚台底下,翻出一片书笺。 《闲隙随笔》 原来是那陆秀才留下的日记。 他搭眼一看,那上面以精简文体,书写着一段往事—— 庚子年,岷地大旱。 村民饱尝饥馑,却空守大山而不敢入,任凭灾荒消磨。 只希冀于山中神祇操云布雨,救活田亩,遂日日叩请,筹办祭祀山神节庆日。 吾当时不解,求问村民。 里正公曰:此地三年一祭,百年至今数十节日矣,每逢灾年,此祭之后,必有灵验。 那日山下,锣鼓喧腾,众民狂热。 吾见村中垂垂老朽,耄耋老妪,相互争先缚于祭台,甘愿添为血食,非不惧死,反有莫大荣焉。 吾后知后觉,乃知其以人为祭,心下骇然! 如此荒唐,却道那山中之物究竟为何? 神耶?鬼耶? 实难知也。 悔,初时顾虑太多,未敢请高僧顺势驱神。 如今知此祇食人面目,吾心既定,唯有横渡山川,再去搬请法驾。 此举凶险,干系甚大,奈何村民蒙昧,更不敢与人说。 愿苍天护佑,使我妻女无我之日,也能平安过活。 待吾归。 ———— 读完了这篇古文日记,许知秋沉思了好久。 直到陆丫头唤他吃午饭,他才醒觉,忽而感叹: “倒是个意气书生。” 今日的陆氏,气色比往日都要好。 不但面色饱满,脸上少见的敷了脂粉,唇角涂了丹蔻。 许知秋在陆家住了也小两个月了,这还是头一次看她化妆。 相较于往日病态的清艳,如今更添了三分妩媚。 或许,女子妆容,本该如此。 许知秋很有礼貌的没有夸赞。 三人这一顿粗茶淡饭,吃的很安静。 转眼又是夜晚三更,许知秋靠着书架,心里盘算着时间。 按照那里正所言,明日就是第七天,是他该滚蛋的日子。 按说拍屁股走人,对他来说,倒也没什么打不了的。 只是, 他忽的看向屋门处。 以他的听力,自然能察觉到门外的呼吸声。 开门一看,顿感诧异。 陆氏身着睡袍,俏生生的立在门口。 突然开门吓得她眼神闪躲,举止有些局促。 “陆大嫂,你这是?” “雪琪睡了,所以我来看看你。” 她扭捏着衣角,两颊微醺,似乎饮了些酒水。 “知秋兄弟,明日……你就要走了。”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许知秋点头。 他毕竟不能仗着本事,去伤害一群凡夫俗子。 离开了对谁都好。 “你放心,我走之前会再给你配上几副药,你按时吃了,总归是有好处的,至于那丫头……” 他碎碎念着,忽的被陆氏打断:“许兄弟!” 许知秋一怔,却见陆氏目光灼灼,眼底隐隐泛红。 “说这些又何必呢?你当真……不明白我的心思么?” 语气幽怨,又带着恳求。 许知秋叹了口气: “陆大嫂,非是我故意装糊涂,实在是……” 他这话一出,算是就点明了二人心照不宣的秘密。 “……此事托付于我,总有些不合适。” 陆氏闻言,慢慢把头低下,咬紧了下唇。 “你的恩德,妾身无以为报,唯有……” 说着,把手放在腰间,拉住衣带的丝扣,轻轻一拽。 睡袍滑落, 这妇人雪白的娇躯,赤条条的暴露在许知秋眼前。 由于身材太过消瘦,以致于并没有体现出多少美感。 但仍然足以让男人呼吸急促。 在她动作的瞬间,许知秋就背过了身去。 “陆大嫂,你这就过分了。” 他叹了口气,内心对于这妇人的决绝,感到震惊。 陆氏双膝一软跪在地上,像是失去了支撑的力气。 “我知道,此举对你来说,更像是侮辱……” 她毫不掩饰脸上的歉疚, 说话之间,她的脸上已经是涕泗横流。 “可作为母亲,我没办法。” 许知秋: “若我没看错,这村子的人虽然愚昧,却也不是狼心狗肺之辈,纵然有天你不在了,你女儿的生计应该也会有人照料的。” “可我不放心!我不放心把雪琪交给他们!” 陆氏语气激动,雪白的身子跪在地上,止不住的颤抖。 “这次是我,难保若干年后……不会是她。” “祭品么……” 许知秋细细咀嚼着。 这个词儿出现的突兀,但有迹可循。 事实上,稍微一想就知道, 砚台下的那篇古文日记,只能是陆氏故意留在那里的。 为的就是让他看见。 毕竟,明白人之间的事,有时不用把话说的太清楚。 …… 许知秋把眉头一蹙,问: “那山神祭品,可是他们逼你做的么?” 陆氏惨然一笑, “是那山神钦点,村民们不敢违抗。” “如果是这样,我可以帮你们离开这里,保你们母子周全。” “那样一来,这一村的百姓就会受牵连,到了来年,他们会饿死。” “收起你那份圣母心肠吧!” 许知秋情绪有些红温了,“你不是神,救不了所有人,身为母亲,只对你女儿负责就够了!“ “可我本来也活不久了啊……”陆氏惨笑,咽下唇边的泪水。 “倒不如用这身残躯做些有用的事,毕竟,我夫君也是因为这靠山村才……” 话还没说完,便被许知秋的跺脚声打断。 他在屋内来回踱着步,气喘如牛。 “所以,为了那些蠢人的死活,你不惜搭上自己的命?” 也不避讳什么礼仪了,指着赤条条的陆氏破口大骂: “甚至现在连贞洁都不打算要了,就为了将我的军?非要把亲生女儿撇给我这个外人?那你这又是什么tmd狗屁逻辑!你又对得起哪个!?” 面对他戳心窝子式的破口大骂,陆氏的眼神却始终温柔如水,仿佛包容万物。 “你,不是外人。”她柔声纠正。 许知秋冷哼, “那是什么?” “是亲人。” (本章完) 第30章 自古以来 第30章 自古以来 陆丫头做了个好梦。 梦中,灾年一去不返。 靠山村收成丰盛,家家粮食满仓,每个村民的脸上都洋溢着欢喜的笑容。 就连以往那些嘲笑欺负她的小孩们,也都不再欺负她了。 虽说父亲到底是不在了,但家中那“第三个人”的位置,却并没有消失。 只是被另一个人顶替了。 母亲的身体也一天比一天好起来,脸上的笑容也一天比一天多。 三个人每天都高高兴兴的,就这么在一起生活下去。 或许,这样也很合适。 但梦醒之后,沉重的现实立刻将幻想打得七零八落。 小丫头忍不住心头一阵失落。 她也是算着时间的,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 穿好鞋袜下了床,简单洗漱了一番便出了东厢。 来到西厢,发现屋门紧闭着,她迟疑了几息,敲响了门扉。 然而,屋内迟迟没有回应。 没人? 小丫头眉头一皱,难道…… 这时,陆氏恰好步入中堂,见之问: “怎么了琪儿?” 她脸色憔悴,似乎昨夜没休息好。 “娘。”小丫头声音细弱,指着门后,“他……呢?” “今天一大早就走了。” 陆氏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可听在小丫头耳朵里,无异于响雷。 尽管她心有准备,但这样连最后一面都没能见上,让她一时难以接受。 陆氏脸上有些黯然,或许是因为昨夜托孤失败,而心事重重。 小丫头闻言沉默了几息,忽的要出门去。 陆氏见状问: “你是要去追他么?” “嗯!” 小丫头轻轻点头。 她的眼底泛着红,嘴角含着一丝委屈。 “若他还没走远,或许能赶上,这么长时间了,我还没当面好好谢过他。” 陆氏闻言笑了, “我女儿倒是个知冷热的,这样我就放心了。” 小丫头一怔,不解的站在原地。 陆氏上前,双手按在她的肩上, “不必追了,娘要交代你几句话……” 她把女儿搂在自己怀里,在耳畔轻声叮嘱: “今后要好好吃饭,不要挑食。” “一个人待着的时候,要多想些高兴的事情,少想些伤心的事。” “还有,以后若与人起了争执,也尽量不要念着人家的恶……” “别人若欺负了你,也尽量……尽量照顾好自己。” 小丫头瞪着黑漆漆的眸子,疑惑不解的瞥着母亲的侧脸。 “娘,你为什么……突然说这些啊?” 陆氏偷擦了擦眼角,莞尔一笑: “没什么,娘要出去一趟,你在家里乖乖待着。” 说着,推开中堂的门扉。 小丫头这才看见,自家的小院子里,已经站了几十位村民。 前排的几个穿着惹眼的衣裳,画着大脸谱。 后面跟着锣鼓仪仗,还有纸人纸马。 这场面,这阵仗,看着像是为了迎接什么人而准备的。 小丫头不解,静静看着。 她见陆氏走到那些人面前,低声交谈了两句。 随后,回头朝屋子里深深望了一眼。 小丫头嘴张了张,一声“娘”刚要呼出口, 两扇门扉却如骤然降临的夜幕,砰的一声合上了。 屋子里好静, 静到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和心跳。 小丫头懵懂的心,不知为何,揪了起来。 …………陆氏被这一众村民簇拥着,踏上了出村的古道。 前头锣鼓唢呐开道,后面纸人纸马赘着。 这套由喜事与丧事攒成的不伦不类的仪仗班子,像条臃肿而笨拙的长蛇,向着村后的大灵山脚,蜿蜒而去。 老里正在山神像前跪了一宿,一双老腿早就麻了。 他几次挪动身子想站起来,可腿脚不过血迟迟使不上劲,也只得作罢。 “嘿!” 不由得苦笑一声。 年轻时候,他可是这村子里一等一的棒劳力。 同辈人里无论撂跤打架,饭量酒量,或是伺候地里的庄稼活儿,没一个能比得过他。 可如今年逾七旬,早没了往日的能耐。 一身嶙峋骨肉,壮年血气,架不住无情岁月的日日消磨。 终究,还是与家中那口放了五年的漆木棺材同朽了。 他两手撑着拐杖,望向无云的旱天一阵失神。 身为里正,他所忧心的总归比旁人多些。 眼下已经入夏,可碍于旱情,地里的农时已经整整耽误了两个月。 就算山神爷显灵,让地里的苗子明天就抽芽儿。 可到了秋收时,产量比起往年怕也是要大打折扣,至少得损失个三四成。 若按十损其三来算,所产出的稻谷摊到每人每年,最多也不过五百斤。 脱粒后,则不到四百二三十斤。 这其中,还得留下两成半作为来年的稻种。 如此算下来,最后每个村民剩下的实际口粮,只有区区三百斤。 再摊到每人每天,不到七两。 七两…… 这个数字,像他这样的老头子倒还将将够吃。 可轻壮们,娃娃们可怎么熬? “日子不好过啊……” 他谓然叹息。 恐怕,也只能寄希望于此次祭祀,山神老爷多发发慈悲。 若能多降些雨水,拔一拔地里的产量,这样或许可以让靠山村的子民平安的熬过灾年。 ………… 身后传来一阵锣鼓喧腾的响动,伴着大批人的脚步,由远及近。 他心里有数,没有惊动。 “里正爷,人带来了。” 两个后生上前要将他搀起来。 “不用。” 里正公推开二人,借着手里的孤拐强撑起身子。 看着硬朗, 其实背过去的手却偷偷的捶着早已麻木的后腰。 将矍铄的目光在人群中打量了一阵,最后落在中央的陆氏身上,轻声问: “跟娃都交代好了?” 陆氏轻轻点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老里正默了一会,便转过身背对着陆氏,似乎不想看到她的眼睛。 “陆家媳妇,我知你心里难受,可你也怨不得旁人,都到了这个时候了,就告诉你件事。” “你家那口子离家时的盘算,老夫心里清楚,山神爷心里也清楚,正因如此,他才遭了报应横死在外面。” 闻言,陆氏眼神止不住的一抖,素手慢慢攥紧。 “这次祭祀,山神爷之所以主动选上了你,也是对你一家的惩罚。” 老里正说着,脸上流露出几分惋惜。 “你家男人是个有学问的,对村里也曾有过大功,我们大家都感谢他。” “可就算这样,他千不该万不该,对山神爷动了不敬的心思。” “自古以来,我们这一村的人,就靠着祂老人家过活。” 他在法案上捻起一柱清香,朝神像拜了拜。 恭敬至极。 “自古……以来……” 陆氏低头咀嚼着这四个字,慢慢的,只觉得心如刀绞。 (本章完) 第31章 顶头上司 第31章 顶头上司 远处一阵喧闹,里正蹙起了眉,喊道: “哪个浑球敢在这时候闹事?也不看看是何等日子?若被山神爷看见了,岂不怪罪我们失礼?” 有村民来告: “回里正爷,是陆家的丫头,吵着要见她娘,被我们给摁下来了。” 陆氏听闻,身子一抖。 老里正闻言,有些诧异,看向陆氏: “你跟她明说了?” 陆氏摇头抹着泪, “那孩子聪明,应是自己猜到的。” “唉……也是可怜。” 里正叹了口气,对村民吩咐: “先找几个人看住她,手脚轻慢些,可别伤了孩子。” “是。” ………… 陆丫头被村民拦在山谷外面,她猜到母亲就在里面。 奈何,小小的身板抗衡不过他人。 任她也哭哑了嗓子,奈何恳求的话语说多了,在狠心的大人耳朵便觉得厌烦。 她被两个村民拉扯着来到偏僻处,双手被绑在身前,引一根二指粗的麻绳,将她拴在一根木桩子上,就像栓一头牲口。 她被孤零零的丢在那里,但她却没有屈服。 她用牙齿咬着手上的麻绳,尽管嘴角都磨出了血,她也一刻不停。 小丫头韧性惊人,过了半晌,终于用牙齿一点一点磨断了绳子。 得以脱身的她,一时却又迷茫了。 其实她心里清楚,就算再赶过去,凭她的力量也根本救不了母亲。 心中忽的想起一个人来。 如果是他的话,一定可以救出母亲。 小丫头攥紧拳头,眼中闪烁着希望的光芒。 然而,光芒很快又熄灭了。 她也想到了此举有多么天真。 是啊,那个人已经走了。 外面那么大,她又该去哪里找呢? 就算找到了,不告而别的他,又肯回来帮自己么? 种种消极悲伤的情绪,淹没了她瘦弱的胸腔。 “娘……我……我该怎么办?” 小丫头跪在地上,把脸埋在胸口,深深恸哭了起来。 “怎么办?凉拌。” 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陆丫头甚至以为幻觉。 她猛地抬头看向前方——那个风尘仆仆、身后背着硕大一物,正冲着她微笑的男子。 ……………… 转眼,天色已近黄昏。 山脚下,薄雾依然。 祭台前,村民们仍紧锣密鼓的忙活着。 有人扮着神婆,主持科仪。 有人扮做力士,执刀斧于台前。 另有幼龄的娃娃们光着屁股,往身上涂抹着姜黄,颈戴项圈,扮做那护法的金童玉女。 也不知从哪个野鸡道观学来的求神科仪,攒了一套如此乱七八糟的法事班子。 按说时辰还早, 但剩余的村民约数十人,已经是齐刷刷的跪在台下了。 在那祭台中央,最显眼的位置,此刻立着一根十字木桩。 几个村民拿着麻绳,正把“祭品”绑在那柱子上。 “靠山村第六代里正,率领全体村民,给山神爷磕头嘞!” 随着老里正打头,一众村民齐齐对着神像叩首,呼声如潮。 “山神显灵~” 随着呼声唤起, 只见那尊山神造像的眼窝中随之亮起淡淡金光。 见得到了山神回应,众村民脸上无不激动,高呼再拜。 “山神爷慈悲!” “陆家媳妇,你放宽心……”老里正拿着一尺白绢来到台前,见陆氏被绑在柱子上的凄苦模样,心里毕竟不忍,安慰道: “你走之后,你家里的孩子村里会照料,只要我们大家有口吃的,断然饿不着她。” 说着,便要把白绢盖在她头上。 嘴里仍念叨着: “我也知道那孩子有灵气儿,不会委屈他的。等她过几年长成了,由老夫亲自出面,给她物色个好人家嫁过去。” 陆氏闻言,嘴唇动了动,却没说话。 老里正见她这般,眉头一挑, “怎么?信不过老夫?” “不、我只是……”陆氏正要辩驳。 忽的, “她当然信不过!” 一个突兀而张扬的声音,在所有人之外的远处响起。 所有人齐刷刷的转头, 只见淡薄的余晖下,一大一小两个人影相携走来。 光线映得刺眼,直到二人离近了,才显出真容。 “是你!” 陆氏脸上有些激动,带着几分欢喜。 “是你?” 老里正则立刻拉下了老脸。 不善的眸子如剃刀刮骨,在来人身上剐了一遍又一遍。 无视他的目光,许知秋小心翼翼解下身后背着的东西。 那东西跟一个成人差不多大,黑布罩着, 尽管他轻轻放在地上,仍是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老里正没有阻拦她,只把目光放在许知秋一人身上,毫不客气: “你还回来干什么?” “回来送礼啊。”许知秋指了指身后头。 “谁要你的礼?” 老里正狠劲一墩拐杖,怒道: “还敢赖着不走,真当我靠山村好欺负?来呀!把他给我叉出去!” 闻言,左右村民齐齐围了上来。 最前排的手持刀枪棍杖,颇有些打虎的劲头儿。 “唉……” 许知秋无奈的摇头, 他是何许人?堂堂修士,论身手自然不怕这些普通人。 他本不想动手,可若不挣上几分面子,接下来的戏文怕也是不好唱。 于是乎, “丫头。” 他朝身旁的陆丫头打了个招呼,后者登时意会,乖乖的躲到身后。 此时,村民逼近。 他运起逆生,聚力于脚下,猛然一跺。 轰! 立身所处,砖石大面积开裂,瞬间塌陷出一个浅坑。 碎石激射,轰鸣声震得人人眼前一黑。 最靠前的村民们直接被掀翻了一大片。 嘶! 众人无不吓得倒吸凉气儿。 “他、他会妖术!” “休、休得猖狂,等会叫山神爷显灵除了你!” 在场众人,唯有小丫头见识过许知秋的能耐。 就连老里正一时也失了方寸,但他虽惊不乱,警惕的问: “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刚不说了么,送礼。” “送什么礼?” 许神秘一笑,将身后的东西搬到众人眼前。 “我呢,给贵村的山神呐,找了个顶头上司。” (本章完) 第32章 演一出红楼梦 第32章 演一出红楼梦 “顶头上司……你什么意思!?” 老里正感觉自己被消遣了,老脸铁青。 奈何一众村民碍于许知秋的本事,一时也不敢发飙了。 “别急,我先问个问题,”许知秋安抚着众人,指向那山神像, “那一尊像,可是这大灵山的山神么?” “明知故问。”老里正冷哼。 “哦,那大灵山可是狐岐山的支脉?” “是又如何?” “那接下来可热闹了!” 许知秋嘴角咧着笑,按住背来的那“礼物”,猛地一扯。 罩着的黑布被揭开,露出真容,竟是一尊人形的泥胎造像。 与靠山村那尊一般无二,都是泥胎为体,掺竹篾稻草捏成的。 “我介绍一下,这位就是狐岐山的山神,按照管辖地盘来分,可不是你们这山神的顶头上司?” 众村民一时哑然,一道道目光在那神像上集火。 空气中的氛围,一时变得有些古怪滑稽。 许久, “后生,你这般胡言乱语,是把我们当傻子么?” 老里正脸黑的像锅底,一众村民也是怒气冲冲。 许知秋却分毫不以为意,反而侃侃而谈: “你们是不知道,某颇有神通,日行千里不在话下,这不,今天起了大早心情不错,特地赶了一趟狐岐山,把当地山神给请过来做做客,正好也让他老人家感受一下本地居民的热情。” 说着对着众人一招手,以煞有介事的口吻: “别愣着啊!这可是你们山神老爷的老爷,是太老爷,怎么还不来跪拜?” 是个人都能听出这份羞辱,奈何拳头硬不过,也只剩打嘴炮的胆量。 村民们七嘴八舌: “你说是就是?我还说你这是假的嘞!” “拿个破土坯捏个人形就敢冒充山神……小心遭了报应!” “哼……仗着会点妖术就敢亵渎神明,我们可不怕你!” 哦,不怕那你往后退个屁啊? 许知秋皱起鼻子,缓缓摇头, “那可没道理了,都是泥胎土造,怎么你们的山神就是货真价实,我这尊就是鱼目混珠?” 他拿审视的眸子在两尊泥像之间来回打量,品头论足: “要说我这尊的手艺正经不错,看这五官捏的有鼻子有眼的,比你们那尊可好看多嘞!” 立马有人驳斥:“废话!判断真假岂能光凭好看与否?” “就是!我们这山神像可是百年前山神爷亲自立下的,极其灵验,怎可用凡人的眼光来评判?” 许知秋摸着下巴,忍不住调侃: “哦,这么说是自己给自己立像?本地山神还真是挺有个性。” “你!”有人气急败坏,“我们这山神像能显灵!能眼放金光,口诵真言!” “我这个也可以啊!不信你们看着……” 许知秋说完,毫不恭敬地在那泥胎屁股上踹了一脚。 顿时,“悉悉索索——” 一阵模糊不清的嘈杂声,从泥胎中清晰地传出。 渐渐地,泥像的眼窝处,绽放出淡淡的金光。 仿佛是在相互呼应,远处那尊本地的山神像,眼中也放出光芒。 两尊神像同时展现出所谓的“神迹”,遥遥相对。 众村民见状,无不惊愕。 “显……显灵了!” “里、里正爷,他这也是真的!?” 许知秋差点被他们这副可爱的德行逗笑。 有村民突然大喊: “是妖术!他不是会妖术么?这施了障眼法!” 众人顿时醒悟过来,随声附和。 “嗯,猜得不错。” 许知秋也不再装了,直接一脚将那泥胎踹得粉碎。 山神肚子里的“秘密”立刻暴露在众人面前。 原来,发出动静的是长虫耗子,发光的是萤火虫。所谓山神显灵,不过是一场拙劣的小把戏罢了。其实哪有什么狐岐山神?不过是他照猫画虎捏出来装样儿的。 还待众人震惊之际, 许知秋身影一闪,如疾风般冲向了另一尊山神像。 “倒要看看你们这个真不真……” “大胆!” “不可亵渎——” 老里正勃然变色,疾呼制止,然而没用。 同样是一脚,百年的泥胎照样四分五裂。 看着里面的东西,许知秋笑了: “哦,原来制作工艺也没差多少啊?” 一时间,人人失声。 直勾勾的看着那神像遗骸。 同样的小把戏, 却被一些山魈猴子拿来耍弄,倒把一村的活人给骗了。 看着这些人目瞪口呆的模样,许知秋甚至有些同情他们的愚昧了。 然而,那老里正接下来却道: “泥胎金身不过是个物件儿,彰显不了神性。靠山村世代耕田,全仰赖祂老人家行云布雨,旱涝保收。我等村民世代受恩深重,岂能被你一两句话就唬住了?” 许知秋提出质问: “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就算没那山神,你们这里也是该下雨下雨呢?” “你!你!你竟敢!” 老里正被气的说的都不会话了, 他活了好几十年,从小到大都是听着祖辈的教诲过来的。 一代又一代人的思想钢印累积下来, 对于那山神的权威,根本不敢有一丝一毫的质疑。 如今许知秋此举,无异于刨他的祖坟。 “呔!” 只气得他睚眦欲裂,若非村民拽着,他恨不得冲上来拼命。 但许知秋却不给他反驳的机会,接着道: “天地山川乃造化之功,你家山神号称神祇,为何却独占着山头?我倒要问一句了,它到底是山神还是山大王?” “再有,以活人祭祀,这又是哪家神祇的规矩?” “若骂它一句野神淫祀,恐怕便宜了它,依我看,明明就是个妖物。” “你!你!” 老里正气得浑身哆嗦,众村民也是怒目而视,各个拳头攥紧。 许知秋继续: “我知道你老人家不服,可眼下形势比人强,你们既拿不下我,就少不得要听我摆布。” 说着冷然一笑,作出几分张狂状。 “索性我今日也破例做了回强人,不妨就做得狠一点儿。” 他指着包括老里正在内的众人, “你们,可敢同我打个赌么?” “赌什么?” “赌你们的卵蛋。” 老里正冷声道:“有话直说,毋需用这激将法。” “行,那我就不兜圈子了。” 许知秋说罢径直走向祭台,将陆氏解救了下来,伸手在她五官面目上摸了一通。 确定了骨相三围后,心里有了大略模样,便让其母女团聚了。 碍于他的淫威,旁人只能干看着。 然后,他指着那雾锁大灵山上,对众人道: “接下来,我打算陪那山神演一出红楼梦,却不知你们……可有当观众的胆量?” 话说完,天边的最后一丝光明也逐渐被吞没于夜色中。 雾气从山脚向下流淌,如水般渐渐铺展开来。 想来那山神,也该登台了。 (本章完) 第33章 虎羊之盟 第33章 虎羊之盟 夜色黑沉, 大灵山脚雾气朦胧。 祭台前, 一众村民缄默无声的跪着,时不时有人抬头望向台上,便又飞快的低下头。 眼神散乱,心虚流于表面。 老里正手持孤拐,单膝跪地,一张满是褶子的老脸僵硬的像涂了一层蜡。 他看上去如死水一般平静,却把藏在袖子里的右手攥的发白。 呼—— 一股阴风不知从何处刮起。 山脚下的雾气如波涛般滚动,并向着祭台处侵漫过来。 众村民身子齐齐一震,心肝猛地揪了起来。 老里正以头抢地,高呼: “恭迎山神爷驾临!” 身后村民有样学样,随声附和: “恭迎山神老爷!” “善@#@&……” 一个含混且深沉的回音,在众人耳畔嗡嗡作响。 雾气围拢过来,直到淹没了整座祭台。 模模糊糊中,隐约显出两排身影,自左右分别列仗。 簇拥着正中间一位头戴冕毓、儒衫长袍的人影,更显得缥缈而神秘。 所有人噤若寒蝉,只敢用余光看向台上。 所有人都知道, 那侍立两旁的是使者,正中间那位,正是山神老爷。 老里正呼吸开始急促,并不是被震撼,而是对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事而惴惴不安。 他不禁看向台上一角,那木桩上所缚着的妇人。 妖术精湛啊…… 他暗想。 但眼下势成骑虎,他只能配合着演下去了。 …… 雾气遮掩下,那白毛独腿的老山魈,在台下跪着的村民身上扫了一圈。 “嗯。” 像个奴隶主在审视着自己的财产状况,奴隶们对它哆嗦敬畏的模样,让它很满意。 遥想百余年前,它不过是个刚修出灵智的精怪。 但身为猛兽,整座山的狼虫虎豹皆不是他的对手。 那时,上山的猎户是它最大的威胁。 后来,它在山中意外寻得了机缘,领悟了一些撑场面的小法术。 它因此本事大涨,打杀、吓跑了几个猎户,就此传出了名头。 彼时的山脚才刚刚建起村落,大都是左近地界的流民散户。 有意思的是,因为它那点名头越传越玄乎,这些稀里糊涂的落地户就给它冠上了山神的称呼。 为了寻求它的庇护, 自此村民们便在山脚设坛,每逢节日,常有三牲祭祀,香火不辍。 而它也仗着近水楼台,偷偷观察、学习人类社会的生存状态。 慢慢的,学会了“表演”,心安理得扮演起了村民们心中的山神老爷。 随着积年累月的学习,它的经验与见识与日俱增。 它发现,只需为自己保持住几分神秘,就能唬得大多数凡人对它跪地磕头,口呼神明之伟大。 有少数唬不住的,它使神通威慑一二,这些人也就服了。 这种事就像用筛子淘金, 一筐砂筛到最后,难免剩下那么一小撮, 这一小撮是真正坚刚不可夺其志的明白人。 然而对付这部分人甚至都不用它动手, 或是孤立,或是排挤,或是驱除…… 那些听话的村民就帮它摆平了。 待得剔除了全部的“异类”, 慢慢的,它在这靠山村人的心目中就树立起了绝对的权威。 既从中尝出了甜头,理所应当,想为自己攫取更大的利益。 兽类修行,无非二者。一是餐风饮露,参星拜斗,吞吐日月精华,但进境极慢。 二是吃人,通过吞食万物之灵的血肉增长道行,效果可谓立竿见影。 它选择了后者。 自然明白竭泽而渔的害处,也知道不能搞得的太过分,遂定下三年一祭的规矩。 也是怕招来高人,恐有性命之危。 大约是五六年前,村里来了个老和尚,能飞天遁地,神通广大! 当时吓得它缩在山中老窝里,战战兢兢不敢露头。 幸得村民们维护它,最后反倒把和尚撵跑了。 嘿,真是可爱的一群人! 多年前,它幼时曾在山中见过一桩奇事—— 彼时山中多猛兽,有一猛虎,豢养山羊数十。 群羊日日相随,不离跬步。 每隔一月,虎杀一羊而食,而群羊无怨。 群羊一年产新崽二十余,虎吃十余老弱残羊,如此一年下来,羊群的总数非但不减,反而有所增。 于是第二年起,那虎改为每隔半月食一羊。 且择其壮年者食。 群羊依然…… 到了第三年,改为每十日吃一羊。 且择其幼龄者食。 最后,整个羊群被这一只虎吃尽了。 在老虎眼里,这群羊无疑是可爱的。 而在它眼里,靠山村的村民似乎更加可爱。 于羊群而言,因外界环境恶劣,只得依附于猛虎。 如此,虽牺牲部分成员,但整个族群尚能平稳延续,倒也在情理之中。 然这些村民缘何如此? 有一事它始终不明,人自谓万物之灵,聪慧机敏,善用百般谋略。 然则,其所为却与畜生无异? …… 心满意足的山神,并未留意到一旁——那支离破碎后重新拼凑而成的泥像。 它仅将两只闪烁着绿光的眼珠,投向那台上的“祭品”。 那是一位姿容姣好的妇人,肌肤白皙,粉唇玉臂。 “山神”仔细端详着,不知不觉间,口水从嘴角流淌而出。 自从向人类研习多年,它的审美偏好也逐渐向人类趋近。 它驱使着一条腿蹦跳着上前,一双绿豆眼直直地凝视着陆氏。 它知晓这陆氏的丈夫,便是那“一小撮”人中的一员。 当然,已经死去。 而这妇人,即将成为它的掌中之物。 陆氏见它模样,没有惊慌,反而羞怯的垂下眼眸,咬住了唇。 “山神爷”见状,不由得淫心大动。 如此清丽秀美的妇人,把玩过后再生食,该是何等惬然? 它深知此妇人有一女,亦是肌肤娇嫩。 待数年后长大成人,再依样画葫芦,将其列为祭品……思及此处,便欲火中烧。 它伸手一拽,捆于陆氏身上的绳索应声而断。 它将陆氏拦腰抱起,急不可耐地欲返回山洞肆意鞭笞。 陆氏非常温顺,顺从地依偎在它怀中,手揪着它的儒衫。 然而,它偶然间瞥见,陆氏右手紧握一把剪刀,正抵在它的胸口。 它发出低沉的笑声,全然不以为意。 以它那身铜皮铁骨,区区弱女子持一把剪刀,对它而言无异于隔靴搔痒。 即便任她捅刺,也难以伤其分毫。 它只当这是陆氏内心恐惧而做出的无礼举动,反倒将此视为一种情调。 然而,始料未及, 那把剪刀,直直戳了进去。 (本章完) 第34章 心中贼 第34章 心中贼 “山神爷”兀自愣神,剪刀却如恶鬼般残忍地扎入它的皮肉,寸寸递进,刺破胸腔,直抵心脏。 鲜血如喷泉般溅出,染红了前胸的儒衫。 它艰难地转动着僵硬的头颅,却惊见怀中妇人的身体发出噼里啪啦的怪响。 四肢如吹气般膨胀,五官扭曲变幻。 转瞬间,竟变成了一副令它毛骨悚然的熟悉面孔。 “别来无恙啊。” 解除了《面人》的许知秋打着招呼,顺便将手中的剪刀稳稳摁下。 呲! 随着剪刀撕开皮肉,鲜血如喷泉,从伤口处挤了出来。 “嚯——!” 老山魈骤然发难,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吼就在许知秋耳畔炸开。 然而它这手音波攻击许知秋毕竟领教过,岂能没有防备? 只见他毫不退让,炁贯丹田,一记擤气同样对着它炸了出来。 “哼——!” 轰隆! 两声巨响对撞,瞬间撕开了笼罩着的大片浓雾,冲击波将祭台上的一切横扫。 “哇!” 村民们被震得像韭菜一样向后栽倒,等回过神来后, “发生了什么事!?” “山神爷怎么了!” 没了浓雾障眼,他们看见台上是这样一番景象—— 几只套着人类衣裳的棕毛狒狒,被震得东倒西歪,正抽搐着身子,眼看不活了; 祭台正中央,许知秋周身升腾着白炽火苗,正将一头白毛独腿的老山魈摁在身下; 再看那白毛老山魈,穿着一身丝绸华服,顶着人头骨,脑后梳着辔头。 胸前插着一把剪刀,血流了一滩。 此刻被许知秋摁在手底下,仍不肯安分的疯狂挣扎着。 那老山魈兀自咆哮,嘴里“嚯嚯”叫个不停,隐约还能从中分辨出出几句人话,说的却是—— “大胆%@¥凡人……吾乃@%@山神……” 它挣扎的愈发激烈, 但许知秋用的是擒拿手法,使它关节受限,不能随意扭转。 挣扎之时只能像条上岸的活鱼,奋力挺摆。 然而动作之间,却也能震得祭台上的砖石碎裂,可见力道着实不小! 许知秋却面不改色,一双手如钢浇铁铸的一般,死死将它摁住。 直到实在摁得厌烦,猛地揪住这长毛贼的脖子,提起一把掼在地上! 砰的一声闷响,迸起几块碎砖。 逆生状态下的许知秋,力道大得惊人。 老山魈先是被他偷袭,出血三升。 如今受这么大力一摔,两只绿豆眼登时翻了白,好悬没死过去。 紧接着,在几声让人牙酸的“咔嚓”中,许知秋将这老山魈的一条胳膊生生撅成四节,折到背后。 然后再单膝跪住它后背,腾出一只手,将它的鞋拔子脸掰正过来,给台下众人看。 “看仔细了!这就是你们的山神老爷!” 声音振聋发聩,再配上眼前这明明白白的现实一幕。 谁还能不明白呢? 台下众人,寂静无声。 所有村民的目光,都聚焦在那张丑陋的鞋拔子脸上。 将其与各自心中臆想出的山神的伟岸形象,做着对照。 结果,自然是三观破碎。 “那、那就是山神爷?” “怎生是这般可怖模样!?” “莫非……” 质疑声滚滚而来,一发不可收拾。 唯那里正的一张老脸,眼瞅着失去了血色,却怔怔不言。 …… 事实太过震撼, 众村民仍陷在惊慌失措中,一时不能自拔。 “知秋兄弟!”陆氏带着女儿出了人群,被许知秋叫住。 “别过来!” 小丫头一脸崇拜的看着他,陆氏脸上有些担忧: “你没受伤吧?” “无妨。” 许知秋摁着那山魈,此时它已不怎么扑腾了,两只翻天的鼻孔往外喘着粗气。 “这妖只剩下半条命,起不来风浪了。” “那就好……” 陆氏仍是忧心忡忡,不由得看向台下那些犹在震惊迷惘中的村民。 许知秋见状, 径直朝那老里正喊道: “想必都看清楚了,可还有什么要说的么?” 里正仍跪在地上,两眼直勾勾的扫过许知秋,又扫过陆氏、最后转头扫过一众村民。 没了主心骨的村民们像一群无助的孩子,怀着忐忑不安,只求他一句回应。 “里正爷……” 事实摆在眼前, 许知秋以为他们该醒觉了, 奈何苦等了好久,却见那里正只憋出一句: “那又怎样?” “什么?”许皱起眉头。 “后生,我知你要说什么。” 老里正撑着孤拐颤巍巍的站起身,语气中带着讪笑,指着他身下的老山魈,“你想说山神是妖,是成了精的怪物,而我们都被它骗了,是么?” “不是么?” “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 许知秋把眉头拧成一条,不可置信的看着面前的老者, “我念你年长,至少该明白事理,可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 事实摆在眼前,这山神明摆着是个妖精。 怎么这老家伙反倒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难道他早就知道?与这山魈暗通款曲? 不! 许知秋很快否定了这个结论。 因为他从这老者脸上看出了另一种东西。 那是以往坚若磐石的心被撕开两半后,还剩下连着没断的最后一层筋膜。 “后生啊,你知道么,我们几代人都是这么过来的啊。” 老里正不去看那山魈,只盯着许知秋,眼中往日的锋芒与敌意尽消,只余无力与苍凉。 他的眼角滑下两行浊泪,喉咙似有千言万语哽塞,胸腔仿若压着悠悠岁月的尘土,虽憋闷难耐,却不知从何说起、如何表达。 许知秋幡然醒悟,同时也意识到是自己想的太简单了。 他沉默良久, 忽的,竟松开了双手的擒拿把位。 那老山魈本以为必死了,见状自然是不可置信。 但它呆了一瞬,随即反应过来,立时从他手中挣扎而出。 那条独腿屈膝一蹦,直接跳出十几丈高。 它如一只飞天大蝙蝠,几个纵身就没入了大灵山雾锁的阴影中。 而许知秋默默的看着,并未阻拦。 众人吃惊,随即哗然。 “啊!” 陆氏捂嘴惊呼。 “你……你为什么把它放了?” 不单是她,许多村民对他的行为也是不解其意。 唯有小丫头直直看着许知秋,似乎猜到了什么。 果然,只见许知秋淡淡回道: “不为什么,只是突然想清楚了……” 心中贼不破,只破山中贼又有什么意义呢? 他的脸上带着几分意兴阑珊,看着包括里正在内的一众村民, “我救不了他们,能拯救他们的,只有他们自己。” (本章完) 第35章 跟我走,杀山神 第35章 跟我走,杀山神 “按说这事儿,本来跟我也没多大关系。” 他指着陆氏母女, “之所以管这趟闲事,无非是为了救人,如今人也救了,我想、呵,也该到此为止了吧?” 言罢,拉着母女二人,装模作样的转身就要离开。 他这一要走,村民们起初还没反应过来。 直到有人回神,立刻不干了。 “你不能走!” 不少村民嚷嚷着挡在他面前,义愤填膺, “你一走,山神爷日后岂不把账算到我们头上?你这是要害死我们!” 许知秋眉头一挑: “怎么,想强留我?” 这帮村民被他锐利眸子一摄,拦又不敢拦。 直到领头的膝盖一软,后边人跟着乌泱泱全跪了下来。 “少侠,您发发慈悲,可怜可怜我们这些凡夫俗子吧!” “您神通广大,再大的事儿都扛得住,我们可不行啊!” 有人从侧面使劲: “陆大嫂,看在大伙儿平日照顾你们母子的份上,您好歹说两句话啊!” “我……” 可陆氏的立场早和许深深绑定,又岂能这时候反水? 只能抿着唇不言语。 许知秋都气笑了, 心说果然,这帮人磕头最拿手,求饶最在行。 他倒也不是真要走,但该演的戏也得演。 “事到如今,你们还管它叫山神?” “……” 众村民皆缄默不语,不约而同地看向一人。自始至终,那老里正都心神恍惚。直至此时,他又被村民们当作主心骨推到前面。 “后生,你有能耐,要走我们也拦不住。但我要问你,你如此行事,究竟所为何故?” “你要救陆家媳妇,我们可以理解。” “可你大闹一场后,明明有一劳永逸的法子,却故意先擒后放,将这麻烦丢给我们,这是何意?” 许知秋眯起眼,嘴角露出几分狡黠的笑。 “哦,什么一劳永逸的法子?说来听听。” “你!”老里正语塞。他若说出那句话,便是对山神爷的大不敬。 许知秋颔首,向他摊牌:“的确,刚才我若杀了它,不过举手之劳。但如那样一来,岂不是叫你们太轻松了?” “这是你们自己的债,得你们自己偿还,我不能越俎代庖。” “说白了,只要你们还认这个山神,我就帮不了你们。”言罢,他扫视一众村民,看到的却只有一片唯唯诺诺。 “里正爷……” 村民们巴巴的望着老者,等着他作出应答。 此时此刻,唯有他是村民们的精神支柱。 老里正低垂着头,沉默了片刻后,讲起一桩往事: “我六岁时生过一场大病,我爹求遍了左近的郎中,眼看救不活我,最后没办法背着我去求山神爷。” “山神爷赏了几株草药,我吃了以后,不出三天就能下地跑了。” “我爹乐坏了,把我举过头顶嚷嚷着说:小子!你的命是山神爷给的,你老子也跟着沾光哩!” “我爹还跟我说,不管外面世道多难,只要有山神爷的庇护,咱们村就能一直兴旺下去。” “后来,我爹活到六十,那年正赶上祭祀,他和一帮老人自告奋勇,把命献给了山神爷。” “那时我哭着问他,我说爹啊,您是好日子过够了么?哪有上赶着送死的?” “我爹说:小兔崽子,老子这么做还不都是为了你们?早死晚死都得死,老子们少活两年,换得几年风调雨顺的日子。好让你们这些年轻人多生些娃娃,多攒些钱粮,咱们村里才能兴旺,九泉之下的祖宗也高兴啊。” 说到这,老里正脸上的褶子舒展开来,挤出一丝憧憬的笑容。 “结果第二年,田里大丰收,家家粮仓都快堆不下了……” “其实,不单是我爹,我爷爷、我太爷,甚至从前的那些献祭的老人们,哪个赴死前不是抱着这个心思?为了儿孙后辈的兴旺,他们都是甘愿填上一身老命的。” 他走到许知秋面前,努力挺起佝偻的脊背, “后生啊,你骂我们糊涂,可你知道么?我们靠山村的一代代人……可都是这么信过来的啊。” 周围的村民们,许多已经是潸然泪下。 有人附和: “没错,我二叔公也是这么走的。” “俺娘那年也祭给山神了,却连孙子都没抱上……” “若山神爷是假的,那那些死去的人……他们又算什么呢?” 老里正很激动,拄拐的身子晃了晃,接着道: “现在,你非要告诉我们,要向我们证明……这村子几代人的坚信,几代人的牺牲,结果到头来只是个彻头彻尾的笑话?是一场闹剧么?” 闻言,许知秋眼神复杂,许久说不出来话。现在他终于理解,自古人心如镜,但许多人明知身在梦中,却故意不愿醒来。 他看着满面苍凉的老里正,眼中不禁流露出几分怜悯。 “所以,你们不是不懂,只是不愿意睁眼,哪怕明知是假的?” “就算是场梦!让我们做下去有什么不好!?” 老者眼角淌下浊泪,嘴角吐出鲜血, “让我们就这么代代相信下去,这么浑浑噩噩过下去又有什么不好?” “里正爷!” 村民们簇拥在他周围,人人嚎啕大哭。 许知秋默默看着他们。 他清楚,动这些人的观念,等于刨他们根。 尽管对他们来说这很难受,但这也是他们必须经历的阵痛。 “可还记得那位陆先生么?” 他忽然提起的这个人,让陆氏母女惊讶的同时,众村民们则是相顾茫然。 “你提他作甚?”老里正问。 “他是个明白人,知道这山神不是好东西,于是乎去外面搬请高人,结果把命丢在了外面,落得个客死异乡的下场。” 有村民嚷嚷: “这和我们无关!” “他那是闲得生事,自遭报应!” “是啊,可不是闲得么?“ 许知秋乐了,盯着那沉默的里正, “且不论这一路山川路远,遍地是吃人的饥民……单说这份吃力不讨好差事,末了还要遭你们戳脊梁骨,换做我是万万不会去干的。” 话锋一转, “可他还是这么做了,知道为什么?” 众人皆不解,唯陆氏咬紧了唇。 “为了你们。” 老里正面皮一抖,僵住了。 许知秋抚摸着陆丫头的头发,后者低下头,眼角噙着泪水。 “你们恨他也好,不认同他也罢,但在我看,他是真的想拯救你们。” “是人降生于世间,无论愚昧或是软弱,都该当有一次……至少该有一次,被拯救于泥淖的机会。” “就同你们那些自愿献身的先人们一样,只不过他采取的方式有些差别。” “或许在你们看来,他虚伪,自作多情。” “可是无论如何,这个‘为众人抱薪’者,最终却冻毙于风雪,非但不曾被人理解,反受责难。” 一旁,陆氏已经是涕泗滂沱。 老里正讷讷无言,身后村民也陷入迷茫。 许知秋指向身后, “你们看这山,碧绿葱郁,多么生机勃勃啊,在这灾荒年景,得救之道就在其中。” 众人闻言,痴痴抬头,纷纷看向那雾锁的大灵山。 是啊,多么好的山啊。 “可你们却碍于那虚假的神威,不敢踏足一步。是你们自己,把自己困囿在了牢笼之中。” “思诚者,不自欺。” “如今,答案明明已经在你们心里了,为何还要接着骗自己?” 许知秋闭上双眸,深深叹了口气。 “是接着做一头蒙昧的猪,或是做个堂堂正正的人,全赖各位自选。” “现在,我本人,愿意再给各位一次选择的机会。” “选择什么?” “要么,一如既往的愚昧下去,继续做那山神的掌中玩物。”他指着陆氏母女,“若是那般,我带这母女二人转身就走。” “或者……”他捡起地上的一柄柴刀,用拇指肚试了试刃口,目光炯炯的看向众人, “你们也可以选择抄起家伙跟我上山去,我带着你们,杀山神。” 这一句话说的平淡,对众人却不亚于耳畔惊雷。 也不知勾起了几分心火,众人村民面面相觑。 他们紧盯着彼此的双眼, 纷纷看到对方迷惘的眼神中,渐渐褪去尘垢,透出一线微光。 仿佛,有个以往坚不可摧的东西,崩塌了。 灼热的血,在胸口汇聚。 (本章完) 第36章 山中宝物 第36章 山中宝物 “但愿不是我吃饱了撑的……” 爬山的功夫,许知秋嘴里忍不住嘀咕。 往后看,山下火光点点,聚成一片。 那些是举着火把的村民,在踌躇不定。 这些人会不会跟上来,许知秋不清楚。 内心的淤泥究竟被扫干净多少,他也没底。 反正他是不忍心就这么半途而废,也只好前头打样儿,上赶子去找那老山魈。 “师父啊。”爬山的半路忍不住吐槽,“弟子现在算是明白了,这渡人的活儿听着简单,做起来是真不轻松。” 他本可以直接杀了那山魈,然后逼着村民们接受现实。 这诚然是最省力的做法。 可那样一来,一味只知道被拯救的村民们,哪怕渡过此劫,最终又会迎来怎样的结果呢? 前世正值民国乱世,他见过太多的悲剧…… 也正因如此,他清楚,真正能救他们的,只有他们自己。 ………… 由于是轻车熟路, 没过半个时辰,他就找到了当初的那个山中幽谷。 踏入谷中,酒池犹在,醇浆荡漾,香气溢满谷中。 四周空无一物,往昔数量众多的狒狒们,此时却连一只都瞧不见。 莫非,这些畜生也知晓他不好对付,事先都吓跑了? 当然不是, 只见在四周古树的阴影中,腾起一对对冒着绿光的眸子,像跳动的鬼火一般,眨动不休。 “呵!” 许知秋禁不住失笑。 明面埋伏,这些畜生很有想法。 他视若无物,漫步来到酒池前,指尖轻蘸,荡起碧绿涟漪。 他若有所思。 “那老山魈……” 许知秋抬眼看向幽谷深处,那一口漆黑的洞穴。 八成是老山魈的巢穴, 方被他搞得五劳七伤,如今龟缩起来,也无非是一死而已。 不过困兽犹斗,倒是不可疏忽。 就在许知秋思索之际,洞中飘飘渺渺,冒出一股白雾。 那雾初时稀薄,很快便浓郁起来,再一会儿,势成滚滚。 仿佛那山洞的另一头连通着滚滚云海,倾泻而出。 转眼,整个山谷朦胧一片,好似天宫。 许知秋打眼一扫,周围能见度剩下区区二三米,他乐了。 “倒有新样给我见识。” 他知道那老山魈有吞云吐雾的本事,倒也不足为怪。 “悉悉索索——” 四周,枝叶摇晃声密集响起,一双双冒绿光的眼珠子缓缓趋近。 待得将他围拢在一个不足五丈的圆圈区域内,霎时间,猿声大起。 “嚯——!” 众山魈借着雾气骤然发难,张开狰狞恶口,锋利指爪,朝他一齐扑杀而来。 看那势头,想必是要将他撕成碎片。 叽叽喳喳的啸声刺的人耳膜生疼,许知秋身子一侧,先是躲开一只山魈的扑抓,并朝它后脑补了一记《入松风》。 紧接着抬腿一扫,又将左侧两只偷袭的山魈踢断了腰。 再是高高跃起,往下一跺,恰好把一只鬼狒的脑壳踩进胸腔,再把胸腔踩进地里。 兔起鹞落之际,便与这帮畜生厮杀起来。 这些畜生虽然算不上精怪,但久居灵气之地,筋骨强健,爪牙猛恶,倒比寻常虎豹更难对付。 几十上百只一齐扑上来,处理起来还真有些麻烦。 许知秋虽有逆生护体,但道行根基毕竟还很薄弱, 有道是擒贼先擒王,他也无意在这些小怪身上消耗太多真炁。念及此处,一记擤气震开众魈,接着一个跨步冲到酒池前。 埋头一饮, 池中酒浆的水位,肉眼可见的下降。 这一口下去,几个弹指间,至少几十斤酒进了许知秋肚子。 随着腹腔胸腔高高隆起,他整个人也变得大腹便便。 此时群魈迫近,他手掐指诀,猛地一吐! 《五斗解酲》 噗! 霎时间,一条数丈长、合抱粗的水龙竟从他口中喷了出来,围着他周身席卷逆旋! 吼! 好似真有龙吟声响彻,水龙构成障壁,并向外扩张。 酒气蒸腾,香气熏得猴儿们眼眶发酸。 大片的山魈躲避不及,被这水龙浇的一头一脸。 随即,凶恶熄了火,脚底崴了泥,各自摇摇晃晃的栽倒在地,只剩抽搐了。 酒水中调和了特殊的炁,但凡沾上一点就得酩酊大醉,效果堪比世上第一流的迷药。 正是与入松风一般,列为青竹苑的三大绝活儿之一。 内围的山魈们倒了一片,外围的还待再冲上来,不少却被绊倒,场面落得乱七八糟。 许知秋已趁着空档,借着浓雾掩护,摸进了那山洞中。 本以为进洞之后,那独腿老山魈会借着雾气偷袭。 可进了洞才发现四下清澈通明,洞壁上镶嵌着荧光石充作光源,一条长长的甬道延向深处。 许知秋没有放松警惕,慢慢朝里面摸了过去。 这甬道蜿蜒,越走越窄,到最后甚至得侧身才能过去。 待他走了大约一百多米后,终于,前方空间骤然开阔。 却是个百来平米的山洞,洞中央竖着一口石井,井口冒着氤氲白气。 一踏入这洞中,许知秋就觉得鼻腔涌入一阵清凉,仿佛浑浊的脑髓都被人滤了一遍。 “这是……” 他吃惊不已, 想不到这里,竟然有一处地脉灵泉。 而且,显然是有人工干预过的。 井口向外一米的青石地面上,凿刻着一圈淡金色的符文,闪烁着莹莹残光。 而那老山魈的尸体,此刻横躺在井前,一条断了的爪子软趴趴的耷拉身侧,另一只爪子扒着边沿的一角。 许知秋本做好了动手的准备,哪成想那老山魈竟直接挂了。 他于是上前细细端详, 那山魈胸腔被剪刀刺出的伤口上,血迹早已干涸。 而那张丑陋的鞋拔子脸上,七孔正向外冒着黑色的血迹。 细细验看之后,许知秋得出了推论。 这老山魈的死因,并非他所造成…… 他低头扫过地面,那淡金色的符文有规律的闪烁着,给人一股望之不详的锋锐感。 他默默后退了两步,自认为拉开一个相对安全的距离。 然后,细细打量起井口之内——那悬浮于灵泉之上,一尊八寸宽窄,一尺上下,四足双耳的精美玉鼎。 鼎中积蓄着淡金色的物质,介乎于液态和炁态之间。 像金砂,又像金云。 看起来,这鼎之物,正受着灵泉温养。 乍看清晰,但随着他定睛细看,那鼎中物质便显得影影绰绰,虚幻生。 看得久了,连精神好似都要陷了进去,耳畔隐约听见一阵悦耳嗡啸,像某种鸟鸣。 他陡然惊醒,哑然之余,将目光下移, 见井壁八面,每一面上都镌刻的字迹,字迹潦草,看着又像是上古篆书,极难辨认。 许知秋艰难的辨识着, 最先认出的是四个最醒目的大字,他念了出来。 “九天……云母?” 他惊讶, “这是前人留下的某种异宝?还是某种灵液?” “喝的还是抹的?” 他有点抓瞎。 (本章完) 第37章 金玲遗物 第37章 金玲遗物 许知秋逐字辨识着那井壁上的字迹,不消多时,对那鼎中之物,有了初步认识。 由于对此界见识不深,上面的许多名词他连听都没听过。 上面说那鼎中物质,乃是由九天黄鸟之精血,掺以北海蜃兽之延髓,辅以世间“红尘香火”炼成的一件“半成品”。 “黄鸟、海蜃……红尘香火?那玩意儿也能炼?” 不免有些刷新了许知秋的世界观。 他接着往下辨认—— 正因还是半成品,形体不固,容易逸散,所以才用玉鼎盛放,并且温养于此地脉灵泉之上。 并且看留书之人的口吻,生前寿元将尽,仅差半步未能将物炼成,添为好大憾事。 只能希冀有缘人得之,全未竟之功,望能好生善用云云…… 标准话本小说的套路。 或许是未成品的缘故,上面对于此宝究竟有何功效,只字未提。 但就算如此,单看这份神异,可知是一件珍奇宝物。 “倒成了我的机缘?” 许知秋瞧了眼那老山魈七孔流血的尸体,又看了看周围那一圈金色符文。 “应是某种禁制,也不知是防人的还是约束鼎中之物的,若是前者……该如何破解了?” 他琢磨着,或许可以连同下面的石板地面一同毁去。 有此手段,料想这人生前应不是一般人物。 忽的他眼眸一动, 绕到井壁最后一面,却发现这人所留的一首词。 看那分段,应是分为上下两部分,整体看下来并不算工整,连平仄都合不上。 像是随手写就的。 上段—— 铃铛咽,百叼,人影渐瘦鬓如霜。 深情苦,一生苦,痴情只为无情苦。 下段—— 炼血炼心还炼骨,一纸锦书付水流。 洞中演蜃思闺梦,怎奈人心两不留。 终是几度秋风吹人老,再回首,痴缠嗔恨绕心头。 呜呼,寄以此愿,再赴来生梦。 …… 看这口吻,倒像是个痴情女子,被负心汉子给伤了。 这首词的最下方,刻着两个小到差点被他忽视的小字儿,应是这人的名讳。 许知秋细看,写的却是—— “金玲……” 这个名字,许知秋总觉的在哪本书上看见过。 “金铃……金铃……金铃夫人!?” 他猛然醒悟,可不正在合欢时所读的杂记书本上见过么? 金铃夫人,乃是八百年前的一代女魔头,合欢派祖师。 “又是合欢,真是冤家路窄……”许知秋一副吃了苍蝇似的难受表情,“莫非粘上甩不掉了么?” 前不久刚逃出合欢虎口,还没消停上几天,现在又撞到眼前了。合欢派老妖婆炼制的法宝…… “八成也不是给我用的。” 念及此处,他对这鼎中之物,也就失去了兴趣。 于是拱了拱手,收整衣衫,就要退出去。 然而,他刚转身之际,那鼎中的金色物质忽而开始扰动了起来, 噗通! 忽然下腹部一阵灼热,他痛得单膝跪地,捂住腹部深深蹙眉。 “怎么……回事?” 丹田处一股火烧似的灼痛,仿佛有东西要烧穿胃壁,破体而出。 他的眼底爬满血丝,眼前泛红,如腥风血染。 一股狂躁嗜血的念头,不住的在脑仁里搅动。 与此同时,耳畔仿佛有靡靡之音夹杂着喊打喊杀之声,挥之不去。 一身气血向着下身某处汇聚,转眼间,猛龙抬首。 许知秋顿时反应了过来。 是他丹田里的合欢圣火作祟! 受那鼎中物质勾动,起了反应么? 那圣火本来被他的性命根基所压制,一直以来还算消停。 可此刻却像是打了鸡血一般,非要把他搅得天翻地覆不可。 得赶紧离开。 许知秋强忍着不适,挪着脚步后撤。 然而,像是察觉他要跑,那玉鼎突然开始震动。 下一刻,那玉鼎中的金砂像是被喷枪加热了一般,变得白炽如亮银。 接着,化作一道银色光砂所凝成的匹练,朝着许知秋直直射了过来。 嗡—— 地面上的那些符文骤然亮起,升起一圈淡金色光墙。 然而却只构建出来三两息,就被那玉鼎中所射出的银色光砂轻松击碎,继续朝他打来。 许知秋深空腿脚不及,这就要运起逆生躲避。 然而他这边刚一动念,还没构建起的逆生状态立刻就被丹田里闹腾的合欢圣火给搅和了。 情急之下,他也只来得及做个屁股向后,平沙落雁式。 然而没用, 下一瞬,那银砂正正好好的打在他的眉心。 “嗡”的一声响,许知秋脑子一下子变得昏昏沉沉。 这九天云母钻入他脑壳之后,大肆撒起野来。 他只觉得头晕目眩,眼前的一切形状都开始扭曲,各种颜色融化开来,像是跳进一口大染缸。 并且耳边怪声层层堆叠, 有鸟鸣风啸、有海浪拍崖,雨打飘萍、山崩土裂……各种动静嘈嘈切切入耳来,轰得许知秋胃液翻滚。 配合着下丹田那闹腾的合欢圣火,像两拨造反的匪徒,非要把他从身体到精神都祸害成一滩烂泥不可。 没着没落的地步,许知秋只来得及骂出一句: “狗日的合欢!” (本章完) 第38章 一呼百应 第38章 一呼百应 浑浑噩噩之中,他仍极力稳定着心神。 以他当前薄弱的性命根基,同时压制上丹的九天云母,以及下丹的合欢圣火。 实在有些捉襟见肘。 况且这二者同出于合欢一脉,此时竟有相辅相成之势,齐头并进。 合欢圣火自下而上,九天云母自上而下,两股力量同时朝着他的中丹逼近。 许知秋心想让你俩“胜利会师”那还了得? 迫使得他不得不拿出九成九的精力来应付。 过了好一会儿,才堪堪将二者压制住。 回过神来,浑身已经被汗水湿透了。 这时, 失去了所盛放的物质后,那玉鼎像是完成了使命,开始悄然碎裂。 许知秋表情古怪,心头一股不好的感觉。 果然, 咔!咔咔! 下一刻,头顶一阵灰尘洒落,耳畔石碎声阵阵,脚下地面震荡不休,仿佛十级地震。 他抬眼打量,周遭石壁裂痕攀爬,竟是要塌了。 狗血! 他顾不得糟心,强撑着身子,踉踉跄跄的往洞外赶去。 在挤入那条只能容人侧身而过的甬道前,他最后回望了一眼地上那老山魈的尸首。 心中不禁闪过一个念头—— 但愿,是最后一个…… 轰隆! 下一刻,山洞彻底坍塌,将一切掩埋。 ………… 沿着甬道蜿蜒而行,好歹赶上在洞塌之前逃出了洞外。 避免了被活埋的下场。 此时洞外的山谷中,先前的雾气早散了个一干二净。 一群山魈正守在洞口,见他出来,无不发出狰狞凄厉的嘶嚎。 这帮畜生齐齐围拢而上,露出指爪,撑开獠牙,腥臭涎水滴滴而落。 显然,想要把他撕成碎片。 许知秋审视了一番自己现在的情况, 方才压制内患消耗太大,现在已无力运起逆生。 那么, “少不得要见点血了。” 许知秋内心虽沉不慌, 上辈子被几十号全性围攻他都没虚过, 虽说挂了…… 此时此刻,又岂会怕这一群带毛畜生? 无非是身上添几道口子而已。 “杀!” 一个杀字吐出,他已是先下手为强。 他身形一蹿,迎着狒狒群就冲了进去。 与此同时,双臂陡然变得模糊虚幻。 仿佛高频震动的琴弦,让人看不清真容,再接着,双臂竟直接消失了。 下一瞬, “噼里啪啦——” 在他身前、两畔,成百上千道掌影凭空具现。 仿佛引爆了火药桶,劲力纵横之际,瞬间将最前面的十几只山魈直接轰飞了出去。 青竹苑绝学之三——《达玄掌》。 古之善为道者,微眇玄达,深不可知。这一掌打出来,是左是右是上是下,完全寄托于老天爷。 掌影飘忽不定,莫说这些畜生抓不清路数,连许知秋自己都不清楚每一掌的落点。 也正因如此,才无法被防御。 只见他身形闪动,双掌挥舞间,《达玄掌》如疾风骤雨般使出。 涛涛掌影如拍崖海浪,不可琢磨,又无孔不入。 一群畜生如何应付得了他的精妙手段? 只见最前面打头的山魈们纷纷中掌,无不胸骨塌陷,眼球爆出。 但它们数量众多,打倒一波,后面的前仆后继、悍不畏死的又冲上来。 有道是好虎架不住群狼,许知秋又是消耗颇大。 很快,逐渐感到体力不支,掌力也渐渐变得迟滞起来。 就在他思考是否要豁出去二两血,强行突围出一条路时—— “冲啊!” 众人呼喝喊杀声从山谷的入口处传来,紧接着是密集的脚步踩踏声,如滚滚闷雷。 众山魈见之攻势一缓,朝后方看去。 只见火炬点点,如皓月繁星。 靠山村一应男子轻壮近百人,各个举着火把,手持刀枪棍杖、梭镖粪叉,乌泱泱的逼了过来。 “嚯!” 众山魈齐齐露出獠牙,低吼着警告。 数十张形如恶鬼的鞋拔子脸谱,看着固然狰狞可怖。 再配上那凶蛮爪牙的威慑,每一只都具有生撕猪羊,威慑虎豹的战力。 众村民不过庄稼汉子,乍一见自然免不了心生惊惧,脚下一阵凌乱踩踏。 但尽管有着一稍许的迟疑怯弱,可压抑了百年的情绪,如今将要一朝释放,那份亟待发泄的怒火,同样不可小觑。 终于,勇气冲溃了胆怯。 他们胸中燃着薪,眼里烧着火,将手中的兵刃杆子攥的咯吱作响。 “儿郎们!”其中一个苍老但浑厚的声音,愤然吼道: “这些长毛贼伙着那山神独占青山,压着不让咱们过好日子,现如今咱们醒觉了,还答应么?” “不答应!” “那就杀!杀光这些长毛贼!” 百年的屈辱压迫被一朝点燃,那自然是一呼百应。 血性冲入脑颅,占据了一切,村民们一拥而上。 他们用长矛、梭镖、菜刀、柴刀、砍刀…… 与山魈们搏命厮杀。 这些平日老实巴交、愚昧软弱的村民,此刻却变了模样。 不再怕受伤,不再怕流血,甚至连对死亡的恐惧,都在这一瞬间被冲淡了。 ——欲悲闻鬼叫,我哭豺狼笑,洒泪祭雄杰,扬眉剑出鞘。 杀意战意,前所未有的激烈昂扬。 “哈哈!” 许知秋开怀大笑,只觉得心中多日以来的郁气霎时间一扫而空。 转眼念头通达,脚下更不迟疑,如猛虎下山一般加入了厮杀的战团中。 人群中,一个背脊佝偻的老人,抄着一根孤拐,冲在人群的最前方。 正是那老里正。 那张满是褶子的苍老面容上,此刻分明透着激动和潮红。 仿佛——因那双老眼洗去尘垢后,年轻时气冲斗牛的一腔血勇——此刻又回到了这具苍老的躯体中。 既然如此,那就燃烧,哪怕最终会烧尽这根蜡烛。 眼前,正是这一生中,最值得向后辈儿孙吹嘘的时刻。 (本章完) 第39章 托孤 第39章 托孤 “娘……” 山脚入口前,靠山村的一应老少妇孺皆在此处候着。 陆氏母女也在, “你说他,会有事么?” 小丫头脸上止不住的担忧,手则死死抓着母亲的胳膊,生怕她飞走一般。 袖袍之中,陆氏的手凉得像冰。 她嘴唇上好似泛着一层白霜,强笑着安慰: “不会的,一定不会的,你知秋哥哥很厉害的,那些山魈肯定奈何不了他。” …… “下来了!下来人了!” 突然,妇孺老人们一阵欢呼,火把的光暴露出了下山的村民们。 他们三三两两搀扶着, 身上或多或少带着些伤。 人数比上山时没有太大差别,但还是少了那么几个……被抬着下来的。 毕竟,那些山魈也非等闲凶恶,难免搭上几条人命。 村民的情绪有些沉重, 毕竟怒火和血气方才消耗一空,现在只剩舔舐伤口的阵痛。 许知秋赘在人群最后,被陆氏母女发现,登时迎了过来。 他打了个手势示意自己没事,母女俩这才放下心来。 “你的额头……” 忽的陆丫头指着他的眉心,有些惊奇。 许知秋一怔,伸手一摸,却什么也没摸出来。 也就没太在意。 这时, “后生……“ 人群簇拥中,一个老者被小心翼翼的抬到众人面前。 他气色灰败,出气多进气少。 “里正爷!” 妇孺们围了上去,悲怆不已。 可那老里正却驱散了她们,只叫了许知秋一人上到跟前。 “老先生。” 老者吃力的讪笑着: “你是个明白人,亏得你……老夫我在这条命的最后,也活明白了一把。” 老者手搭上他的胳膊,用力的攥着, “谢谢,谢谢了……” 说着,他转动眼珠,看向周围的一众村民。 “你们……” 众人随即意会,下一刻,竟齐刷刷的朝着许知秋跪了下来。 把许知秋吓了一跳, “使不得!这可使不得!” 他自认可折不起这么多寿数,忙避开身子。 把众村民请起身,忽的他感到脸上一凉。 惊讶之余,与众人同时仰头望天。 只见夜空如墨,凉风彻爽, 点点细雨,不疾不徐的从天穹洒落人间。 “淅沥沥……” 雨点开始还很柔和,先是霏霏靡靡,转眼势成瓢泼。 伴随着雷声滚滚, “哗啦啦——” 众村民先是茫然,旋即,脸上不约而同的露出激动。 “下雨了……” “下雨了啊!” “老天爷下雨了!” 大灾三年,这是破天荒的一场甘霖。 有了这场雨,田里的苗子就能抽芽,粮食就能生长,就能吃饱饭。 许知秋仰头,一边感受着雨水滋润面庞的畅快, 一边心里跟着有了猜测—— 应是那洞中石井被坠石所毁,以往被秘法拘役的大灵山地脉灵基得到释放,化作这一场好雨。 而大灵山乃是狐岐支脉,随着时日推移,地脉变化逆向勾连,或许会引起相当大范围的天地灵气变化。 换句话说,岷州这场灾年,终是要过去了。 “好啊……好啊……” 在雨水冲刷下,老里正那满是褶子的脸庞,逐渐舒展开来。 最终,在释然的微笑中,慢慢停止了呼吸。 但此刻没几个人注意到他, 人们都陷入了狂欢中,在大雨中欢呼,相拥而泣。 陆丫头在雨幕中高兴的转着圈, 陆氏在一旁微笑的看着女儿,又将目光移到了许知秋身上。后者察觉到目光,与她对视, 陆氏轻轻颌首,露出温柔的微笑。 在这雨中衬托下,发丝粘在她的侧脸,更显清得艳绝伦了。 忽的,秀美的眉头深深蹙起,从唇边挤出一缕殷红的血丝。 “大嫂!” ………… 这场雨之后, 靠山村迎来了崭新的气象。 老里正死了,村民们把他葬在了大灵山上。 村民们提议,打算为陆氏的丈夫修一座衣冠冢,聊表纪念。 就修在离陆家宅院不远的一处风生水起的小高地上。 按理说此间事基本了结了,可许知秋暂时却并没有离开。 自从来到这靠山村,他受过陆氏母女的恩惠。 至今,他自认为也做到了“滴水之恩,涌泉相报”的地步。 但恩义两清是一回事,人心软硬又是另一回事。 尤其这么长时间相处下来,他对这母女俩……也难说没有几分感情。 有一点他很清楚,陆氏快不行了。 他也不是没努过力救过, 但无论是草药疗养,或是真炁灌输,对与她这样一个五脏衰竭的人来说,就像往一个漏桶里装水。 终究是回天乏术。 许知秋也看出来了,在陆氏的内心深处,早就失了那份活下去的心气儿了。 ——梧桐半死清霜后,头白鸳鸯失伴飞。 自从那衣冠冢修成之后,陆氏每天晚上都会去一趟,坐在坟头喃喃自语,一坐就是半宿。 她在有意糟践自己的身体,甚至有些时候,连许知秋的治疗都不怎么配合了。 仿佛恨不得马上去另一个世界和丈夫团聚。 许知秋也是心知肚明, 她之所以撑这么长时间,无非是放不下女儿罢了。 可如今因为自己的存在,让她心中有了底,那股心气难免松懈了来。 许知秋对她这种放弃为母之责,强行把包袱甩给别人的做法很是气愤。 但面对这么一个“心早死了一半”,又已经是油尽灯枯的妇人,实在也没有斥责的余地。 有些人,注定要走。 可她是坦然了。 许知秋也想开了。 唯独陆雪琪那丫头…… 她本是心思机敏的孩子,自然能察觉到母亲的消极心境。 看着母亲身子每况愈下,她的内心饱受煎熬。 只能一边哭求着许知秋施救,一边求着母亲振作。 然后,是一日胜过一日的绝望。 衣冠冢建成后的第一个月,陆氏尚能下地行走。 等到了第二个月的时候,就只能躺在床上了。 三五日进一次水米,整个人也愈发的消瘦。 等到了第三个月,就剩下一副皮包骨头。 已然瘦到脱相的面容清艳不再,只剩让人揪心。 这一日, 夜空沉寂。 陆丫头匍匐着母亲的床榻,哭累了刚睡过去。 陆氏看着站在一旁的许知秋,眼神中流露出浓浓的歉意。 “对不住啊。” “说这些有意思么?” 许知秋没有接受,甚至嘲讽: “道歉之目的,不过是让你自己死的更心安理得一些罢了。” 陆氏无言反驳,只能用带着歉意的笑容回敬他。 见状,许知秋无奈的叹了口气。 低声道: “你家丫头轴得很,你就这么去了,恐怕她遭受不住。” “你对她,看得还真是很清楚呢……” 陆氏眼中流露出几分讶然,接着用恳求的语气道: “这孩子很懂事的,人也聪明,你答应我……不要……嫌弃她。” 许知秋低头默了良久, 直到陆氏的眼眸几欲忘穿,他才点头,承诺了一句: “我会安顿好她。” “嗯……” 陆氏长出了口气,仿佛耗尽了全部的气力。 她偏过头,看着女儿的睡颜,看着那哭肿的眼睑,不禁流出了心疼的泪水。 她伸手触摸着女儿的脸颊,轻声道: “雪琪乖,娘也要变成星星了,你……要好好的。” (本章完) 第40章 去青云山 第40章 去青云山 陆氏死了。 安葬却成了问题。 果真如许知秋预料那般, 陆丫头醒来,发现母亲沦为一具冰冷尸体,她仿佛也在一瞬间跟着死去了。 没有大哭大闹,或许她本就不是那样外化的性子。 只趴伏在母亲身上,瞳孔空洞洞的望着遗容,一动不动,一言不发。 许知秋好言安慰了她两句,却根本得不到回应。 上手要将她从陆氏身上拉下来,可小丫头两只手死死攥着母亲的胳膊,力气之大,仿佛长在了一起。 “艮丫头!” 她死活不肯下来,许知秋一时也没了办法。 只能任她就这么干耗着。 然后,夜晚过去,第二日到来,她依然如此。 许知秋只能先不去管她。 自顾出了门,招呼了几个村民搭手,去山上寻木料砍伐。 又请了木匠,为陆氏攒了一副棺材。 选址倒好办,正好和陆秀才的衣冠冢合葬在一起。 又请了力工去挖坟动土。 一整套后事流程干下来,村民们虽然也是踊跃热心的帮他,却依然把他忙活的脚打后脑勺。 他本不善处理这些琐事…… 等万事齐备,只待下葬,时间已经来到了第三天上午。 而那犟驴丫头,仍趴在母亲尸身上,像个了无生机的石头。 许知秋气坏了! 此时是盛夏,尸身放了三天,屋子里隐约有一股淡淡的尸臭味。 “给我起来!” 许知秋去拉她的左肩。 手刚一放上去,陆雪琪瘦弱的身子应激似的绷紧,与他对抗。 一张猫似的脸上满是干涩的泪痕,眼睛瞪得深深。 许眉头皱起,沉默了一会, “我只跟你说一遍……” 他取来一把柴刀,指着尸身, “再不松手,我就砍了你娘的两条胳膊,你可以留着作纪念。” “……” 陆丫头没有抬头,但身子哆嗦了起来。 显然把话听进去了。 她撑起身子,默默的让了身子,站到一旁瞪着许知秋。 那双以往漆黑的眸子,此刻被血丝包裹,一片凄惶。 把陆氏收棺殓葬, 又请来村民,伙着把棺木抬去冢地,盖土封堆,扬上几把纸钱。 也无需请什么和尚道士操办法事,许知秋本人就会念上几句—— “十方诸天尊,其数如砂尘,化形十方界,同声救世人……” …… 完事儿之后,瞥了眼站在身后,一言不发的陆丫头, “如果你觉得有必要,可以来上一炷香。” 陆雪琪抬头看了看天色,此时已近黄昏,天边星辰尚未显露。 她又看了看母亲崭新的坟茔,摇头不语。 许知秋见状也没有强求, 忽的从怀中掏出一物,给她递了过去。 陆雪琪接在手中,那是一个水蓝色的荷包,正面绣着“安”字,背面仍是那几句诗经—— 山有苞栎,隰有六驳。未见君子,忧心靡乐。 “这是你爹娘的遗物,就当留个念想吧。” 说罢,许知秋拍了拍她的肩,自顾转身去了。 她手捧着荷包,怔怔站在原地。 良久,双膝一软跪在坟前。 两大滴晶莹的清泪,划过她紧咬着的下唇,最终落在那荷包的丝绸缎面上,氤湿了一大块。 心头压抑不住的悲恸,终于还是击溃了小丫头故作的刚强。 用哽咽和啜泣,在孤坟前唱挽。…… 晚间,许知秋在陆家下了最后一次厨房。 “虽说你娘死前把你托付给了我,可有些话,我还是得和你问清楚……” 许知秋朝她碗里夹了一块点心,那是雪白色的方形糕点,四角印着边儿,两面点缀着几粒黑芝麻。 那是他早前应陆氏之请做的荔枝糕。 小丫头看着碗里的糕点,恍然失神。 此时贴心的夹到她碗里,或有讨好之嫌。 果然,只听许知秋道: “我无根无萍,之前留在这也不过暂时落脚,如今诸事已毕,自当启程。” “你若舍不得父母坟茔,难舍家从我,我就和村民们打个招呼,想来他们看在我的面上,定会好好照顾你。” 陆雪琪正把糕点捏在手中端详,闻他这话,身子微不可查的抖了一下。 但许知秋看在眼里,话锋一变: “若是你愿意和我一起走……那么这一路上难免忍饥挨饿,甚至遭遇凶险,你可得想清楚啊。” 说完也不再吱声,只等着陆雪琪的回应。 陆雪琪将手中的荔枝糕,放入口中,轻轻咬了一口。 也不知是否和记忆中的味道一般,但许知秋看见她眼睛似乎亮了一瞬。 她细细咀嚼着,不发一言。 过了好一会儿,忽的伸手指向窗外, “娘曾说,好人死后会变成星星的,就像爹爹那样……” 北方天际,那颗大星孤独闪烁。 忽的表情黯然, “可母亲的那颗星星……我却始终找不见。” “不急,此事可以慢慢找,或许在梦中她会告诉你的。” 许知秋语气轻松,也不知几分玩笑几分安慰。 陆雪琪缓缓低下头,用手撮着水蓝色的衣角,讷声道: “可……若没你在旁守着,我睡不着。” 她是很小声说出的这句话。 可许知秋听力岂是等闲? 闻言,脸上便一阵古怪别扭。 心说这是怎么回事? 我被调戏了? 不得不从新审视面前这个小丫头,看着也就八九岁的样子,情窍未开,怎么也会耍心眼了呢? 哦,是了。 他恍然明悟, 这小丫头如今无依无靠,处在弱势位,在心理上自然会本能的向着他靠拢。 就如同一只流浪的猫崽儿,乍一碰见好心人,为了博个身家前程,难免贴身卖萌,一通撒娇。 这也是生物求存的本能。 更是女人最拿手的本事。 …… “那这么说来,你是决定跟我走咯?” 在他认真的注视下,陆雪琪深深点了点头。 “嗯。” “哦。” 苦也。 许知秋脸上微笑,心里则是在哀叹。 他又不是老妈子,却得带个女娃子上路。 如同老爷们上轿,可想而知,心里有多么局促不安。 但毕竟有诺言在先,现在就是赶鸭子上架他也得上。 “那好,稍后你我收拾了干粮细软,换洗衣物,明日一早咱们就上路。” 陆雪琪眨了眨长长的睫毛,问: “去哪儿?” “一路向西,出岷州,直奔中原!” 他可没忘身上还背着合欢的官司,自然不会傻得呵的往东走。 陆雪琪接着问: “那到了中原呢?我们……就一直流浪么?” 许知秋没有回答, 只是深深看着她,心底忽的涌上一个念头…… 他用全新的眼光,将陆雪琪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然而这越看之下,瞳仁中精光愈盛。 他想到安顿这丫头的去处了。 “不,去青云山。” (本章完) 第41章 他化自在天魔咒 第41章 他化自在天魔咒 子时, 孤月高悬。 夜雨行舟,河面上霏霏靡靡。 “船家,跟您(诶,麻烦别挤),跟您打听个事儿,这里还是岷州界么?” 正摇橹的船老大嘿嘿一笑,转头从船上众多拥挤的顾客中,一眼找到了许知秋。 “巧了,渡过这条河就是中原地界了,诶你这小哥体力不错啊,这都站了半个时辰了吧?” “呵呵,您过奖了。” 船篷子里,许知秋一边小心翼翼的挪着屁股,一边朝身旁翻白眼的大婶道歉。 船家问: “小哥,白天河上那么多渡船,你咋偏偏选我这夜里船渡?” 许知秋无奈一笑,摸了摸紧张的钱袋子, “这不能省点是点么。 陆雪琪岔开腿骑在他的脖颈上,顾不得羞怯。 一双明眸四下打量,脸儿愈发苍白了些,不由得暗自搂紧了许知秋的脖子。 这一幕好似女儿骑在父亲头上, 只不过这位“父亲”看起来也才不过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郎罢了。 船上人多的夸张,几乎要挤满了,连个落脚地都难找。 若非如此,许知秋也犯不上和陆雪琪玩这叠罗汉。 二人从靠山村出来,至今已经一个多月了。 这一路餐风露宿的,苦没少吃,罪没少受。 自然,也就没那“男女授受不亲”的穷讲究了。 船上的乘客中,除了他俩行头还算得体, 其余的人甭管老幼,多是衣衫破烂,骨瘦如柴,各个蓬头垢面的,一脸的穷苦人相。 人一多,声音自然嘈杂。 有打呼噜的,有低声啜泣的,有神神叨叨的…… 还有奶孩子的。 骨瘦如柴的娃娃依偎在母亲怀里,饿的干嚎不止。 母亲神色木然,解开胸前的衣扣, 掏出两坨干瘪下垂的“肉褡裢”,费了好大劲儿才将将挤出几滴乳水。 那娃娃吮在口中,寥解饥肠。 “你好,请让一让。” 许知秋一边喊着借过,一边努力挤到船头, 他对每个人的态度都很礼貌,然而回应他的只有一片木然。 唯有那船老大多一些热肠, “小哥,你和闺女俩人这是要去哪啊?” 陆雪琪闻言一怔,随即有些不满的嘟起了嘴。 也不知是恼那船老大把自己叫小了,还是恼他把许知秋叫大了。 许知秋却笑道: “正要跟您打听呢,可知那青云山还有多远?” “呦,青云仙山啊……那可远了,两千里都打不住,怎么,去拜师啊?” “是呢,您比我有见识,给指条路呗?” “我就知道一条。” 船老大热情肠,指着夜色下被雨点激得模糊的河面, “从这条河往上游寻,乃是大河‘洪川’,沿着‘洪川’再往上游寻,顺着就能到青云山了。” “只不过这一路上没有官道,多是土路山路,多狼虫虎豹,可不好走哩!” “有条路走就成啊,多谢船家了。” 许知秋笑着答谢。 夜雨行舟,速度却也不慢,随着渡船离对面河岸越靠越近。 许忽然问: “您这一宿跑几趟啊?” “一宿七八趟,天亮就歇了。” “哦,这么辛苦……那图啥啊。” “图啥?还不是为了……咦?” 船老大刚要回答,忽的眼中一片茫然。 似乎这个简单的问题,让他大脑一下子宕机了。慢慢的,从那双木然的眼神中,流露出一种哀戚。 …… 渡船慢慢靠了岸, 许知秋驮着陆丫头下了船。 河岸上荒草萋萋, 浪轻轻拍打着河岸,时不时卷上来一截发黑的枯骨,几缕泡烂的碎布。 除了他俩之外,再无一人下船。 踩上陆地,陆雪琪终于是长出了口气。 她望着那远去的渡船,眸子里余悸未消。 船老大撑撸荡开船头,向着原路返回。 俄尔有月光透过云缝,打在船上,便好似扯下了一层幕布。 船身渐渐斑驳,船篷子布满孔洞。 船体残破不堪,像一截没烧完的炭。 再看船上,包括那船老大在内,哪还有一个人影? 不过是一艘孤零零飘在河面上的残骸罢了。 许知秋为陆雪琪讲起了自己途中听到的事迹—— “这几年岷州闹灾,从这里逃往外地的灾民不下上万,这船家就是专门做他们生意的。” “随着灾民涌入越多,地方州府吃不消,遂派差役拦截,不让这些灾民入境。” “但上有政策,下有对策,灾民们活不下去了,什么铤而走险的法子都敢用。差役是白天来,于是这船就改为夜渡。初始,倒还能糊弄过去……” “可很快消息走漏,为了杀鸡儆猴,杜绝后来者,地方州府派人放火箭拦截……” “当时,整艘船被火烧得通红,船上的人不是被箭射死,就是被火烧死,其余的,尽数喂了水里的王八。从此以后,这条河上就多了一艘鬼船。” “唉。”他倏而叹息,“都是苦命人啊。” 这一船的水鬼,六识蒙昧,尽是流连于人间的死灵。 虽然横死,但却从无害人之心。 若让他们永远飘荡下去,于心何忍? 遂持经颂咒: “十方诸天尊,其数如沙尘……” 许知秋虽不是道士, 但这一船乘客生前都是老实本分的百姓,纵然横死,却也无太深的怨气鬼气。 简单做些超度,他还是能行的。 权当是船票钱吧。 “委炁聚功德,同声救罪人……” 随着超度的经文念出,他的眉心慢慢浮现出一个形似火焰、又似云团的印记。 那印记色呈银砂,流露着淡淡莹光。 不知是否与其相关,河面上突兀的卷起了淡淡薄雾。 薄雾不断的聚拢,在那鬼船四周凝聚,很快将其整个包裹其中。 此时,许知秋的经文也快念到了末尾—— “不迷亦不荒,无我亦无名,朗诵罪福句,万遍心垢清……” 雾气中,那鬼船的轮廓渐渐变淡。 直到片刻后, 雾气消去,雨散云收, 皎洁月光下,河面上再没了鬼船踪迹。 超度完成, 额间印记也渐渐淡去。 许知秋蹙眉低声自语: “这劳什子九天云母,似乎和我的识神……有了苟且?” 开了个冷幽默。 忽的, 上丹田一阵震荡。 ——但行好事,莫问前程。 自靠山村一事后, 内景中又升起第六面石碑。 上书—— 《他化自在天魔咒》 (本章完) 第42章 生平仅见的好苗子 第42章 生平仅见的好苗子 天将破晓。 可这雨云似乎眷恋不去。 松树下躲雨的一大一小神色茫茫。 “饿了么?” “嗯。” “困了么?” “嗯。” “冷了么?” “嗯。” “很好我也是。” 陆雪琪一连三点头,让许知秋确定了接下来的行动方针。 山野破庙,傍水而建,本意香火鼎盛,却不料日月斗转,终是沦落荒颓。 却不妨给二人做个栖身之所。 山风透过残墙吹入,冻得小丫头打了个哆嗦。 许知秋也不耽误,拾些干柴稻草,很快升起火堆。 又从背后的褡裢里,掏出干粮清水给她递了过去。 “饼子受了潮,用火烤一烤再吃,不然吃坏了肚子。” “嗯。” 陆雪琪乖巧的照做。 许知秋则是靠在干草堆上,解下腰间的葫芦,抿了一口猴儿酿,惬意的摇头晃脑。 刚想再抿上一口,可晃了晃快见底的葫芦,顿时又不忍心了。 “唉……” 倏而轻叹。 路迢迢,人惨惨,却不知这带娃的日子何时到头。 他又不是干家政保姆的,实在没什么经验…… “吃完了睡一觉,睡醒了继续练我昨天教你的功课。” “嗯。” ……………… “修真之道,若以次第而论,可分为三等。” “其一,为延年益寿,长生久视。” “其二,为探求真我,求个完人。” “其三,为超脱宇内,蜕凡成仙。” …… 正午,云散天清。 陆雪琪按照许知秋的要求站桩,并在他的指导下调匀着呼吸。 “要想修真,就得以'性命'为靶,下功夫钻研,这个过程,会很漫长。“ 陆雪琪睫毛眨了眨,忽的问: “你说的性命……和我以为的那个‘性命’,是一回事么?“ “聪明。” 许知秋称赞她的灵动,并解释道: “筋肉、骨骼、皮肤毛发,一切可见可触的生理组织称为‘命’。” “除此之外,包括炁、精神、灵魂在内的无形或抽象的存在,则统称之为‘性’。” “天下法门万千,可说到底,都逃不出‘性命’之道。” “所以,我现在教你的,乃是中最基础的性命双修之法——站桩。” “通过这种方式,慢慢的,你会感受到‘炁’的存在。” “嗯。” 陆雪琪重重点头,努力保持着站桩姿势。 随着日头向西推移,转眼她就站了快一个时辰。 对一个才八九岁的小丫头来说,这多少太辛苦了。 很快腰膝酸软,两股战战。 琼鼻上汗珠晶莹,捱得她咬起了唇角。 慢慢的,那张小脸上,愈发的苦恼了。 见她如此,许知秋笑道: “累了就下桩吧,刚开始就能坚持这么长时间,你已经相当的不错了。” 陆雪琪却摇摇头,有些委屈。 “你说的那个炁,我感受不到……” “呵!”许知秋失笑,“这又不是上街买菜,哪有这么快的?” “啊,不过我也能猜出来你现在的状态……是不是一闭上眼睛,脑子里杂七杂八的念头就翻涌上来,挥之不去?” “嗯。” 陆雪琪点头。 许知秋走到她背后,左手掐起净心指决,右手则覆盖在她的头上。“现在我为你收摄心念,你跟着我的引导……” 陆雪琪只觉得头顶一阵清凉灌入,仿佛五官七窍都变得清明了。 她缓缓闭上双眼,只觉得一股宁静占据心头,带给她淡淡喜悦。 随即,只听许知秋轻声呓语道: “这东西就像砂,杂念是水,会把它冲的七零八落,你要静下心来,细细感知。” “感知那砂在你体内流淌,感知它在慢慢凝聚,就在你小肚子的位置。” ………… 陆雪琪按他指示,努力感知着的肉体的变化。 她的精神仿佛沉入了一个黑暗虚无的地带,四周一切事物、声音,尽数消失不见。 唯一能感受到的,是那股触摸不到,眼看不见、却又实实在在运动着的抽象存在。 那是生命的舞蹈。 一股清泉,似乎在小腹的位置,缓缓凝聚着。 许知秋一边摁着她的头顶,抽空打了个哈欠,随口道: “不用气馁,这次单纯就是让你体验一下心完全净下来的感觉,得炁这种事不用急,慢就是快,想当初……” 他一边漫不经心的安慰着,一边擦去眼角犯困的泪, “……想当初我筑基那会儿,可是了半个多月才……才……“ 话没说完,突然哽住了。 他僵硬的低下头,诧异的看着陆雪琪。 在这丫头身体周围,似乎刮起了一股……微不可查的清风? 莫非? 许知秋心里一抖,立时左手掐起灵官指,增强观力。 然而这一看之下,脸上顿时变得无比精彩。 “……” “我感觉到炁了!” 陆雪琪惊喜的睁开眸子,转头看向许知秋。 却偶然见他一脸难受的表情,眼角还带着泪痕。 小丫头笑容一窒,睁着无辜的大眼睛,认真的问: “你,怎么哭了?” “我……我想起悲伤的事情。” 许知秋尴尬的收拾起脸上的狼狈。 走到一旁,扶着破庙顶梁的柱子,低着头两眼发直,嘴里低声念叨个不停。 陆雪琪好奇,竖着耳朵倾听,但也辨不真切,只隐约听到什么“人比人……货比货”之类的丧气话。 前世在三一时,同门之中论资质,师弟陆瑾算是拔尖儿的。 可他得炁前前后后也了将近一个月。 许知秋今世重修,乃是轻车熟路,得炁却也了半个月功夫。 而这丫头……仅仅两天。 虽说有自己在旁使些小手段辅助吧……但这速度也实在有点逆天了。 就这一会儿功夫的琢磨, 许知秋心里悲喜参半。 喜得是,陆雪琪乃他生平仅见的天纵之资,若替她选对了路,未来的成就必定不可限量。 悲的是,她虽是个好苗子,却偏偏却不是三一的好苗子。 为何这么说呢? 《逆生三重》这门功法不同于别家,修行起来有很大风险。 尤其在破关时,成败一线。 但凡出了岔子,轻则根基尽毁,沦为凡人,重则落下残疾,甚至全身瘫痪。 因此,修习逆生者,最要紧的就是一个“稳”字,要有自知之明。 最重要是懂得点到为止,该退的时候退,切忌勇猛精进。 经过一直以来的相处,许知秋早把陆雪琪这丫头摸得一清二楚。 这丫头虽然性格缄默内敛,人也聪慧。 但她的精神内核中,却带着一股子犟牛劲儿,是个艮丫头。 让这种性格的人修炼逆生,无异于高空走钢丝。 前世的三一门,那些师叔前辈们瘫痪坐轮椅的样子,许知秋可是历历在目。 他可不敢拿陆雪琪来赌。 万一毁了这颗顶好的苗子,他罪莫大焉。 可惜。 陆雪琪下了桩,见许知秋撑着梁柱低头不语,不禁有些担心他的情况。 蹑步上前,偷偷打量他的情况。 “你……好像更难过了?” 许知秋痛苦的摇头, “我刚捡到一百万,却不敢往出。” (本章完) 第43章 心魔 第43章 心魔 接下来的几日, 根据那水鬼船老大的指点,许知秋二人沿着河岸赶路,餐风露宿。 由于一路上很少人烟,物资得不到补充,干粮很快就吃光了。 修行人也得吃饭,更何况是八九岁的小丫头? 所幸许知秋颇有些荒野求生的本事,便时常打些河鱼来吃。 待沿着河岸行了七八日后,终于见到长河汇流,并入一条自西向东的汪洋浩瀚,想来就是那大河“洪川”了。 再沿着洪川向上游去,约莫一千四五百里,应该就到青云山了。 大概一算,还有一个月左右的路程吧。 由于实在吃腻了鱼, 这一日,许知秋带着丫头钻了附近的山林子。 凭本事打了些野味,拾了些野果,算作改善伙食。 …… 自从得炁之后,陆丫头进境神速。 短短数日,已经通了小周天,且真炁也初具一定规模了。 因为不知道青云门有没有带艺投师的忌讳, 所以除了基础的筑基法门外,许知秋再没教她别的东西。 午时餐后,二人寻了处阴凉的山洞,打算休整半日。 陆丫头照例在洞外站桩, 许知秋则是在洞中闭目打坐,参悟着最近新得的两面石碑上的东西。 分别是——《全真派内丹功》以及《他化自在天魔咒》。 前者是靠山村一役所得,后者是因超度鬼船所得。 前者倒没什么可说的,正经的玄门功法。 全真大派,在前世号称锤炼性命第一,是他眼下正需要的。 有此功法,再配合上逆生,或可收相辅相成之效。 届时性命修为大幅增长,体内的两个“造反派”,也就翻不起风浪了。 至于《他化自在天魔咒》,则是前世藏传密宗的手段。 他化自在天,乃欲界六天的至高天。 执掌此天之主,乃是魔王波旬。 在佛教典故中,波旬这犊子,乃是蛊惑他人沉沦、以败坏他人修行为取乐之道的魔王。 纵观这篇密咒, 除了开头是一句“南无摩罗天子”,剩下就是一大段叽里咕噜不解其意的拗口文字。 应是梵语音译过来的。 其中“南无”,即皈依之意, 加上“摩罗天子”,连起来的意思就是“皈依波旬”。 这密咒分为内、外两种用法。 内用即是默念,是颂给自己听的。 上面介绍说:一旦念出这密咒,人就会被动陷入到内景中,并且会进入到心想事成的状态,进而在淫、杀、征服、占有、妄想、成就……种种享乐幻象中沉沦。 就如同被魔王波旬缠住一般,深陷于五声五蕴中,不能自拔。 这对修行之人的心境是极大的考验。 若能守持中道,保证本心不失,勘破味识,则很快能从中脱离。 由此所得的回报,那自然是心性精神上的大幅增长了。 若始终无法勘破,不能脱离…… 那结局,可不单单是就此沦为痴傻这么简单。 持此咒陷入内景后,内景对精神的影响会映射到现实的肉体上。 换句话说,在里面沉沦越久,对身体的损害就越大。 …… 以上是内用, 至于外用,则是大声颂出与旁人听的。 说白了是一种群体催眠手段。 当然,外用是内用的进阶。 不然没有抗性直接念出来,倒和敌人一起陷进去了。 许知秋在心里掂量着两门手段的分量,一时有些权衡不定。 “先练哪个呢?” 结合当前的情况,以及接下来可能会遇到的突发问题。 许知秋觉得还是得加强一下手段的多样性,免得对敌时黔驴技穷。 于是乎,盘膝正襟危坐,左脚叠在右脚上,五心向天。 双手合握于两腿间,作参禅状。 应该没问题吧? 却不知我的心魔会是什么? 可能从容的出来么? 怀着这三个疑问,许知秋闭上双眸,口中缓缓念诵而出: “南无……摩罗天子……” 洞内黑暗的光线下,只剩他一个轮廓尚可辨识。 然而,在他眉心往上的位置,那团银砂似的火焰印记,又悄悄浮现了出来。 ………… 陆丫头在站桩中又分了神,近几日多有这种情况。 问题的根源在于焦虑,以及对未来的不安。 她知道自己是要去青云门的,却不知到了之后,那宗门会不会收留她。 当然,不收也没关系……或者说不收更好。 她真正在意的,是如果收的话,许知秋是否会和她一起拜入青云。 还是说……只把她一个人扔在那儿? 她希望是前者。 又深恐是后者。 心神愈发焦躁,便自己下了桩。 然而一睁眼,周围的景象令她惊讶。 “这是……” 周遭,大片浓雾贴着地面氤氲起伏着,将这荒野山涧衬得仿若仙境。 哪来的雾? 她转头四顾,却发现雾气是从山洞中溢出来的。 小丫头心里一慌,立刻朝洞口的方向冲了过去。 越靠近洞口浓雾越浓,渐渐的已经是伸手不见五指了。 模模糊糊中,陆丫头绊了好几个跤。 然而,等终于摸索着进了洞之后,周围的雾气却骤然一清。 眼前,一个崭新的世界,将她惊得呆愣在原地。 碧蓝晴天下,一架“明晃晃”的高大建筑,矗立在眼前。 匾额上,用金漆勾勒出两个工整大字——三一。这是一座建筑群的山门。 陆丫头发誓,从没看过这么威严宏伟的建筑。 与之相比,靠山村的那架青石牌坊,简直成了狗洞。 她心思聪慧,很快就猜到自己应是落入了某种幻境中。 而这幻境,很可能是跟许知秋有关的。 正不知所措时,忽的视角一阵快速推进,竟“裹”着她推开山门,进入其中。 突如其来的不适感,直晃得她头晕眼,心口一阵发闷。 耳边响起许许多多话语,窃窃私私一时又听不清楚。 等感官终于稳定下来,她再看自己,已然处在一间大殿里。 大殿外面规规整整的站满了人, 而她突兀的出现并未引起这些人的注意。 仿佛她根本不存在一般。 她看见许知秋跪在殿内正中,朝着前方供奉的众多牌位行叩首之礼。 不知为何,她看这个许知秋似乎年轻了不少。 撑死也就十三四岁的样子。 而在他身后侧,站着个身披白衣,白发赤足的男子,默默注视着他。 跪完了牌位之后,那人领着许知秋来到殿外。 在众人的注视下, 这白发男子端坐到一架太师椅上,许知秋便朝他跪下磕头。 三叩首之后,只听那人徐徐道来: “礼数已毕,从今日开始,你就算入了三一门,是我左若童的亲传弟子了。” “人者,顶天立地之异兽。望你守持正道,不忘为人之本,勤勉修持,慎思、明辨、笃行。” 许知秋恭谨回道: “弟子许知秋,谨遵师父教诲。” 从旁见证这一幕,让陆雪琪心里响起了惊雷。 她很快猜了出来。 这是许知秋脑子里的记忆, 却不知为何,作为外放的幻境,示于人眼前了。 出于对许知秋的深深好奇,她不由得看入了神。 …… 许知秋被密咒拽入内景后,一切就不由他自主了。 这与介绍上多少有些出入。 如他所料, 他的心魔并非是那些通俗到一眼可辨的淫欲、贪欲、杀欲。 他的心魔要复杂一些,也更模糊一些。 而这“魔王波旬”似乎成了他的心理医生,将他记忆中最能勾起内心涟漪的场景,在他眼前一幕幕重现。 于是,从最早的拜入三一门开始。 许知秋以一个亲历者的角度,将那些曾深深震撼他心灵的过往,那些曾给他留下执念的瞬间,一幕幕重新体验。 这其中,包括恩师传法时的告诫。 破一重时的喜悦, 破二重时的庆幸和后怕, 和师兄弟们打闹嬉戏的场景…… 以及演武场上,功参天人的恩师,凭单手力压全性魔头无根生,彰显举世无敌之姿。 并最终突破至传说中只有开派祖师才达到过的逆生第三重——完美炁化。 至此——大盈仙人,不再是一个江湖名号,而是成为了现实。 然而,转折来的又是那么突兀,那么残酷。 最后的最后,许知秋的记忆,停留在了那个最令他撕心裂肺的时刻—— 太师椅上, 苍老到几乎让人认不出来的恩师,在临近羽化之前,用一片释然的真诚,对他们所讲出的那最后遗言: “不必为我哭泣,生者死之根,死者生之根。我今生虽不成,但想来几十年勤勉修持,还是在根本上做了些向善的改变,那改变或许微不足道……但当我从新来过之时,应当能助我少走些弯路吧?” “诸位今世之路还未走完,谨慎,谨慎呐……” 至此,包括许知秋在内,一众三一门人,已是泣不成声。 ………… 心口突然的剧痛,似烈火灼焚心肝,猛地将他从内景中扽了出来。 “噗!” 许知秋捂住心口,忽的喷出一口逆血。 余光四扫,他已身处洞中,顿时明白自己回到了现实。 然而,四周的浓雾正氤氲着散去。 山门建筑开始扭曲变形, 三一门人跪伏的身影,哭泣的声音,以及恩师坐化的景象…… 都在逐渐变得模糊,失真,像是要抹去一切存在过的痕迹。 仿佛作完案的贼人,正仓惶的逃离着案发现场。 “这、这是……” 许知秋深陷惊愕之中,并没察觉到额头的印记正在变淡。 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怎么他内景中的心魔,会显化在现实中? “你……你吐血了!” 突然的惊呼,将他从猜疑中唤醒。 许知秋猛地转头,这才发现不远处陆雪琪正守着自己。 她脸上透着担忧,眼中却藏着复杂难言的东西。 许知秋沉默了好一会儿,忽的问: “你都看见了?” 平淡的一句话,却让陆雪琪眸子跟着一抖。 不知为何,此刻的许知秋,给她一种与往昔截然不同的感觉。 “我……我方才看洞中起了浓雾,还以为你……所以……” 她回答的很谨慎,却被许知秋直接打断,他的质问中满含着怒气: “谁让你进来的?” “我……我担心你……”陆雪琪深深低下了头,像淋雨的鹌鹑,“对不起。” 许知秋死死盯着她,眼底不知不觉已经爬满了血丝。 他心头的感受更是难以形容。 仿佛在大庭广众之下被人扒光了底裤,有一种反常且畸形的羞恼,在胸口止不住的升腾。 连珠炮似的质问: “我用你担心么,你以为你是谁?我老娘?啊!?” 厉声的怒斥,把陆雪琪吓得一个激灵,她还是头一次面对这样凶恶的许知秋。 毕竟还是个小丫头,被这一吼一吓,眼中不知不觉就沁满了委屈的泪水。 说话声已然带着几分哽咽: “……娘……曾对我说过,要把你……当成亲人……” “出去。” 许知秋不为所动,指着洞外, “滚出去!立刻!马上!” (本章完) 第44章 瓮儿集 第44章 瓮儿集 接下来的数日, 许知秋和小丫头之间添了不少沉默。 气氛消极,但身为大人的他却无意改善这种氛围。 心里事儿多,顾不上。 虽说第一次搞得五劳七伤,但《天魔咒》还得接着往下钻研。 这一日午间休整,许知秋寻了一处山洞打坐。 随着口诵密咒,很快又被拽入内景。 额间,九天云母再度显化,洒下淡淡流光。 不消多时,便又有薄薄雾气,从洞中逸散而出。 隐隐约约,又构成一片蜃炁幻境。 这次,陆雪琪识趣的待在洞外,静静等着。 不知具体过了多久,兴许是半个时辰? 许知秋满头大汗的走了出来。 左手小臂的位置,规则的排着五道血痕。 “五道杠”只是个记号,意味着他这已经是第五次进入内景了。 由于是故意为之,所以并没有用逆生恢复。 内景中模拟的时间流速,跟外界自然不同。 外界半个时辰,内景中往往已经过去数日。 这几天,他每次出来的时间相较于上次都有缩短。 虽说出来的方法……有些取巧,但这多少也算是进步吧? 这心魔也跟处对象一样,一回生二回熟,第一次再怎么惊心动魄,到了第一百次也就平淡如水了。 许知秋估摸,照此下去,他对这密咒免疫也就指日可待了。 察觉到陆雪琪的目光,他不动声色的翻下袖子,遮盖住伤口。 摸了摸眉心犹在发着淡淡光芒的印记,许知秋心下了然。 “看来这九天云母,能配合我的内景,营造出逼真幻象。” 经过数次以上的揣摩,他对这东西的功能,自认也摸得差不多了。 基本就是一件幻术、障眼类法宝。 “若能如臂驱使……” 他心念一动,弹出左手食指,尝试了一下。 与之呼应,眉心印记洒下几缕银砂似的光辉,伴随着雾气凝聚,在他指尖凝成一只燕子。 这燕子颇具其形,颜色也都挺正。 只是细节上有些差强人意,比如鸟喙、爪子、尾巴等位置,细看之下便有些模糊失真。 初次“建模”许知秋对这个作品已经很满意了。 “叽叽喳喳!” 这燕子在他指尖上扑腾着膀子,昂扬的抬起鸟喙,发出尖锐的嘶鸣。 威风凛凛的,倒像个白头鹰的做派了。 还能发声?这又给许知秋带来几分惊喜。 一旁的陆雪琪,也朝着投来惊奇的目光。 许知秋正得意着, 忽的, “砰!” 被他捏出来的燕子就这么炸了。 雾气和露水崩了他一头一脸,他伸舌头一舔…… 欸,眼睛一亮。 倒和燕窝一个味儿哩!(幽默感) “……” 他沉默, 菜就多练吧。 …… 后半夜, 火堆已烧得暗红。 星光稀疏,将将视物。 朦朦胧胧的夜色里,一个瘦小的身影,蹑手蹑脚的靠了过来。 许知秋靠在树上躺着,他呼吸匀称,看着像是睡着了。 但此时若有个热成像,则能看出他分明在练功。 随着他呼吸起伏, 整个人像个辐射着大量热源的蜡烛。 仿佛有一把大锤,在他丹田中不住的捶打着。 每一次落锤溅射出的铁儿, 便是那灼热的气血,呈波形向外有规律的一放一收。 这正是《全真派内丹功》的好处,行走坐卧,皆可修行。 刚靠近许知秋三尺范围内,陆雪琪顿觉头面一痒,仿佛一脑袋扎入了热汤中。 但她只是稍稍一怔,便没有在意。 她蹲到许知秋身旁,谨慎打量了一下他,随后轻轻抬起他的左臂,挽起衣袖。随即,又从自己怀中摸出一把紫苏叶。 然后,塞进嘴里。 她嚼了好一会儿,把腮帮子撑得胖胖的。 待把草药彻底嚼烂,再吐出一口黏糊糊的,轻轻敷在他的左小臂上。 做完了这些,小丫头又蹑手蹑脚的回到自己的位置。 闭眼眯了起来。 然后,是漫长的等待。 待得东方出现鱼肚白,天快亮的时候,小丫头便又醒了。 再蹑手蹑脚的走过来,悄悄把他胳膊上的草药一点点擦除。 不留一点痕迹。 等做完了这些,陆雪琪终于是松了口气。 安心回到原位,眯眼睡了起来。 她这一闭眼,那边许知秋就睁开了。 看着她如此古怪行径,许知秋的眼神也跟着古怪了起来。 嘿。 倏尔一笑, 果然是孩子举止。 ………… 又是空山新雨后。 洪川河岸泥泞难走, 于是许知秋二人沿着山路前行。 忽的,前方传来一声吆喝—— “观棋柯烂,伐木丁丁,云边谷口徐行。卖薪沽酒,狂笑自陶情……” 一个背着两担柴的樵夫,迎面朝二人走来。 山道狭窄,必须有人侧身,方可供一方通行。 那樵夫生得三十来岁,个子不高,满面乌黑像涂炭,脚下一双烂草鞋。 腰间挂着一把柴刀,色呈乌黑,看着很是锋利。 “这位兄弟,给我让一让可好?” 他嘴上求着,并趁此机会,打量着面前的一大一小。 嘿,倒生得好模样。 父女? 兄妹? 实难知矣。 许知秋没有让道,反而一脚踩住他的烂草鞋。 樵夫愠怒,正要骂娘。 “老哥,问你个事儿,可知这附近有人烟么?” 许知秋笑呵呵的,眸子像镜子一样倒映着人影儿。 樵夫心想,我不是人? 但盯着那双眼睛,他没来由咽了口唾沫,便骂不出来了。 “呃,有嘞!”他指着前方,“往前面二三十里,有个瓮儿集。” “瓮儿集……” 许知秋念叨了一遍,脚下仍踩着那樵夫不挪。 樵夫疼的龇牙咧嘴,忍不住喊道: “你这人好没道理,这般踩我作甚?” 许知秋恍然,“哦,不好意思。” 拉着陆雪琪侧过身,放那樵夫过去。 樵夫边走边回头看他,嘴里叨咕着,也不知是不是在骂娘。 目送他走远,许知秋一手按着下丹,眼中疑惑与思忖徘徊不去。 风吹云过,松涛阵阵。 那樵夫的影子没入蜿蜒的山道中,转眼不见了踪迹。 “……” 这么长时间赶野路,多辛苦自有自己知道。 总荒野求生也不是个事儿,千里迢遥,总得接触些市井,采买些物资。 只是, “瓮儿集……” 许知秋转头望向前方,那叠云山峦之处。 低声自语: “应该……不是瓮中捉鳖的瓮吧?” 【痔疮犯了,请个假噢】 (本章完) 第45章 南无魔罗天子 第45章 南无魔罗天子 那樵夫说的没错, 二人沿着山路行了二三十里,便见前方层峦叠嶂之下,一片市集显出轮廓。 当了太久的“野人”不免形象邋遢,于是特地整饬了衣衫鞋履,收拾出几分得体模样。 这集市规模不大,一条长街百余步,两旁尽是簇拥的商家。 贩卖的大都是些皮子山货,或是食肆茶摊。 种类倒也齐全。 有脸堆笑的小贩拦住二人, “葫芦,刚蘸出来的葫芦!客官给孩子买一根尝尝吧?” “她不吃。” 碎布裙的姑娘挎着篮迎了上来,, “山茶,早上新摘的山茶。爷台,买一束回家送夫人吧。” “不好意思,光棍。” 沿着长街慢行,许知秋推却了好几个凑上来的商贩。 陆雪琪乖巧的跟在他后面,不离跬步。 “……” 她看着许知秋微微蹙着的眉头,心里纵然奇怪,却也不敢多问。 “老板,来两碗臊子,一大一小。” “好嘞,客官稍等。” 食肆前,许知秋拉着陆丫头落座。 他打量着四周,相比于其他地方,这儿可算冷清的紧。 没几桌食客。 摊主热情的紧, 不大会就把两碗面端上来。 许知秋示意小丫头先吃。 然后问那摊主: “老哥,这集市多少年头了?” “多少年头?那可说不好……”摊主挠挠头,“有二三十年了吧?” “这样啊。”许知秋想了想,忽的又问: “几时开市,几时散场啊。” “辰时开,正午一过就歇了。” 许知秋抬头看了看天时,此时已经接近日上中天。 点了点头,低头嗦起了面条儿。 “老板,来碗面,多加辣子。” 声音清脆,乃是卖茶的姑娘落在邻座。 “老板,有酒么?” “不好意思客官,没有。” “那来碗面得了。” 穿葫芦的小贩在后方落座。 陆雪琪正低头吃面,忽的眼神一动,不由得有些分神了。 她打量起四周, 只见这短短片刻,本来冷清的面食摊子,前前后后就坐满了讨吃的食客。 看那些人打扮,各不相同。 有客商,有农户,有长袖善舞的妇人。还有头梳发髻的孩童。 还有,那个腰挂柴刀,脚踩烂草鞋的樵夫……就坐在前头,正朝她呵呵的笑着。 陆雪琪没来由后脖子一紧, 或许是巧合,看周围食客们的位置排布,隐隐将她们这一桌围在中间。 每个人看似谈笑风生,然则时不时有人朝她们觑过来意味深长的目光。 可把摊主乐坏了,一边抻着面条,嘴里不住叨叨“今天生意好云云……” 陆雪琪似乎嗅到了一丝反常的味道。 不由得抬头看向许知秋。 许知秋却一脸淡然,朝她按了按手, “不着急,慢慢吃。” “……” 虽然疑惑,也只能按下性子。 二人吃的很慢,然而周围的食客们吃的更慢。 很快时辰越过午时,要到了些歇市的时间。 整条街便热闹了起来,一众商家摊贩开始收拾摊子。 忽的,一个二个的都嚷嚷了起来: “咦!咋起雾哩?” “是啊,大中午的哪来的雾气?”“这狗日的鬼天气!” 整条街都起了大雾,薄雾从地面开始,朝着人大腿根上爬。 雾气越来越浓稠。 转眼,整个集市都显得影影绰绰,模糊不清了。 卖家不得不加紧收拾摊位,买家也是行色匆匆,搞得集市一时小闹腾起来。 “老板,结账。” 许知秋将一把铜钱拍在桌上, “好嘞。” 摊主摸索着过来,摸到桌上的铜钱,正要道一声“欢迎下次惠顾”,然而转头一看,那一大一小却没了人影。 “咋神出鬼没的……” 摊主吐槽了一句,收拾起碗筷,然而不经意间转头一瞅,顿时变了脸。 “卧槽!人都哪去了?” 四下里,雾气裹着一张张方桌,唯独不见方才吃饭的那一大堆客人。 全跑了? 还都没给钱! 气得他冲到道边跳着脚叫骂: “我屮你们这帮王八蛋的亲娘,这顿面算爷送你们的,小心别噎死!” …… 那雾气仿佛是无处不在的, 只不过有的地方浓如絮,有的地方却薄如淡烟。 山外荒野, 脚步声匆匆,却尽数隐藏在大道两旁的灌木、山石、野草丛中。 仅凭肉眼看不到他们的踪影,唯有通过被搅动的雾气捕捉一二。 黄土大道上,一大一小二人牵着手,从容的漫漫前行。 对于两侧的动静,看起来浑不在意。 直到一柄柴刀携带劲风,裂土三尺,猛地掼入地面。 这才拦住了二人的去路。 薄雾氤氲中,前方、后方、道两旁…… “呵。” “嘿嘿。” “咯咯咯咯……” 讥笑声、娇笑声、谩笑声在四面八方同时响彻。 前方,樵夫显出身形。 后方,茶少女挎着篮款款而立。 道两旁, 葫芦的小贩、抗锄头的农夫、拎算盘的商贾、书生、儿童……千奇百怪的众人,全都显出了踪迹。 仿佛一群从薄雾中飘出的幽灵,将许知秋二人围在中间。 不知是哪个开口抱怨: “就为了抓这臭小子,宗门撒下多少人手?方圆二千里内,哪个道府州县没有咱合欢的眼线?” 另一人道: “呵,咱区区外门算个屁?就连平日里高高在上的内门、真传弟子、甚至几个长老们都不惜屈尊降贵,也要来下场来拿人,她们为的是什么?不就为了挣那份泼天大功么?” “结果呢?嘿!倒叫咱们这帮边角料给撞上了,真是老天有眼!” “哈哈哈哈,说的甚是!” 这话说的颇得人心,引得众人开怀。 转眼间, “饿狼”们目露凶光,撑开犬吻,淌出涎水。 各自已亮出爪牙,饥渴难耐。 “宰了那丫头,把炉鼎打残带回去,届时,掌门对我等自有大赏赐!” “正该如此。” “欸且慢宰!那小丫头生得颇有姿色,我想先……” “哈哈哈!还是你够饥渴!” 确定了共识, 下一瞬 群“狼”扑杀而至。 夜色下,薄雾中。 只见一阵刀光剑影乍起乍灭。 听那切耳的声音,似是搅碎了夜幕,撕裂了血肉。 很快,场面又重新归于沉寂。 “群狼”们看着各自手中扑到的几捧露水,半缕青烟,无不傻眼。 假的? 雾气所化? 这时,一个声音在人群之外,恍惚的响起—— “南无……摩罗天子……” (本章完) 第46章 绕道雪山 第46章 绕道雪山 “别!别杀我!饶了我!” 樵夫的眼球里全是血,两股战战,尿水连裆。 周围,横七竖八的尸体躺了一地。 自然也包括那茶女,葫芦贩…… 至于死法,只能说像被割麦子一样简单。 这些合欢外门弟子修为稀松平常,心性更是肮脏龌龊,根本没有抗衡密咒的能力。 因此,杀这些深陷于内景中的人,和宰羊别无二致。 许知秋掐着樵夫的脖子,一脸漠然。 “把东西交出来吧。” 樵夫疑惑,“什、什么东西?” 见他装傻,许知秋手上使力,这就要扭断他的脖子。 “别!且慢!” 樵夫颤颤巍巍的,从袖中掏出一个小巧的锦盒。 许知秋没接,让他自己打开。 樵夫打开锦盒,里面趴着一只颇为耀眼的金蝉。 似是被惊扰了,那金蝉扑腾着翅膀,发出聒噪的鸣叫。 许知秋捏起那虫子,略一打量。 “你就是凭这东西感知到我的存在的?” “是的……”樵夫讷讷回答,“此金蝉颇有灵性,能与你体内的合欢圣火隔空感应。只要在百里范围内,就能确定你的大致方位,十里之内,则能定位你的精确位置。” “这么邪乎?”得到答案的许知秋一声嗤笑:“可你失算了啊。感知是相互的,我同样可以通过体内异火的轻微变化,察觉到你们的存在……虽然不那么灵敏。” 说着,手上开始逐步加压。 樵夫,或者说扮做樵夫的合欢外门弟子,此刻像条上岸的活鱼,奋力挣扎着。 “饶……饶……” 然终究无用。 有的人内心良善,轻易不起杀心。 可一旦杀心起,便不可阻拦。 “你当我那时为什么踩着你的臭脚不放?”许知秋把他提到跟前,在他耳畔小声告诉:“……我就是要闻清楚,你身上那独属于合欢的骚味儿!” 说罢, 咔! 扭断了他的脖子。 至此,合欢外门数十余众,全部暴毙。 哦,顺道还捏死了那只嗡嗡乱叫的金蝉。 许知秋在遍地的尸首中摸索了一阵,很快翻出一个卷轴。 打开一看,如他所料,乃是一份地图。 范围在方圆二千里内,用红蓝箭头,标注着各地合欢弟子的分布情况。 共划分了大概三十多个大区域,每个大区域又细分为数十个小区域。 “天罗地网啊。” 许知秋将卷轴揣进怀里,向远处招了招手。 老槐树下,陆雪琪静静等着。 见许知秋这边处理完事,便迎了上来。 地上的尸体并未让她恐惧,跟了许这么久,她也早不是当初那个小丫头了。 “他们是什么人?” “坏人。” “那你受伤了么?” “没有。” 说着,许知秋拉着她跨过地上尸骸,离开了现场。 小丫头懂事的没有再问,许知秋从怀中一摸,忽的扔给她一样东西。 “给。” 陆雪琪看着怀中那圆滚滚的……却是一颗大鸭梨。 “方才在集市上看着挺好,就偷偷给你买了一个。” 许知秋递给她一个有些矜持的笑容。 陆雪琪眸子微微一睁,随即飞快的低下头,默默的跟在他身后。 “丫头。”“嗯?” “咱俩和解吧。” “和解什么?”陆表面上一头雾水,眸子里却闪着微光。 “……那没事了。”许知秋也知趣的没再往下说。 月光下,一大一小相携而行。 柔和的剪影在他们身后交融。 陆雪琪舔了舔嘴角,张嘴一咬, 咔嚓—— 大鸭梨果然汁水香甜,心头更泛起丝丝甜蜜。 最后还剩下一半…… “给你吃。” “我才不要嘞。”许知秋白了她一眼。 ………… 按理说,是该把那些尸体处理掉的。 但由于数量太多,许知秋怕耽误时间,保不齐吸引来其他耳目,所以就没那么干。 一处隐蔽的山洞中, 许知秋看着身前铺开的地图,眉头锁得紧紧。 以他如今所处的地区为参照, 前后左右全是红蓝箭头儿,圈圈叉叉儿。 许知秋止不住的撮牙子, “狗日的网撒的够密啊……” 前往青云方向的每一个必经路口,都有合欢的人盘踞着。 得亏有了张地图, 如若不然,闷头走下去铁定一脑袋扎进网里。 可就算有了这图接下来的路也不好走啊。 虽说有《地行仙》和《面人》两门浑水摸鱼的手段。 但对方也有那金蝉,可以在相当大的范围内感知他的存在。 这样一来,他可选的路径,几乎都与对方的感知区域重叠了。 “难道三妙那老妖婆猜到了我要去青云,所以才在必经之路布下重重人手?“ 越想越有可能。 许知秋盯着地图,绞尽脑汁,思索着能走通的路径。 片刻之后,他相中了一条目前来看很安全,但却不那么好走的路。 在地图上众多圈圈叉叉的封锁区域内,恰好有一条夹缝,属于对方监视的真空地带。 这并非是合欢那些人工作上的疏忽,实在是没必要。 因为那是一条雪山山脉,长约三四百里。 地图上够专业,连山脉高度都标了出来,有一千七百丈。 也就是大约海拔五千米左右。 山脊终年笼罩在积雪中,属于万径人踪灭的苦寒之地。 估计至少得零下二三十度。 正因如此,给了许知秋活泛脑筋的余地,同时也给他带来了切实的顾虑。 他是行了,一身修为也算登堂入室了,冻点饿点都没什么大事儿。 可陆丫头呢? 权衡了良久,他还是有点心虚。 “想当年,人民战士们爬雪山过草地,那是何等的壮志豪情?如今……要不咱也来仿效一二?” 他正举棋不定, “啊!” 忽的洞外,陆雪琪一声惊呼,踉踉跄跄的跑进洞来。 看着她惊慌的样子,许知秋腾得起身。 “怎么了?” “熊……外面有熊!好大!” 陆雪琪上气不接下气的向他比划着大小。 看她那架势,那熊瞎子估计至少得三米高。 而她此刻的狼狈模样,却让许知秋恨不得把她举起来,在头顶转上三百个圈儿。 枕头来啦! (本章完) 第47章 纵死无悔之愿 第47章 纵死无悔之愿 朔风呼啸, 天下皆白。 一片银装素裹的大地上,两个棕色人影迈着臃肿的步伐向前行着。 从高空看去,二人的足迹已经蜿蜒了数十里,却也只走完了整条山脉十分之一的长度。 “丫头,蹲下身子。” 许知秋捧起一把雪,在陆雪琪的熊皮大袄上均匀的洒了一层。 然后依样画葫芦,也让她给自己背上来了这么一出。 合欢那帮人有法宝御空。 而熊皮色深,从天上看下去反差太醒目。 小丫头脸冻得青紫,捂着手不住的呵气。 两条腿摇摇晃晃,好似站不稳似的,显然是冻坏了。 许知秋道: “记着我教你的法子么?把体内的炁调动起来,让它走遍全身,便可抵御一二。” 这山上积雪终年不化,加上海拔高,风力强,种种buff叠加上来,也怪不得小丫头撑不住。 陆丫头却重重点头,强撑着表示自己没事。 雪山崎岖,积雪深厚,行路本就艰难。 二人已经走了快两天了,却还没走出去六七十里。 许知秋叹息, “再撑一撑吧,往前方找个避风的山洞雪窝子什么的才好休息。” 遂拉着她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前攀行。 终于,寻到一处雪洞。 二人卸下大袄,许知秋从怀中取出火绒,一些碎木炭,开始生火。 很快,洞里有了几分温暖。 也仅仅是几分而已。 许知秋又从褡裢里掏出熊肉,打算就着炭火烤着吃。 一抬眼, “诶,你怎么不坐啊?” 他看着陆雪琪干站在一旁,有些不解。 也不知为难还是窘迫,陆雪琪点了点头,然而刚要屈膝,却忽的一个踉跄倒在了地上。 许知秋看她僵硬笨拙的双腿已被积雪裹了一层,几乎像两只冰筒了。 “你的腿怎么了?”他问。 “没事的,就是有些麻。” 许知秋又问:“只是麻?痒么?” “也……有一些。” 许知秋听完眉头一皱,立刻上前查看她的情况。 为她撸起包裹在裤腿的熊皮,又褪下她的绣鞋,罗袜,这才发现, 原来那两只脚已经被冻得青紫,冻伤一直延伸到膝窝处。 “这么严重!?” 许知秋旋即怒了, “冻成这样都不吱声,你这丫头是棒槌么?” 那双绣鞋是缎子面双层底儿,本就轻薄。 加上这些日子长途跋涉,就被磨得更薄了。 就算脚下垫了一层熊皮,也还是不足以抵御地面的寒气侵蚀。 “……” 小丫头化身闷葫芦,低着头不说话。 许知秋无奈的瞪了她一眼, 随后调动体内的性命气血,聚于双掌。 顿时,双掌之间升腾起一股滚滚热浪。 然后覆盖住陆雪琪的双脚,热流沁入肌肤、筋脉、骨骼中。 为她化开瘀血,疏通寒气,祛除冻伤。 这个过程很缓慢,陆雪琪感到本已失去知觉的双脚又回来了。 一股温热暖流,顺着双脚向小腿部逐渐蔓延。 肌表的青紫色痕迹也在逐步消退,重新回归健康的粉红。 许是长期营养不良的缘故, 她的脚很瘦,脚掌能看见骨的轮廓,脚踝处也纤细,沟壑清晰。 唯一看着肉多的地方,却是那标致圆润的足趾,像五颗卧蚕。 随着青紫褪去,重新变得粉嫩。 不得不说,还挺好看的。 洞中的气氛很安静,唯有炭火灼烧熊肉的噼啪声,以及二人节奏不同的呼吸声。许知秋呼吸均匀,仿佛无波的古井。 陆雪琪的听起来却有些紊乱,心头似有小鹿在乱撞。 “你怎么了?”察觉到她的局促,许知秋问。 “能……不能……”她迟疑着开口,漆黑的眸子中满是羞怯,“别一直……盯着我的脚看……” 声如蚊讷,脸颊红的像苹果, “娘曾说,女子之足,轻易不可示人,除非……” 到这,再也说不下去了。 “……” 许知秋脸上的表情,就好比前二世的某个黑人表情包。 心里更是止不住想吐槽: 心说你一个毛儿还没长齐的丫头片子,忌讳倒还不少。 怎么我这么大个人,还能占你一个毛丫头的便宜? 嘿! 干脆别过脸去,再也不瞅她。 ………… 修整一二,路还得继续赶。 只不过这次是许知秋背着陆雪琪赶路。 两个身披熊皮的大小人儿上下叠在一起,在雪地里深一脚浅一脚的行着。 从远处看去,便显得更加臃肿滑稽了。 陆雪琪把脸颊侧贴着,感受着他背上的温热。 不知为何,内心只感到一股踏实安逸。 身子闲下来,脑子就开始活泛。 她一时间想了很多事,有关于自己的,有关于他人的。 最终,聚焦在一个令她最感兴趣的疑问上—— “知秋哥哥……” “嗯,怎么?” 许知秋有些诧异她突然把自己叫的这么亲切。 陆雪琪迟疑着,似乎对于措辞举棋不定。 可架不住内心驱使,还是问道: “那天,洞中那些幻境……让你很痛苦么?” 许知秋前进的步子突然止住,碾得脚下积雪咯吱作响。 陆雪琪眼神一抖,还以为他被问生气了。 然而却没有。 许知秋低垂着头,内心被这句话勾起了思绪,思绪映在眼眸中,便是杂陈五味。 他缓缓道来: “那一日我也曾在人群之中,看着凌空而立缥缈如仙的师长,全部门人跪拜欢呼喜极而泣,可因那两个不速之客……师长就这么不明不白的仙去了。” “对于其中真相,如今的我静下心来,已有了些猜测……” “可是,那一幕幕的场面,哪怕时至今日,我心中依旧难以释怀。” 陆雪琪听得一知半解,歪着头又问: “在你心中,这些对你很重要么?” “应该吧。” 许知秋笑了笑,接着踏雪前行, “但也无关紧要了……过去无可挽回,未来可以改变,我能做的,唯有把《逆生》这条路接着走下去,这也是整个三一的夙愿。” 说着他顿了顿,又加强了三分语气, “纵死无悔!” 陆雪琪闻言,终于抛出了自己真正想问的: “那我能和你一起走这条路么?” 许知秋听得诧异,回头见小丫头一脸殷切认真,随即苦笑了。 “三一不适合你,况且以我现在的处境……青云才是你的去处。” 陆雪琪闻言,便彻底沉默了。 小丫头的心思如渊似海,却不知在想些什么。 气氛沉寂, 一时间朔风更狂,呼啸着掠过耳畔。 但二人的沉默并未维持多长时间。 “诶,我说丫头……”许知秋主动提起了话头:“你不是故意冻伤……就为了让我背你吧?” “才不是。” “嗨~想让我背你就直说么,何必拐弯抹角的呢?” “说了不是!” “啧啧啧……你看你看急眼了不是?急眼就是心虚,心虚就是承认!” “你!” (本章完) 第48章 西北玄天一朵云 第48章 西北玄天一朵云 绵延的雪山上, 一个浑身裹着厚厚皮毛的“小人儿”,正撒开腿脚疯跑着。 边跑时不时回头看,像是在提防着追兵。 他头上戴着厚厚的毡帽,把头面捂得严实。 脚下是厚底的羊绒靴,手上也套着厚厚的熊皮手套。 单看这一身“过冬”的装备,倒是有够精良。 纵然雪山上风雪再大,朔风再猛,也夺不去他的小命。 可唯独有一点疏漏——干粮没带够。 小胳膊小腿儿在雪地里跑了一夜,没被霜雪压垮,终究还是败给了肠胃。 终于,身子一晃,倒在雪堆里。 恍惚之间,一线眼帘中,映出一只棕色的大熊瞎子。 朝着他慢慢“走”了过来。 对,就是走了过来。 熊是会站着走的,生在山中的他一点不奇怪。 心里想哭,奈何肉体虚弱的连眼泪都挤不出来。 “完了,要被嚼裹了。” 心里念叨完这句,就彻底昏死了过去。 …… “这谁家小孩儿?” 许知秋和被他背着的陆雪琪对视了一眼,俩人同是一脸抓瞎。 许弯下身子,伸手掰过他的脸儿,细细打量, 看这样子,撑死五六岁? 咋就被扔在雪地里了? 又看了看前方的绵延而来的脚步痕迹……这娃娃是自己跑来的? 可了不得! 伸手在鼻间探了探,发现还有热乎气儿。 许知秋一喜,赶紧给他输了一些真炁。 不大会儿,小娃儿醒了。 两颗亮堂的大眼珠子在许知秋身上扫了一遍,有些沙哑的嗓子张口就是一句: “大叔,有吃的么?” 许知秋一愣, “啊?有。” 掏出熊肉干递给他。 小娃儿也不客气,张嘴就撕扯了起来。 那肉干不经火烤,乃是半生不熟的,又腥又膻,可他吃起来却一点不含糊。 只把腮帮子嚼个不停,许知秋还当他噎住了。 刚想递水囊给他,可这娃儿却转手从地上搂起一把雪塞进嘴里。 “……” 许知秋不拿好眼神儿觑他。 心说这娃子……咋这野性呢? 与陆雪琪对视了一眼,二人都是一脸古怪。 “我记住你的脸了。” 吃干抹净的小娃儿有了气力,起身拍了拍身上积雪。 然后,两手别扭的架着,朝着许知秋鞠了个不伦不类的躬, “大恩不言谢,待我日后成仙再来渡你,告辞。” 鞠躬之时,露出前胸绑着的一本儿蓝皮书。 许知秋眼尖,瞅见那书封面上的三个字——道德经。 那娃儿说完就要走,却被许知秋一把薅住,提溜到眼前。 像被捏住了命运的后颈皮, 这猫崽儿……哦不对,这小娃儿乖觉的紧,也不哭闹,就睁着大眼睛看着他。 “放下我。” “我想知道你是谁家毛孩子这么不要命?” 许知秋蹙着眉头, “孤儿?” “有爹。” “那就是离家出走喽?你家在哪?” “不送我回去我就告诉你。” “嘿~!” 许知秋好悬被逗笑了。 这小豆丁还挺有意思。 瞅了眼地上的脚印,便确定了他来时的方向。 正好顺路。打定主意,右手拎着刚断奶的娃娃,后头再背个瘸腿丫头。 “金牌保姆”这就满载上路了。 ………… 雪路漫漫, 许知秋走了大半日,入眼仍是一片白茫茫大地。 朔风顶着他的头面刮个不停,仿佛这雪原无穷无尽,唯他一人逆旅独行。 心情没来由的变好。 忍不住就扯嗓子吆喝起来—— “我与天地周旋久,写尽梦便成梦,纵它春风不愿渡,悲欢蚀骨,此去宁作吾……” “簇!” 猛地一声破风的锐响,打断了他的豪情雅致。 只见前方,一根四羽大箭径直掼入冰雪,拦住了他的去路。 那箭插在地上,箭羽犹在嗡嗡作响,可见力道之猛。 许知秋站住身子,看向远处。 “簇簇簇——” 一根根箭矢破空而来,连续的刺入冰雪,在他周身一丈,围成一个箭圈儿。 不得不让人赞一声:都是好箭法! 果然, 前方雪原高坡上,显出十数骑士。 摁着高头大马,各自身披兽皮,满面风霜。 一眼便可知,这都是一群喝酒如牛饮,放屁如响雷的汉子。 为首一人,乃是个令人瞩目的昂藏大汉,铁塔般的体格,赤着一双古铜色臂膊。 手中握著一把铁胎弓。 前胸挂着一串好几种颜色的骨头珠子串成的链子。 看起来,像是南疆之地蛮巫祭祀之类的风格。 可这里是中原啊? 许知秋将他们挨个打量,心里生出揣测—— 山贼? 猎户? 军将? 实难知矣。 但八成有一种可能…… …… 那昂藏大汉摁着马头,朝这边打量过来。 许知秋也和他对视,脸上尽是不以为然的平淡。 再勇猛的凡人,就算手持强弓劲弩,对于修士也很难造成威胁。 就在这时,那昂藏大汉径直朝他喊出一声—— “西北玄天一朵云!” 许知秋听得一懵,有种梦幻般的不真实感。 随口答道: “乌鸦掉进了凤凰群?” “满堂皆是英雄汉!” “哪是君来……哪是臣?” “脸怎么红了?” “精神焕发。” “如何又黄了?” “防冷涂的蜡。” “么哈么哈!” “你没完了是不?” 许知秋不乐意了,不由得把手里的娃娃提溜到眼前,直接问: “那是你老子?” “哼。” 小娃娃两手揣着胸,极不情愿的点了头。 许知秋手一松,小娃儿就摔了个屁股墩儿。 许随即也不理他,背着陆雪琪转头就走。 然而,那昂藏大汉见他要走忽的慌了,扯嗓子叫道: “恩人休走!” (本章完) 第49章 热情似汤烧 第49章 热情似汤烧 谁能想到? 绵延的雪山深处,竟有一座堡垒。 名为——天水小寨。 名字起的倒是别致,跟雪山的环境一点都对不上号。 颇具原始风格的大堂内, 一张长条桌坐满了男女老少,桌上摆满了酒肉,酒是烈火浆子,肉是野猪山羊肉。 这些人衣着大都粗陋狂野,全不似中土风格。 其中还有个身着祭司妆容的老太太,倒是吸引眼球。 许知秋和陆雪琪被奉为上宾,落座于前。 那铁塔般的昂藏大汉乃是这天水小寨的头领,指满堂同胞为他介绍: “这堡中六十余口皆为一姓,祖籍乃是南疆天水寨人……三百年前有位先祖不知怎么,得罪了焚香谷的大人物,后来举族避祸,辗转来到这里。” 他说话多少有些南疆口音,但许知秋大概听得懂。 三百年了,还保留着旧日习俗,也当真是不容易啊。 “既入了汉地,我们也就跟着取了中原姓氏。我叫毋连山……” 大汉拍着胸脯,又指向角落里那揣着手,一脸不爽的娃娃, “这小崽子是我的种,因他以前总爱光着屁股跑,大伙儿都叫他‘晒卵子’。” “我叫毋重光!不叫晒卵子!” 小娃娃驳斥着,顺道斜过来一个讥讽的眼神, “反倒是阿爹你裆底发潮,夜里总挠,才应该亮出来晒一晒。” “你阿爹我等会儿就揍得你没卵子!” 毋连山鼻孔窜出两道白气,眼睛瞪得像牛眼。 忽的反应过来客人就在旁边,便有些尴尬,哈哈笑了起来。 “恩人热心肠,救了我儿子不说,还给送回来,按我们南疆的传统,可得好好谢谢您才是!” “那倒不必……” 许知秋自然是一番推辞寒暄,转头一瞥,忽的见那娃儿手里正捧着那本《道德经》瞧个不停。 不由得惊叹: “令公子这个年纪,就能读这么深奥的道经了?” “哼哼……“ 毋连山瞥了眼儿子,有些嘲讽,“装模作样而已,想起这事儿我就来气。” “去年我带他下山去外地赶集,放水时一个没看住,就让他撞见个神棍,那神棍说有道灵光从他天灵盖喷出来问他知不知道,还说他是天生的炼炁胚子,只要选对了名师,将来就能做神仙。“ 许知秋听到这儿,脑袋里没来由迸出个人来。 心说应该不是周一仙那老头吧? 但也没准儿。 “这小崽子此后就魔怔了,找私塾先生学了半年,到如今字儿还没认全呢,就开始天天研究那些神头鬼脸的书本儿。这不?最近更是变本加厉,说什么……啊,要出去求仙问道去!” 毋连山颇苦恼, “要我说拜个屁的师?求个屁的仙?咱寨子里的人出身南疆巫脉,又不是没巫术给他学!” 南疆巫脉? 听到这,许知秋看着他的眼神微微一动。 没想到起初竟还小瞧了他们。 许知秋曾听闻周一仙讲过,南疆巫蛊炼药之道昌盛,有些高明之处,不下于中土修真。 前世在湘西一带也有【藤山】的门户,他也是略知一二的。 那毋连山接着抱怨: “再说他娘死的早,就这一根独苗,我如何放心他出去?” “届时怕是还没求到仙,就先得被人牙子拐了去,卖到爪洼国不可。” 小娃儿据理力争: “修仙能长生久视,能勘破七情六欲,得大逍遥!” 许知秋都听乐了,五六岁的娃娃,张嘴倒还一套一套的……毋父一拍桌子, “胎毛长齐了么?你知道什么是七情六欲?” “你不懂仙人!” “你不懂你老子!”毋父一脸唏嘘,手摸着自己粗糙的络腮胡子,痴痴傻笑,“想当年,谁还不是个深陷爱河的翩翩情种呢……” 这爷俩你一言我一语的犟个没完。 丝毫不顾及一旁许知秋和陆雪琪怪异的眼光。 周围的寨民们似乎司空见惯了,该吃吃该喝喝,相谈甚欢。 许知秋在桌子底下悄悄捅了陆雪琪一下,示意她一会儿准备跑路。 只因这爷俩都给他一种不正常人类的感觉。 与其把功夫浪费在这,还是赶路要紧。 念罢,许知秋起身就要告辞。 可一听他要走,毋连山登时不干了。 铁塔般的身子蹭蹬站起来,朝许知秋拱手, “恩人不能就这么走啊!传出去岂不叫人嗤笑我们寨子无恩无义?” 许知秋解释, “我与令公子不过是道左相逢,顺手而为,寨主不必如此。” “不行!”毋连山热情似汤烧,又好似那狗皮的膏药。 “按照我们南疆传统,我要跟你结为异姓兄弟!从今以后,咱俩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又当又立,立地成佛……” 乱七八糟叨叨个遍,可见文化基础委实可怜。 许知秋有些傻眼, “这……不太好吧?” “没什么不好的!我相中你了!” “不不不!这实在是……” “啪!” 许知秋还待拒绝, 毋连山却将一纸告示拍在桌子上。 许知秋定睛一看,眉头旋即蹙起。 那上面,是他的画像。 乃是合欢的海捕文书。 “若我没认错的话,这上面画的人就是许兄弟你吧?” 许知秋不置可否,却问道: “你从哪揭来的?” 毋连山摇头,“那可记不得喽,只知道这山下周围地界……这纸贴了不下几千张。” “什么?” 许知秋心底一沉,心想怎会如此? 按那分布图所示,他可是特意选的这条雪山僻径来走的。 莫非……对方的地图版本更新了? 他又被那金蝉感知到了方位? 还是说,他的思路被人猜出来了? 一时也想不出头绪。 但有个风险不得不让他重视。 根据眼前情况推测, 很可能他一下了雪山,就得掉进合欢的口袋里。 正当他思忖着应对之法时,那毋连山却开口道: “许兄弟,若有什么难处的话,我或许可以帮到你。” (本章完) 第50章 再遇周一仙 第50章 再遇周一仙 “这玩意儿,真能好使?” 许知秋和陆雪琪踏在皑皑雪原上。 自“天水小寨”出来已经数日, 如今雪山路程已尽。 眼瞅着要下雪山了,可许知秋捏着手里的瓷瓶儿,仍是心里没底。 瓶子是寨子里的祭司老太太给的, 瓷瓶儿里装着的巫法祭炼过的药水,据说服下之后,能隔绝体外的一切感应。 反正那老太太拍着胸脯告诉他,喝了这东西,保管那合欢派劳什子金蝉再也闻不见他。 但却有一个和《面人》相似的忌讳,那就是不能与人动手。 而且还更加娇贵,甚至不能大范围的动用真炁,否则立刻失效。 至于效果真有这么好使么? ………… “站住,打哪儿来的?” “岷州逃荒过来的。” “要往哪里去?” “去河阳城,投亲。” 驿站前, 行人排着的长队蜿蜒出去二三里。 正是午时,大太阳高悬,热浪闷得人浑身透了又透。 可饶是如此,面对那“不合时宜”的关卡,行人们非但没敢抱怨。 他们唯唯诺诺的排着队,老实得像一群绵羊。 至于原因么——头顶时不时有御剑飞行的身影往来纵横,激起破空声阵阵,吓得他们噤若寒蝉。 同时也提醒着他们,设卡的不是凡人差役,乃是仙人。 这群仙人自称圣教,听着高大上。 不过究竟是圣是魔,有些上了年岁、更有些见识的老百姓们心里门儿清…… 也只能千小心万小心,只求别触了这些人的霉头。 …… “既是从岷州来,那……”负责盘查的合欢弟子掏出一张画像,指给许知秋,“可曾见过这个人?” “许老汉”人老眼,见状凑近了过去。 “嗯……没见过。” 半张老脸好悬贴在了那告示上,终于瞧了个真切,咧出一排门牙: “不过跟老汉我年轻时候挺像哩!” “你这老家伙嘴还挺贫,讨打是不?” 那弟子一脸横肉,又瞅了眼一旁桌上的锦盒,确认里面的金蝉没动静。 于是不耐烦的挥了挥手,“滚滚滚。” “许老汉”唯唯诺诺的,牵着“孙女”赶紧跑路。 …… 过了这道关卡,前方就是通天大道宽又阔。 许知秋拉着陆雪琪快马加鞭的赶,止不住嘴角就咧了起来。 这药水还真好使! 不由得感谢起天水小寨,实在是帮了大忙。 日后说啥得再登门拜访,好生答谢一番才是。 “他们是谁?” 陆雪琪忽的问。 “坏人。”许知秋头也不回,“不是告诉过你了么?” “那他们为什么要抓你呢?” “可能因为我身上独特的魅力?” 许知秋开了个冷玩笑,陆雪琪扁着嘴不吱声了。 …… 成功浑水摸鱼, 庆幸窃喜之余,许知秋也不禁疑惑。 合欢像是知道他要去青云似的,他越靠近终点,为他设下的阻碍就越多。就跟打游戏闯关差不多。 接下来十几天内, 许知秋凭着那药水和《面人》的伪装,一连过了四道合欢的盘查隘口。 足足赶了数百里路。 至此,已经逼近了青云地界。 …… 这一日, 许知秋二人途经一处驿站,寻了个酒肆茶摊暂作歇脚。 却没想到,竟碰见个熟人。 自仙人驿一别至今,已经小半年了。 相较于半年前尚有几分仙风道骨,如今的周一仙只剩满身落拓。 肩上扛着“仙人指路”的幌子,左手抱着娃。 那身长袍破破烂烂,白的头发须子都擀毡了。 一看就是老长时间没打理。 一张老脸上满面愁容,怀里的娃也是同样扁扁着小嘴儿,小脸儿上泛着营养不良的蜡黄。 任谁见了不禁感叹,好邋遢的老头,好可怜的孙孙…… 由于许知秋处于易容状态下,周一仙起初并没认出他。 于是许知秋主动上前和他打的招呼。 然而,本以为周一仙见到他的反应会是惊喜。 却不料短暂的呆愣过后,那周一仙竟是二话不说,甩袖覆住老脸,转头就走。 许知秋忍不住在后头叫道: “老先生,可是遇到了什么难处?” 周一仙身子一僵,终究还是站住了。 转过半张老脸,做出几分复杂。 …… “小友啊,是老夫对不住你。” 落座两端,周一仙起身朝他深深鞠了一躬。 若换成往常,对如此老人,许知秋肯定是起身避过。 但此刻,他却面沉如水,脸色也不太好看。 “我说的呢,怪不得合欢那帮人的鼻子这么灵……原来是一路循着我的踪迹跟过来的。” 周一仙一脸歉疚,唏嘘扼腕不已: “都怪我一时糊涂!在酒楼多饮了几杯马尿,不小心把你去岷州的事叨咕出去了,恰好被旁桌的有心人听见,拿着消息去讨了赏钱。” 他撸起袖子,露出的胳膊上全是一道道尚未愈合的血痂。 “那些合欢弟子抓住我严刑逼问,我起初想装傻充愣,可他们拿这孩子威胁我……我……” 许知秋抱着小环,小娃儿笑咯咯的伸手够他的鼻子。 半年不见,小环多少还是涨了些分量。 把她交到陆雪琪手里,由着她去逗弄。 许知秋又问周一仙: “那你后来又是怎么逃出生天的?” “尘世之人,自有与人奉承讨饶的办法,再加上我通晓些符箓遁术……” 周一仙惭愧道: “不说这个了,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许知秋一脸平静,饮了口茶,“继续赶路呗。” “此处距离河阳城尚有一段距离,但只要进了河阳城就属于进了青云地界。青云乃当世正道第一,合欢派纵是再猖狂,料想也不敢以一家之力去捋青云门的虎须。只是……” 周一仙抹了把脸,有些担忧, “只是这最后的一小段路途,走的恐怕不会那么安生。” 他说的这些许知秋岂会不知? 尽管风险摆在眼前,但他却是摇了摇头,淡淡道: “关关难过关关过,怕蝲蝲蛄叫还不种庄稼了?” (本章完) 第51章 白骨姹女 第51章 白骨姹女 剩下的这一段路,周一仙执意要和许知秋一道。 并说多一个人多个照应。 具体是照应还是累赘,许知秋一时也判断不准。 …… 一路上,他和这老头时常拌嘴。 “诶小友,你喝的那巫水真有那么灵?那还有剩下么?给我来一口尝尝呗?” “没了,有也不给你喝。” “好吧……但愿你没唬我,不然你一暴露,老夫可要跟着你倒霉了。” “我可没让你跟来吧?” “嘶……你这小子咋不识好歹呢?老夫这不是想帮衬你一二么?” “诶对了,看你的气质眼神,想来这一别这半年,你的性命根基进步不小吧?怎样,那合欢圣火在你体内可还安生?” “凑合。” …… 河阳城位于青云山往南六十里,为方圆五百里之内最大最繁华的所在。 城里人口至少二、三十万人,而且地理位置又好,往来商旅极多。 正因商业繁荣, 仅仅是东边一个方向,连通河阳城的官道就有十数条之多。 许知秋特意选了一条人流不多不少的官道,意图浑水摸鱼,掩人耳目。 沿着此道再往前走个几日就能到河阳城了。 也不出意外, 隘口处果然也有合欢的人把守。 乍一看在十数人左右,皆为年轻男性,且为了隐藏身份,都身着便装。 但许知秋曾记得其中几个面孔,自然认得出来。 虽说都是外门弟子,但看那一身的气场,眼中的精光,料想该有些道行。 但只有这些外门么? “敢在青云宗家门口行此明目张胆之举,合欢的这帮子妖人还真是豁得出来啊!” 周一仙一双精明老眼在人群中检索着,脸色很是沉重。 许知秋白了他一眼,“你不是早就料到了么?还说这些干什么?” “但还是出乎了我的意料啊,你看那边……”他仰起头,悄悄指向人群上空的那个“存在”,许知秋跟着看去。 那是一个看起来三十来岁的白衣女子,容貌秀美,举止端庄,打扮的像个观世音菩萨。 她脚踩着一柄由森然白骨铸成的法剑,整个人悬于五丈高空。 一双出尘中更显出几分圣洁的眸子,默默打量着下方的众生。 周一仙不敢直视太久,遂埋下头,眼中藏着深深的忌惮, “若我没看错,那人是合欢派长老,白骨姹女许妙娃。” 许知秋知道这老头见多识广,天下间的人和事儿几乎没他不知道的。 于是问: “是个狠人?” “岂止。”周一仙摇了摇头,“不是一般的狠。” 许知秋示意他接着讲,反正眼下也不赶时间。 于是周一仙便翻腾着脑子里的存货,细细道来—— 许妙娃此人,成名于二百年前,所修的路子乃是将采补之术与驱尸御鬼结合为一的异类邪法。 早年曾搜集世间年轻貌美的女子遗体,以阴性秘法辅以合欢圣火炼化,使其身具异香,躯体柔软且富有弹性,肌肤细腻更胜活人,成为艳尸; 又广泛收集淫娃荡妇之魂,附于尸身操纵; 再加上从滚滚红尘中汇聚的无数饮食男女的极乐欲念、爱恋遐思,练成可侵蚀心神,令心志坚毅的修士也为之神魂颠倒的“迷情瘴”。 如此多般杂糅,终于合欢门内另辟一径,独成一代邪道宗师。 论及地位,位列合欢八大长老之一,若论及修为,则只在掌门三妙佡子之下。 添为门内第二高手。 早年间,因此人作恶,江湖上广有传闻,甚至诸多受害者都有相似经历—— 他们或结伴或独行于夜间赶路,在野外忽地遇见一座仅有美貌妇人的林间宅邸,受邀入室过夜,继而干柴烈火,共赴云雨。 待到一夜纵情声色,意乱情迷之后,次日醒来,眼前哪有什么华屋美宅,唯有一片荒芜旷野。而自己并非安卧于香衾软榻,而是下半身尽埋土中,下身麻木,全身瘫软,难以挪动丝毫。 即便侥天之幸被人发现救走,也已精气耗尽,尸气侵骨,活不过当夜。 “这么说,此人是个该当千刀万剐的魔头咯?” 许知秋问。 周一仙却有些迟疑, “这……魔头虽是不假,但挨不挨千刀……我倒一时也说不好。” “何解?” 周一仙解释道: “这许妙娃早年虽以驱尸采补之法残害众多男子,但毕竟仅以色相引诱,从不恃强凌弱。若对方为守礼君子,便可安然无恙;然若有见色起意、强行侵犯者,则必死无疑。” 许知秋闻言,心即了然。 “盗亦有道么……” 他将目光投在那许妙娃身上,内心揣测不休。 毫无疑问,这是个大威胁。 同时他也清楚, 不出意外,这将是眼前的最后一道关口了。 渡过此劫,则坦途在望。 若渡不过…… “接下来怎么办,咱们过是不过?” 周一仙额角已经有些细汗往外冒了。 “……” 许知秋陷入了短暂的踌躇。 凭那巫法药水,和自身《面人》的伪装,可能瞒过这人的眼么? 应该吧。 毕竟连恩师左若童那样的高人,都曾险些被《面人》糊弄过去。 念及此处,许知秋心下稍定。 在周一仙耳边悄声嘱咐: “稍后我打前头过去,若被识破,你带着两个孩子转身就走。” 周一仙一愣,“那你怎么办?” “放心,我大概率没事儿,就算万一被识破了……” 他坦然一笑,“那我也得崩她一颗门牙下来。” “糊涂!” 周一仙大怒, “年纪轻轻的怎能轻易犯险?再说你是直肠子么?就不能先退走,再想别的办法?” “宁在一思进,莫在一思停。” 许知秋叹息,想起这一路的辗转周折,心头没来由生起一股忿怒。 “夜长梦多,再说我们也没有试错的时间了。” 终点就在眼前,此时退走,保不齐再生出什么事端。 于是他打定主意,前方纵是虎穴龙潭,也要摸上一摸。 “诶,那你千万谨慎。”周一仙见他态度坚决,也就不再劝他。 忽的察觉衣角被拽紧,许知秋转头一看, 陆丫头瞪着那双漆黑的大眼睛,正无比紧张的望着他。 许知秋心头没来由一软,笑着安慰道: “放心,我有地行仙,实在不行还能遁地跑路。” 然则,这到底不过是安慰罢了。 他清楚,地行仙面对真正的高人,形同虚设。 (本章完) 第52章 姹女觊觎,欲立传人 第52章 姹女觊觎,欲立传人 合欢宗平日虽然足够猖狂, 但此地距离河阳城已经不过百余里,再往前就是青云门的眼皮子底下。 一只狐狸就算敢在虎窝边上蹦迪,也只是伪装身份轻声细气的行事。 于是乎隘口往来者虽众,但那些人也并不是明目张胆的拦截。 只偶尔挑出几个形迹可疑的,察觉不是后,又拿告示画像指给人看,并询问上几句,之后就都放行了。 真正干事儿的就是那十多个外门,能有多少眼力? 真正需要提防的是天上蹲点儿的那位。 许知秋打定主意,于是乎往脑袋扣上毡帽,再把两手往袖子一揣。 扮做一副陕北老农做派,梗着脖子就凑上去了。 不出意外,被几个外门拦下盘问。 “许老汉”先声夺人,死死搂着怀里的褡裢,仿佛一个“怀揣救命钱的穷苦人,生怕被人抢夺”的局促模样。 操着一口秦腔: “咦!恁几个后生是官府哩?拦额干甚?” “少废话!过来站好。” 两个不耐烦的外门弟子上来检查,也不瞅他的褡裢,反而在他眉毛鼻子上又薅又搓。 边摆弄他的老脸,这俩人你一句我一句: “不是易容。” “眉毛鼻子都是真的……” “放行么?” “等等,这老梆子瞅着像远道来的,让他认认。” 许知秋顿时明白了。 对方不知道他有《面人》的绝技,因此只当他是普通易容手段。 所以盘查的也大都是与他身形体格相似的路人。 待得那张画像又摆到他眼前,许知秋自然是照常稳定发挥。 “咦~这后生眉眼俊哩,撩滴很,不过可惜没额年轻时候好看。” “老东西话凭多!” 这帮子外门弟子修为平平,烈日下难免心烦气躁。 不耐烦的将他驱赶走。 于是,许知秋就这么轻松+愉快的过了隘口。 抽空瞅了眼天上那位,发现没有任何反应, 顿时让他一时有种“卧槽,就这啊”的意兴阑珊之感。 但他随即也理解了对方的不容易。 毕竟浑水摸鱼就是这样的…… 把伪装搞好,剩下的只需要豁出一条老命,梗着脖子往前闯就是了。 成与不成,全交给天意。 可盘查的人就难喽,需要忍受烈日酷暑、集中精神、高强度的重复工作…… 尤其天上站岗那位,还得时刻提防着青云的人。 随时准备大干一场或跑路。 就很辛苦了。 …… 想通了此节,许知秋心头挂碍顿消,甚至还有点同情她们。 朝着另一头踌躇的周一仙悄悄打了个手势,后者顿时意会。 这老头肩上扛着幌子,左手牵着陆雪琪,而陆雪琪手里抱着娃娃。 爷孙三口人,就这么大摇大摆的朝着盘查隘口走去。 三人的体型都和许知秋相去甚远,自然引不起重视。 甚至那帮人连瞅都懒得瞅,直接放行。 很快胜利会师, “俩老头”悄悄递了个得逞的窃笑。 于是,就要转头离开这发瘟的所在。 陆雪琪不明就里,但也只是抱着小环紧紧跟在后面。 就在这时,三人前方一丈,从地表升起一抹烟瘴。 色呈淡粉,异香扑鼻。 如羞怯的女子娇娥,妖娆婉转着升腾而起。 很快汇聚成墙,阻隔了他们的去路。 许知秋眼神微微一动,瞥了眼周一仙,却见他已是骤然煞白了脸。 这时,只听得背后声音—— “许师叔出手了!这三人定有古怪,围住他们!” 顿时周围人影连闪,一帮子外门全被调动,围了过来。 许知秋抬眼看去,那天上的白衣姹女,踩着白骨法剑飘飘然落了下来。 “欸,险些错过了……” 这是她的叹息声,声音温婉如水,清冷之中略带一丝沙哑。 听在耳中,仿佛给人一种莫大的享受与满足感,忍不住心生无限爱慕。 相隔一丈,许知秋也得以近距离打量这位“本家”, 这许妙娃容颜秀丽,姿容婉约,一派不容亵渎的端庄之相,毫无半点淫荡娇媚妖冶之气。 若扔到大街上,绝对会被人当成观音菩萨来拜。 哪有半分合欢派妖女的气象? 但以上都是肉眼观照出的表象。 身为修行人的许知秋,自有另一套洞察事物的逻辑。 在他看来,这人……深不可测。 此人给他的感觉,超脱了寻常修炼合欢法之人身上那份耽于男欢女爱的轻浮妖冶。 甚至在某种程度上超脱了色空之见,变得清冷,变得圣洁,变得淡漠。 毕竟是合欢门内高功, 应是达到了“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的境界。 周一仙身子僵硬,显然是吓完了。 但许知秋却是心头疑惑,猜测自己是否真的暴露了? 又没动炁,也没和人动手,按理说那药水不该失效啊。 还是说,这许妙娃能看破《面人》的伪装? 然而,正当他心怀揣测之际。 那许妙娃莲步轻移,卷动淡雅香风,径直来到了陆雪琪面前。 一双冷清眸子在陆雪琪身上打量一番,不知不觉间,已显露出几分华彩。 许知秋见状,忍不住抹了把脸。 心里更是“嗨”了一声。 当真是漫天飞馅饼——意外之财。 他还当是自己暴露了,却不想人家是看中了好苗子。 察觉到她的目光,陆雪琪止不住身子一抖,但随即稳住了惊惧,抬头与她对视。 那许妙娃一遍打量着她,眼中华彩愈盛,轻声自语: “小小年纪,已初显绝色之姿,眉宇间一身静气,更难得藏有三分清冷刚绝……是本座钟意的道统传人。” 说着莲步再迈,要上来检查陆雪琪的根骨条件。 许知秋一看这哪行? 侧身一拽,把陆雪琪拉到身后。 一旁的周一仙左手揣在右手袖子里,不知捏鼓着什么东西。 “你是她家长?” 面对许知秋警惕排斥的态度,许妙娃不愠不火地轻言细语, “无须惊恐,我与这孩子没有歹毒心思。只因她与我有缘,遂见猎心喜。你若肯把这孩子舍我,必有厚赐。” 许知秋清楚,一般这种咖位的人, 一旦想做什么事儿,或者想要什么东西,一般靠嘴皮子是肯定拒绝不了她的。 于是也省得装腔演戏,更懒得求爷爷告奶奶似的讨饶, 只见许老汉梗着个脖子,直接回了个—— “若不?” (本章完) 第53章 你有长的? 第53章 你有长的? “你不愿?” 许妙娃的眸子投在许知秋脸上,平静到未起一丝波澜。 “与其让这孩子做个凡夫俗子碌碌一生,你也不肯让她随我入道,享仙人形寿么?” 许知秋一时沉默,并未回答。 见状,周围一圈外门弟子,厉声当着陪衬—— “大胆!” “我们许师叔相中了你孙女,那是你家祖宗八辈子修来的福气,安敢如此放肆!?” “还不速速跪下磕头,感念仙家无上恩荣?” “住口。” 淡淡一句,周遭弟子立刻噤了声,低头称是。 许妙娃盯着许知秋, “我再给你一次回应我的机会,你若答应,条件可以谈。” 言语平淡,就连那话语中的威胁都显得淡泊如水。 凡人的道德标准,很多时候约束不了魔教的修士。 而凡人在她心中的权重,跟蝼蚁也无甚差别。 但这些蝼蚁,偏偏也是人世间构成的基础。 很多时候她可以无视,却不能轻视。 再加上她对陆雪琪一见钟情,看对了眼儿。 有道是不看僧面看佛面,这才和许知秋多掰扯一些言语。 若许执意不肯上道儿,她也无非是做个强人,直接把人带走。 倒也不至于杀人夺命。 但许知秋焉能把陆雪琪交到她手里? 方才之所以不回答,实则是在心中盘算着该怎么掀桌子。 此时想好了,便把脸上的褶子努力挤出一个笑脸。 上前两步,拱手: “佡姑厚爱,小老儿如不答应那是不识抬举。只是……”他欲言又止。 许妙娃抬手一引, “有何难处,尽可道来。” “许老汉”从老脸上挤出个略显猥琐的笑容, “既然这样……小老儿有句悄悄话,须得对佡姑一个人说,不知能否请您附耳过来?” 一众外门弟子闻言哄然, “好个孟浪放肆的老东西,我们许师叔何等尊贵高雅,岂是你能接近的?” “就是,也不看看自己什么德行?” 众人谩骂不止,但许妙娃一个眼神递过去,便立刻收声。 毕竟是高来高去的修士,对一个凡人老朽的请求,许妙娃不疑有诈,便附耳过来。 于是,许知秋把嘴凑到她耳边,来了一句: “南无摩罗天子……” “……” 许妙娃静静听他在自己耳边念叨着, 没人察觉到,她那双空灵的眼眸正在渐渐失焦。 很快,彻底沦为一片茫然。 周围的外门弟子们,见许妙娃久久没有反应,皆是面面相觑。 都忍不住好奇这老头究竟对许师叔讲了什么,竟把她老人家说的痴了? 许知秋成功把心魔念进她耳朵之后,径直来到周一仙身边,先是在他耳畔低声嘀咕了几句,听得周一仙瞠目结舌,不可置信的望着许妙娃。 之后,许知秋明目张胆的问: “你说我趁她现在懵逼的时候把她弄死,可不可行?” “这……这怕是不行。” 周一仙从震惊中回神,讷讷道: “那白骨法剑甚是不凡,应有护体之效,你一动她手,能不能杀她未知,还恐打醒了她!” 许知秋听完之后点了点头, “那我知道了。” 周围的合欢外门弟子们,听得一头雾水。 心说这俩人唠的东西咋让人听不懂呢? 其中有个领头的上前,指着许知秋便问—— “你到底说了什——” 他只见眼前的许知秋人影忽的一闪,自家嘴里一个“么”字还未吐口,眼前的视野突然开始无限拔高。 是他那颗脑袋瓜子像窜天猴一样直直飞了起来。随着失重和旋转,他看清了下方——自己已然断了的脖子正飚血三尺,像个喷泉。 噢,原来我挂了啊。 …… 在许知秋动手的那一刻,巫法药水随之失效。 顿时,各处蝉鸣声大作。 不止此处,周遭地域,但凡是持有金蝉的合欢人手,都在同一时间察觉到了异动。 于是,开始向着目标点飞速赶来。 …… 先杀一人,许知秋眼中白炽之火熊熊燃烧。 这表明着他的逆生一重,已到了相当成熟的地步。 因此,他无论是速度和力量,甚至是反应力,都处在一个极大的增幅状态下。 于是,趁着这些外门弟子惊愕的瞬间,展开了狮子搏兔一般的扑杀。 在第一个弹指后,他已杀了三人。 第二个弹指后,他又杀了三人。 直到第三个弹指,剩余的人都反应了过来,并做出了反击。 或是作法,或是驱动兵刃,纷纷朝他绞杀而来。 然则,霹雳扑通乱杀一气后,却没见那一团本该有的碎肉。 “假的?” “人呢?” 原来,只搅碎了一团雾气。 借着九天云母的隐藏,许知秋凭借高超脚力,已然冲到了这些人的中央。 然后,涛涛掌影,似排山倒海一般席卷而来。 好似天边云雾,海边浪,微缈玄达,深不可知。 转瞬之间,只听噼里啪啦爆响声不辍。 没反应过来,或是躲避不开的倒霉蛋,直接被掌力拍成了烂肉。 这一遭下去,人数又去了七成。 还剩下的两三个懵逼的合欢弟子,见状直接看傻眼了。 其中有个还算灵醒的,急忙从怀里取出通信的响箭,想要射上天空。 可许知秋怎会怠慢他们? 转眼之间,一人一巴掌,已将他们尽数击毙。 陆雪琪抱着小环僵在原地,或许眼前这血腥一幕还是吓到了她。 鲜血混着碎肉,时而溅射到小环的脸上,引得婴儿一阵咯咯直笑。 周一仙目瞪口呆,看许知秋身形如鬼魅,连连出手夺命。 仿佛太岁星下凡,大杀四方。 正欲张嘴说点什么,许知秋却已冲到近前,薅起他的胳膊。 “还瞅啥跑啊!” 天魔咒能控住许妙娃多久,许知秋心里也没底。 哪里还敢逗留? 说着一手薅着周一仙,一手把陆雪琪夹在胳肢窝,撒丫子就跑。 然而这时,天边好几道剑光飞驰,向着此处汇聚而来。 许知秋心知是周遭的合欢人手通过金蝉感应到了他的位置,当即就要舍了双腿,运起地行佡跑路。 周一仙却道: “你的那招土遁距离太短,恐逃不脱。” “那你有长的?” “有!” 周一仙从袖口里掏出一张黄符,指尖一撵,无火自燃。 (本章完) 第54章 青云 第54章 青云 青云门是天下第一等的仙山福地。 建派二千年来,不知出过多少人杰。 如今更是位列正道第一,为天下豪门巨擘。 青云山有七峰,沿着北斗之势排列。 除了主脉“通天”以外, 另有:龙首、朝阳、风回、落霞、大竹、小竹六脉。 七脉各有弟子若干,总数约在两千人左右。 这样的体量,在修真门户,委实可称得上一句“庞然大物”。 七脉的首座真人,无不是天下间一等一的高人,受万众敬仰。 正午, 通天峰玉清殿内,檀香氤氲。 两个大人物正在交谈。 青云掌教道玄真人,放下刚饮完的茶,对一位月白长袍的女子笑道: “半年不见,还以为是为兄的何处得罪了水月师妹你,却没料到师妹你不声不响的闭关,如今一见,想来道行百尺竿头,已突破至上清中阶了吧?” “师兄说笑了。”小竹峰首座水月真人闻言,淡然颔首,“师妹这点微末道行,岂堪师兄谬赞?” 她看上去三十多岁,容颜清冷秀美,细眉入鬓, “我此次登门,乃是有两桩事要向掌教师兄禀报的。” “哦?” 道玄并不意外,同门相处数百年的他自然清楚,眼前这个师妹,向来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 “师兄应该醒得,我小竹峰门下皆女子,平日爱美,喜好去人间集市采买妆容,此事却是我这个当师傅的约束不了她们的。” 水月说这话的时候,脸上表情似笑又似无奈。 道玄一怔,闻言哈哈大笑。 “人之常情,无可指摘,只要不耽误修身养性,倒也无妨。” “师兄豁达。” 水月点点头接着道: “但就在这几日,有弟子回山后向我禀报:往来商旅间多有传闻,说是河阳城往东二百里外的各处官道隘口,近来多了些来历不明的修行人,且数日盘桓不去。” “所做何事?” “盘查过往客商,只为搜查一人。” “一人?可知姓名?” “不知,好像连那些追查的人也不知,不然告示上何故姓名空空?” “这倒怪了。“道玄捋着整洁的须子,面露沉吟,“若是正派同道办事,按礼也该和咱们知会一声才是,莫非……” 水月自然听出了的下半截,露出几分冷笑, “哼,自百年前一战,我青云先辈大挫魔教气焰,量那帮妖魔小丑也不敢捋咱青云的虎须。” 说着就要起身离坐,道玄见状,也跟着站了起来。 “我今日来此,就是和师兄您报备一声,此事我小竹峰近水楼台,少不得要去看上一看。” “可用我调派人手给你?” “不必。” “哦,即是这样,那师妹要对我说的第二桩事呢?” “这第二桩么……”水月脸上忽的挂上几分锋芒,问道昡:“我闭关这段时间,师兄好像往我们小竹峰,送了不少女孩吧?” 道玄闻言,那张仙风道骨的老脸上,止不住一抖。 忙尬笑了两声,解释道: “呃,咱青云宗毕竟名声在外,慕名而来拜师的自是不少。而我青云要与世俗为善,自然不好太过高高在上,全数推拒不是?” “于是……为兄就擅作主张,将一些看着根骨不错的女子,送去了小竹峰。“ “师兄好意,小妹心领了。”水月轻挑着细眉,淡淡道:“我这次来也是知会师兄一声,您送的那些人都让我撵走了,另外,我还有一句话。” 清冷的不留一丝情面, “我不管是谁的面子,今后但凡是那些养尊处优的小姐,不堪教化的庸人,少往我那儿领!” “呃……”道玄老脸一阵无语。 ………… “不是,你这一张符……给我们干哪来了?” 刚从土里钻出来的许知秋望着四周茫茫的草甸子,一时有些懵逼。 周一仙手里端着罗盘,四下捣鼓着。 终于,笃定的道: “老天保佑,这五十里总算没跑反!” 许知秋听得一惊, “这么长?” 周一仙洋洋得意, “是啊,羡慕还是妒忌?” “羡慕?有这么厉害的玩意儿你不早用?” 周一仙顿时尴尬起来,从陆雪琪手里结果了自家孙女,讪笑道: “呃,我这灵符土遁的法子诚然厉害,就是这方向吧……时常有点跑偏。” 意思是说可能一个点儿背,直接反方向遁出去,撞进敌人怀里也说不定。 因此,这招他使用时往往慎之又慎。 “跑偏?不对吧?”许知秋不拿好眼神儿觑他,“你曾经不是跟我吹过,说你符箓一道冠绝天下,傲视群雄么?” 周一仙登时语塞,忽的恼羞成怒, “……你很讨厌你知道么?你就说救没救你吧?” “啊救救救救……”许知秋忙不迭点头。 尊老爱幼么。 …… 此时他望向东方天际,天边尽头,似乎有几道极细的影子在徘徊不去。 像满天飞的苍蝇,却没有丝毫逼近的迹象。 许知秋心下了然, 那金蝉能在十里内感知具体方位,在百里内则只能确定大概方向。 如今往前一举遁出了五十里,虽说仍受方向锁定, 但此地边界,已经超出了合欢敢于踏足的范围。 如今沿着官道,再往前走六七十里就是河阳城。 撑死大半天的路程。 之后再走六十里,就能到青云山脚了。 满打满算下来,一两天就到了。 十数日来的奔波,终于快要画上了句点。 许知秋不禁心头舒坦,长出了一口气。 周一仙凑过来,用肩膀头子撞了他一下, “诶,你这小子手段真是高明,到底用的什么法子,能把那许妙娃控成那样?” 说着嬉皮笑脸的撮着手指头, “不如分享出来,也给老夫见识见识呗?” “别想了,你练不了。” “为何?你瞧不起老夫?”周一仙面色不愉。 “不是瞧得起瞧不起……”许知秋叹了口气,无奈解释,“您老玩闹于世间,心如顽童,这本是极好的心性。可奈何甚是爱财,我恐您一练,自己非掉钱眼儿里不可。” 周一仙听得似懂非懂,末了哼了一声, “八成也是旁门左道,给我练我还不稀罕嘞!” 一旁,陆雪琪嘴里冷不丁吐出一句: “酸。” “喧~”小环也咿呀学语。 (本章完) 第55章 渠 第55章 渠 夜晚, 火堆前,周一仙问许知秋: “差不多明天下午,咱们就能到青云了,到时你打算怎么办?” 几人歇脚的是城外的一间破庙,由于河阳城关已闭,只得明日一早进城。 反正到了这里,合欢那帮人也不敢跟来了,他倒也不着急了。 “先说好,老夫我是铁定不会跟你上山去的。” 一提到青云,周一仙就一脸别扭。 许知秋闻言揶揄, “怎么?抹不开脸啊?” “哼,老夫何等辈分?你当我是去讨饭的穷亲戚?”周一仙把手往前胸一揣,“也别说我高攀,青云那帮子晚辈就算跪在我面前,老夫还不一定认哩!” 许知秋晓得这老头的别扭,也没多劝。 其实本来他是想托一托周一仙这层关系的,毕竟同宗共祖的,到时候也好说话不是? 但后来他也想通了,青云门名门正派,口碑在外。 放着陆雪琪这么一个身世孤苦,又天资绝顶的苗子,没理由不收下。 也就让他打消了走后门这条路子。 瞥了一眼旁边,陆雪琪背身躺着,应是已经睡去了。 想到这一路上种种艰难,不由得一阵轻松感油然而生。 “陆大嫂啊。” 许知秋仰天长吁,望着北方的夜空繁星,张开双臂, “我滴任务,完成啦。” 周一仙嗤笑一声,也不理他。 转而给小环喂着白日里道边农户家讨来的羊奶,但小娃儿总不安分,小嘴扁扁着,迟迟喂不进去。 直到许知秋接过,呵斥了两声,小环立刻不皮了,老老实实喝奶。 周一仙看的好笑,自家孙女平日可难伺候,唯独在他手里服服帖帖。 忽的想起一事, “诶小子,青云门户虽大,却也没有带艺投师的忌讳,要不你送完这丫头,自己也顺道拜入青云呗?” 此话一出,没人注意到火光下,陆雪琪的影子动了动。 周一仙说着指向许知秋的下丹田, “青云高人众多,定能解了你体内合欢圣火之厄,就算不能,日后有青云护持,你也可以高枕无忧了。” “确实,大树底下好乘凉。”许知秋摇了摇头,“可我有门户了。” “啥门户比得上青云门啊?都落难到这个份儿上了,良禽择木而栖不懂么?” 周一仙说着面露古怪,上下打量了他一番。 “老夫我自视见多识广,可你这一身手段却是让我的眼界捉襟见肘,小子……” 他挪了挪屁股,凑过来一脸认真, “咱们也算老相识了,能否告诉我,你到底是哪家的跟脚?” “说了您也没听过。” 许知秋打着哈哈,妄图搪塞过去。 可周一仙随后的话像钉钉子一样精准, “宗门散了?” “……” 许知秋表情一僵,默了许久。 “……也算是吧。”眼中先是黯然,但随即莞尔一笑,“这不正等着我日后重建呢么。” “你不愿说也罢,但我只是好奇……”他像老嫖客选美似的,盯着许知秋两眼放光,“能调教出你这样板板正正的徒弟,你师父料想也不是个凡人吧?” 一谈到那个人,许知秋心里总是欠缺几分从容。 又是沉默良久,干巴巴的道: “我师父他克己复礼,修持身心,向来以宽仁待人,哪怕是面对一些有罪之人,也不乏好生之德,我差远了。” 许知秋深陷回忆,双眸逐渐失焦, “大盈若冲,术道两求……也不知我这辈子,能不能达到他老人家那个高度。” 周一仙听完,慢慢点了点头,随即却是掰起了手指头,口中叨咕: “大盈若冲……若以卦象解之——【上九·亢龙有悔】曰圣人有龙德,上居天位,久而亢极,物极则反,故有悔也。然这一卦,在我这却有第二种解法。” “第二种解法?” 许知秋不懂那些杂学,疑惑的看向他。 “不明白?”见他摇头,周一仙也不吝啬的为他吊起了书袋子。 “龙飞到太高便会后悔,人境界太高便会显得缥缈,一味的克己复礼,一味修持己身,最终会让旁人不自觉的疏远。”“为什么呢?因为曲高者和寡呀……” “毕竟,靠近一个完美的神,每个凡人都会觉得自己光芒万丈,但同时也会自惭形秽。” “有种负重千钧之感,最终只能仰望……这便失去了自己的颜色。” 他拍了拍许知秋的肩头,以提点后辈的语气,半开玩笑半认真的道: “所以啊小子,要想以后活的轻松一点,你得像老夫我一样,学会放肆、学会找舒坦、学会和光同尘呐!” 也不知听进去多少,理解了多少。 许知秋愣愣的听着他讲完,只觉得脑子里被搅得一团浆糊。 或许同靠山村民们一样, 模仿“某个人”,也是他身为三一门弟子,内心早已打上的思想钢印。 但这难道是错的么? …… 他脑子里忽然蹦出一个念头,忍不住问道: “诶话说,我到现在还不知你贵庚呢?” 周一仙两手抱胸,靠在干草垛上, “贵庚?那可记不得喽。”他微微一笑,有些装比的样子。“不过估计……怎么也有三百多了吧?” 三百! 许知秋听完哑然,心底止不住蹦出一个无礼的念头。 ——这老鳖 ……………… 次日,三人一小步入城池。 河阳城的繁荣,一时让人眼缭乱。 许知秋毕竟见识过高楼大厦,自然也就对此免疫了。 只不过内心轻松愉悦,脸上微笑不停。 陆丫头却因为心事重重,显得兴致不高。 至于周一仙…… 老头大摇大摆走在街上,几乎隔两步就跟许知秋吹一顿牛比。 “我跟你讲,河阳城最大的酒楼叫山海苑,天下闻名!老夫我可是那儿的贵宾,等会我带你去尝尝滋味,保管美得你吞了舌头。” 许知秋瞥了他一眼,“反正我兜里没钱,别想让我结账。” “这话说的,老夫混了这么多年,还能请不起一顿饭钱?” 说着在兜里怀里几番掏摸,老脸愈发尴尬。 许知秋不是好眼神儿瞅他。 果然, 三十秒后,周一仙嬉皮笑脸的搓着手,对许知秋道: “诶,你褡裢里是不是还有张熊皮?咱把它拿去当铺当喽,凑一桌午饭可好?” “……” 半个时辰后, 河阳城,二楼雅间。 华美装饰的厅堂中,尽是锦衣狐裘的富贵人家。 几人的落拓妆容,可谓是相当惹眼。 许知秋几人坐在靠窗的位置,檀木桌上摆满了色香味俱全的菜肴。 八宝炒年糕、蒸鹿邑、宝塔蒸肉、清炖寐鱼…… 香气撩得许知秋嘴里哈喇子泛滥,心说遭了这么长时间的罪,如今这一顿可算犒劳了。 正要招呼陆雪琪动筷子,周一仙早已经甩开膀子嗯造了起来。 许知秋见状失笑,不禁也放下了体面包袱,加入战团。 这时,店小二走了上来,给许知秋递了一个信封。 “客官,有人让我把这个务必交到您手上。” “我的?”许知秋腮帮子里的东西还没嚼完,“没搞错吧?” “应该没错。” 小二交完信就下去了。 许知秋一头雾水的拆开信封,发现里面除了一张纸外,还有一支金簪。 染血的金簪。 簪头上,清晰的印着一个字。 ——渠 (本章完) 第56章 单刀赴会 第56章 单刀赴会 “怎么了?” 正埋头嗯造的周一仙头也不抬的问。 “哦,没事。” 许知秋不动声色把信笺揣进怀里,脸上稍微有些不自然。 他朝身旁瞥了一眼,陆雪琪正静静看着他。 他笑了笑,没有多说。 “吃饭吧。” “……” 用完了饭。 许知秋本该带陆雪琪上青云山,按理说就该和周一仙分别了。 然而他却没有。 先前当得那张熊皮价格不菲,刨去吃饭的开销,手头还剩下不少银两。 于是,带着几人逛起长街。 路过一处杂货摊,给小环买了一顶虎头帽儿。 又路过一处书摊,给周一仙买了一把扇子,权当夏日消遣。 随后,又来到一家衣裳铺子。 “客官来买衣裳?” 女掌柜热心的迎了上来。 许知秋把陆丫头往前一推,乐呵呵的道: “麻烦给这孩子换一身新的,弄好了可有赏钱。” “好说!” 片刻之后,当陆雪琪换下先前那身水蓝色旧裙,换上一身天蓝色新衣,站到许知秋面前时。 许知秋细细看了良久,满意的点了点头。 “嗯,倒像个世家小姐了。” 女子爱美,如今添了新衣裳,陆雪琪心中自然欢喜。 只不过她性子缄默,很少表达而已。 但此刻听他亲口夸奖,陆雪琪表情虽无甚变化,两颊却隐隐透出了粉色。 ………… 买完了东西,许知秋领着他们又回到了山海苑。 用最后不多的银两,在掌柜处订了两间客房,只住一宿,次日午时退房。 房间内,周一仙提出疑问: “小子,就算你财大气粗,这么干也太奢侈了吧?” “还有,不是说要带那丫头上青云山么?何必在此耽搁?” 许知秋把陆雪琪赶到了隔壁间,只留下自己和周一仙二人。 他沉吟了一番后,对周一仙道: “老先生,你我相识一场,若我有事求您,您帮么?” “什么事?”周一仙狐疑,“你说么。” “我稍后要出去一趟,若明天一早能赶回来,自是无事,若赶不回来……” 他深鞠一躬, “烦请您老帮忙,替我把那孩子送上青云。” “是那封信么?” “我欠个大人情,得还。” 周一仙两条长眉微微蹙起,别看他平日大喇喇,实则心细如发,很快点出了问题。 “你在这城中无亲无故的,给你那封信的……是合欢?” 许知秋没有摇头,算是承认了。 那封信,确实是合欢寄来的。 内容很简单,除了那支染血的簪子以外,只有薄薄的一张纸, 上面只写了时间地点。 这是一张邀约函,不去的后果显而易见,有人会死。 而那支簪子他认得,是渠娘的。 周一仙沉默了。 过了一会儿—— “嗯啊~嗯啊~” 是小环突然哭了出来,声音响亮,透过隔壁屋墙传到这里。 陆雪琪在隔壁哄着她,可收效甚微,哭声迟迟不住。 “小子,我知你不是傻子,但还是想问你一句。”周一仙被吵的有些烦闷,皱着眉道:“你是当真没死过,不知道死字怎么写么?” “以你微末道行,如何抗衡合欢一门?难道明知此去凶险,还要去白白搭上自己一条命么?” “呵,说出来您可能不信。”许知秋矜持一笑,搡了搡鼻子,“这种事儿,我早都习惯了。” “你!”话已至此,周一仙被噎的也说不出什么话了。 “罢了。”他缓缓闭目,“命是你自己的,老夫也管不了你,至于你托我的事儿……” 他点了点头,算是应下了。 “如此,多谢了。” 又是深深鞠了一躬,许知秋转身出门。 周一仙看着他的背影,老脸上不禁流露出几分惋惜。 然徒之奈何。 许走出门廊,正要下楼,却见陆雪琪就站在门口,直直的望着他。 那双漆黑的眸子中,也不知饱含着多少情绪,多少信息。 但许知秋清楚,这丫头灵醒的很,有些事也根本瞒不住她。 于是也不打算和她交流,从旁绕过。 然而刚踏出一步,却被她轻轻拽住了衣角。 陆雪琪低着头,肩膀绷的僵硬。 这一分别意味着什么,她很清楚。 许知秋嘴唇动了动,终究是没说什么话。 轻轻挣脱了她,拔腿就走。 有些事儿,哪怕逃得再远,都像是被钓着的风筝。 该面对的,终究还是躲不掉。 那既然这样,不如敞亮一点。 把那些与谁的恩,和谁的仇,该报的报,该尝的尝。 如此恩仇因果一锅烩了,也算个念头通达。 至于最后是死是活, 是九死搏一生,还是命入黄泉…… 那就得看手头上攥着几分能耐了。 ………… 许知秋没有法宝,也不会御空。 信上的地点足有近百里之遥,他单靠脚力,赶到时已是深夜了。 这里是一处山涧,怪石林立,有崖高百丈,也有流水潺潺。 单看风水,倒是个埋骨的好地方。 “掌门没看错人,你还真来了啊。” 声音沙哑而妩媚,却不知是哪个说的。 只见月冷冷照人,于黑夜中揪出一个个难耐的人影。 她们居高临下,俯视着从容赴约的猎物。 许知秋扫了一圈,便笑了。 果然合欢对他足够重视,终于不再用那些外门杂鱼来磕碜他了。 如今眼前这一波,清一色全是女子。 想来都是内门或者真传,各个修为不浅。 “我人都到了,你们的诚意呢?” “区区贱婢,给你如何?” 话音落,从上方扔下个人来。 许知秋上前接住,入手一片黏腻。 相隔近一年了,许知秋努力辨认着她的容貌。 可她被打得几乎不成人形了, 衣衫褴褛,遍体鳞伤。 尤其那后背,被鞭打得皮肉开绽,连肌腱都暴露在外。 她曾经最惧怕的刑罚,终究还是用在了她的身上。 “……” 许知秋就那么抱着她,默了好一会儿,才叫出一声: “渠娘?” 怀中人轻轻动了动,发出虚弱到几乎辨不清的声音: “公子……真傻……” 许知秋一边将真炁顺着掌心注入她体内,口中宽慰: “我来都来了,你还说这些作甚?” 渠娘眼睛本已睁不开了,但还是努力撑开一线。 当看清他的脸后,终是把嘴角微微勾起一抹弧度, “说起来……奴婢至今……还不知……公子的全名呢……” “知秋,我叫许知秋。” (本章完) 第57章 虎入羊群 第57章 虎入羊群 “呵,这贱婢颇有心机,当时给你动了手脚,一段时间还装作无事。直到察觉我们快要怀疑到她头上,她才偷偷逃出了合欢,然而终究是蝼蚁,还是被我们抓住了。” “掌门圣明烛照,之所以留这贱婢一条命,就是为了这一天。” “想不到你竟还真来赴约了,那么该说你是有情有义呢……还是愚不可及?” 几声轻笑,昭示着讥讽。 许知秋打量了一圈,不禁蹙起眉头。 上方的人数大约在三十左右,显然不是合欢的全部精锐。 “怎么都是你们这些生面孔,三妙那老逼呢?” “你!” “好大胆!” 有人语塞,显然气急。 “她老人家和几位长老正在赶来,不过想来也不用了,你已是瓮中之鳖,插翅难逃。” “怎么?是老老实实跟我们回去,还是打算先吃些苦头再说?” “唉,说到底这么俊的一张脸儿,伤了怪可惜……” …… 许知秋没理会她们的聒噪。 抱着渠娘来到一处角落,把她轻轻放下。 “公子……你……不该来的……” 渠娘语气有些哽咽。 “无妨。” 经过许知秋真炁蕴养,总算吊住了她这口气。 “这一遭若能搏出个万一,我带着你离开,若不能……” 附身到渠娘耳畔,轻轻道: “那我这条命因你而生,无非再因你而死。” 说完这话,便用布绸塞住了她的双耳。 渠娘怔怔,无奈苦笑, “你……还是那样……” …… 暂时安顿了渠娘,许知秋回到原位,面对上方的一应众人。 方才,话虽说的敞亮, 可引颈受戮毕竟不是他的性格。 虽然深知敌我差距甚大,但他也并非一幅完全躺平的心态。 于是此刻, 借着《全真内丹功》调动性命,将一身雄浑气血灌在经脉中,任其肆意奔流。 凭此,将以往尚未打通的穴道、滞气一一贯通。 这个过程本该是循序渐进,水到渠成的,但此刻却被他强行提前了这个进程。 原因无他, 百脉俱通、圆满无漏,这正是突破逆生第二重所必须的前提条件。 在无声无息之间,周身已然卷起炁浪。 滚滚蒸腾的灼热,甚至连上方的一帮女子,都感到脸颊微微发烫。 这使得她们心中不免遐思—— ——好强的血气!好精纯的元气!若是能以“实交”之法与其双修,那滋味…… …… 许知秋是懂得先下手为强的, 也不废话,对着她们直接朗声念诵天魔咒: “南无摩罗天子……” 后面一段叽里咕噜的经文正要出来,然而这些人立刻有了反应! “他要念咒了!” “根据许师叔先前告诫,速速运功封闭听觉!” 顿时,各个化身为聋子。 这招一出,反倒叫许知秋“把媚眼儿抛给了瞎子”。 许知秋也不气馁,心说果然, 同样的招数,对合欢的这帮“剩斗士”只能用一次。 既然这样,那就直接干。 往死里干。 干死她们。 滚滚杀气,不知不觉在他周身铺展开来。上方众人各个修为不浅,感官亦是敏锐。 见此异动, “拿下他!” 不知哪个一声娇斥,已有十余人同时出手。 她们各自驱御法宝,或是缚仙索、或是极乐刺、或是款款长袖、或是皎皎玉……总之,法宝种类样繁多。 霎时间夜空中绽放起各色祥光,以下方许知秋为中心,或是擒拿、或是击打、或是围困……法宝齐轰而下。 “轰!” 大地龟裂,碎石飞溅。 然而不出意料,这一波雷霆攻势,到底扑了个空。 许知秋现身于五丈之外,眉心印记绽放微光。 四周薄雾起,渐而转浓。 与此同时,逆生之火覆盖周身。 看那火势,于一重之内,已是前所未有的旺盛。 九天云母,开! 几乎是弹指间,浓雾沸腾席卷向上。 将那个整个山谷都笼罩在一片白茫茫中。 “什么手段!” “雾隐?” 众女子惊疑,但阵脚未乱。 借着浓雾障眼,许知秋动手了。 如轰的一声炮弹出膛,整个人平地跃起。 察觉雾气搅动,有人祭出“合欢索”,朝他盲打而来。 虽是困敌法器,但换个用途亦可开碑裂石。 然而他却看也不看,完全仗着逆生加持的蛮横打法——伸手一薅一拽,那出手之人一声娇呼,反被他从上面扥了下来! 等着她的,是一击足可干翻大象的拳头。 轰! 巨响搅动雾气,那女子口鼻飚血,瞬间横飞出十几丈。 最后像个墙画一样直直嵌在山谷的石壁上,一时抠不下来。 然而, “没死?” 许知秋略有惊疑。 方才他全力一拳轰出去,好似碰到了一堵墙,卸了他不少力道。 他顿时有了猜测, 先前周一仙曾对他科普过,凡是正经法宝,或多或少都有些护体的功能。 不过也无妨,顶多再来一下的事儿。 “嘶……” 他这雷霆一击废了一人,顿时吓住了其余者。 毕竟都是些妩媚女子,身段娇柔,哪里顶得住这野蛮人的冲撞? 忽的, 许知秋速度暴增,下一瞬已然冲至高台。 离他最近的一个女子将将反应,正要御剑刺来。 然而他动作更快,一手揪住对方面门,就像拎一只小鸡仔,便是狠狠掼在地上。 轰隆一声! 法宝屏障被生生震碎,那女子七孔流血,还欲运功挣扎,却被许知秋对着头面直接补了一记擤气。 哼——! 美人头像烂西瓜一样爆开,立时香消玉殒。 这下血淋淋的一幕彻底惊到众人,有人急道: “他并无飞举之功,姐妹们速速与他拉开距离!再驱御法宝攻他!” “想得美!” 许知秋身形连闪,先将几个刚要飞天的娘们生生踹了下来。 然后趁着浓雾混淆身形,便将擤气、达玄掌、入松风等手段,不要钱的使了出来。 他眼下虽不会飞,也没有法宝驱使。 但只要近身,合欢这些弟子无人是他一合之敌。 因此岂能让她们如愿? 霎时间掌影纷飞,轰鸣阵阵、风声啾啾。 各种手段齐施,将浓雾轰得溃散。 同时也将那些飞天或没飞天的人,像打鸟儿似的,全都击坠了下来。 (本章完) 第58章 许妙娃 第58章 许妙娃 “啊!快退!” 仿若一头非洲蛮牛冲进了江南女子的香闺软榻,引得娇娥惨呼。 其中,有人双眸绽起粉光,巧笑嫣然,妙语嘤咛。 妄图用“姹女媚”来迷惑许知秋的心智。 可想而知,这主意有多么馊…… 这头“蛮牛”压根儿是个不懂怜香惜玉的,管你是倾国的艳女还是天上的女仙,当杀则杀,当毙则毙。 转眼功夫,已经有七八个外门甚至真传弟子毙命在他手底下了。 随着杀得兴起,口中讥讽: “当时我修行未成,尚且能把你合欢一门搅得天翻地覆。如今我修为已登堂入室,可笑三妙那老逼仍是拎不清,就派你们几个烂番薯臭鸟蛋来打发我?” 砰! 摁住一具挣扎的娇躯, 许知秋像拔萝卜似的,把这内门女子的脑壳从她脖子上生生揪了下来。 这如魔鬼一般残忍的手段,不知吓得多少人头皮发麻。 如今正魔两道休战已逾百年,这些弟子大都年轻,根本没几个经历过真正的厮杀死斗。 就算和同门较技,也无非是用合欢法争个高低,比个艳俗。 说到底温室里的朵,哪里应付得来许知秋这等拳拳到肉的战斗形式? “方才听你们说,她正在往这里赶来?” 打量起四周惊惧骇然的目光,他咧嘴一笑, “那可抱歉了,在她赶到之前,就请你们先死上一死吧。” 言罢,已是虎入羊群。 有人惊呼: “此獠凶狠!众姐妹快退!” “想得美!”许知秋撑开两掌,覆盖在体表逆生火势瞬间大作,噼啪轰鸣! “炁逆十方!” 随着他一声呼喝,磅礴气机横扫周身十丈,骤成真空。 范围内的女子被这股气机摄住,顿感一股吸摄之力难以抗拒,纷纷不受控制的倒飞而回。 此乃是以逆生结合全真内丹功搬运气血,从而干涉周身十丈以内无形气场的一种路子。 随着她们不受控制的向中心聚来,这个过程极快,快到根本来不及作何反应。 许知秋已然摆开架势,拳腿指掌蓄势待发。 “啊!” “不好!” “完了!” 正当她们惊慌失措之际,凝如实质的粉色烟瘴,不知何时已在四周布满。 许知秋眼观六路,见状已然察觉不妥,不得不收招应付。 果然,下一刻那粉色浓雾骤然沸腾了起来,向四方合围。 “哈——!” 许知秋一记擤气轰出,妄图将其震散。 但那雾好似粘稠液体一般,仅是震了一震便卸了擤气之威。 转瞬之间,那粉雾已将他包裹其中。 一时间四下茫茫不可辨认。 而那雾气透着浓浓腻香,似乎具有极大毒性,让他一吸入口鼻,很快便感到体内血脉喷张,欲念大起。 “这是……” 许知秋犹在猜测,四周突然下起了粉腻腻的雨,似桃瓣,又似梅瓣。 每一片瓣落下都变成一个身着粉红轻纱,只将上下秘处稍稍遮掩的妙曼女子。一个个翩翩起舞,时而飞天,时而伏地。 私秘若隐若现,口中发仿佛歌唱又仿佛呻吟的靡靡之音,向着他款款围拢而来。 这些女子环肥燕瘦各不相同,神态气质更是复杂多端。 或是幽怨、或是欢喜、或是哀伤、或是魅惑、或是圣洁、或是天真烂漫、或是成熟妩媚、或是艳若桃李、或是冷若冰霜。 “幻术?”许知秋眉头紧蹙,四下环顾,“可也太逼真了些。” 二话不说,锁定了最前面的一个目标,直接轰出一拳。 当先那女子本是个罗衫半褪的少妇,怀中抱着婴儿。俏脸上除了妩媚含春,还带着几分慈母的光辉。 可许知秋一拳轰出,在她的胸口直接怼出个透明窟窿。 那名少妇捂着胸口,美瞳中泪光盈盈,竟以一种不可思议的哀怨眼神盯着许知秋。 许知秋瞳孔一缩,脸上闪过一瞬间的惘然。 这触感……竟然是真的? 面前那女子优美的胴体如一朵娇被人强行折断,缓缓倒地。 死状竟是如此的凄凉,如此的哀婉,又如此的怪诞。 而那婴儿脸上沾着母亲胸口迸出的热血,一边发出咿咿呀呀的哭喊,一边却躺在母亲怀中,犹在嘬嘬衔乳。 此情此景,但凡哪个男子见了,无不会感到一种如杜鹃喋血、落春泥、天妒红颜的唏嘘感受。 紧随其后的,便是深彻入骨髓的愧疚。 有此愧疚,从而进一步被心魔所趁,非道心崩溃不可。 然而,许知秋显然不在此列。 这当然不是说他不是男人, 实在是能玩转天魔咒的心性,对此有着极高抗性。 他也明白这一套路。 这些艳女并非幻术,皆是实实在在的真人。 可虽是真人,却非活人。 四周,那些艳尸长袖善舞,朝他做着各种妖娆姿势,口吐靡靡之音。 但不知为何,一时倒不再往上凑了。 这等驱尸惑心的邪术,让许知秋想起个人来。 “里中有啼儿,声声呼阿母。母死血濡衣,犹衔怀中乳……” 上方传来一个沙哑却温婉如水声音。 许知秋记得这个声音,抬头一看,恰好与那人对视在一起。 “白骨姹女,许妙娃。” 许妙娃脚踩着白骨法剑,从天上缓缓而落。 她的眸子中平淡如水,似乎并未有前日被他用天魔咒摆了一道的恼怒。 只是语气有些责怪, “这天下俊男美女,说到底也不过是脓血白骨,红粉骷髅。可世人皆好以美色悦目娱心,你又何苦与世人相悖,偏要毁了这份美好呢?” 随着瓣洒落,艳尸的数量也越来越多,很快已经不下数百,且还在源源不断。 许知秋冷笑, “不好意思,我这人就喜欢个实事求是。既然都是些死人,那就该躺在棺材里,而不是被你驱驭玩弄。” “呵,你这少年管得倒宽。” “参见许师叔!” 一众弟子终是松了口气,纷纷来到她身后站定。 许妙娃扫了眼还剩下的弟子人数,眉头止不住的蹙起。 经过许知秋一番折腾,原先三十多位内门或真传弟子,此刻还活着的已不足一小半了。 (本章完) 第59章 顺势堪避纪算祸 第59章 顺势堪避纪算祸 “誒……终是承平日久,缺乏历练,今日该当有你们的劫数。” 许妙娃摇了摇头,不再理会那些弟子。 转而把注意放在许知秋身上, “上次因你使诈,使我堕入心魔幻境,废了我好大周折才从里面出来。” 许知秋呵呵一笑。 “那你该是恨透了我?” 许妙娃颔首,掐起指决, “今日,且让你也吃些苦头罢。” 说着,操纵那群飞天艳女,朝他“涌”来。 这些艳女身上或多或少都裹着淡粉色的气韵,正是那许妙娃炼制多年的采补工具——迷情障。 一旦肉身与之接触过多, 体内阳元必会受到那“迷情障”勾动,非得不受控制的一泻千里不可。 有句话叫“癞蛤蟆落脚面,不咬人恶心人”, 许知秋没有恋尸癖,当然不能任凭这些女尸占他的便宜。 于是没说的,当即祭出拳脚。 在逆生加持下,这些妖艳美丽的女尸一一被他轰为漫天血肉! 刹那间,红颜化为白骨。 鲜血与碎肉,很快铺了一地。 血腥味儿与体香腻香胭脂香杂糅在一起,闻起来说不出的难受。 然而,随着这些女子的倒下,更多的女子以轻柔曼妙的舞姿从粉雾中走出。 她们踩过满地尸体,精致的绣鞋沾着鲜血和肉块,禁忌与死亡、淫靡与怪诞……无比扭曲的融合在一起。 “咔咔咔咔……” 美人们踏着累累白骨,依旧载歌载舞,锲而不舍地向他走来。 而地上那些残缺尸骸,却被术法操纵着蠕动聚合,勉强拼凑成一个人形,又被极高明的幻术再度化为一群惹人疯狂的艳女,加入进来。 “杀之不尽啊。” 尽管能无视“辣手摧”带来的心理压力,但许知秋也已经有点大喘气了。 再这么熬下去,怕是还没走完那“最后一步棋”自己先被耗空了。 因此,不得不思考对策。 当下之计,最好是能想法激怒她,让她亲自下场交手。 如此凭借近身优势,方才能有出路。 可他看向那许妙娃, 瞅那副淡如水的模样…… 应该不会太容易吧? 许知秋轰飞一波艳女,朝她吆喝一嗓子。 “喂,可还记得那丫头么?” 刀怕对了鞘, 这话一出,那许妙娃表情微微有了些变化。 许知秋心下一喜,随即道: “在我来之前,那丫头已被我送去青云了。” “那是个顶好的苗子,亏你这驱尸炼鬼的妖妇还想做她师父,何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凭你也配?” “……” 想来被这话戳到痛处, 只见许妙娃那两条柳眉,慢慢皱了起来。 白骨法剑被她祭在手中,剑尖一指, “掌门虽有口谕留你一命,但于我来说,亦在遵与不遵之间。” “哼。”许知秋继续挑衅,“求之不得。” “那你死吧。” 许妙娃足尖一点,已是亲身下场,举剑朝他攻来。 “来得好!” 许知秋不退不避,朝她迎了上去。 在逆生加持下,以拳腿指掌,和她手中白骨剑交锋。 便觉得周身刺痛,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儿呢,全身上下已多了十好几道口子。 如此凌厉? 许知秋先是一愣,不惧反喜。 随着逆生运转,血液变淡,伤口转眼间愈合如初。 然后,继续与其厮杀。 这毕竟是他所交手过的最强之人,因此不敢托大,一时可谓手段尽出。 然而那许妙娃毕竟成名百年,不是先前那些毫无战斗经验,又手软脚软的年轻弟子可比。 只见她洁白的双臂伸直向前,骨剑竟一分为二,原来是把雌雄剑。 剑锷处洁白如雪,剑身处却又好似粉红色的象牙美玉。 她舞动双剑,剑刃化作漫天粉红色的流光,如细雨般交织在一起,笼罩着一方空间。 隐约之中,呈现出光怪陆离的奇异景象,似有珠翠闪耀,罗带飘动,彩裳粉衣飘舞,曲线柔美动人,粉雕玉琢的肌肤若隐若现……令人目不暇接,心驰神往。 偶尔双剑相击,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宛如环佩相碰,又似珠落玉盘的琵琶奏鸣,声声动人心弦,令人沉醉其中,难以自拔。 既让人无法感受到危险,也难以察觉到半点杀意。 此双剑名为“色空白骨妙剑”,剑气中蕴含了大量淫邪蚀骨之毒,专门污秽修道者的性命根基。 而且剑意中还凝聚了千万人的极乐欲念,被此剑所伤之人,不仅感受不到丝毫痛苦,反而会体验到一种深入骨髓、极致欢愉的无边快感。在这种身心皆受侵蚀的状况下,伤者往往会在无边的快乐中迷失心神,最终任人宰割。 许知秋一时之间,陷入了“痛苦并快乐着”的尴尬境地。 但饶是如此,逆生也没断过。 如此时间推移,许妙娃先心惊了。 “这少年一身横练筋骨坚硬非常,还能使伤口瞬间愈合,委实古怪!” 在其看来,这少年修为明显和她有云泥之别。 按理说三招五式就该将其拿下的。 然而凭借这一身披“白炽炁焰”的古怪状态,竟能与她争一时长短。 实在神奇。 这时,东方天边,数道光芒划破夜空,多是姹紫嫣红。 这几道剑光悬在半空,向着这边观望。 仔细一看,这些人中为首者,正是合欢派掌门三妙仙子。 打量着下方战况,三妙清冷的玉容上一片沉凝。 她对旁边人问道: “另一头战况如何?” “回禀掌门,已经遭遇了。”旁边一长老禀报:“那青云门水月老道姑虽然道行极高,又有九天神兵天琊,但本门三位长老岂是等闲?合力围攻,非叫她困守原地不可。” 三妙听完表情好看了些, “虽是如此,但这里毕竟离青云不远,拖久了恐生事端。”她指着下面,“我看许师妹兴致颇高,我等也不妨酌情助她一助,趁早拿下这小贼,早日回山。” “正该如此。” 顿时,几位合欢高层,各自就要搬运神通。 下方, 对! 就是这样! 成败一线,再给我加点筹码! 许知秋眼中光芒炽盛,身上不断出现新的伤口,又不断愈合。 慢慢,逆生的运转变得愈发圆润丝滑,毫无阻滞。 快了, 就快了! 胸中明明热血沸腾,但脑中却逐渐趋于一片澄明。 这正是他所期望的状态。 …… 越打下去,许妙娃心中越是顾虑重重。 “这少年古怪的紧,竟好像越打越强!若与他纠缠下去,实在不妥……” 念及此处, 许妙娃向后退避,御白骨双剑强攻之余,操纵四周大量艳女淫尸,再度朝他围“涌”而来。 这次,许知秋没有反抗。 任凭无穷女尸,将他掩埋。 这些艳女痴缠不休,紧贴着他身上每一寸肌肤,肆意狂乱的耳鬓厮磨着。 而他则像是沦为了一块石头,与尸堆中保持不动。 周身逆生之火逐渐隐没,收缩,很快消失不见。 “放弃了?” 见此情状,许妙娃不禁收回了白骨双剑。 “这少年体内有本门合欢圣火尚未摘除,毕竟不好就这么杀了他,况且……” 她转头回望,三妙等人,见状也收了手,转而默默观望。 正当所有人都以为许知秋结局已定时, 在不断蠕动的“人缝”中,隐约漏出几丝白炽光焰。 “火星儿”虽然微小,然遍地干柴,可挡万众否? 熊! 霎时间, 火光猛地炽盛,丝丝缕缕的从尸堆四处的缝隙中穿透而出。 整个看去,就好似个扎满孔洞的猪膀胱作了灯罩儿,四处漏光。 那些满面痴缠春色的女尸表情一窒,忽而像京剧变脸似的,转为一张张惊恐莫名的脸。 口中的娇嫩吟哦也变了,转而凄厉慌张的呼喊! 如同一团被开水浇了的蟑螂,慌张凌乱的四散逃离。 这便让出了中心地带。 在一片血肉靡涂中,在一片尸堆白骨中,许知秋缓缓起身。 他望着上方众人,眼眸中无悲无喜,仅有八分平静,二分杀意。 口唇轻吐: “顺势堪避纪算祸……” 一头长发褪去乌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雪白。 “……逆行方得会元功。” “终于,成了。” 这是,逆生第二重。 【一更救命,痔疮拉血太严重了,一点没状态啊】 (本章完) 第60章 水月到来 第60章 水月到来 天还未亮, 周一仙辗转反侧了一宿。 看着一旁,襁褓中的孙女睡的正香。 老人家起身,推开窗户,望向东方。 盯着那稀疏的天光,他有些失神。 算算时辰,也差不多了。 便“嘎吱”一声推门出去,来到隔壁房间,敲了敲门。 然而,许久没有回应。 周一仙眉头一皱, “陆丫头?” 叫了几声都没反应,周一仙顿时意识到不好。 推门一看果然,空空如也。 他冲到床榻,伸手往被褥里一探,触手全无一丝温度。 显然,走了许久。 “这……” 周一仙面如涂蜡,血色尽失。 ………… “这是……” 无论是天上三妙等人,或是地上的许妙娃,此刻尽皆愕然。 她们望着那立于尸堆白骨中白发男子,一时竟有种恍惚到不真实的反差感。 仿佛谪仙降临地狱,浑身散发着渺渺仙气,纵然脚下尽是血肉泥淖,污秽万般,祂依旧纤尘不染。 遗世独立。 许知秋闭目感知着体内活泼奔腾的先天一炁,只觉得整个人都被笼罩在一股空灵的氛围中。 逆生破关,死生一线,他终究还是跨过了。 估量了一下此刻二重的程度,虽然尚未恢复到前世的境界, 但凭着此界灵基之厚重,法则之加持,威力却好似更加强横…… 他向着前方许妙娃,招了招手。 “再来。” 许妙娃受到挑衅,并未恼怒。 只是打量着许知秋如此状态,心中极度好奇。 “倒要看看你有何玄虚!” 话音落,足尖轻点,御剑攻来。 这一剑刺出,便有异象跟随。 漫天雨应时而落,靡靡之音绕于剑锋之上。 艳女吟哦,扑鼻腻香,仿佛一座极乐销魂窟整个压了过来。 若换个道心不坚,修为不足的,必定受此多重幻境摄住心神,甘心受戮不可。 然而剑锋迫近,许知秋仅是抬手,屈指一弹。 这一弹指并非奔着剑去,乃是直取许妙娃的眉心。 平平无奇的一弹指,却让许妙娃心头警兆大起。 但毕竟二百年道行,虽惊不乱。 立刻把那柄“色空香寂白骨妙剑”一分为二,操雌剑横身格挡,雄剑朝许知秋左肩斩去。 “砰!” 一记势大力沉的闷响。 许妙娃猛地向后倒飞了出去。 足尖数个点地卸去力道,再看向手中雌剑,脸上瞬间变得极为难看。 “咔!咔咔!” 手中那柄雌剑的剑身处,竟然被那一指弹裂了。 再看雄剑剑锋处,已然有了几处钝挫,好似斩过什么坚硬物,反而损伤了剑锋。 忽的想起一事,立刻打量起前方的许知秋。 许的左肩有一道被斜斩出的细小伤口,不过就在她打量的那一瞬,伤口刚好复原。 何等怪物? 许妙娃心头骇然! 以肉身硬扛她手中法剑不说,连那区区半分伤口,竟也转眼复原了。这实在是……好不讲理! “我承认,以你现在的横练之躯,单凭我手中双剑,已攻不下你,可若凭修为强压你,又恐你不服……” 许妙娃收起白骨双剑,檀口一吐,一缕森白色气韵,如丝如絮的溢了出来。 明明是有形无质,却给人一股可切金断玉的锋锐感。 “这一口色空白骨煞被我祭炼了百年,无坚不摧。不如你识些实务,老实跟我回去如何?” “讲屁话没用。” 许知秋一步跨出,便是十丈之遥。 几个闪身,已经与那许妙娃声息可闻。 “今日我单刀赴会,生死尚在其次,唯独这口硬气,不能散。” 说完,二人战在一处。 转眼, 攻伐持续了百多个回合。 许妙娃虽然修为高深,却迟迟攻不下许知秋。 上方,三妙等人议论纷纷: “许师姐那口煞气之威,我等心知肚明,能教你我粉身碎骨的雷霆一击,打在他身上却不痛不痒,这样的横练体魄……实在闻所未闻。” “不止横练那么简单,你看他纵然受了伤,但只要不是立时毙命的重伤,便能在弹指间愈合如初。仿佛……仿佛不是血肉之躯。” “妄自菲薄了吧,现在看来,明明是许师姐在压制他啊。” “场面好看而已……”三妙面沉如水,“若许师妹不能一举摧垮他的这种特殊状态,那就只能是僵持下去。” “这小贼硬的很,我等手段皆不善攻伐,就算出手一时怕也破不了他的防。除非等他耗空,或者……” 三妙说着,左袖中探出一截紫色短刃,那刃锋盈盈如秋水,又好似紫水晶一般。 “……动用紫芒刃。” 说起一般修士的法宝,都是能直接收在丹田里的。 唯独一些九天奇珍、超品神兵,由于自身灵力太强,无法被人体承载,所以只能随身携带。 而紫芒刃正是在这一品级之内的,乃是合欢派的至宝。 动手之前,三妙望着下方的许知秋,内心揣测—— “短短一年,这小贼就进境至如此地步。方才又一步登天……莫非他是个有宿世灵慧的大能转世不成?” 念及此处,三妙不禁舔了舔唇角,眼中已是多了一股莫名难言的光彩。 …… 许妙娃越打越头疼。 面对这样一个猛如蛮牛,不受媚功惑心、身躯又硬回复又高的变态莽夫一顿冲撞,除了辗转游斗,一时竟也想不出好的办法。 许知秋则是越打越顺, 尽管在修为上与许妙娃差距甚大, 但凭借逆生加持,一时却也能不落下风。 可他心里也清楚,这种不设防,一味进攻的打法虽然强横,却不可久持。 一旦真炁耗空,不能修复,就是落败之时了。 因此,手上攻势愈发猛烈。 “锵啷!” 许知秋忽感觉得背后剧痛。 逆生被直接撕开一道口子,淡红色的血液抛洒, 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自左肩一直延伸到右肋。 延伸出去的紫芒余威未尽,更是将整个山谷切出一条宽一尺,深数丈的沟壑。 许知秋往前一个踉跄险些栽倒,忙调动逆生全力修复损伤。 可这一下伤的极深,修复起来几乎消耗了他体内近四成的先天一炁。 抬头一看,上方的老冤家三妙已经再度运起了紫芒刃, “先斩了你的四肢,看你如何蹦跶!” 便在这时, “妖孽!” 一声清啸自天外传来,不知是哪个挥斥着湛蓝的剑光, 如一道奔放热电,划破了将尽的黑夜。 一个白衣女子御剑而来,她凌驾于众人之上,冷冷俯视。 三妙认出了来人,更认出了那人手中拎着的三颗崭新头颅。 因此,脸上如同覆盖了一层寒霜。 “青云门,水月!” (本章完) 第61章 哈哈嗨 第61章 哈哈嗨 水月睥睨着下方合欢众人,又把目光定格在许知秋身上, “想不到蛰伏百年,你们这帮妖人终于还是出世了,却没想到,竟只为了抓一个少年,也不害臊!” 三妙眼中透着浓浓的杀意,瞥了眼她手中三颗头颅,不禁又多了几分忌惮。 “一别百年,你倒还是这么厉害,只是你贵为青云首座不在小竹峰上清修,何苦来插手我合欢派的事端?莫非不怕再掀起正魔之战么?” “哼,你倒会给自己脸上贴金。”水月毫不留情的揭穿她的大话,“世人谁不知道当今魔教四大门阀中,唯你合欢派最是势微?能保持着现状,不被其余三家吞并已是不易,就这你还妄图跟我在这虚张声势?” 三妙冷冷道:“好伶俐的嘴皮子,你真以为凭你一人就能占尽上风?” “呵,那也未必。” 水月不得不承认自己失算, 她此番孤身一人前来,本以为就是打发一些魔教的小角色。 想不到为了一个区区少年,连三妙这魔头都出动了。 她毕竟单人只剑,纵然不惧,却也无力以一当十。 但身为正道宗师,眼下场面若不做些什么,终究也是不合道义。 她并不知道许知秋跟合欢的恩怨。 但古人有云两个凡是——凡是敌人越拥护的我们就越反对,凡是敌人越反对的我们就越拥护。 无论如何,水月这是认准了要给三妙上点儿眼药。 遂抬起剑尖,直指敌酋, “久闻合欢的紫芒刃威力十足,今日有缘一遇,我又怎能不与你争个高低?” “我也正想会会你手中的天琊神剑。” 三妙也祭出紫芒刃,二人眼看要交战。 动手之前,水月看了眼当下局面,心中有了筹算: “该当把动静闹大些,如把场面搅得越乱,那少年方可趁机逃生……” 随即手中剑起,湛蓝如秋水般的剑锋划分光暗,一连激起数十道剑芒, 朝着三妙以及她身边的那些合欢高层,无差别的打了下来。 轰隆! 剑芒肆虐, 仅是三分余波,就地面寸寸切裂,掀起暴土扬尘。 这一剑之威,竟把整座山谷搅得乱七八糟。 “卧槽!” 许知秋狼狈躲避,正惊叹其威力时, 忽的一个声音传音入密,灌入耳来。 “那少年,我为你拖住她们,速速伺机逃离。” 许知秋一愣,不由得为青云同道的仗义之举点赞。 “多谢真人援手,某此番若能脱身,他日必有厚报。” 说罢趁着众人注意力转移的间隙,脚步一挪抱起角落里的渠娘,拔腿就跑。 按说就这么跑了多少有些不仗义,但看那水月能耐之大,手中神剑之威,显然也用不着他操心。 还是别辜负人家的好意,更别拖人家后腿才好。 三妙看在眼里,一边应付着水月,同样对着手下门人喊道: “这里有我,你们去追,决不能让他跑了!” “是!” ………… 前头夺命狂奔,后头穷追不舍。 奈何脚力再快比不过御剑。 只能用地行仙与敌周旋,可渠娘重伤,又无法闭气太久。 对方更有金蝉定位,一连跑出几十里,距离却始终拉不开。 然而就在他疲于跑路之际,好巧不巧,撞见个熟人。 “你咋来了!?” 周一仙对于撞见他也很意外,老头喘的上气不接下气,见面张口就是一句, “陆丫头丢了!我找不见,便只能赶过来找你了。” “什么?” 来不及询问,此刻周一仙在他眼中跟救星无异。 果然,远远瞥见后方追兵,周一仙从袖中掏出符纸,拉起许知秋。 “遁了!”眼前一黑, 等再从土里钻出来时,许知秋四下一瞅,诶?这山谷咋这眼熟呢? 天上,三妙正和水月激战正酣。 周一仙讷讷道:“跑、跑偏了。” 他关键时刻掉链子,许知秋好悬没气得背过去, “啥也不是你!” 干脆把渠娘往老头手里一扔, “你找地儿躲起来!” “那你呢?” “我?” 因为周一仙的失误,他意外杀了个回马枪。 而合欢其余人都被他引走了,一时回援不及。 许知秋盯着天上激战正酣的三妙,内心有了想法。 对于这等妖妇,他完全没有道德上的压力。 此时此刻,若不背后捅刀,简直天理难容。 只不过操作上……需得讲求些时机。 …… 三妙与水月交手,按理说二人修行年限差不多,道行也基本在同一段位。 二人起初时还能相持,但随着百余招过去,三妙便率先开始处于下风。 原因是老毛病,合欢法不善正面强攻。 手中的紫芒刃虽然位列绝品,可对方的天琊亦是正道神兵,九天神品。 越发吃力之余,她只能凭借手头另一件法宝“缠绵丝”配合使用,以收刚柔并济之效,勉强保持不败。 面临的压力越大,精力就得愈发集中。 自然对于周遭环境的感知上,难免有些疏忽了。 而在这时, 一股犹如天灾般磅礴的气机,正悄然降临。 三妙肌肤一紧,一股不详的警兆自心头升起。 忽的闻一声清啸,只见水月于空中连行七步,手中天琊神剑豁然刺天。 “九天玄刹,化为神雷!” 陡然间,阴云汇聚,遮蔽夜空。 狂风逆卷着裹挟万物, 与草木、碎石、雨水交融,浑成一象。 滚滚闷雷响彻当空。 漩涡状的云团之中,条条雷蟒探出凶恶的头角,在水月高举的剑刃之上飞速汇聚。 刹那间,仿若她成为了天地的焦点。 “煌煌天威,以剑引之!” 随着水月诵念完咒语,手中神剑已然积累了足以毁天灭地的恐怖能量。 预示着术法已成,天雷滚滚,即将在她头顶打落。 “神剑御雷真诀!?” 三妙脸色变了又变,不敢迟疑,立刻双手结印,运转合欢遁法。 她可不是与人玩命的疯子,更不是临危不避的蠢货。 面对着眼前青云门传承二千年的盖世奇术,她当然清楚。 此雷之下,万道尽消,当避则避! 随着紫色光幕包裹着她全身,就要化作一道长虹遁去。 然而这时,耳畔察觉风声袭来。 正要转头,忽的一双裹着逆生炁焰的强有力的大手,从后面搂住了她的纤腰。 “哈哈嗨!” (本章完) 第62章 解冤仇 第62章 解冤仇 “你!你干什么!?” “想走?没那么容易——!” 骤然发生的变故,让三妙容失色。 奈何施展浑身解数,却一时挣脱不得。 “不!快松手!不然天雷之下,你也活不成!” “嘿,那可说不准。” 许知秋狞笑着,逆生二重全功率运转,双臂虬结着足以把钢铁绞成麻的力道。 目的就一个,决不能让这老妖婆跑喽! “找死!” 三妙脸上暴露狰狞, 御起紫芒刃在他背后连番戳刺,紫芒真力沿着伤口透体而入,在经脉中大肆破坏。 许知秋纵有逆生护体,却还是难挡神兵锐利。 很快口鼻溢血,五脏剧痛,但他手上却无一丝松懈。 杀意早已淹没了理智,仰天吼道: “雷来!” 不需他说,水月这招《神剑御雷真诀》也已然积蓄完毕,应声打落! 从天而降的雷光淹没了一切, 大音希声, 一时听不见任何声音。 唯有雷光越来越亮,越来越炽盛。 仿佛烧熔的铁水,裹住了整片天幕,将黎明化作白昼。 雷光中,两个纠缠在一起的人的轮廓越来越模糊。 忽而一道紫芒迸出,拖曳着二人要化作流光遁去。 “哼!” 水月毫不迟疑,出剑拦截。 湛蓝剑光横断天幕,与那紫芒碰在一处。 轰! 碰撞之后,紫芒歪歪斜斜的朝着地面坠落。 “天赐良机!” 水月正要御剑追杀,一举除了三妙这魔头。 “休伤我家掌门!” 远处一连数道破空声呼啸而来,原来是合欢一众赶到。 水月无奈,只得暂时放弃,转身应付旁人。 …… 周一仙带着渠娘在角落中苟着,瞅见天空中坠落的许知秋,老脸上一阵焦急。 “这小子真是够疯!老夫咋就认识了这么个灾星!?” 终究是一拍大腿,打算好歹过去瞅瞅。 然而刚要露头儿, 天上剑光呼啸,合欢一众来来去去,顿时又把他那点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胆气吓了个干净。 “不妥,俺孙女还等着俺回去哩!可不能把老命丢在这儿……” …… 许知秋和三妙摔在一处悬崖边, 崖高百丈,下方正是滚滚奔流的洪川大河。 被雷劈了一遭,仿佛浑身都要散架。 狂暴的雷霆真力在体内肆虐,烧灼筋脉。 先天一炁近乎枯竭,逆生之火飘摇,仿佛随时都会散去。 虽然肉体饱受摧残,心底反而愈发宁静,许知秋甚至还有心比量—— “这青云门的御剑引雷之术当真不凡!却不知和前世天师府的雷法比起来孰强孰弱?” “诶对了,那老妖婆呢?” 他举目四顾,很快在不远处发现了三妙的位置。 三妙也没好到哪去,正面捱了一记天雷,没直接劈死已是她烧了高香。 虽有紫芒刃护体,但雷霆真力岂是等闲? 一身合欢法根基被摧毁了七七八八,伤势一点都不比许知秋轻。 “老逼登!” 许知秋踉踉跄跄的冲了过来,这就要结果了她。 “贼杀胚!” 三妙也不躲不闪, 谁都不需要太多言语,二人直接厮杀在一起。 只不过两个丝血大残,打起来自然欠缺几分体面。 几乎就是贴身厮斗。 三妙操紫芒刃捅他,而他则仗着逆生,报以拳脚。 但贴身肉搏毕竟是爷们专属,很快三妙就避免不了的被他所压制。忽的,三妙双眸绽起粉色光晕,与他瞳孔对视。 “你这招对我没用!” 许知秋甚是不屑,正要用双手扭断她的脖子, 下丹田猛地一阵灼热,紧接着一股欲念抑制不住,窜了上来。 许知秋面色陡变, 体内合欢圣火受三妙姹女媚勾动,竟开始暴走了。 偏偏眼下身体状况糟糕至极,根本无力弹压。 再加上姹女媚的持续作用, 很快,连他的双眸中的逆生之火也变得粉红了。 四肢变得迟钝,仿佛被打了麻药,很快动弹不得。 “遭了!” 三妙一个翻身岔开雪白双腿,跨坐在他身上,并用膝盖压住他两条胳膊。 她的一身粉色宫装早已是破破烂烂,露出大片雪白肌肤,残余的布料仅够遮住私密部位。 因此,姿势自然更谈不上雅观,甚至有伤风化。 她的脸上绽出久违的烟视媚行,柔声中带着恨意: “今日,我要将你欠我合欢的东西,一举夺回来。” 许知秋又不是傻子,焉能不知她要做什么? 猛地咬破舌尖,借着这股剧痛,强行令自己清醒过来一瞬。 “我去!” 迎面一脑壳撞了上去,直把美人撞塌了鼻梁,三妙两眼冒金星,差点背过气去。 面门一阵酸麻,眼泪混着鼻涕和鲜血一股脑飙了出来。 “小……小贼!杀胚!!!” 合欢掌门仪态尽失,再度和许知秋厮打起来。 姹女媚解除,许知秋自然不会惯再惯着她。 你捅我一刀,我马上还你一拳。 战斗到了最后,双方都回归了最原始的战斗方式。 很快,许知秋逆生几乎维持不住。 三妙的护体真炁也快散了。 但二人间的死斗却仍未停止,伤害毫无保留的作用在对方的肉体上。 这边紫芒寸寸入肉,那边铁拳记记砸落。 很快,双方的动作都迟缓下来。 但根据肉体的耐造程度,以及损伤情况来看,终究是许知秋占据了优势。 “你……到底为什么……不惜一死也要……” 三妙整张脸已经被凿成了血葫芦,往昔的风采连半分都寻不见了。 “那还用问?” 许知秋也已是近乎灯枯油尽,他高举着裹满血浆的拳头, “你合欢派掳掠生人,采补夺命以肥自身,祸乱了多少百姓,草菅了多少人命……该杀!” “就为了那些蝼蚁?”三妙像是听了天大笑话,语气乖戾:“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枉你也是修真之士,竟然自降身份与蝼蚁共情,实在愚不可及!” “总比你灭绝人性的好。” “胡扯!” 三妙的声音陡然变得无比尖利,让人耳膜难以承受, “那些凡人肮脏恶臭,不可直视!若他们当真持心正直,洁身自好,又岂能被我等所乘!是他们活该!!” “去你妈的!!”许知秋薅起她的头发掼在地上,“歪理让你一抓一大把,人事儿你是一件也不干,你不死谁死!?” 砰! 又是一拳砸下,溅起黑血。 噗! 又是一刀刺入,紫芒豁开血肉。 “……凭你这妖人也配和我谈天地不仁?那你自己现在就是刍狗,又当如何?!” 砰! 噗! 双方身子同时一抖,伤害各自累积。 什么神通道法?哪个九天神兵? 打到最后,就是你捅我一刀我凿你一拳。 谁软谁先死。 “没……看出来……” 三妙口鼻呛着黑血,用最后的力气发出嘲笑: “……你个乳臭未干的小辈……还想……做个悲天……悯人的圣人?” “不。” 拳头上裹着最后一丝逆生的火苗,许知秋眼眸只剩漠然, “我只想弄死你。” 噗! 铁拳落下, 终是将这颗聒噪头颅,砸得稀烂。 (本章完) 第63章 春秋大梦 第63章 春秋大梦 三妙死了, 脑壳被砸的稀烂,彻彻底底。 堂堂合欢派掌门,却栽在了一个无名小卒的手上,传出去怕是没人信。 但无论如何—— “恩怨已清。” 许知秋合上了她那双不瞑的眼睛。 踉跄起身,鲜血染红了衣衫。 身上数处穿刺伤,大都波及了内脏。 然而此时,他已无力再运起逆生。 虽说干翻了敌人,可他的小命也败得差不多了。 便任凭鲜血止不住的淌,他只僵硬杵着,感受清晨的光洒在脸上,那一阵清凉…… 一不留神,又是末路穷途。 这是第几次了? 他已记不清了。 此时此刻,就连脑子都有些恍恍惚惚。 任凭生命流逝,如渐行渐远的脚步。 鲜血在他脚下汇成猩红色的细蛇,与脚边的紫芒刃交融,血迹逐渐渗进刃中。 然后,那刃裹着淡淡紫光腾起,悄无声息的没入他丹田之内,融入那合欢圣火之中,默默承受煅烧。 对此,他恍然不觉。 心中只有一个个疑惑的念头,就如最初的最初一般,又开始碎碎念叨—— 【渠娘呢?哦,想起来了,我交给周一仙了。】 【那老头惜命的紧,应该能顾好她吧?】 【先前听周说……陆丫头丢了?】 【这艮丫头……净让人操心。】 【四下这么乱,但愿她别出什么事儿,平平安安入了青云才好……】 身后, 洪川大河的隆隆涛声,在耳畔拍打着。 “呵!”他忽的醒觉,“都这节骨眼了,还在惦记别人么?” “想不到修行两世,还是死的这么窝囊。” 不免有些意兴阑珊,心底唏嘘。 忆往昔,远在三世之前,他不过是个红尘俗世中摸爬的小职员。 第二世遇名师得以入道,却也不过区区二十载光景…… 如今三世,更是只有短短一年。 不禁自嘲——若转生是场游戏,那你玩得也太菜了吧? 这道就这么难修? “回头一看,就跟做梦一样啊……” 许知秋细细吟味着往昔种种,面露微笑。 脚下,碎石龟裂, 半截悬崖开始崩塌, 这是三妙死前给他布下的陷阱。 他立足不稳,整个人便伙着碎石一道,向下跌落。 “……不过,老天爷偏宠咱。” 既然同样的梦能重复两次,那再做一次也没什么不可思议的了。 也就是说—— 差不多该准备一下,去做下一场春秋大梦了。 ………… 许是过了一瞬,又似睡醒了一觉的时间。 他忽的感到脸颊上一阵温热。 睁开眼睑,只看到一张梨带雨的脸。 陆雪琪一手扒在崖边,用另一只细弱的胳膊拽住了他的左臂。 “别松手!” 短短三个字,已是带着哭腔。她拼了命的使力,拼了命的尝试着。 奈何以她那点微弱气力,又是这般无处着力的姿势,就算有些许真炁加持,终究还是无用。 当她察觉到那份绝望后, 大滴滚烫的热泪,一颗接一颗的落在许知秋的脸上。 “有人吗~来救人啊!有人吗~” 她向着四处哭喊,奈何无人回应。 天边,水月与合欢一众激战正酣,又有谁会注意到这个不起眼的角落呢? 再僵持下去,无非是两个人一起坠落。 许知秋忽的笑了,试图用另一只手去擦拭她的眼泪,但却发现根本做不到。 “你娘说得对……” 于是,就用那只手,去掰她的手。 “不、不要、不要!” 陆丫头脸上骤然变得无比惊恐,拼命的用五指抠进他的血肉。 “不准松手,我不许你松手!” “……我们不是亲人,又是什么呢?” 终是掰开了那只小巧的手,在那一阵悲戚的哭喊声中,他向着下方坠落。 崖高百丈,下方是湍急的水流。 最终,意识堕入黑暗。 深深,深深。 …… 没了紫芒刃,天琊便没了对手。 纵然合欢人多势众,又有许妙娃及数位长老合力施展阵法,却仍然攻不下水月。 青云道法乃玄门正宗,对于合欢法存在着天然克制的关系。 再加上水月身为女子,又非同性恋,更不受姹女媚的影响。 不过就算如此,毕竟方才施展了引雷奇术,消耗过大,持续作战下去也不是上策。 巧的是,合欢一众也是差不多心思。 一个是关心掌门安危, 再者是此地离青云不远,也摸不准水月是否安排了后援,于是乎战意渐颓。 双方皆不主动,很快这场仗就打不下去了。 双方歇兵罢手,各自御剑朝四下寻觅, 很快,合欢一众先锁定了断崖。 并未发现三妙或许知秋的踪迹, 只找到一个对某人来说,并不陌生的小姑娘。 其她人继续四处搜寻,唯独一人留了下来。 许妙娃在第一眼见过陆雪琪之后,就将她定位道统传人。 本以为入了青云,与她再无缘分了,讵料此刻出现在眼前,心中自是欢喜之至。 “好孩子,你我果然有缘。” 许妙娃一脸温和,朝她伸出手去,带着几分蛊惑的意味, “来,跟我走吧。” 陆雪琪默然望着她,并没有动作,那张泪痕尚未干涸的脸上,仅剩一片清冷。 许妙娃眉头微微一蹙, “你在恨我?” 仍是那般端庄祥和,再欲言语。 这时,一声讥讽自天外传来, “魔教妖人,哪个不恨!?” 锵啷! 湛蓝色的仙剑掼入大地,霎时间裂土分疆, 无量剑气构筑成墙,将二人所处的位置,生生隔成了两个世界。 水月踏空而来。 (本章完) 第64章 摸不准脉 第64章 摸不准脉 曾有妄人言—— 这世间在吾生之后开始,在吾死之前终结。 日月推移,星辰斗转。 许知秋也说不清自己到底“死”了多久。 客观上应该是七天,主观上漫长的像一个世纪。 意识蒙昧,半醒未醒之间, 似有人在耳畔交谈着—— “掌门的尸体在河岸的另一处找到了,看那伤势……像是被殴杀致死。” “消息虽然封锁了,但现在门内已经有人暗自议论了。圣教中那几个有分量的宗门,这几日也陆续派来使者探询口风,暂时被我应付回去了。” “此役我合欢内门、真传弟子损失近半,三位长老殒命,可谓元气大伤。更重要的是,连掌门她也……” “既有如此大仇,我等何不把他碎尸万段,搓骨攘灰!?” “不妥,圣火与紫芒刃都在他体内,且与他深深绑定,一时取不出来。” “怎不杀鸡取卵!?” “那样的话,圣火灼燃,恐玉石同焚呐。” “况且他眉心上丹处,似乎还有一件与我合欢大有渊源的宝物,若所料不差,应是与金玲祖师有关……” “身兼我合欢三大重宝,偏偏杀又不能杀!这少年当真是我合欢的克星么?” “如今宗门上下人心浮动,都等着我们给出个解释,再这么下去,我怕……” 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接了话,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 “此事先按下,容我斟酌一二,再行公布。” “许师姐!现如今门内属你修为最高,宗门不可一日无主,还请许师姐即刻接掌大位,安定人心!” “这,也得再容我考虑考虑。” ………… 转眼又是三五日过去。 合欢妙园,天字一号院内。 兜兜转转,又回到最初。 许知秋闲的无事,逗弄着院中的老虎,抚摸着憨憨的虎头。 自打苏醒以来,三餐饭食不曾怠慢。 像伺候大爷一般。 合欢的反常,让许知秋一头雾水。 伤势尚未痊愈,皆因身体被种下了好几重禁制,导致逆生运不起来。 下丹田处,那合欢圣火盘踞之处,多了一个物件儿。 正是三妙那柄紫芒刃。 许知秋对此也是丈二和尚,也不晓得这玩意儿是怎么钻到他肚子里的。 午时, 许他于院中盘坐搬运气血,撼动体内禁制。 许妙娃悄然而至。 “不必白费力气了,这【困龙锁】在你身上叠了好几道,就算大罗神仙也得乖乖就范。至于你那白发神通,更不要想用出来。” 许知秋睥睨了她一眼, “我原以为你们合欢的人只是没人性,想不到连血性都没有。” 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 “我弄死三妙,你们非但不思报仇,反倒好吃好喝的伺候我,怎么?想拜我作干爹?” 这话说出来,若换成欲宁儿或者三妙,那肯定就炸了。 但许妙娃却是个怪人。 脸上仍是一片平静, “多亏了你,我如今已经代行掌门之职。” 许知秋发笑, “哦,这么说我还是你的贵人了?” 许妙娃没有否认,接着却口出惊人: “我已对宗门上下昭示:三妙掌门之死,乃是青云门水月所为,与你无关。” 许知秋眉头一皱,冷不丁对这许妙娃葫芦里卖的药有些疑惑。 “何故替我遮掩?”“因为相比于真相,你更重要。“ 无视许知秋古怪的眼神,许妙娃侃侃而谈: “你体内身怀我合欢三大重宝,你若死,鸡飞蛋打,这损失我们承受不起。” “而要想将宝物从你体内剥离,这中间又少不得需要你的配合。” “我们也清楚你的脾气,刑讯威逼对你都没用,倒不如开门见山,与你立个君子之约。” “呵,君子之约……” 许知秋脸上毫不掩饰那份鄙夷, “整那些弯弯绕干啥?干脆点,你捅我三刀我捅你三刀得了。” “这份约定的筹码足够令你动心。” “最让我动心的事就是你们全都死绝了。” “我请你不要带着情绪。” “我请你不要想得太美!” 许知秋忽的拔高了音量, “我自认不是个迂腐到不知变通的人,却也没下作到放弃自己的底线。” 他盯着许妙娃,语气如冰山般不可撼动: “咱们道不同,不相与谋。” 许妙娃脸上终于有了些愠色, “你是吃准了我们投鼠忌器,不会杀你么?” “要么动手,要么滚蛋。” 许知秋一副光棍儿做派,这就朝她下了逐客令。 忽的想起来一出,又补了一句: “哦对了,今天晚饭我打算吃素,你记着通知厨房改一下菜谱。” “……” 许妙娃深深看了他一眼,却并未发怒,反而点了点头, “好。” “……” 许妙娃出去了。 她走之后,许知秋不由得陷入了头脑风暴中,难以自拔。 “这女人……我咋摸不准她的脉呢?” ………… 院外正守着两位合欢高层,见许妙娃出来,其中一个脸色有些难看。 “代掌门,您何故对他如此……如此……” “如此软弱?” “这……属下不敢。” “老实说,我一心修行,本无意掌门之位,但眼下宗门危难,不得已才接过这挑担子。” 许妙娃叹息着,掩去眼神中的疲倦, “眼下多事之秋,圣教其余三大门阀对我合欢日夜窥伺,虎视眈眈。都这个时候了,若我们再去抱残守缺,不思改变,那最终就只能是走向覆灭。” 闻言两个下属相觑,皆是一脸复杂。 “可他能答应么?万一他咬死了不肯,那我们……” 许妙娃沉吟一番,给了个模棱两可的答案:“应该会的。” 二人一时无声, 直到另一个问起旁的问题: “因圣火缺位已久,无法将妙园中那些炉鼎煅烧成药,可维持每日的药材消耗亦不是小数目,为免于浪费……请代掌门示下,是否将那些炉鼎送去欲园供弟子采补?” “不,把他们都放了吧。” “什么?”那属下甚至怀疑自己听错了。 可许妙娃重复: “放了吧,改变总有开始的一天,就从今天。” (本章完) 第65章 事了 第65章 事了 “这许妙娃仗着代掌门的身份,以及高出一截的修为,难道还真能弹压得住她那些狗币门人?” 许知秋蹲在墙头观望,看着一个个曾经的“同行炉鼎”被陆续送出山门。 内心多少还是为他们感到几分高兴的。 虽然其中有些已经被药材补得痴傻了,但相比于进炉子,这个结果总归是好一些。 他也猜到这是那许妙娃故意做给他看的, 至于会不会放了私下里又抓回来……按照合欢以往的揍性,那也说不准。 但若是把这事儿看成十分的话,许知秋还是愿意相信她三分的。 …… 掌门算白死,炉鼎也放了,若仅仅是为了那三件儿东西……至于放弃到这种程度? “这里头透着邪啊。” 许知秋心中给自己提着醒。 忽的心头一闪,冒出个念头—— “卧槽不是冲着我来的吧?” 魔教妖人酷爱窝里掐,眼下合欢实力跌至冰点,安全感严重不足, 因此,莫不是要请我做个外援? 然后通过这种把戏,与我讨个眼缘儿。 接着再立下个那什么君子之约,让我在合欢挂个虚职,帮她们抵御外敌? 可去踏马的! 如果真是那样,许知秋倒是愿意先假意答应。 等到了日子边缘观望,待他们斗得两败俱伤时,再出手收割。 如此可算除恶务尽,倒也不失为一件美事。 可如果这个推断是错误的话, 就还剩下一种可能—— 或许那许妙娃是个心有峥嵘的,存想着把【合欢】这家非法公司洗白上市的心思? “嘿!”想到这,许知秋都想给自己一个嘴巴了。“如果真是那样,那她就更是纯纯的做白日梦了。” ………… 又过了三日,许妙娃二次登门。 见了面二话不说,先是在许知秋身上一同连点。 竟是主动撤去了他身上的禁制。 随着气脉恢复,逆生运转,伤势顷刻痊愈。 正当许知秋疑惑猜忌之时,那许妙娃却道: “应下我三个条件,你自去即可。” “啊?” 许知秋怀疑自己听错了,更对她这波操作搞得一阵发懵。 哪有先解了禁制再提条件的? 不,或者说……请求? “我以代掌门之身份,已遣散了所有外门弟子、侍女、力士仆从,只留下内门及真传四十五人,长老两位。” 许妙娃脸色苍白,呼吸也有些紊乱,似乎是受了内伤。 “从即日起,我合欢派开启护山大阵,并对外宣布避世封山,期限十年。” “你怕不是在与我逗闷子吧?”许知秋脸上满是怀疑, “另外我记着你合欢八大长老,就算死了三个,算上你还有五个,怎么就剩俩了?” “那两个不尊我令,已被我杀了。”许妙娃淡淡道。 “……” 许知秋上下打量着她一连三遍。 内心翻江倒海之后,也不得不承认,他对这个女人的预判全都错了。 “哪三个条件,不妨先说来听听。” 他仍怀揣着警惕,因为那三个条件里或许埋着坑儿也说不定。 “其一,你体内有本门合欢圣火、紫芒神兵,可眼下我方暂时没有将它们从你体内剥离出来的法子。此事我方需要时间准备论证。在不久的将来,若我方有了法子,遣门下弟子找你索要之时,你须得全力配合。” 许知秋将她这番话在心中细细检索了一遍,暂时没发现可能埋陷阱的地方。于是, “说说其二。” “其二,关于本门三妙仙子的真正死因,你不可与外人宣扬,如若不然……” “你就没法交代了,是吧?”许知秋笑着截胡。 许妙娃不置可否,算是默认。 接着道: “至于其三……算是个不情之请吧,你若不答应,我也无话可说。” “哦?”她这么一说,许知秋更好奇了。 “我知你打心底里看不上我们圣教中人,可眼下局面想来你也清楚。因你干的好事,如今我合欢一门强敌环伺,如履薄冰,时时都有被吞并的风险。” “所以?” “所以若有一天,当我合欢一门受人围攻、生死存亡那一日,望你能酌情……施以援手。” 话刚说完又补了一句: “当然,前提是被圣教同道围攻……若是正道围剿我们,则毋需你救。” 一连把三条都听完,许知秋脑子里不禁开始翻浆倒海。 有个问题他始终不敢相信, 莫非这许妙娃是准备带着整个合欢老鸨从良了? 还是形势所迫的无奈之举? 说来也怪,他心里竟有一种恍惚错乱的感觉。 总觉得眼下的合欢,特别像上上辈子时,巨头公司大幅裁员,缩减开支,用以应对金融危机的赶脚。 至于她所提的那三个条件,乍一看起来,卑微的简直像是恳求。 真的至于如此么? 合欢的局面当真到了如此艰难的境地? 许知秋对此还是持怀疑态度。 他与许妙娃对视,想从她的眼神中找出一些有价值的东西。 但却一无所获。 或许原因,就出在眼前的这个“个人”的身上…… “我许知秋何德何能?你就这么看得上我?日后能帮得上你们?” 许妙娃缓缓摇头, “你也不必妄自菲薄,凭你天纵之资,又有此等玄奇手段傍身,不出十年,天下间必定有你的名号。” “我这样做,也算是未雨绸缪。” 听完,许知秋并未给出答复。 心里有个恍然的念头—— 噢!合着我一个人,把合欢攉拢散了啊? ……………… 青云山, 小竹峰, 南风吹过竹林的梢头,卷得波涛漫涌。 静竹轩, 数十位身穿白衣的小竹峰弟子分别侍立两旁。 粗一打量,都是姿容秀美的女子。 正中一架太师椅,水月安然而坐。 在她面前,陆雪琪屈膝跪倒,叩首再三。 “今日收你为我小竹峰八代弟子,望你勤勉修持,将来学有所成之日,匡扶正道,斩妖人,除妖邪。” “弟子谨记。” 在她脸上看不出什么明显情绪,只有一片如寒霜般的清冷。 唯独当水月说到斩妖除魔的时候,眼中似乎闪了一闪。 内心同样对自己重复着: “斩……妖人。” 人生在世,此刻的她,也只剩下这么一个目标了。 (本章完) 第66章 茶棚秃驴 第66章 茶棚秃驴 封山大阵启动了。 小雨、地面的积水,如被一股无法感知的高热蒸发殆尽,尽数化为雾气。 薄雾将整座合欢山门笼罩其中,在雾气的最外层,似有一层透明的罩子将雾气阻挡在其内,使其无法散出。 渐渐地,雾气愈发浓重,最终将整座逍遥涧都隐匿不见,从外面只能望见白茫茫的雾云。 山门外, “居然当真行此壮士断腕之举,这老娘们还真的是……有点魄力。” 这事儿整的,让许知秋有些挠头。 对方故意来了波以退为进,舍弃了一切伪诈阴谋,倒叫他一时手足无措。 至于那三个条件,许知秋到最后也没吐口答应她。 尤其是那第三条,更是让他心头不屑。 ——酌情帮你?酌情帮你归西行么? 可既是如此,那许妙娃依旧没有为难他。 当然,禁制解除后,她就算想为难也得掂量掂量。 不过总感觉许妙娃这个人,和三妙欲宁儿之流有些不太一样…… 背靠着雾霭的山门,许知秋举目环顾, 既见了天地逆旅,也一睹野马尘埃。 胸中无限轻松。 折腾了一年,此间事,终于是了了。 但同时,心底又涌上来一股前所未有的迷茫。 “现在,我又该何去何从?” 先前问过那许妙娃,得知陆丫头当时被水月真人抢去了。 这倒是让他足够放心了。 至于渠娘和周一仙,应该也没什么事吧? 眼下又是相隔千里,想赶回去可不太容易。 “净替别人忙活了,那么……是不是也该忙点自己的事儿了?” 想到这他忽的一愣, “诶,我自己是要做什么来着?” 哦对了, 他恍然, ——再造三一。 那么法财侣地,先从哪个开始呢? ………… 近日来,淮南道地界发生了一桩骇人听闻的灭族大事。 一位诨号“杀生和尚”的散修,于一夜之间屠尽了本家族人,共计六百三十余口。 上至八十老叟,下至襁褓婴孩,无一活口。 没人知道他这么做究竟为何。 只是有传言他儿时曾在族中受过排挤,后来破门出家,却始终不得三宝,断不开贪嗔痴恨,最终受心魔所控,为报复儿时所遭不平,于是造下这等杀孽。 本来修真与世俗之间,如两条并行不悖的线,很多时候都是不相交的。 奈何此事太大,终于招了官家忌讳。 于是由官府牵头设下重金悬赏,邀请天下正道高人除此恶魔。 不过此事雷声大雨点小,至今也没见有什么明确消息传出来。 甚至有传言说,那杀生和尚因恼怒官府针对他的悬赏,反把官府屠干净了。 ……………… 六月底,新雨如絮,润泽万物。 官道旁的一所茶棚里,聚着被雨水禁足的旅人们。 茶棚狭小,不过就是一间栅栏与竹席搭成的破棚子。 摆下几条矮桌,坐了四五个走卒贩夫,便已塞了个满满当当。 棚子里又潮又闷, 灶台煮着的茶香,棚外雨点掀起的土腥,人身上的汗味儿,都在这小小的空间里搅拌杂糅。 静谧、沉默、互不打扰。 “啊哈~” 茶摊老板趴在独桌上,睡眼惺忪的,五秒打了四个哈欠。 这时, 门帘掀开,絮雨遣入新客。 来客是位又高又壮的僧人,生的相貌凶恶,圆目盆齿,好似那庙里护法的金刚。 右手拎着条齐人高的月牙铲,精铁浑铸,刃口磨得发亮,寒光摄人。 左手托着一只老大钵盂,色呈金赤,雕以浮屠纹饰。“一碗茶。” 僧人说话冷硬,加之冷硬的外貌和更加冷硬的兵刃, 茶老板两股之间紧了紧,咽了口唾沫道: “大、大师请坐,这就上茶。” 和尚寻了个靠窗的空位径直入座。 比刀尖儿还扎人的眼珠子将棚里几人挨个扫了一遍,最终停留在一人身上。 被他目光扰动, 许知秋从入定中醒转。 双眸中涌现淡淡金辉,很快又散去了。 对着那和尚笑了笑,接着饮起茶来。 可那和尚却径直坐了过来,蒲扇般的大手摁在桌上,瓮声瓮气: “小子,当日抢某功德的,是你么?” 这和尚八成和鲁智深有亲戚,也是个和尚,不然咋自称“某”嘞? 许知秋觑了他一眼, “这位大师,我咋听不懂你的话呢?” “哼!你包里的可不正是?” 他指着许知秋背后的一个圆滚滚的包囊。 许知秋乐了。 “原来你说的是这个啊。” 他把那包囊搁在桌上解开,从里面掏出一颗锃亮的光头。 “妈呀!” 茶棚内响起众人的惊呼。 囫囵个儿的人脑袋摆在桌上,如何不叫人惊悚? 再看那头颅死不瞑目,两眼圆睁着。 左眼有道伤疤,再配上丑恶的五官,扭曲的表情,倍显狰狞。 “杀生和尚乃是我佛门孽障,某追杀了他半月,却不想被你截了胡。” 那和尚语气不善, “说到底是我佛门内部的事,你横插一手,岂不是抢了某的功德?” 许知秋听他一顿吵吵,微笑以对, “那大师现在是想……” “某要拿他的头颅回去交差,你可舍我否?” 许知秋朝他一伸手: “好说,给我八百两银子,脑壳您拿走。” 八百两这个数儿,正是官府悬赏的价钱。 许知秋当前对经济学非常感兴趣,赚钱的欲望高涨。 恰好前日子走大运,直接撞上了正在作恶的正主,于是乎就顺道摘了这颗秃头。 不得不说一句老天爷喂饭…… 如今他正打算拿着这秃头去官府换赏钱。 哪成想碰见这么一个抢活儿的同行? “这么说,你是贪图那份赏钱才杀他的?” “赚钱有错么?再说搂草打兔子,何乐而不为啊?” 大和尚把眼珠子一瞪,鼻孔蹿粗气儿, “某没钱!你给不给吧!” “你这出家人咋穷横穷横的呢?” 许知秋不是好眼神儿瞅他, “若巧取豪夺,你家佛祖可要怪罪的。” 说完也不想与他纠缠,干脆把头颅揣进包囊里。 然而,和尚一把按住了那颗秃头,手劲之大,把颅骨都摁得塌陷了下去。 许知秋看的忍不住叹息。 好歹都是秃驴, 本自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啊…… 于是掌心蓄雷,就要干他。 (本章完) 第67章 五雷正法 第67章 五雷正法 运雷的那只手藏在桌子底下,那和尚根本瞅不见。 可尽管如此,空气中愈发紧绷的气机,便是周围的走卒贩夫都察觉到了。 一个个捋着茶棚的墙根儿,像淋雨的鹌鹑,大气都不敢喘。 “噼啪——” 似有电弧击穿空气的声响。 茶棚内一干凡人,同时觉得全身汗毛莫名一紧,发梢受到静电牵引,根根儿立了起来。 下一瞬,两掌轰在一起。 “砰!” 许知秋一记掌心雷与那和尚几乎同时出招。 双方单掌相抵,掌心接触的位置,便迸出大片的雷弧和金光。 空气中隐隐一股焦糊的味道。 那大和尚不为所动,一双牛蛋般的眼珠子死死瞪着许知秋,仿佛要生吃了他。 “大师,着了。”许知秋好心提醒。 “哼!” “真着了。” “什么着了?” 许知秋示意他低头瞅。 那和尚闻言把眼睛往下一挪, 好么,原来电弧击穿了僧衣,三角地带已然烧出了一个窟窿。 烤鸟毛的味道这就透出来了。 “哎呦我滴佛祖啊!” 大和尚连忙在裆部一阵拍打,卷毛黑灰四下乱飞。 许知秋嫌恶的偏过头去,生怕吸一点进鼻子里。 此时二人不约而同都撤了掌, 许知秋眼尖,见那和尚掌缘隐约有金色光晕一闪而过。 心思一动,便催动瞳仁变化为金色,朝那和尚丹田处看去。 随着视线聚焦,观力逐步提升,很快便看“透”了进去。 虽然看着有些模糊,但以他目前“金睛”的水平,也就这样了。 在他眼里,那和尚的下丹田分明盘踞着一个金色的“卍”字符号。 仿佛苦海永夜中的一轮朔日,照耀十方。 “大梵般若?” 他不由得想起了周一仙曾对他的科普。 《大梵般若》乃是天音寺的至高功法,为佛门正法。 而天音寺又是当今正道三家之一,与青云门、焚香谷并称于世。 那么也就是说……这和尚是天音寺的高僧? “雷法?” 你和尚也打量着许知秋的右掌。 “区区掌心雷,让大师见笑了。” 那大和尚浓眉一皱,语气却缓和了不少, “敢问施主,可是青云门的同道?” “非也,一介散修。” “能使出此等正法,料想施主也不是那阴损作孽之人,既然如此……” 他朝许知秋双掌合十,念了声佛号: “罪过,罪过,适才贫僧多有无礼,完全是出于好奇,还请施主勿怪。” 许知秋摆摆手, “无妨,我也是和大师差不多心思。” 有道是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 方才那一记对掌,二人都是抱着纯试探的心思,因此都是浅尝即止。 那和尚指着桌上的秃头, “这颗人头作孽多端,施主将他除了实是功德一件,贫僧还要感谢施主替我佛除此败类。” 说罢,又是深深鞠了一躬。 “大师多礼了。” 许知秋把桌上的秃头揣进包里,心里想着—— 这和尚前倨后恭,先硬后软,不像块太好的饼。 行事上莽撞,这在社会上可容易挨揍啊…… “贫僧还有要事要办,就不耽搁施主了,告辞!” 这和尚是个喜怒形于色的,讲话的时候杀气止不住的往外冒。 不禁让许知秋猜测,他口中的“要事”,莫不是要找谁寻仇? 毕竟与他无关,拱了拱手算是应付。 那和尚往桌上扔下一个铜钱,拎起月牙铲转身就走。 可待得要出门时,许知秋却忽的叫了他一声: “敢问大和尚,可是天音寺的普方大师?”那和尚诧异转头, “施主见过贫僧?” “没,但听人说起过。” 许知秋眼中闪过一丝黯然。 ………… 一颗人头换来八百两官银,折成金锭,也不过区区八个金疙瘩。 但许知秋揣在怀里,心里却热乎乎的。 万丈高楼平地起,若想再建宗门,须得买房置地,这可是一笔不小的开销。 眼下这点钱可差远了。 但只要坚持朝这个方向努力,总有达成的一天。 “有钱儿了,嘿嘿嘿……” 心里美,便止不住咧嘴憨笑,害得他灌了一嘴凉风。 此刻他化身鸟儿, 脚踏紫芒,纵横于万古青天,时而穿云入海。 如龙升天,如虎伏藏。 当真是恣意快活。 自从合欢封山,至今已过去半年多了。 就在这半年之间,许知秋逐渐发现,丹田中那柄紫芒刃居然可以拿出体外了。 按说他并不通晓御剑之术,并且似这等九天神兵,往往也需要特定的法诀驱使。 可不知为何,他却完全不需要上述那些步骤,可以像操纵自己手臂一样肆意操纵这紫芒刃。 也不知是何原因。 总之, “老天有眼,现如今,咱也是爷了!” 御剑飞行,这才是修仙气象,他可是憧憬许久了。 …… 除了紫芒刃之外,内景中又显化了两面石碑。 一面为《金睛》,乃是一门瞳术。 顾名思义,借鉴于西游记中孙猴子的火眼金睛。 虽说远没神话故事里那么邪乎,但效果却是相似的。 能大幅提升观力,让你看得更真、更清、更透。 理论上修炼到精深处,能看清天地间的炁脉格局、灵气机枢,甚至更抽象的氛围,譬如杀气…… 许知秋刚得这门瞳术方才半年,功力尚浅,但也已经显出许多不凡妙用了。 至于第二面石碑,那名声可是如雷贯耳。 乃是正一天师府的《五雷正法》。 正一的《景霄大雷琅书》有云——天将守律,地祇卫门,元辰用事,灵光常存,可以驱邪,可以治病,可以达帝,可以啸命风雷,可以斡旋造化,初不必许多枝蔓,惟正一字而已,无所不达。 这门手段分为内炼和外炼两部分。 在前世,完整的两部五雷正法向来只有当代天师才能掌握。 先说内炼: 若习练者为纯阳童子之身,则以心火领肺金之炁,可炼出一道“绛宫雷”。 若习练者已破身,则以肾水领肝木之炁生发,则可修出一道“水脏雷”。 许知秋是个雏儿,自然炼的是绛宫雷。 而内炼之雷,本质上只是人体五行之炁所化,并非天雷。 若想驾驭天地自然之雷,则必须涉及外炼。 而外炼的前提,乃是培育自身五行元炁,使其达至圆满无漏,生生不息的地步。 即——五炁朝元。 这之后,方可身通天地,以自心代天心,行使天地权柄,驾驭天雷了。 这一步,许知秋目前还远远做不到。 但路虽远,行则将至。事虽难,做则必成。 修真一道,总是要时间精力去沉浸琢磨的。 他也完全有这个耐心。 如今,有了代步工具,来去也甚是自由。 心思活泛了,不由得又想起靠山村。 想起那陆氏的坟茔…… 如今陆丫头已经顺利入了青云,按理说,也该去她坟前叨咕叨咕,上柱清香。 算是交差吧。 (本章完) 第68章 狐岐 第68章 狐岐 《山海经·北次二经》有云——狐岐之山,无草木,多青碧,胜水出焉,而东北流注于汾水。 狐岐山脉绵延三千里,横跨数州之地。 其主峰自上古至今,一直是狐妖一族的祖地。 据传三百年前,狐族遭逢大变,惹了冤仇,致使族民流离失所。 自此之后,所在原址即改为魔教四大门阀之一鬼王宗的总坛。 然总有少数难离故土者,仍居于狐岐山脉某处,苟延残喘,却也因为其狐妖的身份,时常不得安生。 眼下, 一场围歼战基本到了尾声。 轰隆隆—— 天上金云涌灿, 一僧人立于高空,不断抛掷着手中钵盂,像扔“悠悠球”一般,轰击着下方的山体。 钵盂每一次砸下,都仿佛投下一枚航天炸弹,掀起大地震颤,山石垮塌。 在僧人周围,另有十余位御剑悬空的修士。 除了半数形象各异的散修以外,剩下的一半都是统一的赤色长衫,风格上不似中土服饰。 这些修士都在默默观望,并未出手,皆因眼下场面已经用不到他们了。 他们本是应那僧人之邀,特来此【六狐洞】围剿一只六尾妖狐的。 方才那妖狐受他们多人围攻已受重伤,现在被打成了缩头王八,苟在洞中不敢出来了。 只听这时,一个听起来带伤的老妪声音,从下方传了出来—— “普方贼秃!枉你身为出家人,莫非全无半点慈悲心肠,当真要赶尽杀绝不成!?” 普方念了个佛号,脸上杀气不减, “善哉善哉,世尊的经是给人念的,某家的慈悲心肠也是给人讲的!尔等披毛戴角,湿生卵化的畜生,还配不上某的慈悲!” 随即,操持钵盂更加疯狂的轰击山体。 随着轰鸣声一记响过一记,那山体已然开始大面积崩解。 那带伤老妪已经带着恳求: “五年前你领一班人强攻我【六狐洞】被我击败,我却也不曾取你性命,今日得势又何必苦苦相逼?” “多说无意,你这老妖一生造孽甚多,今日死在佛爷手上也算你超度了。更何况,我听说你狐族还与魔教鬼王宗结了姻亲,我身为正道,那就断不能容你!” “秃驴!你当真以为就吃定了我!?” “嘿!”普方身旁的一个赤衣修士闻言嗤笑: “任你这老狐狸再怎么拖延时辰也是无用,你那鬼王宗亲家自顾不暇,你指望他们来救,倒不如指望我等全都突发恶疾暴毙来的妥当。” 这话一出,包括普方在内,其余修士皆忍俊不禁。 那赤衣修士接着又道: “你天狐一族好事多为,早在三百年前盗取我焚香谷至宝【玄火鉴】时,就该料到会有今天的下场!一群腌臜畜生,全都死不足惜!” …… 到这里可知,并不单单是普方与那狐妖的个人仇怨。 其族群本身,更与南疆的焚香谷存在过节。 再加上那些助拳的散修……由此可以推断,这是场多方合作,一拍即合的报复行动。 吼——! 在这种情况下,求饶示弱总是苍白的。 随着一声凄厉的咆吼,便见一只巨型白狐从乱石堆中飞了出来。 那白狐身长四五丈,裆底没卵,显然是雌性。 奇怪的是,后屁股上居然长着六根尾巴。 它利爪沾着血迹,带着孤注一掷的妖力,撕开云障,朝那包括普方和尚在内的一众修士杀了过去。 “任你狗急跳墙,也终究是强弩之末!”结果可想而知。 一阵法宝轰鸣过后,将那狐妖打得满身是血,跌回了碎石中。 “老狐狸不行了,洞中还有狐崽子,我们杀进去!” 众修士一拍即合,当即就要冲入下方六狐洞中,斩妖除魔。 然而, 轰隆隆——! 大山发出哀鸣,恰在此时,百丈高崖终于解体,彻底沦为丘墟。 顺带掩埋了下方的六狐洞。 “哇呀呀!” 普方和尚气得跳脚, “不能亲手诛了此妖,某心头之恨实难消!” 气得他又是一口气朝下方轰了数十记金钵,直把山崖打崩,碎石轰成了齑粉。 再把自己累得气喘吁吁,仍不肯罢休。 直到旁人劝告: “算了大师,整座山塌下来掩住,那狐妖必定活不成了,您又何必再大动肝火,加之耗费佛力呢?” “哼,这么死算便宜了她们……” 普方终于罢手,众修士相互寒暄了几句,便相携离去了。 ……………… 一别数月,再来到大灵山旧地,许知秋心情甚好。 由于大灵山灵脉释放,气机牵引之下,不单使得靠山村气象一新,就连整个岷州的灾情也因此渡过去了。 说句俗套的话,这事多少沾点儿他的功德。 给陆氏上完了香火,拔干净坟头的杂草, 许知秋就驾驭着紫芒刃离开了靠山村。 他沿着狐岐山脉低空漫行,飞了个把时辰,忽的见前方天幕尽头,天空似火烧一般,又似悬日当空,金灿与赤红相映争辉。 许知秋看了眼身后真正的太阳, “好怪异的天象……”他一怔,“莫非有修士斗法?” 有道是望山跑死马, 等他感到之时,异象早散了个干净。 只见得遍地丘墟,碎石凌乱,尘烟滚滚。 “应是一座山头被平了,好激烈的战况……” 许知秋感叹,同时也有些遗憾没赶上这份热闹。 不然捡一些装备卖钱,那也不错噢。 他运起金睛,打量着下方的乱石堆,妄图有点收获。 “咦?” 忽的他眼神一动,瞥向一处, “有东西?” 金睛的作用这时便凸显了出来,随着许知秋视线聚焦,观力提升。 视线仿佛透过厚厚堆叠的乱石,将内里的景象,在眼前朦胧展现。 乱石下深埋着个山洞,洞中有三股生机,其中一股正在消散,应是刚死。 另外两股生机,前者还算充盈,不似一般凡人。 后者,看那规模……应是个孩童? 许知秋眉头蹙了起来。 (本章完) 第69章 鬼王亲眷 第69章 鬼王亲眷 “娘……我好怕。” 幼稚的声线中带着惊恐的颤音。 山洞被轰塌了大半,仅剩块巨石撑起一个三角形的小小空间。 勉强供这一双母女栖身,苟延残喘。 “不怕,娘在这,娘在这……” 尽管身处黑暗恐惧之中,但那声音依然极力保持着温婉,这是身为母亲所独有的力量。 女儿紧紧往她怀里藏着,忍不住又问: “娘……姥姥呢?” 同时也身为女儿的她,强压着那一丝哽咽, “姥……姥姥睡着了,没事的……” 她紧紧搂着女儿,一边好言安慰,默默咽下自己的泪水。 “娘……瑶儿好饿……我们会死在这里么?” “不会的,不会的,瑶儿不怕,再忍一忍,爹爹很快就会来救我们的。” 她咽泪装欢,努力做出轻松的语气,安抚女儿的情绪。 母女在黑暗中默默煎熬, 洞内一片静谧,仅有彼此的呼吸声清晰可闻。 单调而重复的节奏声,于心头更添了一丝恐惧。 就这么不知过了多久, 绝望的气氛在这对母女的心中越来越厚重,几乎压得她们喘不过气来。 直到,一束光透了进来。 仿佛乌云裂开一束,久违的光明占据了眼帘。 母女二人同时抬头,将眼睛眯成一条线,艰难的辨识着那裹在光中之人的轮廓。 …… 手上没有锹镐,用手挖碎石那叫一个费劲。 许知秋撅着个腚沟子,在乱石堆里刨了半晌。 总算把乱石清理出一个口子,找到了那座残存的山洞。 “呀,还是娘俩儿。” 他蛮惊讶的,连忙把这母女从洞中薅了出来。 母女俩灰头土脸的,活像个叙利亚难民。 那女儿看着撑死六岁模样,一张小脸儿被岩灰抹成了猫。 许是方才吓坏了,脸颊淌出两道清晰的泪痕。 那位母亲同样如此,只不过尚能辨清面容。 那是个极柔媚的女子,纵使一身狼藉,却掩不住身上那股温婉气质。 有婉约的眉,纤巧的鼻,红唇淡淡,眼波如水, 这是个让人看上一眼都仿佛心疼的女子。 就这么怯生生地站在那,搂着女儿,凝望着他。 许知秋盯着她看了两秒,很快就察觉到了问题。 媚术? 以他当前的性命根基,纵是再高明的媚术也迷惑不了他。 他略一搭眼就搞明白了。 她这种魅惑是自发的,并非有意施展了什么媚功,仿佛是沁在骨子里的天赋。 莫非…… 他心有疑惑,当然仅仅是猜测。 “多谢恩公搭救,小妇人这厢叩首了。” 那妇人拉着女儿给许知秋盈盈下拜,当然被许抬手阻止。 “这位大嫂不必如此,缘分使然,我也不过顺手之劳。” 说话之间,许知秋运起金睛,默默打量起这妇人。 然而,眉头紧跟着蹙了起来。 “半妖?” 语气惊疑,像是见了新大陆。 所谓半妖,即是妖和人媾合生下的后代。 此类传说,多是狐类和书生传出的一些风流话本儿。 想不到,此刻竟然见到真的了。 至于她怀里那小丫头,倒是个正经人类。 此刻把身子半藏在母亲身后,露出一只大眼睛怯生生望着他,还探出半个总角。 那女子又躬身做了个福, “还未请教恩公姓名,容小妇人记下告知夫君,日后再图报答。” “不必了。” 许知秋摆了摆手,这就要离开。他心里对这等半人半妖的生物,多少还是带着敬而远之的疏离感。 然而,却在这时, 远处天边迸出十数道流光,金赤相映,笔直的朝这边射了过来。 许知秋想起先前所见的异象,可不就是这颜色? “啊!” 那女子却惊呼一声,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许知秋看了她一眼, “仇家?” 女子点头,死死搂住怀中的女儿。 “哈哈哈,佛祖保佑,险些让贫僧留下憾事!” 伴随着瓮声翁气的嗓门儿,那普方和尚和那十余名修士去而复返。 茶棚一别还不到两日,普方自然也认出了他。 “咦,施主你怎生也在此?” “我也是碰巧。” 许知秋也认出了那和尚,却不认识其余的人。 那女子一听俩人认识,顿时吓得脸又惨白了几分。 普方牛蛋般的眼珠子紧跟着锁定了那对母女, “这么说来,是施主救了这俩妖孽?” “嗯呐,大师有指教?”许知秋大方承认。 其余修士闻言,将目光聚焦在许知秋身上,肆意打量着他。 “救下更好!正好让贫僧斩妖除魔。” 那和尚是个暴脾气,说着抄起手中的浮屠金钵,就要朝那母女脑壳凿过去。 吓得那小女娃一声惊叫,做母亲的面如死灰。 “诶诶诶干啥呀你?”许知秋果断拦住了他,一脸懵逼,“这娘俩造什么孽了你就要打杀?” 许知秋心说这和尚咋跟恐怖分子似的呢? 普方还是给他面子的,和他解释道: “施主有所不知,此女非人,乃是妖孽。这六狐洞有只成了气候的六尾魔狐,适才已经被我等同道合力打杀了,只余下这俩狐崽子,贫僧正是要除恶务尽!” “这不妥吧?” 许知秋朝他拱了拱手。 这事儿既然让他摊上了,那他多少也得管一管。 “佛门曰‘扫地恐伤蝼蚁命,爱惜飞蛾纱罩灯’,大师身为天音寺高僧,更应该有慈悲心肠,岂有因是妖类就随意打杀的道理?” 还没等普方回答,一位赤衣修士用手中一杆铜尺指着许知秋, “汝是何人,如此不晓事,难道不知这俩妖孽的身份?” 许知秋一听, “这俩什么身份?” “哼,这俩人妖混血的杂种,乃是魔教鬼王宗主的亲眷。” 普方点头, “不错,施主你一身正法,自是我正道之流,岂能袒护魔教妖人的亲眷?” “哦,原来是这样……” 许知秋这才了然,鬼王宗的大名他还是有所耳闻的。 是和合欢派、长生堂、万毒门并列的魔教四大门阀之一。 如此看来,这对母女也是犹抱琵琶半遮面……不简单啊。 正魔不两立,犹如水火不相容。 因此包括普方要杀这对母女,在逻辑上倒也符合。 他看向那对母女。 察觉到他的目光,那女子身子一抖,眼中满是哀求恳切。 手上则是把女儿往身后藏。 一旁的修士们挪动着步子,隐隐将那母女包围起来。 普方和尚抄起浮屠金钵,缓缓迫近。 “……” 许知秋一时沉默。 由于前世恩师因全性妖人而羽化的缘故,他今世恨屋及乌,也最是恨魔道妖人。 但话虽如此,不代表他可以为了立场上的倾轧和报复,从而抛弃最基本朴素的是非观念和道德底线。 心即理,心外无物,不假外求。 此时此刻,答案显而易见,明明白白的就在心中。 又岂能因立场而定义善恶是非呢? “唉,一天到晚净事儿……” 他倏而叹息。 (本章完) 第70章 救人与否 第70章 救人与否 “诸位,祸不及妻儿吧。” 面对众人虎视眈眈,杀气毕露,许知秋耐心劝告着。 他隔空朝那女子胸口膻中点了一记,顿时那女子身体应激,周身散发出一股淡淡妖炁。 许道: “你们看她一身妖元虽然稀松平常的紧,但好歹还算纯粹洁正,身上也无明显的杀气煞气妖气鬼气,显然也不曾吞噬过血食,杀生害命的。” 说着指向那小女娃, “至于这六岁丫头,我想那就更不必说了,既是如此……” 话未尽,便被那赤衣修士打断: “我知你要说什么,可那又如何?与鬼王宗有关,这就是她们天生的罪!这就该死!” 说罢已然祭起手中铜尺,携带劈山之势,朝那母女打了过去。 轰! 雷鸣声大作,电弧迸窜。 许知秋一记掌心雷,将那铜尺轰了回去。 赤衣修士受到反震,止不住身子连番踉跄,倒退三步,一脸惊骇。 “雷法!汝是何方神圣?” “在下许知秋,一介散修,阁下又是谁人?” “哼,焚香谷执事吕方,这厢有礼了。” 双方各自一拱手,也没有再动手。 许知秋接着道: “我知众位痛恨她们魔教眷属的身份,可是人降生于世,就该被天地所包容,这世上有一万种该死,却没有一种该死,是叫‘因为出身而该死’。” “你这人当真好生啰嗦!” 普方和尚踏前一步,本就凶恶的脸上因为耐心尽失,已然开始抽筋, “又不是叫你动手,你束手旁观还不行么?” “诶,此话可不妥。”许知秋摆手,反驳道:“今天这事儿我若没看见,那你们是杀是剐跟我也没关系,我更懒得掺和。可这娘俩儿是我刨出来的,若教你们杀了,那这份因果就得算在我头上。” 另有旁观修士出言: “你今天救了她们,难保她们日后不会作恶,那样一来,你今日所做岂不成了笑话?你岂不成了小丑!?” “那就日后再说么”许知秋呵呵一笑,毫不在意,“至于未来丑不丑、闹不闹笑话的……生在这无常世道,谁又说得准呢?” “你如此维护她们,莫不是与她们有什么不能说的隐秘关系?” “我看他本身就是个卧底在我们正道当中的魔教妖人!” “那还说什么?将他一起毙了!” …… 普方三尸暴跳,杀心一起,便按耐不住。 整个人高高跃起,抄起手中浮屠金钵,对准了下方。 “娘呦!” 众修士无不惊呼,赶紧四下散开,恐遭池鱼之祸。 “小子!你再不闪开,老衲可就要连你一起打了!” 浮屠金钵聚起磅礴真力,搅动着周围的空气如粘稠的液体一般,开始扭曲翻滚。 于空腔中掀起隆隆的音爆声,声势骇人。 这一饭碗凿下来,怕是能直接干塌一座山头。 许知秋见状不由得心里感叹: “这方世界的法宝,还真是威力强横啊!” 他叹了口气,默默挡在那母女身前。 嗡——! 钵盂撕裂真空,划出一条白色气道,携带着沛莫能挡的势能砸了下来。 紧接着,是铺天盖地的巨响。所有人都情不自禁的捂住了耳朵,压低了身子,如此方才免于被余波掀翻。 随着情况缓解,人们看向场中,却不禁发出齐声的嘶鸣。 地面被砸出了一个宽五米、深一尺的浅坑。 许知秋站在浅坑中央, 一头黑发已变作雪白,周身裹着逆生炁焰,衣衫飘动。 他单手抵着钵盂,使其不能寸进。 普方在天上瞧得眉毛紧皱。 接下来了? 许知秋赞叹道: “大师这铁饭碗果然厉害,若换成半年前我刚破二重时,还真不一定接的下来。” 说罢掌心发力一震,钵盂倒飞而回。 普方接在手中,抄底儿一看,顿时瞠目结舌。 好么! 一个掌印清晰的印在钵盂底部,这件在天音寺享有盛名的法宝,几乎半报废了。 拳头毕竟还是比舌头好使。 显露出自家实力后,包括普方在内,众修士也再无法忽视他的意见了。 只不过,嘴皮子硬的毕竟不在少数—— “你……我们有这么多人,你以为凭你一人就能救得了她们?” 许知秋把手一摊: “救不救得了是能力问题,不是标准,问心无愧是标准。” 说罢,询问的看着众人。 众人眼色各异。 人生在世,难免被自身所处的立场裹挟。 时间一长,人本身会被异化,成为纯粹的“立场生物”,并沉迷于宏大叙事中不能自拔。 由此武装出一套“政治正确”的壳子,便开始无坚不摧,开始行万般事…… 一件事情做了,无论造成了什么结果,也甭管是道理还是歪理,最终总能找到支撑自己行为的理由。 对于这些正道中的“右翼激进分子”,许知秋其实没什么沟通的办法。 也不指望能说服他们。 当然,反之他们也更加说服不了许。 他所秉持的, 乃是抛开了一切世俗、文化、政治立场所带来的影响,从而做出符合内心最初的那颗朴素心肠的决定。 这也正应了道经中的一句话——真常应物。 即:以自己的本来、自己的本性去认知事物,处理事物。 至于最后能不能救得了这对母女,老实说,他并不是太在乎。 无非是尽人事,问心无愧而已。 就在双方陷入僵持之际, 忽的许知秋眼前一亮,朝着普方拱手:“诶大师,不妨咱俩打个赌吧!” 普方落地,瓮声翁气的哼了一声: “赌什么?” “我这有一篇密咒,念之可使人陷入内景中受心魔考验,若您念进去后一炷香内能自己出来,那我转身就走。” 许知秋嘴角挂着蔫儿坏的笑容, “若您自己出不来,那么一炷香过后,自有我将您拽出来。届时,还请您说服在场的众位同道,赏某个薄面如何?” (本章完) 第71章 爱咋咋地 第71章 爱咋咋地 一炷香能有多长? 对外面的人来说,不过是一转眼的功夫罢了。 可被天魔咒拽入内景之后,普方就不知人间年月了。 内景中的人,对于时间空间的感知力基本上是混乱的。 往往外界才过了半晌,内景中已经是十天半个月过去了。 虽然排面上是天音寺的有道高僧,但许知秋心里清楚,普方这人的心性修为明显有些跟不上他的本事。 因此,结果几乎是显而易见的。 许知秋生怕他挂在里头,因此是掐着时间的。 时间一到,立刻将他从里面拽了出来。 出来后的普方如梦方醒,紧接着,嚎啕大哭起来: “哇呀呀~佛祖啊,弟子……弟子不服啊!” 砰!砰砰砰! 普方和尚时而暴跳如雷,时而以头抢地,一时有些无法接受自己的失败。 一旁的修士们见状吓得够呛,纷纷上前拉扯他,劝告不止。 “哎呀大师何必如此自残?” “磕坏了脑壳如何是好?” “就是,磕坏了戒疤还得重新烫。” “定是这小子使了妖术,摆了大师一道,不然以大师天音寺高僧的身份,岂能被心魔惑住?” 众修士七嘴八舌的宽慰,但那普方虽说人脾气大了些,毕竟还是要脸的人。 “诸位不必为贫僧粉饰了。”普方老泪纵横,两手合十,跪地朝向西方,“枉我修了一辈子佛法,聆听了一世我佛妙音,到头来却始终照不见五蕴皆空,连区区心魔都无法堪破,如此这般,我……我与那杀生和尚又好到哪里去呢?” “诶大师,你这又何必……” 许知秋有心安慰他,一时却不知从何说起。 不过是打个赌,却给人和尚心态玩崩了。 整的人家现在眼泪鼻涕糊了一脸,实在让许感到有些内疚。 唉…… 看来以后这《他化自在天魔咒》是不能随便用了。 …… 五分钟后, “大师慢走!诸位慢走,慢走噢!有空咱常联系噢!” 许知秋把手拱个不停,笑呵呵的目送众人御空而去。 前世他在三一门也干过一段时间接待的活儿,因此还算有些交际能力。 普方和尚还是讲诚信的,也愿赌服输。 至于那些修士,一来忌惮许知秋的本事,再有普方劝说,也就顺坡下驴了。 二来么,本来这对母女也不是什么魔教中的厉害角色,蝼蚁般弱小,杀不杀都在两可之间。 况且不杀也有不杀的好处, 可以避免把鬼王宗彻底逼成疯狗,再反过来毫无顾忌的攻击他们的妻儿家眷。 魔教与正道虽然相互对立,表面上势同水火。 但其实各自都有不成文的底线,那就是别太早和正(魔)道“掀桌子”。 有底线可依,双方尚能维持现状,以各自的价值观相互消磨,或是休养生息,或是积蓄力量。 若掀了桌子,那么双方就不得不提前碰撞,从而引发新的正魔大战。 这样一来,双方都被动。 ………… 只是撤归撤, 这其中还有好些个不情不愿的。 尤其那领头的赤衣修士,哦,也就是那焚香谷执事吕方,脸黑的像便秘。 身旁人犹自不服,对他问:“师兄,难道我等当真就此罢手了?” 吕方冷哼: “这小子看起来不好对付,况且看那老狐狸的手段……玄火鉴应该也并不在这一脉狐妖的身上,我等还是抓紧去办谷主交给我们的下一件任务罢!” 待得众人走干净,许知秋转头看向那母女。 那妇人领着孩子上前,脸上泪眼盈盈。 小丫头瞪着大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他。 那妇人正要开口,就被许知秋抬手打断。 “不必。” 他脸上仍带着那份疏离, “我救你们,是因为我认为你们不该死,至少不该因我而死。” ———— 不刨她们出来,她们也就不会遭遇普方等人,至于她们最后能不能活,另有自己的造化。 可许刨了,那就等于沾上了,不能不管。 而此事说到底,是救与不救的抉择问题。 而抉择本身,不重对错, 无非是各自承担后果罢了。 首先,仇怨乃是人世间第一厉害的东西,最是难消。 放了这对母女之后,普方以及这些修士就要承担日后被这母女俩清算的风险或后果。 而若是日后这对母女真那么做了,自身也要承受反被他们的师门子弟再清算的风险或后果。 而许知秋也要承担被这些修士所代表的“右翼正道”排挤的风险或后果。 甚至可能被定性成邪道异类打倒也说不定。 总之,因果之事,真揪起来可谓一团乱麻。 但若事事都想着利害关系,那就啥事儿都甭干了。 既然干了,就坦然承担日后所带来的后果,不论好坏。 这一点,他心里门儿清。 ——人者,顶天立地之异兽。 今日之事,并非是他头脑一热,想一出是一出的标新立异之举。 实在是发乎于心的想做、认为该做的事。 思诚者,不自欺。 做就做了,爱咋咋地。 ———— “可不管怎样,您还是救了我们母女一命……” 妇人一脸歉疚,显然她也是清楚其中利害的,也更清楚许为此所承担的风险。 “那又如何?我这次救你们,下次同样可以杀你们,总之是福是祸,全看你们日后的选择……” 许知秋对她们魔教眷属的身份还是怀着警惕的。 毕竟古语有云——染于苍则苍,染于黄则黄,所入者变,其色亦变。 他也不能保证这母女日后不会作恶,不会成为魔头。 于是诚心嘱咐道: “你们也不必想着报答我,呃……若实在要报答,那望你们日后尊重他人生命,不要滥杀无辜,也就算报我了。” 说罢,许知秋也就不再逗留,御起紫芒刃飞天而去。 妇人望着天边逐渐消失的紫芒尾迹,脸上杂陈五味。 绝望中峰回路转,劫后之余, 使她心绪澎湃,悲伤与庆幸交杂,一时难以言喻。 只能紧紧抱着女儿,边默默擦拭着眼泪。 “还有……这样的人啊……” (本章完) 第72章 没事,我帮你挑 第72章 没事,我帮你挑 阳光火辣, 官道旁有家茶摊,乃是方圆百里独一份儿。 许知秋口干舌燥,遂寻了个座位,一边解着斗笠—— “老板,来壶高的。” “好嘞~一壶十二文。” “十二……不是你宰客啊?哪国的茶汤你敢卖这么贵?” “八文钱的茶,四文钱的水,茶是上等雨前的小罐茶,水是山涧里的冷泉水。” “呲溜儿(口水声)噢,这么大项目那我得谨慎点……那什么、你先别放茶叶,先给我来碗白开水我尝尝咸淡……” “啊?”摊主都懵逼了,“那、那我也没这么上过啊?” “那是你没碰着我,你要早碰见我早这么上了。” “……” 许知秋在兜里摸了半天,好不容易凑出四个大钱儿摁在桌上。 别看他怀里揣着八个金锭子,不大不小也算个土豪。 可这些钱他就算卖肾也不舍得,乃是雷打不动的“创业基金”。 不大会儿,“高档冷泉”上来了。 给他上水的是茶摊老板的闺女,二八年华,一身红绿布裙,大脸盘子。 乍见到摘下斗笠的许知秋,眼睛里先是一愣,接着就脸红了。 放下面碗羞答答的转头就走,可走之前好巧不巧的,小手指头偏在他手上不经意刮了一下。 许知秋见状一愣,心说我被调戏了? 也是无奈,小伙儿年轻就是帅。 还别说,贵有贵的道理。 虽说是白开水,却意外透着一股清甜。 寥解口渴吧。 许知秋又坐了一会,便觉得自己休息好了,正想着结帐走人的时候,忽的身旁有个声音掠过: “老板,来两壶茶。” 那声音温和,却略显沙哑,带着一股磁性。 “好嘞,先跟客官说好,我这一壶茶十二文,茶是上等雨前的小罐茶,水是……”茶博士不厌其烦的介绍着自家产品。 “呵呵,不怕,只管上就是。” 许知秋抬眼看去,只见一黑一白两个人打他身边走过,径直坐到对面的桌上。 而那俩人落座之后,同样也向着他这边打量过来。 其中一个朝他点头微笑的乃是一细眉方脸的中年文士, 看着儒雅,双目炯炯,仿佛有一不怒而威的气势。 一袭淡黑色儒袍,腰间别着一块淡紫玉佩,玲珑剔透,隐隐有祥瑞之气。 另一个是位白衣秀才,鬓发微霜,手摇折扇,一脸书生气,只默默看着许知秋。 他全身上下唯有左手无名指最是显眼,其上戴着的一枚晶莹剔透的碧玉戒指,隐约间也似有祥光含而不露。 “这俩人……” 许知秋眸中金晕一闪而逝,也没表露什么。 毕竟这世上修士多了去了,道左相逢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于是起身结账就要走人。 “这位兄弟。” 那黑衣文士正对着他平和而笑,许知秋讶道:“这位兄台,可是叫某?” 那文士含笑点头道:“正是。” 正好他那桌茶上来了, 那文士说着拎起茶壶缓步走了过来,毫不客气的与他对坐。 那文士上下打量了一下许知秋,指了指自己身后的秀才, “吾兄是个不甚言谈的,搞得我一路甚是寂寞,我看着兄弟顺眼,过来聊几句,兄弟不介意吧?” 说着,讨好似的给许知秋碗里斟了一壶茶水, 许知秋默默打量着他,便将屁股又放在了凳子上, “这位兄台,太客气了。” “诶,相逢即是有缘,何必拘谨?” 那文士笑了,示意他喝就是。随即又问道:“我见兄弟你气度不凡,眼有神光,想来不是凡人,应是仙人吧?” 有人请客,许知秋当然不客气。 抿了一口,茶香绕齿,虽然清香凛冽,却也算不得上品。 嘿,小罐茶…… 回应道: “兄台这么会夸人,我这点微末道行可承受不起。” “哈哈哈哈。” 那文士朗声大笑,随即拱了拱手, “在下姓万,草字人往。那位是我义兄,复姓东方,单名一个木字,却不知兄弟你如何称呼?“ “在下许知秋。” “哦,看许兄弟这风尘仆仆的样子,不知是往哪里去?” “这天下之大,浩瀚无边,大山古泽,我随意而去。” “好洒脱,好气魄!” 万人往赞叹不已,又道: “在下与义兄自幼便对阁下这样的修真高人十分艳羡。”他说着指了指身后的白衣秀才,那秀才跟着点头颔首,“只可惜我兄弟二人一直没有机缘入道,但对于高人们能够驾驭法宝翱翔九天之上,实在心怀向往。数十载以来,我等无时无刻不渴望能够得到一件仙家法宝来一饱眼福。许兄既是修真之人,不知道是否可以满足我们这个小小的愿望呢?” 说完,他朝着许深深鞠了一躬。 “?” 许知秋挑眉觑了他俩一眼。 心说这俩人搁这装啥呢? 哦对了,对方又不知道他有金睛。 只是这般故意接触,又遮遮掩掩的,莫非动机不纯? 思索一番,许知秋毕竟懒得和人斗心眼儿来回试探,于是—— “我有句话,若猜的不对,还请两位海涵。” “许兄哪里话,但说无妨。” 许知秋放下茶碗,淡淡道: “你俩,可是鬼王宗的人物?” 这话一出,那文士脸上旋即露出愕然,身后秀才更是腾的一下站起身来。 二人相觑,惊讶非小。 万人往语气有些僵硬,盯着许知秋: “你是如何看出来的?” 许知秋眼中眸子复又绽起金辉,默默打量起他们。 方才不过粗而观之,此刻则看得细致了许多。 首先,这二人根基甚是雄厚。 几乎是他迄今为止,所见过的道行最高之辈。 而且一身真元纯正,并无魔气妖气煞气之流,似乎所修之法不是浅显的旁门邪术。 应是高端货。 “哦,那这么说来,我那天救的正是你家婆娘和女儿?” 许知秋点出了自己的猜测,万人往没有反驳,将脸上的惊讶渐渐隐去,又是一副温和样子。 “阁下好手段。”他赞道。 许知秋无意跟他寒暄,直接问: “报恩来了?” “也报仇。” “说说。” “那杀生和尚本来已经投了我鬼王宗的拜帖,算是本门预备弟子,可却死在了阁下手上,你说,这个账我讨是不讨?” “哦,那你是想先报恩还是先报仇?” “这,我一时倒还挑不准。” “没事儿,我帮你挑。” 许知秋说罢,掌蓄绛宫,抬手朝他脑门按了过去。 (本章完) 第73章 开宗须知 第73章 开宗须知 “替我选?阁下倒是热心肠。” 那文士腰间淡紫玉佩绽放出蒙蒙清光,与间不容发之际构成一道光幕,生生把许知秋这一记掌心雷架住了。 许知秋并不意外,调动体内心火领肺金之炁加速攒簇,雷法输出更甚。 “滋滋滋——” 仿若千鸟齐鸣,伴随着雷鸣声加重,电弧迸窜,光幕也开始摇晃。 “好手段!好根基!” 那万人往眼神灼热,口中却赞道。 他与许知秋同时起身,二人隔着一张桌子开始斗法。 “我观你年纪轻轻,却能有如此道行,哪怕你是从娘胎里开始修炼,也着实当得上一句‘天纵之姿’了。” 这么被人夸还是头一次。 但许知秋心中却生不起半分虚荣。 光幕骤然散去,那万人往探出右掌,与许知秋轰在一处。 空气中仿佛荡起一圈无形波浪。 一股斥力在掌心作用,将雷弧压得稀疏黯淡, 感受到对方的力道层层加码,许知秋眼中略有惊讶。 他竟被压制了。 此人根基,远在他之上。 万人往似是大有余力,呵呵笑道: “不必惊讶,我三百年的道行若压不住你,岂不修到猪身上去了?” 许知秋听得暗暗点头。 嗯,确实,一头猪若是修了三百年,那也是不可小觑。 于是,雷霆隐去,逆生运转。 万人往见他眨眼间雪染白头,还在惊疑,忽的察觉对方掌中力道骤增。 当即本能的抬升真力与之对抗。 轰! 一声闷响,似猛虎低咆, 二人间相隔的茶桌瞬间化为齑粉,连条木屑也不曾留下。 “妈妈欸!” 远处,茶博士护着自家闺女钻进桌子底下,鹌鹑似的抖个不停。 那复姓东方的猛地踏前一步,惊叫了一声: “宗主!” 对轰的二人同时向后倒退三步, 那万人往把手抬到眼前观看,面露惘然。 只见那掌缘崩裂,五指间皮开肉绽,鲜血横流。 再看向对面, 许知秋则是整条右臂直接骨折,呈现出近乎直角的弧度。 万人往笑了: “还是你伤的更……” 话未尽,却见许知秋把胳膊一扭一掰, 诶,您猜怎么着? 长上了。 踏入二重的逆生,已经能够炁化筋骨内脏,刀枪、水火、百毒皆不可侵。 区区断骨,不过是弹指间便愈合如初。 万人往和那东方木见状,无不瞠目结舌。 反正后面谁疼谁知道。 ………… 大约一刻钟后, 那复姓东方的为万人往包扎好了伤口。 邀请许知秋又换了一张桌子,相对而坐。 许知秋指了指那白衣秀才, “方才他叫你宗主?” “不错,鄙人正是鬼王宗宗主,这位则是本门四大圣使之一的青龙。” 说着,用那条满是绷带的手朝许知秋, “方才冒犯恩家,这厢赔礼了。”“可不敢受你的礼。”许知秋仍未散去逆生,一双眸中金睛之辉与逆生炽焰相互交织,几乎摄人心魄。“不是要报仇么?要不咱俩继续?” “阁下说笑了。” 万人往脸上略显尴尬, “区区一个杀生和尚,哪里抵得上我妻女的半根毫毛?今日来此,是专门向阁下报答这份恩义的,方才出手试探,不过是心有猎奇,多有得罪。” 许知秋默不作声,只盯着他。 这直勾勾的眼神儿瞧得万人往有些尴尬,不得不主动找个话题: “我看阁下不像是贪图财帛的庸俗之人,更非这世间池中之物,却为何又要杀人换赏呢?” 许知秋仍不知声。 万人往接着道: “听我妻讲,阁下乃一介散修,偏偏我看阁下一身手段独步,玄妙神奇更是闻所未闻,因此我猜……你应是有什么大事业要办吧?” “莫不是开宗立派?” “……” 察觉到许知秋眼中明显的变化,万人往终于满意的笑了。 接着开始侃侃而谈: “如今天下正道中,道门占七,佛门占三。其余百家道统,基本没有立足之地。” “而若想开门立户,除了有一套上得台面的修行法门以外,财力、声望也是缺一不可。” “前者金银铜臭,不值一提,可后者却是难求。” “……” 许知秋仍不吱声,只不过这次是真的无言以对。 确实,要不前世开武馆之前都得先去别家踢馆呢? 为的就是打出名堂,震慑人心。 不然即使开宗立派了,也架不住同行天天上门找茬,或是抱团排挤。 当然,修真这个圈子肯定没那么俗,却也多少沾点儿这种毛病。 尤其是正道,你要被这个圈子瞧得起,别的不说,总得有些拿得出手的功德事迹撑撑门面吧? 察觉他听得心动,万人往接着道: “古虞国祖地近年来有尸疫横行,肆虐千里,当地百姓苦不堪言。 近数月以来,多有自负手段的奇人异士组队前往去挣这份功业,规模浩大。 然而,或是不慎丢了性命,或是灰溜溜打道回府,惹得遍地寒酸。 趁着眼下正道三家还未插手之际,以阁下本事,若能一解此厄,必定名声大噪。 若能凭此挣得一份开宗立派的名望,届时,谁又敢说个不字呢?” “古虞国祖地?”许知秋终于开口询问。 “不错。”万人往摇头眯眼,一副老学究的做派,“于周之北,忘川之南,占地千里,谓之殷墟。” “自会考虑。” 许知秋言罢起身,这就要走。 若按礼数来说,此举算是无礼。 但万人往并未恼怒,也未阻拦,只是从背后叫住他: “我想知道,你既是正道之流,又为何救我妻女?” 许知秋头也不回,脚步亦是不停。 声音随着脚步渐远,也次第传来: “某一介散人,不是那些宗门子弟,也无意耽于区区宗门立场上的正魔之争。 我救她们,只因在道义上,她们不该死;在因果上,我无法置身事外;在良知上,我更不忍袖手旁观;” “但这并不妨碍我厌恶你等魔教中人,未来或有一天她们该死了,若犯到我手里,我也不介意下手杀了。” “你倒拎得清楚!”人已渐远,鬼王宗主朝他背影高声道:“望下次见面,我们不会是对手。” “这就由不得你我了。” 烈日当头,他的背影淹没在自地平线升起的滚滚浊浪中,却在地上投射出笔直的剪影。 那青龙目送他消失,不由得感叹了一句: “嘿!好正的脊梁。” (本章完) 第74章 袍哥行会 第74章 袍哥行会 经过和鬼王宗主这一场点到为止的斗法,许知秋对这世上高手有了新的认识。 不得不承认,自身与其还是有很大差距的。 如果将许知秋自身的根基比作一方水潭,那鬼王宗主则是一座湖泊。 只不过凭借逆生加持,他可以令自己这座水潭短暂沸腾蒸发,生成云霓气象,才能与其一争长短。 但根基的差距毕竟货真价实,除非能一举打垮对方,不然随着时间推移,落败也几乎是必然。 更何况那守在一旁的青龙,道行同样也是不可小觑。 再有,此界修士斗法的比重,大半在于自身所持的法宝威能。 对于自身性命的锤炼上,则略有欠缺。 日后创建宗门时,这或许也是他的核心竞争力之一。 “虞国古地……” 许知秋细细吟味着口中的地名。 确实,万人往那番话打动了他。 就算抛开那些功名利禄的图谋,身为三一弟子,兼济天下也是当仁不让的事。 更何况,内景…… 不能细想,细想就着相了。 许知秋寻思,附近若有城镇,应寻个老“懂哥”打听一二。 “于周之北,忘川之南,谓之殷墟……那是个啥地方?” ………… “啥地方?牛逼地方呗!” 袍哥行会的老大名叫范曾央,看着四十多岁,微胖身材。 如今正在四地招募江湖好手,奇人异士共入虞地。 许知秋也是狗运,这就撞上枕头了。 “古虞之地,承自上古轩辕氏,有遗民存续至今,尸疫之前,虞地有人丁三十五万,如今已经不足八万了。” “古虞人传统保守,风土习俗、乃至文字口音都与外界不同。多年来虽也保持着和外界的交流,但规模一直不大。” “这位兄弟若要入虞,不妨暂入我袍哥行会,大家也有个伴儿。” “哦,那感情好啊。” 袍哥行会——取《诗经·无衣》:“与子同袍”之义,表示是同一袍色之哥弟。 当然,名字都往好听了取。 其实就是稀里糊涂攒起来的松散组织。 大伙儿共同推举了心宽体胖、又是修为最高的范曾央为首,多称他一声“范老大”。 这组织的人数也不多,区区二十多人,就算加上许知秋还凑不到三十。 那姓范的忽而想起一事,对许知秋问道: “诶对了,还不知许兄弟你有什么本领?医药、法术、拳脚功夫什么的……或是有军中搏杀的经验,实在不行当个催帮儿力笨儿也可。” 许知秋听得傻眼,心说这行会成分这么复杂,上至修士,下至凡人,来者不拒么? 但转念一想也就明白了,他这是跟自己客气呢。 毕竟如今虞地凶险,这时节敢去的哪个不是自恃手段的? 真要是个窝囊废凑热闹,那可真是脑子抽筋了。 也不好意思把自己抬得太高,只道: “略懂些法术而已。”“哦?”范老大眼睛一亮,紧跟着问:“敢问许兄弟师承哪家,尊师何人? “呃……散人一个,师承不提也罢,范老大你呢?” “嗨,吾乃金刚门的俗家弟子,师承大力尊者他老人家,我这门派往祖上寻啊,与天音寺还有些渊源哩。” “哦,那可了不得!” 许知秋面子给的到位, 顺手看了眼范老大手拎着的一根玄黑狼牙棒,便推测出此人应该是走的刚猛平推的路子。 如此,若是对付尸潮的话,也算是专业对口。 随后,范老大领着许知秋与其余成员会面了。 许知秋搭眼一看,这帮人男女老少竟是样样齐全。 再运金睛一扫,哦,果然八九成都是炼炁的。 且根基大都还不错,只不过看那些真元略显驳杂,应是修的法门不够上品。 若叫许知秋把他们分个等级的话,应是一群二流修士,这范老大在人堆里还算厉害的,却也远没到一流。 想想也是,真要是有大能耐的,又岂会与他人合伙? 许知秋也只是因为不认识路,图个省事儿,这才和他们搭个伴。 他也合计好了, 等到了虞地,若事情难办,非得深入险地不可的话,那就少不得就要与他们分道扬镳。 一个是免得波及他们,二个也是为了不被他们拖后腿,耽搁进度。 ………… 一转眼就赶了七八天的路, “古虞之地,地处于周山脉之北,忘川大河之南,乃是两个庞大地标中间的千里沃野。” 这范老大是个热情肠,还以为许知秋不会御剑飞行,主动提出要载他这一路。 许知秋也怕拿出紫芒刃再吓到人家,或是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于是也就欣然接受了他的好意。 可一坐上他的狼牙棒许知秋就后悔了,这范老大原来是个既啰嗦又健谈的。 估计是耐不住寂寞,这才找他这么一个僚机。 这一路上,翻来覆去就那点事儿,已经和他叨叨了七八天了。 “毕竟是上古遗地,据说虞地处处都是天材地宝、珍奇灵药,炼丹炼器的材料遍地都是。” “不然你当光凭个‘做善事、积功德’的名头,能吸引那么多能人异士凑这份热闹?” “可话又说回来,谁都知道这是个既赚腰包、又可扬名立万的机会,可进到这里面去的,不一定都是为了图那名利宝物啊?别的不说,就说我……诶算了。” “反正我要说的是曾进过虞地的,光是咱们这人数的组织,前前后后就得有十几路之多,全加起来更是得有千八百人,就这还不算那些独来独往的。” “可惜,一个个为了私心都不愿意合伙,有挖宝的、有采药的、哦还tm有借尸疫修炼邪功的……” “更有因争抢宝物宝药而内讧,甚至大打出手的,最后多是落拓而归,甚至不少还丢了性命,真他妈窝囊!” “大家也真的是……嘿!去之前各吹各的号,去之后各尿各的尿,人死了各哭各的坟,全tm一群乌合之众!” “如若不然,大家伙儿肯勠力同心,莫说区区尸疫,何事不可办? 许知秋听他讲了一道,基本都是安静聆听。 这时却问道: “那你呢,你来虞地又是为了什么?” “我?嘿……” 范老大拍了拍自家的大肚囊, “我来之前,我师父大力尊者曾告诫过我,说人生在世啊,名利都是虚的。你到了那边多除个尸鬼,多救个生人,比啥都实惠。” (本章完) 第75章 虞浊虞清 第75章 虞浊虞清 “吼——!” 砰! 一记狼牙棒砸天灵上,便将这颗早已腐朽的头颅生生砸进胸腔。 在砸进去的一瞬,那两颗浑浊眼珠里,流淌出猩红的血液。 就好像尸体在哭。 范曾央不忍再看,转过头去。 然后, “离五巽三,风火叠燃,敕令!” 有人掐诀念咒,把御火的符箓打在尸体上,顿时燃起熊熊大火。 尸体越烧越旺,很快脓血和油膏爆开,火借风势,点燃了旁边的木质建筑,然后连成排。 转眼之间,将整个村寨,付之一炬。 “这是第几个了?” “第六个了。” “所经过的六个村寨都是这样,全是行尸,没一个活口。” “誒……” 都是面露惆怅,口吐唏嘘。 毕竟是临时攒起来的草台班子。 进虞地之初,袍哥行会的二十多人就走了个七七八八,或是钻林子寻宝药,或是进山里挖奇石去了。 此刻还留在这的,都是真心行善救人的仗义之士,讽刺的是,却也不过只剩区区五人。 除了许知秋和范老大,还有个善使符箓的刘老道,精通医术的顾娘子,以及一位懂得控禽驭兽的飞飞小妹子。 “知秋大哥,你、你帮帮我,我下不去手……” 许知秋初见飞飞时,还以为她是个咋咋呼呼的毛丫头。 最近才知,原来这丫头的心肠和胆量都软的很。 “行,交给我吧。” 许知秋接过她手里的剑,将剑锋担在面前女尸的肩膀上。 那女尸张开满嘴獠牙,还要去咬那剑锋, 可身躯被刘老道一张镇山符压得如坠千钧,根本动弹不得。 这具女尸应该是最近才尸变的,尸体的腐败程度并不深,仅有些许尸斑。 而小腹处高高隆起……显然是个孕妇,或许都快足月了。 也怪不得她下不了手。 “安心上路。” 许知秋言罢,手上一挥,剑锋无比丝滑的斩过女尸脖颈,仅留下一条血痕。 然后,只见那女尸浑浊且布满血丝的双目骤然清明了过来。仿佛一瞬间有了活人的情感,哀婉的望着许知秋。 仿佛这一刻,她从女尸又变回了孕妇。 “哗啦……” 女尸腹下,流淌出一大坨黑褐色的血肉。 那是破裂后的胎膜,以及包裹着的婴孩,和上端连着的tai盘。 “唉……” 许知秋不愿直视,偏过头去。 若仅仅是杀一具无智无识的行尸走肉,任谁都不会有心理负担。 可奈何, 最不忍直视的,是它们那双偏在濒死前恢复神志、并回望他的那双哀戚的眼睛。 这世上的行尸,向来都是死后才尸变的,又哪有在死前又恢复生前神智的? 五人来虞地方才五天,就已目睹了如此多的惨状。 可想而知,整个虞地千里,又该有多少像这样的村寨? 而尸疫的源头,甚至传播方式,到现在还一无所获。 刘老道上前,口诵“太乙救苦天尊”,正要敕符焚尸。 “等等!” 顾家娘子像是瞧出了什么,抢先一步上前。 她也不嫌脏,弯腰在那女尸腹部一阵掏摸,竟把那女尸死后分娩的婴孩从tai盘上扯了下来。 撕开薄膜,这才发现两个紧紧抱在一起的婴孩,加起来能有八斤。 “呀!竟是一对双胞胎兄弟。” 紧接着, “天呐!竟都还活着!” “啊?(什么?)(咋的?)”这下包括许知秋在内,四人齐齐围了上来。 五个人十只眼睛,其中还有两只金睛,直勾勾的注视着那两个新降生的小生命。 “嗯啊~嗯啊~” 尽管动静微弱,但心脏还在拼命的跳动,口鼻也在拼命的呼吸。 两个顽强的小生命,死死抓着彼此的脐带。 这简直是奇迹。 顾家娘子脱下衣衫,先给两个小家伙裹成粽子搂在怀里。 然后运起一丝真元,去探了探二小儿的脉搏,忽的喜道: “这俩小儿先天之炁壮足,尸疫虽然借母体由脐带传染,却并未对他们产生多大危害。” “那也就是说?”许知秋欲言又止。 顾家娘子重重点头,“能活!” 闻言—— 刘老道沉默良久,牙床子磨了好几遍,吐出一句: “嘿!” 然后, 嘿嘿嘿……” “哈哈哈哈!” “呜呜~咯咯咯~” 五人放声大笑,眼角都挤出了水。 再没有比这更好的事情了。 “病树前头万木春,这是好兆头!” 刘老道捋着须子,喜不自胜。 飞飞边哭边笑,指着俩小儿:“咱们给这俩福星取个名字吧!” “那敢情好!”范曾央站了出来,跺脚卖弄起文墨,“此乃虞地,自当以虞为姓,这俩娃娃又命大的很,依我看,干脆一个叫虞操天,一个叫虞操地!” 好名字! 许在心里鼓掌。 “你给我上一边去!” 顾家娘子骂了他一句,飞飞更是气得往旁边搡他。 随后,顾家娘子看向许知秋, “秋儿啊(儿化音),你给俩孩子取个字吧。” “额……” 许知秋伸出手背,轻轻抚摸着两个孩子的脸颊。 “嗯啊~嗯啊~” 这哥俩一人握住他一根手指,攥的老紧,嘴里的嚎声越来越响亮。 坚韧、顽强。 感觉难以形容,总之,许知秋甚是欢喜。 呵呵笑道: “操天操地的当然不好,依我看,干脆一个叫虞浊,一个叫虞清。” 闻言, 刘老道笑而不语; 范老大嗤之以鼻; 两位女士则是相互对视一眼,齐齐点头, “好,就用这个!” ………… 夜晚, 五人在营地歇息,顾家娘子和飞飞照顾着两个婴儿。 刘老道打坐调息, 许知秋则是把范曾央叫到一旁偏僻处,开门见山的道: “我就不跟你拐弯抹角了,你直接告诉我,这几日你带着我们在这方圆百里兜兜转转,到底是在利用我们帮你找什么东西?或者,是在找什么人?” 范曾央装起糊涂,额角冒汗,“我、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许知秋双眸中绽起金辉,顺带拆穿了他的伪装: “在此地西南,有一股佛家气机忽强忽弱,应是某位佛门修士陷入了什么麻烦。而你金刚门分属天音寺支脉,可就是你要救的那个人?” 范闻言,激动的握住了他的肩膀。 “是真的?他在哪儿!?” (本章完) 第76章 普智 第76章 普智 范曾央对许知秋四人有所隐瞒,甚至变相利用了四人。 进虞之前,这货把话说的溜光水滑的,许知秋还当这人实惠仗义,是个好样的。 结果拆穿之后,对他就只剩鄙夷了。 火堆前,干柴烧得噼啪作响。 四人就范曾央“欺骗、利用大伙儿”这一事实,组织召开了一个临时听证会—— 许知秋:“说说吧。” 刘老道:“唉……” 顾娘子抱着个娃娃:“没看出来,你还是个肠子里带弯弯绕儿的啊?” 飞飞也抱了一个:“我真看错了你,哼!” 范曾央像是进了号子,并腿儿蹲在角落,手捂着脸,一副愧疚无地的模样。 “我、我有罪……我对不起大伙儿……” “讲屁话没有用,说事儿。”许知秋直接点题,“先说清楚你要找的那个和尚是谁?” 范磕磕绊绊的道: “乃是……乃是天音寺的普智师伯。” 金刚门分属天音支脉,他这声师伯叫的也没毛病。 “啊!” 似是被这名号所惊,刘老道和顾家娘子对视一眼,皆是瞠目结舌。 唯独许知秋和飞飞一脸懵。 “可是那名闻天下,位列天音寺四大神僧之一的普智大师?” “正是。” 顾家娘子感叹: “他老人家那么大人物,竟也来虞地了?” 范点头,“三年前就来了。” “三年……也就是说,以他老人家通玄的修为也迟迟摆不平这尸疫么?”刘老道思路跟得紧,接着问:“如今还赖你来寻他……莫非神僧还遇上了什么麻烦?” 范曾央苦着一张脸,将事情一桩桩,一款款道来: “普智师伯与我师父大力尊者私交甚笃,一个月前曾托人捎信给我师父,言说虞地疫情之惨烈,于心难忍。并决意以身行法,立下宏誓——若不解尸疫,则此身与尸疫俱灭,以证我佛慈悲之道。“ “我师父见他俨然心存死志,自是万般焦急,立刻就将此事上报了天音寺。” “可天音寺主持普泓师伯却说:此乃出家人之福气,我虽身为师兄,纵与他有百年情谊,却也不能强行干预这份缘法,以免坏了师弟成道之机,是以当随缘去吧。” “我师父虽也是出家人,却远没普泓师伯那般境界,总不能割舍下这至交好友。” “恰好得知我组织袍哥行会入虞之事,遂托了我这一重任,要我无论如何找到普智师伯,更无论如何也要劝他回去!” …… 听他讲完,四人相顾,一时沉默。 若他所说是真,那这“普智”还真是位悲天悯人的一代高僧。 直到顾家娘子道: “普智神僧高义,你若是一开始就直说,大伙儿都不介意帮你尽心去找的,又何必玩这套把戏呢?” 范曾央一脸羞愧,又是捂住了那张胖脸, “此事说来本就是我佛门私事,起初我也怕四位也同那些贪心凉薄的修士一般,我怕说了也是自讨没趣。” 说着他他朝四人合十鞠躬,行了个佛家礼数, “可这几日相处下来,我知晓了四位人品,羞愧无地……毕竟是我隐瞒在先,这就更没脸将此事说出口了。” 说罢更向四人叩首,行得是五体投地大礼。 “恳请各位原谅!” 到这就算是把事儿讲明白了。 飞飞心软,忙上去搀他。 顾家娘子和刘老道同时看向许知秋,意思很明确:人和事儿都是你发现的,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许知秋思忖,那普智既然来了三年多,必定所知不少。 再说先前金睛所观,那股佛家气机忽强忽弱,显然反常。 若那普智真遇到了麻烦,总该去救一救的。 于是: “咱们眼下茫茫无头绪,正该找个这方面专家去了解一下情况。“ ………… 金睛目视甚远,有道是望山跑死马,是以当众人御空赶到之时,天都快亮了。“就是那个!” 范曾央指着远处天际尽头,那一颗巨大的“金色光蛋”,激动得恨不得马上从狼牙棒上蹦下去。 刘老道虽说今年才六十多,却也是见多识广的,他脚下御着一柄桃木剑,点头道: “嗯,此等规模浩大又纯正的佛家金光,唯有《大梵般若》能做到,定是普智神僧无疑了。” “许大哥,你可搂紧我的腰,我要加速了。” 飞飞脚踩着一支玉笛,被法力催动的像梁柱一般粗大。 许知秋前后脚岔开,两只脚正好插进两个音孔里。 毕竟紫芒刃太招眼,未免引人误会,他也就乐得搭便车了。 “呵,小丫头也不害臊。” 顾家娘子踩着一条蓝绸匹练,手上抱着俩娃娃,嘴里调侃着心里怀着小心思的飞飞: “哪怕惦记人家小伙周正,可也不能这么明目张胆的让人家挨着你吧?” “你、你瞎说!”飞飞脸脖通红。 她比陆雪琪撑死也就大个七八岁,完全是个毛丫头。 “欸……” 许知秋无奈, “二位严肃点吧,等会指不定还得动手呢。” 顾家娘子闻言道: “诶,话说认识好几天了,还不知秋儿(儿化音)你的手段呢,等下若有机会可别藏拙,让嫂子见识见识。” 飞飞忙不迭点头,“我也好想见识许大哥的手段!” “……” 此刻众人离那“金蛋”已不过三十里,转眼即到的距离,许知秋金睛看得就更清楚了。 说是金蛋,不过是粗陋比喻。 实际上乃是一座正运行着的佛家法阵。 圈地百余丈,如一个金碗倒扣在河岸边。 法阵周围跳动着佛家梵文符号,带着一股神圣庄严的氛围。 随着众人离得再近些,踏入十里范围时,耳畔便隐约听到一阵佛音咏唱。 然而奇怪的是,这佛音听在耳朵里,时而妙音悦耳,净空心灵。 时而却声抬调转,仿若波旬唱舞,转为蛊惑人心的魔音。 等众人御空而落,离那法阵相距百丈时。 五人每朝前踏出一步,脚下必有异象显化。 “呀!好漂亮!” 飞飞惊喜,看着在脚下绽放的璀璨金莲,惊得小嘴都合不拢。 不禁朝前快跑了几步,脚下便跟着绽起一朵朵金莲。 当真是步步生莲,神奇到难以言喻。 她喜不自胜,弯腰摘取一朵佛力演化的金莲,放在鼻间闻嗅, “好香啊,跟真的一样!” 刘道人感叹: “大梵般若果然是佛门至高心法,普智神僧也是功参造化,运功之时竟能演化此等异象,实在叫我等大开眼界。” “不对。” 许知秋忽的拦住四人, “你们再看那。” 众人齐齐观看, 只因踏入法阵五十丈范围时,脚下再生出的莲,已经化作纯黑。 朵朵黑色的苞妖艳绽放,没有异香, 只有毒气瘴气煞气秽气,一齐滋生。 这些脏东西杂糅在一起,就成了众人这几日眼熟到不能再眼熟的东西——尸疫。 “他尸变了?” (本章完) 第77章 毒蛟 第77章 毒蛟 “此疫气沾之不详,速退!” 五人立刻御空而起,刘老道给其余四人分了净化尸气的符咒,问: “许小友,可能看清阵中么?” 许知秋摇头,无奈把金睛撤去。 “这法阵阻隔视听,观力透不进去,不过……结合方才法阵正邪颠倒的现象,可以推测,他应是在和某物作着对抗。” “是了!我佛门真力有净化污浊的功效,普智师伯应是在净化着什么脏东西。” 范曾央面露焦急, “只不过那脏东西甚是棘手,非但不能净化,反倒将他老人家的法身污了。” “那现在怎么办?”飞飞问。 “打破它,目前只有这个办法。” 范曾央说着已经迫不及待的调动法力,手中狼牙棒绽起赫赫金光。 “师伯修为通玄,这法阵想必也是坚固非常,还请两位助我!” 他指的是刘老道和许知秋,毕竟剩下两个不善于强攻。 然而, 一个疲倦中压抑着调门的声音,在法阵中徐徐响起: “是……范师侄么?” 范大喜,鼓足真元喊道: “师伯!是我!您没事吧!” “诶……” 一声长叹,带着掩不住的疲倦。 下一刻,法阵如同溃散的巨型泡沫,化作点点莹莹的金色光粒散去。 空中五人随即落下阵中,当看清眼前一幕时,都是情不自禁的“嚯”了一声。 你当那阵中除了老和尚还有什么? 嘿!当真比西洋景儿还稀奇。 “那是……” 许知秋眉头皱紧,盯着那“怪”,横看竖看都嫌不够。 刘老道缓缓吐出一个字—— “蛟。” “蛟?蛟龙!?”飞飞惊愕。 刘老道点头, “《山海经·中次十一经》有云——蛟者,似蛇而四脚,小头细颈,颈有白瘿,大者十数围,能者驱洪,次者吞人。” “你们把它和我说的仔细对比一下形貌,或许有些出入,但也大差不差了。” 刘老道说着一声感慨: “嘿,想不到老夫有生之年,竟也能一睹这传说中的异兽,回去跟徒弟可有的吹了。” 许知秋顾家娘子和飞飞三人,顺着他的描述在脑海中比量起来。 确实, 那蛟长能有二十米,粗两人合抱,通体玄黑,腹下四爪,爪有三趾。 除了那颈部瘿瘤是紫色的,其余的和刘老道描述的几乎大差不差。 尤其那颗脑袋,单拎出来就得跟小汽车一边大。 说是能驱洪吞人,瞅这体型估计也差不多。 只不过此刻,被个身高不到七尺,布衣芒鞋的老和尚单手摁住了那颗蛟头, 一动不动的,瞅着像死了。 …… “不是,你们只看见那蛟,我师伯那么大颗光头你们愣是瞅不见呗?” 范曾央边回头抱怨着,人早就冲到了前去。 “师伯,您没事……呀!!” 凑近的范曾央正要搀他,可忽的吓了一跳,指着那位普智神僧的脸,嘴唇哆嗦不停。 “呵……吓到你了吧?” 神僧朝他递了一个慈祥的微笑,看着却更显惊悚了。 “师伯!您、您的半张脸……” 此刻,除了抱孩子的顾家娘子留在原地,许知秋三人也凑了上来。近距离打量, 只见这位普智神僧一身破旧僧衣,烂草鞋,全身上下脏兮兮的。 右手持着一串碧绿念珠,串上共有十七颗大小不一的翡翠珠子,透着蒙蒙清光,一看就知不是凡品。 其中夹杂着一颗非玉非石、颜色深紫、暗淡无光的圆珠。 此时戴着念珠的右手,正按在那蛟的头上。 左半张脸上虽然皱纹横生,但也是正常血色。 可右半张脸却透着一股紫黑色, 半边右眼猩红如血,半边右嘴獠牙探出唇外,嘴角向下滴着紫黑色的涎水。 俨然半副尸变模样。 “师伯!您没事儿吧?”范一脸担忧。 普智撤回右掌,持念珠在胸前诵了句佛号。 “阿弥陀佛。” 周身佛力涌现,却是暗淡稀疏,但注入那念珠之中,自有碧绿清光蒙蒙溢出,返照自身。 受那清光洗涤,右脸尸变的症状明显减轻了不少,但还是存在。 普智摸了摸右半边僵硬的老脸,于左脸扯出一丝苦笑,低声自语: “又失败了……还搞成这样,看来又得找他治一治了。” 说完又看向众人,双掌合十道: “几位施主是跟着我这师侄来救老衲的吧?老衲在此多谢几位施主好意了。” 众人一一回礼。 “神僧大师,这蛟……” 飞飞语气恭谨,指着那一动不动庞然大物, “……这蛟也是被疫气感染尸变了么?还是说本来就这样?” “这是毒蛟。”普智眉眼低垂,叹了一声“虞地尸疫,与之有莫大关联。” “啊?” 飞飞吓得一激灵,身子忍不住向后退。 普智身子晃了晃,安慰道: “女施主莫怕,这畜生虽然厉害歹毒,但此刻已被我佛力镇压,暂时翻不起风浪了。” 说着又叹了一声,仿佛有莫大遗憾, “只是虽然镇压,却还是没能成功净化它……看来还得……” 许知秋运起金睛观察那蛟,顺便提出疑问: “以大师的修为,直接把它杀了岂不省事百倍?何必费功夫净化它?搞得白白损耗元气?” 普智摇头,语焉不详: “光杀可解不了虞地之灾,若要最终化解此厄,唯有净化一途可行。” 这话说的笼统,范曾央问道: “师伯,这么说来虞地尸疫,就是这只畜生造成的?” “这只?嘿……”普智忽的冷笑,摇头,“九牛一毛尔。” 众人不解,接着,普智口出惊人: “虞地毒蛟,如过江之鲫,杀之不尽。” “啊!?” 除了许知秋,其余无不瞠目。 普智闭上眼睛,语气无比疲倦,仿佛下一刻就要睡去一般—— “这三年来,老衲就此……” “大师。” “老衲就此毒蛟摸索出一套……” “大师?” “摸索出一套化解之法,须得……” “大师!” 许知秋第三次打断了他的侃侃而谈,普智无奈睁眼,不愉道: “怎么?” 许知秋指着那蛟: “您先别吹牛逼了,它要活了。” “啊!?” (本章完) 第78章 祭司 第78章 祭司 “吼——!” 惊变来的突然,几乎就在许知秋提醒完不到两秒。 那蛟睁眼了,两只猩红色的眼球好似沁着血浆。 还未有所动作,仅是将獠牙巨口撑开一线,便是一股紫黑色毒烟冒了出来。 “快退!” 许知秋拉着刘道人和飞飞,范曾央则一把扛起虚脱的普智老和尚,五人向后飞退。 “吼!“ 咆吼声嘶哑凄厉,仿佛带着莫大癫狂。 那毒蛟张牙舞爪的似是怒极, 猩红巨目锁定了五人,下一瞬便理所当然的扑杀过来。 “呔!” 却是刘老道被许拉着后退之际,手上不闲,持符颂咒—— “熇明真玄,焕映丹天,朱凤飞翔,赤雾浓暄……” 熊! 符纸在他指尖叠燃,数只化作火鸟之形的煌煌烈焰,很快拧成一股烈火奔流, “阴魔尸秽,灰烬成烟,炼神炁足,上入真仙!” 原是数道“朱雀羽章之符”一股脑撇了出去。 轰! 爆发的火团,一时将那巨大无朋的蛟头淹没。 火光中绽起滚滚黑烟,仿佛滚油汆水的噼啪声作响。 “有门儿!” 刘老道大喜, 然话刚落,就见那蛟头裹着一团紫黑色毒瘴,自火团中拱了出来。 “让我来!” 却是范曾央站了出来,把肩膀上扛着的普智转而夹在胳肢窝。 满是横肉的脸上绽起红光,似乎要滴出血来。 只见他“噗”地一声,将手中那杆狼牙棒插进地里,口里中气十足的喝了一声: “摄!” 场面,仿佛静止了片刻。 忽然,方圆两丈之内的土地,突然下陷三尺。 周遭的地皮青草植被,顷刻间枯萎泛黄。 而插入地下的狼牙棒,像是突然吸入什么,整个杖身绽起璀璨金光。 “妖孽看打!” 范曾央抄起棒子高高跃起,朝那毒蛟当头轰下。 他手中狼牙棒可吸土木之精增强威力,是为金刚门内独有的法宝。 普智老和尚自是知道其中关窍,因此急得在他耳畔大喊了一声—— “不可!” 然而,范却没听到。 狼牙棒携带劈山裂地之威,滚滚风雷之势,莫说那蛟也是血肉之躯,便是铜浇铁铸的脑壳,这一棒子也非得干塌下去不可! 可偏偏, 人在半空,不知为何软了下来。 一个晃荡,转而直直栽下。 可叹那蛟张开血盆兽吻,呼出一股紫黑色的滚滚浊流,就要把俩人血肉消融。 “啊!” “小心!” 刘老道和飞飞吓得色变,远处的顾家娘子是惊呼出声。 噼啪——! 雷弧击穿空气,随处都是跃动的电火,众人同时感到身体汗毛发梢一紧。 下一瞬, 数千道雷弧破土而出,似裁缝妙手,穿针引线, 竟将那蛟龙节节捆绑,死死困囿在一个逼仄的范围。 “雷囚。” 许知秋踏步向前,右掌隔空虚握,便好似掌控了一切。 “吼!” 那蛟自是不甘受缚,口喷毒瘴袭来。 可许知秋仅是握拳, 绛宫之雷听从召役,向内寸寸收缩。 最终,引发了爆炸。 轰隆! 空气中满是焦糊刺鼻的气味,待滚滚浓烟过后,众人再看—— 那毒蛟已半生不熟了。“……” 场面一时寂静, “许、许大哥好厉害!” 回过神来的飞飞,两眼都冒出了小星星。 刘老道眼里则带着艳羡,赞道: “好俊的雷法。” 许知秋则盯着那蛟,若有所思。 感叹只是一瞬,众人上去查看范曾央和普智的情况。 老和尚倒无大碍,只是范却脸色青黑,像中了毒。 一问他感觉,说血管中好似灌了铅水,四肢动弹不得。 范哆嗦着问普智: “师伯,我、我怎么会搞成这样?” 老和尚叹道: “你这破煞法杖虽然可摄取周围的地脉灵气、草木之精,用以增强威能。 可周围地力早被那毒蛟污浊,你摄取也只是邪力,非但不能增益,反污了自身根基。” 顾家娘子也赶了过来,她精通医术,可检查一番后却是摇头。 “这蛟毒太难缠,连一般修行人也抵御不住,我一时也没好办法。” 飞飞急了,“那现在该如何是好,范老大不会死吧?” “莫急,莫慌。”普智淡定的拨弄着手中念珠,“自有去处。” ………… 巨木遮天,摩云掩日。 在一片原始树海中,参起一座巍峨孤峰。 山如玄铁,崖高千丈。 几缕单薄的疏云横在山腰过半,阳光洒下,映出几片光斑。 借此遮阴处, 数十老少妇孺或搀扶,或拄拐,或怀抱婴孩,排了一条长队。 看衣着可知,皆是虞地百姓。 一位身着玄黑长袍,头戴宽厚布冠的古稀老者,正给他们一一治着病症。 当此大疫之时,所谓的病症,也不过是感染尸疫这一种罢了。 只见一位妇人抱着孩子上前,那孩子脸色青灰,眼中呆滞浑浊。 俨然尸疫入体,命不久长的模样。 那妇人哭着用虞地口音和他交流几句,然后就跪下给他一顿磕头。 老者叹了口气,一手将她搀起,然后把右手放在那孩子头上。 仿佛受到牵引,随着丝丝缕缕的紫黑煞气,自那孩子五官七窍溢出。 那孩童本来浑浊无神的眼中,又慢慢恢复了几分人的神采。 反之,那老者脸上则是泛起黑气。 待得将尸疫完全拔出,那妇人抱着孩童退下,千恩万谢不提。 然后,下一位感染者上前,老者亦复如是。 …… 远处,一行人默默观望。 顾家娘子看出了门道,不禁皱眉, “他在拔毒,只是这么做……” 她身为医者,心有共鸣。 医者救人是不假,但也没听说为了救人该把自己搭上的。 此举甚是愚蠢。 刘老道感叹: “虞地法门与中原迥异,倒近似于南疆巫术,甚至更为古早。因此对于那些阴邪歹毒的东西,承受起来更加从容。只是……” 他缓缓摇头,不由得对那老者唏嘘: “……有再高明的法门,再深厚的根基,再硬实的身子骨,也架不住这么糟践啊。” “也可能是不想活了。”许知秋说。 飞飞反射弧有点长,到现在才反应过来, “神僧大师,他就是您要为我们引见的好友么?” 普智点了点头, “这位老施主是老衲贵人,三年来多承他相助,不然老衲早就和那些受苦的虞地众生一般,化作无智无识的尸鬼了。” 说着又添了一句, “哦对了,这位是古虞国的王族大祭司。” (本章完) 第79章 传说 第79章 传说 几人静静等了半个时辰,直到这些排队的虞地百姓一一离去—— “老施主,贫僧又来麻烦你了。” 普智顶着半张尸变的脸,乐呵呵的迎了上去。 众人跟着上前,飞飞搀着范曾央。 “唉……” 那老者淡扫了普智一眼,“你这和尚,几时才肯放弃啊?” 竟操着一口流利的中原话腔。 “此劫不去,永不休歇。” 普智来到他身前合十鞠躬,调动残余佛力,把声音拔得洪亮: “吾应世尊宏愿,无非是豁出这一身一命,只要老施主您不放弃,咱们就总能为这虞地众生尝试出一条正路来!” “……” 老者深深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那双略带浑浊的眸子越过他,落到后面几人的身上。 似乎有看穿人心的渗透力。 “你这次的带来的几人……还算清正。” ………… “蛟毒不比寻常尸疫,毒性大得多,若要净化须得借助草药之力。不过你等中土修真毕竟根基扎实,应能省下我不少药材……” 这是一条黑暗的隧道, 那老者和普智在前头开路,众人在身后缀行。 经普智介绍,这位老者名叫奎桑。 一身古虞国王族修行法门,乃是药炼、巫术方面的大拿。 虽说是古虞国的王族大祭司,但虞国王族衰微千年,再加上如今尸疫肆虐,虞民遍地如散沙,早不遵上古王化了。 延续至今的,不过是个名义上的称呼罢了。 黑石堆砌的墙壁甚是粗糙, 随着火把的光跟着脚步向前推进,隧道两旁的壁画暴露在火光中。 大都已斑驳褪色,或有所缺失,或色彩模糊难以分辨。 但许知秋凭借金睛看得还算清楚。 并没有后世的娇柔做作,非得夹杂点意蕴, 这些壁画风格相当古朴原始,应是数千年的文物了。 “这画的是什么?”飞飞有个好习惯,不懂就问。 “一个美好的传说。” “讲的是什么?” 老者声音幽幽,头也不回: “讲的是七千年前,我古虞之祖重华追随天帝抗击域外天魔,最终功德圆满,平定灾殃。后又历经三灾九劫,终于证得长生果位,并赐福我虞族三千六百先民死而复生,一同飞升上界的传说。” “啊!”飞飞脑中臆想着那场面,不由得喜上心头,“那可真好啊。” “长生……” 许知秋细细吟味,心底思绪纷呈。 这两个简单到加起来才九笔的字,似乎是这方天地的修士们唯一的追求。 这与前世又有明显差异。 前世修真者所求,以通天超脱为至高理想。 比如恩师大盈仙人。 若仅仅是为了活得更久长一些,那长生又有什么意义呢? 长生长生,活多少年算长生?一千年?一万年? 连恒星都有熄灭的一天,何况区区仙人? 不能通天,则非我道。 任它寿逾千万载,不过长生一龟鳖。 ………… 越过隧道, 众人应是来到了山体内部,眼前的空间无限开阔。 入眼是一根根粗如碾盘、高百丈的石柱,粗略一看,至少数千根。 每一根柱上都浮刻着“蛟龙盘柱”的雕纹,甚是惟妙惟肖,尤其那张鳞裂爪的模样,似乎比活物更加凶恶。 每隔一柱间设有石坛,坛中火熊熊燃烧,一直延伸向尽头。 借着此光照亮,再看眼前,就只剩雄伟磅礴,且又幽深如渊的感觉。 二者古怪交融,更凸显出一种蛮荒古早的粗犷风格。 众人跟随他来到一处祭坛边,并且跟着他拾级而上。 那祭坛规模不小,俨然跟个小金字塔一般。 登顶后,入眼是快堆成小山的各类药材。 以及一方池子,那池子长宽各十丈有余,比个游泳池还大。 池水粘稠,又似浓墨,散发着一股刺鼻的药香。 那奎桑祭司先让普智和范程曾央两个病号先进池子里浸泡, 然后来到一方桌案前,归拢着上面制药的器械工具,诸如舀杵、药瓮等。 接着开始挑拣药材,捣药制药。 顾家娘子是专业人员,忍不住上去凑热闹,随意捻起桌上一株草药,放鼻间一闻,然后又捻起另一株。 一连看了十好几株,眉头便深深皱了起来。 “怎么都是些剧毒草药?” 又来到那黑池边,掬了一碰细看,不由得惊呼: “这池水更是毒中之毒!” 对于她的震惊反应,奎桑头也不回, “你们中土人太死脑筋,总爱把事情分的太清楚,总把有毒一类看成洪水猛兽。” “其实,药性毒性,说到底不过是生克之道的演化。毒也是天地间能量的一种表现形式。二者义理相通,药可杀人,毒可医人,毒药也可以是补药。” 随着他将一味味调好的草药扔进药瓮中,然后又不知从那取来一碗紫黑色的液体。 将其兑进瓮里,霎时间冒起滚滚浓烟,再把瓮架在火盆上炙烤。 随着他口中念咒,身躯也跟着手舞足蹈。 就好似巫祝跳大神一般, 不大一会儿,瓮中透出药香,他将其分成两小碗,给普智和范曾央分别饮了。 然后,神奇的事发生了。 普智那半边尸变的脸,肉眼可见的恢复血色。 范曾央情况比他较轻,不出盏茶功夫,已经活蹦乱跳了。 “以毒解毒,佩服!”顾家娘子这下服了。 以毒攻毒说得轻松,可要做到这一点,非得具有极高的专业水平。 若非对药性的生克、分量的掌控妙绝毫巅,断然做不到这一点。 普智诵了声佛号,道: “解此毒不难,难的是以身作药,待得老施主什么时候能把老衲这身血肉调成了,那才是功德无量。” 他这番话又是语焉不详的,引得众人猜测。 那奎桑却是语气幽幽: “是啊,只可惜桑朵儿不在了,药炼一途上,她比我这个父亲更有天赋……” (本章完) 第80章 蛟祖搁哪呢 第80章 蛟祖搁哪呢 顾家娘子和飞飞伺候着两个小家伙,毕竟不是正经奶妈,事后少不得交给虞地百姓照料。 可饶是如此,不耽误她俩母性泛滥,把俩小儿逗得咯咯直笑。 竹楼内, 众人围坐在普智身边,像一群听故事的闲客。 “大师先前提及【以身作药】,指的可是以自身大梵般若真法,结合药炼调和,并最终达到可以彻底净化虞地尸疫的程度么?” 刘老道问。 “确是如此。” 普智点头,面露微笑。 经过治疗之后,他的身体迅速好转,现如今已经恢复了四成根基了。 “老衲请奎桑老施主为我所调制的药炼体质,名为【百解】。” “顾名思义,可解百毒,据说若以此身献祭,则可净化天地间的万般污浊、毒物害物,再结合老衲苦修三百年的大梵般若,定然能够一举净化【尸疫源头】。” “只是这【百解】乃虞地上古遗术,其中药炼法门有所缺失,因此只能是逐步摸索,逐步试错,争取早日将其炼成吧。” 听到【源头】二字,许知秋刚要追问。 可范曾央这时候急了,抢着道: “如此说来,岂不是要师伯自我牺牲?” 当即跪在普智身前,并诉说起入虞之前,他师傅大力尊者对他的托付。 苦劝不已。 普智只是呵呵一笑,摸着他的头,神情悲悯。 “痴儿,何必如此?为众生得解脱,这不正是老衲……不正是我佛门中人梦寐以求的么?” 范曾央却不买账,对着老和尚一阵叩头捣蒜,再抬起脸面时,一个大男人已经是涕泪滂沱。 “参禅念经的和尚弟子见得多了,可有几人如师伯这般?请恕弟子说句不好听的……” 他抹了一把鼻涕, “这虞地众生受苦受难,固然可怜可悯,可我佛说万事皆有缘法,事出必有前因。由此可知,这尸疫也是虞地众生本来该有的造化,师伯您又何必以自己的命,来填这因果窟窿呢?” 老和尚不乐意了。 “你这番浑话,可是你师父大力尊者教你同我说的?” 范讷讷答不上来。 普智叹息一声,双掌合十,口诵佛号: “尔时佛告地藏菩萨:一切众生未解脱者,性识无定,恶习结业,善习结果,为善为恶,逐境而生,轮转五道,暂无休息……” 原来是要用一篇《地藏本愿经》来为范开示。 范虽是金刚门俗家弟子,这些经论却也都学过。 “……动经尘劫,迷惑障难,如鱼游网,将是长流,脱入暂出,又复遭网,以是等辈,吾当忧念……” “既有地藏菩萨在前,号地狱不空,誓不成佛,这是发的何等愿力?与之相比,老衲这一身一命又何足道哉?” 说罢,老和尚或许也是情绪到位了,开始自顾的抹起眼泪。 那范曾央则干脆嚎了出来。 老大的嗓门,吓得竹楼外虞清虞浊俩小儿也跟着干嚎。 顾家娘子和飞飞立刻投来不满的目光。 “……” 许知秋和刘老道对视,一时相顾无言。 心说好个多愁善感的老和尚。 这爷俩儿都还蛮感性的嘞! 许知秋赶紧叫停他俩的状态,问普智: “敢问大师,这虞地尸疫,其源头皆在那毒蛟身上么?” “并不究竟。” “?” 普智整饬一番脸面,语带叹息: “源头之上更有源头,因果之前还有因果。” “此话何解?”拐弯抹角是和尚的职业病,许知秋对此深恶痛绝。 普智正要说明,这时,大祭司奎桑踏进了竹楼。这位王族老祭司接过话来,却只说了短短两个字—— “蛟祖。” “……” 若要详论此事, 那就又是堪比老太太裹脚布的一段传说了—— 相传七千年前。 虞祖重光凭功德加身,又历经三灾九劫,终于证得长生果位,复活麾下三千六百先民,一同飞升上界。 而这三灾九劫之中,论起最难解决的,便是这位“蛟祖”。 与人类修士志在成仙一般,对于蛟类,化龙是最高目标。 而此蛟,就是半只脚踏入化龙的那一只,说句本事通天,不是虚言。 传说上古之时,这蛟祖为恶多端,吞杀生人不下百万。 虞祖当初与之血战,使尽万般解数,奈何最终也不能彻底击杀。 无奈只能选择将其封印,并以上古禁制、结合虞国王朝龙气加以镇压,直至今日。 几千年的时光消磨,虞国王朝的旧日辉煌,也基本淹没在历史长河中,名存实亡。 虞地龙气衰微,理所当然的,封印日趋松动。 直至数年前,虞地开始有蛟类流窜。 尸疫也由此而生。 这些毒蛟不过是小崽子,乃是蛟祖精血演化。 虽然也算凶恶,有些神通,但对于真正高明的修士而言,抬手即可打杀。 真正吓人的,是那即将破关的蛟祖。 据老祭司奎桑所言, 旬月之后,将有一场千年不遇的天狗蚀日。 据虞地古老传说,日蚀天象,即遮避上苍耳目,欺骗天地法则。 结合近年来,蛟类突然出世肆虐,把本就衰微的虞国龙气进一步破坏殆尽。 可想而知,那蛟祖必定是想借此天象助力,一举破关而出,作乱天下。 届时,整个虞地都将沦为一片绝地,生灵陨灭。 然事件万事都有两面性,虽是危机也是转机。 而普智要做的,就是先将自身炼为百解体质,将自身血肉化作蛟毒的解药克星。 待得那蛟祖破关之日,他便以身饲魔。 由于被封印了数千年,刚破关时,必定是那蛟祖最虚弱的时候。 只要凭百解加持,再结合大梵般若中的至高神通《色空寂灭无我真如佛光》定能一举将那蛟祖彻底净化殛灭。 只要蛟祖被成功搞定,其余毒蛟血脉勾连,也将被一体抹除,整个虞地也就因此得救了。 听起来, 像是个令人心情振奋的好消息。 只不过相比于普智剃头挑子一头热,那大祭司奎桑对此却持消极态度。 仿佛他真的累了,连世上的一切对他都无所谓了。 据普智告知, 五年前,这位大祭司唯一的掌上明珠,同时也是虞国历代王族祭司中天赋最高的天才女子——桑朵儿死了。 或许就是这个原因吧。 但许知秋对此无意揣测太深, 他心中另有别个疑问,比如—— “那蛟祖搁哪呢?” (本章完) 第81章 立地成佛 第81章 立地成佛 按照普智的逻辑和盘算。 接下来的几天, 除了许知秋以外,袍哥会五人中的四个都选择躺平了。 顾娘子和飞飞忙着伺候小家伙们,范曾央一天到晚瞄着老和尚的沟子,寸步不离。 刘老道则趁此闲暇,研究起符箓。 唯独许知秋是个闲不住的。 当下的情况是,百解未成,那蛟祖老巢亦不知所在。 也就是说那普智盘算半天,合着现在“两条腿儿”都是瘸的。 就这还跟他玩儿个屁啊? 坐等现成可不是许知秋的风格,哪怕眼下能做的不多,他也得干些力所能及的事。 那么眼下什么事才是力所能及呢? 简单,救人而已。 ………… “小崽子,是这儿么?” 不方子操着蹩脚的虞地口音,拎着一个衣衫褴褛的小孩问。 那男孩干瘦的像捆柴火,此刻在他手中鹌鹑般打着哆嗦。 “是……是……前天我瞒着阿母……出来为她采止咳药,不小心看到的……” “好!” 另一个三百斤的胖和尚咧开大嘴,拍着肚皮: “听闻那毒蛟一身是宝,待佛爷我将它捉来杀了炼了,也不失为一件宝药。” “大师说的极是。”不方子呵呵笑着,脸上带着奉承阿谀,转而用中原话对他道: “不过那蛟毕竟厉害,还得你我合力方才稳妥。老规矩,稍后把这小子当成诱饵,等把引那蛟入贫道的困阵中,咱们再一起动手。” “那是自然,这几日烦请道友多忙活些,多宰几只那披鳞带爪的畜生,佛爷我颇为受用哩!” 从对话可知,这一僧一道应是临时搭伙的,为了猎杀毒蛟,打算用那小孩作饵。 尽管语言不通,但那小孩应是也猜到了他二人的盘算,不禁吓得小脸儿煞白。 裤裆里一阵哆嗦,黄汤顺着裤腿洒了下来。 小孩碰见事儿了,第一个想起的往往是父亲。 可惜,他的父亲,也和当下大部分虞地的孩子一般,死于非命了。 …… “吼!” 伴随着蛟类咆吼,掀起漫天尘沙,一头毒蛟翻上岸边。 凶戾的眼珠锁定那孩童,随后,四爪并用的奔了过来。 尽管那小孩快被吓得没魂儿了,可脚底下却不敢有丝毫怠慢。 转身拔腿就跑! 他脚上贴着那道士给的甲马,为的是让他跑快些,免得他任务还没完成先成了口粮。 “对,朝前继续跑!” 远处一个声音指点着他, “敢偏了方位,道爷我先御剑斩了你的脑袋!” 前头恶人威胁,身后毒蛟追咬,一个娃娃徒之奈何?只能夺命狂奔。 很快,他跑入密林,复杂的地形便于隐藏身形,也便于周旋。 直到他踏入一处空地,那毒蛟也恰好追了上来。 “吼!” 毒烟滚滚,被这一声咆吼炸了出来。 “起!” 一声敕令,地表浮现出道家法阵,光幕腾起,将那蛟龙圈在其中。 “哈哈哈!”肥和尚一把踢开那小孩,对不方子打了个招呼,“动手!” 顿时,二人各自运起飞剑禅杖,朝阵中蛟龙打去。 画面一转, 法阵破碎,二人皆是口吐鲜血,倒飞而回。 再看禅杖崩折,飞剑破碎,已无再战之力。 毒蛟咆吼声依旧,毒瘴遮身,不可一世。 不方子骇然, “不好!这只比之前的更凶!失算了……” “这畜生吃肉,把这娃娃填给它!” 肥和尚说着,使法力摄来那孩子,朝毒蛟丢了过去。 趁此机会,二人踉跄着夺路奔逃。 然而,那孩子被吓得人都傻了,可那毒蛟却只是在他身上闻了闻,似乎看不上他这五十多斤肉,竟没吃它。 只是一爪捞起他,接着又去追那一僧一道。 很快,那孩子便感到四肢发麻,头晕眼。 要死了么? 家中还有整日咳嗦的阿母,这下怕是再见不到了吧? 他如是想着,心中如坠冰窟。 ………… 另一边, 这一僧一道被当成狗撵,狼狈逃窜。可奈何身受重伤,脚下踉跄。 就连法器也都报废,连御空都不成。 很快,那毒蛟就要追上他俩。 身后凄厉的咆吼声夹杂着滚滚毒瘴, 那股吹来的腥风,自后背攀上脖颈,仿佛要消融血肉。 只把二人吓得屁滚尿流,鼠窜狼奔。 原来堂堂修士,在面对生死之时,也跟猪狗没啥两样。 就在这时,天空一道紫芒掠过,二人见状大喜,歇斯底里的朝天呼救! “道友救救我等!” 紫芒在天上转个弯,那人降了下来。 却是一个十七八岁、水蓝色衣衫的清俊少年。 二人顾不得其他,连滚带爬的上前,那道士嘴快,恳求道: “毒蛟凶恶,道友快快带我离开,感激不尽!” 许知秋并未动作,细细打量了一番二人。 忽的笑了: “你二人,一个叫不方子,一个叫印月和尚,是也不是?” 被叫出名字的二人同时一怔,面面相觑。 许知秋接着道: “这几日我从附近的虞民百姓处,可没少听见过两位所做的功德好事啊。” 这时,那毒蛟已然抵近,一只爪上还抓着那孩子。 “喏,这不又是一桩?”许知秋指着那蛟,脸上虽是笑谈,但眼中隐隐已有杀意流露,“只是这次驱饵钓鱼不成,反被鱼追着咬了吧?” 不方子此刻也顾不得话中的嘲讽意味,一味摇动口舌: “来不及解释了,还请道友施以援手,贫道日后自当报答!” 许知秋摇头,“援手是不成了,但可以援脚。” “啊?”不方子犹自一愣。 许知秋一脚踹在他胸口,直接把他蹬了出去。 不方子一百多斤的血肉,如一发出膛的炮弹。 好似投喂一般,在空中划过一道笔直轨迹,直接被那毒蛟张嘴咬住。 然后,那两扇尖牙似闸刀咔嚓并合,便把他嚼成了一堆烂肉。 那肥和尚吓傻了。 怔了足足两秒,猛地对许知秋砰砰砰叩头不止。 “公子饶命!公子饶命啊!” 他满是横肉的脸上屎尿齐流,方才还自称【佛爷】的尊严,如今更是变做裤裆里的尿布,拿出来抹脸都嫌骚了。 同样摇动着口舌: “公子惩恶扬善,自是光明洁正!但有道是【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只求公子给小僧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小僧在此立誓,日后一定多行善举,绝不敢再作一桩恶事了!” “大师,着相了吧?” 许知秋仍保持着笑容,却是为他吊起了书袋子: “你佛家所言之【立地成佛】,那佛并非真佛。乃是破开我执后,断绝诸行,寂灭诸恶,所见真性之空。” “白话是:放下一切,给内心以真正的安宁,然后坦然承担自己所造下的业果,该赎罪赎罪,该去死去死。” 在那和尚一脸呆滞中,许知秋摸了摸他锃亮的光头。 “我知你没那份慧根,不要紧,我帮你。” 说着,把这颗又肥又圆的脑壳,摁进了胸腔。 ………… 毙了二人。 那蛟也抵至近前。 此类畜生许知秋见识过,自是凶恶非常。 此时看它那狰狞模样,俨然要冲上来吞杀了他。 许知秋看着它爪中握着的孩童,一双眼眸转而阴沉,掌心开始积蓄雷霆。 “吼——!” 那蛟似猛虎般低咆着,然忽的察觉有异,便低头查看。 在它爪中,那孩童张开不知何时变异的獠牙,正像疯狗一般撕咬着它爪上鳞片。 可那蛟类鳞片胜似铁皮,最终也只能是给自己咬出一嘴血来。 原来被那蛟长久握持,受蛟毒侵蚀,那孩童早已尸变了。 “……” 许是见得多了,许知秋也只是叹息了一声。 这便擎起右掌,准备动手。 然而,令他没料到的是—— 那毒蛟两只猩红的眼中,忽而狂暴褪去,流露出莫名的哀戚。 它放开那孩子, 然后,朝着许知秋匍匐下蛟躯,把那颗硕大蛟头埋进地里。 仿佛一个,任他处置的囚徒。 (本章完) 第82章 透天窟窿 第82章 透天窟窿 “顾大嫂,有事儿请您帮忙。” 傍晚时分,许知秋返回了营地。 他手中拎着一副血淋淋的下水,特地来找顾家娘子。 “这是什么?” 顾家娘子看他手拎着的血肉,略一分辨,竟是一副心肝肠子。 只是大得吓人,那么老大一坨,上秤怕是得有四五百斤。 “毒蛟内脏。”许知秋口出惊人。 “大嫂您精通医道,比我这半桶水可强多了,我想请您帮我验看一二,这内脏与哪类动物较为相似?” 顾家娘子闻言,狐疑的看着他: “你……可是有了什么猜测?” 许知秋无奈一笑, “没法说啊,就是因为还拿不准,所以才来找您。” 顾家娘子虽然精通医道,法医的活儿却从没干过。 但出于对许知秋人品的相信,她还是答应了, “那行吧,我争取尽早给你结果。” 把下水交给她前,许知秋还特地在她耳边小声嘱咐了一句。 顾家大嫂惊疑, “用得着这么隐秘么?” 许笑嘻嘻的拱手作揖:“您帮帮忙。” ………… 之后,许知秋又找了刘老道。 并与他交谈了一番,所谈的目标,乃是一个人—— “你不相信那大祭司?”刘老道问。 “起码有一点能够确定。” 许知秋抱着笃定的态度, “他有隐瞒。” “比如?” “比如,那蛟祖的所在。” “同意。” 刘老道点了点头, “虞地就这么大地方,既是传说,总该有文献留下。”但话锋一转,“可他故意不说,想来也有他的顾虑。毕竟现如今虞地各方修士齐聚,好人烂人鱼龙混杂,此事掺和的越多,更平添许多幺蛾子。” 许知秋闻言沉默, 这个解释,显然不足以令他信服。 刘老道又问: “那你眼下有什么打算?” “他不说,我倒想自己去找,所以想请您帮个忙。” 老人家一点就透。 只见刘老道随即从怀中取出一物,乃是一方八卦罗盘,材质并非青铜,而是紫金。 其上的八卦格局,太极双鱼,皆笼罩着一层淡淡荧光。 看着不似凡品。 “此物是本门老物件,可分金寻龙,定位风水炁局,再配合你金睛瞳术的观力,应该能所收获,不放借你一用。” “多谢了,哦,还有个事儿得跟您打个招呼……” “放心,老夫晓得。” ………… 有了紫金罗盘,许知秋的金睛也能洞察地脉格局,二者结合,办起事来就容易多了。 然尽管如此,整个虞地毕竟方圆千里,定位一个隐蔽所在,终究还是耗费了不少功夫。 他沿着地脉旁支,向上追溯, 直到第三日,找到了一座“神山”。 外表看着不甚起眼,就是个普通山头。 高不过百丈。 然而在金睛以及罗盘的指示下,却是整个虞国地脉汇聚,最为中枢的所在。 况且外观是假的,在金睛观力下,这山体本质上是个透天窟窿。 只不过罩着一层禁制,将其伪装成了一座山峰。 “若要强闯禁制,恐打草惊蛇,或引起不必要的麻烦,说不定另有其它隐蔽入口……” 怀着这个念头,许知秋绕着山头转了两圈,很快发现了一处暗河,直流向这山体深处。 他犹豫着是否要涉水进去一探, 忽的金睛一动,发现了水中异物。 “有蛟?还不止一只?” 他不惊反喜, 这下八成没跑了。 虽说那暗河早被毒蛟污染,连一条活鱼活虾都没有了。 但许知秋逆生二重百毒不侵,倒也不惧。 于是压制性命,收敛起息。 运起地行仙潜入河底淤泥层,就这么潜了进去。 果然,如他所料。 这暗河脉络纵横,深不可测。 他沿着河脉往山体中心探索,很快河水流向地下, 许知秋一边躲着那些毒蛟,一边沿着暗河九转十八拐。 直到脱离暗河,成功上岸,眼前空间无限开阔。 他终于来到这这山体内部。 头顶,阳光堂而皇之的洒落,照在这座透天窟窿内。 而若从外面看去,却明明只是一座普通山峰。 不懂是幻术还是禁制,反正实在高明。 “这是……”许知秋被周围所见,惊得一时瞠目,“我娘呦。” 窟窿内部的空间很大,怕是得有一百个足球场那么大。 入眼遍地是奇石灵草,珍奇宝药。 一大把许知秋甚至都叫不上名字。 另有各种各样的兵刃、法器,法宝、堆成小山,像破烂似的呆在那儿。 各种颜色的宝光夹杂在一起,映得整座透天窟窿光怪陆离。 当然,或许是经过了太久岁月的消磨,这些法宝普遍失了灵性,沦为凡铁了。 但其中仍有一少部分还留存着些许威能, 许知秋上前随便捡了一柄长刀,略一上手,竟发现不比范曾央的那杆狼牙棒差。 “这里……”许知秋口干舌燥,“是藏宝洞啊?” 古老相传,龙类鼠,有收藏宝贝的习惯。 这么说来,那蛟祖也有这爱好? 不对吧,若真是七千年前的物件儿,到了今天,怕是早锈成一堆渣滓了。 那么说来,是虞地修士的宝藏? 不管如何,若是让外面那些贪财的修士知道了,怕是得抢破了头。 “吼——” 忽的一声毒蛟的咆吼,将他从猜想中惊醒了过来。 他顺着声音看去, 在这广阔空间的正中,有一个斜挑向上去的青石阶梯,宽十丈,长五百丈有余。 有三千多阶。 就好似一个码得老高的断崖,也不知那断崖下方又是什么? 听起来,蛟吼就是从那“断崖”下方传来的。 没有再理会身边的宝藏,许知秋谨慎的收敛起息,慢慢摸了过去。 待得他登上阶梯,一步一步直到尽头,前方再也没路了。 再往前一步,脚下幽暗的深渊,深不见底。 “吼……” 咆吼声低沉,又显得有些杂乱重叠,自那深渊最深处向上传递。 隔着一片黑暗,许知秋运起金睛,视线刺破黑幕,一睹了下方景象。 那是,一个黑团? 大到不知该如何形容,表面那些扭动挣扎的轮廓,却是一条条毒蛟。 那夸张的数量级,密集蠕动的景象,足以让他这样的人产生恐惧和不适感。 “……”许知秋一时失声,只剩苦笑。 不由得想起普智之前的话, ——虞地之蛟,如过江之鲫,杀之不尽。 现在看来,不是虚言。 这特么得有上万。 (本章完) 第83章 棺椁 第83章 棺椁 如此多的蛟崽子,像团蛆似的聚在一起。 那没说的,这里必是那蛟祖被封印之地无疑了。 只是,那蛟祖的真面目又该是何等模样? 怀着好奇,许知秋催动金睛更甚。 隔得越厚,越是难以看破。 眼底血丝聚集,许知秋慢慢感到眼球一阵发酸。 但他强挺着, 随着观力又提升了一个层次,视线逐渐剥离碍眼的表象,向着那“蛟团”的核心,一层一层渗透进去。 终于,视线触碰到了那“蛟团”的核心。 然后,他只看到一尊,被十九道铁链悬空锁着的铜棺。 这些数以万计的毒蛟以铜棺为中心点,层层堆叠、包裹,像蚁群守护着蚁后。 “不应该是只巨蛟么?” “莫非化形了?” “不然怎么会被封印在人用的棺材里?” 他来此是为了追寻答案,此刻却得到了更多的谜题。 好奇心作祟,万般不甘,誓要看出个究竟。 便再次提升金睛,提升观力。 妄图看到那棺材里面的东西。 眼球血丝密布,酸胀感愈发严重。 但他仍没有放弃, 慢慢的,眼角溢出血泪。 在他的努力下,那棺椁的轮廓开始“变淡”,视线正在向着其中渗透。 随着他的观力达到极限, 终于,一具人形轮廓,模模糊糊、扭扭曲曲的呈现在他眼前。 仿佛隔着一层起伏的热浪,莫说面容,连那棺中人的基本轮廓都显得影影绰绰。 虽然辨不清真容,但对他来说,这已足够了。 忽然! 仿佛是看了什么不该看的所得的报应,瞳孔竟从那铜棺中倒映出两朵血红色的火焰。 下一瞬,眼窝处竟绽起血色火光,剧烈的灼痛,肆意灼烧着他的眼球。 许知秋大惊,连忙撤回金睛。 然而,眼球所承受的灼烧却是真的。 眼看双目要被烧焦,他不敢迟疑,立刻运转逆生将双眼炁化。 然而,那火焰并不只烧实物,竟连先天一炁也能灼烧。 非但如此, 仿佛一颗火星点燃了干柴,转眼间将他整个吞没。 那火焰似乎极其霸道,要将世间的一切都燃烧殆尽一般。 这把许知秋吓了一跳,逆生成了蜡烛,先天一炁成了蜡油,这般灼烧下去,他岂不化成灰了? 情急之下,脑子里迸出灵光。 破天荒的调动起下丹田的合欢圣火,引导二者对冲。 而那合欢火也真给面子,或许也是察觉到了威胁,竟真如疯狗一般,与那血火相互吞噬起来。 这他自己则被迫成了看戏的,盘坐在地上,整个人俨然成了一根大蜡烛。 身上嫣粉、血红、白炽、三色火焰交缠不休。 其中,白炽的逆生是和事佬,往两头打着圆场。 可另外两位显然不给它面子,一时干得火热。 许知秋也无奈,只能任由这两股火以他身体为战场,展开了一场拉锯战。 他自己则是努力维持着逆生,不断修复着这两位“大爷”给他体内造成的伤势。 也不知过了许久, 兴许几分钟的时间? 体表的火焰消熄了。 而在他丹田深处,嫣粉与血红,竟奇异般的交融在了一起。 许知秋看的瞠目, 合着这俩一时谁也干不死谁,反倒在他体内搭伙过起日子了?那我算什么?房东? 他无奈苦笑,也实在没啥办法, 反正一把火也是烧,两把火也是烧。 干脆就放开了。 不管怎样,暂时逃过一劫。 至于,先前对于那蛟祖的猜测……似乎要被推翻了。 ………… 转眼, 许知秋一行人在虞地已经待了半月了。 按照那大祭司所讲,旬月已经过半,那日蚀之期也越来越近。 袍哥会的五人虽说不是虞地土著,但毕竟是本着消灾解难的初心来的。 若放任虞地百姓遭此劫难,无止无休,于心何忍? 可奈何,那普智所言之百解迟迟没有头绪,众人又无可作为,不得不让人感到焦虑和沮丧。 然而更加雪上加霜的是。 就在近日,大祭司在野外采药时,遭遇一只超大号儿的毒蛟袭击,差点丢了老命。 若非普智恰好出现救下了他,【百解】一事就彻底坐蜡了。 他并未让普智杀那只大蛟,只是把它抓了起来,关在山中祭坛深处。 普智不疑有他,自然照做。 许是老天爷怜悯,就在此事后不久,事情终于来了转机。 又或许是那老祭司终于开窍了。 百解,成了。 老和尚亲自试验过,经过百解体质催动的大梵般若,轻而易举的就将一只毒蛟“净化”成了一团飞灰。 对此,众人反应各异。 老祭司一脸淡然,仍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老和尚则激动的好悬落泪。 飞飞顾娘子刘老道高呼厉害,喜不自胜。 范曾央则是一脸愁容,他知道,师伯这是离死又近了一步。 唯独许知秋颇为齿冷,给出了负面评价—— “说是净化,结果跟直接弄死没两样儿。” 如果这就是“净化”一词本来的真意的话,那他也无话可说。 也就在百解成功的当天,私下里顾家娘子的“尸检结果”也出来了。 与许知秋所料的,基本吻合。 那毒蛟内脏组织与人类的内脏组织,除了大小以外,其余高度相似。 或者说,更像是从人类变异来的。 这下,许知秋就有底气了。 尽管在他看来“拼图”还有很多缺失,但也足够他推断出一个基本事实了。 只等时机到了,把事儿摆到桌上,好好跟他唠一唠。 ………… 黑暗中除了跳动的火光,就只剩一个佝偻的背影。 老祭司奎桑站在祭坛上,背对着火光, “桑朵儿。” 他幽幽的声音在这一片黑暗中,更像是叫魂。 他望着身前那方黑池,盯着那池中漆黑如墨的池水。 “哗啦——” 池水泛起波纹,逐渐浮起两只猩红的眼睛,默默望着他。 “迟早你会明白,我是对的。” (本章完) 第84章 谎言 第84章 谎言 一般这世上的大事儿,在发生之前多少都会有些预兆。 也就是——山雨欲来风满楼。 竹楼前,顾家娘子和飞飞一脸愁容。 “我听其他路过的修士们讲,最近几日,地面上的毒蛟数量不知为何少了许多。” “应是日蚀将近,那蛟祖即将破关,所以将那些子子孙孙都召回去了吧?” “诶,也不知普智大师他老人家……若真能解了此厄自然是功德无量,可如若不能,那咱们……” 顾家娘子轻叹: “咱们本事低微,又能做什么呢?不过是行眼前善,诛眼前恶罢了。” 她看着一旁安睡的两个孩子,脸上露出爱怜。 “若真到了那万事皆休的最后一步,咱们能救几个是几个,也无非是尽人事,听天命而已。” ………… 翌日, 就在大祭司奎桑召集普智等众人,商谈净化蛟祖事宜的时候,许知秋摊牌了。 并当着普智及大家的面,对他当众发难—— “当着普智大师和几位的面,我就不同你拐弯抹角了。” 说话之间,与刘老道站位讲究,隐隐封住那大祭司的退路。 “其实根本就没有什么蛟祖,若硬说有的话……你就是,对么?” 这话一出,仍不知情的几人,顿时哗然。 普智皱起眉头,问许知秋, “许施主,你这话怎么说?” 无视一些人惊疑的眼神,许知秋继续道: “整个虞地毒蛟,都是通过某种药炼之法配合巫术,催生变异出来的,换句话说,都是人变的。” “这点我可以证明。”顾家娘子点头。“那毒蛟的内脏组织,与人类高度相似,或者说,就是人变异而成的。” 许知秋接着朝大祭司发难,手一摊, “你看,这与你先前所言‘虞地毒蛟皆是蛟祖精血演化’,简直是驴唇不对马嘴,况且,我也根本没看见有什么蛟祖的存在。” “这、这也太匪夷所思了!”飞飞捂嘴惊呼,看向大祭司,“如果真是这样,那他为什么要做这么恐怖的事?” 这下,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那大祭司身上,等着他回答。 他脸上却没有太明显的情绪,只是看着许知秋,问: “这么说,你去过那里了?” 许知秋点头,算是承认。 “说说吧,那棺中人是谁?” “虞祖重光。”大祭司淡淡回道。 这话一出,许知秋蹙起了眉。 一旁的刘老道开口: “也就是说,那虞祖飞升的传说,压根就是假的?” 大祭司点了点头,如此既配合更不狡辩的态度,让人感到一股有劲无处使的别扭。 “嘿,看来是破罐子破摔了……”许知秋双手掐腰,冷声质问,“你还是把那个故事重新讲一遍吧。” “没什么好讲的。” 大祭司此刻几乎知无不言, “飞升是个谎言,事实是虞祖失败了,但也并非什么都没留下。棺中那具点燃了神火的半神之躯,正是虞祖留给我们这些虞祖子民们最后的遗产。” “那神火有什么用?” “火中蕴含神性,可夺造化,淬炼、提升性命层次,也可将蛟,化为虬龙。“ “虬龙?”飞飞不解。 刘老道解释:虺(长出四肢的蛇)五百年为蛟,蛟千年为龙,龙五百年为角龙,千年为应龙。 虬龙是龙,只不过是龙属中最低等级的。虽说远没有真龙那般翻江倒海的大威能,大本事,却也是动辄寿元数千载的超凡生物。 许知秋皱眉,质问那大祭司: “所以,你把人炼成蛟的目的,就是为了让它们再进一步,变成更高一级的怪物?” “人力有尽,唯有借龙道,跻身长生种。” “这分明是邪门歪道。” “那又如何?” 大祭司忽然反驳: “长生一途是我族几千年来的夙愿,为了达成这个目标,就算放弃为人的立场,也在所不惜。” “胡扯!” 飞飞忽的爆发了,这姑娘气得浑身哆嗦, “你要不要看看你到底造了什么孽?是,你们是自愿的,可那些因此无辜而死的百姓呢?他们是自愿的么?” 大祭司浑浊的双眸涌现一丝黯然,但随即就消失了。 叹了口气: “这也是我现在配合你们的原因,作为罪人,长生没我的份,我也早做好了承担这一切罪责的准备了。” “呵!你倒是会自我感动。” 许知秋冷笑,对他这番作为甚是鄙夷。 “这么说来,你把我们都涮了。” 又指向普智, “而这位被你涮得最狠。” 普智从方才开始就一直闭目念经,拨弄着手中念珠。 此时叹了口气,缓缓看向那老祭司: “所以,老施主,贫僧和百解存在的意义是?” 老祭司对他同样没有隐瞒,直言不讳: “你的献祭,是神火发动的前提。” 见普智欲言又止,老祭司接着道: “我知你要说什么,蛟性暴虐嗜杀,若缺了你这一环,那么得不到救赎的它们,其后果,我想你自然明白。” 这是妥妥的阳谋。 他也是吃准了普智的心肠,因此才毫无顾忌的承认了自己的目的。 哪怕是利用,他也断定普智绝不会舍下虞地众生不顾。 但话虽如此,他毕竟干得不是人事儿。 此刻面对着老和尚,纵然脸皮再厚,他也不能无动于衷。 于是,冲普智做了个不伦不类的佛家礼数。 “对不住了,大师。” “我tm宰了你!” 范曾央听不下去了,眼底冲血,抄起狼牙棒就要上去敲碎他的脑壳。 然而,忽的一声夹杂着佛门真力的怒吼—— “住手!” 范曾央大惊,转头诧异。 “师伯!?” 普智拍着大腿,痛苦的喊道: “你现在纵是将他碎尸万段,又有何用?当务之急,化解此事才最要紧!” 接着声音转为低沉,念了句佛号: “反正老衲这条命早就豁出去了,至于是不是被骗,对我而言,又有什么差别呢?” (本章完) 第85章 红莲业火 第85章 红莲业火 事情搞清楚了。 这虞地之灾的源头,原来就出在他们自己身上。 这可真应了范曾央当初劝普智时说的那番话。 而这老祭司着实干了一件生儿子没屁眼儿的缺德事儿。 现如今,该干的都干完了。 他自己一副听凭处置的老实模样,实则,却把天大的烂摊子丢给了普智。 为了不使虞地那些其他的无辜百姓灭绝,也是为了彻底消除毒蛟之患,普智哪怕明知一死,捏着鼻子也得为他擦这个屁股。 尴尬的是许知秋等人,此情此景,为了保证这一过程顺利,也不得不跟着凑这份热闹。 更艹蛋的是,那大祭司固然罪该万死,但众人却偏偏没有审判他的资格。 只能等待此劫之后,由那些无辜受难的虞地百姓,对他的罪孽进行审判。 至于是杀是剐,对此,他倒是都没有丝毫异议。 如此一来,愈发的让人恨他恨得牙痒痒了。 ……………… 终于,时辰到了。 这一日,天狗蚀日如约而来。 天地色变,太阳的光芒被骤然变得稀疏黯淡,天空中逐渐出现一个黑影。 好似一个黑色的圆盘,逐步侵吞着太阳的面积。 随着日蚀进行, 黑影与太阳逐渐重叠,天地之间一片漆黑。 很快,仅有太阳外围那一圈薄薄的光环, 光环从天空洒下淡淡金晕,圈起一座不起眼的山峰,正是那座被禁制掩盖的透天窟窿。 禁制正在如冰雪般消融。 天地间的灵气也似乎受到某种牵引,开始向那里汇聚,并逐渐在透天窟窿的上方,聚起一团旋涡状云从。其规模之大,哪怕相隔数百里,依然清晰可见。 “此等异象,那边定有宝物!” “莫非是古虞国宝藏!?” “哈哈!我等的机缘来了!” 所有流连在虞地的修士,此刻有了同一个目标。 于是乎各自驾起流光, 如同一群闻到腐肉的野狗,自四面八方朝着那透天窟窿聚了过去。 等众人簇拥着普智赶到时, 那帮修士或是因分赃不均、或是因为本就有仇,或是相中的宝贝被人捷足先登,总之已经干起来了。 窟窿里成堆的奇石灵草,法宝法器,乃是虞国千年来的府库珍藏。 这些修士贪心眼红,甚至就在那万蛟攒簇的眼皮子底下,相互之间把人头打成狗头,将整个窟窿搞得一团糟。 不过普智等人也无暇理会他们了。 许知秋一行人簇拥着普智来到那天梯前,众人一齐望着下方那扭曲成一团的巨型“黑疙瘩”,无不是一阵恶寒。 老祭司奎桑虽是罪人,但此刻作为“技术指导”,却不得不出现在这里。 指点着普智: “根据古籍记载,稍后这铜棺就会自动开启,棺中神火溢出,会化作一座火焰莲台,届时需要你坐上去,以百解之躯承受神火煅烧,并在脑中观想化龙门户。” “如此,神火就会依从神性,借你的身躯化成真实不虚的门户。如此一来,众蛟跨过龙门,即可升华为虬龙,前往上界。” “阿弥陀佛,如此一说,倒是颇有些涅槃成佛的味道。” 普智并未有一丝一毫的恐惧。 反而有些慷慨赴死,似乎对于那即将成就的大功德而感到跃跃欲试。 “唉……” 见他这般,许知秋不禁暗自叹了口气,也说不上是什么别扭感觉,只是有些意兴阑珊。 忽的, 天空中被天狗啃得只剩外面一圈的金环,陡然大放光芒。 璀璨的金光构成一柱,笔直的打在透天窟窿里。 也不知是巧合还是注定,直直打在那万蛟蠕动的黑团上。这一照,便好似冰雪消融。 毒蛟们扭动着身子散开,仿佛一团融化摊开的沥青。 很快的,将其中链锁的铜棺暴露了出来。 受金光照射,那铜棺开始发出机括转动般的“咔咔”声,听起来很是艰涩,仿佛锈蚀了千万年。 随着棺材一点点开启,虞祖露出真容。 原来,这所谓的半神之躯,只是一具骨架。 血肉早已随着时间长河的流逝而褪去, 看那体型确实魁梧,尽管只剩下白惨惨的一幅,却如同一头沉睡的凶兽,透着粗犷与神秘。 他的面骨宽厚,轮廓嶙峋,身上穿着一件古老的青铜战甲。 在他周身的骨头关节各处,隐约跳动着火焰的苗头。 “噗通!” 那棺中人暴露真容的一瞬间,老祭司就跪了下来。 “吼!!” 与此同时,上万只毒蛟一齐发出咆吼,仿佛是为了迎接先祖的荣光降临。 激烈的声波,将整个透天窟窿震得一阵摇晃。 远处,正在争抢打斗的修士们同时罢手,诧异的望向这边。 但也仅仅是片刻,便又恢复了争抢打斗。 这些修士目标倒还算明确,只抢眼前的。 熊! 忽的血红色烈焰在那虞祖的体表灼燃,很快将这具半神之躯吞没,火越烧越旺,很快占满了整座铜棺。 哪怕隔着数百丈,那股灼人的热浪仍然让人难以忍受。 不由得齐齐向后退。 许知秋看得清楚,那火焰与他丹田中的同出一路,却不知到底有何用途? 火团不断攒聚着,随着时间推移,从中果真升起一座血红色的莲台。 那莲台有三十二品,每一瓣瓣都显得栩栩如生,精美的像一件工艺品。 那上万只猩红的双目同时打在那莲台上,目光中的暴虐一时被渴望替代。 莲台被众毒蛟簇拥着,缓缓向上升起,很快来到普智脚下。 不知为何,那火焰化莲台后,热能仿佛受到了拘束,竟不觉得炙人了。 “阿弥陀佛,老衲该上路了。” 普智转身,朝众人告别。 众人一一还礼,飞飞和范曾央眼角含着眼泪。 然后,普智踏了上去。 他盘膝而坐,开始闭目诵念经文,同时按照那老祭司的要求,脑中观想化龙门户。 熊! 血红色火光腾起,将普智整个包裹在其中。 抑扬顿挫的诵经声,还在从火光中阵阵传出。 “……” 那老祭司此刻哆嗦着嘴唇,怔怔望着莲台上的普智。 心中的激动,驱使着他口中喃喃自语: “快了……就快了……” 虞族数千年的夙愿,终于要在他手上达成了。 尽管这过程不那么美好,但都值得。 在烈火熊熊中,一座巨大的门户,逐渐在半空中具现了出来。 “吼——” 似乎是因为喜悦和激动,万蛟齐声发出咆吼。 然而就在这时,火焰中响起普智老和尚的歇斯底里的呐喊—— “不!不对,这并非化龙之火!这是、红莲业火(佛家术语)!” (本章完) 第86章 同去 第86章 同去 “不!这不可能!!” 老祭司望着上方的“惨剧”,一时恍惚失神。 烈火在咆哮,从门户中动彻而出。 将蛟龙潮染成了一片血红色的火海。 无数玄黑色的蛇躯在火海中痛苦的扭动挣扎,方寸大的地方,或十或百,皮肉鳞片皆被炙烤的寸寸崩裂。 凄厉的嘶嚎声震得整个透天窟窿隆隆发颤。 这使得极远处,那些只顾着争抢厮斗的散修们都不约而同罢了手,陆续向着这边聚集过来。 “根本不是什么化龙之火,这是红莲业火!” 莲台之上,火光摇曳,那普智露出面目。 竟是色变红赤,被火烧的皮肤干裂,像破碎的瓷器片一样。 范曾央身为佛门俗家弟子,对此则懂一些。 “红莲业火,来自八寒地狱之第七,又名【红莲那落迦】瑜伽师地论有云:凡有大恶业之人,妄图成就正果,必遭此火焚身,与一身业障俱灭。不想如今竟被他所用,反拿来成就自身。” 刘老道摇头, “并非佛家专属,道家三灾之中也有类似,只不过叫法不同。” “二位,现在可不是争这个的时候吧。”许知秋说。 范曾央接着道: “普智师伯身为天音寺高僧,数百年持戒行善,纵然有业也多是善业,恶业寥寥无几。” “因此虽然被那红莲业火烧得皮肤龟裂,一时应该也无性命之忧。” 果然,那普智端坐莲台,脸上虽然龟裂,却也没更进一步的伤害。 “不是说化龙之火么?”许知秋问一旁的老祭司,“怎么又成了这业火?那虞祖究竟有什么目的?” “我、我不知道。” 那老祭司一脸慌乱,望着那一片挣扎的火海,在那每一只毒蛟的脸上,似乎都浮现出人类的头面,露出惊恐痛苦的神情。 受业火煅烧过后,这些毒蛟肉身崩坏,陆续褪去其形。 倏而魂魄显露,化作一个个虚幻不定的人影,在火海中挣扎沉浮。 如此,哭喊声咒骂声虽然愈发嘈杂,却是实实在在的人声。 自然而然,听在那老祭司耳朵里,无比的撕心裂肺。 仿佛被火炉提纯一般,上万条蛟龙被烧得褪去其形,化为最精纯的紫黑色的稠浆。 那些魂魄在哭喊叫骂声中,也被业火煅烧得支离破碎,融入那稠浆中。 血肉、魂魄、全都混成一颗数十丈高大,紫黑色的胚胎,静静的悬浮在虚空中。 业火在胚胎边缘燎绕着,像一颗着火的肉团。 而包括普智在内,以及那棺中枯骨,全都被胚胎包裹在其中。 或许是他们两个异物的原因,胚胎中时不时绽放出金色和血红色的光晕。 “我明白了!” 刘老道忽的一拍大腿! “这毒胎借业火煅烧之后,乃是最精纯的毒物能量,其中掺杂了普智大师的百解,及那一身佛家正法,正反相济,暗合造化之意。” “若所料不错,这毒胎仍在演化,到最后怕是要化为一枚道果!” “道果?”许知秋第一次听见这稀奇的玩意儿。“有什么用?” 还不等刘老道回答,那老祭司先说了。 “复活。” 他直视着那颗毒胎,一双浑浊老眼中,满是痛苦挣扎, 心中更是如同针扎剑搅,痛苦不堪。 “这就是您的目的么,虞祖?” 什么“借龙道,跻身长生种”? 什么遗产? 都是假的。 都是骗局! “不惜搭上我们这些后辈子孙的血肉魂魄,也要成就自己的道么?” 终于意识到自己的所为造下的后果,他仿佛失去了全身骨头,跪在地上,以头抢地。 “我、我究竟造了多大的孽?” 忽的这时,身后一阵风声。 他猛地转头,一只体型硕大的毒蛟,就从身后的上方飞掠。 他认出来了,脸色骤变,抬手大喊: “桑朵儿,不要过去!” 那毒蛟的目标,显然也是那业火中的毒胎,但当真相揭露以后,此举已经是明明白白的送死。 “你、你要用这种方式,来惩罚我这个父亲么?” 老祭司哭了, “那时你要杀我,就是为了阻止我。你是对的,我不该执迷不悟,最终害了族人,也害了你……” “可此事说到底,并非我一个人的意志啊!几千年了,停不下来了,大伙儿都停不下来了啊……” 后半段话,他压着嗓音喃喃自语,与其说给别个,不如说是给自己听的。 终于,那只名叫“桑朵儿”的毒蛟,也融入了毒胎中。 受业火煅烧,形体崩坏,一缕魂魄显出婉约人影。 她站在火海中,默默凝望着下方的老父亲。 眼神中,没有怨恨,只剩悲悯。 终于,连这缕魂魄也被煅烧得“融化”开来,与毒胎融为一体。 老祭司涕泪滂沱。 “……” 许知秋等人看他如此,一时不知该作何评价。 还能咋说呢? 被祖宗给卖了么。 合着那所谓“给虞族后辈留下的遗产”,就是一口实实在在的填坑大业。 为了给自己成道,把子孙后辈都搭上也在所不惜。 不得不说,人家这祖宗当得可真tm有出息。 就在众人在心中批判不休时,那毒胎忽的开始了变化。 表面逐渐浮现出纹路,形体逐渐向着一个“苞”的样式靠拢。 然后,这朵巨大无比的苞开始绽放,瓣层层叠叠地展开,逐渐变幻成一座玄黑色的莲台形状。 莲台中央燃烧着血红的红莲业火,却寻不见老和尚的身影了。 “师伯!!”范曾央悲怆不已。 但其他人没他那份深沉的悲伤,都直直盯着那莲台中央盘膝而坐的枯骨。 在那具苍白的骨头架子上,肉眼可见的,竟一点点地生出了血肉、经络和脏腑 “呦,开始长肉了!” 许知秋握紧了拳头,一边冷笑着,嘴里牙根痒痒。 若非摸不准后果,他现在巴不得用直接雷法直接劈了这狗娘养的。 当然,劈不劈得动是另一说。 …… 这时,那些夺宝的修士们也都围了过来,对着那火海中的虞祖指指点点。 “这骨头架子倒是神异,若取块肉吃了不知能不能涨功。” “我看应是天材地宝。” “来都来了,不尝尝鲜岂不可惜?” …… 所幸这群虽然是利令智昏的,但毕竟不是傻子,也只敢在边缘观望。 忽的, “跑!” 火莲之中,传来普智的呼喊。 众人一惊,范大喜, “师伯,您还活着!?” “傻孩子们,快跑啊!” 普智的声音继续传出,与之相应的,是一道金色佛光将几人笼罩,为众人镀了一层金晕。 许知秋几人仍在疑惑之际,忽然眼前业火好似雪崩一般扩散开来。 血红色的火海,瞬间吞没了整座透天窟窿, 周围那群修士无一幸免,俱被业火吞没。 霎时间惨呼呛天。 “怎么回事!?” 受普智金光包裹的众人,竟一时不受业火所伤。 “应是复活的能量还不够,它要连我等也一起吞了。” “此地不宜久留,速退!” “那他们……”飞飞看着四周的人。“管不了那么多了!” 许知秋说罢,众人再不迟疑纷纷跑路。 刘老道留了个心眼,将那一旁心态崩溃的大祭司也扯上一同带走了。 待得六人出了透天窟窿,这才发现,外界已经是一片暗黄。 天空中,天狗蚀日已过去了一半。 半轮朔日展露微茫,却显得死寂深沉。 仿佛老天爷也被这“盗天机”之举惹得震怒,大发雷霆。 业火仍在蔓延,很快覆盖了整个山体,继续向着四处侵吞着。 除了火声噼啪轰鸣,还能隐隐听见……那些被灼焚之人歇斯底里的惨叫。 总之,一片熬糟。 …… 竹楼, “叽叽喳喳——” 一只百灵鸟停留在飞飞的指尖上,冲她叽叽喳喳叫个不停。 飞飞懂驭兽,通鸟语,闻言将消息告知众人—— “从那透天窟窿里看,那虞祖血肉尚未彻底长成,而那业火仍在向外蔓延,如今已经烧光了方圆百十里的土地了。” 范曾央说: “那业火专烧恶业之人,就如同普智师伯一般,只要是恶业少的人,对于业火抗性就更高一些。” 换句话说,这就叫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可问题是,恶业这东西是个人都有,不过是多少的差别罢了,可凡人哪怕粘上一丁点儿就难活了。” “就这么下去可不行。”刘老道摇头,“现在都这么邪乎了,若让他成功复活,指不定会生出多大灾殃。” “灾殃已经在眼前了!”飞飞一脸焦虑,“若任那业火蔓延下去,岂不把整个虞地烧光不可?那这余下的七八万百姓……” “七八万又如何?你有办法?” “……”飞飞被问得哑口,红着眼睛生闷气。 众人一时皆沉默,气氛压抑。 “嗯啊~嗯啊~” 一阵婴儿的啼哭打破了沉默。 “哦,不哭不哭,又尿了是不是?” 顾家娘子搂着两个娃娃,一脸爱怜的哄着。 她是个寡妇,丈夫早年横死,夫妻伉俪情深,一直没有改嫁。 可没留下子嗣,终究是憾事一桩。 经过这些日带下来,俨然把这虞清虞浊两兄弟视如己出。 “若最后实在事不可为,我就把这两个孩子带去中原。“ 她笃定的说。 “……” “诸位,不妨想一想,咱们干什么来了?”许知秋突然问。 飞飞答:“救人啊。” 许知秋叹了口气,“虞地七八万人,若是光靠疏散救济,咱们几个怎么救?” 这话一出,众人都陷入思忖。 是啊,答案显而易见。 要么直接走。 要么放手一搏。 可直接走,几人又都狠不下那份心肠。 那就只有…… 众人对视一眼,眼珠子里都透着莫名的光。 “研究研究?” “研究研究!” 五人围在一起,像个商量着要抢银行的犯罪团伙。 刘老道捋着须子,“贫道倒是有条路子,却不知可不可行。” “敢卖关子就把你叉出去!” 范曾央想起了自己袍哥会老大的身份,脾气也有点上来了。 “赶紧说!” 刘老道不紧不慢从怀中取出一封玉函。 他打开玉函,里面却是一张符箓。 刘老道颇为骄傲: “这东西乃是本门祖师给我这不肖后辈传下来的几件宝贝之一,若非逼到这份上,贫道可舍不得拿出来哩!” 众人闻言聚焦。 这符黄纸打底,朱砂描纹,边缘还用金线勾着纹路。 只不过只描了上半部的符头符胆,下半部的符脚却只书写了一半。 仅仅是略微一观,就感到双目刺痛,耳畔仿佛有雷鸣声隐隐作响。 “这是雷符?”许知秋瞧得眉头一皱,“咋是半张?” “诶!半张也无妨。”刘老道一摆手,“那孽障借日蚀行欺天之举,必然引得上苍震怒,只要我们稍加引导,给他招个灭顶之灾应是不难。” “你想靠这东西引雷,劈死那虞祖?”范有些狐疑,“能靠谱么?” “这叫借苍天之力,荡妖平魔!”刘老道不乐意了,“不然呢,你有好办法?” 众人对视了一眼,暂且认可了这个办法。 然后, “具体怎么操作?” 刘老道收整起身上道袍,起身。 “这好办,老道我这就出去一趟把这雷符给那虞祖送过去,你们在家等我就行。” 说着迈步就走。 范一把薅住了他的胳膊,斜眼觑他: “你就不怕业火烧光了你的杂毛?” 话说得轻巧,其实是个人都知道,这是九死一生。 “放屁!”刘老道也来脾气了,“老道我也不曾亏心,量那区区业火也烧不死我!” “……那要这么说,我也不怕。”飞飞也站了起来。 “别争了!”范老大阴沉着脸,仿佛做了决定,“好歹你们也叫我一声范老大,此事还是得我……” “我去。” “不不不,还是我。” “说了我去!” “我去!!” “我——去!!!!” “诶你咋骂人呢?” “不是,你们这还能干起来啊?这又不是争抢着入洞房……” 许知秋不是好眼神瞅他们, “我只问你们一句,你们哪个敢说自己有能耐在种下雷符的同时,还把老和尚从里面拽出来?“ 这话一出,众人顿时恍然。 是啊,咋把老和尚忘了。 人家一身舍己为人的慈悲心肠,如今还在火堆里遭罪呢。 别整到最后没被火烧死,反倒被雷给劈死了。 看来,团队协作还是有必要的。 “所以?” “同去。” “同去!” “还有我!” 老祭司奎桑突然出现,他气息大变,眼球猩红,周身笼罩着滚滚黑气。 “我对你们还有作用,不妨让我豁出这条老命,也算替自己,替族人,了结这段因果!” (本章完) 第87章 登阶 第87章 登阶 引雷不是请客吃饭, 不是写文章,不是描眉画眼,不能那样雅致,那样从容不迫,那样温良恭俭让。 引雷是一门艺术,一门进行破坏的艺术。 要的是惊天动地,要的是翻江倒海。 要的是把那最高大上的,打落成最狗逼不是的。 简单一句话,干它就完事儿了! …… 眼前,血红色的火海茫茫无际,几乎将整个天穹都染成一片暗红色。 即使身处百丈高空之上,但下方灼灼的热浪仍旧汹涌而来,烤得人脸皮生疼不已,甚至连毛发都开始焦枯起卷。 “诶,我说你们一个个怎么都这么兴奋啊?“ 最前面御空飞行的刘老道回头,用一种不是很友善的眼神看着众人。 “搞破坏嘛,当然兴奋啦!“飞飞皱起小巧的鼻子,脸上兴冲冲的表情。 “这可不是什么好玩的事情。“许知秋伸手朝着她的脑袋轻轻敲了一下,然后转头看向几人:“我已经和老刘、老范商量好了,等会儿你和顾大嫂就在外面接应,我们几个进去就行。“ 飞飞闻言连连摇头,“不行!我才不要待在外面呢,我也要进去,大不了我保证不给你们添麻烦就是了!“ “是啊,既然都已经来了,还说这些干什么?“顾家娘子同样一脸坚定地表示自己愿意一同前往,大有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 她来之前,便将两个孩子托付给了虞地的一户善良百姓照顾。如此一来,她心中才算踏实下来。 许知秋无可奈何,只好尊重她们做出的决定。虽然众人聚集起来,可以彼此分担一些业火所造成的伤害,但此行依旧充满了艰险。 暂且不论需要忍受业火焚烧的痛苦,更为关键的是雷落后,整个透天窟窿都会变成一片废墟。 而且据刘老道推断,从埋下雷符到雷电落下的时间,绝对不会超过二十个呼吸。 不仅要顶着熊熊燃烧的业火将符种下,还得从毒胎中将普智老和尚解救出来,并赶在雷落前撤出透天窟窿。 这其中的难度,可谓是难如登天。 想凭一人之力做到这点,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如此,也就只能集思广益了。 对于业火,寻常的避火决根本没用。 土遁之法倒是个不错的路子。 只不过那最后的一段千阶悬梯,还是得实打实靠双腿走过去。 “这是土遁符,稍后咱们从地底遁过去,不过地下方位难辨,咱们要做好出意外的准备。” 刘老道说着掏出符箓分给众人。 “这事好办。” 许知秋也掺了一脚,“我这有地行仙探查的法门,你们速速过一遍耳朵,配合老刘的土遁符咒,能收奇效。“ 顾家娘子取出一支翡翠瓶装的药液。 “这是翠微涎,百草之精所成,能在短时间内大幅增强体内五行元炁,使修为暴增,但副作用不小,你们一人一口不要多喝。“ 范曾央第一个把药喝了,一抹脸。 “我金刚门的功法重在防御,等下由我顶在前面!” “不,还是我来。” 许知秋运起逆生,霎时间雪染白头,周身气机鼓荡奔流,好似滔滔大河般不可抗拒。他还是第一次在众人面前展露压箱底的本事。 那一身森然气韵,顿时压得范曾央没了言语,刘老道瞠目,飞飞和顾娘子张大了嘴。 “可不是看不起各位,实在是不止一次有过被火燎的经验,因此这头排兵的活儿,也只能我来干。” 他先前见识过那红莲业火的厉害,只不过如今有了更深的认识。 既然普智那老和尚能顶得住,他也自信可以。 “那既然这样……” 飞飞扭捏着在人前宽衣解带,很快解下一层冰丝内甲,俏脸羞红: “许大哥,这是我出门之前我爹给的……算是个宝物吧,你拿去用着吧。” “昏头了吧?”许知秋闻言却笑了笑,轻敲了她脑壳一下。“就你那可怜的三围我能穿的进去么?” 飞飞一怔,显然没听懂啥叫三围。 但随即也反应了过来,一时羞得无地自容。 包括刘老道在内,众人嘻嘻哈哈。 老祭司奎桑杵在一旁,默默看着。 众人把任务分工做的明确,唯独对他没什么要求。 他也一直不发一言,众人也不知道他到底有什么打算,只不过都到这时候了,也不妨带他闯荡一二。 尽管,那红莲业火对造下恶业之人灼烧最甚, 相比于旁人,他无疑将是最受痛苦煎熬的那个。 但这仍然是他的选择。 ……………… 随着众人以土遁潜入,场景发生变化,下一瞬俨然身处透天窟窿的内部。 一眼望去,完全是一片血红色的海洋,滚滚浓烟弥漫着,让人几乎无法睁开眼睛。 当破土而出的瞬间,众人立刻催动真元,试图构建出一个法界来保护自己。 然而,这样的法界仅仅只能稍稍阻挡住业火的侵袭,转眼间就像遇到热油一般迅速融化开来。 见到这一幕,刘老道毫不犹豫地再次拿出一张金线描边的珍贵符箓。 只见他手持符箓,口中念念有词地开始吟诵咒语—— “太阳煌煌,顿开金光,神通速现,覆护真人。” 金光构成楔形屏障,堪堪将众人护持在其中。 而这金光显然更加结实耐造,那业火竟一时毁伤不得。 不用说,又是这老道的一件压箱底宝贝。 看来也真是下血本儿了。 刘老道一声苦笑: “顶多二十息。” 许知秋运起金睛,透过浓烟和火海,看清了前方的台阶,招呼众人: “时不待我,速登阶!” “来了!” 众人齐声应和,以楔形矩阵向前推进。 (本章完) 第88章 瞅你呢 第88章 瞅你呢 业火构成的奔流,一浪胜过一浪的从前面涌过来。 好似承受着万钧重压一般, 使得众人每往前跨出一步,都好似深陷泥淖,举步维艰。 而处在最前方的许知秋,无疑承受了最大的阻力。 所幸刘老道的金光足够给力,将众人连为一个整体的同时,那楔形结构也把前方的火海向着两侧导流。 如此一来,压力就少了许多。 许知秋也就干脆全力运起逆生,强顶着火海往前冲。 身后众人,则纷纷把单掌抵在他的背上,灌注真元为他助力。 悬梯总共三千余阶,许知秋打算一鼓作气。 先是脚踏紫芒刃,在短短十息的时间已经朝前冲出一千五百多阶。 身后,刘老道眼中闪过异色,迟疑半分后,还是开口: “许小友,若我没看错的话,你这是合欢派的紫芒刃吧?” “好眼力。”许知秋简单作答。 “这么说你是魔教合欢派弟子?” “你看我像么?” “嘿!“ 刘老道嗤笑: “合欢要是真能调教出你这样的弟子,那可算她们祖坟冒青烟儿了。不过我估计她们也没这么大福报。” “那还废话个甚?” 许知秋说罢,脚下紫芒刃光华大盛,于三五息之间,又冲出去了五百多阶。 也就在这时,金色光幕开始摇晃,不稳。 前方传来的阻力也愈发强大,再御剑已是不能。 许知秋干脆落地,靠双腿跺脚前行。 “砰砰砰砰——” 逆生加持下,每一脚都将青铜台阶跺出深深的脚印。 在一阵仿佛鞭炮声中,金色的楔形矩阵快速向上推进。 又是三五息,尽头已然在望。 也就在这时,金色光幕终于撑到了极限,光芒最后闪了一闪之后,轰然破碎。 霎时间,滚滚灼流,没有任何遮挡的冲刷在众人身上。 滚烫、灼烫、汆皮燎肉,都不准确。 热到极致,反倒给人一股严寒逼切之感。 “呃啊——” 飞飞和顾家娘子忍不住发出撕心裂肺的叫喊。 受业火侵蚀,她二人脸面俱是色变红赤,裸露在外的肌肤被炙烤的寸寸裂开,或十或多,好似青瓷的碎片一般。 范曾央看着实在不落忍, “挺不住你俩就下去!” “放屁!” 顾家娘子骂了他一句, “不是说这火专烧恶业么?姑奶奶今天就当拔毒了。” “对!”飞飞也是不甘示弱。 “咱们今天就比比……谁被烧得最惨,肯定是平日里亏心事做多哩!回去且得当着大家伙儿的面忏悔!” “那我现在就忏悔,我前年开春时候偷看过女人洗澡,犯了色戒。”范说着恬不知耻的咧嘴直笑。当然,也可能是痛得。 顾家娘子咒骂: “呸!不害臊的东西,亏得你脸皮够厚,连业火都烧不透嘞!” “咱们这才哪到哪,跟人家学学。”刘老道出言打断了他们,示意看向后方。 众人转头, 只见那老祭司奎桑,此刻俨然被业火烧成了一根大蜡烛。 全身上下都笼罩着熊熊火焰,火舌仿佛自五官七窍中燎烧而出。 难以理解他究竟忍受着何等苦痛,可却连一丁点的哼呼都没有。 只是默默的跟在众人后面,亦步亦趋的缀行着。 或许肉身上的苦痛,对他来说,早就不值一提了。 ………… 青铜长阶的尽头已然映入眼帘,只是到了这一步,火海奔流也愈发猛烈。 猛烈到甚至不得不让人怀疑,那虞祖究竟是什么驴艹出来的?怎么就能调动如此规模海量的红莲业火? “还有二百阶,撑住!” 许知秋前面一声吆喝,后面人也不含糊,各自运转真力,拼了命的将他往前面顶。 但人力参差不齐,各有尽时。 还剩下一百五十阶时,根基最薄弱的飞飞先撑不住了。 “许大哥,对不住,我……” “少废话,速退。” 众人调整了一下阵型,继续前行。 又过了七十阶左右,顾家娘子也到了极限,虚弱的道: “做到这一步……我也算问心无愧了。” “我替虞地众生谢谢你们。”老祭司奎桑说。 剩下四人继续前行。 待到还剩二十阶时,除了许知秋和老祭司奎桑尚有余力,刘老道和范曾央都顶不住了。 “这最后一程,可还有我俩能做的么?”范曾央问。 “有!“许知秋拉住老祭司的胳膊,对他二人道:“借你俩个跳板,把我们送过去。” “妥了!”刘老道说着将手中雷符交给他,“持符引雷的咒语已经告诉你了,可别给老道我糟蹋了。” “放心。” 两人一点头,同时架起双掌,鼓足真元。 “来!” 下一瞬,许知秋已经弹身而起,身形凌空,双脚毫不留情地朝二人蹬下! “砰!” 一声炸响好似鞭炮! 这一蹬,刘老道和范曾央两人都感受到如山的压力朝自己笼罩而下,几乎窒息。 前者更是一副老骨头险些散架,腾云驾雾般直接向后倒飞了出去。 范曾央说到底也没比他好哪去,踉跄了两下也是从阶梯上滚落。 而借着这一踹的反震之力,许知秋二人直接化作出膛的炮弹,瞬间破开层层火海奔流,向着阶级尽头的平台直射了过去。 眼前,那由毒胎化作的玄黑莲台大逾几十丈,占据了整个眼帘。 莲台正中,一个人影在业火中显出轮廓。 正是那将复活进行中的虞祖。 相比于之前白骨生肉,现如今一身肌腱血管基本都已长成。 透过纤薄的横膈膜肌肉和肋骨间的缝隙,甚至能清晰的看见的蠕动的肠子,跳动的心脏。 在那面目之上并没有脸皮装饰,有的仅是纵横交错的肌肉、肌腱,以及一对圆滚滚的眼珠子,和惨白的牙齿。 “已经,到了这一步了么?” 老祭司奎桑说着,在满是龟裂破碎的脸上,那双眼睛绽起猩红色的光芒。 浑身骨骼,开始怪异的“咔咔”作响。 许知秋则运起金睛,打量着整个莲台,试图从中找到普智的踪迹。 很快,锁定了位置。 “就是那儿!” 老和尚蜷缩在莲台核心中央处,双目紧闭,不知死活。 浑身裸露的肌肤同样被烧得寸寸开裂, 尤其那一身佛家真力衰微无比,俨然一副被榨干了的模样。 没说的, 许知秋运起绛宫雷,就要朝那莲台轰上一记。 然而就在这时,似乎察觉到了他的动作,那虞祖的眼珠子齐齐转动,朝他望了过来。 “……” 许知秋与其对视着,说不上哪个眼神更吓人。 也说不上谁就把谁看成了蝼蚁。 毕竟此时此刻,双方都属于是穷途末路。 那虞祖尚未完全复活,正是极度虚弱。 许知秋一路破关至此,无时无刻承受着业火煅烧,精神体力同样也到了极限。 那么,面对这等眼神,谁又该惯着谁呢? “你瞅你妈呢?” (本章完) 第89章 引雷 第89章 引雷 毕竟相隔了七千多年,估计那虞祖听不懂许知秋的骂娘。 但猜也能猜出来不是好话。 “呃#¥%%………………” 只见那虞祖张开惨白的牙齿,发出含混不清的声音。 似是古语。 随即,抬起右手节节分明的食指,指向了他。 “咕咚!” 许知秋感到自己的心跳似乎漏跳了一拍,有股莫名的心慌。 便在这时,老祭司奎桑突然开口: “小心!此乃古虞术——咒命,速速运功护持心脉,或可抵挡一二。” 话刚落,许知秋也如是照做了。 但随即胸口一阵剧痛,原本跳动的心脏,像是被一杆无形的长枪捅了个对穿。 “……” 嘴角溢出淡红色的血迹, 许知秋身子一软,直接俯面栽倒。 “啊!!” 老祭司将身上黑袍一卷,霎时间滚滚紫黑煞气将他吞没。 那煞气之浓之烈,竟连四周的红莲业火也一时被迫退了开去。 紧接着, “吼——” 咆吼声惊天动地,一只堪比卡车头大小的毒蛟之首,从紫黑煞气中探出了狰狞口吻。 这无疑是最大只的毒蛟,粗逾六围,大几十丈。 两只猩红巨目,死死盯着毒胎莲台上的虞祖。 后者也默默凝望着这个与自己有着百代血缘的后辈,那两只紫色的眼珠子中,似乎带着恼怒。 恼怒这个后辈蝼蚁,竟敢对他这个始祖大不敬么? 一人一蛟相互对视了数秒,无需言语,蛟龙向着莲台俯冲而下。 而那虞祖也从莲台上站了起来,周身业火熊熊,隐约在他身后构成一个巨人虚影。 下一瞬,业火翻卷,煞气沸腾。 这一人一蛟厮杀在一起。 兽吼声夹杂着含混不清的人语声, 一拳一爪碰撞之间,更掀起动静似雷轰,在透天窟窿内激荡回响。 “嘿,好个倒反天罡一场大战。” 许知秋缓缓起身,唇边淡红色的血迹被肉眼可见的逆炼为先天一炁,又被摄入体内。 好歹也踏过了逆生二重, 虽然无法做到如恩师左若童一般,使破碎的心脏瞬间复原, 但区区脏腑损伤,却也要不了他的命。 只要逆生不断,损伤的脏腑就能不断复原。 当然,效率上肯定比老恩师慢了亿点点。 趁着那虞祖和老祭司大战厮斗之际,许知秋再度运起金睛,腾身而起。 轰! 一记掌心雷轰出,将那毒胎击出一个窟窿,整个人就钻了进去。 逆生二重百毒不侵,自是不惧区区毒胎。 不消数个弹指,许知秋就拎着昏迷的普智老和尚出来了。 然后, “走你!” 臂膊发力,直接把他像抛铅球似的撇出了透天窟窿。 也就在这时,正与那虞祖厮杀的毒蛟,忽的向这边投来示意的目光。 许知秋见状,自然是咧嘴一笑。 既有赴死之决心,我又如何能不成全你? ………… 窟窿外, “许大哥他……能成功么?” 飞飞等人御剑悬空,在远处观望战局,无不是一脸担忧。 忽的窟窿里一个光头人沿着抛物线飞了出来。 “师伯!” 范曾央大喜,立刻冲上去搂住。 众人上前查看,发现老和尚虽然气息衰微,好歹还有条命在。 “怎么就他一个,许大哥呢?”飞飞一脸焦急。 “别急。”刘老道指向天顶,淡淡说了句。 余人抬头,面露恍然。 是啊。 天边, 风起云聚。 “大的要来了。” ………… 许知秋脚踏禹步,手中捻着一张朱砂描金线的符箓,眼中雷弧荡漾。 “广布润泽,辅佐雷公,五帝五龙,降光行风……” 随着咒言颂出,窟窿顶上的天空,肉眼可见的暗沉下来。 气机勾连了上苍,此时他脚下一动,天象也应时而动。 左脚一跺,大风起。 右手一指,黑云聚。 苍穹之上,黑云之中,好似有个无形无质,偏偏浩瀚如汪洋,沉重如山岳的东西压了下来。 逆卷的狂风裹挟万物,在透天窟窿上方汇成一片巍峨云山。 伴随着闷雷声一响,霎时间骤雨倾盆,云山开始沿着逆时针作自旋运动。 手中符纸,与火叠燃。 “左挥金星,右掷火铃,下运龙虎,上凝浊清……” 法咒催促下,云山自旋之势骤然加快,连绵不断地雷暴自云中炸起。 一股磅礴似天灾的气机,不知何时已然充塞了整个透天窟窿。 突兀形成的重压,仿佛无形巨人的手掌,将遍地业火都压得深深低伏。 正与毒蛟厮斗的虞祖自然不是瞎子傻子,察觉到了危机便愈发焦躁起来。 奈何他此时半死之躯,本事不及生前半分,偏偏那毒蛟又死死攀咬着他,一时无暇抽身应对。 而此时,许知秋召雷的咒语仍在进行—— “天雷隐隐,地雷轰轰,龙雷卷水,水雷波翻,社令火雷,霹雳交横……” 语罢,只见云山之中,黑云忽然裂开一个大洞,一道白色雷光从中浮现。 那雷光冷冽刺目,人若仰望过去,顿会生出一种不可直视之感,仿佛其中蕴含着无尽的威能。 “霹雳雳。” 察觉到身上有些细嗦而古怪的声音,许知秋低头一看,小臂上的汗毛根根乍起,毛尖儿上还时不时泛起些极轻极微的静电。 与此同时,手中的符纸也刚好燃尽了。 许知秋望着上方云山,嘿然一笑, “事儿办完了,某也该撤了。” 语罢,瞅了眼那边与虞祖厮杀正酣的老祭司。 尽管鳞甲破碎,满身蛟血,但在那双猩红眼中,决绝杀意却不曾减弱半分。 而那虞祖与它厮杀之余,惨白的牙齿不住开合着,似乎是念叨着什么咒语。 缺了两片嘴唇,自然没人听得懂。 天雷即将打落,知晓老祭司的决心,许知秋也再不流连,这就要风紧扯呼。 然而,没来由背脊发凉。 “嗯?” 仰头一望,只觉得云山的角度似乎发生了略微倾斜。 紧接着, “轰!” 一声雷鸣,好似拿着重锤往人耳膜上狠命一凿。 许知秋身前碎石炸裂,崩出了一个深坑。 这只是主菜前的牛刀小试。 可却把许知秋吓得好悬原地蹦起来,一脸骇然。 “我屮冲我来了!?” “快¥%逃……” 那边,老祭司奎桑以蛟语模拟出含混的人声,提醒着他: “这是¥%&*……古虞术——乱天心!” “乱什么玩意儿?” 刚想再问,绚烂灿白的光便塞满眼前。 从滔天的云山中探出一“杆”巨雷,仿佛天神手中的执掌权柄的枪剑,悬在他的头顶,即将打落。 (本章完) 第90章 借苍天之力 第90章 借苍天之力 眼前, 自天空倒垂下来的云山犹如巨大的铁杵,缓慢地旋转着,似乎要将这透天窟窿击碎抹平,同时迸发出无数的雷霆,切入业火之中,激起一片血红色的狂潮,汹涌澎湃。 继而灌入狂风,泼洒暴雨,火焰愈发狂暴凶猛。 直到那威力最强的一杆巨雷凿下,整座透天窟窿都垮塌下来。 彻底沦为一片丘墟。 然而业火,仍在碎墟中翻腾着。 “许大哥……出来了么?”飞飞问着,目光四下观望。 刘老道不住磨着牙床,缓缓摇头, “……没看见。” “呜~” 飞飞便咬着唇哭了出来。 …… 废墟中。 毒胎被劈成了一团紫黑色的稠浆,早不复莲台形状。 如沥青般泼洒在废墟中,构成一个黑潭。 黑潭中,老祭司那硕大的蛟躯仅剩下半截,那两只猩红巨眼中,生命之光衰微摇曳,似乎随时都要熄灭。 至于那虞祖,许是埋在了哪块石头下面,暂时寻不见踪迹。 角落中,一具“焦尸”似乎动了动。 接着,一缕白炽的火苗便在那焦尸身上腾起,很快覆盖全身。 表面焦黑的身体组织被逆炼炁化,然后又重组构成。 片刻之后,近乎全裸的许知秋踉跄着站起身子。 瞥了眼四周,不禁骂了一句, “……不靠谱的刘老道!” 给的半张破符,用起来终究还是不够稳当。 又仰头一望,天穹之上,云山正在缓缓散去。 又是啐了一口! 这老天爷也是瞎了眼,竟真能让那虞祖红口白牙给忽悠了? 古虞术……当真是样繁多。 本来,使用符箓召雷,是需要配合醮坛仪轨的。 奈何这雷符是个半成品,再加上科仪缺失,使用起来自然不那么保险。 而为了使这雷符的威力不打折扣, 许知秋更是以自身《五雷天心正法》中的内炼一道用作牵引助力,提升神雷威力。 可哪成想,最后竟招呼到自家身上了? 所幸他也不是白给,在不到半秒之间就做出了最正确的判断。 身形一晃,冲入了虞祖和老祭司的战团之中。 下一瞬雷霆打下,把他们三个全包了圆儿。 不过许知秋鸡贼,借他们替自己遮挡了一部分雷霆之威。 又以紫芒刃护身,同时满功率催动逆生护体。 饶是如此,仍然险些被劈成一具焦炭。 如今,紫芒刃光华黯淡,自动收入丹田温养。 逆生运转,全力修复着身体内外的一切损伤。 体内先天一炁,被消耗到还剩下四成不到。 所幸先前顾家娘子的药水神异,体内五脏元炁还算充盈,也可将其逆炼为先天一炁。 “咦?” 指尖,突兀的迸出几道雷弧。 许知秋心有所感,不由得抬眼望向天上。 云山形体已然模糊,融为一片乱云。 可是, “气机仍未散去?” 轰! 忽在这时,四处原本静静燃烧着的红莲业火突然暴动。 竟向着黑潭为中心,飞速汇聚而来。仿佛黑潭中沉着一个引力无穷大的奇点,将四处的血红色火海疯狂的朝着自身吸摄。 “@#¥%……” 虚空中,隐隐有含混难辨的古语低吟着…… 那老祭司奎桑所化的毒蛟,猩红巨目中,最后一丝灵光也终于殆尽。 化作半截蛟尸受业火吞没,被煅烧得鳞崩爪裂,接着融化开来,与黑潭合为一体。 一抹魂魄在业火中缓缓具现,那老祭司奎桑朝着许知秋,口中开合着,却只说了两个字—— “有劳。” 言罢,魂飞魄散。 黑潭重新构成毒胎,接着化作莲台。 那虞祖的残躯也从莲台中显露,相比于先前,此刻皮肉也都生了出来。 只不过皮膜表面尽是裂纹伤疤,也不知是被业火煅烧出来的,或是还未完全复活,亦或是被方才的雷劈出来的。 说起来,这虞祖虽然是七千年前的人物,但说到底不过是个长生无望,走入歧途的古修士。 反正此刻看着赤条条的,反倒像是个粗犷的蛮族汉子。 无量业火在他手中汇聚,化虚为实,构成一柄五尺重剑——红莲业火之剑。 原来,是一件法宝神兵。 一股精神意念作用在脑中,许知秋恍惚听见一声问候: “少年,何故阻我?” 许知秋一怔,心知应是那虞祖与自己心灵交感。 于是回道: “想不到似你这等造孽之人,竟也能掌控业火?” “我曾有功德于世,如何不能?” “祸害子孙的功德?”许知秋反唇相讥。 “后人血脉,相比我道,不值一提。” 那虞祖似是毫不在乎,一脸木然的望着他,嘴唇也不动,却跟着道: “俯首叩拜,饶汝一命,可封为虞王。” “虞你妈了个巴子!” 许知秋一边升腾着体内的五行元炁,一边运起金睛,打量着他的情况。 随即冷笑: “噢,我说你为何话多了?原来是在这虚张声势,拖延时间,莫非拿我当傻子忽悠?” 原来,这虞祖复活未竟全功,又受到天雷轰击,正是虚弱之时。 “挡我成道者,死不足惜。“ 虞祖说罢,手持重剑从莲台上起身, “虽是羸弱之躯,但杀你足够。” “哦,是么?” 许知秋淡笑一声,眸中绽起淡淡雷光。 与此同时,体内肝木、肺金、心火、肾水、脾土,五炁加速攒簇。 尽管各方面都不算圆满,但好歹也算达到了一个相对平衡的状态。 虽然是短暂状态下的“伪五炁朝元”。 但借着方才引雷的气机还未散去,未必不能生出感应。 “滴答。” 一滴雨水落在额头,虞祖猛地抬头望天。 只见天穹之上,原本消散的雷云又开始重新汇聚。 不出数个弹指,俨然又是一座黑压压的云山盖了下来。 转眼间,四周又是一片风声呼呼、奔雷轰轰、骤雨噼啪…… 许知秋一边默诵着《五雷正法》中的《高上景霄三五混合都天大雷琅书》一篇,身上的气机也开始节节向上攀升。 不出弹指,那股雄浑无量的气机,俨然堪比天高地阔。 此为借势, 借的是苍天之势。 仿佛带着俯瞰苍生的气魄, 他眸中雷光渐转“浓郁”,向那虞祖戟指,淡然笑道: “所幸你方才也尝过了刘老道的雷符,现在……不妨再尝尝某的雷法。” (本章完) 第91章 五雷正法 第91章 五雷正法 “怎么又起云了?莫非那虞祖未死,又要降天雷了不成?” 远处,看着上方天象变化,几人都是惊骇莫名。 顾家娘子搡了刘老道一下, “你到底给了他几张雷符?” “一张都不知怎么挤出来的……”刘老道捋着须子,推测道: “八成不是那虞祖的手段,那么应该是他自己的雷法了。” 说着又面露感叹: “如此气象,简直堪比青云的《神剑御雷真诀》了。” “那也就是说,许大哥还活着?”飞飞闻言大是惊喜,立刻就要过去查看。 却被刘老道拉住,斥责道: “凭你那点微末道行,拖后腿去?“ 飞飞既委屈又苦恼。 “那……那我们现在怎么办?难道就在这干看着?” 范曾央把不省人事的老和尚丢给她,然后道: “我和老刘凑近去看看,你们俩方圆四下转转,看还有没有活口,能救一个是一个吧。” ………… 所谓雷法,即是上达天听,啸命风雷之术。 内炁贯通,感应天机。 心念一动,天雷亦动。 五雷对应人体五脏。 掌握《五雷正法》的人,只要催动体内一炁升腾,天空必有相应属性的雷霆降下。 只见那虞祖手持业火重剑,还未等踏出一步, 许知秋心念一动,顷刻间上苍雷落,将其半边身子打得焦糊。 此乃离火之雷,至阳至烈,焚灭五腑,是为催心火劫。 那虞祖大怒,持重剑横扫,刀弧延展开来,将方圆百丈一应物体尽皆离断。 然而,面对这等笨拙古板的攻击方式,许知秋仅仅是脚下一点,轻松避开。 接着,心念再动。 又是一道天雷打下,这次直接把他持剑的左肩整个卸了下来,切口整齐,恍如刀劈斧砍。 此乃庚金之雷,无坚不摧,演雷成罡,是为斩将杀劫。 “吼!” 被卸了膀子的虞祖怒不可遏,嘴里念叨了几句鸟语,忽的断掉的左臂竟又长了出来! 非但如此,上身筋肉鼓荡,仿佛要撑破了皮膜,骨骼关节一阵扭曲变换,发出令人牙酸的怪声。 到最后,竟变成了一个三头八臂的怪物。 给许知秋看乐了。 “啧,你比那李哪吒还牲口哩!” 咔嚓! 又是一道雷霆打下。 那虞祖再次被雷轰翻,倒在地上嘶嚎不止。 他身上变得青紫,继而生出脓包,随着脓包破裂,接着又流出紫黑色的脓血。 苦的他八只手在前胸后背四下抓挠,挠的皮开肉绽。 此乃葵水之雷,无孔不入、如蛆附骨,是为流毒水劫。 那虞祖俨然被许知秋压着胖揍,一时根本没有还手之力。 嘴里不住念叨着鸟语,许知秋虽然听不太懂,但估计也能猜到他大概是在骂着诸如“虎落平阳被犬欺”之类的垃圾话。 正要上去结果了他。 忽的那虞祖八手结四印,同时对准了他。 三颗头颅上的六只眼睛,同时流出血泪,仿佛要从眶里瞪出来。 “#¥%……古虞术——厉血咒。” “嗯?” 许知秋低头,看着手臂上的血管开始变黑,一股毒气秽气似乎在血液中滋生。 不,准确来说,似乎是一身血液被强行污染了。 竟连逆生辟百毒的效果都能突破,应是某种诅咒之法。但他非但不慌不乱,反而面带微笑。 “想用这招硬换我?那你可是想多了。” 说罢,左手结灵官指,右手结三清指。 刹那,两道天雷自上打下,灌入天灵,将他整个人淹没在璀璨清辉之中。 等清辉散去之后,许知秋非但毫发无伤,身上所中的咒力也被雷霆殛灭了。 此乃乙木、戊土之雷, 消灾祛病,化腐为金,是为土木天心。 “不!这不可能!” 虞祖瞠目,怪叫不止。 心念波动一片凌乱,顾不得满身脓疮,踉跄着起身跑向那毒胎莲台,要与其合二为一。 应是还有什么后手。 但许知秋已无心陪他浪费时间了。 操纵体内五炁升腾,戟指敌酋: “安心上路。” 言罢,上苍呼应,役使五雷齐动。 轰隆隆! 强光闪烁,晃得人迟迟睁不开眼。 脚下一阵激烈的冲击震感,仿佛要把地壳钻出一个大窟窿。 震感持续了许久,轰鸣声也持续了许久。 待到许知秋揉着干涩的眼睛,看向四周时。 好么。 原本已经沦为废墟的透天窟窿,如今又被雷霆扫灭了一遍。 这回连块稍大些的碎石都寻不见了。 再看那虞祖…… 到处都是,化作一片尘烟了。 “呼……” 许知秋长出了口气,有些疲倦。 又过了一会儿,天上的雷云终于散去。 许知秋在一片碎石中寻摸了一番,掏出一柄长五尺,宽近一尺的重剑。 材质像是红铜,剑锷处勾勒着古朴的纹路, 正是虞祖手中的那把重剑。 许知秋记得此剑能召唤红莲业火, 毕竟是七千年前的老物件儿了,应是一件了不得的神兵。 “噗通。” 远处传来响动,许知秋转头一看,只见范曾央和刘老道正朝他嘿嘿尬笑。 “秋哥儿,还得是你啊。” 范曾央上前一顿恭维,刘老道捋着须子满脸赞许。 “怎么就你俩,飞飞和顾大嫂呢?” “正四下救人呢,不过应该也被烧得剩不下几个全活人了。唉……” 范曾央说着四下观望,脸上唏嘘不已, “这么多修士,其中也不乏高人,为了那区区财帛宝物,最后却被一把火烧了个干净。反倒是我等不贪图好处的捡了一条命。” “这就叫一饮一啄,自有注定,既是咱们的本事,也是咱们的福报。”刘老道说。 许知秋点头, “不管怎么说,事已至此,总算是对虞地百姓有个交代。” 过不多时,众人聚在一处。 飞飞和顾大嫂四下搜寻了一番,却连个活口也没找见。 众人一时相顾无言。 后经过顾家娘子一通救治,普智老和尚也醒了。 这位神僧一身修为明明极深,却不是残血就是昏迷,一直挂机没啥表现。 当得知事情头尾后,表情愁苦的默念了一句阿弥陀佛。 也不知是为死去的众生怜悯,还是遗憾自己没能以身殉道。 (本章完) 第92章 再遇毋重光 第92章 再遇毋重光 莽莽雪原, “老哥,叨扰片刻,可知这大雪山中有处堡垒,名叫天水小寨么?” 正给雪狐剥皮的猎户心情不错,随口问: “你有熟人?” “是呢!”许知秋点头,指着四下里,“怪道了,一别不过大半年,再来却咋都寻不见了呢?” 猎户嗤笑,“寻不见就对了。” 许知秋把后背直往下坠的重剑又提了提,“此话怎讲?” 那猎户指着远方: “去山下城里转转吧,保不齐有缺心眼的能告诉你,我可不敢说与你听。” “……” 许知秋虽有些失望,却也只能作罢。 风雪莽莽,朔风呼啸。 他摇了摇头,驾起紫芒飞入云天。 可把那猎户吓了一跳,原来这道左相逢的年轻人,竟是个仙家。 ………… 出了虞地至今已经半月了,与飞飞刘老道等人分别之后,许知秋一时闲暇,心里难免念旧。 这便想到青云山转一圈看看陆丫头。顺便拜会一下小竹峰的水月真人,也好当面致谢。 可半途偶然又想起天水小寨,便又临时改了方向。 毕竟不管怎么说,在躲避合欢追捕一事上,人家也帮过他。 遂来登门拜访一下,顺带联络下感情。 可哪成想扑了个空。 “莫非搬家了?” 那么老大一个寨子,咋就能凭空消失,连一点痕迹都不留下呢? 他的心头疑窦越来越深重。 按着那猎户指示,许知秋来到雪山下最近的城镇。 先是沿着街上行人、商户挨个询问了一番,可却一无所获。 要么不知道装知道,给他指东道西一顿忽悠,结果错漏百出。 要么知道装不知道,急匆匆的掩面逃离,仿佛吐露半个字就要招来灾殃一般。 无奈,时至正午,许知秋寻了一处食肆摊子,点了几壶酒水,一桌子好菜。 打算通过高消费来和店家挣得一些好感。 果然, 这招立竿见影。 “天水小寨啊,知道,这事儿搁一般人还真不敢多嘴,搞不好恐有灭顶之灾,但我却不怕……” 食肆老板用神秘兮兮的强调,一边和他买着关子: “我远方表妹家的外甥女在青云山修行呢,是正经的仙家子弟,有后台的嘞!” 许知秋细细一咂摸,便尝出了几分味道。 “这么说,那天水小寨,跟修士有关?” “何止,被灭门嘞!” “什么?”许知秋脸色微变。 食肆老板比比划划: “大晚上打起来的,当时轰隆声整个城里的人都听见了。连寨子都让一把火烧光了,从城里看上去,就像个着火的大烟囱。最后应是被使法力引下雪崩掩住,哪还能剩下东西?” “……” 许知秋静静听着,心中对此叹息不已。 那寨子里的人颇有一副热情肠,怎么就遭此横祸了呢? “城里人都知道那寨子得罪了仙家遭了报应,哪还敢多议论这事儿?至于那动手的是哪路神仙,更是没一人知道。” 那食肆老板还待分说,一个身不满四尺,满身邋遢,一脑袋虱子的小叫子站到桌前。 面对满桌喷香的饭菜他看都不看,直勾勾盯着许知秋。 他脸上脏兮兮的,使人看不清面容。 只是那双眼睛,让许知秋一时觉得有些眼熟。“大叔,能给口吃的么?” 声音沙哑,讲话干脆。 许知秋正要张口, “滚蛋!你个遭瘟小叫子别处讨吃去,脏了乃公的铺子要你好看!” 那食肆老板却不耐烦的踹了一脚, 直把那小子直踹了个踉跄,那小子也不恼不哭,拍了拍破烂的衣衫,又站到桌前,直直的看着许知秋。 这下许知秋好像认出来了。 试探着问道: “你是……毋重光?” 那小叫子没有回答,只是那副垢面蓬头之下,眼眶似乎微微泛起了些红色。 ………… “慢点吃,慢点吃,你看噎着了吧?” 许知秋一边给他拍着后背,一边给他递茶水。 许是饿了好几天了,小子只顾狼吞虎咽,其他理也不理。 “想不到在这遇见你……” 许知秋叹息了一声,眼中五味杂陈。 回想大半年前,他在雪地里初次遇到他,那时他还是个一心求仙访道的中二娃娃。 正经有趣的紧。 哪成想再见之时,一个六岁多的娃娃,却沦落到家破人亡,上街讨饭的境地? 这孩子当着许知秋的面,一口气造了四晚饭,终于放下了筷子。 他瞪着一双大眼睛直勾勾盯着许,一副尽请问话的寡淡模样。 “你这样讨饭多久了?” “两个多月。” “知道凶手是谁么?” “那些人都蒙着面。” “有多少人?” “不太清楚,应该是十多个。” “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我爹杀马,把我藏在马肚子里推下山崖。” “……” 许知秋一时再问不出话来了。 他记得曾听天水小寨的寨主毋连山说起过,他们这一族起源自南疆天水寨,是当地巫族,因为得罪了焚香谷才迁徙到中原来的,这么说来……有没有可能是焚香谷的人干的? 可焚香谷远在南疆,离中原近乎万里之遥。 这不由得让他想起当日——救下鬼王宗那对母女之时,与普方和尚同处的那群正道修士中,就有焚香谷的,也是十多个人。 他还记得那领头的自称焚香谷执事吕方。 如此看来,动机、时间、人数上都吻合。 但这毕竟只是推测,没有切实的证据,许知秋也不能随意给一个闻名天下的正道宗门妄下定论。 便又对着小娃娃问道: “接下来,你可有什么打算么?” 脑子不禁在想,若真是焚香谷干的,这孩子又该如何是好呢? 毋重光想了想,答道: “先吃饱饭。” 说罢又拿起筷子,往嘴里扒拉起来。 这话把许知秋说乐了。 不由得细细打量起他,慢慢的,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 “这孩子的想法……实际得很呐。”他心里念叨。 明明身负血仇却不歇斯底里,反而专注于当下,说明懂进退,不偏激。 这样的苗子…… (本章完) 第93章 上那边儿哭去 第93章 上那边儿哭去 他记得那是个下着大暴雪的夜晚, 烈火灼焚的噼啪声,喊杀喊杀的吆喝声,钢刀切入血肉的簇簇声。 种种嘈杂的声音切入耳来,将个六岁娃娃吓得一时没了魂魄。 他只记得浑身是血的爹爹闯入屋子,一把捞起他跑到后山,将爱马杀了,开膛破肚取出肠子内脏,再把他塞了进去。 他拼了命的问是谁。 但爹爹没告诉他, 只是在把马尸推下山崖之前,对他交代了一句话—— “活下去,好好的活下去,牲口一样活下去!” 他当然知道要活下去,但仇恨的种子也同时在心里埋下了。 他在山下乞讨,与狗争食。 哪怕受尽欺凌白眼,也无非就是为了这两个目标。 一个活着,一个报仇。 …………………… “过来,把这碗药喝了。” 一间短期租赁的小院子里,许知秋往桌上放了一碗热气腾腾的汤药。 那药液呈淡青色,药香浓郁,一看就是灵草灵药熬制的。 这是他从虞地出来时,顾家娘子给他调配的药材。 “你讨饭了这么长时间,营养严重不良,导致根基虚浮,正经该好好补补。” 毋重光本来在院子里按他的指示站着桩功,闻言也不迟疑,上前接过药碗一饮而下。 那草药苦得比猪苦胆还厉害,连许知秋喝了都蹙眉头。 而这娃娃喝了之后,眼瞅着那张小脸儿就憋得跟猪苦胆一个色儿了。 “不许吐,都咽下去。” 毋重光将嘴唇使劲咂摸了好几遍,终于是把汤药咽了下去。 顿时,小腹升起一股热流,走遍四肢百骸,好不舒服。 许知秋乐了。 “有道是磨刀不误砍柴工,一头补一头练,早筑基早上岸么。” 他嘴里唠叨着,像个老妈子。 手里拿着一本临别时刘老道给的《奇门格局百解》,一边研究着,手指头一边掐算不休。 倒不是要转行给人算命, 鉴于虞地之后,他的内景中又多了一门手段,所以最近才对奇门一道如此上心。 不过这可是门大学问,他也并非术士,只得从个学徒慢慢开始。 …… 喝完了药许知秋又让他去站桩了。 毕竟根基不够,年岁又小,毋重光站了半个时辰就被迫下桩了。 气喘吁吁的来到许知秋跟前, “大叔,接下来干什么?” 许知秋头也不抬,“吃饭,吃完饭药浴、药浴完跟着我习练定功。” “大叔是修士么?” “你猜呢?” “那大叔会收我为徒么?” “……” 毋重光也沉默了几秒,忽的又问: “大叔既然还没想好,为什么要教我这些东西?” “……” 许知秋一时答不上他的问题。 对于收徒一事,他心里多少有些踟躇和迟疑。 …… 接下来的几日,经过药炼调理,毋重光的身体有了很大改善。 每日站桩的时间也在逐步延长。直到一个月后,终于得了炁感。 这个速度,放在许知秋前世的三一门时,或许称得上一句天才。 可在今世的许知秋眼里,便显得有些平常了。 毕竟,曾经调教过一个姓陆的丫头,人家可是第二天就得炁了。 其实,资质好歹,倒不是许知秋看在第一位的。 他更在乎的是心性。 不偏不倚,守持中道,不偏激,知进退…… 以上是三一门收徒最黄金理想的标准。 对于毋重光这么个苗子,他是打心底里觉得合适的。 但修炼《逆生》毕竟要冒很大的风险,前世那些师兄师叔们修出岔子坐轮椅的可不在少数,他至今印象深刻。 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 成败一线,败了可没有后悔药吃。 因此,哪怕心里再相中,出于对人家孩子负责的态度,他也不能莽撞行事。 况且,这事儿也不能光他自己剃头挑子一头热。 人家孩子打心眼里是不是愿意,那还得两说着。 …… 夜晚, 许知秋搬了个马扎坐下,把毋重光叫到近前。 “我记得你曾经最是憧憬修真炼道,逍遥世外的,现如今,可还是这个心思么?” “不一样了。”毋重光低着头,“多了一层。” “报仇?” 许知秋感觉自己问这句都多余。 杀父灭族之仇,不共戴天,那还用问么? “大叔会收我为徒么?”他直勾勾的盯着许,又问出了这个问题。 “这就要看你把【报仇】和【修真】哪个看的更重了。” 许知秋替他分析起了现状: “若把报仇摆在前头,那么你正经该找个豪门大户的做靠山,譬如青云门……这将来对你查明真相,报仇雪恨,肯定会有所帮助。” “若是把修真摆在前头,那么我也要跟你说清楚——我的道或许适合你,但还是存在风险,稍有不慎就是残疾下场。我不能因为你是一个六岁娃娃啥也不懂,就擅自帮你做决定。” 许知秋说完静静观察着他的反应,老实说他也不知道这六七的岁娃娃能把他的话听进去多少,或者说听懂多少。 出乎意料,毋重光稚嫩的脸上满是坚定, “我不需要靠山,我自己的仇,将来我自己查清楚,自己报。” 许知秋心说这小娃娃还挺有骨气。 毋通巫,到底是南疆巫族的种,心眼儿里果真有那份野性。 不禁又问: “那相比于报仇,你现在最想干什么?……哦我指的可不是吃饭拉屎这等眼目前儿的琐事噢。” 毋重光细想了下,答道: “根,我想有条根。” “哦?”许知秋眼中闪过一丝光芒。“怎么说?” 毋重光认真的回道: “以前在山寨里,爹爹和族人们就是我的根。以前的我总想着跑出去,觉得只要断了这根,一切都会变好了。” 说着,那双大眼睛中多了几分黯然,低下头。 “可现在……根没了,反而像断线的纸鸢,心里孤清得紧。” “后悔了?”许知秋斜眼觑他。 “嗯!”毋重光使劲点头,嘴里深深吸了口气,似有些哽咽,眼底也随之泛起一层淡淡的晶莹。 毕竟只是个六岁娃娃…… 许知秋指着一旁的犄角旮旯, “上那边儿哭去。” (本章完) 第94章 三一门开山弟子收徒大典 第94章 三一门开山弟子收徒大典 收徒么, 这个事儿说起来颇有些上纲上线的余地。 有说该郑重些,该选个黄道吉日的,也有说该随缘些,择日不如撞日的。 许知秋呢,是婊子立牌坊,名头坤头儿都想拿捏。 既认准了后者, 却又恬不知耻的用那点儿新学来的奇门遁甲皮毛知识,特地起了个卦。 结果是卦象显示的格局却是——丁奇见癸——雀投江。 解释起来即天上六丁加地下六癸。 丁属火,为朱雀,癸属水,故丁加癸为朱雀投江,此时百事皆凶。 总之,有够烂。 于是他当即变了脸,转而对这奇门占卜一道大加抨击,一通贬低。 并表示封建迷信断不可取,更甩起了“我命由我不由天”之类的片儿汤话。 主打一个真实。 就这样,在一个阳光不算明媚,甚至有些毒辣的天气。 许知秋乾纲独断, 《三一门开山大弟子拜师大典》的项目,就这么如期上马了。 以下,是项目进展的过程记录—— “当以至诚,临事谨重,不得伪诈行事,心智混乱。” “当守炁定神,如临白刃,不得苦劳伤身,喜怒失常。” “当随事行法,若使失节错乱,则临事不神……” 小院儿里,许知秋搬了个太师椅大喇喇坐着,板着个脸故作威严。 对着面前跪着的毋重光,一一讲起当年他入门时老师曾对他说的话。 “以上,就是我三一门的门规律条,除了这些门规,我还有一条要告诫予你——” 毋重光点头示意说我听着呢。 他则是瞅也不瞅,斜眼望苍天,一副深沉模样。 “人者,顶天立地之异兽。你既入了我门,望你守持正道,不忘为人之本,勤勉修持,慎思、明辨、笃行。” 讲到这许知秋顿了顿, “当然,你现在还小,我也不指望你现在就懂这些,将来会慢慢教你……” 毋重光点了点头,除此之外再无任何表示。 不得不说,表现略有些木讷。 “……” 许知秋有些尴尬,但也理解。 毕竟一直住在雪山上,又是南疆家风。对于中原的拜师礼节不能说一窍不通,只能说完全不懂。 于是, “磕头吧。” “磕几个?” “……磕三个意思意思得了。” 二话不说。 砰、砰、砰! 这三个头磕得那叫一个响亮,这么有诚意终于把许知秋磕乐了。 抬手示意他起身,然后进入下一流程——拜师茶。 毋重光去了趟厨房,出来后给他递上来一瓢凉水…… 许知秋仰头咕嘟咕嘟把这一瓢灌进肚里,然后心满意足的打了个饱嗝儿。 接着, “叫一声听听。” “师父。” “欸。” 许知秋含笑点头,表面淡然,其实心里那叫一个舒坦。 就这样,《三一门开山大弟子收徒仪式》,就这么草草结束了。 然后,许知秋领他进入屋内,领到一方桌案前让他跪下。 “磕头吧。” 毋重光抬眼一看,桌案上摆着一个牌位,铜炉里插着三柱清香。 奇怪的是,那牌位上没有名讳,只在眉头上刻有“三一”两个字。 “这是谁?”他不禁问。“你师爷。” “既是师爷,为什么不写名讳?” “还不到时候。” 说这话的时候许知秋有些脸红。 古人说成家立业、光耀门楣,可他眼下一事无成,实在是没脸写老恩师的名讳。 毋重光歪着头想了想,干脆化身好奇宝宝,又问: “那三一是什么?” 许知秋皱眉,“我之前没跟你说过么?” “没啊。” 一脸尴尬:“……咱家。” “那咱家在哪儿?” “……待建中。” “咱家里还有别人么?” “目前还没有……当然将来会有的。” “哦。”毋重光低头抠起自家的手指头,也不知想着什么。 见他一时没话问了,许知秋暗自松了口气。 拍了拍他的后背, “行了,自个去院里练功去吧,下了桩自己去药桶里泡一个时辰,我在这跟你师爷聊两句。” “是。” 毋重光便自己到院子里站桩去了,只留下许知秋一人,盯着那空白的牌位一阵发呆。 檀香缭绕,缥缈的烟气绕梁不休,似乎也卷走了他几分思绪。 “师父啊……您有孙子了。” 他对着牌位自顾的讲着: “弟子无能,上辈子徒弟没当明白,这辈子却当上师父了,一时真有些……” “弟子是大姑娘上轿头一遭,真怕干不好这个差事,反倒误人子弟,坏了咱三一的名声。” …… 修道一途,讲究个财侣法地。 法,他已得逆生心决,另有那内景中各家各门的功法秘要,可相辅相成。 照这么钻研下去,未来突破逆生三重,甚至三重后的“返一”,料想都不是问题。 财地两项么,眼下虽然稀缺,但只要存着经营的心思,未来总能挣到。 至于这侣,普天之下,似他这般身兼百家之长的,怕是找不出第二个,因此无从谈起。 那么除此四项之外,对他来说最重要的,无非就是宗门的建设了。 而这其中的重中之重就是传人,是徒弟。 如今大徒弟也有了, 可这师父该怎么当,他一时却拿不准路子了。 有话说了:你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么?你没当过师父,那你有师父么? 他讲话了:猪怎么跑他是见过的,师父他也是有过的,可真轮到自己上手了,心里却还是没底。 是高冷点? 或是随和点? 或是严肃点,棍棒为先? 或是大大咧咧,粗中带细? 或是保持一幅威严模样、克己复礼,让弟子又敬又怕? 总不能和徒弟打成一片吧,那还是爷俩儿么? 具体该拿一套怎样的“范儿”,这是他当下面临的选择难题。 倒是有一个颠不破的方针——因材施教。 面对内心情感缺失的,得哄着来。 面对奸猾淘气的,得揍着来。 面对听话懂事的,得提点着来。 可对于毋重光这类脑子里有想法,偏偏情商低的,又该怎么搞呢? 总不能“让”着来吧? “嘶……不行真让着来试试?” (本章完) 第95章 河阳城 第95章 河阳城 有个难点, 小娃娃方才六七岁,虽然学过几年私塾,知识储备毕竟薄弱。 许多生僻字都认不全,许知秋也只能从小学老师开始,一点点给他恶补知识。 这又了他两三个月的时间。 这段时间来,每日药炼药浴,站桩打坐,毋重光的进步显而易见。 固然比不了陆雪琪那等妖孽,但他的资质说到底还是不错的。 人也肯用功,不偷懒,不打折扣。 这比许知秋前世可强多了。 除了逆生的入门心法之外,许知秋还教了他全真内丹功, 为的就是让他把基础打好,夯扎实。 等性命根基上来了,将来修一切法都会事半功倍。 ………… 大中午,毒日头高悬。 烤得地皮模糊,升起热浪。 许知秋早上从街上使六个大钱儿买了个西瓜,搁到水井里镇了半晌。 眼下正好毋重光也下了功,便叫到近前。 把脆沙瓤切了两半,把看着籽儿少的那半给了他,爷俩在树荫底下一人抱着半拉西瓜,拿勺儿抠着吃。 那叫个津津有味儿。 “噗。“ 许知秋吐了一口西瓜籽儿,对他道: “这段时间以来,药炼对你身体的改造很明显,你炼炁的进境也不错,照这么下去再有小半年时间,就可以尝试着构建一重了。” “一重虽不比二重凶险,但毕竟是基础,乃是重中之重,切不可丝毫轻视。” 毋重光一边啃着西瓜,一边问: “那师父什么时候教我手段?” 许觑了他一眼,“怎么,着急了?” 毋重光点了点头,“有点儿。” 许知秋心里乐了,这小子有啥说啥,这点倒是挺好。 “你看这树,枝繁叶茂吧?” 许知秋说罢,抬手轻轻一挥。 霎时间掌风席卷,枝干摇动不止,整棵树仿佛都被压弯了腰。 无数碎叶横飞,卷上苍天,待得掌风过去,再看那树,已经变成秃杆儿了。 把毋重光惊得小嘴长得大大的。 “这手段还行吧?哼哼……”许知秋似笑非笑,欣赏着小娃娃惊呆的模样。 “将来等你过了一重,也能做到这样。” 忽的这时,隔壁传来老娘们儿尖锐的叫骂声: “哪个狗日的作孽把树叶子都吹俺家院里了?有种的滚出来跟老娘唠唠!” “……” 许知秋脸色一僵,灰溜溜的躲进屋里。 猫在门板后头,对毋重光接着教导: “所以啊,这手段就在日积月累的功夫里,咱三一的逆生三重不单单是修身之法,也是护道攻伐之术。” 毋重光听得有些激动,又问:“那什么是逆生呢?” “人之降生,先天一炁具化四肢百骸,此为顺,顺为天理,却难逃一死……” 初为人师,免不了爱吊书袋子。许知秋接着侃侃而谈: “是以啊,师父教你的道,是教你逆天而行。将【后天之气】逆炼为【先天之炁】,当你将这个目标完成到某个程度时……那就离羽化飞升不远啦!” 毋重光听得入神,虽然似懂非懂,然不明觉厉。 “听起来好厉害的样子……”眼中不禁泛起小星星,“那这么说,咱们家的逆生天下无敌喽?” “倒也不能这么说,天下法门万千,正所谓文无第一,武无第二……” 许知秋一副摇头晃脑的德行, “像青云门的《太极玄清道》、天音寺的《大梵般若》、焚香谷的《焚香玉册》,都是传承千百年的修真上法,应该也都有不俗之处的。只不过跟咱三一的《逆生》相比么……哼哼……” 脸上说不上骄傲还是睥睨, “也没正经比过,谁又知道呢?嘿嘿……” 毋重光直勾勾盯着他,认认真真的道: “师父,你讲这话的时候,看起来好嚣张的样子。” “是么?能被你看出来,那说明还不够嚣张。” 许知秋哈哈一笑,把他叫到近前,摸了摸他的小脑瓜儿, “师父我明天要出去一趟,短则两三天,长则七八天就回来。你自己在家好好待着,不可懈怠功课,知道么?” 小家伙乖巧点头,“知道了。” 按理说把一个六岁娃娃独自扔在家里,这多少有些犯虎。 万一有人贩子强盗上门…… 许知秋琢磨着,还是布个奇门局看家,方才保尅。 于是, 取天盘九星之“天心”。 神盘八神之“腾蛇”。 再将那虞地得来的业火重剑,往当院靠南墙根一插,占据地盘八卦之“离位”。 妥活儿! 敢有贼人来犯,非烧成烤鸡不可。 河阳城,这座古老而又繁华的城市,依然如往日般热闹非凡。 阔别多时,再次踏入此地,许知秋仍被眼前的繁华景象所震撼。 街道上车水马龙,熙熙攘攘,货物琳琅满目。 街头巷尾弥漫着各种香气,酒肆、茶楼应有尽有。 “店家,这一根儿怎么卖?” 首饰店中,许知秋捏着根碧玉簪子爱不释手。 老板娘是个四十多岁的富态妇人,堆着笑脸: “呦~客官慧眼,一眼就挑中了小店的镇店之宝,这根可值四十两呢,拿去送夫人小姐正合适嘞!” “太贵了!你给我便宜点算!” 只见那簪子通体翠绿,簪身雕刻着栩栩如生的玄鸟,簪头一株雪莲悄然绽放,还有一个莲子似的吊坠流苏,端地是淡雅出尘。 “便宜点儿……顶多给您饶个二两。” “不行,再便宜点!” “那……三两,可不能再多了!” 几番扯皮, 最后,以三十两的价格拿下了。 许知秋颇为肉痛,他本不是抠门的人,但买奢侈品还是头一次。 去大街上买了个鸭梨败败火,许知秋吭哧一口,把腮帮子嚼得作响。 “一别这么久,也不知陆丫头过得如何……” 盯着远处参天的青云山脉,他口中唏嘘赞叹不已。 那巍峨轮廓,掩没在雾气和云霞中,好一座缥缈出尘的仙家福地。 青云门乃当今正道三家之首,天下第一豪门。 有如此山门气象,倒也不算辱没了这正道第一的逼格。 “唉……” 许知秋掐腰感慨: 也不知三一门何时能有这等风光啊…… (本章完) 第96章 小竹峰上 第96章 小竹峰上 杳杳寒山道,落落冷涧滨。 许知秋刚踏上青云山的土壤,老天爷就给了他一场俗套的欢迎仪式。 细雨起初还算柔和,仅是几丝几絮。 可没等他沿着山间小径走上几步,便开始霏霏靡靡。 河阳城距离青云山约六十里, 出于礼数,许知秋只是从城外御剑来到青云山脚,然后选择步行上山。 本来这次出行,他还期待着能在河阳城碰见周一仙或渠娘呢。 然而结果却是他一厢情愿了,那周一仙居无定所四海漂泊,渠娘伤好了八成也是跟着他的。 顺道给小环做个奶妈…… 挺好。 关于青云门,他也曾和周一仙请教过。 青云门共分为七峰,当日的水月真人,正是七峰中“小竹峰”的首座。 这一峰的人全是女子。 其中历代也不乏修为盖世的高功真人,因此在青云门中的地位比之其余六脉也丝毫不低。 许知秋沿途向砍柴的樵夫问了路,便沿着山道来到小竹峰的山脚。 抬头望去,那一座秀丽奇峰上尽是连片的竹影。 草木葱郁,灵气逼人。 山脚处有个直通向上的青石板径,许知秋刚要踏上去。 远处青石后跃出两个蓝衣女子。 皆是容貌清秀,手持仙剑。 一人口中喊:“呔!站住!” 另一人口中喊:“来者何人,擅闯我小竹峰清净地?” 许知秋呵呵一笑,拱手: “江湖散人许知秋,今日厚颜登门,只为求见水月真人,烦请二位仙子通报一下。” 俩女子上下打量着他, “你认识我们师父?” 许知秋想了想,“应该也算吧。” 俩女弟子闻言相觑,其中一个对另一个道: “你先去禀告大师姐,我留在这。” 随后,一人转身上山去了。 “请稍等一二。” “那是自然。” 许知秋在原地等着,不出片刻,报信那人回来了,还领着一个白衣女子。 那是一位瓜子脸的美貌女子,秀发如云,肌肤如雪。 “这是我们小竹峰的大师姐。” “小竹峰文敏,见过道友。” 许知秋回礼,然后又讲了一遍自己的来,并报上了名号。 那文敏听了,略一沉吟,却对他道: “我们师父正在给一位师妹传法,一时半刻抽不开身,峰上又都是女子,也不好留客……” 她面带几分歉意, “若道友不急,不妨在此等候半晌,待稍后事了再请会面。” 闻言,许知秋眉头微微一蹙。 心说这小竹峰规矩不小啊。 但他毕竟是来探亲+道谢的,主家纵有些怠慢,他也只能将就。 于是,“自无不可。” 他上山时已经过中午了,又得在山脚等半晌。 直到日头开始偏西,那文敏又出现了。 “家师有请,请道友随我来。” 遂领着他上山,沿着青石小径走了大约一盏茶功夫,面前出现个分岔路。 向上是直通山顶的,向左是通向山腰幽林。 那文敏却领他步入了向左的小径,又走了片刻,眼前出现一座竹楼。 许知秋纳闷,会客有挑这地方的么? 那文敏却是看出他心中不满,遂笑着打趣道: “请道友见谅,我们山上多是些近年来入门的师妹,道行浅薄,定力也不深。而道友容貌清俊,仪表堂堂,恐她们一旦见了你就动了凡心呢。” “……” 这话说的倒是中听。 可许知秋也不是闻不出味道的笨人。 不轻不重的点了一句: “看来是我来得唐突了。” 文敏尬笑,领着他来到竹楼前。 “家师就在里面,道友请自进去吧。” 说罢转身自去了。 许知秋也不客气,推门而入。 屋内陈设简洁,家具多是竹制,有淡淡的檀香味儿。 一个月白长袍的女子正背对着他,欣赏着墙上挂着的一幅字迹。 ——与善人居,如入芝兰之室,久而自芳也。 察觉到推门,她转过身来,清冷的面容很是平淡。 “你叫许知秋?” “正是在下。” 许知秋拱手: “此番登门,是多谢真人昔日搭救之恩。” “谈不上什么恩义,不过是碰巧遇见,依着本性出手罢了。” 水月语气寡淡,眼中更是不起波澜,上下打量着许知秋。 “且不谈合欢那次,我虽久居山上,可你的名字,我近来可是多有耳闻啊。” 许知秋听得一愣, “近来?真人知道我?” 水月淡然垂下眼睑,轻启薄唇: “狐岐山一遭,虞地又一遭,你两次闻名,可谓是君子豹变,果然是头角峥嵘啊。” 不知是不是错觉,许知秋从她这番话中,听出了些许弦外之音。 再结合她身后的那幅明晃晃的字迹…… 再加上,从小竹峰招待他所体现出的种种“优秀”的待客之道…… 许知秋不是没眼色的一根筋,此时已经猜到了七七八八。 那水月接着道: “凡人心险於山川,难知於天,有时候这人啊……行事上难免自相矛盾,一时行差踏错,初时不觉,未来恐埋下祸根呐。” “真人是在提点我么?” 许知秋乐了,拱了拱手,以调侃的口吻辩解道: “您是高高在上,俯瞰众生,哪知我们小人物心里的挣扎啊?” “实不相瞒,我这次来呢,除了当面向您致谢以外,还想见见……” 话未说完,便被水月打断。 【操作失误了噢,还没上架呢】 (本章完) 第97章 小竹峰中 第97章 小竹峰中 “陆雪琪么!” 水月突然截过话来,许知秋微微一愣。 却听那水月只用了一句话,就让他几乎无言以对了。 “关于你还活着的事,我没告诉她。” “……” 许知秋一时沉默,心中有股既别扭又“扯蛋”的感觉。 这话的言外之意就是——她现在仍当你死了,你又何必再来骚扰她呢? 不禁斜眼瞥了水月一眼, 只觉得这老道姑身上,有种传统老教授为了子女的身心健康,挡着鬼火小黄毛儿骚扰女儿的既视感。 可问题是, 咱是那不正经的人么? 噢,这就开搞党派对立了呗? 开搞意识形态隔离了呗? “……” 水月一双明眸眨也不眨的盯着他,许知秋只觉得身上哪哪不自在。 不得不改了口,问道: “那……她还好么?” 水月点头。 “倒要感谢你为她打下的根基,当然,这也是我今天肯见你一面的原因。” 水月说着,眼中有赞赏之光闪过,连话也多了起来: “实不相瞒,那孩子上山还不到一年,却将本门的《太极玄清道》修到了第三重,本门的一些道法剑术也是一学就会,一会就精。” “这份资质之佳,实是我生平仅见,所以你大可放心,我身为她的师父,自会尽心雕琢好这块惊世璞玉,教她成材。” 许知秋听得眉头一皱。 哦,所以您这就放下碗骂厨子了? “……” 又是一阵沉默过去了。 许知秋心里原本想见陆丫头一面的些许“悸动”感,也不知不觉消褪了下来。 他不是个死乞白赖的人,既然听懂了人家的意思,还能再死缠烂打不成? 话说到头儿, 既然家长都拦着不让见,他毕竟也不能搁着霸王硬上弓。 好歹人家水月也有恩于他。 干脆,知趣点儿算了。 “既然如此,我想我该告辞了。只是,还有个疑问……” 水月抬手,“尽可一问。” 许知秋迟疑了一番,终究问道: “实不相瞒,我赴虞地一遭的初衷本意在扬名。然而事与愿违,此事最后的知情者少之又少,真人又是如何知道的呢?” 水月淡然一笑: “天音寺的普智神僧前日来青云做客,顺口将虞地一事说了,并对你等五人大加赞赏,尤其是你。” 说到这,水月顿了顿,以一种教育后辈的语气: “先前那番话,只因我怜你是个人才,不忍你堕入歧途才和你说的,希望你日后好自为之,谨慎抉择。” 对此,许知秋不假思索, “世人见我,非我,我,问心无愧。” ……………… 出了竹楼,那文敏又领着他往山下去。 沿着青石小径,往山下的途中,许知秋心绪一时难平。 行至岔路口,许知秋忍不住往身后一望。 远处,竹涛阵阵。 一个平台举架甚高,从小竹峰山体的“颈部”洞伸出去。 在那上面,云雾缭绕,被山风搅成一团絮。 隐约,有个人影,似在舞剑。 许知秋微微一怔,金睛不自觉的运起。 慢慢的,嘴角勾起一抹笑容。 能瞅上一眼就放心了……管它咋瞅的呢? 一旁的文敏见他如此,还当他被小竹峰上的景致所迷,略有得色。 “那里是后山的望月台,是本脉风光最好的地方。” 许知秋淡然一笑,没有说话。 二人拾级向下,路遇两个女弟子迎面交错,先是朝文敏打了个招呼后,又瞥了眼许知秋,不由得脸颊微红。 二人边走边说,丝毫不顾及身旁有人—— “唉,看来今晚又得是一宿,这新来的陆师妹,脾气怎就这么倔呢?” “修行讲求个张弛有度,似她这般拼命,岂不是故意挥霍自己的身子么?” “你当师父她老人家不懂?这孩子心里有疙瘩,奈何天资奇高,师父宠着她,一时也就由着她去了,只要灵草补药跟的勤,料想也没甚大碍。” “我是怕她心里面过不去……这么小的年纪心思就这么重,等长大些那还了得?” “哎呀放心吧,师父心里有数,等时机到了自会开解她的。” “什么时机?我看怕是先走火入魔了吧。” ………… 听完这些, 许知秋心里喜忧参半。 喜得是青云门家风还算不错, 起码小竹峰的这帮师姐们听起来对她还挺友善,挺关心的。 至于忧,其实他来之前心里都有预感。 许知秋眼中显出几分挣扎。 知你安好,才无挂碍, 知你不好,挂碍怎消? “唉……” 略一叹息,似是做出了决定,眉心处九天云母的印记微微亮起。 与此同时,心中默念: “兑字·映流光。” 黄昏的日头似是掠过了云层,霎时间多了几分明亮。文敏眼睛微微一眯,只觉得阳光晃得有些刺眼,本能的用手遮挡。 四下里有淡淡雾气氤氲,但她并未注意到。 只是略微一怔,看了看许知秋,眼中透出些许疑惑。 却也没看出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仍旧领着他一步步朝山下走去。 原地,留下一团肉眼几乎不可查的光影参差,映出隐约的人形轮廓。 那轮廓默了默,朝后山走去。 ………… 陆雪琪大口喘着粗气,晶莹的汗珠挂满了脸颊,鼻间、发梢。 她望着远处殆尽的残阳,迎着望月台上吹来的凉风,听着耳畔竹涛声阵阵。 几次调匀着呼吸,试图压下胸中躁动沸腾的气血。 然而,筋脉传来隐约的抽痛,仿佛不堪重负的机器,濒临崩溃的边缘。 偏偏这具机器的主人,不在乎这些。 她右手持着一柄木剑,许是练得久了,连虎口都磨出了水泡。 “啪嗒。” 木剑掉落, 她的手微微颤着,明明想抓紧,却偏抓不住。 一如当时那般无力。 上山已经快一年了,这一年中,她练功的时候多,睡觉的时候少。 恨不得把这具身体里最后一丝潜能也压榨干净,所带来的成果,自然是修为上的突飞猛进。 她每一天都把身体使唤到精疲力尽,只为能睡一个无梦之觉。 她不敢做梦,一做梦就是当日的那一幅场面,令她每次都是浑身湿透着从半夜惊醒。 事实上,她曾不止一次的设想过,询问过。 到底要变得多强,才能拉住那只手? 想的次数越多,心里就越煎熬。 可明知是煎熬,却偏偏又忍不住去想。 恶性循环,自讨苦吃。 此刻,天色将尽,群星显露。 北方那颗大星明亮闪烁,那是爹爹。 身旁一个稍显黯淡的伴星,那是母亲。 唯独, “娘,他的那颗,我找不见……” 陆雪琪痴痴的望着天边,痴痴的说道。 忽的, 她眼神一动,目光向左平移,看向一处。 那里是望月台的边缘,设有一方石桌,几张石凳。 不知是不是错觉,她刚才竟看见个人站在那儿。 “是谁在那?” 陆雪琪隔空问话。 …… 没有回应。 “师姐?” 她又问了一句,仍没有回应。 柳眉微蹙,清冷的眸子朝着那边细细打量。 只见殆尽的夕阳下,那里似乎有一团模糊的光影参差。 若用余光粗略一看,还能看出些许轮廓,可一旦仔细看去,又看不出东西了。 陆雪琪皱了皱眉,迈步朝那边走去。 可等走到近前却无奈的发现,原来只是自己眼所产生的幻觉罢了。 从来就没有什么人。 像是终于泄了一口气,陆雪琪干脆坐在石凳上暂做歇息。 正要拿起桌上的冷茶,忽的眼神一凝,发现了桌上放着的一个特殊的物件儿。 之所以说它特殊,是因为它本不该在这石桌上出现它的。 那是一根做工精美的碧玉簪子。 长约三寸三,通体翠绿,簪身雕刻着栩栩如生的玄鸟,簪头一株雪莲悄然绽放,还有一个莲子似的吊坠流苏,端地是淡雅出尘。 若添为女子妆容,不失为一件好首饰。 陆雪琪几乎是第一眼就喜欢上了这簪子, 不由得将其拿在手中把玩,目光却四下打量。 只是,除了自己之外,分明寻不见其他的人影。 虽然说不上来原因,但不知怎么,心头确实涌起一股淡淡的喜悦。 冲淡了些许侬愁。 可,究竟是谁会送这东西给她? 忽的心有所感,像是突然猜到了什么! 莫非? 呼吸转而急促。 然而紧接着, 面颊没来由一痒,仿佛有一只手,在轻轻触摸。 “……” (本章完) 第98章 草庙村 第98章 草庙村 等出了青云山,天色已是夜晚三更。 不得已,许知秋只能又在河阳城落宿了一晚。 可没敢住山海苑那等高档酒店, 只找了间普通客店,了二两银子,宗门再建的资金便又被他削薄了一点儿。 做个简单总结, 这次出来,连吃带住带买礼物,总共了小四十两银子。 不禁让“许扒皮”颇为肉痛。 如今,大徒弟有了,声望也多少有一些了。 剩下还差的就是山门选址、建设资金这两项。 前者可遇不可求,若能碰到个无主的山川灵脉所在,那自然是天上掉馅儿饼的好事。 若实在碰不上,那也用不着气馁。 哪怕将人事用尽了,剩下的不还是得随缘么? 至于建设资金么,许知秋大概估计了一下。 若是将三一门建成前世那般的建筑规模——连带着上院下院上百间屋子——结合这世道上的地皮、物价…………至少得万八千两银子。 对于现在的他,无异于一笔天文数字。 毕竟不能跟恐怖分子似的抢钱庄去么, 那也只能一点点挣出来了。 所幸骨子里有些现代人的知识,他琢磨着,搞点香水儿香皂之类的新奇玩意儿拿出去卖,应该能好好赚上一笔吧? 实在不济,干脆就拉着毋重光,爷俩儿上街卖艺去。 就给人表演胸口碎大石,让毋重光躺那儿,他抡大锤。 要的就是个视觉冲击。 再再不济,他干脆就去写武侠小说, 把脑子里那点金古黄梁的存货全都掏出来,拿去书局投稿。 比如射雕啦,天龙啦,绝代双骄啥的。 再把朝代名儿一改,料想该受读者欢迎。 再再再再不济,干脆就走一走偏门儿,把一代圣经《金瓶梅》给整出来。 再请几个手艺好的画师,专门给书页留白的地方上图片,把那些“插”图全整上。 专门卖给那些懂点墨水儿的文人骚客,哼哼,届时在这市面上包管大卖,本本儿脱销。 怀揣着好梦入睡。 但后半夜似乎下了大雨,雷声响了半宿。 惊醒了他两次,多少有点败兴。 次日天刚亮他就退了房。 出了河阳城外,御剑升空,往东行了不大会儿,约莫有个四五十里? “……”鼻间一抽,隐约闻到一股子腥气。 他低头四扫,乃知不远处有片村落。 房舍稀疏,约莫四五十户人家的样子。 这村子往南再四五十里,正好够到青云山脉的边角。 “咋有股血腥气?” 御剑下了云头,许知秋降落在地。 前方村口处立着一块石碑写着这村子的名讳。 ——草庙村。 整个村子淹没在晨时的薄雾中,显得影影绰绰。 反常的是,一片静谧。 农家人最是勤奋,按理说这个时间早都该炊烟滚滚,鸡犬相闻了。 许知秋打眼细看,村口的石碑后头躺着两个农家孩童。 近前查看,发现二人同龄,都不过八九岁,皆是双目紧闭, 输真元一番探查,发现只是单纯昏迷,应无大碍。 鼻间的血腥气越来越清晰,许知秋看着被薄雾搅成一团旋涡的村子入口,一时有些踟躇。 “莫非……” 此时,日头渐渐升起,阳光开始变得热烈。 阳光将雾气如雪般消融,露出村子里空旷的街道。 没有人声,连牲畜的叫声也没有,唯一能听见的,是苍蝇群啸聚一团的嗡嗡声。 许知秋暂且放下两个孩子,步入村中。 越过一重重房舍,最终,循着血腥味和苍蝇叫声,来到村子中间的一处平地。 “这……” 所见的场面让他一时有些愕然。 遍地尸首。 却见,草庙村四十余户人家,大大小小共计二百多具血肉,男女老少,上至老叟,下至襁褓婴孩,都躺在这里。 血流了一大滩,已呈黑褐色,早已凝固。 扑鼻的腥气,吸引来成群的苍蝇在空中乱飞,嗡嗡乱叫着直往人脸面上撞。 整个村子,竟不知被谁屠尽了! 许知秋心中大为震撼, “这可是青云山下,究竟是谁敢行此灭门之事?” 就在他猜测之时, “啊!” 身后两声惊恐大叫。 转头一看, 原是那两个孩子从昏迷中醒了,见此血腥场景,惊吓之下,大叫一声,又纷纷昏了过去。 (本章完) 第99章 惨案 第99章 惨案 俩孩子又躺了, 许知秋第一时间没有管他们,而是上前查看这些尸体的情况。 统计一下伤口,种类很杂乱。 有刀砍杀,有钝器锤杀,还有将整个人撕为两截的。 当然更多的是掌力震死,死者多是七孔流血,两眼迸出眶外。 可见行凶者掌力之雄浑。 而根据血液干涸的时间,大致推算,杀戮应该发生在后半夜或者凌晨时分。 距离现在没多久。 就算凶手懂御剑,应该也飞不出多远。 可问题是,这会是谁干的呢? “……” 沉吟一番,许知秋一时也无头绪,转而去看两个孩子。 这俩孩子其中一个眉清目秀,另一个相貌平平。 平平的那个脖子上有挂绳儿,应是带着吊坠。 本来许知秋也没在意,然而那孩子衣襟开口处露出一抹紫色,顿时吸引了他的目光。 那是一颗紫色珠子,细看之下,其上有血丝状的细微脉络。 “这是。” 许知秋有些惊讶,这珠子他在虞地时曾见识过。 他再三辨认,不会有错。 可不正是在天音寺神僧普智那翡翠念珠上串着的一颗? “怎会在这孩子身上?” 许知秋思索一二,便把手盖在俩孩子额头上,略一使手段,这俩孩子很快醒了。 “爹、娘!” “爹!” 俩孩子刚一醒来,发疯似的冲进尸堆里一阵翻找。 很快找到了各自父母的尸体,各自扶尸嚎啕,涕泗横流。 许知秋看得叹息,只能在旁干等着。 等俩人哭声缓解一些,许知秋把俩孩子叫到近前,打算询问些事情。 俩孩子都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但那个清秀的还有些语言能力,回答了他几个问题。 原来,这俩孩子一个叫林惊羽,相貌平平的那个叫张小凡,皆是这草庙村的孩子。 据他二人的供述,昨夜受到黑衣人掳掠至村外,后来听得雷声响,就被震昏迷了。 醒来便是这般。 “当真如此?”许知秋多问了一遍。 那林惊羽点头称是,言之凿凿。 而那叫张小凡的却言语讷讷,说不出话来。 许知秋听完了,一时不解。 黑衣人…… “这位小兄弟。” 他忽地指向张小凡,吓得后者一激灵。 “你莫怕,我只想问你戴着的这颗珠子是谁给你的?” 那张小凡闻言一怔,有话就要脱口而出,然而忽的像是想起了什么,转而磕磕绊绊说道: “没、没谁,是我在野外捡的……” “捡的?” 这么随便的答案让许知秋蹙起眉头。 心说这孩子不实称啊。 又试探问了一句:“给你珠子的可是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僧?” “啊!”张小凡忽的一惊,瞪大了眼睛。 看他的反应,许知秋心说对了,接着问: “那老僧可对你说过什么?或者他给过你珠子之后,人又去哪儿了?” “我、我不知道。”说罢张小凡低着头,再不肯言语。 许知秋呼了口气,有些无奈。 他沉默了一番,决定以自己的法子查一查。 “这珠子能否借用一下?”他指着张小凡脖子上的物件儿。 “可、可以。” 后者愣了愣,怯怯的解下来递给他。 许知秋接过之后,右手托在掌心,左手并指于鼻前,脚下轻轻一踏。“呼——” 在他四周平地卷起一阵乱风,将啸聚的蝇群一扫而空。 在方圆十丈以内,构成一个奇门格局,涵盖中宫、三才、九星、八门、九宫十方…… 只不过奇门格局无形无质,旁人不可观,但这一手平地起风的本事,着实吓到了两个孩子。 只见许知秋并指在那紫色珠子上一点, “风后·推天演令·逆寻踪。” 随即,从那珠子上倏而升腾起一抹似有似无的烟气,如一条长蛇蜿蜒着升上天空。 待升入云端之后,又朝着西方延伸而去。 “……” 通过这种方式,很快确定了目标的方位距离。 许知秋便撤去了格局,心里已有了筹算。 刚把珠子还给那张小凡,忽的这时,那林惊羽拉着同伴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求神仙哥哥给我们做主啊!” 说罢捅了一下木讷的伙伴,二人给许知秋一顿叩头不止。 “诶,你们俩别这样!” 许知秋刚要把他俩拉起来,忽的这时,远处传来风声。 他转头一看,两道剑光眼瞅着落了下来。 显出两个御剑的青年男子,看着都像二十多岁的人。 其中一个体格壮硕,另一个则偏瘦些。 “这里发生了什么事!?” 目睹这一桩灭村惨案,二人都是震惊不已。 那体格壮的较为激动,叹道: “这草庙村民世代农耕,本分的紧,何至于遭此横祸!?” 另一个偏瘦的打量了一番许知秋,问道: “这位兄台瞅着面生,应不是本门弟子吧?” 这个问题许知秋不用回答,随后那人上前,拱了拱手: “我二人是这附近青云门弟子,这位是大竹峰的宋大仁,在下通天峰常箭,不知兄台如何称呼,师承哪派?” “我叫许知秋,没门户。” “那这里是……” “我也是刚到不久,诶……” 许知秋叹了口气,与他二人简单讲了起来,这其中当然也包括那俩孩子的口供。 闻言之后,常箭和宋大仁对视一眼,后者道: “如此说来,那黑衣人大有嫌疑。” 常箭却是朝许知秋递来几分怀疑的眼神, “冒昧问一句,兄台是怎么发现这村子遭难的?” “跟你俩一样。”许知秋干脆回道。 “……” 二人相觑无言,这话怼的简单高效,让他俩一时难以质疑。 许知秋想了想人家怀疑他也在逻辑之中,于是又补上一句: “我昨日拜访过贵教小竹峰首座水月真人,你可以去求证。” 二人闻言,眼中疑窦便消了几分。 而那俩孩子转而给常箭和宋大仁磕头不止,央求着青云门为他们一村惨死的乡亲做主。 青云门在此世代经营,对于眼皮子底下的村落发生惨剧焉能不管? 遂对着俩孩子一通好言安慰,并承诺等安葬完了这些尸首就带着他们上青云山去,届时自有掌教真人定夺做主。 那常箭又来搬请分说: “不知兄台能否跟我们同上一趟青云山,也好替我二人给师长们做个旁证如何?” “不了。”许知秋摇头,看向西方天际,那抹已烟气延伸出不知多远。 “再耽搁恐撵不上了。” 常箭宋大仁闻言对视,思维在眼神中传递交换,前者又问: “兄台可是要去追什么人?是不是那黑衣人?” 这话一出,连一旁的张小凡和林惊羽也是变了脸色,希冀殷切的盯着许知秋。 “……” 对于这个问题,许知秋一时却不知该如何作答。 “这……我也不知,告辞。” 说罢,运起紫芒,刺入云天。 【抱了个大歉!vip那章整错了,大家可别订阅噢,等过两天正式上架就替换掉了】 (本章完) 第100章 我想回家 第100章 我想回家 是夜,月朗朗照人。 随着一声轰鸣, 地面震颤,撼得水潭掀起层层涟漪。 尘烟中踉跄着跑出个老和尚, 那老和尚全身伤痕累累,身上尽是干涸的血迹, 左半边身子像是被什么焚烧过一般,枯焦难看。 再看他那模样,印堂乌黑,一脸死气。 他冲到水潭边,大口牛饮了一阵。 然后用脏袖子捂住脸,肩头不住耸动,竟是“给给给”的嗤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 他一翻身跌坐在地上,眼布血丝,神情异常兴奋。 “世尊在上,吾道不孤也!” “……那孩子得我所传【大梵般若】,再入了青云修习【太极玄清道】如此佛道同修,来日定能勘破长生极限,全我平生之愿!” 又是高声大笑了一阵,忽的那张老脸转而变得僵硬木讷。 呆了一阵之后,忽的悲上脸来,眼角淌下浊泪。 “长生……长生……” 他两眼失了聚焦,嘴里不住念叨着: “枉我出身佛门,佛家修来世法,我怎就偏执着于今世果?我、我还造下那等杀孽……我……简直……” 忽的,张开双手,仰天狂舞! “世尊呐!” “弟子、弟子造下滔天罪孽,纵万死……纵入十八层地狱,也难赎罪愆啦!哈哈哈啊啊啊……” 正吼着手脚连踢带打,竟像个孩童一般嚎啕大哭起来。 眼泪鼻涕转眼糊了一脸。 这副先哭后笑、魔魔怔怔的样子,简直像个老疯子。 谁还能再把他和那在世上闻名遐迩的天音寺神僧普智大师联系在一起? “欸……” 身后幽暗处,传出一声叹息。 “谁!谁在那儿!出来!” 普智大惊,右手聚起残存几缕的佛家真力,就要朝那边打上一掌。 应他言语,黑暗中,走出一个人影。 看清那人样貌,普智先是一怔,紧接着,泪水又是不自主的淌了下来。 有种落难之时,他乡遇故知的心酸感受。 “大师……” 许知秋一脸复杂,内心更是杂陈五味。 “何以至此啊?” 虞地之时,这位普智神僧不惜献祭自身,也要救百姓于苦难。 这份慈悲心肠、舍己为人之坚毅果勇,许知秋面上虽然很少表露,但打心底里是极为敬佩的。 如今,见他沦落至此等境地,心里实在不好受。 方才听他那般自言自语,许知秋已然有了猜测。 搞不好,那草庙村的村民…… 何以至此啊? 普智脸上扭曲变换,几番欲言又止。 但终究是倾诉的欲望盖过了一切,哭丧着道: “许、许小友……老衲、老衲犯下滔天恶业,万死难赎其罪啦!” 说到一半,竟扑到许知秋身前,搂着大腿嚎哭不止。 “大师、诶,你这……” 许知秋万般无奈,且任他发泄了一阵。 片刻后,平复了一番情绪,才和他问起了此中事由。 普智没有瞒他,从头开始抖搂起来。 原来,前几日他来青云找青云掌教道玄真人,商量着交换佛道功法,共参造化。 结果被道玄婉拒,心里失落之际,漫步来到山脚下的草庙村。 当夜,有个黑衣邪修掳掠了一个村中孩童,被他察觉,二人就在村外的土地庙前干了起来。 一经交手方知,原来那邪修掳掠孩童是假,其实是贪图普智手中的一件邪物——噬血珠。“噬血珠?就是你之前翡翠念珠上串着的那颗?”许知秋问。 “不错。”普智闭目叹息,“那噬血珠乃是八百年前一代魔道宗师【黑心老人】的成名法宝,与合欢派祖师【金铃夫人】的合欢铃共称双璧,歹毒厉害的紧!” 又听到【金铃夫人】这个名讳,许知秋面色微变,但没有打断他。 “那黑衣人道法也是奇高,还有一杆邪道法宝毒血幡,此物最是阴损作孽,老衲与他斗了数百回合,将将占了上风。可谁知……” 说到这儿,普智眼中仍有余悸难消, “谁知那邪修接着施展出一门奇术,竟是……” “竟是什么?”许知秋追问。 普智语带三分苦涩,惨笑道: “神剑……御雷真诀。” 说罢,解开身上衲衣,露出左胸大片焦黑。 许知秋如今也是雷法行家,一眼就看出是雷罡灼烧所致。 于是不得不信了,蹙眉道: “也就是说,那邪修其实是青云门下?” “不止……” 普智摇头,面露隐忧, “据我所知,这等盖世奇术,整个青云能施展的也不过寥寥数人,也无一不是首座之流。” “哦,那是位高权重啊……” 许知秋也跟着唏嘘, 然而忽的! 他像是突然想到了某个要命的事情,一把攥住普智干瘦的胳膊,急问: “大师,可知那黑衣人是男是女!?” 普智闭目长叹, “男人。” “……” 许知秋暗自松了口气。 男人就好。 若是个女的,那他说不得要立马杀上小竹峰,哪怕搅了青云,也非要把陆丫头带出来不可! 不过看来,任他名满天下的正道豪门,也难保成色不纯啊。 普智接着讲到: “青云的引雷奇术固然厉害,但老衲拼着一身根基,最后还是将其反措重创,惊走了那黑衣人。” “彼时我也油尽灯枯,不得不服下一颗【三日必死丸】强行延续生机,之后,我碰见了那个孩子……” 说到这,普智脸上挂着淡淡微笑,但却是苦涩的笑容。 “可是那张小凡?”许知秋插嘴。 “正是。” 普智点头, “我将本门大梵般若真法传了他,待他入了青云,私下里就能佛道同修了。期望着有朝一日,他能代我勘破长生之谜,这也是我半生夙愿……” 听到这,许知秋也不禁为之唏嘘嗟叹: “那奎桑大祭司也好,你也罢,长生,就那么重要么?” 说着脸色一冷,又质问道: “那草庙村民呢,又究竟是怎么回事!?” 普智身子一抖,油尽灯枯的脸上一阵抽搐,眼中更是涌现出苦痛、悔恨之色。 如今,他已命不久长了。 眼下却没有回答,反而朝许知秋提出了一个请求—— “许小友,你……你送我回去吧。” 堂堂一代神僧,此时,竟像个孩子般哽咽道: “我……我想回家!” (本章完) 第101章 天音寺 第101章 天音寺 “所以,你打算就这么回去?” 许知秋问着,语气中已是带着些火气。 既做下如此大逆佛心人伦,罪孽无边的恶事来。 到最后,居然想回家? 当真是怯懦可耻。 且不论是不是出家人,哪怕是个男子汉大丈夫,做错了事,挺起胸膛面对才是正理。 躲……躲能躲到哪儿去呢? 就算躲到了天涯海角,心里那关过得去么? 普智脸上死气沉沉,偏偏双颊赤红如血,委实古怪可怖的样子。 他呵呵一阵惨笑: “事已至此,老衲还有不到两日可活,我要赶回去和主持师兄交代清楚。至于那草庙村……” “请小友成全老衲吧,我也实在没那份勇气了。” 普智说着一脸痛苦,双手合十。 一世功德修行,尽付流水,更遑论连累诸多无辜之人,如此罪孽深重,几令他痛彻心扉。 “日后若有缘法,让那孩子……让那孩子来天音寺找到我的遗蜕,任他油煎火焚也好,粗骨攘灰也罢,寥做补偿之万一吧。” 许知秋一脸复杂,并没有对普智强制做什么事。 毕竟相识一场,此时面对他最后的请求,又怎好拒绝? “如果你执意的话……那我就带你回去。” 于是,许知秋背着老和尚,脚踏紫芒刃,向西而去。 半途,他解释了屠杀草庙村民的缘由。 当然在许知秋看来,更像是开脱…… 首先,为了确保青云门收下那俩孩子,普智这才屠了全村,如此一来青云门怜惜两个孤苦无依的孤儿,自然不会再拒之门外。 这是外因。 内因,则是那颗噬血珠的缘故。 那珠子本是魔道中一等一的法宝,邪力深重歹毒的紧,又颇坚固,毁之不去。 普智本意是以自身佛法净化此物,然而数百年佩戴下来,表面上那珠子愈发干净了,实则却是把邪力内敛,反而在潜移默化中污染了普智的根基。 只不过他佛法深厚,压制得住,所以一直没有觉察。 可那日被黑衣人重创,油尽灯枯之后,邪力便趁虚而入,在他心神中作祟,驱使他干下了这桩泼天恶事! 总之,时也命也。 ………… 眼下, 因为本就身受重伤,油尽灯枯的缘故,老和尚虚弱不堪,一日里大半日都在他背上浑浑噩噩的睡着。 偶有清醒的时候,整个人也神神叨叨的,嘴里啰嗦得紧。 比如—— “小友,虞地时我记着你得了那柄业火重剑,不妨用那红莲火来烧老衲一烧,也好让老衲心里好受些么。” “没带,落家了。” “小友,你一身法门也是出自道家吧?要不老衲用大梵般若跟你交换如何?你成全了老衲这个愿望吧!” “你个老登不长记性是不?” 许知秋对着老和尚颇为齿冷。 都到这时候了还惦记长生那点破事儿呐? “小友……你说,老衲下了地狱……佛祖会宽恕我么?” “到了下面佛祖宽不宽恕你我不晓得,不过那些村民八成得往死里干你!” “嘿嘿……小友……话语真是犀利。” “若你早生个一百几十年,做老衲我的逆境菩萨……那该多好?” “要不您老实眯一会儿?”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没消停一会儿,又开始墨迹: “哎呦,我想起个事来!” 普智突然拔高嗓门,表示着此事颇重要—— “当时我将噬血珠给了那孩子,嘱咐他千万找个无人之处扔了。他若肯照做便罢,但愿他别存着念想留在身上。那珠子阴邪歹毒的紧,我在上面留下的佛力封印支撑不久,届时污了他的心神不说,还恐酿成大祸啊!”许知秋训斥: “那你早寻思啥来着?这么危险的东西你就敢愣托给一个孩子?” 普智还敢犟嘴:“诶……我这不是油尽灯枯了么?你到了我这地步还不一定比我灵醒呢。” “把你那破嘴赶紧闭它吧!” 许知秋被这老和尚烦得够呛,心里也是有点发虚。 “别等还没到天音你先噶了,那我可有嘴也说不清了。” 就这般御剑赶路. 直到次日黄昏, 二人终是踏入了须弥山地界,这也正是天音寺道场的所在。 正赶上暮鼓敲响,整座须弥山于缥缈云气间若隐若现,迎着残霞辉光,裹满金红。 好一处阿弥陀佛的珈蓝宝坻。 降落在天音寺山门。 看门的知客僧是个小沙弥,一见被许知秋背着的普智,顿时吓得丢了魂儿,大呼小叫的往山上跑去。 “来人呐!普智师叔祖出事儿啦!” 许知秋也懒得磨叽,御剑跨过山门,直冲进寺中。 整座天音寺占地极广,估计得有上万亩。 入眼只见白玉铺地,石阶层叠,直连大雄宝殿。殿前十三根巨柱擎天,高逾十丈,气度雄浑。 在大雄宝殿之后、两侧及前方,皆是一座连着一座的高耸殿堂,或由广场相接,或有小路蜿蜒相连,有的直接相连,层层叠叠,蔚为壮观。 且不谈装修多么华美,得耗费多少银钱。 但是建筑数量,粗略估算,就得有上千栋之多。 “三一门要是能有这规模,那该多牛逼啊……” 心中虽然眼热不已,但许知秋现在毕竟没工夫细瞅,老和尚时间不多,现在浪费一秒就少一秒。 御剑飞纵之时,建筑的残影飞快从两侧掠过,更有许多惊呼呵斥之声在耳畔响彻—— “呔!何方狂徒,不打招呼强闯我天音寺山门!?” 这边有人要出手拦截, 可一看清他背上的普智后,顿时又变了口吻! “呀!是普智师叔,快去禀告主持!” 喧闹声、惊呼声、询问声不绝。 一大片光头涌了出来,老少齐全,乱成一团熬糟,簇拥着二人向寺庙后山而去。 天音寺后山还有一座寺中之寺,仅有几栋建筑,号——天音禅院。 乃是寺中最高层的几个老和尚们避世清修的起居室。 此刻已是有人先一步把消息传了过去, 还未等许知秋跨入禅院,院门已开,四个身披袈裟的老光头快步走了出来。 听一旁僧人介绍,原来都是与普智并称为四大神僧的师兄们。 正中间的老和尚一身袈裟赤红,一脸长须雪白,乃是天音寺主持普泓。 左边瘦小的是普德,右边又高又壮的是普空。 普空身旁还站着个面熟的,乃是与许知秋有过两度交集的普方和尚。 虽也是普字辈,却不在四大神僧之列。 客套话此刻已经顾不上说,毕竟普智那副油尽灯枯的模样摆在那儿。 双方简单对接了几句之后, 许知秋便将普智交给了他们。 几个老和尚急匆匆的,共同把普智掺进了内院。 那普泓又吩咐手下僧人,先将许知秋带下去,好生礼遇安顿,斋菜奉养不提。 许知秋手头里掐指头算了算日子,不禁叹息。 他尥蹶子赶路了近两日,普智现在应该还剩半日可活。 看来,少不得要吃顿席了。 (本章完) 第102章 封口费? 第102章 封口费? 晨雾渐散,仍留恋于天音寺外,空气中弥漫着湿润的气息。 早起的僧人们已完成了每日必做的早课,此刻正在清扫庭院,将昨夜凋零的树叶儿轻轻扫至一旁。 每个僧人的脸上,或多或少都带着哀戚愁绪。 “咚~咚~咚~” 晨钟悠扬,缓慢而厚重的传进耳朵。 “唉……” 许知秋心中也有些许沉重。 合衣起身,推开禅房的门户,发现一个年轻僧人已在门外等候了不知多久。 僧人看着不过十三四岁,月白僧袍,五官清秀。 他朝许知秋合什鞠躬,恭敬且温声的问: “昨夜诵经声喧闹,许施主休息的可还好?” “无妨。” 他苦笑了一声,忽的问: “普智大师他……” 闻言,年轻僧人面露悲苦: “师叔已于昨夜子时圆寂,法体现存放在摩诃堂,施主要去一看么?” “……” 许知秋先是沉默,尽管他也猜到了这个答案,但还是免不了心有唏嘘。 “还是算了吧。” 僧人点头,随即手做了个请的姿势—— “既如此,家师普泓有请,施主若无它事,可否随小僧一行?” 许知秋自然应允,随口问: “请问小师傅法号?” 僧人又是一鞠躬, “不敢,小僧法相。” “好根基啊。” 许知秋赞许的看了看他,眼中金晕一闪而逝。 ………… 便被法相领到天音禅院, 禅院正殿中,两个老僧已经等待多时。 其一是许知秋的老熟人普方,其二就是主持普泓了。 许知秋进门后,那普方便上前来,深深朝他鞠了一躬,然后默不作声的自去了。 害的许知秋一声招呼哽在喉头,有些疑惑。 心说半年不见,这飙僧咋转性了? 那普泓这时上前,解释道: “上次受施主密咒教诲,我这师弟如今性子恬淡了不少,戒了嗔心,开始领悟到佛经之个中三昧了。” “哦……” 许知秋略有些尴尬,对面前的老和尚拱手: “晚辈许知秋,见过上人。” 普泓点头,请他落座。 老和尚有些欲言又止,却还是先叹了一声,道: “实不相瞒,自昨夜至今,老僧只觉得如梦一场啊。” “可以理解。” 相处了几百年的师弟就这么去了,还留下了这么一大笔的孽债。 搁谁一时都难以接受。 “不知接下来,大师打算怎么处理此事呢?” 普泓面露难色,缓缓道: “我那师弟留有遗言,日后,若那位张小施主有何难处,要我等务必尽力帮扶。” “也就是说,贵寺打算冷处理?” 许知秋脸色略有些不好看。 尽管他多少也能理解一些天音寺的立场和顾虑,但还是忍不住对此嗤之以鼻。 普泓看出他的不满,问道: “老衲想听听,施主对此有何看法?” 许知秋道:“实事求是。” “自剜骨肉,谈何容易啊。”普泓说着,闭目叹息: “当年佛陀割肉喂鹰,是榜样,可我等众生毕竟做不到佛陀那般,难免受尘境外缘所挟……身不由己啊。” 普智屠村这件事,一旦捅开了,天音寺千年积攒的功德名声,保不齐要一落千丈。 普泓身为天音寺主持,自然要考虑这层后果。 再一个, 若让青云门知道普智安插了一个偷师的二五仔到自己门下,必定会使得两派因此交恶。 如此一来,对于天下正道阵营,无疑是一场破坏。 届时魔道趁虚而入,得不偿失。 许知秋何尝看不出这些道道儿? “既是业债,就迟早有收缘的时候,只不过现在主动权在贵寺手中,是当下收还是日后收,全赖贵寺自择。” 这句话算是忠告。 当然也有警告的意味在其中。 毕竟这种事就像一颗随着时间推移、不断发展变大的毒瘤,毒瘤越早挑破,流毒越轻。 同样,此事越早抖搂出去,产生的后果就越小。 非要等事情发展到愈发不可控的时候,往往已经追悔莫及了。 那时再想抖搂,无济于事了。 可说到底,这事儿轮不到许知秋来管。 毕竟无法感同身受,自然站着说话不腰疼。 他也无非是在旁边打打嘴炮,至于人家听不听,是人家的自由。 果然,双方都沉默了一会儿,普泓主动引开了话题—— “请施主收下此物,权当本寺答谢。” 他掀开僧衣,从怀中取出一物,搁到桌上。 “此为【乾坤轮回盘】,乃是早年间普智师弟于西北蛮荒所得,有牵魂夺魄之能,可断生死、算轮回、定气数,实有窥测乾坤之力。” 许知秋搭眼一瞅, 那是一面玉盘状的法宝,大小在一尺见方。 材质温润,青白色泽,边缘处还有着内凹的锯齿状刻印,刻印构成曲折复杂的脉络,向玉盘中央延伸。 玉盘中央的白色光辉柔和明亮,如水般悬空着缓缓流淌。 白光柔和,纯净不散,无数小玉块在其中沿着独特的轨道,不停地流动着。 里胡哨的,许知秋只看了一眼就失了兴趣,摇了摇头道: “我之所以帮他,是出于往日情分,并非贪图贵寺的宝物。” 讵料普泓却劝道: “请施主务必收下,这也是普智师弟最后的遗愿。” “……” 既然如此,许知秋姑且厚颜收了。 普泓接着道: “此外,我天音寺上下欠施主一个人情,日后施主但有需要,敝寺自当倾力报答。” 许知秋心说:你瞅这事儿整的…… 自己不过是当了一回护送司机,却捞到一堆好处。 实在是受之有愧。 偏偏在他心里还对天音寺的做法还不太满意。 这简直是论理的时候妈卖批,收礼的时候笑嘻嘻。 搞得他心里一阵别扭,有些话也不好意思说出口了。 至于天音寺承诺的人情么…… 他想着等将来开宗立派的时候,有天音寺做个背书也不错。 不过话说回来,有道是拿人家手短。 普泓肯定多少也是存着请他帮忙保密的心思在里面的。 对此,许知秋只能做出有限承诺—— “此事我不会主动对外人说起,但若是当事人有朝一日问起我,我也只能如实相告。请大师见谅……” 普泓闭目叹息: “这就够了。” (本章完) 第103章 鬼王造访 第103章 鬼王造访 普智之死,天音寺秘不发丧。 甚至连盛大的超度仪式都没有,更不用说通知江湖同道前来吊唁了。 从天音寺出来, 等许知秋回到家之后,已经是第三天上午了。 此去一别多日,他自己都有点心虚了。 把一个七岁孩子扔家里八九天,自己这做师父的实在有点心大。 然而,毋重光又告知了他不在的这几天,所发生的一桩事—— “什么,你说着这几天有人来找过我?” 毋重光点头: “嗯,是两个中年文士,自称一个姓万,一个复姓东方。” 许知秋一听就蹙起眉头,莫非是上回鬼王宗的那俩人? 他们是如何找到自己的住处的?再说,找自己干甚? “他们没把你怎么样吧?” “没有。” 毋重光说这三人被他临走前所设下的格局偷袭,各自都吃了些小苦头。 不过倒也没强闯,只是隔着墙外询问了毋重光关许知秋大致归来的时间,并说下次再来登门拜访。 “该!” 许知秋听完解气的叫骂: “没把他们烧成烤鸡有点可惜!” 忿忿的一通的许知秋,开始检查毋重光这些天的功课进展。 然而,惊奇的发现,进步竟不小。 或许有他不吝药炼堆砌的成分在内,小家伙此时的根基已经颇为扎实。 按照三一的标准,他已经可以尝试着构建一重了。 三日后, 师徒俩正坐在院里啃西瓜, 毋重光口中的那二人再度登门。 不出许知秋意料,正是那鬼王宗主和青龙。 “一段时间不见,想不到许道友居然已经开始收徒了。” 鬼王先是打了个招呼,接着奉承: “令高徒年岁轻轻,就有这份根基资质,实在让人羡慕啊。” “呵。” 许知秋打了个眼色,小家伙知趣的进屋了。 而那二人站在门口犹豫,许知秋没有阻拦,他俩却迟迟不进来。 可见,上回被搞的挺磕碜。 许知秋早已撤了格局,遂请了二人进院。 “两位不是来我这走亲戚窜门的吧?” 许知秋说着一声冷哼, “这可是天大的误会。” “无事不登三宝殿。” 对他冷漠排斥的态度,鬼王早有预料,遂也不拐弯抹角, “今日来此,是有两桩事向许道友请教的。” 许知秋摇头,语带讥讽: “不对吧,你鬼王宗神通广大,连某的住处都调查的一清二楚,怎么还要向我请教?这又是闹哪一出啊?” “我看许兄弟断不是正道中大多数的那等头脑发热,满脑子只知道杀妖除魔的夯人……”鬼王拱了拱手,语气温和:“就冲咱们还没到一见面就大打出手的地步,有些事儿,我想咱们还有的聊。” “姑妄言之,姑妄听之。” 许知秋说着让二人稍待,自己则是起身进屋。 虽是意识形态存在对立,但该有的礼数也不能短太多。 他进了屋,取钥匙打开柜子。 里面摆着茶具,茶叶。茶叶分三种, 有二两银一两的大红袍、八钱银一两的龙井、还有三十文一两的高沫儿。 给自己沏了杯大红袍,给他俩一人来了碗高沫儿。 沏好了茶水,装盘里端了出去。 这俩人一瞅还有茶喝? 脸上带笑端起茶杯,一人搁嘴边喋了一口。 嘴里咂摸一番,相觑了一眼,面露难色,但还是道了句: “好茶……” “有品位。” 鬼王放下茶碗,娓娓道来: “这第一桩事,是为小女碧瑶,道友也知道,我鬼王宗在我圣教中树大招风,明里暗里敌人不少,未免有朝一日祸及家人……” 他说着站起身,朝许知秋郑重拱手。 “在下有个不情之请,想让小女拜入道友门下,添为一弟子。” “可以啊。” 出乎意料,许知秋竟直接痛快的答应了。 只不过,条件紧跟着扔了出来。 “只要那孩子和你这个鬼王宗主断绝父女关系,我就可以考虑收她入门的事。” “道友,这就有些不近人情了吧?” 鬼王摇头苦笑: “活活的拆散人家亲生骨肉,这可是正道中人所为?” “那我就爱莫能助了。” 许知秋淡然抿了口茶,道: “虽说我行事从来对事不对人,但毕竟日后也是要开宗立派的,那就多少得注意一些影响。若她不与你断绝关系,我再收了她,世人该怎么看?咱们成一丘之貉了?合着你在这跟我整颜色革命么?“ 话里话外,透露出对鬼王这下作之举的批判。 鬼王虽然没听懂“颜色革命”这个新词儿,但也知道他话中透出的坚决。 “此事确实是我欠考虑,不妨先搁置。” 接着,他提起第二桩—— “有件事要和许道友打听一下,近来合欢派封山避世,听说是其掌门三妙仙子闭关突破。可我却得到消息……她其实是被许道友杀了,可有此事?” “呵!” 许知秋清楚,魔教内部倾轧之残酷,可谓你死我活。 这鬼王今日登门,估计就是为了确认这件事。 他冷笑了一声,没直接回答,反问道: “你们好歹也是一丘之貉,怎么、要替她报仇么?” 这话就等于变相承认了。 鬼王得到了答案,眼中精光闪烁,心中已然开始了筹算。 对此,许知秋不感兴趣。 不过今日赶巧, 碰上鬼王和青龙两个魔道高手,他心里难免有些活泛念头。 尤其是虞地一遭后,内景中新得了一门奇门术手段。 这段时间来他日夜钻研,至今虽还谈不上初窥门径,但似乎也足够于人前搬弄了。 遂,正好应上了他上面的那句话。 还不等鬼王同意与否,足尖微微一点,一套奇门格局,已然铺展开来。 他自定中宫,将鬼王与青龙,分别搬运到惊门和死门的位置。 二人虽是数百年道行,却不通奇门术数,更察觉不到脚下的奇门格局。 只是突然觉得后脖颈子冒出一股凉气儿,诧异的望向许知秋。 却怎见得? 这人……越来越远? (本章完) 第104章 青光戒到手 第104章 青光戒到手 但这二人毕竟是数百年道行见识的人物。 察觉到异样之后,陡然起身,相顾错愕。 二人相交多年,青龙朝鬼王打了个眼色,是问怎么回事。 鬼王以传音入密之法,对他悄然道: “感觉上,并非施加在肉身上的搬运术,而是我们立身所处的空间都被移动了。” 随即,对对许知秋语气便有些阴沉: “许道友,你这是什么意思?” 此时这二人与他的距离,已经像“抻面条儿”似的被抻到了五丈外。 许知秋占据中宫,正考虑着怎么下手呢。 鬼王问话,他便笑呵呵的答道: “某近来有些技痒,恰逢二位赶巧,咱们何不过过招儿?” “就在这里?恐误伤了别个。”鬼王指的是屋里的孩子,和隔壁的邻居住户。 许知秋却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道: “无妨,有道是拳打卧牛之地,二位尽管施为,一切自有某来兜底。” 说罢,操纵脚下格局显相,十丈的直径,正好覆盖了整间院子。 鬼王和青龙总算是看清了脚下的格局构造,一时惊叹,同时也意识到,今天怕是不能善了了。 “这下,一切外溢的攻击手段皆会被此格局颠倒牵引,落回局内,如此,就不怕拆房了。” 许知秋说着,已然动手,并指于身前: “坤字·土河车。” 霎那间,二人脚下立身所处土层崩坏,隆起如巨兽战车般的土石物质,朝二人铺天盖地的压将下来! 鬼王二人见状,各自抬掌上轰,同时脚下腾挪,妄图闪避。 “嘿。” 许知秋淡然一笑,指尖再点: “八神力·勾陈。” 二人脚下一晃,只觉得本来干燥坚硬的土层,突如最粘稠的泥浆一般松软。 仿佛有一股无穷吸力,把身子往地底下拽,仿佛要把人拽到十八层地狱似的。 二人瞬间下陷到腰部,本能的使法力抗衡,然而,上方土河车也砸了下来。 轰隆! 小院内一阵轰隆巨响,暴土扬尘。 然而奇怪的是,小院之外,却连一丝风声都没掀起来。 仿佛格局之内,就是另一个世界。 看着被掩埋的二人,许知秋装模作样的掐了掐手指头。 嘴里掐着秒: “三……二……一……” 果然,数到一时,二人各自裹着法宝清光从地底窜了上来。 只不过,各自的黑袍白衣已经沾了大片泥浆,变的像土驴一般了。 如此可算是大栽体面。 二人脸色都不太好看。 “宗主,你博通天地,可知这小子到底是什么手段?怎么跟上次所见大不相同?”青龙小声问。 “应是奇门法术。” 鬼王脸色阴沉,一边观察着脚下奇门格局,一边用传音入密跟他交谈: “奇门法通常分为两种,一者是以敌人定中宫,通过术者自身不断变换踏位,施展相对宫位的法术。二者是以术者自身定中宫,根据敌人的位置变动施展相应的法术。看他这般,应是后者无疑。” 到底是颇有斗法经验的高手,青龙闻言,已然有了筹算: “既然如此,逼他踏出中宫,格局自破!” 说罢踏前一步, “兀那小辈!看我乾坤青光戒!” 右手挥出三道祥瑞清光, 一道构成碧色匹练朝许知秋当头打下。 第二道化作一道碧绿刀罡,横展向他腰部。 第三道化作点点簇簇的清光剑雨,全方位无死角的要将他穿成筛子。 “好法宝,好手段!” 许知秋嘴里赞叹着,两掌虚合,上下对调一翻—— “八门·搬运。” 顿时,在他身周同时出现景、死、惊、伤、开、休、生、杜八门的字样。 每一个门户都呈现出合抱大小的黑色漩涡,仿佛引力无穷大的黑洞,将乾坤青光戒的攻势,尽数吸纳其中。 那么既然号称“搬运”,那些攻击又被搬运到哪去了呢? “龙兄快退!” 察觉不好的鬼王拉着青龙生生将身子横挪出去三丈,下一瞬原本立身所处,八个门户突兀出现,从中迸出的碧光清光一通炸响,又把狼藉地面犁了一遍。 然而,还没等他二人喘口气—— “雷法·绛宫。” “震字·诸天。” 劈里啪啦! 耳畔传来雷弧击穿空气的噼啪声,二人只觉得头面一痒,浑身裸露在外的汗毛发梢都竖了起来。 紧接着,眼前一闪一。 汹涌奔腾的电浆,构成了液态的浩瀚雷海,铺满了周身。光污染晃得人几乎睁不开眼,其中隐约浮现出三十六个手持刀、枪、锤、慧剑、钩、斧钺等各式兵器的神将虚影。 这些神将对二人怒目而视,那一双双锐利凶恶的眼神,简直比雷霆更具威慑力。 二人都有种错觉,仿佛此刻只要稍稍一动,雷将举兵杀来,他俩就要受万雷殛灭。 “……” 鬼王和青龙面面相觑,一时都没了言语。 “二位,何必藏拙呢?” 许知秋含笑望着二人,眼中已然运起金睛。 “此为《诸天三十六雷神法意》我新开发的小玩意儿……虽然看着唬人,可对于二位来说,应该也算不得什么要命的麻烦吧?” “呵呵,许兄弟过谦了。今日不过是登门一叙,我二人本无恶意,更怕伤了和气。” 鬼王呵呵笑着,眼中紫光开始荡漾,然话风一转: “不过既然许兄弟如此咄咄逼人,我等若不表示一二,不免让你看之不起,既然这样……” 话音落, 紫华玉佩,乾坤青光戒,大放光明。 紫光碧光盖过了雷神法意,两方相撞,在空气中掀起隆隆的音爆声。 前所未有的激烈余波,撼得整个格局都开始震颤摇晃。 正在屋子里打坐的毋重光忽的察觉屁股底下一阵轻微颤动,他诧异睁眼,来到窗前。 却见院内,自己的师父和那俩客人如老友般安然对坐,一边饮茶一边唠嗑,有说有笑的。 遂挠了挠头,又回去炕上打坐了。 殊不知,他所见的皆是幻觉。 此刻的院落,已经是天翻地覆。 “他动了!” 青龙眼见许知秋居然主动离开了原位。 “既已踏出中宫,术法自破!” 鬼王说罢,不需再多言,二人身形闪烁,以左右双方朝许知秋夹攻而来。 然而,因为鬼王那浅薄的知见障,却没注意到脚下,格局还在。 就在二人逼近目标的时候,许知秋运起逆生,抵住了鬼王的攻势。 至于右路攻来的青龙,他却只是并指竖于身前,施术一镇: “乱金柝。” 顿时,令鬼王匪夷所思的一幕发生了。 眼前的青龙,竟突然停滞不动了。 乾坤青光戒抵在许知秋面门不到一尺的地方,泛起碧光如粘稠的沥青般缓慢的荡漾着。 嘴角,隐约泛起一丝即将得手的喜色。 但却被固定了下来,显得滑稽非常。 “龙兄!?” 鬼王惊疑不已,很快察觉出问题。 原来他不是不动,而是动作变得极为缓慢,比蜗牛还慢。 然而慢的不止是他本人的动作,就连他脑后发髻上丝带飘动的轨迹,都被放慢了千百倍。 “这……” 鬼王只觉得眼前一幕,超出了他的修行认知。 但忽的想起更令他不解的,对许知秋问道: “你明明离了中宫,怎么还能施展奇门法术?” “区区中宫,舍了又何妨?” 许知秋单手抵着他,眼中带着谑笑: “任你如何揣弄,不过是井中蛙观天上月。” “在这格局之内,四盘的生克、乃至时间、空间的相对关系,都由我来制定,我来掌控。” “此即是——盖周天之变,化吾为王。” 说白了,格局以内,我即为王,我即是变化。 说话之间,眼睛瞄上了青龙手指头上戴着的乾坤青光戒。 “这戒指生得好看,且借我玩上两天,等我啥时候玩腻儿你们再来取。” 鬼王见状又是愕然:“你、你咋明抢呢?” 许知秋却哼了一声,只觉得那戒指给自己的宝贝大徒弟戴上正合适,便理直气壮道: “此山是我开,此路是我栽,你魔教窜了我的场子,我留点利息不过分吧?” “……” 鬼王一时有些沉默+傻眼。 心说没看出来啊! 这么一个瞅着溜光水滑、满身正气的人,原来也特娘的有当强盗的时候啊? 他跟别人也这样么? 还是说是我俩的问题? (本章完) 第105章 八年 第105章 八年 客人走了, 尽管很大程度是被撵走的。 许知秋看着运起土河车,很快将院内一片狼藉的地面恢复如初。 不禁感叹, 这《风后奇门》,了不得啊。 可谓奇门术法中的绝顶。 ——神龟负图出洛水,彩凤衔书碧云里。因命风后演成文,遁甲奇门从此始。 有了这门术法,天盘九星、地盘八卦、人盘八门、神盘八神,皆受肆意驱使,可随意掌控甚至颠倒。 这四盘包罗万象,掌控了这四盘,就几乎无所不能了。 如此夺天地造化的一门奇术,修习的门槛也是极高。 心神沉入内景, 面前的石碑上,镌刻着一个奇门格局的图案。 看着结构甚是繁杂,稍一盯久了,那格局便自己动了起来。 四盘沿着相逆的方向次第转动,其中阴阳互易,五行颠倒,天干地支皆被毫无章法的打乱,却又无时无刻不组成另一种全新的规律。 仿佛,天地间的变化皆在其中。 若非许知秋有免疫天魔咒的心性修为,再加之本来对术法一窍不通,成功避免了落入我执的境地。 如若不然,断然会被这繁杂玄奥的奇门图摄去心神不可。 这《风后图》就像一个催眠灵魂、引人沉浸的魔鬼。 其阴诡霸道,简直比天魔咒还厉害三分。 若换个偏执之人,或是心性修为不足的, 但凡瞄上这图一眼,估计都得沉入这玄奥无边造化痴迷中,蹉跎半生都难以醒觉,沦为痴傻不可。 “虽然厉害,却也是实实在在的取乱之术啊。” 许知秋感叹着,退出了内景。 不过这《风后奇门》再厉害,说到底也不过是护命保身的工具,是术。 真要超脱通天,还得从看家本领上钻研。 这一点,许知秋拎的清楚。 他不由得关心起另一件事—— “至于,合欢……” 忽的嗤笑: “呵,与我何干?” ………… 在回狐岐山的路上,鬼王对青龙表示了歉意。 “抱歉了龙兄,跟我来这一遭,害你失了【乾坤青光戒】这件九天神品。” 青龙摇头苦笑,如今没了法宝驱使,连飞行都成问题。 虽说以他的修为,可以强行御气飞行,可这样一来,难免消耗甚大。 但这也是无奈之举。 “是我技不如人,宝物被人家夺去,徒之奈何?” 他转了话题: “先不说这个,宗主接下来打算如何?那小子所言合欢一事……” 鬼王点头, “看来,合欢一门是真的没落了,那白骨姹女许妙娃还算是有些自知之明,晓得封山避世,躲避是非。可惜,如今大争之世,强则强,弱者亡,一味躲避是没用的。” “宗主可是要趁此良机,一举灭了合欢么?” 鬼王思忖了一番,却摇了摇头: “毕竟是圣教同道,明王圣母在上,这个恶人谁爱当谁当去吧。万毒门、长生堂……他们应该颇有这个兴趣吧?” “懂了。” 青龙点头,眼中精光浮现。 偶然抬手一看,发现左手食指,有一个清晰的戒指压痕。 他有些恍然, 原来,那戒指戴在他手上百十年了,如今乍一摘去,还真有些不适应。 倏而又是感叹: “这小子当真了不得!” 他脸上带着苦笑,鬓边的几缕白发衬得他更加沧桑了。“……说来不怕宗主你笑话,我当年在他这岁数啊,可是连他个边角都比不上。” “看着吧……” 鬼王也是摇头苦笑,但眼中同时也露出几分忧色。 “……不出十年,此人的名号,必定响彻于世间。” 青龙同样一脸隐忧: “但愿以后他不会成为咱们的敌人,或许通过大小姐她……” “没用的。” 鬼王摇头: “且不论他肯不肯收瑶儿为徒,单说此人心性,最是将一切是非都拎得清楚,若想用道义之外的东西去束缚他,一般的情分……恐怕远远不够。” 青龙叹息,忽而迟疑道: “既然迟早都要碰撞,与其任他成长为我等日后的心腹大患,宗主方才何不直接动用【伏龙鼎】将他镇杀?” 鬼王道: “他那一身玄奇手段层出不穷,【伏龙鼎】虽然威力绝伦,但能不能降得住他……说实话我也心里没底。再一个……” 说着他也跟着长叹了一声: “像他这样的人,我也真是舍不得啊!” 青龙沉默。 ……………… 有诗云——天时人事日相催,冬至阳生春又来。 又有言——年年陌上生秋草,日日楼中到夕阳。 时光荏苒,星辰斗转,转眼八度秋凉。 这八年里, 世上的一切都在缓慢的发生着变化。 你若是一日日一秒秒跟下去,自然看不出什么。 可对于久别的故人来说,再见之时,往往物是人非了。 青云山, 通天峰,玉清殿前。 掌教道玄真人,召集了本次七脉会武的四强弟子。 【七脉会武】是青云门内一桩传承了一千二百年的盛会。 每隔六十年为一届,至今已整整二十届。 旨在优中选优,筛选出门内最精锐、最有潜力的年轻弟子,作为日后宗门高层的后备力量。 当然,若逢正魔多事之秋,也经常让他们行走世间,为青云彰显威风,除魔卫道。 打量着面前朝气蓬勃的四个年轻人,道玄脸上的笑容还算慈祥。 “齐昊、陆雪琪、曾书书、张小凡,你等既是本次会武的四强,此番下山去,遇到天音、焚香等同道,首先不可失礼,更不可堕了我青云威风,知道么?” “弟子谨记。” 年轻人回答的中气十足。 仔细看这四人, 齐昊沉稳大气, 曾书书眉眼跳脱, 张小凡木讷谨慎, 那陆雪琪则是一片清冷,生人勿进。 “嗯。” 道玄很满意,最后嘱咐道: “到了那边一切小心,去吧。” “弟子告辞。” 说罢,四人转身而去。 迎着几乎望不到边的阶梯,拾级而下。 踏过青云六景之一的【虹桥】,一旁瀑布声隆隆, 激起的水雾凝成淡淡的彩虹,阳光洒下,折射出无数璀璨的光粒子。 这美轮美奂的场景,吸引得三人皆侧目欣赏。 唯独陆雪琪…… 她望着天边云霞变幻,脸上清冷如故,仿佛自她出生起就只有这一种气质。 她摸了摸头上的玄鸟玉簪,眼中有些恍惚。 (本章完) 第106章 大盈真人 第106章 大盈真人 近来,正道三家的高层中间,互通了一则消息。 据说是西北空桑山,有一处万蝠古窟。 乃是魔教‘炼血堂’的总堂所在,八百年前,在“黑心老人”的领导下曾风头无两。 但在被当年的正道先人围剿击溃之后,黑心老人败亡,炼血堂就此一蹶不振,这万蝠古窟也就一时荒废了下来。 但不知怎么,近些年来,已式微许久的炼血堂似又有抬头迹象。 而在炼血堂中相传,当年万蝠古窟一战,虽然主要魔头全部伏诛,但在万蝠古窟深处,却有一个隐藏极密的藏宝密洞不曾被发现过。 据说里面藏有许多奇珍异宝,妖书邪卷,甚至还可能有当年黑心老人的成名法宝——噬血珠。 正经是个让魔教中人垂涎无比的藏宝密洞。 且不管宝库一事真假, 眼下正魔对立严重,相互征伐的苗头近年来愈发频繁。 在这个背景下,对于正道来说,莫说是死对头要去寻那宝库,就算是去拜寿也不可能让他们如愿。 因此,正道三家相互去信,约了章程。 由焚香、天音、青云,各出几位精锐弟子,前往空桑山万蝠古窟一趟,持道锄奸。 按理说,这事儿本来和许知秋没啥关系。 但天音寺普泓上人偏主动给他去了信笺。(八年间曾有过数次书信联系) 得知他有个徒弟正在适龄,正该下山历练一二,遂打算让他也掺上一脚。 许知秋很中意此事。 毋重光今年十四了。 虽然个头儿还不算高,但一身根基本事在他八年调教下,已经可以登堂入室了。 出去闯闯也好。 毕竟他身负血仇,也得需要他自己去查。 于是双方一拍即合。 这不,今天一大早,许知秋把徒弟拾掇的立立正正的,有给了他二十两碎银子,一兜子干粮,就打算撵他走了。 毋重光左手戴着乾坤青光戒,背后绑着一柄不比他人矮的业火重剑。 虽说行头一般,但一身装备可谓豪华。 小脸儿生得虽然不算太俊,却也是中上之姿。 “师父,弟子去了,您保重。” 毋重光跪在地上,给许知秋磕了三个头。 后者含笑向他摆了摆手。 “去吧小子,该嘱咐的都嘱咐你了,剩下的就看你自己发挥了。” “师父~”毋重光语气迟疑。 许知秋眼睛一瞪: “干啥干啥要哭啊?我告诉你把你那玩意儿给我咽回去噢!” “不是。” 毋重光搡了搡鼻子,大眼睛瞪着许知秋, “我不管您多热情好客,反正在我回来之前,不许再……” 半大小子表情不善,一字一顿: “——喝——得——五——迷——三——道!!” “是,长官!”许知秋敬了个不太标准军礼。 礼罢,笑着在他屁股蛋子上踹了一脚, “滚蛋吧。” 毋重光点头,眼中闪过一丝不舍。 最后看了许知秋一眼,然后周身一阵碧光荡漾,包裹着他冲天而起。 目送他远去,许知秋失笑: “小崽子翅膀还没硬呢还想管我……” 说完背着手进了小院儿,院里石桌旁,一个老道士正安静的品着香茗。 喝的是二十银子一两的大红袍。 “还喝什么茶?来来来整整整!” 许知秋冲上去一把从老道手里抢下茶杯,给他换上了酒碗,又斟上了一碗烈火浆子。 刘老道咂摸着嘴皮子,嘴里回味着茶香,有些依依不舍。 嘴里却道: “你这徒弟好根基,好苗子啊。” “那是,也不瞅瞅谁调教出来的?” 转眼许知秋也给自己斟了一碗,二人一碰,牛饮而尽。“呼~爽!” 入口猛烈,一线汆喉。 许知秋辣的龇牙咧嘴,问他: “诶我说老刘啊,这许多年不见,你可憔悴多了啊。” 刘老道用脏袖子擦了把嘴,也是龇牙咧嘴: “比不得你年轻人啊,老道我说起来也快二百多岁了,可惜我上景门小门小户,所传的功法也上不得台面,如今也快到寿数了。” 下酒菜是生豆儿, 许知秋往一边嘴里拣了两粒儿,蹙起眉头: “我前两年不是去信给你寄了一篇内丹功么,合着你没练呐?” “这不刚练么。” 刘老道朝他嘿嘿一笑: “承你的情,老道我最近感觉好了不少,膏肓二窍的锤炼愈发深入了些,想来寿元该有增长,多活个五六十年应也不在话下了。” 许知秋点头,又与他碰了一碗。 忽而有些惆怅: “都说是江湖再见,把一切交给缘分天意,可这么些年了,我也就和你老刘还算有些联系。诶……” 刘老道问: “咋,想那几个货了?” 许知秋觑了他一眼: “好歹虞地混过一遭,又臭味相投的,能不惦记么?” “这事儿你问我啊!?” 刘老道哈哈一笑,用手指头一个劲儿指着他,又拍了拍自己干瘦的胸脯。 “老道我别的爱好没有,就是爱溜达,去年开春儿我去药谷顾家娘子家窜门,看虞浊虞清那倆小家伙活蹦乱跳的,已经不小嘞!” “飞飞也给我来信抱怨,信中说她爹准备给她指婚,她心里不愿,打算偷跑出去,最近也不知跑没跑成。” “呦?”许知秋听得眼睛一亮,“那丫头今年二十五六了吧?也怪不得他爹着急。” 飞飞本名姓段,出自幽州的一个名叫【接天楼】的传承数百年的修真门户,她爹正是楼主。 说起来,她还是个正儿八经的大小姐呢。 可就是这么一个养尊处优的小姐,八年前却敢瞒着家里人,横渡万里,去虞地跟毒蛟玩儿命去! 不得不说,这【飙小姐】有股子大侠风范。 “范曾央呢?” 许知秋又问: “这八年里我在这世道上也算走过几遭,咋就没听见过他的动静呢?” 刘老道一摆手, “老样子,四处跑……按他的话说,在尘世中行侠仗义,给人解困纾难,胜过山中打坐。” “好样的。” 一边唠嗑,二人推杯换盏,很快都老脸泛红了。 按说以许知秋今日之修为,只要他不想醉,就是喝上一吨酒都不至于上脸。 但今日老友来访,不吃醉几分焉有味道? “要说好样的,咱们这几个可都及不上你啊。” 刘老道说着,拍了拍许知秋的肩膀,眼中似笑非笑: “是吧,大盈真人?” “可别。” 许知秋像是咬了舌头,一脸无奈。 “也不知哪个闲得没事儿干,偏给我起这么个名号……” 刘老道斜眼觑他:“怎么,不受用啊?” “这名头……我担不起啊。” 许知秋眼神中透着一股复杂。 转头看向内堂,贡案上,那一面空白的牌位被他擦得纤尘不染。 “人家想怎么叫就怎么叫,世人的嘴你还堵的住?” “想怎么叫是他们的事儿,反正我不认。” “得!你小子也真是别扭。不过话说回来,【大盈真人】这个名号,多是这些年受过你恩惠帮扶的散修群体、或者凡俗世人们对你的称呼。至于那些正道的豪门大户们,对你可是颇不以为然呢。” “无所谓!” 许知秋一摆手, “世人对我的一万种注解,构不成万分之一的我。我知道自己是几路货色,世人捧我也好,贬我也罢,我全当耳旁风。” “嗯,通透。” (本章完) 第107章 徒弟下山 第107章 徒弟下山 小院里,两道人影来去纵横,劲风噼啪作响。 不出三五个回合,刘老道撑不住了。 “得得得,快停手,我可弄不过你,再和你撕扒几招我这副老骨头非散架不可!” 简单活动了筋骨,俩人又坐了回去,边喝茶边扯起闲篇儿—— “以你现在这身道行,相比于八年前,可是有天壤之别啊。” 面对刘老道的夸赞,许知秋淡然一笑: “斗法的本事自然涨了不少,只不过看家功法上,还是进境有限……” 倏而感叹: “这条路漫长啊。” 若把逆生的修行看做一个百分比的进度条,那么从一重到二重,不过是走完了整个进度的5%。 不过此方世界的修士寿元悠长,只要锲而不舍,总有走完的时候。 “诶对了!”刘老道又想起个事儿,“你家徒弟才那么大点儿……你就放心他出去闯?不怕孩子出事儿么?” “无妨,此次是和几个正道大宗的弟子组团探险,我就当他旅游了。” 先前,许知秋已经把空桑山一事和刘老道说了。 许知秋淡然一笑,又道: “何况这孩子破一重也有些年头了,顺势堪避纪算祸……总得给他上点压力吧?不然怎么更上一层楼?” “你就不怕玩脱了?那炼血堂我可晓得……” 刘老道面上带着几分余悸,解开道袍,露出胸口一块陈年的伤疤。 “领头的叫年老大,一只赤魔眼祭炼了二百余年,甚是厉害,我当年和一帮同门师兄弟和他斗法,最后,只有我活了下来。” 许知秋淡淡瞥了一眼,道: “管他年老大还是年老二,反正我在那孩子身上设了禁制,若有麻烦我会感知到。” “光感知有什么用?”刘老道不解,“空桑山离这几千里,等你赶过去黄菜岂不凉透了?” 对此,许知秋掏出一张符纸,摁在桌上。 “这是什么?”刘老道精通符箓,然而对这张符箓却认不出来。 许知秋回答: “此为金遁流光,凭此符施术,弹指千里。” 刘老道听完眼珠子都要瞪出来: “莫不是上古天罡三十六法中的纵地金光之术?” 这可比御剑飞行快到姥姥家了! “差不多吧。” 许知秋淡定的抿了口茶。 这八年他毕竟不是白玩儿的,内景中多了不少新鲜手段。 只不过手上东西多了,反倒不怎么爱拿出来摆弄了。 尤其这金遁流光,以肺金之炁贯彻全身,以符法联通地煞,快速移动。 这种路子,对于施术者内脏五腑是很大的摧残。 也幸亏许知秋逆生护体,才可以忽视这种副作用。 若换了旁人,不用多,连着施展个三次,怕是得要了老命。 刘老道打量着许知秋,心里愈发的五味杂陈。 小伙儿明明这般年轻,看着不过二十七八岁的样子,可内在却成熟的像个老修行。 实在难得。 关键是一身手段层出不穷,且俱是玄奇妙法。 任他有一双风尘巨眼,和百十年的江湖经验,可观照起许知秋来,却有种深不可测的感觉。 “你不是老惦记着开宗立派么?有这几年的名声积淀,应该也差不多了吧?” “嗯。” 许知秋点头, “现如今,天时、人和都差不多了,还差地利……” 说着,遥望西北方向。 ……………… 毋重光驾着碧光缓缓降落。和预料中一样,空桑山就是穷山恶水的地方。 只见方圆百里之内,一座大山险峻高耸,但多岩石少草木,不见人烟,一片荒凉。 这时已近黄昏,日头西沉,晕黄的夕阳照在空桑山上,仿佛带了几分萧索,也有了几分可怖。 毋重光从怀中掏出信笺,小脸上有些茫然。 又瞅了瞅四下无人,不禁挠了挠头: “我是来早了还是来晚了?” 忽的这时,远处几道光芒投射而至,伴随着一个声音: “来人可是毋师弟么?” 只见光团中显出八个人来,服饰各异,大致可分三派。 说话的是个月白僧袍的僧人,五官淡雅出尘,颇有气质。 “是天音寺的法相师兄么?小弟这厢有礼了。” 毋重光上前见礼,双方各自打量。 法相笑容和煦, “尊师给本寺的去信中已经言明,贫僧也已晓得,稍后咱们少不得要并肩作战了,来,我为你引见一下各位。” 首先,介绍起他身旁的一个高大和尚。 “这是贫僧师弟,法号法善。” “阿弥陀佛。”法善瓮声翁气打了个招呼。 “见过师兄。”毋重光拱手还礼。 “这四位是青云门的同道,让我来给你一一引荐。“ 法相说着,把齐昊、曾书书、张小凡一一介绍了个遍。 青云门果然是正道豪门,礼数也是周道的紧。 毋重光也是礼数不失,一一见过。 直到介绍到陆雪琪身上时,二人一时表情都有些奇怪。 毋重光蹙着眉头,歪着脑壳,有些费解。 陆雪琪眼中也带着些思索,心中有些猜测和迟疑。 二人在天水小寨仅一面之缘,可毕竟八年过去了,形貌变化颇大,再见面认不出来也不奇怪。 这时,一旁传来不太友好的声音: “法相师兄,你让我们这么多人等了许久,就是等这么个乳臭未干的?” 毋重光转头,却见说话的是个一身赤袍,剑眉星目的青年。 他身旁却是个容貌娇美的女子,正略带好奇的打量着他。 还没等法相介绍,毋重光已经猜到了二人的背景。 应是焚香谷无疑了。 果然,法相紧接着为他介绍起来,毋重光得知,这二人男的叫李洵,女的叫燕虹,皆是焚香谷当代的杰出弟子。 “焚香谷么?” 他低声念叨着,心底不由得泛起波澜,但面上却没表露。 毕竟怀疑,不能作为真相。 那李洵上下打量着他,眼中意味不明。 “不知这位姓毋的小兄弟……”他故意把一个【小】字咬得很重,接着问:“出身何派,师承何人呐?” 毋重光想起临行前,师父对自己的嘱咐,便没再说自己是没门派的散户。 而是淡然回道: “在下毋重光,出自三一门,至于师承么……” 没有察觉到对面陆雪琪眼中的变化, 他接着道: “反正世人,多称他大盈真人。” (本章完) 第108章 桃李满天下 第108章 桃李满天下 一行人寻到了万蝠古窟,便走了进去。 山洞曲折向下,不知延伸出去多远。 众人方才行了数十步,便觉得脚下一软,原来踩上厚厚的一层蝙蝠粪便,闻之令人作呕。 法相忽的回头对毋重光嘱咐: “毋师弟,这洞中幽暗难辨,不知藏了多少凶险,你可要跟紧了。” 毋重光点头:“多谢法相师兄照顾。” “张师弟,你也是,可跟好了小僧。“ 张小凡有些木讷: “哦……是……” 那焚香谷的李洵和燕虹,时不时回头把目光投向毋重光。 只不过二人有些差别,前者多是审视,后者多是好奇。 李旭突然发问: “敢问这位毋师弟,贵三一门坐落于何处宝地,传承了多少春秋啊?怎么李某孤陋寡闻,从未听过呢?” “小门小派,李师兄没听过也正常。” 李洵仍不肯干休,接着问: “据我所知,【毋】这个姓氏中土可少有,多是我南疆移民所用之化名,毋师弟莫不也是我南疆子弟?” “师兄猜错了呢,小弟是土生土长的中原人。” “哦,是么,那祖上可不一定吧?” “师兄说笑了,祖上的事儿我那还记得住啊?” 毋重光打了个哈哈,姑且把李洵搪塞了过去。 众人在黑暗的山洞中摸索前行,不知过了多久。 原本逼仄的空间,在前方豁然开朗,并分出一条叉路来。 岔路中央,立着一块比人高的石碑,上头刻着四个血字。 ——天道在我。 经法相介绍得知,百年前正魔大战时,这块石碑曾被正道高人斩断过。 如今却又接起来了,可见炼血堂妖人却有复苏的迹象。 “此岔路分流,应是各藏凶险,我等不妨分头行动,如遇妖人偷袭,可长啸示警。” 此行三派的话事人分别是齐昊、法相、和李洵。 三人相互交流了几句,最终决定青云四人走左路,焚香和天音四人走右路。 剩下一个毋重光,具体跟着哪一路走,却得看他自选了。 毋重光正在迟疑,一旁干脆的声音响起: “跟在我身后,保你无事。” 陆雪琪忽然开口,引得众人侧目。 这个女子自打开始就基本不发一言,清冷得的像一池冷泉,怎么对这个名不经传的毋重光,突然如此关照呢? 李洵看向毋重光的眼神中,审视又多了几分。 毋重光看了看陆雪琪,又瞅了眼焚香谷的二人。 忽的笑着回答: “多谢这位师姐关心,不过不用了,我有自保之力。” 说着,就要与李洵法相等人站到一起去。 可忽的这时,那陆雪琪竟又开口: “等等。” 毋重光一愣, “怎么?” “你过来,我有话问你。” 陆雪琪说着,便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下径直走到一旁。 简单的几个字如断冰切雪,让人不敢生出拒绝的心思。 毋重光挠了挠头,乖乖跟了过去。 “怎么陆师姐和这小子……” 曾书书迟疑着没往下说。 一旁的李洵,眼神微微有些阴沉。 ………… “你是几时入的三一?” 陆雪琪眸子很是清冷,令毋重光略微有些不适。 “八年前。” 八年…… 这在时间上刚好吻合。 陆雪琪压抑着心头的些许悸动,接着问: “那你的师父,是不是……” 她言语上有些迟疑,或者说胆怯,生怕听到和自己心中不符的答案。 然而还没等她问完,毋重光却直接抢答:“就是他。” “……” 陆雪琪身子微微一抖,只见面前的毋重光一脸笑呵呵的,显然看穿了自己的心思。 “那……那他……” 就连呼吸也跟着急促了起来,竟从清冷的眸子中迸出难以形容的灼热。 “……那他还好么?” “好着呢。” 毋重光掰着手指头回答: “他一顿饭能吃四个馒头,能喝两壶酒,再加二斤酱牛肉……明明以他那个修为辟谷一两个月也没事了,可他却一天三餐顿顿不落。连他自己都常说:唔……祖师在上,好生活儿使人堕落,都快把咱养成饭桶了。” 他老气横秋的学着,逗得陆雪琪不禁抿起嘴唇,露出淡淡微笑。 这一笑便如同昙一绽,清丽无双。 若叫远处了解她的青云同门见了,怕是得惊掉下巴。 毋重光眼睛里冒着小星星,夸赞道: “姐姐,你的样子比当年变了好多,师父见了你肯定认不出来了。” 二人当年在天水小寨一面之缘,彼时陆雪琪还只是个黄毛丫头。 八年的岁月过去了,当真应了当年白骨姹女许妙娃对她的那句评语。 ——小小年纪,已初显绝色之姿,眉目间一身静气,更藏有三分清冷刚绝,属实难得。 如今的陆雪琪,说一句倾国倾城,还恐委屈了她呢。 “不会的。” 陆雪琪眼眸中映着淡淡温柔,淡淡骄傲,不经意抚摸着头上的玉簪, “他能认出我来。” “一定……” ……………… “一定?一定个屁呀!” 聊到兴头上,许知秋一拍桌子,好悬把刘老道震桌子底下去。 这点b酒儿喝得,已经让他有些五迷三道了。 刘老道更是大舌头了,栽栽愣愣两眼发直,只剩下听讲的份儿。 “这世上的人呐,可不单单只分男人女人,好人坏人、强人庸人,你听我慢慢跟你讲噢……” 酒桌上吹牛逼,这也是亘古相传的传统。 任你轮回了三世,这刻在基因里的本能还是戒不了。 “所谓有道无术,术尚可求!有术无道,止于术!就比如那些魔教妖人……除了一小撮明白人,剩下的大多数不过是一群以术养乐,仗着本性胡为的浑人罢了……那么你说,碰到这类人,咱该咋办呢?” “好办!” 刘老道迷离着醉眼,大手一挥: “全都干死!” 许知秋先是傻眼,哈哈一笑: “你看,你这……又搞极端了,一刀切是省事儿,可没法保证不杀错人呐!” “枉你也有一身奇门手段,可却一点也不像个术士。术士,讲究趋吉避凶,哪像你净干那些吃力不讨好的事儿?” 刘老道把眼皮撑开一线,接着揶揄道: “那鬼王宗的妻女你都敢救,最后怎么样,里外不是人吧?” “嗨!不谈这个。” 许知秋一甩手,满脸不爽: “我算发现了,你要是把调门起的太高,把旗立的太正,立马就会蹦出一帮吃饱撑的棒槌,就像那嗡嗡叫的苍蝇一样,追着你屁股后头挑你的毛病,吹毛求疵。” “有句话咋说来着……啊那叫……用圣人的眼光苛责别人,用小人的标准包容自己,你就说这样的不恶心人?” “得得得,这个话题打住!” 刘老道眼见他越说越跑偏,于是叫停,提起另外一桩—— “我听说你这八年来行善之余,还常有传法授艺之举,怎么,想广开枝叶?” “不是。” 许知秋嘿嘿一笑,端起碗中残酒一饮而尽,忽的有些怅然: “这几年,我见过太多恶心的事儿,也见过太多心有余力不足的好人遭难。” “他们中有的人资质尚可,甚至达到了修行门槛,但苦于无法可入,便只能受这世间恶人恶事消磨,徒之奈何。” “我呢,别的没有,道法手段一大堆,于是偶有些传法的举措,这些年笼统算下来,所传的人,没一百也有八十了吧?” “有这么多?” 刘老道眼珠子瞪得溜圆,连酒意都去了一大半, “这就像兔子生崽儿一样,一代代传下去不用几十年,你小子岂不桃李满天下了?” “我可不是为了那点儿为人师的虚荣,更不是什么庸人烂人都传的……在这件事上,我还是蛮谨慎的。” 许知秋说着又斟了一碗烈火浆子,摇敬天上明月,露出几分洒然的笑容。 “佛家讲苦集灭道四真谛,乃是带给人解脱的正途,我没佛陀那么高明,唯有笨办法——给他们一条路。” “愿他们,人人如龙。” (本章完) 第109章 我师父把鬼王宗主给揍了 第109章 我师父把鬼王宗主给揍了 之所以选择和李洵他们一路走,毋重光是有些不能与人说的小心思在的。 天水小寨灭门一事,至今已经无从查起。 唯有将最有嫌疑动机的一一排查。 这其中,焚香谷无疑是排第一号的。 是以,尽管那李洵有些盛气凌人,毋重光还是不得已捏着鼻子刻意接近,主动与其攀谈。 目的是通过旁敲侧击,试探出对方的反应,再作推断。 不过那姓李的颇有傲气,不知为何,自从他和陆雪琪交谈过后,这李洵愈发的不待见他了。 所幸那叫燕虹的女弟子温柔的紧,或许是夹杂着母性在其中,面对毋重光这个刚年满十四的小嫩娃子,她显得出奇的友善。 可是几个平常普通的问题试探下来,对方的回答都像不粘锅似的,滴水不漏,反倒让毋重光有些失望。 他也没法问的太深,不然恐惹人怀疑。 心里不免猜测,难道自己搞错了? 师父也搞错了? ………… “毋师弟,此处凶险,不要分神罢。” 法相提醒了一句,毋重光立刻回神, “哦,知道了师兄,对不住。” 山洞中保不齐有妖人蛰伏,蓄势待发。 法相还以为他年纪小紧张所致,说着便把身子往他身边靠了靠,方便援护。 见状,毋重光心下微微一暖。 这时,那李洵忽然开腔: “这位毋师弟,我虽没听过贵派的大名,不过能以【三一】为名,料想应是玄门正宗。等下若有机会,你可不要藏拙,也好让李某开开眼界啊。” 李洵语气有点怪。 不知是不是错觉,毋重光只觉得他话中隐约带着些许的轻视和讥嘲。 也搞不清他到底哪来这么大的阴阳怪气儿。 遂应付着客气回道: “李师兄别急,有你见识的时候。” “……” 然而,几人虽是戒备非常,可这一路到底却出奇的宁静。 直到幽暗曲折的甬道前方,透出一抹荧光。 五人出得洞口,只见面前一座占地极广的空旷地带。 高逾百十丈,四下更是望不见边际。 应是把整个空桑山都从内部掏空了。 众人来到甬道尽头,这才发现所处的是离地数十丈的悬空崖壁。 前方不远,一块巨石矗立着,上面雕刻着“死灵渊”三个大字。 那巨石似是荧光材质,发着白茫茫的荧光。 光芒呈扇形投射在地面上,照亮了大片空间。 在地面尽头,一道巨大深渊豁然而开,斜下方看去,那深渊像深不见底的黑箱,使光芒无法触及,只有永恒凝固的黑暗。 深渊下,隐隐传来阵阵涛声。 “这里应该就是那传说中的死灵渊了。” “死灵渊,滴血洞……据说那黑心老人的藏宝秘洞就在这里。” “两条岔路应是都通往这里,可青云的四位还不见踪迹,莫不是遇到伏击了?“ “哼!青云门素来以正道第一自居,想来那几位也是道法精湛,更用不着咱们操心吧?” 就在李洵和法相交谈之际,另一处岔路出口,迸发出几团血光,陆续窜出几个黑影。 那几个黑影一番连续闪烁,还不等众人看清,眨眼间便消失无踪。 紧接着,青云四人也从中追了出来。 “法相师兄!” 齐昊等人与之成功汇合,交流着彼此的信息。“我等方才遭遇妖人偷袭,不过被我们击退了,他们在此处占据地利,手段又阴险狡诈,实在不好对付。” 法相听齐昊说着,忽的见一旁的张小凡神色恍惚,身上沾了血迹,不禁关心询问: “张师弟,你受伤了么?” 张小凡一直呆愣愣的,此时如梦初醒, “不、多谢法相师兄关心,我、我很好……” “他刚杀了个吸血的妖人,应是吓着了。”曾书书说。 法相点头,赞道:“看来是我多虑了,青云道法高深玄妙,些许妖人想来难不住几位。” 李洵看着四周一片沉寂,颇有些无处表现的焦躁。 “这些妖人藏哪去了?难道就打算当缩头乌龟?” “不,他们没藏起来。”毋重光突然开口,惹得众人侧目。 毋重光仰望着斜上方一处阴影角落,那里几乎挨到了洞顶,泛着一团灰黑色浓雾。 “你说什……” 李洵话到嘴边,忽的怔住。 只见他的双眸瞳孔中泛着一轮璀璨金辉,煞是惹眼。 借着《金睛》洞察,些许隐藏手段对他而言,形同虚设。 “何方鼠辈,出来。” 他左手一挥,碧光构成匹练逆卷向上,如一条咆哮的长龙,重重轰击在洞顶。 霎时间巨响轰隆, 那团灰黑色浓雾被直接轰散,从中飞出二十来个人影,悬在半空。 其中领头的是五个, 仔细一看,四男一女,俱是乖戾眼神,朝毋重光这边打量过来。 “老大,姜老三让这小子弄死了。” 其中有个奇丑无比,长得一张狗脸的道人,指着人群中的张小凡,恨恨道: “若吸血老妖怪罪下来,这可怎么好啊?” 被称作老大的,乃是个一身赤袍的中年男子,满身煞气。 他的左眼球凸出眶外,有近乎拳头大小,其上布满血丝,甚是狰狞。 “此事回头再说。” 他转头语气不善,对一个手持折扇,五官邪异的青年秀才问: “林峰!我让你带人伏击另一路,你在搞什么?” 被叫做林峰的一脸不屑: “年老大,枉你修了二百多年,枉你还是炼血堂的话事人的,看看你的胆量气魄,简直令人不忍直视。” 他指着下方正道九人,面露狂傲: “对付这帮正道的小崽子,还用搞什么分头伏击?” “且待我出手,将他们一并宰了就是。” 那林峰说着,眼眸中闪着灼灼的贪婪之光,径直指向下方的毋重光: “那乳臭未干的小鬼,我问你,你手上戴的可是乾坤青光戒?” “什么!?” 此话一出,不但年老大变了脸色。 就连下方齐昊法相李洵等人,也不禁把诧异的目光投向毋重光。 “乾坤青光戒,九天神品!” “竟是这等法宝!?” 死死盯着他手上的戒指,李洵有些口干舌燥。 “你、你是从哪得来的?” “我师父给的啊……” 面对众人的惊羡,毋重光眨了眨大眼睛,如实相告: “我师父前些年把鬼王宗主给揍了,然后从他的随从手里抢来的。” (本章完) 第110章 简单出手 第110章 简单出手 毋重光说的轻描淡写, 可听在旁人耳中,却是让人觉得扯淡。 鬼王宗主? 这小鬼还真tm敢吹啊! 鬼王宗主那是何许人也? 一派之尊,放眼当今天下那都是一等一的大佬。 年老大瞪着左眼红光如血,喝问毋重光: “小子,口口声声说你师父如何厉害,我且问你,你师父姓甚名谁?” “我师父乃是大盈……” 话说一半毋重光挠了挠头,总觉得直接报家长名号,此举多少有些炫耀之嫌,于是改口道: “反正他通常自称许某人……” “许某人……” 年老大听得眼珠子乱转, 他行走江湖二百年,也没听过有这号人物啊? 可见是虚张声势。 “哈,应是某个沟渠里的老鼠。” 那林峰一声讥笑,眼中贪婪已经再也压不住,他从怀中取出一把折扇,扇骨对着毋重光: “九天神品,有能者得之,老老实实把乾坤青光戒交出来!留你个全尸!” “……” 听闻老师被人口舌轻贱,毋重光把眼睛一沉,右手不动声色的握住了背后重剑的剑柄。 虽说年方十四,还未杀人见血。 但年幼时的惨剧,早已将他的内心锻造的非同常人。 此剑一出,誓要夺命。 然而, “妖孽!” 随着一声怒斥,湛蓝色的剑芒冲天而起,如劈开阴阳的利刃,直取妖人首级。 这一剑势若惊雷,更是如电光火石般迅捷。 那林峰面色一变,忙将身形向左横挪,险之又险避了开去。 可他身后的喽啰却没他这么好的身手,有五个反应不及,瞬间被腰斩,惨叫着从上方跌落。 剑势不止,更将洞顶坚硬的岩壁切割出深深沟壑,延伸出十几丈。 嘶—— 无论正邪,这一剑的威力都引得众人惊叹。 陆雪琪脸上冷若寒霜,一柄秋水长剑在她手中灿然生辉,杀意不减。 “天琊神剑!?” 林峰先是一惊,但不惧反喜,愈发猖狂: “竟又是一柄九天神兵,哈哈哈,真是苍天眷我!” 言罢跃跃欲试,就要动手。 “且慢。” 年老大瞪着血红的眼珠子,在下方众人身上来回挪移。 “这几个正道崽子,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林峰觑他:“那你的意思是?” 年老大对他小声道: “至宝有两件,事后你我平分如何?” 林峰闻言冷笑: “哼,那就看你年老大有多大本事了!” “林峰!你不要以为和碣石山风月老祖有些亲戚关系,就这么嚣张。” 且不谈这二人内讧争执。 正道诸人这边,已经做好了迎战的准备。 对方虽然人多势众,但真正棘手的不过是那几个头头。 而正道这边,刨开毋重光这颗独苗儿,其余可都是各派优中选优的精英。 李洵在手上祭出一柄状如玉尺、纯正温润的法宝,其上火元流动,炽热逼人。 “今日就让你们这些妖人见识一下我焚香谷的真法!” 言语间不经意间朝一旁的陆雪琪瞟了一眼,大有表现之意。 毋重光看在眼里,不禁撇了撇嘴。 这时,那燕虹却转头对他道: “这位师弟,那些妖人觊觎你手中宝物,你稍后可要小心呢。” 毋重光一怔,点了点头。 只觉得这女子性子沉静,低调谦恭,与盛气凌人的李洵大有差别。 一转眼,正魔双方就干了起来。 那林峰第一个就朝毋重光发难。 毕竟一个十四岁的半大小子,很容易让人把他和软柿子联系在一起。 然而还不等毋重光接招,一旁的陆雪琪却是先他一步,持剑朝那林峰杀去。 天琊剑势逼人,但那林峰道行显然不浅,手中折扇并拢与之招架,一时倒也不落下风。 其余人等也是战在一团,杀得火热。 一时间种种法宝在洞中闪烁光芒,交戈声响彻不休。 法相法善对上五个妖人,佛家真法势大力沉,堂皇正大,正面硬撼自是不虚。 齐昊曾书书分别找了个被称作“刘镐”的妖人和一个妖艳美妇。青云法同样根基扎实,一招一式威力绝伦,又不乏玄妙变化,一时压着对手打。 张小凡则是和一个长相怪异,酷似狗脸的杂毛道人搞在了一起。 那狗脸的手持一柄类似巨型獠牙的大砍刀,张小凡手上则耍着一根黑乎乎的烧火棍。 这俩人你一刀我一棍的对夯。 招式粗鄙,毫无章法,甚是滑稽。 而而那李洵和燕虹二人,则是和年老大干上了。 这兄妹以二敌一,只不过焚香法使出来火光冲天,把场面搅得唬人,一时也看不出高下。 他们各个打得热火朝天,每个人都有事儿干。 唯独毋重光杵在原地,感觉自己像是被抛弃的孩子…… 不过小孩儿还算心宽,把手一摊,津津有味的看起热闹,并对众人的修为手段品评起来。 时不时看看矫若游龙的陆雪琪,不禁暗自赞叹; 又瞧瞧手持宝珠,金光涌彻的法相,点了点头,并在心中与之攀比; 再瞅瞅那张牙舞爪、急于表现的李洵,撇了撇嘴; “哈哈!区区炼血堂堂主,就这两下子?” 李洵周身缭绕火光,手中玉尺化作红炽,仿佛流动着岩浆。 双方三人已交手了几十个回合,而那年老大始终没有出太厉害的手段,这便让他心中有了轻视。 “师兄不可大意。”燕虹提醒。 李洵却冷笑: “无妨,你且去帮他人,他已是瓮中之鳖,我一人足以。” “呵,小辈找死。” 被轻视的年老大心底冷笑, 那只赤红右眼突然胀大一倍,迸出血丝,紧接着射出一道暗红色厉芒,疾射而至。 焚香二人见他模样古怪,早就留了心。 李洵立刻祭起“纯阳尺”挥出一道火墙格挡, 不料那道暗红厉芒竟似含了凶煞之力,打在火墙之上瞬间就冲了个大洞。 厉芒直穿而过,无声无息却是势如破竹一般冲了过来。 李洵脸色微变,本能把玉尺横在身前。 厉芒打在玉尺之上,闪了两闪,就在纯阳尺如岩浆的光芒之中消失无踪。 然而,原本纯粹的尺身却有一小块染上了淡淡暗斑。 似这等法宝都与宿主修为相关,李洵只觉得一股凶煞污浊之气,自手中玉尺向体内反馈侵入。 “血煞浊气?” 李洵脸色再变, 只觉得体内一时间筋脉淤滞,难受得紧。 然而那年老大继续瞪着那只赤魔眼,又是一连朝他射出几十道厉芒。 李洵无奈,只能继续凭玉尺格挡。 纯阳尺很快被污了个通透,就好比贞洁烈妇被搞成了怡红院热门。 “啊——!” 李洵收到煞气反噬,五官扭曲着布满青黑,七孔流血。 那年老大焉能不懂收割的道理? 狞笑着朝他杀来。 “师兄!” 燕虹一声娇斥,手中法宝“青灵石”打向年老大,意图围魏救赵。 这一招果然建功,打在年老大背上,让他一个踉跄。 后者怒极: “小娘皮抢着找死,那就先毙了你!” 说着那只怪眼一转,很轻易就锁定了她。 一道厉芒击出,燕虹闪避不及,被中小腿,从天上掉落。 年老大杀招夺命,紧跟而下。 可忽的眼睛一转,随即大喜。 “正好,连你这小子一起收拾。” 这话是对毋重光说的。 正看西洋景儿的毋拍了拍裤腿,心说总算来活儿干了。 抬手一引,把燕虹接了下来,不使其硬着陆。 面对年老大隔空一掌轰来,恶风咆哮,他不慌不忙擎起右掌。 与此同时,双眸绽起逆生之火,下一瞬整个人消失在原地。 再出现时,已经把右掌精准的抵在了年老大的胸口。 “……” 后者犹在惊愕, 他却嘴唇轻吐: “来。” 噼啪—— 雷鸣声大作,绛宫之雷应声而发。 皮焦肉烂。 (本章完) 第111章 剑恨逝水,剑斩大山 第111章 剑恨逝水,剑斩大山 霹雳! 仿佛千鸟齐鸣,刺眼的雷光在年老大胸前绽开。 他犹在惊愕,下一瞬整个人倒飞了出去。 毋重光这一招之快之突然,打的他毫无防备,甚至来不及有运真元抵御的心思。 只一瞬间胸口皮肉焦糊,滚滚雷劲好似鬼子进村侵入经络,肆虐五腑。 只见他重重撞在石壁上,闷哼一声,赤魔眼瞪得血红。 “老大!!” 与张小凡缠斗的狗脸道人见状惊呼一声,立刻舍了对手过来援护。 四下里与正道厮杀的炼血堂门人闻声亦是如此,啸聚而来,把年老大簇拥在中间。 这下,除了上方仍在交手的林峰和陆雪琪, 其余人等暂时罢战,姑且趁机恢复一波体力真元。 “燕虹师姐,你没事吧。” 毋重光上前把燕虹搀了起来。 燕虹轻蹙着眉头,小腿处有一块暗红淤伤,带来一阵麻痒,使下肢经脉行炁不畅。 但还是摇了摇头: “无妨,我师兄伤的更重,他……” 抬头看去,李洵踉跄着从天上落了下来。 纯阳尺掉在地上像块乌惨惨的棒槌, 他整个人也是栽栽晃晃,脸色灰败得骇人,像横死的恶鬼。 “阿弥陀佛,李师兄莫慌。” 法相齐昊等人相继赶了过来,法相持手中宝珠,洒下金光照彻李洵,为他驱逐体内污浊煞气。 佛家真法贵在净化,很快李洵的情况就好了不少,但仍很狼狈。 英俊的面容有些扭曲,面对师妹燕虹的关切询问,他梗着脖子不发一言。 齐昊法相二人见此,相视悄然一笑。 毋重光则是在一旁不拿好眼神儿瞅他。 这人方才还一副威风占尽、意气风发的模样,讵料一转眼好悬没让人搞死。 还是自家师妹不惜舍了安危,这才为他解得围。 此时此刻,面子里子都没了。 …… “老大,你没事吧?” 被几个得力门人簇拥着,年老大趁机运功,将体内雷劲一一驱除。 好在他修为深厚,很快稳住了伤势,但短时间内还是战力大减。 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不由得出言叫骂: “妈的,一个低估,倒被这小崽子得手了!” 那狗脸道人语带忿忿: “老大,这帮正道人各个手段不弱,咱不好弄啊!” 那美妇也是面露忧色,道: “若这些正道人今日执意和咱们死磕,那可不好应付啊。” “……” 年老大赤魔眼厉芒闪烁,脸上作沉思状。 心里攥起了两三条后路,有道是未雨绸缪,便对一旁的狗脸道人低声吩咐了几句。 狗脸道人听完有些愕然: “老大,这……来得及么?” “让你去就去!少废话!” “这……是……遵命。”那狗脸的说完,恨恨瞥了正道中……尤其是那张小凡一眼,转身没入黑暗中没了踪迹。 忽的年老大抬头搜寻目标: “林峰呢!还没搞定么?” …… 天空中二人厮杀正烈。 陆雪琪凭一柄天琊神剑杀得那林峰节节败退,只剩招架之功。 这搞得他无比羞怒,本来把牛逼都吹出去了,此刻却被区区一人压着打,脸面自然遭不住。 不过该说不说…… “这臭娘们道行还真不弱!” 忽的面露狞笑,展开手中折扇,露出扇面上的一山一河一大鹏。 随着手中一挥—— “山河扇·滔天!”一条滔滔大河,突兀的从二维的扇面跳出到现实。 数十丈的水墙凭空具现,裹挟着震耳欲聋的涛声,朝着陆雪琪、以及下方正道八人压将下来。 “不好!” 这一幕场面甚是惊人,齐昊法相李洵等人,无不应激似的祭起屏障护身。 那燕虹更是捂嘴发出一声惊呼。 唯独那天上的陆雪琪不惊不慌,反而粉脸生煞。 真元鼓动,周身泛起清辉,并飞速朝着手中天琊剑锋汇聚。 “恨逝水!” 随着她一声清啸,天琊自下而上,剑锋延展。 锵啷! 这一剑斩出,撕裂空气发出阵阵哀鸣。 此剑古怪非常, 仿佛带着秋风萧瑟之哀,缠绵无尽之憾, ……以及没能抓住那只手……眼睁睁看着他跌入滚滚逝水时的痛苦悔恨。 种种悲恸莫名的情绪,尽数化入这一剑中斩出。 威力自然绝伦。 随着刺目的白光一闪, 数十丈高的水墙被径直切成两半。 剑势余威凛锐,破开大河的同时,更是继续朝林峰斩去。 “什么!?” 林峰惊愕,这下躲避不及,左胳膊直接被切了下来。 这一剑之威,惊呆了所有人。 齐昊法相瞠目,李洵脸僵硬如便秘。 曾书书张着大嘴,磕磕绊绊道: “我滴个天老爷,陆师姐有如此手段,为何七脉会武时不见她用出来?” 张小凡心有余悸: “那我不是死定了?” “啊啊啊——!” 林峰痛苦嘶嚎着,眼睁睁看着断臂跌落,又被剑气余威搅成碎肉。 就连手中的至宝折扇,都被剑芒斩出了一道裂口。 “臭娘们!” 林峰怒极,手中折扇绽放金光,猛地一扇。 折扇发出咔咔脆响,仿佛要解体报废似的。 “山河扇·搬山!” 霎时间,一座数十丈高大的山峰被他从扇中召了出来。 巍峨山势携着滚滚劲风, 庞大的体积,带给人一股无处可逃的逼仄感,横压了下来。 齐昊李洵等人,无不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山头砸下来,大伙儿岂不成肉饼了。 “速避!” 齐昊招呼众人腾挪躲避,然而那山压得仓促,且覆盖面极广。 一时间,躲避已来不及。 这可怎么办?! 天上的陆雪琪,眼中却满是嫌恶和不甘。 面对大山横压而下,她将手中剑捏的铮铮作响。 方才那一剑斩出,对她来说,不单单是真元体力,甚至连情绪心力俱是消耗颇大。 此时已经有些力竭,再次发招硬撼已是不智。 然而,正要强行退避之时。 眼前一晃,突然多了个瘦小人影。 毋重光右手擎着业火重剑,已经冲到了陆雪琪前方。 “这可是为了帮她……师父知道了,应该不会怪我了吧?” 心里念叨着, 毋重光便把那柄快比他人高的业火重剑, 抡圆了,朝那山斩去。 “业尽·火焚城郭!” (本章完) 第112章 自有我挡着 第112章 自有我挡着 铮! 一声清脆的颤鸣, 所有人屏息凝神。 只见毋重光将那柄红铜巨剑,抵在了巨山的一角。 然后, 轰! 血红色的火焰,自重剑尖端的位置迸发。 好似打开了另一个世界的门户,滚滚火海奔流涌现。 红莲业火肆意奔腾,瞬间将整座百丈高山尽数吞没。 紧接着,一缕精纯火劲自中线延展,将整座大山从中间生生离断。 “什么!?” 林峰只觉得眼前一闪,火光刺得两眼灼痛。 大山被一分为二, 一道由血色火焰构成的夺命剑罡,自大山的缝隙中迸出,朝着他面门劈杀而至。 “屮!” 林峰吓得骂娘,本能的要再挥宝扇抵挡。 然而还未等动作,手中山河扇先自燃了起来。 那扇虽是法宝, 仍被红色业火转瞬煅烧得面目全非,扇面上的山、河、大鹏图案尽皆被烧成灰烬。 噗嗤! 只见那林峰从左肩到右跨,直接被劈成了两截。 下半截受业火煅烧,顷刻间化作飞灰。 上半截纵有真元稍作抵挡,但也不过是杯水车薪。 此火非同一般,一身恶业越重,这火烧得越狠。 仅剩半截的林峰,犹自不肯伏诛。 他仗着癫狂,也不知冲着谁,在歇斯底里的大吼: “叔父!叔父救我!!我不想死啊!” 受业火灼焚,那具残躯变得如瓷器般片片皲裂。 最终,还是在那愈发凄厉的惨嚎中,化作灰烬。 ………… “老大,林……林峰挂了!” “我看见了!” 年老大脸色极为别扭,说不出阴沉还是快意。 这林峰名义上虽是炼血堂门人,但仗着修为和背景,一直也不服年老大的管,甚至还时常有取而代之的心思。 年老大平日对他忌惮,多是迁就应付。 今日他被正道宰了,年心里爽不爽可想而知。 可事分两面,林峰一死,炼血堂战力大损,此时再对上正道九人,便不能敌了。 “……” 眼看着下方正道诸人虎视眈眈,年老大陷入沉思。 身旁一美妇对他进言: “堂主,留得青山在,咱们撤吧?” “撤个屁!” 却是一个被叫作刘镐的炼血堂高层截过话,也对年老大进言: “堂主,死灵渊可是咱炼血堂的总坛,莫非要把咱的老窝让给这帮正道崽子们祸害?” “那自是不能!” 年老大说着揉了揉那颗硕大的眼珠子,接着道: “若我记的不错,那林峰身上是有向外传递消息的手段的,方才听他那通叫喊,应是用了。” 美妇与刘镐一怔,目露精光。 “您是说……” 年老大点头,接着又道: “先前,我悄悄安排野狗出去外面,替咱们搬请助力。有徒弟被杀的血仇,再加上宝物的诱惑,想来值得那老怪物跑这一趟。” “您是指,姜老三的师父?” “对。” 刘镐与美妇相觑一眼,皆是松了口气。 若真能聚来吸血、风月两大老祖,还不把这些正道的小崽子捻成飞灰? “死灵渊幽暗广大,最适合藏身,咱们先进死灵渊与他们周旋着,不出一两日,自有分晓。” 年老大说着,招呼一众门人,一边戒备着下方正道动作, 一边交替掩护,相继跃入那平台尽头的无尽深渊。而下方正道诸人,由于漫天业火阻隔,根本无暇插手拦截。 山河扇和施术者皆被毁去,那被劈作两半的大山,也由此烟消云散。 然而,那滚滚业火仍在不住的自剑中迸发。 看那势头, 仿佛要将第八地狱的无量火海,全都倾泻在这死灵渊中。 那还了得? 毋重光双眸一凝,手掐指诀, “收!” 然而,业火不听诏令,兀自奔流不息。 毋重光把牙一咬,从怀中掏出三张符纸,拍在剑柄处。 “再收!” 业火仍不收歇,如野马脱缰。 毋重光有些急了。 忙又从怀中掏出一大沓符纸,少说百十来张,全拍了上去。 “给我收!” 轰! 业火奔流之势为之一滞,终于开始逆转。 血红色的火海开始倒灌,被重新摄入那重剑尖端的“门户”中。 不出片刻,火势为之一清。 “呼……总算……” 毋重光大出了一口气,持剑落回地面。 刚一落地,诸人便围了上来。 难得战斗告一段落,大家都是消耗不小。 “那妖人刚才招唤谁呢?”法善瓮声瓮气的问。 “好像是叫自家叔叔,来给他收尸吧?” 毋重光说着,把重剑又背在身上,用绑带扎紧。 众人一时相顾沉默,气氛慢慢变得有些尴尬。 “阿弥陀佛。” 法相上前,笑着朝他深深鞠了一躬: “可笑小僧先前居然还夸口要照顾毋师弟,如今反倒被师弟照顾了,真是惭愧。” “哎呦,师兄你可折煞我了。” 毋重光赶忙避开。 其余人脸色精彩复杂。 这些都是自诩人中龙凤、心有傲骨的,哪成想过会被一个乳臭未干的救下一命? 尤其是那焚香谷李洵,如今体内伤势未复,一脸蜡黄+青黑,表情更是像便秘一般别扭。 梗着个脖子也不说话,对一旁燕虹的嘘寒问暖更不理会。 诸人或是脸上别扭,或是惊奇赞叹。 唯那曾书书眼冒精光,凑上前来,像摸老婆腚似的抚摸着他背后的业火重剑。 “毋师弟,你这把剑这么厉害……究竟什么来头?” “这个么,我也不是太清楚……” 毋重光挠了挠头: “只知道这是我师父从虞地得来的,据说此剑连通八热地狱,能召役红莲业火,焚灭世人。” 他轻描淡写的说着,听在众人耳朵里,只觉得高来高去,云里雾里。 尤其是焚香谷二人,对火焰更是敏感,可却也从没听过什么红莲业火,八热地狱之类的。 唯独天音寺二人对此事知情,却也并未插话。 “由于此剑威能过大,容易波及无辜,所以师父只让我拿这剑砍人,从不许我放火,可是方才事急从权……也只能犯禁了。” 毋重光说着偷偷瞥了眼陆雪琪,小脸儿上略有些委屈,小声嘟囔道: “幸亏最后收住了,不然师父知道了,肯定会狠狠收拾我一顿的。” “……” 闻言,陆雪琪清冷的眸子淡淡扫了他一眼,忽的背过身去,冷冷道: “若是那般,自有我挡着。” 说罢径直走到远处,自顾的打坐调息了起来。 留下众人面面相觑,各自将审视狐疑的目光,全投向毋重光。 不由得让他们猜想…… 到底什么情况? (本章完) 第113章 无情海 第113章 无情海 荧光铺在地上,照得寒凉。 正道众人三三两两的落座在那发光的石碑周围。 或是打坐恢复,或是运功疗伤。 方才的一战,毋重光并未损耗多少,但修习逆生早就成了他的日常功课。 便也盘膝而坐运转玄功。 时不时有几缕白炽的火苗从他的发梢、衣角、肩畔腾起又隐没。 他修炼逆生至今,于一重上已经趋于圆满,可破二重的那凶险一步,却迟迟踏不出去。 按许知秋的话说——此事成败一线,须得讲点机缘。 而对于逆生这门功夫,陆雪琪自然也是早早就见识过的。 她在远处默默盯着毋重光运功,心里说不上什么感觉。 或是失落?或是艳羡?或是嫉妒? 她自打拜入青云多年修习下来,不但一身修为天翻地覆,连眼界见识也早非吴下阿蒙了。 只觉得青云门的太极玄清道,比起那逆生来……似乎还是差了些。 可说到底,她所贪图嫉妒的,并非功法。 不由得回想起当年,她趴在那个人的背上跋涉雪山时,在他耳畔问出的那番话…… 当时,记着他是苦笑着拒绝的。 陆雪琪为此失落了好久。 当然,现在看来,这世上哪有完全称心的好事? 难不成重来一次,自己就该去做那个人的徒弟么? 想到这儿,陆雪琪忽的身子一紧,有些莫名的心慌。 ——当他的徒弟? 迸出这个念头的瞬间, 只觉得整个身心的每一处细胞,都在疯狂抗拒。 由此可见,自是万般不愿。 那么也就是说……现在这样,才是上天最好的安排? “……” 想到这里,陆雪琪的唇边悄悄勾起一抹微不可查的笑意。 方才心中的嫉妒失落,也随之烟消云散了。 ………… “那些妖人逃入死灵渊,应是存了和咱们周旋的心思……” 齐昊把众人叫到一处,商量起接下来的对策: “以为躲着咱们,等咱们耐不住性子自行离去,然后他们再接着盘踞在此,作威作福?那可低估咱们的决心了!” 这话引得众人同时点头,毕竟大伙儿都是心高气傲,自然锐意不挡。 齐昊接着道: “待得陆师妹和李道兄彻底恢复之后,我们再入死灵渊一遭,争取除了那些妖人如何?” “哼,那是自然!” 李洵面带几分愠怒,眼角都抽抽起来,青筋暴起: “等我再碰见那巨眼妖人,势必取他狗命!” “狡兔三窟,怕不会那么顺利吧?”曾书书提出问题: “我听说这死灵渊中有处滴血洞,就连那帮炼血堂妖人也不知道所在,他们莫不是去寻这藏宝秘洞了?” 齐昊叹了口气: “就算不能除恶务尽,若能抢在他们之前找到那传说中的滴血洞,再将其毁掉,也不失为一件善举,如此也足够向师门交差了。” 法相这时双手合十,接过话道: “听师门前辈们言语,这死灵渊极为广大,几乎无边无际,又漆黑不见天日,若咱们找寻起来,也实在是大海捞针。” “这倒也不是大问题。”毋重光双眸运起金色光轮,惹得众人侧目。 他指了指自己的眼睛: “这双金睛可无视光暗,哪怕在这暗无天日之地,也能视物三四十里,寻生人更是洞若观火。” 众人闻言无不惊叹。 那曾书书又凑上前,目不转睛的盯着他的瞳仁儿: “你这是……天赋异禀?” 毋重光嘿嘿一笑,张嘴就是: “后天练的,我师父教的。” “……” 在场诸人,心思难免凌乱。 心说到底是一时看走了眼,结果闹出了这一场尴尬。 这毋重光看着其貌不扬,身不满六尺,奶牙刚褪干净。 结果一亮相,好么。 一身的顶级宝贝,原来是个土豪啊! 又是乾坤青光戒,又是业火重剑的……再加上一身奇妙手段。 这随便拎出来一个扔到江湖上都得让人抢破头去。 不由得让人好奇,这么硬的至宝说给就给,这小子口中的大盈真人……究竟是何方人物? ……………… 确实如法相所言, 这死灵渊极为广大,近乎无边无际。 众人后知后觉,得知原来这死灵渊,不过是某个漆黑世界的冰山一角。 相传,天地四极之外,乃是浩瀚汪洋。 殊不知四海之外,还有个深藏地底的九幽之海——无情海。 所谓的死灵渊,其实不过是无情海的一处海岸罢了。 相传无情海畔,藏有众多密宝法器的“滴血洞”便隐匿在那陡峭的山壁之中,静待有缘之人的到来。 只不过传说就是干巴巴的一句话,事实上,这海岸长短就不下千里。 毋重光众人御剑在这海岸寻了一两日,仍不见年老大他们的踪迹。 至于那劳什子滴血洞,更是没边儿没影儿。 且阴湿黑暗之地,最容易招惹“脏东西”。 比如——阴灵。 不来不知道,一来吓一跳。 原来这深渊之内,竟有百万阴灵蛰伏,飘荡无依。 俱是千万年所积攒下来,兀自留恋人间不去的痴人、怨灵。 以贪嗔痴三毒,眷恋尘世,回首前尘,不愿往生。 且这些阴灵对生人的攻击性很强,但凡招惹一点,那就得往死里追你干你。 搞得齐昊法相等人打又打不过来,只能一味躲避。 然而,就在众人对那年老大的踪迹迟迟没有头绪之时。 说来意外,竟碰巧撞上了另一伙人。 【今天晚点还有四千字,以后更新都挪到晚上了噢】 (本章完) 第114章 众生红泥入口来 第114章 众生红泥入口来 先前,为了便于搜寻,正道众人兵分两路,由天音焚香四人一组。 青云四人加个三一的独苗儿又成一组。 本意是提高搜索效率。 但在这伸手不见五指,偏偏又不知其广大几何的死灵渊中。 后来的事实证明,这是一个失策之举。 ………… 阴灵在远处咆哮着,如四散乱飞的萤火虫群。 发出的蒙蒙冷光,将这边的漆黑角落照亮了一半。 显出一行人来。 “想不到在此相遇……” 随着清脆悦耳的女声, 阴影中,两个女子当先走了出来,只见左手边那水绿衣衫的少女翘着如葱的拇指间,捏着一朵白色玉儿。 白蒙蒙的清光萦绕在她耳畔,映出少女娇美清丽的面容。 “青云的几位,咱们还真是有缘呢。” 在她身旁跟着一位紫衣女子,面蒙轻纱,默默地正望过来。 这二女身后, 另有五位黄衣属下,各个手持兵刃,面色不善。 “原来是两位姑娘,当日山海苑一别,今日又在这幽深晦暗之地再遇,可见咱们确实有缘。” 作为青云队伍领头的齐昊心中带着猜忌,面上却挂着微笑,言语试探: “却不知到此何干呢?” 那边绿衣少女轻哼: “和你们一样。” “一样?”齐昊眉头一蹙,“这么说你们也是为除魔教妖人而来?” 这话一出,那绿衣少女怔了怔,忽的忍俊不禁: “哈,好个不贪不图的青云正道!” 语气中莫名其妙的带着几分讥讽和鄙夷,绿衣女接着道来: “你不知道?我可正是你们嘴里深恶痛绝的魔教妖女,莫非帮着你们打自己人不成?” “原来如此,是我误会了。” 齐昊眼神转冷,自丹田中祭出一柄寒冰仙剑。 杀气渐渐铺开。 一旁的陆雪琪、曾书书、张小凡,同时拉开了架势。 下山之时,青云四人曾在河阳城的山海苑与她们有过一面之缘。 当时不知跟脚。 现在看来,应是魔教妖人无疑了。 毋重光依着习惯,眼运金睛,在对面众人身上打量起深浅。 然而很快,就在那紫衣蒙面女身上挪不动了。 “妖孽!” 战斗一触即发,由齐昊和陆雪琪各分左右,御剑抢攻。 二人论起修为,都属于门内拔尖儿。 再加上手中神兵加持,威力自是惊人。 然而,对面几人却不为所动。 甚至那绿衣女还嗤笑一声。 只有那紫衣蒙面女踏前一步,素手一翻,一枚黄色玉印便被她轻描淡写的抛了出来。 玉印见风就长,转眼数丈高下。 印下凭空生出无穷大力,伴着隐隐辨不清的鸟鸣锐啸。 绽出如烈火烧透一般的璀璨光芒,似奔流狂涌,将齐昊陆雪琪二人震得倒飞而回。 烈焰搅得轰鸣,空气中满是炽热的余温。 齐昊落地后,又跟着倒退三步才将将站住。 “……” 不动声色咽下嘴里的一丝腥甜,脸色转而阴沉。 再看一旁的陆雪琪,清冷的玉容上泛起一抹不正常的粉红,但随后消去,眼中随之升出几分忌惮。 那紫衣蒙面女也不知何方神圣,仅一个照面,就压制了青云小队中最强的两人。 “不自量力。” “我幽姨的本事,岂是炼血堂年老大林峰那等土鸡瓦狗之流能比的?” 绿衣女摆弄着手中玉,说着如轻灵的蝴蝶一般飘到前头,美眸打量着陆雪琪。 “来而不往非礼也,既是你们先动的手,那……” 手中玉被她掷出,霎时间白光耀眼,漫天飞,竟都奔着陆雪琪面门而来。 古人以“辣手催”比喻残忍。 如今“催美人”,又算如何? 飞未至,空气中已经弥漫一股异香,闻之使人四肢绵软,内息难济。 待得逼近目标后,漫天瓣瞬间又凝成一朵,瓣闪烁着凛锐寒光。 但陆雪琪毕竟不是庸手,一边鼓动真元抗衡迷香。 就在那即将触碰到她脸颊的一瞬, 手中天琊一抬一搅,剑气雄浑,绽出蓝光万道,瞬间打得那玉倒飞而回。 “天琊!?”(紫衣女惊出声来) “妖女!” 却是陆雪琪粉脸生煞,只见她人剑合一,如一道奔放热电,直向那绿衣女杀去。 逼至近处,天琊剑势刚猛不减,却被那一旁的紫衣女使玉印拦截。 陆雪琪见状,左手忽的变为模糊一片。 招出掌影纷纷,封锁四方。 劲力所至,连空气都一齐爆开。 这下那玉印援护不周,有几处空当被掌力钻进去,倒是打了紫衣女一个措手不及。 “达玄掌?” 后方,毋重光认出了门道,有些奇怪的挠了挠头。 “似是而非……咋像是偷学的呢?” …… 掌力加身,那紫衣女却动也不动。 仅凭一身修为,竟硬抗了下来。 这下陆雪琪面上一惊,来不及迟疑,玉印跟着袭来。 “砰!” 陆雪琪再次被玉印逼退,面色发白,嘴角挤出一缕血丝。 一旁,曾书书和张小凡相觑,各自都咽了口唾沫。 这紫衣女子如此厉害,五人合力怕也得被收拾。 这可如何是好? 若就此示弱,且不说折了青云脸面,对面估计也不能善罢甘休。 毋重光也是挠头,背后的业火重剑不好再用。 单凭他的本事,无济于事。 那绿衣女杏眼边瞪着陆雪琪,边和那紫衣女交谈。 却听那紫衣女道: “收拾这几个青云小辈自是不难,只是……” 说着,如水般清澈的目光,缓缓移向毋重光,却道: “少年郎,你手中戴的,可是我大哥的乾坤青光戒?” 毋重光闻言一怔,便对这两个女子的身份猜测起来。 “大哥?”目光带着审视,“这么说你们是鬼王宗的人?” 不需正主回答,身后几个黄衣随从就替她们答了: “这位是我鬼王宗朱雀圣使,这位是我们宗主千金,碧瑶小姐。” 那被称为朱雀的紫衣女轻轻颌首,随着她言语轻吐,蒙面轻纱也跟着微微浮动,只听她道: “按说从你一个小辈手中抢东西实不光彩,奈何你师父的本事非我能敌,也只好行此不仁之事了。” “天材地宝,有能者居之,更何况此物本就是我鬼王宗所有。” 说着,把手伸出,语气诚恳: “只要把东西交出来,我便不为难你们。” 这话说完,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毋重光身上。 形势比人强,是暂且认怂,还是死磕到底,选择权就在他身上。 “哦。” 出乎意料,却见他干干脆脆的撸下戒指,老老实实的走上前给那紫衣女递了过去。 待得回到原地,曾书书凑上来,不解的询问: “不是……你就这么给她了啊?” 太跌份儿了吧? “好汉不吃眼前亏。” 说着毋重光老大的不乐意,一脸委屈的谝着嘴,接着嘀咕: “反正我回头会告状的……” “……” 忽的这时,远处传来呼啸。 齐昊闻声,立刻就反应过来: “是法相师兄他们那边,发现炼血堂妖人的踪迹了!” “那咱们……”曾书书偷瞄了眼对面的鬼王宗几人,小声问:“去是不去?”“法相师兄他们既已交上手了,咱们若耽搁于此,恐他们遭不住。可……” 齐昊面露迟疑,盯着对面, “魔教妖人,不可不防,不然恐腹背受敌。” 那紫衣女显然是看出了这边的顾虑,却道: “我知你们的心思,虽说咱们正魔对立,但我既说了不为难你们,那么至少现在,我是守信的。” “……” 齐曾二人对视一眼,并未做声,随后各自将目光投向陆雪琪。 “陆师妹,你伤势如何?” 陆雪琪是尖端战力,她的状态,关乎几人当下的成败。 “无大碍。” “那依师妹之意?” “不必畏首畏尾。” 陆雪琪说罢,淡淡瞥了一眼对面的碧瑶朱雀,转身御剑,朝远处飞去。 她颇雷厉风行,讲话时断冰切雪,办事也更不拖沓。 见状,青云其余三人加上毋重光,也只能无奈跟了上去。 碧瑶揽住紫衣女的胳膊,娇美的少女面容上玩心大起: “幽姨,要不我们也去凑凑热闹?” 紫衣女将乾坤青光戒暂且戴在右手如葱的玉指上,闻言轻轻颔首: “若那年老大已寻到滴血洞,待得他和正道两败俱伤,也好叫咱们坐收渔利,倒省了动手的功夫。” ………… “焚香的小杂种,天音的小秃驴,当真以为老子好欺负?” 双方一个藏一个找,都用了分散人手的打法。 年老大率领少量残部,周旋于李洵法相等四人之间。 瞪着一只血红巨眼,一边向后逐步退却,一边应付着李洵一波胜过一波的猛攻。 “妖孽!任你再逞口舌之利,今日就是你伏诛之时,此地就是你葬身之地!” 不知是不是错觉,看场面上,他像是占了上风? 焚香法善于攻伐,因此双方刚一交手,便由他担任主攻,法相次攻,法善燕虹则做一些援护工作。 或许是那年老大伤势未复,又或者先前失利,导致心中怯弱,气势上便损了一大截。 因此与李洵交手,多是被动防御,有好几次还险象环生,差点受到重创。 李洵越战心里越痛快,照这么下去,不出百余招,定能将这魔头斩于马下。 一雪前耻,不在话下。 攻势便愈发不遗余力。 好、好好、就这么跟过来吧。 年老大嘴里妈卖批,心里却笑嘻嘻。 在李洵等人不曾察觉的当下,且战且退,将他们逐步引向黑暗的深处。 “怪哉,这魔头怎么如此不济?” 法相看出了些端倪,思绪一转,便对李洵喊道: “李师兄,还是别冲得太深,恐中了圈套。” 讵料那李洵头也不回, “这魔头已经是山穷水尽,此时不杀更待何时?” 无奈,法相只能跟得紧些。 不出片刻,年老大被四人围堵在一处海滩,远处无情海的涛声滚滚而来,遮盖了一切细微的声音。 漫天阴灵纷飞点缀,映得海滩的沙地,似有些淡淡泛红? 但没人察觉。 “魔头受死!” 李洵运起纯阳尺就要猛攻。 可刚冲出半截身位,脚下一滞,直接站住。 “这是!” 他惊愕的望向脚下,沙滩不知何时变作血红色的泥淖,又腥又腻的粘液状流体裹着双脚,随着拔足,拉扯住丝丝缕缕的稠浆。 仿佛置身于浊世粪池中,污秽腥臭的气息,顺着两腿的血肉向上攀爬,酥软了四肢,污秽了经络,很快连御剑都不能了。 “哈哈哈……” 同处血色稠浆中,年老大却似乎不受影响, “五鬼血河,秽缚泥足,特意给你们几个小崽子准备的,喜欢吧?” 李洵目眦欲裂,徒劳挥舞兵器叫骂: “无耻妖人,净使些下作手段!” “李师兄,可被你害惨了。”法相摇头叹息。默默运起佛门真元,努力驱逐着体内秽气。 然而这玩意儿歹毒阴损得很,一时半会儿可祛不干净。 “那几个青云门的崽子呢?怎不见他们来救你这废物?” 年老大一边嘲弄着李洵,左眼眶的赤魔巨眼,偏偏又瞄上了燕虹。 “你这小贱人先前打了我背后一记,眼下无趣,不妨先从你开刀?” 这话一出,燕虹吓得脸色惨白, “别,你别过来!” “休伤我师妹,有种冲我来!”李洵徒劳叫骂。 “嘿嘿……” 年老大脸上挂着狞笑,步步趋近,赤魔眼红芒凝聚,这就要夺了美人香魂。 忽的这时—— “剑恨逝水!!” 似陡然涌现的北地极光,万道蓝芒铺满海面,顷刻间又融合归一。 一柄蓝色巨剑,自上空斜插下来,剑锋遥指之处,便是威压临头。 年老大只觉得一身气血不受控制的向着胸口汇聚,压迫感使他呼吸不畅。 “好凌厉的剑势!” 心下一惊,不敢怠慢,立刻运起十二分魔功,赤魔眼红芒射出,迎了上去。 轰! 对撞之声化作余波四溢,甚至将海面波涛生生抹平。 年老大一个踉跄倒退数步,脸憋得胀红: “好个天琊神兵!” 受天琊剑气波及,只见那血色泥淖的地面,忽的升腾起淡蓝色的火焰。 掀起一阵焚烧秽物的噼啪声。 天琊乃是九天神品,内含祥瑞清正之气,最是污秽之物的克星。 法相李洵等人只觉得脚下一轻,立时就能抽身腾空了。 “多谢陆师妹援手。” 望着上方凌空而立的白衣女子,法相合十鞠躬。 李洵脸色难看至极,但也跟着道了声谢。 与此同时,天空中又多了数道剑光。 除陆雪琪之外,齐昊曾书书张小凡毋重光几人,也陆续杀到。 如此一来,年老大处境堪忧了。 李洵把牙关咬得咯吱作响: “魔头!这下你穷途末路了,还有什么下作招数!?” “嘿!” 讵料,那年老大不惊反喜。 先是抽身退后,便对着上空高喊: “吸血老前辈!人已齐聚,还请您略施手段,给吾弟姜三爷报仇呐!” 话音落,引得众人抬头观望,无不是瞳孔一缩。 只见一亩血色稠云不知何时占据当空, 当中衬托着一颗巨型的血色骷髅,有数十丈广大,仿佛一堵高山当头横压下来。 突然掀起遍地腥风臭气,吹得几人头晕眼,不得不遮掩口鼻。 接着哄乱刺耳、偏偏又咿咿呀呀的鬼哭声响彻耳畔,好似哀恸之人唱着哀腔哀调儿,却听闻—— 吾乃贫生饥、他是病中死、那是愚生乱、这是贪口体、还有乱杀妻…… 隐约间又似乎有人唱诗—— 彼直我曲不足恨,堪与刍狗论慈悲? 五鬼驭灵弄造化,众生红泥入口来! …… 齐昊李洵法相等人,只觉得头皮发紧。 尤其那张小凡,脸上转眼失尽了血色,呼吸凌乱起来。 众人如临大敌,各自捏紧了兵刃,目不转睛的注视着上方—— 只见那血色稠云裹着骷髅慢慢凝作一团血肉红胎。 随着血光一阵扭曲,似是洞开了一重门户。 从中,走出一个身形干瘦、容貌丑陋的小老头。 “嘿嘿嘿,难得你把他们聚到一起,倒省了我一个个去杀。” 声音沙哑难听,好似喉咙被戳了几十个窟窿,又掺进了二十斤铁砂。 一双凸出的浑浊老眼,逐一扫过陆雪琪毋重光齐昊李洵等人。 探出牙关的舌头上挂着涎水…… “你们所有人,都得死。” (本章完) 第115章 吸血风月,老魔逞威风 第115章 吸血风月,老魔逞威风 若单看形貌,乃是个蹲在街边讨饭都嫌糟蹋地皮的东西。 然那周身散发的滚滚如稠、几乎凝成流体的血腥煞气。 任哪个自负神通的人见了,怕是都得掂量掂量。 “吸血……老妖……” 光芒摇动,是齐昊一时没稳住仙剑,面露苦涩。 “师兄,此人什么来头?”曾书书小声问。 齐昊望着上空,那站在血色稠云中睥睨过来的老头: “此人号吸血老祖,残忍好杀,数百年作乱下来,身上也不知攒下多少血债。此人道行高深,一手【五鬼驭灵】极是厉害歹毒,百年前正魔大战,咱青云许多前辈就是死在了他的手上!” 曾书书听得咽了口唾沫,嘴唇哆嗦着:“也就是说,得是咱青云首座一级的人物,方可降他?” 齐昊没有回答。 “吸血老前辈魔功盖世,吸血大法谁人不惧?只可惜吾弟姜三爷死在这群正道弟子手中,倒让老前辈失了传人。” 平时的姜老三,如今在他嘴里成了姜三爷。 吸血老祖斜眼觑他: “这么说,你和我那乖徒弟情如兄弟?” 年老大握着拳头,一脸痛惜: “那是自然,他虽是我的门人,但我俩食同桌,寝同榻,胜似兄弟啊!” 闻言,吸血老祖嘿然一笑,忽的使法力摄住年老大,挪到眼前。 “老,老前辈!?” 年老大目露惊惧,体内一身法力被牢牢封住,动弹不得。 吸血老祖咧开嘴角,露出惨白的牙齿: “当我不知你炼血堂的德行?八成是拿我那徒弟当炮灰使唤,如今却腆着脸拣好听的糊弄老夫我,也罢,收你点利息吧。” 说着,伸手一扯, 撕拉! 竟将年老大一条左臂生生撕了下来! 鲜血喷洒, 吸吮着断茬上粉红的血肉,吸血老祖一脸的满足惬意。 可那年老大遭罪了,惨呼一声后,像条被稻草穿腮的活鱼一般,浑身打起了摆子。 如此凶恶,不分敌友。 “此老妖非咱们可以力敌,走为上策。” 齐昊招呼众人,就要御剑飞走。 “哼!想跑?” 吸血老祖将满是血污的袖袍一甩,周身的血色稠云忽的无限延展开来。 这番张开法界, 血色稠云笼罩,闭锁天地八方。 转眼之间,众人入眼已经尽是血红一片。 这下连只蚊子都飞不出去了。 “锵啷!” 不消多言,齐昊御剑轰击法界边缘。 然而剑光荡去,却只掀起微微一层“粘稠臃肿”的波澜。 “我那徒弟姜老三乃是我近三十年来最喜欢的一个,本来想着等他【成熟】了我再【享用】,可却被你们这帮崽子给糟蹋了。” 忽的捶胸顿足,状若疯癫, “真真是暴殄天物呐!” 嘶吼间周身搬运魔功,浑厚血腥的气机铺展开来,压得众人一时呼吸不畅。 更是皮毛发紧,如坠冰窟。 这时,张小凡跳了出来,强撑着胆气,喊道: “你徒弟是我杀的,不干旁人的事,你……你取我的命抵吧!” “张师弟,别天真了。” 法相拉住他,眼中一片澄明: “事已至此,唯一战尔。” 正道众人便拉开架势,紧张对峙。 陆雪琪不动声色的走到毋重光身旁,低声道: “稍后我全力轰击结界,若能撕开一线,你趁机自行离去吧。” “……” 毋闻言,摇了摇头。 …… “想不到连吸血老妖也来了,倒是出乎我的意料。” 血色法界之外,鬼王宗的碧瑶朱雀正在远处观望。 碧瑶的脸上有些迟疑,她想起八年前的那桩往事,不由得道: “幽姨,他是那人的徒弟,我们……” 朱雀点头, “确实,若让他死在这儿,来日那人论起仇来,咱们怕是也得沾上这桩官司。” 但她话风一转, “不过倒也不用太急,破这结界不难,出手太早,反落得咱们烂好人一个。” “嗯。” ………… “大家一起上!” 话音落,各自运起神兵,向着吸血老祖集火猛攻。 陆雪琪天琊正面强攻,上头法相轮回珠击顶。 齐昊李洵封闭左路,法善燕虹右路夹击。 张小凡和曾书书背刺突袭,毋重光自下而上,运转绛宫雷法。 霎时间杀机万重,蓝光金光火光紫光寒光青光交相涌彻, 更有霹雳雷弧在虚空中肆意崩窜,爆炸轰鸣。 正道九人合力一击,但凡那老妖算个血肉之躯,就得被轰成渣滓。 然而事实上,只要是在场修习佛道正法的,出招之际,都觉得有一股真元运转不畅的阻滞感。 因此发招之时,威力便打了不知多少折扣。 “嘿嘿,在我这血河法界之内,任你们有十分能耐,顶多使出四分。” 吸血老祖立于血色稠云之上,一堵暗红的血色障壁被他撑开,明明看着薄如水泡。 偏偏众人的法宝打上去,仅仅荡出几分涟漪,便将威力消解,有种一拳头打在软牛皮上的无力感。 在这法界之内,便是温水煮青蛙,拖延下去,没好下场。 “老怪休要猖狂!” 李洵和师妹燕虹打了个眼色,二人一个运转纯阳尺,一个祭出青灵石,先是给自己设下屏障。 然后口中各自飞速念诵咒文。 咒文冗长,其余众人见状也自觉为他俩打起掩护。 大片的暗红火海,在她们身前凝缩成一团金红色火球。 炽热的高温搅得空气扭曲,即使相隔几十丈,众人都觉得发梢受到炙烤。 此乃焚香谷中的高端法术,也是他二人合力所能使出的最强手段。 “污秽湿稠之物,合该被我焚香道法消磨!” 李洵说罢,独自托起火球,朝吸血老祖杀去。 伴随着轰隆巨响,血色屏障竟真被他突破了。 火光一时冲天,使人不能视物。 可下一刻, “不自量力。” “噗!” 鲜血瞬间淹没了口鼻,李洵胸口塌陷,如死鱼般倒飞了出去。 可叹那好惨的李洵,自打进了死灵渊后,就从没支棱起来过。 “师兄!” 燕虹冲上去要接人,可那吸血老祖却是狞笑一声,身形鬼魅般闪烁,下一瞬来到燕虹身前,一把扼住了她的脖子。法力放出,转眼又封住了经络。 “嘶……” 使劲在美人雪白的脖颈上嗅了嗅,仿佛被他闻到了鲜血的甘甜。 燕虹瞳孔缩成一点,明明心中惊惧已极,但嘴里梗着的呜咽却又被她生生咽下。 “妖孽,快快杀我!” “那怎么行?好久没尝过如此美味了。” 老妖撑开腥臭大嘴,露出尖锐如锯齿般的惨白牙齿,就要咬下。 然而,众人岂能眼睁睁看着他干这事儿? 皆是御剑抢攻而来,可那吸血老妖竟拎着燕虹几番腾挪,身形快如鬼影。 众人此刻受法界影响,攻势绵软,竟不能摸到分毫。唯独, “老妖看招!” 毋重光突然出现在身后,业火重剑抄在手中,对着吸血老祖的腚门就直戳了过来。 “好狠的崽子!” 身周众人夹击,后门有人背刺。 吸血老祖本着不吃亏的原则,不得不闪到一旁。 趁此机会,毋重光得以把燕虹抢了出来。 燕虹俏脸微红,低声道谢: “多谢师弟,这可是你第二次救我了。” “师姐哪里话。”毋重光眼中闪着莫名的光,轻轻一笑,“如今咱们背脊相抵,正该合舟共济才是。” “你们闹够了?那就死去吧!” 那边,堂堂魔头丢了面子,岂有不找回的道理? 双手结印,血骷髅凭空显化,张开大嘴,吐出五团漆黑鬼影—— “五鬼夺灵!” 五鬼大声嚎啕, 阵阵鬼哭声响彻不休,其中又似夹杂着狞笑呓语。 下一瞬,就见五团漆黑旋涡从吸血老祖的四周显化出来,从中迸出庞大的吸摄之力。 顷刻间,血色法界之内,天地一阵摇晃。 众人周身泛起淡淡红雾,仔细一看, 那细密的血珠正在通过毛孔逃逸出体外,向着那漩涡处汇聚。 不单一身气血真元,连三魂七魄都要争先恐后的脱壳而去。 众人无奈,立刻催动法宝护体。 但这股吸力不受法宝屏障阻隔,似是直接作用在人体血液中的异能。 随着气血真元逐步流失,众人凭修为根基苦苦支撑。 不出片刻,大多数人都支撑不住,单膝跪在地上。 唯有法相齐昊陆雪琪等人,犹在坚持。 又过一会儿,连他们三个修为高深的也不行了。 最后,只剩毋重光一人还在坚挺。 “小娃娃血气好生精纯!入我口中,不知何等美味?” 吸血老祖言罢,便催动邪功,把吸摄之力更多集中在他身上。 这下,毋重光压力更大,只觉得头晕眼,体内气血飞速逸散。 逆生火苗在他周身时而升腾隐没,飘摇欲坠。 八年来,经过【逆生】和【全真丹法】的两相锤炼,根基之牢固,非同一般。 可再稳的根基,也架不住被这么掠夺。 “我不能死在这,我还没报仇,还没孝敬师父,还没成仙……” 意识如一叶扁舟,在波涛中上下沉浮。 他咬破舌尖,强迫自己清醒,思索着对策—— 这老怪修为深厚,正面对抗自是不行。 但业火重剑可堪一用, 若完全解放,届时业火奔流漫天,量这阴损老怪也不敢轻易犯险。 不过业火肆虐起来难以控制,恐伤及旁人,甚至自身。 但事急从权,有时也顾不得太多了。 心中思衬之际,就打算放手一搏。 “老蝙蝠,你玩得挺开心呐。” 一个尖锐且难听的嗓音突兀响起,竟穿透过血色障壁,隆隆响彻在法界之中。 “速速开门,不然老子轰了你这血尿泡。” 吸血老祖闻言面色一变,嘴里低声叫骂了句,便撤了法界。 与此同时,五鬼驭灵也被他暂且收回。 苦苦支撑的正道诸人,得以喘了口气。 “机不可失!速退!” 法相招呼众人跑路。 然而他刚要有所动作,一直又白又腻的手却突兀摁在他的胸口,轻轻一按。 “噗!” 法相犹在发愣,忽的呕血三升,倒飞出去十几丈。 接着,一个秃顶老者从扭曲的阴影中显出身形。 他身材微胖,皮肤白腻,瞪着一双桃眼,眼袋浮肿,好似挂着两颗卵泡儿。 吸血老祖冷哼一声,问: “老淫虫,你怎么来了?” 秃顶老者一双桃眼扫过正道诸人,故意在陆雪琪和燕虹的身上多停留了几分。 当然更多的,还是停留在陆的身上。 那淫邪觊觎的眼神,引起陆雪琪的极度厌恶。 扫了一圈,秃顶老者身形一晃,来到吸血老祖身旁并立。 看那随意姿态,二人应是交情不浅。 只听他捏着尖细的嗓子道: “我侄子林峰被人杀了,宝贝山河扇也被毁了,我可不得来寻仇么?” 吸血老祖冷哼,“如今这几个小崽子已被我制住,我正准备吸干他们的血呢,你可莫来和我抢。” “这话说得,我从碣石山数千里迢遥赶来,你老兄怎好吃独食?” 二人你一眼我一语的,俨然把诸人当成了待宰的羔羊。 法相稳住伤势,踉跄着站起身来。 幸亏天音法长于护体,不然方才那一掌就得要了他的命。 言语中万般苦涩: “碣石山风月老祖!?” 闻言,齐昊与曾书书心中已然绝望。 一个吸血老祖尚且不能应付,如今又来了一个积年老魔,如何是好? “年老大呢,滚出来见我。” 远处飞来一人,正是躲在暗处看戏的年老大。 “见过风月老前辈。” “嗯,告诉我,我侄子林峰是哪个杀的?” “林兄之死,这些正道弟子都有份,不过最后下杀手的……”用仅剩的右臂指向毋重光,“正是那小子。” 风月老祖闻言也是看了过来,目光在毋重光身上停留一会儿,便收回又对年老大问: “你这胳膊怎么回事?” 年老大一怔,有些始料未及。 但随即答道: “多、多谢老前辈关心……”心有余悸的瞥了眼一旁的吸血老祖,“些许小事,不值一提。” “哦?” 闻言,风月老祖似是看出了端倪。 他咧嘴一笑,忽的使法力摄住年老大,挪到近前。 然后,还不等年从懵逼中回神,便依样画葫芦,把他仅存的右臂也拽了下来。 撕拉! 骨肉离断,血洒了满地。 吸血老祖蹙眉叹息,可怜一捧甘甜热血浇了沙子。 眼看着两边对称了,风月老祖满意的点了点头。 “嗯,这回顺眼多了。” 双臂皆断,沦为废人。 年老大再也忍不住这彻骨的剧痛,更是惊怒交加,终于心力崩溃。 呀的大叫一声,便昏死过去。 风月老祖拍了拍手,转头对吸血老祖道: “老蝙蝠,我也不跟你客气,其余的我更不和你抢。但杀我侄儿那小子,我需得慢慢的剥皮拆骨。至于……” 说着,目光投向陆雪琪和燕虹两个貌美女子。 一双桃老眼甚是露骨。 俨然是瘾头儿上来了。 (本章完) 第116章 师父来也 第116章 师父来也 单一个吸血老祖,已将众人逼至绝境。 如今又多了一个,并且道行看来也不低。 莫非是老天爷定的调子,非要让他们这些仗义除魔的正道弟子,死在这暗无天日的死灵渊深处么? 就连法相那等豁达修心的,此时也被负面情绪充斥了胸中,低声诵念起阿弥陀佛,时不时咳出口血来。 李洵苟延残喘,被师妹搀着才不至于倒下。 除这两人伤的最重,剩下的也都被夺了大半气血,脚下虚浮战力不济。 齐昊与身边众人相视苦笑: “看来今日,咱们少不得要折在这里了。” “无妨,自有师门为我等报仇!” “对,无非战死而已!” 眼看几位越来越激动,颇有些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慷慨悲歌。 毋重光忍不住撅起了嘴,小脸上有些悲戚。 他才年方十四,还有许多事没来得及做,如何甘心? 可眼下两位魔头合围,如今之际,怕是放出业火也无济于事了。 “师父……” 不由得暗地里悄声哽咽。 “……” 陆雪琪看了他一眼,收回目光,抚了抚发髻上的玉簪。 眼眸中少见的有温存一闪而过,随即,又变得如坚冰般凛锐。 天琊在手中紧握,剑气四发。 显然,做好了血战到底的心理准备。 就在这将要破釜沉舟的时刻,突如其来者,正是先前鬼王宗的朱雀碧瑶。 “来者何人?” “鬼王宗朱雀。” 话说着,一身紫色纱裙无风自飘,身后一尊朱雀虚影张开双翅,似要翱翔九天。 炽热而磅礴的气机被吸血、风月两位老祖清晰的感知到,顿时收起了小觑之心。 吸血老祖上前拱手, “原来是鬼王宗的教友,失礼了,不知有何贵干?” “有个人我要带走,还请两位给个面子。” 朱雀淡淡说着,也不等二人吐口,便指向那边—— “便是此人。” “我?” 毋重光始料未及,茫茫然的指着自己。 周围,陆雪琪向他投来诧异的目光,齐昊法相等人也是一头雾水。 怎地鬼王宗妖女点名救他呢? “道友在鬼王宗可谓是位高权重,为何偏救一个正道小辈?” “这你不必管。” 短短言语间,吐露出高人一头的威严。 吸血老祖不禁皱起两条眉毛,显然有些不爽。 正要再说, “不行!此人杀了我侄儿,毁了我的法宝,岂能任你说带走就带走?” 风月老祖一双桃眼瞪得滚圆,兴许是职业病,火热的目光在朱雀凹凸有致的身材上打量个不停。 虽然面蒙轻纱,但他坚信,此女定是个绝色。 然而,那朱雀一双眸子淡淡扫过来,眸光中似有火光如箭,褫魂夺魄。 风月老祖只觉得眼睛陡然刺痛,好似针扎火燎,心中微微一惊,便不敢再看。 朱雀、或者说幽姬朝他淡淡问道: “我没记错的话,阁下成名多年,却还是个散修吧?” “你……” 风月老祖听出话外音,不由得气结。 说白了,以势压人。 鬼王宗家大业大,你今天敢不给面子,以后还混不混了? “鬼王宗就是这么欺压圣教同道的么?怕是对不起冥王圣母吧?” “我无意与你搬弄口舌,但不妨再提点你一句……” 幽姬的语气不温不火,指向毋重光, “明告诉你,这孩子的师父非寻常人,你今天若惹了这份因果,恐丢了性命。” “哦?” 这话一出,风月老祖脸上当然挂不住,不屑道: “便是当年的万剑一,我也不惧,道友何必再编排个人出来吓我?不过……” 说着话风一转, “既然朱雀道友开了口,我也不好伤了和鬼王宗的情面,那就……” 话说到这,其实就是认怂了。 标准如此灵活,可见是色厉内荏之辈。 幽姬点了点头,径直来到毋重光面前, “走吧。” 毋摇了摇头。 “不走。” 幽姬诧异,碧瑶斥责道: “你拎清楚,我们是念在你师父的份上才救你的,也只能救你一个,你可别不识好歹。” “那我就更不能给他丢脸了。” 毋重光的目光先后在陆雪琪等人身上扫了一遍,使劲把头一偏: “三一门人,不做软骨头!” “找死就随你!” 碧瑶气得跺足,走到一旁。 话已至此,幽姬只能摇头: “既然这样,命是你的,生死自负吧。” 说完,二人转身去到远处,心安理得看起接下来将发生的热闹。 ………… 吸血风月对视一眼,各自皆露出玩味的笑意。 真是怪道,明明有活路不走,这世上还有主动往死门上靠的蠢货。 徒弟如此,当师父的怕也是蠢货一流。 既然这样…… “毋师弟,你何必如此……” 法相真心为他惋惜,“何苦为了陪着我们,白白搭上性命?” 毋重光摇头不语,只把手中业火重剑握在身前。 一把撕去上面的符箓, 几缕血红色的火苗便在剑身缠绕,好似积压的火山,隐隐有迸发之势。 一场血战,终究还是逃不过。 ……………… 驴鬃搓出来的毛笔不挂墨,还总爱分叉,每当手腕上使劲大了些,落在纸上的字迹就散成一团,没法看了。 再加上许知秋的书法本来就有够烂,“请柬”两个字被写出来,十个人见了管保有八个都认成“清真”。 他又不抻拉面! “诶……” 又写废了一沓纸,许知秋又铺上一张,继续练习。 在他的规划中,三一门开山在即, 他得提前把字儿练好了,免得到请客的时候招人笑话。“等重光回来,差不多就该让他去跑腿了……” 一边练着字,嘴里嘀嘀咕咕: “山门选址基本定下了,到时还需布下格局,聚拢地脉灵气,还得开工动土,盖大房子。哦,还得请瓦工木工画工厨子捂的……老大一笔钱啊!” “宗门开山好比饭店开张,讲究的就是一个人气儿,所幸这些年名声也攒下不少,到时候应该会很热闹吧?也不知会不会有找茬踢馆的……” “唔……还有些老朋友,不妨提前叫来给我当零工。免费的劳动力,不用白不用么,嘿嘿。” …… 打了盆清水洗手,许知秋来到内堂,给桌案上那无字牌位上了柱香。 然后,俯身拱手。 “师父啊,宗门重建在即,望您老人家在天之灵护佑,护佑宗门气运绵长,人丁兴旺。” 又是深深鞠了一躬,许知秋打定主意,待得宗门确立,就把老恩师的名讳写在牌位上。 虽说身在异世,但开山祖师这个名号,他是万万不敢背的。 就在感慨之际, 忽的眼中金辉泛起,接着眼前浮现出一幅格局,格局旋转,在惊门凶位上,一抹红光闪烁不休。 此乃灾星临头之兆,实有消亡恶果,大凶也! “……” 许知秋了然, 下山之前,他曾瞒着给徒弟身上种下的预警禁制,被触发了。 之所以瞒着他,也是许知秋这个做师父的良苦用心。 免得他仗着有这个后手,行事上就疏忽放肆,不知进退。 而禁制一旦触发,就代表着徒弟正遭遇真正意义上的生死危机,性命堪忧。 三一门的独苗儿遭难,这还了得? 虽是如此,但许知秋脸上并未慌张,更没有手忙脚乱。 而是不紧不慢的抻了个懒腰,感慨道: “八年了,也该正经活动活动筋骨了。” ………… 血红色的火光照亮了整片海岸。 在业火滚滚奔流之下,风月吸血两大老祖道行虽高,却也不敢用身体触碰这未知的火焰。 业火专烧恶业,这二人可谓恶贯满盈,一旦被业火烧在身上那自然是痛彻骨髓。 但狼有狼道,狗有狗道。 这二人竟想出个缺大德的法子应付! 竟拘来死灵渊中的数万阴灵作为薪柴,引动业火分流。 于是乎,漫天火光中夹杂着阴灵的凄嚎,不知多少阴灵在业火无情的煅烧下,魂飞魄散。 毋重光心痛如绞,但也只能在心底道歉,重剑二度解放,他已无力制止了。 那边,吸血老祖周旋于齐昊法相等人中间,游刃有余,像戏弄老鼠的猫。 而风月老祖这边,则由毋重光单独应付。 “你这小子究竟使得什么手段?身子骨倒蛮结实的,捱了我这么多下还能活动自如,身体这么禁用……不如考虑考虑,做我的娈童吧?” 风月老祖以大欺小,所出的攻击俱是势大力沉。 饶是毋重光凭借逆生护体,奈何修为差距过大,很快也是遍体鳞伤。 “做你爷爷!” 毋重光又气又恨,只能拼命的持剑猛攻。 但那风月老祖却始终一副轻松戏弄的姿态,躲避着业火重剑的同时,见缝插针,轻描淡写的一掌一拳,打在毋重光身上,便叫他难以支撑。 “老妖你别猖狂!若我师父在这,非把你那秃瓢拆零碎不可!” 说罢,毋重光以绛宫雷法注入重剑,霎时间业火裹挟着雷霆,发出千鸟齐鸣般的锐响。 以此全力一击,孤注一掷,斩向敌人。 逆生加持下,这一剑去势极快,威力极猛。 这一剑若当真刺中了,只要是血肉之躯,饶是他修为再高,也得没命。 “嘿!” 然而那风月老祖数百年的经验见识岂是等闲,一双桃眼动了动,很快有了筹算。 只见他使个虚招,故意让开半个身位,待得毋近身后,猛地一掌打在毋重光的下巴上。 砰的一声, 毋重光感到头脑一阵剧烈摇晃,灵台不稳。 上丹田所构建的逆生状态,被直接击溃。 “逆生,被破了!?” 他心中不可置信,八年来勤修苦练,他对于本门功法极有自信,但如今被人破还是头一次。 但无论如何,此刻头晕眼,已不能站立。 整个人就从高空跌落,下方,是滚滚奔流的业火海洋。 “啊!” 远处,陆雪琪发出惊呼。 奈何相隔太远,援护不及,只能眼睁睁看着毋重光即将跌入火海。 非但如此, 那风月老祖怪笑一声,接着飞速俯冲而下,看那架势,当真要把毋重光撕成两半。 眼看着殒命在即,毋重光却暂时失去了意识,根本无力做出应对。 然而,就在这生死一线的时刻, 那风月老祖却陡然变了脸色,好似被开水浇了的猫,竟毫不迟疑,迅速抽身后退。 噼啪—— 虚空中,隐隐有轰鸣声激荡,好似九天之雷。 一股极度危险的气息不知何时,充斥周围。 紧接着, 湛蓝色的光芒自海面迸发, 三十六雷神法意凭空具现。 正是天将守律,地祇卫门。 三十六尊雷部神将各自身披鳞甲,持刀枪慧剑,形象栩栩如生。 神圣、威严、不可侵犯。 被祂们护在中间,毋重光此刻,可谓万邪辟易。 风月老祖止住身形,同时右眼皮不受控制的开始狂跳起来。 但他毕竟数百年道行,心力坚定,很快稳住心神,倒有一股怒意涌上心头。 这是什么狗屁兆头? 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止住了争斗,同时看向这边。 “这是……” 陆雪琪不由得怔住,被这璀璨一幕摄住了心神。 于此同时,一道金光好似架海金梁,洞穿了整片无情海,自东方延伸而来。 呼啸声逼近,从悄不可闻急速增大。 方才还远在百里,弹指间逼至近前。 终于,那道金光就在陆雪琪眼前掠过,然而就在她匆匆一瞥之中,却看清了裹在金光中的那个人。 “那是……” 陆雪琪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 说来算巧,金光中的那人,也朝她看了过来。 视线对撞,偏在这电光火石之间。 两双眼眸,仿佛就在着匆匆一瞥之中,定格了下来。 (本章完) 第117章 你,上去干他 第117章 你,上去干他 金光涌彻, 顷刻间抵至阵中。 随即金光消减,显出一个眉眼清俊,身材略显雄壮的白衣青年。 “……” 毋重光从迷迷糊糊中醒转,这才发现,自己正被人像小鸡仔儿似的拎在手里。 先是左右一扫,只见三十六尊雷部众将护卫四周,不由得面露惊疑。 接着再抬眼一看,大为惊喜: “师父!” 许知秋揪着他的脖领,似笑非笑的瞅着他: “被人晃了上丹,滋味儿不好受吧?” 毋重光仍有些不可置信,撮了撮眼窝。 “您怎么来了?还来得这么巧?” “呃……我想出门打碟儿老醋,碰巧路过。” “啊?” 这么扯淡的借口毋重光自然不信,但许知秋却没再解释。 伸手覆在他后背,逐步导入先天一炁,为他修复损伤。 口中解释道: “一重的逆生,止于炁化皮肉,所构建出的状态还不算稳固,上丹乃人体主宰,故运玄功之时,势必多加保护。” “唯有踏入二重,上丹百倍稳固,才毋需虑此。” 这话说的毋重光低下了头, “弟子惭愧。” 许知秋摇了摇头,指向远处戒备的风月老祖: “方才,是他揍的你?” “是嗫!” 毋重光忿忿的指着风月老祖,对许知秋一顿告状。 没说的,徒弟被揍了,作师父的自然得找回场子。 那风月老祖一脸忌惮,他修行数百年,正魔两道但凡算个人物的他大都见识过。 可眼前这年轻人却是个生面孔, 更怪的是,这年轻人竟让他看不出深浅。 更远处,吸血老祖也与正道诸人罢了手,此刻情况不明,他也开始观望起来。 “这就是他的师父?那个大盈真人?” 曾书书很是意外, “咋看着这么年轻?看那样子,也就二十五六?” 齐昊摇头,“怕是不止,若是驻颜有术,几百岁也不一定。” “但不管怎么说,此刻多出这一人,对我方应是个很大助力。” 没理会他们的议论, 陆雪琪目不转睛的望着,眼中映着那唯一的身影,再无其他。 八年了, 你变了么? ………… “你是那碣石山风月老怪吧。” 许知秋身形一闪,下一瞬已经出现在他对面。 二人相距不过十丈。 风月老祖暂时没有动作,但眼中惊疑不止: “阁下好手段,却不知师承何门?老夫怎生从未见过?” 许知秋眼中金辉闪过,将他打量一番,很快一目了然。 “呵,我观你虽有多年道行,一身真元却驳杂不纯,眉目间多有淫邪痴妄之相,料想平日定是多行苟且之事。” 说着,毫不掩饰那份讥讽: “似你这猪狗般的人物,配问我的师承?” “你!” 风月老祖气得把桃眼瞪成了三角眼,手中一晃,多了一杆长幡。 似是女子的粉色肚兜儿改的,幡面上绣着春宫图,幡上面坠着几串银铃。 此乃“极乐幡”,内藏玄机,乃是他的看家宝贝。 风月老祖自视甚高,何曾被人这么指鼻子骂过? 虽说面前这人来者不善,心里难免忌惮。 但被怼到这份儿上,总得过上两招,不然如何保得住脸面? 打定主意,若此人当真是个硬茬儿,那大不了立即跑路。 好歹一身保命手段,他也绝对有这个自信。 念于此不再迟疑,把手中长幡摇动—— “看法宝!” 粉色光幕自幡中垂下,幡面上的春宫似乎有了生命。 只见下一刻,竟有千百个衣衫轻薄、眉眼含春的妩媚娇娥,自幡中蹁跹跃出。 无不带着银铃般的媚笑,卷动脂粉香风。 各自脚踏凌波,飞天起舞,举手投足间外泄大片春光,聚成一片白的“肉浪”。 她们或是持酒盏、或是卷长袖、或是手捧瓜果,或是吹奏玉箫。 千百娇娥,就这么蹁跹起舞着朝许知秋“涌”来。 很快,他便被这千百娇娥重重簇拥包围,粉色浓雾泛起,把这千百人连同他一起裹在其中,仿佛堕入了一座销魂窟。 从中便传出听了使人脸红心跳的声音。 见状,风月老祖露出嗤笑: “嘿!我当是什么厉害角色,原来是个草包!” 又把长幡摇动, “看我这就夺了你的性命!” 随着银铃声急促高亢, 娇娥们立刻把脸皮往下一扯,露出狰狞惨败的面目。 原来哪有娇娥?都是被秘法炼制操控的尸鬼。 只见酒盏化作毒药,长袖变为荆棘,瓜果成了毒虫,玉箫成了利剑。 千百杀机,向他一齐发难。 “倒和那许妙娃的手段颇为相似。” 许知秋一声叹息, 如此伤天害理的手段,不知祸害了多少人命。 “可惜,对我没用。” 一个“滚”字平淡吐出,却掀起海面上层层波涛。 千百尸鬼忽然发出凄嚎,争先恐后的向外逃逸,可没等跑出多远,就纷纷形体崩溃,化为飞灰。 此乃五雷降魔天音,最是妖邪惑乱之克星。 咔嚓! 雷弧在耳畔炸开,吓得风月老祖一个哆嗦,手中法宝极乐幡顿时被雷劈成两截。 “屮……此獠如此凶险!” 心中惊惧已极,来不及多想,立时动身跑路。 他修为虽高,但跑路的本事更是独到。 不到弹指之间,他已经在空中连续变换十三处方位。 许知秋随手挥出几道绛宫雷,皆被他轻易闪过。 他的动作像鬼影一般难以捕捉,很快就奔出老远。 “嘿!” 心中得意之余,不由得回头观望。 然而这一瞅,顿时叫他亡魂大冒。 只见那许知秋明明站在原地,并未追上来,但为何同他的距离非但没有拉开,反而越来越近!? 怪哉,自己不是正在远离么? 可事实是,双方的间距正在不断缩短。 风月老祖冷汗眼瞅着就顺脑门淌了下来。 殊不知,他所处的空间格局正在被许知秋篡改。 他往外跑出八米,格局就把他向内拉扯十米。 光在跑步机上使劲如何跑的出去? 风月老祖不识奇门搬运,面对这等奇诡手段,自然是绝望、惊恐、不可理解。 不出几个弹指,风月老祖就被许知秋生生“拽”了回来。 脖颈被一把扼住,风月老祖吓得浑身打起了摆子。 “道……道友慢来,有话好呜呜呜——” 还待摇动口舌,却被许知秋捏住下巴,只剩徒劳呜咽。 “有好东西给你尝尝。” 许知秋说着抬手一引,下方的滚滚业火被他拘来,在掌中不断汇聚。然后,往他嘴里灌了进去。 “呜——呜呜——” 风月老祖双眸陡然充血,在他手中如一条活鱼般挣扎摆动起来。 奈何,捏他脖子那只手好似精铁浑铸,不动分毫,任他如何激烈挣扎,仍是无用。 业火顺着食道气道灌入五脏六腑,顷刻间与血肉叠燃。 再把鲜血蒸干,把骨头烧裂,好似个被扎破的猪膀胱做了床头灯罩儿,一身九窍都向外透出血红的火光。 “嚯~”许知秋略感惊讶,“看这火头儿烧得这么旺,你还真是好事多为啊。” 风月老祖已经不能回答。 不出片刻,方才囫囵个的大活人,被业火焚为一团焦炭。 手中再一使劲儿,就捻成黑灰。 “咕嘟……” 不知是谁吞咽着口水,齐昊李洵等人面面相觑,一时却说不出话来。 风月老祖,几百年道行的老魔,就这么像被宰鸡似的弄死了。 不是亲眼所见,谁能相信? 大盈真人……竟是这等猛人? “哇!师父好厉害!” 毋重光冲上来邀宠,眼中满是仰慕的小星星。 “别太蹦跶。” 许知秋笑着揉了揉他的脑壳, “若非所修的淫邪术法被我克制,以那老怪的修为,倒也不至于在我手上死得这么便宜。” 可毋重光不管那些个,跳着脚指向远处—— “师父师父,你看那儿还有一个呢。” 正道诸人闻言,把目光齐齐聚在陷入短暂懵逼的吸血老祖身上。 吸血老祖眼睛直勾勾的,忽的—— “我屮!” 怪叫一声整个人遁入血骷髅中,化作一道血光向着远处疾驰。 这就叫拎得清楚,见势不好直接润了。 然而,许知秋抬手一应,顿时三十六雷神法意大放光明。 三十六尊神将沿着相对方位向外扩展,构成法界。 转眼方圆百丈之内, 天地十方,尽数被法界封锁。 按说如此大的范围,若能以强绝手段轰击一处,未必不能突围出去。 奈何吸血老祖虽有一身高强本事,却歹毒阴邪,正好被雷霆完美克制。 一但全力催动五鬼驭灵,倒像是抱薪救火,那五只命鬼非得被雷霆殛灭不可。 一时百般犹豫,便不得不停留下来。 此时下方业火,上方雷霆。 好似个烧干锅的炉膛,连只蚊子也飞不出去了。 …… “阁下手段高强,老夫心服口服。可今天若想强留我,怕也不那么顺当吧?” 吸血老祖指向在场那些正道弟子, “万一波及了这些小辈,阁下岂不心疼?” 如此明晃晃的威胁,突出一个“蠢”字。 “呵。” 不知是哪个嘲笑出声。 然后就见齐昊法相等诸人相互换了个眼色,接着赶紧拉拉扯扯的变动位置,唰唰唰唰一溜烟儿全都躲到了许知秋的身后。 有大腿抱,傻子才不积极。 “……” 吸血老祖,已经开始口干舌燥。 然而,许知秋却没急着动手,姑且把他晾在一旁。 转头朝身后扫了一遍,扫过法相,轻轻点头,扫过张小凡,目露几分复杂。 最后,看向陆雪琪…… 二人相互凝视着,却并未交流。 仍是短暂一望,许知秋掩去眼中的情绪,转头对毋重光道: “你过一重也有些年头了,却迟迟踏不出那第二步,如今下山吃了亏,可有所悟?” 毋重光羞愧的埋下头, “弟子愚笨,尚不知还需多久才能踏过二重。” 许知秋摇头,倏而叹息:“你资质并不差,怪我,把你保护的太好了……” 把他叫到近前,手抚天灵,为他梳理气脉,打通窍穴中的淤伤和滞炁。 又谆谆教育: “成败一线,师父能教你冲破重关,师父能替你冲关么?冲关的法门你早已滚瓜烂熟……“ 他指着下方的滚滚火海,“此时便是良机,有道是不破不立,你若有胆气的话,去这业火中煅一锻吧。” “……” ………… 红莲业火不断的被从八热地狱中提取,在这地底汪洋中肆意奔流。 业火构成逆旋的涡流状,在业火中心,毋重光闭目盘坐。 周身有白色的火苗,在发梢徐徐升腾,时而旺盛,时而萎靡。 逆生运转,却抵不过业火的持续煅烧。 随着他的肌肤被烧出裂纹,逆生状态也在不断的破损和修补中,逐渐完善。 但这个过程看似平稳,其实内藏十二分凶险。 许知秋目不转睛的盯着下方,为他保驾护航。 身后的齐昊法相等人,则时不时望向下方,时不时警戒对面的吸血老祖。 唯独陆雪琪,一双清冷眸子,从始至终都在许知秋的身上。 八年了。 轮廓还是记忆中的样子,只是眉眼细微处似是有了些变化。 总觉得……更耐看了。 不知不觉,双颊悄悄泛起一抹粉红。 心里有“缝”儿的李洵恰好察觉到了她的异样,面露几分猜忌。 但一想起自己接连吃瘪遭罪挨收拾,心中更难受了。 “踏马的,不上不下的,此人到底什么盘算?” 吸血老祖一双三角眼盯着许知秋,提防着他突然发难。 立下法界不让跑,却又把自个晾在一旁,莫非把咱当成个床头摆件儿,供他欣赏么? 这狗日的…… 就在这时,下方出了变动。 盘坐在火海中的毋重光,周身升腾起大量的白色炽焰。 与此同时,一头青丝缓缓褪去颜色,变得雪白。 “不错!” 许知秋忽的笑出声来。 毋重光自火海中跃出,来到许知秋身前。 看了看自己雪白的头发,感受着体内好似脱胎换骨的新生,不由得喜上心头。 “师父,我……” 甚至有些不可置信。 “你成了。” 为了佐证,许知秋也运起玄功,发丝同样莹白如雪。 陆雪琪不由得美眸微微睁大,说来不巧,她还是头一次见识白发的许知秋。 “发丝乃人体骨血演化,如今炁化筋骨内脏,自然返于先天,这正是逆生第二重。” 一重和二重,差的可不是一星半点,毋重光只觉得体内先天一炁活泼充盈,仿佛有无穷的力量等待他使唤挥霍。 许知秋是过来人,自然对他的感受一清二楚。 遂朝着对面的吸血老祖喊了一嗓子: “久等了吧?” 说着给毋重光递了个眼色, “你,上去干他。” 【手头有事儿,码字时间只能挪到下午,今天还有四千,估计得十一二点,见谅】 (本章完) 第118章 无敌姿态,灭杀老魔 第118章 无敌姿态,灭杀老魔 “你,上去干他。” 许知秋这句话说的轻描淡写,却让众人无不吃惊。 “我?” 毋重光指着自个的鼻子,一脸的不可置信。 “师父,我没听错吧?” 虽然刚过了二重,实力大增了一个台阶, 但他也不至于被暴涨的信心冲坏了脑子。 对面那老怪几百年道行,是他能单挑的么? 不单是他,身后众人也都难以理解。 心说这徒弟莫不是搁冤家手里过继来的? 不然咋往火坑里送呢? 讵料许知秋轻哼: “怕个甚?你逆生二重外邪不侵,那老怪一身吸人血坏人根基的手段,俱奈何不得你。” “可是……”毋重光仍是心中没底。 “不用可是,有我在这看着,出不了事。” 许知秋给他加缸,斩钉截铁,不容拒绝: “上去干他,把场子给我找回来!” 毋重光恍然大悟,这般畏首畏尾成何体统? 搞得这么怂,身上的血仇日后还能报不了? 于是眼神一凝,转而坚定。 “是!” 这边师徒俩你一句我一句的,可把对面吸血老祖鼻子都气歪了。 太瞧不起人了吧? 好歹一代魔道宗师,被这么当面磕碜,是个人能忍? 不同于风月老祖专擅炼器和采补,他的吸血大法和五鬼驭灵,于攻伐之道更加擅长。 因此面对许知秋,他就多了些底气。 再加上此刻三尸神暴跳,也就不再惧怕了。 ——踏马了个巴子,不给你点厉害瞧瞧,不见我的脾气! 咧嘴一笑,露出参差的黄牙: “既然这样,你这小娃子折了可别怪我!” 随即,血骷髅红光荡漾,五只命鬼被他祭出。 贫生饥、病中死、愚生乱、贪口体、乱杀妻…… 分别对应人世间的贪、嗔、痴、慢、疑五毒。 只见那五道鬼影渐渐膨胀,露出完整形貌。 却是五个体型各异,但面貌同样狰狞渗人的鬼怪,或血盆大口、枯面青黑、或利齿獠牙。 不一会工夫,这五只命鬼已经长大到比主人还高上半个身子的巨怪。 在它们的后面,吸血老祖双手结印,在血骷髅上或点或戳。 时不时口中叽里咕噜的念叨几句,而那五只鬼怪也相应地手舞足蹈,状若疯癫。 一股凶恶阴寒的气机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寒彻骨髓。 齐昊等人不禁同时打了个哆嗦,只觉得浑身汗毛根根竖了起来。 忽的! 吸血老祖张开双臂,扬天疾呼。 几乎与他相应,那五鬼眼中猛地绽放幽厉血光,同时仰首,向天嚎叫。 “呜啊——” 如尖锥戳进耳朵。 齐昊众人身子剧震,心神几为所夺。 只觉得眼前一,遍地千千万万鬼影闪烁,像是突然来到了九幽地府,十八层恶鬼地狱。 同时感到胸口憋闷,干呕欲吐。 仿佛一身气血都逆流向喉咙,不吐不快。 这时, “定。” 许知秋淡淡一句,却是使出了五雷降魔天音,顿时将他们被蒙蔽的心神拽了回来。 众人只觉的眼前一清,万千鬼影皆消失不见,胸口憋闷也得以平复。 唯有那吸血老祖身前的五鬼,散发着滚滚黑气。 几人仍不免心有余悸,心说这邪术到底厉害! 不同于齐昊法相甚至陆雪琪他们那般不济, 踏入二重的毋重光可谓百邪辟易,根本不受区区邪术影响。 此刻他信心大增,伸手一招,仍包裹着业火的重剑被他握于手中。 “来了!” 持剑朝前,冲杀了过去。 ………… “碧瑶,你在看什么?” 极远处,幽姬二人藏身于漆黑夜幕,默默注视了许久。 面对幽姬的询问,碧瑶收回复杂的目光,叹了一声: “八年前匆匆一瞥,本以为轻易就忘了,可如今再见,想不到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 娇美的玉容上,忽的有些伤感失落: “若母亲还健在,见了他这位恩人,应当会很高兴吧?” 了解她的哀思,幽姬轻抚了抚她的发梢。 “你爹交代过,此人虽不同于那些正道中的沽名钓誉之徒,但毕竟与咱们鬼王宗是敌非友,此时此刻免得碰上,咱们还是先回避为好。” 碧瑶收整一番脸上愁绪,点了点头。 却在这时,身后一个黄衣人赶来汇报—— “启禀长老,启禀大小姐,滴血洞找到了。” 一听这话,碧瑶幽姬皆是精神一振。 “当真?” “是的,但……有些麻烦。” “何意?”幽姬碧瑶不解。 然而,以往从刀枪里滚出来都不皱眉头的下属,此时却开始磕磕绊绊,仔细一看,连额角都汗如浆出。 “……有……有拦路者。” ………… 毋重光持业火重剑,正与吸血老祖厮杀的不可开交。 以前无往不利的吸血大法和五鬼驭灵,此刻却都吃了瘪。 借着逆生二重的霸道,毋重光像一头野蛮的狮子,在刚开始几乎是追着吸血老祖砍。 如此生猛,看得曾书书李洵等人目瞪口呆。 说不上吃惊还是嫉妒。 方才还毫无反抗之力的毋重光,只是突破了一下,莫非就脱胎换骨了? 殊不知,这正是逆生的霸道之处。 陆雪琪多少了解一二,但心底仍不免有些艳羡。 “这小崽子究竟使得哪家神通,怎么油盐不进?” 自觉丢了颜面,吸血老祖越打火气越大。 忽的双手结印,嘴里叽里呱啦一顿叭叭。 只见脚下血骷髅双目的孔洞中,忽然流淌出大量腥臭血水。 血水喷涌不息,很快就形成一条涛涛血河,百丈高大,如一堵遮天海啸朝毋重光压了下来。 如此大的范围根本避无可避,毋重光情急之下,一连发出几十道掌心雷轰击。 可这血河不同于寻常血水,密度极大,重得非常,简直比水银还重数倍。 几十记掌心雷打上去,仅仅是掀起一层浪。然而,吸血老祖却加倍催动血骷髅,转眼又是三重海啸压了过去。 看着毋重光到底被血河淹没,吸血老祖放声大笑: “受这血河消磨,哪怕你是铜皮铁骨,不出片刻也必将化成一团腐肉!” 然而,打脸如此之快。 业火重剑破海三重,毋重光顶着重剑朝他劈来。 吸血老祖始料未及,一时瞠目,眼看着那重剑逼近面门,他竟是呆愣住了。 “受死!” 毋重光牙关一咬,重剑一斩而下,将其左肩右跨,直接斩断。 一击得手,重剑切断骨肉的手感,令他心中甚是爽快。 毋重光嘴角的笑容逐渐显露,远处,齐昊李洵等人眼睛都直了。 但许知秋却是叹了口气,但随即释然。 能做到这一步,也算是将将符合他心里为其设下的及格成绩。 要多少是多呀? 于是脚下一点,自定中宫,奇门格局扩展开来。 也就在这时,毋重光也察觉到了这个陷阱。 被斩为两截的吸血老祖,突然像蜡油一般融化开来。 竟是假身! 为何金睛毫无察觉?是我观力不够么? 就在毋重光心中思绪沸腾之际,吸血老祖已经从血骷髅中探出真身,手握一杆锈迹斑斑的铁刺,朝他胸口刺来。 不用多想,那铁刺必又是某种歹毒法宝! 若被戳进了心脏,以他刚突破二重的逆生,也唯有一死下场。 “糟了!” 就在这时,毋重光眼前的世界静止了,非但如此,还没来得及疑惑,连他的精神思维、大脑活动,也如冰封般凝固下来。 这一切他自然无从感知。 但在外人看来,吸血老祖手中铁刺分明戳进他的胸膛。 可接下来,在惯性下,却连带那老妖整个人都从他身体穿了过去。 吸血老祖懵逼了。 他止住身形,又朝毋重光戳了一刺。 然而,依旧穿过,滴血未流。 甚至二人的身体都重叠在一起,却没有半分入肉的感触。 仿佛,自己穿过了一个有形无质的幻影,一个幽灵。 “这……这他妈真邪门了!?” 吸血老祖心神大骇,冷汗都流了出来。 虽说旁观者清,但这边的正道诸人也都无法理解这匪夷所思的一幕。 纷纷向他投来疑惑的目光。 许知秋解释道: “不用奇怪,那孩子眼力不济,着了老妖的道,我便给他施了乱金柝。” “乱金柝?” 光听个名字,众人自是不解。 许知秋继续耐心解释: “一种通过在奇门局中拨转四盘,控制时间的法术,或者说是控制事物变化速度的法术,能够让对手和自己处于不同的时间带。” “现在的毋重光,和咱们不在一个时间流速里,所以你们看那老妖刺他,便如同水中捞月,镜里摘,徒劳无功尔。” 这又是时空又是奇门的……一大套理论解释下来,众人基本都是一无所获,但却都不明觉厉。 对面,那吸血老祖差点就薅头发了。 哇呀呀怪叫一番,疯狂攒刺着毋重光的“时空残影”。 许知秋操纵四盘拨转,把毋重光的空间位朝着自己这边搬运过来。 然后,为他解开了乱金柝。 毋重光甚至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当然许知秋也没和他解释。 看他有些失落,笑着宽慰道: “干的还行,没给我丢脸。” 拍了拍他的肩膀,把他拉到身后,许知秋走上前去。 吸血老怪见他上前,心底忍不住一个哆嗦,但面上却未敢露怯。 虚张声势道: “你……你又有何见教?” 他心里清楚,面对此人绝不可大意! 便暗中把一身魔功催到十成,血骷髅、五鬼驭灵,都被他催动到了极限。 有道是兵来将挡,挡不住就跑。 跑不了就用血遁跑! 这老魔已经做好了最坏的心里准备, 气机逐步攀升,很快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层次。 后方众人纷纷揪起本就紧张的小心脏,同时心中也逐渐意识到—— 终于要见胜负了么? “不见教,只处理你。” 许知秋一边撸起袖子: “念在你帮我操练徒弟的份上,我姑且给你个不遭罪的死法儿。” 说着,一巴掌摁了过去。 吸血老祖都愣了,二人明明相隔老远,他整这架势是闹哪一出? 然而下一刻,他的瞳孔就猛地缩成一点。 眼前的“视界”开始无限坍缩,所能见到的越来越少,而那只伸过来的巴掌,却在眼前越放越大。 很快,在他整个视界中就仅剩下那一只手了。 而在后方众人的眼中,离奇的程度丝毫不差。 自许知秋抬手时起,二人还远隔数十丈,可当那只手落下,却已经盖在了吸血老祖的脑壳上。 而在这过程中,二人的双脚甚至都没动过,可此时,却分明站到了一起。 换句话说,是两个人相对的空间距离,被缩短了。 如此突兀,如此毫无征兆,根本谈不上躲避。 “咔嚓!” 随着一声令人牙酸的闷响, 只见吸血老祖那颗丑陋头颅,被许知秋一巴掌直接摁进胸腔。 虞地时曾用过一次,他酷爱这一招…… “嘶……” 不知是谁在后面倒吸了一口凉气儿。 许知秋没理会,默默的看着那吸血老祖。 目光中,一片冰冷。 颈椎的断茬刺破皮肤,殷红的血浆从那当中挤了出来,喷出老高的一条血线。 吸血老祖的整颗头颅,此时有大半都埋入了胸腔。 只露出两只失神的眼球,保持着45°的斜视,凝望着漆黑的虚空。 “下辈子,做个好人。” (本章完) 第119章 一别八年,摸不准脉了呢? 第119章 一别八年,摸不准脉了呢? 两个老魔毙命, 那断了两条胳膊的年老大也早不见了踪迹,估计是掉海里淹死了。 危机解除, 接下来的寒暄自然是免不了的—— “八年前与许师叔一面,想不到今日再见,却是在这暗无天日之险地。” 在众人注视下,法相朝着许知秋恭恭敬敬的鞠了一躬, “也幸得许师叔来得及时,否则,我等怕是要全军覆没于此了。” 齐昊、曾书书、张小凡、法善、李洵、燕虹等人,也跟着朝许知秋拱手拜见—— “多谢许前辈救命之恩。” 许知秋往他们脸上打量了一遍,发现大都是仰慕尊敬,拘谨至极,像晚辈见了老太爷似的。 不由得感到有些别扭,对法相问: “法相小师傅,你管我叫这声师叔从何论起啊?” 法相笑答: “我普智师叔视您为忘年平辈之交,我又与毋师弟同辈相称,可不得称呼您一句师叔么?” “嗯,那要从这儿论,我占你点便宜倒也没什么,可是你们……” 他依次指向诸人,从李洵、齐昊、张小凡、再到陆雪琪。 忽的感到有些无趣, “算了,不唠这些了,你们爱怎么叫怎么叫吧。” 见他似是不太受用“前辈”这个称呼, 曾书书眼珠子一转,悄摸来到毋重光身后,附耳小声问: “老弟,你师父今年贵庚?” “嗯……”毋重光歪头琢磨了一番,“好像有二十六七了吧?” “啊!?” 曾书书下巴关节僵硬,一时闭不上嘴了。 连齐昊都八十贵庚了,这位才二十几? 他打死也不信。 净扯淡。 ………… “我等奉各自师门敕令,来调查那传闻中的滴血洞,若叫先前那鬼王宗等人先我一步找到,便是我等任务失败了。” 齐昊向许知秋拱手,诚恳请求: “那滴血洞中也不知有什么伤天害理的茹血经卷,邪道法宝。还请许前辈襄助我等,捣毁那藏宝秘洞,不使魔教得手。” 有机会得把握住,那鬼王宗朱雀诚然道行极高, 但此刻有许知秋在这镇着,自然也就没什么好顾忌了。 对于他们合理的请求,许知秋没有拒绝,可他也毕竟不是所有人的保姆。 “我是来救徒弟的,可以给你们坐镇一二,但具体的活儿还得你们自己来干。” “有您这句话就足够了。” 于是接下来,众人就将那个任务目标,放在了分头寻找滴血洞的方向上。 各自划分了小组,就要开始行动。 张小凡有些欲言又止,看着许知秋,几番想上前搭话,却都撤回去了。 “张师弟,我们走吧。” 法相招呼了他一声。 张小凡点了点头,暂且压下了心头的悸动。 许知秋清楚他想干什么,也清楚法相的心思。 但身为局外人,终究没有上赶子多说什么。 “陆师妹,你怎么了?” 众人都分到了任务,准备动身了, 可唯独陆雪琪却还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面对询问,陆雪琪没有回答,脸上微微有些不自然,见状,许知秋替她解围—— “你们先走一步,我和她有几句闲话要叙。”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疑惑的看着陆雪琪。 有话要叙? 这么说他俩认识? 自然没有人闲的追问,便都去了。 临走之际,毋重光还朝他做了个鬼脸儿。 惹得许知秋挥手赶他滚蛋。 不多时,就剩下许知秋和陆雪琪二人,在这形影相吊。 一别八年, 曾经相互抱团取暖的两个人,本该都有千言万语哽在胸中。 可如今见面了,一时,却都是以沉默相对。 静静,静静。 …………“果真是这畜生?” 潮水不断拍打着崖壁,千万年消磨下来,把坚硬的岩石凿得稀疏。 随着海浪有起伏的滚过, 上方阴灵如萤火虫缭绕,洒下的冷光照到浅海区域,隐隐显出一个盘成一团的庞大阴影。 老远之外,鬼王宗一行人悬于半空,正在观望。 “想不到上古传说的异兽——黑水玄蛇,竟然就蛰伏在这无情海中。” 虽然没有金睛,但凭幽姬的修为,黑夜视物也非难事。 那蛇身粗逾四丈,长,约有二百丈。 体黑腹白,鳞甲坚比金石,可硬抗法宝轰击而不伤。 如此巨兽,稍一挪动便是地动山摇。 而且据古籍中记载,还有吐息流毒之异能,更非人力能敌也。 “这畜生敏锐的紧,但凡百丈以内风吹草动,必被它察觉,目前咱们已有三名好手死在它口中。” 身后属下禀报之时,眼中犹有余悸。 大小姐碧瑶自是百般不甘: “明明滴血洞就在眼前,偏多了条看门狗,真是晦气!” 炼血堂在八百年前强盛一时,其藏宝秘洞若能得手,鬼王宗实力必然大增。 琢磨着手中玉儿,指尖捏的发白,显然不想那么容易放弃,又道: “这畜生厉害得紧,应想办法引开它,可咱们人手不够。” 幽姬却道:“不妨借一些帮手。” “你是说……” ………… 两个白衣身影,并肩行在海岸松散的沙滩上。 除了涛声起伏的节奏,彼此的呼吸声也近的可闻。 “几年不见,大姑娘了啊。” 知晓她内敛的性子,终究是许知秋先开的口。 女大十八变,当年的黄毛丫头,如今却出落得一身绝色,清冷大方,颇有些九天神女的意韵。 便是许知秋这等心里对颜值不怎么感冒的,都不由得由衷为之赞叹。 “你,倒是没怎么变。” 陆雪琪轻轻说着,眼角余光,却在偷偷打量着他的侧脸。 她不禁在心中将他比对—— 八年过去了,只看那脸的轮廓,或许多了些成熟沧桑。 但给自己的感觉,却还是没变。 许知秋忽的想起一事: “诶丫头,我没记错的话,你今年……十七了吧?” “虚龄十八。” “哪有算虚龄的,你这还故意往大了说……” 许知秋笑着调侃,但看清她手中握着的天琊,不禁又有些讶异: “连这神兵都给了你,看来你师父对你正经不错啊。怎么样,这些年在山上过得还好吧?” 感受到他“笨拙”的关心,陆雪琪心中微微有些异样,那感觉她一时说不上来。 “是呢,在山上,师父、师姐她们,每个人都对我极好的。” “哦,那我就放心了。” 许知秋出了口气,心中涌出几分轻松和宽慰。 二人的对话很散乱,东一句西一句的,也没个头尾。 忽的许知秋运起金睛,打量起她的修为情况。 这一看之下,不免又有些吃惊。 “听闻你青云门《太极玄清道》有玉清、上清、太清三大境界。依我看来,你现在应当处在玉清破境的门槛了吧?” “嗯。”陆雪琪轻轻点头,抬眼看他,“多亏你当年为我打下的根基,修行至今,一直顺遂。” 闻言,许知秋低头轻笑,颇有些感慨: “我当年没看走眼,你果然天纵,重光那孩子若能有你三分灵醒,早破了二重了,又何必等到今日?” 一听这话,陆雪琪心中登时有些不愉,不免有些表露在脸上。 察觉到她的异样,许知秋一怔: “怎么,你不愿我拿他和你相提并论?” “……” 陆雪琪抿着粉唇,默不作声的点了点头。 然后,深深看了他一眼。 那别扭中甚至带着半分幽怨的眼神,让许知秋有些读不懂。 疑惑了。 一别八年,这丫头的脉象咋还摸不准了呢? (本章完) 第120章 给玄蛇洗胃 第120章 给玄蛇洗胃 面对着海面逐渐抬起的波涛,那夸张的规模,几乎要把整片大海倒扣过来。 其中夹杂着听起来像是鳞爪类生物的嘶嚎,足以震得人汗毛发颤。 齐昊等人心头狂跳,对于魔教妖人的狡诈阴损,又加深了一层认识。 “可恶,又中计了!” 先前发现一个落单的鬼王宗妖人,便一路悄悄跟了过来。 意图通过此人顺藤摸瓜,没准儿能找到滴血洞的下落。 可没成想,竟是个仙人跳。 滴血洞是找着了。 大麻烦也跟着撞上了。 眼看着那海浪越掀越高,终于露出了那只庞然大物的冰山一角—— 那玄黑色的蛇首,尺寸堪比一座小山头儿。 碧绿色的竖瞳透着暴戾的凶光, 蛇信每一次吐出,都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嘶鸣声。 对巨型生物恐惧的本能,一时充斥了所有人的心头。 “这是,黑水玄蛇!?” 平日酷爱读写传奇话本儿的曾书书,一眼就认了出来。 青云山通天峰上有只水麒麟,乃是千年前第十一代青云祖师青叶真人于北地大荒驯服,后收为青云门的镇山灵尊。 可就是那等传奇生物,在这黑水玄蛇面前,也根本无力抗衡。 更何况这几个正道小辈? “快!快跑!不然来不及了!” 没说的,齐昊招呼众人跑路。 可哪有那么便宜的事儿。 像是被苍蝇接二连三的骚扰,那黑水玄蛇此刻只剩暴戾兽性。 “嗷!” 随着一声嘶吼,那长虫张开几十丈的大嘴,猛一喷吐,霎时间黑烟滚滚。 黑烟中幻化出无数痴男怨女的嘴脸,发出尖锐刺耳的恸哭声。 可见死灵渊中的万千阴灵,不知被它当成嚼裹吃了多少。 随着这口黑烟喷吐出来,顿时搅成一团旋涡,带着足以撕开山峦的巨力,让御剑的众人根本难以逃逸出去。 “张师兄、燕虹师姐!” 身旁的两人被妖风像纸片般吹飞了出去,毋重光一时乱了方寸。 就算他现在已经过了二重,可面对这滔天巨兽,也只剩逃命的本事。 可是眼下救哪个不救哪个呢? 转眼间脑子里闪过千百念头,终究是把牙关一咬,把燕虹救了下来。 而那张小凡,则是眼瞅着被吸进黑水玄蛇的嘴里。 “张师弟!” 那边,法相急的高呼: “毋师弟,快去请你师父来,不然咱们都没命了!” “可是……” 毋重光犹豫不定,等他人赶回来,怕是黄菜都凉了。 远处,幽姬碧瑶作壁上观。 “等那人赶到,应当能和这畜生周旋一二,届时我们就可以趁机入洞了。”幽姬说。 碧瑶却有些犹豫: “他的徒弟也在其中,我们如此算计,事后会不会惹得那人发怒?对咱们出手?” “怒?恼羞成怒么?” 幽姬却不以为然: “有道是愿者上钩,只能怪这群孩子太不谨慎。至于他,此事他但凡顾些体面,也干不出丢人的事来。” 碧瑶见状,也只能点头认可。…… 张小凡落入玄蛇口中,只见青光金光血光在蛇口中闪了闪,很快就寻之不见了。 “张师兄被咽进去了!” 毋重光惊得大喊,心中难免涌上几分羞愧。 两相抉择,他却选了私心。 而他身旁刚刚脱险的燕虹也是心绪复杂,她不清楚,为何这个素未谋面的人,却肯不顾凶险一连救她三次。 玄蛇逞威,众人处境堪忧。 可就在这时,救星到了。 三十六雷神法意在虚空中连番炸开,几个来回,便将黑水玄蛇喷出的妖风轰散。 众人同时感到身体一轻,恢复了御剑的能力。 只见最上方,许知秋和陆雪琪已经赶到。 望着下方那大到夸长的玄蛇,且不说陆雪琪吓到了,连许知秋也是吃了一惊。 “嚯,好大的长虫。” “师父!” 毋重光大喜,立刻高声呼救: “张师兄被大蛇吃进肚子了,你快救他啊!” “什么?” 许知秋当即运起金睛,果然看见张小凡正撑着法宝屏障,在玄蛇肠子里蛄蛹呢。 照这么下去,怕是不出一时半刻,就得被消化成大粪不可。 他心中思忖: “这么大的体格,乱金柝也镇不住,得想法儿让这畜生把人吐出来。” 打定主意,许知秋直接俯冲而下。 那黑水玄蛇自然也发现了他这个天上的“苍蝇”, 于是扬起巨大蛇首发出咆吼,全身肌肉紧缩,如眼镜蛇般蓄势弹射,向他冲撞而来。 数千吨的巨兽,这一撞力道之大,可想而知。 说是把一座山撞塌也并非夸张。 腥臭狂风,吹得人昏昏欲吐。 可那对许知秋却构不成影响。 “来得好!” 逆生全开,当头一掌朝蛇头摁了上去。 轰! 玄蛇的冲势被生生止住,紧接着,一人一蛇开始角力。 按理说,就算以他逆生加持,再加上这些年以全真丹功所锤炼出的性命根基,与这等巨兽比拼力气,那也是绝对没戏。 许知秋自然也没那么不知深浅。 只见他以逆生抵挡之余,又以拨转四盘之法,将那玄蛇所施的力道方向,作颠倒调转。 尽管拨动此等巨物,对他来说也甚是艰难。 但只要拨转一瞬就已足够, 只见轰隆一声,那玄蛇便被自己的巨力生生压了下来。 巨大的蛇首砸入地面,土石崩裂,整片海岸都为之一颤。 在那玄蛇暂时还未缓过来时,许知秋继续拨转格局,以水坎位正对那玄蛇巨口。 “坎字·奔流。” 无情海的海水受到牵引,猛地向黑水玄蛇的嘴灌了进去。 万吨水流汇成一束,如一条潜海蛟龙,奔着那玄蛇的漆黑巨口涌入。 显然,要给这畜生做一次免费的洗胃疗程。 [八点才到家,晚点还有噢] (本章完) 第121章 恩师左若童,有好生之德 第121章 恩师左若童,有好生之德 被一通海水洗胃,硕大的蛇躯便开始痉挛翻滚。 好似火车脱轨,把地面掀得轰隆起伏不休。 不大一会儿,张小凡就被海水冲出了蛇口,算是逃出生天。 而那黑水玄蛇被一番折腾,自是恼怒非常。 但它也并非一点灵性没有,眼看着许知秋周身雷光闪烁,一众雷将环绕簇拥,宛如雷部天尊闻仲太师驾临,那份威风气象,便是畜生也不敢小觑。 它也是知道面前这人类不好对付,巨大的蛇信吐了吐,带出几分警告的意味。 接着,调转蛇躯,游进了海水深处。 兽难已消, 众人围拢过来,自然对许知秋又是一番道谢。 “此等上古畜生,智识蒙昧,只知逞凶斗恶,与其争斗实在多余,这么撵走就不错。” 此时张小凡正陷入深度昏迷,法相给他真元输救,一时却也醒不过来。 除了胸口起伏,整个人像条死尸,手中徒劳抓握着一根黑乎乎的烧火棍。 烧火棍顶端,有颗血红中透着暗紫色的珠子。 “嗯?” 当许知秋看到他那根烧火棍样式的法宝时,立刻便被那棍子顶端的珠子吸引了注意。 尽管有些变化,但他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 “噬血珠?” 心里叹息,看来还真按普智老和尚的话去了。 这张小凡果然没舍得把那珠子扔了,如今成了自家法宝。 此等阴邪大凶之物日日随身,时日久了必然生出隐患。 此刻以金睛观之,这张小凡体内积毒已然不浅。 平日倒还压得住,可一旦山穷水尽时,那噬血珠便要作祟,非走火入魔不可。 迟疑再三,许知秋干脆伸手,把那珠子从棍头上掰了下来。 嘎嘣! 想不到还镶的颇结实,运起逆生才堪堪掰掉。 好歹是个威力强大的法宝,就这么趁着人昏迷掰了去,虽说也是为他好,可毕竟不仗义。 许知秋琢磨再三, 免得让人说自己动机不纯,觉着还是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 指尖一弹,绽出一丝红莲业火,把那珠子煅烧。 与之同时,又调动三十六雷神法意注入其中。 有道是鸠占鹊巢,如此双管齐下,很快将那噬血珠内部的歹毒邪力清扫一空。 他虽不通炼器之道,但秉着阴阳生克的义理,改造一下他还是能行的。 不大会儿大功告成,此时那噬血珠已经褪去血红,变得湛蓝透明。 仔细一看,其中还有雷霆闪烁,隐隐带着一股祥瑞清正之气息。 这下,倒成了一件正道法宝了,如此日后再用,还能慢慢清除他体内的邪力,甚妙。 许知秋颇为满意,便要给它恢复原样。 可是, “诶,再镶咋镶不上去嘞?” ………… 这时,远处的幽姬碧瑶已经动了撤退的心思。 本以为按那黑水玄蛇的脾气,且得和他周旋一会儿,却不料那畜生如此怂包,竟跑路了。 到底畜生还是畜生。 毕竟没有为她们挣出那一份时机,滴血洞一事便算坐蜡了,此刻再逗留下去徒增冲突。 于是—— “来了半天,这就急着走?” 她们藏身的位置,被许知秋一语道破。 如此一来,想走怕也不那么容易了。 这二人倒也知趣,主动站了出来。 李洵见之大怒,越众而出,持纯阳尺叫骂: “妖女!定是你们算计我等,害得我们险些遭了蛇口!” 碧瑶讥讽:“是你们脑子太笨。” “你!” 他正要再骂,那碧瑶却理都没再理他,转而看向许知秋,眼神便止不住抖动起来。 她似有些局促,或是胆怯。 一旁的幽姬率先向许知秋打招呼: “阁下就是许道友吧?我家宗主曾有言,此番若遇阁下,叫我务必代他向你问候一声。” “问候?”许知秋听得发笑,“莫不是找我寻仇吧?” 幽姬面蒙的紫色轻纱之下,似乎笑了笑。“道友哪里话,你与我鬼王宗有恩情在,又非仇人,谈何寻仇呢?” 这话一出,齐昊等众人无不诧异的望向许知秋。 “可不敢沾你家的恩。” 许知秋丝毫不给面子,指向远处, “你们此番搞事,就是为了想进那劳什子滴血洞吧?” “正是。”幽姬没有否认,却又道:“不过世间宝物,向来有能者取之,既然道友看中了,那我自当让出。” “你倒拎得清楚。” 许知秋不由得对这个女人高看了一眼。 这时,毋重光走上前告状。 在许知秋面前,指着对面的幽姬,诉说着她先前的官司。 当然,也说了先前曾出面救他一事。 至于借黑水玄蛇设局一事,那就又是另一桩了。 许知秋这边从头到尾静静听完,便不拿好眼神觑那幽姬。 “……” 幽姬一时有些尴尬,先前以大欺小夺了青光戒,如今人家师父来了,自然少不了找回场子。 还是那碧瑶灵醒,从她手中讨了乾坤青光戒,然后乖溜溜的给许知秋送了过来。 把戒指乖乖交到许知秋手里,然后又乖溜溜的走了回去。 “那丫头。”许知秋忽然叫住了她。 碧瑶回头望着他,眼神中透着明显的局促紧张。 “当年对你说的那番话,你遵守了么?” 碧瑶一怔,脑中回忆泛起。 彼时年幼,那句话,便深深刻印在她胸中。 而这八年来纵然身处魔教,日日勾心斗角,但那句话,她却从未忘却。 在原地默了好一会儿,碧瑶认真点了点头,回道: “这些年来,为防身也曾杀人,但从未伤及过无辜。” “哦,是么。” 许知秋眼中,隐隐有暗金色光芒泛起,深邃莫测。 但碧瑶这次却目不转睛的与他对视,一脸平静。 后方,陆雪琪清冷的目光在碧瑶和许知秋二人身上来回扫过,心中不知在想些什么。 至于那幽姬,手在袖中已掐起了指决,随时做好了动手的准备。 许知秋迟迟没有动作,他在观察。 ‘心跳平稳,看来是真心话。’ ‘身上真元纯净,也无杀气煞气,应该也没练什么歹毒功法。’ 既然这样…… 眼中金辉隐去,脸上也少了几分冷意,可心底却不禁唏嘘。 这世道险恶,好好活着已是不易。 只要对方还守着底线过活,那纵然正魔对立,他也不能一见面就将人怎样。 当此时刻,他不由得感念起前世之时,恩师左若童的好生之德…… “既是这样,那这一次,我本人,便不为难你们。” 说着一抬手, “你们可以自便了。” 碧瑶幽姬面面相觑,都有些始料未及。 还以为此事今日不好善终了,却不料对方竟不追究。 当即拱手一拜, “告辞。” 许知秋答应的快,那二人去的更快。 这时众人才反应过来。 李洵大怒,忍不住站出来质问: “她们是魔教妖女,你、你怎生放她们走了?” 许知秋转头,淡淡瞥了他一眼: “你和她们有仇?” “那是自然!正魔不两立,再说她们刚刚还算计我等,前辈你为何……” “那你刚才倒是上啊?” 许知秋一句话,把李洵干没电了。 “我、我……” 李洵心说那不废话么? 我上去也得干得过啊? (本章完) 第122章 金铃 第122章 金铃 当今魔教中四门并立,合欢(已经封山)、万毒、长生、鬼王,俱是大宗。 但若论到声势之盛,却无一比得上当年盛极一时的炼血堂。 而在八百年前正魔大战后,炼血堂虽一朝倾覆,但传说门内许多密宝法器都被收藏于“滴血洞”中。 只不过此地极密,莫说旁人,甚至就连年老大他们这些后世的炼血门人都不知道。 法善法相自愿留在洞外,照顾那仍未苏醒的张小凡。 其余诸人在许知秋带领下,则是终于进到了那所谓的藏宝洞中,才发现和预想的根本不一样。 山洞不算幽深,两侧石壁镶嵌有荧石照明,通着一条长廊。 众人沿着长廊深入,数十步后,来到一处水帘洞,水帘后面是一汪水潭,再之后就是光滑的石壁。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这就是那传说中的滴血洞?” 曾书书有些失望, “看着一穷二白啊。” “应该是有机关吧,既是藏宝之地,多半另有洞天。” 说话的燕虹,美眸四下扫着,要证明自己的猜测。 那李洵却道: “既找到了这妖魔洞府,管他有无机关,直接捣毁了岂不痛快?” 他自入了死灵渊连番吃瘪,心里憋闷,早就有了离开的心思。 他说的确有道理, 本来众人此行也不是贪图那洞中宝物,直接捣毁了倒省事儿,再进去搜一遍,指不定碰上啥歹毒陷阱。 再者,里面保不齐记载着什么祸乱鬼经,邪魔功法。 身为正道弟子自然是一百八十个看不上的, 万一再不小心污了眼睛,恐于道心有损,更是得不偿失。 但说到底,眼下真正的话事人毕竟不是他们。 齐昊来到许知秋跟前,拱手: “不知许前辈意下如何?” 许知秋的脸上略有异样,额头眉心处似有一层淡淡的银砂印记,形状像团火,又像个云图。 “若你们懒得进去,不妨在这等着。” 许知秋说完,金睛运转,看出了水帘后的石壁后方有一处洞天。 石壁厚达数尺,乃是石英材质,相当坚硬。 但对他来说,倒也好办。 跨过水帘,单手抵在那湿滑的石壁上,运起逆生,掌劲一吐。 轰! 石壁像是被炮弹轰击,大面积龟裂开来。 待他再次发力,又是轰隆一声,这次石壁应声破碎。 终于露出一条幽深的甬道。 略一迟疑,转头对众人吩咐: “你们且在这等着,我去去就来。” 说着抬腿踏了进去。 …… 这一等,就是小半个时辰。 正当众人迟疑着要不要也进去看看的时候,许知秋出来了。 额头眉心处,那抹银砂印记,似是更加明显了。 许知秋脸上带着些许疑窦,在他的右手,捏着一个金黄色泽,完好如新的小铃铛。 那金铃制作精美,略一摇晃,铃心轻轻撞击铃身, “叮当。” 清脆鸣音,便在这洞中迥响开来。 乍一听,那声音绵柔,带着一股空灵澄澈。 可余音在耳朵里回荡久了,却给人一种缥缈空虚、脚下不着力的“升仙爽感”。 甚是奇异。 “师父,里面都有什么?”毋重光好奇的问。许知秋直言: “一堆枯骨,一篇经文,以及……”他拿起手中金铃,几乎要把它摁在眉心,“……一对铃铛。” ………… 待得出了滴血洞, 空桑山这一遭,基本就算是大功告成了。 但对于某人来说,还差一件……可为可不为的事。 无情海边, 漫天阴灵鬼火,在众人头顶时而飘荡掠过。 由于贪恋生人阳气,这些阴灵久久逗留不去。 又碍于众人法宝之威,迟迟不敢靠近。 只能徒劳的发出一阵杂乱的,模糊不清的声音。 像不愿往生,回首前尘的呓语。 又或是情色难舍,痴男怨女的吟哦。 或许,就如已经过去的千万年一样,继续这么飘荡下去。 “阿弥陀佛。” 法相闭目合十,与师弟法善一同诵念起往生咒。 然而,他俩所念之经咒虽是正宗佛法,可超度亡魂,脱人生苦。 但对于这些阴灵来说,不过是微风细雨,毫无作用罢了。 因此,这俩人说到底不过是走过佛门过场,讨个心安。 毋重光忽的悲从心来。 他清楚这些阴灵俱是尘世痴人所化,虽说如今化为凶恶鬼类,一味掠食生人阳气,但说到底也不过是一群可怜虫而已。 “师父,你有办法超度这些阴灵么?” 许知秋摇了摇头,他又不是大罗神仙,无所不能。 “你师父我虽也会念几句超度的经文,可这里有几十万阴灵,你指望我一张嘴,要怎么安排它们?” 他指着漫天的阴灵群, “再者,说到底这都是他们自己的选择,困于三毒三惧三恐怖,千百年来受这诸般业力消磨,早已褪光了智识。你念经,它们也得听得进去啊。” 一只阴灵飘飘然落在肩畔, 它像一缕淡蓝色的青烟,幻化出女子哀婉的面庞。 陆雪琪没有驱赶,只是收敛起天琊的剑光,默默看着它。 看着它贪婪的汲取着她的阳气,那哀婉的面庞逐渐变得舒展,变得满足,然后,又飘飘然飞走。 心中,不禁杂陈五味。 若非她幼时天真,也不至于相信什么“人死后化作星星”的童话。 那等托词,不过是母亲安慰自己的谎言罢了。 她又何尝没想过? 横死的父亲也好,病故的母亲也罢,在他们离开人世的时候,心中当真就没留下半点遗憾么? 当真就完全放下了么? 有没有可能,也会因为心中难以割舍……舍不下自己这个独留在人世的女儿,便也和这些阴灵一样,不愿往生,至今飘荡无依呢? 她不知道。 也正因不知道,此刻望着这些飘荡的阴灵,心中愈是阵阵钝痛。 鬼使神差的,她竟对许知秋问了这么一句: “这么说来,就真的没有办法了么?” 声音清冷,语调涩然,隐约,带着几分恳求。 许知秋转头看向她。 二人共过患难,许知秋对她不可谓不了解。 此刻很快从她的脸上,读出了那份隐藏压抑的信息。 “……” 他沉默许久, “倒……也不是没有办法。” 【十二点前还有一章噢,卡文了思路一团浆糊,今天先这样,过两天状态好铁定把欠的补回来噢!在此致歉,姥爷们万寿无疆!】 (本章完) 第123章 不是啥大事儿 第123章 不是啥大事儿 许知秋寻了一处宽敞空地,盘膝而坐。 “呼……” 随着长吁一气,把一身性命根基完全解放,周身便蒸腾起一股热浪。 灼热的气流掀起一阵呼啸,从悄不可闻迅速增大,很快传遍了众人的耳朵里。 仅用肉眼,都能清晰的捕捉到那滚滚升腾的气血狼烟。 远处众人,见之无不震惊。 此界修真,并不注重性命根本。 以他们固有的眼界见识来看, 把性命根基锤炼到如此地步,着实匪夷所思。 “好强大的生命力……这、这还是个人呐?” 意识到自己失言,曾书书赶紧捂住了嘴。 如此强大且旺盛的生命波动,对于那些阴灵来说,就如一盏燃烧在黑夜中的璀璨油灯。 那这群“飞蛾”见了,自是不顾一切。 “呜呜——” 霎时间鬼哭声四起, 整个无情海岸,数十万众的阴灵啸聚成群,朝许知秋乌泱泱的涌了过来。 灵体幽蓝朦胧,很快就将他包裹的水泄不通,凝成一颗淡蓝色的“光蛋”。 随着不断有阴灵汇聚而来,那“光蛋”的体积很快增至几十丈高下。 不出半刻,整个无情海的数十万阴灵,估计有大半都聚集了过来,贪婪的吮吸着许知秋旺盛的阳气。 “他这是作甚?” “真是疯了!这么一来,岂不被阴灵吸干么?” 众人自是不解,但人对于幽闭环境的恐惧是本能,一想到被这些阴灵层层包裹,他们无一例外不感到头皮发麻。 也就在这时, 几缕血红色的火焰从阴灵堆叠的缝隙中绽出,很快连成一片,将整个“光蛋”包裹,然后开始熊熊燃烧。 业火把阴灵煅烧的嘶嚎不止,几乎要魂飞魄散。 但就在这时,血红的业火表面竟又叠了一层白炽的逆生之火,以先天之炁的活泼生机,倒为那些阴灵起了护持之功。 “光蛋”中,传来许知秋的祝祷声—— “十方诸天尊,其数如沙尘,化形十方界,同声救世人……” “红莲业火……我明白了!” 还是毋重光看出了端倪,一脸激动潮红的为众人解释道: “师父是通过释放自身气血,把阴灵吸引过来,再以红莲业火烧尽它们的恶业,好让它们化作清灵之鬼,然后再超度!” 然而他忽的想到了什么,大惊失色:“这样一来,岂不是连他自己也……” 确实,红莲火专烧恶业,不分阴灵还是活人。 只不过,相比于有血肉的人,无形体依托的阴灵更加难以抵御业火的烧灼。 火候稍过,便是魂飞魄散,永不超生。 所以许知秋不得不一边为它们保驾护航,一边自身也承受着业火煅烧。 其实,但凡是个人都有恶业随身,只是或多或少而已。 许知秋也不是远离尘世、至清至净的圣人,自然也不能避免。 此时受着业火灼烧,只觉得周身严寒逼切,时而如坠冷渊,时而置身火海。 但他依旧念诵不停: “众生不知觉,如盲见日月,不迷亦不荒,无我亦无名……”随着经文念诵、业火煅烧,如此双管齐下,很快聚在他身周的阴灵开始纷纷“剥落”。 “光蛋”逐渐融化开来。 原本形体不固、思维不返的蒙昧阴灵,此刻却重新幻化作一个个清晰的人之形体。 他们甚至穿着生前的衣服,年女老少,群像众生。 它们不再痴缠蒙昧,而是恢复了本我意识。 “朗诵罪福句,万遍心垢清……” 这万千鬼魂如梦初醒,便对着群鬼中央身披业火的许知秋,齐齐叩首。 这时,法相毋重光等人才看清许知秋的样子, 只见那裸露在外的肌肤纷纷折裂,如红莲绽放,更似一片片龟裂的瓷器碎片。 一时间,颇有惨不忍睹之感。 见状,便是连那傲气十足的李洵在内,众人皆肃然起敬。 当年佛祖割肉喂鹰,境界高尚,但那毕竟是传说。 如今活生生的翻版就在这,能不让人感动? 出自天音寺的法善法相,此刻更是已经眼含热泪,嘴里不住叨叨着“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陆雪琪眼神恍惚,昔日超度鬼船的一幕幕,又浮上心头。 同时,她也猜出了许知秋的心思——原来,是为了我么? 一时心潮澎湃,难以平复。 终于, 经过许知秋废这一番功夫,这死灵渊中的阴灵,到底被超度干净。 虚空中绽起金光,光影朦胧,似是洞开了一重门户。 古籍所载:万千阴灵经由此门,便得以魂归地府,往生来世。 ………… 大功告成,业火也随之陆续收歇。 许知秋起身抻了抻腰杆儿,飞身一纵,落在众人边上。 与他当面,齐昊众人无不是怔怔失语,心头震颤,敬畏之情油然而生。 “咦?” 许知秋这才发现,那法相法善二人已是涕泪滂沱。 “你俩哭啥?”许知秋问。 法相哽咽着答: “昔日地藏王菩萨发大宏愿,号地狱不空誓不成佛,今我观之,概莫如是!” “哦,意思拿我和地藏王比呗?” 被人这么高规格的夸奖,这在许知秋记忆里还是头一次。 他忽的失笑,不当回事儿的摆了摆手: “一惊一乍的……你们出家人感情还挺丰富。” 说罢,逆生运转,身上那些被业火煅烧出的裂纹,顷刻愈合如初。 又不是第一回挨烧,他也全当洗澡了。 “吔!?” 法相哭腔一哽,登时把要拍的马屁又憋了回去。 哦~ 他怔了好久才明白过来, 冒昧了。 原来这对人家压根儿就不算啥大事儿噢! (本章完) 第124章 这丫头啥意思啊? 第124章 这丫头啥意思啊? 黎明时分, 日头还未升上大灵山的山脊,一道金光裹着二人,自西北方的地平线投射而来。 靠山村上方炊烟缭绕,家家户户正在忙着造饭,吃完了好下地务农。 因此,倒也没人发觉这份异象。 金光掠过村口,最终落在一处老坟前,显出两个人来。 时隔八年,再次见到父母的坟茔,陆雪琪一时默然伫立,也不知心中想着些什么。 坟前的杂草稀疏,可见是时常有人来打理。 也不知是否是靠山村民感念着恩情,还是另有他人。 “八年来,我偶有闲暇,或是恰好途径,来过几次。”许知秋说。 陆雪琪依旧沉默,只是咬了咬下唇。 八年来,她这个亲生女儿却连一次都没来过。 此刻亲身来到坟前,以往关于亲人的点点滴滴,便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一时情难自禁,终究是低着头上前一步,双膝一软跪在地上。 两行清泪,自双颊滚落。 “父亲,母亲……雪琪来看你们了。” 她抚摸着墓碑,泪眼盈盈。 或许是母亲那关于“人死后变成星星”的童话,太过惹人。 因此区区坟茔,倒不值得如何挂念了。 “这么久才来……你们一定在怪女儿吧?” 许知秋也上前蹲下身子,替她薅去坟头上的那几株杂草。 忽的见杂草中长着一朵白色小儿,瓣上恰好点缀着几滴露水,开的甚是鲜艳。 他忽的笑了。 起身拍了拍手,又叫起陆雪琪: “行了,差不多得了,不过是走个过场,别太伤感。” 这话说的现实,陆雪琪还没适应,他却接着道: “就这一次,往后你就不用来了。” 此次之所以带她来,一是为解她的心结。二个,是正好借此机会,和她单独交代两句话。 “星星也好,坟头也罢,不过是寄托思念的一种形式,要我说心里有就行,不必搞那些多余的。” 说着,许知秋对她报以赞赏鼓励的笑容: “你如今也长大了,既是修道之人,那就把握好自己的身心。凭你的资质,日后定能走得很远。未来,或许成就超过我也不一定。” 陆雪琪认真听完,却还是摇了摇头: “可我,放不下。” “那说明你还没懂。” 许知秋也清楚她的性子,不愿她日后继续神伤,便不惜口舌为她开解: “圣人说,我们所观察到的这世间万物,根本上都是其本人内心的投射,便如此,你看……” 顺着他的指向,陆雪琪看了过去……那在一片枯草中盛开的白色朵,甚是美丽。 “你若回眸,则此绽放,你如不见,那这对你还存在么?” ‘当然存在!’ 陆雪琪刚想脱口反驳,然而,忽的怔住了。 她从未接触过唯心论, 但沿着这句话的逻辑,陆雪琪试着琢磨下去。 却意外获得了几分共鸣。 原来,是这样啊…… 她抬眼,意味深长的望着许知秋。 那清冷的眼眸隐隐变得柔和,心中自语: ‘正如你我,我心中有你,所以……你存在,对么?’ “父母也罢,亲人、友人、师长,皆如那一般。趁着看见的时候,你真心爱护,若有朝一日看不见了,你也不妨当他们从没出现过。” 许知秋这番道理,听上去离经叛道,但也确实是解决苦恼的一种有效途径, 可在根本上,还得陆雪琪自己看得开。 这种说教的话讲一遍就够了,讲多了反而显得絮叨。 于是许知秋又把话头一转: “我观你之天赋,与雷法相性最合。你青云门的《神剑御雷真诀》固然威力惊人,但在我看来发招笨拙迟滞,不足之处颇多。” 他伸出二指,点在陆雪琪的额头。 如此冒犯亲昵的动作,若换了别个青云门的男弟子,她此刻非得拔剑不可。 可面对许知秋这么做,她却只是身躯微微一颤,便怔住了。 美眸微微抖动,透着不解。 然而很快,她就感觉到眼前一阵模糊扭曲。 是幻觉么? 竟有一堵石碑在眼前凭空显化,上面镌刻着密密麻麻的字迹。 出于本能,她逐一辨认着那些字迹。 这时,就听许知秋接着对她道: “此《五雷天心正法》本不是给女子用的,但其中内炼部分已被我稍加改动,如此一来,可与你青云雷法相互印证,收互补之效。” 陆雪琪大略看了一遍那石碑上的刻文,只觉得其上记载的雷法之玄妙,理论之坚实,体系之完善,令她叹为观止。 以她当前的修为,有很多地方甚至都还不能触及。还没等她看够, “除此之外,性命根基的锤炼你也别落下。” 许知秋说着,又是两堵石碑显化在陆雪琪眼前。 “这两项分别是《全真内丹功》、《五宝护身法》以及它的进阶《土木流注》,其上艰深晦涩处我都做了注解,以你的冰雪聪明,料想毫无难度。” 这次的信息更加浩繁,粗略一看根本无法理解。 不过妙就妙在,那石碑的文字只看了一遍就仿佛刻印在脑子里,想忘都忘不掉。 一套正一雷法,一套全真丹法,还有一套是前世蜀中唐门的内炼护身之法。 按说这三套的价值都高的吓人, 可却被他像批发甩货一般,全塞到了陆雪琪手里。 陆雪琪当今的修为眼界,也早非昔日可比,自然也清楚它们的珍惜程度。 这三套功法拿出任意一套扔到江湖上,都得被抢破了头去。 然而,到这儿还没完。 许知秋再度运起金遁流光,拉着陆雪琪远遁而去。 纵地金光,弹指千里。 不出片刻,二人已经来到了青云山脚。 小竹峰下。 许知秋又从怀中掏出两片纸张,纸质略硬,一黑一白。 “这两片阴阳纸张被秘法炮制过,结实的很,乃用于丹青之术,名唤神涂。” 他把白色的那张阳纸递给了陆雪琪。 陆雪琪捏在手中,疑惑不解。 许知秋为她解释: “在这纸上写的字,不管远隔千万里,都能原样显化在另一张纸上,而且不拘于笔墨,可多次使用。” “凭此传递消息,你以后有事儿也好,闲着没事儿也罢,可通过这个联系我。” 陆雪琪闻言,美眸微微一睁。 竟生怕弄皱了,把阳纸小心翼翼的叠好,收在腰间的衣袋里。 对她来说,这件东西在某种程度上,甚至更加珍贵。 “谢谢你的礼物。” “去!”许知秋甩手,有些不愉,“跟我还客气?” “不是的。” 陆雪琪抬手,抚摸着头上的玉簪,双颊隐约泛起一抹粉红。 “我指的,是这个……” 这件东西,她八年来,无时无刻不爱护非常。 一见她说起这发簪,许知秋立马就来气了。 没好眼色的瞥了眼山上,那仙气逼人的小竹峰。 “当时你师傅护犊子,挡着不让我见你,生怕我给你带坏了,搞得我最后不得已藏头露尾的……嘿!” 见他赌气似的抱怨,陆雪琪压着嘴角的笑意, “我这儿……倒有件回礼给你呢。” “给我的?” 就在许知秋疑惑的注视下,陆雪琪从腰间的衣袋里,取出一个白布包裹着的小巧物什儿。 慢慢递到许知秋手上,许知秋掂了掂,轻若无物。 这就要当面拆开瞅瞅。 “你先别打开!” 陆雪琪却忽的急了,粉脸滚烫。 “等你回去之后,再拆开不迟。” 说完转身就上山去了。 只留下许知秋在原地琢磨。 有话不明说,什么毛病这是? 管她的! 直接上手拆开。 然而,里面却是个水蓝色的荷包。 正面绣着一个“安”字, 背面,则是那两句诗经—— 山有苞棣,隰有树檖。未见君子,忧心如醉。 这东西他熟悉的很,也正因如此,更疑惑了。 “这丫头……” 他望着山上,山雾蒙蒙,早寻不见陆雪琪的人影了。 “啥意思啊?“ (本章完) 第125章 斩三尸,进河阳 第125章 斩三尸,进河阳 回到小院的住处后, 许知秋进行了为期三日的简单闭关。 原因么,皆因为死灵渊中,超度了那些阴灵之后,内景中又多了一面石碑。 名曰——《三尸演形篇》 正经需要点时间研究。 据许知秋所知,在前世的异人界,有一个名叫“三魔派”的小宗。 论起规模、实力、地位、江湖名望,和三一门根本没法比。 但因其传承的法门奇特,无法令人忽视和小觑。 在这家理论中:人死后魂升于天,魄入于地,唯三尸游走,名之曰鬼。 所以鬼并非人的灵魂,而是游走的三尸。 上尸曰彭踬,好华饰; 中尸曰彭踞,好滋味; 下尸曰彭蹻,好淫欲; 这三彭乃是人身贪嗔痴三毒演化,谓之原罪。 修道之人,如能斩尽三尸,则可性功圆满。 对于修行一途,乃是莫大的善果。 在以往的道家传说中,三尸斩尽,通常被认为是得道成仙的前提。 如能做到这一点,则修行必将一片坦途,光明无量。 然而,三尸并非实实在在的有形之物,乃是无形无质的抽象存在。 许多修行多年的得道高人,别说是斩,找都找不着。 而这套功法的神奇之处,则是能使得习练者三尸显化。 既能化形于外,操纵之与敌人攻伐。 也能驻藏于体内,让你明白自己的欲望之所在。 对你斩灭三尸,提供一个可操作的实体,并以此增进道行。 实在是两头儿救济的好手段! 不过,他眼下只是琢磨,还不急着习练。 因为这八年来,他内景中的石碑已经达到了几十面之多。 也算是名副其实的身兼百家艺业了。 可庄子有云—— 吾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以有涯随无涯,殆已。 他自认不是学霸,仅是逆生一项功课,每日里就占去了他大量的时间精力。 而这《三尸演形篇》毕竟于性功大有裨益,他打算等这段时间忙完了正事儿再细细研究。 于是, 从榻上起身,朝窗外喊了一嗓子: “那个谁!” 毋重光推门进来, “怎么了师父?” 许知秋把手一挥, “搬家。” ………… 画面一转, 大清早,河阳城门前聚拢了一帮子人, 各个穿红挂彩,翘首观望。 直至前头探路的小厮往回赶,朝人群中一个中年秀才禀报: “回禀大官人,看见人哩!” “确定没看错?” “没有,跟您画上的一模一样。” 那中年秀才大喜,立刻招呼身后的乐器班子。 “快快快!预备,一、二、三!” 顿时,锣鼓喧腾,鞭炮齐鸣。 打镲的打镲,吹唢呐的吹唢呐。 一时热闹非常,有不知情的路人见了,还以为是哪家大户的闺女回门儿呢。 不出片刻,只见一头骡马拉车,出现在众人视线中。 那车上装着大小杂物,都是些舍不得扔的箱子柜子桌子椅子捂的……晃晃悠悠的开进了河阳城地界。 毋重光一边赶车,手里还抱着条狗崽儿,时不时逗弄一下。 忽的瞧见前方阵仗怪异,不由得对车上的许知秋道:“师父,那好像是接咱们的。” “不用好像,就是。” 许知秋眼皮也不抬,面对四周百姓们的议论指点,他老脸微红,用袖子把头蒙住。 他本不是讲排场的人, 可此次出行大包小裹的,活像个泥腿子搬家,逼格确实低了些。 好歹马上也是一派掌门了,这么一整实在觉着有点跌份儿。 虽说先师曾教导——思诚者,不自欺,该是什么就是什么。 可他毕竟还没修行到家。 原则上的大事他拎得清,放得开,偏偏是这等鸡毛蒜皮的小事儿,他却拧巴傲娇起来了。 心中想着,等开山之后,是该注意一下自己的“逼格”,可不能失了掌门威严。 招人笑话。 ………… 还没等车开到地方,那中年秀才已经迎上前来。 “哎呦!毋师兄么这不是?几年不见越来越出息了,差不多该讨媳妇了吧?” 拉着毋重光的手,上下掂个不停。 明明是个中年,却管十四岁的毋重光叫师兄。 “王大哥,你又逗我。” 毋重光有些腼腆。 后面许知秋下了车,那秀才神色一正,立刻上前要朝他跪下。 “弟子拜见师傅!” 可腿弯到一半,却被许知秋抬手拦下。 看着他身后的乐队班子,许知秋也是有些不好意思。 这整个儿一个市领导考察的排场么! “我说子服啊,我知你的心意,可你也不用把阵仗搞得这么热闹吧?” “师傅哪里话?” 中年秀才叫王子服,三年前科举落第,回乡时半途撞见一个贼人采补良家妇女,他不知深浅,仗着年轻时练过的几手拳绣腿,就要上去行侠仗义。 讵料,那贼人原来是合欢派封山后遣散的外门弟子。 正经的邪修。 凡人冲撞一个修士,那结果可想而知。 他被打得奄奄一息,那修士还费尽心思折辱他,说可以让他也尝尝那妇人味道,与他做个同靴之友,凭此可饶他一条性命。 可这王子服颇有气节,宁死不从。 就在将死之时,恰好被外出的许知秋和毋重光撞见,解了危机。 许知秋看他人品不错,也有些炼炁的资质,于是引他入了道途,传了他包括《达玄掌》、《入松风》和《五斗解酲》三门手艺。 自此以后,这王子服就视他为师。 持半师之礼,口称“师傅”。 师傅、师父,一字之差,也是有根本分别的。 传道、授业、解惑,前者只占其中第二项, 而后者全占,所以才当得一个“父”字。 “师傅,院子给您租好了,按您的要求短租十天,里面用具一应齐全。” “那可麻烦你了啊。” 因这王子服颇有家资,所以毛遂自荐,当了三一门的第一位大金主。(就跟起点的盟主一个意思) 这几日在河阳城的一应销,都是人家提供的。 “哎呦可别这么说!” 王子服连连摆手, “弟子还在山海苑备了一桌酒席,就等着给师傅您接风呢,还请您老不吝赏光啊。” 许知秋闻言,却是有些抱歉的拱了拱手: “这可不巧啊,我和故人有约在先,料想他们今天也该到了。” 【还在卡文,再欠一章】 (本章完) 第126章 合欢女子 第126章 合欢女子 这是一个两进的院子,厢房没设几间,唯独中庭宽敞。 若是请客,足够摆下十多张席面。 此时的院子里,许知秋身上披着围裙,刚忙活完一桌好菜。 就听毋重光在外面喊: “师父,人领来了。” 一转头,毋重光领着一老一少入了门来。 老者一身长袍,长须飘飘,仙风道骨,手拎着个仙人指路的幌子。 许知秋赶紧迎了上去,拱手笑道: “周老先生,几年不见,你可一点没见老啊。” “岁月不留人,八年来虽没见老,但腰酸背痛却是多了些。” 周一仙手捋长须, “前些日子收到你的丹青传信,得知你开山在即,老夫正好来凑凑热闹。哎呦!” 忽的面露揶揄,挑眉相觑: “以后可不能再随便叫你了吧,怎么也得称呼一句许门长吧?” “呵呵,您随意咋叫。” 说完,许知秋把目光下移。 周一仙身后跟着一个八九岁的小丫头, 一身青布碎的裙子,脚踩绣鞋,左手捏着葫芦,腮帮子正鼓弄着。 许是怕生,藏了半个身子在老头身后,露出半个总角。 那双鼓溜溜的大眼睛,上下不停的打量着许知秋。 “是小环吧?”许知秋一眼就猜了出来,“长得真快啊。” 周一仙回头一瞅,无奈苦笑: “你这毛丫头,平时无法无天的,今天怎么害羞了?你穿开裆裤的时节可最喜欢他呢。” 本以为那小环是怕生,讵料张口第一句竟是: “大叔,你的面相好奇怪,我看不出来。” 把许知秋说的一愣, “你还会看相?” “哼哼,这娃娃受老夫真传,精通玉柱相学,紫微斗数……” 周一仙一脸骄傲,凑到许知秋耳畔,低声: “喂,你也知道老夫那两下子是唬人的,可这孩子确有真本事,天生的相学奇才,断人身前身后事如掌中观纹,比我可灵多了,嘶……今日却怎看不出你的面相呢?” “可能,我的命数和旁人不太一样吧?” 许知秋会心一笑,语焉不详。 他三世轮回,命数也该三世叠加。 不过说到底,他从来不信那玩意儿。 …… 许知秋招呼爷孙俩落座,那周一仙却拉住他,指向门外。 “你看那是谁?” 许知秋顺着看去, 只见一妇人立在门外,一手搭着门扉,朝里面张望过来。 妇人看起来三十大几,一身朴素衣裳,拢发包巾。 “渠大姐?”许知秋惊喜,拔腿上前去,“多年不见,何故站在门外?” 渠娘目光直直的望着他: “公子……” “快快进来。” 把渠娘领进院子,她显得有些局促拘谨,落座之后把小环揽在怀里抚弄,也不说话。 周一仙道: “自那次之后,她无处可去,就跟着我们爷孙游历江湖。八年来小环多亏她替我照料,不然光靠我一个老头子可摆弄不过来。” “此事,倒在我意料之中。” 许知秋和渠娘一时相顾无言。 二人间的纠葛亦是不浅,此番相见,皆是五味杂陈,甚至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回想当初在合欢时,曾劝她从良的那番话,如今看来…… ‘如今这个结果,对她来说,应该不算错吧?’ 许知秋心里感到宽慰。 ………… 故人聚首,各自把这些年有趣的经历都念叨了一遍。 得知许知秋这八年来所作所为,周一仙唏嘘不已: “怪不得,就冲你这些年的经历,也对得起你现在这身名头。” 许知秋摇头,叹了口气: “说心里话,我本人心里更向往那种闲云野鹤的生活,可要成立宗门,名利却也是必须的。” “名利是好东西啊!远的不说,若没你这名头救命,我们爷仨怕是早就没喽。” 说罢,周一仙摆出一副拣着便宜的怪笑。 许知秋觑他,“这话怎么说?” “我也记不太清了,好像是半年前吧,我在震泽之畔,也不知怎么,莫名其妙招惹上一位不得了的女子……” “怎么莫名其妙?”小环突然插嘴“明明是爷爷你算命糊弄人家,还说人家姿容倾城,前世却是个狐狸精作祟,今世更有刑克至亲之相,克兄克父克丈夫,好让她钱买你的消灾符。” “去!小孩子懂什么?我这么玩命挣钱还不是为了养你这个小没良心的?” 周一仙呵斥住孙女,然后捋着须子,向许知秋回忆起来—— “……那女子看着也就十七八岁,年纪轻轻可一身手段却不含糊,我看她所修法门诡异,像是合欢派的。“ “老夫我这点本事你也知道,斗法实在非我所长,眼看就要栽在那丫头手上,我们走投无路,就搬出些名人来吓唬他。” 周一仙掰着手指头数: “我把正道三家、魔道四门,各个声威响的人名都和她报了个遍,可她就是不买账,眼看我老人家要挨揍,最后你猜怎么着?” “什么怎么着?” “当时我病急乱投医,报到你小子头上了,本来也没抱希望……诶,你猜怎么着?那女子竟然停手了!接下来你猜怎么着?” “你北平来的?能不能好好说话?” 周一仙拍着大腿: “那女子居然向我打听你的所在啊!这我哪知道啊?” “哦,然后呢?” “然后……”周一仙忽然磕巴起来,“然后我就挨揍了么。” “噗……” 一旁的毋重光差点没憋住笑,被许知秋觑了一眼,立刻闷头干饭。 许知秋略一琢磨,些许往事浮上心头。 “这么说,那女子是冲我来的。” “对啊。”周一仙一拍他的肩膀,“合欢与你苦大仇深,你可得留神呐。” 许知秋嗤笑: “无妨,一个毛丫头片子,量她掀不起风浪。” …… 俩人边吃边聊,很快谈到眼目前的正事儿—— “对了,你不是马上开山么,宗门定在什么地方了?” “离这儿不远,几百里。” “那岂不是和青云门做了邻居,这不妥吧?” “又不是开酒楼和他们抢生意,如何不妥?再说,我又没占他青云山的灵脉。” “那,几时动土?” “下一章就开干。” (本章完) 第127章 三一山门,亢龙之峰 第127章 三一山门,亢龙之峰 噼!啪! “嘚儿驾吁喔!” 鞭笞骡马的号子声从一大清早就响个不停。 这几日的官道上, 往来俱是拉货的马车,一辆接着一辆,动辄绵延成一眼望不到头的车队。 便如今日, 乌泱泱的车队延伸出去老远,仔细一看,那车上拉得可谓百类俱全。 石料、木料、颜料、草木灰、砂浆、糯米、条儿石、琉璃瓦…… 还有汉白玉的栅栏,太湖的青砖, 连光糊窗户的宣纸,都拉了两大车来。 除了物料以外,各行各业的工人伙计也聚了一大帮。 有木工、瓦工、力工、 绘图的、夯基的、削椽的、雕儿的、还有下料的小厮、担山的力笨儿…… 官道上、驿站旁,多少旅人围观议论。 也不知是哪个王侯将相或世家大贾要兴建庄园享乐。 否则能搞这么大动静? “好家伙,这工程量快赶上建王府了吧?” “这得多少钱啊?” ………… 视角跟着车队移动。 浩浩荡荡沿着官道行了不知多久,终于在一处隘口转向,步入山路。 山路蜿蜒,又是行了大半日。 越过重重山涧叠峦,至黄昏时,方才到了目的地。 这是一处傍水的坡地,坡下流水咚咚,坡上有瀑布声迴响。 坡上野草生长的茂盛,几乎埋过人去。 草头之间,时不时跃起几只仙鹤白猿,高亢鸣叫。 坡下河水之中,俄尔游过一排排五色鸳鸯,濮水嬉戏。 仙鹤灵禽,向来逐灵脉山水而居。 可见此地灵气之盛,堪称福地。 在这地界儿,仅是深呼吸一口,都能让人感到神清气爽。 远近世人谓之此地曰——亢龙坡。 相传千百年前,有神龙高亢九天,受雷击而毙,死后龙躯化作矮坡,龙血化作江河,呈盘卧之势。 然而,许是那龙怨气太大。 千百年来,这河水腥咸,坡上更是寸草不生,实乃穷山恶水之地。 可自打五年前开始,此地的环境发生了根本改观,可谓一日一面貌。 兴许老天爷使手段,化解了那条神龙的怨气。 慢慢的,河里的水也不咸了,反而变得甘甜清冽。 山上的荒地也改了颜色,草儿也生,儿也长。 奇异草,珍奇百药,更是不要钱的往出冒。 五年进益下来,终成了今日样子。 …… “五年前我勘寻地脉,一眼就相中了这里。其实什么神龙之说都是扯淡,这里是一处地脉交汇之地,但走势不畅,灵气在地底淤积日久,如人背生痈,反而化为地煞。以致于表层土壤生机不固,河水咸如重卤,被我梳理一番后,方才有了今日气象。” 许知秋领着周一仙来到此处,为其介绍了此地缘由。 在不久的将来,这里将是三一门落地之所。 虽然斗法拉胯了些,但周一仙好歹也是有修为在身的,对于灵气感知自是不在话下。 把这里研究了一番之后,他却不太满意: “这里灵气虽盛,可就一个小土坡,地势太低,易攻难守,你要在这上面开山建宗门,未免有些不妥吧?” “不。”许知秋摇头,“有山。” “在哪儿?” “在你脚下。” “什么?”周一仙疑惑不解。 许知秋指了指脚下,眼中闪着莫名的精光。 “我早于此地壳中设下格局,五年来,不断积攒下可供我施法调动的土行之力,为的就是今天,所以……” 说着脚下一点,施展风后奇门,自定中宫。 “坤字·土河车。” 仿佛在积压日久的汽油桶中掸入了一点火星儿。下一刻, 地力喷薄,连锁反应使得大地轰隆震颤起来。 周一仙吓得几乎魂飞天外。 眼前一座大山破土而出,以冲天之势无限拔高。 霎时间地动天摇,乾坤倒覆。 老家伙死命抓着许知秋的胳膊,如此才不至于像被吹树叶儿似的卷上天去。 “要命啦!要命嘞!” 以往“仙人指路”的体面全无,只顾哇哇大叫。 也轰隆声持续了不知多久,客观上应是一炷香。 可主观上,长的像半辈子。 待那泼天的动静终于平复,周一仙捩去脸上的鼻涕,睁开发懵的老眼。 然而,所见一幕,把他惊得几乎失去了人气儿。 唯见眼前,一座巨峰平地而起,参天入云,雄峙天东。 仰头望去,这山高不见顶,只见云翳遮空,反被此山穿透。 “走,带你上去瞅瞅。” 说着,许知秋不顾他的呆傻,拉着他升空而起,向着山顶寻觅。 直飞了许久,越过云层,升入蓝天,终于寻到了峰顶所在。 原来, 短短一炷香的功夫,整个亢龙坡向上抬升了整整二千八百丈。 《易经·乾卦》曰:上九,亢龙有悔。 上九,亢阳之至,大而极盛,故曰亢龙,此自然之象。 以人事言之,似圣人有龙德,上居天位,久而亢极,物极则反,故有悔也。 前世时,恩师左若童又被世人称为亢龙先生。 许知秋感念于此,心中不无追怀之念。 这才挑了此地作为山门所在。 如今,这亢龙坡,该改名叫亢龙峰了。 “以后,这即是我三一门的驻地。” 许知秋说着,搡了一把周一仙的肩膀。 “这回怎样,你倒说说啊?” 周一仙懵了许久才回过神来,听到问话不禁咽了口唾沫。 “气派是够了,就是……” 老家伙转头提出了一个实际的问题: “……到时候这山下的物料和人工,你打算怎么运上来?” “……” 许知秋被问住了。 ………… 凭空造出一座万米高峰,如此巨大的地形变动,便是远在数百里外的青云门也看得清清楚楚。 恰好,此时毋重光正在通天峰拜访,代为传达许知秋问候青云掌门道玄真人的信笺。 信中主要告知了三一门开山一事,并诚挚邀请身为正道第一的青云门派出代表前往。 玉清殿中, 道玄真人看完了手中信笺,对毋重光回复如下: “替我告知尊师大盈真人,死灵渊一役,我门下弟子多承照顾。既是同出玄门法脉,又是日后的邻居,许门长如不嫌叨扰,届时我青云门自当派出重要人员捧场。” 死灵渊一役已过去大半个月了,许知秋灭杀吸血、风月两大老祖之事,自然免不了被青云高层所知。 要换成以前,似这等从没听过的小宗门开山,绝对引不起青云门这等庞然大物的重视。 但如今实力就是排面,再说有恩义在前,道玄自然不能再怠慢行事。 毋重光代师答谢。 道玄又问及一些细节,比如三一山门的选址所在,毋重光刚要回答, 却见殿外弟子慌慌张冲进来禀报: “掌教师伯!西南方向升起一座参天五千仞的巍峨大山!千真万确!” 道玄闻言,起初自是不信。 移步踏出殿外,一见果然是真。 尽管远在数百里外,那山的轮廓依然清晰可辨。 毋重光见之会意,指着那山道: “掌教真人,那即是我三一门所在。” (本章完) 第128章 宾客来访,逆流上山 第128章 宾客来访,逆流上山 有些事,一旦开了口子就势成决堤。 自空桑山一事后, 蛰伏百年的魔教再起波澜。 短短旬月之间,中原各地,数十个修真门派惨遭灭门。 其办事速度之快,甚至来不及反应。 投石击水,泛起滔天巨浪,一时整个修真界为之震动。 由此可见,经过百余年的休养生息,魔教积攒的实力已经不可小觑。 老虎的本性是要吃人的,若是个疖子,就总有露头的时候。 于是,以青云、天音、焚香正道三家为首。 纷纷以各自的辐射关系,笼络正道力量,以待时动。 一场新一轮的正魔大战,似乎已无可避免。 果然, 就在日前,南疆焚香谷来信告知青云、天音,说据可靠内线消息,近来魔教大批人手陆续向着东海流波山聚集。 据古籍所载,流波山乃上古仙山,出东海而入七千里方可寻。 如此一个远离中土,海鸟都不拉屎的地方,魔教妖人去那干什么? 所谓道义当头,势不两立, 管他是搞事也好,拜寿也罢。 正道中人无不摩拳擦掌,随时准备大干一番。 于是,一些二三流的宗门或散修,各自呼朋告友,召集人丁,只待正道三家一有动作,就随去除魔。 而三一门的开山之期,正是处于这样的一个事件背景下。 新建成的三一门大殿香烟缭绕。 大殿正中,并未供奉道门传统的三清圣像。 仅有一个高丈六,宽八尺、厚三尺的玄色坚碑。 碑文仅有二字——通天。 此二字虬龙苍劲,乃许知秋手书。 前世也好,今生也罢,这二字都是三一门人的最高追求。 石碑前是一方青铜法案,案上瓜果供奉,飨食香烛。 法案上,一个牌位字迹未干。 上书——敬奉三一门十二代祖师·左公若童之神位。 左下角另有一行小字——十三代弟子·不肖徒许知秋敬立。 于香炉中插上三柱清香。 许知秋拜了拜,然后转身看向站在面前的一排人。 毋重光身为大弟子,穿着和许知秋同款的白衣,站在最前方。 在他身后的二十来人则衣衫各异,上至八十老朽,下至妙龄少女,不一而足。 这些皆是许知秋八年来传过艺业的人。 此番三一门开山大事,奈何本门人手实在短缺,于是这些人就被他临时召集过来帮忙了。 “你们虽不入三一序列,但也算是我许知秋的记名弟子,如今宗门首创,人手不够,些许杂事,还需要你们多多帮衬。” “许师哪里话?我等自当尽心尽力。” “感谢你们的帮助。” 许知秋开始分配工作内容: “那么那些凭帖子直接上山的,自有我来应付。剩下有修为低不能御剑的,就得徒步上山。这类人须得有人引领,你们要诚心接待,不要失了礼数。” “是。” ………… 晌午前, 陆续有修士结伴而来,或是身披甲马,或是驾驭灵兽。 乱哄哄的也得百十人,相互打着招呼,互相恭维不休。 这些是多是出自二、三流宗门的修士,或是独来独往的散修。 事先连请柬都没有,却从圈子里得知消息,赶过来凑热闹的。 就好比大户人家结婚,难免有一帮子上门蹭饭的闲汉。 嘴里吃着主人家的伙食,往往还在背地里讲究主人家的毛病。 虽说有点厚脸皮子, 但来者是客,总不能打出门去。 八年来,“大盈真人”这个名头,在江湖上虽也传得甚广, 但一些名门正派对此多是嗤之以鼻的。 只当是某个散修仗着有几分猫脚手段,自视甚高,欲要扬名。 委实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妄人,夜郎自大罢了。可就在前段时间,许知秋在空桑山先后击毙吸血、风月两大老妖。 此消息在齐昊法相等弟子回山后传扬开来,很快,整个正道修真的舆论场就变了。 如此一来, 上门攀附,试图交好的; 打探秋风,一探虚实的; 甚至心中不服,存心踢馆的; 这样的人自然就多了起来。 而眼下这一波人,多在此三类之间。 “诸位,许门长特命我等在此迎接诸位客人,请随我来。” 王子服作为三一的“临时门人”,上前迎接这群散修,简单客套两句后,引入山门。 除了亢龙峰顶的建筑群,山脚下还设有三一下院。 根据许知秋定制的规矩,凡有适龄的弟子入门前都需要经过观察考核,下院就是日后安置那些预备弟子、以及处理世俗事务的所在。 虽然不是用于接待外客的, 但对于那些不能御剑飞天的人,唯有借助设在下院的“水路”,方能上至五千仞高的山顶。 虽是下院,却也是占地数顷,房舍多间。 修建的更是考究,亭台水榭,经室阁楼,假山奇石,无不俱全。 这些散修多是那些寻个破洞府就能蹲上几十年的“落拓户”,属于标准的“修真屌丝”。 如今见了这等大家大业的豪华景象,难免自尊心受到刺激,再说些不好听的—— “唉……修道之人,该当淡泊名利,何必把山门搞得这么气派虚荣?依我看不过是点缀庸俗。” “罢了,来都来了,且看看这横空出世的三一门到底什么成色。” “哼,大盈真人?只怕是空有其名喔。” …… 王子服领着这些散修穿过中庭,又沿着主路行了片刻,最后来到一处山脚。 眼前, 一条宽逾数丈的长河自山顶延伸而下,流进连通着地下的暗河的水潭中。 此长河的坡度甚为陡峭,哪怕再倾斜个几分,就要成为瀑布了。 可奇怪的是,却掀不起多大的水声。 “这河流之水,怎地有些反常?” “是啊,怎么如此安静,而且激出的浪像是反的?” 众散修觉得奇怪,议论纷纷。 只见那河水中央绑着一艘木船。 王子服当先一跃,落入船舱。 对众散修拱手邀请: “诸位请上船吧,咱们这就上山。” 众修士闻言,面面相觑,多是一脸古怪。 坐船上山? 听都没听过。 有人诘问: “这是搞什么名堂?戏弄我等不成?” “客人有所不知。” 王子服拱手解释道: “受许师神通作用,此河水流向依照昼夜节律作颠倒调转,山门建造之初,那些砖石物料就是通过此河运上去的。” “你说什么?” 众修士忙上前去细看,有人伸手一捞,果然见这河水是从下往上去的。 河水以近乎陡峭的坡度直流向上,穿过遮空的云翳,最终抵达五千仞高的山顶。 蒸发的水雾受到阳光照射,在上游结出一架淡淡的彩虹。 “这河当真是逆流的?”有人惊呼。 “正是,此河流向每四个时辰作一变化,此次逆流之期将过,诸位快请上船吧。” “……” 光听起来都匪夷所思的景象,偏偏就在眼前。 一时间,众人心中唯有震撼。 有个先前叫得欢的,此时却口干舌燥: “好手段,好神通……” (本章完) 第129章 接待宾客,人情世故 第129章 接待宾客,人情世故 这一行人数不少,借水路行舟,一共装了三大船。 待上得山顶,见到了比下院更加气派恢弘的三一山门,自然免不了又是一番牙酸。 山门前,高丈二的两扇朱漆大门敞开着。 天空中时不时有剑光落下,显出一个个气场不凡的人来。 门外站着几个迎宾的弟子,负责将这些登门的客人引入内院。 时不时还有带贺礼的客人来,便有人记入礼单。 这叫随份子,当然,全凭自愿。 王子服领上来的这群“坐船修士”,说白了就是来凑热闹占便宜的,自然没带什么礼品。 但依然被请入了内院。 进了内院,隔着老远他们就看见了远处,正在与宾客寒暄的许知秋。 有人问王子服: “想来这位许门长驻颜有术,不知仙寿多少了?” 王笑着摇头:“非也,许师正值青年。” “什么?” 众人大惊,接着表情变得精彩。 其中有人阴阳怪气,小声嘀咕: “呵,还以为是个仙风道骨的老夫子,原来乳臭未干啊。” 又有人低声议论: “就这还能当一派之主?真是笑话。” “听说此人还和鬼王宗的人有些不清不楚的,看来这三一门也不是啥正经宗门,八成狗不理的货色,老子这趟算是来赔了。” 他们人多杂乱,加之压低着声音,王子服修为平平,一时也没察觉。 当这些人被领到许知秋面前时,态度却登时为之一变—— “许门长当真是年轻有为啊!” “我等为此番专为许门长贺,只可惜出门匆忙未带贺礼,还望门长勿怪啊。” 许知秋在他们各自脸上扫了一遍,嘴角微微一挑,道: “无妨,诸位远道而来,许某当尽地主之谊,请入座。” 说着招呼人引他们入座。 内院广大,铺满了汉白玉的地砖。 本是演武校场,如今充作待客之所,倒也不显拥挤。 共摆下了三十一张席面,上首三桌,其余二十八桌。 把这些人安排下去,许叫来渠娘。 “门长,是给这些客人上茶么?” 话说开山之后,渠娘提出想留在三一,专门伺候许知秋。 二人关系匪浅,许念她境况孤苦,小环也长大了,便答应下来,姑且请她当个食堂管事。 当然,说是管事,其实就她一个厨子。 除了要照顾许知秋爷俩儿的伙食以外,还得顾着一条狗。 但就算这样,渠娘却也心甘情愿。 许知秋摇了摇头,淡淡瞥了那些人一眼,道: “别太实惠,这些都是来看咱笑话的,给他们喝雨前龙井都糟蹋,记着往里掺点贱卖的高沫儿……你放心这帮傻比喝不出来。” “明白了。” 渠娘点头,下去干活了。 老百姓有云——找小姐,吃豆腐渣,该省省该。 方才那些人的议论,王子服没听见,许知秋却听得真真儿的。 许知秋不是冤大头,被人贬损还给人赔笑脸当孙子的事儿,他干不出来。 也就是大喜日子不宜生事,不然非一人俩嘴巴子呼出去不可! 虽然有些膈应,但他心里也清楚。 既然打开门户面向世人,这也是避免不了的。 举目四扫,空置的席面还有很多。 膀胱一扫,却见周一仙坐在角落的单人小桌,就着几盘凉菜正在小酌。 看那摇头晃脑的样子,好生惬意。 许知秋无奈苦笑,也管不了他,膀胱又一扫,却见小环坐在台阶上,狗子在她怀里,正舔着她手里的冰葫芦。 “周小环!”不由得瞪眼呵斥: “还逗!还逗!那狗护食,咬了你可没人管!” “哼~” 小环扁了扁嘴,不情不愿的扔下狗子去找爷爷了。 ………… 随着日上三竿,来了一波又一波的客人。 有些许知秋认识,有些仅是一面之缘。 还有的压根儿听都没听过。 但身为东道主,在这个日子,他也只能有容乃大,欢迎光临了。 直到碰见第一个熟人,让他脸上露出了真笑。 刘老道被人请进内院,许知秋立刻迎了上去。 见面就是一句——“才来呢?” “唉……”刘老道锤了锤腰杆,“你这山门太高,我老胳膊老腿儿的御剑不便,你体谅下么。” 说完面露笑容,指向身后,“你看那是谁?” 许知秋跟着看去,只见一个青衫妇人,两手各牵着一个七八岁的娃娃,正向他走来。 许知秋面露惊喜,迎上前去: “这不是顾家大嫂么?几年不见,想煞我也!” 又看向那俩孩子, “咦,这俩莫不是……” 话没说完,其实他已经认出来了。 看着当初虞地时救下的两个遗腹子,如今也长这么大了,一个个还这么可爱,许知秋一时不无感慨。 记得这俩孩子的名字,还是他给起的。 “虞浊虞清,还不叫师父?” 顾家娘子说完,那俩孩子就要给他磕头。 “诶诶诶,先别急着叫。” 许知秋伸手拦住: “我三一门收徒严格,宁缺毋滥,虽说咱们有交情,但该走的流程还是得走。” “呦~当了门长,咱秋儿(儿化音)的架子也端起来了么。” 顾家娘子最擅长言语攻势,但此时此刻怎么也得给他面子。 于是噗嗤笑了出来: “咱们这些人里就数你有出息,倒要恭喜你了,许大门长。” 许知秋一边打着哈哈,一边把刘老道和顾家娘子请入上首席位。 同时招呼渠娘: “快快快,上茶,上好茶!” …… 下方席位上,先前那帮子坐船上来的散修们,此刻又找到了议论的方向—— “他咋这么客气?来的这俩人什么名堂?” “我知道,那老道是上景门的,小门小户,本事平平。” “至于那妇人……我记着好像是药仙谷的散修,修为么……同样不值一提。” “哦,原来三一门交际的货色就是这些个小卒子啊,嘿嘿!” 且容他们搁那嚼着舌头。 这时, 门外传来一个中气十足的嗓门: “金刚门大力尊者座下弟子范曾央,特此登门为许门长贺!” 紧跟着又是一声活力高亢的女子声线: “幽州龙湖城,接天楼主之女段飞飞,特来为许门长贺!“ 一个身材健硕的中年汉子,一个身着劲衫的英气女子,同时入了内院。 【十二点前还有一章噢】 (本章完) 第130章 大盈真人,有力度 第130章 大盈真人,有力度 又是两个故人登门,许知秋赶紧迎上前去。 那范曾央照他肩膀头子怼了一下: “一别八年,老弟你不知不觉又帅了三个百分点!” “真的啊?”许知秋把嘴一歪,“实不相瞒,我也时常这么觉得,哈哈哈哈!” 二人相视大笑。 当然不能冷落了一旁的佳人,许知秋朝她看去。 飞飞明显比当年漂亮了些,也多了些英气,只不过眉宇间似有一丝淡淡愁绪。 她眼中热切: “知秋大哥,这么些年……你、你还好么?” 许知秋轻轻点头,正要回答, 忽的这时,范曾央来到身侧,传声入密: “你可想好了答复,这八年来,人家姑娘心里可一直念着你呢。” 这话把许知秋说得微微一愣,沉默了少许,想好了措辞,笑着道: “飞飞妹子,上回听老刘说起,令尊翁给你指了婚事?想来也快喝上你的喜酒了吧。” “……” 飞飞默默看着他,眼中热切渐渐冷却。 低下头咬住粉唇,再抬起头时,已是满脸笑容。 “嗯,到时一定通知你。” 纵有些许复杂心绪,不值一提,许知秋把这二人也请入上席第二桌,与刘老道顾家娘子他们一起。 又喊来毋重光,刚要给他吩咐些事儿干。 这时,却听外头迎宾的人专门喊道: “焚香谷执事吕方,携带门下弟子二人,特来为许门长贺。” “……” 师徒二人对视一眼,信息默默传递。 迎上前去,只见一红袍中年修士踏步而入。 身后跟着一男一女两名弟子,正是李洵燕虹。 “吕方见过道友。” “见过许前辈。” 许知秋自然不能失了礼数,与之见礼。 “当年一见,就知道友非池中之物,今日果然应验呐!今后咱们两派可要多多走动。” “道友过奖了。” 吕方说完客套话,眼神瞥向一旁的毋重光。 “咦,这位莫不就是令高徒?” “毋重光见过前辈。” 毋向他拱手,一双眸子不着痕迹的在吕方脸上打量着。 “毋?” 吕方亦是如此,眼中似有精光闪过,脸上笑容不改,问道: “听师侄的姓氏,倒像我南疆子民归化中土所用,莫非?” “前辈误会了,祖上乃吴姓,后来为了躲避仇家,所以改成了毋。” 毋重光说起瞎话来,也是脸不红气不喘。 又寒暄了几句,许知秋把这三人请入上首第三席位。 然后,对毋重光问了一句: “有印象?” 毋摇头,眼中泛起阴霾: “不好说,我没见过那些人的脸,连声音也没听清过……” 许叹了口气: “不急,慢慢查,总能查清楚。” 这时,门外又有迎客声响起—— “青云门小竹峰首座水月真人,携座下弟子两人,特来拜访!” 许知秋面色微变,场内更是掀起波澜。 随即只见一身月白长袍、怀中揣着一把拂尘的水月被请入内院。 至于那身后跟着的两名女弟子,一个乃是大弟子文敏,许知秋曾见过一面。 另一个,赫然正是陆雪琪,背负天琊,清冷到近乎遗世独立。 青云首座登门,如此重量级的人物,顿时引得席上众人同时站起身来,不敢失礼。 水月双眸不冷不热,四下略微一扫, 当扫到下方席位那帮子“坐船修士”时,顿时让他们一个个脸上陪起笑脸,口称真人安好。 许知秋拉着徒弟上前,向水月拱手: “真人能来,我三一蓬荜生辉。” “许门长客气了。” 水月微微欠身,算是回礼。 许又道:“我也没想到会是您来,道玄掌教也真是用心良苦啊。”水月点了点头,把拂尘扫过肩畔: “我来此原因有二,一是领掌门之命,前来交好三一同道,二是为了空桑山下你救我徒儿一事,另行致谢。” “恭贺我领了,致谢就万万不必。” 说着,许知秋看向她身后的陆雪琪,眼光中一片澄澈: “我与她所作,皆为天经地义。” 简单一句话,让后者散了清冷,粉了玉颊。 “都说是君子豹变,可你却一变再变,也希望是我看错了你……”水月意味深长的看着他,“……若真是那般,届时,我当向你登门赔罪。” 老实说,对于水月,许知秋没有一点怨气。 甚至心中对她怀揣着感激,不单是感激她曾于危难中帮过自己,也感激她把陆雪琪教养的如此出色。 也算是替他全了当初答应陆氏的承诺了。 于是,不妨报之一笑。 “日久见人心吧。” 把水月和陆雪琪文敏等人,请入上首第一席位。 本以为到这就差不多了。 讵料这时,外头又响起迎宾的呼声,而且这次听着明显有些激动—— “天音寺主持方丈普泓大师!携普字辈大师一人,法字辈弟子二人,特来为许门长道贺!!” “嚯~!” 刚坐下的一众宾客,这下又站了起来。 各自面面相觑,皆是满脸惊诧。 有些段位低的小角色,甚至目瞪口呆,不知不觉中丢了大丑。 天音寺主持亲自来了? 没搞错吧? 那可是放眼当今天下正道阵营中,仅次于青云掌教道玄真人的第二号人物。 说一句德高望重,万众敬仰,还恐委屈了人家的身段呢。 不禁有人怀疑起真假, 然而此时,许知秋师徒已将尊客请入了内院。 只见为首一老僧身着锦斓袈裟,慈眉善目,庄严而自有气度。 不是普泓又是谁人? 身旁还随着一个黄杉老僧,也是许知秋的熟人,普方和尚。 至于身后那两个弟子,正是法相法善。 “大师,您来这一趟或许没累着,可却叫我脑瓜子发懵啊。” 许知秋难得开了个玩笑,显然心中对于普泓亲身到来,也是出乎意料的。 普泓双手合十,脸上和蔼一笑,却口出惊人: “许门长可懵不得,你若懵了,老衲等人今天的斋饭又往何处着落?” “啊?” 许知秋一愣,席上众人却先笑出声来。 “哈哈哈哈!” “阿弥陀佛~莫非西天佛祖他老人家也是会讲笑话的?不然堂堂在世活佛,又怎生会有这等雅趣? 许知秋唯有苦笑摇头,不忘向老熟人普方打了个招呼,然后: “许某一介粗人,却也得顾好大师您的肠胃,快请上座,咱们这就开斋!” 便赶紧又让人升起一桌上席,把普泓三人请入了座。 这下,成了上席四桌,普通席位二十七桌。 倒是没破了三一之数。 普泓德高望重,便是青云门水月也得主动打招呼,至于那焚香谷吕方更是不用说。 但毕竟都是有身份的人,各自寒暄了几句也就点到为止了。 可下方席位的宾客们,议论声却止不住了。 此次普泓以天音寺方丈之尊,却不辞辛苦劳碌法身,跋涉数千里前来三一门道贺。 没啥说的, 这是给足了主人家的面子。 这下,便是再怎么老眼昏、脑壳瘫痪的,也不敢小觑这个横空出世的三一门了。 不得不说, 大盈真人,有力度! (本章完) 第131章 叫阵陆雪琪? 第131章 叫阵陆雪琪? 按照江湖惯例,以及千百年来几乎滥大街的礼仪流程。 在众位宾客落座之后,此时此刻,作为三一门的话事人。 许知秋该站出来说几句话,作为开场白。 众宾客也知道他要开始讲话了,便陆续都止住了闲谈,静待发言。 站到中庭,许门长对着众宾客尴尬一笑。 他看起来有些紧张,手不自觉捏着衣角。 看起来,显然不太适应在众目睽睽的大场面下,作即兴发言。 不过幸好,他准备稿子。 于是从怀里掏出一个小本儿。 “尊敬的各位朋友,各位同道,各位来宾们。今天天气很好,感谢 你们能在百忙之中抽身前来捧场。” “在此,我谨代表三一门上下,向莅临现场地每一位宾客,致以最诚挚地欢迎与最深切地祝福!” 许知秋照着昨晚拟好的发言稿念着,开场白念完,正好第一篇也到底了。 于是,手上的小本本往后翻过一篇儿, “呸。” 手有点发干…… 眼睛钉在第二篇的纸张眉头上,蹙眉瞅了好一会儿。 众人皆疑惑,心说咋止住了? 却听他搁那却小声嘀咕: “这字儿写的……我自己都认不出来了。” “哈哈哈!” 众人大笑,心说这位许门长甚是风趣。 风趣么? 他们哪里知道,可怕的在后面。 许知秋继续,化身无情的念稿机器—— “我们深知,修真之路,非一人之力可达,需得万千同修相互扶持,方……” 然后,一、二、三条,各说了一千五百字。 宾客们开始意识到不对劲了。 “我三一门创立之基,乃秉承‘天人合一,道法自然’之理念,致力于探寻天地奥秘,造福苍生万灵。” “今日开宗立派,不仅是对过往先贤滴致敬,更是对未来修仙之路滴期许与展望。” “我们愿与诸位同仁携手并进,共筑修真界的和谐盛世,让正道之光普照四海,让仙途之路更加宽广。” “同时,也期待三一门能成为诸位同道今后最值得信赖滴合作伙伴——括弧(各种意义上)括弧完寥——让我们共同守护这份来之不易滴清净与安宁!另外,我还得再说几句……” 这时,毋重光走上身侧,略微咳嗽一声: “师父,差不多得了,有人睡着了。” “嗯?” 许知秋一瞅,颇不尽兴,无奈只能把话头一转: “呃,那什么……最后!预祝本次开宗大典圆满成功,愿各位在修真路上,道心坚固,修为日进,共赴那无上仙途!” 把小本儿一合,揣进怀里。 最后对着场上宾客深鞠一躬: “谢谢大家!” “……” 一阵反射弧极长的沉默。 “好!” 不知哪个开了头,终于热闹了起来。 啪啪啪啪啪! “讲得好!” “许门长说的真好。” 掌声虽然牵强,但也络绎不绝,惊醒了许多犯困打瞌睡的。 终于讲完了是吧? 不知多少人暗地抹了一把冷汗,心说这位爷们可了不得! 有人不明觉厉: “真好!他说完我一个字儿都没记住。” 也有人心有余悸: “贫僧修了八十年的不睡禅,险些被他破去。” ………… 接下来就算开席了,陆续有临时雇来的下人上酒上菜。 许知秋事先请的河阳城山海苑的厨子,手艺精湛。 席面上八凉八热,蒸炒炖煮是色香味俱全。就连宾客中有忌荤腥的,许知秋也考虑到了。 比如普泓那一桌,就全是清茶素斋,可见用心。 上首第一席位, 陆雪琪一眼就被面前桌上的一盘精致点心吸引了注意。 得益于小时候经历,陆雪琪再熟悉不过了。 那是一盘荔枝糕,粉粉的,小巧的,看着就惹人食欲。 她转头一扫,发现周围各处席面上,唯独她这一桌有此样。 而且,好巧不巧,就摆放在离她最近的位置。 以她的聪明,略一琢磨,就猜出了这应是某人对她的特殊照顾。 于是,轻轻夹起一块,放入口中咀嚼。 口感软糯,甜而不腻。 吃起来,与他那时所做的,几乎一模一样…… 不,这也是他做的。 瞥了眼一旁的师姐和师父,陆雪琪脸颊莫名其妙的有些微红。 她借着桌子的掩护遮挡,悄悄从袖中取出阳纸,指尖蘸了蘸酒水,在上面书写。 仅两个字——好吃。 然后,又悄悄把纸收回袖中。 “……” 心里微微有些不自然,总感觉像做贼似的。 …… 许知秋自然不知道。 他此刻正与普泓交谈着,看样子二人相谈甚欢。 席面虽然热闹,但大都是依着各自的小圈子闲聊。 说到底,在场的修士都不贪吃喝。 有不少甚至是长期辟谷的,席面置办的好赖,其实也没谁太在乎。 但借着这个大腕儿云集的热闹平台,总有长袖善舞的出来交际。 或是给主人家说上两句漂亮话,讨个口彩,或是想方设法的让自家徒弟借机亮个相,为前程铺路。 至于表演本事,那更是免不了的。 时不时有人越众而出,表演一些稀奇古怪的绝活儿。 但大都是二三流宗门出来的,或干脆是散修, 一个个法术低微,手段使出来也不甚精彩,权当给大伙儿消遣时间。 直到那焚香谷的吕方不知为何,竟也来了兴致,对着门下的李洵商量道: “李洵师侄,你不如也上去一趟,把咱焚香谷的手段,给许门长和在场的各位前辈演练演练?” 许是被说中了心坎,那李洵欣然点头。 “既然如此,弟子就上去一遭。” 说着那李洵纵身而起,如一只雄鹰般落在庭中。 连焚香谷的高徒也上了场打算表演。 这无疑吸引了场内宾客们几乎全部的眼球,大家都想看看这位名门弟子的手段。 然而,那李洵却不走寻常路。 他先是对着许知秋、普泓、还有水月各自拜了一拜。 然后又对场中朗声道: “一个人太过无趣,不如再请一人与我搭手,如此诸位前辈同道方才看得尽兴。” 这话一出,登时有人附和起哄。 “说的不错!俩人斗法才好看,光一个人在那比比划划有甚看头儿?” “不知这位李少侠想请哪位和你演武切磋?” 李洵洒然一笑, “李某不才,想请……” 说着,目光投向上方席位: “青云门小竹峰,陆雪琪师妹,不知可否赏光?” (本章完) 第132章 来嘛来嘛 第132章 来嘛来嘛 因这李洵的一句话, 陆雪琪就这么突然之间,被置于众人目光集火之地。 众人纷纷寻着李洵所指之处看去, 有不少人这才发现,原来在场还有位如此清冷绝色的女子。 青云门小竹峰首座,水月真人的徒弟,想必亦是惊才绝艳之辈。 李洵和她切磋,倒也合适。 …… 要说陆雪琪本人,是极为反感这种被突然拖下水的感觉的。 此刻,把清冷的眸光扫过那李洵,便似乎浮出一抹厌嫌。 那李洵浑然不觉,脸上挂着自以为潇洒得体的微笑,对着陆雪琪遥遥拱手,侃侃而谈: “回想起当初在死灵渊时,师妹的一身道法剑术,实在令愚兄钦佩不已,兄也早有和师妹切磋共舞之意,还请师妹不弃,与愚兄登台指教一二。” 如此诚恳阿谀的语气,任谁也看不出是挑衅或激将法。 在场宾客,也有人会心一笑,对那李洵的心思看破不说破。 所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你当这是切磋演武?实则人家是想唱一出凤求凰。 “雪琪。” “师父。” 陆雪琪收回厌嫌的目光,看向水月。 身为师父,水月自然读出了她眼中的情绪: “既然这样这位李洵指定了你,你也不妨与他演练一番。” 陆雪琪闻言,点了点头。 既然恩师发话,她自然无可推辞。 然而却不由自主的,朝许知秋看去。 许朝她淡然一笑,并未开口,声音却传音入密,在她耳畔作用: “随便揍他,反正有人给你撑腰。” “……” 闻言,陆雪琪再不耽搁,持剑起身。 遂只见双足一点,脚下自有云气汇集,载着她飘然而起,白影蹁跹,落入场中。 “好!” 潇洒手段,引得众人赞叹,不愧是水月真人的高足。 就这一手,俨然远远胜过一些二流门派的掌门了。 李洵脸上看起来稍微有些激动,以手中纯阳玉尺向她抱拳: “今日能与陆师妹切磋,真是三生有幸。” “李师兄请吧。” 陆雪琪的天琊也不出鞘,言语更是一如既往的简单干脆。 李洵见她竟如此轻慢,只觉得自己被小觑了。 “既然这样……” 脸色微微一沉,纯阳尺绽起火光。 许知秋乐得看热闹, 他清楚陆雪琪的天资,本来就快要突破上清境的门槛了。 再加上前些日子,所传她的那几样东西。 不得不说,这李洵属实没点逼数。 虽说摆了席面,但三一门的校场修的够大,倒也不用另腾地方。 许知秋起身,对二人道: “虽是切磋,但真动起手来难保失了轻重,给你们划个底线,别搞出人命就成。” “许前辈言重了,晚辈万万不敢。” 李洵说罢,仍不忘给陆雪琪提醒: “陆师妹,刀剑无眼,你可千万小心。” 此刻二人已拉开架势, 宾客中便有人笑出声来。 看那李洵的样子,倒像是生怕伤了人家姑娘似的。 随着许知秋摔杯为令, 下一刻,二人动起手来。 同时身形一闪,纯阳尺与连鞘的天琊,碰撞在一起。 火光、剑光从相触点迸发出来。 接着,火红和湛蓝的两色玄光,几乎盖过了天上的烈日,连二人的身影都一时被淹没。 虚空中掀起一连串的轰响。 很快,李洵面有得色。 焚香法被他使得气焰滔天,一时看着,竟似乎把陆雪琪的湛蓝剑光压制下去了。 “好!” 众宾客觉得精彩,拍手叫好。 “焚香谷的术法果然厉害,使出来更是声威浩大,威力十足!” “这位李洵师侄,将来定也不是池中之物。” 这时,隐隐似有几响雷声,从剑光中迸了出来。许知秋眼力高绝,一眼就瞧出了端倪。 “倒是能琢磨。” 微微一笑, “以雷御己身,这个路子,有发展啊……” 果然,随着湛蓝色剑光大盛,瞬间就盖过了火光。 接着,就见陆雪琪周身覆着雷霆,持天琊逼退了火幕。 在体内催动土木流注,与雷霆两相作用,速度便瞬间提升了数个台阶。 只见她在空中一连闪了九次方位,快的几乎肉眼不可见。 甩动天琊剑芒击出,虚空中泛起雷鸣。 嘶嘶嘶! 火幕竟被撕成碎片,李洵面色一变,忙稳定心神,掐诀颂咒。 顿时,纯阳尺大放光华,在上方凝出一柄数丈长的火刀,朝陆雪琪斩去。 然而,令他没想到,火刀竟被轻易击溃。 借此空当, 陆雪琪轻易突破了他的防守,一剑攻来,几乎就要触到他的面门。 “等……” 李洵手忙脚乱,偏头躲过。 可另一剑又朝他胸口扫来。 情急之下,李洵脚底拌蒜,再次狼狈闪过。 “请停手!” 攻势愈猛,眼看要招架不住,李洵慌了。 “陆师妹!” “哪个是你师妹?” 陆雪琪不管,眼中嫌恶之色依旧,这一剑当头劈下。 啪! 纯阳尺格挡不住脱手,接着被远远击飞了出去。 失了兵刃,李洵如何招架? 顷刻间右腿便中了三剑。 紧跟着胸口也中了一剑。 未出鞘的天琊虽然失了锋利,但威力依然不俗。 这三剑虽没伤他皮肉,实则却在暗中将他的腿骨震断作三截。 至于胸口那一剑,更是几乎把他五脏六腑都震移了位。 吃痛之余,李洵一个踉跄扑在地上。 宾客见之,大都失声。 “腿被打折了?” 陆雪琪却收剑而回,身形一闪,回到了水月身边。 众宾客一时失声, 皆被陆雪琪实力所惊。 “师兄!” 师妹燕虹赶紧上前,搀起李洵。 李洵脸色僵硬惨败,目光直直瞪着陆雪琪,似是羞愤难当。 一想也是。 方才劲儿劲儿的主动叫战,一转眼被人打得像死狗似的。 能不丢脸? “噗!” 终是喷出一口老血,昏死过去。 谁高谁低,一目了然。 李洵的面子栽了,焚香谷自然也跟着丢脸。 吕方脸色难看,先瞥了一眼那陆雪琪,对水月道: “不过是比武切磋,令高徒如此残忍做法,是何道理?” 话中明显问责之意, 水月可不是吃亏的主,柳眉一竖,正要反击。 许知秋身为东道主,先一步接过话来: “我有言在先,别搞出人命就成,怎么吕兄以为不妥?” “当然不妥。” “你怕是没尽兴吧?” 许知秋话头一转,变为主动: “要不这样,反正大家都想看热闹,不如就由你我给在场诸位演绎一番?” 吕方话音一窒,“这……不妥吧?” 他八年前就见识过许知秋的能耐,自是万分心虚,哪敢应下? “无妨,只出一招,伤不了和气。” “这、还是算了,毕竟不成体统。” “来嘛来嘛!” “啊不不不……” 【还有一章,也许过十二点】 (本章完) 第133章 鬼王送礼? 第133章 鬼王送礼? 在场的宾客们又开始悄悄议论——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 这吕方明显是草鸡了。 同时也觉得这位许门长,多少也有些咄咄逼人。 人家明显怂你,你还非得干他这是何必呢? 说到底,人家小竹峰的犊子,需要你来护么? 当然,窥一斑可见全豹。 从这件小事上,就能分析出日后三一门的态度,多半是要与青云交好而疏远焚香了。 且不谈宾客们的脑补揣测。 其实,按许知秋的心思——宗门开山,光有人情世故可不行,还得立威。 他也正想借这由头抖一抖威风。 可惜吕方防守严密,完全不给他机会。 无奈,许知秋也只能放弃,便不再逼迫他了。 酒席继续。 大家该吃吃该喝喝。 那吕方尴尬的坐了回去,不免生起闷气。 普泓和许知秋聊了起来: “如今三一门成立,正式入我正道序列,喜事一桩,近来有件事情,想必许门长也早就听闻了吧?” “不错。”许知秋点头,“流波山一事我确有耳闻,听闻贵寺与青云、焚香,以及各门同道都要派出好手前往?” 普泓点头。 “老衲也是为应正道人心,才对你提起这些。” 接下来,普泓问他是否也要随这大流,若他肯去,无疑可以壮大正道声威。 而普泓也承诺,以其天音寺方丈的号召力,保举许知秋作为此次行动的领导者之一。 许知秋听完,陷入了短暂的思索沉默。 他知道,普泓是一片好心,意在助他扬名。 也确实宗门刚立,积攒点人望总没坏处。 “大师厚谊,我去倒是可以,可是领导一事……” 见他答应了,普泓很是欣慰,便没让他再推辞。 干脆,趁着眼下人都在,便当场向众人宣告。 提出以他天音寺方丈的身份,保举许知秋作为此次流波山一行的领导者之一。 有普泓背书,纵然有人心里不服,也没谁敢不给面子。 于是奉承阿谀滚滚而来—— “既是普泓大师举荐,那必然是毋庸置疑。” “有许门长加入,我正道阵营又添一大战力!必将如虎添翼!” “不错,届时魔教小丑必然落荒而逃!” “我看不妥。” 说这话的正是吕方,此刻端着酒杯,摇头唏嘘: “要我说这许门长哪儿都好,就是这心肠么……太软了些。” 立刻有人问:“你这是何意?” 吕方念着方才受的气,便要给许知秋身上找点毛病,于是又扯起往事: “诸位道友可知八年前,那被许门长救下的鬼王宗妻女?” 便将那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又拎了出来。 巧的是,那件事他吕方和今日同样在场的普方,正是当事见证人。 因此描述起来,当然绘声绘色。 把许知秋因为救碧瑶母女,甚至同他们几个交手一事也全抖搂了出来。 “许门长,我说的这些话,您该不会不认吧?”许知秋点头,“你说的基本属实。” 这话一出,有些先前不知,或是一知半解的,便生出不少议论。 见他大方承认,吕方终于露出笑容。 “我知你许门长心善,可我焚香谷有消息得知,此次魔教的动向,正是鬼王宗挑起来的,万一您许门长到时候再来一次心软……恐怕让人担忧吧?” 吕方这话夹枪带棒,偏偏让众人不可忽视。 有那样的前科在,能不让人留个心眼儿么? 众人再看向许知秋的目光中,便多了几分猜疑。 普泓见之,微微叹了口气,正要开口为他解释。 却在这时, 几声大笑自山门外响起—— “哈哈哈,许兄弟!怎么开宗立派这么大的事儿,却不知会某一声?” 众人循声看去,只见一黑一白两个中年汉子,大踏步的闯入中庭。 无视满座的正道人士,这二人只对着许知秋拱手: “鬼王宗主万人往,携宗内青龙圣使,特来为许门长贺喜!” 许知秋默默看着他俩,眼中微微泛起几丝冷意。 “鬼王宗主!?” 在场中有人见过他俩,便得以确定身份。 顿时,场面喧哗了起来。 “大胆妖人,何其狂妄?根本没把我们放在眼里!” “敢在今日闯山,还想走么?” “许门长,只要您招呼一声,我们大伙儿这就帮您降了这两个妖人!” 见他们群情激奋,鬼王青龙相视一眼,只是嗤笑一声。 竟丝毫不惧。 鬼王转头对许知秋道: “许门长,我二人远道而来,莫非连口酒水都不给喝?这不是你三一门的待客之道吧?” “不巧,没备两位的酒水。” 许知秋搬了一架太师椅来到中庭。 一如前世恩师那般,坦然落座。 抬手一引: “两位此行意欲何为,不妨直说。” 他语气缓慢,但却好似压抑着什么。 眼前这两个魔头闯山的一幕,与记忆中的……何其相似? 鬼王无视四周宾客越来越明显的杀意。 虽说他们也是鬼王此行的目的,但却不是鬼王此行的目标。 鬼王的目标,在许知秋身上。 “当年,许兄弟你为救我妻女,不惜与这些正道伪君子为敌,如此高风亮节……我至今想起,仍是感激涕零。“ 他说着伸手入怀,取出一物, “是以,今日在你的大喜日子,兄弟我岂能不做出些表示?” 众人目光不由自主的聚在那上面, 那像是一株幼苗儿? 裹在朦胧的光团里,辨不清细节。 “此灵根乃我鬼王宗耗费多年心血培育所成,颇有神异,作为贵宗门传承的灵植,再适合不过。” “抱歉,我这人爱吃荤……” 许知秋不为所动: “我怕哪天不小心拿它喂了狗,白白糟蹋。” 与此同时,眼中荡漾起雷光。 诸天三十六雷神法意,在周身显化。 (本章完) 第134章 你可真是个崽种 第134章 你可真是个崽种 两个魔教妖人,竟敢擅闯今日这等正道汇集之所。 就算再怎么自视手段高强,也未免有些太不知死活了。 似是被刺激到了某根深埋的神经…… 许知秋的眼神,冷的反常。 三十六雷神法意环绕周身,将本就危险的气氛绷得骤紧。 “二位施主。” 在场辈分最高的普泓站了出来。 “今日乃是许门长宴请宾客,请的皆是我正道同仁,两位来此,怕不只是道贺那么简单吧?” 这话说的含蓄,鬼王也不装傻,拱手道: “大师您是得道高僧,自然慧眼精湛,可世上多的是糊涂蒙昧、猪狗不如之辈,便如眼下这些……” 鬼王说着,指向周围一众虎视眈眈的宾客,引起一阵叫骂。 “可这位许门长却不同,我与他虽水火对立,但对他的为人,还是极为欣赏的。” “嘿!” 许知秋冷笑一声,却不言语。 他知道这俩人干啥来了, 说白了,恶心人来了。 果然,他这话一出,有些见风就是雨的宾客,对许知秋投来审视怀疑的目光。 但毕竟也有人不吃这一套。 “还在这口舌招摇,大家动手!” 不少跃跃欲试的受到勾动,就要一拥而上。 可架势摆的唬人,一时……却没人开头。 鬼王瞥过四周,自然摸清了这帮乌合之众的底色。 嗤笑道: “不管如何,我二人今天好歹是来道贺的,怎么你等所谓正道……还要仗着人多,杀我们不成?” 说着,又转向许知秋: “许兄弟,还是说,这是你三一门的规矩?” 许知秋依旧不言语,只看着他表演。 心里则琢磨起他今天来恶心自己的动机。 “看看这是什么场合!凭你也配讲我们正道的规矩?” 却是焚香谷的吕方站了出来,对鬼王讥嘲: “你还以为是当年?想当年,你妻女尚有人救,可如今……”忽的瞄了一眼许知秋,“嘿嘿,怕是没那个好命了吧?” “不错!” 有人附和: “这里毕竟三一山门,大家得听许门长的……许门长!只要您第一个动手,我们大家就帮你一起毙了这两个魔头!” “是啊,许门长,动手吧!” “门长,别再犹豫了。” 且看他们叫得欢,可真正压茬儿的人物(普泓、水月),却始终不发一言,默默观察着。 当下处境,对于鬼王二人来说,可谓步步凶险。 但那鬼王却毫无惧色,他指向一人: “你姓名上吕下方,我说的可对?” 吕方一怔:“是又怎样?” 鬼王道:“你借着胞兄吕顺的好处,于焚香谷内苟且谋得一个不上不下的执事长老,在我看来,不过是酒囊饭袋一个。” “你!” “还有你,天音寺普方和尚!“ 鬼王转手指向上席从始至终沉默诵经的普方: “你这昔日心狠手辣的杀僧,如今怎么也愁眉苦脸的,莫非从良了?” “还有你们!” 鬼王转身从众人堆里,指出一个又一个人来,共十好几个。 竟都是八年前曾要杀了碧瑶母女的那些人。 被指出来的人自是吃惊非常,鬼王宗手眼通天,竟把他们的身家底细查了个明明白白。 “你们该庆幸,更该感谢,感谢他救了我妻我女。”鬼王说这话时指着许知秋, “否则,我妻女那时但凡有丝毫的伤损,非但你这些参与者一个活不了,连你们的妻女家眷,也将受到我鬼王宗永无休止的报复,鸡犬不留!”一番狂论,掷地有声,更是隐隐带着挑拨离间之嫌。 如此这番言语,惊得在场众人先是懵了几秒,然后—— “狂妄!” “真是反了天了!” “杀了他!大伙儿杀了他!” 喊杀叫骂声,快要将鬼王淹没。 许知秋此刻可算猜出了他的动机,便懒得再看他表演下去了。 于是, “今日你来闯山,看来,是准备豁出去点什么了。” 脚下一动, “哒。” 坚硬的汉白玉地砖化作一层齑粉,原地留下一个二指深的脚印。 三十六雷神法意应声向外扩展,作用四周。 只见三十六尊身高丈六的雷部众将,各举起刀枪慧剑,蓄势待发。 各将占据方位,俨然自成法界,将鬼王青龙包围其中。 气机鼓荡, 一连串压抑着的音爆声,却好似巨鼓撼天,夺日殛空。 震得在场中修为低下的,只觉得胸口憋闷欲吐,痛苦难当。 离得近的众宾客骇然倒退,心中震撼非常。 主人家要出手了! 想不到这位大盈真人看着年纪轻轻,手段竟如此高绝。 “好雷法!” 上首席位,水月乍一见到如此手段,心中不由得暗暗吃惊。 甚至忍不住拿自家的青云雷法与之作比。 鬼王青龙各自后退一步,不敢小觑。 “这一招八年前我见识过,不过你道行精进,想来威力更甚从前了吧?” 鬼王说着,掂了掂手里的东西,颇有惋惜: “这么说,我这精心准备的贺礼,是送不出去了?” 立刻有人叫骂: “呸!恬不知耻的东西,谁会要你这妖人的脏物?” “不错!今日就是你等死期!趁着还有口气儿,赶紧留遗言吧!” 面对他们的讥嘲,鬼王也不恼,反而笑道: “既是送礼么,主人家当然有权利拒绝,但这礼物毕竟珍惜,我却不得不当着众位正道善人的面,好好说说它的来历……” 鬼王说着,手掌上的朦胧光团散去,显露出那株灵植的细节。 那看起来就是一株小树苗的样子,高还不到二尺。 但奇怪的是,那碧绿的茎干上却生出异色的叶子。 叶子很密,有几十片之多。 红的晶莹剔透,像红宝石雕琢而成,煞是美丽。 最奇怪的是那树苗的根部,竟像是活的一般。 呈放射状的根茎,好似扎根进了虚空中的某处“胎盘”, 一跳一跳的,做出有节律的脉动。 隐隐……像在抽取着什么。 “此灵植名为——解忧草,顾名思义,服此叶一片,可治百种病,可增百年寿、可救将死之人,可去腐生肌。” 有人不屑:“嘿!这有甚稀奇?天下治病的灵药多了去了。” 鬼王摇头,不紧不慢的反驳: “单论此物自是没什么稀奇,但这根茎上所连着的干系,却是你们这些正道中人,万万不能忽视的。” 许知秋,好似猜到了什么。 便对他骂了一句: “你可,真是个崽种。” (本章完) 第135章 这仇不好隔夜 第135章 这仇不好隔夜 许知秋爆了粗口,鬼王微微一笑,不为所动。 接着给众人科普起手里的玩意儿—— “说起这忘忧草,并非先天自然所产之物,乃是结合术法催发出的异种。” “你们看这上面的叶子,每一片都需要事先选定一位二十岁以下,且未破身之人。” “将此物根茎栽入脊背皮肉之中,以精血喂养七日,如此方可结出一片针尖大小的叶芽儿。” “这之后取下,为使此叶壮大,此后十年,还需借助咒力,源源不断的抽取原宿主的生机,直至此叶彻底成熟……” 众人听完,先是静了一阵,然后,谩骂声滚滚而来。 “真是魔道掠夺!” “老实交代!到底祸害了多少无辜百姓!?” “那上面叶子七八十片,照他那么说,岂不是七八十条无辜性命?” 鬼王摇头: “非也,那些人至今可都还活着呢。” 有人反驳: “那你也该死!拿人喂药,你把那些无辜当人了么?” 鬼王笑着解释: “所谓盗亦有道,这些年来,我鬼王宗为成此物,只以财帛相诱,倒也从未掠人生采。” “呸!哪个信你?天道贵生,这世上谁会蠢到拿自己的命换那些区区银钱俗物?” “呵呵,你们一个个本事不大,自我定位倒是高高在上,蠢得令人敬佩。” 鬼王毫不留情的讥讽他们,接着反驳道: “这天下穷人如过江之鲫,大把肯用命换钱的人,每日让他们出点儿血,换取丰厚金银,赡养父母兄妹,他们可不求之不得?” 众人被驳得一愣,随即恼羞成怒。 “歪理!全是歪理!” 有人对许知秋怂恿: “许门长,快快杀了他!别再让他妖言惑众,污了仙门圣洁!” “对!” 众人纷纷附和。 可鬼王却摇头,接着道: “可问题是,既已结成咒法因果,那在这些叶片还未彻底成熟脱落之前,一旦叶片损毁,心血相连,那对应之人也必定暴毙而亡。” 此话一出,众人再次哗然。 大骂其用心歹毒之余,不免有人提出质疑: “糊弄谁呢?老夫活了百十年,从未听过这等荒唐怪诞之灵植。” “对,定是骗人的!他编出这么一个幌子,就是要让咱们投鼠忌器!” 鬼王呵呵一笑: “那你们就没想过……万一我说的是真的?” 这话又把众人问得噎住。 是啊,万一是真的呢? “反正这七八十人的命,就攥在诸公手上,当然……”鬼王转头看向许知秋,“也在许门长手上。” “……”许知秋陷入沉默。 但另有人抢着替他回答: “那也是你鬼王宗的业债,关我们什么事?” “不错!那些百姓冤死之后,也当找你这妖人算账,挨不到我们头上!” “对,我们仗义除魔,有什么错!?” 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 既是修真之士, 那么无论性命根本,心态、还是自我认知,都难免凌驾于凡夫俗子之上。 这是阶级立场,也是大部分修士的基因本能。 但毕竟,有人自问不是圣贤,自然就不能把别人当做刍狗来对待。 哪怕是素未蒙面,毫不相干。 哪怕是凡夫俗子,碌碌众生。 面对在场众人愈发强烈的叫嚣和怂恿,水月慢慢蹙起了眉头。 普泓叹息一声,双手合十,默念起了经文。 两位大人物都没表态,皆作壁上观。 或许在这件事上,二人有着相同的立场。 “看来,你不但是个崽种,而且是个给我出难题的崽种。” 许知秋一开口,众人皆止住了喧闹。 他在心中,暗暗叹了口气。人生在世,就是一个又一个抉择的过程。 此刻这些叫得欢的人,最是期望自己变成他们喜欢的样子。 而这万人往更艹蛋,自以为对他了解几分,就以此来将他的军。 倒颇有些“李云龙腰缠炸药包,赴三五八团鸿门宴”的混不吝味道。 只是用这等下作手段,实在难算是英雄好汉。 鬼王直直的看着他,甚至不放过他脸上的每一丝细微变化。 他何尝不清楚,此时此刻自家的生死,就掌握在许知秋的手上。 按理说魔教的一宗之主,不该是脑子有坑的人。 却又何必上赶着过来找死,非要把卵蛋交给别人攥着,让别人决定自己的生死呢? 只能说,鬼王有当赌徒的魄力。 他很清楚通过这种方式,能给他带来某种收益。 或者说,达成某种目的。 而现在,他在等着许知秋的表态。 “如何,许门长,可想清楚了?” “滚吧。” 许知秋终是朝他挥了挥手,但又补了一句: “走前把东西留下,我不去追你。” 此话一出,顿时又掀起一片惊诧质疑—— “许门长,成大事者,怎可这般妇人之仁啊?” “是啊许门长,机不可失,不然放虎归山,追悔莫及啊!” “许门长,你什么意思?难道你真的……” 没有理会他们,许知秋指尖一抬,撤去了三十六雷神法意。 鬼王青龙对视一眼,会心一笑。 “许门长一言,我自然信得过。” 二人步步后退,很快退至山门处,伸手一抛,把那灵植朝许知秋扔了过来。 许知秋伸手接住,默默收入怀中。 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鬼王和青龙二人,便化作遁光消失在天际。 中庭之内,只剩许知秋一人,独自面对众人猜忌的眼神。 “告、告辞……” 有人打了招呼,匆匆离去。 “家、家中熬汤,不便久留……” 很快,又有几人跟着离席告退了。 随大流的人越来越多,很快,整个演武校场走了近乎四分之三。 许知秋一个都没有挽留,不失礼数的送他们离去。 看着他送着客人,水月心中多少明白了些许。 “原来,是这样啊。” 她回想起八年前,小竹峰上许知秋留下的那句话—— ——世人见我,非我,我,问心无愧。 “现在看来,倒也不是虚言。” 客人走了八成,还剩下的就基本都是和许知秋关系好的了。 比如刘老道,周一仙、范曾央、飞飞、顾家娘子等人…… 当然,其中包括天音寺普泓,以及青云门水月在内。 “妈了个巴子。” 一不留神,许知秋又爆出一句粗口,忽的察觉失言,赶紧给了自己嘴巴一下。 好好的热闹日子,结果这么被人恶心了一回,谁能舒坦? 许知秋自认不是个吃哑巴亏的人, 这鬼王胆子够大,也能算计。 他琢磨着,报这仇不好隔夜, 但眼下毕竟不便,等安排完了今天剩下的几桌客人,不妨就出趟远门儿,把场子找回来。 于是转头,对剩下的友人绷起笑脸儿。 “咱接着奏乐,接着舞。” (本章完) 第136章 打上门去 第136章 打上门去 青云西南三千里处,狐岐山脉中上段区域,乃是鬼王宗的总坛所在。 或许这一宗的人都是属耗子的。 不爱住正经房子,却不惜耗费人力,把山体掏空。 并在其中构建了错综复杂的通道网络,以及藏兵、练功、演武、或供人起居的石室。 把好好的一座大山,愣是掏成了蜂窝煤。 漆黑的甬道深处,连通着整座山体的核心部位。 竟是一方血池,宽四百丈,正中四根石柱,以铁索勾连。 四根石柱正中,架着一方四足双耳的青铜古鼎。 大约五丈高下,鼎身镌刻着密密麻麻辨不清的古老铭文,隐约构成一个恶魔脸谱的纹样。 鬼王和一个黑袍罩面的黑衣人正在交谈。 忽闻脚步,转头一看,青龙幽姬相伴而来。 “流波山上的事,都布置了?”鬼王问。 幽姬点头。 “碧瑶七日前已领着先头人马过去了,估计这会儿也到了,应该正在预埋阵法根基吧。” 幽姬说着,又提起一桩: “今早,万毒门的百毒子遣人来信催促,他希望宗主尽快动身,这样他的压力会小一些。” 鬼王闻言呵呵一笑: “那侏儒傻的可爱,被人卖了,数钱还这么积极。” 鬼王想了想,让幽姬开始记录: “你替我手书一封,让那信使带回去。就说我鬼王宗不日也将启程,并且此次完全配合万毒门教友的行动,还望贵兄不吝人手,多多派出门内精英,务求此次全歼那些正道子弟。” 幽姬很快将他的话书写完毕,随后唤来一个下属,把信交给他带了下去。 “鬼先生,这……可是成了?” 青龙指着血池正中的青铜巨鼎,此刻,那鼎身上的铭文像是吸满了血池中的血水,正散发出阵阵红光。 连那隐约的恶魔脸谱,也更加鲜艳欲滴了。 被称为鬼先生的,正是刚和鬼王交谈的那个黑袍人。 沙哑的声音从黑袍下传出: “经过这些年的血池蕴养,伏龙鼎神威逐步解放,如今,已经达到可以封印四灵的程度了。” 青龙闻言,目光扫过下方的血池,面露几分唏嘘: “代价不小啊。” “此番惊蛰之期将至,可若要引动夔牛出世,还需借助相当规模的刀兵杀戮之气,此次大战,正好为我等所用。” 鬼王眼中闪过谋算的光芒,接着道: “且让百毒子替咱们顶在前头,由他和那群正道夯人厮杀去吧,我们稳坐钓鱼台,静等收获就是。” “看宗主这般闲庭信步的气度,想必是胜券在握了吧。”幽姬问。 “自然。”鬼王微笑点头,显得成竹在胸, “唯一让我拿不准的变数也已经被我排除了,这样此次流波山一行,才算万无一失。” 幽姬瞥了他一眼,语焉不详: “可你却把忘忧草留下了。” “天行有常,想得到什么,总得先失去点什么。” “可那毕竟是……” “无所谓了啊。” 鬼王揉了揉太阳穴,语调多出几分涩然: “本是要以那灵植为小痴续命的,可惜,还未及成熟……小痴已薨。” 幽姬沉默几秒,正欲再说,青龙轻拍了拍她的胳膊, “三妹,事已至此,你又何必再去勾动宗主的伤心情怀啊?” 幽姬认真反驳: “不是我勾动,我只是不明白,宗主何必要如此犯险?” “因为值得。”鬼王冷笑: “那群正道人的嘴脸我再清楚不过了,经我们这么一闹,且不说那些人势必会对他心生猜忌,甚至排挤他。单说流波山……他如今好歹也是一门之长,但凡知味儿些就不会再去了。如此一来,我才算高枕无忧。” “可还是太危险了,此事现在想想还让我后怕!您想过没有,万一当时那些正道人士铁了心要留下你二人,那……” 对此,鬼王淡然一笑,摆了摆手: “我固然不信那些正道人士,但我信他。” “可万一您赌错了呢,万一……他选了另一种方式呢?” “那说明……” 鬼王反而露出憧憬的笑容, “他和我们一样了。” 幽姬被他说的一时沉默,一旁青龙劝道: “三妹你也不必恼,宗主为成大业,早已做好了一切决心,不管最终的结果如何,此乃身为霸者的天命。” 幽姬面露追忆,忽的叹了一声: “我知道,你们男儿,从来都是凭一腔热血过活,就连生死大事,都反而不值一提了。” 鬼王和青龙闻言相觑,同时失笑,后者道: “三妹,你这话可有些不成熟,像个孩子。” 幽姬干脆不说话了。 然后,万人往以宗主身份,对二人下达训令: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诸位务必打起精神,那流波山之夔牛,乃四灵血阵中必要一环,绝不容半点有失!只待日后此阵一成,我鬼王宗横扫八荒之日,将指日可待!” 一股霸者气度,油然而生。 “是!” ………… 轰隆! 忽的这时,山洞巨震, 洞顶上方的碎石簇簇而落,掉进血池中砸起层层浪。 四人面色同是一变。 “怎么回事?” 鬼王刚要叫人, 忽的有下属前来禀报: “启禀宗主,外面有一贼人正在攻打山门!” 鬼王闻言眉头一蹙, 堂堂鬼王宗总坛,有人敢强闯?哪个贼人如此猖狂? “那是个什么人?” “乃是一白……” 那下属正要描述,忽的这时山体又是一震,接着又是一名弟子赶来禀报: “报宗主,那贼人打塌了外窟的通道,现已突破双圣洞,进入内窟了。” “这么快?” 鬼王青龙对视一眼,都有些惊讶。 当即就要动身前去查看。 可还没等走出两步, “报——” 一个满脸是血的弟子踉跄着跑进洞中: “启禀宗主,那贼人打塌了兵刃府库,又火烧了灵药府库,附近的弟子们根本拦不住,损失惨重呐!” 众人看向鬼王,鬼王则是沉默了。 他眼中飞快思索,“八成是……” 话还没说完,又有浑身是血的弟子跑来禀报: “宗主!那贼人现往这边来了,他……他还说专门找您还礼来了!” 鬼王青龙对视一眼, “这就过来了!?” (本章完) 第137章 我要你两条腿 第137章 我要你两条腿 “快!快叫人!” “誓死捍卫宗坛!” “拦住他!” 由于鬼王宗总坛内部的构造太过复杂,建筑空间太多。 以致于人力分布的太散,一旦有事,人员聚集起来也得费一番功夫。 此刻听闻变动,有个贼人如一柄钢刀切入奶油,以势如破竹之姿态,向着总坛底层步步推进,他们也跟着陆续汇集过来。 轰! 随着一声碎石爆溅,又一面石壁被轰开。 “哟呵,祠堂么这是?” 许知秋调侃。 眼前这间石室甚是宽敞,足有小半个足球场大。 设有两尊高达三丈的雕像,形象为一男一女,男的三头八臂,手持巨斧,五官狰狞。 女的则是悲天悯人,一副观音菩萨形象, “相传魔教中信奉两位创世之神,一为天煞明王,一为幽冥圣母……” 许知秋背着手,像公园散步的老大爷,端详着两尊石像。 丝毫不理会身后——那些聚成一堆,各自手持兵刃比比划划,却偏偏不敢上前一步的“鹌鹑”们。 “倒跟盘古女娲的传说挺像的,莫非是本地传统?不管是啥神,这厢有理了。” 双手合十拜了拜,许知秋又背起双手,静待来人。 哒哒哒! 果在这时,一阵脚步声急促而来。 从石室另一端的洞口处,奔出来一行人。 许知秋一瞅,乐了: “半日不见,别来无恙啊。” 面前为首的自然是鬼王和青龙,身旁还有幽姬和一个黑袍罩面之人。 “……” 鬼王脸色阴沉,打量着许知秋,不发一言。 “宗主!宗主来了!” 后方陆续有大量的鬼王宗弟子聚集过来,很快把宽敞的石室堵了个水泄不通。 人一多,胆气便壮足了。 先前那群抖成鹌鹑的,此刻又有些支棱起来了。 不少人探出出法宝兵刃,打算来一波背后合击。 然而,许知秋甚至都没回头,只是挥了挥手。 噼啪! 幽暗的石室中,只见雷光闪了闪,炸了几响。 “哇啊!” 立刻就有一大片人惨叫着跌飞出去,浑身焦糊,眼看不活了。 鬼王见状,眼中杀意一闪,但很快压住。 “许门长,过分了吧?” “是这样。” 许知秋指着后头, “我刚才问了个管事儿的,听说你们最近好像在忙着抓……那叫什么牛来着?哦,夔牛。” “怎么,你鬼王宗扔了砍人的业务,打算搞牤牛养殖了?” 鬼王不为所动: “我在问你,何故闯我鬼王宗总坛,杀我弟子。” 许知秋不拿好眼神儿觑他: “刚在我那儿还一口一个许兄弟的,如今怎么,一转眼就臭了?” “你扔下一株破苗儿当贺礼,虽说礼轻情意重,我也不能挑你什么。只是这份深情厚谊总叫我思之不安,所以特意上门致谢的。” “ 哼!致谢……” 鬼王打了个手势,青龙幽姬二人立刻分散开来, 各领一波弟子,把许知秋夹在中间。 “许门长,你误会了一件事,我忌惮的,是和那些正道在一起时的你,可不是现在单枪匹马闯我老巢的你。” 鬼王说着,手中祭起一方通体泛红的小鼎,看样式,正是先前血池中的那尊巨鼎。 此刻在他掌中滴溜溜的作自旋运动,并洒下缕缕如血的红光。 “此时此地,只要我想,还是可以杀你的。” 眼下正是天赐良机! 话音落,鬼王赫然动手! “伏龙鼎·镇!” 鼎上铭文绽起红芒,鼎身骤然几十倍的增长起来。 随着鬼王法力搬运, 转眼间五丈高的青铜古鼎已经落到许知秋头顶, 澎湃的重压作用虚空,洒下重重光幕,更是碾压出一连串的音爆声。那巍峨古鼎,便如山岳般朝他横压下来。 对此, 许知秋却只是简简单单,伸手抵住。 左手托住那鼎一足,那鼎便再不能落下半分。 鬼王面色僵住。 “伏龙鼎?” 那黑袍照面之人,以及幽姬青龙,都不由得发出惊诧的声音。 许知秋手托此鼎,一脸的轻描淡写: “鼎者,国之重器,相传上古禹王铸造九鼎,用以镇压九州万方,威能所至,无所不服。” “你这尊鼎显然也在上古神器之列,威能万般。可惜……” 许知秋的胸口向外透出蒙蒙清光。 清光穿透血肉,映出一个跳动的心脏轮廓。 若细细观之,在那轮廓中央,隐约可见坐落着一团“四盘交叠,中轴调转”的球形奇门格局。 “……我以身为器,自成一国。你镇不住我。” 说罢,发丝转而雪白,俨然动用了逆生三重。 然后,把那鼎朝着上方洞顶,发力一推。 千吨重鼎,被他单臂抛出。 “什么!” 鬼王瞠目,下一刻,只听闻地动山摇的隆隆声。 巨鼎击穿洞顶, 整座石室垮塌下来。 画面一转, 尘烟把石室染得一片朦胧,遍地都是堪比人高的碎石。 混着石灰的血浆和碎肉,羁縻了一地。 另有半截身子的人哀嚎着叫个不休,皆是被落石砸中的倒霉蛋。 伏龙鼎已经被鬼王收回手中,青龙朱雀,以及的黑袍人各分四方,将许知秋围在中间。 由于石室彻底垮塌,连带着上方和四周的墙壁也尽数被打通,空间一时反倒开阔起来。 过不多时,鬼王宗弟子乌泱泱聚了一片。 “我姑且承认你许门长的手段高明,我自愧不如。” 鬼王瞥了四周一眼,露出胜券在握的笑容。 “可此刻我鬼王宗坛有弟子近千人,你以为真要厮杀起来,自己会有活路么?” 对此,许知秋只是冷笑。 逆生全功率运转,滚滚升腾的白色炁焰,如海啸般从他周身向外辐射。 掀起的磅礴气机,令人无论如何也不敢小觑。 “诚然,许某一人,无力对抗鬼王全宗,但在万军从中摧敌首脑,摘下几颗大好头颅,还是有相当把握。” 鬼王面露青筋, “我不信,你当真想跟我们鱼死网破不成!?” “这可是跟你学的,再说我一人换你们四个,这买卖怎么看都是赚呐。” “你!” 鬼王咬牙沉默,脸上慢慢失去了表情。 双方陷入了对峙,数着各自的呼吸声。 直到片刻后,到底是鬼王泄了口气。 此时此刻,面对许知秋这个“光棍儿”,他不得不妥协。 “许门长,说到底你在我这损失的,不过是些许面皮意气,你此番来究竟想要讨回什么,不妨直说。” 见他认怂了,许知秋也就开门见山了。 “你上门恶心我,就是为了把我三一门搞臭,好让我不去参与那流波山之事吧?” “……” 鬼王没有否认。 许知秋点了点头,接着道: “你要那夔牛究竟有什么盘算我不晓得,但总归是我看不过去的。既是这样,那我也给你划条道儿,走么?“ “什么道?”鬼王冷冷凝视着他。 “坐轮椅的道儿。” 许知秋指着他的下半身。 “我要你的,两条腿。” (本章完) 第138章 雪琪来访,兴师问罪 第138章 雪琪来访,兴师问罪 等许知秋回到亢龙峰的时候,毋重光正眼巴巴的门口坐着。 “师父,您可算回来了!” 毋重光迎了上来,露出笑脸儿: “还以为您出事儿了呢。” 许知秋从兜里掏出两块奶白色的,像小馒头一样的东西给他,又递给他一串钥匙。 “你把这个放到库房里,和那几件宝贝搁到一起。” 所谓那几件宝贝,包括但不限于紫芒刃、业火重剑、乾坤轮回盘、从死灵渊中带出来的那串金铃,以及鬼王送的那株灵植。 除此之外,还有许知秋这八年来踅摸到的一些灵药灵草,以及一些品质还算过得去的法宝法器捂得…… “师父,这是什么?” 毋重光掂量着手里的东西,看着像小馒头,可摸着硬硬的,却像骨头。 “这俩是鬼王的波灵盖儿。” “啊?” “就是髌骨。” “神马!?”毋重光瞠目。 许知秋也没跟徒弟多讲,简单刨了两句。 回想起当时,包括青龙那帮人歇斯底里的样子,嘿嘿,那叫一个苦大仇深。 不过那鬼王也真是能屈能伸,这两块骨还真就是他自己挖的。 从今以后,估计就算不坐轮椅也得拄双拐了。 如此一来,流波山铁定去不成了。 那夔牛也坐蜡了。 许知秋很满意。 “放仔细点儿,可别让虫蛀了噢。” “知道了。” 毋重光有些嫌弃的捧着骨头,可刚走出两步又回头,有些踟躇: “师父,那流波山……咱还去么?” 许知秋想说不去,可一看毋重光似乎有些殷切的样子,他想了想,便改了口: “啊,我就不去了,你想去的话,代为师跑一趟吧。” 毋重光脸上一喜,重重点头: “嗯!” 这小子颠颠儿的去了。 许知秋看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 来到讲经室,许点起一根老香,坐在蒲团上。 借着檀香静心,慢慢捋起往后的事儿—— 首先,宗门开山的事儿忙完了,流波山他也不去了。 接下来终于有时间去研究那《三尸演形篇》,以及,还有那一篇从滴血洞里誊抄出来的经文。 说起那死灵渊誊抄出来的经文,让许知秋颇感意外之喜。 本以为炼血堂的魔教功法,定是离经叛道邪书异本,却不料许知秋简单一研究,发现里面全是微言大义,颇有内涵。 正经有点门道儿,就是不知什么来头,想着等周一仙爷俩过段时间云游归来,不妨让他给瞅一瞅。 另外, 下个月顾娘子家的两个孩子就送到下院了,还有几个关系户家的娃娃也要一并送来,到时候得着手定下个考核的章程。 那时人手又不够了,估计还得雇人…… “唉……” 许知秋倏而叹息,开了宗门就好比开了饭店,大大小小都是事儿。 尤其现在人手还这么少。 “头三脚难踢啊!” 揉了揉发紧的太阳穴,手往怀里一掏,摸出一张黑纸。 不经意瞄了一眼,却发现上面有字儿。 “咦?这丫头……” 这阴纸乃丹青神涂之物,正是和陆雪琪那张阳纸配套的,为二者传递消息所用。 而从纸张上显化墨迹的干湿程度来看,显然有些时候了。 “好吃?” 就这两个字,让许知秋一时有些发懵挠头。 细想了想,捋了捋,忽的露出恍若大悟的笑容。 哦~! 看来是席面上的荔枝糕尝到嘴儿里了。当时只不过心血来潮,搞得小插曲,想不到还收到正反馈了。 眼下,这算是为数不多让他轻松舒坦些的事儿了。 嘴角不禁露出一丝宠溺的微笑, 嘴里嘀咕着: “既然爱吃,回头多给她做点……” “门长。” 经室外有人招呼。 “欸,大姐。” “有人来找您。”渠娘说。 “谁呀?” “您认识,一位姓陆的姑娘,现在前院等您呢。” “嗯?” 许知秋从蒲团上坐起。 巧了么不是? 当他再看到陆雪琪的时候,那一袭白衣俏立庭中,背负天琊,脸色却有些沉闷。 许知秋奇怪。 “怎么上我这儿还绷着个脸?” “我有些话……”陆雪琪挽着耳边的发丝,“一直,想问你来着。” “那问呗。” “……” 她看着有些闷葫芦,明明有话说,一时却也不知如何开头。 许知秋便领着她宗门内漫步,二人自前院过中庭,向左步入小径,来到一处水潭边上。 水潭连着水路直往山下,此刻是午后,河水正是向下顺流的。 潭中设有一处小亭,许领着她进去坐坐。 “什么话跟我还说不出口?” 被他主动问起,陆雪琪才不得不开口: “你,和那位鬼王宗的小姐,究竟……” 眼中似有光芒闪烁,似是紧张,又似矜持着什么东西。 “你是说那个叫碧瑶的?” “嗯。” 许知秋双手抱胸,整了整坐姿,只觉得有些好笑: “我说你大老远过来,就是问我这个?” 陆雪琪却一脸认真, “我想知道。” “诶……” 许知秋无奈,便将八年前那桩往事,与她说了起来。 对于她,许知秋自然不会隐瞒,一桩桩细节,都跟她讲了。 陆雪琪表面上静静听着,直到听完,袖中攥紧的手慢慢松开。 “原来,是这样。” 少女的胸口轻轻起伏,似是长出了口气。 “你是不是也和他们一样,认为我做错了?” 这个“他们”所指向的自然就是那些指责他的正道修士们。 “不!”陆雪琪反驳的很快,后半句却降调了,“我只是……替你担心。” “担心什么?” 许知秋斜眼觑她,嘴角藏着笑: “担心我被那鬼王宗丫头的美人计招了安?”说着他煞有介事的点了点头,“嗯……该说不说,那丫头长得还真不错,就是小了点……” “你!” 陆雪琪一时气结,双颊泛起羞恼的粉红,嗔道:“堂堂的大盈真人……不正经!” 她平日一派清冷,除了和小竹峰上的师父和师姐,对外人向来都是不假辞色。 几乎冷得像个冰坨子。 可此刻面对许知秋,却好似又变回了八年前的那个知冷知热的小丫头。 如此小女儿娇嗔的姿态,出现在她清冷如霜的玉容上。 自是别有一番可爱。 许知秋看的哈哈大笑,也不再逗她了。 揉了揉脑门,道: “我懂你的意思,毕竟这么些年了,这件破事却像是没完了似的,每次一提起来,总能给我带来麻烦。” (本章完) 第139章 那我以后可要常来啦 第139章 那我以后……可要常来啦 “其实人生在世,哪能事事都被人认可呢?” 许知秋朝她招手,让她从对面坐到自己旁边。 陆雪琪乖乖听话,像个“坐在高高的谷堆上面,听妈妈讲过去事情”的孩子。 难得两个人有机会在一起聊天儿,许知秋的话匣子和书袋子一打开也就停不下来了—— “这个人呐,若是只论立场,不论是非,那恶果总有一天会反噬到自己头上。” “以为占住了强大的立场就能无坚不摧?实际上,世俗的公理远高于正邪之间的信仰对立,乃是人类社会熵增最小的公共契约。” “这一点,我等正道中人更应该遵守才是,也正因如此,我才救的她们。” “熵增是什么?”陆雪琪不理解这个名词。 “事物从有序走向混乱无序的过程……这个过程不可逆,只能尽力延缓,或者等待开启下一个轮回。正如这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 “这就像人和人的关系那样,今天好,明天保不齐就臭了。宗门也是这样,今天是同道盟友,后天保不齐就有一方被打成反派。” “所以这人呐,越清醒就越沉默,越沉默就越孤立。宗门也是这样,有时候真的不必太过在乎圈子。” 陆雪琪歪着头静静听着,她冰雪聪明,甚至能听出几分弦外之音。 “你指的是?” “跟你说这些,是想提前给你吃个定心丸儿,未来或许有一天,我三一门和你青云门闹掰了,可那也不影响你我之间独立的关系。” “……” 陆雪琪眼睛微微睁大,似在向他求证。 许知秋掀起衣衫,露出腰间系着的荷包在她面前抖了抖, “你忘啦,咱俩是亲人么。” 陆雪琪慢慢低下头,忽而露出一抹娇憨的笑意。 一字一顿的道: “我……很……欢……喜……” 这一笑,便如同百在亭中绽放。 连那潭水中被些许微风吹起的褶皱,似也在惊叹着她的美丽。 就连许知秋也看得一时失了神, “丫头啊。”他倏而感叹。 “嗯?” “女大十八变呐。” 陆雪琪闻言,却慢慢把笑容一收,小声嘀咕: “我不是小丫头了。” “呦呦呦——” 许知秋不是好眼神觑她, “你还不乐意了……那叫你什么?难不成叫‘那个谁’?” 陆雪琪微微扁起粉唇,闷闷不乐。 许知秋看她整这一出甚是可爱,忍不住逗她: “那要不叫你雪儿?” “……” 陆偏过头去,显然不买账。 “琪儿?” “娘和师父,才这么叫我……” “那要不……”许知秋试探着叫了一声: “雪琪?” “……” 陆雪琪终于转过头看他, 那小眼神儿勾的,看起来勉为其难的点了点头。 “……” 许知秋心说这丫头跟谁学的口是心非+撒娇卖萌? 水月和她那帮师姐就这么教的她? 把孩子都教坏了么! 于是,板着个脸站起身。 陆雪琪见他突然变了样子,心中不解,也跟着站了起来。 “八年来也没好好管过你,今天正好闲着,走!” 说完拉着她就往演武场走。 “干什么?” “揍……啊呸,考较考较你。” ………… 青云山,通天峰。 “送客!” 以往幽静肃穆的大殿中,忽的传出一声明显带着几分怒气的声音。 接着,就见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出了玉清殿。 后面一个年轻人陪着笑,一直叫着前面一脸怒气的中年人: “吕方师叔,吕方师叔,请听我一言,家师不是那个意思!您别误会!” 中年人猛一拂袖: “哼!萧师侄,我看已经很明白了吧?” 那中年人一身火红衣袍,若许知秋在此,定能认他出来。“是,我吕方不过是焚香谷的一个不足轻重的角色,人微言轻,区区这张薄脸被踹上一脚倒没什么。” 他指向殿内,故意把声调彪的老高: “可贵派道玄掌教如此这般,可是不把我焚香谷主放在眼里么?” 那“萧师侄”,凭一套熟练口舌继续安抚,但说来说去不过是些客套缝补的废话。 没啥实际意义。 “烦请替我带话给贵掌教……” 吕方作着冷笑: “八年前的事,若非贵派提供的情报,我焚香谷也没那么快把事儿办成。不管愿不愿意,现如今咱们两派的名声已经拴在一根绳上了,请道玄掌教务必把鄙派谷主的话,再考虑考虑。” 萧逸才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鄙夷和厌恶,却是点头道: “师叔的话,我会向家师传达的。” “哼。”吕方拂袖而去。 待目送走了吕方,萧逸才转身进殿, 却见恩师道玄真人正对着殿中的三清圣像,闭目叹息。 “师父。” “逸才啊。” “师父请吩咐!” 道玄的声音有些疲倦:“明日在这玉清殿里再添几处烛台,照的清亮些……” “是!” “……省得我看不清。” ………… 演武场中一番较量,让陆雪琪明白了这亢龙峰为何这么高。 简单过了百十招,她却像是剧烈运动了一整天似的,浑身都要被香汗沁透。 “你要是会了逆生啊,就不用天天洗澡了。” 许知秋站着说话不腰疼,惹得陆雪琪用眼睛扎他。 “既是打定了主意要走以身御雷的路子,那么对于肉身锤炼便是重中之重。” 许知秋贴心的为她制定起修行计划。 陆雪琪则像个乖学生,竖起耳朵倾听。 “论起强化肉身之法,我三一门的逆生堪称举世独步,当年之所以不传你,一来是因为你的性格不合适,若强练逆生,破二重时会有极大的风险。” “二来么,我那时也不懂青云门到底让不让带艺投师。” “可如今你已入了青云,我再传你就没啥问题了。” 陆雪琪不解:“不是说我不适合么?” “我想好了,只传你一层。” 许知秋露出胸有成竹的微笑, “有了第一重的逆生,再加上之前传你的全真丹法、土木流注,以这三者共同作用,你再想引雷我就不担心了。” 陆雪琪俏脸微红,点了点头。 对于许知秋要给她的东西,她从来没想过推辞什么。 或许这就是“不拿他当外人”吧? “诶对了,此次流波山一事,你去么?” 陆雪琪点头,“明日启程,据说门内各脉都有人去。” “正好重光也去,到时候我让他跟着你们大部队一起,也算个照应。” 忽的许知秋想起一件事儿,一拍脑门。 “你明天走……那我赶紧再给你做点荔枝糕,好给你路上吃。” “现在做?”陆雪琪四下瞅了瞅,“来得及么?” “嘿嘿!” 许知秋心说这你可难不倒我,便领着她穿过中庭,来到掌门起居的院内。 院内有一棵枝繁叶茂,结满了红彤彤果实的荔枝树。 “现成的荔枝,眼熟么?” 陆雪琪仔细辨认了一番,迟疑着摇了摇头。 “不认识?这是从你家老宅挖过来的。” 此话一出,陆雪琪怔住了。 她慢慢走上前去,抚摸着那粗糙的树干。 往昔回忆,止不住的浮上心头。 “知道你爱吃这个,实不相瞒,我最近也爱吃了呢。” “是么。” 少女的万般羞怯,万种柔情,此刻都化作盈盈笑意,媚人眼波。 她看向许知秋,俏皮的勾起粉唇, “那我以后……可要常来啦。” “想吃你就来么!” 许知秋对着那树上老大片的荔枝,指指点点, “这么大一棵树,随便让你造,到时候眼珠子都给你撑冒喽!” (本章完) 第140章 三一门招聘广告三尸具现化 第140章 三一门招聘广告+三尸具现化 次日一早,许知秋把毋重光送出了山门,临行与他嘱咐了几句。 “你此次出行不比上次,流波山此去人多,正道中也难免鱼龙混杂,尤其对我三一……” 说到这,许知秋面露几分惭愧, “也算是师父的锅吧,总之你到了那边,谁可信,谁不可信,好好斟酌。” “知道了师父。” “嗯,路上小心。” 毋重光如今过了二重,许知秋对他的个人安全,倒也放心了。 目送徒儿远去, 许转头进门,正好碰见渠娘迎面走来,递上一张纸儿。 “门长,招人的告示拟好了,您过目。” 为了建成更合适的宗门上下院体系,许知秋还在摸索。 他有心照搬前世的模式,但又恐“水土不服”。 然眼下三一人手又不够,只能一步步来。 如今下院建成空置,过些日子陆续会有孩子送来,粗略估计,仅第一批就二十多个。 届时人吃人住的,一大堆事儿。 许知秋于是决定先在左近的城镇招个员工顶一阵儿,毕竟上山下山七八千米,一天跑个几十趟着实不太方便。 “哦,我看看。” 他接过仔细过了遍眼,便开始撮牙子了。 看许知秋好像很不满意的样子,渠娘问: “门长,哪里不妥么?” “哪哪都不妥,你看……” 许知秋一条条指给她看: “工作时长每天四个时辰哪够啊?起码得八个时辰,还得能接受加班。” “另外咱这都供吃住了,你这把工钱定到一个月十二两七钱太高了吧?对半砍喽!还有月休四天?半天!” 渠娘迟疑:“这、有点苛刻了吧?” “谁不干有的是人干!” 许知秋语气强硬,接着给她指正: “另外这技能要求你这也没写明白啊?光会做饭有啥用?” 一根根掰起手指头: “看大门、哄孩子、半夜查房、保洁、都得干。另外还得要求脾气好,品貌端正,身体健康不请假,吃苦耐劳,不发牢骚,三观正常,没有对儿童的不良癖好等等……” 渠娘都听傻了。 樱桃小口长得大大的: “您、您这是正经招人么?” 把这要贴到街上去,不得让人泼大粪呐? 许知秋不是好眼神觑她: “你笨呐!你把那名头巧立一下子,比如说,把这全职保姆,改成【仙童培训基地教官】或者【三一门下院编外执事】,地位尊崇,听着还体面。” 渠娘口干舌燥,对于他这番操作,一时难以平复心情。 忽的低头,“刺啦”一声,把自己裙子扯下来一条。 许知秋不解, “你这是干啥?” 渠娘: “贴告示的时候好把脸蒙上,不然不敢去。” “……” 接着渠娘便按照他的指示,重新起稿去了,刚走出没两步,许知秋又嘱咐道: “记着联络人别写我名,就写你自己吧。“ “为什么?”渠娘不解。 “我怕挨揍。” “……” 渠娘没有说话,原地顿了一下后便进书房了。 临拐角的时候,嘴里忍不住骂了一句: “缺德!” 又走出两步,一跺脚,又啐了一句: “奸商。”………… 夜半子时, 掌门起居室内。 青烟淡淡,诵念声近乎轻不可闻—— “为使三尸演形,当守庚申之日,寻一静室,焚香一柱,诵念昊天玄穹高上帝尊号,内叩三关,意驻丹田,则三尸毕现……” 依照着内景中石碑的指引,许知秋开始将那《三尸演形篇》付诸实践。 当他依照说明,默念了几句天帝名号之后,以神念叩动三关,不出片刻—— 头顶泥丸宫,胸口膻中穴,下腹丹田处陆续升起一团黑烟。 那黑烟浓稠,宛如沥青,分别在头顶,胸前,双脚处氤氲升腾。 许知秋接着诵念心决: “上尸彭倨,伐人泥丸,诱人声色犬马,使人形枯容悴,发白寿短……” 头顶黑炁,逐渐幻化成一个模糊的人形,徒具四肢形体,却辨不清细节。 唯一能看清楚的,是那一身衣衫轮廓,甚是潇洒华美。 应是个男体。 “中尸彭质,伐人中焦,在人心腹,惑五味,贪五色,令人心迷健忘,随邪倒见……” 黑炁滚滚,自成方圆,慢慢形成一个长方形的东西, 看着像一堵门户。 由于形体不固,显得飘摇欲坠,影影绰绰。 “下尸彭矫,伐人下关,牵引意贼,慕恋女色,流失精气,令人髓枯筋急,脚软无力……” 黑炁逐渐化成一个婀娜的女子形貌,趴伏在他的腰腿间,做出种种勾人动作。 与上尸一般,徒有其形,辨不清容貌细节。 “这……就是我三尸?” 许知秋慢慢把眉头拧成了川字。 按说,三尸表象即是人的心魔之投射。 而其产生的根源,则来自于人人都有的三种性格——倨傲之性,质见之性,矫戾之性。 倨傲者——骄慢不恭,目中无人; 质见者——贪婪五味,饮食无节; 矫戾者——邪淫主见,暴戾乖张; 这是人人都存在的三种本能,三尸由来之根基。 但性格毕竟抽象,三尸具体成啥摸样,那就和每个人的心魔强相关了。 上尸好华饰,所以许知秋所见的是一个衣衫华美潇洒的男人。 下尸好淫欲,所以具现成一个婀娜女子。 这两者许知秋都能理解,也能接受。 可中尸主的是五味五色,口体之欲。 他咋还整出一堵门来呢? 莫非看错了,那是一块豆腐,或者一块叉烧? 不能吧? 还是说他本人其实不贪口体,唯独对木匠活情有独钟? 思索再三,许知秋想明白了。 那确是一堵门,但应该是三一门在他心中的具象化。 那照这个逻辑,什么口体、华饰、淫欲与三尸的对应之说,似乎也就没那么权威了。 另外他自问也从不贪图什么衣衫华饰,女色么……他毕竟不是太监,但也自问持身甚正。 按理说是不应该具现出这两个玩意儿的,可偏偏出现了。 莫非……和中尸一样,都是对他有特殊意义的存在? 为何又看不清脸面? (本章完) 第141章 师父太偏心了 第141章 师父太偏心了 这三尸显化之后,对外可以御敌, 对内可以明确心魔,提供一个攻克的方向。 至于如何御敌,因这三尸作用各有不同,所以具体的功能,只有试了才知道。 而他又发现了一个问题。 在那三尸陆续显化的过程中,他体内的两种火焰,也与之产生了些许呼应。 比如, 上尸彭倨显化时,红莲业火一动。 下尸彭矫显化时,合欢圣火又一动。 唯独中尸彭质显化时,没有异动。 端不知其中原因。 而说起那两种火焰,皆是因缘巧合被他摄入体内的。 多亏逆生的保护,那二者在他体内很长时间都相安无事。 其实,以他如今的修为,二者早已不能给他带来麻烦。 甚至只要他愿意,可以随时将这二者从体内剥离出去。 只是苦于剥出来无处安放,他才没有乱动。 现如今, 新的契机似乎出现了。 “若以这二火点燃上下二尸,最终是否能将其彻底焚灭?如此也算是变相的斩出二尸了吧?” 若这个思路当真可行,那么他可就算是走上后门了。 可仅是个思路,就好比科学家某天一拍脑门,打算用酱油合成石油一般,让人心虚。 具体可不可行,还是得一步步仔细论证。 —————— 高亢的海鸥声从远处传来,惊醒了少年郎的思绪。 “……” 毋重光跟着青云大部队,已经赶了将近十天的路。 自山门至东海了三天,进了大海又赶了七天。 据同行的人说,流波山入东海七千里,仔细算算应该也快到了。 其实入海第四天的时候,青云大部队就陆续接纳了其他正道宗门的弟子或散修入伙儿,既是相向而行,其他门派自然也乐得沾光。 如此一来,人数愈发壮大。 只不过,焚香谷的人还一直没看见。 应不是一个方向。 忽的耳朵一动,毋重光察觉后方远处,有人这般议论—— “喂,你们看那小子可是三一门的?我那天在酒席上好像见过他。” “他三一门跟鬼王宗不清不楚的,还有脸过来?” “是呢,眼看着流波山的妖人越聚越多,鬼王宗铁定也得来,咱们且得防着点。” “防什么?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能翻起风浪?” “诶,这话可不兴说,一根针尖儿虽小,但瞅准了也能扎死人呐!” “再说也不知那大盈真人偷摸来了没有,万一他做了内奸……” “……” 毋重光眼中泛起雷光,往后扫了一眼,顿时止住了议论。 毕竟都是些修为平平的散修,嚼老婆舌还凑合,一时被他气息所摄,便不敢多言了。 忽的前方,一道天蓝色剑光脱离队伍,放慢了剑速,来到他身旁。 “流波山还有半日路程。” 陆雪琪说话一如既往的清冷简洁,即使是面对毋重光,也不过是不那么冷而已。 “未来几日或与妖人交上手,你莫逞强冒进,切记保护好自己。” “知道了陆姐姐。” 毋重光乖巧的答着,忽的这时, “咕咕~” 肚子忍不住响了起来。 是饿的。 搞得他有些尴尬。 见他如此,陆雪琪清冷的眼神中,浮现出一丝浅浅柔和。 她取出一个包裹,递了过来。“我这还剩下几块糕点,你吃吧。” “我、不、我不饿……” 毋重光想拒绝,可看到陆雪琪认真的样子,便低头接了过来。 包裹打开一看,是几块粉色糕点,香味淡淡,勾人馋水。 毋重光馋的够呛,正要道谢,忽的发现了端倪—— “呀!这是师父做的?” 他看向陆雪琪求证,后者点了点头。 毋重光先是一愣,接着把嘴一扁,小脸儿转而羞恼: “好偏心!都没给我做!” 说着赌气似的,将那几块一把全塞进嘴里,把腮帮子撑得胖胖的,嚼个不停。 “……” 陆雪琪见状,嘴角忍不住勾起一抹笑,眼中更似有几分得意。 也不与毋多说,转身御剑走了。 ———— 东海流波山,岛上山势宏伟险峻,占地极广,由于地处茫茫边际,千百年来都鲜有人至。 岛上到处都是参天的原始丛林,地下溶洞,地理构造极为复杂。 青云大部队,并非是最先到达流波山的正道力量。 在那之前, 焚香、天音以及众多二三流宗派的弟子及散修,或仗着近水楼台,或是动身较早,便先一步抵达数日。 有些甚至都和魔教妖人做过好几场了。 如今的流波山,正是千万年来最热闹的时候。 几乎每天都有正魔人士单挑斗法,或者干脆两伙人约架群殴。 一来二去,搞得杀声震天,无数法宝在流波山上空飞来飞去,不知打塌了多少座山头,摧毁了多少林子。 如此下来一连数日,两道各是伤亡不少。 这其中,难免有人颇有怨气—— 隐蔽的山洞内,挤满了魔教的人。 一个面貌丑陋的侏儒,在身后一帮黑衣弟子的簇拥下,正在向另一伙人责难发问。 “碧瑶小姐,你能不能告诉我,令尊鬼王说的话到底算不算数?” “百毒子师叔这是哪里话?家父既然答应要来,那就自然不会食言。” 碧瑶态度恭谨,面对那比她矮上一头的侏儒,却没有哪怕半分的不敬。 “那为何现在还不到!?” 百毒子一跺脚,震得整座山洞隆隆发颤。 “我半个月前就去信给他,他也答应马上动身。可就算是王八,这么长时间也该到了吧?” 他踱步向洞外,指着远处掠过的剑光: “你看看,现在外面那些正道人可都差不多来齐了,眼看决战之期就在眼前,难道要我万毒门一家领着那些散修教友,替你鬼王宗顶在前面当炮灰?” “还是说堂堂鬼王宗主的嘴,也跟勾栏里妓女的裤腰一般,说松就松,说系就系不成?” 面对百毒子越来越难听的辱骂,碧瑶美眸微微一寒,但还是不失礼貌的应付着: “师叔息怒,家父岂敢有那种心思?” “应是半道遇上了岔子耽搁了些时日,家父为人一言九鼎,更何况他也曾在明王圣母座前起誓,焉敢背叛圣教同道呢?总之还请师叔相信,不出翌日,家父必到。” “哼!最好是这样。” 百毒子领着手下弟子拂袖而去。 等他们走后,洞内仅剩下鬼王宗一伙人了。 碧瑶的表情,转为彻底的阴寒。 身后的属下问: “大小姐,宗主他们既然来不了了,仅剩下我们……接下来该如何是好?” 碧瑶道: “父亲有令,此次抓捕夔牛的行动虽然被迫取消,但当前亦有可谋之处,让我们务必把戏做到底,将万毒门骗下水。” “可当下的流波山……耳目通天的人也是不少,宗坛发生的事儿,恐怕瞒不了多久啊!” 碧瑶成竹在胸: “所以要先一步把战事挑起来,今夜,你们就去准备一下……” (本章完) 第142章 褪下罗袜,取悦芳心(两章二合一) 第142章 褪下罗袜,取悦芳心(两章二合一) 是夜时分, 一股数量不多的魔教妖人,突袭了正道的营地。 这伙妖人不讲武德,干死了几个外围守夜放哨的青云弟子,又往营地里烧了把火,然后就逃之夭夭了。 此举引得正道大怒。 此次行动,正道阵营中,以青云门龙首峰首座苍松、大竹峰首座田不易两大真人话事。 二人皆是修行数百年的正道大宗师,名声在外,自然不是单纯莽夫。 于是短暂商议—— “此举反常,恐是调虎离山之计,不可不防。” “如此好办,你我二人各领一路,一路坐镇,一路追敌,无论哪一方遭遇埋伏,以剑光冲天为号,立刻支援。” “甚好。” 随即,由田不易领半数青云弟子,并几路散修同道,前往追击。 剩余青云弟子及部分大派子弟,由苍松安抚坐镇。 毋重光也在追敌之列,这一行约百人,多是修为不凡之辈。 譬如焚香谷李洵燕虹等大派子弟。 各个艺高人胆大,再加上有田不易这等宗师领队,一个个更是狂的没边了。 而那群妖人逃跑的本事极为独到, 借着夜色掩护,一身夜行衣,又收敛剑光,竟如鬼魅一般难以捉摸。 便是田不易那等眼力,也很难一直盯住了他们。 幸好这时,毋重光站了出来。 凭借金睛的出色观力,一时为众人指引方向,得以赘在那群妖人后面穷追不舍。 双方上演一出追逐戏码, 很快,就几乎跨越了半个流波山,来到一片乱石林。 此处地形复杂,遮掩众多。 果然,追到这里,那伙妖人立时就像泥牛入海,失了踪迹。 “毋师侄,可还能寻到么?” 田不易问。 毋重光摇了摇头: “此处多是地下溶洞,相互连通,土层太厚,我看不穿了。” 众人只能暂且散开来搜,可一番四下搜寻,徒劳无果,有人不免担忧: “这里应是处陷阱或是包围圈吧?” “怕甚?咱们可是兵强马壮!” 便在这时,不远处传来一声爆炸。 “看!” 先前那伙妖人在爆炸的火光中,暴露了短暂行踪。 “在那!快追!” 众人赶过去,眼看要追上了,却见下方的乱石林中“簇簇簇”的涌出一大片人。 乌泱泱的,眨眼间铺满了夜空。 “好多魔教妖人!” “看那服饰,多是万毒门的!” —— “怎么回事?这些正道的伪君子如何找到咱们驻地来了?” 百毒子杀气腾腾的越众而出,目光在正道众人身上来回扫视,很快就锁定了领头的。 “田不易?” “老毒物!” 二人应是有旧, 此刻仇人见面,自然是分外眼红。 那百毒子也顾不得琢磨根由,当即嗷一嗓子就带人干了起来。 双方顷刻陷入一场中等规模的混战。 战斗一起,战场就被分割成大大小小七八处。 上方,田不易和百毒子打得声势浩大。 一人剑御火龙,一人手挥毒风。 将夜空渲染的火芒冲天,光怪陆离。 下方,两帮子的晚辈下属,同样斗得不可开交。 然而随着斗法持续,正道这边逐渐就有点吃亏了。 为什么呢? 盖因魔教那边大部分人员构成都是万毒门的,此一门最擅使剧毒,沾上一点就要命。 再加上样繁多,毒虫毒蛇毒烟毒水之类的,着实令人难以招架。 再加上同门之间更方便相互配合,甚至组成法阵。 如此一来,正道这边的“杂牌精英”们,一时就愈发吃亏了。 正魔双方几千年来就是这样,见面就打,打了一通双方都疲了,那就开骂。 那可真是指鼻子互撅八辈祖宗。 不过骂街这事儿,毕竟还是魔教更擅长一些。 正道这边撑死就一两句“妖人、无耻之徒、杀你全家……”听着都干巴巴的。 反观魔教那边——什么“驴球子,入你娘、那都是轻的。比如金刚门主的祖上是偷腥的种,一炁门主的老子惯爱扒灰……”各种脏词儿佐着粗加工的边儿趣闻,一桩桩一件件变着样儿的往出蹦。 很快,正道这边连气焰都被比下去了。 然后,由一群乌合之众牵头,莫名其妙的开始了内讧—— 毋重光发现己方一些人看向他的眼神,隐约变了。 “这位三一门的小哥。” 有个人忽的对他发难: “你仗着一双招子亮堂,可把咱们带进魔教的包围圈里了,作何感想?” 毋重光眉头一皱,正要反驳。 旁人却不给他机会: “我看他是故意的!” “当时我看清了,那伙偷袭的妖人是鬼王宗的,定和他师父有款曲。” “那估计没跑了,这徒弟也八成是个内奸!” “各位离他远点,小心被他背刺。” 堂堂三一门人,就这么三言两语被打成了带路党。 “喂,你们别太过分……” 燕虹看不过去,正要上去为他说话,却被师兄李洵拉住胳膊。 “师妹!” 李洵眼神锐利, “你想干什么?” 燕虹心里微微一颤,忽的想起什么,只得作罢。 被凭空污蔑,毋重光虽然心头火起,却也没有和他们辩解。 只是道: “诸位哪个对我三一门有意见,不妨事后与我痛快过过招儿,此时此地,不必分裂人心。” 他这话具体起了多大作用不得而知, 反正这时候,对面的魔教兴许是歇够了,又开始发难。 这边也顾不得斗嘴,抄家伙叮叮当当又干了起来。 这次的战斗更激烈, 很快双方就陆续出现了不少伤亡,那些死了亲友的愈发疯癫,斗起法来眼珠子都红了。 万毒门这边配合默契,众弟子很快结成层层毒瘴。 只见紫黑色的毒风遍地卷起,构成法界,将正道众人统统分割开来。 法界之内, 毒烟销肌蚀骨,毒虫见血封喉。 至于那毒瘴更是凶险,粘稠不散不说,连仙家法宝升起的盾光都很难抵挡。 “师妹!” 忽的李洵一声惊呼,却是师妹燕虹一个不慎被妖人偷袭打落,竟被团团毒瘴所淹没。 而李洵此刻正与敌周旋,还得顾及四周毒瘴侵害,一时鞭长莫及。 眼看燕虹就要被化成浓水。 却在这时,一抹白影身如疾风。 竟凭一副血肉之躯,于刹那间破开层层毒瘴,朝那燕虹冲了过去。 燕虹本来心如死灰,闭目待死了。 忽的听闻身畔一阵风声,还未及睁眼,感到自己的娇躯被人拦腰抱起。 周身似是裹上了一层清气,接着,耳畔听到一句: “师姐莫怕,有我在。” 美人芳心,轻轻颤动。 长长的睫毛升起,对上一双清亮的眸子。 “毋师弟……” 燕虹眼中闪着异样光芒,甚是感动: “你这可不是第一次救我了。” 想起方才的事,不禁心中暗自愧疚。 但随即,那丝愧疚又被理性压下去了。 毋重光看在眼里,心眼儿转了转,笑道: “像师姐你这么好的人,我救一百次都不嫌多呢。” 这话夹杂着马屁,听得燕虹俏脸微微泛红。 “放……放我下来吧。”毋重光盯着她的眼睛,心中思忖: ‘为调查我家血仇一事,还是得先从焚香谷入手,但直接问是断断不成的,只能主动接近,旁敲侧击。’ ‘那李洵薄恩少义,不足与谋。’ ‘这燕虹看起来倒懂些恩义,攻克起来应是轻松些……不过看她的表情变化,是对我有了戒心?若是,则焚香谷嫌疑更大了……’ 借逆生之势,伸手一挥,顿时大风骤起,将四周毒瘴吹得飞散。 将燕虹小心放下,臂弯上少女的重量很轻,像一片羽毛。 毋重光年方十四,初次感受女子娇柔,饶是他自己还未发育完全,心中也不禁微微一荡。 干脆将计就计, “师姐真漂亮。”毋一副欣赏名画的样子。 燕虹脸色更红,偏过头去走到一旁,嗔了一句: “油嘴滑舌……哎呦!” 忽的脚下踉跄,跌坐在地。 “师妹!” 这时,李洵也解决了敌人,从远处赶来。 “这是怎么了?” 奇了怪了,燕虹刚才还好好的,转眼却印堂发黑,唇无血色,好像要死了似的。 “我、我中毒了。” 燕虹掀起裙袂,露出绣鞋往上雪白的足踝。 左足踝处有个醒目的伤口,泛着青黑,连流出的血都染着青黑色。 场面这么乱,连她也说不清是几时中的。 李洵见状, “莫慌,师兄来为你祛毒!” 立刻运起焚香法中独有的解毒之术,为她治疗。 然而使了一番后,非但毫无用处,那伤口反有恶化的迹象,并且隐隐有一丝腐臭气息从那伤口传出。 李洵惊诧: “这、好阴损!这到底是何种毒物?” “腐毒苔。” 却是田不易从天而降,上空杀声喊得震天,原来苍松率余下正道增援已到。 他与百毒子的战斗暂时被苍松替补,这才得以赶来查看。 简单瞅了一眼伤口后,田不易立刻给出了答案—— “此毒非比寻常,是无数肉眼不可见的微小毒虫汇成,起效极快,乃是万毒门中的顶尖儿,寻常的解毒之法根本没用。” 这下李洵慌了,忙求问: “敢问田师叔,那该如何是好?” 田不易沉默了几秒,指着燕虹: “恐怕,唯有断足保命。” 这话一出,燕虹的芳魂几乎吓丢了两魂六魄。 俏脸“刷”的一片惨白,眼中噙泪,哀求的看向李洵: “不!师兄,不!千万别砍我的脚!” “……” 李洵也是不忍, “田师叔,难道就没有其他办法么?” 田不易沉吟道: “如不砍足,除非有人用嘴替她将毒虫一点点吮出来,可吮的那人却……” 后面的话不用说都明白。 李洵闻言,思忖再三,提起了手中的纯阳玉尺。 “师妹,你忍着点,舍一足总比舍命好……” “不、不、不要……” 燕虹无助的摇着头,哭得梨带雨: “你不如杀了我,也好过我做个瘸子!” 李洵哪里肯听她的? 不忍的偏过头去,手起尺落,就要斩下。 却在这时, “砰!” 玉尺被一股大力拦截,生生被掫飞了出去。 李洵玉尺脱手,先是一惊,愤怒的看向毋重光: “你干什么!?” “我或许可以。” 此话一出,不但李洵愣住,田不易诧异,那燕虹更是身子一颤,不可置信的看向他。 “你、你说什么?” “我说我想试试……” 毋重光心里也有点打鼓。 虽说逆生二重百毒不侵,但也不知对这无数微小毒虫构成的腐毒苔管不管用。 但此时此刻,为达成目的,赌上一把也未尝不可。 于是,蹲下身子,为燕虹褪下绣鞋罗袜。 在她怔怔失神的目光中,毋重光轻声安慰: “师姐别怕。” —————— 上方战场甚嚣尘上。 苍松率领的一拨人,个顶个也都是高手。 既有诸如齐昊、陆雪琪、法相等精英。 也有曾书书、张小凡、林惊羽等战力中坚。 还有田不易之妻苏茹,其人更是个青云长老,修为不浅。 如此一来,魔教从人数到实力上都落入了下风。 魔教的高手虽然也不少,但真正称得上老魔的,也就百毒子一个。 此刻他虽落下风,脸上却毫无惧色。 “苍松,田不易!以为凭你们两个首座,就能吃定我万毒门了?” 百毒子说罢,从腰间接下一个玄黑色口袋,上面绘着八卦云图,随着他撑开袋口,五色毒瘴滚滚而出。 “万毒归宗袋!?” 苍松和田不易如临大敌,对四下高声: “所有人小心,绝不可触碰那瘴气分毫!” 话说的吓人,可嘴皮子毕竟乏力。 有些自恃手段的狂人不服,隔空御着法宝兵器去砍那毒瘴。 然而, 法宝兵器触之,竟被瞬间融成废铁。 非但如此,那毒瘴竟还能沿着法宝和主人之间的气机联系,顺藤摸瓜。 顷刻间,那几个出手的糊涂蛋就被隔空感染,惨叫着化成一滩血水。 可见毒性之烈,之奇诡歹毒,骇人听闻。 五色毒瘴扩散极快,转眼就覆盖了大片战场。 而正道那边也忌惮毒瘴凶猛,暂且一味躲避,一时倍显狼狈。 恼怒之余,正道众人的骂声,一波波扔了过来。 诸如什么“老毒物、老蛤蟆、生儿子没腚眼儿”的脏话,也跟魔教学会了,甚至现学现卖。 “嘿嘿嘿……甚妙,甚妙!” 百毒子非但一点不气,甚至还有点兴奋。 凭此毒瘴拖延些时候,只等鬼王宗的援兵到了,两方合击,便能把这些正道杀个片甲不留。 “今天黄历好,正好来一出瓮中杀鳖!把你们这帮自诩正道的老鳖小鳖,按个放血!哈哈哈哈!” 不用想就知道,此话一出,定然招致正道众人的一片咒骂—— “你tm才是鳖咧!你全家都是鳖!” “对!你还是个短手短脚的矮鳖!” “我艹@¥@%……” 百毒子险些破了防,气得侏儒哇呀呀大骂,照别人短一截的手脚挥舞不休。 却在这时,一下属慌张赶来禀报: “长老!咱们被骗了!鬼王宗的大小姐碧瑶,现已带人跑了!” “什么!跑了?” 百毒子听了好悬没蹦起来,忙问: “那鬼王呢!还来不来了?” 下属一脸丧气,答道: “刚得到消息,十日前,三一门的大盈真人独闯鬼王宗,把鬼王两条腿给卸了,听说现如今鬼王坐了轮椅,来不了啦!” “啊!?” 百毒子不到一米二的小个头,原地蹿了起来。 【回家了,明天起加量】 (本章完) 第143章 关于创立修真联盟的指导意见 第143章 关于创立修真联盟的指导意见 大清早, 王子服就上门来当说客,围在许知秋身边,磨叽了一上午—— “师傅啊,可不是弟子故意上门来给您添堵,这实在是大伙的心愿呐。” “大伙儿?” 许知秋正浇儿的手一顿。 “是啊!”王子服掰起手指头,“像廖瘸子,萧大舌头,李三儿姑娘、还有一大堆师兄师妹们,可都盼着您吐口呢。” “你们咋还攒到一起去了?” “大伙儿心里提气啊!” 王子服满面红光,对许知秋一个劲儿拱手: “您这次单枪匹马闯鬼王宗,大败鬼王,威压一门,消息都传到流波山去了,现如今提起您来,江湖上谁人不钦,哪个不佩?” “所以大树底下好乘凉,他们就推举你来向我进言,都想并入我三一?” 许知秋摇了摇头,把水壶放在一边, “我不想拂你们的情面,也不是什么大树,奈何祖师有训,不修逆生者,算不得三一门人。” “这事儿弟子们都替您想好了。” 接着王子服提出了一个构想—— 他提出可以一改如今的【下院】为【外门】,并专门收录那些有心拜入三一,却苦于各种原因无法修习逆生的弟子。 当然,这其中也包括他们那些记名弟子。 由于他们多是江湖子弟,经验丰富,入了下院后,可为三一门操持产业,积攒财力。 并以此供养上院——即内门的弟子安心求道,不为金钱外物所扰,如此各得其所。 “不是弟子敢编排您的不是,实在是咱三一门眼下也着实太冷清了点……” 王子服偷瞄着他的反应,继续使劲: “现如今整个上院除了做饭的渠大姐就是您跟重光师兄爷俩儿,这么大的基业就仨人侍弄,怎么看都不像话么。” “……” 被他这么一说,许知秋也是沉默了一阵儿。 王子服还以为他被自己说动了,心下正自一喜,却不料: “一个宗门,人多人少倒是其次,可一旦分出个上下里外,往往就是离心离德的开始,是取祸之道。” 许知秋指向西南处,地平线的尽头,隐隐可见连绵的青云山脉,气象巍峨。 “你看,便是如青云门那等庞然大物,不是也没分出个内门外门么?” 认识到他内心坚实的态度,来之前身负众多同志期待嘱托的王子服,不得不换上一幅哭丧脸。 老大个人扑通一下跪在地上: “师傅啊!您是知道的,大伙儿性子直,各个眼里向来不揉沙子。可在这混沌世道,便如孤魂野鬼,无根浮萍,处处受人排挤,到哪都让人欺负,甚是凄凉啊。” “求您看在我们孤苦的份上,好歹收了我们吧!” 许知秋当然知道他这是夸大其词的哭穷。 扶他起来,耐心劝解: “我给你们个建议,你们创立一个联盟,抱团取暖。联盟组织相对松散一些,这样你们也可以各自开宗立派么。” “啊?” 王子服听得一愣, 接着许知秋给出具体思路: “比如你王子服,身负达玄掌、入松风、五斗解酲三门手艺,可立一宗,名【青竹苑】。廖瘸子身负地行仙,可为【土流门】、萧大舌头擤气使得一绝,可谓之【哼哈门】。至于李三姑娘得我所传祝由驱尸之道,可自成一门【赶尸行会】。” 接着再把思路做一下升华: “如此既不枉我当初传你们艺业的苦心,你们也能开枝散叶,让世人不止人人有书读,还可以人人有功练。” 王子服的眼珠子在眶里一连转了十三圈儿半,终于恍然大悟! “哦~原来这么有意义!” 顿时喜笑颜开。 许知秋也乐了。 这就好比一帮明明有手艺的厨子,却不招市面上各大饭店待见。于是让他们合伙开一个美食城,各自挑个摊位,卖点儿特色小吃,造福市民。 何其正能量? “如此广开枝叶,不出几代人,你王子服也混成开派祖师了,到时候哪怕入了地府,也能年年飨食香火,那得多么惬意啊?” 把人说的一愣一愣的。 王子服心说这事儿谁想想能不激动? 许知秋接着使劲: “到时候你们谁开业了记着通知我一下,我给你们匾上题字去。” “大盈真人给题字?那面子可到家哩!弟子这就跟他们说去!” 王子服拔腿就要下山,可刚跑出两步: “诶师傅,那这联盟该是什么说法……也得有个名字吧?” 许知秋想了想, “修真联盟。” “妥!” —————— 这一通连哄带劝的,可算整走了王子服。 许知秋还没消停一会儿,毋重光又来找他。 “师父,弟子想和您请个假。” 毋重光手里攥着一张拆开的信笺,上面印着一团火焰的图案。 许知秋看了一眼, “焚香谷的信?” “是那焚香谷的李洵燕虹……” 毋重光把信交到他手上,口中跟着叙述了一遍: “信中说,近来他们发现空桑山南部八百里外一个叫小池镇的地界,有一只六尾魔狐作乱,他俩邀请弟子出手,同去除那妖狐。” 许知秋看了一眼,把信笺扔还给他。 “呵,戏中有戏啊。” 语带讥讽: “他焚香谷远在南疆,却特意赶来中原除妖。这份热情肠,实在让人感动到想流泪啊。” “弟子想去。” 毋重光眼中透着精光,许只看了他一眼,就把他心思猜透了。 “我听人说,你这次去流波山,和那焚香谷的燕虹……” 话说一半,等着他表态。 毋重光慢慢把头低下: “师父,您是觉得弟子做错了么?” 看着小徒弟在自己面前俯首,话语中还带着几分委屈。 许知秋叹了口气,终究是不忍心苛责: “世道险恶,能活着已是不易,一辈子不骗人?笑话……” “都说人待人是无价宝,一个诚字,真正做到的又有几个呢?” 走上前,捏了捏他的肩膀,乃是意料之中的单薄。 许知秋有些担忧: “你还小,我是真怕你到时拎不清楚,反把自己搭进去,结果搞得不清不浊的,徒惹烦恼。” (本章完) 第144章 雪琪托腮,望远山不止 第144章 雪琪托腮,望远山不止 毋把头摇成拨浪鼓: “不、不会的!师父放心,弟子能拎清楚!” 看他如此殷切热烈,许知秋不得不再给他泼一瓢凉水。 “你想过么?若天水小寨一事真是焚香谷所为,那你越是向他们靠近,他们必然越怀疑你,一旦发觉你对他们有威胁……” 顿了顿,许接着道: “所以如果这个前提成立的话,那你一切示好的行为在他们眼里,反而成了演戏。” “弟子知道。” 毋重光朝他跪了下来: “可眼下,也唯有这个办法,才有机会查明真相,请师父务必成全弟子吧!” “……” “……” “……” 许知秋沉默了好长一会儿,到底还是松开了。 “确实,这是你自家的血债,师父无权对你干预太多。我只希望你牢记一点——报仇是报仇,为了达成这个目的,确实可以用一些不那么光明正大的手段。但最后,千万别把自己的原则搞丢了。” 毋重光咬着嘴唇,重重点头: “是!弟子谨记。” “还有……” 许知秋的眼神转而柔和,轻拍了拍他的脸颊: “三一门不能为你呼风唤雨,师父却能为你遮风挡雨。” “你如今也过了二重,之前惦记许久的金遁流光,为师这就传你,记着有事儿就赶紧往家跑,知道么?” 毋重光一怔,只觉得鼻头发酸。 不知不觉,话音夹着一丝哽咽: “知道了……” —————— 两天后,毋重光就出发了。 这下三一门又剩许知秋和渠娘,俩人大眼瞪小眼。 宗门比之往常,骤然冷清了“三分之一”。 无聊的许知秋无聊的紧。 为了排解无聊,只能干些更无聊的事。 于是,除了早已养成习惯的练功之外,一天到晚这里扫扫地,那里修修树杈儿。 俨然一个赋闲在家的七十岁老头儿。 这一日早间, 陆雪琪忽然通过丹青术发来消息, 看着那玄黑色的阴纸上,字迹娟秀,不过两三行。 上书——近来逆生构建在即,尚有几处关窍还未烂熟,遂请上门请教,未知可否。 许知秋看完,先是一惊: “这丫头……好快啊。” 毋重光构建一重时好歹了小半年,她这才半个月,着实让许知秋有些无语。 接着他又读了一遍,却忍不住笑了: “贼丫头,想来就来呗,还拐弯抹角的。” 在纸上回了信儿,许知秋找到渠娘,从兜里拣出三锭银子给她。 “那什么,今天午饭别对付了,你去镇上买两尾上好的鲜鱼,切二斤新鲜羊肉,咱改膳吃点好的。” 渠娘不解, “今天什么日子?” “没啥,雪琪要来。” 许知秋一副标准老干部的沉稳做派。 “呦~”渠娘上下打量着,忍不住又拿眼睛剜了他一记,“没看出来,你还真是宠她呢。” “哼。”许知秋转过头背过身,又扔下一句:“别忘了买醋噢。” 渠娘拿眼睛觑他,转身下山去了。 当天,陆雪琪中午就到了。 在三一门吃了顿好饭,逗留了将近三个时辰,天黑前走了。 然后,时间转到第二天清晨。 许知秋翻出阴纸一瞅,上面赫然写着—— ——逆生虽成,然境界似有不稳,心决尚有几处仍未贯通,还需上门请教,未知可否。 “……” 许知秋略一琢磨,手指头蘸上茶水,只给她回了一个字——可。 然后,又找到渠娘,从兜里挑出二两银子给她。 “今天也别对付了,你去镇上弄一尾炖羹的青鱼,再买上一斤羊肉臊子,咱包饺子吃。” 渠娘不解, “今天这又是怎么了?” “雪琪来。”许知秋笑嘻嘻的。 “……” 渠娘无语,下山跑腿去了。 当天中午,陆雪琪准时来了。 吃了一顿饺子,逗留了三个半时辰,直到天色迈过夕阳,才御剑离开。 转眼第三天。大清早,许知秋刚穿衣起床,忽的肋巴扇一热,往兜里一掏…… 嗯,妥。 又来信儿了。 这次动笔之人显然都有点不好意思了,可能还没想好合适的理由。 只见那阴纸上的字儿,是一个一个往出蹦的—— ——昨夜运功,又…… 刚写出五个字,许知秋打断了她的动笔。 直接回了句——行了你直接过来吧。 这句话一过去,那头儿许久没有回信。 直过了将近一盏茶的功夫,那头才回了一句—— ——你烦了么? “嘶……” 看完许知秋开始挠头。 心说这味儿咋这么熟悉呢? 女人都这样么? 应付完她这头儿,许知秋来到庭院里透气儿。 渠娘伸手管他要钱: “拿来吧。” “拿啥?” “拿钱办伙食去啊,难不成让我往里垫么?” “办什么伙食?谁让你办伙食?” 渠娘一脸疑惑的瞪着他:“你不改膳了?” “还改膳?”许知秋应激似的赶紧捂住口袋,“差不多得了,那丫头天天来谁伺候得起?” 三一门开山没多久,经济并不富裕。 他身为掌门人,理当带头节俭。 “那今天?” “对付一口得了。” “漂亮。” 渠娘满意的下去了。 ———————— 小竹峰盛产泪竹。 此竹婉约纤细,少竹节而坚韧。 有道是靠山吃山,是以小竹峰上的房舍,多是以此为材料建造的。 竹楼内,一白衣女子倚窗而坐,手托香腮,望着窗外的天边一阵出神。 忽的, 一双玉手猛地从后面搂住了她。 白衣女子自然一惊,还不等回头,只听: “好你个不老实的小丫头,一大清早就开始思春?” 大师姐文敏已从后面搂住她的身子。 陆雪琪知道是她,也只是嗔了一句: “师姐~不正经。” 文敏把精致小巧的下巴,担在她的左肩, “雪琪又想什么呢?还不与我速速招来!” 陆雪琪一手托腮,故作思索状,轻声道: “我在想,今天……恐怕还是得去亢龙峰一趟。” “恐怕?” 文敏不是好眼神觑她, “臭丫头口是心非!你这么再一再二再三的去,可还有头么?你再这样信不信我可要去找师父告状了?” “……” 陆雪琪抿起粉唇,眼波潋滟,幽怨的看着她。 自从上小竹峰八年来,同辈之中,数文敏对她最好,那可真是百般照顾。 时间一久,自然情同姐妹。 被如此一双眸子勾动,即便同为女子,文敏也在顷刻间被击败了。 连忙哄她: “好好好……才不告诉师父呢,不过师姐我一事不解,你可给我老实回答。” “师姐问就是。” “这世上男子千千万,远的不说,咱青云门出色的师兄弟也是不少,可你对别个向来不假辞色,独独对这一位当了家的——你非但不觉得烦腻,反而主动往上凑,到底怎么回事?” 陆雪琪默了一会儿, 眼眸透过窗子,望向天尽头的亢龙峰,嘴角倏而绽出一丝浅笑。 心有千般羞涩,却又却怎可与人道? 挑兮达兮,在远山兮。 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他,自然不一样。” (本章完) 第145章 应灵鱼 第145章 应灵鱼 尽管没有文敏的告密, 但陆雪琪一连三天的出门举动,到底还是被水月知道了。 身为青云门小竹峰弟子,清清白白的女儿家,净往别的山门跑。 这能行? 于是不出意外,水月狠狠罚了她一顿。 当天陆雪琪就给许知秋来信,说水月申饬了她一顿,并将她禁足三个月,不许出小竹峰半步。 对此,许知秋表示无能为力。 实则心里松了口气儿。 这丫头表面看着清冷,实则这几天当真有点热情似火的势头儿,搞得许知秋压力不小。 ———— 可还记得之前,许知秋让渠娘张贴的招聘告示? 经过半个月的酝酿,这一天终于有结果了。 渠娘向他汇报,这段时间报名的共有百余人,俱是有道英才,随时可以准备面试了。 许知秋不无惊讶, 就这么一个岗位,竞争居然如此激烈? 看来定的待遇还是太高了。 眼看孩子们这两天就送来,他也得赶紧做好准备才是。 于是,三一门第一次对外招聘会,正式开始了 许知秋完全是按照上上辈子的模式,来照搬的。 由于人数太多,第一天只开放了三十人面试。 面试地点自然就在下院, 当许知秋看见这三十人排队入场的时候,下巴壳子好悬没砸地上。 转头看向渠娘: “这就是你说的有道英才?” 渠娘憋着笑,点头不止。 “嗯嗯嗯,请门长选妃。” 气得许知秋想锤死她。 面前三十个老太太,平均六十五岁,个个豁牙漏齿,大嗓门叽叽喳喳。 见面就问: “仙长啊,俺们都是乡下来的没见过世面,工钱的事儿都好说,就是能先带俺们上山瞅瞅不?” 许知秋都懵了。 这帮老太太着实大胆,也不知是活够了还是渠娘事先和她们打过招呼。 竟敢跑到仙门来撒野! 气得他咬牙切齿,两眼喷火,恨不得把始作俑者渠娘点着了。 许知秋一点收拾不了她们,也生怕她们躺地上讹自己。 最终无奈,只能用水路的逆行船,带她们都上了峰顶,姑且让她们参观了一圈。 刘老太太进大观园,那是浑不拿自己当外人。 许知秋明白了,这帮人压根不是应聘,完全是旅游来了。 而且普遍手脚还不干净,看见啥东西都想摸一把,甚至掰下一点悄摸揣兜里。 有几个眼贼的瞧见府库里宝光氤氲,还吵吵着要进去参观。 这能行? 最终,解铃还须系铃人, 许知秋跟渠娘几番交涉,最终无奈,承认了自己剥削思想的错误。 并承诺,酌情提高待招岗位的薪资待遇。 渠娘这才满意,便由她出面,把这群老太太撵跑了。 第一天的面试以闹剧收场,许知秋一宿没睡好。 第二天,走的就是正经流程了。 一整天面试了七个,许知秋都没相中。 直到最后的第八个,倒是给他留下了几分深刻印象—— 那是一个二百斤的爷们,身高一米六,膀大腰圆。声音沙哑野蛮,像北地的杀猪汉。 他朝许知秋抱拳拱手: “好叫仙长知道,保姆,某不会干。” 他晃着大脑袋。 “但揍孩子,某可是一把好手。” 掏出皮鞭。 “只要让某皮鞭子蘸凉水,再皮的孩子落某手里……哼哼,不出三天,包管他服服帖帖!” “嗯,您的条件很令人满意,回去等通知吧。” 许知秋经过认真考虑,如此回应道。 所以,第二天面试毫无收获。 到了第三天,面试还没结果,那批孩子先到了。 共二十五个,八个女娃,十七个男娃。 基本都是许知秋的那些记名弟子的孩子,或他们亲戚朋友家的孩子。 说白了就是关系户。 其中关系最硬的,莫过于顾家娘子的两个娃娃——虞浊虞清。 由于是关系户,这些娃娃家境都不错,换句话说,一个个在家里都是淘的没边儿。 如今到了下院,自然也不消停,更不怕生。 吵吵闹闹,叽叽喳喳个没完。 短短半日,有几个胆儿大的崽子,已经进展到敢上房揭瓦了。 这批娃娃最终能留下几个,许知秋心里也没底。 但眼下照顾他们,着实成了迫在眉睫的难题。 身为门长,许知秋自然不能干这事儿。 渠娘么,由于年轻时候,刚分娩的孩子被老鸨抢去溺死在了护城河。 此后她对小孩就有了心理障碍,自然也干不来这事儿。 就在二人都为此焦头烂额之际, 仿佛是老天爷帮忙,这一天,恰好来了一位各方面素质都堪称合适的应聘者。 来人是个女子,准确来说是少女。 看来正是二八年华,身着鹅黄裙,头戴白丝巾,骨相看着还算清秀。 就是脸上雀斑有点多,算不得美人。 刚一照面,这女子便朝着许知秋盈盈一拜,说道: “小女子本是往南二百里处河阳城人士,由于母亲早夭,父亲嗜酒成性,将我打了出来。我遂来山下镇子投奔姨母,怎知姨母突发恶疾离世,如今不知何处所依,忽在街上听闻告示,便赶来了。还请仙门师长发发善心,收留了小女子罢……” 说着说着,这女子似乎悲从心来,掩面嘤嘤哭泣。 渠娘心软,自然对这女子百般怜惜,上前安抚不止,并朝许知秋疯狂示意。 许却不为所动,饶有兴趣的打量着面前女子。 眼眸深处,隐隐泛起一抹金辉,他忽的问: “你姓什么?” “小女子姓应。” “闺名呢?” “灵鱼。” “应灵鱼?呵……” 许知秋简单一笑,又琢磨了几秒,把手往桌上一摁,拍了板儿。 “那就让你试试吧。” (本章完) 第146章 应灵鱼金瓶儿 第146章 应灵鱼=金瓶儿 这批二十五个孩子里, 大的有十一二岁的,小的才六七岁。 一个个正是贪睡的年纪,日晒三竿了也不起床。 许知秋站在崖边,以金睛遥观,只见下院起了炊烟, 那应灵鱼正在厨房忙活着,洗菜熬粥蒸馒头,动作虽然略显生疏,但好歹看着能做熟了。 “嘿!” 许知秋两手掐腰,嘴角扯出一抹轻笑。 “门长。” 渠娘来到她身后,腰间挎着一个簸箕,里面装满了未脱壳的稻谷。 “这批孩子,您最后打算留多少?” “说不准,这帮孩子都有炼炁的资质。但古人说三岁看老,人品心性,才是修行逆生的重中之重。” “那这么多孩子……您要打算如何筛选他们?” “我给你打个比方。” 许知秋从她的簸箕里抓了一把稻谷撒在地上。 “给稻谷去壳,可是个细致活儿,剥起来费时费力。” 说着他捡来一块青砖, 用砖头压住稻粒儿,一摁一撵,稻谷纷纷被磨去麸皮, 将其拾起,再捧到面前一吹, 噗—— 碎屑飞舞,留下一粒粒奶白饱满的颗粒。 渠娘如有所思,忽的竖起指头: “噢~我懂了,您的意思是给他们施加相同的压力,让他们在压力之下暴露本性,然后您再择优而取,对么?” “非也。” 许知秋指着下院,一脸的高深莫测: “这些崽子一个个淘的没边儿,你指望跟他们和风细雨,温良恭俭让? 我的意思是这群崽子哪个敢不听话,到时就用砖拍他们的屁股蛋子。” 渠娘止不住撇嘴, “净拿人家开玩笑……” 许知秋打了个哈哈。 “渠大姐,问你个事儿。” “你在合欢的时候,听没听过什么特别出类拔萃的天才?” 渠娘一怔,“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你就说你听没听过吧?” “唔……确有一个”渠娘作思索状,“乃是在你逃出合欢后不久,三妙掌门收了一位关门弟子,据说是玄阴之体,资质奇高,短短半年就将姹女媚修至第三重,此等资质,据说堪比八百年前的金玲祖师,甚是惊人。” 许知秋听得仔细,点了点头: “你见过么?可知她叫什么?” “我一个打杂的小小婢女,如何见得这种人物?至于名字么,好像叫……” 渠娘歪着头想了好一会儿,忽的: “叫金瓶儿!” “金瓶儿……这是正经名字?不如叫奶瓶儿。” 渠娘白了他一眼, “不正经。” 许知秋呵呵一笑,望向下院,早已大成的金睛透过层层云翳,透过屋舍,落在那鹅黄裙的女子身上。 不禁感叹一句: “可了不得。” —————— “咳!咳咳!!” 昨夜下雨,柴火受了潮。 厨房里,浓烟熏得她睁不开眼,应灵鱼艰难咳嗦两声,好歹是将这锅馒头蒸上了。 厨房隔壁就是食堂,那帮孩子用筷子叮当敲碗的吵闹声,扰得她止不住蹙起眉头。 “要吃饭!要吃饭!要吃饭!” 耳畔传来一波又一波的抗议声,愈发让她心烦意乱。 “吵闹的小崽子……” 应灵鱼,或者说金瓶儿,低声暗骂了一句。 想起自己身为合欢派第一核心弟子,备受宗门宠爱看重。 如今却不得不潜入一个正道宗门,去干那见不得光的勾当。 可谓是危险与耻辱并存。 但为了夺回本门至宝,她也是别无选择。考虑到那姓许的能耐,明抢指定是不成的。 也只能是先潜伏进来,一步步取得信任,才好暗中下手。 只是取得信任这一关,对她来说是个挑战。 不过, 好歹是堂堂合欢派第一天才,各种意义上的人尖子…… 葱葱玉指,拂过耳边的鬓发。 便是这么个不经意的简单动作,便流露出一股惊人的媚意。 仿佛加了一层朦胧的滤镜,将她脸上的一切瑕疵遮掩,只剩下浑然天成的美学画面。 检查了一下脸上的人皮面具,有无被蒸汽熏开了皮儿,还算满意。 “哼,应付一群小娃娃,还不是手到擒来?” 画面一转, 食堂的餐桌上, “猪食!这是猪食!” “我们不吃猪食!” 霹雳乓啷砸碗摔筷子的声音,以及孩子吵吵闹闹的讨伐声,几乎要将肇事者活埋。 金瓶儿脸上的笑容,慢慢变得无比僵硬。 她尝了尝桌上的饭菜,虽然味道算不上出色,但也绝对下得去嘴么。 怎么能说是猪食呢? 亏得她大早上天不亮就起来侍弄, 这岂不是糟践她的劳动成果么? 金瓶儿额角隐隐鼓起青筋,心里暗骂: 这帮小崽子,还敢挑食! 难道姑奶奶我的厨艺真那么不堪么? 终究还是压住了火气,故作温柔,哄道: “呃……是不是饭菜不合胃口?你们想吃什么,告诉姐姐给你们重做好不好?” “重做也是猪食!你怎么干保姆的!?” 有个小胖子两手掐腰站在桌上,颐指气使的指着她鼻子骂: “我二舅的外甥的二舅是三一门长大盈真人的记名弟子,信不信我告状投诉你,让你卷铺滚蛋!” “嘶……” 金瓶儿倒吸了一口凉气,强忍着怒火,笑眯眯的问: “那小弟弟你想怎么样啊?” 小胖子一甩脸, “小爷要吃葫芦!” “我也要吃!” “还有我!” 孩子们叽叽喳喳的应和。 “葫芦是么,好……姐姐这就去镇上给你们买。” 金瓶儿低眉顺眼的哄着,心里却早攥紧了拳头。 一边冲孩子们微笑着,倒退出了食堂。 出了门外,忍不住气得一手撑墙,把银牙咬得咯吱作响。 呼……呼…… 忍住,忍住…… 你是身负任务来的,小不忍则乱大谋。 无论如何,为了夺回本门至宝, 你要冷静…… 她不断的给自己作着心理建设。 可堂堂合欢第一天才弟子,什么时候受过这等恶气? 忍一时越想越气,血液飙高。 终究, “他奶奶的,我忍不了啦!” 她压着嗓门恨恨叫骂了一句, 便用绣鞋往墙根上一顿猛踢,直把足尖踢得生疼,这下心里更气了。 山顶,许知秋双手抱胸,将这一幕一览无余。 忍不住调侃: “嚯,气性还不小。” (本章完) 第147章 眼热的金瓶儿 第147章 眼热的金瓶儿 许知秋想起当初—— 他杀了三妙以后,被许妙娃带回合欢山门。 后来许妙娃主动示好放了他,自以为挟恩图报,还向他提了三个请求。 其中一个,既是说明日后将派人来找,讨回他体内属于合欢的三件宝物。 即——合欢圣火、紫芒刃、以及九天云母。 当时她们是因为技术手段做不到这一点,现在她们想来有这个能耐了。 只不过…… “呵,想的还挺美。” —————— 正午时分, 小院里孩子们,在字面意义上打成了一片。 本来是玩闹的,但时不时有小孩手上没轻重的,把小伙伴惹急了眼,便开始上演全武行。 一时间,喊声哭声叫骂声乱糟糟熬成一团。 金瓶儿忙乎的焦头烂额,刚拉开这边一对儿,那边的又干起来了。 眼看实在管不过来, “你们、你们给我住手!!” 这一嗓子如河东狮吼,尖啸声震得孩子们齐齐一怔。 二十多双雪亮晶莹的大眼睛转过来看她。 好歹给了三秒钟的面子,然后,接着又干了起来。 “……” 金瓶儿站在原地,双手自然下垂,仰头望天。 无语了。 若非眼下是卧底的身份, 她恨不得使出法力,把这帮淘到没边儿的小崽子全都镇压了。 她心里也真是奇了怪了! 这三一门是搁哪淘换来这么多不消停的种? 就这样的孩子,别说其他正道宗门,就是拿到魔教,估计都得让人撇出去。 太淘了。 就在这吵闹不休的时候,一个人到来,使得全场静谧。 金瓶儿转头一看,忍不住站直了身子。 低声唤了句: “门长,您来了。” “嗯。” 许知秋闲游般步入庭院。 说来也怪,他身上也没什么令人望而生畏的气场。 可偏偏他一进院,孩子们立刻就消停了。 他指着孩子们, “你们这帮,在家时父母没教过你们规矩么?如何到这里来闹?” 娃娃们面面相觑,不敢作答。 直到有个看着五六岁的女娃娃站了出来, 这娃娃奶牙还没开始褪,却颇懂礼数,竟还有模有样的朝他拱手。 奶声奶气的道: “回禀门长,来之前爹爹嘱咐过,说您不喜欢装假的人,要我平常在家该是什么样,来这就是什么样。” “哦?” 许知秋指了指四周, “这么说你们也是?” “是——” 孩子们异口同声。 许知秋怔了一下,忽的摇头失笑。 心说到底还是关系户啊。 “我要和这位姐姐谈些事情,你们都消停一些。” “好~” 娃娃们回答的那叫一个整齐,那叫一个礼貌,完全不同于之前的态度。 惹得金瓶儿暗地里一阵咬牙切齿: ‘这帮小崽子,就知道欺软怕硬!’ “你跟我来吧。” 许知秋叫上了她,金瓶儿心里稍微有点嘀咕,但也跟了上去。 许领着她穿过后院,来到水潭边的瀑布前,指着那艘渡船。 “此处河道每过三个时辰作一颠倒,须通过船只往来山上与下院……” 忽的问了一句: “哦对了,你不晕船吧?” 得到金瓶儿的否认, 许知秋露出微笑,又问: “那你想不想上山去转转?” 金瓶儿想了想,“想。” 于是,二人踏上小舟,顺着逆行的水流往山顶而去。金瓶儿与他相对而坐,二人相距不足五尺。 许知秋闭目养神,金瓶儿则是偷偷打量着他。 然越看之下,眉头越是蹙起。 暗地里,她正运起合欢法细细感知,然而—— “奇怪……从他身上,我怎么丝毫感受不到紫芒刃和圣火的气息?” “莫非让他毁了?” 心里这便不禁一慌。 待上了山顶,许知秋领着她步入山门,领着她在里面简单参观了一圈。 时不时为她介绍两句。 那金瓶儿看着老老实实跟在他后面,实则一双眸子好比扫描仪一般,四下搜集着信息,并将地形暗暗记在脑子里。 很快,整个山门都转了个遍。 最后,二人经过一处门窗透着光的建筑前。 金瓶儿心里一抖,脸上却装作惊讶,忍不住惊呼了一声: “呀,冒光哩。” “呵呵,莫怕。” 许知秋笑着安慰: “这里是我三一门存放宝物的府库,可不是闹鬼呦。” “宝物?” 金瓶儿心里又一抖,却赶紧后退了两步,面露惊惶: “既是仙门府库,小女子可不敢冒犯。” 许知秋上下瞅了她一眼,却笑道: “无妨,来都来了,且领你进去参观一下。” 就从怀里取出钥匙,打开了房门。 像是其他宗门的藏经或者藏宝之所,往往都会设下禁制,以防盗窃。 三一门却独独没有这个规矩。 仅是一枚铜锁,就算应付了。 金瓶儿随他进门,整间屋子被各色宝光映成一片,光怪陆离。 屋子很大,随着视线逐渐适应,看清前面有一排漆木的置物架子。 上面摆着琳琅满目的各类器物,有草药灵植、有法宝兵刃,还有些看不出用途的东西。 许知秋一一为她介绍起来—— 像什么业火重剑、乾坤轮回盘、忘忧草、虽说也让金瓶儿开了眼界,但那都没什么。 直到—— “这是紫芒刃,是我早年从魔教妖人手上缴获的战利品,虽说是神兵,但你看在这放了这么长时间,也都落灰了。” 许知秋轻描淡写的说着,金瓶儿的心跳却是猛地蹦了一下。 眸子直勾勾盯着那紫芒刃,心下却对许知秋暗自鄙夷: ‘无知的蠢蛋,真是暴殄天物!’ 接着,许知秋又带她往里走。 “这是合欢圣火。” 许知秋指着那团粉色火焰,让金瓶儿心头再次狂跳了起来。 “此物也是我从魔教得来的,此火非凡火,沾上一点就要人命,阴损歹毒的紧。” “……” 金瓶儿心中暗骂他: ‘真是野猪没见过细糠!你又不是合欢弟子,焉知此火的珍贵?’ ‘那可是圣火!圣火啊!’ 许知秋接着又领着她往里走—— “这张布帛上的经文,是我从空桑山下一个洞窟里誊抄下来的,你看这头一行——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看着像从道德经上抄的。” 金瓶儿瞳孔一缩,心头呐喊: ‘明王圣母在上,这莫不是天书第一卷?怎生也落到他的手里了,真是天助我也!’ 正要再瞄一眼,许知秋却把布帛叠了起来。 “……”金瓶儿暗恼。 许知秋接着领她往里走,直到—— “这儿还有个铃铛。” 顺着许知秋指点的方向,金瓶儿的心跳,被狠狠的揪住了。 她大气都不敢喘一下,死死盯着那枚金铃铛。 “这也是我从空桑山下的洞窟里得到的,内壁上刻有两个小字——合欢。” “我猜它应该也算是个宝物吧?只可惜这屋子缺人打理,纵是宝物也免不了落灰。” 金瓶儿心中疯狂呐喊: ‘合欢铃!是合欢铃!八百年前金玲祖师的成名法宝!’ ‘天呐!’ (本章完) 第148章 机会来啦 第148章 机会来啦 转眼半个月时光, 小院中,孩子们依旧闹得翻天。 这边有个女娃儿被伙伴扯丢了头绳儿,坐在地上哇哇大哭。 金瓶儿赶紧上去哄: “不哭不哭,姐姐给你梳小辫好不好?真乖……” 那边有个小胖子摔了个大屁墩儿,疼的龇牙咧嘴。 她也赶紧上去扶: “摔疼了吧?快给我看看。” 讵料一把泥巴抹在她脸上,小胖子哈哈大笑: “又骗到你啦!” “哼……哼哼……” 金瓶儿强颜欢笑着擦去脸上的泥巴,明明眉睛弯弯的,嘴里却一顿磨牙。 然终究,还是摁住了脾气。 一路小跑来到后山,寻了个没人的地方,绣鞋对着树桩子恶狠狠发泄了一通。 “深呼吸,深呼吸,你行的……” 这世上的事儿,只要努力做了,总会有向好的趋势。 经过这半个月的时光,老实说,她和这些孩子之间也磨合了不少,慢慢能适应了。 当然别误会,磨的是她。 尽管这个过程不轻松,但好歹撑下来了。 金瓶儿为自己的隐忍坚韧感到自豪。 理所当然的,养气功夫直线上升。 但这绝对不代表她对这些娃娃没脾气了,尤其是包括刚才那小胖子在内的几个刺儿头! 她心里无时无刻不咬牙切齿的抱着一个念头——等姑奶奶我熬出头准备跑路的那天,非给你们这帮小崽子一点厉害瞧瞧! 回想起那一日参观了三一府库后,金瓶儿回去一宿没睡着觉。 心里激动啊。 自从合欢封山以后,她是迄今唯一一个入世的弟子。 合欢如今何等窘迫,她无疑是最清楚的。 紫芒刃、天书、圣火……还有,合欢铃。 只要能把这几件至宝带回宗门,那可是“再造乾坤”的功劳。 她有个野心—— “许师叔不思进取,迟早把合欢带入消亡,唯有在我手上,方能重现八百年前之无上荣光!” “这些时日来,应该已经取得了那姓许的信任,只差个时机就可以动手!” “将至宝,收入囊中!!” —————— 晚上,山顶的厨房。 许知秋正在捏着面人儿。 渠娘一看,有感意外: “没想到公子还有这等手艺?” “少见多怪。”许知秋白了她一眼,“谁小时候还没捏过泥人了?” “可也没你这么像的啊。”渠娘捡起一只捏好的面人,细细端详,赞叹道:“你看这描红画彩的,简直像个真的一样哩。” “刷的是色儿,里面的馅儿是豆沙和蜂蜜。” “哦?” 渠娘舔了舔舌头, “孩子们可有口福了。” “谁告诉你给他们吃的?” 渠娘一愣,“那给谁吃?” 许知秋将捏好上完色的面人,一个个都放进蒸笼,再把蒸笼搬上灶台。 “鬼。” “鬼?” 渠娘恍然,原来是鬼节马上到了。 随着大火蒸熟,蒸笼里透出阵阵勾人馋水的香气。 许知秋脚下一点,中尸彭质显化。一堵黑炁构成的三一山门,凭空具现。 “门长你这是……” 渠娘犹在不解,却见随着那门户洞开,奔出一只只活蹦乱跳的小人儿。 那群小人儿叽叽喳喳爬上灶台,争先恐后的钻入那蒸笼之中。 没有多解释,许知秋简单和渠娘交代了几句,就回屋了。 次日一早, 渠娘来到下院找到金瓶儿。 “灵鱼妹子。” “渠姐姐有什么事么?” 渠娘道: “门长的一个记名弟子开宗立门,特地来信邀请门长去赴宴题字,恐怕要两三天才回来。” 这句话简单,却让金瓶儿心头一跳。 “两三天?我来了半月了,还不曾见门长外出呢。” 表面上不动声色,显得极其自然。 渠娘不疑有他,把那些昨夜蒸好的面人儿点心交给她,老大的一个包裹。 又交代: “这不眼看就是鬼节了么,到时麻烦你带着孩子们,把这些点心拿到山下的十字路口,并些瓜果酒水一起烧了,再叨咕几句,替门长祭奠一下那些被惊扰的孤魂野鬼。” 金瓶儿接过包裹,自是不解: “代门长……祭奠孤魂野鬼?” “实不相瞒,这亢龙峰本是一处矮坡,属于阴湿之地,最是招惹那些无知无识的残魂孤魄。” “后来门长施展大神通篡改地脉,凭空生出这么一座参天巨峰,将这穷山恶水,改成了仙家福地。” “凭空……造出一座山峰?” 金瓶儿愣愣抬头,仰望着高不见顶的亢龙峰,嘴里隐隐有点口干。 “是啊。” 渠娘自顾讲着: “此后那些残魂就待不下去了么,只得飘荡无依,门长对此一直心有歉意。” 金瓶儿听完,心说没看出来,这姓许的还挺有同情心…… 说着渠娘半开玩笑嘱咐道: “灵鱼妹子你可把这些点心看紧点,可别没到正用的时候,倒被那群毛孩子先偷吃光了。” “渠姐姐放心,我会安排好的。” “好,那我走了。” 目送渠娘离去,金瓶儿赶紧把包裹搁到厨房。 任由孩子们前院打闹,她一路疾走来到后山。 轻车熟路的找到那棵早被她踢掉了皮的树桩,掀起小脚,又是一顿猛踢。 但这次的心情,显然与以往的任何一次都不同。 “明王圣母、合欢祖师在上……” 些许雀斑的人皮面具上露出久违的激动,她攥起粉拳: “机会终于来啦!” 想到这里,心忍不住还有点委屈。 苍天有眼,这见鬼的日子终于要熬出头了! 好不容易平复心情…… 她先是四下扫了眼,确定无人,对着远处林子伸手一招。 便听扑腾扑腾一阵翅膀煽动,飞来一只白鸽。 那白鸽停在她手上,甚是乖觉。 她伸出指尖逗了逗,白鸽便发出像猫打呼噜似的动静。 金瓶儿粉唇勾出一抹轻笑,手掐指诀,隔空一点, 只见那活生生的鸽子竟化作纸鸽,在她面前铺展成一张白纸。 接着她再咬破指尖,在那上面书写—— ——目标即将得手,望门内火速派人与我接应,以防万一之虞。 很快书写完成,再次施法,纸鸽化作真鸽,扑腾着翅膀飞入云天。 (本章完) 第149章 灵鱼姐姐救命 第149章 灵鱼姐姐救命 是夜, 万籁俱寂。 金瓶儿出了卧房。 她的步履比猫还轻盈,悄无声息的来到孩子们睡觉的寝室。 轻轻拨开窗户,顺着窗缝往里瞅了一眼,见大炕上的一个个都睡得比死猪还沉,她心里冷笑—— ‘姑奶奶今天过后可不奉陪了,等我从山上下来再好好收拾你们小崽子一顿,然后溜之大吉。’ 随即身形一闪,消失在原地。 讵料,她这前脚刚走,屋里的一个个就陆陆续续睁开眼睛,凑到一起窃窃私语起来—— “诶,虞浊,你说她干啥去了?” “管她干啥,现在该干咱们的事儿哩!” “哥,这不好吧,我听说那是许门长给鬼魂准备的,万一被发现……” “怕个甚,你就说你想不想吃吧?” “我……” “我白天偷摸过去尝了一个,你猜怎么着?里面是豆沙裹着蜂蜜的馅儿,老好吃了!再有那小人儿捏的跟真的一样,可好看了!你不想要?” “可、可是……” “哈哈,虞清是胆小鬼。” “我、我才不是!去就去……谁怕谁?” “嘿嘿,去归去,但不能太莽撞,得动脑子,全体都有,听我的!” “是,长官!”异口同声。 …… 不大一会儿, 这帮娃娃鬼鬼祟祟出到外头。 各个用臭袜子或是裤衩子蒙住头面,作一副蒙面悍匪的装扮。 浩浩荡荡奔厨房去了。 —————— 月色下, 一抹鹅黄纤细的身影弹指间穿过云翳,升入皎洁的夜空。 她上升的速度极快,按理说烈烈罡风,本该是割面如刀。 可她周身布有缕缕细丝,构成一个纤薄的罩子,在月光下,映出淡淡粉紫色的光。 被这细丝滤过,任那风力如何凛冽如刀,也只得化作和蔼的晚飔,缠绵在她周身不去。 很快上了峰顶,身形一闪一晃,已入了内院。 看着四周灯火漆黑,莫说那些防贼的禁制,便是连根值夜的蜡烛都没有,金瓶儿心下暗讽: '到底是寒酸宗门,小家子气,等哪天再收了那些小崽子进门,非把你这三一门搅黄不可!' 依着脑中记忆,在一片建筑中七拐八拐,很快就找到了三一府库的位置。 窗户中溢出各色宝光,照的庭院也跟着一片亮堂。 金瓶儿眸子浮出激动的精光,亮的逼人。 她屈指一弹,隔空指劲将门上挂着的铜锁击个稀巴烂。 “吱嘎——” 门轴一阵刺耳的摩擦,开了半扇。 她踏步上阶,正要跨过门槛,忽的止住了。 心中思忖—— 当真如此顺利? ‘这等宝库重地,若当真连个预警的禁制都没有,未免太不像话。’ 想到此处,后颈上的汗毛,隐隐有些寒意。 仿佛有双眼睛,在窥视着,给她一种心里没底的错觉。 但随即她咬住粉唇,令自己摆脱这种不适。 ‘呵,管他的?’ ‘有禁制一道破了就是,就算他有所察觉,从现在就往回赶,等他赶到,姑奶奶我也早就到家了。’ 想到这终于心安, 金瓶儿深吸了口气,闯入府库。就在她踏进门槛的下一刻,却没注意到。 门扉的木料变得虚幻,融化成丝丝缕缕的黑炁。 黑炁凝聚成一堵门户的形状,与府库的大门重叠,转眼又隐没无踪。 事实证明,哪怕是贼,金瓶儿也是具有一定操守的。 该拿的拿,不该拿的瞅都不瞅一眼。 先是将紫芒刃收入左袖,接着从右袖中取出一个玉瓶儿,扒开瓶塞,将瓶口对准了合欢圣火。 随着念念有词,圣火丝丝缕缕的涌入瓶中。 待得收完了火,顺手又将那卷天书揣进怀里。 最后是那合欢铃。 她先是捧在手中端详了好一会儿,端得爱不释手。 “相传,以此金铃配合大成的姹女媚共同使用,天下男子但凡生有一颗心窍的,无不为之所摄,也不知是真是假……” 又想: “我姹女媚已接近大成,若再配上这金铃,拘来几个厉害男子为我所用,假以时日,那我岂不是天下无敌了?” 想到此处,对这金铃愈发喜爱,遂贴身收入怀中。 这番拿了四样宝物,按理说该撤了。 可她却想: “据掌门许师叔所言,那姓许的眉心上丹处,还有一件出于我合欢的宝物,可惜眼下却是取不得了。” 又看了看四周琳琅满目的法宝兵器、灵药灵植,心头没来由多了一股火气。 “这姓许的好不知羞!一个大男人,霸占我合欢派这许多女子宝物,居然当摆设!今日若不给他收点利息,端不见姑奶奶我的厉害!” 说着手中掐起御火诀,就要一把烧了这间屋子。 法宝神兵自然不怕火,但那些仙草灵药,管保一烧就成了草木灰。 可她刚要下手,却又踟躇了。 “唔……不妥!这姓许的凶名在外,若彻底得罪狠了,万一被他逮到,再把我的两条腿也卸下来,让我也坐轮椅,那可得不偿失了。” 干脆,见好就收罢。 这便原路返回,自亢龙峰顶一跃而下,回到下院山门。 “几个小混蛋,姐姐这就来找你们算账!” 她从牙缝里挤出冷笑声,正要去寻那群孩子的寝室。 忽的这时,从厨房的方向,传来一阵喊叫: “救命啊!” “闹鬼啦!” “杀人啦!” 金瓶儿一惊, “是那群娃娃?” 她忙赶过去查看, 只见四下门窗都被团团浓雾般的黑炁,封锁的严严实实。 透过稀薄的灯影,看见屋内鬼影重重,将孩子们撵的上蹿下跳。 鬼哭尖啸声伴着娃娃们的哭喊声,简直要把房盖掀起来。 “鬼魂作祟?” 金瓶儿略一细想,嘴角就露出解恨的冷笑: “定是馋嘴的偷吃了贡品,惹得鬼魂来算账了吧?” “该!好好收拾他们,正好替姑奶奶我出口恶气!” 这段时间来,她被这群娃娃搞得几乎神经衰弱,连后山的树桩子都快踢断了。 如今看他们遭此报应,心中如何不美? 身为魔教妖女,会管他人死活? 正待喜滋滋的转身离去的时候,屋内的动静一时却消停了几分, 一个稚嫩哀婉的哭泣声传了出来: “呜呜~灵鱼姐姐救命……” 金瓶儿记得这声音,是那个总让她给梳头的小丫头。 “……” 刚要离开的脚步,不知怎么就站下了。 (本章完) 第150章 冲我来的? 第150章 冲我来的? “呜呜~灵鱼姐姐你在哪儿,我好怕呜呜呜~” “呜呜~姐姐救命……” 厨房内鬼影幢幢,黑炁滚滚,并且不住的传出孩子们的哭声,听着令人揪心。 金瓶儿偏头回顾,眼中泛起思虑。 一时迷茫,就想着回头找找—— 本就是来干卧底的,如今任务圆满完成,不走更待如何? 何况这群崽子半月来没少给她添堵,她想起这些日子起早贪黑的做饭、白天干活、受气、晚上还得给他们递夜壶…… 金瓶儿忍不住冷笑一声,骂起自己: “出世这两年来,手下攒的人命没一百也有八十,如今怎么听上两句哭声就心软了?” 沉下心思,便把那哭声当做耳畔风,转身就走。 可是,刚走出两步,又站下了。 “毕竟是一群孩子……” 心头一软,像是应激似的,猛地咬破了粉唇。 “不!不行!” 她猛地摇头,像是要把脑子里的水甩出去。 眼下处境并不乐观。 万一刚才在山上触发了什么禁制! 万一那姓许的现在真的拼了老命在往回赶! 万一恰好被他堵住! 万一,万一…… 再在这里耽搁下去…… 人生十几年,头一次面对如此艰难的抉择。 “嗯呃啊————!” 金瓶儿一时抓狂,扯住头发。 “他奶奶的,我不管啦!” 转身,冲进厨房。 黑炁封锁的门窗,根本不能阻挡她分毫。 随着一声轰响,门窗破碎,夜色天光射入屋内,将一切人类鬼物照得分明。 “哇!姐姐!” 正蜷缩在角落的娃娃们,一见了她仿佛见了救星,一股脑全拥了过来。 “你们都没事?” 被一群可恶的小崽子们牢牢抱着, 这等前所未有的待遇,让她心中觉着好笑的同时,也不禁有些诧异。 往身后一看,孩子们除了吓得屁滚尿流,都没受伤。 随即也释然了。 毕竟只是一群鬼魂,又能有什么实质的杀伤力? 转头看去, 明明空间有限的厨房里,四下却鬼影重重,似有百千万众,向她扑来。 “哼。” 区区鬼类,她甚至懒得认真应付。 鹅黄袖口一挥,洒下一道粉色光幕,照的屋内华光遍地。 “哇!姐姐好厉害!” 听着身后的夸赞奉承,金瓶儿嘴角轻哼,驱动光幕向外拓展,要把这些鬼魂驱散。 然而,那些鬼魂竟无视光幕,径直穿过,朝她压来。 “嗯?” 金瓶儿眉头一蹙,随即指尖轻绽,一缕极细丝线延伸而出。 “缠绵丝,去。” 这缕柔白奇丝不知多少里长,反正顷刻间构筑成网,将那些鬼魂统统罩住。 此乃是上代合欢掌门三妙仙子炼制,是其最得意的法宝。 莫说鬼魂,就是御剑修士,也得就范不可。 随着金瓶儿粉脸生出一抹杀气,指决变化: “区区阴灵也敢作祟,杀!” 丝网收紧,将其中鬼类尽皆绞成粉碎。 然而,却不闻鬼类哀嚎。 只见黑炁滚滚,顺着网空处钻了出来,接着从被打散的状态飞速凝聚。 “不是鬼魂?”金瓶儿一惊,来不及迟疑,驱动缠绵丝不断变化,将那些黑炁暂时拘役在网中。 黑炁翻滚,时不时构成一个个嘴馋的孩童脸谱,伸着舌头,淌着涎水。 金瓶儿眉头紧蹙,使法力拘来一张脸谱,那脸庞同样作孩童摸样,是个小胖子,嘴里涎水肆意,哇哇鬼叫着说要吃什么杏仁酥。 金瓶儿朝后瞥了一眼,便认出了原主,气得瞪眼: “我看你像杏仁酥!” 她捏着那鬼,闭上双目,以自家独有的心观之法细细感知。 很快,有所收获。 她睁眼,看向身后的孩子们。 “原来如此。” 原来是他们自身欲念生成的鬼类,怪不得不伤他们。 此等鬼类,说是鬼类,其实就是心魔显化, 寻常手段根本驱之不散,难缠的紧。 若要解决,要么杀了这些娃娃,其鬼自散。 要么,这些娃娃立马戒了贪嘴的天性,断了口腹之欲。 可小孩儿贪吃,正如男子好色,这是天性私欲,如何能断? 若二者都做不到,那以她的本事,就只能抓瞎了。 金瓶儿嘴角扯出一抹苦恼的弧度, 转头喝问: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跟我说清楚!” 见她问起缘由, 孩子们面面相觑,回应声杂七杂八的, 不大会儿推诿出一个领头的,磕磕绊绊讲了起来。 原来,这帮孩子半夜钻进厨房偷吃,把那些面人贡品造了个干干净净。 吃完没多大一会儿,各个感觉腹中不适,接着就开始打饱嗝儿。 每一次打嗝,口中便喷出一股黑炁。 起初由于屋子昏暗,他们还不觉。 可很快黑炁越来越多,聚成一只只张牙舞爪的厉鬼模样,封锁了门户,和他们追逐起来。 小娃娃们这才知道怕了,自然哭爹喊娘不止。 “这么说来,是那些贡品有问题?” 金瓶儿听完,脑子里思索不休,顺着这个思路继续往上捋: “可那姓许的为何要这么做?折腾孩子很好玩么?” 想到这里,金瓶儿悚然一惊。 “难道……冲我来的?” “糟了!” 来不及多想,撤回缠绵丝,也不管这些娃娃了,转身就要离去。 然而却在这时,她娇躯忽的一震,周身升腾起滚滚黑炁。 “什么时候中的招?” 金瓶儿惊恐,一时方寸大乱。 黑炁在她面前聚成一团,慢慢化作一个浑身裹着厚厚黑泥的人形。 连五官都被黑泥包裹,无法辨认, 唯有那双眼睛,向外散射出觊觎与淫猥的光。 肮脏的“泥鬼”趴在地上,向着她缓缓爬来,并伸手来够她的脸颊。 “泥鬼”嘴里发出模糊不清的呓语,杂乱无章,听起来好似有成百上千人在呢喃—— “要……” “要你……” “我要※你……” 金瓶儿双眸之中,陡然迸出无比的嫌恶与惊恐。 “别!别过来!好恶心!” 她手脚连踢带打,身子不住的向后倒退着, 可那毕竟是她心魔所化,如蛆附骨,岂是后退就能摆脱的? 很快后背抵到墙壁,退无可退, 而那泥鬼“五体并用”,正向她不断逼近,那只裹满黑泥的脏手,已经要触碰上她的脸颊。 破防的金瓶儿浑身如筛糠般哆嗦起来。 无人察觉的所在,许知秋看着这出西洋景儿,津津有味。 (本章完) 第151章 斩去中尸,逆生进展 第151章 斩去中尸,逆生进展 “哼,自以为是的丫头。” 看那厨房里乱糟糟的一幕,许知秋双手抱胸,看得津津有味。 渠娘在他身旁,不是好眼神觑他。 “你究竟是想单纯折腾那些孩子,或者其实是针对她的?” “我说都有行么?” 许知秋指着那被心魔逼的退无可退的金瓶儿: “若说这是一桌杂炒,那她只算其中一盘,不过我对她这盘菜,还是有点期待的。” “怎么说?”渠娘不解。 许知秋叹息: “合欢法虽然不善攻伐,但涉足心灵领域却足够深远,没准儿她能给我带来些惊喜,给我指出条路子来。” “什么路子?” “助我斩去中尸彭质的路子。” 渠娘压根从没听过这名词,自然更为不解。 许知秋接着道: “心魔这个东西,每个人都不一样。” “就像过门槛,有的人一跨就过去,有的人琢磨琢磨才能跨过去,当然更多的人一辈子都跨不过去,到死都只是站在门槛外面。” “这中间的区别在于,你能把自己看得多透,多清楚。” “所以你就盼着她能跨过去,好给你打个样儿?”渠娘问。 许知秋摇头: “要说跨过去,我估计她眼下没那份道行,但她或许该有什么别的办法。” —————— 心魔显化的“泥鬼”正不断逼近,很快就要触碰她的身体。 此刻的金瓶儿,几可说是方寸大乱。 她是万万不愿被这等肮脏之物触碰的,盖因眼前这尊“泥鬼”乃是她从小到大,内心憎恶之物的总和。 由于感官天生敏锐, 从小到大,这世上但凡见过她真容的男子,其内心有多么肮脏龌龊,恶臭不堪,她再清楚不过了。 若叫眼前怪物触碰自己的身子,那她宁可砍自己三刀。 但尽管心慌不已,方寸大乱,到底还是没有丧失思考的能力。 她在脑中寻找着对策—— 首先,此物既是心魔幻化,若要解决,也只能求诛于心魔本身。 只要能化解它产生的根源,则心魔自消。 可这事儿说起来轻松,做起来却难如登天。 许多参禅论道,修行了几百年的高人,也鲜少能做到这一点。 不过金瓶儿回顾起自身所学,便有了对策。 她闭上双眸,似在酝酿。 直待那“泥鬼”将要包裹她的身体的那一刻,双眸陡然睁开。 “姹女媚·天心参。” 粉光氤氲的眼眸中无悲无喜,更从中迸发出一缕白色毫光。 一时间,整个人气质为之一变,如天女临凡,令人不可逼视。 说起姹女媚这门功法,本是惑人心智,勾人情欲的邪功。 但有道是大音希声,大象无形,条条大道通罗马。 这门功法修到化境,便就有些“邪天返正、改恶从良”的味道了。 所谓“天心参”, 即是通过摒弃自身六欲七情,甚至摒弃自我,短暂进入到超脱肉体,甚至超脱“人”这个身份认同,以天心代替本心的状态。 一旦进入这种状态,意味着自身的心灵纬度得到升华。 “观”的视角无限拔高,与天同齐,再去看待世间万物,自然大不一样了。 打个比方。 年轻人看待男女情爱之事,那自然是有滋有味,欲罢不能,恨不得以身入局。 八十岁老头看待男女之事,固然不比年轻人那般狂热,虽然老朽不中用了,但好歹也有点滋味儿。 可一旦以脱离肉体、甚至脱离人的视角,再去看待男女情爱之事,那便如同一个人在看两头猪办事儿。 自然无感。 此刻的金瓶儿,就是通过进入这种状态,暂时摒弃了自身作为“人”的一切。 而此举也果然奏效。 只见那“泥鬼”在要将她完全包裹的瞬间,骤然崩溃消散。 ———— “呵!还真有意外之喜啊。” 看戏的许知秋乐了。 没想到这金瓶儿还真通过这种方式,成功破去了自身心魔。 当然,她这毕竟是取巧的法子,不是内心上的真正成就。 不过是斩去了心魔的“表”,其“里”还在,只是埋在她心底不显罢了。 但虽然如此,却也让许知秋得到了些许借鉴和启发。 “嗯,倒是可以试上一试。” 想到此处,许知秋心血来潮。禅心一起,心猿自定,精神意识沉入内景之中。 中尸彭质在内景中逐渐显化, 若在外界显化,那顶多是一堵山门。 但在内景中,变化无限,连带着中尸彭质也肆意扩张起来,由一堵门户逐步拓展完善。 不出片刻, 亢龙巨峰在内景中拔地而起,接着又在山顶建起楼阁殿宇,山水竹石。 很快,整个三一门都具现在内景中了。 这也是他的中尸彭质所承载的心魔本相,是执念所在。 接下来,他就要尝试斩去这中尸。 或者说,斩去宗门。 至于为何偏偏先斩中尸, 那是因为相比于还未完全显化清晰的上下二尸,中尸是他目前最有希望斩去的。 先前苦于一直没摸索出具体的方法。 但方才的金瓶儿,倒给他提供了一个可行性思路。 “看来,要想成事,须得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呐!” 此时此刻,他也开始将自身所处的视角,试着向上拔高。 他开始冗长的喃喃自语—— “重建三一之前,宗门是我的执念,是追求。可重建三一之后,这个执念就变了。” “我妄想着让宗门在这个世界永久存续下去,妄想着把三一门建成万世不移的基业。” “呵……现在回过头想想,实在荒唐啊。” “这世间一切有形之物,任何形式的社会组织,宗门也好,王朝也罢,最终都会消亡。” “横向来看,天下之大,三一一门何足挂齿?” “纵向来看,在这古往今来的无边岁月中,区区一个宗门,又算得了什么呢?” …… 随着自语声不止。 他的身体也在内景中无限拔高,很快拔高到几千几万丈,几乎参天立地。 他变成了如盘古一般的巨人。 亢龙巨峰、三一山门,此刻在他的视角下,不过一截矮小的土丘。 以这个全新的视角再一看,心中便豁然开朗。 以往淤积在胸中的沉重,如履薄冰的不安,此刻竟是一扫而空。 许知秋淡然失笑。 “我这个穿越的又不是没读过书——给岁月以文明,而非给文明以岁月——不正应该是这样么?” “管它宗门驻世久长?反正我身为掌门,在任之时尽职尽责,这就足够了。” “三一出现过,哪怕只是昙一绽,也将在这方天地、在这方世人心中留下痕迹,这也便足够了。” “啊——!” 许知秋忽的惊觉,记忆在内景中翻涌。 他想起前世,恩师左若童羽化时,老人家脸上的那份平静释然。 “想来那时的师父……也是抱着这种豁达心思的吧?” 许知秋长出了口气,也露出释然的笑容。 凭此豁达之心,以超脱时间、超脱天地的视角,高举手中“慧剑”。 向那中尸彭质,一斩而下。 向着那巍峨气派、寄托了他半腔心血的三一山门,一斩而下。 没有任何忐忑,任何动摇。 许知秋的心中,平静的甚至掀不起一丝水。 …… 再一睁眼时,现实中不过短短一瞬。 他低头一看, 黑炁从周身不断向外逸散,仿佛胸口有什么东西,正在从体内抽离。 胸中随之升起一股前所未有的舒爽、宁静。 这便是证明——证明中尸彭质,已被他成功斩去。 许知秋抬眼再看向眼前的世界,只觉得仿佛撤去了一层朦胧的滤镜。 天地万物,野马尘埃,无不纤毫毕现。 “……” 他长呼了一口气,倏而笑了。 久久无进境的逆生,也在这一刻,终于有了“百尺竿头”的余地。 他看向远处的金瓶儿,若有所思。 “接下来……” (本章完) 第152章 不急,先让她跑二里地 第152章 不急,先让她跑二里地 摆脱了心魔之后,金瓶儿第一反应就是赶紧离开。 也再顾不得那些被鬼影追得哇哇叫的孩子们,毕竟她现在都是泥菩萨过江了。 可刚夺出门外,却见二人当面,吓得芳心大震。 “许……许门长……” 她脸上故作喜色,不敢露怯, “您怎么提前回来了?” 许知秋脸色平淡,直接将她拆穿: “你是,合欢派的金瓶儿吧?” “……” 此话一出,金瓶儿再伪装就显得小丑了。 以手遮面,将那人皮面具扒了下来。 一张精致中透着妩媚的俏脸,暴露在夜色中。 月华从脸庞洒下,映出完美的弧度,如一件精美的瓷器。 她嘴角似是挂着淡淡委屈的弧度,似嗔似怨。 仅是一颦一笑,已足以让世间男儿为之舍生忘死。 “啊。” 一旁的渠娘身为女子,竟也被她的容貌所摄,捂嘴轻呼。 “金瓶儿这个名字,是你入合欢后才改的吧?”许知秋不由得想起当初死在他手上的欲宁儿, 合欢宗弟子总是爱取这种带点桃色意味的名字。 “怎么,门长不喜欢?” “应灵鱼好听些。” “门长过奖了呢。” 金瓶儿浅笑着,眸子却泛起冷光,打量着许知秋的同时,饱满的上身微微一倾,合欢铃顺着前胸的沟壑滑入袖口,被她捏在手中。 她这小动作被许知秋的金睛看在眼里,不禁嘲笑: “本来还以为你是冲我来的,却没想到,你也只敢做些偷鸡摸狗的勾当。” 金瓶儿一双眼眸水盈盈的, “门长这是哪里话?我一个弱女子,哪里敢捋您的虎须啊?” 忽的脚下莲足一跺,嘟起粉唇嗔道: “倒是您坏得很呢,明明早就看穿了小女子,却还设下这等圈套来戏弄人家,可算不得大丈夫。” 娇嗔埋怨之余,却又把那双勾人眼眸,绽起粉光。 渠娘深吸了口气,心跳忽的怦然。 那金瓶儿的眼眸中仿佛藏着无限情痴,万种风情,饶她也是个女子,心神竟似乎也要沉进去,再也不愿出来了。 她这还只是被波及的效果, 金瓶儿那双眼睛的聚焦,几乎全在许知秋身上。 许知秋与她对视,平静的眸子里,却泛不起一丝波澜。 见状,金瓶儿心下不禁一沉。 “论起姹女媚的火候,你比三妙那死鬼还差上一些,可就算大成,对我也没用。” “哦,是么?” 金瓶儿笑意不减,眼中粉光也不见消散,只将藏在袖中的合欢铃,轻轻摇动。 叮铃~ 伴随着清脆的鸣音, 空气中,似有一道透明的波纹传递开来。 渠娘双目陡然失神,僵在原地。 许知秋的眼眸中,终于似有了几分的恍惚。 好机会! 金瓶儿施展道法神通,身子一转,粉色气韵随身涌动,唤出六个分身。 “合欢法·六欲幻身。” 六个分身与她本人看着别无二致,除了不是惜命的血肉。 金瓶儿操纵分身向着许知秋一拥而上,眨眼间将他包围,再听轰隆一声响,绽开大片粉色雾气将其人淹没。 “此烟瘴迷魂摄魄,任他修为再高,也非得脚软不可!” 瞅准机会,金瓶儿掏出紫芒刃,伺机杀入。 只见一截紫色刃锋,刺破烟瘴,直抵目标胸口而去。 ‘敢把本姑娘当猴儿耍,要你的命!’这一击即中, 然而,传来的手感竟像是刺入岩石,丝毫寸进不得。 “什么?” 金瓶儿瞳孔一缩。 却见眼前粉色烟瘴被迅速驱散,白炽炁焰在眼前升腾而起。 金瓶儿眼见一白发男子俯视着自己,一时眼中片刻恍惚。 却听许知秋道: “此物本是三妙所有,后来机缘巧合与我血相融,成了我的血炼之物,倒是给我代步了好长一段时间,只是近些年又懒得用了,这才让它吃了灰。” 许知秋捏住了她的皓腕,封住她经络脉门的同时,手上再轻轻一扭,便将紫芒刃拿了下来。 金瓶儿心下翻江倒海: ‘合欢铃、姹女媚,竟都对他没用么?’ 随即否定: ‘不!合欢铃之威能未及开发,姹女媚也未至大成,不然怎会制不住他?’ 许知秋毕竟不好直接把手插进她的肚兜里掏摸,遂朝她伸手: “老实点,剩下的也都拿出来吧。” “哼!” 金瓶儿却是一咬薄唇,粉脸生煞。 一手插眼睛,一脚拆祠堂,要给许知秋点颜色瞅瞅。 这等猫脚手段,许岂能在意,连逆生都撤去,手上一扒拉,便将她摆弄的转了一圈。 可讵料那金瓶儿却是送身过来,在他手上狠狠咬了一口。 “吔?” 许知秋本能一缩手,掌缘留下的一排深深的牙印儿。 那金瓶儿脸上一怔,当即心头狂喜,趁此机会身形一闪跃出了下院山门。 末了还扔回来一句: “堂堂三一门,不过如此!” 眼见她跑的没影儿,许知秋摇头失笑: “属猫的。” 打不过就咬人,端地是个小野猫儿。 渠娘不解, “门长,你故意放她走了?” “不急,让她先跑二里地。” 说着许知秋转头看向厨房,孩子们犹在被那群鬼影折腾着,缩在一团打哆嗦呢。 未免把孩子们吓出个好歹,总得先处理一下。 此刻那群娃娃们被各自形象的鬼影纠缠着,几乎就是鬼脸贴着人脸。 已是吓得已经语无伦次,求饶一声接一声: “饶命啊,我再也不馋葫芦了!” “呜呜鬼大哥你别搞俺!俺以后再也不馋杏仁酥了,” “呜呜我知道错了,从明天起我再也不把鼻涕尜尜当零食吃了!” 许知秋又好气又好笑。 这群孩子被他中尸勾动,也牵引出了各自的口腹欲念。 小孩子能贪些什么?正餐之外,无非就是各种零食小吃罢了。 “该,让你们平日挑食,今后给你们顿顿咸菜萝卜。” 许知秋笑骂一句,又以《三尸演形篇》的法门,替他们将那些鬼影暂时驱散。 孩子们眼见鬼影散去,便陆续从厨房逃出。 各个聚在他身边,嘴里抽泣不止。 “若想彻底赶跑这些鬼影,你们须得守庚申,恰好今天就是庚申日,你们都不许睡觉,给我打坐去。” “知道了~” (本章完) 第153章 他奶奶的,气死我啦! 第153章 他奶奶的,气死我啦! 月下荒郊之地, 金瓶儿与赶来接应的合欢弟子成功汇合。 来人是四位女子,同她一样,为合欢真传弟子。 但金瓶儿作为第一真传,地位自然比她们高。 “我等见过师姐!” “怎么就你们几个?”金瓶儿有些意外。 一人答: “师姐不知,掌门闭关多日,是长老派我们来接应师姐你的。” 又一人恭维: “恭贺师姐立下奇功,未来掌门之位,定归师姐无疑了。” 金瓶儿蒙上面纱,半遮住那张妩媚容颜,下令道: “闲话少叙,此处不是善地,跑慢了恐有杀身之祸。” 又一人娇笑道: “师姐莫慌,我等来时做了观察,附近有处村镇,多妇孺儿童,可掠为人质,若那厮逼得紧,不妨杀上一两个,让他投鼠忌器。” 这个点子惹得金瓶儿思忖,想了想后眉头蹙起,摇头: “这不妥。” “当此时刻,师姐何必妇人之仁?” “不必多言!” 金瓶儿将合欢铃与合欢圣火交给她们, “咱们一前一后赘着,你们带着宝物先行,记得分散开,若那姓许的追来自有我来周旋,你们只管遁去。” 四个女弟子对视一眼,都有些许意外。 但也没人忤逆,四人御剑飞身而起,就要先行一步。 然而,虚空中似有雷鸣响彻。 金瓶儿只觉眼前一,便见一白衣人横在当空,阻住了去路。 金瓶儿大惊失色, “快跑!” 一边下令撤退,一边搬运神通,就要阻挡一二。 “嘿。” 许知秋身如鬼魅,一闪一烁之间,已将那四名女子尽数打落。 装有合欢圣火的瓶子,以及那合欢铃皆被他摄在手中,顺手揣进怀里。 四位同门瞬间被制,金瓶儿法术使到一半,僵住了。 忽的粉脸上生出一股忿怒,咬紧了唇: “你既有如此实力,原来方才……是在故意戏弄我么?” 许知秋没有理会她,只将目光投向远处。 只见东方天际,一道冷白色剑光划破夜空,飞速射来。 转眼间,显出一位脚踩白骨法剑,好似白衣观世音的女子来。 却不是白骨姹女许妙娃,又是谁人? “八年不见,该称呼你为许掌门了吧?” 许知秋上下打量了她一眼,扯出笑来: “咱是本家,你不也是许掌门么?” “岂敢,我合欢宗不受世人待见,自是比不得三一贵派。” 许妙娃自嘲了一句,把神色一正,道: “上门盗宝非我授意,还请许门长高抬贵手,让我把这些孩子带回去。” “孩子?” 许知秋看了看地上躺着的四个, 忽的身形一晃,在原地消失。 许妙娃面色陡变,本能的祭起白骨法剑。 然而,攻击的目标却不是她。 ——啪啪啪啪! 只听闻四声闷响,许知秋已经回到原地。 再看那四个合欢弟子,已是脑浆迸裂,死得不能再死了。 “你!” 许妙娃面露阴寒,金瓶儿更是身子一抖。 “你有意见?” 许知秋觑了她一眼,把手往衣服上蹭了蹭: “方才这四个孩子妄图挟持凡人制我,为杜绝此类事由,也好让我安心,还是让她们下辈子再当孩子吧。” 许妙娃默了几秒,轻叹: “既是这样,我自是无话可说。” “掌门!” “住口。” 金瓶儿刚要说话,却被许妙娃抬手止住。 如此惹得她更不理解了。 好歹堂堂合欢派掌门,何必对这姓许的如此示弱? 许妙娃接着道: “人也杀了,想必许门长也放心了,那么还请看在昔日因果,网开一面,让我把她带走。” 她指向仅剩的金瓶儿。 许妙娃口中的往日因果,许知秋自然是清楚的。 当初许妙娃趁他重伤,把他带回合欢宗门,后来却又放他离去。 虽说是投鼠忌器,也有着挟恩图报的心思,但毕竟也是事实。 他默了片刻,道: “封山八年,我确实没再听过你合欢有什么兴风作浪的举动。” “但这并不代表你们就是良善之辈了,这次闯我山门盗我府库,可见尔等祸心。” “我想阁下误会了。”许妙娃语气诚恳,“我许妙娃可以在此起誓,在我治下的合欢,只求一心避世,绝无意参与正魔纷争,更不愿同三一为敌。” “哦,是么。” 许妙娃方才自辩“盗宝非我授意”,只能是骗三岁小孩儿的话。 但她所讲往日因果,也确有其事,许知秋也不能瞪着眼睛抵赖。 思索了一番,便指着地上四具尸体, “既然这样,你先把她们带回去吧,至于这丫头,我还有几句话要同她谈。”许妙娃看了眼金瓶儿,点头: “好,阁下一言九鼎,我自然是放心的。” 说罢,施法力摄起地上四具尸体,御剑往东去了。 这下,只剩下许知秋和金瓶儿二人相对。 “许门长要同我说什么?” “想劝你两句。” “哦?” 金瓶儿眸中闪过一丝鄙夷,双手自然而然的抱在胸前, “门长可是要渡小女子出苦海么?” 许知秋寻了一块石头施施然坐下,淡然盯着她:“之所以愿意和你费口舌,是因为我看你还有得救。” “只怕门长这份口舌要白费了呢,小女子生来可就是个犟种。” “你还年轻,脱离合欢,对你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金瓶儿“噗嗤”一声,笑的前仰后合,忽的讥讽道: “世人戏言——拉良家女子下水,劝风尘婊子从良——想不到堂堂大盈真人,也有这等风流雅趣啊?” “……” 许知秋有些无语,站起身来,眼中一片平静澄明。 “这么说,你把自己看做风尘婊子?” “哼!” 金瓶儿被那双眼看得没来由心底一慌,转过身去,“这条路我走的好好的,不用谁来渡我!” 许知秋掸去衣服上的尘灰, “既是这样,那我就不同你啰嗦了,咱们开门见山吧。” 之所以同她搁这儿费口舌, 一个是感谢她助自己斩去中尸,二个看在她良知未泯,还有些慈悲之心。 光冲这两样,许知秋也不能在这毙了她。 “你我正邪对立,此次你闯我三一山门行盗窃之事,按理说我本可以杀你。” “但念你还算有些功德,算上这次,我本人给你三次机会,望你好自为之,若是日后终究犯到我手上,也算你今日报应。” 闻言,金瓶儿先是一懵。 接着,心头涌出一股强烈的荒唐感,以及前所未有的忿怒。 看着面前之人在那自持正义,对自己谆谆说教的姿态,她只觉得无比的反感排斥。 自诩正道的人她见过不少,却无不是道貌岸然,实则内心一个比一个肮脏龌龊。 ‘你又如何证明你不是他们中的一个呢?’ 金瓶儿心中讽刺, 脸上却笑意盈盈,阴阳怪气道: “我劝您还是杀了我,否则今日之后,我这个魔教妖女跑出去到处乱说,恐污了您大盈真人的脸面。” 这等粗浅的激将法,许知秋自然不当回事儿。 “嘴长在你身上,我自然管不了,至于杀你……呵……” 他摇头失笑。 “你不值得我出手,今天说放你就放你,滚吧。” 挥手撵她离去。 “你!” 金瓶儿气结,但想了想毕竟还得要命。 于是莲足狠狠一跺,转头就走。 可刚走出几步,身后声音传来: “还是考虑一下。” 听起来,仿佛连说话的人,也觉得索然无趣。 但仍是说了。 “哪怕从明天开始,能有点儿变化……” 金瓶儿脚下一顿,不禁回头看去,却见那说话之人,已消失不见了。 “哼。” 她娇哼一声,从怀中取出布帛,露出几分得意的笑容。 “倒也不算毫无收获。” 同时,也为这位许门长的记性和脑筋感到惋惜。 啧啧啧……这可是天书总纲啊。 有了此卷天书,假以时日,她必将合欢法以及姹女媚修至大成。 心头美滋滋的,就要展开布帛一观。 然后,只第一眼就愣住了。 只见上面密密麻麻的经文写着—— 赵钱孙李,周吴郑王,冯陈褚卫,蒋沈韩杨,朱秦尤许,何吕施张…… “百家姓?” 几时调的包? 啪。 一声轻响,却是从展开的布帛中掉出三两七钱银子,还附赠一张小纸条儿。 金瓶儿捡起一看,那纸条儿上面赫然写着—— ——您的半月工资。 “……” 金瓶儿僵在原地。 不知过了多久, “啊——!” 一声忿怒以极的呐喊响彻长空。 金瓶儿气喘吁吁的奔向一旁的树桩,掀起莲足,用绣鞋狂踢不止。 “他奶奶的,气死我啦!” (本章完) 第154章 逆生高阶,江南七怪? 第154章 逆生高阶,江南七怪? 日月推移, 转眼就是三天后。 推开门扉,许知秋站到自己的小院当中。 东北角的荔枝树枝叶繁茂,挡住了正午炙烤的阳光。 上前摘了一颗荔枝剥进嘴里,汁水横流,许知秋正嚼着—— “门长,您出关了!” 渠娘手里拿着一本册子推门进院,恰好看见他,一时便看直了眼。 经过三日闭关,许知秋逆生还未撤去。 此时一身气韵和煦沛然,自上而下朦胧生辉。 活泼的先天一炁,不断从发梢、衣角、肩畔处“蹁跹跃起”如一只只跳舞的白色精灵,把他整个人衬得清光涌彻,浑不似血肉之躯。 “门长!你这是……”渠娘眼都有些痴了,忽的惊喜:“莫不是成仙了?” “可别恭维我。” 许敛去逆生,伸手一捞,给她也摘了几颗荔枝尝尝。 渠娘却道: “这怎是恭维?方才明明看着就像个仙人么!” “些许进境罢了。” 许知秋伸出左臂,再运玄功。 渠娘定睛看着, 只见下一刻,那一只好好的手臂开始扭曲形变,竟脱离了血肉之躯的束缚,变成了一团有质无形的白色炁焰。 “天呐!”渠娘捂嘴惊呼。 “犯不着大惊小怪。” 许知秋安慰着,又将炁化的手臂复原。 抿嘴露出几分欣慰的笑容。 且不谈前世之自己。 如今,单论逆生的造诣,已经略微超过了前世的大师兄澄真,接近师叔似冲的水平。 短短八年进境至此,实在让他感慨。 若要强行划分出一套等级的话,他现在大概达到了二重高阶。 当然,距离先师他老人家还有不小的差距。 不过这个程度的逆生,已经近乎半个不死之身了。 除了被砍下头颅必死之外, 其余哪怕四肢被斩断,五脏被摧毁,只要逆生不断,也能以极快的速度炁化修复。 ………… “公子……真是厉害啊。” 渠娘突然用这个称呼叫他,倒一时把许知秋唤懵了。 朝她看去,渠娘脸上为他由衷高兴之余,却似又藏着几分落寞。 尤其看那眼角细纹,岁月已经在她脸上刻下了痕迹。 渠娘今年四十多岁了, 在合欢时,由于所修法门极为浅显,连膏肓二窍都没有炼过。 虽说如今入了三一,所修功法换了一茬,但毕竟入门太晚,些许进境,终究唤不回已经老去的容颜。 “我传你的法门为甚为正宗,你也莫慌,好好修持,总归是有很大益处的。” 许知秋笨拙的安慰着。 渠娘却苦笑一声: “公子怕是白费心了,奴家的资质,本就不值一提。“ “那也得练呐,哪怕只为了多活那百十年。” 渠娘有些垂头丧气,“活出百年又如何,到头还是要死的……”“大不一样啊!多出百八十年,便能多看看草草,多看看山河风光,多旅旅游,多吃吃美食,多逛逛街,怎么会是没意义的呢?” “人道贵生,活着本身就了不得。” “……” 渠娘深深看了他一眼,许久没说话。 忽的想起了什么,才把手中册子交给许知秋。 “对了门长,这是下院二十五个孩子的名录,请您勾选。” 一转眼,那些小家伙来下院大半个月了。 这么长时间,许知秋几乎每天都在观察他们。 “都说人上一百,形形色色,我看这批孩子啊,也是百齐放……” 他接过册子进到屋内,捡起毛笔在那册上人名勾选起来。 “百齐放?”渠娘有些意外,“想不到您对他们竟有这么高的评价。” “你想多了,肠子的。” “……”渠娘无语。 许知秋一边勾着,一边跟她嘀咕: “就说这次借助金瓶儿闹他们的这一遭吧,你瞅他们一个个的……” 他掰起手指头,一根根数发现都不够用。 “状若疯癫的,哭爹喊娘的,撒谎撂屁的,抱头鼠窜的,把同伴往外推的,色厉内荏、撺掇别人上自己往后躲的,还有干脆把脑袋钻灶洞里当鸵鸟的。” “可能是家里人疏于管教吧,再说孩子毕竟胆小,那种情况下,举止失常也可以理解。” 渠娘替他们缝补着。 许知秋却摇头: “我不是那个意思,孩子淘气点不算毛病,有点坏水儿也不打紧,这些都可以教育。” “怕的是那种平时看着一板一眼,稍稍受到些刺激,立马红眼珠子发昏上头的,这种人最不稳定,非我三一可取。” 他几乎是连着勾的,短短几句话的功夫,已经把册子上的人名勾下去大半。 “当然,若完全按三一的律法门规来筛选这些奶牙还没褪干净的孩子,未免太不公平。可若是太放宽了标准,那又是更不负责任的做法了。” 许知秋不由得想起前世,那些破关失败,进而致残的师兄前辈们。 眼下保守一点,严谨一点,少选错一个,将来可能就少一桩悲剧啊。 渠娘垫着脚,偷瞄着他手里的册子: “那这批孩子,您打算留几个?” “现在么,顾大嫂家的俩孩子我倒是能留,其余的还有几个……” 不大会儿,终于勾的差不多了。 许知秋拿眼镜一归拢,嘿,还剩下七个。 这算什么?江南七怪? “行,就这些。” 他把册子递还给渠娘,逐一吩咐道: “这些被刷下去的,你回头用丹青术通知他们的家长过来接人。” “还有那些通过了的,也把他们的家长叫来,正式收徒之前,有些话我得同他们说在头里。” 渠娘点头应下,忽的想起桩事,对他讲起: “这两日来,常有富商官宦家的子弟,以及附近村镇的一些农家孩子,甚至乞丐子跑来拜师,您闭着关,我也不知该怎么回复他们。” 许知秋闻言想了想,道: “只要是诚心来拜师的,不妨先收下。” 渠娘一愣,“要饭子也收?” 许知秋摇头,“先敬罗衣后敬人,那是市侩宗门,咱三一收徒不看身家。” “只要是有炼炁的条件,人品也过得去的,就不妨给他们个进入下院的机会,好让他们试巴试巴。” (本章完) 第155章 狐妖上门,奉上宝物 第155章 狐妖上门,奉上宝物 经过许知秋的选拔, 第一批二十五个孩子,他只留下七个。 就是这七个,也还不是正式入门的。 按照三一门旧日的规矩,正式入门之前的一段时日,须得以站桩配合药炼,筑好根基。 根基打好,再等拜过祖师之后,由师长通读门规训诫,接着才正式传法逆生。 到了这一步,才算是三一门的正式弟子。 看起来挺麻烦的,实则,这才是一个宗门负责任的态度。 在这期间,需向弟子的家长讲透逆生的风险,只要任何一方觉得不合适,随时可以中止。 而且由于事先有筑基的环节,哪怕人家想改换门庭了,也不至耽搁日后修习。 上院, 演武校场上,窃窃私语不休。 “咯吱咯吱……” “去,别闹。” “哎呀你踩我脚了,讨厌。” 看着面前站都站不消停的七个小家伙,许知秋坐在太师椅上,手扶额头。 老实说,虽为人师,但他不太擅长应付孩子,尤其是多个看着还挺皮的孩子。 毕竟没有老恩师那种超凡出尘的凛冽气场,镇不住这帮娃子的天性。 索性也就不太绷着脸了。 他按照这些孩子的年龄大小,挨个点名儿—— “冯抱山。” “在。” 一个十二岁的半大小子出列,浓眉大眼,相貌周正,极力挺着胸脯。 “郭大壮。” “有。” 一个小胖子晃晃悠悠的站了出来。 许知秋对他有印象, 他记得这小胖子是王子服的老外甥,先前往金瓶儿脸上抹稀泥是他,指鼻子让金瓶儿卷铺盖滚蛋的也是他,端地是个小混球子。 不过再混球,此刻面对许知秋也成了老实羔羊,敛了毛病。 许知秋接着点名: “虞浊。” “在。” 这是顾大嫂家的老大,最是胆儿大淘气,主意可正了。 “许飞熊。” “有。” 许知秋打量了他一眼,这孩子眉眼跳脱,也是个滑头。 “付无咎。” “在。” 一个瘦弱清秀的男孩儿站了出来,举止得体,一看就是出自书香门第。 “虞清。” “在呢……” 顾大嫂家的老二,胆子有点小,怕生。 “柳莹莹。” “在~” 一个奶声奶气的六岁丫头,梳着小辫儿,眉眼弯弯的甚是可爱。 ———— 许知秋搭眼一看,六男一女,高矮胖瘦齐全。 一个个骨骼清奇,胖的像墩子,瘦的像筷头子…… 好家伙,真就是江南七怪啊? 唉,长开就好了。 他这般想着,接着以门长身份,下达了第一条指示—— “你们七个,从明天开始站桩,药浴。” 立刻就有人问: “门长,什么是站桩?” “跟蹲马步差不多。” “啊?蹲马步最累了,我不想蹲马步。”“不蹲没饭吃。” 一听没饭吃,这个就闭了嘴,那个跟着问: “门长,什么是药浴?” “就是洗澡。” “啊?那可咋办,俺怕水,一年才洗两次。” “是么,那跟你一个桶里的可有福了。” 又有问的: “门长,今天晚饭吃啥?” “上次不是跟你们说了么?咸菜萝卜。” “啊,不要啊~” 全体苦闷着脸。 —————— 说七怪多少有点埋汰人,叫七小福正好。 接下来的日子,对于这七小福的调教就开始了。 具体工作倒也不难,监督功课,配制药浴、讲讲道理、打打板子…… 一切按部就班,就这么简单。 忽的这一日正午, 一道遁光直抵亢龙峰山门,彼时许知秋正在演武校场监督七小福的功课。 渠娘匆匆来禀报: “门长,有两个生面孔,一男一女,自称是重光引来求见您的。” “重光让他们来的?” 许知秋闻言,心里不免有了猜疑。 莫非是焚香谷的? “带他们进来吧。” 许知秋来到大殿等着,不大一会儿,渠娘领着二人进来了。 来人一男一女, 女的一身宫装,容颜之美,宛如西施再现,妩媚动人。 只是眉宇间挂着一抹忧愁,似有什么伤心忐忑事。 那男子同样一身白袍,虽是一脸不正常的苍白,眉眼却是异常的好看。 相比于女的忧愁,他却是一脸平淡。 这男的被女的搀扶着跨过门槛,刚一进殿,那女子就朝许知秋跪了下来。 她双手捧着一枚别样精致的玉环,高举过头。 “求求你,救救我大哥吧。” ‘这也真是个开门见山的。’许知秋暗想。 眸中金辉一闪,便看出了二人的跟脚。 “狐妖?” 他眉头一皱, 不由得回忆起当初毋重光外出的原因,就是要同焚香谷弟子一道,专剿那作祟狐妖的。 莫非就是这两个? 怎么给送这儿来了? 正要用丹青术同毋重光远程问一问咋回事儿, 那女子却像个急性子,直接一个头磕在地上: “你徒弟是个好心人,非但没有帮着那两个焚香谷的弟子杀我们,反而偷偷助我们逃出生天,他让我们来找你,说你神通广大,求你救救我大哥吧!” 到底是狐狸,肚子里人情墨水不足,哪怕求人,也是生硬的像个呆子。 你求我,却连个“您”字儿都不说。 显然不够尊重。 但许知秋自然不会计较这等小事,方才他以金睛观之,这女子本体是一只三尾狐。 那病恹恹的男子,则是个六尾狐。 相传这世上有天狐一脉,乃是长生种,与寻常狐妖不同。 此脉狐妖,道行会随着尾巴的数量递增。 三尾称灵狐,数百年修成飞举变化之功,堪比人间修士。 六尾称魔狐,上千年修得呼风唤雨,震山撼地之能,堪比人道宗师。 九尾称天狐,相传乃是天狐一脉的最高成就。 聚数千载之功,通天彻地,斡旋造化。 其威能之大,世间罕有记载,只知其深不可测。 既是这样,那六尾魔狐已经了不得! 可许知秋方才观之,那男子虚弱的俨然像个纸片人,仿佛风一吹就倒似的。 全身妖脉被一股奇寒之气侵蚀的极为严重。 表面看着还有几分体面人样,可私下里一身根基已是千疮百孔,俨然油尽灯枯之末,仗着最后几丝妖元,勉强维持人形罢了。 谁把他伤成这样? 还有,那女子手中奉上的玉环,看着也不是一般物件儿。 玉环两边系着红色丝穗儿,在环中间处,镶着一片似镜非镜的赤红薄片,正中雕刻着一个形状古拙的火焰图腾。 许知秋以金睛观之,就见一股纯阳清正之气隐隐透出,只看一会儿眼睛居然就酸了。 可了不得。 (本章完) 第156章 玄火鉴,小子翅膀硬了 第156章 玄火鉴,小子翅膀硬了 “玄火鉴……” 许知秋端详着手里的玉环,缓缓道来: “据说此物号称万火之精,天地世间的无上神器,是三大正道门派之一焚香谷的镇谷之宝。” “还有传说使用得法,便可召唤出八荒火龙,焚尽世间万物,有毁天灭地的奇威。” 忽的摇头失笑: “若真有那么邪乎,焚香谷不早就一统天下了?” “不是的,此物尚缺失阵图,难以发挥其威能十之一二,否则当真不是虚言。” 迎上许知秋狐疑的目光,那三尾狐接着道: “此物在千年前,乃是南疆巫族至宝,不知怎么被焚香谷取得,窃据了五百多年,三百年前,又流入我天狐一族手中。” 许知秋点头,忽的嗤笑一声: “怪不得有仇。” 原来是抢宝结下的梁子。 三尾狐脸上露出哀戚的神色: “当年混战之时,我大哥不慎中了焚香谷上官策老贼的九凝寒冰刺,三百年来,我狐族四处躲避焚香谷追杀,颠沛流离,族亲也渐渐凋零,只剩我俩。” 许知秋甩手把玄火鉴搁在桌上,又问: “狐岐山之狐族,和你们有亲戚么?” 这话,许是因为年龄见识不够,那三尾狐没答上来。 “狐岐山之狐族,与我等实为一家。” 旁边的病恹恹的六尾狐这时开了口,嗓音很是沙哑: “数千年前,我天狐一族本是发迹于南疆,后来辗转迁徙至狐岐山,也住过几百上千年。” 许知秋点了点头,又问: “你二人被我徒儿所救,那两个焚香弟子是何反应?” 三尾狐抢答: “那两个焚香弟子并不知情,还当我们已经坠入火海岩浆,粉身碎骨了。” “哦。” 如此一来,说明那毋重光和焚香二人还未撕破脸。 忽的这时, 许知秋感到肋间一热,伸手入怀掏出一张阴纸。 定睛一看,原来是毋重光以丹青术传来信息。 想来那头也是掐着时间的,这俩狐妖刚到,他就来信说明了。 可这逐句看下去,许知秋眉头逐渐紧紧皱起。 “胡闹!” 气得许知秋差点拍桌子。 信上说此次之行,未有实质收获,但焚香谷二人对他态度有异,隐有杀机显露。 如此一来,反倒更坐实了他的怀疑。 因此,他打算去南疆天水寨寻根,把焚香谷与他族群的恩怨,好好溯源一番。 于是这就又跟许知秋请了个长假。 许知秋正要给他回信,忽的纸张无火自燃,转眼烧成灰烬。 显然是对面怕他这个当师父的不同意,直接把阳纸撕毁了。 “臭小子!” 许知秋气得叫骂。 翅膀硬了这是。 就算破了二重,有了一定的自保之力。 可南疆毕竟是焚香谷势力范畴,万一动上手,如何占得到便宜? 太莽撞了。 但想想还是理解了,报仇是他的执念。 他自家因果,总得他自己来了结。 再说他好歹身负金遁流光,又不傻,打不过还不会跑么? “……” 眼见许知秋沉默许久,那三尾狐又待不住了,哀求道: “这玄火鉴乃是我族以惨重代价所得,然而往事已矣,如今只愿将此宝奉上,求您救我大哥一救吧!” 许知秋觑了她一眼。 这狐狸有进步,会说敬语了。 又把目光投向那六尾狐,后者一脸平静,仿佛生死看开的模样。 许知秋在心中一时举棋不定。他本人倒不是太在乎人妖之别。 可毕竟不是江湖跑腿了,好歹起了庙堂,做事儿之前难免多考虑一些。 然而再怎么考虑,也绕不开上天好生之德。 何况人家还是带着酬劳来求医的。 许知秋不禁把眼珠子瞅向那玄火鉴,心里嘀咕: ‘这玩意儿真有那么邪乎?’ 可恨毋重光那小子连个招呼也不打就塞过来两只狐妖,如此先斩后报,也当真是把他这个师父怼到墙角了。 臭小子短揍了这是。 “罢了,纵有是非后头再论吧。眼下……” 许知秋打定主意,再度运起金睛,观察那六尾狐的情况。 很快,拟出了一个治疗方案。 首先,以《五雷正法》中的土木天心之雷,可化解他体内寒毒。 三一府库中的忘忧草有几片已经成熟,正可用来治病疗伤。 不过就算如此,这六尾狐一身道行早被坏了干净,就算此番留得性命,估计也得褪回原形,重头再修了。 ‘先把他们安置在下院吧……’ 许知秋心里想完,拿起桌上的玄火鉴, “那这件儿宝贝,我就收下了。” —————— 万里之外, 焚香谷地处南疆边陲,往南扼守着南疆十万大山的门户,往北则虎视中原。 建派八百年来,常有人杰辈出,经过数代经营,终于成就今日之规模。 门内弟子近千,高功长老数十。 这在整个天下正道,也仅次于青云门和天音寺而已。 大殿中, 三人正在争执。 “燕虹师侄啊,你要我怎么说你?” 吕方来回踱着步,仗着长辈身份,指着鼻子对燕虹训斥: “李洵师侄同我说了,那小子明明很亲近你,而你明明也有好几次绝佳的动手机会,为何却犹豫不定,导致最终白白错失良机?” 燕虹低着头,小声抗辩: “我不明白,你们为何偏要我行那偷袭暗害之举,做那恩将仇报之事?” “师妹,你要拎清楚,你可是焚香谷的弟子。”李洵在旁劝说。 燕虹眼中尽是挣扎为难,低声道: “就算这样,要我去暗害一个数次救我的人,我……我下不去手。” “你可别被他骗了!” 吕方在她面前摔着手背叫嚣: “那小子是故意讨你的人情,居心不良。当初他老子是我杀的,我记得最清楚,他们父子生得简直一模一样。” 燕虹抬眼觑他,语气有些不服: “所以就先下手为强?” “不然呢?留下这个不安定的苗子,日后处处同我焚香谷作对么?” 吕方冷哼,接着道: “再者我也不妨告诉你,除掉这一脉,可是谷主当年的指示。” 这话让燕虹为之一默,忽地又道: “可他如今已是三一门人,此举难道不怕得罪大盈真人?” 吕方甚是不屑: “萤虫之火,也配同皓月争辉?区区芝麻绿豆大的三一门,我焚香谷何惧?” 这时,李洵上前,脸上有些为难: “师妹,谷主师尊有令,罚你禁足半年,我虽为你求了情,可还是……” 燕虹摇头,粉脸黯然: “师兄不必多言,我认罚就是。” 李洵点了点头,脸上欲言又止,仍是提起: “师妹,我记着分别之时,那小子留给你一张千里传信的纸张,若你能以此将他……” 燕虹闻言脸上微微一变, 玉手暗自捏紧了袖中的丹青阳纸。 一时芳心不定。 (本章完) 第157章 瓶儿不服,妙娃算计 第157章 瓶儿不服,妙娃算计 “妖女!你逃不掉了!” 正午荒郊, 一个面蒙薄纱的女子,被八个手持仙剑的男子团团包围。 女子一身鹅黄长裙,岔开的裙袂,露出玉腿修长如凝脂。 尽管遮着半边粉脸,可那双淡青色的眸子却仿佛会说话似的,笑盈盈的惹人心脏怦然。 “怎么,几位堂堂公子,要围攻我一个弱女子么?” “妖女!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八个男子皆是出自附近地界的一个正道宗门的弟子, 此番围她,乃是为了不久前的一桩官司,既本着除魔卫道的念头,也算是为宗门积攒声望。 “你这妖女方才在客栈干了什么,莫非记不得了?” “哦~你说这个啊?” 金瓶儿闻言了然,如葱的指尖玩弄着青丝,显得颇不以为意。 “那醉鬼口无遮拦,非但调戏我,还三言两语坏我清白,我只摘他一只口条,莫非有什么不可?” “呸!” 立刻有人嗤笑: “你一个合欢派的妖女,人尽可夫的贱货,也配谈什么清白?” “他哪是坏你清白?他那是夸你嘞!” “哈哈哈……” 这话一出,惹得其余人哄笑称是。 嘲笑声刺耳,金瓶儿眼中闪过一丝不祥的寒意。 但却仍是一副烟视媚行: “到底是名门正派,想必几位,都自诩是品德高尚的圣人了?” “总比你个妖女强多了。” 金瓶儿轻声一笑: “口说可无凭,小女子可要验一验呢,看看你们……” 说着,她眸中绽起粉色光晕,只一瞬间,就将八人摄住。 “……真正的嘴脸。” 只一瞬,八人眼中同时丧失了焦距,僵在原地摇摆起来。 受姹女媚摄心,欲念冲入脑颅,五感尽为之所夺,心智亦为之所摧。 眼前各自幻象纷呈—— 其中六个,只见绝世美人投怀送抱,递送秋波。 靡靡之音,就在耳畔撩拨。 还有两个,却见得风姿美男,袒胸露背,主动上前要求击剑对对碰。 “……” 这八人呼吸沉重,似野牛的擤气。 他们脸上挂着痴笑,略顿了顿,便纷纷疯也似的扒去衣衫。 各自怀抱起身前的虚无,递送口舌,涎水四溢,和臆想中的存在互动起来。 那幅挂空挡的场面,既滑稽怪诞,又不堪入目。 “哈哈哈哈!” 金瓶儿捧腹笑个不休,连喘气都有些跟不上了。 “……几位名门正派……果然是不同凡响啊?” 好不容易笑够了,嘴角扯出一丝讥讽厌嫌。 随着指尖缠绵丝祭起,眨眼之间,将这八人全部绞杀干净。 毫不留情。 看来这几个今日出门,端地没看黄历。 有心除魔卫道,却不料挑中个女阎王,这下提前去地府报道了。 最后瞥了眼地上尸体,她正要离去。 忽的这时,头顶降下一道莹白剑光。 “瓶儿。” 却是许妙娃从天而降。 金瓶儿面色微变,自是不敢怠慢,躬身作福: “弟子见过掌门师叔。” 许妙娃瞅都没瞅地上的尸体,只是看着金瓶儿,语气有些埋怨: “这些日不回宗门,却在四处乱走,这是何意?” 金瓶儿沉默不答。许妙娃觑她: “可是对我这个掌门有什么不满?” “弟子不敢!” 面纱下,金瓶儿咬住半边唇角, “只是弟子心有不甘。” 许妙娃当然知道她指的是什么,叹了一声: “弱肉强食,优胜劣败,我合欢器不如人,徒之奈何?那几件宝物,也只能日后再说了。” 却说自八年前三妙身陨一劫之后,合欢元气大伤。 此后尽管封山避世,遣散全部外门,以示无争之意,却也仍旧躲不开魔教同行的觊觎和倾轧。 除了以往的势力地盘被抢夺一空,还几次遭受攻山,又损了不少弟子。 如今的合欢在魔教,早没了昔日四大门阀的威风,俨然被打压成了一个二流宗门。 而魔教内斗之风向来严重,若自保之力不坚,那迟早也会被人兼并。 危如累卵。 有道是“穷则思变”,许妙娃身为掌门,所做的一切,都是以这四个字为出发点的。 “也不全是这等说,弟子之所以不甘,多是因为……” 金瓶儿说着说着,便将粉唇咬出了血。 当初,若她狠下心来不管那些孩子的死活,可能跑也就跑了。 哪怕最后跑不掉被抓住,那她除了一句佩服,也没其他话说。 可恨的是, 偏偏那个所谓的大盈真人,自诩正道,却厚颜无耻的利用她对那些孩子的恻隐之心,反倒做局坑她。 久居黑暗的人,会把心中那点良善,看的弥足珍贵。 而珍贵的东西遭受践踏,自然不能忍受。 她有一种被脱下底裤嘲笑的羞辱感。 这让她如何能忍? 更何况,那位最后居然还拿钱狠狠嘲讽了她一顿。 可把她气的一佛出世,二佛升天,银牙贝齿都要咬碎了。 她可是记仇的性子。 这几日之所以在外四处流连不回宗门,就是琢磨怎么报复回去呢。 “掌门,不报此仇,弟子实不甘心!” 她对着许妙娃起誓发愿的道。 许妙娃眼中闪过一丝别样的精光,非但没有斥责她不知深浅,反而是点了点头: “说起来,他既然许了你三次机会,可见对你的印象还算不错,倒也不是没有你操作的余地……” 她这话的态度,让金瓶儿面露惊喜: “掌门的意思是……您答应了?” 许妙娃不置可否,却道: “此人非同一般,若他看不上你,那便不吃你请不吃你将,不吃你软也不吃你硬,端地是一块难啃的骨头。” “而你虽是玄阴之体,但姹女媚还未大成,对他怕是也难有效果。” 玄阴之体——顾名思义,一身元阴至纯,圆满无漏。 乃是修行合欢法的最强体质,非但修行极快,施展合欢法术,更是可收十倍之效果。 当年的合欢派祖师金铃夫人,相传就是这等体质,方才名震天下,成为一代魔道宗师。 对于自己的奇货可居,金瓶儿自然也是清楚的。 可她也早过了沾沾自喜的心理阶段了。 此时她满腔心思,都揣摩着许妙娃的话。 许妙娃接着道: “要想制他,我只能送你一句,却也不知能否奏效。” 金瓶儿脸上一喜, “请掌门示下。” 许妙娃给了她八个字—— “以屈为进,攻其软肋。” ………… 一转眼,这俩人分别在即。 许妙娃鼓励道: “去吧孩子,合欢的命运在你手里。” 金瓶儿一脸坚定: “掌门放心,弟子定不负所托,势必夺那几件至宝回来。” 许妙娃却默默不语。 (本章完) 第158章 你玩儿的挺花啊? 第158章 你玩儿的挺啊? 转眼又是个半把月光阴。 七个孩子的炼炁资质都不错,短短一个多月,都完成了引炁和药炼的阶段,可以着手传法逆生了。 于是这一日清晨,又是三一收徒的典礼。 校场一侧,有弟子家属在旁观礼,好为见证。 许知秋端坐在太师椅上,把身为师长今日该说的话,逐句道出: “当以至诚,临事谨重,不得伪诈行事,心智混乱。” “当守炁定神,如临白刃,不得苦劳身体,喜怒失常。” “当随事行法,若使失节错乱,则临事不神。” …… 校场内,七个孩子静静聆听着。 他们方才刚刚跪拜了祖师,此番又聆听门长训诫,到此,算是把流程走完了大半。 “以上就是我三一门的律法门规,你们要牢牢记住。” “弟子遵命。” 七弟子下拜叩首。 随后,各自奉上拜师茶。 许知秋都只抿了一口。 如此一来,算是把这七人正式收入了门墙。 这七人虽是同期入门,但排名按照年龄却有先后—— 冯抱山、郭大壮、虞浊、许飞熊、付无咎、虞清、柳莹莹。 “在你们七人之前,为师还有个首徒,姓毋名重光,你们中有的见过,有的没见过。” 许知秋顿了顿,又道: “不过不打紧,等他日后回山,你们会认识的。” “是。” “嗯。” 看着面前七个孩子,许知秋多少露出点笑容。 现如今,三一也算步入了正轨。 回头望了一眼大殿中恩师的牌位, 回想起第一次收徒时候的寒酸光景…… 许知秋心中不无欣慰。 接下来,许知秋遣退了弟子们。 一旁观礼的家属们便迎了上来,照例寒暄—— “师傅啊,弟子做梦都没想过,有朝一日,会和我自家亲外甥成了平辈儿呐!” 王子服一个玩笑,惹得许知秋莞尔。 说起来有点意思,这七个徒弟的家长,基本都是被许知秋传授过艺业的记名弟子。 若要打这儿论,岂不是老子要管儿子叫一句“师兄”了? “秋儿。” 顾家娘子眼眶有点发红,盯着着远处玩耍的虞浊虞清, “这俩孩子,嫂子今天就正式交给你了,你、你可好好照顾他们……” 慈母边说边抹着泪儿: “别忘了,他们俩的名字可都是你给起的。” 许知秋看了眼旁人,有些哭笑不得: “顾大嫂,你这么明目张胆的走后门,不太好吧。” 后者一愣,登时反应了过来,羞愧道: “我,我也是关心则乱。” “嫂子放心,在我这自是一视同仁。” 该应付的应付,该打发的打发,与这群“亲戚”寒暄完,就轮到了周一仙爷孙俩。 这爷俩儿云游四方,行踪不定,这次来三一窜门,还是许知秋特意去信请来的。 “诶你说,不行我把小环扔给你做徒弟如何?” “你真舍得?”许知秋闻言,瞥了眼正嗦着葫芦的小环。 “你们爷俩从来相依为命,若把孙女交给了我,你老人家岂不是孤苦伶仃了?” 周一仙叹了口气,搔了搔苍苍鬓发: “好好的孩子,总不能就让她一直陪着我糟老头子,得为她前程考虑。” 许知秋能说啥? 让他再考虑考虑,若打定主意了,那就也按流程走,先入下院。 其实有点多余,关于小环这孩子,许知秋还是有些了解的。端地是个适合三一的苗子。 “先不谈这个,这次之所以请您来啊,是因我这儿有篇经文不知来历,需要您给过目一下。” ………… 寻了处谈话的所在, 许知秋将那篇滴血洞中誊抄出的经文,拿给周一仙观摩。 周一仙盯着那经文瞅了片刻,默默递还。 默了好一会儿,才从嘴里迸出俩字儿: “天书。” “天书?” “此经文乃上古流传,据说当今天音、青云、魔教、三家起源皆出于此经……” “相传天书共分五卷,而你手中这一卷,看起来乃是第一卷的初始总纲,价值不可估量。” 许知秋闻言了然: “怪不得我看这经上文字抽象玄奥,根本不涉及具体练法,只讲天地之道,原来是总纲啊。” 又不禁自嘲—— 想当时那妖女金瓶儿都惦记上了这经文,看来人家一介女流都比自己识货啊! 忽的又问: “倘若有人集齐了五卷天书,那时节……可成仙否?” 周一仙闻言怔了怔,迟疑着答道: “天书或可昭示成仙之道,但这条路人力能否抵达,那就是另一说了。毕竟看见月亮和触摸月亮,根本就不是一回事,反正据我所知……” 老人家揣起胳膊,仰望天穹, “……这世间本是没有什么神仙的啊。” 许知秋闻言,久久不语。 他心中对此并不认同。 凡是过往,皆为序章。 正如当第一只猿人仰望星空的那一刻开始,宇宙就并非遥不可及了。 同理, 在这修真之世, 古往今来,无数贤哲前赴后继所追寻的通天之道,到最后,也该当有个相称的结局。 —————— 当天,三一门摆了两桌酒席,用来款待那些弟子家属。 许知秋身为东道主,同他们吃酒直到深夜,才一一散场告退。 渠娘怕他吃醉,执意搀他回房。 直到推开门扉,渠娘眼见榻上凌乱的被褥,便要上去收拾。 却被许知秋制止,附在她耳边低语了一句,渠娘听完一脸疑惑不解。 “去抓吧,我就坐在这儿等你。” 渠娘依言下去了,许知秋坐到凳子上,斟了杯凉茶自饮起来。 过不多时,渠娘返回,手中用黑布裹着一个活物交给许知秋。 “嗯,你回去休息吧。” 遣她走后,许知秋打开黑布,从中提溜出一只大黑耗子。 他三步并作两步,冲到榻前,掀起被窝就把耗子塞了进去! 然后死死摁住被窝, 不大一会儿—— “啊啊啊——!” 随着一声刺耳的尖叫,只见被褥里滚出来个只穿着肚兜,半身赤条条的女子。 却不是金瓶儿又是哪个? “一大早就潜入我山门,猫在这被窝里捂了半天了吧?也不怕捂出痱子?” 许知秋居高临下,冷冷的觑着她: “我还以为你来盗宝,原来是投怀送抱的。该说不说,你玩儿的挺啊?” (本章完) 第159章 下尸异动 第159章 下尸异动 大黑耗子受了惊,在榻上叽叽喳喳乱叫着左冲右撞。 忽的一只粉足踢来,将其扫下榻去。 金瓶儿惊容稍定,扯过被褥一角遮在胸前,嗔道: “门长你坏!竟然这样捉弄人家。” 仅是一角被褥,连她的肚兜儿都遮不住。 况且金瓶儿像是故意遮不住似的,这就更了不得了。 榻上的春光,足以令世上九成九的男儿鼻孔窜血,失去理智。 许知秋却侧过身不瞅她,划拉起被她褪在一旁的鹅黄裙子,绣鞋罗袜,一把甩在她身上。 “把皮穿上说话。” 金瓶儿眸中狡黠,笑意盈盈: “呦~门长害羞啦?” “别让我说第二遍。” “哼~” 金瓶儿嘟着嘴,不情不愿的合上衣裳,穿上罗袜。 许知秋这才转身看她,语气冷硬: “活腻了,敢到三一门来撒野?” “门长好没道理,小女子自荐枕席,怎么是撒野呢?” “哼。” 对于她,许知秋没好脸色。 这今天万一喝多了,岂不是和她滚到一个被窝里去了? 看这丫头明明是个雏儿,却敢玩得这么狠。 要么是不把自己的清白当回事儿,要么就是自以为摸准了许知秋的脉。 眼见许知秋眼中寒意愈盛,金瓶儿立刻换上一副温婉恬淡的面孔,蹙着眉道: “实不相瞒,前些日许门长的肺腑之言,令小女子振聋发聩,这些日思来想去,觉得至为有理,现如今小女子已退出合欢,改邪归正了。” “嘿!” 许知秋差点冷笑出来。 真是上下俩嘴唇一碰说啥是啥。 改邪归正了玩这一套? 糊弄鬼呢? 这就好比电影制片人洽谈的时候怀里搂着个小姐,嘴里叨咕着:这部戏,我们一定要宣传正能量! 这不扯犊子呢么? 懒得和她掰扯,许知秋右手伸出,一把扼住了她细弱的雪颈。 “我是给了你三次机会,不代表那就是免死金牌,如果你执意向我挑衅的话……我还是可以杀你的。” “你、你这是不教而诛!” 金瓶儿被掐的粉脸涨红,连说话都艰难起来: “你怎知我不是真心改过?你既不肯给我这个机会,当初又何必劝我改邪归正?” 这话一出,倒像个尖石头把许知秋硌住了几分。 手上松了把力气,嘴里却不松: “如此不顾廉耻,叫我如何信你?” 然而,金瓶儿却是委屈上脸,嘤嘤哭泣起来: “还不是因为小女子无处可去!只盼着门长您能大发慈悲心,姑且抵了这身子当做报酬,望您收留了我呢。” 许知秋沉默了, 盯着金瓶儿的眼睛好一会儿。 “我明白了。” 虽说人心隔肚皮,他固然看不穿。 但是一般演技不到家的,却也骗不了他。 “你是吃准了我不会杀你,所以拿我开涮呢。我劝你省省,那几件东西你不用想,我是不会给你的。” 金瓶儿美眸闪闪,却是故意装起糊涂: “什么是开涮?” “就是涮火锅。” “火锅是什么?好吃么?” “闭嘴——!” 许知秋恼了,一把搡开她。 “给你十息时间,把衣裳扣子系好,马上滚出我亢龙峰!” 金瓶儿却是不为所动,反而言语挑衅: “不然呢?门长就要欺负我一个弱女子么?” “你也配叫弱女子?” 许知秋不是好眼神瞪她。 “确实,突然改恶从良,您不信我也是应该的,不过我毕竟得为您考虑啊。”说着金瓶儿攀上他的手臂,呵气如兰: “想必您也不是赖账的人,今日咱们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您又见了我的身子……” “是你强奸了我的眼睛。”许知秋纠正。 “哼!反正我不管。” 金瓶儿居然傲娇起来: “我这个前任合欢妖女是无所谓的,只怕到时候这件事儿传扬出去,任您百口莫辩,害了名声。” “将我的军?” 许知秋一看这是来碰瓷儿的啊。 “去去去,给你个喇叭,有能耐大街上喊去。” 手脚粗鲁的把金瓶儿往外一阵推搡。 “你!” 金瓶儿气急,不由得想起许妙娃的话—— ‘这人还真是油盐不进啊?’ “小女子又不是洪水猛兽,凭什么不能留我?” “除非把你这身合欢法的修为废了,那我姑且可以相信你。” “您、您这是故意刁难!须知术无好坏,全在人为。” “问题我看你也不像好人呐?” “你!” 金瓶儿心头火起,妖女脾气这就上来了。 也是仗着有“免死金牌”疯狂作死,指尖祭出缠绵丝,缠上了许知秋的腰眼。 许知秋一看她还敢动手? 不禁冷哼: “真是不自量力。” 这时,一股酥麻舒爽、又羞于启齿的异样感受,从腰眼向着下身传递。 合欢派的法宝,就是主打一个“坏”字。 许知秋运起逆生,瞬间百毒不侵,轻易就驱散了这种效果。 然而,那金瓶儿后招紧跟。 只见她粉腮一鼓,绣口一吐,竟朝着许知秋的脸面喷出一股粉色气蕴。 “姹女媚·兰麝惑心。” “好大的口气!” 许知秋说着,伸出一指点在她胸口。 “什么?” 金瓶儿大是意外,只觉得胸口一麻,眼前一黑。 “砰!” 逆生一指威力不凡,磅礴真力从指尖迸出,金瓶儿娇柔的身子,如一片纸鸢般震飞了出去。 这一指把她轰的飞出屋外,甚至掠过了大半个院子, 直至撞到墙上吐了口鲜血,才堪堪跌落在地上。 金瓶儿咳嗽两声,擦去唇边血迹,脸上只剩狼狈: “好个辣手摧的许门长……小女子认栽了。” “我只是想告诉你,上赶子不是买卖。” 许知秋负手来到院中,俯视着她: “正道也好,魔教也罢,大家都有个圈子,在这圈子里行事,可以。过了,会有麻烦。有些事做了,不是没有代价的。” “呵,是么?” 金瓶儿闻言,惨笑了两声,忽的粉脸生煞: “可我却偏不信……” 说着,淡青色的眸子中,忽的绽起粉色光晕。 许知秋摇头: “我记着对你说过,姹女媚,对我没用。” 然而, “那可未必。” 金瓶儿不为所动, 她这次施展的显然不同以往,眸中粉光浓郁的简直如稠。 似又甜又腻的饴,裹着人的目光往里沉沦。 也正在这时,许知秋面色微微变了一变。 倒不是被金瓶儿的手段所惊, 实在是他自己体内的毛病。 下尸彭矫,动了。 (本章完) 第160章 妖女,我要你助我修行 第160章 妖女,我要你助我修行 黑炁自足下升腾,浓郁如稠,幻化成一个柔腻似蜜的女子轮廓。 以青藤伴树之姿,无比妖娆的攀附在他身上,颇有些不顾廉耻。 许知秋默默看着这个与自己近在咫尺的“黑鬼”,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儿。 下尸彭矫,主淫欲。 此时显化,莫非…… ‘是我淫心动了?’ 许知秋寻思着,到底动没动,身体最诚实。 于是往下一瞅…… 还行啊? 那又为何被勾动了? 百思不得其解。 五步之外,金瓶儿仍在搬运神通。 眼中粉光愈发鲜艳,注视久了,便有一种朦胧之感。 许知秋心底赞叹, 看来这姹女媚还是有点门道儿,不止,该说这施术之人也有点门道儿。 玄阴之体,可了不得。 ………… “奏效了?” 金瓶儿心底狐疑,只见得前方许知秋被女鬼缠身,虽是异象。 但看着却不像是被姹女媚夺去心神的样子。 按理说,如果姹女媚施展成功的话,是可以将对方暂时变成言听计从的傀儡。 而此刻他不吱声不动弹,就愣愣站在那儿,让金瓶儿一时也摸不准了。 也罢,试试就知道了。 心底突然蹦上来一个有趣的念头,她粉唇一勾,撩起裙袂开衩,露出修长玉腿。 弯下娇躯,指尖轻轻一勾,便褪去了弓鞋。 把一只粉嫩精致的莲足,暴露在对手眼前。 似五颗精致的蚕宝宝,脚拇指微微翘着,像是在挑衅。 语气更是腻人: “过来,亲我的脚趾。” “……” 这一幕的场景,把许知秋的记忆,拉回到了刚穿越不久的那个时候。 记着那是在合欢,三妙也干过一模一样的事儿。 许知秋沉默了几秒,撸起袖子。 “好嘞。” 说着三步并作两步,拎着个大嘴巴子就要上去扇她。 金瓶儿犹在得意,心说在江湖上传的风风火火的大盈真人,原来也不过如此么。 到底是个外表体面,内心龌龊的伪君子。 她已经幻想起许知秋跪在她面前的肮脏嘴脸了, 讵料,面前那人走近之后,瞪着一双凶恶的眼珠子,拧腰送跨,一个大嘴巴子就抡了过来。 “嗡——!” 这一巴掌不知使了多大的力,抡起来竟把空气搅动的粘稠如水。 更是掀起一阵贯耳的音爆声。 搅动的气流摧垮了门扉,更在院中肆虐,把院墙上的灰皮生生剐下来一层。 金瓶儿脚下一软,便止不住的跌在地上。 她双眸发直,额头顷刻间挂上了一层冷汗。 方才幸亏弯腰及时,不然脑袋搬家了。 “你、你要食言么?” 金瓶儿似乎是吓着了,淡青色的眸子中,眼看着就蒙上了淡淡一层水雾。 真就是一股哀怨凄婉,我见犹怜的味道。 许知秋俯视着她,眼中似一片汪洋,潮水奔流,更不知多少念头化作鱼虾鳌鳖,在其中沉浮。 忽的, 脸上扯出三分温和的笑容,轻声道: “把鞋穿上,咱俩进屋聊。” 说罢,心中运起《三尸演形篇》的部分心决,将缠绕在身体的下尸彭矫收入体内。 金瓶儿眼见如此,心中虽也升起疑云,但更多的,是一抹得逞的窃喜。 —————— 次日一早, 演武校场上,三一门所有能喘气儿的齐聚于此。 七个弟子站成一排,接着是渠娘、然后是三尾狐,以及三尾狐怀里抱着的六尾狐。 后者是由于伤势还未稳定,暂且留在三一养伤的。 许知秋背着个手,站到众人面前。 “门长,这么早叫大起,可是有什么事么?”渠娘问。 许知秋点头又摇头, “确有事,倒也不是什么大事,接下来我以掌门人的身份,宣布两项人事任命。” “近来,下院杂事不休,须得有人照看。” 他指向渠娘: “现免去你食堂主事之职,改任你为下院院长,总领下院事宜。” 又指向三尾狐:“授你为下院执事帮办,辅助办理一应事宜,至于酬劳么……我每月给你一定数额的灵草灵药,给你大哥调理身子。” 三尾狐自是大喜,拱手谢礼: “多谢门长,小三一定不辱使命。” “我才不当那劳什子下院院长!” 渠娘当时就不干了: “若我去了下院,谁来侍奉门长?谁给弟子们做饭?” 许知秋假装咳了咳: “呃那什么……这不是看你担子太重么,所以我找了个人帮你分担一些。” “谁!” “有请——” 只见天乱坠,粉烟袭人。 一身穿鹅黄长裙的女子从天而降。 金瓶儿款款走到渠娘面前,躬身作了个福: “渠姐姐,多日不见,别来无恙啊?” 渠娘后退一步,“金瓶儿!怎是你这妖女?” “姐姐怎地骂人?”金瓶儿幽怨的白了她一眼,“若我没记错的话,姐姐曾经不也是合欢派出身么?” 渠娘争辩:“我早退了!” “巧了,我也是。” “谁信你!?” 金瓶儿轻哼,把眼神投向许知秋。 渠娘见状对许问: “门长,你信么?” 许知秋: “我……我打算先信一段时间。” “什么!” 见渠娘反应过激,许知秋把她拉到一旁解释起来。 昨夜下尸异动,让他意识到了金瓶儿的价值。或可助他修行,斩去下尸。 有此机会实属难得,于是许知秋昨夜思虑再三,决定聘请她做自己的修行顾问兼心灵导师。 说人话就是——妖女,我要你助我修行! 金瓶儿正愁没有空间对付他,对此自然是求之不得。 虽然二人各怀鬼胎, 但不妨建立一个短暂的合作关系,各取所需。 时间为期一月。 “不可啊公子。” 渠娘一副痛心疾首的口吻苦劝: “你收留了她,等于是收留个祸胎,指不定她会使什么坏呢。” 许知秋不为所动: “无妨,在我眼皮子底下,量她没那个能耐。” “可是……” “我意已决,不必多言。” 许知秋说罢转身,走了。 渠娘无奈,看向一旁那金瓶儿妖女,已经和几个孩子打起招呼。 “哇灵鱼姐姐你回来啦!我们好想你!” “是么,那你们有没有听话啊?” “有~自打姐姐滚蛋我们听话多了。” 咯吱!(磨牙声) 看那边有说有笑的样子,渠娘心中更是不忿。 byd群众基础还不错。 “门长定是被这妖女的手段迷住了!不行……” 渠娘操心繁巨,深恐许知秋陷进去,奈何她劝又劝不动。 琢磨再三,终于打定主意要去搬请救兵,来一出以正驱邪。 于是这就回房准备了一番,由于修为低微不能御剑,只能靠两条腿步行。 便收拾出短途跋涉的干粮淡水。 之后独自一人,沿着水路乘船下了亢龙峰,出了三一山门后,直奔几百里外的青云山去了。 (本章完) 第161章 二女相见,分外眼红 第161章 二女相见,分外眼红 却说渠娘这一遭,应是没顾得上看黄历。 自下了亢龙峰后,凭她修行人的脚力,也正经走了一天半夜。 等到了青云山后,又逢人打听小竹峰的所在。 在山沟里迷路空转了半宿,受露水朝雾、蚊虫泥浆好一顿摧残。 搞得最后满身狼狈,好不容易摸到了小竹峰的山门,却又被守山的弟子拦住。 由于形象凌乱,好悬没被当成魔教的奸细探子给斩了。 一通解释后总算保住了命,然后说明来意。 却又被峰上弟子高知,她想见的那人禁足之期未过,不接受外人探亲。 这可把她急得够呛,最后无奈,只能留书一封,请人代为转交。 等回到三一后,整个人就病倒了。 许知秋问她干啥去了她也不说,只用一双恶狠狠的眼睛瞪着金瓶儿,像要吃人似的。 许知秋清楚, 这么些年了她对于合欢,心里恐怕还是有阴影。 “虽说暂且留你,但有些话,我还得跟你讲在前头……” 私下里,许知秋和金瓶儿有言在先—— “我不管你是真心还是假意,有什么手段尽可冲我一个人招呼。若让我知道你害了别个……” 眼神中冰冷的威胁,显而易见。 金瓶儿最擅言语挑逗,自然不会正经回答: “门长哪里话?承蒙您不弃,小女子此后自当改恶从善,专心给门长做那暖脚的丫鬟。” “少跟我贫嘴!另外以后把你那假脸戴上,免得招风惹雨。” “哦?”金瓶儿眉眼一挑,“这么说门长也觉得小女子姿色尚可?” “你是美是丑自己没数么?” “人家想听你说嘛~”说着撒起娇来,女人的八卦之魂也冒出来了:“门长您说,小女子这张脸,比起我那善妒的渠姐姐如何?” “那自是强一些的。”许知秋如实作答。 “那……比起那三尾狐妹妹如何?” “也是强一些的。” 金瓶儿蹬鼻子上脸: “那门长可曾见过比小女子还美的女子?” 许知秋觑了她一眼,反问: “你想见识?” —————— 小竹峰上, 后山竹林,陆雪琪正在静坐搬运内息。 “雪琪。” 大师姐文敏来寻她,手中捏着一张书信。 “师姐。” “今天早间,山下有个邋遢女子来寻你,自称是三一门的。” 文敏说着,把信交到她手上。 “……” 陆雪琪心下一紧,忙拆开信笺一看。 一双柳眉,眼瞅着蹙了起来。 “师姐,我要出去一趟。” 她冷冷的说。 “去亢龙峰?” “是。” “不可!” 文敏忙来拦阻: “师父有命,你的禁足之期还没过呢,小心受罚。” “请师姐成全,若有责罚,师妹认了。” 陆雪琪脸色古怪,好似突然挂上了一层霜。 说完竟绕过她,抄起天琊,御剑纵入云天之中。 罡风烈烈,吹乱她鬓边青丝,也遮住她些许嗔怒。天琊剑势极快,区区数百里路,不过是片刻光景就到了。 隔着老远,便见得演武校场上,一帮陌生的孩子正在站桩练功。 “想来是这三个月,他新收的弟子吧?” 陆雪琪想着,便没有注视多久。 一双凛冽眸子,好似苍鹰的眼睛,在整座山门肆无忌惮的搜索着猎物的所在。 终于,在潭水小亭中,瞥见一个鹅黄衣衫的女子。 便驾驭剑光,朝凉亭逼来。 金瓶儿正在修理着手上的人皮面具,多日没戴,都有点缩水起皱了。 却在这时,亭子内风声骤起,轰的一声气流冲进,掀起水片波纹绽开。 金瓶儿定睛一看,面前多了一个手持仙剑的白衣女子。 这女子容貌极美,饶是以她的眼光,一时竟也呆了一下。 陆雪琪一双眸子,也在她的脸上端详了一番。 眼中不由得嫌恶更甚,语气冷硬: “你就是那合欢派的金瓶儿?” 虽说看对方来者不善,但金瓶儿反应还算从容: “这位姐姐好生美丽,莫非认识妹妹?” “谁是你姐姐!” 陆雪琪说罢,右手并指成剑向她直刺而来。 见她突然发难,金瓶儿心底一怒,运起缠绵丝迎了上去。 初次交锋,二人抵在一处,金瓶儿娇声道: “倒不知何处得罪了姐姐,惹得姐姐一见面就要打要杀的?” “妖女蛊惑人心,我今日要替三一门除害!” 空手对付法宝自然不占上风,但陆雪琪反手抽出天琊,剑气爆发,差点把亭子摧垮。 金瓶儿一惊,不由得后退避开两步,问: “敢问姐姐,手中的可是天琊神剑?” “是。” “这么说你是小竹峰首座水月的弟子?” “是又如何?” 听到陆雪琪承认,金瓶儿眼中笑盈盈的温柔尽褪,只剩阴寒。 她曾从许妙娃处得知,当年恩师三妙仙子,就是死在青云门小竹峰首座水月手中。(其实是许知秋杀得) 虽说她与三妙只有半年师徒情分,但好歹也有名分在。 如今杀师仇人的徒弟当面,她岂有不争个胜负之理? “是就正好,就让小妹看看……姐姐的天琊神剑,究竟有够锋利?” 说罢眼中绽起粉光,姹女媚摄心之余,又施展合欢秘法唤出数个分身。 再以缠绵丝布控四周,构成法界。 对此,陆雪琪自是不惧,眼中绽起雷光,凝聚剑气。 下一个转眼,二人就干了起来。 可怜的亭子,眨眼就被掀飞了出去。 偌大的动静,惹得前山练功的孩子们察觉,纷纷赶过来瞧热闹。 见得自家的灵鱼姐姐和一个白衣姐姐打了起来,于是各个在边上加油叫好—— “哎呦,怎么干起来啦?” “哇~那个姐姐是谁?好漂亮啊!” “管她是谁?灵鱼姐姐加油!” 许知秋自然也不是瞎子聋子,不紧不慢的赶过来一瞧,便揣着手看起热闹来。 不禁疑惑, ‘怎么一见面就干起来了?我记着这丫头不是莽撞的人啊?’ 恰逢这时,渠娘托着病体也来看热闹。 一见到二女大战,她便好似打了鸡血一般,病态一扫而空,跳着脚为陆雪琪喊号加油。 而那帮孩子则是与她反着来。 一时间,双方颇有买定离手的架势。 许知秋这下看明白了,原来是这位大姐搞的事儿。 (本章完) 第162章 下尸演化 第162章 下尸演化 “欸……白瞎了我的亭子。” 许知秋止不住的叹息,这俩人干一仗,直接干没了他百十两银子。 陆雪琪和金瓶儿越战越凶,不出片刻,莫说是亭子,把地基都拆干净了。 ‘可恶的贱人……’ 堪堪避过削颈的一剑,金瓶儿心底暗骂。 表面看斗得火热,实则金瓶儿的处境已经开始艰难。 合欢法对上青云法,本就不能正面硬接。 再者陆雪琪身为女子,心智又是极坚,纵然金瓶儿的姹女媚独到,却也顶多迟滞她几分动作。 而天琊神剑也是非同小可,缠绵丝大有不如。 如此,二人交手不出几十招,金瓶儿就只能转为被动防守。 照此下去,她料定自己必是撑不了多久。 “行了。” 许知秋眼看差不多了,出声制止。 “……” 二人理也不理他,仍旧斗得火热。 嘴皮子终究还是乏力,许知秋无奈,脚下跟进,冲到二人中间生生架开。 “住手。” 二女这才罢斗,陆雪琪见他神色如常,又盯着他的眼睛看了好一会儿。 竟问: “你……没事么?” “我该有事么?”许知秋不解。 陆雪琪仍不放心的样子,凑近了往他眸子又看了一遍。 终于,长出了口气。 渠娘信中写的夸张,说许知秋已被摄了心智,沦为妖女傀儡了。 这可把陆雪琪吓着了,心中是又惊又怒又担心。 她本不是莽撞的性子,奈何关心则乱,所以一见到金瓶儿就大打出手了。 “你到底把谣言传得多邪乎?” 许知秋瞪着渠娘,后者埋下头,一路小跑逃走了。 “门长~” 金瓶儿款款上前,如葱的指尖轻轻搔过许知秋的肩头,羞怯的望着陆雪琪: “这位青云门的姐姐究竟何许人呀?我看她手伸的好长,声称要替您三一门除害呢。” “不必摇动口舌!” 陆雪琪的剑仍未归鞘,见状又把剑尖抬了起来。 “别动手,有话好说。” 许知秋只能充当和事佬,也知道陆雪琪的心思,遂把她拉到一旁,单独解释。 金瓶儿观察着二人交流的习惯, 当二人站到一起时,金瓶儿这才留意到许知秋腰间系着的那个水蓝色荷包。 她眼神微微动了动,又看了看陆雪琪的略微蹙起的眉头、不自觉捏起的衣角。 嘴角勾出一抹冷笑,似是有所明悟。 ‘原来如此……’ 远处,一帮孩子也在议论纷纷—— “那个白衣服的姐姐到底是谁啊?师父好像对她很迁就的样子。” “莫不是师父的……” “嘶……很有可能噢!” “看来要找机会溜须一下,日后恐能用得上。” ………… 陆雪琪特意来这一趟,足见心意。 许知秋便和她里里外外解释了一遍,陆雪琪起初还能接受。 可听讲到什么下尸彭矫,什么主淫欲之类的,又听到金瓶儿的姹女媚或许能助许知秋进益修为。 身为女性的危机感这就起来了。 “她是合欢派出身的妖女,我不放心。” 陆雪琪语气沉重,说着话把头偏过一旁,竟似有些委屈。“是对她不放心还是对我不放心?” “……” 陆雪琪默默不语。 饶有意趣的盯着她赌气似的俏脸,许知秋嘴角扯出一抹揶揄的笑。 他可不会哄人: “好了别闹了,留下吃了饭再走。” 说着转身往前山去了, 陆雪琪顿了顿,默默跟上。 当日回山之后,陆雪琪免不了被水月一顿训斥。 但些许申饬,对这个一颗心全在外面的弟子,自然是不顶用的。 本来对于许知秋的为人,陆雪琪是完全不怀疑的。 可一想起那金瓶儿烟视媚行的妖娆姿态,阴损狡诈的合欢邪术…… 心里不禁就百般的没底,一万个不放心。 这几日来,陆雪琪可谓是辗转反侧,夜夜失眠。 心中的隐忧猜忌,如雨后杂草般越长越盛。 本来男儿好色,如同女子爱美,都是天性使然。 万一那金瓶儿无节操下线,腆着脸做出什么不知廉耻之事。 而许知秋恰好又没把持住…… 一念之差,悔之晚矣。 想到这里,更是不遑宁处。 若非碍着青云弟子的身份,陆雪琪恨不得马上搬到三一门去住。 日夜守着,方才安心。 当然这毕竟不合礼数,于是只能退而求其次。 陆雪琪在三一门内部成功发展了一个线人——渠娘。 二人也不知什么时候搭上的线儿,可能是因为有了共同的敌人? 关系飞速进展,几乎成了换帖的姐妹儿。 每日以丹青之术,递送消息,了解情况。 可叹许知秋一介孤家寡人,又不是宫里的皇帝,每天干了什么事,见了什么人,吃了什么菜居然都有人暗中记录。 快赶上《起居注》了。 这一日夜里,许知秋泡热水澡的功夫,正巧抓住院墙上偷窥的渠娘。 “你说给你个下院院长你也不干,一天到晚净整这些下作的勾当,怎么,要反天?” 渠娘却一脸不忿: “我是深恐你许大门长晚节不保,所以才盯得紧些,好不给那妖女可乘之机。” “哼哼!”许知秋颇为齿冷,“我谢谢你目奸我。” 渠娘不以为然: “这些日子,你与那金瓶儿时常共处一室,每次待上起码一盏茶时间,到底干什么呢?” “这话到底是你想问,还是雪琪那丫头托你问的?” 渠娘向他告饶: “门长,不是奴家乱嚼舌头,你且照实说了,也好让她睡个好觉。” 许知秋叹了口气: “这里面没什么龌龊,只是那金瓶儿姹女媚使得独到,于我下尸演化大有裨益。” 这几日,每次应对金瓶儿的姹女媚时,下尸演化愈发明显。 以往下尸的形象不过是个粗糙女鬼,细节一片模糊,难辨真容。 现如今,已经略微显出些许眉眼轮廓了。 只待下尸显化完全,便能着手斩去。 所谓斩去下尸,并非彻底斩去世间情爱,更不是从今以后就不跟女人玩耍了。 不然直接挥刀自宫,恐怕还痛快些。 下尸斩去,是心灵修为上的跃进,是道行成就。 是使自身不耽于欲望,不为情爱束缚住内心,让身心都轻装上阵。 只是他眼下有个疑惑,届时完全演化之后,那下尸的形象,又会与谁相似呢? (本章完) 第163章 茶汤里下药 第163章 茶汤里下药 午饭后,金瓶儿被安排到厨房洗碗。 由于这几日心里苦闷, 再加上心高气傲的她本来也不爱干这乡野村姑的活计,于是一边摔摔打打的,搞得厨房叮当作响。 这些日子,金瓶儿对许知秋可算是使尽了浑身解数。 奈何以她玄阴之体催动的姹女媚,竟也动摇不了他分毫。 “合欢祖师在上,这姓许的若不是天阉,那必然是个喜好龙阳的!” 她苦于找不到让许知秋臣服的方法,心头便不得爽快。 若是能以姹女媚完全控制了许,那就等同于有了一个宗师级高手作为奴仆。 届时非但顺理成章的夺回合欢宝物,连带着整个三一门,也将在她的控制之下。 她这算盘是打得叮当作响,可现实毕竟骨感。 “所幸随着这些日的磨练,不单他在进步,我姹女媚的道行也跟着进益了不少,假以时日,必将臻于大成,届时……哼哼!” 总体来说,还是满怀希望的。 这边刚把碗筷洗完,沥干了手。 这时, “汪汪——” 腿被毛茸茸的东西在拱着,金瓶儿回过神来,低头一看, “小弟?” 登时笑逐颜开。 金瓶儿把狗抱起来,也不嫌脏,顺势搂在怀里。 这只狗叫小弟,是只半大的黄毛土狗,论起资历,比那七个弟子还老。 据说这狗命大的很,是被从马蹄子底下救出来的。 于是许知秋给它起名马杀拉弟,谁也不知道里面到底有啥含义。 金瓶儿毕竟是来当间谍的,难免谨慎孤独。 在这三一门内,也唯有这只哑巴畜生才能让她完全放松,无所戒备。 也是她唯一可以倾诉心里话的存在,因此自然是喜爱非常。 “小弟乖,姐姐给你找肉肉吃好不好?” 她把狗搂在怀里肆无忌惮的逗弄着,忽的狗子在她怀里哆嗦了一阵,竟打了个冷战。 她感到身前一热,忙退开一步看,这才发现前襟儿被濡湿了一片。 她先是一懵, 再看狗子正瞪着眼睛,兴冲冲的伸舌头要来舔她。 噢~ 她恍然。 春天到了,这狗发情了。 不对啊,现如今都入夏了啊? 想起来了,昨天晚饭用驴肉和淫羊藿炖的羹汤,剩菜全喂狗了,料想是给它补到位了。 “腌臜的畜生!” 一把将狗子摔在地上, 一人一狗感情破裂,金瓶儿作势要打。 然而忽的止住,心底迸出个不算无趣的念头。 “药……药……” 金瓶儿的眼神儿越来越亮,简直向外冒着贼光! “扛得住姹女媚,算你姓许的心力坚定,却不知抗药的本事如何?” 她从怀中取出一枚玉瓶儿,从中倒出两枚碧绿色丹丸。 “且看我调一剂合欢散给你喂下去,倒要看看你还能不能像之前那样潇洒从容,做个正人君子。” “任你心硬如铁,只怕也架不住虎狼之药的摧残。” “看我且把它调的无色无味,到时让你丢个大丑,也算姑奶奶我管你收得利息。” 想到此处,金瓶儿甚是兴奋,这便熬煮起茶汤来。 ———— “门长~” 书房,许知秋手头儿正拆着一张从外面寄来的拜帖。 恰逢这时,金瓶儿端着个茶盘走了进来。 “天气炎热,奴家为您熬了凉茶,纾解暑气。” 她将茶盘放在桌上,故作平淡: “咦,门长手里是何方的帖子,可是有人要来拜访?” “焚香谷递来的,跟你没关系。”许知秋斜眼觑她: “突然端茶倒水的,你这又是搞哪一出?” 往桌上一瞅,茶盘上摆着两碗色泽淡绿的茶汤。 凑近一闻,香茗之气清新淡雅,顺着鼻孔灌入,使人内腑一阵舒畅。 许知秋确实有点口干舌燥,但也直接点破: “你下毒了?” “奴家哪敢?” 金瓶儿一脸无辜: “这是奴在合欢时最爱喝的冷饮,可解暑气,可祛湿排毒,蕴养五脏,端地是一味好饮子呢。” “奴见门长日理万机的,心疼的紧,所以特意煮了这碗茶汤,寥表心意么。” “……” 许知秋盯着她的脸一阵瞧,心里狐疑:这人当真是故意讨好,还是别有心思? “那咱俩一人一碗,你先挑。” 许知秋示意让她先打个样儿自己才肯喝。 金瓶儿噗嗤一声娇笑了出来: “门长谨小慎微的样子……真是可爱呢,罢了……” 她便端起一碗,就要饮下。 “等等,我要你那杯。” 许知秋抢过她手里的碗,把另一碗递给她。 “你喝这个。” 金瓶儿一怔,却也没推辞。 “想不到门长竟然如此信不过奴家,真让人寒心。” 一脸伤心的将茶碗递到唇边饮了一口,眼中却是闪过一丝得逞的狡黠,心里更是得意。 ‘嘿,还是叫姑奶奶我预判了你的预判!’ 正要一口饮下以示坦诚,忽的—— “等等!” 许知秋再次叫停,伸手夺下她喝了一口的茶碗。 金瓶儿脸上立刻恼了: “你到底有完没完?” 实则心里发慌,猜他莫不是要再换一遍? 若是那般,那自己这算计就坐蜡了。 讵料,许知秋却是没那么干。 “我倒不是太渴,为免浪费,给你再匀一点儿。” 不待分说,就将自己那碗茶汤给她匀了少许。 金瓶儿始料未及,不免有些卡壳: “门、门长太客气了吧?” “哪里,这段时间多亏你帮忙,我心里也是蛮不好意思的。这不等会儿又到了练功的时候,劳你费力,还是给你多喝点儿。” “……” 金瓶儿只觉得口干舌燥,表面不动声色,实则双眼来回游移,心里举棋不定—— 这下,两碗茶汤都带“料”了。 只不过自己这碗的“剂量”,相对少得多。 可再少也是有啊,真要喝下去,恐怕也不是那么好消受的。 这时,许知秋已经把他那碗干了,对金瓶儿催促: “欸你咋不喝呢?嫌我?我刚才可没沾过嘴。” “呃……” 此时若不喝,必然惹他猜疑。 思忖再三,金瓶儿暗自咬牙,将茶汤一饮而下。 想着自己这碗剂量少,运功抗一抗应该不成问题。 讵料她刚喝完,许知秋接着一番话,好悬把她鼻子气歪了: “欸,说来也真是惭愧,在你喝之前,我还怀疑你往里面下毒了呢。不过现在看来,是我小人之心了。” 他谓然而叹,忽的又嗤笑摇头: “不过话说回来,我也真是多余……你说我逆生二重百毒不侵,还操这份闲心干什么呢你说?” “啊!?” 金瓶儿手里的茶碗摔碎了。 (本章完) 第164章 可怜瓶儿,搬起石头砸了脚 第164章 可怜瓶儿,搬起石头砸了脚 一听许知秋这话, 金瓶儿如遭雷殛,僵在原地。 看她把刚喝的一滴不剩的茶碗摔在地上,许知秋不解。 “你怎么了?” “没……” 金瓶儿心底翻腾着,但面上还算稳得住,挤出一丝强颜欢笑: “原来门长还有这等本事,实在叫人佩服仰慕,小女子突然想起还有事,先……先告辞了。” 说着就要离去。 “诶诶诶别走啊?” 许知秋伸手薅住她的袖子,金瓶儿心里咯噔一下子。 “这马上到练功的时辰了,你什么事这么急?” 二人的约定很简单。 这些日子,每日正午时分,金瓶儿对他施展一次姹女媚,对他的下尸彭矫施加影响,时间也不长,也就盏茶功夫。 之所以选这个时间,就是为了避免惹人猜疑。 毕竟正午大太阳罩着,总不至于干什么龌龊事吧? 一般这个时间段儿,渠娘就该掐着点儿来点卯了。 手里捏着“起居注”的小本本,准时在外头窗根蹲上,充当人形探头。 “走,跟我进屋。” 许知秋拉着金瓶儿就要进修行室。 “不!” 金瓶儿猛地挣开他的手,一双淡青色的眸子,先是圆睁,接着就有些发直了。 喘息似乎急促了不少: “我、我觉得有些不太舒服……所以想和门长您告假一日……” “不舒服?没事儿先进屋我给你调。” “不不不……” 金瓶儿连连后退,不知怎么,连语调都好像有些跑偏: “门、门长见谅~小女子先下去了。” 说罢转身跨过门槛,低着头迈着小碎步,一路小跑回自己房间去了。 她这跑路似的情状,让许知秋丈二和尚,止不住挠头: “啥毛病这人?” 但该说不说,那茶汤还真挺好喝。 ———— 搬起石头砸了脚, 金瓶儿此刻的心情别提多乱套了。 虽说剂量不多,但劲儿却是不小。 一路小跑的过程中, 身体里有一股前所未有的羞于启齿的感觉,正在越来越强烈。 待得终于回到自己的房间,砰的一声重重关上房门。 金瓶儿背抵着房门,身子紧绷。 俏脸蒙着一层粉红,娇艳欲滴,琼鼻溢出细密的香汗,连呼吸都变得粗重起来。 “唔~” 她以最快的速度关好门窗,然后翻上床榻, 踢掉了绣鞋,露出粉嫩又白腻的脚儿,双腿死死把被褥夹住,粉唇咬住被角撕扯起来。 好似一条刚上岸的大美人鱼,在榻上不安分的翻滚着。 这时,屋外一阵脚步声,惹得她心头巨震。 渠娘嚼着一根满是毛刺儿的大黄瓜,恰好路过她的房门,听见里面有动静,把黄瓜顺门缝插进来一截。 “没吃呢吧,来一根不?” “不……不了……”金瓶儿艰难应付着。 “嘁,爱吃不吃。” 渠娘吐槽了一句,听脚步是走远了。 金瓶儿的煎熬开始了。 有心运功抵御,但先前为了保证药效,调制的甚是霸道。 如今可算坑了自己,体内的真元在药力的进攻下节节败退。 终于,一败涂地。 “呼——”凉风吹开了没关紧的窗棂, 一波一波的微风灌进来,涌进床榻,吹得身子清凉,带给她从上到下,从里到外一阵舒爽和惬意。 呼~ 金瓶儿满足的叹息了一声,只觉得一切都过去了。 淡青色的双眸有些失焦,但随即又凝聚出不甘和恨意的光芒。 想到自己被折腾得如此狼狈,心里如何甘心? “他奶奶的气死我啦!” 这便就地撒起泼来, 用力踢着床榻的木质架梁,把床榻踢的摇摇欲散架,足尖也踢得粉红。 “呼……冷静,理智……别上头。” 金瓶儿安抚着胸口的起伏,努力调整着情绪。 这次的小算计虽然彻彻底底的失败了,但于大局无碍。 姹女媚稳步精进,估摸着不出半月便可臻于大成。 届时以玄阴之体,配合大成的姹女媚,一举制住那姓许的又有何难? 想到此处,心里一阵安慰。 这时, 又是一阵凉风习习,吹走了不少燥热。 金瓶儿身心惬意,眯起了眼睛。当不巧的是,延迟的感觉又似潮水拍崖,一波又一波的冲击着岸上浅礁。 “唔~” 金瓶儿眼见自己粉嫩的足尖翘了起来。 意识像是在随着过山车上下起伏颠簸,时而冲上云霄,时而堕入深谷。 当一切都过去的时候,内心方才涌上一股前所未有的宁静。 只觉得宇宙广大,天地间野马尘埃,息息相吹,好一幅和谐景象。 不由得对自己发问:生命如此渺小,人类在这个宇宙中又算得什么呢? 区区功名利禄,宗门霸业,又算得了什么呢? 自己眼下所做和想做的一切,又算得了什么呢? 金瓶儿久久不能回神。 —————— 次日一早,许知秋少见的换上了正装。 演武场上亮个相,几个徒弟看见自然是不解。 一个个滴溜溜的交换着眼神儿,怯怯私语不止。 但也只有一个敢撑着嗓门直接问: “师父,今天改善伙食么?”老三郭大壮两眼放光。 许知秋觉得有趣: “怎么在你眼里,改善伙食跟为师的穿衣有关系么?” “当然啊。”郭大壮掰起胖胖的手指头,“您穿好衣裳说明有客要来,有客来咱就得管饭,管饭就得炒好菜上好酒,那我想点个红烧肉!” 许知秋乐了,掐了掐他的胖脸蛋子:“一沾上吃,你小子的慧根就冒头了。” 说来也怪,论起弟子七人,这些日子进境最明显的居然是这个小胖子。 当真是人不可貌相。 “门长,你可是要面见什么人么?” 渠娘问。 许知秋点头, “焚香谷来人,我身为掌门,总不能含糊对待。” 前几日焚香谷递来拜帖,毕竟人家千里迢迢前来,他穿得正式一些,也是礼数使然。 又吩咐渠娘,让她告诉三尾狐在下院好生待着,免得让冤家碰上。 至于金瓶儿,由于江湖上名声不显,估计也没几个人认识她。 不过出于保险,许知秋还是让她戴上了之前的人皮面具。 按他的吩咐一一通知到位,渠娘又问: “焚香谷远隔千里之外,为何特意拜访咱们?” 许知秋摇头:“拜帖上没说,不过我猜……” 他望向南方,视线似乎穿过了数千里迢遥,直抵那雾锁重重的十万大山深处。 “应是,和我那不省心的大徒弟有关吧?” (本章完) 第165章 师父打光棍儿,徒弟先私奔了? 第165章 师父打光棍儿,徒弟先私奔了? 正午时分, 许知秋领着门人在山门外等候, 随着午时过去两刻, 南方天际忽的泛起红云,隔着老远,就见一大片火红烧了过来。 随着火云越逼越近,一股逼人的灼热也渐渐蔓了过来。 “好个焚香谷,好大的排场。” 眼看身后的孩子们都热得冒汗,渠娘不满的吐槽道。 “欸~” 许知秋劝她: “人家毕竟远道而来,包容一下。” 金瓶儿检查了一下脸上的人皮面具,没有插言。 很快,火云翻卷着从天边而至,降落在亢龙峰顶。 火光消弭, 显出一行十数人,多是年轻弟子,穿着焚香谷的制式衣着。 唯独为首的一人是个中年修士,五官生的棱角分明,颇有刚烈之气。 在他身侧,有个仪表堂堂的熟面孔,正是李洵。 许知秋拱手上去相迎,那中年修士大笑着领着人走来。 “焚香谷吕顺,见过许门长。” “后学晚辈李洵,见过许门长。” “有失远迎。” 寒暄肯定是免不了的,许知秋拱手打完了招呼,那吕顺又开始奉承: “舍弟吕方多与我谈起过许门长你,说你风姿清雅,超然物外,今日一见,果真如是啊。” “道兄过奖了。” 寒暄过后,许知秋领着他们进院儿。 那吕顺四下扫了眼,“贵宗门修得好气派,又建在此等雄峰之上,风水让人羡慕啊。” 说着又看了眼许知秋的几个弟子,嘿然一笑: “就是显得太空旷冷清了些。” “比不得贵派家大业大,我三一创派不久,人丁单薄。” “不见得吧?” 吕顺眼里藏着冷笑,朝许知秋拱了拱手: “我却听闻散修同道中,与三一交往密切者,不在少数啊?” 许知秋眼含审视, “怎么,你焚香谷此番上门,是来查我三一户口的?” 吕顺连连摆手,“哪里哪里,门长可别诬陷我。” “哈哈哈哈。” 二人相视一笑。 随后许知秋命几个徒弟照旧在校场做功课,把吕顺一行人领去大厅。 金瓶儿看在眼里,心里不屑: “呵,看来正道中人寒暄起来也是够虚伪的……” ………… 待得入了厅堂,照例上了茶。 包括李洵在内,那十几个弟子就在一旁侍立。 许知秋直接问: “不知道兄前来,所为何事?” “既然门长问起,我就不拐弯抹角了。” 吕顺笑容隐去,换上一脸正色: “我此番登门,是为兴师问罪而来。” “哦?” 许知秋听得眉头一挑,乐了: “道兄这话可有意思,却不知我三一门何处得罪了贵派?” “本派有一女弟子,名燕虹,想必许门长该见过吧?” “不错。”许点头,回忆起了那个姑娘,做出评价:“品貌双全,修为也不凡,不愧为贵派高徒。” “燕虹师侄同我身边这位李洵师侄一样,都是鄙派云易岚谷主的亲传弟子,门内地位不低。” “哦,这与我三一门何干?” “实不相瞒。”吕顺盯着许知秋的眼睛,字字分明的讲道: “就在半月之前,我派燕虹师侄,被你许门长调教的高徒……掳走了。” 他这么一说,许知秋自然知道他指的是哪个。 “掳走?”却把眉头一皱: “道兄还是把话说清楚些比较好,在哪掳的?” “自然是在我焚香谷。” 许知秋眉头拧得更深: “你的意思是,我这徒弟单枪匹马闯入你焚香谷,并从你们手底下掳走了一个你派的精英弟子?” “这……” 吕顺一时语塞。 许知秋略一琢磨,忽的哈哈大笑起来。 这事儿想想就夸张,恐怕只有两个解释—— 要么毋重光变成了超人,秒天秒地秒空气。 要么焚香谷集体成了草包,眉毛底下挂俩蛋,只会眨巴不会看—— 他这一笑,吕顺把眼睛一瞪,有些阴沉。 那李洵则干脆发问: “许门长何故大笑?” “我是笑你家大人把事情搞错了,【掳去】这个词儿用的可不恰当。依我看,贵派的燕虹姑娘怕不是被掳去的,而是主动跟我那徒弟走的。” “门长的意思是说,我师妹是主动和他私奔不成?” 像是被戳中了痛处,吕顺和李洵脸色都有些不好看。 “很有这个可能啊,毕竟我也早有耳闻,我那徒儿没少救过她,二人年龄又是差不多,女貌郎才,互有好感也是顺理成章。” “门长慎言,勿要坏了我师妹清白!” 李洵有点急了。 “放肆。” 吕顺呵斥一句,李洵这才意识到失礼了,低头退下。 “后辈失礼,许门长莫要与他一般见识。” “呵呵,无妨。” 许知秋饮了口茶,心里盘算—— 这吕顺嘴上说是毋重光上门带走了燕虹,实际情况指不定咋回事儿呢。 反正对于焚香谷这个所谓的正道宗门,许知秋永远是持怀疑态度的。 且先不管到底是掳走还是私奔, 对方今日既然主动上门, 再加上预警禁制也没触发,料想那徒弟应是没吃亏。 想到此处,许知秋心下就敞亮了。 忽的起身: “哎呀,如此说来,我这个做师父的,倒要称呼道兄你一句【亲家】了。” 吕顺一怔,赶紧摆手: “门长莫要玩笑。” “这怎是开玩笑?” 许知秋故作认真的解释: “俩孩子都是年轻人,血气方刚的,若是硬把生米做成了熟饭,恐怕贵派想不认这个女婿也不成啊。” 这话说的吕顺一时哑然,许知秋接着故作唏嘘: “啧啧,想我这个当师父的至今还打着光棍,却不料眼瞅着可能要抱上徒孙儿了,找谁说理去?” “门长还是莫要开这个玩笑的好。” 吕顺向他严正交涉,“还请阁下通知令高徒,尽快放我燕虹师侄回谷,也好消了我等忧虑之心。否则此事闹大,恐伤了两派和气。” 对他言语中的威胁,许知秋全然没当回事儿。 只是摇头叹息: “这可不巧,许某没有千里传音的本事,自然也不晓得那逆徒的去向,爱莫能助啊。” “这样么。” 似乎预料到了许知秋会如此回答,吕顺看起来并未有多失望。 “既然这样,此事也只能暂且搁置,不过我这儿还有一桩事,对我焚香谷重中之重,要向许门长求证。” 他语气故作深沉,意图引起许知秋足够的重视。 “哦,不妨道来。” (本章完) 第166章 你猜我敢不敢,让你们横着出去? 第166章 你猜我敢不敢,让你们横着出去? “前段时间,鄙派的李洵燕虹,同贵派的毋师侄相约同往黑石洞剿灭狐妖。后来山洞崩塌,据毋师侄所言,那两只狐妖皆落入岩浆粉身碎骨了,至此,再查已是无从下手。” 吕顺说到这,一旁李洵也跟着点头。 “说起其中那只六尾魔狐,本是个神通广大的妖孽。三百年前,中了本门上官师兄的独门手段——九寒凝冰刺。” “此虽法宝,其上亦有咒术加持。可就在半月之前,本门上官师兄感知到,在那六尾魔狐体内种下的九寒凝冰刺,竟被化解了。” “且不谈那畜生有没有这个能耐,试问一个已死的妖狐,又是如何做到这一点的呢?料想其身死是假,偷生是真,而且后续更是有高人相助。” 吕顺说着,把意味深长的目光投向许知秋。 后者轻笑,“所以?” “所以请许门长如实相告,是否令高徒不慎被那两只狐妖蛊惑,手下留情了?” 吕顺故作轻叹:“若是这样,那也无妨,年轻人么,难免一时行差踏错。” 又将话锋一转: “只是还请许门长把那两只狐妖交出,好让我带回焚香谷交差。” 听完他的话,许知秋不紧不慢的饮了口茶,没有明确回应,却是: “区区两只狐妖,值得贵派如此大费周折跑这一趟?怕是另有原因吧?” “既然门长这样说,那我就直言不讳了。” 吕顺忽的起身,在许面前踱步: “那两只妖狐事小,但它们身上藏着我焚香谷的一件至宝——玄火鉴,敢问如今……可是落到了许门长手中?” ‘玄火鉴?’ 许知秋身后的金瓶儿心中却掀起剧烈波澜—— ‘想不到这姓许的手里还有这等无上神器,真是财大气粗!’ ‘若真是如此,今天怕是不好善了了,且看这姓许的怎么应付。’ 许知秋瞅了他一眼,又看了看那些个眼神锐利的焚香弟子: “这么说,道兄是事先把什么都查清楚了,有备而来的?” 吕顺道: “请门长见谅,那玄火鉴是本门传承至宝,干系重大,是以本门云易岚谷主向我等下了死命令,务必将玄火鉴带回。” “若我说没有?” 吕顺脸色阴沉:“那我们少不得要在贵宝地搜上一搜了。” “这不合规矩吧?” 许知秋露出冷笑: “枉你焚香谷还是千年大派,这点礼数规矩都不懂?还是说仗着带的人多,就想把我三一门当成勾栏野店,肆意捏咕?” 且不谈那玄火鉴究竟是算巫族的还是算焚香谷的。 单说这仗着人多势大,上门逼宫的做法,轻易也忍不了。 看他似是火起,吕顺却也丝毫不让,冷笑回道: “之所以带来这么多人,就是为了完成这个谷主给我们的死命令,许门长还是配合一些,免得伤了两派和气。” …… 场面一时沉默下来。 双方默默对视着,气氛逐渐变得紧绷。 见此情形,金瓶儿在心中暗想: “看样子两方是要卯上了,焚香谷以势压人,也不知这姓许的如何应对?” “哈哈哈哈哈!” 她正猜想时,这边许知秋一声大笑,拍案而起: “好威风、好气派!既然这样,那你们就随我来吧。” 说着当先一步,走出了厅堂,吕顺闻言,自然是同身后弟子打了个招呼,随之跟上。 “门长。” 渠娘赶紧跟在许知秋身后。 金瓶儿落在最后,心里有些失望。‘嘁,还以为能看一出好戏呢,被焚香谷上门欺负,想不到他还真能忍得住……’ 不过转念一想她也理解了。 毕竟眼下整个三一除了许知秋这个门长能打,剩下不过是些妇孺小儿,如何比得过焚香谷人多势众? 此时认怂,虽然无奈,倒也不失为一个明白人。 ———— 许知秋领着他们一大帮人,来到三一府库门前。 此时虽是正午,但醒目的祥光仍然从门缝窗缝中透出。 “这是我三一门的府库,虽然地方不大,但里面法宝奇珍却也不少。” 挥手一扇,铜锁自落,门户大开。 祥瑞气息扑面而来,使人神清而气爽。 璀璨的宝光从中透出,晃得人一时眯眼。 盖因各色宝光交织,晃得人分辨不清,焚香一行人恨不得把眼珠子摘下来扔进去看。 谁能成想,小小的三一门,竟然收藏着如此多的宝物。 吕顺稍微有些口干舌燥,问: “这么说,本门的玄火鉴就在里面?” 许知秋点头。 吕顺大喜,身后的焚香弟子也跟着一阵激动。 毕竟那可是宗门传说中至高无上的宝物,若能得手,论功行赏时每个人都是大功一件。 “既然这样……” 吕顺眼神火热,说着迈开脚步就要上前,然而脚抬一半,被许知秋一句话止住了。 “府库的门槛不高,一抬腿就能过去,可你们只要够胆,不妨走进去试试。” “门长这是何意?威胁我们?” “听不懂?” 许知秋冷笑: “想当初我为了讨个场子,甚至敢一人强闯鬼王宗坛,摘下鬼王两块髌骨。当日未见怕过,今日又岂能被你们这几个瘪三唬住?” “而现在,是在我三一门的主场,你们竖着进来容易…… 许知秋言语上毫不留情,甚至明目张胆的威胁: “但你猜我敢不敢,让你们横着出去?” “……” 这话一出, 李洵,包括其他十多个焚香弟子,都默默祭出了法宝兵刃在手。 至于那吕顺,手中多了一把连鞘重剑,冷冷道来: “这么说,今天咱们两派少不得要伤和气了。只是不知,最终见血的会是哪一方?” 一截红炽如岩浆的剑身,被他缓缓拔出。 剑还未完全出鞘,四周已经尽是炽热火劲往来肆虐。 热浪逼人,仿佛要将空气煮沸。 磅礴的气机,隐隐在上空凝成一柄大逾十数丈、倒插而下的巨剑虚像。 渠娘和金瓶儿见此异象,不禁吓得惊呼,连连向后退却。 不同于渠娘是真怕,金瓶儿心中却在暗想: ‘这吕顺不愧是焚香谷的第三号人物,果然道行不浅,单看这份霸道气势,能抗衡者已是屈指可数!’ 又看向许知秋,心里说不上来,反正多出几分担忧。 打算如何收场? (本章完) 第167章 铜铁吸进肺,满面是凄凉 第167章 铜铁吸进肺,满面是凄凉 “既然你如此说了,那就怪不得我了!” 吕顺额角鼓起青筋,一身气机外放,掀得衣衫鼓荡。 随着重剑出鞘,上方的虚像也渐渐凝实。 眼看动手在即,死灵渊一遭李洵亲眼见识过,自然知晓许知秋不好对付。 于是祭起纯阳尺,并对着身后同门招呼了一声: “小八凶玄火阵。” “是。” 一众焚香门人立刻分列左右,将许围住。 他们脚踏罡步随阵变换,脚下步步生出火莲,火莲一一串联,并构成法界。 法界八方,各自映出一个凶兽纹路。 八个凶兽纹路,颇有些点线相连的星宿风格。 分别是心月狐、亢金龙、翼火蛇、参水蚓、鬼金羊、氐土貉、斗金牛、昴日鸡。 此乃是焚香谷以上古杀阵——八凶玄火法阵为蓝本,结合星宿理论,改成的小八凶玄火法阵。 实际上真正的太古八凶,并非是这八凶。 虽说是山寨版本,威力比原版差了五万四千里,但也是不可小觑,尤其善于封锁敌人行动。 此时,四周法界封锁,上方巨剑即将斩落。 许知秋孤身立于中央,一动不动,似乎无所作为。 吕顺咧嘴一笑,高声讥讽道: “许门长,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不然伤了残了死了,这崭新的三一道统,恐怕要就此断绝了。” 好歹一介宗门之主,却被外人上门击杀。 此事若传扬出去,怕是得让人嘲笑一百年,丢人到姥姥家了。 然而,许知秋却不发一言。 只盯着那吕顺,眸光闪烁,似乎在考虑着什么。 终于, 巨剑携带着滚滚威压,朝许知秋头顶横压下来。 与此同时,八凶迸出数千道烧红的铁索,来回穿插交织,转眼将阵中封锁了个水泄不通。 “门长!” 渠娘忍不住惊呼,毕竟没正经见过许知秋和人动手,心中难免担忧。 金瓶儿倒是见识过几分他的本事,但此刻场面吓人,她心里一时也有些没底了。 忽的惊觉: “我在替他担心什么?他死了我不正好可以趁机捡一杯羹?” 看着身陷险境,四处退路封锁,上方杀机临头。 当此时刻,却听得他一声叹息: “欸……” 阵中之人一脸的无奈: “可惜了我的地砖。” 地砖? 听到这话,不单那吕顺,四周布阵之人也是一脸不解。 便在此时, 许知秋已在阵中运起逆生,只见他聚力于脚下,猛然一跺。 轰! 似乎整座亢龙峰都跟着抖了一下。 只见他立身所处,坚硬的青砖石大面积开裂。 如同被空对地导弹凿了一记, 数万斤的砖石,眨眼被炸飞到几丈高的半空中。 霎时间法阵摇晃, 阵法凝成的数千道锁链,皆被这一脚之力震得一塌糊涂。 轰鸣声震得人人眼前一黑, 之后便听得“咔咔”,好似瓷器破碎的声音。 这个声音持续很短,仅有短短两瞬,之后便是“轰”的一道冲击波炸开。 法阵被这股凶蛮巨力彻底击溃,并引起了反噬。 李洵等布置法阵的弟子们脸色同时涨红,接着一口血喷了出来。 向后跌倒在地上,无不是一脸骇然。 “这、这还是个人?” 金瓶儿吓得美眸瞪圆,捂起粉唇,心中暗骂: ‘这姓许的比牲口还猛哩!’ ‘万一姑奶奶哪天真惹得他发了火,也挨上这么一脚,岂不被他踩成肉饼饼了?’ ‘这人不该叫大盈真人,该叫大力真人……’ …… 此时法阵崩溃,上空巨剑却倒插下来。只不过,竟被许知秋单手抵住,不能寸近。 “看着唬人,毕竟是真元攒簇,并非实体。” 许知秋颇看不起,睥睨吕顺: “这样寒酸的术法,也好意思拿来我三一门卖弄?” 说罢,指尖一弹,好似捻灭一根火柴。 巨剑虚像被轻易击溃,逸散的火元,皆化作点点流萤消散一空。 在他看来,这吕顺比之吸血老妖那等人物尚且不如,如何入得他眼中? “你……” 吕顺只觉得一阵口干舌燥,脚下踉跄,止不住“蹬蹬蹬”向后倒退三步。 许知秋朝他缓步走近。 他每进一步,吕顺便退一步。 直到脚下拌蒜,吕顺忽的惊觉,原来一身气魄尽数为之所夺。 瞬间无比羞恼,把手中剑擎在身前,就要奋力一搏。 然而, “别动。” 轻描淡写的警告,却好似口含天宪,竟让他身子真的僵在原地。 他有种预感,此刻,只要再动哪怕一丁点,命就真的没了。 许知秋走上前去,轻描淡写的摘下他手中剑。 上手打量了一番,剑身呈黄铜色,宝光氤氲,剑气逼人,乃是柄上好神兵。 却见他一撅一拧一搓,吕顺就看傻了眼。 他自家兵刃最清楚。 千百次折叠锻打的首山之铜,完全当得一句坚不可摧,助他挡者披靡数百年。 然而,在许知秋手中竟成了破烂。 先是被撅成四截,然后被团成一块废铁,接着又捻成齑粉尘埃。 “别动噢!” 只见许知秋捧着那团铁锈,对着他的头面使劲一吹。 噗—— 铜臭味扑鼻而来,吕顺只觉得脸上一阵血呲呼啦的刺痛。 无数的“铁锈铜尘”,顺着鼻腔、气管、灌入肺泡中。 ——爱剑搓成细粉儿吸进肺,留在和心脏最近的距离。 跟某句歌词倒有八分相似。 吕顺向后踉跄着摔倒,五官七窍皆流出血来。 肺腑器官已是一团熬糟,精神上更是肝胆俱裂。 “你、你……” 他口不成言, 许知秋迈步朝他走近,却在这时李洵踉跄着跪在前方: “许前辈恕罪!还请前辈手下留情,莫杀我师叔!“ 许知秋乐了: “呵,你这人支棱得快,跪得也挺快。” 形势比人强,哪怕被如此嘲讽,李洵也生不出丝毫反抗的心思,反而谄媚: “前辈教训的是,还请您息怒,看在两派日后交好的份上,高抬贵手。” 一帮子焚香弟子,战战兢兢。 那吕顺更是七孔流血,肺部被穿成了筛子,几乎去了半条命。 现在也顾不上惦记玄火鉴了,保命才是紧要。 如此惨状,才让许知秋脸上生出几分满意来: “这你倒放心,毕竟咱们以后保不齐都是姻亲了,我又岂能杀亲家人?” “至于那玄火鉴么,区区一块破玉,我倒也没太放在眼里。” “只不过世间宝物,有德者可居之,有能者亦可居之,前者是王道,后者是霸道。” “却不知你焚香谷,占了哪条道?” 这个问题,李洵自然答不上来: “那许前辈的意思是……” “日后,若我那徒儿和贵派的燕虹姑娘真成了好事,那咱们就是亲家。届时我把这玄火鉴作为聘礼补给你们焚香谷,自无不可,不过现在么……” 他指了指外头,轻描淡写吐出一个字: “滚。” (本章完) 第168章 世上男子,无一例外 第168章 世上男子,无一例外 当天没到下午,焚香谷一行人就抬着吕顺,灰溜溜滚蛋了。 许知秋给出了一副担架,也算尽了地主之谊。 想起来时火云滚滚,声势逼人,何等的恣意傲然? 可里外里不到一个时辰,走的时候已是凄凄惨惨戚戚。 偌大中原,竟无一处可话凄凉。 回家啦扑街! 许知秋一直把他们送到大门口儿,微笑着挥手致意。 然后目送着担架消失在远方天际。 关上大门,却发觉金瓶儿神色有异,古古怪怪的看着自己: “瞅啥?我脸上有儿?” “没……没……门长威武……” 金瓶儿强颜欢笑,心中半喜半忧。 喜的是这姓许的如此厉害,若姹女媚能一举将他控制,那可是天大的喜事。 忧的是这姓许的如此厉害,万一连姹女媚也控不住他,非但那几件宝贝坐蜡,连自家小命恐怕都要不保。 以往信心十足的盘算,因为此刻的风险重估,不禁有些动摇了。 “憋什么坏呢?” 许知秋看她眼神闪躲,心中狐疑。 金瓶儿赶紧掩饰,尬笑道: “没、我在想门长宅心仁厚,若是换了我之前所在魔教中,非叫这吕顺把命留下不可。” “呵,想法儿倒挺硬。” 许知秋摇头,不知是夸赞还是嘲笑。 若直接杀了吕顺,无疑与焚香谷正面开战,实为不智。 再说,许知秋也不是暴虐好杀的性子。 打个半死也就差不多得了。 至于,那将玄火鉴当做聘礼返还给焚香的托词,不过是他使的一个小套路。 有此一层,哪怕日后毋重光身陷囹圄,焚香谷也得寻思寻思才好动他。 也算是他这个当师父的,为徒弟打的一个掩护吧。 身为一门之长,毕竟不能直接躬身入局,卷入某一个徒弟的家仇血债中去。 但身为师父,身为长辈,又如何忍心看着自家孩子犯险? 老实说,许知秋心里,是有些矛盾的。 —————— 暑气升腾,转眼入了伏。 讲经室的门户敞开着,孩子们排排坐,许知秋则为他们逐字句的讲解着逆生的心决—— “……犹未也,复凝神气穴之中,以敦养之,而吾心一点之仁,阴与阳垢矣。由是进而上之,则形骸不能囿,而吾心之仁与天地同用,而身天地矣……” “欸我说你们……” 许知秋抬起书本作势要打,但比划了一圈,终究没舍得,叹了口气。 毕竟都是孩子,心猿难定。 加之天气闷热,没一会儿就都坐不住了。 一个个好似屁股上长了疖子,几乎要磨出老茧。 他无奈的挥挥手: “行了行了下课,出去吃瓜去吧。” “好诶!” “师父圣明!” “师父英明神武!” “师父音容宛在!” 小家伙们一个个欢呼着从垫子上爬起,兴冲冲的出去找渠娘了。 庭院里,桌上码开了一排排的脆沙瓤。 刚从拔凉的井水里镇了半晌的西瓜,最是解暑的第一珍馐。 “先洗手再吃,不许地上乱丢。” 渠娘不厌其烦的嘱咐着他们,待许知秋也出来,忍不住抱怨: “这几个孩子……原以为入了门会矜持一些,不想还是那么顽皮,你这师父当得可有点不称职。” “育人子弟,是教他们明事理,懂是非,不是压制天性。” 许知秋笑着安抚: “小孩儿么,淘就淘点儿吧,你多担待。“ “修行资质的事儿我不太懂,现如今他们入门也有些时日了,你可有眉目?”渠娘问。 许知秋道:“抱山、大壮、虞浊、属这三个进境最快,已经顺利得炁了。其余的么,就还需些时日打磨,诶对了……” 许知秋忽想起个事儿: “那金瓶儿最近咋这么消停呢?我看她一天到晚闷在屋子里,情绪不高啊。” “谁知道,来月信了吧?” 提起金瓶儿,渠娘的脸上逐渐没有了以往的反感和排斥。 毕竟这些日子相处下来,纵然之前再怎么不对眼,如今也该缓和了。 “你代我去看看她,过问一下。” “怎么,心疼啦?” “说什么呢……好几天都没找我练功了,我怕她走火入魔了。” ———— 闺房内,金瓶儿趴在桌上,手肘撑着粉腮,默默发呆。 说起“金瓶儿”这个名字,还是她在入了合欢之后才改的。 之所以改名,一个是合欢的规矩。 二个,也是为了更彻底的斩断过去,她求之不得。 身为玄阴之体,偏又生得一副绝色姿容。 这样的条件,从出生开始就注定了与人不同。 她本生于大户人家, 自打八岁时起,她就发现了自己身上的一种异能,或者说胎带的天赋。 只要把心静下来,集中注意力,就能感知到面前之人内心的底层活动。 当然不是“他心通”这么粗暴直接的能力,无法精准的读出目标所思所想。 她这个天赋的局限性很大,仅能感知到对方心底对她所产生的一种单一的情绪状态。 既非喜悦、也非憎恶。 乃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恶心”感觉。 非要形容的话, 仿佛浑身被扒光,被一团肮脏粘稠的烂泥包裹,被肆意抚弄的感觉。 很长一段时间,她都不懂这感觉究竟意味着什么。 直到逐渐懂了些男女之事后,她才明白,那个叫“淫心”。 每个见过她容貌的男人,都会带给她这种感觉,想要将她据为己有,肆意玩弄。 每个接近她的男人,包括那些教她识字的先生们。 或是彬彬有礼的儒生,或是德高望重的老学究,一个比一个看起来道貌岸然,一脸正派。 可每当心思被戳破后,都换上一副恼羞成怒的面孔,显出丑陋的姿态。 无一例外。 甚至就连她最亲近、最疼她的父兄,竟也是这样。 只不过碍着血缘伦理,相比于其他人,强弱有差别而已。 偏偏这种藏在心底的龌龊,更令她不寒而栗,更令她不忍直视。 眼睛是心灵的窗户,通过仔细观察对方的眼睛,她也能佐证这一点。 是以从那以后,她开始恐惧观察别人的眼睛。 她时常猜想,上辈子应是个作孽多端的狐狸精,所以老天爷要惩罚她。 她身上的与众不同,应是老天对她的诅咒。 男人们觊觎她,女人们敌视她,背后议论她。 就连亲生母亲也骂她是天生的狐狸精,勾引男人的小贱人。 长大以后,必定是个祸国殃民的祸水。 尽管她那时还小,对一切都很懵懂。 可随着她的身体逐渐发育,那些嫉妒责难,丑恶欲念,也随之更加凶猛的滚滚而来,令她几乎窒息。 后来,她逃出家门,机缘巧合入了合欢。 师尊三妙仙子告诉她,这并非她的错,是世人丑恶肮脏,不可直视。 既入了合欢,那以后不妨就凌驾于世人之上,俯瞰众生。 从那以后,应灵鱼死了,多了个金瓶儿。 金瓶儿坚信一件事—— 这世上男子,无一例外。 (本章完) 第169章 八卦瓶儿 第169章 八卦瓶儿 “怎么一直窝在闺房里,也不出去透透气?” 渠娘敲开了金瓶儿的房门,径直走了进来。 细细打量了她一眼: “有心事?” 金瓶儿摇了摇头,反问: “渠姐姐有什么指教么?” “天儿这么热,门长怕你闷得走火入魔,所以叫我来唤你出去,吃点寒瓜解解暑。” “走火入魔?”金瓶儿冷哼:“是怕我耽误他修行吧?” 渠娘不乐意了: “喂,你可别太刻薄,门长对你够不错了。” ———— 二人来到院中,许知秋已经带着孩子们进经室接着授课去了。 渠娘和金瓶儿来到院中寻个石桌落座,桌上茶盘里有给金瓶儿留的寒瓜。 俩人一边儿吃,一边儿瞧着经室内给孩子们上课的许知秋。 一边儿又闲聊起来: “也不知是称呼你金瓶儿好……还是该叫你灵鱼妹子更好一些。有件事早想问你,却又恐你不与我说实话。” “我还没答,你怎知我不说实话?要么你且问来,我答不答你另说么。” “上次门长放了你,你不思悔改,何故又来找他?难道不怕……” “怕?为什么要怕?” 金瓶儿一脸悠然,端详着自己的葱葱玉指。 “寻常的正道高人,恨不得除了我这妖女而后快,可咱们这位许大门长,却给了我三次机会。” “难得碰见这么大方的人,我又岂能不好好利用这剩下的两次机会?” 渠娘面露愠色:“门长以诚待你,你却来算计他!” “诚?”金瓶儿忍俊不禁,颇有几分齿冷:“你倒把他捧得够高,可却不知他也在利用我?” “还不是你主动上门,利用你不应该么?再说就算是利用,他也从没想过要坑害于你,可你呢?” 渠娘冷哼,抱起胳膊: “怪不得世人说海枯终见底,人死不知心,你口口声声脱离了合欢,真心归附,可同为女人你却骗不了我。在我看来,你的眼神分明和之前没有半点变化,可见你心也不诚,话也不真。” “哦?” 闻言,金瓶儿淡青色的眸子闪过一丝异样光芒。 渠娘的话倒提醒了她,不过转念一想,连她都能看出来,那姓许的…… “门长说过,待人之道,真心得用真心换,海才能纳百川。不过这事儿向来不是包赚的买卖,若碰见个油盐不进的,一片真心喂了狗,那也是常有的事儿。” 渠娘说完拿眼睛觑她,显然是在告诉她:你使得那点把戏,压根就是猴子的表演。 止增笑耳。 “你!” 金瓶儿气的粉脸涨红,她在合欢地位超然,何曾被人这么言语磕碜过? 尤其这个还是合欢婢女出身的,更让她难以接受。 不过她毕竟不是薅头发往脸上挠的泼妇,涵养还算凑合,强行压住了火气,换上一副笑脸: “渠姐姐,何必发这么大火气?您这问也问了,讽也讽了,现在该我问问你了吧?” 渠娘瞥了她一眼,冷哼: “我心里又没鬼,还怕你问不成?” “渠姐姐,你的事迹前尘,我在合欢时也曾有所耳闻。” 当初渠娘和许知秋那档子事,闹得合欢鸡飞狗跳,损失惨重。后来追责到渠娘头上,自然免不了把她查了个底儿掉。 “我记着因为他的事儿,你可没少受牵连,我是真想知道,你究竟为得什么?” 似是被这话问到了要紧处,渠娘想了好一会儿,才答道: “因为心安吧。” “心安?”金瓶儿有些不解其意。 “我年轻时沦落风尘,见惯了人心凉薄,世道无情,就连刚分娩的儿子也被人抢去溺毙河中。后来入了合欢,算是过上一段衣食无忧的日子,可在我心底,却从未安宁过,直到遇见他……” 渠娘回忆起往事,不免唏嘘: “半年前,得知他创立宗门,我便来寻他了。” “那时心中自卑,深恐我这风尘之人,不配留在他身边效力,反而招人眼光,使他难堪。” “可他非但不在乎,反而开解我说:人这一生中,总会不断的经历死亡与重生,让旧的自己死去,迎接新生的自己。” “他说已经过去的事,纠结无用,一念放下,万般自由,允许一切如其所是。” “不再从自身之外寻求安宁,不再因过往的苦难而消耗自己,也不会因为他人的眼光看法而敏感不安……” 渠娘说着,脸上露出释然的笑容。 “回顾我这半生,几十年光阴苦闷,唯独这半年间,我才算换了种活法儿。却感觉……从没这么轻松过。” “……” 金瓶儿听得一时无言,她转动清眸,顺着敞开的门户望向讲经室内。 往那脸上细细望去,一时竟令她有几分着迷。 她向来认定这世间男子没好东西,都是外表体面,内里肮脏。 尤其是那些正道中人,更是道貌岸然,心里龌龊。 但不得不承认,在他身上,自己的异能却像是失效了,竟从未感受到过那种感觉。 所以她当时才会骂:这姓许的要么是个天阉,要么是个龙阳断袖的。 现在看来不是的,人家完全是心里干净透亮。 “想不到这世上,还真有这样的人啊……”金瓶儿一时的心中呓语,却不小心说了出来。 渠娘瞅了她一眼,见她眸中突然异彩连连,顿时提起了警惕: “想什么呢?你莫不是在打他的主意?” “我可告诉你,想也甭想,轮也轮不到你。” “哦?”金瓶儿眉头一挑,若有所思:“你指的可是那个冷冰冰的陆雪琪?” “怎么,不服?”渠娘上下打量她一眼,不屑道:“人家的模样出身、道行本事,哪点不比你强?” “哎呦~姐姐可误会我了,人家天仙一般的人物,我哪敢和人家比较?” 金瓶儿一甩手中香帕,故作轻松,眼中却泛起八卦之火: “不过我就是好奇,咱这位门长和她之间,看着交情可不浅呐?不知姐姐能否与我说道说道?” 八卦是女人天性,渠娘当然不能免俗。 “此事我倒也和门长打听过,他二人曾有一段生死经历。门长对她,情分自然是极深的,恐怕……” 渠娘声音有些低沉: “比这世上任何一人都深。” (本章完) 第170章 有此线民,妳胜之不武 第170章 有此线民,妳胜之不武 听完渠娘的话,金瓶儿先是陷入短暂的沉默。 忽的,脸上似乎有些不服: “情分也分很多种啊,患难之情、依恋之情、照看之情、责任之情、还有男女之情……” 她伸出左右两根拇指,放到一起: “却不知咱这位门长,对那姓陆的姑娘,又是怀着哪种情分?” “那重要么?” 渠娘对她的反驳很是不屑: “岂不闻男追女隔座山,女追男隔层纸,你当雪琪为何一见面就对你大打出手?” ‘还不都是你挑拨的事儿?’金瓶儿心里暗骂。 嘴上自然不肯被她压下去,轻哼道: “那你呢?” 渠娘一愣,“我怎么了?” “若照你这么说,这般男子,天下哪个女子不心仪?你敢说自己心里就不喜欢他?” 金瓶儿这句话又准又狠,好似点在死穴上。 渠娘沉默了好久,忽的“噗嗤”苦笑出声来: “我算什么,一个残败柳之人,也配贪这个心?” 她看向讲经室中,瞳孔一时失焦: “能眼看着他俩开结果,对我而言,就已经足够安慰了。” 忽的整饬了一番头面,渠娘打起精神,又对金瓶儿讥道: “我知你自恃姿色出众,可在她面前,谅你也没机会,劝你还是莫要做那不切实际之想,免得到时候难堪。” 说着起身,自去找事儿忙活了。 咯吱—— 金瓶儿目送她远去,暗暗咬死银牙贝齿。 ‘奶奶地!’ 她生性向来高傲,各方面也足够优秀,何曾让人看不起过? “我还就不信了……姑奶奶我呀,偏要和她姓陆的争这个高低!” 淡青色的眸子投向屋内的许知秋脸上,唇角勾起一丝挑衅的笑容。 当然不是就看上他了,而是她更想做到一件事—— ——管你是天阉还是龙阳断袖,或者真就是心里干净,非要把你心里那点脏东西勾出来,看看有什么不一样。 人生以来头一次,对于男人心中的那点龌龊欲念, 非但不排斥厌嫌,反而有些好奇。 “玩玩,玩玩就好……” 金瓶儿娇哼一声,回房去打扮了。 —————— 次日,午饭时间。 换装一新的金瓶儿步入厅堂,惹得包括许知秋在内,一帮人瞧个不停。 如今鹅黄的裙子也不开岔了,大腿也不露了。 眉目五官也略做了调整,掩去了几分媚色天成, 转而略施粉黛,倒像是温婉的江南女子,清丽可人。 “你们,这么看着我看什么?” 金瓶儿故作娇羞,心中暗自得意,却听渠娘道: “你捂痱子?” “你……” 金瓶儿暗恼,又仔细检查了一下,发现没问题啊? 名门正派,不就喜欢这一套审美么? “哇,灵鱼姐姐好漂亮!” 柳莹莹眼睛露出小星星。 得到正反馈,金瓶儿这才满意。 “还是莹莹会说话。” 三一门食堂的餐桌长一丈,宽八尺。 哪怕日后人丁再多也坐得下。 金瓶儿上前,看见桌上菜色斑斓,几乎令她眼缭乱。 “哇,今天怎么了?好丰盛啊!” 说着就要在许知秋左下首第一位落座。 “等会儿,这座儿不是给你留的。” “为什么?” “你坐那边。” 不由分说,被许知秋轻描淡写的撵去右边第四席了。 “哼。” 金瓶儿嘟着嘴,悻悻的坐了过去。 不大一会儿,等所有人都坐齐了,左下首第一客座的人姗姗来迟。 “嗖!” 金瓶儿只听得外面一声呼啸。 接着,一个持仙剑的白衣身影步入大厅,却不是陆雪琪又是哪个? “哼!”金瓶儿报以冷眼。 陆雪琪目光在屋内一扫,扫过许知秋、渠娘、七个弟子,最后落到金瓶儿身上。“哼。” 理所当然,还了一声冷哼。 “来来来坐坐坐。” 许知秋招呼她落座,陆雪琪美眸一扫,堂而皇之的坐在离许知秋最近的地方。 眼看开席之际,金瓶儿先掏出了节目—— 只见她忽的离坐起身,取出一件崭新的男士淡青色袍服。 “门长,这是瓶儿这些日子熬夜为您做的袍子,您快试试合不合身?” 许知秋一听: “哎呦,这多不好意思?” 说着起身,就要接过试试。 金瓶儿心下暗喜,挑衅的看了眼陆雪琪。 意思是说:怎么样?还是妹妹我会疼人吧? 然而,袍子是被许知秋披上了,披的却不是她的。 陆雪琪也不知从哪儿取出一件白袍,抢先一步截了胡,披在许知秋身上。 柔声道:“你先试试合不合身,若不合身我再改改。” “……”金瓶儿顿时哑火。 许知秋惊喜,穿上一试—— 欸! 竟和老恩师亢龙先生的同款嘞! 他有点不可置信: “雪琪自己做的?” “嗯。”陆雪琪欣然点头:“喜欢么?” “怎能不喜欢?你这手艺比你娘还好嘞!” 许知秋穿上就舍不得往下脱了。 金瓶儿只能悻悻的坐回原位。 ‘区区第一局,让与你何妨?’她心道。 接下来许知秋招呼大伙动筷子,孩子们自然是迫不及待的开造。 金瓶儿眉眼一挑,不知打哪儿取出一支精致的小酒壶,再度起身离席: “门长,这是上等的西凤,瓶儿知道您喜好此道,便沽来给您品尝一下。” 说着就要亲自上来给他斟酒。 许知秋事先没准备喝酒,这固然是个意外之喜。 “哎呦,这感情好!” 正要感谢,身畔玉手伸来,捧着一支白玉酒壶,往他杯子里提前斟满淡青色的酒浆。 “这是我小竹峰上自酿灵酒,名唤青竹,味清冽回甘,你尝尝。” 陆雪琪一脸认真的为他斟着酒,清冷之外,竟还有些可爱。 许知秋又是一愣,凑过去一闻。 嘶…… 只觉得异香扑鼻,闻上一口,使人七窍畅通。 几乎可以媲美当年的猴儿酿了。 “还是这酒好哇!雪琪有心了。” 许知秋连声称赞。 “……” 金瓶儿默不作声的坐回自己的座位。 面对陆雪琪混不着力的眼神儿轻轻投来,桌子底下,金瓶儿撅折了筷子。 两番被截胡,她越想越不甘心! “蹭蹬”一下又站了起来,动作幅度之猛,把许知秋吓了一跳。 “你干啥?” 金瓶儿眯着眼,保持微笑: “门长,看您日理万机的甚是辛苦,瓶儿最近学了一套按摩指法,给你松松筋骨可?” 一个“好”字还未问出口,她就再也问不出口了。 陆雪琪如葱的十根玉指,轻轻按压着许知秋的颈椎,在他耳畔柔声问: “力道如何?” “非……非常舒坦。” 许知秋惬意的要翻白眼了。 陆雪琪再度投来轻飘飘的眼神儿, 见之,金瓶儿额角的青筋直跳个不停。 “哼……哼哼……哼哼哼……” 她尴尬的笑着坐回原位,实则心里早就骂开了街: ‘她奶奶的!气死我啦!’ 桌子底下,绣鞋死死抵着地砖,把趾尖儿都挤肿了。 狠狠瞪了一旁的渠娘一眼,又看向陆雪琪: ‘有此线民报信儿,妳胜之不武!!’ (本章完) 第171章 二女拆房,瓶儿夜访 第171章 二女拆房,瓶儿夜访 三次被截胡,金瓶儿的算计落空。 但以她的性子,如何是甘心放弃的人? 只见她忽的拍桌而起,迈开步子“蹬蹬蹬”朝着上首席位走了过去。 来到左侧第二位,金瓶儿瞄准了目标。 一双淡青色的眸子不再笑语盈盈,此刻尽显锐利,瞪着埋头干饭的郭大壮。 郭大壮是个有得吃就从不管幺蛾子的, 可此刻却突然感到如芒在背,脖颈直灌凉气儿。 他疑惑的抬起头,鸡屁股还在嘴里蛄蛹,对金瓶儿问: “孽干痕么?(你干什么)” “你吃完了么?” “七分饱。” 金瓶儿手朝外头一指,“上厕所去。” 郭大壮眼睛一瞪,左右一瞅,“我、我没有啊。” “必须有!去!!” 金瓶儿粉脸生煞,双眸如万针攒刺,寒意逼人。 看那架势,就差给他一耳刮子了。 小孩儿百分之九十九都是色厉内荏之辈。 说起这金瓶儿,郭大壮以往都不把她当人,净给她气受了。 却不想这回,竟真被她给镇住了。 小胖墩儿打了个哆嗦,连忙起身, “我有啦!我有啦!” 咽下嘴里的鸡屁股,逃也似的奔出了厅堂。 她如此反常,吓得其余孩子们噤若寒蝉。 “灵鱼姐姐好吓人……” 柳莹莹说。 剩下三个大人看着她搞这一出,都是不解。 许知秋斜眼觑她,正猜着她犯得什么病。 却见那金瓶儿抢占了位置,取来自己的碗筷,从盘子里夹了一颗鹌鹑蛋。 不得不感叹女人变脸之快,此刻的金瓶儿又恢复了笑盈盈的模样: “门长,啊~” 竟要来喂许知秋。 许心说我又不是瘫痪? 但礼貌毕竟不能丢, “哎呦客气了,我自己来谢谢。” 说着把碗递过去接,可却在这时—— 一道冷意打在脸上,许知秋一怔,转头却见陆雪琪面色不善: “你要吃她夹给你的菜?” “那我,那我吃……是不吃啊?” “门长不要理她,来,张嘴。” 金瓶儿要直接撬开他的嘴唇。 然而,陆雪琪手快如电,一截筷子精准的抵在了那颗鹌鹑蛋的另一侧。 “嗯?” 金瓶儿脸色微变,见那陆雪琪似乎带着挑衅的眼神,自然不肯就范。 于是往筷中注入真元,只见粉色气韵如业火蔓延,传导而至。 那边,陆雪琪眸中雷光荡漾,一身精纯浑厚的道家真力,也顺着筷子灌了进去。 许知秋心道要坏醋。 然后, 砰! 好好的鹌鹑蛋被炸成了齑粉,齑粉爆开。 许抹了把脸,由衷赞叹:“好功夫。” 正要张嘴再说什么,可陆雪琪和金瓶儿此刻显然不打算罢手。 饭桌上自然不是动刀兵的地方,这俩人便以手中的筷子,你一招我一式的较量起来。 好比武侠电影里的经典桥段,要在指尖方寸之地,争个高低上下。 二女把手都挥出了残影, 许知秋只见眼前筷影缭乱,耳畔噼啪之声作响,好似鞭炮。 终于,片刻之后,二女暂且罢斗。 并非是分出了高下,盖因各自手上的筷子全丢了一只。 哪去了? 二女把目光纷纷聚焦在许知秋的脸上。 他的鼻孔一边插着一根,鼻血正顺着筷头滴入碗中。 他“蹭蹬”一下站起身来,使劲一擤气,筷头被气喷出,深深插入桌板。“那什么……啊!(重鼻音)真是神奇!我突然感觉不饿了呢?” 起身让出位置, “你俩吃吧,我先失陪。” 说罢快步走出了厅堂。 “……” 一旁,孩子们面面相觑,然后在渠娘的示意下,各自快速把碗里的扒拉干净。 一个个都撤了出去。 不大一会儿,屋里就剩她俩。 两双美眸,一双淡青,一双漆黑,默默对视交锋。 “你满意了?”陆雪琪问。 “呵,你倒是会倒打一耙!” “怎么,你可是意犹未尽?” 金瓶儿反唇相讥: “你说呢?” 锵啷!(天琊出鞘) “妖女看剑!” 歘~(缠绵丝祭出) “怕你不成!” —————— 湛蓝与粉色光辉此起彼消,此消彼长。 好好的厅堂,只听闻霹雳扑通一通乱凿。 剑气割裂木料瓷器的锐响,丝线绞缠梁柱的咯吱声, 以及锅碗瓢盆摔在地上的破碎声,无不撕扯着许知秋的神经。 他隔着老远,看着屋内一团熬糟的景象, 抹了把脸,捩去眼角的水渍,喃喃自语: “干吧,干够了我重新装修……” —————— 临近晚上,陆雪琪返回小竹峰, 金瓶儿也悻悻的回了房间。 留下满地狼藉,留给许知秋收拾。 等简单收拾了一遍后,天已经三更了。 许知秋回房正要歇息,可刚要褪下衣衫,门扉轻响,金瓶儿立在月影下。 许知秋皱起眉头: “你……” 还未待说完,金瓶儿已经走了进来。 她扭着款款的纤腰, 眼眸里水波盈盈,柔缠痴腻,仿佛要化开。 “公子,奴想好了,从今以后,愿做您的暖脚丫鬟。” “角色扮演?” 如此直白的勾引,几乎和直钩钓鱼没区别。 许知秋哪能吃她这套? “出去。” 声音有些愠怒。 然而,金瓶儿却充耳不闻,仍步步向他走来。 许知秋鼻翼一抽,从她身上隐约闻到一丝酒气。 喝多了? 好哇,原来上我这耍酒疯来了! 这下许知秋更气了。 刚拆了他的房子,现在又来作妖? 伸出右手擒拿,要去擒住她的双臂,把她扔出去。 讵料那金瓶儿早有准备,身子一晃,粉色气韵裹挟周身,竟像烟一般散于无形。 合欢法中也有顶级身法,障目惑心,端地叫人不可琢磨。 然而许知秋手上一拦一扣,还是摁住了她的真身。 他冷笑:“区区萤虫手段,也敢拿来卖弄?” 然而,金瓶儿竟像是柔弱无骨一般,身子一滑,就顺势撞进了他的怀中。 转眼间二人鼻尖相触,呼吸可闻。 金瓶儿娇喘着,呼出的馨香夹杂着淡淡酒气,喷吐在许知秋的脸上,令他脖颈有些发痒。 “你……”许有些恼了。 金瓶儿粉唇却勾出一抹得逞的笑意,双眸绽起粉色光晕。 许与她双眸对视,本是不放在心上的。 讵料此次却有不同,眸光交错之际,便好似陷入了沼泽流沙,欲拔不能。 意识开始恍惚飘摇,不禁嚷了一声: “你姹女媚……大成了?” (本章完) 第172章 下尸演化,斩尸在即 第172章 下尸演化,斩尸在即 《姹女媚》作为合欢派最强媚功,专擅惑心之术。 若只是乱人心神,使人迷乱痴傻,听凭摆布,那便落入了下乘。 姹女媚的最高境界,在于篡改人心,操弄中术者的情感思维。 人身有三魂:一名胎光,一名爽灵,一名幽精,阴气之杂也。 人身也有七魄:尸狗、伏矢、雀阴、吞贼、非毒、除秽、臭肺,身中之浊鬼也。 三魂七魄中掌管情感和情欲的,分别是幽精、尸狗和雀阴。 大成姹女媚的关窍所在,就是作用在这一魂二魄之间。 使人言听计从靠的是什么? 不是一时的迷惑手段, 而是在于中术者对施术者产生的发自于内心、坚定不移的狂热偏爱。 简单来说,就是创造舔狗的术。 由于这方世界的各大法门道统,多是注重命功、对于心性修为并不侧重。 因此对于此等姹女媚手段,很少具有出色的抗性。 许知秋也没想到她竟不动声色的把姹女媚修炼到了大成。 但转念他就猜到,应是这些日子双方相互对抗,自己下尸演化之余,也给了她一个飞速进步的契机。 只是此刻突然发难,究竟是要干什么呢? 此刻虽然心神一时为其所摄,但许知秋的本我意识并未失去。 干脆把意识沉入内景,退居到一个相对安全的观察者角度。 这样在金瓶儿看来,他眼中灵光尽失,俨然一副无法反抗的样子了。 许知秋心道: “不妨先把身体交给她,看看她想搞什么样?” 打定主意,若她真要干什么出格的事儿,自己就立刻夺回身体控制权,再把她制住。 ………… 金瓶儿按着许知秋的胸膛,二人一齐倒在地上。 金瓶儿趴在他身上,凑近了俏脸,去观察他的眸子, 见灵光尽失,慢慢的,嘴角露出得意的笑容, 附在他耳畔吹了口热气儿,轻声呢喃着: “终于逮住你了么,小乖肉……” 内景中,许知秋一脸问号。 乖肉?和甜心是一个意思么? 姹女媚虽已制住了许,但金瓶儿暂时还并未有篡改他内心的打算。 她打算先搞清楚一件事—— 于是凑近去,往他的鼻间,轻轻吹了一口淡粉色烟雾。 烟雾起时,氤氲迷乱,隐约似有女子吟哦,环佩叮当,乱人耳目。 此为桃瘴,既可困敌障眼,也可化作虎狼之药,催人情欲。 金瓶儿做完这些,得意一笑,便把粉腮压在他胸口上,默默观察起他的状态。 果然,随着时间推移, 许知秋的自主呼吸频率,开始变得急促。 与此同时,体温也开始升高。 一身血液流向也开始失衡,更多的朝着只有“一头肌”的部门去调动。 金瓶儿又不瞎,瞥了一眼后,顿时把脸臊的通红。 加之她本来饮了酒,微醺状态下,脸色就更红润了。 “坏东西。” 她啐了一口,便去捏许知秋的脸颊,一边闭目细细感知。 良久后睁开眼,露出满足且调皮的笑容: “终于,你也有那种味道了……”金瓶儿细细剖析着自己的体会。 首先可以澄清了,他既不是天阉,也不是龙阳断袖的。 此刻,他体内的“淫心”分明也被勾动了出来。 只是与旁人有些许不同。 虽也是发自于男人对女人本能的生物欲望,但奇怪的是,并没有带给她那种令她毛骨悚然,恶心作呕的恐慌感。 相反,显得很纯粹,很好掌控,自然也就让她更有安全感。 从而带给她一股放心、安宁的奇异感受。 她趴在许的胸口上,仔细倾听着他极为有力的心跳声。 感受着他胸口的炽热,熏烤着自己的脸颊。 金瓶儿心中莫名其妙的产生了一股子依恋。 她情不自禁的想着,若是从小能在他这样的人身边长大,也不至于内心如此苦闷了吧? 她不由得想起陆雪琪,同为女子,总是观察的透一些。 金瓶儿眼中,流露出一抹复杂的光: “她对你,也是这种感觉么?” 身为女子,又有哪个不喜欢这种安宁踏实的感觉呢? 一时贪慕这种感觉,使她趴在他胸口,竟有些不愿起来。 “这是把我当肉床了?” 内景中,许知秋到老也没观察出什么门道儿。 他也是实在摸不准这丫头的脉。 按理说,眼下好不容易有了机会,正经该去三一府库进货去啊。 咋还在这留上号儿了? 她不是最惦记那些合欢派的宝物么? “莫不是要先恁死我?再去进货?” 许知秋琢磨了一番,摇了摇头。 不至于。 俩人之间压根儿也没那么大深仇大恨,况且许知秋自问对她也算够宽容,她不至于这么狠吧? 嘶……也说不准。 转念一想,她师父三妙还是自己弄死的,保不齐她就存了为师报仇的心思呢? 然而,金瓶儿却并没有用姹女媚篡改他分毫。 仅仅是将他摄住,耍弄了一番,也没有做出什么出格儿的事儿来。 许知秋也只能继续按兵不动。 随后就见金瓶儿将他从地上扶起来,然后一路搀到榻上,把被子往身上一盖。 做完这些,拍了拍手: “门长大人,天色晚了,小女子就不奉陪了,明天见喽。” 略微收整了一番自己稍显凌乱的衣衫,金瓶儿转身出了卧房,为他带上了门。 关门一线之时,她又看了眼许知秋,嘴里不禁嘟囔: “毕竟也没对他做什么,明天一醒,应该不会找我算账吧?” 说这话时,眸中光芒闪动,异彩连连。 仿佛一个得到新玩具的孩子,没玩够之前,如何肯主动放手? 直到她彻底走后,许知秋才把意识脱离内景,从榻上坐了起来。 心念一动,下尸彭矫在身周显化。 黑炁构成一个婀娜女子的形体,如黏腻的浆,包裹着他的身子,与他耳鬓厮磨。 许知秋默默朝那张脸看去,五官演化的已经足够清晰。 “果然。” 常言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说明人的潜意识也是可以被引导的。 此时这张金瓶儿的脸,不正是他这段时间以来,刻意引导塑造的结果么? 许知秋露出欣慰的笑容: “如此一来,可以着手斩去了。” (本章完) 第173章 不可多得英雄气 第173章 不可多得英雄气 日月推移,转眼又是十数日光阴。 “郭大壮!敢偷我的东西?” 一声娇斥,掀起一阵“蹬蹬蹬”的跺脚声。 金瓶儿手里拎着根藤条,追着小胖子一顿抽。 “欸!欸!” 后者撒丫子跑着,每挨上一鞭,都发出杀猪般的嚎叫,丝毫没有反抗的勇气。 “倒反天罡!保姆要杀人啦!” “你再不交出来,信不信我打烂你的屁股蛋子!?” 金瓶儿气得咬牙,粉脸生煞,手上的鞭子更是毫不留情。 很快郭大壮的半扇屁股就开了,得亏他还有点心眼儿,加之对地形还算熟悉,钻狗洞翻矮墙,一时令金瓶儿难以捕捉。 二人追追跑跑,很快出了院墙,路过逆流河畔,恰逢柳莹莹正在河边荡秋千。 郭大壮灵机一动,路过她身边的时候,悄悄往她怀里塞了张纸笺,耳畔嘀咕了句。 此时,金瓶儿穷追不舍,郭大壮没了地形掩护,很快被追上摁在地上。 “拿出来!” “拿、拿啥?没有。” “还敢嘴硬!” 金瓶儿又给他腚上来了一下,接着他身上搜了一遍,竟真没有。 “藏哪了?” “没、没藏,应该掉了吧?”郭大壮磕磕绊绊。 金瓶儿岂能被他这么糊弄过去? 眸子一转就猜到了关窍,提溜着他的耳朵,来到柳莹莹面前: “莹莹,他刚才可是偷偷塞给过你什么东西?” 郭大壮疼的龇牙咧嘴,却也不忘给小师妹打眼色。 柳莹莹瞪着纯真无邪的大眼睛,看了看二人,点头: “给了。” 金瓶儿面露满意的笑容, “还是莹莹乖,快交给姐姐。” 柳莹莹却撅起嘴: “我、我刚才一时没拿住,掉河里冲走了。” “嗯?” 金瓶儿柳眉微蹙,看向一旁通往山下的长河,此时正是顺流向下,水势湍急。 不禁又问: “你看了么?” “没来得及看呢。”小丫头乖乖巧巧的说。 金瓶儿还是相信她的。 心想若是这般,那纸质松软,掉进河里不出一会儿就得泡烂了,也算替她毁尸灭迹了。 想到这,暗松了一口气,露出柔和笑颜: “行了玩吧。” 说完又拎起郭大壮的耳朵,怒火难消: “起来!看我怎么收拾你!” 郭大壮被拎走了,待得二人走远,柳莹莹把嘴角一勾,露出纯洁的奸笑。 …… “师父师父,莹莹有东西给你看!” 讲经室, 许知秋正在给冯抱山虞浊两个人讲解疑难。 正这时,柳莹莹活泼泼的跑了进来。 “什么事疯癫颠的?”许知秋问。 却见柳莹莹先是把两位师兄赶到一旁,然后神神秘秘的从怀中掏出一张纸笺。 “师父你看。” 许知秋接过一瞅,不禁怔了怔。 “这是……” 纸笺上是一幅画像,看那五官眉目,竟是他自己。 “还蛮像的嘞!”许知秋赞了句,又问:“这谁画的?” “是……” 柳莹莹刚要脱口而出,却又是警惕的瞥了旁人一眼,把嘴凑到许知秋耳畔,低声告诉。 “……”许知秋闻言,不禁猛地直起身子,一时沉默了。 —————— 疏星淡月,断云微度。 亢龙峰上,三更时分夜便已深人静了。 闺房内,金瓶儿趴在桌上,一双眸子无神的盯着烛台。 她用手肘撑着粉腮,食指蘸了点茶水,在桌上无聊的画着圈儿。 自从那晚之后,她的这种情况就多了起来。 兴许是心态上的变化所导致的。 她有些迷茫,或者说举棋不定。 原本盘算的目标被打散重组,她妄图拼凑出一个令自己满意的新结局。 可这个过程,又谈何容易? 两面皆是高山,都不好跨越。 她倏而叹了口气,清眸茫茫无聚焦: “金铃祖师在上,教中古老相传,您曾留下训斥,说这世间男子,尽是负心凉薄之辈,这句话是真是假……恕弟子忤逆,如今,恐看不清呢……” 自打第一次接触三一门开始,金瓶儿就没少吃瘪。 她又是个不服输的性子,自然急着找回场子。 可迎来的,却又是一次又一次的挫败和吃瘪。 所以对于许知秋,她一直抱这个念头。 那就是, ——无论如何都想赢他一次。 但人心善变,五声五蕴也如云雾飘渺,不可捉摸。 直到如今,她心里究竟怎么想的,连她自己也说不清了。 但有一点却使她惊觉。 ——恐怕,当自己产生这个念头的那一刻起,就已经输了。 “怎么稀里糊涂就把自己绕进去了?真是恼人……” 出身魔教的女子,肠子里可没那么多痴缠婉转,欲语还休。 金瓶儿忽的攥紧粉拳,轻轻锤了下桌面,又撅起粉唇: “思辨人心,总不如辨水清浊那般简单痛快,须得以身入局,方可窥得明白,我就不信了……” 身为女子,哪个不想来一场痴情绝恋呢? 俏脸上露出一抹得意,一抹羞红,以及,一抹跃跃欲试。 “笃笃!” 外头响起敲门声,金瓶儿收摄念头,起身开门。 见是渠娘。 “渠姐姐?”金瓶儿有些疑惑,“这么晚了有什么事么?” “你果然没睡。” 不知是否错觉,渠娘看她的眼神似乎有些复杂,对她轻声道: “门长唤你过去一趟。” —————— “门长,这么晚了,唤我何事啊?” 金瓶儿来到许知秋所在的厅堂,却见他正在沏茶。 “坐。” 许知秋简单示意了一句,手上不紧不慢的忙活着。 金瓶儿对面落座,心里虽惑,却也没有急着问。 不大会儿,淡淡茶香飘荡开来,许知秋往她面前推了一盏茶。 那茶汤淡绿,盈盈如翡翠。 金瓶儿闻了一口,只觉得神清气爽,竟是前所未有的舒畅。 只是,似乎有别于寻常茶香。 “这茶?” “这是八百年的伶仃草,算是灵药吧,性属少阳,乃我早年从虞地所得,今日兴起,便拿它来泡茶了。” 许知秋轻描淡写的说着,金瓶儿听完心里却是掀起波澜。 八百年份的灵药拿来泡茶? 就算再怎么财大气粗,这么干也有点太败家了吧? 她眼神古怪的觑着许知秋, “门长……您今晚唤我来,究竟所谓何事?” 许知秋低头忙活着,抬手示意, “先喝茶,喝完我告诉你。” (本章完) 第174章 最难消受美人恩 第174章 最难消受美人恩 虽然疑惑,但金瓶儿还是照做了。 饮下那茶之后,意料之内,身体很快起了反应。 只觉得上中下三个丹田很快连成一脉,精气神三宝汇流,被药力调和一翻后,又复归原位。 待得金瓶儿呼出一口清气,只觉得神也清气也爽。 心有所感,足尖轻轻一点,身子便飘飘然而起,似要升遐而去一般。 “好轻。” 她不禁惊讶。 就这一杯灵茶,不知提升了她多少年的道行。 况且其中另有些许益处,她眼下甚至都说不上来。 “门长,你这是……” “你虽是玄阴之体,修行合欢法强于常人十倍。然事分两面,寒阴之气太盛,会使得孤阴不长,你的风险,也是旁人十倍。” “长此修行下去,固然威力强大,但却失了正道,无形之中,经脉气血尽数为其所伤,反要折损寿元。” “日后,纵使你将合欢法修至大成,可要在修行大道上想再进一步,就几乎痴人说梦了。“ 见她喝完,许知秋又给她斟了一碗,自己却一口没喝: “此茶属少阳,你多喝一些,也好助你调和一下阴阳,规避一下风险。” 犹豫着接过了第二杯茶,金瓶儿心头不禁升起疑云。 怎么突然给这么大好处? 然而,令她意外的还在后面。 许知秋竟又从怀中取出一物,搁到桌上。 金瓶儿见之,不禁惊呼: “紫芒刃?” “此物曾被我意外血炼,成了的我专属之物,我已将自身精血从中剔了出来,算是解除了血炼之契。” 许知秋说着,不待金瓶儿反应,又从怀中取出一枚瓷瓶儿。 扒开瓶塞,先是一股炽热涌出,随之迸出嫣粉色的光芒,照的满屋都是。 “这是、我合欢派圣火?” 金瓶儿再次惊呼,回过神来猛地看向许知秋,眼中猜疑不定。 “此火被我削弱,不足以再支撑作炼人药之用,你以合欢法将其吸收炼化之后,道行可更上一层楼。” 便把瓷瓶儿也搁到桌上。 在金瓶儿惊诧的注视下,他又掏出两样东西。 一个铃铛,一个卷轴。 “此合欢铃,我知你惦记许久了。说起来是你合欢的东西,我使唤不动,索性就都给了你。” “还这一篇天书初卷深奥玄妙,以你的资质,日后多加参悟,定能突破合欢法的局限,走上修行正道。” 许知秋是一脸诚恳的说完这番话的。 可金瓶儿听完,却感觉出乎寻常的别扭。 “你这是……在替我安排后路么?”她问。 “没有。”许知秋摇头:“只是给你开工钱,你应得的。” “呵,那我这工价可是够高的。” 金瓶儿苦笑一声,忽的脸色转而阴沉了数分,摁着桌子: “你有话不妨直说!” 许知秋盯着她看个不停,见她脸上一副“誓要你给出个答案”的坚决表情。 迟疑无用,便默不作声的从袖中取出一张纸笺,铺在桌上。 金瓶儿在看到那幅画像的一刻,应激似的止住了呼吸。 只这一瞬间,她明白了很多事。 不知是否是出于“被扒光了衣服示于人前”的羞愧,她自嘲的笑了一声: “所以,你要赶我走?” “那不重要。”许知秋给出了个模糊的回答。 “是因为我魔教妖女的身份?” “不是。” “那是因为陆雪琪?” “也不是。” “那是为何?” 许知秋迟疑一番,还是决定把话说开。 心念一动,下尸凭空显化。金瓶儿怔怔望着,只见黑炁构成一个人形,俨然和她一模一样。 接着,许知秋用尽可能简短的语句,和她解释起了其中关窍。 然话语毕竟空洞, 既然时机早就成熟,此刻,不妨实际做上一遍。 “当以赤诚之心,凝结慧剑,是为斩尸。此尸一斩,便等同于把你在我内心中彻底斩去,致使空空亦空,无无亦无……” 许知秋说着,手中似是虚握着一柄宝剑,往那下尸一斩。 并没有任何斩过物体的声效。 唯有那下尸构成的金瓶儿,开始扭曲、变形、最终消散。 许知秋闭目感知,确实,道行又有增进。 金瓶儿怔怔看着这一幕,似乎一时难以出神。 许知秋眼神有些复杂的看着她: “此事说起,还是我利用你多些,如今看来,该向你道歉。” “道歉?呵……” 金瓶儿惨笑一声,身子摇晃起来。 “我懂了,你是想用这些东西,向我讨个心安,对么?” 她自诩天资聪颖,可刚刚却在这件事上犯了傻,迟钝了。 “许门长真是客气了呢,小女子何许人也?也值得您如此劳心伤神?您也不必用这些好处砸我……” 她指着桌上的件件宝物,瞪着许知秋,眸光陡然锐利。 “这些东西,不用你给,我自己夺!” 说罢,眸中绽起粉色光晕,声冷如渊: “姹女媚!” 大成的姹女媚被她使出,这次不同于上次浅尝即止,未越雷池。 此次出手,乃是奔着彻底制住他,掌控他的一魂二魄而来。 然而,面对她目下的最强手段, 许知秋除了眸中泛起一轮金辉,其余毫无所动。 “噗——” 金瓶儿猛地吐出一口鲜血,踉跄着向后倒退两步方才站稳。 她脸色惨白,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 “不,这不可能!” “没什么不可能的。” 许知秋敛去金睛,指尖隔空点在她胸口,制止反噬蔓延。 “我早说过,姹女媚,对我没用。” 能掌控天魔咒和风后奇门的心性修为,又岂能被区区姹女媚制住? “……” 金瓶儿此时竟已无话可说,目光四下踅摸着,就是不肯看他。 见她如此,许知秋也没有再与她说什么。 说起这番纠葛本身,起初双方目的都不纯粹。 按理说相互利用,各取所需是最理想的。 可不巧的是偏有一人认了真,入了扣儿。 最难消受美人恩。 既然注定要做陌路人,又何必给人家一个镜里观的期待呢? 那不是坑了人家么? 许知秋向来求个心念通达,问心无愧。 所以,才会有今晚这出滥大街的戏码儿。 当然,除开这个还有另外一层意思——八年了,他也想同合欢,彻底做个了断。 …… 轰! 深夜中,响起一声破碎的动静。 门窗被绞成木屑,瓦片被摧成齑粉,屋舍被摧垮了半边,黯淡的月光照进堂内。 许知秋看着身前,那落满尘灰碎屑的桌面。 上面的四件宝物仍安静的摆在那儿,没动分毫。 而金瓶儿的身影早已跃入黑夜,消失不见。 “欸……”他倏而叹息,“何必这样啊?” (本章完) 第175章 瓶儿归山,下尸重演 第175章 瓶儿归山,下尸重演 大风吹得林间起伏,沙沙作响。 月光洒下,将之映如波涛。 树海沉浮间,一抹鹅黄身影,似鬼魅般穿梭而过。 一声轰响,爆散的真炁把树木摧垮,金瓶儿踉跄着落在地面,单手撑着一棵枯树默了良久。 忽的,一巴掌打在自己脸颊上,留下一个五指印。 “应灵鱼!” 她语调悲愤: “你、你到底在恨什么啊?” “他不是把你想要的东西都给你了么?是你非要耍性子,他本来也不欠你的啊。” 说着话,却把粉唇咬得尽是鲜血。 “呵呵。”倏而惨笑一声,脸颊淌下一行清泪。 “倒要谢他呢……没把身为女人,心里最羞于启齿的那点儿东西也扒出来,还算……给我留了几分体面。” 此时此刻,越是深究此事,越是心乱如麻,难以自持。 她赶紧驱使自己脱离这种恶性循环中, 他深深呼吸,片刻后,心情终于平复下来。 “金铃祖师在上,弟子忤逆,没有遵循您的教诲,有此下场,也属应该……” 淡青色的眸子,终于恢复了几分往日的从容。 “事已至此,纠结无用,还是先返回东海逍遥涧再说。” —————— 方才房倒屋塌的响动,没有惊醒熟睡的孩子们。 唯有渠娘匆匆赶来,却看见眼前这一幕—— 房屋被摧垮了一半,瓦砾混杂着尘土铺了满地。 冷月光如银白色的纱幕轻抚过残垣断壁,突显出一股子凄凉。 许知秋弯腰在碎砖中寻找着可用之物,比如一块还算完整的木板,一盏还未摔碎的茶杯。 “门长……” 渠娘看着许知秋一人弯着腰,收拾着满地狼藉,心里有些不忍。 自然也知道造成这一场面的原因,遂问: “她……还会回来么?” “应该不会了。”许知秋说着,又摇头苦笑: “明天一大早起来,几个孩子们怕是要闹了,尤其莹莹那丫头……” “这倒好办,自有我去哄。但是……” 渠娘喉头梗着话,迟疑了一番,还是问了出来: “日后,我们与她会是敌人么?” “……” 许知秋被问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对渠娘道: “那些凡是领过我丹青术的人,你替我转告他们,日后若与之相遇……条件允许的话,让他们看在我的面上,尽量不要为难她,也不要伙着别人为难她。” “门长,这恐怕不妥吧?” 渠娘出于公心,自有她的担忧。 堂堂一门之长,公开为一个魔教妖女背书。 虽说能受丹青传信的都是他的记名弟子或者友人,可一旦传扬开去,世人怎么想? 她想劝上两句,可看到许知秋忽然一副反常的样子,不禁吓到了。 “门长!您这是,怎么了啊?” 许知秋看着有些恍惚失神,两眼发直,像一时丢了魂儿似的。 这在渠娘的印象中,无疑是很反常的。 “没怎么,就是刚才她这一走,我突然想明白一件事儿。” 许知秋寻了一张瘸了腿的椅子,凑合坐了下来,茫茫然道: “我可能,把事情搞错了。” “哪里错了?”“起初,之所以留她在三一这么久,无非是想借她姹女媚的便利,助我斩尸成道。” “这一点,她做的很出色,也一直都在我的掌控之中。唯一没料到的……是没想到她对我有了心意。” 渠娘立刻安慰道:“那又如何,这是她一厢情愿,只能是凄凉收场。” 许知秋却摇头,继续自己的说辞: “可当我把她模样的下尸成功斩去之后,心里却没来由一阵不安,又空落落的。” “方才,我按着胸口,把事情从头到尾细细捋了一遍,这才找到原因所在……” 许知秋双手按着额头,摇头唏嘘: “从一开始就错了啊……” “用这种取巧钻空子的办法,所斩去的下尸,难道就可以作数么?通过刻意引动欲念所塑造出的心魔,可以当真么?” “答案……恐怕从我一开始就清楚,可我却还是这么做了!” “思诚者,不自欺——我老师当年是这么教我的,是我身为三一门人,该当埋在骨子里的圭臬。” “这些年来,我也是一直拿这句话教训别个的,可现在看来……我才是那最自欺欺人的一个啊!” 他越说越激动,忽的面容扭曲,一把摁住胸口。 噗—— 一口逆血就这么喷了出来。 “门长!” 吓得渠娘脸上瞬间没了血色,忙上前来搀他。 “没事……没事……” 许知秋苦笑着朝她摆手,深深喘了几口气,看起来就好多了。 此次斩尸,说到底实为欺心之举。 虽然使得道行有所增进,但反噬也同样严重,须得用些时日化解。 也幸亏他及时醒悟,主动戳破了这个自欺欺人的“泡沫”, 否则日后于道基之上流毒愈深,恐积重难返也。 “欸——” 许知秋一声叹息,说破之后,只觉得心中又倍感轻松。 倏而感叹: “一不留神,又走岔了道儿啊。” “说明功夫下的还是不够,日后还得更加修持,就像……” 脑海中,回忆起一个久违的身影。 渠娘也不知如何接他的话,干脆把他搀扶到里屋的榻上。 为他盖好了被褥,便出去替他收拾了。 许知秋躺在榻上,心念一动,黑炁自足下升腾,很快,又构成一个婀娜的女子形象。 下尸彭矫,第二次显化。 这一次所显化的下尸,才是除去任何伪饰的,他心底最最真实的情感投射。 许知秋细细观察着,与上次一样,下尸的面貌仍然模糊难辨。 看来,还需要演化一段时间。 “嗯?” 许知秋忽的蹙起眉头,细细打量。 他发现了个有趣的点, 看那下尸模糊的面貌轮廓、眉眼位置,似有些细微的不对称。 似乎是两张面孔,拼凑而成的。 一张他能理解,另一张又是怎么回事? “不会吧?” 许知秋按着自己的胸口,猜疑不休。 “听那两只狐狸说起过……西北空桑山地界有个小池镇,镇外三十里处有一口满月古井,每当满月之时往井中看去,便能看到人心底最真实渴望的画面……” 许知秋琢磨着,要不要过去瞅瞅? (本章完) 第176章 一转三年半,大胖小子! 第176章 一转三年半,大胖小子! 自从金瓶儿走后,三一门迎来了最平淡的一大段时光。 时光荏苒,如白驹过隙。 如今,转眼三年过去了。 三年的时间不长,但也能给三一门带来些许变化。 下院陆陆续续收了几批人,多是附近城镇村山的子弟、或是乞丐。 可惜大多是没有炼炁资质的,少数几个能炼炁的心性也不达标,自然无法录取。 再来说山上,七个弟子因为年龄、资质、心性、勤奋程度不同,自然修为进展也不同。 如今把逆生过了一重的有四个—— 分别是老二冯抱山、老三郭大壮、老四虞浊、以及老六付无咎。 这四人中,冯抱山年龄最长、性格最稳,因此最早过的一重。 而郭大壮和虞浊则是仗着资质好悟性好,紧随其后。 至于付无咎,看着一副瘦弱的少年书生,其实是个内秀的,也颇有些坚韧不拔的性子。 说起他的突破,是让许知秋有些惊喜的。 剩下的许飞熊、虞清、柳莹莹三人,则由于性子跳脱,或是年龄小,始终不得而入。 还有件值得一提的事—— 前段时间,老头儿周一仙终于咬了牙狠了心,舍得把孙女送来了。 出于谨慎负责的态度,许知秋先是把周小环安排在下院,已经观察了有一段时间了。 与他的预料相符,周小环适合入门。 这不最近几日,他正打算着把这孩子收了。 虽说年龄稍长了两岁,却也不妨列在柳莹莹之后,做个“大师妹”。 ———— 正午时分, 郭大壮领着一个长袍中年步入厅堂。 “师父,我老舅来了。” 许知秋按下手上的书笺,抬眼看去,笑了: “王掌门,您可是贵步啊。” “哎呦,许师挑我理了!” 王子服赶紧上前深深拱手作揖,口中告罪不休,说什么最近事多,没顾得上串门之类的客套话。 三年岁月,王子服发福了不少。 可别看他大腹便便的,脸上横肉堆叠。 如今,已经是小有名气的【青竹苑】掌门了。 门下弟子三十多人,倒比许知秋还阔气了。 按理说也执掌一门了,却还一口一个“许师”的叫着。 他的心情许知秋理解,但青竹苑并不隶属三一,传出去毕竟不太好听。 遂纠正了他好几次,勉强定下了外人面前称职务的规矩。 “许师,您这信?” “天音寺普泓大师寄来的,关于近日来魔教动向的事儿。” 把信的事儿一语带过,许知秋让他落座,开门见山的问: “托你们查的事如何了?主要是南疆那一块儿。” “恐怕要让您失望了啊……” 王子服摇了摇头,脸上有些为难: “这三年来,修真联盟的规模持续增长,辐射范围也在一直扩大,大家说到底都是一个圈子的,有事儿说句话都好使……” “可饶是您老金口玉言扔下去,大家伙撒开了人手去寻去问,仍是一无所获,好像重光师兄他……凭空蒸发了一般。” 许知秋皱眉:“就没有一点收获么?” “有但不多。” 王子服为他具体道来: “南疆幅员广阔,地广人稀,除了极南处绵延万里的十万大山里的蛮荒异族,世代生活在南疆边陲之地的人民,大致有五个主要部族,分别为:苗、土、壮、黎、高山五族。” “据我们所知,重光师兄那一枝儿就是隶属于高山族的,这一族人多定居在天水寨,倒是和您给的信息对上了。可我们问过寨子里的人,都说没发现过他的踪迹。” “……”听完,许知秋沉默了,脸上若有所思。 “您说……”王子服提出了自己的猜测,“有没有可能,重光师兄是被焚香谷擒住关起来了?” 想了想,许知秋摇头。 “若是那般,他们会在第一时间来向我索要玄火鉴的。” 王子服面露隐忧,有些迟疑: “那……或是出了事?” “不会,三十六雷神法意在他身上种着,若真出了事我会感知到。” 说着许知秋揣起胳膊,有些唏嘘,更有些哭笑不得。 他自己的徒弟,总归是比外人了解的。 “兔崽子这是躲起来了啊,不止躲着焚香谷,也在躲着我……” 见他这般无奈,王子服随即安慰: “师傅莫要担心,有我们大伙帮着找,总能找到他。” “不了。” 许知秋摇头, “劳你们费心了,把人都撤回来吧。” “是。” 见他如此说,王子服也只能遵从。 现如今许知秋手底下七个徒儿,都只是听过头上还有个大师兄,却一直无缘谋面,这又算什么事儿呢? 丹青纸扯了,人也玩失踪,而且一玩就是三年半。 不由得让他这个三一门长肝火大冒,想起这事儿就忍不住骂一句—— “这兔崽子,要反天了。” —————— 说起这世界之大,古籍记载,四极八方相对八万四千里。 说句抬杠的话,谁也没拿米尺量过。 究竟多大且先不论,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世外桃源,应是数不胜数。 岂不闻——南疆有桃源,群山环绕间。溪流潺潺过,开四季鲜。 屋舍伶仃立,寡民三两安。黄发垂髫乐,怡然自得闲。 在如此一处桃园山水、孤村坐落之地。 妇人撕心裂肺的呻吟,稳婆歇斯底里喊号声,无不撕扯着毋重光的神经。 他一刻不停的来回踱着步,不知不觉,已在脚下蹚出了一条土沟。 三年半的光阴,早磨没了脸上当初的稚气。 如今才年方十七,下巴上的胡茬却已结了厚厚一层。 颇有些南疆血统的“雄激素分泌过高”的症状。 身后的屋舍内,妻子燕虹正在努力分娩中。 身为人夫,又即将身为人父,他此刻的心情可想而知。 妻子的哭喊声使他心猿暴跳,难以静心思考,只能死死攥着拳头。 他心中盼望着—— 就算是场孽缘,可苍天有好生之德,应该会给他一个美好的结果吧? 嘶喊声愈发揪心,仿佛要使出下辈子的力气一般。 忽的这时, 一声高亢的啼哭,刺破了天空的云霾。 “嗯啊——嗯啊——” 毋重光差点原地蹦起来。 这时,就听里头稳婆喊道: “小子!大胖小子!” (本章完) 第177章 有儿不负,青云第一绝色 第177章 有儿不负,青云第一绝色 在这片素简的竹楼内,他小心翼翼的捧起一个崭新的小生命。 他动作有些局促,手忙脚乱的,显然不知该用什么姿势去抱。 接生的稳婆在旁憋着笑,边拿眼睛白他: “就算是头一回当老子也没见你这么笨的……托着后脑,捧着屁股还不会么!” “哦……会!” 毋重光笨拙的调整姿势,抱起这个小得不能再小、只堪盈盈一握的身体。 如此纤细,仿佛那捧在手中的初雪一样,稍微一动就会纷纷零落。 可他仔细感知了一番,嘿嘿的笑了: “六斤多,也不算小了……” “那可是呢,这孩子生得时候胎位不正,你婆娘遭了不少罪,你可得好好待她。” 稳婆说完,识趣的把空间留给夫妇二人温存,自己则退了出去。 “欸!” 婴儿的小嘴微微地一张一合,呼吸微弱而努力,胸口那一点点微弱的心跳,仿佛竭尽了全力。 他喜滋滋的瞧着,鼻子眼睛、胳膊脚丫、牛子卵子,前前后后,上上下下不落分毫的瞧着。 眼泪却止不住的往下淌。 “我,我有儿子了……” 婴儿的母亲躺在床上,微笑地看着他抱起孩子的样子。 “糊涂蛋。” 产后的憔悴虚脱,使得燕虹的脸上基本没有血色,凌乱的发丝贴在雪润的额头上,有种病态的清艳。 尽管有一身道行,肉身远比一般妇女强健,可到了分娩之时,仍然得屈服于生命的逻辑——诞生,即是一种掠夺。 可即使如此虚弱,她脸上仍是洋溢着幸福的笑容,连疲惫而带来的些许消瘦,似乎也被抵消了不少。 “师姐……” 毋重光心怀无比的感激,欲说还休: “生下这个孩子,你……” “我不后悔。” 燕虹微笑着安慰他,或许也是对自己说的: “自从下定决心,出走焚香谷和你私奔的那一刻开始,我就不知道后悔了……” 毕竟是夫妻,枕边人的心思再深,也是瞒不过的。 “就算明知你接近我是为了报仇,可我却还是拎不清,还是爱上了你。” “对不起。” 毋重光羞愧,深深低下头。 “这也不能怪你……”燕虹为他梳理额前的发丝,一脸温柔和爱怜: “不说这个了,快给孩子取个名字吧。” “名字?” 毋重光一时茫然无措,脑中画面幕幕闪回,搜寻着可用的只言片词。 然而,却迟迟无所获。 三年多了,他隐姓埋名,窃居在这世外一隅,可谓躲尽了世间情仇。 可是,他毕竟不是天生地养的流浪汉。 他是儿子、是徒弟、是丈夫、如今……也是父亲了。 一条命活到如今,深恩负尽,亲族师长。 若论起人情官司,那他自认亏欠的人太多了。 “我身为三一门的开山大弟子,出门三年杳无音讯,实在有愧师父,有愧三一。身为人……” 话到嘴边,不得不又做斟酌,改口道: “也有愧于你。” 他抱着婴儿贴近燕虹的耳畔,轻声与她商量: “既是我儿,该当子承父愿,那我们唤他,‘不负’可好?” “不负……不负……毋不负……” 燕虹望着孩子熟睡的脸儿,嘴里一遍遍吟味着这个名字。 忽的笑了: “很好听呢,就叫‘不负’好了。” 毋重光也笑了,把孩子轻轻搁到她身边。 “你先歇着,我去为你煎药。”“嗯。” 毋重光转身出门去了,目视他离去,燕虹侧过身子,怔怔望着儿子安静的睡颜。 “孩子。” 伸出手背轻抚孩子的粉颊,她默默咬紧了下唇。 随之闭上眼睛,挤出两行清泪。 —————— 说起这三年来,毋重光也并非一味躲藏,无所作为。 实际上通过燕虹这个渠道得来的部分信息,以及他额外的努力,现如今,手中已经掌握了一份确实的人员名单。 当初,直接血洗天水小寨的凶手,共一十四人。 包括那吕方在内,其他的无一例外,皆是焚香谷中门人。 灭族之仇,不共戴天。 尽管和焚香谷的弟子成了亲,甚至有了孩子。 可报仇的念头,这三年来非但无一日消减,反而越发旺盛,愈发的呼之欲出。 “焚香谷。” 毋重光望着东南方向,目光穿过千里迢遥,雾锁重山。 那正是焚香谷的所在。 一双金睛,本该是光辉璀璨,此刻却冷得好似坚冰。 “我忍了三年,就是要等一个机会,不是为了证明我了不起,我是要告诉你们,有些债逃不了,只能偿还!” 现在,这个机会就要出现了。 虽说在这世外之地隐居,但外部的事情,尤其关于焚香谷的,他还是有些消息渠道的。 近来得知,因魔教异动一事, 焚香谷即将赶赴中原,与青云、天音会盟。 届时,门中顶尖的精锐高手,包括那个高高在上的焚香谷主云易岚都将前往。 那将是焚香谷千百年来,最空虚薄弱的时机。 如此正给了他动手的机会,将那十四人一一斩灭。 然而,除了这十四人之外,就没有其他台前幕后的凶手了么? 毋重光不晓得, 百年前,焚香谷又为何对他的族群痛下杀手? 他同样不晓得,只能一步步来。 目光又投向北方,远眺万里,那是三一的方向。 他想着过了这么长时间,再回去的话,应该会有很多师弟师妹了吧? 想到这里,不禁露出几分笑容。 “师父……” 毋重光抿起嘴角,又似有几分委屈: “等弟子报完了仇,再领着妻儿回去,好好跟您请罪。” 可随之又是一怔,有些担忧,心里发慌: “请罪……那时候,师父还会认我么?” —————— “认?认个屁!换你你认么?” 亢龙峰上,许知秋把茶碗重重搁在桌上,对于渠娘刚说的话,他给不出半点好脸色。 “什么事这么大火气?” 恰好此时,陆雪琪步入厅堂。 许知秋一见她,立刻来了劲头,忙冲她招手: “欸雪琪你来的正好,赶紧听听她刚说的话……” 三年光阴,陆雪琪二十一岁了。 本就出尘的绝色姿容,如今更多了一分从容淡雅。 据说在青云门内,年轻一辈的弟子间广有传言。 皆赞她是青云门五百年来第一绝色。 可了不得。 (本章完) 第178章 初心不正,何必误佳人? 第178章 初心不正,何必误佳人? 陆雪琪把询问的目光投向渠娘,渠娘憋着笑,为她解释起来: “我刚说啊,这大徒弟三年无音讯,还不是怕你这当师父的不晓事?” “他问我如何不晓事?我说孩子大了难免贪恋蝶,保不齐现在都和那个焚香谷叫燕虹的姑娘成婚了呢?若真是那般,届时徒弟带着徒媳妇回来,你这当师父的认是不认呐?” “倒反天罡!” 许知秋截过话来,满腔不愉: “合着我当师父的还打着光棍儿,徒弟先结婚了?我量他也没那个能耐!” 这赌气般的话一出,惹得陆雪琪也忍俊不禁。 “那可说不准哩!” 渠娘憋着笑: “少年人血气方刚的,保不齐都……” “意思我老了呗?” “别打岔行么?” 渠娘白了他一眼,接着道:“少年郎血气方刚的,莫说成婚,三年共处下来,怕是连娃娃都有了也不一定呢?我劝你还是趁早把见面的红包准备好,免得到时候丢人。” “还要红包?” 许知秋被说愣了。 两眼一阵茫然,不禁脑补出一个穿开裆裤的娃娃,搂着自己大腿,奶声奶气的管自己叫师爷。 那场面……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 关于大徒弟的个人问题且放一边。 许知秋问起陆雪琪此次的来意。 其实,三一门会客的门槛正经也不低,一般的各派掌门,有道高真,想来那也得先递帖子预约。 能把三一门当成自己家随便往里闯的,恐怕除了陆雪琪也没别人了。 “我此次前来是奉师父之命,向你递一份口信的,就地收到你答复后,还得回去复命呢。” 听陆雪琪说完,许知秋心里已经猜到了大概。 “哦,可是关于会盟一事?” “是的。” 陆雪琪点头,具体道来: “我派掌门道玄师伯日前已发出请帖,召集各门同道,约定在半月之后玉清殿上会盟,专为应对近来魔教异动之事。” 话说就在一个月前, 九州之内忽然刀兵四起。 近十多个二三流的小门小派,一夜之间被人悄无声息的灭了门,有冤都无处诉。 府库中的经典秘籍、宝物、灵药,皆被掠夺一空。 残忍凶险之处,乃至阖门上下都遭人屠尽,鸡犬不留。 正道中人也有探子眼线,后经多方合力探查得知,原来鲲鹏一动,鱼鳖遭难。 那些被灭的门派,实则是因为魔教近来大规模的人员调动,所泛起的“涟漪”所致。 料想那即将发生的大动作,应是不善的买卖。 因此,正道中人自然要提起警惕,未雨绸缪。 “此次会盟邀请的都是各派掌门一级的人物,除了正道三家之外,三一作为青云近邻,你……又声名在外,是以这等大事,自然少不了你。” 陆雪琪说完,拂过额前的发丝,掩饰住自己心里的小骄傲。 “请了那么多人?” 许知秋略一琢磨,摇了摇头: “只是会晤那我就不掺和了,我也烦那些江湖客套,人情世故的,你替我拟个好听些的由头回了吧。” 闻言,陆雪琪眼中微微有些失落,但还是点头答应了。 “欸?”许知秋像是发现了什么,把陆雪琪上下仔细打量了一番,面露惊疑: “我说你之前快两个月没来,原来是闭关去了。如今再看你,气机愈发通透,应是突破上清境中阶了吧?” 陆雪琪点了点头。 “好快啊。”许知秋感叹,“年纪轻轻,比起你师父水月真人也不差了。” “既有了如此根基,想来那引雷入体的路子,你应该也有成果了吧?” 闻言,陆雪琪眼中闪过异彩,以略带神秘的语气: “到时自会让你见识。” —————— 南疆某地,天气阴霾。 初为人父的喜悦还未消退, 毋重光的心情却如过山车一般,径直跌入谷底。 燕虹的身体不知为何,恢复的特别慢。 哪怕是寻常妇人,分娩第二天也该能下地了。 可直到第三天,燕虹的状况非但不见好转,反而急速恶化。 以金睛观之,显示为心脉焦枯,五脏生机流失所致。 按焚香法来分析,她应是用了某种自残的手段。 对此,毋重光使尽了手段,输尽了真元,终究也不见好转。 “我不成了。” 榻上,燕虹撑着气若游丝的身子,劝他不要再白费力气。 可毋重光却充耳不闻,一遍遍的为她注入先天一炁,妄图修复那已然焦枯的心脉。 然而,正如已烧成炭的树干无法再抽芽,燕虹的情况已非人力所能逆转。 “不、一定还有办法!” 毋重光说什么也不肯接受这个结局。 “我、我们回去,我带你回亢龙峰,师父!师父一定有办法救你!” 他妄图作最后的努力,可燕虹却不打算配合他。 “我不会和你回去的。” 简单一句话,把男儿的一腔心肠,击得粉碎。 “你是在逼迫我么?” 毋重光笑了,笑着笑着又哭了: “你就这么狠心?扔下孩子,扔下我……” 燕虹手抚着他的脸颊,面露心疼,像在安慰一个没长大的孩子: “这三年来,我一直妄想能感化你,以为有了孩子,你就能放下,可直到最后我才发现,是我太异想天开了。” 毋重光咬破口唇,睚眦欲裂的呐喊: “我那父亲族人,七八十口性命啊!无缘无故的惨死,你教我如何放下这份血海深仇!?” “我知道,所以我也没有逼你。焚香谷养我教我,我却背叛师门,已再无颜面,立于天地之间了。” 燕虹捩去他的泪水,自己也是笑着哭了出来: “爱上你这件事,我从来都不后悔……如今既已为你诞下子嗣,我也就能放心去了。我死之后,你怎么选我都不怪你,但有一条……” 转动眸光,看向那襁褓中仍在熟睡中婴孩,一脸不舍和歉疚: “顾好我儿,别再让他……没了父亲。” 说罢,就此香消玉殒。 在她闭上眼的那一瞬,毋重光只觉得眼前一阵发黑。 双膝一软,跟着便跪了下来。 内心只剩仿佛被撕扯成两半的剧痛,涕泪滂沱。 又卡文了嗷,今天两更先这样 (本章完) 第179章 托孤,赴焚香,解冤仇 第179章 托孤,赴焚香,解冤仇 深夜,讲经室内,许知秋一人独坐。 蒲团前的地上摆着个香炉,炉中插着一支细香。 青烟升得笔直,可当升到与面孔齐平时,便散乱摇晃起来。 许知秋睁开眼,眉宇间略有些倦意。 不知为何,近段时间运功之时,总是感到精力难以集中。 倦意深沉,像没睡够似的。 “欸……” 这三年多以来,年岁空长,逆生进展却愈发缓慢。 这并非是他偷懒怠惰,原因有二。 一个是以他当今逆生的境界,已经处于相当高深的阶段。 在这个阶段,每往前再跨出一步,都要付出漫长的时日打熬。 二个,也实在是因为精力有限。 三一虽然不是什么大宗门,可一天大事小事也是一堆。 尤其还得盯着几个徒弟的们的功课,一天下来,真正属于他的时间,少得可怜。 “等重光回来,代我照看他们的功课,我也就能轻松些了……” 想到这儿,许知秋心里稍微宽敞了些。 并不是他做师父的不负责任,非要想当个甩手掌柜。 为兄者为弟看功,这也是三一门的传统。 想当初他自己入门的时候,他们那一批的师兄弟,平日里的功课就是大师兄澄真管的。 这个优良传统,套用到今世的三一门自无不可。 他也想腾出精力好专心修行,争取有朝一日踏入三重,也算对宗门有个交代。 起身出了经室,回到自个儿的卧房,褪衣入眠。 闭眼眯了不大一会儿,居然天性腾空,入了梦中。 以他这个修为的人,精气神圆满无漏,轻易不受妄念遐思的干扰, 是以基本一年到头也做不了几回梦。 此次入梦,应是这几日思虑太过导致的。 既然是梦,细节自然模糊,逻辑也不必深究。 这个梦很简单—— 一日黄昏,毋重光领着燕虹回了山门。 二人口称师父,给他磕头问安。 许知秋给徒弟媳妇包了红包,然后问他俩:孩子呢? 夫妻二人对视一眼,摇了摇头。 许知秋当时就不乐意了,说:我红包都准备好了,徒孙儿没给我带回来?是没带回来,还是压根没来得及制作? 这夫妇二人又是对视一眼,然后捧上一个骨灰坛子。 徒媳妇儿燕虹把骨灰坛掀开盖子,然后对他说:这就是您的徒孙儿,把红包扔里头吧。 “……” 随后,许知秋就被这膈应人的梦给攉拢醒了。 次日一早,许知秋把这个梦给渠娘叨咕了。 渠娘闻言,却是嘲笑他哪哪不懂: “这都不知道?梦都是反着来的啊,越不吉利的梦,通常就越是吉利的兆头。” “反着来?” 许知秋听完,想笑却又不太敢笑出来。 想着要真是这样的话,那还挺好。 ———— 时隔三年多, 这一日残月当空, 毋重光再次踏上亢龙峰的土壤,胸中一片沉重。 怀中的婴儿仍在呼呼睡着,时不时抿动着嘴角,省心的很。 毋重光强压着喉头的颤抖,努力做出一个笑脸儿: “孩子,咱们到家了。” 他并未走正门, 紧了紧背上的包裹,身子一跃,从墙外入了山门。 轻车熟路的在山门的建筑群中左拐右拐,很快,他来到一排临近的房舍。 运转金睛,看那七间屋子,每间都有人居住。 “想来是这三年来,师父新收的弟子吧?……六个师弟,还有个师妹?” 毋重光以金睛继续观察,不多时点了点头,会心一笑: “有四个都过了一重,剩下三个虽还未成,根基也都很扎实,到底是师父,调教有方啊。” 他并未在此处逗留太长时间,沿着石板路七拐八拐,穿过经室阁楼。 很快来到一处偏僻小院儿,这是渠娘的居所。 “天这么晚了,渠姑姑应该睡了……“ 毋重光跃入院中,把襁褓轻轻放在台阶上。 由于动作足够轻柔,倒也没把孩子惊醒。 “这三年多我都不在,亏得您替我侍奉师父,这下,少不得又得麻烦您一段时间了。” 他屈膝跪倒,朝屋内磕了一个头。 把身后背着的包裹解下,也放在台阶上。 然后,他跃出院外,从地上拾起一粒石子儿,弹在院内房屋的门框上。 “啪嗒。” 发出的声响,不单惊醒了屋里熟睡的人,也将门前台阶上襁褓中的娃娃惊醒了。 理所当然,哇哇的啼哭起来。 眼看屋内亮了灯,毋重光这才放心,依依不舍的看了孩子一眼,然后转身离去。 ………… 出了渠娘的院子,毋重光最后一站,就是三一掌门的小院了。 院中那棵荔枝树甚是醒目,树冠高出院墙近一丈,生得枝繁叶茂。 上面挂满了红彤彤的果实,看着甚是丰饶。 “记得师父说过,这棵树是从陆姐姐老家挖来的……” 想到陆雪琪,毋重光不禁摇头苦笑: “师父也好,她也好,俩人都犯一个毛病,谁也不肯先迈出那一步,搞得不上不下的……如若不然,我早都把那句‘师娘’叫上嘴了。” 罢寥,罢寥。 师父的事儿,徒弟自然没资格管。 看着那棵荔枝树,毋重光寻思着,等以后孩子大一些,应该是委屈不着嘴了。 脚下一点,轻轻跃入院内。 他动作很轻,比猫还轻,生怕惊扰了什么。 往昔这个时候,他记得师父应该睡了。 可此刻落入院中,才发现屋内一灯如豆,在窗影上映出小片光斑。 是有什么忧心的事么? 毋重光不知道,但他此刻,只想尽量凑近些。 凑近些好好看看。 于是贴着墙根的阴影,慢慢往前蹭。 待得还剩下五丈远的时候,他就不敢再靠近了。 窗纸上,映出一个人坐在窗边沉思的剪影。 屋内,隐隐传出食指轻叩桌案的敲击声。 哒……哒…… 很有节奏。 毋重光怔怔看着,呼吸不由自主的提了起来。 眼眶中,不禁聚起薄薄的一层水雾。 心中迸出千言万语,哽在喉头,却吐不出哪怕一个字来。忽的这时, 食指轻叩声停了。 窗上所映的剪影,似乎动了动。 接着,只听屋内传出一个声音: “是重光回来了么?” 毋重光只觉得胸口像是被大锤抡了一下,心里陡然一慌,踉跄着退回身后的阴影中。 这时,门户被从里面推开。 许知秋披了件衣裳,走了出来。 托庇于阴影中,姑且产生了几分藏身的作用。 许知秋也没有用金睛,只是看着,看着那阴影中的人的轮廓。 师徒二人,默契的都没有说话。 在许知秋的视角下,那阴影中的人向他缓缓跪下,叩首三拜。 然后,运起金光,远遁向南而去。 许知秋默默望着,没有阻拦,也没有追赶。 “门长!” 渠娘急匆匆的跑来,怀里抱着一个襁褓,以及一个圆滚滚的包裹。 “方才有人,把这孩子和这包东西放到我屋门外了,八成……” 剩下的话,渠娘没说出口,但那发亮的眼睛,已经替她说了。 许知秋上前,先是解开那包裹,打开一看,是个瓷坛。 上面贴着白封,上书——妻燕虹之骨灰。 许知秋又去看那襁褓中的孩子。 那孩子也不怕生,瞪着大眼睛,咕噜噜朝他瞧个不停。 许知秋从孩子的怀里,翻出一块小小的铭牌。 上面写着这孩子的名讳,以及生辰日期。 “毋……不负……” —————— 说起焚香谷这个门派,在正道三家之中,来历最是神秘缥缈。 最早在一千五百年前,便有这一脉弟子行走天下的记录。 单论传承时间,全天下只有青云门和魔教比焚香谷的历史更长,连天音寺也不如它。 江湖盛传,八百年前,焚香谷祖师在南疆发现了南疆古巫族的遗迹“玄火坛“,并从中发现了奇诡强大的巫法之秘。 此后,焚香谷一门这才在南疆荒僻之地生根发芽,后又吸纳古巫族种种神秘巫法,加上历代祖师传下的真法道术。 结合巫道两家之长,修行体系自成一派风格。 终于在八百年前,创出了一套体系完整的超凡功法,称为《焚香玉册》。 论起玄妙精深,不在青云《太极玄清道》、天音寺《大梵般若》之下。 也正因如此,焚香谷才有了今时今日的地位声望。 焚香谷地处南疆边陲,扼守着十万大山与中原大地的门户。 既阻止了十万大山中的蛮族怪物侵扰中原,又在一定程度上,庇护了当地的巫族。 遂在当地百姓心中,焚香谷声誉极高,被人尊崇为神仙一流。 ………… 南疆的夜不比中原, 瘴气多,四野朦胧,连天上的月亮都发毛。 此时已是夜深, 山门前,执夜的弟子打着瞌睡。 忽的听闻枝叶一阵摇动,沙沙作响, 本能的“呔”了一嗓子,瞪眼朝着空处喝道: “什么人!” “是我。” 伴随着回话声,树梢上落下一个剑眉星目,仪表堂堂的青年。 一身焚香谷制式衣衫,不怒自威。 “李洵师兄!” 那弟子一个激灵,残存的那点困意瞬间去了干干净净。 忙迎了上去: “您不是陪着谷主前往青云了么?怎么独自回来了?” 这“李洵”摸了摸鼻子,沉声答道: “我们在半路上遭了遇魔教妖人,大战了一番。” “啊!”那弟子大惊,“我方可有伤亡?” 李洵摇了摇头。 “妖人业已伏诛,但谷主恐怕妖人是另有图谋,遂命我火速回山,通知你们早做准备。” 说着朝他身后山门之内——那一片簇拥的雄伟建筑群望去。 此时虽已夜深,却也仍是一片灯火通明,可见谷内人丁攒簇,繁盛之极。 “吕方师叔呢?” 见他问起吕方,那弟子脸上不禁露出几分鄙夷不屑,对李洵谄媚道: “您还不知道他么?这功夫啊……估计正在房里吃酒呢。” 李洵闻言,点了点头,随后从怀中掏出一张纸,交给那弟子: “你先把这名单上的人都叫到一起,让他们到西水榭等我,我稍后有事交代他们。” 那弟子接过纸张,跟着一怔。 “西水榭”那地方,原本是焚香谷第二真传弟子燕虹的起居之所。 自从燕虹叛教失踪以后,那地方已经荒废三年了。 况且又处得偏僻,从来也不是议事的所在,怎么非得挑这么一个地方议事? 但他随即想到应是有什么机密事要谈,又看那名单上的人名,都是些有修为有资历的师兄。 于是也不敢横加质疑,按着名单找人去了。 待那弟子走远之后,那“李洵”……或者说捏骨易容之后的毋重光,眼中逐渐泛起一轮金辉。 焚香谷山门虽然占地广大,楼阁百座,殿宇千间。 但在金睛洞察之下,便如同掌中观纹,一览无遗。 若说有一处金睛无法洞照之所在,恐怕就只有那“玄火坛”了。 毋重光往正南方向看去,大约横跨三十里山门,立着一座百丈高塔,气势雄浑。 据亡妻燕虹曾说,玄火坛中藏着关于焚香谷传承的无上秘密,乃是焚香谷至高禁地。 三百年来,一直由上官策孤身镇守。 据说上官策其人,道行深不可测。 乃是焚香谷内,仅次于谷主云易岚的第二高手。 数百年道行的大宗师,估计实际战力不在青云首座之下。 一手看家法宝【九凝寒冰刺】,甚至能将那千年道行的六尾魔狐打成重伤,可见其实力不凡。 毋重光没有把握胜他, 况且在这焚香谷老巢之中,能不惊动这尊大佛而把事办了,那是最好不过。 毋重光继续运转金睛,在谷内千百幢建筑中搜寻。 很快,隔着十数里的层层阻隔,锁定了吕方的所在。 眸光中,金辉敛去,熊熊的复仇之火,化作血丝攀爬上眼球。 多年以前,那大雪纷飞,血与火叠燃的夜晚。 那充斥着血亲遭人屠戮的画面,再度浮现眼前。 天水小寨,父老亲族,老弱妇孺,上上下下近百口性命。 今日,该当有个收缘的结果了。 哪怕胸中已经被灼热的杀戮欲望所填满,但在内心深处,他始终留着一块干净地方。 “师姐……” 毋重光对着心中的人儿,做出保证: “我答应你,不滥杀无辜,只杀该杀之人。” (本章完) 请个假打针去,明天补上 请个假打针去,明天补上 老爷们容秉:露易丝太风骚,老皮特儿坐毛病了,刚下班得打吊针去,今天更新坐蜡了,明天补上噢! (本章完) 第180章 杀人离去,业债未完 第180章 杀人离去,业债未完 “李洵师侄!从青云这么快就回来了?“ 瞅见李洵的吕方也没多想,醉眼朦胧中发出一声讪笑: “来来来,快陪师叔坐下吃两杯酒水……” 满身的酒气,俨然一副喝的五迷三道的德行。 “李洵”见他这般,嘴角也是扯出一丝笑容: “好啊。” 于是,二人便对饮闲谈起来。 喝醉的人,大都一个德行,除了吹牛逼就是联络感情。 尤其是对于李洵这等未来谷主的候选人物,吕方自然是存着极力拉拢讨好的心思。 二人天南海北的漫谈着,时不时举杯对饮。 不知哪句话拐带的,稀里糊涂就谈到了燕虹的身上。 一提到她,吕方便拍了桌子, “别跟我提这个孽障!” 醉眼稀松,一身身酒气从鼻孔窜出: “这数祖忘典的……居然与那巫族的杂种私奔,迟早横死在外头!” “李洵”眼角微微一眯,没见什么表情。 而是主动为他斟了杯酒: “敢问师叔,不知那杂种的祖上,与咱们焚香谷究竟揣着什么渊源?” “你不知道?” 吕方斜眼觑他,忽的一拍脑门: “哦是了,你年轻,不知百多年前的秘密也属正常,连我都是从我兄长处得来的,且与师侄你说道说道……” 毋重光心下一凛,仔细倾听起来。 接着,吕方和他讲起了一桩关于焚香谷传承的秘闻—— 乃是焚香一门修行上的至高追求——天火。 相传此火,唯有在巫族上古传说中的【八荒火龙】身上才可得来。 然而,当年的焚香谷虽有玄火鉴,却无《八凶玄火法阵》的完整阵图,自然无法召役此火龙降世。 而世上唯一可能得到完整《八凶玄火法阵》阵图的地方,据说与一位从上古被封印至今的【灾厄】有关。 相传这【灾厄】在数千年前,曾引起过南疆巫族深彻骨髓的恐惧。 但焚香谷为了得到天火,便把心思打到了这尊【灾厄】的头上。 然而,就在当年,这消息莫名泄露出去,被五大巫族之一的高山族中的一支人所得知。 为免此与虎谋皮的消息泄露,引起南疆巫族全面恐慌和造反。 于是当年,焚香谷主云易岚当机立断,赶在消息泄露之前,对这一支人实施残酷截杀。 听他讲到此处“李洵”眼中逐渐已经绽起寒光: “也就是说,他们是知道了不该知道的,才导致的被灭门?” “就那一支而已……”吕方一副杀鸡宰羊的轻松态度,“咱焚香谷毕竟不是魔教妖人,再说高山族势大,屠了这一支,对剩下的也多是维稳安抚为主。” “后来,这一支残存下来的二三十人,逃到中土隐居起来,姑且苟活了百年时光,只是……” 吕方说着,摇头冷笑起来: “躲过了咱焚香的刀子,却躲不过青云的耳目啊。” “哦,和青云门也有关系?”李洵眼中寒光闪烁。 吕方嗤笑: “青云门人多势众,势力范围直接或间接辐射整个中土,历年行走天下的弟子也不在少数,自然是咱们上好的耳目。” “也亏得有他们帮忙,不然那帮老鼠藏在那雪山坡子上,咱还真不好找。” “八年前,我奉谷主之命,带人赶去剿了这寨子。” 听到这,“李洵”身子抖了一下。 吕方没有察觉,似是记忆泛上心头,他瞠着醉眼唏嘘: “记得那是个大雪天的晚上,云彤血狂,西北风呼呼直吹,遍地都像是人的哀嚎,好个杀人放火天啊!” “还记得我先宰了一个会两手巫术的老妇人,接着又是她的小孙子……” 吕方努力回忆着细节,并把它作为酒桌上的谈资,尽可能生动形象的表达出来。 而每说出一个细节,身旁“李洵”的身子便跟着抖一下。 “杀了那么多老弱妇孺,你心里,就没有一点愧疚么?”李洵低着头问。 “愧疚?嘿!” 吕方不屑的冷哼: “攘弃仁义,而天下之德始玄同矣!只有摒弃了仁义,天下人的德行方才能混同而齐一。” “你当着这世道人间,是澄明清平的乐土?错了!是丛林、是草原、是生杀予夺的修罗场,屁民蝼蚁的生命,就该被攥在强者手中。” 李洵冷冷看着他,提问: “如此道义,似乎和我们对外的宣传不一致啊,听起来倒更像是魔教。” “说得对!” 吕方向他表示认可,接着咧嘴讪笑: “所以魔教的存在是一种必然,有了他们,咱们就都能以正道自居了,才能光明正大,才能受万人敬仰。” “受教了。” 李洵深深点头,这让吕方脸上颇有面子。 接着意趣不减,继续和他描述起那一夜的大屠杀: “最让我印象深刻的要属那个族长!” 听到此处,“李洵”身子又明显抖了一下。 “他抵抗的最是激烈,也算有两下子,可惜远不是我的对手,三招两式被我砍去了四肢,削成了人棍。” “最后我记得把他脑袋剁了下来,而那双眼睛还朝我瞪得滚圆嘞!” “我把那颗头往脚底下一踩一碾,两颗眼珠子都迸出来,转眼滚到火堆里,被火燎得爆开浆子,那叫一个过瘾……” 吕方说起来就没完, 他像反刍动物一样,把这段多年以前的记忆翻腾出来,在嘴里甜美的咀嚼。 可听在另一人的耳中,却好似刀子剐过心脏。 “李洵”身子的颤抖停止了,沉寂的像一块石头。 忽的问: “这么说这桩官司,除了首恶云易岚以外,青云门也是帮凶?” “欸?” 吕方诧异的瞟了他一眼,随之痴痴笑了两声: “师侄你莫不是也吃醉了?身为徒弟,直呼他的名讳可不妥,起码得等接了掌门大位再……” “没什么不妥的。” 该问的都问得差不多了, 李洵起身,从怀中取出一张被剪成人形的符纸,直接扯碎。 《面人》解除,随着浑身骨骼肌肉发生位移,形体变换,容貌也随之判若两人。 吕方一双朦胧醉眼,慢慢睁的滚圆,惊诧转变为惊愕。 “你……你是毋……” 话没说完,毋重光已经把手箍在了他的头顶。另一只扼住他的脖子,不使他发出一丝声音。 漠然的双眸,欣赏着他眼中的惊恐。 “还有……我妻子不是孽障,至少,你该谢谢她……” 吕方下体尿水淋漓,浑身止不住打起了摆子。 酒意眨眼散了个干净,他想反抗,可一身窍穴皆被对方法力封住,无可奈何。 那双满是血丝的眼睛,越瞠越大,几乎要迸出眼眶。 “起码,我会给你留条全尸,只不过……可能也不会太好看了。” 说着, 噗—— 一声怪响。 颈间皮肉开绽,脊椎碎裂并发生错位,吕方的头被摁进了胸腔。 ———— 西水榭是一处坐落在潭水中央的阁楼, 四面潭水各宽十余丈,仅有一座浮桥相连岸边。 由于三年多的荒废,阁楼内遍地蛛网尘灰,狼藉不堪。被莫名其妙召集而来的十四人,皆是一头雾水。 但碍于李洵为谷主亲传,又是焚香谷将来的继承人,谁也不敢抱怨的太难听: “那李洵师弟怎么还不到?莫不是耍咱们?” “对啊,偏选这么个破地方,究竟所为何事?” “黑布隆冬的,还是起了灯敞亮些。” 其中一人不耐四下漆黑,掐起唤火决,把四下灯罩里的老蜡残烛点燃。 熊! 火光绽起,整间阁楼顿时亮堂起来。 然而,有人发出惊呼: “呀!” 只见三人突兀倒地,抽搐不休。 歘! 烛火陡然熄灭,阁楼再次恢复黑暗。 “怎么回事?” 先前那人再次掐起唤火决,随着堂内再次亮堂,他们相顾一望。 又有三人倒地,抽搐着生死不知,唯见猩红色的血蛇从颈部往出流淌。 然后,烛火再次熄灭。 “有人偷袭!戒备!” 惊呼呐喊声一时沸腾, 余下的八人背靠着背,各自将兵刃祭出。 然而,烛火此刻仿佛着了疯魔一般,不受控制的开始乍起乍灭。 随着阁楼内火光明灭,凌乱的人影与摇曳的火光交叠,在漆木地板上投射出光怪陆离的剪影。 火光每闪灭一次,那八个人影便倒下一个。 任他们惊恐呐喊,恫吓谩骂,却连那黑暗中夺命者的影子都捉摸不着。 直到八次火光明灭之后,最后一人倒在被鲜血泡透的木板上。 那人还剩下半口气,极力翻着白眼,向上斜眺着。 “你……你是……谁?” 那人嘶哑着发出质问。 毋重光没有回答,只捡起地上一柄染血的屠刀,抵在他的后颈。 “吕方先下去了,你们是第二批。” 说罢,“噗”的一声,刀插入脊椎,将其毙命。 这十四人加上先前的吕方,乃是屠杀天水小寨的直接凶手,现如今,尽已伏诛。 但这笔债还没完,远远没完。 虽说大仇还谈不上报完,但此刻单单受了这些利息,已经让毋重光心潮澎湃。 “阿爹,阿叔阿姑阿奶们……你们再给我点时间。” “那云易岚的头颅,我很快也会送下去给你们。” 他深吸了口气,平复了一番心情。 忽的这时—— “吕方师叔被杀了!谷内有贼人流窜!” “快搜!” 听闻这声之后,外面的呼喊声一时沸腾起来。 毋重光运起金睛,四下一扫,只见远处火光似萤虫一般狂飞乱涌,皆朝着此处陆续聚集而来。 毋重光心里明白,待得吕方和这十四人的尸体被发现,他的身份迟早也就藏不住了。 不过那都是后话,眼下再待下去,恐要被包了饺子。 便是这短短思考的功夫,阁楼四周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 毋重光运起逆生,抬手一挥,便把四下门窗吹飞。 “啊!全死了!” “这贼人凶狠,究竟是谁!?” 看清了阁楼内躺了一地的尸体,这帮焚香弟子无不吃惊。 原本要一拥而上的,不禁又在原地踟蹰起来。 毋重光一头白发,周身裹着白色炽焰,磅礴的气机放出,把四下潭水都掀起层层褶皱。 “我无意杀戮无辜,但是……” 他眼中杀意毕现,对四下冷声道: “挡我者死!” 然而,这毕竟是在焚香谷内。 “这、这贼人狂妄!一起上拿下他!” “冲啊!” 随着有人呼喝,众多焚香弟子祭起法宝,一拥而上。 伴随着几乎要传遍整个焚香谷的轰隆巨响,整座阁楼被炸成碎片。 可也仅此而已。 毋重光以逆生之躯,配合乾坤青光戒,已经冲入人群。 瞬间如打保龄球一般,只听闻哀嚎声、噼啪声响成一片。 不知多少人如树叶一般被甩到天上,落地就生死不知。 如今焚香谷精锐在外,在场都是些普通弟子,根本没他一招之敌。 他也不想太滥杀无辜,陆续毙了十几人后,向着空旷处突围。 可就在这时,远处玄火坛的方向,一道灰光迸射而来。 显出一位灰袍老者凌空而立,挡在他的斜前方。 立刻有人欢呼大叫: “上官师叔来了!” “贼人休矣!” 毋重光抬头看去, 只见那老者颧骨高而面容削瘦,身上一袭灰袍,简单朴素,看着并无什么出众地方。 若是走在寻常市镇街头,只怕要被认作个农家老大爷。 可毋重光却心下一沉, 心说到底还是惊动了这个焚香谷第二高手。 上官策朝他冷冷注视过来,见他周身裹着白色炽焰,也不免有些惊奇。 “你是何方狂贼,胆敢闯我焚香谷,杀我门人?” 眼看四下又被包围,前方高人挡路,毋重光非但不惧,反而冷笑: “这算什么?我不单杀了你家门人,将来,还要杀你家谷主嘞!” “有种,那你把命留下吧。” 上官策说罢,指尖一钩,就见银色豪光绽烁而出,掀起滚滚奔流,涤荡周天。 好似千千万万根闪亮的冰针,如水银泄地,构成寒冰法界,封锁虚空。 “这就是击败那六尾魔狐的手段——九寒凝冰刺么?” 毋重光见状不慌不忙,藏在袖中的手已掐起一张黄符。 “厉害是厉害,可惜,毋某无意纠缠,倒是无缘领教了。” 说罢,已是运起金遁流光,化作一道金色光束,恰好赶在法界合围之前遁出。 在一大群人眼睁睁的注视下,金色流光划破黑夜,向北而去。 “师叔!” “贼人跑了!” 那上官策见他凭此玄奇手段逃脱,脸色阴沉之余,却也没有什么气急败坏之举。 “……” 他默了默,给底下人吩咐: “给谷主云师兄传信,详细告知此事。” 又打俩吊瓶老板们,老皮特身子太虚,状态不佳,万请见谅 (本章完) 第181章 两大首座登门 第181章 两大首座登门 “真是邪性了!” 三一门内, 自门长往下,一大帮人围着个嗷嗷待哺的孩子手忙脚乱。 七个弟子围着这么一个“大侄子”,一个个扮着鬼脸。 或是唱歌,或是怪叫,或是搔脚心咯吱窝。 除了把娃惹得更使劲哭,正面作用几乎没有。 不大会儿,哭得气儿都喘不上来了。 渠娘赶紧把娃搂在怀里,上下颠勺似的哄个不停。 可那娃都快把小脚丫踹进她嘴里了,仍是不肯消停。 “门长,这孩子哭得厉害,再这么下去可不行,可怎么办啊?” “怎么办你问我?你才是专业的吧?” “可是我……”渠娘一脸为难。 了解她的许知秋立刻安抚道: “你把心理障碍克服一下,小环你都伺候了,再伺候一个料想也不是事儿。” 渠娘急了: “可、可我没奶水啊!” “我有呗?” 一句话把她噎了回去。 当然,她提出的问题也确实客观存在,许知秋也理解她巧妇难为无米炊的窘境。 转头叫人: “抱山。” “师父。” “你下山去周围村镇转转,找个产奶的奶牛或奶羊,买下来背上山。” “是。” 二弟子冯抱山是个干练的性子,直接就出去办事儿了。 许知秋背着手来回踱步,嘴里叨咕: “奶牛救不了急,眼下还是先整点油茶面儿,或者米糊糊兑点蜂蜜捂得……” 说罢,对余下的几个弟子下达死命令: “你们,都给我下山找去!” “是!” 渠娘也打算掺和一脚,把孩子一把塞进他怀里: “孩子们办事不踏实,我也下去找找,你抱着。” “欸你……” 说完匆匆离去,徒留许知秋抱着娃娃干瞪眼。 “嗯啊——嗯啊——嗯啊——” 孩子哭嚎的厉害,无奈无奈,许知秋只得临时充当起奶爷的工作。 “红伞伞,白杆杆,吃完一起躺板板~咱爷俩一起躺板板好不好?” 连哄带咯吱,娃娃仍不买账。 他把眼睛一瞪,做了个李逵: “再哭!再哭扔了你!” 娃娃果然收声,瞪圆了眼睛瞅他,似是被吓到了。 不大会儿,却把嘴角眼睛一弯,咯咯咯笑了起来。 “嘿嘿嘿……” 这一笑把他也逗乐了,捧着娃娃悠起船儿。 “毋不负……” 口中念叨: “毋字,南疆巫族归化汉地所用之姓,落到汉语上,倒显得语意重复了。” “不如就给你返本归源,认祖归宗,改叫巫不负,嗯,像话多了。” 接下来的几日,整个三一门上下,就围着这小崽子忙的不亦乐乎。 最后实在不好伺候,便把在下院的三尾狐调过来帮忙。 得知是恩人的儿子,那狐狸伺候起来自然尽心尽力。 时光平稳而过,不起波澜。 那一日毋重光托孤离去,许知秋心里清楚他要干什么。 也正因如此,他才没有阻拦,也不能阻拦。 不过现在这么多天过去了,而禁制也没触发,想来事儿办的挺顺利吧?许知秋不知道。 —————— 清晨时分, 三一大门被扣响。 “笃笃笃。” “谁呀?” 郭大壮打开山门,却见面前是四个生面孔的人。 两个看起来五十多岁的,各自领着个不到二十岁的年轻人。 “找谁啊你们?” 其中一个蓝袍老道,朝他笑呵呵道: “这位小兄弟,烦请通报一声,就说:青云门龙首峰首座苍松、大竹峰首座田不易,携门下弟子求见许门长。” “哎呦!” 青云的名头响亮, 郭大壮一听这名头,赶紧就往里头跑。 不大一会儿,许知秋领着弟子出门来迎。 “二位首座登门拜访,怎么也不事先打个招呼?” 许知秋朝二人拱手,便请入门中。 “许门长勿怪,实在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蓝袍老道自称龙首峰苍松,另一个却是个中年胖子,一脸横肉,自称大竹峰田不易。 抛开掌门不谈,青云门首座一共六个,无不是天下响当当的人物。 放在江湖上,地位甚至不比一些二流宗门的掌门差。 对于这两大真人的名头,许知秋自然也是听过的。 把二人请到议事厅,那俩弟子身后赘着。 其中一个许知秋认识,正是那张小凡。 至于另一个却有些面生,不过眉宇间也有淡淡熟悉。 后经苍松介绍,才知是叫“林惊羽”,与张小凡一样,都是当年草庙村遗孤。 这下许知秋就记起来了。 大厅内, 上了茶寒暄两句,江湖惯例,两拨人先唠点没营养的。 直等走完了流程—— “二位真人的来意,我或许能猜到一些……” 许知秋指着他俩身后的两个弟子, “恐怕是和这两位小兄弟有关吧?” 苍松不紧不慢饮了口茶,笑道: “许门长慧眼,不过也不全是。” “当年死灵渊下,许门长曾救我青云弟子,此等人情,我们两个做师长的合该登门感谢。” “份属应当,不必客气。” “许门长,我就开门见山了。” 田不易接过话来,直入主题: “我与苍松师兄此番登门,乃是替自家徒弟,向您问询当年草庙村惨案一事。” “哦。” 许知秋并不意外,当初草庙村惨案,他也算是第一见证人。 后来他沿着普智踪迹寻去,这俩草庙村的遗孤还以为他是去追凶的。 普智确是凶手,可听普智所言,那个施展《神剑御雷真诀》的黑衣人,又会是谁呢? 据普智所说,能施展那等奇术的,在青云门内,必定是首座之流。 许知秋看着面前这两个青云首座,不禁提起了审视的眼光。 “此事说来有些敏感,依我看,这些晚辈就不便听了吧?”许知秋指着林张二人,又对身后的徒弟吩咐:“你们先出去吧。” “是。”自家弟子行了个礼就陆续出去了。 可对面的却不干了。 林惊羽踏前一步,有些不满: “门长好没道理,当年的事,如何不许我听?” 苍松眉头一皱,立刻转头呵斥: “惊羽,不得无礼,出去。” 田不易也对着张小凡道: “老七,你也出去。” (本章完) 第182章 稀里糊涂就约上架了 第182章 稀里糊涂就约上架了 “实不相瞒,此番之所以找上许门长你,主要是两个孩子心里迫切,所以倒逼的我们两个做师长的,不得不出这个头。” 苍松道声叨扰,许知秋摇头: “二位高徒的心情可以理解,毕竟换了任何人,灭村之祸总要查个水落石出。” 田不易不善客套,具体问来: “听那俩孩子和当日同样在现场的常箭师侄所言,当时许门长似乎寻到了凶手踪迹,后来独自去追……可有收获?” 许知秋点头, “我确实找到了凶手。” “是谁?” 许知秋叹了口气: “此事说来,我曾答应过替天音寺保密,可我也曾讲过,若当事之人找到我头上,也不会欺瞒推辞,想来普泓大师事后得知,也不会怪我。” “天音寺?”田不易苍松闻言,面面相觑, “莫非和天音寺有关?” 许知秋点头,组织了一番措辞,将其中头尾缓缓道来。 当然,他也是听普智口述得来,此刻转述给二人,力求一字一句不擅加删改,务求原样。 便从头到尾,把黑衣人欲夺噬血珠,与普智大战,施展神剑御雷真诀后遁去。 又把普智伤重,服下三日必死丸,传张小凡大梵般若,又受魔性所控脑子犯浑,杀光草庙村民…… 以及最后自己怎么找到普智,送他回天音,普智坐化之后,普泓的请求等等等等。 一五一十的与田不易二人讲了一遍。 这些信息从他一个外人嘴里讲出来云淡风轻,可听在两个青云首座耳朵里,不亚于天降惊雷。 首先普智位列四大神僧,居然干出屠村这等血腥恶事来,已经够吓人的了。 更要命的是—— “什么?你说田师弟的徒弟身上,居然有噬血珠和大梵般若?这岂非……” 苍松朝田不易投去审视目光,田不易则脸黑的像锅底儿。 显然,那张小凡嘴巴够紧,此事他这个当师父的也是不知情的。 许知秋道:“依我这个外人看,若论要紧之处,此事还在次要,重要的是那个施展神剑御雷真诀的黑衣人。” 田不易闻言抬头,觑了眼许知秋: “许门长可知,我青云门中能施展此术的,寥寥无几?” “我自然知道。” 许知秋干脆替他点破: “再说句大胆的话,除贵派道玄掌门、水月真人可以排除嫌疑外,余下的五个首座,当然也包括你们两位,都有嫌疑。甚至说……” 许知秋干脆指向面前这俩人: “那人,很可能就在你俩之间。” “许门长慎言!” 苍松一拍桌子,忽的起身: “此事干系之大,关乎我青云危亡,岂能凭你一张嘴信口开河?” “那你这是?” “我甚至有理由怀疑你巧舌如簧,实为给自己的开脱之语。” “哈!”许知秋把这话一嚼,当时就乐了,“合着那草庙村一案,阁下还怀疑到我头上了?” 苍松语气一滞,改口道: “那倒不是,只是你所言太过惊世骇俗,甚至于有哗众取宠之嫌,一时难以取信于人。” “此事简单!” 许知秋给他指了条明路: “我听说过几日不是有青云、焚香、天音三家会盟么?届时想必普泓大师定会到场,你们正好可以和他当面求证么。” “不用你说,我们自会求证,只是若与许门长你所言不符,届时我等必将再来登门拜访。” 谈到这份儿上就没必要废话了。 “那我就不留二位了。” 许知秋起身,便是主人家的逐客之举。 苍松田不易也都不是不晓事的没脸之人,同样起身告辞。总结这次谈话——算不上愉快。 送二人来到前堂,步入演武场中,这发现这里刚刚结束一场争斗。 三一门几个徒弟,把林惊羽张小凡二人围在中间,双方相互指着鼻子叫骂着。 不过一边两张嘴,一边七张嘴,自然没有什么悬念。 “吵吵闹闹成何体统?”许知秋喝止住众人。 柳莹莹气冲冲的走上前禀报, 说冯抱山的左胳膊,被张小凡手里的烧火棍子磕断了。 许知秋一看,果然二徒弟冯抱山捂着左臂,正在跟张小凡目力交锋。 他眉头一皱, “为什么动手?” 郭大壮跳了出来,脸上横肉颤着,指着那林惊羽叫骂: “这瘪三说师父你的坏话!我们哥几个看不惯上去揍他!然后这个使烧火棍的就帮这瘪三出头,我们就干起来了!” 许知秋闻言,便把目光投向那俩人。 苍松上前说情: “小辈年轻鲁莽,还请许门长不要和他一般见识。” 说着往场中呵斥: “惊羽!还不过来给许门长道歉?” 林惊羽不敢忤逆师命,不情不愿的过来拱手: “晚辈知罪,请门长原谅。” 许知秋没理他。 上前走到冯抱山面前,在他断臂上捏了捏,发现骨骼中有些许雷劲乱窜,正在毁伤筋脉窍穴。 冯抱山如今方才逆生一重,尚不能断骨再续,这伤且得养上个把月了。 念及此处,心中不禁有些恼火。 可惜三一门人丁单薄,这几个孩子入门方才三年,根基尚浅。那大徒弟又不在,否则哪轮得到这两个猫脚货色撒野? 许知秋走到张小凡面前,看着他手中的烧火棍。 在那棍身顶端的位置,一颗湛蓝色的珠子在法力作用下,正向外迸发出道道雷弧。 “当初我一时好心,将些许三十六雷神法意注入其中,帮你祛了噬血珠之患,想不到,到头来帮出一个冤家。” 张小凡被他这一副冷漠样子,不禁吓得一个激灵。 他看了冯抱山一眼,满脸歉疚。 “前辈,我、我不是有意的……” 许知秋可不管他是不是无意的,事情在这摆着,总得有个交代。 “我这人主打一个公平,你们在我山门讲我坏话,我姑且不和你们一般见识,可你断了我徒弟一条胳膊,那就把你自己的胳膊伸出来吧。” 张小凡闻言一惊,不禁倒退了一步半。 林惊羽一听不干了,正要上前给兄弟撑头,却被苍松一把拽住。 这时田不易矮胖的身子歘的一闪,挡在徒弟身前。 本来就小的眼睛更眯了起来,眼神如枪尖一般刺向许知秋: “许门长,你欲待如何?” 许知秋冷哼: “怎么,田真人想护犊子?” “门长不也是么?” 田不易丝毫不让,俩人一时卯上了。 “既然这样,那咱俩干一场?” “善。” (本章完) 第183章 慢走不送 第183章 慢走不送 眼见二人这就要动手的架势, 苍松眼中精光闪烁,忽的劝道: “田师弟,我劝你还是忍一忍,切莫伤了两派和气。” 田不易冷眼看他,讽了一句:“苍松师兄好明事理!可惜要断手的不是你家徒弟。” “嘿!”苍松冷笑一声,不再多言。 “也好,咱们两个当师父的做过一场,也算把这梁子消了。” 许知秋说着,就要让众弟子退下。 “你们都……” 话没说完,却见徒弟们早都捋墙根站好了,一个个脸上兴冲冲的。 虞浊大声吆喝: “师父,场子都给您腾好了。” 一旁的张小凡也被林惊羽给拽到了外围。 这下,校场中央,仅剩许田二人对峙。 二人气机同时放出, 许知秋一身白衣,气质沛然雄浑之余,更有一股空灵之气。 反观田不易,虽是一副五短身材,却也似有一股渊渟岳峙、不动如山的厚重威严。 “听闻当日死灵渊下,许门长曾连斩吸血、风月两大老魔,田某今日就厚颜领教一下,贵三一门的道法神通。” “青云法堂皇正大,青云首座的道法,我也早想见识见识。” 许知秋指向周围,接着道: “有道是拳打卧牛之地,你我较技,波及了别个倒不好了。” 毕竟是自己家地盘,毁坏了心疼的是自个。 该说不说,田不易还算讲究: “那就在这校场之内,你我一招为限,如何?” “敞亮人。” 许知秋赞了一句,抬手示意来者是客。 田不易也不客气,右手虚握,顿时红光涌彻,火劲奔腾,转眼祭出一柄气势不凡的仙剑。 剑身似没有实体,扭曲变化,竟化作一条鳞爪俱全的祥瑞火龙。 那火龙长十丈,大三围,周身裹着滚滚赤焰。 那火龙围绕着田不易矮胖的身躯,发出高亢的龙吟声,似在拱卫一方帝王。“此为赤火真龙,许门长小心了。” 亢龙峰上,一时龙吟咆哮,直达九天。 如此浩大声势,连宽敞的三一校场,也瞬间显得逼仄不堪了。 “嚯~” 受此滚滚热浪侵袭,众弟子不得不以手遮面,惊呼议论: “乖乖个隆,这五尺半的爷们不简单呐!”(郭大壮) “废话,能当青云首座,岂是易于之辈?”(冯抱山) “哥~你说师父不会……”(虞清) “放屁!”(虞浊朝着后脑勺给了他一下) …… 见自家师父大展神威,张小凡神情自然是无比激动。 而一旁的苍松,同样吃惊非小: “好个田不易!百年不见出手,想不到竟已如此了得……” 林惊羽对此存疑: “师父,我看那胖……田师叔其貌不扬的,当真有那么厉害么?” “你境界不够,看不出其中深浅。” 苍松摇头,对他解释其中关窍: “单说这一招赤火真龙,寻常的上清高手,恐怕连御使这一招的门槛都达不到。” “况且他此刻未免波及旁者,有意收束神威,便使得赤火真龙之势更加集中。” 倏而感叹起来: “便是我,也不敢说能轻易接下这招啊……” “既是这样,那他……” 林惊羽把话噎住,与在场的所有人一般,把目光朝着许知秋集火而去。 许知秋站在原地,等待他把剑势完全铺开。 田不易剑御火龙,单论声势威能,确实称得上一句骇人。 说起此方世界的道法风格,就是以神兵法宝驱动天地之力,行使神鬼不测之威。 眼前这一幕,许知秋毫不意外。是以从头到尾,仍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某虽不善使剑,今日却也不妨献丑。” 也不见他如何动作,只是逆生运转,右手并指,在身前一竖。 亢龙峰顶高过云层甚多,此刻山腰处的涛涛云气,忽然被某种无形之力吸摄,飞速蔓上峰顶。 “咦,怎地突然起雾了?” 众弟子惊诧,四下摸索,盖因在这眨眼功夫,校场之上已经伸手不见五指。 紧接着,一股厚重鸣音充斥校场。 他们突然不约而同的捂起耳朵,仿佛有人在耳边擂响大鼓。 苍松的道行见识自是不凡,很快看出了门道儿。 “这是剑意?好生粗犷!” 方圆十数里内的云气都被吸摄而来。 连太阳都被遮蔽,天地昏暗一片,仅剩龙吟声亢鸣九天。 田不易不管这是什么名堂,只是一招以实击虚,剑御火龙朝前打来。 赤火真龙卷起火海奔流,平推而至。 所过之处,雾气蒸腾,变得如火烧云一般。 便在这时,许知秋一指点出,或者说一剑刺出。 漫天云气,竟在弹指间被敛于一处——他的指尖。 古怪的是,云气收敛,校场本该恢复明亮。 可众人的视觉感官却在这一瞬间被尽数剥夺, 使得太阳仿佛被日蚀所吞,徒留漆黑一片。 天地昏沉间,只听闻许知秋的声音: “流云剑·夺日殛空。” 指尖与火龙碰撞,并未发出多么震耳欲聋的声响。 但众人同时感到胸口仿佛被狠狠锤了一记。 等众人视觉感官恢复之后,再看向场中,无不一脸骇然。 一道火柱冲天而起,直抵蓝天深处,仿佛要把天幕刺破。 龙吟声越去越远,直至声不可闻。 随后火柱消弭,田不易右手握着先前那柄剑,矮胖的身子摇晃起来。 长满横肉的脸上,惨白的全无一丝血色,望着五丈之外的许知秋,涩然道: “好本事,好神通……” 正说着, 噗! 忽的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师父!” 张小凡吓坏了,忙冲上去。 “田师弟。”苍松也上前去看。 许知秋漠然看着他,并未接话。 在他内景石碑中,有一门《流云剑》的手艺,前世有此同名的宗派。 这门手艺练至化境,可拘天地云霞为剑,缥缈无定,剑势难以琢磨,可御宏观微,变化无量。 许知秋身兼百家艺业,但说到底逆生为主,其余大都是浅尝即止。 这门手艺他远远未至大成。 方才不过是凭借逆生之霸道,叠加流云剑意,强行催发出的一式不伦不类的剑招。 属于变种。 虽不比正版的精妙玄奇,可胜在“力大砖飞”。 干翻田不易的赤火真龙,不在话下。 此刻,田不易既已甘拜下风,他也犯不上说那些贬低人的风凉话。 只一句: “慢走不送。” (本章完) 第184章 背刺 第184章 背刺 绵延的山峦之上,立着一座饱经岁月的斑驳老亭。 梁柱上的漆皮都剥落了,破败不堪。 若是用它来承载大人物,许是有些寒酸了。 亭中有三人对坐,似老友般品茶闲叙。 亭子四周,草木树影之间,隐约有许多人影跪地蛰伏。 凉亭正东,广阔云天尽头,就是连绵巍峨的青云山脉。 “当今圣教,合欢一门败落,自三妙夫人陨落后十余年来封山避世,早不复当年气象。其余小宗更不值一提。剩下能独当一方的,也就咱们三家——长生堂、鬼王宗、万毒门。” 这番论言,颇有些“天下英雄,唯使君与操耳”的味道。 说话的是个须发皆白的老者,一身黑袍,面容和善。 “老夫厚颜,幸得两位老弟赏脸,于今日此处做个三教会盟,就是要集思广益,好好谋一谋这青云仙山。” 论起正魔纠纷,双方打了几千年。 最近的一次,还要属百余年前。 当年魔教统于一人,举全教之力,攻打青云山。 可惜被青云上代掌教以诛仙剑阵生生击溃,魔教大败而归,此后一蹶不振,沉寂了百年。 如今好不容易又支棱起来,自然要来报仇雪恨。 “毒神前辈客气了,此次会盟是你万毒门召集,圣教中论起资历名望,我们都该先听听您老的高论才是。” 说话的是个中年道人,后背道袍上印有一个大大的阴阳双鱼。 “欸,老夫老矣,不中用了。”毒神笑呵呵摆了摆手,对那道人抬手邀请,“要不玉阳子老弟你先说说?” 玉阳子眉眼有些张扬,闻言也不推辞,侃侃谈道: “在我看来,如今的青云门,未见得就比当年强大。而我圣教虽没了当年仇教主那等英雄人物,可经过百年发展,各派人才辈出,也未必就比当年差了。” “那依老弟的意思是……强攻?” “自无不可。” 毒神沉默了几秒,老脸上平静如水,不知在想什么。 忽的转头朝另一人问: “鬼王老弟,你也说说?” 与其他两人坐石凳不同,鬼王坐的是轮椅,前驱动力,腿上还盖了一层垫子。 自从被挖了髌骨之后,出行稳当多了。 “强攻可以,可总得占个奇字。” 鬼王指着那青云山脉,通天峰的位置。 “据说那通天峰上有禁制阻隔,除了青云首座一级的人物,凡御剑者,皆受禁制攻杀。” 玉阳子冷哼,透出骨子里的不屑: “区区禁制,拦得住鱼瘪,可拦不住蛟龙!” “总是会打草惊蛇么。” 鬼王叹了口气,对于攻打青云一事,他似乎不是太过积极,接着道: “若早能在青云门中埋一暗子,遇大事里外策应,或可收意外之功,可惜……” “呵!” 毒神忽的怪笑一声,拍了拍鬼王的大腿: “你老弟怎知没有?” “嗯?难道说……” 鬼王猜测着毒神莫测的眼光。 毒神却没和他交底儿,同样看向通天峰: “据我所知,青云门外强中干,自天成子老道死后,连那不世出的诛仙奇剑,如今也没人使得动了。” “此事当真?” 鬼王有些不敢相信。 “鬼王道兄,怎么前两年听说你栽了跟头,莫非连胆气也丢光了?” 玉阳子上下打量着他,眼中精光闪动:“那三一门到底是何方神圣?要不等灭了青云,老哥我助你一臂,帮你报仇雪恨可好?” 面对玉阳子的嘲讽,鬼王却只是呵呵一笑。 “多谢道兄好意,只是饭得一口口吃,此时谈论三一门,恐怕为时尚早。” “哦?” 见他这般态度,毒神和玉阳子都对这三一门产生好奇了。 毒神又道: “毕竟是为了圣教千年大计,当此一役,该当集中一切可用的力量,可不能让谁作壁上观,尤其那合欢一门……” “善。” “合该如此。” —————— 从亢龙峰返回青云山的这段路程其实并不长,区区不过几百里而已。 若是全力御剑飞行,半个时辰都用不了,但对此时的田不易来说却是一段艰难的旅程。 他受的伤势居然颇重,甚至已经无法维持正常的御剑状态。因此,半路上多是由张小凡搀扶着他飞行。 如此就耽搁了行程,过了一个多时辰,堪堪走完了半程。 苍松一直在旁守着,忽的提出建议: “田师弟伤势太重,依我看先找个地方降落,我来为你疗伤。“ 田不易缓缓摇头,尽管面无血色,说话都显得吃力,却仍然拒绝: “多谢苍松师兄好意,我身上有大黄丹,就不劳师兄耗费真元了。“ 说着从怀中掏出个瓷瓶儿,姑且往嘴里喂了两粒儿丹药。 “田师弟此言差矣,丹药虽灵,可你伤势更重,为免耽搁治疗留下病根,还是我帮你治上一治。” “师父,苍松师伯说得对,您就……” 张小凡劝到一半,被田不易一个眼神瞪了回去。 可苍松接着却道: “再者,你这幅凄惨样子,回去被苏师妹看见,岂不为你伤心?” “……“田不易一时沉默。 就这样,四人寻了个荒郊处暂且落脚。 “我这就要运功为他疗伤,你们谁去河边取些清水来。” “我去找水。”张小凡连忙应下。 苍松点头,又对自家徒弟吩咐: “此处水源稀少,惊羽,你也跟着张师侄去找吧。” “是。” 两个弟子走后,田不易跌坐在大青石上,有些复杂的叹了口气。 青云门各大首座之中,他和苍松向来不对付。 可如今,苍松却肯不惜耗损真元为他疗伤。 如此拒之不得,受之不爽,实在让他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儿。 “有劳师兄了。” 田不易摆出五心向天的姿势,背对苍松。 倏而感叹: “那大盈真人,果然名不虚传。” “是啊,确实名不虚传……” 面对着田不易的背影,苍松把头低了下来。 此时日头偏西,他的脸也藏在阴影中,辨不清面容。 藏在袖子里的右手,攥得紧紧,指尖攥的发白。 似乎,在纠结什么。 (本章完) 第185章 田不易成植物人了? 第185章 田不易成植物人了? 许知秋给二弟子冯抱山接好了断臂,打上夹板儿。 “这只胳膊短期内不可再运功发劲,至于左臂的窍穴损伤,自行运功即可修复。“ 冯抱山有些失落: “师父,弟子没用,给您丢人了。” “你们才练几年?还轮不到你们给为师挣面子。” 许知秋拍了拍他的肩膀,二弟子如今方才十五,身子多少还显单薄。 “倒是我,把那张小凡撵出去本意是怕他听了真相遭受不住,结果反倒给我搞出事端……” “门长,我们不会与青云交恶吧?”渠娘有些担忧。 “凭什么?”许知秋冷笑:“就凭他姓田的技不如人丢了面子?若青云门真是这个气量揍性,那依我看还是和他们趁早断道的好。” 见他不当回事,渠娘也安心不少,又道: “今早修真联盟来信,悉知最近正道三家会盟一事,惹得他们一个个心情澎湃。” 说着掏出一沓丹青檄纸,递给许知秋。 许接过一看,各个措辞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他们也想提升一下江湖上的影响力,便打算依样画葫芦,也来上一次会盟,并推举您作为这一次会盟的盟主,您看……” 许知秋看得直皱眉: “闲出毛病啦?会盟干甚?打谁?” 渠娘疑惑:“不是说魔教最近不消停么?” “八字儿还没一撇就敢往上掺和,再说一个个多大本事,就敢和人家千年教派叫板?” 说起当今修真联盟的具体情况,如今内部大小宗门共三十七家,且正以每年三两家的速度增长着。 大部分是经他所传艺业创立的门派,还有些是原本独立的小宗门,图个抱团取暖半道加入的。 值得一提的是,三一门不在此联盟之列。 虽然实力上还都是一些三流宗门,但这两年发展势头都还不错。 人丁壮大,慢慢的也培养出了一些精锐好手。 可说到底,三流就是三流,遭逢大战,那就是充当炮灰的货色。 可恨自骄自满,就跟刚有点钱就烧包的蠢货差不多。 “你帮我转告他们,当此时刻一动不如一静,努力发展自身,多做些力所能及的才是正经。” 说着一把将檄纸甩给她,示意驳回: “天塌了有个儿高的顶着,让他们少去充那大尾巴驴。” “是。” 渠娘点头,下去办事了。 不得不说,作为私人秘书,她干得还算不错。 “师父!” 就在这时,几个徒弟气喘吁吁的抬进来一个担架。 许知秋一看担架上的人,眉头登时皱紧。 “怎么搞成这样?” 担架上的郭大壮鼻青脸肿,哭嚷着朝许知秋伸手: “师父,我让人揍了。” “谁揍你了?” “人、人就在山门外面……” 许知秋来到外面,却见山门外站着一个妇人。 这妇人看着三十多岁,淡绿衣裙,眉若远山含黛,肤似凝脂白玉,却把一双杏目瞪得浑圆。 “这位夫人,你……” 许知秋有点摸不清她的来头。 “可是三一门许门长当面?” “是我,你是?” “是你就好,拿命来!” 那妇人挥起拳掌朝他攻来,许知秋一时丈二和尚,出手招架。 过了十几招后,那妇人见讨不着便宜,便主动后撤。 “好个贼人,身手果然了得!” 她嘴里咬牙切齿,一张精致妩媚的粉脸,此刻却因莫名的憎恨变得铁青。 “你这妇人好没道理!”许知秋指着她鼻子:“我又不认识你,何故揍我徒弟,还与我动手?” “少装模作样,今日就要你遭了报应!” 那少妇说着,并剑指指向西南方向,叱了一声: “剑来!” 许知秋转头一看,西南方向的异象吸引了他的注意。此时已近夕阳,可天幕仿佛被苍青色的火焰烧透了一半。 天幕之下,隐隐有许多黑点,正在飞速逼来。 待得运起金睛,便看得清了,乃是四五个御剑飞来的人。 最前头的是一个红裙少女,脚踩一条琥珀朱绫,怀中则抱着一柄连鞘宝剑。 “娘,接剑!” 那少女喊着,便把手中剑远远抛了过来。 而这少妇并指一招,那剑随之响应,飞入她手中。 许知秋这才看明白, 哦,原来是这少妇来得匆忙,忘带干仗的家伙了。 只是…… “好山寨的召剑之术。” 许知秋这般吐槽着,那妇人已经是迫不及待抽剑出鞘。 锵啷! “贼人,再来与我做过一场!” 许知秋打眼一看,那剑长二尺,比寻常仙剑短了一尺。 剑柄材质似玉非玉,看着却像寒冰一般。 剑刃通体晶莹如秋水,甚至能倒映出人影。 剑脊之上,横亘着一条笔直青痕。 他视线盯着那青痕久了,鼻间居然能闻到一股淡淡血腥味。 “好凶的剑。” 许知秋暗赞,也不禁疑惑,这妇人究竟为何对他如此大的敌意? 此时那妇人御剑抢攻,有了兵器在手,攻势顿时凌厉许多。 而那剑也甚是古怪,挥舞之时,竟如猛兽一般凄厉咆哮起来。 墨青色的剑气,开始从剑脊那抹青痕中溢出。 初时只是一丝丝一缕缕,不多时已如大江大河,澎湃不休。 有此神兵加持,便是招招夺命,下手狠辣无情。 许知秋一边应付着,心中暗暗火起。 “看你是女流之辈,本不愿与你多纠缠,可恨你得寸进尺,再不交代清楚,休怪我辣手摧。” “少废话,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死!” “我看你是真活够了。” 许知秋眼神转冷,运起逆生并指探出,精准把那剑尖夹住。 那少妇极力催动剑势,却是寸进不得,粉脸上不禁露出一抹骇然。 此时,许知秋右手击出,朝她胸口拍去。 “休伤我家师娘!” 这时那远处的几人也赶到了,各自御起法宝兵刃,把许知秋围住。 许知秋转头看了一圈,瞧见一个熟面孔,正是那张小凡。 此时不知为何,一脸的苦大仇深瞪着自己。 “莫非……” 许知秋心有猜测。 “一起上!” 那几人冲上来就要围攻。 可许知秋发力一拽,把那少妇拽个趔趄,趁机扼住了她的脖子。 这下对方投鼠忌器,不敢上前。 “你们是青云门大竹峰的?到底怎么回事?” 那少妇被他所制,嘴里仍不消停: “还在装模作样,今天咱们不死不休!” 许知秋没理她,指着那张小凡: “你说,到底怎么回事?” 那张小凡瞪着通红的眼睛,把事情一句句道来。 许知秋听得皱眉: “什么,田不易死了?” “哦没死,成植物人了?” (本章完) 第186章 青云问罪,围堵亢龙峰 第186章 青云问罪,围堵亢龙峰 听那张小凡的说辞—— 他们先前自亢龙峰返回青云,半路歇息的功夫,田不易内伤复发,止抑不住。 苍松虽极力救治,终究回天乏术。 拉到大竹峰后又紧急救治一番,却也只是吊着半分性命。 如今田不易七孔流血,气若游丝,已经陷入深度无意识状态,就差装进棺材里躺着了。 说植物人其实是许知秋随口的戏谑,说白了就是将死不死的人。 听完了这些后,许知秋又随口问了几句别的,那张小凡一一答了。 “原来是田夫人当面,失礼了。” 被许知秋松开后,那少妇并未急着再动手,而是将那红裙少女拉进怀中。 母女俩杏眼含泪: “我夫君乃大竹峰首座,你敢杀他,我青云门绝不会善罢甘休!我虽无能,可自有能人替我们孤儿寡母讨公道!” 这又搬上了一套苦主腔。 许知秋一时有些挠头。 他自己手上的轻重自然心里有数。 那田不易好歹是青云首座,几百年的道行可不是摆设。 再说一身肥肉二百多斤,难不成是纸糊的? 不过是对了一招,难道就把他干死了? 这张小凡是不是落下了什么细节没有说全乎? 沉思一二,忽的问: “苍松呢?” 那少妇朝他瞪着美眸: “苍松师兄已将此事禀报掌门,稍后我青云人手就到,看你如何嚣张!” 她说的不是虚言。 果然不出片刻, 西南方向涌现大片庆云,其中剑光层叠,人头林立,朝着亢龙峰飞速驰来。 待得逼近之后,显出一个个御剑纵横的人影,粗略一估,至少五六百人。 衣着服饰各异,有男有女。 似鹰群一般,将整个亢龙峰包裹了个严严实实。 “我青云来人了!” 那少妇一脸快意,她身后的弟子也是一脸激动。 许知秋一瞅这阵仗来者不善呐。 “师父……“ 身后的几个小徒弟吓得不敢高声语,许知秋笑着安慰他们: “不用怕,师父在这儿,出不了事。“ 随后对渠娘交代,带孩子们退下。 接着,空中陆续有一些个看着像是头头的人物降落下来。 “来者可留姓名?” 许知秋高声喊道。 顿时,有人回应—— “龙首峰首座苍松!又见面了许门长。” “风回峰首座曾叔常!” “朝阳峰首座商正梁!” “落霞峰首座天云!” 四个首座在对面虎视眈眈打量着他。 稍远处,水月领着两个徒弟缓缓走来。 许知秋看见了水月身后的陆雪琪,她脸色发白,有心想过来,可却被一旁的文敏死死拽住胳膊。 想来,青云各脉同仇敌忾,都是来给田不易报仇的。 许知秋乐了: “连小竹峰也来了,青云七脉来了六脉,怎不见贵掌教道玄真人?“ “许门长可是在找老道?” 话刚落,一人身如鬼魅,不知从何处而来,弹指间已经来到许知秋面前。 许知秋打眼看去,却见是个墨绿长袍的老道。 一头须发皆白,眉宇苍老温和,却又不失森然气度。 碍着职业习惯,许知秋眸子泛起一轮金辉,朝他打量一番,不禁暗赞: ‘好厉害!’不愧是当今正道第一的人物,一身太极玄清道的修为,竟达到了他用金睛都辨不清深浅的地步。 相传青云法有玉清、上清、太清三大境界。 想来这道玄应该是修炼到家,登峰造极了。 “久闻大名,今日方才得见掌教真人。” 许知秋不失礼数,对面也随之回礼。 “或许有些多余,但我还是想问……” 许知秋朝四周拱手: “诸位此番兴师动众来围我亢龙峰,意欲何为啊?” 道玄回答: “田师弟乃本门首座,位高权重,如今却被许门长打到濒死,这官司本门自然要过问。” “嗯,仗着人多过问,贵派好大的志气。” 许知秋讽了一句,让众人脸色为之一变。 道玄解释道: “本是不用这些人的,可消息传的太快,他们得知后多是群情激奋,老道我一时也拦不住。” 青云门执掌正道牛耳,至今已经一千二百年。 千余年来,还从没发生过自家首座让外人打成这样的事。 若是魔教干得那还好说,可三一门毕竟立足于正道,这叫好比被同行踩踏了。 更像是养尊处优多年的少爷,突然被人家往脸上抹了大粪。 难免应激。 许知秋姑且信他的说辞。 “我确实和田真人有过较技,可哪里来的打到濒死一说?” 他指向人群中的张小凡和林惊羽: “这俩小子当时在场,问问他俩走的时候,那田不易可是濒死么?” 这时苍松接过话道: “谁知你使得哪般手段?田师弟的伤是事后发作,总之与你脱不了干系!” “别急,容我问一问。” 许知秋把张小凡叫到近前,向他询问起几个细节。 那张小凡当着众多门人的面,没有怯场,将他的问题一一答了。 许知秋听完,心里已经有数。 “也就是说……等你俩汲水回来的时候,那田不易就濒死了?能不能详细描述一下?” 张小凡回忆起细节,为他讲来: “当时我和惊羽分头找水,我运气好,很快就找到了,我担心师父加紧往回赶,回来就见到苍松师伯摁着我师父的后背,在他耳边大声呼喊。” 苍松道: “我那时在为他输真元,可恨田师弟伤势太重,我回天乏力。” “回天乏力?”许知秋直勾勾瞅着他,嘴角勾出几分莫名的笑意:“你怕不是时乖命蹇,被人误了好事吧?” 苍松脸色一变:“你什么意思!?” “没啥意思。” 许知秋脑子里思忖起来—— 这苍松九分乃至十分的不对劲,估计普智老和尚所说的那个黑衣人,八成就是他…… 照此看来,背刺田不易也定是他干的无疑。 只是此举究竟是单纯为了嫁祸他,还是搂草打兔子,主旨在削弱青云的有生力量? 且按下不管。 眼下难办的是,苍松位居青云首座,德高望重。 他的证词在青云内部,无疑具有极高的权威性,单凭许知秋一张嘴绝对玩不过他。 除非天音寺的普泓大师赶来,方可为他作证。 如此一来,他的嫌疑才能转嫁到苍松头上。 可眼下,证人远在万里之外,指望不上。 他自己百口莫辩是其一。 再者城下之盟,人家肯不肯听你辩解又是一个问题。 想要劝解一头发怒的狮子,那你首先得有能镇得住它的手段。 既然这样—— (本章完) 第187章 浑象流水转乾坤,雷神法意退青云 第187章 浑象流水转乾坤,雷神法意退青云 “废话与他少说!”那田不易的媳妇找上道玄:“道玄师兄,还请您为不易讨个公道!” 毕竟是青云掌教,一言一行都得相对慎重一些。 “苏茹师妹放心,此事定然会有个结果。” 安抚完家属,道玄踟躇了一番,又对许知秋道: “许门长,看来今日,少不得要请你去趟通天峰了。” 他这话一出,在旁人眼里,就好似得到了动手的指令。 一时间,不知多少人齐齐上前了一步。 就在这时, “不要!” 陆雪琪突然挣脱了师姐的拉拽,挡在许知秋面前。 此举,惹的包括许在内,所有人为之一愣。 “师妹,快回来!” 文敏急得跺脚,可陆雪琪却不理会,对着道玄道玄下跪: “请掌门师伯明鉴!许门长绝非残忍好杀之人,这其中定有什么误会。弟子陆雪琪,愿以性命担保!” 道玄脸色微变,陆雪琪是青云精英弟子,被宗门高层寄予厚望。 此刻却明目张胆帮一个外人,这成何体统? “雪琪,给我回来!” 水月脸上已显怒容,饬令于她。 可陆雪琪转头看向师父,眼中流露着一抹焦急和哀戚。 “师父……” 水月看她这般,心中为之一颤。 此时此刻,莫非这个骨子里“认准一门跟到底”的爱徒,要为这区区一人,和有教养之恩的宗门作对么? 许知秋看着身前白衣女子的背影,心里说不上什么感觉。 只是嘴角淡淡一勾,便使法力将她摄住。 “不干你事,给我站回去。” 说着一把将陆雪琪甩了回去。 水月见状,心里是松了口气的。 她看了眼许知秋,眼中若有所思,忽的来到田不易媳妇身边: “师妹。” “师姐……” 田不易的媳妇名叫苏茹,年轻时也是小竹峰弟子,和水月极为要好,情同姐妹。 此时,把嘴凑到她耳畔,低声道: “许门长的为人,我还算有些了解,这其中保不齐……” 水月说着,眸子不动声色朝苍松瞥了一眼, “依我看……此事不妨先按下。” 苏茹不可置信: “师姐,你、你怎能帮着外人?” 水月摇头,正要在她耳畔接着说。 忽的这时,一旁的苍松不干了。 “还跟他废什么话?此獠非一人能敌,动手!” 话未落,苍松已然出手。 而他这一动,身边的风回峰首座曾叔常、朝阳峰商正梁、落霞峰天云,也只能跟上。 一瞬间,青云门四大首座同时朝许知秋发难。 “倒是看得起我!” 许知秋冷笑,不退反进,堂而皇之踏入了四人合围之地。 眼见四人各自祭出法宝,搬运神通。 这四大首座以手中仙剑,驱动四朵阴阳太极图凭空绽放,朝他合围而来。 青云法玄妙万般,此举显然是想在一瞬间制住他。 许知秋运起金睛,一眼便猜出了其中玄妙。 这四朵太极图分镇四方,朝他合围逼近。 无论在上面施加多大的力,都会被翻转卸去,甚至加倍返回。 四大首座的气机俨然合为一体,使得以力破巧的难度大大增加。 既然如此—— 许知秋忽的把身子低伏,甩开膀子。 在这一瞬,且把时间流逝的刻度放慢至毫秒级。 天地间的点点微尘,在他周围形成一道道缓慢的轨迹。 仿佛受到某种力的裹挟,从右至左,逆时针运动起来。 野草、落叶、碎石微尘,皆被这股力撕扯。 地面砖石破土,八方掀起涡流。 终于, 伴随着“嗡”的一声鸣响。 无形暗劲凝聚起来,炁劲回转,于刹那间构成一道原地奔腾的龙卷风暴! 【如意劲·浑象流水转】 “啊!?” 四大首座此时推着太极图已经逼至相当距离,见此异象同是一惊。 同时感到一股吸摄撕扯之力在撼动周身,将四人卷的东倒西歪。 只见不过短短一瞬,根基难稳使得四朵太极图相继破法,转眼被炁劲撕扯的无影无踪。 而四大首座尽管气沉丹田,使出千斤坠万斤坠,可也依然无法立足。 “呔——!” 很快四人都被卷成了树叶,在空中上下翻飞沉浮。 四下里,等着看好戏的青云弟子这下却看傻了眼。 “我的娘呦!这什么功夫!?” “把人卷得跟个大陀螺一样,今天可长见识了!” 直过了好一会,许知秋才散去如意劲。 这一门手艺,在前世异人圈子中享有盛名。 顾名思义,可将无形炁劲如臂驱使,圆转如意。 甚至通过有形媒介传导劲力,乃是“隔山打牛”的最高运用。 而这时,四大首座方才从涡流中解脱。 一个个在狼狈的落在地上,开始东倒西歪,显然是转懵逼了。 许知秋没有继续对他们动手,而是看向道玄。 四大首座合力都吃了瘪,事关青云脸面,道玄身为掌教,脸上自然挂不住。 “许门长好手段,既然这样,老道我……” 道玄说罢,刚刚往前迈了一步。 却听闻—— “别动。”许知秋眼神冷了下来,“我只说一次。” 道玄眼睛一眯,那只脚正欲落下。 却见许知秋眼中绽起雷光,并指一竖。 噼啪! 四向八方,虚空中掀起雷鸣。 霎时间璀璨电弧自虚空中迸发,那数量之多,仿佛无穷无限。 三十六雷神法意封锁诸天,构成法界,范围之广大,竟将整个亢龙峰都包裹在其中。这其中,当然也包括所有的青云门人。 只见亢龙峰周围,三十六尊神将虚影顶天立地,各持刀枪慧剑,冰冷的眸子似乎对准了他们每一个人。 如此异象,吓得青云众弟子掀起惊慌骚乱,几位首座也为之瞠目。 那掌教道玄更在瞬间攥紧了拳头,踏出的那只脚慢慢收了回去,眸光死死打量着许知秋。 “许门长,如此,做过头了吧?” “过头么?我看刚刚好啊。” 许知秋踩了踩脚下: “在这山门构造之初,我也曾做过些许布置,尤其在这亢龙峰顶,由于接天太近,导致气机满溢,灵气也较为狂暴,便如一个火油桶。” “若掌教真人当真存着死磕到底的心思,许某也只能奉陪。” 许知秋笑呵呵的,右手捏起了响指。 “不过你不妨猜猜,我这一个响指打下去,能换你们多少个?” “……” 道玄四下打量了一番,在心中谨慎作出评估。 若他所言是真,一个响指打下去,届时气机牵引,法界收缩。 如此雷霆攥聚,迸发出来势必威力惊人。 少数道行高的或许能抗住,可在场数百弟子,怕是顷刻间得就被殛成焦炭。 身为掌教,此刻该做什么选择,还用多说么? 可是,田不易毕竟与他几百年师兄弟情分,又是青云首座。 此事关乎青云脸面,他又怎好妥协退让? 看出了他的为难,许知秋一家老小,也无意与青云死磕到底。 这便给出了个台阶: “道玄掌教若是为难,我不妨给您划条道儿——关于贵派田真人一事,等天音寺普泓大师到了之后,我自会配合你们掰扯清楚。” “不过,眼下我倒有句诚心的忠告——” 许知秋说着,瞥了眼苍松: “一件事论到最后,毛病往往出在内部,真人身居高位,可别忽视了内部矛盾呐。” 道玄面露思索,也不知是在琢磨他的那句忠告,还是在权衡他给划得那条道儿。 见他这般,苍松上前劝道: “掌门师兄!此人居心叵测,你切莫信他,此时应愈发坚定啊!” “别说了。” 道玄心里做好了选择,来到田不易的夫人面前。 “苏茹师妹,田师弟如今昏迷不醒,正需要你陪在身边,你还是先回去照料。相信我,此事为兄一定会给大竹峰一个交代。” 眼下形势分明,道玄的选择大多数都能理解。 那苏茹在水月的劝说下,虽然不愿,但也答应下来了。 协调完了苦主,道玄朝许知秋拱了拱手: “今日无奈冒犯,七日后我青云三教会盟,届时还请许门长准时登门,了结此事。” 许点头:“那是自然。” 道玄又拱了拱手: “如此,还请许门长撤去法界,让我等离去。” —————— 来时声势浩大,去时就显得匆匆忙忙了。 待得青云一帮人都走干净,亢龙峰又恢复了往日清净。 陆雪琪是最后一个走的,许知秋没敢跟她多说话,不过就算这样,她回山之后保不齐也得受些责罚。 既有了七日之约,届时普泓一到,苍松的处境就微妙了。 许多怀疑都将指在他身上。 正因如此,他必然狗急跳墙,届时指不定干出什么事儿来。 许知秋也给道玄提醒了,至于人家听没听进去那他就不知道了。 老话说点到为止,说到底是青云的家事,他管不着。 虽说今日青云围山,甚为冒犯。 但说到底人家首座出了这档子事儿,有这么大反应也不奇怪。 再者他也并没吃亏,既然那道玄就坡下驴, 他也不想把戾气搞得太重,和青云门这个正道第一把关系搞得太遭。 “到底是人多好办事儿啊……” 目送青云众人消失在视线尽头,许知秋许门长两手掐腰,唏嘘咋舌。 想想三一门,大事小事都靠他一个人招呼,那叫一个艰难。 再看看青云门,人多势众的啥事儿不好办?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把人淹死。 不过虽然艰难,许知秋身为掌门,倒也能够接受。 兵在精不在多,三一门的发展模式,从来也不是如青云门一般,动辄几千个弟子,还要划分七个山头儿,搞等级制度那套。 也不必非要纵横天下,横压一域,那是霸权主义。 许知秋眼中的三一,和前世的定位基本一致。 修行为主,世俗为用。 不为名利,只求自身圆满。 神通手段只为护道,超脱才是目标。 “……等过上几年,我三一门不用多,但凡有十个八个过了二重的弟子,在这方世上,那才叫真正支棱起来。” —————— 却说,青云众人归山之后。 各自返回各自的山头。 唯独那小竹峰的水月,被道玄单独叫到通天峰约谈了一番。 等水月回山之后,天色已是沉昏。 一回山,水月就召陆雪琪来静竹轩。 一见面,陆雪琪就朝她跪了下来,眸子中满是失落歉疚。 “弟子不肖,今日大庭广众之下,惹得师父为难,请师父责罚。” 看着眼前这个爱徒,水月眼神犀利: “你与他之间的关系,我既清楚,也有些糊涂。你能不能告诉我这个做师父的……你对他,究竟揣着什么样的心思?” “弟子……”陆雪琪被问得哽住。 望着恩师那双好似看穿一切的眼神,只觉得芳心狂跳,张了张嘴,一时却也难以作答。 “冤孽啊。”水月叹息着闭上双眼,指着她,“我养你教你,对你寄予厚望,是要你将来承我衣钵,接掌小竹峰首座之位,可你却……欸!” 她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可忽然,脸上似又多了几分怜悯。 “我再问你一个问题。” 她把陆雪琪从地上拉起来,握着徒儿的手,认真的问: “若有朝一日,要你在宗门和他之间做选择,你怎么选?” 陆雪琪眼中陡然露出一片惊慌。 小竹峰养她教她,恩情之重不亚于再造。 可另一边的情分,又何尝不是刻骨铭心的呢? “师父,难道田师叔就一定是他害的么?说不定……” 水月摇头: “从逻辑上看,苍松确实有些嫌疑,我也并不是没怀疑过,毕竟苍松和田不易向来不合,借此机会除掉异己也说得过去。” “可我回过神转念一想,才发觉自己这念头的荒唐,他可是龙首峰首座啊,除非他疯了,不然焉能做出此等事来?” “方才通天峰上,就连掌教道玄师兄对此也是万般不信的,所以,八成是那许知秋一时不慎,下了重手所致。” 水月说着,把陆雪琪拉到近前,手抚上她的脸颊,柔声道: “雪琪,师父知道你与他关系匪浅,正因如此,我才更加担心你。” “你可千万答应了为师,若真到了那时,你千万、一定要拎清楚。” 晚点还有个两千字一章的,今天六千达成,明天继续努力。 (本章完) 第188章 人头翻滚,颈似喷泉 第188章 人头翻滚,颈似喷泉 这一日, 青云门通天峰上,迎来了第一波客人。 玉清殿上,各脉首座几乎到齐(除田不易外)。 大殿中央,立着五个焚香谷服饰的年轻弟子。 为首一人剑眉星目,仪表堂堂,不是李洵又是谁人? “好叫真人知道,此次家师率众赶赴青云,万里迢遥,途中多有插曲,也深感近来魔教猖獗日盛,世道多乱,恐青云灵秀之地亦不能免……” 李洵平日虽然待人骄狂,但面对青云掌教,也只剩恭敬谦卑。 “……遂命小侄提前赶了三日路程,好来青云做个帮衬,不求有功,但求哪里有用得上的地方,但请使唤就是。” “呵呵呵。” 道玄笑得和蔼亲切: “感谢云谷主的好意,焚香与青云同为正道大宗,果真能同舟共济,真是天下之福啊。” “师伯格局,小侄钦佩不已。”李洵拱手阿谀。 道玄把他上下打量一番,数百年眼力,已将他深浅看了个透。 “李洵师侄年纪虽轻,却是一副人中龙凤之姿,云谷主的福气,实在令人羡慕啊。” 这固然是没营养的漂亮话。 但李洵听在耳朵里还是觉得颇为受用。 他取出一封书信,恭恭敬敬的递了上去: “这是家师要小侄转给道玄师伯的信笺,并嘱咐一定要我亲手交到师伯手中,请师伯过目。” 道玄略感意外,按说云易岚三天后就到了,何必多此一举扯这幺蛾子呢? 他眼神一动,却见递信的李洵呼吸略显急促,脸上隐隐压着几分激动。 便接过接过信笺,拆开一看,不多时便已了然。 淡然一笑: “焚香谷远来是客,我青云自当尽地主之谊,陆师侄……” 突然把小竹峰弟子堆儿里的陆雪琪叫了出来。 “掌门师伯。” 陆雪琪出列执礼,眼中却透着些许疑惑。 然而,道玄笑容和蔼,接下来的一句话却是—— “陆师侄,且由你带着李洵师侄,在本门几处景致风光之所,好好转转吧。” 陆雪琪猛地抬头,心中诧异,第一反应是看向自己的恩师水月。 水月也是怔了一下,但她和道玄对了个眼神之后,若有所思,却也没说什么。 此时大殿之中,不少年轻弟子在场,都是将猜疑的目光,轮番打在李洵和陆雪琪身上。 不禁都在心中揣测——焚香谷一行五人,为何单领他一个,再说让谁领不行,为何偏偏得是陆雪琪这个青云第一绝色? 都听闻这李洵是焚香谷主云易岚的亲传弟子,日后前途不可限量,莫非…… 众人揣测之时,还不等陆雪琪答应,那李洵却是一脸喜色先朝她拱手: “如此那就有劳陆师妹了,久闻青云福地风光绝美,远胜我焚香谷鄙陋之地,今日若能见识,实在是不枉此生。” 陆雪琪沉默一番后,眼中蒙上一层清冷。 对道玄和师尊水月拱手: “弟子遵命。” —————— 青云有六景,闻名天下。 分别是——虹桥,云海,望月,飞霞,竹涛,翠屏。 其中,虹桥、云海皆在通天峰上。 飞霞在落霞峰,翠屏在风回峰。 至于望月,指的是望月台,竹涛,指的是泪竹林。 这两处景观都在小竹峰上。 却说那李洵自得了道玄应允,便好似得了金牌令箭似的,跟在陆雪琪身后,嘴里一直没话找话,哔哔个不停。陆雪琪全程冷着脸,在前头带路。 一般那李洵问上三句话,她能回答一个字。 赏虹桥云海之时,那李洵成心卖弄文墨,作诗一首,作词一首。 可惜毕竟不是职业秀才出身,吟出的那点玩意儿,多是流于浮华表面,实在称不上高明。 当然主要还是看人, 若换了某人,哪怕念出两句狗屁不通的顺口溜儿,也能博得佳人展颜一笑。 待得逛完了虹桥和云海, 那李洵仍不满足,提出要往小竹峰上转转,见识一下传说中的望月台和竹涛。 陆雪琪心底对他厌嫌,可碍于青云礼数,又有长辈命令,毕竟不好直接拒绝。 遂在前头领路,二人御剑来到小竹峰。 李洵也不是瞎子,一路上被冷落,心中难免没有怨气。 这中间碍着什么人,他也多少知道一些,于是妒火更甚。 眼珠子一转,忽的问: “不知陆师妹入青云多少个年头了?” 陆雪琪头也不回,冷冷吐出四个字:“十年有余。” 见她这般,李洵眼中精光一闪,接着问: “哦,那陆师妹与那三一门的毋重光,可是旧识?” 陆雪琪眉头一蹙, “你想问什么?” “实不相瞒,本门弟子燕虹被那厮拐走,至今下落不明。三年前本门吕师叔率我等去三一要人,可恨那许门长好生霸道,放任徒弟作恶,竟丝毫不讲道理!” “就在前些日,那毋重光居然还假扮我的模样,闯入我焚香谷,杀了许多人命,如此行径,简直与魔教妖人无二!” 陆雪琪闻言,眼中不禁微微一惊,心底更是掀起波澜。 若他所言是真,那焚香谷岂不是与三一门结下死仇? 而眼下偏偏,青云门的态度也是悬而未落的一柄利剑。 如此一来…… “是以此次家师万里而来,除了和青云同道会盟之外,还打算顺带解决了三一门这桩事情。” 李洵露出冷笑,指着远处亢龙峰的山门: “那许门长自恃手段高绝,只是这一遭,却不知会如何应对?” 任他讲完,陆雪琪沉默了好一阵。 忽的: “请恕我倦了,李洵师兄自便吧。” 说罢转身自上了小竹峰,留李洵一人在这山脚的树林中。 她身法干脆,转眼就没了踪影。 “欸!陆师妹你……” 李洵心头恼火,正要叫住她,可忽的耳畔一阵怪风刮过。 他不禁一怔,猛地转头。 然而,离奇的一幕发生了。 他只见眼前似有人影忽的一闪而过,自家嘴里一个音节还未吐口, 眼前的视野,突然开始诡异的向上拔高,并且不受控制的旋转起来。 视野仿佛脱缰的野驴,伴随着失重和旋转,毫无规则的变换着,直到“滞空”到了一定距离后,砰然坠地。 噗通! 视角终于稳定下来,却被一片野草坪几乎占满。 独留一线余光,供他看清不远处的一具肉体——那缺失的脖颈处正飚血三尺,像个喷泉。 “噢!” 李洵恍然。 (本章完) 第189章 上青云 第189章 上青云 今日, 三一门又添丁进口。 周小环从下院被转到上院, 许知秋领着她步入宗门大殿,跪拜祖师。 拜过了祖师牌位,来到中庭,为她传戒,把三一门的律法门规,一条条与她说了。 “从今以后,你就是三一门正式弟子了,在你之前已有八人,要和睦友爱。” “是。” 周小环行大礼,然后奉茶,算是礼成。 礼成之后,就可以着手传法逆生了。 “好诶,我有师妹了!” 柳莹莹高兴的拍手。 周小环的年龄,说起来比她还大三岁,可入门较晚,只能屈居其下。 旁边列队的一应师兄们也都笑逐颜开。 周一仙作为家属,也在旁观礼,见之笑着调侃起自家孙女: “既然排行老九,我看干脆就叫周老九吧?哈哈哈……” “爷爷~” 小环嗔了他一句,低头念叨: “合着我是这山上最小的……” “可不对呢,那儿还有个更小的。” 柳莹莹指向渠娘,在她怀中,巫不负正哇哇哭闹着。 周小环见之喜爱,凑上前去: “好有精神快让我抱抱。” 渠娘顶着两个黑眼圈,忙把孩子交于她手,揉了揉发酸的肩膀,埋怨道: “可让我歇歇吧,这小东西比你小时候熬人多了。” 小环从腰间系着的布袋里取出一串冰葫芦,摘下一枚果实塞他嘴里,娃娃立刻老实了。 小环打量着婴儿眉眼五官,忽的一怔。 她精通玉柱相学,紫微斗数,相面之学颇有造诣。 “这孩子……恐不太顺呐。” ………… “为师真难啊……有时真恨不得他们像地里的大葱一样,长得快些。” 校场上,徒弟们照例做着功课。 许知秋和周一仙则是坐着喝茶闲聊, 听完他的感叹,周一仙拿眼觑他: “你是眼瞅着要上青云了,心里没底吧?” 许知秋轻笑:“这话说得,我有什么没底的?” “那行,我准备住几天再走。” 周一仙说着,指着场中练习站桩的周小环: “万一你上了青云下不来,我好把孙女领走啊。” “你是嘲笑我还是讽谏我?” “我是敦请你啊。” 周一仙把自己喝剩半碗的茶水兑在他的碗里,惹得许知秋一阵蹙眉。 “你现在可是肩挑一门,若光想着自己逞英雄痛快,那我可不敢把孙女交给你。” “那照您的意思?” “听我的别去,等普泓一到,他自会替你与青云分说明白,想来事已至此,他也不会再把普智的事瞒下去。” 许知秋闻言嗤笑,摇摇头: “把耳朵捂起来,外头就不打雷了?既然约定要上青云,我又怎好失信于人?” “我昨天为你卜了一卦,想知道么?” 许知秋撇嘴:“就你起那卦还能信?” 这姓周的老头算卦的本事远抵不上他孙女周小环。 不过是扔铜钱那档子事,狗扔得都比他准。被嘲讽的周一仙也不恼,反道: “反正卦象不太好看,寓当下诸事不可主动谋之,若有违则成败一线,当有所失。” 许摇头: “事在人为,我若不去,那才是有所失啊……” 说罢,目光向南而望,也不知在眺望哪般。 ———————— 转眼七日过, 许知秋如约踏上了通天峰的土地。 接待的是通天峰弟子常箭,当年草庙村惨案时,许知秋曾和他有过一面之缘。 举止还算恭谨,朝他拱手: “家师早已在玉清殿等候,请许门长随我来。” “嗯。” 青云掌教架子大,遣人来迎,许知秋也懒得挑理。 随着他一路过云海,踏虹桥,顺道欣赏了一番通天峰的精致风光。 下了虹桥,途径一片水潭时,只见潭边趴着一头庞然大物,鼾声阵阵。 那兽仅爬伏之势就有两丈,站起怕是得有五丈高下。 通体苍蓝,首似龙,形如马,状比鹿,尾若牛尾。 许知秋一时好奇,不由得站下脚步细细打量。 “麒麟?” 那常箭微微一笑,先朝那兽拱手,给许知秋介绍道: “是水麒麟,上古仁兽,千二百年前被我派青叶祖师收服,至今作为我青云门的护教灵尊。” “几次正魔大战,多亏得它老人家驱水操波,屡建奇功,吞杀了不少妖人呢。” “不愧是瑞兽。” 许知秋点了点头,也不知是眼馋了还是咋的,不再停下看景儿。 那常箭继续前头带路,不大会就来到一座宏大建筑前。 匾额上竖写着三个烫金篆书——玉清殿。 还没等踏进去,许知秋毛病忽然犯了,心中暗暗算计起来。 这玉清殿比起三一门大殿至少大了四倍有余。 足够容下近千人,宽敞气派。 装修也不在一个档次,这殿连糊窗户用的都是丝绸,端地财大气粗。 许知秋心说到底是两千年大派,好比神仙放屁,非同一般的响。 踏入大殿,预料之中,惹来无数道视线集火。 许知秋打眼一看,殿内人头不下三五百。 除了青云门的首座几乎都在,还有二十多位或中年、或是长胡子老道,应是门内长老。 当然最多的是弟子,料想也都是精英之流。 其中还有些许知秋见过的熟面孔,像齐昊、曾书书、张小凡、林惊羽、文敏…… 哦,还有陆雪琪,此刻正站在水月身后。 与大多数人一样,那双眼睛自许知秋进殿就死死焊在他身上,倒不显得突兀了。 道玄和其余首座陆续起身,青云掌教上前朝他拱手: “许门长果然是守信之人。” 许知秋还了礼数,眼睛又扫了一圈: “我这是来早了?” “并没有,天音和焚香的同道也是守约之人,说到必到。” 道玄说着,抬手引向一人: “这位是焚香谷云易岚谷主的亲传弟子,李洵师侄,想来许门长不陌生吧?” 许知秋顺着看去,那李洵一副倨傲模样,朝他微微拱手算是见礼。 对于此人,许没什么好感。 正要忽视,可眉头一挑,似是发觉了什么微小异样。 眼中泛起一丝金辉,朝那李洵多看了一眼。 然后,点了点头: “当然。” (本章完) 第190章 背刺云易岚,血崩如出浆 第190章 背刺云易岚,血崩如出浆 殿内自然有给他预留的座位, “许门长请。” 许落座之后,脑子就分成了二元。 一边心里合计着私事,一边应付场面。 他先是问了一嘴田不易的状况。 从道玄口中得知,那位大竹峰首座自打重伤以来,灵丹妙药给他灌下去不少,却也只是吊着性命,至今仍昏迷不醒。 妻子苏茹正在照料, 今日来旁听的是田不易座下的几位弟子。 果然一问到田不易,便有几道苦大仇深的目光背刺过来,使许知秋如芒在背。 想来自己的慰问在这些人眼里,恐怕成了做贼心虚,猫哭耗子吧? 又看向苍松,却发现那位一脸严肃端坐着,看不出丝毫破绽。 许知秋心说这位倒是能稳得住,却不知一会儿露底了又是何表情? 许知秋坐着干等, 待茶水换了两次,终于听外头来人禀报: “回禀掌门,焚香谷的同道来了。” “哦?” 道玄闻言起身出迎殿外。 视角跟随, 就见数十个身穿焚香谷制式衣衫的人,簇拥着一个头发雪白的红袍老者走来。 道玄上前迎去,拱手问候: “老道有失远迎,请云谷主恕罪啊。” 那老者爽朗发笑: “道兄哪里话,想必小弟的信您也收到了,既然如此咱们两派之间还讲那些俗礼作甚?” 道玄笑了笑,又盯着他的脸看了几眼,疑惑问: “数百年不见,云谷主怎生变得如此苍老?” 二人本是旧识,论起年岁,云易岚比道玄小不少。 可此时看去,却苍老得像是大了一辈儿人似的。 云易岚皱纹横生的脸上稍稍一怔,随即摇头苦笑: “岁月不饶人呐,不谈这个,我先来为道兄引见,这位是本门长老吕顺,这位是……” 介绍了几个焚香谷的高层。 这时,李洵从才殿内迎了出来。 “师父驾到,弟子怠慢,还请师父责罚。” 见到李洵,云易岚顿时笑骂: “你这孽徒,少来卖乖。” 随后,一大帮人被请入殿中。 一进殿,那云易岚身后的吕顺就在其耳边低语了几句。 那云易岚闻言,随即把眼神朝许知秋投来。 二人隔着数丈相望,谁都没表示。 “云谷主来的早些,如今还差天音寺的普泓大师,料想午前也该到了。” “那不正好?我还能抓紧和掌教真人你叙叙旧,哈哈哈……” “谷主风趣。” 俩人又寒暄几句,云易岚讲话洒脱,颇有些感染力。 若换到后世,端地是个演说家的苗子。 “实不相瞒,云某此次往来中土,是要办三件事。” 说着朝道玄拱了拱手: “其一,自然是应掌教真人之请前来会盟,如今魔道猖獗,我等身为正道子弟,自然责无旁贷,当仗义除魔,使海晏河清。” “云谷主说的是。” “其二么,则是要会会一位奇人。” 头一句还正气凛然,第二句就拿腔拿调了。 径直起身来到许知秋面前: “这位想必就是三一门的许门长吧?真是闻名不如见面。” “云谷主好客气。” 许知秋起身,运起金睛打量他。盯着瞅了一会儿后,忽的面露惊奇,嘴角含笑: “听(周)说焚香法精深玄妙,尤以'焚香玉册'之三阳境界更是神奇,云谷主如今面虽枯槁,却不像自然衰老所致,倒像是否极泰来之相。想必离那最高一层的【玉阳】之境,已是不远了吧?” 此话一出,云易岚脸色只微微一变,心中却是大震。 面前这人看着如此年轻,却将他的修行关窍一语道破,这是何道理? 脸上只抖了一瞬,便已神情自若,呵呵笑道: “许门长真是好眼力啊。” 便是一旁的道玄都面露惊疑,被许知秋这话一点,他才反应过来。 那云易岚脸上一直乐呵呵的,可话却转的够快够冷,他指着李洵对许知秋道: “前段时间,有个魔教妖人扮做我这徒儿的相貌,闯入焚香谷杀我弟子数十,长老一人,而后安然离去,许门长可知情?” “是么?”许知秋闻言故作吃惊,瞅了眼李洵,“那这人能耐不小啊!” “呵呵,能耐大小且不谈,我们已经查清了那妖人身份,并打算将其公布天下,不知许门长认为此举可好?” 说着摇头唏嘘: “只是到时拔出萝卜带出泥,恐又是一场江湖风波啊。” 许知秋闻言面露几分琢磨,有些郑重的问: “哦,那听谷主这意思,此事还有缓儿?” 这俩人听着像是在跨服聊天,惹得不少人满头雾水。 云易岚背过手去,笑道: “那是当然,毕竟仇家宜解不宜结么!只是我焚香谷有一物件至今流落在外,若是许……” “你说这个?” 话被打断, 许知秋把一枚火红色的玉环摁在桌上。 看到那玉环的一瞬间, 云易岚以及一众焚香门人的眼珠子,直接就定住了。 就连道玄都是面露惊容,失声道: “玄火鉴!?” 在场不少见识广大之人, 此话一出,登时在殿内掀起一阵惊呼议论。 玄火鉴号称万火之精,天地间无上神器。 论起品阶,甚至不次于青云门的镇教奇剑——诛仙。 而这据说是属于焚香谷镇教的至宝,此刻却被三一门主拿了出来,如何不叫人吃惊。 “这……让我看看可是真否?” 云易岚说着直接伸手来拿那玉环,却被许知秋抢先一步拣走。 “欸,直接抢可就俗了。” 许知秋往周围一指: “刚才大家听得清楚,谷主不是说要办三件事么,还剩一件呢?不妨先说来听听。” 云易岚也意识到有些尴尬,把手撤回袖子干笑了两声。 然后拉着徒儿李洵,来到道玄身前,拱手: “这第三件事么,乃是一桩大大的喜事。” 只听那云易岚接着道: “这桩喜事,便是替我这不争气的徒儿,向贵派小竹峰的陆雪琪陆师侄求婚的。” 此话一出,顿时在场中掀起低声议论。 许多人表情各异,无数道目光,瞬间落到陆雪琪那张惊愕错愕的脸上。 其脸色瞬间变得煞白,显然也是被这件事震动心神。 许知秋却是一脸古怪,目光在李洵和陆雪琪之间来回挪移。 然后,就听闻李洵忽的道: “师父,我看不用了。” 云易岚一怔: “怎么,你反悔了?” “那倒没有,只是……” 那李洵说着,从袖子里抽出一把短匕,照着云易岚后身左侧腰子扎了下去。 噗嗤! 血迸如出浆。 (本章完) 第191章 所有人,不得轻举妄动 第191章 所有人,不得轻举妄动 场面转折的极为突兀。 甚至于那云易岚一时都没反应过来,只觉得后腰一热。 “嗯?” 皱纹堆叠的老脸忽的舒展,老眉一挑,看向李洵。 在他身后,看清楚的众人已是惊呼大叫起来—— “天、天呐!” “他干了什么!?” 场面哄然,似引爆了火药桶。 “谷主!” 焚香谷众人更是惊诧万般,指着李洵喝骂: “李洵,你疯了么!?” “你……你……” 云易岚双目圆睁,满脸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这个徒弟。 而此时,李洵缓缓抬头,眸光中泛起雷弧,与他对视。 “师父,弟子不肖。” 雷劲顺着匕首注入伤处,灼烧窍穴,催逼五腑。 云易岚只觉得眼前一黑,半边身子剧痛难当,不禁大叫: “啊——!” 一身炉火纯青的焚香法功力,此时毫无保留迸发出来,举起一掌朝李洵面门劈下! “砰!” 李洵单臂架住,却被这股巨力震飞出去,重重摔在柱上。 云易岚面容扭曲,猛的喷出一口鲜血。 一手捂着后腰,一手指着李洵: “你……你到底是谁!?” 正常人被他打上一掌,早就被毙了。 可那李洵却是不然,他虽然手臂断折,口吐鲜血,可却依着梁柱站了起来,嘿嘿直笑。 全身发出骨骼移位的咯咯怪响。 很快,五官身材大变了模样。 下一刻,便被齐昊曾书书等人认了出来—— “是毋重光!” “三一门的毋重光!” 道玄豁然起身,面色阴沉! “拿下了!” “是!” 在场青云弟子应声而动,就要一拥而上。 可就在这一刻, 一股磅礴炁劲,轰然在殿中炸开! 许知秋逆生运转,顷刻间雪染白头。 气机从周身向外辐射奔流,把整个玉清大殿拖入缺氧的沉闷中。 于身前戟指,冷声道: “所有人,不得轻举妄动!” 这冰冷的一句话,竟一时镇住了场面。 正欲冲上去的众人一阵骚乱,默默僵在原地。 道玄阴沉着脸朝他指来: “许门长,你纵容凶徒作恶,到底想干什么?” 苍松高声道: “当此时节,此人行此大逆之举,分明是跟魔教勾结,削弱我正道力量!该当拿下他们师徒!” “这是我这徒儿与焚香谷的私家恩怨,不涉及别的,所以……” 许知秋说着,双眼鹰视狼顾,环视了一圈: “尔等旁人皆不得插手,否则,可别怪许某动粗。”此话一出,青云众人也大都一怔,纷纷猜想这私家恩怨又是哪般? 云易岚被一众焚香门人围在中间保了起来,闭目打坐。 方才后腰中了一招,左侧肾脏被穿透不说,此刻半边身子真元也运转不畅。 筋脉窍穴受雷劲肆虐破坏,内伤一时根本难以止住,满身能耐至少去了七分。 而相比于他,此时恢复了样貌的毋重光运起逆生修复伤势,断臂在顷刻间恢复如初。 一身战力仍在巅峰,目光灼灼盯着人堆里的云易岚,杀气毕现。 但他没有马上动手,而是对着在场众人,高声道: “百余年前,我族先祖因撞破了焚香谷与邪魔勾结的丑事,被他们赶尽杀绝,仅余残部转投中土谋生,可就在十一年前,族寨又被他们找到,于是不分老幼妇孺,皆遭屠戮,仅余我一个灭门种。” “所以血债当头,我今日报仇,你们谁敢说个不字!?” 毋重光说着,炽热的眸子转向道玄: “道玄掌教,此事你青云门作为帮凶,您且说说,我的话可属实?” 这话一出,就连许知秋都皱起眉头,转头向道玄求证。 更是在青云众人堆里掀起波澜,立刻有人愤而谩骂: “不可能!休要往我青云门泼脏水!” “我青云正派,岂能做此等恶事的帮凶!” “要么是你搞错了,要么是你信口开河,杜撰胡诌的!” 然而,道玄却是轻轻摇头, “你说的这些的确属实。” 没理会一众青云门人的错愕,道玄接着叹息道: “此事确是我青云向焚香谷提供的消息,可事先只当是帮正道友宗一个小忙,从没料想过竟会促成此等惨事。我得知以后,也是悔不当初。” “悔不当初?不对吧,就在方才,我看您和这位云谷主之间还甚是惺惺相惜呢。” 他这等“不知者不罪”的托辞,让毋重光冷笑不已: “可见我族那些屁民蝼蚁,在您这位青云掌教眼里,根本不值一提。” “些许人命固然重要,但正道大局,至关重要。” 去你吗的大局! 毋重光显然他被这句话刺激到了: “只论你的大局,我爹、我那些亲人族老的公道谁来给我!?” 此时此刻,道玄也不恼,数百年修行人生,自有一套与人讲理的逻辑: “今日三教会盟,云谷主是我青云万里迢迢请来的客人,就算你报仇是天经地义,可我身为东道主人,今日又岂能容你在这放肆?” 说着,道玄转向许知秋拱了拱手: “许门长,你也是一门之主,你且说说,令高徒主前犯客,我若旁观袖手,合不合江湖上的礼数规矩?” 许知秋一时陷入沉默。 并非是被他问住了,而是在心中思忖权衡。 首先,等眼前这遭事情过去,回家之后,他非得把毋重光的两条腿儿全敲折一遍不可。 这孽徒没少给他找事儿。 吊起来用鞭子抽都不为过。 可他也清楚,这个大徒弟人生中的半条命,都活在【报仇】这两个字上,而且他直到今日所搭上的东西,甚至远大于他自己的生命了。 就如同一个末路穷途的赌徒,眼前是他唯一的机会。 而现在,他既已坐上了庄家,也只能由着他赌下去。 既是业债,总要了结。 是以沉默一番后,许知秋开口了: “我刚说的话掌教真人或许没听懂,不要紧,我再说一遍就是。” 他踏前一步,不知不觉之间,气机锁定了道玄以及其余五位首座: “今日这桩事是他们私家恩怨,旁人皆不得插手,谁要插手,即是与我为敌。” (本章完) 第192章 疖子露头,背刺道玄 第192章 疖子露头,背刺道玄 “许门长这话,莫非当我青云无人?” 道玄说罢,一众首座、长老齐齐上前。 除了那几个首座,那些长老至少也都是玉清八九重甚至上清境的高手。 这样的人员配置,单拎出一个放在天下间已经足够称雄一方。 此刻若一同出手,只怕没人能硬接下来。 然而许知秋对此却丝毫不惧,只把逆生开到最大。 此时此刻,宁可直中取,莫向曲中求。 先天一炁如白炽的火海奔流而出,面对众人,竟是丝毫不让。 “……” 陆雪琪捏紧了拳头,仿佛下一刻就要冲上去做些什么。 她的那颗心已经被紧紧揪成一团,身躯绷紧,眼眸发颤。 心想:‘到底还是走到这一步了么?’ 水月在一旁,把爱徒的反应看在眼里,不禁也是一阵心疼。 眼见殿内的气氛愈发紧绷,就在爆发的边缘,所有人都提起了十二分精神。 可忽的这时,殿外传来一声疾呼,转移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掌门师尊!” 通天峰弟子常箭,搀着一个僧袍染血的和尚,冲入殿中。 那僧人颇为英俊,只是满面风尘倦色,甚为狼狈。 当初同在死灵渊的齐昊曾书书等人,顿时认了出来: “法相师兄!?” 道玄面色一变,略一琢磨已经猜出了大概,忙问: “可是普泓大师出了什么事?” 法相往他身后扫了一眼,尤其往那数十位青云高层身上看了一遍。 略一迟疑,道来: “家师赴约半途,遭遇魔教万毒门妖人伏击。” 道玄眉头紧皱:“伏击?这怎么可能?” 魔教妖人怎知晓天音寺僧人的行程?除非…… 那法相接着道: “家师以及几位师叔如今都脱身不得,所以特遣我来通知,要师伯您千万留心一事。” “什么事?” “青云门中,有内奸!” 法相这话一出,全场静默。 青云众人面面相觑,一时间人人两眼如勾,在同门兄弟或师长的脸上审视猜疑着。 道玄亦是如此,在身后诸首座和长老身上扫过。 但随即摇了摇头,眼下查无头绪,当务之急,襄助天音同道才是要紧。 至于和许知秋干仗的事儿,那就更得放在一边了。 便转头对离他最近的苍松道: “苍松师弟,你快快带人去接应!” 苍松问:“接应什么?” “当然去接应普泓大师!” “哪个普泓大师?” “你……” 道玄一句“你今天怎么了”刚想问出口。 却忽然感到后腰一热,接着一阵刺痛袭来。 他僵硬的低下头颅看去…… 好么! 原来与云易岚同款,他的后腰子也中了一刀。 而捅他这一刀的人不是别个,正是他向来百分百信任的苍松。 “哈!” 许知秋下巴一抬,心说这tm比拍电影还精彩。 大殿中的其他人,更是惊呼叫喊了出来。 眼前一幕,使得他们大脑几乎宕机。 这比方才云易岚挨背刺还要来的震撼人心。 道玄满脸不可置信,看着正对着自己狞笑的苍松。 “你……你……啊呔!”大叫一声,一掌朝面门劈下。 苍松架臂格挡,同时手中真元疯狂朝匕首灌注,试图在道玄后腰上豁开更大的创口。 然而,他到底低估了道玄这惊怒一掌的力道。 砰! 苍松倒飞出去,砸碎一片桌椅。 却是转瞬撑地起身,笑着咳出几口老血,嘻嘻笑道: “匕首上涂了万毒门的腐毒苔剧毒,任你是头猛虎,这下也得拔了牙再叫了。” 果然,道玄感到一阵头晕目眩,肉眼可见一股黑气窜上印堂。 道玄喷出一口老血,颤巍巍指着苍松: “你、竟然与魔教勾结!?” “不错,你奈我何?” 水月忽的想到了什么,指着苍松: “那田不易是……” “不错,也是我干的!怎样?” 事已至此,苍松没什么好隐瞒的了。 这下许知秋的嫌疑自然就解除了。 水月脸色惨白,眼神惊惶的看着他: “疯了,你当真疯了!” 苍松痴痴笑了起来: “疯了?是啊,我早就疯了……早在当年万师兄被逼死在这虚伪的玉清大殿上的时候,我就已经疯了啊!!” 一旁,苍松的爱徒齐昊和林惊羽冲了出来,一人抱住他一条大腿, “师父,你、你怎么了,你不能这样啊!” 俩爱徒搂着他的大腿,像个无助的孩童那般,哭嚎不止。 苍松默了几秒,可忽的掀起两脚——砰砰! 把俩徒弟生生踹飞了出去, 此时他眼中被戾气填满,似乎对一切都无所忌惮的模样。 苍松道人仰天大笑,状若疯癫,甚至歇斯底里。 他开始一个个指向那些个青云首座,劈头盖脸的叫骂起来。 嘴里嚷嚷起几百年前的陈芝麻烂谷子旧事, 其中似是提到了一个“万师兄”的名字。 一旁,许知秋感叹自己真是有眼缘儿,竟把这出西洋景儿看了个通透。 他当然懒得去琢磨那姓万的是哪号人。 此刻运转金睛,往殿外看去,检索了一番后,他便已面露了然。 心道: ‘怪道,我说这个疖子怎么敢主动露头儿,原来是帮手到了。’ 果然。 就在这时,殿外又传来弟子的疾呼声, 以及一阵听起来越来越近的喊杀声: “不好啦!魔教妖人打上山来啦!” “什么!?” 这下,彻底点燃了大殿众人的声潮。 时隔百年,青云山门再度遭到魔教进犯,一场血腥厮杀,业已不可避免。 一时间,殿中混乱不堪。 情势波诡云谲,凶险难辨。 一旁打坐疗伤的云易岚,正在焚香门人的搀扶下,就要离开大殿。 毋重光死死盯着,见他们要跑,自然不肯放任。 此时此刻,正是干掉他的千载良机。 “老贼休走!” 这时许知秋身子一晃,已经来到他身畔。 见是他来,毋重光声音顿时有些涩然: “师父……” “那云易岚身受重伤,已不成气候,而那苍松曾设法诬陷于我……” 许知秋瞅了瞅他,道: “今天咱们爷俩儿,各自了各自的账吧。” 毋重光低下头颅: “师父,对不住。” “回家再说。” “师父,弟子不孝。” 他又重复了一遍, 说完这话便冲了出去,追那焚香谷一行人报仇去了。 (本章完) 第193章 魔教来袭,通天峰上杀声起 第193章 魔教来袭,通天峰上杀声起 只听闻殿外的喊杀声越来越响, 不时听到几声绝望的嘶吼,似是可怜人殒命之时的悲啼。 往日如人间仙境一般的青云山,此刻彷佛被血腥和杀戮笼罩,沦为阿鼻。 喊杀声愈发逼近, 直到几具七孔流血的尸首摔入大殿,便听闻一个苍老的声音高声笑道: “道玄老友,百年不见想煞我也!快出来一见!哈哈哈哈!” 声随人至, 只见大殿门口处闪现出了十数道人影。 当先二者,正是玉阳子和毒神。 二人后方,跟着百毒子、青龙、幽姬,以及十余位不知姓名的魔教高人。 这些人向这大殿里望上一眼,缓步走了进来。 年纪最大的毒神,老眼在殿中一扫,口中便发出“啧啧”的嗤笑∶ “道玄老友,怎生捂着后腰,如此狼狈啊?” 道玄真人攥紧滴血的拳头,冷然道∶“毒神!” 毒神——万毒门领袖,据说至少活了五百多年的老怪物。 在当今魔教中,论资历、辈分、道行皆是一等一的人物。 道玄的目光向这些人一一看了过去,脸色愈发阴沉冰冷: “万毒门毒神,长生堂玉阳子……还有鬼王宗的高层,尔等魔道三大门阀以为今日联起手来,就能谋我青云?” 他话刚落, 殿门外陆续又跃进了数十个魔教之人,看着这些人的气度架势,只怕无一人是好相与的。 粗略一看,多半魔教这百多年来积攒的高手都在此处了。 身后诸位首座包括在场一众长老、弟子都已是如临大敌,道玄脸色也愈发难看,不由得看向一旁的苍松,咬牙切齿: “苍松,青云子弟,龙首峰首座,你干得好啊!” 对面,毒神大笑反驳: “苍松道友现如今是我万毒门客卿供奉,前途无量,才不是你青云门的劳什子首座嘞!哈哈哈!” 道玄被这话气得差点又吐一口老血,指着苍松叫骂: “汝个背叛师门的不肖子孙,没出息到家的蠢货!万死难赎罪愆!” 苍松却不理他的叫骂,身子一晃来到毒神身畔,低声道: “毒神门主,贫道伤重,需要调息。” “道长且放心去。”毒神点头,“山下自有人接应你。” “甚好。” 苍松说罢,最后看了眼人堆里眼巴巴的齐昊和林惊羽,转身去了。 叛徒固然可恨,但道玄眼下可顾不上留他,应对眼前的危机才是正经。 “尔等妖人,以为攒聚成团,就能颠覆我青云宗庙?痴心妄想!” 道玄的话掷地有声,说着运转玄功,右手拍在肋下。 随着周身炁劲鼓荡,后腰伤处开始溢出黑炁。 对面毒神看的眉头大皱,没想到这道玄仅凭一身功力,竟能将腐毒苔剧毒一点点逼出体外。 不禁低声暗骂: “牛鼻子好生了得……” 转眼之间,道玄就稳定了体内伤势。 虽然仍有三分虚弱,但也似乎可以应敌了。 “青云弟子!” 他对着殿内门人发号施令,声音冷冽,向前戟指:“屠灭妖人,怯战者杀!” “是!” 青云子弟呼声震天,杀意澎湃。 见状,对面的毒神和玉阳子皆是嗤笑: “不自量力!” 也把手一挥: “杀!” 一时间,火药桶被引爆,双方厮杀了起来。 玉清大殿中,一时腥风逼彻。 刀切入肉、喊杀的凄嚎,交杂响起。许知秋缓缓从座上起身,他没动手,一时也没人上赶子来干他。 金睛一扫,苍松已往山下奔去。 他转头看了眼陆雪琪,料定以她的修为自保绰绰有余。 又瞅遍地厮杀混战乱作一团,一时也瞧不出高下。 于是身子一晃闪出殿外,先追苍松去了。 ———————— 玉清殿的战斗,不过是整场战役的冰山一角。 青云弟子近两千人,虽说大都分布在七个山头。 但随着敲响报警的钟声,各脉弟子陆续赶来增援。 见了妖人自然是捉对厮杀, 一时间整个通天峰上上下下,皆受战火笼罩之中。 苍松受的内伤不轻,亟需找地方调理。 他下山这一路上全然避战,青云弟子不知他叛教,魔教也没人管他。 一直来到山腰平台处,这里的厮杀少一些。 便看见一个坐轮椅的中年文士,以及身后推着轮椅的绿衣女子。 那中年文士先打了招呼: “道长可是要寻个歇脚处?” 苍松笑着点头: “鬼王宗主好清闲呐。” 万人往摇头,拍了拍自己的双腿: “腿不成了,比不得毒神前辈和玉阳子道兄,所以只能在这干些帮衬的活计。” “鬼王宗主过谦了,您是藏器于身,养性修身吧。” “呵呵,哪里哪里……想必方才山上场面应是极为精彩,可惜小弟没那个眼福,道长和我说道说道可好?” “呵呵,那是自然。” 苍松不好拒绝,于是与他讲述起来。 鬼王正听得津津有味,忽的面色微变,打断苍松道: “道长可是惹祸了?” 苍松眉头一皱,不懂他这句话的准确意思。 若说惹祸,勾结魔教偷袭青云算不算惹祸? 岂不废话么? “鬼王道兄这是何意?” “若不是道长您惹的祸……”鬼王的手指让过他的肩畔,“那您身后这位杀气腾腾的许门长,莫非是冲着我来的?” 苍松陡然一惊,猛地回头。 却见许知秋站在五步之外,静静看着他。 苍松脚下不禁拌了蒜,连连后退,很快退至鬼王父女身后。 苍松眼珠子一转,故意大声对鬼王道: “此獠凶险,宗主不可大意。” 鬼王蹙眉瞥了苍松一眼,没有说什么,只是将伏龙鼎祭出,悬在头顶。 许知秋视若无睹,朝前踏了一步。 “许门长是要为青云出头?” “……” 见许知秋没答,鬼王自顾的道: “也是,毕竟三一与青云同为正道,你帮忙也理所应当,只怕人家事后可未必领情啊。” “刚听苍松道长所言,若非你那徒弟重创了云易岚,青云眼下也不必斗得如此艰难。” 许知秋抽空瞥了他一眼: “看来上次只要你两条腿,是我亏了。” “还该拔了你这根啰嗦的口条才是。” (本章完) 第194章 断情弃爱,玲珑心窍实难修 第194章 断情弃爱,玲珑心窍实难修 “休想再伤我爹!” 碧瑶直接站到父亲前头,祭起伤心戒备着许知秋,好像生怕许再从她爹身上拿走点什么。 但鬼王随即把女儿拽到身后, “瑶儿,许门长在和爹开玩笑呢,别当真。” 许知秋听得发笑:“你这话才像是开玩笑。” “何必如此剑拔弩张的?” 鬼王摇头唏嘘: “正魔之争,早不是简单的善恶是非之争了,千百年来你杀我来我杀你,恩怨谁说得清?” “我鬼王宗门人也不是一群欺男霸女,奸淫掳掠、杀人放火的疯子。无非是道统有别,不受世人待见而已。” “不用讲这许多开脱的废话。”许知秋打断他,“青云门的诛仙剑阵在那摆着,也用不到我出手收拾你们。” 鬼王闻言,转头看向苍松。 苍松冷笑: “你个外人哪里知晓?想要发动诛仙剑阵须得太清修为,他道玄哪里来的太清修为?” “是么?那也无所谓了。” 许知秋说着运起逆生,金睛冷冷注视,杀机锁定。 “你先死吧!” 一股压迫感作用胸口,苍松只觉得眼前一黑,竟喘不上气了。 他心下骇然,这姓许能耐之大,他是见识过的。 就是自己全盛时期也不敢说能胜过他。 更何况此刻身受重伤,胆气上更弱了七分,根本提不起交手的心思。 只剩开口求救: “鬼王救……” 一个“我”字还未吐口,视角忽然不受控制的摇晃,旋转…… 接着,他感觉到自己后脑的道髻,好像被人拎在手中,扯的头皮生疼。 却不知,许知秋已将他的脑壳从脖子上摘了下来。 一个囫囵个的大活人,转眼成了无头尸。 “居然求一个坐轮椅的……道玄说的没错,你是真有出息。”拎着那颗头颅,许知秋不吝讥讽。 鬼王父女就在边上看着,却都没有阻止,或许是压根没反应过来。 许知秋把目光转向这对父女。 碧瑶立刻应激似的祭出法宝。 鬼王眯起眼。 伏龙鼎悬而不发,是他在心中权衡。 伏龙鼎虽是神器,威力绝伦。 可眼前这人,伏龙鼎偏偏镇不住。 这就难搞了。 心眼一转,便换上一副笑脸: “今日一遭,我鬼王宗就是来陪衬的,门长若要除恶扬善,恐怕找错了人。” “陪衬?”许知秋讥讽,“你倒净捡好听的说。” 他再清楚不过,这鬼王妥妥是个投机分子,此刻却装上无辜了。 “按说欺负你一个坐轮椅的,确实有些不漂亮,不过有时候我也愿意承受一些良心上的谴责。” “青云的事自有青云人管,门长如此不计前嫌,是想让青云道友感激涕零么?” “你也用不着拿话讽我,青云的事我懒得管,但你这人一肚子鬼水儿,我看着实在膈应。” 许知秋说着,抽冷子一掌劈头砸下去。 鬼王早有防备,眼神一凝,立刻抬手架住。 接着,与初次见面那般,二人以掌力交锋。 当年其实是许知秋输了半筹,今时自是不同往日。 只待三息之后。 咔嚓! 鬼王一个卸力,却使得坐下轮椅的一个轱辘直接被震裂了。 他闷哼一声,咽下嘴角腥甜。 “瑶儿,撤!” 碧瑶二话不说,转身推着他爹就跑,把车轱辘都快推冒烟了。然而,刚推出几步,一个轮子就报废碎开了。 轮椅少了个轱辘,难免偏坠,这不下台阶的时候鬼王好悬掉地上。 “哈哈哈哈!” 许知秋一时心情大好。 笑看这鬼王被女儿推下山去, 那上下颠簸的样子,实在滑稽的紧。 不禁琢磨,他上来的时候也是这么推上来的么? 果然残疾人上哪都不方便。 就是不知道有没有可以飞的轮椅…… —————— 前有强敌施压,后有贼人算计。 金瓶儿本想把自己置于高枕无忧的境地,然此刻不得不承认,还是着了人家的道儿。 通天峰某处, 一场小规模的战斗,同样来得很是激烈。 参战双方,一方自然是青云弟子。 另一方的魔教弟子中,除了少数一些万毒门弟子,其余大半都是合欢派的女弟子。 “秦无炎公子。” 金瓶儿腾挪闪避之余,朝着一位青色儒衫,五官阴柔俊秀的青年喊话。 那青年手抄着一只骨笛在厮杀的人群外围漫步,每踏一步,身畔必有剧毒瘴气相随。 只是瘴气虽毒,他却出工不出力,只在边缘打打秋风。 反倒是本该是从旁辅助的金瓶儿,却不得不处在迎敌的位置,抵御正道攻杀。 眼看着合欢弟子逐步减员,金瓶儿心下愈发焦急恼怒。 虽是暗藏杀心,但言语上柔媚依旧: “万毒门乃圣教大宗,公子身为毒神亲传弟子,道行又是一等一的高明,却指望我一个弱女子顶在前面,恐怕有些狠心吧?” 那青年五官阴柔,讲话也是阴柔: “仙子这么说可折煞我也,若是应付的艰难,何不用姹女媚制住他们,莫非有什么忌惮?” 金瓶儿轻哼,却道: “姹女媚微末计俩,哪比得上万毒门的道法?还请公子切莫吝啬手段了。” “嘿!” 秦无炎却是不理会。 他与金瓶儿名为并肩作战,实为督战。 目的很简单,就是要她合欢宗弟子多做一些贡献。 最好贡献光了,省得日后再费力收拾。 合欢派一直封山避世,此次魔教攻打青云,合欢派本不想参与。 奈何其余三家,却不许合欢作壁上观,甚至不惜以武力威胁。 掌门许妙娃无奈,只得遣出部分弟子,由金瓶儿率领远征青云山。 然而事实上,合欢派等于是被绑上这架战车的。 金瓶儿原先的目的,也只是出工不出力,最好把人全活的带回去。 可眼下看来,秦无炎是不会让她如愿了。 她姹女媚虽已经大成。 可由于当初被许知秋轻而易举的破掉之后,道心竟出现障碍。 三年多下来,境界非但不进反退,反而留下极大暗伤。 再施展姹女媚,恐怕还未制人,先受术法反噬了。 她并不清楚其中原因。 但姹女媚这部功法的总纲曾有记载——此法虽为勾人情欲的至高媚术,但走的却是无情道。 故此要求习练之人,务必有一颗断情弃爱之澄明心窍。 尽管金瓶儿不愿,但她也不得不承认,自己确实没做到这一点。 (本章完) 第195章 傲娇瓶儿 第195章 傲娇瓶儿 再这么下去,非但带来的这些合欢门人活不下几个,连她自己怕是也得交代在这青云山上。 “秦无炎!”金瓶儿应付之余,对其怒道:“同为圣教门下,可别做的太绝!” “仙子这是哪里话?为圣教捐躯,那可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光荣幸事。” 秦无炎仍是一脸轻松浅笑,坐视合欢弟子逐个减员。 手中骨笛时不时戳一戳,便将一两个怯战不前的合欢弟子处决。 “合欢派教友英勇奋战,丰功伟绩,日后立碑唱名自是不在话下,大伙儿都会记住的。” “无耻之尤!” 金瓶儿再也无法忍受,素手一甩,缠绵丝如飞天流瀑,朝其绞杀而去。 缠绵丝虽是绕指柔,可却也坚韧之极,若使得其法,绞碎岩石坚铁也不在话下。 秦无炎见状,面色微变,可却并无挣脱动作,眼看被缠绵丝围在其中。 正当金瓶儿以为得手之际, 忽的清辉迸放,把缠绵丝构成的“巨茧”生生撕出一条口子。 秦无炎持一柄刃如秋水的短匕,从中破出。 “斩相思神匕!?”金瓶儿不禁瞠目。 “不错!“ 秦无炎大笑,左手舞笛,右手匕首清辉闪动,脚下更是踩着玄奇奥妙,不可捉摸的步子朝金瓶儿攻来,口中却还吟道: “红颜远,相思苦,几番意,难相付。十年情思百年渡,不斩相思不忍顾!” 锐啸逼迫面门,金瓶儿瞳孔一缩,不敢耽搁—— 锵啷! 收束缠绵丝挡在身前,堪堪抵住了斩相思夺命的一刺。 “既然仙子如此不晓事,秦某也只好得罪了。” 秦无炎阴柔的脸上开始浮现淡淡紫气,与身前斩相思神匕发出的清辉交相辉映,瞬间华光大盛。 金瓶儿只觉得压力大增,一时难以支撑。 缠绵丝开始根根崩断,竟有陨灭之危。 不禁暗自吃惊。 原来这秦无炎不单靠斩相思逞凶,本来的修行也是一点不差,怕是当今魔教年轻一辈中的第一人了。 ‘可恶,若非我道心有缺,焉能容此獠放肆?’ 心底虽然暗骂,落到面上却正好相反。 “公子真是狠心,莫非一点都不懂怜香惜玉么?“ 金瓶儿娇嗔说道,眸中忽的泛起淡淡粉色光晕。 正是姹女媚。 秦无炎这下面色陡变,忙要闭上眼睛不与她对视。 然而,许是慢了一步,双眼神光隐隐涣散。 金瓶儿淡青色的眸子边缘,却充上缕缕血丝,于妩媚中平添了一抹碍眼的狰狞。 但不管如何,敌人已经受制,金瓶儿强忍着反噬之痛,正要夺了那秦无炎的性命。 忽的—— 秦无炎袖袍中响起“嘶嘶”的怪声,随之窜出一条黑色小蛇,头做三角,显然含有剧毒,朝着她面门攀咬而来。 对此等简陋手段金瓶儿甚是不屑,左手探出,一把捏住了那蛇的七寸。 “雕虫小技!” 正要把它捏死,然而那蛇忽的张开蛇口,毒牙上的微小孔洞迸射出毒液。 金瓶儿一时疏忽,立时被那射出的毒液沁入眼中。 “唔!” 眼前一黑,火辣辣的灼痛似乎要把眼球烧灼成灰。 情势陡转, 姹女媚被破,金瓶儿听得耳畔斩相思刺破缠绵丝的屏障,朝她刺来。 “糟了!” 金瓶儿在心中大骂自己疏忽,奈何事已至此,只得引颈受戮。 “嘿!原来姹女媚不过如此。” 秦无炎面露不屑,斩相思递出,就要辣手摧,夺了美人香魄。 然而,忽的眼前一。一只别处伸来的手攥住他的腕口,一扳一拽,便生出无穷大力。 秦无炎犹在惊愕,身子却已不受控制,如个陀螺一般转起圈来。 霎时间天旋地转,不可抗阻。 他在原地转了不知道多少圈, 直到身子晃了又晃,秦无炎堪堪站定,正要开口喝骂: “何方神……” 话到半截,却见自家两手空空。 顿时,转头四顾心茫然。 “我、我神匕呢?” ———————— 金瓶儿只觉得身子一轻,好似腾空而起。 不知飘了多久,待得脚踩实地,却从青砖换成了软土。 双眼灼痛依旧,使她无法视物。 忽的这时,一股至纯水流洗涤双目,将灼痛消去。 金瓶儿只觉得眼中沁润着一股清凉舒适,略把眼帘掀开一线,虽有些模糊,但好歹有光亮透进。 这说明眼睛没瞎,让她暗松了口气。 待得缓慢睁开,眼前先是一片模糊,但逐渐转为清晰。 她看向四周,这里应该是青云门的山脚下,已见不到厮杀。 前方丈外,一个白衣白发的男子背对着, 尽管看不见面容,但这背影……三年多来,金瓶儿却一刻都不曾忘过。 “是你……救了我?” 她言语轻轻,有些矜持,一颗芳心也在胸中轻轻悸动。 许知秋转过身来,指尖耍弄着斩相思牌水果刀,上下打量了金瓶儿一眼: “你合欢派不是号称封山避世么,怎么也出来作恶?” 金瓶儿脸色微变,低头咬起了粉唇。 “你当我想来么?” “那就赶紧下山去。” “不行呢……” 金瓶儿抬头望去, 只见通天峰上,刀芒剑魄闪烁不休,喊杀声远远传来。 “山上还有些我的同门,我得去救她们。” “我劝你还是省省。”许知秋给她泼盆凉水,“不出意外,你那些同门这功夫怕是死光了。” 金瓶儿无话可说。 确实,此时再去,恐怕也不过是收尸而已。 “既然闯山不是本意,那就趁早离去,否则待得山上正涨魔消,你怕是想跑都来不及了。” “你在关心我么?” “若说关心,大概百分之五左右。” “什么意思?”金瓶儿不解。 许知秋想了想,解释道: “百分之五的关心……比起救一个素不相识的落水女时的心情强一些,当然更多的,是出于好心提点你。” 金瓶儿闻言先是一愣,接着就来气了。 气呼呼的越过他就要再往山上去。 许知秋斜眼觑她: “你可想清楚,如今这山上杀机万重,我饶你,旁人可不定饶你。” “你是哪个,凭什么管我?” 金瓶儿回头,冷眼朝他瞧过来: “腿在我身上长着,命在我身上揣着,用不着您许大门长操心!” 嘿! 许知秋苦笑摇头: “既然如此,那你自便吧。” 说罢身子一闪,人已经复往山上去了。 (本章完) 第196章 请诛仙 第196章 请诛仙 云海广场上,杀声四处不休。 在东南一隅, 尽管是一场多人围歼一人的战斗,却仍旧打得胶着不堪。 地上已经横七竖八的躺了不少焚香谷门人,皆是毋重光所杀。 “好个贼人!” 吕顺一剑下劈落空,正要抽剑防守之时,剑却被人从手中生生抢去。 毋重光逆生掌力砸在他肩畔,并对其灌注雷劲。 吕顺顿时身子全麻,脚下拌蒜坐在地上。 而此刻,毋重光将那剑尖朝下,已经对准了他。 吕顺慌了,色厉内荏的吼道: “你……你敢!?” “事到如今,我还有什么不敢?” 毋重光冷漠注视,如夺命的死神。 在他身后,焚香众人不断用法宝轰击,可全被他用后背生抗了下来。 凭借逆生护体,尽管后背被打的皮开肉绽,骨断筋折,却以更快的速度愈合。 仿佛一个舍弃了肉体的疯子。 焚香众人不由得为之心惊。 “这小子,简直是个打不死的怪物!” 噗嗤! 剑刃从胸腔插入,直戳入地,把吕顺钉在地上。 毋重光身上几乎没一块好衣料,许多地方都迸出淡粉色的血浆。 只不过在逆生的作用下,正不断愈合着。 然而先天一炁的消耗靡巨,他身子踉跄单膝跪地,大口喘息了好久才堪堪站起。 他举目四扫,还剩下的几个焚香门人也没比他好哪去,都是或残或伤,一脸的狼狈惊惧,踟躇不敢上前。 他笑了: “什么狗屁精锐,原来不过是一群丧胆丧家,土鸡瓦犬之流。” 此话虽狂,却也无人能够反驳。 毋重光转动视线,投向他们后方,云易岚正在那打坐调息。 “护住谷主!” 焚香门人提起还剩下为数不多的血勇杀气,欲作那奋力一搏。 毋重光自是不虚,左手食指乾坤青光戒大放光华,挥出层层碧色匹练,与此同时他也冲了上去。 “挡我者死!” 在逆生冲撞之势下,拼着生扛他们许多攻击的莽劲儿,竟真的突破了防线。 “谷主!?” 焚香门人惊呼,纷纷赶来救援。 仇人就在前方,毋重光眼中火光灼灼,奋全身之力直捣黄龙! 青光延伸化作一截刀刃,凝在肘端, 毋重光飞起一肘,就要把云易岚的脑壳肘下来。 “老贼受死!” 然而,就在即将建功的那一刻,云易岚陡然睁眼,杀意毕现。 但见他手中飞速结印竟成残影,随着十指交缠,忽的火光乍现,如纯阳之玉横在掌中。 那火焰如琥珀一般色泽,正是到了几乎巅峰境界的焚香谷玄火奇术。 那火焰几如凝固之物,其中似有流体缓缓转动,似缓实急。 只见他抬起一指,将那团玄火正点在毋胸口—— “玄火凶罡!” 簇! 一阵短促的火焰轰燃声。 毋重光只觉得眼前猛地强光一闪, 接着一股火劲奔腾,正在胸口炸开。 那玄色火焰似有灼焚万物的能耐。 非但烧穿了逆生的护体炽焰,烧穿了筋肉皮膜,甚至烧透肋骨,并继续朝着脏腑钻去。 情急之下,他也只得以乾坤青光戒稍作抵挡。 与此同时,催动体内肝木、脾土之炁,运转土木流注。 伴随着轰的一声火光爆燃,毋重光向后倒飞了出去,砸入一堆碎青砖石中。 使完这招,云易岚大口呕出一口血,脸上苍白更甚了三分。他方才运功调息,压制伤势不过三分,七分是为了准备这一招偷袭。 虽说有伤在身,施展出来威力多少有些不济。 不过,既中实在了这招,那小贼该死透了吧? 他这般想着,投目光看去,可下一刻,却瞠圆了老眼。 “什……” 碎砖堆里,毋重光踉跄的站起身来。 他胸口上敞开了一个大缺口,骨头茬子上烧着白色火苗。 缺口内,心肝脾肺一览无余。 咚——咚—— 那颗心脏仿佛以仇恨为薪柴,跳动的尤为强烈。 伴随着逆生运转,那大到几乎让人不忍直视的开放创口,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嘿嘿嘿……”毋重光惨笑着,“到底,被生我扛下来了。” 不单云易岚,连那几个余下的焚香门人也无不面容扭曲,只剩骇然。 “他、他不是人!” “他是僵尸!” “妈呀!” 终于有几个年轻弟子胆气丧尽,连滚带爬的跑走了。 眼看他身旁剩下的护卫寥寥无几,毋重光迈动步伐。 “云易岚。” 他的步子稍显凌乱,但踏出的每一步,都在青砖上留下深深的印痕。 彷如恨意之深重,如万钧铁毡,足可碾碎一切。 “该了账了。” 云易岚的眼中,头一次涌现出惧色。 —————— 此时,别处的战斗正如火如荼。 以往气派庄严的玉清大殿,如今不堪摧折,已经彻底垮塌下来。 便在一片废墟中,青云真人、魔教宗师,相互捉对厮杀,混战。 双方弟子教众也同样杀得火热。 连那碧水潭中的水麒麟都参入了战斗。 这尊上古瑞兽有驱水异能,此刻正与万毒门的毒神斗得难解难分。 而玉阳子、青龙、百毒子、幽姬等等魔教高手,则与几位青云首座,青云长老杀得不分上下。 唯独掌教道玄,由于先前被偷袭重创,此刻身边护卫的人手着实不少。 他观察四处,眼见战势胶着,但己方顶尖高手的人数明显不足,照此下去恐怕堪忧。 他向着雾霭深锁的后山远远望了一眼,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 ‘看来,若解今日之厄,恐怕就只有……’ 忽的这时, “师尊!” 弟子萧逸才急忙拽他袖子提醒。 “你看!” 道玄一愣,顺着他的指引把目光投向远处的云海广场上。 立时变了脸色。 眼睛一扫,在四处战场搜寻了几个好手,以传音入密之术下达指令: “尔等弟子,速去救援云谷主!” “是!” 战群中,陆续有人应和。 而后道玄对萧逸才贴耳交代了两句,将后者吓了一跳。 “师尊,难道非如此不可了么?” 道玄苦叹摇头: “我道玄身为青云掌教,却识人不明,致使宗庙有倾覆之危,实在难辞其咎。事到如今,为使荡平魔寇,也唯有去搬请诛仙古剑,解此灾殃了。” 说罢,道玄再不拖延,转身往后山去了。 (本章完) 第197章 哭?哭也要算时间喏! 第197章 哭?哭也要算时间喏! “死来!” 眼看那云易岚伤重反噬,已是待宰羔羊,毋重光自是不会放过这天赐良机。 遂奋起余勇,朝他袭杀而去。 “竖子敢尔!?” 云易岚跌坐在地,见之瞠圆双目,戟指怒骂。 奈何对面是个眼珠子通红的,他那点吓阻就跟调情差不多。 眼看毋重光杀招逼近,云易岚心终于跌入谷底,不禁闭目哀叹,悔恨不已。 只恨自己定力不足,焚香玉册尚未大成便踏足中土,以致于招了算计。 若是神功大成,纵有竖子暗算,又如何动摇得了真人性命? 又岂能沦落这等虎落平阳、万事皆休的境地? 可事已至此,说之奈何? 罢、罢、罢! 干脆,闭目待死。 然而,老天偏不遂人心。 剑光闪动,轰鸣连响。 身前砖石炸开,云易岚猛然睁眼,身前已经被数个青云弟子挡了起来。 身前挡着五人,把他报仇之路生生截断。 毋重光看着挡在身前的这些个或生或熟的面孔,额角隐隐绽起青筋。 “这是我和焚香谷云老贼的私仇,你们何必多管闲事?” 齐昊、曾书书、法相、张小凡、林惊羽。 这些人大都脸色复杂,毕竟毋重光与他们在死灵渊下有过交情,此时对峙,心中不无挂碍。 值此正魔厮杀之际,他却只顾着私仇,非要杀云易岚这个正道巨擘,青云身为东道主人,焉能坐视? 无形中,立场已呈相对。 “奉掌门之命,前来保护云谷主,毋兄弟,别让我们难做。” 绝处中竟有曙光一线,云易岚大喜,也顾不得谷主脸面,对几人道: “几位师侄当真人杰,且先替我拦他一二!” 说罢,便不肯浪费分毫,打坐搬运起内息。 青云一众摆开架势,严阵以待。 毋重光凭一己之力,竟把焚香谷众人杀得丢盔卸甲,有如此战绩,他们自然不敢怠慢。 毋重光大怒,打算凭借逆生以及乾坤青光戒强行突破。 见他一动,对面立即生出响应。 善强攻的齐昊和林惊羽当先攻来,二人手持仙剑一者寒冰,一者斩龙,攻势迅猛凌厉。 若换了平时,毋重光必定谨慎对待,可当此时刻却顾不得谨慎小心,直接运转玄功硬碰硬对轰! “滚开!” 轰的一声对撞,齐昊林惊羽倒飞而回,摔入石碓。 毋重光则是承受了肋下剑伤的代价,闯过了二人。 曾书书张小凡随即顶上, 曾手持紫色仙剑,几番挥动召出祥光千条,朝他围拢而来。 张小凡则是把手中黑棒当头击来,顶端雷霆法意轰鸣,势大力沉。 然而,面对此等攻击,毋重光依旧懒得周旋。 “滚!” 只见他身形陡然加速,把祥光挣散, 并一脚蹬在曾胸口,把他震得吐血倒飞。 又拼着硬抗一棍,趁机揪住张的头发,像风车一般舞了三圈,直接狠狠摔在地上。 待要再进一步, “阿弥陀佛~” 却是法相出手,轮回珠在他手中大放光明,化作一口璀璨金钟从天而降,把毋重光罩住。 法相悲天悯人,合十惋叹: “毋师弟,看在往日情面上,快快罢斗吧!” “情面?今日休论情面,只论公道!” 毋重光咬紧牙关榨取真元,竟把逆生全开,往那钟壁一连砸了十三肘。 砰砰砰砰—— 阵阵轰鸣,撼得地面如擂鼓面。 终于,只听“咔嚓”一声脆响,金钟破碎。 毋重光一连破阵三重,距那云易岚已经不足数丈。 仇人就在眼前,毋重光恨不得把身体重心都抛出去。 锵啷! 眼角余光捕捉到一抹凛锐寒芒袭来,他瞳孔一缩,奈何去势太急,已不能躲闪。 正要拼着逆生硬抗这一剑, 讵料,那一剑却只故意削去他额前发丝。 并且剑身一横一翻,改为拍击,将他生生震了回去。 毋重光身子踉跄退了数步,就见一白衣女子挡在身前。 看清那人的脸,毋不禁一怔,声音跟着嘶哑了几分: “陆姐姐,连你也要阻我?” “重光,收手吧。” 陆雪琪眼中透着不忍,柳眉锁着几分忧色,但还是出言警告: “四处都是我青云弟子,你再一意孤行……就无法收场了。” “收场?” 毋重光被这话说怔了,他眼中噙着泪,举目扫了一圈,却没有寻到师父的影子,脸上不禁有些茫然。 “……” 为了这一刻,他到底失去了什么,只有他自己清楚。 忽而啼笑起来,摆开厮杀架势: “你青云门若舍不下脸面情谊,不妨事后,给他收尸!” “……” 陆雪琪闻言,长叹了口气。 她缓缓闭上双眸,再睁开时,剑意自周身迸发。 二人交手, 自是不比寻常。 连番斗法,使毋重光状态低迷,一身先天一炁耗去了七成。 此刻面对陆雪琪这等高手,只觉得压力大增,短短十数招,就感到难以支撑。 但他拼着一副不要命的势头,场面上一时却能占据上风。 而陆雪琪也顾忌他这副疯子打法,生怕酿成惨剧,故而也不敢下重手,只能与之尽力周旋。 青云其余五人或伤或疲,此刻不得不沦为旁观位置。 眼见陆雪琪一人就拦住了毋,各自赶紧趁机恢复起来。 忽的这时,萧逸才赶来助拳,见之责问: “陆师妹处处留手,如此岂能制敌?” 然陆雪琪却不理他,只顾应付眼前。 萧逸才无奈,对众人招呼道: “我等一起上,速速拿下他!” “切不可伤他性命!”法相急忙劝阻。 萧逸才闻言脸上作沉思状,点了点头。 “其中利害我自晓得。” ………… 毋重光只觉得眼前一,凭空多出不少人来打他。 他便冲上去与之拼杀。 奈何敌人一触即退,始终与他保持相当距离,如麻雀袭扰一般。 于是他打算强行突围出去谋那云易岚,可这时他们又一拥而上来制他。 如此套路几番轮转下来,对方俨然磨合出了一套临时战法。 聚如坚碑难破,散如流沙难捉。 眼看云易岚在打坐中逐步稳定伤势,毋重光心下恼火至极,于是动手之时愈发搏命。 萧逸才见状,把手中剑高举,如一颗璀璨大星,绽放光明。 “众师弟师妹听令,以我为轴,起小七星剑势。” 七星方位众人自然通晓,很快便在萧逸才指挥下组成一套困阵。 众人采取的是困兽战术。只等毋耍得气衰力竭,攻势但凡稍缓一二,寻得缝隙,立时便能将他制住。 “吼——” 处境愈发粘稠胶着,如深陷沼泽,难以自拔。 毋重光仰天狂啸不止。 竟真如一只被重重绳索套牢的困兽,在阵中拼命挣扎。 但饶是如此,哪怕榨干躯体最后一丝血液,他也不肯示弱半分。 仇人就在眼前,父亲族老的在天之灵就在见证。 为报此仇,宁死不歇。 于是他的攻势非但不衰,反而愈发猛烈。 看那副癫狂架势,誓要把自己这具血肉之躯糟践败了不可。 ………… 恰在此时,许知秋复上山来。 他把此景盯了许久,心里好一阵不是滋味儿。 又朝那围困的几人扫了眼,倏而叹息: ‘也罢,这最后一哆嗦,为师就助你一助。’ —————— 满腔勇力终有尽时,待得体内先天一炁终于耗尽,逆生褪去,单凭乾坤青光戒,登时便露出了破绽。 “就是现在!” 萧逸才一声令下,众人同时出手合击。 七道炁劲正轰在其胸口,闭锁窍穴,毋重光口吐殷红,向后跌飞了出去。 “擒住他!” 众人随之一拥而上,要将他一举摁住。 然而,忽的一股猛恶劲力不知从何处迫来,竟把众人生生震得倒飞而回。 毋重光向后一连滚出了十好几个跟头,只觉得天旋地转,两眼发黑。 忽的感到后背被一只有力的大手抵住,翻滚之势立止。 他恍惚间睁眼,眼见身后之人,仿佛受欺负的孩童终于见到了家长,立时便沁出泪水。 “师父……弟子……” “少言语,自运玄功,自疗伤势。” “是。” 毋重光提起精神,原地打起坐来。 许知秋朝前上步,冷眼打量起众人。 与他对视,那七人无不是脸色微变,向后各退了一步。 那萧逸才迟疑一番,不得不站了出来,拱手道: “许门长,令高徒执意妄为,我等实不得已,这才出此下策,还请许前辈以大局为重。” “大局?” 许知秋四下一看,正魔厮杀正酣,此方战场不过是冰山一角而已。 每时每刻都有青云门人殒命, 可这帮青云弟子连同那法相,非但不思除魔卫道,反倒来对付他的徒弟。 就为了保一个有债该偿,偏偏地位尊贵的焚香谷主。 忽的嗤笑: “惘顾是非黑白,欺心自昧,这就是你青云门的大局?” 这时法相单掌合十上前,一副诚挚痛心的劝道: “许前辈,若果真依了您那徒弟杀了云谷主,等于是动摇焚香根基,必然引起正道势危,进而天下大乱呐!” “莫讲那些假大空的。” 许知秋也懒得和他们过多掰扯, “是你们这帮小孩儿拎不清良知是非,只恐惧利害,却拿着歪理当正法,既然这样,我和你们无话可说。” “休要妖言惑众!” 许知秋话刚说完,林惊羽便跳了出来。 他手持一柄碧绿如秋水的祥瑞仙剑,横在身前: “良知是非,你说的便对么?我青云就是错的?要我说你却是一肚子歪理邪说,枉为一门之长!” 就在先前,被视之若父的尊师叛变宗门,给了他当头雷击。 如今他心里熬糟,戾气难平,可谓一点就炸。 对于这种发癫的,许知秋懒得回应,对众人道: “既然你们狗拿耗子,这么多人欺负我一个徒儿,那好……” 说着,周身炸出层层气浪。 深彻如渊,磅礴如海的气机,朝几人滚滚压迫而去。 “……现在,我也来欺负欺负你们。” 云易岚的脑袋,自然是留给苦主去摘。 许知秋这个师父能做的,无非是替他清理路上的障碍。 话音落,还不等对面几人从惊愕中回神,许知秋却身形一闪,已经来到林惊羽身前。 他快得身如鬼魅,那林惊羽还来不及反应,只见眼前一黑, 他举剑要斩,可手中剑却被人夺去,接着天旋地转,原来自己被人像扔干草垛一样撇了出去。 许知秋把那柄剑拿到眼前端详, “这就是斩龙剑?万载绿晶……倒是一块好铁,毁了可惜。” 话虽这么说,抬手一撅,只听“叮”的一声仿佛是金铁的哀鸣。 斩龙剑身断作两截。 “师弟!” 齐昊忙把林惊羽从一片碎砖中拉起来,师兄弟二人瞠着血红的眸子,死死瞪着许知秋。 ——倒不是因为恼怒斩龙剑断,而是因为他们看见了许知秋后腰上别着的一颗圆滚滚的物件儿。 那物件儿被绢布裹着,下方侵染着暗红色的血迹。 绢布封口处似是没包严实,露出半张面目来。 而那半张面目,齐昊林惊羽二人无比熟悉。 见他二人眼尖发现了,许知秋笑了。 从身后解下那包裹,直接朝着兄弟二人撇了过去。 “喏。” 齐昊二人接过包裹,师兄弟对视一眼,合力颤巍巍的解开包裹。 然后,身旁几人发出惊恐嘶声。 苍松死不瞑目,空洞洞眼珠子正好盯着两个徒弟。 “你师父逃跑的本事独到,我方才追到山腰才撵上他,便摘了这脑壳。” 他语气轻松,仿佛杀鸡宰羊一般的闲庭信步。 “我本想亲自交给贵派掌教道玄真人,好叫他还我清白。不过眼下么,交给你俩也是一样。” “师……师……” 齐昊二人脸色惨白如纸,都已经说不出一句完整话来。 师兄弟二人颤抖着整理着苍松那颗死人头上的仪容,为其梳理鬓发,合上眼帘。 苍松虽然叛教,道义立场上,他二人不得不与之完全切割。 但从小教养之情,传道授业之恩,岂是立场能够阻隔? 如今,视之若父的人的头颅,囫囵个的摆在眼前。 如何不叫二人悚然心痛? 便是一旁目睹的几人,眼中惊骇亦是久久不去。 就在短短时辰以前,苍松还是名义上的青云门龙首峰首座,德高望重,受天下修真人士敬仰。 可一转眼,却已经是身败名裂,并且死无全尸,身首异处。 不得不让人感叹世事变化,万般无常。 许知秋却懒得与他们共情,不耐烦的挥手: “给你们十息时间,自行退去,省得我浪费功夫。” 终于,齐昊和林惊羽搂着那颗头颅,放声嚎啕: “师父哇——” 这凄惨声调,回荡在云海之间,动人心魄,催人泪下。 许知秋把眼睛一瞪: “哭?哭也要算时间喏!” (本章完) 第198章 贯天雷惊神术 第198章 贯天雷惊神术 “好,十息已过,可别怪我没给你们机会。” 说罢,许知秋出腿如鞭,把哭嚎的齐昊和林惊羽蹬飞了出去。 剩下几人如临大敌。 他们都不是没眼色的, 苍松囫囵个的脑袋就在那,如何不叫他们胆战心惊? 对付一个毋重光还凑合,可面对许知秋这等强人,根本毫无胜算。 果然,短短片刻后。 基本都是单膝跪地,败服当场,连站起来都费劲了。 许知秋毕竟不能以大欺小害他们性命,只把他们狠揍了一顿之后,量他们也再翻不起浪,于是劝道: “既已黔驴技穷,不妨老实退下吧。” “许前辈……我等有苦衷在身,您又何必难为我们?” 法相仍然试图和许知秋把道理讲透: “焚香谷主纵有罪愆,可也不该死于今日,他一死,首先会使焚香交恶青云,进而青云与三一交恶,再者投石击水,焚香谷元气大伤,从此一蹶不振,必定使得魔涨道消,引起天下正道式微。” 他这啰嗦一大套,许知秋直摇头叹息: “法相啊,我原还当你是个灵醒和尚,没看出来,你却还有一副妇人心窍。” 话说的好听,等过了今日让那云易岚回了老巢,毋重光再想报仇,怕是得等到铁树开了。 再见他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许知秋就忍俊不禁: “论起和稀泥压官司的本事,你师父普泓大师都比不过你,莫不是你天音寺一脉相承的传统?可惜了你这一根上好口条,尽说些没营养的废话,惹人发笑。” 法相闻言一窒,他当然知道许知秋这话的言外之意。 不由得有些心虚的朝着一旁的张小凡和林惊羽瞥了一眼。 普智和草庙村的官司,可不就被他们压到现在么? 许知秋却没有戳破。 而是接着道: “若果真如你所说那般逻辑,那么早在百余年前,从那云易岚造下恶业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他今日结局。” “所以,无论后果如何,无论他的死会引起怎样的连锁反应,既是因果造作,那么该发生的就应该发生。” “道家讲顺应自然,佛家讲一切随缘,怎么你们却都拎不清楚呢?” 这番话讲完,这几人一时都没了言语应对。 许知秋也没再收拾他们。 此刻毋重光仍在打坐恢复,而那云易岚亦是如此。 “话说的够多了,你们若有心,不妨与我一同见证,眼前这桩因果的落幕吧。” …… “萧师兄,这下可如何是好?”曾书书来到萧逸才身旁,小声询问。 “事已至此,我等已无战力,也只能作壁上观了,不过……” 萧逸才往后山瞅了瞅,眼中寒光凛锐: “掌教已经去请诛仙古剑了。” “乖乖!”曾书书脸色微变,先是看了眼四处。 眼下正魔厮杀胶着惨烈,情况晦暗不明。 当此时刻,道玄去搬请传说中的诛仙古剑,除魔卫道,那自然是无可指摘。 只是, 他特地往许知秋那边看了一眼,喃喃道: “但愿可别对上才好……” “……” 一旁,陆雪琪面露思索纠结。 方才她虽伙着几人同许知秋交手,但二人心里其实都有数, 是以相互点到为止,许知秋自然也没伤她。 可这时,其余人都授首拜服的情况下,她却主动站了出来。 把天琊叠在手上,朝许拱手: “小竹峰陆雪琪,请许门长赐教。” “你什么意思?”许知秋不解。 陆雪琪目光灼灼,与之对视: “此处是我青云山通天峰上,青云掌教的命令,高于一切。” 见状,许知秋眉头一皱,有些试探意味的问道: “所以,你这个前途无量的青云弟子,打算以此维护你那掌门的权威?” 陆雪琪的身子微不可查的抖了一下,忽的重重点头: “不错,若我侥幸胜个一招半式,还请许门长带着弟子离开青云。” 许知秋盯着她的眼睛看了好久,直到终于确定了她的严肃,于是自己的脸色也慢慢沉了下来。 “若你输了如何?” “听凭处置。” 一旁诸人面面相觑,一时有些搞不清楚状况。 陆雪琪的修为之高,他们都有概念。 真可谓青云门年轻一辈中的独一档。 甚至有传言,一身太极玄清道修为,已不在其师水月真人之下。 只是,他二人之间不是有旧么? 怎么如今要翻脸了? 无论如何,此刻站远些才是正经。 于是一个个向后退避,慢慢把场子腾了出来。 此刻正魔大战正酣,他们也没有看热闹的闲心,于是赶紧趁着当口打坐调息,争取恢复几分状态,好早些参与到周围的战斗中去。 “听凭处置?” 这干巴巴的四个字,把许知秋都气笑了: “行啊,这些年来想踩着我成名的大有人在,想不到有朝一日,连你也成了其中之一。” “不过你这一身能耐泰半出自我手,我还真想看看你在青云山上这些年,到底把翅膀养的多硬?” 他的身量比起陆雪琪自然是高的,此刻踏前一步,冷眸俯视: “想拦我。”声音中,愠怒之余更带着一丝不屑反问:“凭你也配?” 陆雪琪清冷如旧,抽出了天琊,又一拱手: “既然如此,得罪了。” —————— 通天峰后山,有两处要紧所在。 一处是祖师祠堂。 顾名思义,供奉青云门历代祖师的地方。 从初代祖师青云子到十二代祖师青叶,再到历代先辈,都在这祖师祠堂中设有香火灵位,乃是青云祖地。 而另一处,名为幻月洞府。 世人皆知青云门有一柄镇教奇剑,却鲜少有人知道其所在,便是在此洞中。 相传,千年前那位惊才绝艳的青叶祖师,便是在幻月洞府中闭关悟道,从此青云门冠绝天下,领袖群雄。 而在青叶死后,幻月洞府遂成青云门最神圣之地,千年来只有掌门才能踏足。 这两处要紧地方,分别处于通天峰后山偏僻小径的岔路尽头。 林立的牌位前,一个灰衣老者拄着扫帚,像是个扫地的。 满是褶皱的脸上挂着玩味和讥嘲,打量着站在法案前上香的道玄真人。 “山前打得火热,时刻有人丧命,你却还有心思来这儿拜鬼烧香?” 语气称得上大不敬,可这位掌教真人居然没有在意。 转头瞥了他一眼: “敢对满堂祖师不敬,你可真是个家贼。” 扫地老者嗤笑一声,对这个称呼颇为不屑: “要说贼,你我所做的事不贼么?怎么如今反倒赖我一个?” 道玄往香炉上香三柱,鞠躬一拜,起身道: “我没做错。” “所以我错了?” “你也没错,也许……师父错了。” 听闻此言,扫地老者一时沉默,忽而道: “诛仙剑性凶恶,你虽入了太清,可也要三思而行啊。” 道玄一一扫过满堂的祖师牌位,最后目光停留在一个名为“天成子”的牌位之上。 “我道玄一生所作皆为宗门,无有私心,此次宗门劫难当头,我身为掌教又岂能惜身?时不我待啊……”说着,道玄转身跨出了祠堂门槛,往幻月洞府去了。 然而刚走出十数步忽的停下,给那扫地老者扔下这么一句话: “你最好祈祷吧,祈祷我此劫战死,这样一来,你就有出头之日了。” 扫地老头闻言一怔,颇感诧异。 终于搞清楚了这位青云掌教的此番来意,但跟着却撇了撇嘴: “我tm可不稀罕。” —————— 通天峰上处处厮杀斗法, 云海广场东南一隅, 两个衣衫雪白的人影打得火热。 陆雪琪或许是最清楚许知秋实力深浅的人,是以交手之初,就几乎毫无保留。 可尽管如此,还是一开始就落入了下风。 湛蓝剑光凝如匹练,天琊在她手中化作游龙,剑鸣声时而大作,不肯示弱。 【两仪化生·雨落】 【地水成师·冲霄】 小竹峰道法精妙玄奇,配合天琊这等神兵,威力更是不凡。 只见长空之下, 时而千芒万刃冲天而起, 时而剑芒似雨,淋漓飙落。 声势浩大,使得四周厮杀的正魔修士不得不退避三舍,免遭池鱼之祸。 可对于许知秋来说,他甚至懒得废力硬接。 以如意劲作颠倒调转,使漫天剑雨自相对撞湮灭。 不出弹指,已将她手段化解。 许知秋身形一闪,已如鬼魅般出现在她身后,正要伸手抓取。 可陆雪琪眸中绽起白炽火光,身法瞬间提升了一个档次,得以闪身避开。 与此同时,单手结印, “天心无妄,炁引苍雷!” 顿时,天空中几道旱雷打将下来,威力却不足以破防许知秋的逆生护体。 许知秋颇觉可笑,问: “你既然和我交手,怎么还用上我三一门的手段?” 陆雪琪却道: “三一法门,青云道术,我一样拿来除魔卫道,你待如何?” “……” 许知秋被噎的够呛,把脸一沉: “你这丫头是真欠收拾了。” 说罢,手上加力,身法更快了三分。 不出十几招, 便把这丫头打得节节败退,仅剩招架之功。 “怎么,除了方才这些拳绣腿,你就没别的本事了?” 许知秋讥讽着,指尖夹住陆雪琪刺来的天琊,一拧一翻,就夺剑在手。 正想和斩龙剑一样掰成两截,可略一寻思,还是没忍心那么干。 把剑朝她一抛,势大力沉,快如疾电。 陆雪琪不敢硬接,可闪避却又不及,左肩被天琊剑锋刺了个对穿。 鲜血飙洒,转眼把她半边白衣染得血红。 “雪琪!” 远处,正在玉清大殿的废墟中与朱雀斗法的水月旁光见此,不由得大惊失色。 她万没想到,自己这爱徒居然和许知秋交上手了。 她们俩怎么能交上手?生怕徒弟吃亏,于是大声申斥: “雪琪好糊涂,还不快快罢斗!?” 可声音隔得太远,哪怕传到陆雪琪的耳朵里,终究欠了几分威严。 陆雪琪忍着剧痛,把天琊剑锋从左肩拔出。 一双漆黑眸子,倒映着对面许知秋的身影。 陆雪琪眼中的神思明灭不定,终于,坚定了下来。 只见她把长剑霍然刺天,在空中连踏七步,步步生莲。 “九天玄刹,化为神雷,煌煌天威,以剑引之!” 通天峰上,原本就有云翳遮空,此刻却在真法干涉下,变得漆黑如墨。 云翳拧成旋涡,积蓄雷霆。 许知秋眉头一挑: “神剑御雷真诀?今天总算能亲自领教了。” 这真诀声势浩大,气魄逼人。 可他倒满不在意,好整以暇的准备迎接。 却不料,陆雪琪这招却不是要劈他的。 雷霆打落,在天琊剑身之上无限凝聚。 弹指之间,那如秋水般的剑身,变得如蓝色恒星一般明亮夺目。 待得天琊积蓄了足够的雷霆神力,陆雪琪手中连连结印。 下一瞬,竟把天琊收入体内。 “这是干什么?” 许知秋皱起眉头,心生疑窦。 众所周知,似天琊这等九天神兵因为自身灵力太盛,是无法被人体承载的。 而陆雪琪却另辟蹊径,以逆生一重和全真丹法增强肉身,加固人体窍穴,使得能够引剑入体,甚至与天琊人剑合一。 只是此举于引雷又有何用?莫非…… 许知秋正猜疑着, 忽的见陆雪琪纳剑入体之后,周身笼罩一层湛蓝清光,清光边缘处,细碎雷霆乍起乍灭。 她并指成剑,竖于胸前,口中颂咒: “雷神昂藏,万里威光,扫荡妖孽,驱却不祥……” 以金睛观得明白,许知秋不由得感叹这丫头的大胆。 原来是以身为雷池,借诸天神雷加身,极大幅度的提升自身战力的手段。 “遍身流火,万丈蓝身,五车八马,化劫摧倾……” 果然,把汲取了雷霆的天琊纳入身中,做到真正意义上的人剑合一。 只见陆雪琪周身,湛蓝清光愈发明亮, 直至满覆雷光,如天界神祇,照耀万千。 许知秋分辨得出,这其中有青云雷法,还有正一雷法中的部分咒语。 不由得大感兴趣,忍不住问: “这就是你之前说要给我见识的东西?却不知这一招叫什么名堂?” “贯天雷惊神术。” 陆雪琪冷冷答。 “你倒能琢磨。” 许知秋冷笑,也把逆生全开。 周身白炽炁焰滚滚升腾,与她那副“神祇做派”,分庭抗礼。 “也罢,既然这样,那我今天就好好操练操练你这丫头一顿。” (本章完) 第199章 三重在望,顺势逆行可证否?(上) 第199章 三重在望,顺势逆行可证否?(上) 施展《贯天雷惊神术》后, 陆雪琪暂时有了和许知秋斗上一斗的能力。 二人交手之初,声势逼人。 地面已经不好施展,遂战到了天上去。 二人速度皆是奇快,几乎只剩残影交锋。 随着几十招过去,二人且战且走,转眼已经寻之不见。 下方, “老贼休走!” 似是心有所感,毋重光睁开眼,就见远处的云易岚踉踉跄跄的要跑路。 不消多说,顾不得再调息打坐,奋起撵了上去。 此时此刻,通天峰上战事愈发混乱激烈。 但见满天光芒闪耀,数十个战团列阵天空。 祥光魔气彼此升腾,不时有高人陨落,化作残星坠地,再被地上人乱刀分尸。 整个青云山头,都淹没在无数灿烂的法宝光芒、和歇斯底里的喊杀声中。 “哈哈哈!青云门今日覆灭,当雪我圣教百年之耻辱!” 长生堂主玉阳子一人,手持一面阴阳宝镜,竟能同时抵挡朝阳峰商正梁,落霞峰天云道人二者合击,居然还不落下风,甚至有余力说那风凉闲话。 远处,正与水麒麟周旋的毒神也随之应和,老人家颇为感叹: “当年仇教主未竟之志,想不到今日被咱们成了,倒要感谢青云正派,生出一位苍松道长呐!” 说不上感慨还是讥讽。 青云六大首座一个叛逃,一个在家躺尸,掌教还被捅了一刀,方才使得眼下被魔教占尽优势。 至于那二三十位青云长老,同样被人数更多的魔教高手牵制住,双方厮杀甚是惨烈。 水月持一柄拂尘,与鬼王宗朱雀一时难分高下。 另一旁,失了青光戒的青龙却仍然能把风回峰首座曾叔常压着打。 料想不出百招,其落败已是必然。 不得不说,天不助青云。 “誓与宗门共存亡!” 不少人喊出这句口号,便赶赴更加激烈的修罗场中。 颇有股风萧萧兮易水寒的凄凉惨烈。 就在情势下沉,几乎快要让青云众人绝望的时刻。 青云后山,幻月洞府的方向,忽而迸射出一道豪光参破天穹。 那光色呈白炽,无比的明亮耀眼,伴随而来的,还有隐隐的低沉异啸之声。 吼——! 正与毒神交战正酣的水麒麟忽而舍了对手,径直冲天而起。 飞至数百丈高空,与此同时,后山参天的光柱倾斜,与之相交。 然后,一直低沉回荡的异啸陡然拔高,声动天地,直把那道豪光衬托的不可逼视。 璀璨光晕之中,一道人影缓缓凝现。 道玄真人沐浴在璀璨的光芒之中,脚踏水麒麟的背脊,顶天而立。 从他右手到肩膀,皆被一团耀眼炽热的白光裹着,光芒璀璨,使人看不清他所持之物。 但见他忽的把右手高举向天,愤然大喝: “起!” 突然,通天峰后山处,幻月洞府方向,一道紫气如架海金梁冲天而起,径直打在道玄高举的右手上。 紧接着,从远方各处——青云其余六峰的方向,陆续生出响应。 龙首、风回、朝阳、落霞、大竹、小竹。 从六座山峰的不知名处,迸射而来的六道灿烂奇光,分做黄、青、赤、绿、橙、蓝六色。 与通天峰紫色光柱一般,全部汇聚在道玄右手的发光体之中。 直到此刻,那发光体的轮廓方才逐渐清晰可辨,隐约是一柄剑的形状。 见证此异象奇景,魔教众人一时惊得失了神。 反观青云众人,则陡然开始欢呼沸腾。 “诛仙!是诛仙!” “诛仙剑阵呐!” “祖师保佑!” 不少人被无比的自豪感充斥胸心,激动的潸然泪下。 “怎么回事!” 玉阳子眼中惊疑不定, “不是说青云山上无有太清高士,更无法发动诛仙剑阵了么?” 远处,毒神抬头默默仰望,许久,从老人家嘴角挤出一句骂娘: “狗日的苍松。” 饶是在场曾弹压一方的魔道枭雄,眼见此诛仙古剑之赫赫声威,也不禁为之色变。 这些人都是活了几百年的,百年前的正魔大战,将他们脑中关于诛仙的恐惧记忆,再度勾了出来。 轰隆!! 天地变色,轰然雷响! 霎时间狂风猛烈,刮得众魔教人无不变色。 磅礴堪比天灾的气机,从天顶向下不断压迫,使得通天峰上沙石飞走,尘土飞扬。 七道奇光源源不绝,在那诛仙古剑上无限凝聚。 仿佛积聚了无上的天地伟力,在通天峰上空,缓缓具现出一柄参天彻地的七彩巨剑。 那炁剑不断变大,很快变得比整个通天峰还大。 同时从这主剑之上,不断分离出各色气剑,越来越多,逐渐布满天空。 转眼之间,已将整个通天峰山头映的奇光流转,光怪陆离。 正如日光既出而萤火夺明,天雷震音则锤凿绝响。 此等异象一出,瞬间盖过了尘世间所有的森罗万象。 仙剑收敛祥光,邪宝隐去魔气。 一切威光绚烂的神通法术,在此刻都沦为了不堪一提的萤火。 亘古有云,诛仙剑阵一起,万道俱消。 除非大罗神仙降临,否则所抗者皆为俎上鱼肉,任其宰割。 此刻无论正道魔道,都不约而同的罢了斗,只剩呆呆仰望着天顶之人。 前者在殷盼中憧憬期待。 后者则在恐惧中,等待制裁的降临。 —————————— “怎么,你想把我一直困在这里面不成?” 此时此刻,万道雷霆构成球形法界,洞射出无数道雷霆锁链,把许知秋四肢牢牢绑缚。 许知秋清楚,这是陆雪琪蓄意为之,也不得不赞叹她的天资绝艳。 仅凭三五年功夫,竟能创出此等不凡之术,但是—— “你以为凭这东西,真能困得住我?” 随着逆生全开,无数雷霆锁链铮铮崩断。 陆雪琪见状,立即双手结印,操控锁链不断化生,加固束缚。 可她的粉脸却泛起潮红,接着转为煞白。 许知秋看出端倪, 以身为雷池,等于放任天雷在体内摧残肆虐,再强的肉身根基也难以久持。 “快快住手,否则你承受不住。” 他不得不出言警告,与此同时猛力一震,将锁链尽数断绝。 陆雪琪被震得一个踉跄,绣口一吐,血染衣襟。 可她不管不顾,竟要继续冲上来与许交手。 在法界加持下,她的举手投足皆有雷霆生灭相随。 一时间,确实令许颇感头疼。 但说到底外强中干,许怒道: “我说的你没听见?再不收手,你命可保不住了!” 陆雪琪却攻势不停,只道: “你答应我一事,我自能活。” “你这艮丫头!”许知秋知道她的心思,不禁满腔无奈,“何必如此逼我?” “不是我逼你。”陆雪琪声音中透着几分哀婉和恳求: “是非也好,利害也罢,对我来说,都不及你更重要……知秋哥哥。” 二人不约而同的罢了手,陆雪琪望向身后的通天峰。 此时,整个通天峰已经尽数笼罩在那七彩巨剑之下。 那些魔教妖人的惨呼,隔着老远依然清晰可闻。 照此下去,魔教败亡几乎是必然。 饶是许知秋眼界甚高,此刻也不得不佩服承认。 青云门到底是千年大派,此等雄奇伟力,简直刷新了人的认知。 陆雪琪目睹诛仙之威,眼中也不禁浮现出几分恐惧。 她接着道: “诛仙剑阵一起,群邪败亡,可我不想你因为一意孤行,也被卷入其中。” “何况君子报仇十年不晚,重光的仇,过了今朝,再报不迟。” 陆雪琪此刻也是满腔无奈,她也清楚其中的是非曲直和道义所在。 虽说是非不可欺,道义不可辱,但现实是冰冷的,总要多些考量。 既然凭武力拦不住许知秋,她也只能好言相劝。 “我不能那么做。” 许知秋缓缓摇头, “我虽然是他师父,却也不能把他一直渴求的,如今近在咫尺的东西,生生踩碎给他看。” “若是那般,他怕是连活着的心气都没了,等于是我杀了他。” “可是!” 陆雪琪正要再说,然许知秋一把扣住她的腕脉,并指在她胸口连点数下。 陆雪琪娇躯震颤,周身窍穴放出清光, 随即就见那柄天琊神剑,被许知秋从她体内取了出来。 虚弱感如潮水般涌来,陆雪琪身子一软,顺势被许知秋揽入怀中。 将手覆在她额头上,为她灌注先天一炁,稳定其体内凌乱的气脉。 “我知你的心意,但事到如今,总该有个相称的结局。” 见她状态逐渐稳定,许知秋安心了不少。 “你也不必担心,我……” 话音未落,身躯陡然一僵。 金睛瞬间运起,转身看去。 只见不远处通天峰上,无量之数的七彩炁剑笼罩诸天,绚烂无比。 然而炁剑之下,却有雷光闪烁明灭。 许知秋一眼即知, 乃是三十六雷神法意,被触发了。 —————— “砰!” 一记野蛮对撞,毋重光半边身子被玄火烧得焦黑,倒飞出去。 可云易岚也不好受,伤处血如泉涌,止都止不住。 他可受不得这等换命的疯子打法,奈何对面偏偏是个打不死且不要命的。 眼见毋重光又冲了上来,云易岚慌了。 眼冒金星脚下拌蒜,一屁股栽到地上,而仇家业已杀到。 当此时刻,也顾不得哪门子焚香谷主的面子威严,对着天上狂喊: “道玄掌门快快救我!” 也不知这声叫喊是否被道玄听见。 但见那天顶的七彩主剑之上,果真分离出一道“子剑”,向着此处斩落。 尽管是分离出来的炁剑,规模却也有数丈高下。 其剑压之猛,隔着数丈还未落地,便将青石地板压得寸寸崩裂。 毋重光只觉得瞬间如负千钧, 整个人被这股剑压摁得半跪在地上。 毛孔中迸出粒粒血珠,浑身骨骼都发出不堪重负的咔咔响声。 “啊啊啊——” 死亡的气息迫近,却不能使他畏惧分毫。 唯有不甘与憎恨,驱使他发出如野兽般的咆吼。 就在这时,周身泛起雷光。 作为护体和预警禁制的三十六雷神法意迸发,与这股诛仙剑气相抗。 霎时间七彩剑气与雷霆电弧相撞,冲击波撼得地面大面积开裂,掀起浊浪滔天。 然而,雷法威力终究是差了数筹。 随着法意崩溃,炁剑斩落, 自毋重光自左肩斜切而入,几乎斩到右跨。 “啊啊——!” 他拼死以双手抵住炁剑下落,然终究力不从心。 幸得逆生运转,倒不至立时殒命,但也只在毫厘之间了。 便在这时, 一道金光陡然飞至,掀起的音爆声再一次激起尘烟。 毋重光只觉得身子被人重重踹了出去。 他滚落在地,待起身再看时,不禁叫了出来: “师父!” 许知秋抵着那柄炁剑,给他递了个冷肃的眼神: “办你自己的事儿去!” 毋重光一愣,脑中一瞬间闪过千百幅画面。 最终,却只停留在那一片莽莽雪原,师徒初见之时—— “大叔,有吃的么?” “你是谁家小孩儿?” “不送我回去我就告诉你。” “大恩不言谢,待我将来成仙了再来渡你,今日恩情权且记下,日后再得相会。” …… 家破人亡后,再次交集的小院之中—— “大叔会收我为徒么?” “那要看你把报仇和修行,哪个看的更重。问问你自己的内心,现在最想要什么?” “我想有条根,我心里孤清的紧,有了根就不孤清了。” …… 多日殷盼得偿所愿,拜师之时—— “既已入我们下,望你谨记:人者,顶天立地之异兽,汝当不忘为人之本,慎思、明辩、笃行……” “弟子谨记。” …… 前尘种种,如走马观一般,一幕幕浮上心头。 ‘慎思、明辨、笃行……’ 当初但凡能把这句话听进去,但凡能做到这些,哪怕只做到两三分, 估计也不至于沦落至今日……这一去不回的境地了吧? 这一刻,毋重光不禁感到鼻头发酸,有一股大哭的冲动。 这一生好糊涂,深恩负尽,死生挚爱,师长亲族。 此刻,怔怔望向前方那个替他扛着炁剑的白衣身影。 毋的眼角血丝迸裂,溢出淡红色的血水,他重重点头。 满腔该说的话,最终归到嘴边,却也只化作一句: “弟子不肖。” 两章二合一噢,比南孚还有劲 还有四千可能后半夜了。 (本章完) 第200章 三重在望,顺势逆行可证否?(中) 第200章 三重在望,顺势逆行可证否?(中) 师父自然比徒弟高明。 许知秋抵着炁剑,澎湃剑压固然强横,却还不足以突破他的逆生防御。 “道玄!” 他戟指扬天,大声喝骂: “你身为青云掌教,罔顾是非黑白,居然动用诛仙剑欺负一个小辈?你还要脸不要!” 道玄此刻根本顾不上回答。 实际上,除了峰顶那柄七彩主剑以外,其余炁剑几乎成千上万,有无量之数。 道玄此刻操控剑气诛杀妖人之余,还要留神别伤到青云门人。 如此分心百用,自然顾不上与他斗嘴论理。 另外, 投射在许知秋这边的诛仙炁剑的强度,不过主剑总体威力的百分之一都不到。 见不能使其就范,便逐渐加压。 只见许知秋抵着的那柄炁剑,瞬间好似被点燃了一般,变得狂暴无比。 然而,许知秋聚劲于掌心,轰然引爆。 轰隆! 炁剑爆炸,掀起的冲击波辐射出几十丈远,并在原地震出一个大坑! 上方,巨剑主体似是受到波及,泛起一层水波般的涟漪。 “嗯?” 道玄猛地朝下方瞠目怒视, 只见他并指虚划,操动诛仙剑势倾斜, 蓦的主剑光芒大盛,又是一连十数道与方才同等规模的炁剑,朝许知秋头顶斩落。 每一柄炁剑都达数丈,与他个人之渺小,对比鲜明。 此举简直是用十数门火炮去轰一只蚊子。 剑还未至,虚空中已经掀起阵阵轰鸣。 许知秋见状自然不敢怠慢,盖因眼前这一幕,实是他有生以来,所遭遇的最强攻击。 硬抗殊为不智。 便使重心下沉,无形炁劲从脚下迸发,掀起回旋风暴。 【如意劲·浑象流水转】 竟以四两拨千斤的手法,先卸去剑锋之威,再牵引炁剑相互对撞。 这一招思路很对。 轰隆隆! 霎时间巨响撼天,大地惊颤。 炁剑对撞引发的爆炸,将整个通天峰接近五分之一的战场区域,全都波及在其中。 饶是卸去了大半炁剑之威,但余下的反挫之力,仍然不可小觑。 “噗!” 许知秋单膝跪地,一口老血喷了出来。 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不禁惨然而笑。 距离上次受伤是什么时候来着? 他甚至都记不清了。 此时此刻,一双眼眸除了金睛范围以外,其余尽数染成了血红。 他扬天怒视道玄,怒视那不可一世的诛仙巨剑。 “你妈的!” “呸!”往掌心唾了一口,忽而伸手入怀,挥洒出一大把金色符咒。 金色的纸片漫天席卷,至少数百张上下。 符咒都以金线勾描,满含着雷霆法意。 随便抽出一张,品质都堪比当年虞地时,上景门刘老道可召役天雷的祖传雷符。 每一张都弥足珍贵,乃是许知秋多年存货。 但此时此刻,再珍贵的消耗品都不值一提了。 “天雷隐隐,地雷轰轰,龙雷卷水,水雷波翻,社令火雷,霹雳交横!” 许知秋口中颂咒,眼中雷弧荡漾,漫天符纸无火自燃。 他脚下踏出禹步: “广布润泽,辅佐雷公,五帝五龙,降光行风……” 随着科仪运转,通天峰顶上的天空,肉眼可见的暗沉下来。 气机勾连了上苍,此时他脚下一动,天象也应时而动。 左脚一跺,大风起。 右手一指,黑云聚。 苍穹之上,黑云之中,好似有个无形无质,偏偏浩瀚如汪洋,沉重如山岳的东西压了下来。 逆卷的狂风裹挟万物,在通天峰上方汇成一片巍峨云山。 虽说规模不及那七彩主剑,然云层范围须弥散漫,一时竟颇有些分庭抗礼之势。 伴随着几乎捅破天的闷雷声一响,霎时间骤雨倾盆,云山开始沿着逆时针作自旋运动。 但到这还没完。 【八门·搬运】 许知秋运使风后奇门,将远三一府库中的业火重剑隔空挪了过来。 他将重剑高举向天,剑尖处便烧得火红,好似洞开了一重门户。 【火麟般若】 下一刻,漫卷无边的红莲业火,自九幽之下的八热地狱中奔流而出。 火柱冲霄而起,立地参天,几乎要将云山煮沸。 然而,就算已经做到这一步,许知秋颂咒踏罡仍未究竟。 “左挥金星,右掷火铃,下运龙虎,上凝浊清……” 法咒催促下,云山自旋之势骤然加快,连绵不断的雷暴自云中炸起。 掺杂了无量业火的雷云,拧成一团边缘色浅,内部暗红的漩涡,让人几乎辨认不出是云山还是火海。 此刻,天雷与地火两种伟力,被术者操控叠加在一处,其威能简直不可估量。 “他、他要干什么!?” 通天峰上,不知多少人舍了争斗,转而惊奇观望。 无论老魔真人,小丑弱冠,一片惊惶。 陆雪琪姗姗赶来,见此一幕也不禁呆住了。 怔怔观望这惊世骇俗的悚然景象,一时间,竟忘了思考。 一杆“巨雷”从云山中探出峥嵘头角。 巨雷色呈嫣红,边缘有无数血色雷霆乍起乍灭。 那嫣红的是红莲业火,号称焚尽世间恶业, 此时成了“业火雷劫”,同样有此作用。 巨雷斜指着通天峰顶那柄七彩主剑,发出挑战。 仅仅是气机相碰,就引得虚空中泛起阵阵轰鸣, 仿若漫天神佛,一同吟唱。 这时,天空中迴响起道玄如神祇般威严的声音: “想破我诛仙剑阵?痴心妄想!” 然后,在场数千人的注视下, 天顶巨雷与山顶巨剑,缓缓相撞。 人耳早已捕捉不到任何声音,唯有干涩的嗡鸣作用耳畔。 耀眼的白炽光芒霎时淹没了一切。 不见天,不见地,不见山。 所有人都感觉到身体失去了控制,飞天者坠落,在地者东倒西歪。 待得白光散去,众人睁开眼帘,把惊恐的眸子向上追望。 却见—— 云山散去,巨雷无踪。 仅剩业火烧透的云霞残迹,也逐渐化为散漫流萤,转眼消散熄灭。 而那柄七彩巨剑,仍屹立于穹天之下。 只不过,规模缩减了近乎一半,再不似先前那般参天立地了。 许知秋仰头凝望,见之也不禁嗟叹: “好个诛仙剑阵!” 他方才召役天雷,乃是脱手的招数。且多借助符咒之力,倒也不至于造成什么反噬。 只是不禁感慨,这个传说中的天下第一杀阵,也确实名不虚传。 道玄擦去嘴角溢出的一缕鲜血。 他俯视着下方的许知秋,眼中的冷冽之光,前所未有的阴寒彻骨。 然后,他操纵那柄七彩主剑,朝许知秋斩落。 巨剑的剑锋发生倾斜。 便好似苍天塌陷出一条沟壑,朝山顶横压了下来。 “嘶……” 不知多少人,把递到嘴边的呜咽悲鸣又生生咽下。 古语说神仙斗法,凡人遭殃。 眼下可谓是最最真实贴切的写照。 尽管或许波及不到他们,但带来的视觉冲击,仍然让他们感到由衷的恐惧不安。 仿佛一只可怜的蚊蝇,稍不留神就会被巨人不经意的巴掌拍死。 这一道惊天巨剑当头斩下,由于体积太大,下落之势并不十分迅捷。 但威能却是足够惊天地泣鬼神,还未到地面,许知秋脚下附近三百丈方圆已然尽数迸裂。 成千上万吨的青砖碎石被炸到半空,又被这股无量剑压尽数碾成齑粉尘埃。 以此构成一道尘烟障壁,围着许知秋的身周如飓风咆吼,旋转奔飙。 “师父!!” “不要!” 毋重光和陆雪琪,不约而同的朝他奔去。 然而,还未及接近三百丈范围,就被那股无量剑压远远震飞了出去。 这时,有投机者醒悟过来—— “众圣教弟子听令,速速跟着我突围出去!” 毒神、玉阳子,以及一众魔道高手几乎都合兵一处。 此刻,七彩主剑斩向许知秋。 倒是给了他们一个脱身的天赐良机。 漫天炁剑虽然依旧疏狂猛恶,但生机却是比方才多出太多。 于是这帮人便循着炁剑分布薄弱处一顿狂轰滥炸,试图逃出生天。 而在场正道门人,由于害怕被炁剑穿杀,也不敢随便妄动,只能在原地眼睁睁看着他们逃离。 然而, 天空中的道玄却将一切都算在心里。 他此时仍旧分心多用, 虽然驱使主剑斩向许知秋,倾注了大半心力。 但眼下魔教妖人要跑,他自然不能坐视,也自有余力干涉。 只见他并指与胸前,口中颂咒,借诛仙剑意之威,构成封界。 随着虚空一划,整座通天峰都生出无穷响应。 当魔教妖人发现前路不通,不得不又撤了回来。 而此时,那柄七彩主剑终于完全斩落。 不可阻拦的野蛮神威,把许知秋砸入地底。 整座通天峰震颤起来。 山崩! 怪石乱走,绝壁倾颓,断崖再断! 一股沛莫能御的庞然大力作用山体, 使得整座通天峰竟以一种疯狂的速度发生局部塌陷。 七彩主剑如一杆插入药瓮的棒槌,插入了通天峰山体,向着深处研磨。 “不……不……” 陆雪琪刚从地上踉跄爬起,就要再冲上去,可却被赶过来的水月和文敏死死摁住。 “雪琪!!”水月啪啪给了她两个耳光,痛心疾首:“你疯了么!?” 陆雪琪眼底溢出泪水,清冷的玉容上,此刻尽数被惊恐填满。 她已说不出话来,望着那边,只剩重复的呢喃: “不……不……” 通天峰一角,有个隐蔽所在。 金瓶儿望着这一幕,粉脸早已吓得惨白。 只觉得腔子里那颗心脏疯狂跳动着,竟是前所未有的紊乱沉重。 更远处,鬼王与碧瑶也在见证。 前者吃惊于诛仙剑阵的神威之余,也不禁为许知秋的下场感到几分唏嘘: “此剑一落,万事皆空啊……” “是。” 碧瑶眸光黯然,却不知在想些什么。 几百里外,亢龙峰上。 几个孩子眺望着青云山上奇瑰绚景,俱是惊奇赞叹不已。 却不知青云山上此时凶险,只当是西洋景观瞧个通透。 渠娘边哄着襁褓中的孩子,心有疑惑不解,朝周一仙发问: “我记得那青云山上从来都是祥光瑞霭的,今天这是怎么了?” “……” 周一仙不发一言,只是一张老脸上,却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 说回通天峰上, 眼前这一幕太过震撼人心, 就连那些只顾逃命的魔教妖人,此刻都不约而同的止步观望。 百年前那场正魔厮杀固然惨烈,但随着时光消磨,记忆早已淡去。 而此时,模糊的记忆再度被勾描清晰,却带来更深层次的惊怖与唏嘘。 “诛仙一剑,一剑诛仙……” “这就是青云门至高无上的大能大力么?” 毒神怔在原地,发出呢喃似的感慨。 他是活了近乎五百多年的老人了, 当年的魔教教主仇忘语,以一身《天魔策》奇功,硬抗诛仙剑阵。 那是何等的英雄了得? 然最后却也因伤重落得身死下场,实在让人唏嘘嗟叹。 这之后的多年他一直坚信,这天下间,恐再出不了仇教主那等英雄人物了。 便是方才还召雷降世,不可一世的大盈真人,此刻沦落诛仙剑下,也只能化为劫灰。 想到此处,老人家不由一阵得心灰意懒。 青云门有此无上底牌,魔教哪里还有报仇雪耻的机会? 死后,恐怕也无颜拜谒明王圣母了。 然而,就在他这么想的时候,忽听闻有人惊呼—— “快看!” 他不禁一怔,顺着看去。 天空中,道玄勃然色变,仿佛发生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这、这……” 堂堂青云掌教,此刻却瞠目结舌,竟说不出一句利索的话来。 在场数千人,同时屏住了呼吸,揪住了心跳。 见证那插入通天峰山体的七彩巨剑,被顶得动了一下。 “呃啊啊啊啊……” 山体深处,传出一声发闷的咆吼。 然后,七彩巨剑开始被某种自下而上的力逼迫着,向上抬升。 尽管幅度很微弱,但确实在发生逆转。 忽听下方一声悲呛呐喊: “起————!” 七彩巨剑陡然一震,整座通天峰也跟着震了一下。 在众人无比震撼的注视下, 许知秋手托着白炽炁焰所构成的逆生法界,把那柄不可一世的七彩巨剑,生生掫了起来。 毒神已然疯癫忘我, 老人家狠拍大腿,长须乱颤,口不成言: “真、真他妈天人也!” (本章完) 202.第201章 三重在望,顺势逆行可证否?(下) 第201章 三重在望,顺势逆行可证否?(下) “这……此人到底是谁?” 颇有些认生的,纷纷开始打听起许知秋的来头。 以人力抗衡诛仙剑阵, 这种说法,若是换成平时与人描述,必定会被打为荒腔走板的胡言乱语。 可眼下,事实就在发生,由不得任何人质疑。 眼睁睁看着许知秋把那柄不可一世的七彩巨剑,从地底一点点掫了起来。 一众正道修真,魔教妖人,全数目瞪口呆。 普天之下,竟真有人以血肉之躯,硬抗诛仙剑阵! “好手段……” 道玄心知肚明,诛仙剑阵刚被雷法削弱了大半神威,这才被他接下来。 可饶是如此,此人的手段也足够吓人了。 此时此刻,那些魔教妖人倒是好办了。 唯独这个三一门长,却是阴差阳错的成了障碍。 “许门长,你此番作为可是襄助了魔教妖人,你知晓否?” 道玄朝接着下方喊话: “你今日若能退一步,带着令高徒离去,那将不单是你三一之福,也算我正道之福。” “有帽子尽管来扣。”许知秋一边扛着边回应:“我倒要看看你青云门是否能一手遮天!” “如此甚好……” 道玄真人眼中忽而闪过几缕异样的光芒,低声自语: “青云门列代祖师在上,弟子道玄不肖,为使青云万年昌盛,无有衰落之虞,今日一违祖师训诫,二违因果人心,纵使日后招致天下正道议论,也愿一身担当。” 不可言说的心思,此刻被他半遮半掩的讲了出来。 更何况身怀绝世凶器,肝火中便掺了几分杀意。 言罢,道玄摒弃迟疑,并指遥指向通天峰后山的一处所在。 同时,口中默诵咒文。 后山某处的土坑中,一根斜插入地不知多深的圆木,忽而开始震颤起来。 这股震颤,撼动的通天峰也跟着震颤起来。 这股震颤来的突兀,任谁都能看出是道玄所为。 不禁有人猜测: “掌门这是要干什么?” 下方某处,水月像是想到了什么: “莫非……要开天机印?” “师父,天机印如何?” 陆雪琪此刻满腔的担忧关切,忙不迭的问。 水月遂给爱徒解释起来—— 诛仙剑阵固然强大无匹,杀气逆天,但唯有将青云七峰的天机印全部撤除,才堪发挥出极致威力。 相传当年青云子之所以在青云山开创宗门,就是因为看中了这里是灵气极盛的世间福地。 而天机印,则是以千年玄木刺入七脉山峰的灵穴中,以玄木所含枯荣生灭之意,将这满山地煞戾气全都压制。 要是不知情的人看去,天机印就是一个土坑和圆木。 但是,地下却是压着青云山压抑着千年的地煞戾气,撤除天机印后,戾气宣泄而出,诛仙古剑便可以将戾气转为绝世杀意。 如此,威力更上一层楼。 每一脉的天机印都是至高机密,有其特定的解锁科仪,也只有各脉的历代首座方能解锁。 也就是说,此刻道玄只能打开属于通天峰一脉的天机印。 简单的换算,是天机印总体七分之一的增幅强度。 却不知能把诛仙剑阵催发到何种程度? ………… 道玄忽的怒目横眉,忽的咬破指尖,以自身注满灵气的血液,在身前飞速描画。 从他手指滴落的血随着他挥舞手势凝结半空,随着勾描,很快构成一个图案。 看着像是个繁复的法阵,正中为一个太极双鱼。 道玄的脸色忽而变得苍白,仿佛失血过多似的。 他提起古剑诛仙,朝那法阵猛力刺去,一剑贯穿,同时口中大喝── “第一天机·开!” 话音落, 朗朗乾坤炸起惊雷,一股沛然大力从天而降,无形却似有质,贯顶而入。 狂风起处,他身躯之上“砰、砰、砰”如爆炸一般,宽大的墨绿色道袍瞬间被鼓荡撑开。 似是承受着莫大的压力,他脸上憋得发紫,额头上的青筋都迸出一条条来。 而在他脚下,通天峰开始隆隆作响。 青山深谷,雄壁巨岩之中,忽而一道金色光柱冲天而起,将其淹没其中。 金光璀璨,彷彿是从山脉深处迸射而出,又似这通天峰本身竟有生命,在这金光耀眼之中,巨大的山峰似血肉之躯一般呼吸起伏。 接下来将发生什么? 所有人屏息凝视。 忽的, 那七彩主剑光芒大涨,瞬间迸发出数倍有余的神威。 原本的剑之轮廓,竟开始褪去其形,融化成一道七彩光柱。 许知秋瞬间被重新砸入坑中,更被前所未有的冲击力压迫得动弹不得。 护体逆生被诛仙剑意每弹指间百千万次的冲击穿刺,逐渐开始崩解。 “啊啊啊啊啊————!” 他的嘶吼声震四野, 从坑底响彻周天,使人心胆俱寒。 并没有一个人……哪怕是青云弟子,也并未对此欢呼雀跃。 反倒有些茫然失措。 不知多少人心下暗自发问——这算是仗剑除魔么? 魔道人群中,毒神见证于此,不禁怅然而叹。 看来仇教主那等人物,终究只配昙一现。 豪杰天妒,夫复无言。 陆雪琪脸色依旧惨白。 一把天琊捏紧又松开,如此反复。 最后,彻底平静下来。 风拂面颊,带来一丝酷热。 但却如何唤的起,胸腔中那颗逐渐失温的心窍? 金瓶儿嘴角扯出一丝苦笑,眼底似是几分恨意,又似几分哀戚。 她现在竟是前所未有的后悔,后悔当初招惹三一门,招惹许知秋。 若从没与他遇见过,此刻的心底,也不至于如现实一般熬糟。 “你说你……逞什么能啊?” ———————— 与外界许多人的负面情绪不同。 此刻,作为当事人的许知秋,尽管肉身因为受到摧残而苦痛无比。 但在精神上,却是前所未有的紧张振奋! 诛仙剑意摧残着他的肉体,而逆生在支撑着他的性命。 他将一身性命全数调动,再运转土木流注, 使肝木脾土之炁灌注体内诸窍,最后将先天一炁的规模推至极限。 如此一来,诛仙摧残,逆生修复。 躯体在崩坏与重组间不断拉扯,许知秋的眼角逐渐溢出水光。 “师父!师父!终于……弟子也走到这一步了!” 心头之激动,心头之恐慌,皆如潮水般沛然难挡。 三重通天,通天三重。 这是三一门亘古传下来的至高真理。 包括许知秋在内,每一个三一门人都曾对此深信不疑,甚至可以说沦为狂热的信徒。 但前世时,恩师左若童明明成就了三重,最后却选择散功羽化。 自此之后, 逆生前路,也变得扑朔迷离了起来。 三一门人,皆因此不遑宁处,仿佛被抽去了脊梁。 有人猜测,或许那还不是真正的三重。 也有人猜测,所谓的三重通天,其实是场误会。 许多人不相信,还有许多人不愿信。 总之,这个未解的答案如梦魇,堵在每个三一门人的心头。 如今,许知秋有幸,将一窥那之后的真相! 逆生不断的破灭重组,而他的修为也在以一种全新的速度精进着。 以往使他止步不前的一些修行隘口,此刻被诛仙的外力一一破除。 也让他瞬间明悟了很多东西。 感受着自身状态的变化,许知秋心情愈发激动澎湃: “原来如此!原来是这样……” ——断骨再续,会更加坚硬,筋肉撕裂,恢复后会更加强健。 同样,这后天构成的逆生在不断的崩溃与自我重构之下,一样会变得越来越完整。 而这种完整不再是后天技艺精进的结果,它是先天自然的完善。 直到量变引起质变的那一瞬的到来,这逆生也将完成超脱,踏入三重! 这就是师父走过的路。 这一瞬间,许知秋痴狂了。 榨干全身毫无保留,以逆生与诛仙的剑意相抗衡。 他在心底呐喊—— “来吧,来吧!就这样引着我前进吧!” “好个道玄!好一柄诛仙!在你们的引领下,这二重终将冲破后天技艺的局限……由二重后天的构建,转化为先天的浑然。” 道道道, 道道道, 道道道道道道道! “道在眼前!” 顺势堪避纪算祸,逆行方得会元功。 此时此地此劫,实是天赐良机! 因无比的激动, 许知秋猛地瞠开双眸,逆生炽焰裹挟金睛之光迸射天穹。 也在这一瞬,他的肉体俨然濒临崩溃的界点。 逆生也来到了即将踏入三重的关口。 可就在这时, 一盆冷水当头浇下,让他不得不清醒过来。 成败一线,生死两边。 万一,万一没过去怎么办? 他心下开始举棋不定,甚至有些后怕。 且不谈以我二重的造诣,本来距离前世的恩师还有不小差距。 如此揠苗助长,强行冲关,恐破灭之危,反倒大过成道的概率。 万一……万一我死之后,还会有后来人么? 三一门还处于幼苗期,弟子们还太嫩,我若身死,宗门道统恐难存续。 对了,重光。 毋重光! 待报仇之后,想来他执念消去,就会学好了。 如此一来,把三一门交给他,也是不错。 “对!我死之后,还有后来人!” 终于,重新点燃心火。 此刻的许知秋,内心如一个风萧萧兮易水寒的刺客。 褪去了一切沉重的包袱, 打算孤身一人,却赶赴那旷古绝巅! ———————— 一身伤势经过多番波折,非但不见好转,反而失血愈多。 云易岚已经是走投无路,终于被毋重光堵到了一处墙角。 “你敢杀我?你敢杀我?啊!?” 云易岚此时胆气丧尽,俨然败家之犬。 只剩下色厉内荏,还要向毋重光摇动口舌: “你算什么东西?吾乃焚香……” “老贼!!!” 毋重光却猛地扑上去把他摁在地上,用脚踩住他的脖子。 再怎么声嘶力竭的呐喊,也泄不尽胸中如潮的恨意。 眼下,正是报仇雪恨之时。 毋重光用手中随处捡来的破烂断剑,要割下他的头颅。 云易岚的瞳孔,瞬间缩成针眼,他艰难的发声: “你……杀我,你师父也得……死在诛仙……剑下!” 毋重光因激动而微微发颤的身子,陡然僵住。 “砰!” 手中断剑,因承受不住他的真元灌注,寸寸崩裂。 他两眼发直, 不由得转头,看向那许知秋所在的地方,此时,已经尽数被七彩奇光所淹没。 逼人的剑意杀意,哪怕隔得老远,也依然让他感到肌肤一阵刺痛。 可想而知,那处在中心的人,正承受着怎样的重压和摧残? “师父……” 毋重光感到内心一阵撕扯般的剧痛。 便在这时, 一柄天蓝色的仙剑递了过来。 毋重光一怔,抬头看去,瞳孔不禁一缩。 “报仇吧。” 陆雪琪把天琊递给他,语气无比平淡。 毋重光喉咙有些发干: “陆姐姐,你这是……” “我拦不住他,更劝不了你,我苦修多年从不敢懈怠,自以为有些资本了,可到头来才发现,还是什么都做不了,唯有一事……” 她的眼神始终注视着那奇光肆虐之处, 忽的嘴角,绽出一丝嫣然的笑意。 这一抹笑明明藏着苦涩,却依然如百合盛开,惊羡世人。 当年,断崖下的滔滔大河。 眼前,光芒万丈的诛仙剑下。 那只手她曾没拉住,如今,说什么也不愿放开了。 “……他若身死,我就同他一道去了,也算全了这半生情谊。” “之所以与你说这些,是想拜托你,可能的话,把我和你师父葬在一处,也算我们……” 后面的话,陆雪琪没说出口,但脸上的幸福,却显得凄然无比。 毋重光身子开始摇晃,他两眼呆呆,先是盯着陆雪琪, 又把目光投向许知秋所在的方向,最后,落到云易岚身上。 脑海中不可制止的闪过一幕幕令他痛到断肠的画面—— 惨死刀下的父老亲族、因孽生缘的挚爱妻子、襁褓中嗷嗷待哺的可怜幼子…… 还有, 深恩负尽的师长, 匍匐在脚下的死生仇人…… “嘿……嘿嘿……” 忽的,他像是发癫了。 眼底噙着泪,沙哑喉咙,挤出几乎听不见声音的大笑。 “道玄!!” 他猛地戟指扬天,对着上方发出几乎喊破音的咆吼! 这声音被道玄捕获,转头看来。 仔细看去,此刻这位青云掌教双眸冲血,状若厉鬼。 “你且看着!!” 毋重光掀起一脚,先是将云易岚蹬飞了出去。 然后倒转天琊,把秋水般的剑锋抵在胸口。 许是懵了, 陆雪琪第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但随之脑海中响起惊雷。 她必是猜到了什么,双眸蓦的瞪圆。 “不可!” 然后,话到一半,终归迟了一步。 噗——! 利刃刺破胸腔,天琊毫无阻滞的穿心而过。 然后,一横一搅。 万事皆休。 (本章完) 203.第202章 你的债,师父背了(两更) 第202章 你的债,师父背了(两更) 毋的这一行动,或者说这一下场,实在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 上方的道玄见此,也不禁愣了一瞬。 既然云易岚目前已经无虞,那么他的所作所为就没了理由支撑。 但尽管如此,他却仍没有撤回诛仙。 “掌门师兄!” 直到水月以传声入密,在他耳边喊了一声: “既以至此,还望手下留情。” “……” 道玄没有回应,只是面露沉思。 在他眼中,戾气与杀意交杂。 可迟迟不动的持剑之手,却又表露出几分迟疑与权衡。 便在这时, 西方天际,忽而涌现大片金色祥光,正向东弥漫而来。 下方法相见状,不禁大喜: “是师父要到了。” 道玄自然也发现了,又是思忖再三,终究是把眼中戾气强行压下。 道玄持印颂咒,撤回了七彩主剑,将其立于天顶,镇压中枢。 顿时,像是突然泄了口气,体内压制的伤势顿时爆发。 道玄脸色忽而变得涨红发紫,使出莫大努力,强咽下喉头腥甜。 四下一扫, 转而以“低功率”的分散的诛仙炁剑,去灭杀其他欲要逃窜的魔教妖人。 顿时,沉寂许久的通天峰上,喊杀声再起。 ………… 许知秋正处于逆生突破的关口, 死生一线,他甚至做好了失败的准备。 然而上方的七彩巨剑忽而撤去,反叫他一腔热血扑了个空。 他正疑惑不解,四下转头望去。 当看到远处倒地的徒弟,他似乎是猜到了什么。 逆生之火犹在体表跳跃,他的部分躯体甚至介乎于炁化与血肉之间尚未稳定。 但仍是踉踉跄跄的奔了过去。 一把抽出天琊,他把毋重光搂在怀里,左手摁在他胸口伤处,为他止血。 另一只手则摁在他的头顶,为其灌注先天一炁,试图唤起他的逆生。 奈何,天琊所伤的位置,乃是毋重光二重难以炁化之关键所在。 更何况,伤者本身也没打算配合,任许知秋再三使力,也根本唤不起他的逆生了。 “孩子!” 许知秋只觉得口干舌燥,一双手在他身上四下乱放,竟有些不知所措。 嘴唇张了张: “你……” “师父……” 毋重光把迸出嘴角的粉红色血沫,强行咽了下去。 他一边用力攥住许知秋的手,目光往四处看了一眼,朝许知秋轻轻摇了摇头。 见他要说话,许知秋忙把耳朵凑过去倾听。 而毋重光的声音,微弱的几乎不可闻: “我们……回家吧。” “……” 感受着怀里徒儿的气息逐渐微弱,许知秋一时说不出话来。 只把一张脸熬得煞白,下嘴唇也微微哆嗦起来: “好,回家,咱就回家。” 他撑地起身,拒绝了陆雪琪上前的搀扶。 只把徒弟背在背上,迈开步子往山下走去。 正魔二道,无论魔教门人,或是青云子弟,哪怕正厮杀搏命,也纷纷给他让出一条路来。 陆雪琪咬紧下唇,便要迈步跟上去。 可刚迈出两步,却又不得不站下。 碍于青云弟子的身份,眼下宗门正在和魔教拼杀,她又岂能弃之不顾? 便怔怔望着许师徒离去的背影—— 看那猩红的血顺着衣襟下摆滴在地上,血迹跟随着脚步,一点点缀行远去。 每踏出一步,血珠在地上撞碎,摔出一朵红色的莲。 直到走出百余步,血迹消失了。 许便僵住,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 然后,继续朝山下走去。 —————— 这场战斗,实为青云门百年未遇之大劫。 一者事起肘腋,二者有叛徒内应,三者魔教人数众多。 若非最后时刻,掌教道玄祭出诛仙古剑,力挽乾坤,恐怕青云道统就要经此断绝。 纵使诛仙神威,杀伤了不少魔教门人。 可最后,还是有相当数量的魔教门人逃出生天。 事后统计,青云门此次战役中,朝阳峰首座商正梁、落霞峰首座天云道人战死。 龙首峰首座苍松道人叛教后,被三一门主所杀。 三十多位长老,战死十分之七。 各脉的弟子死伤更是不计其数。 总结一句—— 此次魔教攻山,给青云门造成了前所未有的巨大创伤。 甚至比百余年前那场大战,有过之而无不及。 直至三日后, 天音寺普泓率众离去,他来这一遭,点破了草庙村一事的真相。 如此自然免不了掀起一场人心震荡,只不过当下的青云门,也实在没精力闹腾了。 只能暂且冷处理。 至于焚香谷此行的几个残余门人,日前也在云易岚的带领下返回了南疆。 外事皆休,于是青云门开始了紧锣密鼓的战后重建。 后山, 祖师祠堂。 道玄又来上香, 扫地老者在旁侍立。 待得向祖师叩首三拜后,道玄起身却一个踉跄,好悬没坐到地上。 扫地老者见状,眉头不禁一皱: “天机印到底凶险,饶是以你的修为,却也留下了如此暗伤,看来少不得要静养上几年了。” 道玄摆了摆手: “无妨,无妨……” 扫地老者又问: “云易岚那个老滑头,滚回家去了?” “嗯。”道玄点头。 扫地老者斜眼觑他: “那你就没派几个精细人送送他?万一他在半路被人弄死……” “哼!” 道玄忽的甩起脸子,也不知是冲这扫地老者,还是那冲云易岚。 具体是冲谁,扫地老者分得清楚。 便跟着问: “你既然也看不上他,那又为何非要与那位三一门主作对呢?” “你有所不知。” 道玄摇头,颇有些唏嘘: “当时的情况,人心士气最为要紧,为确保诛仙剑阵的无上权威不受动摇,我自然不能稍退半步。这是其一……” “其二呢?” “其二,三一门是近些年才创立的宗门,但据我所知,那许知秋所交甚广。尤其近年来江湖上新兴一庞大组织,名【修真联盟】,人数广大,与其更有莫大关联。” “三一与我青云同处中原,又是近邻,平日相安无事倒也罢了。可万一有点摩擦,我就不得不警惕,其或有取而代之的野心。任其发展,恐迟早动摇我青云地位。” 扫地老人听完,嘴角扯出几分讥嘲: “巍巍青云,又不是江湖帮会踩场子争地盘,有点威胁就惦记着斩草除根,你这岂不是魔道行径?” 面对他的指责,道玄却并未恼火,只是长叹一声: “这也正是其三所在……诛仙剑性本就凶恶,更何况身怀利器,杀心自起,我纵有太清道行,也难保不被其影响心神。” “哈哈哈哈!”扫地老者闻言,蓦的仰头大笑。 笑声粗犷豪放,震得祖师祠堂的房梁簇簇落灰。 他笑了好久,甚至眼角都挤出了水光。 待得笑声终于止歇,眼中的讥讽鄙夷,却更重了三分。他又对道玄问话: “既以诛仙为托词,那你何不一恶到底,干脆直接杀了他?” “这,也有其三。” 道玄回忆起当时的画面,慢慢道来: “其一我力不从心,一旦全力操控主剑将其灭杀,届时我强弩之末,诛仙剑阵必将崩溃,那时就无法应付后续的魔教妖人了。” “其二,他那徒弟业已举剑自戕,彼时再杀,终究太不好看,我也不好做得太狠太绝。” “其三么,也是最要紧的地方……” 说到这,道玄却停顿了下来,眼中光芒闪烁不定。 扫地老者心下好奇: “事情都过去了,你还怕有什么不能说的?” 道玄摇头,接着讲来: “开了一脉天机锁的诛仙剑阵,威力固然绝伦,但能不能杀得死他,老实说……我心里没底。” “你说什么?” 扫地老者陷入惊愕,他细细打量着道玄的表情,才知他并非开玩笑。 一人之力,硬抗诛仙。 听起来就足够惊世骇俗, 只恨当初没有亲眼所见,此刻干听道玄描述,心里如何不痒不燥? 不禁感叹: “普天之下,竟真有这等人物,可惜……” 道玄觑了他一眼,竟这样说来: “依你万剑一的脾气和傲气,莫不是想找个时间会一会他?若你有这个心,我可特许你下山一趟。” 扫地老者——也就是道玄口中的万剑一,闻言先是一怔,接着摇头哂笑: “我是狂,可不是蠢。” “在这后山三百年,虽然待得烦腻,好歹托你的福,还留我条命在……” —————— 亢龙峰上。 此刻,不论山脚的下院,还是山顶的宗门外,全都挤满了人。 人头耸动,摩肩擦踵,吵嚷议论声沸反连天。 冯抱山虞浊等几个弟子挡在宗门外,禁止外人踏足。 有人仗着身份高,便在人群中扯脖子大喊: “许师怎样了?何时才肯见我们?” “大伙可都来了,只要许师一声令下,咱这就找青云门算账去!” “对!三一门出了这等事,那就是我们所有人的事!” “去他的青云门,干它!” 拢一拢山上山下的大小人头, 究其成分,分为大小二十八宗,散修若干,共计三千修士。 皆是修真联盟的“挂牌”修士。 这些人一个个义愤难平,皆因得知了三一门大弟子命丧青云山,遂来上门助拳的。 其中固然有真心帮忙的,但肯定也有来凑热闹的。 不管如何,这么些人摆在这,任谁都不敢小觑。 他们修为大都不算太高,但至少三分之一都是能御剑的。 如此规模,对于大战过后疲倦不堪的青云门来说,也实在当的上一句“庞然大物”了。 此时,青云小竹峰首座水月真人,领着座下陆雪琪文敏两大爱徒,也来到了三一山门。 师徒三人刚一落地,就承受了所有人敌视不善的目光, 水月面上清冷如故,实则心下暗自吃惊。 本以为三一不过是个小门小派,全仗着许知秋一人支撑门面。 却想不到他竟有如此人脉,万一想对青云做出点什么事……那后果真是不敢想象。 …… 她来到大门前,朝着挡门的冯抱山温声道: “这位师侄,我等奉青云掌教之命,特来为贵派毋师侄行吊唁慰问之礼,还请你代为向许门长通报一声。” “哪个是你师侄!?” 冯抱山还没答话,郭大壮就抢先答了: “俺师父说了,这两天谁也不见,你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不好使!” 他脸上横肉凶恶,丝毫不给水月面子: “再说人都炼完了,灵棚也没搭,你吊哪门子的唁?吊唁?我看你是看笑话来了吧?” 水月蹙起眉头,一时却无语相对。 她堂堂的青云首座,德高望重,此番屈尊降贵为一个晚辈吊唁,已经是破格礼数。 却不想碰上一个愣不给面子的小辈,只剩哑然抓瞎。 陆雪琪则是直直望着门内,一脸担忧。 —————— 这些天来,小娃娃巫不负哭得厉害。 渠娘尽管也是心里悲痛,却不得不强做出一副笑脸来哄孩子。 掌门小院内, 许知秋把一封书信捏的起皱。 那是封绝笔信, 是在毋重光死后,许知秋为他换衣服时从他身上搜出来的。 很显然,在他上青云之前,就已经心存死志了。 信上除了一些道歉的话,还提了两点请求。 一是为托孤之事,再做恳求。 二是将他遗体火化之后,与燕虹的骨灰一同并葬。 信中提到一处南疆巫族传说中的神圣之地,若条件允许的话,恳求许知秋将他们夫妻葬在那里。 “我养了他十多年,本来是打算把衣钵传他的,可到头来……反倒先我一步去了。” “你也别太过自责,此事说来,总归是他自己的问题多些,都是命数使然,你……” 周一仙有心开解他。 可转念一想,把问题推给一个死了的人身上,也实在不太落忍,便不好再往下说了。 “不,是我没教好他……” 许知秋摇头,脸上看不出有多难受。 “我自以为了解他,事实却低估了他的脆弱。我曾教他拎清楚,教他别陷进去,却忽略了他的年龄正是追寻男欢女爱的岁数。” “若不是他对那燕虹入戏太深,也不至于造下孽缘,落得亏心下场。偏偏他又是个陷于自责的性子,如此一步错,步步跟着错。” 许知秋苦笑,脸上终于流露出一抹淡淡的哀戚。 “现在想来,问题的根源还是出在我这儿。” “明明看不起那些门面规矩,偏偏又碍着利弊权衡,不愿意越过那所谓的雷池半步。” “不就是报个仇么?我当时就不该放他去南疆,当时就该直接杀到焚香谷,直接出手替他把事儿办了!可是……可是……” 许知秋说不下去了,深深吸了几口气。 现在孩子没了,再说那些也无甚实用。 回想起这些年来,师徒朝夕相处,虽是师徒,其实与父子何异? 如今白发人送黑发人,心中苦楚,实在难与外人道。 当时,为了替自己这个师父解围,他被迫放弃了近在咫尺的仇人。 想来,他那时心中的绝望、不甘和苦痛,一定比自己这个师父当下要多的多吧? 想到此处,许知秋心底更是一阵抽痛。 试问,若徒儿的仇人不是焚香谷,而是个魔教。 那自己这个当师父的还会袖手旁观么? 多半不会。 归根究底,是这个当师父的太过爱惜自己的羽毛,反倒任由徒弟一个人去争。 “原来,我不是他师父……” 手中的信笺,沁出了几点湿痕,许知秋捩去眼角的砂子,忽的啼笑出来: “……是个tm算账的。” 周一仙默默看着他,老人家的脸上满是复杂。 他有心劝说,奈何实在找不到阻止他的理由。 于是长叹一声,眼看着许知秋缓缓站起身,挺直背脊。 半生的雨雪风霜,尽数从那背脊上片片剥落。 “重光,你歇着。” 目光向东,是青云的位置, 目光向南,是焚香的所在。 一双眸子,前所未有的淡漠、空灵。 “你的债,师父背了。” 剧情不好分段,所以两更并一起了嗷 (本章完) 204.第203章 再上青云 第203章 再上青云 陆雪琪做了个梦,梦中的她照看着一朵儿。 每日浇水修剪,一丝不苟。 那今日鲜艳了些,她便欢喜一分,那明日萎了些,她就难过一分。 梦中她把那精心侍弄了好长时间,直到那即将绽放之时,她也满怀着期待和喜悦。 可不料,开之日,她仅是一转头,那不见了。 她就在这浓浓失望中清醒了过来。 睁眼一看,是趴在石桌上睡着了。 望月台的清晨冰凉袭人,日头斜挑在三竿处,阳光很快驱散了寒意。 陆雪琪醒悟,昨夜又是舞了一宿的剑,疲倦之极,几时睡着都忘了。 回想起刚做的梦,眸子一时有些失焦。 她不由得回想起许知秋当初曾对她讲过的那个比喻。 ——你若回眸,则此绽放,你如不见,那这对你还存在么? 可,真能当不存在么? 人有六根,眼耳鼻舌身意,为感知世间万物之媒介。 六根所触,皆为客观存在,岂能随主观意志随意割舍? 那得是何等豁达的人才能做到? 更何况,舍一朵容易,舍一个人,岂非更难? “你,还好么?” 她轻声自语,抬头眺望亢龙峰的方向。 当时她随着水月登门,却被阻在门外。 那几个三一弟子与她早就熟识,本以为能卖两分薄面。 却不料,还是吃了个闭门羹。 这几日,陆雪琪情绪时常烦躁不宁。 一是为许知秋担心,二则说不上来,总有一种出于未知的不安。 从怀中取出丹青檄纸,打算写点什么与他,可迟迟下不去笔。 “罢了。” 她想着,还是亲自再去看一看的好。 就在这时,远处一声呼唤: “雪琪!!” 文敏老远就瞧见她,急匆匆的赶来。 “就知道你在这里!” “怎么了师姐?” 陆雪琪疑惑的起身,看文敏一脸严肃慌张的样子,心底没来由一抖。 “出事了,师父要你立刻去见她!” —————— 轰! 不知何人震脚,平地踏出一个大坑。 把数十位道行精深的青云好手,像破纸片儿一样掀飞了出去。 “许门长!冷静啊!” “许门长,使不得啊!” 通天峰上,一群人边往后退边抬手推拒,嘴里还说着好话。 “我很冷静。” 许知秋穿的仍是当日的那身白衣,只不过还没浆洗过,上面还沾着徒弟留下的血迹。 “道玄在哪,让他出来见我。” 人群中,一个自称通天峰范长老的白胡子老道,试图与他讲讲道理: “您好歹也是一门之长,如此事先也不打招呼,仗着武力强闯我青云山门,是何道理?” 对此,许知秋嗤笑一声,懒得回答。 又不是前世正一天师府那般高门大户,约架干仗之前,还得焚表烧香、点一张“万法宗坛”的帖子。 三一小门小户,办起事可没那么多穷讲究。 “罢了,既然他不肯露面,我自去寻他就是,你们别挡路。” 说罢,许知秋抬手一甩。 逆生之下,生出无穷大力,把这些人全都扫成了滚地葫芦。 本以为能有些威慑之意,却不料,场面愈发乱了——“来人呐!快来人呐!” “祸事了,姓许那厮闯山来啦!” “鸣钟!快鸣钟!” 伴随着钟声敲响,整个通天峰热闹起来。 非但如此,青云其他六脉,也察觉到钟声赶来。 堂堂青云中枢,岂能任由一人撒野放肆? 况且青云日前大劫,如今正是舔舐伤口,哀痛愤懑,此刻听闻又有人进犯,顿时掀起众怒。 但见人头滚滚而来,喝骂声起。 几十把祥光仙剑,组成的剑阵封锁住许知秋身前的每一寸空间。 可惜,没有一柄仙剑能够递得他近前。 许知秋只是一味向前走,手上随意几下拨弄,好似扫去眼前的蚊蝇。 磅礴劲力从四面八方纵横卷起, 这些人只觉得像被一个巨人来回摆弄,顿时一个个东倒西歪,不由生出螳臂当车的绝望之感。 直到这时,他们中的一些人方才看清,眼前这位,原来是那天硬抗诛仙剑阵的猛人。 顿时,仅有的那点愤怒也消失无踪,仅剩惊恐忌惮。 人潮人浪,随着他步履前行而向后褪去。 但人上一百,形形色色。 总有些拎不清的,或者以为对方会有所顾忌,遂抱有侥幸的投机者,想借着这个临时舞台表现一番。 “休要放肆!” 有位年轻弟子御剑刺来,声势如电。 待得剑尖逼近对方胸口时,以为得手,遂心下大喜。 然而只是幻觉, 仙剑刺破的不过残像,许知秋身形一闪,下一瞬已经把手摁在了他的头顶。 那弟子瞬间僵住了,连大气都不敢喘。 “前……前辈……” 他不得不认怂, 盖因此刻,只要对方稍稍使力,自己的天灵盖就得飞起来。 “我本无意害了无辜,但前提是,你们不找死。” 许知秋撤掌,在他肩膀拍了拍,温声道: “下不为例,别让我再看见你。” 说完,越过他自顾往前走去。 那弟子死中得活,不由得长出一口气,正暗自庆幸。 却不料, 许知秋一转身: “呦,又见面了。” 砰! 说完一掌,把那颗年轻躁动的头颅,拍入胸腔之内。 嘶——! 如此血腥杀意,吓得一众青云门人齐齐后退,止步不前。 许知秋觑了他们一眼,讥讽一句: “没点眼色……” 说完自顾往上去了。 前些日大战的痕迹犹在,通天峰几乎遍地都是没来得及收拾干净的废墟,连玉清大殿都倾塌了多日未及处理。 此刻许知秋上山,为了把动静整的响亮些,于是也干起了拆迁的活计。 只听得山上轰隆隆的好似天崩,爆炸一连串的响起。 而那些青云门人,只能在旁干瞪眼抓瞎。 “这、快去请掌门呐!” “不行啊,掌门正闭关疗伤。” “那也得叫啊!” 他们拦又不敢拦,劝又不好使。 只能任由许知秋踏碎了云海,打塌了虹桥。 看那架势,似乎道玄不出来,他就要把通天峰上下拆个干净。 便在这时—— 吼! 老皮特换头像啦,又帅了不少,十二点前还一更噢! (本章完) 205.第204章 今日不论生熟,挡我者死 第204章 今日不论生熟,挡我者死 只听得一声咆吼,忽而炸起几十丈高的水浪。 偌大的响动,终于惊动了虹桥之下,碧水潭中的千年瑞兽——水麒麟。 吼吼! 碧水潭中掀起波涛,水麒麟发威,使得整个潭水围绕着这只巨兽急促旋转。 转眼之间,十数道合抱的水柱从水麒麟周身炸起。 这只千载灵兽以自身灵力驱水操波,兴风作浪。 如猛虎役使伥鬼一般, 水柱之中,也夹杂着水麒麟千年来所吞噬的怨灵亡魂之精魄。 与其控水异能叠加,多添了灵动变化,幻化出千万张人类的狰狞脸庞。 这些亡魂被几百上千吨的水柱裹挟着,朝许知秋撕咬而来。 鬼哭声夹杂着涛声滚滚,更掀起一丝腥气。 想来这瑞兽千年来就没漱过口。 “灵尊!灵尊出手了!” “恳请灵尊,降了这狂贼!” 众多青云弟子,以及几个惊弓之鸟的长老,再度燃起了几分热血。 或许在他们心里,把希望寄托在这个护山瑞兽身上,多少比人来的保靠些。 面对滔天水柱,夹杂着万千怨魂恶鬼当头压来。 许知秋不慌不忙,指尖一弹,绽出一丝火莲业火。 如一粒火星掸入汽油,瞬间嫣红色的火海连成一片。 以那些生前满身恶业的鬼类为薪柴,业火沿着水柱逆向蔓延。 既然是水麒麟,生性自然最是厌火。 眼见这未知的火势凶猛袭来,不得不散去水柱。 只见半空中,水浪漫成一片,与业火叠燃。 趁此障目之机,许知秋已经腾身而起,朝水麒麟抓去。 “啊!灵尊小心!” 底下有人提醒,然而却还是慢了。 下一瞬,许知秋的拳头已经快要夯上水麒麟的头面。 可就在这时,那水麒麟双眸圆睁,猛地一摆那颗硕大头颅。 这一下头槌速度之快,好悬没把脑袋甩丢了,甚至甩出了残影。 砰! 不出意外,把许知秋重重砸了下去。 霎时间地面震颤,卷起烟尘漫天。 “灵尊!灵尊威武!” 青云众人以为得手,开始欢呼。 吼——!! 那水麒麟以为得手,大是得意,仰天嚎了两嗓,接着埋头俯冲下来。 顺势张开猛恶爪牙,朝烟尘中袭去。 然而,这之后却陷入一阵悄无声息。 众青云门人面面相觑,也不敢靠近,只能尽力侧耳倾听。 忽的—— 砰——砰——砰——! 好似一阵打夯的动静,青石板地面也跟着节奏震颤起来。 接着,尘烟中又响起一阵发闷的……仿佛是把脑袋闷进土里才喊出来的吼声。 “吼%……@&……@” 隐约间,有点歇斯底里的惨调。 青云众人心里发毛,不得不凑得近些,然后做法吹开尘烟。 然而,眼前所见的一幕,好悬让他们把下巴壳子掉地上。 “灵……灵尊?” 只见尘烟中凿出了一个半径十几米的深坑。 许知秋撸起袖子,晾着一双臂膊, 左手死死摁着那水麒麟的脑壳,右手则一拳一拳的往上夯。 那水麒麟脾气也大得很,起初还歇斯底里的吼叫抗争。四蹄疯狂划拉,挣扎不休。 可逆生之下的拳头,管饱得很。 不大一会儿, 刚刚还不可一世的水麒麟像条被掐住卵子的狗一般,夹起了尾巴,呜咽哀鸣。 说明已经开始示弱求饶了。 可许知秋却充耳不闻,他冷着一张脸,从始至终不发一言,只是一拳拳的继续往那畜生头上夯。 砰——砰——砰——! 青云众人呆在原地,噤若寒蝉,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背脊窜上后脑勺。 很快,打断了那盆嘴獠牙,打塌了那鼻梁骨, 甚至,将其左边的眼珠子都打得迸了出来。 不大一会,瞎眼麒麟被打成了血葫芦,也挣扎不动了,嘶吼声也变得愈发微弱。 眼看出气多进气少,许知秋终于罢了手: “畜生活了千年也算个吉祥物,何况你个瑞兽,且留你一命吧。” 说着脚下一撅,把它远远蹬飞了出去。 五丈高的庞然大物在地上连滚了十八个轱辘,可算够到了碧水潭边上。 那半死不活的水麒麟突然来了活力, 连滚带爬的跳进潭水中,再不敢冒头了。 许知秋拍了拍手,转头又看向那青云众人: “刚才,你们谁叫好来着?” “没没没没……” 甭管是长老还是弟子,众人连连摆手,齐齐后退。 堂堂青云子弟,向来傲气十足。 如今,俨然丧胆丧家,不堪一吓。 许知秋耐心俨然快见底, 气贯丹田,朝天喊道: “道玄呢,滚出来见我!” 回声激荡,只要是在通天峰上,除非塞起耳朵睡大觉,否则绝对能听见。 此时,其余各脉的弟子首座,也陆续赶到。 如今青云首座全活的还剩俩人。 风回峰首座曾叔常先到一步,起初还有些威风,嘴里喊着:“何方妖人挨宰没够,还敢来我青云放肆?” 可一见是许知秋,顿时先哑了火,落到地上就不吱声了。 “且慢!” 说话间,水月率领小竹峰弟子从天而降。 相比于其他人进退不得,水月多少还是有几分从容,也说得上话。 只见她向来清冷的玉容上竟展露出一抹微笑,道: “堂堂大盈真人,今日怎么一身戾气?前些日贫道登门拜访,无奈被令高徒拒之门外,今日既然贵步驾临,贫道正好与许门长好好交流一二。” 水月努力做出一副和善客气的姿态,以她的性子,本不善于如此。 “贵三一门向来与本脉交好,许门长你有什么要求,可以先和我提,何必要这样大动干戈?” 她把态度放的够低,按理说伸手不打笑脸人。 可今日,许知秋压根没准备给谁面子。 于是觑了她一眼: “事分大小,想替道玄扛事儿,你还不配。” 水月眉头一皱,正欲再说。 陆雪琪站了出来,朝前两步要上前来: “知秋哥哥,你……” “你不许说话!” 许知秋一声断喝,陆雪琪被吓在原地,美眸不由得一阵惊颤。 “今天这事,与你无关,给我站到一边去!” 许知秋冷声申斥,陆雪琪低头默了一阵,听话的站到一旁。 许知秋转头扫了一圈: “我知道,你们之中有我认识的,有我不认识的,今天无论生熟,我只一句……” 一双眼眸中,前所未有的冰冷,果决。 “挡我者死。” 【光棍们中秋快乐】 (本章完) 206.第205章 万剑一?没听过 第205章 万剑一?没听过 山前的钟声响个不停,喧闹声脚步更是声越来越近, 道玄充耳不闻,正快步往后山走去。 那姓许的摆明来找事,他身为青云掌教,本不甘心做个缩头王八。 奈何如今伤势未愈,一身功力恢复不到六成,正面硬撼实属不智。 穿过蜿蜒的青石小径,又来到那岔路口,道玄猛地站住,眼中沉思不定。 “逸才!” “师父有何吩咐?” 道玄指向岔路右边:“为师去再请诛仙,且得费一番功夫。你速去一趟祖师祠堂找到那扫地之人,请他帮着阻一阻。” 萧逸才闻言一愣。 祖师祠堂向来是后山禁地,他也没正经进去过。 听道玄这话……莫非其中还藏着一位大高手?那为何前些日魔教攻山不见他现身呢? 不过道玄既然如此说了,自然也不容他质疑。 “弟子遵命。” 遂点头往右边岔路去了。 道玄摁住胸口,止了止咳嗽,便往左边去了。 —————— 通天峰广厦千间,占地极广。 许知秋虽不熟悉这边环境,但以金睛观描,很快锁定了后山。 那边一处祥光氤氲,处在青云灵脉中枢。 且是日前诛仙剑阵迸发之源头,料想是要紧去处。 道玄八成是往那去了。 许知秋径直往后山去,一众青云弟子、长老、首座守在身畔。 乌泱泱一大圈人墙围着他,却偏偏无一人敢拦。 “后山乃本门禁地,万不可让他闯过去!” 不知哪个煽动者喊出这话,引起人墙一阵躁动,朝内合围了一分,可随着许知秋把眼睛一横,顿时又以更快的速度退开。 原以为“一人喝退百万兵”是话本故事里杜撰的桥段,却不料今日成真了。 谁也不傻。 如果一起上能制得住他那倒还好,在场众人,大都不缺为宗门牺牲奉献的精神。 就怕一起上也是白给,如此反倒伤损了自家性命,那就大大不值了。 “水月师妹。” 风回峰首座曾叔常询问起水月的看法: “眼下,你看我们该如何是好?” “当日因果,今日作用……现如今整个青云,又有哪个拦得住他?” 水月叹息,她也无甚好办法,遂聪明的在一旁观望。 “且看他究竟打算如何吧。” …… 许知秋径直来到后山,沿着青石小径直奔幻月洞府。 后方五丈外,跟着乌泱泱一大波人,都挤在狭窄逼仄的小径中,属实滑稽怪诞。 直到小径走过一半,后面的人就不好再往前了。 毕竟是青云禁地,门规所限。 可事情到这儿,又不能完全不管。 于是无奈之下,由水月和曾叔常两大首座临时定了个章程—— 让其余弟子和长老在此等候,他二人则带着少数几个亲信弟子,前往跟随。 许知秋大约走了一千多米,终于到了小径尽头,前方空间豁然开朗。 这是一处半月形的山谷, 前方矗立一洞府,高丈二,宽七尺左右。 洞两旁结着满满的绿色的藤蔓与荆棘,有几枝垂下,半遮住了洞口。 洞边嵌着一块石板,板上镶嵌着一幅太极图案,发出淡淡青光。 这青光如水如油,散出一层淡淡青色光幕罩住了洞口。 透过光幕,可见洞内却盘旋着一股灰白薄烟,看过去如雾气,又似水波,旋转不停,把洞里面搅得朦胧不清,一点都看不真切。 洞前已有人在。 乃是一灰袍老者,正拄着一把笤帚清扫地面。 他动作缓慢,佝偻着脊背,看起来垂垂老矣。 许知秋没理他俩,踏步上前就要入洞。可忽的,那把笤帚横拦过来。 “这位道友且住。” 许转头觑他: “汝是何人?” “祖师祠堂扫地的,阁下想必就是许门长了吧?” “扫地……” 许知秋没有回答,反问: “既然在祠堂扫地,何故擅离岗位?这洞里有你爹娘埋葬?” 运起金睛,往他身上打量一番,不多时,眼中略有异色。 果然,宗门里扫地的鲜少有善茬。 “在哪扫地都是扫,祖师祠堂,幻月洞府,都一样……” 老者说着,把笤帚拄到身前,笑呵呵的看着许知秋: “不知我这身修为,比起那道玄如何?” 许顿了顿,答:“稍差半筹。” “哦?”老者闻言,眉眼一挑,“那可入得你眼?” “想死我可以帮你。” “呵呵,门长好重的戾气。” ………… “看样子,掌门已经进了幻月洞府去了。” 远处,曾叔常脸上说不上放松还是难过: “待得取了诛仙出来,少不得又是一场大战……真是……唉……” 他正闭目叹息,忽的身后曾书书拽他袖子: “爹你看!打起来了!” 曾叔常猛地睁眼,就见那灰袍老者和许知秋二人已经交上手了。 他略看了几眼,忽的惊叹: “好俊的身手!“ 转问水月: “那灰袍人是谁?怎是个生面孔,却能出现在此禁地之中?” 水月缓缓摇头,一双柳眉微微蹙着。 她细细打量着那灰袍老者的五官面目,不知何时,呼吸慢慢急促起来。 “师父?” 察觉到她的异样,陆雪琪喊了一声,水月却根本顾不得回答,她眼神灼灼,好似燃起了一团火光。 “像,真像……” ……………… 砰! 随着二人对了一掌,那灰袍老者踉跄着倒退了两步,二人暂且分开。 灰袍老者揉了揉发酸的胳膊,苦笑: “不愧是能扛诛仙的,老夫佩服。” 许知秋:“这么说你肯让路了?” “门长误会了,佩服是佩服,让路可就是认怂了。” 灰袍老者佝偻的背脊逐渐挺直,一身真元气机毫无保留的释放出来。 周身隐隐有风雷变化之音,云霓升遐之炁。 俨然是一副上清破障,初入太清的道行。 “门长若想过此门,须得从先我尸身上踏过去。” 许知秋不禁对他来了点兴趣: “你这倔老头,年轻时就这么有种么?” 灰袍老者微微一笑,年轻时的疏狂豪放,仿佛又回到了这副苍老衰败的眉宇之间。 他一字一顿道: “不才,万剑一。” 许知秋眉头一蹙,认真仔细的想了想。 “抱歉,没听过。” “呃……” 老者尴尬。 (本章完) 207.第206章 你要诛仙,还是要命 第206章 你要诛仙,还是要命 管他万剑一万剑二的,许知秋是真没听过。 或许以前是个人物,但此刻挡路也是事实。 许知秋撸起袖子,这就要上去干他。 却在这时,身后风声忽急。 歘歘歘几道人影瞬息飙至,许与那万剑一同时转头,见是水月等人来到近前。 水月朝前踏步,一双杏目直直盯着那灰袍老头。 连声音都颤抖起来: “万、万师兄……可是你么?” 万剑一面露复杂之容,细细打量着水月,他的声音有些沙哑: “水月师妹,三百年……别来无恙。” “万师兄,你……你竟还活着!” 水月似是不可置信,颤抖上前,想要去触碰他。 可万剑一却是老脸一哆嗦,止不住向后退去。 他不禁摸上自己苍老的脸庞,感受着那沟壑纵横。 而与之相比,水月看起来不过三十多岁,仍是清丽无双。 许知秋斜眼觑这俩人,心里猜想:这俩人年轻时候莫不是相好姘头? 转头朝陆雪琪求证,可陆雪琪也是一脸的疑惑不解。 她虽是水月最宠爱的徒弟,却从没听过恩师年轻时候的八卦旧事。 本来俩人剑拔弩张的,讵料水月横插一杠,气氛到这一下就拐弯儿了。 许知秋毫不客气的打断: “你俩温存够了?” 他这话够损,其实那俩人哪有温存? 不过是无语凝噎,相视两茫茫罢了。 那水月正要开口,忽的,只见身周雷光荡漾。 三十六雷神法意凭空具现,把她和万剑一二人困在其中。 这下,二人只要敢强闯出去,法意爆发,必遭雷池之祸。 那万剑一或许挺得住,但那水月必然遭不住。 许知秋此举,实为困敌的阳谋。 哪怕为了相好的安危,那姓万的也得掂量掂量。 他便来到那洞口,伸手一触。 果然,那青色光幕上泛起密密麻麻的道家真言,构成法界。 许知秋手上试着使力,却被那法界分毫不差的反馈回来。 试了试运转逆生,加大力道,可仍是捅不破。 看来颇为坚固。 那万剑一道: “你休要妄想,这法阵非凡,乃是当年本派青叶祖师所立。除非以青云门世代相传之太极玄清道太清境界为匙,掌握法阵机枢方可进入,不然任你道行虽高,也绝对……” 话未尽,许双目瞳孔之中,显化出奇门格局。 以身定中宫,运使风后奇门,覆于掌中。 以自身千变万化的风后格局,渗透这洞府法界,再作逆向破解。 不出一会儿—— 啵~ 光幕褪去,真言消弭。 那法界竟像个猪催泡一样被破去了。 万剑一登时瞠目。 眼见许知秋就要进入,他面色跟着一变,忙道: “你莫得意,此洞中幻象纷呈,如波旬唱舞,非心力坚定者便会深陷其中,不可自拔,一身修行道行毁于一旦。我劝你还是……” “你以前说书的吧?” 许知秋毫不客气的打断,转身进了洞去,临了还不忘啐他一句: “凭地话多。” 这世上还有幻境能被他放在眼里的? ———— 进洞之后,所见的并非预料中一个隐藏在山腹深处的石洞。 在他许知秋眼前的,是另一个古老荒凉而奇异的地方。 一眼望不到头的荒凉戈壁,深灰的岩石与沙土,大风从戈壁上吹过,带着呜呜的尖啸声。 头顶之上,苍穹呈深紫色,厚重的铅云压迫着半边天幕,又低又沉。 云层之中,不断有白色的巨大闪电斩过天际,发出撕裂般的轰响。 许知秋颇感意外。以金睛观之,眼前并非幻象之流。 乃是实打实的广阔空间,只是如何塞进狭小的洞府之中的? “这是……异境?” 向前看去,在荒凉戈壁深处,地平线的尽头,似有一座祭坛。 他纵身赶去,远远观望。 祭坛以深灰巨石为座,八面俱有台阶,上下七层。 祭坛之上有七根巨柱,每一根高数十丈,粗过三人合围。 石柱镌刻北斗——角、亢、氐、房、心、尾、箕,七宿俱全。 普通人在这祭坛之上,看去简直小的跟蝼蚁差不多。 祭坛中央,还有一只形式古拙的丈二古鼎,鼎中倒插着的,赫然就是诛仙古剑。 此刻,一人背靠古鼎,正在大口喘息,正是道玄。 听闻有人落地之声,才朝许知秋看来。 道玄脸色苍白,像大出血了似的。 “我猜到他拦不住你,可却没料到……我竟拔不出它了。” 他强撑起身,望向那鼎中诛仙,涩然苦笑: “早知道,该让他进来的……” “无妨,我来代劳。” 许知秋也不理会他,径直走上前去。 道玄却丝毫不慌,摇头讥笑: “你不是青云门人,不通太极玄清道,不可能拔得出它。” “谁跟你说我要拔它?” 许知秋说着运起逆生,一拳砸在那古鼎之上。 铛—— 浑厚凝拙的响声散开,震得人两眼昏昏。 忽的,青铜古鼎迸出无数裂纹,可裂纹中却爆发出万道青芒。 解体的四面鼎身迸出上千道光之锁链,密密麻麻封锁天地十方,朝许知秋围拢而来。 道玄面露喜色。 可忽的, “乱金柝·镇。” 万千锁链凝固在虚空中,许知秋信步闲庭穿过锁链缝隙。 然后,握住了那柄诛仙。 道玄傻眼。 当许知秋手握住古剑的瞬间,顿时,整座祭坛为之一颤。 那七根石柱像是受到召唤,其上的七宿铭文逐一亮了起来。 待得七宿全部亮起,霎时间光芒汇聚,直冲天际。 煌煌奇光冲天而起,插入深紫云层。 顿时,云层汇聚扭曲,构成涡流。 涡流之中,一个个金色古篆,如跳跃的精灵一般,逐一具现。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这是……天书?” 许知秋若有所思。 想不到传说中的天书末卷,居然出现在这青云禁地之中。 想来那《太极玄清道》,应该也是脱胎于此。 道玄脸上已丢了从容,眼见镇教古剑落入外人之手,满是紧张迫切,嘶声道: “你、你是要夺了我青云的诛仙古剑么?” 许知秋并指在诛仙剑脊之上划过,感觉这剑材质非铜非铁,倒像是某种金石所铸。 剑刃虽不如何锋利,只是略一感知,其中蕴含的无上杀意,饶是许知秋见过不少大场面,也不禁在心底咂舌。 这柄剑,简直凶到姥姥家了! “夺剑?那你可是小瞧了我。” 转头朝道玄觑了一眼,许知秋倏而冷笑: “当日,您这位掌教真人逼死了我那蠢徒,今天,我也照样给你来上这么一遭,权当了结因果。” 接着他屈指在剑脊上一弹,发出厚拙的回响, “我且问你,是要诛仙,还是要命?“ 道玄脸上一抖, “你什么意思?” 许知秋冷冷看他,冷冷言道: “若你要命,我就毁了诛仙,若你要诛仙,我就要你的命。” (本章完) 208.第207章 交代后事,身首异处 第207章 交代后事,身首异处 幻月洞府之上,天象异动。 通天峰顶,万千风云汇聚,呼啸十方。 下方的人们只能仰望,并在心中揣测。 “若掌门取了诛仙,早该从洞里出来了,究竟发生了什么?” 于是小径外围,按耐不住的青云一众,终于顾不得青云门规,往幻月洞府赶来。 赶到之后,免不了见到雷霆法界中的万剑一。 其中有些上了年岁的,多瞅两眼便认了出来。 “万师兄……” “可是万师兄!?” “万剑一师兄?” “天呐,您竟然还活着!” 有人惊喜欢呼,也有人侧耳交谈。 百多年不见的同门,想不到还能认出自己这个垂垂老朽。 万剑一心中不无感动,他本是豪情热血男儿,老了老了愈发的多愁善感。 不由得捩去眼角水汽,对水月开起玩笑道: “水月师妹,你看我这……我这张面子到了今日,也还是值几个铜钱的吧?” “万师兄……” 水月心底深埋了百多年的思念,化作久违的倾慕眼神,注视着他。 百余年前,她还是少女之时就对万剑一暗恋不已。 可惜天意弄人,百年时光蹉跎过去,心中那份痴恋如醇酒,非但毫不退减,反而余味更浓烈了。 就在这时,二人周围,三十六雷神法意不知何故开始消去。 二人对视一眼,皆有诧异。 莫非……施术者伏诛了? 身后的幻月洞府,灰雾一阵滚动。 随着交叠的脚步声,道玄当先走出了洞口。 许知秋手持诛仙,紧随其后。 “掌门师兄!” 太多人想冲上来把人围住,镇教古剑落于外人之手,足以叫他们癫狂。 然而,道玄却高举右手,把众人喝退。 “诸位,我有话要说!” 道玄踏前一步,不顾及身旁水月和万剑一诧异的眼光。 他一一扫过在场众人: “我道玄今日,要向诸位,讲明一桩百余年前的旧案。” “旧案?” “掌门,是何旧案,非要现在说么?” 有人质疑,他也不理。 万剑一若有所思,似是想到了什么,面色一变正要开口,道玄却伸手示意他保持沉默。 自顾道来: “这桩旧案,指的是当年青云十七代掌教,天成子先师。” 当年正魔大战,天成子施展诛仙剑阵,力挫魔教教主仇忘语,大败魔教。 可这场战役没过多久,相传天成子就坐化身陨了。 道玄当着众人的面,这就扔出了一个重磅炸弹: “先师当年并非伤重羽化,实为御使诛仙古剑后被心魔入体,堕入邪道无法自拔,最后万般无奈,我和万师弟联手将其击杀在祖师祠堂中。” “什么!?” 这番话一出,真可谓一时激起千层浪。 在场众人,全数目瞪口呆。 一旁,水月似乎是知情的,一脸悲戚。 万剑一则是死死盯着道玄,仿佛猜测着什么。 无视众人激烈的反应,道玄接着道: “因弑师一事干系太大,万师弟不得已牺牲自己,独自抗下了这一罪责。后,与上代的大竹峰首座郑通师叔、小竹峰首座真雩师伯一道,我四人共拟了一套模糊的对外说辞,姑且算按下了这场劫难风波……”有些岁数大的一听,顿时面露恍然。 “原来如此……怪不得当年就觉得古怪,万师兄跪在大殿上毫无辩驳,只是一味认罪,任由大家猜想,以致于到今日都引为一桩悬案,原来关窍在此。” “不错!我可是从来都不信万师兄如此磊落之人,会做出那等恶事来!原来事出有因……” 从众长老口中的赞誉可以得知,那万剑一在当时算是有口皆碑。 而为了保住天成子的死后名声,万剑一甘愿蒙冤受罪,也实在是一等一的孝顺徒弟。 “后来万师弟当众在玉清殿服毒自裁,谢罪宗门,其实是我安排的假死。” “这百多年来,万师弟一直在祖师祠堂隐居扫地,我知道,他是想借此清扫自己心中的罪孽。然而事实上……” 道玄看向万剑一,面露歉疚: “相比于他在幕后忏悔,我这个在世人面前享尽荣光的,才是那罪孽更深之人呐……” “道玄!你到底……” 万剑一忽的激动起来,他要上去说些什么,可却被道玄抬手止住。 “是以,罪不在他一人,我道玄今日与你等说起这些绝密,就是要为他万剑一平反昭雪!” 这话一出,众人反应各异。 虽说弑师大罪,于正道万万不容。 但为了宗门千年,为天下苍生而弑师,到底是对是错,这就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道玄眼神转而矍铄锐利,一一扫过众人,引得众人屏息: “是以今日,我若将青云掌教之职让于万剑一师弟,尔等可服?” 众人面面相觑,场面一时沉寂。 又过了一会儿,不知是哪个长老嘴里说了一句: “服。” 然后,又有长老响应: “服!” “服气!” “我们都服气!” “早在当年,万师兄和道玄师兄就并称为我青云的绝代双骄,除了他,还有谁配接替道玄师兄的位置?” 见状,道玄欣慰一笑,随即脸上露出几分苦涩: “我道玄接掌大位,实立足于罪壤,百多年来,无一日不惶恐,无一日不愧疚于心。时至今日,终于能轻松些了。” 说着,忽的弯下腰,朝众人深深拱手: “恳请诸位,当我死后,葬我荒丘一座,灵位不入宗祠,以赎罪愆。” 众人闻言大为不解: “掌门这话何意?莫非……” 万剑一的脸色,已经开始发白。 就连一旁的水月,似乎也猜到了什么,瞠目的望向许知秋。 道玄朝身后的许知秋点头示意: “许门长,差不多了。” 许知秋问:“你自己就没什么遗言?” 道玄冷笑: “我有今日下场,多因我处事不明,但某种程度上,也是因为我小看了你……多说无益,快动手吧。” 许知秋点头,既然这样—— “安心上路。” 说罢,高举手中诛仙,道玄则闭上了双目。 万剑一、水月、曾叔常、以及一众青云长老、弟子们,同时发出惊恐呐喊: “住手!” 然而,近在咫尺的剑刃,总比他们的步子快些。 随着“噗嗤”一声,鲜血飙洒,人头滚落。 十八代青云掌教——道玄真人身首异处。 “师哥!” 万剑一忍不住吼了出来。 众青云门人,无不血怒。 “混蛋!!” 瞬间,杀机又起。 (本章完) 209.第208章 青云了账 第208章 青云了账 自家掌教,眼皮子底下被人砍了脑袋。 青云众人简直都疯了,再也顾不得什么实力不实力的。 当下一拥而上,就要朝许知秋袭杀而至。 上千人一齐发难,其声势规模,自然可怖。 但对于许知秋来说,却是完全起不到一点威慑作用。 运起逆生,便是一人成军。 朝前挪了一步,气机奔流如海,好似千军万马踏空而来。 面对青云众人,丝毫不退。 然而这时—— 锵啷! 湛蓝色剑芒照彻于际, 凛锐剑意,横断了许知秋身前的虚空。 “住手!” 陆雪琪的白衣身影,瞬间挡在了许知秋身前,惹得后者一愣,不可置信的望着她的背影。 而对面的青云众人见状,更是群情激奋,纷纷指责: “成何体统!” “你还算青云弟子么!?” “莫非要叛教不成?“ 水月更是吓坏了,然而瞬间变得怒不可遏,喊道: “雪琪!你……你疯了么?” “疯了……也许吧,我……我也不知道,师父,我不知道……” 陆雪琪竟有些语无伦次,她的脸色惨白如纸,眼底水雾朦胧。 她颤巍巍的转过头看向许知秋,动着嘴唇,几乎是哽咽的哭声: “别、别再杀人了,求你……” “……” 看她如此痛苦凄惶的样子, 许知秋默不作声,收敛了外放的气机。 “尔等,都退下。” 终究还是万剑一站了出来,喝退了众人。 他也心知肚明,不管这群人叫得再凶,真要动起手也不过是白白送死而已。 “水月师妹,也莫要迁怒你那徒儿了,她做的没错。” 被他这么一劝,水月脸上的表情这才缓和一些。 上去一把将徒弟拉扯到自己身边,说什么也不肯撒手了。 见万剑一稳住了场面,许知秋也乐得做个绅士。 “既然这样,我与贵派道玄掌门的官司,到这就算结束了。” 他上前,把诛仙古剑交到万剑一手上: “这是贵派的诛仙古剑,原样奉还。” 说着,转身就要离去。 然而,万剑一却叫住了他: “且慢。” 许知秋转头, “怎么,要动用诛仙剑阵留我?” 万剑一摇头: “我初入太清,修为不固,还不足以发动诛仙剑阵,不过……” 屈指在诛仙剑脊上一弹,眼中燃起熊熊战火: “万某私人也有一剑,要向许门长讨教。此剑之后,无论结果如何,也算对我师哥有个交代。” 许知秋上下打量他一遍,点了点头: “应当应份。” 随后,万剑一握紧诛仙,高举过头。 “此式剑招,万某年轻时多仗之除魔,无往不利,名为——斩鬼神!请许门长接招。” 金石所铸的剑身,忽而开始生出豪光。 豪光愈发凝聚,宛如实质。 空气如水流般凝聚,被剑锋层层破开,发出的嗡鸣声也如涛涛海啸,令人胆寒。 一股桀骜不驯,不畏天地,不敬鬼神,睥睨人间的霸道剑势,缓缓铺开。 青云一众,开始激动振奋。 《斩鬼神》本就是不亚于《神剑御雷真诀》的盖世奇术,以万剑一登峰造极的修为施展出来,再加上诛仙这等无上神剑加持,其威力,他们甚至想象不出全貌。 有人激动,有人迟疑,也有人担忧。 唯独许知秋面无表情,只一句: “放马过来吧。” —————— “啊!那道玄真这么选的?” 场景一转,已是亢龙峰掌门小院中。 周一仙听完许知秋讲的故事,不由得为之咂舌。“他交代后事,也是为那个万剑一铺路。” 许知秋颇感疲倦,这次上了一趟青云山,有得有失。 “反正一个死,具体用什么名堂去死……为了青云稳定,我当然可以给他这个自由。” 周一仙冷眼觑他,讥讽道: “我还以为你根本不在乎青云门的死活,准备大开杀戒呢。” “我又不是魔怔,你想什么呢?” 许知秋知道他和青云门有些表亲,这老头八成是不乐意了。 “好歹两千多人,又是正道魁首,青云生乱,我三一能捞着好处?” 说着又是一阵唏嘘: “新人新气象,今后青云在那万剑一的手里,保不齐能有点新的变化,但愿今后,两派不会是敌人。” “嘿,你倒得便宜卖乖。”周一仙忍不住揶揄。 “得便宜?”许知秋反问:“你是指我死了个徒弟?” “呃……” 周一仙哑然,忙岔开话题: “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就此收手么?” 许摇头, “事儿还没完。” 他望向南方,焚香谷是下一站。 青云也好,焚香也罢。 既然发誓要替徒弟背这个债,那他就得分毫不差的讨回来。 就算……可能会为此付出一些代价。 “那陆丫头呢,好好的你又逼她作甚?” “她……” 许知秋一声长叹,不由得闭上了眼睛,嘴角苦涩: “我也是心疼她,想让她接下来过得轻松点。” “人这一生,贵在选择。这一次,她只是没选我而已……” —————— 回小竹峰后,陆雪琪立刻就被水月禁足了。 如今她双目无神,一片恍惚。 窗前瓶里插着一朵秋菊,以往日日洒水侍弄,可近来事繁难免疏忽,如今便有些萎了。 她痴痴望着, 脑中一遍遍回忆着的,是先前散场之时,许知秋和她的那番对话—— 许问:“事到如今,你可愿脱离青云?” 陆:“入你三一么?” 许笑答:“只要你愿意,想怎样都可以。” 陆反问:“天涯海角也可以?” 许稍有思索:“等我十年,天涯海角,六合八荒,尽可陪你遨游一遭。” 陆雪琪还记得当时,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心中的悸动是何等的猛烈。 当时一只脚甚至都迈出去了,可最后,不得不又缩了回去。 她忍着心痛,轻轻摇头: “小竹峰是我的家,师父养我教我,师姐们爱我护我,我……我不能负她们。” 若是两派关系和睦无恙,那私奔倒也罢了。 可如今,她又如何能背弃宗门呢? 她记得当时,得到了这个回答,许知秋沉默了好久。 “既是这样,那从今以后……” 许知秋从腰间,解下那个荷包,递了回来。 “你我,是陌路人了。” “……” 那简单的一句话,千百次的在耳畔迴响,惨若惊雷。 仿佛心脏被剜去了一块肉,痛的难以形容。 陆雪琪倒在床榻,蜷缩起身子,把那荷包死死握在胸前。 她死死咬住下唇,语带凝噎,清冷的玉容上满是泪痕。 想起当初,他曾亲口许过的承诺…… 不禁一股幽怨作祟心头。 她甚至想如儿时一般,雕刻出他五官面目的木偶人。 然后用锥子,狠狠扎他。 “骗子,大骗子……” (本章完) 210.第209章 上焚香 第209章 上焚香 穹天之下,半球形的法界倒扣着,将整个焚香谷笼罩其中。 法界发出红光,映射天穹。 界壁上闪烁着无数道家真言,时不时发出轻微的法力震荡,搅得上方云霞都远远躲了开去。 “娘希匹,折腾死乃公罢寥!” 焚香谷外围有一条长渠。 高岗下坡,水流量不小,多用来排污。 黄昏时分,俩弟子持令牌破开法界,推出一架板车,车上载着四五个大木桶。 蚊蝇围着木桶嗡嗡的叫着,惹得这俩人一脸厌烦。 仔细一看,这俩弟子一胖一瘦。 胖的个矮,瘦的个高,倒是个相称的搭档。 俩人的鼻子都用条塞住了,否则被那桶里发出的腥气熏陶久了,更得骂娘不可。 把板车停下,这俩人合伙把木桶搬到渠边。 “哗啦!” 红白粘稠的秽物倾倒入渠中,再借着渠水把桶洗涮干净。 有点像刷马桶的活计,实际上别无二致。 “我听人说,就这么一桶浆子可值万八千两银子!就这么倒了……真让人肉疼。” 胖子唏嘘不已。 瘦子从麻竿似的纤腰上解下个酒壶,大饮了一口冷哼道: “采购的弟子粗心大意,净整这些不合格的劣品,不倒留着干嘛?” 胖子指着桶问: “诶我还听说……这些刻录阵纹所用的浆子,乃是用三岁童子血,八十老妪髓,再掺一千二百年份以上的极品朱砂调制而成,可是真?” “哼哼,那是不假。” 瘦子许是比胖子博闻些,一边咂摸着嘴,一边卖弄起知识: “童子血,一个孩童身上至多可取六钱,不然就是夺命。老妪髓么,须得找刚咽气的剖尸取髓。偏偏这少阳老阴都不好弄,又碍着人伦,很多时候钱都求不来。” “咱焚香是正道,自然讲究个取之有道……譬如童子之家,取血者赠银五十,赐《保生平安箓》,老妪者赠银三十,赐《亡魂升遐箓》,条件够优渥了吧?可就算这样,还有大把人不愿意换哩!” 胖子大怒:“那帮南疆蛮子,真tm不知好赖!” “所以么,总有需求急迫的时候,便如这次开启护山大阵,那少不得就得上点强硬手段了。” 瘦子说着,指了指犹还冒着热乎气儿的木桶: “你猜猜这些,是求来的还是……” 胖子偏头斜眼琢磨一番,嘿嘿嘿笑了两声。 “管他的?” 很快,这俩人把那几个桶都倾倒干净,又好好洗涮了一遍。 复又把桶装车,趁着时间还宽裕,靠车轱辘上扯起闲篇儿—— “我说,这帮南疆蛮子耳鼻灵醒,得知咱焚香此番中原一行遭了重创,一个个心思都活了,你不见以往的煌煌门面,如今却遭人冷眼?” “你说的可太对了!”胖子举手赞同:“有句话咋说来着……瞅见一个痦子就知道整只山猫。” “那叫窥一斑而见全豹。” “都差不多,这次南疆各族按月例上交给咱的瓜果米粮,我看都愈发的敷衍了。” “昨天我整理府库,想偷啃个凤梨,你猜怎的?妈的打开十好几个里面全是生蛆的烂瓜瓤子,这把我给恶心的……” 胖子越说脸上越悲戚,甚至啧啧唏嘘起来: “你看着吧,咱往后的日子,估计是愈发难过了。” 瘦子却不赞同,朝他后脑勺轻轻一拍: “说你傻你还不认,这上边的不死一死,底下的怎么好上位?” “如今那不可一世的李洵挂在中原了,谷主少不得再收个亲传弟子,你猜这泼天的富贵,最后会落到哪个头上?” “反正不会是你我。” “呃……” 瘦子得意的表情忽的一窒,颓然叹息:“……也是,咱俩努力个几年,保不齐能混个刷马桶的主管当当。” “好惨。” 这俩人一副郁郁不得志的颓丧样子,也是焚香谷近千底层弟子的写照。 不多时,胖子又问: “欸,我看最近谷里风声鹤唳的,谷主也闭了关,到底为什么啊?” “你不知道?谷主闭关,据说是为了应付一个可能打上门的强敌。” “啥强敌?” “据说是中原一个姓许的门长,前两天长老下了文书,要巡夜的加强戒备,就是冲他的,连画像都发下来了。” “有这么邪乎?”胖子表示怀疑,“长啥模样?” “反正瞅着挺年轻的,正好我这有画像……” 瘦子说着往怀里掏摸,忽的瞥见前方多出个人。 他定睛一瞅,登时两眼发亮: “诶对了,就跟他差不多。” 胖子闻言一怔,忙冲着对面招手: “来来来,那小子你过来。” 把那人叫到近前,胖子接过画像,和眼前人比对起来。 “嗯你还别说,这眼睛这鼻子,看着是挺像的……诶?” 胖子瘦子齐齐一愣,像是想到了什么,同时看向那人: “爷们你贵姓?” “姓许。” 咕嘟~ 俩人对视一眼,胖子又问: “不是爷们……你整准喽到底姓许还是姓徐?” 那人回道: “我姓许,言字旁加午的那个许。” “哪里人士?” “中原。” “……” ———————— 焚香谷中有一禁地,名为——玄火祭坛。 据说里面藏着焚香谷至高机密,三百年来,一直由焚香谷二号人物上官策坐镇。 此地建造在一处火山口上,共分上下三层。 由于地处火脉之上,自然是酷热难当。 但鲜有人知晓,祭坛的第三层,居然是一间寒冰牢狱。 狱中锁着一只庞然大物,上官策正在与其交谈: “想不想知道,为什么留着三百年不杀你?” “呵,无非是想从我嘴里逼问出玄火鉴的下落,可是三百年了,上官老儿,你看姑奶奶我就范了么?” “可如今我们已经得知,玄火鉴不在你族手里了,你可意识到自己的处境?” “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不然,上天有好生之德,眼下有个让你重获新生的机会,你若能答应其中的条件,我可以放你自由。” 闻言,那庞然大物似乎动了动: “什么条件?” “请你帮忙,拒一强敌。” (本章完) 211.第210章 哦,反骨仔 第210章 哦,反骨仔 “拒一强敌?什么意思?” 那庞然大物往前动了动,拉出一阵铁链摩擦地面的声响。 随着上官策手中绽起白色光晕,照出了那物的轮廓,乃是一只两人高的九尾妖狐。 一身皮毛雪白顺滑,明明是个畜生,却透出一股子美丽高贵。 腰身处被一条成人大腿粗的赤红色锁链捆着,锁链上满是镌刻的咒文,应是用来闭锁妖元的。 否则区区一条链子,可困不住这等妖物。 “倒不妨告诉你,我焚香谷最近招惹了一个中原门派的头头,那人手段颇高,恐打上门来毁了我焚香基业,所以想借你的妖力……” 上官策说着说着就住口了,因为他发现眼前这只妖狐,眼中分明透着戏谑的光芒。 “你不愿意?” “哈哈哈哈!” 笑声凄厉刺耳,震得上方冰碴簇簇掉落。 “我说云易岚那老儿明明寿元未尽,偏偏躲进了玄火图中闭了死关,原来是被逼到绝路上了。” 那妖狐硕大的头颅压下,一双狭长的狐眼盯着上官策,满是嘲讽: “如今你这上官老儿又不惜屈尊降贵,来与我一个阶下囚交易……可知你焚香谷如今穷途末路,真是大快人心!” “你是妖狐,哪来的人心?” 上官策手中白光越发明亮,很快具现出一个一尺长的冰锥。 正是看家法宝——九寒凝冰刺。 最后问了那妖狐一句: “这么说你是断然不肯了?” 妖狐冷笑: “姑奶奶我活了几千年,早都腻了,要说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那就是想看你和那云易岚老儿吃瘪送死的模样,你说我会不会应你?” 上官策冷着老脸,御起法宝: “可惜,你得是个死物,没眼看了。” 九寒凝冰刺对准了那妖狐眉心,正要打下。 而那妖狐只是冷冷看着,也不挣扎,可见是甘心受死的。 却在这时—— “师弟——” 一个声音反复从四面八方响起,掀起回声不断。 上官策瞅了瞅远处冒着火光的一个天井, “师兄?” “暂留这畜生一命,省些真元吧。” “这是何故?” “那人打上门来了。” 听闻这话,上官策先是一怔,随之摇头: “来的倒快。” 那声音听起来有些急促: “我突破在即,分心不得,这就把护山大阵的中枢过继给你,你千万想办法替我阻他一二。” 闻言,上官策伸出手来,只见掌心红光闪烁,在半空构成一片投影。 投影正是当下焚香谷各处建筑的情况,以及人员分布。 此时此刻,正门处一个醒目的红点正在侵入。 周围,代表着焚香弟子的白点,正朝它不断聚集。 而那红点,正在快速突破。 不用想也知道,应是一场压倒性的战斗。 上官策若有所思。 —————— 许知秋大踏步的往前走,身旁尽是虎视眈眈的焚香谷弟子。 在他身后,横七竖八的躺了不少人。 皆是断胳膊断腿,大声嚎啕,有的已然毙命。 “我不欲多伤无辜,识相的快快闪开,免遭池鱼之祸。” 不同于青云弟子见识过许知秋硬抗诛仙的场面,所以未战先怯了三分。焚香谷弟子可从没见过他,更不知他的能耐,于是起初颇有不少愣头青与他斗狠拼命。 当然,死了一些,残了一些后,多少认清楚点了。 青云一遭后,焚香谷精锐斩了七成。 仅凭这些底层弟子,根本连稍稍阻止他都做不到。 这时,天空中降下道道火球,朝他压来。 这应是焚香谷护山大阵的作用,许知秋浑不在意, 手上随意一拂,便好似撩去额头的蛛网灰尘一般,将其全数击溃。 “老的闭门不出,却叫你们这帮小的来顶,怎么青云和焚香都一个德行?” 许知秋嗤笑一声,金睛运起,很快锁定了玄火坛的位置。 一路势如破竹,很快来到那所谓的玄火坛前。 那是个高千余丈的祭坛,通体用赤红色的石材建造。 祭坛呈分三层,每层一百零八个阶级,面积呈宝塔状向上递减。 以金睛观之,整座祭坛都向外散发着庞大的火元波动。 第一层正中,红色石墙构成一条向内的甬道,甬道尽头有一扇高一丈,宽六尺的石门。 “捂得严严实实,倒像个龟壳。” 许知秋笑了下,来到那石门前。 整个焚香谷都寻不见云易岚的位置,而此处却是金睛不可观测的所在。 那不用想,八成就在里面了。 遂把石门推开,一股炽热火劲扑面而来。 但逆生二重水火不侵,许知秋只当微风拂面,踏步而入。 推门而入,便见一个极大的殿堂,高达五丈,占地至少十几个校场。 整个殿堂呈现圆形,墙壁也和在外面看到的一样,都是那种赤红岩石所造。 大殿明亮,烛盏千台, 四处的墙壁上虽有些雕刻壁画的装饰,反倒显得朴实荒蛮。 殿中立着上百根合抱粗细的石柱,支撑着整间建筑。 如此规模的大殿,又是通体坚石铸造,若用蛮力摧垮,近乎不可能。 可纵观整间大殿,却并没有向上的旋梯,也不见向上的入口。 莫非是上下隔绝的? 许知秋把目光投向前方,那立于大殿正中的灰衣老者。 那老者手上也无兵器,直勾勾看着他,眼中正沉思不定。 许知秋上前打量: “你就是上官策?” 老者点头: “不错,阁下可是许门长?” “嗯,云易岚呢,我找他有事。” “找他何事?” “明知故问,当然是生死之事。” “谁生谁死?” “自然是我生他死。” “只死他一个么?” “如果旁人识相的话,自然。” 这俩人一问一答,节奏极快。 那上官策眼中的光芒似乎稳定了下来,道: “谷主正在上层闭关,除非由我开启第二层的入口,否则任你能耐再大,也寻不见他。” 许知秋冷眼觑他: “所以,你偏要做那个不识相的?” 然而,上官策摇头: “恰恰相反,我正准备送你上去找他。” “哦。” 许知秋换了副眼神看他,里面藏着几分欣赏。 “反骨仔。” (本章完) 212.第211章 我避他的锋芒? 第211章 我避他的锋芒? 按理说狐狸的神经,多少该比人类大条些。 若非如此, 在封闭幽暗的环境中关了三百年,早就发癫发疯了。 只是虽为妖类,修行的年头多了,便逐渐有了凡人心窍。 既有凡人心肠,就难免后悔,难免追忆。 便如她在这牢狱之中,那唯一的乐子—— ——如反刍动物一般,把当年美好的记忆一遍遍的翻出来,甜美的咀嚼、再重新咽下。 理所当然,每当如是,后悔就更重了三分。 黑暗中, 九尾白狐趴在冰冷的石板上,雪白的皮毛比冰面的反光更加明亮,美丽。 那两只前爪搭叠在一起,狭长清艳的狐眼微微眯起,慵懒的打了个哈欠。 “诶……我也真是脑子烧坏了,才会去惦记那劳什子玄火鉴……落得族群死的死,逃的逃,血亲离散,把自己也搭进这阴寒黑狱之中,苦熬了三百年……” 如今,这苦日子终于要熬到尽头了。 它倏而长叹: “诶,无非是一死而已。” 反正活了几千年,真死它也不怕。 然而,真的是这样么? ………… 随着机括运转,发出沉重的搬运声。 天井中透出暗红的火光。 姑且照亮了这寒冰牢狱的冰山一角。 它略抬起狐眼看去,疲懒的眼眸忽的怔住。 只见一个白色衣裳,长相陌生的人类男子,站到了自己面前。 “你……” 或许是因为三百年来难得遇到新面孔,它饶有兴趣的细细打量着: “你……莫不就是那上官老儿口中的强敌?他现在死了么?” 还不待回答,那九尾狐仿佛话痨开启,嘴里啧啧称奇: “居然能毫发无伤的闯过第二层的‘八凶玄火法阵’,你也当真是好手段,怪不得能让云老儿和上官老儿如此的忌惮……” “不对!” 突然,那狐狸声音一下子尖锐拔高,像是反应过来了什么重要事项。 “不对!任你能耐再大,这玄火坛第三层的入口除了上官策,全天下只有……只有玄火鉴才能打开。你,你身上有玄火鉴?” “你说这个?” 许知秋从怀里掏出那枚刻有火焰图腾的玉环。 狐类狭长的幽幽目光瞬间凝聚,死死落在那玉环上。 古老的火焰图腾,如在缓缓燃烧。 “玄火鉴——!” 尖锐凄厉的长啸,瞬间充斥了整间牢笼。 那狐声音线高亢,歇斯底里,其中仿佛夹杂着无限的痛苦悲伤,癫狂绝望。 九条狐尾,在它身后疯狂舞动。 滚滚妖力奔流而出,周围附近的坚冰纷纷破碎,并悬空而起,构成一枚枚尖锐的冰锥。 顿时,杀意毕现。 “为什么,为什么玄火鉴会在你身上?小六呢?小六呢!” 看那架势,大有一个回答不顺意,就要把许知秋打成筛子的势头。 然而, “跟个精神病似的,你消停点吧。” 许知秋只是皱起眉头,浑不在意它的手段。 上前研究起它腰上捆着的锁链,口中顺道: “有个人……哦不对,有只狐狸托我来接你。” 九尾狐躯一震, “哪只狐狸?”“许六儿。” “谁是许六?” “就是你儿子六尾魔狐。” “那是我儿子小六,怎生姓了许?” “本来是想让它跟张三李四王二麻子的,奈何是它非要跟我的姓,我又怎好拒绝?另外多说一句,你儿子如今残废了,比条狗大不了多少。” 许知秋嘴里一边叨咕着,一边顺着那铁链捋到根上,发现是一处石台。 石台上有处凹陷,看那凹槽的形状,正好是放置玄火鉴的。 如此倒也省的蛮力破拆,许知秋把玄火鉴放上。 顿时,红光迸现,机括声转动。 只听得“咔咔”两声,缠在那妖狐腰上的锁链禁制顿时断开。 又收起玄火鉴,朝它转头打了个招呼: “走吧。” 久违的自由降临,它却如在梦中。 直到怔了好一会儿,才按下那硕大的狐首。 “诶、诶……” 于是这一人一狐,顺着天井下到了玄火坛的第二层。 第二层的空间同样广大,高五丈,纵横四百余丈。 坚硬的暗红色石板地面,勾勒着八位巫族上古神祇的石刻纹路。 这八大凶神的石刻图腾呈圆形分布,正对着中间位置,一团玄色火焰纹样的图腾。 图腾的每一条纹路之下,都似有熔浆在流淌,发出暗红色的火光。 而中间那幅火焰图腾,则火光色呈玄黄,煞是醒目。 许知秋站在那图腾边上,运转金睛向下观望。 “这是八凶玄火图,虽是焚香谷先人仿造的,威力同样不可小觑,你准备干什么?” 那九尾白狐问许知秋,后者答: “我在等。” “等?” “接你是顺道,我此番来焚香,主要是杀那云易岚。” 在金睛的视角下,那火焰图腾下方另有一处洞天所在。 连通着地下火脉中枢,实为这玄火祭坛的核心位置。 而那云易岚此刻正猫在里面,借地脉之力,正打算一举炼成《焚香玉册》中至高的玉阳境界,打算凭此对付他这个仇家。 这九尾狐显然也对此知情,视线投向那火焰图腾下方,似也有看破虚妄的超凡目力。 只听它道: “那云老儿此时冲关已到了紧要关头,你若此时杀他固然占了便宜,可必然引起地脉喷薄,届时不单焚香谷,半个南疆都将化为火海,鸡犬不留。” 许知秋点头: “所以我在等。” “等什么,等他出关?” 九尾狐一怔,旋即摇头: “按说这云易岚失败暴毙是最好,可万一他神功大成,立时就脱胎换骨。” “届时,借助此处八凶玄火法阵之威,怕是连我也得避他的锋芒!” “我劝你还是趁早罢手,咱们抓紧脱离险地才是正经。” 它被关了三百年,此刻恢复自由,第一个想的居然不是报仇雪恨。 不得不说,妖类对于仇恨二字,当真不如人类执着。 许知秋却拿眼睛觑它,有些不愉: “让我避他的锋芒……你哪位啊?” 九尾狐被怼得一窒,眯起狭长的狐眼,打量许知秋: “你这人类,年岁轻轻,好生疎狂!” (本章完) 213.第212章 来,我让你清醒清醒 第212章 来,我让你清醒清醒 “这么说,那上官策反水了?” 趁着等待的功夫,一人一狐席地而坐,有一搭没一搭的唠起嗑来。 许一边欣赏着它那身柔顺如雪的皮毛,边道: “那不过是个投机分子,面上看着恬静,实则也是一肚子鬼水。” 妖狐点头表示赞同: “当年玄火鉴丢失,其中也有他失职之过,后来他被云易岚敕命镇守玄火坛三百年,视同于流放,内心早有怨气,此番想借你之力取云而代之,也不奇怪。” “不要以为他有多么老实。” 许知秋转头,外界一切动静,皆在他金睛观测之下,无所遁形。 “此时,他正在外头召集那些杂鱼,布下重重杀阵,打算捡那渔翁之利。” “可惜,想的太美了。” “虫子再多,终究是皮毛之患,翻不起风浪的。” 九条狐狸尾巴慢慢舒展,那妖狐盯着许知秋的侧脸,语带质疑: “是这三百年来世道变了还是怎的?我看你这人年岁轻轻,怎么嘴里说出的话比天王老子还狂哩?” “实事求是罢了。” 许知秋摇了摇头: “示弱引虚,固然是上等兵法,可我最近没那个闲心。” 说着他忽的皱起眉头,觑那狐狸: “按说我也算救了你,可你连声恩公也不叫……好吧我可以不挑你的礼,可你拿这副说教的口吻又是冲谁?” 听话听音,见许有些不乐意了, 那狐眼俏皮似的冲他眨了眨,颇有些勾人的味道: “咱们现在可还没脱困呢,待彻底脱了身,我再向您这位恩公大人致谢可行?” “哼。” 这么大一只狐狸冲自己卖萌,许知秋可消受不动。 便不再理它。 ………… 又等了许久,忽的,那火焰图腾的亮度增加了数分。 许站起身,那妖狐见状,也跟着站起来,问: “云老儿要出关了?” “嗯。” “那……可用我助你?” “别给我添乱就成。” “哼!” 狐妖不忿的走到一旁看戏。 心里想着:且看这人狂嘴硬的,究竟有何能耐? …… 此时,地面开始轻微的震颤,机括运转声轰响不休。 直到祭坛中央的地面……那火焰图腾忽的裂开一重门户。 红炽的火光升腾而起。 温度极速升高,整个玄火坛第二层,变得酷热如烘炉。 那妖狐向后退避,只觉得皮毛都烤的焦枯, 不得不搬运妖元,在周身凝出寒气相抗。 而与它相反,许知秋竟无视那份炽热,走到那门户边上,向下观望。 只见一片岩浆的海洋,烈焰在下面奔腾咆哮,就像暴怒的海洋潮汐,不停的翻涌消退。 时而溅起的岩浆从门户中迸出,落在砖石地板上,烧得丝丝作响。 果然,这玄火坛是建造在一处活火山上的。 “啵~” 岩浆翻滚,一个发光体像气泡一样被挤了出来。 那是一枚金色符文,三尺见方,结构复杂,从岩浆中缓缓升起。 待得跃出门户的高度,又是一阵机括声,那火焰图腾复又闭合。 那金色符文悬在半空,一动不动。 金光朦胧,似于一个人影轮廓交叠,一手指天,一手指地。哗哗哗哗哗哗…… 那是犹如水响的声音,虽然只是隐隐约约,但却在逐步增强,随着细细品味,愈发轰隆。 “那是血在响!?”九尾妖狐骤然惊觉,脱口而出。 那血液在体内奔腾的声响,竟然达到如此程度。 许知秋默默观望, 只见那金光中的人影轮廓愈发的清晰可辨。 直到黑色的发丝飘扬而出,一个体魄强健的中年男子显出行藏。 “若得我命皆由我……” 云易岚的语速不快,近乎呢喃。 似乎是一位沉思的哲人,在思索中无意识吟出的语句: “……方能火里种金莲。” 终于,金色符文消散,他浑身不着片缕的落在地上。 自然看见了许知秋和那九尾狐,但他第一时间并未理会。 自顾欣赏着自己健硕年轻的躯体,用堪比调情的爱抚,抚摸着自己的四肢五体。 “嘿……嘿嘿……嘿嘿嘿……” 发痴情状,令人见之不适。 忽而,又转为癫狂的大笑: “哈哈哈哈哈!老夫成啦!老夫成啦!” 一旁,九尾妖狐眼含杀机,九条狐尾舞动如妖魔。 心中暗骂: ‘想不到《焚香玉册》中至高的玉阳境界,竟能让这老贼返老还童,真是老天不长眼!’ 这时, “火里种金莲——这话本是修行术语,火喻指天地对身心的磨炼,金莲亦是佛教术语,指修炼后干净剔透的内心……” 许知秋等他多时,此刻自然不吝讥讽: “……这本是极高的修为境界,只是从你云易岚口中说出这话,实在是玷污了这句佛教经典。你的火里种不出莲,只能种出屎。” “哈哈哈哈……我呸!” 云易岚周身火焰熊熊燃起,御火化形,居然构成一副甲胄。 一杆离火大枪更在他手中具现,直指敌酋: “那又如何?姓许的,老夫现在不怕你了!“ 《焚香玉册》中的玉阳境界,实在是焚香谷创派以来,八百年未有之先河。 感受着体内前所未有,仿佛用之不竭的强大力量,云易岚的信心暴涨。 大枪舞动,掀起涛涛金色玄火,逼彻八方。 前所未有的炽热逼人,连那在远处的九尾狐都紧蹙起眉头,不得不向后退避三舍。 虽说动物怕火,实乃血脉中的天性。 但以它数千年的妖力,面对这玄火之威,竟也生出一股浓浓的恐惧。 “这云老狗……当真脱胎换骨了?” 又把目光投向许知秋,心里这般想着: “且看这人如何应付,若他生出险象,我再出手救他不迟!” …… 与妖狐不同,许知秋的脸上依然是一副寡淡模样。 只是运起逆生,霎时间雪染白头。 迎着滔滔玄火,无视那焚山煮海的热浪,朝云走去。 “也是,好不容易修为突破,心态膨胀在所难免。” 他一边朝前走着,一边撸起右手的袖子。 亮出一套崭新待用的“大嘴巴子”,朝云易岚勾了勾手: “来,我让你清醒清醒。” (本章完) 214.第213章 这还是个人?(两章合一) 第213章 这还是个人?(两章合一) 玄火,色呈金黄,比之寻常烈焰强大百倍。 当初在青云,云易岚就曾以一招捉襟见肘的玄火奇术,撕裂了毋重光的逆生,并重创了他。 也正因如此,此时玄火奇术大成,面对许知秋的逆生,他才会如此自信满满。 “八重玄火枪!” 枪身玄火奔流,招至半途,已经幻化出成百上千条玄火金龙,各个张牙舞爪虬结盘绕,或腾或翻,或滚或贲,或亢或悔,或纵或潜…… 璀璨的龙须龙髯,随之狂野的怒放激荡,构成了一直凶恶扰动着的飞扬红缨。 此招异象惊人,其奔流之势,倒大过其绝杀之实。 然而,这石破天惊的一枪逼近,许知秋却以单掌硬接下来。 右掌平推,好似一道铁闸门。 玄火枪锋瞬间泯灭,在他掌中化于无形,好似溶于水中。 远处,九尾妖狐看出端倪,蹙起眉头。 这边,许知秋亦是如此,眉眼一挑,金睛已向四下扫去。 果然,这声势浩大的一招不过虚晃, 云易岚催动身法,身化数百,玄火枪锋从四面八方合击而来。 一时间,许知秋立身所处,千千万万层层叠叠皆为玄火枪芒所笼罩。 “小心!” 远处妖狐发出提醒,同时做好了随时出手的准备。 “看我夜战八方!” 云易岚张狂大笑,裹挟着玄火枪芒,一齐杀至。 看似躲无可躲的情况下,许知秋只是把眉眼一抬。 藏身于重影中的云易岚忽的一怔,只觉得对方瞳孔中金辉涌彻,好生诡异。 他自以为已经锁定了胜局,却不料许知秋已锁定了他的真身,抡起巴掌。 “啪!” 一巴掌掀起音爆声。 漫天玄火枪芒,狰狞火龙,皆被这一巴掌扇的偃旗息鼓。 一瞬间,仿佛天地都清明起来。 这一巴掌直接把云易岚摁在地上, 云易岚耳畔嗡鸣,眼神散乱,一脸懵逼的被镶进崩裂的砖石中。 “你、你……” 他满脸不可置信,脑仁都快被摇匀。 远处九尾妖狐亦是不可置信,狐狸口吻发呆似的张开了一半。 而此时,许知秋已经抬起右脚,要踩爆那云易岚的脑壳。 “呔!” 千钧一发,云易岚一个老鳖翻身,险之又险的躲了过去。 砰! 这一脚之力,却把坚石地面震得一塌糊涂。 云易岚遭受波及,身子如干草一般飞出去撞在石柱上,又像死鱼一般跌落。 许知秋冷眼瞧去: “所谓玉阳境界,撑死了也就和青云门《太极玄清道》的太清境界相当,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这老小子成精了呢?” 言语间对他,毫不吝啬那份贬低。 也确实,拎出道玄和万剑一,哪个都不比这突破后的云易岚差。 可再去问问那两个,哪个没被许知秋收拾过? “嘿嘿……” 云易岚擦干净嘴角的血,半边眼睛因冲血染得赤红: “是,你厉害,你本事大,看来今天若不与你见个高下,我是断无生路了。” 说话之间,他脚下挪动步子,站到了那火焰图腾的中央。 “可不要以为就能吃定了我!在这玄火坛中,我才是天!!” 只见他双手迅速结印,口中颂咒。 顿时,周围那八大凶神的石刻大放红光。 那红光似有形之物,从那些石刻的沟槽中向上腾起。 同时保持着石刻本来走势纹样,变做了一个红光凝聚而成的平面升到半空。 一个接一个的凶神化作红色的光凝聚在半空之上,至于那云易岚,周身忽的燃起火来。 火光熊熊,与他脚下的火焰图腾融合为一,化为一堵悬在半空的巨大火焰门户。 九尾妖狐忽的喊道: “小心,这云老儿发动了八凶玄火法阵!” 此时, 那一个个模样狰狞的凶神火纹,都好似活了过来。 或是发出狰狞恶笑,或是狼号鬼哭,或是不知名的古语低吟。 吵嚷声愈发混乱刺耳,直到某个瞬间过后。 所有的声音都消失, 云易岚所化的那团门户中,忽而迸出两道血红狰狞的目光。 “吼——!” 低沉的咆哮从火团中传出,震得整座大殿似乎都在颤抖。 而与此同时,外围八大凶神的虚影,也在顷刻间连成一片,构成封界。 封界之内,温度在急剧升高。 很快,就几乎达到了无火自燃的程度。 九尾狐瞬间出现在许知秋身边,周身寒气弥漫,两只狐眼中满是忌惮: “那云老儿把自身寄居法阵当中,既保护了自己,还能借法阵之力消磨咱们,真是个老王八!” 焚香谷的八凶玄火法阵,乃是焚香谷先人依照巫族原版仿造的。 属于山寨货。 虽然是盗版,但借助这火山口积聚了千百年的澎湃火元,亦是别有一番威能。 但仅仅如此,倒引不起许知秋的重视。 水也好,火也罢,身具逆生的他全然不怕。 通天峰的水麒麟他都揍了,应付这劳什子玄火阵自然也不在话下。 只是心里有桩疑窦,不解不快。 “你怎么了?” 见许知秋迟迟不语,那九尾狐问。 许知秋掏出玄火鉴给它看,后者登时反应过来: “对啊,这云老儿糊涂了不成?” “明知你有玄火鉴在手,又使出这八凶玄火法阵,岂不是上门白送的便宜么?” “你会使这玄火鉴么?”许知秋忽的问。 妖狐一愣,脱口答道: “当年我夺了这宝贝后就交给了我儿子小六,根本没机会研究,如何会使?” “那就对了,我也不会。” 许知秋指向对面: “但他会。” “你是说……” 像是猜到了什么,妖狐眼中,忽而涌现出前所未有的震惊。 “@!%@#……%……&#……” 虚空中,忽然响起一阵冗长艰涩的咒文。 许知秋上身衣衫陡然绽起火光,瞬间烧成灰烬。 玄火鉴从他手中强行脱离,升上半空,与那念诵着的咒文生出响应。 这时,那冗长的咒文停止了。 只剩那玄火鉴升到云易岚所化的烈火门户上方,洒下赤红光幕。 有那么一刻,仿佛一切都瞬间凝固住了。 火焰凝固不动,八凶神像也偃旗息鼓。 唯有那火焰门户愈发明亮,愈发炽热。 直到达到了某个极限之后, 在那最炽热的火焰深处,缓缓裂开一道细缝,缝隙慢慢变大, 初是狭窄一线,很快又从一个人大小左右的缝隙,变成了数倍之巨的空洞。 然后,在那空洞中漆黑永暗之处,忽而迸出两道血红狰狞的目光。“吼——!” 低沉的咆哮从火幕中传出,震得整座大殿似乎都在颤抖。 接着,一只高数丈有余,全身上下都在燃烧的巨兽爬了出来。 那兽高数丈, 四脚粗壮,末端更有尖锐之极的利爪,在地面上稍稍一划,就在坚硬的赤红岩石上留下深深的抓痕。 浑身流淌着岩浆,落在地上烧成大片的坑痕。 “这是赤焰魔兽!” 妖狐震惊道: “此兽乃是八凶玄火法阵中,仅次于八荒火龙的召唤灵物。” 身上带的宝贝被人策反,许知秋却没有什么懊悔恼怒的反应。 问那妖狐:“你好像对这些很了解啊?” 妖狐立刻回道: “那是自然!这兽本体乃是玄火之精,汇聚火域中无边杀意所成,因其对妖类颇有克制,恐怕连我也不是它的对手!” 说着它看了眼许知秋: “不过话虽如此,若是你我联手,那就是另一说了。” 然而,它话刚落,场面又是一变。 又是一声咆吼从那玄火门户中炸出。 火光烧得冲天起,第二只赤焰魔兽从中爬出。 “……” 九尾狐瞠目无言。 一只已经颇难对付,如今又来一只,这…… 但这还没完, 随着那门户中火光连续喷吐、炸响、咆哮,仿佛一口火山在里面持续喷发。 第三只赤焰魔兽爬出。 然后, 又一只。 又一只。 又一只…… 最终,一共九只赤焰魔兽。 整个玄火祭坛的第二层,温度来到了前所未有的酷热程度,已经堪比炼人炉。 妖狐已经怔怔发不出声音,巨大的狐驱也僵硬的如同尸体。 周身寒气被灼浪压缩在体表,掀起层层白烟。 有些地方的毛发,甚至已经被炙烤得开始焦枯,可见温度之高。 “哈哈哈!这下我看你怎么死!” 玄火门户中,传出云易岚猖狂的笑声。 只见八凶玄火法阵的封界之内,九只赤焰魔兽几乎占据了八成的空间。 把那一人一狐围堵在角落中,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完了,这下……我也帮不上你了。” 妖狐说着,心里跟着苦笑。 想着:合着到头来,这小子救我救了个寂寞,姑奶奶我刚出牢笼,这下又要被烧成飞灰了。 不过如此虽惨,倒也省下一桩人情。 许知秋却朝它摆了摆手。 “无妨,本来也没指望你。” 说着,踏步上前。 如今他上身赤裸,两条臂膊上肌肉坟起,赤膊上阵。 九尾狐闻言两眼发愣, 猜想他莫不是想一人之力,硬抗九只赤焰魔兽? 那可真是被高温烧糊涂了! 只见许知秋站到前方,面对那九只正磨砺爪牙的赤火异兽,深吸了一口气。 然后,猛然吐出。 轰! 一身强横性命,从未有的如今天这般,毫无保留的爆发出来。 只见其周身白炽炁焰瞬间升腾,如一道喷薄的白色火柱,冲击得祭坛顶端石壁轰隆作响。 脚下地板开始震颤,九尾妖狐陡然一惊。 心说可算是长见识了! 眼前这人性命根基之雄厚,简直锤炼到了牲口的程度。 单论血气之强,几乎堪比那些上古异兽了。 吼——! 那九只玄火异兽显然也是有些灵性的,见状皆如临大敌。 发出如虎贲似的低咆,纷纷张开猛恶爪牙,蓄势待发。 “你若召出八荒火龙来,那我还惧你三分。可惜,你这烂人一个,也只能搞出这些个杂种……” 许知秋说着,迈步朝着那玄火门户走去,除此之外,眼中目无余子。 他甚至无视那气焰滔天的九只异兽,只道: “云易岚,你自掐好了时辰。十息的功夫,我要你的脑袋。” 说罢,人已是离弦之箭,奔飙而去。 吼——! 九只异兽也同时而动,霎时间卷起玄火滔天,扑杀而至。 四周的八凶石刻同时发出狰狞笑声、凄厉鬼哭、呢喃古语…… 仿佛漫天魔佛,皆在为这一时刻吟唱祝祷。 火海淹没一切,高温、强光、巨响,把一切可视之物都搅得一塌糊涂。 未免波及,九尾妖狐不得不极力缩到角落,免遭焚身之祸。 此时它一脸骇然,根本看不清前方的情况。 只能通过玄火的火光,以及那白炽的炁焰,二者的猛烈程度来区分战况走势。 第一息的时候, 两方火焰冲撞一处,光污染搅得场面一团熬糟。 妖狐不禁揪起了心肝。 第三息的时候,两团火光逐渐清晰,似是分出了高下。 彼三我七,竟是白炽炁焰占了上风。 妖狐心生振奋,心想这小子竟不是吹牛? 到了第五息的时候,玄火之光开始发力,形势逆转,转而彼六我四。 妖狐逐渐紧张,开始为他担忧起来。 第八息的时候,玄火的规模已经完全压过了炁焰。 应是彼八我二。 到了第九息的时候,场面上已经几乎寻不见白炽炁焰的踪迹了。 简直是彼九我一。 此时滔滔火海中,只可闻兽吼低咆。 且有轰隆巨响,撼得脚下坚石抖动不休,好似被擂响的鼓面。 除此之外,已经寻不到任何有关于人的踪迹线索。 妖狐揪起的心肝无奈松懈,转而浓浓的失望。 看来,终究还是难逃一死。 就在它也万念俱灰的时刻—— 咔嚓——! 一阵几乎要摧垮整座玄火坛的巨响,震得妖狐一个踉跄好悬栽倒。 冲击波将火海强行向四处驱散, 狐妖将九条狐尾挡在身前,运转妖元构成寒冰障壁。 仅留一线作为观察的窗口,待得火光稍歇,竟看到如下一幕—— 八只赤焰魔兽,像条死狗似的胡乱瘫在地上,不知死活。 而许知秋此时手上正拎着最后一只,像收拾猫狗似的,狠狠掼在地上。 轰! 又是一次巨震,撼得妖狐心神如锈死的齿轮一般僵硬。 只见许知秋打发完这些着火的畜生后, 快步上前,一手插入那玄火门户之中。 无视那足以熔炼钢铁的高温,竟把那一脸懵逼的云易岚,生生薅了出来。 妖狐已然看呆了眼。 “这……这还是个人?” 【抱歉又感冒了,码字欠点状态】 (本章完) 215.第214章 天狐老白 (两章) 第214章 天狐老白 (两章) 他竟把那云易岚从玄火门户中,生生薅了出来。 后者一脸懵逼,甚至暂时忘了反抗。 直到—— “呔!” 不知又使了哪般手段,周身燃起玄火,双手炽如玄玉,朝许面门抓来。 显然想与他贴身厮杀。 然而, 许知秋根本不给他斗法的机会,直接顺势把他掼在地上。 “砰!” 百十斤的骨肉镶嵌在岩石中,溅起大片碎砖。 云易岚只觉得浑身骨头都要散架, 正要挣扎起身,只觉得摁着自己后背的那只手,忽然灌注雷劲。 雷霆摧残五腑,封锁气脉,将其一身真元牢牢压制。 他仍不甘的又试了几次,可那只手沉如铁钳,简直有万万钧之力。 挣扎了百般,他才不得不认清现实。 “可惜……召不出八荒火龙,不然……岂能输你?” 他一脸不甘,周身玄火凝成的甲胄也被震散。 如今,光着腚赤条条的焚香谷主,被人像死狗一般摁在地上。 着实是脸面尽失。 许知秋还未言语,那妖狐上前: “你虽借用玄火鉴之力,却不得南疆上古传承的巫法密咒,发挥不出这《八凶玄火法阵》的真正奇威,想召役火龙,简直痴心妄想。” “嘿!” 云易岚觑了那妖狐一眼: “早知那时让上官师弟宰了你,也好过你这畜生拿言语挖苦老夫!” 妖狐眼露讥讽,硕大的狐首垂下来望他: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没料到自己有朝一日也会成了阶下囚吧?” 这时,许知秋截过话: “听闻你焚香谷与南疆妖魔有所勾结,怎样,有没有兴趣和我说道说道?” 云易岚冷哼,颇有骨气: “你以为我会告诉你么?” “嗯,那你死吧。” 许知秋扼住了他的脖子。 云易岚却慌了! “等……” 嘎嘣! 话没来得及说,已被扭断了脖子。 如此,刚返老还童没多久的焚香谷主,这就断了气。 许知秋揪着他的头发瞅了又瞅,忽而朝那妖狐觑了一眼,问: “爪子可锋利?” —————— 玄火坛外, 围满了焚香谷仅存的精锐弟子,人数不过四五十人。 各个操持法宝兵刃,严阵以待。 上官策在众人簇拥之下,站在高台。 目光死死盯着玄火坛的出口,心中思忖不休。 忽然—— 轰! 好似放炮一般,撼得整座玄火祭坛都抖动起来。 接着传出巨石塌陷声,一波波轰隆,砸的地表嗡嗡发颤。 听那动静,似是有人强行打穿了第二层和第一层的障壁。 上官策顿时明白,是云易岚败了。 若是他胜,也不会以蛮力破关而出。 他估摸着以《八凶玄火法阵》之威,那姓许的纵是胜了,料想也该是强弩之末。 此时正可一举将其拿下,夺回玄火鉴。 如此一来,既夺回了至宝,又为云易岚报了仇,他也正好顺势上位。 只是,算盘打的虽好。 鹬蚌相争,渔翁才可得利。 可若是与蚌相争是猛虎,那怕是连渔翁也要被吃了不可。 随着轰鸣声结束,玄火坛的底层冒出大片的尘烟。 众人屏息凝神,蓄势待发。 只见尘烟之中,先是显出一个丈高的身影轮廓。 身后九条尾巴如妖魔般舞动着。 “是那妖狐!” 在那旁边,则是一个人类身影。 上官策把手一挥: “众弟子戒备!” “是!” 待得那两个身影走出烟尘,一众焚香门人还未及出手,就先愣住了。 包括那上官策在内,他们把目光先后投向妖狐,投向许知秋,最后,投向他手上拎着的物件上。 “谷主……” “是谷主!” 众人惊呼。 云易岚死不瞑目的头颅,被许知秋拎在手里,堂而皇之的走了出来。 上官策瞠目。 他死死盯着许知秋,见他除了上衣被焚毁,赤着上身,其余根本就毫发无伤。 这也算强弩之末? 而那妖狐也俨然毫发无伤,磅礴妖力,丝毫不见衰减,这…… 咕嘟~ 不知是谁咽了口唾沫。 许知秋踏步而出,环视一周。 嘴角不禁扯出一丝嘲讽,冷冷地看着他们。 看着他们原本充满敌意杀意的面容渐渐转为惊恐,再不可逆转地转为惨白…… 随后就见有些人,把手上抬起的法宝兵刃,又慢慢放下。 “上官策道兄,还要感谢你的配合。” 许知秋朝他打了个招呼,掂了掂手里的脑壳: “贵派云谷主的首级,我就带走了。” 说罢,大摇大摆的从他身旁经过。 而在场人数虽众,却无一人敢拦。 那妖狐庞大的身躯缀步在后,转头朝上官策递了个讥讽的眼神。 众人转头,目睹那一人一狐,逐渐远去。 “上官师叔……” “不必再说!” 上官策脸色铁青,眼中更是阴晴不定,下令道: “给我封锁消息,今天这事不得传出去!尤其不能传到南疆各族的耳朵里!” 众弟子姑且应下,下去做善后工作去了 但方才许知秋对他的那句问候,也不免让有心人生出猜忌。 便在这时—— “纸怕是包不住火哦。” 一个饱含揶揄的声音,从后方传来。 上官策猛地回头,发现面前已经站着一个黑袍人。 身法之鬼魅,他竟没察觉。 那人把头面罩得严实,仿佛不能见人似的,足下轻飘飘,周身裹着一层淡淡黑炁。 “你是何人?” 上官策面生疑云。 云易岚刚死这人就出现了,是巧合么? “上官兄节哀,我此番来,是取一件东西。” “什么东西?” 只见那黑袍人撤去罩袍,露出面目,乃是一个两颊消瘦,眼窝深陷的中年男子。 他朝上官策伸出手来: “故友云谷主既已身陨,那我方与贵谷的合作关系也该终止了。既然如此,百余年前,曾被贵谷夺去的高山族圣器,还请拿出来吧。”上官策面色陡变,似是想到了什么,指着他: “你、你是巫妖!?” ———————— 夜色微凉, 芳草萋萋。 荒郊,许知秋边找上了一棵醒目的枯树,敲了敲粗壮的树干,很快从树洞中取出一个包裹。 这是他进焚香前,预留在此处的。 云易岚的头颅,被随意的仍在脚边。 那妖狐边欣赏着云的死相,边对许知秋道: “我虽是焚香的阶下囚,但关于这云老儿和南疆妖魔勾搭一事,多少也能猜出一些门道儿,你若感兴趣我可同你说上一说……” 许知秋不置可否,自顾的打开包裹,里面除了叠着的衣物以及一些散碎银两外,还摆着两个骨灰坛子。 发现没有进虫子,或是被松鼠嗑开,心下稍安。 九尾妖狐在许知秋屁股后头开始喋喋不休: “千年之前,焚香谷的祖师发现了南疆巫族的遗迹玄火坛,并从中发现了巫法之谜,于是创建焚香谷,并致力于巫法天火的秘密,可惜穷其几代只得皮毛。” “所谓天火,乃八荒火龙之吐息,其威力更胜玄火百倍,乃天地间火之极致。” “哦,那还挺厉害。” 许知秋难得回了一句,从包裹中取出一件袍子,披在身上。 那袍子淡青色,丝绸面料,还是当时金瓶儿谄媚时给他做的。 妖狐又道: “天火是焚香谷历代祖师的至高追求,相传,以焚香玉册驾驭天火者,可长生不灭。” “又是长生……” 许知秋又听到这个词,不禁摇了摇头。 如此说来,那云易岚行事虽邪,究其目的,也勉强算一个求道者。 权利于凡人是春药,长生于修士又何尝不是? 只是为了长生造下业债,最后反倒拿命堵上。 这结果真让人唏嘘。 这一人一狐御空而起,百里须臾,很快寻到一处水源地,便按下云头。 许知秋来到溪边净手,那妖狐则是把头伸进溪水中,使劲涮了两遍。 “啊——” 猛地拔出脑袋,带出大片水光,妖狐不禁感叹: “三百年了,这芬芳自然之气息,真是让人怀念啊!” 许道: “你已是九尾了,应是天狐一族的最高成就,怎么偏就不爱化成人形呢?” “哦,这么说,你想看我的人形化身么?” 九尾狐居然朝他抛了个媚眼儿。 许知秋点头: “算是吧,这样狐臭味儿能收敛一些。” “你!” 九尾狐语塞,忽而叹了口气。 “也是,关了三百年,也该洗个澡了。” 说罢,这只九尾妖狐忽的腾身而起,它四足踏着虚空,映着天上月轮,翻卷起柔顺的身姿。 驾着夜晚徐徐的风,九只狐尾随身姿舞动,时舒时卷。 随后,妖狐化作一抹白影,融入溪水之中。 其动作之轻柔,甚至掀不起一层水。 按照天狐一族的阶级划分——三尾称灵狐,六尾称魔狐,九尾就该称天狐了。 天狐者——上天入地,无所不能。 如今所见,能耐还未领教,倒是足够优雅。 许知秋在溪边静静等着,不大一会儿,溪水荡开波纹。 一道莹莹白光从中升起,在半空架过一层弧桥,落在许知秋背后。 许没有转头,耳畔听闻踩过枯草的脚步声,向他走近。 “公子……” 那声音柔媚淡雅,与方才的妖狐嗓音大不相同,在这样静谧的夜色里,仿佛荡漾着幽幽的诱惑吟哦。 “你……可还有衣物给奴家遮羞?” 许摇头:“没有。” 他就那一件替换的衣裳,给了她自己就得光着。 那声音转而幽怨: “那可怎么好,莫非要奴家光着身子么?” 许顿了顿,无奈摇了摇头,褪下刚穿热乎的衣裳,给她扔了过去。 “多谢公子。” 身后传来悉悉索索的穿衣声音,在这寂静的林间显得特别清晰。 威风吹起,似乎刮来一股淡淡的女子幽香。 许蹙了蹙眉,不禁闭了呼吸。 心里有些奇怪念头:比如狐妖这物种真是奇怪。 狐狸本体的时候带着狐臭,一变成人就成体香了。 不禁让许猜测,到底是这妖狐洗澡洗得干净,还是狐臭和体香之间,存在着二元转换的关系? 这是门学问。 只是一把二者联系起来,再好闻的体香,也不禁让人心里犯些膈应。 “公子,可以了。” 身后那个柔媚的女子声音,淡淡地道。 许知秋转头看去, 那女子俏生生站立在夜色里,静静的望着自己。 饶是对颜值不怎么感冒,并且见惯了陆雪琪与金瓶儿那等绝色。 可眼前这女子,仍是带给他一股惊艳的感觉。 那女子身材婉约修长,纵然是不合体的衣服套在身上,反倒衬得那凹凸起伏如山峦般惊心动魄。 许知秋的衣服对她来说显得有些宽大,披在身上,系上衣襟,难免露出大片春光。 尤其那前胸与修长双腿,白如腻玉。 至于那五官面容,也并非“精致”二字所能概括。 若非要做个形容,少不得要借助一些类比。 如果陆雪琪美得清冷澄澈,金瓶儿美得颠倒众生。 那这九尾天狐则是介乎于二者之间。 不得不说,狐妖这个物种,估计是钻研过人类男性的审美结构的。 简直戳中了男人的麻筋儿上。 眼前这女子,虽是与清冽中带着一丝绵柔,却同样具备勾人情肠的惊人媚意。 如醉人醇酒,又如头顶夜空,那千万年历久弥新的幽幽月光。 “公子,看奴家可美的入眼?” 她语气勾人,眼角却似有淡淡的挑衅味道。 许却颇为实际,道: “你贵姓?” 那天狐一怔,随即嫣然一笑: “狐妖哪来的姓氏?公子唤我小白就好。” “小白,颜色倒是相称……” 许知秋嘴里咂么了一番,摇了摇头: “只是装嫩可不妥,我看唤你老白更合适。” 说着,许知秋已经把包裹甩在肩上,另一手捡起云易岚的脑袋瓜子,转身先去了。 “你……” 满分回答,让天狐为之气结。 她猛地朝前迈出两步,对着许知秋的背影喊道: “喂,我们接下来要去哪?” 她刚出牢笼,可是急着想见自己的儿子呢。 许知秋头也不回的答道: “去寻一个南疆传说中的圣地,把这两坛子骨灰埋在那里。” 这也是徒儿遗书中的请求,许知秋自然要尽力办到。 “南疆传说的圣地?” 天狐精致的俏脸上,浮现几分惘然。 她俏皮似的歪了歪脑袋,做沉思状,忽而双眼一亮: “莫非是建木?” (本章完) 216.第215章 天帝宝库(上) 第215章 天帝宝库(上) 溪水潺潺,天狐坐在一块大青石上,把两只玉腿插入溪水中,洗涤泥足。 此处已经是南疆西部边陲,气候与焚香谷已是完全迥异。 遍地阴湿,沼气瘴气水汽搅成一团。 一路虽是御空飞行,鲜少沾地。 但脚底还是难免沾染些泥浆败草,惹她苦恼心烦。 “不是说找南疆圣地么?怎么拐到西方大沼泽了?” 她一边对许知秋抱怨着,待得把莲足洗净,便开始琢磨起来。 直到想出个点子,以妖力构成极薄的一层力场,覆住足底,做缓冲隔绝。 如此一来防止染尘,二来防止毒虫叮咬。 诶,完美解决! “因为南疆地底,有一条乙木灵脉,延伸至此。” 许知秋随口答着,手上摆弄着一方玉盘。 其上碎玉凌乱如珠,来回纵横,勾画出道道银白色的光晕。 灵脉处在地底万丈,单凭金睛根本无法勘破。 唯有借助天音寺至宝——乾坤轮回盘,勘寻地埋走势,便一路从焚香谷寻到了此处。 南疆巫民,信仰较为原始,大多以木、石、火、雨等自然造物或者天象为神明信仰。 其中,通天建木,为信仰之最。 自然引为圣地。 只是千万年沧海桑田,地理格局的变换迁移,没什么能恒常不变。 都知道树是会搬家的,那么从南疆搬到西方沼泽,也不奇怪。 不多时,乾坤轮回盘传来反馈。 他使唤的还很生疏,交货的时候天音寺也没给他啥说明书,只能自己琢磨。 许知秋起身望向西南方向,只见那视线尽头,雾锁千重,之深之广,连金睛也无法完全参透。 但多少还是能辨认出一些模糊轮廓——似有一个不可估量,庞大遮天的存在,矗立在浓雾深处。 “如此庞大规模的乙木灵基,恐怕,也唯有建木……” 天狐闻言,坐在大青石上却不愿起身,向后抻了个懒腰,眯着眼悠然道: “《山海经·海内经》有云:建木,万仞无枝,有九欘,下有九枸,其实如麻,其叶如芒,大暤爰过,帝所为。” 不得不说,活了几千年,到底见多识广。 “走吧。” 许知秋说着,御空赶路。 天狐大感无聊苦闷,一路上与他絮絮叨叨: “我说大恩公,看你先前打架时头发变白,到底是练得什么功夫啊?” “逆生三重。” “哦?我对中土道家修法也有些了解,据我所知唯有青云门的《太极玄清道》堪称玄门第一,却不知这《逆生三重》有何玄奇之处?” “无甚玄奇。” “具体说说呗?” “也没啥好说的,一重龙虎力,二重性命坚,三重……“ 说到这,许知秋便沉默了。 天狐好奇: “三重怎样?” “不知道。” “你不知道?”天狐以一种奇怪的眼神觑他。 许点头:“因为我还没到,所以没法跟你描述。” 天狐按下心思,暗自琢磨。 也就是说,眼前这人方才练到第二重,就已经有这么大能耐了么? 若是这般,那这门绝技可当真了不得。 可她哪里知道?虽是逆生为骨,但眼前这人还身兼百家艺业。 否则单凭逆生一项,也成不了如今的气候。 二人并肩御空,排开重重浓雾瘴气,向着那庞大阴影逐步趋近。 许知秋忽的开口:“老白,有件事要向你请……” “是小白!”天狐有些愠怒。“老白吧。” “小白!!”天狐要抓狂! 许知秋淡然纠正: “实事求是,你就是老白。” “你……”天狐无奈,“行了你有啥就问吧。” “可知天书?” “自然知道。” “那我听闻当今佛道魔三家法门,归根究底都脱胎于天书,你既活了数千年,可知那天书是何人所著?” “不知道。” 天狐摇头,惹得许知秋意外侧目。 只听她随即道: “但有一点我能肯定,当我还是只小狐狸,尚未成道的时候,那天书的传说就已经存在于世了。” 许知秋一听,那岂不是得万八千年了? 不得不感叹这方世界的历史积蕴,实在深厚的吓人。 若搁到前世天地,万八千年都追溯到原始社会了。 天狐转而向他发问: “诶,你这么能耐,那你的师父又是谁?我还真想知道知道呢。” 许脸上一怔,苦笑摇头: “说了你也没听过。” “小看谁呢?” 天狐不忿,反驳道: “我活了这么多年,见识可不浅,便是千年前那青云门的青叶祖师,论年龄还得算我的晚辈呢。但凡你说出个有名声的高人,我岂能不知?” 可许知秋依旧是摇头不语。 天狐见状,傲娇的揣起胳膊: “不说拉倒。” ———————— 二人御空,皆离地六丈,向着迷雾深处飞驰。 随着深入,所见林子中的树木越来越是粗大。 到后面,几乎到处都是三四人合抱以上的巨树,说明至少都有几千年树龄。 饶是那九尾天狐小白,自持数千年岁寿高远。 可在这遍地“同龄”的所在,也不得不收敛起那点自得。 “这鬼地方简直没头了!” 她正抱怨着,忽的许知秋拦住她,二人一同站下。 “怎么了?” 许以金睛视角,指向前方的滚滚浓雾: “前面十五丈,有一堵木墙。” “木墙?” 二人缓速抵近,果然被一面向上无边,两侧亦无尽头的木墙拦住了去路。 往下方寻去六丈,见得这道木墙如虬龙一般强健有力横在巨木林中,深深扎入泥土。 天狐靠上前去,用手轻轻触摸,眼角开始微微抽搐: “这堵木墙……究竟是树……还是树的根?” 往上寻了百十丈,终于穿过了迷雾,或者说云层。 得见天空照下明媚阳光,茫茫天际,湛蓝通透。 而这道巨大的木墙,在云层的尽头,和谐地融入到一个更巨大的物体之中。 那应是一棵树了。 仅仅是树根的高度,就已经超过了云层。 至于再向上看去,依然瞅不见边际。 与之相比,许知秋和天狐,简直如两只蚍蜉一般微不足道。 这棵巨树,比亢龙峰还要高出不知多少。 但既然是树,向上总有尽头。 二人对视一眼,不虚什么语言沟通,同时向上飞纵。 (本章完) 217.第216章 天帝宝库(下) 第216章 天帝宝库(下) 这么往上爬天,也不知过了多久。 直到连天边都快看出弧度了,头顶终于瞅见了树冠所在。 待得二人终于跃上树冠: “我的天老爷啊!” 天狐小白捂着粉唇发出惊呼。 许知秋眼中亦是惊叹,不由得把身后包裹拎到眼前,笑骂了句: “你这蠢徒,倒是会挑地方。” 却见周围四面八方,近乎望不到边的林丛景致。 一眼望去, 树冠的枝杈数之不尽,如一座巨型鹰巢, 其中藤蔓如碧海波涛,起伏层叠。 碧海尽头,又与樱粉色的海相连,其上各色鲜争奇斗艳,美轮美奂。 而在海中央,赫然又耸立着一座巨型石门,高八十丈,宽二十五丈,硬生生的嵌入树干之中。 门户之顶,厚实的巨石岩壁上,赫然刻着古篆体的四个大字。 “天帝……宝库?” 许知秋念出那四个字,眼中若有所思。 “轰——” 这时,九天罡风扰动树冠。 隐隐约约,似有什么黄钟大吕般的声音回荡在青天之上,摄动心神。 九尾天狐小白紧盯着那巨石门户,像是想到了什么,口中缓缓道来: “远古传说——帝有宝库,存于八斋。斋中有药,黄鸟居十天境,司玄蛇盗。” 天狐眼中忽而亮起灼灼精光,她摸着下巴,颇感兴趣的样子: “若传说不虚,这里面应该有天帝老儿留下的宝药……” “什么宝药?” “长生药啊!” 许知秋不解:“你是天狐,本就寿元悠长,还惦记这个?” “这不是替你着想么!?” 她看起来很是兴奋,拽着许知秋的胳膊: “你本事这么大,咱俩合伙儿未必不能强行破门,若能帮你取了长生药,也算我偿了你的大恩么!怎么样搞不搞搞不搞?” 许知秋被她的痴狂热切搞得一愣,随即摇头失笑: “我只是来埋骨的……” 略带唏嘘,瞅了眼那上方的古篆字迹, 看那字迹在岩壁上斑驳模糊,恐怕也得有近万年历史了。 把徒儿埋在这,也算不错。 天狐小白甚是不解: “长生你都看不上,你还想要什么?你们人类不是最惦记这个么?” “你这话可不对了,佛陀释迦摩尼都只活了八十岁,我要那长生干甚?” “他那是懒得驻世,舍了业身去了无色界,否则那天竺番子为了传教,且不得在这世上活个万八千年的?” “没看出来,你这狐狸说书倒是把好手。” 许知秋笑谈间解下腰上的骨灰坛子,在石门基座旁的石丛下面挖了个浅坑。 “……不过说到底,不能通天,活得再久也不过是个凡人。” “况且强行破拆,保不齐里面就有什么自毁的禁制,咱们旅游一趟,又何必祸害了人家的宝库呢?” 这话说的,倒叫天狐无言以对了。 他把骨灰放入其中,再一捧捧的合上封土,算是起了坟茔。 再把云易岚的头颅放在坟前,低声絮叨: “重光,师父就把你搁到这儿了,你安心歇着。” “以后三节六庆捂得,缺啥少啥你也别给我托梦了,这儿太远,来一趟费劲。” “你家那崽子搁咱门里照料,委屈不着他,你自宽心……” 事到如今,这些事叨咕起来,还是有些沉重。 ………… 看他搁那絮絮叨叨,天狐见了这般,心下不免好奇,想问却又不好开口。 忽的这时,许知秋感到腰间一热,低头一瞅, 乾坤轮回盘忽的悬空而起,洒下朦胧光晕。 其上的玉石碎块,开始以极快的速度,纵横穿行。 与此同时, 轰隆隆…… 脚下的大地微颤,宝库门户隐约传来发闷的响声,但很快这些异象就都消失了。 “你这宝贝怎么了?” 天狐看着那悬空的玉盘,颇感惊奇。 原来这世上还有她不认识的物件儿。 许知秋多少是知道些的。 据那普泓所说,这乾坤轮回盘妙处万般。 非但能梳理地脉灵气,还能洞悉因果,甚至能镇压气运。 功能一个比一个玄乎, 但许知秋却对此不感冒,在他的认知里,一般这种多功能的物件儿,多半都是水货。 “应是与这宝库里头的东西生出了感应。” 许知秋模棱两可的说道。 “我看是天意吧?” 天狐忽然振奋起来,又开始撺掇起他: “天予不取,反受其罪,你可别不识好歹呀!” 她这么一说,连许知秋也有些怀疑了。 运起金睛,把观力提升到极致。 试图顺着那石门的缝隙,试图一窥真相。 然而,所见的只有一片朦胧。 但能隐约感受到其中奇特的气机变化,如潮汐涨落,自成一套玄妙节律。 他若有所思,道: “看其中气机满溢,料想不出十个八个春秋,这宝库应该就会开启了,到时再来进去瞅瞅不迟。” ———————— 与此同时, 万里之外的中土。 青云山,通天峰上。 由于前段时间的魔教攻山,摧垮了玉清殿。 事后虽然开始了重建,但至今也不过才建好了地基。 此时天色正值午时, 在露天的三清圣像见证之下,在全部青云门人的注视下。 万剑一换上法袍,持符焚表,祗告天地宗亲。 他与道玄一般,都是十八代弟子。 但出于变故,不得不接掌大位,正式继任青云门第十九代掌教。 受诸首座、长老、以及众弟子朝贺之后。 万剑一行使掌门权柄,擢升了一批人作为新晋首座。 分别是龙首峰弟子齐昊,继任其师苍松职位。 朝阳峰弟子楚誉宏,继任其师商正梁职位。 落霞峰长老天日道长,继任其兄天云道人职位。 至于大竹峰首座田不易,由于至今仍未苏醒,所以由座下首徒宋大仁,代行大竹峰首座之职。 …… 除了这些人事任命,还有一件事项亟待商榷。 那就是对外关系一事。 这个对外,倒不是对魔教的,而是对正道盟友的。 这其中,不单有天音、焚香,还有方兴未艾的修真联盟。 而其中最耐人寻味、争议最大的,莫过于三一门了。 万剑一、包括水月曾叔常等老牌高层在内都很清楚,对三一的这层关系的要紧之处。 万一方向上处理不好,对青云恐怕又是一场灾波。 这两章算是过度,接下来就是十年后了 (本章完) 218.第217章 十年岁月,大盈仙人(上) 第217章 十年岁月,大盈仙人(上) 穹天之下, 白云苍狗,世事如浮云变换,云起波翻。 那些说书的酷爱把江湖上的恩仇旧事烩成一锅, 如此荒腔走板也好,茶楼酒肆也罢,起板儿时才好卖弄一句——万般人间事,俱付笑谈中。 却说十年前的青云山正魔大战,道玄真人以诛仙古剑大败群魔。 然而事后,道玄也因此役伤势过重,最终羽化。 就在此事不久, 南疆焚香谷也遭逢重创,相传谷主云易岚练功走火入魔,意外暴毙身死。 因此,正道三家中的其二,皆实力大损。 事实上,真相永远掌握在少数人手里。 江湖中另有隐秘传言。 说这两个大派的掌门巨擘的身死……皆与一个宗门,或者说与一个人离不开关系。 ———————— 空山新雨。 “老丈,您这棚子能否容我二人避一避雨?” 草棚下的农家老汉正在煮茶,闻言转头。 只见蒙蒙雨幕中,两个年轻人正隔着山涧摇喊。 奇哉怪哉! 隔着不下四五十丈,这双老耳朵咋听得这么清楚嘞? “老丈?”那边又喊了一声。 “哦!”这老汉仿佛才从迷昧中清醒,起身招手: “如何不可?两位快近前来,饮两碗茶汤祛祛寒气。” “多谢老丈。” 话音落,那俩人似是隔着雨幕朝他鞠了一躬, 接着竟轻飘飘腾身而起,越过四五十丈宽的山涧,脚沾地时,已经踏入草棚中。 老汉不免吃惊,使劲揉了揉眼睛,还以为眼。 风吹草帘,雾雨蒙蒙。 老汉有些口干: “两、两位如何称呼?” 俩年轻人都是十八九岁,衣着得体,器宇轩昂,礼数也周到。 “在下李不迟。” “在下王悲风,此番躲雨,叨扰老丈了。” 老汉当即为他俩准备了热乎的茶汤,遂坐在桌前交谈起来: “我看两位公子好俊的身手,应是哪个仙门的仙童吧?” “老丈说笑了,我俩哪里算什么仙童?” “那到这泥泞山野何干呢?” “实不相瞒,我二人此番奉命,特来此地拜访一位前辈。”李不迟说着,指向远处,“哦,也就是往那座峰上去。” 老汉顺着看去, 只见雾雨蒙蒙中,那直插天际的巍巍雄峰,如今只余下一个轮廓。 老汉认得那山: “呦,那地方可厉害嘞!” “哦,老丈也知道亢龙峰?” “那可不!” 老汉回忆起当年所见,一脸兴奋: “差不多十年前吧,那山上来了只大白狐狸作祟,好家伙有九条尾巴,法相展开,把天幕都遮去一半。” “不过后来听说被山上的仙人降了,收为了坐骑。这不十年了也没再见那大狐狸作妖,料想传言应是真的。” 王悲风和李不迟对视一眼,略带惊奇。 后者又问: “敢问老丈,那仙山与本地世俗相处的可还融洽?” 老汉手舞足蹈: “那山上的神仙们一个个都可仗义哩!又好说话,我们左近百姓有什么难处去求,基本都能得到帮扶。你俩上山应是有事儿吧?管去就是,只要莫失了礼数就好。” 王、李二人相视一笑,点头致意: “多谢老丈指点。” 此时,风吹云过,棚外雨势渐歇。 二人饮完了茶汤,起身告辞。 踏上山涧小径,这俩人边走边交谈—— “好歹是咱俩第一次出门办公差,不说办得多漂亮,只求不搞砸才好……” 李不迟说着,拍了拍王悲风的胳膊,笑道: “不过你老兄出身青竹苑,和三一这边关系匪浅,肯定能好说上话。” 闻言,王悲风脸上带着几分得意: “那倒是,别的不谈,只说那郭大壮……论江湖那头儿,我得叫他师叔,可论家族这头儿,他却是我表弟嘞。” 那李不迟又道: “也不知三一门的规矩大小,你说咱俩有可能见到那位么?万一真见到了那位,我可真怕到时候露怯丢人呐。” “怕什么?咱俩是修真联盟派遣来的,只要不逾矩,尽可不卑不亢,纵是天王老子当面也不用怕。” “欸那倒也是。” ———————— “求见大盈仙人?哦你是说门长吧?” 三一门下院,二人经过通报,见到了下院的掌事人。 “正是,还请院长指点一条上山的路,我二人自去拜见大盈仙人。” 如今已是下院院长的渠娘,闻言笑了: “这称呼可莫当面说,他可不爱听呢。” 这就给二人指了一条水路: “那边的逆流河有船渡,你俩可坐船上去,当然你二人若能御剑,又嫌麻烦的话,直接飞上去也行。” “诶不不了,入乡随俗,我俩还是坐船上去吧。” “呵呵,你俩不必拘谨,这儿又不是皇帝老儿的宫禁。” …… 如今的下院,其用途早就不是单纯的为上院筛选弟子了, 而是成了三一门处理世俗事物的重要端口。 其业务包括但不限于商业经营、赈灾救济、驱邪治病、江湖情报于一体的综合事务中心。 与当年的冷清不同,如今的下院经过数次扩建,规模和人数都呈现井喷式发展。 如今在编的,外雇的,林林总总加起来有近三百人。 也多少称得上一句庞然大物了。 …… 王悲风二人根据渠院长的指点,很快来到逆流河边。 眼见那河水向上逆流,直上青天,不禁瞠目赞叹: “这才是大神通啊!” 如今河上已有专人摆渡, 坐上渡船,俩人趁机拾掇起身上衣物,以求着装得体,一丝不苟。 二人其实是修真联盟统辖之下的执事人员。 二人虽说分别出身不同的宗门,却受修真联盟与各自宗门的二元统属。 此番来三一门,是作为修真联盟内公推的年轻一辈俊杰,专程来送邀请帖子的。 自从联盟创立以来,每过三年开一次大会,至今已满三届。 当然不是企业年会那种的没营养的狂欢节,而是切实的讨论江湖大事的。 几年来修真联盟发展迅猛,加盟入伙的宗门散修,简直数都数不过来。 这样一尊庞然大物,只论体量,已经是近乎与整个正道三家持平的超级组织了。 如此一来,避免不了挤压包括青云门在内的几个千年教派的江湖地位。 而越是这个当口,越要把各方的关系维系好,越要讲人情世故。 对于那些千年教派来说,在江湖上的“话语权份额”,简直和命根子一样重要。 此番大会,不只是联盟内部会议,同时也邀请了正道三家。 而为免到时候客人找茬搞事,所以需要请三一门那位大佬帮忙镇镇场子。 这也是联盟派他俩前来送帖的真正目的。 ………… 二人沿着水路,一路上升到亢龙峰顶。 在潭水边靠岸下船,神经立马就紧绷了起来。 “有妖气?” 只见潭中有处凉亭,亭中有两个女子,一只白狐。 那两个女子生得绝美,正品茶交谈,那白狐则趴在桌案上小憩。 那慵懒和谐的氛围,看起来颇像一家三口。王悲风和李不迟都是有修为在身的,见状先是警惕戒备,而后转为疑惑。 这是什么地方? 竟会有妖物,莫非…… 亭中之人显然也察觉到了他俩敌意的眼神,其中一个稍显成熟的女子,淡淡往这瞥了一眼。 仅仅一个眼神,却叫二人心头巨震。 瞬间头脑迟滞,意识定格,只觉得骨血为之所控,心神为之所夺。 然而仅是短短一瞬,二人就如梦忽醒,跟着冷汗淋漓。 李不迟大口喘息,颤声道: “那女子,莫非就是传说中……三一门的护山灵兽——九尾天狐?” 王悲风埋下头颅,拉着他的袖子催促: “恐怕是了,莫要再看,快走快走……” 这俩人埋着头径直往三一山门赶去。 来到门前叩响,很快有人开门将他俩迎进院中。 迈过影壁、门廊, 入眼是一片演武校场,纵横二十余丈,甚是宽敞。 场上站了四五十人,俱是一身的白,穿着三一门的制式服装。 或男或女,皆岁在芳华,见二人进来都不理会, 这些人或是站桩,或是捉对过招,或是讲经论武。 场面好生热闹。 那股勃勃生机,万物竞发的境界,就在眼前。 校场主位,有个膀大腰圆的弟子,正来回踱着步,监视着众人的功课。 忽的这时,王悲风面露喜色,喊道: “大壮诶!” 那膀大腰圆的闻声一怔,循着望来,眼珠子顿时一瞪: “风哥?” 大步赶来,双方对着瞅了好一会儿。 忽的, “哎呦~吼!” 郭大壮薅着王悲风的肩膀头子,来了个热情的熊抱。 郭哈哈大笑: “表哥你咋来了,我老舅近来身体可好啊?” 这一下,好悬没把王悲风勒断气儿: “你老舅二百斤差三两……好着呢,咳咳……” 王费了死劲才推开他,脸红脖子粗的为他引见: “这位是李兄,我俩此次是专程送请帖的,快带我二人去拜见许门长。” “见我师父?” 郭大壮一怔,挠了挠头: “不巧啊,我师父三天前就闭关了,这功夫还没出来呢。” 王李二人闻言相觑,又问: “那尊师几时出关?” 郭大壮把手一摊:“那谁说得准?保不齐十天半个月,保不齐明天……” 王悲风拍大腿,有些急躁: “这可如何是好?盟里掌事还等着我俩回去复命呢,若得知我俩没见着许门长的面,岂不责我俩怠慢?” “这样啊……” 郭大壮眼珠子一转,乐了: “表哥你反正好不容易来一趟,我看也别急着走了,你俩先随便在门里转转,等我带完了师弟们的功课,咱们喝点。” 本来俩人是没这个闲心的。 奈何眼下情况就是这样,也只能妥协。 恐怕也只能这样了,先参观一下大名鼎鼎三一门,也是不错。 只是, “三一重地,我二人随意行走,恐不妥吧?”李不迟说。 “嗨~没事儿!” 郭大壮一甩手,颇为爽快: “除了三一府库设有禁制,其余的地方随便参观,哦倒有一条,可别闯进女子闺房,撞见我哪个师妹洗澡那可就坏菜了哈哈哈!” 三人大笑。 …… 这俩人也真不客气, 迈过校场,就进入了中庭地界。 三一门占地广大,殿宇楼阁不少。 山水景致也都俱全,这俩人边走边瞧,边瞧边唠。 时不时把眼中所见,与自家宗门比较起来。 当起了大品评家。 逛完了中庭,又来到后山。 途径一处天井时,忽的听到井中隐隐传出一阵啜泣声。 “咦?” 莫非有人坠井? 二人心怀疑窦,忙往那井边寻去。 向下望去, 与其是井,不如说是窖。 微弱的天光洒下,只可见其中似有一个上身赤裸的人。 二人集中目力,这才看清, 那是个少年,双眼被符纸遮住感官, 被贴满符咒的铁链绑住了四肢,整个人吊在半空。 似是察觉到有人靠近,那人抬头倾听。 “师父!师父!是你么?是你么?” 忽的激动呐喊: “师父,弟子不服!弟子不服啊!!” 那声音凄厉,咆吼声震得井沿隆隆发颤。 二人脸上同时色变,只觉得胸口气血如沸。 王悲风面露骇色: “好厉害,这是谁人?” 李不迟道: “定是三一弟子,却被绑在此处,应是犯了错吧……” 他忽的脸色一怔,想起一桩江湖传闻: “莫非那人就是他?” “怎么?”王悲风不解。 李遂缓缓道来—— 据传, 前段时间,修真联盟驻幽州的一个办事机构,接到了一桩告状。 有位大户人家的公子被打成了残废。 本来这种事情归官府管的,但据说动手的那人是个修士。 那大户人家还把施暴者的身份信息上报了修真联盟,请求做主。 这些年来,修真联盟之所以在世俗界的影响力也愈发明显,靠得就是为民伸冤,秉公执法。 此事既然牵扯了修士,那自然要管。 后经查,那人是三一门下弟子,名付无咎。 起因是这付无咎因修行有成,请假归乡串门。 可到了老家,发现儿时的青梅竹马与那大户子弟竟有了婚约。 于是一怒之下去到那大户家里,勒令解除婚约。 后来不知怎么,这付无咎就把那大户公子给打了。 这一打手上却没个轻重,直接打成了残废,一辈子瘫痪那种。 后来,修真联盟查清了案情缘由,按理说该处理处理,该外交外交,该通报通报。 可接下来却难办了。 为啥? 因为牵扯着三一门,非同一般。 为了控制影响,这事儿就被联盟的高层压下来了。 当然,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有些得知此事的修真人士,不免暗地里讥讽嘲弄。 一来嘲弄修真联盟虚伪,表里不一。 二来嘲弄三一门驭下不严,欺负凡夫俗子。 此事这也算是三一门开山创派以来,少有的“江湖黑料”。 没啥情绪起伏,不好分段,所以两章合一起了嗷。 (本章完) 219.第218章 十年岁月,大盈仙人(中) 第218章 十年岁月,大盈仙人(中) “李兄,你见多识广,且看他面目被黄符遮住,到底什么意思?” “这种法子最早是出自佛门禅修的套路,后被道家借鉴,添为刑罚的一种。”李不迟说到这,似是勾起了痛苦回忆,犹有余悸: “我曾有幸试过,当时可给我折腾够呛,有如被泥土包裹活埋,满腔绝望。又或是置身于万米深海中,被黑暗裹挟吞噬,那感觉……至今回想都让我透不过气来。” “这还不得把人整疯啊?” 王悲风闻言吃惊,更是不解: “不就是打残个大户公子么?八成是个纨绔吧,这么罚是不是有点过了?” “嘿!” 李不迟感同身受,自然心生怜悯,遂冷笑道: “谁知道那位怎么想的?毕竟那么响的名声在外,爱惜自己的羽毛也是正常。” “啧啧啧……”王悲风也不禁有些齿冷,“这大盈仙人,可了不得。” 毕竟是三一的家事,他二人也干涉不了。 而听着那井底之人的哀嚎,又免不了揪心。 有道是眼不见心不烦,正要离去,忽的这时—— “啊啊啊啊——!” 似是被那李不迟先前所描述的痛苦感受逼到了极限,井底的嚎声转为凄厉。 音波激荡,使得整个天井都震动起来。 感受着脚下地面嗡嗡发颤,二人不禁一惊。 “此人好生了得!” 忽的这时,一股炽热气息升腾而起,好似气血爆发,以井口为炮筒,迸发了出来。 轰! 那井底之人忽的冲天而起,待冲出洞口一丈时,铁链被抻到极限。 链上的符咒忽的燃起,随后铁链开始自动收紧。 眼看要被重新拉入井中,那付无咎吼声更甚。 周身气息大涨,奋力挣扎,随着咔咔声响起,铁链竟开始根根断裂。 转眼,铁链尽数崩断,那付无咎一把扯下脸上的黄符。 满是血丝的双目,四下扫过,很快落在二人身上。 “你二人是谁?方才嘀咕什么?可是在笑我!?” 二人面色不禁一变。 从那暴戾眼神中,可见其近乎丧失了理智,似有癫狂之兆。 忽的,付无咎二话不说,已朝他二人攻来。 “不好,他要走火入魔了。” “得制住他,不然他非七孔流血而死不可!” 二人打定主意,事急从权,少不得要在三一门动手了。 眨眼间双方三人交上了手。 王悲风出身【青竹苑】,李不迟则是出自【无漏金刚】。 这两个宗门,如今都是修真联盟内颇有影响力的门户,手段也都不凡。 如今他俩虽是以二敌一,但与之拆了四五十招,尚能支应。 不免在心中稍稍看轻—— 堂堂三一弟子,原来也不过如此么? “李兄,我手段不适合正面强攻,还需你的配合。” “明白。” 李不迟点头,解放全身性命,顿时一股无形炁浪在体外炸开。 忽的一身肌肉坟起,身高生生拔高了两寸,速度与力量更是齐齐暴涨! 只见他身形一闪来到付无咎身后,二者短兵相接不出两招,李不迟就从后面圈住了他的两条胳膊。 “就是现在!” “来了!” 王悲风胸口鼓胀,猛地吐出一口青色炁劲。 与之同时,两条胳膊掌影纷飞,不可捉摸。 只一瞬间,对付无咎同时使出了入松风和达玄掌。 前者可干涉脑干,使人失去行动能力。 后者掌影万千,却是使得点穴手法,意在封住付无咎的窍穴。 眼见即将得手,二人眼中都涌现出激动神色。 却在这时, “吼!” 白炽炁焰从付无咎周身点燃,霎时间气机暴涨。 一头乌黑青丝,转眼间变作雪白。 李不迟陡然变了脸色,只觉得怀中之人似是突然变作了一头猛兽。 任他无漏金刚一门以锤炼性命见长,肉身强横,此时竟也一点箍不住他。 非但如此,入松风和达玄掌打在他身上,竟也丝毫不起作用。 砰! 劲风在半空炸开,王,李二人同时中招,被从半空打落,生生砸向地面。 又随着一声闷响,二人被砸的五脏移位,已然受了内伤。 李不迟咽下喉头腥甜,一脸骇然: “这、这就是大名鼎鼎的逆生三重!?” 这个在江湖上享有盛名的三一门绝技,今日领教才知其厉害。 王悲风同样无比震惊: “看那发丝变白,说明已踏过了二重,这样的修为……” 江湖上有传言:一重龙虎力,二重性命坚。 踏过了二重的逆生,已经不是寻常手段可以对付。 此时,付无咎双眼血红,俨然一副走火入魔之相。 眼见二人落败,更不留情直扑而下,杀招夺命而来。 绝望之下,王李二人只能闭目待死,徒劳在心里大骂死的冤。 这时, 前山校场上的众弟子们听闻动静,堪堪赶来。 见到这场景,郭大壮吓得魂飞天外: “老六,你他娘的疯了?快住手!” 说话之间,瞬间运起逆生,发丝同样变作雪白,显然也过了二重。 可纵然如此,距离上毕竟已经来不及了。 眼看就要生出一场横祸,却在这时—— 咔嚓! 一杆惊雷从九天打落,猝不及防。 众人只觉得眼前白光一闪,天下皆白。 接着劲风破开,在虚空中又泛起层层音爆。 一些修为弱的顿时被震得东倒西歪, 修为高些的,纵然站得住,却也感到胸口憋闷欲吐,鼻间更嗅到一股焦臭。 待得三五息后,众人眼球适应,才看清眼前景象—— 那付无咎体表的白炽炁焰已然被雷霆殛灭, 此刻四仰八叉躺在地上,目光呆滞。 在他不远,王、李二人坐在地上大口喘息,额角汗如浆出,显然吓得不轻。 “怎么回事?” 众人四下观望,找寻原因,郭大壮却抬头望天,沉声道: “是师父出手了!” “啊?是师父么?” 众弟子惊疑不定,更有人是激动万般: “入门快十年了,还从没看过师父出手呢!” 王、李二人这时也回过神来,二人起身扫过周天,心中仍有余悸。 “方才是大盈仙人出手了么?” 仅仅一瞬,打垮了逆生。 若非以壮年欺婴儿的实力差距,决然做不到如此。 …… 郭大壮赶紧上去把王、李二人拉开,询问伤势。 所幸二人并无大碍,接着去看那付无咎的情况。 “老六、老六?六爷?醒醒喂!” 把他摇了许久,那付无咎才恢复了意识。 “我……” 起身后,眼中虽有茫然,好歹不似先前的暴戾了。 “无咎师兄!”“你没事吧?” 身后的师弟师妹们这才敢凑上前。 三一门众弟子相处的一向融洽,所以关系都不错。 就在众人对他关怀备至,嘘寒问暖之际。 不知何处,传来一个听起来平淡无奇,却又仿佛作用在众人耳畔的声音—— “醒了么?” 郭大壮和付无咎同是一惊,抬头四顾。 付无咎嘴张了张: “师父!弟子……” 还不等他说完,那声音再度响起—— “十三年前,你刚入门时,性子就沉默寡言,对谁都怀着一层戒心。” “那时我只当你是外冷内热,却不料你外面是冰,里面是刺。” “在三一这么些年,也还是没拔去你心里的刺,是我之过。” 那声音无处可循,仿佛是从四面八方同时响彻。 偏偏却又精准作用在每个人的耳畔,使其不可听漏分毫。 这等手段,令王悲风和李不迟二人心下一凛。 此刻只要不是傻子,想必都猜到这是谁了。 付无咎面露慌乱,忙辩解道: “师父,弟子不敢!我、我没有……弟子只是不服!” 付无咎咬紧牙关。 他前日衣锦归乡,却得知儿时的青梅竹马居然与那富家纨绔有了婚约。 身为堂堂男儿,又岂能坐视心上人跳入火坑? 自然是找上门去强行退婚。 后来发生了一些矛盾,这才不得已出手,把那纨绔打残了。 在他看来,自己非但无过反而有功,有为民除害之功! 一个纨绔而已,有甚可惜的? 正因如此,此番受罚才令他心中不服。 …… 许是洞悉了他心中的症结,那声音道: “若我了解的不差,你与那人儿时就有过节,对么?” 付无咎脸色一窒,儿时的记忆不禁涌上脑海。 确实,他与那富家子弟儿时就有交集。 当时那户人家还未发迹,但也是村里的殷实之家,比他家吃不饱穿不暖可强多了。 因此蒙学时,那家子弟不免仗着身强力壮,欺负羞辱过他,也和他争抢过那位竹马青梅。 只是如今当下,这等上不得台面的蒜皮小事,他又怎好主动提起? 那声音又道: “我再问你,你此次归乡探访,本就存着在这个旧日对头面前耀武扬威的心思,对么?” “我……” 付无咎嘴巴张了张,却没说出话来。 显然,心里的隐秘,被说中了。 “所以,你上门要求退婚,那人对你说了几句难听的,你就怒而起了杀心,只不过顾忌着后果,多少留手一线。” “事后,你敷衍的留了几瓶伤药,又说了几句无关痛痒的废话,转头与你那青梅温存了数日,我说的可都对?” “我……” 付无咎嘴巴开合许久,嗓音却愈发沙哑。 显然,被猜的一字不差。 但忽的摇头,愈发激动: “不!不是这样的!师父您相信我,弟子当时没想那些,只是单纯的想教训教训他,这、这也是他活该!” “所以,因那人是个纨绔,平日里行为不检,更与邻里作威作福。我因此罚你,你心中不服?” 那声音问着,付无咎却咬着嘴唇不答话,显然是默认。 “你还是不懂……” 不知是不是错觉,从那声音中,隐约流露出了几分疲倦。 “……问题的关键,从来不在你做了什么、做的应不应该,而在你的心。” 付无咎抬头,面露不解。 “你入我门墙,究竟是为了求道,还是沉迷于术带给你的优越感?” “以为修行了几年,就能凌驾于众生之上了?” “视凡人为蝼蚁,以为只要起心动念,就能随意支配他人的命运?” 这一连三问,让付无咎一时答不上来,却又如鲠在喉。 “三一的律法门规,你们每一个都滚瓜烂熟,可又如何呢?” “当以至诚,临事谨重……可看看你做的事吧!难道我三一的律法门规,对你、对你们只是一层约束?一但褪去这层枷锁,你们就从人,变成非人了?” 讲这句话时,声调忽的拔高,变得有如惊雷滚滚,轰鸣在每个人的耳畔。 所表达的核心观点也显而易见—— 到底是由心生律,还是以律制心? 这两者看着都是一个配料,只是次序颠倒,可本质却有天壤之别。 前者是出于良善的觉知,后者则是教条主义的愚蠢。 “师父,弟子们不敢呐!” 众弟子顿时伏低了身子,不知多少人感同身受,生出几分羞愧。 就连那王悲风李不迟两个外人闻言,也不禁感到一阵愧疚。 方才二人还不吝戏谑,如今看来,人家惩罚徒弟,可压根儿不是为了爱惜什么羽毛。 “老六!”郭大壮怒搡了付无咎一把,“还不快给师父认错?” 付无咎嘴唇煞白,眼角噙着泪。 也不知到底想明白了没有,反正重重叩首: “师父,弟子、弟子知错了!请师父重重责罚!” “……” 那声音沉默了好久—— “我之所以闭锁你的眼、鼻、身、意四窍,就是想助你入定初禅,好生体察内心,可这么长时间了,你却从来没尝试过自醒。” 看来,有时候一片苦心,终究比不上大嘴巴子好教育人。 闻言略一迟疑,付无咎咬牙: “但请师父责罚,刀山火海,弟子也心甘情愿!” 说完深深拜伏在地,俨然一副听凭处置的样子。 那声音又沉默了许久,似在观察,似在思索,似在猜测。 终于—— “方才你险害了人,便罚你去业火中走上一遭,去去戾气。” “然后,去府库中取一片忘忧草,送去幽州与那人救治。至于你那青梅竹马的婚约,是毁是和,需听从那女子本人意愿,你不可横加阻拦。” “此事去做,不得有半分折扣,否则逐你出三一门墙。” 听到个“逐”字,付无咎身子明显抖了抖。 但他咬紧牙关,同样沉默了许久,才道: “弟子……遵命。” —————————— 事后, 众弟子大都散去。 却在这时,一相貌平平的白衣青年从后山而来,朝王悲风和李不迟拱手。 “在下冯抱山,两位有礼。” “哦,原来是抱山师兄,早有耳闻!” 二人不敢怠慢,还礼之时暗自打量。 这冯抱山据说是当今三一门辈分最高的弟子,看那眉目五官颇为刚正沉稳,料想一身修为本事也必然不低。 “不知抱山师兄有何指教?” “哪里有什么指教?”冯抱山语气谦和,淡然一笑:“是家师有情,二位请随我来。” 王悲风、李不迟二人闻言,心下一阵火热激动: “仙人要接见我俩!?” (本章完) 220.第219章 十年岁月,大盈仙人(下) 第219章 十年岁月,大盈仙人(下) 冯抱山领着二人,经后山的一条曲折小径走了大约一刻钟。 拐了几道弯后,就听闻水声隆隆,前方有座四五丈高的瀑布。 瀑布水帘之后有一座石洞,伸出一条石桥相连外界。 冯抱山手上一挥,无形炁劲构成屏障,托举住上方冲刷而下的澎湃水流。 水帘后的洞口,就暴露在二人面前。 二人见状,心里暗自佩服。 忽的又抽了抽鼻子,更察觉异样。 二人深吸了几口,竟都感觉体内伤势改善了不少。 “好浓郁的灵炁!”王悲风面露惊喜。 以往要静养调息三五日的内伤,恐怕在这儿待上一会儿,就能好得差不多了。 在这等风水宝地闭关,这位许门长也真是好享受。 “二位请。” 冯抱山领着二人进了洞中。 洞中整体上有些幽暗,但正上方却有个天窗。 笔直的天光照下,正好照亮了那青石上盘坐的人。 那人内着一身白色短褂,外披着一件同色长衫。 一头发丝雪白,双鬓后捋让出耳廓,显得很是利落整洁。 此时双目淡然,朝他二人望来。 正午阳光从洞顶笔直的洒下,将其映得遍体生辉。 看清眼前之人。 王、林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读出了同一种赞誉—— 好气度! 二人拱手下拜: “晚辈王悲风(李不迟),见过大盈……” 忽的想起先前下院时那位院长的话,就把到嘴边的话生生改了口: “……见过许门长。” “不必多礼。” 把手一抬,没让二人拜下去。 许知秋打量那王悲风,忽的问: “你是王子服的儿子?” 王悲风一怔,登时面露激动: “正是呢!若按家父那边的关系,晚辈还得称您师公呢。” 许知秋摇头: “你爹与我如今都是一门之长,哪有什么辈分高低的讲究?” 又道: “你们此行是来送帖子的吧?不巧让你们撞见了我那蠢徒撒野,害得你们受了内伤,实在过意不去,来,喝杯茶。” 抬手一引,五步之外的石桌上,两碗清茶缓缓飘来,还冒着热气茶香。 二人顿时知道,这是早为他俩准备好的。 不敢客气,道谢接过,一饮而下。 顿时,只觉得全身窍穴为之一清,五脏滋润,遍体生出舒爽。 些许内伤一扫而空,好一碗疗伤的灵茶。 “多谢门长赐茶,我二人实在羞愧,方才若非门长及时出手相救,我二人可惨了。” 许知秋摇头苦笑,又问: “你二人是来送帖子的吧?” 王李二人一怔,后者立即从怀中挑出请柬,恭敬递了过来。 许知秋接过请柬,也不去瞅,只道: “修真联盟大会的事,事先有人以丹青术和我打过招呼了。你二人可回去复命,到时我会去的。” 王李二人俱是喜色,赞道: “那可真是蓬荜生辉!” “接下来两位的行程是?” 李不迟答道: “回禀门长,等出了三一,我二人还要往青云山去。此次会盟,青云也在邀请之列,只是为了示以尊重有别,所以先来了三一。” “呵呵,那正好。” 许知秋淡然一笑,取出一个小巧的锦盒,打开盖子,里面是一片如血玉般的嫩叶,生机浓郁。 “这件东西还要劳烦你俩一趟,帮我给大竹峰送去。” “这、这可是那成熟之后,相传可解百病的忘忧草?” 二人早有耳闻,这是当年三一开派时,鬼王宗上门搞事送的宝贝。 后来传言,眼前这位许门长,愣是单枪匹马打上了鬼王宗坛,把鬼王两条腿都给卸了。 如今亲眼见了,不免惊奇。 “是啊,这些年用了不少,也确实靠这救了不少人。只是……” 说着,许知秋眼中有些黯然,“毕竟不是万能神丹啊……” 二人对视一眼,心中思忖—— 江湖传闻,那位大竹峰首座十年前被人暗算,昏迷至今。 而许门长此时托二人送去救治灵药,应是存着同青云缓和关系的心思。 只是有一点建议,二人想说却又不敢。 既是送药,何不直接派三一门人把药送去通天峰呢?如此也好当面向主家讨个人情。 间接派人送去大竹峰,效果上就不免打些折扣。 不过,可能人家本来也不在乎吧。 …… 经过这次碰面,王李二人心中都颇有收获。 没想到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大盈仙人,居然没有一点架子。 相反,瞅着还挺好说话的。 又简单聊了几句,过不多时,王、李二人就提出告退了。 许知秋遣弟子冯抱山去送二人。 又不多时,洞中恢复冷清。 许知秋把目光投向洞外, 瀑布搅得水汽氤氲,漫进洞中,在阳光下映出点点光斑。 “听墙根儿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誒……” 幽幽的叹息声中,一个人形轮廓逐渐凝实,最终,化作一个白衣的宫装丽人。 “……在你面前,到底还是藏不住。” 九尾天狐小白,款款走进洞中。 一双仿佛会说话的众妙美眸,落在许知秋脸上: “我的大门长,赏口茶呗。” “没了。” 小白嘟起嘴:“我不管,莫非那两个外人喝得,我喝不得?” 几千岁的老货给他撒娇,许知秋可受不了。 无奈,起身给她现沏了一壶, “这些年,多劳烦你替我操练徒弟,把他们一个个虐的不轻……这杯算是谢你的。” 天狐接过抿了一口,忽的又吐了出来: “呸!呸!呸!” 媚眼一瞪,明显不乐意了: “好哇,又拿高沫儿糊弄我!信不信姑奶奶我掀了你这洞府?” 转眼,天狐落户亢龙峰已经十年了。 还记得当初那一家团聚之时,她搂着打回原形的儿子哭得泣不成声。 接着又是一通自怨自艾,凄惨哭诉如何命苦倒霉,颠沛流离捂得…… 许知秋心软,于是提了一嘴可以让她留下。 想不到这九尾狐狸真不客气,赖下说啥就不走了。 说是护山灵兽,但说实话,这亢龙峰用她护么? “舒坦日子总是过得快,这十年对我如弹指一挥,若说唯一察觉出明显变化的,却是应在你身上了呢。” 小白说着,双手手指对叠成框,把许知秋框在视线中打量: “你发没发觉?这十年来,你自己好像变得愈发的清冷了呢。” “我?”许知秋摇了摇头,“你着相了。” 小白注视着许知秋,眼中透着精光:“这十年来,你一直维持着逆生,想必修为精进不小吧?” 经这十年相处,她对这三一门上下,早都摸得透透的了。 这其中,当然也包括许知秋的《逆生三重》。 这十年来她亲眼见证,许知秋的逆生就没断过。 要维持逆生那么复杂的状态,如同行走坐卧中,时刻头顶着光滑的圆球。 如此大耗心神,长此下来,一定不轻松吧…… “确有进益之功。” 许知秋点头: “但也不过是把当初想做但没做成的事,挪到了今朝而已。” “经过十年来的沉淀,直到今日我才敢说,我是真正走到了二重的终点。” 说着,他抬手一挥,那只手臂竟完全炁化,转眼又复原如初。 无视一旁小白的惊讶,许知秋接着道: “如今,那最后一步已在眼前了,只是,如何去迈出那一步……” “修道之人,讲求法侣财地。” “法,我已得逆生心决,三一多年经营,财地也不成问题,唯独这侣……” 小白以一副异样的眼光瞅他: “所以,你托人往青云送灵药示好,就是为了这层考虑?” “那倒不是因为这个。” 许知秋眼神中透着些疲倦: “昨夜入定,竟破天荒的做了个梦,梦见当年之事……这才想起田不易那个倒霉人,于是今天顺手救了。” 小白斜眼觑他: “依我看,你不如再打上青云山一次,以武力相逼,迫使他们动用诛仙剑阵,助你成道。” “无缘无故的,我是发癫了么?” 许知秋摇头: “再说那是柄盖世凶剑,甚为不详。一旦动用势必生灵涂炭,波及无辜,并不是我突破三重的上佳之选。” “那除此之外,这普天下,恐怕只有完整的《八凶玄火法阵》,以及那位……” 小白说着,忽的缄口不语了。 ………… “哇~师爷救命!” 这时水帘洞外,传来一个稚嫩的孩童声。 接着,一阵笑咯咯的追逐动静,一个男娃子撞破水幕,闯了进来。 看着十岁左右,圆头圆脑的,两眼灵动调皮。 “臭小子,今天谁也保不了你!” 随着呵斥声,外面紧跟着走进一个眉眼英气十足的白衣少女,手里拎着藤条。 柳莹莹一眼就刀中了藏在许知秋背后的巫不负,气得瞪眼: “臭小子,一惹祸就往你师爷这儿跑,真当姑奶奶我治不了你?” “又怎么了?” 许知秋拎着后襟,把这个三一门唯一的小徒孙儿提溜到眼前: “你又把什么东西搞坏了?” 小娃娃讷讷答不上来,只剩挠头憨笑。 柳莹莹忿忿道: “我请山下的木匠刚给飞熊做了套轮椅,还没捂热乎呢,结果被这小子当成了摇摇车,生给我祸害散架了!” 许知秋一听: “那就钱再做一个么。” “师父你又护短。” 柳莹莹不乐意的撅起嘴,扔了藤条。 “你也别说他,你们小时候哪个都挺淘气的。” 许知秋拍了拍巫不付的屁股蛋子,算作小惩。 然后对柳莹莹接着道: “你也快过二重了,这段时间正该当好好的修身养性,怎可随便动气?” 柳莹莹无奈点头,“弟子知道了。” “前几天……” 许知秋顿了顿,迟疑了一番才道: “……飞熊和我说,今后想去下院生活,我答应了。” 闻言柳莹莹身子一震, 接着,缓缓点了下头: “那这两天,我们几个帮他张罗着,师父您放心就是。” “嗯,去吧。” 说出这话的时候,许知秋眼中的疲倦更甚,仿佛下一刻就要沉沉睡去一般。 上个月底,座下五弟子许飞熊,冲击逆生二重失败,落下了残疾。 非但一身修为根基尽毁,今后连行动能力都成了问题。 因逆生破关失败而落下的后遗症,不同于寻常内伤。 乃是作用于深层性命本源的伤势,无法通过药石之力根除。 就连那忘忧草都没办法修复,对此,许知秋也无能为力。 三一收徒,向来慎之又慎。 怕的就是传法不合,误人子弟。 可尽管他小心再小心,到头来,却还是避免不了这等悲剧的发生。 作为师父,眼看着徒弟废了,心中无疑是难受的。 逆生之路艰难。 算上前世至今,整个三一门,不知有多少前辈倒在了这条路上。 这也是求道的代价。 ———————— 青云山, 通天峰。 经过十年的休养生息,这座在世人眼中的无上仙山,十年之后,依然如人间仙境一般。 当年那一场大劫所带来的破坏,如今早已经被修缮一新。 重建过后的玉清大殿,依然气派庄严。 云海之上,行人弟子多有往来。 虹桥两端,时有童子洒扫阶级。 通天峰上,一如既往的祥和美丽。 似乎一切都没有变,除了人。 随着空中一道湛蓝仙光降下,一袭白影踏上虹桥。 这一落地,便吸引了在场所有的目光。 陆雪琪背负天琊,拾级而上。 桥上洒扫的道童见状,倏而两颊羞红,深深低下头颅。 只敢侧身执礼,却不敢再去看那清丽无双的绝美女子哪怕一眼。 十年岁月,并未在陆雪琪的脸上留下任何痕迹。 只是时光如酒,终究还是会潜移默化的改变什么。 以往那份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清冷中,如今似乎多了几分绵柔。 陆雪琪朝那道童淡淡一笑,踏步越过虹桥。 碧水潭边,一只瞎眼麒麟仍如往常一般,靠在岸边打盹儿。 她也不理会,径直来到玉清大殿,发现殿外已经有人等候。 “陆师妹。” 萧逸才见她到来,上前迎了两步,忽而改了口笑道: “我看用不了多久,这声‘师妹’就叫不得了,该叫‘陆首座’才对了吧?” “萧师兄说笑了。” 陆雪琪朝他轻轻点头,脸上便又恢复了几分清冷,问道: “我师父何在?” “水月师叔正和掌教在祖师祠堂饮茶,水月师叔有话吩咐,要你来了之后,直接去找她即可。” (本章完) 221.第220章 满月古井,瓶儿雪琪 第220章 满月古井,瓶儿雪琪 陆雪琪穿过玉清殿,前往后山。 通天峰后山本是禁地,但陆身为小竹峰弟子,一路上却无人阻拦。 陆雪琪径直来到祖师祠堂,祠堂前立着一方青石案台,水月正在煮茶。 见是爱徒,喜得起身: “琪儿来了。” “师父!” 陆雪琪紧走两步,师徒二人把手攥在一起,前者无语凝噎。 “师父,并非徒儿挑您的不是,您真要撇下我们这帮徒儿不成?” 自打万剑一复出以来,若说被影响最大的,恐怕就是水月了。 一个月到头,倒有一半以上的时间不在小竹峰,反而在通天峰。 如此一来,难免惹得小竹峰的弟子们有怨气。 好比前段时日,小竹峰大弟子文敏出嫁,姑爷正是大竹峰代首座宋大仁。 喜事办了三天,可这水月除了送亲那天在场,其余连个面都没露。 自知理亏,水月被爱徒这番话说得无言以对。 “可别怪你师父……” 祠堂内走出一个背脊挺直的青袍男子。 万剑一比起十年前,非但不见衰老,反而看着年轻了不少。 还得是他替水月解围: “是我这事儿多,幸得你师父帮衬着,不然靠我一个人可顾不过来。” 说起水月如今的身份,基本就平替了当初苍松的职位。 除了仍是首座之尊,还兼着青云全门的许多事宜。 譬如刑罚、警戒等。 见是掌门,陆雪琪不敢失礼: “弟子拜见掌门师伯。” “欸,不必多礼。” 万剑一摆了摆手,示意三人就在石桌落座。 “这次唤你来,主要是我和你师父商量了一下,有个任务还是得你来。” 闻言,陆雪琪看向恩师。 水月便把一张请柬交给陆雪琪: “日前,修真联盟邀请我青云会盟,我与你万师伯都一致认为,由你出面甚为允当。” “我?” 陆雪琪心思一动,倒也不是太过意外。 众所周知,青云门的历代掌教都是出自通天峰一脉。 那么按理说,替青云抛头露面,也该是通天峰弟子更为合适。 不过自从万剑一继任掌门以来,做出了许多改动,青云门迎来了新气象。 不能说一定就比以前好了,但确实是废除了一些陈规陋矩。 万剑一自抿了一口清茶: “与其说是会盟,不如说是修真联盟向世人彰显其影响力,尤其朝我们这些老牌正道宗门展示块头儿。” “至于会上将要谈的事,江湖各派也基本都提前知道了,到时候,无非是表不表态的问题。” 陆雪琪思索一番,推辞道: “弟子人微言轻,怎可僭越?” “怕什么?”万剑一瞥了水月一眼,“有你师父给你撑腰,连我这个掌教也得就范。” 水月杏眼一横,啐道: “孩子面前,没个正经……” 这俩人整这出,惹得陆雪琪抿嘴偷笑。 水月攥着陆雪琪的手, 凝望着徒儿的眼眸中,荡漾着欣慰自豪的光彩。 仿佛在打量着自己倾尽心血,锻造出的一件举世无双的艺术品。 “这十年来,你修为愈发精进,甚至跨过了太清门槛,不单年轻一辈可称第一,放眼天下,也没几人敢说必胜你。青云的未来,必是属于你的。” 说着,抚摸着陆雪琪的脸颊,郑而重之: “如此,小竹峰交到你手里,为师也放心了。” “师父……” 听到这话,陆雪琪没来由一阵心酸。 自她二十余年前拜入小竹峰,水月待她视如己出,传道授业。 二人名为师徒,实则与母女何异? 整饬了一番情绪,陆雪琪忽的问: “那师父你与万师伯……几时大婚?” 水月窒住,玉容上有些僵硬尴尬: “这、这倒也不用太急么。” 万剑一插话: “如何不急?下个月初五,黄道吉日,我看就差不多。” 早在三百年前,水月就苦苦痴恋万剑一。 今朝,万剑一也投桃报李,不负美人恩。 三百年的痴情绝恋,终于有了正果。 她身为爱徒,自然是由衷的为水月高兴。 只是感动欣慰之余,陆雪琪的眼中,不禁流露出几分黯然。 ………… 出了后山,陆雪琪独自来到云海广场上散步。 云雾漫过脚踝,缥缈无定。 她莲足勾划,在脚下搅起漫漫云波,甚是好玩。 只是以她的年龄,早不是当年爱玩的小丫头了。 举目望去,东南方向, 高耸入云的亢龙峰,巍峨雄峙。 其上楼阁殿宇,这十年来又兴建了不少。 在江湖中的声望,也在十年间传遍天下。 ——大盈仙人。 多么高高在上的名字啊,听起来,仿佛不食人间烟火一般,遗世独立。 但陆雪琪从来都清楚,不是那样的。 她从袖中,取出丹青檄纸。 欲探出指尖,在那纸上书写些什么。 可迟疑再三,终究还是没有下笔。 明明离得不远,可偏偏像是隔着两个世界,欲见而不得。 十年了,白云苍狗,世事变幻。 陆雪琪痴痴望着,口中呢喃: “你还好吗?” ———————— 在距离河阳城往西南,大约两千余里的地方。 有一座近些年来新兴起的城池,名为“碎叶城。“ 这座城池的地理位置有些特殊,除了向南百余里,有座名为“小池”的古镇。 其余往东、西、北三处去寻,都是大片的荒原。 若按人间车马的速率,走上十天半个月都寻不见补给,由于甚不方便,往来的商贾基本都绕道走。 因此这城修建之初,其主要服务的人群范围,压根就不是凡夫俗子。 而是修士。 而这碎叶城,也正是本次修真联盟大会的选址所在。 …… 这一日晌午, 迎鹤楼中,人声鼎沸。 众多修真人士齐聚,呼朋唤友,喝茶闲聊。 谈的都是江湖事,论的都是辈分高低。 好为不日即将到来的大会,做些预热。 直到一楼入口,走进三个妙龄女子,顿时整个楼的人都噤了声。 为首的是个极美的女子,清冷绝色,身着淡蓝色衣裳,手中背着一柄蓝色仙剑。 左侧一个稍显成熟,却是温婉一些。 右侧,则是个十四五岁的丫头,娇憨可爱。 “哇~好热闹啊。” 小诗张开樱桃小口,水灵灵的大眼睛四下张望,根本不怕生。 “你这丫头,怕黑怕鬼怕老鼠,唯独不怕人。” 一旁的林初霜笑着调侃,小诗浑不在意,很快瞅见一个靠窗的空桌。 拉着陆雪琪的手: “雪琪师姐,我们坐那里好不好?” 陆雪琪点头,她确实为三人选了一处较为安静的所在。随后店小二上去接待, 楼里的其他食客们,开始私下里议论纷纷。 “是青云门人,看这装束,应是小竹峰的弟子。” “为首那女子手中的,是天琊神剑么?” “那女子我知道,我听人说,好像和三一那位,有……” 啪! 正议论者,后脑勺忽的被人敲了一记。 那人怒而转头,正要骂娘, 可一转头却迎上一张满是褶子的老脸,怒容顿时垮成了“囧”字。 “师、师父……” “兔崽子毛没长齐就敢满嘴胡咧咧!再敢乱编排,老道我拔了你的舌头!” “不不敢了,弟子知错了。” 捱了大逼兜,老老实实缩成了鹌鹑。 江湖场上,八卦是永恒科目。 尤其针对那些名声响亮的人,私料乃至黑料,向来是江湖中人乐于追逐探索的话题。 陆雪琪三人落座后,小诗就着急忙慌的要点菜。 她岁数小,二人无奈,也就由着她。 正在这时,陆雪琪似是感知到了什么。 抬头向斜前方看去,对面远处,一个小桌坐着个女子,正朝她望来。 那女子一身鹅黄衣衫,尽管蒙着面纱,让人辨不清容貌。 但只凭那暴露出的眉眼,还是使陆雪琪一眼就认了出来。 清冷眉头,深深皱起。 “雪琪?” 林初霜见她异样,询问: “可是有事?” 陆雪琪略一思忖,道: “师姐,你与小诗且在这安坐着,我出去一趟。” 林初霜不解,却也没多问。 此次出行,三人以陆雪琪为首,她虽是师姐,却也得听从安排。 小诗歪了歪脑袋,自顾从兜里掏出瓜子磕了起来。 陆雪琪径直往门外走去,路过那蒙面女子桌前时,特意顿了顿。 待出了门去,那蒙面女子不紧不慢的饮干杯中清茶,也跟着出了门去。 二人一前一后,就近寻了一处还算偏僻的小巷。 陆雪琪开门见山,直接质问: “此次是我正道会盟,你一个合欢派的妖女安敢立于此地,莫非不怕死?” 那女子解下蒙面的轻纱,露出一张妩媚勾人的绝色容颜。 淡青色的眸子中,带着几分揶揄: “怎么?你想在这儿与我较量么?” “哼!” 陆雪琪扫了眼四处, 这碎叶城虽说修士不少,但毕竟也有相当数量的凡人。 真打起来,未免波及旁人,须得速战速决! 念及此处,已经按住了天琊。 金瓶儿见状,忽的用上一口哀怨腔调: “哎呀~姐姐仙子般的人儿,不想如此绝情。妹妹与你十几年不见,怎么一见面就要打要杀的?” 陆雪琪冷冷道: “休要巧言令色,我与你可没什么情分。” 这十年来,眼前这位金瓶儿,在魔教中的名头也是愈发响亮。 正邪不两立,自然令她生厌。 见她不受用,金瓶儿也收起了那副烟视媚行的姿态。 “猜到你会来,只是连个首座也没派,看来你们青云门也没怎么把修真联盟放在眼里啊。” “少拐弯抹角,到底有何目的?” “哼!” 金瓶儿收起所有的笑容,指尖一弹,朝她射出一张纸签。 “赶得恰巧,今晚是月圆之夜。” “西南百里外有座小池镇,镇外有片古树林,你若有胆,就一个人来吧。” 说罢,身形一晃,人已经飘然远去。 陆雪琪并未阻拦,拆开那纸签一看,上面写着四个字。 ——满月古井。 ———————— 夜半, 满月高悬。 四下草木葱茏,遍地枝叶树影,散乱疏狂。 一道淡蓝色剑光从天边抵至,显出一个白衣女子。 陆雪琪踏着长满青苔的石板路,来到一处井边。 那井口周围同样长满了青苔,古旧的青砖斑驳的堆叠着,仿佛镶嵌在岁月之中。 “这是口三千年的古井……” “亘古相传,满月时分,人若站在井边向下垂望,便会看见最心爱的人或事物。” 金瓶儿从黑暗中显出行藏,款款走来。 “也有传言说,此井显灵时,以虔诚心念祷告,便能心想事成。” “在你来之前,我已经看过了,现在轮到你了。” 陆雪琪默默看她,心里想着如此氛围,看来,今晚或许交不上手了。 她便迈步上前,站到井边向下垂望。 月光清冷,寂寂照在那口古井之上,映着那青苔、古痕,透着几分沧桑与凄凉。 “你看到什么?”金瓶儿问。 陆雪琪看了大约有十几秒,终于收回目光,反问: “你又看到什么?” “……” 金瓶儿目不转睛的打量着陆雪琪的眸子。 似乎,读出了答案。 两个女子之间,似乎有什么相通的东西,在心灵深处作用着。 “这些年来,你有见过他么?”陆雪琪忽的问。 金瓶儿一阵沉默,她当然知道陆雪琪指的是谁,却回道: “十年前通天峰那次,我也在。” 闻言,陆雪琪眼神转冷,蹙起柳眉。 金瓶儿忙道: “别这么看我,当时我合欢派也是受大势裹挟,身不由己。” 她在井边漫步,时不时向下望去: “十余年前,自从我离开三一,修行上就出了症结。姹女媚虽已大成,却反受心魔所累,与我处处掣肘。” “这个心魔存在至今,非但不见消减,反而,愈发彻骨难捱。” “是有关他的么?” 金瓶儿没有否认, “那时,我躲在暗处,看他在那诛仙剑下,苦苦挣扎的时候。我、我心里也说不上什么感觉,只是觉得……有股冲动……一股死也不怕的冲动。” 陆雪琪眼神一抖,似有所触动。 但她没有说话,任那金瓶儿自语: “我知道,此时的你,恐在心里笑话我这妖女不切实际,痴心妄想。” “确实,你或许真的比我更般配。” “我与他是爱也好,是恨也罢,有缘无缘怎样都好……与其暗自神伤自我消磨,不如找个机会挑明说开,干脆一锅烩了,也好与他做个了断。” 她来到近前,二人呼吸可闻。 金瓶儿近距离打量着陆雪琪那张绝世容颜,淡青色的眸子中,似有淡淡波光涟漪。 “在这一点上,你我应是同路人吧?” 都说女人最了解女人。 此时两个绝世美人,相互对视。 与之前充满敌意不同,此时陆雪琪看她的眼神中,似乎多了些不一样的东西。 金瓶儿缓缓道来: “所以我今日邀请你来,是想与你,先订下一桩事情。” (本章完) 222.第221章 修真联盟大会 第221章 修真联盟大会 本次大会的举办地址,在碎叶城的中央广场。 一大清早,乌泱泱的一大片人,围起来一个圆形区域。 圆形区域的最内围,列着几个上等席位,往后的都是普通席位。 正中央是一个讲台,上面站着修真联盟的几位高层。 讲台正中,立着个扩音的青铜喇叭,喇叭前站着一个锦衣华服的肥胖中年—— “各位同道,各位玄门真修,佛门高僧们……今日天公作美,阳光明媚,王某在此代表修真联盟同僚们,感谢你们不辞千里前来赴会。” “首先自我介绍一下,敝人王子服,现任青竹苑掌门,也是日前经过大选任命的——修真联盟中央区域掌事。” 王子服以前就是玩笔头子的, 斯文毛病攒了半辈子,一遇到大场面,客套话就冗长。 说起修真联盟内部,将整个中原划分为五大区域。 每个区域又以州、府、县的规模,设立三级执事机构。 由于是各门派或散修加盟入伙的制度,组织架构相对宽松。 高层领导人员的选定,采用的选举制度。 每届联盟选举出五位掌事,每三年再实行一次换届, 选举的流程包括论武、辨经、事物处理等综合考评。 务求公平公正公开。 虽说体制较为完善,却并不干涉世俗王权,只处理有关于修士的各类案件或者服务。 近十多年来,发展的势头一年比一年迅猛。 至今日,大小宗门四十余个,在编人数更是已经破万。 其业务范围已经囊括救援、雇佣、司法、资源交易、信息交换,甚至江湖相亲等等…… 只是如此新颖的体制结构,其最初框架的制定,也不知是出于何人。 ………… “那么在大会开始之前呢,请先容许我隆重介绍几位贵宾。” 王子服说着,目光环视,从最左侧的上等席位开始介绍—— “这位是天音寺的高僧代表,法相大师。” 此话一出,众人目光聚集,集火那上等席位上端坐的年轻秃头。 “法相大师是普泓神僧他老人家的嫡传弟子,佛法高深,修为同样深不可测,今日能来捧场,实在蓬荜生辉。” “阿弥陀佛,小僧才疏学浅,此番奉敝寺方丈之命,赴同道之盟,万不敢称‘高深’二字。” 法相一如既往的谦恭得体,讲话滴水不漏。 如此挣来许多好感,引得外围众人颇多赞誉。 介绍完了天音寺代表,王子服指向下家—— “这位,是青云门水月真人的高徒,小竹峰的陆雪琪仙子。” 众人视线再次聚集,投在那清冷出尘的一袭白影上。 青云席位上,陆雪琪作为代表落座,林初霜和小诗则立在身后。 “陆仙子此次代表青云赴会,足可见青云玄门,对我们修真联盟的支持和认可。” 因其姿容绝色,众人多被其容貌所惊,一时万众瞩目。 同时,伴随着四下低声议论,纷纷不止。 讨论的,多是传说中她和“某人”的关系纠葛。 陆雪琪柳眉蹙起,她向来最烦这些嚼舌头的,但毕竟涵养甚高,也并未发作。 起身拱了拱手,便又坐回原位。 只是一身本就冷如寒霜的气质,变得更加袭人了。 接下来,王子服又往下介绍。 但下面的就乏善可陈了,基本都是些二线宗门。 诸如金刚门、接天楼、甚至还有上景门这等近些年才发展起来的原三流宗门。 这下,有心人觉出猫腻了。 首先,焚香谷不属于中原序列,此番没来也属正常。 可青云和天音这两家,却都派出年轻一辈的弟子来搪塞,本身已经很说明问题了。 看来这修真联盟的面子,也不是很到位么。 这时,外围有人开玩笑: “王掌事,怎么我看这上席还有一个空置的?莫不是给我留的?” 王子服呵呵不语。 众人也都注意到上席余下一个位置,若不是主人家安排失误的话,那就是还有客人没到了。 这时, 乌泱泱的人群忽然主动让开一条路来,有人大声嚷嚷—— “是三一门的同道!” “三一的来了!” 这动静传开,在场坐着的全部起立,望向来者。 只见一个白衣队列,缓缓走来。 这些人有男有女,各个年轻锦绣,神足气满。 为首一人,同样一身白衣,只不过连发丝都是如雪一般洁白。 他身形略显壮硕,五官清朗,如雪发丝向后让出耳廓,显得利落整洁。 “大伙儿都到了啊。” 许知秋环视了一周,引起一阵响应。 “许门长!” “许门长!” “许门长好!” …… 各种打招呼的声音叠在一起,场面如云起波翻,显得乱糟糟的。 许知秋朝众人拱手: “看样子是让诸位久等了,还望勿怪。” 立刻有人热情回应: “哪里等?我们也是刚到。” “对,不迟不迟,大会正要开始,许门长赶得正正好好。” 这时,包括范曾央、刘老道等几个故人上前与他相认。 许知秋也和他们一一打过招呼。 待走完了流程, 王子服这才有插上话的机会。 “许师……” 刚开口,被许知秋一个眼神提醒,立刻改了口: “哦许门长快请上座。” “嗯。” 许知秋点头,然后被王子服引着落座。 徒弟们自觉的侍立在他身后。 王子服朗声道—— “这位,想必也不用我费口舌介绍了吧?在座的估计没谁不认识的。” 这话引得众人纷纷点头称是: “那是自然,三一门哪个不知哪个不晓?” “许门长能来赴会,那可真是给了天大面子!” “哼哼。” 王子服笑而不语。 但很少人知道,许知秋是他专门请过来撑门面的。 说白了,当托儿的。 在座有隶属修真联盟内部的高层,基本前身就是许知秋传过法的记名弟子。 而有些联盟以外的,也无不听过三一门的大名。 甚至私下里,还有年轻的小辈修士悄悄议论——“怪不得都叫大盈仙人,看那仙气飘飘的,简直就是陆地神仙么!” “再看那帮人,平日里哪个不是眼高于顶的,鼻孔朝天的?可方才和这位打招呼的时候,哪个不是脸上堆笑,都tm快挤出褶子了!” “这就是三一的牌面啊。” ……………… 自打见到许知秋的那一刻,陆雪琪那颗心就有些乱了。 心跳加快,甚至连呼吸都不知不觉急促了几分。 一双秋水明眸,借着清冷外表的掩护,默默朝他望去。 十年光阴,他明显变了许多。 不只是维持逆生导致的外表变化,感觉那眉宇间流露出的东西,比起当年……淡了。 陆雪琪的心中,没来由一慌。 恰在此时,察觉到她的注视,许知秋也朝她看了过来。 两双眼眸在这一刻相交,虽然外表清冷依旧,但陆雪琪的心却猛地揪了起来。 “……” 然而,对方仅是淡淡朝她望了一眼,随即移开了视线。 陆雪琪心里松了口气的同时,却又泛起浓浓的失落。 想起昨夜,金瓶儿与她提出的,不禁在心底认真考虑起来。 ……………… “本次大会有三个议题,不管是联盟内还是联盟外的,都需要众位同道积极参与,才好定夺。” 王子服提起正事,众人都仔细倾听。 “这第一个议题,是近半年来有传闻,南疆之地竟有不明来路的妖邪猛兽作祟,害了不少人畜生命。” 立刻有人质疑: “南疆的事儿,不是该焚香谷管的么?” 王子服点头: “是的,可若是那般,今天不就没这个议题了么。” 潜台词——焚香谷摆烂了。 众人开始议论纷纷。 王子服接着道: “南疆之地,虽不归中原管辖。但亘古相传,十万大山深处,有远古妖魔蛰伏,这又与我中原百姓的安危息息相关,不可不察。” “是以联盟决议,尽快派出人手前往南疆实地考察,评估风险。” 众人闻言,不少都点头赞同。 联盟此举,确实是负责妥帖的做法。 “可惜,对于这一举措,焚香同道并不是很愿意配合,那也只能我们自己搞了。” “但这又涉及两个问题,派谁去?派多少人去?” “南疆凶险,遍地毒虫瘴气,若不组个有本事的班子,有能耐的领队,去了难保遭灾,甚至全军覆没。” 王子服说到这忽的拱手,连带着其余四个地区的掌事也一同起身朝众人拱手: “按理说此事是我修真联盟提出,我们自然愿意出人出力。但说句不好听的,此事是天下之事,并非我联盟一家之事,诸位同道也该表达些诚意才对。” 这话说完,久久收不到回应。 都是精细人,都不愿意吃亏,都想光占便宜不往里搭。 可更关键的……许多人都清楚今天议题的内容。 都知道后面还有捞甜头的项目,因此这第一个吃亏的差事,自然没人出头。 这时,就轮到许知秋这个“托儿”出手了。 他一抬手,全场侧目—— “我三一门,可出人力。” 如今门内,过了二重的徒弟也有好几个了,山川险地尽可去得。 也正好历练。 “……” 众人先是沉默, 猜测。 然后窃窃私语。 直到王子服大喝: “许门长高义!” “不愧是三一玄门,有三一的高徒前往,此次当万无一失了。” 说着又转头看向众人: “可还有其他同道入伙?届时我联盟可有丰厚奖励赏赐,绝不欺心!” 又是一阵沉默,直到—— “我去!” “我也去!” “算我一个!” 足够安全,再以利趋之。 这下,才陆续有人报名。 到此,这第一个议题暂且可以告一段落。 王子服又提起第二个议题—— “想必大家都清楚了,近日来西方大沼泽中有金光直冲天际,异象惊人,想必是有异宝即将出世。” 这话一出,并未引起波澜,众人表情都很稳定,其实心里个个都在算计。 “众所周知,世间宝物有德者可居之,有能者亦可居之,只是这两者若碰到一起,那么哪个更合适呢?” 王子服提出了这个问题,立刻有人回应: “就不能既有德又有能么?没错,我就是那种人。” “哈哈哈哈!”众人哄笑。 王子服也被逗乐了,摇头苦笑: “僧多粥少,这是现实问题。但大家该遵守一个宗旨,那就是不使宝物落入魔教手中。” 有多人附和: “这话在理!不管什么宝贝,都不能叫魔教妖人得去。” “所以,该在今日定下一个约定。那宝物若为我正道所得,不管是联盟内外,或是哪一门、哪一位散修。众位皆不得争抢,也不可在事后巧取豪夺,以免伤了情分。” “#¥&¥%……” 又是一阵议论声。 最后经过一番讨论, 对于这个提议,众人基本认同。 至少表面上认同。 只是讲真的究竟有多大约束力,那就见仁见智了。 嘴上答应容易,到时金光闪闪的宝贝摆在眼前,就好比狗见了骨头,猫见了咸鱼,少不得要把人脑袋打成狗脑袋。 到了那时,江湖道义,红口白牙的约定还管用几分,就没人知道了。 “师父……” 这时,徒弟虞浊凑到许知秋耳边问: “那西方沼泽内的异宝,是不是您十年前……” “莫多言。” 许知秋让他噤声,虞浊自然就消停了,只是脸上似笑非笑的,不知为何。 他心里暗自嘲笑:看那些人面上假装体面,实则各怀鬼胎。 可惜都是皮毛计俩,上不得台面。 事实上就算真有异宝,无论能者得之,或是德者得之,也都轮不到他们。 …… “至于本次大会的第三个议程么……” 说着,王子服脸上忽然露出莫名的微笑。 这时,身后的其他四位区域掌事也同时站到台前。 “今日叫大家来,是想和大家勠力同心,为我修真联盟……推举出一位盟主。” “盟主?”众人皆是万般不解。 联盟虽有掌事,可却从来没有出现过盟主。 这次破天荒的选举盟主,是闹哪样? “诸位注意,有一点我们要声明:入盟手续可以现办,这意味着盟主的人选,甚至毋需是联盟内部之人。只要是江湖同道,只要是够资格,我们都不吝拥戴。” (本章完) 223.第222章 过渡 (两更并一起了) 第222章 过渡 (两更并一起了) 既是选举盟主,居然不吝内外。 从外面选上来的盟主,没有人脉基础,能服众么? 那这里面到底是真豁达,还是有套路? 众人皆不明就里。 但有一点可以确定——这绝对是一块大大的肥肉。 以如今修真联盟的影响力,其盟主的含金量不用多做赘言。 哪怕选上来只是当一个被架空的,空壳没瓤儿的盟主,带来的收益也是不小。 有人追问: “这么说来,只要合适,就算当下不属于联盟之内的也不打紧?” 五位掌事对视一眼,皆是含笑点头。 王子服道: “话虽如此,可谁人合适?恐怕需要各位同道共同推举出一个德高望重的人物,不然不足以服众呐。” 台下四周,开始议论纷纷。 又有人出言道: “这么说,天音寺的普泓大师,青云门的万剑一掌教,甚至南疆焚香谷的上官策谷主都有资格了?” 这时,上席的法相双手合十,念了个佛号: “阿弥陀佛,家师年事已高,只求一心参禅礼佛,不愿再参与江湖中事了。” 王子服赞同: “嗯,普泓大师固然德高望重,但年岁大了,实在不好太过操劳。” “再说焚香的上官策谷主,自然也是有资格的,但焚香谷毕竟远在南疆,若做我修真联盟的盟主,处理中原事务多有不便。” “至于青云的万剑一掌教么……” 王说着,与其余四位同僚对视一眼,另有人接过话来: “本来是至为允当的,但考虑到其刚接掌青云十载,私以为,还需再观望观望才好。” 说着,把话锋一转: “我们一致以为,须得有能力,有威望,使人心服口服,又年富力强的,方能被选为盟主。” “……” 按着这个标准,四下里又是一阵议论。 在场的都不是傻子,很多已经听出了门道。 自方才开始,那出自青竹苑的掌事就用言语一步步引导众人。 现在看来,八成是戏中有戏啊。 王子服拱了拱手,接着道: “既然大家都不说,那我提个人如何?” “谁?” “说起此人修为么,哼哼,那自然是极高的。” “有多高?” “三四层楼那么高。” 有那么高?行…… 众人暂且无异议。 接着,王子服又道: “再说起此人的在江湖上的名头么,嘿嘿,那自然也是极为响亮的。” “有多响亮?” “敲锣打鼓那么响!” 这是捧哏还是拆台? 王子服有些不乐意了,瞪眼四下寻摸起搭茬之人。 奈何没有收获。 台下人们交头接耳,纷纷猜测起来。 连正道三家的掌门都排除在外了,那合适之人又会是谁呢? 有些人,已经开始着眼在会场中寻觅起来。 “那么这个人是谁?我想在座的各位,多少都能猜到一些了。” “掌事何必卖关子,快快说出来吧!” “呵呵呵。”王子服脸上笑脸红光,“说起那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就在这会场之上。” 这话一出,不知点醒了多少人。 只见几乎所有的目光,都投向三一门的席位。 连台上的五位掌事,也都将目光聚焦在那三一门主的身上。 “师父……”身后的虞浊忍俊不禁,在他耳畔:“真没想到,原来是冲您来的呢。” 许知秋摇头不语。 尽管已经暗示的如此明晰了,但那王子服仍未点破。 扯嗓子继续问: “那么对于这位的盟主资格,众位可有异议?” 一时没有人回应,只是议论纷纷。 直到那王子服直接向天音寺代表问话: “法相大师以为如何?” “……” 略一迟疑,法相双手合十:“阿弥陀佛,说到底是联盟内部任免,无论选谁,我天音寺都无异议。” 王子服又看向另一席: “青云的陆仙子意下如何?” 陆雪琪作为这次青云代表, 临行之前,掌教万剑一特许她临机专断之权,关键时刻可以代替青云表态。 也仅仅只是迟疑了一瞬,陆雪琪点头: “青云也无异议。” 五大掌事提出人选,再由正道豪门中的两家认可。 这就等于拍板了。 余下众人,有脾气不好的已经在心里骂娘。 本以为是场公平公开的选举,到底还是暗箱操作这一套。 合着大家伙就是来配合这出戏跑龙套的? 不过,三一门主若为修真联盟盟主,倒也足以服众。 认清了自己扮演的角色,自然就没人傻呵呵的提出质疑。 见状,王子服很满意: “看来大家都认可了,如此甚好,那么接下来……” 话没说完,对面响起一阵惊诧声—— “欸,许门长……” “许门长咋走了?” “啥意思啊?” 王一怔,转头一扫登时变了脸色。 许知秋带着三一众人离场,可没等走出几步,王子服以及那几个掌事,急匆匆的赶来拦住。 “许门长,您、您这是干什么啊?” “是啊,眼看就要选出来了,您怎么就要走了呢?” “我说你们啊,可饶了我吧。” 看着他们一个个殷切焦急的嘴脸,许知秋满腔无奈。 请他出来当家——这个算盘自从联盟创立之前就在打,想不到至今还没消停。 “真不是我们故意瞒着您,实在是怕您拒绝么……” 王子服更凑上前来摇动口舌:“推举您为盟主,这也是大家伙的愿望,除了您,大家也想不出谁有资格担当这个差事啊。” 许知秋摇头拒绝,不容分说: “我执掌三一一门,已是日日不得闲,若再兼你修真联盟的职位,如何忙得过来?” “此事休要再提,告辞了。” “欸,许师……” 王子服还要再说, 许知秋却带着徒弟们径直去了。 目睹三一众人离开的背影,会场内又掀起层层议论。 竟然当面撅了修真联盟的面子,这位许门长可当真不得了。 但看那几个掌事温吞的样子,怎么好像一点都不敢扎刺呢? …… 选举盟主一事,事前也没人和许知秋打招呼。 这几个联盟掌事玩这一出,无非仗着场面硬捧他,使他就范。 奈何他们想来一出黄袍加身,许知秋却压根儿不想当那赵匡胤。 原因无他,懒得折腾。 ———————— 翌日, “南疆一事,我既以当众立下约定,自然不能食言。”三一门内, 几个学有所成的徒弟站成一排,许知秋一一打量着他们: “想来不出两三日,联盟那边去南疆的班子就攒起来了,你们谁愿意跟着跑这一趟。” “师父,我想去!” 郭大壮站了出来。 他如今早过了二重,论其逆生的修为,在师兄弟堆里也是数一数二的。 此时一副信心百倍,跃跃欲试的模样,可见是急不可耐的想出去闯风头。 许知秋摇头: “你性子太直,不够心细,此去南疆是带队探查,暗藏凶险,你不适合。” 郭大壮不情不愿的站了回去。 “弟子愿往。” 第二个站出来的,赫然是前些日刚受罚的付无咎。 他日前回了趟幽州结了那桩官司,刚回来不久。 三一门也没有记账的习惯,事儿过去就过去了,许知秋也就没再罚他。 只是每日里事情多,有些细节也没来得及细问。 “跟为师说说,事后那女子你是如何安置的?” 付无咎身子一抖,回道: “她……她不愿嫁给那富户人家,所以想……” 说到这儿,开始磕磕绊绊。 许知秋并不意外。 猜也能猜到, 见识过了修真子弟,但凡是个聪明的姑娘,哪还能再看得上世俗富户? “所以,她想跟你回来,你没答应?” “……” 付无咎不语,显然默认。 “那你后面是怎么解决的,别告诉我是拿钱摆平的。” 付无咎额头见汗: “是……是的。” “那你可真是有能耐!” 许知秋冷哼了一声,脸上泛起寒霜。 付无咎扑通一声跪下:“师父,弟子、弟子又做错了么?” 许:“我问你,碰过那姑娘的身子么?” “没、没有!弟子发誓!” 他与那女子虽有过数日温存,却也不过谈弄月,从没敢越雷池半步。 “这样啊。” 闻言,许知秋沉默许久。 食指轻叩着太师椅,思忖了约半盏茶的时间,才开口: “圣人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你既尚未堪通世情,出去摸爬滚打一遭,也是该当。” 许知秋抬手,示意他起身,吩咐道: “既然这样,此次南疆就由你去吧,希望等你回来之后,心里的迷茫……能想清楚。” “弟子遵命。” 随后,许知秋遣他下去准备了。 冯抱山这时上前询问: “师父,小环师妹来信,这几天恰好在西方死泽那边游历,问您何时过去。” “小环呐。” 许知秋颔首思索。 自从周小环三年前学有所成,就请假去和周老头游历山川去了。 爷孙俩都是个闲不住的,加上那周老头时常念叨,许知秋也就由她去了。 “回信给她,三日后便去,也不必刻意等我。” “是。” 冯抱山便以丹青术回信,忽的又想起一事: “欸师父,那您这次打算净带谁去呢?” “带谁去……” 许知秋又陷入思忖, 那双平淡的眸子中,隐约透出几分追忆的微光。 “有个人是该带着的,至于其他的么……” ———————— 青云山, 通天峰玉清殿, 时至午时,殿内六位首座少见的齐聚一堂。 自从十年前一战后,青云高层发生了相当大的职位变动。 其中值得一提的,首先是大竹峰首座田不易。 由于被苍松背刺,剩下半条命吊了足足十年。 可就在前几日,因为三一门送来的一味灵药,田不易得以枯木逢春。 如今更是得以参加首座会议,一头精神矍铄,显然恢复的不错。 对此,青云高层的反应,不得不说有些耐人寻味。 几个首座争论不休—— “田师弟伤势复原,实乃我青云幸事,可喜可贺。” “既是三一的主动示好之举,那我青云……也该有所反馈才是。” “如何反馈?前任道玄掌教之死,莫非就揭过去了?” “不然呢?亢龙峰离得也不远,要不你上去干他?” “你……” “好了。” 掌教万剑一出言叫停,道: “反正十年都这么过来了,对于这个邻居,咱们还是从长计议的好。” 说着,这位掌教真人把脸转向左手边离他最近的田不易: “田师弟,你这一睡十年,可是物是人非啊。” 他用力攥住田不易枯瘦的手,十年沉睡,田不易依然成了一个枯槁之人。 “我这本该是死鬼一个的师兄,突然接了道玄师哥的班,做了青云掌教,你初醒转,应该很不适应吧?” “是啊,我也根本没料到,万师兄您竟然还活着。” 田不易心底,也是杂陈五味: “若早知这样,苍松他也不会……” 早在三百年前,这几人交情就匪浅。 田不易也好,苍松也罢,皆把万剑一视为父兄,敬佩崇拜不已。 只是为了隐瞒当年那桩公案,为了保下前代掌教天成子一个晚节。 万剑一甘愿背负罪名,在祖师祠堂蹲了三百年大牢。 这其中,固然有人为的原因。 但也不得不说—— “命数使然呐。” 感叹了一番,万剑一对侍立在旁的萧逸才道: “师侄啊,去把他们都叫进来吧。” “是,掌教师叔。” 不大会儿,萧逸才领着几人陆续进了玉清大殿。 仔细一看,这些人有男有女,都是当今青云门年轻一辈的弟子。 万剑一起身,站到台前: “根据陆师侄会盟之后带回来的消息,宗门的部署基本明确了,西方死泽,势在必行。” “异宝出世,魔教也势必会有所动作,尤其那死泽之地与魔教长生堂的老巢相邻,更添凶险。你们虽是本门精英,到了那边却也要多加小心。” “是!!” 这些人齐声应和。 仔细一看,其中有不少活跃面孔,也有些半生不熟的。 诸如林惊羽、曾书书、张小凡、林初霜、小诗等等。 陆雪琪站在队列最前方,白衣若雪,负剑而立。 台上,水月看着自家爱徒独领一殿风姿,脸上不禁露自豪的笑意。 那万剑一接着道: “此次出征,由小竹峰陆雪琪师侄领队,尔等都要听从其节制,知否?” 十一了,老板们少看点书多喝点酒,玩得开心噢。 (本章完) 224.请一天假 请一天假 喝点酒脑子糊涂,快码完了发现剧情跑偏了,全得推翻重来。今天更新是坐蜡了,给老板们赔个不是。 (本章完) 225.第223章 白骨老祖,长生一诺销骨血(上) 神州浩瀚,往西边去有两大凶地。 西北方向是一片蛮荒戈壁,寸草不生。 相传魔教祖庭“蛮荒圣殿”就在戈壁深处。 往西南去则是广大无边,令人谈之色变的死亡大沼泽,此处气候潮湿,十天里有七八天都是阴雨天 遍地毒虫瘴气,奇异草吞噬生灵,毒物根茎见血封喉,连土壤都饱含毒性。 一旦不小心深陷泥足,便是修士也得被活活捂死在里头。 这种大凶之地,鸟拉屎都得寻思寻思。 何况人焉? 然而,前段时间死泽深处忽而有金光成柱,冲天而起,一日一夜方才收歇。 江湖随即广而传之,皆言死泽中有异宝或将出世,或许召唤有缘人。 如此一来,短短十天半个月,死泽边上已经聚集了不少意图寻宝的修真人士。 正道也好,魔教也罢。两派高手或是自持厉害,或是自诩好运。 都蜂拥而至,打算碰碰机缘。 “大促销嘞!” 伴随着一声喊破音的号子引得众人纷纷侧目。 枫林驿是中原大地通向死泽的入口。 因那未知异宝的缘故,这几日人流甚多,一时肥了不少客店商贾。 只见道边摆着一张木桌,桌角绑着一根竹竿,杆子上挑着个“仙人指路”的帆布。 一个白胡子老头可劲拍着桌子喊号,以往的“高人”体面,此刻荡然无存。 “本人周一仙,才高九斗,学富八车,精通相面测字,可测生前身后五百年,断生死运道八方债,今天特价大酬宾,起卦只要十两银,算的不准不要钱噢!南来得北往的瞅一瞅噢,有缘的还有礼品赠送嘞!” 周一仙就这么一套话术,已经喊了一上午了。 让人卸劲的是,一个客户都没接着。 “哎……”老人家倏而叹息: “看来上赶子到底不是买卖,以后还是得矜持点,不然骗……啊呸!渡不了人呐!” “爷爷,积点德吧。” 小环在一旁无聊的打了个哈欠。 十年光阴,她早不是当年那个梳着马尾辫的小姑娘了。 如今容貌俏丽,水绿纤裙,端地出落的精致可人。 “个毛丫头,不然你养我?”周一仙颇不忿,更是齿冷:“你爷爷我一辈子干得就这营生,不这么干,你的葫芦谁给你买?我还没说你呢。在三一混了那么多年,本事没学明白,银子也没捞明白……好不容易回来,连个孝敬爷爷的红包都没有,个没出息的夯娃。” “一看那姓许的就没好好教你,送你拜入三一我可后老悔了!你等我见了他的,非好好找他算账不可!” 被他这顿喷,小环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老人家絮叨的像个妇人,爷俩愈发难以沟通了。 眼见算命的生意不好,周一仙转而做起第二桩业务—— 只见他从兜里掏出四五包做工粗糙的香囊,叫卖起来: “……诸位过往客官,本仙人得祖师真传,能解天下剧毒。死泽之中毒虫瘴气,触之必死,但只要戴上我这香囊保管百毒不侵,平安到老嘞……” 小环无奈扶额。 “老头,听讲你会算命!?” 不知从哪窜来一个大长脸的野道人,衣着邋遢,瞪着一只比狗还直的眼珠子,瞄着周一仙。 周一仙一怔,金牌话术脱口而出: “这叫啥话?本仙人精通玉柱相学,紫微斗数,算命断势那是如掌中观纹,童叟无欺。” 说着把这长脸野道人上下一瞄,便知了他的穷酸,语气轻飘起来: “想算命?你贵姓啊?” “哼!说出爷名,吓你一跳!” 那道人拍着堪比搓衣板的干瘦胸脯: “俺乃是天生地养独一份,你家野狗爷爷是也!” “野狗?” 周一仙寻思着,这名字起得竟如此朴实么? 顿时面露不屑: “噢,泼皮破落户啊,我这起一卦十两银子,想算你得上打株才行。” 野狗道人把眼珠子一瞪,一拍桌子: “好你个老瓜瓤!敢瞧不起野狗爷爷?一看就是没本事的骗子!我我我就……” 他瞪眼凶神恶煞的,说着更把一柄象牙似的大砍刀劈在桌上,大有砍人的架势。 可周一仙居然一点不怂,甚至满脸不屑: “你消停的吧!知道我孙女跟谁混的么?” 一把扯过孙女小环: “小环,把你的出身门户告诉他,好让这耍横的精神精神!” 老周头此刻心里那是一百个虚荣。 只等孙女把三一的大名报出来,管保叫这狗脸的散修听了尿裤子。 可小环却没陪他闹。 “爷爷……” 小环有些无奈,朝野狗道人拱了拱手: “道长勿火,我爷爷脾气不好,且让我给您算算可好?” 野狗道人上下觑了她一眼: “这小丫头瞅着倒还顺眼,你会算?” 小环点头,笑盈盈的眼睛眨了眨: “不准可不收钱噢。” “那行,道爷我马上要进这死泽一趟,你帮道爷算算能找到那传说异宝么?” 那野狗道人大剌剌坐在对面,顺势把肩上背着的褡裢搁到屁股后头,又道: “噢还有,你顺道再给我算算运势,日后狗爷我可能创下一番大功业?” “客官稍等。”小环便拿出铜钱,测算起来。 趁着算命的功夫, 那周一仙却悄摸鸡的绕到野狗身后,瞄上了他的褡裢。 老头心里嘀咕:“瞅这穷酸德行也不知兜里有几个钱?可不能让他白嫖了,且先让我瞅瞅的好……” 却不料,他这边刚有动作,就被身后一个温和的声音坏了—— “老人家,此举可不妥吧?” 那野狗道人被惊动,转头一瞅,顿时拍桌而起: “好你个老棺材瓤子,转死沟壑的贱命认不得上等爷台!敢摸爷的包?我特么……” 一把揪住周老头的衣领,抡起象牙似的大砍刀就要剁他! “哎等等等等……” 周一仙脸都吓白了,他虽见识多,奈何是个属王八的,除了能活没别的。 论打架他是一百八十个不行! 此刻但凡挨上一刀,这把老骨头铁定就地报销。 小环焉能坐视? 只见她脸色一凛,伸手入怀,亮出半截秋水寒光。 却在这时,那声音又道—— “道长此举也不妥啊。” 说话之际,一青衣男子迈步走来,步入三人视线。 那人年岁二十几许,相貌英俊但脸色苍白,左手持着一支骨笛。 野狗斜眼瞪他: “你算哪根葱敢拦你狗爷?” 那青年走到摊位前,空着的手自然负在背后,一股高人气度油然而生,呵呵一笑: “不才,秦无炎。” “秦无……” 野狗刚要嗤笑,忽的像是想到了什么,那张大长脸眼瞅着哆嗦了一下。 紧接着,仿佛见了丧门星,先后面露震惊、忌惮、惊恐。“你你、你是万毒门的毒毒毒毒……毒公子?” 野狗话都说不利索了。 那自称秦无炎的男子笑道: “圣教中的朋友给面子,把我等并称三公子,可另两位公子皆是女流英杰,却是迁就秦某了。” 野狗吓得松开了周,噔噔噔向后退了数步,差点摔倒。 小环赶紧拉过爷爷,在耳边小声问: “爷爷,三公子什么来头?” “你一直在山上,没听过江湖事……”周一仙摇头,悄声与她道来——— 原来,这十年风云变幻,正道魔道皆有人才辈出。 单说魔教之中,近年来崛起的代表人物,无外乎“三公子”。 鬼王宗主之女碧瑶,世人称“痴公子”; 万毒门毒神亲传弟子秦无炎,世人称“毒公子”; 以及宗门业已衰微,但其人却逆势上扬的合欢派弟子金瓶儿,被世人称为“妙公子”; 这三公子之所以成名, 或是仗着心狠手辣、或是其人手段高超、或是身上魔功厉害。 十年来,皆在魔教中整出不少动静,遂得此名。 三公子都不是好相与的人物。 尤其眼前这秦无炎,看着文质彬彬,斯文有理。 实则江湖早有传闻,非但一身毒功邪法造诣极高,为人更是笑里藏刀,心狠手辣,不可不防。 ………… “噢,这样啊……” 听周一仙叨咕完,小环算是大概有数了,眼中泛起几缕精光。 此刻,那野狗已经缩成了鹌鹑,站又不敢站,走又不敢走,很是尴尬。 可那秦无炎却没再理他,转而把视线投在小环身上,饶有兴趣的打量不休。 “公子有何指教?” 不同于周一仙把浓浓忌惮和戒备摆在脸上, 小环面上却是沉稳依旧,以平和的目光与之对视。 秦无炎略一拱手: “指教不敢,但今日道左相逢,与姑娘有桩别样的缘分,不免过问一二。” 小环笑盈盈的问:“敢问那缘在何处?” “在姑娘怀中。” “噢?” 小环从怀中取出一柄湛清如秋水般祥瑞的匕首。 “公子是指这个?” 秦无炎含笑点头: “不错。” 那匕首本是他所有,十年前通天峰上意外脱手而去。 当时,甚至连被什么人抢走的都没看清,一度以为见鬼。 如今在一定范围内感知到了此等神物,这才碰上小环爷孙。 “斩相思神匕是我万毒门圣物,我十年前意外遗失,如今在姑娘手中再见也是缘分,不知姑娘可愿物归原主?” 听他说完,小环就了然了,但脸上却苦恼: “这可是我师父赠的,若给了你,岂不叫我挨骂?” “敢问尊师是谁?” “这都不知道?她师父就是……” 周一仙嚷嚷着就要报家门,却被小环一把拦住。 小环仍是笑盈盈的,只是眼中已经泛起缕缕寒气,也是颇有一副笑里藏刀的本事: “抱歉呢公子,我师父有话,可不让我在外面仗着他的名头抖威风呢。” 见是这个回答,秦无炎微微叹息: “既然这样,那我就只好……” 说话之间,整个人都好似“死”了一般。 一身气息被深深敛藏,不露分毫。 非但如此,在他身上更是什么敌意杀意都察觉不到,但小环清楚越是这样,就越是出手的征兆。 “爷爷,您忙了半天也累了,去一旁树下坐着歇歇吧。” “丫头,你可别……” “放心,孙女心里有数。” 周小环脸上毫无紧张情绪,甚至有些跃跃欲试。 毒公子的名头,或许能吓唬住一些人。 但绝对吓不住三一弟子。 在山上修了十多年,也该与人交手验验成色了。 见小环要来真的,周一仙也不扫兴,默默退到外围。 秦无炎此刻似是也看出了小环的不简单,把骨笛转了个儿,对小环温声道: “为了以示男女有别,姑娘先请。” 小环却不愿占便宜: “还是公子先请。” “既然这样……” 话音落,好似平地生出惊雷! 这二人同时消失在原地,身形之快,竟晃出残影。 转眼之间,空气中噼里啪啦响个不停,却偏偏看不清二人动作。 “乖乖……” 一旁的野狗看呆了。 万没料到这娇滴滴的小丫头,居然是个比他狗爷还猛的超级高手。 “这毒公子果然了得!” 周一仙眼力不错,他此刻恰好站到野狗边上。 “不过我孙女好歹也是那姓许的調教出来的,他想占便宜,怕也没那么容易。” 野狗一怔: “姓许的?哪个姓许的?” 周一仙斜眼觑了他一眼,颇看不起: “姓许的都没听过?啥也不是你!” “……” 那边,小环与那秦无炎化作残影过了一遍后,同时显出行藏。 且看小环衣衫整齐,连呼吸都丝毫未变。 秦无炎不禁换了一副严肃的眼神看她: “若我没看错的话,姑娘使的,可是三一门的逆生三重?” “你猜啊?” 小环眼中泛起一抹金辉,称着俏丽精致的容颜,平添一股妖艳。 “哼!”秦无炎目光转冷:“是或不是,一试便知。” 说着,周身青芒如剑,又如暴雨梨般攒射而出。 与之同时,小环周围的地上升起紫烟,遍地响起沙沙怪声。 定睛一看,竟是成千上万的毒虫毒蛇,乌泱泱的潮水般涌来。 “好个毒公子!” 小环冷笑一声,并指于身前。 她的逆生才过一重,强横不及上面的几个师兄。 但以她的先天禀赋,最在行的却并非逆生,而是另有绝技。 “正好,让我试试……” 随着脚下八卦格局展开,小环粉唇倾吐: “风后法奇门。”(本章完) 226.第224章 白骨老祖,长生一诺销骨血(下) 四盘格局在脚下展开,覆盖十丈。 随着周小环拨转地盘八卦,脚下自中宫先后搬运至震、坎两处方位。 转眼之间,两门术法已经施展了出来。 【震字·诸天】 【坎字·波翻】 霎时间地表崩裂,地下水构成滚滚奔流,冲天而起。 与之同时,周身荡漾雷弧,护体之余,雷劲顺着脚下导入地表。 接着与水交融,竟转化为液态电浆,以脚下向着四周传导,构成一片汪洋雷池。 空气中噼啪声响个不停,伴随着刺鼻的焦糊味和硫磺味。 而那些蛇虫鼠蚁,早被殛成飞灰。 非但如此,雷池蔓延,连秦无炎也无立足之地,不得不飞身而起。 而此时,液态电浆在小环坤字法干涉之下,竟攀升跃起,裹着土河车之力朝他追逐而来。 秦无炎又是一阵狼狈躲避,不禁喊道: “姑娘术法精妙,到底是哪门出身?“ 按说论修为,论对敌经验,秦无炎自忖绝对能压过她。 可眼下术大欺理,周小环一不用逆生,二不用斩相思。 只凭层出不穷的奇门术法,竟叫秦无炎一时头疼无比。 “如公子所说,你我既是道左相逢,何必问那么多?” 得益于自身天赋,周小环是许知秋门下唯一一个继承了风后奇门的弟子。 但她刚接触这门绝技没两年,且心灵修为尚浅,无法做到乱中取静,定一瞬中宫。 所以目前还无法做到以身为国,把格局定在身中。 但饶是如此,即使是半步贯通的风后奇门,施展出来仍是威力不凡。 连番躲避,秦无炎自知体面尽失。 本来只求夺宝,此刻却不禁起了几分杀心,便把骨笛按在嘴边。 笛声一起,四周腾起紫色毒雾,遮蔽视野。 朦胧之际,周小环运起金睛,一指点在毒雾之中。 顿时, 嗤—— 指力如剑,撕开浓雾,露出秦无炎的身形。 这一指正中胸口,并戳了进去。 然而,周小环脸上却并无丝毫放松。 盖因眼前之人,不过是个凝炁留形的幻身。 恶风自脑后袭来, 秦无炎手中骨笛裹挟着一层紫色炁毒,正从背后斩向脖颈,乃是真正杀招。 “嘿!” 秦无炎胜券在握,不禁冷笑出声。 骨笛虽非利刃,但炁毒构成锋锐,也堪比刀兵。 这一下非得这颗美人头颅斩下不可。 然而,随着一声金石磕碰的脆响。 秦无炎变了脸色。 只见裹挟着炁毒的骨笛,竟被周小环以细弱单臂生生架住。 【兑字·黑琉璃】 这怎么可能? 秦无炎不能理解。 想不到这娇滴滴的小姑娘竟还有一身横练功夫,但就算是这样,只要稍稍触碰,也该立刻毒发才对。 然而定睛看去,那本该是皓白如雪的柔臂,此刻却玄黑如玉,坚逾金石。 并非横练么? 就在此时,周小环嘴角勾起一抹笑,指了指他脚下。 秦无炎一怔,突然感到脚脖子像是被什么捆住了,挪步不得。 忽的! 四下里电浆陡然沸腾躁动,雷池攒聚,瞬间把秦无炎裹在其中。 “糟!” 秦无炎心道不好,正要运功护体。 然而,爆炸发生了。 电浆燃起化作火球,猛恶雷劲就此炸开! 轰! 尘烟散去后,满身狼狈的秦无炎出现在五丈开外,一身衣衫被雷火焚得焦黑,大口喘息不止。 “想不到,姑娘阴起人来,比出身万毒门的在下还娴熟。” “公子过奖了。” “今日,斩相思势在必得,接下来秦某可不会留手了。” 说罢,秦无炎就要动用杀招,打算速战速决。 小环一副好整以暇的姿态。 她虽修行的年头不久,但身负绝技,自然不怕。 可却在这时——— “哈哈哈!想不到刚出关就碰见这么俊的女娃娃!老夫当真是有福了。” 这震耳欲聋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同时响彻,仿佛擂击鼓面的重锤,撼得在场众人无不五内如焚,头晕眼。 秦无炎和小环同时变了脸色。 转头看向四方,如临大敌。 好强!! 此人是谁? 一个黑袍罩面的神秘人,无视四周见血封喉的毒雾,缓缓走来。 “乌七八糟的甚碍眼。” 那人说着手上挥出一股黑风,眨眼把毒雾吹得干净。 然而秦无炎眼尖,见那只手挥出的刹那,竟是不正常的纤细。 小环本能的一个闪身把周一仙挡在身后。 那野狗机灵的很,竟恬不知耻的往周的跟前凑。 神秘人居然先朝秦无炎走去。 那人头面遮得严实,脸上似乎蒙着一层黑雾,使人看不清面目。 唯有那双眼处,点缀着两团苍蓝色火焰。 此时,那两团鬼火般的眸子盯着秦无炎: “你是万毒门的?” 秦无炎眼神凝重,点了点头。 仅从方才的声音来判断,此人修为绝对不低,自然不敢怠慢。 “不错,前辈是……” 刚问一半,那黑袍人截道: “毒神是你什么人?” 秦无炎脸上一怔,又答: “正是家师,不知前辈是……” “哈哈哈哈!!” 笑声隆隆震耳,使人心胆俱颤。 “那老毒物真是落拓了,竟找个细皮嫩肉的小白脸当传人,莫不是改了xing癖?” 秦无炎脸色微微一沉: “前辈慎言,家师可没有龙阳之好。” 那黑袍人嘿然一笑,手中一晃,祭出一把绿锈斑斑的青铜鬼头大刀,插在秦无炎身前的地面上。 秦无炎向后退了两步,定睛看去。 那刀身上有滚滚黑炁升腾,时不时幻化成一面面张口嘶嚎的人之脸庞,一看就知是柄邪道兵刃。 “我问你,可认得这把刀么?” 秦无炎面露猜忌: “这……请恕晚辈眼拙。” “果然,在圣殿蹲了太久,这世上都快没人认识老夫了……”黑袍人摇了摇头,右臂从袖中伸出,竟是没有一丝血肉的干枯骨架。 把那骨手摸上下巴,啧啧自语: “索性今日心情不错,要不先夺了这小子的三魂七魄,为老夫的天鬼刀开开荤?” 秦无炎勃然变色,因那人说着竟一把抄起鬼刀,朝他面门斩落。 来不及思索,运劲与脚下,朝身后暴退。 然而,虽避过了下劈之势,那柄刀却忽然“嚎叫”起来。 溢出的滚滚黑气构成一张张狰狞厉鬼的脸庞,凄厉嘶嚎着扑杀上来,要把秦无炎团团缚住。 秦无炎虽已退到丈外,但仍反应不及,左半边膀子竟真被缠住。 紧接着,一股无穷大力拉扯着他靠近。 那鬼头大刀似连着阿鼻地狱,要拉扯着生人血肉堕入无间。 秦无炎心口狂跳,脚下生根疯狂拉扯挣扎,试图与之对抗,但却无济于事: 不得不开口求饶: “前辈!我看前辈也是圣教中人,看在圣母明王的份上,还请前辈手下留情!” “嘿!” 黑袍人冷笑: “你这乳臭未干的小辈,也配和老夫谈圣母明王?殊不知老夫在二圣座前侍奉的时候,你亲爹还没出生嘞!” 一旁,野狗看呆了眼。 小环一脸忌惮戒备。 周一仙则是紧盯着那人持刀的骨手,眉头紧蹙,心中似有疑惑尚未贯通。 眼看那人不肯留情,为了保命,秦无炎不得不强行癫狂—— “欸——!!” 只见他右臂拍在左肩,生生捏碎了骨头,接着发力一扯。 刺啦—— 竟把自己的左肩膀连同前胸,至少十多斤骨肉生生扯了下来。 顿时,大片的血浆抛洒,淋漓洒落。 这等壮士断腕的举动,终于为他创造了逃生的空间。 眼见自己的左边膀子被那刀中恶鬼摄取,肉眼可见的血肉消融,化为惨白骨骼。 秦无炎强忍彻骨剧痛,不敢耽搁,封穴止血之时,身形已暴退出百十丈。 而那黑袍人却也没追: “哈哈哈哈……好个有种的小子,看在老毒物的面上,许你逃命去吧。” 堂堂的毒公子,在这人手上却险些丢命。 不用想也知道,这必是哪个不世出的老魔头出来撒野了。 那秦无炎转眼没了踪迹。 黑袍人持刀朝着小环三人走来。 那黑袍人在五步外站定,两团鬼火眸子,先落在野狗道人身上。 被那眸子一瞅,野狗顿感裆底一阵湿润粘稠。 估计刚才放屁崩出屎,如今又被失禁的尿水一冲,成乱炖了。 那人骂道: “哪来的狗货这般难看?” 伸出一截指骨向东: “喏,那边儿有屎,快去吃。” “欸是是是是……我这就去吃!” 不迟半分,野狗尥蹶子就跑。 打发了野狗,那人才把鬼火眸子投向小环。 小环眼神沉凝,并指与身前,脚下格局四盘拨转,不断变换宫位。 试探着问: “前辈……是要劫色么?” “劫色?” 那黑袍人闻言,似是遇到什么离谱的事,扬天大笑起来。 “哈哈哈!” 笑着把黑袍一掀,露出真身,让小环及周一仙,同时看呆了眼。 “女娃娃,你看老夫这般,还能色得起来么?” “这……” 小环不禁捂嘴惊呼。 眼前竟是一副骨架支撑着人形,一身血肉,甚至五脏六腑都已褪去,只剩一颗燃烧着鬼火的心脏,架在在肋骨之间跳动着。 一副骷髅架子……这还是个人? 小环甚至不能理解,便和向来博闻强记的爷爷求问。 “这应是……黑骨咒。” “那是什么?” 周一仙尽力压低着声音,边警惕着对面那人,边在孙女耳畔道: “黑骨咒也算是魔教中极厉害的一门功法,是连那些悍不畏死的魔教疯子,都鲜有人敢去练的一门邪道奇功。” “据说这门魔功修行之后,一身血肉会逐步消去,转为白骨。道行越高,骨色就越深,到最后骨头玄黑如玉,魔功才算大成。” “因此功修炼之时极为痛苦,尤其是血肉尚未褪尽之时,可谓日日折磨。不是一根筋的疯子,根本沾不了这功法半点。就算不疯,练了之后也得疯了。” “看他这骨头颜色深度,只怕还卡在‘四骨境’上,离最高境界的‘七骨境’,怕是还有段距离。” “据说若能练到至高的七骨境,便是以身为宝具,则可超脱宇内,万世不朽。” 听他叨咕完,小环眼中已满是吃惊。 一个芳龄少女,万万想不到这世上居然会有人去修炼这等祸害自身的邪功。 真是不可理解。 忽的又想起了什么,又问: “方才,听他所言‘圣殿’二字,莫非……” 周一仙也是大概猜测: “西北蛮荒圣殿——号称魔教祖庭,眼前应是那圣殿中的某个积年老魔出世了吧?” 到这,小环心中已经有了数,便朝那人拱手: “如此看来,倒是晚辈言语冒犯了,还望前辈恕罪。” “只是方才前辈方才口称‘好俊的女娃’,想必说的是我,不知到底有何指教?” 按理说,这人若真是魔教老怪,方才为何要对同为魔教的秦无炎出手? 看来周所言不差,面前应是个练功导致的魔怔疯子。 “哈哈哈,好个大胆的女娃,见了老夫真身居然不胆怯,不错。” “好叫你这娃娃知道,吾乃白骨老祖。方才见你对敌之时,手臂色呈玄黑,坚如金石,与老夫甚是相似,虽是借了术法之巧,但你我也着实有缘。” 那“骨头人”又罩上黑袍,把天鬼刀收入袍下。 手中一晃,多了一本青铜秘典。 “老夫打算收你为传人,你速废去修为,转修此功,与老夫共享那长生无极大道!” “………” 小环爷孙俩相觑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离谱”二字。 总感觉面前这人……哦不对,面前这骨头有点精神病呢? 小环心下思忖—— ‘此人应是个视人命如草芥的,一旦拂逆了他的意思,必然要打要杀。’ ‘那么,要用乱金柝镇住他么?’ 略一权衡,小环暗暗摇头。 ‘不妥……这老妖魔功深厚,恐怕乱金柝也镇不住他多久,再说爷爷在这儿,不应冒险……反正师父也快到了,姑且跟他耍一耍也不打紧。’ 想到这里,那张精致俏脸便换上一副“明明看着心动,却又十分为难”的纠结表情: “那可不行呢,不瞒老前辈,晚辈已经有师父了。” “若叫他老人家知道此事,晚辈顶多挨顿骂,可前辈恐有大麻烦呢。” 这蹿火的话说出口,那白骨老祖直接炸了: “你说甚?哇呀呀呀——!” 老魔抄起天鬼刀,举过头顶一顿抡大圈儿。 邪刀逞凶,直搅得天昏地惨,掀起鬼哭惨嚎阵阵如潮。 再看那白骨老祖,眼中鬼火熊熊燃烧,更由苍蓝化作红炽,显然怒极: “你、你给我说清楚!你师父是谁?老夫要活拆了他啊啊啊!!”(本章完) 227.第225章 玩火尿炕 第225章 玩火尿炕 由于遭遇了白骨老祖,行动上就不甚自由了。 经过一番交流,小环也大致了解这白骨老祖的来路。 据他所言,原是西北蛮荒圣殿九大护法祭司之一,至今已经闭关三百多年了。 此番出关,一是为了不使魔功失传,寻个传人。 二是听闻死泽中有异宝恐将出世,于是起了争夺之心。 当然,最好顺道再杀几个世上有名的高人,好让世人感受一下他的恐怖和强大。 俨然一个老热血恐怖分子。 那老魔见着小环,便认定了这个传人,说啥都不放手了。 小环也不敢贸然激怒他,只能用自己师父的名头,暂且作为挡箭牌。 这就惹起了一桩“隔空约架”。 那白骨老祖扬言:接下来的日子就在她身边守着,直到她师父到位之后,非得当她面活活拆零碎了不可。 那时再让她叩头拜师,一切顺理成章。 对此,小环无可奈何,只能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不过,看这白骨老祖魔魔怔怔又不太正常的样子,又对魔教同行不太感冒,应算是可用之将。 死泽之中,不知多少魔教妖人潜伏,尤其长生堂的弟子。 小环心里琢磨,或许可以卯卯劲,忽悠撺掇他先帮着干点卖力气的活儿。 毕竟为了正道考虑,哪怕多拔一颗钉子也是蛮好的么。 这意味着接下来的几天就要和他待在一起了。 对此,周一仙一百八十个不乐意—— “玩火尿炕啊!” 周一仙拉着孙女到角落,劈头盖脸的骂: “我问你,万一这老怪发癫,以你三脚猫的道行,可有把握拿下他?” “没有!”小环光荣的摇头。 周一仙瞪眼珠子: “那还等啥?赶紧给你师父传信儿,让他来搞定啊!” 小环噘嘴:“急什么?伱就让我好好陪他耍耍么!” “耍个屁!你是非得把你爷这条老命玩儿丢了才肯罢休么?” 小环积极安抚: “哎呀爷爷您不用怕的,我给你算过命,卦象说您一生注定逍遥无忧,主平安到老,寿终正寝。再说真到了那危急时候,孙女我再不济也有手段保住您一时的。” 周一仙听了却不买账,觑了她一眼: “那一时之后呢?我该死死呗?” “一时之后,我师父的金遁流光就到了么。不过我还是尽量不想麻烦他,我曾给自己算过一卦,将来可是要成一桩大事的,怎不借这机会好好磨炼一下?” 说到底老头儿没能耐,也只能听之任之,却架不住齿冷: “哼哼!磨吧,趁早把我这老骨头磨干净了事。” ——————— 天空雾霭幽黯。 叠云压得很低,看着像是随时要下雨似的。 可这般已经半天了,老天爷还是一个屁都不放。 徒留有一阵没一阵也不知道从哪里吹来的阴风,拂过身体的时候,便让人觉得凉飕飕的,又潮又湿,真是浑身不舒坦。 “算命的说我流年不利,不能往西走,如今来到这死泽边上,可算应了我的灾殃了。” 曾书书一边抱怨着,边往身上可劲撒着驱蚊的粉儿。 “萧师兄,你来点不?” “呵呵,不用。” 萧逸才是此次青云队伍中的二号人物,由于是充当“管家”或“军师”的角色,所以思虑的比旁人多些。 他先是四下看了看,又伸手指掐算了一番时辰。 “今日已经赶了不少路,前面就是死泽入口,我看咱们还是养精蓄锐后,明日再进为好。” 这番话说出来,并没有人反对。 但萧逸才还是特意来到陆雪琪面前问了一嘴: “陆师妹,你意下如何?” 陆雪琪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点头。 接着默默擦拭着手中天琊。 “……” 晓得她就是这副古怪性子,萧逸才也没在意。 此次死泽一行,陆雪琪虽是名义上的领导,但为人性子清冷,不喜处置繁琐杂事。 所以落到具体的事务上,还是得萧逸才来安排。 这位前掌门首徒,本就为人谨慎稳重。 自从万剑一继任掌门后,行事就更加如是了。 万剑一不日将与水月大婚。 尤其此次死泽之行,破天荒的竟由小竹峰弟子领队。 窥一斑而见全豹,想来未来青云高层的权力架构,恐怕要发生前所未有的变化了。 为了保住自己的地位。 越是这档口,越要讲人情世故…… 此时天色已近黄昏,但天边皆被浓重的铅云盖着,看不到任何夕阳的余晖。 众人露营的驻地,已经是死泽最外围的边缘。 在此处向内张望,只见举目茫茫,到处是水草茂盛。 偶尔有孤零零一棵树木,像老太太的牙床,稀疏的可怜。 深吸一口气,满鼻子皆是草木在泥土中腐坏的气味。 而在沼泽上空,飘荡着如灰纱一般的雾,使人辨认不清周遭,往十丈开外,看什么都显得影影绰绰了。 除了自顾擦拭天琊的陆雪琪,其余的青云六人面色都有些凝重。 自古以来,死泽即有“有入难出”的恶名,谁也不知道这里面藏着多少凶险。 接下来各人开始分工, 生火的生火,拾柴的拾柴。 忽的这时,后方金光涌彻,照亮了半边天际。 众人一齐看去,表情各异。 最醒目的是林惊羽,冷冷哼了一声。 “呀!是天音寺的同道。” 曾书书面露喜色,但说着像是想起了什么,不禁瞥了一旁的张小凡一眼。 却见其冷冷望着那道金光,眼中好似结了一层寒霜。 看着这位,曾书书心下不无叹息。 十年来,张小凡的性情颇有变化,变得沉闷了许多。 而症结所在,正是天音。 金光顷刻间抵至,落于地面,显出七八个僧人。 为首的是两个熟面孔,天音寺的法相、法善。 之所以碰巧相遇,因为此前有书信联络相约。 青云天音作为此次行动的盟友,结伴入泽。 双方见面后免不了寒暄几句。 可那天音寺众僧,尤其那法相,竟把姿态放得极低。 “张师弟!” 差别化对待,在张林二人——尤其在那张小凡的身上,凸显的尤为强烈。 “这十年来……你过的好么?” 众人皆无言注视, 十年前的那桩公案碰撞出的余波,至今日仍在传递。 “……” 张小凡没有回应,只是眼中恨意杀意,毫无保留。 “张师弟……” 萧逸才眼见不妥,不得不提醒了一句。法相自知失言,也怪自己急躁了。 刚一见面就急着了结当年的因果,岂不是痴人说梦? 转眼夜色降临。 青云一众,天音一众,各分出几个小圈子围火闲谈。 人高马大的法善忽然来了心思,问道: “死泽一事,按说也不小了,如今贵青云与我天音都入局了,怎么偏不见焚香的同道参与呢?” “焚香谷咋不来人?大师莫非还不知道?” 曾书书忽然来了兴致,背后嚼起了焚香的舌根子: “听说当年正魔大战后,被三一那位打上门去,把脊梁骨给打折了,就……” 啪! 萧逸才捏断了手中枝叉。 曾书书顿觉失言,缄口不语。 萧逸才这时道: “我们入了这死泽之后,一切还需小心谨慎。这死泽恶名远播,凶险难测。” “再者魔教长生堂近水楼台,保不齐早已先入了泽给咱们设下了埋伏。是以进去之后,大家务必要互相照应,切记,切记。” “哼,纵有妖人,斩了便是。” 林惊羽甚至握紧了剑柄。 斩龙剑在这十年来早已重铸,并且得青云掌教万剑一指点,林惊羽的道行可谓突飞猛进。 此时正如一柄藏不住锋芒的宝剑,亟待饮血。 然却把话锋一转: “唯独令人丧气的是……这世上该斩的并非全是魔教妖人,有些冠冕堂皇之辈,空抱着一块金字招牌,反倒不干人事,叫我欲斩不得!小凡,你说是也不是?” 张小凡默默点头。 这话一出,傻子都知道是冲谁的。 萧逸才曾书书皆是面露尴尬。 “唉……” 对面的法相没有接茬,闭目默诵起佛号。 …… 远处的火堆,小竹峰三人围坐在一起。 小诗头一次出远门,对任何事都兴冲冲的。 “咦,雪琪师姐,我看你一直也不说话,是在想什么呀?” 陆雪琪淡淡一笑,也不回答,自顾擦拭着剑鞘。 林初霜嗔道: “以为是你啊?每天活泼泼乐呵呵的,像只叽叽喳喳的百灵鸟似的。” “我也是关心么。” 小诗撅起嘴: “自从大师姐嫁去了大竹峰后,雪琪师姐可寡言多了呢。” 林初霜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发: “可不是因为那个。” “那是因为什么?” “你还小,不懂。” “你不说我怎么懂?” “哎呀?小丫头敢顶嘴了?回去了看我狠狠收拾你!” “……” 没有理会二人的调笑斗嘴。 陆雪琪手上擦拭着天琊,心中的思绪却不知不觉,飞到了九霄云外。 没人知道她在想什么。 唯有她自己清楚:那一抹最初的记忆,跨越了匆匆时光,仍是清晰如昨。 仔细一算,有二十二年了吧? —————— 转眼三日后, 死泽的一处透天窟窿内,魔教长生堂堂主玉阳子,用仅剩的右手擦拭着一面宝镜。 自从十年前青云一战,因诛仙剑阵之威,他不但丢了一条臂膀,就连门中精锐也折损大半, 自此之后,长生堂的实力大减,如今已经大大弱于鬼王宗和万毒门。 这让他有了深深的危机感,百般无奈,于八年前将长生堂总坛迁徙到了这鸟不拉屎的死泽边上。 想不到老天有眼。 此次异宝出世,长生堂无疑是近水楼台,势在必得。 这几日来,放出去的一波波探子,终于迎来了回报。 “启禀门主,已经发现正道主力的踪迹了。” “什么成分?” “是青云门和天音寺的精英弟子,大约十几人,日前已经进了死泽范围,正在朝咱们的伏击圈逼近。” “哼,倒比我预想的要少一些。” 玉阳子冷哼一声,右手攥成拳头又松开,如此反复,显然在权衡思忖。 他向着远处凝望,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半晌,一阵脚步声从前方黑暗中传来,走出一个瘦削的中年人。 两旁的弟子见之,顿时下跪拱手: “参见孟长老。” 可见长生堂内等级森严,因那人也向着玉阳子下跪: “孟骥参见门主。” “嗯,可有收获?” 此人是当年青云山一战后少数存活下来的长生堂高手之一,因此深得玉阳子信重。 孟骥低声道: “属下已经带人去死泽另一侧的黑水沟、白马河一带搜查过,暂未发现鬼王宗、万毒门的活动踪迹。倒是有些散修,或一些落单的小派人物,已经被属下顺手解决了。” 玉阳子精神一振,终于露出笑容: “好!如此本座挂碍顿消。今晚便全力突袭青云门、天音寺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先将这些人除去,正道便无力再与我们争夺!” 孟骥面上却没什么欢喜之色,反而有些担忧,犹豫了片刻,终于还是道: “门主,属下认为有两桩事,不可不察。” “什么事?” “其一,查不到不代表不存在,属下怕他们故意藏了起来,就为麻痹咱们与正道火并,他们好到时候坐收渔利,捅咱们刀子。” 玉阳子明显不爱听这话,冷冷问: “你有证据么?” 孟骥面露为难: “这……暂时没有。” “那说这干甚?” 玉阳子面上肌肉一抖,接着露出愤恨神色,道: “你的担忧我如何不知?但事到如今,我等已无后退之路。咱们可不同合欢派那些骚浪娘们,若不能得到这异宝,我长生堂迟早会被那鬼王宗和万毒门两家肢解吞并!” 孟骥身子一震,低声道:“门主说的在理,可是……” “别可是了,且说说你那第二桩事。” “这第二桩事……江湖传言,三一门恐怕也将参与进来,万一真是如此……” “哼!那又如何?待我先取了那异宝,便是那姓许的亲至,也未必怕他!” “可……万一那异宝的种类不是……” “没有可是!” 玉阳子再次出言打断,此时他眼中火光灼灼,俨然像是一个赌徒。 “三一也好,鬼王宗万毒门也罢,如今之际的最上策就是趁着他们还未到,我们先将正道这些小崽子解决了,然后全力搜寻异宝,一旦到手,以前些日子的异兆看来,这必定乃是不世出的奇宝,我们便不怕这三派!” 说着转过身定了定神,伸出他如今唯一的右手,在夜色中重重向前一挥。 这应是某种下令的手势。 随即就见黑暗中人影攒动,大批长生堂弟子出现,向着玉阳子手指的方向奔袭而去。 见他这般,那长老孟骥也是无奈,遂低头小声言语了句。 可那玉阳子耳朵可贼,立马问: “你嘀咕什么呢!?” 孟骥脸色微变: “我……我说门主高见。” (本章完) 228.第226章 玉阳三笑 “杀呀!!” 夜幕中,刀光剑影乍起乍灭,无数“鬼影”纵横,杀机席卷,遍布八方。 一场突如其来的袭杀,给正道众人造成了相当大的生存危机。 “看这手段,是长生堂的妖人!” 使大法力逼退了第一波攻势,正道中已经有人负了轻伤。 萧逸才与法相很快了解了当下的处境: “咱们被包围了,得赶紧突围出去!” 眼看四周妖人如潮,站满了林间、树梢、草丛、虎视眈眈。 曾书书咽了口唾沫: “怎么突?妖人至少数百,可咱们只有十几人。” “管他多少?一路冲杀过去便是。” 林惊羽说着,斩龙剑碧光大盛,龙吟声高亢,裹着他的身躯以一往无前的姿态杀入妖人群中。 “惊羽!” 好兄弟上了,张小凡自然紧随其后。 这二人一剑一棍冲入敌阵之中,竟也杀得火热。 “大家跟上去!” 萧逸才当机立断,下令道: “互相支援,打好掩护,凝聚一处突围出去!” “明白!” 毕竟都是门内精英,可以一当十,自然比那些长生堂普通门人厉害的多。 就连小竹峰之前名不经传的林初霜,甚至那年岁轻轻的小诗,一身道法剑术也俱不一般。 只见佛光剑芒争相闪烁,每一次闪烁,都掀起一阵妖人惨呼呐喊,或是歇斯底里的叫骂之声。 一时之间,仅凭这十几人面对数百妖人,竟不落下风。 但说到底长生堂毕竟也算魔教顶级门阀之一,纵然不及十年前风光,但倒驴不倒架。 其中高手参战,立时便抗住了正道锋锐。 紧接着,这数百门人或十或百构成法阵,欲把正道众人分割包围,再逐个击破。 慢慢的,饶是正道诛人各个勇猛,也不禁开始险象环生。 形势便逐渐凶险起来。 “张师弟小心!” 法相从始至终都留神着张小凡,眼见他一个不察要被偷袭,自然不能坐视。 轮回珠抛掷而出,替张小凡解了重创之危。 可却不成想,自己背后却被偷袭中了一招,一根镔铁黑刺重重打在后心,直把他打得七窍流血。 幸得一身根基厚重,借大梵般若护体之余,强提一口佛力,把那偷袭的妖人击毙。 法相瘫在地上,暂时失去了战斗能力。 被他救下的张小凡也解决了眼前的对手,走到他面前。 “张师弟……” 法相盯着他的眼睛,从中读出了深深的恨意杀意。 连那根烧火棍都被他捏的微微发颤。 便在心里苦笑一声。 当年普智造下的业,害了眼前之人的半生。 如今他报仇无门,但恨屋及乌,想杀自己也在情理之中。 再说此时场景混乱,就算真动手,也不会有谁发现是他干得,实在是再好不过的良机。 想到此处,心中一股慈悲渡人的宿命感油然而生,遂闭上眼睛。 “你动手吧。” 只希望以自己的死,能化解他心中戾气。 然而,张小凡却没下杀手。 而是以自身大梵班若真力,灌注法相任脉,为他缓解伤势。 法相震惊,大为不解。 “你……” 却见张小凡一脸痛苦,咬着牙摇头: “不该再死人了,已经死了太多的人了……” 没几个人知道,这十年来他内心的折磨与愧疚。 若非为了他的事,田不易也不至于遭受苍松背刺,濒死十年。 得亏后来有三一送的灵药,把田不易救了回来。 如若不然,他恐怕一辈子都没法原谅自己了。 至于那桩仇恨,说到底普智已死,就算将其挖坟掘墓,挫骨攘灰,又有什么用呢? 若再把仇恨转移,迁怒别人,也无非是多添一条冤魂罢了。 那又何必呢? “……” 法相心中杂陈五味,不禁双手合十念了句“阿弥陀佛。” ————— 情势愈发艰难,被分割的众人好不容易聚在一起,接着却要面临更为猛烈集中的攻势。 萧逸才甩去剑上的血迹,沉声道: “现在看来,恐没那么容易突围出去了,除非……生门降下。” “生门在哪?”有人问。 “在上面。” 萧逸才抬头望天。 众人也齐齐抬头,只见夜空云层之上,二人的战斗可谓惊天动地。 “……” ———— “妖孽!” 陆雪琪在云巅之上挥动天琊,剑芒逼彻八方,掀起风雷龙虎之音,震得周天荡起隆隆回响。 每一道剑芒都势若千钧,带着无与伦比的威力,压迫得玉阳子疲于招架,根本提不起反击的欲望。 眼前这女子,简直比他在十年前交过手的那些青云首座,还要强上数筹。 这大大超出了玉阳子的预料,不禁叫骂: “这该死的青云小辈,怎生有如此道行?” 手上见真章。 眼见玉阳子不是对手,那自然是乘胜追击,以雷霆之势趁早击溃,方为最佳之选。 于是,陆雪琪清冷眸中,忽而绽起白炽的火光。 只见她在云层之上脚踏虚空,连行七步。 “九天玄刹,化为神雷!” 随着真言颂出,天地生出响应。 只见无垠夜空,云巅之上,竟还有云层汇聚。 与她脚下的云层一般,凝成雷云风暴。 一时间九天上下,同时亮起电光。 上下叠云好似要撞在一起,响起的滚滚闷雷震得下方众人齐齐罢斗。 只见深夜的天空,几乎被耀眼的雷光照成了白昼。 ‘这、这神剑御雷真诀?怎能有如此气象!?’ 便是青云众人,也无不是惊骇莫名。 手上驾驭着几乎毁天灭地的能量,但陆雪琪的灵台却愈发平静,空灵。 她心里清楚,若非自身兼修着全真丹法,逆生三重,与本来的太极玄清道相辅相成。 否则任凭自己资质再高,恐怕也无法在十年中突破太清。 如今,以太清境界发动的神剑御雷真诀,其威力几可谓前无古人。 此刻,积聚了无量神威的天琊剑锋,已然对准了下方的玉阳子。 “魔头受死!” 咔嚓! 堪比巨柱的惊雷骤然打落,好似把天凿出了一个窟窿,把地撕开了一道鸿沟。 巨响憾得所有人东倒西歪,眼前白茫茫一片再难视物。 “噗——!” 这一雷击之威,大得超出想象。 尽管玉阳子已经运起十二分功力,注入宝镜之中抵御, 仍是被打得鲜血狂喷,从高空跌落。 他的法宝乃是长生堂代代相传的护身至宝——阴阳镜。 正经的九天奇珍。 可如今,却已是裂痕满布,仿佛下一刻就要崩溃破碎一般。 他本人更是被打得去了大半条命,数百年修为几乎是摆设。 往天上看去,那女子虽有些消耗,但显然战意不减。 再往左右一瞅, 麾下一众长生堂弟子,俨然丧胆丧家。 长老孟骥率众冲到他身边,狼狈大喊: “门主!输了,我们输了!” 玉阳子脸上抽搐,强咽下一口老血。 此刻纵然再怎么不甘,也不得不承认现实。 一摆手: “撤!先撤!” 顿时,长生堂门人陆续撤出战场,狼狈退散。 林惊羽见状提起战龙剑: “妖人这就想走?没那么容易!” 正要去追,却被萧逸才拦下: “林师弟且住!穷寇不宜深追,先找到异宝要紧。” “哼。” ……不多时,天上的陆雪琪也御剑降了下来。 众人全迎了上去,无不由衷敬佩。 “哇!雪琪师姐好厉害!” 小诗和林初霜脸上更是骄傲得意,后者关心询问: “雪琪,没受伤吧?” 陆雪琪轻轻摇头,对众人道: “我方才在九天之上视野开阔,发现西南方向有一庞然巨木,直参天际,或许是那异宝所在。” 众人闻言,俱是面露喜色,萧逸才道: “既然如此,那咱们事不宜迟!” —————— 长生堂众人簇拥着玉阳子,一路逃窜百余里方才停下。 “追来了么?” 后头有斥候来报: “启禀门主,没有。” 玉阳子闻言,啐了口血沫,大笑起来。 “啊哈哈哈……” 孟骥不解啊, “门主何故发笑?我们可是刚遭逢了一场大败啊!” 玉阳子冷笑桀然: “我笑那些正道小辈,行事瞻前顾后,不够心狠手辣!” “明明有机会将我们彻底铲除,偏偏选择放虎归山。如此甚好,待我抢先一步寻了那异宝,便可反败为胜,将他们碎尸万段!” “……” 孟骥抹了把脸,给出一句: “门主高见。” 随即,玉阳子调息打坐了一会儿,好歹稳住了些许伤势。 接着便要收拢残部,深入死泽。 可却在这时,远处林中,传来不咸不淡的交谈声: “白骨老前辈,您总说要给我开开眼界,苦于没有对手。那么眼下这么多人,可算是良机?” “谁!” 玉阳子转头,长生堂门人也如惊弓之鸟一起转头。 却见到最前面是个黑袍人,身后跟着一个老者和一个少女,正从远处走来。 那黑袍人眼中闪着鬼火,发出震耳欲聋的凶残笑声: “哈哈哈!你这丫头莫急,且看老夫我这就杀他几个,好让你见识见识我这一身魔功的厉害!” 众人齐齐戒备,玉阳子眯起眼睛细细辨认,忽的变了脸色: “是白骨老妖!” “该死,怎会是这老疯子!?” 他年轻时也曾在蛮荒圣殿之中修行,知晓此人的凶残疯癫。 眼下身受重伤却遇到此人,当真是流年不利! 当即下令: “快!快撤!” 然而, “嘿!想跑?” 白骨老祖阴惨惨笑了两声,这魔头打定主意要在小环面前露一手,哪还管对面是不是魔教教友? 天鬼刃祭出,冤魂厉魄如漫天黑潮,裹挟着刀罡奔涌而出,顷刻间就夺了几十条性命。 “啊啊啊!门主救命啊!” 长生堂门人的惨呼连成了片,无一人反击,只是狼狈逃窜或求饶。 这些人经过方才惨败,胆气早就颓了。 如今已成惊弓之鸟,哪还有还手的余地? 可越是这样,死的越快。 眼看门人一个个死去,玉阳子咬紧牙关,像是下定了决心,把手中阴阳镜抛了出去—— “那老鬼!看招!” 轰! 宝镜自毁,把白骨老祖炸得一个趔趄栽倒在地。 许是被炸断了几根骨头,这老魔起身就开骂: “哇呀呀!气煞我也!玉阳小儿,老夫要将你碎尸万段!!” 可惜,趁着这空档,玉阳子已经带着残余门人跑没影了。 ————— 玉阳子领着还剩的几十个门人夺路狂奔,一口气又逃窜出百余里才停下。 伤重使得他气喘吁吁,问手下: “那老魔追来了么?” “启禀门主,没有。” 玉阳子闻言,啐了口血沫,又是大笑起来: “啊哈哈哈……” 孟骥依然不解: “门主,我们先前落败于正道,刚刚又被那疯癫老魔袭杀了一通,您何故又要发笑啊?” 玉阳子依然桀骜不驯: “我笑那白骨老魔寡谋少智,空有一腔蛮勇,不足为虑。” “待我抢先一步寻了那异宝,定要将他碎尸万段,报今日之仇!” “……” 孟骥怔了好久,这才抹了把脸,给出一句: “门主高见。” 却在这时——— “玉阳子师叔,别来无恙啊?” 四周,几十名万毒门弟子已经包围了他们。 丢了一臂的秦无炎,脸上比以往多了几分戾气,站在树梢上冷冷望着他。 玉阳子大惊失色,方才只顾逃命,竟没发现这些人。 咬牙切齿了一番,冷笑道: “就凭你这小辈也想落井下石?毒神呢?让他滚出来见我!” 秦无炎摇头,额角青筋隐隐颤动: “师叔不必虚张声势了,家师还没到。不过即使如此,也足够要您的命了。” 说着,把手一挥。 “杀!” 毒虫毒雾,法宝妖刀交织在一起。 俨然又是一场厮杀。 ————— 这场厮杀不知斗了多久, 最后,玉阳子领着仅存的几个心腹,总算成功突围。 几人一路逃命疲倦不堪,来到黑水河畔,便争先恐后的扑到河边饮水。 然而,水没喝两口,那玉阳子又哈哈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这次的笑声比以往更放肆。 孟骥心说你还tm笑? 他已是伤痕累累,眼睛都瞪直了: “门长又是何故?” 第一次笑,引来了白骨老祖。 第二次笑,引来了万毒门。 这次一笑又会引来什么? 他害怕。 玉阳子抹了把脸上血浆,两眼通红,宛如快要倾家荡产的赌徒: “我笑那堂堂毒公子,残躯败蜕,所图妄大。待我寻到异宝,有怨报怨,有仇报仇,要他们一个都跑不了!” 孟骥还能说什么? “门、门主高见。” …… 话刚说完,这二人同时一怔,看向后方。 这时,林间忽然响起阵阵密集的脚步声。 随之就见人影绰绰,显出行藏。 看那数量,至少四五百。 俱是一身黑袍,满身煞气。 “玉阳子道兄,别来无恙否?” 随着人群让开, 一个碧衣少女推着一个坐着轮椅中年男子缓缓而来。 “鬼王……” 看清来人,玉阳子脸上的潮红亢奋正肉眼可见的迅速褪去,变得惨白。 眼下穷途末路之际,偏偏遇到此人。 魔教门阀向来内斗,无时无刻不想着吞并彼此。 此时此刻,结局似乎不用多说了。 万人往眼神中带着几分揶揄,在面前几个狼狈之人的脸上来回扫过。 “看来,道兄的运气不怎么好啊?” “你、你欲待如何?” 玉阳子强撑起几分颜面,不肯示弱。 鬼王哈哈一笑,却意味深长的道: “我鬼王宗求贤若渴,道兄知否?” 玉阳子闻言一怔,随即心底生出惊喜。 此话既出,莫不是要诏安了他? 此等境况之下,若能留得一命,岂不是万一之幸么? 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就算虚与委蛇又如何?将来未必没有东山再起之时。 这一瞬间脑子里闪过千百念头,正要俯首称臣。 忽的这时,胸口一阵剧痛。 玉阳子诧异低头,原来一抹利刃透胸而出。 他僵硬的转头,却见心腹孟骥正把刀刃从后面寸寸推进他的心脏,没有丝毫手软。 “门主,鬼王宗主说这话……可不是想留你啊。” 玉阳子此刻耳边嗡嗡的,根本没听清他说的话。 “你、你说什么?” 随着刀柄一拧,便搅碎了心脏,玉阳子登时气绝。 孟骥冷冷道: “我说门主高见。”(本章完) 229.第227章 宝库之上 “那姓许的究竟什么时候到?” 周一仙跟孙女吹胡子瞪眼: “我告诉你这死泽中的妖人可越来越多了,咱们爷俩现在可不安全,你不是有传信的纸么?赶紧让他过来镇场子!” “哎呀爷爷你别催么,我师父也有自己的行程安排,哪能说叫来就叫来?” “怎么?他还能见死不救?当年要不是我指点他,他姓许得早就不知道扔在哪个山沟沟里了,还敢跟我摆谱?我%¥#@……” “啊对对对对对,您厉害,您了不得,天王老子都得敬着您……” 好赖安抚住周一仙,小环瞟了眼一旁打坐的白骨老祖。 “老前辈,您还好吧?” “哼!!” 白骨老祖两点鬼火眸子从苍蓝烧得湛清,不知是不是错觉,声音听起来好像没之前那么硬挺了: “不过是被炸断了两根肋骨,待我接上就好,内个丫头……去给老夫寻些草木灰和人血兑成浆子。” 小环一愣: “要那干嘛?” “接骨。” “……” 小环略一迟疑,捏着鼻子去办了。 附近长生堂弟子的尸首不少,取血也容易。 不大会儿给他兑了一些,灰秋秋黏糊糊的,用木碗盛着端了过来。 就见那白骨老祖把那浆子往骨头断茬儿上抹了一层,竟像胶水似的,把断掉的肋骨给黏上了 小环看得有些傻眼。 心说到底是骨头棒子成精,疗伤那叫一个方便。 “莫怕,老夫这黑骨咒神功甚是不凡,你看这断茬儿,不消片刻就又如金铁一般坚固了。” 白骨老祖说着还往骨折处敲了两下,果然发出锵锵的金石磕碰声。 “这次算是老夫大意,不过你放心,后头你再看老夫如何大展神威!区区的玉阳小儿,老夫他妈一只手就能捏死他!” 他好像生怕在小环面前丢了面子。 此刻咒骂起来,好似一个“碰瓷不成反被人碰”的老头一般歇斯底里。 小环手拄着膝盖,弯腰近距离打量着他,鬼使神差的问出了一个心中藏了好久的问题: “我说老前辈,你是怎么想着会练这么……这么偏门的功法的呢?” 白骨老祖似是被她问得一怔,眼中鬼火抖了抖: “长生啊!” 这下换小环发怔了: “就为这个?” “这还不够么?” 白骨老祖眼中鬼火颤颤,说着伸出一截灰惨惨的指骨,指向小环吹弹可破的琼鼻,惹得姑娘忍不住看对了眼。 “修我妙法,便不受血肉之躯的限制,不受饮食、淫欲、以及自我皮相的执着。摒弃一切尘境外缘,以白骨身成道,长生不朽,岂不妙哉?” 怔怔听完,小环似有所了解。 ”乍一听倒像是佛家理念……“ 只是就算得了长生,却这般舍弃六识,断绝七情,像个怪物一样活着,真的值得么? 当然,这话她没敢问。 那白骨老祖又道: “自古相传创世之初,天煞明王、幽冥圣母以圣言作训人间——修行者,需舍弃人间欲望,断灭诸苦。不因惜身而修法,向死而生,方可登临长生不死极乐欢喜境。” “我知你这丫头生得一身好皮囊,弃之多有不舍,可那都是虚的!不得长生,红颜终成白骨,还是趁早入了我道,才算得大解脱!” 小环一时被他说走了神,回过神来顿时头皮一阵发麻。 不得不承认,这骨头老爷看着疯癫,其实嘴皮子正经挺厚。 一套修行理念在她看来固然鬼扯,但顺着思路一琢磨,似乎还有些歪理。 “话说的容易,可您当初选择这条路的时候,肯定也是下了很大决心吧?” 白骨老祖叹息: “骨血皮肉是爹娘给的,谁又能毫不迟疑舍弃这些呢?” “可事分两面,决心越难下,一旦下了之后便再无退路,修行的冲劲儿也就更加一往无前!一日千里!” “小丫头,你记着。待你日后入了我道,修行到至高的七骨境界,迎来长生不朽之后,那前所未有的大极乐、大欢喜,会让你觉得所付出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他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响,如一个狂热教徒一般。 小环不由得撅起嘴反驳: “我师父说,太阳都有熄灭的一天,有形之物最终都会寂灭消亡,若是这样,那一味追求长生不死又有什么意义呢?” 白骨老祖似是大怒,手舞足蹈: “你师父懂个屁?你等老夫见了他的,非将他碎尸万段不可!” 一旁:“嘿!” 白骨老祖猛的转头: “你嘿什么?” 周一仙吓得一个激灵,连忙陪笑遮掩: “没没没,我、我牙疼。” 忽的这时, 东南方向,一道金色光柱冲天而起。 那光芒璀璨,连层层灰雾都无法阻拦。 “是那异宝出世了?” 小环脸色微微一变,瞥了那白骨老祖一眼, 然后掏出丹青檄纸,书写起来—— “师父快来吧!” ———————— 此时此刻,正道众人御剑飞驰,穿过层层灰雾,不敢有丝毫耽搁。 “陆师妹猜的果然不错!方才那道金光,正是从那巨木之上发出的!” “加快速度!可别被魔教妖人捷足先登了!” “等等!你们听,好像有什么声音?” 这话一出,众人止住身形,细细倾听。 果真, 隐隐似有一阵轰鸣声从后方响起,正在越来越近。 “是有人赶来么?”曾书书问。 萧逸才闭目感知,摇了摇头: “不像,你们听那声音厚拙,不是人能弄出的动静,且听着来势极快……不好!小心!” 萧逸才刚提醒完,后方忽的一道阴影袭来。 尽管裹在浓雾中,仅仅能辨出一个轮廓,可那范围却大得令人头皮发麻。 简直好似一座大山压了下来。 “快避!” 来不及多讲,众人各顾各的四下闪避。 那巨大的黑影扫过,带来一阵浓浓腥气。 随着两声惨叫,天音寺的两个和尚躲避不及,被当空打成了肉酱。 “师弟!” 法相悲戚的喊了一声,可接着却被震惊的失了声。 只见灰雾之下,似有个庞大无边的存在,正碾压着地面向前推进。 它似乎只是过路的,杀人不过是赶路途中踩死两只蚂蚁罢了。 而此时,那怪似已远去,可那股残留下来的浓浓腥风却让人闻之胆寒。 “那是什么?” 小诗吓得俏脸煞白。 陆雪琪冷冷道: “黑水玄蛇。” 不但是她,当初曾亲眼见识过的人,也都认出来了。 死灵渊下的上古凶兽为何会出现在此,没人知道。 此时此刻,唯有加快速度朝巨木赶去。 如此不消半个时辰,已经来到那巨木根茎范围。 众人来不及赞叹此树宏伟,沿着根茎寻到主干,向上飞升。待得升上九天,顶着凛冽罡风,终于来到树冠之上。 他们应是第一批上来的人。 眼前那如原始丛林一般的枝木,樱粉色的海,让众人都看呆了眼。 “你们看!那有座百丈石门!” “推测方才金光的位置,应该就是从那石门发出的。” 众人御剑赶去,越是抵近,越觉得自身之渺小,简直不如蝼蚁。 待得来到石门脚下,向上仰望,那四个古篆石刻,透出一股浓浓的岁月蛮荒之意。 “天帝……宝库?” 众人面面相觑。 仅凭这四字招牌,就能猜到里面有大宝贝。 只是这石门高百丈,重万吨,靠人力根本打不开,料想应是得触发什么禁制机关才能开启。 于是,仗着人多眼多,就在石门四下搜寻起来。 不出片刻,小诗那边有了收获—— “你们快来看呐!” 众人赶紧聚拢过去。 小诗发现异样的地方,乃是石门根儿边上的一座小土丘。 三尺大小,上面结满了樱粉色的朵和拇指粗的绿色藤蔓。 “我方才用剑戳了一下,发现里面硬硬的,肯定有东西!” 听小诗说完,法相萧逸才等人对视一眼,便出手拨去上面的土层。 很快,露出两个白色瓷坛。 众人紧张的情绪忽的一窒,有些始料未及。 “这是……骨灰?” 曾书书蹲下屁股,捡起一个坛子晃了晃,然后又在周围翻弄一番。 竟又在骨灰坛边,翻出一个木牌。 他将上面镌刻的字念了出来——— “丁卯年闰月初三,将三一首徒毋重光、其妻燕虹埋骨于此……” 又翻到木牌背面,上面有施工埋骨之人的名讳—— “三一,许知秋。” 曾书书脸色一变,不免惊诧: “竟是他留下的!丁卯年……岂不就是十年前?” 众人的回忆同时涌上心头。 十年前,通天峰上一场大战,三一大弟子毋重光举剑自戕,后来被掌门许知秋背下了山去,想不到却埋在了这里。 “这么说来,此处早就被那位大盈仙人……” 曾书书说着就闭嘴了。 萧逸才脸色阴沉,不知在想些什么。 林惊羽则是哼了一声,报剑转过身去。 唯有陆雪琪,手上默默施法,将土层覆盖了回去。 正当众人沉默,无话可说之际—— “呵呵,你们这帮小辈,腿脚倒快。” “什么人!?” 众人齐齐转头,却见远处,陆续有数百道人影从九天之下跃上树冠,落入海之中。 更有四人身法奇快,转眼间飞驰而至。 为首一人坐在轮椅之上,身后立着一个绿衣女子。 两侧,各有一位白衣书生,以及一个面蒙紫色轻纱的女子。 “是鬼王宗的妖人!” 正道众人立刻戒备起来。 萧逸才将这四人逐一扫过,心下便沉重起来。 “为首那人正是鬼王,两侧男女是鬼王宗青龙、朱雀护法。至于那绿衣女子,应是鬼王之女,近年来魔教三公子之一的'痴公子'碧瑶。” “这四人都不是易与之辈,更何况,周围还有这许多鬼王宗教众,实在是……” “穷途末路”四个字,萧逸才没忍心说出口。 他也没想到,为了那件未知异宝,鬼王竟然不惜出动了如此多的人手。 眼下情况已成碾压之势,又该如何是好? “雪琪师姐……” 小诗吓得脸儿惨白,情不自禁抓住了陆雪琪的袖子。 后者轻拍了拍她的手,示以安慰。 她清冷眸子,冷冷扫过对方。 心中以自己为轴,衡量着彼此双方的力量对比。 然而,得出的结果,不免有些差强人意。 纵使她太清境界,可她一个人修为再高,面对这等阵容,又能做到哪种地步呢? ……… 青龙负手而立,好似个翩翩书生。 深邃的目光扫过众人,呵呵笑道: “自从那万剑一死而复生、继任青云掌教以来,这些青云的娃娃们精气神倒是换了一茬。” 说着转头朝幽姬: “你说是吧,三妹?” 幽姬没有回答,眼中光芒闪动,似有些许冷意。 青龙接着对鬼王道: “宗主,那金光发出的间隔时间越来越短,可见异宝即将出世,未免到时碍事,是否先收拾了这些正道小辈?” 鬼王略一思忖,摇了摇头: “倒不必太急,这些人虽然年轻,但也都是正道的精英弟子,收拾起来且得耗些功夫。” “况且异宝尚未出世,二来玄蛇黄鸟未至,还有毒神那老家伙在后面缀着……看来,是我们来早了啊。” “那眼下该如何?”青龙问。 鬼王指了指四周: “先布下困龙阙再说,至于这些正道弟子,哪个敢妄动,不妨杀之。” “是。” 青龙接令后,便召集人手,在四周的地面埋入长钉。 情况严峻,萧逸才不得不征求最高战力的看法: “陆师妹,以你之见,咱们眼下该如何是好?” “……” 陆雪琪一时沉默,倒不是给不出回答。 眼下情况再明确不过,无非是甘不甘心的问题。 仅这鬼王宗一家,众人已经无力应对。 更何况长生堂妖人不知在何处, 后续,恐怕还会有更多妖人聚集于此。 届时,众人将彻底沦为俎上鱼肉。 “走为上计。” 萧逸才和法相也赞同这一点,于是众人开始打算突围出去。 却在这时,脚下的大地忽然开始剧烈震颤起来。 “你们看!” 曾书书指向石门上方,却见阳光异常炽烈,竟将那“天帝宝库”四字,逐一照亮了起来。 待得那四字皆亮起之后,便见一道金光成柱向上奔流,直冲天际。 然后,厚重凝拙的隆隆声响起,仿佛历史的齿轮,碾过千万年岁月的尘土沙砾。 在正道众人以及鬼王宗众人的注视之下…… 那两扇百丈石门,慢慢开启一道缝隙。 宝库中神秘的存在,逐渐透出一线幽暗。 “宝库开启了?”(本章完) 230.第228章 第228 你是我奶奶 “宝库开启了?” 眼见那百丈石门开启了一条缝隙,又在滚滚轰鸣声中逐渐扩大。 所有人都屏息注视,那神秘、古朴、沧桑、凝拙的气息,仿佛化为了实质,搅动着尘埃。 人们猜测,那封闭了千万年的幽暗空间中,究竟存在着什么? 然而,事与愿违。 方才不过短短数息, 金光开始衰减,石门开启之势也似乎到了极限。 到仅止于三尺,二人侧身可过的缝隙时,竟缓缓关闭。 “宗主!这……” 青龙不解,询问鬼王。 “看来,金光每次迸发,这石门都会开启……” 鬼王似乎揣测出了规律: “你们发现没有?最近这几次的金光持续的时间越来越长,说明这宝库应是还没到出世的时辰,料想不出多久,还会再次开启。” 此时,那石门正在逐渐合拢。 而青云众人也基本猜测出了这一点。 曾书书戒备着鬼王,边提出意见: “此时若我们赶在石门闭合之前,来个出其不意,抢先进入宝库之内,可行否?” 他的思路很简单,抢先一步冲进去,借这宝库做个临时庇护所。 等取了那异宝,若真是个什么神兵法宝,必然是一大助力。 届时再出来和鬼王宗斗上一斗,也无不可。 “不妥,岂能把希望寄托在那未知的异宝之上?” 出于谨慎,萧逸才当即否决了他的建议: “再说这石门是否还会再开,毕竟只是推测,万一就此封闭,我们岂不是困死在里面?” 就这二人说话的功夫,那石门已经闭合到仅剩下一条勉强供人侧身过的缝隙。 林惊羽此刻却像是做出了什么决定,斩龙剑绽起碧光: “那好办,你们只管突围出去,我自己进去赌上一赌,与其让异宝落入魔教手中,那不如我先毁了它!” 说罢,已然人剑合一,化作一道流光往那石门冲去! “胡闹!” 萧逸才张小凡等人俱是大惊失色,万没想到他居然如此莽撞。 简直把自己的命当儿戏。 然而此时,林惊羽人剑合一,眼看就要赶在石门关闭前冲入。 忽的一声厚重嗡鸣响起,好似有人敲响大钟。 随即就见一道赤红光幕从天降下,一股无形重压作用在他双肩之上,林惊羽毫无防备,更无力防备,直接被这股重压砸入地底。 “林师弟!” 正道众人冲过去查看, 四周鬼王宗门人却也同时围了上来。 一个传信的门人向鬼王禀报: “宗主,下方斥候弟子来报,万毒门一伙人行至黑水沟,不知怎么和玄蛇纠缠上了,估计一时半会不得脱身。” “哦?” 鬼王闻言,轻叹一声。 “赶得太早,反而进退失据了啊,既然这样……” 说着驾驭伏龙鼎,催动出道道血红锁链四面八方铺展开来,封锁虚空。 “如今坐收渔利已是不能,再想笑到最后,也只好下把子力气了。” 碧瑶推着他缓缓上前,青龙幽姬紧随其后,四位鬼王宗高层居高临下的审视着正道众人。 周围还有数百名鬼王宗弟子,虎视眈眈。 鬼王把手一抬,下达指令—— “速战速决。” “是!” 一场站端,拉开序幕。 —————— 此刻,远在万里之外,亢龙峰上。 “好了没有啊?” 许知秋站在院子里催促。 屋内一阵翻箱倒柜霹雳扑通声,一个稚嫩的娃娃声显得气喘吁吁的——— “师爷,我马上就找到了,您、您再等我一下!” 许知秋无奈苦笑,这小娃娃第一次出门,看着兴奋得紧,倒丢三落四的。 这时,三一众弟子们陆续而来,在门外聚了一堆。 “师父,要不还是多带些人去吧。” 冯抱山劝说。 许知秋轻哼: “去那么多人干什么?又不是跟为师去蹭酒席。” “欸,不妥么,虽说小环师妹在那儿,可您毕竟带着孩子,人少了恐不方便呐。” 这话一说,许知秋也寻思了一番,也确实。 “嗯,那就虞浊虞清两兄弟跟我去吧,也好到时候替我照看着点小家伙。” 后方二人乐不得的应答: “得嘞!” 这时,巫不负终于折腾完了,从屋里兴冲冲的跑了出来。 “我弄好了师爷!” 他怀里献宝似的捧着一摞纸,许知秋有些好奇: “什么东西这么金贵,让我看看。” 小家伙迟疑一番,倒也没有“护食”,递了过来。 许知秋接过一看,发现是一幅幅图画。 画的都是一男一女,线条稚嫩,上色也很简单,但眉眼口鼻处一片空白,全都没有勾勒五官。 许知秋一看就猜了出来: “这画得是你爹娘?” “嗯!” 巫不负乐呵呵的点头,但随即有些失落: “可我没见过他们的样子,所以剩下的画不出来了……” 没见过的他自然想象不出,对于父母的样貌,从他记事起从来都是模糊一片。 “……” 许知秋摸了摸他的小脑瓜,笑道: “没见过也没事儿,师爷帮你添上几笔。” 说着让人取来笔墨,依照脑中记忆,简单几个勾勒,就把眉目五官画了出来。 还别说,至少有七分神似。 小家伙看着补完的成品,一时痴呆住了。 “原来爹娘……长这样啊。” 许知秋并未替他感到如何可怜。 这世道天下,没见过父母的孤儿海了去了。 至少他还算幸运,在三一有这么多师叔师姑疼他宠他,连他这个师爷都把他当心尖子照看,十年来,从没让他吃苦受过委屈。 也算对得起他死去的爹娘了。 “行了,走吧。” “嗯!” ———————— 宝库之前,海之上。 大战固然激烈, 但过程却同时出乎了双方的意料之外。 地面战场,法相萧逸才等人与鬼王宗数百弟子搅在一处,场面混乱不堪。 如先前和长生堂一战那般,虽然凶险,但好歹尚能支应。 真正提气的是陆雪琪。 此时以天空为战场,纵横捭阖,剑芒挥舞,其风头之盛,简直不可一世。 凭她一人之力,竟能与青龙朱雀两大高手对战,甚至占据上风。 仅是这份修为,令鬼王都不得不为之惊叹: “青云门果然人杰地灵,奇才辈出!这女子今日不除,日后若要剿灭正道,恐怕又是个心腹大患。” 他腿脚残疾,不便参战,但这绝不代表他没有动手的能力。 眼看青龙幽姬战况不利,将要被完全压制,他便不能再作壁上观了。于是—— “伏龙鼎·镇!” 五丈高的青铜巨鼎升上半空,随着鼎身震荡,仿佛连虚空也随之震荡起来。 血色光幕大片撒开,构成法界。 无形重压如同巍峨山岳,朝陆雪琪压下。 然而,她竟是早有防备。 一边召出清光太极图,招架青龙幽姬之余。更将天琊剑锋高举,向上逆斩。 “剑恨逝水!” 只听“锵啷”! 好似裂帛一般,天琊一剑,竟将漫天血色光幕生生撕开一道口子。 “好剑术。” 连鬼王也不禁赞叹。 这一剑挥出,伴随着风雷龙虎之音,云霓升遐之炁弥漫周天。 真可谓有一剑破万法的无穷锋锐。 伏龙鼎乃魔教四大至宝之一,威力强横。 可以说普天之下,能稍稍与之抗衡的都屈指可数。 可这女子竟可一剑破之。 饶是鬼王再护短,此刻也不得不承认。 与这女子相比,包括自己的亲生女儿在内,近年来魔教中所谓的“三公子”,简直成了笑话。 “只是,任你一人之力再强,终究无济于事。” 鬼王忽的飞身而起,立于伏龙鼎之上。 显然,打算认真了。 伏龙鼎光芒大盛,更甚于方才百倍的重压陡然降临。 陆雪琪正要举剑刺入幽姬前胸,忽的双肩一震,整个身子仿佛被大山撞了一下。 顿时不受控制的向下跌落。 与之同时,青龙幽姬趁机发难。 陆雪琪不得不运起逆生硬抗了一记,才在最后平稳落地。 却因此受了些许轻伤。 眼下情况愈发危急,她自然清楚自己在这场战斗的重要性。 于是身形一纵升上高空,在空中连行七步,而后举剑戳天。 “九天玄刹,化为神雷,煌煌天威,以剑引之!” 顿时云起波翻,黑云自九天之下向上奔流汇聚,转眼已成灾殃气象。 鬼王皱起眉头: “神剑御雷真决么?” 显然不是。 只见积聚了雷霆之力天琊神剑,竟被她收入体内,人剑合一。 她并指成剑,竖于胸前,口中继续颂咒: “雷神昂藏,万里威光,扫荡妖孽,驱却不祥……” 竟以身为雷池,借诸天神雷加身。 而在陆雪琪纳剑入体之后,周身便笼罩一层湛蓝清光,清光边缘处,细碎雷霆乍起乍灭。 一身气机,开始暴涨。 “遍身流火,万丈蓝身,五车八马,化劫摧倾……” 只见陆雪琪周身,湛蓝清光愈发明亮,直至满覆雷光。 在这一刻,这白衣女子如天界神祇,照耀诸天。 这正是她十年前自创的《贯天雷惊神术》,如今以太清道行再施此术,威力无疑更加强横。 但鬼王三人何许人也?自然不能被她吓到,于是再度联手,欲要将她击溃。 可却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阵放肆的大笑声—— “哈哈哈!鬼王老弟,你可是来得够早啊!” 众人齐齐转头,却见又是数百人乌泱泱的涌了过来。 为首一人,一身墨色长袍,垂垂老矣,鹤发银眉。 “毒神!” 鬼王脸色便沉了下来。 毒神精神矍铄,扫了眼紧闭的宝库石门,又瞅了瞅场上众人,一挑白眉: “怎么?鬼王老弟在和这帮正道小辈游戏么?” 鬼王拱手: “老前辈说笑了,如您眼下所见,这些正道小辈也是来夺宝的,不知老前辈您欲站哪边?” 毒神闻言一怔,忽的拍腿大笑: “老弟真是见外了!依咱这交情,我岂有不助你的道理?” 鬼王闻言面上一喜: “既然这样,咱们就先合伙除了这些正道弟子,事后再谈异宝分润之事,如何?” “呵呵,好说好说。” 毒神冷笑一声,说罢大手一挥: “传我令,杀!” 顿时, 万毒门弟子呼啸着冲入战团。 然而,竟不分正道或是鬼王宗,无差别攻伐起来。 生怕毒神捅刀子的鬼王见状,到底气得骂娘: “这老不死,果然不是良善之辈。” 然而他此刻也无暇他顾,陆雪琪瞅见时机,已经御剑攻来。 便只能叫上青龙幽姬,再去强攻陆雪琪。 陆雪琪孤身应对,仗着诸天雷力加持,对这三人一时竟稳占上风。 哪怕鬼王伏龙鼎威能再大,却也因为一时跟不上她奇快的速度,从而无法锁定目标。 短短几十招走过,鬼王三人越发觉得吃力。 可那边毒神看着看着,眼神越来越亮。 “鬼王老弟莫慌,看老夫来助你们拿下这丫头!” 说着,祭出毒门至宝——万毒归宗袋,挥洒出五颜六色的毒雾瘴气,却是同时袭向乱战的四人。 见此毒烟,鬼王等人吓得狼狈躲避,鬼王更是出言叫骂: “老毒物!你到底是帮我还是杀我?” 毒神一张老脸露出愠色,显然不乐意了: “我好心帮你,你竟不领情!如此让人寒心,好,那我帮她!” 说着又运使万毒归宗袋,袭向鬼王三人。 “这老毒物装模作样,看来今日终究要与他万毒门做过一场才好说话!” 鬼王也不是易于之辈,念及此处,运起伏龙鼎转战毒神。 而陆雪琪见状也思忖起来,相比鬼王三人,这毒神的手段似乎更加棘手。 于是经过一番权衡之后,天琊剑锋的运动轨迹,便显得扑朔迷离了几分。 一时间,三方也分不清个主次,很快打得乱作一团。 下方战场更是如此! 万毒门、鬼王宗、天音青云,三波人搅在一处,根本分不清谁是谁,只能是乱杀一通。 “哈哈哈!如此盛况,正该当是老夫扬名之时!” 一声渗人大笑从远处传来,正是白骨老祖带着周一仙小环爷孙赶了过来。 眼见此等乱战场面,白骨老祖仿佛见了咸鱼的老猫,眼中鬼火都变绿了。 “环丫头,你老老实实瞧好了,且看老夫我如何力压群雄!如何做你师傅!” 说罢整个人冲天而起,天鬼刀祭在手中,挥出漫天阴魂厉魄,袭向毒神鬼王陆雪琪等人。 本来场面已经够乱了,这下又添了一个白骨老祖搅局。 自然是乱上加乱。 面对如此场面,小环却一脸笑嘻嘻的,显得胸有成竹: “现在正缺一个镇场子的,要不爷爷你来吧?” 周一仙闻言翻了个白眼,寻了个犄角旮旯舒舒服服的猫了起来: “从现在开始,直到他来之前,我不是你爷爷,你是我奶奶。” (本章完) 231.第229章 当今世道公认的天下第一 突然杀出个程咬金搅局,三方都很意外。 偏偏那白骨老祖道行极高,不可忽视。 不过,那三方也都不是泥捏的。 各自招架了他几招后,便好似嚼大米饭吃出石子儿一般,不耐受了。 “哪里来的不知死活的老东西!?” 先动手的是鬼王,运起伏龙鼎当头砸下。 接着毒神认出了他,下手更不容情, “白骨老妖,先前以大欺小伤我徒儿,看打!“ 以五色炁毒拧成蛟龙,袭杀而至。 “妖孽!” 陆雪琪对他这种人不人鬼不鬼的更是生厌,天琊借雷力加持,挥出如水桶粗的剑芒。 一瞬间三方合击,全都打向这位不速之客。 “欸!?” 白骨老祖愣没料到自己会有这待遇,欲运起魔功硬抗,可上面三人哪个也不弱于他。 顿时, 轰隆! 整个人被一场大爆炸吞没,天鬼刀都被炸成了两截,其中封藏的无数阴魂厉魄一朝得到解放,便惊恐嚎啕着四散逃逸。 白骨老祖本人还没比划上两下,就被生生打了下来。 这一下在地上砸出个大坑,上面三方也没再理会他是死是活,接着乱斗起来。 可那白骨老祖却惨了,这次又断了好几根骨头。 趴在坑里哇哇大叫,拎着半截天鬼刀指着上头: “胜之不武!胜之不武!你们等着的,你们看着的……” 也幸亏他所修法门奇异,若换个血肉之躯,此刻早就死透了。 而他甚至挣扎着还想起身再战, 奈何,两条腿骨都被打断了,行动都不甚方便,如何再战? 左右踅摸了一圈,发现小环站在坑边,冷眼觑着他。 在他看来,小环那双眼睛好像会说话——就这两下子还想着做我师父? 鬼火眸子一阵乱抖,白骨老祖急于找回颜面,于是声音都带着几分商量恳求的意味: “内个,环丫头,能不能再请你……” 话没说完,被小环严正拒绝: “有能耐你就自己爬出来,我可说什么都再不给你兑那人血浆子草木灰儿了。” “……” ——————— 天上,三方战团杀得火热。 万毒门这边,以毒神和后续加入的百毒子,以及几位叫不出名的高手组成,战力最强。 鬼王宗这边则是以青龙、朱雀同鬼王伏龙鼎相互配合,攻守一体。 而陆雪琪这边却只她一人,看似最弱,却凭着高出众人一线的太清道行,以及贯天雷惊神术的加持,一时倒也立于不败之地。 可她心里清楚, 长此下去,待到术法效果耗尽,落败身死就是时间问题了。 “师姐!!” 忽的这时,下方传来小诗焦急的呼唤。 陆雪琪转头一看,顿时脸色一变! 毫不迟疑, 舍了鬼王宗和万毒门的众位高手,转而奔赴地面战场驰援。 而少了她这一方,战况的激烈程度顿时减轻了不少,鬼王和毒神二人的心思也活了。 “你我不如暂且罢斗,合力先除了外人,总不能叫正道占了便宜吧?” 鬼王说。 听鬼王这么一说,毒神也陷入思忖。 眼下,宝库随时都可能会再开启。 以万毒门眼下的优势处境,场面越稳,无疑对他们越有利。 因此,倒真不如先缄除一个不稳定因素,这样后面专心对付鬼王宗,倒也省事。 于是点了点头: “是这个理儿。” ………… “呜呜~师姐!” 林初霜方才为了援护小诗,导致胸口中了一剑。 此刻血流不止,已是命在不测。 幸得陆雪琪及时赶到,斩杀了几个魔教弟子后,先是封穴止血,接着一身真元毫无保留的注入其体内,为其延续生机。 但此刻术法效果也消耗殆尽,顿时一股虚弱感涌了上来。 陆雪琪眼下不能示弱,只能运转土木流注,去弥合术法带来的后遗症。 可如此一来,无异于拆东墙补西墙,终究不是久持之道。 而这时,刚得到上峰命令的万毒门、鬼王宗弟子,突然舍了内斗,转而打起配合夹击正道。 这样一来,效果无疑立竿见影,正道众人的处境瞬间跌入谷底。 短短十数个呼吸,天音寺就有三位僧人被乱刀分尸。 青云这边,林惊羽丢了一臂,张小凡被砍伤右腿。 正道众人不得不聚在一起,被万毒鬼王双方人马团团围住。 一个个把心情都沉到了谷底—— “莫非要殒命于此?“ 鬼王和毒神,同时把手高举。 下方魔教门人虎视眈眈,一个个眼带凶光,狞笑不已。 只待他二人一声令下,便群起而攻之,将在场正道杀尽,一个不留。 鬼王正要下令,可青龙却突然叫住他: “宗主且慢!” 鬼王一怔,“怎么?” 青龙指着后方远处的方向,表情有恙: “你看……” 鬼王转头跟着看去, 然而这一瞅,脸色就跟着僵住了。 另一边的毒神亦是如此。 高举下令的右手,在看到从那个方向走来的人之后,缓之又缓的放了下来。 两个首脑反常的举动,惹得在场众人心下疑惑,便也跟着朝那方向看了过去。 只见远处,茫茫的樱粉色海中,四个白衣人正迎面缓缓走来。 当看清那三一门的统一服饰,以及为首之人的面貌后。 近四五百人的场面,突然就变得安静了下来。 许知秋牵着娃娃,虞浊虞清跟在后头,老中青三代从海中漫步而来。 面对这血流遍地的场景,吓得巫不负把身子缩到师爷背后。 “呦,这么热闹啊。” 许知秋四处上下瞅了瞅,略有惊讶。 又把目光投向被围堵在中间的正道一众人等,细细端详了一阵,便移开目光。 “师父!” 小环快步迎了上来,一把就挽住了他的胳膊, “可把您盼来啦!” 又瞥见许身后的小家伙,更是笑眼盈盈: “呦,你怎么也跟来啦?脸儿这么白……哦吓到了吧?我告诉你躺地上那些可都是鬼,专吃你这小淘气包子!” 巫不负吓得打了个哆嗦,眼睛直勾勾的不敢往两侧看,拽着许的衣角迟迟不肯撒开。 许知秋斥了她一句: “别吓孩子。” 这时,周一仙也不猫着了。 挺直腰杆,无视四周凶神恶煞的魔教门人,大大方方走了过来。 “我说你小子可真是谱儿大,再晚来一会儿老夫这条命保不齐就扔这了。”“是你非要来这凶险去处,反倒赖我……” 许知秋苦笑摇头,又往正道那边瞅了眼。 尤其在正给林初霜吊命的陆雪琪身上盯了会儿,便对小环吩咐了句。 小环点头,足尖一点,飞到正道众人中间,给昏迷的林初霜喂了一粒药丸。 “这是家师所赠灵药,这位姐姐服下后应无事了。” “……” 受了恩惠,除了小诗由衷感谢了句。 其余却无人发声,连萧逸才都沉默不语。 无奈,还得是曾书书拱手应对: “多谢这位三一的师妹。” 讲话时他还耍了个心眼儿,堆着笑脸儿一副松口气的样子,大声道: “如今有许师叔在这,这门内异宝,总算没有陷落之虞了。” 小环挤出个笑,拱手后转身离去,走前却对陆雪琪眨了眨眼。 她曾听许知秋和周一仙说起过,小的时候,陆雪琪还曾抱过她。 “……” 目送小环离去,陆雪琪不禁又把目光投向那个人身上,但只看了一眼,就仿佛排斥似的移开了。 这时, 宝库石门又开始发出隆隆的搬运声。 随着“天帝宝库”四字逐一亮了起来,金光再现,势成冲霄。 宝库石门再度开启, 而这次金光冲霄之势,比以往强出数倍。 有此可见,应是真正开启的时辰了。 宝库之门大开着,入口就在那儿。 从那深深幽暗中溢出滚滚浓雾,使人辨不清里面的存在,如此更添一分神秘,一分向往。 可是,却没人敢轻举妄动。 要说为何?毒神和鬼王以拙劣且僵硬的演技,给出了解答—— “想不到以阁下这等身份,也会贪图这门中异宝,实在令老夫始料未及。” 毒神刚说完,鬼王便从天上落了下来。 他眼中精光闪烁不定,却朝许知秋笑着拱手: “许门长,十年不见,你可是有些清缄了。” 许知秋笑了笑。 这二人没话找话,他实在不知怎么接才好。 于是也不理会,带着弟子朝那宝库石门径直走去。 场面安静如故,无人敢拦。 可当真如此么? “呔!” 一声怒斥叫住了他。 三一几人转头,就见一个瘦得像痨病鬼的魔教修士走上前来,指着许知秋叫骂: “你这白毛儿厮好生无礼!鬼王宗主和毒神门主何许人也,怎能受你的怠慢?识相的还不赶紧跪下赔罪磕头?” 后方,毒神紧皱眉头,问一旁的百毒子: “这棒槌哪儿找的?” 百毒子撮了撮牙子,没认出来: “嘶……我也认不到,好像是个刚入伙儿的散修吧?” 那瘦鬼拄着一柄堪比人高、至少上千斤的狼牙棒,一边喋喋不休的叫骂,一边冲着许知秋比比划划: “看你这派头挺唬人的,都说你能耐大,姜三爷我久居东海,今天倒要看看你是不是浪得虚~~欸呀妈呀!” 话还没讲利索,就被许知秋身旁的虞浊一巴掌抽飞出去了。 临了还扔了一句: “这人咋磨磨唧唧的?” 许:“可能就这性格吧。” 远处,刚从坑里爬出来的白骨老祖,薅住了一个看着不太机灵的鬼王宗弟子。 “诶诶,小伙儿?” 被叫那人转头,一看到那张骷髅脸吓得好悬尿裤子: “妈耶!” 白骨老祖使法力一把摁住他,指着远处: “那人是谁啊?怎么连那老毒物和鬼王都对他那么客气?” 那弟子瞪圆了眼睛: “他你都不知道?那你不白活么?这就是三一许门长,当今世道公认的天下第一!” “天下第一?就他?” 白骨老祖有些不可置信,哪跟哪就这么邪乎? 想着盛名之下,其实难副,又见自己看中的传人小环丫头在那人面前那叫一个亲近恭顺,心里登时就不平衡了。 “踏马的,我就不信了!” 有心上去分个高低雌雄,但眼下骨头还断着,便一把掐住那弟子脖子,种下鬼印。 “想死想活?” “想想想活!” “想活命就去给我兑点浆子!” “啥、啥浆子?” ………… 那石门敞开着,也无人争抢。 可许知秋等人却没有急着进去,而是来到那石门边缘。 看那情绪稳定的样子,不像是要杀人的架势。 这样一来,不少人都暗自松了口气。 不过庆幸之余,也不免更多惋惜。 鬼王和毒神相互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神中读出两个字——没辙。 此人既到,那么这门中异宝,怕是难再惦记了。 那么接下来,事情该如何收场? 二人皆认为,也只能先观察再说了。 ………… “这就是你爹娘的坟茔。” 许知秋拉着巫不负的手,来到那座小土包前。 小家伙跪到坟前,依着许知秋的指点,恭恭敬敬的磕头、上香。 然后,又从怀中取出那些纸张,在坟前烧了。 “爹……娘……” 人生以来,第一次面对父母,他却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许知秋双手抱胸,眼神有些失焦: “你爹为人拖泥带水,为了报仇而剑走偏锋,以致于泥足深陷,沦落这等下场。” “你以后莫要学你爹,要学就学你师爷我,顶天立地,做个体面人。” 小家伙用袖子擦了擦眼睛,用力点头: “嗯!” 许知秋便让他起来,可忽的察觉坟茔的土层好像被人翻动过。 神色略有异样,一旁的虞清也觉出不对。 蹲下翻开土层,取出骨灰坛子,却是一愣: “呀,坛子怎么坏了?” “像是被捅破的。” 只见属于燕虹的骨灰坛子,不知被什么东西戳出一个窟窿,骨灰都漏到了外面。 眼见母亲骨植受损,小家伙顿时扁起嘴哭了起来。 虽是没给他磕过头,但好歹也是事实意义上的徒媳妇。 如今徒弟媳妇的骨植被人毁坏了,许知秋的脸色眼瞅着就不好看了。 本来这趟他是没准备动手的。 如今他托起那骨灰坛子,面向鬼王宗、万毒门、以及正道三方。 “谁干得?”(本章完) 232.第230章 那就验证一下 “谁干的?” 这话一问出来,惹得在场几百人面面相觑。 大盈仙人当众问罪,就为一个骨灰坛子? 鬼王和毒神对视一眼,皆是面露诧异。 然后转头各自询问下属,却都得不到一个确切的答复。 眼见许久无声,许知秋眼中泛起丝丝冷意: “我说,谁干的?别让我问第三遍。” 声音明明不大,然而—— 哄——! 好似天塌下来一般,场面开始沸腾。 在场众人纷纷开始交头接耳的问询,有的则开始御起兵刃,凝神戒备。 匹夫一怒,血溅五步。 诸侯一怒,浮尸千里。 这位一怒,又当如何? 在场这么多人,没人想开这个眼界。 小诗吓得脸儿都青了。 那坛子到底是谁捅坏的,她最清楚不过。 本来没当回事,可眼下这场面,似乎有点吓人了呢? 小诗弱弱的举起手: “好、好像是我干……呜呜!” 话没说完,就被眼疾手快的曾书书一把捂住了嘴巴。 这人的眼珠子在眶里一连转了十三圈半,忽的大叫: “是鬼王宗干的!” 这话一出,所有人目光朝集火过来。 人高马大的法善是个憨厚人,闻言挠了挠光头: “诶,不对吧,我记着好像是……” 正说着他的嘴就被法相给捂住了。 “阿弥陀佛。” 法相一脸庄严悲悯。 佛祖在上,出家人不打诳语,但没说不能沉默。 这下,许知秋把询问的目光投向鬼王。 鬼王阴沉着脸,青龙脸色也是难看的甚。 方才打斗场面那么乱,鬼知道是哪个手贱的一不小心给捅的? 但眼下这事儿,为了不惹上姓许的这尊大爹,搁谁头上谁也不能认呐! 于是,青龙朝手底下人打了个眼色,立刻有人意会,扯脖子反驳道: “胡扯!是正道干的!” 正道这边自然不认账,跳着脚回怼: “贼喊捉贼嘞!就是你鬼王宗干的!” “放屁!” 还有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 “不对,是万毒门干的!我们都看见了!” “去你妈的!” “正道干的!” “鬼王宗干的!” “万毒门干的!” 大家你一嘴我一嘴,很快乱烘烘吵成一团。 三方相互骂娘,相互指认,并尽可能添油加醋,胡诌细节。 极力洗清己方嫌疑的同时,还死命往对方身上泼脏水。 小家伙巫不负看得头脑发昏,拽着许知秋的袖子: “他们这是怎么了啊?” “胆怂了呗。” 虞浊笑着答: “也就是你师爷,若换了旁人来问,他们才不管谁干的呢。” 这么多人吵闹不休,也分不清个高低里外。 直到一声被法力灌注的咆哮,震耳欲聋—— “都他妈别争啦!” 这声咆吼掀起的滚滚音波,震得不知多少人捂住耳朵,痛苦不已。 不禁在心下感叹,究竟何人道行如此之深? 接着又听那声音道——“是老夫干的!” 所有人顺声音看去,却见一个黑袍罩面的神秘人,堂而皇之的走到人群中央与许知秋正面对峙。 许多见识不足的年轻人,不知道白骨老祖何许人也,便在四下里纷纷猜测议论—— “此人何其勇猛!” “这是谁的部下?” “你?” 许知秋也看向他,目露猜疑。 白骨老祖脱下罩面的黑袍,露出骷髅身躯,惹得众人惊呼。 “我问你,可就是那个劳什子大盈仙人?” “旁人瞎叫的。” 许知秋说着,指了指小环: “你就是那个要抢我徒弟的白骨老祖?” “不错,正是老夫。” 白骨老祖勇得很,也指着周小环: “我欲和你争她这个传人,让她修我之神通妙法,享长生大道,先问你识相不识相?如不识相咱俩就干上一场!见个高低!” “嗬!” 这话一出,全场沸腾。 “嘿!” 鬼王双手抱胸,露出三分哂笑。 毒神也是如此: “这癫子还真是可爱。” 正愁没法应付,却有人主动背锅,那毒神和鬼王自然乐得看戏。 面对白骨老祖大胆寻衅,许知秋并未发作。 事前,他已经从小环的传信中得知了此人的来龙去脉。 便对这位舍去一身血肉,修那旁门邪法的“癫佬”产生了些许兴趣。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若真有条康庄大道,那我作为师父替她高兴还来不及,又岂会拦着她?” 可说到这,却把话锋一转: “只是你的法,靠谱么?” “靠不靠谱,你我做过一场不就就知道了?出招吧!” 白骨老祖一言不合,已经摆出了动手的架势。 他道行不浅,魔功一摧,周身便黑炁滚滚,搅动波涛。 其压迫力铺展开来,宛如一股飓风席卷,把周围看热闹的魔教中人齐齐向后卷了个趔趄。 这股气机之强,便连鬼王和毒神都不自禁眯起眼睛,显然也是忌惮他的修为。 可作用到对面的许知秋身前时,却仿佛被某种无形之力消弭,连一丝微风都掀不起来了。 许知秋摇头苦笑: “这就是你的问题了,话还没说清楚就嚷嚷着动手。” “我观你所修法门,甚是邪异。若要我那娇滴滴的徒儿舍了一身精致容貌,变得如你这般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恐怕太强人所难。” “放屁!” 白骨老祖厉声反驳,眼眶中鬼火升腾。 “老夫这黑骨咒七层通天,乃长生解脱之道,区区血肉皮囊如何与之相提并论?又如何不能舍去?” “噢?”许知秋眉头一挑:“七层通天?就凭阁下现在这德行?” 白骨老祖的嗓门儿忽的软了几分: “我、我虽才四骨境,但只要勤修不辍,日后总能登顶。她只要随了我,我必倾囊相授,助她享那长生逍遥大道!” 闻言,许知秋双眸泛起温润之光,似有似无。 “你这法门修到了头就真能长生逍遥?我看不见得吧?” 以他如今金睛的造诣,施展之时早已不着痕迹。 并且观力之强,直可谓当时罕有。 简单扫了几眼,就把白骨老祖所修之法门关窍,瞧了个七七八八。 “你什么意思!?” 所修大半辈子的法门受到质疑,白骨老祖自然忿怒。 可许知秋接下来的一句话,却让他疑惑了—— “那就验证一下吧。” 许知秋撸起袖子,周身泛起逆生之火: “若真理在你那边,也算我与有荣焉。”(本章完) 233.第231章 你的通天是假的 斯人姓冯,名不归。 本是江南一秀才,生活富足。 四十岁那年恶了官家,后遭官差扮作盗匪夜间纵火,焚了祖宅。 他因为夜间吃酒才逃过一劫,归家之后却发现一家老小三十余口,全都死于非命。 他遭此大变,又无力报仇。 于是疯了三年,傻了三年,呆了三年。 五十岁那年,他街上讨饭时遇一异人。 那异人对他说:“我是你年轻时曾接济之人,今朝特来报恩,你既已无根无后,我这里有经卷一本,修之褪去血肉,化为白骨身长生不死。虽不容于世,却可报汝身家血仇,汝可甘愿?” 他毅然决然的答应下来。 那经卷功法,就是《黑骨咒》。 潜修三年后,他修至初境,小有所成。 于是便找到了那个已成州府天官的仇家,一夜之间,将其全家一百八十余口人全数杀尽,鸡犬不留。 经此一役,就正式入了魔道。 此后余生的惟一目标,就是修行二字。 说起《黑骨咒》这门功法的邪门之处,在于把人变成非人。 身体是感知世界的媒介,是连通心灵与现实的桥梁。 一旦失去了血肉,也就等于失去了感官。 无眼耳鼻舌身意,无色声香味触法。 一个人若是丢了这些东西,那还剩下多少? 而他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修行此法下来, 也感觉自己离“人”这个字也越来越远。 道行每精进一分,“人味儿”就褪去一分。 若这是长生的代价,那他也就甘心承受了。 如今,沧海桑田。 近五百年过去了,却也不过堪堪修到四骨境界。 照此推算下去,若修到大成,恐怕得再耗费千八百年时光不可。 不过他也不在乎,毕竟相比血肉之躯,他最宽裕的就是寿元。 只要锲而不舍,一直走下去,终有一日能到达终点。 他一直以来都是这么认为的。 却没想有朝一日,这泼天的机缘……竟来的如此儿戏! “你!你要对我做甚么!?” 白骨老祖被定在虚空中,运转魔功奋力挣扎,却依旧动弹不得。 一股无形力场如巨人的手掌,将他牢牢摄住,使他根本无力反抗。 许知秋右手隔空朝他虚按: “你不是吹嘘自己的法门如何如何好么?那咱们就来验证一下,今天,我助你成道。” 磅礴奔流的先天一炁,毫不吝啬的注入其骨,充盈其髓。 从另一个角度看去, 白骨老祖这等积年老魔,却被许知秋像个玩具一般按在空中随意摆弄。 其带来的震慑效果,实在不亚于一场热战。 “看来,相比十年前,他的道行又精进了。” 鬼王说着,眼中精光筹谋,不肯罢休。 相比他,毒神却是一脸的感慨和追忆: “这等神通,便是当年的仇教主恐怕也……” 随着许知秋施法灌注,那白骨老祖的全身骨骼,好似充气膨胀一般逐渐加粗。 骨骼关节中,隐隐传来不堪重负的“咯咯”声。 许知秋见之发笑: “原来你这法门所摄取的不过后天杂炁,无妨,虚不受补总比营养不良的好,忍一忍吧。” 说着,手上加码。 白骨老祖浑身哆嗦起来,全身骨骼好似被敲击的铁架一般,嗡嗡发颤。 受到外部能量灌注,甚至连吸收炼化都被人牢牢掌握。 他除了被动承受,别无可行。 不出意料,道行开始精进,很快突破了纠缠多年的壁垒。 随着骨色愈发变得玄黑,气机陡然向上攀升一截,成功突破至“五骨境”。 然而,进程远未结束。 很快,在许知秋的暴力灌注下,成功省去了他数百年之功,修为再上一层—— 六骨境! 但这仍未结束。 功法持续精进,朝着最高一层的“七骨境”迈进。 感受着自己爆炸式的增长进步,白骨老祖最开始的惊惧逐渐褪去,变得大喜、甚至狂喜! 成道就在眼前,长生不灭近在咫尺。 试问还有哪种幸福更甚于此呢? “咦?” 他忽的察觉到了什么,欢喜和激动的情绪为之一窒。 仿佛泄气的皮筏,正不可抑制的越来越干瘪、平淡。 在道行不断精进之余,体内似乎还有某种东西,在同步流失。忽然! 如一盆冷水兜头浇下。 一股前所未有的大恐慌、大惊惧袭上心头。 可更令他绝望的是,连这股恐慌的感受在最初的爆发之后,也开始逐渐变淡。 他倏而醒悟。 所谓的以白骨之身成道,修到最后,就是连一身三魂七魄都要炼入骨髓之中,融为一体。 到了那时,便是彻底舍弃了人的身份,彻底将自身炼为一柄绝世宝具。 怪不得长生不灭! 命都没了,哪来的生灭? 连自我意识都抹去了,那个我还是“我”么? 那个存在还有意义么? 这法门究竟是给自己成道,还是替别人做嫁衣的? 他一时竟分不清了。 “不……等,等等!” 眼看着临门一脚,魔功即将被推至巅峰大成。 白骨老祖退缩了。 许知秋手上一顿,抬眼觑他: “怎么,不迈了?” “我……” 白骨老祖陷入纠结。 追求了半生的道,若临门退却,哪有那么甘心? 细细回想,当初不过为了报仇才选择入了这条险路。 可五百年沉浮下来,那份愿望的本质,他早就分不清是什么了。 报仇?长生?超脱?通天? 既已搭上了一身血肉,搭上了五百年人生。 好歹到了这最后一步,又岂堪临阵退却? 就算退了,那之后还能干什么? 继续像以往那般,无滋无味,不痛不痒,无情无爱的活着? 说心里话,他早都厌倦了。 人生至今头一次,出现了名为“后悔”的情绪。 但随即,被一股前所未有的癫狂所占据。 他仿佛又回到最初,那个孤注一掷的赌徒。 眼中鬼火爆燃,对许知秋呐喊: “迈!冲过去!帮我冲过去!!” 这一声咆哮歇斯底里,众生可闻。 “好!” 许知秋嘴角露出狞笑: “那我可就成全你了!” 逆生之火暴涨,更大规模的先天一炁灌注其身。 “啊啊啊——!!” 白骨老祖张开一双骨臂,仰天咆哮起来。 那声震八方,掀起的音波带出阵阵鬼哭神嚎。 仿佛这片天地,积攒了千万年的阴魂厉魄皆受其感召,与他共同发出歇斯底里的呐喊声。 轰! 一道玄黑色炁柱冲天而起。 霎时间九天变色,日月无光。 在场众人无不惊骇莫名。 仅是这份威压异象,已经令他们感到无比恐惧。 连毒神都失了体面,失声惊叹: “莫非、莫非他、他真要成了?” 然而下一秒, 白骨老祖的咆哮声,戛然而止。 刹那辉煌终有尽时,仿佛一道划过天边的流火。 只是他的凋零,未免太快了些。 黑炁散去,天上异象也逐渐消散。 众人目光再次聚集,只见原地,白骨老祖保持着仰天张开怀抱呐喊的姿势,一动不动。 整个人化为遍体生光的玄黑色琉璃骨架。 然而,他已是彻彻底底的死物。 沦为了一件前所未有的、神通不测的未知宝具。 在场无论正道魔道,因所见震撼,皆沉默无言。 盯着那骨架看了许久,许知秋说: “原以为你的‘通天’是假的,想不到,连‘长生’也是假的。” 倏而,又有些怅然若失。 “但愿我的是真……”(本章完) 234.第232章 干玄蛇 眼看那白骨老祖从炁焰滔天的样子,突然身死道消。 余悸未消者有之,感慨欷歔这也有之,比如小环—— “抛弃血肉,不人不鬼活了半辈子,到最后就落得这么个下场……” 虽然不过很短的相处时间,但这白骨老祖给她的印象倒还不算太坏。 此时看他身陨,心里多少有些复杂。 “所以说啊……” 周一仙叉着腰,一副远见卓识的得意:“人这辈子贵在选择,选错了路可没后悔药吃,你看爷爷给你选的路就不错。” 小环白了老头一眼,倒也没反驳。 许知秋走上前去,打量着那如玄玉一般的人体骨架。 上手一掂量,只觉得颇为沉重,密度极大,恐怕至少万斤。 既是凝聚一身修为所成的宝具,应该颇为不凡吧? 但眼下也不是研究的时候, 伸手往后一抛,这万斤骨架就像捆干稻草似的飞到了石门地基边上,改靠墙根儿杵着了。 然后,转过身来,对在场众人道: “实不相瞒,这宝库我十年前就来过一趟。当然,此时说起这些,并不是讲那先到先占的空话屁话。” 目光先后在鬼王、毒神、以及正道三方扫过,指向宝库入口: “我且问诸位,这大门现在就敞开着,你们进是不进?” “……” 场面上微有起伏,不少人面面相觑,或有尴尬假笑。 心里则大都叫骂: ‘那不废话么,你不拦着看我们进不进?’ 见许久无人答,许知秋指向毒神: “万毒门如今风头正盛,你毒神又是魔道巨擘,不如先给他们打个样?” 毒神呵呵一笑,拱手: “许门长说笑了,老夫老矣,腿脚不便,就不进去了。” 说来不一般,毒神对于许知秋的态度,不同于其他正道人士。 哪怕立场上不相容,也显然多了几分别样的尊敬,或者说谨慎。 见他识相,许知秋点点头,转头看向鬼王。 鬼王也颇上道儿,笑答: “这上古异宝固然珍贵神秘,但既然许门长想要,我鬼王宗自当让贤。” 许知秋点头, “既然这样,那你退场吧。” 鬼王皱起眉头,倏而一笑: “我鬼王宗留下看看热闹,莫非有何不可么?” “呵呵,你也不用得便宜卖乖,更不用玩那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一套。” 鬼王面露疑惑:“许门长这话从何说起?” 许知秋负手道: “日前,修真联盟的人告诉我,你鬼王宗人马大举调动,远赴了一趟东海,想来若不是下海捞鱼,就是去流波山捉那夔牛了吧?” 鬼王脸色微变,不复先前的平和。 许知秋接着道: “当年我闯你鬼王宗坛坏了你的行程,想不到过了十多年,你到底贼心不死。似夔牛那等天生灵兽,法力极强,估计你该是有什么筹谋,或与今日相关?” 说到这份上,鬼王面露假笑: “门长说哪去了?我怎么越听越糊涂?” 见他还装糊涂,许知秋也懒得跟他扯淡: “你算盘究竟怎么打的我不清楚,但你不妨猜猜看,今日会不会得偿所愿?” 这话一出,鬼王脸色彻底沉了下来。 一旁的毒神面露几分讶异,忽的露出一抹笑来,双手抱胸。 在他看来,当今魔教门阀之中数鬼王宗藏的最深。 因此他鬼王所图之事,必定也不一般。 不过眼下有三一的这位在这儿硌着,看他鬼王这出戏如何再唱下去? 鬼王沉默了许久,像是有了主意,道: “事在人为。” “是么?”许示意他往下说。 鬼王道: “那就不妨交个实底儿,我鬼王宗所图并非这库中异宝,具体是什么我不便说,但保证对许门长乃至贵宗门并无损害……” 他迟疑了一番,似是下了老大决心,又道: “不如这样,我甘愿受你三掌,受不住我白死,若侥幸受住了,还望你往下莫掺和。” 这话一出,许知秋还无甚反应,鬼王那边的其他人却不干了。 “宗主不可!” “爹!” 青龙幽姬和碧瑶等人,全都变了脸色。 “都住口!” 鬼王却力排众议, “我意已决,休要多言!” 说着,朝许知秋露出笑容: “怎么样许门长,莫不是对我这魔头心软了?” 许知秋听乐了: “你既玩这一手,我还真不知道怎么拒绝你了。也罢……” 他活了这么久,头一次听见这种请求。 既然如此,岂能扫了他人之兴? 于是抬手相请: “……就依了你。” “嗬!” 场面一时热闹了起来。 鬼王宗主要接三一门主三掌,这热闹平时可看不着。 万毒门和正道的已经两手掐腰,或坐或站,恨不得就地搓个马扎儿准备看好戏了。 哪怕鬼王宗门人担忧之余也不禁好奇,自家宗主向来谨慎持重,既然敢划这条道儿,那必定是有万全准备。 鬼王驱动着轮椅径直来到许面前,含笑相望: “请出掌吧。” 他一个残疾人整这一出,场面上看着实在让人心里有点不落忍。 可许知秋压根儿不是心软的人。 “已经出了。” “嗯?” 鬼王脸上微微一怔,忽的瞳孔紧缩! 偏头一看,许知秋那只手正按在他的左肩。 轰隆! 劲力后发先至,鬼王身子瞬间矮了一截! 地面垮塌下陷, 鬼王座下的木质轮椅瞬间化为齑粉。 然而,他撑着法力使残疾的双腿定在原位,并未让自己出丑。 只是嘴角溢出一缕血丝,却仍是带笑: “再来啊。” 许知秋眼中微微讶异,忽的嘴角一扯: “嘿!” 瞳孔中逆生凝聚,于二重常态上又添了几分力道,又是一掌摁下! 嗡——! 这一巴掌打下,下落之势居然极慢,仿佛碾过层层水流一般迟缓。 然而,却在空气中掀起如闷雷爆炸一般的迴响声。 那掌即将落下, 鬼王眼神一凝,伏龙鼎虚影在他周身具现,正好架住了许知秋这一掌。 铛——! 荡起的环形音波犹如实质,四下扩散开来。 “哇!” 不知多少人痛苦的捂住耳朵。 只觉得被那音波震荡一遍,连肉体仿佛都要散架一般。 然而,这第二掌的劲力岂是等闲? 转眼之间,那伏龙鼎虚影传出咔咔崩溃之声。 只撑了不到一秒左右,轰然崩溃。 紧接着, 这一掌的余威作用在鬼王身体,将其整个人直接镶进地里。 沉闷的爆炸声过后,掀起漫漫尘烟。 至此,劲力终于去尽。 “爹!” “宗主!” 碧瑶以及青龙幽姬无不大惊失色,立刻冲上前,把鬼王从坑中拉了出来。 “嘿……” 此时,鬼王的口鼻七窍都溢出缕缕血丝,尽管看着惨烈,却仍是强撑着一脸笑容不散。“这第二掌……也被我接下来了。” 感觉身体状态还行,鬼王在心底感叹自己赌对了! 方才许知秋助那白骨老祖成道,必定消耗不小,此时难免掌力不济。 此时他再借伏龙鼎护体之效,豁出半条命去硬接三掌应无大碍。 “有点意思……” 许知秋也笑了,他揉了揉手腕,心里琢磨着第三掌该怎么给他凿下去。 后方,虞浊和虞清两兄弟低声议论起来: “师父这随手一掌,少说几万斤力道,换了个铁人都拍成铁饼了,可他居然能连撑两下。” “不得不说,这鬼王有两把刷子,但恐怕也仅止于此了。” “等师父的第三掌一出,必定要了他的命。” 一旁的周一仙闻言,却是翻了个白眼儿: “你们两个娃娃见识太浅,那鬼王宗代代相传的至宝伏龙鼎岂是等闲?依我看,你家师父那第三掌怕是也悬。” 此时,四处观战的众人,也开始各自议论起来—— 既然是站着不动受三掌,若最后当真扛了下来…… 那这所谓的大盈仙人,到头来又算什么呢? 白让你打都打不死,恐怕得颜面扫地了吧? “还剩最后一掌,奉劝许门长谨慎些。” 鬼王说着,露出挑衅的目光。 显然对于接下这最后一掌,有着极大的信心。 许知秋也没搞懂他这信心哪来的? 索性也懒得琢磨,既然他迫切想要,那就给。 于是,正要抬手—— 轰隆隆—— 忽的这时,众人同时感到脚下的地面剧烈抖动起来。 “怎么回事?” 所有人惊动起来,四下观望。 很快人们察觉到,这并不是局部范围的地震,而是整个建木都震动起来。 震动的节奏很持续,并且听着像是在越来越近。 仿佛这棵亘古巨木,被某个同样庞大无比的存在撼动着。 可这里是死泽深处,又是九天之上,还有什么巨物能够撼动这棵建木呢? “莫非是……” 法相萧逸才等人隐隐有了猜测,却不太敢确定。 毒神转头和百毒子等几个高层对视了一眼,很快心中都有了答案。 “黑水玄蛇!” 果然—— “妈呀!” 只听人群爆发一声惊呼,后方视线的尽头,被一片广大的黑影所占据。 那如山峰一般的巨大蛇首,攀上了建木的树冠。 随着蛇类的缓慢爬行,数百丈的蛇驱逐渐攀了上来。 粗如几十人合围的蛇躯碾过海和藤曼,缓缓向着此处靠近,仿佛一座山脉碾压了过来。 那股如窒息一般的恐惧感占据众人心头,这等上古巨凶,为何会爬到这么高的地方来? 那玄蛇缓缓趋近,很快来到了天帝宝库的石门前。 蛇首抬起,那张开的颈部肉翼便遮住了大半的天光,好似一大片黑幕盖了过来,压迫感让人生畏。 “好大的蛇!” 巫不负吓得够呛,却被小环拉着后退。 虞浊拉着周一仙,三一几人瞬间退到了一个相对安全的边缘位置。 “师爷怎么办?” “不用你操心。” 不单是他们,此刻但凡脑子不傻的,全都后退到了边缘位置。 因为他们都清楚,这条长虫绝不是冲着他们这些人来的。 蛇类的感官比人敏锐。 蛇信吞吐,很快锁定了在场对它威胁最大的人类生命体。 于是凶戾兽念,便化作杀气滚滚袭来。 先前那三掌之约也只能被迫搁置,鬼王被青龙等人簇拥着默默后退。 此时变数横生,未必是件坏事。 似黑水玄蛇这等上古异种,根本不是人力可以抗衡。 等这巨兽撒野一通,最好把场面搅得一团糟,他鬼王宗才更好火中取栗。 不禁把视线投向仍在原地的许知秋,露出冷笑: “许门长,看来那第三掌,我是捱不上了呢。” …… 许知秋盯着玄蛇,又朝后头的宝库觑了眼。 相传帝药八斋,其中长生之药,为玄蛇所窥伺。 也就是说,这长虫是冲着库中宝物来的? 许知秋乐了: “人还没进去,你这畜生倒想僭越?” 这可不比十三年前的死灵渊下,今日的许知秋,可不会再放任这畜生作妖。 于是撸起袖子。 他这简单举动,却惹得在场之人无不惊呼—— “咋地?看他那架势,莫不是想……” “要和这泼天畜生较量较量不成?” “娘嘞!大伙儿称呼他一声仙人,他还真把自己当成神仙了?” “太不自量力了也!” …… “陆师姐,他、他这不是开玩笑吧?” 小诗拉扯着陆雪琪袖子,一副捂着嘴不敢置信的表情。 知晓自家师姐与三一的这位有旧,于是正想问上两句。 可忽而察觉有异,陆雪琪竟未理她,而且那只被她拉扯的手,冰凉且颤抖。 再看她脸上的表情,虽然强作清冷,但显然缺少血色,眼中更是充斥着紧张与不安。 “师姐……” 陆雪琪眼中的慌乱,在那巨蛇俯冲向许知秋的一瞬,达到了顶峰。 轰隆! 整个建木都猛烈晃动。 掀起的余波堪比肆虐的洪峰,将所有人都向后卷飞了出去。 在滚滚如波涛的余势中,众人只听闻玄蛇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然后猛的扬起那如山岳一般的蛇首。 嗷嗷嗷———! 浓浓黑炁从那巨口中喷出,如一条黑色长河,呈奔流之势碾压下来。 霎时间卷起黑烟漫天,在如此规模的剧毒吐息中,可将一切有形物质尽数消融。 有不少躲避不及者,仅是稍稍沾染了些许,立刻被毒烟侵蚀的化去了半截血肉,惨嚎着一命呜呼。 而再看那毒烟滚滚,已经沉降如粘稠的浆池。 其中早已寻不见许知秋的踪迹。 “啊!” 远处人群中,有人惊呼,有人嗤笑。 直到, 那毒烟黑炁中,一束白色的火苗儿透了出来。 熊! 如同在干草堆中掸入一颗火星,白炽的炁焰猛然爆发! 于是炁焰开始蔓延,其势竟如烈火烹油,向着八方席卷。 “这!” “莫非……” 鬼王与毒神,乃至所有修行有成之辈,皆是瞠目。 便在众人目瞪口呆的注视下, 毒烟与炁焰,二者仿佛不可相容的死敌,在侵蚀中此消彼长。 随后,颠覆。(本章完) 235.第233章 训诫鬼王,威压一门 白炽炁焰卷起风穿火鸣的咆哮,声震九天,然而这仅是陪衬。 炽焰将毒烟燃烧殆尽,在众人惊愕的注视下,许知秋踏步冲出,一拳夯在了玄蛇的下巴上。 砰! 威力令人瞠目。 被这一拳夯中,那颗堪比山岳的蛇头竟自下而上,被生生掫飞了过去。 “也好,多年不曾动手,正好拿你这畜生活动活动筋骨。” 谈笑间,许知秋已是腾空而起,与那玄蛇耍斗起来。 如同当年二上通天峰斗那水麒麟一般,报以老拳。 同样是上古异种,但这黑水玄蛇显然利害得多。 因此,许知秋的拳头便也重得多了。 嗷嗷——! 似黑水玄蛇这等巨物,随意一个翻身都是场地震。 更何况激烈的挣扎扑腾,简直把场面搅得一团糟。 整个建木的树冠剧烈抖动不休,仿佛要折断坍塌一般。 看热闹的众人未免收到波及,不得不飞上半空观察起来。 见他竟一人之力,硬抗这种上古巨凶。 简直匪夷所思。 这比起十年前通天峰上硬接诛仙一剑,还要来得震撼人心! “天老爷啊!” 正道诸人已经看呆了眼,曾书书感慨: “便是本门当年的青叶祖师,恐怕也不过如此吧?” “……” 陆雪琪的一双美眸怔怔望着,为此场面失神之余,心中不免有些失落怅然。 这十年间,她拼了命的练功,拼了命的修行。 可随着汗水和时间投入的越多,所带来的收获却越来越有限。 近年虽入了太清,但也已经到了修行瓶颈。 每每用功之时,道行非但不涨,甚至有所回落。 她猜测,可能是过犹不及所致。 本以为以如今的太清境界,加上一身独到的真法奇术。 不敢说匹敌,但至少已经差不多达到与他相近的层次了。 可现在看来,到底还是个误会。 念及此处,胸口没来由一股钝痛,陆雪琪轻蹙柳眉,按住胸口。 小诗察觉异样: “师姐你怎么了?” 陆雪琪脸色发白,咽下嘴边的腥甜,冲她摇了摇头: “没事。” ————— 场中,许知秋和那皮糙肉厚的玄蛇打得火热。 这畜生身躯庞大,抗性极高。 几万斤的拳头打在它身上,也不过挠痒痒。 此时此刻,按说取一件上好兵刃方才趁手。 可许知秋向来有徒手的习惯,一顿老拳殴杀,这便把场面搅得愈发沸腾。 围观众人,被那如山崩一般的“砰砰”声震得已经有些神经麻木。 忽的这时,他却与那玄蛇罢手,这一人一兽出奇的默契,同时仰头望去。 众人也察觉异样,仰头看去。 只见九天之上,不知何时从西方飘来一大片橙黄庆云。 几达数千丈方圆,笼罩在建木树冠之上,竟将阳光都遮挡住了大半。 随后,庆云中响起一声如凤鸣般的清啸——— ———叱! 黑水玄蛇那巨大的蛇头此刻已被揍得缺鳞少甲,血迹斑斑。 然而巨大的蛇头昂首观望,似是做愤怒姿态,张开大口,露出獠牙,向着那片庆云咆哮。 竟把注意力完全从许知秋身上撤走,仿佛遇到了仇家一般。 这当然不行! “好个溜号儿的畜生!” 许知秋瞅准良机,揪着玄蛇的七寸狠揍了起来。 这一人一兽又干了起来。 可九天之上,那庆云遮天蔽日一般落了下来。 接着,凤鸣声响彻, 从中飞出一只周身橙黄羽毛的大鸟,看那块头,竟不比玄蛇小多少。 大鸟如殃云天降,展翅而飞,在上空盘旋寻伺。 半路又杀出一只上古异种,很多人见识浅不认识,徒劳惊叹。 有的人则认了出来,比如周一仙: “这只,莫非就是那传说中的九天灵鸟?” “黄鸟出现了!宗主……” 远处安全区域,青龙面露激动,朝鬼王投去询问。 鬼王目光灼灼,似乎是久违了。 他把手一抬,然后重重落下! “困龙阙!” “是!” 随即,一众鬼王宗高手陆续退下,不知往何处去了。 这时,许是到了时辰。 宝库石门缓缓开始闭合。 在场围观的人们心里也清楚,此次石门再关,恐怕就不是先前那般暂时的,而是再也不会开了。 而石门发出的隆隆闷响,无疑惊动了正在与许知秋纠缠的玄蛇。 于是玄蛇开始疯狂起来,甚至不顾一切的朝那宝库入口冲去,仿佛里面有它觊觎了千万年的东西。 许知秋自然不能让它如愿。 指决一起,三十六雷神法意构成封界,天将守律,地祇卫门,将那宝库门户层层阻隔。 些许奇门术法,固然挡不住这凶兽多久, 但与之同时他手上加劲,一双老拳不断朝要害处夯去,直把那玄蛇凿得凄嚎不止。 这时—— 叱———! 黄鸟俯冲而下,杀入战团。 它与玄蛇似乎是见面眼红的仇家, 尖锐好似神兵的鸟喙,竟有开山之威。 每次啄在玄蛇身上都迸起大片蛇鳞,撕开一层血肉。 然而准头似乎有些跑偏,又或者是故意为之。 难免造成波及。 有几嘴险些啄在许知秋后背上。 这要是中了,饶是有逆生护体怕也够呛。 许知秋有些恼火,便发出五雷降魔天音,以传音入秘的方式,灌入那黄鸟耳中—— “扁毛畜生!休来碍事!” 这一下不知是把它喊懵了还是真听懂了。 只见那黄鸟晃了晃那颗鸟头, 竟真如家鸡一般,蹲在建木树冠边缘的巨型枝杈上,远远观望起来。 然而却没察觉,无数道满覆咒文的血色锁链,如蛇群一般攀上了枝干,朝它围去。 当玄鸟察觉之时,锁链已经攀上了它的双爪。 叱——! 玄鸟应激,振翅扑腾起来发出凄厉嘶鸣! 那双翅膀张开竟达百余丈,卷起飓风肆虐,好似天灾。 “抓到了!” 鬼王神色一振,他盘坐在伏龙鼎上方,手掐指决诵咒不止。 青龙幽姬立于鼎下,手持令旗,对下方三十六人发号施令: “各个阵眼齐施法力,开始捕获!” “得令!” 只见这三十六人占据八方,构成一片约四百丈方圆的血红色球形法界。万道血色锁链拖拽着那黄鸟,要将其拖入法界中。 玄鸟自是不肯就范,扑腾挣扎不止。 但邪门的是,那些锁链似乎专门为它准备,专门克制,任它死活挣脱不断。 很快,那愤怒的嘶鸣转为哀鸣。 …… “奇怪,鬼王这是要干什么?” 毒神瞅见此景,不禁猜疑起来。 黄鸟固然是上古灵兽,可逮它作甚? “铁定没憋好屁!”侏儒百毒子一脸不屑,显然心有不甘。 按理说鬼王宗与万毒门“同气连枝”,是该去“帮衬”两手的。 可眼下场面凶险混乱,除了鬼王宗的疯子,谁又会闲着没事去做那火中取栗之事? 此次死泽之行,鬼王显然就是奔这鸟来的,所以准备充分。 很快,黄鸟被那些锁链拖入法界当中。 这就好似鱼被抠了鳃,鸡被摁上砧板, 在伏龙鼎法力镇压之下,黄鸟被压制在原地动弹不得。 “成功了!” 鬼王宗一众高层皆是松了口气。 鬼王更是面露喜色。 此次图谋已然圆满。 如今夔牛、黄鸟已入彀中,四灵血阵大成之日,业已再望。 届时……以法阵之威连通阴阳两界,召来【血修罗】之力,一统天下又有何难? 念及此处,鬼王露出笑来: “事已至此,我鬼王宗可不奉陪了。” 这便准备要率众撤退。 先是转头寻伺起许知秋的身影,然忽的脸色僵硬。 “咦?” 人呢? 方才还不可一世的那个人呢? 难道被玄蛇吃进肚子去了? 若真是那样也还不错…… 他正这么想着,忽的身边有人语带惊恐: “上面!!” 鬼王抬头,只见一片遮天的阴影横压了下来。 轰隆隆! 巨大的蛇头砸下,鳞片崩裂,鲜血淋漓。 黑水玄蛇一动不动,那几十丈的蛇首横亘在鬼王的退路之上。 一双蛇目灰败无神,仿佛镀了一层厚厚的蜡。 鬼王仔细盯着那蛇的双眸瞅了好一会儿,终于瞠目。 “这、这、死了!?” 这黑水玄蛇,竟被他生生打死了不成? 他一时犹不敢置信。 仔细观察,那玄蛇双目中间,有一个醒目的凹陷,料想是致死原因。 而再往下细瞅,那凹陷处的中央,竟有一个清晰的巴掌印。 也就是说,黑水玄蛇是被这一巴掌,生生震毙的! 头骨乃要害,一掌催命,便是玄蛇也不能幸免。 “咕嘟……” 身旁不晓得是谁吓得吞了口唾沫。 鬼王无心理会,盖因此刻,许知秋的声音从他身后响起—— “怎么,这就要走?” “谁!” 鬼王应激似的猛然转过身来,却只见许知秋正揉着发酸的膀子,擦着额头汗水。 看那样子,好像刚经历了一场重体力劳动。 可是,那是玄蛇啊! 许知秋瞥了眼那奄奄一息的黄鸟,此刻被伏龙鼎压制束缚,俨然任人宰割的虚弱处境。 “叱……” 它仿佛认准了许知秋是救星,于是朝他发出低沉的哀鸣,似在求救。 许心中有数,对鬼王笑道: “按说你想要的已经到手,我该贺喜才是。” “不过大丈夫言必信行必果,你刚才在我这儿还剩下一巴掌,要不捱完再走?” “……” 鬼王“噔噔蹬”后退三步,脸色僵硬惨白,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再捱一巴掌?是和那玄蛇脑袋上一样的巴掌么? 鬼王忽然有了一种“佛前卖弄慈悲”,丢人现眼的感觉。 “哇哈哈哈!!” 远处看戏的毒神终于破防,一边狠拍大腿,笑个不停: “好惨的鬼王老弟!这下可有命挣钱可没命钱啦!哈哈哈哈……” 他万毒门这趟顶多算白玩儿,毕竟有许知秋在这镇着,毒神也认了。 但能看到鬼王宗也白玩儿,他心里一时就平衡了不少。 许知秋的意思也很清楚。 要么把鸟留下,要么捱一巴掌再走。 毕竟那三掌之约是鬼王自己订的么。 可眼下但凡不傻,这第三掌鬼王如何敢接? 玄蛇都扛不住,光凭伏龙鼎恐怕也是够呛。 届时鼎破人亡,也不用再惦记什么四灵血阵,一统天下的愿景了。 “……” 鬼王一时陷入沉默。 青龙幽姬碧瑶等人更是大眼瞪小眼,对此毫无办法。 鬼王心中自是万分不甘,他自视甚高,素有一统天下的野心。 可眼下,梦想与野心却被人生生击溃,化作幻灭泡影。 莫非此生所图,注定无缘? 说到底,人没了一切皆空,鬼王不得不放弃到手的黄鸟。 于是朝许知秋拱了拱手,撤去了困龙阙。 “叱——!” 失去伏龙鼎压制的黄鸟振翅而起,灵力迅速恢复,便做攻击状,要将鬼王幽姬等人啄死。 却被许知秋抬手拦住。 那扁毛畜生竟还真给面子,歪了歪脑袋,改去啄那玄蛇尸首。 远处,正道堆里的曾书书提出疑问: “我不明白,他三一既然自诩正道,他本人又有如此能耐,为何不在此一举铲除了这些妖人?” 林初霜觑着他: “我们也想知道,要不你去当面问问他呗?” 曾书书被怼的一窒,讷讷回道: “我我我还是算算算了吧!可能人家有好生之德吧……” …… 至此,鬼王只能潦草收场。 许知秋并没有以武力强留他,只是另有一言相赠。 说是忠告也好,警告也罢。 总之是许知秋对他下的最后通牒,毕竟他与鬼王的纠葛少说也有十多年了,也该有个了结。 “天道贵生,厚土载物。这世间很大,正道也好,魔道也好,都有足够生存和探索的空间。” “正道拜太上原始三清,魔教拜天煞幽冥二圣,说到底也无非是意识形态的对立。” “有对立就有矛盾,有杀戮,这无法避免。但我们是修士,修士是要修行的,不是打江山坐皇位的。” “我知你万人往所图甚大,但我今天把话扔在这儿,你且听好了——” 这最后一番话,令鬼王久久不能接受—— “若你今后再犯到我手里,既是与我三一开战,届时你鬼王宗的道统就由我来断绝,我说到做到。”(本章完) 236.第234章 难不成要我喂你? 第234章 难不成要我喂你? 鬼王宗与万毒门的人手,陆续退去。 “总算得救了。” 正道诸人松了口气。 本以为今天难逃一劫了,却不想高人天降力压群魔,当真是柳暗明。 法相等人正琢磨着,该怎么上前感谢一通呢。 对此,萧逸才有些抵触,这也难免。 此时, 黄鸟已经把那蛇头啄成了一团烂肉。 然后踮着爪子像走地鸡似的来到许知秋面前,低下鸟头用喙来蹭他。 “叱……” “这黄鸟灵性不浅,是感谢你呢。” 周一仙小环等人围了上来,老神棍也趁机过了把手瘾,在那鸟头上一阵抚摸。 毕竟撸这等上古神鸟的机会可不常有,忽的开玩笑道: “要不抓回家去养着吧?” 巫不负一听,高兴的蹦了起来: “好诶!可以骑大鸟喽!” “别吵!” 许知秋呵斥了一句,眼中略有异样。 身旁的人也察觉出来,纷纷盯着他的额头眉心往上的位置。 “师父,您这是……” 只见许知秋额头处,有一团云纹样的银砂印记,晶莹生辉,并向外溢出缕缕的雾气。 许知秋自然也察觉到了,至于眉心处的那东西—— “九天云母?” 许知秋讶异,这都多少年没用过了?如今怎么不经催动,自行显现了呢? 二十多年前,在大灵山的山魈洞中所得的金铃遗物,今日却突兀显出了异象。 许知秋忽的想到了原因。 当初看那石刻介绍,这九天云母乃是由九天黄鸟之精血,北海蜃妖之髓,掺以红尘香火祭炼而成。 其中的黄鸟精血,不会就是出自眼前这只鸟身上的吧? 忽的他猛然抬头,诧异的看向那黄鸟。 而那鸟此刻张开双翅,鸟喙指向那已然封闭的天帝宝库。 “叱——!” 更离奇的是,这黄鸟竟然在和他说话。 通过云母作用,鸟语在他耳中竟也化作人言—— “库中……有三宝,得……之可承………帝业。” “……” 许知秋听完,诧异更甚。 先不提这鸟知冷热,懂感恩。 那库中竟三宝?不是只有长生药么? 而这时,那黄鸟张开鸟嘴,从中迸出金光。 接着, 吐出一个被半透明的光团包裹的青铜物件儿,缓缓落入许知秋的手中。 光团褪去,露出真容。 是个一尺长短,青铜为骨,两面雕刻云纹的物件儿。 看着像是—— “钥匙?” 许往那宝库石门瞅了眼,这钥匙显然不是开这扇门的。 也就是说,那宝库里面有需要这把钥匙才能打开的东西么? 他正想问两句,可这时那黄鸟却忽然振翅而起,扶摇远去无踪。 许知秋来到那石门前,伸手抚摸着百丈高的石壁,若有所思。 忽的两手撑抵,做出发力推门的动作。 一旁,正道几人吓了一跳! 皆不敢置信: “他、他想干什么?” “该不是想靠蛮力把这门推开吧?” “不可能吧……这怎么可能?” 然而,许知秋催动逆生。 一身当世无匹的性命根基,化作无穷劲力灌注两条臂膊,发力一推—— “咯咯咯——” 石门摩擦地面,发出沉重的轰鸣。 很快,这高达百丈、重不知多少的巨型石门,竟真被他缓缓推开! 虽说只推开一道缝隙,但过单人是足够了。 在众人大气不敢喘的注视下,推开之后,许知秋却没急着进去。 而是转头,朝正道这边瞅了过来。 曾书书眼睛一亮,像是猜到了什么,惊喜道: “该不是要请咱们一起进去吧?” “啊?” 显然是误会了。 许知秋眼中寒芒逼彻,一股无形的压迫力不知不觉铺了过来。 明明隔着几十丈,声音却隆隆作响,作用在他们耳畔—— “先前那骨灰坛子,是你们青云弟子捅漏的吧?” “……” 对面齐齐变了脸色。 “哼!” 看他们的反应,许知秋就知道猜得八九不离十了。 那坛子上的缺口是剑鞘捅出的窟窿,而当时在场的正魔两道中,只有青云弟子多是用剑。 这不?他仔细一瞅,就发现其中的一个小姑娘的剑鞘上,还沾着坟头上的泥土嘞。 “咯噔!” 心虚的曾书书差点一屁股坐到地上。 当时他脑子转的快,把锅甩给了鬼王宗。 眼下被人识破,不得也像鬼王似的被赏两巴掌? 那他自问八条命也承受不住。 于是两股战战,做好了“只要许知秋一上前来,他就直接滑跪求饶”的准备。 他都吓得不轻, 小诗更是脸都没血色了,拉着一旁的林初霜的衣角,带哭腔的问: “师姐,我、我现在该怎么办?” 林初霜也没辙,讷讷说不出话来。 一旁的法相和尚双手合十,闭上眼睛。 身边青云的师兄们也默默偏过头去,小诗感觉自己被抛弃了。 曾书书居然还出言怂恿: “这位师妹啊,为免连累我们,你要不出去自首吧?牺牲小伱保全大伙儿,日后水月师叔问起来,也算你功德一件呐!” “啊?我……” 小诗嘴巴张得大大的,忽然猛地一个哆嗦,只见前方许知秋迈开脚步,朝这边缓缓走了过来。 完了! 这下完了! 她脸色更加惨白,几乎没了血色。 许知秋来到丈外站定,一双冷肃眸子,上下打量着她。 “你干的?” 小诗吓得一个激灵! “我……我……” 她讷讷许久答不上来,许知秋更不乐意了,冷冷道: “我在问你话,你是哑巴么?” 小诗吓得又是一个激灵! 只觉得正面对一座即将倒塌的高山,那股窒息的压力越来越真实,直接心态崩溃了。 “对……对……对……” 她一边点头,一边用胳膊来回搓着眼睛,哭了起来: “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呜呜呜……” “哼!” 她这般哭唧尿眼的,惹得许知秋面露愠色。 哭?哭顶个屁用? 正准备做些什么,忽的陆雪琪挡在小诗身前: “不关她的事!” 清冷的玉容上,少见的有些局促,陆雪琪语气虚了不少: “是我干的……” “你?” 许知秋冷眼觑她,忽的眼神微动,又把她上下打量了好一阵儿。 然后也没把小诗如何,转身朝那宝库走去。 扔下一句—— “那你跟我进来吧。” 陆雪琪不禁一怔,身后众人也面面相觑。“……” ———————— 不出意料,宝库中大体是黑暗的。 唯一的光源,在前方不远处。 那幽幽的光芒,像黑夜中的一盏微弱烛火,静静燃烧。 许知秋默默望着,那道光是轻微的淡紫色,然后转为绿色,接着又慢慢转为苍蓝…… 短短片刻,将多般颜色不停变幻着,煞是好看。 那不停变幻的幽光美轮美奂,却仿佛有形有质的实体,照在身上使得毛孔都不自觉的舒展开来。 ‘好强的生机……’ 陆雪琪心头微微震撼,只觉得先前消耗的真元,都在以极快的速度恢复着。 将目光投在前方许知秋的背脊上,默默无言。 她在猜测: “你……” 严格一算,这是十年间的首次对话。 已经让她感到有些陌生了。 许知秋侧过脸庞,那只眸子轻轻投在她身上。 时光如水,十年的光阴蹉跎在生命中,竟是那般的不值一提,仿佛一切都发生在昨天。 陆雪琪心底,没来由一阵悸动。 却听许知秋道: “你上前来。” 陆雪琪一怔,趋步上前。 走的近了,那发出幽幽光芒的东西才逐渐清晰起来。 这是一座木台,半人来高, 由手臂粗的圆木深入地下,上端托着个一尺见方的平台。 平台中央放着一盏三寸高、两寸宽的木杯,看起来与平台连接在一起,浑然天成。 杯中盛满着透明的液体,反射着淡淡的幽光。 杯壁上方,漂浮着一颗拇指大小的半透明石头,做五面平整状,晶莹剔透。 这石头正是光源所在, 发出柔和且不断变幻的光线之余,又在木台上形成了一道半圆形的光幕,如棱镜一般,折射出各色光芒向外散发。 空气中隐隐飘荡着一股奇异的香气,仔细一闻,给人一种飘飘欲仙的畅然。。 “这是什么?” 终究是陆雪琪先问出口。 许知秋回答的很简单: “长生药。” “长生药?” 陆雪琪面露吃惊,意思是吃了这杯中之物,可得长生? 只是长生的界限在何处? 一千年?一万年?还是十万年? 应是后者吧,不然也不至于让黑水玄蛇那般上古巨凶也垂涎三尺。 许知秋接着侃侃而谈: “据那狐狸老白所说,这杯中之浆是瑶池灵液,其上悬着是天帝冥石。前者服用可疗伤祛病,化腐为金,后者服之可长生不死。” 说到这,许知秋心里忽的涌上一股怪诞猜忌。 首先这世道万年,天帝之说早已沦为历史。 八成那传说中的上古天帝,也在岁月消磨之下与草木同朽了。 可既有不死药,那天帝自己咋不吃? 莫非活腻了? 提升观力看去,无论那杯中灵液,或是那可奇石,都散发着相当浓郁的生机灵气。 只是那奇石中,仿佛另有几分“生命气息”,可惜许知秋看不真切。 他上前去,伸手要去穿过那层光幕,触碰那杯盏。 然而忽的此时,异象触发。 一道金光从杯盏中升腾而起,照在整个天帝宝库的穹顶又散射开来,使得整个宝库都变得金光涌彻。 在那片金色耀眼的光芒中,突然显化出斗一般大小的金色文字,璀璨斑斓。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许知秋蹙起眉头。 这是…… 很快,这九个字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却是一个个稍小几号的金色字迹凌空出现,笔势苍劲,微言大义。 那些金色字迹如一个个跳跃着的精灵,在许知秋和陆雪琪身周环绕飞翔。 “天书第三卷?” 凭借着上下部语意推断,许知秋立刻就认了出来。 说来也巧,在死灵渊滴血洞中得天书总纲,在青云门幻月洞府中得天书末卷,如今又在此天帝宝库中得天书第三卷。 不得不说…… “还真是有缘呐。” 许知秋不由得回想起来, 方才据那黄鸟所言,库中宝物有三。 若长生药算其一,这天书算其二,那么还有其三呢? 手里捏着个钥匙,倒先不用先急着去找。 许知秋忽的朝陆雪琪问道: “你最近,可是感到任脉下关通行迟滞,手少阳三焦经炁脉不畅?” 陆雪琪一愣,还没来得及回答,许知秋却已经一把抄起了她的玉手。 那触碰带来久违的温暖,让陆雪琪心头微微泛起涟漪,一时却忘了回答他的问题。 见她不答,许知秋换了个更直接的问法: “我问你,最近可是在尝试着强行突破逆生?” “……” 陆雪琪迟疑了一番,轻轻点头。 见她承认,许知秋的脸色肉眼可见的阴沉下来。 语气中竟少见的有几分怒意: “自持天资出众,就一味的去求勇猛精进,以致于大难临头而不自知,真是愚蠢至极!” 逆生之道,处处凶险,务求一步一个脚印,慎之又慎。 当年恩师左若童,就是因为突破二重时出了岔子,导致本源受创被拖累了半生。 可陆雪琪居然在缺少逆生第二重心决的情况下,打算自行摸索出踏入二重的路子。 这是何其大胆和狂妄的做法? 他不禁有点后悔当初传她逆生了。 以陆雪琪的超凡资质,若一段时间修为迟迟不动,必然心生急躁,以致于甘愿冒险,做出一些出格的探索。 不知不觉中,体内已经存在暗伤,日后不知什么时候爆发出来,就是关乎身家性命的大事。 方才许知秋就察觉出了她体内的问题,这才借坡下驴让她进来。 所幸提前被他发现了,不然少说也得和徒弟许飞熊一般,落下个终生残疾不可。 许知秋取下那颗天帝冥石,将杯盏递到她面前: “此杯中灵液蕴含庞大生机,把它喝了能解你的灾殃。” 陆雪琪盯着眼前的杯盏,那幽幽微光倒映着她清冷的眸子,荡起细细涟漪。 她轻轻摇头,没有去接,只默默望着许知秋。 许之前眉头一皱: “你喝是不喝?” 陆雪琪身子微微一晃,却惨笑了一声,语气中似是带着几分幽怨: “十年不短,既已是陌路人,又何必再管我的死活?” “你……” 许知秋一时沉默,盯着她看了许久,忽的命令道: “过来。” 陆雪琪不为所动。 “我让你过来!!” 陆雪琪身子一震,犹豫一番,朝他走近了些。 许知秋把杯盏递到她嘴边,语气柔和了不少,几乎带着商量: “难不成要我喂你?” “哼!” 或许是女子本能作祟, 陆雪琪蹬鼻子上脸,干脆偏过头去。 呼…… 许知秋深深吸了口气,心头一时火起。 这艮丫头! 于是,抓着那杯灵药,一把拦过那丫头双肩。 一把又捏起她那张精致绝美的玉容,朝着那粉嫩双唇,灌了下去。 “唔——!” 陆雪琪清冷的眸子陡然瞠大。 好生野蛮! (本章完) 237.第235章 原来你还惦记着我啊 第235章 原来你还惦记着我啊 “雪琪师姐不会有事吧?” 宝库外面,正道诸人正处于很尴尬的现状中。 走又不是,进又不是。 陆雪琪已经跟随许知秋进去有一会儿了,小诗对她的安危有些担忧。 “这就不用你操心了……” 林初霜脸上出奇的轻松,这不禁让小诗疑惑: “我虽上山不到十年,却也不止一次听说雪琪师姐和他的事……听说他俩有旧,到底是个什么关系啊?” 林初霜觑了她一眼: “你雪琪师姐当年就是他送上山去的,你猜他们什么关系?” “啊?” 小诗眼中燃起八卦之火,四下瞅了瞅,凑近了小声问: “这么说他们俩之间……还不一般?” 林初霜眼睛一白: “这我倒不太清楚,但总归……不能是陌路人吧?” 她二人正悄悄嘀咕着,忽的这时,从宝库入口晃出一白衣人影。 见状,这二人当即围了上去: “雪琪师姐,伱怎么了?” 小诗拉着她的手上下打量,林初霜关心的询问: “他没对你做什么吧?” 陆雪琪眼神慌乱,双颊通红,乃是少有的失措模样。 “没、没事……” “……” 二人狐疑对视,短短数秒仿佛有千百句闲言碎语完成了交换,林又问: “你……当真没事?” 陆雪琪也意识到自己此刻脸色不对,于是调动上身气血下沉,很快又恢复了那清冷模样。 只是胸口那颗狂跳的心,却仍是久久不能平复。 “没事。” ………… 宝库中, 许知秋将那颗天帝冥石拿到眼前细细观测。 七彩幽光在他脸上轮番映照,却不敌他眼中的温润之光惹眼。 随着观力逐步提升,这颗奇石在他眼中仿佛扒去了层层滤镜,变得逐渐清晰。 很快,得出了大概。 只能说不愧是长生药,这枚小小奇石中所蕴含的巨量生机,简直前所未见。 但“密度”虽大,却并不霸道,显得相当的稳定温和。 随着观力再深入一层, 许知秋发现这并非是夺天地造化、或是攫取天材地宝合成的生机,更像是从灵性生命本身直接掠夺所成的宝药。 传说上古之世,人类的寿元普遍是当今世人的十倍。 而且那时天地灵气充裕,处处田园风光,诸如龙、凤、麒麟等灵兽遍地。 也就是说,这可能是以某个灵兽奇兽的血肉精华所炼成的宝药。 观力再次深入,隐约察觉到残留的一丝生命烙印。 只是那生命烙印被千万年消磨,早已经无法辨认。 “天帝……” 许知秋把这个称呼在嘴里细细吟味了一番…… 传说太远,远到只能记得一个名字。 可以推测,那上古天帝随着千万载无情岁月的消磨,早已作古。 可见那天帝本身都无法不朽,又岂能留下这枚长生药呢? 若此药真能长生不死,那他自己为何不用? 当然,“长生”这个词,真较起真儿来本就有很大弹性。 还有可能……也许人家是活够了自杀?又或许是被杀的吧? 但抛开长生药不谈,那这天书又为何会存在于这宝库中? 天书与天帝究竟存在什么样的关系? 有太多的疑问,因为隔着漫漫的岁月长河变得无从考究。 许知秋也只能按下疑惑,寻找起那所谓的“第三件宝物”。 其实倒也不难找。 观力四处一寻,很快在原本放置奇石的祭台下面,发现了一处隐藏结构。 许知秋抬手一挥,掌力砸下,便将那木质祭台砸了个粉碎,露出下方赤红色的台面。 长宽各丈六,繁杂的沟壑纹路在其上纵横密布,应是某种阵纹。 而这赤红台面显然不是普通石材,强度极高,以他的掌力抬手一劈竟砸不动分毫。 以观力伺之,总觉得和自家府库中那柄业火重剑用料仿佛。 在那些纹路汇聚之处,也就是祭台的左下角,恰有个钥匙形状的凹痕。 许知秋没有迟疑,将那柄玄鸟给他的青铜钥匙,摁在了那凹痕上。 啪! 钥匙和凹痕完美契合,发出一声轻响。 “………” 许知秋静静等了数秒,可却什么也没发生。 正当他疑惑之际, 叮~ 一点金光如豆,在那钥匙上升起,然后如被戳破的泡泡一般消散。 接着金光涌出,如温润的流体,逐渐漫过凹痕。 再沿着那些细密纹路向四周蔓延,逐步填满了阵纹。 随着一声短促的碰撞,那祭台的面板开始缓缓抬升。 抬高了一尺后,又向左平移,将其中的存在暴露了出来。 那是一面平平无奇,甚至污迹斑斑的物件儿。 “……” 许知秋眼中略有诧异。 那居然是一杆旗帜。 或者说,一杆大纛? 整体高约一丈四,扬旗的部分约六尺。 挑杆儿的部分早已朽坏,一见了空气就化为齑粉。 只是那大纛的布料似乎不凡,明明看着污浊发黄,竟抗住了岁月侵蚀。 仔细一瞅,其上密密麻麻布满了凌乱的褐色字迹。 再一细看,那些字皆是古早的象形文字,许知秋几乎辨认不出。 这些字迹排列凌乱,唯有字的间距有规律可循, 多是单字、或是双字,鲜少有三字或四字的组合。 其结构就像是…… “人名?” 许知秋也无法确定,仅是怀疑。 上古之时,姓名的概念还未衍生出来。 人的称呼多是单字结构,如烈、力、风…… 当然也有双字的,但这些都了不得,后来多用以族群部落的名称。 如有巢氏、燧人氏、伏羲氏、神农氏等等。 分别指的是搭建巢穴的始祖、钻木取火的始祖、开创渔猎肉食的始祖、以及发掘草蔬的始祖…… 而这大纛上面众多疑似人名的字迹,看似密麻混乱,其实结构明显有一套讲究。 那些双字结构明显更大更醒目一些,并且都在大纛中心的位置,那些单字结构的则基本都分布在外围。 如万千的升斗小民簇拥着少数贵族,一眼就分出了阶级。 迟疑一番,许知秋伸手去拿这块布。 当手指触碰到这大纛的一瞬,他的眸子忽而一颤。 接着在他那温润的眸子表面,似走马灯一般,映出一幕幕色彩斑斓的画卷———— 有上古之时,先民茹毛饮血,与野兽搏斗,战天斗地。也有山崩地裂,火山喷发,以致众生离乱,雨打飘萍,大威力、大恐怖驱使着万民匍匐向天叩首。 更有古炼气士吞吐凄风冷雨,参合天地造化,大战妖魔,举日升遐…… 最后的一副画卷, 是众多的人们围在这杆大纛之下,纷纷以手指为笔,鲜血为墨,书写上自己的名字。 “¥@#%#……” 如同无数人在耳边呐喊,或是欢呼或是忿怒或是哀嚎,那上古的腔调语言许知秋自然无从理解。 却仍让他感受到一股古早蛮荒之意扑面而来,使他心神一阵恍惚。 口中不知不觉,竟脱口而出—— “苍生迹……“ —————————— “也就是说那天帝宝库,最终只有你二人进去了?” “是。” 日月推移,移星换斗。 转眼数日后。 通天峰后山,祖师祠堂前的那张石桌又是三人落座。 万剑一和水月将陆雪琪默写出来天书经文看了一遍,前者又把经文递了回来。 “此卷天书深奥非凡,但上下文缺失,非天资悟性奇高者不能领会,你且拿回去仔细参悟,假以时日必定修为再进一层。” 陆雪琪也没有说什么,默默接过。 她已将此次死泽一行的始末全都告知了二人。 其中当然也包括许知秋横压鬼王宗万毒门,殴杀玄蛇,并最终取得宝库灵药…… 当然,陆雪琪没提她被强饮下那杯中灵液一事。 万剑一倏而感叹: “看来这一趟,算我青云门白捡他的了。” 若非如此,此次死泽一行,怕是没几个弟子能活着回来。 “前有托人赠药一事,今又解了我青云弟子被围之险……” 水月目光沉凝,说着看向万剑一: “青云与三一虽有旧恨,但名义上毕竟已经了结,如今我青云该当有所回应,否则恐让天下同道笑话呐。” “你说的不无道理……” 万剑一思索着,忽的想起一事,对陆雪琪道: “哦,有件事初定,你师父还没来得及告诉你吧?” 陆雪琪疑惑的看向恩师水月,却见其清冷双颊上竟少见涌上几分羞涩。 万剑一道: “我与你师父大婚在即,我欲办得隆重热闹些,届时不单门内相请,还得邀请天下同道。三一是近邻,你说咱们该不该……” 闻言,陆雪琪眸子微微一睁,显然有些意外。 她思索了数秒,忽的又把视线抬起,眸光坚定且明亮: “掌门若有此意,弟子愿去作那送柬之人。” “……” 见她如此回答,万剑一和水月对视一眼,却并未有多少意外流出。 仿佛早就料到。 “呵呵,你这孩子倒痛快……” 万剑一摇了摇头,面露难色:“但此事说来,还真让我有些为难呐。” 因道玄一事,门内……尤其是通天峰,不少人都记挂着这桩旧仇。 若此次当真送帖子相请,必定遭门内非议甚至强烈反对。 万剑一不得不考虑这群人的情绪。 但作为掌教,视角总得放高一层。 毕竟,这确实是个与三一门缓和关系的绝好机会。 当今的天下正道,早不是当年三家鼎立的格局了。 焚香谷地位衰落,天音寺也逐渐有此势头。 除了青云门仍维持着昔日第一豪门的体面,但也不得不承认,当今天下正道格局超过一半的“份额”都已被修真联盟这尊庞然大物所占据。 而三一门虽然独立于联盟之外,却是更加不容忽视的存在。 青云门若想搞外交,就绝对绕不开三一。 …… 对于此事,陆雪琪无疑是打心底里赞同和支持的。 这十年来,她不止一次想过“破镜重圆”。 当然,不止是宗门层面上的,更多的是个人层面。 此刻见万剑一迟迟没个准话,陆雪琪内心也不禁荡起了几分波动。 正要说话,水月许是看出了爱徒的心思,当即劝道: “雪琪啊,你这些天也够辛苦了,先回去歇着,此事还得容我和你万师伯再斟酌斟酌。” 陆雪琪还能说什么? “是。” 说着起身拱手,向二人告退。 “誒等等。” 转身欲离去,可还没走出两步却被水月叫住。 她从石凳起身来到爱徒面前,伸手轻抚陆雪琪的脸颊,柳眉轻蹙: “怎么脸色有些不对,可是受伤了?” 陆雪琪眸子一晃, “琪儿没事,师父放心。” 摸了摸她的脉,水月才放下心来。 “那就好。” 水月的双眸却有些恍惚,仍是轻抚着她的脸颊: “一晃多年,你也这么大了,时间过得真快啊……” 说着说着,那双仿佛看透一切的眼光中,竟流露出一丝心疼: “按说,你并未出家奉道,早该是成婚的年龄了,可惜……” 女子芳华,究竟能有多少年光景? 就算修士寿元绵长,就该当随意挥霍么? 她自己不就蹉跎了三百年最好的青春? 水月这番话,惹得陆雪琪身子一抖! 那双明眸中先是光彩照人,可接着不知为何,却又黯淡下来。 她转身离去,水月注视着爱徒远去的背影,久久不语。 万剑一看出了毛病,不禁道: “师妹呀……你又何必跟孩子多这一句话啊?” “因为我愿意。” 水月丝毫不和万剑一客气,她脸上显然有些心疼,迟迟不肯移开凝望的目光: “这孩子心里牵绊太多,很少自由。我之所以这么说,也是变相告诉她我的态度。帮她剪去一些荆棘,好让她真到了那个时候……勇敢一些。” ………… 走下虹桥的时候,陆雪琪的心情也还都是恍惚的。 脑中不断回忆着当时在宝库中的场景,回忆着那份触感,以及那近在咫尺的气息。 她将那段记忆在脑中翻过来调过去,如一个反刍动物那般来回的咀嚼。 那从来清冷的绝色玉容上,不禁又泛上几分羞红。 不管是哪种,但有一点可以确定—— 陆雪琪的唇角,微不可查的勾起一抹笑意。 此刻四下无人,她小声说也不会有人听见。 于是—— “原来,你还惦记着我啊……” (本章完) 238.第236章 香火愿力,南疆事起 亢龙峰上。 众弟子在校场四周围坐看着热闹,时不时欢呼叫上两声: “好!” “打得好!” 场中,一女子长袖善舞,矫若游龙。 腾挪展转间,招式的碰撞掀起“噼里啪啦”声响个不休,竟是与一个黑黢黢的骨头架子斗得火热。 双方动作极快,快的众人的眼睛都有些跟不上了。 直斗了不下百余招,天狐小白揉着胳膊退出了战斗,来到许知秋跟前抱怨: “不打啦不打啦!姑奶奶我手都麻了……” 许知秋打了个响指,那玄黑的骨头架子便止住了身形,僵硬在原地。 “连你短时间都拿不下它,说明看家护院是够用了。” 那骨架正是白骨老祖死后遗蜕,因本身材质极为坚硬,便被许知秋拿回了亢龙峰。 私下里摆弄了数日,将其炼成了一副傀儡。 小白对他的技艺涉猎之广很是佩服: “你连炼器这么偏门的手艺都会,可还有啥不会的不?” 许知秋摇头:“只是略懂。” 炼器之法,源自于他内景中的一门技艺——神机百炼。 不过许知秋对此仅是稍稍涉猎,钻研不深,做个简单改造还是够用了。 如今这副傀儡的战力得以保证,日后看家护院,坐镇宗门也不在话下。 “诶~” 小白上前用胳膊肘怼了他一下,目露狡黠: “此次死泽一行你赚的盆满钵满,不得摆两桌好好庆祝一下?” 许知秋猛地转头盯了她一眼: “你这贪酒的狐狸!” 似是想起了那桩官司,没好气道: “上次一口气饮光了山下‘望江楼’存了百年的藏酒,又在人家店里撒了一通酒疯,惹得店家找上亢龙峰与我哭诉。害得我和人说了半天好话,赔了大把银子才送走。如今又上了酒瘾?那我可不陪你闹了。” 说着袍袖一甩,转身要走。 小白却一把薅住他,拉拉扯扯、撒娇告饶: “哎呀许大掌门别那么小气么,大不了这次我克制点少喝两杯么……” “你少来这套。” 几千年的老狐狸玩撒娇卖萌这一套,一般人可受不了,也唯独许知秋对她油盐不进。 应是早对这一幕不稀奇了,周围的弟子们纷纷偏过头去偷笑。 ………… 许知秋来到三一府库,视察那爷孙俩的工作情况。 这几天来,周一仙和周小环爷俩儿正在府库中做一些研究工作。 此次死泽一行,许知秋可谓满载而归。 所得库中三宝,犹以那天帝冥石和那杆大纛最为神奇。 对此二物,许知秋只能交给擅长的人来研究。 那狐狸整天吃喝玩乐,更不济事。 也只能拜托周一仙了,只是,想不到连周这种博闻强记的,好几天也看不出所以然来。 果然意料之中, 推门进去后,发现周一仙正趴在桌上打瞌睡。 手里搂着一大堆珍奇宝物、灵芝仙草,哈喇子淌了一下巴壳子都是。 许知秋唤醒了他,周一仙一摸下巴上的涎水,冲他嘿嘿直笑。 许知秋看他牙缝里还塞着没剔干净的人参须子,顿时就明白这老小子手不干净偷吃了。 也没说什么,只是问他研究得如何? 尤其对那杆大纛关心。 周一仙道: “其实此类事物我也所知甚少,但这杆‘苍生迹’必然是一件极为不凡的宝物,甚至神物!只是如今看来威能不显,应是其中有什么关窍咱触摸不到。” 许知秋又问: “可有大概的方向?” 周一仙思索了一番,才道: “我猜……应是与信仰愿力有关吧?” “信仰愿力?” 许知秋略带诧异,接着陷入沉思。 愿力——又作本愿力、大愿业力、宿愿力,多用于佛家。 比如佛门净土宗就有“愿力回向”之说,此系指众生往生净土之因,或获得往生之果报,皆仰仗佛陀之愿力。 因此种力量为凡夫所无法思议者,故称愿力不可思议。 道家对此的解释也差不多,认为人之心念也是天地间能量的一种形式,位于人道框架之下。 若达到一定规模,同样可以干涉现实。 通俗来说就是香火之力。 民俗世间多有此类传说:一人死后若得民心,受万民爱戴,则香火不辍。 若香火聚集到一定程度,甚至能将其推上神坛,人前显圣。 不过在许知秋看来,愿力也好,香火也罢, 说开了这种东西多少有些裹挟人心的意思。 倒不是说这就是邪恶的,要辩证去看待。 但对于修真者来说,求的是超然物外,内心澄明清醒。 而此堪为洪水猛兽,当敬而远之。 当然,眼下所得的结论仅仅只是猜测,不能作数。 “既然这样,那就暂且束之高阁吧。” 许知秋说。 周一仙点了点头,忽的指向四周货架上的法宝灵药,眼热得很: “如今你这府库宝贝都快堆成山了,论起财大气粗,怕是连青云门也远远比不上你吧?” 许摇头: “这都是身外物,一个宗门要想长久存续,最根本还得是人有出息,你没看这些宝贝基本都被我放起来吃灰了么?当然,这样做也不对……” 或许是逆生这门功法的特性, 三一门人基本都爱抡拳头,少有用法宝的习惯。 但明明有宝贝却不用,这多少有点暴殄天物。 是以这个毛病以后要改一改。 周一仙调侃: “到底是当掌门的,说话两头儿堵啊?” 许知秋失笑,忽的想起一事,转头问小环: “对了,无咎那边如何了?可有回信?” 小环葱葱玉指摁着下巴,有些迟疑: “呃……倒不是太清楚,只是前天来信说好像是查到些头绪了,估摸着再过些时日应该就回来了吧?” 付无咎前段时间随着修真联盟的人手组队前往南疆,去调查那妖魔作乱一事。 按说他逆生的修为业已过了二重,有一定自保之力。 但这么久都没结果,难免让许这个做师父的挂心,吩咐小环: “你勤去信问问,也好多掌握一些消息。” 小环却道: “师父放心吧,听说这次去调查的人很多,其中高手也不少,应该没什么难处的。” ———————————————— 南疆某处, 刚经历了一波战斗,第一小队都已是精疲力尽。 地上横七竖八躺着各种妖兽,皆是鳞爪猛恶,畸形怪状。 有的被拦腰断做两截,有的则被打成了肉酱。 最醒目以及最难对付的,则是一只长达数丈,浑身惨白的妖兽。 那妖兽全身上下全无血肉,仅是一副骨架驱动。看结构像是蜥蜴,背后却生着三对骨翅。 此妖厉害得紧,全身坚硬如铁,力大无穷。 九个人的小队中除了付无咎,其余都是修真联盟内一等一的好手,可尽管如此,仍是费了吃奶的劲方才拿下。 “这种的是第几只了?” “第八只了……” 大家伙顾不得耽搁,抓紧时间埋锅造饭,补充体力。 短暂修整之余,王悲风感叹: “这么多的妖物,也不知是哪个山窝子里蹦出来的,怪不得都说南疆十万大山是这天下一等一的穷山恶水,如今可算领教了。” 李不迟年龄最大,是一队的领队,对众人道: “这几天感觉遇到的妖物越来越强了,可能是接近老巢了,咱们得愈发谨慎呐。” “那是自然!” 有个大嗓门的糙汉,扬了扬后背的一个黑布包裹,拎着手里一人高的狼牙棒叫骂: “不过敢如此折腾乃公,等引出那个叫‘巫妖’的杂碎,乃公非把他大卸八块不可!” 李不迟警告: “你可留神点,那东西金贵,用完还得给人族长还回去呢。” 糙汉挠头笑笑: “嘿嘿,那是自然。” 这段时间来,联盟队伍将关于南疆妖乱的线索收集不少。 遍访了南疆苗族、黎族、壮族、土族、高山五族的族老。 得知了此次妖乱,乃是因一人兴起。 此人自称巫妖,颇为神秘。 有一身驱使妖魔的本事,此人操控妖兽先后攻打了苗、壮、土、高山四族的部落,造下杀孽无数。 其目的,据说是要集齐五族中自上古相传下来五件圣器。 集齐圣器干什么呢? 据巫族的上古传说,好像是要复活一位身份神秘的远古魔神。 传说那魔神神通广大,法力无边, 一但出世,整个南疆,乃至整个天下都将面临灭顶之灾。 传说么,为了博人耳目,自然是咋邪乎咋来。 修真联盟去的这波人里,倒也没几个人真信。 但事情毕竟得查下去,把那巫妖揪出来法办,也是为了造福一方么。 此次南疆任务,修真联盟共动了五个队伍共四十余人,都是修行有成的好手。 分别在广袤的南疆地域采用五路分布, 以付无咎等人所在的第一队,携带着那巫妖所需的最后一件圣器,也就是黎族的圣器作为诱饵。 而其余四队采用四面包围的战术,逐步收缩,为的就是尽可能不使其漏网。 而眼下,根据先前的战术制定,也快到收网的时候了。 “怪了,丹青术发出去半天了,咋没一个人回信呢?” “那还用猜?怕被抢功呗。”李不迟冷哼,似乎看穿了一切:“一个个都憋着劲一鸣惊人,想扬名立万呢。” “真是倒反天罡!谁是主力心里没数?万一配合出了错漏,让那巫妖跑了责任谁担?” 王悲风愤愤不满, 忽的看向一旁的付无咎从始至终都不发一言,两眼直勾勾盯着水面,不禁有些疑惑,出言问道: “诶付兄弟,你咋一路都不咋说话嘞?受伤了?” 付无咎猛地回神,答道: “哦没,在想事情……” 这些日子,大小战斗七八起,数付无咎出力最多。 因他一身过了二重的道行,在众人中论起战力以他为最。 因此承担了更多的战斗风险,小队中的几人都对他甚是感激。 “付老弟想女人呢吧?哈哈!” 有人笑着调侃: “不过这也正常,出门在外条件这么艰苦,这功夫除了惦记酒肉,再就是惦记女人了。” “呵呵。” 付无咎笑笑应付过去,实则心里尴尬。 他确实在想女人,想他老家那个青梅竹马。 当初那女子退了富家婚约,本想与他成婚。 但付无咎却没娶她,原因么,他自己也说不上来。 可能是怕惹到师父不满,也可能是没想好自己到底想要什么。 若这两者都不是的话,那恐怕……就是优越感使然吧? 毕竟身在玄门,是修行人,可修行人也讲门当户对。 取了一个凡俗女子,又能陪自己多少年呢? 于是, 昔日的谈话弄影,月下幽会,成了不值一提的渺渺浮云。 他也在那女子口中从最亲的情郎,沦为了忘恩负义的负心汉。 临分别前,无论那女子哭求、咒他,甚至以死相逼,他也都没答应。 却不料回山之后,还是挨了师父一顿骂。 他当时跪得麻利,可心里却并不认为自己有多大错。 毕竟修士与凡人,内核上俨然是两个种族。 又如何能在一起呢? 如今南疆这趟经历生死厮杀,心中看法有了改变,或者说成长了。 现在回想起来,这件事办的确实不体面,修士也是人,咋能忘本呢? 三一并不忌婚嫁。 或许,等回去之后,该琢磨着给她个名分。 娶进门来好好补偿人家。 哪怕几十年夫妻那也是夫妻,能生个儿子就不亏呗。 ………… 忽的这时, 众人听见远处传来一阵爆炸声。 “妖兽!” 众人腾的起身,正要朝声源方向寻去。 然而,却瞅见一个浑身是血的人窜出丛林,踉踉跄跄朝他们跑来。 “救……救……” 众人赶紧上去救助,却见那人双臂不翼而飞,骨头断茬露在外面,与血肉参差不齐,像是被生生扯下去的。 “我记得他,是四队的头头!” “四队不是在东南方么,咋跑到前头去了?” “定是贪功冒进,被袭击了!” 来不及掰扯,此时那人已经因为失血过多神志不清,众人一番输送真元救治,那人多少恢复了几分神志。 李不迟急问: “你们找到巫妖了?” “……” 那人刚缓口气,忽的瞠大双眸,歇斯底里喊出一声—— “快!快逃!!” 四周,凄厉的兽吼嘶鸣如突然卷起的海啸,将他们包围。(本章完) 239.请假,明天八千补上 又写跑偏了,眼瞅写完又得全都推翻,让老板们白等了很抱歉,但菜没做好不能往上端呐。(本章完) 240.第237章 魔神复苏,石像泣泪。 “快逃!” 喊出这句话的时候,那人双眼暴突,好似恶鬼。 嘶哑狰狞定格成了最后的遗容,众人再看,发现其已经气脉断绝。 然而,顾不得管他。 周围响彻妖兽的嘶吼声,听声辨位,得知其已成合围之势压迫而来。 九人瞬间聚拢到一起,相互靠着背。 “我们被围了!” “好重的腥气……” 九人屏气凝神,紧张戒备。 脚下的地面传来密集的震动声,林木沙沙作响,烟尘四起。 仅凭这声势,妖兽的数量绝对不少。 “吼!” 咆吼声掀起腥风呼啸,裹挟着烟尘席卷而来。 接着,一众畸形怪貌的怪物探出狰狞头角。 有圆目凿齿、有血口倾盆、有背生棘刺,有百目十头,种种丑陋难以形容。 只知是妖兽,各种各样的妖兽。 其数量已经估计不到, 只见密密麻麻,乌泱泱的把前后左右围了个水泄不通。 有些妖兽口中咀嚼着什么,咔嚓作响,血水和浆液滴流不止。 仔细一看,那咀嚼的是血肉、是人头。 “这……” 九人一时看得瞠目。 如此多的妖物若一拥而上,不出弹指,几人就得被吃干抹净不可。 想不到方才还谈笑打趣,短短数息就已经身处绝境。 前方,乌泱泱的兽群分开一条路。 一个黑袍人走了出来,扯下罩面的黑袍,露出一张苍白瘦削的脸庞。 众人神色一凛,王悲风道: “你就是那个造孽多端的巫妖!?” “巫妖……如果你们是如此称呼我,那也没问题。” 那黑袍人大大方方承认了,忽而笑道: “黎族的大巫师胡涂啊,以为借助你们这些中原人的力量就能阻止天意?” “不过他又是精明的,借你们的手把东西送上门来,倒省得我再去屠了他的部族,不过可惜……无非是多苟活一段时日罢了,结果不会变。” 那巫妖说着,朝那九人中拿着圣器的糙汉伸出手去: “来。” 轻描淡写的一个字吐出,那糙汉一脸茫然,错愕转头看向自己缺失的左臂。 骨肉的断茬在喷血,疼痛感滞后了数秒才传来。 “啊——啊啊啊——!” 他哀嚎不止,犹自不能理解,可那只断手和圣器,却已经在对面的巫妖手上了。 众人应激, 相互对视一眼,眸中闪烁着同一种东西。 “事到如今,唯有搏个生机!” 于是,擒贼先擒王。 蹭蹬! 几人瞬间暴起,同时朝那巫妖扑去。 在这孤注一掷的时刻,付无咎心中却不由得分神,想起往事—— ‘这次、若能活着回去……’ 与之同时,四周妖兽也嘶吼着一拥而上。 一场血腥厮杀,不忍直视。 ———————— 画面一转, 那巫妖被一众妖兽簇拥前行。 泱泱兽群,一连翻过险恶山川,黑水河流。 最终来到一座终年黑气环绕、阴风呼啸的高山之前。 这座山光秃秃的,仿佛土壤中都沁满了剧毒,使得草木不生不长。 山根前有一个庞大的洞口,洞口高三丈,宽丈五,漆黑幽深。 滚滚阴风从洞中呼啸而出,夹杂尖着锐声异响,彷佛是某个狂怒灵魂,在永不停歇地咆哮着。 洞口正中端端正正地立着一座石像。 普通人高下,看背影是个身着巫族华服的婉约女子。 她面向此洞深处,默默伫立。 洞中吹出终年呼啸的阴风,永不停歇地吹打在这石像之上。 那所发出低沉声音,如在狂风暴雨中,脆弱但顽强的遮挡风雨的门板。 明明是单薄的身子,可“她”却彷佛永不退缩! 被“她”娇柔婉约的身体阻拦,洞中呼出的阴风仿佛都不再凶蛮,变得足以被这世间接受。 “娘娘……” 巫妖怔怔凝望着那洞前的石像,眼中怅然和狂热来回交替: “我回来了……” 在他身后,那些原本狰狞丑恶、不知恐惧敬畏为何物的妖兽此时竟不敢再上前。 仿佛对那女子的石像万般惧怕,全都匍匐哀嚎不止。 巫妖原地默了默,然后朝那洞口走去。 然而,跨进那石像身前五丈范围时,只见白气氤氲着在那石像脚下腾起。 接着,竟幻化出一个身高八尺的雄壮汉子,上身凝实,下身却虚无缥缈。 竟是一只阴灵。 那阴灵五官忿怒,手持一柄战刀,竟二话不说朝他当头斩下。 锵啷! 只听得轰隆巨响, 巨大刀罡瞬间砸下,裂地五丈,沟壑幽深。 这一刀之威,简直惊天地泣鬼神。 可见这却绝非普通阴灵,而是传说中最为罕见的【凶灵】。 这类魂魄,非得高强修士作古后化生而成, 因其生前就是修行高深的人物,死后却因为某些大仇大恨大悔之事,导致执念难消,遂舍弃往生,甘愿守护某地某物某人,做个凄凉野鬼,驻于阳世之间。 这等凶灵,生前已经本事颇高,再加上死后具有鬼力,因此更加强大。 普通的修真之人根本不是对手,可以称得上万中无一的鬼王之流。 有这等拦路虎在,那巫妖脸上却一如既往的平淡,全无一丝惧色。 “大哥,好久没见了。” 被他如此称呼,那凶灵怒色更甚: “黑木!你这个背叛娘娘的叛徒!还有脸回来!?” 黑木指着洞口: “我要进去。” “你做梦!” 森森鬼力所凝成的大刀,横在他头顶,仿佛下一刻就要斩落他的首级。 “今日有我黑虎在这,绝不容你踏进这镇魔古洞半步!” “大哥,你我都是几千年的乱离人,都是不容于阳间的异类,虽说从小到大,你的胆气修为都胜过我,可是……” 巫妖,或者说黑木指着他脚下氤氲缥缈的白烟,那烟中似有缕缕根须延展出去,始终缠绕在那女子石像的脚下。 “你如今是地缚灵,而我,可以毁了石像。” 凶灵黑虎闻言瞠目,森森鬼炁自周身迸发,大声咆吼: “你敢对娘娘不敬!?” 黑木始终平静,并不在乎他的威慑: “我是不愿,并非不敢。”指尖一弹,一抹黑影如丝如缕融入地面,又向着那石像延伸而去。 竟是速度奇快,转眼将石像层层缠住。 指尖稍稍一抖,那些黑丝就开始缓慢收紧—— “咯咯!” 随着切割岩石的怪响,石像上有石灰簇簇剥落。 那黑丝如线切割锯一般,只要他再稍一用力,就得将那石像绞碎不可。 黑虎见状,好似失去了全部的力气。 那柄鬼刀缓缓撂下。 脸上凶蛮戾气不再,转而深深无力的恳求: “你不能进去,你忘了娘娘的教诲了么?” 他似乎对黑木将要做的事情了如指掌。 “那可是兽妖啊,你、你怎能……” 黑木突然出言打断,语气少见的拔高了一些: “正因我没忘,所以才要进去!当年娘娘她作错了,我是要纠正她的错误。” 说罢,不再理会那凶灵,大踏步的朝那古洞走去。 而黑虎并未阻拦,轻盈鬼体不再漂浮,而是跪在地上。 他仰望着那石像斑驳不清的面孔,几千年阴风腐蚀,砂尘磨砺,那五官面目早已模糊。 “娘娘啊,黑虎没用!” 他双手覆面,涕泗横流。 当然,如果他有眼泪的话。 ………… 那古洞不知何其幽深? 黑木走了不知许久, 终于来到一处开阔的空间。 这是一处宽敞的平地,占地面积至少数百丈,高也有百余丈。 地面很平整,好似经过匠人的打磨一般。 地上趴着十三具巨大的非人骨骼, 这些骨骼形状各异、每一只都有十几丈大小,其上散发着腾腾妖炁。 明明是死物,然而气场却千年不散,将空气都搅动的微微扭曲。 这些骸骨皆呈环形分布在空间中央,间隔距离不等,但都是头面朝内,保持着跪地匍匐的姿态。 像是在守卫着中心的什么存在。 随着巫妖黑木步步接近,忽地,阴冷的风声呜呜的响起。 这些白骨的头颅中,豁然腾起幽蓝的鬼火。 其中几具的头颅竟开始转动,如忠实的护卫警惕入侵的贼人一般,冷冷的朝他望来。 空气中,隐隐有恶鬼狞笑死灵哀嚎,跨过千万年的无边岁月,在他耳畔激荡。 洞中的气机沉闷、诡异,加之那些妖魔骸骨的窥视,更是足以让人背脊生寒。 可在这几乎可令人心跳停滞的时刻,那巫妖却浑不在意。 他的目光,从始至终,望向一处。 那如玄玉一般晶莹的祭台之上,是这十三具白骨簇拥的核心。 那里躺着一具真人大小的白骨,或者说,就是人的骸骨。 许是怕着凉吧? 这具人形骨骼身上竟还盖着一张紫色丝绸,应是至少千百年时光流逝了, 可在幽光照耀之下,那丝绸的颜色竟仍然是鲜艳无比。 “你还记得,娘娘的样子么?” 黑木凝望着那骸骨,语气幽幽: “你知道么?他就在洞外守着你,一直守着……” 随着他抬手一挥,那遮盖骸骨的丝绸,便缓缓升腾而起。 与此同时,黑木背后缓缓升起五件被白光包裹的物事,有长有短,有大有小。 而那四周的十三具大妖骸骨此刻静静望着他,却并未有所动作,仿佛是在屏息等待着什么。 “我小时候胆子很弱,是族群里最不争气的一个,连外出撒尿都怕黑的人。” 黑木自言自语自嘲,忽的嘴角扯出一丝晒笑: “谁能想到?几千年后的今朝,我却成了胆子最大的那个?” 此时,那失去了丝绸遮盖的白骨露出了全身的真容。 这是个残缺的骸骨,从上到下,有五处非常清晰的缺损。 除了整条脊骨缺失,其余右手肱骨、左脚踝骨、颈骨、头骨左上,皆有大小不一的断裂或缺口。 而若是仔细一笔对,那些缺口的形状大小,竟与黑木背后的五团发光体的形状出奇的吻合。 “你是个妖魔,更是个混蛋,珍贵的混蛋。” 说着,他周身衣袍忽的无风自起! 在他脑后,那五团发光体显化出了真容。 分别是一颗白珠、一片玉碟、一个玉环、一枚骨玉、以及一杆白骨法杖。 这就是南疆巫脉五族各自传承了数千年的圣器。 巫妖黑木分别将那五件圣器,放置在那骨架的五处相应的缺口中。 将玉碟放入肱骨、将玉环置入左踝、将骨玉塞入头骨、将白珠放进颈部喉骨。 “几千年活到现在,不生不死,无血无肉,我自认是不幸的。但我又是有幸的,其幸在你……” 黑木的语气逐渐昂扬,眼中泛起狂热: “我将有幸见证,见证这世间有史以来,最最崇高、最最慈悲圣洁之人的最最伟大的败笔——你这个至高造物的复苏。” 说罢,已把那第五枚圣器,也就是那杆骨杖放在了那骨架脊椎的位置。 咯噔。 骨骼碰撞发出的轻响,轻的几乎不可闻。 黑暗中,像是有个什么声音,远远的呼唤了一声。 然后,整个世界,仿佛跟着动了一下。 轰隆隆——! 伴随着不知来源何处的轰鸣声,头顶细碎石尘簇簇而落。 那十三具大妖骷髅竟缓缓站了起来,它们纷纷仰起头颅,那十三双烧着鬼火的眸子中,仿佛多了一股暴戾的灵性。 然后,齐齐发出咆吼! 一股前所未有的气机陡然降临,不!应该说陡然迸发。 巫妖忍不住向后踉跄了两步。 先前的平静早已不再,他脸色微变,怔怔注视着那骨架之上—— 白骨生出血肉、筋腱、脏腑、血管…… 那颗心脏也在不断凝聚,并开始泵血。 血流声隆隆,心跳声轰轰! 好似大江大河,奔雷滚滚,这还是一个人能爆发出的生命波动么? “娘娘,娘娘……” 他目露狂热之火,发出止不住颤抖的呐喊: “他回来了!他回来了!!只要再得到玄火鉴,我、我就能……娘娘!” 镇魔古洞外。 那跪地的凶灵黑虎似乎察觉到了什么。 不可置信的回望向洞中,凶蛮粗犷的脸上,竟流露出惊恐的神色。 “那、那邪魔真的……” 黑虎将哭腔生生咽下,向着石像一顿叩首。 可偶然间抬头一观,顿时僵住了。 只见那尊斑驳石像,那女子早已模糊的眉眼之处, 竟缓缓流淌下……两滴清泪。(本章完) 241.第238章 偿还业力,入世化凡 一大清早,三一的门庭还没来得及洒扫。 一众弟子聚集在校场上,议论纷纷: “一大早叫大起,这是有事儿啊?” “谁知道啊,你知道么?” “我不道……” 众人疑惑不解,又迟迟等不见主事的人来,于是纷纷看向召集之人。 “咳咳!咳嗯!” 郭大壮捏了捏嗓子,迈着螃蟹步上前。 今日的他不同于往日邋遢。 一身体面盛装不说,还将头面拾掇的板板正正,连胡子都刮干净了。 这可少见。 “下面我说两句噢!” 见他要说话,底下议论声就停了。 结果他开始拿腔拿调儿: “日前嗫~青云门通天峰来人了,是送帖子的。其掌教万剑一与小竹峰首坐今日大婚,特意邀请咱师父过去。” “师父嗫~本来是不想去的,但想起早年间曾受过那水月真人的恩惠,于是没好意思拒绝。” “但是嗫~本意是将你们都带去见见世面的,也好给青云捧场么,知道为啥不带你们么?” 众弟子面面相觑:“对呀,为何不带我们啊?” “因为我没答应!” 郭大壮把本就肥壮的胸脯卯劲一拱,指向这些师弟师妹: “你瞅瞅你们一个个散漫德行!平日里桩也不愿站,功也不好好练,到了青云山露怯是小,少不得要和外人过过手交流实战。” “届时万一丢了丑,再被人磕碜了那又该如何是好?岂不是给宗门丢人么?” “所以!为宗门大计,也为我三一赫赫威名,我就劝师父别带你们去喽。” 众人又嚷嚷着问: “那带谁去啊?师父跟前总得跟人吧?” “我么!” 郭大壮一拍胸脯,很是得意。 显然他被选为此次出访青云的唯一陪同弟子,脸上甚是荣光。 “当然,你们也别灰心~日后要更加努力,争取为宗门争光,为父母争光,为村儿里的老少爷们争光……” 一番片儿汤话甩的脸不红气不喘,既苦口婆心,又满足了人前装比的虚荣,还得让人念着他的好。 “啧啧……” 果然,下边有人开始一边点头一边感慨: “还得大壮师兄有力度,连师父都听他的,比别个师兄可强多……” “屁!” 一人毫不客气的打断。 众人转头,却见是四师兄虞浊来了,他和郭大壮的脾气可谓一时瑜亮。 上来就指着他鼻子: “我说你三张纸糊个驴头——面子不小!你咋不说实话呢?” 郭大壮脸上横肉一哆嗦: “啥……啥实话?我讲的就是实话!我跟你讲正教育他们呢……你可别给我在这捣乱噢!” 说着上手去扒拉他。 可虞浊显然不给他面子,抢着对众人道: “大家别信他的胡诌!之所以不带你们去是因为咱三一的法门太招摇,随便拎出一个到江湖上都够让人羡慕。” “今日的青云山上必定各门汇聚,人多嘴杂,师父怕你们到了那边被人吹捧两句就找不到东南西北,这于修行心境上有碍,所以才不带你们去的。” 大家伙儿恍然大悟。 “噢!原来是这么回事儿噢!” “师父还真是良苦用心……” 但随即有人问: “那师父为啥偏偏带大壮师兄去呢?” “对呀,为啥不带别人?” 见此,郭大壮面露几分得意,小眼睛都眯了起来。 虞浊却把手伸向了他的底裤—— “多新鲜呢?师父带他去是相中他胃口好,一张嘴顶过五张,到了酒席桌上不吃亏,好把随的礼份子吃回来一点么!” 这话一出,众人哄然大笑。 底裤都被他扒干净了,郭大壮把脸臊得通红。 “虞浊!你嫉妒了就直说,不就是这次师父带我没带你么?你眼红啦?” 他拍着胸脯,口水都要喷溅到下边人脸上: “我知你平日里对我一百个不服,我也不服你,但不管你愿不愿意承认——我才是师父的心尖儿!” “心尖儿?”虞浊把眼睛一斜楞,“吃屎吧你。” 抬手朝他后方远远指了过去, “你也配当心尖儿?心尖儿搁那边儿呢。” 郭大壮闻言一怔,转过头瞅去。 只见远远几十丈外, 许知秋和身边蹦蹦跳跳的巫不负正朝这里走来, 身后还跟着冯抱山虞清几个大字辈儿的徒弟。 见许知秋来了,众弟子赶紧收拾体面。 “没让你们集合,这么笔挺干什么?” 许知秋问话,众弟子环顾相觑,同时抬手指向一人。 “……” 郭大壮有些尴尬,瞅着许知秋嘿嘿直笑。 许知秋晓得他的毛病,一眼就能猜出个大概。 但今天这日子也没顾得上说他。 昨晚上天狐小白还张罗着要去凑热闹,说要在青云的酒席上大杀四方。 许知秋可没敢答应。 “走吧。” “好诶!吃大席去喽!” 巫不负小脸儿堆欢,高举着个一尺见方的红色锦盒。 锦盒里装的是礼份子。 是一株上千年分的灵芝仙草。 就算是掌门级别之间的礼尚往来,拿出手去也不磕碜。 许知秋笑了笑,打了个手势让郭大壮前头开路,才牵起小徒孙儿的手要出发。 众人送他们出了宗门外,正要御空而起。 忽的这时,东南方向的天空中隐约出现几个黑点,正在朝亢龙峰山门飞速驶来。 郭大壮见之纳闷儿: “这咋……吃个席还特意来接啊?”不能这么热情吧? 他却没注意,许知秋的脸色瞬间严肃了起来。 那方向显然不是青云来人。 更何况在许知秋的眼力之下,来人是谁更是一览无余。 来人共有十余位,其中大半衣衫整洁,皆戴着修真联盟的袖标。 少数几个浑身是血。 落地之后郭大壮方才看清, 那其中两个衣衫染血的,赫然是堂兄王悲风和那李不迟。 这两个伤残人,居然还抬着一个昏迷的。 那人伤的更为严重,满脸是血不说,全身上下的衣服几乎被鲜血泡透了。 那是谁? 小孩儿巫不负惊叫: “是无咎师叔!” 三一众人赶紧围了上去问询: “怎么搞成这样?” “联盟派出的人马都被兽妖杀了,就剩我们几个活着回来!” 当事人哭诉着捡要紧的把事情说了一遍。 当时他们被巫妖和那些妖魔团团围住,逃生无门。 欲擒住巫妖搏出一条生路,奈何那巫妖道行不浅,再加上周围群妖环伺,根本不可能办到。 但好歹搅乱了场面,众人奋力突围。 这其中,付无咎凭借逆生二重的底子,主动作为众人撤退的有力支柱。 却也承受了最多的伤害。 幸亏那巫妖或许本就不在意他们的死活,因此倒也没有非要斩尽杀绝的心思,否则决留不下一个活口! 王悲风和李不迟跪倒在许知秋面前,嘴里哭诉: “许门长!付兄弟是为了掩护我们撤退才伤成这样的,我们有愧啊!您快救救他吧!“ 这自然不用他们说。 许知秋仔细探查着徒弟的伤势。 发现其已经伤至骨髓要害,以付无咎本身的逆生造诣根本无法进行自我修复。 眼下一身道基已然称得上“破碎”,先天一炁不断流失,且正处于不可逆的状态下。 照此下去,不出个把时辰就得一命呜呼。 而若想保住他的命,则非得大功夫为他修复不可。 许知秋开始吩咐众弟子: “先把人抬去功房。” “再去府库中取三片忘忧草,以及一些疗伤辅药。” “师父,他伤得重么?” “仅凭灵药还不够,先天一炁不断逸散流失,再不补充也是一死,自即日起我要专心运功为他疗伤,不见外客。” 冯抱山立刻点头: “师父放心,些许外事自有弟子应付。” 原本平静祥和的日子,就这么被打乱。 往青云赴会是不成了,也只能遣个小辈过去全了礼数。 ……………… 抬进房去后,许知秋开始为他运功疗伤。 这一过程一开始就不容易停下。 付无咎起初全无反应,尽管服下了灵药也根本没有醒过来的兆头。 一直到了三天后,方才开始有些迷迷糊糊的意识反应。 口中不住念叨着: “巧姐儿……巧姐儿……你在哪儿?” 他一遍遍叫着这个名字, 仿佛得不到回应就死不甘心一般。 许知秋一听这个名字就猜出了是谁,迟疑了一番,告诉了他: “那女子死了,投河。” “……” 一听这话,付无咎的呓语立刻就消停了,并且再无反应。 但许知秋没有放弃,每日都为他输真炁疗伤,温养气脉脏腑。 终于不负他的努力,直到第七天,付无咎才清醒了过来。 伤势虽得以稳定,命也保住了。 然而其一身本事修为,却几乎散了个干净。 但好歹经脉窍穴是保住了,只是萎缩太甚,需要漫长的时间蕴养恢复。 付无咎靠在床榻上,苍白的脸上,带着几分憔悴。 自苏醒后他又沉思了两日,此刻却像是想通了。 “师父,弟子今后……不想再做修士了。” “为何?” 许知秋诧异,还以为他是因废功而心灰意懒。 “从头再来固然艰难,但将以往走过的路再走一遍,也未尝不是一种修行。你资质不差,多耗费些年月,未必不能重新入道。” 许知秋这般劝导。 少年多磨难,未见得就是一件坏事。 “不是的,不是因为那个。” 付无咎摇头,眼睛有些发直: “弟子在想,哪怕只做个凡人,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见他如此状态,许知秋干脆点破: “为了那个女子?” “……” 付无咎没有否认,只是沉默。 过了一会儿,挣扎着从床榻上下来,给许知秋跪下: “求师父成全,弟子想下山去。” 许知秋盯着他看了许久,见他脸上全无一丝犹豫和紧张,便知晓了他的决心。 “人生就是这样,一步踏错不觉怎样,可往往需要付出更沉重的代价来挽回,有些甚至挽回不来。” “你既有入世化凡之念,说明你打算承担这份业力,我无权干涉,但是有一点你要想清楚……” 许知秋字字清晰的把后果告知给他: “一旦下山,仙凡两边,日后反悔再想重修入道,悔之晚矣了。” 这句话还有一层意思——既是要做凡人,那么以凡人匆匆三十载寿元,与三一的缘分恐怕也就到此为止了。 明知如此,可付无咎跪伏的身子却纹丝不动,只是声音愈发坚决,甚至带着几分哽咽: “弟子……决心已定。” 许知秋叹了口气,这几日救助下来,他也是满身疲倦。 然而徒弟的这番话,更是让他身心俱累。 许知秋缓缓闭上双眼: “那,就依了你吧。”(本章完) 242.第239章 要这天下为你陪葬 晚间,卧房响起敲门声。 “师父。” “进来吧。” 冯抱山和虞浊敲开门户,就见蒲团上打坐的许知秋睁开眼,脸上有些许苍白。 前者端着一碗汤水递上来。 “得知这几日您消耗不小,这是下院的渠院长亲自给您熬的。”冯抱山笑道:“她可嘱咐我们了,要您无论如何当着我们的面把它喝光咯。” “这是把我当病号了啊。” 许知秋接过,碗中汤药色呈碧绿,散发着浓浓香气灵气。 他饮了一口,只觉得给空虚的五脏六腑注入了几分活力。 这几日运功救徒,耗费了大量的先天一炁,人都肉眼可见的清减了。 众弟子们看在眼里,心里头难免火热,却又为他心疼。 “无咎下山了?” “是,今早走的,得知您在闭关,没敢来叨扰。” 许知秋闻言沉默了一会儿,又问: “银钱带够了么?” “他自己说不用。” “……” 许知秋没再问,转而提起另一桩事: “对了,我闭门的这几天,南疆那边如何了?” “近日来,南疆传出多有妖兽出世,肆虐各处,但具体数量未知。” 说着,冯抱山面露隐忧: “根据先前付师弟他们带回的消息,那巫妖已经集齐了复活上古魔神的五圣器,未知真假。” “联盟那边有什么动静?”许知秋又问。 冯道: “几日前就有大动作,从西、南两个区域中的二十八个宗门抽调高手,外加大量散修攒聚,共计千余修真人士赶赴南疆了。” “这么多人?” 许知秋有些意外,以修真联盟如今的体量,不是刮小风下小雨就能惊动的。 既然出动这么多人,那就说明, “看来事情不小啊。” “是的。” 冯解释道: “据说此去是为查清那魔神复苏一事,若是真,即行剿灭,若是假也当揪出那巫妖碎尸万段,为先前牺牲的那批人报仇。” 一直沉默的虞浊似乎有些烦躁,忍不住抱怨: “这帮联盟的真是出息了,此等大事却不先过问师父,一个个真是飘了。” “住口。” 许知秋把碗往桌上一搁: “他们又不受我统属,何必非要先问过我?日后不可再存此念想。” 虞浊脸色一僵,低头道歉。 “弟子知道了。” 许知秋看出了他的反常,也猜到了他的心思。 “你娘所在的药谷离南疆不远,她又是个执着救人的,万一南疆战事一开,难保把她卷进去。” 他思索了一番,道: “我知你心忧,这就叫上你弟,去把顾大嫂接上山来吧。” 虞浊闻言大喜: “多谢师父!” 说罢竟一秒都不愿意耽搁,急匆匆出门去了。 他走后,屋里剩俩人。 “师父,您可是有什么担心么?” 冯抱山安慰: “联盟自从广开门路吸纳外宗入伙之后,麾下好手众多,应付区区兽难,应是足矣。” 许知秋却摇头, “最近多梦,总感觉不是个好兆头。” 他脸上凝重,止不住在口中咂摸: “上古魔神……” 他忽的想到了一位活了几千年的老母狐狸,她八成知道。 于是让冯抱山这就去请,可冯却有些尴尬: “小白……姐姐不在山上,她去山下饮酒去了。” “……” ———————— 修士参战,与凡间军阵战法不同。 鲜少乌泱泱一拥而上,如凡夫俗子那般挤到一起乱砍乱杀。 修士战斗,不止依仗道法神兵,御剑隔空杀敌,还多运用阵法。 此次修真联盟派遣大批修士进驻南疆,至今方才两三日,没费多大劲已将十万大山外围流窜的妖物凶兽扫荡一空。 虽说还未与妖兽主力发生接触。 但这无疑增加了极大的信心。 只待将中枢前移,挺近十万大山之中,便是神兵天降,务必将那巫妖及麾下妖魔粉身碎骨,报当日之仇。 如此,不但对于南疆百姓是个大功德,对于联盟的声望也将是一次极大的提升。 中枢营地, 执行此次任务的首领是受联盟委派的一位散修,人缘甚好,据说年轻时曾在军中效命,自称当过将军校尉。 其实是扯了谎,不过是当过随军记录之职。 年轻时未曾有过统领过千军万马的殊荣,却不想转行修道了大半辈子,倒有了统领上千修士除妖的机缘。 心里难说没有几分虚荣得意。 此刻正像模像样的观摩着沙盘,和下面的参谋人员做着人员调度: “外围的百姓迁徙的如何了?” “那些百姓本就深受其苦,如今得知咱们来救更是巴不得配合,至今已经迁得差不多了。” 首领闻言很满意,也做好了后续部署: “等大军进山之后,难免有漏网之余逃到外面,要提前在那些居民原址扎上草人,再布下火行杀阵,那些畜生酷爱吞噬活人血肉,如此可叫它们有去无回!” “首领高明!” 底下人自是不吝奉承。 忽的这时,帐外来人禀报: “前方斥候来报,前方有一股中等规模的妖兽正在朝中枢逼近!” 营中对于妖兽的数量有具体划分: 一百只以下算小规模,五百只左右算中等规模,超过这个数就是大规模。 联盟又采取军功制度,根据斩杀妖兽的数量事后做出相应的奖赏。 诸如灵丹妙药,神兵法宝,道法神通、甚至灵山洞天之类的。 当然,还有声望。 “来了!” “老将军”目光灼灼,久违的大战来了,扬名立万的良机到了。 底下的参谋人员劝导: “中枢紧要,况且人手不足,咱们还是暂且转移的稳妥。” “不!” 首领大手一挥,胸中一股挥斥方遒的沙场豪情油然而生。 “中枢是全军士气所在,岂可轻动?” “区区一股妖兽来袭,老夫今天倒要会它一会,来呀,随我点兵出战!” 于是,披上出发前自费定制的铠甲兜鍪,战马大刀,雄纠纠气昂昂的出帐除妖去了。 半个时辰后—— “快!妖兽凶猛,快撤!” 没想到战事一触即溃, 中枢本就不多的人给妖兽一冲,基本就七零八落,三三两两各自逃命去了。 刚穿上还没捂热的铠甲兜鍪边跑边丢,只为了减轻一些御剑时的重量。人的潜能在这时候被毫不保留的激发出来,短短个把时辰,这帮人已经逃出去千余里。 也不知栽进了哪片水泡子,丢盔卸甲的“老将军”只剩狼狈,扯着身旁跟随的传令官仓惶部署: “快!快传信让左近营地的人来救我……啊不对,让他们来拱卫中枢!” 负责联络的联盟传令官刚接到丹青回信,脸色惨白如纸。 “刚接到左翼发来的传信……他们近乎全军覆没。” “什么!?” “老将军”瞠目结舌: “左翼有几百人,竟被屠尽了不成?” “他们遭遇了一只前所未见的白骨蛇妖,妖炁惊人可称妖王,非但如此……” 传令官又翻出另一张信,脸色更白了几分: “就在刚刚,右翼也遭遇了一只妖王,据说是一只上古饕餮,如今右翼也损失惨重,正在向后方撤离。” “完了!” 老将军跌足重重叹息。 仅这一波接触大军就被冲垮了,竟不是一合之敌。 他身为领军之人,就算能保命,事后也难免遭到问责。 “焚香谷呢?” 他忽然想到出路。 入疆之前,他就先和焚香谷取得过联络,当时谷主上官策和他也做过保证,说只要能帮上忙,一定不吝出力。 焚香谷盘踞南疆千年,自然有得天独厚的优势。 好歹曾是正道三家之一,倒驴不倒架,必定是个大助力。 “焚香谷润了!” “踏妈的!” “老将军”气得想骂娘。 传令官却不给他机会: “还没完呢!” 又颤颤巍巍翻出一张信,哆嗦嗦念道: “十万大山的群妖出关了,现在共分一十三路,每路各由一尊妖王统领,目前正在朝着中原方向挺进北上。” “老将军”闻言一个哆嗦,又问: “总共大约有多少?” 传令官的声音已然带着哭腔: “初步估计,不下百万。” “完了。” “完了完了完了!” “老将军”面如死灰, “这天下……危矣。” 本以为是场捞军功攒声望的轻松战役, 却不料在这场兽难面前,联盟这千百号人,不过是战车轮轴下的一只挡路的蚂蚁。 ———————— 镇魔古洞外, 洞中吹出的阴风不知何时消失了。 失去了砂尘磨砺,那尊女子人像似乎恢复了几分温婉的神韵。 凶灵黑虎在一旁瞪着铜铃巨眼,可鬼体却在止不住的轻微发颤。 他望着石像,也望着石像前站着的那人,胸中充斥着压抑不住的恐惧,和憎恨。 巫妖黑木也在一旁看着,只不过他脸上一如既往的平静。 那人摩挲着石像的脸庞,忽而朝他问道: “我睡了多久?” 声音略带沙哑,更显出几分磁性。 再配合上那副俊美妖异的容颜,一身华丽鲜艳的紫色丝绸,任谁见了也不会把他和那尊传说中的上古魔神联系在一起。 可他明明就是——他脱胎于这天地戾气,经大能之手夺天道造化塑造而生,是这南疆可号令群兽的万兽之神。 “大概三千多年了。” 巫妖恭敬无比的回答,眼中闪动着莫名的光辉。 “原来,已经这么久了啊。” 那紫衣青年轻轻感慨一声,或许这三千年只是无意识的沉睡,所以脸上倒也看不出几分沧桑。 他伸手轻抚着石像的脸颊, “玲珑,我回来了。” 眼眸中柔情似水,仿佛在触摸最亲密的爱人, “你说过,在你死后,也会一直陪着我的,原来是这样……” 若非化作石像,又岂能陪伴千年? “你真傻……我是你创造出来的,你知道我最听你的话了。” 秀眉蹙起,他眼中的柔情转为爱怜和心痛, “可你明明知道,若要我死说一句话就够了,何必要这样?” 三千年的因果往事,在眼前浮现。 紫衣青年对着眼前石像,痴情注视。 斯人为生身之母,却也是销骨毁身之仇敌。 可那些都不重要。 在眼前的,是“它”在这世上唯一所爱之人。 “我知你杀我,是为了解救这天下苍生,可你……可你……” 仿佛是骨子里的戾气被勾了出来,明明没有多么狰狞的表情变化,可那张妖艳俊美的脸却忽而变得阴森可怖。 “……可你为何,把这天下看得比你自己还重要?” “什么狗屁天意,什么天下众生,那又算什么?” 表情愈发狰狞,声音越发冷酷,随着他的声调逐渐拔高,四周响起重叠的嘶吼。 仿佛虚空中,另有一只歇斯底里的妖兽在和他同步说话。 吼声震得面前石像簇簇落灰, 见状,“它”俊美的脸上露出慌乱,声音立刻温柔了下来: “我知道,我知道,玲珑……是这天下苍生害了你,我今日苏醒,自当为你讨个公道。” 说着,双手轻柔的碰着眼前石像斑驳的脸庞,轻轻吻了下去: “你放心,我会让这天下苍生为你陪葬,那之后,我再来陪你……” 一旁,凶灵黑虎似是忍受到了极限。 又似乎胸中的憎恨压过了那份恐惧,他大吼一声: “我不会让你玷污娘娘!” 说罢雄浑鬼炁在周身爆发,鬼力凝成一柄锋锐刀罡,朝那紫衣青年头颅斩下! 锵啷! 逸散的刀罡甚至将身后的山体都切削出一道纵深数丈的沟壑。 可斩在那紫衣青年身体上,非但毫发无伤,甚至连那身披的丝绸都未能伤及分毫。 紫衣青年缓缓转头看向他,被那双妖异的眸子凝视,黑虎脸色狰狞抽搐,想要动作,却忽然不受控制的跪了下来。 一身雄浑鬼炁所凝聚的躯体,竟被那股几乎化为实质的沉闷气机,压迫的几乎崩溃。 那紫衣青年指了指黑木,对他道: “你与他都是当初跟随玲珑的五个勇士之一,我知你足够勇敢,也足够忠诚,可惜,你比他愚蠢。” 说罢,指尖轻弹。 那凶灵鬼体甚至来不及惨叫一声,顷刻间灰飞烟灭。 兄长在眼前魂飞魄散,巫妖黑木依旧一脸平静,只是望向紫衣青年: “你是长生种,是不死身,娘娘当年把你造出来,不是为了让你陪她殉情的。” “呵!” “兽神”忽然失笑,口中咀嚼着那两个令古今无数人杰折腰的字眼。 “长生……长生……” 他抬头看向那被他称为“玲珑”的石像, “没有了你,长生又有什么意义?”(本章完) 243.第240章 临危受命,合欢掌门 灾殃的消息很快传开,不过短短数日,修士圈子里基本都知道了。 消息传回的渠道有两个—— 一个是从南疆阖门上下逃往中原避难的焚香谷,此刻正与青云天音忙着会盟商议。 另一个渠道则是来自修真联盟。 所有人都低估了此役其中的凶险, 以致于先前派遣南疆的上千精锐,回来不到十分之一。 而且各个丧胆丧家,不堪再用。 这等伤亡,即使是修真联盟的庞大体量也算元气大伤。 但却顾不得舔舐伤口,灾祸临头不得不紧锣密鼓的再次召集人手,抗击兽难。 据此役传回的消息以及这些时日的多方探查,可以确定此次南疆兽潮不下百万众。 虽大都是些无智无识的下等妖兽,但数量却多到令人胆寒。 何况,其中还有十三只妖王级别的大妖。 其凶威难测,先前联盟与之战死了近千人,至今尚不知其悍勇究竟几何。 初步估计,寻常那些修行了几百年的大宗师,攒上三五个恐怕都难以抗衡一位妖王。 这样的实力,这样的规模,若只是凭着兽性撒野一通倒还罢了。 怕就怕有人驱使,若真是那般,那这股力量将足以横扫天下。 然而更吓人的是,传说其背后还有一位南疆上古传说中的兽神,为此劫根由。 至于这位的能耐几何,那就完全是连想像都想象不出了。 整个修真联盟、青云、天音,从南疆逃往中原的焚香谷…… 鬼王宗、万毒门、合欢派…… 战争的阴云笼罩着每个人的心头。 当此时刻,无论正道魔道,都陷入了深深的忐忑中。 ———————— 玉清殿塞满了人。 青云、天音、焚香,正道三家的首脑齐聚一堂。 此次青云会盟,天音寺带来了全部精锐,焚香谷更是阖门搬家,投靠中原了。 “听修真联盟那边提供的消息,兽潮日前已经越过南疆地界,深入中原数百里了。而且不分凡俗,见人就杀,可见传闻中的灭世之说,并非虚言。” “而魔教根基多在南方,想来先受冲击的也会是他们。” 万剑一说。 “这不正好?” 上官策一双黑眉放肆的斜挑着,嘴角压着冷笑: “那些妖人死有余辜,如今死于妖兽之口,倒也省得咱们日后剿灭了,可喜可贺啊!” 上官策自从登上焚香谷主之位后,十年来不知耗费了多少天材地宝。 如今终于也将焚香玉册突破至玉阳境界,返老还童了。 只不过凭灌药强行突破,难保功力不纯,或有走火入魔之兆,以致于性情大变。 “普泓大师你说是不是?” 普泓瞥了上官策一眼,叹息道: “大劫当前,同为中土修士,唇亡齿寒呐。” 说罢,低头合十双掌,默念起阿弥陀佛。 还是万剑一务实一些,对二人道: “依我看,还是得撒出去几批修为精湛的弟子,往前线勘探一遍情况,也好叫咱们有个应对。” 二人皆点头。 “是这个理。” 只要能确定兽潮每日行进的距离,就能推算出还剩下多少时日,在那之前也好多做相应部署。 于是,三大首脑各自殿前点将,很快选出了一大批人。 分两人一组,分别往多个方向南下搜集情报。 自从水月大婚之后,陆雪琪如今已经接掌小竹峰,晋为八代首坐。 按例以首座之尊,是不需要她外出办差的。 但当此非常之时,她毅然站了出来,也是性格使然。 “琪儿。” 玉清殿外,已经嫁做人妇的万氏叫住了她。 得知爱徒将要南下,水月将陆雪琪拉到一旁,不忘叮嘱: “此去凶险,切记当退则退,不可仗着修为高就深入犯险,知道么?” 陆雪琪没有回应,而是略有失神的望着水月脑后的柔顺青丝。 自从还俗成婚后,恩师便不再梳道髻,转而盘作妇人发髻了。 她有些恍惚道: “师父,您说这次,我们能撑过去么?” “成败自有天数,但天数纵占八分,还有两分须人为。” 讲的虽是宽慰之言,水月却一脸阴郁: “若那传言中的兽神当真神威不测,真不知这天下是否有人能挡得住它?” “到了那时,这天下最后的希望……恐怕就在咱们青云的诛仙古剑之上了。” 话虽如此,可前车有鉴,诛仙不可轻动。 陆雪琪转头,远处白云悠悠,也不知她凝望着哪座山峰。 忽的回头问: “师父,您怕么?” 水月一怔,忽的失笑: “傻丫头,为师这么大的人了,什么心愿也了了,还有什么可怕的?倒是你啊……” 她轻抚着陆的脸颊,眼中流露出一抹爱怜和心疼。 陆雪琪看在眼里,琼鼻微微发酸。 自从她拜入小竹峰,至今二十有年。 这八千多日日夜夜,一点一滴,几乎占据了她生命的三分之二。 水月与她名为师徒,实则于母女何异? “答应我,千万不要犯险。” 陆雪琪重重点头: “琪儿记住了。”水月笑了, “去吧,一路小心。” 于是, 天琊化作祥瑞天光升腾而起,载着白衣女子向南而去。 —————— 东海,逍遥涧。 合欢宗正经历着有史以来最大的劫难。 南疆兽潮右翼的一路妖王,正是于此借道北上推进的。 或许是那南疆兽神的意志,兽潮对于屠戮修真人士更加执着。 合欢派成了必须铲除的目标。 在乌泱泱的兽潮之下,合欢根本无力抗衡。 也只能凭借代代相传的护山大阵稍作阻挡,一时苦苦支撑。 眼看千年大派就要一朝覆灭, 掌门许妙娃率领合欢残部,退守到了最后一处还未被兽潮攻破的宗门阵眼之内。 “……” “天呐……” 法阵收缩成一个十丈左右的法界,暂且护住了她们。 法界之外,乌泱泱的兽群相互争抢撕扯着尸体,舔舐着血肉。 那些以往在世间足以令无数男儿痴狂的娇艳面容,绝色佳人。 此刻却被那群圆目凿齿的怪物撕扯得七零八落,被嚼成碎肉。 恐怕世间最惨烈的死法,莫过于此了吧? 佛经中说:观白骨如美人,观美人如白骨。 这下真成现实写照了。 许妙娃分析着眼下的情况,内心的绝望早已褪去,此刻只剩下做出抉择后的平静。 估计再有不出一炷香的时间,这最后一处阵眼就要被攻破。 届时这仅剩的十数人,也将在万千妖魔兽口撕扯成碎肉。 突围,成了眼下唯一的生路。 “瓶儿。” 她将金瓶儿叫到跟前。 “掌门……” 金瓶儿此刻也是满身带伤,合欢法对付修士可以,对付妖兽却大打折扣。 许妙娃将一颗发着白色祥光的珠子交到她手中: “这是我毕生凝练的色空香寂白骨舍利,你将其炼化,可以压制你姹女媚的反噬。如此一来,凭借你的玄阴之体再加上大成的姹女媚奇功,这世上几乎没有几人能伤你。” 说着还不等金瓶儿错愕,又指着法阵外东北角的稀疏的天幕: “稍后我会自爆法身,为你们在那里撕开一条生路,你带着她们逃出去。” 金瓶儿大惊失色: “掌门不可!我们可以一起冲出去!” “别天真了。” 许妙娃惨笑: “我不过是一介污秽之身,死何足惜?” “再说有幸入道修行这么多年,虽不入正法,但区区生死观,我也早就看透了。” 许妙娃本是一位出身书香世家,知书达理的闺秀。 可惜十三岁那年家中遭难,亲人流离失所。 她被一个修欢喜禅的黑教上师捉到,选为“明妃”日日强行采补。 她忍辱负重八年,无一日不以色侍人,幸得她天赋极高,竟无师自通入了欢喜禅道。 后来那上师与仇家斗法,她趁机作为内应坑死了那位上师。 在那之后,她自觉耻辱,本欲自尽以谢生身父母。 不料却被合欢派上代掌门碰巧遇见,引她入了合欢。 数百年来,她虽入合欢,也逐渐忠于合欢,更拜了明王圣母。 但在内心深处,却从来有一分对于光明的向往未曾熄灭。 人之本性——越是身处泥污,就越是向往纯洁。 得不到的永远最珍贵。 可惜,清白这东西娇贵的很,一旦丢了就找不回来了。 “你明白我的心愿……” 此时此刻,她唯一的寄托,落在了金瓶儿身上: “这世道如此艰难,外人轻贱我们,但我们自己不能遂了他们的心。” 她死死攥着金瓶儿的手,郑重道: “我是再没那个机会了,但你不同,你冰清玉洁,扔在这里太可惜了。” “掌门……” 金瓶儿一阵心痛。 “合欢的权柄,交给你了。” 许妙娃将掌门印信交于她手, “你天资卓越,又与那人有缘,条件得天独厚。我相信,你一定可以带领合欢走出一条不必欺心,不必以色侍人的坦途来!” 此刻,法界已经摇摇欲坠。 外面无数丑陋妖魔张开贪婪鳞爪、狰狞獠牙,急不可耐的欲要将这最后的十几具香喷喷的血肉吃进腹中。 “答应我!” 再也顾不得浪费时间,许妙娃周身绽起金白二色交织的光芒。 白骨法身被催动到极限,体表迸出道道裂纹,显然自爆在即。 金瓶儿眼角泪流,重重点了点头: “瓶儿,记下了!” (本章完) 244.第241章 且让我,先会它一会。 亢龙峰上, 山门外几个锦衣华服的人,对看门的两个弟子苦口婆心: “小兄弟!麻烦你行个方便,让我们进去吧。” “是啊,让我们见见许门长吧。” 看门的弟子很是歉疚: “实在抱歉,几位掌门,家师说了不见外客,我们也只是听命行事。” “诶你说你……” 这几个叫门的,现如今个个都是修真联盟的高层。 江湖上哪个门派见了都得百般礼遇。 可此刻立于三一门前,纵是吃瘪也不敢强闯。 于是其中一个肥胖中年,干脆踮着脚往山门里头喊: “大壮!大壮诶!小兔崽子翅膀硬了是咋的?” 郭大壮闻声而来,对那喊话之人拱手作揖: “’老舅,真不是外甥不帮爷们儿办事儿,师父他有话交待谁也不见,再说您就是见了也没什么用啊。” 王子服脸上横肉一哆嗦! “你、你小子这话什么意思?” 他有些不可置信的指着门内: “你是说许门长他……他竟不管这天下灾殃,也不管那些百姓的死活,任凭兽妖将他们杀光吃光不成?” 郭大壮叹了一声: “这我就不知道了。” ……………… 门内, 几墙之隔,却有人围炉煮茶。 许知秋将泡老的茶叶替换新茶,边问小白: “意思是说,你和那位兽神还做过好长一段时间的邻居?” 许知秋心说活得久到底是好,比如眼前这老母狐狸,这世上简直没她不认识的。 “这有什么稀奇的?南疆的十万大山本就是我天狐一族的发源地……” 小白慢条斯理的抿了口茶, “当年初成道不久,有一天误打误撞的闯进了一处古洞,遇到了当时的它,它能耐大我不知多少,本可以轻易杀我,却不知为何对我另眼相看,后来一来二去我就与它相识了。再后来我听说它被一位巫族圣女封印,那古洞此后也改成了叫镇魔古洞。” 许知秋眼睛一亮, “这么说你与那兽神的关系还不错?那有没有兴趣卖卖您这张老脸,让它老老实实打道回府?” 小白没有马上回答,却先斜眼觑他: “这对我有什么好处?” 许给她把茶水斟满: “天下苍生会感谢你么。” 小白轻哼,天下苍生她可不在乎,忽的一副别样眼神看许知秋: “你呢,你会感谢我么?” 许知秋被问的一愣,随即苦笑: “有句话讲出来恐要挨骂,那兽神对这天地众生是场劫难,可对我来说,却是一场机缘呐。” 小白盯着他瞅了好一会儿,忽的道: “那兽神乃是秉承天地至凶戾气所生,法力通天,不死不灭,我劝你还是别急着去找死的好。” “你错了。” 许知秋不为所动,看向远处校场上正忙碌的弟子们,语气有些幽幽: “这世上没什么是永恒不灭的,既有生,则必有死。” ……………… 忽的这时,小环上前来禀报: “师父,都准备好了。” “嗯。” 许知秋撑腿起身,小白也诧异的跟他站了起来。 “你真想好了?不再斟酌斟酌?” 许摇头, “此事于公于私,从来就没有什么斟酌的余地。” 经过弟子们半日忙活,校场上搭起了一个简易法坛。 小环和周一仙是这次简易工程的施工指导,许知秋则是理论出资人。 以天盘九星,地盘八卦,再结合小环的紫微斗数,推演南方气机变化。 凭此可以找到南方气机反应最强烈的地段。 换句话说,找到最强大的那个存在。 那么找到了又如何呢? 只见法坛之上漂浮着一团袅袅青烟。 其中物象氤氲,模糊不清,但中心隐约溢出几缕黑炁。 又似有嘶吼声从中传出。 “做的不错。” 许知秋夸赞了一句,周一仙得意的两手叉腰。许知秋抬手一挥,那氤氲烟团顿时铺展,缓缓沉降下来。 不多时,竟如军中沙盘演兵一般,在众人眼前构成了一大片江河湖海,山川脉络。 一旁,围观的众弟子不由得惊呼赞叹—— “这就是……天下九州?” “好漂亮!” “只是南方一隅。” 小环白了他们一眼, “真要把整个天下幻化在此方寸之地,不知要多费多少功夫,非把我们爷俩累死不可。” “那,小环师姐,整出这份地图,又能做什么啊?” 小环神秘一笑: “当然是定钉子喽!” 众人不解,却见图中一隅忽有红光闪烁,凶恶不详。 “这个比喻不错。” 许知秋微微颔首, 既以确定了具体方位,接下来才好锚定气机,相对精准的把手段投送过去。 “南疆兽神……” 他目光清澈如水,落过那红光闪烁之处,仿佛穿透了时空。 虚空中,隐隐有细碎雷弧,乍起乍灭。 “且让我,先会它一会。” ———————— 这两天,陆雪琪马不停蹄御剑往南。 以她如今的修为,御剑之快已经是当世罕有。 所以至第二天下午,已经触碰到了兽潮的边缘。 她谨记着恩师水月的嘱咐,并没有与其贸然接触,只做远远观望。 她居于高空,视角自然一览无遗,随处可见自南向北逃亡的灾民。 灾民后方,则是黑压压一眼望不到边的兽潮。 与那成千上万的黎民百姓,上演一场生死竞速。 转眼就被入潮水一般的凶兽群所吞没,撕扯殆尽。 场面令人绝望,遍地的哀嚎沸反连天,她看在眼里,心里抽痛。 一生修道,所为何来? 若无力解救苍生, 莫非还不能行眼前善,诛眼前恶么? “快!快爬啊!” “呜呜呜……娘,我爬不上去!” 十余妖兽环伺,围堵着战战兢兢的母女。 娘俩疯也似的爬坡上坎,妄图借着陡峭高地苟延残喘。 然而,八九岁的女儿纤弱无力,难免失足跌落,可怜母亲只拽下她一片衣角。 “不!!” 妇人惨嚎,无济于事。 眼看至亲骨肉要被兽妖撕成碎肉。 却在这时—— 锵啷! 天琊剑光只是一闪,就将那些滴着腥臭涎水的妖兽尽数斩杀。 “乖,没事了。” 她将小女孩搂在怀里,心里不由得感慨。 这么轻,这么小,简直就像在抱着当年的自己。 御剑载着母女换到一处安全地带,对她们的千恩万谢,陆雪琪并未领受。 当年那个人救自己的时候,可也没图过什么报答。 御起天琊又上高空,正要搜寻其他落难者, 可忽见向东不远处,法宝之光和妖兽黑炁滚滚升腾。 看那动静, 似有修士在与兽潮血战厮杀? 陆雪琪并未迟疑,御剑赶了过去。 然而抵近方才看清场面,那些与妖兽厮杀的人中,有一人令她始料未及。 “是她?”(本章完) 245.第242章 瓶儿雪琪,旧时约定 “是她?” 陆雪琪万没想到,会在这里与她相遇。 可见这天下何其局促, 如今看她与妖兽厮杀,显然深陷重围,处境堪忧。 救或不救, 陆雪琪不禁犹豫起来。 …… “滚开!“ 金瓶儿奋起余力,以缠绵丝将一只攀咬她玉腿的妖物绞成碎肉。 然而已是强弩之末,遍体鳞伤。 先前许妙娃自爆法身,为残存不多的合欢门人挣得一线生机。 却不料金瓶儿等人刚出狼群又入虎口,这遍地的妖兽群潮,根本避无可避。 她临危受命继任掌门,岂能再让门人枉死? 于是甘愿以身为诱饵,为门人引开了大部分妖兽,可自己却身陷囹圄,性命不保。 ‘莫非,今天注定要死在这群畜生手里?’ 眼看四周妖兽再度扑杀而来,她已是强弩之末,心哀若死。 自是不愿死后身子被这些肮脏畜生玷污,金瓶儿正要自戕。 锵啷! 湛蓝色的辉光淹没了一切,剑芒逼彻八方,将四周妖兽悉数斩灭。 一白衣女子缓缓落下,手持天琊清冷出尘,如谪仙天降。 “是你?” 金瓶儿一时错愕。 ……………… 在一处潺潺流淌的小溪边,金瓶儿坐在青石上褪下罗袜,涤去伤口上的血污。 溪水冰凉,沁润过修长玉腿,粉嫩莲足,一股别样的寒彻竟给她带来几分舒适和惬意。 虽说刚经历一场狼狈厮杀,但那丝毫没有有损她的美貌。 此时正值午后,阳光刺眼,照在溪水中泛起粼粼波光。 而她仿如一条水边嬉戏的大美人鱼,那股不经意间流露出的惊人媚意,依旧勾魂夺魄。 此时若有个男子在旁窥伺,必定为之心荡神驰,色与魂授不可。 陆雪琪在五步之外,倚着一条青竹,默默擦拭着天琊剑鞘。 一双冷眸偶尔扫过金瓶儿,只是一瞥,便将视线快速移开。 “姐姐同为女子,难不成……也对妹妹起心动念了?” 金瓶儿似乎将她的一切微小动作都收在眼底,粉唇微微一勾,似有些得意。 此时涤完了足,从溪水中抽出两条玉腿,转身叠了起来。 “如此说来,我这个魔教妖女还真是魅力十足呢。” 尽管同为女子,可她毫不吝啬对于陆雪琪的调戏。 “不知所谓!” 陆雪琪偏过头去,从随身携带的包裹中取出一件崭新白衣,给她抛了过去。 “拿去穿上。” 经过一番厮杀,金瓶儿先前的鹅黄衣裳已经破烂不堪,稍一低头就抖落大片春光。 见陆雪琪递来衣裳也没客气,上身试了试后,看着紧绷绷的胸口,不禁有些抱怨: “稍微有点小啊~” “你……” 陆雪琪清冷的脸上浮现一丝薄怒。 身为女子,尤其是绝色一流。 对于自身的美貌和身材,那自然是极为在意的。 因此面对另一位同等级的存在挑衅时,自然不能忍受。 尤其是对方以客观事实作为武器,造成的伤害更是暴击。 “哼。” 见她如此反应,金瓶儿粉唇一勾,眼中露出胜利得意的光芒。 确实,哪怕仅从肉眼衡量,自己的胸怀也显然比她更雄伟一些。 虽然她的也不算小。 但女人这部份就好比男人的肾,普天之下,又有哪个男人会嫌自己的肾太强壮呢? “果然不是好人!” 陆雪琪扔下这句话,转身就要离去。 “诶等等!” 金瓶儿突然叫住了她。 “什么事?” 陆雪琪冷眼相望。 金瓶儿穿上罗袜秀鞋,款款上前。 “自我闯荡江湖这些年来,所遇正道门人多骂我水性杨,人尽可夫,哪怕嘴下留情的也得讽我一句面首无数,不知廉耻,怎么到了你这儿……却如此温柔?” 她一双淡青色的眸子细细打量着陆雪琪精致绝美的俏脸,一时挪不开目光。 陆雪琪冷声道: “那些不分青红,泼脏水污蔑他人之事,我不屑去做。” “哦?” 金瓶儿柳眉一挑,似有些意外, “你又怎知那是污蔑?” “我不是瞎子。” 陆雪琪将她上下打量一二, “你一身元阴纯净,看不出丝毫走漏,双腿之间闭如铁门没有一丝缝隙,可见是云英处子,还用我多说么?” “……” 金瓶儿似是被她这番话说的怔住,沉默了许久,才问: “为何救我。” “不为什么,当救则救。” 陆雪琪回答的很干脆。 当此人类共同的大劫之下,以往正魔对立,不死不休的观念也不再适合当下。 关键时刻施以援手,也是一种格局。 但说实话,她与金瓶儿的关系从来不是正邪对立那么简单。 因为某些原因,陆雪琪对她从来保持着警惕。 但她不会因为对方是潜在的“竞争对手”,就见死不救,甚至落井下石。 那不是她的性格。 听闻此言,金瓶儿忽然歪起头打量着她,眸子中藏不住的欣赏和异样的光芒。 陆雪琪蹙眉, “你在看什么?” 金瓶儿噗嗤一声笑颜绽放,漫步上前,轻柔指尖拂过她的肩畔: “我在想啊,若你是个男子,我可能会心甘情愿以身相许呢。” 她呵气如兰,毫不掩饰那份挑逗意味。 “无耻!” 陆雪琪不欲与她纠缠,转身要走。 金瓶儿却又拦住了她: “诶对了,那件事……你考虑的如何?” 陆雪琪自然知道她指的是什么。 当初小池镇外满月古井边,金瓶儿曾向她提出过一个构想,或者说一个计划。 当然,那时她就没答应。 “你死心吧,我不会陪你胡闹。” 金瓶儿挑眉: “你当真不再考虑了?连我这个魔教妖女都不避讳,你这个青云仙子怎么还畏首畏尾的?” 陆雪琪干脆的回怼: “道不同,不相与谋!” 说着抽出天琊,就要御剑离去。 可金瓶儿却不乐意了。 “哼!” 右手并指朝她后心点去,左手则在背后偷偷捏住那枚色空香寂白骨舍利,提取神髓。 与之同时,淡青色的眸子中绽起一抹朦胧的嫣粉色光晕。 陆雪琪从来都提防着她,自是不会中招。 脚下一转,躲避之余天琊剑锋横扫,朝她颈部斩去。 然而,终究是金瓶儿的手段更快一筹。 ——姹女媚。 “你!” 陆雪琪与她对视的一瞬就感觉自己中招了。那粉色眸光中似乎有一种难以言说的魔力,饶她也是个女子,竟也被一股鱼水合欢的痴缠念头占据心头。 那股羞于启齿的感受让她心底不由得方寸大乱,一时间手脚绵软,呼吸急促。 虽说以她太清修为,世间罕有。 但十年来勇猛精进之余,却明显把心性修为落下了。 见她一时受制,金瓶儿甚为满意。 大成的姹女媚,到底厉害。 她款款上前。 “妖女……” 陆雪琪咬着银牙,冷眸朝她怒目而视。 可金瓶儿却以温柔妩媚的眼神相对,她葱葱玉指轻抬起陆雪琪的下颌,近距离欣赏起她的美貌。 “怪不得你在他心里那么重要。” 她呵气如兰,语气更是勾人。 陆雪琪心底一慌,不禁闭上眼睛,却感受到对方的呼吸离自己愈来愈近。 “如此绝色,就是连我也……” 感受到双唇沾染温热,陆雪琪身子一震,顿时一股磅礴气机自周身爆发! 竟是强行从姹女媚的摄心效果中挣脱出来,与之同时天琊神剑光芒暴涨,愤而斩出! 锵啷! 轰隆隆! 剑芒肆虐,将周遭地表轰得一片狼藉。 然而等尘烟散去,周围却哪里还有金瓶儿的踪迹? 唯有四周虚空中留下她的声音: “今日之恩,日后自当报答,不过那件事你还是再考虑考虑,我等你回信哦~” 陆雪琪的脸上冷如凝霜,眼中更是怒意升腾。 但胸口连续起伏了好一阵,终又恢复了一如既往的清冷。 “……” 心理建设还是过硬。 她御剑升空,没有去追金瓶儿的踪迹。 眸光在天边四扫,忽见西南方向似乎有些异样。 在那地平线尽头的极远处,竟有黑云如盖,雷光逼彻,无比醒目。 考虑到距离至少数百里,那雷云的规模显然大得不太正常。 简直超出了自然天象的范畴。 忽的,那边雷光剧烈一闪,似有一道又短又粗的雷柱连接了天与地。 陆雪琪在原地等了许久,那沉闷的雷鸣声才如海啸般滚滚袭来。 仿佛要把天凿出个窟窿。 “有人引雷?” 陆雪琪不禁惊诧错愕, 就算是引雷施术,又有谁能弄出如此夸张的动静? 自问哪怕以今日修为,全力施展神剑御雷真决,也绝对做不到如此规模。 那又会是谁呢? “莫非……” 陆雪琪的瞳孔,猛的一缩。 ———————— 此引雷异象过后,不出三日,一桩消息不胫而走—— 战时的某个由修真联盟特设,供给修行人士落脚的聚集点中,一群修士探讨得火热: “喂,听说了么?” “听说啥?” “前日大盈仙人引雷诛邪,在几千里之外召役天雷,将那兽神坐下十三妖王之一的白骨妖蛇当场劈零碎了!” “当真?” “骗你是驴艹的!我当初就跟着联盟大部队拦截兽潮,恰好离得不远,目睹了当时场面!好家伙~那一杆巨雷好悬没把我凿出尿来!” “你咋知是大盈仙人做的法?” “我见识过啊!就跟十年前青云山上那次引雷一模一样啊,只是威力还要更大出好几倍去。” “我滴个乖!这可给世道人心大大提了一口气啊,不愧是仙人。” “对了那兽神呢?你们见着了没?” “嘶……不好说,当初兽群里倒是有个紫衣服的青年,神神秘秘的。当初那杆子巨雷本来也是把他算在内的,可雷落之后就只有那白骨妖蛇和一大片小妖倒了霉,那青年不知是好运还是怎地,竟毫发无伤。” “你是说……那紫衣青年八成就是传说中的兽神?” “可不么?我看得话本小说里都是这套路啊。” “……” …………………… 陆雪琪静静听完,心中也有了自己的猜测。 定然是他无疑。 这也早在陆雪琪的意料之中。 当今天下遭此大劫,以他的侠义心肠,又岂能作壁上观? 只是千里引雷,殛灭妖王,这听起来也未免太惊世骇俗了。 “你倒还是,那么让人心安……” 陆雪琪轻轻的说着。 “陆师姐!原来你在这里。” 忽然有人喊她,陆雪琪一抬头,却见是曾书书和法相、法善三人。 他们也是此次南下探查的斥候,只是分散行动,想不到在此遇见。 “什么事?” 法相双手刚合十,曾书书却抢着道: “修真联盟在西南一千二百里处牵制住了一大批兽妖,正准备召集人手进行歼灭战。咱们的人中有不少已经加入了,我三人也准备去帮衬一二,师姐您去不去?” 闻言, 陆雪琪思忖了一番。 虽说出门前水月对她多有嘱咐,不许她轻易犯险。 但此刻道义当头,又怎好做那背弃怯弱之人? 于是点头, “去。” ———————— 靠近南疆边界的一处山野荒村中, 几个身穿白衣之人,在几十间残破倾塌的破屋里来回穿梭。 直过了好久,几个白衣人聚在一处,向一人禀告: “师父……” 冯抱山的语气有些沉重, “都找过了,一个全尸都没有。” “唉……” 许知秋睁开眼,眼中难掩几分哀戚。 他轻轻放下怀中只剩上半截身子的娃娃,交由徒弟们去处理。 这娃娃命好,被父母藏在米缸里,躲过了第一波兽妖之难。 但这娃娃又很不幸。 父母亲人全死干净,自己又被第二波赶来的豺狼野狗扑杀。 当许知秋率弟子路过之时,这孩子刚咽气不久。 豺狼野狗吃肉也图个新鲜,这孩子是被活活疼死的。 这阖村灭绝的景象,不过是他们这一路来所见现实中的一片小小的拼图。 兽神出世,为这世上带来了前所未有的灾殃。 根据修真联盟的粗略统计, 在这短短不足半月的时间,死于兽难的修士已经不下数千。 而在妖兽口下被添作血食的凡人百姓,更是百万有余。 苍苍蒸民,谁无父母? 这世态本就炎凉,人与人之间的厮杀已经创造了足够多的悲剧。 如今又添一桩大头儿, 实在令人唏嘘嗟叹。 “走吧。” “师父,咱们接下来去哪?” 许知秋头也不回,只回了三个字—— “找兽神。”(本章完) 246.第243章 把人放开 不同于妖兽只有一根筋,人是懂套路的。 讲团队配合,讲排兵布阵,讲避实击虚,分割包围。 “杀!杀光这帮畜生!” “一个别留!” 这是戈壁沙漠中的一处巨型山谷,本是两面绝壁,前后畅通。 但由于修士炸塌了后方出口,所以改造成了口袋阵。 这样一来,阵中数万皆是走兽,便成了刀俎下的鱼肉,任人宰割了。 在场有千余修士,皆悬在空中不停朝下方倾泻法力。 或是为亲友报仇,或是为亡灵申冤,或是单纯的为发泄一腔血勇…… 眼看那些凶恶狰狞的妖兽被炸成一块块碎肉,发出凄厉的惨嚎。 对在场绝大多数修士来说,甚为解恨。 “哈哈哈!过瘾呐!过瘾!” 这些修士大部分来自修真联盟麾下,另有少部分独来独往的散修、甚至青云门、天音寺的少数几个弟子参与。 除开这两者之外, 竟还有鬼王宗、万毒门等魔教门人,以及一些邪道散修加入。 西北蛮荒乃魔教祖庭,前些日也遭了兽难,许多二三流的魔门宗派被灭。 就连魔教广大门人的精神支柱——西北蛮荒圣殿也被兽潮平推了,万毒门、鬼王宗的宗坛也因为兽潮冲击,不得不迁移搬家。 这就结下仇了。 这个当口,谁也没空去追究谁是正道谁是魔教妖人。 刀口一致对外才是正经。 由此引发了一个希奇的现象:魔教正道,以往水火不相容的两方势力,此刻竟站在同一阵营与兽妖厮杀。 这场事关人道存亡的大劫难,将正魔双方被迫绑在一起。 虽然明知道是暂时的,竟也成群殴气象,同仇敌忾了。 如此不出半个时辰,这波数万妖兽就被扫灭一空。 众修士依着各自的小圈子三两成群,在天上弹冠相庆。 有专人以丹青术将战报反馈给联盟大本营, 此次大胜,必将提振人心士气,当然要大大的宣传一波。 “陆师姐!” 几个青云弟子聚集了过来。 其中面孔依旧是那几个,诸如常箭、曾书书、张小凡、林惊羽之流。 “陆师姐,至此任务也差不多了,掌门还在等咱们的信儿,不如这就回山吧?”曾书书说。 “嗯。” 陆雪琪点头。 确实这几天所见太过凄惨,她心里也早就倦了。 既然斥候的任务已经完成,自当早早回去交令。 “几位是青云门的同道吧?” 几个带着修真联盟袖标的高级修士堆着笑脸靠了过来。 青云几人不失礼数,打过了招呼,对方开始寒暄: “此次围歼大获成功,少不得几位施以援手,尤其是这位仙子……” 朝陆雪琪拱手, “年岁轻轻,修为剑术却甚为了得,可见青云人杰地灵,天才辈出,不愧我正道领袖啊。” “过奖。” 陆雪琪待人一向寡言少谈,于是曾书书出面寒暄。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对于联盟这等庞然大物,自然要仔细对待。 对方一人忽的问: “青云乃正道第一大派,我记着有弟子两千余,怎么就只有几位出山呢?” “呃……这个么……” 曾书书与其他人对视一眼,还没等想好回复,对面那人先苦口婆心说了一通: “如今时局艰难,大家应同仇敌忾,君不见连魔教修士都参与了进来?可惜我正道如今观望看景儿的竟也不少,实在迫切希望贵宗门能站出来给那帮人做个表率呐!” “这个,实不相瞒……” 曾书书眼下担任青云喉舌,不得不硬着头皮解释: “众所周知我青云有诛仙剑阵,可却受限于地脉格局无法轻动。千年来历次灾殃,无不是背靠宗门取胜,因此门内弟子不能大规模出山,须得围绕诛仙作战。” 曾书书自认这个解释是符合逻辑的。 可这话一出,对面有个年轻的立刻不乐意了,出言反驳: “照阁下的意思,岂不是要等兽潮逼近青云山了贵派才肯出手?到那时候这天下还能剩下几个活人?” “呃……那当然也不是……” 话没说完被那人打断: “爱惜羽毛、保命修身虽不是罪愆,可这等做派,如何还称得上正道领袖?” “要我说,当今称得上正道领袖的,唯有三一方才够资格。” 这话一出,曾书书表情不禁微微一变。 正要开口,身后的林惊羽朝前一步,问那人: “道兄是三一门人?” 那人答道: “鄙人李不迟,乃无漏金刚门下,属于修真联盟序列,与三一并无关联。” “哼!” 林惊羽对他的话似有些不以为然: “听闻贵盟与三一关系不浅,可兽难肆虐至今,那三一门人不是也没见出山么?” “胡说,前日许门长搬运神通,可是劈死了一个妖王!你青云又做了什么?” “那他人不是也没来么?” 或许是因为苍松之死的关系,林惊羽对三一总是有些抵触,以至于抬上杠了: “再说你亲眼看见是他引雷?不也是捕风捉影,人云亦云么?” “你再说一句试试?” 李不迟恼了,这就要上去干他: “好个狂妄之徒,你以为许门长只是受三一的门人爱戴么?” 林惊羽抽出斩龙剑, “想动手林某可以奉陪。” “诶不可不可!” 他俩剑拔弩张的就要干起来,两边人连忙开始劝解拉架。 陆雪琪可不理会这些烂事儿,自顾去到一边。 下方战场处理的差不多了,再有不出片刻,这些修士也该散场。 她望向远处戈壁,风烟滚滚的地平线上,隐约有些许“黑斑”点缀。 她眉头一蹙,聚焦视线,黑斑逐渐清晰,原来是一抹紫色从中透了出来。 “那人是谁?” 修士中也另有眼力高超之辈,招呼着众人一同看去。 只见昏黄风沙中,走出一个奇异男子。 那人披发跣足,只用一条紫色丝绸包裹着如斧凿般完美的躯干。 妖异俊美的面容透着几分苍白的阴柔。 此等野蛮装饰,不似中原又不似南疆,给人的感觉就不同寻常。 而在他身后,隐隐有三团巨大的黑影,逐渐露出轮廓。 “那人是……” 有些是见证过前日雷击兽潮的,曾目睹过那紫衣青年的样貌。 这下便认了出来。 “那……莫非是……” 惊愕犹自僵硬在脸上,场面一时沉寂下来。 这时,那紫衣青年身后的三团黑影,终于透出风沙,显出了真容。 一个生得甚怪甚丑,长约一丈, 四只眼睛大如四颗铜铃,上下两对分列脸侧。 六颗一尺长的尖锐獠牙露在外头,生得里出外进,口如凿盆。 灰黑色的皮肤上满是一粒粒粗硬的疙瘩,全身上下散发着滚滚黑炁。另有一只巨鸟, 尖嘴利齿,浑身羽毛青黑,一双铁翼张开后,竟可遮天避日。 最后一只状似猛虎,高五丈,皮毛五彩,一条长尾放出豪光,气魄摄人。 “饕餮、刍吾、修罗鸟……” 有人哀鸣似的念出这三个名字。 这三只妖王,前些日已经被修真联盟记录在册。 每一只都有神鬼不测的凶悍和力量。 当日一只白骨妖蛇已经令联盟修士无法应对,如今三只妖王,让这区区千余人又该如何是好? 更何况—— “那紫衣男子莫非就是……” 有人迟迟不敢念出那个名字。 “撤撤撤,快撤!” “此为兽潮主力,不可力敌!大家快撤!” 几位联盟高级修士已经开始疏散人群。 众修士也反应了过来,正要御剑离去。 然而,地面开始颤抖,绵密的轰鸣声好似擂响的鼓面,骇得人气血翻腾。 众人一时屏息,大气都不敢出。 颤抖的瞳孔盯着四面八方,那连成片的阴影不知何时,竟如潮水一般漫了过来。 风沙再不能阻挡视线,那乌泱泱的兽潮也终于露出真容, 至少几十万的妖兽群,将众人所处的山谷包围了个严严实实。 不但地面,天空中也近乎铺满了会飞的妖兽。 原来,退路早已断绝。 大伙儿被风沙障目,却没一人提早发现端倪。 一时间,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情况转折,瞬间跌入谷底。 一同跌进去的还有众人的心情。 绝望,笼罩在每个人的心头。 那紫衣青年……或者说兽神,闲庭信步一般来到场中。 他脚下赤足,可踏过遍地妖兽的污血碎肉却不染分毫。 扫了扫地上死去的数万妖兽子民,又抬头看向面面僵硬的一众修士们。 他竟笑了。 “看起来,你们杀得很痛快啊。” 他脸上笑容妖艳,让人看不出喜怒, 可下一句却让众人如坠冰窟: “既然这样,也让我的孩子们痛快痛快吧。” 四周,万兽仰天齐鸣。 发出的啸叫嘶嚎直冲天际,将云层都震得散开。 这时,似是一根神经绷到了极限, 上千修士中不知是哪个喊道: “欲求生路,摧敌首脑!” “大家一起杀了那兽神!” 这话一出,立时有人呼应: “杀!” 霎时间占了先机,还不待那些妖兽扑杀上来,弹指间已有数百人同时祭出法宝朝那兽神抢先发难。 然而,面对成吨的法宝伤害倾泻下来,那兽神仅仅是抬手随意一挥—— 轰——! 霎时间玄黑煞气如海啸般凭空而起,席卷周天。 法宝与之一触即溃, 瞬间就有数十人惨叫着在半空中化作一团血雾爆开。 四周凶兽见状发出猖狂狞笑,仿佛在嘲讽,嘲讽这些区区凡人不自量力,居然敢冒犯万兽之神。 “妖孽!” 忽闻一声清啸, 却是陆雪琪人剑合一,天琊化作一道巨大剑芒,直戳而下。 兽神同样抬手一挥,如驱赶苍蝇一般浑不在意。 那玄黑色煞气既重且浊,寻常修士甚至法宝与之一触即会消融殒命。 但陆雪琪砥砺剑锋,天琊竟破开重重黑瘴,直取那兽神首级。 锵啷! 随着一声刺耳的剑鸣声,陆雪琪不得不止住身形。 面露惊愕的看向眼前—— 那兽神仅凭左手食中二指,就夹住了天琊剑锋。 以她太清修为的全力一剑,竟被对方如此儿戏就化解了? 那兽神一双冷眼默默朝她看了过来。 似有欣赏、似有追忆。 然而,带给陆雪琪的确实一种如坠冰窟的战栗感。 仿佛在此人面前,连任何一丝反抗的念头都难以升起。 “你这女子修为倒是不低,可以称得上我这些天来所遇最强之人。” 兽神不吝赞叹, “可惜,终究还是螳臂当车。“ “妖孽!” 陆雪琪粉脸生煞,又是奋力运剑,眼中泛起白炽火苗,却是运起了逆生。 与此同时,一身性命根基与太清修为全力爆发。 三元归一,使得剑势暴涨! “咦?” 兽神眼中略有些意外,天琊剑锋荡开指间,竟朝他面门逼来。 然而,他也仅仅是变指为抓,把天琊轻轻握住。 这下,暴涨的剑势再度陷入僵局。 以前无往不利的天琊剑峰,此刻却被对方完全主宰。 那兽神明明苍白细腻的手掌,却仿佛蕴含着无穷能量,使她再不能寸进分毫。 “没想到这世上,竟有和她如此相像的女子。” 兽神脸上似有几分追忆和恍惚,居然伸手轻抚她的脸颊。 陆雪琪身子随即一震,感觉一身窍穴悉数被封禁,竟不能动弹了。 “可惜,你只是相似,不是她。” 接着那兽神右手并指,凝聚玄黑罡气,缓缓朝她额头点去。 竟是要夺了她的命! 陆雪琪瞳孔紧缩,死亡的气息越来越近。 一瞬之间,脑海中回忆起无数画面,却如同飞速闪过的走马灯一般留不住分毫。 她想在最后在心底念出一个人的名字,可内心却被一腔苦涩所填满。 ‘到此为止了。’ 她嘴角苦涩一笑,闭上双眼。 然而,久违的死亡却并未降临。 她疑惑的睁开眼,却见眼前的兽神居然一脸凝重,正偏头看向一旁。 “……” 陆雪琪顺着看去,跟着心脏竟漏跳了一拍,她见到了那个令她魂牵梦绕,心荡神驰的身影。 “……” 三一众人好似凭空降临, 甚至连把四周围得水泄不通的兽潮都没有反应过来。 一袭白衣,一头白发,一双清澈双眸中泛着一丝凛冽, 许知秋直视着兽神,语气平淡: “把人放开。”(本章完) 247.第244章 阵前约法,决战天下 场面一时静得很。 这突然出现的一行人,使得在场所有人为之震惊。 “把人放开。” 许知秋语气平淡说出这句话,本以为那兽神不会答理。 却不料,他竟听话的撒开了手。 或许在他眼里放一个人或杀一个人,本就没什么实际意义吧? 陆雪琪解脱之后,自行退到一旁,默默看着许知秋。 “汝是何方人物?” “我不准备回答你,但我今日,确实专程为你而来。” 许知秋说着踏步上前,来到那兽神面前三尺站定。 兽神对面前的这个白发之人似乎很有兴趣,一双邪异眸子将他上下打量个不停。 既是兽神,想必也身具兽类感官,对于强者的嗅觉总归敏锐一些。 “日前引雷劈我的,是你么?”兽神问。 “是。“ 兽神嘴角一勾,露出洁白的牙齿,朝他伸出手来。 “既然如此,碰碰?” 手掌握成拳头缓缓伸出,好似老友打招呼般毫无恶意。 然而那双眼中忽而流出凶悍与强势的气魄。 仿佛跨越数千年的时空,带着峥嵘毕现的杀气,与另一双目光狠狠地碰撞在一起。 空气中,似是炸出了一蓬炽烈燃烧着的战意。 许知秋也笑了: “好啊。” 于是,也朝他伸出手去。 一旁围观的众修士屏息凝神,连口大气都不敢喘。 心说这两位,是要对上了么? 二人的手缓缓相碰。 就在完全接触的那一瞬—— 轰! 一团白炽的豪光在二人拳锋之间迸发。 好似平地起了一声惊雷, 十丈范围内,无论修士妖兽齐齐向后踉跄。 夸张! 仅凭性命根基的强横程度,二者都不似人类。 只见二人单臂互抵,以拳锋抗衡着彼此的劲道。 地面开始震颤,如擂响的鼓面。 忽的, 兽神身后的岩石地面猛然崩塌,接着呈扇形大范围龟裂破碎,仔细一看,他的上身也在不可抑制的向后倾斜。 “嘶……” 所有人为之瞠目,不知谁倒吸了一口凉气。 “许、许门长居然压制住了兽神么?” 兽神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似乎在惊叹区区一个人类能做到如此地步,殊为不易。 但随即被一抹残忍的笑意所替代, 接着,他的骨骼关节开始咯咯作响,整个身躯竟在一瞬间拔高了数寸。 筋肉爆炸似的坟起,皮肤下的筋肉一条条扭在一起,构成畸形怪诞的“波涛”。 “……” 这下换许知秋惊讶了,因为对方的力道陡然暴增了数倍。 于是在下一瞬,逆生之火与玄黑煞气一同爆发,好似两座火山相对喷薄! 轰隆隆!! “哇——!!” 霎时间地动天摇,所有人被震得东倒西歪。 就连周围那些妖兽都纷纷匍匐在地,发出仿佛心胆俱裂凄厉嚎啕。 随着地震激起的烟尘散去,众人再看,许知秋和那兽神相隔一丈默默对立。 看起来,没分出明显的高低上下, 但眼力好明察秋毫的,则能发现许知秋脚下的印记似有些凌乱。 显然是第一步没踩瓷实,往后又蹭了一点。 而在二人周围,十余丈的地面整体下沉了数分。 坚硬的岩石地表被震碎成了堪比白面的齑粉尘埃。 仅仅是以性命根基进行一番角力,就掀起了如此波涛。 难以想象,若这两位放开了干一场又会是何等景象? ‘果然,不是那么好打发的……’许知秋心道。 “了不起。” 那兽神则是一脸欣赏,将许知秋从头到脚重新打量了一遍: “倒是我小觑了世人,自我出世以来从无抗手,你却是头一个,看来你值得我认真对待。” 说罢举步上前,也不知要干什么。 众修士见他似要动手发难,吓得齐齐后退。 许知秋却抬手: “且慢。” 兽神一怔,果然站住。 许知秋道: “你我若在今日一战,未免太过仓促便宜,不如约个时间改天再斗如何?” 听到这话,那兽神一双眉毛眼瞅着拧了起来。 他似乎完全没料到,似许知秋这等人物,居然会出此示弱言语,一时不禁思索起他的目的来。 四周修士中甚至有人以极小声说出—— “许门长莫不是尿(sui)了?” “可能是手上没把握吧……” “我凭什么答应你?”兽神反问。 许知秋指了指周围的兽潮, “似这些土鸡瓦狗我就不提了,悉闻你麾下有十三头大妖,哦……现在剩十二头了,信不信我这就当着你的面把这三个一一毙了,好让你当个光杆司令?” “我猜你出世就为杀人吧?如此一来,日后那些脏活累活你恐怕就得自己干了。” …… 此番话一出, 又引起众修士低声议论—— “许门长这话算……夫目前犯?” “不能是虚张声势吧?” “放屁!人家是谁?说到做到,你当像你似的整天扯谎满嘴胡勒咧咧?” “之所以不接战……许门长应是顾虑我们吧?” …… 兽神沉默了一会儿,指了指周围的人类修士: “看来,你很在意这些蝼蚁的生命啊?” 这只是其中一个因素,但许知秋也没有否认。 抬手示意他考虑考虑。 那兽神竟颇给面子, “可以,你说什么时候我们再打?” “痛快。” 许知秋赞了一句,更进一步提出具体要求: “那么这几天还请你收敛一下你那些子子孙孙,让它们不要再肆意杀戮了。” “七天后还在此处,我誓必来与你决战天下。” 这话一出,许多人顿时明白过来了。 “啊!原来是这样。” “许门长宅心仁厚,真有好生之德啊。” 如此一来, 既给了凡人们足够的迁徙避难的时间,也给了抵抗力量准备布置的机会。 只是这明目张胆的缓兵之计,那兽神会答应么? 他们谁也没想到,那兽神对此根本不在乎。 “你既有背负众生之念,我也不妨成全你……” 兽神顿了顿,朗声道: “我在此向你提出保证,从现在起往后七日,不会有一个人死于兽潮之下。” 得到他这句话,众人又是一阵骚动。 许知秋心里其实是松了一口气的, 于是朝他拱手: “谢谢配合。” ————————“糊涂!傻帽!大蠢驴!” 当天下午,亢龙峰上, 得知情况后,天狐小白指着许知秋的鼻子来回踱步不停,嘴里更是骂骂咧咧—— “你当真是活够了不成,非要上赶子去找麻烦?” “就算那兽神要灭世,世人遭殃,可以你的能耐保住宗门也不是难事,何必非要去主动惹他?” 小白说着甚至开始阴阳怪气起来: “现在好了,主动约架还搞得人尽皆知,把自己架在火上烤了吧?我看你什么时候哭!” 许知秋笑着看她来回折腾,出言安抚: “至于发这么大火么?来,先坐下喝口茶吧。” “我是气得!” 小白抢过茶杯一饮而尽,语气一沉: “姑奶奶我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找到个待得舒心的地方,结果你就要给我把摊子掀了?你咋那么坏?” 许知秋望着她的脸,眼神温和。 这十年相处下来,他自问和这只天狐也有不浅的交情了。 因此有些心里话,也就与她直说了—— “我知你是替我考虑,可当此时刻,总得有人站出来吧?” 小白冷眼朝他一瞪: “就你能?这世上没别人了?” “比如你?” “我可没那个本事!就凭我和他那点交情,恐怕顶多够让他饶了我那些狐子狐孙。喂……” 说着,小白似是撒够了气,语气柔和了几分: “……你有把握么?” 把握? “不知道。” 许知秋轻轻摇头,仅凭先前的那一波对撼,许知秋可没试出那兽神的底。 之所以与他提出七日之约,其中最大的原因,是为了把事儿安排出来。 为日后的轻装上阵创造条件。 此时此刻,尽管心中并无多少把握,但语气却更为坚定: “既为了保住这世道众生,也为了使我破关三重,此役,唯有全力以赴。” 望着他,小白眼中透着复杂,问: “那我能帮你什么?” “你?” 许知秋笑了,关系到位了,有些话就不用说。 关系若不到位,说了也白搭。 “好好做个观众就行。” ———————— “师父三思!!” 三一大殿内,身后是祖师排位。 冯抱山跪在地上,身后跪着其余的弟子,一个个皆是表情沉重。 “师父此役必将旗开得胜,何必做此动摇人心之举?再说弟子无才无德,根本不是上佳之选,请师父无论如何收回成命!” “你不必妄自菲薄。” 许知秋望着冯抱山, “相较于你那些师弟师妹们,你足够老成持重,论起逆生的修为也算拔尖儿,由你代行掌门职位再合适不过。” “可是!” “不必可是,为师此举也不过是做个保障,以备万一,届时我若胜了,你这掌门的位子可是要还给我的。” 说着许知秋就不让他再发言了。 让他退下,又把柳莹莹叫到面前。 “师父……” “这本《神机百炼》交于你,你掌握之后,将其转交给修真联盟。若我此次失败,兽潮之下凭此法门也可为他们增添几分战力。” 《神机百炼》是炼器之法,严格来说是门技艺。 只要有些炼器的天赋,是可以短时间内速成的。 一旦此法门在联盟内推广开,不用多久就可以大批量生产法宝。 届时对抗兽潮,或许可以起到相当大的作用。 只是滥必生乱,许知秋也是经过三思之后才做出的这个决定。 柳莹莹接过册子,眼眶有些发红: “师父……您是在交代后事么?” 许知秋一愣, “哈哈哈!” 大笑之后,朝她摆了摆手: “不必太当回事儿,农家妇女下地干活之前,还得告诉自家娃娃锅里留了几个窝头呢,为师交代几句这又算得了什么?” “那兽神诚然深不可测,但为师也不是吃干饭的。况且……” 他抬手示意众弟子不必跪着, 让徒弟们围坐过来,师徒们如唠闲嗑的同志那般—— “无论成败,我半生追求的三重就在眼前,你们也是修逆生的,该当替我高兴才是啊。” ———————— 短短不过一两日, ——大盈仙人约战兽神。 这则消息在修士圈里子已经传得人尽皆知。 胜负生死,天下兴亡,人道毁灭还是延续。 都系在这一战之上。 无论修真联盟,亦或是正魔两道,从未有如此关注过一件事情。 也从未如此关注过一个人。 青云山上, 得知消息的万剑一立刻召开紧急会议,与天音寺和焚香谷商定事宜。 可最后成果寥寥。 最终得出的共识,也不过是按兵不动,老老实实静观其变而已。 若七日后许胜出,则此劫消弭,天下大吉。 若许七日后败亡,那么青云山或许是天下修士最后的希望了。 小竹峰望月台。 自从回山之后,陆雪琪的心情一直处于“失重”的状态。 昨夜剑舞至天明,弄得精疲力尽,也没让那颗心踏实下来。 直至舞剑到第二天正午,也就是此时,一身白衣早被香汗浸透。 陆雪琪大口喘息,手拄着天琊踉跄而立。 “……” 在她的印象里,许知秋从来都是给她一种神通广大,无所不能的感觉。 早在当初大灵山上,他从那只山魈手中解救下自己的时候…… 村民们把母亲绑在祭坛上,她求告无门,满腔绝望的时候…… 以及天帝宝库前,他力挽狂澜,救众人于水火的时候…… “你一定可以赢的……对么?” 依旧压不住心潮澎湃,陆雪琪呢喃自语,试图说服自己。 可一颗心始终高高悬着,总是忍不住担忧,心慌。 终究是关心则乱。 当初断崖边,后来诛仙剑下。 那两次绝望的感觉,至今回想起来仍让她几欲窒息。 此时此刻, 她最想做的,无非就是再去见他一面。 可惜她虽然想去,却是无门可入。 自从消息传开后,想去亢龙峰登门拜访的人比比皆是。 有些德高望重的,甚至有些许知秋旧日好友也在其列。 可此次三一封闭山门,无论是谁登门,一律谢绝劝返。 俨然与世隔绝。 陆雪琪相见而不得, 于是心中的愁苦,愈发难以消弭了。 “……“ 鬼使神差的,她掏出了金瓶儿赠给她的那枚传信玉符。 心在动摇。 (本章完) 248.第245章 瓶儿雪琪,易容上山 河阳城东南四十里处,有间荒废小庙。 三更时分,自青云山方向飞来一道剑光。 落入破庙场院中,显出一个白衣女子。 陆雪琪四下扫过,并未见有旁人。 又闭上双目,以灵觉感官将方圆数十丈探查了一遍,仍无所获。 于是步入庙堂, 庙堂的主殿垮塌了半边,清冷月光照在生出苔藓的半截石像上,班驳古旧。 陆雪琪寻了一块干净的条儿石落座,将天琊横搁到腿上,闭目养神。 大半夜衡是不能专程来这破地方打坐的,显然她是在等什么人。 直等到月上中天,陆雪琪紧闭的眸子缓缓睁开。 一个男子轮廓,在门前的青砖地上投出月光的剪影。 而当陆雪琪看清那个人时,忍不住站了起来。 清眸瞠目,脸上显然带着几分错愕。 看那素简白衣,满头雪发…… “怎么会……” 她望着眼前意外出现的许知秋,一颗芳心砰砰在跳,连说话都变得断续了: “……是你?” “不能是我么?” 许知秋径直走到她身前,脸上带着几分嗔怪,又像是愠怒。 “想不到,你也会有和金瓶儿那妖女同流合污的一天。” 伸手轻抬起陆雪琪精致的下巴,缓缓凑近,快与她的琼鼻挨到一起。 “学坏了呢,小丫头。” 呼出的热气吹拂过陆雪琪的耳蜗,俏脸倏的红了。 仿佛做坏事被人当场抓包,那种羞耻、那种无地自容的感觉令她双颊滚烫,恨不得这就找个地缝钻进去。 然而,后腰忽的一热,却是许知秋把左手绕到后面揽住了她的腰肢。 上身微微倾斜过来,将她逼迫得后仰。 陆雪琪瞳孔猛的一缩,眼中先后流露出一连串复杂的心理活动。 惊愕、疑惑、忿怒、恍惚、犹豫…… “放开我。” 陆雪琪的第一次警告并未奏效,许知秋的手并未放开,甚至将她搂得更紧了些。 “怎么,你不喜欢我这样疼你?” 许知秋语气勾人,上身更是朝她缓缓压迫。 气氛有些粘稠,或者说暧昧了起来。 陆雪琪咬紧粉唇,眼中流连瞬间破尽。 锵啷! 天琊出鞘,凛锐寒光在许知秋的脖颈以差之毫厘的间隙斩过,剑芒摧垮了后方的梁柱。 下一刻,本就残破的庙宇彻底垮塌成了废墟。 “再敢装模作样,休怪我不客气!” 陆雪琪面如寒霜,胸口起伏不定,好似被触碰了逆鳞,气得不轻。 然而那“许知秋”见她这般,却是双手叉腰笑个不停。 只见他一边笑着从怀中取出一张纸人撕成两半,接着身体五官开始发生变化。 一头白发转为乌黑青丝,四肢骨架变得纤细,连身高也变矮了几分。 不出数秒, 沦为了一个女扮男装的绝色佳人。 那张妩媚面容上挂着计谋得逞、占到便宜的笑意,令陆雪琪脸上寒霜更甚了。 金瓶儿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拨开天琊的剑锋,问: “我自认捏的得毫无破绽,连声音都与他别无二致,你又是怎么认出我的?” 陆雪琪收起天琊,脸色依旧: “男人身上不会有女子体香,再者,他也从来都不会如你这般轻浮浪荡。” 金瓶儿闻言,忍不住嘟起嘴: “唔……这倒是个疏忽,不过不打紧,反正也不是要装男人。” 金瓶儿将那张被她撕成两截的符纸人交到陆手里,解释道: “此技法曰【面人】,是我十多年前从一个姓周的老江湖骗子手中得来的。” “此非寻常易容小术,乃是可以真正改容易貌的上乘手段。这不连你也没看出来,足可见其可靠之处。” 听她讲完,陆雪琪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 “原来,你是准备班门弄斧。” 陆雪琪的表情有些古怪,这门手艺,她早在当年大灵山就见许知秋施展过。 她也猜到了金瓶儿口中那姓周的老骗子是谁了,这可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 “怎么?” 金瓶儿不解, “凭这还瞒不过他的眼睛?” 陆雪琪沉默以对。 真到了一定道行,看人看物不再只观其形,还会望炁。 以为凭这个把戏能瞒得过他的眼力?只能说太天真。 “那也无妨,我这里还有后招。” 金瓶儿似是也猜到了这一点,接着变戏法似的从袖中取出一个瓷瓶儿: “这里面是化元丹,可将真元从体内暂时化去,并抑制窍穴从外界纳炁,变得与凡人无二。届时任他眼力再强,也绝对瞧不出端倪。” 这番一解释,就连陆雪琪也拿不准了。 金瓶儿早前就将计划大概与她说过一遍,很长时间以来,陆雪琪始终都处于排斥状态。 直到现在,她都还有些举棋不定的心理。 “你还在犹豫?” 金瓶儿面露讥讽,盯着她问: “都到这个当口了,你还有什么顾虑的?还是说你舍不下自己青云仙子的名声,不耻与我这个魔教妖女为伍?那你为何又要到这里来?” “……” 陆雪琪沉默了许久,眼中迟疑不定的光芒终于消失。 并在心中做出了此生最为大胆,最为突破个人底线的选择。 她问金瓶儿: “就算此法可行,但你打算如何混进三一。” 三一门可不是山寨, 就算有再高明的易容手段,若不提前做好调查,想混进去也是痴 心妄想。 见她终于被自己“拉”下水了,金瓶儿得逞的笑了。 而对于她的问题,金瓶儿也是早有准备,递给她一个神秘狡黠的浅笑: “这你放心,我自有内应。” ……………………………… 三一门下院有条土路,连着往南去的官道。 只不过前日下了场大雨,路变得泥泞不堪。 人踩上去深一脚浅一脚的,马车更是过都过不去。 正是初晴雨后, 一对看上去十一二岁的姐妹,此时相互搀扶着迈过泥泞的小路,欲往官道坐车。 “这俩是一对双胞胎姐妹,姐姐叫方漪,妹妹叫方澈,是日前从下院遴选出来的逆生苗子,本来正准备送去山上的,可家中突生变故,于是和我请假归乡……” 远处山坡上,柳莹莹向金瓶儿陆雪琪二女介绍着她们的“目标”。 陆雪琪默默打量着, 这两个女孩虽然清秀,但容貌却算不上如何天生丽质,手上都有老茧,应该是出自农家。 “你们有三天的时间,可以借用这姐妹俩的身份去办你们的事,届时她们一回来你们就得走,后续的事情自有我来周旋,我尽量做到天衣无缝,事后了无痕迹。” 听柳莹莹说罢,金瓶儿一把搂住了她的玉肩,亲昵无间的笑道: “我的好莹莹,姐姐以前真没白疼你!” 当年金瓶儿上亢龙峰卧底的时候就和柳莹莹关系甚好。 今日之所以能让柳莹莹作为此次行动的内应,也是她昔日所结下的人缘儿。 “哼,少来!”柳莹莹朝她翻了个白眼,接着一脸苦闷的噘起嘴: “我也真是疯了,才会帮着你们胡闹……万一被师父或是几个师兄知道了,我铁定会吃不了兜着走的……” 金瓶儿自然是一通好言安慰。 不得不说,她也别有一套哄人的本领。 没用三言两语,柳莹莹就忍俊不禁,嗔道: “好啦!也就是你们,换了旁人这事门儿都没有。反正到时候万一败露了我就说是你用姹女媚蛊惑我,我才不会给你们顶缸呢。” 金瓶儿柳眉一挑: “呦?好你个小丫头,十几年不见倒变得奸坏了呢,快让我看看胸脯发育的如何?” 说着上手来搂她捏她。 “哎呀别闹~” 柳莹莹把她推开,又来到陆雪琪身前。 “陆姐姐……” 她和陆雪琪也是早就相识的,同时也清楚自家师父和陆的关系。 只是此前却万万没想到陆雪琪也会参与进来。 “灵鱼姐姐这么闹我倒不怪,可你也跟着她一起闹,究竟为得什么啊?” “为什么……” 陆雪琪细细吟味这三个字,摇了摇头: “我也不知道,只是想凑近了好好看看他,毕竟以后……可能没机会了。” 这话一出,柳莹莹就低头不说话了,眼眶有些发红。 数日后许知秋与兽神一战,胜负难料。 这份悬念如一座大山压在每一位三一弟子的心头。 “好了,你们这就准备准备,我得先带你们先去应付渠姑姑。” 柳莹莹取出早就准备好的下院的衣物,交到二人手里: “渠姑姑是下院院长,平时也尽责尽心对每个孩子都熟悉得紧,所幸这两个平日拘谨寡言,倒也不容易被她看出马脚来。” ———————— 正午时分。 许知秋在讲经室的蒲团上打坐, 忽的听门扉外响起冯抱山的禀报声: “师父,青云来人了,您见么?” “青云?” 许知秋从入定中醒转,眼中有些许讶异。 自打约战兽神的消息传开以来, 起初几波上门拜会的都被拒之门外了。 无论是修真联盟的高层也好,或是许知秋以往的那些故人也罢, 无一例外都没给面子。 毕竟他要养精蓄锐,调整状态,无意义的应酬自当断绝。 按说那么多吃瘪的成例在前,青云该不会这么不上道儿来自讨没趣吧? “来的是谁呀?”许知秋问。 “是大竹峰的田不易首座。” “是他?”许有些意外。 冯抱山接着道: “他说此行一为替青云掌教万剑一真人传话,二是为当面感谢您赠药施救之恩,还说最好能与您见上一面。” “……” 许知秋陷入思忖: 这个当口,上门道谢恐是托词。 可替掌门传话……究竟什么话非得让一个首座亲自登门来传? “带他来吧。” “是。” ………… 不出片刻,田不易被领了上来。 相比于十年前所见,如今的田不易瘦了不少。 见了许就深深拱手弯腰: “在下也知道许门长如今时间金贵,此次若无要事也不敢上门叨扰。” 态度礼数做得再好,这当口许知秋也不甚在意了。 “田真人不必拘谨,过来坐吧。” 想招呼人上茶,可却被田不易婉拒了。 他接着起身,又朝许知秋郑而重之的深鞠一躬: “许门长不计前嫌,先前的活命之恩在下一直铭记在心,可惜时至今日也不知该如何报答。” “举手之劳,谈不上报答。” 许知秋冲他摆摆手: “如真人所见,这段时间旁人见我可不容易,还是说说贵掌教托你带的话吧。” 闻言,田不易也就只好被迫点题了—— “敢问许门长,未来和那兽神一战,可有十成把握?” 许知秋摇头, “没有。” 田不易又问: “那……可有七成?” “没有。” “五成总有吧?” 许知秋沉默了几秒, “那要打过才知道。” 田不易脸色微微一变, “实不相瞒,敝派掌教万师兄说,如许门长有需要,可将本门至宝诛仙古剑暂借与许门长,做破敌之用。” 说着,田不易眼中闪过一丝精芒: “如此一来,可能为许门长增加两成胜算否?” 许知秋先是一愣,忽的摇头失笑: “恰恰相反,若是那般,胜算反倒去了两成。” “为何?” 田不易无法理解。 有诛仙那等神兵在手,尽管远离青云山脉无法发动诛仙剑阵,但仅凭诛仙本身锋锐,对他来说也该是如虎添翼。 怎么胜算不增反减呢? 对于他的疑问许知秋却没有回答,只是笑而不语。 除了三一门人,鲜少外人知晓—— 他此番约战兽神,一是为解天下灾厄,二是为成就三重。 仰仗神兵之利算怎么回事? 再说他也从不用剑,突然运使一柄绝世凶兵,恐怕反而发挥受限,落入下乘。 “万掌门的好意许某心领了,可此番兽神一战全在于我,与旁人并无牵连,我也不准备接受谁的帮助。” 听闻此言,田不易脸色一凝,不得不出言提醒: “许门长可知,你这一战……背负着天下苍生?” “不是还有你青云的诛仙剑阵么?” 许知秋与他笑谈: “若真把剑借了我,万一我败了,剑也损坏了,那岂不是连最后的希望也葬送进去?” 田不易叹了口气,也知道多说无益。 “既然门长执意不受,那我也只好回去复命了。” 许知秋也不墨迹,招呼门外: “来人,送客。” 不大会儿田不易走了。 许知秋脸上的笑意却是许久才散。 他是真没想到万剑一竟能如此大方。 二人并无私交,许知秋也知道他此举完全是出于公心。 但能将诛仙这等镇教至宝拿出来,足可见其敢于打破常规,魄力不小。 当然,说起交情的话,许知秋和水月倒是有一些。 那有没有可能是因为结婚之后,水月给万剑一吹的枕头风儿呢?(本章完) 249.第246章 哄小孩套情报 在柳莹莹的安排下,没用多长时间,陆雪琪和金瓶儿就成功混入了三一门。 成为了三一的预备弟子,就有资格从下院去到山上,进行炼炁方面的筑基了。 此时已经是下午,带着她俩在下院走过手续后,柳莹莹自行御剑上山安排,她俩则是自行前往河道登舟,逆流上山。 亢龙峰高几千丈,参天入云,坐船且得用上半个时辰。 已然化身为“方澈”的金瓶儿不忘给陆雪琪嘱咐: “从现在开始我不是魔教妖女,你也不是青云仙子了。记好了我叫方澈,你叫方漪,你得叫我妹,我得叫你姐呢。” “嗯。” 陆雪琪反应冷淡,看起来显然不太喜欢她这个“便宜妹子”。 “呦~还端着呐?” 金瓶儿觑她一眼,一把抓起她的手: “我的好姐姐啊,你若上了山还是这副仙子做派,那咱俩不用半天就得让人看穿了。” 陆雪琪顿了顿,点头道: “我自省得。” 上了山顶后, 二人来到三一的宗门外,二人都是十多年未曾来过,此时皆不免几分怀念回忆。 来到山门处,发现已经有两个人站在门前等待了。 “来了啊。两位师妹……” 柳莹莹装腔作势的招呼了一声,然后指着身边的一个满脸横肉的: “这位是郭大壮郭师兄,专门负责新晋弟子的一些手续杂项的处理,他接下来会带着你们去办……诶?” 柳莹莹说着说着,眼神忽的古怪了起来。 那郭大壮此刻偏过半张脸,用一只小黄豆眼时不时瞥向那姐妹二人。 手时不时往脸上找补,肥脸上还似乎有些别扭。 柳莹莹捅了他一下, “你捂脸干什么?” 郭大壮脸上莫名的羞涩: “这俩…这俩师妹真水灵儿~” 柳莹莹不乐意了, “意思比我还水灵?” 郭立马改口: “那哪能跟师妹你比啊?” “哼。” 柳莹莹指着姐妹俩: “这俩年龄小,又是初来乍到,等下你务必给我安排妥帖了,不然我可告诉二师兄罚你!” “收到!” 看他那服帖的态度,当真是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 柳莹莹把姐妹二人叫到一旁,悄悄支招儿: “这胖子好面子,爱摆资历,只要顺着他说两句好话,保管什么事都能给你们办。” 金瓶儿朝她打了个放心的手势。 随后,柳莹莹以要抓紧参悟《神机百炼》为由,就自行退去了。 “师父正闭关呢,说是明天才出来,今天我先带你俩把起居的事儿搞定了吧。” 郭大壮说着便领她俩进了宗门。 一进门就是三一的演武场,眼下虽然过了练功的时辰,但四下里人也不少。 或是加练或是捉对拆招,都很勤奋好学。 一见到两个全新的面孔,很多人主动打招呼: “又添丁进口了,可喜可贺啊!” “呦!还是两个小师妹,师妹好啊。” 气氛很融洽,很和谐。 二人装模作样的和他们打招呼,除了陆雪琪表演有些生疏,其余倒也没什么问题。 “咱三一不像青云和天音那等大派,动辄千八百人,咱这山上的弟子里里外外全加起来也就三四十人……” 郭大壮是个健谈、乃至于有些啰嗦的性子。 带着姐妹俩从前山到后山一路参观一路讲解,很快来到一座环境不错的小院。 由于今天已经不早了,于是郭大壮也没带她俩参观什么,只能留到明天。 “现如今咱山上房子也不多了,你俩住这一个院子应该没问题吧?” 金瓶儿立刻点头: “没问题!在家时我和我姐都是住一个炕上的……” 说着还捅了陆雪琪一下, “是吧姐?” “是、是……” 郭又道: “咱山上是一天两顿饭,早上一顿晌午前一顿,你俩要是肚子饿了能忍就忍忍,忍不住后山有棵柿子树,树上果子可甜嘞。” “知道了,谢谢大壮师兄!”金瓶儿的嘴皮子那叫一个赶趟儿。 “哎呦嘿!舒坦。” 郭大壮很是受用,又道: “你俩也不用拘谨,到了这山上就跟自己家差不多,这山上好几十号人,除了师父和小心尖儿……哦,还有那外挂的小白和周老爷子,剩下的谁也没比谁高半头,你俩可别有负担。” 金瓶儿陆雪琪对视一眼,从对方眼中读出了同样的猜疑,于是前者问郭: “小心尖儿是谁?” “大师兄留下的孩子……” 郭大壮叹息道: “打小就是孤儿,门里上下都照顾他,这十多年都是师父在身边带大的。” “那小白呢?” “小白么就是……我跟你俩说你俩可别告诉别人是我说的噢!” 郭大壮忽然开始东张西望,左顾右盼。 确定四下无人后,才凑到二人近前小声嘀咕: “小白是狐狸,一只老狐狸,还是一只活了好几千年还长了九根尾巴的老母狐狸!” ‘九尾天狐?’ 陆雪琪和金瓶儿二人心里同是格登一下。 亘古相传,狐狸精最是“男儿克星”。 向来爱勾引男人,狐媚子狐媚子说得就是这种。 这几千年的老狐狸,且不论道行本事有多大,最起码那诱惑男人的手段是铁定弱不到哪去的。 任他再干净再不近女色的奇男子,也架不住那狐狸精的销魂手段。 那这样一来,许知秋有没有可能…… 一时二人心情都有点沉重,不敢再往下想了。 “小肥郭儿,你说谁呢?” 这时,四周响起一个慵懒且略带沙哑的女子声音: “怪不得姑奶奶我刚睡醒就感到耳根子发热,你小子是又短练了吧?” 郭大壮脸上的横肉吓得一个哆嗦,脸唰得就白了,忙对着四方鞠躬讨饶: “我我我掌嘴!回头儿我自己掌嘴噢!一点都不用麻烦姑奶奶您。” “哼……” 那声音慵懒又富有磁性,仅仅是一个简单的回应,都仿佛透着几分勾人的媚意。 方漪方澈对视一眼,眸光对撞,似有火星溅射。 仿佛,感受到了同一种威胁。 ………………………… “当年就是这小胖墩儿净给我气受,后来我也没少揍他!” 金瓶儿瞧着郭大壮离去,嘴角露出一抹笑来: “想不到十多年过去……这小混蛋倒真还出息了,虽然有点不多。” …… 转眼就是深夜。 这姐妹俩人虽同处一榻,但同床异梦,各怀心思。 “怪道……”想起上山后的几处细节,金瓶儿有些想不通的地方。 “怎么?” 与她一枕之隔的陆雪琪问。 金瓶儿翻过身子,下巴枕着胳膊肘,睁着大眼睛望着陆雪琪: “你说……明明距离约战兽神的日子还剩下没几天了,怎么这山上的气氛还是乐乐呵呵的?” 陆雪琪想了想,嘴角不觉勾起一抹笑意: “也许……胜算在握吧。” ———————— 次日, 这姐妹俩早早就起了床。 可三一弟子起的比她俩还早,一出了院子,就见白衣人排排经过。 每个人都手托着一口大缸,有的单手托着一口,有的双手各托一口。 那缸体是黄铜的,里面装满了水,起码上千斤。 可被他们托在手中,却仿佛普通杯盏一般随意,举重若轻。 陆雪琪还好些,金瓶儿脸上则是止不住的惊呆。 心里感叹—— 怪不得三一在江湖上名声这么大,原来手段如此独到! 这些弟子随便拿出去一个扔到江湖上,怕是都能收拾得了那些二三流门派的的掌门人了。 这时,郭大壮领着一个蹦蹦跳跳的小家伙来找二人: “方漪方澈两位师妹,今天上午让他先带你们四处参观一下,下午你们就和几位师兄一起站桩吧。” “他?” 金瓶儿陆雪琪看着面前那比她俩还小上一号儿的男娃,二人表情各异。 金瓶儿心说昨天白夸他了,这小胖墩儿也真能敷衍,居然打发一个娃娃做她们的向导。 “他叫巫不负,是如今这山上辈分最小的……” 郭大壮说着用手挡着嘴小声提醒: “你俩留神,这就是那个心尖儿。” “两位师姑好。” 巫不负先朝她俩像模像样的拱手作揖,小娃娃脸上有些腼腆: “师爷在闭关,几个师叔师姑们又都在忙,山上只有我闲着,我虽然小但对这山上也熟悉,你们可别嫌弃我……” “……” 姐妹二人对视一眼,仿佛心有灵犀。 这小家伙既然是心尖儿,想必知道这山上的不少事儿。 那么从他身上作为切入点,了解一些关于许的事情,应该不难。 二人虽然扮演小孩儿,可不是真就成了小孩儿,哄小孩儿更是不在话下。 于是乎欣然应下。 巫不负整天乐呵呵的,苦于在山上闲的没事儿干。 如今好不容易有事儿干了,那自然是尽心尽责。 乐此不疲的带着二人在山上左转转右转转,挨个景点打卡。 而陆雪琪和金瓶儿想摆弄这么个娃娃那还不是手到擒来? 发挥女性带娃的特殊优势, 没哄上两句,很快与他建立了初步友谊。 然后,金瓶儿试探着问出第一个敏感问题—— “小师侄儿……你知不知道门长和那个叫小白的姑娘……是个什么关系?” 巫不负小脸儿一怔, “师爷和小白姐姐?” 金瓶儿神色一凛,心说: ‘让个乳臭未干的小孩管她叫姐姐,那狐狸精果然不要脸!’ 巫不负歪着小脑袋, “唔这个……我也不太清楚,只是她经常单独和师爷在一起呢。” “什么!?” 二女同时质问,反应有些过激。 但又很快意识到不妥,赶紧拾掇脸上的表情。 金瓶儿故作开玩笑的口气,又问: “那她……她不会是想当你师奶吧?” “师奶?不会吧……”巫不负摇头,“师爷也从没说过喜欢小白姐姐啊。” 二女闻言心情一振,金瓶儿趁热打铁,柔声问: “好孩子告诉师姑,门长他……可曾跟你吐露过有什么喜欢的人么?” “唔……” 闻言,巫不负戳着下巴努力回忆着什么。 “反正我记着师爷说过,他这一生所求甚大,办成了些事儿,也办毁了些事儿,但归结到底,按说也还算问心无愧,可惜唯独在儿女情长上,有个人始终放不下。” 这话一出,好似戳到了陆、金二人的软肋。 二女同时把手摁在他的肩膀上, “谁?放不下谁?” 巫不负肩膀一抖,一脸古怪的看着她俩: “我也不知道,你们干嘛突然这么凶的看着我?” 金瓶儿和陆雪琪默默对视着彼此的眼睛, 气氛一时有些异样,或者说有些火药味儿。 原本还处于合作关系的两个人,在这个当口,无比丝滑的转变成了竞争斗宠的关系。 这番话说明他的心中人只有一个,那么会是谁? 陆雪琪的自信似乎比金瓶儿更多一些。 于是,后者的眼眸中隐约流露出几分幽怨。 “哼!” 这俩人同朝对方哼了一声,然后转头分道扬镳而去。 巫不负挠了挠头,没搞清楚她俩的情况,忽的又道: “诶,我好像是记错了,师爷当时究竟是说一个还是两个来着?要么是三个?唔……原来师爷是心大萝卜……” ———————— 下午, 陆雪琪和金瓶儿来到演武场上站桩—— “对、对、别乱。” “很好,你俩的资质都不错,师父知道了肯定欢喜。” 身边围着不少师兄师姐,都对她二人不吝夸赞。 以陆雪琪和金瓶儿的底子,做这些站桩的基础功课,简直就是一场轻松的不能再轻松的游戏。 唯一要注意的,可能就是表演的力度。 可不能装得太轻松,想法还得挤出点汗水,多让双腿抖一抖,免得遭人怀疑。 正在二人站桩之时, 忽的听见外围有人招呼—— “师父来了。” 陆雪琪和金瓶儿身子一震,二人同时寻声看去。 众弟子让开一条路,就见许知秋朝这边缓缓走来。 阳光撒下,落在他白衣的边缘,从他雪白的发梢,从他挺拔的双肩穿过, 将他整个人映照得遍体生辉。 许知秋看到二人时,不知为何,先是在原地顿了顿,然后才径直朝二人走来。 (本章完) 250.第247章 忆往昔(上) 看着前方的许知秋正朝这边走来,金瓶儿与陆雪琪不知不觉都绷紧了身子。 在外人看来,这两个小丫头保持着站桩的姿势,却把头同时歪向一旁,动作多少有些滑稽可爱。 “师父……” 两个小丫头同时叫了一声。 “嗯。” 许知秋来到二人面前,“是方漪方澈吧?” 把手放在二人的头上,她们正站着桩,身子不禁微微一抖,但随即稳定下来。 别慌!没出*******儿偷偷调整着呼吸,并试图影响心跳的速率,更对自己催眠: “没事,他一定看不出来的,应灵鱼,你要稳住!” “……” 一旁的陆雪琪也是心脏怦怦直跳,她活这么大,惟独不擅长的就是伪装。 这次易容上山,对她来说已经是突破底线的行为。 若非是被一片痴心鼓动,绝不会做出这等傻事来。 只是此刻近距离观察着许知秋的侧脸,感受着他近在咫尺的气息。 陆雪琪竟觉得……一切都值得了。 “前段时间,听说你们家中父母身体有恙,回去看了么?” 姐妹二人对视一眼,妹妹方澈,也就是金瓶儿抢着答道: “没……没呢,我和我姐想等正式入了门再回去,把这好消息告诉家里。” 许知秋闻言也没说什么,拍了拍二人的肩膀: “可以下桩了。” 扑通! 姐妹俩一个踉跄,好悬坐在地上,接着大口喘息不止。 当然那都是演技。 或许金瓶儿可能真有点腿酸,但陆雪琪打小就耍过这门功课,此时反倒是怀念更多些。 “师父,您这次出关怎么这么早啊?” 郭大壮刚问出口,就被一旁的柳莹莹怼了一下,小声提醒: “你若是闲的没话找话不如把嘴闭上!” 郭脸皮一抖,悻悻的闭口不言了。 许知秋看了看天色,又看了看眼前的姐妹俩,忽的笑了: “想不到这个当口,还能赶上见你二人一面,也算我的幸运啊。” 这平平淡淡的一句话,却让二人心里咯噔一下子。 金瓶儿和陆雪琪此刻连相互对视都不敢了,脸上变得极为僵硬。 这话什么意思? 莫非…… 不! 绝不可能! 金瓶儿在心底呐喊—— 就算你姓许的眼力通天,看得出我二人是易容的,可也不可能看得出我二人的真身啊? 邪门了不成? 除非…… 赶得也巧,郭大壮这时站出来圆说: “师父的意思是你二人也是好运气,在师父和那兽神决战之前上山了,好歹能赶上师父亲自给你们传法训诫,如若不然呐……” “砰!” 话没说完,虞浊偷摸踢了他一脚,咬牙切齿道: “你要是哑巴该多好?” 郭大壮这才反应过来,红着眼捂着脸,一溜烟就跑没影了。 金瓶儿和陆雪琪内心的慌乱仍难安定,二人不禁偷偷朝柳莹莹投去眼神。 柳莹莹却给她俩递了个放心的手势。 许知秋又道: “非常时刻,筑基得炁的步骤可以简略一二,明日为师就为你们受戒,等拜过祖师后,就算正式入我门墙。至于后续逆生法门的传授,恐怕就得由旁人替我了。” 金瓶儿听闻此言,仿佛是因为受到了怠慢而不满,竟鬼使神差的质问: “为什么!” “日月不肯迟,四时相催迫……” 许知秋把手放在她头上,轻轻拂过, “时间不多了啊。” …………………… 入夜, 卧榻之上。 “你说,我们是不是已经被他看出来了?” 陆雪琪回想起白天的细节,有些担忧。 “你害怕什么?” 金瓶儿语气有些古怪: “以你和他的关系,就算被揭穿了,难道他还能把你怎么样不成?” “总是不好。” “你没听白天那小孩儿说么?他心里有个人放不下,只有一个。” 金瓶儿说着,自嘲般的开始: “我原以为,凭着与他的那段短暂缘分,或有可谋之处。可到头来……根本没在人家心里留下过半点儿痕迹,我也真是自讨没趣……” “你……” 陆雪琪见她如此,一时却说不出话来。 站在她的立场,又能说些什么呢? …… 二人一时沉默了好久,从三更沉默到四更。 谁也没睡。 忽的, “我想好了。” 金瓶儿忽从枕头底下抽出一把匕首,刃锋雪亮透蓝,显然淬了剧毒。 “明天,我准备用这个,杀了他!” 陆雪琪听她这话先是一惊,接着却面露古怪: “你在说什么傻话?” 这区区一柄匕首,哪怕淬了天下第一的至毒,又能奈他何? “我知道……” 金瓶儿盯着房梁惨笑,她又何尝不知此举的愚蠢? “你说,我要是死在他手上,他是不是就能永远记住我了?” 陆雪琪猛的从床上坐起,冷冷盯着她。 这匕首是提前准备的,可见她早有此心,为人也当真险恶。 直过了许久,陆雪琪才道: “如此做派,倒也不愧是魔教妖女!” ———————— 如是深夜,不眠者另有其人。 许知秋在榻上打坐,呼吸微弱,似有似无。 窗前的烛台上一灯如豆, 忽的烛火摇动,火苗竟转为绿色,使得窗上的灯影也跟着微微一晃。 而屋子里转眼间,竟多了一个身披黑袍的人。 许知秋紧闭的眼帘缓缓睁开,眼前的黑袍人恭恭敬敬的站着,朝他拱手: “巫妖黑木,拜见大盈仙人。” 声音幽幽,比那惨淡发绿的烛火还要来得渗人。 许知秋淡淡道: “我三一开山二十有年,你算第二个溜进这里的外人。” 那巫妖拱手低伏: “三一门户,自然不是我这等货色配踏足的,我也深知自己的斤两……若要强闯,恐怕只有死路一条。” “当然,哪怕是此时夜探,也得是您让我进来,我才进得来,您说是么?” 他这番话把姿态放得极低,任谁也无法相信,就是这么一个谦卑无害之人,居然就是引发兽神之难的罪魁祸首。 许知秋问:“我很纳闷儿,依着你造的孽,怎么就敢堂而皇之的来找我?就不怕我当场毙了你?” 巫妖发出阴恻恻的笑声,苍白的脸上没有丝毫惧怕: “如您所见,对于一个死人,再重的惩罚不过是再死一次。” “可对于一个已经死过的人来说……死这个字眼本身,又如何能再让他感到惧怕呢?” “你们南疆的人,说话都这么绕么?” 许知秋抬手,朝他做了个请的手势: “捞点干的,不然这就毙了你。” 巫妖身子微微一抖,鬼脸上笑容敛去,正色道: “我可以给您提供一个保证。” 许知秋眉眼一抬, “什么保证?” 巫妖目光灼灼:“一个万一在您落败之后……那兽神也必不能活的保证!” “呵,这倒有意思了。” 许知秋打量着眼前的巫妖,眼中一道寒光闪烁不定。 眼前这杂种,挑起了席卷天下的大风波。 非但害得自家徒弟修为尽废,沦为凡人不说,更害得不知多少人家破人亡。 如此滔天业债在身上背着,居然还有脸上门找他谈条件? 真tm是世风日下,倒反天罡了。 “簇——!” 指尖一弹,绽出一丝红莲业火。 嫣红的火苗在他指尖跳跃,然而那巫妖见到之后,却是勃然变色! 身子一连向后倒退三步,倚着门板做出一副随时要跑的姿态。 然而,许知秋心念一动,整间屋子已然自成法界,连一只蚊子都飞不出去。 “看来你也认识这红莲业火,想必也深知此火专烧恶业随身之辈,恶业越重,这火烧的越狠。那么依着你身上所造的业,却不知烧起来该有多疼?” 许知秋操控着火苗,缓缓朝他逼近。 而那巫妖进退不得,脸上露出深深的忌惮。 许知秋意思很明确——你不是不怕死么?那给你上刑怕不怕? “不……不!仙人且……” 一个慢字刚说出口,业火已经点缀在他的黑袍之上。 熊! 瞬间,业火将他吞没。 如同浇了滚油一般,血红色的火焰在他体表升腾而起。 “啊啊啊啊———!” 那巫妖开始在地上滚动挣扎,凄厉惨嚎。 一点也没了先前的从容不迫。 许知秋仍盘坐在榻上,静静欣赏着他的惨状。 以他的眼力,自然一眼就看出这巫妖是个鬼力强大的凶灵之辈。 但就算如此,若持续被业火灼烧,不出一时半会儿必然灰飞烟灭,永不超生。 于是等听得过了瘾,便觉得差不多了,挥手摄取了他身上的业火。 仅仅这数秒,巫妖就被烧去了大半条鬼命。 此时他周身被黑炁包裹,连声音也变得虚弱起来: “仙人……可……出气了?那么……我们可以……接着……往下谈了吧?” 许知秋不置可否,却先问道: “我有点好奇,你既然亲手解放了他,为何现在又要除了他?” “那不重要!” 许是被烧的够呛,那巫妖语气激动: “您只需要知道,从那他复活的那一刻开始,我就和您、和这天下人站在同一立场了。” 这话让许知秋对他露出讥讽和鄙夷,但巫妖不在乎,接着道: “那兽神并非血肉之躯,乃是天地戾气煞气凝聚所生,是不死不灭的存在,我不知道您有何自信能杀得死他?但我有我自己的办法,只要您肯把它给我!” “哦?” 许知秋来了兴趣,“不妨说来听听。” 那巫妖黑木,郑而重之的念出了三个字: “玄——火——鉴——!” ———————— 次日清晨, 金瓶儿和陆雪琪早早就起了。 看那样子,似乎都一宿没睡。 说起这次的易容闯山,本质上就是依着性子胡来。 二人事先都没有确切的目标和纲领,至于演到什么程度,什么时候该撤,也通通没有明确的规划。 说句不好听的,无非是仗着偏宠,大胆妄为罢了。 大殿之前,许知秋端坐在太师椅上。 三一弟子分列两侧,添为见证。 金瓶儿和陆雪琪跪在他面前,后者心底有些尴尬忐忑。 都演到这份上了,究竟是现在亮明身份和他闹上一通? 还是再往下演一演,硬着头皮先把头磕了再说? 一时举棋不定。 陆雪琪此刻大半感官都集中在金瓶儿身上,生怕她做出什么傻事来。 “当以至诚,临事谨重,不得伪诈行事,心智混乱。” “当守炁定神,如临白刃,不得苦劳伤身,喜怒失常。” “当随事行法,若使失节错乱,则临事不神……” 许知秋望着身前跪着的二人,眼神温和而平静: “以上就是我三一的律法门规,他们每个人当初拜师的时候,所聆训的都是这些教条。” “可今天,对你二人,我却想说点别的。” 陆雪琪身子微微一动。 许知秋先是从太师椅上起身,席地而坐。 “大伙儿也别站着,都坐过来吧。” 他朝在场的徒弟们招手。 众弟子面面相觑,随后都围坐了过来。 师徒们席地围坐一圈,许知秋指着自己雪白的头发: “自从十年前你们大师兄去了以后,为师就一直维持这逆生,心力实在有些不够用。如此免不了对你们疏于些管教,庆幸你们一个个都懂事,成长得甚慰我心。但说到底,为师心里还是有些过意不去的……” 弟子们立刻劝止—— “师父您这话可真是折煞弟子们了。” “对呀师父,您可别这么说。” 许知秋笑了笑。 “这不今天天气好,心情也好,没别的,就想和你们随便聊聊。” 他随和的姿态感染了周围的徒弟们。 于是一个个心情也高涨起来,有人甚至提出: “师父啊,能不能先和我们说道说道您年轻时候在师爷手底下学艺的趣事儿?大伙儿都想听啊!” 这话一出,顿时赢得不少附和。 “我的事儿?” 许知秋不禁朝后头的祖师大殿瞥了一眼,那位“先师左公若童”的牌位,如今还在那贡案上安静伫立。 在那下方,还有一个个后来填上去的灵位。 师叔似冲、大师兄澄真、以及水云、长青、陆瑾他们…… 这些隔世的亲友,有的早已故去,有的或许现在还活着。 但无论是死是活,只要在这桌上供着,那也算个念想。 许知秋是个念旧的人。 “既然你们想听,那我就,和你们讲两个故事吧。”(本章完) 251.第248章 忆往昔(下) “说出来你们可能都不信,为师当年在你们师爷手底下啊,无论资质还是心性都算不上拔尖儿,只能算不上不下的一个。” 众弟子们围坐在许知秋身旁,听得津津有味,许知秋讲的也挺来劲儿。 “不会吧?师父这么利害,那时居然也只是中流?” “那师爷又得是何等人物?简直想象不出来……” 许知秋仰望云天,目露追忆: “那时的三一如日当空,煌煌烈日,正是大好时候啊。” “可惜啊,一朝人死,万事成空……” 这句“一朝人死”,也不知他指的是恩师左若童,还是指自己。 “后来呢师父?” “后来……” 像是被问住了,许知秋停顿了好久。 有些事,不是他不想和徒弟们说,奈何说了也没人信,没人理解。 “……后来我修为尽失,不知怎么就被合欢派捉去了么。三妙那老货看我身体好,想把我炼成人丹,哦,下院的渠院长就是那时认识的。” 听到这儿,有些弟子兴奋的开始插话: “对呢!我听渠院长和周老爷子讲过,后来师父绝境翻盘,非但逃出生天,还把合欢搅闹了个底儿朝天!!” “呵呵呵……”许知秋笑着摆手,“好汉莫提当年勇。” 众弟子们闻言哈哈大笑。 陆雪琪和金瓶儿也是一时听得入了神。 尤其是陆雪琪,这么些年还是头一回听许知秋讲起以前的事。 徒弟们让他接着往下讲,许知秋也没把那点陈芝麻烂谷子藏着掖着。 “我为了躲避合欢追杀,不得已逃到岷州,那时岷州闹饥荒,遍地都是饿死后被狗啃干净的人骨头,就连我也好悬被人下锅炖了。所幸后来找到一个山村,还记得那时差点饿死,得亏了一个丫头……” 许知秋一边回忆,一边声情并茂的给徒弟们讲述: “我当时半昏迷着,饿得嘴都张不开,结果那丫头啊……用一根儿这么长的芦苇管子,愣是把那一碗稀粥嘬我嘴里了。” 陆雪琪身子一抖,除了紧挨着她的金瓶儿,没人注意。 许知秋的下一句话,却让她双颊发烫: “是她是救了我的命啊,结果呢?转过头半夜好悬用剪子把我攮死!” “啊!?” “为什么呀?” 众弟子不解。 “呵呵,不提也罢,总之是个误会。” 许知秋摇头苦笑,接着道: “后来……她娘把她托付给了我,我带着她一路北上中原,目的就是想把她送进青云门……” “这一路上坎坷颇多,几番凶险,好在都扛了过来。” 说到这的时候,许知秋脸上始终挂着一副温和的笑意。 仿佛仅仅是追忆那段时光,都算作一杯陈年的醇酒,值得细细的品味。 这对另一个人来说,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不知不觉,陆雪琪眼底已经微微有些湿润。 只不过她此刻故意低埋着头,没人看见。 这时,有人已经猜了出来: “师父,您说的女孩就是如今青云门那位新晋的小竹峰首座,陆雪琪仙子吧?” “嗯……是……是……” 许知秋半遮半掩的点了点头。 这副腼腆做派,徒弟们平日里哪看到过?顿时大家伙都乐得不行。 等他们乐得差不多了,许才接着道: “十年前的那件事儿,我三一与青云交恶,她夹在中间甚为艰难,我就和她断了往来。” “但虽说如此,所经历过的事情、所建立的感情,不是那么容易忘掉的,它会一辈子镂刻在心象中,抹之不去。” 许知秋抬头仰望云天,满腔释然: “说到底,她毕竟是我这一生中……最要紧的人啊。” 陆雪琪的呼吸窒住了。 瘦削的双肩微微抖动起来,她缓缓抬头看向许知秋,眼中水雾凝聚。 或许,能听到这句话,此行已经值得了。 “这十年来,得知她过的还好,并且前途光明,我心中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有人替他觉得惋惜: “师父,太可惜了,要我说您该和她……” “时不我待啊。” 许知秋摇头, “再说有些事儿,不一定非得有个结果。” 说着,他把手放在面前“方漪”的脸颊上: “孩子,你说是么?” 陆雪琪说不出话来,一双瞳孔中倒映着的尽是他温和的凝视。 两行清泪,顺着双颊滚落。 她嘴巴张了张,几次想说出话来,可却都堵在喉头。 话听到这里,陆雪琪自问已经没什么逗留的意义了。 可眼下这种情况,主动撕开那层“幕布”,毕竟需要一定的勇气。 更何况,这也不是她一个人的事。 于是陆雪琪偏头看去,却不禁双眸颤了一颤。 此时“方澈”缓缓抬头,一脸平静的望着许知秋。 “许门长,我想问您一件事……” 一旁,有些人蹙起眉头。 虽说她还不算正式入门,但这声“许门长”未免也有些不妥。 “方澈师妹,你也未免太见……” 有人要纠正,却被许知秋抬手止住,示意她接着往下说。 而“方澈”也不怯场,径直问道: “您这一生中,可做过什么让您后悔的事情么?” 还没等许回答,她却抢先道: “我有,那件事至今想来,无一日不让我追悔莫及,恨不得重活一世。” “……” 许知秋默默的看着她。 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在她身上,或是审视、或是猜疑。 唯独陆雪琪不知为何,目光中带着几分怜悯……或者说复杂。 因为方才许的那番话…… 想必此刻,她心中应该被妒火吞没了吧? 但在陆雪琪的心底,却升不起哪怕一丁点儿的喜悦和得意。 那把淬过毒的匕首……她还在袖中紧攥着么? 陆雪琪不知道。 “说起我这一生,牵扯最深的两个宗门,一个是三一,一个是合欢。” “若说后悔之事,倒有两件,一件是我教徒不善,使得酿成惨剧。另一件么,事关一位合欢派的姑娘……” 许知秋说着,看向四周的徒儿们,忽的问: “你们中可有人听说,近些年江湖上那位有名的‘妙公子’?” “听过!” 弟子们七嘴八舌—— “说是公子,但好像是个女的。” “那叫魔教妖女!” “听说是合欢派出身,一听就不是好人!” 众人对其品评,言语肆意攻击。 明知他们说的是自己,可金瓶儿却仿佛充耳不闻,仿佛对此早已免疫了。 许知秋: “说来还有些渊源,那姑娘还曾在咱们这山头上打过工嘞!” “啊!?” 一听这话,先前言语攻击的弟子们便不好再往下骂了。 几个资历老的弟子们则是会心一笑,显然都清楚他说的是谁。 “记得那时,我与她相互算计,各自由着贪心耍弄,事后想来,其实谁捱谁一刀都不冤呐……” 说着,许知秋语气忽的沉了下来,长叹了口气:“只是,我却万没想到,她会真的起心动念。” 金瓶儿双肩耸动,好像是嗤笑了一声。 只是低着头,也没让人看见。 许知秋在周围指了一圈儿: “包括你们这些刚才骂得起劲儿的人在内,这世道上的人皆骂她人尽可夫,骂她卑贱肮脏。好吧,这随你们的便。可我清楚,她不是,从来都不是。” 金瓶儿心底一震,微微抬起头,有些错愕的看向他。 周围,人们脸上表情各异。 有理解的,也有不以为然的,更有对此不屑的。 许知秋知道,改变不了所有人既定的观念,哪怕是自己的徒弟也不例外。 但仍要替她辩解: “你们还小,搞不清楚这世道上,多的是身不由己之人呐。” ”这么些年来,此事一直让我介怀于心。” “这不前段时间兽神肆虐?我还曾担心她会死于兽妖之口,直到昨日,心里头的挂碍方才消去。” 话说到这份上,已经足够让金瓶儿和陆雪琪做出判断了。 一旁,柳莹莹脸上有些尴尬。 想到昨日自己充当双面间谍一事,一时双颊臊得滚烫。 不过话说回来,那可是自己的师父! 跟自己的师父坦白有什么不对么?毕竟师父当然比姐姐亲呐! 且不谈她心里的戏码。 此时金瓶儿的双肩微微抖动起来,似乎有什么极为羞于启齿的话在嘴边嚼着。 直到她说: “那……如果您能再见到她,可有什么想对她说的话么?” “恐怕也只有道歉了……” 许知秋眼睑微垂望着地面,似有些失焦。 “有些东西,来不及挽回。就像我刚才说的:这世上的事儿,不一定非得有个结果。” 又勾起一抹笑: “另外,如果真要能再见到那个姑娘,我还有句话想告诉她……” 金瓶儿竖起耳朵倾听—— “我的错也好,世人的错也罢,都不是她自暴自弃的理由。我知道她足够聪明,也足够坚韧,真心希望她能好好的活着。” “……” 金瓶儿又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她低着头,无视了所有人的目光。 放任情感在心底碰撞,没人知道她在想什么。 事实上,或许连她自己也解释不清自己当下的思绪状态,以及抉择背后的逻辑。 唯一可见的,是那只藏在袖中的手因为将匕首捏的太用力,而微微的颤抖着。 陆雪琪看在眼里,将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莫非,她真要做傻事不成? “方澈啊。” 许知秋突然唤了她一声,金瓶儿抬头。 “我这儿有件东西,你日后若有机会见到她,能不能……帮我捎给她?” “什么……东西?”金瓶儿怔怔问。 “算是个礼物吧。” 许知秋将一件精巧的、却又金光闪闪的小物件儿,系在了她纤细的手腕上。 金瓶儿眸中有些茫然,打量着自己的手腕。 上面用红绳系着一个精美的铃铛。 仅仅一眼她就认了出来, 那是合欢派的至宝——合欢铃。 叮铃——! 试着把手腕摇动,发出鸣音无比清脆,悦耳如仙乐。 铃铛一响,似乎使人沉沦深陷,又仿佛使人如梦初醒。 回过神来,金瓶儿哭了。 晶莹滑过脸颊,咽泪装欢: “……记住了。” “咦,方澈师妹咋哭了?” “莫不是想到伤心事了?” 周围有人不解, 只有柳莹莹心知肚明,却是一脸复杂。 铛——! 铛——! 山下响起午时的钟声。 原来不知不觉,许知秋已经给徒弟们讲了半天的故事。 他长长呼出一口气,朝方涟方澈挥了挥手: “行了,你俩都回去吧。” 他俨然有些疲倦了。 “回去以后好好想想,希望从明天开始,能有点儿变化。” 众弟子中大把人不解。 她俩不是还差最后一道拜师的步骤么?师父咋就撵人了呢? 唯有柳莹莹心中有数,上前搀起二人,语带双关的道: “两位师妹,差不多了。” 事已至此,不管满不满意,甘不甘心,陆雪琪和金瓶儿都没有了再逗留下去的理由。 于是默默的站起身来,被柳莹莹领着下去了。 望着她们俩远去的背影,许知秋释然的笑了。 还是那句话: 这世上的事儿,不一定非得有个结果。 在搏命之前,能再见她俩一面把话说开,心愿已足。 丝丝缕缕的黑炁,从他的身体向外挥发凝聚,很快构成一个婀娜婉约的女子形象。 只不过那女子的脸左右差异分明,好像两个女子的脸拼接在一起的,细看上去却又显得模糊不清。 “那是什么?” 众弟子惊疑不已,还以为白天见鬼。 唯独许知秋对此一清二楚, “久违了啊。” 因为内心从情感执念中解脱出来。 下尸彭矫,终于被斩去了。 这不代表成了断情弃爱的弃绝者,恰恰相反。 此时内心如一颗蒙尘的宝珠,洗去尘垢,变得更加通透,华光逼彻。 好巧不巧, 偏偏在他决战兽神之前,这困扰了他十多年的下尸才被斩去。 看来是天意。 斩去中、下二尸,心性愈发趋于圆满,是福非祸。 眼下,唯独还剩下上尸彭倨。 许知秋冥冥之中心有感应,应该也快了。 ———————— 山下, 金瓶儿和陆雪琪各自解开了面人,换回了各自的衣装。 这两天,仿佛在山上做了一场短暂的梦。 “人说世难容,不可恕,可在我看来,你似乎从来不缺少那份破门出家的勇气……” 陆雪琪望着金瓶儿,眼神里始终不散的敌意终于是散了。 她语焉不详: “如果最终……那是团火,你会做那只飞蛾么?” 金瓶儿沉默良久, “会。”(本章完) 252.第249章 超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 转眼,就是举世关注的约战之日。 苍天茫茫,万里无云。 厚土荒荒,八方尘土烟浓。 还是在那片戈壁的山谷中, 暑气升腾,搅动得空气扭曲。 此时方才晌午,谷中已经有了数千人早早在此等候。 远处天边剑芒逼彻,还有更多的人陆续御剑赶来。 今日, 来的人不分正道、魔道,散修或是联盟,俱是作为见证此役的看客。 同时也是作为历史的亲历者。 看热闹是人类的本能。 尽管明知此时此地乃是天下间最危险的所在,但他们依然来了。 “哈哈哈!” 两拨魔教人群撞在一起, 毒神率领门人抢先打了招呼: “鬼王老弟,你怎么也来看热闹了?” 鬼王遥遥拱手,在他身后, 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大长老全数到齐,更不用说那三公子之一的碧瑶。 “老前辈年事已高,却还来赞襄士气,晚辈佩服啊。” “哈哈你莫诓我,当此人道危难之时,连那些正道伪君子都不怕,老夫这么大岁数了又怕什么?倒是鬼王老弟你……腿脚不便还来捧场,属实情深义重啊。” “呵呵,区区万某何足挂齿?老前辈您往那边看……” 鬼王说着指向远处天边,毒神等人望去,只见千彩华光漫过云霞,几乎占满了东北方向的天空。 青云、天音、焚香…… 三股由御空之人组成的浩瀚洪流,色呈青、金、赤三色鲜明,正朝着此处飞驰而来。 而在最前方的三人,赫然就是万剑一、普泓、和上官策。 当今的正道三大巨头,俨然全到齐了。 可见今日之规格,实为举世瞩目。 毒神老脸一沉,嘴角扯出一抹嫌恶的冷笑: “哼哼,得亏今天这台子够大够硬,否则还坐不下这三尊屁股呢。” 鬼王哈哈大笑:“老前辈说的是极。” 正道三大巨头率众而来,浩瀚洪流分化成一个个御空之人,纷纷落于地面。 转眼间,整个场面又多了将近千八百人。 但尽管如此,山谷大得很,也不过是占据了区区一隅。 三派今日所来之人,当然不是全部, 却也各自把大半精锐都带来了。 毕竟今日一遭,是个绝好的让后辈们增长见识的良机。 再者万一出现什么紧急状况,人多些也相对更好处理。 而在青云弟子的人群之中, 清冷出尘的陆雪琪,无疑吸引了在场不少人年轻人的目光。 她脸上平静如秋水,惟有眼中似有着淡淡忧虑。 那柳眉微蹙的样子,真如仙子凝眉,于本就绝美中更添几分惹人注目。 陆雪琪在四周望了一遍,没有发现金瓶儿的身影。 但陆雪琪清楚,她一定也来了。 前方领导圈子—— 上官策道: “此役那许知秋若胜,自然皆大欢喜,可他若败亡,眼下各门各宗都在这儿……能否有见机行事的余地?” 普泓摇头: “上官施主言之过早,就怕到时候,我等连逃命都来不及。” 上官策冷眼觑他: “上人何必灭自家威风?” 普泓双手合十: “若连许门长都败亡,就算咱们人手再多,恐怕也奈何不得那兽神。” “嘿……我看不然。” 上官策正要反驳,万剑一忽的开口: “来了。” 说着往远处投去目光。 外围另有人大声招呼—— “三一的人来了!” 此声一传开,原本席地而坐的全都齐刷刷站了起来。 正道、魔教、修真联盟…… 七八千修士分列在山谷两侧,无不翘首以盼。 只见滚滚尘沙中,显出一群白衣之人,缓缓走来。 人数不多,仅有三四十,看着都是很年轻的面孔。 为首一人雪染白头,内穿短褂,外罩着一件白袍。 看着就是一副平平无奇的装扮,透着一股简洁气质。 “许门长。” “许门长来了!” 纷纷也不好意思上前,只在原地打招呼。 人数太多,许知秋全然无视。 唯独跟在他身旁的周一仙,像模像样的拱手回敬,好似这些人都冲他打招呼似的。 倒是狐假虎威的露了把老脸。 随着逐渐迈入场中,开始有不少人踏出人群朝他见礼。 多是出自修真联盟,与他有些渊源之辈。 接着,关系更近一层的,如上景门、金刚门、接天楼…… 许知秋的那些旧日故人,诸如刘老道,顾家娘子等,纷纷站了出来。 但一番相视却都默默无言,压根说不上几句话。 曲高者和寡。 随着他这些年来在江湖中名声渐大, 不知不觉的,这些旧日好友,就鲜少再与他联络过了。 此时出面,无非是为全了往日交情。 “知秋大哥……” 如今已经身为一门之主的段飞飞欲言又止,双方地位的差距,早已是天壤云泥。 以往心中那份深藏的情感,便更没有露头儿的时候了。 此时相望,她也只剩无语凝噎。 许知秋朝她递了个笑容,挥了挥手,算打过了招呼。 “你一定要赢……” 她只能在心中说道。 三一门人来到山谷中央,四野空旷,人群皆在远处。 冯抱山在他身后道: “师父,那兽神还没到,咱们……” “你们退下吧。” “师父!” 众弟子们欲言又止。 “不然呢?”许知秋笑了,“难不成你们要和为师群殴那兽神不成?” “……弟子遵命。” 众三一弟子退了下去。 这下,只剩许知秋一人孤立场中。 他闭上双眸,安静等待。 远处风沙滚滚,呜呜吹个不停,好似人的凄嚎。 他的心却如无波的水面,平静安然,自顾静静调匀着呼吸。时间在一分一秒的推移, 暑气昏黄,场中风沙漫漫。 眼看那兽神迟迟不到,围观的人群中开始有了些议论—— “诶,你们说……许门长能胜过那兽神么?” “我看悬……那兽神号称万兽之神,可见不是凡俗之流,既有杀伐天下的野心,想必真有神鬼不测之力。许门长虽然在江湖上被尊称为大盈仙人,但说到底不过是大伙儿抬举恭维的叫法,又不是真神仙,如何是那兽神的对手?” “少嚼舌头,能不能赢得打到最后才知道!” “对,就算那兽神能赢,我估计也得是强弩之末,届时咱们这么多人一拥而上,还怕除不了邪魔?” “你当兽神手底下的那些妖王是摆设?当那百万兽潮是蝼蚁?到时候能跑我就烧高香喽!” 就在众人议论之际,没人发现,许知秋已经缓缓睁开了眼睛。 一双眉头微微蹙起,不知为何。 “轰隆隆……” 便在这时, 众人同时感到,脚下隐约传来一阵密集的抖动。 众人皆望向地面,发现就连地表的沙砾都被震得一片模糊。 一时间地表烟尘四起,地面震颤得如擂响的鼓面。 接着, 腥臭、恶臭、骚臭、酸臭、浓臭,以及几乎铺天盖地的血腥气正滚滚袭来。 不知多少人本能的捂住鼻子,四下寻望。 可当他们看向山谷对面的入口……那如潮水海啸一般涌来的滚滚兽潮时, 无一人不是脸色惨白,两股战战起来。 “妈呀……这么多?” “那兽神是把家底儿全带来了不成?” 此时此刻,多有惊呼哀叹。 因那百万兽妖聚于一处, 所带来的视觉震撼,实在令人胆寒。 那一望无际的泱泱兽潮中, 最前方无比醒目的十二妖王,簇拥着一个身披紫色丝绸的青年,朝此处缓缓行进。 随着他每朝此处踏近一步,空气中那股刺鼻的血腥气,仿佛就更浓重了一分。 兽潮整体呈现漆黑,可冲在最前方的那部分妖魔身上却透着一抹粉红。 仔细一看。 那造成粉红色的皆是人的残骸,断肢碎肉。 仅凭那些肉量,已经判断不出是多少人的血肉所成。 如同海滩上的一层浮沫,密密麻麻的堆叠成污秽不堪的一片血红色烂泥。 而那股刺鼻血腥气的来源,也正在于此。 许知秋的脸色,慢慢沉了下来。 那些兽潮在相当远的距离就停下了,仅剩那十二妖王簇拥着那紫衣青年缓缓走来。 待得与许知秋相隔十丈,那兽神站下脚步。 “咔嚓——咔嚓——” 生硬的咀嚼声,即使隔得老远依然被众人清晰听闻。 声音来自离那兽神最近的妖王饕餮, 相较于其他妖王,那饕餮的体型并不算大,只有一丈左右。 尖嘴獠牙的血盆巨口上下开合着,叼着半截妇人。 好似狗逮着肉骨头暂时不舍得吃,便在嘴里来回咂摸,吮吸油脂一般。 而那夫人早已死透了,上身衣衫敞开着,露出血淋淋的胸脯。 随着那饕餮巨口上下抛动,那妇人也跟着一波波的上下颠着。 胸脯上趴着一个婴孩,十几个月大,看着像被浓稠的血水与母亲黏在了一起。 实则,那婴孩的口中仍死死叼着母亲干瘪的“肉褡裢”,应是妄图在死前吮吸到最后一口奶水。 看着这一幕,许知秋不禁想起一首多年前曾听过的诗—— ———里中有啼儿,声声呼阿母,母死血濡衣,犹衔怀中乳。 察觉到许知秋的目光,那饕餮四只铜铃般的眼珠子陡然一瞪,鼻孔窜出两道白气。 接着像挑衅似的, 大口一张把那母子残尸吞入腹中。 随着几声像是嚼鸡骨头的脆声动静, 那饕餮眨眼把嘴里的吃食嚼了个烂碎,一仰脖儿吞入腹中。 许知秋收回目光,看向那兽神。 一别七日,那兽神仍是一脸无所在意的淡然模样。 只是此刻面对许知秋,他却笑了: “真是抱歉呢。” 他拍了拍饕餮的脑门, “本来答应你这七天不再杀一个生人,可你也看见了,我这些孩子们贪嘴的紧,连我也时常约束不住,无奈只能放任他们稍微开开荤,解解馋了。” 被他抚摸着脑壳,那饕餮狰狞丑陋的怪脸居然露出无比享受的表情。 眯起四只眼睛,嘴里呜呜低吼着,好似条得宠的大狗一般。 “对了,你该不会生气吧?” 那兽神一脸天真的模样,天真的朝他问话。 仿佛在他的认知中,这本就是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 “……” 许知秋没有回答。 只是发丝开始缓缓飘动,衣衫无风自起。 在他观力之下,这兽神虽有一副立身的血肉,但本质上却非人非妖。 连他也认不出来。 直可以说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 如此怪异的身份,对待众生如蝼蚁般肆意践踏,也就不奇怪了。 更不用谈什么“怜悯”“善心”之类的东西。 ——毁灭你,与你何干? 本就是非人的存在,又如何去用人的道德标准去衡量它呢? “?” 感受着对面的气机变化,兽神眼神中流露出些许疑惑和不解。 “怎么,你对于这些同类的死,感到悲戚么?” 兽神不明白,以许的力量,和那些孱弱如蝼蚁的凡人俨然已经算是两个阶层的物种。 何必还要向下兼容,对他们保留那份可笑的怜悯之心呢? “多说无益……” 许知秋缓缓抬起眼睑,那双淡漠空灵的眸子中,倒映着兽神的影子。 接着,消失在原地。 轰! 战意升腾的瞬间,伴随着地动天摇。 在兽神所处的位置陡然掀起一声刺耳的音爆,仿佛空气都被像布帛一般撕裂开来。 仅仅是带出的余波,就将十二妖王瞬间掀飞了出去。 尘烟被炸飞到几丈高的半空中,遮挡了一切。 “嗷嗷——!” 远处,十二妖王发出凄厉的咆哮。 更远处,百万兽潮更是齐齐哀鸣。 “开干了!” 观战的众修心脏狂跳,恨不得把眼睛抠出来擦亮了再装回去。 这第一波交手关乎着全场的人心士气。 只是可惜,却不知那烟尘之中境况到底如何? 随着尘烟散去, 坑中景象暴露了出来。 地面大面积崩裂,原地已然砸出了一个十几丈宽的放射状大坑。 许知秋右手扣着那兽神的脸,将其深深摁入地底。 而那兽神此刻任由许知秋摁着,竟也不挣扎,只是咧开嘴大笑不止: “你……你……你该不会真是为了那些蝼蚁的死而迁怒于我了吧?” 他笑得猖狂,看着连气都快喘不上来了。 “心有怒,则难免生恨,恨与戾气相通……那可是对你大大的不利啊!”(本章完) 253.第250章 第249 战兽神 不愿听那兽神摇动口舌,许知秋五指攒聚,掌心发劲。 瞬间,脚下的地面又下沉了数分。 只听“轰”的一声闷响,那兽神头颅居然如西瓜一般爆开了! 四处众修瞬间癫狂! “兽神死了!” “不对!许门长小心背后!” 头骨被他摁爆,但炸出的并非血肉脑浆,而是滚滚浓郁的黑炁。 兽神真身在许知秋背后凝聚,聚敛妖力的一掌来势汹汹,径直印在许知秋后心第五根脊柱上。 轰! 余波激荡,向着八方奔流。 在众人目睹之下, 大盈仙人捱了这一掌,居然就形体崩溃,粉身碎骨了。 “诶呀!!” 顿时掀起一阵惊呼呐喊。 不过那几个宗师级人物倒是稳当,显然都看出了端倪。 果然! 那兽神击碎他之后,也未见血肉滮洒,只是如一团云雾般散了个干净。 而许知秋的真身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他的身后了。 “诶呀?” 这双方一前一后大变活人,属实精采。 就在众人大声叫好之际, 那万剑一道: “凝炁留形虽是高深手段,但在这二人手上施展出来,也就不值得让人大惊小怪了。” 陆雪琪此时把感官开到了极限,双眸不断在场中游移。 此时场中已经寻不见许知秋与兽神的身影,唯有眼力高超之辈方能寻觅得几分残影在场中交错。 发闷的碰撞声连绵不断,好似一挂炸响的鞭炮。 终于,二人的速度慢了下来,战斗的场面使得众人得以看清。 这下更不得了了! “天呐!” “许门长压制了兽神!?“ “不愧为大盈仙人!” 只见二人拳腿指掌激战正酣,招招夺命。 仅是一招一式的碰撞都如同打雷一般,掀起劲炁激荡。 在场众修士很快也收敛了惊呼,变得沉默而胆寒。 他们平日也多有同门较技,甚至与敌厮杀。 可是何曾见识过这等高度的战斗场面? 仅仅是那一招一式碰撞产生的余波都足以让他们粉身碎骨。 这样的战斗,对他们来说何异于神仙打架? 魔教修士中,鬼王忽的感慨道: “仅仅是他现在表现出的战力,不愧是名副其实的天下第一。” “怎么,鬼王老弟有何感想?”一旁的毒神问。 “既喜且忧啊……” 鬼王惋叹一声,脸上复杂。 毒神长眉一挑, “何喜何忧?” “时值当下,喜自不必说,忧得却是有此人坐镇玄门,我圣教今后……恐怕迟早会消亡于正道之手啊。” 听得鬼王解释,毒神嘿嘿一笑: “世事变化,沧海桑田。千万年前海里的鱼,恐怕做梦也想不到自己会埋骨在山沟沟里。” “今朝之事物,到了来日保不齐就变了样儿,是这世道一直在变,非我等能左右。正如钱庄的唯一目的是盈利,我等的唯一目的,是适应环境。” 鬼王闻言,若有所思: “无力改变,就努力适应么……” 忽的朝毒神拱手, “受教了。” …………………… “不错不错,能与我斗到这个地步,几千年来这世间你是第二个。” “哼,你一个被从封印里放出来的疯子谈何世间?此世间,可不是你的世间!” 虽说场面上被许知秋略有压制,可兽神却仍是一副淡然姿态,甚至言语蛊惑: “你这身功法不俗,无论攻击还是防御都堪称无懈可击,区区一介凡人能修炼到如此境地属实不易,我今有惜才之心,你可愿俯首?” “废话凭多!” 许知秋周身逆生之火开始升腾,随着“二重化”的加深,速度和力量又上了一个档次。 这下,速度和力量都压制住了兽神。 后者且战且退,双手招架之余,口中开始颂念某种诡异的古语音节。 应是南疆巫术吧? 许知秋也不在意,手上攻势加剧。 “你与我一战,就是为了拯救那些废物?那你自己又算什么?废物中的救世主?” “我对你另眼相看,可你却自甘下流,真是令人失望。” 那兽神一边摇动口舌,虚空中另有一个声音在为他吟诵古语。 然而随着招数进展, 许知秋感觉到举手投足之间,一股迟滞之感愈发明显。 手足四肢,乃至于全身躯干,逐渐显化出一层玄黑色的锁链虚像,正在逐渐凝实。 以咒力凭空凝结成锁链困敌,如此招数根本连防御都无从下手。 破局之法,也无非是抢先毙敌而已。 于是许知秋手上招数愈发凶残,招招直奔要害攻杀。 然而待得身上锁链完全凝实,封禁之力达到了极限。 倾力一掌轰出,却堪堪停留在兽神面门之前,再也寸进不得。 近在咫尺的掌缘上真力咆哮,其威力足以摧垮一座山头。 可那兽神却是毫不理会, “我说过,心有戾气,则对你不利。” “故弄玄虚。” 虽不能动弹,但在逆生之下,许知秋浑无所惧。 兽神摇头, “确实,因你这法门作用,从外而内我一时伤你不得,但却不知这由内而外的打击,你又如何应对?” 说着,并指点在许知秋心口。 周身被锁链束缚,动弹不得,只能生生挨这兽神一指。 虽然逆生未破,但许知秋五官面目却笼罩上了一层黑炁,平添了一丝狰狞。 与之同时,许知秋感到一股森寒之力作用心脉,仿佛在攒聚着什么。 如果这股森寒之力是引信的话,那火药是什么? “你胸中戾气可为我所用,我若将其在你体内引爆,却不知你还能不能扛得住?” 兽神说着,打了个响指。 “此为巫脉咒术——戾刃摧心。” ——啪! 响指清脆, 然而,什么都没发生。 “怎么?” 兽神皱起眉头。 闭目感知一番,倏而醒悟。 原来如此。 他在许知秋心底竟未感受到一丝一毫的戾气煞气。 有的,只有纯粹简单的一战之意。 兽神不解: “你与我一战,究竟为得什么?” “干就完了,何必计较?” 随着话音落,那缠身的锁链开始发出不堪重负的崩碎声。 显然, 那足以捆缚蛟龙的巫术锁链,也禁不住他的力量摧残。 轰! 锁链崩灭之后,许知秋踏步冲出,那兽神身形暴退。可想躲哪那么容易? 【如意劲·浑象流水转】 霎时间乾坤逆转,八方卷起涡流,将兽神吞没! 吼——! 一股蛮荒兽吼从涡流中炸响,兽神满身狼狈的破障而出。 “啊啊啊!!” 只见他周身黑炁升腾,滚滚如潮,竟凝成九条数丈粗,近百丈长的黑龙巨兽。 九条巨龙张开猛恶鳞爪,在他上方铺展开来,几乎占据了整片天空。 如此旁的大的术法规模,吓得围观众修士向后退避。 兽神狂笑: “你肉身战法强横,但我这巫法范围广大,却不知你有何本事应对?” 许知秋眼中雷弧荡漾,三十六雷神法意具现,转眼以更广大的范围构将九条黑龙包围。 随着法意爆发,九条黑龙顷刻间被雷霆殛灭。 兽神狂笑一窒,不得不拍手赞叹: “好手段,好厉害!” 许知秋却不高兴了: “枉你以神自居,耍弄这些微末伎俩有意思么?” “嗯?” 闻言,兽神妖异的眉头皱了起来。 许知秋却道: “我今日与你一战,没打算有所保留,你若不是真的黔驴技穷,就该也拿出一些诚意才对。” 兽神眯起眼睛,点了点头: “你说的是极,既然这样,那我也……” 话未说完,许知秋的拳头已在眼前放大。 兽神双目一瞪,竭力让开半个身位,然而那拳头还是轰在了他胸口靠左的位置。 轰! 半边身子被瞬间摧垮,炸成碎肉。 兽神如一口破布袋高高扬起,又“散乱”的跌落在地上。 那仅剩的半边身子,肠子脏器淌了一地。 “好!!” “打得好!!” 四周响起雷鸣般的喝彩声。 那兽神捱这一拳,直接死无全尸了。 看来大家可以收工了。 然而,立刻哑然无声。 只见那些被打爆的残肢碎肉、居然开始向着兽神的躯干聚集,转眼重聚成人形。 许知秋没有上前打断,只在心中感叹。 怪不得天狐小白称他不死之身,半边身子都打成碎肉了还能复原,当真了不得。 那兽神踉跄起身,发出一阵低沉的笑: “好好好……既然如此,那就让你见识见识,我南疆古巫术的厉害!” 说罢便开始双手挥舞,身姿怪异的舞动起来。 那动作古拙,好似上古先民的舞蹈。 与之同时不知为何,一阵怪异之极的苍凉古语,作用在所有人的耳畔。 “搞什么?他咋耍起来了?” “莫不是虚张声势?” 众修士大都不解,但不知为何,心底一股慌乱已经悄然滋生。 许知秋双目一凝,以他的观力已然看出了端倪。 那兽神原本雪白似女子的肌肤,肤色突然开始转黑。 很快变得如墨一般,而平整光洁的肌肤之下,接着开始泛起一层层细密的凸起,似有无数蛆虫在皮下蛄蛹不停。 咚——! 一声激烈的心跳来自兽神体内。 然而,那声音却使得众修惊诧,好像有人往心口抡了一锤。 那是纯粹生命的搏动,是生命层次的碾压。 咚——! 咚——! 连续的心跳声仿佛从遥远的未知之地迸发,传递在四野八荒。 那怪异绝伦的搏动,似一只无形的手,不知不觉捏紧了在场所有人的心脏, 并且强硬到蛮不讲理的使众人的心跳强行与之同频。 那心跳每响动一次,兽神的躯体就拔高一寸、一尺、一丈…… 那堆叠的肉量,简直是几何级数的向上激增。 待得那如擂鼓般的心跳声响了十余次后,那兽神俨然成长为了一座巍峨肉山。 高过百丈,重逾万吨。 在四处边缘观战的一众修士们,见此景象,除了惊呆已经无话可讲。 与之恰恰相反, 也不知是在为之助威还欢呼, 十二妖王、以及更远处那百万兽潮,却齐齐发出声震天穹的咆吼。 那肉山表面扭曲得不成样子,有凸起无数,密密麻麻的皮下疯狂滚动。 仔细一看,那一个个凸起,竟是一张张人类痛苦哀嚎的脸庞。 “@#¥%……” 数以万千的凄惨嚎啕聚在一处,早已辨不清是什么声音,只剩乌糟糟的一阵乱哄。 除此之外,在那每一个凸起、每一张人脸的缝隙中,俨然全是扭动着的肉芽、肉瘤,更是层层堆叠,不断向上生长。 乌乌泱泱,让人头皮发麻。 毫不客气的说,这简直是这世上最为丑陋畸形之物的总和。 许知秋看得直摇头,大声喊到: “你是要做个沙包么?” 那兽神的声音变得嗡嗡隆隆,震得人耳膜发颤: “若不怕死,尽可放马过来!” “那你别急,看我这就打烂这沙包,把你从里头抠出来!” 许知秋说罢,身已如离弦之箭,朝那肉山冲去。 右手握拳,累聚的逆生之力几度压缩,搅动的周围空气都如液态一般粘稠。 在外人看来,他仿佛掀起一条涛涛大河,向着那肉山轰击而去。 然而,那肉山上的一部分凸起陡然凝聚。 接着肉量疯长,瞬间拧成一支粗逾十丈的巨臂,那手臂色呈玄黑,其上条条筋肉虬结,闪烁着金石般的光泽质感。 并且带着撕裂空气的锐啸,朝他当头拦截打来。 “哼!” 许知秋根本不放在眼里,可摧城推山的一拳仅是倾泻三分能量,就将那巨臂瞬间湮灭。 然而, 近在咫尺的肉山陡然又一次疯长! 滞空之时,感觉到头顶上方被层层阴影所掩埋,许知秋抬头看去,这一看却怔住了。 先前湮灭的十余丈粗的巨型肉臂,此刻竟有上千条之多。 在他头顶上方如妖魔一般舞动着,层层叠叠,积压无尽。 如此上千倍的攒聚之力, 若是一齐轰出,又当如何? 轰!! 轰轰轰——! 上千条肉臂朝他头顶倾泻砸下, 连串的震荡作用地表,前所未有的大爆炸淹没了一切。 场面乱作一团。 在场七八千修士皆被震得东倒西歪,不得不升上高空,望着那规模空前的烟团,寂寂无声。 过了大约一刻钟,烟团方才散去。 千丈方圆的地表,深达数丈的土层,全都成了松散不堪的齑粉。 许知秋从坑中缓缓升起,整个左肩连着半边身子都被打没了。 众修士见状,吓得呐喊—— “完啦!” “许门长啊——!!” 唯有三一门人,对此反应平淡。(本章完) 254.第251章 兽神搭台,前途在望 “啊!?” 围观的众修士心底绝望滋生。 一只胳膊都丢了,这往下还打个屁? 完了,看来这天下危矣! 然而,面对区区断臂之伤,许知秋甚至懒得偏头瞅一眼。 心念所至,先天一炁聚敛成型,一只崭新的左臂又恢复如初。 如此断肢再续的神奇手段,天下哪有人见过? “这、这还是人么?” 无人不为其感到惊奇赞叹,然而对于通晓逆生原理的一部分人来说,这便不足为奇了。 “好神通,好手段!” 虚空中响起那兽神如闷雷般的呼喝声: “你既如此耐打,正好陪我多耍弄几招!” 面对眼前这尊高达百丈,千手百头的怪物,许知秋揉了揉手腕,脸色凝重。 这如天灾一般沉重的压迫感,应是类似于法天象地之类的巫术。 那千条巨臂挥舞所迸发的能量,已经连他也不能忽视。 纵然逆生护持,也要尽量避免被那些手臂打中才对。 于是自身气机也向上节节攀升,忽的身形一闪,已经飞至高空。 然而立时那兽神生出响应,调动两条巨臂左右合击。 轰! 巨臂合击,掀起音爆,然而却拍了个空。 许正好借此为跳板,直冲而上,朝那兽神法相的主体躯干杀去。 只见一道璀璨的白色光柱洞穿了兽神的法相之躯, 如同炮弹摧垮了一座山峰, 在那兽神法相躯干的左上部份,直接洞穿出一口直径十余丈的透天窟窿。 顿时,应是遭受了极大的痛苦, 那兽神狂舞千臂,百头凄嚎。 “啊啊啊———!” 但那窟窿中肉量开始疯狂堆叠,转眼间竟恢复如初。 而且非但如此,仿佛遵循了超量修复的逻辑,那原本复原的位置竟又长出一层坚硬骨甲。 这下,防御力更上一层楼了。 “果然如此……” 许知秋丝毫不意外。 不过,就算这兽神的恢复力再怎么惊人,也得遵循能量与物质的守恒。 只要一直对他保持摧毁, 照此下去,迟早也会有妖力耗尽,回不上来的时候。 当然,那兽神也绝对不会让他太过轻松的做到这一点。 嗡———! 巨臂呼啸砸下,或十或百。 而许知秋一边闪躲,一边寻隙出击。 交战的频率极快, 尽管双方的体型对比大到夸张,但每一次交锋都使得天地为之一颤。 很快连串的爆炸改变了整座山谷的地貌, 数千丈的范围内,地表在短时间内被殛成松散的沙漠,又在短时间内被夯实成坚硬板结的丘陵。 众修士不得不升上高空避难,都已经是说不出话,只剩目瞪口呆。 兽神这等盖世妖魔倒也罢了, 可许知秋不用法宝,仅凭肉身拳脚,却能产生如此夸张的效果。 带来的震撼实不亚于当年青云山上,他一人力抗时诛仙的场面。 “奇怪……” 三一弟子堆儿里,周小环提出了疑问: “面对这等肉山巨怪,师父为何不用其他手段?这么打也太自讨苦吃了吧?” “用些额外手段,固然可以把战斗场面搞得更体面好看些,可那样的话徒劳耗费真元不说,也和师父的初衷不符。” 冯抱山眼球飞速转动着,尽管场中的战斗形势飞速变换,他也始终没落下过每一个刹那的信息。 接着对小环解释道: “师父的二重化早已臻于完美,也就是说在某种程度上,师父与那兽神一样,都是不死之身。” “这么说,消耗战不可避免了?”虞浊问。 冯抱山点头,提醒众位师弟师妹: “睁大眼睛好好见证吧,接下来一段时间将要发生的事,或许将是咱三一门创派至今,前所未有的时刻。” …………………… 在众人见证之下,许知秋一时和那兽神斗得难解难分。 这边巫法神鬼不测,肉量无限堆叠,斩之不尽。 那边逆生煌煌如炽,性命根基深不见底,再重的伤势也在弹指间复原。 很快,众人已经看得神经麻木。 双方如此僵持下来,任谁都看出了这恐怕会是一场旷日持久的消耗战。 却不知最后,谁会先扛不住败亡? “……” 在一个偏僻角落,金瓶儿凝望着场中的战况,一颗心始终处于被揪起的状态。 她转动淡淡青眸,望向青云队列中的陆雪琪。 恰好,陆雪琪此时也正朝她望了过来。 二人默默对视,谁都没有过多表示。 …… 随着时间推移,许知秋与兽神战斗的“烈度”逐渐攀上高峰,维持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后,不可避免的降低下来。 这也情有可原…… 维持如此强度的战斗, 每一分每一秒所消耗的真元法力、体力精神,那都是难以想象的天文数字。 慢慢的,许知秋渐感吃力,以至于有些捉襟见肘,攻势减缓。 为了节省先天一炁的损耗,不得不将逆生降为“低功率”状态。 一些非致命、或是不影响行动能力的伤势,他也就不去修复了。 如此一来,场面上难免狼狈了些。 渐渐的,鲜血染红衣襟,呼吸也变得越来越粗重起来。 而那兽神显然也面临着和他一样的问题, 千条肉臂十去其八,剩余的也软趴趴的悬着。 整座肉山被千百次的冲击,愣是打成了松垮垮的一大坨烂肉。 那上百颗丑陋畸形的头颅已经被打爆了一大半,剩余的也大都或残或缺,不成样子了。 此刻双方暂且罢了斗,那些头颅朝许知秋齐声开口,声音也变得虚弱不少,再不复先前的猖狂戾气: “你可知……我根从何来?” 许知秋冷冷道: “你也有根?我还以为你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呢!” 兽神无意与他斗嘴,只想讲述一些往事: “我非天生地养,而是被数千年前的一位奇才女子参夺天地造化,汇聚天地间不灭恒常的戾气煞气,于那本无生机之处,生生造出的一个我来。” “她生前最爱你们这些‘天下苍生’,甚至看得比自己的性命还重要,而我,则偏要毁了你们!” “哦?”许知秋眼睛一转就猜出了原因,讥讽道:“嫉妒了?” “是!!” “嘿!” 许知秋有心激怒他,于是更不掩饰那份鄙夷。 “原我还当你是个人物,想不到所谓兽神,不过是个被娘们儿伤了弃了的窝囊废!” 此言一出,好像触动了什么逆鳞。 那巨大肉山好似心脏泵血一般,猛的向内一缩,体积竟骤然缩减了三分之一。 残余的数十头颅上,忽而流露出哀戚的表情,白惨惨的眼球中纷纷泣出血泪。 “你错了,她没有伤我,更没有弃我。” 兽神说着,在那肉山的顶端缓缓升起一个身披紫色丝绸的妖艳男子。正是他的本体,此时脸上苍白的简直没有一丝一毫的血色。 他张开双臂,搂紧自身,连声音也变得温柔: “她……一直都和我在一起啊。” 这之后,那兽神陷入了长久的寂静。 众修士屏息凝神,大气都不敢喘。 他们心有预感,那兽神应是要做些什么了。 观力洞察之下,许知秋发现那肉山内部残余不多的巫法能量,正在向着那兽神的本体不断汇聚。 果然! 只见那肉山表面失去了柔软的质感,变得灰败且干硬。 接着迸出道道裂纹,竟是碎裂开来。 轰隆隆…… 数百丈的躯体皆化作黑色的砂尘,溃灭消散。 在地面上形成一片高十余丈,半径约百丈的黑色沙丘。 恢复了人形之躯的兽神站在那沙丘顶端,漆黑中透着狂热的眸子,俯视着下方的许知秋。 “能与我战斗到这个地步,我不得不承认你的强大。” “但你想杀我对吧?事到如今看看你自己,还剩下几成把握?” 对于兽神的话,许知秋没有反驳。 此时此刻,那兽神聚敛了全部能量,一身本来已经极大衰弱的气息,又恢复到了一个相当高的水平。 虽然同时经历了一场消耗战,但许知秋却没有他这套“大油箱”。 纵使多年锤炼,使得他的性命根基强大到常人匪夷所思的地步。 可说到底他毕竟还是一个人,再怎么强大,也终究比不过兽神这等上古妖魔。 此时此刻,双方将各自全部的“筹码”压到台面上,许知秋才真正意识到自己与他的差距。 可就算如此,他也并非没有过心理准备。 多少年了? 对他来说,向死而生,不过等闲举止。 ………… “不妙啊……” 三一弟子堆儿里,冯抱山脸色有些难看, “师父已经是强弩之末,可踏入三重的契机却迟迟还未出现,照这么下去恐怕……” “小子莫慌。” 却是周一仙出言安慰,他也望着场中的许知秋,目光中透着追忆: “虽说这世间一切自有天命,可他的天命,从来都在他自己手中。” ………… “哪怕只有一成,我也会拼了命去抓住它。” 许知秋眸中逆生绽放,灼热逼人,向着兽神抬手相请: “都到了这个时候,还有什么手段不妨都使出来吧。” “好!”兽神突然癫狂,一把扯下身上的紫色丝绸,“既然如此,我就给你一个杀我的机会!” 华丽的紫色丝绸咧咧作响,被狂风卷上半空。 失去了衣物遮羞的兽神,就那么赤条条的站在黑色荒丘之顶。 他似乎根本不在乎廉耻,甚至连男性体征也毫无顾忌的暴露在外面。 围观的七八千修士中有相当一部分都是女子,见状大都脸色羞红,偏过头去。 那么,他此举究竟为何? “咔!” 一个轻微的开裂声,小到几乎让人忽略。 但在场之人,哪个注意力不是百分百的投注在那兽神身上? 因此断然不会漏下。 只见那兽神胸口、脖颈、两边肋下、左右肩头,各自开裂一线,接着都迸出一颗白惨惨的眼珠。 那些眼球上下左右转个不休,瞳孔中无不闪烁着暴戾凶残的冷光。 但这只是个开始,裂口越来越多,如雨后春笋似的在他全身上下绽开。 然后从那些裂口中,陆陆续续迸出眼珠。 一只、两只、十只、百只、千只…… 转眼间,他浑身上下都长满了眼睛。 那些眼珠子密密麻麻、层层叠叠的挤在一起,甚至没给他留下一块好肉,任谁看了都得头皮发麻! 忽的—— 噗噗噗噗————! 成百上千只眼球从他身上散射崩出,弥漫在周遭的虚空中。 那些眼球悬浮在空中,分布得极其稠密,相隔数尺就有一颗,铺满了整片黑色沙丘。 不消多想,这定然又是那兽神施展的某种前所未闻的南疆上古巫术。 只是如此怪诞惊悚,却不知到底有何凶险之处? 许知秋没有多言,踏步向其走去。 然而还没等迈出几步,与他邻近的几颗眼球好似被惊动了,忽的齐齐转动漆黑的瞳仁,牢牢锁定了他。 接着, “簇簇簇———!” 数道裹着玄黑色雾气的长枪从许知秋脚下的地表透出,每一道都有丈许长短,且威力大得惊人,竟破开了他的逆生防御,瞬间将他穿成了筛子。 “啊!?” 围观人群掀起惊呼,就连三一门人都变了脸色。 如今许知秋的逆生状态本就萎靡,又受了如此重伤,情况就更加糟糕了。 “……” 许知秋冷冷看着透胸而过的煞气长枪,正要运劲将其震溃,但还不等他发力,那长枪自行溃散了。 而那先前窥伺锁定他的几颗眼球,也纷纷化做脓血爆开。 二者的数量显然是对应的,许知秋这就看懂了个大概。 而那兽神俨然一副等不及的狂热姿态,嘶声呐喊: “你不是要阻止我么?你不是要拯救这天下众生么?那就来吧!!” 他张开双臂,朝许知秋报以欢迎的姿势,声震八荒: “来!突破这死亡的阵列走到我的面前!若你果能做到,那我这颗头颅,任你摘去!!” …… “他、他这摆明了就是诱杀!许门长不能上当啊!” 围观人群中,再一次炸开了锅。 此刻许知秋与那兽神相距最少三百大步,真要照这么样走到面前,怕是得被穿成筛漏子了。 而此时他人已是强弩之末, 纵使逆生再强,也顶不住这么祸害啊! “师父三思啊!” 就连三一门人也都坐不住了,随时做好了介入战场的准备。 然而,相比于众人出于惊恐紧张纷纷劝阻,许知秋却是不知为何愣住了! 任由弟子和那些外人喊的沸反连天。 他眼中的光芒越来越盛,仿佛有什么追寻已久的东西终于浮出了水面。 那东西前所未有,如此清晰的呈现在眼前…… 那是一条路。 一条直达终点的路。 相隔着三百大步,许知秋仰望着丘上的兽神,忽的由衷笑了: “你这台子……搭的甚好。”(本章完) 255.第252章 朝闻道 许知秋仰望着沙丘之上的兽神,那是终点。 三百大步,杀机千重,这条路注定充满荆棘。 而他目光灼灼,周身的逆生之火旺盛的升腾着,好似正在榨取着来生的一切,让人不安。 “……” 陆雪琪的呼吸,不知不觉急促了起来。 芳心在狂跳,仿佛灾殃临头,而她却偏偏无力阻止的惊惶忐忑。 “别……别……” 金瓶儿呢喃着,淡青色的眸子因为恐惧而抖个不停。 不知为何,她有一股冲动,想要不顾一切冲上去阻止他的冲动。 但理智尚存,她心里清楚,这里面从来都没有她插手的余地。 至于那些外人、那些围观修士,此刻都屏息凝神,等待着许知秋做出选择。 “什么意思!难道师父真的要……” 三一门人中,柳莹莹的话音已经带着哭腔: “不行呐!师父现在已是强弩之末,却还要强运玄功,这、这不是送死么?” “妈的……” 郭大壮往手心里吐了口唾沫,撸起袖子, “咱们并肩子上,干死那鸟兽神!” 说着就要冲入场中。 “一起!” 虞浊虞清两兄弟跟上,身后的三十几位门人更是吵吵着也要一拥而上。 可却在这时—— “都给我站住!” 一声少见的怒斥,使得一众门人无不为之诧异。 以往性格温和的二师兄冯抱山,此刻却严厉的好似变了个人一般。 “冯老二!你什么意思?” 郭大壮怒不可遏: “凭啥拦着不让我们去帮师父?” 冯抱山逆生运转,霎时间雪染白头,拦在众人身前。 他本是内秀性子,如今一朝发力,真可谓艺惊满座。 那浑厚气机压迫在每一人身上,凌厉而沉重,无人不为之忌惮。 仿佛只要稍稍一动,便会有打击临头。 他以代掌门的身份,对众人冷声道: “在这当口,我看你们谁敢上去糟践师父!?” “你这是什么话!?” “二师兄,你不会就这么着急当掌门吧?” “……” 尽管被误解,但冯抱山却没有解释。 此时虽然心痛如绞,却也只能把憋屈生生咽下去。 脑中画面闪回, 不禁回忆起出发之前的夜晚,也就是昨夜,许知秋三令五申托他办好的事情—— “明日一战,为师已经做好了孤注一掷的打算,届时你那些师弟妹们恐要生事,你要替为师好生约束他们。” 冯抱山闻言,跪地恳求: “弟子宁肯抗命,也要请师父您三思而行。” “胡涂!” “师父,您时常教弟子们生命无价……可您为什么非要拿自己的命去赌呢?” 许知秋训斥: “就算抛开拯救苍生这一节,只为踏过三重,如此天赐良机又岂能错过?” “我三一多少代先人前赴后继、豁出性命也要参通的求道之路就在眼前,都到了这个时候,你却要让为师放弃?” 冯抱山以头抢地,涕泪横流,说话都有些语无伦次,却还要反驳: “可那些所谓先人……甚至供桌上摆着的那些师爷、师叔伯们,我、我们说到底都没见过啊!这又如何教我们信服、如何当真?可对我们来说……师父您、您是真实的啊!” 看着徒弟一脸泪痕的恳求,许知秋也不免有些心软了,可是心中的坚持从未动摇。 “痴儿,总有一天,你们都会明白。” “逆生虽是成法,可三重毕竟无人。正因前路未卜,而我是三一的掌门,是大家的师父,所以这条路只能由我来蹚。” 将其搀扶起来,为他拭去泪痕,许知秋笑着劝解: “正因我坚信这是条人人可走的路,前人种树后人乘凉……真到了那一天,我相信你们也会做出和为师一样的选择。” 说着,许知秋面露怀念,久远的追忆浮上心头: “就如当年,我的师父那般。这一点精气神儿,最好代代传下去。” 最后,冯抱山哭着问: “若、若没成怎么办?” 记着当时许知秋打了个哈哈,答道: “反正我看好你们。” ………… 如今,回过神来,望着那场中已然做出决定的许知秋,冯抱山终于理解,于是内心升起一股前所未有的宿命感。 ‘师父……’ ——此身不成,自有后来人。 ‘您是想对弟子们说这个么?’ ———————— 在万众瞩目之下,许知秋动了。 他向着那布满眼球的黑色沙丘,迈出了第一步。 “簇簇簇——!” 数杆煞气所凝的长枪瞬间透地而出,速度之快根本来不及躲避。 但许知秋凭这脚步移动,总算勉强挡住了自右胁直透心脏的一刺。 然而,却避不开横穿右腿大腿,以及背脊斜刺的两枪。 长枪随即散去,许知秋调动逆生修复了右腿伤势,确保不影响行动力,至于背部伤处则暂且没有去管。 逆生之法,越是核心部位,所修复需要耗费的先天一炁越多。 此时此刻,他也只能精打细算,开源节流了。 此时与兽神相距三百大步,他心里清楚,每迈出一步都要付出不小的代价。 因此,更加不可耽搁。 只见许知秋砥砺精神,向着上方沙丘的顶点,如猛兽一般踏步狂奔。 因那些眼球具有监视锁定的功能,因此动用身法左右腾挪,或是施法术藏身都毫无意义。 两点之间直线最短,此时此刻,唯有踏步向前! 砰砰砰——! 这一波猪突猛进,脚掌踏在松散的黑沙上,却炸出奔雷一般的巨响! 短短数息,人已向前踏出了一百余步。 然而这一百多步所付出的代价,却让围观的数千人无不惊呼呐喊,甚至头皮发麻。 长枪密如黑林,在他身体上疯狂宣泄。 簇簇簇—— 短短片刻,许知秋已经几乎被穿成了一个刺猬。 待得那些煞气长枪纷纷散去,再看他身上,已然多了十几个透明窟窿。 如此伤势,再抠门儿可不成了。 于是逆生运转,一身伤口开始复原。 然而刚刚复原,许知秋身子却是一个踉跄,险些栽倒。 他捂着额头,心下警醒自己。 上丹乃人体之主,藏神之地,更是一身经络窍穴的枢纽所在。 一旦上丹受损,哪怕以他如今二重巅峰的逆生,修复起来也是有相当难度。 这还是全胜状态下,如今强弩之末,一旦上丹受创,再想修复就难了,因此一定把脑壳多加保护。 不知为何,许知秋眼眸中略微闪过一丝失望。 但随即恢复平静,望了望还在二百步外的兽神,继续向上攀登。 “砰砰砰——!” 举步间踏飒如流星,向上又是一口气冲出八十余步。 说长枪不恰当,应该说刺桩,随着他的行进,刺桩的攻击频率和数量越来越大。使得他不得不全力维持逆生,肉身在破坏和重构中不断拉扯。 一路前行,洒下大片逆生化的淡红色血液,落在黑沙之上,点缀出一朵朵粉白色的莲。 待他冲到距那兽神一百二十步范围时,数十道刺桩同时从地下探出击穿他的身体,甚至将他整个人架挑在半空中。 “啊!” 外围,众修士的惊呼响成一片。 受此骇人伤势,可还能站起来么? 不负众望,许知秋落地之后,仍是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 逆生恢复的很慢,先天一炁几近枯竭。 他向上凝望,兽神已经不远。 又感知了一番体内状态,脸上却有些阴霾。 “三重的关口还未出现……是逆生被撕裂的频率还不够么?” 他仰天叹了口气,脸上颇有些无奈的苦笑: “到底……没有无根生那混蛋好用啊……” 每一次逆生的撕裂,都伴随着肉体的贯穿伤。 如此一来,重构逆生的同时,还要额外耗费一份先天一炁,去修复体内深层的创伤。 人力有极限, 照这么下去,突破和死亡哪个会先到,谁也不知道。 虽有失落,可心念却未曾动摇。 许知秋奋起余勇,继续迈进。 “簇簇簇——!” 一边忍受着万刃穿身,一边又朝那兽神踏近了约五十大步。 这下,还剩大约七十余步的距离,可他此刻也已经近乎是“风中残烛”,支撑不久了。 等了好久,才将这一波伤势勉强修复。 却也只是修复了中丹下丹等几个主要部位,连丢失的左臂都没有去管。 拖着残缺的身子,就要继续向上攀登。 “你若现在放弃,我可留你一命……” 许是被他这一股舍生忘死的精神所折服,那兽神居然真心诚意的和他谈起条件: “我虽有屠灭众生之心,但看在你的面上,可以破例放过今日在场的所有人。” “事已至此,何必多言?” 许知秋摇头失笑,忽的想起一桩好奇之事,于是问来: “有件事我想知道,那位在数千年前把你造出来的女子,她究竟图的什么?” 兽神闻言沉默了一番,回道: “为参透长生。” “呵!” 许知秋心说果然跟我猜的一样。 “为了区区长生,入了偏门钻研,结果创造出你这么个绝世祸害……看来她也是一个痴人呐。” 这种人,许知秋早都见怪不怪了。 从最早的虞祖重华、到普智、云易岚、以及那白骨老祖…… 这些人无不是为了长生百般琢磨,甚至造孽无数,可最后全都丢了性命,淹没在时间的长河中。 许知秋实在不能理解, 活成个万年王八真就那么诱人么? “斯人都已落幕……” 他仰头望着悠悠苍天,长长出了口气: “现在,该到我了。” 还剩下七十步,许知秋再度启程。 步履已经止不住踉跄摇晃,但仍保持着前进的势头。 很快, 六十步…… 五十步…… 三十步…… 脚掌被穿透,直接无视。 内脏被洞穿,也不过等闲。 哪怕全身的躯干和四肢饱受摧残,哪怕被穿成刺猬,他的脚步也不曾停下。 先天一炁近乎枯竭,肉身来不及修复的明伤暗伤,也已经积累到了极限。 眼看这具肉身即将崩溃, 可那双眸中明亮的火光,非但不见衰减,反而愈发灼热。 他步履蹒跚,向着终点步步进发。 留下一路上鲜血滮洒,红莲瓣瓣,点缀出一条向上的通途。 远处,众修士已经被这惨烈一幕,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没多少人知道,他这么坚持到底为了什么? 也许是为众生,也许是为求道,也许是单纯的战意驱策。 三一的众人脸色煞白,有很多甚至不忍再看,跪地恸哭了起来。 唯有冯抱山从始至终目不转睛的看着,看的分明—— 作为门长,作为大家的师父,他真的在以一己之力,为三一蹚出一条前路来。 可是,他内心也在恐惧煎熬着: ‘还不出现……为什么还不出现?’ ‘破开三重的那个瞬间,究竟在哪里?’ ………… 抵近兽神十步以内之后, 逆生早已无力在体表维持,只能收缩范围,护住心脉以及一些重要部位。 此时每踏出一步,每承受一次伤害,许知秋都感觉自己眼前黑了一些。 仿佛世界在离自己越来越远。 生命在流逝,洁白的衣襟早已被褪去逆生化的鲜血染得殷红。 五步、三步、两步…… 终于,许知秋扛下了所有的伤害,站到了兽神的面前。 可是,风中残烛的他,哪还有摘去兽神头颅的余力? “要不……你自己动手?” 许知秋难得还有心情和他开了个玩笑。 “你……” 那兽神瞠目锁眉,一副杂陈五味,无话可说的表情。 想必是要赖账了。 右手食指,绽起最后一缕白炽火苗, 许知秋抬起手指,如蜗牛般缓慢的朝他额头点去。 尽管微弱,但其威力却也堪堪足以洞穿兽神的额头,了结他的性命。 当然,前提是他不躲的话。 外围万众瞩目,众修士大气也不敢喘的盯着这一幕。 眼看那手指即将触碰到兽神的额头,后者忽的脸色一变,似是突然醒悟,猛的一掌甩出将许知秋远远轰飞了出去。 众修士哄然大怒! 草他娘的! 这天杀的兽神果然赖账了! 许知秋如断线的风筝一般向后飞了出去,瞬间越过了好不容易迈过的三百大步,跌落在沙丘之下。 “师父!” 三一众人再也忍受不住,这就要一齐冲上去。 然而, “站住!” 冯抱山嘴唇突然开始哆嗦起来,连声音都变得颤抖。 他仿佛看出了什么端倪,拦住众人,斩钉截铁: “别过去!谁都不要过去!!”(本章完) 256.第253章 以身为灯,踏破三重 拦住了要冲上去的众人,冯抱山呼吸急促,眼运金睛提升观力。 然而, “那是……” “那是什么?” 不单是他,不单是众三一门人,在场眼力高超之人都发现了端倪。 许知秋周遭数丈范围内的景物,隐隐约约……似乎变得稍微朦胧了起来。 是薄雾么? 或是某种气氛? 此刻烈日昭昭,那究竟是什么? 连那兽神都看不出什么所以然来,只是默默垂望着。 许知秋抬眼望向前方,许是空中的水汽使得光线折射发生了扭曲。 在前方不远处,隐约构成一片单薄的朦胧光影。 他脸上挂着前所未有的错愕, 似乎有什么不可置信的事情在眼前发生了。 “……” 明明已是风中残烛,雨里孤灯,明明身体残弱以极,可他却还要挣扎着从地上强行站起来。 尽管身子踉蹡,尽管丢了一臂而摇摇欲坠,却仍要不顾一切往前迈去。 只为凑到更近些,看得更真些。 看清那在朦胧光影中,俱身白衣,默默存在的一群人。 那些个明明让他铭刻心底,此刻却让他几乎不敢相认的人。 “你……你们……我……我发梦了么?” 许知秋嘴唇哆嗦着朝前挪步,眼中不知不觉已是噙满了泪水。 这副姿态,落在三一众人眼中,令他们只觉得仿佛天都塌了下来。 对他们来说,从来敬奉如天人的师父,几曾有过这般怯弱模样? 柳莹莹捂着嘴问: “师父……师父这是看见了什么?” 冯抱山以金睛洞察,慢慢蹙起了眉头。 他摇了摇头,没有作答。 围观群修亦是百般不解,议论纷纷—— “许门长这是怎么了?” “癔症了不成?” “难不成回光返照!?” 众说纷纭。 在他们视角下,许知秋对着一片朦胧的虚无,一个人自说自话。 仿佛扮演着怪诞不羁的独角戏,令人费解。 唯独修为精湛,或是眼力灵觉高超之人,方能发现一些蛛丝马迹,却也都说不上来那份奇诡。 不知不觉,许知秋的眼角已经淌下泪痕。 斯人已去,隔世迢遥。 三一的同门袍泽,师长前辈们…… 曾几何时,他以为此生直至死亡都再也见不到他们了。 却没想到,此时此刻如此清晰的呈现的眼前,令他以为梦中。 他张开颤抖的双唇,嗓音嘶哑得如漫风沙,道: “似冲师叔,澄真师兄、长青、水云、小陆……你们都来啦!” 他大声招呼着,更伸出手朝前迎去。 可脚步踉跄,刚迈出两步却又栽倒。 他苦恼的砸着不争气的双腿,接着却朝他们笑了。 仿佛疲倦归家的游子,向着亲人倾诉一般,他道: “师叔……师兄弟们,我、我好想你们呐!” …… “扑通!” 众三一弟子全都跪了下来,怆然泪下。 仿佛一直雄踞九天的苍鹰即将坠落,在死前发出那最后一声哀婉的啼鸣。 看着如此状态的许知秋,众弟子皆是一股悲戚心酸作祟心头。 “呜呜呜……师父……” 此时,陆雪琪也好、金瓶儿也罢,心脏都仿佛被死死捏住。 二人皆屏息凝神,双眸瞪大了死死盯着那处于痴态下的许知秋。 陆雪琪曾以为自己足够了解他,直到现在才醒悟,原来自己从来不曾洞悉过他心灵深处的痛楚。 她回忆起当年……曾窥见他内景中的幻象,却惹得他勃然大怒。 或许在那时,甚至在那之前,痛苦早就在他心底深埋了吧? 此时此刻,心有愧疚,却难与外人道了。 金瓶儿甚至想不顾一切的冲上去,好好疼他,好好护他。 可她清楚,不能那么做。 璀璨如他,在这即将落幕的时刻,不容许被任何人的私心所亵渎。 …… “你们……你们是来接我的么?” 许知秋双眼无神,好似失明了一般。 “是啊……这一生对我,够长了。” 许知秋垂下头,面露遗憾的苦笑: “可我在这里经历的太多,回不去了,虽说就留在这里也不错。可我……我……我只是好想你们呐……” 无论他说什么,对面都没有人回应他。 师叔似冲也好,大师兄澄真也罢,乃至于水云长青他们每一个人…… 他们只是静静站在那儿,静静望着他,静静听着他倾诉。 慢慢的,许知秋面露几分失望。 虽说得寸进尺, 但此时此刻,多想听听他们的声音啊? 凉风拂过耳畔,扰乱了他有些灰白的发丝。 此时逆生虽解,可近四千个日夜以来所维持的逆生……那些耗费的精力心神,终究还是在他头上落下点点斑白。 他累了。 于是把眼帘缓缓垂下,闭合。 他跪在松软的沙地上,世界在眼前摇晃,疲倦如潮水般涌来。 他自觉好似坠入了深水中,感受着周围无垠的黑暗。 唯有那耳畔呼呼的风沙在吹,却也越来越静谧。 生亦何哀,死亦何苦。 他只是有些遗憾,没能踏出那一步。 “……” 忽的他眉头微微一皱,似是略有诧异。 仿佛感觉到了什么,他缓缓睁开眼帘。 面前之人,那样的陌生,却又仿佛熟悉的才在昨日见过。 那个人弯下腰来,为他轻轻梳理额前的乱发。 那双神萤内敛的双眼中,带着温和的笑意。 许知秋愣了许久,直到亲口唤了一声: “师父……” 内心深处,猛的震荡了一下。 ———— “那是什么?” 修士中再度掀起一阵波澜。 他们一个接一个的擦干净眼睛,死死盯着许知秋身前——那一片略显模糊的扭曲光影。 不同于先前那般,仅仅是让人难以辨认的模糊光影, 此时那淡淡似有若无的,却有着明显的边缘轮廓,看着像是个白衣白发的男子。 陆雪琪因此屏住了呼吸, 那个身影,她只觉得似乎在哪见过? 只是相隔久远,一时想不起来了。 “那是……阴灵?” 万剑一细细辨认,但饶是以他的眼力,却也仍是朦胧不清。 “不是阴灵……那到底又是什么?” “阿弥陀佛。” 普泓穷参佛理,此刻双手合十,禅意自发: “何必拘泥?当他如露也如电,尽做如是观吧。” 三一弟子脸上的惊讶和疑惑,恐怕胜过在场的所有人。 “那虚影难道是……” 饶是以金睛观测,却也仅仅是看出一个模糊的轮廓,甚至与旁人没什么不同。 可以断定,那突然出现的,绝对不是什么阴灵鬼类之流。 “应是他的上尸执念显化。” 周一仙揭开真相,说着却面露伤怀,更有淡淡悲戚,叹了一声: “想不到他这执念之深,已经足以干涉现实……” 他想起当年在破庙中,曾与许知秋谈论过他的师父。 当时他曾为其解卦——亢龙有悔,盈不可久。曰圣人有龙德,上居天位,久而亢极…… 他也曾劝解过许知秋,要他放下执念,自由自在。 却不想,那份执念被他留到了现在。 旧时遗憾,困之一生。 他作为旁观者,也只剩感叹。 “……” 不同于外人看得朦胧, 无比清晰的望着眼前出现的人,许知秋眼底的泪水终于抑制不住。面前的人,可不正是授业恩师左若童? 能于此时再见,许知秋自问,老天也算待他不薄。 许知秋忙捩去眼角的泪水,笑脸相迎: “师父,您老也来……” 尽管倾诉的愿望是那么强烈,可话到嘴边,却还是哽在喉头。 如同一个走丢多年的孩子,终于见到了思念已久的长辈。 他想把自己这些年所经历的事,或苦或甜,或悲或喜,一桩桩一件件都与师父说了。 他想告诉师父,哪怕重活一次他也没忘本, 三一门传下来了,并且在这片土地上生根发芽了。 不枉他几十年苦心经营,造炬成阳。 如今三一宗门气象之盛,甚至不弱于前世。 并且,这份繁荣还将代代传承下去。 有此成就,他想邀功,明目张胆的邀功。 ‘弟子窃喜。’ …… 他还想告诉师父:您老的大徒孙没了,是弟子没看顾好他。 这十年来,弟子效法您老维持逆生,用以自罚,却仍是常常夜不安席,食不甘味。 ‘弟子有愧。’ …… 到如今,千般苦痛俱尝了一遍,却仍是踏不出那超越二重的最后一步。 明明已经站在二重的终点,三重却依旧遥不可及。 或许到头来,不过是水中捞月,镜里观…… ‘弟子不器。’ 可他毕竟不是没长大的孩童。 此时胸中纵有千言万语,可最后归到嘴边,却只剩下一个字—— “难……难啊……” 许知秋埋头跪着,那只仅剩的右手似乎无处安放,把手伸出去又收回。 最后干脆捂住心口,深深哭诉: “师父……做您这样的人……太难了。” 他自问从根儿上算个拖泥带水的庸人。 既达不到恩师那般踏入三重,超凡入圣的修为。 也做不到如恩师那般洞鉴世事,俯仰无愧于心的境界。 人生若至此终结,终究还是遗憾多些。 “痴儿……” 恩师竟开口了! 那久违的声音,令许知秋眼神颤抖。 尽管他的耳朵没听到,但那声音就响彻在他的脑海中。 仿佛眼前的师长,是在从精神世界和他交流。 “不当踟躇,早做释怀。” “释怀?” 许知秋心中不解,连连摇头, “释怀什么?请师父明示!” “左若童”把手放在他的肩头,笑意中带着鼓励,那声音在他脑海中回荡—— “从今以后,做你自己的一盏灯。” 灯? 谁是灯? 灯在哪儿? 若有灯,从前是谁?今后又是谁? 许知秋心底充斥着疑惑,那是知见障所化的拦路虎,同时又是最后一层还未捅破的窗户纸。 是绳,是锁。 直到眼前恩师的身影缓缓变淡,缓缓消散。 许知秋忙伸手去抓,却扑了个空。 他转头再看,师叔师兄弟们的身影,也都在逐渐消失。 “……” 挽留的话到了嘴边,却终究没有说出口。 很快,所有的人都消失了。 师父、师叔、师兄弟们…… 仿佛南柯一梦,从未出现过一般。 许知秋呆滞的跪在原地,双目似乎惹上了一层弥蒙。 终于,心脏猛的一跳,带来全身的悸动。 许知秋眼神倏而一抖, 仰头望, 碧落无云,万里澄澈。 眼前的天地似是褪去了一层滤镜,倍加通透,带来胸中无限的安宁。 许知秋低头看着自己那只右手, 那只手尽管孱弱,尽管伤痕累累,却也似乎足矣了。 足矣扥开金绳,扯断玉锁。 “我……” 那双属于他的眼眸,终于也褪去了最后一丝凡浊,化作至臻的空灵,变得神莹内敛。 “……即法。” 明明只是呢喃,发出的声音却堪比洪钟大吕,响彻周天之内。 怔怔凝视,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甚至没来由的感到头皮发麻。 此刻在万众瞩目之下, 仿佛有什么根本性的变化,正在他身上发生着。 只见黑炁如丝如缕,从他泥丸宫透出,消散于天地之间。 “师父的上尸斩去了!” 柳莹莹等人呼吸急促,各自揪紧了心脏。 当次穷途末路之时,心性修为再作突破,这意味着什么? “无论如何,你该落幕了……” 山丘之上,兽神高举右手,一身至为精纯的凶戾煞气在他掌心汇聚。 很快,凝作一杆丈八大枪。 枪身上遍布着巫法咒文,威力莫测。 随着臂膊蓄力,没有丝毫迟疑,玄黑大枪被他抛掷而出。 嗤——! 枪锋划过一线真空,在不到千分之一秒的瞬间,已经刺中了许知秋的胸口。 瞬间,漫天黑炁如潮似水,浪滚波翻,席卷周天。 众人依旧屏息,不知为何, 不管是三一弟子,或是其他门人,竟都没有对兽神这惊天动地的一枪表现的太过惶恐悲伤。 待得戾气煞气一一消散,人们看见许知秋仍跪在原地,只是仰头望天,倏而一笑。 只见衣袍袖口、发梢衣角,逆生之火重新燃起。 只是与以往不同, 清冽原始的先天一炁,逐渐将他的身形化去。 肌肤毛发、血肉骨骼、心神首脑,一一褪去其形,返与天地。 最终,一身白衣干瘪了下来,空荡荡落在地上。 但这并未结束。 就在众人差点要叫喊出声的紧张氛围中,那件白衣,竟缓缓的从地上飘起。 扶摇向上。 在场之人,无论正道三家,魔道双阀,金瓶儿、陆雪琪、三一门人、周一仙,乃至于那天下无敌的兽神…… 此时无不瞠目结舌,怔怔注视着那抹白衣,缓缓升上高空。 本来已经返还于先天的能量物质,再度回落坍缩到后天层面。 在那白衣中,灵机汇聚,炁海如潮,逐渐复苏其形。 手足、躯干、发丝、眼眸,那清朗面目……逐一再现。 此刻,上苍呼应,天象更转。 只见紫气仙霞遍彻四方,弥漫千里。 无量清光在他周身泛起,宛如谪仙。 此刻,许知秋立于周天之上,与那兽神遥遥相望。 “三……三重……” “是逆生第三重!” “真有三重啊!” “师父!!!” 三一门人,瞬间癫狂忘形。 齐齐撩起衣袍,下跪叩首。 “顺势堪避纪算祸,逆行方得会元功!” “顺势堪避……” 三一众人,不断在口中念诵着这句心决。 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激动无比的喜悦,流淌着滚烫又清凉的泪水。 不止他们, 受其感召,无数道或是敬畏、或是复杂、或是感动的目光,在那天顶之人的身上聚集。 然后, 在场修士、八方众生,齐齐参拜。 (本章完) 257.第254章 兽神败走,心有症结 原本还有些介乎于虚实之间的形体,彻底稳定下来。 逆生三重,可将肉身彻底逆炼为先天一炁。 散则成炁,聚则成形。 此刻,漫天霞光逼彻,衬托得他宛如天人。 “三……三重……” “真的有三重啊!” “师父……师父……呜呜呜……” 振奋、激动、喜悦。哭泣……都不足以形容此刻三一弟子们的心情。 绝不单单是醉心于那璀璨洁正的姿态。 许知秋一朝成道,也是为他们日后的道途提供了明确的罗盘指引。 至此,对他们来说, 逆生第三重——不再是镜里观的传说,而是摆在眼前的现实。 如今仰望着师父那宛如天人的姿态,他们仿佛也看到了各自的未来。 “你……你真的……” 又惊又喜的泪水,顺着陆雪琪的眼角滑落。 清冷如她,此刻甚至有些抑制不住自己喉头的梗咽。 作为在这世上让她最在乎的人,又如何能不为之欣喜祝福呢? 心头那份倾慕、那份赞仰,就在胸腔之内碰撞。 此时此刻,陆雪琪突然很想知道某人的反应。 于是转动明眸,朝金瓶儿看去。 却见那身着鹅黄秀裙的女子,脸上那遮面的轻纱,此刻正无风飘动。 可见其呼吸急促,显然深陷激动之中。 说起金瓶儿的心情,前半段与陆雪琪几乎一致。 只不过,在为其由衷喜悦之余,她却又像是想到了什么,那张脸上笑容一敛,转而几分黯然。 不管愿不愿意承认, 自己这个魔教妖女,似乎距离他越来越远了吧? ………… “知秋大哥……呜呜……” 飞飞、顾家娘子都哭得泣不成声。 刘老道、范曾央等,也都是眼眶发红。 他们这些许的昔日旧友, 如今亲眼见证他走到这一步,实在也是由衷为其高兴。 尽管那已经是他们这辈子只堪仰望的高度,他们也甘愿做那衬托的绿叶。 往日缘分纵然短暂,但能有幸相伴他走过那一段旅途,那份记忆就足以铭记一生。 …… “果真是……仙人之姿啊。” 万剑一感叹道。 此刻,正道三大巨擘的反应,也没比在场的大多数修士体面到哪去。 这世道千年,鲜少有文字记载某个修士境界突破时会有天象响应。 相传距今一千三百年前,青云门第十一代祖师青叶真人成道之时,也有些许异象。 不过那青叶真人虽然在当时威震天下,但其修为说到底也不过是在太清范畴,相比于今日的许知秋,显然不足以相提并论。 那么当下的许,又该达到了何种程度? 可能战胜那兽神了么? 这关乎着天下的命数。 ———————— “不……还是一样的,就算你功力再进,也不会是我的对手!” 兽神那张俊逸妖艳的脸上,忽的露出狰狞的神情。 面对高高在上的许知秋,他先是张开双臂, 顿时远处万兽呼应,发出震天的咆吼。 在那十二妖王身上开始冒出滚滚黑炁向着他汇集,吸取了手下妖王的能量,兽神本来已经萎靡的气息,又开始逐渐膨胀强大。 不出数个喘息的时间,那兽神一身鬼神不测的妖力俨然恢复巅峰。 只见他周身煞气奔涌,席卷成黑色的海啸。 而在天空之上,清光涌彻,白炽的光焰甚至褫夺了烈日的光辉。 如两个宿命中对垒的敌手, 这时天上地下,一白一黑,分庭抗礼。 见状,群修不禁再次揪起心肠。 想不到这兽神还藏着后手,那么脱胎换骨之后的许门长,可还能够战而胜之么? “事到如今,就再让你见识一下我南疆巫术的厉害!” 兽神仰天咆哮,接着那赤身裸体的肉身躯壳突然开始变黑,五官七窍开始向外疯狂流出黑色的血浆。 转眼暗黑色的大河汇聚成滔天之势,把他的身躯也完全包裹淹没。 接着势成席卷,暗黑大河奔流着高上云霄。 “@#¥%………” 无数凄厉的嚎啕惨叫,从那大河中阵阵传出,仿佛整条大河都在震荡,都在发声。 然而仔细一看,那漫天的黑色大河的表面,凸起着一个个狰狞惨叫着的人脸,密密麻麻乌泱泱的充斥着大河的每一处。 其规模已经无法计算,简直是恒河沙数。 “我本天生戾气煞气之精华,而这些冤魂戾魄皆是这片土地上数千年积攒下的,是我天生的养料……” 暗黑大河席卷天穹,显化出那兽神的脸庞,对着许知秋咆哮: “你既有拯救苍生之念,那不妨就先为他们解脱苦海吧!” 说罢,暗黑大河向下俯冲,在一个相对低的高度积聚势能。 接着一个挑头向上,数万吨的大河纵贯苍穹,向着许知秋冲击而去。 霎时间天地失色, 大河中以巫法拘役着万千死灵,借着大河奔流,更发出撕扯天穹的哀嚎。 仿佛那地府的主宰造反,携带着万千鬼众逆伐苍天。 要的就是将那高高在上的,光明洁正的,打入泥尘。 面对着那来势汹汹,仿佛要凿穿天穹的兽神。 遍身辉光的许知秋并没有太多太明显的动作。 仅仅是右手轻抬,往下一按。 瞬间真空坍缩,先天一炁化作一堵足有百丈的巨大掌印从天而降。 那规模堪比一座山岳,在出现的一瞬,好似相机曝光一般, 白炽的豪光瞬间将白昼染成了极昼。 无人敢不闭眼,同时耳畔聆听着打雷般的巨响。 掌印带来磅礴的威压,哪怕隔着高空已经开始作用地面,将地表崩裂的一塌糊涂。 那掌印向着大河横压下来,二者相撞,如同天地对冲。 “哇———!” 瞬间好比乾坤倒覆,掀起的巨大余波,将几千丈开外围观的修士们齐齐掀飞了出去。 强光使得所有人都睁不开眼睛,只能通过灵觉感知周围混乱的天地。 以往在凡人眼中神通广大的修士们,此刻却如同随波逐流的蝼蚁,在险恶波涛中无奈沉浮。 混乱持续了至少一刻钟, 待得众人终于恢复了对周围环境的感知,大家睁开眼,看向天空—— 大河与巨掌都已湮灭无形,天上仅有两个人默然对立。 赢了么? 一时谁也看不出来。 “看来终究……” 那兽神苍白的脸颊对着许知秋露出一抹惨笑: “是我输了一筹。” 说着,七孔开始流出殷红色的血液。 许知秋的目光有些复杂,望着他那剧烈起伏的胸腔,那腔中的心脏因为遭受重创,正砰砰狂跳。他这才恍然,这兽神的本体…… “原来,你是人之躯。” 兽神咧嘴一笑,唇边又是大口的鲜血呕出,染红了牙齿。 “这身血肉,是她……给我的……” 兽神脸上流露出温柔,双目略微失神,似乎在追忆什么。 许知秋无意去理会他的心理活动,抬手示意,根据约定,要他的项上人头。 然而,那兽神周身却突然高频震荡起来,以致于变得有些模糊。 煞气成罡,在他脚下构成一道横跨天地的黑色桥梁,向着西南方向延伸而去。 兽神略带歉意,道: “你赢了,按说这颗人头本该交给你,可我不该死在这里。至少……” 许知秋不跟他废话,抬手就要他的首级。 忽的—— “吼!” 下方十二只妖王瞬时而动, 其中三只能飞天的妖王最先杀到,意图救主。 这三个妖王,堪比人间三个宗师级修士。 可许知秋却连瞅都不瞅,只是随手一挥,掌力压迫得真空塌陷,掀起如滚雷一般的音爆。 那三只妖王在空中同时定住,接着不由分说,粉身碎骨。 抬手殛灭三只妖王,如此战力,让下方不少修士吸了口凉气。 而那兽神见之,却是眼含哀戚。 此时,其余妖王也已陆续杀到。 许知秋抬手一引,逆生构成球形法界,将那些妖王隔绝在外。 法界之内一片茫茫, 许知秋看着那兽神的身影逐渐被“拉长”、向着远处延展残影,心知这应是他的逃命手段。 此刻他人虽在这,其实身形已随着那长桥发生挪移。 此刻还留在原地的,虽是“本体”,却又不完全是“本体”。 但只要许知秋愿意,只需维持法界,就可以干涉,甚至打断他的传送。 只是,许却没有那么做。 “我看你不像怕死,既然注定一死,又何必奔逃?” 他问。 “至少,不能把身子留在这儿。” 兽神说着朝他笑了笑,学着中原礼仪,朝他拱了拱手: “还望……成全。” “……” 迟疑了数秒,许知秋转头看向法界之外, 那剩余的九大妖王虎视眈眈,更远处百万兽潮如波涛翻涌,蠢蠢欲动。 尽管如今已突破三重,奈何心有症结,无意在此太费心力。 权衡一二,许知秋叹了口气,撤去了法界。 “许你三日,还账去吧。” “多谢。” 兽神朝他轻轻颔首,随即抬手一引,口中轻声诵念了几句古语。 顿时,九只妖王身子一止,朝他俯首叩拜,然后转身朝兽潮而去。 随着九声兽吼,那些兽潮似乎接到了撤退的命令, 接着竟真如潮水一般,开始缓缓向南褪去。 “咦,咋撤了?” 众修士不明就里,朝此处投来疑惑的目光。 兽神此举应是为许知秋放他一马的投桃报李。 接着道: “我死之后,我那九只妖将也会随我而去。至于这些异化的群兽,因我之死也将褪去妖力,化作凡俗兽类,对这世间再无威胁了。” 许知秋点了点头, “既是如此,放其归山也无不可,且受人世消磨吧。” 随后,那兽神终于被那桥梁传送而去。 而许知秋也从高空缓缓落下。 刚一落地,三一众人率先奔了过来。 众弟子一个个脸上激动万分,双目通红。 “师父!” “师父!” “师父,您……” 许知秋本来眉头淡淡锁着,可见徒弟们如此高兴,他也不愿扫兴,便将眉头舒展开来。 “为师没事。” 远处,群修也陆续围了上来。 先是修真联盟的,接着是正道三家。 唯有那魔教人群守在远处观望,不好上前。 许知秋一眼就从人群中看到了陆雪琪,也看到了留在远处的金瓶儿。 突破三重后,有过一次“返还天地”的过程,使得他的感官灵觉,发生了前所未有的变化。 其中好处一时尚且言说不清。 心中却平添了一个新的症结,占据了他此刻九成的精力心神。 除了自家徒弟,外围那些修士虽然上前,但一时却都不敢打招呼。 陆雪琪本来也是欣喜的,可看到许知秋脸上细微的表情变化,顿时就看出了端倪。 甚至连那些三一门人都没察觉, 但陆雪琪何人? 这世上若说谁对许最了解,恐怕就属她了。 方才许知秋表现出的细微变化,似乎是有些未知原因的消极? 因为什么? 终究还是修真联盟的高层上前先开了口,言语客气到不行: “许门长,那兽神……您怎么……把他放了?” 二人在法界之中的谈话,众人自然一无所知。 当然,说起来许知秋本来也没有必须放过那兽神的理由。 之所以放了他,一是因为那兽神确实命不久矣了,他自信足以掌握。 二是因为他本在赴约之前就留有后招,且让他们去收各自的缘,最后自己再出面为好。 “不过三日,饶给他罢。” “诶?” 这话一出,众人大都没听明白。 “不过三日”是什么意思? 是那兽神受了重伤只能活三天? 还是说您许门长留了后手,确保他活不过三天? 还是说三天之后,您再找上门去再杀他一遍? 那多费功夫啊?刚才直接弄死多省事儿? 但他们毕竟不敢置喙,反正此次席卷天下的兽神灾殃,到这里业已消弭。 长久以来紧绷的神经终于释放,他们也不妨撒开性子,享受那份欢腾。 于是欢呼声如雷鸣卷上云霄,有些忘形的甚至在原地载歌载舞起来。 更有不少人上前言语奉承。 但许知秋此刻无意应酬寒暄,只想赶紧回到亢龙峰去闭关参悟症结。 于是对着众弟子把手一挥: “我累了,先回去吧。” “诶?许门长这……” 众修士不解其意,连三一弟子犯了迷糊。 怎么突破了三重,师父脸上却看不出多少高兴呢?(本章完) 258.第255章 三重泡影,敢于人说? 山门外,小家伙蹲在墙根儿耍弄着手里的活儿,忙的满头大汗。 “杨柳儿活,抽陀螺~抽完让娘,蒸白馍……哎呦哈!” 一根木刺儿扎进手指头,小家伙疼得龇牙。 拔出木刺儿把手指头放进嘴里吮吸,看着手里第三个被削坏的杨树叉儿,巫不负的小脸上有些苦恼。 手头空有一截牛筋作股,弹弓没把儿可不成啊。 没弹弓怎么打鸟儿? 打不着鸟儿怎么烤鸟串儿吃? “咦?” 正苦恼着,忽的想起小师姑柳莹莹上个月去镇上买瞎了一根儿鎏金簪子,兴许是没相中款式,自打买回来就没见她戴过。 他忽的来了主意。 “待我悄摸的弄过来,拿去让师爷给我拗个弹弓,嘻嘻……” 前日,许知秋回山后就把自己关在后山闭关的洞里,不见任何人。 算上今天,已经第三天了。 小孩子只顾玩乐,懂不透大人的心思。 师爷或许是在睡懒觉吧?就像自己平常那样…… “大侄子!” 院墙上探出一张大脸,朝他堆着笑: “玩儿呐?” 小家伙抬头一瞅, “三师叔?” “来来来——!” 郭大壮伸出老长的胳膊,把他从墙那头薅进墙这头儿。 “侄儿啊,现在有个好玩儿差事给你,干不?” 小家伙眼前一亮, “什么好玩儿的?” 郭大壮嘿嘿一笑,凑到他耳边小声嘀咕了一阵。 小家伙闻言—— “我才不去!” 小脑壳摇成泼浪鼓,斜眼觑郭: “这么好的差事你们为啥不自己干?偏来找我?” 郭脸上横肉一抖,“我们……我们这不是稀罕你么!” “少唬人,我还怕师爷打我屁股呢……” 小家伙说完梗着脖子要走。 眼见这小孩儿忽悠不住,郭大壮急了。 眼睛一扫,瞅见他手里的牛筋, “呦,做弹弓呐?” 计上心头,这就投其所好, “这样,你只要帮着师叔们把差事办了,师叔们保管还你做个板板正正的弹弓,咋样?” 小家伙一听,顿时喜上眉梢,重重点头: “那要得!” ———————— “已经三天了,师父怎么还不出来?” 后山山洞前,众弟子聚在一起愁眉不展。 自打回山,许知秋多一句话都没说就进了山洞闭关。 众弟子本来沉浸于三重的无上喜悦中,可他这般作为,无异于往众人滚烫的头上浇了一盆冷水。 这么冷热一激,任谁都得浇出毛病来。 “要不……咱们再试试?” “拉倒吧,连周老爷子都进不去,咱们更没那个面子。” “要不挑个师妹去趟小竹峰……把‘那位’请来试试?” “行了快拉倒吧。” “啧嘶……我只是猜测噢,你们说有没有可能……师父那还不是真正的三重?或者说三重有什么隐患?毕竟以往也没人证过么。” “别胡扯!肉身全部炁化,可见逆生都到头了,怎能不是三重?” “别瞎想了,等师父出来一问自然就清楚了。” “可已经三天了,师父到底干什么呢?” “誒……现在除了干等,咱们也没辙啊。” 就在这时, “辙来了!辙来了!” 郭大壮献宝似的扛着巫不负就颠儿过来了。 爷俩来到山洞前,却都不敢越过水帘进去,郭大壮指着那山洞上方的天孔,悄声细气儿的道: “好宝儿~爬上去好好瞅瞅,你师爷到底干啥呢?” 见状,抓心挠肝儿的众弟子面面相觑,共同朝他竖了个大拇指: “行,还是你有道。” 这活儿除了小孩儿,别人还真不敢干。 只见小家伙在一帮师叔的辅助下爬上山洞的斜坡, 手脚并用的摸上洞顶的天孔,然后扒着孔沿儿,只露出半只眼睛往底下偷瞄。 这么一看, “咦?” 仿佛看见了什么奇怪的事,小家伙挠了挠头,有些疑惑。 下面,一帮子人急不可耐,捏着嗓子朝他嘶喊: “到底咋样啊?” “有两个师爷。” ———————— “我现在终于明白,为何那时的师父……选择去死。” 山洞中,许知秋跣足坐在大青石上。 望着眼前水池中自己的倒影,眉头在淡淡锁着。 遗憾,唏嘘。 “行了,别骗自己了,其实你早就明白。” 声音来自对面,另一个许知秋也盘膝而坐,直勾勾盯着他道: “不单是你,你们师兄弟那时全都有过相同的猜测,只是大家都不愿承认,或者说,害怕承认。” “如今既已亲身过了三重,了解了其中的真相,也不过是在事实层面上加盖了个章而已。” 对面这番话,正确到令许知秋根本没法反驳。 三重不能通天,更不能超脱。 一重化皮肉,二重化筋骨,三重化全身。 可化到最后又怎样呢? 许知秋现在明白了, 哪怕逆炼到极致,终究还是一种主动形态。 归到底还是识神做功,并分性命本源上的超脱。 诚然,三重运功之时虽能彻底褪去血肉,化作一团先天炁。 可虽为先天,却是“名先天”。 根本无法融入到真正的先天,终究只是短暂的寄托虚空,触碰不到道的层次。 一旦撤功,就又退回到原来的形态。 逆生还是逆生,我还是我。 换句话说,并非根源上的超脱,只是一种高明的“术”罢了。 “你早就知道,不是么?” 对面的许知秋言辞可谓歹毒,肆意扒拉着他心中的伤口。 “不单是你,见证了他的羽化之后,其实每个三一门人心里都有数了,只是大家都不愿醒来。” “看来,他的不言之教,终究还是没唤醒你们这些装睡的人呐。” “是啊……”挨骂的许知秋却发出苦笑,面露追忆,“尽管明知是梦,大家却还是忍不住想做下去。” “思诚者,不自欺……我们这样,不正是最大的欺心么?” 见他这般,那骂人的许知秋不乐意了。 “颓丧什么?前头真没路了?” 挨骂的许知秋遗憾的点了点头, “仅从目前得出的信息判断,确实是这样的。” 骂人者忽的嗤笑,似有些看不起他,讥讽道: “脑子里一堆本事不说,又得了三卷天书,汇集了两世修真理论之精髓,就算逆生前头真没路了,你他妈就算是头猪,也该生生拱出一条路来吧?” 这番狠话把许知秋骂愣住了。 确实,相比于其他求道者,他的条件可算得天独厚。 记得前世恩师曾说过,习练逆生者最大的天赋——是能找路。 这时,对面的许知秋走过来,锋利的目光死死盯着他: “听好了,三一三一,让三重返一,这就是你今后最大的使命。” “……” 许知秋默默望着自己,盯了好久,嘴角终于露出一抹笑来: “我可不会感谢你。”对面的也乐了: “废话,那样你不是精神分裂了?” 许知秋撑着腿从大青石上站了起来,抻了个懒腰。 “在这里蹲的够久了,也该出去……透透气了。” 另一个许知秋眼中闪过精光,问: “出去了打算如何?要和弟子们明说么?” “嗯。” “悠着点吧!”另一个许面露揶揄,“其实你甚至可以直接向天下宣布,自己已然通天,现在就是仙人。不过就是个称呼么,反正在力量层面,也没人会质疑你。” 许知秋摇头。“实事求是。” “不得了啊许大门长!” 对面那许知秋故作夸张的惊讶,眼中却是带着几分满意, “圣人和刍狗……这道题现在归你选,你倒一点不含糊啊。” 却又接着调笑: “既有这份觉悟,那还不得学那满头包的释迦牟尼……证他个无上正觉?” “……” 被如此挖苦,许知秋必须还以冷眼,抬手一挥。 ——唰! 顿时,那先天一炁所幻化出的另一个他,被他毁去。 “嗨……” 感觉自己幼稚的像个孩子,许知秋摇头苦笑。 倒不是他心理变态,有扮演情节。 明明已经斩去三尸,心中却也难保不生迷惘。 起码在关于三重这件事上,他还是生出了二心。 所幸一心二嘴碰上一碰,把事儿想通了。 挥手撤去了山洞的禁制,许知秋掀起水帘,走到洞外。 众弟子一乌泱全围了上来。 “师父!” 许知秋扫了一圈,瞅了瞅天色已是午后, “我闭关几日了?” “整整三天了。”虞浊抢着说。 许知秋点了点头,忽的好像察觉了什么,又问: “天狐呢?“ 他突然问这个谁也没想到,但还是回道: “她……昨个就出门了,说是去会个朋友。” 许知秋点了点头,心说果然如此。 接着,众弟子显然有些欲言又止,各个脸上为难。 “师父……您……三重……” 许知秋看着徒弟们一个个脸上明明殷切盼望,在那背后却又分明藏着深深的不安。 仿佛一个个失孤的鸟儿,惶恐害怕的样子。 在这一刻,许知秋心窍一通,他突然理解了。 理解了师父最后的沉默。 同时也理解了三一的历代先辈。 千百年来,或许曾有人也证过三重。 只是他们可能也和自己现在的心思一般,因为无法面对这些殷切盼望的眼睛,不忍戳破这层迷人的梦幻泡影吧? 许知秋的久久沉默,令众弟子心里更慌了。 “师父,您怎么了?” “哦,没怎么……” 醒过神来,许知秋往远处天际投去目光,倏而有些感叹: “我现在,只是很想念我的师长前辈们啊。” 心中虽也有过纠结,但最终心肠还是硬了下来。 前车之鉴, 他这一代人的遗憾,总不能再留给下一代了。 于是, “把门里所有人都召集起来吧。” 他对着冯抱山下达指令。 “师父,您这是要……” “有件事,为师要和你们讲。” ———————— 南疆, 十万大山深处, 镇魔古洞。 兽神往面前的“聚火盆”中又添了一块干柴。 火苗烧得不算旺,火光摇晃着,映出他苍白虚弱的脸庞。 “咳咳……” 忽的他眉头一蹙,添柴的动作不停,却不得不用另一只手捂嘴。 摊开一看,咳出一手的血。 兽神苦笑: “你的那位新房东可真是了不得,靠着一双拳头,生生把我打得五劳七伤,命不久长……” 火光摇动,又在墙壁上映出一个女子婉约的身影。 天狐小白此时坐在火盆对面,打量着虚弱的兽神,心中杂陈五味, “我也没想到,原来你早就是人了。” 兽神反问:“是人不好么?” “是人,就不再是不死之躯,否则的话,任他能耐再大也杀不动你。” “可是做人有意思啊。” 借着火光,兽神看着自己手心里的血……当然,这也是她的血。 “是人的话,就会笑、会痛、会流血,也会流泪……” “可你快死了。” “我知道,本来我也是准备要死的。” 说这话的时候,兽神望着洞外, 视线仿佛透过了重重黑暗,落在那守望洞口的石像之上。 闻言,小白皱起眉头,“我搞不懂,那你此番复苏到底为了什么?就为杀人?” 这个问题,兽神想了想。 “算是叛逆吧,当然说撒气也行。” 说着说着笑了,笑着笑着咳嗽起来: “……只是没想到被人狠揍了一顿,现在也叛逆不起来了。” 小白突然齿冷: “哼,挨揍一顿老实了,早干嘛去了?别看你现在猫在这儿,全天下的人可都想着杀你呢!” 兽神摇头,脸上毫不在乎的样子, “想杀我的,岂止天下人呐。” 说罢,眼前“聚火盆”中的火焰陡然蹿腾了起来。 熊! 仿佛烈火烹油,逼人的炽焰直燎洞顶。 天狐被惊得一个激灵,那兽神却好似早有准备。 一双淡然眸子,望向前方漆黑的甬道。 一股阴寒气息由远及近,很快火光映出一个人的轮廓来。 小白缓缓站起身子,转头一脸警惕的看向来人。 只见巫妖黑木手持着玄火鉴,缓缓从黑暗中走了出来。 “不错……” 那张鬼脸上苍白依旧,只是眼中火光,简直比那盆中火焰还要灼人,他接着方才兽神的话: “想杀你的,还有我。”(本章完) 259.第256章 八凶玄火 却说自从那巫妖复活了兽神之后,整个就处于消失的状态。 兽潮杀进中原时,那巫妖也没有跟在兽神身边做一马前卒。 由此可见,他的身份,是个实实在在的幕后煽动者。 许知秋之所以给他玄火鉴,就是为了应对自己对战兽神落败之后的情况。 不管那巫妖所言真假,给这天下上一道保险总没错。 如今看来,这巫妖所言是真。 “我记得你……” 兽神只盯着那巫妖的脸,对他的杀气仿佛视而不见,讥讽道: “在当年,曾是玲珑麾下的一条狗。怎么现在也不愿做我的狗了?” 对于他的嘲弄,黑木报以冷笑: “那你呢?又算什么?娘娘的一个玩物?” 这话似乎触怒了兽神,那虚弱苍白的脸上突然血色翻涌, “跪着说话。” 轰——! 庞大的威压陡然降临,黑木身子一抖,鬼体如雨中孤灯一般岌岌可危,膝盖不由自主的弯折下去。 “他如今即便是残弱之躯,这天下也鲜有抗手。“ 小白打量着这位不速之客,劝告道: “我看你一身鬼元精纯浑厚,可见千年之功修行不易,免得在他面前魂飞魄散,我劝你还是走吧。” “嘿!” 黑木桀然一笑,一身鬼力奔流成罡,在他周身盘旋,竟然硬顶着兽神的威压强行站了起来。 如此惹得天狐惊诧,连那兽神都皱起了眉头。 “今天谁死,那可不一定。” “我倒是小看了你的狂妄,竟然不惜自损鬼体也要将力量往上更推一层。不过你该不会以为,仅凭这样就能打败我了吧?” 黑木来势汹汹,可尽管如此,那兽神仍然一副鄙夷蔑视的姿态。 正如雄狮不容鬣狗冒犯,身为万兽之神,同样有其尊严所在。 黑木冷笑: “果然是肮脏秽物,你的脑筋从来就没好用过!” 他显然也有自知之明,也不朝那兽神动手,只将玄火鉴祭在身前。 “玄火鉴?” 天狐小白眉头深深蹙起, “此物怎会在你手中?姓许的给你的?” 黑木没有回答,那兽神依旧不屑: “凭这区区一枚万火之精,又能奈我何?” “试试就知道了。” 黑木将玄火鉴捧在身前,口中开始吟诵古语,随着一个个音节念出,宝鉴绽起璀璨豪光。 兽神当然不会傻呆呆的坐视, 右臂挥出,那手臂陡然疯长,畸形的堆叠肉量,转眼间,似合抱粗触手般妖化的巨臂朝着黑木直捣而去。 然而,肉臂眼看快要触碰到那黑木之时,兽神忽的脸色一变。 砰! 仿佛撞上了无形透明的墙壁,那肉臂先是骨折形变,接着开始无火自燃。 短短数秒,炽热的玄火就烧断了肉臂,甚至向他本体蔓延烧来。 那火焰热度之高,连旁观的小白都不禁眯起眼睛,抬手遮挡热浪。 兽神当机立断,不得不扯下妖化的手臂,免遭焚身之祸。 但他本就有伤,此刻脸色更苍白了几分。 他望着那黑木手中的玄火鉴,此时在咒语催动下,缓缓飘上半空。 与此同时,下方那“聚火盆”中火焰烧得越来越旺盛。 慢慢的,八个上古凶神的刻印纹路,以地面的聚火盆为轴心,向着外围缓缓铺开,并构成一个基盘。 短短数秒之内,镇魔古洞内的温度骤然升高。 红炽的火光将原本漆黑的山洞照彻的如同白昼。 见状,天狐已经是大惊失色,那兽神也不复先前轻松,露出忌惮。 “这是,八凶玄火法阵。” 他死死盯着那躲在法阵后方的黑木, “你竟也会布下此阵?” 巫妖黑木冷哼: “我乃娘娘贴身的护卫法师,这布阵之法,娘娘为何就不能传我呢?” 八凶玄火法阵,乃是天下间一等一的杀阵。 只是数千年来一直残缺, 若想布下完整阵法,除了通晓特定的启动术法以外,还需玄火鉴为引,再以及外力相应。 所谓“外力”,指的是如焚香谷的玄火坛,就是建在一处火山口上。 借地脉火力发动阵法,自然得天独厚。 这镇魔古洞虽然没有火山口可用,但那聚火盆却也是一件数千年前的宝物,可收相同之效,作为发动阵法的基石。 “你应该还记得清楚吧?” 黑木摆出一副浓浓的讥嘲,对那兽神道: “这‘聚火盆’是娘娘当年专门用来发动八凶阵法烧你的,现如今,轮到我用了。” 似是被这句话伤到了,那兽神冷如寒霜, “凭你也配?” 一身本源煞气催动起来,将其周遭搅得影影绰绰,好似上古魔神,杀意毕现。 ———————— 许知秋把真相告诉了徒弟们。 本以为,这会让他们中的很多人难以接受,甚至崩溃。 然而事情的结果,却是根本的出乎了他的意料。 大家都还算平静,除了最初的迷茫和惋惜过后,竟全把精力放在了他的身上。 相比于他对于徒弟们的歉意,徒弟们反倒更担心他这个师父的心理状态—— “师父……没关系的。” “老实说通不通天的,我们其实没那么在乎的……大伙儿说是吧?” “对对!只要师父没事儿就好,三重不能成仙又如何?反正大伙也知足了。” “对,三重就算不能通天,那也是天下无敌的绝技啊!再说后面未必没路,保不齐还有四重、五重呢!?” “……” 看着这些反过来劝他看开的孩子们, 许知秋内心只觉得一阵荒诞可笑、却又感到悲凉。 原来,通不通天的,只有他在乎…… 这让他心中不免升起一股挫败感,感觉自己这些年教徒弟,从没教到根儿上。 但作为大家的师父,作为长辈的心情,他还是理解、并包容了一切。 毕竟,在任何一个宗门中,真正一心求道的从来少之又少。 前世的三一,真论起来其实也仅有师父一人而已。 像似冲师叔,澄真师兄,以及连他在内的那些师兄弟们……现在想来,和眼前的这一波人何其相似啊? 若在三重能否通天,和师父的生死之间做个选择的话,恐怕所有人都会选后者吧? 这就是偶像的力量,足以使人变得盲目、盲从、舍弃自我…… 以他过来人的视角,这对于一个宗门来说,其实是极大的隐患。 ‘师父啊,我不能再让这些孩子……走我们当年那个老路啊。’看着这些孩子们,许知秋心想着,有件事,该尽快提上日程了。 不过眼下,尚有一事还需了结。 他举目,望向南方。 ———————— 镇魔古洞之内, 情势发展出人意料。 兽神低估了许知秋对自己造成的伤势,以至于如今,竟被一个“瘪三”拿捏。 此时那玄火鉴催动的八凶玄火法阵,似乎并未完全释放神威。 也不知那巫妖黑木使得哪般奇术,数百条炽热玄火凝成的锁链,将兽神牢牢缚住。 锁链中蕴藏的封禁之力似乎与兽神的煞气本源相对冲, 一时间如同烧红的锁链捆住了一块坚冰,二者发生了严重的排斥反应。 “岂有……此理……” 兽神一时被剧痛烧灼得面孔狰狞,周身不断溢出黑炁护体,却又被层层烧却。 …… 法阵外围,天狐小白陷入踟躇,琢磨着是否出手帮忙。 这兽神好歹与她有旧,本就将死之身,又如何忍心看他再受折磨? 但话说回来,这毕竟是巫妖和兽神之间跨越千年的因果纠葛。 她一个外人,按说也没有立场掺和其中。 尽管以她数千年道行称得上通天,可却也轻易不敢触那《八凶玄火法阵》的霉头。 就在她举棋不定之际,那巫妖却对她先动手了。 只见周围火柱腾起,瞬间将其围困在其中。 可将钢铁烧熔的火焰令小白不敢怠慢,运转妖力凝成数道冰墙以作防御。 “挨千刀的杀胚!”小白气得跳脚:“姑奶奶我还没想好要动手呢,你倒先把我将军了!” 应是怕她碍事,困住之后巫妖也没管她,径直朝那兽神走去。 “倒要多谢那人帮我大大削弱了你,不然我恐怕还没这么容易。” 黑木撕开他上身遮羞的丝绸,露出兽神的胸脯,然后—— 噗嗤! 鬼手插入胸膛,扒开皮肉,掰开肋骨,将那兽神开了剖。 胸脯敞开着,露出其中跳动的心脏。 可那兽神却连哼都不哼一声, 同时,那暴露的胸腔中,开始溢出粘稠浓黑的煞气。 黑木陡然变脸,似是对其大为恐惧,连忙要后退躲开。 然而兽神却突然伸手,薅住了黑木的左臂。 眼看那黑炁构成一个怪兽的形态,张开大口,要将黑木吞没。 刺啦! 情急之下,黑木怪叫一声,不得不扯断自己的鬼手,这才后退脱离险境。 而那只断掉的鬼手一触碰那粘稠黑炁顿时消融一空,速度快得堪比用火焰点燃。 黑木心下一凛, 知道那是兽神的本源煞气,可消融万物,甚为歹毒。 虽说断了一臂,不过黑木也并不生气, 困兽之斗么,总要费些周折。 “此煞气戾气乃你之本源,是一身精魄所在,这也正是我要的东西。” 他目光灼灼,忽的单手结印,口中再次吟诵咒语。 随之在基盘上方,玄火鉴光芒陡然璀璨,仿佛要融化开来。 那宝鉴边缘模糊扭曲,仿佛烈火烧透了虚空,隐隐向着另一个纬度无限延展。 接着,似是洞开了一重门户,八尺上下,滚滚玄火从那门户中奔流而出。 “吼——!” 隐约伴随着一阵从未听过的高亢吟声。 远处,天狐小白似是猜到了什么,脸上陡然丢了血色: “是八荒火龙!” 随着亢吟声愈发清晰,只见从那玄火门户的另一头,在那无尽火海的世界中,掠过一只冰冷暴戾的巨眼。 接着是龙鳞、龙须、龙爪…… 仿佛一头庞然巨兽在扒着老鼠洞偷瞄,因那门户的尺寸,根本不足以让其真身降临。 那火龙似是对这边的世界甚为眼馋,仅仅是匆匆一瞥,接着,一丝灼热龙息从门户溢出。 可焚灭万物的八荒火龙的吐息,正对着那兽神敞开的胸膛烧灼。 呲呲呲——! 兽神用来护体的本源煞气与龙息接触,纷纷开始如冰雪般消融。 “啊啊啊——!” 前所未有的火焰烧灼,令万兽之神也无法抵御,发出痛苦的嘶嚎。 其实早在数千年前,当他还没有这身血肉的时候,那时的他不过是一团原始煞气戾气所凝结的怪物,是不死不灭之躯,更没有痛觉。 可是后来有了肉身,自然就有了生死,也有了痛觉。 尽管如今成了致命的弱点,但他也从没后悔过,因为这本就是他的选择。 当年,正是他对着那个巫女歇斯底里的恳求—— ——那你,让我做人吧! 此时此刻,他问黑木: “你这么做,到底为了什么?” 黑木大笑不止,看他受折磨的样子甚为解恨: “为了还娘娘一个清白。” 他指着兽神敞开的胸膛: “人有三魂,而地魂封印于血肉五脏之中,当年娘娘的一身血肉既给了你,她的地魂自然也在你身上。” 兽神瞳孔一抖, “在我身上?你什么意思!” “还不明白么?我要将娘娘圣洁的魂,从你肮脏的身体中解放出来,然后……” “然后呢?然后什么?你到底想干什么!?” 随着龙息不断烧灼,兽神的痛苦愈发强烈逼彻。 剧痛之下,兽神的声音全是吼出来的。 但黑木没有再理会他,单手再结印,口中颂咒: “一魂出窍,二魂归来,碧落九幽,招魂乃引!” 咒语毕,古洞中森寒的阴风骤起。 与那灼热的火焰搅在一处,掀起噼啪的爆裂声。 随着煅烧,兽神的血肉五脏之中各自溢出一缕白烟。 那白烟不断汇聚,在他上方逐步凝聚。 与之同时,后方山洞的入口也陆续飘来类似的九缕白烟。 这十缕白烟在黑木的巫法操纵下,向着一处汇聚。 逐渐构成一个似虚似幻,如烟如尘,飘渺无定的婉约人影。 兽神脸上的狰狞苦痛,突然僵住了。 他愣愣望着眼前的半空中, 那道婉约的人影逐渐凝实,逐渐显化出了绝美的面目姿容,那样的熟悉。 跨越数千年,宛如昨日。 “玲珑……”(本章完) 260.第257章 自削骨肉 见那虚空中不断汇聚的魂魄,兽神口中道出“玲珑”二字。 天狐小白心下微微一奇,忙去打量那个所谓传说中的奇女子。 第一印象,果真是个绝世美人! 此时三魂七魄尚在攒聚之中,故此灵识未显,仍闭着眼睛。 她与兽神颇有交情,从其嘴里听过不少关于这位奇女子的事迹。 数千年前,当时的南疆并无当今五族,乃是一个统一的大族群。 而这巫女玲珑,相传巫法造诣前无古人,称得上当代无敌,乃是巫族中至高无上的存在。 只因无敌寂寞,她给自己找了一个足以为之奋斗的目标——长生。 可万物死生乃天地法则,她虽是绝顶聪慧的女子,却终究无法抗衡天道。 终于有一天,她想到了一个剑走偏锋的法子。 那就是以“非人而寿数无穷”之物,作为道参。 一度天下无敌的兽神,正是这位玲珑巫女以无尚玄奇的巫法秘术,收化南疆天地戾气,并从中提炼精华将其造出来的。 可惜,那次实验最终失控了。 这也为几千年的后世……也就是今日的灾殃埋下了伏笔。 “玲珑……玲珑……真的是你!” 兽神不断朝上方呼唤着, 地魂不断从体内抽离,他的躯体也随之不断变得虚弱,但那双眼睛却是透出逼人的灼热,淌下泪来。 同样流泪的还有那黑木,只是相比兽神,他更多了一份癫狂。 只见他敞开双臂,做拥抱状: “娘娘魂魄已聚,我将永远追随娘娘左右!” “哼!那怕是够呛!” 小白不吝泼冷水,冷眼嘲讽: “你这般算计,折腾天下,以为那姓许的借了你玄火鉴,事后就能饶了你?简直是痴心妄想!” 黑木癫狂了,根本听不下去旁人的话。 随着三魂七魄逐步稳定,那玲珑紧闭的双眼逐渐睁开一线。 只是那双眼中仍无智识,透着迷茫。 但随之慢慢,那双眼中逐渐透出几分灵动,清醒。 美人芳魂双眸轻按,与下方正仰望自己之人对视。 便与那兽神,相望在一处。 兽神此刻胸膛敞开着,在与她对视那一瞬,那颗血淋淋的心脏,肉眼可见的狂跳起来。 那玲珑又看向下方八凶玄火法阵,又看向黑木…… 她先是凝眉,显得疑惑,紧接着似乎明白了一切。 她忽的笑了,巧笑嫣然。 只是眼角似有魂力所凝的晶莹泪滴,滴落在地。 然后,那抹芳魂手中掐诀,朝那玄火鉴遥遥一指—— 轰! 整座镇魔古洞都颤抖起来。 玄火鉴所化的那堵连同两界的门户,陡然扩张了十倍有余,变得足有八九丈高下。 本就逼仄的“老鼠洞”,陡然撑开了,那八荒火龙便如献宝似的,把那颗硕大龙首从中挤了出来。 吼吼吼——! 那龙吟似山呼海啸奔腾炸响,简直要把整座古洞震塌! 两个世界在这一瞬间彻底连通, 前所未有的高温,使得岩石地面在剧烈的震颤中迅速熔解,变作了岩浆。 只不过片刻之间,整座古洞已彻底沦为一片熔岩之海。 灼热的龙威睥睨世间, 昭示着真正不可一世的力量! “怎么回事!?” 黑木并不知晓其中缘由,只当自己哪里出了岔头,使得法阵失控了。 这便不由得慌了神。 “吼——!” 而那八荒火龙此刻转动龙首,竟舍了兽神,对着那玲珑的魂魄喷吐龙息。 奔流的火柱,顷刻间将那抹单薄的魂魄淹没。 她于火海之中张开双臂, 三魂七魄在八荒火龙的吐息中,开始雪解冰消。 “怎么会,怎么会……” “不——!” 黑木惊恐万状! 手中指决连变,却根本无法干涉玄火鉴分毫。 眼见不行,立刻从口中吐一条苍蓝色匹练,融入那火柱之中。 他不惜以自身魂力作为阻燃之物,也要保护那玲珑的魂魄,浑不在乎自己的死活。 可龙息之威,岂是他区区一个千年老鬼能抗衡的? 转瞬之间,千年魂力被消耗一空不说,连他的鬼体也受波及,燃起火来。 “啊啊啊!” 黑木惨嚎着在地上打滚,妄图扑灭身上火焰,却只是换来越来越凄厉的惨嚎。 “……” 法阵外围,小白望着他的惨状,面露些许复杂。 此人复活兽神,害了生灵百万,可谓造孽深重,如今事与愿违,也算是报应。 尽管烈火灼焚,那黑木在岩浆上打滚,嘴里依然歇斯底里的向着那八荒火龙恳求着: “别烧了!别烧啦!” “娘娘!娘娘啊——!” “黑木害了你啊!” ………… “玲珑,玲珑!” 兽神身受法阵束缚动弹不得,眼看她要在龙息之下魂飞魄散永不超生,急的目眦欲裂,转头一扫对小白喊道: “救她!快帮我救救她!” 小白也是万分为难,此刻眼见那八荒火龙降临此世,直吓得她尾椎骨蹿上一股寒气,战栗万般。 “这八荒火龙有灭世之威,我、我也无能为力啊!” 她虽是九尾天狐,但这八荒火龙却是比她更高层次的生命。 生物本能上的碾压,令她一时乱了方寸,无所适从。 兽神已是满脸绝望,目睹那抹芳魂将要在他眼前消散,他已陷入呆滞。 “玲珑……” 小白歉疚为难之际,目光左右一扫,忽的在山洞边缘的位置瞅见了一个人。 这一瞅顿时让她大惊失色,指着那人: “你、你什么时候到的?” “我都瞅半天了。” 许知秋依靠在墙壁上,把双手往胸口揣着,尽管古洞内岩浆遍地,酷热逼人,他却理都不理,漫不经心。 “啊!?” 小白目瞪口呆,来不及惊讶,出声恳求: “你、你既然来了,快出手救救她啊!” “救她?” 许知秋觑了那玲珑一眼,浑不以为意: “一个主动求死之人,救她干嘛?” 他刚才瞧得真真儿。 对于这桩千年纠葛他不想了解,单看这一团熬糟,更也不愿意插手。 他来是为了确保那巫妖与兽神都活不下来,对于其他的可没兴趣。 眼见说他不通,小白心思急转,立刻运转神通从火柱中挣脱而出来。 这便开始发挥了狐狸精的最强神通,一把搂住许知秋的胳膊,好生哄求了起来: “好人儿!乖肉儿!算我求你成不?权当卖我个情面施一施援手吧!”眼见许知秋仍兴趣缺缺,那小白不得以改了话术: “你莫看她与你不相关,你这大好人难道就不考虑南疆的百姓么?眼下重整南疆,也需要有她这么一个人呐!” 这话一出,倒是令许知秋有些意动。 经过兽潮之乱,南疆百姓死的死逃的逃,眼下成了无人区。 确实需要一个本土的大能人物,聚拢南疆子民,重整人心。 只是这一缕魂魄,就算救下来又能顶屁用呢? 许知秋叹了口气,也是看在小白的面子上,撸起袖子。 逆生运起,身形一闪介入火海中央,将那火龙吐息生生截断, 二重的逆生已然水火不侵,何况他的三重? 只见许知秋掌心逆生构成法界,朝那八荒火龙反推了回去。 轰隆隆! 洞中再次引发一阵激荡。 龙威受到挑衅, 那八荒火龙冰冷的龙眼死死锁定了他,许知秋感知到了它的凶戾杀意,不由得笑骂出来: “好凶的畜生!” 也不知听不听得懂人话,反正那火龙高高抬起龙头,仿若在深深吸气! 唰——! 仿佛整座古洞内的空气都被它抽成真空,那火龙做出蓄势喷吐的姿势,口中聚敛光芒。 伴着此动作,所有于半空燃烧的火焰皆黯淡,然笼罩在山洞内的威压之力却千百倍暴增! 接着, 自八荒火龙大如裂盆的龙口之中,蓦然闪过一道金黄色光芒。 那光芒非寻常的龙息之火,而是真正纯净的八荒火元。 毫无杂质,毫无喧嚣,清冷的好似液态。 然而, 却是此世间最为可怖亦最为纯粹,能够焚灭此世间森罗万象的“纯质之火”! “……” 许知秋的表情,逐渐凝重起来。 不动声色,右手掌中卷起一团时空旋涡。 却是以风后奇门中的八门搬运之术,将远在万里之外的三一府库中的业火重剑挪移了过来。 重剑在手,许知秋举剑直指那火龙。 随着剑锋烧得红炽,剑尖处泛起的时空涟漪证明其连通了另一个位面。 八热地狱的红莲业火,与八荒火龙的纯质之火。 二者之间,孰强孰弱? 此时此刻,大音希声。 随着龙炎与业火,二者的奔流发生对冲, 其威力使得镇魔古洞都无法承载,整座山体逐渐融化开来。 光芒越来越盛,一直持续了大约半盏茶的时间。 天狐小白再睁眼时,四周明火已经收歇,但那股逼人的酷热依旧不减。 她撤去护体的冰墙,打量穹顶,不由得愣了神。 只见上方,星月璀璨高挂天穹,凄凉夜色洒下,照在这座透天窟窿之中。 方才火力升腾,向上倾泻,将整座山都被烧没了。 低头再看,许知秋将那柄烧得通红的重剑,倒杵在已经被煅烧成琉璃态的地面上。 他的脸上依旧轻描淡写。 另一端, 那玄火鉴光芒黯淡,似是耗尽了神威。 聚火盆中火苗黯淡,四周八位凶神的虚影也在逐渐黯淡,证明八凶玄火法阵正在逐步撤去。 因此,那连通两界的门户正不断收缩。 八荒火龙百般不甘的咆吼着,似乎大有和许知秋再战三百回合的架势。 但终究奈何不得空间法则的淫威铁律,随着门户愈发紧缩,发出最后一声吼叫,被隔绝于彼世。 按理说不该如此。 法阵是被人为撤去的。 许知秋转头看向那巫女玲珑的魂魄,发现她正朝自己轻轻点头,像在道谢。 此时她脆弱的魂体已经近乎完全透明,仿佛风一吹就要消散似的。 而且她自己显然也没有存在下去的意愿,目光悲悯的扫过那黑木和兽神,任由自己的魂魄逐渐变淡。 “玲珑!玲珑!别走!” 兽神却不依不饶,脱离束缚的他飞身而起朝着那魂抓去。 “别用你的脏手碰娘娘!” 却是巫妖黑木一把将其从天上拽了下来。 二者随即倒地厮打起来。 那兽神本就重伤,加之又被玄火链束缚许久,更加虚弱不堪。 而那巫妖此刻也是鬼体虚弱,鬼力大损。 是以二者一时打得宛如村头闲汉斗殴,难看的紧。 许知秋瞅了一会儿,颇感无趣,道: “你俩要再打下去,她可就死透了。” 那巫妖黑木倏而醒悟,当即顾不得再斗下去,朝许知秋叩头不止。 许知秋却道: “你求我没用,她现在的魂魄如雨中孤灯,若想存世,需要凭依。” “什么凭依?” 许指向那兽神: “自然是她原本的骨,原本的肉。” 黑木闻言,怔怔看向兽神。 “不……不……他那身肮脏血肉,岂能再玷污娘娘?” 许知秋一看这老鬼魔怔了,琢磨着先使法力摁死他,再论其他。 正要这么干,那兽神忽的噗嗤笑了。 他笑的捧腹,眼角溢出水光: “那黑木,你刚才可是说,想永远伴着玲珑左右?” 似是收到极大嘲弄,黑木怒吼: “怎样!?“ 兽神冷冷看他,“我告诉你……做梦。” 接着,他从地上掰下一块被煅烧成琉璃的岩石碎片。 用锋利的边缘割破手掌,用血液再原地描画出一个巫法阵纹。 黑木认得,这正是先前他复活兽神之时,在那地上所描画的一模一样的阵纹。 他想干什么? 那阵纹并不算复杂,正中是一个人形轮廓。 很快阵纹书写完毕,那兽神开始念颂一个冗长的巫法秘咒。 然后,一边诵念着,一边用手中那锋利碎片,将自己身上的肉,一片片剔了下来。 这时,淅沥沥雨声居然泛起。 应是方才热浪焚天,上升的热气冷凝后化作云雨,回落洞中。 那兽神毫不在乎,自顾割去着自己身上的肉。 一刀,一刀…… 剔下肉,又卸下骨,然后依着次序,铺展在那阵纹当中。 一如千年前那般。 黑木愣住了。 小白也愣住了。 唯独许知秋看向那玲珑魂魄,却发现那虚弱残魂一脸平静,只是那双眼中,分明似有淡淡哀戚。 淅沥沥—— 冷冷月光中,凄风冷雨中,这透天的山洞中,仿佛又回荡起千年前那声不甘的咆吼—— ——那你,让我做人吧! 【丸辣!食言啦!明天两更再给姥爷们补上吧!】(本章完) 261.临时有事今天又更不上了,再挂一回账噢。 惭愧惭愧,回头都补。(本章完) 262.第258章 古村 割自己的肉,取自己的骨, 且不提那操作上的难度,以及最后能完成到什么程度。 如此违背常理,又令人匪夷所思的一幕,切切实实的在眼前发生着。 天狐小白的呼吸止不住急促了起来,饶她活了几千年,何曾见过这般场面? 摘去心肝,抽去肚肠…… 眼见那兽神将全身骨骼,血肉五脏,一点一点的拼凑到那阵纹之中。 慢慢的,逐渐搭建出了一个完整的人体。 此时,兽神已经沦为一具“残躯败蜕”,仅剩被妖力勉强支撑的残破骨架。 口中仍在颂念着诡秘的巫法咒文,只是声音衰弱的已近乎不可闻。 待得他最后抠下自己的两颗眼珠,放置在那阵纹之中。 好似完成了某种仪式, “砰!” 心跳声从那躯体中迸出,在巫法密咒的加持下,那散碎拼凑的肉身开始聚合,修复,补完。 终于, 变做一个赤条条的女子,容颜绝美,青丝飘飖。 她紧闭双眼,恬淡容颜,与那玲珑魂魄的样貌别无二致。 兽神最后将那抹紫色丝绸,遮盖在那女子身上。 此时的他,一身骨肉已经近乎褪尽。 仅剩妖力支撑的一团人形,也已是千疮百孔。 “玲珑……玲珑……” 声音嘶哑的如漫灌风沙,他向着那女子伸出手去,却一个踉跄跪在地上。 “我,好想……一直陪着你,可是……” 其实那巫女玲珑在某种意义上,算作他的生身之母。 当然,他本就非人,自然不必在乎那些伦理。 可他在乎玲珑。 而玲珑在乎,并且对此深受苦痛煎熬。 一桩孽缘,不伦之恋。 何况,还害了那么多无辜的百姓。 这一切的根源,都在于他,他本不该存在。 现如今,为了保住玲珑魂魄,便将该还的还了。 “对不起……对不起……” 他跪在地上朝前爬行,可人形之躯逐渐如沙丘般褪去。 慢慢的,褪去形体,化作一团玄黑色炁团。 那是他最本源的煞气戾气,此时正不断逸散, 其中催生出的智识,也在逐渐消去。 他快死了。 说死不太恰当,消失更为贴切一些。 许知秋见那玲珑肉身俨然在巫法作用下有了生机,感叹巫术精妙之余,也不吝再顺水推舟一把。 指尖一点,上方魂魄被他牵引,缓缓与那肉身融合。 虽说如今玲珑的魂魄虚弱,但在肉身温养之下,总能慢慢恢复。 不出片刻,那巫女玲珑的肉身复苏了。 那绝美女子裹着丝绸,慢慢站了起来。 绝世风姿,令那黑木浑身颤抖,连天狐小白都有些呼吸急促,为之折服。 “玲……珑……” 兽神已经沦为一团黑炁,仅剩最后一丝神智飘摇,呼唤着她的名字。 “是我……” 玲珑走上前去,把手放在那上面。 “对……不起……” “不,是我对不起你。当年我造你出来,本就是错……” “后又因一己私心,未能安顿好你,以至于两度祸延世间,荼毒众生,更是错上加错……” 玲珑将右手腕划开一道口子,却不见血液溢出。 相反,那黑炁丝丝缕缕的,竟朝着她体内涌入。 “你放心,我曾答应过你,会一直陪着你的。” 玲珑面有哀戚, 随着那天地生成的玄黑煞气缓缓消失。 短短片刻,因那兽神的本源气息尽数被她吸纳入体内,玲珑的气息,开始暴涨。 至此,她们俩在物理层面上,算是真正在一起了。 小白眼神有些恍惚,为老友逝去而感到内心沉重。 当然她也早有心理准备,兽神必须死。 同时,她也对这玲珑感到深深的忌惮。 她自问以自己数千年道行,吸纳这兽神煞气后,恐怕也只有爆体而亡的下场。 而这巫女玲珑居然轻描淡写,毫无压力。 “这、这算什么?这算什么!?” 一直以来愣着的黑木突然癫了起来,他像是破防了,对着那玲珑深深哭诉: “娘娘啊!您知道么,我、我为了您呐……” 他从来对玲珑仰慕无比,内心深处,难保没有一些不可与人说的男女心思在其中。 他苟活千年,就是为了将其复活。 可事到如今虽然成了,怎么到头来好像一切都变味儿了呢? 自己算什么? 你说会一直陪着他,那我算个屁? 正当他要情绪崩溃之时,一只手从后面摁上了他的头。 “兽神已死,现在到你了。” 许知秋说罢,掌力激荡,将其鬼体湮灭。 “……” 玲珑目睹这一切,脸上只有淡淡悲悯。 干掉了黑木,许知秋的事儿就算完了。 给小白打了个招呼,转头就要走。 “这位先生,且慢。” 那玲珑突然开口挽留。 好歹数千年前的人,称呼许为先生大大不妥。 但许知秋也懒得纠正她,转过头: “那玄火鉴本就是你巫族之物,这就物归原主吧。” “并非如此。” 玲珑摇头,一双纯黑眼眸,正细细打量着他。 “敢问天帝宝库,先生可进去过了?” 许知秋不知道她是怎么看出来的,也不知她的心思,干脆点头承认: “你想留我?” 玲珑摇头,眼中看不出敌意。 “我初醒来,还不知这世上年月,但有处地方,想请你同去一观。” ———————— 夜色尚未褪尽,东边露了鱼白。 那玲珑站在云头,向下眺望。 这是南疆某地,一个坐落在山谷里的小村,静谧安逸,仿佛遗世独立一般。 许知秋站在后面,打量着这个村子。 此时正当凌晨,山间渺渺,烟笼雾罩。 村子里灯火稀疏,一栋一栋挨着坐落,叠得影影绰绰看不太真切。 远远望去,好似陷落在海市蜃楼中,显得有些“粘稠模糊”。 “这里,还是和当年一样。” “当年?” 玲珑这番话,让许知秋不解。 他也看向这村中, 雾气依旧没有散去,缭绕在村庄每一个角落。 先前兽神之难,荼毒了整个南疆。 他一路走来沿途所见,不是倾颓败落的坞堡,就是残破凋零的荒村。 这里竟能有这样一片世外桃源不受影响, 不得不说,实在是好运气。 可是她这番话,却是实在惹人猜疑。十年几十年的当年可以理解,可几千年的当年…… 他提升观力,欲一窥究竟,然而却一无所获。 许知秋不禁露出讶然。 这里竟然一点儿毛病都没有。 “我当年小的时候,常来这村子里玩。” 玲珑领着许知秋步入村中,黄土的街道上略有些泥泞,两旁皆是茅草屋的房舍,看着较为古早。 “这些村民都很好,很和善。” 随着二人步入村落,薄雾就更淡了。 村道上时而有迎面走来的村民,或是扛着锄头,或是挎着竹篮,满满的生活气息。 “阿婆。” 玲珑说着,拦下一个背脊佝偻的老太太。 “还记得我么?” “你?”老太太眯起浑浊的眼。 “我是玲珑啊,小时候还吃过您给的鸡蛋呢。” 老太太打量了好几遍,摇了摇头,口音浓重: “老太婆记性差,记不得喽。” 玲珑也没有失落,指着她腰间挎着的竹篮,也操着近似的口音道: “又要下田去么?” 老太太笑着点头: “是啊,去田埂里给我儿送饭,他这会儿肯定饿了。” 说着,老太太低头从篮子里翻出两个煮熟的鸡子儿,分别递给玲珑和许知秋,笑得和善: “娃娃,吃吧。” 许和玲珑对视一眼,均道了个谢接到手里。 许知秋没墨迹,把鸡子搁手里一捏一搓,就扔进嘴里嚼了。 刚嚼了两口,许知秋眼前微微一亮, 别说,吃着还挺香,挺有营养。 看他吃得野蛮,玲珑抿嘴一笑。 运起葱指纤纤剥下蛋壳,拿到鼻间闻了闻,惬意的眯起了眼睛。 这番姿态,绝色之余更添几分俏皮可爱。 接着她用一块干净绢布把鸡蛋包了起来,显然舍不得吃。 ………… 二人越过村头,往前走去。 隔着数十步听见一阵砰砰的打铁声,隐隐可见火光摇动。 想来前边应该是个铁匠铺子。 按说区区雾气,根本遮挡不了许知秋的视线。 但他的观力在此地似乎失效了,不可抗拒的沦为凡俗。 许知秋清楚这地方透着邪。 再近数十步,果然就见一个赤膊大汉从草棚中夺了出来。 那大汉一身铁灰铜锈沁满了汗迹,灰头土脸, 手上拎着两个大青疙瘩,坠得他走路像企鹅似的。 正要从二人身边匆匆掠过,玲珑又叫住了他: “大叔,还记得我么?我是玲珑啊。” 那大汉便把手里青疙瘩扔下,砸得脚下一震。 “玲珑?” 他面露迷茫,像还没睡醒似的。 待细瞅了瞅俩人后,挠了挠头上擀毡的头发,黄豆般的小眼珠子眨个不停: “这……这倒是记不得了。” 玲珑依旧不见失落,仍是温柔笑着, “大叔,您这又干什么去啊?” 大汉憨憨一笑,指着前头,又指了指地上的青疙瘩: “我刚打出来的,拿到场上去,给娃娃们打熬气力用!” 许知秋觑了一眼那俩青疙瘩,发现是两坨青铜巨锁,皆有碾盘大小。 粗略一估,单拎一个就得两千斤重。 拿这玩意儿给娃娃打熬气力? 二人继续往村子里走。 又走了约百十步,远远听见一群孩童嬉笑打闹声。 果然,前头是一片沙地,十好几个孩子们三两捉对,正撂跤玩耍。 这里应该是村中央的广场,沙地被垒成了一个较为陡峭的高坡儿,高坡上插着一杆旗。 这些娃娃们大都穿着一条破烂裤子,光着膀子, 娃娃们大约分成了两伙儿,分门对垒,各簇拥着一杆旗子争相往高坡顶上爬。 两方竞争的手段可谓无所不用其极。 要么撂跤,要么拽裤子。 要么后头的薅着前头的脚丫子,要么前头的拿脚丫子踹后头的脑壳。 就算是孩童间的嬉闹,这也未免有些太野蛮了。 许知秋和玲珑津津有味的瞅着。 直到有一个小黑子脱颖而出,拎着那杆旗子,一把插进坡顶的土包上。 “我赢喽!” 插旗的黑小子大声吆喝, “我是第一!” 底下人或是欢呼,或是哀嚎骂娘。 接着, 那娃娃志得意满的下了坡,却被玲珑叫到近前问话。 “我叫俊!” 那黑小子瞪着双眼皮的大眼珠子,盯着俩人瞅个不停,指着许知秋: “你咋是白毛儿?好难看。” 许知秋逆生一时忘了解开,可不白毛么? 按说许这么大岁数了,挨这小孩磕碜也不当在意。 但瞅这小子黑不溜球的德行,忽的起了玩心,不愿弱了嘴: “你叫俊,可你长得一点也不俊呐。” “你!” 黑小子气得大喘气,这下那双眼珠子干脆瞠得跟牛蛋似的,好生吓人。 玲珑却是个自来熟,明明那孩子都不认识她,她却把先头没舍得吃的鸡蛋给这小孩吃了,惹得那娃笑眯眯的,腮帮子嚼个不停。 这时,先前拎铜锁的大汉姗姗来迟。 这黑小子顿时咧嘴堆欢的迎上去了,听着交谈许知秋才知道,原来这是爷俩儿。 只不过一个大眼睛,一个小眼睛,一个双眼皮,一个单眼皮。 瞅着真不像他的种…… 许知秋腹诽。 接着玲珑领着许知秋继续往前走,许当然也没拒绝。 此行本就是跟她来的,虽有疑惑,想必她稍后也自会解释。 二人刚走出没几十步,那黑小子却从后头追过来几步,扯嗓子朝许喊道: “记住了我叫俊!我将来是要干一番大事业的!” 许知秋嘿嘿一笑,朝他挥了挥手。 二人一直从村头掠过村尾。 出村后,又寻了一处蛇路,攀上断崖。 二人站在崖边,打量村子全貌。 浓雾此刻愈发淡了,使得村中全貌,一览无遗。 “舜山倒嘞~望八斋哩……” 身旁,玲珑倏而唱起歌谣。 “八斋落尽~再起风嘞……” 那嗓音古早,听着模糊有些分不清歌词,只能觉出浓浓的苍凉淳朴之意。 许知秋望着村子里,一双眼眸渐渐泛起惊讶。 仿佛按了快进, 随着玲珑的歌声,村子的活动轨迹,陡然变得离奇了起来。 那挎着菜篮的老太太在村头村尾反反复复走了好几遭,寻不见始终。 打铁声断续,那大汉时不时就往出拎出一对铜锁,简直气力无穷。 那些撂跤的孩子们,一遍又一遍往坡顶插上旗帜,总是巡而往复…… 仿佛将一卷录影带来回捯饬,一切都显得那么失真。(本章完) 263.第259章 虚空升龙道 仿佛隔着千万里遥遥观测。 所见的一切,都显得那么疏离,那么不和谐。 静等着玲珑唱完,许知秋抬眼觑她: “你耍够了?” 玲珑转头,朝他嫣然一笑: “抱歉,死了这么多年乍一复活,就想找些人说说话儿,贻笑方家了。” “这我倒能理解。” 许知秋三世为人,好歹也死过两次,确实容易念想从前。 “你我所处之山,名曰‘不庭’,此山还与另外两山遥对……” 玲珑说着,指向东方。 许知秋跟着看去, 视线尽头约莫百十来里外,有一座略微凸起地平线的丘陵。 她又指向南方,同样百十里外有条明显山脊,高度堪堪摸到云边。 三山呈品字形分布,大约占据了数千里方圆。 “此二山者,一曰荣山,一曰巫山,你可知否?” “……” 许知秋没有回答,并非被她问住了,而是感慨。 千万年沧海桑田,地壳变动,以致于那荣山化作丘墟,巫山也已倾颓,不负当年。 惟独脚下这不庭之山,依然挺立,或许自千万年起就未曾变化过。 玲珑接着道: “山海经·大荒南经第十五卷有云——有荣山、荣水出焉,黑水之南,有玄蛇,食麈(zhu)。有巫山者,西行黄鸟,帝药,八斋,黄鸟于巫山,司此玄蛇。” 意思是说, 有一座荣山,荣水就从这座山发源的。 在黑水的南岸,有一条大黑蛇,正在吞食麈鹿。 还有一座山叫巫山,在巫山的西面有只黄鸟。 天帝的神仙药,就藏在巫山的八个斋舍中。 黄鸟在巫山上,监视着那条大黑蛇。 以上是照本宣科的解读,也都是老黄历了。 唯有许知秋心里门儿清。 玄蛇早在先前已被他夯死了。 那黄鸟也没了营生,不知在哪趴窝。 再者,长生药也根本不在那所谓八斋之中,而是在西南更远的天帝宝库中。 哦对,眼下在三一门儿的府库里搁着吃灰呢。 但说到底,这里也不失为一处上古名地。 “此处山村,乃是我巫族经典中所记载的上古绝密之地,唯有历代巫女方能知晓。” 许知秋指着下方那些巡而往复的村民们, “这些人,都是真实的血肉。” 以他如今的观力竟然也看不出端倪,那就只能证明一点—— 这些村民都是真人,并非是执念作祟的阴灵,也并非是海市蜃楼之类的幻境。 但这现象总要有个解释, 许知秋推测,这村子村民虽是现实,但似乎并非立足于稳定的时空。 果然,那玲珑解释道: “此处由上古大神通者法力作用,截取了千万年前的一段时空,留存到了今日。” 许知秋心说果然和自己的推测差不太远。 正因有人干涉现实,才使得此山此村千万年来不曾更变。 这是一段寄托于主世界中,不断循环的时空片段。 两个时空,相隔着千万年时光,却发生了接触。 按说这会引起因果悖论,根本不可能发生。 但确实发生了。 可了不得。 “若非闲得冒油,为何做这管倒霉的事儿?” 许知秋这话并非信口雌黄。 且不提那人能耐多么多么了得,单说这种截取时空,创造平行分支的行为,势必会引起某种反噬,祸及自身。 按佛家的话说,这叫业力。 哪怕再厉害的大能,也只能将反噬的后果尽力减弱。 但说到底,反噬毕竟存在,何况是几千几万年持续下来。 “或许……不想忘吧。” 玲珑语焉不详,或许这个问题她也曾猜想过,但终究只是猜想。 “你带我来这里,不应只是请我吃个鸡蛋吧?” 许心说那鸡蛋还不是你家的。 另外再动个小心思,一天往这村里跑个百八十趟,那老太太家里得养多少鸡才够给的? 真要能卡这bug,那天底下没饥荒了。 胡思乱想仅是一瞬。 “那是自然。” 玲珑淡然一笑,伸手指去: “之所以带你来这片山村,是为了让你见到另一幅景色。” 许知秋望向东天,此时残夜完全褪尽,东方天际绽起豪光万丈。 晨光席卷过来,逐渐驱散了浓雾,好似在大地上铺开了一层鎏金。 许知秋双眸倏而一抖, 只觉得眼前的空间格局,在视觉层面上发生了极为醒目的变化。 那山村突然模糊了起来,模糊的原因并非失真,而是变得更为复杂。 好似两片时空叠加在一起,各自占了三分虚实,杂糅在一处显化出来。 “此为……” 随着玲珑手指之处, 一条起自九地,上参穹冥的斑驳古道,显出真容。 “……虚空升龙道。” 眼前的一幕,一时甚至无法理解。 那古道宽百余丈,高却直达天际,甚至超出天际。 许知秋毕竟是穿越来的,起码具备一些基本的空间概念。 而那古道仿佛延伸到了另一个纬度,使得所处的这片青天,竟给人一种前所未有的逼仄感。 这种感官上的“错乱”令他久久难以消除。 “虚空升龙道?” 许知秋嚼了两遍,问: “这条道儿的另一头是什么?” “或许是长生吧?我猜……” 许知秋锁眉,“你猜?” “是啊,我也只能给你猜测,毕竟千万前的秘密,真相谁又知道呢?也许是机缘,也许是灾殃……” 玲珑眼眸闪闪,又念起一桩传说: “上古传说,古神无道,人族共举逆伐上苍,一战而帝业定……” 随着她“帝业定”三字出口,东方旭日已经升起大半。 顿时,那升龙古道的气象陡然一变! 一道宏伟的气机贯穿天地,化作万千星辰的浩渺光芒,沿着眼看褪去的夜幕朗月投射下来。 一时东边夜空亮如白昼,西边夜空却暗沉如墨,反差分明。 西边夜幕之上,每一颗星辰都在明灭闪烁,星斗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生位移。 一时间,好似星穹抖动欲坠,牵引得此方天地元气动荡不休…… 许知秋不禁感叹其宏伟玄奇,忽的又问: “帝?你的意思,这是那上古天帝造下的手笔?”玲珑没有正面回答,而是摊了摊手,一副没着没落的样子: “你既入了宝库,想必得了天帝传承,等你承继了帝业的时候,或许就有一切的答案了,到了那时,还望你不吝告知。” “……” 许知秋自然无话以对。 待得日头完全升起,那股时空交叠的错乱感,也开始缓缓消弭。 很快,那升龙古道也逐渐隐没,逐渐变淡,最终不可视。 “鬼斧神工啊。” 许知秋不禁感叹,同时也意识到了自身的不足。 相比于那天帝的玄奇手段,自己当下的能耐虽然称得上横压一世,可终究还是差了太多。 学无止境啊。 ———————— 又逗留了半个时辰,二人就离了这片山村。 待离得远些,许知秋御空遥遥回望,可见一道似有若无的法界作用周天。 却并不隔绝生灵,也没有任何干涉地脉灵气的迹象,仿佛只是用来弥合两处时空交叠的褶皱,纯粹的紧。 但哪怕是发现这一层,都需要极高的观力。 这已经是无形之中的一个门槛了。 二人御空向北飞掠,不出片刻,撞见天狐小白迎面飞来,手里捏着玄火鉴。 隔着老远,小白就瞪眼睛了: “你俩别离得太近,恁地惹人起疑!” 她见许知秋被那玲珑拐了许久,猜想那睡了几千年的巫女莫不是有什么歪心思? 万一搞了破鞋? 一来伤了老友在天之灵,二来也糟践了“房东”的名声。 委实不妥! 当然,她也知道许知秋的为人。 奈何再硬的好汉也架不住水一般的娇娘勾搭。 于是按耐不住,循着路径就追了过来。 许知秋接过玄火鉴,交到玲珑手里。 “如今南疆凋敝,还需你来善后,更要仰赖你收拢人心,使他们回归故土,安居乐业。” “这玄火鉴本就是你之物,如今物归原主吧。” 玲珑这次没有拒绝,微微一笑,收入怀中。 可接着,却用一种异样的眼光看向许知秋: “按说以你之能,即打败了他,此界应再无抗手……” 这个“他”自然指的是兽神。 “不过我这人性子较之寻常软糯女子稍野,今日若不与你斗上一斗,总叫人遗憾。” “正好我现在恢复差不多了,要不……择日不如撞日?” 看她突然提出邀战,许知秋心想这女人怪不得能搞出兽神那等绝世妖魔,当年八成也是个心有傲气的天之娇女。 南疆巫脉法门玄奇,并不排斥煞气阴气这类异种能量,想必其吸纳了那兽神的本源煞气后,能耐应是更进三分。 他正琢磨答不答应 一旁的小白瞅着不乐意了,讥讽道: “看你笑眯眯的样子,倒是一点都不伤怀啊?真是枉费了他几千年的痴心,让人替他不值。” 玲珑依旧脸色如常,回道: “念一个人,是非要在脸上的么?” 小白反道: “我不管你在脸在心,你不是手痒么,要不咱俩练练?” 许知秋差点拍手叫好,心说这俩老娘们年龄正合适,应该干一场。 讵料那玲珑丝毫不恼,笑意盈盈忘了小白一眼,却道: “你虽是九尾天狐,道行通天,但所修毕竟不是人间法门,若以你为道参,恐叫我一无所得。” 这话叫小白心下微微一震。 任这巫女道行再高,又岂能一眼就看出自己的本相? 不禁心有猜测:莫非她先前吸纳兽神本源时,还有残存的灵识记忆与她融合? 也就是说,二者在某种程度上……融为一体了? 若是那般,那她现在究竟是玲珑,还是兽神? 正当她猜疑不定时,玲珑已经指向许知秋: “还得是你,堂堂大丈夫,莫不是要回避我一个女子?” 许知秋心说我是老光棍儿,可不是大丈夫。 但吐槽归吐槽,哪好意思拒绝? “那……点到为止?” “来了!” 二人这便交上了手。 一旁天狐自然沦为看客,但不知为何,总是对那玲珑有些不爽。 心道: “这就等着看你挨姓许的揍了,且再给你找些看客,多栽栽你的脸面!” ———————— 一大清早, 三一的弟子们有的刚起,有的干脆一宿没睡。 演武场上聚了一大帮,正无所事事之际,郭大壮最先接到小白的丹青传信。 嘴损的他阅完当即跳脚: “哎呀,狐三太奶请咱们看戏去!” 狐三太奶——是他们私下里给小白起的外号儿。 “看啥戏?”有人问。 “师父跟人干起来了!” “啊?” “还是个女的,听说老漂亮了!” “啊!?” “那还等啥?金遁流光扯呼!” 当下各个来了兴致,呼兄唤弟,心想着赶紧赶过去,保不齐除了斗法之外,还能瞧上一出八卦。 许知秋传法并不吝啬,金遁流光这门手艺许多过了二重的徒弟都会。 哪怕有些修行弱的,被人带着同样也能瞬息千里。 因此不大会儿校场上就聚了一帮人,收拾收拾准备要出发。 唯独柳莹莹手里拿着丹青檄纸忙活个不停,也不知道在给谁发消息。 “师妹你干啥呢?” “你们先走,我后面自能跟上。” ———————— 等三一众人按着小白给出的位置赶到时,许知秋和那玲珑的战斗已经进行了好一会儿。 玲珑乃是巫法大拿,许知秋则是玄门莽夫。 逆生的战法偏向拳拳到肉,南疆巫法则是占了一个诡异玄奇。 玲珑一介女流,自然不会傻到和他抡拳头甩胳膊。 许知秋自然也不能太生性,毕竟只是切磋,于是起初基本是应付她。 不过很快那玲珑就认真了, 双手结印颂咒,不出几个呼吸,肉眼可见直达天际边缘,整片天幕都暗了下来。 空气中腥风呼啸,鬼影重重,四野尽是冤魂厉鬼的哀嚎声。 仿佛这片大黑天之下,已是九幽地府,不复人间。 “借天地之威,我还以为只是我道门修真的专擅,想不到你南疆巫法也有相通之处,委实不赖。” 许知秋自然瞥见了匆匆赶来“卖单儿”的徒弟们,顿时就知道是那老狐狸搞的事儿。 倒也没在意,并指在黑天幕上书写起来: “不过,你我头顶上的,可是同一片天么?”(本章完) 264.第260章 你可愿娶我? 却说众人赶到,眼见苍天骤变,其色黑沉,顿知是那玲珑所使的巫术。 一个个遂在边缘观望,并对那女子打量起来。 嗬! 狐三太奶所言不虚,果真是个绝色美人。 肌肤胜雪,香肩半露,还赤着一双玉腿莲足。 混身上下只罩了一层紫色丝绸,勉强遮掩几分要害,倒是好生清凉。 师父缘何会和这陌生女子斗在一处? 实在惹人猜疑。 偏在这时,柳莹莹驾着金遁流光姗姗来迟。 你倒说气人否? 看戏就看戏,愣是还带了一位“特邀嘉宾”。 想来是她传信接人一气呵成,而那嘉宾也生怕错过分秒,一拍即合。 “姐姐,看戏归看戏,可别往心里去,否则闹得师父丢了面子,我可要挨板子了。” 陆雪琪哪还有功夫理她? 蹙着一双柳眉,盯着那玲珑所施展的巫术,眼露凝重。 玲珑施展巫法,将整片苍天搅得黑沉。 莲足踏着虚空,丝绸随着狂风烈烈飘扬,时不时展露大片春光。 可她却毫不在意,或许南疆女子,本就不在乎那细枝末节。 “此为咒荒!苍天荒荒,万灵不老,请你指教。” 也不知她这是什么手段,许知秋提升观力,只见得周围万千阴灵影影绰绰,充塞虚空。 简直将四下所见,挤得没有一丝余地。 若叫旁人见了,必然头皮发麻,不敢再战。 但他是何等样人? 不过晒然一笑。 “南疆巫术主占一个奇字,你可莫要托大!” 小白警告,他也不理。 “嘿!” 恰好书写完成,干脆负手而立,静待神通。 南疆巫法,专擅操弄阴煞一类,如阴灵、妖物、瘴气、蛊毒…… 不过那都是低端,似玲珑这等巫法大拿,所使唤的自然也不会那么便宜。 果然, 下一瞬万千阴灵厉鬼一拥而上,无不带着凶威煞气,八方上下乌泱泱的朝他扑杀过来。 躲避已是不能,许知秋眼中雷弧荡漾,仿若千鸟齐鸣,周身雷劲奔腾炸响。 然而,不过区区弹指功夫, 那些最先接触的阴灵厉鬼受雷法轰殛,非但不见死,反而愈发凶厉的扑杀过来。 而那些驱策体外的雷霆,竟也突然反殛自身。 许知秋眼眸一抖,略有惊疑。 逆生护体,雷霆厉鬼一时都伤不到他。 此刻后续阴灵依旧扑杀过来,蚁多咬死象,许也不愿生抗。 于是双掌在胸前相对虚按,胸前神威迸发。 顿时一股沛然大力作用八方,仿佛一颗白炽的核火球在天顶绽放。 霎时间掀起地动天摇, 万千被巫法召役出的阴灵厉鬼哀嚎着,或是瞬间蒸发魄散,或是被火球向外推挤的过程中被慢慢烧熔。 然而,这个过程也不过持续了区区弹指,情况陡变! 不断膨胀的火球似是受到某种力量干涉,在达到一定程度的时候,骤然发生坍缩。 而火球坍缩后,内部性质似也发生了改变,由先天之力跌落后天。 那些阴灵厉鬼非但不再受其烧灼,反而受其补益,瞬间鬼力大增。 坍缩的火球向内作用,其本该毁天灭地的威力反而加诸自身。 再加上那些本事大增的阴灵厉鬼一拥而上,这下许知秋可够喝一壶了。 只见滔天火光将他淹没,掀起轰鸣声大作。 玲珑见状,嘴角笑容轻绽: “枉费那位天狐姐姐对你好心提点,看来你终究小觑了我南疆巫术。” 围观众弟子止不住惊呼倒退。 “以巫法篡改苍天,将范围之内的一切规则常量尽作颠倒,使得堂皇正法不能克制阴灵鬼力,反受其所制,有一套……” 滔天火光中,接着传出许知秋平淡如水的声音: “可是,你的天,就那般可靠么?” 咯噔! 双肩陡然一沉,玲珑脸色跟着一变。 背脊突然乍起的汗毛让她头皮发麻,还没搞清楚情况。 玲珑骇然抬头,在她不可思议的眼神中,那漆黑的天幕上,豁然已印入了一个巨大的“天”。 一笔一划,皆如刀刻斧凿,延展八方。 好个霸气捭阖的“天”字! 犹在震撼中,玲珑忽然感到身体急速下坠。 非但是她,周围看热闹的有一个算一个, 一切御空飞行的手段尽皆失效, 仿佛天塌了下来,一股庞大无比的气机自上压下。 四周天地元气受此镇压,争先恐后地逃离逸散,以致于众人再无法维持浮空,不可避免的向地面栽落。 原来早在许知秋与她交战之初,就以苍天为纸,以自己庞大精纯到不可思议的血气为墨,在天空写下了一个大大的“天”字! 破入三重后,身可融于天地,尽管并非真正先天,却也让许知秋感到仿佛多长出了几百上千条手臂。 这些多出的“手臂”,让他可以干涉这天地之间的更多事物。 如今,他以性命为墨,逆生为笔, 其磅礴意志,俨然已经在一定范围之内,以“天”代天! 玲珑巫法固然诡异玄奇,却也在这“天”字镇压之下,瞬间告破。 就在她跌落之时,四周万千阴灵也哀嚎着四下溃散,转眼泯灭无踪。 “好手段,好厉害!” 天顶上方,那熊熊燃烧的“天”字业已消弭。 玲珑眼中灼灼,仰视着如天人一般的许许知秋,战意不减: “也罢,既已脚踏厚土,那我就再赠你一招——覆水劫!” 说罢轻抬莲足,玉臂挥动, 竟跳出一曲古拙舞蹈,冗长的咒文亦从她口中念诵而出。 大地突然震颤了起来, 泥土砂砾被震得一片模糊,接着地表陆续裂开缝隙,深深沟壑往来纵横,绵延数里。 伴随着轰隆一声巨响,大地摇动。 无尽地力喷薄,大地如海面一般起伏叠动,翻波起浪。 而玲珑在翻滚如红毯的地面上,依旧舞蹈颂咒。 随着颂咒声愈发高亢,自那不断加剧的裂缝沟壑中,竟腾起数百丈高的水柱。 看那架势,竟是要平地造海不成? 一旁观战的人无不为之所惊吓,不得不再往远退去。 天狐小白更是瞠目咬牙:“人不可貌相,这南疆女蛮子好生了得!” 许知秋目光透视地表, 见地下水层受其巫法调动,即将冲破地壳而出。 届时数千万吨水流冲天而起,若攒聚一处,那等沛然大力,任他也不可小觑。 再者,破坏生态环境,毕竟不好。 见着南疆女子这般狷狂不羁,他倏而放声一笑: “得,那我就再送你一字。” 说罢以指为笔,又在空中笔走龙蛇,书写起来。 那字成时,周天震荡。 在场众人,皆感到心头重压,耳畔嗡鸣。 气血为墨,逆生为笔,字成的那一刻便勾连了上苍。 那血与火叠燃的字迹仅有三个笔画,甚为简单,却是—— ——山。 震颤的大地陡然静止, 一股浑厚巍然的气息,似乎在一瞬间暴涨而起,充塞天地。 明明现实层面没有什么异动, 可在另一个纬度,却仿佛有一座无尽增长的高山,以仿佛要把天都掀开的气势戳进苍穹,却在似乎将要捅破天的瞬间,骤然收敛回落,转而横向延展,充塞八方。 转眼看, 天地依旧幽幽,四周大地虽然狼藉,寸寸崩裂,但也似乎到此为止了。 有一股无形的力量,截断了混乱的进程。 使得整片狼藉大地不复崩解,变得浑厚、坚硬、沉默…… 任它地力如何喷薄,任它水泄如何滔天,自这一瞬起始,无不偃旗息鼓。 那“山”字如煌煌大日悬于高空,镇压了方圆百里内一切的天地元气、地力变化。 使得一切流动的风与云,似也凭空添了许多阻塞,变得迟滞如稠浆。 仿佛群山巍巍,天地荒荒。 万山不许,一溪奔。 玲珑身子陡然一个踉跄,那古拙的舞蹈不得不停止。 似是受到术法反噬,美人七窍,突然溢出黑红色的血。 玲珑开口涩然一笑,嘶声道: “有此神通,也无怪他败在你手上。” 她指尖再欲结印,许知秋却是一个闪身来到她身后,一掌挥出。 也免得她再搞出什么大动静,搞得这片山水景致再被糟蹋,于是要先制住她。 然而玲珑竟丝毫不惧与他比试拳脚,把丝绸一掀遮住视线,随之莲足高抬,一招猛龙摆尾朝许知秋后脑踢来。 但她这两下庄稼把式那叫一个潮,瞧得许知秋止不住咧嘴。 脚下一个腿绊儿,把那玲珑勾得一个踉跄,接着一掌推出。 玲珑立足不稳,本能的调整重心,一转身却用胸口肥润处接下了许这一掌。 “呀!” 又只听砰的一声,而那玲珑惊叫着被他远远击飞了出去。 许知秋吃惊于那股弹力反馈,低头一瞅,那抹被她拿来遮羞的紫色丝绸,此时正老老实实挂在他手上。 眼看那光不出溜的女子直挺挺飞出去,还砸出一片尘烟。 “嗬~” 围观众人,包括那天狐小白,皆是阴阳怪气的叫出声来。 陆雪琪的粉脸陡然羞红,再也按耐不住,足尖一点跃入场中。 许知秋也摸不准那玲珑身子骨究竟结不结实,心说不能把她拍死了吧? 正要上前凑近了查看一下,可白影一晃,却是陆雪琪挡在身前。 “不许过去!” 她张开双臂,脸色羞红的拦住许的去路。 许知秋指着她后边, “总得让我看看人死没死吧?” “不行!” 陆雪琪依然寸步不让,睫毛长长的大眼睛直勾勾盯着他,眼中似有几分羞恼,几分幽怨。 生怕他干出什么坏事一般。 许知秋实在看不出她吃的哪门子醋。 摇了摇头,背过手去叹气。 手中丝绸脱手,却是被那玲珑施法摄了过去。 不大会儿,玲珑从碎石砂砾中走了出来。 雪白的娇躯有数处被擦伤,伤痕累累。 走到近前瞪了许一眼,出口抱怨: “我正要解除术法,你倒好,不由分说把我打个半死……” “意思不比了?” “还比什么?我一介女流,甘拜下风又不丢人。” 玲珑说罢,以一种异样的眼光打量起许知秋的身段儿。 目光灼灼中,带着几分前所未有的侵略性。 她本是求道之人,半生追求长生不死。 可空有一身登峰造极的巫法造诣,却依旧长生无望。 如今见识了许知秋这等人物,当真是王八瞅绿豆。 想着若能以之为道参,同修共勉,便是强上加强。 假以时日,必能参透死生界限,长生不死。 想到此处,愈发双眼流波,来回打量了许知秋好几遍,忽的口出惊人: “你是中原第一,我乃南疆之主,我欲嫁你,你可愿娶我?” 此话一出,周围三一弟子差点没喊出来。 玲珑却丝毫不以为意。 南疆穷山恶水,生养出的女子也都是大胆奔放,哪怕对于求偶之事也敢直接开口。 只是此时此刻听在某些人耳朵里,愈发不受待见了。 “嘿!果然……” 那天狐小白冷笑讥讽:“我看这蹄子也不像安心守寡的。” “……” 许知秋被她问得沉默,鬼使神差的,瞥了一旁的陆雪琪一眼。 却见她双眸幽幽,眨也不眨的盯着自己。 明明没有说话,却仿佛什么都摆在明面上了。 若作个形象比喻:许知秋认为,那双眼中仿佛有万千个“小拳拳”在疯狂捶凿着他的胸口。 像要咬人似的。(本章完) 265.第261章 夜访小竹峰 许知秋想挠头,但是这么多双眼睛瞅着,没好意思干。 尤其陆雪琪那一双眸子,打在身上烫人似的。 搞得许知秋有点尴尬,对那玲珑抱拳: “你……姑娘说笑了吧?咱们以往不认不识的,如何就看上我了?” “这还用问?自是我相中你了么,莫非你到了现在还不知自己奇货可居?” 许知秋把脑子好好翻了一遍,好不容易找来了几句寒暄的屁话,攒出一句: “天下之大,能人万千,许某虽说多少也算个物件儿,却也当不得姑娘如此抬爱。” “你们中原人真不爽利!” 玲珑粉唇一撅,似有些不愉, “你可知似你这般,古些时候……我指的是比我生之前还早的时候。那时的世上,对于你这种动辄可勾连天地的修士,有个统一的称呼。” “什么?” “天人。” “天人?”许知秋听得无感,“这个称呼现在多用来拍马屁。” 那玲珑又道: “当今世道,成就天人的恐怕就你一个,怎么样?有没有感觉肩上的担子比山还重?” “这倒没有。” 见他既不搭茬也不接招,玲珑真有点不乐意了。 “直说了吧,你可是嫌我形貌俗陋?” 许知秋赶紧说好话: “姑娘绝色之姿,世间罕有,谁会嫌弃?” “那你就是有心上人了?” 玲珑明眸一转,指向陆雪琪: “不会是她吧?” “……” 陆雪琪身子微微一抖,脸色肉眼可见的红了。 见她沉默,那玲珑又指向天狐小白: “再不就是她?” 小白脸皮倒厚,大大方方认下: “你猜的不错,就是姑奶奶我!怎样?” 说着,还献宝似的把那两坨肥胸脯一挺,彰显规模。 许知秋身后的几个徒弟们,纷纷不拿好眼神儿瞅她…… 心说你这狐狸二婚还带个娃,恁没数呢? 那玲珑察言观色,见许知秋脸色如常,顿知是小白吹牛。 于是又指回陆雪琪: “那就还是她咯?” 说着上前端详,如葱指尖,轻轻在陆雪琪精致的下巴上扫过。 “嗯~果然是绝色美人,怪不得叫男儿为你痴狂。” “前辈请自重。” 陆雪琪向后退了半步,粉脸清冷依旧。 玲珑指着陆雪琪,又向许知秋追问: “这样,你给个准话,到底是不是她?直说出来我就不嫁你了。” “这个……” “不说?那就还是想我嫁你咯?” “啊不不不……” 许赶紧摆手否认,被这女人来回逼问私人敏感话题,让他不知为何,一时磕磕绊绊起来。 老实说男女情爱之事,他上辈子都没经历过,何况今生? 红楼梦里咋说来着? ——情天情海幻情身,情既相逢必主淫。 淫心于修道不利,前世与今世的三一门虽然都不忌婚嫁,可许身为掌门,又是一心求道的“老雏儿”,所以乍一面对这个话题,一时有些无所适从。 尤其还面对着陆雪琪那双灼灼的眼睛…… “……” 陆雪琪此刻眼神不移的盯着他,等着听他的回答。 此刻俏脸微红,分明透着五分紧张,五分期待。 许知秋心里这叫一个别扭! 大庭广众下,孩子们也都看着,实在让他羞于启齿。 老脸眼瞅着红了,开始顾左右而言他: “那个……这个你看今天天气多好,万里无云的你瞅瞅……诶要不咱们野炊去吧?” “嘁~” 徒弟们甩手嘘声,满脸失望的走到一旁。 “哼。” 陆雪琪似也恼了,俏生生转过身去,青丝摇动。 “走了。” 干巴巴扔下这句话,说罢御剑腾空而起,往北去了。 “……” 许知秋一时口干,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 “这也不是那也不是,你这大男人忒不爽利!” 见他好似面疙瘩一般,那边玲珑也是气得跺脚。 这等磨磨蹭蹭的做派,和她南疆水土养育出的大好儿郎相比,那可是差远了去了。 “你现在就算想娶我还不一定嫁了呢,什么时候想好了再来找我吧,告辞!” 玲珑傲娇的说罢,风一样的去了。 小白志得意满,好似一场大获全胜:“哼,谁希罕妳?脸皮倒厚……” 过了会儿,由她领着许那帮徒弟也先撤了。 留许一人在原地蹲了许久,越琢磨越不是滋味儿。 感情这事儿,说来简单,说来也难。 可若依着本心如实观照,怎么也不至于落得如此窝囊被动。 许知秋不禁苦笑自嘲: “前人说:有堪折直须折,莫待无空折枝,可到了我这儿……嗨!”他摇了摇头, 虽已斩了三尸,却也不是为了把自己修成一根木头。 若真要心如白纸而登仙,那样的结果,又有什么意义呢? 许知秋心里琢磨着,得去做点什么。 ———————— 明月高悬。 小竹峰上一片寂静, 修真人士睡得早,此时已接近子时,峰上的几间房舍也早熄了灯,弟子们都沉入梦乡。 唯独后山望月台上, 清冷的月光撒在“银盘”上,映出奇幻美景。 天琊倚着石桌一角,发出淡淡祥光。 陆雪琪则倚在石凳上,目光幽幽,打量着这幅美景出神。 不禁又想起早前的事,陆雪琪鬼使神差的脱口而出: “真是木头……“ 想想就让她咬唇。 莫非当初在亢龙峰上,他对自己说的那番话…… 是胡诌的? 不作数? “猜猜我是哪个!” 忽的一双柔嫩的小手儿从后面捂住了她的眼睛。 陆雪琪方才虽失了神,但灵觉何等敏锐? 早就察觉到了身后有人做贼似的贴近,因此一点也不惊,叹了口气: “是小诗吧。” “嘻嘻,是我!” 小诗把笑盈盈的脸儿凑到她身前,弯弯的眼睛好似月牙儿, “这么晚了,首座师姐还不肯歇息么?” 陆雪琪剜了她一眼, “你这么晚却不睡,反倒管起我来了。今日功课都没及格,我可还没罚你呢。” “冤枉呐!” 小诗连连摆手: “师姐你若罚我,那我明天一早就去通天峰找师父告状,就说你欺负我!” 陆雪琪一怔:“怎么就罚不得了?你冤什么?” 小诗辩解道: “并非小妹疲懒,实在是最近不知为何,打坐炼炁的效率比起以往迟滞多了。而且白天时常走神儿,夜里时常发噩梦……” 陆雪琪: “总赖你平日贪玩用功不勤,以致根基不固,连心性修为也拖了后腿。” 小诗连连摆手: “不是的师姐,小诗真的很努力了。况且这情况之前都没有过的,就在近来日子才这样的。” 小诗说着,把声调刻意压低,在她耳边小声嘀咕: “师姐你说有没有可能……是师父出嫁时挪走了院中那颗桃树,坏了咱小竹峰的风水?” “休要胡说。”陆雪琪面露愠色,“你自己不争气,还要赖师傅,看我收拾你!” 说着伸手要去掐她腰间的软肉。 “啊啊啊!师姐饶命咯咯咯……” 小诗连忙躲避挣扎, 小丫头性子奔放,不多时笑得枝乱颤。 姐俩闹了一阵,当然多是陆雪琪让着她。 过不多时,小诗又恢复了好奇宝宝的身份,觊觎陆雪琪: “让我猜猜,师姐方才一个人在这……可是在想心上人?老实交代是也不是!” 陆雪琪觑了她一眼, “是与不是,你管得了么?” “这叫什么话?小妹虽然人微言轻,却也愿意为首座师姐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她手舞足蹈,意兴勃勃: “只要师姐您一声令下,小妹这就打上三一山门谈判去!哪怕豁出一条命来,也要让那位如日中天的许大掌门差人,遣八抬大轿来接你过门完婚!” 她这越说越起劲,越说越没边儿。 “……” 陆雪琪平日清冷性子,在她这枚小开心果面前算彻底没了用武之地,只剩无语。 小诗得寸进尺: “怎么?师姐不愿?您该不是想让人家倒插门入赘咱们小竹峰吧?这可有难度嘞!您虽是首座,可人家却也是堂堂一门之长呐……” 说着,她还顺着这个思路煞有介事的琢磨起来。 任她这般胡说八道,只把陆雪琪搞得哭笑不得。 她也知道,这小师妹是来替她解闷儿的。 自从亢龙峰一别后,又见证了他突破三重,大败兽神。 如今,他可算是登临了这天下至高名位。 使得自己与他之间的差距,无形中又大了不少。 因此,陆雪琪心头惆怅,反而更多了几分。 这几日每每入夜,她都会来这后山望月台独坐。 每次短则半宿,长则整夜。 任谁都能看出她有心事。 但这毕竟是她自己的事,怎好让旁人来过问? 于是三言两语撵走了小诗, 陆雪琪又倚在石桌上,望着天上郎朗明月,一阵失神。 忽的这时,又是一双手从后面捂住了她。 这一次,她事先竟根本没有丝毫察觉。 那手掌温热,轻柔的覆盖着她的眼帘。 近在咫尺的气息,一如曾经那般令她安心。 有个略带笑意的声音: “也猜猜我呗。”(本章完) 266.第262章 卸任掌门,搜集天书 “咦,门长?您这是……” 一大清早,日头还没出来,渠娘就在下院撞见了许知秋。 这个时段儿,这个稀客…… 有问题。 “昨晚出去了一趟,刚回来。” 许知秋随口应付着,眼神有些飘忽不定。 看他这副别扭样子,渠娘眼睛一转,笑眯眯的问: “去小竹峰了?” “……” 许知秋绷着个脸。 渠娘凑近了些,用鼻子在他身上嗅了嗅。 好似隐隐捕捉到一丝女子体香,顿时就有了猜测。 “老实交待,干什么坏事儿了?” “我没干。” 渠娘眼睛月牙儿似的一弯,摆出一副坏事抓包的捉狭表情: “没干?那咋不直接上山去,先来我这作甚?哦~我知道了,你是心虚怕被徒弟们撞见吧?” 许知秋不拿好眼睛瞅她,瞪了她好一会儿,突然: “有吃的么?” 渠娘眼神一亮,心说这人都辟谷十来年了,今儿这是咋了? “我给你下面吃?” “再来碗臊子。” “妥了!” ………… 厨房。 不大会儿,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就端到了许知秋面前。 上面撒着些切碎的葱,被滚烫的面汤一冲,热气混着香气便直扑鼻子。 再配上一碗又咸又香的肉卤,许知秋啼哩吐噜就开造,不大会儿下去了半碗。 渠娘坐在一旁,胳膊肘撑着下巴,看着他的吃相一阵出神。 自这十多年来,二人似这般相处可是破天荒的头一遭了。 “人都说上车饺子下车面,怎么你去了趟小竹峰,却跟渡劫似的?” 许知秋抹了把嘴,脸上有些苦笑。 “难摆平啊……” 渠娘往前凑了凑,小声问: “人姑娘怎么说?” “她能怎么说?如今好歹也是一脉首座,平日顾及体面,也就跟我能使使性子罢了……” 许知秋说着把面碗一推,渠娘赶紧又从汤锅里给他挑了一碗。 “她是认真的,我又怎好再往下装糊涂?总不能一直晾着她,遂给了个保证。” “什么保证?”渠娘两眼放光。 许: “我大概捋了捋,手头上还有两件事儿,等都处理完就一身轻了。那时……” “还有一个呢?” “啊?” “堂堂男子汉大丈夫,三妻四妾也只等闲,何必冷落了佳人?” “你指的是……” “金瓶儿啊。” 渠娘认真瞪着他: “上次人家易容闯山,你以为她为了谁?” 许知秋听得一怔, “诶,你不是向来和她不对付么?” “那又如何?我和她是不对付,可她对你一片痴心,我莫非看不出来?” 被渠娘说这一通,许知秋又开始挠头了。 “啧嘶……这倒也是个问题……” 这些年一心在山上清修,几曾想过这方面的事儿? 如今何德何能,却被两个绝世佳人倾心? 当然,身为一个老男人,若说没点窃喜和虚荣,那是糊弄鬼。 可毕竟修了这么多年,道心犹在,也只能争取做到不负如来不负卿。 只是,讨俩媳妇这个事儿吧…… ———————— “为师决定了,自即日起,正式卸任掌门之位。” 三一大殿内,许知秋向全体门人,宣布了这一决定。 可想而知,引起反响激烈。 “师父!这怎么……” “不必再说,我意已决。” 许知秋根本不给他们劝解的机会, “接下来为师要出趟门儿,至于门里的事儿……” 他指向冯抱山, “你自处理。” “师父……” 冯抱山面露为难, “如今门中事一日比一日繁,弟子真怕处理不好,要不您……” 自从许知秋击败兽神,这段时间来三一登门拜访的人就没断过。 至于前来拜师的更是络绎不绝,搞得门内上下都不得消停。 “那正好,再来人就把我卸任这个消息告诉他们,这样你们应当能轻松不少。” 关于卸任掌门一事,许知秋早就在门内打过招呼。 此时正式提出来,大家也都有一定心理准备,因此也能接受。 “师父,那您这趟出门是……” 许知秋道: “本门逆生目前已经走到了尽头,为师这段时间深入钻研,却始终找不到破局的思路。” “它山之石或可攻玉,若要进步,必须汲取其他教派的学说理论,再做论证。” “当然,这离你们相距太远,安心修行就是。探路的事儿,只能我来干。” 关于逆生这门手艺,核心就在一个“化”字。 一重化皮肉,二重化筋骨,三重化全身。 现在没得化了。 也就意味着接下来的思路,要进行根本性的改变了。 同样一个“化”字,以往是研究着怎么将冰融化成水。 而现在,恐怕需要研究怎么将这滴水融入大海。 当然,这只是一个模糊方向,连许知秋自己都尚且不能笃定。 此界修真经典,最高明莫过于《天书》。 也不知是否为那上古天帝所创,反正值得许知秋学习借鉴。 只可惜目前,许知秋手上仅得三卷—— 死灵渊得一卷总纲,青云幻月洞得第五卷,天帝宝库得第三卷。 虽然卷卷精深玄奥,但毕竟缺了两卷,理论出现断层,难以贯通。 也正因如此,此次出门拜访求经,势在必行。 但愿能有收获。 ———————— 群山幽幽,烟雨渺渺。 正是空山新雨后, 茶博士打着瞌睡。 这是一处官道旁的茶肆,里头坐着七八个唇红齿白的郎君。 各个静静饮茶,鲜少交谈,似乎有淡淡愁绪。 为首的乃是个鹅黄衣衫的小哥儿。 那五官清秀的简直没的说,怕是尼姑见了都得上赶子自荐枕席。 那脖颈雪白细腻的……甚至看不见喉结? 再看看其他人,也都瞅不见喉结。 若有个老江湖从旁见了,必定会心一笑,也不点破。只当是哪个江湖世家的姑娘小姐们女扮男装,组团闯荡江湖吧? “掌门师姐,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问话的弟子语调凄凉,金瓶儿放下茶杯,叹了口气: “当下,唯有先寻个落脚之地,再做打算吧。” 自从兽神之难,合欢阖门覆灭。 仅剩她带着残余的几个合欢门人逃出生天,如今无家可归,只能四下游荡。 奈何兽难虽平,处境却仍是堪忧。 如今的合欢,已成了街边的烂柿子,任谁都可以踩上一脚。 一方面躲避正道,一方面还得提防着魔教。 如波涛中的小船儿,随时有覆灭之威。 迫不得已,她们才会女扮男装,只为掩人耳目。 当过街老鼠、啃窝头的艰苦日子谁都不愿意过—— “掌门师姐,要不您……您去求一求那个人吧,他未必不肯帮您的。” “住口!” 金瓶儿拒绝的很干脆,脸上更是有些羞恼。 找他帮忙? 回想起那时万众瞩目,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他。 金瓶儿只觉得向他靠近的每一步,都是一种恬不知耻的罪过。 “想不到,昔日为圣教豪门的合欢派,如今却沦落到这等凄凉境地,真叫人唏嘘……” 修真之人,灵觉敏锐。 哪怕不开口,金瓶儿也已察觉到了来客。 木质轮椅碾过砂石地表,发出咯吱的声响。 万人往坐着轮椅缓缓而来,身后跟着十余位鬼王宗门人。 几个合欢门人应激似的蹿了起来。 这些日子的凄惨经历告诉她们,最该提防的不是正道,而是这些吃人不吐骨头的圣教同道。 金瓶儿心下一沉,脸上却露出轻松笑容,做了个福: “原来是我圣教魁首,气魄干云的鬼王前辈,侄女这厢有理了。” “仙子说笑了。” 鬼王摆摆手,他一脸温和,明显没了往日的精气神,好似学堂里一个普通的教书先生。 “如今大盈仙人横压一世,可那三一不也依旧低调?有此榜样在前,普天之下哪个还敢有称霸之心?仙子切莫捧杀我鬼王宗了。” 见他出乎意料的和善,金瓶儿心下警惕更深了。 淡青色眸子一扫,落在了鬼王身后的一个女子身上。 那女子水绿衣衫,容貌精致,秀眉间有一股淡淡娴静之气。 金瓶儿倏而赞叹: “这位想必就是碧瑶妹子吧?好生精致可人,令姐姐我都自惭形秽呢。” 碧瑶微微点头。 那鬼王却把目光落在了金瓶儿腰间的一枚金色铃铛上,眼中微微闪过一丝奇光。 “仙子过赞了,小女虽也算容貌出众,却也比不得仙子你的清丽之姿。” 清丽之姿…… 也不知这话算挖苦还是怎的。 金瓶儿问: “此山野之地,料非偶遇,却不知前辈找侄女有何贵干?” “自是有事想商。”鬼王抬手邀请,“能否请仙子移步我鬼王宗坛一叙?” “……” 金瓶儿心头升起疑惑,一时摸不住他的意图。 魔教中捅刀子、使绊子自相残杀的事儿时有发生,其中由以这鬼王宗更甚。 名声在外,也不怪金瓶儿心下猜忌。 不过这次堂堂正正的邀请,倒叫她拿不准了。 瞥了眼身后噤如寒蝉的合欢门人,金瓶儿心想—— 就算是场鸿门宴,凭借自己大成姹女媚以及合欢铃在手,自保应不是难事。 若不答应,恐更麻烦。 “既然如此,侄女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于是,金瓶儿跟身后的几个门人嘱咐了几句,要她们原地等待。 她孤身一人,则跟随鬼王一行,御空往狐岐山去了。 ………… 到了鬼王总坛后,鬼王以礼相待,奉上清茶。 几番寒暄过后,才提出了原因。 原来近些时日,鬼王宗的中下层弟子中,时有走火入魔的事件发生。 据统计,短短一个月之间就发生了十数起因为走火入魔而自相残杀的案情。 按说魔教中人好杀好斗,加之所修法门多为邪道,走火入魔也不奇怪。 可鬼王宗法门乃是脱胎于天书二卷,正经的修真法门。 虽说对于下层弟子存在资源垄断,所传法门相对粗浅,可也不至于出现如此频繁的修行事故。 “我们详细分析过那些走火入魔弟子的症状,发现他们并非是因为练功出错导致的入魔。而是多由上丹作祟,心神不守导致的或是癫狂忘我、或是暴戾袭人、或是悲戚自杀……” 金瓶儿了解完情况, “原来如此,只是恐怕要让宗主失望了,此事侄女怕也是无能为力。” “呵呵,仙子太过谦了。” 虽说此事说来范围不大,却也颇令鬼王最近耗费心神。 推测那些人走火入魔的原因,其症结应在上丹,上丹乃藏神之地,为心之根本。 在心性领域中,向来以佛门为大拿。 但鬼王又不能去请教天音寺的和尚,退而求其次才找上了金瓶儿,指望她能给出些解决的办法。 “在我圣教中,合欢法于修心一道算是专擅,只要仙子点个头,万某愿给仙子一个供奉长老的职位,不知意下如何?” 金瓶儿陷入思忖。 当下合欢的处境艰难,若鬼王当真心诚,倒也不失为一棵乘凉大树。 那些无家可归的合欢门人,也算有了暂时的容身之处。 只是那般,却将合欢法统置于何地? 许是猜到了金瓶儿的心思,鬼王接着补了一句: “日后若仙子不愿屈就,我鬼王宗也可出人出力,助你合欢派再建基业。” 金瓶儿眼神一抖,心下大为惊讶。 竟能出到如此优厚的条件? 她都开始怀疑自己值不值对方出这个价了。 “前辈说笑了吧。” “可不是说笑。” 鬼王眯起双眼,似笑非笑: “悉闻仙子与三一那位……” 金瓶儿这才了然,本能的否认: “宗主误会了,我与三一并无瓜葛。” “当真没有?” “没有。” “呵呵,有没有也无妨,仙子还是考虑考虑吧。万某一片诚心,但愿不会落空。” “……” 不得不说,鬼王给出的条件可算丰厚。 金瓶儿心中也不无动摇。 眼下只要答应下来,哪怕是与虎谋皮,其中也有不少可供她操作的空间。 若果能借到鬼王宗的资源,日后再建合欢,也并非难事。 只是然后呢? 继续沿着以往覆灭的道路,就这么延续下去么? 许妙娃临死前对她的叮嘱,犹在耳畔回响。 人这一生,首重抉择。 一个人该走哪条路,一个宗门该走哪条路,都要慎之又慎才好。 一步之差,结果可是天涯海角。 此时此刻, 金瓶儿的脑海中,又浮现出那个如谪仙一般脚踏虚空,俯瞰众生的身影。 【今天通宵,后半夜再补上一章噢】(本章完) 267.第263章 天书二卷,邀约瓶儿 金瓶儿心下交战并没有很久。 事实上,当那个身影出现在脑海中的一瞬,心底就已经有了定数。 她坚定的回道: “宗主盛情拳拳,但请恕瓶儿不识抬举。” 鬼王眉头一挑,也不气不恼: “为何?看不上我鬼王宗?” “不,只是不合适。” 这等敷衍说辞,自然无法取信鬼王。 “有道是墙倒众人推,破鼓万人捶。说句不好听的,如今的合欢,恐怕遍寻天下也找不出个像样的容身之所……” 鬼王言语轻飘飘的,却是说白了合欢当下的困境。 “不入我鬼王庇护,难不成想入万毒门?毒神那老家伙寿元将近,自己都没几年光景了,如何庇护得住你?还是说……你指望正道那群伪君子能容你们?” 也不知是否猜出了她的心思,鬼王接着又向她提出警告: “我看你也曾是三妙师姐的得意门生,莫非不知‘一日入圣教,终生不可移’?” 但凡魔教弟子,无一例外都曾在幽冥圣母、天煞明王座前许下过誓言,终生不改。 背叛二圣,这在魔教中的罪名可是不小。 基本上占着大义,人人可诛之。 对此,金瓶儿也无言反驳,只能沉默以对。 却在这时, 虚空中不知何处,传来一个否认的声音: “那倒也不一定。” 鬼王悚然一惊,起身四顾,却寻不见发声之人。 顿时知道是有人施展法力,不知隔着多远传声而来。 金瓶儿也是粉脸一抖,只是这声音听着咋有些熟悉? 这时,有人来报。 “启禀宗主!” 报信那人磕磕绊绊, “外、外头来人了。” “是谁?” “是……” ………… 不大会儿,鬼王一干人等,齐齐来到了山门之外。 山门处,数百个鬼王宗弟子拉开架式,严阵以待。 手中兵刃战战兢兢,正对着大门外那人。 再看那大门儿外背着手闲溜达之人,不是许知秋又是哪个? 鬼王等人虽然吃惊,却也不敢怠慢。 “想不到是大盈仙人驾到,真是有失远迎。” “不敢当,直呼其名就行。” 许知秋拱了拱手,那双已然神莹内敛的眸子,转向一旁的金瓶儿。 “你这是……” 鬼王脸上微微一抖,赶紧笑着截过话道: “我与金仙子有事相商,遂把她请到这里来的。” “请?” 许知秋直视金瓶儿,: “他们逼你了?” 咯噔! 鬼王及身后一众高层,脚下齐齐一动。 问出这话,岂不是给他们上压力么? “没有。” 金瓶儿脸色平静的否认,心里却是偷着一甜。 “哦。”许知秋又看向鬼王,“那你们谈完了?” “谈的是差不多了。”鬼王抬手邀请,“许门长此行有事吧?那就请进来一叙吧。” 许正有此意,遂对金瓶儿道: “那你且在这儿等等,我去去就来。” 鬼使神差,金瓶儿没和他对着干。 反而轻轻点头,乖觉得像个宝宝。 “嗯。” ………… 到了议事的地方, 免不了又是一番寒暄。 虽说正魔对立,但许知秋此番亲身登门,压根也不是来找事儿的。 鬼王心里也是没底,心说这尊猛人突然造访,到底来干啥? 上次这爷们单枪匹马闯鬼王宗,愣是讹去了他一对髌骨。 让他坐了十多年轮椅不说,如今阴天下雨两条腿还总疼呢。 这次又想踅摸点儿啥? “实不相瞒,许某此次登门,是想同鬼王宗主你做笔交易。” “交易?” “若我所知不差,天书二卷是在你手里吧?” 鬼王闻言,和一旁青龙幽姬等人对视了一眼,道: “不错,只是此事机密,哪怕在我圣教之中都鲜少人知,许门长又从何得知?” “我自有门路,倒不值在此一提。” 鬼王也不多问, “既说交易,那么……” 在他抻话头儿的功夫,许知秋已取出一枚戒指摁在桌上。 一旁的青龙见状,脸皮眼瞅着抖了一下。 “这是贵派青龙护法的乾坤青光戒,当年被我仗着手段夺去,今日物归原主。” 鬼王有些尴尬的笑了笑: “都是往事,亏了许门长还记得。” “还有此物……” 许知秋接着把手伸进怀里掏摸,随后掏出一对儿略微泛黄、呈半圆形的惨白物件儿搁到桌上。 那一对儿物件不是什么法宝奇珍,也非什么天材地宝,但鬼王一眼就认了出来。 “这是你老兄的髌骨,在我三一府库中存放了十几年,所幸看顾的好,没被虫蛀鼠咬了。”鬼王直勾勾盯着自己的骨头,心底一阵杂陈五味。 这十多年来过得多难,他心里最清楚。 瞅那两块骨头白里微微透着黄,鬼王不禁猜测—— 估计这两块可怜的骨头,一道上都被这姓许的当手把件儿盘来着。 你瞅那锃光瓦亮的,都快盘出油来了。 这还能用么? 鬼王心里唏嘘,却面不改色,把那两块骨头往回一推: “呵呵……许门长倒是好算计,却叫人心里真不是滋味儿啊!” 许知秋低头沉默了几秒,忽的: “确实,羊毛出在羊身上,说到底我不过是奉还而已。总是缺点诚意,既然这样……” 他手掌一翻,一篇薄薄的纸张搁到桌上。 鬼王略觑了一眼,却见那纸张眉头上写着——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瞳孔微微一缩! 许知秋淡淡道: “此为天书三卷,是我此前在天帝宝库中所得,以此置换你家的天书二卷,应当够用了吧?” 万人往同碧瑶幽姬等人面面相觑。 老实说,以他们对于当下处境的认知,应付妥帖已是赚到。 能见到这天书三卷,绝对算是意外之喜。 “许门长诚意满满,看来我没有拒绝的余地了。” 许知秋点头确认,那鬼王遂赶紧取来纸墨笔砚,将那祖传的天书二卷默写了出来。 片刻后书写完成,鬼王吹干纸上墨迹,检查了一番无误后,这才交到了许知秋手上。 许知秋简单检查了一遍,没发现不对劲的,干脆揣进怀里。 接下来双方就没什么好聊的了。 本身立场上就不对付,待久了徒惹尴尬。 于是许知秋起身告退,鬼王相送出门不提。 “呼……”幽姬拍了拍胸脯,显然吓得够呛,“我还以为他又是来找茬儿的。” 青龙把玩着手中的戒指,有些唏嘘: “这人可真怪,按说本可以势压人,以力欺人,他却偏偏来换。” 鬼王摇头失笑: “这就是我对他恨不起来的原因了,你呢瑶儿?” 碧瑶道: “他救过娘亲,也救过我,可惜与他不是同路人。” “是啊,真是可惜。” 鬼王回想起当日毒神对他所说的话,更觉得甚为有理。 当今天下,魔教虽然势微,却也不是没有生存的空间。 庆幸的是,这位横压一世之人,并不是个爱搞极端的疯子。 否则以他的通天本事,魔门虽大,怕是三两天就得被灭干净了。 “看来咱们也得学着,适应新环境呐……” ———————— 出得鬼王宗大门, 果然金瓶儿还在等他。 然而还没等他开口,那金瓶儿先阴阳怪气了: “怪不得……我说我一个小女子,哪里值得您许大掌门特意跑这一趟?果然是另有事办,却是我自作多情了。” 许知秋: “搂草打兔子么,何必在意那些细节?” 金瓶儿明显不乐意了。 “谁想当你的兔子?” 许知秋道: “我听说你这段时间带着几个合欢门人辗转不定,应是没地方落脚了吧?” 闻言,那双惹人的淡青色眸子,不着痕迹的剜了他一眼: “怎么,许门长想可怜小女子么?” 许不置可否, “如果你有需要我可以打个招呼,你等可于修真联盟序列之下改头换面,再建一宗。当然这有个前提,你那些门人得安分守法。” 听闻此言,金瓶儿微微有些心动。 但她觑了眼许知秋,此时此刻,无论如何面上却不愿软下来。 “我才不去呢。” “为何?” “头上没爹没娘的……去受气么?” “这叫什么话?”许耐心解释,“有我给你当靠山,还怕别人给你小鞋穿?” “你?” 金瓶儿上下瞟了他一眼,忽的一甩脸: “不稀罕!” 许知秋脸黑了。 “爱去不去,走了!” 说罢更不流连,扭头就走。 “欸你……” 金瓶儿急了,更有些傻眼。 眼看他真走,心里顿时就后悔了。 有心挽留,可服软的话哪那么容易说出口? 瞅着他背影远去,便在心里对着自己大声喊着: ‘撒娇啊!快和他撒娇啊!没用的瓶儿,你的看家本事哪去了?’ 奈何以往随心而动的本领,此刻却不知怎么搞得,愣是使不出来了。 直憋了好一会儿,从嘴里终于挤出一句: “你……你等等!” 许知秋嘴角一扯,脚下装模作样的小碎步也不往出迈了。 转过头来,问: “呦,这位姑娘有何指教?” 看他那似笑非笑的样子,金瓶儿哪还不懂?不禁咬牙切齿。 若跟前儿有个桩子,她非得狠踢两脚不可。 心中气吼吼道: ‘坏了!学坏了这人!’(本章完) 268.第264章 我退休了,想干啥干啥! 流水潺潺, 岸边生着一排粉盈盈的桃树,瓜果还未成熟,惟有桃开得正旺。 二人坐在岸边大青石的两端,相隔约有三四尺。 感受着他近在咫尺的气****儿心底微微有些火热。 “内个……” 金瓶儿粉唇张了张,有些尴尬。 她本是极善言谈的女子,可此刻心中明明该有千言万语,偏偏到了嘴边都不灵了。 “……上次我俩易容闯山,你是不是……一开始就知道了?” 她声音压得很低,羞于启齿似的。 许知秋手上拿着一把小刀儿,正切削着一截桃枝。 听闻她的话,随口答道: “你那区区面人的手艺,还是从我手里传出去的,我又岂能看不出来?” “当初的第一眼我就看出了毛病,只不过一开始我也没猜出会是你俩。” “是么?”金瓶儿一怔,淡青色的眸子透出深深的疑惑:“那……你是怎么猜到的?” 许知秋递给她一个“你再琢磨琢磨”的表情。 金瓶儿再一思忖,顿时想通了关窍,气得她攥起粉拳: “好哇,是莹莹那丫头反水!” “这就是你拎不清了,我是她师父,你与她再亲还能亲过我?” 许知秋说着不是好眼神觑了她一眼, “不过我倒没成想你俩如此狡猾,居然从我那乳臭未干的小徒孙儿的嘴里撬话,你俩当姑奶奶的也真是有出********儿被他怼的一窒,忽的粉脸通红,恼羞成怒: “好哇!我一个黄大闺女,怎么就成了你嘴里的姑奶奶?“ “再说我看你也不是什么好饼,看着我俩自顾自的在那演戏出丑,你很得意么?” 切削出个大样儿,许知秋吹去木屑,又把那桃枝雕琢起来。 他目光倏而深沉,口中却故作漫不经心的道: “老实讲在当时那个时候,你俩能来……我心里是很高兴的。” “当真?”金瓶儿眸光闪闪。 “当初对你二人所说的话,句句发乎于心,句句真实……还是要谢谢你们帮我,若非你俩闯山那一趟,我也斩不去下尸,更破不了三重。” “……” 金瓶儿目光痴痴的打量着他的侧脸。 心中有不少属于“小女人”范畴的问题,比如“我和她,你更喜欢谁”之类的俗套问题。 但她终究没有问出口。 此时胳膊肘垫着下巴,俏皮的歪着头,只觉得能这样静静看着他,就很满足了。 不大会儿,许知秋手中的物件儿削好了。 却是一根桃木簪子。 造型说不上多精美,但很用心。 拿着簪子跟她隔空比量了一下,把脸一横。 此时金瓶儿是女扮男装,如个翩翩俏公子。 老实说气质魅力虽然与往昔迥异,但也绝对不乏让人眼前一亮的资格。 可惜,让许知秋连宝都没机会献。 “你说你好好的女儿家,偏要作男儿装扮,太不成样子!” “……” 金瓶儿怔怔望着他,感觉相比以往,他好像是变了。 变得……会撩人了。 “那你等着,我去换回来!” 金瓶儿起身自去寻偏僻处换衣物了。 过不多时,又换回了那身鹅黄仙裙,青丝盘发,妩媚多姿…… 许知秋一时直勾勾瞅她。 金瓶儿捋过垂落胸前的一缕青丝,见他那般目不转睛的眼神,心里不禁有些傲娇。 她主动接过许知秋手上的桃木簪子,放在手中轻轻摩挲把玩。许是少女心起,她目光幽幽,夹杂着淡淡感动,对许道: “我自幼家境殷实,摸遍了金玉首饰,入了合欢后,人人奉承讨好,奇珍异宝更是不曾短过。可对我而言,那些东西全加在一起,也不及你今日送我的这根簪子珍贵。” 许知秋默默瞅了她好几秒,忽的摇头: “要我说你们这些女儿家,就是爱上头。” 口吐唏嘘: “总是爱对某件东西赋予超出它原本价值的价值,殊不知那都是感性作祟,那东西如潮水,来得快去得也快。” 在金瓶儿逐渐僵硬的表情注视下,他指向那簪子: “且说这么一根破木头筷子,你到街上敢卖人二文钱人敢倒找你两个嘴巴子,如何算得珍贵?” “你若寄情于物,岂不是自找包袱背么?不可取,不可取……” “……” 金瓶儿被他这番话说愣住了,俏脸僵硬了好久。 直到那贴着饰品的光洁额头上,隐隐鼓起一条青筋。 心里那叫一个火大—— ‘这不解风情的答椿绿!气死姑奶奶啦!’ ‘不对!他是故意的,一定是这样!更可恶了啊啊啊!!’ “我最近时常琢磨,姓许的到底做了什么啊?能让两位佳人如此倾心待我……” 这番话来得突然,让金瓶儿始料未及,心头的滚滚火气为之一滞。 只听许知秋接着道: “事到如今,若继续把头插进地里装鸵鸟,那实非大丈夫所为,何况我还是个修行人。所以……” 他说着把话一顿,看向金瓶儿,那眼神前所未有的温柔。 “所以什么?” 金瓶儿心跳慢慢开始提速,双颊火烧似的,逐渐滚烫。 “有个事儿,我得先问过你才好布置。”许知秋说。 “什么事?” “愿不愿意。” “愿意什么?” “搬我那儿去。” 金瓶儿不禁瞠目,淡青色眸子睁大了直直看着他。 搬过去…… 搬去亢龙峰。 可是就像当年那样么? 尽管心头火热,面上却不得不保持一份清冷理智。 金瓶儿按下眼眸,问: “你堂堂的三一掌门,肯收留我一个魔教妖女,传出去算什么说法儿?” 许知秋对此显然不屑,双手抱胸,冷哼道: “我活这么大岁数了,如今想做点什么事儿还得先管旁人眼光?” “再说你以后别管我叫掌门,退休了。” “退休?” 金瓶儿惊诧,粉唇微微半张着。 “对,现在不才许某,算半个自由人了。” 之所以称半个,是因为他身为三一的前掌门,也身为大家的师父,还有最后一项责任没有完成。 不过那件事儿,他在不在掌门任上都一样办。 说着他朝金瓶儿抛了个“媚眼儿”,略有得意: “我跟你讲,过这个村可没这个店了,赶紧的给个痛快话,搬是不搬。” “我……” 金瓶儿只觉得如鲠喉头,一时答不上来。 【明天下乡,更新估计是够呛,晚上真回不来的话就再挂一章,后续都补。】(本章完) 269.第265章 上天音,法灭尽 日落西垂, 整座须弥山于飘渺云气间若隐若现,迎着残霞辉光,裹满金红。 天音道场,珈蓝宝坻。 距离暮鼓敲响,还剩不到半个时辰。 寺门前,前来礼佛的善信香客们陆续退去,几个沙弥在大僧的指导下,紧锣密鼓的洒扫着。 因为晚饭时间快到了。 有个小沙弥许是偷懒,从刚才开始就不好好干活。 拄着个笤帚扭腰晃腚的,左手缩在袖中,脸憋通红。 其实他左手心里攥着一只蝎子,是刚才石缝儿里扫出来的。 怕其被香客踩死,又恐贸然拿去放生会被师长误以为懒驴上套,遂就用手一直攥着,想着干完这点活儿就去偷偷放生了。 好个实心眼儿的小和尚! 也不想想那虫儿是带尾勾儿的,就敢攥在手心里。 理所当然遭了罪,手心里好似攥着一团烧红的炭火,可把他蛰得龇牙咧嘴。 忽的,终于捱不住一把扔了笤帚,跳脚大叫: “蛰死我啦!” 惹得周围师兄弟们全然侧目。 “慧空,怎不好好干活,反而大声喧哗,不成体统?” 一个中年和尚出言训斥。 小沙弥脸上万分难堪,低头告饶: “法、法明师叔,弟子知错了。” 他举起来的左手仍死死攥着,却抖个不停。 “我、我想放茅……” “诶……” 那大僧见他这般疲懒,也是摇头无奈,挥了挥手: “行了去吧。” 小沙弥赶紧做了个礼,刮风似的跑了。 他一路小跑到山门外,寻了个偏僻石头丛,把那蝎子妥善的放进石头缝里。 “扫地恐伤蝼蚁命,爱惜飞蛾纱罩灯,善哉……善哉……” 自觉又行了一桩小善,小沙弥心里很有成就和满足感。 可抬手一看,那左手心被蛰得红肿,鼓起了一个大包。 小沙弥脸上一苦,正要开解自己几句, 可忽的想到自己为了救它却被它蛰成这样,又挨了师长一顿训责。 就为了拯救这么一个虫子,究竟值也不值? 忽的一股戾气涌上心头,小沙弥凶相毕露,转头要寻一块尖石头,把那蝎子在石头缝里捣死,以泄心头恨! 就在这时, “小师傅。” 身后有人呼唤,小沙弥一怔转过头来,恰好迎上一双神莹内敛的眸子。 这是个一身白衣的男子,明明五官面貌看着年轻,头发鬓角却是白。 与他那双平和温润的眼眸对视,小沙弥心底忽的涌上一股清凉,竟对此人没来由生出一股好感。 “阿弥陀佛。” 他双手合十, “这位施主,小僧这厢失礼了。” “呵呵,小师傅客气了。” 小沙弥接着道: “若是上香礼佛,眼下已过了时辰,下山路远,施主可在本寺挂单,享用些斋饭后,明日再礼佛不迟。” “多谢小师傅好意,不过我此来是为了……” ———————— 大雄宝殿中, 一个黄衣老僧手持一根荆棘条,在一个赤裸上身的魁梧僧人背上抽打着。 几鞭子下去,那背上就落下几道血痕。 那挨打的也不喊疼也不讨饶, 只顾低头诵念“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这几句话来回车轱辘似的念个不停。 一旁,身着月白僧袍,已是代主持的法相侍立着。 看那僧人背上血淋淋的,他脸上也是藏不住的悲恸。 正前方,则是身披锦斓袈裟的天音寺方丈——普泓上人。 “阿含经中记载,魔王波旬殚精竭虑,曾妄图寻觅时机,扰乱佛陀的修行……” 随着鞭打声不停,普泓口中娓娓道来一桩佛经中的典故—— “某夜,他瞥见佛陀在王舍城耆阇崛山中经行完毕,进入禅堂内正身端坐,遂变化成一只体型硕大宛如巨船的蟒蛇,以电掣风驰之迅疾缠住佛陀法身,并发出震耳欲聋的嘶吼声,实乃骇人。 然而佛陀深知此乃魔扰,自是岿然不动,言道:‘我身处禅定之中,心境恰似往昔诸佛般静谧自在,即便有诸魔侵扰,上至凶猛暴戾的毒蛇猛兽,下至婀娜多姿的妩媚艳女,皆无法触动我分毫,又何谈令我心生动摇? 即便天崩地陷,大地震动,一切众生皆惶恐惊惧,我亦不会有丝毫的怯懦!即便毒箭穿心,我也不会心生惊怖!’“ “魔王波旬听闻佛陀所言,反被佛陀的澄澈纯粹之心所折服,以致忧愁悔恨,自惭形秽,即刻现出原形,逃回天宫去了。“ 鞭打声持续了好久,那人背上俨然找不见一块好肉,直到—— “两百鞭记满,刑罚已毕,法善,你起来吧。” 跪着的那人却道: “弟子犯了淫戒,甘愿受更重的责罚,还请师父开恩,再重重责罚弟子,以赎罪业。” “唉……” 普泓闭目哀叹: “你想通过摧残肉体而获得安宁,这不更是舍本逐末么?” “可是师父!” 那法善抬起头来,脸上已经是涕泪滂沱: “弟子无能,管不住自身,以致于铸成大错,坏了寺中千年名声,难道不该重罚么?” 普泓摇头: “以你如今大梵般若的修为,区区肉身的情欲本能,岂会不能掌控?之所以令你破戒的,乃是心病。“ “人总会对未知的东西产生好奇,或是畏惧,这是本能。而我们出家修行,就是一个不断战胜本能的过程。” “这条路上注定会有很多诱惑,很多恐惧,但这就是唯一的解脱之道。世尊入灭之前,曾谆谆告诫诸大比丘:在求道的路上不要迷信任何人,任何偶像,哪怕是世尊本人挡在路前,也当慎思笃行,不动不摇……” 普泓上前,抚摸那法善的脸颊,面露不忍: “你的道不在天音了,去山下好生过个几十年,了结了这段尘缘吧。” “师父!” 法善重重磕头,哭嚷不休: “弟子无论如何也不想下山呐!求师父您开开恩吧!” “傻徒儿,在家出家都是一样,你再留在山上又算什么呢?” 这话一出,法善顿时无言以对,只剩深深哭诉。 …… 却说半个月前,法善下山去拜访一户农家,是给一位大病初愈的孩童摩顶受戒。 那是个阴天的下午,他步入农户院中,见偏厢烟气渺渺,窗开一缝。 因好奇匆匆一瞥,却正好看见了那农户家正在洗澡的女儿。仅仅是一眼,就让他心头狂跳,好似擂鼓一般。 在那白烟朦胧、蒸汽袅袅中,那少女坐在木桶里,举着水瓢漫淋娇躯。 那白生生的脚儿,瓜梨子般的胸儿,圆润润的腿儿…… 压制多年的本能突然受到撩拨,欲望如火苗攀上野草,畸形野蛮的燃烧起来,并且一发难收。 幸得几十年修行帮了大忙,连忙心念经文,这才止住了躁动。 法善兼着给农户家孩童瞧病,一直拖到晚上。 讵料当夜大雨瓢泼,那孩童也不知为何,复发高烧不止。 于是农户再三劝说,央求他留宿一夜,天明雨散再走。 若按以往的法善,那是绝对不会答应的。 可经那匆匆一瞥后,法相不知怎么,鬼使神差竟留下了。 当夜,他在榻上辗转反侧,脑子里始终挥之不去那幅香艳画面。 直拖到后半夜时,他正要睡下,却有一个光溜溜热乎乎的身子,钻进了他的被窝…… 云雨了一晚后, 次日,法善急匆匆回了寺中,此后闭门不出。 就在三日前, 那女子突然告上山来,指认天音寺僧人法善恃强破了她的身子,坏了她的清白。 如今她已是不洁之身,受乡亲邻里嘲笑,没脸做人。 若天音寺不予她个交代,她就要在这大雄宝殿之上、在佛祖释迦摩尼像前,一头撞死。 法善感觉天都塌了。 更惹得众老僧惊诧。 法善可是天音寺方丈普泓上人的亲传弟子,除了这档子事,岂能不查个清楚? 幸得天音寺在这片地界的能量广大,很快就查清了真相。 事后查明,原来这女子是受妖人胁迫,刻意引诱法善,这才干出的这事儿。 但归到根儿上,还得怪那法善没管住裤裆里的老弟,以致于被人所乘。 事已发生,那妖人尚在追查,可此事总得有人负责。 按天音寺规,法善须得鞭刑之后,逐出寺去。 …… 如今法善鞭刑已毕,很快将有人为他收拾细软,赶他下山去。 至于他还俗后是四处流浪,还是与那女子成婚。 这就不得而知了。 这也意味着普泓与他几十年师徒之缘,就此断绝。 老和尚岁数大了,难免多愁善感。 “法善自幼入我门下,跟随我修行了数十年,落到今日下场,是我没教好他,我有愧……” 普泓说着,竟抹起泪来。 法相也不忍见他这般,却一时不知如何劝解: “师父!师弟他……他也只是一时糊涂,这不怪您。” “你是不知……” 普泓闭目惋叹,摇头道: “此事发后,我曾以他心通探查过他,发现他在当时铸成大错后,因畏惧后果,甚至有那么一瞬……他竟存了杀人灭口的心思!” “什么!?” 法相差点叫喊出来。 普泓接着道: “幸得他最后守住了良知,不然的话……那我这几十年,岂不是教养出了一个魔王波旬的子孙么?” 法相冥思苦想,满脸的悲恸惋惜。 “师弟他一向敦厚,向佛之心也从来比我虔诚,怎会搞成这样……” 普泓道: “佛曾预言:自佛入灭一千五百年后,始有魔王波旬的子孙入世化凡,专门引诱败坏修行正法的僧侣,以此玷污佛法,使佛法灭绝。是称‘法灭尽’,又称‘末法时代’……现在想来,却不正是应在当下么?” “浊世滚滚,欲望如毒火洪流……” 法相一脸复杂唏嘘,接着道: “都说烈火见真金,可真正能在惊涛骇浪中横而不流的,毕竟只是凤毛麟角。弟子愚钝,自知不是这等金子人物,更不知世上尚有何人能做到这点。” 普泓双手合十,念了个佛号: “勉力修持吧。” 正在师徒二人伤感迷茫之际,殿外忽有小沙弥进来,各自朝他俩打了个招呼—— “师祖爷爷,师父,山下来了位施主,声称是师祖您的故人,想见见您。” 普泓长眉一挑, “哦,姓甚名谁?” 小沙弥慧空赶紧递上了单子。 普泓拿来一看,脸色陡然一变。 ………… 出于礼数,许知秋并没有直接上山。 在寺门外静静等候了大约一盏茶的功夫,忽的听闻山上清脆脆风铃声响个不停。 随即寺门被风吹开,许抬头一看,只见那千百层石阶上,两排僧人飞速站好队列。 接着几个身着袈裟的老僧,各个脚步紧凑,拾级而下。 为首那个正是方丈普泓,一旁跟着年轻弟子法相。 另一侧是普德、普空、普方三位大僧。 天音寺的高层,俨然全在这儿了。 “许门长!” 普泓等人刚来到寺门前,便齐齐朝他合十鞠躬。 “见过方丈大师,见过几位高僧。” 许知秋拱手还礼,瞅见那普方和尚,单择出来打了个招呼: “普方大师,多年不见,你可还好么?” “阿弥陀佛,劳烦许门长挂念,贫僧一切都好。” 普泓面露几分不满: “许门长怎不提前知会?也好让老衲有个准备,以接待大德真人之礼净水泼地,扫榻相迎。” 普泓自然是把他当成无比尊贵的客人。 可许知秋却摆摆手,呵呵笑道: “之所以事先不打招呼突然造访,就是怕太过叨扰贵寺,另外我已卸任掌门职位,大师还是像以往那样称呼我就可。” “卸任掌门?” 普泓及几个老僧面面相觑,皆是惊诧不解。 这位前不久刚拯救天下、声望地位如日中天的三一掌门,怎么突然退位了呢? 许知秋接着道: “另外实不相瞒,许某此次登门,并不单是来做客串门的。除了祭拜一下贵寺早已圆寂的普智大师外,另还有一事相求。” 普泓点点头, “太客气了!施主既于天下有再造之功,区区敝寺但能相助一二,自是无上光荣,还请许施主莫在此逗留,快里面请。” “大师盛情。”(本章完) 270.第266章 无字玉璧 对于许知秋来说,这天音寺并不是第一次来了。 但毕竟相隔十几年了,记忆早已生疏。 “许施主当日大破兽神,救众生于水火,如此泼天功德莫说是区区敝寺,就连佛祖也会感激你的。” “呵呵,大师您这是抬举我呢。” 耳畔聆听佛音,鼻间檀香缭绕,便使人落得内心安宁。 许知秋接着笑道: “佛度心苦,以求来世。道说今生,天人合一,我今日登门拜访,为的正是那【天人合一】之事。” 闻言,普泓同其余人对视一眼,似有所猜测。 这时,许知秋提出要去看看那普智的遗体,普泓自然应允。 当年普智被许知秋背回天音寺后,不出一宿便圆寂入灭。 后来肉身以“冰玉盘”镇住,保尸身不朽不腐,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草庙村惨案真相大白后,由那张小凡登门处置。 届时搓骨攘灰也好,油煎火焚也罢,以此赎罪一二。 当然,这在许知秋看来,无非是给僧鬼讨个心安。 存放普智尸身之地,在天音寺后山天音别院中的一间东厢的禅房里。 前往后山的半途中,许知秋问: “对了,那两个草庙村遗孤,尤其那张小凡……这些年可曾来过么?” 对此,普泓没有回答,只是摇了摇头。 法相却道: “回禀许师叔,青云张师弟虽未来过,但我看他心里……应是释怀了的。” “嗯,我看那张小凡人虽木讷了些,但也不缺一副好心肠。”许知秋说。 几人边走边聊,很快来到了一间无窗的屋舍之外。 法相打开门户,掀起厚重的布帘,顿时一股彻骨的寒气从屋内溢了出来。 屋内很暗,随着众人步入,房间中央忽而泛起一抹银白色微光。 那光芒如水波涟漪般,在地面一层层扩散开来。 隐约可辨认,那是个一尺见方左右的圆盘发光体。 圆盘上方端坐着一个黄衣老僧,双手合十并在胸前,头颅略微低垂。 “师弟,许施主来看你了。” 普泓低声唤了一句。 许知秋看去, 普智老和尚栩栩如生,虽然肌肤苍白挂霜,却没有任何干枯萎缩的迹象。 他表情还算宛然,只是眉宇之间,隐约得见一丝藏不住的痛苦。 许知秋轻叹了口气,心底杂陈五味。 如普智当年濒死时所忏悔那般——佛家求自性圆满,可他却执着于长生久视,使得所求与道南辕北辙。 或许普智生来就不该当和尚。 以许知秋的观力一览无余。 此刻普智尸窍中,尚有天魂胎光驻留。 其余二魂七魄,或是飘散寺中各处,或是游荡他乡,落得个无智无识的悲凉下场。 而这尚存的一魂之所以不走,或许就是在苦苦等待那收缘的一刻到来吧? 许知秋上前去,蹲下身子,把手放在他额头上。 “大师,别来无恙啊……” 他打了个招呼,便见那尸窍中的胎光,动了一动。 想来也是在回应他吧? “师弟啊,做师兄的无能,当年救不了你,如今也全不尽你的遗愿,今许施主来看你了,故人当面,想来你会开心些吧?“ “愿你早日放下心结,投胎再修一世善果,阿弥陀佛……” ………… 看完了普智后,几人出了小屋,又往山前走。 半路上普泓提起: “师弟他走入歧途,造下这等业债,终究得我们这些活着的人替他偿还……实不相瞒,老衲这些年来常常思及此事,想到那些枉死村民的阴灵,便食不甘味,夜不安席……” 说着,老和尚看向许知秋,脸上表情略有些僵硬,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许哪能装糊涂?抬手: “大师有话但讲无妨。” 普泓心生感激,合十道: “实不相瞒,老衲有心派出寺内僧众,前往那草庙村遗址超度亡魂,但此事……毕竟不好冒然提出来。” 听话听音,许知秋略一思索,想通了关窍。 当年草庙村一案,其实性质复杂。 其中还涉嫌传功偷师,事关宗门传承命脉。 那张小凡身上的官司,十年前被冷处理了,但冷处理不代表就结束了。 这本就是青云门和天音寺两家之间甚为敏感的话题,双方都在刻意回避或淡化此事带来的影响。 都这么多年了,草庙村那些亡灵要么投胎,要么被道家醮坛超度,至今估计早都散干净了,哪还用他多此一举? 如今普泓欲要重提此事,说是超度亡灵,其实就是找个由头。 想抛砖引玉,争取个结果。 毕竟,都二十多年过去了,那件事一日还未了结,普智便一日不能入土为安。 他身为师兄,又于心何忍? 又想了想,许知秋道: “此事若贵寺不便提及,我三一可做个中间人,代为传话。” 他想着通过陆雪琪<水月<万剑一>田不易>张小凡=林惊羽的门路,应该能把这条线儿搭成。 当然,他只能是帮忙传话,最后成与不成,那就不是他管得了。 若普智那老和尚最后真能入土为安,老实说他心里也为之高兴。 “如此一来,那老衲就先行谢过施主了!” 普泓老脸上一阵激动,长须乱颤,简直失了体面。 他身后的法相更是干脆偷偷抹起泪来,合十祝祷: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普泓等人引着许知秋来到一处宏伟建筑前。 “施主请。” 许知秋抬头一看,匾额上三个烫金大字——藏经阁。 尽管许知秋没明说,但普泓想来也已经猜出了他此行拜访天音的目的。 众人推开阁门,入眼是一排排的书架。 架上经卷典籍不下万千,乃是天音寺千年来历代高僧先贤的毕生心血所凝。 许知秋此次拜访天音,其实是来“西天取经”的。 如今他五卷天书已得其四,算是侥天之幸,唯有最后的第四卷天书苦苦没有头绪。 去问周一仙那大明白,结果连他也不知道。 无奈,为了继续完善自己的修行理论,许知秋只能退而求其次,来天音寺碰碰运气。 毕竟佛家法门也颇有可借鉴之处。 “施主请看。” 普泓在书架丛中转了一圈后,手捧着一本薄薄的黄纸册子,递到他眼前。 “此为我天音寺至高无上的传承正法《大梵般若》。”天音千年不曾外泄的传承功法,如今竟堂堂正正的双手奉上,许知秋无法忽视这其中的分量,于是郑重接过。 “不同于道家法门包罗万象,我佛家法门重在固本培元,闭塞全身窍穴,以己身为一世界,独见自性,并于自性中迸发神通……” 非但任由许知秋看,普泓一边还给他介绍着: “并非老衲夸耀,此法门兼修内外,性命双全,本寺千年来代代先辈创造完善的法术神通,诸如:《苦禅》、《六字大明咒》、《定神通》、《般若心圈》等神通,皆衍生于此经卷中。” 许知秋简单翻了几页,便合上册子。 笑对老僧: “看来,许某少不得要在贵寺叨扰几日了。” 普泓法相师徒二人齐齐合十躬身: “阿弥陀佛,求之不得。” 接下来,许知秋在须弥山暂住了下来,日日晨钟暮鼓相伴。 一边听着早晚和尚的诵经,一边参悟经卷。 这中间,普泓普方等人还时常来看望他,为他指点经中疑难。 许知秋毕竟于佛法上是个门外汉,少不得他们的帮助。 一连几日钻研下来,只觉得这法门甚为精深玄妙。 但他进境奇快,慢慢的已将其中关窍一一贯通。 待得首尾全通后,已能“跳出庐山外,俯瞰山峦小了”。 但渐渐的,他却又有些失望,因其并没有太多带给他启示的地方。 《大梵般若》虽然精深,但似乎也有局限,许多本可入微探索的地方却偏不深入,总觉得力有未竞。 他又翻看了许多历代高僧的修行注释,仍收获寥寥。 或许是创功之人的境界局限吧,以致于后人在樊笼之内再怎么颠倒琢磨,也很难超脱前人框架。 到了第五日,他便主动提出告辞。 普泓看出他没什么实在收获,自觉没帮上他的忙,很是歉疚。 于是提出,要领他去一个地方。 “无字玉璧?” 听闻这个名称,许知秋很快想起了一个传说。 “可不是江湖传闻中,贵寺至高无上的圣地么?” “施主所言不错。” 普泓点头,将其来历缓缓道来: “千年前,本寺创派祖师尚为一介行脚僧人。 其云游四海,一日不知何故,误闯须弥山重峦叠嶂之间,迷失路径,难以脱身。 祖师于山林间徘徊,许是天赐佛缘,竟得见一面光滑如玉之石壁。彼时祖师饥渴交加,困倦至极,遂于玉壁下休憩。 可竟不知缘何,于无心之际渐入了第八步禅定——非想非非想处定。 此定境福报极深,仅差一步即可达佛门大圆满之境。 但可惜天意至此,再无更进。 便于此八境禅定中,祖师顿悟佛理,参悟出本寺世代相传的无上真法《大梵般若》,由此奠定了我天音寺今日基业。” 传说如此玄奇,许知秋好不容易来一趟,自然不愿错过。 于是普泓特意叫上普方普德等几个老僧、徒儿法相,以及学有所成之弟子或长老,共计四五十人。 一大帮人和许知秋一同往后山走去。 越过了天音别院,众人继续顺着山路走了小半个时辰。 期间在须弥山的曲折山谷间蜿蜒前行,不知不觉已将天音寺的建筑群远远抛在身后,再也看不见了。 一路所见奇石突兀,岩上树下,皆是薄雾渺渺。 耳畔多有鸟声猿啼,瀑布水声,可非但不显得喧闹,反而带给人一种浑然天成的自洽。 仿佛这里处处罩着一层祥光瑞霭的滤镜,带给人心胸中一阵安宁舒适。 传说中灵山圣境,想来便是这种感觉吧? 又走了大约一刻钟,普泓站下了。 往前看去,依旧是山路蜿蜒,左边是茂密的针树林,右边则生着密密丛丛杂草荆棘。 越过荆棘,五丈开外便是一处断崖。 许跟着普泓众人来到那断崖边。 往下一瞅,崖下雾气弥漫,如波涛翻滚,什么都看不清。 普泓却道: “这崖下面就是了。” 许知秋举目一扫,观力提升,视线透过层层雾霭,窥见了下方真容,乃是一片老大的平台。 于是众人一跃而下, 随着下落,雾气很快稀释一空。 脚下景色清晰了起来,四周稀疏的点缀着几棵老松,无甚稀奇。 尤为醒目的是前方一座光滑的平台,三丈方圆,高约六尺,恰是打坐禅定的好地方。 “施主,你站到那上面,便能看到无字玉璧了。” 普泓邀请许知秋上去,许当然没有推辞,抬腿就上了。 而后,这数十位天音僧人就在下面各寻座位,盘膝席地。 看得许知秋正疑惑,普泓笑着解释道: “祖师当年曾有言,他能顿悟佛理,全赖那玉璧造化之功。他自问并非慧根深种之人,能赖玉璧垂青,应是有缘。” “此后千年,我天音寺代代高僧也曾来此玉璧前参悟佛法,却无一人再得眷顾。” “许门长之资质修为,可谓当世无二,该能被那玉璧认可,甚至参透其中奥秘。” “若真如此,也是我等从旁见证之人无上的福报。” “呵呵。”许知秋闻言摇头失笑,调侃起来,“大师你倒会持家。” 随后,许知秋坐到那石台之上。 还未等运起观力一窥究竟,忽地听头顶上方浓雾中传出一声锐啸。 紧接着一束耀眼辉光穿透雾霭,竟把浓雾生扯开一道口子,正打在许身上。 许不为所动,接着山谷中泛起呲呲怪声,好似上方浓雾被高温煮沸一般。 而头顶那束光辉越来越多,越来越璀璨,不多时完全驱散浓雾,照的山谷如同曝光一般刺眼。 曝光持续了十数秒,才缓缓暗淡下来。 许知秋再看前方, 却是一片绝壁如镜,笔直垂下,高七丈,宽逾四丈。 崖壁材质胜似美玉,光滑无比,反射物象之清晰,竟能无比清楚的倒映出天地美景,远近山脉,纤毫毕现。 甚至远超小竹峰的望月台,简直就跟一面超大的高反射率试衣镜一般。 许知秋一抬手,对面的“自己”就跟着一抬手。 他便笑了。 再稍往下瞅一点,还能看见那包括普泓在内的众僧,堪堪露出半截的锃亮光头。 一群光头反光,这镜壁也反光,晃得许知秋直眯眼。(本章完) 271.第267章 天心视角,败法邪佛 石台上,许知秋盘膝而坐。 身前丈外,即是那片光滑如镜的无字玉璧。 抬头仰视,祥光逼彻,润泽蓊蔚。 “……” 若果真如普泓所描述那般,这片玄奇玉璧,或许真能给自己带来一些收获吧? 后方的天音寺僧人各自面容不变,低声颂佛,许是在为许知秋默默祝祷。 许知秋默默提升观力,眼前顿时更加“清晰”了起来。 光洁玉壁之上,显出淡淡薄光流动,一股说不出的庄严吉祥之意。 许知秋就那么深深的看着。 一炷香,两炷香、半个时辰…… 时光流转,就这么悄悄过去了。 没屁用? 许知秋眉头微微锁了起来。 这玉璧诚然不凡,可他竟看不出丝毫端倪。 脑子里琢磨着,或许得使些手段作用,试着触发一下。 但这片玉璧对于天音寺来说宝贝得紧,自己可得悠着点千万不能整坏了。 于是,很快把观力提升到最大。 那双眼窝中,金睛映出的辉光逐渐亮起。 直把观力提升到极限,那双眸中猛然迸射出两道璀璨耀眼金色光柱。 嗤——! 光柱打在那玉璧之上,那坚实的玉璧顿时荡起一层层如水波般的涟漪。 而笼统的去看那玉璧本身,竟如海面一般泛起起伏波涛,仿佛化作了液态。 “啊!” 后方,众僧惊呼。 都知道这是许知秋上手段了,于是心底生出激动和期盼。 既生出如此异象,那么这无字玉璧的秘密,是要解开了么? 然而他们和许知秋一样等了许久,却迟迟没有看到更进一步的变化。 慢慢的,希望不禁转为失望。 许知秋亦是如此。 坐在那玉璧前,不禁搓起牙子,苦思冥想。 “听普泓说,此物或有通灵特性?那么只能被它主动选择……还是说需要通过某种方式,才能观测到它的本质么?” “或许……需要超出现有的视角,达到更高的观测状态,方能一窥究竟。” 许知秋打定主意, 于是抱着最后尝试一下的心思,闭上双眼。 若这次再不行,那他也没招了。 ………… “连他也不行么?” 见许知秋坐在那闭着眼迟迟不动,或许是放弃了。 每个人脸上都止不住有些消极失落。 普泓双手合十,闭目一声叹息: “就连这等通天人物亦不能被玉璧认可,看来缘法二字,果真不可琢磨。” 由此可见,当年天音创派祖师何等机缘造化才能享此福报? 偷天之幸,果真不可多得啊。 “师父!” 正欷歔间,忽的身上锦斓袈裟被徒儿法相扥了一下。 “您看。” 顺着法相指引,普泓这才睁开眼睛。 却见那石台之上,许知秋周身俨然包裹在一片升腾的逆生炁焰中。 整个人已经是雪染白头,但逆生仍在继续。 紧接着,肌肤毛发、血肉骨骼,一一褪去其形,散于天地。 最终只剩一身白衣干瘪了下来,空荡荡落在地上。 “这、这是那时候的……” 老和尚瞠目。 他当然不会忘,当日许知秋与那兽神大战,在濒死突破时震撼众生的景象! …… 失去了肉身,也就不再依赖血肉器官来感知环境。 眼睛再没有意义,耳朵、鼻子、肌肤……也统统失去了意义。 也不再通过看、听、嗅、触来感知事物。 天地在许知秋“眼前”成了一片抽象的广场。 远近、内外、冷热、皆失去了意义。 物质层面的一切存在对他来说,都成了一个个散发着或大或小、或强或弱的辐射源头。 若将原本的眼耳鼻舌身五感,再加上修真灵觉都算在内,那么感知真实世界的界限,也区区不过管中窥豹。 而进入三重、融入天地后的感知界限,则如不受束缚、肆意遨游的水中青鱼。 使他可以在任意方向、任意的空间节点上进行几乎无限的探索。 除了无法跳出时间维度,俨然可以算是“观”的尽头。 许知秋称之为“天心视角”。 在天人视角下,许的意识如成千上万条直径堪比原子的丝线,开始触摸、渗透那面无字玉璧。 渐渐的,他找到了“门”。 然后,打开了那道“门”。 顿时,意识掀起一阵震荡,那“门”后的存在与他的意识产生共鸣。 意识中具现出了一段精深玄奥的语意,若用文字表达出来的话,那应该是——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轰隆! 天心视角下乃是绝对理智,不受情绪左右。 但饶是如此,许仍是生出一股荒唐想笑的冲动。 当真是无心插柳柳成荫,这无字玉璧的奥秘,竟然就是他求而不得的天书第四卷! 接着,那玉璧中涌出更多的玄奥语意,并不断与他的意识融合。 且不谈天心视角下的抽象变化。 现实世界中同样生出了异象。 金光涌彻。 在那玉璧之上, 显现出一排排如精灵一般跳跃的金色光点,令他们惊愕得齐齐站起身来。 “这……这是要出来了!” 普泓激动的狠拍大腿: “良机莫失,你们快快深入禅定,以‘心眼’如实观照!” 闻言众僧齐齐落座,盘膝闭目,以禅定视角感知起来。 不多时,有僧人颤声喊道: “我、我看到了!” “你看到什么?”普泓问。 陆续有僧人答复,声音激动万般: “我看见了佛陀!” “什么!?” “是佛!是佛!我看到了!” “世尊呐!” “我佛慈悲!” 众僧突然癫狂了起来,于定中得见佛祖,作为一个佛家弟子,还有比这更震撼激动的事么? 普泓也赶忙坐下入定,感知起来。 老和尚转眼入定,然而刚以“心眼”观测一二, 那颗从来于胸中安坐的心,猛地震荡了起来! 在他的视角下,周天一片漆黑混沌,万籁空虚。 唯有前方,于九层莲台上盘坐着一个伟岸身影。 ‘释尊……’ 普泓心笙摇动,犹自不敢相信。 可再看那伟岸身影头顶肉髻、眉间白毫、足底蔓网…… 竟如佛经中描述一模一样,其身具足三十二丈夫之相,庄严无比,脑后悬金轮,发出无量佛光照耀大千。 “阿弥陀佛——!” 众僧于禅定中,齐齐颂出这声佛号。 不同于许知秋得见天书奥义,而他们却看见了佛祖。或许,一切皆是心之变化。 正如透过窗户看天,天就是方的。 若透过井口看天,天就是圆的。 佛陀宝相庄严、怜悯,仿佛充斥着无量的慈悲祥和。 在那禅定中无边佛意的熏陶下, 他们的修为境界开始向上攀升。 以往修行上的疑难、短处,似乎都在几个念头交换的时间内豁然贯通。 众僧无不闭目赞叹,大欢喜、大满足充斥胸心,眼角纷纷挤出滚烫的泪水。 有的激动,有的哭泣,然而更多的是陷入狂热。 唯有极少数人仍保持着相对平静,尚且能守住三分理智。 能做到这样地步的人,也唯有普泓普方,以及法相寥寥三两人。 佛陀固然伟大,但对他们来说,却也不必为其戴上至高无上的神圣光环。 他们只是纯粹的将其当做修行路上的精神导师,加以尊重敬仰。 一个高层次的求道者,最大的特质就是不迷信权威。 对任何宏大璀璨的事物,始终保留着辩证、独立思考的余地。 甚至斗胆生出猜疑,发出挑战。 诸如眼下法相心中所疑: “经中所言——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佛陀之道,乃是求个自性圆满,守持中道,又怎会显现出如此璀璨奢华的异象来?” 正在他留出三分心力,对此猜疑之际。 定境之中,面前那双慈悲佛目似乎逐渐变了味儿。 由以往的庄严光明,逐渐变得怪诞,阴森,诡异…… 那双丰润唇角,逐渐上挑,弧度越来越明显,直到完全破坏了那份慈悲气质。 然后,从佛陀的嘴角迸出尖锐的獠牙,在那光洁的佛面上,也逐渐鼓起条条青筋。 终于,狰狞毕现。 “吽……咪……叭……呢……嘛……唵……” 意识中起了梵唱,正是从那佛口中传出。 本该是奥妙无穷、蕴藏了大能力、大智慧、大慈悲的《六字大明咒》却被那“佛”故作颠倒调转,吟诵而出。 其音彷如魔声灌耳,欲要刺破耳膜,摧垮心神。 法相只觉得神念摇晃,如怒海波涛中的一叶扁舟,再也无法掌控。 慢慢的,智识陷入深深的黑暗。 现实世界中,在场众僧早已为其所控,于不自知中狂性大发。 或是指剜双目,或是嚼断舌尖。 或是用十指在脸颊上撕扯出道道血痕。 更有甚者,以双手交叉扼住自己的脖子,指甲深深刺入肉中,竟是要把自个活活掐死! “不……不好……” 普泓毕竟修为最深,尚有理智不失,但此时也已经被那“邪佛”霍霍得七窍流血。 “此是波旬……坏法……尔等速速……醒——来!” 老和尚运起一身佛力,发出雷音狮子吼。 最后“醒来”二字,几乎是如炮弹一般从口中炸出! 然而,令人心寒的是, 众僧仅是清明了一瞬,还未及彻底回神,立刻又被某种无形的魔力所摄,二度拖入“禅心地狱”中,无法自拔。 老和尚陷入一阵绝望。 眼看天音众僧就要不明不白的死在这里。 就在这鱼游沸鼎之际,在那无字玉璧之前,那件铺展在石台上的白衣竟缓缓的从地上飘起。 那白衣缓缓升上高空。 本来返还于先天的能量物质,开始坍缩回落到后天层面。 在那白衣中,逆生之火燃起,初时一团,逐渐复苏其形。 手足、躯干、发丝、眼眸,那清朗面目……逐一再现。 许知秋俯瞰下方,对于众僧身上发生的变化,他从始至终一览无遗。 以他天心视角,自然洞彻了其中根由。 他转头看向那面无字玉璧,其上金光涌彻,天书字迹陆续显化其上。 哪怕在他眼中,也根本看不出有一丝一毫的邪恶或者诡异的迹象。 方才三重化时,他隐隐感知到有一股遥远的“恶意”,远到从另一个纬度把手伸过来,介入了这方天地。 众僧入魔,亦是其所导致。 传说中上古之时,有域外天魔为祸众生。 此时此刻,莫不是天魔坏法? 趁着众僧开悟之际,篡改佛法,蛊惑众僧自尽? 可怎会如此巧合? 心中疑惑丛生,许知秋当下却顾不得多想。 袖袍一甩,构出百余丈范围的逆生法界。 受法界屏蔽,那股天外袭来的“恶意”便被阻断。 接着许知秋一边默诵咒语,手指一连点出数十枚晶莹水珠,直入众僧眉心灵台。 却是以《净心神旨》所化杨枝甘露,洗涤众僧走火入魔的神志。 “……” 不知过了多久,众僧纷纷醒来。 当然,有醒得早也有醒得晚的。 却见许知秋以及普泓法相等人,正在对那些先前入魔自残的僧人们挨个救治。 眼珠子抠出来的想法儿再给摁上,咬断了舌头的赶紧止血。 几个人忙活的脚打后脑勺。 直忙活了半个多时辰,才算救治的七七八八。 普泓老脸上皱纹深凿,看着无比疲倦。 叹了口气: “原以为只是机缘,想不到还有一重陷阱,真是多亏了施主你啊……” 他心知若非许知秋及时出手,连自己在内,这些人估计都得遭殃。 “倒是赖不着这玉璧……” 许知秋指着无字玉璧上的那些金色古篆: “此天书四卷,才是这玉璧中的真正奥秘,想来千年前贵寺的创派祖师,就是从这卷天书中领悟出的《大梵般若》吧?” 普泓点头不语,另有僧人将那壁上天书强记或誊写下来。 如此一来,众僧虽然鬼门关走了一遭,却也不是没有收获。 心里最敞亮的无疑就是许知秋了。 于本无意间成就好事,实在是意外之喜。 如今,五卷天书尽入彀中,又可以回去闭关了。 咔!咔咔——! 忽的听见怪声,众僧以及许知秋惊愕转头, 只见那无字玉壁上,天书金字逐渐隐去。 连那玉璧表面的淡淡薄光,也纷纷如蜡油一般融化褪去。 待得玉璧完全失去了表面的润泽辉光,整片崖壁便黯淡下来,接着如酥皮一般寸寸皲裂、剥落。 哗啦啦——! 仿佛家装的墙壁瓷砖忘了抹水泥,整面玉璧大片大片的垮塌下来。 不出片刻,已经全然剥落,变得坑洼不平。 此后,再没有什么“无字玉壁”了。 “……” 许知秋猜测,七成是被他刚才用金睛给瞪坏的。 想不到千小心万小心,到底给人家的宝贝景点整报废了。 “嘿……嘿嘿……” 许知秋干巴巴的笑了两声,有些尴尬。 转头与众僧大眼瞪小眼,道: “这,不能赖我吧?” 众僧也纷纷尬笑,声音却一个比一个僵硬: “呵……呵呵……不……不赖……不赖您……” 大家都陷入了一种尴尬而古怪的气氛中,偏偏还透着几分滑稽。 整的大家哭笑都不礼貌。(本章完) 272.第268章 大罗洞观 此事之后,许知秋并未在天音寺逗遛。 几番推辞后,就准备回亢龙峰了。 虽说无字玉壁毁了,但天音寺也因此得了天书四卷,算得了大便宜。 许知秋记得清楚, 临他告别的时候,那几个老和尚乐得脸上全是褶子。 当然,许自问也是功德圆满。 如今天书五卷齐备,作为这世上的至高典籍,想来应当能助自己踏出前路吧? ………… 一路赶得不急,许知秋并未用金遁流光,却也并未御空,只是凭着两条腿赶路。 须弥山距离亢龙峰好几千里,可他非但不嫌麻烦,反而自得享受。 好比那神仙话本中的缩地成寸,脚下随便一步,即是五七八丈远。 因此这一路到家,倒也不比御剑慢多少。 难得平心静气的见了一路山水风光,心情落得不错。 到了山下小镇特意买了两串葫芦,然后就径直上山了。 “大孙子甜不甜?” “甜!” 小家伙一手一个葫芦,把腮帮子撑得滚圆,口齿不清道: “以后我……我给师爷养老。” “哈哈哈。” 许知秋乐得不行。 心想不在的这些日子,那些徒弟们把这小家伙的嘴委屈的够呛。 他一到家, 冯抱山就向他汇报了这段日子的门中事宜。 许知秋耐心听完,见他处理的没什么毛病,彻底放下心来。 “另外师父,您不在的这几天外面陆续来了不少拨人想见您,这是访客的名单。” 许知秋接过瞅了瞅,边说道: “现如今门内是你管事儿,以后若无大事不必问我,你自己看着搞定。至于这几天再有来找我的,告诉他们我在闭关,最近没工夫。” “闭关?” 冯抱山微微一惊,随即目露喜色: “师父,难道说您这趟……” 许知秋点头, “收获还算不小。” 交代完了事,许知秋又找到天狐小白闲聊了几句。 她倒后知后觉,得知许知秋卸任掌门,甚是不理解。 “你倒是肯放权啊。”天狐小白斜眼上下觑他:“我看你还不到四十岁,正是龙精虎猛、精力旺盛的时候,真就啥都不管了?” 许知秋闻言一笑。 他的生理年龄确实才三十七八岁,可按照心理年龄,三世累加,他已经八九十了。 “人都说偷得浮生半日闲,我以后是天天闲,怎一个幸福了得?至于那些微末小事,由得晚辈们折腾去吧。” “许大爷”说完背着手,哼着小曲儿就往书房去了。 小白目送他远去,嗤了一声: “德行……” 来到书房, 让小徒孙给他研墨,许知秋在脑中酝酿了一番措辞,然后挥毫写信。 信是写给王子服的,朝廷有人好办事儿,他如今是联盟中央掌事,权力不小。 书信的内容,是请他帮忙安顿合欢派残余。 信中明说合欢派既有改恶从善之念,不妨将其纳入联盟内管辖,以观后效。 当时许知秋既向金瓶儿提出给合欢寻个归宿,自然不能食言。 只不过那金瓶儿在外人面前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魔教妖女,可在他面前却脸皮甚薄,可以说矫情得很。 再者,毕竟不受正道待见久矣,指着她主动配合估计够呛,须得有许知秋中间作保,令联盟与之主动进行接洽。 合欢从当年四大门阀沦为如今凄凉境地,只能说是报应使然。 不过,人既有浪子回头之说,宗门也该有类似的一个机会。 若依旧为非作歹,行魔道之事,那么天理人心、联盟法度,也必不能容她们。 “又得卖一卖这张老脸,但愿别让我失望吧……” 至于金瓶儿搬家一事,估计得等此事了结之后,看她意愿了。 将信笺发出之后,手头些许琐事告一段落。接下来,许知秋闭关了。 此次闭关,目的不在于突破修为,而在贯通理论。 五卷天书深奥非凡,如今连为一体,以往障目之处迎刃而解。 但要想完全吃透,仍需要下很多功夫。 ………… 转眼,日月推移。 洞顶,光斑如影匆匆掠过,十数日光景弹指一挥。 许知秋终于出关,站在洞外活动了一番筋骨。 相较于闭关之前,他的眼中少了几分迷茫,多了几分笃定。 “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 可想而知,若要最终合道,恐怕就得向它的终极形态无限靠近。 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而后演化万物。 而逆生三重则是颠倒过来,由三返一。 可返一之后呢? 恐怕还有一段路要走。 可到了那时,人本身还是人么? 先不去想这个。 许知秋猜想,若要使三重返一,或许还需要一种超脱时空的视角作为前提。 毕竟只有先看到,才能谈做到。 上下四方为之宇,古往今来为之宙。 宇空、宙光,近乎于道。 三重化后,天心视角可观宇内,可却触及不到宙的层次。 又当如何更进一步呢? “莫不是巧了?” 许知秋忽的反应过来,一拍脑门。 若说观法,内景中倒真有一个,乃是击败兽神后所演化。 《大罗洞观》 分析这个名字,“大罗”意为一切时间空间永恒逍遥。 至于“洞观”,洞可以取居所之意,山洞之意,也可以取洞察之意。 也可解为“洞若观火”,《大罗洞观》从字面上看就是大千世界、时空往来都在我眼中。 不过此法门晦涩万般,非但需要极高的易经门槛,还需要一定的抽象思维。 饶是他如今的根基,依旧难以入门。 由于当时事儿多,精力有限,他又怕最终徒劳无功,于是起初就没有太过琢磨。 如今,既有天书五卷指明方向。 此《大罗洞观》可为寻道罗盘。 只要将二者相合,前路应当会彻底明朗起来。 ………… 此次出关,在三一门内算个喜事。 冯抱山事前就安排了酒水,许知秋也没扫兴。 于是师徒一众加上渠娘、周一仙、天狐小白、三尾狐等人,大伙儿好生热闹了一把。 宴后,许知秋查看闭关这些天的信笺往来记录。 果然王子服给他回信了。 信中措辞一如既往的尊敬,并说已经按照他的吩咐安排妥当。 而那金瓶儿也果然配合,现如今,合欢残部已在联盟安排之下,进驻于幽州龙湖城。 那里是接天楼的地盘,据说故人段飞飞得知后,不惜费重金买房置地,帮衬着出了不少力。 ———————— “金姑娘。” 幽州,龙湖城内的一家百年客栈中,使者敲响了房门。 “何事?” “我们楼主请您过去一叙。”(本章完) 273.第269章 正魔难解,高维劫持 “楼主,金姑娘来了。” 金瓶儿被下人领到了一座装饰华美的二层小楼。 掀开一层珠帘,入眼是一间女子香闺,紫檀的桌面上摆着两副青瓷的杯盏。 一位白衣女子衣著立领,袖口紧绑,头发随意的在脑后梳成个马尾,看起来甚是干练。 “妹妹来了。” 她起身相迎,清秀明艳的脸上露出一抹干净的笑容。 她看上去三十左右,那明眸皓齿中,隐约可见几分不曾走远的少女娇憨。 金瓶儿认得,此人正是幽州接天楼的话事人,也是那许知秋的旧时故人。 说起接天楼的规模,在联盟内并不算大支,也并没有太高的话语权。 但在幽州这地界,却是一等一的好使。 此次合欢残部归化修真联盟,说白了就是脱离魔道转投正道阵营,既是寄人篱下,自然要把姿态尽可能放得低一些, “这段时间,多谢楼主帮衬,瓶儿感激不尽。” “妹妹何必如此拘谨?” 说话之间,飞飞已经为她沏好了上等香茗, “此次请妹妹来,就是想同你说说话儿,请。” 说着把茶杯推到她面前,然后那双眸子,就在金瓶儿脸上打量了不停。 那蒙面的薄纱丝毫不能阻挡她的目光,她似在欣赏,又似在拿这张脸同自己比较。 金瓶儿陪她看的微微有些不自在,捡起茶杯抿了一口,问: “楼主对魔教……可有什么看法么?” “怎么突然问这个?” 金瓶儿迟疑一番,摇头苦笑: “事到如今,如我这班人,总该是好奇的。” “自古正邪不两立,若说看法自然也有,我本来是从不信任魔教中人的。” “那又为何……” “因为我信他。” 飞飞直视着她,字字清晰的道: “他说你没问题,那你就是没问题。在我这里,这点不容任何人质疑。” “……” 金瓶儿一时无言,脑海中往事纷呈。 想到许知秋, ‘能让旁人无条件的信任你……多么让人羡慕啊。’ 窗外市井声阵阵,二人饮了几盏清茶。 女人间谈话难免絮叨,但甭管明的暗的,始终都能围绕核心不跑题。 “那年,我等皆是陌路,因臭味相投,共赴虞地……” 飞飞同她讲起自己与许知秋相遇的往事。 当然,这也是金瓶儿很感兴趣的事情。 听完才明白,原来面前之人与他,颇有一段共患难的交情。 “你……也喜欢他么?” 金瓶儿突然发问,但随即察觉不妥,一个“也”字,似乎有些说漏嘴了。 飞飞却像是没察觉似的,一边玩弄着手中的青瓷杯盏: “且不谈他道行本事。试问,单是这样知冷热,又堂堂正正的大好男儿,天下哪个女子不心仪?” “不过我当然也知道配不上他,所以这些年来,只是藏在心里的一个念想罢了。” 金瓶儿忽然想起一个人,与她颇为近似。 如今看来,岂不正如渠娘那般? 明知不配,遂把心思深藏,多年不敢在他面前表露半分。 与她俩相比,自己何其幸运? 至少可以确定,他心里有自己的位置。 如今自己也算脱离了魔教范畴,今后,该有资格去接近他了吧? 想到此处,金瓶儿心底复杂之余,还有淡淡窃喜。 忽的问: “可是……你不遗憾么?” 她刚问出这话,木质楼梯一阵擂鼓。 蹬蹬蹬——! 一个梳着两个总角、看着三四岁的大胖丫头,蹦蹦跳跳的钻入飞飞的怀里,甜甜唤了一声: “娘!” 飞飞顿时笑盈盈的搂过撒娇的女儿,嗔怪起来: “娘在和这位姨娘谈心,你偏来捣乱。” 母女温存了一番,看的金瓶儿甚是艳羡。 回答金瓶儿方才的问题,飞飞略有唏嘘: “如你所见,我成婚数个年头了,夫家是入赘的,结婚时,知秋大哥也曾亲自登门吃我的喜酒。彼时我内心深处……说不清什么感觉,总之是不太好受的。” “但随着孩子出生,渐渐长大,我却想通了……” 飞飞抱着女儿,那小胖丫头则是一脸好奇,瞪着一双亮晶晶的大眼睛打量着金瓶儿,似乎在比较她和娘亲哪个好看。 “……可这世上的事儿,不一定非得有个结果啊。” “……” 闻言,金瓶儿一时不知如何作答,只能用饮茶来掩饰心中情绪。 这句话,她不是第一次听到了。 二人又聊了一阵儿,楼梯口又传来脚步声。 这次却是方才那个下人。 “楼主!” 那人看着明明有话要说,可瞥见一旁的金瓶儿,却欲言又止。 “有什么事但说无妨。” 闻言,那下人才道: “正好劳您二位快去看看!这位金姑娘的门人,和联盟弟子……起了些冲突。” 金瓶儿眉头一蹙,心里顿时有些不好的预感。 ………… 现如今合欢的残余门人,哪怕算上金瓶儿在内也不足十指之数。 自从来到幽州以后, 每日由联盟的执事弟子进行问询、登记入籍、查找有无恶劣前科等等。 不过这些合欢弟子多是三妙死后入的门,算是没赶上好时候,此后合欢在许妙娃领导下一直低调行事,封山后更没什么作恶杀人的机会。 前期工作进行的不可谓不顺利,在接天楼的安排下,安排她们的驻地也在建设当中。 本来一切都是按部就班,前路光明的。 谁知,越是担心什么,就越是发生什么。 当飞飞和金瓶儿赶到之时,场面上人群被分成了三方。 一方是接天楼的弟子,居中调停拉架。 一方是合欢派弟子,多是身上带伤。 一方则是联盟直属的弟子,也多是满身狼狈。 双方无不是一脸愤愆,怒视对方,仿佛随时要大打出手似的。 “怎么回事?” 飞飞问话,底下人向她和金瓶儿禀报起事情来由。 原来起因很简单, 联盟的办事弟子不慎说了几句难听的话,合欢弟子这边不乐意听了,双方话赶话最后就打了起来。 本来口角之争,根本算不了什么大事。 可不知为何,双方一真动起手来居然戾气大增,下手一个比一个凶狠。 若非接天楼弟子仗着人多,插手及时,这功夫必然整出几条人命不可。 当下场面,要说最难堪的,莫过于金瓶儿了。 她来到众弟子身前,见她们伤势有轻有重,柳眉不禁深深皱起。 低声问: “怎生如此不知进退?” 手下弟子不忿,赶紧辩解: “掌门!我们也想息事宁人,实在是他们太……” 话没说完,却被对面联盟弟子抢过话来,深深讥讽道: “婊子从良,等同于母猪上树,莫要凭着两片嘴皮就在这儿信口招摇!谁会信你?” 这话一出,顿时引得同袍哄笑。 有人附和: “说的对!何况还是魔教的妖女,以为傍上了三一那位就能再世为人了?我告诉你们,这辈子都别想真正入我正道的门槛!” 飞飞脸色骤然一变。 “来人!” 接天楼弟子齐齐出列,将他们团团围住。 那几个联盟弟子不禁吓住了。 接着飞飞一声令下,把他们全都绑了起来。 联盟弟子自是不服,疯狂挣扎不休,奈何人数被碾压,只剩徒劳。“你、你们干什么?我等是联盟直属,你、你没有权利这么对我们!” 飞飞粉脸生霜,显然动了真怒: “尔等区区小卒,于这世间有何功业?胆敢非议大盈仙人,给我拖下去挨个掌嘴!” “是!” 那几人便被拖了下去,不多时耳光声与哀嚎声阵阵传来。 “妹妹,莫往心里去啊。” 飞飞生怕金瓶儿多想,出言劝解: “今日之事不过是个意外,待我修书一封,让联盟换一批干练弟子来,我在此保证,以后断不会再出这等事情!” 金瓶儿摇了摇头,脸上止不住的黯然。 此时此刻,她才明白自己的天真和愚蠢。 人心中的成见好比一座大山。 你可以自欺欺人的无视它,可它始终在那儿,不可动摇。 出身魔教,哪怕日后改头换面,也很难抹掉过去的痕迹。 就算有人帮着引路,多番周全,可瞒得了旁人,瞒得住自己么? 真正的难堪,就是把这个尖刺藏在心里,心脏每跳动一次,它就提醒你一次——你,还是那个世人所不容的魔教妖女。 想到此处, 金瓶儿忽的抬头望天,只见北方云翳遮空,弥蒙黯淡。 她在心底涩然苦笑: ‘看来你我……终究还是难走到一起啊。’ 转头对合欢门人下令道: “几位师妹,咱们该走了。” 飞飞见状赶忙挡在前面: “妹妹好不容易才安顿下来,怎生说走就走?再说你若走了,叫我如何与他交代?” 金瓶儿: “这点楼主不必担心,我自会找他说清楚。” 金瓶儿态度坚决,飞飞最终没有拦住他。 她也只能尽快给三一门去信,告知此事。 ………… 于是,金瓶儿带着合欢门人离开了龙湖城。 众人御空飞了半日,赶在天黑日落前,寻了一处避风雨的破庙过夜。 可还没等她们生起火堆,铺上干草床,又有一拨人跟着落入庙中。 这帮人各个腮帮子肿胀发紫,口角带血。 显然是方才被飞飞下令抽过的那些个联盟弟子。 只是却不知为何,竟追到这儿来了。 金瓶儿及众门人自然戒备起来。 看这些人各个呼吸粗重, 眼中的暴戾憎恨几乎要化作毒火喷出,将她们焚烧殆尽。 “你们追到此处,是想怎样?”金瓶儿冷冷问。 那几人竟全然不理她,自顾交谈: “我听说这个领头的妖女叫金瓶儿,与许门长他老人家……” “放屁!三一那位岂会看上她?” “我看她是仗着狐媚邪法,一时迷惑了仙人心窍,待我等为仙人除了这祸胎!” “对,咱们这就杀了这些妖女,还许门长他老人家一身洁正!” 话说到这,俨然各自祭起法宝兵刃。 一场争斗,眼看不可避免。 金瓶儿在心底深深叹了口气,只觉得身心俱疲。 时隔许久,她早已将许妙娃所赠那枚“色香空寂白骨舍利”完全炼化。 如今,以她大成的合欢法,加上至宝合欢铃。 可以说普天之下高人虽众,但能稳胜过她的却不足十指之数。 眼下收拾这几个联盟弟子,不过是弹指动念的功夫。 只是那样一来…… 迟疑也仅仅是一瞬,毕竟是合欢掌门,要对自己的门人负责。 只听闻金铃摇动,她那双眼眸中亦随之绽起光晕。 只是这一个眼神扫过去,对面那几人的双眼却同时丧失了焦距。 “呃呃呃……” 受姹女媚摄魂,五感尽为之所夺,化作痴呆僵在原地摇摆起来。 金瓶儿随即对手下门人下令道: “只打断手脚即可,切莫害了性命,否则我等日后再无安宁之日了。” “遵命!” 几个合欢门人先前受到羞辱,此刻早就按耐不住,迈着款款婀娜的步伐朝他们走了过去。 待得其中一个妩媚女子,将那只纤纤玉手,抚摸上那联盟弟子的脖颈。 忽的只听—— 唰! 瞬间一颗大好人头滚落。 颈切面迸出的动脉血将那女子胸前染红,她指尖蘸着血浆,放入口中吮吸品尝,露出一抹满足的笑容。 如此猩红点缀,于她的妩媚姿容中,平添了一抹怪诞和癫狂。 而其余人亦不甘示弱,各自就着手中兵刃,或是剜出心肝,或是戳透眼窝。 再有的,掰开嘴把那舌头连根扯断抻出来。 不过是几个弹指的功夫,已将这些人屠杀殆尽。 “你……你们在干什么!?” 金瓶儿脸色煞白,竟一时看懵了。 这些师妹门人的癫狂样子,简直从未见过。 “谁让你们杀人!你、你们魔怔了不成!?” 正要动手制服她们—— 蓦然,耳畔传来“嗡”的一声,使得金瓶儿头脑变得昏沉。 耳边似乎响起无数言语,嘈杂不清,更听闻一阵不可辨认的古歌低吟着,操着抑扬顿挫的腔调,裹着她的心神沉沦。 她顿感天旋地转,眼前的一切物象皆开始发生形变。 仿佛各种色彩像颜料一般融化开来,转眼再交融在一起,使眼前变得一团熬糟。 她心头发闷欲吐,恍惚间五感灵觉尽数为之所夺。 此生此世,从经历过如此怪诞体验。 短短数秒,眼前如幻灯片一般飞速闪过几千次,却都是一个画面。 那是一座古拙蛮荒的青铜祭坛, 祭坛之上,站着一位全身华贵装饰的女子。 那女子满头银发,头戴冠冕,身后长袍拖到脚下,上面绣着星斗图案,边缘写满了她不认识的文字。 那女子左手持着一杆法杖,右手则向前抬起,似在隔空抓握着什么。 在祭台下方,密密麻麻,铺满了匍匐跪地的人们。 祝祷声如海啸,一浪高过一浪,却都吟诵着她分辨不清的言语。 金瓶儿突然感觉一身性命尽数被封锁,连眼皮都再难眨动一下。 脑海中,似是那女子的意志,激荡开来: “汝既身具因果,或可坏法此界天人,快入我彀中。” 接着,在金瓶儿周围,空间骤然发生扭曲,凝成一个怪异复杂的轮廓。 仿佛一只无形的巨手,以更高的纬度降临此间。 待那五指合握,便将她完全摄住。 此时空间的扭曲形变也达到极限,接着,如摘瓜果离藤蔓……一个大活人就这么消失了。 数千里之外,亢龙峰上。 正处于天心状态下的许知秋陡然心念一震。 接着,感知力如潮水海啸,跨过数千里山川被他投送过来。 然而,却只捕捉到一丝空间畸变后复原的微弱痕迹。 终究,来迟了一步。 便任由那些合欢弟子,在鲜血与死尸构建的极乐舞池中,癫狂错乱。(本章完) 274.第270章 我有你妈 “师父,联盟的王师兄来了。” 气氛有些沉闷, 几个三一弟子陪同着外人在洞外等了好一会儿,才传来—— “进来吧。” 一进洞中,王悲风就俩腿一弯跪倒在许知秋面前。 “弟子拜见许师爷!” 许盘坐于青石上,缓缓睁开眼,看着他有些局促不安的表情,道: “你爹既然派了你来,想必是调查的结果……不衬我心吧?” 王悲风脸上微微抽搐,深深拜倒: “弟子是来向您赔罪的!是联盟没办好您老交待的事,我爹他……他没脸见您。” “先不谈那个,案子查得如何?” “据那些个合欢派弟子的供词,是联盟弟子羞辱在前,又于半途截杀在后,而她们彼时不知为何戾气大增,下手不受控制,遂造下了这桩血案。” “走火入魔?”许知秋听得眉头一皱。 王悲风接着道: “这并不奇怪,近段时间来,联盟情报网络所遍布的九州山川、大小宗门多有此类事件上报,只不过酿成惨烈血案的……这还是头一桩。” “而且甚是怪哉,可说是毫无源头可循,偏偏天南海北不分区域,覆盖甚广,照此下去,未来恐怕还会更多。” 郭大壮在一旁听得不解,插话道: “不对吧,要那么说,我三一怎么没有这事儿?” “三一弟子,修心炼性是基础,自然不那么容易走火。” 冯抱山说着把话一转,脸色发沉: “不过这倒提醒了我,事实上最近一些刚入门的师弟师妹们,平日里也多有些急躁反常之处。或闹口角,或小打出手,如此看来危机就在当下,倒是咱们以往疏忽了。” 王悲风接着道: “事出反常必有妖,范围如此之大,已经近乎于“天灾”了,若说是某个不世出的邪修搞的鬼,那这能耐也未免太夸张了些。” 许忽的问: “有没有统计过这种反常现象是从几时开始的?” 王悲风立刻回道: “时间普遍不长,若寻个起始的话……应该……是在您战败兽神之后。” “……” 闻言,许知秋沉默了。 他想起当时参悟无字玉璧时所发生的事。 那些天音寺高僧居然群体入魔,当时许知秋正处于天心视角,当时他就清晰的感知到某股外来恶意干涉的迹象。 事出反常,倒叫他欲察无从。 王悲风瞅了眼许的脸色,眼见他许久不语,试探着道: “对于……对于合欢掌门的搜寻,联盟一直没有停下,可至今仍无收获。” “那就不必再为此耗费人力了。”许知秋叹了口气,“说起此事,是我太过想当然,怪不得你们。” “……” 这下,倒叫王悲风无言以对了。 在他看来,许知秋之所以让联盟接纳合欢一门,显然是在正魔之间架桥的一个尝试。 现在来看,显然失败了。 正魔厮杀持续了数千年,难弥裂痕,对彼此的仇恨俨然成了流淌在血液中的天性,岂是某个大人物说句话就能弹压得住的? 或许,只有到天地毁灭那一天,双方才会放下意识形态的对立,真正坐下来好好谈谈吧? 不!恐怕到了谈判桌上也得干起来。 人就这德行。 ………… “师父!那、那她的事儿,咱就不管了么?” 郭大壮质问。 许知秋觑了他一眼,又看了看一旁的冯抱山,皆从他们眼中看出了焦急。 许心中忽的一阵欣慰。 看来那金瓶儿没白在三一门打工,还是交下了不少人的。 说起金瓶儿失踪一事,许知秋大概是有眉目的。 天心视角可遍察宇空,就好比一个水球。 若在水球的一端投入石子儿,泛起的涟漪会很快扩散,并在另一端汇聚。 当时,他就是以天心视角捕捉到了涟漪,并且立即将感知力投送过去。 可惜却晚了一步,仅寻觅到一丝还未彻底恢复的空间畸变。 他断定是外力干涉的迹象,想来金瓶儿是被某个未知存在掳走了。 至于被掳到哪去了……他这两天一直在用天心视角寻伺周天,可却一无所获。 忽的这时,周小环走进洞中。 “师父。” “有眉目了么?”许见面就问。 “难说……”周小环摇头,蹙着柳眉,“我以紫微斗数一连起了二十八卦,可得出的卦象却异常紊乱,几乎次次不同,这很可能意味着……” “死了?”郭大壮大叫。 小环白了他一眼,“她的命数消失了,快闭上你的乌鸦嘴!” 许接过话道: “能干涉虚空,隔着不知多远把人摄走,这等神通连我尚且不能做到,想必是某个不世出的大能所为,只是却为何要针对她一个弱女子?” 这个问题,许知秋这两天苦思了许久。 他尝试着把近来多发走火入魔一事与之联系起来。 直到方才,王悲风给出了一个事情发生的时间。 他忽然有了眉目。 ——是冲我来的。 见他许久不言, “师父,那现在咱们该怎么办?”郭大壮问。 “事已至此,你说该怎么办?” “这……弟子不知。” 许知秋也不知道。 可就算是绑票儿,连人被绑到哪里都不知道。 当真是恨天无把,恨地无环,有劲儿都没处使。 “你们都出去吧,我一个人琢磨琢磨。” 许知秋挥退了几人。 洞中空下来后,他便又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中。 此时看似脸上没有太多表情,平稳的很。 实则,腔子里心痛如绞。 若真是如自己猜测那般……那岂不是自己连累了她么? “有一个人,或许……” 许知秋抬眼,幽幽目光穿过石壁,投向万里之外的南疆。 ———————— “我想,你至少还有话对我交代,对吧?” “都是些老掉牙的上古传说,讲起来太过啰嗦,你要听么?” …… 南疆大地,在一座新建成的大寨中, 数百巫民或是切削木料,或是生火造饭,男人女人们在一起忙活的不亦乐乎。大锅煮出饭食的香气,孩子们围着锅灶旁嬉戏打闹,一片欣欣向荣。 自从兽神之难后,避难到中原的南疆流民在修真联盟的帮助下,以及巫女玲珑的号召下,重新回归故土。 似这等规模的寨子,同时在建中的就有数十个。 照此下去,重建南疆指日可待。 巫女玲珑正在小心侍弄着一尊泥炉,炉中煮着沸腾的茶水。 不同于当初只披着一层丝绸那般性感诱惑。 此时的玲珑,一身南疆传统女子服饰。 深蓝色布裙,头饰丰富,穿银挂彩,相比于中原女子的温润淡雅,别有一番淳朴野蛮的美丽。 此时十只葱葱玉指肆意操控着杯盏茶具,也不顾把指尖烫的通红,不多时两杯南疆特有的苦丁茶就沏好了。 可她递过来许知秋却没接: “老实说,我现在没有太多喝茶的闲情,但我也知道着急没用,所以茶水就免了,你只说事就行。” “那你可真是没口福。” 玲珑有些失望,自顾饮了一口,问: “可你要我从何说起呢?” 许知秋道: “你当初苏醒时连身正经衣裳都没有,却要先领我去看那虚空升龙道,如此没头没尾的,总得给我个说法吧?” 玲珑把两只手一揣,睁着水灵灵的大眼睛瞅他: “我还以为你早就知道了,这几天正想着过去请教你呢,想不到你先来了。” 许知秋一怔:“我为什么会知道?” 玲珑手指过来: “你得了天帝传承,你不知道谁知道?我们巫族祖训就是这么写的么。” “啊?”这话许知秋更听不懂了。 当初那黄鸟告诉他,天帝宝库中有三件宝物,得之可承帝业。 结果他三件都到手了,可帝业搁哪儿呢? 见他果真一脸懵逼,玲珑无奈把手扶额,道: “算了,那我就将我所知不多的一点儿存货,都倒出来给你就是……” 随后,玲珑和他讲了一段上古神话故事。 许知秋一边听着,一边在心里捋了起来。 可越听下去越是觉着俗套,只是其中或有玲珑杜撰之功。 猜测这巫女是个酒馆里拍惊堂木的好手儿,一段无聊故事,愣是被她说得跌宕起伏。 简单通俗来说—— 远古之时,大地之上万族林立。 而人族地位低微,常受欺凌。 有一天人族祖坟冒了青烟儿,痔疮般拱出一位人杰,也就是那位上古天帝。 那天帝召集了一帮子仁人志士,拉杆子起队伍操起刀枪,奋起抗争。 反正经过一番盘肠大战后,把当时欺压人族的那个族群给撵跑了。 至于撵到哪去了,玲珑说她也不知道。 反正那条“虚空升龙道”就是那时候留下来的。 那么按照传说的一般套路,古时候的事儿,通常都得留个尾巴到今天,不然怎么给后人找事儿干? 正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被撵走的能不惦记着杀回来? 于是,这个当年埋下的雷,今朝应是要爆了。 而那个得了天帝宝库传承之人,又该当在这其中扮演怎样的角色呢? 答案似乎呼之欲出了。 许知秋也没想到自己来这一趟居然还有意外收获。 这下心情更糟糕了。 “反正你能耐大,我是准备好抱紧你这条大腿了,将来天塌下来你顶上去……” 玲珑说着,朝他俏皮的抛了个媚眼儿, “我看好你呦!” 许知秋头顶平白无故被打上了一个“应劫之人”的标签, 心情正是糟糕之际,偏还被她揶揄,于是只回了她一双鼻孔。 正要告辞返回亢龙峰,忽的这时,怀中丹青檄纸滚烫,有人传信。 许知秋掏出一看,上面写的事儿让他瞳孔跟着一缩。 也不知该说是巧合还是宿命。 就在他刚接触到一些上古信息之时,远在三一府库中的那枚天帝冥石……有了动静。 不敢耽搁,遂一溜烟儿赶回了三一门。 可刚一落地,却见众弟子包括那天狐小白都围堵在府库门外,俱是一副着急却又不敢进去的别扭样子。 府库门窗依然紧闭,只是透着朦胧清光。 再看府库正上方,天顶云层中聚集了一片祥瑞紫气,与云层杂糅成好似絮一般的紫色云霞,甚为吉祥。 而在地面府库十丈范围内,地砖的缝隙中都生长出茂盛的野草。 一看就知道,此为生机外溢所致。 而除了那枚长生药,府库中也没别的宝贝有如此功效。 整个院子里都弥漫着一股前所未有的芬芳之气,闻之沁人心脾。 多呼吸一会儿,仿佛全身的细胞都在跟着舒展呻吟,让人忍不住的想要朝着那源头靠近。 所幸大伙儿的自制力都还算合格,没干出什么丢脸的事儿。 “师父来了!” 众弟子忙让开一条路,那天狐小白走上前来,眼睛冒绿光: “我的天老爷你快进去瞅瞅吧!”狐狸精擦了把唇边的涎水,喉头滚动,“不然姑奶奶我怕忍不住冲进去把那东西吃了,你是不知道,这香味儿对狐狸来说可太难捱了!” 许知秋这时候可没心情和她开玩笑,让众人在外头等着,就推开府库大门走了进去。 却见府库中一片彩雾蒙蒙,灵气被浓缩成几乎液态的烟霞,不断从那颗天帝冥石中逸散而出。 许知秋估计,恐怕仅仅是呼吸上一口,就能给凡人增寿一甲子。 以他的眼力自然不至于摸黑,捡起了那枚天帝冥石,使法力封住外泄的生机,一边提升观力,向内探查。 然而,从那冥石中却传出一个声音,不,确切的说是一段精神波动。 “汝,有罪之人。” “……” 石头居然说话了,若换个旁人,肯定吓一大跳。 可许知秋却是个大心脏的,见状并无惊讶,反而心中只有恼火。 平白无故,却被一颗破石头指认成罪人。 他都多少年不骂脏话了? 上次骂脏话还是几十年前在虞地,跟那虞祖重华干仗的时候。 加之最近心情本就熬糟,一些个人素质,他也就顾不得许多了。 “来来来你听好了。” 许知秋捏起那枚石子儿拿到眼前,嘴型一开一合,说的却是四个字儿—— “我有你妈。”(本章完) 275.第271章 天帝释疑,神裔传说 贼娘! 真真儿是疯狂的石头。 一见面就说人有罪,还如何让人好好说话? 也不怪许知秋骂它,这一骂也确实把它镇住了。 那石头沉默了好一阵儿,才又传出一阵精神波动—— “此石中残念飘飖不足议事,目下魔疫肆虐时不待我,速来村儿里见孤。” 村儿里见孤? 这话一出,原来的还不错的神秘感顿时告破。 给人一种铁马金戈踏进青青草原的割裂感,但许知秋也没太在意,多问了一嘴: “哪个村儿?” “自是虚空升龙道!汝不曾见过孤么?” “见过你?”许知秋眼珠子一转,想起当时在那村中见闻,忽的双目错愕:“你、你是那老太太?” “……” 那石子儿似乎又被镇住了,又过了一会儿,猛然炸出一个激动的声音: “汝无眼否!!?(你眼瞎么)” 顿时,室内云霞变幻,许知秋眼前充塞了一个影像。 那是一个男子虚影,身高至少两米,五官模糊。 上下一身玄袍,头戴十二旒冕毓,脑后有一圈如烈日般璀璨夺目的光轮,其发出的煌煌之光,仿佛照遍大千虚空。 伟岸、神圣、威严…… 那威容仿佛有着折服人心的魔力,若叫旁人见了,此刻恐怕已经跪地叩头了。 声音隆隆,仿佛海浪拍崖,响彻耳畔: “孤乃上古之主,帝俊是也!” “俊?” 许知秋不拿好眼神儿盯了他一阵儿。 心里俨然明白过来,心说原来是当时那个爬坡插旗的黑小子…… 当时听他说将来要干一番大事业,这么一瞅倒也不算吹牛逼噢? 许本人算个倔骨头,虽说天帝这名头唬人,但此时心情不佳,也难免缺少几分对于大人物的敬畏。 只能尽力保持着礼数不失,道: “既有见教,那你且等着,我这就去寻你。” ………… 他这准备了一下,又和徒弟们交代了几句,正要出发。 正是赶巧,自东南方向驰来一道剑光。 湛蓝仙光径直投射进三一校场大院中,掀起的气浪惊动了正在校场操练功课的弟子们,心说哪个棒槌不知好歹敢在这儿放肆? 门都不敲强闯三一? 正要上去理论,可当他们看清了那仙光中踏出的人,一个个顿时又灰溜溜撤了回去。 许知秋正从府库往前院赶要出门,见到迎面走来的人顿时一怔: “誒,你咋来了?” “知秋哥哥!” 来人赫然是白衣负剑的陆雪琪,清冷的脸上略微苍白,一向澄澈的眸子此刻却藏不住那份焦急。 “雪琪有事求你……” ———————— 青云山,小竹峰上。 许知秋仅是一眼,就看出了小诗的症结所在。 许知秋曾对这姑娘有过几面的记忆。 印象中这丫头活泼泼疯癫颠的,是个跳脱鬼。 可此时再看——躺在榻上奄奄一息,浑身只剩薄薄的一层皮包裹着骨头。 佝偻好似痨病鬼,五官七窍都隐约向外冒着淡淡病气死气,俨然快要吹灯拔蜡了。 双眼无神向上翻着,俨然失去了灵性。 再看她体内丹田,一身本来火候不错的太极玄清道真元,此刻早已散了干净。 且奇经八脉重度萎缩,近乎闭绝。 “走火入魔,竟能走到三丹自毁的程度?” 饶是许知秋见多识广,这也不禁大呼长了见识。 此时在场除了许知秋,基本都是小竹峰门人。 除了陆雪琪林初霜外、还有嫁去大竹峰的文敏,甚至连前任首座,如今的掌教夫人水月也赶回来了。 许知秋清楚陆雪琪的性子,若非真的山穷水尽,她也不会来登门求自己。 “她近来总称做噩梦,且心神不定,门中功课也略有退步,初时我只当她偷懒耍滑,并未太过在意,却没想到……” 陆雪琪面露深深的自责,她死死握着小诗干枯的手,试图带给她几分温暖,可那只手的温度却是止不住的冰冷下去。 “……可之后她的精神愈发混乱,时有古怪反常之举,且日渐消瘦,后来经脉也开始萎缩,到最后体内的气血真元尽皆散空。” 许知秋闻言,转头问水月: “你青云门内近来走火入魔的,都是这种情况么?” 水月身处通天峰,对于青云各脉的情况自然了如指掌。 “症状表现各有不同。” 她仔细思索了一番答道: “有的是因上丹入魔而狂性大发;有的是因精气败坏形销骨立;还有的因中丹真元止不住逸散,一身道基日日崩解,到最后修为跌落彻底沦为凡人; 似小诗这般,却是三种症状齐齐发生,且严重到危及生命,属实罕见。” 许闻言,若有所思。 “想不到,居然这么邪乎。” 他猜测,若不是天灾之流,那就是某一种超大范围的诅咒。 这是要把这天下的修行人都祸害干净呐。 他想起先前那帝俊所言“魔疫”二字,料想事有源头。 水月这时朝许知秋深深拱手,口中万般恳切: “许门长,还请您救救小徒。” “知秋哥哥……” 陆雪琪上前一步,也拉住了他的手,漆黑的眸子中带着浓浓的恳求。 且不谈许知秋与她的私交,单说小竹峰两任首座出言恳求,普天之下哪个都得给点面子。 只是就凭这小诗当下的状态,若要救她且得费一番功夫。 他可是要去赴约的。 再说眼下那么多遭殃的修士,救了这个还救不救别的了? 毕竟得寻个去根儿的法子…… 思虑一番,许知秋道: “我先封住她一身窍穴,把病况稳定下来,待我去见过一个人之后,此事或有解法。”———————— 从小竹峰再出发,许知秋短短片刻就来到了南疆。 依着记忆寻到那三山居中之地,并找到了那座处于时空法界之内的上古村落。 步入村中,又在村口碰见了那个挎菜篮的老太太。 那老太太应是又要下地里给儿子送饭,路过许知秋身旁之际,许是没见过生人,盯着他的脸一顿猛瞅。 “谢谢我自己来。” 许知秋说着把手伸进菜篮子里挑出俩煮熟的鸡子儿,揣兜里就走了。 “?” 留下那老太太一脸懵逼。 沿着村路往前走,不大会儿又遇见了那个拎铜锁的铁匠。 许知秋把两枚鸡子儿塞他怀里,让他吃完再出来,省的等会打扰自己和他儿子的谈话。 “可我已经吃过一顿早饭了。” “那再拉泡屎。” ………… 很快又来到村中央,不出意外, 那沙土坡上,一群光着膀子的小孩儿又在玩那先登插旗的游戏。 要么撂跤,要么拽裤子。 后头的薅着前头的脚丫子,前头的拿脚丫子踹后头的脑壳。 许知秋也不着急了,津津有味的瞅着。 直到又是一个小黑子脱颖而出,拎着那杆旗一把插进坡顶的土包上。 然后,那黑小孩儿蹦下高坡,径直朝许知秋走来。 “我叫俊!我将来是要干出一番大事业的!” “……” 许知秋沉默了几秒,忽的伸手, “来来来小孩儿你过来!” “诶呦呦我的耳朵!” 他拎着那小孩儿的耳朵将他提溜到一旁,趁那小孩儿告饶的功夫,许知秋以观力探查他的底细。 却发现这从里到外就是个普通孩童,顶多筋骨强健一些。 正琢磨着该如何把那天帝的意识或者元神召唤出来,忽的这时,那小孩身子一震,接着抽搐了起来。 他黑眼仁上翻,浑身抖如筛糠。 这把许知秋吓了一跳,心说不能是犯了哪条规则,被人孩子给整坏了吧? 可很快他就不抽抽了,黑眼仁归位,一双漆黑眸子便朝许知秋看了过来。 在那一瞬间,许知秋竟感觉好似被一双利箭扎了一下。 莫非? 细细一瞅……他确实是换了一副精气神儿。 那么也就是说,现在当面的再不是个黑娃子,而是那五卷天书的创造者,威压天下的上古天帝了? “哈哈哈哈哈!” 那小孩儿仰头大笑,从那嗓子里发出的声音,却低沉的好似老朽。 “当代天人,我终于等到你了。” 诶!是错觉么?总觉得和先前在三一府库中相比,说话更像个人了呢? 许知秋觑了他好半晌,才试探着问: “天帝老爷有何见教?” “诶~这么客气干啥?” 那天帝一甩手,满脸笑嘻嘻的: “噢我知道了,定是我在那长生药中所留的一缕残念太过老土,讲话时总端着,惹你反感了吧?那我这儿跟你道歉了。” 按说上万年前的人,又是天帝,讲话的风格口音竟然和今朝之人别无二致。 这不禁让许知秋猜测: “难道说这么些年……” 似是看出了他的疑惑,帝俊道: “我虽陨落,但残余的半数元神却融于人道大势,千万年来不曾蒙昧过,且一直在学习,不然岂不与这世人脱节了?” “……” 许知秋听这人讲话颇有些豪爽随和,浑没有作为上古天帝的上位者架子。 莫非千万年时光消磨,转了性么? 许知秋决定开门见山—— “我这有三个问题,希望能得到您的解惑。” 那帝俊笑道: “请你来就是这个目的,但问无妨。” “那好,第一个问题,魔疫从何处来,该如何解?” 他倒不客气,那帝俊也不含糊,立即回道: “那枚长生药你既没服用,如今正好用上,可以之化为灵泉,在九州之内降下真灵法雨,其疫自解。” “至于那魔疫的来处么,还是待你问我第二个问题的时候,我一并告诉了你省事儿。” “那好。”许知秋竖起第二根手指头,“第二个问题,敌人在哪儿?敌人是谁?” 对此,帝俊没有具体回答,只是往天上瞅了一眼。 “你是指……“许知秋拿手指头往上一捅,“敌在上界?” “是敌不假,但是否上界就要看你怎么理解了。”帝俊四下踅摸起来,随口道:“居于上者,并非就一定高高在上啊。” 他捡到了一根儿枝条,便在地上勾划起来。 许知秋看着,见他画的是一幅地图。 “相传亿万劫之前,有盘古神人开天辟地,清者上升成为天,浊者下降成为地,而清浊未分者,于中形成了一片浮空大陆,曰【鸿蒙古地】。” “那里灵气贫瘠,除了一些无智无识先天神灵,本无生机族群繁衍,自然也没什么人住。可自一万八千年前开始,便有人住了。” “现如今鸿蒙古地之上,有九黎、怀光、太昊、烈山、天华、辰皇,六大神裔氏族繁衍生息。” 帝俊在地上先后描画出对应的六个图腾,而后用树枝一戳, “这就是敌人。” “神裔?” 许知秋还是头一次听过这个词儿,感觉挺唬人的。 “八万年前,远古大神‘伏羲’以通天神木成就道果,后欲以尸解法更进一步,抵达彼岸超脱之永恒境界。可惜最后功败垂成,死后肉骸精气衍生出的神裔这个族群。” “彼时人族虽然已经被女娲大神创造出来,可毕竟是泥土为胚,先天禀赋不足。那时洪荒大地上日月运行不定,四时气候混乱,生存环境极为恶劣。人族更是时常被各种大荒猛兽捉食,惶惶不可终日。多亏后来神裔向人族传下古早的修行法门,帮人族培养出了最早的一批远古炼炁士,这才让人族渡过了最艰难的一段年岁,并得以站稳脚跟。” 听到这儿不得不让许知秋多想,这神裔和人族俨然是穿一条裤子的表亲。 那后来咋就处臭了呢? “魔疫之事,乃是其中天华一脉所为,至于被掳去的那个与你因果纠缠的女子……” 他指向那个名为“辰皇”氏族的图腾。 “辰皇一脉乃神裔中至强,此脉族人稀少,也并非胎生卵化,不近色欲,你倒是可以放心她的清白之事。呵呵呵……” 他这开玩笑的语气并未得到许知秋的附和, “第三个问题,为何先前说我是有罪之人?” 闻言,帝俊先是一阵羞臊,为了掩饰尴尬,他将双手抱着后脑,仰望苍天: “这个……这个我可得从头讲一遍了,因为当年么……我、我签了一纸盟约。”(本章完) 276.第272章 通天二法,道果高悬 “神裔寿元悠长,生来就是长生种,种群数量虽然希少,但当时在九州大地纵横驰骋,可谓辉煌至极。” “而人族先天禀赋虽然不足,灵性却是得天独厚,受神裔传法后,快速成长起来的人族,使得神裔面对人族的感情开始复杂起来……” 许知秋可以理解他的话。 毕竟人和人相处也是这样,远了香近了臭。 而在族群之间,双方地位的高低变化,也很容易对方心里接受不了。 从而引发些许摩擦争斗之事,也就不足为奇了。 帝俊接着道: “情况就这么持续了近千年,就在双方的实力已经足以分庭抗礼之时,人族与神裔从原本的依存关系,逐渐形成了对立。” “然而,给双方关系更雪上加霜的,却始于是一个偶然间的发现。在这之后,双方原本还算凑合的关系,彻底变成了不两立的敌人。” “什么发现?” “彼时,世上已有较小规模的神裔与人族通婚的群体,其混血儿生来便与天地高度契合,堪为道体,非但修行速度奇快,甚至还有神裔所不具备的‘顿悟’能力。” “于是神裔中的贤者就开始钻研其中的奥秘,进而发现,乃是源自于人类血脉中的一种名为‘灵性真核’的物质。” “由于神裔出自伏羲大神血脉,而人族出自女娲大神血脉,后者可为前者道参,吸取了灵性真核的神裔,便能使道基升华,也具备‘顿悟’之能。” “灵性真核?”许知秋琢磨着字眼儿,总觉得和佛家讲的“佛性”有点相似呢? 帝俊道解释道: “此物人类皆有,可以看做是人类修行的前提。” “而一旦被夺了真核,其人就再无法修行,且寿数最多不超过两个甲子。” 听到这儿,许知秋忽而有种顿悟之感。 原来如此,前生今世对于“膏肓二窍”的差异,原来根源症结就在此处么…… 那么这样一来,人族岂不成了神裔的十全大补丸儿了? “总之灵性真核对神裔来说是宝贝,若能夺尽整个人族的灵性真核,则能为神裔催生出一颗无上道果,服之可跳出于宇空宙光之外,超脱通天。” “也由此,有神裔辰皇一脉的至高天人创出了一门——夺灵法,不同于上古伏羲大神的尸解法,此法乃是更进一步,以力证道的法子。” “而或许是上苍的安排吧……” 帝俊忽的叹了一口气,黢黑的孩童脸上颇有些感慨: “彼时人族集群贤之力,也摸索出了一个成道理念,名为‘气运法’。顾名思义,以人道气运统合九州天地,使天地气运与人道气运相合,最后以气运结成道果,服之同样可超脱通天。“ “而统合九州气运的前提,就是将神裔赶出九州,或者完全消灭。” 许知秋差点听乐了。 这样一来,双方可不得往死了干? 回过神他忽的又提问道: “双方绞尽脑汁就为攒出一颗道果,不惜赌上整个族群,而最后也只能有一个人成道?这值得么?” “不!你不懂那其中的分量……真正求道者——越是倒在真理之前,就越是不甘,” 帝俊缓缓摇着头,忽得有些悲戚: “这天地间从来是没有什么神仙的,而于无中造有,不亚于盘古开天,一旦突破这层法则界限,则等于为后人开拓了一条光明无量的前路。” 就是这句话把许知秋惊到了! “等等!意思是说,只要有第一个突破法则界限的人出现,后续的人成道就会轻松许多?” “是的。探索通天之路,这对双方来说都是无上光荣的事业,值得两个族群为之倾尽一切。” “……” 得到这个回答,许知秋沉默了好久,心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只是那双神莹内敛的眼眸,竟越来越灼热。 他接着问: “若我没猜错的话,后来双方打得头破血流,日月无光,最后人族……赢了?” “只是没败而已。” 帝俊摇头撇嘴,黢黑的小脸儿上有些臊的发红: “彼时一战,双方天人级强者近乎俱灭,连我这个至高天人也身受重伤。最后神裔夺了人族近乎一半的灵性真核,人族却也将神裔赶到了鸿蒙古地,夺了九州气运。” “但神裔却也给人族埋下一个钉子,如今世上生灵,乃至人族,都还是有神裔血脉存留的。千万年来神裔人族混血融合,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早就分不清你我他了,这也就等于九州气运与人道气运都被神裔血脉占据了一定份额。” “我以人族至宝‘星盘’……哦,也就是你手里那个‘六道轮回盘’,以其标记神裔血脉,千万年努力下来,把蕴含神裔血脉较多的族群潜移默化的从纯血人族中分离了出来,并迁移出九州之外,这也就是如今的南疆巫民。” 听到这儿,许知秋也没想到, 包括那玲珑在内,整个南疆的百姓居然只是人族中的二等公民。 当然,纯以血缘叙事那是民粹主义,是不可取滴。 “做完这件事后,我本以为人道大势持续壮大,迟早有一天能为我结成出气运道果,可惜我犯了个错误。” “什么错误?”帝俊扭过脸儿去,梗着个老长脖子一时不言语了。 许知秋催促: “都混成这样就别抹不开了,说罢?” “我高估了后人的出息。” 帝俊攥紧拳头,竟是气急败坏的叫骂起来: “贼娘养的这帮崽子……千万年来相互斗争倾轧,搞大屠杀,奸淫撸掠,再无上古时的顶天立地、人人如龙的大气魄,反而变得奸猾,卑劣,丑恶不堪!” “使得人道大势走偏,反而害得寄居于人道大势中的我也受污染最终陨落。现在看来,我也不得不承认以“气运法”合道终究还是失败了,而神裔的‘夺灵法’还没有失败。” “当时双方战后立下约定,千万年后再决雌雄,而开战的契机就是——有后来者成就天人。” 听到这许知秋把眼睛一抬,手往怀里一揣: “这么一看,还真是了我挑起的事儿咯?” 帝俊一愣,忽的哈哈大笑,使劲拍着许的大腿根儿。 “不……不能怪你,先前说你有罪不过是我开的玩笑,只能说这是天意。毕竟人往高处走,你没有错。” “再者哪怕没有你成就天人,早已磨刀霍霍的神裔毁约进犯人间,或许也是百年之内就可以预见的现实。” “那你要这么说我心里就敞亮多了……” ………… 毕竟问题很多, 许知秋和那帝俊这一场谈话持续了好久,直到二人都有些腻了。 二人在村儿里转了两圈,最后寻了处村边河沿上的斜土坡,坡上正好生长着绿油油的水草。 那帝俊坐在土坡上把懒腰抻个不停,许知秋则守在一旁。 毕竟事儿大,他还有很多问题没有问。 这时,一阵童谣从远处传来。 却是个蓬头垢面的泥娃子骑在一头大青牛的背上,正路过河沿儿。 那娃子嘴里唱着上古童谣,嗓音质朴清脆。 帝俊老远指着那娃子,颇有得色: “这是我儿时玩伴,我记得他十二岁时还总拉裤兜子,有一次我带着他们偷看一寡妇洗澡,正看到那寡妇用指头解乏的妙处时,他说死憋不住了,我便拿一根捣米的杵子给他塞上了,哈哈哈!” “……” 污言秽语端地不堪入耳,许知秋心说这哪还有个天帝的模样儿啊? 这时,那边娃子也发现了他,朝他招手: “俊~跟谁聊闲呢?耍子去耶~” 帝俊起身挥了挥手,露出纯真爽朗的笑容,以及一副洁白的牙齿,吆喝回道: “行,等一晌~” “你好像很高兴啊?”许知秋自认为这话算不上怜悯。 “谁能理解啊……” 帝俊面有怅然,眼神中透露出前所未见的疲倦: “那个高高在上、征战八荒的上古天帝,其实真不比乡野村中的青牛稚子更快活,我熬了上万年,如今终于能歇息了,这难道还不值得高兴么?” 说着,又流露出深深的遗憾: “只是可惜啊,没能踏出那最后一步。” “我能理解你的心情,只是不多。” 先前聊天时,这帝俊和他说起:受人道大势荼毒,他的元神逐渐凋零,眼下,终于也快到了寂灭之时。 届时,这片借人道气运之伟力构建——承载他儿时美好记忆的荒村,也就不会再存在下去了。 许知秋突然对他有些悲悯。 人死之后,可还会剩下什么? 连最后一丝痕迹都被夺走了,这死亡未免太过残忍了些。 登天寻道一世空,到头来,却羡稚子驾青牛。 难, 真踏马难啊。 “行吧,再给我捞点干的,麻烦什么时候来?” 许知秋指着上边。 “此虚空升龙道,乃是伏羲大神死后遗留的通天神木的树干所化……” 帝俊抬手一挥,上方穹宇,随即显化出那条斑驳古旧的青铜古道的虚影。 那虚影大到贯穿碧落,仿佛是某种高维存在,屈尊于此方天地的一介投影。 “再有不到一年光景,这座虚空升龙道就会开启,届时它再不是这等规模,将会大到充塞天地。” “一年?”许知秋皱眉,“时间有点赶啊。”(本章完) 277.第273章 御宏九空造化观微再启无量通天广法宙光仁义大天尊 “神裔六脉远离故土万年有余,而两界环境差异很大,估计他们初来乍到的难以适应,故而刚开始时应该不会出动太多的兵力。” “应该?”许知秋不是好眼神瞅他。 “高原反应”也能拿来说事儿?诶……好像也确实可以噢! “嗯,应该。” 帝俊指着上方古道: “只要你能带领他们想办法撑过第一波,我就能用最后的残存之力,将这虚空升龙道再度闭合,这样一来,至少能再给人族争取到千年的生存时光。” “那千年之后呢?”许知秋又问。 “……” 这下,天帝无言以对了。 许知秋也沉默了,许久又道: “我能做什么?” 刚说出这话他就后悔了, 眼下能做什么还用问么?当然是…… “准备斗争。” 帝俊忽的开始挠头: “我留下五卷天书以及长生药,就是为了能助后来者成就天人,替我带领人间修士,了结这份绵延了万千年的因果。可你知道么,这个人本不该是你的。” “哦。” 许知秋对此的反应平平,心说你当我多希罕似的。 帝俊一愣,不免有些尴尬,接着道: “多年前我借人道大势窥测宙光长河,发现服下我长生药的居然是一只猴子,而集齐五卷天书的,竟是那猴子的主人,贼娘……” “若这两件至宝分了家,自然就再不能助其成就天人了。到了那时,这片人间最终该走向何种地步……我也只能消极以待了,可你的出现却给了我希望!” 帝俊忽的抬手指向他,目光灼灼: “想不到你竟是于本不该有中凭空降世,而且更凭自身能耐成就天人,如今在你身上无尽业力交合,万缘因果汇聚,乃是堂堂正正的天命应劫之主,我真的要谢谢你啊,年轻人!” “呵呵……” 许知秋客气的笑了笑, “那你想不想知道,我的来路?” “哦?”帝俊眼前一亮。 “可惜我不想诉你。” “……” 帝俊抹了把脸,“内个,你把手伸出来吧。” 伸出右手,掌心泛起璀璨金光。 “作甚?” 许知秋搭眼一瞅,那是一枚结构复杂的金色符文,应是某种上古文字。 许便把右手伸出去,那帝俊便将那枚符文盖在了他的掌心。 顿时,许知秋感觉右手如过电一般,脑中瞬间多了一些信息。 “这是执掌苍生迹的权限。” 许一怔,“你说那杆乌七八糟的大旗?” “可别瞧不起那杆大纛,那可是我当年用来承载人道气运的功德圣器,未来你肯定会用得到的。” 说着,帝俊起身提了提裤腰,把仪表弄得体面些。 然后刻意压着嗓子,对许知秋郑重道: “还有,不管你愿不愿意,作为承接我业果之人,我必须得给你上个尊号!” “上号儿?” 许知秋把双手举到眼前,刚想说“快拉倒吧”。 那帝俊才思却是敏捷,张口就来: “嗯……就叫你【御宏九空造化观微再启无量通天广法宙光仁义大天尊】霸气吧?” “呃不是,我内个吧……” 许知秋还没来得及回答,那帝俊却又煞有介事的朝他拱手,深鞠一躬。 嘴里更是拿腔拿调儿: “不才帝俊,见过【御宏九空造化观微再启无量通天广法宙光仁义大天尊】~” “嘶……” 许知秋一时有点想吐。 “蛮横了噢,还是叫我许某人吧。” 说罢也不再逗留,拱了拱手,便转身而去。 “回见。” 望着许知秋离开的背影,帝俊那张黢黑的小脸儿上唏嘘不已: “这要是和我活在一个年代……那该多有意思啊。” 他正感慨着,一时便失了神。 愣愣盯了许久,忽的“呀”了一声,连忙支起黑球球的脑袋四下张望。 仰脖往后一瞅,却是先前那骑青牛的稚子,拿牛脖子上的草绳系疙瘩的那头儿敲了他脑壳一下。 玩伴噘着嘴,声音恼火的抱怨: “俊你可真磨蹭!刚才河里的鱼可肥嘞,要是有你在鱼就跑不了。” “……”帝俊一时没有回应,只是怔怔抬头。 却见头顶晴朗少雾,阳光温煦,四周草木葱茏,在松垮垮的河沿儿上肆意生长。 又看了看儿时的玩伴,双眼不禁一时陷入迷离和恍惚中。 万载岁月,人间幽幽, 一生惊涛骇浪,临御人间三千世,既看遍了繁华盛景,也看惯了王朝江山雨打飘萍。 而那些宏大场面,到头来却也不过是走马观中的刹那光景。 最终,记忆定格在当下这静谧祥和的一幕之上,再不肯向前推进半分。 “……” 忽的怀中一热,是玩伴朝他胸口投掷。 帝俊低头一瞅,却是一个还冒着几分热乎气儿的掺了杂和面儿的蕺菜团子。 “快吃!吃完跟我逮鱼去嘞。” 手捧着团子,帝俊怔了两三秒, “哦,这就来哩~” 一口就把菜团子怼进嘴里,嘴里先是苦涩,后是甘甜。 然后撑地起身, 笑出了鼻涕泡儿。 ———————— 许知秋回到三一门后,也来不及和弟子们解释,去府库中取来那颗天帝冥石,然后就火急火燎的又出门去了。 金遁流光瞬息千里,很快来到中原腹地的一座高山,然后扶摇直上,径直攀上青天。 不多时离地两三千丈,早已越过云层,他却继续向上。 按说已经达到了一般修士御剑的极限高度,可他却凭着一身通天修为视地心重力如无物。 转眼间,四千丈、六千丈、八千丈…… 竟已突破万丈! 青天、苍天,黄天、昊天……直到天穹甚至隐约变黑。 转头看, 八方浩瀚,纯净到不掺一丝杂色。 视界边际,甚至呈现出微曲的弧度。 以往在地上看起来高耸入云的巍峨山川,此时再看,不过是浮雕作画上的微微凸起。 耳畔呼啸声阵阵不绝,罡风凛冽如刀,不但将脸庞打得生疼,甚至撕扯得衣衫猎猎作响。 许猜测应该是到了平流层了。 四周罡风呈水平方向流动,对于液态水具有很高的扩展性。 于是不再耽搁,以奇门法术,在周遭布下一个庞大的巽字格局。 炁局不断聚集九天罡风,凝成一片巨大的吸积盘旋涡。 许知秋梳理盘中风向,然后将那枚天帝冥石取出,以法力将其逐步化去。 这就好似打开了一片汪洋,仿佛无穷无尽的液态灵气扩散开来。 成百上千万吨的液态灵气化作水流狂奔,浪起波翻,很快又被格局风力捕获,在九天之上凝聚成势。 “这样应该差不多了。” 根据许知秋的安排, 这些液态灵气将随着平流层的罡风吹遍天下,届时随着阳光照射,液态灵气将挥发成云,最后再化作雨水降下。 此真灵法雨将持续一昼夜,受灵雨洗涤后,那些受魔疫感染的修士则病状自消。 不过走火入魔的症状虽解,可那些被折腾到半死的修士,其中很多怕是得退出道途,能保住条命就不错了。 他看向青云山的方向,倏而叹了口气。 那小竹峰的小诗只剩下皮包骨头,哪怕解了走火入魔的症状,恐怕也得沦为一介凡人。 不过,这也未必是一件坏事。 少一分能耐,也就少一分责任。 在当下的时局,做个普通老百姓也未尝不是一件省心的事。 他忽的有点想那两个下山生活的徒弟了。 付无咎,许飞熊…… 话说已经好久没看到过了,心里还怪想的。 虽说那上界神裔所求,只是针对人族修士。 可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城门失火则免不了殃及池鱼。 到最后,恐怕凡间百姓也逃不脱罹难之苦果。 人生在世,咋过都是一辈子。 可若是不能给孩子们挣个朗朗乾坤,身为人师,又如何说上一句无愧于心? 于是, 在这一刻,许知秋的内心变得无比坚定,纵九死无悔。 “干!”(本章完) 278.第274章 羲皇城 时间:许与帝会晤七日后。 正午时分, 碎叶城中央的一间恢弘大殿中,正进行着修真联盟召开的第三次紧急会议。 此时会议已经进行到快要结尾。 与前面两次一样,许知秋同样在场。 尽管此次与会的都是联盟内部的中高层人员,但这捅破天的消息是他带回来的,自然缺不了他。 “大家……” 一个华服中年站到殿中央,环视了一圈众人,却见在场百余人,一个个或是端杯饮茶,或是闭目养神,气氛有些沉闷无聊。 王子服脸上微微一僵,回头瞥了眼面无表情的许知秋,转过头道: “该说的都说了,又到了最后的环节,与之前两次一样,大家各抒己见有什么就说什么,也好集思广益么。” 场面依旧沉闷。 兴许是会议持续了个把时辰,大家的精力都有些走神。 直到王子服一双黄豆眼巡视了三圈,才有个盟中二线门派的掌门站了起来。 “那我说两句吧。” 那人是个瘦竹竿儿,看着五十多岁,留着山羊胡子。 许知秋对这张脸完全陌生,可见不是他当年传过艺业的记名弟子。 “要说此次走火入魔之疫,还是多亏了……” 他朝上座的许知秋拱了拱手,脸上堆笑: “多亏了许门长神通造化,不然恐怕盟中各门派都免不了会有一定数量的弟子伤损。” 尽管许如今已是白丁,可很多人叫惯了一时还改不了口。 “不过此劫既了,权且当它是一次偶发的意外事件,也不必非得往更大更玄乎的危机上硬靠,毕竟日子还得往前看么。” “我倒是认为,那所谓神裔降临一事……恐怕、恐怕还缺一些强有力的证据,岂能仅凭空空一言,就让大伙儿……” 那人边说着眼睛边往许脸上瞟,见他的表情初时平静,却似有些下沉,忙又往回找补: “呃……当然了!这也是出于我们对于许门长的尊敬,普天下若换个旁人,恐怕也没那个力度仅凭着一句话……呃就召集大伙儿不远千里的来开这三场会议么……嘿……嘿嘿……” 他言语有些啰嗦,王子服按了按手示意他坐下,脸色跟着有点不好看。 他哪能听不出这话中有话? 意思在场的大家伙儿都心有共识,无非是在“陪太子读书”罢了。 许知秋一上午听得差不多了,这时候便起身: “锅里熬汤,先走一步。” 随便甩了个借口,说罢也不理会众人径直出了大殿。 “诶,许门长……” 众人纷纷起身离座,面面相觑。 王子服脸色阴沉,对众人道: “我想提醒诸位,不管信与不信,此劫到来之日,没有人可以独善其身!” 有人不屑:“嘿,净拣邪乎的说……” 王子服脸色更加难看,大手一挥: “散会!” “那这会明天还开不开?”还有人懒洋洋的问。 “等通知!” ———————— 出了大殿,王子服一路小跑撵上了许知秋。 他那将近三百多斤肉大身沉的,哪怕是个修行人也累得脸红脖子粗。 “恩师!恩师慢走!” 许知秋俩手揣着袖子,闻声转过头等他。 “许师……他、他们这帮人都是不见兔子不撒鹰……您、您老别往心里去。” 看他脸上那副横肉抖动的局促模样,许知秋摇头。 “我倒能理解,毕竟是要玩命的买卖,是个人都会慎重些。而没有强有力的实证,仅凭我一副红口白牙想说服他们,终究还是太单薄了。” 像是“世界末日”这类夺人眼球的说辞,一般只能糊弄糊弄患得患失的年轻人。 在场都是上了些年纪的,老油子的习惯是遇事先质疑,观望、权衡利弊。 除非是刀砍在身上,否则从不肯轻信于人,哪怕提出那人的威望大到没边儿。 “子服啊,我也知道你这两天为奔走此事出了不少力,辛苦了。” “弟子惭愧啊。” 王子服摇头苦笑。 论起如今联盟的成份,后加入的宗门比“原始股”宗门多出了近乎一个数量级。 尤其兽神一战后,入盟人数再度暴增,俨然来到了近乎十万人。 人一多,要说话的嘴就多。 尤其联盟的中高层任免采用的还是换届制度,本意为公平民主,避免联盟内阶级固化。 可随着联盟与世推移, 却逐渐使得王子服以及他那班“同窗”们的话语权占比越来越低。 如今看来,也不知是好是坏。 许知秋忽的笑道: “其实大伙儿陪着我折腾这三天,已经算是给我面子了。” “而且子服啊,你且说实话,恐怕连你自己的心里都对此事揣着几分质疑吧?” “许师……这我……”王子服一时语塞。 许轻轻摇头,示意他不必解释,接着道: “无论如何,统合人心的工作还得你多下功夫。而我却另有要务,先告辞了。” 说罢,许知秋脚下一踏,人已在十丈开外,接着消失无踪了。 王子服嘴巴张了张,却只来得及回一句: “弟子……弟子尽力而为!” ………… 回亢龙峰的路上,许知秋心绪仍不消停。 这几天他脑子里思考了许多。 联盟作为当今江湖上规模最大、最有影响力的修真组织,其分量无疑是能起到决定性效果的。 比如整合人间修士一事,只要联盟的思想统一了,剩下的对于正魔两道的协调就好办多了。 如今神裔大劫将至,其威胁远远高于先前的兽神之乱。 这已经不是凭许知秋一人,或是凭三一一宗就能搞定的事。 估计就算整合了当今天下所有能战的修士,怕是也不一定能够抗衡。 老实说,他起初也没想到公布消息后所面临的第一个问题,居然会是如何说服人心。 一个群体走火入魔的事件,显然还不足以唤起他们的警惕心。 对于这帮光记吃不记打的,许知秋估摸着,只有刀子真的砍在他们身上了才会知道疼、才会相信吧? ———————— 上界, 鸿蒙古地。 在这片大陆的正东一隅,坐落着神裔六脉中辰皇一脉的栖居地,谓之——羲皇城。 此城池南北纵横长过千里,是上古神裔从人间迁往上界之后,耗费千年时光建成,也是如今整片鸿蒙古地上规模最大的城池。 因这城池范围夸张,城中甚至有连绵群山、江河湖海,简直称得上一句奢遮。 而这城池中道路网络亦是四通八达,建筑辉煌宏大、云雾缭绕,好似仙宫一般。在城池正中,有一座宏大雄伟到没边儿的巨石建筑,几乎占了整座城池规模的八分之一。 此建筑甚有奇异之处,因其基座竟是一截树木根茎,长宽占地至少百里。 这树根之粗之广,简直比人间那支撑天帝宝库的建木还要粗大。 而这树根基座往上一千丈左右,才是巨石堆砌的笔直向上的建筑主体。 整体看去,好似一座尖塔,尖塔直直向上,总高万丈。 在建筑顶端,也就是塔尖的位置,上方虚空中悬浮着一片湛蓝色光图。 仔细一看,那图上有星辰斗列,南宫北斗,沿着逆时针缓慢做着自旋运动。 边缘洒下稀薄的光幕,离近了几乎辨不清,唯有离远了方才清晰。 竟如一个倒扣的罩子,将整座羲皇城都笼罩其中。 远了看去,城中建筑雄伟,草木葱茏,灵气旺盛堪比洞天福地。 而对比鲜明的是,在这星图笼罩之外,也就是城外区域,却俱是一片寸草不生的贫瘠荒野。 鸿蒙古地灵气匮乏,作为某种意义上的流放之地,自然不及人间九州沃土丰饶。 但条件越是艰苦,越逼着人找出对策。 辰皇神裔中颇有高明人物,居然想出收集宇空中的周天星斗之力,斡旋造化自然。 将周天星斗之力转化为天地间的自然灵气,并布下超大范围的结界,作为舒适的生活区。 万年来,甚至还衍生出了借周天星斗之力修行斗法的路子。 ………… 一处幽静小院儿。 金瓶儿百无聊赖,于是以胳膊肘垫着下巴趴在桌上, 透过窗户仰望着城池上方的星图变幻,权做解闷儿。 这是一间装饰典雅的女子香闺, 屏风后冒着袅袅蒸汽,四个侍女的正在围着浴桶忙碌。 不大一会儿,四个容貌娇艳的侍女从屏风后饶了出来。 “小姐,都准备好了,请让奴婢们来伺候您沐浴。” 金瓶儿双眸淡淡扫去, 第一个侍女所挎的篮中铺满了五颜六色的鲜艳瓣; 第二个侍女手中捧着一件织金的丝绸华服; 第三个侍女手托着一杯玉盏; 第四个侍女手中则捧着一面古朴铜镜; “哦。” 金瓶儿没有拒绝,脸上甚至有点麻木。 便任由这些侍女侍弄,为她件件褪去衣裳,露出光洁玉体。 用粉嫩足尖试了试水温,觉得合适,便如一条大美人鱼一般迈入浴桶中。 感受着温热香汤淹没肌肤,仿佛无数灵气往毛孔里钻。 金瓶儿干脆闭上眼睛,安然享受起来。 身旁有侍女徐徐往桶中洒落瓣,宛如彩雨。 也有侍女往浴桶中倾倒玉盏,可倒出的却是殷红色的血液。 只是那血液非但没有一丝腥气,反而透着淡淡芬芳。 血液与香汤融合,金瓶儿感觉似有淡淡灼热往自己的毛孔里钻。 虽有些许不适,但也还可以忍受。 她被拘来的这段日子,每天都会如此沐浴一遭。 初时还有些抗拒,但时间一长也就适应了。 她心里通透的很,既然无力挣扎,那就安之若命吧。 随着浸泡持续,先前的不适感逐步退去,她反倒感觉舒爽起来。 恍惚中呻吟了一声。 有侍女将铜镜摆在她面前,她望着那镜子中自己的脸。 不知是不是错觉,似乎比昨日……又清晰了一点。 “到底是九州沃土生养的,小姐的肌肤真是细嫩呢。” 有侍女轻轻抚摸着她的雪颈,由衷的艳羡。 金瓶儿淡淡一笑: “几位姐姐莫要哄我,咱们同为人族姐妹,何必得分个高低?” 说起人族和神裔,其实在外表上几乎没有什么差别。 毕竟当初女娲大神捏土造人,传说是照着自己的模样捏咕的。 而神裔又是脱胎自伏羲大神,这俩大神是一奶同胞的兄妹俩。 或许当初女娲造人的时候,也多多参照了神裔的模样。 而这四个侍女却并非神裔。 乃是当初被神裔带到鸿蒙古地的混血后裔。 由于祖先体内的神裔血脉浓度偏低,万千年来代代繁衍稀释,到如今也与普通人族没区别了。 兼之被取走了灵性真核,自然再不能修行,沦为下等侍女。 来的这段时间,金瓶儿每天都能接触到新的知识。 慢慢的,她也对神裔这个族群有了大体的了解。 对于自己被摄到上界的原因,她也并非猜不出来。 故而无时无刻,不对下界心有挂牵。 这时,闺房外传来一阵铃声。 四个侍女闻声便退到一旁,恭敬站立。 一个身披清凉甲胄,前凸后翘的银发女子步入屋中。 那女子声音清冷,对金瓶儿只是短短五个字: “长老要见你。” 金瓶儿默默与这位辰皇一脉的神裔女子对视。 她那双迷人的金色瞳仁,让金瓶儿想起了许知秋运金睛时的样子。 “哦。” 那辰皇女子颇有耐心,静静等着金瓶儿梳洗完成,换上华美的丝绸罗裙。 那梳妆打扮之后的绝色姿容,令那四个侍女移不开眼,偏偏那银发女子视若无睹。 她领着金瓶儿出了小院,院外早有一匹威武神俊、身披甲胄的战马等候。 她和金瓶儿共乘一骑,马蹄踏空而起,载着二人飞上半空,朝那座主体建筑踏空而去。 片刻后,战马攀上万丈高空,来到那塔尖处。 在那周天星图之下,竟设有一间雄伟大殿。 下马步入大殿中,那银发女子领着她七拐八拐,穿过道道黑石堆砌的回廊,片刻方才抵达内殿。 然而还未等进门,金瓶儿远远就听见几个声音在谈话—— “如今的人间虽然修真之风繁盛,但相比于万年前帝俊治下,也并未见有多大发展。如今在那位天人之下,对我们还算够得上一句‘麻烦’的人间修士,依我看寥寥可数。” “且其中就有两个是与我神裔大有渊源的,一者为九黎后裔,一者为烈山后裔,到时或可将其策反过来也未可知。” “到那时,凭那一介天人独木难支,我等当可一举建功。”(本章完) 279.第275章 从今以后,你亦是辰皇了 这是一座风格古拙的大厅。 墙壁处处巨石雕砌,地板上是一圈几乎占满的环形图腾。 图腾环内是一座圆形石桌,长宽各九丈九。 东南西北,各设有五架青铜宝座,座上罩着琉璃宝顶。 宝顶形似太极双鱼一般,黑白追逐。彰显着光暗分界、日夜惟一的风格特征。 宝顶上方,也就是大厅的穹顶,则是一片星光璀璨的周天星斗图。 星光洒下,为大厅用作照明。 金瓶儿先前在回廊时听到的,正是这座上的二十人在交谈。 那位银发女子将金瓶儿领入大厅后,也不言语,静静立在一旁。 而座上那些人纷纷看了金瓶儿一眼,接着继续交谈—— “九黎、太昊可出战兵八万,天华、怀光、烈山总计出兵九万,我辰皇一脉虽人丁单薄,但也可出精锐八千。” 辰皇一族俱是银发金瞳,而刚才说这话的是一位长袍女子,头戴冠冕,像是祭司妆容。 “可还有再征的余地么?”一位刀疤脸、身披厚重甲胄的壮硕男子问。 那女子摇头: “为此一战,我神裔六脉准备了万余年,无不视此为头一等大事,岂会有所保留?” 又有人跟着道: “虽说区区十八万,于量上或许不及人族修士,不过若论质么……哼哼。” 又有人赞同: “如今人间修真之风靡乱虚浮,而我神裔千万年养精蓄锐,如一柄神剑,正是亟待出鞘饮血之时!加上居于“羲皇天”的大司命长老在内,如今我辰皇一脉共有三位天人,其余五脉神裔也各能出一位天人。八对一,我实在想不到该怎么输。” “话虽如此,大长老毕竟年事已高,不好直接出手。而其余六位天人道基或是‘造化’、或是‘无量’,皆在‘宇空’之下,若是……” “不必忧虑,我看其九成九是‘无量天人’,如若不然,岂能让大长老那般容易就把人摄来?” “不错,人间那位不过初证,哪能那么狗运直接就合了‘宇空’权柄?” “若他走的果真是‘无量’的路子,神通变化或许不足,可战力却是甚高,我等依然不可小觑。更何况,还有帝俊借人道气运予他助力,万一到时候……” “何必总长他人志气,灭自家威风?” “开战之前,高估对手没什么不好,我这也是为了日后的完全胜利。” ………… 对于他们的争吵议论,金瓶儿一直冷眼旁观。 而关于他们所谈论的内容,她也基本都能理解清楚了。 这些日子她虽是自由受限,但待遇总算不错,甚至有人向她传授经典。 她也逐渐了解了神裔修真文化之灿烂繁盛,实不亚于人间。 尤其是关于天人境界的划分,这在人间时她甚至闻所未闻。 如青云门所修正法太极玄清道,其中的太清境界,已经算是人间世上一等一的大能人物了。 可与这里相比,顶多算是堪堪独当一面的存在。 而天人在这里分为三种。 其一为“无量”, 此境天人可凝聚、操控更多天地元气,提升其吐纳运转之效率,调动五行,倒转山海,攻则无坚不摧,守则坚如磐石。 举手投足间天惊地动,乃是此类天人最明显的特征。 其二为“造化”, 此境追求内外协调,以自身小天地沟通外界大天地,运行造化之妙,宇宙之玄,亦可使自身融入天地,散聚无形。 一看可知,第一种注重力量,第二种则注重变化。 至于第三种,名为‘宇空’, 其关键就是以人力干涉时空,有种种神鬼不测之玄奇手段。 这三种天人,并不是说哪种就一定比哪种强,只是侧重的方向不同。 虽然在理论上处于同一修行位阶,但若论含金量,宇空天人确实是备受推崇的第一。 以上只是横向上的对比。 纵向上,天人之间的高下亦可分为三个阶段。 分别是: 自损天人——不惑天人——合道天人。 自损天人——初证之时,大都不能与天地和谐共处,或是粗暴无度的掠夺灵气,或以野蛮之力干涉自然,或是肆意扰乱时空,此举善于在无形中积攒业力,以致于过而自损,逐渐受天地排斥,甚至伤身减寿。 若不修善果,长此以往,甚至可能跌落天人境界。 不惑天人——杜绝了上面所说的隐患,修心修性修感应,逐渐做到能与天地混同如一,以己身代天地,以己心代天心,并在这种良性健康的状态下,向着各自的道途不断精进。 接下来,无量、造化、宇空,这三者无论哪种,只要达到各自领域上的极限,直至再无可进,那时便会在元神中凝结出一枚道胎,到了这个地步,已经有了合道的资格,这即是天人中的最高境界,又称至高天人。 但从这第二步到第三步难之又难,往往每迈出一小步所耗费的时间都是以千年计。 而天人寿数亦有极限,若非是伏羲女娲那等上古大神,哪怕是得天独厚的神裔,其寿元至多不过一万零八百年,合一“会”之数。 想到这儿,金瓶儿不禁猜想—— 当今的鸿蒙古地,可还有自上古之战时留存至今的天人么? ………… “哼!” 犹自议论时,有个粗犷声音打断众人,怒道: “当年人族忘恩负义,此战我等务必一雪前耻,大开杀戒!绝不留情!” 这话说完,大厅里的议论声更激烈了。 却在这时—— “莫起嗔心。” 一个听起来像是女子,却仿佛广大无边的“厚重”声音不知从何处传来,将整座大厅的石壁震得微微发颤。 在场一众闻声立刻从座上起身,对着虚空中拱手作揖。 “大长老!” 金瓶儿脸色微变,她记得这个声音,正是出自当时将她从人间摄来鸿蒙古地之人。 “我神裔与人族一战,乃为族群开拓前路道途,抵达彼岸。若你们眼中只看到恩仇恨怨,实是玷污了彼此。” 众人不敢反驳,俯首称是: “您说的是。” 接着,金瓶儿感觉到浑身上下一阵发紧,毛孔都不自觉的收缩起来。 这是肉体感官上的细微反应,或许源自血脉。 金瓶儿感觉自己好像是在被某种堪比实质的目光扫过全身。 而这时,大厅中的所有人不知为何,齐齐将目光朝她转了过来。 强忍着那种别扭不适感,金瓶儿不顾众人,对着上方穹顶喊话: “为什么选择我?” 她能猜到对方打得定然不是什么好算盘,只是有一点却迟迟想不通。 若是想通过她来拿捏许知秋的软肋,那何不去抓比她更合适的人? 又不是没有。 “你之所以疑惑,是因为你还没有醒悟。” “醒悟?醒悟什么?”“这些天来,以辰皇之血洗涤窍穴,就是为了提升你体内神裔血脉的浓度,现如今,总算差不多了。” 那声音嗡嗡作用耳畔,仿佛有着某种催眠作用,使得体内血流都逐渐放缓了下来,金瓶儿隐约感到眼前开始一阵模糊。 “醒来吧,孩子,醒来吧……” 意识逐渐模糊,眼前越来越黑,直到一片虚无。 而在她的身体内部,全身的血流开始向着心脏汇聚。 生命活动在短时间内提升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状态。 心口砰砰的跳动之声好似擂鼓,筋脉中的血流之声好似大河奔腾。 金瓶儿身子摇晃,意识尚存一线,从牙缝中艰难挤出一句: “为了……对付他,利用我一个区区女流之辈,你们可算不得光荣!” 虚空中那声音没有否认: “你说得对,此举固然称不上光彩,可我族千万年来披肝沥胆,所求之实,早已远远超出廉耻。” 终于,好似达到了某种界点。 金瓶儿感觉眼前无边的虚无中,陡然迸出一点耀目金芒,璀璨光明。 陡然睁眼,从来淡青色的双眸,此时却变得好似太阳一般耀目灼人。 而她那一头乌黑青丝,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转为雪白。 金瓶儿全身如如不动,唯有那双金色瞳仁微微摇动,似有些许挣扎的情感还未褪尽,但很快又凝固,最终彻底平静了下来。 她就那么静立在原地,周身不断向外散发的气机,每过一秒都有翻天覆地的变化。 那气息增长之快,使得一旁那领她来的银发女子都止不住蹙眉往后退。 待得气息增长终于停下,再看金瓶儿的气质形象,俨然完全变了。 满头柔顺的银发,那双眼也彻底化为金瞳,眸中只剩一片清冷淡漠,再不复往日的灵动柔媚。 “应灵鱼……” 那声音再一次响起: “自今日起,你亦是辰皇了。” ———————— 偏在这个节骨眼儿,许知秋又闭关了。 三一弟子无疑是百分百信任他的,可眼看着不到一年, 大劫当前至今却还没弄出个章程,只能让人干着急。 可光他们着急,别人却一点不着急。 自从当日开完会至今已经一个多月了,联盟后续又在内部召开了几次动员会议,可工作的进展始终缓慢如龟。 大家还是各过各的日子。 都觉得天下清平,风和日丽,没有一星半点儿的危机感。 在这个当口, 甚至还有人节外生枝,另外提出建设性意见—— 说如今正道大昌,魔道式微,正是千百年不遇的绝好时机。 只要联盟下令出兵,以当下的实力对比必如猛虎下山,所向披靡。 如此一来,即可将整个魔教一举歼灭。 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泼天功业! 这个想法得到了联盟之内相当人数的支持,眼看就要投票表决通过。 整合人间修士,这是生死大计,偏偏此时先要内斗。 王子服最近愁得是脚底流脓,头顶生疮。 眼看着大事方针走偏,他想改变却无能为力。 然而,或许是天意使然, 就在接下来短短的两个月内,事情就出现了明显转折。 尤其是最近旬月之间,老天爷似是发癫了。 中原各地,降下的天灾不下数十次。 什么风灾、火灾、雷灾、地震、洪涝、泥石流…… 几乎样样不落。 而让人觉着离奇的是,这些灾殃波及的基本都是一些宗门洞府,修真道场。 却与人间百姓的性命以及身家财产秋毫无犯。 如此反常, 不得不让人怀疑——或许与先前那场魔疫一般,这又是一次针对修真人群的大范围天灾。 慢慢的,大家终于怕了。 开始认真判断起许知秋所带回消息的真实性。 于是,在联盟内部经过多次讨论后, 关于“组建人间修士联军”的议案,终于获得初步投票通过。 接下来, 由联盟派出游说团体,前往青云、天音、焚香等不属于联盟序列正道宗门去游说。 事到如今,要么躺平不干,要干就大点儿干。 很快联盟率先突破了正魔之间延续千年的意识形态壁垒,派人主动与魔教接触。 这算是一个历史性的尝试。 且先不谈游说各方的事情办得顺利与否,起码态度上是端正过来了。 为了身家性命,大家都开始认真考虑应对之策,一时间“奇”策百出。 有说厉兵秣马背水一战的,还有说识时务者为俊杰,提倡谈判媾和的。 甚至还有的打算偷偷提前跑路,在地底开辟洞府躲藏,构建完备的防御法阵,像田鼠一样“渡过严冬”的。 上古之时,人族与神裔为了给各自的族群挣个前路道途,不惜赌上整个族群的未来奋战厮杀,不知葬送了多少英雄豪杰的性命。 他们若是看见如今世上的后辈修士们这副德行,既没了修士血性,也没了纯真无暇的求道之心。 只知道像鸵鸟一样以头抢地,浑浑噩噩的苟活于世,端地不知作何感想。 而此时此刻,距离大劫来临之日,还有不到九个月了。 亢龙峰上,三一山门前。 又是王悲风和李不迟这俩搭档。 此番来是因为听说了许知秋最近刚出关,于是就受命登门拜访,需要当面和许知秋细致汇报当下任务的进展情况。 就在等开门的功夫,这俩人在一块偷着闲聊: “你道巧不巧?” “这位仙人一出关,天灾就消停了,大家伙儿也都听话了。” “不能吧?你的意思是……不对,照你这么说也太玄乎了些。” “哼哼,我也就是瞎猜。”(本章完) 280.第276章 脚踏三船,天狐倒贴 (最新章求订阅) 二人敲完在门口等了许久,可却迟迟不见人来开门。 这哥俩儿对视一眼,心说这是咋了? 三一礼数向来周全,今儿这接待的是都逃岗了么? 忽的察觉上方的光线一黯,好似云朵遮住了日头。 二人抬头一瞧,顿时了然。 哦,原来是看景儿去了。 只见上方……约莫是三一门后山的正上空位置。 此刻乳白色的云霞不断汇聚,拧成一片吸积盘状的旋涡,大逾千百丈,将整个亢龙峰都遮盖过去。 如此天象,显然不是自然气候所致,必是有人做法。 而看这份夸张的规模,不用想也知道是谁了。 这时山门开了,一个十六七岁的年轻弟子探出头来,一看是二人顿时作揖赔罪: “呦!不好意思,让两位师兄晾着了,快快请进!” “呵呵,师弟客气了。” 寒暄了两句,这哥俩儿就被领进了山门。 也并未在前山逗遛,径直穿过中庭往后山而去。 来到后山,发现三一门人大都在这里聚集,显然也是被这奇景所吸引。 一个个猫腰弓背,大口喘着粗气,好似刚跑了五万米似的。 二人初时疑惑不解,但很快就明白了。 仰头望天,俱是摇头赞叹不已。 此时离得更近了,那头顶异象便来得更加震撼人心。 只见上方云霞犹在不断壮大,那吸积盘的边缘尽是祥瑞紫气。 源源不断的灵气潮汐从天际八方向着头顶上方不断聚集。 正处于旋涡下方的,正是许知秋常常闭关的那座洞府。 二人也学着深吸一口气,灵气竟以肉眼可见的形态往鼻孔里钻。 “这……” 二人只感觉浑身轻飘飘的,畅快的仿佛九窍贯通。 平日吐纳修行也好,做法运功也罢,从来未有感受过如此高浓度的天地元气。 可如今却能肆意吞吐,正好比三餐都苦无着落的要饭子,突然被安排到了高档美食城,若不赶紧大快朵颐一顿,简直对不起自己的肠胃。 他们这些修行人自然是忙着“灌饭”,某些人却另有事忙。 只见山洞外围,四下里气氛灵秀,蓊蔚洇润,高涨的灵气浓度不免招惹些蜂蝶虫鸟。 小娃娃巫不负举着个长杆儿的笊篱来回奔跑,却是在那捕蜻蜓玩儿。 而天狐小白则懒散的趴在一旁不远的石桌上,以她的修为,自然不屑于去与小辈们争着吞吐那些灵气。 她时不时望着洞口,眼中沉闷忧郁,小娃娃经过她身旁绊了个跤她也不理,似有心事。 “王兄你看!” 忽的李不迟喊了出来,王睁眼一看,却见是下雨了。 高浓度的灵气与云雾作用,化作渺渺雨滴落下。 淅沥沥—— 受灵雨浇灌,自然造化开始显露玄奇。 只见四周,有着松软泥土的地面开始生出朵细草。 短短数十个呼吸,草生长到极限,便又由盛转衰,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败落,然后草再生,再败落……如此循环往复。 “这、这实在是……” 如此宏伟雄奇,如此拨弄造化,二人震惊得不知如何开口。 “啊!” 忽的李不迟又是一声大叫。 眼前一层略显模糊的半透明的法界,以山洞为中心扩散开来,转眼间已经逼至眼前。 看看周围三一弟子不为所动,二人也就任那法界触碰包裹。 王悲风伸手去摸,感觉好似把手插入了温水之中。 那只手紧跟着竟发生一阵扭曲畸变,筋骨皮膜都清晰的感受到一股拉扯的感觉。 二人有心运功抗衡,可却发现根本不是那么简单。 气力真元顺着被扭曲的肢体畅通无阻的运行下去,偏偏收不到丝毫扭曲对抗的感觉。 这就更加无法理解了! 难道,是空间本身发生了形变么? 察觉到二人慌张,一旁有三一弟子提醒: “两位师兄莫怕,这也是师父运转玄功所致,并无害的。” 此时,那法界已将二人完全包裹,纵目望去,周围的一切都变得不稳定起来。 人体、地面、石桌、草,甚至雨滴。 法界内的一切事物仿佛都从根本上丧失了“刚性”被时而拉长或缩短。 人体固然不能长时间承受这种拉扯感觉,于是有的逆生薄弱的三一弟子们便向后退出法界范围。 却是一个个面露不甘和遗憾,如若不然,这本是个锻炼肉身的好机会。 王李二人更加忍不了,跟着退到外围。 王问起一旁的人: “敢问许师爷……这是又神功大进了么?” “应该是吧。” 被问那弟子一边回答着,一边止不住的挺起胸脯,满脸自豪得意。 “自从他老人家三天前出关后,每逢运功,就时常变得如此了。” 忽的这时,那法界开始收缩。 上方的雨势也逐渐小了,天穹上方那好似吸积盘的灵气旋涡也开始缓缓散去。 “师父收功了!” ———————— “原来如此……” 山洞中,许知秋缓缓睁开双眼。 那股使得空间发生轻微畸变的力场,在他眉间不断旋转收缩,最后化作一个扭曲的奇点消失不见。 他蹙起眉头, 总觉得……有股难以言说的不适感。 “这股受天地排斥、与万物疏离的脱节感……按那天帝所描述,这便是‘自损天人’的副作用么?” “如同反复挝折铁丝会造成金属疲劳甚至断裂,过而自损,便会跌落天人境界,甚至遭受天诛。” 这老天爷咋还跟女朋友一样矫情呢? 这些天来,他以自身所学加上五卷天书,进入天心状态梳理参悟,借此开发自身的天人潜能。 想不到瞎子摸象,居然大有收获。 天人三途、无量、造化、宇空…… 有一个简单的逻辑问题,那就是一个人只能走一条路。 而自己这个天人,却像是对这三种天人道途皆有涉猎。 他一双腿,似乎同时走了三条路。 这倒是他始料未及的,为何单单自己这么得天独厚? 后来经过他苦思冥想,终于得出了原因。 问题恐怕出在他的功法根基之上。 首先,逆生身融天地,既占据无量之数,也可聚散随心。 加上风后可衍生七十二候之变化,这又更占了“造化”二字,而且其中乱金柝以及八门搬运,也多少涉及宇空范畴…… 如此“脚踏三条船”,简直像是命中注定那般巧合。 当然,虽是三法同修, 但这其中强弱也是有明显差别的。首先他身上无量境的特征明显更为突出,大大超出了其余两种。 恐怕是由于他这几十年来,一直将逆生作为本命主修功法,所造成的根基差异。 “时不我待啊。” “自损”作为天人初境,实则属于一种隐患状态。 当务之急,是要尽快脱离这种处境,至少要达到“不惑”境,方能将天人三道运转如意,再无后顾之忧。 不过,这又得耗费多少时日? 偏偏眼下最缺的就是时间。 他抬眼扫去,看向那杆靠墙壁边的玄黑大纛。 “据那帝俊所言,这‘苍生迹’中蕴含人道愿力,应当能助我快速进阶。” 又转动清眸,目光穿透过丈许后的石壁,看到了联盟派来的王李二人。 “另外,还有些事儿得趁早做了,比如天狐、比如那巫女玲珑……” ………… 许知秋会见了王李二人,对最近联盟的进展有了了解。 “你爹不愧是掌柜的出身,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把事情办成这样,也算是够麻利了。” 许知秋对王子服不吝夸赞。 “不麻利不行啊师爷。” 王悲风脸上陪着苦笑: “现如今正道都谈得差不多了,还剩下魔教的鬼王宗和万毒门两大门阀,谈了几次还没谈妥。” 许知秋似是早有所料,点头道: “正常,那鬼王与老毒神俱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人物,想要谋求更多的利益,也是为了战后的处境考虑,这无可厚非。” 此战人间若败,那自然没什么好说的。 可若是人间战胜,战后的魔教势必更加势微,届时又该处于何等位置?这就耐人寻味了。 “对了,西北的蛮荒圣殿怎么说?” 王悲风闻言颇为苦恼: “那些魔教现存的老古董得到消息后就一直紧闭门庭,一直搭不上线儿,我爹骂他们是一群几百年不出世的冢中枯骨,把卵子都缩没了。” 许知秋冷笑:“人穷志短马瘦毛长,我看他们也不是养家的料!” 一旁的李不迟眼前一亮,迟疑道: “那要不……您老上去踹踹门儿?” 许摇头:“我倒没闲工夫和他们浪费,不妨给他们递个话儿:想当逃兵可以,事后被清算打脸的时候可别喊疼。” 王李二人相视一眼,都觉得这样很合适。 王接着道: “还有,那鬼王宗提出一个有些过分的要求,我爹初时严词拒绝,可后来却又觉得或有可为之处,因一时拿不定主意遂要我一定请您给定个章程。” “哦?说来听听。” “那鬼王提出想要联盟出人出力,帮他们捕捉四灵,成就四灵血阵。” “四灵?”许知秋听着心里隐约有了点数了。 这些年鬼王又是惦记夔牛又是惦记黄鸟的,现在看来,果然没憋好屁。 “据他所说,此为一套上古奇阵,以‘黄鸟’、‘夔牛’、‘饕餮’、‘烛龙’四大上古神兽为祭,借伏龙鼎召唤出上古修罗降临人间,所向披靡。” “这样啊。” 许知秋陷入了琢磨。 若那“四灵血阵”果真有那般强横,或可充当一名天人级战力。 届时战端一起,所带来的积极作用是不言而喻的。 但说到底,此事无疑是作孽。 若放在清平时代,自然不会容许他胡作非为。 可当下的背景,很多触及底线的事都有了突破的余地。 是事急从权,迁就利害? 还是宁向直中取,莫向曲中求? 若是出于个人性格,许知秋肯定会选择后者。 可眼下,他毕竟无法替天下人做决定。 “许师爷,您意下如何?”王悲风追问。 许叹了口气, “这件事,你们拿主意吧。” “是。” ———————— 王李二人走后,许知秋往桌上摆出了一张棋盘,并把棋盘上两个“炮”单摘了出来。 说起这两门炮,其中一门就是青云门的万剑一。 诛仙剑阵名震天下,十多年前他就领教过了。 若能解开全部的七脉天机印,其威力必然惊天动地,届时或可充当一名天人级战力。 但诛仙剑阵有个缺点,那就是只能在青云山脉施展,换个地方就不灵了。 不过这毕竟是技术方面的问题,未必没有解决之道。 除此之外…… 许知秋的目光落在另一门炮上,这门炮是那巫女玲珑。 其所掌握的《八凶玄火法阵》同样不凡。 若能召唤出八荒火龙,其威力估计不输诛仙剑阵。 这便也能充当一位天人级战力。 不过,关于那玲珑的身份…… 想到玲珑,便不禁又想起天狐。 虽无阵法可持,可单拎出来也是个大宗师级别的高手。 南疆巫族追到根儿上,与神裔中九黎、太昊两脉沾亲带故。 还有天狐小白,据那天帝所说,天狐一族本就是神裔中烈山一脉的分支。 若放到以前,许知秋也不至于那么多顾忌猜疑。 可眼下背景不同了。 一旦战事起,无论是巫女玲珑所统领的南疆巫民,还是小白当家的天狐一族,客观上都会面临选择。 毕竟,这事关整个族群的命运。 与之相比,个人之间的友谊关系,实在微不足道。 许知秋不敢赌,可又实在不愿意放弃这两个战力。 “可是在想姑奶奶我的事?” 话音落,天狐小白就轻飘飘走了进来。 对于侧近之人,许知秋向来不习惯拐弯抹角。 于是把自己的担忧明明白白和她说了。 小白闻言并不意外,却道: “关于此事,我倒有个主意。” “什么主意?” “联姻。”小白目光闪闪。 许知秋闻言先是一愣,随即恍然:“对呀!非常时刻非常做法!“ “你天狐一族现在人丁单薄,让那些个化形的狐狸精都和人族通婚,这样咱们不就结成利益共同体了么?” 讵料那小白却是一副古怪眼神看着他。 接着这位向来大胆狂放的天狐,居然当着许的面开始扭捏起来,双颊逐渐蒙上一丝粉红: “那么麻烦干干什么,咱俩通婚……岂不省事?” 许知秋都听懵了,双眼皮眨了眨: “那你不二婚了么?”(本章完) 281.第277章 人道立誓,岂曰无衣 南疆, 相较于许知秋上次来,这片新建成的山寨更加繁荣了。 巫女玲珑的号召力还是够大,短短两三个月,寨子中的人丁翻了不下十倍。 “事情大概就是这样,届时神裔降临人间,保不齐会对你进行拉拢,所以我亟需知道你的态度。” 许知秋对她同样没有刻意隐瞒,将南疆子民与神裔的血脉关系与她明说了。 当然,他甚至怀疑玲珑可能早就知道这一点,只是出于某种原因,当时没有告诉他。 但这就更加让他警惕了。 “看来,相比于你等中原人,我南疆五族在神裔面前起码还有些谈判媾和的余地啊。” 玲珑眼中透着玩味,许知秋静静看着她,等待着她的下一步回应。 果然,玲珑跟着阴阳怪气道: “那你待如何?可是要在开战之前,先把我们这些届时可能在背后捅刀的‘人奸’屠戮干净,免除后顾之忧么?” 许知秋摇了摇头,没有被她这番赌气的话拐带丢。 “我倒不担心这些凡人,重要的是你,不……应该说你所掌握的《八凶玄火法阵》。” 玲珑闻言二话不说,从腰间解下那枚万火之精的玉环直接丢了过来。 “喏,现在咱俩两清了。” 这下倒让许知秋有点始料未及,他手里捧着玄火鉴皱起眉头: “我又不会布你巫族的法阵,给我有什么用?” 玲珑冷冷盯着他: “南疆与中原九州虽然风俗迥异,可好歹几千年相安无事的生活下来了,你若只看见我巫族与神裔的血缘亲疏,那我倒要问你一句……” 她伸出雪白的皓腕,指尖一划,顿时迸出殷红。 鲜血转眼淌满了整只手,她把手递到许知秋面前, “来!尝尝这血,到底是热的还是凉的!” 许知秋默默看了她良久,试图从她表情上找出漏洞。 但最后还是放弃了,叹了口气: “我理解你的心情,但此事牵扯甚大,我也不得不慎重再三,若有冒犯之处,我也只能道声抱歉了。但是……” 说着,他将那枚玄火鉴搁到桌上,又朝她推了回去。 “……咱们事儿还得接着往下办,也希望你别让我难做。” 这后面半句话虽然客气,但语气中却透着抽刀断水的威严果决。 玲珑显然看出了他眼神中的认真。 这位巫族至高无上的巫女娘娘低头凝眉,思忖了许久。 忽的抬起精致的下巴,冲许嫣然一笑: “按你的说辞,天狐一族与神裔的血缘比我巫族还近,那么在你来之前与她又是如何解决的?” 她这话一出,许知秋终于笑了。 眼见目的达成了一半,他也就不藏着掖着了。 右手朝前探出,掌心好似水波般泛起层层涟漪。 空间在他手中发生扭曲形变,接着他竟从中抽出一杆玄黑色大纛。 正是苍生迹。 玲珑吃惊的用手捂着粉唇: “你、你还会这一手?我记着你走的不是‘无量境’的天人路子么?” “粗糙手段,不值一提。” 许知秋把大纛插在地上,伸手一扯,旗帜烈烈飘扬。 “只要你对此旗帜起誓,则等同于和人道大势绑定。一旦出现有违誓言的心态变化或是行为,立刻就会受人道气运反噬。届时不但是你,连带你整个族群都将身死道消。你可敢么?” 不是相信她不会造反,而是让她压根儿造不了反。 起誓之后,但凡她有一点险恶心思,许知秋都会立时知道并且反制于她。 至于牵扯族群一事,其实是许知秋留了个心眼儿,故意诓她的。 只有这样,他才能真正放下心来。 “怎么,你怕了?” “有何不敢?” 玲珑将那只染满血的手并指向天,立下誓言。 许知秋静等她诵完血誓,忽的鼓掌: “好个痛快人儿!” 他不吝赞叹: “当时自打初见你,我就觉着你这人气度不凡颇有豪侠之气,那时我就暗中佩服你三分,现如今看来,可以佩服你七分了。” “哼!不用你虚言捧我。” 玲珑从腰间扯下一块绢布擦拭手上鲜血,一边斜眼觑他: “我已经证明了我的诚意,那接下来……你是不是也该有点表示?” 许知秋一怔: “我表示什么?” “我说您天人大老爷,给个准就行。”玲珑说着四下瞅了瞅,然后把嘴凑到许知秋耳边,小声嘀咕了起来。 许知秋听完跟着一惊,大声质问: “你还来这套?” “那你同不同意呢?” “这……倒也不是不能考虑。” 许知秋在心里认真琢磨着可行性。 若玲珑果真能再把它“手搓”出来,那么她俩加起来至少也能抵个较弱些的天人级战力。 若再加上《八凶玄火法阵》,这就是俩天人战力了。 收益可谓相当可观。 就是……怕搓出来不好能掌控。 想到此处,他换了一副揶揄口吻,问那玲珑: “按说,从伦理上你该算它生身之母,可它偏偏对你有了不伦之情,却不知你心里又是怎么看待他的?” 玲珑像是被问住了,呆呆愣了好久。 回顾往昔,横跨数千年。 一切恩仇情孽,又哪是一句话能说得清的? “长生长生……有些路走偏了再想回头,付出的代价太沉重了。” 她双目有些失焦,柳眉间有股淡淡悲戚,左手搭在右肩,轻柔的抚摸着被她披在身上的那件紫色丝绸。 “他所造下的一切恶果,其罪孽皆在于我,这一次,我只是想给他一个更为相称的结局。” 听完,许知秋低头沉思了几秒,忽的起身: “人待人是无价宝,你既有此仁心仁义,那我也不妨支持你一回。” 玲珑一喜,“那么?” 许知秋朝她伸出手去,“合作愉快。” ———————— 谈妥了南疆这一块后,许知秋算是没有后顾之忧了。 接下来的一个月左右,他一直在门内闭关琢磨那杆苍生迹。 虽说有天帝传给他的使用权限,但其中门道儿毕竟还得自己一点点琢磨才好吃透。 结果竟让他真的从中整出了不少收获。 苍生迹乃是人道圣器,非但其中的人道愿力能给许知秋带来增益。 此外还有一项功能,那就是回溯人道历史。 千万年来,历史中曾出现过,但早已泯灭于时光中的各种真法奇术、珍贵丹方、甚至许多藏宝遗迹,对他来说全都如掌中观纹。 凭借天心状态,他几乎每天都沉浸在知识的海洋中,将这些失传的技艺不断浓缩精炼。 而那些奇珍异宝埋藏的地点,他也一一将位置标记告知了联盟中人。 当此时刻,为大伙儿能助力一分是一分。 他这边稳步进益,外面的计划也是热火朝天的进行着。 统合人间修士一事,由于对魔教做了一定的利益让渡,剩下的工作联盟进行的很顺利。 但说到底也只是暂时把大家拉到一个桌子上,好歹能对话了,不至于一见面就干起来。 至于能否放下戒心,精诚合作?这其中恐怕还得经历几番波折。 于是,第一次全体修真人士会议,亟待举行。 所谓的“全体”,乃是当下正魔二道,加上整个修真联盟序列,这几乎囊括了天下间九成九的修士。 这等盛会,许知秋无疑是要出席,且占据主位的。 就在参会的前一晚,许知秋难得出了洞府,特意到下院转了一圈儿…… “诶,你这么日理万机的人怎么有闲心来下院了?” 渠娘对于能看见他有些惊喜。许知秋呵呵一笑: “洞里待久了,想出来透透气,我……” 他说着说着忽的卡壳儿了,四下瞅了瞅,“没事儿你忙你的,我蹓跶一会儿就上去了。” “……” 渠娘算是为数不多深彻了解他的人, 一眼就从他看似正常的表现中看出了反常。 整个三一,除了时常云游在外的周一仙老爷子,也就自己能跟他讲上两句敏感的话。 他若有苦水儿,那么除了和自己倒,还能找谁呢? 可眼下瞅着他偏偏犯了别扭,又抹不开脸和自己叨咕,而在那无所事事。 “这么些年,你心里一有难受的事就是这副闷葫芦的样子。” 渠娘叉着腰,轻叹了口气: “让我猜猜,是在惦记她吧?” 许抬眼瞅他,“你说谁呀?” “那个合欢妖女。” 许知秋撇了撇嘴,有些不乐意。 “……别这么埋汰人家。” “呦~”渠娘不是好眼神瞅他,“这就心疼啦?” 许知秋噗嗤一笑,摆了摆手,示意她别拿自己开涮。 渠娘紧跟着却道: “你心里有愧?” 许知秋被问得一窒,跟着点了点头, “总是我牵连了她。” 眼下大劫当前,他心中纵是再愧疚苦闷,却也无暇他顾。 这就更加平添了几分愧疚。 后面他所能做的,也唯有尽力顾好剩下的人。 哪怕抛开那些拯救天下苍生的宏大叙事,这世上还有很多他由衷在乎,由衷想护持周全的人。 比如徒弟们,比如小徒孙,比如眼前渠娘,比如…… “我看雪琪上次来了,你俩和好了?”渠娘主动岔开话题。 许知秋答非所问: “雪琪现如今是小竹峰首座,近来又多事,有的忙了。” ———————— 次日, 碎叶城史无前例的被塞满了。 城中二三十万乌泱泱的,俱是神通广大的修士。 天下间九成九的修真力量尽数汇集于此,真可谓盛况空前。 中央广场上,正魔人士分列广场两端,如泾渭分明。 由于人多嘴杂,吵嚷声议论声搅得沸反连天。 而在高层议事的大殿中,却是有些出乎意料的安静。 一些关于统筹方面的事项,已经过了数轮投票表决。 许知秋作为此界唯一天人,自然处于最最核心的位置。 但眼下,尚有一个最关键的问题还没有解决。 ——人心。 随着一阵咳嗽,桌椅上茶盏摇晃,是万毒门的掌门毒神撑着桌子站了起来。 他至今已活了快六百岁,寿元所剩无多,一副垂垂老弱的枯槁模样。 他对坐在上方主位的许知秋拱手: “就凭您许门长一句话,整个天下都跟着动了起来,因为我们都信你。但老朽今日斗胆,却有一句话要当面问——” 许抬手示意他但说无妨。 毒神又咳了两声,掩去掌心的血迹。 “据您所说,神裔之强大,乃是处于绝对的优势地位。也就是说此战注定艰难无比,甚至倾尽人间之力也未必能挣得一线生机,是否?” 许知秋点头, “我不想用善意的谎言来欺瞒你们,此战,确实是九死一生。” “那也就是说,此战哪怕最后胜了也必是惨烈无比……” 看起来俨然风中残烛的毒神,每说一句话脸色都好像更惨白了一分。 他盯着许知秋,那双浑浊老眼中,却流露出一股悲戚和恳求。 接着道: “若是上苍眷顾,我人间最后真的惨胜,但却使得吾等诸公、乃至亿万黎民把血流尽,那么这样的胜利,在你看来,可也是值得的么?” “……” 许知秋蹙起眉头,这老毒神已是这般孱弱,却还是不肯把话一次说透么? 他看向毒神身后的几位万毒门人,又看向一旁鬼王宗的几位高层。 却见他们几乎各个都是面露沉重。 转念一想,他明白了。 正魔双方互相对立千年,双方都对彼此深怀着戒心。 而修真联盟明面上算是中立组织,实则内核就是正道一方。 而当今最最重要的三一门,也是正道玄门。 那么这样一来,在这场会盟中, 谁是棋子?谁是弃子?谁又是执棋之人? 他自己就像个定海神针戳在这儿, 可若不能保持绝对的公平立场,那么这些魔教中人又如何敢把命交给他安排? “你的担忧无可厚非,既然如此,我有一言,可安诸位忧心。” 许知秋说罢,从座位上起身。 他一起身,在场众人齐刷刷全站了起来。 他径直走到殿外,外界吵嚷声本来鼎沸,可他一出来所有人便立时消停了。 许知秋站到会场正中,转身举目四扫,只见人头滚滚,气势如潮。 “今日,许某指天为证。” 他的声音并不如何激越,动作亦如平常。 然而声如滚滚雷音,使得在场数十万人都绝不可能漏听。 只见他右手所指之处,天空的云层在悄然无声间破开一个大洞。 然而,这一指不仅穿透了白云,甚至还洞穿了大气,露出了天外虚空。 从那洞中看去,早不见了蔚蓝天穹,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闪耀着璀璨星辉的宇宙星空。 此举在众人眼中,已不亚于神仙手段。 惊呼声乍起乍灭,所有人无不为之震惊。 一指捅破天。 竟不是一句夸张的形容! 后方,陆雪琪心中的惊喜实在难以言表。 一双清眸一动不动的落在他身上,注视着他那伟岸厚实的背影。 意识仿佛回到了当年,那个在大灵山上挡在她身前,独自面对山魈精怪的挺拔脊梁。 天空忽然暗沉了下来。 众人惊愕抬头,却见一杆玄黑大纛不知何时在天穹显化,那股无边厚重,竟遮盖了整片天空。 “神裔降临之日,吾当以一身玄功造化,奋死一搏。遂于此立誓,尔等听真——” 只见许知秋一手指天,一手指地,仿佛佛经之中释迦摩尼降生之时,那般无限疏狂的姿容。 ————天上天下,唯我独尊。 所有人都屏息凝神,只见许知秋对着那杆玄黑大纛,也对着人道大势立下誓言。 “吾立身所处,即为人世中央,吾身不灭,人道即存,人道若亡,吾身亦陨。光阴为刻,虚空为铭,若有心怀歹毒偏见,倾轧同袍之心,教我一身天人道果,崩解成灰,神魂亦堕入九幽,永世不得解脱!” 此言铮铮,响彻天地之间。 在场数十万修士,不约而同的陷入沉寂。 直至过了许久,不知是谁声音轻颤,低声吟唱: “岂曰无衣~”(本章完) 282.第278章 各方筹备 在这片土地上,前所未有的,整个修真界都被统一调动了起来。 事实证明,其精诚合力所产生的能量,足可在一定程度上改天换地。 会后,各方照着计划分工推进。 由联盟体系居中统筹,收集天下间灵药丹方、奇珍草药。 又以神机百炼大批量赶制法器、护体甲胄等一切后勤装备。 而在这中间,三一门出力甚多。 尤其许知秋苦思冥想,结合自身知识理论体系,加之前人的修行成果,很快就草创出了三门秘法。 不同于他内景中那些手段,大都需要投入大量时间精力习练。 这三门秘法乃是专为应付即将到来的大劫,乃是专为配合战场厮杀、并提高生存率的手段。 具有上手快,功能单一,并且有一定副作用的特征。 因其本身储备的认知,创造出的这三门秘法,难免有些超前的思路。 一者——潜蛟易筋。 (调动体内肺金、心火之炁,熬炼五腑,短期内可使战力暴增,但同时身体会产生高热,事后若不能及时降温,便会爆体而亡。) 二者——重血涤髓。 (以血通髓,压榨自身潜能。此法类似于逆生的修复效果,同样可快速恢复肉身损伤。但却是消耗寿元,一个轻壮修士的寿元,也仅能支撑修复重伤五次,过则自陨。) 三者——人体阵眼。 (顾名思义,在体内植入现成的阵法刻印,关键时可作为移动阵眼,随时配合构建大阵,平时也可作为感应坐标,属于战场信息态势感知网络的一环。) 这套“人体阵眼”,根本上是为了一套规模宏大的法阵服务的。 《人道周天万灵封界大阵》 此阵法乃是万年前一战之后,业已成就天帝的帝俊为应付后世灾劫而构建出的。 此阵需要一千二百九十六个固定的阵基法坛,以及十二万九千六百个人体移动阵眼。 此阵开启之时, 能调动人道愿力,干涉虚空升龙道的时空稳定,影响其向人间投送神裔的效能。 如同一个节水阀,把原本奔腾猛烈的水柱抑制成细细涓流, 这样一来,便能使对方尽量陷入“添油战术”的尴尬处境。 作为此阵法的核心,自然也只有许知秋方能胜任了。 而为了占据主动,也需要把战场的选择权牢牢抓在己方手里。 通过此阵干涉虚空升龙道的角度,限定其降临的落点范围。 后经过仔细讨论,将战场的中心位置,就定在了亢龙峰。 以三一宗门为中心点,向东南西北辐射,各划出一个千里范围。 之所以选址在三一,一是为了全许知秋当初所立之誓言,以安外人之心。 二是因为青云门的《诛仙剑阵》须得以青云七峰地下千万年积攒的,那股无量磅礴的地脉煞气为基,方能发挥出诛仙的绝世凶威。 一旦异地而处,没了天机印加持的《诛仙剑阵》,威力则大大减损,这也就无法再对标天人战力了。 况且亢龙峰与青云山相距不过几十里,一旦战端开启,只需临时架设一条“虚空气脉”将诛仙剑势隔空投送过来也并非难事。 于是,未免波及。 以亢龙峰为中心,整个方圆二千里,包括河阳在内的大小十五城、一百三十三县镇、千二百乡村屯寨的士工商贾、黎民百姓、都要阖门而动,举家迁徙。 人数至少在数百万人。 如此规模空前的迁徙运动,还涉及迁移后的妥善安置。 这等浩大工程,又是赶早不赶晚,哪怕修真联盟那等体量也无力一举承担,只能借助人间朝廷的配合。 而百姓多是愚昧执拗,贪恋故土。 在这个强制迁徙的过程中,冲突、甚至流血都将不可避免。 不免令人遗憾。 ———————— 这日清晨。 通天峰上晨钟方才敲响不久。 在玉清殿后堂,乃是专门配给掌门万剑一和掌门夫人水月的起居之所。 晨起之时,水月坐在台前梳妆。 三千青丝随意散在肩畔,其中搀杂着几丝白发。 她执笔自描着柳眉,见那镜中眼角上的细细皱纹,不禁在心里感叹一句岁月催人老。 “师妹,我来为你梳头可好?” 万剑一不知何时来到她身后,捡起桌上的梳子,不由分说的伺候起夫人来。 可他手上生疏,笨拙得紧,粗手粗脚不免把水月痛的皱眉,转头觑他: “你这人于情爱一事算根老榆木头,自打成婚以来你可从没为我梳过头,今天这是怎么了?” “你都说我是榆木了,那我这榆木不得好好讨讨你的欢心?” 万剑一嘴里揶揄着,换了轻柔些的力道,接着为她梳了起来。 “师妹啊。” “嗯?” “你可有白头发了。” “这有什么奇怪的,你我都老了啊。” 看着镜中万剑一的脸色,好像略有些疲倦的样子,水月心下叹了口气。 “日月不等人,大劫不远,眼看气氛一日比一日沉闷,门中的大伙儿都像是缺了一魂一魄似的……” 水月说着,从肩畔摸他的那只手, “师兄,你身为青云掌门,心中一定很难安吧?此劫难渡,也不知到时会死多少人,你……” 水月说着说着就没话了,只剩下素颜上的淡淡隐忧。 “君不见,青海头,古来白骨无人收。” 万剑一拍了拍她的那只手,继续给她梳头。 许是掌握窍门了,慢慢梳得一丝不苟。 “劫数临头之时,会有千千万万人死,与这千千万万人相比,我万剑一这条命是捡来的,又算得了什么呢?” “师兄莫要胡说,不然我可恼了。” 对于水月薄怒,万剑一却没有理会,继续道: “诛仙剑性凶恶,届时七道天机印全开,其反噬之力更是凶戾绝伦,就像当年我的师父天成子那般……” 感受着手中梳子忽而一滞,是水月身子轻微抖了一下。 万剑一继续给她梳头。 “此战,我若战死沙场那是最好,可若我侥幸看到人族得胜,事后堕入心魔、狂性大发之际,师妹……” 他把侧脸凑到水月耳畔,轻声道: “……我可需要你帮助我。” 话语虽轻,却透着坚定,不容拒绝。 “师兄……” 水月面露悲戚不忍,但一咬唇还是忍住了。 身为曾经的小竹峰首座,她也并非是没有觉悟之人。 到了那时候,她无疑知道该怎么做。 二人的手叠在水月肩头相握,许久默默无言。 老年夫妻,欢声笑语自然比年轻人少,眼泪也不比年轻人多。 只需淡淡温存,亦是心满意足。 …… 这时屋外传来轻轻的脚步声,一个白衣女子走了进来。 “师父,万师伯。” 水月转头一看, “雪琪,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 在脑后挽了个发髻,便起身相迎爱徒。 简单见礼之后,陆雪琪直入主题,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巧玉函递了过去。 万剑一接在手中,打开玉函一看。 “这是什么?” 看形制,像是个不足三寸的钉子。 只不过看材质并非铜铁锻造,而是通体散发着莹莹白光,仿佛没有实质,纯粹是毫芒凝聚所成。 拿在手中也是毫无重量,轻如片羽,但质感却坚硬非常,不可磨损。 “此为乾坤锁,据说是从鬼王宗至宝伏龙鼎上拆下来的。”陆雪琪说完顿了顿,又添了一句,“他让我送来的。” 一个“他”字,已经足够让二人明白是谁了。 万剑一和水月相觑,夫妇二人对视一眼,皆是一头雾水。既是魔教之物,咋还往青云送呢? “此物有何作用?”水月问。 陆雪琪道: “据他说,此物乃上古禁制,蕴含绝对封禁之力,后经过他亲自篡改其中的禁制构成,封禁之力更为灵活。以此物钉在诛仙古剑之上,可抑制诛仙的凶厉剑性,为师伯您免除剑控人心的入魔之忧。” “竟有如此神效!?” 水月捧过玉函,脸上微微有些激动。 若真果真不是虚言,那不正是雪中送炭? 万剑一摸着须子,摇头唏嘘: “若是寻常人说这话,我恐嘲笑他一句不自量力。可若是他说的这话,那我就是想不信也不成了。” 话虽说的不咸不淡,可暗地里却是松了口气。 水月更是捧着那玉函爱不释手,脸上满是由衷喜悦。 这时,陆雪琪却哪壶不开提哪壶的问: “师父,你们刚才……干什么了?” 她方才进门之时就发现了几分端倪。 那时恩师水月脸上的哀戚愁绪还没有来得及散去。 “……” 夫妇二人面面相觑, “……我俩煽情来着。” 现在看来,好像是多余了。 ———————— 狐岐山。 鬼王宗的宗门驻地,气氛正前所未有的紧张。 山体被整个削去,地底深藏的血池暴露在日光下。 血池被阳光蒸腾,腥气冲天,恶臭难闻。 鬼王俯视着下方血池,满脸复杂。 “我毕生夙愿,本以为再无可能,想不到却以这种方式完成了。” “这也未尝不是一种天意。”鬼先生说。 短短一个月来,在联盟的全力帮助下,鬼王终于是集齐了四灵。 其中,夔牛早被他所得,饕餮自从兽神陨落后,妖性大减,躲藏于十万大山中。 黄鸟自从天帝宝库昙一现后,本来没人知道它的所在。 还是许知秋通过天心状态搜出了它的下落,于是就把心一狠,把这大鸟的行踪给卖了。 至于烛龙,乃是常年栖居于魔教西北蛮荒圣殿周围,一座名为“章尾”的上古名山中。 烛龙又名烛阴、烛九阴、逴龙、火精…… 其身下无足,人面蛇躯,浑身火红色,眼睛竖着长。 古籍上说其神通无量,开眼为昼、闭眼为夜。 当然,写得这么玄乎肯定是有些吹过头了。 为保万无一失,鬼王宗和联盟出动了大量人手前去捕获,阵容可谓强大,可前后拢共也没费多大功夫,早上去的,晌午前就拿下了。 可见上古之人写书也多不靠谱。 四灵集齐之后,便要以伏龙鼎运行“困龙阙”法阵,将四大神兽的灵力抽出,注入鼎中。 待七七四十九日,伏龙鼎将四灵灵力收聚完毕,其磅礴之力则足以贯穿宇空,开启“修罗之门“。 待接引出修罗之力降临人间,操阵者便能驾驭这股天地无上之神威,天下无敌。 依着先前订下的章程,四灵血阵的开启,应当处在联盟的监控之下。 按着预想,本该是稳步推进下去的。 可到了最后一步时,偏偏横生了波折。 鬼王宗高层发现,鼎身中竟埋藏着一枚上古禁制,乃是远古大能为了不使修罗降世,祸害神州而留下的后手,名为——乾坤锁。 本是慈悲仁义之举,却不想如今却成了碍事的绊脚石。 这上古禁制霸道的紧,任凭鬼王绞尽脑汁亦是无法解决。 后来由联盟将此事上报,许知秋以苍生迹遍察周天古今往来,很快溯源出了因果。 解除乾坤锁之法,就在于星盘,也就是乾坤轮回盘。 这可真是巧到姥姥家了! 于是接下来,障碍扫除,一切顺理成章。 此时此刻正是第四十九日,法阵将成。 随着四大灵兽的灵力被掠夺了九成九,终于,突破临界点的能量引发了剧烈反应。 红光冲天而起,如一道参天巨柱直抵云层。 轰隆隆! 仿佛天塌了下来。 如吸积盘形状的血色云层飞速自旋,规模越来越大,很快遮盖了整片天空,连地平线的尽头都尽是一层血色。 “修罗要出世了!” 恐怖的能量作用地壳,将大地掀起如海面一般的滚滚波涛。 短短十数秒,整个狐岐山俨然垮塌了一半。 山壁倾颓,断崖再断。 只见那道冲天红芒忽的戛然而止,接着一个由无数殷红血气所构成的一个人形怪物的虚像,身高千百丈,顶天立地。 仿佛抬手就能触摸到头顶的云层。 伏龙鼎就定在那巨人虚影的眉心位置, 而鬼王立于伏龙鼎上方,此时满脸青筋暴起,似在承受着极大痛楚。 “啊啊啊——!” “爹!”听到父亲的嘶吼,碧瑶不禁失声惊叫。 鬼先生道: “小姐莫急,宗主正在驾驭修罗之力,虽说看着有些凶险,但有伏龙鼎助力,应无大碍。” 应无大碍? 碧瑶心里有些没底。 只见鬼王那双眼中,凶戾红光越来越盛,渐渐似有癫狂之象。 而那修罗虚影也在逐渐凝实,一股好似天灾的气息不知何时降临。 当众人发觉的时候,才发现逃跑已经有些迟了。 “吼!” 一声惊天咆吼,那修罗巨人似是失控了,口中喷吐血光扫向地面! 所至之处,万物消融。 “修罗之力,他化自在?” 鬼先生似乎瞧出了端倪,跟着脸色大变,对着上空喊道: “不好,宗主快退出来!它要夺舍你!” 然而或许是太远听不到,又或许是无力摆脱。 那鬼王好似失去了意识,呈“大”字定在血光中,一动不动。 而那修罗巨人此刻业已凝作实体,于是便开始大开杀戒。 霎时间漫天血光横扫大地,像热刀切黄油似的将大地融化出一道道几十丈深的漆黑沟壑。 这毁天灭地的凶悍自然无人可挡,区区修士只剩逃命一途。 “此魔凶恶,快避!” 青龙幽姬忙着招呼众鬼王门人逃离,修真联盟的人也纷纷惊惶避走。 然而方圆百里之内,空气中隐约飘荡着一股淡淡的血色光晕。 修士们仓皇逃命,免不了与这层血色光晕接触。 却不知,这又是一桩祸事! 众人纷纷感到体内真元运行失控,接着一股凶戾杀意迅速摧垮着神智。 照此下去,非要将人变成只知道互相杀戮的傀儡不可。 根基深厚的尚且能抵御一二,可大多数较弱之人可就遭殃了。 眼看那修罗巨人凭借着撼动天地的赫赫凶威,逞凶一时。 轰——! 无量元气在上苍汇聚, 一道遮天的掌印压迫苍穹,摁下血云,将那修罗巨人打翻在地。(本章完) 283.第279章 降临 那巨掌仿佛摁塌了苍天。 任那修罗巨人顶天立地,无边凶威赫赫,终是抵御不住,被摁倒在地。 这便好似一座巍巍山岳倒塌下来,横压出数十里的沟壑。 “许门长出手了!” 隔千万里之遥发惊天一击,不用想也知道是谁。 方才还疲于奔命的众人,终于可以松一口气。 然而大多数人也没欢呼的余地,都在极力抗拒着来自体内的异化。 “不错。” 数千里外,许知秋睁开眼帘。 身前玄黑旌旗无风摇动,从中冒出丝丝缕缕的烟气,被他吸收入体内。 此为人道愿力。 在他周围, 暴乱无序的元气、地面不断生长又凋亡的草,以及那时而扭曲时而模糊的空间,都开始拨乱反正,变得稳定下来。 说明其正在由“自损”,迈向“不惑”。 而此时分心二用,双眼横跨千里,打量着那修罗巨人。 “气脉宏大虽不及天人,造化邪诡倒是别有一番利害。” 若只论攻伐,倒也可堪一用。 只是手段阴毒,一个操纵不慎恐波及己方,须得掌控彻底才行。 而看那鬼王此刻反被修罗之力所控,失了心神。 按说他既早有准备,那么以他的筹谋算计,本不该出现这等重大失误。 终究还是太仓促了么? 毕竟是非常时期,也该助他一助。 尤其该趁着此修罗巨人刚刚出世,对于此方天地尚未完全适应,威能尚未稳定之际。 于是,许知秋以指代笔,以虚空为纸,在身前书写起来。 …… 轰隆!! 被摁倒在地的修罗巨人忽的挣扎起来,这一动就好似地裂天崩。 只见他口吐血芒贯穿穹冥,轰在那巨掌之上,顷刻击得粉碎。 “爹!” “宗主!” 鬼王宗门人自是焦急万分。 如今修罗之力失控,鬼王也被修罗夺舍,照此下去,可还能有活路么? …… “哼!” 却在这时,周天之内轰鸣声滚滚响彻。 一个由天地元气汇聚所凝、纵横穹宇,霸道捭阖的“天”字横压下来! 一字之威,仿佛蕴含着天地权柄,不可抗拒。 那大如山岳的修罗巨人,骤然溃散崩解,露出其中的鬼王。 鬼王的双眼在一阵恍惚中回神,神智恢复后,自然不肯错过这大好时机。 忙驾驭伏龙鼎收摄那如海潮般磅礴的修罗血气, 不多时,修罗所化的殷红血气尽数被摄入伏龙鼎中。 “成了!” 下方,鬼王宗门人大喜。 联盟的弟子见状也松了口气。 鬼王朝着东北方向的天际一拱手。 “有劳相救!” 并未收到回应。 ———————— “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我足~” 河水东去,浩浩汤汤。 歌声伴着一叶扁舟横在江上,此为大河洪川的一条支流。 船家一边撑船,眼睛却瞄着船舷的鱼竿。 船家是个小老头,六十多岁,白的须子留了老长也不打理。 如今天气转凉,他却仅是随意套了一件短褂,露出半张黑瘦的胸脯。 一看就是在船上生活了半辈子晒得。 划拉——! 忽的竹竿抖动起来,应是鱼儿咬钩了。 于是船家连滚带爬的过去,收杆一扥,一尾大青鱼跃出河面,落在甲板上蹦跶不停。 “哈哈!” 老头从后腰扯下一束稻草,扣住鱼鳃穿了过去,又绕到鱼尾处打了个结。 这叫弓鱼术。 照这么拾掇的鱼,哪怕扔在船上半天,到晚上下锅之前还管保是鲜活的哩! 四下一踅摸,船舱的水快没过脚腕。 修补过的船底还是免不了渗水,不能在河面上行太久。 老头嘴里骂了句贼娘,于是摇橹往岸边靠去。 刚一靠岸,还没等把船绳系在岸桩上, 忽然头顶嗖的一闪,他抬头去瞅,一道剑光划破天际,往东南方向去了。 “……“ 老头撇了撇嘴,似乎又骂了句不好听的。 “老船家,都这个时候了,您怎么还在呢?” 突如其来的喊声把他吓了一跳,老头忙转过身,却见一个白衣书生打扮的正朝他走来。 看这一身罗衣丝绸,老头不敢怠慢,点头哈腰: “这位相公有何吩咐?” “呵呵,只是路过,随意聊聊。” 李不迟和善的态度让老头放下了几分戒心, 老头先是询问了李不迟的来历,李谎称是游山玩水的书生。 二人随意搭上两句话,接着就攀谈了起来。 谈到最近的大事,莫过于人口迁徙。 数百万黎民的疏散工作推进的很快,尽管很多百姓甚至还不知道其中的原因。 但由于修士阶层与朝廷士绅的共同作用,区区黎民百姓自然没有反抗的余地。 短短数个月的时间,以河阳城为中心,方圆两千里内的凡人、骡马牛羊全都被强制迁走。 可谓是鸡犬不留。 按理说,这撑船的老头也在其列。 也不知他是怎么钻的空子留了下来。 “这位年轻相公你给评评理,小老儿我从小生在这片山水,凭啥那帮仙人老爷发句话就得把我们撵到千里之外去?还有天理么?” “老丈,您这话可不对了,这也是为了您的身家性命考虑么?”李不迟耐心劝说。 “他们打他们的,跟小老儿我有啥关系嘛?” 老头儿显然有一肚子火和他抱怨: “我不想搬,结果那帮没屁眼儿的差役为了撵我走,趁着半夜愣把俺的船给凿嘞!还有俺那邻居家的,房子都给点嘞!” “那是有点过分了。”李不迟又问:“不行就搬呗,何必跟他们置气,再说不是给安置费么?” 老头一瞪眼: “那才给几个钱儿啊?再说要钱干甚?小老儿有家有船,傍水而居,平日就爱蒸上一尾青鱼佐酒,结果非要给我撵到千里外的草棚子里去住,这还叫我咋活么?” 李不迟也唯有苦笑,不再劝了。 似这等无牵无挂又无软肋的老犟种,谁来了也没办法。 “到时候打起仗来,老丈你可有性命之虞啊。” “嘿!他们打他们的,小老儿我可不怕。” 他指着头顶青天,问李: “诶小哥儿,我听说那帮仙人老爷之所以要打仗,是因为上头的神人要下界,要夺了我们这帮人的……那叫……叫灵啥的核桃?” “是灵性真核。”“对,那照这么说,我老汉这八九十斤肉还挺值钱嘞?也不知道这东西有啥用,不顶吃不顶喝的。想要大不了给他们就是了么。之后我还打我的渔,岂不消停?” “可是有人不愿意给啊。” 老头儿闻言瞪眼:“哪个傻子舍财不舍命!?” 李不迟摇头苦笑。 这老头把事情想的太天真了。 自古以来, 只要是掠夺的过程,就必然伴随着奴役和杀戮。 想到即将到来的、可以预见的一场惨烈厮杀,他心中就愈发的沉重阴郁。 数日前, 南疆发生了一场前所未有的大地震,使得十万山川移位,数百条河流改道,灾情殃及方圆近乎万里。 刹那间,整片南疆大地不知多少山峰崩塌,不知几处地泉喷涌,一道道青气白光直冲南疆天际,天空群星变幻,不知其中有何奥妙。 待一切恢复平静,只剩中原群修战战兢兢,犹有余悸。 事后联盟派遣人手赶赴南疆统计受灾情况,转了一圈下来,却发现位于上古“荣山”和“巫山”夹角的那片千里地带受灾尤为惨烈。 至于那座本是天帝故乡,处于重复时空的上古山村,更是完全找寻不见了。 这等超大规模的反常异象,不得不让人提心吊胆。 山雨欲来风满楼…… 或许神裔降临,就在眼前。 而人道存亡,亦将在此一役中定夺。 见李不迟忽的走神了,那老头唤了他几句也不见答复。 老头遂摇头失笑一声,捞起那尾弓起来的青鱼甩在肩上,一边哼着小曲儿,一边往家中寻酒去了。 至于所谓神裔大劫? 嘿!管我钓鱼佬儿甚事? 老头走后,李不迟仍在发愣。 突然怀中一阵发烫,忙取出丹青檄纸一看,却是集合令! “莫非……” 忽的身后呼啸声连绵,好似滚滚天崩。 他陡然转头,却是不禁瞳孔一缩。 只见后方天际,浩瀚的剑光构成滚滚奔流,搅动着万千华彩向着前方延伸而去。 那浩瀚璀璨的剑气奔流,可不正是一个个御剑修士列阵所成? 压下胸口狂跳的心脏! 李不迟不敢迟疑,祭出一口飞剑纵身而起,汇入那股剑气奔流之中。 融入队伍之后,却发现气氛沉闷至极,大家都没有交流,只是向着原定计划中早已预演过上百次的战场赶去。 随着下方山川掠过,千里横渡。 前方地平线,十七八座造型方正,玄黑与暗红相间的“山头”并入眼帘。 那些“山头”呈现宝塔形态, 有三级阶级,高八丈,长宽各四十九丈,其上勾勒着密密麻麻的上古符文。 只见修士队伍中陆续有剑光分离出来,朝那十七八座“山头”飞去。 李不迟心下一沉,心底有个说出来羞耻的幻想——幻想着此次集结与之前那般,同样也是一场演习。 但很快他就死心了。 那些个落入“山头”上的修士,各自列阵四方拱卫,并踏起罡步持颂法诀,却是往次演习没有过的流程。 那些“山头”,其实是《人道周天万灵封界大阵》的阵基。 为了使其坚固不易损坏,皆是由首山铜矿掺杂庚金之精铸造堆砌。 单论造价,足以使一个中等规模的修真世家倾家荡产。 而这样规模的阵基,整片战场上却有足足一千二百九十六座。 哪怕聚敛整个九州财力,也当真是下了血本儿了。 李不迟所在的这个修士队伍算是快的, 随着队伍来到了战场中央落地,四面八方陆续也有修士的剑光洪流汇集而来。 包括修真联盟在内,另有魔教群修、正道宗门,乃至不在少数的散修同道,全数到齐。 落地之后,沿着各自方位列阵。 群声一时鼎沸。 “李兄!” 王悲风从人群中找了过来。 “王兄!” 李抓住他的胳膊,眼中最后一份幻想尤未完全殆尽。 “你消息灵通,我……” 王悲风一脸沉重,凝视着他的眼睛,缓缓点头。 “就在半个时辰前,三一那位突然传信,要我等立刻集合,看来是了。” “……” 李不迟长出了口气,也不只是放心了还是死心了。 忽的仰头,一脸狂狷冷笑: “也好,那就战个痛快!” “实不相瞒,老弟我也正有此意!” 这时,远处又是一阵浩大风声。 二人转头一看, 却见是青云弟子浩瀚而来,人数在一千左右,这约等于青云弟子总数的一半。 可见剩下的一半弟子都留守在青云山,拱卫诛仙剑阵不受动摇。 这也是原定计划的一部分。 为首带队的是一位白衣女子,脚踏湛蓝剑光,宛如仙卿。 其容颜绝美,可气质却冷漠疏离,给人一种清冷而不可逼视的感觉。 自然是小竹峰首座陆雪琪。 在她身后,更有其余六脉弟子或长老,甚至还有龙首、落霞两峰首座也在其后。 不多时, 又见西方金光、南方红光涌彻,两处方位的天边尽头,也各有大批修士赶来。 “天音寺和焚香谷也来了。” 跟着又有人喊: “三一的来了!” 大概是先前青云的方向,数十道金光瞬息而至。 金光中现出数十白衣白发之人,皆是三一门中过了二重的修士。 “冯掌门!” 修真联盟的高层顿时迎了上去, 冯抱山朝众人拱手,道: “家师已融入亢龙峰阵法核心,正在启动大阵,还请传令下去,让大家做好准备。” “明白!” 担任阵眼之人,守卫在各个阵基附近,随时策应。 至于剩下的绝大多数修士,也按着事先划分好的战区,进入战术布置程序。 待得各方诸元准备就绪。 时间便在静谧中一分一秒的向前推进着。 直到南方终于出现异象。 大伙儿凝视南方天际,哪怕相隔千万里,依旧凭借肉眼可见——那一股磅礴青气,如矫矫苍龙升腾而起,直贯天地! 下一刻,头顶太阳移位,本是正午的天穹飞速变暗。 转眼之间,无数星辰的浩渺光芒,竟顺着突然降临的夜幕朗月倾洒而下。 仿佛每一颗星辰都在明灭闪烁,星斗移位,整片穹宇摇摇欲坠,天地元气躁动不止…… 众修无不惊骇莫名,却也觉得此生能见到如此奇景,虽死无憾了。 而战场大地亦随之生出响动, 一千二百九十六个阵基突然开始震颤,犹如天崩地裂的灾劫将至,众修跟着颤抖惊惧,如临大敌。 这时,所有的连络点位得到消息。 有人大喊: “各阵眼莫慌,此为《人道周天万灵封界大阵》运转,正在干涉虚空升龙道落点,请诸君严阵以待!”(本章完) 284.第280章 可别哭得太难看 隔着万年岁月,虚空升龙道再度完整的展现在世人面前,竟来的如此摄人心魄! 简直像是从高纬空间屈尊降下的投影, 因其本体无限庞大,以致于世人只能窥见冰山一角。 只见那条青气一直连接着大千虚空深处,长得根本看不到尽头,如一头延绵亿万里长的矫夭青龙。 那“青龙”似在挣扎, 龙躯不断搅动着整片暗沉天幕,牵引力使得星宇随着潮汐而动,看那势头,几乎要将本体从大千虚空深处连根拔起,拉扯出来。 只见星空如幕布,中央的一角被那青龙拉扯着向人间大地不断贴近,仿佛要被扯破崩溃。 忽的这时, 周天之内,亿万群星疯狂闪烁。 好似亿万道迸发的“奇点”,又好似亿万根刺入虚空的寸芒。 将那青龙从头至尾,寸寸锁定,星空便一时稳固了下来。 于是那青龙挣扎更甚,群星禁锢更强。 两相角力之下, 整片天幕遂之开始推星换斗。 下方,群修无不错愕惊叹。 “得见此景,纵死无憾矣……” 相比于移山动岳,这撼动群星的场面无疑来的更加震撼人心。 虽然两者都是凡人不敢想象的玄奇伟力,但相比后者,前者就显得完全微不足道了。 虚空升龙道和《人道周天万灵封界大阵》这第一波角力,事关战场区域的划定。 这对于主场作战的人间一方来说,事关重大。 然而一时之间,群修也看不出个高低上下。 惟有那愈发沉重的气氛,在恐惧与惊惶中,逐渐向着战意过渡。 “王兄,遗书留了么?” 人群中,李不迟问王悲风。 “给谁呀?” 王悲风斜眼觑他, “给我爹留啊?他还想给我留呢。” 李不迟一怔,摇头哂笑, “呵,也是……” ———————— “原来如此,星穹如瓣,重重层叠压坠,方成宇空……” 相比于“只缘身在此山中“的众修士,身处于“人间之上”的许知秋,无疑掌握着整个虚空升龙道的观测视角。 如今他执掌人道核心,正全力干涉着虚空升龙道向着人间的肆意介入。 只是想不到二者碰撞所牵动出的宇空涟漪,竟在天文尺度也产生了如此广大的蝴蝶效应。 如投石击水,虽击穿一点,可泛起的涟漪却可波及数丈乃至十数丈。 “宇空之道,至大不依纵横上下……至微无有恒定之根……四方广达,无边际亦无起始,我总算搞懂一些了……” 借人道大势参悟宇空,这也算是取巧外挂。 而此刻直观的面对人道大势之雄伟玄奇,连他也只能赞叹仰望。 仿佛一个八岁小孩儿支配着上百亿的庞大资金,当真让他有种“何德何能”的惭愧感。 这时,上方那虚空升龙道的起始一端,远远传来一阵嘹亮清越的歌声—— “鸿蒙有眷族,天地合其德,日月拱其辉,四时摹其颜,劫运生其性……” 许知秋听着那歌词,嘴角却扯出一丝冷笑。 一群万年前被撵跑的人,倒是会往自己脸上贴金。 斯人踏着“青龙”缓步走来,上一秒还仿佛有无边之远,眨眼间却已来到近前。 这是一个身披金黄甲胄的英武男子,随着他走到近前,周围那原本处于不稳定状态的空间,纷纷如干裂的河床一般凝固下来。 他朝许知秋略一拱手: “吾乃辰皇一脉天人,寂无疆。” “许知秋。” 许知秋亦不失礼数,二人目光平静的相互打量着。 “汝即为人间天人,按说你我位格对等,可敢与吾对弈一局否?” 说罢,那寂无疆一抬手, 在脚下虚空洒出道道清辉匹练,构成纵横十九道的经纬格局。 那棋盘经纬打在虚空升龙道之上,却又发生垂直向下的折射。 便如一个中继的反射镜,经此将条条经纬棋盘投影在整个人间大地之上。 虽说此举有些取巧,但以人间为棋盘,以众生为棋子,倒也足够壮哉。 然而,许知秋却没给他面子。 摇了摇头: “抱歉,打麻将我还凑合,下棋我可不会。” “啊?” 那寂无疆脸上一愣,眉头深深皱了起来。 显然是没听懂。 他也不纠结,看着下方的矫天青龙与人道阵法相互角力,却迟迟分不出结果。 感知那角力中传来的反馈,对方似乎在试图将虚空升龙道牵引到特定的位置落下。 “呵,妄图占据地利么?” 他一眼便识破了目的。 只不过,对此毫不在乎。 “也罢,汝既有此执念,吾姑且让汝一手,又有何妨?” 说罢左掌心显化一道金色符文,打入下方青龙之中。 他应该是暂时放开了某些操作权限,只见那青龙不再挣扎,随之周天群星华光大放,牵引着青龙降落人间某处。 下方视角, 只见那条浩瀚青龙被群星拉扯着投向人间,方位不偏不倚,就降临在战场的中央。 然其宽度,却近乎占据了半个千里战场。 近在眼前,方才使人看清其伟岸真容。 所谓青龙,实为一条青铜铸就的斑驳古道。 那古道前端,近乎大如星辰的夸张规模,足以唤起人心深处的巨物恐惧。 其仿佛介乎于虚实的夹缝中,在不断扭曲形变的混乱空间中,逐渐凝实、稳定下来。 众修士早屏息凝神久矣。 随着虚空中激荡起滚滚轰鸣,周天之内气象突然发生紊乱,掀起风云狂舞,惊雷电闪层出不穷。 然后,仿佛鼓点敲击来到了极限的频率。 那股搅动天象的磅礴气机,所带来的压迫力简直无边无际。 只见那古道中浩浩荡荡, 无数身披甲胄、鳞光逼彻的威武精骑,逐渐显出轮廓。 仔细一看, 精骑左部立着一杆苍蓝旗帜,上书“九黎”二字。 而右部分另有一杆暗红旗帜,上书“太昊”二字。 仅这两杆旗帜麾下之战兵,足有近十万众。 在这两部战兵的后方,那黑压压如潮水的神裔队伍,在整条虚空升龙道绵延远去,几乎看不到边际。神裔六脉——太昊、九黎、怀光、天华、烈山、辰皇…… 至于那后方的若干旗帜,已经因隔得太远而相看不清了。 人间众修也已纷纷严阵以待,但其中胆怯之人不在少数,或是忙着吞咽口水,或忙着对天祷告。 毋需多言,一场前所未有的超大规模的厮杀,就此拉开帷幕。 ———————— 人间之上,寂无疆打量着下方场面。 此时从太空视角向下看去,神裔的先头部队已经与人族交上了手。 双方如潮水彼此碰撞冲击, 并各施手段,真法奇术、法宝战兵,相互交戈斗响。 其碰撞出的余波此时在太空看去,简直如一片片绚烂的烟。 煞是美丽。 许是看的入了神,他没动,许知秋自然也没动。 “你认为,此役人族可胜我神裔否?” 寂无疆语气中带着几分调侃,目光炯炯的盯着许知秋。 “神裔也好,人族也罢,这世上从无不灭之一族一裔……” 许知秋不慌不忙,指着下方人间九州, “单说此役,人族或许落败,但在这之前,只要我在,便要把能做的、该做的、都做到位。” “果然是个像样的敌人。” 寂无疆赞了一句,忽的朝前双掌一合。 顿时,许知秋周身忽而亮起点点群星似的光芒。 在那交织绽放的光辉之中,星光中点线连结,转眼化为作一方扭曲空间的巨掌轮廓,那掌纹如天纹穹网,经纬分明,一握之间,带动空间寸寸凝结。 看那架势,已将许知秋牢牢握在掌中,动弹不得。 对此,许知秋确实一动不动,实则一眼就看出了门道儿。 看来,这也是位走宇空路子的天人大能。 寂无疆见一招得手,便得意的笑了出来: “你虽证得无量,但此处是天外虚空,又受我宇空奇术隔绝,无法再进行天人感应,现如今,是不是感到有些力不从心?” 感觉在他的语气中,总有些天然的优越感。 力不从心? 嘿! 许知秋冷眼觑他,心里琢磨着此人既自认抓住了自己,那么何不再更进一步?是不愿,还是不能? 若是后者,或许说明其正处于自损天人的阶段,也就是低级天人,还不能过分干涉宇空。 只是神裔天人绝不止一个,为何不见其余天人呢? 难道是因为虚空升龙道尚未稳定,无法一次性承载太多的天人降临么? 若是这般,只要自己持续以人道阵法加强干涉,让虚空升龙道始终处于不够稳定的状态,就能尽量推迟其余天人降临的时间。 这样一来,对于人族修士,绝对是大大有利的! “不必疑惑,眼下我毋需杀你。” 寂无疆脸上带着几分怜悯,口中却侃侃而谈: “人间只你一个天人,我只需困住了你,下面那些人族修士又岂能是我神裔大军的对手?你就在这风光绝美之地,看着他们一点点死伤殆尽吧!” “是么?” 许知秋笑了,心说这tm倒是有点意思…… “那你可别后悔。” ———————— “为了吾道长存,杀啊!” “为了联盟!” 恐怕在场修士,任谁也没经历过如此规模的对阵厮杀。 神裔与人族修士双方刚一交手,场面就陷入了空前混乱中。 双方兵力在千里方圆的战场上铺开,一时间山川各处都是剑光纵横,地裂天崩。 神裔中九黎和太昊两脉专擅肉身体魄,因此皆是披甲战兵,各个肉身强横。 其余怀光、烈山、天华三脉专擅术法,各种玄奇法术让人间修士大吃苦头之余,也是大大开了眼界。 至于其中最尊贵的辰皇一脉人数最少, 然而各个都是修为高深手段强悍之辈,且无论肉身还是法术都是强横之极。 人族修士起初斗得无比吃力, 但凭借多出近一倍的人数,勉强能支撑一时。 ………… 亢龙峰顶端,原本许知秋闭关的山洞,此刻作为了汇集信息、捕捉战场态势的指挥中枢。 只见山洞中百余人忙得热火朝天。 既以丹青术汇总各处信息,又向外发布局部或具体的指挥命令。 每次呼吸的时间,都有上百次信息交换传递。 战报声更是一个接一个,王子服以及几位联盟高层在一块忙的焦头烂额。 “报!东南战场受到神裔辰皇一脉大举攻击,目前正向后方节节败退!” “有多少人?” “至少四千人!” 闻言,王子服同几位高层道: “存人失地是没错,可也不能让他们太过猖狂了,几位仁兄以为如何?” 另一人点头道:“到此时此刻,汇总各处的战报中,尚未发现有神裔天人出手的迹象。” 又有人附和: “这或许是一个机会,也不必太过纠结暴露手里的牌,瞅准空档多杀伤敌人才是正经。” “听闻神裔中辰皇一脉最为珍贵,若咱们抢先干掉他四五千,猜猜他们该是何等心情?” 王子服哈哈一笑,问下方部属: “大盈仙人事先架设的虚空气脉目前状态如何?” “尚在稳定运行中!” “好!马上通知青云的万剑一真人,告诉他可以开始了。” “是!” ———————— 太空之上。 寂无疆指着下方硝烟正浓的人间大地,脸上笑意越发浓厚。 “且看看下面,你人族修士岂不正在我神裔大军攻伐之下节节败退么?” “……” 不消他说,许知秋自然将人间战场的境况尽收眼底。 在最初交锋后,至今方才过了短短个把时辰,人族修士的战斗减员已经不下万余。 与之相比,神裔则少得多。 尤其其中辰皇一脉,平均每一位辰皇裔都有以一当十之能,可谓在战场上出尽风头。 也怪不得他搁这得意。 “呵呵,我原以为你会对于族裔子民的死伤而感到愤怒伤怀,想不到却是个冷血之人。” 他言语揶揄讥讽,试图引起许知秋的怒火。 “看来你很得意啊。”许知秋冷眼觑他。 他一丁点儿都不为所动,嘴角甚至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 “希望等会儿,你别哭得太难看噢。”(本章完) 285.第281章 城门楼子,胯骨轴子 “此獠凶狠!不可力敌!” 东南一隅,十多位各有来头的修士被区区一位神裔追着屁股后头撵了一百多里地。 这群人有天音寺、焚香谷的、还有修真联盟的。 修为最次的也是各自门中精英。 追他们的是一位身披甲胄的银发女子, 眼看双方距离越来越近,而那女子双掌相合,积蓄神通,显然要发难了。 法相见状,忙对身旁一僧一俗道: “两位师弟,般若心圈!” “是!” 《般若心圈》乃是天音寺最强的防守神通。 如今却由法相、法善、法中三位天音寺高功共同施展,端地是坚不可摧。 轰! 那女子轰出一道法力奔流,重重打在心圈之上。 般若心圈顷刻间迸出裂纹。 已经留了半寸头发的法善和秃头的法中被震得口鼻溢血,法相倒还凑合一些。 不过虽然狼狈,倒也堪堪挡住了这一波攻势。 但毕竟治标不治本,那女子依旧紧追不舍,眼看又要发招! 忽的这时, 上方虚空骤然一暗,女子陡然抬头,清冷的金色瞳仁中略微有一丝异色。 只见上空,一身墨绿衣衫的英武男子正持剑向天, 在他上方,七枚大星绽烁排开,构成北斗之势,仿佛勾连苍天。 “是萧师兄!” 法相等人大喜。 萧逸才面露杀意,长剑向下一斩,操控磅礴剑势朝那女子头顶横压而下。 “雕虫小技。” 女子面不改色,只是双手向外张开画圆,一掌光明,一掌黑暗,猛然相合。 宛如实质的光暗两色涡流,在她并拢的玉指间发生了碰撞。 轰隆隆! 顿时,音爆声层层叠叠在她胸前炸开。 光暗对冲,使真空塌陷又再度膨胀,足可震溃万物的激荡之力从她那葱葱玉指间奔流而出。 她指尖轻抬,将那团光暗交融后的“浑沌涡流”缓缓抛出,如抛出一朵莲儿。 “混沌涡流”与七星剑式发生碰撞,掀起如天崩一般的动静。 “……” 萧逸才心头陡然生出一阵警兆,于间不容发之际,猛地向后暴退百丈。 只见迅速膨胀的火球将他原来的位置吞没,七星剑式更被泯灭一空。 萧逸才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儿。 趁着火球障目的空档,法相等人却拉上他继续向外远遁。 半路上,萧逸才脸色阴沉无比: “七星剑式也奈何她不得,此人定然也是神裔中有名的高手。” 法相亦是满脸消极: “根据外貌特征来看,此女应是神裔中辰皇一脉,此脉对于光暗法术尤为专擅,且精通阴阳互易之道,更兼具变化、威力、以及不可预测等等特征。此女恐怕又是辰皇中佼佼者,实非区区我等能够匹敌。” 萧逸才想了想,定下计策: “那就找个口袋,把她引进去聚力歼之!” 说罢以丹青术传信,召唤附近人手配合。 然而就在众人御空逃窜之际,前方陡然降下一堵光墙。 有几个迟钝的反应慢了半拍儿,躲闪不及就直接怼了上去。 砰! 一个个好似倒栽葱般掉了下来。 如此剩下众人便被牵连住,后方那女辰皇也恰在此时追上。 观众人丧胆丧家,那女辰皇金色眸子中也不免露出几分轻蔑。 朱唇轻吐,缓缓道来: “我神裔法门传自远古,相比你人间修真之粗糙,我神裔法门体系完善,有六大境:练气、凝元、神意、元丹、天罡、天人……” 她抬手指向其中的萧逸才和法相二人, “尔等修为,于神意境中或可称道一二,但在我面前,便只剩黔驴技穷了。” 闻言,法相与萧逸才面面相觑。 听这女子的话音,她似乎就是那元丹境,足足比二人高出一个大境界,怪不得能一路压着打。 而那所谓的元丹境界,估计对标太清。 “按说我与你等并无私人恩怨,但如今我神裔重返人间,些许流血之事,不可避免。” 说着,那女辰皇再度搬运神通,杀意毕现。 “你等不是最先死在我手上的人,也不会是最后的。” 闻言,萧逸才忽的冷笑,指向她身后: “与其得意太早,我倒劝你往后面看看。” 女辰皇一怔,跟着瞳孔一缩,陡然转身。 只见身后五丈开外,一位白衣负剑的女子正冷冷注视着自己。 汗毛似有微微乍起,女辰皇这才惊觉,原来早在方才,一股精纯的杀意早已牢牢将自己锁定。 只恨而自己竟然没有察觉,这让她心底吃惊之余,不禁又泛起一丝耻辱。 陆雪琪虽是负剑而立,但一身剑意早已“出鞘”,封锁了那女辰皇四周退路。 “汝是何方神圣?” 似也被陆雪琪的美貌所惊,那女辰皇将她上下打量不休。 “杀你之人。” 陆雪琪没有半句废话,天琊锵啷出鞘, 散漫于四周的稀薄剑意陡然凝聚,变得无比精纯凌厉。 好似万千把断冰切雪的无形之剑,与神剑一道,朝那女辰皇袭杀而去。 剑乃凶器,剑出则必饮血。 此剑不过一记平刺,却裹挟风雷之音,龙虎之啸。 此剑一出,剑势并不十分凝聚。 竟使得方圆数十丈内草木崩碎,地面龟裂。 甚至天上云霞都受到剑势牵引,凭空裂开了一道裂隙,透出云后青天。 这一剑刺出还未及伤人,却已先贯穿了天地。 致命的杀机来袭,女辰皇那双金色眸子陡然一缩。 仿佛那弥漫天地,锐利难当的剑势,甚至让自己全身肌肤都感到阵阵刺痛。 本能的预感在不断的警告她,必须躲开。 然而就在她欲施手段遁走时,本就一往无前的天琊剑势竟于百尺竿头中更进一步! 欲躲,然剑更快! 女辰皇心头战栗,好像无论躲到天涯海角,都要受此惊天一剑! 无论如何应对,在这一剑下,也必然难逃一死! 此一剑不可躲,中之必杀! 生死关头,那女辰皇粉脸生煞,蓦地双手结印,一阴一阳,一上一下。 好似两轮大日升腾,只不过一明一暗。 待那两轮大日相合,便好似一团核聚变的火球迸发开来。 恰在此时,那一剑也如雷霆般来到,二者冲撞一处。 脚下大地疯狂震荡, 连绵的旱天滚雷之声碾过大地,方圆几十里内的砂石土砾似被一只无形的大手不停掀起。 江水奔流咆哮,山林里满树绿叶纷纷坠落,在狂风中飞舞。 二人这一碰撞,俨然撼动了天象。 “嘶……” 后方,萧逸才法相等人只剩目瞪口呆的错愕。 二人这番斗法之威,比之他们何止高出数筹? 待烟尘散去后,那女辰皇甲胄破碎,露出雪白肌肤。 然除此之外,似乎并未受什么沉重的外伤。 “……” 陆雪琪盯着她,脸上寒霜更冷。 方才这一招《剑恨逝水》经她多年打磨,威力早已登峰造极。但这必杀一剑依然被其轻松化解,可见这女辰皇之强大,绝非泛泛。 但她更不迟疑, 操起天琊,足踏莲,下一秒已经和那女辰皇战在一处。 陆雪琪早就是太清境界,后来又得天帝宝库中的瑶池灵液进补增益,如今一身修为根基之深厚,几乎不在当年的青叶祖师之下。 犹在掌教万剑一之上,实是当今青云的第一高手。 若按照先前那女辰皇的境界划分,陆雪琪眼下起步也得是元丹境界。 果然,二女眨眼间斗了数十个回合,渐渐的陆雪琪已经有压制之势。 那女辰皇一时只剩招架,但似乎并不焦急。 清冷的金色瞳仁中浮现一丝别样精光。 “似你这般容貌绝色且又难缠的人间女子,是我所见的第二个。” 见陆雪琪理也不理,只是手上剑势愈发凌厉,那女辰皇又道: “我们翻看过她的记忆,你与她是相识的吧?既是相识,那这东西你想必认得……” 说着,她掌心变化出一对古朴精美的金色铃铛,铃铛的一头还拴着鹅黄色的丝穗儿。 叮铃~ 铃声清越,似有靡靡之意。 “合欢铃?” 陆雪琪脸上陡然一变! 而这时,女辰皇摇动金铃之余,那双金色双眸也开始发生变化。 左眸豪光,右眸幽暗,好似两团旋涡,裹着人的视线往里沉沦。 清脆铃声,配合光暗异色的双眸,似有乱心扰神之效相互叠加。 陆雪琪只觉得眼前一黑,灵台方寸动摇,一时间五感六识尽皆蒙昧。 见状,女辰皇笑了: “果然,要对付人间修士,还得使人间法宝!” 正欲出手夺命。 然而陆雪琪猛地咬破舌尖, 凭着吃痛清醒一瞬,接着疯狂催动《潜蛟易筋》,使体内气脉真元的流通速率暴增之余,体内随之产生的高热也瞬间让她的意识清明过来。 轰! 太清真元疯狂运转,龙虎风雷之音滚滚激荡。 待那风雷声收歇之时,陆雪琪的剑已刺穿了那女辰皇的左肩。 陆雪琪冷冷追问: “她人在哪里?快说!” 那女辰皇却只是冷冷注视, “后会有期。” 说罢向后一退拔出天琊,身化流光向远处遁去。 “站住!” 陆雪琪正要去追, “陆师妹!” 萧逸才和法相忙赶了过来。 “陆师妹不可追,你看!” 萧逸才指向远处,陆雪琪抬眼看去, 只见漫天七彩绚烂的剑芒,正如遮天的海啸,从西南天际浩瀚奔涌而至。 看那落点,似乎就是那女辰皇撤走的方向。 “是诛仙动了。” 陆雪琪服下一枚用作人体降温的冰元丹,眼中却透着几分阴郁。 ———————— 天外, “你修得一身天人道果不易,倒不如率众归顺我神裔,方是明智之举。” 寂无疆正在同许知秋劝降: “只要你肯答应,我可担保,我族只取灵性真核,决不伤及你人族性命。” “呵!” 这等骗小孩儿的话自是没什么营养,许知秋道: “莫说此战输赢言之尚早,哪怕最后我人间败了,哪怕就剩下我一个,许某也不介意做伍子胥那般烈丈夫,与你等神裔周旋到底。” “伍子胥?” 寂无疆眉头一皱,这又是何方神圣? 却见许知秋盯着下方人间大地,忽的笑了: “只是却不清楚,你我之间最先哭得……会是哪一个?” 寂无疆心下一凛,“什么意思?” “你往下看。” 顺着许知秋指点,他往人间投去视线。 透过大气层,大概是战场中央位置,正肉眼可见的升起一道七彩之桥。 那彩桥凌驾于云层之上,罡风之下。 此时正跨过近千里的山川距离,向着战场东南的一处投送过去。 寂无疆面露疑惑,功聚双目细细看去。 然而这才发现,那哪里是什么彩虹桥? 而是无数大大小小,浩瀚如奔流攒聚的七彩炁剑,携带着无比杀伐之威,以及足可劈山斩海的夸张规模杀向远方。 而那投送的位置…… “哎呀!” 寂无疆忽的怪叫起来,狠狠一拍大腿! 身为天人,虽说走得宇空路子,可也具备一定的天人感应。 此时心血来潮,却是在短时间内感知到诸多辰皇族人陨灭。 那些族人的凄厉哀嚎,仿佛就在耳畔响彻。 诛仙剑阵开始杀戮, 那堪比天人级的战力,所过之处,无有可挡之辈。 “我说什么来着?” 许知秋不吝调侃: “你可千万挺住了别哭,这才刚开始呢。” “你人间还有一位天人?难道是帝俊?不!不可能……” 寂无疆脸色阴沉无比,辰皇一脉人丁稀少,如今眼见众多族人白白惨死,如何再坐得住? 他正欲插手,然而看了眼许知秋,却又犹豫了。 心下思忖: ‘不妥,我若插手人间,则无法再控此人。’ ‘得赶紧让其他天人降临此界,才好相持。’ 于是,就要再去掌握那虚空升龙道的控制权。 可这时,许知秋偏在旁边吹风儿点火儿: “你看,就这么会儿功夫,你那些族人快死一千了。” “你!” “呦!两千了。” “三千了喂!” 可恶! 寂无疆怒不可遏: “我先毙了你!” 说罢操弄宇空之术,让那只扭曲空间的罗网巨手逐步收紧,要将许知秋生生捏爆。 然而,摊牌不装的许知秋仅是抬手一扯,那只罗网巨手瞬间崩溃。 畸变的空间如水波荡起涟漪,接着原路荡回。 “什……” 寂无疆错愕之际,却见四周虚空寸寸凝结,连他自己竟也一动都不能动了。 “怎么可能!你、你竟也有宇空权柄!?” 他震惊了一瞬,陡然反应过来道: “难道、难道你是双修!?” “谢谢,鄙人元阳未破。” “啊?” 这俩人一个前门楼子,一个胯骨轴子,根本聊不到一块去。(本章完) 286.第282章 有些事,或许得由我来做 突如其来,被倒反了天罡。 寂无疆感觉周身虚空寸寸板结,好似金刚坚石。 而自己成了镶嵌在石头里的浮雕,连动弹一下都极为艰难。 低头一看,一张立体的四盘奇门格局,不知何时已经将自己所处的百丈空间尽数包裹,而自己脚下所踩的,正在地盘八卦的“乾”位之上。 原来如此! 他突然明白了过来, 此人擅长以奇门操纵宇空!这倒是他未曾设想过的道路。 那么此人是以术法入的宇空之道么? 若是这般,也真是天纵之才。 他不禁对面前的许知秋有了新的认识。 单论宇空造诣,其深度广度或许不如自己,可根基稳固却似乎还在自己之上。 怎会如此? 他不是无量境么?莫非情报有误? 感受着身体压力越来越大,仿佛即将被挤爆的沙丁鱼罐头。 迹无疆脸上生出煞气怒气: “想以宇空之术制我?妄想!” 四周凝固的空间似被一股强力作用畸变,很快掀起滚滚涟漪。 随着嗡的一声,空间禁锢被他成功破除。 格局破碎,许知秋看得摇头叹气。 “果然,还是不善用这些狸狐哨的招数……” 他举着自己沙包大的拳头, “还是这玩意儿最靠谱。” “哼!” 寂无疆双掌一合,周身暗金色甲胄突然迸发出璀璨金辉。 其上宝光流动,宛如稠密的金砂一般,一看就知不是凡品。 “哦?” 许知秋面露异色。 以为他要凭借这一身天人级甲胄,与自己好生大战一场。 这边正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然而那寂无疆看似威猛霸道,实质却是转头就拉了胯,调过身就朝那虚空升龙道跑去。 许知秋懵了一瞬,旋即摇头失笑。 见对方的去向,显然是要和其余神裔天人会合,他焉能让其如愿? 含笑间掐起指诀,操弄下方人道大阵。 顿时,大地之上的阵法根基与之呼应。 只见一千二百九十六道呈柱状的宇空涟漪冲天而起,又在罡风层构成封界,转眼将整个人间战场围得如铁桶一块。 那寂无疆本在天外虚空,此时去路受阻,少不得要使手段突破。 如此一来,少说得耗费十几秒的功夫。 忽闻身后杀机逼近,寂无疆一转头,狠拍大腿! “哎呀!” 怪叫一声,便不得不从手中祭出一柄金鳞宝剑,转身与许知秋战在一处。 他的宇空之术对许知秋没用,而论肉身强横,玄功造化,他又非“科班出身”,更加不是许的对手。 就好比一个八十斤的弱秀才碰上一个三百斤的胖子,当发现自己兜里的手段摆弄不了对方之后,对方愣是要揍你,而你又跑不了,那还能怎么办? 按说凭借那一身甲胄和金鳞宝剑,哪怕只是斗法厮杀,他也至少能获得凌驾于“天罡境”之上的战力。 但即使如此,和许知秋这等“莽夫境”天人亦是不能比。 眼下既然被许逮住,不消多说,自是一通好打。 走不出十招,寂无疆就完全落败。 接着许知秋继续施暴, 转眼一身铠甲鳞片被凿得片片脱位,成了铜铁破烂儿。 那柄宝剑更是被他撅折,拧巴拧巴就成了废铁。 而他本人更是被打得全身骨骼尽碎,气若游丝。 尽管嘴里往外淌着深粉色的血沫,仍是不甘心道: “我……承认小看了你,但任你能耐再大,能护得住人间……这群蝼蚁么?” “来来来来……” 许知秋掰着他的脑袋,让他两只眼睛瞪大了看向人间。 “瞪眼瞅瞅,你那些高高在上的族人,眼下正在被你口中的这些蝼蚁屠杀啊。” “你!!” 死于诛仙剑下的辰皇族裔越来越多,寂无疆目眦欲裂,歇斯底里: “虚空升龙道一旦开启就会趋于稳定,任你人道阵法再怎么干涉终究无济于事,我神裔其他天人马上就要降临了,我看你如何应付!?” “好办。” 许知秋扼住他的脖子,随着五指收紧,便传出骨骼破碎的声音。 “我先处理了你,再论其他。” “我辰皇……一脉,岂有甘心待死……之辈!?” “嘎嘣!” 在寂无疆喊出这句话的瞬间,许已经扭断了他的脖子。 然而他的肉体反应却没有停止,一股磅礴能量在他体内凝聚。 许知秋当机立断,立刻将他的尸体远远抛出,同时向后退避。 然而,他自爆的威力之广还是超出了许知秋的预料。 随着一阵刺眼的白色闪光,却没有声音传递。 只有几乎无穷无尽的罡风和电离,如绚烂的焰火一般炸开。 片刻后,许知秋显出有些灰头土脸的狼狈身形。 “呸!呸呸……” 往嘴里抠了抠,从齿缝里抠出一小片骨骼碎片,看着像是头骨的碴子。 看着四下飘荡的血肉尘埃,许知秋一脸便秘唏嘘的表情。 崩得嘴里全是血腥味儿。 再往下一看,人间大地上,不管是受诛仙揉虐的辰皇一脉,亦或是其他战场上与人族修士血战的神裔们…… 皆是一个个勇猛有余,奋不顾死,甚至时有自爆与敌同归于尽之举。 进攻方搞这么惨烈, 单冲这份舍生忘死的冲劲儿,就足够让人挠头。 “敌人意志坚定啊……” 忽的这时,许知秋见下方虚空升龙道开始下沉。 人间那端已经触及到了山川大地,在太空视角看去,仿佛一条横亘天下的伟岸青龙。 那龙头触地碾压山川,激荡起近乎万米高的尘烟海啸,仿佛要将整片人间大地压塌崩溃一般。 哪怕在没有传音介质的天外虚空,都能隐约感受到那阵隆隆之声。 “……” 许知秋脸色逐渐凝重起来,《人道万灵周天封界大阵》的作用毕竟有限。 此时,虚空升龙道正在趋于稳定,如此一来,使得其余非宇空的神裔天人也能够降临人间了。 看来这“使敌方陷入添油战术”的计划是实行不下去了。 “也罢,还得我亲自去挡!” ————————从地面看去,那古道掀起的动静无疑更为震撼。 先是一阵使山川崩裂的震荡,砸出了一片近乎百里宽的深坑。 遮天的烟尘中,那升龙古道的出口端,正向外奔涌出几乎无穷无尽的罡风烈火。 仅在转眼之间,就清空了方圆三百里内作战的修士。 在罡风烈火收歇之后,只见又是数以万计规模的神裔大军从那古道降临人间。 之后依照严整队列四散分开,在即将被诛仙剑阵的炁剑奔流锁定之前,已然参与到了整片战场,与人族修士混淆一处。 就在这时,自穹天之上,飞速降下一道拖曳着白炽尾焰的流星。 其速度快到一闪而逝,转眼间投入那虚空升龙道的出口中去了。 “是三一那位!” 下方混战的众修士中,不乏眼力高超之辈,登时认了出来。 “应是在准备拦截神裔天人,我等趁此难得良机,应尽量多杀伤敌人!” “单凭诛仙剑阵无法作用全局,还得靠我等血肉去填!” “当此时刻,夫复何言?杀!” ………… 陆雪琪在一片被切割的七零八落的神裔尸体中,找到了先前那位女辰皇。 受诛仙剑阵穿杀,任她修为高深,却也架不住无穷无尽的炁剑洪流消磨。 当陆雪琪找到她时,她已经是遍体鳞伤,苟延残喘了。 天琊横在她脖子上,切肉三分,陆雪琪目的明确: “说!她在哪儿!?” “你们人族……不是讲正魔……对立么?怎么你却对她……如此关心?” 女辰皇已经是口吐鲜血,脸上却带着揶揄嘲讽: “如今她……朔本归源……亦是辰皇,你可还能下手……杀她?” 陆雪琪心头一抖,面如寒霜: “难道,你们是想……” 一股恐慌袭上心头,天琊又入肉两分,已斩去了她一半头颅。 那女辰皇眼神逐渐失去光彩,口中一字一顿的呢喃着: “……辰皇……不死……” 那女辰皇中丹处,一片白炽灼热的涡流不断凝聚压缩,并不断向外逸散出狂暴的能量波动。 陆雪琪脸色一变,顿时猜到她要自爆元丹,来不及多想迅速向后暴退。 然而,迅速扩散的光团还是将她一时吞没,随之掀起一阵爆炸轰鸣。 “陆师妹!” 身后的萧逸才法相等人大惊失色。 铮——! 然而,光团中只听天琊剑势呼啸,接着湛蓝色剑芒迸发,生生将那女辰皇自爆的光团斩开一道缝隙,一同被斩开的还有天上层云。 陆雪琪从光团中踏步冲出,虽说一身白衣裙角焦黑,略显狼狈,但好在她本人没什么大碍。 那女辰皇受诛仙剑阵消磨,本就强弩之末,纵使自爆其威力也有所欠缺。 对冲过来的萧逸才法相等人摆了摆手,陆雪琪转头看向远处,那接驳天地的虚空升龙道。 “许师叔方才已经入了那龙道入口,想来有他坐镇,其余神裔天人应该不会那么轻松降临人间。” 法相说着对陆雪琪小声催促: “陆师妹,良机难得,还有很多事等着我们要做,这需要你的帮助。” 陆雪琪的眼神中隐约可见一丝忧色。 “不……” 她轻轻摇头,目光一动不动的望着远方龙道。 早在神裔降临之前,金瓶儿就被神裔大能掳去了。 这个消息许知秋不曾特意告知她,她还是从三一门弟子处得来的。 她虽与金瓶儿身份对立,但几番相处,难说没有几分别样的情谊。 说是唇齿相依……恐有些不适当。 但确实,对她不似其他魔教妖女那般。 况且如今正魔合作共度劫难,立场上的变化,使得她心中对于金瓶儿的好感,无形中又更近了一层。 当然,担心她的安危只是其一。 许知秋作为人间唯一天人, 神裔偏偏掳走金瓶儿,所图谋者为何也就不需多言了。 方才听那女辰皇所说,金瓶儿已被改造成了神裔? 若是那般,那他,可还下得去手么? 陆雪琪看向虚空升龙道,眼神逐渐坚定。 ‘有些事,或许得由我来做。’ ———————— 进入古道之后,许知秋所见的乃是一片幽暗深邃,畸变异常的宇宙星空。 除了脚下踏着的青铜古道之外,星空被扭曲成一百八十度,呈现出甬道的表象。 许知秋看着甚是好奇,挥手打出一道法力洪流,击在那星空壁上。 顿时好似点燃了一堆炮仗,在上面炸出一片光怪陆离的斑驳光影。 这便好似引发了什么动荡反应,一时脚下古道微微震颤起来。 四周的星空景象也随之发生动荡变化, 每一秒都变换出各种截然不同的景致,或空旷静谧,或繁密喧闹,或幽暗混沌,或浮光掠影……总之瞬息万变,万象更新。 “这龙道上的宇空状态……甚是怪异啊。” 许知秋入微的感知自身与周围环境的差异, 竟发现这古道内部的空间被拉长了亿万倍,与外界的空间常数形成了极大的差异。 在这桥上每踏出一步,实际在外界就是千万里之遥。 那么照此一来,这整条龙道的实际距离,恐怕就得以光年计算了。 但脚下这道踩上去总感觉有些不太踏实。 以他如今的修为,总感觉自己好像一个三百斤的大胖子, 正踩在一层没有支撑的薄木板上,每踏出一步脚下就呼扇呼扇的悠一下,仿佛稍有不慎就会踩坏木板漏下去。 而这么一漏下去,恐怕就是掉到不知多少光年外的宇宙星空了。 “怪不得……” 他这才搞清楚其中原理。 得亏他也有宇空根基,否则若换了无量或造化境天人,哪还有胆子站上来? 不过随着虚空升龙道逐渐稳定,这种状况正在改变,许知秋也确实感到脚下那股“飘忽感“正在不断减弱。 “……” 眼前忽的一阵恍惚, 许知秋往斜前方一看,只见上方的视线尽头,好似有一排煌煌大日,就悬在这升龙古道的彼岸。 在那煌煌大日中,皆清晰的伫立着一个人影轮廓。 “六个天人……” 六日当空,威压如海浪,层层叠叠倾压而下,将整座虚空升龙道都碾压的隆隆发颤! 每一个身上流露出的威压,都在方才的寂无疆之上。 一看即可知,皆是渡过了自损阶段,全无后顾之忧的真正天人。 只是这些无量境或者造化境天人,乍从鸿蒙古地来到人间,恐怕没那么快适应环境,各自天人合一的状态应该会打些折扣。 况且处在这龙道之内,更是调动不到什么天地元气的。 这样一来,等会儿干起来应该对自己更有利。 他心下琢磨: “六个……至少要拦住三个。”(本章完) 287.第283章 三方共抵 此时此刻,虚空升龙道已经彻底稳定。 那六位天人居高临下,气息并未攒聚,只是随意外放,便一同朝他压迫过来。 双方气机碰撞,掀起龙道之内滚滚雷音。 接着,对面那六人周身散发着烈日般的无量灼光,缓缓迈步走了过来。 “……” 许知秋眼神沉凝如水,心里琢磨起来。 以一敌六,他自问还没那份迷之自信。 琢磨着,怎样才尽可能的在这里多拦住几个,也好给外面少些压力。 首先,若要留人使绊子,风后奇门无疑很合适。 但这六人皆为重器,乱金柝镇不住几秒。 与其徒增那庞大消耗,不如另辟蹊径。 想到这儿, 许知秋干脆张开手掌,一枚龙眼大小的珠子自其掌心浮现。 那珠子银亮,华光内敛,然而缓缓转动之际,却有丝丝金色电芒不断渗出。 似乎与天地间隐匿的某种玄妙至极的恐怖脉络相互契合,仿佛勾联了天雷大势,有着碾压人间之重量。 甚至隐约让这虚空升龙道都有些隆隆发颤。 那六位天人前进的脚步同时一止! 尽管这枚珠子与他们身后那六轮煌煌大日的声威相比,近乎微不足道。 但那六位天人却因此而停滞不前,从这枚看似微不足道的珠子之中,感受到一股令他也心生忌惮、恐惧的气息。 “此乃何物?”沉默须臾,上方有天人开口问道。 “见面礼。” 许知秋把那珠子搁手上掂了掂,竟掀起嗡嗡雷鸣,显得分量十足。 “尝尝?” 他作势要朝他们抛出去,然而就是这个简单举动,却让对面六人齐齐后退了一步。 仿佛颇为忌惮的样子。 见他们一个个的怕了,许知秋嘴角立马扯出一丝不屑的嘲讽: “原来是一堆棒槌!” 闻得此言,对面六人似是大怒,只见六轮大日灼光更盛,简直将整座虚空升龙道都照彻的亮如白昼。 许知秋却仍是一脸鄙夷: “我人间将人之勇武分为四等——血勇之人怒而面赤;脉勇之人怒而面青;骨勇之人怒而面白;神勇之人怒而色不变……” “似你们这等怒而‘点灯熬油’的,却不知又在哪一层?” 眼见一番话又把对面说得火大,气机波动,搅得龙道之内隆隆之音愈发沉闷。 许知秋接着笑了: “真想知道?看在来者是客的份上,那我姑且跟你们好好讲讲。” 对方小心谨慎,他求之不得,能多拖上一会儿是一会儿。 于是啰啰嗦嗦侃侃而谈介绍起来。 其实本来也没啥说道的。 那珠子其实是他这一年来,以外丹之法炼制的一件雷道法宝。 这一年来,他每日以叠符贯气之法,往这珠子中叠加神雷三十三道。 三百六十天下来,总共叠了一万一千八百八十道神雷法意,尽在这颗小小的雷珠中压缩凝聚。 雷之大势,天地之威,劫灭之道,岂容轻视? 此珠一旦引爆,其威力轻轻松松就能把整座亢龙峰炸成齑粉。甚至覆灭一州之地,不在话下。 对面那六位天人听完,也不知各自是何心情,只是那六轮大日灼光瞅着有点熄火儿了。 此雷珠目前在他手中含而不发,一旦引爆势必是惊天之威。 最理想的是能把对面直接干躺下两三个,当然,许知秋也没敢真那么奢望。 毕竟是六个天人,非同小可。 但使他们受到一定伤损,却还是有这个自信的。 他的逻辑就一个:想过去,可以! ——此桥非我有,此路也非我开,但要从此过,非得留下二两血肉! 对面六位一时都不动了。 得知了这枚雷珠的大概威力后,双方就陷入了寂静的僵持。 而在外界,总体是人间占据优势,许知秋当然乐得跟他们在这耗下去。 “……” 可僵持的时间有点过长了,许知秋不禁心生疑窦,莫非对面真就怂了? 然而,就在他刚做此念想的时候,双眼陡然一瞠目,终于察觉到了近在咫尺的异样。 然而已经是晚了一步,反应不及了。 只见身周不知何时布满了细到连他的观力也无法察觉的细丝,已经完全覆盖了他的身体。 那细丝比头发丝还细千万倍,直径几乎和分子差不多。 这时,那六位天人中,左二的一个女子轮廓似乎勾了勾手指。 瞬间,那分子级的细丝瞬间切割过许知秋的脖颈。 而还不过毫秒,第二重杀招已至。 许知秋脚下影子突然扭曲,接着迸出千百道黑色刀罡,瞬间将他穿成了筛子。 就在这眼缭乱之际,第三重杀招已至。 刹那闪烁,那六位天人已经同时来到他五尺开外。 轰隆! 仅一瞬间,六人合击,已将他的肉身打得粉碎。 只见血雾离散,已是死无葬身之地。 其中一位忙去捉那雷珠,想施法将其封禁起来。 可却在这时—— “干得漂亮!” 虚空中,响起许知秋的不吝赞叹的嘲讽。 “什么!?” 六位天人大惊失色, 都碎成渣了,他竟还不死!? 与之同时,三重化的许知秋起心动念,引爆了那枚雷珠。 感受到气机变化, 场面陡然变得寂静下来,时空好似凝固了一瞬,六位天人目不转睛的盯着那珠子。 只见那银白色珠子上,金色雷霆忽然收缩内敛,仿佛收敛了一切杀机,变得人畜无害。 然而真是这样么? “咔——!“ 雷珠表面迸出一道裂纹,一束光从中透了出来。 然后是第二束,裂纹越来越多,光芒也逐渐刺眼,逐渐令人背脊生寒。 直到那足以毁灭山川的能量,如突发杀机的噩梦凶手,在如此贴近的距离张开了吞噬一切的猛恶爪牙。 光芒吞没了一切。 轰——! 从外界看, 整座虚空升龙道,前所未有的突然开始剧烈震荡起来。 由于龙道的一端与大地相连,甚至触及地壳。 震波传导之下, 整座人间大地也随之如擂响的鼓面,上下颠簸。 激荡起的尘烟高上云霄,将虚空升龙道的一端整个淹没。 就在附近修士惊得哇哇大叫时,尘烟中陡然透出三轮大日灼光,各自分散开来。 那三股令人窒息的威压,令附近人族修士一阵胆寒。 与之相反,神裔修士却是大声欢呼起来,并且紧跟着士气大增。“我族天人降临了!杀啊!” 龙道之内, 爆炸虽猛,但六位天人各自都有神裔甲胄或者法宝护身。 虽都受了些许伤势,但都称不上大碍。 而爆炸之后,许知秋仅凭单人双手终究招架不及,还是让他们闯过去三个。 至于剩下的—— “吾乃九黎天人,尧光!” “太昊天人,屈陀。” “烈山天人,木烟青……你这人白发飘飘,端地是个俊俏郎君呢。” 看着眼前褪去大日灼光,现出真容的两男一女,许知秋已经撸起了新换的衣服的袖子。 “你们爱谁谁!” 许知秋对他们仨叫啥没多大兴趣,反正一战定生死,干就完事儿了。 九黎太昊这俩皆是无量境天人,且都肉身强横,担任主攻位。 后者女子却是个造化境天人,使得一身变化多端,且防不胜防的玄奇术法,在旁策应。 尽管许知秋三境同修,且有逆生三重的不死之躯加持,但面对三个同级别甚至更高的对手,一时也还是占不到多少便宜。 斗法之际,那太昊一脉的屈陀天人问许知秋: “寂无疆呢?你把他怎么了?” “刚弄死。” “好个强人!也来弄死我试试!” 九黎一脉的尧光天人赞了一声,然后继续凭借一身蛮横肉身与许知秋贴身相搏,一来二去,竟丝毫不落下风。 “你区区一个应付我等三个尚且不落下风,可见是天纵之才。只是你这般顾头不顾腚的打法,又能助你人族支撑多久呢?”烈山一脉的天人木烟青接着道: “你信不信不出片刻,你人族修士就会被屠戮一空,届时你面对我等六大天人围攻,下场恐怕不会比寂无疆好多少。” “屠尽我人族修士?” 许知秋一拳震退尧光,冷眼觑她, “你这牛逼吹得有点大了吧?” ———————— 战场西南,青云山本部。 整座青云山脉上空,此时悬着一条七彩虹桥。 那虹桥宽千百丈,长度直上青冥,不知几千里远。 这是开战之初,由许知秋亲自架设的一条虚空气脉。 用以将诛仙剑阵之威,投送到千里之外的各大战场区域,以随时策应打击。 此时万剑一站在通天峰顶,手持诛仙古剑运转剑阵。 青云六大首座、四十余位高功长老、上千弟子,以及灵兽水麒麟,都在他四周护卫策应。 作为保护“战略武器“的守备力量,每个人都严阵以待,不敢有片刻分心。 忽的这时,虚空气脉忽然自行消弭散去。 万剑一面色陡变,似是猜到了什么,主动撤去了诛仙剑阵。 此时手中高举的诛仙古剑光芒缓缓隐去,万剑一脸色潮红,嘴角溢出一缕血丝。 显然是消耗过巨,受了内伤。 “师兄!” 田不易朝他抛去一瓶大黄丹,此乃大竹峰固本培元的疗伤灵药。 万剑一也不客气,倒出一把全数吞下。 然后对周围众门人道: “众位师弟师妹,有神裔天人正在朝本门而来,我重启诛仙剑阵需要时间,你等速结《神剑御雷大阵》,替我拒敌一二。” “是!” “九天玄刹,化为神雷!” 苍穹之上,一片大不可量,浩瀚如汪洋的劫雷旋涡正在飞速凝聚。 其势沉沉,其威赫赫,正不可阻挡的侵染天穹, 逆卷的狂风裹挟万物,在通天峰上方汇成一片巍峨云山,竟将整座青云山脉都覆盖其中。 伴随着几乎捅破天的闷雷声一响,云山开始沿着逆时针作自旋运动。 无数粗如水桶的劫雷,在雷云中不断攒聚。 无比沉闷的气机,压得下方千余人都喘不过气来。 集青云门六大首座为主,其余四十余高功长老为辅, 所构成的《神剑御雷大阵》其威力可谓青云创派以来,除诛仙剑阵外旷古绝今的一击! “到底是青云门底蕴雄厚,如此神雷,我怕是连硬接的勇气都提不起来。” 不远处,天狐小白双手抱胸,嘴里啧啧唏嘘不止。 说着拍了拍一旁的纯黑琉璃的骨头架子, “你这老骨头棒子身躯够硬,应该差不多可以试试,你说是不是?” 傀儡自然无法回应她。 “嘁,真无趣……” 天狐小白撇了撇嘴。 “我的姑奶奶,都这个时候了,我求您就认真点吧。” 周小环在一旁手扶额头,她显然是操纵傀儡之人。 若按照神裔的境界划分,天狐小白够得上天罡境,处在天人之下。 而那白骨老祖遗蜕所化的傀儡连小白都打不动,可见也能充当半个天罡级战力。 许知秋把她俩安排过来,正是为了策应万剑一。 忽的这时,自东南方向,一轮灼光大日骤然飙至。 其仿佛携带着焚天煮海的奇威,仅一瞬间来到所牵引起的灼热奔流,就将集合众人之力攒聚半天的神雷劫云蒸发小半。 见状,不但天狐小白变了脸色,那万剑一更是如此。 “来者何人?” “辰皇天人,前来收取尔等性命!” “来得好!等你多时了!” ………… 几乎与此同时,南部战区。 第二位神裔天人,被两个不速之客挡住了杀戮的步伐。 其中一人是南疆巫女玲珑,另一个满身邪异的妖艳男子,却是刚刚复活不久的兽神。 “区区两个天罡境,也敢欺心阻挠本尊?待我将你二人一一……“ 话没说完,对面玲珑却掏出了玄火鉴。 《八凶玄火法阵》早已等候多时。 ………… 西北部战区, 正大肆杀戮的第三位神裔天人,恰到好处的被鬼王拦住了去路。 伏龙鼎中修罗之力再启,与鬼王相融。 霎时间血光滔天,遮蔽寰宇。 上古纵横一时的血修罗重现于世,与神裔天人形成对垒。 ———————— 天人有超凡感官, 人间战场之事,自然被虚空升龙道内的四人共睹。 尧光、屈陀、木烟青,皆是一脸始料未及的错愕。 他们猜不到,本该是俎上鱼肉的人间阵营,又是从哪儿突然挤出来三张天人级底牌。 如此一来,原本期待的速胜,免不了就得陷入对耗了。 “如所见,眼下外面就不牢几位操心了……” 虽是以一敌三,但许知秋越战越勇,双眼战意灼灼, “现在,该专心算咱们的账了。”(本章完) 288.有事鸽一天噢 如标题,另外这个月就完结了。新书也在构思中。(本章完) 289.第284章 想我了没有? 虚空升龙道中, 四人激斗,使得宇空倒转,群星失色。 三大天人一时相互以神念沟通,频频传递: “想不到我三人合力,一时竟也拿不下他么?” “此人三境合一,乃是人间不世出的奇才,虽说修为火候尚不如当年的帝俊,但也不可小觑!“ “另外人道至宝苍生迹八成也在他手上,后续不定会掏出什么底牌,不可不慎。” “管那许多?只要先除了他,什么底牌又如何?”尧光随之又以神念沟通外界:“你辰皇的老天人那边怎么说?” 闻言,正与青云山一众周旋的辰皇天人立即回道: “尔等只管应付,本脉大司命长老自有计较!” …… 经过好一番激斗,双方各自试探。 许知秋也是所得甚多,这三人的根基特征,他也逐渐摸得清楚了。 尧光、屈陀皆为无量天人,前者肉身强横,后者战法凌厉,短时间拿下他们恐不现实。 而那木烟青为造化天人,许知秋与她几番交手,却几乎正经接触不到。 其以身为造化,一直寄身于云烟雾罩,难以捉摸,颇类似于风后奇门的七十二候之变。 偏偏其手段更加阴险,带来的威胁比之前者二人一点不少。 攻击手段样繁多,简直防不胜防。 每当许知秋快要拿下其中某人时,这女子就伺机杀出,打乱他的进攻节奏。 待许知秋调转枪口时, 她便又故意卖出破绽,化良机为陷井,让许知秋数度险象环生。 “呵呵……”偏偏这娘们又长了一张好嘴,一出口就是毫无营养,偏偏惹人火大的废话:“如此勇武郎君,让人甚是心喜,与其为这荒唐人间流干骨血,何不归化我神裔阵营,做我烈山一脉的夫婿岂不妙哉?” “真是聒噪!” 如果说前者二人合该一拳一脚直接撂翻的话,那么这娘们儿则值得自己用大嘴巴子反复抽打。 基于当前的胶着局势,许知秋思忖着,得想办法突破一下。 又是几十个回合斗下去,许知秋渐渐显出左支右拙之态。 对面三人显然都是无比老辣之辈,多番谨慎试探后,便彻底打消了疑虑。 直到尧光天人硬吃了许知秋震碎五腑的一掌,却凭借堪比大荒巨兽的强横生命力硬撑了下来。 随之一双可下海擒龙的粗壮臂膀,就那么扣住了许的双肩。 接着从他双掌中迸出黑色咒文,顷刻间自许知秋双肩蔓延周身。 那咒文字字相连,应是某种禁制法术。 果然,那尧光双目灼灼,喝道: “受我九黎咒文封禁,我看你那不死再生之术还能有何作用!?” 说着朝屈陀吼道: “良机莫失,再给他补上一道!” “来了!” 屈陀天人飞身一掌摁在许后背,掌中迸出一条好似荆棘的金色光束,骤然将许知秋周身捆缚。 “此为先天乱神锁,其中蕴含上古封禁之力,不可挣脱,不可破损。一旦受缚,立即闭锁一身窍穴法力,任你本事通天,也断无脱身之理!” 许知秋脸色骤变,欲发力挣脱,却发现一身性命皆不受控制。 好似全身筋脉骨缝中都被钉入钢针,连逆生也运不起来了。 “还不动手!?” 二人呼唤木烟青,后者自是不肯落后。 于烟云无定中显出真身,手中操持一柄玄黑锋刃,将虚空都切割的寸寸割裂。 一看就知是至宝神兵,威力自是不用怀疑。 “唉,就这么杀了,也真是可惜了些。” 她装模作样的惋叹了一声,可下手却丝毫不留体面。 三人合力挣来的大好良机,正要毕其功于一役。 只见玄黑锋刃当头斩下,却是要将他从大头到小头,全都竖着斩为两半。 一转眼,许知秋发现自己已是陷入绝杀境地。 下一瞬,身躯从中间被斩开。 鲜血迸溅、皮肉、脏器、骨骼……全然断尽。 “成了!” 三人面露喜色,纵是再怎么命硬,都这样了焉有不死之理? 然而,打脸却来的如此让人瞠目结舌。 只见那边被劈成两半的许知秋还没等咽气,从旁处又见鬼似的迸出个活生生的许知秋来。 三大天人同时傻眼。 替身?不对! 障眼法?也不对! “啊!” 木烟青忽的惊呼,却是这许知秋忽的探出一手好似天幕降临,叫人躲无可躲,一把就扣住了她的后脖颈。“总算tm逮住你了!” 许知秋声音沉闷古怪,好似隔着千万载光阴岁月,自宙光彼岸荡来的回声。 【乱金柝】 木既是天人合一的境界,与天地牵连必然甚广。 但就算如此,凭这一招,至少也可以镇住她一瞬。 这个突然蹦出来的许知秋周身模糊,好似高频震颤的琴弦。 不过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稳定下来。 与之同时,另一旁那被斩为两半的许知秋,尸体正在逐渐变淡。 尧光、屈陀两大天人见状,只觉得一时间无法理解。 凭二人眼力修为,岂有被胯下偷鸡之理? 那被斩开的许知秋明明就是货真价实的,可怎么就凭空迸出第二条命来,来了一出绝地翻盘呢? 殊不知,此举等同于那帝俊截取那山村的一段时空,并循环往复万年。 许知秋也截取了自己过往的一段时空片段。 这种类似于“时空劫持”的手法胜在逼真,不过操作起来门槛也是极高。 当然,这已经大大超出了许知秋的能力范畴。 须得借助苍生迹中的人道气运之力,方才能够玩得转一二。 不过即使如此,他也仅仅劫持了短短五秒钟不到的时空。 五秒虽短了些,不过用来诱敌深入,却也已经足够了。 过往被斩灭五秒,反噬之力作用未来,使得自身的因果律出现悖论。 前尘已死,当下却生,是以身躯呈现不稳定的“生死叠加态”。 若要消解此虞, 须得在宇空层面上定下诸多锚点,将自身陷于不稳定坍缩态的影响尽力消除。 当然,通过调用人道之力,纵使以他当下捉襟见肘的宇空造诣,完成这一点也并不困难。 直到身躯彻底稳定下来,另一旁的残躯也彻底消失。 消弭了因果悖论,许知秋掌心一晃,持苍生迹在手,挥舞着玄黑大纛直取木烟青首级。 近乎眨眼之间,木烟青就凭借自身造化道基强行挣脱了乱金柝的控制。 然而,终究晚了一步。 一杆玄黑大纛占据眼帘,好似携带一整个人间之力,当头倾覆! 一旁两位天人想要援手,却已是来不及了。 “完了!” 木烟青瞳孔骤缩,脸色煞白。 “拿下!” 许知秋两眼放光,只要先除掉这一个,剩下两个再对付起来就好办多了。 可却在这时,许知秋眼中的光,忽然凝固下来。 一旁,木烟青眼中的惊恐、尧光屈陀两人的惊怒,也全都同样定格。 虚空升龙道内,宇空凝固,变得好似平静无波的水面。 就连宙光的运行,也在一瞬间被拉长了千百倍。 如同用高速摄像机拍摄每秒上万帧的动画,空间之内,一切事物的运行都被强行放慢了脚步。 在这时光近乎定格的尺度上,身后一双柔弱无骨的玉手绕过腋下,温柔的揽住了许知秋身子。 似是觉察到了问题, 许知秋开始转动双眸,只是在如此放慢的时间尺度上,连这一个简单的动作都变得比蜗牛还要缓慢。 然后,他看见了一张白发金瞳,却带着颠倒众生的妩媚俏颜。 “……” 瞳孔便跟着缓慢的收缩起来。 那俏颜正从身后缓缓贴近他的耳畔,如最亲昵的恋人。 金瓶儿轻声呢喃,似在挑逗: “想我了没有?” 话语无限温柔,却是裹着蜜的毒药。 她轻轻摘下木烟青手中的那柄可切裂虚空玄黑锋刃,将其缓缓靠近许知秋的胸口。 与之同时,鸿蒙古地,羲皇城尖塔顶端的一间大殿中。 一位织金华服、头戴冠冕,面容略显苍老的白发,默默俯视着虚空升龙道中的景象。 她双手于虚空中各自一捞,便好似捏住了两端线头儿。 双手像是各捏着一截半透明的丝线,她将那两条线端系在一起。(本章完) 290.第284章 启奏老爷,再请一天 老爷容秉:小人三十多个小时没合眼,字儿都快不认识了,敢请明天见吧。(本章完) 291.第285章 代我斩之 在这时间尺度被千百倍拉长的情况下,肉体连一丝一毫的反应都来不及做出。 多少能跟上一点的是思维, 许知秋的瞳孔缓慢的收缩着,眼看着那柄玄黑锋刃慢慢撕裂他的身体。 于这刹那之间,许知秋脚下四盘格局缓慢展开,并开始拨动四盘。 空间位格发生畸变,从金瓶儿那一刀挥出开始,直到落下,许知秋已经将自身横挪出去丈外。 随之, 铛——! 许知秋手中那杆玄黑大纛,陡然荡起如钟鸣一般的回音。 如奔流的江水,骤然冲开了河道中挤压的淤泥, 这声钟响之后, 在这虚空升龙道内,被以未知手段所干涉抑制的宙光长河,登时恢复原状。 逆生化的淡红色血液飙洒而出,许知秋瞠目横眉。 “你……” 来不及理会那金瓶儿,此时三大天人也已反应过来,纷纷举兵杀到。 尧光屈陀分攻左右,各聚起无量法力袭来,一如奔流之海,一如潜渊之潮。 那木烟青方才死里逃生,此时倍加谨慎,再度化身为虚变得不可琢磨,并伺机偷袭。 来不及多想,运转逆生三重,全身炁化散去。 躲避三大天人夹击后,才又在远处重新具现。 许知秋看着自家胸口血淋淋的狰狞伤势,逆生竟一时不能复原。 许知秋方才耗费极大代价才引那木烟青上钩,却因此功败垂成,脸上惊怒自是不消多说。 可一看到金瓶儿那张异化的脸,却又有一股悲戚自责涌上心头。 若非被自己牵联,她又岂能沦落至斯? “你、他们把你……” 许知秋话说一半就止住了。 以他的眼力,岂能看不出金瓶儿的情况? 只是却不知,她的思维意识是否也受到了全盘改造? “我是来杀你的啊。” 已经化为神裔的金瓶儿,脸上少了几分烟视媚行,多了几分淡漠疏离。 那种气质由内而外的脱胎换骨,显然不是某种简单的惑心手段能够做到的。 金瓶儿那双金瞳中映着几分灼光,身后凝聚起耀眼的璀璨神轮。 与之同时,一身气机节节攀升。 她声音凛冽,双眼中满是俯瞰众生的淡漠: “奉我族司命天人敕令,今天,便要除去你这个最大阻碍。” “你倒割舍得痛快。” 许知秋冷笑一声,将眼中的复杂悲戚,缓缓隐去。 想不到这么狗血的桥段,有朝一日,居然在自己的身上上演了。 本来若能把她擒住是最好, 事后或许能想办法把她变回从前的样子。 可实际操作起来,就显得有些痴人说梦了。 现在这个当口,三大天人环伺,能自保已经是不容易。 在不损伤她性命的情况下制住她……这在条件上困难重重不说,那份风险他也担不起。 念及此处,心中对她的愧疚便更深了一层。 可是—— “那个躲在暗处偷窥的!” 许知秋忽的戟指扬天,大声呼喝:“你以为这就吃定我了?当真以为我下不了手杀她么!?” 这番话掷地有声,震得整座龙道都嗡嗡发颤。 下一瞬,许知秋整个人已经消失在原地。 当再出现的时候,已是来到金瓶儿眼前。 那速度之快,甚至连一旁的三大天人都来不及阻止。 久违多年,又是一招“二指平金错”点出,直奔金瓶儿眉心刺去。 面对他毫不留情的杀招,金瓶儿脸色平淡,金瞳中依旧漠然。 然而,许知秋却心头一抖。 仿佛有种将要面临毁灭性后果的感觉,令他一时警兆大生。 当机立断,立刻收招撤步,转而提升观力,对她仔细洞察起来。 然而寻常观法显然不济,许知秋于是运起尚且半生不熟的大罗洞观。 这么一看之下,不禁却怔住了。 只见,属于他与金瓶儿各自的一条无形丝线,被冥冥之中一个更高维度的力量操弄摆布,并联系在了一起。 大罗洞观——能照见一切时空真实不虚。 尽管以他如今半桶水,却也依旧能分辨得出。 那系住二人的丝线,正是因果。 因果丝线所系之物,乃是二人自身命数的“基盘”。 这基盘独立于性命之外,属于抽象的第三个体。 包含了生命的前尘、现在,一切已经产生的因果业力之总和,并且无时无刻的不在影响着将来。一旦方才真的动手杀了她,一损俱损,等于许知秋自己亲手斩灭了自身的一部分命数因果。 一个因果不全之人,便称不上完整,既是不全之人,又如何再勾连天地? 这就好比太监,一个六根不全的太监如何做那顶天立地的大丈夫? 可想而知,方才若一个疏忽真的辣手摧,后续自身必将跟着跌落天人境界,失去调动天地元气、斡旋天地造化的能力。 ‘原来是这般算计……’ 许知秋在心中暗骂那背后之人的阴险。 但与之同时,竟也偷偷松了口气。 不知是不是真心,方才撤手的时候,他竟有一种……暂且“心安”的感觉。 那金瓶儿挑着一双淡漠的金色眸子,嘴角却是勾起一抹嫣然巧笑: “你不肯杀我,那我可要杀你咯?” 说罢,其余三位天人已经与她站到一处。 许知秋见之冷笑: “不过多添一人,我又何惧?” 他心里门清儿, 纵使神裔能耐再大,也不可能凭空改造出一个天人级战力。 如今的金瓶儿,一身合欢法修为已经寻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身辰皇的法力真元。 仅从此来估计,其实力仅在天狐小白之下。 按照神裔的境界划分,估计在元丹境后期,或者天罡境初期左右。 这要是换了以往,许知秋三招五式就能将其拿下。 可眼下这情况,许知秋分心应付多人,一时倒真拿不下她了。 而且更难办的是,一旦交上手,那就只能她打你,不能你打她。 否则因果反噬,自身也得跟着吃瓜落儿。 一旦他跌落天人境界,这场仗也就不用再往下打了。 许知秋心中念头急转,猜想那神裔术法再怎么霸道,也该有个度。 如若不然,他们那边直接斩了金瓶儿岂不省事? 可见,其中应有漏洞可循。 许知秋猜想着, 若能有旁人代他斩之,其对自己造成的因果干涉……或许能小一些。 可问题是,眼下又到哪去找这么一个趁手的救星呢? 说来也巧, 忽的这时,虚空升龙道的入口处响起雷鸣电彻之声。 许知秋转头一看,却是陆雪琪飒然而至。 “知秋哥哥,我来助你!” 陆雪琪一眼就看见了容颜气质大改的金瓶儿,经过许知秋三两语提点之后,以她的冰雪聪明已经理解了一切。 对于陆雪琪的突然出现,真可谓雪中送炭。 而陆雪琪显然也很果决的担起了这个责任。 许知秋打量着面前四位神裔,设想着由他周旋三位天人,陆雪琪则去处理金瓶儿。 这也是当下唯一的办法了。 不过眼下的金瓶儿实力大增,纵使与陆雪琪正面硬撼也未必落得下风。 “等下你二人交手之时,切记莫要留手,一旦有机会……不要有所顾忌。” 听闻此言,陆雪琪双眸一瞠,略有些不可置信的转头看向许知秋: “你……真就舍得么?” 许知秋面色复杂。 “曾经,我与她只是愧疚,可事实浮沉,到了如今,也难说没有几分真情实意。何况她沦落至今日境地,因果全在于我,这是我欠她的……” 可他话锋陡然一转: “情之一字,固然让人费心琢磨,可我们现在所做的事关整个文明的存亡,这份沉重,高于一切!” 眼下是两个族群你死我活的斗争,他身系九州万方,亿万人族的生死利害。 区区儿女私情与之相较,简直是微不足道! 眼下纵有万般不舍,也只能挥泪斩之了。 “……若天意真要她死在今日,那她这条命,我背了。“ 这短短一句话,不知蕴藏了多少艰难。 陆雪琪听出来了, 于是那双清冷的双眸中,隐约闪过一丝不忍。 她重重点头: “我知道了。” 随之,许知秋开始搬弄宇空,要将战场分割开来。 “切记,莫要心软留手!” 之所以再三强调不让她留手,是因为许清楚陆雪琪的性子。 在知道金瓶儿身不由己的情况下,纵使生死交战,也绝对会尽全力保全她的性命。 而以金瓶儿此时之强大,万一陆雪琪稍有心软迟疑,恐害了她自己的性命。 许知秋不能那么做。 “雪琪!” 他甚至再四强调: “照顾好自己。”(本章完) 292.第286章 稀释血脉,褪神为人 “倒是小瞧了人间手段,想不到这区区七峰山脉,竟能聚敛起如此凶戾绝伦的剑势,当然,你手中奇剑也是令人胆寒之兵刃。” 青云山,七彩炁剑参天入云,支撑天地。 迸射出无边剑芒洪流,掀起漫天华彩,每一秒钟倾泻出的能量,都足以毁灭一座高山。 全开了天机印的《诛仙剑阵》,再加上天狐小白、白骨老祖傀儡、以及青云门各大高功配合,其阵容威力,可谓冠绝当世。 可即使如此,与强敌交战许久,打得山崩地裂,七峰尽数化为齑粉,却也还是久攻不下。 那辰皇天人举手投足之间,皆可调动无边天地元气。 且战法凌厉,一身护体甲胄亦是结实耐操得紧。 以致于多方合力,依旧打不穿他的防护。 而诛仙剑阵长时间运转,万剑一俨然快要吃不消了。 “你人间天人亦颇有胆色,先杀无疆,又以一己之力,挡住了我神裔三位天人的围攻,实在麻烦的紧!” “险些令我神裔六脉一百八十个甲子以来,利用鸿蒙古地一界之力炼就的‘日月星辰周天神禁罗网’几无用武之地。” “不过那也都是过去式了!” 那辰皇天人戟指扬天,面露冷然笑意: “此时此刻,我族大司命长老已经开始动手了。” 顺着他的指引,万剑一众人仰天望去。 只见穹宇之上,道道经纬闪烁着奇光的脉络,正相互交纵横织,构成一片无边无际的网络。 ———————— 亢龙峰, 消极的战报一封接一封。 “报!《诛仙剑阵》被压制了!” “南部战场,玲珑、兽神以及《八凶玄火法阵》也逐渐势弱,长此下去,恐难以与敌维持。” “报!血修罗已被击溃,鬼王身陨,目前西南战场正在溃败!” 众人的神经都很紧张沉重。 “后备兵力早就用上了,能出动的都上去了,可谓赌上了身家性命。” “看来现在……该轮到我们大伙儿了。” “我等修为虽然低微,但当此时刻,有一分力便出得一分,毋需多言!” 几位联盟的高层商议着,光让别人冲在前头流血,自己则在这边饮茶,终究还是不太体面。 想来也该举刀出去大干一把。 正在这时,洞外有人喊: “快出来看外面!” 几人忙出去查看,穹天之上的异象使得众人惊骇莫名。 “这是!” 众人皆瞠目结舌。 穹天之上, 仿佛有一双来自天外的巨手,正罗织着一张无边巨网,试图包裹住整个世间。 仿佛那十指稍一弹动,其无边伟力即可推星换斗,叫世间万灵匍伏叩首。 再往下看, 只见九州大地,各处都有点点辰砂汇聚,如道道涓流高上云霄,与那罗网相融。 众人赶紧又搜罗汇总了一遍各处发来战场信息,集思广益,很快推测出了真相—— “我们的头顶,是一种汇聚星力的独特结界,眼下这个结界甚至笼罩了整个九州大地!” “在这结界出现之后,前线修士有不少人都感觉到三丹齐颤,仿佛有某种东西挣扎不休,欲要破体而出!” “除战场之外,这时整个九州各处,人间百姓皆因某种不可抗力的作用,变得神志昏沉,纷纷有奇异光点自泥丸宫遁出,飞入高空。除此之外,那些重伤或战死的前线修士亦是如此!” “此正是神裔所图之物!” “此结界禁锁虚空,强行掠夺人间百姓的灵性真核,身为修士尚能抵御几分,但恐也不能久持!” “是敌人要收尾了!许门长那边怎样?” “许门长以一敌三,正与敌处于僵持中!” “这可不妙啊……” ———————— 许知秋先前搬弄宇空,将陆雪琪和金瓶儿挪移到了虚空升龙道出口的边缘处,并设下界壁。 此时龙道内只闻法力碰撞之声阵阵不休,任谁也不知其中战况。 唯独外界的二人,一时斗得昏天黑地。 化为辰皇后,金瓶儿实力大增,俨然能和陆雪琪正面抗衡,并且占据上风。 陆雪琪不得不施展贯天雷惊神术,拔高战力后,方才能与其将将持平。 天琊剑锋激荡,却被金瓶儿双臂甲胄格挡,二女玉容贴近,针锋相对。 “妖女,你伙同神裔戕害人族,究竟于心何忍?” 看着这双淡金色的眸子,陆雪琪一时杂陈五味。 “这你可错了呢。” 金瓶儿面露冷笑,透过甲胄抚摸着自己的心脏: “既已换血涤髓,如今的我,乃是货真价实的神裔辰皇,立场本就不同,何来忍不忍之说?” “你莫拿那些托词来唬我,你眼里的东西从来就没变过!” 陆雪琪粉脸生煞,面露痛苦憎恨,仿佛怒其不争一般,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无非就是……想和他死在一起而已。” 此话一出,金瓶儿眼神隐隐一抖。 仿佛心中深藏的秘密,被人一语道破。 那份羞耻难言、无地自容的感觉一时袭上心头。 于是她手上攻势愈发猛烈,可陆雪琪却全然招架下来。 口中接着越骂越狠: “因他偏爱我一人,所以你心生嫉妒,可你也不照照镜子,凭你也配?” “说到底!是你这魔教妖女自私自利!为了计较自家称心,竟然弃天下众生安危于不顾,果然该而诛之!” 她越说越厉害,这与她平日清冷克制的言辞可谓大相径庭。 “你住口!”金瓶儿似乎被骂破防了,运转辰皇奇术,脑后一尊神轮显化,无量灼光照耀大千。 周遭虚空仿佛变作了狂暴的火山口,四面八方尽是激荡之力压迫而来。 陆雪琪登时落入下风,被压迫困囿在方寸之地不能动弹。 “你知道么?神裔为了这一天准备了上万年,就算没有我,此役人族也必输无疑。” 金瓶儿扼住陆雪琪的脖子,似要取她性命,却又面露挣扎: “既然你们左右是输,那么让我任性些又有何不可?” “休要……多言!” 陆雪琪陡然一声清啸,运转【潜蛟易筋】,顿时周身真元暴涨,瞬间冲开了金瓶儿的术法控制。 接着天琊数剑斩出,构成道道雷霆刑枷,反将金瓶儿一时钉固在虚空中。 “看来……我这魔教妖女,终究也不是你的对手。” “你究竟回不回头!?”陆雪琪将天琊担在她的肩颈,冷声喝问。 金瓶儿惨笑一声,并未继续挣扎,而是缓缓闭上眼睛。 明明脑后神轮灼光赫赫,积蓄着磅礴能量,她却偏偏抑制不发。 或许心中已经放弃了。 “我回不去了……老天人以辰皇血脉为锁,为我施加因果斩道之术,意在坏法此界天人,你若真想帮他,那就动手吧。” 陆雪琪却摇头: “我若杀你,他会过不去的。” 她理解金瓶儿的处境,知道她从来都是被牵连的那个。 更何况,杀一无罪非仁也。 她也不会因为许知秋的一番话,就完全舍弃自己的判断。 只要还有一分转圜的余地,她就不会轻易放弃。 “我要救你!” 金瓶儿双眸一瞠,有些不可置信。 “你要如何……” 刺啦——! 忽的胸口一凉,胸前甲胄破碎,天琊已经插入胸中。 接着剧痛之中,胸口被天琊剖开,露出鲜活跳动的心脏。 陆雪琪将双手插了进去,捧起了那颗灼热好似熔炉,流淌着辰皇血脉的心脏。 接着,陆雪琪调动全身气血,从双手窍穴涌出,再渗透进金瓶儿的心脉之中。 陆雪琪多年来修习太极玄清道、逆生三重、全真丹法…… 其一身性命修为之深,可谓当世罕有。 如今,被她毫无保留的全功率的催动起来,就为了给金瓶儿“换血”。 金瓶儿感知到,自身的神裔血脉正在被逐渐稀释、淡化。 双眼的金色瞳仁,左眼竟有逐渐转为以往淡青色的趋势。 “你……” 眼前这血淋淋的一幕,甚至有些癫狂。 若非事实摆在眼前,金瓶儿打死也不相信,这会是一向清冷谨慎的陆雪琪能做出来的事。 “别放弃!” 陆雪琪此时明显有些艰难,却强行对她挤出一丝嫣然笑意。 “别怕,很快就会过去的。” 金瓶儿怔怔望着她,眼底逐渐有水雾凝聚。 以自身气血为旁人换血,这听起来简直是天方夜谭。 这等于是把自身性命直接渡给他人。 看她那张脸逐渐惨白下去, 恐怕还没等将辰皇血脉稀释到一定程度,她自身的气血怕是要先流干了。 “这么救我,值得么?” 陆雪琪摇头,“无所谓值不值,你只是不该死。“ “……” 金瓶儿心头杂陈五味,轻抚上她的脸颊,痴痴道: “我现在终于知道,为什么他独偏爱你……” 这般干净清澈的人儿,试问哪个不爱? 不知过了多久, 金瓶儿发丝重新变得乌黑,左眸也彻底化成了本来的淡青色。 右眼却仍是辰皇一族的表征,只是那金色显然淡了许多,仅剩薄薄一缕。 “差不多可以了。” 得到金瓶儿确认,陆雪琪这才抽出双手,转而为金瓶儿恢复外伤。 金瓶儿闭目感知了一会儿,点头道: “稀释到如此程度,现在这具躯体,已不足以再承载大司命天人的因果斩道之术了。” 陆雪琪看着她右眼中淡淡金色,略带猜疑:“也就是说,现在的你,是人更多于神裔了?” “怎么?” 金瓶儿用余光觑她,忽的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接着撅起嘴撒娇道: “你还不满意啊?那要不再砍我一剑?” 闻言,陆雪琪也笑了。 两个女子静静对视着。 忽的金瓶儿朝她伸出手去, “谢谢……”金瓶儿咽泪装欢。 陆雪琪一怔,接着也伸出手与她缓缓相握。 “不必如此。” 就在二女相顾沉默之际, 虚空中突然响起一个空寂缥缈,好似从万古岁月之前传来的疲倦声音: “既以数典忘祖,留你何用?“(本章完) 293.第287章 替我照看好他 这骤然出现的声音,伴随着一阵人头皮发麻的紧张感。 金瓶儿和陆雪琪悚然一惊, 却见眼前虚空泛起层层“褶皱”,空间被无限压缩,景致层层交叠。 随着眼前一,已是显出一座恢弘大殿。 那大殿正中伫立着一座九层高台,一身着法袍、头戴冠冕的白发女子立于其上。 其背后是一尊大不可量的赫赫神轮,绽放出的无量灼光,璀璨的让人不可逼视。 就在陆雪琪还在试图努力看清那女子的像貌时,却发现自己脑海中对其的概念在一出现的瞬间就立时粉碎。 以致于明明肉眼看清了她的样貌,脑海中却无论如何也构建不出她的形象。 这不禁让她心头大骇! 修道多年,几时遇到过如此离奇之事? 这也从侧面说明此人之强大,简直匪夷所思! “?” 正惊骇之际,却见一旁的金瓶儿浑身僵硬的紧绷着。 尽管面上看着还算沉稳恬静,可陆雪琪看出了她的眼神中……那份仓惶无措的样子,好似溺水者手中攥着的稻草即将断开。 “……” 默不作声,陆雪琪往前站了半个身位,将她挡在身后。 此时,那大殿高台之上,那位头戴冠冕的白发女子睁着一双淡漠金瞳,从金瓶儿扫过陆雪琪的身上。 她似是细细凝望了一瞬,眼神中微微一亮。 然后,遥遥一指点出。 噼啪——! 忽的身前雷霆炸响,电浆伴随着烈火向外炸开。 陆雪琪身上的三十六雷神法意禁制应激触发,骤然具现。 然而,仅支撑了不到两秒就宣告崩溃。 ———————— 轰隆隆! 人间大地掀起波涛,山川好似起伏的海面。 与大地之上交战的人族神裔们,突然同时转头。 只见那条虚空升龙道剧烈颤抖起来,伴随着一声仿佛要凿穿天穹的巨响,从那龙道出口处坠出三道流火,投入人间大地。 人神双方皆不明真相,凭着各自猜测,或是欢呼或是惊叫,接着厮杀继续。 …… 战斗之后的余波,撼动的星穹倒转,宇空失衡,龙道之内一片光怪陆离。 许知秋调动神念,沟通了位于亢龙峰的联盟指挥中枢。 联系刚一建立,那边就迫不及待的问: “许门长!方才天边坠落的三道流火是怎么回事?” 许知秋答道: “是那三位天人被我打退,现在应往人间三处天人战场汇合去了,你马上给万剑一、玲珑、鬼王他们传信,如有可能的话,应予以优先歼灭。” “优先歼灭,您不是说笑吧?”中枢那边显然很激动,接连报给他一串坏消息: “南疆那边情况不太妙,青云那边也落入下风,更要命的是西边……” “方才血修罗被击溃了一次,鬼王使计自爆炸伤了那位天人。不过死前将伏龙鼎的交到了其女碧瑶手中,目前碧瑶姑娘正率领群雄,以残存的修罗之力,施展困龙阙法阵与那天人艰难周旋。” “哦?” 许知秋闻言眉头一挑。 想不到当年那个躲在母亲背后的小丫头,如今也走到这一步了么? 临危而受命,肩挑生死桥梁,也不失为女中豪杰。 心里说不上欣慰还是唏嘘…… 又解释道: “那被我打退的三个天人,其中一人重伤垂死,已不足虑,剩下二人也被我暂时打落了天人境界,正是歼灭他们的大好良机。” 此话一出,对面停顿了几秒,显然陷入了震惊。 接着急忙追问: “那您呢!您怎么样!?” “我……” 许知秋一声苦笑。 低头一看,左肩、右胁、前胸三处触目惊心的伤口,其中皆蕴藏封禁之力,连逆生也难以复原。 “我的情况也差不多。” “啊!?” “呵呵,不必太慌张,我这还藏着一手,应该能用得上。” 随后,中枢那边又和他汇报了天外那张幔帷罗网,正不断摄取人间灵性真核一事。 许知秋没听完就打断道: “此事我自晓得。你们只需按照原定计划,待我指令一到,就立刻引爆各大阵基。” “是!” 随后许知秋就主动切断了联系, 安排完了眼前事,他目光缓缓黯淡下来。 从那份疲倦中,流露出一股浓浓的哀戚。 转头将目光缓缓移向后方,脚步也随之迈去。数息之后,已经站到了金瓶儿身前。 金瓶儿此时瘫软在地上,怀中搂着陆雪琪。 一见许知秋来到,她先是僵了一瞬,接着眼泪好似断线的珍珠,接着大哭起来。 许知秋蹲下身子,先是伸手抚摸了一番陆的脸颊,然后将她轻轻搂到自己怀中。 方才,三十六雷神法意被触发,他就感知到了。 尽管心中有了准备,可将她渐凉的身子拥入怀中,仍是有几分不愿相信的错乱感。 “是我,是我害了她……” 金瓶儿嚎啕大哭着,口中不停的道着歉,许是伤心过度,以致于眼底流出淡红色的泪水。 她拉着许的袖子,有些癫狂: “对不起,对不起!你杀了我,杀了我吧!” “不。” 许知秋拨开她颤抖的手,强挤出一抹笑容: “不怪你,不怪你……” 他低头,看着陆雪琪那清冷恬静的玉容,与往昔没什么不同,看着就像睡去了一般。 然而他却一清二楚。 此时此刻,陆雪琪只容一具躯壳,而三魂七魄皆被拘走。 这便与死了没有两样。 他用侧脸紧贴着陆雪琪的额头,双手死死拥抱,用力之紧,仿佛要把她融入自己的身体。 心口疼得好似被人一片片剐肉,许知秋白的头发,肉眼可见的又褪去了几分灰黑。 脑中与其经历过的一幕幕,便开始涌现眼前。 靠山村头,那施粥一饭之恩; 千里相随,曾渡过的点点温馨; 以及断崖之畔,那不舍放手、哭红了双眼的泪颜; 最后,在其母亲坟前,许知秋想起曾经对她说过的那番话—— ——你不见此时,则此与汝同归于寂。 想不到,这句本用来开解她的话,如今却落到自己身上了。 事到临头方知难。 纵然已斩去三尸,心性空灵。 可到底如何释怀?如何看开? 躺在怀中的毕竟是这一生中……最最要紧的人呐。 “丫头啊……” 他抱着陆雪琪,肩头微微哆嗦着,无声恸哭起来。 “我、我对不住你。” ………… 金瓶儿想起刚才,陆雪琪尚留有最后一丝魂魄意识的时候,那双凄婉中带着三分不舍的眼神,以及她对自己留下的话—— “我可……把他交给你了。“ 想到此处,金瓶儿只觉得心痛如绞,眼前发黑。 这时,许知秋问她: “雪琪留下过什么话么?” 金瓶儿刚想把原话转述给他,可一想到是自己牵连了她,如今心头愧疚以极,如何再说得出口? 于是摇头改口: “没……没有……” “……” 闻言,许知秋沉默了几秒,忽的道: “灵鱼,帮我个忙。” 金瓶儿一怔,从未被他如此称呼过,这下心口愈痛了。 “你说。” “代我照看好她。” 许知秋把陆雪琪的肉身交到她的怀中,然后起身。 “那你呢?”金瓶儿问。 “我还有事要做。” 许知秋抬头望向龙道之外, 此时天穹中那张“日月星辰周天神禁罗网”正在不断网罗收摄着人间的点点“流萤”。 想来那神裔的至高天人,已经掠夺了数以千万的灵性真核。 再任她持续下去,迟早整个人间都得让她吸干。 届时,人族就再无翻盘之希望了。 “准备好了么?” 在许知秋身旁,缓缓凝聚出帝俊的虚影。 许知秋点头,操起那杆玄黑大纛。 “是时候了。”(本章完) 294.第288章 大纛一舞,万灵齐聚 战事直到深夜,人困马乏之下,烈度便有所下降。 己方随之趁着短暂休整,统计了一番战损。 结果出人意料, 战前修士三十八万余,仅这半日交锋,就伤亡减员了至少十五万。 此时主要战场都已收歇,暂做养精蓄锐。 可眼瞅着对面虎视眈眈,天上那张大网又无时无刻不在攫取人间的灵性真核。 恐怕下一场大战顷刻即到,届时就是事关人族胜负存亡的关口了。 轰! 这时一道流星从天空坠下,径直落在中央战场的一处红铜阵基之上! 许知秋显出稍有踉蹡的身形,还未及稍许,一大群人已经围了上来。 “许门长!” “您来啦!” “许门长!神裔难敌,加之天上那网掠夺不休,我等运功抵抗已是分心太多,如今更加损失惨重,现在大伙儿都等着您拿主意呢!” “……” 许知秋四下环顾一眼, 这些人眼中或有惊惧、或有疲倦、或有悲戚、或有悲退缩…… 这时,远处一群二三十人奔了过来。 这些人各个面孔年轻,白衣浴血,疲倦不堪。 却是三一门人。 “师父!” 得知许知秋落地,冯抱山领着一众师弟师妹们纷纷赶来。 许知秋向他们询问了一番战况,得知有七个弟子战死,十余位负重伤,眼中也是难掩痛惜。 “师父切莫如此!咱三一弟子奋勇厮杀,各个骁勇当先,没给您丢人!” 许知秋点头,拍了拍徒弟们的脸颊,甚为欣慰。 “此战别无退路,有你们身先士卒,世人方才看得见希望。” 一旁有修士道: “许门长!可是再这么下去,我等修士恐怕要比神裔先拼光啊!” “对啊许门长!神裔修士各个以一当十,我们又没有援兵,再斗下去恐全军覆没呐!” 看着他们一个个,许知秋坚定道: “有援兵。” “有援兵?在哪?” 众人惊疑不定。 许知秋掌心一握,苍生迹在手, 他高举着的那杆玄黑大纛,在悲风中烈烈作响。 万古以来,凭此旗帜,期以第二次凝聚人心。 此时不展,更待何时? 帝俊的声音,响彻在他的耳畔: “从现在起,我将全部的人道愿力通过苍生迹移交给你,之后我将化入《人道万灵周天封界大阵中》化为阵灵,对抗天上的神禁罗网,后续就交给你了。” “失去了愿力维持,你可就万劫不复了。”许知秋道。 “哈哈!”帝俊大笑:“不过就是归于寂灭而已,于我而言又何足道哉?” 随后,帝俊开始献祭自身。 一阵隆隆闷声连绵响起。 顿时,众人察觉脚下阵基、甚至整片大地都在震荡。 许知秋亦感知到,手中那杆大纛愈发沉重。 转眼间重逾万钧,堪比山岳。 他高举大纛,臂膊蓄力挥舞,于空中挽了一个回环。 然后将旗杆重重一顿, 轰! 仿佛整座人间都跟着震了一下。 “醒来!” 伴随着一声大喝,风云汇聚。 一道惊雷仿佛凿穿了天穹,裹挟着他这句话,向着整片人间传递。 ———————— 西南一隅, 以残余的修罗之力催动的困龙阙法阵,在神裔天人的持续轰击之下,已是裂痕满布。 一旦那天人击溃困龙阙,在场众人全无一合之敌。 恐怕唯有一死下场。 魔教一群人犹在浴血奋战,青龙、幽姬、百毒子之流,各率高手在下方与敌厮杀。 一处阵基高台之上。 “碧瑶侄女,稍后那天人一旦破关,我老骨头先为你上挡一挡。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你倒还是先撤退为好。” 老毒神在碧瑶身前苦劝: “此战若胜,烦你在圣母明王圣像驾前,署上老夫一道名姓就行。” “老前辈此言差矣。” 执掌法阵的碧瑶闻言缓缓摇头,失去生父的悲恸并没有击垮她,她不由得想起许知秋。 想起当年,他告诫自己的话。 心中念想: ‘我今日这般作为,算是对得起你当日之恩了吧?’ 于是杏眼坚决,对毒神道: “此战若不能全力以赴,又谈何胜利?不过区区一死而已,我爹已去了,我也不是贪生怕死之徒。”“你这丫头,倒比你老子单纯多了……” 见她这般,毒神摇头感慨: “……不过也更讨人喜欢。” 并未过多劝阻,反正老毒神也做好了战死的准备。 轰隆! 忽的这时, 漫天雷声自天际席卷而过。 众人族修士以及神裔修士同时举头观望,一脸骇然。 只见朗朗夜星之下,风云的轨迹呈放射形炸散开来,好似冲击波犁地后的纹路。 那处于困龙阙中的天人似是感知到了什么,目光向东望去。 这时,一阵模糊、又有些朦胧的呐喊声,不知自何方滚滚传来—— “醒来!” 此声呐喊漫过四野,又继续向着更远方无限传递。 一团旋涡在虚空中展开,从中架出一道由汹涌奔流的黄泉之水化作的桥梁,抵临人间。 那桥彼岸,似有黄泉涌沸之声,轰隆隆好似战鼓声传递而来。 接着,一道道或是雄壮、或是佝偻、或是杀气腾腾、或是鬼气森森的人影,自桥梁之上显化。 “那、那是……” 老毒神的双眼锁定了最前面的一位身着黑袍的雄壮身影,一双老眼陡然湿润了。 那黑袍汉子降临人间,脚下一跺,就引得大地轰隆震荡。 他吐气开声,嗓音粗犷豪放: “吾乃二圣护法,人间无二,仇忘语是也!” 下方魔教弟子多是一脸懵懂,唯有青龙幽姬,以及那百毒子皆是一脸不可置信: “那、那竟是上代仇教主!” 相传百余年前,整个魔教有过一次短暂的大统一。 彼时的四大门阀皆心悦诚服的听从一人调遣,那人即是仇忘语。 后来,其因为单挑青云山诛仙剑阵,重伤陨落。 此后魔教再度分崩离析,相互挞伐。 但无论如何,此人亦是当时世上公认的魔头豪杰。 在那仇忘语身后,亦有成百上千影影绰绰之人,陆续自黄泉彼岸降临人间。 第二个惹人眼球的,是个一身血光的罩袍老者。 “是黑心老鬼!” 有人将其认了出来。 八百年前开创炼血堂的一代魔头,相传魔功深不可测,以一人之力,惹得当世正道寝食难安。 黑心老人四下扫了一眼,罩袍之下的苍老面容,略有有些唏嘘失落: “原来,老夫的炼血堂,如今也淹没于时间长河了么?” “活该,这也是你这黑心老鬼负心的报应。” 一个冷厉的女子声音从他身后响起。 黑心老人转头一瞅,是个华贵黄衫的宫装女子,容貌极美,气质淡漠疏离。 下方又有人认了出来: “那是合欢派金铃夫人!” 这一个个,都曾是魔教历史上响当当的人物。 青云山脉, 正被寸寸压迫的诛仙剑阵终于崩溃,万剑一鲜血狂吐,终于从云端跌落。 到底还是那辰皇天人更胜一筹,不但击溃了诛仙剑阵,连小白等人亦不是对手。 “你等败局已定,接受现实吧。” 辰皇天人宣告战争结束,便要进行单方面屠杀。 可却在这时, 天空中同样一团旋涡展开,接着黄泉之水浩浩荡荡奔流而下,径直落在通天峰上。 从那黄泉之中,同样显化出一个个气质清灵,遍体霞光的人物。 为首一人,一身墨绿长袍,须发尽白,宛如天上大罗金仙。 万剑一以及诸位青云首座、长老皆认出了那人: “是青叶祖师!” “还有上代掌教天成子!” “第十代掌教无方子!” “还我青云的历代祖师!” “天呐!” 一众青云修士,此刻皆癫狂忘形。 事实上不单此处, 此时在这片人间大地,陆续显化的黄泉之桥不下百余座。 那些早已消逝于宙光长河中的一个个惊才绝艳的人物,因被那持旗之人振臂一呼,纷纷从彼岸降临现实。 因那大纛一舞,人道万灵齐聚。 与那不可一世的神裔修士再决高下。(本章完) 295.第289章 夺道之争 以苍生迹为凭,将那些淹没于时间中的大修士一一召唤到现实。 这些人并非简单的阴灵鬼类之流,以人道愿力为立身媒介,应该称之为“英灵”。 这突然出现的强援,无疑为众人打了一阵强心剂。 原以为这些英灵只是徒有其表, 然而除了没有往日傍身的法宝使唤,却几乎都有不弱于生前的战力水准。 由此,人族实力一时大涨,战意高炽。 纵观九州战场,场面上看与神裔终于达到相持之势,甚至略有压制。 然而,天顶那网无时无刻不在发挥着作用。 任其掠夺下去,结局还是败亡。 然而这时,遍布九州的那一千二百九十六座阵基,突然燃烧起炽热旺盛的火焰。 若从太空往下看去,每一座阵基周围,都围着一圈密密麻麻的灿若繁星的“火炬”。 每一座阵基周围,都有百位充当人体阵眼的修士,一齐运转【潜蛟易筋】。 人数相乘,那就是十二万九千六百座人体气血烘炉共同作用。 经此等规模的气血加持的人道万灵周天封界大阵,其阵法能力被推上了一个巅峰。 只见千二百九十六道赤红光柱冲天而起,直抵穹冥。 夜幕的天穹如同海面般泛起层层波浪,一时间群星移位,各色奇光绽放,将天幕搅得光怪陆离。 而受此冲击,天顶那张《日月周天星辰神禁罗网》也开始扭曲形变,隐隐开始有崩溃趋势。 “能成功么?” 法阵核心,许知秋手持大纛仰望苍天。 此时此刻,内心是抱着几分希冀的。 但也仅仅是几分而已,这毕竟是神裔千万年来打造的至宝,岂能轻描淡写就被自己破去? 果然! 之前那天穹罗网,忽而泛起层层诡谲幽深而又凶厉暴烈的异芒。 异芒氤氲绽放,明暗闪烁,仿佛一层膜被一只手不断揉搓,在不停扭曲动荡、收缩放大,呈现一种极其不稳的形变。 看其形态变动趋势,似在逐渐坍缩,仿佛要凝成一个奇点。 以许知秋目前所处的位置,有什么异象感知,他绝对是首当其冲。 此时对于他来说,天上每一次异芒闪烁,都犹如一记直接在脑海深处炸响的霹雳。 一时眼前好似天地色变,山河崩塌,万民哀嚎泣血的悲惨景象,一一呈现眼前。 以他的修为,竟是出现了魂飞意荡,心旌晃动的情况。 一时万千杂念幻觉齐生,然而那幻觉却又真实的仿佛就是在不久远将来的现实。 “什么情况?” 许知秋和化作阵灵的帝俊沟通。 “坏矣,是对面要提前收网了。” 帝俊的声音有些沉重: “看来对方试图以当前网罗的灵性真核,强行求取道果。” 许知秋闻言不解: “不是说数量还不够么?难不成对方筹谋这么久,结果这么轻易就狗急跳墙了?” “不,万年前的一战就掠取了相当部份,如今又掠取了许多,应是够了吧?” 帝俊接着道: “无论如何不能坐以待毙,若让对面抢先一步求得道果,哪还有我等翻盘之希望?” “那现在咋整?” “你问我?”帝俊声音急得像打雷:“你现在是老大,你想怎么干就怎么干!” 许知秋一听,“那了解了。” 他将苍生迹高举头顶,然后重重插在身前。 闭上双眸,心念沟通,调动整个人道气运。 顿时,以他立身之处,脚下的细微震荡向着整个人间辐射开来。 帝俊见状不太了解,不禁问:“你准备怎么做?” 许知秋:“梭哈。” “梭啥?” 那帝俊犹在理解之际,只听轰的一声巨响。 其声如天塌,撼得大地为之一沉。 接着,在九州大地的中央,只见无量金光射冲斗牛! 竟是一根煌煌金柱冲天而起,直抵那穹冥深处——那神禁罗网不断凝聚的奇点所在。 霎时间乾坤倒覆,夜空骤然放出无量豪光,变得比白昼还要刺眼。 整个天下昼夜失衡,日月沦为摆设。 当此时刻,整个九州无论神裔或是人族,齐齐罢斗。 无不一脸惊惶狼藉的仰望苍天。 ———————— 鸿蒙古地, 羲皇城尖塔顶端的大殿中, 那位头戴冠冕的白发女子伸手轻轻拂过,眼前一方水池登时泛起层层涟漪。 那水池中倒映着的,正是当下整个人间的景象。 整个人间九州何其广大,可在她手里却宛如掌中观纹,纤毫毕现。 “既为夺道之争,那么相互之间,倒也不必讲什么底线……” 一双金瞳煌煌夺目,那双瞳孔微微一缩,顿时池水中的人间倒影也跟着飞速拉近,很快锁定到了许知秋的身上。 此时此刻,那池水中倒影之人似也心有所感,举目朝她望来。 二人对视,那辰皇女子道: “你携整个人道气运与我来争,虽有火中取栗之嫌,倒也颇有几分胆色,只是妄图坏我道果,实在是痴人说梦,便如你这人间……” 水面忽的又荡起一点涟漪,圈圈扩散开来。 看着本平平无奇,只是涟漪过后那人间倒影中……似是暴露出了一些先前不曾显露的东西。 她又伸手入水中, 如素手拈,如造物擒拿,那女子葱葱五指仅是随意一抓一拿, 便好似搅动了整个人间,如金里筛砂一般,从中提取凝聚出种种莫名意念。 使得整片池中倒影,似多了一抹浑浊。 “这条路,你们从一开始就走错了。” ———————— 人间大地,那根大不可量的气运金柱之上,璀璨金光忽而一黯。 接着好似腐朽败落一般,其上生出斑斑黑褐色锈迹,使得金柱变得难看无比。 天地之间,风声呜呜,雨声沥沥,其中却好似夹杂着一股浓重到化不开的不甘、悲愤、怨憎等等情绪! 其负面情绪浓稠不散,传遍整个九州,一时间侵染着全体人间修士的心神。 譬如—— “凭什么你们这些大人物平日高高在上作威作福,如今却还要肆意左右我等升斗小民的性命?” “贼老天!你何其不公?凭甚那群修士视我等为鱼肉,而我等生来就是刍狗?“ “什么叫为我好?就算败给神裔又如何?这狗屁世道人间,真不如亡了的好!“ “大棋大棋,天天下你妈的大棋!干我老汉打渔吃酒何事?” ……… 诸般怨恨思绪,不甘诉求,或起于生者,或发于逝者,本是杂乱无章、漫无目的、迷茫混沌,然须臾之间,便从中孕育凝练出一丝肃杀、决绝、凌厉之意,恰似亿万道凄厉锋芒,纷纷自虚无中涌现。 苍生恶意,黎民血泪。 执掌大纛的许知秋一时错愕,跟着七孔开始缓缓溢血。 “怎么回事?这方才还煌煌如炽的人道气运中,怎偏在这关口生出这许多悖逆之愿?”(本章完) 296.第290章 阵前约法 人心万恶,不可思量。 何况一整个族群的恶意,简直如恒河沙数,见之令人头皮发麻。 这种内生性的问题,是人类社会中生来就有的病因,无法彻底祛除。 那么眼下的这种恶果,其因也早在这个族群方兴未艾之际,就已经埋下了。 站在他的位置,此时多么想让那些高高在上的修士,也能够屈尊降贵,去真实的感受一个个卑微子民的悲愿、无奈与诉求。 也多么希望整个人间,无论百姓或是修士,无论活着的还是死了的,都能心灵相通,情感交汇,化为万众一心的巨大整体。 使得哪怕是最为卑微懵懂,不闻世事的一名黎民百姓,此时也能将自身眼界视野拔高到一个本不属于他的高度,从而对于整个人族万千年来的一切历史,一切挣扎奋斗、以及所付出的代价与牺牲都了然于心。 平日里被他嗤之以鼻的所谓宏大叙事,此时却就该用在这种时候。 但这只能是天真的幻想。 尽管以他当今执掌的权柄,也远远做不到统合全部的世道人心。 随着一阵崩溃破碎之声,寰宇时空一齐震荡,气运金柱亦开始朽坏。 其上不断加重的斑斑锈迹影响了整体的强度,在神禁罗网的压迫下逐渐扭曲形变,分裂解体。 “到底还是太天真了啊。”帝俊说道。 “是啊。” 许知秋也忍不住一声叹息。 目光投向整个人间,各处血战正酣,众修士都在为人间的前程未来搏命厮杀。 每一秒都有人死,这其中或许包括他的故人,可能也包括他的徒弟。 战到最后,恐怕顶多是和神裔相互拼光这一结局。 何其惨烈? 或许等不到否极泰来了。 败局已定,可即使这样,他自问也得做点什么。 于是, 一直以来都握着那杆大纛的手,慢慢松开了。 指尖轻弹, 一股清越的鸣音,似乎带着几许悲戚萧瑟,缓缓荡开。 这鸣音缓缓传递开去,听闻此音,无论神裔或是人族修士,竟都开始纷纷罢手止戈。 他们纷纷抬头,看着远方的中央,那白衣白发之人举步踏向云端。 脚下踏足之处,宇空泛起层层涟漪,宛如朵朵莲。 几位神裔天人也纷纷罢手,默默注视着他。 各自的眼中,说不上得意高兴还是复杂欷歔。 只见许知秋又是一步踏出,整个人已经彻底融入宇空之中,消失不见。 人间修士,面面相觑。 ———————— 羲皇城, 大殿中。 那头戴冠冕的辰皇女子缓缓转身,打量着突然造访的许知秋。 “不用借助虚空升龙道,便能横跨大千虚空来到此处,看来那帝俊蹉跎半生所求的虚假道果,终究是应在了你的身上。” 她语气清冷,似在诉说着一件令她颇为唏嘘的事情,并未有多少讥讽或幸灾乐祸。 “只可惜,他太天真了。人心万恶不可思量,纵然为他们立下一个堂皇正大的丰碑,到头来,也还是涤不尽人心深处的丑恶。也正因这份丑恶中带着自毁的倾向,一旦干起真正的大事,便不足谋。” “……” 事实摆在眼前,许知秋没法反驳。 只是朝她拱了拱手: “还未请教。” “寂还真。” “久仰久仰。” “扯淡!” “嘿嘿……” 许知秋尴尬的笑了笑。 对面又打量了他一眼,问: “你是眼看不能阻止我族大势,于是妄图直接来攻击我的本体么?” “我不是来动手的。”许知秋摇头,“我是来谈条件的。” 那女子闻言,眉头一簇,有些意外:“条件?那筹码是……” 许知秋指了指自己。 “你?” “你掠取人间灵性真核欲求取道果,如今才夺了一半,估计不太够吧?” 那女子把眼睛一眯,似有些意外他会这么说,摇头道: “择其精华,弃其糟粕,至今足矣。” “快别扯淡了,你要真够我就不来了,到底是挑挑拣拣,还是力不从心?” 许知秋冷眼觑她,彷如一个犀利的剑客,一出手就直奔对方要害。 “此刻帝俊运转人道阵法与你神禁罗网相抗,我人族修士又浴血奋战,威武不遑多让。你恐怕也心里也是有数的,真要等彻底攒够数量,恐怕你神裔子民也得拼光了不可,单从这一点看,咱俩的心态相同啊。” 许知秋抬手相邀: “你既也是无奈赶鸭子上架,那我给你上一重保险如何?” “什么意思?”女子眼中仍有几分猜疑。 许知秋淡淡一笑,敞开胸口衣物,露出胸膛。 这当然不是耍流氓。 “你既需要那劳什子灵性真核,那不知道我的‘核’,对你够不够分量?” 听闻此言,那女子无论表情、眼神都未表现出哪怕一丝的意动。 但许知秋笃定,她必然动心了。 事实也正是如此, 那女子再一次开始将他上下打量,眼中的光芒愈发开始明显。 所谓灵性真核, 乃是当初女娲大神造人之时,为其赋予的独一无二的,契合先天大道的一丝灵蕴。 正因有此灵蕴,人族于修道一途上,可谓得天独厚。 每个人都有灵性真核,正如佛家所说人人皆有佛性,皆可成佛。 而灵性真核初时皆弱小,却可以通过后天的修持开发,逐渐壮大。 理论上境界修为越高,灵性真核愈发强大、澄澈。 而许知秋作为当前人间唯一的天人级修士,其灵性真核的价值,恐怕抵得上百万个凡夫俗子的体量。 也由不得这寂还真不意动。 有此加持,求取道果的成功率无疑会大上许多。 于是她思索了一番后,朝许知秋伸出手来: “既然这样,你不妨开出价来,至于能不能成全这桩交易,其关键在我。” “那我就不客气了。” 许知秋朝她竖起三根儿手指头,一边说着一边按下。 “其一,方才龙道之中我与旁人斗法,是你背后捅刀拘了她的魂,对吧?我要你原样不动的给我还回来!” 又按下第二根手指: “第二,从现在起,我要你神裔立即撤军,莫再伤害我人间修士,扰我百姓。” “第三……” 说到这,许知秋脸上表情已经有些转冷, “神裔撤回鸿蒙古地后,即行斩断虚空升龙道,从今以后,彻底断绝两界往来!” “……” 闻言,那寂还真沉默了许久,显然在权衡利弊,计算得失。 神裔本就是出自人间九州,后来一战落败,这才被驱赶到鸿蒙古地那等贫瘠荒凉之地。 如今二战处于绝对上风,胜利在望,哪有赢家反倒弃地丢城,对输家百般迁就的? 但话又说回来,人族与神裔一战,本就不是传统意义上争夺地盘资源或生存空间的战争。 而是为一人成道,为举族开辟前程。 事到如今,帝俊为人族所选择的“气运法”已经证明走不通。 那么眼下还未失败的,就剩神裔的“夺灵法”。 就这,成与不成也在两可之间。 思索了许久, 直到那寂还真的眼神也隐约变得犀利阴沉,压迫感慢慢变得十足。 她冷冷道: “你还真是敢开价啊,前两项倒好说,只是这第三项……我怕是难以答应你。” “你考虑清楚……” 许知秋毫不退让妥协: “许某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尤其让你鸡飞蛋打的能耐可是有的,而且很大。”(本章完) 297.第291章 第291 结成道果 “你知道么?其实神裔与人族,在这大千宇宙中都不过渺渺一粟,其弱小懵懂,与婴孩无异……” 寂还真伸手轻抚,眼前水池中人间倒影泛起点点光斑,灿若繁星。 此时神禁罗网正在将在人间吸纳的灵性真核攒聚成型。 “……但虽同为婴孩,根器却有不同,你人族只知饱食终日,勾心斗角,相互倾轧,即便些许有识之士,或一朝踏入修真之门,所求者亦不过长生久视,称霸一方,实在肤浅至极。如一个有奶即吃,无奶嚎啕的蒙昧孩童。” “而我神裔修真至今已近十数万年,代代不懈,披肝沥胆,虽也为婴孩,却始终只为一事,一件有意义的事。” “什么事?” “睁开眼。” 闻言,许知秋冷笑: “似你这般修为,也还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么?” “当然有。” 寂还真转过身去袍袖一甩,顿时整个大殿开始变幻,化作一片宇宙星空。 虚空中,挺立着一位衣著原始,赤着臂膊、却是蛇首人身的男子。 此人仰望星辰,左手高举,似在努力抓握着什么。 许知秋一见此形象,已经猜出了个大概。 果然只听她道: “当年我族至圣伏羲大神,仅差一步即可超脱彼岸,可惜最后功败垂成。他虽然失败了,但我们这些后人相信……在他陨落之前,一定看到了彼岸风光。” 仰望着那尊幻象,许知秋心下也不禁微微悸动。 上古的伏羲大神,那得是何等修为? 明明已经登临绝顶,却还要再踏出一步,便是为了踏出那一步,纵使身死亦不足惜。 这又是何等的至诚至真?何等的壮志豪情? “殷鉴在前,先祖以力证道的路子没有走通,你人族的气运法亦失败了,现在看来,唯有夺灵法可行。以伏羲之血,女娲之灵,二者相合方能将生命形态蜕变完整,使我冲破大道法则的壁垒,直达彼岸!” “未曾证见过的事,你当真有此自信?”许知秋问。 “汝因看见而相信,吾因相信而看见,这就是你我的区别。” 寂还真说罢,掌心聚出一团朦胧白烟,其中灵韵涌动,散发着澄澈华光。 看见那物,许知秋眼神略微抖了一下。 那不正是陆雪琪的三魂七魄? 寂还真道: “之所以拘了那姑娘元神,本是为了防止你从中作梗,遂以此与你做个约束,可现在看来,你也没那个能力了。” 说罢伸手一抛,竟就这么还了回来。 许知秋接住,小心翼翼的收拢到掌心。 心中一块大石,方于此时落地。 再抬头看向那寂还真,心底却是五味杂陈。 对他来说,像这种意志坚定,理念清晰、又不按常理出牌的对手,才最是难办的紧。 而更令人沮丧的是,眼下的自己,似乎也没有什么能够要挟到对方的东西了。 “方才,你以自身为筹码与我交易,按说你的那些条件也并非不能考虑,但我却想要你清楚一点……” 冷眼看着许知秋,那寂还真面露几分傲然: “我神裔求道,从不受人胁迫,万年前的帝俊清楚,万年后的你,也该清楚。” 忽的,许知秋脸色一变。 远在人间大地发生的异象,被他通过人道气运的连接清晰的感知到。而从那池水中亦可清晰的看见,整个人间穹冥物换星移,无量昼光遍彻穹宇,将整个九州都从夜晚逆转成了白昼。 神禁罗网正在加紧收缩,将所有灵性真核聚敛成一枚闪闪发光的炽热核心。 而随着寂还真再度将手探入池水中,竟将那枚核心……清晰的捞了起来! 许知秋不禁愕然。 看着她手中那枚连自己也无法观测,只能看见无数灵蕴涌动、造化无边的能量核心。 那核心外表,道道纵横虚线,应是神禁罗网的经纬轮廓。 而其中包裹着的,无疑就是人间灵性真核高度凝结的产物。 此即为道果? 以人间半数不到的灵性真核,居然也能凝结出道果么? 以这种残缺道果,也能成就自身么? 他对此报以怀疑。 寂还真打量着手中的“道果”,一直古井无波的眼眸中,终于涌现出一丝逼人的灼热: “我今天就明明白白的证明给你看,哪怕没有你之身献祭,吾道亦可成!我神裔的前路道途,指日可开!” 说罢,将那枚道果,一口吞了下去。 然后,大殿中陷入了暂时的寂静。 “你神裔数万年来,代代砥砺奋进,这份求道至诚,这点确实令人敬佩,可我倒有一言问你——” 许知秋心底很矛盾, 既有对于即将大开眼界、见证奇景的期待,也有因万灵陨落、荒山埋骨的哀戚。 “——以你一人成道,累亿万众生流血丧命,值么?” 闻言,寂还真眼中灼热微微一止。 毕竟这十数万年来,为此所流的血不止有人族的,也有神裔的。 “这个问题早在数万年前,我族已有共识。只为成道,便是付出再大的代价,也是值得!” 她眼中灼热复炽,令许知秋见之恍惚熟悉,仿佛当年三一校场之上,恩师眼中的那份光芒。 “……” 许知秋再不复多言,脚步一动, 便融入身后的宇空涟漪,消失不见。 再出现时,已经回到人间大地。 将苍生迹复持在手,举臂一挥,顿时九州大地聚起层叠云气。 随着超大规模的真灵法雨降下,开始为一众人族修士修复损伤,令将死者脱离险情,令虚弱者恢复元气。 而受到滋养的人族修士们刚一有所恢复,本欲再和那些神裔们去干。 然而那些神裔修士却不知为何,齐齐歇兵罢斗,一脸狂热的仰望苍天,或是泪流、或是捶胸顿足、或是喃喃不止,总之状若疯癫。 仿佛,在等待着什么伟大的事情发生。 “情况怎么样?” 帝俊的意识勾连了许知秋,向他问道。 许知秋和他大概描述了一下,帝俊闻言叹息一声: “也就是说,现在是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你我都没有阻拦的余地了么?” 许知秋点头: “不管怎么说,双方至此止戈,倒也少了许多无谓伤亡,况且……” 许知秋也盯着天顶,此刻天顶异象全消,可他依然眉头紧锁,显然也在等待着什么。 “……况且她想竟全功,起码还有两步要走,至于最后能不能成……还不一定。” “说实话……若抛开这万年来对头的身份,我还是希望她能成功的。”帝俊语气唏嘘,“毕竟哪怕是从旁领略,我也真想知道……在那跟亘古恒常的无尽壁垒的后面……到底是怎样风光?”(本章完) 第292章 整个人间大地,所有人都在仰望天穹。 像是第六感的启示,大家屏息凝视,像在等待着什么。 直到那穹冥之中,层层太虚如纱帘般褪去,显现出一个前所未见的广大轮廓。 底下的人们惊疑不定,议论纷纷—— “那是什么?” “看着……像一片大陆?” 而神裔修士们,则是各个面露激动,粗重的喘息起来。 “那就是鸿蒙古地?” 许知秋双眸中倒映着穹冥深处的景象,面露惊奇: “从这个视角看上去,倒也不比人间小多少。” 明明距离人间该有亿万里之遥,可视觉上的大小与距离却偏偏不成比例,仿佛近在比邻,简直是无远弗届。 以致于那片超级大陆上的山川、城郭、溪流川脉都清晰可辨。 “当年把他们赶过去的时候,那里还是一片贫瘠、荒草不生之地,如今万年下来,却也变得枝繁叶茂了。”帝俊说着发出感叹:“本以为他们会在艰苦的环境中不断内耗,直至毁灭,想不到……神裔也是好经营啊。” 许知秋听完不是好眼神儿瞅他。 当然也没心情过多在意他的腹黑,此时太虚中景象发生了些许变化。 一颗璀璨的星辰从鸿蒙古地上缓缓升起,正嵌入太虚之中。 随着那星辰不断上升,其似乎也悖逆了距离和大小的定律,变得越来越清晰伟岸。 短短片刻,其轮廓已经清晰的暴露在每一个观测之人的眼中。 正是寂还真本人, 此时遍身发出璀璨清辉,随着她上升的轨迹,似从水面划过一道浅浅沟壑,连星群宇宙都为之发生扭曲形变。 大地上的神裔修士,突然齐声欢呼起来。 一个个激动的好似癫狂,手舞足蹈。 反观人族修士,却是一个个惊慌无措,惴惴不安,偏又看不出其然以及其所以然。 许知秋慢慢皱起眉头。 这时帝俊道: “果然,汲取了道果之后,她至高天人的境界得以更进一层,抵达圆满了。” 话语中透着羡慕。 “怎么就圆满了,你倒细说道说道。” 帝俊道: “神裔法门主在开发体内潜能密藏,向内求索,于微观中探究完全后迈向宏观,而人族修法……尤其是道家,多追求沟通天地,天人合一,借天地之力反哺自身。乃是将宏观路线走得足够远之后,再来拾遗补阙,探究人体微观。” “这两种路子难说谁就一定比谁高明,皆是受限于两个族群的先天禀赋,所自然形成的修真理念。” “而此时此刻,寂还真汲取了灵性真核所成的道果之后,终于将微观与宏观完全统一,将自身的生命形态推升到一个‘完美’的层次。 突破至高天人的局限,达到自身无尚圆满之境界。这也是尝试合道的前提。” 闻言,许知秋若有所思。 微观与宏观的统一,确实可以说穷尽了宇宙中的变化二字。 那么眼下这寂还真已经到了这一步,真能合道成功么? 他想到先前,那寂还真对他显化出的伏羲法相。 此时此刻,寂还真正在做近似一样的事。当上升到太虚深处,便将那只手高举,似要抓握、或者说扯下什么。 随着她手的拉扯,很快便揪起一片由经纬法则构成的“膜”。 仿佛盘古诞生之前,所身处的那枚巨蛋的外壳。 “那是宇宙胎膜!是通天路上的最后一道法则壁垒。”帝俊忽然激动起来,仿佛身临其境般,“我等求道之人困其久矣,如能顿开金绳,扯断玉锁,道就在那后面!” 闻言,许知秋眼神中变得复杂起来。 突破那膜之后,就是自己毕生孜孜追求的通天么? 是彼岸么? 可此刻眼看着别人证道,心里又该是什么滋味儿呢? ———— “宙光匆匆,宇空寂寂……” 那寂还真突然开口,发出的声音无视空气介质传递的规则,响彻整个大千宇宙: “今、尔界众生有幸见证,我神裔百代心血、毕其功于今日。” 话语声清冷激越,震撼人心。 6=9+ 随之见她那只手缓缓下拉,如同从雪地中拔起一整张串联纵横的网络,法则之道所显化出的经纬格局,眨眼间布满了整片虚空。 仿佛整个宇宙,都在被她撼动。 人间的神裔修士,愈发癫狂忘形,欢呼不止。 这时,那寂还真接着道: “因我一人成道,我神裔上下亦前途在望,终将一同达至无上超脱彼岸。故此时光阴为证,虚空为铭,为吾等昭示茫茫道途。” “要开始了!她、她能成么?” 帝俊的声音不可抑制的激动起来。 尽管是立场上的敌人,可此时此刻,他的态度似乎超出了立场的局限。 许知秋猜测,这或许就是一个“死人”的豁达吧? 反正他笑不出来,整个人间还活着的修士也笑不出来。 神裔修士热泪盈眶,有不少都聚在一起齐声吟唱歌谣。 仿佛只等渡过这旷古绝巅的一刻之后,就可以尽情享受成功胜利的果实了。 随着寂还真继续向下拖拽,那宇宙胎膜似乎生出了些许反制之力,变得紧绷坚固。 眼看她似有些拖拽不动,四周忽然又有水光荡起涟漪。 只见前后八方的寰宇星空中,骤然荡起一大片水波般的涟漪。 乃是显化出万千人影,一道道人影自不同方向逆流而上,如登阶往楼,穿越重重波光拾级而至。 随着这些人影彼此靠拢重叠,皆与寂还真本体凝结唯一。 令她的身躯愈发庞大、伟岸,逐渐幻化成一尊脚踏宙光长河,威压过去未来,紫宸为冠,星穹为衣,天河为氅的威严高邈之女帝模样。 宇宙胎膜被更大的力度拖拽,发生了更为严重的扭曲形变。 “好她娘的霸道!” 帝俊忽然咒骂出声,许知秋被他这一惊一乍的反应整得有点懵,却听他道: “我说万年不见,这寂还真身上的杀气淡了这许多!原来以夺灵法求道尚且不满足,竟也剽窃了我之气运法,以自身统御神裔万年气运归一为帝,就为了更多几分合道的成算么!” 闻言,许知秋也不知该如何评价了,但总觉得: “说剽窃不妥吧,毕竟你也没申请专利么。”(本章完) 第293章 混沌出笼,合道泡影 就在许知秋认为,她眼看要水到渠成的时候。 一方由星辰宇空构成的无边巨手,掌纹如天纹穹网,经纬分明,又好似天罗地网一般,不知何时已将寂还真那几乎大不可量的法相隐隐握住。 与之同时, 一个不含任何感情,玄穹高渺的声音,仿佛从更高的纬度传递而来,宣下不容抗拒的旨意: “有小洪荒界修士欲合道先天,悖逆以极,即行诛之。” 此言既出,仿佛代表着一种莫名的至高权柄。 被那巨手钳制,只见寂还真陡然一个踉蹡, 跟着星冕摇晃、帝袍撕裂,紫宸璎珞纷纷扯落。 一时间四周寰宇时空一齐震荡,仿佛如同走马灯飞速闪烁,每一刹那都呈现出无数千奇百怪、光怪陆离的景象。 这时,处于人间观战的众修士表现各异。 如神裔修士自是忧心忡忡,人族修士则多了几分轻松。 “小洪荒界?是指我们所处的这片大千宇内么?说话的又是谁人?” 许知秋问出疑问,连那帝俊也无话可解。 可见眼前是以往千万年从未见过,甚至从未所闻的事迹。 “看样子,寂还真碰到麻烦了。” 许知秋多少琢磨出点东西了。 ——半路杀出个程咬金。 天人合道,着实难言。 常言道一个萝卜一个坑,想来是有先达者占据稀缺资源,形成固化阶级,阻碍下方向上晋升的通道。 甚至一有苗头就出手抹杀,不使其合道成功。 想不到,事关成道这等纯粹伟大之事,其中也有如此血淋淋的残忍现实。 他看向那此时骑虎难下的寂还真,心里唏嘘。 能否破开牢笼,最终抵达彼岸,这要看她自己了。 显然,那寂还真也不准备束手就擒。 只见此时的人间大地,在许知秋目光之中,每一位神裔修士竟都不约而同的闭上双眼。 他们的眉心,都可见一块虚幻结晶凝聚豪光。 隐约间,有心念愿力激荡而出的电石火缠绕,并升空而起,勾勒出道道流星轨迹,向着太虚深处的寂还真汇流而去。 这还只是一小部分,更大部分的流星轨迹来自于那片鸿蒙古地大陆上,此时如亿万星群喷薄涌现,一同灌入太虚。 如此璀璨景象,委实夺人心神。 只见虚空之中群星汇聚后,缕缕光丝缠绕成团,再编织成网。 而每一个网络中都蕴藏有神裔子民千万年来的炽热愿望,与毕生凝聚的全部灵力。 “前辈!此时不迈!更待何时!?” 却是人间大地之上,神裔尚存的五大天人纷纷献祭。 他们将各自脑后代表着毕生修为的道基神轮殉爆,化作五条璀璨的光之长河,融入太虚。 最终,这一切都在寂还真的脑后,形成了一面横亘太虚寰宇的灼光神轮! 这显然又使她得到了极大增强,那星穹巨手便开始有隆隆崩溃之相。 然而却在这时—— “天道有恒常,大衍有定数,岂容尔下界小修欺心染指?你既欲破开壁垒,一窥混沌,那就如你所愿好了。” 又是那个不含任何感情的声音。 奇哉怪哉! 这声音出现后,所有牵连其中的神裔与人间修士,乃至凡人子民,感知与思维皆都陷入一片浑噩的蒙昧泥淖中,无法自拔! 唯有天人境界,方可保心神不失。 然后,许知秋看见了令他瞠目结舌的一幕! 太虚裂开一道超大的口子,其广大不知绵延多少光年。 重重星系压坠,裂开两瓣,露出其中深广无垠的漆黑混沌。 其中深渊更有沉闷迴响激荡而出,撼得整个大千世界齐齐震颤。 此为原初混沌!何为混沌?宇宙开辟之初,地水火风之前,就是混沌。 那是一切物质、能量、时间、空间、甚至因果的初始形态。 此时,在那无边裂口之中,几乎无穷无尽的,足可消解宇空万物的混沌之炁,正如怒海波涛奔流而出。 大灾变骤然降临! 霎时间星空黯淡, 仿佛粗暴涂抹着画卷的漆黑染料,正在侵吞着整片寰宇星空。 在人间视角的观测下, 最先与混沌相触的便是鸿蒙古地。 然后,那整片大陆毫无抵抗的余地,从边缘向内、陆续开始发生崩解。 寂还真当然不会坐视,脑后那尊巨大神轮骤然大放光华,亿万道射线豪光刺透虚空,以虚空为受力之处,定下亿万个窍穴锚点。 她试图以此托举住不断流淌浇下的混沌,然而那漆黑混沌之无穷重量,似乎超越了一切已知概念。 只见她脑后神轮开始摇摇欲坠,终于轰隆隆一阵颤音后,彻底被混沌压塌崩碎。 而在这之后,整座鸿蒙古地便不可阻挠的被混沌侵吞,开始消解。 短短片刻,乃是天体级别的广大存在,就这么肉眼可见的消解于无形。 6=9+ 在那片大陆上或许也有亿万凡俗的神裔子民,但此时此刻,也俱化为劫灰了。 寂还真的法象猛地一个踉跄,一身帝皇冕袍、紫宸璎珞,纷纷褪尽。 帝俊几乎是惊叫着喊了出来: “子民近乎殆尽,失了帝位之基,气运法崩了!” 接着,寂还真双眸眼窝处陡然迸出两道血柱。 身体更如放射状喷泉一般,无数灵性真核从她体内向外粒粒炸出!又如流星雨洒向人间。 “夺灵法也崩了!” 果然,随着帝俊所言,许知秋也看了出来。 寂还真的修为正在飞速跌落,由先前微宏大圆满的状态,迅速衰落回到了最初至高天人的程度。 此时此刻,她双目金瞳已沦为两个血窟窿,殷红血流已覆满双颊,凄厉不堪。 她撑开双臂、歇斯底里的哭喊: “夫复何言!夫复何言呐!” 声调凄厉,仔细想来更是令人唏嘘。 整个族群十数万年孜孜追求,牺牲了无数,最后却换来个“棋差一着、止步门前”的下场,而且还害得整个族群跟着灰飞烟灭。 此刻,尚在人间的这些神裔修士,已经是为数不多的最后残余了。 此时他们皆从蒙昧浑噩中醒转过来,见状之后,无不伏地恸哭嚎啕。 “哇啊啊!!” “家没了啊!” “算什么?这到底算什么啊!?” ………… 那哭声之凄厉、之惨烈,甚至令作为敌人的人族修士们,也无不感到心有戚戚然。 而在某种程度上,可以说是始作俑者的寂还真,在短短数息之间已经变得无限苍老。 那张本该绝色的脸上,此刻已是皱纹横生,龙钟老态。 按说她修为仍在,本不该如此。 实是心痛如剐,心殇所致。 “非所愿尔……非所愿尔……” 她声已沙哑。 然而,悲戚持续不久,还活着的所有人又开始头皮发麻! 在吞灭了鸿蒙古地之后,那太虚中裂口丝毫没有闭合之迹象,而不断涌出的漆黑混沌,跟着就将毁灭人间。 或许是那天外大能有意如此,要将整个“小洪荒界”顺手毁灭,不使其再有觊觎合道之根。 只能说—— “屮他娘的!” 许知秋一拍大腿!(本章完) 第294章 深入混沌,一线生机 浑沌之厚重,足可消解宇空万物。 似这等无上天灾,又岂是人力所能干涉阻止? 莫说许知秋这等区区天人,即使是统一了微观宏观,达到了无上大圆满境界的寂还真不也照样无能为力? 眼看星穹被涂抹的一片昏黑,并不可阻挡的向着人间蔓延而来,所有人都吓得胸口梗死,连气都喘不上来了。 挡不住! 逃不脱! 躲不过! 一时间,又哀鸿声遍野。 莫非神裔之后,人族也将紧步后尘? 这时,帝俊做出了一个出人意料的举动—— “事已至此,人道阵法也失去了维持的价值,而此阵消去之后,我亦将随风而陨,这残余的一身修为,就算是我赠与你的最后礼物吧。” 许知秋闻声一愣: “你什么意思?该不会认为我能……” 话未说完,帝俊的声音却已经渐行渐远,他最后恳求: “拜托了,带着孩子们……活下去!” “……” 许知秋心旌摇动,不懂他为什么会认为,凭自己就能阻止这一切? 这时,在他周身泛起一层层如水波般的涟漪。 冥冥之中,似有一股清越之激流灌顶而入。 仅这一瞬间,脑中仿佛平添了许多境界感悟,让自身境界也随之水涨船高。 许知秋清楚,这是帝俊将自身万年来的修为体悟,全数填鸭式的灌注给了自己。 在这一刻,许知秋只觉得自己的内心视角被无限拔高,变得高玄缥缈,仿佛冷看沧海桑田,百世轮回却也不动如山的苍天之心。 又仿佛“以无相观有相”,看待世事浮沉如掌中观纹的独特视角。 使得人间历史,又一次走马观似的浮现在眼前。 他体味着众生的种种爱恨情仇、颠倒迷离、色空之相,却又始终如明月高悬。 他又仿佛化作了人世间古往今来的每一个人,随心随想出戏入戏,自在无碍。 直到,一切人格与感悟重新取得一个混同存异的奇妙平衡。 他这才如梦初醒,原来外界只过了短短一瞬。 微微感知,自身境界开始急速攀升。 宇空、无量、造化三途齐头并进,短短数息跨过了不惑境,至高天人业已在望。 又过数息,周身气息完全隐去,看着仿佛独立于世,高渺难猜。 “原来如此……” 许知秋明白了帝俊的意思。 现如今的自己,终于也和那寂还真一般,有了冲击合道的资本。 也唯有成功合道,晋升到不可思议的全新境界,方有可能阻止这一场浩劫。 也就是说, 眼下唯有前进,唯有放手一搏! 但是,能成功么? 至高无量、至高造化、至高宇空。 身兼三境的至高天人,与那寂还真统一微观宏观的大圆满境界二者孰强孰弱,许知秋心里也拿不准,但估计是在伯仲之间。 兴许自己还差上一线。 可便是这样,那寂还真不也失败了么? 上头有人掐脖子,但有合道之举,肯定会受到重重阻挠。 如此一来,难度更是不知道多大。 不过,没准儿还有个办法…… 许知秋看向星穹深处,那裂开的真空裂口,其中混沌滚滚而出,简直无穷无尽。 若能进到那里面再行合道之举…… 或许就能规避这种阻挠了。 眼下已经无路可走,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兴许变数……就藏在险象环生之处。” ………… 金瓶儿只觉得眼前一,接着身体一阵失重。当视觉恢复之后,发现自己已经处在一间静室中。 当年的记忆浮现心头,她认出这里正是三一门内。 陆雪琪安然的躺在床榻上,此刻许知秋站在床前,正在将一团发光的球形物体,摁入她的胸口。 随着三魂七魄与肉身融合,许知秋又以自身高绝修为,为其已然有些僵硬的肉身恢复活性化。 很快,陆雪琪就恢复了心跳以及自主呼吸。 “事到如今,做这些事还有意义么?” 金瓶儿在他身后问。 混沌侵袭,整个天下都消亡在即,此时此刻复活一个人,只是为了让她再死一次么? 许知秋没有回答,只是整拾了一下自己的衣衫,道: “我就不等她醒了,我这人……不善于分别。” 说罢,转头推门而出。 本作品由六九書吧整理上传~~ “喂!”金瓶儿忽的叫住他,眼神复杂, “你就这么走了,可还回得来么?” “不知道。” 金瓶儿眼眶发红,又问: “那等她醒了之后,我该怎么对她交代?” “还是那句话……” 许知秋回头深深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陆雪琪那恬淡的睡颜,仿佛要将这二人的容貌细节,分毫不差的牢牢记在心底。 人生一世,草木一秋,能有此二位红颜知己时时把自己记挂于胸,许知秋自问,老天待他也算不薄。 “……有些事,不一定非得有个结果。” 言罢,融入虚空。 “……” 望着他转瞬消失的背影,金瓶儿终于抑制不住的哭了,可却咽泪装欢,喃喃自语: “又说傻话。” ———————— “快看!那是什么?” 三一弟子、及万千修士仰天凝望,忽的惊呼起来: “师父,是师父!” “是许门长!” “他要到哪去?” “是那裂口中!” 在众多人间修士,以及神裔修士的齐齐注视下, 许知秋正孤身一人飞升太虚,顶着无边无际的漆黑混沌,如一柄利刃劈波斩浪,直奔那宇宙胎膜的裂口冲去。 “果然,重不可当啊。” 仰头望,是几乎无穷无尽的厚重。 许知秋周身泛起层层涟漪,是他用以作为防护缓冲所构建的宇空屏障正在飞速的消解。 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吃力, 整个人如一条逆流的青鱼,向着激流奔涌的上游奋力冲刺。 人间大地,众生仰视。 太虚之中,龙钟老态的寂还真也注意到了他,那双血肉模糊的眼窝中,又流淌出两行血泪。 声音嘶哑道: “你……也要步我后尘么?” 许知秋没有理她,继续往上冲。 宇宙胎膜的裂口已经不远,他甚至透过重重混沌,看到了那其后光怪陆离的全新纬度。(本章完) 第295章 命途三界,以力图之 潮湿、闷热、胸口隐痛。 这种久违的“弱小”感觉,让他一时心绪纷呈。 随着破土而出,便大口呼吸着空气,许知秋撑着胳膊,终于从封土堆中拱了出来。 “我这是……” 他转头一看,四处尽是荒丘,寸草不生。 又看了看自己,胸口大片黑红,血液早已干涸。 掀开衣衿露出胸口,可见一个狰狞见骨的伤口。 腔子里的心脏已被捣碎成一坨烂肉,没法看了。 他想起来了,当时自己就是因为这个致命伤才死的。 转头再一瞅,立着的果然是自己的坟茔。 木牌被暴雨冲刷得已经倾倒,上面字迹模糊。 上书——三一弟子许知秋之墓。 右下角还有一排小字——兄水云长青等泣血而立。 许知秋瞧着瞧着就有点不乐意了,忍不住吐槽: “就把我埋这破地方了?当真是塑料兄弟情……” 但不管咋说, 许知秋仰头望,碧空澄澈,朗朗青天。 深吸一口气,当真好怀念的气息。 哭笑不得: “想不到,我老许还有回来的一天呐……” 在那方世界待了几十年,开宗立派,又收了一大堆徒弟,创下偌大家业。 想不到眼睛一闭一睁,嘿!居然回到了穿越之前的民国世界。 当然这次怪不得老天爷,是他自己所为。 当时,在他进入宇宙胎膜的裂口中直面混沌的那一瞬开始,时间的流逝对他就没有意义了。 混沌不计年,对于他来说,外界的时空已经相对静止。 于是对他来说就有了大把的时间。 而他唯一要倾尽心力琢磨的,就是找出合道的方法。 于是,他在混沌空间中琢磨了不知多久,终于找到了一条可行的路子。 “欲要合道,须得如盘古大神那般,以无上法力轰开那无穷无尽的厚重混沌,方可得见其后的先天大道。可凭借我三境天人的力量,依然差之远矣。须得如那寂还真一般,先将自身补完达至圆满境界,方能有奋力一搏、以力证道的一丝可能。” 而与寂还真的微宏大圆满不同,许知秋的打算是——将自身意识一分为三,分投“两界”再作修行。 待得另外两身也修为大成,便可携三世修为混同归一。以前所未有之无穷法力,一举轰开混沌,合道先天。 当然,此举成功与否,已经无法用难或易来衡量。 只能说尽人事,听天命了。 而这个所谓“天命”,其高度也早已不是一般意义上的天命了。 此时此刻,许知秋举目抬头。 他运转大罗洞观, 一双深邃澄明的目光无远弗届,超越了山川阻隔、超越了宇空界限、甚至超越了宙光长河,跃升到一个前所未有的全新维度。 在这个纬度,多元宇宙如同一条条并行不悖的寂寂长河。 自上游的奇点起始,流向所有宇宙的终结。 而他,是凌驾于长河之上、俯瞰时光造化的一粒微小尘砂。 向下俯瞰, 有三个次元宇宙,与他有着千丝万缕的因果联系。 其中最明显的一个,自然就是他欲行合道的“主世界”。 第二个,则是他穿越之前的,也就是此刻所处的世界。 至于第三个,却是一个同主世界一般无二的“平行世界”。 只不过这个平行世界,因为没有自己的干涉,有着截然不同的发展轨迹。 “现如今,‘法身’于虚空中独自支撑混沌,‘业身’凭此界遗蜕借尸还魂,还算顺利。至于‘报身’却苦于没有肉身,只能以阳神之姿降临,若想存世修行,恐怕得先费一番功夫,但那却不是我该操心的了……” 心念至此,便退出了大罗洞观的视角。许知秋看向四周荒野,遍地的纸钱零落。 再看这具躯体也尚未来得及腐烂,想来距离自己被埋下葬,也并未过去几天。 再看这身修为,还是穿越之前的境界,也就是逆生二重初期的阶段,可以说拉胯的紧。 只是瓜皮还是瓜皮,瓜瓤却不可同日而语了。 世事浮沉,脑子里有了几十年造化之功,如今再走从头路,自然不用再一步一蹭,而是尥蹶子发飙了。 于是稍稍运转玄功,中丹炁化,伤口便开始愈合。 不出片刻,这具身体已经完全复苏。 深吸一口气,方圆数十里的造化生机、地脉灵气向他齐齐涌来。 生命力蓬勃萌发,一身修为功力更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上攀升。 他抬头望向东南方向,那是记忆中三一山门的所在。 “阔别几十年,却不知自我死后,此界的三一可还好么?” “水云长青他们几个,此刻估计还在四处找寻无根生和李慕玄的下落吧?” “还是先回家看看。” ———————— 运转金遁流光,不大会儿就来到了昔日的三一门前。 阔别几十年,乍一回家,心底说不上什么滋味儿。 许知秋推开山门,径直而入。 每一步踏着,都感觉自己的心跳为之乱了一分。 来到内庭,扣响门扉。 等了好一会儿大门才缓缓而开,而映入眼帘的却是一个坐轮椅、两颊深深凹陷的倦怠老者。 “师叔?” 许知秋大感意外, 门中怎会轮到身体不便的师叔接待,那些师兄弟们呢? “知秋儿啊!你、你还活着么?” 那老者一见他,身子便忍不住哆嗦起来。 “师叔,是我呐!”许知秋一把握住他的手,面露激动。 “前两天水云长青他们回山,说你没在外边了,你……” 老人家没说上两句就开始抹眼泪。 许知秋赶紧一通好言相劝,说自己大难不死,活着回来了。 闻言,老人家这才朝门内喊了嗓子—— “出来诶,知秋儿回来了!” 不大会儿,七八个或是垂垂老朽、或是腿脚不便的前辈们便陆续从屋内走了出来。 “知秋?” “可不真是知秋儿?好小子没死呐!” 老人们一个个上前,拉着他的胳膊,却大都是无语凝噎。 久别多年,许知秋心底甚是激动,忽的问: “对了,怎会是您几位看家,水云、长青……师兄弟他们人呢?” 坐轮椅的师叔道: “水云他们日前得知了那无根生的行踪,便往龙虎山去了。” “龙虎山?” 许知秋闻言皱眉头,那无根生敢去龙虎山? “他不活了?” “那魔头行事乖张,不按常理,谁又说得准呢?” 那师叔接着道: “自从门长仙去,似冲和澄真也死在外面,你等杀红了眼睛,我们几个老家伙心里又何尝好受?可叹我等虽有心出力,奈何……” 说着,他恨恨的砸着自己的双腿,双眼中流露出浓浓的哀戚,语气中满是无力和疲倦: “至于报不报仇的……如今只盼此劫我三一能平安渡过,这样门长于九泉之下,也能安息了。” “师叔宽心,几位师叔全都宽心。” 许知秋握住他们的手, “有我在。”(本章完) 第296章 擒无根生,震慑妖人 龙虎山下,各门派修真人士齐聚。 三一门人二十有余,正在围攻一位长发邋遢的男子。 两侧的山崖上站满了围观之人,见证着下方谷底的死斗。 时而议论纷纷—— “无根生这魔头不愧是全性掌门,且不论立场,单说这一身性命修为,着实叫人佩服。” “哼,场面好看而已,三一门的绝技岂是那么容易应付的?” “据说这魔头有一门叫神明灵的手艺,怎不见他运使?” “谁知道呢?不过照这么看下去,这魔头迟早被耗死,三一的诸位……既能报仇,也算给江湖除害了。” ………………… 崖边, 许知秋默默注视着下方,一双眉头越蹙越深。 心中不禁疑惑。 单枪匹马赴会,且不论此举疯不疯。 现在看来,面对三一门人连连猛攻,这无根生居然招招忍让,连独门手段“神明灵”竟也始终不肯动用。 好像生怕闹出人命似的。 “这魔头……打得什么算盘?” 忽的许知秋眼神一动,转而看向西南方向。 观力提升,视线便穿过山水阻隔,目睹一切。 慢慢的,他轻哼了出来。 原来如此。 数百里外,一伙儿全性妖人正在以甲马神行之法飞驰赶路而来,看那一个个尥蹶子狂奔,简直比奔丧还着急。 “他们是来给这魔头解围的么?不对……依这魔头的德行,八成是他故意安排的。” “那搞这一大圈……他的目的又是什么?” 许知秋死死锁定了下方陷入缠斗的无根生。 这时,有人发现了他。 “诶,这位兄弟,看你这身衣服……是三一门人吧?” 许点头, “正是。” “既是三一门人,那怎不见你下去帮忙呢?” 许知秋点头一笑, “说的是呢,这就下去。” 那人上下打量许知秋,心中不免生出几分轻视。 心想此人其貌不扬的,八成是个咸鱼吧? 也怪不得作壁上观,胆怵么,可以理解。 然而忽的眼前一,活生生的人竟鬼似的没影儿了,却把他吓了一跳。 ———— 却说下方战斗愈发明朗, 那无根生不肯动用神明灵破功,又不愿朝要害下手杀人,这便耗不过逆生。 一来二去,体力真炁消耗不小,愈发陷入被动。 但由于修为根基甚为深厚,一拳一腿之间仍有千钧之力,不可小觑。 “无根生!” 随着一声嘶吼,众三一门人再度一拥而上。 可那无根生浑然不惧,随手招架,竟使得一众运使逆生的三一弟子不可近身。 而他猛的擒住一人,薅住头发,接着便将其舞得像个人肉大风车一般,在天上画弧儿。 而他嘴里还怪叫着: “还差点意思,还差点意思呐!哈哈哈哈……!” 那副姿态癫狂,果然是全性妖人做派。 实则,他心底却苦得像吞了黄连,频频吐槽: “妈的咋还不来?我别是算错了吧?那可要命了。” 正当他把人当旗抡得起劲之际, 一股前所未有的大力令他始料未及,还没等看清发生什么事,后勃颈就猛的一酸一麻,接着整个人就不受控制的被摁倒在地。 砰! 无根生整个人呈大字型,深深楔进地里。 尘烟滚起,接着又缓缓消去。众人方才看清,那个死死摁着魔头的白发男子。 “这……” 周围一众三一门人,长青、水云、陆瑾等等…… 各个瞪圆了眼珠子,纷纷跟见了鬼似的。 “那是!” “此人是谁?” 崖边异人们也是议论纷纷。 “看那衣著,看那逆生,分明是三一门人。” “虽有偷袭之嫌,但能一招制住这魔头,当真不是等闲之辈!” 谷底,在战场远处,三个身着蓝衣的龙虎山道士交谈着: 个最小的大耳朵道士捅了一下那个最高的: “之维师兄,想什么呢?” 张之维把眼睛一眯,似乎眼馋得紧。 “痒痒啊。” 一双小眼睛放光,就盯着那尘烟中的人,手上一顿搓: “想不到三一门中还有此等高功,怎么以前没注意呢?” “要不等三一的同道搞定了无根生,我厚着脸去讨……” 话说一半,忽的瞧见一旁的老道士拉拉着脸,不禁一抖: “诶,师父您这是……” 龙虎山当代天师张静清脸色铁青,指向远处: “之维、怀义,你俩看那头儿。” 别人也察觉到了,纷纷转头。 只见山谷入口处,尘烟滚滚中,一大片人显出匆匆行藏。 “妖人!” “好多的全性妖人!” “好啊!我等正道各门都在,这帮杂种还敢来送死?” “火拼!必须火拼!” 群声鼎沸。 可妖人到底是妖人,更何况一大堆妖人聚在一起,那就更加无悲无惧,无法无天了。 眼见堂堂全性掌门无根生被一个三一弟子摁在身下,顿觉面子大丢! “屮!掌门要挂啦!大伙儿并肩子上!” 这便一齐乌泱泱冲了上来。 离得最近的三一弟子吓坏了。 这还了得!? 好不容易摁住无根生,岂能容他们坏事? 于是各个把逆生全开,要上去与之血拼。 可却在这时,那摁住无根生的人开口了: “尔等都退。” 声音并不如何激越,却震得众人耳畔嗡嗡作响。 许知秋说罢,提起已经淌哈喇子的无根生,身子一晃已经闪到众人身前。 迎着一齐扑来的全性妖人, 许知秋只是深吸一口气,霎时间风云齐动,仿佛周天之内的空气都被他攫取一空。 接着,他抬腿,脚下一跺。 轰! 好一声轰鸣, 数万钧的泥土被炸飞到几丈高的半空中,竟在原地跺出一个十丈方圆的放射状大坑! 其澎湃劲波,将一众袭来的全性妖人,好似扑棱蛾子一般全掀飞了出去。 “我操!” “啥牲口这是?” 众妖人纷纷破口大骂,更有哭爹喊娘的。 崖边众人,也无不被这一幕吓得瞠目结舌。 远处,龙虎山仨道士那边。 大耳朵的张怀义又捅了那高个一下,问: “师兄……你还痒痒么?” 张之维被问得口干: “挠……挠挠算了。”(本章完) 第297章 如何处置魔头? 三一门讲经室, “水云师兄,你找我?” 陆瑾推门而入,却发现师兄水云孤伶伶坐在蒲团上。 他面目憔悴,双眼却亮得反常,看样子一宿没睡。 “小陆啊,山下附近有动静么?” 陆瑾摇头:“我在山门四周,甚至邻近城镇都布下了眼线,至今尚未发现有全性妖人的踪迹。” 水云闻言冷笑: “掌门被俘,若指望那帮杂种老实下来,恐怕绝不可能!” “之所以这么安静,依我看一个是那帮妖人被许师弟手段镇住了,不敢轻举妄动。二个么,应是有圈里同道从中帮衬吧。” 他说着皱眉揉了揉太阳穴,又道: “话虽如此,不管怎么说谨慎为好,小陆,你们要……” 还未等他说完,陆瑾抢先答道: “师兄放心,我等一定严加巡视,只是那魔头眼下……” 他说着有些迟疑, “自从龙虎山归来,许师兄就将那魔头擒扣单独相处,却又不与我等明说,他这么做,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水云抬眼看他,缓缓摇头。 陆瑾被他充满血丝且直勾勾的眼睛吓了一跳。 只听水云嘶哑着答道: “等他出来,自然就清楚了。” ———————— 三一门后山有一处山洞,本是历代高功闭关之所。 后山小径此时挤满了人,一应弟子盘膝而坐,默默等待。 只是一个个的,眼中都透着几分沉重猜疑。 每个人的心头都悬挂着三大疑团—— “许师兄死而复生,究竟是下葬时搞错了,还是诈尸还魂?” “再者复生之后,为何功力大涨,一身修为变得几乎不在师父之下?” “三者,既已制住了那无根生,何不在当时就将其击毙,反而将魔头带回三一门,岂不是多此一举?” 虽有疑团,却偏偏得不到解答,以致于每个人都无比难受,猜测纷纷。 ………… 山洞中, 无根生瘫坐在地,脸上的青肿尚未褪去。 山洞中空旷静谧,除了许知秋近乎不可闻的呼吸声以外,就剩下无根生时而抽大鼻涕的动静了。 “喂!” 无根生似乎没耐心了,朝许知秋叫嚷起来: “该说的我可都说了,当初在结界里我和你师父就谈了这些,多一句都没了!” 闻言,许知秋依旧沉默。 无根生急了,把大鼻涕一擤, “不是!是杀是剐您好歹给个话儿啊,装哑巴是什么毛病?” 许知秋指向洞外: “杀剐都是后话,现在外面的人可都等着公审你这个妖人头子呢。” 无根生闻言俩眼一翻, “那妥了!那群红了眼的可不得当着你们师父坟前,把我这脑袋瓜子揪下来当球踢啊?” 许知秋点头: “反正我是非常愿意他们这么干的。” “冤呐!” 无根生伏地大恸! “我是全性掌门,当初闯三一是为了帮李慕玄了却心结的,可是却在那时分了心上了头,选择去帮一个外人。早知道闹这么大……我……我踏马就不逞能啦!” “冤?”许知秋上前一把薅起他的头发,啪啪两记耳光响彻洞中,“你冤nmlgb!死不足惜的搅屎棍子!” “诶?” 无根生被打得一愣,吸了口鼻涕,问: “那我是棍……谁是屎啊?” 话刚问完,却发现一只43码的大脚在眼前越放越大。 许知秋:“我——屮!” ————————当许知秋拎着生无可恋的无根生走出山洞,一众三一门人立马围了上来。 一个个目露殷切,等着他给出答复。 待得所有人几乎到齐,许知秋才道: “各位师叔,各位师兄弟,我从这魔头口中审出了一些话,经我验证之后,其真实度也较为可信,你们想听么?” “审问?” 众人面面相觑, 这魔头口中还有什么审问的余地么? 若说还有值得审问的信息,那恐怕就是当初在结界之中,这无根生与恩师左若童曾有一场简短交谈,至今也不为人所知。 “既然如此,你且说来么。” 长青说。 “唉……” 许知秋微微叹息。 挑开疮疤这事儿,做起来总是有些沉重。 更何况还是颠覆整个宗门观念的大事,若换了当年的许知秋,恐怕还没那个勇气说出来。 可如今的他不同了,于此界只是短暂停留,若能为三一消除这场后患,也算是了结了他心底的一桩牵挂。 “既然如此,那我就……” 于是,他将当初结界之中,左若童对无根生所言的那番话,一字不差的转述给了众三一同门。 众同门听完,迷茫之后,脸上哀戚愤懑不一而足。 各自面面相觑,显然心里还没那么容易转变过来。 水云伸手指着他,语气有些哆嗦: “你说这些是什么意思,难道说你要替这魔头开脱不成?” 他的反应在意料之中,许知秋叹了口气: “师兄,实事求是吧。逆生是假的,前路断绝,师父自愿散功羽化。而后续似冲师叔和澄真师兄之死也是始于一场意外,并非这无根生有意指使。这件事从始至终,他都只是个裱糊匠。” 眼看众人呼吸愈发粗重,似有群情激愤之象,许知秋无奈又道: “杀害似冲师叔和澄真师兄的那些妖人,还活着的这段时间也被你们清剿的差不多了。或有些该死的流落在外,你们也大可去追去杀。但这无根生与李慕玄……” “你什么意思!?” 一句“罪不至死”尚未说完,却被水云打断。 “若说该死,这无根生和那李慕玄才是第一该死之人!他们才是一切错误的根源,若非他二人闯山,师父也不会死!” “你是说,大家最好都蒙着眼睛,怀揣着对逆生的无限狂热就这么一直蒙头走下去么?” 想起另一个世界,靠山村的那些村民们,许知秋不禁触景生情。 他面露怜悯,望着这些师兄弟们: “咱们得承认,是无根生为我们戳破了逆生这层美丽但虚假的泡沫。” 长青接过话来,怒道: “知秋!你身为三一弟子,受宗门之恩深重,说这些话怎么对得起师父!对得起三一!?” 许知秋平静的看着他们: “可师父说过,不问恩仇。” 众人却不买账,陆瑾站了出来,眼眶通红的瞪着许知秋: “师哥,休要多言,此仇不共戴天,纵使黄河水流尽亦不能冲淡丝毫!” 说罢,众人突然开始喊起口号: “誓杀无根生!誓杀李慕玄!” “誓杀无根生!誓杀李慕玄!” 眼见他们如此狂热激愤,许知秋也无甚办法。 嘴皮子说到这就算到底了,多说也没用。 瞥了眼一旁平静邋遢的无根生,许知秋只有无奈苦笑: “反正事情的头尾就是这样,杀不杀他都在你们。只是眼下我却有件事要他帮忙,总希望你们看在我的薄面上,姑且先放了他这一遭,总不能叫世人说咱三一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吧?” 此言一出,水云长青对视一眼,二人眼中忽的迸出几分惊愕和灼热。 “你有求这魔头?难道是……” 许知秋点头, “不错,我需要他的神明灵,助我踏破三重。”(本章完) 第298章 金绳玉锁,业火收歇 “顺势堪避纪算祸……” 青烟袅袅中,三一校场之上。 所有门人围着一大片空地,所有人屏息凝视,目不转睛的看着那灼灼炁焰中许知秋愈发空灵的身影。 “……逆行方得会元功。” 伴随着光华消去,先天一炁化成法界在校场铺开。 许知秋如沙聚散,复又化形。 “三、三重!” “许师弟他……真的达到三重了!” 一众门人激动不已,他们也非第一次见证了。 如当日门长左若童一般,此等异象,正是踏入三重的特征。 而对许知秋来说,这也不是头一遭了。 以他原本的境界保底,再借助神明灵的外力,他的三重破关毫无阻滞。 仿佛羚羊挂角,本该如此。 没有理会周围激动的三一门人,无根生瞅着华光逼彻的许知秋,不禁扯出一个像是讥讽的嘴角: “妈的到底是这人邪性,还是这世道邪性?” 他一时搞不明白。 按说无根生曾上过三一,对许知秋并非没有印象,当时在他看来修为也就处于“还行”的水平。 可如今再看,其已功至逆生第三重,丝毫不在当初左若童之下。 更邪门的是,如此夸张的修为跨度,竟是在短短月余之间达成的。 莫不是撞了大运,吃了人参果? 不然怎能有如此造化? 活了四十多岁,还是免不了被小刀揦屁股。 无根生心里感慨着,这时又察觉到周围人对他毫不掩饰流的杀意。 心中又是苦笑: “今天能不能竖着下山,那就得看……” 他直直盯着许知秋,有些失神: “左若童,你多少得保佑点我啊。” ………… “许师弟破了三重,可喜可贺,既然如此,这无根生也就没用了!来啊!” 水云长青面露杀气,招呼众人, “把这魔头毙了!” “是!” 闻言,一众门人朝目标步步逼近,各个脸上恨意汹涌,恨不得将其撕扯成碎片。 “嘿!” 面对众人杀意,无根生只是一耸肩,却并无动作。 尽管他也自认修为不浅,但此时此刻身陷囹圄,除非有人高抬贵手,否则断无生还之理。 于是乎,就彻底光棍儿了。 这时, 许知秋开口了。 “说来有点玄乎,也不知道你们信不信……” 许知秋叫住了众位师兄弟们, “我埋在地里这段时间呐,师父和我谈话了。” “师父?和你谈话?” 这等匪夷所思的胡话,不亚于天方夜谭。 可在场三一门人却都不敢一锤子否定,毕竟这许知秋真的是死后又从地里爬出来的。 若说没有些神通鬼怪之处,恐怕也根本解释不通。 水云二人对视一眼,惊疑不定。 陆瑾满脸激动,颤声问: “师哥!那师父和你……说了什么?” “师父说……” 许知秋面露几分追忆,眼中几分恍惚。“……他说不当踟躇,早做释怀。” 尽管那时……不过是上尸显化。 可许知秋真心的愿意将其当做是他老人家对自己的显灵开示。 此时此刻,说与众兄弟,倒也不算欺心。 “师兄弟们,事已至此,你们也该释怀了啊。” 他抬起右手端详,周身介乎于炁化和实体之间。 “关于三重这件事……曾经的我清楚,你们心里也清楚,三一缺少的从来不是真相,而是面对真相的勇气。” 随着逆生彻底解除,左手在右手掌心一划,便流出血来。 那血殷红,与凡人并无差别。 众人见之,反应不一。 请...您....收藏_6191书1吧(六\\\九\\\书\\\吧!) 现在,他把真相直挺挺的摆在他们眼前,算是将所有人逼到了无法躲避的角落。 “如你等所见,即使是三重,依旧还是识神做功,无法做到生命层次的全面蜕变。自然也就谈不上通天。祖师错了,历代祖师前辈们也错了。师父清楚这一点,所以……他老人家最后才会选择放弃。” “不!不是这样的!” 仿佛被扒开了肋骨,露出胸腔,水云等人愈发激动, “若逆生到头真是一场空,那师父、师父他为何……” “师父心软了。” 许知秋出口毫无余地, “已识乾坤大,犹怜草木青……他老人家在最后一刻,没有对我们把这层道理挑开。可若是他泉下有知,得知了后面发生的一连串事,想来肯定会后悔的吧?” 众人闻言,无不心口抽痛。 他们回想起这段时间来,因报仇大张挞伐,多有战死、离去的门人,使得昔日煌煌三一,变得今日这般凄清萧索。 在场的诸位,都有责任、 许知秋走到众人堆里, “思诚者,不自欺,事到如今,你们还打算就这么捂耳蒙头的过下去么?” 水云等人满眼哀戚,惨笑: “不蒙头又当如何?既然逆生无法通天,那三一玄门……可还配得上玄门二字么?纵使今朝醒了,却要我们自毁基业不成?” “区区江湖虚名,何必挂碍?况且逆生至此虽穷,却也并非是一条完全没有希望的死路……前头没有路,那就去蹚么。” 此言一出,所有人面露迷茫错愕,不可置信。 “蹚路?我们?” “不错。”许知秋点头, “弟子不必不如师,我等俱为恩师弟子,前人未竟的事业,就是要留给我们去做完的。但这有个前提……” 许知秋屈指一弹, 叮———— 虚空中好似响起一股清越鸣音,又似涓涓水流,将人心头洗去尘垢,变得一片清明。 “任他金绳玉锁,我已挣开了,你们也该趁早挣开才是。” “……” 闻言,大伙儿沉默许久,许久。 直到日头西沉,夕阳黄昏。 校场之上,众三一门人, 终于像是泄光了精气神那般,一个个瘫在地上,无声哽咽不止。 许知秋心中叹了口气。 他知道这场纠葛,算是平了。 “无根生,你下山去罢。” 许知秋对他招呼了一声。 闻言,无根生四下一看, 众三一门人各个坐在地上恸哭,也没谁起身动手杀他。 他又看向许知秋,眼前似有些模糊重影。 他突然明悟。 原来,一如当日那般的有好生之德。 只是,却换了一个人。 他心头忽而生出一股郑重,双手抱拳,朝着许知秋深鞠一躬。 “多谢。”(本章完) 第299章 阳神寄世,未曾有我之天下 三一后山, 在一座石头堆砌的坟茔前,许知秋站了一宿。 三一前人,多是云游四方至死不归,少有坐化在门内的。 左若童算是为数不多的一个。 因三一禀承传统道家理念,对死后之事普遍不太看重。 一不立碑,二不受飨食。 于是眼前这座孤零零的石坟,就是后人凭吊师长的唯一寄托。 “……” 许知秋睁开眼, 至清晨时分,晦暗中透过几丝光线,映着他神莹内敛的双眸。 有些灼热。 “师弟。” 水云长青二人来到他身后,竟是齐齐把手一拱: “师兄弟和几位长辈们都到齐了,就等您……” 一个“您”字,说明其心态较之以往发生的变化。 水云脸上带着几分郑重,长青亦然。 作为当下三一门内,两个资格最老的同辈弟子。 二人心里都清楚,眼前的决定既众望所归,也只能如此。 ……………… 三一大殿之内,许知秋焚香敬祖。 “历代祖师在上,弟子许知秋于今日,继任三一掌门……” 记忆恍惚,仿佛又回到了另一个世界。 若算上这次的话,他可不是第一次当这个掌门了。 上香之后,许知秋走出大殿。 校场之上,众弟子立于正中,排成整齐的队列。 几位身有残疾的师叔们或是拄拐,或是坐轮椅,在旁侧默默见证。 “我等,拜见掌门!” 众弟子们目光灼灼,神情振奋,齐齐朝他拱手致敬。 解开了心结,放下了执着。 怀揣着对新掌门的信任,以及对未来的憧憬。 如今轻装上阵的三一门,气象面貌俨然为之一新。 一旁观礼的老人家们,对着大殿内的牌位频频拱手,涕泗横流: “好啊,好啊!三一无虞矣!” 自上代掌门坐化,接着似冲澄真身死,再到三一与整个全性开战。 以往如日中天的三一门,转眼就成了摇摇欲坠的将倾广厦。 而此后突然归来的许知秋,以不可思议之力,生生将处在悬崖边的三一门拽了回来。 或许是天意吧? 反正这对于他们这些心系宗门老人来说,不亚于一次新生。 …… 许知秋看向众位门人,朗声道: “既已明确共识,那么往后的每一步,就都是前进了。” 所谓共识,是对于逆生认知的根本性颠覆。 逆生不是真正的修行大道,而是一门有缺陷、有局限的修行法门。 有缺憾才能有进步,前提是承认缺憾。 达成这个共识,每个三一门人就都有了跳出现有樊笼的认知。 这之后,许知秋才能着手推动三一门修行体系的变革。 他朝天拱手,也对着众人说道: “愿苍天不弃,愿前人荫佑,愿今人砥砺,使我三一找到一条真正直达彼岸的通途。”此次归来重修,并非只为他一人成道。 也是为了给今世的三一,踏出一一条人人可走的前路。 在许知秋的心底认为,或许这才是他此次穿越的最大意义。 “师父……” 他转头望向殿内左若童的灵位,在心底说道: “这盏灯,弟子点起来了。” ———————— 时空迢迢,有无限之远,然而心念所至,却可以彼此相通。 结合大罗洞观,以身外存身之法遍及三界, 许知秋俨然成了“三心二意”之人。 “法身”于主世界抵御混沌, “业身”回到往世,借自身躯壳重生。 “报身”则是来到了以往不曾涉足的“来世”。 这个“来世”,乃是与主世界一般无二的平行世界。 只不过这个平行世界因为从来没有过“许知秋”这个穿越者的存在,所以有着截然不同的时间线。 其事物发展的轨迹,自然也大不相同。 在一处水潭上空,一个介乎于虚实之间的人影突破次元壁,降临现实。 当他降临的那一瞬,天上风云骤变。 仿佛老天爷发了怒,转眼掀起疾风骤雨,大地隆隆震荡。 许知秋的阳神之躯刚一落地就连连闪避起来,可饶是如此,身上的噼啪之声还是响个不停。 被上苍锁定,他的周身风雷掣电,仿佛每时每刻都有亿万根细小尖针,在他阳神之躯上不断攒刺。 就像被鞭子抽打一般。 “苦也!” 许知秋哀叹一声。 作为跨界而来的偷渡者,失去肉身庇护,他也只能“抱头鼠窜”的融入下方水潭的一朵池中青莲之中,聊以托身。 不出片刻,那池中青莲盛开。 周围的莲藕根茎开始变形攒聚,不多时竟然成了一个人形。 随着一阵朦胧白光闪烁许久,一个肌肤雪白,赤身裸体的男子从莲台上站了起来。 许知秋摸了摸自己僵硬但雪白细腻的崭新躯体,嘿嘿一笑: “想不到我老许今天也学了那李哪吒,稀里糊涂竟搓了个莲藕身出来。” 瞅这小细胳膊,又白又嫩的,要不是真不饿,他还真想啃上一口。 自产自销么。 可随即又嘘又叹: “欸,此莲藕身不通九窍,无法修行,只能暂时应急,还是得整出一副不受排斥的正经血肉躯壳才行。” 随即光着腚坐在莲台上,手托下巴,又开始琢磨起来: “夺舍乃是邪道,实不可取……不过倒是可以借本地人的一缕血脉为凭……再以我之阳神作为能量来源,演化生灵血肉,造一胎仙。” 说人话,就是修仙版的克隆技术。 可又该到哪去弄活人呢? 许知秋放开观力,瞬间就将方圆百里的山川地貌扫了一遍。 接着那张莲藕身的白净脸上,眼瞅着挤出一个别扭僵硬的表情。 “这里是空桑山地界附近?” 许知秋心说怎么一落地就是这么个鸟不拉屎的鬼地方? 这tm上哪找人去? 敲了敲自己的胳膊腿脚,砰砰作响,声音那叫一个脆。 “这莲藕肉身炖汤还行,拿来赶路恐怕连二里地都走不动。” 无奈,许知秋也只能先老老实实的蹲着,静待时机。 与此同时, 数百里外,有三男一女四位青云弟子,正驾驭剑光进入空桑山地界。(本章完) 第300章 胎仙自化,莫惹因果 “魔教妖孽,人人得而诛之!” 空桑山下死灵渊,两伙人厮杀火热。 有道是正魔不两立, 仇人眼红,自然是不死不休。 “来了!” 地上,许知秋从莲池中蹭的起身。 他感知到附近出现了活人气息。 而且各个性命不浅,一猜就是修士。 看那些气血波动起伏,极不稳定。 “呦,干起来了?” 许知秋莲藕的眼珠子都亮了。 机会来了,自然要赶紧抓住! 于是,操着这具莲藕身,迈着堪比脑血栓的僵硬步伐,急吼吼赶去。 ———————— 当许知秋费劲赶到死灵渊下,发现已经错过了第一现场。 他隐约想了起来,似乎和上一个平行世界的事件轨迹差不多。 正道三家围剿炼血堂余孽,只不过和那次不同的是,这一次压根就没有三一门弟子,也就没有毋重光的参与。 那么也就是说,事情的发展,该是截然不同的。 且先不管。 许知秋好不容易来到死灵渊下,却发现战事极为散乱。 最先遇到一个被打落在地,一时缓不过来的青云弟子。 看那样貌有些印象,于是上前查看。 “嗯……虽说精元有亏,料想平日里没少做那用手指头解乏的勾当,不过一身性命根基还算纯正。” 许知秋欲管他借点血肉, 于是就冲他露出两牙,“嘿嘿”那么一乐。 “小伙儿……” “鬼呀!” 曾书书一睁眼,就见眼前一个白得起腻的僵硬脸庞,冲自己嘿嘿直笑。 那笑容给他吓完了,瞬间头皮就麻了。 不由分说,护身的轩辕仙剑立刻起了反应。 霎时间紫色剑气迸发。 “不是,我……” 许知秋还待解释,可剑气犀利,转眼就把他的莲藕身切割的七零八落。 胳膊腿零部件散了一地。 剩下半个脑袋瓜子毂辘到他跟前,还在摇动口舌: “你先别急……” “还在说话?真是鬼啊!!” 曾书书像被浇了汽油的猫一般炸毛了,轩辕剑气毫无保留。 只听欻欻歘歘! 这下把本就零碎的莲藕身拆的更零碎了。 “咦?好弱的鬼怪。” 对方居然毫无还手之力,这令曾书书有些意外。 虽是个不中用的莲藕身,但好赖也是个庇护所。 如今没了躯壳庇护, 阳神之躯一暴露在外,立刻就感到空气无形中变得紧绷起来。 接着周围时空隐隐发生畸变,周身裹着无数细碎雷霆劈啪作响! 这就又引起了此界排斥。 无形的法则之力,竟构成条条有形的锁链,于虚空中破壁而出,要将他牢牢捆缚。 许知秋无奈,只能以阳神清灵之躯,不断辗转腾挪。 “行,算你小子彪,等着!” 扔了句狠话,终是身化流光,朝着远处深渊遁走。 ………… 眼见这等异象,曾书书一时有些发懵。 这时,一人御剑而至。 “曾师弟!刚才怎么了?” “齐师兄!方才……”他一时不知该如何形容。 这时,另有四道流光飞来,却是天音寺法善法相、以及焚香谷的李洵燕虹。 “我派陆师妹和张师弟掉下深渊了!还请几位相助我二人去找!” “阿弥陀佛,那是自然。” ———————— 许知秋一边抵御着此界排斥,一边寻找着其他修士的踪迹。 很快在深渊深处的无情海边,发现了两个虚弱气息。 料想是受伤昏迷的,这样最好,因为不会抗拒他。 可却没料到,所遇见的竟是这二人。 一个是青云门的张小凡,另一个,却是陆雪琪。 许知秋直接就有点懵了。 二人失去意识趴在海岸边,陆雪琪半边身子还在海水里泡着。 可虽是昏迷,二人的手却紧紧拉在一起。 “……” 按说,就算是各方面都很一致的平行世界,眼前的陆雪琪对自己来说,也是两个毫不相干的独立个体。 许知秋自问不该贪得无厌到以致于撒尿擤鼻子——两头都拿的地步。 可虽说道理是这样,眼见于此,心里还是有些说不上的别扭。 当然,此时此刻不是纠结这些的时候。 此刻亟需将躯壳问题落实到位。 于是便挑拣起来: “这张小凡一身性命根基受那根搅屎棍子污浊侵染已久,不是优选。恐怕……” 许知秋迟疑一二,不得不看向陆雪琪: “罢了,还得管是你这丫头借。” 于是,阳神之躯绽放豪光。 神念一抬,化作万千璀璨丝线,连通了陆雪琪周身窍穴。 “……” 冰冷,麻木…… 似是感知到了痛楚,柳眉微微一蹙。 昏迷之际,陆雪琪仅有的一丝意识,却感觉到自己本就虚弱的生命力,又被某种未知的存在掠取了大约五分之一。 她本就苍白的脸色更加惨白如纸,感觉身体里仅有的热乎气息都在不停的远离自己。 当那些热气全部散尽后,想来自己就该死去了吧? 她猜想。 可却在这时,从眼皮上透过一片朦胧的光。 似乎像一个人形火炬在身前点燃,与之同时,先前那股“抽离”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温暖水流从周身窍穴不断涌入,沁润四肢百骸。 气力很快有所恢复,陆雪琪将眼帘挣开一线。 然而,除了前方不远似乎有一团不明的热源,其余却什么也没看见。 并没有什么人形火炬,周围只是一片漆黑,远处鬼火盏盏。 耳畔是无情海隆隆的涛声。 转头一看,张小凡仍在昏迷。 “张师弟!” 这时候陆雪琪才发现,二人的手,仍紧紧攥着。 许知秋方才抽去了她大约五分之一的气血,这是构建出血肉的最低需求。 之后便逆炼自身阳神,以另一种方式为她补充元气。 如此一亏一补,非但不占她便宜,反而她还有赚。 随着陆雪琪情况稳定下来,许知秋也松了口气。 见其醒了, 因他刻意为之,所以在陆雪琪的视角,阳神不可视,许知秋也就不必担心惊动旁人。 于是开始炼化气血, 只见淡淡的红色气血构成一团椭圆球体,好似一个蛋,悬浮上空。 其表面逐渐生长出血管脉络,内里隐隐传出细微胎动。 正是许知秋将阳神居于其中,以造化之力构建胎仙,开始衍生血肉的过程。 “唉……” 看着下方逐渐苏醒的二人,他倏而叹息: “如今的我,为寄世偷天之人,又何必因着一己私欲过多干涉,徒惹因果呢?” 因此,这世上的任何人或事,自己还是能不沾就不沾的最好。(本章完) 第301章 此界无我,本来气象是哪般? 造化血肉已到了关键一步, 可许知秋是被一阵巨响震醒的。 随着“蛋壳”破碎,一个周身裹着淡淡清光,赤条条的肉身暴露在漆黑的海岸之上。 低头一瞅,身材五短,这是哪家豆丁儿? 伸手一摸,皮肉那叫一个细嫩。 岔开腿再往当间一瞧…… 嘿!那叫一个精致。 “……” 许知秋哭笑不得,原来拿陆雪琪贡献的那点气血,捅咕半晌,勉强构造出一个岁在冲龄的七八岁小孩儿。 倒也说不上满不满意,小就小点,慢慢发育吧。 他转头看向远处,瞳孔中泛起淡淡金辉。 远处黑幕中,有阵阵剑光闪烁纵横,也有不明巨兽嘶吼咆哮。 只是一眼,他就将远处发生的事一览无余。 “命悬一线呐。” 是青云一众遇到难处了。 许知秋脸上露出几分别扭,眼露迟疑。 按理说,他在这世上属于是个外人中的外人。 关于此界因果,若去横加干涉,到底应不应该? 这个问题,他只思索了短短数秒。 “我也真是胡涂了,时至今日,难得于绝境中寻得一线生机,若再瞻前顾后,岂不亏心?” ———————— 海岸边, 三个青云弟子正在和一个庞然大物苦苦周旋。 “是黑水玄蛇!” “这畜生非人力可敌,陆师妹又身受重伤,快撤!”齐昊说。 曾书书急问: “那小凡呢!咱不找了 “先撤再说!” “不,张师弟……” 陆雪琪强撑着伤势不肯放弃,可就这短短逗留,一个闪避不及被那巨大蛇尾擦到,顿时口吐鲜血倒飞了出去。 “陆师妹!” 二人不得已去救,然而那巨蛇已经盘起那数百丈的蛇躯,做俯冲之势。 齐昊二人头皮发麻, 这凶兽一个俯冲下来,纵然三人道法再精,修为再高,又焉有活路? 那玄蛇口吐蛇信,发出让人头皮发麻的嘶声,慢慢迫近。 眼看此绝户之时,三人无不脸色煞白。 讵料在这时, 一旁传来个轻描淡写的稚嫩声音: “又是你这牲口作祟。” 玄蛇那硕大蛇身为之一滞,冰冷蛇瞳朝他望来。 青云三人亦是如此,可一看之下,却见是个六七岁的小娃娃。 腰上挂着几片水草叶子聊以遮羞,好个原始奔放。 令人费解的是,明明是个岁再冲龄的孩童,偏偏嘴里作老气横秋状,说出的话更是狂到没边儿: “我知你这畜生颇有些智识,想必听得懂我说话,你若现在滚粗还则罢了,如若不然呐……” 那小娃娃说着揉了揉肉乎乎的膀子,迈开脚丫往前迈步。 见此情状, 青云三人以为见鬼。 “这谁家小孩儿?”曾书书口干舌燥,“痴傻了不成?” 讵料,被这“小人儿”逼近,那玄蛇居然为之一抖,十几丈高的蛇头竟忍不住向后缩了一截。 或许是兽类的感官嗅到了几分危险的气息,但暴戾的本能还是很快压倒了理智。 吼——! 下一刻, 就见那玄蛇咆哮一声,然后猛的朝那小孩俯冲下来。 青云三人不忍直视,甚至转过头去。 只听巨响轰隆,好似掀起一场八级地震。 随着动静收歇,砂尘落地。 三人再看,无不是一脸错愕。 那小孩儿居然闲庭信步一般,站在了玄蛇的脑袋上。 只见他举着右手,握拳作势就要下砸。 那小孩儿,也就是许知秋道: “此躯虽是孱弱,但术大欺理,倒也降得住你。” 说罢,脚下展开八卦格局,于虚空中铺展开来。这格局并非平面,而是立体结构。 只见四盘相继拨转, 分别定在天盘九星之天冲、地盘八卦之震卦、人盘八门之景门、神盘八神之白虎。 四盘合聚,专以攻伐,其威力自然神鬼不测。 接着,还不待那玄蛇动作,许知秋那肉乎乎的小拳头径直砸下。 “轰隆!” 好似炸雷把天穹凿穿一个窟窿。 三人情不自禁的捂起耳朵,只感觉周遭乾坤倒转,脚下晃个不停。 再一瞅那玄蛇,蛇头好似被凿出了一个大坑。 数百丈的蛇躯扑腾的好似一条铁板上的泥鳅, 挨了一拳非但不敢反击, 居然在一阵隆隆地震中狼狈逃窜,转眼潜入深海之中再不敢露头了。 不得不说,畜生有时候就是比人更识时务。 “这……” 三人见状, 哪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多、多谢前辈相救,晚辈三人不胜感激……” 齐昊带头朝他拱手。 许知秋迈着小腿儿往三人那边走了过去。 随着他步步走近,三人愈发显得拘谨。 有道是人不可貌相,别看眼前是个娃娃,实则八成是哪个多年不世出的老怪物。 连黑水玄蛇那上古凶兽都干跑了,这能是一般高人? “你。” 许知秋来到曾书书面前,指着他,“脱衣服裤子。” “啊?” 曾书书有些懵逼,许知秋冷眼觑他,“麻利儿的。” 曾书书好悬尿出来, “诶诶诶是是……” 五分钟后, “前辈……这裤衩……我就不用脱了吧?” 许知秋换上了他的衣物,虽说胳膊裤腿长出去不少,但卷起来也还能凑活穿。 于是朝他不耐烦的挥手,示意他滚蛋。 之后,许知秋也没和他们多牵扯。 只是朝陆雪琪身上瞅了两眼,转头就走。 齐昊却叫住他: “还未请教前辈名号,万请告知,好让我等日后有缘报答!” “名号?”许知秋不禁站下,略一思忖,随口答:“那就叫我……《御宏九空观微造化再启无量宙光仁义广法大天尊》罢。” “御什么?” 三人面面相觑,这么老长又拗口,显然一个都没记住。 可再看那人踪迹,却已经消失无踪。 当真神龙见首不见尾。 不禁感叹: “老天保佑,这到底是何方神圣?” ———————— 有了肉身后,那就万般自由了。 可虽出了死灵渊,许知秋一时却也无处可去。 修炼的事儿慢慢来,急也没用。 但不妨先以大罗洞观,推演一番此界的众生因果。 他有点好奇,在这个没有自己的世界,事件发展又会是怎样的? 换句话说,他想看看自己掀起的蝴蝶效应究竟有多大。 随着观力提升, 很快,在跳出时空的视角观察之下,这世界过去之定数,将来之可能,皆呈现在他的眼前。 良久之后,许知秋从大罗视角中脱离。 稚嫩的脸上,透出几分前所未有的沉重复杂。 “果然……”说不上哀戚,或是唏嘘,又或是歉疚,“面目全非啊……”(本章完) 第302章 记忆重叠,哪个是真? 大雪山上,朔风呼啸,割面如刀。 许知秋来到一处被积雪掩埋,只露出模糊轮廓的城寨废墟之前。 伸手捞起一捧积雪,观那雪在掌中瓣瓣,层叠压坠。 仿佛宙光回溯,宇空倒转。 被掩埋在这片积雪之下的层层往事,便在眼前飞速过了一遍。 此处是天水小寨。 在主世界时,这里曾被焚香谷派人剿灭,烧杀殆尽后掩埋积雪之下。 如今看来,此世也是如此。 “欸……” 一声叹息,许知秋往山下走去。 来到山下小镇,他信步街上。 来往行人见一个赤脚幼童居然背着个手,穿着不合身的衣裳招摇过市,无不频频侧目。 “这谁家娃娃?走丢了吧?” “现如今做父母的也忒不上心,容得孩子乱跑。” “好可人儿的小弟弟,仙童似的,快让姐姐抱抱。” 然而,那些要凑上前之人,仅是被他淡淡觑了一眼,顿时就跟被雷击了一般,僵在原地。 许知秋来到一处路边的食肆, 看那几个店家正手持棍棒,踢打着一个衣衫破烂的叫化子。 或许是因为严重的营养不良,那叫子看起来不过十二三岁,嘴角却生着细细绒毛。 骨瘦如柴,看起来顶多七八十斤。 手里死攥着两个包子,尽管被打的满脸是血,却强忍着一声不吭。 许知秋怔怔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心头杂陈五味。 他是毋重光。 自己前世的大徒弟。 当然今世,只是个陌路人。 一挥手唤起大风,转眼间将其卷到数里荒郊之外。 “你……你这是?” 毋重光从惊愕中回过神来,对着许知秋纳头便拜。 “请仙人教我法术!” “我问你……” 望着他,许知秋问出了和当年一般无二的问题—— “要报仇,还是要长生?” 毋重光一惊,只觉得心底念头被他看得一清二楚。 顿时更加认定其神仙之能,倍加激动。 而这一次,他没有骗许知秋: “报仇!我要报仇!” “好。” 许知秋面无表情,伸手朝他额头遥遥一指。 毋重光浑身一抖,只觉得脑子里似乎多了一些东西。 “是法术!” 惊喜万分中,眼前忽的一,方才还在面前的神仙就消失不见了。 “神仙!?” 毋重光喊了一声, 一个声音在耳畔响起: “望你今后好自为之,不愧良知,若有为非作歹,我不饶你。” 那声音渐远,毋重光对着四周叩拜不止。 …………只是短短交集,并无过多纠缠。 许知秋心情却是一阵放松。 虽说再见, 但此非彼,今世也无师徒之缘,能做到这个份儿上,许知秋自问已经仁至义尽了。 “反正怎么选都是错,既然如此……” 既来到这里, 若还讲什么“不惹尘埃,片叶不沾身”,那就只能是一厢情愿的痴人说梦。 不管许知秋愿不愿意承认,从降临此世界的那一刻开始,因他产生的熵增就开始了。 左右如此,不妨坦然一些。 也不得不说,这两世穿越,多少都给了他一个了却憾事的机会。 无论是那边三一门平安落地也好,还是今日再会毋重光也罢。 但他也清楚自己身上的使命,公事为重。 许知秋心想: “为今之计,还是先寻一处安生下来,潜心修持几年。待十年后时机一到,取了那天帝宝库中的长生药,倒可助我省下不少水磨功夫。” “在此之前要躲着此界的帝俊,前期还是低调些行事,不然恐我还未修成气候,先被他当成来路不明的偷渡贼给斩了,那可真闹乌龙了。至于此界人间与神裔的太古盟约一事,或有因我而触发的可能……” 既成了因果的推动者,总不能不对此负责。 那么关于这一界的生灭,他也需要顾忌上心。 许知秋琢磨,届时成就天人后,是研究怎么打断此界与鸿蒙连接的虚空升龙道,还是直接跨界前往神裔地盘交涉,以大罗洞观知让其知晓成道骗局,以释干戈,反正这两条都算可行之路,到时候见机行事吧。 一切顺利的话,两界分身皆能修持至大圆满境界。 届时携三世归一之无上法力,方有成功合道的可能。 ———————— 流波山。 正魔大战在即。 “雪琪,想什么呢?” 月色清冷, 竹林外,小竹峰大师姐文敏来到陆雪琪身旁,问: “还在惦记张师弟?白天他不是都平安回来了么?” 陆雪琪缓缓摇头, “不是的师姐。” “那你在惦记什么?” 陆雪琪眼神恍惚,柳眉轻蹙道: “自从死灵渊归来之后,我这几日……甚为多梦。” 文敏一听: “是啊,咱修道之人神足炁盈,多梦实不应该……那你都梦到什么?” 陆雪琪道: “近来总梦到幼时之事,按说当年苦楚往事,我也早都看开了,只是这次的脑海中……却似多了一个人。” “多个人?这是何解?” 文敏有些没听懂。 “我……我也说不上。” 陆雪琪面露痛苦,手指死死攒住,却止不住颤抖: “我仿佛……仿佛成了一个看客,在观看着另一个我的人生。” 脑中仿佛有两份记忆重叠,相互侵吞。 如一枚落在水面的浮瓢,你压着这一头,那一头便浮起来。压着那一头,这一头便浮起来。 这两份记忆的碰撞使得她头痛欲裂,偏偏又都无比真实,以致于连她自己一时也分不清到底哪份是真,哪份是假了。 “等等,你是说……你脑子里多出了一份本不该存在的记忆?” 文敏吃力的理解着她的话,只觉得全无道理: “这怎么可能?雪琪,要我说你就是这些日子思虑太过,休息几日就好了。” “不是的,不是的……” 陆雪琪痛苦的摇头: “师姐,我的事你是清楚的,当年我父为拯救那山村之民,出山寻访高人却杳无音讯,母亲也被那山村民逼迫献祭山神,后来我逃出生天,几次险死还生,眼看殒命之际有幸得遇你和师父,方才入了小竹峰。可、可在那另一份的记忆中,却都不是这样的了!” 胸口不受控制的涌出一股热流, 陆雪琪说话间,眼前似乎有一个白衣白发的背影,越来越清晰。(本章完) 第303章 再遇难辨,说是心理作用 天连衰草,山峦起伏。 在中原与西土交界的一处山坳,许知秋找到了理想的落脚地点。 由于在某种程度上算是“转世重修”,既是重走来时路, 修行上的那许多关隘,对他也就形同虚设了。 因此他惟一的考虑,就是如何尽可能多的获得能量。 因这具肉体需要发育,性命修为更需要锤炼增进,若不打算以五谷饮食为补,则势必需要大规模的吞吐天地元气作为更优解。 因此处地下有灵脉,地上山川河流的分布也自成引气格局。 上合星宿,下攒地力,正经闭关的好地方。 这也对他的修行有很大裨益。 于是,寻了处风刮不着雨浇不着的犄角旮旯。 在原地画了个圈儿,施些手段,避了蛇虫鼠蚁和山林走兽,就这么一穷二白的闭了关。 自这时起一闭上眼, 外界的日月推移,风云雨雾,就都与他无关了。 ———————— 时光匆匆,长空寂寂。 转眼又是十年。 近日来,江湖传闻西方死泽有不明来源的金光冲霄,或有异宝出世。 短短一则消息,引得四方云起。 自十年前正魔大战,至今已整整十年。 正道三家,魔道四大门阀早已是蠢蠢欲动。 于是没过数日,皆派出门中好手,前往死泽寻宝。 一场“见惯不新”的争斗,眼瞅着就要上演。 ………… 一场新雨浇的山路泥泞。 “这位老丈,您这是?” 在死泽外围的一处区域,青云一行弟子拦下了一个老樵夫。 这人披着蓑衣,左手拎着野鸡,右手拎着孔雀,脖子上挂着火腿,背后褡裢还露着半个猪头。 明明是个佝偻老汉,身上却大包小裹的,往那小身板上居然挂了百十斤东西,也不嫌坠得慌。 “这大雨天的还搞这些三牲祭品,您是要去哪间庙上供啊?” 萧逸才惊叹于他的虔诚,故此一问。 “去拜石头神呐。” “石头神?” “可灵嘞!” 那老樵夫很是自豪,露出一排大黄牙,冲青云几人笑个不停: “先前我那儿媳害了恶疾药石无救,就是石头神他老人家施恩救活的,如今我老汉再去拜拜,保不齐就能再添个孙儿嘞!” “有那么灵?” “骗你是驴养的嘞!” 那老汉兴冲冲的对萧逸才等人谈论起来—— 原来,那石头神是偶然被人在山间发现的。 起初就是个石头人像,坐落在淤泥中,也没谁在意。 可后来有些夜里放光的异象,遂被误以为是什么妖祟。 先是使火烧不动。 后又聚集了左近山中好身手的猎户,对其箭矢加身,可还不及丈外,箭雨就纷纷化作粉色莲翩然坠地。 如此吉祥,哪里是邪祟该有的本事? 这异象只算其一, 后来这左近山民就把其当神来拜了,却不料此神甚是灵验。 尤其对于治病救人最在行,可凭空点化灵液赐人,服之百病全消。 短短数年,使得左近百姓无不信服敬拜,于是大伙儿捐了香火,把那石头神供了起来。 萧逸才听完眼前一亮: “这么说有庙门?” “那是自然。” 萧逸才点头,对身后五人道: “如此甚好,雨势渐大,托此庙门正好避雨。” “可不?” 那所谓显灵传说,或有以讹传讹之嫌,几人也都没在意。 不消片刻,青云六人就来到了那所谓“石头神”的庙门前。来了才发现,所谓庙门,真的就只有两扇破门板子。 而那庙宇,不过是门后头那几块大青石撑起的拱屋。 青石檐下,一尊等身的石像端坐,矮案上摆着三牲祭品,几柱清香。 想来这就是那石头神了。 庙门外左侧还立着一块石碑,上面字迹歪歪扭扭,明显可见许多错别字,让人懒得辨认。 萧逸才作为此次青云弟子的领头人,此刻作出分工: “林师弟,曾师弟,咱们仨去四处寻些干柴吧。” “嗯。” 林惊羽和曾书书点头。 “文师妹,陆师妹,你二人在此安坐即可。” 文敏笑意盈盈: “多谢萧师兄照顾,那我俩可就不客气咯?” 转眼就剩姐妹二人,文敏在庙门前清出一片空地。 又用剑削了几个木桩,拉着陆雪琪坐了下来。 “眼下咱们处于死泽入口,按照信笺,咱们同天音寺和焚香谷的同道汇合在即。且看着吧,到那时候少不得生出几分争执。” “为何?”陆雪琪问。 “你忘啦?天音寺的法相和林师弟以及那个张小……” 文敏说着说着就住口了,有些后悔提起那个敏感的名字。 瞥了眼陆雪琪的反应,果然见她脸色似有些沉重。 “张小凡……” 陆雪琪在心底咀嚼着这个名字。 十年前正魔会战于青云山巅,战后大竹峰弟子张小凡反出青云加入魔教鬼王宗。 十年来杀人盈野,为鬼王履历战功,被擢升为鬼王宗副宗主。 更在江湖上得了一个“血公子”的凶名。 至此,当年的同门,如今却成了正邪不两立的死敌。 “此行若能相见,恐要拔剑相向了啊。” 文敏感叹说罢,忍不住又略带担忧的觑了陆雪琪一眼。 “拔剑么……” 陆雪琪缓缓合眸,握天琊的五指攒的发白。 心底说不上什么滋味儿。 不多时, 萧逸才等人拾了些湿柴归来,用法术烘干,很快起了火堆。 曾书书是个闲不住的,很快叼着扇子便在四下踅摸起来。 他推开庙门闯了进去,不多时忽听他喊道: “咦,这石像果有些古怪之处欸!” 众人闻言凑上前。 “如何不凡?”文敏问。 曾书书: “你们看这石像材质不过青石,可坚硬程度却远超一般石料。还有啊,你们看他的五官……凿刻的好生细致,只是我总觉得有点眼熟呢?” 他挠头苦思冥想,一时却不得踪迹。 文敏却发现身旁师妹的身子似乎僵住了,再看她的眼睛,竟直勾勾盯着那神像。 与她清一向冷寡淡的反应显然不符。 “雪琪,你怎么了?” 陆雪琪不答,呼吸不知何时屏住了。 心口砰砰在跳。 接着她走上前去,缓缓伸出手,竟失礼的去触摸那石像的脸。 “雪琪?” 文敏又唤了一声。 可陆雪琪却依旧不理,继续轻轻抚摸着。 她的眼神有些恍惚,口干舌燥。 这石像的五官……怎会如此相像? 心理作用?(本章完) 第304章 再遇瓶儿,直接吓哭 “咔……咔咔……” 石像的表面迸出道道裂纹,如皲裂的皮壳,开始片片剥落。 随着那双眼睁开,透出一抹淡淡的温润之光,神莹内敛。 许知秋从石屑中起身,举目四扫。 庙宇、香火、贡品…… “嘿!” 他苦笑摇头。 这帮老百姓,真是多事。 十年前他初闭关时,为了避免被闲人干扰, 遂汲取地力,以戍土之炁灌注周身,变做了一尊石像。 却不料还是躲不了清净,甚至被人当成山神供了起来。 这之后偶尔展现些手段救人,更是被当做神迹,这下更不得了了。 起身迈了两步,打量一下自身。 这具身体发育到了十六七岁的程度,总算不是娃娃了。 “差不多到时候了吧?” 他掐指一算,天帝宝库出世在即,那杯长生药业已成熟。 于是转头望向西南,那里是死泽入口。 “喝茶去喽。” 抻了个懒腰,往西南走去。 ………… 入了死泽, 泽中属于原始丛林,气候潮湿闷热,瘴气毒虫遍地都是。 可他却足不沾地,闲庭信步。 周身似有一股清灵气场,使得浊气丝毫难侵。 信步漫走,回忆起往事,不免就有些走神。 “这位公子~” 耳畔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许知秋转头,却见远处巨木上一个鹅黄衣裳的女子正在叫他。 看清她的脸,许知秋不禁一愣,面露几分古怪。 那女子脸上挂着几分浅笑,葱葱指尖轻抚过白如凝脂的玉腿。 “就你一人呢……巧了,我也是一人。” 她声音柔媚,模样更是娇艳的摄人心魄。 “公子与我既有缘在此相遇,不如……” 说话间,淡青色的眸中,蒙起一层粉色光晕。 “……结伴同行。” 一股痴缠之意,鱼水之欢,从那眸中透出,摄人心魄。 然而许知秋却一个没忍住乐了出来。 一摆手: “还是算了,某还有事儿干。” 说着不理她转头就走。 金瓶儿柳眉一蹙,有些意外。 姹女媚对此人没用? 不由得仔细打量起许知秋。 看此人一身素衣,含胸拔背的。 模样稍显稚嫩,应该不过十六七岁,说话语气倒是有够老成。 只是能无视姹女媚,道心坚如磐石……正道中几时有了这等根基的弟子? 她先入为主的就把许知秋当成了正道三家的弟子。 正魔是死敌,那么此刻相遇,自然是份外眼红。 “哎呀~公子怎么这般冷漠?” 身形一晃,轻盈的身段飘飘而至,金瓶儿扬起素手轻轻拂过许知秋的肩畔,语气幽怨: “莫非小女子生得那般丑陋,竟惹得公子生厌,不愿多看一眼么?” “……” 她搁这儿搔首弄姿的, 偏偏许知秋对她的深浅一清二楚。 这就好比三岁小孩冲家长演戏,自以为演的挺好,实则早已丢了个底儿掉。 金瓶儿摸不准许知秋的能耐,但她作为合欢宗年轻一辈第一人,又是魔教三公子之一。 别看她面上柔媚,处处示弱,实则心中甚是骄傲。 如今这死泽中正魔力量矛盾尖锐, 今日既然碰上了许,那么怎么也要做过一场才说得过去。话音被刻意拉长,她的指尖悄悄积聚紫芒,一股隐蔽但锋锐的杀意,被她不露声色的释放出来。 嘴上仍在问: “公子可是青云门下?” “非也。” “那是焚香谷?” “也不是。” “那……总不能是天音寺的大师吧?” “我头上这么多发量你瞅不见呐?” 许知秋不拿好眼神儿瞅她。 “公子那是什么眼神?莫非……瞧不上奴家!?” 声音陡然转厉,已是先发制人。 紫芒神兵撕裂空气,朝他面门刺来,而许知秋却没有反应。 眼看紫芒刃将要触到他的鼻尖。 “得手了!” 金瓶儿心喜,然而下一刻却错愕的发现身体失去了控制,仿佛被施加了定身术。 刃尖儿明明就差二分,偏偏再也存进不得。 再看许知秋一双毫无情绪的眼神朝她望来, 霎时间金瓶儿感到头皮发麻,背脊一道寒气跟着窜了上来。 是杀意! 那杀意并不强烈,但无比纯粹。 她从未体验过如此陌生的压迫感,几乎令她窒息。 “小树不修不直溜,到底是让三妙教到现在的,脾气比能耐大多了。” 在金瓶儿惊恐的注视下,许知秋缓缓伸出食指,点在她的额头。 “也罢,今日与你个教训,好让你今后转转性子。” 奇门格局在指尖展开,神盘拨动,定在凶神“勾陈”之上。 于是,亘古的凶念,顺着指尖灌入脑颅。 下一瞬只见金瓶儿的身子筛糠般哆嗦起来,瞳孔骤缩,仿佛一股天灾海啸横压下来,连三魂七魄都被冲得七零八落。 不知过了多久,金瓶儿方才回过神来。 却发现自己瘫软在地上,浑身被香汗泡了个通透。 再看四下,已是空无一人。 “……” 过了没多久, 妙公子哇哇大哭起来。 ———————— 死泽某处,篝火三丛烧得正旺。 在半日前,青云、天音和焚香,三派人马已经会师。 三方商议了一番接下来的行动计划,当然多是被动应对,以静制动即可。 “师妹。” 文敏问陆雪琪: “自从那庙前躲雨之后,你就魂不守舍的,怎么了?” “没什么。” 陆雪琪轻轻摇头,眼神仍有些不集中。 “你……是在惦记‘他’么?” 文敏小心翼翼观察着她,小声道: “此次死泽异宝惊动天下,那个人如今已是鬼王宗副宗主,肯定也会来夺的。” “不……” 陆雪琪正要说话,忽的远处一道璀璨光柱冲天而起,直抵天穹。 众人唰得起身。 “是异宝即将出世了!” “说明此处离那宝物已然不远,越这时候越凶险,我等越要小心提防呐。” “法相师兄说的不错,譬如现在。” 就在这时,四周树叶沙沙作响,草木摇动。 许多道阴森的人影蛰伏在黑暗中,如阴险的猎人,蓄势待发。 一场厮杀又要上演。 四周高远之处,各方势力也在紧盯着这边。 等着坐收渔利。(本章完) 第305章 多元统一,盘古真血 万丈高台,建木之冠。 在那片樱粉色的海中央,天帝宝库的巨型石门矗立着。 不多时,一个白衣少年从远处缓缓而来。 站在门前,藐小如蝼蚁。 “又来一遭啊……” 许知秋感叹着,把手从袖子里抽出,抵在两扇石门上。 随着臂膊蓄力,巨型石门开始发出沉闷的吼声。 只见两扇石门被摁的凹陷,呈现掌印的轮廓。 一束漆黑的缝隙沿着中线逐渐拓宽。 石门顶端,那“天帝宝库”四个古篆大字,逐一亮了起来。 这本是极为精巧的机关构造,本该是宝库出世之时才会发生的异象。 如今,却因其不可想象的蛮力,逆向推动着金光迸射天穹。 很快宝库开启,金色光柱也达到了璀璨之极致,仿佛天际被煮沸,染的一片金黄。 见此异象,料想其他觊觎宝库之人,也将在不久后纷纷赶来。 不过许知对此秋并不在乎。 迈步进入,石门缓缓闭合。 ………… 再来取那长生药,许知秋可谓轻车熟路。 这宝库内的秘密他一清二楚,不过此次,他对那天书第三卷以及苍生迹不感兴趣。 所需的也不过是那一份长生药,用以增进道基罢了。 只是,洞内宝光流转,遍地吉祥。 那长生药就在眼前,许知秋却没忙着取。 转头看去,一人虚影正在逐渐凝实。 那人身着一身黑金龙纹长袍,头戴十二旒冕毓,气度逼人。 看着那人,许知秋没有太多意外。 “说实话,也猜到了会在这时候惊动你。” “吾乃帝俊,汝为何人?胆敢窃我宝药。” “一个窃字从何说起?你留下这东西不就是留给别人用的么?” “哼,明知故问,你断非此界之人,安敢在此欺我?” 帝俊说罢, 一股王者威压缓缓铺开,整座宝库都开始隆隆发颤。 对他的气机压迫,许知秋不为所动。 “以你现在的状态,已然奈何不得我,但我也不是来和你打架的。” 说着,他眼中忽而泛起深邃之光。 “想知道我是谁,你一看便知了。” 只是一眼,纳尽宇空宙光,网罗万物,深不见底。 却是以大罗洞观将因果具现,在帝俊眼前呈现。 帝俊不禁色变,僵在原地。 待得片刻之后,已将前因后果一一贯通了然。 ———— 外面,就在许知秋进去后没多久,就见一道蓝色流光从下方攀上树冠,落入海之中。 陆雪琪脚踏天琊,边打量着四周环境,慢慢来到宝库之前。 区区凡人,看着面前高过百丈的巨型石门,不免心生敬畏。 她猜测,想必所谓异宝,就在这石门之后了。? 忽的察觉有异,宝库下方的门轴有明显的裂纹。 再往上看,两扇石门的间隙两端,竟分别有个掌印。 看样子,都是不久前造成的。 联想到方才的金光异象…… 难道,刚有人进去过? 再看那石门上深陷的掌印痕迹,她不禁有了一个离谱的猜测。 这座巍峨宝库……竟是被人硬生生推开的么? 这得是何等修为才能做到这一点? 她不由得暗自心惊。 忽的,陆雪琪似有所察觉,转身望去。 一黑衣人脚踏着一根玄铁黑棍,御空而来。 “……” 看清来人,陆雪琪眼底透着复杂,但随即转为冰冷。 天琊剑意,开始蠢蠢欲动。 与之同时, 下方道道剑光正沿着建木向上飞驰,纷纷正往树冠宝库而来。 ———— “原来如此,你试图在三个世界修至极限,再携三世法力归于一身,助你在那所谓的‘主世界’成就无上道果,以解灾殃么?” “怎么,以你多年见识,给点儿建议?” 许知秋和帝俊席地而坐,你一言我一语唠得起劲儿。 “嗯,你这是走的‘多元归一’路子,想以力证道。按说这么做成功率的确很高,但却有个害处啊。” “哦?”许知秋朝他拱手,“那倒要请教一二。” “你想在此界修到天人之上的大圆满境界,那所掠取的能量物质定然也不是寻常小数。按说我等上古修士,身陨之时一身修为法力返还天地,可换做你这般偷渡来的么……” 帝俊说话挑挑拣拣的,做了个比喻: “天地间能量与物质的总量有其定数,这就好比一个本来就不大的水桶,光你自己就从里面舀出去一大瓢水,那往后别人还喝不喝了。” “按你这么一比,那我成贼了?”许知秋问。 “修行本来就是做贼,这一点上大家都没区别。” 帝俊接着道: “我这倒有个想法,相比于你本来的路子,或许来的要更加公平一些。” “哦。所以,区别是什么?” “区别么,无非一个是抢,一个是借。一个是有借无还,一个是有借有还。只是你可得知道,若是借的话,没准可比抢来的更多呐。” 说着,帝俊掌心托起一团光晕,借人道大势为其推演玄机,只见奥妙法则层层具现,晃得人眼缭乱。 许知秋看得一时入迷,眼前仿佛脑补出一个三角形的稳定结构,莫名让人心安。 “多元统一么……” 他不禁搓起牙子,“这倒是个未曾设想过的道路。相比我原本的路子,确实能调动更大的能量基数。” 跟着许知秋点了点头,“倒也是这么个事儿。但攒聚一界之力谈何容易?真要施行起来难度必定不小,你对此有什么好法子?” 帝俊道: “很简单,若你答应事成之后此身常驻此界,那我也不妨掏出棺材本儿来襄助与你,你考虑考虑。” “你还有棺材本儿?”许知秋忽的瞪眼睛,“有你当初不早掏出来?” 他这骂的是另一个帝俊。 帝俊无奈苦笑: “你也怨不得那个我,毕竟没走到这一步,就算真掏出来你也用不上啊。” 许知秋冷哼一声,没太纠缠。 “说说什么东西?” “盘古真血。”(本章完) 第306章 莫怨天,莫尤人 “盘古真血,乃是无尽岁月之前盘古神人的遗物,为创界源头之一,据说,内含盘古神人冥冥之中的一丝不灭意志……” 一小团灰黑色、且不断流动的物质被交到许知秋手中。 看起来朦胧不可辨,向外发散着数不胜数的如烟丝儿般的银色“触角”。 那些触角无时无刻不在渗透虚空,带动其本体的氤氲变化,仿佛可化为万物。 许知秋瞅着这半滴“盘古真血”,只觉得颇为吃力,掌心好似托举着一座山岳。 如此高密度的能量物质,其向外散发出的辐射波动,甚至搅动空间泛起阵阵微不可查的涟漪,竟在某种微观尺度上遍及整个宇内,实在超出想象。 “……后来这滴真血被女娲和伏羲大神所得,半而分之。再之后沧海桑田,就这么被当成圣物传承下来了。” “其中半滴传于我手,另外半滴则归属神裔辰皇一族,自然在那老太婆寂还真的手中。” 宝库中,帝俊声音幽幽,许知秋就静静听着。 “说起寂还真那个人么,我当年就打过交道,她倒也不是个一根筋的痴人,既然你眼中已有彼世殷鉴……想来她会拎得清楚的。” “要我说你日后不妨去找她好好谈谈,坦诚说通其中的关窍,未必不能化敌为友。这样一来,也可免了一场上古劫波,于人族或神裔都是大功德一件呐!” 闻言沉默许久,许知秋点了点头: “你说的不错,既为同路人,于情于理,也不该再斗上一遍了。” ———————— “我不会让这异宝落入魔教手中,杀害无辜之人。” “那不巧了,我偏要夺了这未知异宝,去杀更多的人!” 宝库之外,陆雪琪和那黑衣人斗得火热。 天琊剑光与噬魂血光彼此争锋,毫不退让。 “你既已入了魔教,为何还用青云道法?” “青云道法,魔教邪术,我一样拿来杀人夺命,你待如何?” “十年前是我败了,今天我就再来领教一下,你这位当世惟一身兼佛、道、魔三家真法的奇才!” “嘿!你记性倒好!” 二人相互攻杀,招招奔着夺命而去。 下手可谓毫不留情。 忽的这时, 只听后方宝库石门发出隆隆闷响。 二人心知,是宝库又要开启了。 这便不由得罢手,先后落在地上。 只见宝库门户洞开,一人不紧不慢走了出来。 那人一身白衣,一手背在身后, 一手托着一个杯盏,杯中有灵液,上方悬浮着一颗晶莹剔透的奇石,散发着九彩华光。 不用想,定是宝库中的未知异宝。 “交出异宝!” 那与陆雪琪斗法的黑衣人…或者说鬼厉,眼中迸出精光,接着身化疾电,朝许知秋冲去。 陆雪琪自然不能坐视, 正要上去阻拦,可一看清那人的脸,却猛的僵住。 …… 转眸一扫,见那鬼厉朝自己杀来。 许知秋不为所动,只是运起大罗洞观,眸中遂现光影变化。 那鬼厉的前尘往事,皆在眼前如电影般放过了一遍。 十年前,这张小凡叛出青云加入鬼王宗。 凭借胸中一腔恨意, 十年来杀人无算,干涸的血迹已经沁满了他双手十指的每一个指缝、骨节,可谓业债重重。 如今位列鬼王宗副宗主,位高权重,更挣得一个“血公子”的霸气凶名。 可了不得。 许知秋露出冷笑,抬手一引,那噬魂棒就在眼前定住,寸进不得。“看来到了这边儿,你这小子堕落的紧呐。” 许知秋言语说不上嘲讽还是凉薄。 鬼厉心下一凛,随即加倍催动真元,却仍是泥牛入海。 震惊之余,不由得脱口而出: “你是何人!?” 许知秋却不答他,只是问: “念在你善根未断,可思回头?” 鬼厉闻言身子一抖,脸上神色一阵变幻,似羞恼,似不甘。 忽的大喝一声,噬魂棒疯狂挣扎起来。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这条路我走得好好的,用不着你来指指点点!” 然而,尽管他使劲浑身解数,却也突破不了面前那堵看似无形的气墙。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于是乎心有退意,可接下来却错愕发现,那棍子就定在虚空,竟连拽也拽不动了! “天地不仁?” 许知秋摇了摇头, “这么些年了,所遇之人万万千。其间如你这般吃不透书、曲解义理的糊涂虫大有人在。” “这世上各人有各人的苦难,老实说我不可怜你,若谆谆诲之又嫌口干,既然你执意要做个怨怼苍天的刍狗……我复何言?” 说完双眸一凝,冷冷觑了他一眼。 “……” 鬼厉却是身子一个剧震,跟着完全僵在原地。 眼瞅着额头汗如浆出,身子筛糠似的哆嗦起来。 鬼厉心下大骇! 对方仅是一个眼神,却叫自己生不出丝毫反抗之意。 仿佛来自生命层次的碾压,有种蝼蚁面对猛虎的压迫感。 “你说的好听!” 但尽管如此,心底之怒仍是驱使他不肯低头。 他想起自己所经历的苦难,只觉得那冥冥上天对自己何其残忍? 何其无情? 于是愈发的愤世嫉俗: “我这半生苦楚,论起因由皆不由我,尽是他人造作!我敬者负我,我爱者为我身死,所求者皆不可得……你说这如何不是苍天戏弄!?” 许知秋仍是冷眼: “你出身农家,更应该晓得清楚。田坎中庄稼葱茏,莫非尽是天工造化?分明是世人做的孽,却来拿不言语的老天说事儿。” 还有句话,许知秋没说出口——事儿大事儿小看跟谁比,你身上那点破事儿说到底算个屁? 还有脸搁这歇斯底里,怨天尤人? 许知秋对他没多大兴趣。 于是下一句: “从现在开始,你就站在这儿,一动别动,懂么?” 鬼厉感到全身上下仿佛万针攥刺,心底的警兆更是已经升到了极限。 他有种无比清晰的预感——这人绝不是虚张声势。 自己千万不能动! 只要一动,哪怕就动一丁点儿,命就没了! 许知秋不再理会他,便越过他朝前走去。 “……” 远处, 陆雪琪呼吸急促,唇角哆嗦着,脸色不知何时已经变得煞白。 她犹豫再三,正要迈步上前。 可忽的这时,远处传来呼啸! 许多御剑之人,飞驰而至。 她便不得不警惕起来。(本章完) 第307章 你好雪琪 陆雪琪转头一看,只见许多道人影驾着剑光飞至。 最先落地的是青云一众,接着是焚香谷天音寺的人。 “小凡!” 有相熟的人一眼就发现了远处的鬼厉。 “那是鬼王宗鬼厉?怎生背对着人?” “忒也无理!那边另一个又是谁?” “那妖人!” 焚香谷李洵站了出来,手中纯阳尺遥指许知秋。 他初次见到这生面孔,自然少不了当做是魔教中人。 再看到他手中托着祥光满溢的异宝,顿时眼睛都直了。 “天降异宝,向来有德者居之,还不快快交出来!” 许知秋压根没理他,手指在不停的掐算着。 他在算账,算是口服还是直接吸收,损耗率分别是多少。 见被无视,那李洵恼怒,正要动手。 这时身后又是一阵破空声,众人转头一看,几十道黑衣人影飞了过来。 “是鬼王宗的妖人!?” 认出来头的众正道弟子纷纷戒备,严阵以待。 只见那鬼王宗等人御在高空,一副睥睨众生的姿态向下俯瞰。 众人为首的,除了青龙幽姬之外,赫然就是鬼王宗主万人往。 万人往直接无视了方才咋咋呼呼的李洵等正道人士,看向背对僵直的鬼厉。 他微微皱眉,也没太理会,目光随即落到手托异宝的许知秋身上。 见是个年纪轻轻的生面孔,猜测应是某个侥幸捡漏的无名小卒,于是冷然道: “交出异宝,放你离去。否则……” 他的威胁还未出口,就被忿怒所截止。 只见许知秋仍不理会旁人,自顾掐算着。 他打小数学就不好,所以算账有点慢。 “嗯?” 忽的他抬起头,似察觉到有异样。 那鬼王不解,便在这时整座建木之冠开始隆隆震荡起来,而且那震荡的频率愈发猛烈。 终于,随着一阵遮天的阴影猛的冲上天穹,再横压下来。 伴随着一股浓郁扑鼻的腥气,席卷全场。 在场众人同时抬头,却无不惊骇。 “黑水玄蛇!?” “这畜生怎么也来了这里!?” 那几十丈的巨大蛇首,保持着随时向下俯冲的姿势。 一双凶厉蛇瞳,直勾勾盯着许知秋手中托着的天帝冥石。 在场之人无不骇然躲避。 除了许知秋不动外,就剩那不敢妄动的鬼厉,以及稍远处不肯离开的陆雪琪。 “雪琪!快上来!” 文敏在天上焦急呼喊,可陆雪琪眼中踟躇,看了看前方的许知秋,却仍没动。 “宗主,鬼厉为何那般反常?莫非身上出了什么事?” 幽姬见鬼厉僵立原地,不免有些担忧。 鬼王紧锁眉头,也是全然不解。 那玄蛇眼中贪婪凶光愈发强盛,眼看就要有所动作。 而众人无不对那畜生惊恐忌惮,然而更加疑惑的,却是那仍旧轻松恬淡站在原地的许知秋。 忍不住猜测,其莫非脑子缺根弦儿,不知道死活么? 然而,再听那人接下来说的话,简直可谓离谱到没边儿。 只见许知秋眉头一挑,有些不愉: “怎么,你这畜生记吃不记打,还敢来捋虎须么?” “嘶嚎——!” 玄蛇再也抑制不住贪婪,百丈蛇躯推金山倒玉柱般朝他俯冲下来。 “也罢。” 许知秋并指上扬,简单斜划了个“一”字。 【流云剑·夺日殛空】 所谓一法通而万法明,如今此等剑道流派中,无剑胜有剑的至高奥义,却被许知秋轻描淡写的施展出来。 其带来的震撼,足以令旁观者匪夷所思。 “嗡——!” 方圆百里内云气如同煮沸的开水,骤然翻滚起来。 层层演化杀机,蒸腾起漆黑剑意遮蔽苍穹,宛如一场日蚀。 在场所有人突然感到视野全黑,如坠深渊。 随即耳畔听闻极锐利的一声怪响,接着一声巨震。 跟着就是比刚才倍加浓郁的血腥气息。 等许久之后,众人视线恢复,却见那玄蛇蛇首早已轰然落地,侵染在大片血泊中了。“……” “这、这简直……” 李洵等人呆若木鸡,鬼王等人满脸错愕。 黑水玄蛇——上古传说中非人力所能敌的盖世凶兽,如今却被人一剑秒杀。 这是何道理? 眼下,莫非梦中? “都是来争宝贝的吧?” 这是许知秋在大庭广众之下首次开口。 面对这一众别开生面的“故人”,他的语气还算友善: “刀剑无眼,未免你们为此大动干戈,流血丢命,倒不如把一切的因果都给我。” 他语气中带着几分调侃,把手中宝药高举: “宝贝就在这儿,来!哪个自认有本事,尽可从我手上拿去!” “……” 众人面面相觑。 玄蛇血还未冷,眼下谁脑子有坑还敢上去叫号儿? “没有?那可怪不得我,你们就安心做个看客吧。” 说罢,在掌心运转玄功,将天帝冥石连同那杯瑶池灵液通通化去。 随着宝药被化为一团九彩浆液,接着又被蒸腾成一团彩色雾气,被许知秋体外窍穴尽数吸收。 转眼之间, 许知秋道基飞速成就,修为斗进。 这一过程,顺畅的没有丝毫瓶颈。 随着一阵透明涟漪自他扩散开来,便已成功晋级天人境界。 顿时他周身霞光逼彻,瑞彩千条。 突破带来的异象使得整片天际都蒙上了一层祥瑞紫气。 众人惊愕见证, 他脑后凝聚成一座璀璨神轮,燃烧着刺目的白炽光焰。 无数先天一炁所凝的真元脉络,自脑后神轮延展而去,辐射大千。 “这、这得是何等修为?简直亘古未见!” 便是自负智识博达天地的鬼王,也对此失了体面。 何等修为? 许知秋闻言晒然一笑。 区区天人而已。 所谓天人,虽可在一定程度上掌控天地元素,却止于合道之前,若按照业身所在的民国末法世界来解释,应该称作“地仙”。 在此界入乡随俗,故称作“天人”。 无论怎么称呼,都是天下万千修士做梦也难以企及的通玄境界。 以此类推, 天人之上的“大圆满”境界,则等同于“天仙”,在这之上的……就应算作“合道金仙”了。 此时此刻,重新踏上天人境界,对许知秋来说也无非是打了个基础。 按他的目标,不管是三世归一,或是三世统一。 都需要等同天仙的大圆满境界作为支撑。 这条路还远着呢。 这时,鬼王率门人走上前来拱手作揖,脸上带笑: “请恕晚辈方才失礼,不知这位前辈如何称呼?” “哼,老机灵鬼。” 许知秋觑了他一眼,转头对众人道: “诸位,若无见教,哪来回哪去吧。” 说着,又转过来面对鬼王,为他指了指远处仍是一动不敢动的鬼厉: “别忘了把你家姑爷领走。” 说罢转身离去。 自然没有人敢阻拦,挡路者纷纷让开。 众人不禁错愕,眼看着这位修为高深莫测之人渐行渐远。 ………… 许知秋下了建木,不知飞了多远,落在一处荒僻幽静处。 此时已是日落,夜空繁星点点。 在他身后,一抹轻盈白影就落在不远外的树梢上。 借着被夜风吹拂的树梢晃动,那白影也在上下飘荡着。 “……” 踟躇再三,陆雪琪足尖轻点,终于树梢上轻盈落下。 她足踏青石,缓步上前站定。 一双清冷眸子,带着少有的复杂温柔,默默注视着前方那个孤寂淡漠的白衣背影。 许知秋转身朝她看了过来。 “……” 沉默半晌,终是许知秋露出笑容,先打了个招呼: “你好雪琪。”(本章完) 第308章 剑舞 “文师姐,贵脉陆师妹与那人……可是相识?” 正道的露营地, 李洵围在篝火旁,意有所指的问。 还不等文敏回答,一旁的曾书书插嘴道: “不可能!那位前辈的本事都通了天了,陆师姐怎可能认识这等人物?” 对他二人的话,文敏都没有理会。 她直直盯着面前的篝火,看起来有些失神,实则心里几乎已经有了答案。 “难道……” 她再三揣测……也只有这一种可能了。 若非如此,自己这个向来清冷淡漠的师妹,绝不会如此失态。 她想起来这十年来,陆雪琪曾不止一次在夜深人静的晚上,投身在她这个被视为亲姊的人的怀里倾诉过———— “自从死灵渊之后,我就时常做那个梦了。那梦中所见……是他带着我一路奔波北上,途中多是艰险,可他救我护我,就像亲人那般,从未让我受过一丝伤害委屈,直到我入了青云……” “那时我便可以确定,梦中那个我,是打心底里喜欢他的。这也没什么好意外的,他怎么对我,我也就一般对他了。只是女儿家心思矫揉造作,有些话,终究抢先说不出口。” 她喃喃自语。 文敏很心疼她,她这个样子何尝不是另一种走火入魔? “傻妹子,你何苦这样,那些都是假的啊。” “不!这一切明明那么清晰,只是……却离我太远。师姐!我辨不清,我分不清啊!” 文敏叹息。 话虽如此,但陆雪琪把梦中之事描述的清楚到反常。 按说如果是单纯的做梦,为何细节如此丰富?情节如此具体? 其实在心底里,便是连文敏也不得不怀疑了。 陆雪琪摇头: “我、我不知道,若那些记忆是真,那忆中之人又在哪里?若那记忆是假,老天安忍?如此劳我形神!” 语气渐转低沉,又带几分凄然: “师姐,我好羡慕,我好嫉妒!为什么在我这边的人生中,在那些个难捱的时候,没有这么一个人……” “师姐,我现在不敢闭眼,一闭眼就忍不住去想!我、我该怎么办?” 看着怀中为此折腾憔悴的妹子,文敏心里委实不忍,便用哄小孩儿的语气,安抚着她的头发,轻声抚慰: “若你臆想是真,那么老天造化,未必没有你们相见之日。” “真的么?” “是呢。” ………… 想到此处,回到现实。 从那篝火上移开目光,文敏在心里低声念道: “雪琪,看来你真的……如愿以偿了。” ———————— 皎洁月下,两个人并排坐在青石上。 “当初,为了能有一具存世的肉身,不得已借了你的一部分性命,却没料到,事后为你带来了这许多困扰。” 看向陆雪琪,许知秋脸上满是歉意: “说来抱歉,本不该打扰你的。” 当初许知秋以她的气血演化血肉,使得陆雪琪沾染了许知秋的一丝阳神气息。 以致于灵性交感,碰巧使她窥见到了另一世界的因果。 老实说,许知秋当初也没想到这一茬。 “想想也十年了,对我而言弹指一挥,可对你来说……这份现实与记忆的错乱感,让你吃了很多苦吧?” 他转头看向一旁的陆雪琪,二人之间相隔两尺,这份疏离源自于他自己。 “苦么?也许吧。” 陆雪琪看起来有些许的局促,深吸了一口气后道: “但却不是因为这个,对我而言,若这一生按照原定的轨迹,从没遇见过你,或许……那才叫真的苦吧?” “嗯?” 许知秋深感诧异的看向她。 陆雪琪也转过双眸看他,眼神中闪闪发亮,透着炽热的光。“说起来,我该……怎么称呼你才好?” 许知秋笑了: “想怎么叫就怎么叫,你喜欢的话,直接叫‘那个谁’也行。” “那怎么行呢?太失礼了。” “那就和以前一样吧。” “嗯。”陆雪琪轻轻点头,唇角露出一分浅浅的笑意。 自方才,心底最初见面时的慌乱与羞怯慢慢消失了。 变得淡然,放松。 好似早就相处了多年一般。 接下来,二人聊了很多。 由于本就在梦中所知不少,再加上许知秋又絮絮叨叨和她说了一大堆。 慢慢的,陆雪琪把他在做的事情也了解的差不多了。 “我这条路前途未卜,如脚下踏着寸许薄冰,稍有不慎就会坠入不可挽回的深渊,依你看这条路,我能走到对岸么?” 许知秋语气有些沉重。 身上的担子太重,重到不能呼吸。 而眼下除了陆雪琪,他也没旁人可以倾诉。 身为女子,尤其她这般灵秀、冰雪聪明,岂能看不出许知秋的心情? 她略一沉默,蓦的站起身来。 天琊在鞘中嗡鸣,霜雪般的睫毛抬起。 “冰裂又如何?” 锵啷一声,天琊出鞘。 许知秋有些意外,不解的看向她。 天琊在手,剑光璀璨,如水流绕在指间。 她的脸上,也挂着浅浅的笑意。 忽的天琊剑锋抬转,洒下璀璨剑华。 她横剑在前: “执剑的手若在颤抖,那就握得更紧些。这世间本无对岸,唯见你步步踏碎虚妄、破尽恐惧时,万丈深渊自会升起接引你的虹桥。” 她诚恳的道: “无论如何,我都相信你能够给所有人带来一个相称的结局,我猜那边的另一个我,也是这么认为的吧。” 许知秋被她这番话说愣住了,良久“噗嗤一”声。 摇头笑了出来: “你啊……倒是会安慰人。” “诶不对,你拔剑这是要砍谁啊?” 陆雪琪: “十年来,我思念之余常在后山舞剑。今日,让我在你面前,好好舞一次吧。” 陆雪琪说不清自己当下的心情,只是无论如何也有一个执念—— 此时此刻,想把自己最美的姿态,毫无保留的展现在他的眼前。 于是,就在他面前,以清冷夜色为幕,以皎洁月光为盘。 这白衣女子罗袜生尘,顾盼生辉, 开始了凄美到不可一世的剑舞。 许知秋默默看着她舞剑,眼前似乎模糊了。 记忆干涉现实, 眼前这白衣女子的身影几番叠加,时而是女孩儿,时而是个少女,时而又变成如今的样子。 一世纠缠几十年,到了这一世,也还是分离不开。 莫非是天意么? 许知秋心里,说不上什么滋味儿。 只是嘴角,倏而一笑。 “真漂亮。”(本章完) 第309章 小姑娘,又见面了。 剑舞之后, 二人并肩而坐,聊了整整一宿。 至快天亮时,陆雪琪方才离去。 目送她离去,许知秋琢磨起自己的事儿。 如今再入天人,有了干涉宇空的条件。 该当抽时间横渡虚空,前往羲皇城一趟,找某人把事儿说开,把那另外半滴盘古真血弄到手。 但一界有一界的法则。 至于民国世界那边。如何攒聚一界权柄,达成多元统一的基础,目前尚还没有头绪。 恐怕,需要业身达到大圆满境界,也就是天仙层面方才有办法。 当然这事儿也急不得。 三界时间轴各不相同,尤其是浑沌深处,时间流速相对于其他两界更是近乎静止。 许知秋自问有大把时间,来完成这一惊天逆转。 不过眼下,恐怕还有些琐事需要处理。 许知秋抬眸,看向西南方向。 数十道人影御空而来,落在地上,却是鬼王宗的一群人。 却见那鬼王、青龙、幽姬以及鬼厉等人上前,二话不说抱拳就是把腰一弯: “前辈高人,请受我等一拜!” 鬼王一脸严肃恭谨,其余人也是。 而那鬼厉,先前刚被许知秋欺辱一顿,如今脸上非但看不出半点怨恨,反而有种不明原因的激动,以致于藏在袖子里的手都攥紧并哆嗦起来。 许知秋一看,这是有所求啊。 “未请教前辈尊号,还请不吝告知。” 许知秋简单答了一句,问: “找我何事?” “许前辈!” 鬼王说着深吸了口气,“此番拜访,是想请前辈您大发慈悲心,施神通救人的。” 闻言许知秋略一回想,心中就有数了。 “十年前,你女儿碧瑶为了救这个张小凡,以痴情咒挡了诛仙一剑,落得魂飞魄散的下场。是吧?” 初降临时,他曾以大罗洞观推测过此界因果,自然记得清楚。 “前辈法眼通天,我等不胜钦服!想必定有手段……能救小女吧?” 鬼王眼含热切,一旁的幽姬和张小凡更是呼吸急促了起来。 瞅了他们一眼,许知秋点了点头: “不错。” 闻得此言,几人都哆嗦了一下。 这十年来,整个鬼王宗上下苦寻办法,仍旧救不醒碧瑶。 如今一听闻有法解救,自然是激动万般。 可许知秋接下来却道: “要救她,我有一百种办法。” 鬼王岂能不懂?立刻表态: “只要前辈不吝相助,我在此发誓,鬼王宗上下甘愿为您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那鬼厉更是丝毫不慢,一个头磕在地上,连话音都颤抖起来: “只、只要能救碧瑶,后半生愿为您当牛做马!” “赴汤蹈火,当牛做马,我都不稀罕。” 许知秋把手一挥,顿时周围虚空泛起涟漪,前方出现一片模糊影像逐渐清晰,竟是一间石室,寒烟阵阵中,一个水绿衣衫的少女,正安静的躺在一架石台上,双手交叠。 “碧瑶!” 鬼厉忍不住叫了出来。 众人心惊,猜疑不止。 眼前这一幕难道……是幻术?许知秋指着碧瑶,接着朝鬼王道: “若我救她,你这个做父亲的,可愿放弃以四灵血阵图霸天下的筹谋?” 鬼王脸上一僵,激动如潮水般褪去。 心下则是猜疑,莫非此人当真是无所不知的神仙不成? 那四灵血阵何等机密?连鬼王宗内部都是极少数人才知道,如今却被他轻描淡写的一语道破。 未免太邪乎了些。 但眼下,许知秋提出了条件,他不得不在心底权衡。 王图霸业,还是亲生女儿。 出乎预料。 许知秋本以为对他这等野心家,这会是一道艰难的选择题。 然而,鬼王几乎是眨眼就做出了解答。 “我鬼王宗坛有夔牛拘役,只要能救小女,即刻将其放归山野,至于四灵血阵一事,就此作罢。” 许知秋一怔,很是意外: “你真看开了?” 鬼王苦笑: “看不开又如何?有您这等本事通天的高人在,我纵是集齐四灵又能有什么作为呢?” 嗯,这倒是明白人说的话。 “既然如此……” 许知秋又看向一旁跪着的鬼厉。 鬼厉忙道: “前辈有何吩咐,无不照办!” 许知秋朝他左臂看了眼,见玄火鉴在他手上,于是: “南疆焚香谷中有一处玄火祭坛,祭坛第三层有一白狐……” 他掐指略一演算,接着道: “二十年后你去一趟,持此鉴将其放出,另外届时若碰到个姓毋的少年,无论情况多艰,你要尽力帮扶他。” 鬼厉咬牙道: “自当遵命!” “嗯。” 许知秋点头,就朝前方的石室走去。 然后就这么径直走入石室,鬼王等人不禁愕然。 原来这不是幻觉,而是缩地成寸的大神通! 来到石台边,许知秋打量着这个安详睡去的少女。 她秀美的脸颊似乎挂着淡淡白霜,在这苦寒室内,为保肉身不坏,这是必须的代价。 鬼王等人也纷纷踏过虚空交界,来到石室中。 “小女十年前施展厉咒,逼出自身气血精魄抗衡诛仙,后落得如此下场。幸得其中一魂被合欢铃扣住,否则恐连这具肉身都留不下。” 鬼王说。 许知秋点头, 且不谈魂魄,单说十年来就这么冻着,从微观上来说,这具肉身早已失去活性。 因此要救她,难度不亚于复活一个死人。 可尽管如此,对如今的许知秋来说,也并非做不到。 他只是有些追忆,想起曾经与她结缘时的场景。 尽管,不算同一个人。 “小姑娘,我们又见面了。”(本章完) 第310章 合道先天(上) 浑沌不计年。 “许知秋”睁开“双眼”, 身后无一物,只有宇空层层压坠,构成了一道割裂现实的缺口。 而前方,则是一望无涯的漆黑混沌。 纵观过去,除非是那开创太初的盘古神人,否则绝无法在这混沌之处保留血肉之躯。 如今的许知秋,全身的血肉骨骼都已被完全化去。 只剩元神驾驭着一整套神通窍穴的聚合体,约有千二百之数,点点相连。 每个窍穴中都凝聚着无穷法力,于每一个刹那间不下百万次的超频震荡,凭此如一根根钉子那紧锁虚空,以一种摒弃了血肉的全新存在,方能抗衡混沌侵蚀。 从远处看去,现在的他,就像是一副三维立体的人形“星系图”。 前方,那片片“黑云”厚重的让人绝望。 纵然已经是大圆满的天仙位格,可面对那四周无边无际的混沌之海,终究还是感到无力。 但从那缝中透出的,却有一线紫色微光,无论如何也抹之不去。 那是先天大道运转过程中洒落的余晖,也是古今大能梦寐以求的终极道果。 随着窍穴震荡,周身泛起一层明显涟漪,虚空中随之响起他低沉的叹息: “应该……差不多了。” 无论再怎么踟躇犹豫,最终总要踏出那一步。 就算可能面临失败,万劫不复。 此时此刻,他只有眼前路,再无身后身。 “痴心妄想。” 这时,一个玄穹高渺的声音响起,正是先前破坏寂还真合道的神秘存在。 “区区天仙,妄图染指至高道果,何其谬也?以为凭借三倍法力迭加,就能破开混沌合道先天?这更是痴人说梦!” 许知秋闻声“抬头”,反唇相讥: “是不是痴人说梦,姑且走着瞧,你等鼠辈既无力干涉,那就闭嘴看着吧。” 关于道果,先天之数四十九,后天之数三千。 许知秋清楚,那些讥讽捣乱之人,多半是界外合了后天道果的天仙。 当然,或许也可能是某个贪得无厌的合道金仙。 这也说不准。 但无论如何,他此时身处混沌之地,隔绝一切神通感应。 那些缺德的纵然有心使坏,恐怕也没那么方便。 “成败在此一举。” 时辰已到,原本静止的宙光长河又恢复流动。 许知秋不再耽搁,周身窍穴大放光明,如同超新星爆发的璀璨光辉,刹那间遍彻虚空。 在他周身两侧,各有一个几乎相同的窍穴形体同步产生。 看上去,像是他的两个分身。 随着三个形体相互靠拢,融合,三倍的窍穴完美迭加,每一个窍穴的相对位置都分毫不差。 随着融合持续,窍穴发出的光芒愈发璀璨,法力波动的强度也同步暴涨。 直到完全融合。 此时,法、业、报,三世凝一。 前所未有的法力层级,甚至达到了使周遭虚空寸寸裂解,进而坍缩归零,近乎于盘古神人开天辟地的程度。 此时此刻,时机已经成熟。 于是,他开始着手撕开重重混沌,要直达那道紫光迸射之源。 ———————— 混沌缺口之外, 主世界的时光也恢复了运行,此时此刻,鸿蒙古地崩解殆尽。 九州大地上的神裔犹自陷入哀恸中不能自拔。 人间修士亦是惊惶万般,混沌已经开始侵蚀天幕。 若无奇迹降临,人间界的崩坏也不可避免。 “他,他在哪里?!” 苏醒过来的陆雪琪第一眼看到的是金瓶儿,眼看天幕黑暗,天灾降临, 她第一个关心的却是许知秋的安危。 “他……” 金瓶儿一脸凄苦,抹了把脸颊上干涸的泪痕,指向天边的那道缺口。 无边厚重的混沌气息正不断的从那缺口涌出,并无情消解着宇空万物。 陆雪琪沉默了,眼眶中泪水颗颗滚落。 “他临走时,托我捎给你一句抱歉。”金瓶儿抓着她的手,“我知道,你们之间……本不该这么轻易仓促地分别的。” 陆雪琪咽下泪水,从袖中掏出一件轻盈的物件儿。 那是一个小巧而精致的水蓝色荷包,正面绣着一个“安”字。 她仔细注视把玩,然后,将这件珍藏了数十年的遗物,亲手化为了粉尘。 然后她笑了: “我俩之间,不需要道别的。一如从前,我一直都相信他。” 在她眼中,许知秋现在所做的事,根本不需以丝毫的眼泪点缀。 若他成功了,皆大欢喜。 若他失败了, 那自己也无非是与他一同赴死,无论怎样,她也都能坦然接受。 “你……” 金瓶儿在心底由衷敬佩她的空灵,以及她自己身为邪道修士,相比所不具备的特质。 ————原来正道修行一世,最高的成就,是平静的俯视死亡。 这中间没有不甘,没有不舍,只有坦然共赴黄泉的真诚。 “……真好。” ———————— 天穹之上, 形如枯槁的寂还真,倏而抬起眼睑。 “莫非……” 她似乎有些不可置信,痴痴望着那混沌的入口。 此时,那里似乎有一抹纯粹的紫光隐隐透出,并且正在越来越明显。 此时此刻,内心何止五味杂陈? 族裔消亡大半,故土难追。 此时的她,不过是一具还残留着几分血肉的空壳罢了。 一行血泪自双颊滚落: “我一生追求,我族万年夙愿,到如今……竟被一个小辈走到了前面 么?” ———————— 混沌之地, 许知秋周身窍穴疯狂震荡着,这股力量前方厚重的混沌排开。 随着前方混沌变得稀薄,视界逐步清晰,那道紫光愈发明澈。 如一盏明灯指路,昭示着终点的所在。 许知秋朝前迈步, 此刻,向前踏出的每一小步,都需要足以抽空一位天人毕生法力的庞大消耗作为支持。 随着步步向前,他距离那终点也越来越近。 直到近在咫尺,将要伸手摘取那“朵”的一刻。 合道俨然开始。(本章完) 第311章 合道先天(下) “果然,没我想的那么容易。” 许知秋不觉得意外。 合先天大道谈何容易? 尽管三倍法力迭加足以破开浑沌。 然而到了最后一步,来到在那无边璀璨的先天紫光面前,仍然显得无比乏力。 合道不是过家家,没有从头再来的机会,稍有失败就是粉身碎骨,万劫不复。 此时,他驱动一身窍穴试图融合那紫光之源。 可刚一开始, 全身千二百九十六个窍穴即不堪重负,逐渐开始发生崩溃的迹象。 “……” 许知秋似乎听到了鼠辈讥嘲的笑声。 但他并未理会,还有后招。 忽的他全身窍穴的震荡突然静止了,连光芒也逐一敛去。 一部分窍穴的相对位置开始变化,在他上方构成一个近乎抽象的三角形结构。 这三角形的每一端,都似乎向另一个纬度层面延伸出无限远。 以致于若用肉眼观之,大脑甚至根本无法清楚理解它的形态。 在这三角矩阵的右端,有一团灰色物质,表面萌发出无数银丝状的触角。 那是完整的盘古真血。 随着其展现威能,就在这一端,庞大的法力洪流骤然涌现。 这股法力洪流是凭空出现,于此世此界甚至此混沌中,都寻不见丝毫的诞生迹象。 也正因如此, 在这一瞬间,两个平行的世界,似乎产生了某种连接。 也因为这股法力洪流涌入,许知秋窍穴威能暴涨,竟能隐约抵御几分那紫光排斥了。 可尽管如此,还是远远不足。 外界, 寂还真似有所知,脸上沧桑皱纹似乎舒展了几分。 “原来如此……” 她戚然一笑,到如今地步,她心已释然: “若你道可成,我亦荣焉,又何吝之,又何吝之……” 于是扯开胸膛,取出一物,却是半滴盘古真血。 受其感召,此世界被帝俊封藏的另外半滴真血,也随之具现。 此界盘古真血趋于完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那三角矩阵的另一端。 也因此整合一界之力,跟着在那三角矩阵的另一端催生出近乎无穷的滔天法力。 此时此刻,还剩一头儿。 “那边的我,更待何时?” 随着混沌中的许知秋喊出这句话,眼前浮现一个遥远的画面—— 那是一个高楼广厦的现代世界,遍地团锦簇。 在原三一门旧址,现在是一处国家级的生态公园。 中央有一片古旧的建筑群,山门前的柱子上挂着牌匾—— 《道教三一门传统玄学及生命工程研究院》 一位须发雪白的白衣老头正在门前石阶打坐,忽的睁开双眸。 明明是一双老眼,从中却倒映出宇空万物,古今宙光流转不息,仿佛包罗人间万象。 那老者倏而笑了: “快七十年了,终于等到这一天。” 缓缓起身,一身百岁老人的形象,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年轻。 与之同时,生出头顶三,胸中五气。 霎时间天边姹紫,天乱坠,地涌金莲。 于此界早已成就天仙的“业身”许知秋,此时歉然道来: “先冲你抱一声歉,此界末法,盘古真血早不可寻,姑且以我这一身合了后天之道的天仙果位,越俎代庖吧。” 原来,因着此界道藏底蕴传承,许知秋竟得以更进半步。 非但成就天仙,还合了三千后天大道中的人间红尘之道。 以此果位献祭,倒也能够在一定程度上攒聚人间法力。 “嗯。”混沌之地,许知秋朝他点头致意,“抱歉了。” 那边的许知秋哈哈一笑:“区区一死,你我本是一体,何必多言?” 随着业身献祭,法力洪流随即跨界输送而来。 终于,三角矩阵的最后一端也成功补完。 至此,多元统一的条件已经达成。 此刻三界法力加持,将许知秋全身窍穴的威能又推升到了一个最终的高度。 “轰——!” 堪比盘古神人开天辟地的法力层级,难免发生丝毫泄露。 此时外界天穹之上,宇空大面积崩裂,以致于其后的混沌之所在,成片的暴露在世人的眼前。 见此怪诞景象,人间大地无论神裔,修士,或是九泉之下被召役而来的英灵,都被摄心夺魄,战栗不止。 对他们来说,世间存亡,在此一刻。 对于许知秋来说,此时此刻,又何尝不是孤注一掷的关口? 此刻,那三角矩阵不断的向他输送法力, 而他的窍穴之躯也随之寸寸拔高,转眼已是八万余丈。 双手合拢,已足以将那团紫光之源全部包裹。 他也确实这么做的。 他试图将这条先天大道比作牢笼之鸟,拘在掌中使其融合。 而界外那些讥嘲者早已无声,想来已经陷入紧张的观测中。 随着合道进程的持续,忽的紫光猛然爆发,照彻了整片混沌之地。 甚至连那无边厚重的混沌之炁,受紫光一照,也顿时雪解冰消。 人间大地得以一睹这无边造化景象。 这缕先天大道的全貌,也首次暴露在世人的眼前。 无数修士、英灵、神裔的脸上皆露出迷惘恍惚,心中似有所悟,更多是不解其意。 即使是天人级别的大能,所领悟的也不过止于冰山一角。 “这……这是……” 寂还真身子激动的哆嗦起来。 以她的境界,自然达到了完全理解的门槛。 这缕先天大道中蕴含的, 乃是将“混乱”、“有序”两种人类认知中的概念归于一统的道韵。 或者, 按照许知秋的理解,单纯以“熵”字概括,更为允当。 可惜,寂还真已是灯干油尽,就算彼岸就在眼前,她也只剩望洋兴叹。 无非是将这份愿景,寄托于他人了。 就在此时! 合道的进程又出现了变数。 业身世界缺少盘古真血,乃是那边的许知秋献祭天仙道果强行整合的一界助力,终究不比正道, 随着合道的进程推进,阻力当然也越来越大,以致于薄弱的环节终于不堪重负,完美三角矩阵结构骤然崩溃。 但许知秋没有放弃, 此时他已将这份先天大道融合了近四成,对他来说,哪怕只要成功融合大半,亦可算作成功。 于是奋起余力,要做那最后一博! “差一点,还差一点!” 可变数却是一个接一个,由于宇空大面积崩塌,那些界外的阴险存在,终于有了出手干涉的余地。 几道流光从高纬降下,轰击在他的身上。 使得本就难以支撑的窍穴纷纷崩溃,万丈身躯一阵摇晃,双手几乎无法合拢了。 “岂有此理!” 许知秋大怒,然变又数接踵而至。 由于矩阵崩溃,业身世界彻底断开。 非但如此,另外两界由于都是以盘古真血作为介质,此刻竟开始发生了融合。 连带着,两个平行世界也开始了融合。 不,与其说是融合,倒不如说是碰撞。 人间大地之上, 无数生灵抬头仰望, 此时天幕崩碎,万灵泣血。 万千宇空层迭压坠,推金山倒玉柱般横压而来,所带来的视觉冲击力,已经无法用言语形容。 神州陆沉,宇内崩坏,森罗万象即将覆灭。 可这对于即将到来的灾难整体来说,亦不过冰山一角而已。 更可悲的是,这样的末日景象,也同步的展现在另一个平行世界中。 在大毁灭的阴影下,即将覆灭的远不止一个人间,而是足足两个位面宇宙。 莫非,就此功亏一篑? 许知秋的心几乎沉到了谷底。 正在他绞尽脑汁,思索着挽救之道时。 偏在此时,变数又生! 两个位面正在碰撞,覆灭在即。 可他却意外发现,原本再难进境的合道过程,竟又开始了飞速推进。 仿佛得到了不知何处的强大助力。 使得在短短数个弹指过后,合道已超过大半。 他惊愕了。 “这是为何?” 谁帮了自己? 答案,来源于他接下来所窥见的一个全新未知的存在。 “那是……” 如同在芥子般大小的孔洞中窥探须弥, 许知秋福至心灵,以大罗视角遍观宇宙,然却在亿万光年的超级尺度上,看到了……一根手指? 视角继续拉高,终于,窥见一尊大不可量的伟岸身躯。 单以尺寸来论,许知秋感觉自己如同蝼蚁,正在仰视一幅岩壁上的巨画。 那巨人仰躺着,四肢五体俱全,长须髯,腰间围着草裙。 “祂”双眼紧闭着,似乎睡着,又似早已死去。 他虽有轮廓,却无实体。 或者说,整个宇宙星空就是他的躯体。 一时间,许知秋错愕了。 以他的认知, 这分明就是鸿蒙初判之先,万千造化之祖。 “盘古神人!”(本章完) 第312章 斩我否 盘古开天,那是传说。 久远到甚至不知从何开始流传至今。 而今得见盘古真容,许知秋心头震撼,委实难以附加。 “不必吃惊,我只是做我该做的事。” 一个厚重古拙的声音掀起星空涟漪,更在许知秋的窍穴表面掀起一层轻微震荡。 “是啊……”到了许知秋如今的境界,早就心静如水了。 此刻纵然再大的人物当前,也很快就平复了心情。 “至尊自鸿蒙未分时,尚有开天之举,从无中造有,功业无边,值此宇宙衰亡之际出手相助,自然也不奇怪。” 他称呼盘古为“至尊”,看来甚为敬仰。 他以神念观察自身窍穴之后,提出疑问: “我明明已将先天紫光大半吸纳入窍,为何又生出排斥,迟迟不肯相融?” 盘古道: “你想合道,除了夺尽这道先天紫光以外,尚需打破最后一道樊笼。” “什么樊笼?” “你自己。换言之,我。” “何解?” 许知秋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曾经开天之人,自然慷慨,他很快就得到了解答。 以下,按照盘古的口吻,以“我”代替“盘古”———— “‘我’是一种先天形态,此世间万物,包括宇空宙光,皆为我所造化。因此这宇宙中每个后天生灵体内……不,不止是生灵,一切已知的后天能量、物质,地水火风,都具有‘我’的神性。” “单以后天生灵来说,修为境界越高,体内所蕴含‘我’的神性就越高,越纯粹。” “眼下,你算是最接近‘我’的人了。虽然接近于‘我’,终究无法突破自身局限,所以纵然你已得了天仙,依旧止于后天小成。” 听他解释完许知秋就明白了。 这就好比一个村儿里的暴发户,不管挣再多钱也成不了豪门世家。 别问,一问就是根儿上不行。 许知秋跟着问: “所以,后天生灵无论如何也合不了先天大道?那若要强为……我还需要做些什么?” “杀我。或者说,杀你自己。” 至于怎么杀,盘古给出了具体的解释: “自斩因果,只留窍穴法力,并彻底舍弃后天的生命形态,如此方能跳出‘我’的樊笼。既作为独立的先天生灵。自然与此天此地,再无瓜葛了。这苍穹宇宙,万灵众生,也都与你无关了。” “至尊说笑了。” 许知秋摇头, “我生于斯长于斯,岂能说无关就无关了。” “你可不是生于斯之人。” 这话把许知秋整的有些错愕,盘古却道: “这缕先天大道,乃是凌驾一切因果变化的无尚大道。只要你愿意,合道之后,可凭此道法则择一善地,再造一个无边广法世界。” 说着,盘古为他指向另一纬度,半开玩笑似的道: “你看那边儿那块地,可不有人就是这么干的么?” 许知秋顺着他的指点观测过去,只见无限时空远处,一个从未见过的洪荒宇宙显出存在。 先前出言讥讽、甚至下绊子的天仙鼠辈们大是惊惶,各个缩首隐匿,不敢暴露。 生怕这边的盘古姥爷一时兴起,隔空怼他们一拳头。 那可吃不消。 没有理会那些鼠辈,许知秋又问: “你的意思,让我合道之后再起炉灶,那这边呢?” 盘古轻描淡写道: “如今,两个平行时空即将发生碰撞,我将入灭。待我彻底入灭之后,你的窍穴将此界物质能量全数吸纳,方能将这道先天紫光尽数融合。届时,你就可以斩去自身,着手合道了。” “这么说是我害了你。”许知秋表示歉疚。 他为了破局操纵多元,致使如今局面,可不单是害了盘古那么轻巧。 盘古之躯,是整个宇宙物质能量的础石,盘古入灭,等于宇宙坍缩归零。 而他却需要将这具“尸体”的养份全数吸纳殆尽,方能换来“新生”么? 许知秋一时心乱如麻。 盘古却安慰道: “你又忘了,你就是我,那这又何尝不是‘我们’共同的选择呢?” “这您可折煞我了。” 许知秋苦涩叹息: “许某走到今日,自问也算个物件儿,可借我八百个胆子,也不敢挑起这么大的灾殃。唉,实在是情非得已……” 忽的这时,他想到了什么,心底蹦出来个疯狂的念头。 按说两界碰撞,是因那两滴盘古真血相互牵引导致……莫非是!? 许知秋不可思议的看向盘古。 盘古没有否认,叹道: “生者死之根,死者生之始,宇宙生灭,同样也是轮回的一环,又何惜哉?” “上一宇宙坍缩归零,彼时最后一个入灭的后天生灵残存下一缕神魂精魄,攒聚热寂余温,衍生躯壳,成为了这一宇宙的先天始祖,这即是‘我’的由来。” 闻言,许知秋只觉着一阵别扭。 哦,合着您不想活了,却要拉着整个宇宙的生灵跟着您陪葬? 好吧,您老是创世之祖,天然有这个权利。 以人类文明的伦理道德,无法衡量盘古这种超级存在。 可问题是…… “等等!” 方才一个走神儿,许知秋闻出好像有哪儿不对。 盘古的逻辑,似乎有一个缺失的环节—— 上个宇宙最后入灭的生灵——先天始祖——开天辟地…… 这中间,该有什么必然的联系么? 他迟迟思索不透这一层,盘古却道: “现在,你不妨就当我是个行将就木的老头子,选择就摆在你面前,请你慎重决之,也算了我心愿。” 他语带几分笑意: “这也是我当初选择你的原因呐。” “选择我?” 许知秋一愣,忽的脸色陡变。 “你是说……” 盘古语带双关,实则承认: “但行好事,莫问前程,一切早有定数。” “…………” 许知秋沉默了。 忽的眼前一,盘古以宇宙星空为幕布,为他演化一幅横跨数亿光年的巨画—— 漆黑无边的混沌中,一个由宇宙胎膜构成的半透明巨蛋。 巨蛋中蜷缩着一人,像极了婴儿在母胎中的姿态。 “你看,彼时就是这般光景,宇宙空无一物。我蜷在那蛋子里憋闷烦躁,四周黑漆漆的,我时常在想,若能有束光那该多好啊……” 接着,画幅一变。 传说中开天辟地、鸿蒙初判的伟大奇景展现在许知秋眼前。 “后来,我劈开混沌,于是有清浊衍化,新宇宙诞生了。我以身为台,台上渐渐渐生出星斗、山河、龙凤麒麟、虫蚁走兽.…那些后天生灵,我甚是喜爱,尤其看着它们在我躯体之上蹦蹦跳跳的,心里真是高兴……”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俨然是一副老父亲口吻。 许知秋突然觉得,眼前这位开天圣人,此刻倒像个絮叨的老太太。 “那些凡人常说:天若有情天亦老,这句话是对的,我也会老。” “生灭无常,枯荣顺逆,我看够了,慢慢也就腻了。” “慢慢的,直到这星河明灭亿万次后,我突然醒悟:原来与最初相比,这广阔宇宙亦不过是枚更大的蛋子——只不过先前被困住的是我的身子,如今被困住的,是我的魂灵,我还是那个牢笼之中的困兽,无有尽头。” “索性动弹不得,后来我陷入沉睡,沦为无智无识的死物。这般浑浑噩噩又过了千百劫,直到某刻苏醒,我远眺宙光长河……还是一望无垠呐。” 说这话时,盘古的语气中透着无比的疲倦,那是上百亿年岁月积攒下的厚重尘埃。 许知秋能说什么呢?此刻在这位“老人”面前,他也只剩老实听讲的份了。 但他还是忍不住问了: “你后悔了对么?” “后悔么?算是吧。” “我时常想:既然这世上没有后悔药吃,那就让我做个看客也好。所以孩子啊,你来替我再选一次吧。就算这次我只能当个看客,却也不妨目送你走上一条新途……” 许知秋心里并不好受。 再选一次? 也就是说,眼前这道题,他也曾经做过? 那么现在,自己又该当如何? 斩我合道? 还是……(本章完) 第313章 成就盘古,大劫终去 “对我来说,长生无敌……早已是过去风景,通天之路道阻且长,但走到如今,也算究竟了。” 没有陷入太深太多的纠结。 说着,许知秋以行动给出了选择。 只见先天紫光从窍穴中缕缕溢出,在他双掌合拢之中,构成一朵徐徐绽开的紫色莲, 望着这朵,许知秋眼神迷离: “山顶风光固然无限迷人,但我毕竟只是登山之人,既到了山顶见了风景,收拾收拾就该下山回家了。” 明明只差一小步就能斩我合道,踏入彼岸终点。 这曾是他的毕生追求。 可此刻,他却放下的如此轻描淡写。 “此为至高无上混元道果,与之相合,可证万劫不倒之尊,你当真舍得么?” 盘古问。 自从创世之后,他见证无数后天生灵诞生。 千百劫来,这些生灵相互吞杀,争斗杀伐,说到底也不过是在这万类霜天之下,竟个自由之身。 不同于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 掠取能量,进补自身,这是后天生命演化的底层逻辑。 可此刻,他却见识了许知秋这一与逻辑悖反的人,一时却不知该如何评价了。 “这条路我见了终点,也触摸到了几丝彼岸的余温,我不后悔。” 许知秋内心坚定: “金仙道果固然迷人,但要我坐看此界入灭成全自身。就算有无边神通法力,再造地水火风,重开宇宙,可那样的新宇宙中却再没有我熟悉的一切了。试问那样的至尊,那样的万劫不倒,又岂是我想要的?” 闻言久久,盘古才回道: “天予不取,纵观你们人类的文明历史,像你这般没出息倒是少见,你……你当真想清楚了?” 许知秋歉然一笑: “嗯,这一次,恐怕全不了您的愿了。” 说罢,向着盘古遥遥拱手: “这一拜,是我替这万灵众生,谢过您当年的创世之恩。” 闻言,星空寂寂许久。 忽的,响彻一阵大笑声。 “哈哈哈哈!” “至尊何故狂笑?”许不解的问。 盘古只是一味大笑,却不作答。 发出的笑声使得正在崩坏的星河掀起一片震荡。 许久应是笑够了,才道: “你说的是,纵观我所造的这片无边宇宙,对我而言只是樊笼,可对你们来说却是大好风光啊。” 当年选错了。 尽管无法挽回,但也不妨让后来人替自己再选一次。 结果,这个后来人却坚定的告诉自己:你没错,你所做的一切,具有无限伟大的意义。 试问,千百劫来,还有什么畅快心情的事更甚于此呢? 如此,哪怕还是那个选择,可在他心里,也算无憾了。 此时,许知秋已将那先天紫光从窍穴中尽数剥离。 他毫不留恋,将那朵紫莲抛出,放逐于虚空深处。 眼看那紫莲逐渐隐入高维,再不可寻。 他并不觉惋惜,低头却看见手中一抹紫色褪之不去,那是残留一丝先天余韵。 “看来,你颇受此先天大道的青睐。”盘古说。 “可能是我眼缘比较好吧。” 盘古失笑: “你这小伙子当真有趣,好好好,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 许知秋将视角投向正在崩坏的宇宙边缘: “既然斩我之举就此作罢,接下来,自当力挽天倾。” 事已至此,盘古决定不遗余力的配合他: “以你当前的修为,可将我残躯夺舍,成就‘盘古态’主宰鸿蒙宇宙。” “再借这一缕先天余韵加持,几乎可掌握无限权柄,届时修复损失的能量物质,甚至逆转宇空宙光,皆不在话下。” 话到此处,语气转而有些沉重: “惟一的难题,是处理两个碰撞的平行时空,这就需要你自己做出取舍了。” “取舍?”许知秋倏而笑了。 一如当年,在合欢派外院留学时,屡次重修那般洒脱, “这有何难?” ———————————— 人间大地, 悬在破灭边缘的众生惊惶不定。 而此时茫茫宇宙,一时竟都黯淡下来。 山川河流,日月群星,仿佛都失去了往昔的光泽。 许多心性修为登堂入室的修士,只觉得同是一股莫名悲戚涌上心头。 仿佛灵台深处,某种未曾发觉过的亘古依存之物,突然的就不在了。 他们却不知,此为盘古入灭。 “你们看呐!那是什么!?” 无数人惊惶大叫。 宇宙变化的轨迹,不再屈从于光速的传播法则。 使得在人间大地的生灵,都能目睹远在宇宙边缘同步发生的事情。 此时在宇宙宏观尺度上,许知秋窍穴之躯开始以几何级数增长。 转眼之间,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尺度,观天体如微尘,持星系如棋子。 此时此刻,许知秋那副窍穴攒聚之躯,早已大不可量。 看那巨人形态,初时躬身,随之慢慢站起,保持着托举的姿态。 而它手托着的,俨然就是那另一端的平行宇宙 如一道超过百亿光年的超级天体,以身为柱,撑开两个宇宙之间的相对距离,成为了维系两个平行宇宙稳态的础石。 此时此刻,他已是新的盘古。 “苍生为证,虚空为铭……” 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不遵循物理法则,弹指间传遍宇宙。 认出这个声音, 人间大地,有人激动得恸哭出声。 此时原本几乎压在人们头顶的层迭宇空,正肉眼可见的向后退却。 “……吾于今日立誓,不求混元道果,不慕万劫不灭!“ 每说一字,宏观尺度上,那巨人的足下便生出一圈璀璨星环…… 不对,或许那不是星环,是那巨人窍穴一齐震荡,向外荡出层层紫色涟漪。 远在宇宙边缘,大崩坏如多米诺骨牌,正如火如荼的进行着。 可被那涟漪扫过,时空层面上一切不稳定的波函数变化,尽皆坍缩成确定状态。 接着,宙光长河开始逆流,掀起的无量变化,进而干涉整个宇宙。 “以我心头执念为引!以我无边法力为锚!“ 熵增开始逆转,因多元碰撞而导致千疮百孔的宇宙开始复原。 “愿为双界石,愿作永世础!“ 声音传遍多元,掀起宇空潮汐涨落,跌宕不休。 终于,巨人的形态彻底固化下来,而宇宙间一切崩塌的宇空所在,皆被修复完整。 随着巨人最后的一语传遍: “此身既立,永劫不移!” 誓毕。 至此,天地肃清。 遍观内外, 一切灾殃可怖,消弭无形。 “结……结束了?” 人间残破战场之上,有人不可置信的问。 三一弟子面面相觑: “师父……师父呢?” “师父!” 人人心中慌乱失措,不可名状。 更有嚎啕大哭者,不知凡几。 远处, 陆雪琪和金瓶儿相顾一眼,却都只剩茫然。 二人抬头去看天外,只见那无边巨人之躯,正在被人间逐渐恢复的大气遮挡,隐去形态。 转眼之间,已被晴天白日覆盖。 再不可见。(本章完) 第314章 三十载,大辈儿登门,老少皆惊忙( 时光飞逝, 转眼已是一年。 纵然再怎么不愿承认,某些团体的人也不得不接受现实。 ——师父不在了。 自从那次劫后,许知秋再也没有回来。 修真联盟为其举行了规模空前的记念仪式,为其歌功颂德,编撰史册。 最开始,亢龙峰上夜夜哭声不绝。 直到上上下下都哭了个痛快,便不得不擦泪收摊儿了。 日子还得过。 直到眼前这一日门内, 掌门冯抱山与几个资格老的师弟师妹们聚在一起喝茶闲聊。 起因是郭大壮与联盟内的一位姑娘要好了,双方处了一段时间,一来二去感觉不错,就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 几个师兄弟为他高兴之余,又图个热闹气氛,再者闲着没事,于是正拿他涮嘴皮子。 为了不被取笑,郭大壮正侃侃而谈: “要说娶媳妇就得务实,按俺老郭的标准:一看为人二看腚,为啥看腚啊?底盘厚实么!腚大才好生养,才能给俺老郭家传宗接代,脸蛋儿?差不多看得过眼就得了,真给我个闭月羞的我还不要呢!” 闻言几人哈哈大笑,虞清却在一旁小声拆台: “说的好听……绝色女子哪个不心高气傲,你想找人也得跟你啊?” “你靠边!” 郭大壮白了他一眼,又开始摇头晃脑: “按说咱老郭的条件是不差,可若非找个狐媚子,模样堪比小竹峰、龙湖城两位长辈那样的,如何不叫男儿痴狂?到老被人牵着鼻子走,天天被训得跟个三孙子似的,婚姻生活怎能幸福?” “放屁!” 虞浊不乐意了,直接回怼: “按你这般说辞,老头儿莫非像你这么没出息?你看师父那时候痴狂了么?明明是那俩个主动追的师父好吧?” “……” 一提到许知秋,郭大壮就被训得不敢还嘴,冯抱山出来劝慰: “行了行了,大壮喜事在即,咱们师兄弟该当祝贺他,虞浊你却又来和他拌嘴。” 三言两语,把师兄弟关系维系的板板正正。 “掌门师兄!” 忽的这时, 殿外有弟子急匆匆来报。 “何事紧张?” 那人对冯抱山禀报道: “小竹峰来信,就在昨日,那位前辈……不见了。” “不见了?” “还有!幽州龙湖城那边,接天楼段楼主也传信说,合欢那位……也不见人了。” 他思索一翻,忽的问: “二者失踪相差几日?” “就在同一天!”那弟子斩钉截铁。 闻言,冯抱山眉头蹙起,心说怎会这般巧合? “天呐!莫非不是……” 柳莹莹和周小环同时捂嘴惊呼,粉唇跟着抖动起来。 其余师兄弟们纷纷对视,慢慢的,各自呼吸急促。 ———————— 时光匆匆, 世间还是那个世间。 自从那次灾劫消弭,至今已过三十年。 当年寂还真入灭后,残存的神裔修士遵其遗诏,向人族无条件投降。 现如今的九州大地,人族与神裔修士共存。 但后者规模稀少,又处于修真联盟严密监视之下,得以两相无事。 对人族来说,这个新邻居其实还算老实。 逐渐,为了缓和关系,尽管品种不同,双方也慢慢有了通婚之举。 人族内部这边, 劫后五年,修真联盟立法约束各大门派的修真人士,法治观念逐渐深入人心,并确立为最高准绳。 慢慢的,以往正道魔教的意识形态,开始在世人心中淡化。 虽说路漫漫其修远兮,似乎也有那么点和谐社会的影子了。 这一日冬,初雪刚下完一场。 “砰砰砰!” 刚一大早,三一的大门被拍得叮咣响。 有三代弟子打着哈欠去开了门,以为是哪个无礼的怪客,正要申斥。 可开门一瞅,却见是两个粉雕玉砌,岁在冲龄的童儿,顿时傻了眼。 而这俩娃娃对着大门儿,手一掐腰就是大喊: “巫不负在吗!” 不大会儿,一大帮人围了过来。 现已是三代弟子中翘楚的巫不负蹑着步子上前。 三十年过去,当初的小孩儿如今已是满脸络腮胡子的大汉了。 正经的随了他老子南疆人的根儿。 他将这俩童儿仔细打量了一番。 看着像是一对儿兄妹,哥儿一身白衣,腰间挂着一个绣着“安”字的荷包。 妹子则一身鹅黄裙,头戴一顶双耳虎皮帽儿,帽儿上还插着一支桃木簪子。 紧了紧嗓子,巫不负尽量柔声的问: “两位小朋友……可是找我么?” 讵料,那哥儿掐着腰指着他: “管我叫师叔!” 那妹子也奶声奶气的跟着: “管我叫师姑!” “啊?” 巫不负一愣,脱口喊出: “凭啥?” 俩娃娃一点不怕。 “凭我叫许小鱼!” “我叫许小月!” 巫不负双眸圆睁,似是猜到了什么,脚步向后踉跄两步才站下,忙对身旁人招呼道: “快快快!快把两位大辈儿请进来!” 言语间竟是毫不反抗,直接认了这份冤亲。 而这俩兄妹也毫不客气,跟着牛气哄哄的就踏进了三一的门槛儿。 巫不负脸色激动的泛起潮红,又遣人道: “跑着去!把掌门和几位师叔……哦还有下院的渠长老都叫来!快点!” 几个三代弟子不明就里,一头雾水的前去通知了。 巫不负把这兄妹俩请到三一大殿,请二人落了座稍等。 不大一会儿,只听闻外头一阵“蹬蹬蹬”急匆匆的脚步声传来。 跟着一大帮人挤进了大殿,有男有女,转眼就把这俩小人儿给围上了。 各个眼冒绿光,你一言我一语的,毫不礼貌的对二人品评起来: “像么?” “像。” “真像!” “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 察觉被冷落的哥儿把嘴一噘,不客气的道: “有茶喝么?” “……”闻言,众人先是无声。 “哎呦可了不得!” 好比乱炖开锅了一般,整座大殿炸了。 几个在当世享负盛名的宗师级人物,此时一个个却忙三火四,像个手足失措的雏儿。 三一掌门大声招呼: “来人赶紧给上茶快!哦不对,上葫芦点心酸梅汁儿捂得,总之可好吃的全拿来!” “是!” 不大会儿好吃好喝的全端上来。 哥儿妹子自是大喜,抓起点心大快朵颐起来。 包括掌门在内,几位二代长老相互对视一眼,仿佛都有千百句话在飞速传递。 最终,还是把冯抱山推举出来。 此时此刻,就已经确定了。 他紧张的不住搓手, 又使劲扥了扥下巴上新蓄的须子,这才走上前,冲这兄妹俩蔫声细气的问: “敢问两位……小师弟小师妹,师父他老人家……可有啥话交代么?” “我爹说了!” 那叫许小鱼的哥儿腮帮子塞得满员,含混不清的大声说道: “他说今年三十回来过年,让你们一个个都老老实实的,等着他挨个收拾!” “……” 闻言,大殿中沉默良久,只剩两个孩子的咀嚼声不停。 又过了一会儿,不知是谁—— “嘿……嘿嘿……”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 随着一阵齐刷刷的大笑,众人已是笑得前仰后合。 大殿中一时充满了欢快的氛围。 (正文完) 还有番外收尾噢。 到时候完结感言、新书预告一起出。 (本章完) 第315章 番外两不相负,齐人之福 时间:劫后一年。 竹林中,凉风扰动。 望月台, 陆雪琪扶着青石案,独自饮酒。 酒是小竹峰特产的“青竹”,酒香清冽而柔,本不易醉人。 可她确确实实喝醉了。 文敏特地从大竹峰赶来来看望她,见她这般放任形骸,糟践身体,属实心疼。 “师妹,师姐看你这些日子愈发清减,可要保重身体啊。” 文敏叹息, 知她是因为许知秋的事,心伤难愈。 可再怎么伤怀,日子还得过啊。 她是真怕这傻丫头解不开心结,万一寻了短见…… 陆雪琪已有三分醉意,闻言微微一笑。 “师姐不必担心我,其实我原来……确是想随他去的。” 她面带些许潮红,透出几分慵懒。 “可昨晚,我恰好梦到了他,便与他说起此事,他狠狠骂了我一通,我就不敢有这个心了。” 说着,又斟了杯酒,一饮而尽。 文敏生气了,一把抢下酒盏: “莫吃了,再吃要醉了!” “醉?” 陆雪琪不依,二人争抢时,酒浆沾上几缕青丝,贴在脸颊上。 “醉有何不好?对我而言,醉了可比醒着舒服。” “师妹……” 文敏无奈,只得轻轻搂住她。 “师姐,你知道么?我真后悔……” 借着酒意,陆雪琪越说越放肆: “我后悔当初不够主动,未能早和他挣个名分,以致于……如今却连个一男半女也没为他留下。” “你啊,真是魔怔了。你说你……” 话没说完,陆雪琪却有些烦腻了,朝她摆了摆手。 文敏无奈,知以她修为,喝点酒倒也不用担心伤了身子。 再者堵不如疏,也就任她怎么哀哀怨怨凄凄惨惨戚戚了。 文敏走后, 陆雪琪伏案出神,想到伤心处,又被眼底溢出的晶莹模糊了视线,粉唇勾起一抹无力的笑。 尤其清艳而凄凉。 “你啊……” 她轻声呓语着,对着自己: “真是迂腐……” 几十年痴恋,却注定没有一个相称的结果。 怎不后悔? 或许, 她忽的想起许知秋曾说过的一句话, ——有些事,不一定非得有个结果。 酒意愈发汹涌,头脑有些发胀。 可眼前却重新聚焦,随着朦胧褪去—— 那人把下巴硌在青石桌上,正歪着个脑袋瞧她。 那笑盈盈的样子,让人怦然心动。 “没看出来,酒量不小啊。” 许知秋说。 “……” 陆雪琪缓缓撑着胳膊起身,仔细看那张脸。 许知秋把下巴一抬, “好好看看,可是我么?” “呀!” 陆雪琪惊呼,接着一双玉臂搂了过来,玉体斜陈,已摔进许知秋的怀中。 将他死死抱住,然后,哭了出来。 大悲无声,大喜不乐。 此时此刻,陆雪琪的心情,简直无法用言语说清。 这不是梦。 确不是梦。 可她忽的发觉,眼前人体内竟是空荡荡的,连一丝一毫的法力气息都感知不到。 陆雪琪刚潮红的脸儿不禁又白了: “你……你当真活着么?” “你说呢?”许知秋将她的手塞进怀中,“你摸着这腔子里怦怦跳的心,莫非是假的?” “那你不是……” 陆雪琪看向天外。 许知秋: “那固化下来的乃是盘古态的我,哦对……如今既以剥离,已算不得是我了……唔,好像也不对,还是勉强能算半个我的。” 他一时也解释不清。 盘古态无法被后天宇宙承载。 因而此刻驻世的,是许知秋原本的肉身。 “那……你的修为呢?” “嗨,不值一提。” 许颇不在乎。 因一身法力修为尽数融于盘古态,此刻的许知秋不过一介凡人。 但就算如此,他毕竟是诸天之内最最接近盘古态的后天生灵。 毕竟是一体两面,就算这句肉身没有修为,只要他愿意,动个念头同样能调动无限权柄。 多元统一之后,三角矩阵崩塌。 主世界与民国世界的联系已经断绝,再加上那业身许知秋自我献祭,如今已融入盘古态,再不可寻。 但平行世界的许知秋却不受影响,再加上如今盘古态作为承载和维系两个宇宙的基石。 因此这种超然权限,对于在平行宇宙的许知秋来说,也同样拥有。 虽说是分身,但各自有各自的摊子。 那边和谁的浪漫爱情故事,这边的许知秋自然管不着,也懒得管。 把这头顾好就够用了。 “雪琪放心,现在站在你面前的可是货真价实,如假包换,童叟无欺。” 陆雪琪脸颊羞红,问: “那你怎么才来找我?” “这不是刚忙完么,我是来接你的,带你去个好地方度蜜月去。” 许知秋一脸神秘。 陆雪琪问: “那你不回三一了?” “不回了,任那帮孩子耍去吧,咱老许也该好好享受一下退休生活了。” 说着笑哈哈。 陆雪琪顿了顿,又问: “只接我一个么?” 笑容一僵,打了个哈哈,而后羞涩一笑: “先……先接你。” 闻言,陆雪琪双眸微微一瞠,显得很是呆萌。 接着,从那琼鼻喘出一声腻哼: “坏人!” 陆雪琪幽怨的瞪着他。 多日的思念,重逢的喜悦,以及那份撒娇邀宠,几种情绪此刻一齐迸发出来。 她伸出双臂,一把搂住许知秋的脖子。 接着,那呵气如兰,却略带酒香的粉唇,冲他狠狠的压了上来。 许知秋被搞得手忙脚乱: “诶诶,你这丫头酒疯耍的好野!” ………… 幽州,龙湖城。 合欢宗如今已经改了门庭,作为正经宗门,虽然规模再不复当年气派,好歹过上了安生日子。 合欢掌门的闺房内, 金瓶儿也刚刚经历了一遍从哀伤到惊喜的转变。 她在许知秋的怀中抽泣了好久,直到泪水濡湿了男儿衣衿。 “差不多得了。” 许知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 “把东西收拾收拾,这就跟我走呗。” 关起门来过小日子,三个人才有意思。 “不着急。” 讵料,金瓶儿擦干眼角泪痕,一声轻哼: “这些日子我为你流的眼泪,今天先得好好从你身上赚回来。” “你又要干啥?先搬家再说不行么,那边雪琪还等着呢。” “我不管,让她等着!” 金瓶儿说着,已经踢掉了绣鞋,跟着一双玉腿勾住了他的腰,将他毫不留情的压倒在软榻上, 好么。 许知秋心说这个更野。 “干、干、干啥!?” 金瓶儿粗重的喘息着, 眸子朦胧着姹女媚的粉色光晕,浓郁的似要滴出水来。 “今天……瓶儿要生吃了你!” 说着顿了顿,俏脸羞红,补了一句: “拔你的头筹!” 许知秋兀自嘴硬: “你、你这样不对,我、我跟你讲……” 话没说完,就被摁下去了。 接着,春光满室。(本章完) 完结感言 感言——完结了。 (扯那些没有用的闲篇儿干啥) (新书预告月底发噢,老爷们有缘再会。) (另外道个歉,番外明明打算设免费的,结果不知道咋回事儿又整成vip章节了,这一天天稀里糊涂,唉……)(本章完) 新书《左若童穿越张小凡》签约了 还是熟悉赛道,急需老爷们鼎力支持噢!(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