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太子》 第1章 假太子 第1章 假太子 1645年 应天,兵部大狱 这些年兵荒马乱,狱中时常被塞得满满当当,但自两个月前闹出“北来太子”一案,这兵部大狱便成了那少年的单间。 “快去请大夫!万万不能让他死在这里!” 牢头打扮的中年人眼见那少年囚犯快要没了进气便向身旁狱卒连声吼道。 “头,不过是个假太子,就算死了与我们又有什么关碍?” “啪!” 狱卒疑问刚刚出口却只觉脖颈处挨了狠狠一巴掌,随后才听牢头喝道:“糊涂!快去找大夫!” 挨了这一下,狱卒心中自然有些怨气,但积威之下他也只能离了大牢外出寻找大夫。 见人已离开,牢头心知这少年的情况不容乐观便蹲下身子狠狠向其人中按去,显然是不想让那他死在这里。 老实说,大狱中死个把囚犯根本算不得什么事,那狱卒满不在乎也只是寻常而已,可这牢头毕竟是当老了差的,其见识又怎是一般人可比? 新皇可以将“旧太子”关起来,可以对其用刑,甚至拉出去砍头也是预料中,但若就这么死在狱中,却是他们这些小吏承受不起的。 更何况谁又能保证这“太子”就一定是假的呢? “东宫侍读恸哭于身前”、“督军太监不敢否认其身份”这些传闻可都是从宫里传出来的。 某些人奈何不了陛下还奈何不了他吗? 强行将这些可能为自己带来灭门之祸的念头驱散后,牢头又将注意力放回了少年身上。 不知是不是掐了人中的关系,少年原本面如金纸,此时居然逐渐红润起来。 见此情形,牢头惊讶不已,但最终也只是在观察片刻后便起身往外走去。 左右“太子”暂时性命无虞,不如去外面等候大夫,也好提前交代一番,省的有那不知深浅真将他医好了。 只是牢头没有注意到,在他转身走出牢房的同时,“太子”的眼皮微微睁开了一下。 “头,大事不好,大事不好啊!” 外间响起狱卒焦急的喊声,“太子”的胸口猛然起伏几下,随后又恢复成了先前那般样子。 “让你找的大夫呢?” “还找什么大夫啊,皇上跑了!” “不要命了!这是能乱喊的吗?!” 喝骂几句,牢头拽着狱卒往里面走了几步才示意让他继续说下去。 “鞑子过江!皇上和马阁老都跑了!” 听了这一句,牢头直接愣在了原地。 扬州被屠的消息早些天已经传了过来,他本以为皇上和诸位大人定会想法坚守应天城,可谁知他们居然.。 “我回来的时候听人说城北的陈四正在四处联络,说是要请太子出去主持大局。” 听到狱卒的话,牢头先是毫无反应,似是还在消化“皇帝出逃”所带来的震撼。 但片刻后他的眼神突然变得阴狠起来,一把抓住狱卒胳膊压着嗓子问道:“小子,想不想活命?!”狱卒一头雾水,显然不明白自家上司为何会突然如此。 在他想来陈四迎出太子,自家还能落得清闲,怎会和性命扯上关系。 “陛下和大人都已经跑了,太子得势岂不是会找我们出气?” 牢头的声音越压越低,狱卒不得不又往前靠了一些,可当他听清之时却不由生出远离这是非之地的想法。 他确实不如牢头那般历经许多腌臜事,但这并不代表他不知道那些面上光鲜无比的贵人们私下里行事到底有多么龌龊、恶毒。 别看那位躺在里面的“太子”殿下现在人畜无害,但只要他回到那高台之上,绝对会将这些日子的遭遇一一还回去。 “头儿!接下来该怎么办我全听你的!”狱卒坚定地向牢头表了句忠心,随后便做出静待安排的样子。 “受了这么多天刑想来他也坚持不了多长时间,不如我们.。” 说到这里,牢头不经意间瞟了眼狱卒,见他仍是一副洗耳恭听的表情,在心中暗骂一句才又接着说道:“不如我们就做做好事,送他一程。” 听到牢头的话,狱卒没有半分惊讶,只是犹豫着问出了心中疑虑:“可陈四他们来了,我们该怎么交代?” 牢头心中一阵气闷,那陈四手下虽有千余壮汉,可说到底不过是苦力头头罢了,放在过去哪怕正眼瞧他一下都算是陈四的造化。 “要什么交代?!没了太子,那陈四又算得什么?”说完之后,牢头似是觉得不太稳妥,又接着说道:“一会我们避避风头,等鞑子杀完抢完说不得还需我们当差。” “水~~~~~~。” 正在此时,一阵微弱的呼喊声从牢房中传来。 二人对视一眼,牢头微微颔首,随后便往牢房中走去,而那狱卒并未一同前往,反而向外间走去。 随着脚步声响起,那虚弱的声音再次说道:“是牢头吗?” “是我。” 牢头淡淡答了一句,便站在牢房门口定睛向里看去。 此时的“太子”正半依在墙上,看起来虽还是有气无力,但怎么也不像是将要归西的样子。 “本宫之前似是命不久矣,现下伤口虽痛得厉害,但精神却好了许多,莫非是牢头相救?” 说完后,太子遥遥拱手,面上还露出感激之色,但微眯着的眼睛却在不经意间观察着牢头的表情。 听到这话,牢头先将手握在刀柄之上,可那刀柄上像是有刺一般总也握不牢实,随后便神色阴晴不定地立在原地。 “一会陈四到来,本宫还需牢头相护。” 见牢头面色犹豫,那少年囚犯心中紧张,连声音都有些急促,可他说出的话却一语点醒了梦中人。 陈四说是来请太子主持大局,但他人多势众,太子却孤身一人,到时候到底是谁主持大局还真说不好。 这样的局面下,谁能保着太子不成傀儡,那么谁便是太子最亲近的人,更何况关是皇帝下的令,刑是大人们亲自动的手,与自己何干? 正当太子心中的弦快要崩断时就见牢头紧报双拳,单膝跪在地上用颤抖的声音说道:“之前殿下受奸人陷害时我便一直想着如何施救,现在殿下脱困,我就算拼上性命也不会让陈四对殿下有半点不敬!” 牢头在这边说的声泪俱下,太子紧绷的身体也跟着松了下来。 “幸亏刚穿越就遇到一个聪明人啊。” (本章完) 第2章 装腔 第2章 装腔 “头儿!我弄好了。” 就当牢头竭尽所能向太子表着忠心时,狱卒拎着数块湿淋淋的麻布走了进来。 “殿下刚刚转醒,别被冷水激到!” 牢头三步并作两步,赶在狱卒再次开口前冲到其身前一把夺过那些麻布便直接扔到了牢房之外。 “可。” 那狱卒显然没搞清现在的状况,但他刚刚开口却听到牢头接着说道:“听我的!殿下身子虚,受不得这个!” 许是见牢头的语调太过严厉,“太子”摆了摆手轻声说道:“他也是好心,不必责怪过甚。” 接着,心中大定的太子便将话题扯了回来:“本宫身陷囹圄,竟不知该如何报答二位的救命之恩,当真可悲可叹。” “殿下莫叹,现下城中群龙无首,都在等您主持大局啊。”牢头安慰了一句,随后便将狱卒听来的消息加上自己的猜测又说了一遍。 随着牢头的讲述,太子的表情变得越来越阴沉。 在假装昏迷时他听着两人对话中的“陛下跑了”还以为自己穿越成了唐玄宗的太子。 可现在他才知道自己竟然成了那个早已被官方否了身份的崇祯太子朱慈烺! 虽然都是太子,但他现在面对的情况要比那李亨要艰难不知多少倍,用地狱模式来形容都无法描述其中艰难之万一。 至少,大唐上下都承认李亨是唯一的继承人吧。 此时的大明虽还保着半壁江山,从纸面实力来说也是华夏大地上最强的,按理来说须弥间便能驱逐外敌、平定内乱。 可作为一个后来人,他却知道南明不但没能收复失地,更是在数年内便将这半壁江山葬送得一干二净。 自此辉煌了数千年的华夏便彻底沉沦。 后世学者从各个方面分析出了无数缘由,但在他看来这一个个无能的皇帝才是最为关键的因素。 弘光放着应天这般雄城不守,居然在听到扬州失守的消息的后便仅带着十多个太监连夜逃了! 其后的掌权者大多也是每当满清大兵临近便都仓皇而逃。 这于战术而言许是正确,可于战略而言朱明皇室不正是在这一次次溃逃之中逐渐让臣民心凉? 如此情形,南明居然还有无数仁人志士为其死节,当真让人啧啧称奇。 收回思绪,朱慈烺向着等在一旁的牢头问道:“今日颇多波折,竟忘了询问二位高姓大名。” “不敢,不敢,卑职王福平,是兵部大狱中的牢头,”随后牢头又指了指身边狱卒说道:“他叫李忠虎,在这狱中也当了三两年差。” 朱慈烺点了点头,看似不经意间又问道:“这狱中有多少狱卒?” “兵部大狱共有狱卒一十五人,最近只有您一人在这里,所以其他狱卒都休沐了。”见太子爷似是有些失望,王福平又接着说道:“不过兵部还有六七十名衙役、差人,若太子有差遣,各部人手我都能联络。” 有了之前的铺垫,王福平就算表现得再洞若观火一些,朱慈烺也不会太过惊讶。 这些老吏哪个不是人精?既已知晓现下情状,当然也能想到太子殿下问话的缘由。 “记住,要快!”稍一停顿,朱慈烺又接着说道:“等本宫稳住城中局势,你们便是头功。” 两人离去后,朱慈烺换了个舒服些的姿势便在心中盘算起来。 现在摆在他面前的选择看似不少,但一个个却都是深不见底坑! 逃肯定是不可取的,先不说能不能逃得掉,就算逃出去他又能去哪呢?顶着崇祯太子这个名头指不定哪天就不明不白的死了。降似乎是个不错的选择,满清入关本来就以为崇祯复仇为幌子,对他这个崇祯太子肯定会优渥以待,可若是没了南明,他还有什么价值? 历史上的北来太子不也与弘光一并被处死了? 更何况降清这种事危险系数实在太高啊。 既不能逃,又不能降,那么剩下的唯一选择就只有守了。 这条路看似凶险无比,但南京.应天城高墙厚,守个把月想来是没有问题的。 到时就算南明再人心尽失、各路人马再各行其是,终归还是会有人来援的吧。 朱慈烺一边调换着姿势,一边在心里盘算。 现在最要紧的是让自己不成为人形图章。 陈四这伙人说是来找自己主持大局,但他们到底打得什么心思谁又能说清。 何况所有力量都归于他人之手,就算暂时没有问题,过上三五日自己还能有多少话语权便不好说了。 若不想沦为人形图章一般的存在,王福平这些差役便是关键。 单论战力,这些差役自然不能与陈四手下的千余壮汉相比,但不是什么事都要诉诸于武力的。 既然那陈四要让自己主持大局,那他便等于承认了自己的太子身份。 有大义名分在手,再配上差役作为助力,短时间内自己应当能支使得动陈四这伙人。 届时只要自己在决策上不犯大错,这支人马便是搅动应天的本钱。 这样的盘算似儿戏,但说白了哪个掌权之人能够控制所有?不都是以小部分人控制绝大多数吗? 只不过自己作为本钱的这几十号差役较应天城这近百万人的差距着实有些大了,所以到底该如何行事还需仔细谋划。 不过事在人为,只要能坐实太子身份,在这个比烂的时代说不得自己就真的能闯出一片新天地来! 心中有着思量,时间就比平时要过得快一些。 正当朱慈烺心中大致有了盘算,一阵嘈杂的话语声从牢房外传入了他的耳中。 “搜!一定要找到太子!” “到时候让太子给四哥封个大将军当当!” “对!这就是那个啥。” “从龙之功!一看就没仔细听四哥说话。” 朱慈烺心下一沉,事情果然往最坏的情况发展了。 这个时候聚众来此的除了陈四哪里还会有别人? 可现在自己孤身一人,说不得便会彻底为其控制。 到那时就算王福平召来再多人又能济什么事? “事已至此,只能想办法拖延时间了。” 心中念头已定,朱慈烺强撑着受伤的身体起身走出牢房,用自己能想到最为威严声音高喊道:“本宫在此!来者何人?!” 在说到仓皇逃跑时有读者提出“不客观”。 清军一到就仓皇逃跑是不可争辩的事实,这一点无可置疑。 这种行为给南明带来的伤害虽然无形,但却致命到了极点。 (本章完) 第3章 作势 第3章 作势 “本宫在此!来者何人?!” 这一声称不上中气十足,由于身体正处于变声期的关系甚至还让人想要发笑,可就是这一声却让原本的嘈杂声顿时小了下去。 那些正在牢房中搜寻的壮汉们看到这个身上布满血痕的少年出现在眼前,顿时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对这些混迹于市井间的苦哈哈来说,哪怕少年身处大狱之中,但太子这个身份却还是有极大的威慑力。 当然,这威慑力只是对这些靠力气混饭吃的汉子而言,对陈四这种见过世面的领头人来说能有多大作用却不好说了。 未过片刻,一个身材高大的壮汉在众人的簇拥下来到了朱慈烺跟前。 看着眼前少年,那汉子稍一犹豫便浅浅弯腰一拜,随后不等朱慈烺开口便站直了身子开口说道:“在下陈四,听闻皇帝被鞑子吓得连夜出逃便带着兄弟们请太子主持大局。” “大胆!竟敢对陛下不敬!我看你分明就是鞑子奸细!” 此言一出,那陈四立时愣在原地不知如何应对。 在他想来,朱慈烺被关押数月,心中定然对弘光充满怨恨,此时只要有人救他出去千般万般都是肯的。 可谁知话还没说两句他居然因为这个而呵斥自己! 陈四心中不由想道:“难道这太子是傻的?到现在居然还帮那昏君说话。” 朱慈烺自然对弘光心有怨恨,可说到底他是皇帝,代表着皇家的威严。 若是这些人彻底没了对皇家的敬畏,那他的太子身份又算得了什么? 陈四还在那发愣,他身旁稍矮一些的红脸汉子却扑通跪在地上解释:“冤枉啊太子殿下!陛下昨夜就离城了,马阁老和诸位大人今早出城时好些人都亲眼见了的。” 话音入耳,那陈四虽然未如那红脸汉子一般跪倒在地上,但却也跟着说道:“太子殿下,我等一片报国之心,日月可鉴啊!” 朱慈烺不理陈四,转头看向红脸汉子:“你又是何人?” “草民向仁生,在城北靠做苦力为生。” “陛下巡狩之事你等可曾查证?” “不曾,可满城都。” 见向仁生答得犹犹豫豫,朱慈烺不等他将话说完便再次厉声喝道:“如此大事,伱等不曾查证就敢聚众私闯兵部大狱,难道视国法为无物吗?!” 在旁人看来,牢房中的数十名精壮汉子居然就被朱慈烺这落架的凤凰喝得不敢出声。 可作为当事人的朱慈烺却知道,能营造出这般景象不过是取巧而已。 如果之前没有听到王福平二人的谈话,他便不知这些人的底细,也就不会断定这些人里生出那种懵懂心思的必然是极个别人。 以此为基,只要自己撑着太子的架子,短时间内这些人必定不敢造次。 当然,这个短时间真的是短时间,一旦陈四这个带头人回过味来,那他也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话到这里,场中苦力竟无一人敢再接话,而陈四目光闪动显然是打算说些什么以扭转这有些被动的局面。 朱慈烺心中如明镜一般又如何会给他这机会:“我知你等并非作乱之人,可你们行事太过莽撞,一旦陛下还在城中,朝廷的兵马打不过鞑子还灭不了你们吗?到时让我如何救你们?” “四哥,殿下说的对,我们让人去看看吧。” 向仁生此言一出,朱慈烺心中暗道一声好队友,可那陈四却阴着脸只嗯了一声。 他混迹于市井之中,城内耳目极广,昨夜弘光刚刚离城他便已经得到了消息。 平心而论,最初他只是忧心兵乱将起,可这一夜时间,说书人口中常说的“挟天子以令诸侯”、“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却不断出现在他脑海中。 待天明,诸位阁老、大人逃离的消息传来时他便再也无法按捺蠢蠢欲动的野心。在他的计划中,只要将太子握在手中,凭他手下这千余名精壮汉子和盘根错节的关系网,拉起一支队伍总是没有问题的。 到那时他陈四说不得也能如李自成和张献忠一般能闯出一番名堂。 前途如此光明,可谁知与正主刚见面就出了些小问题。 太子不光没有感恩戴德,甚至还因为一句话训斥自己。 这样的表现大出陈四所料。 不过这些都不是什么大问题,皇帝和阁老确实是逃了,等查证的人回来这落架凤凰要是还这般拿乔,那他自然不会再像现在这般客气,只是手下兄弟都是老实人,该如何操作还需仔细掂量。 想到这里,陈四不再言语,直端端地站在朱慈烺身前仍由他与向仁生唠着家常。 “如今粮价几何?” “回殿下话,昨日李家铺子挂的是190文一斗。” “那你的收入可能供家人温饱?” 听到问话的向仁生显然有些不好意思,但在朱慈烺鼓励的眼神下他还是扭扭捏捏地说道:“回殿下话,活多时小人一个月能得五六百文,以前还能不饿肚子,可近些年。” 说到后面,向仁生的声音便小了下去,显然这些年的生活颇为艰难。 “是因为朝廷的税赋吗?”朱慈烺的声音明显小了下来。 “倒也不全是朝廷税赋,天灾、闯贼,反正活越来越少,粮价越来越高。”说到这里向仁生便停了下来,可不等朱慈烺再问些什么他又追了一句:“这些天那李老财更是将粮价涨了百十来文,简直不给人活路!” 狱中响起窃窃私语声时,显然大家都深受粮价高涨之害。 “百姓如此困顿,先皇总以为是自己不够勤勉,可他每日只睡三两个时辰,平日里连饭食都,”朱慈烺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抬起衣袖拭了拭眼角,随后又接着说道:“不怕各位笑话,先皇内里的衣衫许还比不得陈四哥。” 话音落下,人群中发出了阵阵惊呼声。 他苦笑一声才又接着说道:“这些年天灾战乱不断,我本以为是大明气数已尽,可流落民间后我才知道,父皇省出来的军费、赈灾粮款十之八九都进了各级官员的私囊,如此才.。” 崇祯日子过的怎样,现在这个朱慈烺肯定是不知道的,可王福平半点音讯都无,他只能用对上等人的同仇敌忾之心将自己和这些汉子划到同一战线,以备不时之需。 之后陈四要真的对自己用强,说不得还会有人因为这番话站出来。 哪怕这种希望非常渺茫。 “殿下,只要您一声令下,我定将那些贪官的狗头提来!” “对!殿下,如今城里还有不少赃官!” 狱中气氛越来越热烈,质朴的汉子们简单地认为杀尽天下贪官日子便能好起来。 “静声,不要扰了太子。” 陈四淡淡一句,狱中便再次安静下来。 随后他转向朱慈烺似乎想说些什么,但一阵吵嚷声却又在门外响起。 “坏事了!” (本章完) 第4章 登基? 第4章 登基? “早知道该多带点人来!” 此时陈四心中懊恼无比。 他本觉得狱中不过十来个狱卒,带这百余人来定然能将太子带走。 可随着外面吵嚷声响起,陈四却意识到,他能想到“挟天子以令诸侯”,其他人如何想不到? 来人若是城中其他民间势力便还罢了,大不了做过一场就是,可若来者有官身。 想到这里,一直昂首站在朱慈烺面前的陈四突然跪在地上焦急地说道:“殿下,来人身份不明,说不得便是想绑了殿下投鞑子的。” 一边说着,陈四一边抬头看看了朱慈烺的表情,见他似乎被吓住才又接着说道:“只要您一声令下,我陈四和这干兄弟哪怕豁出性命也定不让您被鞑子掳去!” 陈四看的清楚,论战力,他们这帮兄弟绝对是应天城中顶尖的,人数相当的情况下连卫所的那些军卒都不是他们的对手。 可为何城中最受欺压的便是他们? 究其根源也就是慑于官府之威而不敢全力施为罢了。 如今皇帝已经跑了,只要他们能将太子这张虎皮披在身上,无论来者何人他们这些惯于逆来顺受的苦哈哈都敢动手! 届时再以保护太子安全为由派三两个心腹断绝其与外界的联系,那他的话就是太子的话。 陈四的算盘打得响亮,可现实却再次将陈四撞了个七荤八素。 那落架凤凰不光没有被他这番话吓倒,反而快走几步来到一个汉子身前,随后一把夺过其手中哨棍半举于空中喝到: “兄弟们,随我迎敌!” 一帮人呼呼啦啦往牢房外走去,转瞬间牢里便只剩陈四还跪在地上发愣。 旁人看来太子一声令下便应者景从,可他明白这些兄弟更多是因为自己有言在先所以才如此顺从。 “怎么跟计划不一样?”陈四心中疑惑不已。 自生出那些心思开始,他的计划一直顺利无比。 可自见到那落架凤凰起,事情却离原本的预想越来越远。 不过他倒也未熄了心思,这些兄弟毕竟和自己相交多年,只要操作得当,“挟天子以令诸侯”的事终归还有希望。 “来者可是王福平!” 朱慈烺的喊声自大牢外传来,陈四心中一个激灵赶忙起身向外面跑去,待他跑到门外却见数十名差役打扮的人正站在院中,而领头之人正在向太子行跪拜大礼。 “卑职王福平与各部差役共二百四十六人拜见太子殿下!” 随着王福平的声音落下,院中差役打扮的人尽数跪于朱慈烺面前。 “拜见太子殿下!” 这一声拜见之后,陈四手下未能得进大牢的人便是再愣也已面前这个满身血痕的少年便是他们要迎来主持大局的太子爷。 见到正主,这些平日里见到王福平都得见礼的苦哈哈哪里还敢大咧咧站着?未等差役们的呼声落下,他们就呼呼啦啦跪了一地,口中还学着喊道:“拜见太子殿下!” 至此,院中除了朱慈烺之外也仅余刚刚跑出牢房的陈四一人还站着。 若按陈四本心,打垮这班差役,绑了那落架凤凰才是正道,可他实在不确定手下兄弟会否与他一道行此大逆不道之事。 “上面的人没一个好鸟,待兄弟们看清他的嘴脸再做打算。”心念既定,陈四也不再僵着,呼了一声便麻利拜在了地上。 “不必多礼。”朱慈烺微微抬手,待院中人全部起身之后他才又接着说道:“诸位救本宫于危难之间,社稷更是要多多仰仗,于公于私都是大恩,本宫在此谢过诸位了!” 朱慈烺一边说着,一边对着院中所有人弯腰行了一礼。 他如此做派,有立马跪在地上的,有口中连称不敢的,本已安静下来的院子立马又变得嘈杂起来。 “殿下仁厚,真乃社稷之幸,只是现下城中群龙无首,如何能挡得住鞑子兵锋?还请殿下以苍生为念,尽快登基以安民心!” 众人还在七嘴八舌,王福平再次跪拜于朱慈烺身前。 在他心里弘光弃臣民于前,先皇太子登基便是理所当然,到时候以他的功劳注定是场泼天富贵,光宗耀祖更是不在话下。 “请殿下以苍生为念,尽快登基以安民心!” 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陈四心中暗骂一声便也跟着跪拜于朱慈烺身前,只是他的想法与王福平终究有些不同。 此时他已想明白了其中关窍,那王福平虽然也有二百多号人,但他怎能不知这些差役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说到底现在这位太子爷能仰仗的还不是他们这帮兄弟! 只要太子变成皇上,以他在兄弟中的威望,再加以各种谋划,“挟天子以令诸侯”便指日可待! “不可。” 朱慈烺的声音稍显无力,但在场所有人却都因此而僵在了原地。 “天无二日,国无二主,如今陛下巡狩于外,本宫答应主持抗击鞑子之事已然算是僭越,尔等还要如此,岂不是陷本宫于不忠?!” 朱慈烺越说语气越是严厉,到最后甚至有些破音。 按说他本来就是大明朝正儿八经的太子,可现在虽有各种传言流于民间,但在官面上他这个崇祯太子已然成了假的。 就如同陈四需要他这个太子的命令才有胆气带着手下对抗有官身的人,王福平需要打着他的名头才能召集差役,他同样也需要各方的认可才能成为真正的太子殿下。 陈四与王福平的眼界终归有限,他们对皇帝这个名号的认识到底还是停留在表面。 在他们想来,朱慈烺是先皇崇祯的太子,现下弘光已经出逃,只要朱慈烺登基那就是正儿八经的皇帝。 但他们不知道,有绝对力量的支持才能称之为皇帝,而他们这点人马还远远称不上绝对力量。 以朱慈烺现在的处境,就算在这千余号人的支持下登基不光会引起那些掌权者的敌视,说不得还会因此而招致城中守军的攻击。 当然,他自然不会将这理由说与眼前这些人听,否则不就是戳破了自己最大的依仗。 “此事无需再提,现下本宫有几件事需要诸位相助。” (本章完) 第5章 清野 第5章 清野 历史上那个崇祯太子在被裹挟入宫后竟然直接登基了! 其中内情已无法知晓,但在如今的朱慈烺看来,那个自幼受着皇家教育的正牌朱慈烺应是身不由己才会行此莽撞之策。 否则连他都能看出登基所带来的巨大危机,那个家伙又怎会看不出? 若是没有入宫,没有登基,那么陈四等人的行为便有很多种解释,可一旦入宫登基那么事情的性质就变了。 届时无论城中掌权之人是战是降,要做的第一件事都必须是剿灭这伙人。 所以朱慈烺明知否了王福平等人的要求会对他刚刚建立起的一丝威望产生损害也不得不如此,甚至连其中缘由都无法说明。 “扬州已破,本宫估计鞑子的先锋也就四五日便会抵达。” 此言一出,包括陈四和王福平这些领头之人的注意力果然被引了过去,众人脸上不约而同布满了愁容。 扬州的遭遇早已传遍了应天,否则对百姓来说终归还是要交税纳粮的,换谁不都一样? “应天城墙高大雄厚,鞑子又都是骑兵,我们只需守上一段时间,待各路援兵抵达,诸位便都是有功之人,届时光宗耀祖自然不在话下。” 朱慈烺的话挑动着众人情绪,可他的真正的目的又怎会如此简单? “只是.。” 见众人注意力再次回到自己身上,他又接着说道:“我等据此坚城静待援兵,可鞑子向来残暴,附近各县的百姓就要受难了。” 大明与满清从关外打到关内,其光辉事迹早已传遍大明全境,现在听到朱慈烺提到这些众人的难免物伤其类。 “王大哥,”朱慈烺对王福平拱了拱手才又说道:“可否选些熟悉道路的兄弟,替我向州县传个口信。” 王福平连称不敢,待朱慈烺挥了挥手才停了下来等待他后面的话。 “各县能守则守,自觉不能则当疏散百姓,否则扬州之事恐又重演,有敢战之人亦可在此之后往应天而来,若日后陛下责罚,诸般罪过由本宫一力承担。” 朱慈烺这番话的发心颇为复杂,虽大部分是想让百姓逃脱战乱涂炭,但最终达到的效果却是对鞑子坚壁清野。 清军远道而来,在接收江北四镇投降后其后勤供给定然会承受巨大的压力,若是无法就地获得补给,那么其兵势也当无法长久。 这一点,在场众人是想不到的,他们眼中太子殿下能说出这些话,除了宅心仁厚、爱民如子之外还能有别的原因吗? 王福平走到一旁安排前往各县传讯的人手,朱慈烺则转头对陈四说道:“陈四哥,劳烦你派人往各勋贵、大人府邸传信,就说本宫在兵部大堂恭候大驾。” “不去宫里吗?” “不去了。” “怕是不剩几个了。” “无妨,有几个算几个。” 陈四随意拱了拱手,便转身往手下汉子群中而去。 方才他被情势逼得不得不向朱慈烺下跪,心中已然不太爽利,此时又被朱慈烺支使,自然更不畅快。 老实讲,下跪对陈四来说算不得什么,他这辈子下跪的次数多到数都数不过来。 可片刻之前他还信心满满能够将太子握在手中,转眼便跪于其面前,此时更要被这娃娃支使,这种巨大的心理落差自然表现在了他的举动上。 见他这幅做派,朱慈烺也不恼怒,而是对着他的背身接着说道:“陈四哥莫急,还有事劳烦你安排兄弟们去做。” “还有何事?” 此时陈四语气中已经带着些不耐,一旁的向仁生心觉不妥便悄悄拽了拽其衣角,哪知陈四不但不收敛,反而一把打开他的手,瞪着眼看向朱慈烺。 “四哥,城中粮仓武库还需人看着。” 朱慈烺笑容更盛,连带着对陈四的称呼也变得更加亲切,仿佛陈四的这番脾气并不是对他而来。陈四正待转身,却听朱慈烺的声音再次传来:“四哥稍等。” “又要怎地?!” “武库粮仓定然还有兵丁差役把守,若贸然过去许会发生冲突。” 话音落下,陈四心中怒气蹭蹭直冒,这不晓事的家伙有话不会一气说完?非要等自己有了动作才将后面的话讲出,这分明是把自己当猴耍! 可当他正要发作时却瞟见周围弟兄们不住点头,再想到旁边的这伙差役,陈四也只能强行按下怒火等着朱慈烺等他将后面的话说完。 “劳烦四哥找个匠人为我刻方印来。” “为何又扯到刻印上?!” 陈四的语气越发不善,一旁的向仁生刚抬了抬手却又似想到什么一般将手放了下去。 他有些不理解,平日里待人仗义和气的四哥为何如此暴躁,好在太子殿下大度,并不计较这些。 若是两人起了冲突,他们这些做兄弟的又该如何自处? “空口无凭,本宫修书一封,再加盖印章,哪怕看守的兵丁不配合,至少也不会和派去的兄弟起冲突。” 陈四心中有气,但也无法否定朱慈烺的办法确实可行,只是让他如王福平那般躬身领命却也是万万不可能的。 “嗯!” 他闷哼一声,随后便转身向手下兄弟交代起来。 不远处正在向差役们分派差事的王福平看似对这边的动静毫不在意,但他的耳朵却将这些话全都听了进去。 这些话确实不好用一两句交代清楚,似乎也不至于等陈四有了举动才说后面的事。 他不清楚太子殿下是否有意为之,可如果他是陈四手下那些汉子,经此一遭虽不至于为了太子殿下和陈四翻脸,但长此以往谁又能说得准呢? 王福平暗叹一声:陈四到底只是个苦哈哈罢了。 片刻之后,陆续有三两结伴的差役向朱慈烺行礼后转身走出院子,而朱慈烺也在回礼后目送他们离开。 几批之后有那眼尖之辈惊讶地发现朱慈烺已然双眼通红。 “殿下仁慈,比那昏君要好上千百倍!” 回礼这种事,他原本是为了笼络人心刻意而为。 但当第一批离开的差役郑重向他行礼时朱慈烺突然意识到了些什么。 鞑子已然过江,若他们遇到斥候.。 “他们为何会如此?” 意识到此行的危险后朱慈烺不禁有些疑惑,可随着一批批差役的离开,他想明白了。 王福平和陈四这些人中当有心思不纯的,但能在这个时节冒险来狱中的又怎会没有半点报国之心! 明末时节,降官降将如过江之鲫,可为大明死节之人同样为数众多。 有这些仁人志士,朱家子弟仍在数年之内将大好河山丢得一干二净。 朱明皇室对不起为国死节之人! (本章完) 第6章 试探 第6章 试探 半晌之后,陈四手下的汉子们以七八人一组,带着盖有“皇太子宝”的书信分赴应天城中的各个仓储要点,朱慈烺则与其他人来到兵部大堂。 自他苏醒到现在不过三两个时辰而已,期间他也只是动动嘴皮并未耗费太多体力。 可这副身躯早已在酷刑之下破败不堪,现在各项安排都已实施,他强撑着的一口气顿时泄了下来。 王福平心知朱慈烺有些撑不下去,朝一旁的差役吩咐了几句便悄声说道:“殿下,您先去后堂歇歇吧。” 朱慈烺对王福平笑了笑,随后有气无力地摆摆手示意自己还能坚持。 他自然知道此时应该休息,也知道两方牵制之下,王福平大体可信,陈四暂时还算安全。 但以他现在处境,有什么资格当甩手掌柜? “王兄,因为我的事似乎牵连了不少人,你可有他们的消息?” 崇祯太子在历史上不过寥寥数语,现在的朱慈烺更是对“自己”的过往一无所知。 不过按正常逻辑来说,顶着崇祯太子这么个名头,有一两个忠臣又是什么稀奇事? 只是以他现在的处境绝不能在眼前这些人面前露出丝毫破绽,所以才会出言试探。 “这个.。” 见王福平犹犹豫豫的样子,朱慈烺心知弘光定然是对这些人下了狠手。 “唉。” 一声叹息后,朱慈烺便闭上了双眼。 事关皇位,弘光下这般狠手也在预料之中。 连他这崇祯太子不都差点凉了,更何况其他人呢? 但能想到是一码事,心中失望无比却是另一码事。 现下这般局面,若能有一个能够放心使用的“旧人”在身侧,那对朱慈烺来说无论从实际或是心理都有极大帮助。 至于他们会否质疑自己不熟悉人与事 咱受刑了!打着脑袋了!王福平能够作证! 该死的弘光! 看看了自己身上的血痕,朱慈烺心中暗骂一句,随后便稳下心思想回回精神。 “殿下,卑职有消息。” 此时的兵部大堂中全是五大三粗的糟汉子,他们的嗓门自然洪亮刺耳,可这声音在朱慈烺听来却如天籁一般。 他睁开闭上不久的双眼,却见一个与王福平差不多打扮的人正在不远处向自己躬身行礼。 “禀殿下,卑职孙有福,在刑部当差,殿下入宫时跪哭于殿下身前的侍读纪清源正在刑部大牢中。” 朱慈烺心中大喜,此时还有比出现一个曾跪哭于自己身前的侍读更好的消息吗? “劳烦孙大哥将纪先生带来。” 孙有福连称不敢,随即便带了两个差役离开了兵部大堂。 经此一事,朱慈烺顿觉精神头好了许多,思绪不自觉地便飘到了守城上。 这应天城说好守也好守,可要是说不好守却当真是难如登天,其中关键一是能否将城中各方势力整合起来,二则是能否寻得援兵。 整合各方势力朱慈烺已经有了盘算,可这援兵又该从何而来呢。 崇祯在时,各路明军在执行命令时虽偶有变通,但大体上还能做到服从中央。 可自北京失守起,弘光政权一直忙于内斗,仅用了短短数月便将中央威信丢了个一干二净。 现下弘光又不战而逃,对本就不高的明军士气更是毁灭性的打击。 别说他这个“假太子”,就是弘光亲自下令又有谁会真的来援呢? 不过话说回来,全都归罪于那几个皇帝似乎也有些偏颇,谁不想稳住自己的江山? 可他们不会啊! 自靖难之后,大明便对藩王防范甚严,除去有机会继承皇位的太子之外,连其他皇子都从未受过正经的皇家教育,更何况那些被当做种猪的藩王之子。指望几个自幼便只被教过怎么吃喝玩乐的人力挽狂澜确实有些强人所难了。 后世总结了无数使南明没能守住半壁江山的因素,但似乎只有满清皇室才抓住了问题的关键。 这些认知从未见诸于纸面,但大清一朝的皇子无论是否有机会继承皇位都会接受极其严格的皇家教育,从这一点便能看出大清是充分吸收了前朝教训的。 当然,这会使皇子之间斗个你死我活,但说到底肉终归还是烂在锅里。 若不是遇到数千年未有之大变局,说不得满清国祚还能再延些年。 没能想出援兵该自何处来,思绪却越飘越远,最终朱慈烺只能发出一声感叹: “人心散了,队伍不好带了。” 没能想出援兵只是远虑,可带来近忧的人已跨入了兵部大堂中。 “太子爷!四哥!除了徐大人,那帮当官的没一个愿来!” 陈四派出去的汉子分为两批,第一批是去应天城中各个仓储要点,第二批则是去请各路勋贵、大人前来议事。 朱慈烺本就没有指望第一批能够控制仓储要点,派他们去更多只是盯着点而已,等和各路勋贵、大人们达成协议,那些仓储要点自然会在其控制之下。 可谁知那些汉子们转了一大圈有婉言拒绝的、有厉声呵斥的,就是没人随他们一同回返,在几位国公府前他们甚至连话都没说完便被直接驱离了。 听着汉子们的叙述,朱慈烺终于意识到自己这太子身份在那些真正贵人们眼中到底有多少分量。 “哪个徐大人?” “是老夫。” 朱慈烺本能地问了一句,随后便见一红袍老者踏入大堂。 “太学徐瑜见过.。” 见那老者不知该如何称呼自己,朱慈烺赶忙说道:“不必拘泥,称我大郎便是。” 此时朱慈烺对应天高层当真两眼一抹黑,好不容易来个似乎不小的官,哪怕他并不认可其太子身份,也需以礼相待。 “不知大郎聚众于此意欲何为?” 意欲何为? 自然是求条活路,可话到嘴边却成了:“陛下处境艰难,否了本宫的太子身份本在预料之内,那赵构不也怕岳飞迎回自家父兄吗?” 这句话看似对徐瑜所说,但在场众人才是其真正听众。 此时朱慈烺可称得上孤身一人,但他最大的要害便是官方已否了其太子身份,否则又怎会将这些人当做依仗? “头儿,岳爷爷是因为这个才死的啊。” “噤声!” 场中嗡嗡声渐起,朱慈烺却并未理会。 “父皇本不该留我于世间。”朱慈烺的声音越来越小,似是想起了什么,最后更是旁若无人地站在原地出神。 稍过片刻,王福平恰到好处地轻声提醒道:“殿下。” “诸位见笑了,”朱慈烺苦笑一声,将满面疲惫驱散后又振声说道:“父皇于北京殉国,本宫便在这南京殉国,去到地下我父子也有颜见列祖列宗,朱家也算对得起天下百姓数百年的供养!” “殿下!” 话音未落,如向仁生这般心眼实的早已泪流满面跪在地上,但那徐瑜虽已眼眶微红,却未作任何表示。 (本章完) 第7章 拿捏 第7章 拿捏 徐瑜忠直,身上多少有些老夫子的迂腐气,但能混到身着绯袍又有哪个是简单的? 哪怕当日搞了个验明正身,他心中对这少年的真假却始终存着一份疑虑。 自北京逃出的官员不少,众人皆是翻来覆去描述太子特征,唯有礼部尚书王铎言之凿凿称这少年为假。 在一番盘问后甚至言:“曾谓三年侍班,几之离者二尺有咫,而不识臣为谁耶?” 可若他真与太子这般亲近,一眼便能认出真假,何必又要出言相询? 这王铎确于东宫任过职,但太子于十一年二月七日才出阁读书,而他王铎于十二日便调任别处,期间是否见过都未可知,他又如何能当证人? 退一步讲,这五六日中他确与太子日日相伴,可如今已然过去七八年,他王铎是什么人物,七八岁的太子为何便要将他记得?! 那验明正身漏洞百出,看出问题的不止徐瑜一人,为何却能凭此便在官面上否了这少年的身份? 说到底不过内有党争悍将,外有鞑子乱民,若再生出事端如何还能保得住这半壁江山? 不过当朝诸公也算对得起先帝,并未将唯一血脉斩草除根,否则假冒太子这罪又岂是凌迟诛族能了的? “大郎想如何做?”徐瑜沉吟片刻才又问道。 这少年是真是假于他心中有一本帐,可既然官面上已经否了,那在未有变化前他便不能当这少年是太子。 “固守应天,以待援军。” “不若先登基?” “陛下巡狩,岂可如此。” 听到朱慈烺的回答,徐瑜心中微微点头,这受过正统皇家教育的到底与那些藩王不同,小小年纪便能看出其中凶险。 他来此本就为了看看先帝血脉会如何应对这危局,若这少年只想着登基为帝那自己转身便走,可现在.。 “这些人手怕是不够吧。” 朱慈烺连忙自椅中起身,三步并作两步便赶到了徐瑜身前。 “徐大人以何教我?” “不可称大人,唤我先生便可。” 有一位绯袍朝臣的支持对朱慈烺意义非凡,哪怕他并未公开承认自己的太子身份,可有这么一尊大佛必然能让这草台班子再稳固些。 “请先生教我。” 朱慈烺躬身一礼,徐瑜将他扶起后才说道:“忻城伯赵之龙唤城中勋贵官员于他府中商议守城之事,待会你与我同去。” 在他想来,够品级的官员都在被邀之列,若能趁此机会正了这少年身份,那于守城便是大大的利好。 但他没有想到少年听了这话,不但没有面露喜色,反而皱着眉头,没有半分喜悦的样子。 徐瑜怕他没有理清其中关窍便解释道:“陛下巡狩在外,应天当有皇家之人坐镇方能安定民心,近日又有些北来的官员才至应天,说不定就有识得你的人在。” 朱慈烺对南明所知不多,但应天不战而降他却是知道的,而且带头的似乎就叫赵之龙。 无论这次议事发心如何,最终肯定是决议降清,那他屁颠颠跑去是怕这些人与满清谈判的筹码不够吗? “他们商议的是守城还是降清?” 听到这话,徐瑜顿时一愣。 赵之龙深得先帝信重,徐瑜是万万没想过他会降清的,可经此话提醒,他似乎也有些不确定起来。 三军未战,统帅先逃,这仗放在哪里都是必败。 又有几人愿意用身家性命打这一仗? 原本他还想着正了这少年身份,守城便有主心骨,可散了的人心当真还能聚起来吗?王铎这些人会由得自己如此施为吗? 徐瑜原本振奋的心情立时低沉了下去。 “先生能带我入国公府吗?”“国公府?哪个国公府?” “唔,都成。” “我与魏国公府老公爷曾有交往,带人进去想是不难。” “那劳烦徐先生了。” 徐瑜本待还要再问,却见朱慈烺已转身对一壮汉说道:“四哥,我有几句话同你讲。” 往日里陈四混在苦哈哈堆里,当真是算无遗策、料事如神,可自见到朱慈烺,他的谋算就没有一样实现的。 此时太子与那绯袍大官相谈甚欢,他心中的气恼更是无人诉说,只是立在一旁生着闷气,待朱慈烺相唤他才回过神来。 “草民见过大人。” 陈四隔着老远便要对徐瑜行大礼,但他心中却念叨着:闯贼未反之时,见了上官说不定比我还恭敬! “四哥近前来。” 见他有些臊眉耷眼,朱慈烺沉声说道:“四哥,伱觉得若有人想献城,是拎着城中反对者的脑袋功劳大些还是就安安稳稳献城功劳大些?” “这,当是打一仗功劳大吧。” 这个问题对陈四来说显然有些超纲了。 “那你觉得应天城中会不会有人拿我们这些人的脑袋去向鞑子邀功?” “怎.,怎会?我们并未与官军交战啊!” “官军杀良冒功的事还少吗?” 陈四的眼睛瞪得老大,嘴巴一张一合却发不出声来,可其心中却已认可了朱慈烺的说法。 与徐瑜一样,陈四也从没想过城中大人们会降清,所以他才会觉得太子奇货可居,率先赶来兵部大狱。 可听了半天,似乎连那位绯袍徐大人都认可了殿下的说法,那自己这些人岂不是真的有可能成为杀良冒功中的那个良? “四哥,你我现在是栓在一根绳上的蚂蚱,是功成名就还是身死灯灭就看接下来几个时辰了。” “接下来几个时辰?”陈四一改之前模样,虚心向朱慈烺问道。 “恩,有人要降鞑子,我们必不能让他如愿。” “他们要降鞑子也就不会认你这太子,没了这身份,凭我们这些人又能济得什么事?” 话音未落,朱慈烺和徐瑜却都面露笑容,搞了半天这陈四却还没反应过来满应天城的官员怕是只有徐瑜勉强算是认了朱慈烺身份吧。 “四哥,忻城伯府可有法混进去?” 朱慈烺说一句,陈四便愣一下,愣得多了他也就不管其含义到底如何,只按着太子的话照实答了便是。 “这有什么可难的?国公府我都有法进去,更何况他一个伯爵府。” 这次却是换朱慈烺愣了一下。 (本章完) 第8章 国公 第8章 国公 忻城伯府虽只是伯爵,但这一代的赵之龙可掌着应天府的兵事,其风头一点都不弱于那几个国公。 这样的地方又岂是陈四这种苦哈哈说进就进的? 眼见太子和徐大人都有些惊讶,陈四便得意洋洋地仔细解释起来。 勋贵府邸不比寻常,等闲人自然是进不去的,可陈四他们是什么人? 垄断了应天城苦力行业的大托拉斯啊! 勋贵府中自开国起便不断增丁添口,中间虽偶有分家独过的,但这二百余年下来偌大府中早已住的满满当当。 人多,消耗大,每日所需的巨量物资便需陈四他们运入府中了。 长年累月下来,也从未听说这些老实巴交的苦哈哈在哪家府里惹出过什么乱子,所以运完货物后他们想要在僻背处转转府中下人也懒得说什么。 陈四说完,朱慈烺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原本他觉得陈四就算能混进去也得费不小力气,若是不行便准备另寻他法补上计划中的空缺,可谁知。 “四哥当真是上天降下的福星啊!” 陈四重新找回了自信,若非有绯袍大官在场,他必然还要自我吹捧一番。 “四哥,你选些勇武可靠的兄弟混入伯爵府中,若真有人想要投鞑子,我们便让他先血溅当场。” 正当朱慈烺满怀期望地等着陈四应下时却听他犹犹豫豫地说道:“那可都,可都是贵人啊。” 陈四的表现首次出乎朱慈烺意料。 原本他以为陈四是个枭雄,可谁知这就是个想一出是一出的莽夫,若非自己的太子身份被否,说不定给他十个胆子都不敢闯这兵部大狱。 “陈四兄弟,你怎的如此糊涂?” 众人顺着声音望去,却见站在远处的王福平正在往这边走来。 “卑职见过大人。” 徐瑜微微抬手,王福平顺势站起身接着说道:“满朝大人的尊荣哪个不是朝廷给的?既然他们要降鞑子那便不是咱们的大人了!” “说的极是,既要降鞑子,那我大明的尊荣又与他们何干?” 徐瑜及时肯定,陈四最终咬了咬牙总算是克服了心中障碍。 “是我糊涂了,谁要降鞑子那便是秦桧一般的东西,杀了他们说不得我陈四也能让说书的说上一段!” 朱慈烺满心无语,但此时又无法吐槽便直接转向王福平。 “王兄.。” “殿下称我姓名便好,卑职实在受不住啊。” “若非你相救,我又怎能见到徐先生,这王兄伱当得起。” 徐瑜微微颌首,其余人面露羡慕之色。 陈四瞥见众人表情不由在心中嘀咕:不就是个兄吗?太子还叫我四哥呢。 “王兄,既是兵部,那应当有兵器吧?” “卑职明白!” 见王福平还是一如既往的聪明,朱慈烺也不再多言。 紧接着他后退两步,朝着堂中所有人躬身行礼道:“黎民百姓、社稷江山就拜托各位了。” 朱慈烺的谋划只是在理论上可行,若是细细推敲其中漏洞便是数上一夜都不见得能数完。 可形势如此,手中又并无足够力量,除了尽力而为还能如何? 五月里的应天府本来早都该草长莺飞,可这些年许是人祸不断致使苍天震怒,这般时节居然还有些冻人。魏国公府中书房里,徐胤爵正双手捧着手中茶碗发呆。 江南局势的发展远出人预料,先是争帝位,又是争阁老,随后三大案、四镇闹粮饷、左良玉发兵救太子,紧接着便是鞑子过江。 现在更是离谱,鞑子还连影都不见,皇帝这个统帅便先逃了,这一系列变故让刚刚袭爵的徐胤爵有些心灰意冷。 “贤侄!事情如此紧迫,你怎还有心思发呆?”见他这幅样子,对坐的富态老者显然有些不耐。 “不发呆又如何?难道世伯你还能将鞑子赶回江北?” 徐胤爵这声世伯叫的勉强,他家是正儿八经的开国公爵,和面前这种幸进之徒本没什么话说。 但形势比人强,这朱国弼得了拥立之功,继了断脉的保国公,俨然皇帝面前红人。 若只如此也就算了,左右应天城那么大,人丁更是近百万,觉得恶心离远点便是,可现下他居然来劝自己降清? 要不是顾着府中老小千余口人,他真想将其攮个通透。 “我哪有这等本事,这些年名臣良将出了不少,可他们连个闯贼都剿不干净,更何况羽翼丰满的鞑子?” 说完朱国弼便一屁股坐回太师椅中,显然对徐胤爵这种消极的态度非常不满。 他知道似魏国公这种老牌勋贵看不起他,如今自己来劝降更不知在心里如何编排。 可大势如此,他一个无兵无饷的空头国公除了尽力为自家争取最大利益之外又能如何? 投了鞑子,想来这爵位定然保不住了,若能在期间发挥一些作用保住家产,余生做个富家翁也算在这乱世中全身而退。 书房寂静许久,最终在徐胤爵心中还是家族的安危还是占了上风。 “世伯,你到底是怎么盘算的?” “应天兵权掌在赵之龙手中,降清他定然是首功,说不得还会加官进爵,可我们呢?” 朱国弼看了眼紧闭的房门又接着说道:“要是寸功未立,怕是难保安宁。” “手无兵权又能立什么功?” “糊涂!兵权是在他赵之龙手中,可我等勋贵谁家在军中还没个三五子弟故交?要是.。” 朱国弼才待细说,却听门廊处有下人报道:“公爷,太学徐大人来访。” 徐胤爵满脸疑惑,他家老公爷早年和徐瑜是有些交情,可碍于两人身份仅是不至断了往来而已。 如今这节骨眼上.。 “就说我染了风寒,不便.。” 徐胤爵拒的果断,朱国弼却连忙阻止道:“见!一定要见!就说你们公爷在书房恭候大驾。” 随后他又说道:“哎呀,贤侄!这徐瑜掌着太学,不说门生遍布天下,可于士林中总还有些声望。” “士林?” 徐胤爵自然比不得朱国弼这种靠自己爬起来的人圆滑机敏,但这不代表他愚钝。 士子手不能提、肩不能扛,打仗更是派不上半点用场,可要是想江山稳固却半点也离不开他们。 如果自己二人能够说服徐瑜,进而帮鞑子取得士子的支持,那这功劳保住家业自然绰绰有余。 可.。 看着朱国弼略显兴奋的表情,徐胤爵心中总有些恶心。 “三百年的家业总不能就断在我手里。”一遍遍安慰着自己,但心中翻腾却没有稍缓片刻。 正当徐胤爵实在有些难以忍受时一老一少两个身影出现在了书房门外。 (本章完) 第9章 助力 第9章 助力 “徐瑜见过魏国公,徐瑜见过保国公。” 徐老夫子礼节丝毫不差,当真是为人师表的。 “徐大人太见外了。” 朱国弼热情地招呼着徐瑜,可徐胤爵却注意到其身后那囚犯打扮的年轻人居然未曾向自己见礼。 不见礼就不见礼吧。 徐胤爵满心纠结,还哪顾得上计较这些? “不知徐大人今日是.。” 听到问话,徐瑜扭头看向身后,而那囚衣少年的话却让二位国公气极反笑。 “我特来救二位国公全家性命。” 徐胤爵三十多岁,虽已不是年轻气盛的岁数,但自打出生起又有几人敢在其面前如此说话? 就当他准备喊来左右,将这狂徒拖下去时,那老滑头却率先说道:“不知小郎君是何人啊?” “公爷可知北来太子?” “就是那叫王之明的冒牌货?”朱国弼嗤笑一声,眼睛却不住往朱慈烺身上瞟。 徐胤爵却是看了一眼便不再关注那假货,而是将心思都放在了徐瑜的真正来意上。 朱慈烺将这些反应看在眼中,心里对这二位算是有了些了解,随后他便又傲然说道: “是真是假各人心中都有数,国公还是多想想如何保全身家性命为上。” 朱慈烺答得硬气,两位国公却都像是没有听到一般,只在心里打着自家的小算盘,竟忘了对他的无礼做出反应。 北来太子的事徐朱二人当然自有看法,但这却什么都代表不了,毕竟在他们心中自家基业才是最为重要的。 更何况鞑子已然过江,就算满朝文武都认他是真太子又能如何?难道他还能把鞑子赶过江去? 片刻后,朱国弼面色一凛,紧接着便沉声说道:“徐大人莫非是来消遣我们的?” 主动询问那是求教,被动应答则是解释。 虽然最终朱慈烺都能将想好的说辞讲出来,但不同的方式却会在之后的合作中对双方地位产生微妙影响。 “二位国公是打算降了鞑子吧?” “放肆!” 轻飘飘地语气彻底激怒了徐胤爵。 他是打算降清,可这却是无奈之举,若有足够成算谁会放着好好的国公不当? 朱慈烺没有理会愤怒的徐胤爵,反而对着朱国弼继续说了起来:“良禽择木而栖,可鞑子当真是好去处吗?” “还有的选吗?” “当然有的选。” 若真有的选皇帝和首辅会让自己如丧家之犬一般吗? 朱国弼哼了一声便靠在太师椅中闭目养神,显然已失了继续谈话的兴趣。 “怎么选?”之前被无视的徐胤爵却像是被这句话勾起了兴趣。 “国公想要降清,说破天也就是觉得守又守不住,逃则迟早有这么一遭,不如趁自家还有价值便降了,到时鞑子为了笼络人心也会优渥以待。” “你倒是看得清楚。” 朱慈烺不理朱国弼的嘲讽接着又说道:“可二位想错了,你们当不了马骨。” “嗯?” “嗯?”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但他们却没再说什么,只是死死盯着朱慈烺。 “马骨有一个就够了,多余的不如制成肥。” “多余的不见得就要制成肥吧?” “年景好的话自然不必,像这几年.,鞑子怕是还嫌肥料不够呢。” 朱国弼从来没指望过能成为马骨,他们所求不过只是别被制成肥而已。可勋贵这种富户,宰一个便能吃个囫囵肚,哪怕鞑子皇帝能忍得住,下面人又如何能忍得住? “哦,对了,听说多尔衮、多铎和曹操一个嗜好,鞑子官眷中有姿色者都会定期入他们府中呢。”说完,朱慈烺似在不经意间瞟了徐胤爵一眼。 “难道皇太极遗孀和范文程家眷的传闻都是真的?!”徐瑜这老夫子的助攻及时赶到。 “砰!” 徐胤爵猛地一拍,随后咬牙切齿地骂道:“当真禽兽不如!” 朱慈烺看着徐胤爵年岁不算太大,家中定有美妇,原本也只想着有枣没枣搂一棍子再说,可看他现在的反应.。 夫妻关系当是不错。 朱国弼无奈地看了眼怒发冲冠的魏国公,也没了再打机锋的兴致。 “左也不成右也不成,难道还要守吗?” “保国公明鉴。” “明鉴个屁!” 朱国弼一把将桌上茶碗扫落,随后起身便在房中来回踱起步来。 “我今日就不该见你们!” “本还想着立些功劳,再散了家财总能保全家平安。” “可被逼到散尽家财的又有哪个保得周全?!” “更何况还是与禽兽无异的鞑子!” “既然逃出大狱,伱就该找个地方渡了余生,何苦又来扰人心境?!” “现在进不得、退不得,你当让我如何?!” 朱国弼走上几步便指着满面笑容的朱慈烺骂上几句,这样的表现不管是徐瑜或是徐胤爵都被惊得不轻。 在朝臣心中朱国弼向来都是圆滑、狡诈的代表,谁见过他如此失态。 但他骂的越厉害,朱慈烺脸上的笑容却是越盛。 他为何会让徐瑜带他来国公府?而且还是随便哪个都成? 说到底不过是掐中了勋贵们的要害。 在这伙人心中什么忠君爱国都抵不过家族传承。 为了这个,他们可以劝弘光出逃,可以毫无心理压力地降清,但究其根源也就是觉得大明彻底没了指望。 自南明乱局之初这些人就已经对大臣、对朝廷、对皇帝失了信心。 如今弘光出逃更是连最后一点念头都被绝了个干干净净。 易地而处,想到家族百年基业便要毁于自己手中,他们这些将家族传承看得比自己性命还要重的人该是多么绝望? 绝望便要握紧眼前的所有机会,不管这机会有多虚幻。 现在降清、散财便是他们以自我催眠般的方式所找到的唯一机会。 而朱慈烺所要做的就是将他们从自我催眠中唤醒,彻底击碎他们对鞑子的幻想。 不过这也没费什么劲,只要将事情挑明,还怕诸位国公没读过史吗? 历史上又有哪个于新朝未有寸功的前朝勋贵能安稳度日的? 至于徐胤爵.,这个还停留在绝望阶段的魏国公就让他慢慢回味去吧。 踱步半天,也骂了半天,朱国弼缠三倒四也就那么几句话。 朱慈烺看着他从步履矫健到呼吸急促,最终瘫坐在太师椅中不住喃喃着,也明白到了该进行第二阶段的时候。 “这应天不见得就守不住,那鞑子也不见得就无法赶回江北,到时你们还是大明的国公!” (本章完) 第10章 转念 第10章 转念 应天守得住?鞑子赶得走? 屁话! 许是朱国弼之前的话中屁含量太高,反正这是徐胤爵的第一反应。 他虽没真正带兵打过仗,但在二百余年的家族底蕴加持下,他的眼光又能差到哪里去? 当初扬州城破时他便在地图前想了很久,可最终还是没想出如何才能解眼前危局。 应天城高墙厚,光是驻防的四十八卫便有二十七万卫所军。 整个江南更是都还在朝廷手中,一旦应天被围须臾间便会有援军赶到。 如此想来确有必守之理,可要是再思虑深些,那任谁都会满心凉意。 守城总得有粮草、有军饷吧,可据他所知城中粮仓绝大多数都是空仓,府库更是早就成鼠窝了。 这种情况,鞑子都不用攻城,只需围上三两个月城里的人便该被吃得差不多了吧。 至于军械、训练这些东西.。 说实话,徐胤爵都无心再多想了。 若真能守得住,皇上犯得着连夜出逃? 他们这些人放着好好的勋贵不当,又何必将全族生路寄托在鞑子的仁慈上? “唉。” 徐胤爵叹了口气便也学着朱国弼的样子瘫在了太师椅中。 为何不问我该如何守城?你们不问我怎么接下去? 两人的反应让朱慈烺有些坐蜡,不过徐老夫子的主攻再次及时赶到。 “大郎,该如何守?” “说难也难,说不难却也简单。” “哼!” “切!” 一声冷笑,一声嘲讽,朱慈烺再也无法压住心头怒火。 “你们两个枉为大明柱石!难道真就甘愿散尽家财,把家眷交予鞑子蹂躏!?”说完,他一屁股坐进太师椅中才又说道:“大不了一起降鞑子,好歹我身上还有个太子名头,对鞑子总算有些用,只要表现得恭敬一些说不得还能学刘禅混个安乐公当当,你们就自求多福吧!” 话音落下,书房中除了徐瑜的长吁短叹之外再无半点声音。 半晌后,徐瑜出言相劝。 “大郎,二位国公也是心焦,伱若有什么办法就说出来吧,哪怕我等最后难逃身死,去到地下总也不至无颜见先帝啊。” 那二位虽还是那副模样,但耳朵还是不自觉地对准了朱慈烺的方向。 “守城无外乎坚城、粮草、援军,坚城自不必说,粮草和援军也不是什么难事。” “粮草从何而来?” 徐胤爵这句话把朱慈烺问得愣了一下,他突然他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严重错误。 在他的概念里应天有粮仓,那自然是有粮食的。 可他却忘了,这是明末!若真有粮食银两,他那父皇还犯得着吊死在煤山吗? 糟糕!这个知识点没有复习到啊! 此时,十多年的考试经验顿时发挥了作用。 无论如何决不能交白卷! 哪怕编也要写满! “粮草确实是个问题,但也不是毫无办法。” 可要怎么编? 朱慈烺开始踱步。 “应天城差不多有百万人,每日得消耗几百吨不少粮食。” 朱慈烺转身后又继续踱步。 “这么大的消耗凭本地肯定无法支撑。” “说重点!” “马上到了。”朱慈烺回了一句便继续在房中踱步。 “自外面运来必然是成批的,总不能今日来一些,明日来一些。” “我家不做粮食买卖。”朱国弼的身子稍稍直了一些。“嗯?那忻城伯呢?”老朱思路清晰,小朱反应也不慢。 “掌着兵权怎能不做粮食生意?城里最大的粮商便是他的家生子。” “保国公英明。” “还是太子殿下英明。” 徐瑜未曾做过腌臜事,徐胤爵又是掌家不久,二人看到这一幕脑筋始终转不过弯来。 朱国弼来此本就想联合魏国公家夺了赵之龙的兵权,为自己添一些价值,现在太子殿下有同样的想法,那不更增加了此事的合法性? 至于太子的身份.。 否其身份的是朝廷、是皇帝,民间可都挺认这家伙的。 两人聊得热切,片刻后二徐也反应了过来。 “抄了赵家又能济什么事?” “贤侄~~~~~,赵家的粮仓可不见得比官仓小到哪里去啊。” “那援兵呢?” “左良玉。” “哼,你以为他真的是来救你的?” 朱慈烺刚说了一个名字,徐胤爵便出言反驳。 先帝时左良玉便以跋扈著称,如今更是打着解救太子的旗号杀奔应天,现下当在铜陵一带和黄得功部交战。 可笑这小子居然还以为左良玉真是来救他的。 “当年左公入京时我曾见过,他还送了我一件礼物,而且父皇也曾说过,他虽跋扈,但也是不得已,论及忠君爱国总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朱慈烺说到一半,徐胤爵便面露嘲讽:“当年是当年,现在是现在。” “哪怕左公真有什么心思,落到他手里也比落在鞑子手里强。”说完后朱慈烺见二人沉思,便又追了一句:“曹操可没对汉朝勋贵大肆杀戮。” 房中再次安静了下来,朱慈烺也不打扰二人思量,只是打开屋门喊了一声:“送点吃的来。” 他当然没见过左良玉,也不知道便宜老子是怎么评价的,但那老头似乎在应天降清前几天就死了吧。 等左良玉死了,还怕急于寻找统兵合法性的左梦庚不来救应天? 左良玉跋扈,他手下比他还跋扈! 若非急于寻个帮助自己压制手下兵将的权威,他左梦庚要地盘有地盘,要兵马有兵马,就算要卖也得待价而沽寻个好价钱,何必急吼吼就降了呢。 当然,朱慈烺这个太子的成色还是逊了些,但走投无路的左梦庚还有更好的选择吗? 片刻后,府中仆人将一盘盘色香味俱全的菜品端了进来,可除了营养不良的朱慈烺谁还有闲心思理会这些? 他不知道这幅躯体在狱中到底遭受了什么,不过这满身伤痕和空荡荡的五脏庙却也能让他略知一二。 “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殿下当真是皇家正统。” “若陛下能有殿下一半,想来朝局也不至于此了。” 朱国弼感叹一声,徐胤爵也一改之前态度跟着吹捧起来。 对这看似真诚,实则无用的马屁,朱慈烺一点都不觉得受用。 他非常清楚,这两个人的出发点始终没变,现在不过是谈判结束后说些场面话罢了。 “徐先生,我们走吧。” 吃饱喝足后,朱慈烺对徐瑜说了一声便准备离开,可徐胤爵却将他拦了下来。 “殿下,还没谋划怎么从赵之龙手里夺兵权呢。” “这个我已经派人去做了,你们只管谋划赵之龙授首后怎么稳定军心即可。” 说完,朱慈烺开门扬长而去,徐瑜也在告辞后紧随其步伐。 待看不见二人身影时徐胤爵才对朱国弼说了句:“他还有人手?” “这位太子殿下可不是省油的灯。” (本章完) 第11章 民情 第11章 民情 出了国公府,朱慈烺二人也未耽搁便直接上了马车。 “大郎,我着人给你寻件衣衫吧。” “那就劳烦徐先生了。” 徐瑜朝窗外吩咐了一声,随后见朱慈烺眉头紧皱,似是还在想些什么便又说道:“趁着还未回兵部,你先歇一会吧。” “还有几处要紧的地方需再斟酌斟酌。” 徐瑜点了点头不再出声,尽力为朱慈烺营造一个安静的环境,可车外的嘈杂声却让这努力化为乌有。 “拣条安静的路。” “大人,这条就是平时人最少的了。” 家仆回了一句,徐瑜也知各种消息已传遍应天,皇帝出逃,大臣出逃,难道就不许百姓出逃? 看着眼前浑身血痕的少年,徐瑜心中不由想着:要是能早来一年该多好啊。 从今日的诸般行为来看,太子殿下英明果断、反应敏捷,是继承大统的最佳人选,若他能早些到应天还有那浊物何事? “殿下,你怎得这么晚才来?” 这句话是徐瑜有感而发,可听在朱慈烺耳中却如盘问一般。 “京城陷落时父皇便让几个内监送我来应天,可兵荒马乱的没过几天本宫便与他们失散了。” 说到这里朱慈烺停了下来,似是在回忆颠沛流离,又似是在回忆父皇的嘱托。 看到他这样子徐瑜不禁在心中自责:老货,何必让殿下想起那些经历。 “后来我被闯军抓入老营,等逃出来却已过了不少时日,那时陛下已经登基,我也就想着不再来应天,否则又是一场风波。” 朱慈烺再次停下了叙述,面上表情戚戚然,徐瑜也在一旁不停脑补天子血脉的不幸遭遇。 “再后来我于一个村子附近靠着农户施舍过了些日子,直到被他们寻着。” 说到这里,朱慈烺自嘲地笑了一声,随后又接着说道:“说来可笑,我在那里待了月余竟然不知那地方的名字。” “大郎长在宫中,不知也是正常,我在应天活了这么多年,出了城也是常常叫不出地名。” “他们都死了吧?” 徐瑜明白朱慈烺所指,犹豫一下,最终还是说出了实话:“嗯,他们太张扬了,陛下着实有些气恼。” “是我害了他们。” “殿下不必自责,那几人本就心存攀附,落得这个下场也属咎由自取。” “若非村里人自己都没了粮食,我也就准备在那里安度余生了。” 至此,车厢中彻底没了声音。 当初寻到朱慈烺的消息传回应天时徐瑜心中便万分纠结。 到后来验明正身那场戏虽然漏洞百出,可他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毕竟社稷为重。 “早点回来该多好。”徐瑜心中再次叹了一句。 两人各怀心事,车厢中便也没再传出什么动静。 盏茶功夫,马车停了下来,但周围的嘈杂声却不似离开前那般。 朱慈烺微微挑开窗帘,就见原本空落落的兵部大门外现已挤满了城中百姓。 “太子?车上有个穿囚衣的,肯定是太子殿下!” 谁曾想就有那眼尖的从这么一个缝中看到了朱慈烺,居然还从囚衣上判断出了他的身份。 紧接着百姓们涌了过来,不一会便将马车四周围了个水泄不通。 也亏得皇家威严还在,没人敢真的上手,否则指不定连马车都会被拆个七零八落。 “徐先生,有劳了。” 按说这是他增加声望的绝佳机会,可这个节骨眼上他实在不敢太过招摇。 若是将赵之龙的目光吸引到这里,恐怕一时三刻便会有大批兵丁杀来,到时别说夺兵权,小命都不见得能保得住。“劳烦让让路~~~~!劳烦让让路~~~~!殿下身体抱恙实在不方便见诸位。” 徐瑜虽使着浑身力气大喊,但却尽力将语气调整的和蔼可亲。 这是应对类似事情的不二法门,为华夏官员无师自通之技。 “狗官!伱们休想再伤太子一根毫毛!” “我们要见太子!” “昏君跑了,合该太子登基!” 百姓骂得越来越难听,徐瑜也全当听不见只是尽力分说,但车厢中的朱慈烺却坐不住了。 若任其发展指不定他便会如历史上那般被百姓拥入皇宫登基,随后又被赵之龙派兵剿灭,最终成了应天勋贵献给鞑子的晋身之资。 “诸位!朱慈烺在此,你们有何话说,本宫洗耳恭听!” 周显才是城北屠户。 今日一早他刚将半扇猪肉摆到摊上就听人说皇帝和大人都跑了。 作为一个有产者,他是最不相信这种谣言的,可当所有人都在谈论此事时便由不得他不信了。 这些年鞑子、闯贼闹腾个不停,但终归没打到过应天,日子也总算还能过得去。 原本他以为自己会在这样的世道里结婚生子直到哪天睡死在家中。 哪曾想前些天刚传来扬州被屠的消息,昨晚皇帝便跑了。 这该如何是好? 没了皇帝谁来挡住鞑子? 难道应天也要像扬州那般被鞑子屠尽? 周显才满腹心事地守了一会,肉都还没卖完便又收了摊打算先去买些粮食,可刚拐到大街上就见乌泱泱一大群人。 等他寻人打听后才知道,这些人是要去兵部大狱救出太子抵挡鞑子。 听到这个消息,周显才立马精神了起来。 闯贼破北京时老皇帝没跑,那太子也肯定不会被鞑子吓跑。 有他领着肯定能将鞑子挡在应天城外。 只是那些狗官和兵痞毕竟是昏君的人,太子爷孤身一人总还得有人帮衬着点。 想到这里周显才也顾不得买粮食,跟着人群便往兵部而去。 等到了兵部衙门,里面的人居然说太子出去了。 出个屁! 狗官们定是打算降清才将太子藏起来不让人见! 正当他们这些身强力壮站在前面的人准备冲进去救出太子时却听人群外围响起一阵山呼声。 “殿下千岁!” 待他转头望去,就见一身着囚衣的身影正站在马车上说着什么。 见此情形周显才也顾不得其他,凭着身强体壮便往跟前挤去。 越靠前他看的越清楚,那身影不过十五六岁,囚衣上更布满血痕连站都需一旁的绯袍大官扶着。 昏君!狗官! 心中咒骂并未耽搁他靠近的速度,可还离着老远殿下便被大官扶回了车内,他也只听到最后一句。 “本宫定能守住应天!” (本章完) 第12章 侍读 第12章 侍读 都说民心可用,但民心同样可欺。 这里的“用”和“欺”便道出了其中精髓。 原本历史上也许就有人“用”这民心裹挟太子入宫登基,但现在的朱慈烺却用几句话便“欺”得百姓没了留在衙门外的理由。 归根到底,日头还在照常升起,各人还得生活不是? 就像屠户周显才,难道真舍得让那没卖完的肉全都臭掉? 朱慈烺回到兵部大堂时,那个他心心念念的侍读纪清源早已等候多时。 说起来此人莽撞得紧,本来就是小官,于南京应天更是半点关系都无。 在这样的情况下居然刚得到朱慈烺入应天的消息便急匆匆赶去相见,随后就被悄无声息地关进了刑部大狱。 许是弘光心有顾忌,并未将他如那几个内监般直接杀掉,这才有命等到被救。 两人见面的场景不必再提,总之纪清源哭了个稀里哗啦,期间还不断咒骂弘光篡位。 一旁的徐瑜自然是尴尬无比,但他又能说些什么呢? “纪先生,我们进去说话吧。” “殿下与你久未相见,定有不少话要说。” 徐瑜一边在心里称赞太子识大体,一边唤人将纪清源拉起,待二人入了后堂才算松了口气。 在后堂寻了间屋子,朱慈烺便推开门走了进去。 坐定后,朱慈烺看着眼前还在抹着眼泪的纪清源便直接说道:“我在牢中受刑时撞到了头,如今已没了你半分印象。” 这套说辞是朱慈烺之前就想好的,他甚至已经想好一旦纪清源有所质疑便将王福平喊来作证。 左右纪清源已认了这幅躯体,哪怕对失忆的事稍有怀疑也不至于当他是假的。 “逆贼!” 纪清源一声暴喝将朱慈烺吓了一大跳。 难道我与他的关系亲近到这般地步? “竟敢对先帝血脉施以酷刑!臣无能!臣无能啊!” 朱慈烺松了一口气,接着便开始安抚纪清源,待其情绪稳定之后才敢试探着问道:“纪先生是自何时起陪本宫读书的?” “臣不曾陪殿下读过书。” 朱慈烺心中百感交集,但却不知该从何说起,过了片刻他才又问道:“那你这侍读?” “臣是翰林院侍读,并非东宫侍读,本朝没有东宫侍读。” “那伱如何识得本宫?” “吴大人为殿下授课时曾命臣随过几次。” “可有吴大人的消息?” “城破时吴大人便殉国了。” 话到这里,朱慈烺也没什么可说的了。 他虽不知这纪清源为何会认定自己便是太子,但有这么个人在,终归是件好事。 又絮叨了一会,朱慈烺便回到了大堂。 此时堂上徐瑜也放下了绯袍大官的架子正在和陈四、王福平等人闲聊。 见朱慈烺回返,徐瑜起身行礼,其他人也都跟着起身行礼。他将陈四唤到身前问及混入忻城伯府的事后却见陈四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才答道:“殿下,前面的兄弟已经进去了,等入夜我便带剩下的人去后门。” 陈四的态度让朱慈烺吃了一惊,也不知这么点时间老夫子到底给他吃了什么迷魂药。 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古人诚不欺我。 “议事的地点不是书房便是其他私密的地方,想来书房的可能性会大一些,你们可有办法过去?” 今日诸事接踵而至,许多地方都来不及细细考量,所幸这一来一回朱慈烺又有了思虑的时间,方才察觉到其中疏漏。 “殿下当真料事如神,那赵之龙定下的地方就是书房。” 见朱慈烺满脸疑惑,陈四才又解释道:“我们和忻城伯府后厨的人熟得很。” 虽说是议事,但瓜果点心这类东西终归是少不了的,那么后厨的人知道消息自然也就没什么奇怪的了。 “书房当是重地,你们可能过去?” 听到问话,原本还信心满满的陈四变得犹豫起来。 “过去倒是不难,入夜后府里也没什么人走动,只是书房院子里有下人候着,我们要是进去定会被人发现,可要长时间留在院外总还是不太稳妥,”陈四停了一下又接着说道:“不如等人到齐我们就直接杀进去!” 陈四给出了自己的解决办法,但话音未落便听徐瑜的声音响起。 “万万不可,如此行事如何服众?再者不甄别出谁主战、谁主降岂不是会埋下祸根?” 朱慈烺微微点头,应天城虽降得干脆,但肯定有许多人是随波逐流,若在夺兵权时不能做到有理有据,说不定就会引起中立者的反感。 再者说人心隔肚皮,若能趁此机会甄别出各人立场,那于守城也是有极大益处的。 可到底该怎么办呢? 朱慈烺再次开始踱步。 如果这个问题无法解决,别说不让鞑子踏入应天城了,这些人最好连夜收拾包袱跑路,省的赵之龙腾出手来再收拾他们。 实在不成也只能看看两位国公是不是有办法了。 只是如此一来好不容易争取到的主动权又会落于他人之手,自己离人形图章似乎又要近上许多。 “最近是哪里?”正当几人都有些焦急时他终于开口了。 “书房旁那个院子本是他们老夫人住的,自老夫人故去后就一直空着,只是两处院子虽然连着,但我们又如何能知道什么时候动手呢?” 自古以来,摔杯为号这种事都只有占据地利才能做得。 也正是因此,朱慈烺之计若能成功实施定可达到出其不意的效果。 可这里面的障碍实在太多了,若非有陈四这地头蛇相助,光混入伯府这一件事便能难死朱慈烺。 “这个好办,你们只要听到书房中有动静便可直接动手。” “殿下,等听到的动静再动手的话,怕是你和,怕是来不及吧。” 陈四心中有些疑虑,无论多近可终归是两个院子,若动静大到连隔壁院子都能听到岂不是只有对方动手? 那还来得及吗? “放心,你们绝对来得及。” 朱慈烺说得笃定,陈四却不能彻底放下心来,可事已至此,除了一条道走到黑又能如何? 他在心里想着:事是我惹出来的,要真出了岔子我便一力承担,总不能让兄弟们受牵连。 (本章完) 第13章 伯府 第13章 伯府 忻城伯是靖难后的新晋勋贵,早年间自然也曾被开国勋贵排斥过。 这二百余年下来虽与老牌勋贵间还隔着一层,但赵之龙父祖均受皇上重用,老牌勋贵也只能将这层隔阂留在心中。 到赵之龙这里他更是被先帝授予统领应天二十余万大军之权,如今皇帝出逃,他俨然已是应天府中第一人。 所以今日赵之龙相召,应天里够身份的勋贵官员便都巴巴赶了过来。 不过这样的威势并没能让赵之龙得意半分,反而从皇帝出逃的消息传来起便一直魂不守舍,哪怕过了大半日也只皱眉对着灯火出神。 旁人想来,给鞑子献上这么一座大城必定会高官厚禄,可他自己却知道事情没这么简单。 鞑子惯于收降纳叛不假,他手握应天城防也不假。 可如今的应天几乎就是鞑子囊中之物,想用这样的功劳保住家族爵位传承总还是差了那么一点。 若能在期间出些波折便是再好不过的了。 只是这波折又岂是轻易寻得到的? “老爷,人都到齐了。” “都有谁?” “伯爵以上基本都来了,文官便只有王阁老,钱尚书,朱之臣、梁云构、李绰三位侍郎同太学徐大人。” “徐瑜?” “是,同假太子一道来的。” 听到这里,赵之龙不禁冷笑:这徐瑜还真是个老夫子。 就如徐瑜没有想过赵之龙会降清一般,赵之龙同样也没想过徐瑜会降清。 年前议和时徐瑜便坚决反对,如今不愿投降的文官都跑了,只他还留在应天,其心思还有哪个不知,哪个不晓? “那帮乱民有动静吗?” “没有,下午被假太子遣散后其余人便都留在兵部衙门。” 赵之龙挥了挥手,示意老仆退下,随后他便又思量起来。 他原本想着先杀几个有分量的主战派,然后等乱民将事情闹大再派兵剿灭,这样便能为献城加些难度,功劳自然也就大些。 可谁知主战的就留了徐瑜一人,假太子更是没有半分将事情闹大的意思,这样的难度根本不足以保住他忻城伯的爵位名禄。 “要不趁这次商议的机会从勋贵中骗几个有分量的来杀?” 赵之龙心中生出一个念头,但这帮家伙传承二百年的家伙一个比一个狡诈,他还是有些不确定会不会有人上钩。 “实在不行就多找些乱民充数,大不了给鞑子上报时多费些笔墨。” 想到这里,赵之龙起身整了整衣衫便推开门往书房而去。 伯爵府虽大,但主脉所占的院子都连在一起,所以没多大功夫赵之龙便到了书房。 老仆推开房门,屋里人见赵之龙到来便都围了过来。 “爵爷,你到底是什么章程?” “老弟,可有鞑子消息?” “世伯,我们都等您拿主意呢。” “诸位~~~,诸位~~~,咱们慢慢说。”赵之龙一边面带微笑地说着,一边走向主位。 坐定之后,他见众人都望向自己便直奔主题:“消息你们都知道了,城里的情况大家多少都有些耳闻,我也不再多说。” 说到这里,赵之龙看了看房里众人,待将他们的表情都记在心中后才接着说道:“可我赵家世受皇恩又怎能。”“爵爷!我知你对大明一片忠心,可那昏君弃城而逃致使民心已乱,这城又如何能守得住?” 站在角落中的朱慈烺顺着声音看去,就见一颇具仙风道骨的老者正侃侃而谈。 “这是钱谦益吗?” “怎可直呼虞山先生姓名。” 朱慈烺朝身前的徐瑜悄悄问了句,可话刚出口便被其低声斥责。 钱谦益乃是江南文坛领袖,虽热衷于功名,但总体来说也是瑕不掩瑜,颇得士林爱戴。 便如这徐老爷子,那怕钱谦益正在劝人降清,可却仍觉得朱慈烺直呼其姓名颇为不妥。 朱慈烺只笑了笑也不出言解释便又将注意力放到了屋中对话上。 “倘若城破,应天岂不重蹈扬州覆辙?届时生灵涂炭,爵爷又怎能心安?!” “虞山先生,道理我都明白,可我赵之龙做了一辈子忠臣,又怎能晚节不保?!” “爵爷大谬!” “怎地?” 钱谦益痛心疾首,赵之龙却惊愕万分,而坐在一起的朱国弼与徐胤爵却一个熟视无睹,一个面露冷笑。 这两人一个打算夺了赵之龙兵权再见机行事,另一个虽转了心思却也不算太过坚定,可无论如何他们都曾动过降清的念头,以己推人又怎么看不出赵之龙的想法? “名节事小,百姓事大!伱又岂能为个人名节将满城百姓陷于万劫不复之地!” 赵之龙沉默了。 “请爵爷三思啊。” “虞山先生说的对!” “世伯,百姓为重啊!” 赵之龙犹豫了。 钱谦益见赵之龙动摇便准备展开最后一击,可谁知他还没开口却有人抢先说道:“谬论!” 众人顺着声音望去,却见徐瑜正往书房中央走来。 “原来是徐大人。”赵之龙看清来人竟亲自起身将其迎至中央,随后便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似是为找见志同道合者而高兴。 “爵爷,虞山先生之言虽有理,可降了鞑子百姓便能安享太平吗?” 钱谦益见有人反驳,其强烈的好胜心瞬间便被激了起来。 “徐大人何出此言?扬州之劫皆因满人死伤惨重所致,若我等开城投降,应天便是清国领土,届时他们又怎会屠戮自家百姓?” “钱大人!关外久为鞑子所据,那里的百姓过得好吗?” 徐瑜似比钱谦益还要老上一些,今日与朱慈烺奔波半日更是疲乏得紧,可这一问自其口出却硬是振得钱谦益老半天说不出话来。 民间许还不知关外百姓过得如何,可在场都是能看邸报的人物,又有哪个不知于鞑子眼中各族都只是如财货一般的物件,若看不顺眼说杀也就杀了,顶多会如失手打了碗碟般心疼一番。 指望他们怜惜百姓简直是痴人说梦。 眼见钱谦益落入下风,朱慈烺便偷偷挪了个位置,好观察众人反应,可这一挪却引起了大学士王铎的注意。 “徐瑜!你为何将假太子带到此处?” (本章完) 第14章 撒泼 第14章 撒泼 王铎向来擅于揣测人心,验明正身时他便用这一手坐实了朱慈烺乃冒充,现在他更是对众人心思洞若观火。 在他看来钱谦益是让功名迷了心智,这才如戏猴儿一般被个武夫玩弄于股掌之间。 不过他因入阁而被钱谦益记恨,所以也就乐得看其吃瘪,可朱慈烺的出现却让他不得不开口,这在客观上达到了为其解围的效果。 “是真是假尚有诸多疑点,如何能凭你一言断之?” “这是朝堂定论,岂容你这小小四品质疑!” “我这四品是真才实学换来的,哪像你这般靠污蔑先主子嗣!” 平心而论,王铎入阁在前,朱慈烺出现在后,这两件事本应扯不上关系才对,可现在已从理论阶段过渡至人身攻击阶段,徐瑜又怎会饶他? 两人唇枪舌剑,使劲翻着对方旧账,幸亏有几位年轻勋贵拦在中间,否则定会上演武行。 这边骂得激烈,可赵之龙却已气得发抖。 这样的情形怎还会有鱼儿上钩? “啪!” 赵之龙一把将茶碗砸在地上,房中顿时静了下来。 “枉伱等都自称饱学之士,竟在我府中如市井泼妇一般。” 听到这声呵斥,徐瑜仍梗着脖子,王铎却只站在原地气得发抖。 紧接着,赵之龙也不理王铎是因徐瑜而抖还是因自己呵骂而抖,扫了众人一眼便直接问道: “谁主战?” “徐瑜主战!” “谁主降?” 也不知是因觉得理亏还是心存犹豫,问过这一声后房中一片寂静,居然无人接茬。 “你们都不想担骂名?那好,晚上我就回营整军备战!”说完后赵之龙一屁股坐回椅中。 “不可啊!” “我愿降。” “世伯,打不赢的。” 见众人开口,赵之龙冷笑一声便喊道:“来人!将徐瑜关起来。” 赵之龙的表现让徐瑜有些转不过来弯来,为何之前还犹犹豫豫,现在便要将自己这唯一的主战派抓起来? 难道真如殿下所说这赵之龙本就打算降了? “父皇啊!” 赵家下人还未进来就听有人扯着嗓子大声嚎了起来。 众人顺着声音望去就听那假太子接着嚎道:“你就该将我和弟弟妹妹们一同带走!” “何必留我一人看他们把大明江山拱手让人啊~~~~!” “住口!来人!把这狂徒一同拖出去!” “父皇!连您最信重的忻城伯也要将儿送予鞑子啊~~~~!” “来人!快来人!” 赵之龙连喊了数声都不见有人,他于心中暗骂一声便打算开门看看那老货是不是睡着了。 可谁曾想才没走几步,书房门居然被人从外直接撞破,紧接着便有一群壮汉持着兵刃闯了进来。 见此情形赵之龙哪里还不知这些人是要对自己不利。 只见他从身旁拽过一人推向壮汉,自己却借着这股力量跃至朱慈烺身旁,紧接着便伸手往其脖颈扼去。 他不知这些人是怎么悄无声息潜入府中的,也不知这些人的底细。 可若是勋贵想对他不利,那么来人应是兵丁打扮,所以这些人必定和假太子脱不了干系。 至于文官他们有这胆子吗? 赵之龙反应不可谓不快,眨眼功夫不光将事情猜了个七八分,同时还做出了最正确的选择。只是他以无心算有心,自一开始便落了下风。 朱慈烺在来前便已想好,自发出信号至陈四等人赶来,少说也得有个五六分钟。 这五六分钟总不能一直靠撒泼打滚拖延,期间少不得还得有一番追逐。 所以当赵之龙抓来时他便已做好了还击的准备。 “唔!” 赵之龙一声闷哼,却是朱慈烺自地上起身一头撞到了他腹中。 随后赵之龙向后跌去,只听到身后传来一声“保护殿下”就觉头上一闷,整个人便都失去了意识。 “你等.你等敢残害朝廷命官!?”本就被气得发抖的王铎此时连话都已说不利索。 “你们都要降鞑子了,还扯什么朝廷。” 朱国弼将手中碎掉的椅子丢在地上,嘴里毫不客气地怼了那老王铎一句。 随后他见朱慈烺还弯着腰大口大口喘气便又关切地问道:“殿下,你没伤着吧。” 朱慈烺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无事,接着他再看向周围却见陈四等人已将场面彻底控制。 说来也是可笑,在场文官不过四五人,其余都是勋贵人家,理论上这些人都应是大明战将的榜样,可他们见壮汉袭来居然无人敢动手反抗,反倒是文官这边还费了些周折。 “殿下,这些人该如何处置?”徐胤爵反应比朱国弼稍慢了些,但最基本的眼力劲他还是有的。 “今日本就是商议,断不可因言获罪,”说到这里,朱慈烺看向仰面躺在地上的赵之龙又说道:“只是这赵之龙心肠实在太过狠毒,居然想拿城中义民和诸位的脑袋去向鞑子邀功!” “嘶。” 话音未落便已有那心思机敏之辈倒吸一口凉气。 大家都是勋贵,考虑是战是降的出发点都是一致的,现在又有朱慈烺提点,如何又猜不到赵之龙的恶毒心思? 至于朱慈烺怎么知道这些。 反正人已经晕了,有脏水就泼呗。 “他赵之龙太毒了,亏我还左一声世伯,右一声世伯。” “当初怎么没看出他人面兽心!” “请殿下斩了此獠!” “请殿下斩了此獠!” 房中群情激昂,但朱慈烺又说道:“本宫无官无职,等明日交有司定罪吧,至于诸位。” 殿下虽说了不可因言获罪,但事关自家小命,众人还是一阵紧张。 “就请在此委屈一夜吧。” 说完后,朱慈烺也不管众人反应,走下主位后便来到陈四身前问道:“四哥,外面的仆役如何处置了?” “都绑在偏房了。” “劳烦你带个年岁大些的过来。” 陈四领命而去,朱国弼却又凑了过来:“殿下,此间事了,我们先走吧。” “去哪?”朱慈烺满脸疑惑。 “自然是去城北大营啊。” 朱国弼有些惊讶,难道这傻小子以为抓了赵之龙便等于掌握了军权? 赵之龙掌军多年,高级将官中有不少人是他亲信,若不将这些人处置了又何谈夺兵权? 更何况.。 “别急,我还有安排。” (本章完) 第15章 奸贼 第15章 奸贼 朱慈烺自然知道夺兵权的正确操作流程。 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 可他怎敢和这里的任何一个勋贵大人入军营? 应天兵权掌在赵之龙手中不假,但哪家勋贵还没几个子侄亲戚在军中讨生活。 若朱慈烺就这么傻乎乎的和他们入了军营,指不定这军权最后会落到谁手中呢。 片刻后,陈四拎着一老仆回到了书房中。 那老仆本还战战兢兢,可一看到躺在地上的赵之龙却突然对陈四撕打了起来。 “你们竟敢谋害朝廷勋贵!我和你们拼了!” “他没事,就是晕过去了。” 那老仆闻言一愣,待察觉到赵之龙胸口不断起伏却又一改之前态度跪在地上哀求。 “好汉饶命啊,我家世代勋贵,你们要多少银两都给得起,只求饶了我家老爷啊~~!” 朱慈烺不知赵之龙是好是坏,但看这老仆态度也不见得就能坏到哪里。 站在赵家的立场上,赵之龙所作所为自然无可厚非,毕竟朱家皇帝连声嘱咐都没留便直接跑了,又凭什么让赵家人死守城池呢? 可朱慈烺毕竟穿越而来,他知道若让鞑子取了天下,后面这几百年会发生什么。 一个辉煌了数千年的文明就此自绝与世界,至他穿越时仍强敌环绕、艰难挣扎。 其实从个人来讲朱慈烺对谁家执政并无特别偏好。 可世事因果循环报应不爽,每个王朝建立之初便已注定了其灭亡的方式,就如同汉唐宋明一般,自满清建立之初便注定它会亡于对汉人的提防。 他曾在心中想过,若有一个汉人王朝取代满清,是否就能不被蛮夷落下,可最终的结果却是未知。 只是无论如何他已来到了这里,若就心安理得的去做那安乐公.,心里的坎终归还是过不去啊。 朱慈烺思绪纷飞,那老仆却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我现在有件事要伱去办,你家老爷的性命就看你差事办得好坏了。” 心中虽有怜悯,但骗起老仆朱慈烺却脸不红心不跳。 赵之龙的命定然是保不住了的,否则夺他兵权的合法性又该从何而来? “你让人腾出个房间多些的院子,再让人去军中传信,就说众位大人议不出结果,想让指挥使们亲来陈述。” 老仆连连称是,朱慈烺又对陈四说道:“四哥,你派个心思细些兄弟与他同去。” “殿下,我去吧。” “也好。” 一旁的向仁生主动请缨,朱慈烺便随口应了下来,待二人离去后他又走向躺在地上的赵之龙,似是要查看其伤情。 片刻后朱慈烺再次起身,但像是被什么勾了一下,他使劲一扯才算脱开。 随后他才转头看向徐瑜。 “徐先生,劳烦你替我写封信。” 徐瑜闻言便自里屋拿来笔墨纸砚,等摆好后才问道:“敢问殿下要写予何人?” “宁南候左良玉。” 房里众人本还心怀忐忑,但当听到这个名字后却都将耳朵直直竖起。 “世伯,自京城一别已过数年。 数年间诸事纷扰,竟无缘再得相见。 今闻伯不远千里赶来相救,侄独掌应天亦是喜悦。 但常有人于侄耳旁鼓噪,言伯心思不纯,当发兵拒之。 侄深厌,但伯名节事大,亦不可不询。今书信至伯处唯问:可记得赠佩时所言?” 说完后朱慈烺将一块玉佩放在桌前,待徐瑜写完后便准备让陈四将信送出,可谁知徐瑜却犹豫地问道: “殿下,可需润色?” 朱慈烺这封信半文不白,已用尽了毕生所学,但在徐瑜眼中这还不如六岁孩童所作,实在有些丢人。 “不必了,世伯豪爽,不会计较的。” 此时房中所有人都已认了这少年是真太子。 这要细节有细节,要物证有物证,更重要的是还有一个手握数十万大军的人证,这如何还能不信? 接着便都万分鄙夷地看向王铎,似乎忘了自家之前的行径。 “殿下,宁南候被靖国公部所阻,若不派人协调恐宁南候难以救援。” 徐胤爵知道这便是朱慈烺所说的救兵,所以出言提醒,但朱慈烺却抬头望了回屋顶才回了一句: “不用,我已经派人去了。” 话音未落,朱国弼、徐胤爵、陈四心中同时生出一个念头:殿下居然还有人手! 他哪里还有什么人手,他不过算了算时间而已。 左良玉已死,余部应该正如没头苍蝇般在长江上乱窜,等实在没了出路便会如历史上一般降了。 自己这封信送至左部少说也得五六天时间,再等他们收拾停当准备动身时怎么也得过个八九天。 到那会.靖国公黄得功怕是也已殉国了,还如何能阻得了左部? “黄得功看见弘光时应该很绝望吧。” 想到这里,朱慈烺的心情顿时低沉了起来,他也没心思再亲自安抚这些人。 “殿下,不能打啊!” 就当朱慈烺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时,一声哀嚎将他拉回了现实。 他顺着声音看去,就见钱谦益正向他跪行。 见此情形朱慈烺心中疑惑:难道他还想说服自己降清? 朱慈烺往后退了两步,那钱谦益却还往这边而来,他又退了两步才说道:“有话起来说。” “城中粮草不足,京营又疏于训练,殿下!真的打不赢啊。” “粮草我已有法解决,训练不足就边战边练。” 听到这话钱谦益猛地站起身来,接着说出的话却让在场所有人都惊得瞪大了眼睛。 “既然殿下已有成算,那老臣就算拼死也定陪殿下走这一遭!” 还有这种操作? 朱慈烺骂也不是,赞也不是,只能强行在脸上挤出一抹尴尬的笑容后便站在原地不知如何和好。 “无耻至极!” 许是老天不想让场面僵在这里,一旁的王铎似是看穿了钱谦益的心思直接骂了起来。 “老夫如何无耻?先前福王出逃,民心尽散,这城,如何能守?!可现在殿下心有成算,哪怕守不住也当拼死一搏!” 眼见钱谦益连声陛下都懒得称呼,王铎直接被气得说不出话,可钱谦益却没打算就此放过他。 “似你等阉党,为了自家官位拥立这般囊虫才是真的无耻之尤!你更是为了官位陷害先帝血脉,泱泱华夏数千年,何曾出过你这般奸贼!” 钱谦益这番话说得有理有据、大义凌然,若非朱慈烺知道头皮痒、水太凉,恐怕真就信了。 “王铎面忠实奸、心肠歹毒,臣请将其以欺君之罪论处!” “臣附议。” “臣附议。” “臣附议。” 钱谦益话音未落,在场勋贵文官顿时跪成一片。 (本章完) 第16章 指挥使 第16章 指挥使 其实到现在朱慈烺也不确定这副身体到底是不是崇祯太子,也不知道王铎有没有在验明正身时拿话诓他。 可这些重要吗? 在场所有人都需要用太子身份达到自己的目的,而对王铎明正典刑便是为太子正名的最好方式。 所以,从陈四破门的那一刻起王铎就已经死了。 “大家都歇歇吧。” 朱慈烺疲惫地坐回椅中,朝大家说了一句便将双眼闭了起来。 这一天经历的事比他穿越前那几十年加起来还要精彩许多,可这同样也给这副破败的身躯带来了极大负担。 现在事情稍一停歇他便实在有些撑不住了,昏昏沉沉间他似是看到了将清军赶回江北的那一刻,又似是看到自己被人绑着丢至多尔衮面前。 诸般影像纷沓而至,最终朱慈烺惊了一声便又回到了书房中。 他恍惚了好一阵子,待仔细辨认过之后才想起来这些人都姓甚名谁。 “四哥,向兄弟回来了吗?” “刚来报过,说是送信的人已走了好一阵子,算算路程差不多也该回来了。” 朱慈烺现在最关心的便是那些军将了,若传讯时出了纰漏,一个不慎就是兵变,届时他的人头哪还需鞑子亲自来取? 又等了一会,向仁生终于和那老仆赶了回来。 “殿下,人已经到了。” “来了多少个?” “十八个。” 两人正在一问一答,却听徐胤爵突然插话:“怎么这么少?” 不等向仁生回话,却听角落中被绑成粽子的赵之龙大笑几声。 “你不知道吧,马世英跑的时候调走了二十余卫,剩下的也都不满员,我看你们怎么守城。” 此话一出,房中嗡嗡声顿时响起。 马士英调兵时赵之龙还不知皇帝出逃,否则定不会让他将自家本钱分掉大半。 之后消息传来,赵之龙虽满心懊恼,可也只能严令封锁消息。 现在看到朱慈烺对此毫无知觉,他不由觉得心中畅快。 “那点兵马也值当笑成这样?” 朱慈烺心中咒骂不已,但在嘴上却只能毫不在意。 “如今城中士卒不过六七万,百余里的城墙我看你怎么守!” “本宫不会征调青壮吗?” 朱慈烺一边说着,一边往外面走去,赵之龙却仍在那嘶吼:“城中青壮不过二三十万,我看伱能守到几时!” “二位国公请随我来。”朱慈烺无心再理会这将死之人,只是说了一句便走出了房门。 朱徐二人对视一眼都猜到他这是要去收服那帮指挥使,可赵之龙说出的消息实在太过骇人,所以二位国公便只跟着却一言不发。 “怎么,被吓到了?” “殿下,臣刚刚算过,外城百二十里,除去轮换、预备,还有维持城中秩序,每里地也就只能分到一个千户。” 徐胤爵说完后便闭上了嘴,显然是想让朱慈烺自己判断应天是否能守。 “若再加上二十万青壮呢?”“殿下,青壮只能搬运沙石檑木,一旦见血便胆气全无只知保命逃生,更何况这些年政令运转不畅,徭役都得靠兵丁强征,二十万谈何容易啊。” 徐胤爵提出了两个问题,任何一个对守城都有致命威胁,可若守应天那么容易又岂会轮到他朱慈烺? “征民夫的事你不用操心,本宫想法给你筹出来就是,至于胆气,”朱慈烺停了一下又说道:“训练可能解决?” “若练上十天半月总是有些效果,可鞑子已然过江,恐怕.。” “你只管训练,本宫想法子拖上十天半月。” 徐胤爵点头称是,一言不发的朱国弼心中却百感交集。 凭心而论,无论他、赵之龙亦或王铎、钱谦益,若非对朝廷和皇帝失了最后一点信心又岂会放着大明的尊荣不要去做那遗臭万年之事? 想着跑了的陛下,再看看身前的殿下,朱国弼心中不由生出一个念头:若能早来些就好了。 可世事没有如果,在朱国弼看来守应天仍没有多大希望,一旦有机会夺得军权,他还是会毫不犹豫地出手。 三人各怀心事,片刻功夫便在向仁生的引领下到了军将所在的院落。 “殿下,我等需要做些什么?” 徐胤爵似有些随波追流之意,大家要降他便跟着降,殿下要战那便跟着战吧。 反正乱世人命不如狗,无论何种结果总还有个大家。 “是啊殿下,我等该怎么配合?” 现下虽被朱慈烺掌着局面,但一有机会朱国弼还是想先探出他的谋划。 “你们什么都不用做,要是绷不住.笑笑也行。” 几人心中同时生出一各念头:笑笑也行?您搞清楚,我们是去夺兵权哎! 朱慈烺同守卫的汉子打了招呼,随后推开房门便直接走了进去。 “标下拜见魏国公、保国公。” “拿把椅子来。” 众将官跪拜于地上,可还未等到公爷说免礼就听走在前面的那个年轻人先招呼人拿椅子。 众人顿时对其身份产生了好奇。 又过了数个呼吸,可二位国公仍不让众人起身,到这时便已有人心生不满。 这年月兵荒马乱,武人的地位早就不比当初那般,更何况他们还是真正的实权派,连赵之龙都得想法拉拢,这两个空头国公又凭什么如此蛮横。 “说说你们的看法吧。” 众将官偷瞄旁人,可却没有一人开口说话。 传信的人曾说过此行目的,可如今局势微妙,哪怕赵之龙亲自来问都得先摸清其态度才敢说话,更何况现在这情形? “赵之龙没给你们说吗?” 众人继续低头不语。 “他赵之龙什么都不说,你让我怎么问?去把他喊来!” 众将官见二位国公只敢面露尴尬微笑,却不敢斥责这蛮横少年半句,好奇之心便又盛了几分。 此时有那机敏之辈看出场面诡异,不由在心中盘算了起来: 国公是未斥责,可同样也没理会他的吩咐,这便说明少年身份定是尊贵,面上需得维持,可他却没有丝毫威胁,只是佛像般的存在。 这时房中除了少年的呼吸声外便没了其他响动,国公们早已收起了尴尬的微笑,而众军将却还跪拜于地上,似乎几位贵人已将他们忘得一干二净。 “敢问.敢问可是太子殿下?” (本章完) 第17章 一网 第17章 一网 “敢问.敢问可是太子殿下?” 一位稍显肥胖的军将似是有些跪不住了便壮着胆子试探了一句。 “他连这都没和你们说?” 太子殿下万分惊讶,随后便如置气般坐在那里不再出声。 众军将见如此情形便求助似得望向二位国公,可那两人只是尴尬地笑笑却又一言不发。 “算了,你们先起身吧。”几个呼吸后,殿下像是想明白了什么,终于想起了他们这些人还跪在地上。 “谢殿下。” 众将起身后长舒了口气,显然这盏茶时间对他们是巨大的折磨。 与北边那些穷鬼不同,身处富庶繁华之地的他们稍稍动动脑筋便能赚个盆满钵满。 日子过得优渥,自然也就.。 “那边吵了半个晚上还是定不下是战是守,所以才叫你们过来说说情况。” 朱慈烺换了个稍稍舒服些的姿势,随后便看向这十八位军将。 说实话,没过来前他还想能否从这些人里挑出一两个硬骨头,可当真见到这些人时却由衷觉得多此一举。 不过既然来了,就算找不出真心想守的军将,能从他们口中听听守军的真实情况也算不错的收获。 “殿下,标下觉得难守。” 最先开口的微胖军将此时已将事情猜透: 爵爷就算不知军中真实情况,但也能猜个七八分,如此情况他又怎会想战? 所以召自己这些人来的目的也就显而易见了,就是想借自己这些将官的口来吓吓这些想战的。 至于为何来人是这位殿下.,皇帝都跑了,想战的自然得找个旗子。 若是自己能将这旗子吓倒,那想战的自然也就散了。 “标下接任时卫里兵卒便只有满员的七八成,这些年饷银不足,逃兵日增,如今更只剩了六七成,加之装备损坏、训练不足,实际战力怕只有三四成啊。” 他刚张口时其他军将还惊讶于其胆大,可当他将老底都抖出来时所有人都想明白了其中原委。 接下来一群人便如老妪般围着朱慈烺絮叨,从兵士到城墙,从装备到士气,总之若是要守这应天变得准备好身死城破。 朱慈烺一边听着,一边将军中情况记于心中。 过了半晌,他没再从这些人口中听到新的信息便准备离去,可当他刚刚起身时却见有一人站在人群外边,只是涨红着脸却一言不发。 “那个谁,伱说说。” 众将顺着朱慈烺所指的方向看去,那人却还保持着原本的样子毫无察觉,等房中话语声渐熄时他才茫然看向四周。 “别看了,就说你呢。” 此时那将官的脸比之前还红了一些,但也只张着嘴不知该说些什么。 “你觉得降还是守?” “守!” “你觉得能守?” “不能。” “那为何要守?” “应当!” 这两个字铿锵有力,震得众将不知该如何驳斥。 阳世间应当的事多了,可又有几件是按着应当发展? 崇祯应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可他没有这么做;朝中大臣应当团结一致共纾国难,可他们没这么做;弘光应当坚守应天,可他也没有这么做。若世人都能将应当做之事做好,明末的百姓又何至锐减数千万? “你随我来。” 朱慈烺对这句应当不置可否,招呼一声便直接转身往外走去,待到安全范围他才又说道:“全都绑了。” 他个人并不厌恶主降之人。 武备松懈、兵员不足,如今更是连朱家皇帝都跑了,又凭什么让别人与应天共存亡? 若他与这些军将易地而处,说不定便直接出海寻块无主之地称王称霸了。 但世事没有如果,朱慈烺哪怕再理解他们的难处,以现在的局面也由不得他手软。 “你叫什么。” 身后咒骂声、讨饶声阵阵,朱慈烺却只当没有听见,但那红脸军将却还没反应过来,待朱慈烺转头才恭声答道: “标下双桥卫指挥使常冠林。” “是常家人?” “我家与国公府应有些亲戚,但家道中落已有多年不曾联系。” “哦?你这堂堂指挥使也算家道中落?” “先祖去得早,我父年幼便被本家夺了产业,到我时也只能从军挣口饭吃,后来在宣大随卢太师打过几年仗,积功升至千户。” 说到这里常冠林顿了一下,似是在回忆过往,片刻后才又接着说道:“卢太师被革职后我寻门子调回了应天,去年才因朝廷补全四十八卫升成指挥使。” 这份履历在军将中算是异常亮眼,别的不说,光是随卢象升打过仗这一点便值得朱慈烺特殊对待。 “那些人里可有国公家的人?” 朱慈烺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朱徐二人犹豫了一下才如实答道: “有两个。” “有一个。” “待会你们告诉向兄弟一声,别伤了自己人。” 两位国公之后还有大用,所以还需稍加安抚,省的在没有彻底掌握兵权前出了什么变故。 徐胤爵似是毫无察觉,但朱国弼却在腹诽不已。 他已猜到朱慈烺将那些人绑了,是不准备给勋贵人家染指兵权的机会,所以才对自己加以安抚。 可说到底他朱慈烺有本事自己带兵吗? 若没有,最终还不是要靠这些将官。 几人回至书房院中,朱慈烺对徐瑜和向仁生交代了一番又让陈四带着二三十个兄弟随自己离了伯府。 也亏得陈四手下人早将整座府邸控制起来,否则这浩浩荡荡几十人说不得还会引出些麻烦。 出了伯府,朱慈烺并未直接去往兵营,而是绕至兵部衙门,去寻守在那里的王福平。 时间紧张,两人见面后朱慈烺直接开门见山。 “王兄,各衙门的书办小吏你可能寻到?” “这倒不难,每日卯时衙门里的人便都该到齐了。” 见朱慈烺不抓紧时间去营中控制军队,反而来此找什么劳什子的书办小吏,常冠林自然是万分不解。 不等朱慈烺继续吩咐他便直接开口打断:“殿下,军营才是正事,别的等明日再说吧。” “无妨。” 见朱慈烺只是回了自己一句就又开始絮叨,常冠林心中焦急却又不好再催促。 军中拢共留了十八位指挥使,十七位却都被殿下拿了,难道这位爷还指着自己一个指挥使便能掌住全军? 简直儿戏! (本章完) 第18章 打尽 第18章 打尽 应天内城分为三个部分,一为皇城,一为民居,这另一便是大片军营。 今.昨日天还未亮,马阁老便以贵州兵胁着二十余卫南逃。 也亏得剩下的兵丁未曾经历战阵,于血气方面终归差了一些,否则换成江北那些血水里洗澡的家伙来,怕是应天早就毁在一场兵变中。 之后,各种消息从不同渠道传入营中,哪怕这些兵将再没见过世面也都知应天将有大变。 此时营中灯火通明,所有人都和衣而眠,可真正能睡着的又有几人? 李朝东是高桥卫百户,这样的官职虽然不高,却也能从千户口中知晓一些内情。 他知道今日的诸般变故源于皇帝出逃,也知道现下各位指挥使已被爵爷召入府中议事,可他最想知道的是战是降却连千户大人都不得而知,他一个小小百户又哪里的消息来源? 老实讲,他是怕打仗的,听老辈说,当年被调往关外的戚家军最终一个都没回来。 其中凶险不用亲历,只在脑中想想便足以让人胆寒。 可不打又能怎么办?难道真让应天如扬州一般被鞑子屠了? “大人,可有消息?” 正当李朝东出神时,手下几名小旗入了他屋中。 “没有。” 他没好气的回了一句,那几个小旗却又嬉皮来脸地说道:“大人,要不您去千户那打探打探?” “你们几个崽子,尽让我挨骂!”李朝东嘴里骂着,可人却从床上跳了下来,显然他自己也有心按捺不住。 “都督有令,太子入营,千户至中军议事,余者不得擅出,违令者斩!” “都督有令,太子入营,千户至中.。” 正当几位小旗让开房门时,一声高呵自外面传来,几人也不过刚刚听清到底喊的什么,那声音便越来越远。 “大人!这.。” “这什么这!快回去,别当了出头椽子!” 李朝东往落在最后那名小旗的屁股上踢了一脚,见几人匆忙离开便又坐回了床上。 每临大事,他们这些军汉便是最为紧张的。 去年和江北闹了一遭,月前和左部闹了一遭,虽然最后都没轮到他们上场,但这感觉却总是让人心焦。 更何况现在连被关着的太子都闹出来了,谁知最后会是何种情形。 在李朝东想来,那太子八成是真的,否则这么大的罪怎不见皇帝将人砍了? 如今皇帝跑了,想来是都督这些忠臣把太子救了出来。 只是这是战是降还没有消息。 想着想着,李朝东的眼皮便在不知不觉中合了起来。 这一夜整营人马一直熬到了现在,此时离天明越来越近,如李朝东这般眯着的人也不在少数。 “.集合,余者不得擅出,违令者斩!” “太子有令,百户至校场集合,余者.。” 李朝东被外面喊声惊醒时那声音已越来越远,待他分辨出话中含义后也明白事情当有了结果,否则怎会喊他们这些百户。 他手忙脚乱地收拾了一下,等出到房外才看见自己手下的几个小旗正从营房中探头张望。 “大人!怎么定了?” “快回去!” 李朝东呵了一句,见有相熟的百户便赶了上去。“张百户,有消息吗?” 那张姓百户见是他来,皱眉摇了摇头就只埋头赶路不再出声。 校场在中军大营旁边,二人一路小跑赶过去时校场上已站了不少人。 李朝东一边寻着自己位置,一边往校场高台看去,就见一少年正立于高台中央,其后侧还站着两人。 那少年身形瘦弱,但身子却十分挺拔,再看另两人站位便能分辨出哪个是太子殿下。 又过了好一会,数百名百户总算各自归位,高台中央的太子殿下也开始了他的训话。 “二十五日扬州被屠,数十万大明子民竟无一人生还,如今鞑子过江,陛下巡狩于外,本宫不得已掌应天城防,却哪知赵之龙竟勾结鞑子,欲献满城百姓之头换他赵家永世富贵!” 话音落下,校场中一片哗然。 朱慈烺这话其实经不起推敲,可有扬州在前,此事又关乎众人家属,谁能不慎重以待? 李朝东想到前些日子的传闻,又想到家中妻、子,诸般画面不由浮现,心中怒火直欲澎涌而出。 “侥天之幸!本宫得国公与常冠林、陈四相助,应天百姓才免遭赵之龙荼毒!” 谁相助? 李朝东沉浸在怒火之中并未听清朱慈烺前半句,但“免遭赵之龙荼毒”他却听清了。 幸亏有太子在啊,否则。 “现赵之龙帮凶已被一网打尽,但其掌管京营日久,本宫恐有漏网之鱼便将军中千户尽数拿下,待查证后再行处置。” 校场中再次哗然,都督、指挥使都是高高在上的人物,他们怎样这些百户其实并不关心。 可千户却是他们的顶头上司,不少人都算是其嫡系人马,又怎能等闲视之? “然军中不可无人统领,本宫欲从尔等中寻合适人选顶千户之职。” 话音落下,场中喧哗顿时一滞,紧接着却又再次响起嗡嗡声。 “尔等可有异议?” 校场中顿时安静下来,似乎是怕造出一点声响便会让殿下以为自己有异议。 “既无异议,便需尊我号令,若有违背不但千户无望更得小心军法!归营吧。” 人群聚时满,但散得却快,常冠林看着散去的人群最终还是忍不住说道: “殿下,这样不行啊。” “啊?” “千户乃是一军之骨,如今您将他们全都拿了,军中便是一盘散沙,若鞑子此时攻来该如何是好?” 说来这常冠林也是听话得紧,多一句话也没问便按朱慈烺的说法将全军九十余名千户都拿了。 看他现在这样子怕是才搞明白太子殿下是打算将那些千户全都弃了。 “不是说了要从百户中提些千户出来吗?” “殿下,就算提拔几个百户也总得要些时间磨合熟悉,若此时鞑子攻来定会一触即溃!” “留着他们就不会一触即溃了吗?”朱慈烺笑着看向常冠林,可问出的话却让他直接愣在了原地。 (本章完) 第19章 缘由 第19章 缘由 一支军队没了中层指挥官会是什么情况? 朱慈烺并不清楚其他地方会怎样,但他笃定应天城里的明军必然差别不大。 在他看来正因有了这些千户、指挥使和赵之龙这样的都督,南明军队才会一触即溃。 乍一听,这样的结论似乎有些荒谬,但这却是朱慈烺苦思冥想的结果。 如那江阴,若非城墙被红衣大炮轰塌,指不定就会守到什么时候去。 这里面自然有阎应元等人的才能在发挥作用,但没有旧体系掣肘却也是不能忽视的重要因素。 朱慈烺有什么本事?他如何笃定应天能守? 说到底他就是想效仿江阴把旧体系砸烂,再用数天时间建立一个还算能用的新体系。 的确,能做到现在这般地步自然有他的特殊性。 弘光出逃后所带来的权利真空给了他机会。 历史上的朱慈烺并没有抓住这个机会,可如今的朱慈烺却抓住了这个机会。 他并没有被义民裹挟,反而取得了这些义民的指挥权,继而才能在这军营之中对这些百户训话。 在这个过程中他明确了自己该做什么、该怎么做,也从最初的彷徨不安变成了现在的泰然自若。 当然,这些道理常冠林是不会明白的。 他原本以为太子殿下只是想将那些千户暂时控制,等加以鉴别后再酌情使用,可谁知殿下居然准备将他们都弃了。 殿下的问话犀利异常,凭他常冠林的口才自然只能在原地涨红脸,可他总觉得这样不对。 “常将军,你在北面打过仗,我军溃逃一般是出现在哪个层面的?” “若总督领兵便是总兵、总兵领兵便是指挥使、指挥使领兵便是千户。” 朱慈烺本以为他还会稍加回忆,可没想到自己话音刚落那不善言辞的常冠林便利索地答了出来。 想来常冠林在应天的这些年也会常常想起当年的事。 “那你可曾听过百户先跑的?” “有过,但不多,百户手下不过百十来人,他要敢跑督战队便能轻松处置了。” 经过这番解释,常冠林虽明白殿下用意,但却还有疑虑。 “殿下,话虽如此,可中间少了两层又如何统一指挥?” “我不需他们统一指挥,只要能按部就班即可。” 说着,朱慈烺便向他细细讲起了自己的守城谋划。 常冠林虽还似懂非懂,但总算明白殿下的谋划多少有些成算,也非完全胡来。 只是其中许多关键处与其认知相悖,他不明白殿下如何笃定就能行得通。 “明日你便让人去划分防区吧。” “得令!” 常冠林本待下去吩咐,可又听朱慈烺说道:“伱陪我说会话,传令的事让其他人去就行了。” “是。” “你在卢太师麾下时可曾见过鞑子?” “太师多与流寇作战,鞑子却未见过。” 朱慈烺点了点头,他留下常冠林并非说话那么简单,所以也不觉失望。可当他正准备转身去往中军时却听他又说道:“不过我有一好友曾和鞑子战过几场,从他口中也听过一些。” “哦?” 这可算是意外之喜,别看只是从别人口中听过,但这和一无所知却有天壤之别。 常冠林见殿下有兴趣,便将自己所知一股脑讲了出来。 鞑子作战时一般先用阿哈消耗,待敌疲累后又用披甲人冲击薄弱处,最后才用旗丁绞杀。 其中阿哈为奴隶,他们装备简陋,敢有后退便会被立即斩杀,是炮灰一般的存在; 披甲人则为降兵中的勇武之辈,他们不仅身披重甲,还会被固定于马匹之上,一旦入阵便只能奋勇向前; 旗丁却完全不同,他们是真正的满人,不但有双甲护身,进退也较自由,根本不会被当做工具使用; 另外还有白甲兵,他们内着锁子甲,外披铁甲,中间还夹着一层甲,当真是如人形坦克办的存在。 朱慈烺一边听着,一边将其与后世信息进行对照。 片刻后,他才发现这似乎并非游牧骑兵的常用战法。 待他将心中疑惑问出,常冠林却有些惊讶地说道:“鞑子善于步战,未曾听他们用过殿下说的那种战术。” 朱慈烺越发疑惑:不都说八旗劲旅骑射无双吗?怎在常冠林口中反倒成了重甲步兵? 不过常冠林并无骗他的理由,所以朱慈烺也就先按他所说分析了起来。 这种战法虽说简单,但在对上明军时却极为有效,究其原因.兵为将有这四个字便能完全说明。 大军作战并非如后世影片那般一字排开,然后两军互砍一阵,谁剩的人多谁便赢了。 若不分中军、侧翼、主力、后备的话,一有变故就是全军覆没的结果。 也正是这种区分决定了战场之上定会有人吃肉,有人啃骨头。 那么问题来了,军将们若分了吃肉的差事自然万事好说,可要拿自家士卒去为他人啃骨头却是谁都不肯的。 所以军将们要是分到了啃骨头的活便能拖就拖,要遇到拖不了的时候也就只有撒丫子跑路了。 左右实力还在,文官们也不能拿自己怎么样。 这样的情况在最初还可以用武将的人头来震慑遏制,可等到武将需要靠自己想法养活兵丁时,却也没什么效果了。 不过幸亏南方未经战乱,养私兵还没蔚然成风,否则朱慈烺又凭什么在一堆战力强悍的家丁面前抓走主将? 聊着聊着,天已麻麻亮。 这半日一夜,朱慈烺趁应天权利真空的机会做了许多事,若仔细梳理就会发现并非只是夺兵权这么简单。 他用王福平这些差役掌握了城中书办小吏,如此一来哪怕没了官员协助也能保证自己的命令传达通畅,其效率说不定还会比之前快上一些。 此事说来毫无难度,但在这个时代却有几人能够想到。 常人都觉得掌握行政须得掌握官员,可那些毫不起眼的书办小吏才是真正的行政体系。 至于文官,说白了不过是皇帝的传声筒罢了,这些传声筒甚至还会按自己的想法改变传来的声音。 这话听来让人诧异,但情况确实如此,否则明清时节为何会有大批师爷出现在县令、知府这样的基层官员府中? 现在文官体系彻底崩塌,正好可以让朱慈烺试试离了他们自己能否管理应天这百万人口。 (本章完) 第20章 征募 第20章 征募 1645年5月12日 今日周显才一反常态,等天大亮了才从卧房出来。 这一半是因为昨日没收到猪,另一半则是因为昨天卖剩的那些边角。 昨天回家后他便将卖剩的边角带回了家,媳妇虽抱怨不该将肉拿回来,但还是熬了些肉粥。 许是太久没见荤腥的缘故,一家人跑了半晚上肚,直到后半夜才算消停下来。 “我绳子呢?”周显才问了一句便又翻找起来。 “你儿子拿走了。” “胡闹,你也不管管,弄丢了我拿什么牵猪?” 周显才嘟囔了几句,便外出去寻儿子。 他卖的猪都收自城中百姓,可近日却常有走空之时。 若问原因说来也简单,大户人家出得高,他出不起价而已。 自江北打起来,粮价便一日一价,猪价也就跟着涨了。 他本还想着自家卖肉时也涨一点,可谁知只涨了几文肉便卖不动了,甚至有那泼妇还在摊前指桑骂槐地喊了一阵。 天地良心,一口猪上他周显才也不过赚五六十文,若是去掉自己杀猪的工钱更是才落个三四十文而已。 买肉的嫌自己卖得贵,卖猪的却嫌自己出的低,他夹在当间又该向谁诉苦? 若再收不到猪,说不得过上几日自家也会如有些人般断粮。 周显才沉着脸走出家门,刚一转身却见两个书吏打扮的人自巷口而过。 “太子令,募集民壮协助守城,身强体壮者可于各衙门报名。” “管吃住,例钱,粮3斗,功赏抚恤另算~~~~~!” “3斗?没听错吧?”周显才拽了把身旁邻居,显然是有些不信自己的耳朵。 自他出生至今就没听过官家征徭役还有给例钱的。 现在太子不但管饭,居然还给3斗! 想到这里,周显才心中有些犹豫。 左邻右舍中他周家的日子向来最拔尖的,哪怕这些日子已有不少人家挨了饿,可他周家却还能见荤腥。 但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如今鞑子已经过江,粮价定是一日高过一日,凭他卖肉这点收入。 只是协助守城却是会死人的!他若死了那家中孤儿寡母该如何过活? 周显才满腹心事,连找见娃儿时都忘了打两巴掌。 粮食,守城。 守城,粮食。 这两个词不断盘桓于他脑中,直到从路人口中听到“扬州”这两字时他才惊醒过来。 若他在守城时死了,那家中妻子还有可能过活,可要是让鞑子入了城谁还能活下来? 只是,哎! 想通此节,周显才调转方向便直往最近的衙门而去。 盏茶功夫,官府特有的高大门楣出现在他眼前,门前虽因人头攒动看不太清楚,但从人群的稀疏程度还是能分辨出报名的地点。 周显才在十几个堆中挑了个人最少的便靠了过去,等他仗着身形挤进去时就见人群中央仅有一张桌子和一个书办。 “刘大人,敢问该如何报名?” 说来也巧,这刘姓书办常于他那买肉,虽说没什么交情,但总算也能搭句话。 刘书办听到有人对自己说话便抬头看了一眼,见是那卖肉摊主却也不说什么,将手中字写完后才抬头看向他。“姓名、年龄、住址。” “周显才、二十八、存义街第.,第七个巷子。” “等着。” 刘书办手下麻利,写完后说了一句便又问其他人,等他将一页写满后便将那页的一半自簿子上撕下交于周显才手中。 “你们拿着个去城北军营。” 周显才往人群外走去,那一页上的人也紧随离开,刘书办桌前顿时空了一片,却又被后面人迅速填补。 他揉了揉有些发酸的手腕,在簿子上翻开新的一页便在两端写了一模一样的两行字。 礼部、辛桌、甲本、第十六页。 刘书办今早刚到衙门,便有差人传令,言:陛下巡狩,赵之龙、王铎勾结鞑子意图献城已于昨夜被捕。现应天城防诸事由太子殿下主持,魏国公徐胤爵、保国公朱国弼、礼部尚书钱谦益、太学徐瑜协助。 又命各部书办于辰时前至兵部衙门报到。 在衙门当差自然与百姓、士卒不同,他很轻易地便从这段话中看出了昨夜发生了什么。 但这又有什么关系?无论谁当家都少不了他们,无论谁当家他们也只是无级无品的吏而已。 更何况皇帝和大人们都已经跑了,有个太子领着总好过大家像没头苍蝇般乱窜。 至于那太子是真是假.,国公和大人们都认了,自己一个小吏还纠结个什么劲? 待他与其他人赶至兵部时,太子及各位大人都已在场。 不得不说殿下做事当真麻利! 大致说了一下现在的情况便开始安排他们这些人的工作。 殿下的意思非常明确,有扬州事在前,应天决不可落入鞑子手中。 可.,算了吧,上面怎么说咱就怎么做吧。 这是刘书办最真实的想法。 之后在太子的安排下他们这些人被分成了两部分。 一部分外出宣令,另一部分则在各衙门口负责登记,只是殿下还留了户部几个老人不知是要做些什么。 说来也怪,这殿下当是没接触过案牍,可他的安排却如积年老吏般稳妥,甚至想到了如何防范军中吃空饷。 眼看时至晌午,忙了一早上的刘书办腹中不断发出咕噜声。 平日里他们有半个时辰用饭时间,但现在桌旁还围着那么多人,刘书办顿时犹豫了起来。 换做以前,他当然会丢下这些人去吃饭,可如今正在风头上。 “算了,饿一顿也无妨,百姓们每日两顿不也没见死人。” 他将写满的簿子放在一旁,正待再拿一本新的,却听衙门里有人高声喊道:“殿下命人送饭来了!” 殿下居然能想到这个?! 他们这些胥吏虽在衙门当差,可不能参加科举便绝了上升道路,在这个社会若细论起来甚至连农家子弟都不如,在当官的眼中更是猪狗一般的下贱东西。 太子是何等金贵,居然能想到他们这些人的中饭? 朱慈烺自然不知道他自认正常的事会给这些胥吏带来多大冲击。 不过现在的他正一脑门子官司,就算知道这个也没空得意。 (本章完) 第21章 装备 第21章 装备 今日一早,朱慈烺便回到兵部衙门准备向胥吏们安排募集民壮之事,可刚进门便被钱谦益哭着喊着求他登基。 朱慈烺自然是拒了的,漫说他知道钱谦益是个什么货色,就算不知他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凭这草台班子登基。 更何况一旦登基便得补全官员,有官员夹在他和执行者中间不就等于将好不容易夺来的主动权拱手让了出去。 钱谦益没想过自己的提议会被朱慈烺会拒了,所以当事情未按剧本发展后钱老先生便失了应对。 弘光弃国便失了天命人心,作为本就不支持祸国之徒继位的东林党在保着先帝太子浴血奋战之后终无力回天,只得突围而出。 看看,多么完美。 至于浴血奋战的事,鞑子总得有斥候吧,而怎么将主战的太子带离应天就更不是难事了。 一旦他答应登基钱老爷子就有法用自己的人将其架空。 到那时,谁又会理会十五六岁的娃娃说什么? 等离了应天,自家有浴血奋战之功,又有先帝太子之名,凭他一个弃国而逃的昏君又拿什么和自家争正统? 当然,这些美好的愿望都随朱慈烺的拒绝而烟消云散了。 眼见钱老先生还有些没反应过来,朱慈烺也无暇理会,将招募民壮的事安排妥当后便又带着几名户部老吏赶往城中仓储武库。 银库方面自不必说,大多都被弘光和马世英带走了,只余着几千两躺在偌大库房中,而粮仓那边朱慈烺却有不小收获。 应天驻扎着四十八卫,共计二十五多万人,其消耗全由应天粮仓供应。 原本这些粮食也只够驻军消耗月余,可弘光和马士英带走了大部分人马,这些粮食反而够剩下的六万人吃上四五个月。 当然,这是在应天只有六万人驻军的情况下,若算上募集的民壮那自然是远远不够的。 不过有忻城伯府这个新手礼包,凑上两三个月的粮食总不是什么问题。 到那时无论如何都会有援兵赶来的吧。 出粮仓时朱慈烺看着阳光都格外明媚一些,可当他进了武库却不知该怒还是该笑。 武库中倒是没有缺额,里面不光存着各种武器战甲,甚至还有万余支各种火器。 可这些武器一砍就断,火器全都炸膛,战甲大多都用衣充数,有的甚至连都不用,干脆就是纸做的。 朱慈烺搞不明白,既然都费工费料做出来了,为何要做成这种样子。 最终还是万能的王福平为他解了惑。 铁虽不算太过珍贵,但每件武器上该用多少铁都有定量。 可烧火用的炭却是没数的,多烧一阵、少烧一阵其中差别之大常人无法想象。 没烧足火候的铁所炼制的东西自然也就脆些。 朱慈烺想过银库是空的,也想过粮库是空的,可就是没想过看似满满当当的武库居然没一件能用。 怪不得弘光和大臣们都跑了,用这样的东西怎么可能守得住应天? “融了吧。” 朱慈烺在武库里发了半天呆,最后丢下一句话便走了,而王福平却追在他后面连声喊着:“殿下,融不得啊。” “为何?” “殿下应是要融了重做,可匠作营里只剩下些学徒,没几个老师傅了。” “老师傅呢?” “都被调离应天了。” “去哪了?” “好像.是哪位大人的私活。” 朱慈烺闻言一愣,随后便苦笑起来。 这些事情他在后世都听说过,可一时间却被忘到了脑后,只是这王福平怎么跟个新手指导员一般? “王兄,你怎么连这匠作营里的事都知道?” 王福平闻言有些赧然:“牢中什么人都关过,不止武将。” 朱慈烺心中疑惑稍解,却又接着问道:“匠作营里有多少学徒?”“具体不太清楚,三四百总是有的。” “带路吧。” 匠作营离武库不远,作为重中之重都建在皇城附近,所以也就盏茶功夫一行人便到了门口。 与仓储武库不同,昨日朱慈烺分派人手时并未包括匠作营,所以他们刚进大门便被人拦了下来。 这种情况带着狗腿子出门的好处便体现出来了。 “放肆!这是太子殿下!” 拦门那人一停这话转身便往里面跑去,口中还不住喊着:“师傅~~,来了!来了!” 一听这话,朱慈烺顿时起来兴趣,显然营中主事之人早已猜到他要来。 无人阻拦,一行人自然也不会留在此处傻等,随后便在王福平的带领下入了营中。 说是营,其实就是个大大的作坊,道路一侧堆着各种材料另一侧却是连成片的熔炉、锻台。 朱慈烺停下脚步仔细观察了一会,最终还是不得不承认他想的简单了。 按他原本的思路,若是能用后世的流水线作业法对整个工坊进行改造的话那必定能大幅提高产量。 可当他看了一会才发现,同在一排的熔炉锻台完全一样,而每排之间的却又有些差异。 这不就是流水线么? “拜见太子殿下。” 朱慈烺还在纠结自己这个穿越者的无用,却听呼啦啦一片脚步声响起,待他转头望去时就见一帮叫子正在一个老叫子的带领下跪拜于不远处。 “你是.?” “草民匠作营大工王全贵。” “起来说话吧。” “谢殿下。” 匠作营之行本就不在朱慈烺计划之内,朱慈烺也就不再废话直接开门见山。 “若将武库中的武器全部回炉重做需要多少时间?” “这。” “有话直说。” “殿下,刀剑这类近身兵器约莫得要半年时间,火铳。”说到这里王全贵又停了下来。 “有话直说。”朱慈烺的语气比之前重了些。 “火铳做不出来。” 王全贵的直接让朱慈烺愣了一下。 应天是大明陪都,怎么可能做不出火铳,但转瞬间他遍反应了过来。 “可是因为没有老师傅?” “殿下明鉴。” “那你们全部开工每天能做多少武器?” “殿下说的是哪一种?” 朱慈烺哪知是哪一种? 他知道刀枪剑戟、斧钺钩叉,还知道枪炮导弹这些强悍武器,可这有什么用?军队打仗是需要配合的,难道每人一把刀冲上去互砍? (本章完) 第22章 无奈 第22章 无奈 真后悔没把常冠林带来啊。 这是朱慈烺最真实的想法,可常冠林现在也有要紧事需要处理,又怎能轻易离开? “若要给六万人配全装备须得多长时间。” “这六万人是用来做什么的?” “打仗。”朱慈烺沉声说道,显然心中已有些不耐。 换做以前,他的脾气还是挺好的,可这一夜未眠本就疲乏,再加上大敌当前他的语气自然有些不善。 “敢问殿下与何人对战?” “鞑子!” 当然是鞑子,难道和空军对战! “是鞑子满人还是鞑子汉军?” 王全贵的锲而不舍终于让朱慈烺动怒了,但他正要呵斥却突然惊醒过来。 这才掌权半日怎就容不得别人说话了? 更何况问清客户需求有错吗? 想到这里,他心中的怒火渐渐退了下去。 一个好的客户经理必须要了解客户从事的行业,而他的眼前不正有一个客户经理吗? “敢问老丈其中有何差别?” 一声老丈传来,王全贵顿时没了谈论专业时的自信,转而向朱慈烺连连磕头:“不敢当殿下如此称呼,喊我老王便是。” 见此情形朱慈烺心中无奈,但也没什么办法,只能在稍加安抚后静待老王的回答。 “鞑子汉军多用火器,所以须得用甲,武器却只需普通.。” “甲?” “是,甲。” “做的?” “是。” “能防火器?” “是。” 朱慈烺想起武库中那些“衣”,又想起那些纸糊的东西,便试探着问道:“那些纸糊的也是正经战甲?” “是,南方多用纸甲。” “那东西能用?” “纸甲对抵御箭矢穿刺颇有效果。” 在王全贵的解释下,朱慈烺总算松了口气,仓库里的那些“衣”“纸服”也是正经甲胄。 只是在他的概念里战甲这种东西终归还是铁的要好一些,为何会大规模使用的和纸的呢? 将自己的疑问说出后,王全贵果然给出了解释。 “铁甲防御虽强,但成本太高,且维护不易,大规模使用的话还是甲和纸甲划算些。” 经过王全贵的解释,再回想一下常冠林的说法,朱慈烺总算是咂巴出了些味道。 满人虽有个几十万,可与大明相比却能称得上是稀有动物,所以他们必须走精锐化的路线。 如果大明现在处于全盛或是中期,想来凭借庞大数量磨也能磨光他全族,可他们遇到的是一个破败不堪的大明。 如此他们才能积小胜为大胜,一步步从窝在辽东的盗匪成为现在装备精良的武装集团。 但他们的缺点也非常明显。 现在的满清只是刚刚入关,对北方的统治还远不到稳固的程度,若此时遇到大规模失败,那他们费两代人拼出的“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便会烟消云散。 届时漫说汉军降兵会如何选择,怕是连他们的蒙古盟友也会生出些想法吧。 可这大规模失败又谈何容易?应天不过六万余未经战阵的士卒,更倒霉的是在弘光出逃和八旗名声的作用下,这支军队士气低落。 也得亏是在守城,而且军卒家属多在城中,否则现在还能剩下几人便真的不好说了。 收回乱飞的思绪,朱慈烺想起摆在眼前的难题便又向专业人士问道:“王工头,武库中的战甲还有不少,但武器却不堪使用,你可有法解决?” “殿下,回炉不了多少时间,重新打造却是万万来不及的。” 鞑子即将兵临城下,大家为了不让应天如扬州那般也都愿意为守城出份力,可形势比人强,数万人的武器又怎么可能在这点时间内做出来? 最终朱慈烺叹了口气,指着着摆在锻台上的长条状铁坯说道:“实在不行.,就在你们那铁棍上砸个能抓握的把手吧。” 若有别的办法他也不会让士卒拿这种东西与敌军对阵,可他又有什么法子?这总好过赤手空拳吧。 实在不行,等有了击杀和阵亡再。 md,这不成斯大林格勒保卫战了。 离开匠作营时朱慈烺的心情当真是一言难尽。 “最近的衙门是哪?” “应是武学了。” “那里设点了吗?” “设了。” “去看看,然后回军营。” “殿下,要不您先歇一会吧。” 朱慈烺也未故作姿态,只是说了句“没工夫”便示意王福平带路。 这一日多,除了去魏国公府那一趟蹭了辆马车,其余时间他都是在用两条腿。 也亏得除了军营,其他这些处所相距不算太远,否则以朱慈烺现在的身体状况指不定就出师未.师都未成身便死了。 以他现在的地位,找辆马车来做自然是没有问题的,但那玩意太颠了,再加上他又不会骑马,所以也就只能如此。 一行人没走多大功夫就到了武学,许是因正在饭点,武学门口也无人阻拦。 待他们走进大堂时就看见二十余名书办胥吏正围成几个圈子大快朵颐。 “还有剩的没?” 众人顺着声音望去,就见一灰头土脸的年轻人正在发问,其身后还跟着一个牢头打扮的中年和几个年岁稍长些的书办。 “拜见太子殿下。”有那反应快的轻易便从这搭配上辨出了他们的身份。 “你们吃伱们的,不用管我,要是有剩的也给我们拿些。” “不知殿下驾到,卑职这就去置办。” “没剩的了?我看这馒头不是还挺多的。” 说着,朱慈烺便走到离他最近的那圈凳子旁,随后就一屁股坐了下来。 “殿下何等身份怎能吃我们的剩饭。” “这有什么?听说忻城伯家的厨子可做得一手好菜,”朱慈烺抓了一个馒头,又自桌上拿起一双没用过的筷子,正待夹菜时却见包括王福平在内的所有人都还站在原地,无奈之下他便用出了绝招:“你们也吃,否则就按通敌论处。” 王福平到底与朱慈烺相处较久,也知这位太子爷没什么架子,所以便率先往坐了过去。 众人虽都坐下,但都如泥塑木雕一般,朱慈烺也知这是最大极限也就不再多说,抄起筷子就往碟中夹去,想尽快吃完离开好解了众人拘谨。 王福平看着已被吃了大半的菜品试探着说道:“殿下,再加两个菜吧。” “不必,父皇节俭,宫中用膳也就是些时令蔬菜,都习惯了。” 朱慈烺说得随意,但书办胥吏却是大受震撼。 他们自然没见过皇帝的膳食到底怎样,可他们却见过各自所在衙门里的官员用饭。 清水衙门的便还罢了,可若是油水大些的,哪一个不是就差龙肝凤胆没吃过了。 皇上节俭如此,天下又为何到了这般境况?! (本章完) 第23章 前路 第23章 前路 大明为何会闹到如此地步? 这个问题实在太大了。 朱慈烺这个历史爱好者虽给不出令人满意的答案,可他却对南明一泻千里有些认识。 清军入关之初包括吴三桂在内的所有人都将农民军当成了大敌,根本没人觉得几十万满人能拿大明怎么样,所以都盘算着借虏平寇。 这能说他们错了吗? 李自成、张献忠坐拥近两百万军队,虽然其中有不少只是流民,但其几十万主力却是实打实的战力强悍。 这一点从张献忠残军中的李定国部都能两阙名王就能略知一二。 两相对比之下,谁又能想到事情会闹到这般地步? 三万满洲八旗加上吴三桂率领的关宁铁骑居然在转瞬间便将纵横大半个华夏的李自成、张献忠打得落流水。 到这里南明朝廷便体现出了他们的昏庸无能之处。 当满人如当年的女真一般惊讶于自家强悍战力时,南明朝廷还在打着借虏平寇的主意。 最终深陷内部斗争的南明没能如南宋般挡住敌人南下的脚步。 这两个政权有什么差别? 在朱慈烺看来他们最大的差别就是赵构拥有无可置疑的正统性,而弘光却只是个被强行扶上位的藩王罢了。 试想,若赵构并非皇帝之子,头上也没有他爹亲封的天下兵马大元帅,南宋当真能挡得住金人的脚步吗? 当然,历史没有假设,朱慈烺也没有时间将这些讲与别人听。 此时的他正马不停蹄地赶往军营。 武学这顿饭吃得当真难受,他不说话还好,只要一开口所有人便都会放下馒头、筷子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来。 这对一个来自现代的普通人来说当真是一种折磨,所以他也只能在问了几句报名情况后就拿上两个馒头和王福平落荒而逃。 至于他们走后那些书办胥吏是松了一口气还是感动于殿下的平易近人,朱慈烺就完全不知道了。 武学和匠作营的距离不远,可和城北大营的距离却不近。 要知道应天城百姓居住区只占主城三分一,而就是这三分之一却能供百万人居住,其庞大程度可想而知。 二人用了好一阵子才走完这段路程,待见他到常冠林第一句话便是:“骑马需要学多久?” 这也不全是朱慈烺受不得劳累,最主要还是太耽误时间了。 “总得要盏茶吧。” 见他面露惊讶,常冠林才细细解释了一番。 过了一会,朱慈烺总算明白了自己在认知上的错误。 他一直将会骑马的人当做了骑兵,总觉得有马有会骑马的人便有了骑兵。 可事情哪有这么简单,那人需精于骑射、那马需训练有素,否则也只能叫做骑马的人却称不得骑兵。 讲解完其中缘由,常冠林这个耿货居然如开了窍一般命人牵来了两匹马。 “殿下,您和王兄弟先用这两匹走马练练手,等熟悉后我再给您寻匹好的。” 朱慈烺自无不可,应过之后便询问起募集民壮的事。 城中报名分于各个衙门却仍围了不少人,而军营这边虽只有一二十吏目负责接收,竟未排起多长的队。 其中最大的原因便是在衙门口登记时已相当于分配好了人员归属。待那些民壮拿着那张纸来到军营时,吏目只需将其分类归档,然后命士卒将他们带到那些空出来的营房即可。 朱慈烺此行的目的之一便是为这些民壮寻些合适的小旗。 恰巧今日各总旗百户也要离开这处军营去往为他们划分的营地,所以朱慈烺便打算将送行和选拔一起办了。 按正常情况来说这些琐碎事用不着他这个太子,甚至于连常冠林这个指挥使也不需出现。 可是成为小旗便意味着脱离普通士卒的身份正是跨入军官阶层,而这提拔者和被提拔者之间就会因此而产生关系。 莫要小看了这种关系,常申凯占着黄埔校长之位,诸多名将与士卒同甘共苦、推衣解食可不就是为了建立这种关系? 至于该如何从中选拔,找个顺眼的挑出来还不简单吗? 老实说,这在朱慈烺眼中并不是问题,反正这些士卒和民壮间也没太大差别,他现在唯一发愁就是要挑的人实在太多了。 若十人选一小旗,按最少招够十万民壮来算,朱慈烺便得点够一万多人。 再退一步,现在来营里报到的已有两万余人,他至少也得先把这些人的小旗选出来吧。 正当朱慈烺在为此发愁时,已逃至溧水的弘光却也正在发愁。 不过朱慈烺之愁来自于守城之事,而弘光却是为逃向何处发愁。 与流言不同,弘光出逃是和马士英商量过的,而且为了路上的安全他们还用来自马士英老家的贵州兵裹走了应天大部分驻军。 只是还没出应天府地界,鞑子渡江的消息便不知是哪个不知轻重的东西漏了出去。 紧接着家人几乎全在应天的军队就出现了哗变。 之后的事很容易便能想到,哗变的军队哪还会管谁是皇上、谁是首辅,反正一通洗劫后便一哄而散。 也亏得这些士卒都是新募,否则弘光和这几个小太监又怎能安然无恙? “现在该如何是好?寻不见马阁老,又没了车架盘缠,我等又如何能至杭州?难道老天真要灭我大明?” 弘光已没了主意,只知盘坐于大石上长吁短叹。 这也难怪,作为一个前半生只知吃喝享乐的藩王又能有什么见识? 若非马士英、卢九德等人相劝,他怕是连逃出应天都想不到。 “陛下,要不我们先去当涂吧。” “当涂?能行吗?” 弘光听到小太监的话立马自大石头上站了起来。 “陛下,当涂是太平府治所,距此不过四五十里路,我们去那拿些盘缠,再调一队兵丁护送,否则怕是难到杭州。” 弘光很快便被小太监的理由打动了,只是这路泥泞难行。 小太监一看弘光的表情便猜到了他的心思,随后那小太监就转身往大石头那倒退着走了过去。 “陛下,请上马。” (本章完) 第24章 诸事 第24章 诸事 朱慈烺选取民壮小旗的方法有些随意,但在士卒们看来太子殿下定是经过了深思熟虑的。 否则又凭什么从几万人里将自己选做军官? 这是所有人都会有的心理,哪怕朱慈烺在选的人速度再快,表现得再漫不经心,那些被选中的人总会从蛛丝马迹中辨别出殿下定是察觉到了自己不为人知的优点才会委以重任。 甚至会将朱慈烺某个不经意间扫过的眼神当做是对自己的鼓励,继而生出“愿为殿下效死”之心。 是不是觉得很儿戏? 但当李朝东带着自己队里的几十人停在朱慈烺面前,又看着殿下从队伍中飞快点出十余人时,他的心中除了羡慕之外便无任何感受。 他十六岁便顶了父亲的缺,于军中混了二十年才爬到百户这个位置。 这一方面是由于应天驻防军队较少作战立功的机会,而另一方面却是因为军中官职全被将门所占。 大将门占着大官,小将门占着小官,如李朝东这般毫无背景的普通军户,能混到这般位置已然算是触到了天板。 深知其中艰难的李朝东在那些人被选走时便明白他们和自己已走上了截然不同的两条路。 虽说他们只是小旗,甚至还只是民壮小旗,可选了他们的却是太子殿下,这便意味着他们有了靠山! 自今日起他们的功劳不会再被人用散碎银子换走,他们的资历也不会再被人无视,这还不值得他羡慕吗? 不过李朝东也只是羡慕而已,因为他同样有成为太子嫡系的机会。 那日殿下说过会从他们这些百户中选出千户,若能被选中那他也就成了殿下的嫡系,所以当让他们驻扎在外郭的命令下来时他便一反常态,强行压下了士卒中不满的声音。 出了军营,队伍中的气氛便松了下来,有家中关系过硬的人甚至还半开玩笑地嘲讽起李朝东。 “大人,就算殿下打算将所有千户都出缺也不过几十个位子,您至于这么卖力吗?” “我哪敢想这些?如今正在风头上,别被当了出头椽子才是正理。” 面对这略带嘲讽的话,李朝东心中冷笑,但在嘴上却保持着一贯的低调风格。 他作为中级军官,考虑问题的方式自然与大头兵不同,再加上年岁较长,更是能看出其中门道。 若只论驻军,那想要被提拔成千户便是千难万难。 可鞑子即将兵临城下,殿下又岂会将招募来的人只当做民壮使用。 要是算上他们,那被提拔的机会自然就大了许多。 哪怕最后真的被调去做民壮千户,其前途说不得还要比留在军中要更好一些。 如此机会怎能不让他这个蹉跎多年的人心动呢? 李朝东看得还算透彻,但作为国公的朱国弼和徐胤爵却比他看得更远、更深。 这一日,两人虽一直待在兵部衙门,可外面发生的事却一件也没逃过他们的法眼。 只是由于关注点不同,所以两人看出的东西却有所不同。 朱国弼一开始便打得是借朱慈烺之手夺下兵权的算盘。 他虽然是后封的国公,但他家本就是侯爵,在军中仍有不小势力。 凭着这股势力,只要对他的控制稍松,只消一两日他便能在军中串上不小的力量。 可谁知朱慈烺入城北大营的第一件事竟然是将军中千户全都关了起来,之后更是打算自百户中选取新的千户。 如此一来哪怕还有愿从自己的百户,没了上级军官作为桥梁,他又怎能联系得到?天可怜见,联系千户这等小官已然算是堂堂国公礼贤下士,在百户这个层面他真的是连一个名字都想不起来啊。 至于没什么野心的徐胤爵对朱慈烺这番举动的看法更多却是从守城角度出发的。 如常冠林所言,少了两级指挥,在对敌时凭他一人是万万不可能让这支军队运转正常的。 所以当徐胤爵得知朱慈烺拘捕了所有千户时心中几乎就为守城判了死刑。 乃至于朱慈烺将所有百户散于外城之下的消息传来后,他绝望的心情也没有好转半分。 但当传话的家仆说起朱慈烺那句“不需统一指挥,只要能按部就班即可”时,他却意识到了些什么。 现在是在守城,只要发现敌军攻城时各百户能够及时登城防守即可,要千户、指挥使似乎是有些多余。 但若敌军猛攻某段城墙,守军又无力抵挡的时候该怎么办呢?难道殿下还要亲自带人支援? 徐胤爵在入夜不久便见到了朱慈烺,可他却没机会问出心中疑惑。 因为自朱慈烺踏入兵部大堂起,钱谦益这个老货便一直叽叽喳喳说个不停,让旁人连插嘴的机会都没有。 钱谦益并未从事过具体事务,所以他所言之事左右不过该如何处置赵之龙、王铎。 “殿下,二獠用心歹毒,臣议应诛九族。” 朱慈烺并未直接答复,而是向其余各人问道:“诸位的意见呢?” 按理来说,赵之龙、王铎意图携大明陪都与城中百万人口降敌,其罪比谋反还要重上不少。 可说一千、道一万,终不过是你朱家皇帝先逃了,而且他们不但带走了大半兵马,甚至连一句安排嘱托都没有留下,就这么诛人家九族确实有些说不过去。 只是现在这般情形,谁又会拿这个来为他说情? “臣附议。” “臣附议。” “臣附议。” “臣附议。” 堂中众大臣异口同声,但谁知堂上殿下却提出了不同意见。 “本宫觉得还是重了一些,毕竟是陛下巡狩在先啊。” 听到这话,原本还沉浸在夺权失败中的朱国弼顿时挑了挑眉头。 这是要将大半罪过分给弘光啊。 这小子果然不是省油的灯! 朱国弼想到了此节,但他却没有吱声,此时的他哪有半分心情再去做朱慈烺的捧哏。 可堂上除了几个留在应天的七八品小官外,又有哪个是易于之辈? 只过了刹那便有人言道:“殿下仁厚,那二獠定深感殿下隆恩。” 朱慈烺看着拜倒在堂前的钱谦益,心中阵阵无语。 隆恩,你咋不直接喊陛下呢。 他实在不明白这位老先生到底图的什么,难道真是那虚无缥缈的首辅? 先不说自己能不能熬过这一关,就算熬过了,自家也只占着应天这一座城,这样的首辅真值得他如此? (本章完) 第25章 议事 第25章 议事 在原本历史上,钱谦益此人的表现颇为矛盾。 他的“头皮痒、水太凉”流传极广,可奇怪的是据说他在辞官回乡后又大力资助过反清事业。 因为这件事,似乎钱老先生的诸般无耻行径在某些人眼中就带上了“曲线救国”的意思。 资不资助的咱不清楚,但若以恶意对其行为稍加揣测的话,似乎能得出一个很有意思的答案。 应天陷落时,钱谦益以为满人需要用他来稳定江南士人,所以便大力配合,但之后满人却只给了他一个礼部侍郎。 这让将内阁首辅当做毕生追求的钱老先生大为恼火,随即便提出辞官。 咱不知道这是以退为进之策亦或他老人家是当世徐庶,反正满人允得挺痛快。 再之后钱老先生资助抗清的行为可以理解为出于报复,也可以理解成想为自己洗白,但若有人以为这是出于爱国之心,那脑中定是缺了根弦。 “殿下仁厚。” 随着众人称颂,赵之龙与王铎的罪便定了下来,但余音仍未完全消散,就见一须发皆白的红袍老者自队中走出。 “臣河南巡抚越其杰有一事不明请殿下解惑。” “请说。” 朱慈烺非常确定那晚赵之龙邀请的文官中并无此人,可他既是河南巡抚这等大员又为何不在邀请之列? “殿下于危难之际力挽狂澜本是国之大幸,可拘拿朝廷勋贵大臣命自何出?” 来找事的? 这是朱慈烺的第一反应,但同时又觉得这样的猜测似乎有些不对。 毕竟赵之龙、王铎算是被抓了现行,真要找事也不会以此发作。 “那越大人的意思是?” “臣请殿下督应天防御诸事。” 越其杰越说朱慈烺越是糊涂。 自己这一日不是正在做这些吗?他是不知道还是.。 想着想着,一句话突然出现在了他脑中:名不正则言不顺。 没错,他是太子,可太子却只是个有名无权的空架子。 他这一日所作所为若换个时节,须弥间便会被扣上一顶谋反的帽子。 只是现在情况特殊,有必要搞这些虚头巴脑的事吗? 算了,既然有人提议,那就应了吧。 反正也不是让自己登基、监国,左右也不会产生太大影响。 “越大人言之有理,是本宫疏忽了,只是该如何办理还请诸位大人和二位大人议个结果出来。” “遵殿下教令。” 朱慈烺对这种透着官僚气息的事并不上心,待众人话音落下后便又接着说道:“还有件事,城中义民助我良多,我意将其编为东宫宿卫,诸位可有异议?” 这等事没有伤到任何人的利益,自然也不会有人提出异议。 随后朱慈烺又对立在角落里的陈四说道:“四哥,你想去军中还是想留在我身边?” 换做前日,陈四怕是连七品官都很少见到,又哪会如今日般和那么多高官站在一个堂中“议事”。 所以在被朱慈烺叫到之前,他一直都和王福平、向仁生藏在角落中。“殿下,我想去军中。” 此时的陈四已将理想换成了封侯拜将,若跟在太子身边又哪来的机会立功? “那就先挂个千户,待熟悉军务后再任实职,”说到这里,朱慈烺又对站在远处的常冠林说到:“常将军,劳烦你了。” “标下遵命。” 话到这里本该轮到王福平,但朱慈烺心中还有别的打算也就只说了句让他以千户身份继续随在自己身边,也就没了下文。 接下来,朱慈烺提出给参与民壮招募的书办胥吏发放一些补贴,但没想到这点小事却遭到了包括钱谦益在内的所有文官强烈反对。 “殿下,此例一开,日后朝廷但有调遣便有人要发补贴,朝廷又有多少银子可发?”钱谦益如是说。 “殿下,若给胥吏发了补贴那士卒要不要发?官员要不要发?城中百姓要不要发?”这是徐老夫子的原话。 “殿下,这些本就是他们分内的事,实不当如此。”越其杰的话算是比较委婉的。 老实说,这些书办胥吏不过几百人,哪怕按半月例钱发放也不了多少银子。 朱慈烺实在搞不明白这满堂大人为何就会因为这二三百俩银子的事喷自己一脸口水。 可现实却是,他们不但喷了,而且还喷得非常坚决,连队形都保持得非常统一,这就让朱慈烺有些搞不清状况。 只是如今时节特殊,他也不愿意为了这点事和文官们闹得太僵便只能在心里想着:否了就否了,反正明天就要去开大礼包,到时候咱自己发。 开礼包是朱慈烺自将赵之龙拘拿便在想的事,但之前并未给赵之龙定罪,他也不好就这么派人查抄勋贵产业。 最后,朱慈烺命徐胤爵、常冠林训练民壮,又命朱国弼、钱谦益、徐瑜等人统筹后勤诸事,待将能想到的都安排妥当后才结束了这次会议。 “王兄、向兄。” 二人本待与其他人一同离开,但刚走了几步便听到殿下呼唤,两人对视一眼也未多言语便小跑几步跟着朱慈烺往堂后走去。 “王大哥,殿下是要安排什么吗?” “不太清楚。” 王福平嘴上说着不知,但心中却多少有些猜测。 片刻后朱慈烺进了一间有床铺的偏房,待其坐定后才对二人说道:“向兄,陈四哥去了军中,兄弟们就由你统领了。” “是,殿下。” 向仁生老实,从未因朱慈烺落难就生出别的心思,所以朱慈烺便放心将陈四手下的汉子交由他统领。 “让兄弟们在城外山上寻个地方扎营,明日我们便去那里过夜。” 朱慈烺知道让数万驻军全都搬去外郭墙下居住会引起不满,但这是他计划中的必要一环不容更改,所以他便打算自己也住到城外,以此来平息士卒们的怨气。 “只是要委屈兄弟们了。” “殿下,无妨的,活紧时我们还睡在外面呢。” 朱慈烺点了点头便又看向王福平。 王福平只道殿下是要对自己进行安排,却哪知第一句话便将他吓了一跳。 “明日起伱就不用跟着我了。” (本章完) 第26章 畅想 第26章 畅想 这一日应天城中的一切都在虽朱慈烺的想法舞动,似乎他这个前日还被关在兵部大狱中的假太子突然就成了天下共主一般。 这样的变化看似毫无道理,甚至于有些荒诞,但作为始作俑者的朱慈烺却非常清楚这荒诞中的道理。 他这一路掌握的每一个权力节点都只能维持极短的时间,可当他将所有节点都打通后却又会相互制衡,从而形成某种暂时稳定的状态。 就如王福平,若朱慈烺现在还只靠着他的话,那应天兵部大狱中的牢头很快便会出现在他眼前。 在这一点上陈四、朱国弼、钱谦益,乃至于徐胤爵、常冠林都和王福平没有任何区别。 所幸朱慈烺以极快的速度完成了这个循环,又出人意料的将循环中最具组织性的军队打散,使这个循环上的所有人都彻底失去了翻盘的可能。 但这并不是终点。 他还需要用军队来抵抗鞑子的进攻,恢复其组织性就成了不得不做的选择。 如此一来怀有异心的人便会重新拥有翻盘的可能,历史也就有可能回到原本的轨迹上。 当然,这种可能会被推迟很长时间,而朱慈烺便需要用各种手段来使这种可能来的尽量晚一些,晚到这个循环真正稳固起来。 “明日起你就不用跟着我了。” 见王福平惊讶地看着自己,朱慈烺又接着说道:“我虽有绝对信心能够坚守到援兵到来,但有些人总还是想拿应天来做自家晋身之资。” 话说到这个份上,王福平如何还不明白殿下的意思。 他们这些人虽不受官员百姓待见,可若论对应天的了解,又有几个人能比得过他们? “殿下的是让我们清查与鞑子有勾结的人?” “不清,只查,有情况需得先报我。” 清,是执法权;查,是调查权,一字不同却有天壤之别。 漫说他现在并未真到一言九鼎的地步,就算他现在地位稳固也不会将这种权利交于一人之手。 “是,殿下。” “此事须得谨慎,明白吗?” 明白,当然明白,作为在兵部大狱当了半辈子牢头的人,王福平实在太明白殿下的意思了。 当年先帝登基之初便废了东西二厂、夺了锦衣卫监察百官之权,如此才会让那些当官的肆无忌惮。 现在太子明显是要恢复对官员的监察,这种事若不悄摸摸进行不定还会惹出什么风波呢。 “卑职明白。” 王福平应了一声,随后朱慈烺又向二人嘱咐了几句他与向仁生便离开了。 回到家中,王福平便直接钻进了被窝。 按说他跟着朱慈烺跑了一天,哪怕倒头便睡也不会有人觉得奇怪,可他眯着眼睛躺了半天却越躺越精神。 这一日无论他走到哪里都备受尊敬,甚至还能和朝中大员站在一个堂中议事。 当然,议事时根本没有他发表意见的余地,甚至在各位大人同呼“臣附议”时他也只是跟着跪下,并不敢发出半点声音。 可话说回来,前日的他怕是连做梦都不敢想自己居然能和红袍大员跪在同一个堂中。 不过导致王福平失眠的原因并非地位陡增所带来的不适与惶恐,而是对未来的憧憬和期盼。 说来可笑,横扫北方的清军即将兵临城下,能泰然处之都已算是凤毛麟角,可他王福平居然还能生出这般心念,不得不让人啧啧称奇。 不过这倒也不是王福平傻了或是痴了,他只是从另一个角度观察了这个问题而已。 自去年入关起,清军便连战连捷、平推猛突,一路从山海关杀到了江南,可这是不是也代表着他们已成疲师?若殿下当真能守得住应天,那一鼓作气将这支疲师赶回江北似乎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 要是真能如此,那殿下自不必说,登基称帝也是众望所归,关键是自己这个殿下近臣.。 王福平的乐观不能说有错,不过他只是从众多决定战争胜负的因素中看到了一个有利于己方的点,并以此进行了畅想。 但作为这次战役的实质统帅,朱慈烺却不能如他这般。 清军远道而来,当然会遇到水土不服、供应艰难这些问题,加之又是攻城作战,其胜算并非就到了彻底碾压明军的地步。 可清军的这些问题都是技术性的,都是可以克服的,而明军这边则恰恰相反。 摆在朱慈烺面前的诸多问题都是整个体系所带来的,若不将这个体系彻底揉碎搓烂,那想要将清军赶回江北又岂是那么容易的? 所幸老天爷让弘光和他的朝廷跑了个干净彻底,朱慈烺这才有宝贵的时间能将自己的想法付诸实践。 否则他朱慈烺纵有千般盘算、万般见识,现在怕是也还在兵部大狱中关着呢。 天色渐晚,辛劳一日的人们也都陆续进入了梦乡,整个应天城随之安静了下来。 可距应天百余之外的当涂城外却还有一群人正于风中瑟瑟发抖。 “陛下来此,你为何不开城门?!” “你说是就是?近日乱兵极多,谁知伱们是不是假扮的?” “陛下身着皇袍,旁人怎能假扮?” “你说你们遇了乱兵,所有信物都已被抢,可这皇袍为何会好端端穿在身上?我看你们就是乱兵!放箭!” 随着那人号令,一阵破空声顿时传入弘光耳中。 也亏得有小太监见机得早,在喊话时便将弘光拉到了远处,否则那城上人不得背上弑君之罪? 不过这也不怪那城上之人,任谁能想到三更半夜跑到城下叫门的居然真是皇帝。 “哎,这该如何是好?要是再遇到乱兵.。” 弘光长吁短叹,显然他心中连一点谋划都没有。 “陛下,可去往靖国公处。” “不可,四镇皆是跋扈骄横之辈,他若行曹操之事又该如何?” 听到曹操之事这几个字,弘光顿时惊了一下,但转念一想就算在应天,朝政不也是把在史可法、马士英等人手中? 想到这里,弘光心中顿时生出一阵愤恨:若非他们连长江天堑都守不住,自己又怎会受这风餐露宿之苦? “应该去杭州。” “杭州还有数百里路,我们既无盘缠又无车架怎去得了?” “左也不成右也不成,那你说该去哪?” 当弘光再回过神来时,那几个小太监已吵了起来。 见他几人这副样子,弘光心中顿觉一阵烦躁。 “去靖国公处!” (本章完) 第27章 兵卒 第27章 兵卒 1645年5月13日 扬州城破已过了半月有余,江面上却还时不时飘过几具泡得发胀的尸体,而像江边水缓的地方更是堆积着许多。 尸首在水里泡得久了不但会滋生疫病,更是有碍观瞻。 所以清军在占领镇江这座小城后便派人不断在江边巡查,务使所有尸体都能被江水冲走。 当然,这种事自然不能让满洲贵人亲自来干,新降的镇江守军便成了不二人选。 “刘七,我看那个像你爹。” “齐老二,我入你娘!” 军户们世代以当兵为生,除了军屯不得从事其他行业,所以也就觉得识字无用,取名也多以数字区别,说话更是粗鄙。 齐老二也未生气,只是用挑杆将那尸首往跟前勾了勾才又对刘七喊道:“真的,你看。” “看伱娘嘞!”刘七口中骂着,但脚步却还是往跟前靠去。 他爹在广昌伯刘良佐军中做小旗,而刘伯爷早就降了,他爹又怎会出现在这里? 心里这般想着,但当那浮尸出现在他视线中时刘七却还是愣了一下。 那浮尸已被泡得发胀,再加上中间有些距离,刘七并不能通过其模样辨出什么。 但看那浮尸的穿着的确是个小旗,身量似乎也差不多.。 没事,没事,刘伯爷早降了,爹又怎会出现在这里。 刘七一边在心里安慰着自己,一边拿起挑杆与那士卒将浮尸勾到岸边,但离得越近他心中却越是不安。 待浮尸靠岸,齐老二便不再言语。 他家与刘家相熟,哪怕这浮尸的五官已有些破损,但他仍能自残存的眉眼上看出这便是刘家大伯。 此时他还能说什么?自己都能辨得出,刘七又怎能看不出这是不是自家父亲。 刘七颤颤巍巍地将那浮尸衣甲揭起一片,愣愣地看着浮尸肚上的黑色印痕,过了好一阵才发出一声嘶嚎。 “爹!” “别嚎了,要是被鞑子听见还如何保得住你爹尸身?” 不知是齐老二的话有分量还是刘七对鞑子心存恐惧,总之这一声才传入刘七耳中,他的嘶嚎顿时停了下来。 可一切都已经晚了。 就在此时一阵脚步声响起,随后一个留着金钱鼠尾的汉子便呵骂着跑了过来。 “作死吗?大军方才开拔你们就在这里哭嚎,难道是在咒我大清?!” “将军,您误会了,他只是见到父亲所以才难忍心中悲痛。” “父亲?是那个东西吗?” 那汉子指着岸边浮尸问了一句,随后后似是想到什么,也不等对方回话便厉声喊道:“还不快把那东西推下去!” “求将军开恩!求将军开恩啊!” 刘七本已如行尸走肉一般只知整理那浮尸衣服,可当那汉子的呵声传来他却不顾岸边布满碎石便往汉子脚下爬去。 “滚!” 那汉子后退几步,自腰间抽出佩刀便要直接砍下。 他在北面作战时便见过整营敌军死在疫病之下,现在又如何敢让刘七碰到自己?“将军息怒,将军息怒,我这就把尸首推下水去。” 齐老二讨了几声饶,随即便转身拉住刘七骂道:“你家里都死绝了吗?!” 这一声之后,刘七果然不再闹腾,愣了一下便也只敢捶打岸边石头。 齐老二见他听劝,起身便小跑着往岸边走去,随后捡起挑杆小心翼翼地将尸首推回了江中。 看着那渐渐飘远的浮尸,齐老二心中不知作何感想,可还未等他捋清心中思绪便听身后传来一阵响动。 他连忙转头望去,就见刘七的脑袋已滚落至别处。 “你没碰那东西吧?” “没碰,没碰,我就是用挑杆挑了几下。” “没碰就好,要是因你们让军中传起疫病,就算杀了你全家都不够,明白吗?” “我明白,我明白。” “嗯,推下去吧。” 过了一会,江边只剩齐老二一人,除了被鲜血染红的石头外再也看不出这里曾发生过什么。 又过了一会,连齐老二也没踪影,只是偶尔仍会有浮尸被起起伏伏地江水冲至岸边。 想来等尸首积的多了,齐老二这些人还会拿着挑杆回到这里吧。 应天大营 此时民壮们不过只操练了个把时辰,但饭食却已被送到了校场上。 “大人,练这些有啥用啊?”周显才自木桶中捡了片肉,一边就着饭将其送入口中,一边囔囔地问了一句。 “殿下说这点时间你们也练不出什么,不如多练练如何.如何听命行事、令行禁止,反正让你们往哪走就往哪走,问那么多干什么?” 那新任小旗一边回忆着朱慈烺的原话,一边还不忘数落几句。 今日天还未亮他们这些小旗便被叫到校场听殿下训话。 虽说他有些听不懂殿下口中所说的荣誉、责任是什么意思,但加饷和严惩不贷他却是能听懂的。 再加上感恩于殿下在那么多人中的简拔,所以在起床后这一个多时辰的训练中他是格外卖力。 “头儿,你见过鞑子吗?” “没,”小旗本待照实说,可突然间他却反应了过来“没见过怎么当你们小旗?我们可是殿下亲自选出来的。” “亲自选的?”民壮们顿时觉得自家小旗非寻常人。 “那是自然,”小旗得意地回了一句,随后将伸往桶中的筷子抽回来才说道:“要说殿下不亏是真龙之子,只一眼便看出我是最拔尖的。” “这么神啊?”众人一阵惊呼,都惊讶于殿下的神奇,但却无人考虑自家小旗到底是不是最拔尖的。 “殿下从我们那个百户里选了十二人,其余那些虽不如我,但比剩下的还是强了不少。” 说到这里,小旗停了一下,似是回忆了一下其余人的特长才又说道:“就像隔壁那胖子,武艺虽次了点,但他放炮却是准得厉害。” 在小旗神神叨叨地解说下,朱慈烺在这些民壮心中地形象越发高大了起来,民壮们对他的敬畏也随之浓了几分。 朱慈烺本人自然不知道这些,不过就算他知道恐怕也有些顾不上,因为此时的他正头疼于一道简单的小学算术题。 (本章完) 第28章 礼包 第28章 礼包 校场高台 朱慈烺和陈四、向仁生正在木桶旁大快朵颐,而同样围在木桶旁的徐胤爵与常冠林却只浅尝辄止,似乎是将注意力全都放在了一旁的书吏身上。 今日朱慈烺虽起得晚了些,但当他到出现在校场中时太阳却也不过刚刚升起,民壮们也只是才开始训练而已。 来到校场前,朱慈烺还想着能否凭着自己的见识对训练项目进行优化,但看了一阵后他也只得承认自家的见识并没有涉及到这些。 最终朱慈烺在校场中装模作样地转了一阵,待看见勋贵大臣们的家仆将一桶桶早饭运至校场他才停了下来。 老实讲,他原本是打算随便寻个小旗队和他们一同用饭的,可派去查抄忻城伯府的人却也在此时前来复命。 因此他才不得不回到高台用饭。 “殿下,自忻城伯府抄出一百一十五万余两白银,三万余两黄金,七万两千六百余石粮食,另有房产田地、文玩珠宝、珍稀器物暂时无法统计。” 那书吏报完后便紧张地看着朱慈烺,似是吃不准殿下会不会因为赵之龙庞大的家产而动怒。 陈四、向仁生两人却直接被惊得长大了嘴巴,连食物正从口中滑落都丝毫未觉。 这也难怪,放在过去十多两银子便可供普通人家一年小康。 这百万.,两人怕是做梦也没想过这么庞大的数字。 说起来,徐胤爵到底是国公爷,虽也有些担心朱慈烺动怒,但也仅此而已,对那串数字并没有表现出太多惊讶。 “入库吧,”朱慈烺淡定地说了一句,随后又向正在发愣地向仁生说道:“再派些兄弟一同看守。” 徐胤爵看到朱慈烺的表现,心中除了感叹天家气度之外也没别的想法,可他却不知朱慈烺的泰然并非源自什么气度,而是来源于对明末财富格局的了解。 明末时节,皇帝穷、百姓穷,可夹在中间的勋贵大臣和地主乡绅却富得离谱,从掌着南直隶数十万大军的忻城伯家里抄出这些财货又怎会让朱慈烺有太多反应? 要知道当初崇祯虽只从自家臣子手中募得十余万,可李自成在北京劝饷时,光白银就得了七千余万两。 别看那帮人是京官,若是比钱财怕是拍马也追不上赵之龙这个江浙地区最大的军头。 江浙贸易发达,赵之龙作为这里最大的军头,无论贪赃枉法亦或规矩经商都可以赚的盆盘钵满,哪是北京那些人能比的。 念头转了一番,朱慈烺却没有因为礼包的丰厚而高兴,反倒有些惆怅起来。 现在他手中已有近三十万石粮食,哪怕将应天城中青壮年男子全都征为民壮也能吃上三个月。 可帐不是这么算的,围城之初朱慈烺手中的粮食只需供应军队、民壮即可,但时间一长,待百姓手中存粮消耗殆尽,这一百多万张嘴便全需朱慈烺供应。 当然,朱慈烺若是心狠一点,只保证军队供应不理百姓死活的话也没什么大问题。 可要是如此,他还折腾个什么劲?他和那些为了自家富贵而降清的人又有多大区别? “粮食还是少了些。”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那书吏一听这话连忙解释道:“殿下,这只是赵家在应天城的储备,他们在各地还有粮库仓储。” 自古以来抄家便是一等一的肥差,特别是查抄如忻城伯这种延绵数百年的勋贵人家更是肥差中的肥差。 放在以前,这一趟下来主事的官员说不得便能为子孙后代攒下几辈子的销,若运气好,他们这些具体做事的差役胥吏也能混上些散碎银两。 可这次不一样! 殿下派了各部差役、城中苦力和军中兵丁,却并未派有足够分量的人总揽。 如此一来,三波人互不统属,却又相互监视,哪怕期间真有私藏隐匿却也只是小打小闹,对最终得出的数字绝对没多大影响。 所以朱慈烺话音刚刚落下,那书吏便以为殿下心有疑虑,如此才着急忙慌地解释起来。 他想到的朱慈烺自然也想到了,太子殿下想到的甚至要比他想到的更深更远。 明末贪腐已然形成一套成熟的体系,无论火耗飘没、亦或冰敬碳敬,这无一不是直接摆在明面上的贪腐。 细论到抄家这种事上,哪个官员该占多少银子;朝廷该占多少银子;皇帝又该占多少银子更是早有成例,后面的人只需萧规曹随便是。 可这些和胥吏差役又有什么关系? 说到底他们这些人并不算统治阶级,若是主事官员心情好了许还能从自家腰包里掏出些散碎银两让他们下几顿馆子,可若是主事官员小气些他们最多也只能在背后骂上几句而已。 所以朱慈烺在派遣人手时才会将防大不防小当做原则。 如此一来虽免不了小偷小摸之事,但却也根本不可能出现以前那般大官拿大份、小官拿小份、差役胥吏混酒钱的集体贪墨行为。 当然,这样的办法不是长久之计,若是抄的次数多了人与人总会混熟的,到那时.。 那书吏解释完后,朱慈烺也不说话,似是在斟酌他的话是否可信,又似是知道他们不敢多拿。 但他却不知,太子殿下并未在意抄家的人是否扣走了苍蝇爪爪、蚊子腿,现在殿下的心思早就飞到忻城伯府藏匿于各处的粮食财货上。 以朱慈烺现在的能力是无法收拢那些粮食财货的,可若是鞑子打来,各城又望风而降的话,那这些东西不就落在了鞑子手中? 届时本就兵强马壮的鞑子再有这些物资补充,岂不更是如虎添翼? 想到这里,桶中的烩菜突然就不香了。 朱慈烺放下碗筷,在几人注视中起身于台上踱步半晌,可最终也只能无奈地承认,现在连能否守住应天都为未可知,又哪来的能力去管这些? 更何况就算没有赵家财货,还有李家、王家,除非他能现在就将鞑子赶回江北,否则鞑子在这江南富庶之地吃个脑肥肠满就是必然的。 到那时,获得充足补给的鞑子又怎么可能轻易退回江北? (本章完) 第29章 早饭 第29章 早饭 现在的朱慈烺连应天城内的事都不敢说可以做到完全掌控,更何况赵家遍布江南的田庄店铺。 当然,他也不是完全没有思路,只是以现在的情况谈那些确实有些好高骛远了。 朱慈烺皱眉朝远处望了一会,最终还是觉得自己的想法有些天真。 “算了,先考虑守应天的事吧。”朱慈烺轻叹一声,随后便又坐回小凳上,自桶中捡出一片肥肉狠狠咬了一口。 殿下心情不佳,做臣子的自当出言安慰,只是陈四、向仁生还没回过神来,常冠林则压根没搞明白殿下为何会突然如此,似乎也能由魏国公徐胤爵替大家担起做臣子的责任了。 与朱国弼相比,徐胤爵心思是转的慢些,言辞上也不甚便给,不过说几句安慰人的话总还是没有问题的。 可当满头雾水的常冠林偷瞄他时却发现国公爷面色纠结,似比殿下还要难受些。 徐胤爵感觉到常冠林的目光,自然也知其用意,只是自家事自家知,这般情形他却是不知该如何开口。 在他看来,殿下定是从忻城伯庞大的财产联想到了先帝筹款之事方才情绪低落,而以他顶尖勋贵的身份又该说些什么呢? 就当徐胤爵左右为难之时,却听朱慈烺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国公,你看这些民壮可还当用?” 徐胤爵一时间有些吃不准殿下问话到底是何用意,只能斟酌着说道:“殿下,军中重个人勇武,亦重令行禁止,我观这些民壮虽只是新募,但却能做到依令而行,若操练得当定能成一支强军。” 这话当然有为朱慈烺宽心的成分,但细论起来却也没有什么错处。 不过一张白纸确实有可能成为流传后世的经典画作,但更大可能却只是成为那一文不值的草稿而已,其中艰难又岂是几句话那么简单。 更何况.还有时间吗? 若一切都按原本发展,也许明后日便能见到鞑子先锋了。 在场几人于身份上虽然有巨大差别,但除了仍在发愣的陈四、向仁生之外却都能从民壮训练想到鞑子即将兵临城下。 一时间所有人的心情却都沉了下去。 察觉到气氛的变化,朱慈烺不由感慨于鞑子兵威给大明带来的压力。 可感慨归感慨,总不能由着他们就这么低沉下去。 “国公爷,当日我答应争取十天半月,到时候你这里可别掉了链子。” 徐胤爵虽不知“掉链子”具体所指,但大略也能明白其中含义,再想到自己方才的心绪,自然明白殿下这句玩笑的用意。 “请殿下放心,有十日时间臣虽不能将民壮练成强军,但用来守城定是绰绰有余的!” 徐胤爵并未真正带过兵,可徐家数百年的积累却不是白给。 昨夜会后他便赶回家中将有关守城的书籍全都翻了出来,甚至还毫不吝啬的与常冠林一同参详,如此才定下该如何训练这些民壮。 “只是.。” 徐胤爵自信满满地应承了一句,可随后却又像是不知该不该将心中疑虑问出。 “国公是担心本宫拖不够十日?” 话说到这里,朱慈烺自然清楚徐胤爵吞吞吐吐的原因,他笑着问了一句,紧接着不等徐胤爵开口却又悄声说了几句。 本还忧心忡忡的徐胤爵先是满脸惊讶,待缓过劲来顿时露出一副怪异的表情,显然没有料到殿下居然会用这种方式来拖延时间,而常冠林则是在心中盘算了一番,方才轻松下来。不管各人心中所想,朱慈烺说完后便端起碗来,从桶中舀出一勺汤水浇在饭上才又说道:“应当还少些小旗吧。” 鞑子即将兵临城下并没能让朱慈烺的心情变得再坏些,毕竟这是预料中的事,而且他也早就有了拖延之法,现在他还是比较关心该如何将这庞大的草台班子搭的再完善一些。 作为训练的实际执行人,常冠林立马将碗放在地上就准备起身回答,可紧接着便听到朱慈烺的声音传来:“那么客气干什么,你知道我不耐俗礼的。” 闻言,常冠林稍一犹豫便将刚刚抬起的屁股坐回凳上:“是,殿下,昨天您选出了两千四百三十二人,还少一千五百人。” “一会我去巡城,顺手再选出些。” 朱慈烺将和着汤水的饭全都扒入口中,接着向几人打了声招呼便下了台子往校场外走去,而刚刚回过神来的的向仁生也立马赶了上去。 “这饭食当能吃饱吧?” “能吃饱,里面还有大片肥肉呢。” “比伱们平日吃得如何?” “那自然要好上许多。” 华夏与那些蛮夷不同,统治者的合法性从来都源自谁能让百姓吃饱,若能做到这一点自然会有大批百姓拥护。 可惜的是,华夏数千年来敢说能让所有人都吃饱的皇帝又有几人? “殿下~~~~!殿下~~~~~!我是匠作营的王全贵啊!” 朱慈烺刚走下台子,却听远处有几个被兵丁拦住的人高声喊着。 这一声放在平时也无所谓,但现在校场中却有数万人,离高台近些的那几队还好,稍远一些的这才知道太子殿下居然还在这里。 “拜见太子殿下。” 某个机灵的小旗率先拜了下去,随后周遭民壮们才反应过来也跟着拜了下去。 “怎么了?” 周显才那队人离台子少说也有几十丈远,最初察觉到前面的动静时还不知道发什么了什么事,待听清前面的人喊的什么才算反应过来跟着拜了下去。 “拜见太子殿下。” 看着拜于自己身前的民壮,朱慈烺心中五味杂陈,肩上却觉如担千斤。 华夏百姓向来良善,哪怕朱家把江山搞成了这幅样子,但他们却还是会对自己这个太子敬若神明,期望着自己能将他们从危机中解救出来。 此时他似乎有些理解崇祯为何会选择自缢于煤山。 若非出于对这个国家、对这个民族、对列祖列宗深深的愧疚而自愿做出这样的选择,难道北京那帮官员还真能拦得住他南迁? (本章完) 第30章 敌袭? 第30章 敌袭? 应天城西城北水流湍急,城东城南群山坏绕,再加朱元璋在修筑城墙时要求极其严格,所以就单个城市的防御能力而言,应天在整个华夏都已算是最拔尖的了。 说来奇怪,就是这么一座雄城却在遇到敌人进攻时守住的次数却少之又少。 当然,在这事上应天的普通百姓并没有什么责任。 作为华夏腹地最为重要的几座城市之一,每当敌人打到这里时便意味着局面已败坏到难以收拾的地步。 这种时候当权者中好一点的还打算以空间换时间,次一点的便只想着怎样保全自己的家业,没了组织的百姓除了如待宰羔羊一般还能怎样? 所幸这个时空的朱慈烺来自于后世,在伟人智慧的加持下他深知发动群众的重要,亦深知旧系统的不可靠,所以他才用种种手段加强自己与最基层的联系,尽量将旧系统的掣肘降到最低。 这样的想法很难被现在的人所理解,哪怕如朱国弼、钱谦益这些沉浮宦海、历经世事的人精也只是在察觉到些蛛丝马迹后将其当做太子殿下对单独个人的防备,并没想到殿下早已对整个文官集团起了防范之心。 高官们还能察觉出些异样,而如李朝东这种最基层的武官除了好好表现争取被殿下提拔之外却连半点其他心思都没有生出。 昨日等他们到了外郭城下时已至深夜。 黑灯瞎火自是无法扎营,他们也只能草草架起几座帐篷将就一夜。 待到今早起了个大早,这才开始仔细安顿起来。 “上面张张嘴~~~~,下面跑断腿~~~~。” “吴昌瑞!不想干就去找你三叔,若想留在这里就老实干活,否则休怪我动军法!” 李朝东平日里也是混混了事,偶有士卒发牢骚他也全当没听见,可今日刚有刺头张嘴便被他硬怼了回去,搞得那名为吴昌瑞的士卒愣在原地,不知该如何应对,连带着士卒们都搞不清自家百户到底为何如此反常。 见此情形,李朝东放下手中活计,扫了眼手下士卒便又接着说道:“平日里诸事我都由着你们,可现在鞑子已经过江,指不定哪天便到城下,若不想如扬州那般鸡犬不留就给我把牢骚都收起来。” 老实讲,现在的应天城中还有几个人不知扬州到底发生了什么? 只是这些军户出身的普通士卒早就被绝了向上通路,自打出生起就是浑浑噩噩,几乎没人想过三五日后的事。 加之昨晚在野地里将就了一宿,哪怕知道敌军即将到来,但发泄心中怨气却仍是他们的第一要务。 这样的心态若换朱慈烺当然难以理解,可李朝东做了十多年百户,自己又是军户出身,又如何不知道他们的心态。 “需记得,这城是为我们自己守的!” 说完后,李朝东也不管自己这番话效果到底如何便从地上捡起几根竹竿重新架了起来。 他的话无疑击中了所有人的软肋。 大明户籍制度及其严苛,皇帝、大人们能逃,可他们这些军户没法逃也逃不掉,除了坚守之外竟无一条活路。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士卒们只埋头干活,连小声交谈都少了很多。 这样的气氛虽然压抑,但干起活来却是极快,直到有人将这几日的口粮送来时营地中的气氛才又欢快了起来。 “大人,这是几日的?” “五日。” “五日?!” “五日。” 听到李朝东肯定的回答,那问话的长脸小旗直接长大了嘴巴不知该说些什么。 平日里,朝廷的粮饷都要被层层盘剥,待发到这些士卒手中时若能剩个五六成便已算是上官仁厚。 但今日送来的粮食足有七八百斤,若真是五日口粮,那自然是没被克扣过的,这如何能不让他啧啧称奇。“你会算个屁啊,”李朝东往那正在地上写写画画的小旗屁股上踢了一脚,接着又说道:“来人说了,我们这实有六十七人,五日口粮六百七十斤。” “大人,这是为何啊?” “殿下把上面那帮人全都抓了,发来的粮食自然是足的。” 那小旗理清了里面的逻辑,却又偷摸摸看了李朝东一眼。 “看老子作甚?老子就一个小小百户,克扣粮饷这种好事哪轮得到我来?!” 说完,李朝东也不管那长脸小旗到底如何想,朝正兴高采烈围着粮食的士卒们招呼了一声便又接着干了起来。 经过这事,营地里一扫之前的压抑,众人干活时都觉得手脚轻快了许多。 如此又过了几盏茶时间,李朝东见营地基本已搭建完毕便准备招呼人埋锅造饭,可在此时却听那吴昌瑞扯着嗓子嚎了起来。 “大人,城上发信号了!” 李朝东先是一愣,但刹那间他便反应了过来。 “抄家伙!上城!” 不知是由于他之前那番话,还是满额粮食的激励,总之向来拖拖拉拉地士卒们只用了不到半炷香时间便准备妥当。 随后李朝东向众人招呼一声便率先往城墙飞奔而去。 “怎来的这么快?要是再迟些,等那些民壮补充过来许还能凭着坚城将鞑子挡在外面,可现在.。” 李朝东心中忐忑,脚步却并未减慢半分。 “算了,既然鞑子挑中这里,那便是我的命数,只求能多拖些时间让殿下能守住内城。” 营寨距城墙不过百余步,李朝东心思才转了几番,他的一只脚便已踏上了登城的阶梯。 所谓千古艰难唯一死。 不管心中如何想,但临到此处李朝东却不由自主地停了一下。 可就这片刻犹豫,家人惨遭鞑子荼毒的景象却再次浮现于脑海之中。 “死就死了,只要她们娘几个能活便成!” 原本他以为自己表现得这么积极只是为了被提拔,但到了这时他才明白自己只是为了家人。 李朝东狠狠摇了摇脑袋,将这些画面强行驱散,随后便转身朝麾下士卒喊道:“兄弟们!哪怕死在这里也决不能让鞑子踏上城墙半步!” “得令!” 士卒们话语中的坚定让李朝东惊讶,可转念间他便明白,自己的妻儿老小在城中,他们的又何尝不是? 心念及此,李朝东心中突然变得轻松起来:和这帮货死在这里似乎也不错。 “杀鞑子!” 一声暴喝,几十个从不被上官们当人看的丘八义无反顾地冲上了城墙,可当他们看清站在城墙上的人后却都直愣愣站在了原地。 (本章完) 第31章 演习? 第31章 演习? “杀鞑子!” 一声暴喝传入耳中,紧接着朱慈烺便见一群军卒红着眼冲了上来。 “合格。” 他朝一旁的纪清源低声说了一句,随后便往前走了两步说道:“谁是百户?” 李朝东是见过朱慈烺的,但眼前景象让他好不容易鼓起来的勇气烟消云散,连带着手脚都有些发抖,哪里还注意到殿下说了什么。 “大人,殿下叫你呢。” 那发出信号的士兵眼见李朝东这副样子便壮着胆子提醒了一下,之后还小心翼翼地看了朱慈烺一眼,见他没有动怒的征兆才长舒了一口气。 “标下高桥卫百户李朝东拜见殿下!” 有了这声提醒,李朝东哪怕还是没搞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总算想起来自己便是这帮人的百户。 “记,高桥卫李朝东所部于一炷香之内登城,特升为千户,余者奖生猪一口,每人银五钱。” 随着朱慈烺的话语声,纪清源奋笔疾书,士卒们也明白自家是受了封赏,而李朝东却只觉眼前逐渐模糊起来。 年少时他也曾幻想过成为一方大将为朝廷扫平外虏内贼,可在被现实一次次教育后他不得不承认,百户便是自己这个普通军户这辈子能达到的最高点。 之后的李朝东渐渐学会了混,也就真正成为了普通军官中的一员。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很久,久到他已羞于提起年少时的理想,久到他以为此生再无波澜。 但世事难料,扬州陷落、皇帝出逃,眼见鞑子即将兵临城下自己却在这个时候因守军规而成了千户。 一时间,本就情绪激动的李朝东再也无法克制。 “标下.标下定为殿下效死!” “起身吧。” 朱慈烺轻道一声,却见李朝东还俯身于地,他的心中不由生出一丝感慨。 大战将临,哪怕晋为千户这满面风霜的中年人也难免亡于城墙之上。 这样浅显的道理朱慈烺明白,李朝东明白,在场所有人都明白。 尽管如此,这个老兵却还是因为上位者释放出的一点点善意而感激涕零。 这怎能不让朱慈烺感叹华夏百姓的良善? 与他们相比,应天城中的达官贵人们当真是如囊虫一般的东西! 心念及此,朱慈烺来到李朝东身前将他轻轻扶起,待看清其面容后却将安慰的话语全部咽下,只拍了拍他的肩膀便骑着他那匹走马去往了下处。 一路走走停停,待到太阳下山时朱慈烺也不过只巡四五十里而已。 “纪先生,多少人了?” 朱慈烺以为纪清源会先翻看那本小册子,但见他却并未如此,反而不等话音落下便流利地说出了一串数字。 “回殿下,今日巡视的城墙共驻有四百四十六个百户所,又于其中五十六个发出信号,达标者共四十二人。”“这么多?!” 朱慈烺听到这个数字后先是一惊,随后士卒们冲上城墙的画面浮现于脑海之中,他又不得不自嘲一句:“还是先入为主了。” 在他心里其实并不看重这支被应天各路势力垂涎三尺的军队,更没有将他们当做自己的真正依仗。 自那晚至今,他的所作所为与其说是为了将军队握在自己手中,倒不如说是不让任何人对其形成有效的控制。 在他原本的计划中,只要将这支如散沙一般的军队顺利分派至各段城墙后,他便只会保证其日常供应,绝不会再多费半点精力和资源。 如此一来,这支军队在实质上便等于被其最高指挥官放弃,等待他们的便是在一次次战斗中减员,直至完全丧失战斗力。 到那时,这支军队也许会遭到裁撤,也许会被打散安置在某些不重要的地方,但无论如何应天城中各方势力在军中的影响力都会随之完全消失,朱慈烺在应天的地位也会彻底稳固。 之所以做出这样的决定,一是因为他这个后世之人对南明官军有深深的成见,二则是因为他对盘根错节的各方势力怀着深深的恐惧。 作为一个来自于后世的灵魂,哪怕没有仔细研究过,但他也知道除开那些归于南明的起义军之外,南明官军竟是连一场像样的战役都没有打过,一触即溃更只是家常便饭。 所以他从一开始便竭尽全力避免民壮和这支军队产生半点联系。 若非民壮的数量实在太多,而时间又确实太过紧张,他甚至连小旗都不愿从应天守军中选拔。 成见很好理解,可现在整个应天城都在随着朱慈烺的指挥而运转,说恐惧似乎有些危言耸听。 老实讲,朱慈烺的恐惧并没有一个明确的目标,这只是他在对明代历史的一丝浅薄理解和清楚自己要做什么后产生的一种本能。 而在这种本能的驱使下,他才会断掉每一支伸入军中的爪子,他才会将王福平放出去。 在此基础之上,他自然也将对待应天守军的方式当做理所当然。 可. 当那些士卒一次次随着信号的发出而冲上城墙时他却动摇了。 无论他找出多少冠冕堂皇的理由,终抵不过那一张张因恐惧而扭曲的面孔。 这些敢于保家卫国的士卒不该因南明的溃败而被责难,更不该成为权力斗争的牺牲品! 至于隐藏在暗处的那些老鼠 老子接着便是! 想通此节,朱慈烺忽觉一股豪气自胸中升起,连日来因清军即将兵临城下而产生的压力顿时被冲散大半,连带着伤痕累累的身体似乎也轻快了许多。 “原来念头通达真能影响身体。” 朱慈烺小声嘀咕了一句,跟在身后的纪清源、向仁生二人对视一眼,他们虽未听清殿下到底说了什么,但见其情绪突然变好却也都跟着舒畅了起来。 “殿下,这几天东奔西跑,今日您就早些回去休息吧。” 作为少数几个近距离见过朱慈烺身着囚衣的人,向仁生自然知道太子殿下的身体状况。 朱慈烺本还打算再巡上几里,可抬头看看天色却发觉日头已快没入地平线下便也打消了这个念头。 “那就回营吧,正好看看王工头搞出的东西合不合用。” (本章完) 第32章 衣装 第32章 衣装 昨夜朱慈烺让苦力唔.东宫宿卫巡扎营之地时只说了城外山上。 这话若是在其他地方向仁生许还得思量太子说的是哪座山,可他们是在应天,所以这“城外山上”所说的也只能是钟山。 钟山位于应天太平门以东,朝阳门以北,因山顶常有紫云萦绕,故而又名紫金山。 传说朱元璋造好应天府城以后,就带着诸位皇子登上钟山观察都城的形势。 他们发现宫城离钟山太近,若将大口径火炮架在山上,炮弹很容易便会打入宫城之中,再加上还有一些重要制高点留在城外,所以朱元璋这才又费巨大代价建造了总长约为一百二十余里的外郭城。 传说到底是真是假早已无从考证,但钟山于应天而言却当真是其命门。 一旦失守,先不说以这个时代的火炮技术能否将炮弹打入城中,光是守军动向全部落入敌人眼中这一点便足以致命。 这也是朱慈烺想以这点兵力守住外城却无人提出异议的最主要原因。 天色将晚之时,一座营寨终于出现在了朱慈烺几人眼中。 他趁着天色未暗,往远处眺望一番。 待发觉此地除因山峦遮挡而无法看见西边之外,竟能将应天外城尽数收入眼中便称赞了一句:“这位置选的不错。” “不敢冒功,这位置还是得了魏国公指点。” “能想到找魏国公也是功劳。” 昨夜嘱咐向仁生扎营时,朱慈烺只是单纯想以此来安抚被调出军营的守军,至于到底在何处扎营他并没有特别要求。 但当他发现此地优点后却不得不承认,这些传承数百年的勋贵人家果真没一个是白给的。 没多大功夫,朱慈烺等人已来到营前。 此时天色虽已暗了下来,但透过营门却仍能看到空地上摆着数十个大箱子,箱子旁还派着几列不算规整的队伍。 见此情形,朱慈烺也并未觉得奇怪,只是向守在营外的“兵卒”打了声招呼便直接走了进去。 “拜见太子殿下!” 朱慈烺一行人入得营中,其身影自然落入了所有人眼中。 “以后见到本宫不必再行大礼。”朱慈烺朝着跪拜于地上的士卒们喊了一声,随后便沿着箱子逐一查看起来。 今早见到王工头后,这老汉便让徒弟将一根根不同长度、不同样式的“铁棍”放在了朱慈烺的面前,显然是想让他做出最后的决定。 在王工头的建议下,他为民壮选了七八斤重的“铁棍”,又在和向仁生商量后给自家宿卫选了一种长如成人手臂、粗若小儿腕口的“铁棍”,最后又让人给宿卫配了一千甲与一千纸甲,这才离了军营前去巡城。 现在甲胄武器都已如期运抵营中,可当他拿起仔细观察后却有些犹豫地朝向仁生问道:“着双甲兄弟能吃得住吗?” 他虽见过这些甲胄,但却以为所谓甲就是厚实一些的衣,纸甲就是一些纸壳,可现在他才知道自己错得多么离谱。 那纸甲确实是全由纸壳做成,可这纸壳不知是用什么工艺处理过,不仅柔韧异常,还比寻常纸张重了不少。 而那甲则更是如此,原本蓬松柔软的现在已板作一块,里面似乎还按着人体要害疏密不同地散布着许多铁片。如此一来,两件甲胄的重量便远超朱慈烺预计,再加上那十多斤重的“铁棍”,他也不得不担心宿卫们的负重能力。 “吃得住,吃得住,”向仁生连声应了几句,随后又拿起两根胡乱堆放在箱子旁的铁棍说道:“哪怕算上王工头送来的铁棍也不过四五十斤,对我们这些出惯苦力的人自然算不得什么。” “向兄,战场作战可不比搬运货物,若是打到一半,自己却体力耗尽就不好了。” 向仁生说得轻松,但朱慈烺显然还是有些不放心。 不过这也难怪,那个时代绝大多数重体力劳动已被机械所取代,在他概念里能够拎着两桶水爬楼便已算是英雄,至于负着同等重量在战场上厮杀便更是难以想象的事。 “殿下小看我等了,那百八十斤重的麻袋我们哪次不得抗上两三个,”说着,向仁生把两根铁棍放在一只手中,轻巧地舞了几下才又接着说道:“若是货多,连着干上大半日也是寻常。” 随后他将铁棍丢在地上,又自箱中取出一件甲才接着说道:“殿下,您且看我着甲耍上一阵。” 朱慈烺自无不可,说到底认知是认知,但他心中却要比任何人都希望向仁生所言不虚。 半柱香后,向仁生将整套甲穿戴妥当,早就等在一旁的人便又帮着他将一副纸甲罩在身上。 如此一番,向仁生顿时从一个老实巴交的苦力变成了威风凛凛的战士,果然是人靠衣装。 一直关注着整个过程的朱慈烺发现除了关节活动会因甲胄厚度而有些不畅外,其重量居然真就没有对他造成任何影响。 随后向仁生自地上捡起铁棍,又往空处走了几步便猛地动了起来。 “嗡~~~!” 一阵阵破空声接连响起。 “砰~~~!” 一阵阵踏地声不断回荡。 此时本就雄壮的向仁生在甲胄与武器的加持下早已化作了人形坦克,哪怕其动作只是简单的劈砍格挡,但所带来的威势却仍将朱慈烺惊得长大了嘴巴。 作为一个现代人,朱慈烺看过专业的武术表演,也看过精彩的擂台搏斗,可那种因受规则限制而显得有些小家子气的东西又怎比得过这种大开大合所带来的震撼。 现在的朱慈烺早就将什么耐力持久统统忘掉,他的心中除了想要将自家宿卫全都打造成这种人形坦克外再无其他念头。 约莫过了盏茶功夫,向仁生终于停了下来。 但此时的他却连大气都没有喘上几口显然并非体力不支。 “殿下,山上冷,您不如先回帐中,等我试出能坚持多长时间再去向您禀报。” “不必了,你觉得再加一件锁子甲可还能行?” (本章完) 第33章 第33章 华夏自古便和海外番邦保持着紧密的贸易联系,其中瓷器茶叶自然一直是紧俏商品,可不知从何时起那些不太值钱的布匹却也成了各路商家追捧的对象。 因此,这个时节常有自农户手中收了布匹的小商小贩连夜赶往镇江,想趁着最后一波将手中货物卖将出去。 但今时不同往日,这几年大明的主产地屡遭战乱,布产量受到巨大影响。 当然也不会有人在这个时节连夜赶路了。 不过这几日又有些不同,扬州失守的消息传开后没过几天便有三两成群的差人衙役自应天奔赴各州县传令。 令中说鞑子将要杀来,为防扬州之事重演,应天府各州县若觉无法坚守便当疏散百姓。 如此一来原本有些冷清的道路上无论昼夜都会看到许多拖家带口的身影结伴往南而行。 “该死的鞑子!” 正坐在树下歇息的张旭昌,眼见这副景象不由地骂了一句。 那天殿下命人往各州县传令时,他虽心知其中凶险,但仍第一个接了差事。 其中缘由他自己也说不清,许是出于皇帝出逃所带来的激愤,又或是出于对百姓的不忍,但无论如何他现在已完成任务踏上归路。 这几日他们几个被派往常州府方向的早已分头行动,等回返时却也只能独自一人了。 过了片刻,张旭昌见自马鼻中冒出的热气已看不太清楚便又反身上马,只是他选择的路线却要比来时稍稍偏北一些。 这条路所需的时间确实要少上一些,可与此同时离镇江却也要近一些。 若非担心在路上耽搁太多时间而使自己不能在应天被围前赶回,张旭昌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冒着遇见鞑子斥候的风险去走这条路的。 行了一个多时辰,张旭昌已转到了一条宽阔平整,但却看不到半个人影的路上,显然逃难的百姓也知这条路的凶险。 当他正要催动坐骑全速前进时那货居然就自己停了下来。 张旭昌心下焦急,可也只能跳下马背,牵着它往路边走去。 两日多的功夫,他兜兜转转跑了数百里,现在不光马匹已到极限,其实连他本人也有些坚持不住了。 只是时间紧迫,待马儿缓上一阵他还是得重新上路。 “踢踏踢踏。” 张旭昌的屁股还未坐稳便听一阵马蹄声自西边传来。 初时他还未曾在意,可心念稍转他却自地上蹭地跳起,紧接着便强牵着马儿往路边林中跑去。 现在月已当空,那马蹄声又是自西边传来,在这特殊时节他怎能不小心行事。 但牵着马在林中的速度又怎比得上在大路上疾驰?他不过跑了十多步,那马蹄声便越发响亮。 张旭昌知道不能再闹出动静,心下一横蹲在地上,至于马儿便也只能期望天黑林密别被来人发现。 “踢踏踢踏。” 马蹄声的越发清晰,一个骑士自西边疾驰而来。 张旭昌虽看不清那骑士身上细节,但其身形轮廓却仍让他心中一凛。 “这怕就是鞑子斥候了。” 应天此地虽不似两广云贵那般与北方有较大的身高差距,但从远处看来多少还是有些不同。再加上那反射着月光的脑袋,张旭昌立马便猜到了其身份。 只是此地位于镇江以东,鞑子的斥候又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难道他们不打算去打应天?” 此念刚一升起立刻便被张旭昌否了。 应天本为大明南京,现在更是核心所在,如此重要的地方鞑子怎可能放着不管。 又过了半柱香的功夫,那骑士早已不见踪影,张旭昌见四周再无动静便准备起身回到大路上。 可谁知他刚动了一下却听一阵破空声传来,紧接着他便觉胸侧一闷,随后整个人便直接仰倒在地上。 “鞑子兵没走!” 这是张旭昌脑中生的第一个念头,可未等他再想出应对之法便听林中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如此情形,张旭昌脑中虽还发蒙,本能却驱使他挣扎着往马背上爬去。 “嗖!” 随着又一声破空响起,勉强将半个身子挂上马背的张旭昌应声跌落于地上。 此时最初的惊愕已然过去,他的心中除了恐惧再无任何感受。 “你倒是叫我一顿好找。” 张旭昌顺着声音望去,就见一腰挎弓箭,手持短刃的大汉正弯腰蹲在自己十余步之外,但不知是何原因却一点再往前来的意思都无。 “我问你答,答得好了我便给你治伤,答得不好我转身就走,”说着,那大汉警惕地朝四周看了一圈,随后见张旭昌并无反应便又说道:“伱需清楚,这伤可熬不了多久。” 张旭昌心中挣扎无比,他知道大汉所言不假,这伤若不及时治疗便是流血也能将自己流死。 可是。 那大汉见对方只是毫不配合,却也没有动怒的迹象,只是稍稍往前挪了一些才又说道:“兄弟,你我都是当兵吃饷的,着实犯不着为了贵人送掉自家性命,也不怕你笑话,若是易地而处,我肯定不似你这般固执。” “嗯。” 见张旭昌有了反应,那汉子又往前挪了一些,待到两臂之遥便停了下来。 “我先帮你治伤。” 原本两处箭伤所带来的痛苦被身体本能所压制,可不知是不是被那汉子的话将注意力引了过去,一阵剧痛顿时传入张旭昌脑中,他也随之发出一声闷哼。 接下来那汉子似是彻底放下了心中戒备,挪至张旭昌身旁就一边处理着他的伤势,一边如多年好友般絮叨起来。 “说来你我都是苦命人,三更半夜还要在这荒郊野地里搏命。” 张旭昌心中恐惧现在已随那汉子的态度而散了大半,待听到这话便直接反驳:“你们若不来打我们,哪里还需如此?” 汉子手上熟练地处理着伤处,口中笑了一声便又说道:“都差不多,你家皇帝和我家大汗争天下,我们这些蝼蚁都只是挣扎求生罢了。” “我们那昏君又凭什么争天下?若非太子殿下,说不得应天城这会便在准备迎你们入城了。” (本章完) 第34章 起风了 第34章 起风了 “你这人当真不爽利,我都帮你治伤了,你怎还拿话框我,谁不知伱家皇帝并无太子?” 张旭昌见那汉子停下了手中动作,心里既是担心自己的伤势,又是不忿于被人误解,便连忙出言解释:“昏君早跑.。” 听到这话那汉子的双眼立马亮了起来,可张旭昌也突然反应了过来。 “跑了?” 那汉子追问一句,虽未听到回答,但他却并不动怒,只是一边处理伤口,一边如拉家常般问些其他事情。 之后两人一问一答,当真似是好友重聚一般,可现在的张旭昌却长了心眼,有关应天防御之事都以虚言搪塞,其余无关紧要的却都照实回答。 但他却不知,那汉子当了十多年斥候,早就从只言片语中得到了想要的信息。 就当张旭昌还在考虑如何糊弄对方之时,突觉脖颈一紧,随后口鼻便被一只粗糙的大手捂了个严严实实。 此时他终于明白,那汉子从一开始便没打算放过自己,治伤也只不过是套取情报的手段而已。 只是,现在明白似乎已没了任何意义。 半晌之后,那汉子牵着两匹马重新出现在大路上,随后略一思量便翻身上马往来时的方向而去。 他本打算趁着夜黑赶到丹阳附近再行休息,可谁知却在此处有了意外之喜。 那些情报便还罢了,左右还需上官分辨,一时半会自己也得不着实惠,可这匹马却实打实解了他的燃眉之急。 一路走走停停,待到天色将明时一片绵延数里的营寨终于出现在了他的视野中。 随后他远远分辨一番,挑了一座挂着数面镶白旗帜的便直端端奔了过去。 “乌斯图,你怎回得这么早?” 那汉子还未至营门,守在外面的兵丁便隔着老远问了起来。 寻常情况斥候三四人一队,离营一两日便得回来修整。 可如今大军深入敌方腹地,王爷严令斥候需得扩大巡逻范围,加之乌斯图身旁并不见其队友,所以那兵丁这才问了起来。 听到这声问话,乌斯图便于数丈之外勒停了战马。 他非常清楚,这句话看似寒暄,可若自己不曾停下解释,说不得便会被射成筛子。 “我在半道上遇了个雏,”乌斯图指了指身旁空着的马匹,随后又接着说道:“他们几个在我前头,我便先回来报信了。” “快去吧,那帮子降军不济事,你家额真正发怒呢。” 乌斯图闻言拱了拱手,紧接着便跳下马背入了大营。 此时大营右侧的一处军帐前,正有十多个满身鞭痕的兵卒宛如待宰生猪一般被吊在一排木架之上。 这些军卒似是已被抽晕了过去,可那门帘高挂的军帐中却仍传出一阵呵骂声:“你们这些蛮子别以为能像以前那般随意糊弄过去。” 话音落下却又听那说话之人语气稍缓:“曹虎,你这些手下实在不成样子,厮杀都是孬种,欺瞒上官却是一把好手!” “额真说的是,都是我管教不严。” 那被唤作曹虎的是广昌伯刘良佐麾下副将,虽说降清后还未授职,可他手下好歹也有数千兵卒,怎么也算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 如今不光连个座位都不曾混到,更被个小小额真如训小儿一般,着实让他有些挂不住脸面。 但形势比人强,莫说自家手下本就有错,哪怕无缘无故便被鞑子斩了,那额真最多也就受些斥责罢了。 “那就都斩了吧。”曹虎对这几人自是恨极,若非他们按着以前糊弄文官的法子,在外闲逛一番便回营胡说,自己又怎会受这窝囊气,可当他听到那鞑子额真要将几人全都斩了时却还是一阵惊愕。 那额真看见曹虎这样表情,便似笑非笑地:“怎么?不舍得?” 常言道:兵为将胆。 于这乱世之中此话更是金科玉律,若无手下兵马撑着,他曹虎又凭什么建功立业、保全性命? 只是现在这狗鞑子分明就是想以那几人的性命来敲打自己,曹虎着实也无胆直接顶在前头。 “额真,乌斯图回来了。” 恰在此时帐外传来一个声音,曹虎顺着声音向外望去心中不由一喜。 乌斯图是这额真心腹,前日外派斥候时自己分明看到他也一同外出。 现在只过了这点功夫他便回返,想来也是闲逛了一番。 如此一来这鞑子又怎好意思斩那几个蠢货。 “主子,奴才有事禀报。” 报了一声,乌斯图见额真一言不发,只是面色铁青地坐在那里便以为他是因这些蛮子而生气,也就直接走入帐中拜了下去。 “说。” 那额真面色稍缓,但见乌斯图的眼睛不住往曹虎身上瞟便知这货是真打探到了什么。 “你先出去,我这里有话说。” 乌斯图看着那蛮子降将退出帐外,这才将自己这趟所获情报仔细说了出来。 半晌之后,那额真还在仔细斟酌,乌斯图心中焦急却也没什么办法,只能试探着说了一句:“主子,我们只管报上去,真假自有王爷分辨,可若误了时机.。” 听到此言,那额真也不再犹豫,招呼一声便直接往帐外走去。 “随我来。” 伪帝出逃事关重大,由不得他不谨慎对待,可乌斯图说的也没错,所以那额真在犹豫一番后最终还是决定带着他去中军一趟。 按理来说,一个额真想要直接面见统领数十万人马的王爷自是千难万难。 可这次领军的多铎领着镶白旗旗主,而他们两个又是镶白旗的人,所以在一番通报之后他们最终还是出现在了中军大帐之中。 “奴才拜见主子。” 二人方一进帐便拜在地上不敢抬头,等了片刻才听到一句问话:“是生女真?” “主子慧眼,他是老汗时入的旗。”未得允许,乌斯图不敢说话,这个问题便由额真代替回答了。 所谓生女真便是生活在白山黑水中的原始部落,当年努尔哈赤起兵后虽少有败绩,但怎奈自家族人本就没有多少,屡次作战后更是减员严重,如此才想到抓那些野人来填补人口。 “抬起头。” 那个声音又说了一句,乌斯图应声将头抬起,却见一个身着明黄甲胄的年轻人正站在自己不远处。 不知是由于自己生女真的身份还是其他原因,总之王爷没有再行盘问,而是转身回到帐中间的椅子上坐定才又说道:“嗯,看着是条汉子,仔细说说吧。” (本章完) 第35章 虚以实之 第35章 虚以实之 自见过乌斯图二人后多铎便一直看着桌上简陋的地图发呆,整个中军也因此而推迟了开拔时间。 大军行进并非只是一大群人走路那么简单,无论每日行进距离、夜间扎营之地都是提前规划好的。 别看只是晚了这么一会,原本定好的一切却都得重新布置,期间消耗靡费倒还是小,可若因此而发生其他状况便很可能对整个战局发生影响。 多铎自幼便随军东征西讨,自然不是如此不知轻重的人,可这乌斯图带来的情报却着实让人有些费解。 据他所知,应天城高墙厚,加之近三十万驻军,当真是块难啃的骨头,伪帝着实没有弃城而逃的道理。 可若乌斯图带回的消息属实,那当真是一举拿下应天的机会。 只是,伪帝是猪脑子吗? “十五叔,中军怎还不动?” 就当多铎百思不得其解时,一个声音自帐外传来,随后便见一人掀帘走了进来。 “你来的正好,来与我参详参详。” 多铎一听称呼便知来人是那个大自己四岁的侄子尼堪。 尼堪是努尔哈赤嫡长子褚英第三子,若按汉人礼法其身份当真尊贵无比,可他那个父亲不知是被爷爷忌惮亦或其他什么原因,于尼堪五岁时便被处死。 之后的几十年里一家人活得心惊胆战,却因类似的境遇和多尔衮、多铎两兄弟处得极好。 有如此关系打底,他才敢成为小辈中唯一一个称多铎十五叔的。 “十五叔,你都看不明白,又让我怎么参详?” “你先听听再说。” 尼堪的谦让并未使多铎改变主意,他知道自己这个侄子颇有见地,便在将乌斯图的话挑要紧的说了一遍后等着其看法。 可话说回来,多铎都有些吃不准的事,须弥之间尼堪又怎能想得出什么章程? 更何况大清虽初露出鲸吞天下之势,可根基总是不算稳当,若因自己的话而出了什么岔子.。 看着苦思冥想却迟迟没能给出意见的尼堪,多铎最终叹了一口气说道:“就按原定计划行事吧。” “嗯,这样稳妥些,”尼堪微微点头,随后又似在劝慰多铎般说道:“左右明日我军便能过宝华山,若伪帝真跑了,凭这一两日功夫应天也翻不起大浪。” 方略既已定下,久经沙场的多铎也不是拖拉之人,随意吩咐一声便与尼堪直接往外走去,可当两人刚至帐门口时却又听外面的戈什哈禀报:“王爷,有明使求见。” “明使?” 两人对视一眼,随后心念稍转便都面露喜色。 乌斯图的消息里不光只有伪帝出逃,还有许多他从那明人口中套出的细节,所以不论多铎亦或尼堪其实都已信了六七分,。 若是换做入关之前,有这样的机会摆在面前,哪怕需要冒些风险他都会毫不犹豫地去搏上一搏。 但今时不同往日,大清鲸吞天下之势也已初现端倪。 大清只需稳扎稳打,对明国步步蚕食即可,实在没有必要再出险招。 否则一旦遭遇败绩说不得便会让被打蒙的明国缓过劲来,到那时鹿死谁手却又不知要添上多少变数。 所以多铎才会在想不明白弘光为何出逃的情况下如此保守。可话虽如此,坐失轻取应天的良机却让他总觉得如丢了肥美猎物一般难受,恰巧明使的到来却让他有机会确认伪帝是否出逃,机缘如此他们怎能不喜出望外? “带上来。” 多铎回到专属于大军统帅的座位上后沉着脸喊了一声,随后外面响起一阵脚步声,没多时便见一人被戈什哈带了进来。 “大明翰林院侍读纪清源,见过王爷。” 多铎定睛看去,就见来人身着青色官袍,面上虽强自镇定,可双眼中流露出的慌乱却怎么也掩盖不住。 “伪帝是送伱这等小官来为我军祭旗的吗?” “王爷说笑了,陛下巡狩,本官是来与贵军商议应天换防之事的。” “嗯,嗯?” 两声语调完全不同的“嗯”显示出多铎心中的惊讶,而敌方主将的失态却让纪清源越发镇定起来。 “如今应天防务均由太子殿下接手,为免生灵涂炭,殿下特遣本官来面见王爷。” 话音落下,多铎发出一声冷笑,紧接着不等他开口,尼堪便率先说道:“大胆!伪帝并未立过太子,你怎敢大言欺我!” “殿下乃孝烈皇帝亲封,汝等本为明臣,焉敢假作不知!” 尼堪语气严厉,可之前还稍有怯懦的纪清源却毫不示弱。 多铎抬了抬手,算是制止了两人的争辩。 老实说,纪清源所言非虚,他们这些人都曾是大明子民,直到皇太极另立一国这才摆脱了明人的身份。 所以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下去,他们确实沾不到半点便宜,更何况他心里还惦记着伪帝出逃的事,又岂会在这等事上纠缠。 “姑且不论你口中所说的太子到底是真是假,只要他愿意携应天军民来投,我大清又岂会惜公侯之爵?” “当真?!” “自然当真,我堂堂亲王又岂会出言诓骗?” 听得此言,纪清源似是被喜悦冲昏了头脑,只是站在原地不住搓手,连文臣最为注重的礼数似乎都忘了个一干二净。 可没等他高兴多久,多铎却又接着说道:“只是你需得说明白,那伪帝怎会离了应天,你那太子又是如何掌的城防。” “王爷,整个过程关碍颇多,一时半会又怎能说得明白,”纪清源一边说着,一边观察多铎脸色,见他面色不虞便又接着说道:“不如小人这就回应天将王爷的话带与我家殿下,也好让黎明百姓免受逃难之苦。” 多铎思虑良久,最终皱着眉头嗯了一声便让戈什哈将纪清源带了下去,可当帐中只剩他与尼堪两人时,他却发出一阵狂笑。 “真是天助大清!” “十五叔为何如此?”尼堪似是一头雾水,问了一声便满脸疑惑地等着多铎解释。 “伪帝出逃是真,应天城中定已乱成一片!” (本章完) 第36章 第36章 多铎虽不能确定弘光出逃的具体时间,但按常理推断最多也不过四五日功夫。 那所谓太子定是在某些人的支持下趁此机会夺了守将兵权,方才派人来请降。 如此想来应天控制权虽已落入他手,但城中定然还有不少反抗力量,否则他们大可等自己大军临城再将自己卖个好价钱,又何必着急忙慌便派人前来平白失了主动。 是的,在多铎这种打老了仗的统帅看来,己方虽可决定何时攻城,但应天守军却能凭着城池之利将此完全抵消,再加上以逸待劳等因素,最终导致清军看似掌握主动权,但实际上却并没有多大优势。 若非想趁着明军还未稳住阵脚,一鼓作气在长江天堑上撕出一道口子,多铎麾下大军说不得刚拿下扬州便已回军修整了。 这也难怪,自入关起清军便一直在与大顺军作战,虽说连战连捷、罕有败绩,但这每一仗却都是拼尽全力才算赢了下来。 有如此经历,哪怕刘良佐部与原高杰部望风而降,他也只当是内部斗争所致,在筹划渡江之后的战斗时却还是比照着大顺军来考虑的。 在这一点上,不仅多铎如此考虑,整个清军中除了刚刚投降的刘良佐等人之外,连汉军旗的人都是如此想法。 归根究底,包括多铎在内的清廷高层并没有被一连串的胜利冲昏头脑,对自身实力仍保持着非常清晰的认知。 与之相比,屡次误判形势的南明政权简直如猪猡一般,有如此对手满人入主华夏自然也是清理之中的事。 不过现在多铎比历史上更早得知弘光出逃的消息,也对应天局势出现了误判,哪怕朱慈烺仍不确定自己能否守得住应天,但在这番努力之下满清统一华夏的进程终归不会再如过去那般平顺。 说起来,多铎的误判并非朱慈烺刻意而为,他派纪清源入清军大营最主要的目的还是想让弘光分担一些压力。 在原本的历史上,多铎是在入了应天之后才得知弘光出逃的消息,随后他便非常从容地派出大军前去追击。 可现在应天还未入手多铎便得知此事,那么他就必须在应天和弘光之间做出抉择。 在朱慈烺看来,可供多铎考虑的选择不过三项,全力攻取应天、全力追击弘光亦或分兵行动。 站在守应天的角度来看,这三个选项中最差的便是清军全力攻取应天,可多铎原本就打算如此,难道他还能因提前得此消息而召唤奥特曼不成? 所以对朱慈烺来说,这就是个铁定不赔的买卖。 至于清军会不会由于应天露出降意便推迟攻城就不是朱慈烺能控制的了。 出了清军大营,纪清源便开始琢磨起多铎与尼堪的一言一行,想要从中看出自己是否漏了破绽。 可说实话,能恸哭于朱慈烺身前的纪清源又哪来的本事从那二人的脸上看出什么? 疾驰一路,想了一路,纪清源始终没能想出什么,最后也只能惭愧地将所记细节尽数报予朱慈烺。 但当他万分忐忑地将所见所闻告知朱慈烺时,殿下那毫不在意的表情却让他有些发蒙。 “这是阳谋,哪怕他们知道你是特地来送消息的其实也没什么。” “那诈降的事??” 见纪清源还不明白,朱慈烺笑了一下便仔细解释起来。 诈降只不过是有枣没枣打三竿,若清军真因此而延缓攻城自然是好的,可要是并未产生影响那也无所谓。说到底,在朱慈烺眼中训过十天半月的民壮和训了四五日的民壮根本没什么区别。 若真说起来,以训练民壮来团结守城派、向应天百姓宣布抵抗鞑子决心的成分还稍大一些。 解释一番后,纪清源恍然大悟,对朱慈烺的认识却又深了一些。 他印象中的朱慈烺勤学好问、敦厚有礼,可这一招祸水东引却让他明白历经磨难的太子殿下已非从前那个被百般呵护的少年。 “只是.。”纪清源于心中叹了一声,随后便满腹心事地自朱慈烺帐中退了出去。 他非常清楚,若非殿下智计百出,那么现在的应天怕是已在准备迎鞑子进城,大明的溃败也将一发不可收拾。 可观殿下行事却多少带着一丝不择手段,若无忠臣规劝,于江山社稷、黎明百姓终归不是什么好事。 想到这里,已然走到自己帐外的纪清源往营地中央看了一眼,待其扭头掀起帐帘时面上的犹豫不决却已彻底消散。 朱慈烺自然不知卖掉弘光让纪侍读生出这么多心思,不过哪怕知道了,他也没有太多精力去再去解释。 昨夜给宿卫分发完甲胄铁棍便以近子时,今日一早他又在城中各处巡了一遍,待巡完最后一段城墙准备回营时却也只能抹黑上山。 等到纪清源离开时他的身体便多少有些吃不住了。 他知道手中权利迟早要分散至他人手中,这样亲力亲为漫说自己身上有伤,哪怕是个好人也撑不了多长时间。 可这又有什么办法? 但凡脑子合适一些的人又有谁会将事关自己生死的权利交托于最多只认识三四天的人手里。 更何况这些人中有不少都还曾想取其性命,亦或将其当做傀儡。 所以朱慈烺才会将权力牢牢握在手中,哪怕因分身乏术而不得不让渡出去一些,也必须时时盯着,保证其在自己的控制之中。 不过这样的处境当不会持续太长时间。 如果应天城没能守上几天就被鞑子破城那便万事皆休,自然也就不用担心成为傀儡的事。 但他要是能将鞑子挡在城外,甚至于打上几个漂亮的反击。 作为抵御鞑子入侵的最大功臣,朱慈烺不但能够凭借战火的催化获得应天军民的忠诚,更能以此压制心怀不轨之人。 到那时肩上的担子虽然会再沉上一些,可无论如何却也不需像现在这般事事了。 想到这里,朱慈烺不由憧憬起鞑子退兵后的美好生活,双眼也逐渐耷拉了下来。 可还没等他yy到选妃这个环节,一串串数字接连出现于脑海之中,即将进入梦乡地他却一蹦子从床上跳了下来。 “糟糕!怎么把这茬给忘了。” (本章完) 第37章 兵临 第37章 兵临 5月15日 昨夜是吴昌瑞所在小旗值的夜,若按正常情况今早便该他们轮休,但最终他们这个小旗队还是因千户要训话而被人喊了起来。 平日里吴昌瑞本就牢骚颇多,如此更是骂骂咧咧,但当李朝东第一句说完他却不得不闭上了嘴。 “昨夜鞑子已至汤山。” 话音落下,本还时不时发出些声音的队伍中立时变得鸦雀无声。 吴昌瑞的心立时沉了下来,汤山距应天不过五六十里,哪怕鞑子行军再慢也只一两日功夫便能到达应天。 “殿下谕令,紧闭城门,任何人不得进出,各部加强戒备,一旦发现鞑子踪迹便按规程行事。” 由于朱慈烺的巡视,士卒们对所谓规程倒是烂熟于心,这个倒不用李朝东再行强调,他唯一担心的是那些分发给民壮的铁棍能否按时送达。 昨日殿下突然传令,说是让他们这些新晋千户去城北大营领人。 这本是预料之中的事,可等他赶到了大营后才发现,早来的那几个千户虽只分到了些手持铁棍的民壮,可分给他的那些却直接赤手空拳。 李朝东本以为有殿下坐镇,那些上官们会收敛一点,可谁知他们居然比以前都要猖狂几分。 想来定是因殿下分身乏术无暇顾到这些,他们才敢如此肆意妄为。 心中这么想着,他便准备待殿下巡城时告上一状,可谁知在与民壮小旗聊天时他才知道了“真相”。 原来这铁棍是殿下特意针对鞑子准备的钝兵器,匠作营赶了两日也才将库里存着的改好,剩下的还要熔炼重制。 既是殿下特意准备,那一定能克制鞑子,所以李朝东便想着若是能早些发下来,他就将这些武器统一分配。 “从现在起,所有人都要打起精神,需记得鞑子在扬州可是鸡犬不留。” 说完这些,李朝东便命普通士卒解散,只留下小旗安排起上城值守的顺序搭配。 昨日他共领回了五十个小旗队,除开分配至各百户的,他还按着军令留下了十个小旗以做本千户内的预备队。 如此一来他手中的力量便增了几分,在与其他百户长相处时腰杆也直了几分。 “散了吧,回去把自己队里的事安排好,新来的多到城上转转,切莫等鞑子攻城了却还连挑杆在哪都不知道。” 说了一阵,李朝东自觉已将能安排的全都安排妥当便准备散了小旗,自己再去城上巡一阵。 “哔~~~~~~~~!哔~~~~~~~~~!” 就在此时,一阵哨声自城上传来。 “上城!” 李朝东喊了一声率先冲出营寨。 有朱慈烺这两日的巡城打底,士卒们虽还是有些慌乱,可终归要比过去麻利上不少。 至于新来的民壮虽也有愣在原地不知该干些什么的,但在自家小旗的提醒下却也蒙头瞎将地跟着众人往城上跑去。 片刻之后,李朝东登上城墙,城上值守的士卒一见他来便喊道:“大人,鞑子来了!” “蹲下!不要命了!”李朝东朝士卒们喊了一声,随后便半蹲着摸至墙边探头向城外看去。 此时距离城墙一两百步之外正有三四十鞑子骑兵游弋,除他们之外便再不见一兵一卒。也亏得昨晚城门关上后就再未打开,否则要是被这些骑兵趁乱杀将进来指不定还要闹出多大乱子。 “别点了,”见此情形,李朝东猫着身子略微直了一些,他朝烽火台上的兵卒喊了一声后又对着旁边的人说道:“去禀报殿下,就说鞑子斥候已经到了。” “大人,我哪知道殿下在哪啊?” 那士卒哭丧着脸问了一句,紧接着脖颈上便挨了一巴掌。 “山上宿卫营!” “大人,殿下就是在山上过个夜,这会怎么可能还在山上。”士卒说话时明显觉得这一巴掌挨得有些委屈。 闻言李朝东先是愣了一下,紧接着便如狡辩一般说道:“笨,殿下不是在校场就是在城上,你不会喊几个人分头去找?” 那士卒心中无奈,可官大一级压死人,最终他也只能灰溜溜喊上几人下了城墙。 “骑我的马去。” 李朝东喊了一声,随后便直起身子仔细打量起城外的鞑子。 这些人身着皮甲、手持短弓,虽在城外不断游弋呼喝,但始终没有踏入射程之内。 显然他们只是斥候,并非鞑子主力,如此看来短时间内当无攻城可能。 想到这里,李朝东心下稍定,转身对小旗们嘱咐了一番便沿着城墙前去巡视其他几个百户了。 且不谈李朝东巡城如何,单说那前去报信的士卒赶到校场后寻了半天却未能找见太子殿下。 等到他焦急万分时才见朱慈烺慢悠悠地出现在校场之外。 昨夜朱慈烺本是打算早些休息的,可不知怎的却让他自粮草联想到了城中世家大户身上。 古话说有恒产者有恒心,可这恒心却是如何保全家业。 莫看此时他们温顺的如绵羊一般,让准备餐食便乖乖准备餐食,让运送粮秣军需便乖乖运送粮秣军需。 可若敢动他们家产分毫,那他们定然会比鞑子还要凶残、阴毒万倍。 世人皆以为有兵有权便能予取予求,却不知人类自有文明起,历史的脉络之一便是中央与世家大户的斗争。 在这一点上无论中西皆是如此,其中唯一的差别便是西方的中央彻底败北,而华夏的世家大户却一直被中央所压制。 不过这并不代表华夏的世家大户便毫无还手之力,且不说早年间屡屡有获得世家大户支持的军阀起兵作乱。 便是到了大明,中央也一直被代表世家大户的文官用各种规矩所钳制,若遇上几个准备跳出这些规矩的皇帝更只能死得不明不白。 所以对此颇为忌惮的朱慈烺并没有现在就和这股势力发生冲突的打算。 可他终归只是穿越至此的普通人,根本没想到3斗的例钱会对应天百姓有多大吸引力。 所以当他想到已近十万的民壮和手中余粮时却不得不把目光投到世家大户身上。 如此,他才大半夜赶回城中找王福平商议,又在此时才到校场中巡视。 (本章完) 第38章 书信 第38章 书信 长江自古便被称为天堑,可随着时间的推移,这天堑却越来越淡化为整个防御体系中的一环。 等到守江必守淮这句话出现之后便再难有守着江边就能让敌军望江兴叹的事了。 南明政权建立之初虽还掌握着绝大部分江淮地区,但在内部倾轧之下,东路清军几乎不费吹灰之力便击穿了这片重兵把守的区域。 彻底陷入恐惧之中的南明君臣也在“联虏剿贼”之后,再次出现了重大战略错误。 或者说在弘光君臣心中坚固的应天城墙根本不能可能挡住在江北势如破竹的清军。 南明朝廷里也不是没人看出清军的虚弱,只是这些人要么兵微将寡,要么被排除在核心之外,对弘光的决策着实没有太大的影响力。 左良玉便是那个被排除在核心之外的人。 弘光朝廷对左良玉的防范戒备既有其本就骄横跋扈的原因,亦有内部斗争的因素。 但无论如何弘光君臣都不该在皇位归属已经尘埃落地之后还将其排除在核心之外。 更不该将黄得功的防区全都按照戒备左良玉来设置。 这一通操作下来,哪怕年老多病的左良玉并无反心却也不得不为子侄麾下考虑了。 最终,应天闹出太子一案,左良玉趁机发兵沿江直扑应天。 只是说不上是南明朝廷的幸运还是不幸,左良玉刚到九江便病故了。 之后其麾下拥立其子左梦庚为帅继续发兵应天,可当他们遇到弘光君臣的布置后却不得寸进。 常言道: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此时阿济格杀入左部老巢,进不得、退不得的左梦庚最终只能选择投降,清军不费吹灰之力便得了十余万能战之兵。 不过现在的左梦庚却不似历史上那般窘迫,他虽仍处在腹背受敌的境地之下,可朱慈烺的信却给了他另一种选择。 “不知世伯意下如何?” 左梦庚待面前老者将信仔细读过之后才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 那老者闻言后并未立即答话,而是将信又读了一遍后才自桌上拿起玉佩仔细打量了起来。 见此情形,左梦庚心中越发焦急却也不好催促,毕竟老者不光与自己父亲私交甚密,更是正牌子的江西总督。 哪怕他已被软禁月余,但左梦庚仍将扭转不利处境的希望寄托在老者身上。 “看信中细节和这玉佩的成色当是殿下亲书,可.,”老者心中已有八成能够确定此信出自太子之手,可有些关碍却还想不明白。 “送信的人说陛下出逃后城中百姓便迎殿下主持大局,如此才。” 老者解了心中疑惑,但当看到左梦庚的表情后却又笑着问道:“可是担心各总兵?” “世伯明鉴,先父本就是想迎出先帝太子,现在殿下已然脱困,我自当圆先父未尽之愿,”左梦庚慷慨激昂地说了一通,随后脸上微红,似是有些羞愧:“只是各将态度不明,侄儿怕贸然行事会引出祸端。” 老者缓缓点头,嘴上虽未说什么,但心里却给了他极高评价。 左梦庚虽被众将推举为军主,可这却更像是众将之间的妥协,他到底能在决策中拥有多少话语权却也说不太清楚。若在寻常时节,左梦庚自可用故老所传之手段取回这话语权。 可如今老巢已失,军心动摇之下他还哪里来的时间? 这样的情况下,摆在左部面前的选择看似很多,但其实也只剩下降清这一条路可走。 降清之后,手握军权的众将官自是高官厚禄,可鞑子又会如何对待只挂着虚名的左梦庚? 所以,在老者看来,这封太子殿下的亲笔信极有可能就是左梦庚于不可能中生生为自己造出的另一条路。 “只是.,他骗着全军到了应天又该怎样?难道真指着众将别无选择和他一同攻城?” 看着眼前等待自己表态的左梦庚,老者思虑再三却也没想出到了应天之后他该如何安抚受到蒙骗的军将。 “算了,左右也比降了鞑子要好,等到了应天我尽力在陛下面前保他性命,也算全了与昆山多年的交情。” 想到这里,老者向左梦庚招了招手,待其附耳过来后便低声嘱咐起来。 老者如此作想却也是寻常之事,试问谁能想到弘光会未做任何布置便弃坚城而逃?谁又能想到被钦定为“假太子”的朱慈烺竟能掌了应天? 半晌之后,左梦庚离船回城,只是行至僻静处时却有几人毫无声息地离开了随员队伍。 左梦庚见那几人离开便催马重新上路。 此时他悬了近月的心总算放了下来。 他自然不信应天真就掌在那位太子之手,一个十多岁的少年又凭什么压服城中诸多势力。 不过这有什么所谓? 无论实际掌握应天的什么人,只要他打着太子的旗帜,那就不能薄待起兵解救太子的自己。 反过来,有着进兵应天的时间作为缓冲,再加上先帝太子的背书,自己在军中的话语权又能得到极大提升。 届时,到底是继续忠于大明亦或与鞑子讨价还价都是两便,当真是进可攻、退可守。 但这一切都基于左梦庚能够“说服”比其父还要跋扈的军将们。 老实说,朱慈烺的信虽给了他另一个选择,可这选择又岂是那么简单便能达成的。 朱仙镇一役,左良玉的五营亲兵损失惨重,之后也只是凭着多年积攒的威望勉励维持着自己在这数十万人马中的地位。 待其亡故,军中将领更是将跋扈发挥到了极致。 若非前有朝廷兵马,后有鞑子大军,各人还需以左家的名义和各方讨价还价,这支数十万人的军队早就各奔东西了。 如此落差左梦庚自是不能接受,可形势所迫他也只能勉力维持,尽量不使双方撕破最后一块遮羞布。 所以在接到朱慈烺的信后,左梦庚第一时间便想到了借江西总督袁继咸之手稳固自己的权位。 他可一点都未因袁继咸被软禁便将其轻看。 这位江西总督为官多年既擅民政、又通军事,加之麾下数万大军,若非因与其父多年的交情而失了警惕又岂是轻予。 一两盏茶的功夫,安庆城门出现在了左梦庚视野中,望着那有些破败的城门,他目光闪动却不知在想些什么。 (本章完) 第39章 险象 第39章 险象 昨日乌斯图自中军大营回返后不久便等来了全军开拔的命令,与此一同到来的还有对他的封赏。 原本他以为,就算蛮子皇帝出逃的消息再重要,对他的封赏大抵也就是些银钱、生口,可谁知王爷不但赏了他两户生口,居然还给叙了个二等功牌。 这当真让出身于白山黑水之间的乌斯图喜出望外,所以当昨夜大军于汤山以东扎营时他便主动请了探路的差事。 “你已有了个一等功牌吧?” 就当乌斯图正隔着老远打量应天城墙时,他身旁一个同样壮硕的汉子有些羡慕地问了一句。 在对乌斯图的赏赐中,生口只不过是些财货而已,可那二等功牌叙转之后却是能授世职的,这如何不让旁人羡慕。 “嗯,还少一个二等功牌。” 乌斯图应了一句,本还有些羡慕的汉子却变得心情复杂了起来。 两个一等功牌便能授两袭的半个牛录章京,这虽是世职中最低的一等也仅能承袭两代,可有这东西打底子孙便不用在兵堆里打转了。 正当此时,原本盯着应天城墙的乌斯图忽然策马奔向城墙。 那汉子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却也只能喊上一声:“你不要命了!” 他们所立之处颇为讲究,取的便是能看清城上细节,却又规避了各种风险。 现在乌斯图这一冲少说也得跑出四五十步,到时候虽说城中来敌他还能从容退去,可若敌人自身后而来却不见得能安全脱身。 想到这里,那汉子本能朝身后望去,当他看到那空旷的平原时不由松了口气。 恰在此时一声箭鸣传入耳中,他顺着声音看去,却见乌斯图已收了弓箭,正在拨马回撤。 见此情形,那汉子心中突然明了。 乌斯图出身于山林之间,本就是极为出色的猎人,再加上这么多年的斥候生涯更是让他无比谨慎。 若非有利可图,他又怎么会让自己陷入被动之中? 心念及此,那汉子再次往城上看去,果然发现一段城墙上密集的守军正陷入慌乱之中。 “射中了?” 听到问话,乌斯图有些惋惜的摇了摇头。 待他调转马头再往城上看去时却见那人竟然正扶着城垛向这边比划着什么。 乌斯图对这种辱骂向来不放在心上,毕竟这东西又不能对他造成实质性伤害。 “回营!” 乌斯图喊了一声便率先拨转马头,其余斥候眼见再无留下来的必要也都纷纷离开。 片刻之后,应天城下再次变得空无一人,城上那人终于也停了下来。 扶着城垛的人自然是朱慈烺,他比划的正是那国际通用手势。 他自见到那名报信的士兵到上至城墙拢共只用了三四柱香的时间,等他上到城墙还连气都没缓匀称便听到一阵破空声。 也得亏向仁生自乌斯图奔来便心生警觉,见其搭弓便直接将朱慈烺扑倒在地,否则这应天怕是也不需守了。 “咚!” 倒在地上的朱慈烺顺着声音看去,却见一根手指粗细的羽箭已钉在他身后不远处的檑木上。 “保护殿下!”一阵呼喊,众人这才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随后便呼啦啦往殿下身边围去。 “让开!” 呆了片刻,朱慈烺拨开围在身旁的人群,径直冲到城墙边上高声喊道: “狗曰的!我x你x!xxxxxxxxx。” 一阵经典国骂之后,众人都愣在原地,也只有向仁生十分淡定地看着。 不怪朱慈烺失态,作为一个现代人他何曾如此接近过死亡? 哪怕他早已被反应过来的向仁生扑开,但这样的体验却仍让他的肾上腺素飙升。 无处发泄之下,他除了口吐芬芳着实也没有别的办法。 “要不是伱,我可能就悬了。” “殿下洪福齐天,鞑子的破箭怎么可能射得中殿下。” 冷静下来的朱慈烺才与向仁生说了一句却又听身后有人高喊:“鞑子被殿下骂跑了!” 朱慈烺扭头朝城外看了一眼,那些鞑子果然在向远处退去。 “殿下神威!” “殿下神威!” 既有人说鞑子是被殿下骂跑的,那有人接着此话继续吹捧也是理所当然。 只是这城墙之上每隔二十丈便有一个百户所,离朱慈烺稍远些的却只知道鞑子撤离,紧接着便自远处传来阵阵山呼。 这样的情况,他们自然将“殿下神威”与鞑子撤退联系到了一起,待到再远些的百户所遣人打探消息时却也只说殿下逼退鞑子斥候。 如此一来,“殿下神威”便如瘟疫般沿着城墙传播,而“殿下骂退鞑子斥候”也逐渐被传成“殿下击退鞑子”。 最终,百二十里长的应天外城淹没在阵阵“殿下神威”之中,巨大的声浪甚至连应天城中都能隐隐听到。 至于到底是“殿下骂退鞑子斥候”还是“殿下击退鞑子先锋”倒也没什么人在意了。 守军士气在一声声“殿下神威”中逐渐高涨,朱慈烺除了不使旁人看见自己颤抖的双手还能做什么? 许久之后声浪渐熄,朱慈烺从肾上腺素浓度激增的后遗症中恢复了过来,身上的疼痛终于也传入了大脑之中。 今天这事当真巧得很,若非那伙鞑子走得及时,而某人脑回路又足够清奇,这番口吐芬芳自然只是恼羞成怒而已。 巧合偏偏就这么发生了,而且达到的效果还非常出人意料,这不得不说是老天对朱慈烺的偏爱。 可以想见,城上闹出这么大动静,城里自然会有人出来打探,只是不知他们最终会得到哪个版本的答案。 不过说到底,这些离谱的版本终归只能在市井间流传,那些正真的达官显贵有的是渠道了解真相。 就如朱国弼,当他在刑部大堂隐隐听到那一声声“殿下神威”后,虽然也和普通人一般不清楚具体缘由,但凭着对军中规矩的了解却也能将事情猜个四五分。 既无烽火,却又如此山呼,那自然是小股鞑子在城下吃了些小亏。 只是殿下如何神威却还要等见了当事人才能知晓。 当他和那几个乘着马车的文官到了城上时却见常驻城北大营的那几人早已到了。 (本章完) 第40章 回城 第40章 回城 斥候的出现便意味着应天攻防战即将拉开帷幕。 正常情况来说,这种级别的战役必然会伴随着大规模的斥候搏杀,可应天城里就这么几块料,放他们出去和鞑子斥候正面搏杀着实和送死无异。 不过朱慈烺也并没有打算就这么坐以待毙。 华夏数千年有不少以弱胜强的方法,虽然这些计谋中的绝大部分都不适用应天现在的情况,但朱慈烺绞尽脑汁总还是找到了一两条。 让纪清源去接洽投降事宜便是其中之一。 现在看来此法确实起到了一定的效果,否则出现在应天城下的怕就不光是那么点人了。 但多铎终归不是傻子,此法虽能争取个四五天,但时间一长任谁都能回过味来。 所以朱慈烺便得再想一些方法,尽量给清军造成一些麻烦。 “殿下,我等对城外情况一无所知,贸然出战必招大败啊。” 朱国弼还未凑到跟前便听到常冠林痛心疾首的话语声。 他心中一惊,但面上却若无其事,随后走到朱慈烺跟前行了一礼便站在一旁仔细听了起来。 “我说的不是列阵交战,而是夜袭。” 听了朱慈烺的解释,在场所有人都不由微微点头。 所谓久守必失,自古以来就没听过哪个城池是只凭着城墙防御守下来的,所以殿下的思路是正确的。 可这夜袭却是一件难度极高的事,不但要有纪律性极强的士卒,更需要对敌方布防有一定了解。 若是达不到这两点的话,漫说夜袭敌营,恐怕还未看到敌方军寨,那已散大半的队伍便会被敌方发现了。 “殿下英明,只是我军士卒从未实战,加之敌情不明,莫若等上些时日再行此计。” 先前那句话常冠林等于是硬怼了朱慈烺,虽说他向来如此,而且殿下也未流露不满,但这几日他将朱慈烺的所作所为都看在眼里,心中早已对朱慈烺生出敬意,所以才会在反应过来后感到有些内疚,进而在劝阻时斟酌了一下说辞。 “敌情倒是好说,我自有办法打探,至于士卒.,”朱慈烺略一沉吟,随后便转向徐胤爵问道:“训练可能解决?” 训练? 不提训练还便罢了,一提训练徐胤爵气就不打一处来。 原本朱慈烺答应得好好的,要给他争取至少十日时间,可这才过了三四日他便将四万多民壮直接分派了。 “殿下,士卒自可训练,可这时间.您却不能再如上次了。” 眼见徐胤爵如此委屈,朱慈烺原本是有些不太理解的,可当他将自己的草台班子想象成一个公司时却突然明白了。 不管这个公司是不是濒临破产,只要身在其中便会想办法保住当前的位置,而保住位置的最好方法不就是手握重要项目吗? 按现在的情况来看,公司现有的几个项目分别是防御战、粮草征集、民壮训练和维持公司运转。 在这四个项目中,防御战虽然最是重要,但毫无带兵经验的徐胤爵却只能凭着家中藏书扮演顾问的角色。 次一等的粮草征集早就由老总亲自完成,自然也没他什么事。 再次一等的两个项目里,维持公司运转有一大堆地位与其相仿的人在,自然不是良选,剩下的也只有民壮训练了。 如此一来徐胤爵对破坏自己手中唯一项目的行为也就深恶痛绝了。“之前那是无奈之举,这批民壮绝对争取到足够时间。” 想通此节,朱慈烺便对徐胤爵稍加安抚,待将有关夜袭的事安排妥当后才转头对刚刚到达的朱国弼几人说道:“这几日城中诸事辛苦各位了。” 自夺取军权之后,朱慈烺便是军营城墙两头跑,于城中民事却几乎未曾关注过。 这里面有分身乏术的因素,但更大程度上却是由于朱慈烺对不被文官掣肘的书办胥吏拥有绝对信心。 最初朱慈烺虽对文官系统充满成见,但对书办胥吏们却也不是很放心。 可在募集民壮的过程中,书办胥吏们不仅展现出了极高的行政效率,更是凭借其丰富经验制定了一系列应变策略。 在他们的努力下,那八九万民壮才能被安排的妥妥帖帖没闹出一点乱子。 有了此事打底,朱慈烺自然敢将城内民事全都委于书办胥吏之手。 不过这并不代表常驻刑部衙门的那几位大人就一点力都没出。 毕竟在这个时代书办胥吏的地位甚至比不得一般平民,诸如征调勋贵大人们家中奴仆的事还需他们出面才能搞定。 所以这句辛苦也不全是客套。 “老臣请殿下移驾内城!” 正当朱慈烺还想再说些什么的时候,他却见徐瑜、越其杰、钱谦益三人却直端端跪于其身前。 一开始朱慈烺是有些手足无措的,任谁看见三个白发苍苍的老者突然跪在自己面前都会和他一般反应。 但等他想明白这三人的用意后却又淡定了许多。 “本宫明白诸位的意思,但大敌当前,本宫若藏身于内城之中又该让守城将士如何自处?” 朱慈烺的语气虽谈不上严厉,但却不如之前那般和善可亲。 另外两人还在斟酌如何回话,徐老夫子却有些惊讶地反问了一句:“殿下,将士征战沙场自是本分,又何谈自处?” “若人人都能恪守本分大明又怎会至此?” 按理来说他本不该硬怼徐瑜,可徐老夫子这话实在太过想当然所以才忍不住顶了一句。 “徐先生,若士卒都知我在和他们并肩作战,守住应天的希望定会大上几分。” 徐瑜虽有些执拗,但朱慈烺所言亦不是毫无道理,可太子殿下身系全局怎好立于围墙之下。 正当徐老夫子在想说辞时钱谦益却接过了话茬:“殿下,箭矢无眼,若真有不忍言之事,这应天又怎守得住?” “本宫在城上自有向兄弟和众将士护持,若真到了他们都护不了本宫的时候想来应天也该破了,”朱慈烺转头看了眼身披甲胄的向仁生,又扫了圈不远处的士卒们:“到那时本宫自然该去见父皇和列祖列宗。” “草民.,卑职定护得殿下周全!” “我等定护得殿下周全!” (本章完) 第41章 公子 第41章 公子 在向仁生和一众将士的搅和下,关于朱慈烺该不该上城墙这事最终也没论出什么结果。 几位老臣虽有些不甘,但朱慈烺摆出先帝和列祖列宗,他们也只能暂时退让。 “殿下什么都好,就是太过刚烈。” 在回城的车架中,徐瑜率先打破了保持半路的安静。 “想来是受了先帝殉国的刺激。” 钱谦益应了一句,随后车厢中再次恢复安静。 说来可笑,原本主张降清的钱谦益此时却是所有人中最担心朱慈烺安危,也是最想能守住应天的。 他这一生被首辅之位所迷,做出了不少让人难以理解的事,但这并不代表能够成为士林领袖的他要比别人傻。 先前主降是因形势如此,哪怕降了旁人也说不出什么。 如今形势有变,他自然要改弦更张。 总而言之,主降主战无关忠诚,皆是出于自身利益的考量。 这不光是钱谦益的想法,亦是明末绝大多数文臣的根本逻辑,有些人哪怕最终死在鞑子刀下,但观其行事却也逃不过“谋名利”这三个字。 “殿下虽然刚烈,但也不是听不进话的,再过上几日我等还是得劝劝。” 徐瑜的声音再次打破车架内的安静,其余两人虽未再说什么,但也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徐大人,我劝你还是别再去触这个霉头了。” 听到车窗外传来的声音,徐瑜便将窗帘打了起来。 “国公何出此言啊?” “徐大人,咱们这位太子爷可不是跑了的那位。”朱国弼见徐瑜还不明白就又解释了一句,但这解释却点到即止,丝毫没有把柄可抓。 此言一出,车内车外再次陷入沉默,徐瑜似乎也在重新斟酌是否该再次劝谏。 见此情形,自始至终都没有开口的越其杰也暂时熄了发表看法的心思。 他曾于京中任职,又是封疆大吏,对此事的看法自与这几个一辈子窝在应天的土包子有所不同。 大明一朝,文官与皇帝的斗争始终贯穿其中。 今日这事说大不大,说小却也不小,其中差别就要看殿下如何看待了。 若换做过去,越其杰自然不会参与,但现在应天城中够分量的文官就他们几个,着实有些躲不过去,再加上他也想对这位殿下稍加试探,所以才跟着徐老夫子行了这莽撞之事。 最终结果显而易见,这位殿下对文官的抱团劝谏异常抵触,显然不如先帝早年那般对文官的信重非常。 得出这样的结论他自然也就明白了今后该以何种方式与朱慈烺相处。 朱国弼见车内几人都陷入自家心思之中便也催马走了几步,算是结束了这次谈话。 待他再与几人说话时却已到了自家府邸附近。 “诸位大人,我先回府料理一番。” “国公请便。” 与几人打了个招呼,朱国弼便带着亲随往自家府邸而去,可等他到了家门口时却发现偌大的保国公门口居然被一辆辆装饰华丽的车架堵了个严严实实。见此情形,他不由朝亲随看了一眼。 “老爷,三少爷邀了各家少爷,说是要商议守城之事。” “胡闹!”朱国弼骂了一句便绕过车堆入了府中,等他在亲随引领下到后园看了一眼更是怒火中烧。 此时的后园中正有数名舞姬翩翩起舞,一群少年公子围在一旁似乎是在讨论着什么,可绝大部分人的注意力却都放在了舞姬身上。 这哪里是什么商议守城,分明就是寻欢作乐! “等散了让他去见我!”朱国弼丢下一句便甩手离开,而那亲随看了眼自家公子却也无能为力。 此时的朱家三少爷连身旁的徐家老二说了些什么都不曾注意,又哪里会知道自家父亲已含怒而去? “.,建功立业正在此时!” 一番慷慨激昂的讲话之后,徐文爵却发现这些人的注意力根本不在自己身上。 一股无明业火顿时自胸中升起,可不等他发作却有一只手将其死死按住。 随后便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说道:“我方才看见公爷回府,想来我家大哥也当回来了。” 话音落下,徐文爵便被人拉着往外面走去,那股子邪火自然也就无从发作了。 出了后园,徐文爵想甩开抓住自己的那只手,可试了试却发现毫无用处,紧接着便梗着脖子问道:“二哥!你拉我做什么?” 这被徐文爵唤作二哥的是徐家老公爷的侄子,也就是徐胤爵、徐文爵的当家子兄弟。 他名叫徐仁爵,年岁比徐文爵稍长,不太相熟的人家常将徐文爵称作徐家老二,可在国公府内他才是徐家老二。 “你和他们置什么气?”徐仁爵说了一句便收回了铁钳般的手。 “伱看他们那样子,像是没见过女人一般。” 徐家老三一边抱怨着,一边整了整被二哥拽乱的衣物,待见到二哥似笑非笑的神情后又接着说道:“二哥我虽才束发,但男女之事却还是懂的。” 闻言,徐仁爵哈哈大笑,也不等老三再解释什么便直接朝国公府外走去。 保国公府邸虽大,但两人都是自幼习武,不过片刻功夫就到了自家坐骑跟前。 徐家老三此时还在不断吐槽那些公子少爷不懂忠君爱国,但徐仁爵却在犹豫片刻后突然说道:“老三,我想去军中。” “正好,我也想去,”徐家老三满不在乎地回了一句,随后似是想到了什么便又说道:“我们勋贵子弟素来要充作陛下侍卫的,殿下身前正好没人,不如我们兄弟就当这第一个。” “殿下身边哪有杀敌的机会,我是想去城上。”徐仁爵回了一句,随后马鞭轻挥便率先往自家府邸而去。 “和那些大头兵有什么好混。”徐家老三显然有些不屑:“不如等些时日再与大哥分说。” 在他的观念里,自家兄弟要是到了军中,至少也得是千户起步,怎么能和那些普通士卒混在一起。 徐仁爵听到这话不由笑了一声,待见自家幼弟满脸不解才出言解释:“我等未曾经过战阵,不如趁现在占着地利先去适应一二。” “凭二哥你的武艺有什么好适应的?” 徐仁爵看着自家幼弟却不再出言解释,只是说了句“此事还需与大哥商议”便策马往自家府邸而去。 (本章完) 第42章 交手 第42章 交手 兄弟俩回府后自然没有见到徐胤爵,可少年心性却又如何按捺得住? 几番折腾之后终于打听到自家大哥还在城上,这才又往城外而去。 这二人虽是徐胤爵之弟,但其性格却和国公爷完全不同。 在原本历史上,徐胤爵许是出于保全自家血脉的打算,在弘光出逃不久便将两个弟弟送出了应天。 可出乎他意料的是,二弟在八九年后战死崇明岛,幼弟更是在到达吴江后不久便起兵抗清,最终兵败而亡。 这不得不让人感慨事与愿违。 最终两人在城上见到徐胤爵时太阳已斜得厉害,可谁知还未等他们将想法完全道出便被自家大哥一顿痛斥。 “胡闹!战阵之事岂容儿戏,莫看你们武艺还能过眼,但战场岂是你等匹夫之勇能够左右的?!” 一顿训斥后,徐仁爵只是乖乖听着,老三却梗着脖子顶了起来:“国家兴亡,匹夫有责!” 听到这话,徐胤爵解下刀鞘便直接打了过去:“我让你匹夫!我让伱有责!” “哎呦!”老三吃痛喊了一声,可身子却只是硬抗,丝毫没有闪躲的意思。 魏国公府这一代的五服之内只有他们三人,徐胤爵又比两个弟弟大了许多,所以他名为兄长,实则与父亲无异。 虽说平日里对这两个弟弟极为宽容,可收拾起来却也毫不手软。 拍了几下,徐胤爵看老三不似平日里那般求救躲闪心中便沉了一下。 “我膝下只有你侄女一人,难道你们是要绝我徐家传承吗!” “国都亡了,还要家族传承作甚?!” 徐家老三这一句出口,怼得徐胤爵一口气差点没缓过来。 徐胤爵自幼便被当做继承人培养,在他眼中任家族传承比任何事都要重要,但他现在已近不惑,膝下却依然无子,所以他也只能将这最小的老三当做继承人培养。 可现在唯一的希望却说出这等话来,叫他如何能坦然接受。 见大哥被幼弟气成这幅样子,本还在护着老三的徐仁爵一步跨至大哥身边将其扶住,扭头便对老三呵道:“你少说两句!” 这边徐家兄弟三人吵得热闹,身在数丈之外的朱慈烺却也不好再假装不知。 待将几人喊至跟前他才搞明白来龙去脉。 “长兄之言自当听从,你二人回去好好读书习武,等再过上几年本宫亲自召你们入宿卫营。” 老实讲,他是非常支持徐家老三的,但这二人出身优渥,想来也不是韩信霸王一般的人物,着实犯不着为了他们让徐胤爵心中不快。 可谁曾想那徐家老三不知是被那几刀鞘打傻了还是素来娇惯,不等朱慈烺话音落下便瞪着眼回道:“殿下年岁与我相仿,殿下既能上城杀敌,我如何不能?!” “本宫何时上城杀敌了?” “先前鞑子来袭就是被您击退,如今城里都已传遍,殿下难道还要用假话哄人?!” “孽障!你给我闭嘴!” 徐胤爵见老三越说越不像话便准备再给这货几刀鞘,但他的手才摸到腰间就见朱慈烺摆了摆手。 “国公莫恼,令弟有报国之心自然是好的,”朱慈烺见他停下了手中动作才又对着气鼓鼓地徐家老三说道:“只是你还未成人,遇上鞑子平白丢了性命,等过上几年再说吧。” 说完朱慈烺便准备转身离去。 他今日刚到城北大营便接到了发现鞑子斥候的消息,他还想趁着现在天色尚早再去营中看看,哪里有功夫陪着徐胤爵哄娃娃。就当朱慈烺已走了几步时却听身后有人喊道:“殿下!若能击败军中勇士,您能否许我上城?” 朱慈烺本待不理,但又发现这声音并非徐家老三,好奇之下他便转身看去,就见徐仁爵正单膝跪在地上。 闹着要从军的不是徐家老三吗?这老二又跟着起什么哄? “向兄,你去试试。” 徐仁爵看起来勉强算是壮硕,但与向仁生相比却要差上不少,显然朱慈烺是准备彻底绝了这两个家伙的念想。 “二哥,我.。” 徐家老三才往前走了一步便觉身后传来一股巨力,整个人便顺着这股力量不住往后退去。 “我先来。” 话语声传入耳中,随后他便看到徐仁爵如出笼猛虎一般直扑向仁生。 徐家老三自幼顽劣,但却一直被这个二哥治得死死的,若要详究其中缘由,说白了也就是三个字:打不过。 “你耍诈!” 他的声音虽然带着几分怒气,但身体却还是自觉地靠向一边。 此时再看,随着徐仁爵的扑出,向仁生也猛踩地面直奔而来,显然二人都没有以试探来做开头的打算。 二人互不相识,自然未曾交过手,之所以如此不过只是相互看不上而已。 在向仁生眼里,徐仁爵不过是个纨绔,凭自己的身形力气只需提住其脖领丢到一边就是。 而在徐仁爵看来,向仁生不过是个苦力,凭自己打熬多年的武艺自然能手到擒来。 转瞬之间,两人进入了对方的攻击范围。 徐仁爵身形一矮躲过了向仁生的拳头,可对方反应极快,直接用前臂往他肩膀上砸去。 与此同时,徐仁爵双腿蹬地,紧接着他用双手将整个身子挂在向仁生胳膊上,腾于空中的双膝亦向对方胸腹顶去。 这一下要是顶实,向仁生必然无力再战,可他若用另一只手进行格挡,全部力量便会集中于被徐仁爵挂住的那条胳膊上。 如此一来,最为脆弱的关节便有可能因这力道而折。 电光火石之间,徐仁爵神经紧绷,等待着对方在这两者之间做出选择。 他出手虽然狠辣,但绝不会在殿下面前将向仁生伤得太重。 可出乎徐仁爵意料的是,向仁生空着的那只手从双臂间的空隙攻向他的喉咙,整个身体更是顺着手臂传来的力量向地上栽去。 “嘭!” 徐仁爵重重砸在地上,其喉咙还被向仁生的拳头死死顶住。 转瞬之间,一人倒地,一人压下,可当所有人都认为向仁生拿下了这一局时,他却主动收手。 “我输了。” (本章完) 第43章 猪肉 第43章 猪肉 应天外城共有城门一十八座,这些城门大多分布于应天以南,而东北方向那数十里长的城墙上却只有一座姚坊门供百姓出入。 朱慈烺虽不确定做出这样安排详细缘由,但按照现在的情况来看防范东来之敌的成分应当占了大部。 长江及其支流水脉将应天揽入怀中,这虽使敌人绝了自西、南、北进攻应天的心思,可同时却给应天东面的防御带来了极大压力。 在这样的情况下,应天外城的设计者自然会减少东面的城门数量,更会将能想到的所有加固措施都用在姚坊门上。 当朱慈烺在姚坊门城楼上向西望去时,首先映入眼帘的既非钟山、亦非夕阳,而是那四四方方的瓮城。 自城楼上向下望去,这瓮城朴实得如同农家大院一般。 但谁都知道,一旦有敌军突破城门,此地便是修罗场一般的地界。 看了一阵,朱慈烺自觉弄不清里面的门道便笑着对跟在一旁的李朝东说道:“李千户,我们的晚饭就靠你解决了。” “殿下能在这里用膳是臣的荣幸,只是饭食简陋.。” 别看李朝东的官职仅变了一个字,可这官阶却是被太子爷生生提了三级,现在已经是正儿八经的五品官。 哪怕大明文贵武贱,他自称为臣却是谁都挑不出理的。 当初朱慈烺两眼一抹黑,仅凭着自己认知便觉得百户和千户只差着一级,也就毫无压力地将一大批百户提拔成了千户。 现在他已知道了大明军制到底如何,反倒对官员们的反应有些疑惑。 要知道,那天他想给胥吏差役们加些俸禄都被喷了一脸的唾沫星子,把近百人连提数级却无人来他面前说嘴,这着实有些反常。 “无妨,你们吃什么我们就吃什么,不用刻意准备。” “是。” 李朝东应了一声便退出了城楼,显然知道殿下说的“你们吃什么我们就吃什么”并非客套。 这倒不是说他对太子爷有多了解,实在是某个新晋千户因为给殿下单独准备了一桌而吃了挂落的事早已传开。 且不说李朝东会为朱慈烺几人准备怎样一顿饭食,单说他离开之后,朱慈烺最终还是没有按捺住心中疑惑,转头问道:“我还是没搞明白伱俩这场比试到底是靠什么定的输赢?” 先前那场比试不过一个照面便分出了胜负,其结果更是让朱慈烺大感惊讶。 正好现在身边只有两位当事人,他也就当闲聊一般问出了心中疑惑。 “殿下,二公子那一膝顶得我五脏翻腾,浑身力气都已散了,若真在与人干架便只有死路一条。” 话音落下,朱慈烺心中越发疑惑:向仁生这话说得如同久经战阵的老兵一般? “向兄打过仗?” “没有啊。” “那你怎.。” “殿下,先前应天城里也不光我们这一伙苦力,有时候为了争活.。” 说到这里,朱慈烺恍然大悟。 古代的基层治理几近于无,如苦力抢活、村民争水而发生斗殴却是再正常不过的了。只是在朱慈烺的想象中,苦力间的斗殴用的不过是些拳脚棍棒,受得最多是些皮肉伤而已,他哪里知道这“争斗”又会带走多少性命。 “当时你的拳头不是已击中二公子的喉咙吗?”心中疑惑已解,朱慈烺便又将话引了回来。 “殿下,那会我的拳头已被二公子用双臂夹住,能挨到他的喉咙已是凭我的身体重量了。” “向大人过谦了,当时我已准备开口认输,只是被压着喉咙实在说不出话来,否则胜负还尤未可知呢。” 向仁生解释完毕,徐仁爵适时开口。 他这一句既肯定了向仁生的说法,又全了其颜面,当真可称得上是高情商的典范。 这场比斗虽只一个照面就分出了胜负,可徐仁爵展现出了多年的勤学苦练,而向仁生却凭借丰富的实战经验与其斗了个旗鼓相当。 如此一来,本还相互看不上的两人自然也就都生出英雄惜英雄之感。 “那就是说你二人实力相差不大?” 徐向二人没说话,只是不约而同的点了点头便从各自的角度向他仔细讲解起这场比试。 朱慈烺不是没看过武打片之类的东西,可那种信息的单相接收又怎比得上与当事人之间的互动。 他听得入迷,徐向二人却也说得起劲,若非李朝东将晚饭端了进来,说不得他们还要在这城楼中演练一番。 “兵卒们吃的也是这个?”朱慈烺见李朝东一手端着满满一大海碗红烧肉,另一手则端着盘馒头便皱着眉头问了一句。 眼见殿下面色有异,本还有些兴奋地徐仁爵也跟着皱紧了眉头:这千户好不晓事,太子殿下怎用得了这般粗鄙的饭食? “回禀殿下,臣擅自做主,将您赏的那口猪给其他百户所也分了一些。” 听到李朝东的解释,徐仁爵偷偷瞄了朱慈烺一眼。 他不知饭食上的怠慢让太子殿下生了多少芥蒂,但这千户的答非所问定然让殿下非常不满,否则殿下又怎会沉着脸一点回应都无? “殿下问的什么?他又答的什么?果然一点眼色都没有。” 腹诽一句,但徐仁爵却没有半点看戏的打算,反而想着该怎样为这千户回转。 徐二公子并非烂好人,生出这样心思归根到底也只是有自己的盘算罢了,否则以他的出身又怎会在乎一个小小千户。 只是他与朱慈烺相识不过半天,本心里也认为李朝东有些怠慢,所以一时间倒也不知该如何开口。 正当徐仁爵寻思该如何妥帖地圆了这场面时,却见向仁生自旁边拉过一张椅子放在了几人中间,那千户更是如没事人一般直接将海碗摆到了椅面上。 紧接着更令他惊讶的一幕发生了。 就见朱慈烺虽仍皱着眉头,但人却如老农一般蹲在了椅子旁边。 随后殿下咬了一口自海碗中拿出的馒头便嘟囔道:“这怕是会拉肚子吧。” 话音落下,李朝东与向仁生顿时一惊,而徐二公子却在反应过来后不由在心中感叹:“果然是先帝所立太子,居然能在转瞬间便用这等理由圆了场面。” (本章完) 第44章 巡视 第44章 巡视 “殿下恕罪,我这就让他们停下来。”李朝东告罪一声便立马往城楼外跑去。 他本就是贫苦出身,自然知道朱慈烺所说的“拉肚子”是指向来营养不良的兵卒们在突然吃到这种油水太大的食物后所产生的身体反应。 放在过去这一半天的不适忍忍也就过去了,可现在鞑子已至又岂能等闲视之。 “等等。” 李朝东的手脚不可谓不麻利,可他一只脚才跨出城楼大门便听到了殿下的声音。 待他转身看去时却见殿下面色犹豫,顿了片刻才又开口:“左右也就一半日,值夜时多留意些吧。” 一个百户守着二十余丈的城墙,若这个百户因闹肚子而损了战力,那这二十余丈说不得就会成为溃了千里之堤的蚁穴。 这个道理朱慈烺自然是明白的,但考虑再三他最终还是在李朝东即将出门时拦住了他。 “可殿下。” “战事将起,错过这顿不知又有几人还能尝到肉味。” 李朝东好心办了坏事本就懊恼非常,太子殿下的一句话更是让他僵在门口,想好的千般道理怎么也说不出来。 “来吃吧。” 朱慈烺招呼一声便甩开帮子吃了起来,其他三人虽各有心绪,但殿下既已如此他们也只能从命。 这顿饭是朱慈烺来到这个世界后吃得最饱的一次,但也是气氛最为沉闷的一次。 李朝东与徐仁爵自不必说,一个内疚不已,只想着该如何弥补过失,另一个则意识到殿下与自己所想完全不同,可与此同时向仁生却也陷入了思绪之中。 他虽只比其他人早识得殿下三两日,可经历的事却比旁人一生都要精彩。 在这些事中,殿下或沉着冷静、或行事果决,但从来没有如刚才那般.妇人之仁? 脑中窜这个戏文中常见的词后,向仁生便意识到有些不敬,随后便立马将其驱散。 老实讲,他一个大字不识几个的苦力那懂得君君臣臣那套? 他不过是觉得用“妇人之仁”来形容自家老大实在有些不像话而已。 夜幕降临,那碗肉也被几人一扫而光,到最后朱慈烺甚至还用馒头将海碗内壁蘸了个干干净净。 前几日朱慈烺大多都在城中晃悠,所蹭之饭虽不甚合其口味,但多少还能见着些油星。 现在他已将重心移至城上,三两日不见荤腥的饭食下来,他也着实有些馋了。 两边饭食的差异并非朱慈烺还秉持着先前的想法,亦非应天城中真就找不出几十口生猪,归根到底不过就是两个字“忘了”。 事事亲力亲为自然让他权柄大增,但一个人的精力终归有限,又怎能面面俱到。 不过早先这些兵卒连顿饱饭都难混到,现如今殿下能保证他们顿顿吃饱,已然感恩戴德,倒也不会因此而生出什么事端。 李朝东将碗筷拿回灶上后并没有返回城楼,而是径直去寻驻扎此地的百户。 这里的百户资历虽比他浅上一些,但当值操练却也不算糊弄,若是那日殿下先来此处,这千户之位到底落谁家却也不太好说。 “老刘,我去巡城,殿下那里劳你盯着些。” 李朝东寻见人时,那刘百户也正在城楼附近巡视,眼见对方要向自己行礼,李朝东将找他的目的讲出才伸手阻拦:“说了多次,你我相识多年,怎还拘这些俗礼。” “大人念着旧情,卑职却不能乱了礼数。”李朝东虽然说的客气,但刘百户却不敢真就如过去一般。 老实讲,自升任千户以来,曾经的同僚们都对他恭敬有加,更有甚者已在交往中带了些巴结。 至于是否有人心怀妒恨,手中兵力已近两个满员百户,身后又站着太子殿下这棵大树的李朝东倒也不甚在意。 “殿下还是担心兵卒们受不住,我等这两日还是多留意些,莫要让鞑子钻了空子。” 二人又客套了几句,李朝东便直奔主题。 他虽从朱慈烺赏的肉里拿出了一半分予其他百户,但这也不过百余斤,平摊到每个士兵那里也只能尝尝肉味而已。 可长久的营养不良下来,谁能保证就没有人连这点荤腥都受不住? “大人所虑极是,今夜卑职便带人在这里盯着。” 刘百户应了一句,李朝东也不再耽搁,一声告辞便直接往其他百户的防区而去。 应天几乎没有经过战乱,所以这里的将领们在对待普通士兵们的态度上与北方出现了明显的不同。 北方的会吃空饷,会在武器装备上做文章,但在粮饷上他们却不敢做得太过。 有时因为文官们的贪得无厌而使兵卒们的粮饷得不到保证时,将领们甚至会自掏腰包。 可未经战乱的地方,只要别饿死太多就可以了。 如此情形,卫所士卒没有在交战时朝自家长官放冷箭便已算是仁至义尽,怎能再指着他们与鞑子拼杀? 想要改变这样的情况说来并没有什么难度,就如朱慈烺也不过只是足额分发粮草,最多再加上几口猪便能让士卒们感恩戴德。 可就是这么简单的举措,若是身在旧系统之中便几无实施可能。 便是朱慈烺也只能趁着应天权利真空,文官架构崩坏的机会才可自由施展。 若换做其他时节,哪怕他是正牌天子想来也要坐蜡。 李朝东沿着城墙一路向南,待到与其他千户交界之处才又折返。 这一路看下来,虽说有些地方守城器械不算齐备,新兵的武器也还没有补全,但该有的哨位却并无缺员。 这样的结果自然称不上完美,但李朝东却十分满意。 说到底不足之处都在器械装备上,士卒们的表现已与过去有了天壤之别。 左右鞑子远道而来,哪怕今夜就开始打造攻城器械少说也得过上三五日才能真正攻城,到那时自家也应准备妥当了。 回返时,李朝东虽不如来时那么仔细,但因为怕拉肚子而出了纰漏,还是又向各位百户嘱托了一番。 如此一来,当他回到姚坊门时已近深夜。 “纪侍读回来了,现下正在与殿下议事。”李朝东才到城楼门口便见刘百户朝他摆手。 (本章完) 第45章 祠堂 第45章 祠堂 赵之龙、王铎定罪当夜,由城中苦力、各部差役、军中兵丁的组成的抄家队伍便在朱慈烺的命令下入驻忻城伯府。 之后一夜未眠,这些人手也只是将浮财账簿勉强点清。 至于房产田契、文玩珠宝、珍稀器物到现在也只能分类存于书房院中,由几个户部书办逐一计算价值。 如此一来忻城伯府也就没有必要再封着,除开划给赵家人暂居的几处院落之外,其余地方便被朱慈烺充作了后勤中心,以供自各家“借”来的仆役为城北大营准备每日饭食。 之所以提到这个,却是与白日里那场比武有关。 徐向二人一个如愿以偿,一个声名大振,可作为始作俑者的徐家老三却被朱慈烺发配到这里,还美其名曰“为将者,必先熟悉军需后勤”。 要说徐家老三虽然莽撞,但对分派到自己手中的活却从不糊弄。 这半日间他虽然觉得无聊,可还是硬挺到仆役们准备好第二日的材料才打道回府。 “三叔,听说你去管厨房了?” 徐家老三还未踏入府门便听到一个脆生生的女音在嘲讽自己。 漫说魏国公府,便是整个应天城中也找不出几个敢消遣徐家三公子的人。 可这话音传来,徐老三也只是蒙头往里,却没有半点追究的意思。 “三叔,你这是在厨里累着了啊?” “你怎又来前院?当心我告诉伱爹!” 见这声音不依不饶,徐家老三便使出了杀手锏。 果然,话音刚落便有一身着米色褙子的十四五岁女娃娃从门后窜出,紧接着便挂在了他的胳膊上。 “三叔~~~~,你当真不识好人心,亏我还在这里等了你半个晚上。” 徐胤爵于大事上虽甚少主意,但于治家上却颇为严厉。 只是他们这房只这一个女娃,所以这严厉大多也就落在了两个弟弟身上。 尽管如此,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又岂是白说? 更何况这女娃的岁数也是快要谈婚论嫁的,若是被徐胤爵知道她不光跑到了前院,甚至还在门房里蹲了半个晚上,哪怕国公独女再受宠爱怕是也少不了一顿收拾。 “来看笑话就大大方方的。” 徐家老三今日极其不顺,在与侄女斗嘴时声音都有些闷闷的。 “三叔,你怎的了?” 那女娃意识到自家三叔似与平时有所不同就收了那副挑衅玩闹的模样乖乖跟在他身旁。 其实与各家子弟的聚会和那顿刀鞘都不算什么。 反正打他也常挨,去与那些货色商议守城之事亦是自找不痛快,徐三公子怎会因这些而露出蔫兮兮的样子。 说到底他还是有些不能接受被向来沉稳可靠的二哥摆了一道这个事实。 “老二他.,”徐家老三心中的委屈被这一句勾了出来,可他才起了个头却发现倾诉对象是比自己小了几岁的侄女,如此一来他便彻底没了再就此事多说一个字的兴致。 “二叔怎.。” “徐绍月!” 正当女娃还要追问之时,一阵喝声自里面传来。 两人抬头望去就见徐胤爵正站在院廊之下。 “大哥。” “爹。”国公爷不知是因两个兄弟瞒着他做出这等大事,亦或自家将要成年的女儿没个正型,总之他的脸色着实不算好看。 “爹~~~~~,你怎么来了?” 徐公爷的脸色最终还是没对这唯一的女儿起什么作用。 声音才落,徐绍月便蹦蹦跳跳地来到父亲跟前,随后就用两只手抓住他的胳膊摇了起来。 “我若不来,你是不是还想出府转转。” “爹~~~~~,看你说的,我是大家闺秀,怎能做出这等事来?” “哼!回去抄一遍《敬顺》,我明天来查。” 这《敬顺》是《女诫》中的的一篇,拢共也就百十来字而已,这等惩罚对徐绍月来说自然不算什么,可她还没来得及为安全过关而庆幸时便听已经转身的父亲轻轻吐出一个两个字:“你来。” 徐老三应声跟上,徐绍月立在原地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 今日徐胤爵回府后便一直沉着脸,她虽不知父亲到底为何如此,但从只言片语中也能猜出是两位叔叔闯了大祸。 如此她才一直在门房守着,想让他们提前做好准备,或者直接去外面避避风头。 可现在他们被父亲堵了个正着,看父亲一反常态并未直接收拾的样子似乎事情还颇为严重,她若不想个办法的话,三叔怕是要趴个几天才能下床吧。 想到这里,徐绍月也不管抄什么《敬顺》,等他们稍稍走远一些便悄摸摸跟在了后面。 一路转转绕绕,越走徐绍月越是奇怪。 平日里三叔犯错,父亲都是在书房对他施以惩戒,今夜为何会直往祠堂而去? 此念一起,徐绍月的心里越发忐忑。 若是其他时候她自然会仗着家人宠爱去为三叔回转一二。 可现在这般情形父亲显然已恼得厉害,她这刚刚犯过错的人又怎敢去触霉头? “也不知二叔去哪里了。”她的心中不由惦记起平素最为可靠的徐仁爵。 又过了炷香功夫,两人果然如徐绍月所料一般到了祠堂。 一路行来,徐老三已不似最初那般毫不在乎,惴惴不安之感于心中占了大半。 吱呀一声,一年也开不了几次的祠堂大门却在这不年不节的日子随着徐胤爵的推搡而洞开。 见此情形,早已业务熟练的徐老三便往地上跪去,可他还连前襟都未撩起便见徐胤爵扑通一声跪在了祠堂门口。 随后不等叔侄二人反应过来便一个头磕在地上,泣声道: “列祖列宗在上,不肖子孙徐胤爵,上不能保国安民,下不能延续家业,特来请罪!” “大哥!” “爹!” 叔侄二人各喊一声便要去扶徐胤爵,可他虽过壮年,但年轻时打熬的身子又岂是两个娃娃能够拉起来的。 “大哥,何至于此,何至于此啊!?” “爹,你抽三叔一顿,可别气坏了身子。” 两人一番劝解,徐胤爵却不为所动,只是伏在地上不断抽泣。 (本章完) 第46章 回话 第46章 回话 徐胤爵不算太机敏,也不是刚毅之人,如果抛去魏国公这层光环,他不过就是普通人家里的好大哥而已。 不过这却不代表他能毫无心理负担的在幼弟与女儿面前痛哭流涕。 其实他原本只打算将幼弟收拾一顿便关在祠堂之中,可谁曾想大门刚一打开,这几日心中积攒的压力、对鞑子的无能为力、对家族前途的忐忑便再也无法压制一起涌上了心头。 幸亏他自幼便被当做继承人培养,失控情绪于转瞬间便又收拢,否则他这严兄慈父的形象怕是多少要损上一些。 片刻之后,徐胤爵平静了下来,已有些失措的徐老三抓住机会说道:“大哥,你先起来,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你千万别气坏了身子。” “你没错,错的是我。” 徐胤爵答了一句,叔侄二人便以为他的气还未消尽,可他接下来的话却将二人吓了一跳。 “我徐家世受皇恩,战死沙场本就是分内之事,只是那福王不加任何布置便弃城而逃,应天已没了可守之理我才随波逐流。” 说到这里,徐胤爵稍稍停了一下,待二人消化之后又接着说道:“现在殿下既决意坚守,我徐家自当效犬马之劳,哪怕肝脑涂地亦在所不惜。” 听着听着,徐老三心中越发不解,若是如此那大哥为何会气成这样。 “可我兄弟三人若都死了,伱就由着我们这一脉自此断绝?你就由着月儿孤身于这乱世挣扎?” 听到这里,徐老三算是明白了兄长的想法。 他这个年纪虽对断不断绝不是特别在乎,但听到到“留月儿一人于这乱世”时,他的心还是揪了一下。 只是为何不是二哥,偏是自己? 徐老三脸上的纠结与不甘将心中所想全都露了出来,徐胤爵亦知他有所动摇便趁热打铁道:“我知你不忿老二拦着,可他只是近支,若让他担起这担子势必会引起他人觊觎,到时。” 徐老三不是笨人,大哥既已将话说到这个份上他怎能不晓其中含义。 就如先前的皇位之争一般,各家藩王争奇斗艳、朝臣们亦是手段频出。 几番争斗之后,大明各方势力虽未彻底决裂,但已有人对中央的命令阳奉阴违,最终使鞑子轻易过了长江天堑。 而他徐老三于魏国公徐家来说便是如太子殿下一般的存在。 只要他在,各房旁支就翻不起浪,徐家就还是一个整体,散在各地的力量和资源就还有机会和于一处。 哪怕最终他徐家失了爵位却也有蛰伏待机的资本,总不至于就此被打落尘埃。 “若能想清楚就好好当差。” 道理既已讲清,徐胤爵也就不再言语,顺着徐绍月的搀扶起身之后便丢下一句话转身离开。 朱慈烺在将徐老三打发到忻城伯府时并没有想过太多,他只是单纯觉得徐家老大老二既都在军中,那么再将老三也收到军中便有些不近情理。 更何况在他看来,应天城虽已被围但还远不到全民皆兵的地步,否则依着应天的百万人口,他又怎会只准备募集十万民壮。 当然,这并不是说他有信心能够击败城外那二十万清军,一切不过都是建立在他对局势的判断上罢了。 清军虽然一路势如破竹,但说到底其本部八旗拢共不过十万,分到多铎这里撑死也就三四万人而已。 这些兵力都是宝贵的野战精锐,多铎又如何会将其投入攻城这种消耗战中。 如此想来,短时间内应天守军需要面对的便只有降军了。 那些降军虽也比应天守军强上不少,但想来也没有到碾压的地步。等与他们接上几仗,自己这边也算是被战火磨砺过的,到时就算鞑子再派八旗攻城,好歹也能周旋一二。 只要能将鞑子在应天城下纠缠三两个月,南明各处便有机会缓过劲来。 到时候历史上那些因应天开城投降而打道回府的援军就有可能如群狼一般将强弩之末的清军打回江北。 说来轻松,但这一切却都建立在应天守军能扛过清军的第一波攻击上。 应天守备松弛,守军士气低落,哪怕经过这几日已有了不小改观亦难免让人心中忐忑。 所以再争取一些时间便显得尤为重要。 也正是因此,朱慈烺才会屡次让纪清源深入虎穴。 不过冒险总算没有白费,纪清源不但带回了多铎愿意谈判的消息,更是探查到了不少关键情报。 “分兵扎营?” “是,那兵卒应是没有看到臣过来,”纪清源说完顿了一下,紧接着却又补充道:“出营时臣还看到他被绑着,想来是因露了军情才会如此。” “有必要吗?”朱慈烺显然对多铎的安排万分不解。 应天虽大,但清军若驻扎于汤山以西便能凭着强悍的斥候与野战能力把应天锁死,着实没有必要再分兵扎营。 “鞑子应是准备长期围困吧。” 朱慈烺点了点头,算是认可了徐仁爵的判断。 若他作为进攻方,在面对这等坚城时也必做好长久围困的准备,而这些准备里最为重要的便是隔绝内外通路。 当然,凭借斥候强悍的战斗能力和良好的机动性,在扎营一处的情况下清军依然能将毫无野战能力的应天守军锁死在城内。 可.多铎又不知道城里都是些菜鸡。 退一步讲,那么多降兵降将里确有几个清楚应天守军的底细,但多铎又怎敢如此拿大? 毕竟这半年的猛冲猛打下来,他们已算是孤军深入,漫说长江以南还都在明军手中,哪怕江北也不算海晏河清。 要是让某处突然冒出的援军冲进城中,岂不是要给攻城平白添不少难度。 想通此节,朱慈烺便示意纪清源继续说下去。 “敌酋的意思是其他都能答应,殿下也可带领少量护卫离开应天,但让他们撤军是万万不能的。” “嗯?”多铎的爽快大出朱慈烺预料。 在他的印象中连出了大力的赵之龙似乎也只得了个类似子爵的爵位,所以他便大力为应天权贵们争取待遇,想以此来作为继续谈判的引子。 可谁曾想多铎居然就这么爽快地答应了,若非他还提出清军退回镇江,等他撤离后再进行城防交接,恐怕是这场戏还真演不下去了。 存稿发完我会试着加快进度,但又有些担心会影响剧情的饱满度,很纠结啊。 (本章完) 第47章 鬼? 第47章 鬼? 5月16日子时 纪清源回城时本就不早,在向太子殿下禀报后更是已过子时。 在与向仁生说了几句关于宿卫营明日训练的事后朱慈烺便将他打发回钟山,而自己则偷懒留在了城楼里。 太子留宿,李朝东自然深感荣幸,但那刘姓百户却似比他还要激动。 这也难怪,他的资历虽比李朝东要浅,但论及本事却不觉有多大差别,若是当日朱慈烺再多走一段,说不得这千户便要落在他的头上。 所以当他得知朱慈烺要在城楼留宿时,自觉机会已至的刘百户便在巡完营后老老实实地守在了城楼之外。 刘百户这般殷勤自然有谄媚巴结的嫌疑,只是他们这些百户那个不是在这位置上蹉跎多年,遇到这等机会怎么可能泰然处之? 李朝东对这位下属的心思可谓洞若观火,但他非但没有半分从中作梗的想法,更是专门将其喊到僻静处郑重交代道:“老刘,你也清楚殿下看重什么,切莫忘了巡营。” “谢大人提点,卑职明白。” 若是在其他地方,刘百户许会以为这是来自上司的警告,但现在这个时节他却知道这话里除了提点并无其他含义。 这自然有李朝东人品不错的原因,但城北大营中的四五万民壮民壮却也起了不小作用。 现在各部缺员都已补齐,若要让他们协助防守必然得单独成军,到时候他们这些百户便有被越级提拔的机会。 这个消息在应天虽不是人尽皆知,但军中不知的也只是个别。 所以李朝东从不担心刘百户会对其产生威胁,而刘百户也不觉得接近太子殿下会让李朝东忌惮。 两三刻后,李朝东终于将自家辖区全都巡了一遍,等他回到自己帐中,子时已过了大半。 换做往常,他自然倒头就睡,可今夜他并未如平时那般,反倒卷起被褥便往城上而去。 方才巡城时其他百户那里虽只有一两个身子骨太差的有反应,可他这边却出现了不少。 也亏得李朝东提前加派了人手,否则这趟巡城他不知还要发现多少空哨。 更何况殿下今夜就宿在城上,若被他逮到纰漏那自家前途岂不是毁在一顿饭上? 老实讲,在这事上李朝东虽有不小责任,但朱慈烺亦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 若非他的到来,李朝东绝对不会将原本准备吃上一两个月的猪肉一顿便挥霍干净。 亦不会因只想着殿下不喜单独开小灶而忘了麾下士卒受不住油水太足的食物。 不过这些都只是闲话,包括李朝东在内的将士们又怎会真将毛病看到让他们吃饱的太子殿下身上? “吴昌瑞,你快点,老子憋不住了!” 还未上到城上,李朝东便听有人压着嗓子喊。 “就在.原地吧,待会用土掩了便是。” 听到这话,李朝东三步并作两步便冲到了城上:“混账!再去找几个桶!你们搞成这样若是殿下来了该如何是好!” 说完之后,李朝东站在原地犹豫片刻,最终还是狠不下心和这帮腌臜货共度一夜便扭头往城楼那边走去。 “记得倒掉!往城外!” 眼见自家将主离开,而吴昌瑞又没有半点起身的意思,那守在墙边的士卒立马蹲了下去。 “伱弄在那里还让别人怎么上哨?!” 这般举动引起了其他人的强烈不满,可水火无情,老李也只能一边肆意畅快,一边与说话那人调笑:“老王,你莫硬气,一会到你的时候还不定会不会整到裆里呢。”“滚,快点去铲土。” 一番闹腾,他们这队人也都没了睡意,左右明日还有补觉的机会便都低声聊了起来。 “我二舅母的娘家侄儿现如今正在钟山上,迎殿下出狱时他也在场。” 那被唤作老王的士卒刚开口时并无几人听他说话,但当“殿下”二字从他口中传出时周遭几人便都都将注意力放了过来。 “那日殿下曾说,先帝的餐食与我等差不了多少,连衣服都是带补丁的。” “噗嗤。” 老王话音刚落便听那边传来一阵笑声,众人顺着声音看去,便见吴昌瑞正嬉皮笑脸,显然对老王的话连一分都懒得相信。 这也难怪,他的本家五哥是高桥卫经历,这官职虽是正儿八经的从六品,但说白了也只是卫所众多属员之一。 可就是这等官员,每日里的饭食也不是他们这种大头兵可以相比,更何况掌着偌大帝国的皇帝? “你别不信,这可是殿下亲口说的。” 老王猜到吴昌瑞心中所想自然要分辨一二,只是这口口相传的东西一时间他又哪里能够证明。 “也不好说,看咱们殿下的做派,先帝定然是非常节俭的。” 恰在此时,有那老成一些的出言说了一句,众人便又将话题从先帝餐食上扯到了别处。 “若是殿下早些渡江还有那昏君什么事。” 自弘光登基之后各种各样的传闻便流于市井之间,如那三大案之类更是闹出了好大动静。 这让本就得位不算太正的弘光丧尽了最后一点威望,也使他不得不对保扶自己登基的所谓阉党极为倚重。 如此一来,于弘光朝处于劣势的其他势力眼见再无翻盘机会便彻底放飞勒自我。 百姓们自然无力分辨这些传闻哪个是真哪个是假,他们只能根据一天不如一天的局势给弘光打上一个大大的标签。 随着士卒们的你一言我一语时间缓缓流逝,待到寅末之时他们中的绝大部分却都早已沉沉睡去。 “吴昌瑞,该你上哨了。” 吴昌瑞刚被叫醒时还有些昏昏沉沉,但紧接着他便觉得腹中一阵翻腾。 也亏得此时除了上哨的之外,其他人都已睡下,否则马桶被人占着的话,说不得他也得在城墙便蹲下。 不过这半晚上闹腾下来,他的肚中已没了多少存货,只在桶上蹲了柱香功夫便直起了身子。 想着晚饭时吃下的大块肥肉,他的心里免不了有些可惜。 众人都知他的五哥是卫所军官,可却没人知道那五哥不过是本家快要出五服的亲戚而已,否则他又怎会当了这么多年大头兵,又怎会为了大块肥肉没能在肚中多留一阵而可惜。 不过这都无所谓了,殿下处事公道,只要自己能在城上立下一星半点的功劳,还怕将来吃不到大块肥肉吗? 一边想着,他一边拎着桶往城墙边上走去,可还没等他走上几步便听“咔嗒”几声。 谁把桶打翻了? 这是吴昌瑞生出的第一个念头,可当他走到垛口正准备把桶中的事物倒出去时却见数个泛着淡淡油光的东西正在城外半空中飘荡。 “鬼啊!!!” (本章完) 第48章 鬼! 第48章 鬼! 今日下午,那个明廷官员离营没过多长时间乌斯图这些素来勇悍的兵卒便被聚到了中军帐外。 一开始乌斯图并未太过在意,只以为是要将他们全都散出去,以加大侦查范围。 这本是预料中的事,毕竟贝勒爷已带了大半军队去追击汉人皇帝,留下的人马虽也不少,但用来封锁应天却还是有些吃力。 为此,王爷不但故布迷阵于应天以南又扎一营,甚至还专门给那明廷官员演了一出戏。 依着乌斯图的经验,只做这些远不能达到封锁应天的目的,所以当让他们去中军报到的命令刚到,他便认为王爷这是要用强悍的斥候彻底切断明军对大营的窥探。 可当多铎出现在他们面前时乌斯图却傻眼了,若真如他所想又怎会惊动堂堂亲王。 果然,王爷想趁着对方因谈判而放松戒备时搞上一次夜袭,而他乌斯图便是这三百夜袭先锋的副将。 多铎的话并未耗费太多时间,而乌斯图的心却在这点时间里便如坠深渊。 他有信心在斥候战中取得最后的胜利,亦有信心在与野兽的周旋中全身而退,可他着实不敢保证自己能熬过这种硬碰硬的战斗。 更何况他只差一个二等功牌便能获得两袭的半个牛录章京,若是就这么死了岂不是前功尽弃? 可军法.。 乌斯图轻轻摇了摇头,强行将这些杂念自脑中驱散,随后便借着明亮的月光仔细观察起应天城上的情况。 作为最精锐的斥候乌斯图自然被当做先锋中的先锋,而他这一队的任务则是为大军选择合适的登城地点。 这活看似简单,但却非常考验斥候的眼力与经验。 就如现在,他们虽已隐在应天城外一个多时辰,但却仍然没有选好合适的登城地点。 乌斯图轻轻拍了拍身边的汉子,随后便往身后两三丈处的一个土坑中缓缓退去。 “呼~~!” 入得坑中,乌斯图便如卸下了千斤重担般长舒了一口气。 他是在生死之间徘徊惯了的人,这点压力自然不会让他有什么压力。 之所以长舒那一口气却是因为穿在身上的双甲。 年少时他虽也入过军阵,但随着经验的提升与技艺的娴熟,他更多都是作为旗中精锐斥候游弋于大军外围。 所以穿惯皮甲的他在锁子甲和甲的双层束缚下着实不太畅快。 也亏得他们需要攀爬城墙,所以并未带着那碍事的头盔,否则不知乌斯图又要添上几分难受。 “我看城楼南边那段城墙的守军像是有些懈怠。”乌斯图身边那汉子紧随其后也入了坑中。 “唔,我也看到了,只是周遭兵士都不曾懈怠,为何就他们站上一阵便没了踪影?” “许是受了责罚,又或是上峰太过刻薄,明军那怂样你又不是不知道。” 那汉子显然对乌斯图的疑虑不以为然,但考虑到地点的选定须得两人共同拿主意便又接着说道:“我看那里就不错,离城门不过一二十丈,兵卒又这么懈怠,没有比这更好的了。” 偷城这种事情最重要的便是得夺取城门,可谁都知道城门重地防守必严,等闲又怎会容得敌军轻易登城。 所以经验丰富的人通常会选择距离城门不太远的城墙登城,等聚集起足够的人手后再向城门发起攻击。 常言道: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 乌斯图虽未参加过攻城,但其中的细碎之处他却大多知道。 依着所知,他的判断其实与那汉子一致,可不知为何他的心中总是觉得有些不妥。 “行,就选那里吧。”顿了一会,乌斯图终于吐口,随后那汉子招呼一声便有十多个与他们差不多打扮的人朝城墙潜行而去。 其实乌斯图心中还是觉得不妥,可军情如火他又怎能凭着心中毫无根据的感觉便阻了大军行动。 “沙沙,沙沙。” 一阵阵草丛碰撞的声音自他身后响起,显然是后续人马见他们动身便都前移。 见此情形,乌斯图也不敢再耽搁,若让人告他个临阵退缩,别说攒了多年的功牌,他怕是连小命都难以保全。 片刻之后,乌斯图赶了上来,城墙上的情况也变得越发清晰。 他借着月光往城上看去,就见各处都时不时有守军出现,可唯独他们挑选的这一段却连个鬼影子都看不见。 乌斯图心下稍定,但也不敢再耽搁。 他现在距离城墙还有三四十步,正是最容易被守军发现的距离,若再近上二十多步却因脱离了其他守军的视线反而要比这里安全许多。 这二十多步他们走得极为小心,不但要时刻关注着城上的情况,更得防着脚下不要闹出动静。 借着躲避守军视线的功夫,乌斯图趴在草丛中缓了口气。 他的体力自然是够的,但这身甲胄着实箍得他难受,再加上被调来参与这此夜袭而产生的烦闷,身体动作自然有些不顺,气息也就跟着乱了起来。 柱香功夫,他们终于到了城墙边上。 按着原本的计划,一行人分别站在一个垛口之下,随后那汉子便率先将早已拎在手中的钩锁往城上扔了出去。 “咔哒。” “咔哒。” “咔哒。” 数个轻微的声音接连传来,整队人以几乎相同的动作拉了拉钩锁。 紧接着乌斯图在确定了铁爪已经挂稳后便第一个踏着墙壁向城上攀去。 事已至此,乌斯图非常清楚自己不能再三心二意,否则无论夜袭是否成功他都会是第一个死在城上的。 “鬼啊!” “哗啦。” 两个完全不同声音自乌斯图头顶传来,紧接着一滩不知名的混合物便浇在了他那光秃秃的头顶上。 金汁? 这是乌斯图的鼻子告诉他的答案,可转瞬间头上传来的感觉便否了这个答案。 金汁必然是滚烫的,这东西虽然温热但却并未让皮肤感到灼热。 “不管了,都到这里了难道要被金汁浇回去?” 心念已定,乌斯图便不再犹豫,随后他四肢猛然发力不过数个呼吸便一蹦子落在了城上。 (本章完) 第49章 接战 第49章 接战 “鬼啊!” 吴昌瑞的嗓门本就要比旁人高上不少,受了这番惊吓更是让他的实力超常发挥,连在隔壁百户借宿的李朝东都被吓得直接从被褥中坐了起来。 “这个挨攮的货!” 他虽已分辨出声音的来源,也不相信世上真有什么鬼神,但脚步却越来越快,到最后更是直接跑了起来。 在军中混了这么多年,他自然知道“营啸”是怎么发生的。 “早知道就该看着这帮货!” 李朝东心中懊悔不已,先前若是忍一忍,说不得便不会发生这等糟心事,作为第一批被提拔的千户,再升一级也不是没有可能。 可现在.。 心中自责不已,李朝东脚下却没有半点耽搁。 只是越靠近自家百户的防区,他的心中越是觉得奇怪。 据他所知,营啸一旦发生,混乱便会迅速蔓延,期间发狂士卒乱砍乱杀,用不了多长时间整个营地便会彻底陷入混乱之中。 可现在士卒们却乱而不慌,甚至还有不少人正与自己一同往声音来处跑去。 “难道真出了什么稀奇事?” 片刻之后,李朝东终于到了自家百户的防区。 他再定睛一看,就见人群将外面的城墙围了个水泄不通。 “呼~~~~。” 预想中的营啸并没有出现,他终于长长舒了一口气。 “散了,散了,有什么可看的!” 李朝东一边驱散人群,一边往里面挤去,可当他进到人群内层时却直接愣在了原地。 十多个身着甲胄、手持战刀的人正背靠着城垛子紧紧聚在一起,而自己这边站在最里圈的亦手持各样“兵器”在与他们对峙。 见此情形他如何还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夜袭向来都是小股人马率先登城,大队敌军紧随其后。 现在自家麾下这帮怂货任由他们在城上站稳了脚跟,对方自然也不会打破这诡异的僵局。 “愣着做什么!难道等他们入你媳妇不成!” 说着,李朝东自腰间抽出佩刀,也不管会不会误伤到身旁的兵卒便直接往那最亮的脑袋上劈了过去。 “铛~~!” 一声脆响,佩刀不出意料地被拦了下来。 这一击无功而返,但却成功打破了场中的僵持,紧接着噼啪哐铛一阵乱响,双方顿时都将手中武器拼命攻向对方。 此时的乌斯图已不再嫌弃双甲碍事,若非它的护持恐怕这一队人须臾间便要被砍翻大半。 随手用护臂接下一击,乌斯图反手一刀便将对方劈翻在地。 太弱了,早知道城上都是这等菜鸡他还忐忑个什么劲。 他甚至觉得若是体力足够,他只凭这队人便能夺下城门。 此时带队的汉子似也发现了守军的虚实,瞅准机会便向其他人喊了一声:“外扩!” “嘿!” 随着军令下达,站在外圈的鞑子也不管攻向己身的各式武器,大喝一声便同时向前劈出一刀,待攻击范围内无人站立后又齐齐向前跨出一步。 “嘿!” 又是一声大喝,劈出、收刀、跨步。 随着半圆不断扩大,原本有些拥挤的人群顿时稀疏了起来,而鞑子那边一出现足够容身的空隙便会有人向前补上。 “嘿!”喝声又至,这次不等鞑子的屠刀劈下,被吓破胆的士卒们已然自行后退为其让出了一片空地。 眼见对方训练有素、装备精良,而自己这边连向前接仗的勇气都无,李朝东心知若不想法扭转局面今日便是城破之时。 可他李朝东虽有多年带兵的经验,但于战场之上却也只是个雏,须弥间又如何能想到扭转局面的办法。 “嘭!” 一阵爆炸声传入耳中,仍在苦思如何破局的李朝东凭着本能往声音来处看去,就见吴昌瑞这货正端着一支冒烟的火铳发愣。 再看鞑子这边,却有一人正捂着胳膊恨恨地向他看去。 “火铳!弓箭!” 李朝东不知这一下到底造成了多大伤害,但面对套着龟壳的鞑子他也只能将希望寄托于这些远程武器上。 只是能被派来执行这等任务的鞑子又有哪个不是精锐中的精锐?就当那火铳声响起之时那带队的汉子便已想好了如何应对。 “乱战!” 那汉子的声音几乎与李朝东的同时响起,紧接着不等明军去那远程武器,鞑子们便如猛虎一般直端端杀了过来。 这一阵下来,乌斯图已找回了当年的感觉,应着那汉子的军令他左腿发力、右腿前跨,眨眼间便冲到了一个明军身前。 那明军毕竟是活生生的人,哪怕现在的他还没从慌乱中缓过劲来却也在本能的趋势下握着佩刀朝乌斯图刺了一下。 刺本是枪剑常用技法,明军所配的雁翎刀虽也能用此法攻击,但这一下在乌斯图眼中却比小儿玩闹危险不了多少。 乌斯图用左臂臂甲拨开这一击后,趁着对方重心不稳的功夫便直接往其腰腹处斩出一刀,紧接着正在收回左臂顺势一推,那明军便往地上摔去。 刺啦一声,刀刃掠过那士卒腰间,甲上应声出现一道长长的口子,随后失了束缚的铁片被鲜血冲了出来。 “叮当。” 那仅有拇指大小的铁片脆生生地撞在了地上。 “扑通。” 那明军士卒亦在眨眼之后盖在了铁片之上。 若按正常情况,乌斯图只需再补上一刀这明军便再无生还可能,但他不但没有结果了这明军的性命,反而面向他处似是在给旁人留出一条救人的通路。 叮当两声,又有一个明军倒在了地上,而他还是如先前那般挪到了别处。 若只乌斯图一人如此许还是他动了恻隐之心,但所有鞑子都是如此那定然是有所图谋。 士兵中可能还有人想不明白,李朝东却知道鞑子这是想用重伤的人耗掉自己本就不多的士卒。 这个道理非常简单,谁能看着朝夕相处的战友命悬一线而不出手施救? 想到这里,李朝东扫了眼刚刚燃起的烽火,又借着月光往营地那边看了一眼。 当那一个个模糊的身影出现在视野中时他的心顿时稳了下来。 此时他已不再为那事懊恼,反倒万分庆幸。 若非多派了两个小旗上城值夜,凭这伙鞑子的凶悍怕是撑不到营地里的援兵抵达。 心下稍定,李朝东才仔细盘算起来。 这伙鞑子显然是打头阵的精锐,想要凭自己手下的这些货色想将他们击退根本就是痴人说梦。 可要是放任他们站稳脚跟,那城破便在今夜了。 家中妻儿老小。 想到这里,李朝东心中揪了一下,但在这刺激之下却也让他真正冷静了下来,一个念头随之出现在了脑海之中。 “哪怕没用也当试试!” (本章完) 第50章 梦醒 第50章 梦醒 “殿下!殿下!” 昏昏沉沉间,朱慈烺觉察到有人在耳旁不断聒噪。 待他睁眼看去果然见一蓄着短须身着青袍的中年人正满脸焦急的望着自己,其身后不远处还站着一个手捧甲胄的军官和一面容俊朗、身着甲胄的青年。 “殿下,鞑子夜袭请回内城暂避。” 殿下?鞑子?夜袭? 朱慈烺仍然处在半睡半醒之间,虽觉得这几个词非常熟悉,但一时间却又无法将其与记忆联系起来。 他这几日不但要忍受身体上的疲累与伤痛,更是承受着巨大的心理压力,所以当得知延滞清军进攻的谋算得逞后便沉沉睡了过去。 “殿下,鞑子夜袭请回内城暂避。” 纪清源又重复了一遍,随后便焦急地站在一旁等待他彻底清醒。 “纪先生?” “是,请殿下回内城暂避。” 片刻之后朱慈烺终于脱离了半睡半醒的状态,眼前的面容虽与记忆产生了对应,但直到纪清源又重复一遍他才算明白发生了什么。 “多铎不是.。”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朱慈烺顿时便觉得有些不可置信,可质疑的话还未说完他又将剩下的全都咽回了肚中。 来到这里之初他便凭着口舌收服了王福平、陈四所代表的势力,之后更是以小博大夺了军权。 期间他虽一直如在刀尖上跳舞,但无论朱国弼、钱谦益亦或王铎、赵之龙都没能对其计划产生实质上的影响。 如此一来大杀四方的朱慈烺自然也就飘了。 其实这也没什么,凭借超越数百年的见识与某种程度上的先知先觉,他本就在这个时代占着巨大的优势。 但错就错在当多铎出现在前进的路上时,他却习惯性的将其当做了应天城中的那些权贵,这才在与其交锋时被彻底碾压。 天可怜见,朱慈烺从未小看过这个民族。 一个不足百万人口的部落能从白山黑水之间一路杀至问鼎华夏又岂是简单一句“运气好”便能解释的? 他们的领导者又岂是应天的这些朝争失败者可比? 想到这里,朱慈烺不由发出一声苦笑,只是这苦笑落在旁人眼中却成了失魂落魄。 “殿下,先回内城,等击退鞑子再来封赏将士们吧。”纪清源的劝说适时而至。 “嗯?为何要回内城?” “刀剑毕竟无眼,殿下万金之躯若.。” 不等纪清源说完朱慈烺便挥了挥手将其打断。 此时他已从自己的思绪中彻底回过神来,亦明白了纪清源不过是在给自己找一个体面的逃跑理由而已。 在纪清源心里,只要朱慈烺还在,大明就能凭着广袤的土地和庞大的人口扫平宇内,还百姓安宁。 可他却不知坚守应天是大明收拾人心、扭转颓势的最后机会。 一旦错过了这个机会,满清一统华夏之势便再无法阻挡了。 听着若隐若现的喊杀声,朱慈烺心中免不了也有些慌乱,但同时他也知道自己这个统帅万不能在这个时候退走。 只是这士气.。 念头既生他便不再耽搁,起身走至门口后便在几人的注视下一把将房门推开。 “砰!” 两扇大门随着他这一推直接撞在了墙上,本还扒着城垛子往南边观望的几十名士兵瞬间便被这动静吸引了注意力。 “纪先生,应天还哪来的退路啊。” 自打那一夜开始,朱慈烺的刚烈之名就已为众人知晓,再配上他所说的话语,纪清源立时便明白自己无法劝回殿下。意识到这一点,他连滚带爬扑到朱慈烺身边哀嚎道:“殿下~~~~!刀剑无眼,请回内城暂避!” “纪先生,外城若失,凭咱们还能守住应天吗?” “福陛下生死不知,难道您要大明再陷入皇位之争吗!?” 纪清源的话不但让朱慈烺陷入沉默,连本还有些嗡嗡声传出的士卒们那里都变得一片肃静。 自古以来为争夺皇位各方都是无所不用,但由于这些事之流传上层的小圈子中所以并不为百姓所知。 可到了弘光这里,在有心人的宣扬下所有人都将大明处境艰难的原因都归咎于此,所以纪清源这句皇位之争才拥有这么大的威力。 沉默片刻后朱慈烺指着外面的士卒向刘百户问道:“他们是护我回城的?” “是,”刘百户应了一声,接着又将一直拎在手中的甲捧至朱慈烺面前说道:“还有这套甲。” “穿起来快吗?” “快,套上扎紧就行。” “来吧。” 刘百户快走几步将甲套在朱慈烺身上后便小心翼翼地为他穿戴起来。 朱慈烺这样的表现让旁人以为他是在一番权衡后最终决定退回内城。 纪清源自不必说,他虽有些奇怪殿下为何会如此轻易便被说服,但总算也将抓着他衣衫的手松了下来。 而徐仁爵的心中却难免有些五味成杂。 他自然知道殿下撤回内城是最理智的决定,只是。 以囹圄之身挫败赵之龙投降的盘算,又于数日间将千疮百孔的架子修补至现在这样光景。 这样的太子殿下居然也不是话本中的英雄。 也许偶像的幻灭便是如此吧。 “情况如何了?” “殿下,鞑子是从南面登的城,李千户正在带人拦截,我们只需从北面离开便能避开鞑子。”刘百户答了一句便继续为其整理甲胄,而远处的喊杀声似乎比之前又大了一些。 “殿下,好了。” “嗯。” 朱慈烺应了一声便往士卒那边走去,待与纪清源拉开一段距离后才高声说道:“纪先生,本宫能逃,可应天的百姓又能逃到哪里?” 这句话问得所有人都愣在了原地,士卒们更是由此想到了扬州的惨状。 “今日若挡不住鞑子本宫便于南京殉国吧。” 话已至此,纪清源哪里还不知道殿下的打算,但未等他有所动作便被收到朱慈烺眼神指示的徐仁爵拦了下来。 “殿下不可!不可啊!!” 作为一个文臣纪清源自然挣不脱常年习武的徐仁爵,眼见朱慈烺不再理会自己,他情急之下口不择言道:“朱慈烺!你置江山社稷于不顾对得起列祖列宗吗!?” “若本宫今日因护百姓而死,”朱慈烺顿了一下,似是在琢磨列祖列宗会如何看待,但只片刻他便振声说道:“想来列祖列宗都会欣慰吧。” “可有人愿随本宫杀敌?!” 说着,朱慈烺便扭头看向了那队本该护着他逃走的士卒。 “愿为殿下前驱!” (本章完) 第51章 不决 第51章 不决 俗话说:十五的月亮十六圆。 虽说过了子时便算是十六,但挂在空中的月亮却还有一小块被黑暗遮掩,再配上皎洁的月光和空旷的荒野倒也有几分凄美的意思。 此时的多铎虽身处画面之中,但看其严肃的表情想来是没有心思关注这些的。 在原来的谋划中进攻应天是大军渡江后的第一战,也是最重要的一战。 只要此战获胜,本就纷争不断的伪朝便再无合力可能,大清鲸吞天下之势也将无人能够逆转。 可弘光南逃和朱慈烺的出现却让这一切发生了微妙的变化,而这变化又让多铎陷入了两难的境地之中。 如果兵力足够,他自然会在围攻应天的同时举兵追击弘光,可现在哪怕他将手中降军全都算上也只有二十余万,根本不可能同时进行两场如此规模的战役。 所以他就必须要在二者之间做出选择。 抓住弘光固然能让大明再次陷入皇位之争,可放着那心怀不轨的崇祯太子在大军退路上却是取死之道。 但若选择攻取应天,再按部就班的一路打下去,他又实在不愿放弃这么好的机会。 最终多铎命尼堪在刘良佐引导下率主力追击弘光,而他则与留下的几万人马负责牵制应天看护退路。 这是一个极为冒险的决定,但又是多铎在几番权衡、几番思量后想到的最优解。 在他看来,南下部队虽孤军深入,但弘光的出逃定然会导致军令不通,各地明军根本不可能在这样的情况下完成对他们的包围。 留守人马这边。 虽然降将们都说应天守军不堪一击,但那终归是数倍于己的敌军,一旦与其发生战斗那势必会出现不小的伤亡,这对多铎来说是绝对不能接受的。 到这里,摆在多铎面前的问题便简单了许多,不过就是设法稳住应天守军罢了。 所以他才会分兵扎营刻意营造兵力庞大的假象,又与朱慈烺讨价还价为延后攻城提供充足的理由。 如果事情到这里就不再出现变化,那么惨烈的攻城战便会等其中一方做好准备后才会真正开始,可白日里从南边传来的消息却让多铎有了新的想法。 尼堪刚出应天府地界便遇到了大量溃兵,他不仅从这些人口中知晓了弘光的大体去向,更是将应天的虚实搞了个一清二楚。 如此机会多铎自然不愿轻易放过,但现实情况却让他在谋划时颇有束手束脚之感。 兵力不足倒还罢了,大不了紧盯一点全力进攻就是,但攻城器械的不足却让他连像样的攻击都无法组织起来。 在其他时候多铎也许就会在感慨一番后安心等尼堪那边事成之后再做计较。 可应天人口众多、资源丰富,拖得久了难保不会生出变数。 一番思量之后,多铎最终还是觉得与其在城下枯等,不如就趁此良机来上一场出其不意的夜袭。 哪怕不能破城也能让那小子明白八旗兵威,省的再提些有的没的。 “还是太匆忙了些。” 多铎望着那在月光笼罩下影影绰绰的城墙,心中却还是因为攻城器械的不足而有些遗憾。 若有足够的攻城器械,便能牵制大量敌军,成功夺门的可能便会大上许多。 哪像现在,空有数万人马却只能在城外虚张声势。 不过遗憾归遗憾,行军打仗哪里有万事俱备的时候? 更何况负责先行攀城的都是穿着双层甲胄的悍勇之辈,说不得这应天城也就一战而破了。 “王爷!上去了!”身侧传来的喊声将多铎从自己的心绪中拉了出来,但他定睛往远处看去时却只能大体分辨出城墙轮廓。 “看真切了?” “王爷,您还不信我的眼力?” 这种带有玩笑之意的回答放在其他地方倒也平常,但多铎素来威严,军中少有人敢同他这样讲话。 更何况说话的还是图赖,所以周遭人都生出了看热闹的心思。 “我满洲确实没有比你眼力更好的了,”多铎一边说着,一边轻轻颔首,随后稍顿了一下才又接着说道:“你注意看着,有情况及时报我。” 多铎说的淡然,话语中也没有褒奖之词,但图赖却像是受到了极大表扬一般直接下马跪地:“喳~~~!” 图赖既是镶黄旗护军统领,又出身满洲大姓瓜尔佳氏,哪怕多铎身份再高其实也没必要如此,可坏就坏在年前争位之时他非常坚定地站在了豪格一方。 虽说最后两家都没将皇位捞到手中,但多尔衮却以摄政王的身份成了上三旗的真正掌控者,而他这个理论上归属于皇帝直领的镶黄旗护军统领也就变得尴尬且危险了。 多铎对图赖的心思可谓了若指掌,甚至早在刚出兵时他便已想好了很多种应对之法。 收编自然是最省事的,但阵亡、暴毙、军法从事其实也不会费太大力气。 反正皇帝年幼上三旗已是砧板上的肉,至于该用何种方式处理倒也不算重要了。 唯一可虑的便是兄长和那.。 想到这里,多铎原本稍稍舒展的眉头又皱了起来。 “王爷!后面的人上去了!” 图赖有些亢奋的话语声再次将多铎拉回现实,待他再次望去时却见城上似有许多人影正在不住晃动,显然是有人才剧烈活动才会出现这种情况。 见此情形多铎心头不由一沉,夜袭讲究的便是突然和隐秘,若非被守军发现他们如何会这般大张旗鼓? 除非? “曹虎。” 多铎淡淡地喊了一声,可曹虎却一个激灵,随后便翻身下马直接跪在了地上:“王爷,我敢拿脑袋担保,应天都是卫所军!” 此时他已万分后悔,为何没与大帅一同去给尼堪带路,却要贪图接近多铎的机会。 同时他也非常疑惑,应天城里的那帮吃都吃不饱的货色平时连操练都懒得参加,现在为何会如此警觉。 “莫慌,哪怕有罪也轮不到你来担。” 见他如惊弓之鸟一般,多铎心中难免生出些厌弃。 这厮将他看做了什么人? 漫说应天守军孱弱不堪已是多方验证过的,哪怕中间真有什么纰漏他多铎又岂会拿降将顶罪。 但话说回来,厌弃归厌弃,这些降将还有许多用处,若非必要还是以安抚为主的好。 从那腌臜货身上收回目光,多铎再次将注意力放在了眼前的战事上。 “到底该退还是该继续呢?” (本章完) 第52章 破竹 第52章 破竹 战,夺门未夺便被发现,偷袭已失了其突然性; 撤,已然登城,凭着强悍的战力许能杀将过去。 对多铎来说进攻、撤退各有利弊着实不好抉择,但城上的士卒除了拼死杀敌之外却没有其他选项。 就如乌斯图,负着几十斤的装备潜至应天城下,又仅凭一根绳索攀至城头,哪怕现在已损耗不少体力,但他也只能在躲避挑杆推搡的同时维持着极高的攻击频率。 战场之上就是如此,管你是佛祖现世亦或天神下凡,但凡露出一点颓势转瞬间便会成为集火目标。 不过他倒也不担心体力耗尽后的事,毕竟后面那几百人已经开始登城。 只要能上来五六十个,哪怕他们的战力要稍逊一些,但占牢这段城墙,为自己争取一点休息时间总是没有问题的。 现在唯一的问题便是这帮囊货动作也太慢了些,守军援兵都已上城,他们怎的才上来这么几个! “当!” 乌斯图用臂甲挡下自左侧砍来的一刀,同时手中长刀直接戳向面前正举刀下劈的明军。 紧接着他猛一转身,长刀不但破开了那明军的身体,更顺势斩出了一道半圆形的寒光。 “哐!” 那明军发出的攻击虽已力道大减,但还是将乌斯图还是感觉胸腹中一阵翻腾。 可若是不挨这一下,他又如何能逼退身后之敌? 此时守军的反扑虽还是毫无章法,但挺过最初的慌乱后总算也能看到一点官军的样子。 乌斯图他们自然也需要消耗更多体力去应对接二连三的攻击。 不过这也算不得什么,战阵之中怎能不挨上几下? 更何况有甲胄护身,凭守军那稀松的战法着实难以对他们造成实际伤害。 “列阵!列阵!” 此时战团之之外响起一阵阵呼喝声,乌斯图抽空瞄了一眼,果然看到那明军百户正在后面整理. 军阵? 那样的东西在乌斯图眼中连小儿嬉闹都不如,但要任其施为终归还是有些麻烦。 只是那“军阵”还在战团之外,想要将其打散却也太容易。 “后面的过来!乌斯图同我一道!” 这一声不但让清军动了起来,同时也引起了明军的注意。 李朝东循声看去,就见数丈之外的战团中正有一支队伍在快速汇集。 他非常清楚鞑子这是要趁自己阵型未成之时用绝对的实力将其冲散。 虽然早在念头初生之时,他便已想到鞑子会如此应对,但能想到是一回事,有法应对又是另一回事。 凭前面那些各自为战的士卒根本不可能挡住这支精锐重甲步兵,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赶在鞑子杀到之前尽快将阵型排好。 “大人!” 一个声音将李朝东的注意力拉回身前的“军阵”,他顺着声音看去就见说话之人正是殿下入营那夜被他踹了一脚的小旗。 “来不及了,不如稍撤唔.。” 言辞未尽,那小旗便觉腹中一凉,紧接着剧烈的疼痛让他不由发出一声闷哼。 待他低头看去就见千户大人的佩刀已深深没入自己的右腹之中。 “为?” 他的手的手将李朝东的衣襟攥住,显然不明白一句寻常的话为何会招致杀身之祸。“噗!” 随着雁翎刀的抽出那小旗便如放了气的皮囊一般朝地上瘫去,而李朝东扫了眼身前士卒们的表情表厉声喝道:“临阵言退者斩!扰乱军心者斩!” 不知是这句话的提醒,还是那一刀的震慑,总之本还满脸震惊的士卒们又重新往阵中汇聚起来。 眼见军阵成型的速度比先前快了几分,李朝东心下稍定,但只过了片刻他就听到吴昌瑞的声音从战团中传来。 “大人!快点!” 待他循声看去就见吴昌瑞手里端着一根近两丈长的挑杆在远处不断干扰鞑子,而其身前还能站着的人却已与鞑子相差无几。 此时的吴昌瑞早已将千户大人家中所有女性成员都问候了个遍。 本来援兵登城后便该与他们这些值夜的合兵一处,可谁知那天杀的李朝东居然将他们拦在远处组阵! 用挑杆精准地往一名鞑子的战刀上点了一下,待老王闪出那鞑子的攻击范围后吴昌瑞再次扭头看去。 此时那军阵已将整段城墙堵得严严实实,而李朝东也已站在了第一排。 “父母妻子俱在城内,我等无路可退!进!” 一声令下,那仅有其形的军阵开始缓缓移动,而吴昌瑞等人也如释重负地让开了去路。 见此情形,乌斯图哪里再会去管这股残军。 猛然向前一步,他便与那汉子一同成了锥形阵的箭头,而其余人也随之对各自的站位做出了调整。 对乌斯图而言,这般流畅的变阵只是寻常而已。 若连这种程度都做不到又怎会被王爷当做精锐选出。 “准备!” 就当他们距离敌阵还有六七步时,随着明军百户的喝声,十余根长矛自军阵空隙中陆续伸出。 那阵型排列紧密,如同大浪排沙;那枪尖寒光微闪,似要择人而噬。 若是换人来此许会被这架势吓得连连后退,但乌斯图是何人? 那是八旗精锐中的精锐,那是能在尸山上打转,血海中洗澡的人物。 在他眼中,那紧密的阵型不过是疏于训练而已,那微闪的寒光更只是临阵磨枪罢了。 “刺!” 距军阵还有三两步时,那百户大喝一声。 长矛自后排猛然刺出,似乎不管有什么挡在前面都会被其一穿而过;前排刀盾手亦是身子微低将盾牌举起,准备阻拦即将到来的攻击。 这样的配合让李朝东大感欣慰,他只觉得这几日的训练当真没有白费。 可让他不解的是,那打头的两个鞑子非但没有半点躲避的意思,反而猛然前冲直直往枪尖上撞去。 难道这鞑子是傻的吗? 哪怕这枪尖无法刺穿甲胄,但这一下若真击中,那他的冲势必然受损,到时候他又凭什么冲散军阵? 乌斯图自然不傻,就当那枪尖距甲胄还有数寸之时,他左臂一挥,不但将长枪拨到一边,更是顺手将挡在前面的盾牌一把拽飞。 “噗!” 在刀盾手惊讶的目光中,锋利的战刀径直劈在了他的脖颈上。 阵破了! (本章完) 第53章 去留 第53章 去留 姚坊门上的烽火已燃了好一会,但由于时间的关系,所以绝大多数人却还对这关乎生死的大事毫无觉察。 当然,这说的也只是普通人而已,如那勋贵大臣们的府邸自然有仆役时刻关注着城上的动静。 “砰!砰!砰!” 一阵急促的砸门声后,保国公府中的一处院门终于被人从里面打开:“要死啊!惊了公爷你吃罪得起吗?!” “烦请姑娘通报,就说姚坊门燃起烽火了。” 听到烽火二字,本还待将门外仆役训上一阵的丫鬟立马往院内跑去。 “怎会这么快?” 这是朱国弼在被叫醒后的第一反应。 他原本寻思着清军至少要过上五六天才会正式攻城,在这期间他自可从容联络被那小子压制的各方势力。 可谁曾想,他还没有半分动作清军便开始攻城了? 这让他如何赚取功劳?又如何保住家业? “快将公爷的甲胄取来!” “嗯?” “公爷不去帮太子殿下防守吗?”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在小妾的概念里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自家公爷若去守城自然是帮太子爷的忙,可这话落在朱国弼耳中却又是另一番盘算。 太子? 着啊! 那小子今夜好像要宿在姚坊门! 朱国弼心里转着千般心思,但小妾却以为他是在思量如何应对当下的情况。 这并非小妾心思单纯,而是朱国弼从来未将自己的真正想法将与任何人听,以至于到现在这小妾还以为国公爷是保着太子殿下的擎天之柱。 “外城能守住便守住了,若守不住我去也于事无补,”说着,朱国弼见身上已大体整齐便撇开为其穿戴的丫鬟直接往院外走去:“当下最重要的便是防守内城!” 此话听在小妾耳中,只觉自家公爷擎天保国的英雄好汉,但当她从自己的春思中回过神来却见公爷已不见踪影,而那甲胄却还在丫鬟手中捧着。 “公爷!甲胄!甲胄!” 小妾喊了几声,不见朱国弼回返却听院外传来一句:“备马!去魏国公府!” 若按他本意,能撇过城中权贵独掌内城自然是最好的,可要是不拉上徐胤爵,那数万民壮又怎会听他号令? 至于如何将其说服。 在朱国弼看来,徐胤爵处事不够果断亦无甚主见,绝大多数时候都只是随波逐流而已。 现下外城不保,那小子又生死不知,只要自己再费些口舌还怕他不改弦更张? 魏国公府 “我不走!” 随着徐绍月的声音响起,已行至府邸大门的徐胤爵不由停下了脚步。 在获知鞑子夜袭后他愣了片刻才想起命人送女儿和三弟自西边出城,可谁知待他披挂齐全将要离府之时这两个孽障竟然还未离开。 “胡闹!鞑子夜袭,外城定然难保,”徐胤爵瞪了一眼藏在女儿身后的三弟才又接着说道:“此时再不离开难道要等城破吗?!” 他知道这几日军中已在殿下那些看似简单的手段下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亦知道若能让这种变化持续下去,应天驻军定能脱胎换骨。 可说一千道一万,从殿下脱困到现在拢共也就五六日,这点时间哪里够应天驻军蜕变为能挡住鞑子的强军?“爹爹不走!我也不走!” “混账!” 听到这话,徐胤爵抬起马鞭就准备将这个不知轻重的东西狠狠收拾一顿,可当他看到徐绍月目光中闪着的泪后那马鞭却停在半空怎么也落不下来。 “爹爹,你也走吧。” 扬州之事如一座大山般死死压在所有应天人的心中,哪怕徐绍月未曾亲眼见过那到底是何等地狱模样,但身为徐胤爵唯一的子女,她又怎么忍心留父亲一人在这里挣扎? “月儿.,”徐胤爵张了张嘴似是要再说些什么,但顿了一会最终也只对仆役说道:“送小姐离开。” 话音落下便有数名丫鬟健妇将徐绍月架起,哪怕她多少也使得一些武艺却也无法挣脱。 “爹爹!爹爹!” 徐绍月的哭嚎如重锤般砸在徐胤爵心中,可现在这般情形他除了尽力保其周全之外还哪里顾得上其他。 片刻之后,徐绍月的身影消失在门廊之中,徐胤爵心中纵有千般不舍但也只能强行压下。 怔怔地看了半天他转头对自家老三嘱托道:“三弟,徐家和月儿就交给你了。” “大哥!伱.。” 听到这如同托孤一般的话,徐老三顿时急了,可他才一张口却被徐胤爵直接打断。 “不必多言,殿下以国士待我,我自当以国士报之。” 徐老三心中对自家大哥尊敬无比,但他向来都觉得徐胤爵那种万事都将家族摆在第一位的做法实在太过自私。 但随着徐胤爵的话话,尘封于心中的记忆忽然浮现在脑海之中。 “似乎当年大哥也常闹着要去北面,甚至还因屡次偷跑而被父亲狠狠责罚过。” 徐老三的嘴张了又合,合了又张,心中似有千句话要说但到嘴边却又全都咽了下去。 他怎不知“以国士报之”是什么意思,但太子殿下能将内城最庞大的力量交于大哥之手,他又如何能拦着大哥“以国士报之”? 最终千言万语化作一声“大哥保重”,随后徐老三朝徐胤爵行了一个大礼便径直往内院走去,似是已从心底里认了大哥的决定。 他并非不担忧二位兄长,也不是生了贪生怕死之心,可二哥许已殁于阵中,大哥亦将留守孤城,他若再死在这里那月儿该怎么办? “等将月儿安顿好,我就.。” 心念既定,徐老三的脚步越发坚定,顽劣的徐三公子似是于这一瞬长成了那个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沙场战将。 徐胤爵不知自家幼弟为何会如此“懂事”,但既然不需用强那他也乐得如此,毕竟是今生最后一面了。 解了最后的牵挂,徐胤爵心中顿时生出一股豪气。 “愿走者可随小姐从西门离去,不愿者随我去城北大营!” 言毕,他快走几步,待到门前已备好多时的战马身侧便猛地一跃端端坐了上去。 “世侄稍等!” “公爷稍等!” (本章完) 第54章 辜负 第54章 辜负 所谓烽火于这个时代而言是最为重要的军情传递手段。 白日燃烟、夜间点火,一旦信号发出于一二十里之内也能看得清清楚楚。 是以姚坊门上燃起的火光不但已被城内发现,城外十多里处的一座小湖之中亦有人将其看得真切。 这座小湖远离大陆,放在过去除了周遭渔民之外绝难在湖中看到人迹,可现在这里虽仍如从前般安静,但若真仔细搜索便会发现有数百手持兵器的少年正在一名中年人的带领下隐于其中。 “大人,我等不如去袭他大营。” 一名手持红缨长枪的少年说了一句便满眼希冀地朝那中年人看去。 “敌情不明,袭营之事不必再提。” 听到这话少年们自是失望无比,可那中年人又何尝不为失此良机而懊恼。 这些少年都是跟着他与海寇盗匪作战多年的老兵,趁夜袭营这种事也不只做过一次两次。 只是他们当中连一个着甲的都没有,鞑子一眼便能从穿着上辨出他们的身份。 试问如狼似虎的鞑子又怎会因一帮百姓来袭而慌张? “将他们都喊起来。” 吩咐一声后,那中年人又将注意力转向了应天。 此时城上的烽火虽只燃了两刻不到,但他心中却已萌生退意。 天可怜见,能带着六百少年前来支援应天,这中年人绝非贪生怕死之人,可按着他对城中驻军的了解,一旦鞑子登城那么这应天便有八成可能是守不住了的。 如此一来,他的最主要任务就从救援应天变成了如何安全带着这些少年回到江阴。 “大人,天还没亮,再等等吧,况且。” “况且什么?” “差人不是说太子殿下远胜那昏君?” 昏君这样的称呼放在哪朝哪代都是大逆不道,但那中年人身为朝廷命官却恍若未闻一般只是抬头看了看天色便再次望向了火光来处。 他带兵多年,自然晓得夜袭对那些疏于训练、未经战阵的应天守军到底有多大杀伤力。 可身为华夏子民,他又怎能不对击退鞑子抱有期望? 明末时节站在权利最顶端的那一撮人或降、或逃,或在各方掣肘下兵败身死、或在心灰意冷后隐居田园。 反倒是底层官员和普通百姓中却涌现出不少仁人志士仅凭一腔热血便将满清一统天下的脚步生生延了十余年。 朱慈烺正是因为清楚这一点,所以才在穿越之初便将重心放在了书办胥吏、普通士卒和城中百姓身上。 不得不说,这种策略万分正确,否则清军哪里还需费力冲阵,怕是刚一登城守军便要全部溃散了。 只是给他的时间实在太短了,应天守军方才有了点起色,多铎便出人意料地发动了夜袭。 在巨大的实力差距面前,明军组起的阵势甚至连数个呼吸都没能撑住便被其杀了进来。 “哐!” 李朝东手中的雁翎刀狠狠劈在了乌斯图左肩之上。 这一刀下去,受击者不知是何感受,可他却被震得虎口生疼,险些连刀都无法收回。 此时的鞑子已从乌斯图打开的缺口处突入阵中,原本密集的阵型也随着士卒们的后撤而变得稀疏起来。 李朝东明白这样下去不消一刻麾下士卒便会全线溃败,但同时他也看清了打头的那两个鞑子便是破阵关键。 如此他才趁着乌斯图应付身前的机会自一旁猛然杀出朝其头来了这么一下。只是能被多铎选来先登的又有哪个不是精锐? 哪怕由于体力的关系后续上来的那些鞑子并未披着双甲,但其应变能力和战阵配合却非李朝东这等菜鸡所能想象。 李朝东杀出之时乌斯图恍若未觉,其身后的鞑子亦在应付明军的攻击,可当这一刀将要落在乌斯图头上时,那鞑子一个侧身将覆着披膊的左肩暴露在敌人面前,而持着战刀的右手则猛地一抬。 最终,在李朝东恼恨的眼神中雁翎刀砍在了铁甲之上,他自己也因用劲过猛而直直撞向了牙关紧锁的乌斯图。 按理来说,内着甲,外披铁甲,除非被钝兵砸实,否则寻常的刀劈枪刺几乎不会对乌斯图造成什么损伤。 可不知是由于肌肉未曾紧绷,又或是着力角度的原因,这一刀下去他只觉肩胛生疼似是要碎了一般。 若在实力相近的战斗之中,身体自然会将疼痛屏蔽,可自登城以来实力孱弱的明军压根就未曾对乌斯图产生过半点威胁。 是以这一刀虽未对其身体造成太大损伤,但产生的痛觉却一丝不漏地传到了他的大脑之中。 受着疼痛的刺激,隐于乌斯图体内的兽性终被激发了出来。 此时他还哪里顾得上什么锥形阵,身子一拧左臂一拨便将失了平衡的李朝东翻了个仰面朝天。 “千户!” “大人!” 随着数声叫喊,周遭兵卒使着各样武器便攻向了乌斯图,可他现在已如发狂的野兽一般竟是连毫无防护的头部都不管不顾。 “当!” “当!” “哐!” “哐!” 数阵金铁交鸣之声后,攻向乌斯图头颅的武器尽数被他身旁的鞑子拦下,而击中其身体的却只发出几声闷响便再未见寸功。 鞑子之间的配合让明军咂舌,可作为这场交锋的始作俑者,李朝东却只能从麾下的表情和传入耳中的声音辨出大致情形。 “完了。” 既然袍泽未能拦住鞑子,那么等待他的就只能是足以致命的反击。 对个人性命而言,他其实不太在乎自己会以何种方式死去。 可作为这场战斗的实际指挥者,他却不能不为自己的莽撞而后悔。 麾下士卒全凭一口气顶着才能与鞑子周旋这么长时间,而自己的阵亡却很可能让这口气散得无影无踪。 “终是负了殿下。” 万般不甘最终化为一句自责,可这个念头方才升起,将要仰面倒地的李朝东却见一条胳膊从面门之上急速下坠,紧接着一股巨力从脖颈与后背同时传来,随后他整个人竟然就这么被提至半空。 “这是为何?难道他还想把我折了?” 李朝东心中疑惑,但转瞬间他便意识到能用单臂将他以这种姿势抬起,说不得还真能将他直接折了。 “终是.负了殿下。” 根据某些人的建议,后来读者可以直接跳到第六十二章开始读,因为从这章开始的后面几章都在写十几名清军(作者注:这是白甲兵,并不是一般的阿猫阿狗=。=)是如何在城墙上砍瓜切菜、大杀四方,如入无人之境的,跳过完全不影响后续剧情阅读。 (本章完) 第55章 意外 第55章 意外 乌斯图被从林中抓出来时还不及成人腰间,之后近二十余年便一直随八旗大兵东征西讨。 这么多年下来,他虽还是囫囵个,但身上的伤疤却也到了一层盖一层的地步。 按说这样的老卒绝不该因疼痛而失了理智,可世事就是这么出人意料。 身为斥候却被派来先登的不满、被甲胄束缚的烦闷、敌军阵破却不溃逃的焦躁,种种情绪叠加在一起最终让隐藏在这个生女真体内的兽性爆发了出来。 当然,这样的爆发固然使清军阵型一乱,但在那领头的汉子看来倒也不算什么大事。 毕竟敌方阵势已破,若那百户再以这种惨烈的方式死在阵前,那么明军便不可能再发起有效的进攻,他们也就可以退回城墙边缓上一阵了。 至于剩下的事。 几万人马又不是只有他们几人能冲能打,只要把上面安顿的活干完,傻子才愿意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 那汉子随手应付着身侧的几个明军,大半注意力却和周遭所有人一样放在了乌斯图身上。 此时乌斯图的右膝已往李朝东腰椎顶去,右臂亦同时朝其腰胯砸下。 显然他是当真打算将这大活人如柴火般折成两断。 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偏偏就有人对这能直接导致守军溃败的事毫不关心,反而将全副心思都放在了地面上。 李朝东拦住援军的行为虽说是无奈之举,可在吴昌瑞眼里却是将自己这班兄弟卖了。 当然,惯于吐槽的人大多都是机敏之辈,他自然能明白李朝东的用意。 可话说回来,明白是一回事,心甘情愿又是另一回事,谁又能坦然接受自己被当做弃子。 如此一来,吴昌瑞自然对李朝东心有怨恨。 这怨恨虽说没到不共戴天的地步,却也足够让他在这般时候还专注在自己的盘算上。 “啪。” 就在那汉子脚步腾挪之际,一根挑杆贼光光地穿过空隙径直钻到了他两脚之间,随后二者便发出了一阵几不可闻的碰撞声。 战团之中充斥着兵刃的碰撞声、战士的喊杀声、伤者的哀嚎声,又有谁会因这再普通不过的响动而分散注意? 正当所有人都紧盯着乌斯图那即将落下的手臂时却见一个光秃秃的脑袋却斜斜划入了视线之中。 “嘭!” 势大力沉的一击如约落下,承受这一击的却由李朝东的腰胯变成了那个光秃秃的脑袋。 乌斯图何等人? 能仅凭一根绳索便拖着披挂满当的身体攀上应天城墙,其臂力又岂是寻常人能够想象。 只这一下,那脑袋上立时便滋出数道血柱,其人亦如烂泥一般直往地上瘫去。 这般变故发生的实在太过突然,使周遭的明清士卒都有些回不过劲来,可若真要说起来,谁还能比乌斯图更懵? 他虽非那汉子的直属部下,但按军法来说却在此次行动中他却要听那汉子指挥。 也就是说,眨眼之前乌斯图于阵前击杀了顶头上司。 无论哪朝哪代这都是一等一的重罪,就算他纯属无心,且大半责任也应归在那汉子身上,可若真因此事而让夜袭功亏一篑谁又会听他这生女真的解释? 唯有将功抵过! 心念及此,乌斯图的身子轻轻晃了晃,待察觉到被他夹在腋下的李朝东浑身瘫软才一把将其拎在了手中。 此时的李朝东口中却也不住往外涌着鲜血,显然是腹中内脏已受了不小的损伤。 “千户!”“大人!” 见他这副模样立时便有几个与其亲厚的士卒想要上前解救,可乌斯图的勇悍已让众人胆裂,李朝东的性命又握在其手中,一时间守军这边竟无一人敢动。 “后军上前!” 见此情形,乌斯图心知这便是最好时机,扭头向十来丈外的后续人马招呼一声便准备一鼓作气将守军彻底击溃。 “父母妻儿俱在城内!我等无.。” 就当此时,一声暴喝自其手中发出。 乌斯图虽惊讶于这人缘何能在受了这般重的伤后还能发声,但手中动作却毫无迟滞,腰身微弯便从靴中抽出一把短刃。 军心这东西难说的很,莫看此时守军已肝胆俱裂,可谁知会不会因这么一句话而再拾战心? 是以,他也不准备再将李朝东当做筹码,只打算将其就此了解,以免再生波澜。 噗的一声。 短刃直入李朝东胸口,未尽话语亦就此停下,但乌斯图还不及起身便见一双黑底蟒纹靴突然出现在身前丈许之处,随后便响起一阵凤鸣。 作为八旗中的顶尖精锐,声音方一入耳乌斯图就辨出这是尖锐的兵刃急速刺来所造成的响动。 只是能分辨出一回事,能否从容躲避却是另一回事。 能够让兵刃发出这等声音,必然在武技上浸淫多年的硬茬子。 若是当面对决乌斯图自然不会虚他,说不得很能凭借多年经验占据上风,但现在这等情况.。 左右闪躲肯定是不行的,此时他的身子还在下弯之中,视线受阻又如何判断敌人到底要攻向何方? 持械格挡更是痴人说梦,他绝不会傻到认为可以用一把短刃就护住全身上下。 至于硬抗,这个想法一经生出便被其果断掐灭。 普通的刀砍枪刺自是无法对他造成伤害,但这一击却能发出这般响动,他又如何敢用自己的性命去赌这一把。 心念回转不过刹那功夫,乌斯图已凭借多年的经验做出了最为稳妥的选择。 嘭地一声,他双腿猛然发力,随后如宝塔一般的身躯便猛然向右后方飞去。 此时他才看清,发出这一击的是个面白无须,身着明军制式甲的年轻人,而其手中长枪却如游龙一般直追自己面门。 “当!” “当!” “嗞~~!” 一连数阵兵刃撞击之声从乌斯图身前发出,紧接着枪尖与甲片的摩擦声便传入所有人耳中。 再看乌斯图,他虽已安然落地,但胸前破损的甲片却明白无误地告诉所有人,这一枪若非被他身后兵卒砍下数寸定然会在其脑袋上留下一个窟窿。 这几乎可以算是他入旗这些年离死亡最近的一次,恼怒、愤恨与后怕交织在一起直让他想将对方碎尸万段,可未等他有何动作,却听对方率先喝道: “殿下有令!取其首级者晋两级!” (本章完) 第56章 杀建奴 第56章 杀建奴 白日里的比试中二人用的只是拳脚,可在华夏功夫里拳脚素来偏于强身健体、贯通筋骨,真正的杀人技却都在兵刃上面。 就拿徐仁爵来说,自幼练的都是如何用那杆长枪在战场上一击毙敌,拳脚功夫不过是舒展身体而已。 所以当那一枪刺出之时,哪怕朱慈烺并不通武艺却也凭着本能感受到了不同。 只是徐仁爵的这枪虽然在时机、角度、力道上都近乎完美,可乌斯图毕竟身处战阵之中,他身后的十多个鞑子精锐又岂是摆设? 不过这一枪虽未能毙敌,却也让周遭兵卒有机会将奄奄一息的李朝东拖回了阵中,总算不是无功而返。 “殿下有令!取其首级者晋两级!” 随着徐仁爵中气十足的声音,明军后方点起数支火把,朱慈烺那瘦弱的身影亦出现在城楼旁的斜坡之上。 “殿下。” “是太子殿下。” “殿下带援兵来了!” 一个个声音从战团各处发出,显然朱慈烺的音容相貌、身段体型已印在士卒们心中。 可同时这些声音中却又不约而同带着些许焦急,似是觉得殿下这般行为实在太过危险。 天可怜见,朱慈烺如何不知将自己的位置暴露于敌军视线之中是多么危险,可依现在的情形他除了用这种办法激励士卒又哪来其他选择? “列阵!” 刘百户的喊声突然出现战场之上,本还担心殿下安危的士卒们立时反应了过来,紧接着一个个呼喊声从小旗,甚至士卒口中不断发出。 “列阵!” “保护殿下!” “挡住鞑子!” 袍泽的呼声传入吴昌瑞耳中,他犹豫片刻之后最终猛一跺脚便朝身边喊了一声:“老王!拿挑杆!” 主帅亲临自然能激励士气,可这效果却也要看主帅到底有多少威信。 若换先前那帮将佐在此,漫说士卒们会为其拼上性命,恐怕冷枪冷箭须臾间便要招呼在他们身上。 眼见兵卒如此,朱慈烺自然深感欣慰,可身为攻方的乌斯图未因守军士气大振而气恼,反倒有些天降横财之感。 夺门之功能顶临阵击杀上司之过,但要是再加上活捉明国太子的功劳肯定能再得个一等功牌,他也算是为后人挣了一份足以传家的功业。 只是现在这般情形该如何行事呢? 若按寻常情况来说,此时守军士气正盛,他们自当避其锋芒以游击的方式将守军战心磨尽后再全力进攻。 但守军毕竟占着地利,若等大批援军到来,再想夺门抓人便千难万难了。 更何况.。 心中越是火热,乌斯图脑中越是清明,权衡各种因素后他便果断发令。 “锥形阵!” 精锐之所以是精锐,个人武艺还在次要,其与普通士卒最大的差别便是在遇到突发情况后不但不乱,更能够根据当时情形迅速做出合适的应对。 是以,当乌斯图喊出这一声后,从后面赶过来的人手立刻往那小的锥形阵中补去。 眼见敌方兵卒行动如此迅捷,徐仁爵听着身后杂乱的脚步声心中唯有苦笑。 兵卒间巨大的差距,大抵不能以士气弥补。 他甚至也已想到在出现一定的伤亡后好不容易激起的士气定会再次低落,兵卒们也会逐渐失了战心直至最终崩溃。 而他也当殁于阵中,只是.。徐仁爵趁着鞑子阵势未成的空档往那火光之中看了一眼,心中不免遗憾。 “若能多给殿下一些时日,也许。” 这个也许中藏着诸多含义,既有应天被一战而下的屈辱,又有对当朝诸公丧尽人心的愤恨,更有天降明主却时不我待的不甘。 纵使千般思绪萦于心间,在面对双方巨大的实力差距时他除了死战到底竟想不出半点办法。 心念及此,徐仁爵不由想着:也许史阁部、孙督师、卢太师在最后时刻也和自己是一样的心情吧。 徐仁爵悲观吗? 自然是悲观的,方才接敌却已想到了自己的阵亡如何还不算悲观。 可他仍然站在了军阵最前排,就如多年来殁于阵中的将帅兵卒一般,亦如将来为华夏、为这片土地抛头颅洒热血的仁人志士一般。 这是华夏文明的血脉传承,哪怕情势再恶劣万倍仍会有人前赴后继,直至将沧海填平、将高山移开。 对这一点,作为穿越者的朱慈烺深信不疑,亦愿用自己的行动去践行,但具体到这个时间点,他除了将自己如旌旗般展示于将士眼前却别无其他办法。 “冲阵!” 随着一声号令,鞑子已然开始冲锋,反观守军这边却只有了大体形状而已。 见此情形,朱慈烺心中总算绝了最后一丝期望。 自己和麾下士卒终归不是后世那支强悍的军队,仅凭战术与战心便能弥补双方实力间的巨大差距。 “连个媳妇都没能讨到,也不知在这里死了是回去还是彻底化为虚无。” 朱慈烺口中自言自语让跟在旁边的纪清源一头雾水,可还没等他参悟出其中的含义却见太子殿下一把从士卒手中夺过战刀。 “杀建奴!” 这一声算不得多大,但在场明军却有大半都认得这声音。 “杀建奴!” 一阵吼声自明军阵中传出,所有士卒都停下脚步严正以待,但当此时却听有人喊道:“殿下退后!” 刚听到这一声,全副心神都在鞑子身上的徐仁爵并未在意,可紧接着一个个呼喊声便接二连三传进了他的耳朵里。 “保护殿下!” “拦住殿下!” “殿下不可!” 为何要保护殿下?难道鞑子从后面杀过来了?若是如此为何还要拦住殿下? 徐仁爵被这些喊声搅得心神不宁,他心知若不解了疑惑就根本不可能发挥出自己的真正实力。 眼见鞑子还有丈许,他长枪往前一刺,头却直接回转。 紧接着他丢开已被鞑子抓住的长枪,抽出腰间佩刀猛地往前一劈,一下便将身前想要偷袭的鞑子劈了个趔趄。 而他的脖子也恰在此时刚刚转回。 “这不是胡闹吗?!” (本章完) 第57章 再起 第57章 再起 自城楼门口阻拦失败之后,纪清源便一言不发地跟在朱慈烺身边,再也没什么过激的举动。 在他看来,殿下以万金之躯亲临战阵便是极限,所以当朱慈烺自兵卒手中夺过战刀之时他也与其他人一般,只认为殿下是想呼呼口号以激励士气。 可谁知殿下不仅呼了口号,更是举着那战刀往战阵中冲去。 见此情形,纪清源立时愣在了原地。 天可怜见,纪侍读并非那贪生怕死之人,否则满朝文武那么多在北京任过职的,如何只有他“恸哭于太子身前”? 只是,只是这般情形他着实没有预想过啊。 他想过应天城破,自己随殿下一同去见大明列祖列宗;也想过一旦不幸被鞑子俘获便宁死不降最终英勇就义。 但他唯独没有想过殿下冲入军阵之后自己该如何应对。 “殿下退后!” 前方传来的喊声让纪清源从呆滞中缓了过来,待他的目光再次找到焦点之时却发现只余数丈殿下便要冲入己方阵中。 “果然如先皇般刚烈啊。” 到了这时,他总算明白为何徐老大人常把“殿下刚烈”挂在嘴边。 “算了,我等君臣同殁于阵中也是一段佳话。” 在纪清源心里,那福王不过是篡位之辈,不远处那个用双手将战刀勉力举过头顶的少年才是大明正统。 现在正统已杀将出去,他这个做臣子的又岂能落后。 左右瞟了两眼,纪清源这才发现原本护于朱慈烺左右的士卒早已冲了出去,而他因此却只能空着双手。 “杀鞑子!” 用这辈子从未用过的力气呼了一声,纪清源这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官义无反顾地冲了出去。 至此,战团与城楼之间的十余丈城墙上竟然再无半个人影。 华夏延绵数千年,改朝换代本就是寻常之事,可若细算起来南明却是这些朝代中极为特殊的一个。 要说没人为其尽忠死节那定是虚言以欺世人,莫说那些宁死不屈的大臣,便是流寇海匪亦曾为其拼死搏杀。 可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它硬是只用数年就将半壁江山败了个一干二净。 这不得不让人生出疑惑,难道八旗劲旅比横扫欧亚的蒙古铁骑还要强横? 其答案无人知晓,但在应天勋贵眼中蒙古铁骑不过是史书中的记载,八旗劲旅却是眼前不可战胜的敌人。 “世侄,不可如此,万万不可如此啊,”朱国弼连声说了几句,待见徐胤爵转过头来才又继续说道:“这些民壮只训了几日,此时带出去怕是立刻就散了啊!” “难道就眼看着殿下陷在外城?!” “这。” 若按朱国弼真心,朱慈烺死在外城当是最好。 如此他便能轻松拿捏徐胤爵,也算是有了和鞑子谈判的本钱。 当然,仅凭一座没了外城的应天并不足以保住荣华富贵,可现在这般情形能留下性命就阿弥陀佛了,他又岂敢奢求那么许多? “外城有近十万人马,若连他们都救不了殿下,就算再加上这些民壮又能济得什么事?” “外城军官最高不过千户,没有军令他们又如何敢随意离开防区?!” “那怪得谁来?还不是你们由着殿下肆意妄为。” “你!” 不管朱国弼心中到底如何做想,可他寻到的理由却让徐胤爵无话可说。因为担心被城内勋贵悄然无息地夺了兵权,所以朱慈烺才将应天守军打成了豆。 可也正是这个原因,当姚坊门烽火燃起之时,除了当面的两个百户和李朝东直属的预备队,外城近十万人马居然没有一人敢去增援。 “国公大谬,”眼见徐胤爵被朱国弼怼得说不出话来,徐瑜便站了出来:“无论何种原因殿下必须得救,否则我等枉为人臣!” “殿下当然得救,可到底该如何行事却需慎重。” 钱谦益说了一句便如首辅一般扫向在场的勋贵大臣,待众人都看向他后才皱着眉头沉声说道:“保国公所言不差,这些民壮仅可用来守城,万不可带去外城。” “那殿下就.。” “魏国公莫急,”徐胤爵才一开口便被钱谦益打断:“不光殿下得救,外城退下来的兵卒亦得接应,否则仅凭这些民壮又如何能挡住鞑子?” 众人皆知钱谦益素来将入阁当做人生最大目标,可他从来未曾展现出与之匹配的能力,所以在暗地里不少人都嘲笑过他没有自知之明。 但当这番话说完,众人却意识到似乎这位文坛领袖并非那么不堪。 此时所有人都将注意力放在殿下和民壮身上,反而将应天最强大的力量完全忽略。 无论是战是降,这些兵卒都是极具分量的筹码,若任由鞑子将他们吃掉实在有些太过败家了。 “钱大人所言不差,但还是没有接应殿下的兵马啊!” 话到这里,朱国弼自然万分想接下收拢兵马的差事,可若他表现的太过急切却有容易引人思量,所以他便出言将话题扯了回来。 “锦衣卫。” “锦衣卫?” 听到钱谦益口中吐出的这三个字,徐瑜不由得出言确认,待见到对方轻轻点头他才仔细思量。 自先皇废了锦衣卫监察百官之权,这个曾让朝臣闻之色变的机构便成了纯粹的卫队,南镇抚司更是成了摆设。 待到新皇继位,有门路的人早已托关系调往他处,整个南镇抚司也就只剩几百无门无路的还在那里耗着,这样的人马如何能救得了殿下? “若贪天之幸殿下能脱离险境,那就只需一队精锐人手接应便可,但若,”说到这里,钱谦益顿了一下,似是不忍将这很可能发生的事从自己口中说出:“去再多人又有何用?” “锦衣卫如何能算是精锐?” “经验!经验!应天城中哪里还有比他们更老道的人?”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一愣,连不住发问的徐瑜都张大嘴巴不知该说些什么。 当年的锦衣卫专司缉捕查案,于寻踪隐迹上自是擅长,更难得的是他们还拥有一定战力,岂不正是接应殿下的最好人选吗? “那就由老夫去吧。” “徐大人年事已高如何能骑马颠簸,正巧那王。” 徐瑜主动请缨,钱谦益立马出言拒绝,可当他话到一半却听帐外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随后便有一兵卒跑了进来。 “报~~~~~!东南各门都起了烽火!” 关于节奏的事我是这么想的,由于选择切入的点很难搞,所以就得要将很多必要细节的讲清楚,否则很难说通凭什么能用卫所军击退在十多个白甲兵率领下的清军精锐。老实讲,有些东西不交代清楚,后面的东西我写不出来,因为在我的心里那样的情节是不成立的。 (本章完) 第58章 拜别 第58章 拜别 起了烽火意味着受到了进攻,东南各门都起了烽火便意味着鞑子大抵是全军出动了。 是什么让鞑子在这种情况下发动全面进攻? 于身处城北大营的诸公想来,能够让鞑子弄出这般阵势的恐怕也只有姚坊门陷落了。 随着兵卒的离去,原本气氛热烈的军帐彻底陷入了死寂之中。 连巴不得朱慈烺死在外城的朱国弼也面色铁青地闭紧了嘴巴。 见此情形,从入得大营便一言不发的越其杰终于开口了。 “无论诸位心思如何,都需守住内城才能再做打算,否则.。” 越其杰任河南巡抚时最主要的工作便是梳理高杰这路兵马与朝廷的关系,可在出征路上高杰却被许定国诱杀。 继而许定国率五万人马降清,高杰所部为求自保和其余三镇剑拔弩张,史可法进兵河南扼守黄河防线的计划就此彻底落空。 其后史可法退回扬州,身处江北的刘良佐、高杰所部降清,刘泽清弃军逃往海上,多铎几乎不费一兵一卒便得了江北大片土地。 自二月二十四日先头部队入河南境,至四月十七日多铎率大军抵达扬州城下拢共不过两个多月。 可就是这短短五十多天他却仅凭三万余八旗本部便杀逛了数千里之远,这当真让人不知是应感慨八旗兵贵神速,还是该赞叹南明热情好客,当朝诸公布置得当。 期间诸事自有评说,但作为起点,越其杰却认为正是由于自己没能拦住高杰才会导致这一切的发生。 是以在回到应天之后他一直郁郁寡欢、重病缠身。 待到弘光出逃,其同乡马士英拐走应天大半驻军后他更是心如死灰,直如行尸走肉一般。 若按照原本的轨迹发展下去,他最终会于应天降清后不久便郁郁而终,可此时。 在场都是大明的栋梁,虽觉得越其杰此言有含沙射影之嫌,却无法否认他说的确是当务之急。 只是现在情势有变,到底如何施为才最符合自身利益却还得再思量一二。 “越大人说得有理,若被鞑子一战而下便万事皆休了!” 朱国弼扫了眼本还侃侃而谈的钱谦益,心头虽不住冷笑,可口中却越说越激昂:“不管怎样,外城兵卒还需收拢,殿下的消息也需打探,这个差事老夫便揽下了,告辞!” 说着,他朝众人略一抱拳便大步往外走去,使人不由想起“风萧萧兮易水寒”。 “既然公爷甘愿亲身赴险,那老臣也当尽绵薄之力,”就当所有人还惊讶于朱国弼的大义凛然时,钱谦益也说出了自己的打算:“还有一阵天便要亮了,稳定人心的事就交给老臣了,告辞。” 越其杰虽不清楚这二人到底是何打算,可也绝不相信他们的发心只是想挡住鞑子。 不过这都无所谓了,只要鞑子发起攻势,内城大抵也是守不住的。 到那时自己也当去见先帝了,这些妖魔鬼怪到底要做什么又与他何干? 只是殿下太过刚烈,若能弃了应天再徐徐图之,也许.。 于应天的诸位勋贵大臣眼中朱慈烺甚至比先帝还要刚烈,可在他自己看来,一切都不过是形势所迫而已。 就如这夺刀冲阵,若他不以此举激励士卒,恐怕不消片刻鞑子便要杀到他跟前了。 所以,与其让鞑子杀过来,不如自己主动杀过去,反正最终不过一个死字,早一阵迟一阵又哪里来的区别。只是以朱慈烺在军中的威望,士卒们又如何能让太子殿下冲在他们前面? “殿下!万不可如此啊!” “保护殿下!” “殿下!危险!” “殿下不可!” 就当他快要冲入己方军阵之时便有数名士卒一拥而上将他围了起来。 不过话说回来,敢围着太子殿下劝说便已是士卒们所能做到的极限,他们又如何敢真的用强? 如此一来,朱慈烺每进一步,围在他身边的士卒们便跟着挪上一步,每靠近战阵一步便又有士卒加入其中。 待到当面的几人已与战阵后排接触之时朱慈烺身边少说已围了三四十人。 眼见殿下对自己的劝说毫无反应只是握着战刀拼命向前,一名瘦高士卒索性不再阻拦,朝着周遭便喊了起来: “若非殿下,我等何敢奢望吃饱?如今殿下执意向前,我就算拼上性命也当杀出一条通路!” 言毕,那士卒朝朱慈烺拜了一下便往军阵深处挤去。 “不孬!殿下将我等当人看,我等自当为殿下扫清当面之敌!拜别!” “拜别!” “拜别!” “拜别!” 随着一声声拜别,朱慈烺周遭逐渐变得空落起来。 一个个士卒融入阵中,散乱不堪的阵势亦逐渐致密了起来。 老实说,这些天来朱慈烺的所作所为不就是想让士卒们在这个时候拼死向前吗? 可真当这一刻来临之时,他最终还是发现高估了自己。 来自于世界的灵魂又如何能承受得了这种慷慨激昂? 朱慈烺这刚烈之名又岂是白担? 麾下士卒都已顶了上去,他又如何容自己落在后面? “拜别!” 学着兵卒们的说辞吼了一声他便提刀往前,此时他才发现原本离自己不过三五个身位的军阵居然向前推了数步。 若说这是意料之中那纯属大言诓人,可若真说朱慈烺有多么意外却也有些言不尽实。 登城的鞑子肯定装备精良训练有素,无论从何种角度去看都是碾压应天守军的存在。 但他们有三头六臂吗?有仙法护体吗? 如若没有,一个打不过就上三个,三个打不过就上十个,他们终归是凡人之躯,会累会伤,会害怕会胆怯,只要守军悍不畏死,那鞑子就别想仅凭这点人就夺了城门! 只是。 巨大的实力差距终归还需人命去填,哪怕此时身处战团之中的明军已不在乎自己的生死,可处在最前面的徐仁爵却仍然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 最令他气闷的是,这压力有大半却是来源于自己袍泽。 (本章完) 第59章 角力 第59章 角力 每当有人说到压力的时候大多都是指精神上的感受,可在徐仁爵这里却成了实打实的物理法则。 乌斯图自被逼退开始便一直盯着徐仁爵,但让他奇怪的是看那明军打扮分明只是普通士卒,缘何会有这般武艺? 虽说于战阵之中个人勇武不甚重要,可若到了一定程度却也不能将其视作无物。 所以当冲阵之时他这个箭头便自觉将其当成了目标。 之后两阵相接,明国太子从坡上冲下,他才将对方兵器夺下便看那明军满面错愕地向自己扑来。 这般情况乌斯图自不能让他近身,战刀往前捅出的同时左脚跨出半步,显然是准备在其回撤后再行追击。 若徐仁爵是自主向前,也许会如乌斯图所想那般,可.。 他是被人搡过来的! 他预想过接阵后可能发生的各种情况,也根据家中传承大体有了应对之法,但他着实没有想到自己会被推向敌方,而且是持续不断地那种。 太突然了,实在太突然了。 徐仁爵如何能想到这些原如烂泥一般的卫所军居然会奋勇向前到这般程度。 面对这种情况,辗转腾挪自是毫无可能,劈砍格挡也需仔细斟酌,只是双方本就只有三四尺距离,他又哪来的时间再三思量? “镗!” 多年勤练带来的肌肉记忆终于在这关键时刻发挥了作用,就当那战刀距徐仁爵不足一尺之时,他才堪堪将其挡了下来。 若对方使的是枪、剑这类兵器,那么在这一挡之后他便得将其抽回再行蓄力,可这刀却与它们不同,刀尖处的弧度使战刀方一遇到阻力便改了方向。 刺啦一声,徐仁爵胸口处被拉出一条长长的口子,随后他便在乌斯图震惊的目光中压着战刀扑了过来。 “哐!” 二人撞在一起引的身上甲胄一阵作响,随之而来的冲击力亦让他们的心神片刻散乱。 若在寻常时节,散乱也就散乱了,可这是两军刚接之时,诸般布置都会在此时生效,而这些布置却又会相互作用最终将战局引向未知。 “哐!” “哐!” “哐!” 一连数阵甲胄撞击声入耳,乌斯图终于从震荡中回过了神来。 来不及疑惑当面之敌为何会从先前的白面明军换成了一个瘦高麻杆,他便本能地想稍一腾挪再提刀前劈。 可谁知方才一动,腿脚便遇到障碍,握在手中的战刀更是如被什么东西卡住了一般。 “难道那白面明军没死透?” 这是乌斯图能想到的唯一解释。 在他想来,先前那一刀并不致命。 之所以当面之敌换成了这个麻杆,极可能是在自己被撞懵的档口那白面明军受到了其他人的攻击,而这攻击却又未能将其一击毙命,如此才会让他在跌倒的过程中有机会束住自己手脚。 “帮忙!” “呸!” 乌斯图焦急地吼了一声,可谁知话音刚出,面前那麻杆竟然朝他啐了一口。 “帮忙!”乌斯图已恼怒到了极点。 战场是搏命的地方,若这麻杆趁此机会将他攮个对穿,他乌斯图也只能认了。 可这一口是什么意思? 挑衅?蔑视? “撕了他!只要解困就立刻撕了他!” 此时在乌斯图心里撕了这麻杆是天下一等一的大事。 什么太子,什么城门都不及此事重要性之万一。 一旦手脚脱困,不,只要能脱出一只手来,他立马会将这麻杆提到身前,用嘴撕光其身上每一块血肉。 乌斯图怒火中烧,可帮他解困的人却迟迟没有到来。 到了这会,他终于反应过来情况似乎有些不对。 无人帮他也就算了,可为何无人攻他? 难道满场数百口人全都被束了手脚? 心念既生,乌斯图终于将目光从那麻杆身上移到了其他地方,他才算明白这片刻功夫到底发生了什么。 此时的明军就如疯了一般只知拼命向前,在他们的挤压之下若非自己身形高大一些怕是连呼吸都困难了吧。 想到这里,乌斯图略微低头,却见他和那麻杆之间果然还夹着一个。 “乌斯图!想办法!” 正在此时,一个声音从旁边传来,待他扭头看去时就发现,那里的情形和自己这边大体相同。 唯一的区别便是喊他的那人脸上少了一块,而与他贴在一起的明军正不住从口中涌着鲜血,显然已无活命的可能。 这般情形乌斯图又有什么办法? 街头私斗之中弱的常会在不敌之时将强的紧紧抱住。 这样一来弱的虽等于放弃了进攻,可强的却也无法再造成多大伤害,之后无论双方到底有多大差距,也能在纠缠扭打之间争个你来我往。 不过战场搏杀自不比街头私斗,若在两阵相接之初便留着一份小心,那乌斯图他们只需边战边退便能将这些明军逐个击杀。 只是,已然过去的事还哪来的假如。 此时双方已经碰在一起,相互角力之下别说后撤,哪怕稍松些劲须弥间便是人仰马翻的结果。 可要是任由战局就这么发展下去,那他们作为人数少的一方不是迟早会在角力中落下阵来? 到那时漫说夺门,他们这班已厮杀了好一阵子的人说不得连从地上爬起的力气都没有了。 “不若就此退了?” 战局如此,乌斯图心中不由生出一阵退意,可这退意仅于心中转了半圈便被他掐灭了。 按着他多年的经验判断,守军已有哀兵之相,而他们兵势已老着实没有再纠缠下去的理由。 现在后撤虽会折损些断后的人手,却能保得绝大多数,哪怕会受些责罚也当不至于丢掉性命。 只是,若就这么退回去怕是好大一口锅便得由他来背。 “要是先前那几个都.。” 无论攻城或是野战,要想撤退便得留人断后,而以他们的处境多留些断后的又有什么问题? 想到这里,乌斯图不由向四周扫了一眼,可还未等他将各人位置全都寻见便听一阵喊杀声自城外传来。 “援兵到了!斩杀明国太子者必有重赏!” (本章完) 第60章 突入 第60章 突入 随着城外喊杀声响起,乌斯图便觉得身上的束缚似在逐渐松动。 如此情形,他哪里不知这是守军士气渐消的结果。 只是他心中清楚,大军白日才到,未及打造攻城器械,这喊杀声大抵也只是喊声。 若不能趁此机会扭转局势,那么待守军回过味来,自己还是只有撤退一途。 “援兵到了!斩杀明国太子者必有重赏!” 一身暴喝之后,乌斯图率先挣脱了双手,随后不等旁人反应过来他便双手往徐仁爵肩上重重一撑,紧接着整个人便借着这股力量攀到了人群头顶。 这仗已打了好一阵子,乌斯图如何不知那明国太子便是守军脱胎换骨的关键? 先前因着阵势束缚让他只能坐视,现在他如何还能由得这明国太子在阵中搅风搅雨。 乌斯图算得不错,此时阵势虽比先前松了不少,但却还是人挤人的状态,只要他步伐得当便能踩着人群突至朱慈烺身前。 到那时他不但能将功补过,更能凭此功勋挣下一份足以传家的爵禄。 一步。 乌斯图心头火热,可下脚却无比慎重。 他很清楚,前方皆是明军,如何能由他轻松过关,若不选那避无可避的,指不定自己便又要落入人群之中。 届时这么一大群人,怕是踩也将自己踩死了。 两步。 瞄着一个明军的肩膀踩了过去,不待对方做出反应他便猛一用力,骨折之声入耳的同时他便又跃至半空。 “下一步该到哪?” 越往后,阵势越发松散,落脚之地的选择亦比前两步难了许多。 不过自他窜起到这两步跨出也只是眨眼间的事,这么多明军士卒总有那反应不及的。 “就是他了!” 瞅见一个合适的目标,乌斯图立刻伸脚往对方肩膀踩去,可在这时他突觉后边那只脚似乎勾到了什么,紧接着他腾在空中的身体便在其作用下逐渐失去了平衡? “怎么回事?!” 他知道会遇到阻拦,所以在跨出每一步时都会刻意将腿脚抬高几寸。 若在平时这点距离稍稍伸手便能够到,可眼下这般情形。 “到底怎么回事!?” 随着平衡的丧失,乌斯图的身体不由斜斜往下跌去,而在此过程之中他却看到数个兵卒正在收回那丈余长的挑杆。 “该死!只差两步!” 此时乌斯图心中的恼恨已无法用言语描述,可即将跌入敌阵之中的危急却又让他不得不将其按捺。 就当此时,他突然将双手猛地往前一伸,随后双臂朝前面明军头上一揽,紧接着便借由这股力量把整个身子生生往前拉了一大截。 嘭地一声。 乌斯图终于和明军士卒撞在了一起,他这披挂满当的身躯不但在阵中撞出一片空档,更是将那直面冲击的士卒砸得口吐鲜血。 此时他的位置距军阵边缘不过丈余,更为关键的是他已彻底挣脱了束缚,接下来要上演的便是狼入羊群了吧。 “保护殿下!” 随着一阵呼呵声入耳,朱慈烺顿觉一股力量从胳膊上传来,随后本有些发懵的他便身不由己地往后退了几步。 跑酷、杂技他自然都是见过的,可他何曾想过有一天会有一个全副甲胄、身壮如牛的人为取他性命而做出这般哨的动作? 若非身后有人拉拽,说不得他就会这般愣在原地,直至被其杀死。 “殿下!快跑!” 又一阵喊声入耳,朱慈烺总算从震惊之中回过了神来。不过几日功夫,他在众人心中打上了刚烈的标签,可这并不代表他傻。 现在两阵还在僵持,胜负均是未知,可若自己跑了或是死了,那须弥之间便是兵败城破的下场。 “稳住!他杀不了我!” 朱慈烺喊了一声,随后稍退几步便立在原地紧盯着那鞑子可能冲出的位置。 现在这般情形,他虽未被束住手脚,可也与身处军阵中心没什么区别,终归都是进不得退不得罢了。 更糟心的是,身在军阵中心各人都被束住手脚,还不见得有现在这般危险。 “对了!就去那里!” 心念既生,朱慈烺也不再耽搁,趁着那鞑子还未从人群里冲出便一头扎进了军阵之中。 “父母妻子俱在城内,我们无路可退!” 话音入耳,包括纪清源和吴昌瑞在内的所有人都愣住了。 殿下的确是向前冲的,配上这话本当让人热血沸腾,可不知为何他们心中总觉有些不对。 随着朱慈烺的喊声,扬州的惨景浮现于所有明军士卒心间,本已逐渐松散的军阵再次变得紧密起来。 殿下说得没错,他们若在这里退了,城中妇孺又当退到哪里? “冲啊!” 也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本在僵持中的战团猛地往鞑子那边进了一步。 紧接着,两阵相接之处传出阵阵甲胄撞击之声,竟有小半鞑子都在这一推之下倒在了地上。 如此良机徐仁爵又怎会错过? 趁着身前鞑子倒地的机会猛一抬脚便跺在了其胸口上。 “噗!” 一口鲜血从那鞑子口中喷出,徐仁爵一个金鸡独立,直接将全部身量都落在了那一只脚上。 “咔嚓!” 徐仁爵猛然发力,那鞑子的胸口直接陷了进去,而他也借由此力猛地冲出向了正在踉跄后撤的另一名鞑子。 可让他惊讶的是,尽管那名鞑子几乎要摔倒在地上,可是其手中战刀却仍朝他砍了过来。 当的一声。 他堪堪挡住了这突如其来的一刀,而冲势却也因此戛然而止。 停下追击脚步,徐仁爵满心不甘地看着那鞑子在同伴帮助下稳住了身形。 他怎不知若让鞑子稳住阵脚,那先前的诸般努力便都得化为泡影。 可现在对方正全副戒备,自己一击得手最多只能击杀一个鞑子,可要是被他们寻到机会说不得便连僵持的机会都没了。 “太难缠了。” 徐仁爵家中藏书里曾不止一次提到过,无论是何缘由,两军交战之际若有一方后退,那么等待他们的必然是全军溃败。 这铁律怎么到鞑子这里就没了作用? 就当徐仁爵一筹莫展之际,震耳欲聋的喊杀声从鞑子那边传来。 “难道又是鞑子援兵?” 一直有人在质疑乌斯图的战力问题,首先乌斯图很强,是数万大军中仅能选出十多个的那种强,另外守军很弱,弱到有些士兵连武器盾牌都抓不牢实。 如果在这种情况下都不能达到冲入阵中的水平,那我真不知道当年的南明到底是怎么败的。 (本章完) 第61章 不退! 第61章 不退! 以常理来说,喊杀声响起必是正在交战中某方援兵到来,其后大抵是得到补充的一方士气大盛,进而将另一方打得丢盔弃甲、哭爹喊娘。 可在这姚坊门一侧的城墙上,那突如其来的喊杀声不但没能提振任何一方的士气,反倒让战局的走向变得诡异起来。 乌斯图非常清楚,这绝不可能是自己的援军,哪怕王爷又派人前来支援亦不会有这般规模。 朱慈烺也明白,应天守军在自己的布置下已变成一盘散沙,哪怕周遭百户带人前来也只可能是三五个小旗而已。 如此一来,乌斯图心焦之下本已殆尽的体力又被榨出了不少,手上的动作亦变得致命许多。 朱慈烺则在绝望之下也没了再逃的打算,只打算拼死一搏。 他知道若是落在鞑子手里迟早得死,期间少不了还得受一番羞辱折磨,不如学那便宜老子就此了断,至少还能得个名垂青史。 只是自己终归下不去手啊。 如此一来,本该一追一逃的两人同时从军阵中冲出,随后隔着不到两丈的距离便对峙了起来。 于乌斯图想来,明国太子选择这个时候出现在自己面前大抵是已有了布置。 此时虽已没了多少功夫,可自己若要一击得手就得先看穿其阴谋,否则哪里还会有第二次机会。 作为一个猎人,作为一个斥候,越是这种情况越不能轻举妄动! 乌斯图这边越想越复杂,越想越觉得敌方布置难以破解,就当他心生退意时却见那明国太子居然动了! “好胆!” 一声暴喝,乌斯图迎着朱慈烺冲了过去。 他的确没有看穿明国太子的布置,可这又有什么关系?他于战场厮杀半生难道还真就怕了这个娃娃?! 随着两人突然发动,周遭明军亦动了起来。 可是靠着战阵他们都无法抵挡乌斯图的冲击,现在这般情形又怎能阻他半分。 左肩一撞,右手一挥,最先冲来的两个明军便被他连撞带砍全都撂在了地上。 随后看着从身前不远处捣来的几根挑杆,乌斯图稍一闪身,紧接着趁对方还没反应过来便一把将它们全都夺了过来。 这固然是乌斯图臂力惊人,可他到现在也已是强弩之末,如非兵卒们他们平日里疏于训练又如何会被轻易夺取手中挑杆? 此时乌斯图与朱慈烺之间除了手无寸铁的几个士卒之外别无阻拦,只要他能将这几个人击杀便能轻易得到这一仗最大的战果。 到那时.。 乌斯图似已看到自己受封时的景象,心中期望也越发浓烈。 这么多年下来,他不知见过多少人为那最后一面功牌以身犯险,亦不知见过多少人至死也没能脱了兵卒身份。 不过自今日起,这些都与他没有太大关系了。 他终于可以云淡风轻地看着别人为其欢、为其悲,终于可以不用在上峰派下任务后明知风险极大却还要拼死将其完成了。 心中喜极,乌斯图手中的动作越发利落。 就当那几个空手明军被其劈翻之时,一阵沉重的脚步声突然响起。 “嘭!嘭!嘭!” 重甲、体壮.许还配着重兵。 精锐!绝对的精锐! 不过刹那,乌斯图便凭着多年经验做出了判断。 他不知这等精锐如何此时才出现在战场上,也没兴趣知道来人与自己相比孰强孰弱。 只要能将身在丈许之地的明国太子拿住,这些于他来说都是无足轻重的事。 心念流转毫不影响乌斯图身体动作。 只见他足下猛地一蹬便越过了那几个躺在地上的士卒。还余数尺! 脚步声虽已不远,却定然是来不及了的,而那明国太子似是傻了一般,面上居然连恐惧的表情都未露出。 单手一伸,仅余数寸。 可当乌斯图要再跨出一步将这数寸补上时,却发现无论他如何用力这数寸距离却都如天堑一般横他与那明国太子当间,似是根本无法跨越。 “殿下.快跑。” 一个微弱的声音从乌斯图脚下传出,待他低头看去才见自己双腿竟被人死死抱住。 “又是他!又是他!又是他!” 懊恼、愤怒、怨恨,诸般情绪顿时涌上心头。 他实在不明白,既已去掉半条性命,这货为何就不肯乖乖在地上躺着。 “啊!” 恼怒至极的乌斯图一刀将环在他腿上的那条胳膊连根斩下,紧接着不待视线转回便往前一步直向身前抓去。 随着那脚步声的靠近,他知道每一个刹那都会关乎自己生死,若是还不能将明国太子拿下,那他便得在那精锐到达之前寻好退路。 不过应该没有意外了。 在他想来,最后的障碍已被他排除,除非来人能飞到他们之间,否则这天大的功劳是铁定入得手中。 他一边努力将手伸出,一边用最快的速度将头转回。 “抓住了!” 手上清晰的触感传来,乌斯图心中不由狂喜。 只要明国太子在手他便能逼迫当前明军放下武器,到时候数功累积之下越上两级也非不可能。 “哐!” 一声脆响,乌斯图顿觉眼前一黑,待他脑袋转回,眼前清明之时却见那明国太子手中持着战刀正欲再劈。 到了此时,他怎可能任由这一刀砍出? 一手将其衣领抓死,一手挥刀轻轻一拨,紧接着那瘦弱的身躯便被提了起来。 “该砍脖子!” 朱慈烺恼恨不已,不由在心中暗骂一声。 此时他的心情与先前的乌斯图不能说有所不同,只能说一模一样。 他曾无数次看到书中描写一刀斩下xxxxx,可当他拼着被鞑子抓住的危险将这一刀劈在其头上时却发现事情并非他所想那样。 一刀两断于乌斯图这等凶人来做自是得心应手,换成朱慈烺来做能在头顶留下一道破口大抵便是极限了。 不过话说回来,他并无必要冒此风险。 甚至在刚刚看清来人之时他就应当果断后撤。 只是。 那兵卒拼死救他,他又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鞑子将其杀死? 此事无关利弊、无关成败,只在于他朱慈烺心甘情愿! 世间诸事大抵如此,无论前路是荆棘满布又或火海刀山,哪怕向前一步便会永堕沉沦,但总是有人为求心中坦荡而毅然向前。 这,也许就是华夏传承所在。 (本章完) 第62章 山倒 第62章 山倒 用荆棘满布、刀山火海来形容朱慈烺所要面临的一切基本上是贴切的。 但照着此时的情形来看,乌斯图才是要面对这一切的人。 明国太子那一刀,逼得他不得不先出手化解,再试图用刀抵住其要害。 这稍一耽搁的功夫那来人已到了跟前。 “咚!” 一阵金鸣之声,原本挥着战刀往朱慈烺脖颈处逼去的胳膊顿时耷拉了下来。 乌斯图这身装备自是不怕刀劈枪刺,若是距离稍远一些,哪怕被鸟铳直接命中也不过只受些皮肉伤而已。 可这并不代表他不怕重兵直击。 此时,他不由想起红毛鬼手里那些名为板甲的东西。 若有那些东西防身,他的胳膊是定然能抗住这一下的。 华夏战甲自宋末元初开始便摒弃了那种只管防护不管其他的路数,如此才没能让板甲大规模出现在这片土地上。 这里面自然有数千年积累之下战术灵活的因素,但另一方面却也得归咎到地缘广袤上面。 说白了,板甲强则强已,但却不适合在这片土地纵横,否则真当华夏工匠敲不出这么一个铁壳子? 这些道理乌斯图自然是不明白的,他现在只是在稍稍疑惑大汗为何会拒绝购买那些东西的同时将全副心思放在怎样脱身上。 受此一击,他的战力便去了大半,哪怕他已将朱慈烺的衣领攥在手中却也失去了进一步行动的能力。 可若就这么放手,那乌斯图却万万不会的。 身处敌阵之中,明国太子便是他求活的唯一本钱。 手臂一拉,左腿一踹,朱慈烺应声而出,直如落叶一般向城墙边缘飞去。 “殿下!” 此时哪个还有心思理会他乌斯图是生是死,数阵喊声之后便有人鱼跃而出想要将朱慈烺接住。 如此良机,乌斯图自不会错过,借着那一踹的力量,他猛然冲出,趁着后边士卒还没反应过来的机会便拽过一人直接往城外跳了下去。 “殿下!你没事吧。” “没唔。” 周遭兵卒虽在常年营养不良下瘦弱不堪,但数人合力之下总算将朱慈烺安然接了下来。 可当众人都以为脱险之时他却突然喷出一口鲜血,硬是将向仁生吓得说不出话来。 “殿这可如何是好。” “莫慌!扶我去坡上,就当无事发生。” 此时他虽脱险,但城外仍传来阵阵喊杀声,若不能将所有鞑子都赶下城去,那这应天外城却还是算不得安稳。 朱慈烺强忍着胸腹疼痛在向仁生的搀扶下回到了坡上,待他转身朝战团之中看去时,却见守在登城之处的鞑子只余三两个还在死扛,和守军对峙的那些自然就成了瓮中之鳖。 见此情形,朱慈烺心中稍定,紧接着他便又朝城外看了过去。 此时应天城外正有一道由无数火把组成的火墙,可任他如何分辨却都只听喊杀之声,却不见多少鞑子往城墙攻来。 “救人吧。” 朝向仁生嘱咐了一句,朱慈烺心中鼓着的劲总算稍稍松了一些。 此时的清军,人虽还是那些久经沙场的悍卒,装备也还是那些打造精良的装备,可展现出来的气势却与之前有天壤之别。 先前这些清军中虽仅有十多人披着铁质扎甲,可他们打法却都好似全都刀枪不入一般。此时再看,面对宿卫营的铁棍敲击,哪怕那几个身上的确披着铁甲的鞑子却也不得不辗转腾挪。 让人看着当真解气。 不过话说回来,若非鞑子已与守军战了好一阵子,其体力和战心都快消耗殆尽,恐怕宿卫营装备再好怕也不会像现在这般轻松。 “这就是炮灰的作用?” 念头刚刚于心中生出便被朱慈烺果断掐灭。 自那日巡城之后他便绝了将麾下士卒当成炮灰的心思。 都说当兵吃饷,当兵吃饷,可这饷银当真是脸大的么? 今日拼死搏杀的士卒当真只是为了朱慈烺的一点猪肉和几钱碎银才将性命交托在他的手中吗? 如是想来,朱慈烺确为当初的想法而羞愧不已。 柱香功夫,已有鞑子从城上跳下。 眼见大局已定,朱慈烺心中愧疚稍退便朝向仁生问了一句:“你怎来的这么快?” 宿卫营驻扎于钟山之侧,虽说从那里一眼便能往见姚坊门上的情形,可山路毕竟难行,若再算上叫起、披挂的时间怎么也得用上三五刻才能到来。 “天若亮了大宅子便不让我们的车过去了。” 听到向仁生有些答非所问的回答,朱慈烺想了半天才算明白其中意思。 这个时节可谓等级森严,似向仁生这般苦力能与大宅中的下人打上交道便已算荣耀,又怎会容得他们在清晨这等有贵人进出的时候出现在大宅附近? 莫不怕惊到贵人? “破规矩。” 朱慈烺不由吐槽一句,全然不顾若非这破规矩的作用,向仁生他们怎么可能养成于寅时起床的习惯,又如何会在黑灯瞎火之中仅用这点时间便赶到城上。 “殿下,您的伤.。” “不打紧,完了寻个大夫看看就是了。” 说完,朱慈烺又将视线投向战团之中。 此时距离宿卫营赶到不过一两柱香的功夫,可于城上却已不见几个还在抵抗的鞑子。 常言道:兵败如山倒。 他本以为这句话描述的单是兵败所导致的后果,可当看清城上景象后他才发现,这话大约更多是在说兵败时的突然吧。 明明在片刻之前敌我双方还杀得难分难解,可转瞬之间处在劣势的一方却因一支援军的到达而彻底扭转了局面。 其后各人战的战、逃的逃,原本如机械一般紧密配合的军阵不过须弥之间便彻底散了。 这可不就是如山崩一样突然吗。 朱慈烺心中感慨,城外喊杀声亦在数个呼吸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那如龙一般的火墙却也随着其上伸延而出的火线而逐渐变窄,直至最终消失于视野之中。 “退了!” “鞑子退了!” “殿下威武!” 一阵阵欢呼声回荡在城上,朱慈烺心里绷着的弦也终于松了下来。 “派人去通知内城,就说鞑子被击退了。” (本章完) 第63章 白绫 第63章 白绫 自城上烽火再起,徐瑜脑中便一直嗡嗡作响,甚至当他随徐胤爵等人到得朝阳门时整个人都还在浑浑噩噩之间。 天不假时!天不假时! 这四个字不断回荡于心间,直让这当了一辈子教书先生的人有心持刀杀上几个。 自先帝殉国以来,朝局日益动荡、武将越发跋扈,史阁部虽有力挽狂澜之心却无逆天改命之能。 最终诸镇陆续投降,鞑子不费吹灰之力便跨越千里之地轻松渡了长江天险。 这对徐瑜来说无异于锥心之痛、剜肉之伤。 待到弘光悄然出逃他更是心如死灰,连好友劝说都不曾理会,直愿与此城共亡。 可在此时。 朱慈烺却如黑暗中的一束光蓦然照在了他的身上。 说服朱徐、抓捕赵王,之后不但出奇招断了心怀不轨之人染指兵权的念头,更是以些许平常手段就让守军有脱胎换骨之像。 这般人物岂不正是他心心念念的中兴之主? 可. “二位大人入城楼吧,一旦战事不利.。” 战事不利几个字将徐瑜从心头悲痛中拉了出来,待他木然看去却见徐胤爵正将手中白绫递向自己。 徐胤爵的话虽未说完,但其意思却一目了然。 到了这时徐瑜自也没别的想法,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书生确需在城破前自缢,否则大兵临身他怕是连求死都不能了。 “白绫留给徐大人即可。” 徐瑜才待去接,却听身旁越其杰说了一句。 随后在二人稍显惊讶的目光中越其杰从一旁武器架上取下一把雁翎刀才又笑着说道:“老夫虽是文官,但年轻时却也是上过阵的。” 先前议事他虽未说上几句,可对在场之人的心思却也称得上洞若观火。 莫看众人说得慷慨,但那朱国弼和钱谦益却都打着自己的算盘,真正与太子殿下一条心的也只有二徐。 可这二徐却一直被那二人牵着鼻子走,平白浪费了许多时间。 当然,多那点时间,少那点时间对现在局面已于事无补,但一度被骂为阉党的越其杰却也不由腹诽几句。 只是事已至此,说不得一时三刻之后他便会与这二人同去拜见先帝,若再吊着脸子却不怕黄泉路上孤单? “那老夫就先去准备。” 说着,徐瑜朝二人躬身一礼,随后便郑重地将白绫捧在手中往城楼走去。 “徐大人先行一步,待我杀将一阵再来与大人叙话。” 徐胤爵朝着逐渐远去的背影喊了一声,越其杰却只是回了一礼便转身向外城望去。 此时于他目力所及空无一人,这让戎马半生的越其杰心中更沉。 孝陵便在朝阳门左近,是以其他城门外尚可看见人家,但此门之外却只是一片旷野。 若于正常情况来说,此时当有溃卒回返,可到现在这偌大旷野之间却仍不见半个人影,由此便能想来姚坊门之破是多么突然,清军入城后的包抄又是多么迅捷。 “公爷,大人,若是.,可需标下帮忙?” 就当越其杰极力远眺之时,本在不远处做些布置的常冠林却犹犹豫豫地走了过来。 “这个.,”徐越二人对视一眼,最后才由越其杰开口:“下手麻利些。” “大人放心,老常这几年虽颓了些,但手下的功夫却不曾落下。” 说着,常冠林似是想起了当年于卢太师麾下杀敌的情形,紧接着便滔滔不绝地讲起了起来,本有风萧萧兮之感的气氛亦随着他的讲述淡了起来。 徐越二人初时还有些奇怪这耿货为何在这般时候说起这些,可当他们心中紧张消散一些后却也明白了他的用意。 千古艰难唯一死。 能绝意殉国便是不易,坦然面对更是难上加难。 若不能消散心中恐惧,终是怕失了体面,如此常冠林这才一反常态地跑到二位大人面前打诨。 “哈哈。” 一阵笑声发出,远远望去三人便如多年老友相聚一般,竟丝毫看不出他们心中都已生出死志。“着实没有看出来,老常你居然是这般有趣的人物。” “大人说笑了。” “一阵我二人先走,你可得快快跟来,否则黄泉路上少了你这趣人,岂不显得落寂。” “大人放心,待我老常杀上几个鞑子便来。”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越其杰率先将手伸至三人中间,徐常二人亦同时伸手,三个身份地位相差极大的人竟在生命的最后时刻放下了心中隔阂。 “报捷~~~!” 正在此时,似有声音从城外传来。 “报捷~~~!” 三人初时都觉是自己耳朵出了问题,可当看到其余二人的表情之后却不由愣了一下。 报捷?报什么?什么捷? 这般时候哪里来的捷? 难道是援兵? 可哪里来的援兵? “报捷~~~!” 又一声传来,徐越二人还未从大脑的短暂停顿中恢复过来,常冠林却扑在城头上极力往外看去。 “来人止步!” “老常,伱怎.?” 越其杰刚问了半句便如意识到了什么般闭紧了嘴巴。 这捷报来得太过诡异,不问清楚谁又敢将其放入城中。 他们的确都已准备城破殉国,可若是鞑子来了亦当殊死抵抗,岂能做那引颈就戮之事。 “开门!报捷!” “说清楚,报的什么捷!” “寅末,鞑子袭城,太子殿下率守军会同宿卫营将其击退,阵斩二十五,俘六十四,余者尽溃!” 话音传来,本就肃杀的城上更是鸦雀无声。 “外城燃起数道烽火,其他地方情况如何?” “鞑子主攻姚坊门,其余地方皆是假做声势。” 问完之后,常冠林望向徐越二人:“似是不假。” “嗯。” “那就放进来吧。” 片刻之后,那兵卒一脸不悦地来到了三人面前:“三位大人,殿下命小的去城内报捷,怕是没多少时间耽误。” “怕什么,这位是魏国公府徐公爷,这位是河南巡抚越大人,这位是.。” 若在平时,漫说徐越而人,便是常冠林也定会在这卒子面露不悦时一鞭子抽过去。 可现在他们实在太想知道外城到底发生了什么,所以也就没将这无礼放在心上,反而和颜悦色地介绍了起来。 “糟糕!徐大人还在里面呢!” (本章完) 第64章 无耻? 第64章 无耻? 5月16日卯时五刻 此时街上还不见几个人,可礼部衙门外的征募点却已支了起来。 这一两日前来各部门外应募的民壮明显少了许多,所以刘书办也就闲了下来。 不过殿下私下里给他们这些书办胥吏每人补了2钱银子,哪怕再闲他总也得早早将衙门外的摊子支好,省的让那班当官的闲言碎语。 不过一半日的功夫,那日殿下想要为大伙发些贴补却被文官否了的消息便在书办胥吏中传了开来。 多年积威之下,书办胥吏们自然不敢流露半分不满,可腹诽却是免不了。 待到王福平如做贼一般将银两发至各人手中时,这些素来只被当做工具的人却都在心里卯了一股劲,只想为殿下挣些面子。 老实说,2钱银子虽不值什么,但这里面含着的却是殿下的看重。 于这些连平民百姓都瞧不太起的胥吏来说,这份心意许还要比千十两、百两都重。 “.率军阵斩二百,俘六十,余者尽溃!” 刘书办才将账本与笔墨摆好便有一阵马蹄声伴着呼喝由远及近。 阵斩?俘?尽溃? 这么快就打起来了? 鞑子兵临城下的消息虽未到人尽皆知的地步,但于刘书办来说却也不是什么秘密。 只是如何会这么快? 刘书办虽非兵部的人,但却也知道攻城之前需得做诸般准备。 现下鞑子刚到便开始进攻,难道他们只用这半日功夫便打好了攻城器械? 思来想去终是没有找到合理的解释,所幸他也就不再去想。 “管他呢,反正被殿下击退了。” 这几日他早就将朱慈烺的所作所为于心中过了数遍,得出的唯一结论便是鞑子定然会在这坚城之下碰个头破血流。 老实说,这个结论有三四成是出于对朱慈烺这个人的信任,但余下的却都是出于他这么多年的为吏经验。 说白了他们这些胥吏和那兵卒并无太大差别,都是些不受待见的,只要待遇到位再加上些许尊重如何还会如从前那般? 有这坚城为凭,再加上士卒拼死效力,那鞑子又不是钢铸铁打,如何能轻易拿下应天? 心中猜想得到印证,刘书办自然欣喜,只是这都是他预料中的事,所以也就没什么太大的反应。 一边哼着小曲,一边整理着前日的账簿,就当他收拾停当正打算祭祭五脏庙时却听身后有人说话。 “先前过去那人喊的什么?” 刘书办寻声看去,就见一青袍官员正在立于其身后往那骑士消失的方向眺望。 “见过黄主事。”刘书办先是恭敬地行了一礼,随后才将自己听到的仔细说了一遍。 “阵斩二百,俘六十?” “是。” “余者尽溃?” “是。” “这这.。” 那黄主事这了半天却始终没再说出半个字来,显然是被这消息惊得不轻。 “黄主事?” 过了片刻,刘书办见他还在那里发愣便不由出言提醒,可当其回过神来却未回衙门,直往街道另一头跑去。这黄主事名曰黄端伯,为礼部仪制司主事,在没有朱慈烺的那个时空中,这会的他已因宁死不降而被多铎关押于江宁,月余之后从容就义。 不过在这个时空,诸事已发生了巨大的变化,黄端伯在听闻此事后的第一反应便是去寻他的上司钱谦益求证。 奔了好一阵子,黄端伯终于到了钱府门外,当他正要敲门拜见之时却见大门从里面缓缓打开。 紧接着便见一大帮子人从里面走了出来,为首那人正是他的上司,礼部尚书钱谦益。 “迎祥,你怎来了?” “大人,是城上打赢了吗?” “是啊,这还有假?报捷的兵丁不是都快喊破喉咙了。” 钱谦益说话时面带微笑、白须冉动,可谓尽显士林领袖之风度,但他于言语间流露出的一丝情绪却让黄端伯隐隐觉得有些不对。 按说太子击退鞑子是天大的好事,为何尚书大人的话语却似 又说了几句,黄端伯见这一群人似是有事便告辞回返,而钱谦益他们则直往外城而去。 开玩笑,太子殿下打了胜仗自当前去祝贺,只是他缘何能在这么短时间内聚起这么些人却不为旁人所知了。 此时天色已然大亮,街上也逐渐热闹起来,受着太子大胜的影响甚至有人直接于街面上舞了起来。 “让开!让开!莫挡了车架!” 听到家仆的呵斥声,钱谦益将车帘微微挑开了一些:“莫要如此,我们稍等一阵也无妨。” “是。” 家仆应了一声便不再驱赶,可街上百姓见此情形如何还敢挡在车架之前。 未几,道路恢复通畅,钱谦益一行车架再次往城外驶去。 “哎~~~!”与钱谦益同乘的兵部侍郎梁云构似是遇到了天大的难事,重重叹了一口却又说道:“应天怕是难逃扬州的下场了。” “匠先莫要如此,毕竟是打赢了,我等还是得高兴一些的。” 梁云构与他同为东林党人,虽差着些品级,但有多年的交情打底,所以钱谦益说话时也不算太过遮掩。 “又不是把鞑子打回江北,能济得什么事?左右不过是激怒鞑子让应天的下场再惨一些!” “过了,过了,又不是在我府中,你怎如此口无遮拦。” 钱谦益的语气已带了些不悦,梁云构似也觉得所说之话确有不妥便沉着脸不再言语。 这二人虽都认为直接降了是最好的出路,可于细节之上却有不同看法。 在梁云构看来,他们这些有识之士应当再主动些,绝不能如现在这般被动等待机会。 可在钱谦益看来,主动与被动虽只有一字之差,但其中凶险却不可同日而语。 更何况这几日王福平与那锦衣卫走得颇近,若一不留神漏了马脚岂不是白白将自己送到别人砧板上? 剩下的路上,二人都未再多说什么,只是于心中暗自揣摩该如何应对当前情势。 车架出了内城速度比之前快了许多,不消一时三刻钱谦益便和十多个文官立在了城楼之中。 可当他们看到那跪跪了一地的勋贵时,无论其想法是主动还是被动却也不由在心中暗骂一句:“无耻!” (本章完) 第65章 退让? 第65章 退让? 钱谦益带着一大帮子文官,朱国弼自然也不可能是孤身一人。 他离了城北大营后第一时间便去联络与其相熟的勋贵,待到人员停当,准备充分后才小心翼翼地出了内城。 按当时的情况来说,的时间越少便能多收拢一些溃军,可要是不多凑些人手,他朱国弼如何敢孤身出城? 一路小心翼翼、犹犹豫豫,连半个溃军都没有碰到的朱国弼最终还是咬了咬牙靠近了某段城墙。 到这时他才知道,鞑子只是在城外喊了一阵便退了。 老实讲,这个消息带给他的震惊并不亚于弘光出逃。 在他心中,鞑子几乎是不可战胜的存在,而应天守军比泥捏的却也强不到哪去。 实力如此悬殊之下鞑子如何会只在城外喊了一阵便退了? 也得亏勋贵之中有人提醒,否则向来精明的朱国弼说不得到此时还在城上盘问那百户。 “得见殿下无恙,老臣老臣。” 这是朱国弼口中说出的第一句话。 他虽未说老臣到底如何,但于朱慈烺想来大约是欣喜万分吧。 呵呵。 “本宫无事,国公无需如此。” 朱慈烺强打着精神应了一句,随后朱国弼便跪在地上诉说起获知朱慈烺身在姚坊门后他是多么焦急,看到城上的那些烽火后又是如何临危不惧。 不得不说,朱国弼到底出身不凡,在他的叙述之下连朱慈烺都觉得自己那点伤似乎算不得什么。 正是在这个时候,钱谦益带着一大帮子人也赶到了。 “得见殿下无恙,老臣老臣。” 无耻至极! 勋贵们不约而同地在心中骂了一句。 “本宫无事,钱先生无需如此。” “殿下,以后万不可如此了,若你真有闪失,这满城百姓如何能逃过鞑子屠刀啊。” “一定,一定,这次是我倒霉,撞上了,不会有下次了。” “君”臣相谐的景象直让人感动,如此几番之后朱慈烺才得空将话题换到了别处。 “正好诸位都在,我们议一下将士功赏。” 这一战规模不大,但却非凡意义。 此战一胜不但粉碎了鞑子不可战胜的神话,更让应天军民都看到了他拼死抵抗的决心,所以他就想尽快将功赏定下,以便后续宣传及时展开。 可出乎意料的是,他的话音还未落下便有人出言反驳。 “殿下,功赏之事自有统兵官上报、兵部定夺,这些小事就无需您操心了。” 大明皇帝被大臣顶得下不来台只是寻常,但这几日应天诸事几由朱慈烺一言而决,他万万没有想到会有人在这个时候跳出来和他顶牛。 梁侍郎脑子坏掉了。 一定的! 只是该如何说呢? 难道真如他所言对功赏之事不闻不问? “殿下,梁侍郎所言不差,前日里您将那李朝东连提三级已算是逾矩了。” 正当朱慈烺大脑飞速转动之时,从那勋贵堆里站出一人,所说之话竟与那梁云构如出一辙。 串联夺权? 这是朱慈烺心中生出的第一个念头,但此念生出不过刹那他便陷入了自我怀疑中。 莫看这帮人地位尊崇,不管于民间亦或士林均有不小影响,可他们要是能凭这些就能夺取兵权那多铎不早就进应天了? 只是若非为了夺权他们又为何会如此? 老实讲,如果这一仗败了,朱慈烺自能坦然接受。可这一仗胜了啊! 他的地位哪怕算不上牢不可破却也不能与先前同日而语。 这帮人如何就敢在这个时候跳出来? 难道真当他不敢杀人吗? 盯着场中勋贵大臣看了半天,朱慈烺不得不承认,他确实不敢。 他敢杀人,但不敢随意杀人。 杀赵之龙、王铎是诛贼灭叛,杀得光明正大,杀得大快人心。 可若就因为公事上的一句话而将梁云构杀了. 先不说朱慈烺有没有残暴到了这种地步,哪怕他真的能毫无心理负担的因一语而杀人,可其带来的后果是外有强敌的应天所能承受的吗? 君臣之争、文武之争、党派之争。 这三种斗争贯穿大明,俨然成了这二百多年华夏史的重要脉络,也正是因这三种斗争的失控才让纸面实力最强的大明如纸糊的一般。 其实朱慈烺对斗争这种东西并不排斥,正因为有斗争,所以各方势力才会受到牵制。 如此一来百姓的生活才会稍稍松快一些。 但现在是搞这些的时候吗? 方才打了一次胜仗便有人急不可耐地跳出来争权,难道现在的局面还不足以. 当然不足以! 若这些勋贵大臣真有半分公心,南明朝廷何至于逃到缅甸还在内斗? “咳!咳!咳!” 心思转动之间,朱慈烺顿觉胸中一阵闷躁,忍了半天的伤势却也于此时受了牵扯。 “殿下!” 向仁生是在场所有人中唯一一个看清了乌斯图那一脚的,所以当朱慈烺不住猛咳时他便第一个冲了过去。 “无妨!先前扯到了胸腹,咳两声便好了。” 说着,朱慈烺狠狠捏了捏向仁生的胳膊,紧接着起身往前走了几步,似是要证明自己的身体并无大碍。 逆案结得还是快了些啊。 此时朱慈烺万分后悔为何就没借着赵之龙、王铎的案子对城中勋贵大臣来一次大清洗。 “殿下。” 就当朱慈烺正于心中盘算时,越其杰向前跨了一步。 “将士功赏本当由兵部商议后再交由您定夺,”他在定夺二字上用了重音,随后又朝朱慈烺深深看了一眼才接着说道:“若殿下觉得不妥打回再议便是。” 应了还是不应? 朱慈烺的大脑飞速转动。 应了的好处显而易见,既能够避免于大敌当前之时激化内部矛盾,又不至于失了对评定功赏的话语权。 若不应。 勋贵和文官背后的家族扎根于应天二百余年,如果没有把握将这两股势力连根拔起,那么现在就不是翻脸的时候。 毕竟不能将所有人都杀了啊。 不过哼哼。 “越大人所言极是,布防整训已牵扯我不少精力,这些小事便交由兵部去办吧。” (本章完) 第66章 谋后路 第66章 谋后路 广德属南京直隶,东依浙、西临皖,为三省通衢。 虽说在华夏大地上被叫做x省通衢的并不在少数,但这毕竟是个能拿得出手的称号,广德人对此也颇有些自豪。 可谁能想到,正是因这里为杭州西大门,却让广德惹上了天大祸事。 马士英与弘光走散之后便在贵州兵的保护下同邹太后直往杭州而来。 可谁知道了广德州后,知州赵景和却以“马阁老当与陛下同在”为由拒绝开门。 随后马士英下令攻城,广德最终陷入烧杀抢掠之中。 “马士英!你先弃应天,后弃陛下,现在竟然屠戮自家百姓,圣人之书都被你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拖下去!斩。” 几个士卒将不住叫骂的赵景和拖走之后,马士英便沉着脸思虑起来。 此地距杭州仅余两百多里,若加快行军速度的话最多也就四五日功夫便能抵达。 可到了之后又该怎么办? 弃守应天是他与弘光共同商议的结果,现在弘光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这锅显然就得让他一人来扛。 到时候东林党人指不定还备下了什么损招呢。 思虑良久,马世英最终还是寻见了些思路,只是若要化解眼前危局,却还需一人支持。 想到这里,年岁已是不小的马阁老立刻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前去通报,就说我要见太后。” 家仆闻言应了一声便准备离开,可刚走到门口却又听到一句:“告诉他们,劫掠财物即可,人能不杀还是别杀了。” 华夏数千年历史中出过不少残暴之徒,但以文官身份下令劫掠自家城池的却也找不出几个。 马士英是杀人魔王吗? 想来当也不是。 马士英不知如此行事会让自己遗臭万年吗? 想来应是知道。 可他最终还是做了,哪怕心里稍有不顺他还是做了。 其中缘由复杂得很,但要硬扯出一个最为关键的,大抵也可以总结为四个字:毫无底线。 沿着前厅旁的长廊走了片刻,马士英最终在后衙中的一处院子门口停了下来。 “臣马士英求见。” 未几,一个宫女将马士英引了进去,待走到门口他又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番大礼才说道:“臣左右思量还是觉得需往杭州。” “这等军国大事马阁老定了便好,我一个妇道人家又懂的什么。” 阁老禀报,太后认可。 按着常理来说,这次会面到这里应该画上圆满的句号。 可谁知马士英非但没有离开的意思,反而不住房里瞟。 这邹太后为老福王次妃,她虽常将“妇道人家不懂国事”挂在嘴上,但能在宫闱斗争中笑到最后的怎可能什么都不懂? 她很清楚,自己那个儿子能够继位全赖江北四镇。 现如今四镇兵马降的降、跑的跑,仅余一个黄得功不但兵少将寡,还远在数百里之外,他们娘俩能够依仗的也只有马士英一人了。 当然,她知道最初马士英、史可法二人是想迎桂王继位的,但这有什么关系? 此时生米已煮成熟饭,面对势力遍布江南的东林党,他们两家可不就是天然的盟友。 所以,哪怕马士英的举动颇为无礼,邹太后却还是忍着心中不满和善地问道:“阁老可还有事?” “禀太后,老臣老臣。” 见他犹犹豫豫,邹太后心中顿起疑惑。这马士英名声不好,但却是朝中少数能做事的,如今陛下不知所踪,杭州情形未明,难道还有比这更坏的事能让他这副模样? “阁老,我母子二人与阁老君臣相依,有何话直说便是。” 邹太后的本意是想告诉马士英,他们都是同一条绳上的蚂蚱,万不可再做他想。 谁知话音未落马士英便直接跪在了门外,而他说出的话更让邹太后好一阵愣神。 “太后,还有三五日便到杭州,万望早做打算!” 打算? 做什么打算? 军国大事素来是你们这帮大臣做主,连皇帝的话都 皇帝! 念头几转,邹太后终于把握到了马士英话里的关键。 与皇帝走散已有数日,这兵荒马乱的年月却不知有几分机会能保得性命。 若是他能安然回返便也罢了,无论议和或是迁都俱是两便,可要是皇帝真死在乱军之中那她这太后岂不是真的得早作打算。 “每每提及此事我都心神不宁,还望阁老能为我这妇道人家指点迷津。” 邹太后说话时已带了些哭腔,似是真如寻常人家的老太太一般。 再看马士英这边,他人虽还恭敬地伏在地上,可心里却不由骂了起来:到底不是亲生的,除了避开自己责任却一点都没想着再寻上一寻。 只是骂归骂,这迷津他却是非指点不可的。 若是皇帝真的死了,无论由谁继位却都得邹太后点头认可。 到时候于这老太太来说,左右也不过就是能不能多过几年舒心日子的事,可对他马士英来说却当真性命攸关的。 “潞王。” 轻轻吐出两个字后,马士英便伏在地上一言不发,而端坐于堂上的邹太后却将眉头皱了起来。 当初选定继位之君时这潞王便是东林党人力推的,虽说最后因四镇兵马的强力干涉而未能得逞,可二者间的联系又如何是能忽视的。 于她想来就算朱家藩王都死绝了,他马士英哪怕从民间随便选个姓朱的来继位也不该说出潞王二字啊。 难道 不该啊。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五十多岁的马士英却已有些伏不住了,可邹太后却只是皱着眉头发呆,竟似忘了朝廷的东阁大学士还在门口爬着。 如此情形,为官数十载的马阁老于心中哀叹便准备放弃最后的抵抗。 北京城破之时,他作为凤阳总督麾下各路兵马几近四十万。 那时的他风头无两,连理论上的首辅第一人选史可法都要避其锋芒。 可自从他逼不得已拥立弘光之后,这日子便过的一日不如一日,处境也越发被动起来。 到了现在不但一个小小的广德知州敢将他拦在城外,竟然还让一个女流之辈逼到了这般地步。 “夜长梦多,需快刀斩乱麻。” 这么一说,邹太后马上明白了其中含义,先前可不就是议来议去差点让皇位落了别家。 虽说在四镇支持下自己儿子还是得以继位,可也埋下了今日之祸根,还不如当时直接就让自己儿子继位来的妥当。 想到这里,邹太后不由觉得这马士英不亏是遍历封疆的人,思虑事情到底要比她这妇道人家周全许多。 考虑到今后还有用得着他的地方,邹太后便也想着稍稍安抚一番。 只是话还没想好怎么说,却听院外有人喊道: “陛下有消息了!陛下有消息了!” (本章完) 第67章 厌弃(在大家的支持下我进了第四轮,感谢,感谢) 第67章 厌弃(在大家的支持下我进了第四轮,感谢,感谢) 对大明文官来说,和皇帝争权、和武将争权是刻在骨子里的本能。 也许有人觉得覆巢之下无有完卵,文官在如此紧迫的时候还会执着于争夺那么点权利实在不通情理。 可若将视角再放大一些,就能轻松理解其中缘由。 文官是大地主的代表,若皇帝权利大了就会变着法从他们手中扣钱,若武将不受制衡更是会直接上手。 此时在朱慈烺身上兼具这两种属性,如何能不让他们忌惮? 至于鞑子 以北面的情况来看人家是来和朱家争天下的,又不会如闯贼一般分你家田地,哪怕让他们夺了天下却有什么打紧。 想通这些后朱慈烺对梁云构个人的愤恨少了一些,但对这个群体的厌弃却浓了不少。 不过厌弃归厌弃,朱慈烺还不至于分不清摆在他面前的主要矛盾到底为何。 好吧。 朱慈烺是能分清主要矛盾,但这并不代表他能坦然接受。 不过当场发作大闹一场这种小孩子行径却也不是他的选择。 至于该如何对这帮人发出警告. “殿下不必如此,城中诸事繁杂,有人分担您也能腾出些时间将养身体。” 先前不过说了寥寥三两句而已,但勋贵文官却获得了与朱慈烺交锋的首胜。 其后一大帮子人对朱慈烺一番歌功颂德,随后便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留下的人却因太子殿下面色不愉而寻思该如何开解。 可话说回来,这般情形谁有信心能够开解? 方才拼死拼活赢了一场,转眼就有人迫不及待跳出来添堵,换个旁人至此怕都会气个半死,更何况刚烈的太子殿下。 所以最终也只能由徐瑜起这个头了。 “是啊殿下,您身上本就有伤,不如趁这几日先找个大夫好好看看。” “徐大人所言不差,殿下您的身体当在第一位。” “殿下身负社稷,万不能大意自己的身体。”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说到最后他们甚至不光打算立刻就从城里请太医来为朱慈烺诊治,更有人提出以他的身体确实不宜在山中常住。 诊治自然是应下了的,但搬出宿卫营却是万万不可的。 原本朱慈烺搬到城外仅是为了安抚士卒情绪,现在诸般措施都已起效,他的身体又是这般情况,搬回城中也是合情合理的事。 只是 想了想那些死得莫名其妙的前辈,再看看今日那帮勋贵大臣的样子,朱慈烺最终还是决定和宿卫营常驻城外。 至于理由却也得便,反正他整日里还需往城上跑,不如就住在外城还省去了来回颠簸之苦,对恢复身体当真是大有裨益。 到了这里,朱慈烺虽还是打算住在城外,但众人见他情绪似乎比先前好了一些便也不再强求。 随后徐胤爵这些常驻内城的也就打算告辞离开。 “国公爷,你家中藏书可有关于夜袭的?” 闻得此言,徐胤爵先是一愣,随后稍稍回忆一番便道到:“夜袭一类自是有的,这几日我已整理了一些。” “来而不往非礼也,多铎能趁夜来这么一下,我如何不能也搞他一下。” 这一仗虽然赢了,但赢得艰难,赢的侥幸。 论及过程,明军一直处在被动迎敌的位置,数次尝试组阵迎敌都被鞑子以迅雷之势冲散。 若非最终向仁生带领宿卫营断了鞑子退路,这胜负却也尤未可知。论及结果,守军伤亡过半,鞑子虽也丢下了几十个,可真正死在战阵厮杀中的却也就二十多个。 当然,朱慈烺作为此战亲历者如何能不知道将士已然竭尽全力,可这却不代表他能坦然接受被人戳了腰眼子。 所以他才寻思着能不能找个机会给鞑子也来上这么一下,好早日报了这一箭之仇,让他早日念头通达。 “殿下,夜袭对兵卒的要求颇高,这才两日时间.。” “无妨,不着急,伱这边先训着,若有战机来临也不至错过。” 先前朱慈烺便打过夜袭鞑子的主意,怎奈诸般条件都不成熟,这才让多铎抢了先。 不过他也不是急功近利之人,知道以自己麾下的情形大抵无法完成这样的特种作战,所以朱慈烺也只是趁着这个机会再强调一下,好让徐胤爵等人再重视一点。 果然,领导的重视在很大程度上能激起下属的行动力。 朱慈烺话音刚落,先前一直如小媳妇般窝在一旁的常冠林便说话了。 “殿下,老常在太师麾下时也曾于夜间袭过流寇大营,等国公爷定好训练方法就由我带兵吧。” 听到这话,向仁生立时急了。 宿卫营赶到时鞑子虽已是强弩之末,但在其崩溃前却还是给宿卫营造成了一些伤亡,他怎能不想报这一箭之仇。 只是还未等他开口,却见朱慈烺摆了摆手,这才将话咽了回去。 “不急,夜袭哪是咱们说一两句就能成的,等国公定下如何训练再说其他吧。” “是。” 常冠林应了一声,但任谁都能从其的脸上看出他并没有放弃。 之后众人又就夜袭发表了各自的看法,这次会议便算是不太圆满地完成了,城楼里也就只剩下了朱慈烺和王福平、向仁生三人。 “王兄,这几日情况如何?” 先前徐胤爵等人在时朱慈烺一直未曾与王福平说话,而王福平似也知道自己的差事见不得光便静静站在角落里。 到了这会,其他人都已离开,朱慈烺这才问起了安排给他的差事。 这算是避着徐胤爵等人吗? 大抵应是算的。 但这却不代表朱慈烺对他们不够信任。 古语有云:君不秘则失臣,臣不秘则失身。 说到底,无论出于何种考量,不对徐胤爵等人揭破某些事,给大家一个揣着明白当糊涂的机会又何尝不是对所有人的保护? “回禀殿下,几个衙门的案卷都已在核查中,锦衣卫那里也交代好了。” 说完这句王福平便将嘴巴紧紧闭上,显然已成功进入了密探的身份设定之中。 “那有人发现吗?” “有的,不过他们都只是注意到了卑职出入各个衙门,对我到底在做什么应是一无所知。” 听到这里,朱慈烺只是微微点头却似并没有因“一无所知”而惊讶,也没有半点再将话题继续下去的意思。 “我们去伤兵营看看。” (本章完) 第68章 奴才 第68章 奴才 这一战规模不大,但于应天守军而言却能称得上意义重大。 不过出人意料的是,作为战胜方的朱慈烺因来自内部的恶意而满脑门子官司,反倒是作为战败方的多铎却显得云淡风轻。 “无妨,此次夜袭本就是以试探为主,各领十鞭子吧。” “谢王爷恩德!” 随着多铎的话语由戈什哈传至帐外,跪在空地上的百十个汉子不禁生出效死之心。 先登逃回虽不是掉脑袋的大罪,但罚没家财、与人为奴却也是有可能的。 现在多铎仅以十鞭子作为惩罚,显然是认为他们已尽全力。 于这些厮杀汉来说,这种认可才是最让他们归心的。 “王爷宽仁,真乃我大清之福、将士之福,奴才今后定尽心竭力为王爷效力。” 帐外汉子们的声音传入帐中,图赖立时跪在了大帐中央。 按说他并没有直接参与此次战斗,无论多铎宽仁也好、刻薄也罢其实都和他没有多少关系。 但他毕竟是镶黄旗的人,加之方才投效,又如何能放过任何一个拍多铎马屁的机会? 老实讲,这本也没什么,帐中人大抵清楚其中缘由,除了欣喜于自家势力大了几分,又有谁会去在意图赖的毫不遮掩? “王爷仁厚,奴才定当竭力效命!” 正在帐中的气氛和谐无比之时,一个声音从后面冒了出来。 待众人转头再看,却见曹虎也学着图赖的样子拜倒在地上。 “混账!你竟敢自称奴才!” 喝声入耳,伏在地上的曹虎立时懵了。 天可怜见,他东奔西跑几十年,不说阅尽世间一切,但也能称得上见多识广,可这自称奴才所需的资格他却是真真不清楚啊! “不知者不罪。”眼见帐中军将群情激奋,似是要将曹虎撕碎,多铎轻声吐了一句。 曹虎自然不知道自己到底犯了什么罪,但多铎已将这莫名其妙得来的罪赦免,那他除了感恩戴德哪里还敢再说其他。 “王爷仁厚,奴.卑职定当竭力效命!” 多铎轻轻挥手,曹虎在周遭将官的怒目直视下默然退到一边。 他已在心中暗暗打定主意,未弄清满人习俗之前万不可再如此冒失,否则指不定就在不经意间得罪了某个贵人,给自己平白添上几分危险。 “乌斯图。” 多铎轻唤一声,紧接着便有兵卒小跑而出,不消片刻功夫他们便搀着半死不活的乌斯图跪在了帐中。 “说说吧。” “禀王爷,降军所言不差,应天守军无论兵械亦或训练都不值一提,唯一可虑者便是那明国太子。” 乌斯图当了多年斥候,于汇报军情方面可谓行家里手,将大体情况三两句说清之后他便针对战斗中的关键节点作了一番仔细描述。 “哦?他竟敢亲临战阵?” “是。” “你虽非有意,但也不能轻饶,夺你二等功牌一面,可服?” “谢王爷开恩!” 多铎问了两句便将话题转到别处,似是根本没将应天守军的异常放在眼里,可在安排后续战法时他的表现却要慎重许多。“从即日起,各部外出征集粮草民壮,待器械打造齐备便正式攻城。” “嗻!” 多铎一声令下,帐中气氛突然高涨起来,见此情形他又不得不再加上一句:“我大清是要取天下的,尔等行事不可太过,可明白?” “嗻!” 军将们情绪高涨的原因除了在征集粮草民壮时可以借机掳掠之外自然别无其他。 按说多铎这明显带有约束之意的话说出之后他们便应有些失落,但此时的鞑子兵将早已从降军处学得各种手段,却也不是当年那班只会杀人抢劫的强盗了。 随着各项事宜的安排,军将们逐个离帐而去,待到最后只余多铎一人时他的表情才沉了下来。 应天虽然难攻,但也不放在他的眼里。 早年间,他们不知与明军在关外打过多少堡垒攻防战,论及攻城经验 无论起土城、筑高台这样的围困之法,亦或器械抵近、炮火轰城这样的强攻之法,多铎麾下却都极为擅长。 漫说数数百年前的那些前辈,便是与此时的明军相比清军却也要强上许多。 所以在多铎眼中,如果一切齐备,那这应天城就是他的囊中之物。 可话说回来,万事只要加上如果、要是、假如这类词汇,那么便会有诸多变数。 起土城、筑高台需要海量民夫,器械火炮需要打造调集,若等这些准备完毕却都需上不少时间。 若果换做其他时候,这点时间等也就等了,难道被围城铁桶的死城还会翻出什么浪不成? 可在这里,多铎却不得不思考那明国太子会不会和应天的百万人口产生什么奇怪的反应。 “尼堪那里可有消息?” 想到这里,多铎朝着空荡荡的帐中问了一句,紧接着便有声音从帐外传来:“禀王爷,信使刚到,说是伪帝入了黄得功军中,贝勒爷已领兵追去。” “告诉尼堪,伪帝有大用,要活的!” 戈什哈应声而去,那苦命的信使狂奔数百里赶来报信,却是连多铎的面都没有见到便又要狂奔数百里回去。 于这等时节,别说信使这类注定奔波的人,便是逃难的百姓亦是昼夜赶路,务求在鞑子到来之前抵达安全的地方。 不过细论至个人身上,跑得早一些的虽也疲累不堪,但至少不必担心鞑子追杀,而跑得晚的. 就如此时的徐三爷和徐大小姐,不但身体上已疲累不堪,更得担心再次被鞑子盯上。 在徐胤爵的计划中,他们两人沿河出城之后便要顺江而上,待出了鞑子斥候的巡视范围后再登岸向南而去。 谁知出城后不久他们的船便被鞑子水军盯上,若非老仆将他们丢在水浅处后拼死将鞑子引开,恐怕此时二人便已出现在清军大营中了。 “三叔,鞑子是不是退了?” “嗯。” “那等天黑我们就回去吧。” 回去?徐老三自然是想回去的,可现在这般情形又怎么可能回得去? 难道真当鞑子斥候是摆设? “我们去靖国公处。” “靖国公?” “嗯,听说殿下已遣人去靖国公处传令,想来他与宁南候接令后便会兵发应天,到时候鞑子退兵我们不就能入城了?” “好,就听三叔的。” (本章完) 第69章 献药 第69章 献药 这一战应天明军阵亡五十四人,伤一百七十余人。 相较于双方总兵力来说这点伤亡人数着实算不得什么,可要是仅以当夜参加战斗的守军人数来算,伤亡率却已接近一半。 尉缭子有云:能杀其半者,威加海内;杀十三者,力加诸侯;杀十一者,令行士卒。 可以想见,经过这次战斗的洗礼后,驻守姚坊门附近的明军虽因技法、配合方面的原因还算不得真正的精锐,可于战斗意志方面却已有了当世强军的影子。 这于朱慈烺而言自然是个好消息,只是 “好胆!” 方一入营,朱慈烺便听到一阵阵哀嚎声。 这本就在预料之内,他也并没有太过在意,可当他看到一个腹上破了一个大口子的伤兵竟被几人提着手脚不住摇晃时却真真忍不住了。 他知道这个年月的兵卒不受人重视,亦知道这一百七十多个伤兵中能活下来的也许仅有三两成。 可他着实没有想到,方才战罢转眼便有人敢于欺辱他们。 “来人!将这几个腌臜货于我统统拿下!” “大人息怒!大.哎呦!” 朱慈烺扭头看去,便见一身着青布长衫的白须老者正跌坐于地上,观其行止当是被地上血泥所滑翻。 “你是负责此地的医官?” 于常理而言,这般老者跌在地上,朱慈烺自当待他起身后再行发作,但伤兵营里这般情形,朱慈烺恨不得就手将其攮了,哪里还会有好脸色。 “回大人,小老儿小老儿并非医官,只是.只是听闻鞑子攻城这才带徒弟前来。” 那老者似是摔得不轻,哪怕身旁有人搀扶却也试了几次才成功起身。 不过他的这幅可怜样并没有得到同情,从那位“大人”口中说出的话越发刺耳。 “前来?来草菅人命的吗?” “大人何出此言啊?” 见他还要狡辩,朱慈烺便抬手指向那破了肚子的伤兵。 他已打算好了,就算此时那几人已把伤兵放下,但只要这老汉胆敢狡辩半句,他便要让其好好知道什么叫“太子一怒”。 “他肠子出来了,若不用此法将其归于原位,便是伤口愈合却也是活不了的。” 似乎 好像 大概 很有道理啊。 肠子若是打结便成了“吃不下、拉不出”,换做好人当也挺不了多长时间,更何况重伤至此的人。 待他再扭头看去,却见那伤兵面上痛苦万分,但的确没有流露出半分恼恨之色。 “本宫不通医理,望先生海涵。” 朱慈烺说着便躬身朝那老者行了一礼,而那老者本还多少有些不忿,待听清“本宫”二字立时便跪了下来。 天可怜见,老者在应天城中行医多年,便是贵人也曾见过不少,可他哪里想到面前正在朝自己的道歉瘦弱少年竟然是带着他们击退了鞑子太子殿下。 “草民郑善青不知殿下驾临,万死!万死!” 之后一番拉扯,老者最终起身,朱慈烺也终于有机会问及伤兵情况。 此时营中共有伤兵一百五十余个,除了那二十多经过简单包扎便回营的,其余竟全是重伤。 如李朝东这等更只是吊着一口气,只待咽了便要入殓下葬。 “没别的办法了吗?”朱慈烺无力地问了一句。 作为这一战的亲历者,他很清楚那些鞑子下手是多么恶毒。 伤在他们手里的,大多都不至当场死亡,可身上的伤口却是出人意料的大。 如此一来,救治稍迟一些伤兵便会因失血过多而死,可要是分出人手去救治,漫说鞑子受到的压力会小上不少,便是伤兵也有可能会因之后的感染而死。 而作为一个后来者,他同样很清楚感染在这个时代到底有多么可怕。 毫不夸张地说,金汁之所以能够成为极有威慑力的守城武器,唯一的原因便是它能让士兵身上的每一处伤口都能够成为索命利器。“禀殿下,他们伤势太重,就算过这一关怕是也熬不过邪戾入体。” 郑善青的回答印证了他的猜想。 朱慈烺也清楚自己对现在的情况无能为力便点了点头。 “先生尽力便是,需要什么只管去用,切莫怜惜钱财,士卒的性命才是本宫最看重的。” 这句话于不知深浅的人看来仅是上位者的客套,但细品起来却是朱慈烺在表达自己的决心。 切莫小看这样的决心,上位者的关注大抵会引起实施者的重视,也许就会有某个伤兵因重视而保下性命。 话到这里,朱慈烺便打算结束这次谈话去看看那些命悬一线的伤兵,可他正待转身却见那郑老大夫又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殿下,老朽有.。” “师父!” 有什么?有冤情? 看着跪在地上的郑善青和出言阻止的徒弟,朱慈烺第一反应便是他们许是受了不公的对待。 正好他也需要一些. “有何冤情细细说来,本宫定会为你们做主。” “回禀殿下,小老儿并无冤情,”郑善青才一张口他那徒弟似又有阻拦之意,待他试了几下,发现无法挣脱徒弟的手后所幸也不再尝试,直接对着朱慈烺说道:“我手中有一剂药,许能助各位抗过邪戾入体!” 听到这里朱慈烺不禁疑惑起来。 若这药有效,那就是大功一件,他那徒弟为何这般阻拦? 可若无效,那郑善青又为何会执意献药? “细细说来。” “是。” 这郑善青早年间曾从常州一僧人手中学得一味药的制法,此药名曰陈芥菜卤汁,说是能抵御邪戾入体。 之后他历经数年时间制得一大量此药,可在使用过程中此药不但时灵时不灵,更让数名病患直接魂归西天。 若非有病患确因此药而活,郑善青说不得便会因此而判个庸医致人身亡的罪。 由此,这陈芥菜卤汁被他封存,而他那徒弟才会此药极力阻拦师傅再提。 “因此药而死的人是何症状?” 听到朱慈烺的问话,郑善青先是愣了一下,似是极为惊讶。 可转念一想,既是殿下问起却也没什么可隐瞒的便毫不隐瞒地将所有症状说了出来:“出冷汗、呼吸困难、惊厥。” 朱慈烺直接愣住了。 关于陈芥菜卤汁有几位书友提出疑问,我这里说一下,就当补充解释了。 一、该药出自《纲目拾遗》,曾于常州一代流传,其功效在正文中已有描述,我就不再赘言。 考虑到常州与南京的距离和陈芥菜卤汁的制作难度,笔者认为这并不算开金手指。 二、该药为饮剂,并非注射用。 三、青霉素的过敏反应主要是因为其化学键容易发生断裂,与是否提纯并无关系。 四、陈芥菜卤汁自然不能当做现代意义上的青霉素,不过百科上将其定义为中国古代发现的青霉素药物笔者也是认可的,因为从其制作过程和疗效方面来看含有一定浓度的青霉素当是无疑的。 五、弗莱明发现青霉素这种化合物自然无可厚非,但这并不代表中国古代没有使用过含有青霉素的药物。 这一点是需要区分开来的。 另,我对自己的书没有太多要求,只一点:出现的人、物、事都必须经得起推敲,都必须合情合理。 莫名其妙的金手指我是绝对不会开的。 (本章完) 第70章 安庆 第70章 安庆 所谓陈芥菜卤汁,是将芥菜置于大缸之中日晒夜露,待其生出长约三四寸的绿毛后再将缸口密封埋入泥土之中。 如此经过数年时间,等再将缸挖出时其中芥菜已完全化为汁水,连原本的绿色长毛都消失不见,方才称为陈芥菜卤汁。 此汁水主治高热病症,如肺风咳喘、吐血吐脓均有药到病除之效。 朱慈烺在听完此药的效果和副作用后的第一反应便是“青霉素”。 他一直以为古代中医对抗感染的唯一办法便是加强自身免疫力——俗称硬抗。 但听完郑善青的描述之后他突然意识到,能够保着华夏民族于这片土地上屹立数千年的中医又怎么可能是那帮人口中的“巫医”? 有了青霉素,之后的事情还有难度吗? 无非就是在伤兵手上切个小口,再滴上点卤汁看看反应,正常的就按量使用,不正常的过几天再切一个。 反正青霉素的不良反应也不是终生的。 =。= 总而言之,朱慈烺这一趟获得了极大的收获。 短期来看陈芥菜卤汁的使用对应天战局并没有太大的影响,但若将时间线拉长一些就能发现,由于伤员死亡率的大幅下降,他明军中的老兵数量必然会达到一个令人惊讶的比例。 到那时. 朱慈烺离开伤兵营时已到了下午。 之所以了这么长时间,一方面是他坚持询问每个人的伤情,另一方面则是向仁生非要他喝完药再走。 先前他一直极力隐藏自己的伤势,可既然已当着勋贵文臣的面露了马脚,隐藏也就没了意义。 反正伤势也算不得多重,不如大大方方暴露在众人面前,省的让那几人再生出什么心思。 当然,以现在的情形来说,诸人大抵也就是在规则范围内给他找些麻烦,明目张胆打出降旗的胆子却还是没有的。 就如那钱谦益、朱国弼,一个趁着前方情势不明聚众于自己府邸,另一个想借守军溃散之机拢些兵马。 不管其用心到底如何,但在得知朱慈烺打赢之后却又不约而同的赶至城楼将自己的行为定性成准备殊死一搏。 此事不正说明了这两个群体的软弱和无能,亦从侧面印证了朱慈烺抛弃他们的正确性。 不过抛弃归抛弃,在没有占据绝对优势前该做的样子总还是得做的。 这一点不管古今,还是中外却都没有太大不同。 若要强论区别 大抵就是文人做的好看一些,而武人这边就不会顾及太多了。 此时的安庆城中已杀成一片,忠于左梦庚的军队,有心降清的军队,本身并无立场却被卷入其中的军队,再加上袁继咸带来的军队,各方人马互不统属却又互相厮杀,直将这破败不堪的安庆城化为一片废墟。 在左梦庚原本的计划中,只要袁继咸带着其麾下人马抵达安庆附近,他便会将各部总兵召来议事。 在他想来,凭借着他和袁继咸麾下的近十万人马,压服各有心思的总兵们总不是什么难事。 哪怕真有冥顽不灵的,当也只是个别,无论是杀是放都于大局无碍。 到那时,他手握数十万大军,到底是降清还是归明却也能好好掂量掂量了。 只是计划不如变化,各位总兵确如他所想一般前来议事,可那些本该各有心思的总兵们却如商量好了般一口咬定该当降清,甚至还让随侍亲兵抵住大门直接对左梦庚动起手来。 之后的事很容易便能想清,左梦庚在手下亲兵的护卫下逃出了府衙,而这场本只有一两百人参加的战斗却因此扩散至了全城。 再之后隐于城外的袁继咸为救左梦庚而派了一支人马加入了战斗,场面便越发混乱起来。 不过好在所有兵卒穿着打扮都是一般,否则袁继咸这外来户当要被群起而攻之了。待袁左二人相见之时,城中战斗已从原本的追杀与拦截演变成了混战。 各方军将彻底失去了对麾下士卒的控制,只能任由城中杀成一片。 “袁公,世伯,到底为何,到底为何啊?” 此时的左梦庚已近乎崩溃,除了不住哭喊之外竟连句整话都说不出来。 他实在想不明白,众将各怀心思为何到了今日就突然合起伙来。 若是早些想到这种情况他定然会再做打算,如何会让事情发展到这样的地步。 “九江丢了。” 九江? 听到袁继咸的解释,左梦庚先是一愣,似是不太明白远在数百里之外的九江和这里发生的事情有什么联系。 可转瞬间他却如想到了什么一般对着袁继咸一阵吵嚷。 “你为何不早说?!为何?!” 现下李自成已被清军阿济格所部追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张献忠则被豪格堵在川中,九江若丢便只可能是被清军攻破。 如此一来,本就有意降清的左军各将自然愈发坚定,甚至敢于联合起来与他这少将军火并。 若只这样,左梦庚也不至于此,可九江是袁继咸的驻节之地,他这个盟友却是最后一个知道消息的,这让他怎不恼怒。 “少将军勿恼,我家督师也是刚才知道,绝非有意隐瞒。” “是啊,我家信使也是刚到,实在想不通他们怎么知道的这么快。” 袁继咸手下将官你一言我一语地劝了起来,左梦庚也逐渐冷静了下来。 事已至此再纠结这些已没了意义,于他而言当务之急应是抓紧时间与各将争夺散在城外的兵马。 此时想要降清的将官虽已联合在了一起,但他们的驻地散在安庆城周遭,只要下手够快,说不得还能从他们身上咬下几块肉来。 “世伯稍等,我去去就来。” 左梦庚丢下一句话便带人离开,袁继咸却只是沉着脸一言不发,似是没有注意到手下军将的蠢蠢欲动。 他怎不知军将所欲何事? 于公而言,左军自打出勤王旗号时便已等同叛贼,哪怕他不知从哪里搞来一个“太子来信”,但终归无法改变左军已脱离朝廷掌控的事实。 他若在此时派人去收拢乱军却是谁都挑不出理来的。 可于私而言,他与左良玉相交多年,此时亡人尸骨未寒,他便要趁机夺其子的安身立命之本,总是有些不太地道。 沉默许久之后,袁继咸终于下定了决心。 “你等.也去吧。” (本章完) 第71章 回家 第71章 回家 鞑子兵临的消息刚传入应天时城中百姓还是慌了一阵的,可今日守军胜了一场的消息传来后,百姓们除了早上在街上闹了一阵,到了下午城里便恢复到了原本的样子。 看着眼前的景象,周显才心中顿生恍若隔世之感。 今日国公特许他们这些被挑出的人回家半日,如此他才有机会在两种截然不同的场景刺激下生出这般感受。 百姓只知鞑子来了,鞑子退了,可他们这些民壮却是清楚早上的情势到底有多么紧张的。 烽火燃起,各路贵人相继入营,之后也不知贵人们议出了什么结果,他们这一营便被拉上内城城墙。 其实到那时他也只是觉得紧张,并未感受到情势紧急到何种地步。 这也难怪,他入了军营拢共也就四五日功夫,期间还因被选至别处而停训半日。 到现在他也只是大体知道烽火燃起便是有了敌情,至于不同的数量和颜色到底代表了什么却是不太清楚了。 若非亲眼看见徐老大人捧着白绫入了城楼,说不得他也会和城中百姓一般只知有了军情,却不知这军情到底代表着什么。 不过这都无所谓了,反正鞑子已被殿下击退,量他们也不敢再这么大模大样地前来夺城。 “大人!冤枉啊!” 就当周显才路过应天府衙之时一阵哭喊声从那那高高的府衙门口传出。 “陈老汉!你的案子早已结了,你怎敢再来此地喧哗?真当大明律治不了你吗?” 陈老汉?莫非. 周显才本不欲在此耽搁时间,可当他听到这个名字时却不由往人堆里挤了过去。 他并不认识这陈老汉,但他却知道此人所居之处与他家仅隔着两条街而已。 究其原因,一是这陈老汉的儿子是远近闻名的侠儿,二则是因为当初那案子闹得实在太大。 陈老汉的儿子名为陈修志,平素里最爱结交朋友,又常干些打抱不平的事,所以这么多年下来却也得了些侠名。 说来也是可惜,就这么个仗义人却在去年被人打死在街上。 其中详细情形周显才自是不知,但凭常理想来大抵也就是陈修志在打抱不平时遇到了硬茬子。 之后陈老汉也曾四处登告,但去年一年发生了许多大事,这等小案也就逐渐被人遗忘了。 看了一阵,只见陈老汉不断哭告,却不见府衙有半点升堂的迹象,周显才心知此事当是不会再有下文便抓紧往家里赶去。 “爹!”周显才的身影刚刚出现在街口,他便听到了儿子的喊声:“娘!爹回来了!” 看着那正在往家中跑去的身影,周显才心中顿时生出一股暖意,紧接着自家小旗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便又回荡于脑海之中: “父母妻子俱在城内,我等怕死却能指望何人?” 这话据说是出自殿下之口,周显才虽未亲耳听到,但却对此深信不疑。 这无关是非真相,只在于他愿意相信。 整了整心绪,周显才迈着大步往巷中走去,只是才没走几步他便被邻居们拦住了去路。 “周大叔,伱见过太子殿下吗?”这是邻居家的娃儿。 “显才,听说殿下亲手杀了几个鞑子,是真的吗?”这是与他一同长大的发小。 “二娃,你看咱们能挡住鞑子不?”这是巷子中的年长者。 “他叔,你们一月真能得那么多钱粮吗?”这是隔壁家的婆娘。 这些问题问得古怪刁钻,周显才着实不知该怎么回答,只能嗯嗯啊啊地敷衍一番后便逃也一般地进了自己家门。 “当家的,你没事吧?” 入得家中,迎面便是自己婆娘担忧的面孔,平素里两口子也曾拌嘴,也曾嚷仗,但在这般时刻先想到自己安慰的却也只有她了。 许有人觉得女子要靠着男人过活这才关心其安危,但谁又能说这关心里就没有多年积攒的感情呢? “无事,仗是在外城打的,我就是跟着国公和几位大人到内城上转了一圈。” “呦~~,当家的都能跟上国公爷了啊~~。”听闻周显才无事,这婆娘的语气中立时便带上了调侃,周显才似也习惯了这样的对话方式,嘿嘿笑了两声便将手中的袋子往厨里提去。 “这些粮你们省着点吃,这城一时半会当解不了。” 周家婆娘的目光这时才投到周显才提着的大袋子上,凭着多年的经验她一眼便看出了不对。 “不是说3斗吗?怎这么多?” “你当家的身强体壮就被另编一营,例钱也就涨了些。” 听到周显才的解释,那婆娘的上初还挂着些喜悦和骄傲,可过了片刻却如疯了一般只用手把粮往袋中捧去。 “这粮咱不要了!不要了!” “你疯了!” 见此情形,周显才自是有些恼怒,一把将婆娘甩到一边就开始仔细收拾起扬到外面的粮食。 这等时节粮食就是命,他实在想不明白这婆娘到底在犯什么病,为何会将这好好的粮食扬得满地都是。 “寻常民壮只有3斗,你凭什么领这么多?”说到这里,那婆娘似是愈发坚定了自己的想法,口中的话语声便也带上了哭腔:“你定是被选成先登才得了这么多!这粮咱不要了!” “瞎说什么!咱是守城,要什么先登?” 周显才的语气依旧严厉,但却没再把扑到自己身上的婆娘推开。 “爹~~~~。” 两口子这一阵吵嚷,把娃儿吓得直哭了起来。 周显才本待去抱娃儿,但那婆娘却还死死挂在他身上,嘴里还不住念叨:“咱不要了,不要了。” 如此情形,他也没了别的办法,张开双臂待娃儿入了怀中便揽起双臂轻声说道:“莫怕,爹娘没有吵仗。” 过了一会,娃儿不再哭泣,婆娘的情绪也稳定了下来。 此时他已明白自家婆娘为何要如此闹腾,可就算如此他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这些粮食自然不是所谓的“买命钱”,但若细究却也相差不远。 他如何不知夜袭敌营要冒着极大的风险,远不如在大营里训练来的安全,可若是应天城破又有哪个能得以苟全? “放心吧,我会没事的。” 关于陈芥菜卤汁有几位书友提出疑问,我这里说一下,就当补充解释了。 一、该药出自《纲目拾遗》,曾于常州一代流传,其功效在正文中已有描述,我就不再赘言。 考虑到常州与南京的距离和陈芥菜卤汁的制作难度,笔者认为这并不算开金手指。 二、该药为饮剂,并非注射用。 三、青霉素的过敏反应主要是因为其化学键容易发生断裂,与是否提纯并无关系。 四、陈芥菜卤汁自然不能当做现代意义上的青霉素,不过百科上将其定义为中国古代发现的青霉素药物笔者也是认可的,因为从其制作过程和疗效方面来看含有一定浓度的青霉素当是无疑的。 五、弗莱明发现青霉素这种化合物自然无可厚非,但这并不代表中国古代没有使用过含有青霉素的药物。 这一点是需要区分开来的。 另,我对自己的书没有太多要求,只一点:出现的人、物、事都必须经得起推敲,都必须合情合理。 莫名其妙的金手指我是绝对不会开的。 (本章完) 第72章 欲降 第72章 欲降 5月18日 自那日朱慈烺派遣差役至各处传信开始,应天城周遭各州县的百姓便举家南逃。 待到多铎遣人“征募”民壮时如句容、江宁这些离应天较近的州县里也只剩了些无法远行的老弱,青壮却都拖家带口地往南边去了。 如此一来没能完成任务的各部将官在互相通气之后终还是觉得应向多铎提些建议。 “王爷,这两日我等已将方圆百里之内搜了个遍,共征得民壮三千四百余人。” 图赖将这两日的收获报了之后见多铎面色无异才又试探着问道:“王爷,要不我们再走远些?” 三千多人放在平时自是不少,但于此战而言却有些杯水车薪。 在常人想来,攻城大抵就是一大帮子士兵抬着梯子冲到城边,然后登上城墙夺取城门即可。 可战场毕竟不是说书的口中那般简单,守军又怎会由得你如此从容? 话到这里,民夫的作用便要体现出来了。 想要登城便得要投石车、木幔、云梯等器械的帮助,想要将器械搬至城边就得要压制住城上弓手、火器,想要压制城上火力又需寻一离城近些的高点。 乍一听来,这些步骤似乎和民夫扯不上什么关系,但若掰开揉碎来看便会发现每一步都少不了民夫的参与。 制造器械需要民夫、砍伐木材需要民夫,筑造比城墙还高的土城更需大量民夫,而这区区三千人便是全投到器械上都要不少时日,更别提筑造土城这种极耗人力的土建工程了。 所以图赖等人才会在搜遍应天周遭后提议往远处再走走。 听闻此言后多铎一言不发,只是皱着眉头凝望地图,似是正在心中仔细权衡。 对一个麾下只有百人、千人的军官来说,若能拥有一定程度的个人勇武和对战术的熟悉便能算是合格。 如果能再加上灵活运用战术那更是能称得上优秀。 可对多铎这种麾下有数十万大军的统帅来说,决定其统兵能力关键点却已不是这些。 就拿现在的情况来说,半数人马已深入敌境,一旦出现意外,那么多铎这里便是他们的唯一退路。 所以从这个角度考量,留守人马必定得以稳妥为主。 可换个角度来想,民夫的不足势必拖慢攻城的进度,而攻城进度的缓慢又会给后勤供给带来巨大的压力。 若是拖得时间长了,供给定然难以为继,到那时漫说攻城,怕是不消一时三刻数十万大军就要自己散了。 所以从这个角度考量,抓紧征集民夫又成了重中之重。 好了,矛盾出现了,征集民夫势必要将留守人马散出去,可按现在的情况先不说到底得散出多少人手,便是将留守人马全都散出就一定能征得足够的民壮吗? 从多铎掌握的情况来看,应天的抵抗意志极为坚定,由此推断江南其他地方定哪怕不似应天却也不会如江北那般大军未至降书先抵。 按着这种情况想来,将留守的人马散出去多了便会造成大营空虚,散的少了却又有可能被外围明军缠住。 若是应天这里再来个趁虚而出,那这数十万人马说不得就要被圈死在江南。 那些降军倒还罢了,反正汉人人多重新征召便是,可那三万多八旗要是受损却是会动摇大清根基的。“王爷,末将有事禀报。” 就当多铎左右为难之际,帐中唯一的降将怯生生地说了一句。 “说。” “王爷,江北虽经了些战乱,但人口却还不少,不如.。” 曹虎虽只是个副将,但麾下人手却也不少,在多铎思量的这点功夫他也已大致想清王爷到底在犹豫什么。 于他看来,散出去征集民夫确实要冒着极大的风险,可对风险的看法他与多铎却又有些微妙的不同。 出去募集民夫就得打仗,打仗肯定会是他们这些降军打头阵,到那时骨头由他来啃,好处却会全都落到别人袋里,倒不如就从江北征集民夫,还来得省时省力。 老实讲,到了这般时节他除了死心塌地为满清效命还哪有退路。 更何况清军发饷极快,中间也不曾克扣,除了偶有满人将官出言羞辱之外日子过得还算舒坦。 只是兵卒毕竟是他安身立命的本钱,这初来乍到的如何敢让麾下实力有半分损伤? 这等心思于多铎眼中可谓昭然若揭,但他却没有当场戳穿,只是瞟了一眼便由着曹虎在地上跪着,自己则又将注意力放在了地图之上。 从表面上看,江北江南仅有一江之隔,从那里征集民夫的确是个不错的选择。 但多铎总揽一路兵事,所虑却又深了几分。 由于明军数镇的投降,江北之地算是不费吹灰之力便入得手中,这一方面使多铎这路以极快的速度便杀至江南,但另一方面未经荡涤的江北总还算不得稳当。 若因大量征集民夫而使江北闹出什么乱子,漫说曹虎担不起这个责任,便是他多铎怕是也要受些斥责。 当然,对曹虎的惩戒也仅是跪上一阵而已,毕竟是新附之军,多些心思也是正常。 满清自努尔哈赤起便收过不知多少降兵降将,最初女真上下虽还不太将他们当人,但历经这么些年却也有了不少让他们归心的法子。 多铎相信,只要大清能保着这般势头,再做到有功必赏、有过必罚,他麾下就必定会再添上几支强军。 心念转了几转,多铎最终还是没有想到两全其美的法子,正当他打算两害相权取其轻时却听帐外有人禀报。 “王爷,贝勒爷遣人来了。” “传!” 片刻之后一个风尘仆仆的士卒在众将注视下入了军帐,可他在见礼之后却只保持着抱拳下跪的姿势,竟连半句话都不愿再说。 见此情形谁都知晓这是尼堪那里有了重要军情,不待多铎张口便陆续往帐外而去。 到了这时那士卒才张口说道:“王爷,黄得功军中有人欲绑了伪帝来降,只是对方提的条件超了贝勒爷权责,这才遣我回营禀报。” (本章完) 第73章 议功 第73章 议功 明代军功计算方法几经转变,但大体来看可分为奇功、头功、次功。 所谓奇功看重的是兵卒在战场上的表现,如挺身先行、突入阵中、斩将夺旗均可算为奇功。 头功重得则是具体战果,笼统说来就是兵卒在战场上砍了多少敌军头颅,朝廷便会根据战役发生地域和敌人身份的不同给予士卒不同档次的封赏。 至于次功便有些像是给伤员的安慰奖了。 《大明会典》中记载“洪武三十五年令:官军对敌之际,能立奇功者,升二级;头功,升一级;次功,不升。” 从这里面便能够看出,明朝前期为兵卒计算功赏时明显偏向考察其战场表现,可自土木堡之后这样的情况却发生了微妙的转变。 大抵是由于掌着大权的文官很难获得第一手战场情况的原因,明朝中后期在计算军功便逐渐偏向于头功。 待到崇祯年间更是管你在战场上是否英勇,只要砍不下贼头就屁都不算,却有些本末倒置了。 对这样的记功体制并非无人质疑,可面对由文官主导的权利体系,连皇帝老子都得藏于深宫之中,其余人又有何种办法呢? “殿下,此战所获首级仅有二十五颗,其中还有不少都已破损,哪怕算上李千户的阵亡抚。” “他还没死!” “是,哪怕李千户最终不治却也升不了一级。” 看着侃侃而谈的梁云构,朱慈烺心中当真恼恨。 你当他不愿和这帮朽木翻脸? 非不愿,实不能。 不管心中作何想法,但多铎领着数十万大军正在城外虎视眈眈,他着实不敢在这个时候和这帮人撕破脸皮。 毕竟对现在的朱慈烺来说,守住应天才是第一位的。 “那其他士卒呢?就用几百两银子打发了?” “禀殿下,这已经是按照戚少保当年的章程计算了。” 梁云构满脸的毫不在乎,让朱慈烺恨不得当场攮他个三刀六洞,可一想到大局他却又不得不强行按捺住心中怒火。 “兵部所议功赏,既未考虑此战于应天的重要性,又未权衡士卒在战场上的英勇表现,当再议。” “是。” 朱慈烺面色铁青地说了一句,随后那梁云构如滚刀肉般应了一声,便退到了一边。 可以想见,等下次他将兵部所议功赏拿出来时大抵也就是在细节上稍作变动,“原则”性的问题定不会有半分变化。 毕竟功赏发得慢了就会引起士卒们的不满,而整个应天城里最在乎这些的不就是朱慈烺吗? 只要再如此来回几遍,还怕不能议出一份让兵部满意的功赏方案吗? 老实讲,从忻城伯府抄出的钱粮绝对够赏赐有功将士,哪怕提升军中官职也可凭朱慈烺一言而定。 更何况他从一开始便想甩开这腐朽的体系,似乎没有必要和这些朽木在这里聒噪。 可万事都有过程,凭这寥寥几日,朱慈烺能够将军权抓在手中便已耗尽了全部心力,又如何能于外忧当前之时引爆内患呢? 当然,安心吃瘪绝不是他的风格,只不过诸事均还需时间发酵罢了。 “殿下,臣有事禀报。” 正当朱慈烺满心不顺之时,越其杰站了出来。 他作为带兵多年的封疆大吏自然知道那梁云构所言所说均有依据,可同时他也知道这有依有据中未尝就没有争权为难的意思。 老实讲,作为马士英的亲戚,他没少受这些人的刁难,可现在这般情形着实不能撕破脸皮,所以他也就只能用转移话题来阻止太子殿下当场发作了。 “此战姚坊门守军损失颇大,是否该补充人手?” 说完之后,越其杰满心忐忑地看了朱慈烺一眼,待见其面色如常才算放下心来。 也不知是越其杰的话题转移大法起了作用还是朱慈烺心中有着什么盘算,反正在之后朱慈烺又恢复到了先前的模样。甚至在提及城中民事时他还会笑着应上几句,让大家多多辛苦一些,莫要让小事闹出什么乱子。 最后众人散去却听朱慈烺喊了一声:“钱先生。” 如今还留在应天文官之中钱谦益无论地位亦或声望都能算是最高,但论及与朱慈烺的亲近程度他却拍马也赶不上那几人。 所以当这一声传入耳中之后钱谦益稍稍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是在叫自己。 凭心而论,大明的首辅之位确不是好坐的。 其中之艰难非三言两语所能尽陈,但有一比虽不贴切却也能道出一二。 上头有垂帘听政之人的皇帝。 皇帝还能熬到还政,但首辅大略是等不到大权独揽那一天的。 若有人运气不好熬到了换皇帝的那天 想来也难落得什么好下场吧。 咳咳 扯远了。 等众官退去之后,朱慈烺并未在第一时间开口,而是盯着钱谦益看了老半天才说道。 “钱先生于皇祖时便出仕了吧。” “是,臣是万历三十八年的进士。” “那至今也是四朝老臣了。” 话到这里,钱谦益似是摸清了太子殿下的意图,可当他正打算稍稍谦虚一下便应了这四朝老臣的称呼时却听朱慈烺话锋一变。 “我大明的四朝老臣难道就一点担当都没有吗?” “臣臣.。” 钱谦益口中不知如何回答,但心中念头却在急速运转。 担当?什么是担当? 此时的应天城里有什么可以让他担当? 难道 可是他不是早就拒了。 对了! 先前他不过是个刚刚脱困的“假太子”,当然不会应了那事。 可今时不同往日,刚刚击退鞑子进攻,手中又死死抓着十多万人马,再配上那弃国而逃的弘光,岂不正如土木堡之后? 于谦! 太子殿下这是要我学名垂青史于少保! “于少保,于少保。” 这个名字每在钱谦益脑中出现一次,他的心里就热上数分,待到后来他甚至,已经想好等击退鞑子他便寻个合理的由头死谏。 如此一来他的地位定能在史家笔下远超文忠。 “臣,于钱谦益请殿下继承大统,匡扶大明!” 什么情况? 朱慈烺懵了。 他的本意不过只是想用“首辅”之位拴住钱谦益,好让之后的事情少些阻力。 可谁知这钱老先生的脑子里哪根弦搭错了,居然想到让他在这个时候登基。 当然以现在的情况这基登也就登了,但. 老子说的是这事吗?! (本章完) 第74章 靖国公 第74章 靖国公 当初议定继位者时,马士英、史可法均偏向于桂王,钱谦益等东林党人则偏向于潞王。 其后一干人信来信去就潞王的地位讨价还价,这才让江北各镇有了时间串联,最终凭着绝强的军力将强推弘光上位。 现在江北各镇除了黄得功还在芜湖一代驻守,其余人一死、一逃、一降,而弘光本人更是弃国而逃,等于将法统丢在了应天。 如此算来,钱谦益若在此时拥立朱慈烺继位确实也能称得上的合情合理。 可话虽如此,朱慈烺当真会在这个时候登基吗? 答案自然是否定的。 所以在回城的路上钱谦益也只能绞尽脑汁,但最终还是想不明白太子殿下为何会在给出这么明确的暗示后又否了他的提议。 “阁老!阁老!下官是应天府治中啊!” “这位大人,您莫叫我这当下人的为难啊。” 就当车架回到府门之外,钱谦益才打算弯身走出车厢时,一阵吵嚷声传入耳中,他稍一犹豫便又坐了回去。 应天府的治中不过是个小小的五品而已,漫说他没有资格求见钱谦益这正二品的礼部尚书,就是他的顶头上司应天府尹要入钱府却也得先下拜帖,待钱老先生哪日得空才有机会见上一面。 当然,现在应天府衙里还能叫做官的大约也没几个了,但这绝不是他如此莽撞的理由。 过了半晌,外面的动静逐渐小了下来,钱谦益这才好整以暇地走出车厢往府内走去,而那街角处的却有一人舒了口气后隐入人流之中。 话分两枝,且不提钱老先生回府之后是喊他那班徒子徒孙来商议还是和他那美艳小妾共度良宵。 单说本该于魏国公府中享着锦衣玉食的徐文爵叔侄两人终于在跋山涉水、历经万难之后见到了大明靖国公黄得功。 “坐坐坐,莫怪这些丘八怠慢。” 听完二人的述说,本还皱着眉头的黄得功立刻起身往他们这边走了过来,显然是要亲自为他们解开绳索,以表示自己的歉意。 “魏国公可好?一别经年确有些想念了。” “国公莫再试探,据我所知您与我大哥并未见过,又何来想念?” 听到徐文爵的回话,黄得功本已舒展的眉头又皱了起来,待在两人面上扫了半天却又回到位子上坐了下来。 “莫怪我谨慎,现在满山遍野都是鞑子斥候,我又怎敢相信你们两个娃娃能全须全影地从应天而来?” “国公莫看我俩年纪不大,但个把鞑子却也不在话下。” 徐文爵说的轻松,但叔侄二人身上的伤口却让黄得功知道他们定是经历过生死搏杀。 也不知是不是鞑子斥候的精力全都放在了正面的原因,从其后方穿插而来的叔侄俩只在快要抵达黄得功军营时遇过一个鞑子。 最终一场搏杀,他们两受了些伤,但那鞑子却直接丢了性命,不得不让人感慨二人的运气当真不错。 话到这里,哪怕黄得功还是不虚信,但也只能将怀疑藏在心里,更何况他于北面的情形一无所知,若能在交谈中套出一星半点却也是难得的收获。 “魏国公可逃出来了?” “没有,我二人出城时大哥正欲带人固守内城。” 听到这里,黄得功沉默了。 皇帝出逃,守军又被带走大半,哪怕魏国公是天神下凡此时当也殉国了。 可怜这两个娃娃到现在还没有明白过来,叫人又如何接话?“请靖国公发兵救援应天!” 正当黄得功满心纠结不知该怎么将现在的情况告诉这二人时,叔侄俩却对视一眼直接跪在了军帐中央。 “请起!请起!” 黄得功连忙将二人扶起,心中却在斟酌到底该如何将这两个娃儿点醒。 可思量半晌之后,他最终还是决定直说。 世道已乱,这两个娃儿怕是很难再过从前那般日子,不如就由他当这个恶人,总好过浑浑噩噩平白丢了魏国公家的脸面。 “鞑子能派这么多人马来到此处,应天怕是已经丢了。” 说完之后黄得功立马将身子转了过去,似是怕见到两个娃儿痛哭流涕。 可论到细处却只有他自己知道,瓦罐不离井上破,将军难免阵前亡,待他死了却有何人能如此对待自己家眷呢? “国公,应天当还在坚守。” 坚守?如何坚守?到底是娃娃,竟在迷中还不自知。 黄得功只叹了口气,却并未因这话而转身。 “怪我们没说清楚,鞑子趁夜来袭,但已被殿下击退。” 殿下?殿下不正在我. ?! “殿下?” “是,太子殿下。” “被陛下关起来的那个?” “是。” 黄得功满脸惊愕地转过身来连着问了几句,待得到确定地答案后他整个人顿时愣在了原地。 应天现在的情况换他这从死人堆里杀出来的战将都束手无策,太子殿下居然能于这般情形下还在坚守,当真让人. 心念转了半天,黄得功始终没有找到合适的词汇,无奈之下他只能将这事暂且撇过,拉着二人仔细询问起应天这几日的情况。 半晌之后,叔侄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自己所知全都说了出来,而黄得功却在最初的兴奋之后皱着眉头思虑了起来。 按着二人所说,应天当已扛过了鞑子的第一波进攻。 若是自己再能将当面的这些鞑子牵制于此,那么只要等各路援军抵达,应天之围不但迎刃而解,战局也会因此而发生巨大的变化。 可要是真到那会,这陛下和殿下又该如何相处? 于情而言,弘光将黄得功提拔到了寻常武将难以企及的高度,哪怕当初他也极力反对薄待朱慈烺,但那也是在承认弘光地位的基础之上。 于理而言,弘光放着好好的应天不守,非要听信那几个小人的谗言,才使得局面艰难至此,与之对比应天城中的那位殿下才是中兴大明的最佳人选。 情理难平,却又非得寻出个平衡点来,如此艰难的抉择让黄得功这厮杀半生的战将直想挠头。 正当帐中因黄得功的思虑而沉寂下来时,帐外突然响起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便有一个捂着腰腹地兵卒闯了进来。 “大帅!田雄、马得功二位总兵把陛下截走了!” 这一声出来,帐中三人登时站了起来。 (本章完) 第75章 第75章 按着清廷原本的计划,多铎这路人马在离开北京之后便该直入江北,可大顺军的反扑却让刚入口袋的畿南等地再次陷落。 如此一来多尔衮彻底认识到谁才是满清争夺天下真正对手,果断把将入河南的多铎调入关中作战。 在这将近一年的宝贵时间里,本该整军备战的南明一方面还对清军抱有幻想,甚至妄图与清廷划河而治,另一方面却在内部斗了个不亦乐乎。 老实讲,抱有幻想这一点虽然危害巨大,但局限于已有历史的惯性却也不能求全苛责。 真正使南明一溃千里的反倒是南明权贵习以为常的内斗。 由于武将间的内斗,抗清坚决的高杰死在了睢州;由于文官对武将的鄙视,史可法没能安抚好高杰余部;由于文官之间的内斗,南明在江北的诸般布置备受掣肘。 最终南明朝廷武将离心、文官离德,多铎这才能以疲惫之师只费三个多月便到了应天城下。 不过朝廷的斗争是朝廷的斗争,百姓的日子终归还是要过。 在这难得的和平时期里,江南百姓总算还是获得了不错的收成。 只是受着种种因素的制约,百姓手中的粮食最终以低价流入了巨富商贾之手,而这些粮食又被囤于人口众多、物流发达的城市。 应天便是这些城市中的一个,根据向仁生的估计,应天甚至很有可能是其中囤积粮食最多的一个。 这其实并不难理解,战乱四起、世道已乱,只要有些眼光的都会将囤积粮食作为延续家族的必要手段。 而应天作为整个华夏乃至于整个世界最大的城市,不仅交通便捷,更可在时局变化之时快速将手中货物卖出,着实没有比这里更好的仓储之地了。 这对朱慈烺来说自然是个好的不能再好的消息,可当向仁生将自己所知尽数道出后却还是未能将殿下脸上的阴沉扫去。 “殿下,您的伤刚好一些,切莫气坏了身体。” “我没生气,就是就是” 朱慈烺犹豫了很长时间,最终还是没能找到合适的词来形容心中感觉。 昨日议事时越其杰曾提过一嘴有关逃难百姓的事,但由于这些百姓拢共也就三万人左右,所以朱慈烺也就没太在意。 可当他在难民营地转了一圈后却发现. “请越大人来。” 朱慈烺吩咐一声便有人悄然离去,待到此时他也终于有心情来捋清其中逻辑。 今日他先去了一趟钟山大营,随后便打算去城北大营看看徐胤爵兄弟两的训练成果。 不过由于越其杰将难民全都安置在金川门外,他便顺路过去了一趟。 其实从看见难民营地到离开前的一段时间他也只是觉得营地里有些混乱,人们的精神有些萎靡不振而已。 老实讲,到这时他也并未太过在意,毕竟是逃难的百姓,难道还指望营地打理的井井有条,百姓各个兴高采烈? 可当朱慈烺行至一处偏僻角落时,这样的看法却发生了彻底的改变。 那处角落位于营地和山丘的夹角,里面坐着四五个仆役打扮的精壮汉子,不远处还有三两个带着女娃的难民在不住张望。 看到这样的景象朱慈烺仍未在意,若非他看到向仁生面色有异便多问了一句却也不会发生之后的事。 “向大哥,那些人是做什么的?” 听到问话,向仁生顿时支支吾吾了起来,可在朱慈烺的追问下他也只能将自己所知说了出来。 “大概.大概是卖姑娘的。”话一入耳,朱慈烺顿时惊了。 鞑子过江至今还不及十日,应天被围更只有四天而已,更何况他还给越其杰拨付了一批粮食,无论怎么算也当不至于现在就卖儿卖女啊。 贪墨! 这是朱慈烺能想到的唯一解释,可当越其杰将事情和盘托出时他又不得不推翻了这个想法。 “回禀殿下,臣并未将您拨付的粮食全部发下。” “为何啊?” “殿下,仓中粮食若只供应军队当还能再坚持三两个月,可若毫不节制地用下去怕是连一个月都坚持不住啊。” 毫不节制? 听到这话朱慈烺顿时不乐意了,他用餐都与兵卒在一起,从来不敢浪费半粒粮食,可到越其杰口中怎么就成毫不节制了。 “越” “殿下,容臣禀报。” “说吧。” “殿下英勇果决,大有汉武之风,更难得的是您还节俭朴素,深知百姓供养之不易,若南渡之时您便到了应天,局势定不会糜烂至此,假以时日漫说中兴大明,便是超越汉唐亦非不可想象。” 听着听着,朱慈烺便觉出不对味来,可看着越其杰一脸的诚恳也只能由着他继续说下去。 “可殿下您却不该有妇人之仁。” 妇人之仁? 听到这四个字,朱慈烺心中疑惑顿时被一股业火冲散。 他本是想知道为何没将粮食发下去,可这越其杰还未解释清其中缘由却先将一顶大帽子扣到了他的头上,这让他如何能平心静气。 “应天得失关乎江山社稷,万事当以守城为先,城池是否在手则取决于军队是否还在,而非百姓。” 越其杰说完却见朱慈烺还是满脸不快,便知太子殿下并未了解自己的意思,无奈之下他也只能将话彻底说破。 “粮食当先供应军队,百姓不至饿死便可。” 朱慈烺并非痴傻,越其杰将话说到这个份上他如何还能不明白其中含义,由此他甚至还想到了那句“苦一苦百姓,骂名我来担”。 凭心而论,这里面的是非对错极难判定。 甚至说得再透彻一些,此事只关乎立场,大抵并不牵扯对错。 站在越其杰的立场上,应天若在,那江南的千万百姓便有可能免于战乱荼毒,大明便还有与鞑子一决高下的资本。 可若站在应天百姓立场上,要是真到了“人相食”的地步,谁还会管什么大明大清?只要有一线生机怕是取了朱慈烺人头都只是情理之中。 “怪只怪那些将局面闹到这种地步的人吧。”朱慈烺心中无奈。 (本章完) 第76章 第76章 朱慈烺原本是想了解为何只这几日逃难百姓便到了卖儿卖女的地步,可谁知他不但没从越其杰口中问出半点相关信息,反倒被这老家伙狠狠教育了一番。 只是他们这些高高在上的大人可以将百姓当做数字、当做蝼蚁,但不久前还是普通百姓一员的朱慈烺却做不到这一点。 所以越老大人心满意足地离开后,朱慈烺便又将求助的目光投到了向仁生身上。 “劳烦向大哥喊个人来问问情况。” “殿下稍等。” 说着,向仁生朝那几人招了招手,一番推搡之后便有个瘦猴模样的人怯懦懦地走了过来。 先前越其杰过来的时候几人便察觉到不对,似有离开的意思,可向仁生只斜瞟了一眼他们便如小鸡子一般缩在了原地,全然没有先前的架势。 开玩笑,一个恭敬答问的红袍大官,一个瘦弱年轻人,再加上略有薄名的向仁生,谁还猜不到这几人的大致身份。 “小的见过贵人。” “别磕了,那几人为何要卖儿卖女?” “回贵人的话,我们只收女娃不收男娃。” “问什么答什么,再敢东拉西扯当心你的狗头!” “是,小的知道了。” 不知是向仁生这一喝起了作用,又或是朱慈烺逐渐皱起的眉头有些怖人,总之这瘦猴接下来的话总算进入了正题。 百姓逃难时虽也会带些粮食,但这也只限于口粮,所以这几日下来便已有人家只能靠官府救济度日。 这本也算不得什么,毕竟越其杰也是按饿不死人的标准发的粮。 可坏就坏在大明官府向来不许百姓入城,被圈于此地的百姓进不得、退不得,这么几日下来营中气氛一日低过一日,有那一心想将娃儿送出营地的人便也只能如此了。 听完那瘦猴的述说,朱慈烺除了震惊便只余了震惊。 他想过无粮之后会出现“人相食”的情况,但万万没有料到在粮食还算充足的情况下居然会有人以卖女的方式送其离开难民营。 越其杰知道吗? 朱慈烺不敢确定,但从先前的情况来看就算他知道大抵也不会在意吧。 “殿下,越大人算是尽力了,我听说客商说围城时攻城的会将百姓都赶进城去,守城的又会将百姓都赶出来,如此两三趟人也就死得差不多了,粮食消耗也便下来了。” 闻得此言,本已震惊无比的朱慈烺更是长大了嘴巴,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贵人,向爷说的这个小的也听过。” “你也听过?!” “是,具体情况当比向爷所说还要.” 此时朱慈烺脑中一片混乱,直觉浑身无力连半个字都不想多说。 华夏数千年历史,有关战争的记载数不胜数,可若论及细处,有关普通士卒的大约也就是伤xxx、亡xxx、斩xxx,而有关百姓遭遇的更只有寥寥数字。 经了那夜一战,朱慈烺知道了伤、亡、斩之后隐藏的悲壮、残酷,而此时他更意识到寥寥数字之间到底蕴含着怎样的人间惨剧。 “向大哥,传我喻令,选逃难百姓中身强力壮者入城北大营,老弱入匠作营帮工,口粮足额发放!” “是。” 向仁生应了一声,但却犹犹豫豫似是有话要说。 “有话直说。” “殿下,越大人那里.” 于向仁生想来,越大人自第一次露脸便与二徐一起坚定地站在太子殿下身边,他的存在对殿下来说着实有不可忽视的意义。 若他因此而与殿下离心是在有些得不偿失。可在朱慈烺眼里这越其杰与二徐却是有本质却别的。 不管是何因由,那二人更多偏向于朱慈烺这个人,而越其杰忠于的似当是大明这套系统。 当然,从现在的情况来说,这两种没有太大的区别,毕竟在应天城里朱慈烺就是大明这个系统最权威的代表。 而且朱慈烺有信心,哪怕有一日鞑子退兵,应天与南明各方产生联系,越其杰大约也会继续忠于他代表的这个大明。 只是若有一日朱慈烺和他所代表的这个大明发生冲突了呢? 越其杰还会坚定地站在太子殿下一边吗? 老实讲,朱慈烺大可与其虚与委蛇,待哪天真有冲突的时候将越其杰这个人果断舍弃便是了。 可作为一个后来者,他知道越其杰最终为大明死节,更何况在他最虚弱的时候越其杰坚定地站在了他的身边,对这样的人他又如何能狠心舍弃呢? 心念既定,朱慈烺便开始斟酌当如何施为。 越其杰这般人物心念定然坚定无比,凭他这些小把戏想来也当不能动摇其分毫。 “向大哥,劳你帮我跑一趟。” 说着朱慈烺俯于向仁生耳边嘀咕了几句,随后便示意其离开。 “殿下!” “无妨,去吧。” 虽只处了这么几日,但向仁生从来都将太子殿下的话当作金科玉律一般,可现在也不知朱慈烺在他耳边说了什么,竟让其在离开时异常磨蹭。 “无妨的,去吧。” 就当他又一次催促之后却见向仁生猛地跪在地上。 “请殿下从宿卫营里调五.不,三百兄弟与我。” 话音未落,向仁生一个头直磕在地上,紧接着他肩头不断耸竟似在抽泣一般。 “向大哥,这是为何啊。” 朱慈烺连忙去扶,可那铁塔般的汉子又岂是他能扶起来的? 见此情形,他朝那瘦猴瞟了一眼,其人便如释重负般逃到了一边。 “向大哥,有话伱就直说,切莫如此啊。” “殿下,我有法再筹到粮食,只求您莫要再动那念头。” 筹到粮食? 这四个字将朱慈烺的好奇心勾了起来。 天可怜见,他掌着那么多兵马都不敢说能再筹到粮食,如何会不好奇向仁生凭什么只要三百人就有把握筹到。 接下来的一阵子,不管朱慈烺好言相劝亦或出言恐吓,向仁生却只将头死死贴在地上一言不发。 到了最后朱慈烺实在无奈,也只能出言试探。 “你是打算去抢,又怕连累我?” “殿殿下,您怎么知道?!” 向仁生将眼睛瞪得如铜铃一般,显然是惊讶于自家心思竟然如此轻易便被殿下戳穿。 随后他见再无隐藏必要这才将自己凭着多年经验得出的结论全盘呈于朱慈烺面前。 “你估计有多少?” “多的不敢说,一二十万石总是有的。” (本章完) 第77章 意外 第77章 意外 一二十万石粮食固然重要无比,但于旁人而言许还是比较在意朱慈烺到底准备说些什么。 “三万百姓亦是生民,若真到粮绝之日,本宫定率军做最后一搏,绝不让应天人相食!” 当向仁生将这句话完整带到之后,越其杰只觉口中苦涩。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越其杰以举人之身入仕,自知横渠先生这四句话意指为何。 可三十余年宦海生涯同样告诉他一个道理,圣人之言拿来育人当是无错,可若想用它来治国谋事大抵是不行的。 “请转告殿下,就说.”越其杰顿了一阵,到嘴边的话似是被心里某种念头生生拽了回去,但片刻之后他却将这念头按在了心里。 “就说臣,明白了。” 说完这句,口中苦涩似有消退之意,可身上力气却像是被这几个字抽干了一般。 依他本心,自当再去喷朱慈烺一脸口水,可那句“三万百姓亦是生民”却让他这念头只在心里打转,无论怎样都无法化为行动。 不过越其杰终归为一方封疆大吏,哪怕朱慈烺的话对其心念造成了一定程度的冲击,可只过了一会他便又恢复了往日模样。 看着向仁生离去的方向,越其杰念头急转,目光闪动不已。 按着多年留下来的经验,他的想法当是无错。 每临乱世,百姓多被视为累赘,待到天下接近一统之时才又会被当做重要的生产资料? 其中缘由颇多,但粮食的因素当能占上不小分量。 就拿此时应天内外双方来说,朱慈烺能稳稳在城内坐等多铎来攻,最大的底气便是那二十七万石粮食。 反观多铎,人多势众不假、战力强悍也不假,可粮食补给带来的巨大压力却让他不得不“行险”将人马散出去征集民壮。 当然,这个行险只是理论上的。 哪怕犹豫许久的多铎在本心里其实也不认为应天守军真有胆子出城。 不过行军打仗最忌“想当然”,所以在权衡许久之后多铎最终还是决定由图赖带两万人马先去稍近一些的金坛。 这金坛距应天不过一二百里,一旦有变骑军只需日余便能赶到。 若在此地募集民夫当是再稳妥不过的了。 一路上图赖行的小心,但进军速度却未被拖延半分。 究其根源说白了也就是有人带路罢了。 按说曹虎未降之时并未在江南驻扎,对这里的地利人情当不熟悉才对,但他出身流寇,走南闯北一路裹挟,军中什么人都有,找出一两个能够带路的也就没什么稀奇了。 “统领大人,再行二十余里便是金坛,我已寻好扎营之地,不若先行休息吧。” 曹虎从队伍最前列一路飞驰而来,待到图赖身前三两丈时他便一蹦子从马背跳下,紧接着就跪在了地上,似是将自己当成了真正的斥候。 到了这会他已看清,如王爷这等贵人凭他一个小小副将是绝对巴结不上的,痛定思痛之下,他就将自己的目标定成了图赖。 这倒不难理解,从流寇成为官军,又从官军成为清军,他于情势的判断把握自是不差。 只这几日功夫曹虎已从蛛丝马迹断出不少有用信息。 由此他亦得出结论,只要在其面前表现出价值,那他在军中的地位当是无虞。 曹虎的表现可称卑微,但图赖却未因此而有半分拿大。 在其跪地的那一刹那他也从马上一蹦子跳下,紧接着在那脑袋磕到地上之前他便冲至曹虎身前一把拦了下来。 “太见外了,太见外了,你我如此投缘实不必如此。”“大大人。” 曹虎抬头,眼眶中饱含热泪,也不知是被这礼遇感动,又或下马时真磕疼了。 “报~~~~~~!” 要说这一声来的自是极为恰当。 此时两人演技已拼至白热,若再继续下去终难免有人受些内伤。 作为实力派,二人自也知道情势如此,借着这一声的到来便同时收了功力,只是来人所报情形极为诡异,却让两个高手差点转不过劲来。 “大人,金坛遣人求援!” 求援? 求什么援? 为何要来此求援? 要说还是图赖经验丰富,就当曹虎还在急速思索之时,他便已将现在情形与脑中记忆对了起来。 当初他们跟着王爷入河南时,可没少遇到这种情况。 一方长官这个要降,那个要打,到最后火并一场,平白折损不少人丁生口。 “可是金坛闹了内讧?” “是。” 来人应了一声,随后便将所知一股脑倒了出来。 年前这一带闹了奴变,几个奴仆领着三四万人自称“削鼻班”,搅得各州县不得片刻安宁。 但前日里应天派人到来之后这伙乱民一改往日作风,既不攻打县城,也不杀戮富户。 更离谱的是他们还遣人与各县联系说是要帮着防守,俨然一副官军做派。 天爷哎~~金坛县令又非痴傻,如何能信这种鬼话! 好言好语劝了几日,连带着搭上了不少粮食酒水总算是将贼人安抚了下来。 可话说回来,这毕竟不是长久之计。 放在过去便还罢了,拖些时日总还能等到官军到来,哪怕还需再耗费不少银钱、粮草,但总不至损了性命。 可现在这般情形. 最终那县令与城中的富户耆老商量一番后决定降清以保家业。 如此才有了被攻击之人跑来向攻击之人求援的事。 听完这些,图赖只觉“虽未料中,但不远矣”,而曹虎只被这狗血剧情惊得长大了嘴巴。 老实讲,当初若非朝廷举措屡屡失当,让当面各镇陷入战必败、败必亡的境地,那他们这些厮杀汉总会与鞑清军做上几场再思虑是战是降。 可现在他们身处腹地居然就 算了,想这些作甚,毕竟自家已是大清麾下。 更何况打杀些许奴匪总好过强攻城池,谁还喜欢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讨生活? 曹虎想通此节之时,图赖已在安顿应对之法。 他于心中自责不该在此时走神,耳朵却将其布置全都听了进来。 “.当先,披甲人随后袭杀,让金坛人看看咱的厉害!” (本章完) 第78章 诡异 第78章 诡异 于向仁生想来。 粮食再多却也是别人的,除了假扮土匪之外着实没有其他办法将其扣出来。 再加上先前已从忻城伯府搞到了那么多粮食,所以他也就没有再提过此事。 可越其杰的那番话给他提了个醒。 这么多人,仅凭这点粮食怕也只能坚持两月左右。 如此他才打算冒充土匪将那些粮食全都抢出来,至于之后该如何收拾局面. 反正好汉做事好汉当,总不能连累太子殿下! =。= “一人计短,两人计长,以后有事要先和我商量,万不可行莽撞之事。” 这是向仁生回返后朱慈烺对他说的第一句话。 若论此话发心自是颇为复杂,但于向仁生耳中却是殿下担忧他的安危。 无论如何,这一茬算是就此揭过。 其后两人取道金川门入得内城,在城北大营转了一阵便往回走。 这些时日,朱慈烺无论去往何处都如背后有恶狼追赶一般,唯独今日却有闲庭信步之感。 向仁生见太子殿下难得轻松也便悄然跟于身后。 一路走走停停,朱慈烺逢店便入、遇事就停,俨然一副八卦之心大盛的样子。 只是当两人路过应天府衙之时却发现有不少百姓围观,其中似还传出阵阵吵嚷声。 如此情形当是衙门做了什么引得百姓不满,老向本打算去问个究竟,却哪知腿脚还未动弹便被朱慈烺拦了下来。 “不必理会,民事自有几位大人处理。” 说着,朱慈烺逃也似得往城外而去,竟就此没了再逛下去的打算。 殿下走了,向仁生作为贴身狗腿子当然不能再留,不过当他离开时人群中似还传出了徐瑜的声音。 “无论案件如何,均有朝廷法度处置,尔等聚众于此是要引出民变为鞑子开路吗?!” 徐瑜的话已算颇为严厉,再加上他还掌着学子们晋升考核大权,那十余个青年只是缩着脑袋不敢答话。 不过万事哪有绝对? 敢于此时掺和到这等事中,这十余人中如何会没有敢顶牛的。 “祭酒,殿下但有所令,学生就算刀山火海也敢走上一遭,可这老汉在应天府外求告数日,我等读圣贤书的又岂能置之不理?” 话说到这里,便是徐瑜也不知该如何劝回这些学子。 他本就认为这是应天府徇私枉法惹出来的事端,若非现在情况特殊他才懒得来此为那班囊虫解围。 “不若这样,你等先与那苦主入衙,今日我就让应天府给个交代。” “祭酒有言,学生自当应承。” 此时府衙外围观的百姓越来越多,这些学子也怕真的激起民变,平白给自家的清白添上污点。 正好徐瑜给了个台阶,他们也就顺着走了下来。 当然,这里面也有好大一部分是因徐瑜平素为人早就在学子之间流传,否则若再换上一人来此,这些学子们大抵是不会跟着入府衙的。 片刻之后,徐瑜带着一干学子和那苦主出现在府衙之中,眼见事情似是被其平息,应天府治中刚一照面便跪在了地上。 “下官多谢徐老大人相救,今后但有差遣定当竭尽全力。”“哼!你以为老夫是为你的竭尽全力?” “自然不是,自然不是。” 那治中满脸陪着小心,徐瑜也就没了再行训斥的心思,更何况追究责任也并非他的职责,先将此事结了才是正理。 “我已将人都带了进来,接下来案子该如何处置?” 话到这里,那治中面露难色,待见到徐瑜有些不耐他才出言解释。 “老大人,此案发于去年九月,本是由府尊亲自处理的,若要再审便得重阅案卷,再将当事双方及人证全都寻来” “事情闹了几日,伱竟是什么都没做?!” 徐瑜动怒,那治中便又跪在了地上,可他面上一脸哭相,口中的话却未慢上半分。 “老大人,下官才几品?如何敢重审府尊亲自定的案子?更何况没有府尊之命下官连案卷都调不出来啊。” 听到这话,徐瑜满肚子的气却不知该撒往何处。 府尊自然是跑了的,这治中所言亦合大明规程,只是他将事情拖到现在这般情形又怎能全都归于他人? “既知如此,你为何不将此事上报?” “老大人哎~~~,现在应天城里三品以上的大人就那么几个,谁肯见我啊?” 治中所言合情合理,漫说徐瑜,便是那些学子却也没了再追究下去的兴致。 “你们也听到了,此事并非应天府刻意拖延,”徐瑜朝学子们说完又转向那治中:“待明日见到殿下我便为你请来暂署应天府之权。” 到了这般地步,事情虽未解决,但学子们却也没了再纠缠下去的理由。 待徐瑜又嘱咐了几句,一行人才跟着回返国子监。 众人离去,府衙里之余治中一人。 此时的他又将这几日发生的事于心中过了一遍,却是越想越觉天降横祸。 自新皇继位开始,这应天府里便能称得上波谲云诡。 他能在这一波波阴谋诡计之中挺过来,靠的便是不争权、不争先、不露脸。 可这一次头上几个扛事的都跑了,他便成了那个子最高的 单论陈老汉的案子的确没什么特别,说白了就是他儿子在街头与人起了口舌,之后口舌变为斗殴,最终使其不治身亡。 这样的案子一年里少说也有三五十件对他们这府衙中人根本算不得什么。 可他于这几日看下来却发现此事并非那么简单。 先说那陈老汉,案子已经结了数月,他为何会在这种时候又来府中上告? 再说这府中差役,虽然没有府尊之命他的确不能翻看过去案卷,但那说白了也只是理论上而已。 为何这案子一发他们便将那案卷看得比命还重? 最后便是这些学子了,若非有人想将案子闹大,这等小事如何能入了远在应天城那一头的学子耳中? 治中越想越觉得自己身处权力斗争的最中心,越想却又越觉得自己的应对当可称为典范。 “斗吧,斗吧,鞑子都快进城了还在那斗,这江山迟早被你们斗没了!” (本章完) 第79章 理 第79章 理 应天城里的各方势力虽都在大明这个旗帜下,可论及勾心斗角却似要比金坛县城的那三伙人还要阴上几分。 当然,这里面有相当程度是因为实力碾压所致,毕竟里胡哨在绝对实力面前并无卵用。 在接到求援之后图赖一面散出大量斥候,一面遣马队绕至金坛后方,待将敌情全部探查明白后又让曹虎率全部降军行藏身于金坛四五里处,只等天色稍暗便杀将出来,自己则与八旗兵在后面督.相机行事。 凭心而论,若换是未降之前,曹虎及其麾下大抵就是应付一番,一旦情况不对便会以最快的速度逃跑。 但今时不同往日,漫说鞑.清军早已将军饷足额发放,哪怕没有,身后还有八旗兵督战,任谁也不会放着面前的乱民不打掉头去试八旗兵的刀是否锋利。 说到这里就需提到人性的奇特。 当初他们还是明军的时候,哪怕饷银已足额发放,但只要身后有另一支其他统属的人马督战,那兵卒们不管大小总会闹出些事端。 可现在八旗兵明打明就是在后面看着他们厮杀,这些兵卒心中虽不舒服,却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缘何? 与两人相处类似,若无大的变故,第一次见面时的相处方式当能决定今后很长时间的相处方式。 还未降清时,你是明军,我也是明军,凭啥我就得冲杀在前,你却在后面悠闲督阵? 可现在咱只是新附的降军,干点苦活、累活,再被主家防着一些岂不是理所应当? 唔.扯远了,言归正传。 在斥候的遮蔽之下,曹虎毫不意外地抵达了既定位置,待瞅见金坛城外冒出阵阵炊烟之后便直接杀了出来。 其后的事情不难想见,正准备用饭的乱民在正规军面前便如待宰羔羊一般。 不过三四刻功夫,金坛城外便连半个能喘气的乱民都无法寻见。 再之后,马队四散追杀,曹虎好整以暇地至金坛城外叫门,这一战也便就这么胜了。 “诸位,若非王师,金坛还不知要被削鼻班荼毒到何时,我等当敬二位将军。” 晚上的酒宴中,金坛县令见图赖、曹虎入席坐定便带着城中富户耆老朝他们敬起酒来。 按说不费吹灰之力便拿下了金坛,曹虎当高兴才是,可看着那身穿汉家服衫,头上却已剃成金钱鼠尾的县令,他却也忍不住腹诽: “武将到底不如文官无耻!” 多尔衮刚入北京时的确下过剃发令,但此令激起不少民变,加之闯军反攻便又将其废了。 到现在各路大军虽都势如破竹却也没再提过此事,他们这些降了的武将便也没想过以此行来巴结满人。 此时见那县令这般打扮,曹虎如何会不生出.嫉妒? “军务在身今夜这酒宴本当是不来的,可金坛这才弃暗投明我也不好拂了众位美意,便只饮此一杯。” 就在曹虎心中五味陈杂之时,图赖拿起酒杯说了一句便将其一饮而尽。 这本是应有之意,无论如何金坛只是新附,他又如何敢真的放开畅饮? “将军豪爽!我等甚.。” 图赖这般说了,那县令除了称赞却也没别的选择,难道他还敢强灌? 可谁知这马屁才拍到一半却见图赖摆了摆手似是有话要说,他便也识趣地闭上了嘴巴。“此次前来金坛,一是为解救黎民,二是为大军征集粮草民夫。” 此言一出,众人自是面色有变,但在兵威之下却无一人敢交头接耳。 见此情形图赖心中满意这才接着说道:“解救黎民的事已经完了,现在就剩征集粮草民夫了。” 话音落下,席间一片寂静,所有金坛人都将目光投到了县令身上。 他们自然不会傻到以为能够一点血都不出便打发了这支清军,但也着实没有想到一开场便进入了正题。 不过这也无所谓了,毕竟各家该摊多少份额是早就定好了的,三下五除二就这事结了,也好各回各家、各抱各媳妇,谁还耐得在这里陪那几个糟汉子? 只是话虽如此,但在具体商量时却还需讲究些手法。 “王师救我黎民,我金坛亦非忘恩负义,只是这削鼻班闹了快一年.”说着,县令悄悄瞟了图赖的脸色,待见其眉眼间似有不快便将其他理由全都咽了下去:“不过请将军放心,我金坛定竭尽全力。” “说吧,你们打算出多少?” 按着图赖的想法,将城中富户全都抓起来,刀兵相加之下岂不爽利,哪里还需听这班囊货聒噪。 但临行时王爷再三交代,他又如何能像当年入关时那般施为,所以最终在曹虎的建议下他才答应入城来应付一番。 只是这县令的样子直叫人心中烦躁,他也就懒得再费嘴皮子,直接将话戳到了对方嗓子眼里。 “这。” “怎得?” 金坛县令本还在思索到底该报个多大的数字,可还未等他想清楚被图赖这声吓了一个哆嗦。 这自非金坛县令反应迟缓,实在是图赖不按常理出牌,让他原先的诸般预想全都落到了空处。 “回禀将军,本县能出.粮一千五百石,银。” “混账!” “将军,容下官详禀,容下官详禀啊。” 图赖见那县令一边嚎告,一边朝自己跪行而来,一股怒气顿时自心里生出。 可当他正准备拔出刀时却觉胳膊被人按了一下,随后听身侧传来曹虎的声音:“统领,听听也无妨。” 是待他太过优渥了? 念头一闪,图赖便打算先给曹虎一点颜色看看,但与此同时他却发现那县令从袖子中掏出一叠会票。 “将军,若是二三年前我金坛定能为王师贡献更多,可这一年下来削鼻班搅得全县不宁,实在拿不出更多了。” 图赖是讲理的,但在此之前他的理从来都出自刀兵之间。 也是上天让他多涨一些见识,出身白山黑水之间的图赖总算又发现了人世间的另一种理。 当然,知识的累积总需一些消化的时间,而曹虎便在这点时间里将那叠会票塞入图赖腰间。 “统领,一县之地三千两不少了,总不能竭泽而渔。” (本章完) 第80章 案情 第80章 案情 按照此时的粮价,三千两银子当能让一个四口之家衣食无忧地过上百余年,可若换成早些年的粮价,这四口之家便是从朱家太祖登基之时吃到崇祯十七年大抵也吃不完三千两银子的粮食。 若按这个标准来看,三千两银子的确不少了,可要是再换个角度来看,似乎又能得出另一种结论。 史有闲言记载,明末富户惯爱将赚来的金银埋于自家地下,甚至有户人家到了家中再无埋银之处的地步。 如此看来这银钱似也只是铺地砖般的玩意,金坛县拿这三千两银子来打发图赖的确也算不得多了。 同样是三千两银子,放在不同人家其多少却有极大不同,不得不让人感叹当真是人比人得死。 言归正传。 收了金坛县的三千两银子,图赖自然不能再逼迫过甚。 最终他与曹虎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定下了粮两千石、银六千两、民夫两千人的价码,而金坛人终也在一番诉苦之后应了下来。 老实说,这钱粮于他们而言根本算不得什么,可那两千民夫却真真让众人犯了难心。 为何? 削鼻班刚闹起来时便有不少佃户、奴仆入了伙,清军到来又有一大波往南而逃,更何况图赖他们要的是精壮汉子,却让县里去哪凑得两千? “将军,不若再走远些。” 县令此言一出,图赖登时警惕了起来,可当他将话听完之后却不由望向了曹虎。 按着县令的意思,民夫的确是凑不齐了,但图赖要是在追绞乱民的过程中抓到些人的话,他们却是愿意出钱购买,以凑足两千之数的。 可行吗? 图赖犹豫了。 王爷的军令,他们只是出来探路,待将周遭情形大体摸清才会多派人马出来征集粮草民夫。 可.银子是实打实的啊! “统领,不如先派人回去禀报一声,想来王爷也会明白您一片忠君报国之心的。” “该如何回禀?” “先报战果,再说乱民为祸乡里,使周遭百姓大半南逃,为大清江山计,为征募民夫计,特请追击。” 以此为由,多铎大约是会答应图赖继续深入的。 不说明军是否孱弱,也不提能否征募到足够民夫,便是将百姓南逃归咎于“乱民为祸乡里”就足够多铎下定决心了。 当然,站在曹虎和图赖的角度上自然是想不到这一层的,毕竟统帅与将军考虑问题的方式总会有些不同。 就如此时的朱慈烺,哪怕心里已对那梁云构恨得不行,但在未曾发动之前却还是保持着满脸笑意。 “梁大人,功赏抚恤非同小可,兵部之议能否再加上一些?” 兵部最后议出来的功赏果如朱慈烺所料,只打算用六七百两银子便将参加此战的士卒打发了。 这些银两看起来不少,可若摊至每个人身上却连一两银子都不到,更别说其中还包括了对阵亡士卒的抚恤。 “回禀殿下,朝廷法度如此,老臣也.。” 梁云构的语气似是遗憾无比,可其表情却难免带着些得意。 老实讲,他一开始生出降清之心的时候,大半都是出于对朝廷的失望和对清军兵威的恐惧。但到此时发心到底如何已不重要,能证明自己的正确性却已成了第一要务。 只是那钱谦益似是有些鼠首两端,而凭他自己却又无法撼动朱慈烺半分。 所以梁云构便按着多年来的传统,在规矩范围内不住给朱慈烺寻找麻烦。 这样做的好处非常明显,只要朱慈烺还要依靠大明这套系统,那他就必须在梁云构设定好的战场内与之争斗,这样便可最大程度削弱其在军力上的优势。 但此法之劣处同样也很明显,那就是见效实在太慢,若按此法施为大抵还需年余才能将朱慈烺的威信削弱到一定程度。 不过这倒也不是什么大事,毕竟鞑子大军就在城外,只要能时不时拖拖朱慈烺的后腿,想来鞑子凭借强大的军力也当能在数月之内攻破应天。 到那时谁对谁错自然一目了然。 最初,朱慈烺对梁云构的行为是极其不理解的,可联系到南明的崩溃他却也释然了。 毕竟南明到了穷途末路之时大臣们还是没有忘记内斗,现在的处境就算再差却也比那种看不见希望的情况要好上不少。 “既如此,那便再议吧。” 朱慈烺话音未落,梁云构竟是连应都懒得再应一声,直接如斗胜的公鸡一般昂首往队中走去。 这样的行为落在越其杰、徐瑜眼中自是可恨无比,可于其他文官看来却是为自家于殿下的交锋中搬回一局。 “臣,灵璧侯汤国祚有事禀报。” 梁云构这边连站立的方位都没调整完毕便听一个声音从勋贵堆里传出。 此时的他自不会关心那班子囊虫有何事禀报,略带矜持地朝身侧同僚看了一眼便将注意投到了朱慈烺身上。 “说吧。” 如他所料,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已被他这小小手段治得连说话的声音都变得有气无力。 “近日城中有一老者为其子被杀一案上告,可不知是何缘由应天府衙却迟迟不肯接案,致使民怨四起、百姓怨声载道,若非徐老大人及时出面化解,甚至险些酿出民变,望殿下明察。” 话音非常清晰地进入梁云构耳中,但他满腹心思都用在观察朱慈烺的表情,自然也就对莫名其妙的案子提不起什么兴趣了。 朱慈烺满面愁容地看了那汤国祚老半天,待其都有些毛骨悚然之时才转向徐瑜:“徐先生,你知情?” “禀殿下,此事说来也非全是应天府之过。” 徐瑜出列后说了一句便发现汤国祚的情绪似是有些不对,可他正在应话却也未太过在意。 “应天府衙只余一治中,没有府尹之命他无法查阅卷宗便想求得上官许可再行处置,只是他官职卑微,费了好些时日却未得逞,所以才使百姓学子聚于府衙之外。” 徐瑜的话算是公允,可传入钱谦益耳中却将他吓了一个激灵。 “难道殿下要对我动手?!” (本章完) 第81章 谋算 第81章 谋算 前些日子那治中曾在府外拦过钱谦益,只是钱老大人嫌弃他行事莽撞,加之官阶差距实在太大所以也就避而不见了。 这等事本没什么特别,说到哪里也不会有人觉得钱谦益的做法有错。 可现在此事却与一场差点闹起的民变扯上了关系,那钱谦益行事到底该如何定性便得打上一个大大的问号了。 “卷宗?不是新案子?” “不是,苦主姓陈,其子年前在街头被杀,之后应天府将该案定为街头互殴致人死亡,而那陈老汉不满该判决,所以才多次登告。” 朱慈烺和徐瑜一问一答,使众位勋贵大人搞清了其中缘由。 只是这案子说破大天也不过就是死了个把人而已,众位大人的心思更多还是放在了思虑功赏之事会如何发展上。 当然,万事都有例外。 譬如钱谦益就敏锐的注意到太子殿下并不在意那治中为何没能获得上官许可,而梁云构面上隐隐露出的得意之色却已被惊愕所取代。 “钱先生,此事就劳你亲自过问了。” “老臣领命。” 钱谦益说话时礼数齐备,让人挑不出半点瑕疵,但他心里却却远不如面上那般郑重严肃。 其实那日朱慈烺出人意料地将鞑子击退后,钱老先生心里总有些不太踏实。 当然,他并不认为那日在府中所说的内容会泄露出去,但在那般时刻聚众于自己府邸总还是容易惹人联想。 若是朱慈烺真觉得他们在商量一些不可告人之事,哪怕没有直接的证据,也定会寻些其他的由头发作。 现在既然太子殿下让自己接手,那就代表着他没有借题发挥的意思,也代表着他并不在意那日的事,甚至说他压根就不知道? 得出这样的结论后,钱谦益心中越发轻松,可这样的情绪只持续了片刻他便又警惕了起来。 此案看似简单,但能闹到这般地步的又岂会真的简单? 需知朝堂无小事,不知有多少人因着那芝麻绿豆的事而丢了乌纱,自己万不可重蹈覆辙。 其后诸人又议了些事,可钱谦益却只是听着,连半点“首辅”的架势都没有展露出来。 待到议无可议,众人朝朱慈烺行礼离开时他甚至都慢了半拍,显然这小小的人命案子给这“首辅”带来的巨大的压力。 “牧斋,”钱谦益满怀心事的入了车架,可未等他坐稳便见梁云构钻了进来:“你打算如何处理?” “毫无头绪,毫无头绪啊。” 钱谦益面露苦笑,似是真的想不出半点法子。 见此情形,梁云构于心中不知作何想法,但眉头却皱作一团,好似真为钱谦益考虑一般。 “我意此事当快刀斩乱麻。” “哦?何解?” “那小.” “慎言。” “太子殿下与我等并非一条心,今日这事来的蹊跷,恐怕是要对你下手了。” 听到这话,钱谦益眉角轻挑,紧接着却又满脸惊讶,就如从未想到过一般。“何出此言啊?” “牧斋!”梁云构重重地说了一声,其后便如替他着急一般连着问了几句:“伱当那小子真不知我等在你府里到底说了什么?你当那王福平这些日子都是闲着的?你当他真的甘愿被我等压制?” 于梁云构想来,这几问绝对算得振聋发聩,哪怕他钱谦益再迟钝也当能明白现在的处境是多么危险。 而钱谦益的表现也确如他所想一般,话音落下不及片刻,强隐惶恐之色的钱老先生便出言向其求助:“我于刑名一窍不通,还望匠先指点。” “你我相交多年还说什么指点?若换做别人我又怎会巴巴赶过来说这些?” 见钱谦益连连点头,面上还露出感激之色,梁云构便又接着说道:“此事说来简单,那小子当是想从这案子里寻你错漏之处,而你只需按着应天府尹的判例定了此案,就算真有什么却也能全推到他的头上。” 闻言钱谦益便思虑了起来。 老实说,梁云构的这个办法的确可行。 先前应天府敢如此断案定是有所依仗,案卷细节方面想来也当不会有太大错漏。 只要萧规曹随下来,哪怕最后真有什么问题也能往跑了的应天府尹身上一推二五六。 到时候就算自己逃不了失察之过,却也到不了伤筋动骨的地步。 只是他为何会对此事如此上心? 什么相交多年,钱谦益宦海沉浮这么多年又岂会信这种鬼话? 当初他与那温体仁不也是相交多年,到了有利益冲突的时候下起手来却也不见比阉党轻上几分。 “苦主那里.” “些银两,百两不行就千两,千两不行就万两!那老货若真贪得无厌他于这世上又非孤身一人!” 这段说的斩钉截铁,直让钱谦益不住点头。 梁云构见自己的建议得到采纳便也不再啰嗦,虚应几句就离了钱家马车。 待到此时,钱谦益终于收起了先那副表情,恢复到了平日里的云淡风轻。 他现在已能确定梁云构和这案子定然有所牵连,否则按他平日里的风格见到自己有难,少说也会拿乔一番,又怎么可能如现在这般上赶着来献计? 点通此节,钱谦益心中豁然开朗,对整件事的来龙去脉也有了自己的猜测。 此案发得蹊跷,定是朱慈烺在背后捣鬼,若要细究其最终目的除了借自己之手整治屡屡与其作对的梁云构之外当也没有其他。 若真让他得逞,既能不留半分后患地搬开挡路之石,更会让自己与文官之间出现裂痕。 到那时. 心念及此,钱谦益心中不由冷笑。 梁云构想拿自己当盾牌便也罢了,毕竟在其眼中自己对此事当是毫不知情,若非他因关心则乱而漏了马脚,自己怕是还需些时间才能想清。 最让人恼恨的却是那连胎毛都没褪干净的小子居然也敢想着拿自己当枪使。 难道他真以为自己会因那几句不是许诺的许诺便不知进退? “回府。” 钱谦益朝车外喊了一声,随后便于车中闭目养神。 此时他已想好对策,定会让那不知深浅的小子知道什么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本章完) 第82章 噩耗 第82章 噩耗 芜湖位处长江下游,距应天城不过一二百里,因“长江巨埠、皖之中坚”而名誉华夏。 也正是由于这个“巨埠”,弘光在继位之初便让黄得功统兵驻于此地以为应天屏障。 至于这屏障到底为防何人,站在不同角度却也能得出不同的结论。 不过这些也没什么要紧了,毕竟没了守军,哪怕再有坚城也是防不住任何人的。 “说清楚,靖国公手下有三四万人,如何能一战便没了?!” 袁继咸督江西、湖广军务,其城府气度均为当世顶尖,可此时的他揪着面前兵卒被血浸透的衣领直如疯痴一般,还哪有半分朝廷大员的样子。 “世伯,世伯,您先松松手,让他缓上一阵再问不迟。” 早几日安庆之变时左梦庚也曾这般表现,现在两人处境倒转,他心中虽有喜意,但面上却也未曾露出半分。 说来,这也不是他左梦庚心胸狭窄、睚眦必报,到了这般地位个人喜恶早就算不得什么,能够左右其行事的也唯有利害二字了。 那日左梦庚最终也只收拢了三四万人马,反倒是袁继咸麾下凭着完整的建制添了不少实力。 到最后,左良玉经营半生的大军四分五裂,除了小部分归于左、袁二人,余者不是在混战中失散便是跟着那几个总兵沿江而上去投鞑子。 这般情形,他又能怎样? 要知道因为安庆之事,那几个总兵已和他不死不休,这便等于断了他投清之路。 哪怕现在他的兵马比袁继咸还要稍多一些,又如何肯为收拢兵马这等小事和袁继咸翻脸。 “敢问.敢问二位大人居何官职?” 就当左梦庚劝解袁继咸时,那兵卒似是因身处己方军中而平静了不少。 “这位是兵部右侍郎兼右佥都御史袁继咸,袁督师。” “袁督师!你你怎来的如此之晚啊~~!” 左梦庚身份尴尬便只给那兵卒介绍了袁继咸,可谁知那兵卒听完之后本以平静的情绪却又激动起来,甚至连口中言语也显得有些无礼。 “到底何事?你快说清楚啊,难道真要急死老夫?!” 那兵卒一声哭嚎,却让袁继咸越发着急起来。 如此情形周遭人除了继续劝解之外却也没了其他法子。 好在袁继咸多年封疆大吏,而那兵卒也非等闲之辈,稍过了一阵子两人又都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众人这才知道发生了什么。 那夜,田雄、马德功将弘光劫走,黄得功闻讯后便率兵去追,可谁知那二人和鞑子早有勾结,黄得功情急之下一头便扎入了鞑子的埋伏之中。 接下来,各路降将轮番劝降均被黄得功骂了回去。 其后鞑子发起进攻,黄得功率领麾下拼死抵抗,最终力战而亡。 完了。 听完那士卒的讲述之后,袁继咸心中只余这一个念头。 清军杀入腹地便还罢了,无论如何大明还有数省之地,若真事不可为还能退守,可现在皇帝都已被俘,眼见又是一场皇位之争,这般情形又能守住何处? “伱一个小兵为何会知道得这么清楚?又是如何从鞑子手中逃出来的?” 正在此时左梦庚的声音响起,本还六神无主的袁继咸却又警醒了起来。 二人在听到消息后的表现可谓天壤之别,可这却并不代表左梦庚要强于袁继咸。 常言道:关心则乱。 黄得功是生是死,弘光是否被俘,左梦庚却是一点都不在意的。 甚至说这两条消息对他而言当能称得上喜报。 弘光自不必说,左良玉起兵时摆在明面上的理由便是他薄待朱慈烺。如今他先弃应天,又在芜湖被俘,岂不从侧面证明反对他的正确性。 至于黄得功的阵亡就更让他欣喜了。 没错,左梦庚在得知黄得功阵亡后的第一反应便是欣喜,理由却也非常简单。 此时他与袁继咸兵力相仿,在之后的路线选择上无论双方是否愿意却都需有商有量。 可要是黄得功部还在呢? 他左梦庚还有说话的余地吗? 说白了此事在他心中无关对错,只与利害相关。 “回大人,卑职是军中宿卫,公爷身陨后我也被击中后脑,”说到这里那兵卒神色黯然,只在口中喃喃:“怎就活下来了。” 那兵卒神色不似作伪,再联系其已被鲜血浸染的脖颈二人便不再存疑。 只是若他所言为真,这数万大军到底该何去何从,左梦庚与袁继咸又有不同思量。 “世伯,局势如此还需你这擎天之柱,万要珍重身体啊。” 左梦庚见袁继咸稍有恢复,似是不太可能发生“怒急攻心卒于军中”的事便出言劝解。 “是啊督师,切要保重身体。” “大人,朝廷还要靠您,您千万不能” 此言一出,在场众将皆出言附和。 也亏得袁继咸饱经风霜、历便世事,否则若换另一个他这年岁的人来,噩耗冲击之下却也不知能否挨得住。 “世侄,老夫现下心念已乱,烦你遣人上岸查看,若无鞑子踪迹,我军便去往杭州吧。” “杭州?世伯,我们不是议好去应天的吗?” 袁继咸说的有气无力,却直让左梦庚满脸惊愕。 老实说,去不去应天对现在的左梦庚来说并没什么差别,可袁继咸连一点气都不与他通便改弦更张却着实有些出人意料。 “世侄,事到如今难道还要瞒我?” 瞒你? 我瞒你什么了? 左梦庚面上惊愕之色愈弄,直让袁继咸以为自己的判断出了差错。 可他想到今日见到战场惨状却又坚定了自己的想法:就算那信真是“太子”传来,可连黄得功这等沙场老将都一战而亡,那“太子”又凭什么坚守这么多天? “世侄,江山至此还需我等同心协力,切莫因那等小事在你我间生了隔阂。” 袁继咸越说,左梦庚越是满头雾水。 见他这幅模样,袁继咸索性也不再打哑谜,便直接将话放到了明处。 “太子来信是你伪造的吧。” “世伯,这是从何说起啊?” “那人被关在牢里,又怎么可能转瞬间便掌了应天?” “这我哪知道?可信的确是从应天送来的。” 话到这里,左梦庚已是万分后悔,如何就没将那送信的留在军中。 正当他百口莫辩之时却听,那兵卒说了一句:“二位大人,应天城里拿事的确是太子殿下。” (本章完) 第83章 流离 第83章 流离 “你怎知道?” 兵卒话音未落左梦庚和袁继咸便异口同声问了出来。 “前日有魏国公家的人自应天来见大帅。” 听到这话,二人好奇之心顿起,随后便将全部注意力放在了兵卒的言语上。 要说那兵卒到底是黄得功身边的人,说话终归与大头兵有所不同,也就不到半柱香的功夫便让在场众人明白了应天现在的情况。 “.后来就不知他二人去往何处了。” 话音落下,场中一片寂静。 谁能想到本在囹圄的“太子”居然真掌了应天,谁又能想到他居然还击退了鞑子夜袭。 就当众人还沉浸在惊讶之中时,左梦庚噗通一声便跪在了地上。 “父亲!您终是没有看错啊~~~~。” 当初左良玉起兵虽是打着解救太子的旗号,可不管中枢还是地方督抚都将他们当做叛军对待。 现在弘光出逃,而太子却力挽狂澜硬挺挺将鞑子挡在应天之外。 两相对比之下岂不证明了左良玉起兵的正确性? 如此一来,左部虽还顶着叛军的帽子,可对军心的负面影响却会因起兵的正确性而被降至最低。 这于历经挫折、已有些军心不稳的左部来说当真能称得上雪中送炭。 话分两支,且不提朱慈烺坚守应天的消息会让袁左二人的想法出现怎样的变化。 单说那将这消息带至芜湖的叔侄两却又遇到了难处。 那日黄得功带兵去追二贼,徐文爵与徐绍月便在军营中耐心等候。 可谁曾想等来等去没等到黄得功回返,反倒等来了大股鞑子。 如此情形,失了主帅的明军自是大溃,叔侄俩也趁乱夺了马匹逃出军营。 也不知是他们倒霉还是好运。 按照多铎的军令,尼堪在俘获弘光后便该急速帅军回返,可田马二人见到尼堪后转手便将明军兵力空虚的情况倒了出来。 得此消息,尼堪自是不愿错过这么好的机会,但由于军令的缘由却也只能一边派人回去请示,一边散出大批斥候验证该消息的真假。 如此一来,叔侄二人便因鞑子斥候的扩散游弋被逼的离长江一线越来越远。 无奈之下他们索性放弃寻找左部直往杭州而去。 原本徐文爵是想兜上个大圈子再抵近长江的,可徐绍月去对此提出了不同意见。 在黄得功军中时她便注意到所有人都认为应天已经失守。 若将这种情况推而广之,那偌大的江南当也无人知道太子殿下还在应天苦苦支撑。 这种情况带来的最直接后果便是各地援兵很有可能因此而止步不前。 所以在徐绍月心中,将应天还在坚守的消息散播出去远比寻找左部要重要的多。 徐文爵亦非固执之人,听了侄女的解释当即便决定往杭州而去。 至于为何选择杭州 作为大明境内数得着的大城,还有比这里更适合散播消息的地方吗? 只是 “上面严令难民不许入城,你二人莫要在此纠缠!” 城门之下,一个百户打扮的军官思虑片刻终还是不敢将面前的两个娃娃当普通难民对待。 叔侄二人在这短短数日之内行了近千里路,待到杭州之时却已风尘仆仆,哪里还有半点往日风采。其实对现在的他们来说,将太子殿下还在坚守的消息报予各个官员知晓才是正事,至于风不风采的倒也没心思关注。 可徐家世代勋贵,叔侄俩又怎会想到这副落魄的样子竟会让他们连杭州城都无法进入。 “你怎如此无礼?我乃魏国公家人,若误了要事,伱可吃罪得起?!” “魏国公家人?” 口中念叨一声,那百户便又对着二人仔细打量了起来。 老实讲,二人现在虽一副落魄样,身上衣衫又是逃出应天时换上的普通货色,但若仔细观察便能从其肤色上辨出与普通百姓之间的差别。 如此一来那百户的态度自然也就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不是我不让你们入城,只是上面下的死命令,万不能让一个逃难百姓入城,我也是没有办法。” “他马士英不是从应天逃来的吗?” “三叔!” 徐文爵心中恼怒,说起话来自然有些口无遮拦,徐绍月虽有心阻拦,可最终还是让他将话说了出来。 见此情形,那百户已在心中确定面前的两个娃大约真是魏国公家人,可与此同时他更是打定主意绝不能让他们入城,至少不能从自己把守的城门入城。 你道为何? 这娃要是真的冲撞了马阁老,指不定他这个放其入城的人也得受些牵连,要知道马阁老可是屠了广德的人啊。 一个要进,一个不让,那百户虽一直好言相劝,可徐文爵最终还是闹了起来。 “太子殿下还在应天坚守,尔等不思报国也就罢了,竟还阻我入城求援,到底适合居心?!” 原本他曾和徐绍月商议,在寻见与自家交好的官员前觉不能透露半分应天的情况,但一番争执之后他那鲁莽的性子却被激了出来,口中说出的话也就有些毫不顾忌的意思。 再看周遭,本还看热闹的人群在安静片刻之后顿时响起了一片嗡嗡声。 “太子?是那个被关在牢里的吗?” “应天竟然还在坚守?” “莫听这娃儿胡言乱语,凭应天那几块料又怎能挡住鞑子。” “娃儿,你说清楚点,应天到底是什么情况。” 现在的杭州城里挤满了从应天逃出来的高官,若以小人之心度之,他们若知道应天还在坚守会是怎样的心思?他们又会怎样对待这两个带来消息的娃儿? 所以,当周遭场面因这一句话而逐渐沸腾之时,徐绍月便一把抓住徐文爵果断往外挤去。 也亏得二人身架较小,而这里又无人刻意阻拦,只用了片刻功夫他们便消失在了那百户的视线之中。 “怎么回事?” 就当那百户还在暗自庆幸之时,从其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待他扭头看去便见一身着甲胄的年轻人正皱着眉头站在他身后。 “马将军,方才有人在此胡言,现已被我驱离了。” “嗯,尔等要打起精神,切莫让鞑子细作混入城中!” (本章完) 第84章 案了 第84章 案了 那日钱谦益接到差事后并未直接去往应天府衙,而是先遣人打探一番,又从刑部请了几位刑名老吏助他分析案情,待做好万全准备后才让应天府准备案卷,总是就是一副慎之又慎的样子。 只是这一番折腾下来,最终得出的结论却有些出他意料。 那陈老汉之子虽是抱打不平,可他同样是先动手的一方,算作互殴倒也在情理之中,而且事后另一方既赔了银两,又受了仗责,无论从何种角度来看此案定的当也能算公允。 如此一来,钱谦益虽还是有些疑惑于诸事的诡异,但事实摆在面前他却也只能感慨自己有些草木皆兵了。 之后钱老先生将各方召至应天府衙,可在问案的过程中翻供的翻供、拿出新证据的拿出新证据,等到钱谦益反应过来时不光案情已出现重大变化,连那梁云构巴巴跑来找他的缘由却也清晰摆在了他的面前。 “钱先生,听闻你已将案子断清?” 听到朱慈烺的问话,钱谦益只能走出队列。 此时的他心中苦涩无比,但脑海里却不由回忆起当日情形。 那天他自觉已准备充分便于应天府衙升堂问案,可谁知还未问上几句所有证人便推翻了先前的所有供词。 如此一来,好好的街头斗殴致人死亡却成了陈老汉之子路见不平方才仗义出手,而对方则在其失去反抗能力后还拳打脚踢了好一阵子,最终才使陈老汉之子不治身亡。 事情到了这般地步,钱谦益自然要问证人为何翻供,而得到的证词却让他真正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问清楚了,先前一干证人都受到了他人威逼利诱,所以才做了伪证,使当街杀人成了街头斗殴。” “哦?何人如此大胆?竟敢胁迫证人?他眼里还有王法吗?” 朱慈烺表现得义愤填膺,直让钱谦益不住腹诽。 问案那日,钱谦益看到所有证人都已翻供便察觉到了不对,可还未等他想清楚其中原委,一个名为刘柱的人便顺着证言出现在了本案中。 此人亦是城中有些名气的侠儿,在案发当日便追至几个证人家中用银两和拳脚强让他们作伪证。 由此在整个案卷中便没有出现陈老汉之子在失去反抗能力还受了好一阵子拳脚的事实。 最终才使当街杀人变成了街头斗殴致人死亡。 若在寻常时节,在出现新情况时主审便该先行退堂,待寻到证人、证物时再行问案,谁知那刘柱早就乖乖在堂外候着,不消多少工夫便出现在了钱谦益面前。 这让钱谦益如何是好? 哪怕他再想等上一等,但在众目睽睽之下却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审下去。 “回禀殿下,是一个名为刘柱的泼皮侠儿。” “哦?一个侠儿竟能有这般本事?” 看着满脸惊讶的朱慈烺,钱谦益将心中无奈和不满压了压才狠狠地说道:“那刘柱自然没这种本事,这一切的背后主导都是梁云构之子,梁羽明!” “啊?梁侍郎之子?”朱慈烺再次表现出了足够的震惊,甚至还在文官堆里寻了一番梁云构的踪影,似是想从其口中再求证一番。 只是 “梁侍郎呢?”“启禀殿下,臣弹劾礼部尚书钱谦益擅自拘禁当朝重臣!” 朱慈烺一声问话,可还不等钱谦益回答便听一人抢先说话。 “钱先生,你真.?” “是殿下,容容臣详禀。” 此时的钱谦益心里已如明镜一般,可事已至此却也没了他半分选择的余地,只能按着那力量的意图将这出戏乖乖演完。 老实讲,他与梁云构虽偶有争执,但那都是自家关起门来的事,绝对到不了你死我活的地步。 可那日升堂时,刘柱一到堂上便指证梁羽明是这一切的背后主使,并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细节证据交代了个一清二楚。 这般情形让钱谦益如何处置? 难道他还真敢在大庭广众之下行包庇之事不成? 最终,钱谦益在重重重压之下将梁羽明唤到了堂上,而他也如钱谦益所料一般对一切矢口否认。 如此一来,整场案子陷入了僵持之中,钱谦益也打算冒着受些非议的风险将此案压后再审。 只是他算盘打得再精,那背后的力量了这么多功夫又怎会让其如愿? 钱老先生这边连话语都未组织好,那边就有一差役跪在堂中,直言他曾见过梁羽明将一叠银票送予已经跑了的应天府尹。 一人指证许是诬告,可现在有两个人跳出来指证,哪怕钱谦益是本案主审却也不能等闲视之。 当然哪怕事情到了这般地步,他也没断了提梁羽明回转的念头,更别说将梁云构拘于家中了。 可千算万算,钱老先生硬是没想到那梁云构听闻儿子被带到应天府衙后,既不与其沟通,亦不再想其他办法,而是直接带人强闯应天府衙,声称他是为了讨好太子殿下而对其进行打击报复。 到了这般地步,钱谦益自然知道自己与梁云构之间已没了半点回转余地,索性也就依着那背后力量的意图将梁羽明定罪,再以教子不严、强闯公堂的名义把梁云构拘了起来。 当然,在向朱慈烺禀报时,他自然不会说自己是被逼无奈。 “梁云构纵容其子当街杀人,更利用朝廷赋予的权位强压应天府尹徇私,这般囊虫还有何面目再立于朝堂之上!” 梁云构是否纵容确不好说,但说梁羽明当街杀人和强压应天府尹着实有些.过了,可现在此案已从普通的刑案成了他和梁云构之间难解的仇怨,钱谦益如何会不想法将其置于死地? “哎无情未必真豪杰,怜子如何不丈夫。”朱慈烺长叹一句,似是对失去梁云构这股肱之臣极为惋惜。 可就当与那梁云构交好之人以为太子殿下会网开一面时,他却话锋一转将梁云构彻底打落尘埃:“只是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本宫亦不能行那徇私之事,便依钱先生所言吧。” (本章完) 第85章 验证 第85章 验证 梁云构最终被削职为民,拘于家中反思,至于要反思到什么时候,殿下没有说明,自也不会有人为了个平头百姓再去费劲询问。 其后朱慈烺又问了些民壮训练、难民安置方面的事,待到众人即将离去之时他才如刚想起一般把话题转到了士卒功赏上。 “钱先生,这件事便有劳你了。”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便似确定了心中猜想一般,连看向钱谦益的眼神都不对了起来。 先前梁云构被拘于家中的消息传出时便有人觉得这是钱谦益为讨好朱慈烺而刻意陷害。 待到今日这一遭后,钱老先生虽用各种证人、证言洗脱了陷害同僚的嫌疑,但与此同时却又坐实了巴结奉迎。 按着常人想来,若非梁云构屡次顶了太子殿下,凭钱谦益与他的交情又如何会不帮忙遮掩? “殿下,老臣不通军务,此事不如就由您亲定吧。” “唔,”朱慈烺沉吟片刻,就如正在思考这个建议的可行性一般,待到已有人开始猜测太子殿下到底会定下何种功赏之事他才缓缓说道:“本宫于军中之事所知不多,功赏还是交由魏国公与越大人议定吧。” 梁云构既已落马,兵部便没了有分量的人在功赏之事上多嘴。 至于其他人.此时大约还在心中编排钱谦益,倒也没空理会这与自己本就没太大关系的事。 “哦,对了,这次阵亡的士卒多为救本宫而死,后日的葬礼还请诸位到场。” 就当众人还在为梁云构的交友不慎而感到惋惜时,朱慈烺却似不经意间说了一嘴。 左右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在场诸人自然满口答应了下来。 随后众人结伴离开,显得有些形单影只的钱谦益却未曾回府,反倒让车架往梁云构府上而去。 那日问案时他便已有了猜想,今日这一遭他更是已将猜想坐实。 于他看来,此案明面上是针对梁云构父子,可实际上全都是朝着他来的。 原本他钱谦益外有士林支持,内有太子信重,端的是首辅的不二人选,可现在因这破案子不光士林之中已对他有了非议,甚至连他的学生也觉得恩师所作所为有些不妥。 如此一来他要是想坐稳首辅之位,除了坚定地站在太子一边还哪里来的其他选择? 以此为基他又如何想不到那隐于背后的力量到底是谁在操控? “梁云构!” 到了梁府门口,钱谦益不等大门打开便扯着嗓子喊了起来,全然不见半点往日气度。 事情闹到现在这般地步,自是有诸多因素作用,可在他心中一切的起点却是梁云构那日的隐瞒。 若他能早些知道事情原委便能及时察觉到其中诡异,自然也可以和梁云构一道应对这针对他的阴谋。 如此想来,他好好的东林党魁落到成为他人傀儡的地步岂不是全拜梁云构所赐? 吱扭一声,梁府大门缓缓从里面打开,可还未等他看清里面情形却听里面有人大喝:“钱谦益!你欺人太甚!” “老夫欺人太甚?若非你这蠢货我又怎会落到这般地步!” 这般地步? 被罢官拘在家中的地步吗? 钱谦益这才回了一嘴便见梁云构从两扇大门之间冲了出来,显然其心中怒火比他要盛上许多。 “伱这卖友求荣的小人!我怎没早些看清你的嘴脸!” “蠢货!你梁云构就是个彻头彻尾的蠢货!若非你刻意隐瞒,我怎会一头撞进圈套里!?” 圈套? 钱谦益一句话下去直接将梁云构干懵了。明明是自己被罢官,明明是自己被拘在家中,可为何这老货口口声声说是他进了圈套? 是了,他以此种方式讨好太子,定然会引得士林口诛笔伐。 在这种情况下将自己伪装成一个受害者,再虚构出一个隐藏在背后的势力便可以极大地削弱来自各方的压力。 若非如此,向来最重气度的钱谦益为何不入府中,反而要在大门外破口大骂? 心念及此,梁云构心中怒火更盛,口中的话更是怎么扎心怎么来。 “三姓家奴!你欲投鞑子而不得,又以好友之性命巴结假太子,一生反反复复没有立场,除了首辅之外,竟是从未想过别的,我梁云构真真瞎了双眼才会你与相交数十年!” 钱谦益虽一直将那心思藏在最深处,可梁云构毕竟与他相交数十年,竟是几句话便将其伪装全部撕下。 所谓乐极生悲、喜极而泣。 此时的钱老先生在极怒之下居然平静了下来,他的头脑甚至比平常还要清明许多。 他来这里既非与人斗嘴,亦非看人笑话,只是单纯想从梁云构口中获取一些信息,以验证自己心中的想法。 其实验不验证也没什么太大区别,毕竟他已想到此案的幕后黑手便是朱慈烺。 按着现在的情况他除了抱紧这黑手的大腿之外难道还有能力对其进行报复吗? 只是 栽了这么大一个跟头却还没搞清楚来龙去脉实在太让人气闷了。 “我这次来并无其他意思,只是想从你口中知道些信息。” 这边才说了两句梁云构便又骂了起来,但此时的钱谦益已从恼怒中恢复了过来便冷冷地盯着他一言不发。 半晌之后,梁云构将能想到的话骂了一遍,正当他打算再来一轮时钱谦益终于张嘴了。 “我问你答,若是答得好了,我便想法保住你儿子的性命。” 此言一出梁云构的脸顿时涨红了起来,连脖颈处的青筋都鼓出了一个个虬结。 若在过去,他自有千般方法将儿子从牢中救出,可现在太子殿下虽未将他明正典刑,但身上的官职却已被扒了个一干二净。 如此一来,他不但没有了在官面上与钱谦益对抗的能力,引以为傲的士林声望更不知还能剩下几分。 这般情形之下,梁云构若还想保住儿子,除了乖乖按钱谦益的话去做之外哪里还有别的路走。 “你得罪过灵璧侯?” “没有。” “那日你为何不先找我商议?” “你是不遣了差役拦我入衙?!” “你儿子果真给应天府尹送过银子?” 问到这里,梁云构心中顿生疑惑:这些不都是你的安排,为何反倒来问我? 可形势比人强,哪怕他再不愿意搭理钱谦益,但在儿子生死的胁迫下却也不得不乖乖回答:“有一封书信。” “好的,明白了,告辞。” (本章完) 第86章 人情 第86章 人情 钱谦益离开梁府时大抵已确定了心中猜想,然而这对此时的他来说并没有什么卵用。 人这种生物有一种特性。 只要认定某个事实之后便会不自觉地从各种角度为这个事实寻找证据。 就如梁云构,在他看来那日车架中虽未将话挑明,但若情况有变,钱谦益只需在审理时稍稍留意便能发现其中因由。 可那黑心的老货居然在看破这些后生出了拿自己来讨好那小子的心思。 不但借着打探案情的幌子为他的布置争取时间,更是在得逞之后做出一副受了陷害的样子,真正是千年难得一遇的奸贼。 所谓人心隔肚皮便是如此了。 值得一提的是,这样的情况在资源越是相对匮乏时便会表现得越发激烈。 比如历史上的南明政权,世人皆想不明白为何越是往后,其内部的倾轧便越是没有底线。 可若将这理论代入的话,似乎也能寻见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 随着清军的步步紧逼,南明政权所掌握的资源也在大幅下降。 为了维持自己手中本就不多的资源,每个官员都将其他人当做了潜在的竞争对手,这样的情况下发生战略误判自然也就是难免的事。 反观清军这便,虽然其内部的资源分配并不公平,但由于整块蛋糕在持续不断地变大,所以大家也就不用将目光盯在自己人身上。 就像现在的多铎,在按照原本的军令,无论尼堪亦或图赖都应在完成任务后率军回返大营。 但由于前方情势的变化,他们在给多铎去了一封信后就改变了原定计划。 而多铎在接到来信后也只是将注意力放在了二人的新计划是否当用上,却是半点都没有想过他们是否存有二心。 “果然兵力空虚?” 多铎将尼堪的信看了数遍,又盯着帐中沙盘仔细推演了一番,他虽认可尼堪的能力,可对其获得的情报似乎还是有些怀疑。 这也怪不得多铎谨慎,按着常理来说他的大军于去年十月便已入过河南。 之后虽因闯军反扑而使真正南下的时间拖至了今年二月。 可无论怎么去想,这段时间伪帝也当征募了不少兵卒才对,实在不至于像现在这般,连个千户级别的队伍都看不见。 “禀王爷,田马二将方说之时贝勒爷也不虚信,但散出去的斥候的确没有发现大股明军。” 由于此次回营还有另一项重要任务,所以尼堪并未如先前那般只派了些戈什哈,而是命旗中额真带了一支千人队伍回返。 所谓额真在八旗之中已不算是小官,再加上他本就是镶白旗所属,是以在同多铎说话时便多了几分随意。 “告诉尼堪,定要多加小心。” 渡江之前,多铎定下的计划是先站稳脚跟,再徐徐图之。 毕竟江淮之地已尽归其手,他只需于江南留着一块前进基地便可在消化完胜利果实后再次挥师南下。 可计划不如变化,先是弘光出逃,又是民夫不足,两件事逼得他不得不行险将麾下大半都散了出去。 到了现在更因这两支人马而让他看清了明国的孱弱。 如此一来原本所定的计划就有些不合时宜了。 当然,这于多铎而言自然是好得不能再好的消息。 只是身后还放着一座应天着实让他有些如鲠在喉。 不过这倒也不是什么大事,依着乌斯图的说法,应天明军守城都是艰难,自是没有出城野战的本事。 一旦尼堪和图赖那里进展顺利,多铎便可命一支强军锁死应天,待江浙之地尽数平定之后再反身来对付这难啃的腰节骨。 话到这里,那额真本就该退出大帐,可当多铎再次从沙盘上收回目光是却见他还在那跪着。“还有何事?” “王爷,奴才” “起来说话,在我这里还装什么?” “嘿嘿,就知道王爷心疼奴才。” 多铎笑骂一声,那额真立马顺杆而上,待到起身后他才又说道:“王爷,奴才听闻您将图赖散出去了?” “嗯,怎么了?” “就是.就是。” “有话就说,有屁就放。” 多铎既已说了有屁就放,那额真自然也不会再憋着。 不消一时三刻他就将自己的盘算如倒豆子一般全都摆在了多铎面前。 他这次回来,一入营便知道了图赖在金坛所获颇丰的消息,同时也知道了那货吃了一个金坛还不满足,此时更已兵发溧阳。 老实讲,些许银两对他们旗人倒也算不得什么,关键夺下城池便能获得大量生口,更能优先选取当地良田。 生口意味着力量、良田意味着财富,眼见一个外人不费吹灰之力便得了这么多好处,如何能让多铎的奴才们不眼热? “啪!” 正当那额真满眼希冀地看着自家旗主时,多铎一个大耳光子便抽到了他的脸上。 “你不知闯贼是如何败的吗?!” 怎么败的? 王爷你没和我说过啊。 那额真被这一下扇得眼冒金星,心里更是觉得委屈无比,可既然旗主王爷因这话而动怒,那他除了跪下请罪之外却还哪里来的其他选择? “奴才知错,奴才知错,王爷切莫气坏了身子。” 见他这幅样子,多铎虽还有些气恼,但心里却又软了下来。 这些奴才自老汉在时便一直随他血里来、火里去,若说亲近信重便是其家人也不见得能比他们多上多少。 更何况这些潜在危险连他与多尔衮也只是隐隐察觉,又如何强求这些连自己名字都不见得能写上的厮杀汉明白呢? “让你们平时多看些汉人的书,可伱们这些杀才直将我的话当耳旁风。” 说完这句,多铎似乎也觉得自己有些唠叨便将话题直接拉了回来。 “记好了,闯贼溃败,一是因为对汉人地主逼迫太甚,二是因为贪迷世界,回去想想这两样你占了哪个!” “嗻!” 那额真应了一声便唯唯诺诺地往外退去,可还未至帐门便听多铎的声音传来:“晚上带你的人去镇江看看,完事再往东面探探情况。” “嗻。” 这一声应得比先前不知洪亮多少,多铎却只是面露苦笑。 说到底,是人便做不到大公无私吧。 半晌之后,帐中只余多铎一人,到了这时他才想到了一件极为重要的事。 “让灶上备些酒菜,我要见见伪帝。” (本章完) 第87章 论辩 第87章 论辩 多铎大帐之侧有一座新搭起来的军帐,士卒们虽未见过里面人的样貌,但今日闹了那么一遭却也都知道这是从南边押来的伪帝。 弘光身上的龙袍早已换成了大清样式的蟒袍,也不知是多铎早就为他备下还是临时将自己的拿出了一件。 此时的他虽还是有些战战兢兢但看起来却也不似刚刚被俘时那么惊慌,静静地坐在帐中倒更像是在沉思一般。 十多日间,他从应天跑到当涂,又从当涂跑到芜湖,可最终却又被人装在囚笼里押回了应天。 这一路兜兜转转、历经波折,最后还是回到了一切的起点,却不知现在他的心里是恨马士英等人多些,还是惋惜黄得功多些。 数日之前他在几个小太监的护送下找到了黄得功的军营。 原本他以为自己这副落魄样子定会引得黄得功好言安慰。 却哪知这四镇里算是最为忠心的臣子刚一见他便痛心疾首道:“陛下死守京城,以片纸召臣,臣犹可率士卒以得一当。奈何听奸人之言,轻弃社稷乎!今进退无据,臣营单薄,其何以处陛下?” 弘光虽非什么明君,但智力大抵也是正常的。 黄得功将话说得这么明显他又如何不明白自己似乎是在所有选项中选了最差的那一个。 可世上终归没有后悔药,应天既已弃了,那便也没了再来一次的机会。 哪怕黄得功恨不得将马士英等人攮成一串,却也只能将他迎入军中再寻别的办法。 之后几日弘光过得还算舒坦,但黄得功却急得快要生疮。 你道为何? 弘光这一路行来从未想过遮掩自己行踪,鞑子一旦知道明国皇帝在此定会尽起大兵尾随而至。 若在那之前还没有找到援兵,那么凭他手里的那点人马想来也是挡不住鞑子的。 可话说回来,江浙一带要是真有能挡住鞑子的军队,那弘光还至于逃到芜湖吗? 最终任凭黄得功四处召集却也没等到几个援兵,而鞑子却没多少时日便出现在了眼前。 之后两军对峙,刘良佐等人带着高官厚禄轮番出来劝降。 那时的弘光真的怕黄得功将自己绑了。 这也不怪弘光多疑,毕竟到了这般时节,各人保各人命方为上策,又有几人会为他考虑呢。 俗话说得好,只有叫错的名字,没有叫错的外号。 黄得功当年还是军中厮杀汉时便被称为黄闯子。 他不但不为高官厚禄所迷,更是直接斩杀了清军派来的使者。 到了这时惶惶不可终日的弘光这才定下了心来。 只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 就当弘光以为还能在黄得功军中再安处几日时,他却被田雄、马德功二人偷偷架出了军营。 到了这般时节,任谁都能直到这二人不怀好意。 他哀求过、反抗过,甚至当身后响起厮杀声时他还狠狠咬了田雄一口。 可最终喊杀声传来的方向渐渐归于平静,黄得功却未能如过去那般出现在他的面前。 至此,弘光也便彻底熄了所有念头。 “哦?福王倒是好兴致,竟于此时还在斟酌诗句吗?”就当他陷入回忆之时,帐帘自外边掀开,紧接着一个身着镶白甲胄的年轻人便出现在了帐中。 “朕乃大明天子,当面缘何以福王称之?” 弘光并未纠结于面前之人的嘲笑,而是以言语肯定应天朝廷的合法性。 闻得此言,多铎轻蔑一笑便直入帐中主位,待其坐稳之后才认真地说道:“大明法统在怀宗殉国时便断了,你这帝位又是从何得来?” “好叫当面知晓,朕与思宗同为神宗血脉,自然能继承大统。” 多铎原以为连应天这等坚城都不敢守的主自然会是个塌软货,可这两句下来对方倒也还算硬气,直让他有些意外。 不过这也算不得什么,毕竟已是阶下之囚,说两句硬气话为自己壮胆也算情有可原。 左右弘光于他还有大用,辨上几句倒也无妨。 “春秋之义,有贼不讨,则故君不得书葬,新君不得书继位,所以防乱臣贼子,法至严也。” 说到这里,多铎朝帐外挥了挥手,随即便有几名戈什哈端着酒菜入了帐中。 “平西王吴三桂犹知君父之仇不共戴天,自北京城破之日起便与闯贼连番交战,可笑尔等自称一脉血亲,竟不闻加闯贼一矢便想夺占皇位,不正是书里说的乱臣贼子?” 平心而论,多铎的话纯属强词夺理。 那春秋大义都是几千年前的事了,拿到此时来当做继承皇位的标准简直就是无理取闹。 可话说回来,那是春秋哎,是华夏传承了数千的典籍啊。 须臾之间又让他拿什么来进行驳斥? 既无言以对,弘光便只能凝视对方。 见此情形,多铎倒也没有生出多少畅快,指了指旁侧小凳便示意弘光落座。 “我朝本意助平西王收复北京便要回撤关外,但见闯贼毁明朝宗庙,辱及先人,如此才不惮征缮之劳、悉索敝赋,定下剿灭闯贼之国策。” “啪。” 多铎说到这里似是想到了什么让他发怒之事,猛然一拍桌子便怒视弘光。 只这一下,弘光便被吓得差点从小凳上滑落下来。 老实讲,先前弘光虽表现得还算硬气,可说到底身在敌营之中,他又怎会不胆怯? “可尔等竟欲趁逆寇稽诛,王师暂息之机雄踞江南,坐享渔人之利,揆诸情理,岂可谓平?” “江南本本就是我先人传下,何来渔人.” 多铎说到这里,弘光终于找到了能够接茬的机会,可他才被吓了一遭说起话来便有些结结巴巴,待到看见多铎那如要吃人的眼神更是连后面要说什么都忘了。 “若汝识时知命,念我朝襄助之恩便该命应天守军尽数出城来降,到那时朝廷当待以虞宾,统承礼物,带砺山河,位在诸王侯上,庶不负朝廷申义讨贼、兴灭续绝之初心。” 多铎说的慷慨激昂,就似当年数次扣关的那伙强盗与他毫无瓜葛,可弘光却在听到“应天守军”之后便痴愣愣立在原地,竟对他后面的话毫无反应。 “果如靖国公所言吗?” (本章完) 第88章 祭(一) 第88章 祭(一) 5月24日 这几日应天上空阴云密布,稀稀拉拉的雨水时不时便会落上一些,显然是在宣布梅雨时节的到来。 这等天气久居江南的人大略已经习惯,反正雨大了就少些出门,雨小了该干什么还是干什么。 左右日子还得继续,肚子总不会因为下雨就变得饱起来。 这一点可谓放之四海而皆准。 若硬要找出些骨头,大抵也就是百姓和权贵的承受能力有所不同吧。 就比如此时的朝阳门外数里处,一大队车架正于泥泞中艰难前行。 牵马拉车的似是身体康健对吹来的冷风恍若未觉,反倒是车里的贵人们却是不断抱怨。 “也不知城楼上到底犯了什么病,左右也就百十来个兵卒,发些抚恤埋了便是,为何还要我等参加?” “莫要抱怨了,既然城楼上开口,这点面子我们还是得给的。” “我不是抱怨,这点雨水难道还能把我浇散了?主要是于礼不合,若是那班子文官挑事,最后城楼上还是得吃亏。” 朱国弼听着车架内其他人几人闲聊,自己却是一言不发。 那日之后所有人都将毛病看在了钱谦益身上,但他却有些不太一样的看法。 当然,从头至尾他也没往那屁大点的案子上投过多少注意力,对其中内情更是所知不多。 可他宦海沉浮数十载,更是在既无强军又无战功的情况下将自家爵位生生提到了极限,对有些事却也到了不需证据就能辨得一二的地步。 若换做以前,他大略也会给自己的这几个小伙伴提点上几句。 只是那日灵璧侯莫名其妙地奏事之后他看谁都觉得此人和城楼上有些瓜葛。 钱谦益将梁云构拘起来之后他更是已打定主意绝不再旁人面前流露半分心思。 老实讲,朱国弼的确有些草木皆兵了,但若易地而处大约也只能和他做出一样的选择。 切莫小看灵璧侯那寥寥数语,若没有将此事捅到“朝堂”之上,那这案子便是小的不能再小的事情。 说不得寻几个衙门中的小吏便能处置得妥妥帖帖。 可一旦将其放在台面上,所有人就只能将其当做天大的事,哪怕钱谦益再有心回护却也只能在一条条证据下有心无力。 由此便能知晓这寥寥数语到底有怎样的威力。 话说到这里,其实还和朱国弼没有多大关系,毕竟不管此案最后结果如何却都是文官和太子之间的事,和他这个勋贵有一文钱的关系? 可灵璧侯在这事里扮演的角色实在太过重要,重要到朱国弼绝不相信这是巧合。 若再想得深些,应天城里有近百这个侯那个伯,他如何能保证自己不会遇到一个灵璧侯呢? “公爷,这几日看你总是闷闷不乐,是出了什么事吗?” “哦,无事,就是总在想鞑子不知还会出什么阴招,”说到这里,朱国弼朝其他几人面上扫了一圈:“不过殿下英明,总还是能带我们渡此难关的。” “保国公府车架?” “是。” 正当朱国弼打算再说上几句以表达自己对太子殿下的支持时,从车外传来了几句对话,显然是已到了举行葬礼的地方。 只是车架都还未停稳,却听外面的对话变成了吵嚷。 “放肆!竟敢让公爷挂这不吉利的东西!” “殿下喻令:随礼就免了,挂条白布以表哀思即可。” “可” “拿来吧。” 车夫还待再辨上几句,却听自家老爷的声音传来。 如此一来他就算再是不甘却也只能将数条白布递入车厢。“他这是什么意思?!” “我等能来便已是那些兵卒八辈子的福气,他他.竟然还要我们挂这晦气东西!” “就是啊,这成何体统?!” “反正也没有强要我们参加,不如回去算了。” 车架中几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将气氛烘托到位,可说来说去却无一人离开,都只是等着朱国弼发话。 这般情形老朱如何会多说什么,麻利地将那条白布于腰间一挂,随后便猫着腰往车厢外而去。 “他们为守应天而亡,聊表哀思却也算不得辱没你们。” 闻得此言,车厢中立时静了下来,甚至还有人在惊讶之下一不留神磕到脑门。 那日出城收拢残军时他们也曾跟随,哪怕朱国弼并未说过收拢到足够的士卒后该如何行事,但他们也能猜个七八分。 可谁曾想到了这会他竟然摆出一副忠臣样,这让几人在惊讶之余免不了有些腹诽。 不过腹诽归腹诽,没了挑头的人,他们心里的不满也只能到嘴边而已。 “公爷请这边走。” 朱国弼刚刚走下马车便有一兵卒前来引路。 走了不一会,眼前车架逐渐减少,视线没了遮挡他这才看清周遭是何种情形。 距他数十丈之外不知何时修得了一座圆形土台。 那土台上虽摆着香案三牲,但其高不过半人,宽不过数丈,远远看来就如个胖墩墩的矮子一般,直让人想要发笑。 如此形制却也不知是从哪里学来,简直有些不伦不类,贻笑大方。 不过朱国弼却也没有心思吐槽,他的注意力早就被那土台一侧密密麻麻地人群所吸引。 “如何会有这么多兵卒?” “公爷,殿下说都是袍泽,他们理应前来送上一程。” “若是鞑子此时来攻又该如何?” “不妨事的,莫看这人山人海,其实殿下也就让每个小旗出了一人。” 人上一千,无边无沿;人上一万,彻底连天。 此时应天有近万小旗队,每队出一人便是万名士卒。 在不知底细的情况下看去,可不就会以为太子殿下是将城上兵丁全都调来了这里。 笼络人心! 除了笼络人心,朱国弼实在想不到朱慈烺为何要摆出这么大的阵势。 与此同时他又实在想不明白,这城楼上那位如何会有这么多巩固权位的招,难道宫中教的都是这些? “公爷,到了。” 正当朱国弼满心费解之时,那兵卒停了下来。 待他再向前看去时便见一条草草修成的道路出现在眼前,而道路两侧已立着不少勋贵文臣。 “世伯!这边!” 没人好奇灵璧侯为啥会说那段话吗? (本章完) 第89章 祭(二) 第89章 祭(二) “维! 大明二百七十七年,岁次乙酉,五月庚辰朔,越二十四日甲辰。 大明绍天绎道刚明恪俭揆文奋武敦仁懋孝烈皇帝之子朱慈烺,祭阵亡将士于太祖陵前。” 随着钱谦益的喊话声,朱慈烺缓步登上土台。 其实朱国弼想的没错,若只为了埋葬阵亡将士,他又何必搞这么大的阵势。 可与此同时,朱国弼所想却又错的离谱。 若只为了笼络人心,解衣推食、赏罚分明那一套足以让他在军中拥有无上威信,实在没有必要搞出这么大阵势。 “夷狄入侵,神州陆沉,百姓失所,国家危亡,幸得将士拼死,方解危难之万一。” 原本朱慈烺对这些繁杂的规程颇为不耐,若非想借此达到些别的目的,他绝不会搞出这般阵势,更不会跟着那礼部主事学上这么多天。 可话说回来,人是极易被环境所感染的动物。 当他站在台上,口中背着事先写好的悼词,眼睛看着无边无际的士卒时,脑海中却不由浮现出那一个个死在自己身前的人。 “今不肖子孙葬阵亡于此,望祖宗英烈佑我大明!” 言毕,朱慈烺上前焚香,随后竟直接跪在了香案之前。 “殿殿下,这于礼不合啊。” 见此情形,钱谦益自是被吓了一大跳,可在这般场合他除了小声提醒之外却是毫无办法。 先前议礼之时,太子殿下虽未对规程提出半点异议,但其话里话外似乎都露出了一些说不清的意味。 原本钱谦益因前几日的事而有些心不在焉,对这意味也没当回事,可朱慈烺这一跪却让他顿时惊醒了过来,他亦明白了太子殿下的真正用意。 只是现在明白似乎已有些迟了,这个头已经开启,怕是介夫、叔大再世亦无力改变了。 “哗啦!” 也不知是提前演练过,还是朱慈烺在军中的威望已到了极高的地步。 随着他的下跪,土台一侧的那近万士卒亦跪在了地上,甲胄撞击之声竟然让人心中生出惧意。 再看场中,除了钱谦益这个司礼之外也就只剩立于道路两侧的勋贵文臣还在站着了。 平心而论,若只有朱慈烺跪了,那他们自可装作不知;若只有兵卒跪了,他们更能心安理得的站着。 可现在太子跪了,兵卒跪了,在这偌大的场地上他们这伙人竟是那么显眼。 哪怕在勋贵文官心中这些杀才就算死了也当不起他们一跪,可不知为何总还是有一种让人尴尬的气氛在这百余人之间不断蔓延。 这种情况下,“内奸”的作用终于体现出来了。 徐胤爵于心中叹了一声便率先跪了下来,于他身侧的朱国弼亦跟着跪了下来。 不消片刻道路一侧的勋贵们便都跪在了地上。 此时,所有压力便都落在了另一侧的文官身上,而站在文官最前面的越其杰则需承受更大的压力。 越其杰和徐瑜、徐胤爵不同,他们一个常年在太学这等与世无争之地,另一个则多在为家族兴衰奔波。 说到底这二人虽都身居高位,但对朝堂争斗、心机谋算之类不甚精通。 反观越其杰,当初许定国想要谋害高杰之时他便敏锐察觉到了异常。现在他几经沉浮之下,对朱慈烺的心思更可谓洞若观火。 老实讲,他虽是文官,但由于出身的关系却对文臣那一套极为反感,亦不觉得以文制武是什么治世良方,否则他又怎会和闯贼出身的高杰相处那么融洽呢。 可话说回来,以现在的局势,朝廷对武人本就没有什么制衡手段,若真开了这个头,那武人岂不是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了? “噗通。” 正当文官的目光全都集中在越其杰身上时,他终于想明白了。 武将无法压制? 那就不压制了,让太子殿下成为天下兵势最强的武将不就好了? 文官强势反弹? 凭应天城里的这几块料如何能对太子殿下产生半分阻碍? “继续。” 听到身后传来不远处传来的动静,朱慈烺心知大局已定便压着嗓子说了一句,站在一旁的钱谦益亦知无法改变什么,便也就按着规程进行了下去。 “尚享!” 若按正常规制,这一声便代表着祭祀主礼全部完成,剩下的便只带有一点文艺表演的意思。 可勋贵文臣还未起身,却见大批兵卒鱼贯而入,而这些兵卒手中似还端着什么白的东西。 “世侄,他们端的什么?” 朱国弼悄声问了一句,随后便听徐胤爵从口中吐出两个字。 “人头。” 闻言,他定睛往兵卒那里看去,待看清之后却又将头低了下来。 此时朱慈烺让着兵卒将这事物拿来不正是要做祭品! 殉葬之法已废了百年,人祭之事更是从千年前便再未听过,如此做法实在 朱国弼难掩心中震惊,可当目光越过土台落在对面兵卒身上时,他却又似想到了什么。 他离土台已算是近的,台上的话语也只是勉强能够听清而已,又遑论这近万士卒? 若易地而处,他朱国弼只是一个站在远处的小兵,那么在听不清太子殿下说了什么的情况下会有怎样的感觉? 仁者见仁,智者见智。 在越其杰心里,为了中兴大明一切皆可妥协让步,所以在他看来太子殿下每每都在为中兴大明而努力。 可朱国弼从最初便一直将注意力放在兵权之上,所以在他心里朱慈烺的一举一动都是为了将兵权死死捏在手中。 至于普通士卒如何看待. “世伯,起身了。” 正当朱国弼在心中不断太子殿下还会什么手段时,朱慈烺已和钱谦益从土台上走了下来。 若非身边的徐胤爵提醒,他不知还要跪到什么时候。 “今日之事我代阵亡将士谢过诸位了。” “李朝东晋高桥卫世袭百户,吴昌瑞晋高桥卫世袭总旗” 应着台上礼部官员的高喊声,朱慈烺面带感激地朝勋贵文臣行了一礼。 可于此时向仁生从不起眼处快步跑了过来,随后便在朱慈烺耳边悄悄说了几句。 “让他们等着!” (本章完) 第90章 张嘴的机会都不给! 第90章 张嘴的机会都不给! 前夜多铎对弘光可谓连哄带骗、软硬兼施,最后这被俘皇帝虽未答应劝降却也未明确拒绝。 见此情形,多铎心知其意并不坚决也就回了中军大帐,而弘光却可谓是一眼未合。 他很清楚多铎留他在此是想做什么,也知道自己一旦出现在城下会对守军士气造成什么样的打击。 可他既已安然到了这里,那便代表心中并无死志,如此一来也就只能由着多铎拿捏。 果然,今日一早他便被带到了中军大帐,有些破损的明黄龙袍也被重新套在了他的身上,随后多铎点了些人马就带着他往应天城下而去。 “天下非一人一家之天下,大明气数已尽,我大清自当代天牧民。” 到了城下,自有兵卒前去交涉,而多铎趁着等待的功夫却又给弘光讲起了道理。 “明失其鹿乃天命,并非汝之过错,福王切莫自责过深。” 先前多铎从各种角度剖析了大明之失,弘光却也只是愣愣地看着前方一语不发,可当多铎将话题转到这里时他的眼中顿时恢复了些光彩,整个人看起来都精神了许多。 “王爷也是这么认为的?” “啊?嗯!” 这一声大出多铎所料,甚至让他这打了近二十年仗的人都有些反应不过来。 “朕之命何其苦也。” 听到多铎这声肯定,弘光立刻就如变了个人似得。 随后他便站在自己的立场上将渡江之后各人行事挨个点评了一番,而多铎却如多年老友般只是仔细听着,并无出言打断的之意。 在弘光的讲述中,史可法并无机变之能,只是恰巧在先皇殉国时占了应天兵部尚书这个位子,所以才能成为统领江淮明军的统帅。 而马士英在他的口中更是不堪,简直就是大明的活曹操,只不过这个活曹操并无那死曹操的雄才伟略,所以才会让大明局势如溃塌之堤。 至于其他人,有一个算一个要嘛忙于争斗,要嘛有心抗敌却无能回天。 说到最后连黄得功都被他一通数落,理由嘛却只是为何不带他南逃。 “那你呢?” “什么?” 听到弘光评论史可法时,多铎心中已有了些怒意,若非想从其口中再多了解些明朝官员的情形,他怕是早就一个大耳刮子摔到了弘光脸上。 可忍来忍去,待到弘光数落黄得功时,多铎心中的怒火实在有些无法压制了。 他已从回来的人口中得知,黄得功是拼杀到最后一刻才血尽而亡。 这昏聩之徒竟然出言诋毁如此臣子,直让多铎想要将其攮个对穿才算解恨。 “你呢?!” “朕?朕怎么了?” “罪责全在臣子,你就没有半分因由吗?” “我倒是想找些自己的问题,可满朝文武又有哪个听我的?” 话说到这里,多铎其实已没了兴致再听这货说下去,可当他想要出言斥责之时却突然灵机一动。 “城里那个的处境可比伱要糟糕百倍,若换做是他,想来王师当也不会这般轻易便杀到应天城下吧。” 此言一出,弘光果然如泄了气般,只是愣愣地看着远处的城墙,却不知是在思考这种可能性还是纯粹不服于多铎的假定。 “这应天城高墙厚,若王师真的无功而返却不知史书上又会如何对比你二人。” 多铎淡淡地说了一句便也不再出声,只是巡看周遭的目光却会时不时将弘光的表情送入眼中。 又过了三两刻钟,正当多铎有些不耐之时,城上终于有了动静。 朱慈烺在获知多铎想与他见面时便猜到了其真正目的。不过他也没有着急忙慌的跑去见面,而是等祭祀结束之后才带着够格的官员施施然来到了城上。 “哪个是多铎?” 朱慈烺才朝纪清源问了一句,便见数骑从对方军之中奔出。 若单论速度,这些骑士似也未尽全力,但清军所立之地距城墙也就两箭左右,转瞬间他的喊话声便传到了城上。 “城上的人听好了!” 多铎已到应天数日,期间除了一次夜袭之外便再无动作。 此时派人传话,定是军情有了重大变故,所以城上所有人便都竖着耳朵仔细听了起来。 “伪帝于杭州投降,黄得功身死芜湖。” 那骑士说到这里便停了下来,似是猜到这两句会给应天守军带来多大的冲击,而应天城上的反应也果如他所料,话音未落便响起了一阵嗡嗡声。 “陛下降了?这可如何是好?” “鞑子不是一直在这里,杭州怎就降了?” “靖国公不是有好几万人马,如何就” 听着不断传入耳中的低语声,朱慈烺心里不喜不悲,似是这些和自己毫无关系。 “王师所到之处江百姓无不称颂,我家王爷念尔等困于应天,不知天时人心,特赦尔等抗拒王师之罪,望勿自误!” 也不知是不是等得有些不耐烦了,城上嗡嗡之声未消,那骑士便将剩下的话一股脑全都喊了出来。 “肃静!” “噤声!” 城上嗡嗡声越来越大,惹得军将不断弹压。 再看勋贵文臣这边虽因离朱慈烺较近而未如普通士卒那般,可面上的恐慌却怎么也掩饰不住。 若按正常情况,朱慈烺现在便该站出来说些什么,但当越其杰等人有些焦急地看向他时,却见太子殿下就如被法术定住了一般,不但身体毫无动作,脸上更是半分情绪都没有表现出来。 “殿下。” “等。” 徐胤爵轻呼一声,朱慈烺却只淡淡地吐出了一个字。 正当他满心疑惑还有什么可等时,却见十余骑又往应天城下而来,而这十余骑中间还夹着一个满身明黄的人。 如此情形,谁还不知这是鞑子让弘光来城下露脸,以验证之前所言非虚。 事情到了这般地步,城上的明军已把鞑子的话信了九成有余。 此时漫说普通士卒,连徐瑜等人都已有些绝望。 “噌!” 宝剑出鞘之声回荡于应天城上。 众人将目光都投向声音来处却见朱慈烺一手高举锋利的宝剑,另一手则紧紧环住剑身。 紧接着,不等身旁之人有何动作,他便猛地一拉,随即剑身便被鲜血染红。 “大明孝烈皇帝之子朱慈烺对天盟誓, 若皇叔身死当屠尽建奴,若皇叔安归则以太上奉养。 即日起!本宫行监国事!” (本章完) 第91章 劝进 第91章 劝进 大明有堡宗先例自不会因弘光被俘而受鞑子半点威胁。 可话说回来,当时引起恐慌的其实是又一大城落入清军之手,并非那个早已弃城而逃的皇帝。 对攻守双方来说,弘光的出现除了证明多铎所言非虚之外实际上并没有太大用处。 至于朱慈烺为何会在弘光出现后才做出应对. 大抵也只是因为他手里仅有这一张可以稳定军心的牌吧。 “拜见监国殿下。” 钱老先生已将于谦所做功业当成了目标,所以在朱慈烺话音刚落之时便第一个行了大礼。 随即应天城上无论文臣勋贵还是武将士卒全都山呼不止,被打落深渊的士气似乎又变得振奋了起来。 老实讲,这一套操作的作用大约也就仅限于维持住场面,对这些消息所带来恐慌并没有太大的效果。 可朱慈烺需要的也只是暂时维持住场面而已,只要守军士气不至当场崩盘,他总有办法将这些消息一个个“证伪”。 如此想来,似乎弘光的被俘却又成了对守军气势打击最大的一个。 其后弘光在几个鞑子兵的护持之下入了一箭之地,可此时的应天城上不断传出阵阵山呼之声,却让他连半点说话的空隙都没有寻得。 再之后,多铎见此法似乎没有太大作用便命人将弘光带回。 至此,这场闹剧也便到了尾声。 于旁人看来,一个才临朝十余日的“假太子”似乎不该有这么高的威望,但若仔细参详便能从其中发现一句话:全靠同行衬托。 当然应天是特殊的,在弘光短短的一年皇帝生涯里应天军民早已对其厌烦至极,待到他弃城南逃之后应天人更是恨不得啖其血、食其肉。 史载:弘光以无幔小轿入城,首蒙包头,身衣蓝布衣,以油扇掩面。夹路百姓唾骂,有投瓦砾者。 可以想见,若是没有清军护持,弘光大约是没法活着再入应天的。 放下闲话不表。 那日徐家叔侄在杭州城外一番闹腾后,由于马姓将军的及时处置,应天仍在坚守的消息并未能传开。 反倒是马士英在第一时间便知晓了大体情形。 缘何? 大抵是儿子在和老子说话时不会有太多顾及吧。 否则这种明显能证明马士英错误的消息又有谁会冒着触霉头的风险报与他知呢? 无论如何,马士英知道了应天还在坚守的消息,亦在之后的查证过程中知道了黄得功身死、弘光被俘。 随后他将应天的情况彻底封锁,但却任由其他消息在城内传播。 这样一来他提早做好的诸般布置也便有了用武之地。 只是 “阁老,你就放过小王吧。” 就当马士英领着一干在杭重臣将太后懿旨读完之后,潞王朱常淓非但没有遵旨监国,竟吓得痛哭流涕,不断对他们磕头。 “王爷,您这是做什么?” 这般情形马士英哪里见过,他想过潞王会按着故老传下来的规矩再三推辞,可那等规矩是继位者谦逊礼让,为臣者行事温润,如何会如现在这般一边哭爹喊娘,另一边则生拉硬拽。 “王爷,起来说话,起来说话,这般样子实在不成体统啊。” “是啊王爷,监国之位非您莫属啊。”“阁老~~,诸位大人~~,小王德薄才疏,实当不得此大任,还望诸位高抬贵手另选贤明吧。” 一众老臣劝来劝去,可朱常淓却只是伏在地上哭告不已。 无奈之下,马士英将捧在手中的懿旨交到旁人手中,随后便趴在地上试图和他来个面对面交流。 “王爷,您这是何故啊?若真是效仿先贤却也有些过了。” “阁老,论血脉,小王已能算是远支,论贤能,小王更是拍马也赶不上其他王爷,您如何单单就看上了我啊~~~~?” 见他这副样子,马士英心中也生了怒气。 监国之后若无意外便可直接继承皇位,这是多少人梦都梦不来的好事,怎么到这里反倒像是自己求着他来做一般? 若非鞑子将临,杭州这里又没有一个能够顶缸的人,打死他也不会选这么一个草包做监国。 只是这毕竟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哪怕马士英心中再是不满却也只能继续和声劝道。 “王爷,以您的血脉如何能算远支?更何况大敌当前,国不可一日无主,为臣民百姓计,您就接了这监国之位吧。” 说着,马士英改伏为拜,随后一干朝臣便也跟着拜了下来。 “请王爷为臣民百姓计。” “请王爷为臣民百姓计。” 这般情形换做旁人许也就应了,可朱常淓早在心中认定临朝监国是死路一条又如何肯凭几句话就断送了自家性命? 只是任由这般老货如此逼迫却也不是长久之计,他便想着不如和这些人撕破脸皮,也算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马士英!我若监国,鞑子必定全力来攻,到那时你等是降是逃都是两便,我又哪里来的活路?!” 听到这话,马士英立时反应了过来。 他考虑了各方想法,却唯独没有站在朱常淓的角度想过。 陛下逃到芜湖仅仅数日,鞑子便派大军尾随而至,若他真的临朝监国,那鞑子自然会将其当做需要打击的首要目标。 如此想来,马士英立刻明白了朱常淓的想法。 只是谁说鞑子一来杭州便要不保的? “王爷,您多虑了。” 想通此节,马士英自然也就淡定了许多,尽管朱常淓还是一副“要我监国便死给你看”的样子,可他还是施施然站了起来。 “大明现在只是在连番打击之下没有回过劲来而已,若能争取到喘息之机定能鞑子赶回江北。” “说得轻巧,年前缓了那么长时间不也没挡住鞑子?更何况鞑子又如何会给伱喘息之机?” 朱常淓对马士英的话嗤之以鼻,可马阁老非但没有因他的无礼而动怒,反而更加和颜悦色地解释。 “江北之事全赖史可法举措失当,现如今已有多支援军赶来,只要布置得当定能让鞑子不得寸进!” “可如何能争得这喘息之机?” “我意与清军和谈!” (本章完) 第92章 军情(一) 第92章 军情(一) 扬州陷落之后,郑鸿逵所率江防水师连半日都没撑到便被降将张天禄、杨承祖二人击溃。 说是击溃,其实用成逃跑似乎更要贴切一些。 毕竟这二员降将仅是粗通水战,若真能击溃郑家船队却也有些太过小看这些身经百战的海盗了。 不管怎样,明军失去了对江面的控制,而清军出于种种考量却又放弃了从江面攻击应天的想法。 最终,在这大战一触即发的时候,宽逾百米的江面上竟是连半条战船都难得见。 若非偶有鞑子斥候于江边巡弋,这应天城却也算不得是被彻底围死。 “你先走,我来引开鞑子!” 随着一声低喝,一群不知名的水鸟自草丛间飞出,紧接着便见两个身染鲜血的少年朝应天方向飞奔。 “哥!” “快走!军情紧急,不能耽搁。” 这两个少年小些的似就十六七岁,大些的说破天也到不了二十。 可让人惊讶的是,就这么两个娃娃却身着皮甲、手持战刃,看起来就如身经百战的老卒一般,却也让人不由好奇他们到底经历了何种残酷才能在这般年岁有如此气质。 “哥,你走,我引开鞑子!” “休再纠缠!你想让他们白死吗?!” 做弟弟的自然不愿留下哥哥一人断后,可为了能将消息传入应天城,他们已死了三个同族兄弟。 若真连他们哥俩都没能完成大人交代的任务,那这些牺牲岂不真是白白浪费? 最终,在哥哥的坚持下弟弟又往应天方向飞奔而去。 留在此地的哥哥却也没静待敌人到来,而是利用周遭草植茂盛的特点做了一番布置。 未几,马蹄声响起,那少年又将自己的身形矮了一些,整个人便隐在了草丛之中。 “踢踏踢踏。” 随着马蹄声越来越近,少年的心神也不由紧绷了起来。 他们已被鞑子追了好一阵子,哪怕中途不断有人试图将其引往其他方向,可最终鞑子还是凭着马力追了上来。 到现在出发时的一个小旗也只剩了他们兄弟,若是没有意外最终能活下来的怕是也只有一个吧。 想到这里,少年强行驱散心中思绪,终于又将注意力放在了马蹄声上, 依着常理来说,他也算是从军多年,在这般情况下本不该胡思乱想。 可不知是不是认定此次无法像以前那般化险为夷,他的心里却不住生出各种念头,直让他有些不胜其烦。 “嘭。” “嘭。” “吁~~~~。” 正当少年的思绪有些无法控制之时,一连串响动接二连三传其入耳中。 心知是自己的布置起了作用,他双脚猛地一蹬便自丛草窜出。 随后不待敌人做出反应便冲到落马之人身边。 刀光闪过,鲜血自脖颈澎涌而出,可这少年连看都不看一眼便直接往江边冲去。 说起来简单,不过寥寥数个动作而已,但若没有多年经验光是凭声音判断敌人的落马位置便能难死世间绝大多数。 只是这少年固然能称得上战力非凡,可那几个清军斥候又如何会是白给? 不等少年跑出几步,便见一个身着袍子的清军自马背上取出一捆绳索。 随后他一手轻握绳索,一手于头顶挥舞,那捆绳索便如拥有生命一般在半空中舞了起来。“嗖。” 也不见袍子清军如何使劲,绳索便往少年那边飞去。 紧接着扑通一声,那少年便如撞到了什么一般直直摔在了地上。 “伱这套索倒是好用。” 江岸遍布乱石,少年这一跤摔下去就算不死也当无力再逃。 见此情形,摔在地上的几个清军便如饿虎一般扑了过去,而在队伍后面留着金钱鼠尾的清军却似并不关心这些,反倒是对这技艺还要感兴趣些。 “十个生口。” “嘿!你倒是要得好价。” “这一手用来追逃捕猎都是便宜,你不吃亏。” 说到这里,金钱鼠尾不再搭话,而袍子却似极想促成这笔买卖便又接着说道:“你看这帮南人降兵,要是擅于骑术就不会被这小坑绊倒,艺多不压身啊。” “这个我自知道,可你开的价实在太高,军中又不是只有你一个蒙古人。” 正当那袍子还要说些什么时,那几个不擅骑术的南人已将少年押了过来,而那鼠尾便将注意力挪了过去。 “娃儿,想活吗?” “呸!狗鞑子!” 也不知少年被乱石磕破了何处,他双眼已在鲜血遮蔽之下看不清东西,可凭着听声的功夫,他还是准确地朝鼠尾那边啐了一口。 “七个生口,你再看着加点东西。” “我这趟出来就抓到三个生口,还全在镇江,要不你换点别的。” 鼠尾一面说着,一面催马行了两步,紧接着一马鞭就直接甩到了少年脸上。 “铁器也行。” “把他绑结实了,”鼠尾对着几个降兵说了一声,之后又似在斟酌是否该答应袍子的价钱。 说来可笑,蒙古人跟着鞑子一路烧杀抢掠,可最终分到的战利品却是少之又少,如铁器这般物件更是想都别想,所以在袍子心中,铁器的价值与生口却也差不了多少。 “三个生口,一口铁锅,不过这事你不能张扬。” “三口铁锅。” 两人谈着买卖,那几个降兵却是刚刚将少年绑好。 “拖一圈,”鼠尾指着那乱石滩说了一句,随后便又转向袍子:“不行,太多没法交代。” 闻言,那几个降兵便拖着少年跑了起来,待到进入乱石滩时拖痕已染上了血色。 “那就两口,再加一袋盐。” “天爷哎~~,我去哪给你找一袋盐啊?要不换成银两你自己去买?” 袍子是真想做成这笔买卖,可让他自己去买却又实在有些为难。 说到底两家虽是盟友,可满人对他们的提防却一点都不比对汉人少,若是换不来需要的物资,那这银两在他手里却连个土坷垃都不如。 正当袍子犹豫之时,鼠尾往乱石滩上看了一眼。 此时的少年已不见半点挣扎,经过的地方更是鲜红一片。 见此情形袍子不由怒骂道:“蠢货!真真是蠢货!我还要问话你们怎就把人拖死了?!” (本章完) 第93章 上架感言 第93章 上架感言 谢谢各位这么长时间以来的支持。老实讲,这本书的成绩远超我的预期,虽说没能上三江,但我写的毕竟不是爽文,受众大约会少一点,而且同期还有那么多大佬,能够进入第四轮,倒在三江门外已能算是惊喜。 所以我还得再感谢一些大家的支持。 好了步入正题。 由于本书时代背景的特殊,在查找资料时难免会遇到东家说东、西家说西的情况,所以在阅读的时候很可能出现和读者认知不符的情况。 这一点我会在之后查阅资料的过程中尽量选取后世比较认可的说法。 另外就是困扰我很久的节奏问题。 现在我也想明白了,能跟到这里的朋友大约也已经习惯了我的磨叽,再改似乎就有些两边不讨好的意思。 当然,想改我也改不了。 毕竟磨叽就是我的特色。 =。= 言至于此,再次感谢。 另:今日新章节会在12过后发布。 (本章完) 第94章 军情(二) 第94章 军情(二) 对那鼠尾来说,这一趟虽杀了几个娃儿,可自己这边也损了不少降军。 若能从少年口中问出些什么倒也算是功劳,退一步讲,哪怕问不出什么,能将人活着带回也能算是将功补过。 可现在人已经被那几个蠢货拖死,再加上跑了一个的事,功劳什么的自然也就没了指望。 毕竟自家与那明国不同,首级虽也能算功劳,但其价值却远低于战场上的实际表现。 “要追吗?” “都快到城下了,再追不是找死吗?” 此时两人都已了没了再谈买卖的兴致,不约而同的在心里寻思该怎么将这事圆过去。 半晌之后,袍子心念一转,朝着那几个还跪在地上的降卒努了努嘴后便说道:“人是他们拖死的,要不就把他们几个交出去吧。” 一开始鼠尾并没有明白其中含义,还以为袍子的意思是将责任推到降卒身上,可他正要反驳,脑中却突然灵光一闪,转念间便明白了袍子的意思。 “实在不成也只有如此了。” 话音落下,那几个降卒顿时慌了。 杀死重要奸细自然是大罪,但这最多也就是挨上一顿板子,又或打入奴籍罢了,左右祸是自己闯的,承担罪责却也是理所应当。 可要是有人借题发挥,说自己是为了灭口才动了手脚的话,那可是会全家遭殃的啊。 “大人,这等罪过我们实在承受不起啊。” “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啊!” “好了,好了,这不是正在商量吗?嚎什么?” 鼠尾看到这几个卒子的表现,心中不知作何感想,但说出的话却是极度不耐烦。 “大人,今日我们遇到九个奸细,一番苦战之下才将其全部歼灭,您看这样可好?” 人多了自然会有相对机灵一些的,就当其他几个降卒还在哭丧着脸不知如何是好时,一个瘦些的降卒总算想到了应对之法。 “这么说我等有功无过?”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其后几人又对了对说词,待到将要晌午之时此地才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少年死得惨烈,但若没有他们的牺牲,这至关重要的消息却也无法送达应天。 只是 “小子,不是我不让你进城,可你什么都不肯说又让我怎么放你?” “大人,我真有紧急军情要面见太子殿下。” 听到紧急军情这几个字,城上的百户心里不免有些打鼓。 按理来说,这等时节有来路不明的人出现在城下,漫说放他进城,便是箭放的慢些也能算是过失。 可看这娃儿不过十五六岁的样子,身上更是染着不少血迹,鞑子若是要派奸细大抵也不会派这么个人来。 “娃儿,要不伱先在这里等着,我估摸着太子殿下差不多该来了。” “大人,您要是做不了主,不如去找上司问问?” 少年的话说的有理,可在那百户听来却是只能腹诽:你当我不知道这个?可我现在的上司就是太子殿下! “莫急,殿下应该快来了。” 听到这话,少年自是怒气渐生,可一想到战死的兄弟却也只能耐着性子等着。 不过那百户总算没有大言欺人,也只过了一两刻功夫那少年便听城上传来阵阵问安声,随后便见一个大篮子缓缓垂了下来。 “上来。” 少年面色铁青地跨入篮中,不过片刻功夫他便从城垛子中间冒出了头,可还未等他跳上城墙便有几人一拥而上将其死死按住。“你们!” “娃儿,莫怪,你是从外面来的,还是得小心些。” 此时一阵屈辱感止不住地涌上少年心头。 他明白这是必须的,可这一路上不顾生死,到最后却得了个这般待遇,换做谁来怕是也无法安心承受吧。 “能来传递消息的都是义士,如何能这般对待?” 此言一出,兵卒们稍一犹豫便放开了少年身上的绳索,可是围在他身边的人却又多了几个。 见此情形,朱慈烺自是不能再多说什么,毕竟应天存亡系于他一身,必要的防备还是得有的。 “见过太子殿下。” 那少年草草行了一礼,朱慈烺却也并未在意。 现在他已看清这少年身上的搏斗痕迹,自能想来其心中应是有些不满。 “说正事吧。” “小民祝宝子,是祝塘人士,此来是有重要军情禀报殿下。” 说到这里,祝宝子顿了一下,待看到太子殿下正一脸关注地望着自己时心中怒气似也消了不少,随后他便将这几日的发现全部摆在了朱慈烺面前。 自抵达应天附近之后,他们便一直藏身于湖泊水网之间,也不知是不是鞑子兵不习水性的原因,反正这些日子鞑子兵巡逻时也没到水泊附近。 之后他们一直寻找入城机会,可大军围城,这等机会又如何能轻易寻到。 不过也正是因此,让他们发现了清军最近的动向似是有些诡异。 按常理来说,十则围之。 鞑子兵力虽强,可这几日时不时便会有大小不一的队伍离开应天。 这些队伍稍则过千,多则近万,陆陆续续算下来大约也有数万之众,若是再将第一批离营的那支算上,甚至已能达到七八万之数。 如此情形,他们大人自然觉得诡异,所以也就冒险派了些人手去探查情况。 这一探之下他们发现清军已将不少人马散出去攻打附近州县,而应天这里想来也没有留下多少人马。 “你们大人有什么想法?” “我家大人想请殿下夜袭鞑子大营。” 听到这话,朱慈烺不禁犹豫起来。 夜袭的事他从掌了兵权的那天便在一直盘算,这倒不是什么英雄所见略同,说白了就是兵势不如人,想要不当沙包便只能剑走偏锋。 可话说回来,这个消息可信吗? 且当祝宝子所言非虚,他们的确看到了不少清军离营,但在这么多斥候的巡视之下,谁能保证他们没有看到清军回营,清军就真的没有回营呢? 若再想得小心一些,这会不会是多铎的引蛇出洞之策呢? 好纠结啊。 朱慈烺不断思量,但匮乏的信息却让他完全没有头绪,更别说判断出这个消息的真假了。 “你先住下,容我再思量思量。” “殿下,我家大人还等我复命呢。” 话到这里,朱慈烺忽然想起,似乎还没问过他们大人的姓名便随口问了一句,但之后的答复却让他精神一振。 “我家大人是前任江阴典史,阎应元。” (本章完) 第95章 吃肉 第95章 吃肉 镇江距应天不足百里,又因其处在长江与京杭大运河的交汇之处,所以便成了水陆运输的重要节点。 只是此地陷落之后,客商们一时间摸不清状况,自也就不太能见到往日舟船车马堵塞通路的景象了。 不过这样的情况虽对民生有重大影响,但对现在的清军而言却也算不得什么坏事。 毕竟镇江乃是沟通南北的重要节点,多铎大军的物资全都囤于此处,若是太过拥堵的话总是会对前线的补给产生不利影响。 “乌斯图,既散出来了,就别闷着。” 看着闷闷不乐的乌斯图,他的上司镶白旗甲喇额真鄂尔都不由劝解起来。 那夜一战不仅让乌斯图折了一条胳膊,更被夺了一面二等功牌,这对他来说真可谓是损失惨重。 其实单遇一样都不至于让他如此低沉,可两样一同到来却让那半个牛录的前程似乎离乌斯图越来越远。 自那日押送伪帝的队伍被王爷散出去之后,各甲喇都以千奇百怪的由头想要离营。 原本乌斯图以为这些人会好好吃一顿挂落,可谁知王爷竟只交代了几句便由着他们去了? 这就让乌斯图有些接受不了了。 从这几日的情况来看,散出去的那些队伍根本就没有遇到过像样的抵抗。 哪怕有些城池紧闭大门,但当听说伪帝被俘的消息后也就犹豫犹豫地开城投降了。 这对清军来说自然是好事,可对乌斯图来说这却是天大的噩耗。 你道为何? 他现在这副样子显然于短时间内是没有上阵的可能了,而战事进展越顺利就意味着距离撤军的时间越近。 若是江南战事真如两淮那般只用一两个月,那他的半个牛录还哪里来的指望? “主子,我憋屈啊。” “嚎什么?平白让人看了笑话。” 乌斯图作为旗里数得着的勇士自然颇得鄂尔都看重,可他现在这副样子却也让鄂尔都忍不住说上他两句。 那夜战况已在军中传开,谁都知道乌斯图这次是阴沟里翻了船,可在战场上谁还没翻过船? 多少比乌斯图强悍的人只因一点小伤便去见了阎王,他能保下性命便该谢天谢地,如何还能以这副样子示人? “将军,数量已清点完毕,劳您在这里画个押。” 就当鄂尔都打算再给乌斯图说上几句时,一个身穿明国官服的人捧着个册子小心翼翼地走到了他的马前。 “你怎还没换官服?” “禀将军,朝廷还未任命,下官不敢私制官服啊。” 听到这声问话,那文官双腿一软立时便跪在了地上,可出他意料的是,鄂尔都也只是问了一句,随后便若无其事地将那画好押的册子丢在了地上。 “怕什么,王爷既说官员留任你便放大胆子,成天穿着这一身不伦不类的,搞得我也有些恍惚。” “是,是,下官明白,下官明白。” 鄂尔都的话说得随意,可那文官却吓得一个劲在地上磕头,天晓得眼前这八旗兵恍惚起来到底会干什么。“对了,各旗的东西分开存放,省的把官司打到摄政王爷哪里。” “是,是,下官明白,下官明白。” 文官一边应着,一边缓缓退下,鄂尔都倒也没再为难他的意思,扭头便又对乌斯图说道:“哎呀,不就一块二等功牌,占下一个城不就补回来了。” “主子,我这样子还怎么补啊?” “怕什么,南人孱弱,喊一嗓子城门便开了,到时候伱去叫门,总能补回个二等功牌。” “谢主子隆恩!” 听到这话,乌斯图立刻从马上翻下行了个大礼,而那鄂尔都则是在全套礼仪行完之后才说道:“起磕吧。” 当年乌斯图被从山林里抓出来后便分到了他们甲喇,那时鄂尔都年纪也不算太大两人也就时常在一起玩耍。 到了后来,鄂尔都一路高升,乌斯图却还混在兵堆里,他们也都明白友谊归友谊,该注意的地方却还需要注意。 这倒不是说乌斯图比鄂尔都要差到哪里。 论战力,三两个鄂尔都大抵也不是乌斯图的对手;论经验,乌斯图更是能将他甩开老大一截。 可有的人能统领万军,有的人却只是个优秀的战士,上天造人人本就千差万别,这一点上却也不能求全苛责。 当然,两人的差距也并非全由天赋不同而造成。 鄂尔都出身那木都鲁氏,这个氏族虽也大不到哪里,可在镶白旗中下层却有不小的影响力。 这种情况下,哪怕八旗军纪严明,几乎没有冒功的可能,但只要顶着这个姓氏,这里行个方便,那里给点便利,积少成多之下自然也就和乌斯图拉开了不小的距离。 这一点乌斯图自然清楚,但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公,毕竟人家几代人都时建州女真的中坚力量,他一个从山里出来的生女真又凭什么不满。 “主子,您打算去哪?” “还没想好,听说那鲁图已占了常州,我打算再往东边走走。” 闻言乌斯图于脑海中回忆了一下常州的位置,待发觉那里似乎距应天已有些距离便犹豫着问了一句。 “主子,会不会太远了?” “远是远了些,但要是顺利的话来回也就四五天,左右起城、造器械都需不少时日,总耽误不了王爷攻城。” 乌斯图的担心并非没有道理,可鄂尔都的话却也极符合当下情况。 当初南下之时他们便将明军按着闯军比对,可刚入两淮各路军镇便望风而降,清军这边也只当是内部矛盾所致,并未生出小看明军战力的心思。 待到渡江之后,更是一路小心翼翼,摆出稳扎稳打的架势,可尼堪率军疾追二百余里,一战灭了明国四镇之一的黄得功,随后图赖又不费吹灰之力连下数城。 到了这会,哪怕是个傻子大约也能看出明国的外强中干,再加上眼红于图赖这个“外人”吃得满嘴流油,所以各路清军自然也就动了出去的心思。 “主子,出都出来了,要不就再约些人打大城吧。” (本章完) 第96章 典史之谋 第96章 典史之谋 阎应元之名对朱慈烺可谓如雷贯耳。 以数万义民挡清军八十一日,若非被重炮轰垮城墙,却不知这江阴会不会又是一座钓鱼城。 不过此时的他也只是刚刚步入九品行列的小官而已,漫说名满华夏,恐怕在江阴县里也不是人尽皆知。 当然,这并不妨碍朱慈烺仅凭阎应元便确定了消息真伪。 道理非常简单,如果这祝宝子真是鞑子奸细又怎会知道阎应元之名? 至于会不会是鞑子的圈套. 阎应元若无一定把握当不会为将消息传入城内而付出这般惨重的代价? 简而言之,他相信阎应元的判断。 那么问题来了,该怎样利用好这个机会呢? 按着阎应元的想法,此时城内明军和城外清军的数量虽当差不了太多,但巨大的战力差距却是数量难以弥补的,在这样的情况下便只能出奇招。 至于是哪种奇招. 说来说去也就是夜袭了。 “殿下,这定是鞑子奸计,万不可信啊。” 祝宝子当着朱慈烺那几个心腹大臣的面又将来龙去脉讲了一遍,可他话音才落便见久经战阵的常冠林跳了出来。 他的理由其实和朱慈烺先前所想无甚差别,左右也就是不相信打了半辈子仗的多铎会在这种时候分兵。 对于这种想法朱慈烺自然是万分理解的。 可理解归理解,现在的他除了尽力引导之外确也有些无能为力之感。 “早先我似是在父皇那里看过一份奏折,说的好像就是江阴典史于判断敌情方面颇有心得,也不知说的是不是这个阎应元。” “对对对,我家大人已在江阴典史任上干了好些年,奏折里说的肯定是我家大人。” 朱慈烺话音刚落,祝宝子便急着应了下来,而这消息却也因奏折之言而提了几分可信度。 开玩笑,以小小典史之身便能直达天听,其判断敌情的能力自然是极为出众的,否则真当大明的臣子都如大清那般爱在奏折里和皇帝闲聊? “既然如此,那这消息当是可信的。” 徐胤爵应了一句便将目光投向了常冠林和越其杰,之后却将自己嘴巴紧紧闭了起来。 他虽未真正带过兵,可也知道在没有战阵经验支撑的情况下,做出的所有决定基本都是纸上谈兵,毫无实用价值。 而在场的这些人里,徐瑜、钱谦益自不必说,殿下能叫上他们大约也就是表达认可而已。 自己和殿下虽说一个临过阵,一个读过兵书,可说白了却也只是比他们二人强了少许而已。 思来想去能够就此事发表意见的也只有常冠林和越其杰了。 知道自己被赋予厚望,常越二人也没有藏拙的打算,不等别人催促便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夜袭!” “偷袭!” 话音落下,二人相视一笑,他们的措辞虽不一样,但要表达的意思却没有太大差别。 既然在场唯二于军事上有些造诣的人表达了和阎应元相同的意思,众人便也觉得此事大略也就算是定下,其余不过就是选定时间调动人马一类的具体事务了。 只是当他们正因要给鞑子还以颜色之时,一直关注着殿下的钱谦益却从他的表情上发现了些异常。 “敢问殿下,可有不妥?” 话音落下,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了朱慈烺,到了这会他们才发现这位新晋的监国殿下似是在为某些事情心烦不已。“殿下?” “稍等,容我再想想。” 徐瑜问了一声,朱慈烺却也只是皱着眉头摆了摆手。 如此一来,大家也不好再在问便静静地等他想明白。 “夜袭是没有问题的。” 半晌之后,朱慈烺终于开口,只是他说出的话却又让在场众人有些摸不清状况。 既然正确,那还在想什么? “我们要通过夜袭达到一个怎样的目的?” 朱慈烺越问,大家越是不解: 夜袭自然是要打击鞑子,以削弱敌人、鼓舞士气,难道还会是给鞑子送夜宵? “换个说法,这次夜袭我们要做到什么程度?” “殿下,当然是能杀多少鞑子就杀多少鞑子啊。” 祝宝子已学会抢答,可朱慈烺听完之后却也只能报以苦笑。 “你们看,自南渡以来我朝便没有在战略上下过功夫,最多就是朝廷定下要守江淮便安排四镇驻扎于此, 至于如何守,守不住后又该如何应对却没有详尽的筹划, 如此才会在高杰被害后应对失措,最终使数镇兵马尽归鞑子。” 听到这番话,旁人不知作何感想,可作为当事人的越其杰却牙关紧咬、心中直如翻江倒海一般。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高杰被害与江淮失守之间的到底有多大的关联。 同样也没有人比他更多次假设过高杰被害之后,若是朝廷换一种应对之法会有怎样的结果。 当然,假设终归只是假设,事情既已发生,便是神仙来了也是无力回天。 史可法终归还是让高杰的儿子认了太监做义父。 黄河防线失守后镇帅们还是会被严令死守。 但当他听到朱慈烺的话后却发现,如果将这些假设全都放在事情发生之前呢? 史可法大抵还是会嫌弃高部“流寇”出身,镇帅们想来还是会如从前那般。 可要是能提早做些布置,哪怕无力改变总也不至于方寸大乱、手足无措啊。 “臣明白了!” 朱慈烺不知道越其杰是不是真的明白了话里的意思,但看其表情,大约是明白了吧。 关于弘光朝廷在战略上的问题他其实并没有研究过,只是越其杰作为他手里唯一一个封疆大吏,朱慈烺自然会刻意了解其过往。 不问不知道,一问吓一跳。 一番了解之后他才知道,弘光君臣一心只想“借虏平寇”,竟然从来没有想过若是这虏在平完寇之后又将屠刀转向自己该怎么应对。 由此他才想到弘光朝廷在战略上到底是什么水平。 不过话说回来,应天本来就是个类似流放养老的地方,让这么一帮人应对这般变局却也有些 (本章完) 第97章 主事之忠 第97章 主事之忠 朱慈烺既已将话说到这个份上,诸位大臣自然也就大体明白了他的意思。 只是在具体谋划的时候,各人对这次夜袭到底要达到一个怎样的效果还是有不同意见。 按着常冠林所想,尽可能多的杀伤清军当为此次夜袭的主要目的,而越其杰却认为应当将主要精力放在破坏设施、焚烧粮草上面。 于此,朱慈烺等人可谓一窍不通,所以也就只能在一旁听着两人辩驳。 “越大人,您说的固然能拖慢鞑子攻城,可谁又能说得清他们的粮草设施囤于何处?” “遣三五强卒抓个鞑子兵也不算什么难事吧。” “越大人,多铎驻军城外,定会以明哨暗哨相互辅助,这鞑子兵真不是那么好抓的。” “那按你意思,夜袭人马还未靠近敌营便被发现了?” “正是。” “那还说什么夜袭?!” 越其杰说话时好似有些动了真怒,而常冠林却只苦笑一声便细细解释起来。 军队素养不同,对其夜袭成功的可能性也会随之不同。 譬如乱民,在扎营时能想到留下岗哨便已难得,一旦遭遇夜袭除了大溃就无别路。 而似鞑子这等强军于扎营时必会布下许多哨岗斥候,一旦被其发现便得猛打猛冲,赶在对方做出应对之前杀入敌营造成混乱。 否则夜袭便要搞成强攻,就如那夜的鞑子一般。 如此一来还哪里来的时间寻找囤积粮草设施的地方。 不得不说,越其杰虽也能算久在军中,可于实操之上却比常冠林差的不是一星半点。 这便是文官领军的最大弊病,无论其发心到底如何,可在制定计划时却免不了有些想当然。 话既说到这里,也就没有再辩驳下去的理由。 定下以造成混乱、杀伤敌军为目的后,常冠林又就装备说了一些,这次会议便到了选择参战部队的时候。 老实讲,这一点是朱慈烺最头疼的。 现在他手里有三支人马,卫所军、民壮、宿卫营。 排除掉需要守卫城池的卫所军后,省下的选项就只有宿卫营和民壮了。 宿卫营那里还好说,毕竟帮派争斗、夜间偷家这些勉强也能算是战斗经验。 可民壮那里满打满算也就训了那么点时间,哪怕孙、白复生想来也没有办法在这么短的时间让这些人成为精锐。 “殿下,防火、制造混乱也是需要人手的。” 也不知是不是常冠林不想错过这次机会,反正在他嘴里这些民壮虽不能当做主力使用,但用来辅助倒也是够了的。 最终,英明神武的监国殿下决定,以宿卫营为主力,民壮为辅助对城外鞑子实施一次报复性夜袭。 具体时间则需看当日的天气情况。 切莫以为随便选个晚上就能对敌夜袭。 所谓天时、地利、人和,先人能将天时排在最前面自然是极为看重它对战局的影响。 就拿被困在安徽绩溪的杨廷麟来说,若非大雨阻路,他怕是已率义民入了江浙境内。 这杨廷麟本以兵部职方司主事之身在卢象升帐下专司转饷济师,但在卢象升兵败身死之后他却因弹劾时任首辅杨嗣昌欺君罔上而被夺官罢职。杨嗣昌死后,朝廷再度授他职方司主事,可未及赴任便又传来了北京城破,皇帝殉国的消息。 闻讯,杨廷麟跪地恸哭、几近昏厥,随即便于江西募兵北上。 之后弘光继位,召其为左庶子,可他也不知出于何种考虑竟对朝廷的召募坚辞不受。 由此应天朝廷便已图谋不轨为名勒令其遣散兵士。 若事情只到这里,那么杨廷麟大抵便会一生闲云野鹤,可谁知不及经年,江淮之地便失,鞑子大军即将兵临应天城下。 在这样的情况下,杨廷麟也不管什么朝廷勒令,随即便又募兵。 倒也是先前募过一次,此次募兵仅用数天时间便凑了两万多人,可一路行至绩溪时却因大雨阻路而使大军难行,如此才耽搁在了这里。 “大人,营外有两个自称魏国公家人的娃儿想要求见。” 就当杨廷麟满面愁容地望着天空时,兵卒的禀报打断了他的思虑。 已被募兵掏空了家产的杨廷麟,自觉没什么可被骗的,也就点了点头示意那兵卒将人带来。 未几,一男一女两个有些落魄的娃被带到了帐外,他仔细打量了一番才有些不虚信地问道:“你们是魏国公家人?” “是,我乃国公亲弟,这是国公独女。” “国公府远在应天,你二人如何会到我这里?” 这话说起来可真是孩子没娘,说起来话长,费了好长时间叔侄二人这才伱一言、我一语地将一路经历说与杨廷麟知晓。 那日冲出人群后他们便觉不能再入杭州,可天下之大一时间两人却也不知到底该往何处而去。 倒也是上天有意为之,两人漫无目的地行了半日便遇见几个行商,从他们口中得知绩溪有一支朝廷官员组织的义军后两人便一路西行而来。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陛下血脉如何会轻易断绝!” 听完二人的叙述之后,杨廷麟不仅没有因弘光被俘而忧心,反倒不住在帐中踱步,似有喜不胜喜之感。 “大人,您.” “啊,莫怪,莫怪,得闻先帝血脉当真是喜不胜喜啊。” “大人,那事闹得挺大,您不知道吗?” “何事?” “就是假太子案。” 听到这话,杨廷麟顿时皱紧了眉头,似乎对在应天闹得沸沸扬扬的“假太子”当真一无所知。 随后徐文爵又将此案来龙去脉仔仔细细地说了一遍,立时将杨廷麟听得拳头紧攥似要择人而噬一般。 “逆贼!那福王观其父行止便不似人君,应天朝臣更是为虎作伥!” 这一句骂的叔侄二人满脸通红,虽说他们父兄未在弘光继位的过程中出什么力,可说到底徐胤爵毕竟也是应天朝臣之一,又如何能脱了干系。 正当叔侄二人尴尬不已时,却见杨廷麟直直往帐外走去。 “传令!加紧修路,老夫就是用身子拱也要拱出一条去应天的路!” (本章完) 第98章 两张皮 第98章 两张皮 有一说一,在北京时杨廷麟的官职虽不是芝麻绿豆,但也差不了多少。 与崇祯的交流更只是停留在弹劾杨嗣昌的那份奏折上。 可不知为何,他似乎却对崇祯皇帝怀着极为强烈的忠诚。 换做其他大臣,既然先帝已经殉国,那么他们的忠诚便会献予继任者,而杨廷麟不仅拒绝了弘光朝的官职,更似是对这个遗失崇祯血脉的政权报着极大的敌意。 这样的表现与马士英等人真可谓是天差地别。 那日获知弘光被俘的消息后,大明的马阁老便以最快的速度请了太后懿旨,随后便用各种手段逼潞王朱常淓答应临朝监国。 按常理来讲,马士英的做法自是没有问题。 毕竟国不可一日无君,哪怕还未搞清弘光到底是生是死,可寻一个王爷来主次大局却是谁都挑不出毛病的。 当然,这只是在不考虑他其后所作所为的情况下。 “东溟,清军那边到底是什么意思?” 马士英端坐于大厅正位,待厅下之人礼数齐备之后他才淡定地问了起来。 这被叫东溟的,乃是一名武将,其名为陈洪范,武举出身,因先前曾代表弘光朝廷去北京和大清谈过几次,所以当马士英想要再和清军媾和之时便第一个想到了他。 “阁老,这次领军的是尼堪,他虽是皇族,也算受重用,可这等大事他也不敢拿主意,只能等多铎到来再行商议了。” 陈洪范说完,马士英便于心中思量起来。 尼堪的名号他是听说过的,对其生平大略也知道一些。 以此为基,马士英便也觉得陈洪范的说法当是没有问题。 毕竟鞑子那边现在是多尔衮做主,尼堪这个几经沉浮的人自然知道行事分寸。 “你曾与清军那边打过交道,就没探出些别的?” “阁老啊,尼堪军中虽也有我打过交道的,可说破大天,咱们正在交战,他们又怎会轻易对我露底?” 陈洪范说话时显得极为委屈,马士英却在看到其表情后愣了一下,随后便意识到自己的话似有怀疑之意。 老实讲,他知道陈洪范被人称为“活秦桧”,也知道这个人并不值得信任。 可是尼堪大军已至安吉,说不得三两日内便能进抵杭州城下,若在此之前还不能媾和成功,那杭州又如何能顶的住?朝廷又如何能争得喘息之机? “是老夫失言了。” “阁老言重!社稷至此,末将恨不能粉身以报,又如何会多想其他。” 陈洪范似是对这般局面极为痛心,说到最后甚至连哭音都拉了出来。 “哎~~~若是各镇将帅能有你一半忠心就好了。” 马士英的感慨似是极为真诚,但在这之后他便不再言语。 陈洪范见此情形自知是该告退的时候便打算起身,可身子刚一动弹却又如想到了什么一般再次跪了下去。 “阁老,末将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哦?尽管讲来,老夫不是个因言罪人的。” 在弘光朝的大臣里,马士英已算是个能做事的,可现在城外大兵将临,城内千头万绪,双重压力之下他已方寸大乱除了求和再不知该如何应对。 所以当听到陈洪范这知敌之人有话要讲他自然是求之不得。 “末将以为殿下监国大礼当急行。” “此话怎讲?”原本马士英觉得监国大礼并非儿戏,若不做足了功夫难免让鞑子小看,所以在说服潞王之后便遣人择良辰以行大礼。 可现在听陈洪范的意思,此事似当急办,马士英便有些不解。 “应天距杭州也就三两日路程,若是多铎到了,咱们这边还连个监国都没有,那他要是以此为由直接攻城却该如何是好?” 闻得此言,马士英顿时一惊。 这个理由看似牵强,但若细细品味却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 对他来说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和清军媾和,为了达成这个目的自然是要杜绝一切可以让清军进攻的理由。 “有理,此事我当着人加紧。” 既已接受建议,马士英却也非拖沓之人,不等陈洪范离去他便唤人备车。 陈洪范更非那没有眼力劲的,眼见这般情形如何还不知马阁老这是要去寻人商议,告罪一声便往外走去。 自北京孤身返回后,朝廷便对他生了些疑心,不但免了其提督五镇水师的差事,更将其直接打回了原籍。 天可怜见,陈洪范是辽东人,打回原籍岂不就是让他做大清臣民。 不过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也没有消沉下去,不但与各镇帅臣交往甚密,更是写下了《北使纪略》以展现自己在北京是怎样宁死不屈。 也不知是这一篇不知真假的东西起了作用,还是逃到杭州的小朝廷实在无人可用,反正陈洪范熬了近一年终于又得到了朝廷的重用。 他也再次有机会完成. 马士英在杭州的住处不算太大,不消片刻功夫陈洪范便到了府外,可谁知还未等他上马,后背却被人重重拍了一下,紧接着便听一人说道:“正巧还在寻你。” 被这一拍,陈洪范直接一个激灵,待他扭头看去却见一身着甲胄的军将正笑盈盈地看着自己。 “见过镇东侯。” “客气什么,伱虽被去了军职,可当初不也和我一般。” 这镇东侯名为方国安,其麾下兵马为杭州左近最为强大的一支,漫说陈洪范这失了军权的人,哪怕马士英对他却也得以礼相待。 只是他此时对陈洪范这般客气,倒也不知是真的顾念旧情还是另有盘算。 “侯爷寻我?” “嗯,有事问你。” 方国安说着便朝四周扫了一眼,待发觉无人盯着之后便将陈洪范拉到了一旁。 “你我皆是厮杀汉,能不能给我透个实底?” “什么实底?” “自然是议和啊。” 闻言,陈洪范不由面露难色,似是不知是不是该将这等机要情报透与方安国知晓。 再看方安国那边,虽然他对议和之事极为关心,可看见陈洪范的表情却是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议和之事大抵是不能成的。” “啊?” “怕是只有降清这一条路了。” (本章完) 第99章 天时 第99章 天时 6月3日阴 江南之地已入梅雨时节,虽说不是整日下雨,可隔上一阵便稀稀拉拉滴上一些却也让人有些难受。 这般天气挖壕垒城的活自是做不了,所以博洛便让民夫们全都去转运打造攻城器械所需的木料了。 不过话说回来,道路泥泞难行,转运木料也是及其困难,甚至因此还死伤了不少人,所以这其实也就是博洛用来解心慌的一种方式罢了。 前日尼堪来信,言杭州小朝廷遣人议和,特请多铎火速前来。 多铎看应天这里一时半会不会有什么进展便将博洛留在这里,自己则带一支轻骑赶去与尼堪汇合。 博洛与尼堪同辈,是努尔哈赤之孙,阿巴泰之子,但因着早年经历不同,其性格与尼堪却可谓天壤之别。 说到这里却又不得不再扯几句闲话。 老一辈满人贵族因为生存环境的关系大多暴虐残忍,漫说对待敌人,便是对待自己骨肉也是说打便打,说杀便杀。 可在这样一帮人中,博洛的父亲阿巴泰却是一个异类。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自己没有受过多少父爱的关系,他对自己的几个子女可谓宠爱到了极限。 不但因子女闯祸而屡次受到斥责、惩罚,甚至还因女儿的婚配两次抗旨。 由此,博洛也就有些骄纵,全然不似尼堪那般行事小心翼翼。 “他们有消息吗?” 博洛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一旁的戈什哈愣了一下才明白自家主子到底在问什么。 “贝勒爷,近处的城池都被镶黄旗和两白旗的占了,额真们还没有什么收获。” 闻言博洛将马鞭往手掌上轻轻磕了几下,显然对这样的情况很不满意。 他是正蓝旗的人,可入关之后却被分到了以两白旗为主的东路军这里。 多尔衮到底打得什么算盘,他虽不再京城却也听得清清楚楚。 只是他与那图赖不同,皇帝不过一六岁小儿,自是无法与多尔衮兄弟抗衡,他们两黄旗的人自寻出路却也是理所应当的。 再看正蓝旗的豪格,虽然莽了一些,但麾下兵力为八旗之冠,其人亦正当壮年,谁胜谁负却还需看看再做定夺,他自然也不能太早改换门庭。 由此,博洛对多尔衮兄弟俩若即若离,他们虽不会对其逼迫太甚,但吃肉的事却也不会把博洛放到前头。 世间之事大抵如此,博洛虽有些不满,可也能理解一二。 不过话说来,你不给我就不要了吗? 近处的没了,远处的总还有吧。 左右南人的城门喊上一句“你家皇帝已经降了”便能打开,就算走远些却也不当什么。 至于多铎心心念念的应天城 过了这么多天,城里的情况大略也已摸透,说白了凭那些卫所军,能够守稳城池便已是出人意料。 若他们真敢出城,漫说麾下八旗精锐,便是那些南人降军怕也能让他们好好喝上一壶。 “今早那阵烽火查清楚了吗?” “查清楚了,应是斥候靠的近了些。” “走,出去看看。” 似是在帐中待的有些烦闷,博洛朝戈什哈说了几句便往帐外走去。 这几日军中八旗部属已被散出去许多,连带南人中战力强些的也被那些崽子拐走了不少。 剩下的人马虽还有六七万,但因没什么威胁却也懈怠了不少,所以博洛待的烦了便会出去巡视一遍,省的真出了什么事又让人拿住把柄。 一路巡来,博洛果然发现除了当值的兵卒,其他从关外来的全都光着膀子。清军由满人、蒙古人、汉八旗和南面降军组成,除了来源于江淮之地的南人降军,其他皆出身极寒之地,于这江南天气极不适应。 不过博洛也并未苛责,毕竟此时的大营之中绝大多数都是南人降军,而从关外带来的拢共也就三四千而已。 若是真有什么,降军只需顶上一时半刻,军中精锐便能整装完毕杀入战场,届时哪怕来者是关宁铁骑却也不见得能对大军造成多少损伤。 要说这人分亲疏远近,博洛对从关外带来的自是极为宽容。 哪怕犯错的是汉八旗兵丁他最多也就斥责几声。 可对上南人降军时,他却如换了个人一般。 “啪!” “啪!” “啪!” 眼见营门被一根长约三两丈,粗有两人环抱的木料堵住,博洛对着正在使劲的降军士卒就是一顿鞭子。 “蠢货!先把木料挪开,莫挡了营门!” 有一说一,若在平时哪怕木料再重却也挡不了营门这么许久,可现在大地已被雨水浸透,寻常走路都得添上几分小心,兵卒们就算再拼命,吃不上劲却也是白搭。 “挖!把滋泥全都挖掉。” 看了一会,博洛似是发觉其中要点,而兵卒们则在听到这一声后便四散去寻铲子。 他的这个办法确实不错,只要将滋泥全都挖掉,露出干燥些的土地,兵卒自然就有借力的地方,哪怕这木料再沉却也有法将其挪开。 不得不说,此时的八旗将领倒也没从汉人那里沾上多少贵气,兵卒们在那里挖泥,他这个贝勒爷便一直在旁边守着。 待到周遭滋泥尽除,博洛一声令下。 随即那块木料便在众人努力之下被缓缓挪到了边上。 “动脑子!你们这些南人就是不爱动脑子!” 问题既已解决,博洛也就不与这帮降兵混在一起,痛心疾首地丢下一句之后他便又往别处而去。 “齐老二,伱没事吧?” 听到自家小旗的问话,齐老二用手轻轻碰了一下脸上的鞭痕,顿时一阵生疼便传入脑中。 要说他也真是倒霉,当初在江边挑尸首时就差点被鞑子一刀两断,等尸首被江水冲得差不多了却又担上了往应天运送补给的差事。 你说运就运吧,反正周遭也没有明军,应天城里的更是被堵在里面出不来,这活除了累点倒也没什么。 可到了大营他却又被支去转运木材。 苍天啊,道路这般湿滑,这么大的木头一个不留意便是非死即伤的下场,若非家人还在镇江,他真有心抽个空子逃了。 “没事,过两天就好了。” “小心些,下次见情况不对就用后背顶一下,别拿脸硬抗。” “嗯。” (本章完) 第100章 终于等到了 第100章 终于等到了 天时,指的便是自然运行的规律。 这种规律不会因你是否正义而有半点倾向。 所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大约就是这个意思了。 就拿这梅雨来说,连续降雨固然会使清军攻城的准备大为滞后,但对急于实施夜袭的明军来说却也是一道难关。 为何? 连续的阴雨天气必然伴随着厚重的云层,而厚重的云层又会使夜间的能见度降至最低。 在这样的情况下,明军漫说组织一场成功的夜袭,便是能否将人马完整带到清军大营附近都是问题。 所幸今日的云彩终于薄了一些,按照常冠林、向仁生的估计,这样的云层当不至于将月光完全遮住,所以应天城上的烽火便在鞑子斥候出现时燃了起来。 至于为何会燃这烽烟. 阎应元这几日可谓心焦。 他不知道那些少年能否安然到达应天,也不知道进入应天后他们能否顺利见到太子殿下,更不知道他们能否取得太子殿下的信任。 他所能做的就是等,在这人迹罕至的水泊之中等待那一线可能。 也算皇天不负有心人,近晌午的时候,他派出去观察城上信号的少年终于赶了回来。 “大人,城上起烟了!” 眼见自家大人满眼希冀地望着自己,那少年快跑两步赶至阎应元身前便压着声音说了一句。 所谓久守必失。 攻守双方的博弈其实非常简单,一切都是建立在城墙迟早会被攻破的基础之上。 对攻防来说,需要持续不断的给城墙造成损伤,而对守方来说要么对城墙的坚固程度非常自信,硬挺到攻方粮断援绝难以为继,要么对城墙不够自信,使用各种办法迟滞敌方进攻。 在这个基础上又演化出五八门的手段,最终形成一门有关攻守的学问,而阎应元这个小小的江阴典史则对这门学问极有研究。 由此,他自然也就对这次夜袭极为看重。 当那少年的话语声入耳之时,这个已过不惑之年的中年人兴奋地几乎要蹦了起来。 “传令整备。” 兴奋归兴奋,但他却没有忘了正事,一声令下六百祝塘少年立马动了起来。 自到任江阴以来,这些少年便一直随他作战,期间虽也有阵亡、补入,但这六百人的战力却一直维持在一个相当的水平。 鞑子自不好说,可阎应元却自信这些少年在大明官军之中也能算得强悍。 “大人,打完这仗能不能给咱换个称呼?” 就当阎应元皱眉沉思之时,一个正在帮袍泽扎紧皮甲的年轻人笑着说了一句。 “为何?” “我都快结婚生子了,您这还少年少年的。” 听到这话,他不由朝周遭看了一圈。 当年初随他时这些人大多都只有十六七岁,这些年下来营中虽也有新入的少年,可最早的那批已从少年成了青年,六百祝塘少年的称号却也就显得不甚恰当了。 想到这里,阎应元心中不由生出一股暖意,可转念之后他的心情就又低落了下去。 若是太子殿下应了他的计划,那么在这次夜袭中他这六百人便只需从旁策应。 只是当面之敌毕竟是纵横华夏的清军,这一战下来却不知六百之数又要减上多少。心念流转,本还挂在阎应元面上的笑意便消失得无影无踪,而那青年见此情形也就专注于为袍泽整理披挂了。 半晌之后,少年们全都披挂完毕,而阎应元在此过程中竟是连一句话都没有讲过。 见此情形,一身着明军制式甲的青年不由上前安慰。 “大人,鞑子精锐均不在营中,殿下又有我等从旁协助,此战当无碍的。” 在他想来,自家大人当是在为今夜这一战而忧虑,所以说出的话语大多也是在叙述己方的胜算。 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自家大人在忧虑这一战的同时心中更是记挂着他们的安危。 只是记挂归记挂,领兵多年的阎应元却也知此时并非情长之时,随口应了几句便将话题移回了夜袭之上。 “这也非你们第一次夜袭了,过去你们能杀得海匪贼寇哭爹喊娘,我相信这次伱们也能让假鞑子见识我真汉人的厉害。” 说到过去的战绩,场中气氛顿时轻松了下来。 当初海寇顾三麻子领百只战船进犯黄田港时他们不过都是刚被征募的民壮而已,可在那种情况下他们不还是打得顾三麻子再未出现于江阴境内。 现在敌人虽然人多,但自家也非孤军作战。 更何况真鞑子多已外出,营里留守的说白了也就是原来的官军,如此敌人却还不至于让这些少年生出惧意。 将帅于战前需得激励士气,而随着环境与将帅习惯的不同却也有多种方法。 阎应元选的便是以过去战绩提振信心,进而使麾下士气达到一个极高的水平。 “祝建仓。” “在!” 士气既已大涨,剩下的便是安顿任务。 随着他的号令,先前那身着明军甲的青年应声出列。 “你领本部先行,专司绞杀鞑子哨岗。” “得令。” 老实讲,这六百祝塘少年并非正规明军,其存在却是和团练武装有些类似。 所以在这支军队中能够着明军甲的倒也没有几个。 可话说回来,能在这般队伍中混上一套明军甲的又岂是易于? 若非正面战力、机会把控、作战经验这些素质全面超越其他人,恐怕白日里穿上甲胄,晚上便得被人拍了黑砖。 “余者同我一道,但见守军杀至便四处纵火,尽最大可能扰乱敌军。” “是!” 军令既已传毕,各人便都动了起来。 祝建仓等人朝余者行了一礼,随后就顺着提前勘察好的路往清军大营而去。 待到此时,阎应元心中又生了些不舍,可他也知道这般时节的确不合适再说什么不吉利的话,如此也就由得一行人逐渐消失在草荡之间。 所谓慈不掌军。 他自然明白这个道理,但亲手将在自己注视下长大的孩子送上疆场,又岂是寻常人能承受得了的? “希望此战一切顺利。” (本章完) 第101章 清扫 第101章 清扫 攻城之事极为复杂,不但需要大量时间做充足准备,更有可能在投入大量物资、人员和时间之后无法获得相应的收益。 所以兵法才会有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的说法。 也正是这个原因,多铎才会在看见其他希望后果断进行尝试,否则以他在军中的权威只要一声令下,哪个还敢以千奇百怪的理由散出去。 如若只从清军角度思量,多铎的选择虽然正确,但多少会让人感觉是碍于情面和利益纠葛才纵容麾下离营捞好处。 可要是站在应天的角度思虑此事带来的后果,那却又会得出另一种结论。 乍一看来,此事算得上是对应天极为有利。 清军力量毕竟不是无限,散出去的人马越多,应天受到的压力就越小,守城的难度自会降低不少,如此岂不正合朱慈烺心意? 只是 朱慈烺坚守应天的基本逻辑里,有一项最为关键的却会因此而失效。 在他的记忆中,大明各地获悉清军过江进逼应天后就派出了大量援军,这些援军的战力虽参差不齐,但里面不乏如杨廷麟这般有些能力的。 以此为基,只要朱慈烺能将清军牵制在应天三两个月,那么抗清局面便又是一番说法。 可事情的发展终是不遂人愿。 由于种种因素,应天虽还在明军手中,但清军却还是如原本那般以极快的速度攻占苏南、兵临杭州。 如此一来,应天被隔绝在大明领土之外,漫说消息不通、情况不明,便是确信应天未失谁又能突得到跟前? 把事情捋到这里再返回想想多铎的所作所为,是不是的确能品出些其他味道? 这些,朱慈烺先前是没有想到的。 若非在那日会后他因意犹未尽而又想了些“战略”上的事,想来到现在他怕是还因获得这个夜袭机会而喜不胜喜呢。 可话说回来,明白归明白,以应天现在的力量着实没有改变这种局面的能力。 他现在能做的,也就是先摆平吵架的两个老头。 “越其杰,你如何能教唆殿下身临险境?” “徐瑜,我又没让殿下上阵杀敌,只是着甲而已,你何至于此?” 眼见徐瑜的指头都快要戳到自己鼻尖,忍无可忍地越其杰终于爆发了。 那日之后他便将全部心思放在了如何将殿下培养成唐太宗那样的统帅上。 可思来想去他却发现,殿下于谋略上似乎比自己还要稍稍强上一些,所欠缺的也就是经验和强健的体魄。 经验需要时间沉淀,他自是帮不上忙,强健体魄上他倒有些不成熟的想法。 最终,越其杰在和郑善青商议之后一面用药物治疗朱慈烺的伤势,一面又让他整日套着一副甲。 如此,在夜袭人马等待出发时,徐瑜一见“全副武装”的朱慈烺便扯着嗓子吼了起来。 “徐先生,越大人是为了让我把身体练强健些,并非如你所想。” “练强健?是要去上阵杀敌吗?” 老实讲,徐瑜有些无理取闹了,可有了上次的经验,他实在怕自家这刚烈监国又直接冲到阵前,所以也就对越其杰的做法深恶痛绝了。 “徐先生请放心,上次是被逼无奈,这次我无论如何都不会抵近战场的。”最终,在朱慈烺的再三保证之下,徐瑜总算放过了越其杰,但随后他便紧紧跟着朱慈烺,显然是对其保证也没有多少信重。 经过这么一遭,夜色便又深了几分,精于偷家摸人的七八十民壮便在向仁生的带领下率先从城上吊了下去。 按着原本的打算,夜袭人马当一同从姚坊门而出,待到行上一阵再分批而动。 可在常冠林的提醒下,朱慈烺等人才意识到,假如鞑子斥候潜在城墙左近,那么城门方开他们的动向便会被鞑子侦知。 如此一来,漫说夜袭鞑子,便是能否安然回返都在两说。 所以,先让人出城清理姚坊门周遭便成了第一步。 也亏得有祝宝子在,他先于周遭潜了这些时日,又在入城时惊起了一片鞑子斥候岗哨,两相积累之下总算是对鞑子布置岗哨的方法有些了解。 否则就算向仁生他们对周遭地形再怎么熟悉,想要排尽姚坊门周遭的鞑子岗哨却也能算得大海摸针一般。 “宝子,按计划行事。” 落到城下,向仁生说了一句便带人往大路一侧散去。 城外虽然空旷,但离大路稍远的地方却也有茂密草丛遮蔽,藏上个把人自是没什么难度。 当然,也没有那个斥候敢于将自己的哨点放在这般位置,向仁生之所以如此施为大半却还是落在上次鞑子袭城上。 那夜一战,虽然鞑子兵的溃逃和宿卫营的出现几乎在同时出现,可谁都知道这只是赶上了。 在那般情况下,只要有一支成建制的援军抵达,无论这支援军战力如何,都不会对最终结果产生本质上的影响。 当然在最后论功时宿卫营并未少上半分奖赏,而向仁生却因此在心里憋了一股劲。 他们可是太子殿下亲建的宿卫营啊,拾别人的功劳如何能对得起殿下看重? 所以在定下夜袭之后,他便对此极为上心。 不但与祝宝子细细推演过可能遇到的各种情形,甚至还将当初偷家摸人的那番经历拿出来与其共享。 真可谓将所有老底都抖了出来。 小心翼翼地摸了好一阵子,城墙里许之内果然没有发现半个鞑子。 向仁生抬头望了望并未被云层完全笼罩的月亮,随后又在心里算了算大体时间。 估摸着其他人应该都已寻完这一片后他便捏着嗓子学了几声雉鸡鸣叫。 这是他们先前就约定好的,一旦这个声音响起,离大路最远的人便会一路往他这边而来。 若是大路另一侧也没发现鞑子斥候便也会如他一般。 待到两边都确认之后,他们自是会以其他阵型继续往鞑子那边而去,但同时也会派人将这消息告知城内,到那时夜袭便算是真正开始了。 只是大路那边为何还没反应? (本章完) 第102章 兵油子 第102章 兵油子 “咯咯咯~~~” “咯咯咯~~~” 应天城外的草滩上忽然响起了一阵雉鸡叫声。 祝宝子知道这是通报情况的信号,可他却仍伏在草丛中一动不动。 刚入草滩之时他其实也太过在意,毕竟谁家斥候会将哨位设在这般地界,莫不是真打算拿自己的命为大军预警? 他这想法看似有些大意,可也是阎应元麾下这么多年的经验总结。 当然,任何经验都有其局限性。 往常祝宝子对付的的都是海匪盗寇,现在面对的却是组成复杂的清军。 其中有何差别? 海匪盗寇看似听从头领之命,可要是那头领敢将自己陷于必死之地,那海匪盗寇们分分钟便能倒戈而向。 为了不使自己的实力削弱,头领们自然也就不会让手下人去做太过危险的事。 比如将夜哨设在敌人眼皮子低下。 所以在祝宝子的概念里,城外这一片根本不会有敌人斥候出现。 可他现在面对的是等级划分异常分明的清军,强令个把人去做这种危险的事又哪里来的难度。 更何况在清军眼里,以应天守军之孱弱,借他们几个胆子当也不敢出城,跑去应天城外值夜,野兽带来的危险许还要比守军大上一些。 不过话说回来,海匪盗寇组成复杂,他们的手段也是千奇百怪、各有不同。 也正是有了和这帮人作战的经验,祝宝子才能通过隐在草滩中的一小堆乱石发现异常。 继而顺着蛛丝马迹悄然摸到值夜清军丈许之处。 只是这却已是祝宝子的极限了,依着他的经验若再往前便必然会被发现。 可他这般一动不动却又是在等什么呢? 雉鸡鸣叫已彻底消失在夜幕之中,祝宝子身前的草丛却是毫无动静,就似其中无人隐藏,一切都只是他的误判而已。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草丛里终于发出了一点微弱的沙沙声,而在这点响动将息未息之际,藏身多时的祝宝子终于动了。 只见他将一块碎石往那草丛中一丢,随后整个人便如离弦之箭一般射了出去。 这时机选的精妙。 向仁生学的雉鸡叫声虽然极为相似,但在这般时辰响起终是难免会引起有心人的警觉。 若在旁人想来,敌方注意力被那叫声吸引之时当为发起攻击的最佳时机,可祝宝子却知道,越是老手便越会在这般情况下分出心神注意周遭动静。 待其因没有发现任何异常而放下警惕之时才是真正的出手良机。 “别动。” 那清军口鼻被突然蒙住,他的注意力却似还集中在将将落地的石块上,等到话语声入耳他才感觉到脖颈上传来的阵阵寒意。 要说这清军到底也是老手,发觉自己被制住之后除了本能地挣了一下便一动不动等待对方下一步动作。 “后果你也清楚,别拿自己的小命冒险。” “嗯。” 听到身后传来的话音,那清军自知小命暂时无虞便闷闷地应了一声。 他也是久为斥候的人,非常清楚在这种情况下保住小命才是首要,至于其他. 若是没了小命,哪怕洪水滔天又与他何干? “你们几个人?”“三个,饶我一命,我带你们去找。” “伱倒是见机快。” 对方表现的极其识时务,可祝宝子却未因此而有半分懈怠,用手将对方嘴巴捂住之后他便也学起了雉鸡的叫声。 只是这叫声的节奏于之前却有些不同。 未几,一阵沙沙声响起,随后便有两个汉子出现在了他们身侧。 “果然厉害。” 其中一人见到周遭并无搏斗痕迹便由衷赞叹了一句,另一个汉子虽未多说什么,可借着不算明亮的月光祝宝子也能看出其心中惊讶。 “是个假鞑子,算不得什么。” 祝宝子到底是个娃儿,虽然技艺娴熟、经验老道,却难免会因这称赞而有些飘飘然。 “你们先看着他点,我去把另外两个料理了。” “你看着他,我们去,总不能所有活都让你一人干了。” 眼见对方有心包圆,两个汉子顿时急了。 先前那一战也就算了,毕竟他们驻扎在山上,赶到时场面已成那般情形,捡便宜却也是没办法的事。 可这次若再让这娃一人专美于前,他们宿卫营的面子到底还要不要? “行,”祝宝子应了一声,随后便将捂了半天的手拿了下来:“说吧。” 那清军倒也光棍,不光将两个同伴的位置说了,还将他们惯用的警戒手段也一股脑倒了出来。 “你倒是个好袍泽。” 祝宝子鄙夷地说了一句,随后便打算趁旁边还有人的功夫将这清军的手脚全都捆上。 “你们的手段我都看见了,我那两个兄弟根本不是价钱,还不如把底全都交了,也省的打起来伤了他们的性命。” “你觉得你们能保下性命?” 话音未落,祝宝子便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紧接着他便又将匕首架在了那清军脖子上,显然是打算对方一有动作便要将其了解。 可出乎他意料的,那个清军不但没有因那话而有任何多余动作,更还有心思发出一句疑问。 “咦?你是个雏?手段怎这么老道?” 见此情形,三人自都察觉到了不对,可到底是哪里不对他们却无一人能说得上来。 “说!你到底打得什么算盘。” “我能有什么算盘,谁家大帅不缺人打仗?” 见他们似是还没明白话里的意思,那清军嘿嘿一笑便解释了起来。 他们这等老兵油子虽然打不得硬仗,可平素里各种活计却都能干得顺溜。 这般情形之下军将们便得算账了,募得的新兵的确不似他们油滑,可将其训练到当用却需费不少银两。 更何况新兵又不是傻子,谁还不知保住自己小命?打上两仗自然也就成老兵油子了。 如此想来,岂不是直接用老兵油子还倒划算些? 至于军队战力是不是会因此而降低到令人发指的程度. 老兵油子不愿打硬仗,你当军将们愿意? 左右不过是在乱世里讨生活,谁还犯得着为谁拼命啊。 (本章完) 第103章 出兵 第103章 出兵 应天姚坊门 周显才已在瓮城中等了近好长一段时间,但太子殿下却一直在和几位大人说着什么,竟连半点将要下令的迹象都无。 老实讲,经过徐胤爵和常冠林这些天的努力,如周显才这般对兵事毫无概念的人也已知道自己今夜该干些什么。 只是这毕竟是他们第一次临阵,有些紧张、焦躁却也是难免的。 那日往家中送完钱粮他便在妻子依依不舍的目光中回了城北大营。 之后几日,预想中的魔鬼训练并未到来。 军将们却只是不厌其烦地向他们灌输破除障碍、纵火搅乱的手段,搞得周显才到现在满脑子都是哪种帐篷好点,哪些障碍易除。 当然,这也不是全部。 虽说他们的主要任务是纵火和制造混乱,但身在敌营之中些许对敌保命的伎俩还是得有。 最终还徐胤爵和常冠林的不懈努力之下,这些初级纵火犯也就算是学成毕业了。 吱呀一声。 许久不曾开过的姚坊门再次打开,可还未等殿下发令便见几个身影从门洞中走了进来。 周显才心生疑惑,不由朝上司问了一句:“头,怎这么多人?” 按着原本的计划,只要当先那些人将城外鞑子扫清就会派人回来报信。 之后才会打开城门让大部队陆续出城。 可现在城门大开,显然是鞑子已被扫清,可回来这么一帮人他却不知该如何解释了。 “当是抓住的鞑子斥候。” 那小旗官纹着眼仔细辨了一阵才犹豫着答了一句。 此时那几人已走出门洞近到殿下马前,待周显才再仔细看去才发现,当先的三个似是被捆着双手连成一串,可不正是被俘之人才有的待遇吗。 “头,不会有什么变故吧?” “应该不会,当是有新情况才会将这几个押回来。” 小旗官一边说着,一边把脖子伸得老长,就像这样便能听清数十步之外的话语声一般。 俘虏的出现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可真正能搞明白状况的人却也只有朱慈烺身边的几个。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那几个俘虏也终于被押入城内。 正当所有人都以为将要等到发兵的命令时,却见那徐老大人直接跪在了殿下马前,断断续续的话语声也随之回荡在瓮城之中。 “.不可险境。” 见此情形,小旗官伸长的脖子也终于缩了回来,随后便悄悄将自己的判断说了出来。 “定是殿下想要和我们同去。” 话音入耳,周遭兵卒不由点了点头。 那一夜的战况早就在军中传遍,兵卒们也都知道殿下到底刚烈到了何种程度。 实话实说,谁不佩服身先士卒的长官?谁不敬畏一步不退的军将? 只是这军将长官若是换成太子殿下,士卒们的敬畏和佩服虽然会涨上许多,可这也一点都不妨碍他们将这种行为定义成“莽”。 朱慈烺愿意莽吗? 想来是不愿意的。 半个多月前他还生活在连偷盗抢劫都能引起关注的社会,若非真被逼到墙角傻子才会动不动就将自己至于生死之境。可他有办法吗? 先前那几个俘虏带来一条足以扭转江南局势的关键的信息,但谁又敢不经验证便冒着巨大的风险去搏这一下? 所以作为应天守军的最高统帅,朱慈烺便得处在能够及时获取前方信息的位置,如此才能依着消息真假做出不同布置。 “徐先生,刚才您也听到了,我若待在城里,这一来一回岂不白白错失时机?” 徐瑜虽不通俗务,但也绝说不出“让前方军官自行决定”的蠢话。 只是朱慈烺前番表现太过骇人,他虽没什么理由驳斥,可依旧有些不太放心。 “殿下,您万不可如先前那般亲临战阵。” “放心,先前只是迫于无奈,这次我一定尽快回来。” 话已说到这个份上,徐瑜自也没什么可说的。 随后朱慈烺再次翻身上马,出兵的号令终于响起,瓮城之中顿时被军将们的呼呵声所淹没。 “该说的都已说了,最后检查一次自己的装备。” 常冠林的喊声入耳,各小旗官立时将目光投向了自己麾下。 “稻草、灯油、火折子都看看带全了没!” “全了!” “全了!” 一问数答之间,多日训练的成果展露无疑。 若非知道这帮人只会纵火,单看这般表现说不得还会让人以为是朱慈烺变出来的精锐。 未几,呼喝声渐息。 民壮这里除了个别人不小心将灯油洒掉了一些外,其他全都准备妥当。 宿卫营这边更是早早检查完毕,率先出城沿着前锋拓出的通路往清军大营而去。 “头儿,他们背的是斧头吗?” “自然是,要不然怎么弄开鞑子营墙?” 随着宿卫营兵卒的移动,他们腰间时不时泛出大片寒光。 见此情形周显才这个用惯了斧头的人第一时间便猜出大概,可因为思维惯性却在小旗提醒下才想起斧头还可以用来劈柴砍伐。 不得不说,经过这些日子的准备,宿卫营和民壮的装备都可称得上齐全。 那些斧头便还罢了,左右城中这么多人家,凑个千百把可谓不费吹灰之力,可那么多火折子和灯油却当真废了朱慈烺不少功夫。 他原本以为这两样物件当是家家户户必备,可问过一番之后他才知道,寻常人家虽也备着些灯油,可大多时候都是天一黑便早早上床睡觉,至于火折子就更是富裕人家才舍得用的东西。 不过应天里终归不缺富户,朝廷要是征募钱粮许还弄不出多少,但凭着太子殿下的“面子”,从大户手里搞些火折子和灯油也只是麻烦些罢了。 过了一阵,眼见宿卫营已消失在门洞之后的夜幕中,常冠林也便带着麾下民壮踏上了他们的第一次征途。 到了这会,徐瑜自知无法改变什么,但在朱慈烺纵马而出之前却还是忍不住叮嘱:“殿下,行事在前万望想想社稷,想想百姓。” “徐先生,我晓得了,一经查实我便立刻赶回。” (本章完) 第104章 各顾各 第104章 各顾各 “醒来!” 迷迷瞪瞪的齐老二被这一声吓得将要跳起来,待看清来人是自家小旗后才松了一口气。 霉运临身这种事一旦遇到大约便会持续一段时间。 因为白日里曾惹恼过博洛,齐老二等人便被罚来值夜。 虽说这一整天他们并未出多少活,但力气却是实打实被耗干净了的。 这样的情况下,刚上哨时齐老二还能硬挺,到了临近换哨的时候他便实在有些撑不住了。 “头儿,这鞑子真。” “噤声!不要命了?” 齐老二的牢骚还未完全出口便被小旗官直接打断。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漫说只是被罚来值夜,便是当场被砍下脑袋又有谁会为他们鸣半句不平? “头儿,为何全是我们镇江来的值夜?他们江北的就不是降军了?” “胡说!江北的不也在前半夜值了?” “这能一样?” “啪!” 齐老二又挨了一巴掌,显然是他的话让小旗官无言以对了。 镇江降卒是小娘养的,这一点已是所有人心照不宣的。 究其根本其实也没多复杂,说白了就是上头没人罢了。 当初在安排防务时,江北为几个镇帅管辖,而镇江则归于应天管辖。 等到鞑子打来,大家虽都做了降军,但江北的不光建制完整,兵力上却也能称得上强盛,更何况他们还有镇帅、总兵在上面顶着,哪怕也不受待见,也还算能够接受。 可他们镇江的呢? 当真是要什么没什么,放着这么一帮软柿子,谁还不会隔三差五过来捏上几下? “莫想太多,熬上几日就能回镇江了。” 似是觉得那一巴掌有些重了,小旗随后便温声说了一句,可还未等齐老二对这安抚做出什么表示,小旗就猛地将头转向营外,随后便拉着他蹲在了地上。 “头儿?” “噤声。” 眼见小旗这幅样子,齐老二心中顿时紧张了起来。 只是当他也跟着扭头望向营外时却只看见营外黑漆漆一片,漫说没什么,便是真有什么又如何能看得清楚? “敌袭!” 一阵厉嚎骤然划破夜幕下的寂静,随后便看见一个身影急速往营中奔来。 “开门!敌袭!” 那人跑得极快,就似身后正有凶兽追赶一般。 见此情形齐老二的第一反应便是开门,可他方才往营门那边挪了半步便如想到了什么一般犹犹豫豫地看向自家小旗。 “军情紧急,速与我去禀报!” 那小旗到底要老成一些,齐老二才一扭头便见他早就将后背朝向了营外。 随后不等话音落下便撒丫子往营内跑去。 “你们.唔!” 齐老二非常清楚身后的响动到底代表着什么,可这般情形又让他如何应对? 先不说打开营门后还来不来得及关上,便是真有那功夫难道真要冒着丢了小命的危险去救一个素不相识的?“头儿,你等等!” “往后营跑!” 到了这会,齐老二不仅没被突如其来的敌袭弄得不知所措,他的头脑甚至比平时还要清醒一些。 他知道自家小旗虽未打过什么硬仗,可保命的本事却能算是顶尖,只要能跟紧他,说不得就能再次将小命保下。 只是 在齐老二的身影将要没入军帐丛中的最后一刻,他终是没有抵住心中好奇扭头往营外看了一眼。 此时营墙之外密密麻麻全是人影,甚至还有一片片寒光随着那些人影的舞动而映出。 至于营墙附近却是连半个自己人的影子都已寻不见了。 齐老二心中不由生出一个念头:“为何要将自己这些降军放在前营?” 在他想来,虽然现在军中真鞑子也没剩多少,可若将他们放在前营那定然不会如现在这般。 当然,他也只是稍稍疑惑便继续撒丫子往自家小旗那边追去,只要能够顺利逃到有真鞑子驻扎的后营,这里如何又和他有什么关碍? 齐老二想得没错,按着常理来说自然不该将他们这些只能充人数的家伙放在最前面。 可他毕竟只是降兵一个,能想到这些便已算是动了脑子,又如何能明白博洛的想法。 “贝勒爷!前营起火,似是遇到敌军夜袭。” “哦?” 博洛被戈什哈的叫醒后虽然满脸惊讶,却没有因这个消息而露出半分慌张。 大军初到此地时多铎便依着地形命人建了大营,又在中间窄些的地方起了一道营墙,算是立了两处营寨。 这两处营寨互为依托,无论前后来敌均可从容应对,端的是攻守兼备。 可当博洛接手之时情况已发生重大改变,再想按着原来的计划施为,兵力上便有些捉襟见肘了。 博洛到底是跟闯军打过硬仗的人,哪怕此时应天周遭兵没有能对大军产生威胁的力量,但他也未曾有半点大意。 之后,战力强些的降军和八旗本部全都依令聚于后营,剩下的那万余囊货则全都被他丢在了前营。 如此一来,后营便成了真正的大营,而前营则成了类似预警堡垒一般的存在。 所以他才有底气在得知敌军袭营之后还一副不慌不忙的样子。 至于前营中的那些降军 死了也就死了,左右这些家伙干活不行,打仗不行,留下也只是白费粮食,还不如丢去消耗敌军。 “传令,紧闭营门,但有靠近者格杀勿论!” “嗻!” 戈什哈领命而出,但博洛却只皱眉坐在床边,竟是连半点披挂整备的意思都无。 按说他早已做好布置,根本不需为此担心,可看他这幅表情却似遇到极让人为难的事一般。 应天守军一直缩在乌龟壳里,好不容易才把头露出来一次,若能趁机将其精锐剿掉必然会让之后的攻城战轻松不少。 可话说回来,应天已然被围,全取江南也就是旬月间的事。 到那时,应天外无援兵,他们只需按部就班,最多四五个月便能将其攻破。 如此想来哪怕他真灭掉这股明军说白了也只是锦上添而已,反倒是此时出击,敌情不明之下却还需担上些风险。 如若能取得些战果便还罢了,可要是真在这朝争胜负不明的节骨眼上出什么意外,倒还让自家处境变得被动起来。 到了博洛这般地位,万事自然都要将朝局放在第一。 面对明显高风险低回报的事,他会做出怎样的决断自然也就不难猜到了。 “传令全军,无我军令一概不得出营浪战!” (本章完) 第105章 溃 第105章 溃 “敌袭!” 向仁生刚刚处置完将才发现的清军哨岗,距他六七丈处突然传出一声嘶喊。 这一路行来,他们数次差点暴露,但在互相配合之下却也有惊无险地摸到了清军营前。 只是到了这里清军哨岗不但比先前密了不少,其警觉性也较先前要强上许多。 不过这本也在预料之内,待那一声传出之后不但向仁生几人露了身形,连跟在他们十多丈之后的宿卫营也自黑暗中冲了出来。 之后祝宝子弯弓搭箭,那清军却也只能再喊出两声便被一箭射中后心直端端栽到了草滩之中。 见此情形,向仁生自是感叹于箭术之精准,可直接往营内跑去的值夜清军却让他愣了一下,连夸赞祝宝子的话都忘了说出。 “向二哥,发什么愣呢?” 一个宿卫营士卒越过向仁生时调笑了一句,他这才从敌军诡异的反应中恢复了过来。 原本他们针对如何破开敌军营墙做过很多设想,甚至都已有了付出不小代价的觉悟。 可临了临了,值夜敌军一见有人杀出便直接四散而逃,直让向仁生有些一拳打在上的感觉。 当然,这对明军来说绝对是天大的好事。 没了营内敌人的干扰,哪怕清军营墙所用木料均有碗口粗细却也耽误不了明军多大功夫。 “梆!梆!梆!” 本该淹没在喊杀声中战场却充斥着阵阵伐木声。 不过片刻功夫便听哐当一声,清军营墙顿时失去了阻拦敌人的功能。 “各行其事!” 随着向仁生的大喝,宿卫营以二十人为一组冲入清军大营,而紧随其后的便是腰背干草,怀揣灯油的民壮。 周显才到底也是手上有几百条性命的人,哪怕先前还是有些紧张,可看到眼前的景象,心中血气顿时便被激了出来。 “杀!” 一声暴喝,他猛的一下便冲了出去,却是连自家小旗都甩在了后面。 “周显才!” 那小旗见他脱了队伍便喊了一声,可此时的周屠户已气血上头,哪里还顾得上那么许多?没过多大功夫他的身影便没在了敌方军帐之中。 老实讲,哪怕此时敌军已四散溃逃,可说到底他们还是孤军深入。 若是整队人待在一起还好说,只要不遇到大股敌人总还有的周旋。 现在他一个人冲了出去,漫说遇到大股敌军,便是遇上三两个却也可能丢了性命。 若以本心说来,小旗官是想去将周显才拉回来的。 这不单因为两人处的不错,更因周显才在先前的训练中表现极佳,让他觉得这个屠户说不得会有大好前程。 只是现在说什么都已无用,他毕竟是整个小旗队的长官,又怎能因起一人而将整支小队陷入危险之中? 犹豫片刻,小旗终是按着上峰之命挑了一队宿卫营士卒跟了上去,而周显才的生死也就只能靠他自己了。 拖了这么一阵,已有十余座帐篷被民壮们点了起来,而先头负责扫除清军哨岗的那群人却已在向仁生的带领下杀入了敌营瓤中。 这自然不是向仁生也如那屠户般气血上涌。 先前获得那重要消息之后,朱慈烺便命他们务必以最快速度验证其真伪。 这么一阵下来,他们虽也抓住了几个清军,可这些人却都是从江北便一路跟着多铎的,对那消息却是毫不知情。如此一来,他们便不得不冒险再深入一些,只求寻到能验证那消息的人。 “你家大帅是谁?” 向仁生身上只着了一层甲,但他双手各持一根铁棍,在这四散溃逃的乱军之中却直如先前的乌斯图一般。 不,那一夜明军虽罕有其一合之敌,但在朱慈烺的鼓舞下却从未停止反击,可这些清军只顾着逃命却连半点反击的心思都无,向仁生在这群溃卒中间却要比那时乌斯图要从容许多。 “大帅?” 听到这声问话,那清军愣了一下,可不消眨眼功夫他便在性命的激励下反应了过来。 “我家大帅是刘.” 当的一声。 那清军士卒连话都没有说完便被当头一棍直接撂翻在地,而向仁生则只是将手撒开,却连多一眼都没再看过。 向仁生的性子并不算急躁,可在这般压力之下却也有些心焦。 他很清楚那消息对应天意味着什么,对整个战局又意味着什么。 为了在获得准确信息后及早做出布置,殿下甚至不惜再次犯险,亲身抵近鞑子大营里许之内。 这般情形之下又让他如何不急躁?如何不心焦? 可世事难料,向仁生和他所率领的那几十人虽也抓住了不少降军,但不是刘大帅麾下便是李大帅麾下,他们要找的人却是连半个都未曾碰到过。 到了这会,向仁生虽也察觉到了些不对。 这些清军可谓一触即溃,营中军帐更是有大半都空无一人,若再联系到那消息来的如此轻易,说不得这便是清军的诱敌之计。 向仁生手中虽未停下,可脑中却在不断思量。 空着的军帐可以解释为鞑子主力已经四散而出,一触即溃亦可当做是因打了清军个措手不及。 可到了这会却连半个真鞑子都未曾见过,却又该如何解释? “鞑子呢?” 他手中又抓到一个溃兵,但这次他问出的问题却又一变。 “军爷,鞑子都在后营,小的只是混口饭吃啊。” “后营?那为何将你们全都留在这里?” 那溃兵的哭诉可谓发自肺腑,但向仁生对此却恍若未觉。 他虽只临过半次战阵,但却不是什么都不知道的雏。 莫看这些溃兵哭诉的时候一个比一个悲切,一个比一个真诚,可若真给他们机会,祸害起同族指不定还要比鞑子凶残多少。 “你家大帅是谁?” “我家大帅是李.” 那溃卒还未说完就觉头上一闷,随后便直接往地上瘫去。 “哎呀!那民壮怎跑到这里来了?” 就当向仁生心中已对验证那消息的真假失了大半期望时,却听身侧有人说了一句。 待他往那边看去之时果然看见一个身背干草的民壮正在与两个降卒缠斗。 “去帮他一把。” (本章完) 第106章 变计(二合一) 第106章 变计(二合一) 周显才刚冲出去时周遭还有不少自己人,再加上他的全部心思都在了那些还未引燃的帐篷上,所以也就没有注意到自己已脱离了本队。 他一路走走停停,看见那种用毛毡制成的军帐便在上面淋上一些灯油,再用干草将其点着,待那军帐燃起熊熊烈火这才心满意足的往下一个而去。 要说他到底是小旗队里学东西最快的一个,于纵火之上已颇有些心得,没用多少时间周遭易燃的帐篷已被他点了个七七八八。 只是当他准备转移阵地时却发现自己所处的位置漫说看到自己人,便是连清军也只能偶尔见到一两个。 看着由军帐组成的迷宫,周显才慌了。 他清楚地记得军将们曾说,一定要紧跟宿卫营,否则遇到大队敌军,他们这些只善于纵火的民壮定会丢掉小命。 心念及此,周显才便将殿下配予的制式铁棍拿了出来。 其后他再见到易燃物时虽也会将其点着后再走,可这时他的大半心思却已转到了防备清军上面,燃火的动作便也不如先前流畅。 所谓麻杆打狼两头怕。 周显才这边固然有些战战兢兢,但在他不远处的军帐中却也有两个人小心翼翼。 先前齐老二看见明军破坏营墙后便立马往自家小旗逃跑的方向追去。 可当他追上之后却发现,小旗的目的地根本不是后营。 “头儿,不去后营吗?” “去那里作甚?找死吗?” “我们跑得快,朝廷.明军应该追不上吧。” “你道鞑子会给我们开营门?”眼见自己这手下如此不开窍,那小旗白了他一眼便解释了起来。 “我敢说你还没靠到跟前就要被射成刺猬。” “这是为何啊?” 小旗越是解释,齐老二心中越是不解。 于他看来,前营兵卒既已溃不成军,那便该后营的顶上来,待前营整列完毕再合力绞杀明军。 可说到底,齐老二这辈子也只临过镇江一阵,而且那一阵拢共也没用上盏茶功夫,他又如何能理解用多少人性命总结出来的经验。 最终小旗也没再解释,而他也只能压着心中疑惑跟着小旗钻入了一座不起眼的小帐之中。 “选这地方可是有讲究的。” 入了帐中,小旗似是立马轻松了下来,也不管齐老二到底有没有问过便自顾自地说道。 “但凡遇到攻击,所有人便都想着往大队人马那里靠过去,”小旗一边说着,一边用刀尖在军帐上钻了起来:“后营的怕被敌军一趟冲进寨里自然不会开门。” 小旗感觉军帐已被钻出个小洞便停下话语,将一只眼对在上面检查视野如何。 “你猜被夹在中间的人会怎么样?” “全死了?” “全死倒不至于,但连死带伤损掉大半却是肯定的。” “那这和我们” 不消片刻,小旗一屁股坐在了床褥上,看到齐老二似是还没搞明白便引导了起来。 “笨!人都往后营大门跑,我们藏在寨子边上不就安全了吗?” 话已说到这个份上,齐老二就算再迟钝却也明白了选择这里藏身的用意。 “说白了不就是往人少处跑吗?” 心中吐槽一句,他也便学着小旗的样子往床褥上坐去,可他屁股还未碰到床褥就见小旗抬手摇了摇,似是又察觉到了什么不对。 未几,一阵断断续续地脚步声传入了他的耳中,同时小旗也像准备确定什么一般蹑手蹑脚地往那小孔靠了过去。 齐老二知道以他们现在的处境最好是半点响动都不要弄出来,可小旗抬手时他正往床褥上坐去,双腿保持着极其标准的马步姿势。 这姿势于他来说不算太难,可若时间长了定会坚持不住弄出响动。 所幸小旗只看了一小会便将身子转了过来,随后他便伸手朝齐老二比划起来。 一个? 不是兵卒? 干掉? 看明白小旗的意思,齐老二心里顿时松了口气,原本僵着的身子也缓缓直了起来。 若当面是个鞑子,那再给他们二人几个胆子也只能悄悄窝在这军帐里,可现在来的只是一个落单的民夫,那他如何还需把自己搞得这么难受? 既已沟通完毕,二人一面往军帐门口靠去,一面将兵刃缓缓自腰间拔出,只待那人靠近便要杀将出去将其了结。 可计划终归不如变化,就当他们蓄势待发之时,那脚步声突然停了下来,紧接着便离他们越来越远。 见此情形,齐老二心中顿时一松,可小旗的面色却突然狠厉了起来。 “追!” “啊?” 于他想来,那人既已走了,那他们俩便该在这里等到天将亮时再出去。 可在小旗看来,那人却是送上门的功劳,若是就这么让他走脱岂不白白废了老天爷的美意? 两人心思各不相同,可齐老二毕竟只是小兵一个,哪怕他再不愿拼杀,自家小旗既已作出决定他又有什么办法。 出得军帐,小旗朝四周往了一圈,待辨出那人离去的方向后就领着齐老二追了上去。 周显才掉头的原因倒也简单。 此处连个鬼影子都见不到,自然不是大队人马该在的地方。 也正因此,时刻处在戒备之中的他在那二人还有丈许之时便心生警觉。 随后,三人一逃俩追,时不时还传出几声金铁交击之音,待到齐老二两人反应过来之时却已快要接近战斗中心地带。 看着不远处如狼似虎的明军,小旗心里自是有些后悔,可正当他打算带着齐老二后撤之时却见几个明军直直往他这边扑来。 如此情形当怎样应对? 小旗再次以实践给齐老二上了一课。 只见他将手中兵刃往周显才这边一掷,身子后转的同时猛地朝齐老二一个后踹。 随后他借着这股力道以极快的速度逃向远处,而还有些茫然的齐老二便踉踉跄跄地扑向了向仁生。 他到底也算是得了小旗真传,心知以这般姿态撞向那明军,自己的小命定然保不住。 索性放弃对平衡的控制,以一种完全无害的姿势摔在了向仁生面前。 “军爷饶命!” “伱家.你家大帅是谁?” 大帅? 这个问题算是戳到了齐老二的知识盲区。 镇江归应天管辖,可应天似乎也没有那种随军而动的大将,这叫他如何回答。“镇江来的?” “嗯。” “就是他了,带走!” 这次夜袭朱慈烺从刚刚掌握应天兵权便已开始谋划。 但由于客观情况的变化,其主要目的却也一变再变。 最初,他只是想着不能被动挨打,要抽冷子给鞑子来上一下,好内振士气、外慑强敌。 之后,由于祝宝子送来了大部清军已然散出的消息,所以其目的就又变得更加明确。 到了这个时候,夜袭的具体目的虽然有了些不同,但其本质却没有发生丝毫改变。 总的来说就是将夜袭作为手段,以达到迟缓鞑子攻城的目的。 可当朱慈烺得知镇江囤积着大量钱粮物资,并且只驻扎这两三千本地降军的时候,他的心思就变了。 就如渣男遇到了新的目标一般,变得那么果断,变得毫不拖泥带水。 在那一刻,朱慈烺的心里只剩镇江二字。 什么迟缓鞑子进攻,什么内振士气、外慑强敌,统统被他抛到了九霄云外。 只是 这个消息可信吗? 若真可信,之后又该怎么办? “镇江这般重地,如何会只有三两千本地卫所军?” 朱慈烺问完这句便死死盯着三两丈之外的齐老二,哪怕夜已沉得厉害,他却仍想从那有些模糊的脸上找出可以佐证的蛛丝马迹。 “回大帅的话,先前的确不止这些,除了我们这些卫所军还有些鞑子。” 齐老二一边回话,一边抬起眼皮偷偷往前看了一眼。 朱慈烺说话之时他便觉得这个声音似乎有些太过年轻,可当他借着月光大体判断出“大帅”的年龄时,心中的惊讶却让他连后面的补充都忘了说出。 “那你为何又说只有三两千驻军?前后矛盾,莫不是在以大言欺我?!” 听到朱慈烺的喝声,齐老二立时被吓了个激灵,说话时甚至还带了些哭腔。 “大帅~~~!鞑子都出城了,我们这些押运粮草的又被强留在大营干苦力,镇江城里真没多少人了啊。” 听到这里,朱慈烺已经确定了消息的真假,自然也就以此为基推演起来。 既然镇江兵力空虚,那么囤于其中的物资钱粮便如随意丢在路间一般,只要能将其付之一炬,那么留给鞑子的路便只有两条。 一嘛,无外乎就是在粮草耗尽前尽快撤军, 至于这二嘛. 心念及此,朱慈烺不由甩了甩脑袋:这还八字都没一撇的事,如何就能想那么老远? “殿下,是真的。” 就当朱慈烺刚将自己从白日梦中拉出之时,审完其他的被俘镇江士卒的向仁生来到他的身前。 按说再次确定消息为真自然是好事,可他的眉头却在听完回报之后皱得更紧了一些。 为何? 获利越多便意味着越大的风险和难度。 镇江距应天足有一二百里,其间还少不了鞑子斥候四处游弋,哪怕将这两点全部忽略,却也需想法子攻破城墙。 距离倒还好说,有着此次夜袭的掩护,只要宿卫营立即动身,依着他们的脚程大抵能够赶在天明之前到达位于两城之间的宝华山。 此山虽然不大,但容得宿卫营藏上一个白天倒也不是什么问题,可之后呢? 斥候、距离还有该死的镇江城墙,这一桩桩、一件件全都是必须要克服却又无法克服的障碍。 想到这里,朱慈烺的眉头不由皱得更紧了一些。 他其实已能想到多铎会选哪条路,而且也已想好此路会给应天、给江南、给明清两国的战局带来怎样的变数。 可面对这一个个无法解决的问题,他又束手无策。 重重压力之下,他已大好的伤势甚至都有些隐隐作痛起来。 “禀报殿下,祝宝子回来了。” 朱慈烺的全副心思都放在了如何拿下镇江上,当那士卒向他禀报之时他也只是有些木然地往远处看了一眼,甚至都没有意识到祝宝子身边还多了一个身背长弓的中年人。 “微臣阎应元,拜见监国太子殿下。” 阎应元这个名字一出,朱慈烺便立刻从思绪中醒了过来。 待他再次看去,就见一人正以大礼伏于其马前丈许之地。 这般情形,漫说朱慈烺知道其堪称辉煌的战绩,便是不知又如何能薄待千里迢迢率军来援的忠勇之士。 “快快请起!快快请起!” 朱慈烺口中不断说着,腿脚却未被此耽误半分。 在众人的注视之下,他直接从马上跳下,三步并作两步便冲到了阎应元身前将其扶了起来。 “早先就从奏折中知晓江阴有一位极善射术的典史,今日一见果然神勇非凡。” “先帝也知道微臣?!” 此言一出,阎应元顿时惊得双目大睁。 在他想来,能亲眼得见太子殿下便已是他这区区九品的造化,现在听来似乎连先帝都知道世间还有他这一号人物,又让阎应元如何不惊? “自是晓得的,父皇还曾说过等你再历练些时日便要大用,可惜” 说到这里,朱慈烺的声音逐渐低沉了下去,也不知是在可惜崇祯殉国还是在可惜阎应元未能得大用。 “殿下节哀。” 阎应元先前才被提至九品,又如何知道该怎样安慰太子这般大人物,憋了半天却也只憋出这么一句,倒也让朱慈烺不好这么快就从哀思中恢复过来。 “社稷至此,方见忠勇之士,若能早日得卿相助,那鞑子怕是插翅也飞不过长江。” 用一句极为生硬的转折将话题扯回,随后朱慈烺便把此时的情况大体说了一遍。 可既在情理之中又在预料之外的是,他的话音将将落下阎应元便不假思索地说道:“殿下,此事还要落在这几人身上。” “他们?” “正是,若有他们带路,只能骗过清军斥候,诈开镇江城门。” 看着跪在地上的齐老二等人,朱慈烺心中顿时犹豫了起来。 先前他不是没有想过这个办法,可这帮人朝秦暮楚,实在让人无法信任。 若将希望全都落在他们身上,风险也着实有些大了。 “殿下,能否将镇江的银钱全都交我处置?” 对这种要求,朱慈烺自然是有多少答应多少,可同时他又万分好奇这位阎典史会如何施为。 “殿下的话都听到了?” 阎应元对着那些降卒问了一句,待见他们点头如捣蒜之后便又说道:“只要你们能助王师进入镇江,鞑子放在城中的银钱你们能拿多少便拿多少。” (本章完) 第107章 流星火雨 第107章 流星火雨 所谓财帛动人心。 阎应元和海寇盗匪打了这么多年交道,自然知道银钱有多大的威力。 在他的典史生涯中没少用这一招让贼寇成为其内应,甚至因他惯用敌人的钱财来分化敌人,不少贼寇都在寻不到破解之法后选择离开江阴地界。 最终,那几个镇江降卒满眼兴奋地答应了为宿卫营开路,可朱慈烺面上的笑意中却总似藏着一抹忧虑。 财帛能动的人心又岂止是盗匪和降军,宿卫营就不会对这批银钱动心吗? 若易地而处,你在这边打生打死,而那几个降兵只是打了打掩护、骗了骗守军就获得这么大一笔财富,想来换谁都会心生不满吧。 宿卫营是朱慈烺掌握应天的根本,哪怕现在他的权柄已能称得上稳固,可千里之堤溃于蚁穴,他又如何能任由半点隐患埋在自己身侧? 当然,此事并非没有解决的办法。 朱慈烺若能允许宿卫营也如那几个降兵一般,自然不会有这样的问题。 只是有无数战例在前,他又岂会重蹈其覆辙? “殿下?” 正在为解决了难题而高兴的向仁生见朱慈烺朝他招了招手便有些疑惑地靠了过来。 “到了镇江你便抽些人手和他们同去,所得银钱等回来后再论功行赏。” “是,殿下。” “切记,不可误了正事。” “明白。” 朱慈烺说话时也未刻意压低声音,他的话自然也就被周遭的人听了个大概。 到了这时,出兵镇江的数道关碍都已有了解决之法,他便也将监国的架子摆了起来。 一番令出之后,向仁生前去收拢人马,而掩护民壮撤退的重担便落在了阎应元所率六百祝塘少年身上。 看着分头行动的两支人马,朱慈烺心中期待,但同时又难免紧张。 向仁生这边倒还没什么,毕竟该安排的都已安排了,剩下的就是尽人事、听天命。 可民壮这里却还是有些麻烦。 如果一切顺利,在祝塘少年替换宿卫营的同时,常冠林所率兵卒、民壮也会逐渐收拢。 待到宿卫营离开之后,两支人马也会逐步后撤,最终结束这次夜袭返回应天。 这一套说起来简单,不过寥寥二三十字,可在实施中谁又能保证不出现意外? 当朱慈烺的军令传至常冠林这里时,他已快要将鞑子前营杀个对穿。 这段时间他虽一直忙于民壮训练,可朱慈烺也并未剥掉他指挥使之职,所以在定下夜袭之后,他便从麾下挑了一些人手,组了一支近千人的队伍。 尽管由于种种因素的关系,常冠林这一卫也称不上什么强军,可从数千人中挑出的这支人马,怎么也能跨上精锐的边边。 不过由于出身不同,在剿杀溃军之时,他们使用的战术却又和宿卫营、祝塘少年们有所不同。 “放!” 常冠林一声令下,最前排的兵卒用火种将引信点燃后便端着鸟铳瞄了起来。 “嘭嘭嘭嘭嘭。” 不过片刻功夫,数十把鸟铳陆续激发,一个个想要做垂死一搏的清军应声倒地。 随后,鸟铳手沿着阵型边缘退至军阵最后重新填装弹药,而二三排的刀盾手和长枪手便向前几步,担起了剿杀溃军的任务。 此时常冠林的小阵距前营后营之间营墙已只有一两百步,但在火光映照之下他已能看清从墙后伸出一柄柄武器,亦能看清没入溃军体内的箭矢。 这般情形,漫说他也接到了准备撤退的军令。 便是没有,他也不打算再向前太多,以免将溃军逼迫太甚,从而使其破釜沉舟,背水一战。 “大人,火药没了。” “箭呢?” “不多了。” 听到士卒的禀报,常冠林却也没太在意,毕竟他已遣人去收拢民壮,哪怕箭矢不剩多少,顶上一阵却也不是什么难事。 “让鸟铳手先撤。” 没了火药的鸟铳手从杀伤力极强的兵种瞬间成了整支队伍的累赘,所以当常冠林的命令下达之后,不但鸟铳手本人没有觉得不对,连其他人也都认为这是理所当然。 “放!” 一阵箭雨随着他的命令放出,随后被逼迫前冲的溃军便倒了一片。 若按先前的几轮来看,到了这会溃军便该四散而逃,可出乎常冠林所料的是,这一次溃军不但没有再次逃跑,反而红着眼继续向他们冲了过来。 “预备!” 随着这声大喝,前排刀盾手猫下身子,抬起盾牌,做好了格挡敌方攻击的准备,而后排长矛手则将双臂收回蓄势待发。 “刺!” 枪林应声而出,毫无章法的溃兵竟无一人躲过这足以致命的攻击。 “刺!” 又是一轮枪刺,可由于回枪快慢的差别,这次显然已不如之前整齐,而溃军中身手好些的也趁此机会越过了由枪头组成的那条线。 “刺!” 喊完这一声,常冠林看着已凌乱不堪的枪刺,心中只觉一阵无奈。 当年在太师麾下时,精锐一些的能连刺十多轮还保持着一致的出枪频率,而他麾下最为精锐的这些却也只刺了一轮便成了现在这般自由发挥的状态。 不过自家人知自家事。 他很清楚现在的应天守军已在太子殿下的带领下有了脱胎换骨的变化。 只要能将现在的趋势保持下去,再以这几日的章法训上三两个月,他倒也有信心将这班小子训成太师麾下那种精锐。 就在常冠林开小差的功夫,最先冲至阵前的溃军已没有几个还能站着,而剩下的便又如先前几次那般退到了营墙和军阵之间。 溃军冲阵再次失败,常冠林透过一团团火光看见民壮多已撤下也便知道该是后撤的时候。 “前队退五十步列阵,后队殿后。” 战场后撤是最为困难的事,一个不小心便有可能使局面彻底糜烂。 不过他带来的这些人虽有些技艺不精,但终归也是从矬子里面拔出来的高个,在局面占优且未遇到半点压力的情况下却也不至于因此生出什么乱子。 只是 战场毕竟是人与人厮杀博弈的地方,明军攻势已老,清军又如何会就这么干看着? 自黄太吉当政以来,满清中偏于野蛮的那一系人马便逐渐失势,后来多尔衮为了稳固其权位虽将这些人稍稍抬了一下,但由于其内部的新老交替却也无法再出现杀光汉人那一套东西了。 博洛作为爱新觉罗家年轻一代里较为出色的一个,自然也能看清这样的大势,所以平日里他对汉人大臣虽谈不到亲近,却也能做到赏罚分明。 只是 人在关键时刻做出的选择总会将内心最真实的想法映射出来。 在获知明军夜袭之后,博洛下了几条军令便来到了前后两营的连接之处。那时候营里的八旗兵已整备完毕,只待他一声令下便要杀入前营将那扰人清梦的明军全都送至黄泉。 可等了好一阵子,哪怕前营的火光已将半个天空染得通红,不少士卒已逃至营门之外,却始终没有等到出击的命令。 到了这会,所有人都已明白了博洛的想法。 无非就是求稳罢了。 对这一点大家倒也能理解,只是由于出身的不同,各人的理解倒也有些差别。 于降军看来,无论何时自保都是必须要放在第一位,现下敌情不明,谨守门户方为正理。 于八旗兵将看来,用降军的命耗敌人的力,待到对方攻势渐老再杀将出去,尽歼来犯之敌自是必然,若是动作快些说不得还能趁势拿下应天。 到那时江南大局已定,自家岂不是能早些北归,也好脱了这难耐的天气。 不管发心如何,最终后营里的便驱着前营里的一次次冲击明军,而毫无组织可言的溃军却在一次次失败之后又被“自己人”的箭雨逼得不得不再次往明军那边靠去。 老实讲,这一夜无论谁胜谁负,但前营里的降军大约是剩不下多少的。 只是到底是谁杀得多些,却是也难说得很。 “禀贝勒爷,各处都没见过那支步兵,当是撤下去了。” “看仔细了?” “确不见他们踪影。” 闻言博洛点了点头,便再次思量起来。 先前刚看见宿卫营时他便意识到这就是乌斯图所说的明军重甲步兵。 在那一瞬间,博洛便改了先前想法,准备等他们耗掉些体力便率军杀出将其尽数歼灭。 可明军将领却也贼得很,用他们把前营里的兵卒彻底冲溃之后便将其撤了下去,直让博洛在心里大呼可惜。 “冲!冲!明军火药已经耗尽,再冲一阵他们便要溃了,到时候银钱、女人想要什么有什么!” “大人~~!给一条生路吧,已冲了数阵了~~!” 不远处的对话将博洛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当他看见跪在营墙外的降军兵卒时心中不由生出了一阵厌恶。 这一阵子下来,博洛已看得明明白白,莫看明军人数不少,但能打的除了撤走的重甲步兵之外却也只有当面这些。 前营里的这些废物居然冲了几次都被对面击退,如此战力又怎能不让他厌恶。 “拿弓来!” 博洛话音落下,一把重弓便被递入了他的手中。 随后却也不见他如何瞄准,弓开弦松,那个还在哭告的降军便斜斜栽倒在了地上。 “没听见军令吗?完了自己去领五鞭子。” “嗻!” 平白被罚了五鞭子,那个军将的满心怨气自然就撒到了前营的降军身上。 “放箭!” 一声令下,无数箭矢便朝营墙附近飞去,前营降军为了躲避箭矢便又一次扑了出去。 “整备。” 就当后营中的人还在判断前营降军能否冲破敌阵时,等了半夜的军令终于到了。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前营降军不出意料的又一次退了下来,而那股明军却趁这个机会将一半人马撤到了后方,只留另一半在原地,显然是有了撤退的打算。 “贝勒爷!他们要跑!” “莫急,再等等。” 那戈什哈到底是跟了博洛多年的,只这一句他便明白,哪怕看透敌军虚实,但自家贝勒爷还是一如既往本着付出最小代价的原则。 毕竟贝勒爷家没多少本钱啊。 于心中叹了一句,那戈什哈便也跟着将注意力放在了对面明军身上。 此时后撤的那一部分正在列阵,而留在原地的那些却已开始了撤退。 他知道这就是贝勒爷等待的机会,就如老一辈寻到了猎物的破绽一般。 “进军!” 博洛一声令下,早就等在营墙旁边的兵卒便以最快的速度打开了大门。 紧接着一队披甲人就如出笼猛虎般直扑明军而去。 常冠林并非没有考虑过清军会趁此时机向他袭来,可二者中间还隔着那么多人,哪怕不将他们的命当会事,却也得考虑这么多障碍会不会对己方阵型造成不好的影响。 只是他终归还是高估了降兵在博洛眼中的价值。 既然退向营寨的刻意杀,那靠近军阵的为何不能杀? “挡路者死!” 军阵每前进一步,披甲人便发出一阵大喝,披甲人每发出一阵喝声便有数名降兵被砍翻在地。 如此反复,不消几轮两军之间便再也没了阻隔。 “稳住!” 见此情形,常冠林自已猜到对方的盘算,朝着已退至数十步之外的后队喊了一声他便以自己的位置压着前队后撤速度。 “保持阵型!鞑子还远,莫慌!” 也不知是先前“交战”给了麾下兵卒信心,还是常冠林的举措起了作用。 这些兵卒竟然就在强敌面前以完整的阵型缓缓退了下来。 “放箭!” 披甲人虽早已进入了弓箭的射程,常冠林却还是等两军相距三四十步时才下令放箭,毕竟他们所存箭矢已然不剩多少了。 一阵箭雨落下,在重型布面甲的护持之下,披甲人前进的步伐却未受到半点影响。 “列阵!打垮这支鞑子!” 随着前队的融入,原本显得有些单薄的军阵逐渐变得厚实了起来。 刀盾手、长矛手各就各位,除了缺些远程手段之外,这阵型却也算得上完善。 只是已厮杀了好一阵子,却不知能不能撑到全军撤走。 就当此时,一阵破空自他们身后传来,紧接着常冠林便看见一根根火箭如流星般坠入鞑子军阵之中。 (本章完) 第108章 箭无虚发 第108章 箭无虚发 朱慈烺军令下达之后,阎应元便赶去与祝塘少年汇合。 按着他原本的计划,应天明军杀入敌营之后他们便会在大营侧翼进行骚扰。 可他哪里知道,博洛早已严令各支人马不得出营浪战,他们这番骚扰也就有些给瞎子抛媚眼的意思。 也正是因此,祝塘少年虽浪费了些箭矢,但在接到朱慈烺军令后却能从容转移战场。 如此他们才能赶在常冠林被缠住前到来。 “备火箭。” 刚刚抵达战场,阎应元便看出常冠林的窘迫。 退,阵型便有可能直接散掉,若被鞑子追上便只能如先前的溃军一般; 战,当能顶上一阵,可这却等于被鞑子缠在此处。 无论如何选择,这支明军都有可能直接交代在这里。 所以在第一时间他便命少年们使出杀手锏,以此来迟滞鞑子兵的进攻,为常冠林所部争取撤退时间。 “放!” 一声令下,祝塘少年分两波将早就搭在弓上的火箭射了出去。 再看鞑子兵这边,立时便淹没在了火箭之中。 这火箭杀伤力极大,但由于其箭头之上绑着油毡一类的易燃物,所以不管其射程还是准度却都差强人意,寻常军队却也不太会用到这些。 可祝塘少年不同,他们时常需要用火箭来引燃海匪舟船,身上备着几支却也是稀松平常的事。 也正是这稀松平常却在常冠林所部即将被鞑子缠住时起了大作用。 若换寻常箭矢,射中披甲人要害的可能自然会大一些,但由于重型布面甲的防护,就算射中要害却也很难使其丧失战力。 火箭便不一样了,不需射中要害,其上燃烧的油脂便能引燃衣物,哪怕不能将敌人烧死却也会让他们手忙脚乱好一阵子。 这般情形,披甲人自是无法再追,而常冠林所部也趁着这个功夫再次与清军拉开了距离。 只是他这一队人马终归是从矮子里面拔出来的高个,按部就班地清扫溃军自然没有半点问题,可到了这种时候却也无法再保持阵型了。 对此,常冠林也是颇为无奈。 但华夏数千年的战争史中,又有多少人马能在撤退时还保持阵型呢? “殿下在营门等候!” “你们怎么办?” “我等随后就到。” 三两句简短的对话,常冠林心里便明白了其后章程。 按着原来的计划,得手之后民壮先撤,由他们和宿卫营负责断后。 可现在为了给宿卫营争取足够的时间,他们在敌营中待了太长时间,最佳的撤离时机已经错过便只能且战且退。 殿下守在营门的用意大约也就是整肃队伍,好让鞑子因心存疑虑而不敢追出太远吧。 想通此节,常冠林便不再犹豫直往营门而去,而阎应元则带着一众祝塘少年打起了阻击。 因着那一阵火箭的关系,此时绝大多数披甲人都忙于扑打身上的烈焰,仅余三四十个未被射中的幸运儿再次发起了攻势。 老实讲,这般行为与送死无异,但清军军法严苛,在众目睽睽之下他们这些身上没火又岂敢退却半步? “嗖!” 阎应元射出一箭便往后退去,竟是连半点查看战果的兴趣都没有。 当年他初至江阴时便以超强的射术震慑住了来犯的海寇,这样他才争取到了从容练兵的时间。 现在距那时已过了数年,阎应元的身体力量也已从巅峰滑落,可世事便是一涨一落,他虽已开不得强弓,但射术却比过去高上许多。 就在他转身撤退的功夫,正在向他们扑来的鞑子兵中,竟有一人就如撞到了什么一般闷哼一声直接仰面倒地,除了一支扎在面门上的羽箭还未微微颤动之外便没了半点声息。 这般射术自是少见,但祝塘少年们却也差的不是太多,只过了片刻功夫那些披甲人身上便扎满了箭矢就如刺猬一般。 只是阎应元所部多与惯着轻甲的海寇盗匪作战,其箭矢并未刻意追求破甲,所以那些鞑子兵的样子看着惨烈,但大多却也只是受了些皮肉伤。 不过这倒也算不得什么,毕竟阎应元的任务只是迟滞敌军,并非要将其歼灭,这般情形自然已能算是达到效果。 “撤。” 见此情形,阎应元自知再无纠缠下去的道理,一声令下少年们便与他一道往后撤去。 鞑子兵这边虽有心再追,可由于双方负重的差别,却也只能眼睁睁看着两军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 到了这时,清军虽有再战之能却无再战之机,明军既无再战之力亦无再战之理。 如此,待常阎二人退至大营之外,朱慈烺便率军隐入了夜幕之中。 大营中喊杀声渐息,大火也逐渐熄灭,正当所有人都在处理善后之时,后营中的一座帐中却有人茫然不知所措。 多铎赶去杭州,博洛又没有心思和这“亡国之君”纠缠,所以这两日弘光便一直被圈在军帐附近这一小片地方,竟是连某些私密之事也只能在帐中解决。 这般待遇弘光自是不能忍受,但在闹了几次之后却也不得不接受这阶下囚的待遇。 “敢问外间出了何事?” “别装了,前营闹了这么大动静,我就不信你不知出了什么事。” 弘光又不是傻子,先前火光都将半个天空映得通红,他如何不知这是大营受到了攻击。 只是身为朝不保夕的阶下囚,那会他巴不得所有人都将他遗忘,又怎敢敢冒头多问半句。 “的确不知,只见火光冲天,莫不是失火了?” “明军来救你了。” “将军说笑了。” 故作镇定的应了一句,弘光便将身子缩回了帐中。 火光将起之时,他的确对此有所期望,甚至都已想过回到应天后该如何面对朱慈烺。 可另一方面他又知道,以应天城里的情况没有直接降了便已算是难得,指望他们前来救驾无异于痴人说梦。 只是 溺水的人哪怕遇到跟稻草都会死死抓住,那时鞑子营中火光冲天、杀声阵阵,他又如何会不心生期望呢。 当然,他这种期望从一开始生出之时便注定会落空,当年赵构都没打算将自己的父兄迎回,朱慈烺又怎么可能冒着如此风险前来救他? 最终,弘光这里已听不到前营中得到动静,他的心也逐渐凉了下来,可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他还是冒着风险向守卫问了这一句。 “当初伱要是没跑,说不得也还能在应天城里做你的皇帝吧。” 果然,人在经历过危险之后总会想法来缓解紧张的情绪,而刺激弘光便也了这鞑子兵唯一的乐子。“莫装死,说话!” 许是弘光的沉默让这兵卒没有获得应有的乐趣,一声厉喝顿时传入了帐中。 老实讲,似他这等重要人物,哪怕身陷囹圄、朝不保夕,但只要不是多铎发话,那鞑子兵却也不能将其怎样。 可帐中却人在沉默片刻后传出了弘光的声音。 “我不及他,若换我在应天,你们怕是已进城多日了。” 这些日子他也并非只在帐中枯等,将大臣们的问题找了一圈之后,他终于还是拿自己和朱慈烺比了起来。 余的他倒也没觉得什么,从各个角度看过一番后,弘光最终认为他与朱慈烺之间最大的差别就是没能取得兵权。 他不是没有尝试过,可高官厚禄封了一圈,到最后那些镇帅竟直接就降了。 “天命如此,汝之奈何啊。” 弘光将最后一句放在了心里,也就不想再理会帐外鞑子兵的调笑,可过了一阵他似乎又听到了一些动静便将帘子掀开仔细听了起来。 “听什么呢?明军早就退了,这是贝勒爷在处置那些囊货。” 闻言,弘光哂笑一下便又缩回帐中。 外面的求告声却越来越大。 “贝勒爷饶命!贝勒爷饶命!” “贝勒爷!我等发现明军就立刻回营禀报了!” “不怪我等!不怪我等啊!” 明军退去之后,博洛在第一时间便将前营的值夜兵卒全都抓了起来。 这次夜袭虽杀伤了不少前营降军,但对清军主力来说却只是擦破了点油皮。 这固然是朱慈烺另有所图,但更大程度上却是博洛应对得当。 试想,若在夜袭之初,他没有选择谨守门户,而是想着击退明军的话,那么在溃军冲击之下,说不得连存放粮草辎重、军需马匹的后营都要受到点波及。 所以,站在清军的立场来看,只损失了一些炮灰便挫败了明军蓄谋已久的夜袭自然也就算不上败。 但话说回来,不败归不败,各人还需为自己在此战中的表现负上些责,而前营的值夜兵卒便是责任最重的一批。 博洛自是没有千里眼、顺风耳,但从毫无战斗痕迹的前营营墙他却也能猜到当时到底是怎样的场景。 “行刑吧。” 他轻声说了一句便有戈什哈外出传令,紧接着阵阵哀求声不断传入帐中,大约过了一炷香的功夫才算逐渐消停下来。 等到帐外动静渐息,博洛扫了眼帐中军将便略带惋惜地说道:“今夜责任虽在前营兵卒,但我身为大营主将却也难辞其咎,明日我便向王爷请罪。” “贝勒爷何出此言?若非您提前布置,又如何会只损些不得用的?” 话音刚落便有那心腹之人为其说话。 见此情形众将自也不甘人后,纷纷从各种角度分析起贝勒爷的应对如何得当,而博洛却只是目光闪动,不知在寻思什么。 今夜一战他虽未亲自领兵冲杀,但也将战场上的情势看了个一清二楚,甚至还据此对应天守军的战力有了新的评估。 在他看来,今夜出现的明军虽然人数众多,但大多都只是些敲边鼓的,可堪一战的大略也有三两千人而已。 这般情形居然敢冒险夜袭,要么是到了弹尽粮绝不得不拼死一搏,要么便是有人将营中的情况透了出去。 这般大城只被围了十来日,弹尽粮绝自是不可能的,剩下的便也只有一种情况了。 至于这透露情况的人到底是在营内还是营外却还需再观察观察。 博洛的敏锐地从这次夜袭中察觉到了些不同寻常,只是那不同寻常此时已快要入得应天城中,却不知他还能再找出些什么。 此时,最先撤回的一批民壮已到了应天城下,一番通报验证之后,姚坊门便再次缓缓打开。 “战况如何?!” 这半夜时间徐老大人一阵担心殿下、一阵担心战事、一阵却又担心那消息是否能得到确认,嘴上竟在这点时间里便出了一个大大地疮。 所以在城门打开之前他便早早就候在了门洞之中,民壮刚一入城他便急不可耐地逮住了一个问了起来。 “大胜!大胜啊!” “大胜?” “大胜!焚敌营一座,歼敌无算!” 他自是无比渴求这场战斗能够取得胜利,但当大胜的消息传来他却仍被冲得愣在了原地。 应天太需要一场胜利来鼓舞士气了。 那日弘光的出现和杭州的陷落将一块无形的阴影笼罩在了应天军民心中。 尽管没有人在朱慈烺面前提过这些,但谁都知道若是一直这样下去必然会对守军士气产生极大的负面影响。 所幸,有阎应元的消息;所幸,有太子殿下的果断。 压抑许久的应天军民终于又争得了片刻喘息之机,这如何不让徐瑜喜得心神失守? “万胜!” “万胜!” “万胜!” 随着消息地传播,姚坊门回荡起一阵阵山呼声,而被这声音惊醒的徐瑜朝城外看了一眼便又朝着正在入城的民壮们问道。 “殿下呢?看见殿下了吗?!” “禀大人,太子殿下在后面。” 后面? 后面不就是殿后? 反应过来的徐瑜,正待回返城上,可一转眼便看见越其杰正在一脸担忧地看着城外,心中的怒火便再也无法抑制。 “越其杰!你竟撺掇殿下断后?!老夫与你势不两立!” 这一声之后,徐瑜便见越其杰只是紧盯着城外,似是对他的质问毫不在意,可当他正待再问之时却见门洞中的人全都单膝跪地,紧接着一阵如雷鸣般的声音便在姚坊门响起。 “恭贺殿下大破敌军!” (本章完) 第109章 活秦桧 第109章 活秦桧 6月4日 安吉 尼堪在芜湖破了黄得功部之后便一路招降纳叛,到了此地才安营扎寨停了下来。 至于为何会选择这里,而不是直抵杭州城下却也有一番讲究。 安吉距杭州不过百十来里,这种距离既不会显得自己进兵太慢,又不会抢了多铎风头。 选择这里扎营倒也不失为一种稳妥的选择。 “十五叔,那陈洪范已在帐外候着,要不要叫他进来?” “先不急,说说你怎么看的。” 应天距安吉甚远,哪怕多铎夜以继日却也费了些时日才于昨夜抵达尼堪营中。 一夜休息过后,他便准备先见见杭州这边负责谈判的人,可谁知才一开口,尼堪却说人已在营中。 他这才知道,自己昨夜抵达之时,尼堪便已命人去召那陈洪范。 “杭州城里的局面当比应天还要复杂得多,马士英虽顶着首辅的帽子,但还得提防浙江官员,日子怕是没有应天舒服。” “内斗还是太厉害了。” 多铎叹了一句,随后便似想到了什么一般。 大明内斗严重,大清又何尝没有内斗? 只是大清的地盘在不断扩大,与其和别人打破脑袋争那些旧的,还不如铆足力气去抢新的,所以各旗间的争斗才一直处在可控的范围内。 若是。 想到这里,多铎不由笑了一下。 哪里会有什么若是,等把江浙之地全部吞下,他便掉头去拾掇应天,届时天下还哪里有人能挡住大清鲸吞天下之势。 “传他进来吧。” 话音未落便有人离了大帐,不及片刻陈洪范就出现在了帐外。 “臣!陈洪范拜见王爷,拜见贝勒爷。” “一别经年,向来可好?” 陈洪范的礼数做的极足,多铎自然也投桃报李表现出了足够的亲近。 “托王爷、贝勒爷的福,南归以来诸事还算顺利。” 说到“顺利”二字时,陈洪范表现得越发恭顺,但言语中还是流露出了一丝得意。 去年从北京回返时,他便请求清廷“于途次具密启请留同行左懋第、马绍愉,自愿率兵归顺,并招徕南中诸将”。 之后路过江北各镇时,他又以拜访为名撺掇各位镇帅,除了高杰厉声斥责之外,余者都似有意动。 若是将弘光朝一溃千里全都怪在陈洪范的身上,大抵是有些高看他了,可将罪责中的一两成归到他这里却也算是恰当。 所以,在说到顺利二字时,他才难掩心中得意。 对其心思,多铎自是清楚,他本人也对这种卖主求荣之辈极为厌弃。 可形势比人强。 此时杭州还要落在这小人身上,却也让大清的豫亲王不得不在其面前卖笑。 “你的功劳摄政王和皇上都是知道的,待你回返之日我大清又岂会吝惜高官厚禄。” “谢王爷,臣就是肝脑涂地也定为我大清全取杭州。” “嗯,起来吧。” 流程既已走完,各人便知该入到正题。 随后陈洪范便将杭州城里的情形仔仔细细给多铎说了一遍。 此时的杭州城中,名份最正的自然是潞王,兵力最强的自然是马士英,影响力最大的却是以刘宗周为首的本地文官。 按正常情况来说,这种权利架构自能算是稳固,可这潞王却似对马士英极为恐惧,竟以“马辅不许”为由拒绝征召刘宗周。 如此一来,这个小朝廷的影响力也就有限得很了。 听完这些,多铎心里已隐隐有了些想法,可在嘴上他却还是如没有主意般向陈洪范问道。 “那依伱之见当与马士英议和?” “王爷,那马士英并非真心求和,臣有九成把握他只是想以此来谋得喘息之机。” 说到这里陈洪范抬头往多铎那里看了一眼,待见其面上沉静如水才又接着说了下去。 “臣听闻四郡都已入王师之手,岂有用我大清城池来做他大明筹码的道理?!” “哦?消息都传到你耳里了?” 陈洪范说得慷慨激愤,但多铎却似只关心八卦一般并未接他这个茬。 如此情形,他心里就算再不解却也不能不回答王爷的问题。 “是,王爷,江南之地水网密布,消息传得便比北面快一些。” “哦,那你们还得着什么消息了?” 闻得此言陈洪范心中疑惑更盛,但他一时间却又摸不清多铎到底想问些什么便说了些无关紧要的事。 半晌之后,一些琐碎小事把陈洪范说得口干舌燥,可看了眼兴致勃勃地多铎,他却又不得不继续说下去。 “客商少了,生意就少,金坛、溧阳一代还因此闹出了奴变。” “这个我也听说了,”多铎似乎对此事极有兴趣,说了一句便又朝尼堪说道:“图赖去金坛的时候还和这帮人打了一仗。” 多铎虽没说结果如何,但陈洪范用脚指头也能想到那帮人的下场。 这般时节他除了全力拍马屁之外倒也没有别的选择。 可谁曾想,陈洪范嘴还没张便见多铎美美地伸了个懒腰,随后便打着哈欠说道:“说说你的应对之法吧,早点了结此间事我便回应天城了,那秦。” “咳!咳!” 多铎话音未落便被尼堪的咳嗽声打断。 若在别的地方,陈洪范大抵会发出一阵男人都明白的笑声,但身处这等贵人面前,他却也只能假做不懂。 随后,陈洪范便将自己的谋划完完整整说了出来,与此同时还不忘在心里吐槽:什么太子,什么坚守,果然只是流言。 半晌之后,陈洪范离开大营回返杭州,军帐中便只剩下了多铎、尼堪。 “你倒是好反应。” “还是十五叔你演的好。” 叔侄二人相互吹捧一番后,尼堪却又有些不解地问道。 “十五叔,陈洪范当不会周漏风声,您为何还要瞒着他?” “还是小心为上,这等人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转了心思,”说到这里,多铎朝尼堪看了一眼才又说道:“若是汉人知道应天还未拿下,说不得又要给我们添上不少麻烦,这天气又一天天热起来,还是早些了结此间事吧。” 陈洪范自然不知自己在多铎心里到底是个什么德行。先前他已将自己的想法报予多铎,并且还得到了多铎的认可, 所以他从大帐之中出来之后便又马不停蹄地赶回杭州,好为自己的主子尽快拿下杭州。 临近晚饭时间,陈洪范终于回到了杭州。 他昨夜接到尼堪来信后便连夜赶往安吉,早晨见过多铎之后又火速赶了回来。 挨到现在,他这五十多的人其实已有些扛不住了。 可在他心里将主子们的事看得比天还大,踌躇一阵便拨马往马士英住处而去。 在外面等了约莫两三盏茶的功夫,他终于得到了召见。 “东溟,听说你将从鞑子那里回来?” “回阁老,我是昨夜去的。” “这么快就回来了?” “回阁老,有要事禀报,不得不如此。” “哦?快说。” 按着常理来说,哪怕谈判是由陈洪范全权负责,但去往敌营终归还是得禀报一声的。 所以马士英问话的本意就是想借着此事将其敲打一番。 可谁知,这陈洪范说了没两句就把“要事”抬了出来,马士英的注意力马上便被吸引了过去,哪里还记得什么敲打。 “阁老,昨夜我见到了多铎,他似乎对条件极不满意。” “啪!” 陈洪范话音未落,马士英一拍桌子便站了起来:“江南四郡都已割了,他难道还想要湖广不成?” 看他这副义愤填膺的样子,陈洪范不由腹诽。 多铎所部自不必说,若非尼堪有所顾忌,怕是早就兵临杭州城下。 中路阿济格所部与多铎比来也不遑多让,不仅已占了江西境内数十座城池,湖广、浙江更是都在其兵锋之下。 这般情形之下居然就只打算舍出江南四郡,岂不是白日做梦? 只是腹诽归腹诽,说话时陈洪范还是稍稍注意一些,毕竟他现在还是大明的臣子。 “阁老,鞑子的确贪得无厌,但” “但什么?” 马士英沉声问了一句,随后便盯着陈洪范,只要他敢为鞑子说话便要厉声呵斥。 他不是不知这陈洪范“活秦桧”的名声,可那名声多是东林众人传出来的,到底有多少可信却也需斟酌斟酌; 再者,现在马士英手里确实没有适合料理此事的人手,若不用陈洪范难道还要将此事的控制权拱手让与东林不成? 两相叠加之下,他虽对陈洪范谈不到有多信任,可形势所迫却也不得不如此施为。 “阁老,恕末将直言,江浙之地东林党实力颇大,索性就将这块烂肉让与鞑子。” 陈洪范的转折生硬到了极点,但听在马士英耳中却是如醍醐灌顶一般。 细论起来,他与东林并无私怨,在南渡之初他甚至还与史可法有过一些合作。 可因四镇拥立弘光之事,东林认为他背信弃义,而马士英本人也有苦难言,做不出半点解释。 再加上其他一些事情,两家之间的裂痕越来越大,最终才闹到水火不容的地步。 现在陈洪范提出这个建议既可解鞑子兵临城下的燃眉之急,又能离了东林巢穴,摆脱其掣肘。 无论怎么算都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事。 由此,马士英看向陈洪范的眼神都亲切了起来。 “东溟,此计甚好,只是该如何行事却还需思量思量啊。” 说到这里,马士英端起了桌上的茶碗,陈洪范虽还想说些什么,但也只能告退。 他这等人本就是封疆大吏,先前只是被思维惯性所束缚,这才没有想到彻底甩开东林党的法子。 此时思路既已打开,哪怕他仍需征询旁人意见,也当是在自己将整件事情想明白之后,又如何会让陈洪范再多说什么。 离了马士英住处,陈洪范仍未打算回府,再城里转悠了几圈,待见身后无人跟踪却又反身往城外而去。 按他原来所想,马士英这等逃过一次的人,再逃第二次根本不会有什么心理负担。 可他没想到,马士英在毫无负担的接受逃跑的建议后竟连再次开口的机会都没有给他。 这样一来,他想了一路的计划便没有机会呈现在其面前,他也就失去再做布置的能力。 可话说回来,主子的差事还是要办,既不能从容布置,那么选些不太从容的方式却也算是逼不得已了。 约莫三两刻的功夫,一座军营出现在了陈洪范眼前,一番通报之后便见先前找他打探过消息的方安国迎了出来。 “哎呀,东溟兄,不知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啊!” “哎,心意焦躁,不知该往何处倾诉,这才来了老兄营中,莫怪,莫怪。” 客套过后,方国安命人在帐中备了些酒菜,又是一番推杯换盏,他才趁着酒意试探起来。 “我观你心事重重,杭州安稳系于你一身,还需保重身体啊。” “哎!” 陈洪范重重地叹了一声,可也只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却未吐露半点心事。 见此情形,方国安知道还不到火候,起身往将其酒杯斟满才又满脸关切地说了起来。 “莫非谈判不顺?” 方安国并非八卦之人,可现在杭州城里谣言四起,说什么的都有,他作为军中将领又如何能不想法打探。 “非也,鞑子那边虽狮子开口,但在我据理力争之下却也大体有了些眉目,只是.唉!” 说到最后,陈洪范又重重地叹了一声便又蒙头喝酒,直让方安国心中焦躁,却拿他没有半点办法。 “东溟兄,你既不信我,又来我营地作甚?请回吧。” “啊?侯爷,您这说的是哪里话?城中就你我二人是武人出身,我不信你还能信得谁来?” “信我又如何吞吞吐吐?!” “事关重大,我是怕连累侯爷啊。” “鞑子已要兵临城下,我还怕什么连累啊!东~溟~兄~!” 话已说到这个份上,若是陈洪范还是一言不漏,等着他的大抵也就是一顿乱棍打出军中。 随后他往方安国身前凑了凑才低声说了起来。 “啊?!他马士英岂敢再行应天之事!” (本章完) 第110章 镇江 第110章 镇江 “开门!” “有活着的没?” “出来个人啊!” 在镇江城外喊了好一阵子,城上却连半点反应都没有,更别说有人出来开门了。 这般情形,向仁生自是警觉了起来,可带路的那几个降军却像是对这样的情况极为习惯一般。 “估计值夜的开小差了,再等等。” 对着已靠到自己身边的向仁生说了一句,齐老二便又朝着城上喊了起来。 又过了好一阵子,城上逐渐亮起火光,待这火光移到城垛子跟前便听一个声音极不耐烦地回道:“要死啊!三更半夜喊什么喊?” “你可要小心点,幸亏这次回来的都是镇江人,要是哪天遇上北面来的,看你挨不挨鞭子。” 不知是“镇江人”起了作用还是“挨鞭子”起了作用,当那声音再次传来的时候已显得不那么烦躁。 “你们怎这么迟还要进城?” “哎呀,前夜应天城里的出来了,粮草损失不少,这才让我们连夜过来运些。” “啊?他们胆子这么大啊?” “可不是,估计是被围急了,都没能回去几个。” 说了几句,齐老二见城上兵卒似是还沉浸在这让人惊讶的消息中,他便又催促起来。 “快些开门,运了粮食我们还得抓紧回去,误了时辰可别怪兄弟在贵人面前卖伱了。” 话音落下,也不见那人有何回应城上的火光便越来越淡,直至重新被笼罩在黑暗之中。 最紧张的时刻终于要到了。 前夜向仁生领着宿卫营退出鞑子大营后便立刻往宝华山而去。 若在寻常时节,那四五十里路走走停停用上三两个时辰也就够了,可那会距天明也就两个时辰不到,若不用出全力,想来是无法赶在天明之前进入山中躲避鞑子的。 所幸宿卫营都是苦力出身,其耐力虽称不上顶尖,但全力施为之下却也堪堪在天明前钻入了宝华山中。 随后他们在白日里休息了半天,又商量了半天,在定下如何骗开城门,入城又该如何行事后便在天色将暗之时离开宝华山往镇江而来。 “踏,踏,踏。” 脚步声从城门之后响起,向仁生看了眼站在最前面的齐老二却不知自己到底是该防他一下还是专注于应付门后的清军。 最开始向仁生自然是将这些镇江降卒防了几分的,可在赶路之时,这些人不但没闹出什么幺蛾子,表现得居然比他们还要积极一些,这就让向仁生不得不感叹银钱的威力了。 吱呀一声,镇江城门从里面开了条缝,随后便见一个脑袋从里面钻了出来。 “拿单子来。” “单子?” 齐老二从未看管过城门,他哪里知道进门还要什么单子,也亏得这里的镇江降卒并非他一人,待见其坐蜡便有一人接起了话茬。 “你不是把单子给老向了吗?” “哦,对,对,在我这,在我这。” 倒也算是向仁生这些日子没有白跟在朱慈烺身边,话音将落他便一边说着,一边往那城门跟前靠去。 与此同时双手还不断在自己身上摸索,似乎对“单子”的去向十分疑惑。 “快点,快点,找个单子都这么墨迹。” “在这,在这。” 随着那兵卒的催促,向仁生的脚步也加快了几分,待到快要靠到跟前时,他似是终于想到了“单子”放在哪里便将手揣进了怀中。 “别出声!” 一把闪着寒光的匕首从向仁生怀中闪出,不待那兵卒有何反应便直接架了他的脖子上。 到了这会,他似乎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等到向仁生将其从门缝中拽出这才战战兢兢地问道:“你们.你们不是镇江的?” “少啰嗦,城里有多少守军?” “大概.大概三千多点。” “有鞑子没?” “有,有六七百。” 不出向仁生所料,这个兵卒可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可当让其带路之时,他却将那脑袋摇得如拨浪鼓一般,竟也不怕被匕首划破脖子上的血管。 “大人!要是被鞑子看见,我全家老小的命都要不保啊。” “你以为现在全家老小就能活吗?” 见这货似乎还没搞清楚状况,向仁生便提点了一句。 城门已然打开,无论宿卫营能否得手,他这值夜的总是不会有什么好下场,至于说会不会牵扯到家人,大抵就取决于今夜鞑子有多大损失了。 这一点那兵卒当是清楚的,可一切发生的太快,让他根本没有时间去想太多。 直到向仁生的话说完他才将这因果联系起来,整个人也就顿时没了力气,直往地上瘫去。 “莫慌,我给你一条活路。” 话音入耳,那兵卒却如恍若未觉一般。 门都开了,难道你们就只在外面看看不进去? 若要进去,难道还能什么都不干就直接出来? “你若能好好指路,我便许你从库里搬银子,到时候天大地大,你自可带家人去鞑子管不到的地方。” “此话当真?” “当真,他们几个也是这样。” 闻言,那兵卒满心希冀地将目光投向了骗他打开城门的齐老二,待见其点头之后,整个人立时变得精神了起来。 “将军,我们先入城,莫让别人起了疑。” 那兵卒以极快的速度转换了立场,随后他便领着宿卫营入了镇江城,而位处城门左近的降军大营自然也就毫无意外落入了明军的控制。 事情到这里时虽然顺利的不像样子,可总的来说却也正常,但当那军将从蛛丝马迹中猜出了些什么之后,整件事情就变得诡异了起来。 “将军,你们人还是太少了。” ?????? “鞑子有六百多人,哪怕突袭当也没法全歼啊。” ???!!! 向仁生看着那正在苦思冥想,但脖子上还架着一把战刀的军将,心中顿时生出一种违和感。 “不如这样,我去赚开营门,你们随后掩杀,如此也算我为大明尽忠了!” “说实话。” “库里存了不少银钱.。” 说话时,那军将面带羞涩就如刚过门的小媳妇一般,可向仁生心里却不由泛起了嘀咕。 财帛动人心确是不假,可也得有命才行。先前带来领路的不过五六人而已,拿了银钱大可逃到别处隐姓埋名,可这军将手下有那么多兵卒,拖家带口之下又能逃到哪里? 如此想来,这军将的表现会不会只是为了麻痹自己呢? “你不怕鞑子追究?” “将军,军中那么多手段,鞑子又能从何追究?” 好吧,若换常冠林来,当能明白这军将到底打得什么哑谜,可向仁生被编入宿卫营拢共也就这么点功夫,他又从哪里知道军中到底有哪些手段。 那么问题来了,到底该不该信这军将。 信了的好处显而易见,一旦得到这军将的帮助,哪怕有几百真鞑子的看守,焚毁粮草辎重的事却也没有一点难度。 可搞不清这军将到底有何手段,却让他如何能信,如何敢信? “莫要打哑谜了,你到底是何打算?” 那军将原本是想借着所谓军中手段糊弄过去的,可向仁生既然问起,他一时间也着实想不出能用手段,便往前凑了两步低声说了起来。 “他们愿意吗?” “那有什么不愿意的,反正在这里也是在土里刨食,不如出去搏一搏。” 过了片刻,向仁生似是听到了极不可思议的事,待那军将又解释几句后却又觉得好像也非完全不可能。 “如此.那便信你一回!” 向仁生信任这军将吗? 大抵是不太信的,因为他所说的方法的确有些匪夷所思。 他还有其他办法吗? 有倒是有几样,譬如先前夜袭敌营那般,又或者不管不顾直接去仓库中纵火,等鞑子反应过来再拼死一战。 可这样一来,能够全身而退的可能性就太低了。 若这一战真让宿卫营伤筋动骨,那他如何面的兄弟们的家眷,又如何面对太子殿下? 最终,向仁生决定搏上一把。 赌一赌这财帛到底能不能动那军将的人心。 一番布置之后,他分出三百人在齐老二的带领下前往仓储之地,余者则与他同去鞑子军营。 而那军将分配兵力的方式则与他相反,麾下最受信重的百十来个全被派去了仓库,余者却被严令无论发生何事都不得离开军营半步。 如此一来,驻扎数千清军的镇江瞬间便只剩那几百个鞑子能对宿卫营构成威胁。 “快!我要面见额真。” 到了鞑子大营附近,那军将便与向仁生领着几个兵卒慌慌张张地冲到了营门之外喊了起来。 “有何事明日再说!夜间靠近军营者格杀勿论!” 鞑子军纪严苛,自不会出现先前那般情况,不等那军将靠近便有值夜兵卒厉声呵斥。 “莫放箭!莫放箭!应天有紧急军情,我必须见额真!” “军情?你能有什么军情?真有军情也不会由你来报!” 那兵卒的话极不客气,显然对两人间巨大的官阶差距毫不在意。 见此情形,向仁生心中突然明白,大抵这军将也不全是图谋银钱吧。 “应天大营遭袭!贝勒爷全军覆没!” 这一声出来,震得那几个值夜兵卒立时没了声息。 这几日确有不少人马散了出去,可说破大天,应天大营里至少也有五六万人马。 明军又凭什么. “快点开门!莫再耽搁了啊~~!” 鞑子兵的反应落入那军将眼中,转瞬间他便做出一副捶胸顿足的模样。 这般情形,鞑子兵心中虽还存疑,但也着实不敢再阻拦军将入营。 片刻之后,营门缓缓打开,那军将与向仁生等人便快步往里面走去。 “营里还有那么.唔!” 身形交错之际,那开门的鞑子兵还想问些什么,可还未等他将话完整说出,便觉喉咙传来一阵冰凉。 紧接着他便看到围在营门附近的人全都如自己一般。 南人果然可不信! 心中念头随着血液的流淌而逐渐消散,待到阵阵脚步声入耳之时他便已没了分辨的能力。 到了这会,向仁生已能确定那军将所言不假,心念转圜之际却不知怎么就说了一句:“莫不如去应天吧。” 在他看来,应天情势虽然危急一些,但殿下这般英明神武定能把鞑子赶回江北。 到那时,虽非大富大贵,可安居乐业总也好过背井离乡。 只是各人经历不同,一样的话却能听出百样意思。 向仁生的好意却让那军将警惕了起来。 “将军,你莫不是要反悔吧?” “自然不是。” 既然不是要反悔,那军将便把心又放了回去,与此同时他亦感受到了向仁生的善意,稍一犹豫便正儿八经地说了起来。 “将军,朝廷斗成那般样子,你家太子便是守住应天又能如何?莫不如就此离了这是非之地。” 按说他与这军将本该是敌非友,可不知为何他却觉得此人当有些本事,所以便想拉来为殿下效力。 可人与人终归不同,漫说对时局的看法,便是放上一碗吃食,说不得因为生活环境的不同也会有不同的吃法。 道不同,不相为谋。 今日向仁生彻底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 “既如此,那便保重吧。” “保重。” 两人互道一声保重,那军将便带着手下人转身离去,可谁知他才走了两步便又转身对向仁生说道:“我叫刘林生,敢问将军高姓大名。” “向仁生。” “都带个生字,望你我有生之年还能得见。” 见向仁生对自己的话并未做出任何回应,刘林生心知他是不满于自己对应天前景的悲观。 可刘林生常驻镇江对江北诸事了解颇深,如此一来也便不再计较向仁生因“无知”而产生的无礼,抱拳摇了一摇便转身离去。 此时鞑子营中已有人被阵阵惨嚎声惊醒,只是全副武装的宿卫营兵卒早已杀至跟前,急切之下莫说披挂,有的人甚至连内里的衣衫都未曾整好便被突然冲入的明军一棍了结了性命。 事已至此,面对如狼似虎的明军,鞑子兵自是再无半点回天之力。 向仁生待见城中多处起火便也放下心中最后一丝忧虑挥起两根铁棍加入了厮杀之中。 (本章完) 第111章 红脸白脸 第111章 红脸白脸 苏州 所谓上有天堂,下有苏杭,可鄂尔都自入得此城之后便整日闷闷不乐,若让不知内情的人见到他这副模样几乎会以为是吃了天大的败仗。 那日经乌斯图提醒之后他便四处联络,待到组出一支近万人的大军之后他便率军直扑苏州而去。 结果是明确的,一路上他们几乎没有遇到几次像样的抵抗便连取数城轻松抵达苏州城下,可在苏州开城投降之后却发生了一件事将他拴在这里不得寸进,只能眼巴巴看着其他人马在这丰腴之地横行。 “这船队到底是哪里来的?如何这般不要面皮?” 眼见同桌二人默然不语,鄂尔都心中不由一阵烦躁。 那日,他才进苏州便闻有支庞大明军船队杀来。 如此情形鄂尔都自是不用多想,立刻便命人紧闭城门以待援兵。 可等那船队靠得近了他才发现,所谓“庞大船队”不过都是些民船而已,若非他不善水战,怕是不需多少时间就能将其全部化为齑粉。 随后那船队自是退去,而他也以为事情到这里便结束了。 但谁知不过一日功夫那船队便又出现在苏州附近,似是笃定鄂尔都拿他们没有办法一般。 如此几番下来,鄂尔都不知那船队主事是何心情,可这种战又不战,退又不退的行为着实让他有些厌烦。 所以他这才将同来苏州的两个降军总兵召到一起商量如何应对。 “额真,末将已打听清楚了,这船队的主事之人名叫吴易,原为史可法麾下职方主事,因至苏杭一带募粮而躲过了扬州一役,如此才.” “哦?你也曾在史可法麾下,可有过交往?” “哼,”听到鄂尔都的问话,说话那军将冷笑一声,随即便有些阴阳怪气地说道:“史可法何等人?如何能看得上我们这些乱民出身的。” “哎呀,李总兵,先前的事是先前的事,若真能搭得上话不妨试试招降。” 这李姓总兵名为李成栋,本是高杰麾下大将。 高杰死后麾下众将唯恐被其他几镇吞并便想让史可法将其子收为义子。 原本这是一件好事,若史可法真将高杰之子收下,那么这一镇战力强悍的兵卒就算不会唯史可法之命是从,也会极大加强其对各镇兵马的控制力,待到清军南下之际哪怕仍然不敌,当也不会一溃千里。 可谁知当李成栋等将满心以为能找到一座靠山之时,史可法竟让高杰之子拜在了一内监膝下。 这般行为之迂腐、蠢钝堪称旷古烁今。 不但让高部众将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羞辱,更等于明晃晃地告诉世人,掌着江北防御诸事的史阁部并不信重这近十万兵马。 物伤其类之下又如何能指望江北军将拼死效命? “额真,若让我李成栋为大清上阵杀敌自当拼尽全力,可要让我和与史可法有关之人打交道,莫不如先将我刺死。” 李成栋在高杰麾下时曾被称为李诃子,其性格之暴烈可见一般。 此时若非当面的是鄂尔都,说不得他还要与说话之人较上一个长短。 可话说回来,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现在的李诃子被人当面揭开心中伤疤却也只能以求死来堵上其人嘴巴了。 “哎呀,廷桢,如何能与额真这般讲话,”见场面闹得不太好看,同桌的另一个军将立刻出言圆场:“额真,您也莫怪他,那姓史的实在欺人太甚。” “我如何是那般小气的人?” 鄂尔都瞥了眼说话军将,随后便抓着李成栋的胳膊拽了一下,算是给了一个台阶。 再看李成栋,心里虽还有些怨气,但也只能坡下驴,顺势坐了下来。 “额真,那吴易的老巢在太湖之中,我等现在确没什么好法子,莫不如” 说到这里,那军将拖了一个长音,似在犹豫该不该将自己的办法说出,但与此同时他的眼睛又不住往李成栋身上瞟,却不知打得什么算盘。 “哎呀,吴总兵,这都什么时候了,我们要是再被拖在这里就赶不上后面的战事了。” “额真,我听闻淮河一带的几个舟船总兵聚在崇明岛上,他们手中应有不少水军,若能说其来降当能除掉这吴易。” 这吴总兵名为吴胜兆,与李成栋这混在江北的不同,他曾在洪承畴帐下听命,只是那一战见机较早这才熬到了清军入关。 也正是派系有别,他对江北各镇的人头并不熟悉,所以才 “淮河一带?李总兵,你不是曾在那里驻扎吗?” “嗯。” 李成栋闷闷地应了一声,此时他已明白这二人到底打得什么算盘。 莫看江北各镇的地盘互相连接,可他们之间的关系却并非袍泽,而更像是被关在一起的野兽,时刻准备从其余几镇身上咬下一块。 所以,李成栋都不用问那几个总兵的名字便知自己与他们大约是敌非友,如此情形又谈何招降。 可他先前已拒了鄂尔都一次,此时再拒 “我试试吧,他们大约不会听我的。” “无妨,无妨,尽力就好,尽力就好。” 鄂尔都见李成栋应下此事,心情顿时好了起来。 若换成入关前的性格,他哪里会管李成栋如何做想? 如若不从,他指定一顿军法,可自南下以来他的想法就逐渐发生了变化。 毕竟打仗是要死人的,死人就会折损自家势力,何不如对南人降将稍稍怀柔一些,好让他们替自己去干那些将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事。 正事既已办妥,三人便又开始推杯换盏,可当此时,门外传来一声“禀报”,随后便见一兵卒手捧纸卷走了进来。 “额真,是王爷的军令。” “军令?” 听闻是多铎的军令,鄂尔都自是有些疑惑。 他这里虽有些小麻烦,但也绝没有到惊动多铎的地步,更何况听闻多铎已兵至杭州,怎么算也不会往他这里传令啊。 疑惑归疑惑,面对多铎的军令,鄂尔都自然不敢怠慢,将挽起袖子抹下之后让便从兵卒手中接过纸卷仔细看了起来。 “这令是只传到我这里的吗?” “散出去的人马都接到了。” 因着角度的关系,那卷纸上写的什么李、吴二人并没有看到,但此时鄂尔都的表情却显得异常严肃,却也让他们认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额真,出了何事?” 吴胜兆见鄂尔都迟迟不语,便出言询问,而一旁的李成栋虽不曾开口,但不住瞟往纸卷的眼睛也能显示出他心中的好奇。 “王爷命我等全力搜集粮草。” 鄂尔都一边说着,一边将纸卷递往身边。 李、吴二人在看过之后亦难掩心中疑惑,对视一眼后便坐回位中低头沉思起来。 粮草事关大军安危,尽力收集自是没错,可镇江还囤着那么多,似乎也无必要专门来信要求收集粮草。 难道 “莫不是杭州不顺,王爷在提前做准备?” 吴胜兆说了一句,引得另外两人朝他看了一眼,但只过了一瞬,他们又似在心中否了这种说法,随后便又皱着眉头思量起来。 杭州城防虽比不上应天,可仍是天下有数的大城,若那小朝廷执意不降,最终也只能强攻。 如此想来,提前做些准备倒也能说得过去。 只是 杭州真有坚守之心吗? 心念及此,连吴胜兆都觉得自己想得有些太多,毕竟杭州城里又没有另一个朱慈烺。 “算了,不想了,既然军令已下,我们照办就是了,”说完这句,鄂尔都也不等二人表态便又朝着屋外喊了一声:“去请城中大族富户,晚上我要宴客。” “嗻!” 定下此事,三人便各自回去休息。 要说这武将的身体到底要比普通人强上不少,只不过缓了一个多时辰,待到酒宴将开之时三人便又精神抖擞地出现在了厅中。 此时不比午间,苏州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都出现在了这里,厅中坐满之后,余者便不得不坐在了院中。 “今日请诸位赴宴,一是感谢这些日子对我鄂尔都的鼎力相助,二便是有求于各位。” 前半句说完,在场众人连道应该,似是对大清肝脑涂地也在所不辞,可当他将后半句说出之后,厅里便鸦雀无声了。 见此情形,鄂尔都自是有些尴尬。 不过他们一共三人,哪怕李成栋这厮于这种事上完全不能指望,但吴胜兆却也能适时出言化解。 “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王师需得征募些粮食,你们各家摊一摊,却也没有多少。” 话音落下,场中响起一阵微不可闻的舒气声,随后便有一老者颤颤巍巍地走到了厅堂中央。 “敢问三位大人,这总数是多少?” 谈判代表既已出现,鄂尔都便轻轻吐出了一个数字,可谁知这话音还未落下,那老者便如受了惊的兔子一般,几要一跃而起。 “两万石?大人,老朽没有听错吧?” “确为两万石。” “大人,若再过三两个月,等新粮下来,我等就算毁家纾难也当筹齐,可现在青黄不接之下如何能凑出这么许多啊?” 若按寻常道理来讲,这老者说的自是不错,现在新粮还未收获,陈粮却已吃得差不多了。 在这种情况下,筹集两万石粮食的确像是一个无法完成的任务。 可鄂尔都是那么好糊弄的? 青黄不接那是对普通百姓而言,对这等大族富户来说,此时正是趁着粮价上涨将陈在仓里的粮食倾销出去的最佳时机。 若说他们没有存粮,鄂尔都便是一头磕死却也是不会信的。 “尔等莫非将我当傻子?” 鄂尔都冷笑着说了一句,在场众人顿时跪成一片,口中连呼不敢。 “额真,这些日子我等多赖诸位相助,莫不如将情况与王爷分说分说,看看能不能酌情减免一些?” 吴胜兆似是不愿让场面闹僵,便笑着站出来打打圆场,可谁知那话才说完,鄂尔都便如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 “老吴,伱不是不知道王爷的脾气,我若触了霉头指不定连这甲啦额真都要丢掉,你让我如何分说?!” 两人一个红脸,一个白脸,到底打得什么算盘却也逃不过那老者的法眼。 虽说都是千年的狐狸,确无必要在这玩什么聊斋。 可话说回来,大家都是要脸的人,又如何能将不加任何遮掩?那不就成明抢了吗? 随后的一套流程大家都已烂熟于心,一番推辞谦让之后鄂尔都勉为其难地收下了银票,而城中富户在老者的带领下对其感恩戴德。 趁着这个其乐融融的功夫,那老者又说了一句,鄂尔都瞬间便翻了脸皮。 “不妨老实告诉你们,圈地、投充都是不会停的,否则我八旗将士拼死搏杀又是为的哪般?” “哎呀,额真莫恼,他们也就是随便提一嘴罢了,”这般情形,吴胜兆自然得站出来圆场,对鄂尔都劝了一句之后他便又训斥起厅里众人:“你们也是小气,额真拢共也就带来了千余人,就算将马跑死又能圈掉你们多少地?” 所谓圈地便是八旗士卒骑上战马以圈定土地归属。 投充就更加简单了,土地被人抢走,百姓自然得再找一条活路,那么成为八旗兵卒的农奴便成了他们唯一的活路。 这两种方法虽未延续多长时间,但对兵卒的激励却是显而易见的。 只是关外地广人稀,圈了也就圈了,可关内能够耕种的土地大多都是有主的,因着圈地、投充之事,京畿之地的士绅大族没少对多尔衮施压。 结果是显而易见的,无论多尔衮无心或是无能,清廷终没有发出停止圈地、投充的命令。 鄂尔都自然也就不会放弃丰厚自己家产的机会。 “好了,不提这些,今日多亏诸位相助,我们满饮此杯。” 许是觉得刚得了好处就立马翻脸不是体面人的做法,鄂尔都在接到吴胜兆递出的台阶后便顺势转移了话题。 随后又是一番推杯换盏,气氛融洽得就如真是一家人般,只是被八旗兵卒抢了土地的世家大族到底如何做想却也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 (本章完) 第112章 哪里来的战船? 第112章 哪里来的战船? 这段时间应天城里洋溢着一股喜悦的气氛,无论百姓、兵卒亦或官员全都喜气洋洋就如过年一般。 前次击退鞑子时正值深夜,再加上参战人数拢共也不到两千,并没有闹出太大动静,所以对城里的绝大部分人来说,也只是知道自家赢了一阵,却没有太过实际的体验。 可这次不同,冲天的火光足足燃了三两个时辰,哪怕到了天色将明之时,应天东面的天空还是一片通红。 如此一来,城中百姓便比之前多了些切身体验,给他们带来的喜悦自然也就比之前浓烈了许多。 当然,这只是对普通百姓而言,若对游离于应天小朝廷之外的勋贵来说倒是另一番感受了。 “我的国公爷哎!这都什么时候了?你怎还能坐得住?” 此时一帮勋贵正聚在朱国弼府中,定远侯邓文郁见他一副老神自在地样子便有些急了。 那日的夜袭朱慈烺几乎是瞒着他们做的,等到勋贵们从各种渠道打探清楚来龙去脉之时,却连突袭镇江的向仁生都已安全回城了。 从身陷囹圄到掌着应天诸事,从手下无兵无卒到袭破鞑子后勤中枢。 这一桩桩一件件下来,让原本对朱慈烺根本不报任何期望的勋贵们不得不承认,若按这种趋势发展下去,莫说守住应天,便是将鞑子赶回江北似乎也不是完全不可能的事。 人就是这么奇怪,如果压根没有机会便也不觉得什么,可这机会若曾与自己擦身而过那就要终日假设,直到将自己折磨得不成样子为止。 此时聚在朱国弼府中的勋贵们就是这般状态。 当初朱慈烺未曾指望过他们,他们也便乐得缩在角落里当透明人。 现在监国殿下兵锋正盛,眼看鞑子就会因粮草断绝而撤退,他们又如何愿意错过这分享胜利果实的机会? “事已至此,坐不住又能怎样?” “哎呀,国公爷!我等都是与国休戚的勋贵!当初实力不济也便罢了,现在监国殿下取得如此大胜,正是我等为国效力之时,又如何还能枯坐府中?!” “对啊,世伯,您当带我等向殿下请命!” “公爷,错过这茬还哪里来的机会?难道您想就此沉沦吗?” “您不为自己想想要得为后人考虑啊。” 邓文郁的话引得在场众人纷纷附和,可朱国弼似是没有受到半点影响,却还是先前那般样子。 若论对权位的期望,朱国弼当要比在场所有人加起来还要强烈,可同时他也清楚,现在他们这些人对朱慈烺来说当真是半点价值都无。 这般情形之下,哪怕他们真心实意前去投效却也不见得会被接纳。 更何况. 现在真就是最好的时机吗? 朱国弼终归与这班追涨杀跌的饭桶不同,当初便是他拉着徐胤爵帮助朱慈烺拿下赵之龙等人。 现在这般局面他同样从团锦簇之中察觉到了风险。 鞑子存在镇江的粮草的确被烧了个一干二净,可鞑子就不能就地补充吗?补充完毕之后鞑子还会由着应天扎在自己的命门附近吗? 如此想来,少则十来天,多则月余功夫,应天定然会迎来鞑子的疯狂报复,届时却不知这些哭着喊着想要投效朱慈烺的人又会是何等模样。 “你等都是这般想法?” 朱国弼淡淡地问了一句,一众勋贵自然连连称是。 若是以前,他大约会提点几句,可自从梁云构之事后,他不但说话小心了许多,连行事也常常思量再三。 如现在这般场景,漫说提醒众人,他便是连话都不想多说几句。 只是 这帮人终归得打发,而且正好也能趁着这个机会对朱慈烺稍加试探,左右应下来也不会有什么损失,莫不如就陪他们走上这一遭。 “那我便带你们去城上,至于殿下能否应允我却不能保证。” 朱国弼一边说着,一边往屋里扫了一圈,待看见与众人一般表情的灵璧侯汤国祚时他却也忍不住腹诽了起来: 明明早就和朱慈烺搅在了一起,现在却还装作什么事都没有一般和这些蠢货来这里卖惨,当真可恨得很! 在朱国弼看来,前次梁云构一案中,汤国祚虽算不得引人注目,可他扮演的角色却是极为关键。 正因为他和钱谦益的出现,成功的让所有人都认为梁云构只是运气差些,恰好东窗事发撞到了朱慈烺手里。 如此一来,文官们的绝大多数怨气都被引到了钱谦益那里,竟无一人再思量英明神武的监国殿下在此事中到底扮演了什么角色。 这般情形,汤国祚定然是早早就投到了朱慈烺这边的。 若再想得深些 汤国祚会不会就是隐在他身边的眼线? 先前的说的话,做的事会不会也已被殿下知晓了? 梁云构会不会就是杀给他看的鸡? 朱国弼自然想得有些深了,梁云构一案虽纯是朱慈烺的手笔,但那汤国祚却真真是个意外。 至于他本人. 朱慈烺虽知道朱国弼与自己并非一条心,但他整日里有那么多事需要理会,又哪里来的心思去对付一个近乎闲散的国公? 就拿此时来说,在城中各处军营、要点巡了一番便已了他半日功夫,本来还打算去伤兵营看看却又被人堵住直接拎到了兵部。 “梁侍郎也要处理这么多卷宗?” 看着那高高一摞卷宗,朱慈烺心中咯噔一下,随即便觉头皮一阵发麻。 “回殿下,这些小的们都已处理完毕,平素梁” “无妨,便称梁大人吧。” 话中牵扯到犯官,那老吏一时间不知该如何称呼,待到朱慈烺说过之后他才接着说道:“平素梁大人都只是看个结果。” “那我也只需翻翻就可以了?” “是。” 听到这话,朱慈烺长长舒了一口气,可当他正准备萧规曹随之时却心念一动,绕过单独摆在桌上的那本,从册子堆中随便抽出一本翻了起来。 前次议功之时,梁云构便以首级之数卡死了对参战将士的功赏,这次安顿兵部勘核功赏之时朱慈烺便叮嘱他们要将士卒表现考虑进来。 只是这百余年来都是注重首功而忽略战功,他还是有些好奇兵部这些胥吏书办是如何施为的。 “不错,这些都是伱们自己想出来的?”朱慈烺翻了几页之后便不由称赞了起来。 他抽到的这本记载的是当夜有突出表现的民壮,其上不但对民壮功劳有大略描述,更有本人、小旗官和勘验人的画押。 数项叠加下来不但大大提高了作假的难度,更能在发现问题后进行追查。 当然,若想作假定然还有百般方法,可世间哪有完美的系统? 于此时的朱慈烺而言当用便最为紧要的事,至于其他却也只能等到发现漏洞后再行弥补了。 “回殿下,小的们不敢贪功,这些都是翻过洪武年间的记录后定出来的。” “嗯,做的不错,能想到翻阅记录也说明你们是用了心的。” 夸赞的话毕竟只非些唾沫,朱慈烺自然不会吝惜半分。 可在这么几日便将士卒的战场表现勘核清楚,这帮胥吏书办定然是费了老鼻子劲的,他又如何好意思只用些便宜话就将人打发了? “完了找纪先生支十两银子,便算我请你们吃酒了。” “这这都是我等份内的事,不敢当殿下另行赏赐啊。” 十两银子看着不多,但平摊到个人,在外面吃上一顿当还能给家中添上些菜蔬副食,自然也算不得少。 “行了,你们去忙吧。” 朱慈烺笑着说了一句,随后便将单独摆在桌上的册子拿了起来。 此战意义重大,不仅对清军造成了极大杀伤,更是直接毁掉了鞑子粮草,所以在发放功赏之时朱慈烺便显得格外大方。 银钱自不必说,根据所属部队承担的任务和个人表现,均有不同数量的奖赏,最为难得的是还有二三十名表现极为突出的士卒获得了世袭军职。 向仁生率宿卫营奔袭数百里,达成任务后又领军安全返回,理所当然地获得了此战唯一一个世袭百户。 常冠林与阎应元的表现虽也不差,但由于没有参加突袭镇江的任务,所以只得了个世袭小旗。 最倒霉的便是徐仁爵,他虽也参加了此战,但由于全程都在协调民壮行动且未能独领一军的关系,也只能眼巴巴地看着世袭军职和自己擦肩而过。 若按过去以首功为重的算法,那这一战功劳最大的当是那些民壮。 他们虽达不到每人都有击杀程度,但因着人数的关系,总击杀数却是遥遥领先于其他几支人马。 但要是按着新的计功方法,将战场表现、任务难易程度和对整个战局的作用考虑进去的话,那他们便要末尾陪跑了。 由此当可看出改变计功方式的紧迫性和必要性。 翻了一阵,朱慈烺发觉所定功赏与自己所想大体一致便将册子合上,朝着侯在一旁年老书办问道:“补充民壮是不是也需兵部登记在册?” “回殿下,几位将军已挑选完毕,小的们正在造册登记。” 从最开始,朱慈烺在军队方面便打算先以精锐搭起架子,再选可用之兵逐步扩充。 经过此战之后,各支人马都已表现出了自己的战力,所以他便打算根据其人数进行一定程度的扩充。 只是在具体施为之时,这士卒来源却也让朱慈烺费了不少心思。 此时应天城里值得扩充的只有宿卫营、祝塘少年、常冠林那队人马和李朝东麾下这四支人马。 若按寻常想来,哪怕将其翻上一倍,城中兵卒民壮当也足用。 可扩充并非随便抓些人头添进去便可,须得根据其战法、特性挑选合适的兵源方能达到强其军势的效果,否则适得其反的可能还倒大些。 常冠林这里是最简单的,只需按着他的法子再从各卫所选些兵卒补入即可,其余三支却都有各自的麻烦。 宿卫营和祝塘少年的麻烦在于,他们一个射术精湛,一个身强力壮,若是新补入的兵卒达不到他们那种程度反倒会影响其战力。 至于李朝东所部的麻烦便是李朝东本人了。 经过郑大夫这十几日的精心治疗,他的命总算是保了下来,只是再想上阵厮杀却是绝无可能的了。 由此便出现一个问题,何人能够担当这支人马的主官呢? 其实无论那刘百户或是徐仁爵都能算是合格,可在朱慈烺看来他们一个能力稍欠,一个威望不足。 若贸然任命却有可能带累这支率先立下战功的部队,着实让人有些左右为难。 莫不如. 心中有了念头,朱慈烺便细细盘算起来,可还未等他盘算出个结果却见呼呼啦啦一大帮人在朱国弼的带领下走进了兵部大堂。 “拜见监国殿下。” “你们这是?” 见到这般情形,朱慈烺心中自是诧异。 自他执掌应天以来,文官们或处心积虑添乱,或和他站在一边,无论何种表现却也算是根据自己的认知做出了选择。 可这帮勋贵却如蛆虫一般尽最大可能将自己藏在那阴暗地角落中,除了观察着应天内外发生的一切,竟连半点应对局势变化的行为都没有主动做出过。 所以他才会对文官保持着耐心,哪怕他们与自己意见相左也愿意多些心思,而对这帮勋贵却只当是透明一般。 “殿下,自大破敌军以来我等还未有机会向您道贺,今日恰巧碰到一起,所以我便带他们来了。” 哦,是来分果子的啊。 朱国弼话音刚落,朱慈烺便猜到了他们的来意,只是他自己手里也没落到多少好处,却哪有多余的分给他们呢? 平心而论,他们的身份能极大加强朱慈烺这小朝廷的合法性。 若双方就将这种关系一直维持下去,他也乐得将这些吉祥物摆在家中,只是. 想到这里,朱慈烺面上笑容越盛,似是对勋贵们前来道贺极为欢喜,可当他正要说些什么的时候却听一阵脚步声响起,随后便见一兵卒跑了进来。 “禀殿下!江面发现数支舟船正在交战!” (本章完) 第113章 水师? 第113章 水师? “嘭!” “嘭!” 随着几声炮响,江面之上跃起根根水柱。 见此情形,原本还气势汹汹的清军战船立时便减缓了船速,任由那几条挂着大明旗帜的艨艟往应天方向驶去。 自扬州失守、郑鸿逵弃守江防之后,这江面之上便再没见过明军战船,可今日却不知怎地,一次竟来了这么许多,倒弄得城上兵卒不知当不当开炮。 当朱慈烺赶到城西之时,那几艘战船已停在定淮门附近,而船上派来接洽之人亦乘小舟登岸,在城外等候多时了。 “走,随我去看看。” 在朱慈烺的印象之中,清军水师大抵便是些载着士兵的民船,而他视线中的这几条一看便是正儿八经的战船。 由此他便确定了对方明军身份,随后便打算出城去看看情况。 只是应天安慰系于他一身,守城军将又如何敢担着天大的风险让他从自己防区出城? “殿下,不如我先去探探,又或让他们派人进来吧。” “算了,你也别去了,人家远道而来,就让他们派人入城吧。” “得令。” 那军将领命而去,在与城外之人勾兑一番后便见一红袍官员领着数名兵卒往城门走来。 看到这人的打扮,朱慈烺便知他的品级定在四品以上,只是在与脑海中的记忆印证一番后却也找不到此人的一点线索。 在原本的历史中,由于有着崇祯的前车之鉴,所以扬州失守的消息一经传开,南明各地便有十多支大小不一的人马前去应天勤王。 可在朱慈烺的印象中,这些人马几乎全都是自陆路而来,偶有水军也都在浙东一带,他竟是一点都想不出有哪支走水路到过应天。 过了一阵,那红袍官员上得城墙,朝着在长官兵扫了一眼之后便径直走到了朱慈烺身前。 “臣,国子监司业、督造长江兵船,沈廷扬拜见太子殿下。” 沈廷扬的礼行得一丝不苟,但朱慈烺的注意力却不在此处。 先前受越其杰所逼,这些日子他一直穿着明军制式甲,可这沈廷扬却生生在兵堆里一眼便认出了他。 这让朱慈烺心中不由嘀咕:难道我是真的? “快快平身,快快平身,”这套流程朱慈烺已熟悉无比,待见沈廷扬礼数完毕,他快走几步伸手将其起,随后便有些激动地说道:“危难之际方见忠臣,危难之际方见忠臣啊!” “殿下.!您受苦了!” 与朱慈烺四目相对,沈廷扬的眼眶顿时红了起来。 崇祯在时对他颇为重用,甚至还曾与人说过:“居官尽如沈廷扬,天下何难治!” 弘光继位之后,受命改造战船、运输军需物资的沈廷扬却被人忘到了九霄云外。 待到“北来太子”一案之时,他虽心有疑虑,但人微言轻却也实在是有心无力。 “沈先生能于危难之中前来应天,足见拳拳忠君爱国之心,只是这应天还在坚守的消息” 在朱慈烺看来,此时大明上下大约没几个人知道应天还在坚守,沈廷扬能于此时赶来应天定是历史走向发生了他不知道的变化。 如此情形他又如何能忍住心中疑惑? “殿下,容我细细禀来。” 江北各镇投降之后,他们这些统着水军的官员便陆续带着麾下人马退到了位处入海口的崇明岛。 谁知鞑子进兵速度实在太快,未等他们向应天上报自己的情况,鞑子便杀过了长江。 之后,弘光出逃、清军在江浙之地势如破竹,这股拥有万余陆军、近千战船的明军便茫然不知所措了。 听到这里,朱慈烺颇能理解他们当时的心情。 旁人想来,许会觉得这些人为何不直接去往应天,而是要聚在崇明岛上,可未经皇帝相召又有哪个统兵将帅敢领兵出现在都城附近? 待到他们知道清军过江弘光出逃之时一切却都晚了。 如此一来,这支人马空有强大实力却在这山河破碎之际找不到自己的用武之地,换谁来怕都会抑郁非常吧。 “那后来呢?” “那夜您派兵袭破镇江之后,有一个名为刘林生的千户便带人夺了鞑子船只逃往海上,应天的消息便是他传来的。” 话音将落,朱慈烺心中便生出疑惑。 这沈廷扬看着不似莽撞之人,如何会因那降军的一面之词便冒着如此风险前来应天? 可疑惑归疑惑,对这个一个刚刚冒着巨大风险站在你面前的人,那种怀疑对方智商的话又怎是那么容易便能问出口的? “沈先生一路辛苦,今日便请先在忻城伯府将就一夜,待明日再与诸位臣僚相聚,你看这样可好?” “殿下,老臣还得回去。” “沈先生,您这是?” 所谓千里江陵一日还。 从崇明岛到应天全程水路,若是沿江而下大约也就是一两日功夫。 可现在两地之间最大的阻隔并非距离,而是鞑子设下的重重关卡。 所以朱慈烺也就不明白这沈廷扬好不容易冲入应天,为何这才一见面就要回去。 “殿下有所不知,老臣此来一为拜见殿下,二则是有求于殿下。” “有求于我?” 见太子殿下疑惑地看着自己,沈廷扬便将这“求”到底从何而来细细说了起来。 在鞑子杀入苏松一带之后,他们也曾尝试派兵与其交战,可战了一场之后,他们却绝望地发现,鞑子仅用百余人便能将他们数千人的阵势冲垮。 由此,他们也只能缩在崇明岛上凭着水军的优势抵挡鞑子进攻了。 其实单从军力上看,崇明岛上的这支人马绝不算弱,他们不但拥有近千艘大小各式战船,更为难得的是这些战船的侧舷几乎都装备了诸如神飞炮、威远炮、百子铳这些火药武器。 当然,这些内河战船绝对无法和郑家的大型海船相比,但对上鞑子那些民船却能很轻松便达到碾压的程度。 只是这种碾压由于没有地面部队的配合并不能转化为战场上的胜利。 所以在于应天取得联系之后,请太子殿下能派遣一支地面部队配合他们作战便成了首要任务。 “走水路?” “正是。” “妥当吗?” “自然是妥当的,鞑子那些破船却是放不到我等眼里。”从先前的战况来看,鞑子水师根本无法对明军水师产生半分威胁。 若说来去自由许是有些托大,但运上几千兵卒当是没有太大问题的。 只是 “沈先生,伱们在获得援兵后准备如何行事?” “禀殿下,这些时日鞑子横征暴敛,已激得各地士绅怨声载道,所以臣等打算先拿下松江府,等站稳脚跟后再与太湖中的义军一同拿下苏州。” 朱慈烺一边听着,一边缓缓点头,但在心里却是天人交战。 这计划的确有一定的可行性,但在拿下苏州之后又该如何面对鞑子的全力围剿? 更何况. 只是怨声载道,离自己的目标还差得老远啊。 看着胡子已经白的老臣,朱慈烺心中虽有怜惜,但千般念头转过数回之后他最终还是满面喜悦地说道。 “我看此法甚好,待新军磨合完毕,本宫便派一支人马与沈先生一道踏平鞑子!” 见太子殿下答应派兵支援,沈廷扬心中喜悦的自是溢于言表,只是当他不经意间问了一句之后,这心情却又立马沉了下来。 “敢问殿下,新军需磨合多少时日?” “大抵也就是月余吧。” “月余?!” 朱慈烺虽有心搪塞,但此言确也不假。 不说别的,便是让各级军官认全新补入的兵卒大抵也需些时日,更别说弥合新旧冲突、适应本部战法了。 当然,他也可以直接将人马拉出去边战边练,但这样必然会造成不小的伤亡。 更何况. 朱慈烺本就没打算这么快解“黎民于危难”。 “莫不如沈先生与我一道去看看军卒训练吧。” 朱慈烺都已这么说了,难道沈廷扬还能真就跑去验证?那样岂不是摆明了不信太子殿下? “谢过殿下,老臣还要赶回崇明岛,就不再应天久留了。” “这才将到,如何要这么快回去?” “这殿下,我需得将应天未失的消息快些带回去。” 沈廷扬说话时表现得吞吞吐吐,显然是有未尽之言。 按着常理来说,能在长江两岸寻到一处稳当的落脚点对水军来说自是非常关键,可再怎么关键似乎也到不了只在城边说上几句便得回去传信的地步。 如此想来,定是岛上有什么急需处理的变故,否则他又怎会表现得如此急切。 “沈先生,如有什么难处还望坦诚以告。” “殿下,这.我.” 沈廷扬想到了自己的表现会引起殿下的怀疑,但他万万没想到殿下竟然会直接将话挑明,这样的情况着实让他不知该如何应对。 “沈先生,江北诸事想来你也有所耳闻,若是诸位镇帅、督师能够坦诚相待,鞑子怕是也不会这么轻易便杀过长江吧。” 平心而论,战局至此大抵和是否坦诚相待也没多大关系。 朱慈烺如此说来却也会引得沈廷扬细细思量。 反正意思就是那么个意思,自行体会便是。 和学识多的人讲话便有这么个好处,哪怕你有些言不及义,但他也能在脑中自行寻出千百个恰当的例子。 “殿下恕罪,老臣并非刻意隐瞒,只是担心岛上的事会让您多想。” 果然,思量片刻之后,沈廷扬便跪在了地上,告罪一番之后就向朱慈烺讲起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此时驻于崇明岛上的人马除他之外还有有三支,分别是淮安巡抚田仰、淮河镇总兵张士仪、淮海镇总兵张鹏翼,与其存有联系的还有总兵黄蜚、吴志葵、侯承祖等人。 自他们聚于崇明岛之后,各种噩耗不断传来,当朝诸公又没有半点消息,由此他们便准备拥义阳王为监国,以崇明岛为基地完成复国大业。 可谁知这礼还未行,那刘林生便带来了太子殿下仍在坚守应天的消息。 到这里,崇明岛内部便产生了分歧。 沈廷扬想确定消息真假后再议拥义阳王之事,而田仰则认为弘光都已被俘,应天实无能守之理,当务之急应是立下监国再议其他。 至于两位总兵则没有半点参与争论的心思,大约也就是抱着能战则战,不能战便各寻出路的盘算。 “本宫还以为多大事呢。” 听完沈廷扬的讲述,朱慈烺大手一挥,却似对有人拥立藩王并不在意。 他其实想得很清楚,实力才是一切的根本。 没有强大的实力作为后盾,漫说监国,你便是登基又会有几人愿意听命? 更何况他身上挂着太子名头,只要实力到了,监不监国,登不登基又有什么关碍? “殿下,此事事关国本,万不能大意啊。” “无妨,沈先生在城里住上一晚,也好和同僚故旧叙叙情谊。” “老臣在应天并无故旧。” 这句话怼得朱慈烺一口气差点没缓上来。 无论从所作所为或是入城后的表现来看,这位沈大人对朱慈烺当是极为认可的。 可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他还是怼了太子殿下。 怼得潇洒自如,怼得毫无顾忌。 若叫不知情的人看来,说不得还会以为这是鞑子在劝降大明的忠臣。 的确,在沈廷扬眼中阻止田仰拥立义阳王是头等大事,而朱慈烺这般不知轻重自然换不来他的好脸色。 只是这般情形,朱慈烺确实又有些下不来台,朝纪清源使了半天眼色未果之后,他便也只能自己给自己找台阶了。 所谓机会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 恰在朱慈烺尴尬之时,一路尾随而来的朱国弼终于找到了自己开口的时机。 “沈大人,应天被围已有不少时日,内外隔绝之下我们对外界的消息可谓一无所知,殿下留你在城中过夜大半还是想多知道些外面的情况,也好依情定策啊。” “正是此理!” 朱国弼话音刚落,朱慈烺便立刻追了一句。 他很清楚这老货心怀二心,但这却不能否认有这么个人在身边的确可以省下不少麻烦。 “那那老臣便依殿下之命了。” (本章完) 第114章 老臣们的算计 第114章 老臣们的算计 沈廷扬的到来对朱慈烺而言可谓意义非凡。 从小了说,水上路线的打通将使应天再次获得与外界沟通的渠道,让解除应天之围变得不那么紧迫。 可若往大里说,这支拥有强大实力的明军水师说不得就会和朱慈烺发生某种反应,从而使江南战局产生战略层面上的改变。 说来可笑,明军的内河水师最终虽因风浪而彻底覆灭,可在此之前却屡次败于李成栋这个骑将之手。 其中缘由自是复杂无比,但若要强找一个主因,大略水师将官在舟船的使用方式上还是存着不小的问题。 就拿苏州之战来说,吴志葵、黄蜚似乎只是将战船当做运兵工具使用,在入城部队遭到埋伏之后,水师竟慌不择路退入泖湖之中。 随后李成栋以小船堵住出入河道并顺风放火,最终百余条战船便因船大运转不灵而尽数焚毁,二将与所部人马也于此役全军覆没。 不过在这个时空,此战还未发生,也不知他们的命运能否发生改变。 只是 “岂有此理!殿下乃先帝亲立太子,如今更以坚守应天之功行监国事,他们如何敢抗命不遵?!” 在晚上的接风宴中,沈廷扬将崇明岛的详细情况说了一遍后徐瑜立时起身呵斥。 “徐先生,莫恼,”朱慈烺朝徐瑜摆了摆手,随后便有些无奈地说道:“局面如此,恼也无用。” 崇祯在时大军头虽已有些不听调遣,但小军头和各地督抚却还保持着对京城命令的服从。 待到弘光继位,军头们无论大小都已各行其事,督抚们大约也已有了阳奉阴违的趋势。 到了这时,朝廷权威已被大大削弱,朱慈烺自也不会指望凭个监国太子的名头就能让这帮人唯命是从。 当然,监国太子的名头是有大用处的,但这用处却要看对谁来说。 如当初的朱国弼就需要用这个名头从赵之龙手里夺兵权,而左梦庚则需要用这个名头来稳定军心。 但于崇明岛诸将来说,有义阳王在手,着实没有必要往自己头上加一个实力强劲的婆婆。 所以当越其杰说出让他们来拜见朱慈烺时,沈廷扬摆出一副极其为难的样子也就不难理解了。 “殿下,诸位总兵对大明还是忠心的,否则也不会聚在岛上谋划反攻之事,只是.” 沈廷扬解释了几句,可在“只是”二字之后便不知该如何说下去。 其实朱慈烺也能想来,无非就是身份真假的问题。 先前有了这么一遭,无论自己是真是假,只要没能力拿捏这些军头,那么他们便有理由不听从应天的调遣。 “沈先生不必多说,只要一致抗清,我这里是没什么问题的,”出言解了沈廷扬的尴尬,朱慈烺便将酒杯端了起来:“来,来,来,满饮此杯。” 殿下既已发话,旁人自也不再多言,可谁知他才将酒杯端起便听见了徐瑜的声音:“殿下这杯老夫代饮了。” 先前徐瑜曾为崇明岛诸将之事恼怒,现在又出言阻止朱慈烺与沈廷扬同饮,二者结合起来仍谁都会以为这是在蓄意找事。 但沈廷扬终归是文官出身,再加上他对诸将心思也略有不满,便也打算忍下此事与徐瑜碰上一杯。 这般情形,徐瑜似是无所知觉,圆场解释的任务便落到了越其杰身上:“沈大人莫怪,殿下身上有伤,确不能饮酒。” 有伤? 堂堂皇家血脉,又有谁敢伤了他? “这是.?” 闻言,沈廷扬立刻朝主位上看了过去,朱慈烺却也只能尴尬地说了一句。 “先前被鞑子踹了一脚,不碍事,不碍事。” “殿下莫要诓人,我等已听常将军说了,那鞑子似乎是什么白甲兵,哪怕整个八旗之中也不过数百,这么一脚下去如何能不碍事?” 徐瑜话音未落,朱慈烺心中便有些疑惑:徐老先生是稍耿直一些,但无论如何当也不至在这般场合屡次出言顶撞。 事有异常即为妖,却不知这妖到底指向何处。 “鞑子进过城?” “殿下亲自守城,鞑子如何能进的来?” 正当朱慈烺心念转动之时,一阵对话之声传入了他的耳中,只是徐瑜的话怎么听都有些阴阳怪气,却不知他是刻意如此还是 话到这里,沈廷扬也明白了太子殿下为何会挨上一脚。 老实讲,他也和徐瑜一般想法,并不支持朱慈烺以万金之躯亲临战阵。 可同时他也知道,在皇帝出逃、各地望风而降之时能遇到一个不惧生死、甘冒箭矢的统帅对局面到底会产生何等影响。 “难怪应天能以弱兵残卒与鞑子打得有来有回。” 心念及此,沈廷扬缓缓从位中起身,随后便在众人的注视之下来到厅堂中央朝朱慈烺拜了下去。 “蒙天不弃,得殿下力挽狂澜,可刀剑毕竟无眼,还望殿下为大明社稷、为黎民百姓保重龙体。” 龙体 这个词入耳,朱慈烺大略也就明白了徐瑜一反常态的因由。 说白了,不就是想毫不刻意地拿自己的“光辉事迹”收沈廷扬的心吗? “沈先生快快请起,父皇都已在北京殉国,我只是稍稍为社稷出些力而已。” 朱慈烺顺着两个老臣的谋划又与沈廷扬一番“君”臣相得,宴中的气氛便又重新融洽了起来。 待到此时,他也才有机会问出最关心的事:“据我所知,走水路的话,崇明岛似乎离杭州不远,未知沈先生可有那里的消息?” “回禀殿下,我等至崇明岛不及旬月,还未与杭州取得联系。” 听到这话,朱慈烺不免有些失望,却未留意沈廷扬的表情似是不太自然。 杭州之地颇为紧要,一旦归于鞑子之手便等于将浙东明军堵在了山里。 若再将几处碍口拿下,就连太湖平原都将彻底成为鞑子的囊中之物。 到那时,不管朱慈烺的谋划能激起多少义军,鞑子都能从容消化,应天也就成了真正的孤城。 先前困于应天,朱慈烺只能先紧着想法解围,现在有沈廷扬水师相助他便想着能否做些什么。 不过话说回来,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今日能与崇明岛水师取得联系已是出乎意料的收获,如何能再奢望对远在千里之外的杭州施加什么影响。 “鞭长莫及,有心无力啊。” 朱慈烺长长叹了一口气,刚想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却发觉徐老先生正盯着自己,无奈之下他也只能放下酒杯,再次转移话题。 “那便请沈先生说说苏淞的情况吧。” 杭州的情况沈廷扬说不上来,但苏淞本就是他来应天的缘由,说起那里的情况自然头头是道。半晌之后,在场文武大体搞清了沈廷扬来此的前因后果,各人也便有了不同的思量。 “殿下,老臣以为,当派一支得用人马助沈大人稳定崇明岛局势。” 自梁云构之事后,钱谦益便甚少于军事上发表意见,可谁知沈廷扬话音将落他便如打了鸡血一般率先站了出来。 “阁老,诸将只是不信应天仍在,于大明却是忠心不二的啊。” 沈廷扬的正式官职虽是国子监司业,但他历经户部、兵部,并非徐瑜这种半生都在教书的老夫子。 所以“稳定局势”这几个字方才入耳,他便立时紧张了起来。 钱谦益的确有些急了,漫说沈廷扬并无这等心思,便是真有,又如何能在大庭广众之下将话说的这么直白? 更何况这只是一个崇明岛而已,若真派兵把诸将拿下,以后又有何人敢与应天生出瓜葛? 如此一来岂不是真就自绝于天下了。 这一点厅中之人至少有半数能想到,但先前朱慈烺拒绝之时也没太多人在场,吃不准殿下心思的情况下却也只能紧闭嘴巴见机行事。 如此一来将将活络起来的气氛顿时又变得尴尬了。 “沈大人莫急,阁老只是担心你的处境,并无其他意思。” 这般情形之下,善解人意、洞悉人心的越其杰便又站了出来。 随后不等钱谦益再说什么他却话锋一转接着说道:“但阁老的担心却也不是无的放矢。” 话音落下,场中刹那间变得一片寂静。 先前的“稳定局势”听来倒有应天主动出击的意思,可现在“担心你的处境”就要两说了。 以现在的情况来看,沈廷扬在获知应天情形之后当会支持朱慈烺,崇明岛上本打算拥立义阳王的人便会因此而改弦更张吗? 如若不会,那么出上些不忍言之事大约也就是情理之中的吧。 “当当不会吧。” “我知沈大人手下多是工匠民壮,若旁人真起了什么歹心你又该如何应对?” 话已说到这个份上,哪怕朱慈烺另有打算却也不能不为沈廷扬的安全考虑。 只是该派遣多少兵马却还需视岛上情形而定。 “沈先生,岛上兵力如何?” “水陆军大约能有万余。” “战力呢?” “大约.大约比降军要弱上一些。” 一些? 多少是一些呢? 若真比降军只弱一些,想来也不会希望应天派陆军相助了吧。 看着沈廷扬吞吞吐吐地样子,朱慈烺心里多少也有了些底。 可转念之间却又有一事让他有些为难。 该派何人领兵前往呢? 细说起来,此次任务个人能力倒还摆在其次,关键是其身份不能太低,却也不能太高。 低了容易让人轻视,说不得便会因此而惹出什么麻烦;可若太高,似乎就有种派来“钦差”监军的意思,如此就又会让崇明岛诸将对应天生出不必要的敌意。 “殿下,不如就让舍弟领兵前去吧。” 正当朱慈烺思量人选之时,一夜都未曾多说几句的徐胤爵主动为徐仁爵请命。 从身份上来说,徐仁爵的确是个不错的选择,作为当代魏国公从弟,他的身份恰巧算是不高不低。 从临阵之能来说,他更能算是朱慈烺麾下的佼佼者。 可崇明岛上情势复杂,一旦应变有误不但会让应天再次陷入围困之中,更会使这股抗清力量平白遭受损失,似他这般初出茅庐未经历练的却不知能不能应付的来。 “殿下,舍弟机敏却又不失稳重,当无再好人选。” 也不知徐胤爵是看出了当下局面还是吹捧自己的弟弟,反正他说出的话真真是自信无比。 如此情形,朱慈烺确也没有别的选择,在争得沈廷扬同意之后便命徐仁爵领二百宿卫营与一百祝塘少年虽沈廷扬返回崇明岛。 到了这里,正事便算是谈完,随后众人又是一番推杯换盏便各自散去,可当朱慈烺从忻城伯府出来之时却见朱国弼还站在门口。 “保国公缘何还在此地?” “殿下,老臣有些话想说。” 见他一副想要推心置腹的样子,朱慈烺心中顿时警觉了起来。 平心而论,从一开始他对二位国公并无半点区别,可在之后的相处中无论王福平这边的情报或是自己的心里的感觉都让他认为此人并不可信。 所以在之后的安排中,朱慈烺便杜绝他一切能够接触兵权的机会,甚至有了将其与旁的勋贵一同闲置的心思。 可话说回来,这朱国弼并没有如梁云构那般与自己彻底撕破脸皮,场面上的样子却还需维持维持。 “哦?国公所言当是老成持重,本宫自当洗耳恭听。” “殿下言重了。” 朱国弼拱手弯腰算是稍稍谦辞一番,随后便面色严肃地说了起来:“老臣先前鼠首两端望殿下宽恕。” 对他的来意朱慈烺虽不能说一清二楚,但多少也有些猜测。 早先的应天怎么看都是一条将要沉没的破船,勋贵们自然没什么兴趣上来。 而现在. 现在自然还是破船,但好歹有人正在修补,而且看这修补之人水平似乎有希望带着这破船一路航行下去,那么勋贵们生出重新上船的心思也就不难理解了。 “就现在这样也能算是君臣相得,何必非要多些事端呢?” 对方既已将话说透,朱慈烺也不打算再以他猜哑谜,淡淡地说了一句之后便面无表情地看着朱国弼。 “殿下,若大明能够长久,我们这些与国休戚的勋贵自要比武将、文官可靠啊。” (本章完) 第115章 黑暗丛林 第115章 黑暗丛林 沈廷扬此人说来颇为有趣。 他家境富有、为人慷慨、崇尚侠义,但与此同时他又好谈经济之学,辑《海运书》五卷以上。 崇祯十三年时,他曾为解决南北运输问题而建造海舟,之后又于六月初自淮安出海,仅用一旬便抵达天津。 其后又历经数个官职,但实际差遣大多却都与水运舟船相关。 总的来说,这是一个罕见的技术性官员。 但也正是因为他的特长并不在战阵之间,所以并未能在清军渡江之时发挥什么作用。 否则仅凭足以碾压清军水师的实力,恐怕多铎想要渡过长江却也不会那么容易。 话到这里却也不得不提一嘴崇祯年间的大明内河水师。 许是受着郑家舰队的影响,崇祯中后期时大明内河水师便已摒弃了传统的水战模式,改为以侧舷炮轰击敌人。 甚至应天工部还曾仿照闽海战舰造过配备有十门红夷、八门百子的江防炮船。 只是由于种种原因,强大的内河水师并未能对清军灭亡南明产生太大影响。 这不得不让人感慨,武器装备再先进却也需人来操控。 言归正传。 经过一日一夜的航行,沈廷扬终于带着徐仁爵和三百明军回到了崇明岛,而岛上诸将却也在闻讯之后赶来迎接。 “这位便是魏国公从弟,是奉监国殿下之命先来与我等勾兑的。” “徐仁爵见过巡抚大人,见过诸位将军。” “哦?是魏国公从弟啊,年纪轻轻当真一表人才。” 作为岛上官职最高之人,淮阳巡抚田仰在听完沈廷扬的介绍后便夸赞了几句,可还未等徐仁爵谦虚却听他话锋一转,直接扯到了兵卒身上。 “这些兵卒却又是何人啊?” “先前我们不是觉得打不过鞑子的因由大半都在陆军身上吗?所以我便请监国殿下派了些人来协助我们。” “哦~~?”那田仰拉了个长音,随后说出的话便有些阴阳怪气起来:“不亏是袭破镇江的应天军啊,只凭这些人马便打算剿了鞑子?” 这般说辞,谁都能听出其中敌意,倒也是徐仁爵行事沉稳,不为个人情绪左右太多,若是换成那徐家小的来此,说不得这田仰立时便要真的仰了。 可话虽如此,作为被监国太子殿下派出来的人,在遇到这等挑衅之时却也不能听之任之,随即徐仁爵便不卑不亢地说了起来。 “好叫巡抚大人知晓,我应天军战力虽强,但也没到凭这些人马便能剿了多铎的地步,殿下之所以派我们前来,一则应沈大人之邀,二则是为先与各位大人麾下勾兑。” 听到这话,田仰似有不悦,但片刻之后他便“哈哈”一声,似是对徐仁爵极为欣赏一般。 “果真是英雄出少年啊,魏国公一脉再添人才当真可喜可贺啊。” “大人过誉了。” 两人一番应付之后,田仰便看向那些正在下船的兵卒,而徐仁爵也碍着身份不再说话。 趁着这个当间,沈廷扬似想起了什么一般朝着几人问了一句。 “可曾得过杭州消息?” 在应天时,朱慈烺曾对杭州的消息表现得极为上心,所以沈廷扬待双方见礼之后便迫不及待地问了起来。 “不曾,为何问到杭州?” “依殿下推断,鞑子极有可能在杭州一线,所以便想让我们打探打探。” “打探之事容易,完了让人去吴总兵那里问问便是,沈大人先给我们说说这应天到底是怎么扛过这些时日的。” 各人操心各人的事,沈廷扬这边才说完,那边就有一个虎背熊腰、满面络腮地军将问出了众人心中疑惑。 此时崇明岛上的诸人都是淮河一线的总兵官员,他虽因诸镇投降而未能亲见鞑子战力,但对关外数战却也是有过耳闻的。 由此,也就非常好奇,应天到底是如何挺过鞑子进攻的。 “鹏翼莫急,待我慢慢说来。” 一番描述之后,诸人若有所思,而那田仰见兵卒已全部下船便打断了诸将对监国殿下的吹捧。 “应天将士亦算远来之客,沈大人先让他们安顿下来,晚上我略备薄宴为二位接风洗尘。” 这本是应有之义,二人便也应了下来,但在岛上众人离去之后,徐仁爵却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 “沈大人,这位巡抚大人先前可是驻兵于淮安?” 闻言,沈廷扬先是愣了一下,随即便皱着眉头说道:“那时的情况却又如何能够怪他?如我等这些人不都逃了吗?” “大人莫怪,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 “局势糜烂,如何还能苛责?” 徐仁爵还待解释,却为沈廷扬打断。 此时他也意识到自己失言,便也不再解释,由着沈廷扬将自己带到驻扎之地。 半晌之后,沈廷扬离开,而徐仁爵却在思量许久之后终似做出什么决定一般朝正在安顿的兵卒们喊了一声:“兄弟们再辛苦一下,于营地四周筑起女墙,设些警戒。” 按理来说,崇明岛虽非朱慈烺麾下,但似乎也能算作准盟友。 徐仁爵这般小心当是没有太大必要。 可离开之前他曾受过叮嘱,明白隐藏在此行之中的危险,再加上对那田仰往日行径有些了解,所以在权衡一番之后他最终还是决定小心为上。 这田仰早年便因贪墨遭过贬谪,在南渡之后亦因争权对史可法处处掣肘,待到清军进逼扬州之时他更以八千兵马直接弃守淮安,坐视扬州陷落。 当然,单以扬州那时的情形他救与不救都没什么差别,可若将其之前的行径综合考量便能发现此人当是不太可信。 不管怎样,应天兵卒终还是将女墙垒了起来。 只是 崇明岛 田仰住所 “大人,应天兵马好像在营外垒了女墙。” 田仰挥了挥手示意兵卒退下,随后他便朝一旁的淮海镇总兵张士仪和义阳王说道:“我说的没错吧,他们若非心怀鬼胎又如何会垒什么女墙?” 未至崇明岛时,沈廷扬与那虎背熊腰的张鹏翼驻地相近,而田仰则与这张士仪驻地相近。 如此情形,诸人在相处之时自然也就分出了远近亲疏。 不过先前因为和哪个小朝廷都没有取得联系,岛上便有些孤悬海外的意思,所以在共患难之下,他们间倒也算是同舟共济、相处融洽。 可现在情势已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原本打算共奉义阳王为监国的几人却因与应天重新取得联系而有了分歧。 个人本性也就在此时重新显露了出来。 “许是.许是应天之兵军纪严些。” 正当那张士仪还在思量之时,义阳王犹犹豫豫地说了一句。 和潞王一样,他的本心里其实也不愿当什么监国,所有事情说到底也逃不过情势所迫四个字。 他知道自己血脉已远,哪怕继位监国却也不会有几人听他号令。若真继了监国,不但落不到半点好处,反而还会面临鞑子的围剿,倒不如只顶个王爷的名头寻上一处妥当所在安安稳稳地度过余生。 可在这乱世之间,手中无兵便只能任人摆布。 漫说监国这等大事,便是连他说话却也不一定能得到回应。 “这兵来得蹊跷。” “你也这般想?” “还能如何想?” “那” 张士仪缓缓说了一句,田仰便如找到知音一般立刻接话,随后二人一问一答待看见满脸疑惑的义阳王才反应过来这里还有一个活人。 “殿下有所不知。” 田仰看见义阳王的表情便知他还没搞明白其中关窍,鄙夷的同时却发了些善心主动解释了起来。 在他们这些人眼中,一切行事都需有规程依凭。 就如向应天求兵,他们提出,应天应下,之后两家议好细节方才该到派兵的环节。 可现在他们这才提出,应天便急急忙忙地往岛上扎了根钉子,这不是居心叵测又是什么? “难道应天想吃掉我们?可这又是何必?莫非是担心你们拥我监国?” “当是如此。” “可可.。” 义阳王可了半天,但最终还是没能再说出一句完整的话,似也认了田仰的猜测。 这能算是两家发生误判吗? 大约算是。 但究其根源却还得再说深些。 崇明岛的所作所为当是无错,应天小心一些也是理所当然。 可在没有一个足够让人忌惮的约束力时,这些行为便很有可能成为对方眼中的居心叵测。 诸多事情也就一步步变得失去控制,最终演化成一场火并。 这一点,朱慈烺是没有想到的,越其杰有没有想到旁人却也不知。 不过事到如今再说这些却也没了什么意义,毕竟忌惮防备都已种下,也只能期望双方能因为由共同的敌人而收束自己的行为了。 “不劳诸位大人远送,我自己回去就行。” “哎~~我看徐二郎酒量不错,莫不如换个地方再喝一场。” 接风宴席已然摆罢,但张鹏翼似还有些不太尽兴,徐仁爵好说歹说却还不成,若非沈廷扬出言解围,他今夜怕是得喝个二麻才能脱身。 在返回驻地的路上,徐仁爵脑海中回忆起宴席上诸人的表现,心里却也觉得自己是有些多疑了。 那位田大人处事让人似有如沐春风之感,那两位总兵大人却又豪爽耿直,两相比较下来倒是沈大人却还显得无趣一些。 行了一阵,营地逐渐出现在徐仁爵眼中,可随着他逐渐靠近,隐隐约约之间却似看见营地中有许多人影晃动。 “不好!有人袭营!” 他刚将眼前景象和脑中记忆联系到一起,酒意立时便散了个一干二净。 先前受老大人提点,徐仁爵心里便存着小心,可他如能想到前一阵还在把酒言欢,后一阵便会受到袭击? “真真.” 此时他已反应过来,什么如沐春风,什么豪爽耿直,说到底却也只是为了让他麻痹而已。 可为何不将自己直接留下? 这个念头方在心中生出,立刻便被徐仁爵强行压下。 随后他自腰间抽出佩剑,转了方向便朝营地摸了过去。 只是 “降了吧!你们就三百个人,莫再.唔.” 天色昏暗,祝建仓本也只打算试上一试,可谁知一箭射出那声音便戛然而止,倒让他怀疑自己的箭术是否已至化境。 今夜徐仁爵去吃接风宴,崇明岛也未曾冷落他们这些兵卒。 只是这酒肉好吃,却是难以消化,他们方才躺下外面便响起了哨岗的报警声。 宿卫营虽披挂慢些,但祝塘少年装备轻便,短剑长弓都是随身携带,报警声响起不过数个呼吸的功夫,他们便都出了营帐朝着将将冲进来的敌军射出了一支支箭矢。 之后的事倒也没什么好提。 祝塘少年虽达不到箭箭毙敌的程度,但也甚少落空,躺下三四十个之后,敌人便退出营地在外面喊起话来。 如此才有刚才的一幕。 “我等乃监国殿下所派,尔等何敢攻我?” 祝建仓朝外面喊了一句,可不知是不是那一箭之威的缘故,敌方竟无一人敢于应答。 半晌之后,他见对方还没动静,心中气恼之下便打算再射几箭,看看能否再冒个萸子。 “建仓。” 正当他弯弓搭箭寻思该往何处射这一箭时,徐仁爵终于从侧面饶回了营中。 “外面敌军当是不少,一阵他们若是攻来,我与宿卫营顶在前面,伱们只管放箭便是。” “二公子,莫不如直接杀将出去。” “嗯?” 他在外面绕的这一大圈不光是为躲过敌军,更是为查探营外到底来了多少人。 当然,黑灯瞎火的他也看不清具体数量,但根据自己所绕距离来看千余人当也是有的。 在徐仁爵看来,敌强我弱,除了坚守待援便不再做他想。 所以当祝建仓说出此话之后他便直接愣在了原地。 “这帮水军除了祸害百姓就没别的本事,只要将他们打蒙,不消一时三刻定就溃了。” “就这么冲出去?” “不然呢?” “不用搞点计谋?” “用不着。” 祝建仓对大明水师的鄙夷溢于言表,但徐仁爵却着实有些拿不定主意。 毕竟这也是大明的官军,如何会一触即溃? 这几天的进度会不会有点太快? (本章完) 第116章 弹压 第116章 弹压 酒宴散去,沈廷扬便回到了自己的家中。 他本就是崇明人,自入仕以来转任各地便也再没有回到过岛上。 原本他以为这样的情况会持续到自己年老体衰、告老还乡,可谁知临了临了却因社稷倾覆而得到了久居家中的机会。 这倒让沈廷扬不知该喜还是该伤。 不过以现在的情况来看,这样的日子似也持续不了多久。 鞑子横征暴敛,已激得民怨四起,只要监国殿下振臂一呼,义民便会揭竿而起。 到那时自己也就要再离崇明了。 心念及此,沈廷扬舒舒服服地伸了个懒腰便准备上床就寝,可还未等他往床前走上几步却听外间有人禀报。 “老爷,田大人要见您。” “何事?” “没说,但我看田大人似乎挺着急的。” 酒宴结束最多也就三四刻功夫,若非出了大事,田仰定不会在此时前来寻他。 可现在这般时节,除了鞑子打来还能有什么大事? 想到这里,沈廷扬心中不禁嘡地一沉,随后连衣衫都不及整理便直接冲出卧房往前厅跑去。 寻常来讲,崇明岛有舟船之利,当不至让鞑子悄无声息摸上来,可这段日子他已经见识过其他几营兵马的军纪到底败坏到何种地步,所以便有些吃不准会不会是值夜的兵卒开了小差。 待他着急火燎地跑至前厅,便见田仰也正在厅中来回踱步。 如此情形沈廷扬心中更是焦急,也不等双方见礼便问了一句:“可是鞑子?!” “嘿!”田仰的注意力被这一声引了过去,可他还未回答却先用右拳猛地往左掌中一锤,随后才痛心疾首地说道:“要是鞑子就好了!” 不是鞑子? 那为何这般样子? “淮海镇有两营兵马闹饷!” 听到这话,沈廷扬心里紧绷着的弦终于松了下去。 明末时节,只要能和军队沾上关系的官员都不会对闹饷陌生。 这种事若是没有银子便可闹得比天还大,到最后整军杀官投敌也不是没有发生过,可要是有足够的银子也就是几句话便能打发了的。 所以对家境富裕的沈廷扬来说,闹饷的危险程度却要远远低于其他。 “你当真吓死我也,容我去换件衣服。” “哎呀!还哪来的时间换衣服!他们这次闹的不是我们,闹的是监国殿下!” 闹监国殿下? 有本事杀破鞑子大军就去应天闹吧。 田仰说话时紧张兮兮的,似乎将此事看得极重,可沈廷扬一副不太在乎的样子直将他弄得有些反应不过来。 “哎呀!我的沈大人!他们去应天兵那里了!” 啪的一声。 沈廷扬往桌上拄了一下,上面的瓶随即摔在了地上。 待他缓缓将头转回,田仰却见他的眼中竟已布满了血丝。 闹饷闹到刚刚上岛的应天兵头上,若说其中无人撺掇,沈廷扬便是打死都不会信的。 “怎会去那里?!” “我哪知道?”看着似要择人而噬的沈廷扬,田仰有些惊讶地答了一句,可随后他便如想到了什么一般,扯着嗓子说道:“你莫不是怀疑我?!” “中午方才上岛,晚上便去闹饷,这是巧合吗?!” “我怎知是不是巧合?!淮海镇的兵马你怎不去找张士仪麻烦?!” “伱!” “他那里是什么情况你不是不知道,莫不是.”说到这里,田仰顿了一下,随后便如想通了期间关窍一般指着沈廷扬说道:“你是怕应天兵出什么事不好在监国那里交代便想将屎盆子扣在我头上!” “我!” “好你个沈廷扬,朴素里装出一副侠肝义胆的样子,下起黑手竟是一点余地都不留!” “不是!” “也罢,事情已然闹到这个份上,应天兵的性命怕是也保不住了,我这就回去收拾收拾同你去殿下面前打这官司!” “等等!” 田仰说完便怒气冲冲地往外走去,沈廷扬愣了一下,随后便拦了上去。 被这一顿搅和,他此时脑子里也有些倒不清。 张士仪所部欠响的确严重,可这事发生的时间又实在太巧,两相叠加之下竟让他一时间不知到底该信自己的想法还是该信田仰的辩解。 “你动动脑子,换你来做,会挑应天兵刚刚上岛的时候吗?” 沈廷扬茫然了。 田仰所言的确有理,谁都知道他属意义阳王,他若真在此时搅乱,岂不是将阴谋搞成了秃子头上的虱子? 可除了他还能是谁呢? “快,出事了!” 一个粗壮声将沈廷扬从思绪中拽了出来,待他向厅外望去却见张鹏翼急急忙忙地走了进来。 “咦?田大人也在?” “嗯。” “知道了?” “嗯。” “我已备好兵马,快去看看能不能救下几个。” 在张鹏翼的催促下,两人这才如想到了正事一般。 其实也不是二人磨蹭,在他们看来,应天兵的战绩虽然惊人,但多少也有些取巧的意思,其实际战力大抵也只与四镇相仿。 以此为基,在两营兵马的围攻之下,那三百应天兵怕是也活不下几个。 所以,沈廷扬便想着早些揪出幕后黑手,好早些给殿下一个交代。 这大约也就是他唯一能做的弥补了。 又过了一阵,三人终于在城外与张鹏翼所部汇合。 “沈大人,我给兵卒们应了开拔钱,完事你给安排一下。” “多少?” “我带了两千,四五百两就够了。” “嗯。” 行到一半,张鹏翼悄悄靠到沈廷扬身边便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了一句,而他也未有半点推辞。 当初试验海运的时候,朝廷没钱他便拿自己家产添了进去,现在社稷将亡他更已做好了毁家纾难的准备。 只是现在这般情形,无论幕后的主使者到底是谁,崇明岛已没了和应天互信的基础。 失了应天兵卒的助力,哪怕他再毁家,水师却也不太可能再有作为了。想到这里,沈廷扬心情自是低落,但只过了一阵,队伍前面传来的嘈杂声便将他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 “前面出了何事?为何止步不前?” 张鹏翼见前面的队伍停止前进便厉声问了起来。 两千余人的队伍虽然不算太长,但绵延下来也已近里,再加上夜色已深,哪怕借着月光却也看不清最前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鹏翼,不若去前面看看情况。” “嗯。” 沈廷扬催了一声,张鹏翼也只是在嘴上应着,手脚却不见任何动作。 按常理来说,他自是不能坠在队伍后面置之不理,可这一趟毕竟是去弹压乱军,等闲他又怎敢将自己置于险地? 不过这些兵卒倒也算是对得起张鹏翼应下的开拔钱,只驻了片刻他们便见一兵卒慌慌张张地跑来报信:“大帅!乱兵杀过来了!” 此言一出,沈张二人立时愣在了原地,而田仰不知是什么情况,虽也表现得极为惊讶,可却未如他们一般。 “没看错?!” “没看错,”那兵卒朝田仰应了一句,随后便又朝张鹏翼说道:“大帅!该如何应对?” 如何应对? 乱兵既向这边杀来,那定是在应天兵的营地里杀红了眼,想要入崇明县城劫掠一番。 若在平时大不了让开通路,待他们冷静下来再拿挑头的杀鸡儆猴。 可现在诸位大人的家眷都在崇明县城,除了将乱兵挡上一阵还能如何? “快去让诸位大人的家眷退出县城!”张鹏翼朝着身旁亲兵吼了一声,随后便控着坐骑往前走了几步:“列阵!快列阵!” 于行军途中变阵迎敌就算是军中精锐也不见得能顺利完成,更何况他手下这些水师陆营? 一声令下,本还能看出个大概样子的队列立时就变得乱七八糟。 见此情形,沈廷扬心知这样的队伍也指望不上,随即便朝一旁还在愣神的田仰喊道:“田大人,莫发愣了,快去调集本部人马,万不能让乱军入城啊!” “啊?哦!哎!”田仰连着应了三声,紧接着便万分懊恼地说道:“现在调兵如何来得及啊!” 沈廷扬如何不知来不及?可要是一点尝试都不做,难道就眼睁睁看着乱军入城? 眼见田仰对自己的意见无动于衷,他也知这人已被吓得六神无主便也不再指望他能做些什么。 可乱军必须挡住,崇明城绝不能受到荼毒,心焦之下一个念头突然从他心中生了出来。 “列阵!挡住乱军每人银五钱!功赏另算!” 这样的赏格已然算是顶尖,但那班兵卒也只是脚底下稍稍快了一些,至于士气方面却似还与先前没太大差别。 俗话说的好,有钱能使磨推鬼。 但有钱也得有命去。 这帮老兵油子哪个不知乱军已经杀红了眼? 此时列阵不过也就是给诸位大人做做样子,谁又肯真的拿自己的命去换那区区几钱银子? 至于说临阵溃逃会不会被找后账 此事说来可笑,许多时候兵卒溃逃却是大帅们支持的。 为何? 兵卒们不肯拿自己的性命去挣银子,你当大帅们愿意拿自己安身立命的本钱去搏那劳什子的官位? 只是当一次次上下一心的溃逃成为习惯之后,这支军队的本事大约也只剩蹂躏百姓,将帅们也就只能听之任之了。 “列阵!挡住乱军每人银五钱!功赏另算!” 此时场中除了兵卒们的脚步声,便也之余沈廷扬声嘶力竭地叫喊声。 至于张鹏翼和田仰,一个只是木然地看着,另一个却还陷在懊恼之中。 这般景象似乎和众将登岛以来的情形极为相似,都是沈廷扬一人在东奔西跑,而余者却有些随波逐流、意兴阑珊。 “乱军来了!”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本还各行其是的三人方将注意力投向远处的黑暗,便一个个身影自黑暗中不断跃出,汇聚成片之后竟有冲垮当面所有之势。 “两位大人先撤,这里我先顶上一阵。” 到了这会,张鹏翼自也放弃了最后一丝侥幸,朝两人说了一句之后便也勒紧缰绳,随时准备拨转马头。 “如何能撤?如何能撤啊?若被乱兵入了崇明,老夫该如何面对父老乡亲。” 沈廷扬一边说着,一边自腰间拔出佩剑。 随后不等旁人再说些什么便催马往“阵前”走去。 “沈大人!” 这般情形田仰自能不理,可张鹏翼和沈廷扬相识多年,所部军饷又需他来支援,于公于私都不能由着他白白送了自己性命。 所以在沈廷扬向前的那一刻,他也只能追了上去。 “大人,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啊!” 沈廷扬对张鹏翼的劝说毫无反应,除了不住向前竟是一点动作都无。 “大人,您莫要冲动啊!” “老夫并非冲动,”似是被冲动二字击中了内心,沈廷扬终于有了反应:“先帝待我不薄,若非想着中兴大明,北京城破我便该随先帝而去。” 张鹏翼耳中听着沈廷扬的话,眼睛却不住往“阵”前瞥去。 此时两军之间已然只剩二十余步,若是再不能将其劝回,那他也当要快些撤离,否则要是陷在乱军之中就麻烦了。 “太子殿下还在应天,总还有机会啊。” “应天兵都没了,殿下如何还会信我们?” “哎~~~~,”张鹏翼叹了一声,也知沈廷扬已彻底失了最后一丝希望。 这般情形之下,那怕他再是不甘却也只能调转马头。 “既如此,那末将便先回崇明了。” 言毕,张鹏翼拍马便走,可只跑上两步便听身后传来阵阵求饶声。 “这帮杀才,竟连一阵都不敢抵挡!” 腹诽一句,他便又猛甩马鞭,生怕跑得慢了便要陷在乱军之中。 身为总兵,他的坐骑自是不凡,只这一鞭连人带马就嗖地一声冲了出去。 速度既已提起,张鹏翼心中自是大定,但当他专注于前路之时,竟发现在他之前便已逃跑的田仰竟勒停坐骑立在他前面十余步之处。 “跑啊!看什么呢?!” 他喊了一声,那田仰居然恍若未觉只是张着嘴愣愣地看向“阵”前。 见此情形,张鹏翼心中有些好奇,反正马速已然提起,回头看看却也无妨。 阵前景象入眼,心中立时惊愕。 “怎么可能!?” (本章完) 第117章 诸位怎么看? 第117章 诸位怎么看? 徐仁爵出身魏国公府,若单从读过的兵书数量来说当能碾压世间绝大部分将领。 可经验这东西毕竟不能用其他来弥补。 只临过一阵的徐二公子在祝建仓眼中大约也就是刚刚脱离新兵蛋子的身份。 所以当他看见徐仁爵愣在原地时非但没有半点意外,更是调笑着喊了一声:“没见过吧?还不快追?” 没见过,当然没见过! 徐仁爵唯一一次临阵所面对的是由白甲兵带领的鞑子精锐。 那一战若非太子殿下数次以身犯险,从而激励了兵卒士气,说不得他都已下葬了。 可现在呢? 他带着五十宿卫营方从侧翼杀出,敌军立时便溃了。 人生唯二的两次临阵经验可谓天差地别,徐仁爵在这般落差之下稍稍发愣倒也算是情理之中的事。 不过发愣归发愣,他总不会忘了掩杀敌军。 在被祝建仓喊醒之后,三百零一名应天军便追着千余水师陆营一路往崇明而去。 “前面好像有一支人马,要不要停下看看情况,别一不小心把友军给冲溃了。” 看着远处连片的火把,祝建仓射出一箭便停下脚步朝徐仁爵问了一声。 在他朴素的概念里,友军就是友军,作战时总得顾及一些,可谁知徐仁爵说出的话不但大出其意料,更是连他的三观都击了个粉碎。 “不用理会,一趟冲溃了才好,总得让岛上这帮子囊货晓得我应天军的厉害,省的以后再在背后下阴招。” 祝建仓在短时间内大约是消化不了这番话的,但临行前阎应元已向他交代过数次,于大事上定得听徐二公子的,所以哪怕他心里还是有些不解,但弯弓搭箭的动作却再次开始了。 不过话说回来,他们两人一个家学渊源,一个经验丰富,那帮溃兵就是等闲之辈了? 徐仁爵本还打算以溃兵冲散前面那不知敌友的军阵,可谁知待他们杀到跟前之时却见茫茫多的兵卒正跪在地上朝前方军阵磕头,而军阵里的则以将逃未逃的姿势在原地发愣。 眼见计划落空,徐仁爵自是心有不甘,但沈廷扬的身影已出现在眼前,他自也不好当其面斩杀已然降了的崇明岛士卒。 只是该立的威终归还是要立的,不若再做点什么让他们的印象再深一些。 “敢略我大明兵威者,杀!” “杀!” 一大喝出口,立时便有三百应天兵相应。 这一喝一应之间早就跪在地上的那些自不必再提,连“军阵”中的也有不少直接被吓得跪在了地上。 这般情形沈廷扬自是喜不胜喜,可在远处的田仰却已在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 他们获得朱慈烺袭破镇江的消息时只以为那是在刘林生的协助之下,而夜袭鞑子军营更只是占了出其不意之利。 所以在定义应天军的战力时,大约也只以为他们仅比陆营强了一些而已。 可按着现在的情况来看,这何止是强了一些,说是强了数倍似也不算太过。 心念及此,田仰的脑瓜子立时飞转了起来。 随着鞑子的横征暴敛一日凶过一日,原本还打算损些家财安心做个顺民的士绅豪族便不断与周遭残存明军联系。 有这些人作为内应,再加上应天军的陆营和崇明岛的水师,这收复江南之地似乎又变得有指望起来了。 那样的话 田仰朝一旁的亲随招了招手,随后便俯下身子在其耳边说道:“快去找张总兵,就说两营兵马已被应天军击溃,那小子正在找他对质。” 说完他一跃从马上落地,紧接着便快步往“阵”前跑去。 “二公子!你可吓死老夫了啊!” 这一声让原本已被镇住的场面重新活了过来,一时间求饶声、舒气声不绝于耳,而田仰则只用这点功夫便已跑到了徐仁爵跟前。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你们若真有什么事让我们怎么跟监国殿下交代啊!” 不是他。 徐仁爵在心里将其从怀疑对象中剔除,随即便对田仰施放了足够善意。 “多谢巡抚大人前来救援。” “谢错人了,谢错人了,兵卒是鹏翼麾下,饷银是季明所筹,老夫只是适逢其时罢了。” “无论怎样,巡抚大人能冒险赶来都是大恩,待我回返后定报予殿下知晓。” 话音落下,田仰脸上的笑容愈发和善,可只过了片刻,他便将笑容收起,对着跪在一旁的兵卒厉声喝道:“快说,你等是受何人指使?!” “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啊!” 那兵卒大抵是被之前的逃亡吓得缓不过来,只知不住在地上磕头,却连半句有用的话都说不出来。 田仰似是对这样的表现极为恼怒,朝那兵卒肩上踹了一脚便对着其余兵卒骂了起来。 “尔等今日险些坏了朝廷大事,若再不如实招来,莫不是以为法不责众,老夫便不敢杀人!?” 话音落下,本还在磕头的乱军们愣了一下,随即便有数人高声喊了起来。 “大人!我等听说应天兵方一上岛便被赏了酒肉,心下不平所以才做了这等蠢事啊!” “大人!我等别无他意,只是想抢些酒肉啊!” “大人!带头的已被应天兵射死,我等只是胁从啊!” 寻常时节,将帅们处理闹饷兵卒也不过是只诛首恶,可听田仰的意思似乎是要将这些乱军尽数杀死。 不消片刻他们便伱一言我一语地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大略说了出来。 “不像有人刻意撺掇。” 领头的既然已死了,那再查当也查不出什么。 所以沈廷扬便觉得此事也当就此打住,毕竟张士仪手下还有不少兵马战船,若在这般情形下还要硬查岂不是摆明是将他当做了幕后之人。 如此一来他除了逃走或拼死一搏,还哪里有别的选择? 抗清的力量自然也会受到不小的损失。 沈廷扬所虑自是极有道理,可田仰却不打算就这么揭过此事。 这边话音刚落,他那边就朝着兵卒问了起来:“尔等是从哪里知道给应天兵送了酒肉的?” “是大帅的亲兵所说。” “亲兵呢?”“死了。” 问了三两句之后,田仰默然立于原地。 此时谁都能看出来,这个亲兵在整件事中扮演着极其重要的角色,那么幕后黑手到底是谁也就不言而喻了。 只是后面的事该如何料理却让几位大人着实有些头疼。 这一夜应天兵虽凭着强悍的战力并没有受什么损失,但没受损失是人家的本事,崇明岛的交代却还是需要给的。 至于这交代到底该怎么给倒有一番讲究。 田仰未问之时,关于此事的追查就可点到为止。 到那时推出几个兵卒斩了,应天的面子有了,崇明岛也不至有本质上的损失。 两家便可团结在监国殿下身边为驱逐鞑虏尽绵薄之力。 至于那幕后黑手. 想来在应天的强大武力震慑之下也会熄了旁的心思。 如此一来岂不皆大欢喜? 可好死不死,田仰偏偏多问了两句,这般情形之下又让大家怎么装糊涂? 那么问题来了,该如何处置张士仪? 追查的话,那亲兵已经死了,自然无法追查,可不追查的话应天能善罢甘休吗? 若是徐仁爵当场发难,硬要找张士仪的麻烦,那其他几人又该如何自处? 难道真领着麾下去与他火并? “想来总兵大人当也不知情吧。” “对,对,对,二公子说的极是。” “他那里军纪奇差,兵卒们没些规矩也是有的。” 徐仁爵只说了一句便引来三位大人的连声附和,若是忽略掉跪了一地的乱军,那此时的氛围真可谓其乐融融、和谐无比。 不过打脸总是来的很快,就当几人准备将罪责全都砸在那个死掉的亲兵身上时,自崇明城的方向奔来一骑。 没用多少功夫,那骑士便到了跟前高声禀报道:“诸位大人,张总兵率麾下战船离岛了!” 之后的事不难想象,张士仪这一逃便等于不打自招,那其他几人自也不会再留情面。 他们以极快的速度定好善后之事,其余的便只有向应天禀报了。 数日之后,朱慈烺收到了来自崇明岛的来信,其中不但详细说明了张士仪的叛乱,更附带了杭州的情况和田仰、张鹏翼的“述职”。 有关张士仪叛乱的那封,他只是随便扫了一眼就丢到了旁边。 开玩笑,两营袭三百,反被斩四百,这样的战报看着虽然提气,但着实不值得费太多精神。 反倒是从吴志葵哪里打探来的情报中虽屡次出现“想来”、“可能”这样的词,但他的大半注意力却还是放在了这里。 至于另一小半 这不是还有田、张二人的“述职”嘛。 老实讲,这份“述职”并没有太多实际意义。 除了在最后表达了拥护太子殿下监国之外,其余部分都在描述他们是如何在外无援兵、内无强军的情形下坚持与鞑子斗争。 可朱慈烺对这两位实在是一点印象都没有,所以也就不愿放弃了解新“盟友”的机会。 看了一阵,他通过这两份“述职”在脑海中对二人建立了一个模糊的印象,随后便郑重的将有关杭州的那封放到了眼前。 有关杭州的消息是沈廷扬他们从吴志葵那里打听来的,也正因为等待这消息,所以“述职”和“情况说明”到今日才抵达应天。 吴志葵与黄蜚驻扎在松江府一带,陆路虽然比不得海路快速,但由于两地之间并未被鞑子完全占据,所以多少也能获得一些杭州的情况。 据他们所说,多铎大军虽已兵临杭州城下,但似乎还没有发生交战。 期间内情自是无法知晓太多,不过据吴志葵推断清军大约是在为攻城做准备。 这样的猜测自然是合乎情理的,可在朱慈烺的记忆中杭州似乎只发生过几场小规模战斗便直接降了。 所以在他想来,此时城内城外正在谈判的可能性还要高上一些。 “诸位怎么看?” 在向众人通报过相关情况之后,朱慈烺便将问题抛了出去。 怎么看? 站着看呗。 诸臣多少也能猜到些监国殿下的心思。 先前困守城中,不管知不知道外面的情况都无计可施。 现在有了崇明岛水师相助,多少也能对外界施加点影响,所以殿下便有些坐不住了。 可形势比人强,就算杭州的位置再重要,失守之后的影响再恶劣,可应天城外还有数万清军。 连自家门前的敌人都还没搞明白,又哪来的余力去理会杭州? “殿下,臣等都明白您的意思,可水师运力有限,哪怕将所有大船都拿来运兵也就是万余人而已,这等兵力于杭州而言实在是杯水车薪啊,更何况” 说到这里,钱谦益顿了一下,待见朱慈烺并无动怒之意这才又接着说道:“更何况杭州已拥立潞王为监国,便是真派兵去了却也说不上杭州会将谁当成最大敌人。” 钱老先生经历过一次皇位之争,自然知道在竞争者眼中谁才是最大的敌人,而他的前半段话说白了也只是为最后这句做些铺垫,好显得自己的主张并非只是因为这个。 “钱先生之言可谓持重,其他人还有什么想法吗?” 钱谦益话音刚落,朱慈烺便又朝众人问了一句。 此事在他心里已有定计,之所以还向众人发问只不过是想看看有没有人和自己抱着同样想法。 毕竟他有千般理由却无一条能够法光明正大说出来,若有人能助他说服众人却也省的落下一个刚愎自用的名声。 只是期待往往都会落空,从已知的情况考虑,应天的确无法对杭州战事产生太多影响。 漫说其他人,便是越其杰、徐胤爵在这种情况下也找不出支持发兵杭州的半点理由,所以朱慈烺等了半晌却也无人再发表不同意见。 怎么办? 杭州无论如何都是要救上一救的,可大臣们也是得说服的。 否则今日因此事强令众人执行,明日因那事强令众人执行,长此以往终有一天会落个众叛亲离的下场。 当然,若是能从一个胜利走向另一个胜利,那自然不用理会太多,可本质上朱慈烺也只是个普通人而已,他又哪里会有这般自信? “我这里有些想法,请诸位参详参详。” 说着,朱慈烺从椅子中站了起来,随后缓步走到文武大臣之间才停了下来。 “局势糜烂至此,当把握一切能够将其改变的机会,就如这应天,若非诸位于不可能间尽力支持,凭我朱慈烺一人又如何能做到今日这般地步?” 竟然翻旧账堵我们的嘴?! (本章完) 第118章 谁在劝谁? 第118章 谁在劝谁? 6月18日 这两日杭州城中可谓波橘云诡。 先前潞王小朝廷在马士英的主导下试图与清军媾和,可谈得好好的却不知多铎哪根筋不对,突然率军出现在了杭州城以北的塘西。 这般情形,是战是和本该有人拿个主意,可谁知那马士英竟又如先前一般直接将印信交回内阁,自己却不知所踪了。 “还是没有阁老消息吗?” 看着几个气喘吁吁地内监,潞王朱常淓心头不由生出一阵恨意。 若非马士英强逼,他如何会当这劳什子的监国。 现在可倒好,口口声声社稷黎民的人跑了,却将他这个对监国之位毫无兴趣的人留在此地顶缸,这如何能让他不恨? “殿下莫要再想,此时当思整兵备战才是。” “鞑子都已杀到城下,如何整兵?如何备战?” 黄道周这才说了开头,随即便被兵部尚书张秉贞打断,紧接着不待黄道周做出什么反应他便如连珠炮一般将不可守之理尽数道出。 “殿下,马士英一走,他带来的兵卒立时便乱了,现在城中可用之兵唯方国安一营,确无能守之理啊。” 马士英所领兵卒本就军心不稳,他这一逃,那两万兵马几乎到了将要溃散的边缘,指望他们迎敌作战实在是痴人说梦。 方国安之兵虽还可堪一战,但满打满算也只有一万多些而已,凭这点人马弹压应天兵卒都还不够,又怎么可能守得住偌大的杭州城? 张秉贞本为浙江巡抚,朱常淓监国之后便任其为兵部尚书。 作为本地父母官,又是主管兵事的官员,他的话自然不是全无道理,可于黄道周听来真真是其心可诛。 “逆贼!你竟敢缪言欺君!” 他将手中册子往张秉贞身上一丢,随即便打算扑将上去,若非旁人相拦,说不得一顿武行便要在此上演。 “各路义军近的已不足半日便能入城,你又岂敢称无兵可用?!” 黄道周一边挣扎,一边厉声喝骂,而朱常淓这堂堂监国却也只能如邻家大叔一般出来劝阻。 “黄先生,消消气,不过各抒己见而已,何必动怒,何必动怒啊。” “殿下!此贼定与活秦桧有勾结!说不得他们都已和鞑子商量好了,就等杭州开城投降了!” 在刘宗周未能获得征召的情况下,作为二周之一的黄道周自然成了本土势力的代表。 所以他虽称不上对陈洪范这几日的所作所为了如指掌,但大略也能从其拜访的人上看出一些端倪。 如此一来,作为和陈洪范关系较为密切的张秉贞自然成了他眼中的“活秦桧”第二。 “黄道周!你竟在殿下面前血口喷人!” 黄道周所说之话可谓诛心之言,张秉贞又如何能忍?趁着黄道周被人拦住的空档,他猛地向前跨出一步便一拳打在了黄道周的面门当间。 随后一场老臣之间的肉搏便在朱常淓面前上演了。 大明一朝,臣子们在皇帝面前上演武行的倒也算不得凤毛麟角。 可现在大敌当前,所议之事又关乎所有人生死,他们二人在这般时节竟做出如此之事,还哪有半点忠君体国的样子,直让本就心焦的朱常淓生出一股无明业火。 “拉下去!通通给我拉下去!” 话音落下,一帮内监七手八脚地将二人往外面拖去,不消片刻功夫,堂中便只剩了朱常淓和陈洪范二人。 “将军莫怪,黄先生本就是火爆脾气,说话口无遮拦却也不是第一次了。” “殿下,无碍的,臣问心无愧,旁人愿说什么就让他去说好了,”说到这里,陈洪范一声苦笑,随后才又接着说道:“他们已逼走了马阁老,若是臣再被激得做了什么蠢事,那只剩殿下一人还” “马阁老是他们逼走的?!” “老臣失言!老臣失言!” 眼见自己才问了一句,陈洪范便被吓得直在地上不住磕头,哪怕是个傻子也当知道其中必有猫腻。 只是该如何让这陈洪范说出事情原委呢? 朱常淓一边前去搀扶跪在地上的陈洪范,一边于心中不住盘算。 就当两人刚刚四目相对之时,他的心里终于有了主意。 “将军,所有人都言伱是活秦桧,可我却知你心中的苦处,若是能敌过鞑子,谁又愿和那班野人多说什么?” 这一刻陈洪范也不知是被戳中了心里痛点,还是什么原因,两眼一红豆大的泪珠便直接从脸颊滑落。 “殿殿下,老臣所作所为皆是想为大明保下一炷香火啊。” 言毕,陈洪范失声痛哭,而朱常淓心中虽有些焦急,但见他这般模样却也不好再问什么。 半晌之后,陈洪范哭声渐熄,随即不等朱常淓开口,他便主动说了起来。 “今日为殿下这句话,老臣也不怕惹人报复了,他们勾结方国安想要行不轨之事,如此马阁老才会连夜逃出杭州。” “啊?这马阁老兵势强劲,他们如何” “殿下有所不知,马阁老之兵皆是从应天拐带,现在兵卒们将应天失守的帐全都算在阁老头上,他又如何能让兵卒听从号令? 更何况前来杭州的那几支援兵里,无论杨廷麟还是张国维、李永茂可都与阁老不谐,如此情形他又怎能不逃?” 此时的朱常淓已被这内情惊得失了方寸,除了不断回味陈洪范的话之外便再无其他念头。 曾几何时,马士英便如一座不可逾越的大山一般横在他面前,可现在听到陈洪范的话后他才发现,原来这马阁老却也是个外强中干的,仅仅听了点风声便直接被吓得挂印而逃。 早知道这样那他还有何必要唯马士英之命是从? “殿下。” “哦,陈爱卿,你接着说。” 将有些愣神的朱常淓唤醒,陈洪范便又接着说道:“现在鞑子已兵临城下,是战是和还望殿下早日定夺啊。” 闻言,朱常淓心中又是一阵烦躁。 他如何不知该早日定夺,可现在朝臣们连话都讲不上两句便开撕,倒还不如马阁老在时,无论对错总还能拿出个法子。 “爱卿,你给我交个实底,这和到底能不能议成。” 想到马士英自然就想到了与清军议和,恰巧陈洪范又是主要执行者,朱常淓便希望从他身上得到些准确的信息。 可出乎意料的是,话音落下后好一阵子,那陈洪范却只是低头不语,似是完全没有听到他的声音,又似是在心里做什么艰难的抉择。这般情形,朱常淓自也没有耐心再等,见对方迟迟不肯开口他便直接催了起来。 “爱卿,此处再无旁人,你大胆直言便是。” “议和.当是无望。” “无望?把南直隶全都给鞑子也不成吗?” 听到这话,不管陈洪范心中到底作何想,但他面上却苦笑一声才又接着说道:“殿下,莫说南直隶,便是把浙江都划给鞑子怕是也不成啊。” “如何.如何他们胃口为何会这么大?!” “殿下,杭州以北几乎都在多铎之手,杭州以西南昌周遭都已被阿济格部所占, 前后夹击之下,莫说江浙,便是福建、湖广都在鞑子兵锋之下。 如此局面难道您还想凭一言便叫他们退去吗?” 话音落下,本还蹲在地上的朱常淓扑通一声便愣愣地坐在了地上。 这是他第一次听到如此真实的战局分析,也是第一次真切的感受到危若累卵的含义。 他从来都没指望过能将清军赶回江北,甚至都没觉得能保住杭州,可他万万没有想到,看起来还握有半壁江山的大明,实际上却连湖广都有可能保不住。 “殿下,为今之计或迁去西南,或直接投降,再做其他打算都是取死之道。” 见朱常淓心神已乱,陈洪范自是要趁热打铁,说完这句之后他便也不再言语,只是静静等待朱常淓做出决定。 “莫不如就降了吧。” !!!!!????? 话音入耳,陈洪范顿时被惊得长大了嘴巴。 按着他的设想,朱常淓当会选择去往西南,如此一来作为深受信任的大臣,他便有机会为主子再立新功。 可现在. “殿下,西南还有数省之地,万不可降啊!” “以半壁江山都挡不住鞑子,失了钱粮丰腴之地如何还能再有希望? 若真等鞑子打进西南岂不是只剩死路一条? 倒不如趁着西南之地在手,及早和鞑子谈好条件。” “殿下,何腾蛟在湖南、丁魁楚在广东、郑芝龙正在福建,三人都有不少兵力,就这么降了岂不为天下嗤笑?” 寻常来说,角色转换的太快总会让人有些不太适应,可陈洪范毕竟是干惯了这种事的,再加上他对大明现在处境有着很深的理解,所以不过呼吸功夫他便想好了说辞。 “是指望他们来援还是逃去他们那里?” “自然是。” 这一句问完,陈洪范便想直接回答,可他才说了三字便如想到了什么一般瞪大眼睛看向还坐在地上的朱常淓。 “殿下是怕被他们挟制?” “直接说傀儡便是,不用说那么好听。” 到底是各人操心各人的事。 陈洪范一直在想怎么为主子立下新功,所以当他自以为站在朱常淓角度上设想之时也只想到一些皮毛而已。 “无论应天还是杭州,朝政都把持在那些人手里,若是逃去别处,想来也是一般情形,莫不如直接降了,还省的再受颠簸之苦。” 劝说这种事,通常也只能在对方心存犹豫之时方能奏效,若真有一人对某事已有了定计,那么就算派上八头牛去拉大约也是拉不回来的。 依陈洪范看来,此时的朱常淓便是这种情况,所以他也准备顺势而为对自己策略稍稍做些调整。 “殿下,黄道周之流在城中势力颇大,这投降之事却也不是那么好行的啊。” “你不是和方国安有些交情吗?有他相助开城当非什么难事吧。” 听到这话,陈洪范顿时只觉一股寒意从脊背冒出。 他的确去寻过方国安数次,可去时他做的极为隐秘,说不得连马士英都不曾知晓,这傀儡又是从何得知此事的? “殿下,我与方国安并无私交,他至多也就是向我问问谈判的情况罢了。” “哦?那爱卿是否直言相告了?” 陈洪范笃定自己去方国安营中的事无人知晓,而朱常淓似也真的只是随口一说,并未在这上面再做纠缠。 “大略.说了一些。” “那他的意思呢?” “他并未直接表态。” 只那一句,谈话的主动权便落在了朱常淓手里,虽然现在两人都在为同一个目标而努力,但这种谈话方式却还是让陈洪范有些难以适应。 “那以爱卿之见,此人能否争取?” “禀殿下,方国安虽不甚坚决,但他毕竟也是浙江人,与黄道周、刘宗周还是有些瓜葛,若不逼到墙角里却也很难让他弃明归清。” “这样啊。” 到了这里,朱常淓已经从陈洪范口中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全部信息,剩下的也就是怎样在黄道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迎清军入城了。 只是话说起来简单,可这杭州城里有黄道周盯着,城外有方国安守着,若不能让他们露出破绽,仅凭他们这些人想要迎清军入城却真的是千难万难。 “爱卿,若是没了方国安,你可有法打开城门?” 听到这话,陈洪范有些疑惑的看了朱常淓一眼。 没了方国安,凭他和张秉贞手里的几百人马自然能够轻而易举地打开杭州城门。 可话说回来,这方国安是说没有就没有的吗? 要真有这本事怎么不去让多尔衮没了,倒还省的在这里费心。 “殿下,臣与张大人还有八九百人马,只是.” “嗯,这就好,方国安的事就交给我了。” 没有等陈洪范将话说完,朱常淓便自信地将其打断。 如此情形,陈洪范心里自是更加疑惑,可不等他再出言询问却见朱常淓整了整衣衫直接对他拜了下去。 “与清军联络还要多多劳烦,本王的性命就交在爱卿手上了。” (本章完) 第119章 邀战 第119章 邀战 清军进抵塘西已有数日,期间方国安所部与之发生过数次小规模战斗,虽说一阵未胜,但在这地界有胆子屡败屡战的大抵也只有他了。 方国安乃是萧山人,作为杭州城中仅次于马士英所部的军事力量,他自然受到了各方的拉拢。 不过他也非寻常武夫,对杭州情势总还有点自己的看法,所以在应对这些拉拢之时便采用了不同的策略。 譬如对上陈洪范时,他所采取的措施便是配合演戏,再在配合演戏的基础上套出尽可能多的信息。 所以,他很可能就是杭州城中最先准确知道陈洪范心思的人。 然而他并没有将这事告诉任何人,毕竟他只是一个武夫,在需要拼命的时候大人们自然会以礼相待,但若涉及到政事大约是不会让他的手伸入半分的。 在这一点上,方国安不用进行任何尝试便心知肚明。 至于在杭州的守弃问题上他倒是有一定的发言权。 不过那阵子马士英正与二周斗得难分难解,倒也不需他太早表露心意。 所以方国安是主战还是主别的却也没人真正摸清过。 “大帅,昨日马阁老不知所踪,城里现在说什么的人都有,要不要让兵卒们上街弹压?” “哼!你们到底安的什么心思我岂不知?!” “大帅明鉴。” 听到方国安的呵斥,说话那军将却也没有半点害怕的意思,嬉皮笑脸地应了一句就退到了一旁。 “尔等虽非杭州人,但却都是浙江的,同为桑梓之地,你们就不能收敛一些?” “大帅,您又不是不知道情况,这朝廷都多长时间没发过饷了,若不让兵卒们快活快活,打仗时谁还肯用命啊。” “犟嘴!” 许是方国安平素里较为宽容的原因,他这才说了一句,便又有人出言辩驳,随后他被辩得没了说辞,索性自案上抓了根令箭便直接丢了过去。 他很清楚自己这营兵马的军纪到底差到了什么程度,也知道那军将所言没有一句是错。 可他能怎么样? 良好的军纪要靠多年培养,整个明军的军纪自多少年前就已经彻底败坏,靠他一人又有何德何能扭转这般风气? 至于军饷他更是无能为力,若非郑鸿逵还曾接济过一些,恐怕手下这些兵卒刚到杭州没几日就散了,哪里还能等到军将们在他面前发这般牢骚? “大帅,小的听说监国殿下要降,我们是不是也得早寻出路啊?” “哪里听来的?” 过了一阵,军将们见自己大帅并非真的发怒便又说了起来,只是这次方国安虽未再扔什么东西,但突然沉下来的表情却明白无疑地告诉众将:大帅是真的不高兴了。 “就是.就是城里面传的。” “说清楚。” “说是监国殿下有心要降,但又担心大帅和黄大人他们阻拦。” “哼!” 那军将满心忐忑地说完之后并未等来自己大帅的呵斥,见到如此情形他便又追了一句。 “大帅,小的听说唐王一直待在郑家船队里,好像是打算一等监国投降便要去福建。” “放心吧,有黄大人在,监国殿下降不了。” 说了一句,方安国似是觉得还不足以安抚军将们的情绪,顿了一阵便又接着说道:“我劝你们也莫起旁的心思,郑家非善类,去到他们的地盘,我们这些外人怕是连骨头渣都剩不下。” “大帅,您说的这是哪里话?” “大帅,我等都唯您马首是瞻。” 话说到这个份上,诸位军将自要表一番忠心,可与此同时方国安却见一兵卒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 “禀大帅,刘良佐在城外邀战!” “哼!蹬鼻子上脸,不过赢了三两阵便敢来城下邀战,真当我是软柿子吗?! 众将听令!随我去城外会会鞑子!” 方国安一声令下,众将便离帐整军备战。 不得不说,方安国麾下兵卒的确有这般那般的毛病,但敢于和清军正面硬刚,并且能够在某种程度上取得一定均势的却也真真是南明官军中的独一份。 从这一点上便能看出方国安于带兵之上的本事。 只可惜大明众臣皆将精力放于内耗之上,让无数仁人志士空洒了一腔热血。 言至此处,不得不提及原本历史上方国安的结局。 在潞王降清之后,方国安和朱大典等人拥立鲁王在浙东坚持抗清。 在此期间他们虽在取得了数次胜利,但浙东毕竟只有数府之地,经过一段时间的消耗之后便彻底没有了抵挡清军的能力。 值浙东明军全面溃败之际,朱大典固守金华,方国安亦引兵退至此地。 可让人痛心的事情发生了,朱大典拒绝方国安所部入城,而方国安直接下令攻城。 最终方部精锐大半损于此战,在无路可退的情形下被迫降清,而朱大典则在金华被清军攻破之后合家焚死。 方国安有错吗?于大明他已能算尽了全力,在屡次遭到不公之后还坚持战斗到弹尽粮绝之时,哪怕最终降清也不当太过苛责。 朱大典有错吗?他守土有责,又岂敢轻易将军纪败坏的方部放入城中。 此事虽为个例,但却是明末时节极有代表性的缩影。 无论何种因由,众臣提防同僚甚于提防清军,这不得不让人 言归正传。 方国安所部整备完毕之后便直接出城迎战。 激励兵卒士气时他自当摆出一副不把清军放在眼里的架势,可在真正对敌之时他却十分谨慎地将军阵排到了靠近城墙的位置。 如此一来,哪怕真到不敌之时也能借助城墙上的远程武器抵挡一阵,却不至于被清军一波带走。 “方国安! 伱我已接过数阵,当知我军实力, 我劝你还是早日投降,免得兵戈再起,平白损了兵卒性命!” 正式开打之前须得骂上两句,但这话虽以敌方将领之名开头,可字字句句却都是说给兵卒们听的。 究其根源,说白了也就是想方设法削弱敌军士气罢了。 面对这种情况,方国安自有应对之法,你既然摆事实,那我就同你讲道理。 “刘良佐! 你这卖主求荣的小人! 陛下待你不薄,怎没见你为陛下死战?! 是鞑子长于喂狗的原因吗?” 话音落下,方安国麾下的兵卒们顿时发出一阵哄笑。 这一点是刘良佐的死穴,他原本只是一寻常总兵,因着拥立弘光登基这才受封广昌伯,所以在常人眼中弘光待他的确不薄,而他未接一战便降了鞑子,自然也就成了一生无法洗掉的污点。可人总是会为自己的行为寻找合理的解释,刘良佐便已在这段时间里为自己的行为寻到了能够自洽的逻辑。 “我刘良佐能有今日乃是先帝怀宗简拔于微末,现大清复了血仇,我自当尽力辅佐! 哪如你这般奉一篡位之徒,为个人名爵置百姓士卒生死于不顾?” 刘良佐咬死方国安乃是为了爵禄,而方国安使劲戳他乃是悖逆小人。 一番唇枪舌剑之后,谁都觉得自己赢了骂战,正是趁对方士气低落迎头痛击之时。 随后两人各自返回军中,紧接着便各有千余兵卒缓缓出阵为这一战揭幕。 按理来说,方国安有守城之便,静坐城里等他来攻便是,根本不用理会刘良佐的邀战。 可自家人知自家事,杭州终归不似应天那般有大量卫所驻于城内,哪怕算上他这一万兵马怕是也无法保证每段城墙都有足额士兵防守。 再者杭州城中军民士气已在诸位大人的轮番操作之下低到了极点,若他再缩在城里不敢迎战,那城里又会是怎样一番景象? 所以,外出迎战便成了方国安无奈之下的唯一选择。 “大帅,此战有少将军带队,当能有所斩获。” 双方军阵缓缓接近,大抵还有二十余步便要进入对方火器的射程之内。 可在此时方国安身侧的军将们不但没有表现出半点紧张,一个个却都极为自信,似乎这一战的胜利已是板上钉钉的事。 经过先前几次的试探,他已摸清了对方的路数,也针对这些做出了相应的布置。 所以在接战之初他便命自己的嫡亲侄儿方元科率战力最强的一营兵卒迎战,务求以雷霆之势击溃敌军,好为城里的诸位大人添些信心。 “举盾!” “砰!” “砰!” “砰!” 眼见清军阵中冒出股股青烟,方元科一声令下前排兵卒便将蒙着皮革的大盾举了起来。 若在火器最佳射程之内,这般木盾非但不能起到防御效果,甚至还会在铅子穿透之时带出无数木屑对兵卒造成二次伤害。 可经过这几阵的观察,方国安他们发现,清军基本都是一到射程便会立马射击。 这种情况下木盾的作用便大大提高了。 “噗!” “噗!” “噗!” 一枚枚铅子顺利穿透木盾,可绝大多数却在这之后嵌入了甲片之中再也不得寸进。 见此情形,方元科自是欣喜不已,但同时他也清楚地知道,这般方法算是取巧,只要清军将他们放近一些再开火,那么就算他举上两面盾牌却也无法抵挡火铳的伤害。 不过有这一次也就够了,按方国安所想,只要此战能够取胜,城里的大人们也当不会再做他想。 到那时各路援军也当抵达杭州,他们自可从容与鞑子打上一场攻防战。 “加速!” 敌方火铳已全部射完,方元科一声令下明军前进的速度便陡然提了起来。 七十步。 敌方火铳手已开始往阵后退去。 六十步。 清军近战士兵还在不断前进,弓手却已停下脚步弯弓搭箭,只待明军进入射程便会以密集的箭雨给予迎头痛击。 可方国安研究了这么长时间才制定出的战术又岂会这么简单? 就当两军之间仅余四五十步时,方元科一声令下,前排兵卒突然身形一矮,藏在阵中的火铳手便再也没了阻挡。 “砰!” “砰!” “砰!” 一阵火器激发之声回荡于战场之上,清军前几排的兵卒立时倒作一片,连阵型都在这一刻乱了起来。 见此情形方元科怎不知这是冲破敌阵的最佳时机? 朝着后方弓手喊了一声他便率先朝清军阵中冲了过去。 “嗖。” “嗖。” “嗖。” “嗖。” 无数箭矢同时落在两军阵中,而双方士卒虽有闪避腾挪的动作,但却无一人因此而减慢前冲脚步。 如此情形,不知那刘良佐到底是何感想,立于城墙左近的方国安却是感受到了锥心之痛。 这一营兵马是他多年苦心训练所得,亦是他在这乱世中安身立命的本钱。 若非杭州的情势实在太过担玄,而麾下其他兵马又不足以执行这般战术,他无论如何都不会用这一营来做此种消耗。 不过付出终归不是无用,趁着清军阵型被火铳击散之机,方元科带着剩余士卒一个冲锋便直接扑入了清军阵中。 方国安膝下无子,所以他对这侄儿向来都视为己出,不光带兵打仗的本事,便是为官处事之道他也已尽数相传。 可于此同时方元科在军中却并未因自己的身份得到过半点优待。 漫说其军职,便是带领军中精锐的差事也是凭着真本事一刀一枪从几十人中杀出来。 这样的人物对上已有些散落的刘良佐部自然似狼入羊群一般。 “建功立业就在此时!” 方元科一枪刺翻当面清军,紧接着高喊一声便化作军阵的箭头直端端戳如敌方军阵之中。 为这一战,他们做了诸多准备。 从先前的靠近再开火铳到突入阵中各人之间的配合,诸般细节已全都告知于这近千士卒,再配上方元科这等猛将,不小一时三刻清军便已有了溃散之像。 这般情形落于方国安眼中自是欣慰不已,只要能以雷霆之势击溃这支清军,那么刘良佐便定然不会再派兵支援,明军也便算是赢下了这一阵。 再之后,城中诸公与监国殿下到底作何打算自非他这武将能够左右,但不管怎样,能做的他都尽力去做了,若真天意难违却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大帅!敌军动了!” 就当清军将要彻底溃散之时,一路路旗号自清军帅旗之下传开,随后整个清军大阵便如刚刚苏醒的巨兽一般缓缓动了起来。 这.没道理啊。 (本章完) 第120章 事有异常即为妖 第120章 事有异常即为妖 华夏自古以来便将以谋破敌列为上上之选,而两军列阵对攻却只当做迫不得已。 可这数千年来,仗打了不老少,真正以谋破敌的又能占到几成? 最终的胜负却还是要靠两军列阵对攻方才能定的下来。 由此便出现了一种极为诡异的情况,胜负大多都需以堂堂之阵决出,可在史书之中却只记载某某大帅以某某计策破敌,至于旁的便是连半个字都难以寻见。 就如今日这一阵,若能上得史书大约也就一句“总兵方国安与刘良佐部战于杭州城下”,至于怎么战,却只能靠读书之人凭空想象了。 不过方安国终归不是未见过战阵的人,当清军阵中一面面彩旗接连飘动之时他便意识到对方要做出应对了。 “你率本部人马准备,若鞑子想抄后路便尽力将其拦下。” “得令!” “你带本部人马准备,我若举红旗你便与他一道夹击鞑子,我若举黑旗伱便掩护他们撤退。” “得令。” 接连下了两道军令,随即便有两名军将直奔所部人马而去。 于方安国想来,此时摆在清军面前的路只有两条,一为坐视这支人马被吃掉;二为想法扭转局面。 可由于那一阵火铳的缘故,敌军崩得太过迅速,所以清军若想扭转局势,除了派兵自侧翼包抄之外便再无旁的办法。 以此为基,他派出的这两支人马不但做好了拦截敌军的准备,更已做好了后手。 只要清军敢来,哪怕他们能冲破第一道拦截也必定会在第二道拦截处铩羽而归。 如此一来,除非他刘良佐真的愿意冒着城上火力与自己在杭州城下打一场全力以赴的大战,否则此战大抵还是会以明军取胜结束。 “大帅!快看!” 就当方国安以为关注着自家侄儿之时,身旁军将的喊声将他的注意力引到了清军大阵的左侧。 此时那里正有一支人马整肃队形,显然是准备自后方包抄方元科所部。 嘡。 方国安心下一沉。 他虽已做了应对,但那也只是出于统帅的本能,于他心中其实并不觉得刘良佐真敢在城下与自己大战一场。 事有异常即为妖。 可这妖到底会从何而来? 看着敌我双方的两支人马缓缓靠向战场左侧,方国安心中不详之感愈发浓烈。 都是打老了仗的人,无论方国安或是刘良佐都清楚,只要这两支人马撞在一起那这一战必定会越打越大。 可作为守方,明军在那种情况下必定会因为城上火力的支援而获得优势,除非清军有法抵消这种优势,否则这一仗明军立于不败之地,清军又有何理由再打下去? 抵消城上火力抵消城上火力 方国安在心中将这几个字念了十多遍却怎么也想不清刘良佐到底有何依仗。 难道 他往三四里地之外的钱塘江看了一眼,随即便打消了心中念头。 众所周知,清军并不注重水师,先不说凭他们那些民船改造而来的破玩意如何到达这里,便是到了又凭什么压制城上火力? 思来想去,方国安始终猜不透刘良佐到底有何依仗,如此情形他也只能再次将注意力投到战场之上。 此时受着援军的激励,位处战场中央的清军似乎又有些稳住的趋势,不过方元科已突至清军军阵中央,哪怕清军现在不溃当也坚持不了多长时间。 至于左侧战场,双方将才接阵倒也看不清谁优谁劣,左右一时半会似也没有被清军突破的危险,方国安便又再次看向了战场中央。 他将大部分注意力投于此处,一者是因这里是战场关键,只要击溃当面之敌,明军或退、或战都是两便;二者便是因为私心了。 以方元科的战力,只要不陷于重围之中当不会有太大危险,可方安国素来将其视为己出,多投入一点关注倒也算是人之常情。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中央战场中的明军之余三四层便能突破清军战阵,而左侧战场中的局势却恰恰相反,明军这边已渐露疲态。 见此情形方国安心中一叹,命司旗官将红旗高举,随即便思虑起清军可能的应对。 先前几阵,无论他或是刘良佐都极有默契的将战斗控制在三两千人的规模,可今日那刘良佐不知是搭错了哪根筋,似是打定主意要将这一阵打成大仗。 本着绝不让敌人达成目的的原则,方国安便已生了撤退之意。 不过撤退归撤退,中央战场的这支清军却是必须要击溃的,否则纠缠之下说不得这撤退就要变成溃退。 到那时不但城外大军安危难测,便是杭州城也有被鞑子冲破的可能。 “你二人带本部人马接应他们撤退,但闻我鸣金,你们便前出”说到这里,方国安大略估计了一下城上火炮的射程,又看了看己方军阵与城墙的距离才说道:“前出二百步拦截敌军。” “得令!” 二位军将领命而去,方国安似是觉得不太稳当,但他犹豫一阵最终还是未再对身旁仅余的两名军将下达什么命令。 “终归还是兵太少了。” 他看着正在战场上厮杀的麾下士卒,心中不由叹了一声。 莫看此时明军似乎占了些上风,但方国安心里清楚,自己已然竭尽全力,而鞑子那边却只派了刘良佐一部而已。 这般情形他自是无奈,可形势比人强,便是再无奈却也只能勉励为之。 “只求胜了这一战能让城中诸公不再鼠首两端。” 此念一生便被方国安强行驱散,毕竟现在方元科已快要杀穿清军军阵,刘良佐也当会于此时施展应对之策。 若是他再胡思乱想说不得便要错过转瞬即逝的机会。 只是 清军为何还不动弹? 按着常理来说,包抄的人马被明军拦下之后清军便该立刻再做应对,可这已近柱香功夫,那边却半点动静都无,让方国安实在有些想不明白刘良佐到底在做什么。 这一妖接着一妖,让他打定念头只要击溃当面之敌便得马上将人马撤回城下。 这并非方国安贪心,非要吃掉那千余清军,而是随着方元科的突破,双方人马已缠在一起。 除非一方不管不顾率先溃逃,否则在这种情况下两军是万万没法分开的。 分开! 对了,就是分开! “鸣金收兵!” “大帅!?” “快!” “是!” 铛!铛!铛! 片刻后,金鸣之声回荡与战场之上,随即各部依令而动,但已杀穿敌阵的方元科却在此时犹豫了。 按着先前的设想,无论大胜小胜,只要能赢上一星半点他便要立刻撤退以避免损失。可现在他才将敌阵杀穿,退兵的信号便已发出。 这般情形之下,只要敢退后半步,已在崩溃边缘的清军必定会随后掩杀。 到那时莫说小胜,便是付出巨大代价才取得的优势也会立刻荡然无存。 “少将军!” 金鸣之声不绝于耳,但方元科却恍若未觉一般。 这千余兵卒是方国安安身立命的资本,若真送在这里,那他们叔侄又凭什么在这乱世立足? “少将军!” 身侧兵卒替他挡开自右边刺来的长枪,随即便又喊了一声。 此时方元科虽未下令撤退,可兵卒们却已无心恋战,反倒是先前已近崩溃的清军,现在不但停止了后撤的脚步更还三两成群开始了反击。 这般情形,哪怕方元科心中再是不甘却也无力再扭转战局。 “撤!” 这一声喊得悲愤。 只因那一阵金鸣,他们不但没能完成原本的计划,更可能会让这一营精锐出现重大伤亡。 若这一战败了,漫说为城中掌权之人增添信心,便是自家大军也有可能因此而军心不稳。 到那时还谈什么守城? 莫不如早些抹了脖子还倒来的利落。 “嗒嗒!” “嗒嗒!” 正当方元科因这突如其来的金鸣而有些心神不稳之时,一阵骑军奔腾之声却突然传入耳中。 待他抽空往声音来处看去,却见数支骑军正在奔往战场各处,而清军大阵竟然也已动了起来。 如此情形他自已明白金鸣之声的缘由,可与此同时他亦是不明白清军这般到底为的哪样。 整个战场上满打满算也就三营人马,若真想留下他们实在没有必要动如此干戈,可若不是奔他们而来,又有什么目标值得那刘良佐全军出动? 难道他还想将列阵于城墙附近的主力一气吃掉? 念头转动,但却毫不耽搁方元科手中动作,只见他猛一侧身,随即枪一转,于其侧后的一个清军立时便捂着脖子倒了下去。 此时负责拦截清军的那两营人马正且战且退,而接应的人马也已前往接应位置。 只要两军汇合便能从容退入城上火力覆盖范围之内,届时清军若敢再追,那等待他们的必然是城上火炮的迎头痛击。 若只看这些,那么明军这边似乎只有方元科这一营人马有被围困的风险,可若将正在狂奔的那几支骑军考虑进去的话似乎那两营也难以与接应人马汇合。 到了这时,方国安已然确定刘良佐这是想将他麾下人马全部吃掉。 否则又何必以一营人马为代价使他麾下各营分于战场各处?又何必派出骑军试图将其分割? 只是 他们难道真不怕城上火炮?又或者清军有法抵消炮火伤害? “大帅!我带人去接一下少将军吧!” 正当方国安绞尽脑汁也不明白清军为何如此施为之时,身侧军将焦急的声音传入了他的耳朵中。 他如何不知方元科所部即将陷入重围?他又如何不心疼视若己出的侄儿和倾注心血的精锐? 可他麾下这支人马已是杭州唯一一支能战之兵,若是真的全都葬送在这里,那杭州城必然无法再守。 他又如何能为一己私利而置社稷安危于不顾? “让城上准备开炮!” “大帅!让我带人去吧!不能不管少将军啊!” “闭嘴!杭州安危皆系于我一军!我如何能因私废公!” “大帅!” “啪!” 那军将还待求情,方国安却直接往他脸上抽了一鞭。 “难道你要战场抗命吗!” “是!” 军将的应声已带了些哭腔,他跟随方国安多年,亦是看着方元科从少年郎成为勇冠三军的战将。 哪怕他也能从大帅血红的双眼看出其心中挣扎,可在战场之上他除了领命而去之外还哪里其他选择。 眼见军将离开,方国安再次将目光投向了战场。 此时战场左侧的两营虽还被清军缠住一些,但距离接应人马大抵也仅余二十多步。 只要能与接应的人马汇合,哪怕最终仍免不了付出些代价,却也算是在承受范围之内。 只是 方国安目光流转,再次看向了战场最中央。 一队骑军已横在了方元科退路之上,而清军大阵与他们之间的距离也所剩无几。 这般情形意味着什么自然不需多言,身经百战的方国安却也只能在凝望半晌之后狠心移开了目光。 “你带剩余弓手去左侧布防,一旦鞑子骑兵试图冲击,你们便以弩弓拦截,切记,万勿走远!” 方国安刚刚开口之时,那军将还以为是要去接应少将军,可当左侧二字入耳之时,他却也明白了大帅的心意。 方元科所部已难免被围,加之其位置本就在战场中央,哪怕他们已向后退了好长一截,却还远在城上火炮射程之外。 若真要派人去接应,漫说救不出几个,便连接应人马也有可能受到鞑子骑军的攻击。 这般情形之下,最理智的办法自是将这一路人马放弃,全力保证左侧战场的几营能够退入火炮射程之内。 “大帅!少将军那里.” “听我将令!快去!” “得令!” 心中暗叹一声,那军将也知不能再触怒大帅。 可他实在想不通鞑子到底凭什么。 难道就为吃掉这一营人马?还是说想以少将军之死激怒大帅? 这个问题不光困扰着那军将,更困扰着方国安本人。 此时他已确定鞑子是想以方元科的生死诱自己派兵去救。 只要他因此而将大军置于城上火炮的射程之外,刘良佐所部就算与明军同归于尽,清军也定然是赚的。 “可鞑子是如何知道元科会打头阵的?” (本章完) 第121章 太子谕令 第121章 太子谕令 自金鸣之声响起之时,方元科便清楚自己这路人马大抵是要被叔父放弃了。 他非常清楚叔父一直在将自己当做接班人培养,也知道自己在叔父心中到底有多少分量。 可这并不妨碍他认为自己会被叔父放弃。 此事无关亲情是否浓厚,也无关于他在方国安心中的分量,唯一与其相关的便只有杭州的安危。 对方国安的最终选择,方元科并不曾责怪半分。 因为他不止一次从叔父口中听过杭州于整个江南战局而言是多么重要,也知若易地而处,叔父也定会毫不犹豫地将自己放弃。 可这并不代表他会坐以待毙。 “你们断后,我去开路!” 方元科大喊一声,随后便撇开身后清军直接扑向横在他们和杭州之间的那些骑兵。 此时队伍后方不断有兵卒被清军缠住后陷入重围之中,但他非常清楚当面的这些下马骑军才是退往杭州的最大阻碍。 只这一阵,方元科便已凭借老辣的眼光看出这股骑军并非刘良佐麾下那些降军,所以他便打算亲自为麾下将士杀开一条通路。 “嗖!” 一支锐利箭矢直奔方元科而来,由于这箭速度太快,他又刚刚刺出一枪根本不及格挡,所以也只能借着拔枪的力量将自己的身体拽离箭矢的攻击范围。 “噗!” 箭矢入体的声音从其身后传来,紧接着噗通一声便有一明军应声倒地。 方元科不知那兵卒是被射中要害,又或是清军趁其受伤之际寻到了机会。 他现在只知道自己必须要在被彻底围死之前在骑军防线上杀出一个缺口,否则叔父苦心训练多年的精锐便要彻底没于阵中。 只是先前他便作为锋刃撕开了对阵清军的阵型,其后又在队伍末尾挡了好一阵子清军冲杀。 待到此时,他的体力似乎有些不足以他再冲破这支鞑子骑军的防线。 “多杀几个鞑子也算为国尽忠了!” 心念及此,方元科从身体中榨出仅存的一丝气力,随后步伐快慢交替,没用几个呼吸便冲到了骑军阵前。 寻常冲阵必得有人在锋刃左右护持,可现在这般情形,方元科麾下早已没了阵型的样子,如何还会有人为他格挡来自军阵各处的攻击? 嗡的一声。 方元科的长矛带着破空之声刺向当面敌军,而那人不敢用甲胄硬抗便只能侧身闪避。 只是这少将军能得勇冠三军的名号又岂是浪得虚名? 在枪尖与那骑军胸口并排之时,他趁其重心不稳,左手紧握枪杆,右手猛然一推,随即枪尖便由此力如重兵一般往其胸口砸去。 嘭的一声闷响。 那骑军被这一枪砸的连退数步,防线上顿时露出一个缺口。 可是能被作为骑军派出的兵卒又岂止这点实力? 就在那骑军连连后退之时,已有数把兵刃来到方元科身前。 到了这时,他也清楚,自己定然无法挡下所有攻击,用枪杆拨开砍向脖颈的那一刀后,无力再做其他应对的方元科便只能由着那几刀砍在了自己身上。 “少将军!” “少将军!” “少将军!” 数声嘶吼自战团中发出,可此时敌军大阵已几乎要将方元科所部彻底包住。 每个士卒都要面对数名敌人,如何还有人能够前来救援? “吾儿!!!!” 一直关注整个战场的方国安从那转瞬即逝的空隙间看到了方元科被砍中的情形。 随即一声痛彻心扉的哭喊声顿时响彻云霄。 为了给守卫杭州,他可以放弃麾下精锐士卒,也能放弃视若己出的嫡亲侄儿。 可当这一幕发生在眼前之时,他却只觉心中绞痛,眼前除了一团模糊之外再不见其他。 “陈洪范!!” 这一阵,方国安已基本想明了来龙去脉,整个杭州城里除了他陈洪范还有何人与鞑子有所勾连? 若非战事还在进行,那数营兵马还未退至安全地带,他现在便要入城取陈洪范人头来祭奠死难将士。 心念及此,方国安再次抬头看向战场左侧。 待见那几营兵马将要汇于一处,而试图冲入当间将其分割的鞑子骑军却被箭雨阻隔于数十步之外时,他心中念头越发迫切,甚至不等两军汇合便朝身旁兵卒吼道。 “鞑子若敢再追便让城上发炮!快去!” 到了这会,方国安已不再疑惑清军为何敢将这一战打大,他现在只想让鞑子追入城上炮火的射程之内,好用火炮对其迎头痛击。 鞑子距炮火射程还有五十步。 接应人马严阵以待,而正在撤退的兵卒已分成两批往阵势左右两侧退去。 三十步。 眼见己方已快要与接应人马汇合,有那胆大的兵卒竟然又掉头去救被缠住的袍泽。 十步。 撤退的兵卒大多都已退至阵后,而接应人马已开始和清军交战。 到了! 接应人马且战且退,不但追击的清军进了城上炮火的射程之内,竟连清军大阵都保持向前的态势。 见此情形,已被报仇二字占据了心中绝大部分的方国安心中一阵激动。 他知道清军胆敢如此必定有所依仗。 可在他概念里,又有什么事物能够挡住火炮的轰击。 既然鞑子敢追,便让他们尝尝火炮的厉害吧。 再近一些,再近一些。 方国安于心中不断祈祷,待到鞑子大阵都已进入射程之后他甚至还想将其放近一些再让火炮替他倾泻满腔怒火。 “大帅!下令吧!” 方国安死死盯着清军大阵,却对身旁军将的话语声恍若未觉。 “大帅!不足百五了,再近就打不到了!” “放!” 在军将的提醒下,他似是想到了什么一般突然下令开炮。 可当他满怀期待地等了一阵之后城上却连半点动静都无。 “为何还不开炮?!” 方国安朝着城上怒气冲冲地喊了一声便又看向鞑子大阵,可他才将头转回却听身后传来重物撞击地面之声。 待他再次扭头看去,只见先前派去的那名军将已直挺挺地躺在城下,而他们拥立的大明监国朱常淓竟与陈洪范、张秉贞正在城上笑盈盈地望着自己。 “陈洪范你!殿下!” “方将军,莫再做无畏挣扎,降了吧!” 看着那穿着明黄蟒袍的身影方国安终于将所有事情都串联到了一起。 刘良佐为何想将仗打大。 清军又为何敢追如城上炮火的射程之内。原来并非什么陈洪范泄露情报,一切的根源竟是在监国殿下身上。 这一刻方国安只觉自己的坚持和牺牲竟是那么可笑,原来自己的忠诚竟是一文不值。 “大帅!我们护着你杀出去吧。” “杀出去?杀出去还有何用?” 看着越来越近的清军大阵,心如死灰的方国安却连动都不想再动一下。 嫡亲侄儿与麾下精锐全数陷入敌阵之中,连带着本部所有人马也将被鞑子合围在杭州城下。 对他来说,这也不算什么。 毕竟身为武人,马革裹尸本就是预料中的事。 若真惧怕死亡,那他方国安又怎会一次次领兵出战? 可朱常淓的出现却是真真将这铁打的汉子击成了行尸走肉一般。 “大帅!带我们回去吧!这大明不保也罢!” “回去?” 听到这两个字,方国安似是想起了什么一般,朝远处看了一阵随后他便缓缓说道:“伱带兄弟们杀出去吧。” “大帅!那你呢?” “科儿这些年跟着我吃了不少苦,我想带他回去。” 闻得此言,那军将扭头看了看茫茫多的清军,立时便明白了大帅的想法。 此时清军大阵已如罩子一般将他们盖在城墙之下,若想在这般情形下抵达方元科最后的位置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如此情形,大帅还要带少将军回去,不就是心生死志吗? “大帅待兄弟们不薄,既然您想带少将军回去,那我们便随您走上一遭!” 说完,这军将扭头便对兵卒们喊了一声随即便率先冲了出去。 “兄弟们!杀!” “杀!” “杀!” “杀!” 兵卒们的怒吼如震天惊雷一般,不但让心如死灰的方国安又成了那久经沙场的战将,更是将朱常淓吓得面色煞白,连退数步。 “陈洪范!快想办法!” “殿下莫慌,方国安身侧只有两营人马,旁的都已被王师分割包围,他们翻不了天的。” “围三缺一!鞑子怎连这个道理都不懂?!” 此时的朱常淓显然已经慌了。 在他想来留出一个缺口,让方安国所部离开,然后清军入城,此事也便安稳了结了。 可现在清军明显是想将这些人马尽数歼在城下,这般情形之下若是有什么意外发生,那自己还哪来的活路? “殿下慎言,方国安翻不出天去,您别看王师今日只有万余人马出阵,可其战力却是极强的。” “要是黄道周他们来了呢?” “殿下,我们有数百兵卒,他们便是来了又能如何?” 在陈洪范的劝解之下,大明监国朱常淓终于冷静了下来,可他在寻思半晌之后却又对着身旁兵卒说道:“去寻些酒肉来。” 话音入耳,陈洪范心中顿生疑惑。 这般场合能想到吃肉喝酒却也算是难得。 可话说回来,只是些酒肉而已,左右大局已定,想吃便由着他去吃好了。 想到这里,他在心中冷笑一声,随后便不再理会这货,将注意力投到了战场之上。 此时被分割在战场各处的那几营明军虽还未被歼灭,但从那越来越小的战团也能看出他们当是坚持不了多长时间。 至于城下,方国安所部自然已被清军彻底包围,哪怕他们还在持续不断地向前冲杀,可最多也就是将阵势拉出一个箭头,却也很难有扭转战局的可能。 见此情形,陈洪范自是轻松自得,可当他还在心中盘算还需多长时间才能结束战斗之时却见几个黑影从他身后飞出,直奔城下战团而去。 “清军将士们!先用些肉食吧!” 朱常淓的喊声将陈洪范惊得愣在了原地,他这辈子见过诸多无耻之人,可这般丧心病狂的漫说见过,便听都不曾听过。 “殿下,您这是.?” “削弱士气!” 闻言,陈洪范一阵无语,同为武将,他心里多少也为方国安觉得不值。 算了,反正也就这一阵,待他身死,自然万事皆消了。 一块块熟肉随着朱常淓抛洒落入战团之中,再配上不断传来的喊声,明清两军都已明白到底发生了何事。 朱常淓的这种行径自是旷古未闻,但此时方安国的体力已被耗了大半,除了尽力拼杀之外却是再也无力顾忌其他了。 “莫管我了,能杀出去多少便杀出去多少吧。” 俗话说拳怕少壮。 似方国安这等年岁,哪怕经验老道,但只这一阵却已气喘吁吁,似是快无再战之力。 “大帅!还说这些做什么?今日便当我们瞎了眼,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吧。” 听到这话,方国安自嘲一笑。 都是随他拼杀多年的,谁还不知这杭州城下便是自己的葬身之地? 心念及此,方国安也不再矫情,一枪刺出便直往敌军阵中扑去。 他想得清楚,若真到力竭之时便难免被俘,倒不如趁着还有些力气用自己的身体缚住几个鞑子,好为别人创造将其击杀的机会,也算是同归于尽了。 “轰!” “轰!” “轰!” “轰!” 就当他作势欲扑之际,震天炮火响彻云霄。 紧接着便听阵阵惨嚎自远处传来。 “大帅!是炮!” 闻言,方国安扭头往城上看了一眼,待见朱常淓等人的身影却不由于心中自嘲。 “年岁大了,也变得怕死了吗? 否则又怎会指望他们回心转意?” 心念及此,方国安便准备再搏杀几个鞑子,可当他转头之时,却似有些不知是什么的影子从视线中划过。 待他凝神望去便见一艘艘挂着大明旗帜的战船正沿着钱塘江逆流而上,而其船舷上正不住闪过火光。 是.战船?! 是大明的战船?! 可他们是 “镇江已破!鞑子无粮!太子谕令!救援杭州!” 史载:朱常淓“以酒食从城上饷满兵”。 之后方国安所部残存人马无奈东渡钱塘江。 至此,杭州归于清军之手。 (本章完) 第122章 帅旗都不要了 第122章 帅旗都不要了 “镇江已破!鞑子无粮!太子谕令!救援杭州!” 阵阵喊声如大浪一般冲击着战场上每一名兵卒的心神。 于明军而言,镇江如何破的并不重要,哪里冒出的太子也不重要。 重要的是在他们走投无路,将要全军覆灭之时,援军到了。 大明终没有弃了他们! “太子援兵已至,击溃当面之敌!” 方国安到底是久经沙场的老将,其应变能力可谓上上之选。 当他听到喊声之后,第一反应并非太子是谁,而是一定要守住城门,万不能让城内奸贼和城外鞑子汇合。 可久守必失,与其退守,倒不如趁敌军士气低落一鼓作气与援军一道将其击溃。 “大帅有令!击溃当面之敌!” “大帅有令!击溃当面之敌!” “大帅有令!击溃当面之敌!” 他的军令由夹杂在兵卒当间的军将们口口相传,不过片刻功夫战场上的所有明军就都知道了自己当下的任务。 随后,士气正盛的明军朝清军发起了反攻,而本还杀气腾腾的清军立时便蔫了下去。 战局发生如此变化出乎所有人意料,但最为惊讶的还得是刘良佐。 昨日多铎下令,命他率本部人马与内应配合,将明军中抵抗意志最为坚决的方国安所部歼于杭州城下。 可随着那些战船的到来,不但歼灭方国安所部全无指望,便是他的麾下能否撤回却也成了未知。 “大帅,明军有战船相助,打不下去了,撤吧!” “啪!” 身侧军将话刚说完,刘良佐手中马鞭就狠狠抽在了他的脸上。 “再有乱我军心者,斩!” 如此情形,诸将自是噤若寒蝉,可在他们心里刘良佐这完全是在拿士卒们的性命死撑。 此时不但从明军战船上发出一阵阵炮火,更已有数队人马正从艨艟上登岸,若真等到明军整备完毕,漫说城下的人马,便是他们这些军将说不得也要被留在此地。 对于麾下军将们的心思,刘良佐自非一无所知,可他能成为一镇之帅又岂是运气使然这么简单? 经过这一阵的观察,他已发现,莫看那明军战船火光四射,可真正能打到城下的却也没有多少。 至于那些靠在岸边的艨艟,拢共也就三四十条,哪怕每艘都装得满满当当,撑死也就三四千人而已。 这般数量就算加上方国安所部也不过与己方兵力相当,更何况方部已有了不小损失。 如此情形他又有什么必要弃军而逃? 只是 军将们都已被吓城这般模样,兵卒们当更是不堪。 在这种情况下,到底该如何行事却又该好好谋划一番。 “你等率本部人马与我去拦截明军。” “大帅!您身系一军之安危,万不可冒险啊!” “大帅!大营离此还有一二十里,莫不如你先回去求援,我等自去便可!” 刘良佐话音刚落,留在他身边的两名军将便立刻哭告起来。 他们的话听起来似是在担心刘良佐的安危,可他刘良佐阳奉阴违了半辈子,又岂会看不出这帮货的心思? “亏你们也在江淮驻过兵,竟连战船到底能容下多少人都不知道! 睁开伱们的狗眼看清楚! 明军至多也就一两千,送死的事我会干吗?!” 一阵痛骂之后,那几个军将似乎也想明白了大帅坚持不撤的缘由,随即便又换了一副嘴脸。 “大帅说的哪里话?我的只是担心您的安危罢了。” “正是,正是,我等也是随您东征西讨的,如何能被这点明军吓到?” 见此情形,刘良佐心中自是无奈,可着实又拿这帮货没什么办法。 毕竟自己的阳奉阴违全都落在了麾下军将眼里,有样学样之下却也难免上梁不正下梁歪了。 “废话少说,随我迎敌。” “得令!” 此时刘良佐身侧还有三营人马,拢共也有近四千人。 在他想来,自战船上下来大约也就是水师陆营,这四千兵卒虽不是什么强军,但用来拦截水师陆营却也是牛刀杀鸡。 约莫柱香功夫,刘良佐带着麾下兵卒来到了战团附近。 他们现在所处的位置极为讲究,既不用担心被战船火炮所伤,又能在登岸明军接触战团之前拦截。 如此站位自是两得,但落在常冠林眼中却让他看出了敌军的轻视。 “公爷,清军这是将我们当成水师陆营了。” “哦?此话何解?” “他们这般站位既能不被炮火所伤,又能及时拦截我军,可如此一来当我军进攻之时他们便失了严阵以待的优势,这仗也就从冲阵变成遭遇了。” 说到这里,常冠林轻蔑一笑,随后才又接着说道:“若非将我们当成陆营,他又如何敢这般托大?” “既然如此,那老夫便祝常将军旗开得胜了。” “借公爷吉言,末将这便去了。” 常冠林信心满满的离去,留在船上的朱国弼心中自是大定。 此次出兵虽征得了诸臣的同意,但那却是殿下用先前的应天堵住了所有人的嘴。 按着朱国弼的本心来说,先趁着清军注意力都放在南边的机会解了应天之围才该寻思别的,否则实在是有些. 可殿下将先前的应天摆了出来,搞得好像谁不愿救杭州谁便是赵之龙、王铎这样的国贼一般,众臣也只能退而求其次,不让殿下亲自率军了。 最终,殿下亲自下令,从宿卫营中抽五百,祝塘军中抽三百,又让常冠林自新选拔的守军“精锐”中抽出两千,这才组成了救援杭州的人马。 至于说朱国弼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按着太子殿下的说法,此次前来打仗倒在其次,最重要的是平衡各方关系,而作为应天城里最最长袖善舞的保国公自然也就成了不二人选。 率两千八百人救援杭州?这种一看就危机重重的差事,保国公自然是万分不想接下的。 可前两天他才在殿下面前表忠心、求差事,若转头就因危险而拒绝的话,让殿下怎么看?让应天勋贵怎么看? 难道他朱国弼真想步钱老先生后尘? 不过让他庆幸的是,常冠林在观察了一阵后表现得极有信心,那他朱国弼也只能 先看看情况了。 “张总兵。” “公爷。” “城上一炮不发当是出了什么问题,你带些人手去别的门看看情况。” “得令。” 张鹏翼正待领命而去,却听朱国弼在他身后万分和善地说了一句。 “需得注意军纪,殿下可是会杀人的。”“请国公放心,谁若敢扰民,不需殿下,末将便先将他料理了。” “嗯,去吧。” 话音落下,张鹏翼应了一声便一溜烟跑没了影。 朱国弼轻笑一声,随即便又将注意力放在了战场之上。 此时战船上那些因射程不足而只能撑撑场面的火炮早已不再射击,还在不断咆哮的也只余那几门红衣大炮。 常冠林这里却也带着应天兵直奔战场,大约还有百十来步便要和前来拦截的清军遭遇。 这里的参战士卒数量远不及杭州城下主战场,但从应天军登岸开始所有人的注意力便都放在了他们身上。 “陈卿,快想办法!” 朱常淓并未临过战阵,所以当他看到原本十拿九稳的胜仗出现这么大的逆转,整个人立时便慌了。 “殿下莫急!刘帅已派兵前去拦截,只要能将他们挡上一阵,方国安定然会败在前面!” “确实?” “确实。” 陈洪范安抚了两句便将目光投回战场。 虽说两人现在是拴在一条线上的蚂蚱,可他是一点都不想理会朱常淓这丧心病狂之徒。 在他看来,无论策反或是内应都能算是两国交战中使用的正常手段。 哪怕最终在历史上难免记下他陈洪范是叛国之辈,但与这在城上以酒肉饷敌军的丧心病狂之徒却还有本质差别。 “嘭!” “嘭!” “嘭!” 正当陈洪范不断腹诽之时,一阵火铳激发之声突然传来。 待他定睛看去便见明清双方都有不少兵卒倒地,随后阵阵硝烟逐渐将战场笼罩,从城上却也看不清战况了。 “从火铳对攻来看,两面兵卒的战力当能算是旗鼓相当。” “哦?” “殿下,火铳虽不好命中,但若挨上一下却也是非死即伤,所以放铳之时兵卒是否混乱便能代表其是否精锐了。” 话音刚落,朱常淓长长舒了一口气。 他并未完全明白其中因由,但陈洪范既然这么说了,那么大约也不会无的放矢。 更何况从两边军阵的大小也能看出清军人数较多,明军人数较少,两相叠加下来,至少也把来援明军挡上一阵了。 只是 “陈卿,那烟雾迷得什么都看不清,却不知战况如何了。” “殿下莫急,王师与那股明军将将撞在一起,想要决出胜负却也得上些时间。” “那城下” 闻言,陈洪范往城下看了一眼。 方国安所部虽在援兵抵达的鼓舞下推出了不少,但清军却也因帅旗前压拦住援军而稳了下来。 这般情形之下当也不太可能在短时间内决出胜负,所以依着陈洪范的经验,此战的胜负手大抵还是要落在那边。 “殿下,越是这般时候就越得能沉住气,否则.” “哎呀,陈卿,一阵清军入城我便不是监国了,还说这些做什么?” 看着面前这个大明的监国殿下,陈洪范确实不知该说些什么,又或假装话已说完,直接不再理会? 可正当他有些犹豫之时,却见朱常淓的表情逐渐从满不在乎变成了惊愕不已,紧接着又在眨眼之间浮上浓浓恐惧之色。 “殿” “快看!” 如此情形,陈洪范自要看看到底出了何事能将朱常淓吓成这般模样,可当他的目光触及战团之时,他面上的表情却也逐渐和朱常淓趋于一致。 此时战团之上的浓烟已渐渐散去,从城上却也能大体看清战况。 只是在陈洪范心中应当占据优势的清军不但没能压制住应天军,其侧翼甚至都快要被击穿。 战况发展到这般地步自是出乎陈洪范所料,但若说谁是最惊讶的那一定得是立在帅旗之下的刘良佐。 他原本只将这股明军当做水师陆营,可当火铳对攻之后他便立刻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 不得不说,刘良佐虽然不是什么忠君爱国之辈,但于战阵之上的本事却也不容小觑。 趁着两军还未真正接触,他从军阵中抽了两个百人队作为预备,在己方侧翼将将出现敌军之时他便立刻用这支预备队来了个反包围。 如果来的只是普通兵卒,那么这一招定然能达到出其不意的效果,说不得还会因此而让战斗加速结束。 可他早早便随尼堪南下,对应天守军的认识还停留在许久以前。 如此一来,当他看到军阵侧翼和那支预备队几乎称得上一触即溃之时,整个人便直接僵在了马上。 “大帅!明军势大,撤吧!” 撤? 怎么撤? 如何撤? 当初他刘良佐投清之时带着近十万人马,可在多铎、尼堪的一顿操作之后,还归于他麾下的也只剩三四万了。 若他此时撤了,这近万人马必定会全都陷在这里,那他刘良佐岂不真成了个寻常总兵? “大帅!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啊!若真陷在这里,再多人马又有何用?” 身侧军将已随刘良佐多年,对他的心思自是了如指掌,只这几句便坚定了自家大帅的决心。 “挖坑!” “啊?” “把帅旗扎进土里!” 简短的对话之后,军将们立刻用刀在地上刨了起来,而刘良佐趁着这个功夫便再次看向战团,以确定战局是否再无逆转可能。 可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却直将他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战阵中间还好,两军战力大抵相当,正杀得难分难解。 可他派去包抄明军侧翼的那支预备队却已彻底溃了,跑得快的兵卒甚至已和战团有了二三十步的距离。 如此一来侧翼被破也只是须臾间的事情,此时若还不跑,那他必定会陷在重围之中。 “别挖了!撤!” (本章完) 第123章 没有一点难度 第123章 没有一点难度 所谓兵败如山倒。 自刘良佐帅旗倒下的那一刻,此战之胜负便已没了悬念。 应天军冲溃拦截的清军之后,又在宿卫营和祝塘军的带领下直扑清军退路。 这般情形该如何选择? 若换朱慈烺麾下的那几支心腹部队来此,大约还会拼死抵抗,可刘良佐军中自上而下全都是老兵油子,打打顺风仗还能如狼似虎,一遇逆境便本性毕露了。 最终,清军大溃,明军掩杀,可由于缺乏骑兵,还是让两三千清军逃了出去。 不过这样的结果对差点殉国的方国安来说却已能算是天大的惊喜。 “方国安谢将军搭救!” 才见到常冠林的身影,方国安与一众军将便直接跪了下去。 “哎呀!快快请起,快快请起,”眼见当面跪了一片,常冠林快走几步便直接来到了方国安身前:“末将只是区区指挥使,如何当得起总兵大人如此大礼啊。” “于公,将军救了杭州;于私,将军救了我的侄儿,无论如何请受我一拜。” 也是命不该绝,方元科这一营人马见突围无望之后便在清军重围之下结阵自保,如此他们才能坚持到应天军到来。 尽管如此,但其损失却也不小,方元科身受多处刀伤自不必说,最为关键的是这一营精锐最终却只剩了三四百。 可以想见,如果不是援军及时赶到,那么就算方国安最终能突出重围,大约也不会剩下多少人马了。 如此想来,这一拜常冠林倒也能受得起。 一番谦辞推让之后,两人终于能面对面好好说话,到了这会方国安才郑重其事地问道:“敢问将军高姓大名,是哪位大人麾下?” “末将常冠林,乃是太子殿下麾下亲军。” “太子殿下?” “对。” “应天那个?” 得到常冠林的确认之后,方国安寻思半天才在脑海中找到了一个对应的人物,可当他脱口而出之时却见哪怕怀着救命之恩也未曾有半点倨傲的常冠林顿时将脸沉了下来。 “大人慎言!” 见此情形方国安自是连称恕罪,但他心里却着实想不通,那个被关在牢里的少年到底是如何做到这一步的。 “想来大人当有不少疑问,有关殿下的事等杭州官员全都凑全之后再由保国公细说吧。” “保国公?” “嗯。” “就是.” 原本方国安打算说就是那个惯于钻营的朱国弼,可有了先前那一遭,他刚刚开口便将余的生生咽了下去。 “那便劳烦常将军请公爷入不好!” “怎的?” 今日波折迭出,方国安在极端悲喜的连续冲击之下竟连那丧心病狂之徒都忘了。 待说到请朱国弼入城他才想到还有一孽障需要料理。 只是清军溃退之后他们又掩杀了一阵,却不知那个孽障是不是已然逃了。 向常冠林解释一番后,二人便领着人马直奔杭州城下而去。 可谁知才到城下便见大门洞开,而黄道周正满脸焦急的朝他们迎来。 当黄道周获知监国殿下和那陈洪范带着一队人马去往城上之时,他便敏锐地从这里面察觉到了异常。 这其实不难理解,如果朱常淓真有上城助战的胆子,那么黄道周也不会担心他弃城而逃了。 尽管如此,但黄道周始终都没有往旁的地方想过。 在他看来,就算监国殿下要跑也当往城边码头而去。 至于如何会发生这种情况的最大可能也当是监国殿下被人挟持了。 只是事实与他所想有极大差距,在方国安一番解释之后,他便怔怔地愣在原地一言不发。 “黄先生,此事有数千将士为证,绝无半点虚假。” “黄先生,若您不信可随时前去查问” 方国安连着说了几句,而黄道周却始终没有反应,见此情形他心中自是有些恼怒,随即便一声告辞准备去寻朱常淓。 “殿下还在城上。” “啊?他没逃?” “没有。” 黄道周在意识到朱常淓可能被挟持之后便从城中世家大族手里借了数百奴仆前来相救。 这一番折腾了不少时间,待他赶到之时清军都已溃去,陈洪范手下那几百兵卒也便直接降了。 朱常淓以为来人是捉拿自己的,方一见面便将所有事情都推到了陈洪范头上。 这般情形陈洪范当然也不会坐以待毙,可两人一顿辩驳却将前来解救监国殿下的黄道周弄懵了。 如此他才会在城下等待方国安回返,以期能获知事情真相。 之后的事自不必多说,无论打扫战场、安抚百姓或是通知官员、安顿朱常淓都需费不少时间。 待到做完这些,应天来人与杭州各方势力的代表见面之时却已到了晚上。 所谓见面,最重要的便是试探对方态度。 至于是试探哪个方面. 各方的打算却也有些不同。 “公爷,恕老臣直言,太子的身份先前已被陛下否了,你们为何又?” 一番客套见礼之后,黄道周便直接将这个问题甩了出来。 于旁人来想,应天军刚救了杭州,他这般做倒是有些翻脸不认人的意思,可在场诸人都清楚,太子身份的真伪是一个绕不过的问题,若不将此事说个清楚,那么不管和应天谈什么都只是镜水月、空中楼阁。 而作为最先与应天军接触的文臣,这个问题由他提出却也是最合适的了。 “弘光皇帝乃是受王铎等人的蒙蔽。” 朱国弼此言算是为这件事下了定论,说完他扫了眼众人的表情才又细细解释起来。 他这次做了不少准备,从王铎任职时间到纪清源的证词,从朱慈烺与左良玉的书信到各种旁言佐证,桩桩件件说了一通却也费了不少时间。 “那日弘光皇帝被清军逼至应天城下劝降之时,殿下叔侄才又相认,真是可悲可叹啊。” 以此作为结语,朱国弼便又挂上一副悲天悯人的表情。至于众人是否认可这种说法,又或他们的注意力是否被“劝降”二字吸引,他却也不甚在意。 老实讲,来之前朱国弼是有些焦虑的。 虽说朱慈烺给他定下的最主要任务就是以“镇江被破,鞑子无粮”作为契机,让杭州坚持下去。 但在他看来,仅凭这两千八百名士兵想要左右杭州诸公的想法确实有些强人所难,哪怕再加上“鞑子无粮”大约也是不够。 毕竟这是鱼米之乡,从民间强征又能费多大事? 可当他带着船队进入钱塘江后事情却出乎意料的顺利。 先是救下了方国安所部,又从其口中获知了朱常淓这个蠢货的丧心病狂之举,更在去军营中转了一圈便轻而易举地收服了思乡情切的三万应天兵卒。 这样的情形下,杭州当可称大局已定,剩下的却也不过就是些耍嘴皮的事。 这让朱国弼不得不思量: 一切都只是巧合吗? 若是巧合那是不是说明天意在他? 若不是巧合那整件事还能细想吗? 收回心中念头,朱国弼再次将注意力放在堂中诸人的表情上。 作为坚持抵抗的本地势力代表,黄道周先是恍然大悟,待他看来便适当地表现出了对那些佞臣的厌恶。 没了靠山的马士英党羽则表情各异,在他们心里大约还是比较关注自己的下场,至于太子殿下是真是假却也不太在乎。 面色最为复杂的便是郑鸿逵和唐王朱聿键了。 自朱常淓想要投降的消息传出之后,朱聿键便一直躲在郑家船上,若说他们没有旁的打算自然无人相信。 不过以现在的情况看来,除非他们真敢返回福建自立,否则却也不太可能会翻出多大浪。 “敢问公爷,今日之事当如何视之?” 朱大典作为马士英党羽之一,自然担心自己会受到清算,所以当众臣无人对朱慈烺身份问题提出质疑之后,他便先以今日之事作为试探。 朱常淓牵扯到两个敏感且关键问题。 第一,天无二日国无二君,在皇帝被俘的情况下,监国就是大明的君。 那么对应天和杭州同时存在监国的情况到底该如何认定便需要放在前面,而这个认定自能清晰无疑地表现出朱慈烺在某些问题上的态度。 其次,朱常淓今日的行为可谓是丧心病狂,以监国之身行资敌之事无论放在哪朝哪代都是绝对的丑闻。 若此事泄露出去不但会成为在杭官员抹不去的污点,更会对大明皇室的威严产生不良影响。 所以该如何处置朱常淓便成了一个敏感且无法回避的事情。 “我来时殿下曾嘱咐过,社稷倾覆之际众臣皆为我大明殚精竭虑,期间并未掺杂半分私心,所以潞王只需退监国之位即可。” 朱慈烺当然不是这么说的! 在原本的计划中,若是运气好些,朱国弼能在杭州投降之前到达,那么两家便搁置争议共同对敌。 如果杭州方面强硬一些,他退了监国之位也不是不能商量,毕竟有太子这个名头,只要实力足够,监不监国其实也没太大差别。 可谁知. 所以朱国弼便在领会领导精神后稍稍作了些发挥。 切莫小瞧这点发挥,此言一出便代表朱慈烺认可拥立朱常淓监国是在国家危难时做出的权宜之计。 既是权宜就不存在谁正统,谁非法的问题,那么应天和杭州便能团结在监国太子身旁为抵抗鞑子尽绵薄之力。 “至于今日之事却还需禀明殿下,请示太后啊。” 朱国弼话音落下,众臣皆缓缓点头。 理论上来说,朱常淓是首辅提议,太后与众臣认可过的监国,整个大明能够定其罪的也只有邹太后,一众大臣只需去请示太后即可。 但实际上,太后又算得什么?她手里有几营兵马? 所以这一句明面上的重点在于请示太后,实际上禀明殿下才是重中之重。 事情谈到这里,诸臣最为关切的问题都得到了解答。 黄道周从应天军抵达之时便已知道朱慈烺抵抗清军的决心。 朱大典等人明白了应天并无清算马士英一党想法。 郑鸿逵则大体清楚了应天的行事风格。 见众臣对这几件事没有异议,朱国弼便准备将话题转到杭州防御诸事上,可谁知他才起了个头,却见黄道周又站了出来。 “国公,马士英祸国殃民,烦请禀明殿下,将其明正典刑。” “黄道周!阁老有何罪?” 话音落下,朱大典立刻站出来质问黄道周。 老实讲,他们对马士英再次不告而别也是痛恨非常,可按着多年的经验,若马士英倒了,那么黄道周这些人定会痛打落水狗,将他们这一党连根拔起。 这般情形之下,他哪怕恨极了马士英却也不得不为其辩驳。 “他弃应天,屠广德,现在又临阵脱逃,如何能说无罪?” “应天乃是弘光皇帝亲自定的,广德乃是那知府拒绝开城,此时阁老生死未知你如何就能断定他是临阵脱逃?!” “二位稍缓,马士英为当朝阁老,该如何论处自有殿下定夺。” 就当两人将要辩出真火之时,朱国弼缓缓说了一句,待在场众臣将目光投来,却见他自袖中拿出了一封信。 “临走时殿下曾托我带来一封信,原本杭州情势剧变我也不打算将其拿出,不过看现在的情形殿下所虑还是很有道理的。” 说完,朱国弼在众人的注视下将信上火漆取下,随后便自其中掏出书信读了起来。 “杭州诸公亲见: 建奴以区区八旗使我神州近乎陆沉。 国事艰难,社稷倾覆,国祚悯凶,至于此极。 先帝殉于北京,本宫守于南京,或兵败身死,或驱尽鞑虏,此本分也。 于诸公别无他求,唯愿摒弃前嫌,同心戮力,勿使杭州落于敌手。 如此大明方存一线生机。 切!切!” 话音落下,堂中一片寂静。 此信已近乎指着鼻子骂人,可其言却件件为真、桩桩属实,直让在场诸人无言以对、羞愧难当。 这是朱慈烺为最坏情况所准备,却不想被朱国弼在最顺利的时候拿了出来。 见二人被这封信压住,朱国弼便打算再说上几句,可他还未开口却见一个老者出现在了堂外,随后便直接跪了下来。 “臣等无能!竟使殿下屡陷危急!” (本章完) 第124章 第一百二十三点五章 难度这不就来了(昨天的章节号错了,没法改,所以) 第124章 第一百二十三点五章 难度这不就来了(昨天的章节号错了,没法改,所以) “臣等无能!竟使殿下屡陷危急!” 看清来人之后,在场诸臣表情各异,如那黄道周更是气得两腿发抖,只抬手指着来人却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马!奸贼!你.!” 马士英挂印而逃,让杭州城陷入混乱之中,若非应天兵来得及时,恐怕现在清军都已入城了。 可就是在将杭州搞得险些失守之后,他居然敢出现在此地,这如何不让黄道周惊怒不已? “先帝殉国,老臣空守凤阳而不能救,其罪一; 殿下南渡,老臣因大局而不能救,其罪二; 弘光弃城,老臣媚上盲从,其罪三; 有此三罪,当处极刑, 烦请国公遣船押老臣回应天向殿下请罪。” 高手! 朱国弼与马士英在应天共事近年,自然知道这一路逃到杭州的阁老并非等闲之辈。 可当这三条罪状从其嘴里坦然说出之时,保国公还是发现自己小瞧了这位阁老。 这罪一,凤阳与北京相距何止千里,他若有罪那大明臣子有一个算一个,谁能说自己无罪? 这罪二,当时认定朱慈烺之罪时除了纪清源、左良玉和几位地方督抚“仗义执言”外,满应天又有哪个站出来了? 这罪三,有弘光顶在前面就更算不到他身上了。 马士英这段话句句请罪,可句句都在说自己无罪,更关键的是他要向殿下请罪,岂不是说在场之人皆无权对他做出处置? 朱国弼看出了马士英的心思,但他作为监国太子的使者当保持超然事外,又如何能亲自下场与其辩驳? 不过在场之人也没几个傻的,哪怕黄道周于这鬼蜮心思上欠缺一些,但片刻之后他也便反应了过来。 “马士英!你莫要东拉西扯,只临阵脱逃一罪便足以将你军法从事!” “老夫何时临阵脱逃了?” “伱于大敌当前之际挂印而去还不是临阵脱逃吗?” “老夫去寻援军,何来挂印?” “奸贼!你!” “在殿下未定老夫之罪前,老夫还是大明首辅,你这般污言秽语难道是圣人教的吗?!” 马士英的话直激得黄道周破口大骂,可还未等他骂上几个字便又被马士英怼得说不出话来。 “阁老,现在杭州城里都说你挂印而逃,此事你还是需要说说清楚的。” 见黄道周败下阵来,朱国弼也只能赤膊,不过黄道周已替他摸清了马士英的路数,所以他的问话也就直击要害了。 “哦,对了,还有援兵的事也一并说说清楚吧。” 话音落下,马士英并未直接回答,而是缓缓起身,又朝着朱国弼手中书信行了三跪九叩之礼后高呼一声“回禀殿下”才答了起来。 在马士英的描述里,他原本是寄希望于能和清军达成协议,以争取喘息之机的,可在陈洪范来回几次之后,他便从蛛丝马迹之中察觉到了不少诡异之处。 譬如陈洪范向他的报告和说与别人听的有极大不同。 又比如当初从北京返回时,陈洪范就绕路去拜访几位镇帅,其后江北便发生剧变,而现在他又与方国安来往甚密 这般情形之下,马士英自然会派人调查一番,得到的结果自然也让他大惊失色。 原来这陈洪范不光与武将有来往,更与本地文官有些瓜葛。 待到最后一次见面之时那陈洪范甚至已在言语之中含有威胁之意。 恰在此时从应天随他而来的三万兵卒突然有些不稳。 他在将诸般情况综合考量之后便得出结论:杭州城里应有不少人已被清军策反。 “如此老臣便偷偷出城联络各地援军。” “你血口喷人!老夫何时与那陈洪范有瓜葛了?” 听完这些,黄道周立刻又跳了出来,可他才问了一句便听马士英淡淡地说道:“六日前,你曾邀他入府。” “我那只是询问谈判进展如何!” “当时别无旁人,你自可自说自话。” “你!” “黄先生稍安勿躁,”见他又要破口大骂,朱国弼有些不耐烦地说了一声才又对马士英问道:“阁老为何非要亲自跑这一趟?” “那几日老臣看谁都像清军奸细,实在没有可信之人了。” “那援军找到了吗?” “找到了,戎政尚书张国维、江西巡抚李永茂领兵、右庶子杨廷麟,他们三人共领兵五万正驻于城外。” 说到这里,马士英见朱国弼似乎没有继续问下去的打算便自顾自地说道:“原本老臣打算带兵入城清理宵小,但行至城外才明白事情来龙去脉,如此方知错怪了诸位大人。” 有漏洞吗? 似乎有,又似乎没有。 但这段叙述之后在场所有人都不由想到了朱慈烺心中的那句话:“于诸公别无他求,唯愿摒弃前嫌,同心戮力,勿使杭州落于敌手。” 假定马士英所言为真,那么这一切的发生便都源于各势力之间的防备,陈洪范所作所为充其量也就是个引子而已。 对这一点,身处杭州的诸公非但没能察觉,更因各人心思而在事实上成了陈洪范的帮凶。 与之相比,远在千里之外的太子殿下竟能对杭州情势做出如此精准的判断,并能提前发出警告,这是怎样敏锐的洞察力,又对局势有何等深刻的认识。 “太子殿下真是慧眼如炬啊。” 半个晚上都没太说话的郑鸿逵发出了一声感慨,似是让在场所有人都生出了些羞愧。 事情发展到这里,想治马士英临阵脱逃似乎已是不太可能的了。 眼见原本顺利的无比的事情因马士英的到来而又变得复杂起来,朱国弼不由细细思量了起来。 在没有马士英的情况下,杭州的局面便是本地势力与应天军共抗鞑子。 可他一来,先不说本地势力会不会放下和马士英的仇怨,便是原本毫无存在感的郑家也突然活了过来。 这可不是朱国弼多疑,先前郑鸿逵那一句看似只是感慨,可若细想便能发现,就这一句便让黄道周没法装傻,逼得他不得不“想起”太子殿下的殷殷期望,也无法再对马士英穷追猛打。 这么重要的一句话又岂会只是寻常感叹。 心念及此,朱国弼不由想到了应天城里的灵璧侯汤国祚。 既然你们想玩,那老夫就帮你找个合适的对手吧。 “殿下于千里之外都能想到杭州的局势,可见诸位的内斗激烈到了何种地步。” 话音落下,朱国弼往众人脸上扫了一眼,待看清他们的表情之后才又痛心疾首地说道:“值此危难之际,还望诸位以大局为重。” “国公言重了。” “国公言重了。”场中气氛再次缓和下来,连黄道周都未再纠缠马士英。 见此情形,朱国弼才又问起:“阁老,你说的那三位大人呢?” “国公莫再称阁老,社稷至此老夫难辞罪责,待禀报监国殿下之后老夫便回乡了。” 以退为进? 朱国弼眉头一挑却未接他的话茬,问清三人位置后便遣人去请。 细说起来,面对这种情况他也矛盾的很。 若说他已在这段时间里改弦更张成了太子殿下的忠臣,那肯定是骗人顺道连自己都骗了。 可形势所迫,他哪怕不想做忠臣也已将先前那般心思死死按在了心中。 不过这并不代表他不愿意再合情合理的范围内给某人添些麻烦。 就比如,在怎样对待马士英这一点上,他可以硬一些,也可以软一些,但最终他还是选择了变数最大的一种。 当然,明目张胆朱国弼肯定是不敢的,漫说此次带来的兵卒都不在他掌控之下,便是真由他带兵,满门老小都在应天,他在没有足够利益的前提下却也不会多做什么的。 “三位大人到了。” 过了一阵,自堂外传来一声禀报,随后便见几人入了堂中。 当先三人中一老一少均着大红官袍,而另一老者却只穿粗布长衫。 “这位是戎政尚书张国维张大人,这位是江西巡抚李永茂李大人”马士英指着红袍老者说了一句,随后又将稍稍年轻些的介绍予众人。 待到最后一人时却听那长衫老者主动说道:“我杨廷麟乃一乡野村夫,并无什么官职。” “伯祥,你怎又是这般样子,弘光皇帝又不是没有赐你官职。” 杨廷麟这一句立刻引来了黄道周的驳斥。 他们两人交从甚密,杨廷麟还曾因黄道周而被牵连入狱,所以在说话之时便稍显随意一些。 “你不提这个还好,提了这个我便要问问,当初殿下被福王关押,你为何不尽力营救?” “此事复杂,非一言能说明。” “哼!复杂?无非是忘了旧主之恩罢了。” 杨廷麟并未因满堂公卿而给这些人留半点面子,场中气氛也因此而变得极其尴尬。 见此情形,朱国弼自当出言缓和,可杨廷麟那执拗的性子早已朝野皆知,他一个在弘光朝受了大好处的人又怎敢去触这霉头? “杨大人,来时说好了的。” 正当诸位大人有些不知所措时,从那三人身后传来一个女声,待到这时大家才发现,杨廷麟身后还跟着两个娃娃。 “徐家老三?” “徐文爵见过保国公。” “这是.?” “这是我大哥独女徐绍月。” “你二人怎会在这里?” 方才朱国弼的注意力都在手握大军的杨廷麟等人身上,待到那一声出来他才认出这男娃似是徐胤爵三弟。 其后两人将出了应天之后的遭遇挑重要的说了一遍,竟惹得一众官场老手惊讶不已。 这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他们两人竟参与了如此多的大事,却也让人不知该说他们运气好还是运气不好。 “公爷,我父还好吧?” “好,怎能不好,魏国公现正专心给殿下编练新军,怕是不需多少时间便能出些成果了。” “那夜他没受伤吧?” 众人从徐绍月和朱国弼两人的对话中获得了不少重要信息,但“受伤”二字一出便从本性上将他们的好奇心都提了起来。 “你说那夜啊,倒是也悬得很。” 朱国弼到底是懂讲故事的,先用这一句将众人兴致勾引起来才缓缓讲了起来。 “我们才到大营就又有几处烽火接连燃了起来, 那时大家都觉得外城已破,殿下也已殉国,所以便打算在内城死守,若实在不行也就准备随殿下而去了。” 说到这里,他稍稍顿了一下,似在回忆当时的情形有多么危急,但片刻之后他又像是想到了好玩的事情,微微笑了一下才又说了下去。 “那徐瑜连白绫都备好了,只待城破便要殉国,可谁知他才入城楼捷报便来了,你父高兴至极过了好一阵才想起他来,若是再晚上一些怕是徐瑜便要白死了。” 那夜一战规模并不大,也未有半个鞑子突破外城,所以朱国弼也就说不出什么战斗场面,但在杨廷麟、黄道周听来却以为他是怕让在场众人心生恐惧,这才刻意隐去了战斗的惨烈。 “应天诸臣乃我辈榜样,公爷请受老臣一拜。” “公爷请受我一拜。” “请受我一拜。” “请受我一拜。” 杨黄二人同时拜向朱国弼,随即主战势力便也跟着拜了下去。 如此情形旁人又能如何? 在社稷倾覆之际应天还在孤军奋战,这般强烈的反差之下他们除了跟着拜下去之外便也没别的选择。 “诸位请起,诸位请起,我又没做什么,那夜全赖殿下在城上亲自御敌,如真要拜便等见了殿下再拜吧。” 朱国弼身为超等国公,如何会没被人拜过? 可此时拜他的人全是朝中重臣,又都是发自真心,这般感觉他可是从来都未体验过的。 片刻之后,众臣起身,戎政尚书张国维这才又瞅准空子问了一句。 “殿下如何会亲自御敌?” “哎!你们是不知道啊, 咱们这位殿下每战都恨不得亲自冲阵, 就拿袭破镇江来说,要不是我等全力阻拦,他说不得都要亲自率军。” 闻言,在场众人表情各异,但在心里却差不多是一个想法。 “天!才打发了一个贪生怕死的,怎又来了个不要命的。” (本章完) 今日会晚一些 今日会晚一些今天单位有点事,会稍晚一些,唔.大概下午四五点的样子,见谅。 (本章完) 第125章 进退两难 第125章 进退两难 自离了应天开始,徐文爵、徐绍月叔侄两人便一直东奔西跑、提心吊胆,直到入了杭州获知应天情势他们两的心才算真正落了下来。 按杨廷麟的本心是准备一路冲至应天的,但离开绩溪后他们才发现,路上的数座城池都已落入鞑子之手,凭他们这些人马想要杀破重重阻隔完全是痴人说梦。 所以杨廷麟便想再联络些人马一同往应天杀去。 可谁知这人马还没联络到,却收到了黄道周的求援信。 信上说杭州局势不稳,似有人准备开城投降,而他手下无兵无将急需杨廷麟支援。 由此,这几路人马才急速往杭州而来。 不过他们终究还是来晚了一些,若非应天军及时赶到,恐怕等他们到杭州城下时也只能扼腕叹息了。 “殿下真是神机妙算,若是单靠咱们,怕是幼玄他们此时当也殉国了。” 昨夜一番勾兑论辩之后已快至子时,众人也便各自回返再没有觥筹交错的机会。 所以,今日杨廷麟便将张国维约到了城中酒楼,也算是他这两个外来户的第一次交流。 “所言甚是,听闻方将军都已心生死志,若非应天军来的及时,这杭州定然是保不住的。” 杨廷麟起了个头,随后戎政尚书张国维便附和了几句。 戎政尚书,专理戎政,统辖五军、神枢和神机三大营,所辖兵马何止数万,可前年清军入畿辅时张国维所率八镇总兵镇镇皆溃,由此他便受到牵连被革职下狱。 老实讲,当时京师三大营已糜烂得不成样子,他所率八镇全是自外而来,这帅不知将、将不畏帅,溃了也是情理中的事。 说起来这张国维最擅长的事并非领军打仗亦非练兵输饷,而是修渠治水。 他于崇祯八年修吴江石塘、长桥、三江桥、翁泾桥,并针对太湖洪水下泄不畅的问题上书请求开浚吴江县长桥两侧的泄水通道,在经过十多年的积累之后终成水利学巨著《吴中水利全书》。 所幸崇祯念他治河有功,关了年余也便放了出来,只是仗打成这般样子再让其带兵也是不可能的了。 由此他便顶着戎政尚书的职位驰赴江南督练兵输饷,直到清军过江,他又才领着所练之兵来援杭州。 “尚书大人,论官职,你乃二品,我只是布衣,但你我皆是先帝旧臣,我杨廷麟今日便斗胆问一句,那马士英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按着常理来说,这话的确有些唐突了。 昨夜马士英以外出寻援兵为由躲掉了避开了黄道周的人的责难,今日他便将张国维约出来谈论此事。 更何况他们两人往日并无交情,怎么想都不该如此施为。 只是杨廷麟毕竟也是混迹官场几十年的人了,虽因性格问题常将自己陷入危难之中,但这绝不代表他傻。 此时的杭州城,各方势力错综复杂。 如他杨廷麟,虽与黄道周私交甚好,但与其代表的本土势力却搭不上什么边,又如这张国维,虽也是浙江人,但他素来不掺和党争之事,同样也与黄道周代表的本土势力没什么牵扯。 他们两看起来并无什么瓜葛,但有一点却足以支撑杨廷麟这般“坦诚”。 那就是他们都是深得崇祯信重,可以称得上先帝旧臣。 至于那李永茂虽然也得崇祯信重,甚至还曾得御笔亲书“洁己效忠“匾额,褒奖他为“豫南国士无双,河北循良第一“。 但他终究在马士英治下任职多年,且又在弘光继位上出力颇多,所以在杨廷麟看来并非是自己人。 “想来是先去寻李永茂了吧。” “你信吗?” “信不信的倒也无关紧要,摆在我等眼前的当务之急便是协助太子殿下稳定朝局,方不负先帝信重啊。” “张大人所言极是,请。” “请。” 按着先前的情况来看,杨廷麟约出张国维似乎是要探查马士英“寻找援兵”的事,可谁知说了几句却也没探出什么结果,随后两人碰了杯酒便相视一笑再也没提过马士英半句。 听着到包间里传出的笑声,在外面另开一桌的徐文爵叔侄俩一脸莫名其妙。 在他们眼中,各路援兵已至,杭州之危便算是暂时解了,所以两人便想进城转上一转。 可谁知还未出营便被杨廷麟唤去,说是让两人陪他去见人。 伱说见就见吧,人来了又不让他们进去,直让徐文爵一阵气闷。 “你说这都是什么事吧,他个小小主事真将我们当成仆从了?” “三叔莫恼,杨大人并非那种人,喊我们前来定是有事的。” “有什么事?要真有事为何又将我们晾在外面?” 见自己的话未能将徐文爵安抚下去,徐绍月也不知该再说些什么。 只是于她想来,杨大人并非那不靠谱的,如此施为定然是有些原因的,所以她便又寻思起来该如何让三叔的情绪平稳下来,也省的一会真有事时他那牛脾气再闹出点什么。 恰在此时,旁边传来一阵话语声,徐绍月灵机一动便对徐文爵说道:“三叔你听。” “什么?” “旁边那桌在说太子殿下呢。” 当初在应天时徐文爵直觉当朝诸公都是废物,太子殿下也只比他们好上一点,否则凭城里的百万人口便是一人一口唾沫也当将鞑子淹死了,哪里还有他们在应天城外耀武扬威的资格。 可逃出应天之后他的想法逐渐发生了变化。 鞑子的确很强,漫说那万里挑一的白甲兵,便是寻常八旗兵丁放在大明这里也是精锐中的精锐。 这还只是兵卒上的,若再将散了的军心算进去的话,那应天的确难守。 以此为基,他便觉得当朝诸公只是软蛋,可绝不是废物,而能在这般情形之下守住应天的太子殿下在他心中更已是天人一般。 所以每当听到有人议论太子殿下,他便要仔细听上一阵。 “鞑子也不当什么,只被应天军冲了一阵便彻底溃了,这般战力也不知是怎么杀到杭州城下的。” “贤弟有所不知,此次来援的是太子亲军,其战力自然非同凡响。” “这个我倒不知,兄长是从哪里听来的?” “我这几日恰巧居在姑丈家中,如此才知晓了些内情。” “哦?烦请兄长快快讲来。” 闻声,徐文爵朝旁边桌上看了一眼,却见两个个身着皂边长衫的年轻人正在侃侃而谈。 原本他对这帮腐儒就没什么好感,再加上心中还有些气闷,所以也便没什么听下去的想法,可当他正要对自家侄女嘲笑几句之时,这帮人却要讲什么“内情”,如此他便又将耳朵竖了起来。 “早先殿下被关的事你知道吧。” “知道,说是有一帮大臣指认殿下是假冒的。”“嘿,这你也信?若真是假的,那现在满应天的勋贵大臣怎又认了呢?” “你是说!” 那年长的才说了几句,年轻些的便立刻发出一阵惊呼。 “自是如此,否则又怎会前后不一?” “真真是一帮误国误民的囊虫,为了自家爵禄竟敢陷害先帝血脉!” “你声音小点,隔墙有耳。” “哦。” 两人表现得极为小心,却哪知整个堂中倒有大半人都在偷偷听他们说话。 当初所有人都以为应天已失,可谁知在杭州将陷之时却有一支自应天而来太子亲军横空出世。 这般情形之下谁都想知道这应天到底发生了何种变化,殿下又是怎样守住应天的。 只是现在那两人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却让周遭的食客再也听不清他们的言语,如此便有一中年汉子走到了那二人桌旁,随后在他们惊讶地目光下抱拳行了一礼。 “二位小先生当面,这顿酒我请了,烦请将应天的事细细讲讲。” “这。” 见那年长书生似是有些犹豫,周遭食客中也便有人出言迎合。 “小先生讲讲吧,大家都以为应天城都丢了,太子殿下到底是如何力挽狂澜的啊。” 见此情形,那年长书生却也不好推辞,起身朝大家行了一礼便说了起来。 这一阵言言语语倒有不少错处,但徐文爵却听得津津有味,可谁知这时那包间的门稍稍打开了一些,随后便杨廷麟对他唤了一声。 “三叔,进去吧。” “嗯。” 徐文爵闷闷地应了一声,若非看在这老头收留了他们的份上,他定要给个好看,只是当他进得包间,听到杨廷麟的话后却直接改了主意。 “三公子,我想在军中给你寻一份差事,你可愿意?” “啊?” “不愿?” “愿意!愿意!” “那好,回去我就给你兄长写信,他若答应,你便去马士英带来的那一军吧。” “谢大人!” 徐文爵应了一声便又晕头晕脑的出了包间,待到侄女询问他才反应过来,梦寐以求的事竟然就这么成了。 只是他不是有兵马吗?为何要让自己去那一军? 想了一阵,徐文爵心里大约有了些猜测,正好那年长书生讲到了那夜一战,他便又专心听了起来。 “.太子殿下亲自临阵,甚至还受了些伤,若非如此想来应天也当落在鞑子手里了。” 随着那书生的讲述,堂中食客们不由发出一阵阵惊呼。 说书的常讲那唐太宗每每亲临战阵,可谁知这大明到了危难之际竟也出了这么一位太子。 随着应天军的到达,杭州城里渐渐流传起了有关朱慈烺的传闻。 这固然是百姓们对这位太子殿下好奇,可谁又能说这里面就没有感激之情呢? 不过一场战斗必定有胜有败,在朱慈烺因为应天军的胜利而饱受杭州百姓赞誉之时,多铎却因刘良佐的失败而恼怒非常。 昨日当刘良佐收拢残军回到大营之时,他便已面色铁青的等在了营门之外。 之后一顿训斥自不必说,要不是尼堪等人劝说他甚至都想将其直接斩了。 “十五叔,该用饭了。” 正当多铎在帐中死死盯着沙盘之时,尼堪蹑手蹑脚地走了进来。 从昨夜开始,多铎便一直维持着这样的姿势,待到用饭之时却也不见他有半点动作。 见他这副模样,戈什哈们自然有些担忧,可谁都知道此时的多铎是一座将要爆发的火山,这般情形之下谁又敢拿自己的命去触这霉头? 所以,作为军中地位仅次于多铎的尼堪便被请了过来。 “你来了。” 听到声音,多铎只是抬头看了一眼便又看向了地图。 他知道尼堪的来意,但昨日这么一遭,大军已陷入进退两难之境,若是不早些想出对策说不得这局面便要被逆转了。 “十五叔,这几日各部已征了不少粮草,当是无碍的。” “你怎也这么糊涂!” 听到尼堪这声“无碍”,多铎顿时便怒了起来。 “两军交战讲的是一个势,先前我军一路势如破竹,明军自然望风而降,可现在他们都觉得我军缺粮,这势便算是被那小子破了!” 先前听闻镇江被破,多铎的第一反应便是要赶在消息传开前拿下杭州。 为此他不但全力封锁消息,更是因怕漏出马脚而不敢全力施为。 可谁曾想将要到摘果子的时候却被那小子搅了,搞得他不但白白浪费这么长时间,更是落得进退两难的地步。 这让他如何不气?如何不恼? 于旁人想来,这不过是输了小小一阵,损失也不过几千降军,如何能说进退两难。 可若细细想来便能发现,此时的应天和杭州一南一北便如两把大锁将清军锁在了江南之地。 除非将其拔掉又或退回江北,否则这般局面明军自可沿着水路四面出击,而清军便只能被动防守,时日长了却还哪能在此地立足? 这般道理多铎明白,尼堪也明白,但在尼堪看来,事已至此,光是恼恨也没什么用,还不如吃饱喝足养好精神再想办法。 “十五叔,你也别恼,就算破了又能怎样?这势也是我们一刀一枪杀出来,没了再杀回来便是,难道我大清还真怕了南人不成?” “哎,我满人以小临大,遭不起太大伤亡了啊。” 闻言尼堪也是无言以对,叔侄两人枯坐半晌之后,却听多铎说道:“自江北调兵吧。” (本章完) 第126章 第一百二十五点五章 要搞就搞大的 (我有罪,昨天的章节号又错了) 第126章 第一百二十五点五章 要搞就搞大的 (我有罪,昨天的章节号又错了) 6月21日 应天 自获得崇明岛相助之后,朱慈烺的心思便活络了起来。 可他麾下能够拉出去好好战上一场的人马拢共也就那些,所以若想将心思付诸于行动便得用四两拨千斤的法子。 就拿派兵去杭州来说。 指望那两千八百人击退鞑子无异于痴人说梦,但只要合纵连横将杭州的力量集中起来却也大有可为。 在他的记忆之中,杭州诸公或想战、或想逃,但想要直接降了的却只是凤毛麟角。 如何处理这样的情况伟人已经做过示范,无外乎联合想战的,拉拢想逃的,再打击想降的。 如此一番之后杭州便有很大可能会坚持守下去,原本一边倒的局势也有可能陷入僵持之中。 不得不说这般谋划是极为符合现实情况的。 毕竟他能够派出的力量极为有限,而且其身份很可能会遭到质疑。 这种情况之下派出长袖善舞的朱国弼领兵去杭州当可称为人尽其用。 至于说朱国弼离了应天会不会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 呵呵。 最终,“大军”离开应天,而朱慈烺也陷入了焦急的等待之中。 这几日他过得确实煎熬,一阵觉得出兵有些晚了,说不得朱国弼还未到达,杭州便已降了;一阵又觉得,杭州城里的大佬们应该不会好好配合,搞不好还会让城里本就激烈的斗争白热化。 可当他真正收到杭州来信之时却傻眼了。 太顺利了。 实在太顺利了。 除了最初和刘良佐率领的降军打了一场之外,应天军几乎就没有遇到过半点阻碍。 杭州的几家势力,只凭朱国弼几句话便非常坦然的认可了他太子的身份,至于“行监国事”更是连半点质疑都没有提出。 这样的情况直让朱慈烺觉得不太真实。 不过他毕竟也沾着点腹黑的意思,想了一阵便从另一个角度找到了合理的解释。 清军每占一处便开始圈地征粮,黄道周这些本地势力巴不得能有一个愿战的主君,朱慈烺的出现于他们而言不正是瞌睡遇到枕头了? 更何况“假太子”这事是在马士英主政时弄出来的,太子殿下越是英明神武,那么马阁老便越是昏聩误国。 两相叠加起来,他们便是朱慈烺在杭州城里最为坚定的支持者。 唔.至少现阶段是。 至于其他两家,马士英一党没了听话的傀儡,又失了对大军的控制,除了尽力自保之外还哪来的胆子质疑手握大军的太子殿下。 而郑家毕竟还不是隆武那时的郑家,在国事上也没太多发言权,旁的两家不反对,他自然不会多说什么。 当然,从另一方面来讲,他们也不关心朱慈烺是真是假。 说白了无论真假他们都是现在这副听调不听宣的样子,着实没必要为这等与自己毫无关系的事而得罪旁人。 想通此节,朱慈烺也不再纠结于事情的顺利程度,将信中所言对城楼里的诸位通报一番后便开口说道:“议一议吧。” 太宽泛了。 换做其他人听到这话大约会一头雾水,可在场的这帮人已和朱慈烺处了日子,自然知道这“议一议”指的便是什么范围。 “殿下,臣意当将马士英明正典刑,将逆王贬为庶民,由锦衣卫收押。” “臣附议。” “臣附议。” “臣附议。” “臣附议。” 徐瑜话音几位大臣立刻出列附议,可朱慈烺却对他们这般表现感到万分惊讶。 在他看来,马士英的问题顶多算是战略错误,朱常淓却公然在战场资敌。 这种罪凌迟处死都不为过,怎能只是贬为庶民。 “为何不处死逆王?” 听到朱慈烺的问话,几位大臣相视一眼,最后便由徐瑜出言解释。 其实老臣们也认为这样的处置有些便宜逆王了,但这里面有个无法回避的问题。 若是将逆王在战场资敌的事宣扬出去,那么很可能会对皇家声誉造成不良影响,可若是不宣扬出去又有什么理由杀他? 一旦在不宣扬出去的情况下杀了逆王,那么在有心人眼里这便是朱慈烺心胸狭隘,屈杀了在关键时刻站出来稳定局势的朱常淓。 左右他已落在手中,过了这阵子是生是死还不是由朱慈烺一言而决,实在犯不上为这等人有任何损失。 “马士英革职,逆王于杭州凌迟。” “殿下英啊?!” “马士英其罪甚大,但将罪全都归于他一身却也不合适,至于逆王此獠丧心病狂,若是不除,本宫凭何让将士奋勇杀敌?” “殿” “孤意已决,不必多言。” 朱慈烺已经很久没有用过本宫,他甚至还用上了那个极为正式的“孤”。 他的想法非常简单,若因投鼠忌器而让这等孽畜继续活在世上,也太对不起为大明战死的将士了。 更何况此事有那么多人看到,瞒是肯定瞒不住的,与其等到谣言四起,倒不如在最开始便磊落些。 见他心意坚决,众臣也就不再多说什么。 随后便由徐胤爵出面将话题引到了战事上。 按着他的意思,现在清军兵力分散,且又在占领区倒行逆施。 若能在此时发动反攻不光能在世家大族的配合下对清军造成一定程度的打击,更可坚定江南百姓抗清之心。 这的确是打击清军的好机会,但朱慈烺还有些不好诉诸于口的心思,所以他便找了些托词。 “以我们现在的兵力却还不足以和鞑子争锋啊。” “殿下,新兵都已磨合完毕,虽还不足以于八旗正面交战,但有各地士绅配合,打些小城却还是能做到的。” 朱慈烺一边听着,一边点头,就当徐胤爵以为自己已将殿下说服之时却听他缓缓问道:“你们都是这般想法?”“是,殿下,机会难得啊。” “殿下,有士绅配合当是可行。” “老臣以为可行。” 诸人说完之后,朱慈烺沉默了。 在原本的历史上,由于江南战事太过顺利,所以在清军占领应天、俘获弘光之后,多尔衮便迫不及待地下了剃发令。 由此江南一带便爆发了第一次全面抗清运动。 可这个时空,由于他的出现,清军在江南的战事遇到了一点小波折,导致剃发令并未如约抵达。 虽说粮草被焚之后,多铎下令各部征集粮草,各地士绅也有了反清之意,但在朱慈烺看来,这种反抗意识的激烈程度还需要再发酵一段时间。 当然,凭借这种程度的反清之意完全可以给清军造成不小的打击,甚至说操作得当的话亦有机会收复大片失地。 但在朱慈烺的眼中,他的敌人不光只是鞑子。 若能借清军之手对世家大族造成一定程度上的削弱那便是最完美的结果了。 只是这样的心思是万万不能让第二人知道的,所以找借口拖延时间便成了他的唯一选择。 “江南乃赋税重地,”沉默良久之后,朱慈烺终于开口了:“若不能一战定乾坤便不能贸然出击。” “殿下,恕老臣直言。” “越先生请讲。” “想要一战定乾坤,何其难哉? 若朝廷长时间没有举动,那意志不坚之人便会投向鞑子,心向朝廷的便会意志不坚。 到那时鞑子脚跟站稳,我们再想有所作为便难如登天了。” 越其杰所虑便是众人所虑,莫看此时不断有士绅大族想方设法联系残存明军,但若大明不能给他们希望,那士绅大族的忍耐力必然会有一定程度的提高。 什么跑马圈地、征募粮食,说不得忍一忍也就过去了。 到那时局面逐渐稳定,人心思安之下还会有谁支持大明的反攻呢? “诸位对多尔衮有多少了解?” 朱慈烺的问题让在场众臣感到有些莫名其妙。 这不是正在讨论江南战事吗?怎一下就瞬移到了敌酋身上? “有传闻说老奴死前本打算将汗位传予多尔衮。” 众臣的疑惑他自看在眼里,但以此开头之后,他便将黄台吉如何逼死其母,又如何夺其汗位的事绘声绘色地说了一遍。 讲故事,他大约是擅长的,再加上事关清廷辛秘八卦,所以众臣便也听了下去。 “黄台吉在时多尔衮表现得极为恭顺,可他一死多尔衮的真面目便彻底露了出来,他不但没有忘记母亲被逼死,更还记得从黄台吉手里获得的每一份屈辱,到现在睡人老婆打人娃,真搞得不亦乐乎。” “咳咳!殿下!怎能满口污言秽语!” “啊,失言,失言,”听到徐瑜的训斥,朱慈烺自是有些尴尬,敷衍了几句便又说道:“我说这些不是窥人私密,而是想让诸位思量思量,他这种遇强则软、遇弱则硬的人懂得适可而止吗?” 在场都非笨人,朱慈烺都已将话说到了这个份上,他们如何还能想不明白。 若按殿下所言,今日士绅们应下征集粮草,明日鞑子便会来跑马圈地,后日便敢淫你妻女、夺你家业。 长此以往,只要伱不敢反抗,他们便敢得寸进尺,直至将你吞得渣都不剩一点。 这般情形之下,除非有血性的人全都死绝,剩下的甘愿做一辈子奴隶,否则还哪里会有什么“局面稳定”? 诸臣细细揣摩着从殿下口中说出的每一个字,心中虽觉得其言不差,但又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一时间倒让他们满面纠结,却不知该如何回应。 看着他们的表情,朱慈烺心里如明镜一般。 阳世间哪来那么多有血性的? 顺治一朝的前三年里发生了近三十次抗清起义,之后的十五年里发生了二十余次,可从康熙至道光这二百年里拢共却只发生了四十余次。 为何会有这么大的差距? 难道真是大清中后期百姓安居乐业? 说白了就是顺治这一朝里,真正心怀大明的人几乎都已死绝了。 堂中诸臣在朱慈烺的引导下将关注重点都放在了清廷会得寸进尺上,就算在觉得有些不对,却也因时间匆忙未想得这么深罢了。 “所以鞑子在短时间内是无法站稳脚跟的。” 得出结论之后,朱慈烺见诸臣似乎还是心有疑虑便又说出了一条理由。 “若是实力不济,净干些小打小闹的事,不但不会对鞑子造成实际上的损害,反倒会让占领区内心怀大明的力量出现不必要的损失。” 说了半天,众臣大约也已明白,刨去殿下那些废.之外,他想表达的意思只有一条:鞑子没那快站稳脚跟,我们还能再攒攒实力。 道理似乎是这么个道理,可若将各地士绅的求告置之不理,岂不是会凉了人心? “你们看,我军现在的实力虽然比之前强了不少,但能野战的其实也没多少。” 见众臣面带犹豫之色,朱慈烺未说计划,却先盘点起了自己的家底。 应天守军和民壮共有十五万,杭州各部共有七万余人,再加上苏松之地的明军五六万残余明军,在应天以南,杭州以北的这片区域里共有近三十万明军。 当然这只是与应天取得了联系,并且愿意听从其号令的人马,如渺无音讯的左部和散落在各处义军暂时并未算在其中。 乍一看明军似乎已占据了不小的优势,但若按战力细细划分却又是一番景象。 杭州的七万人马里除去方国安所部能够拉出去野战,旁的大多都是新募得的人马,其战力虽未经检测,但按常理来想大约也不会比应天民壮强得太多。 苏松之地的那些残余明军,虽然都是正规官军,但这里几千,那里万余,统属实在太过繁杂,当也起不了太大作用。 剩下的便是应天了。 经过一轮补充之后,宿卫营和祝塘军已増至两千人。 以李朝东所部三个百户和常冠林挑选的几百精锐作为班底的两营人马,在经过参与夜袭的民壮和守军精锐的补充后也已扩充至各五千人。 如此一算,此时真正能拉出去野战的撑死也就两三万人,余下的还要分守应天、杭州,哪怕能用来撑场面的人马却也没有多少了。 “不过再等上旬月功夫,最早的那批民壮当也能补充入各营了,到那时我准备” 说到这里,朱慈烺在地图上点了几处,随后便将自己的想法全盘拖出。 “殿下,真要搞这么大吗?” (本章完) 第127章 第127章 卫所制是明代最主要的军事制度,由明太祖朱元璋创立。 明代开国初期,国家财力有限,为了满足壮大武力,扩充兵员的需要,朱元璋开始设置卫所,军民分籍,实施卫所制。卫所制规定军队士兵的主要来源为籍选,即从世袭的军户籍中抽丁而来,每户派一人为正丁去卫所服兵役。 为了养兵而不耗国家财力,军丁在卫所中轮流戊守、屯田。 战争时期,临时充军从征调发;和平年代,则归还卫所耕地种田。 屯田耕作收获所得用来供给军户的生活和正军之所需。 真可谓算尽了一切。 但天下哪有好处全被一人占了的事? 自宣德年间开始,卫所制逐渐败坏,军户们也沦为了军将的私产,这直接导致大明空有数百万大军,但能拉出去打仗的却真真没有几个。 不过万事皆有例外。 金山卫指挥使侯承祖便是这凤毛麟角中的一个。 他十六岁袭祖职为指挥使,其后整肃防务、检阅军队、补充力量、理顺民心,在提高军队战力的同时也未忘记发展农业生产。 清兵过江之后,郡长邑吏纷纷辞官离职,唯侯承祖散尽家业田产,变卖金银首饰,招募勇士,准备舍生抵抗,当可谓忠贞不二。 只是这一卫人马在清军面前还是有些单薄,所以在获知苏州投降之后,他便数次向各方求援。 可惜的是,那阵子尼堪所部已快要抵达杭州,城中各方势力正斗得难分难解,而苏松之地双方势力犬牙交错,明军要么已然投降,要么自顾不暇,他的求援也就迟迟得不到半点回应。 所幸前些日子,这样的情况却有了重大的改变。 先是总兵方国安在应天军的帮助下于杭州城外大胜清军一场,然后不过两日他便接到了总兵吴志葵的来信。 信上虽只说邀他去崇明岛与应天来人议事,却未对所议何事提及半分,但侯承祖到底也是军中老人,略一思量便意识到这是要给各自为政的苏松人马立个统属。 对此,侯承祖虽然觉得应天方面有些太过拿大,但也并不排斥,毕竟现在这般情形有个头总比没有要强。 只是 “应天来人确是好大的架子,我等也就罢了,黄总兵乃是朝廷亲封的镇南伯,如何也在这里候着?难不成来的是哪位国公?” 崇明岛码头上,一队武将文臣分列两侧,显然是准备迎接某个大人物,可在这队列之中却有一武将打扮的虬须汉子似已等的不耐烦了。 见此情形,沈廷扬作为东道主自然要出言缓和一下,但在他开口之前却听那汉子又说了一句。 “沈大人,应天到底是何想法?做什么不说,见谁也不说,光叫我们侯在这里却也不是道理啊。” “吴总兵莫急,先前已有回报,约莫再有一刻也便到了。” 这吴姓武将便是吴淞总兵吴志葵,他的驻地与崇明岛算得上是隔江相望。 在获知对方存在之后他们也保持的紧密的联系,可说到底各人互不统属,行动上也从没有过配合,待收到召他至崇明岛的信后心里多少也有些不乐意。 “圣嘉莫闹,应天路远,等一阵又能怎滴?” “伯爷,话不是这么说的,你与吴大人驻于太湖,距离虽近但河道崎岖,算起来与应天也差” “过了。” 见吴志葵越说越不成体统,镇南伯黄蜚便沉声说了一句,随后那吴志葵果然闭上了嘴巴不再言语。 不过吴志葵的话也不算有错,应天距离虽然要远上一些,但这一路都是顺流,若再遇上顺风的确也用不上多长时间。 而黄蜚水师驻于太湖之中,一路虽也能称得上顺流,但终归不能与大江相比,所以在他们看来应天来人先到才是理所当然。 说来也是因缘际会,这黄蜚本与黄得功一道防备左部,可那夜弘光被俘,黄得功阵亡,见事不可为他便收拢了些溃卒一路沿江而下。 至于说为何没有在路过应天时与城内明军取得联系 这便是因缘际会之处了。 他认为应天已失便趁夜悄然路过,而黑灯瞎火的城上守军又以为他们是清军过路也便没有在意。 如此一来,应天水路的打通便被生生推迟了一个月,而在得知这一情况后朱慈烺也只能感叹造化弄人。 “来了。” 也不知是谁喊了一声,本还各怀心思的众人便都抬头往远处看去。 待见几艘艨艟出现在视线之中,不管先前还有什么想法却都规规矩矩地侯在了两侧。 这倒也不难理解,刨过忠君爱国只谈现实,他们对应天的需求却要大于应天对他的需求。 譬如吴志葵,苏州城里的清军虽在黄蜚和吴易的牵制下从未对他发动过大规模行动,但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他守着小小的吴淞真可谓寝食难安。 若拥有强大战力的应天能助他去掉这心头大患,那自然是什么都可能应允的。 其余诸人无论是否忠贞,但此番前来崇明岛,或多或少都会出于现实的考量。 这本在情理之中,却也不妨碍朱慈烺认为他们都是忠臣。 哐地一声。 自战船上伸出的木板搭在了码头上,随后便有一队身着甲胄的兵卒率先从船上走了下来。 眼见这般情形,众人皆知应天来人定然身份不低,也就在原本基础上又添了几分恭敬。 “沈先生,路上出了些意外,久等了。” 正当众人都在疑惑太子殿下到底派了何人之时却听一个年轻的声音从兵堆里传出,待沈廷扬顺着声音看去便见身披甲胄的朱慈烺正笑盈盈地望着自己。 “殿下!您怎.!臣沈廷扬拜见太子殿下。” 这么一番,谁都知道那“年轻兵卒”便是守住了应天,袭破了镇江,挽救了杭州,扭转了颓势的太子殿下。 一时间码头之上跪成一片,拜见之声不绝于耳。 “起来吧,都是我大明股肱之臣,不必如此,不必如此。” 闻言,众人缓缓起身,沈廷扬便又开始絮叨。 “殿下,江上风大浪急,又有鞑子在一旁骚扰,您.” “不妨事,兵卒们都能来来回回,我自然也能,更何况这次是见我大明的忠臣,我又岂能不来?” “殿” “沈大人,给我介绍介绍吧。” “是。”沈廷扬是真的担心,莫看这些战船体型不小,但此地已与大海相接,若真遇上风浪却也难保绝对安全。 可他两次开口都被朱慈烺打断,却也不好再絮叨下去,无奈之下便只能逐个介绍起来。 说是介绍,但朱慈烺在来前便已从各种渠道对这几人的过往有了些了解。 当沈廷扬说出某人名字时朱慈烺只用消片刻功夫便能挑出其过往功绩说上几句。 如此一来众人在感受到重视的同时亦觉得这位太子殿下果真与旁人不同。 不得不说朱慈烺的这番操作将这帮人震的不轻。 侯承祖这等小官自不必说,当他从太子殿下口中听到自己的“光辉事迹”时都差些哭了出来。 便是黄蜚这等伯爵与吴易这种见惯大官的人都似有些情难自已。 “殿下,臣备了些薄酒为你洗尘。” “好,盛情难却,众卿便一道吧。” 一番君臣相得的戏码之后,沈廷扬在一旁轻声说了一句,随后一众文臣武将便在其带领下随太子殿下一并往城中而去。 约莫盏茶功夫,一行人浩浩荡荡到了沈廷扬府邸,将朱慈烺让至主位之后,余者便以文武分别入座。 “这第一杯酒祭鞑子屠刀之下的死难者。” 说着,朱慈烺将杯中酒缓缓洒于地下,众臣亦如此施为。 “这第二杯酒敬诸位临危不惧。” “殿下,这都是为人臣的本分,怎能当您敬这一杯?” 朱慈烺话音将落,吴易便率先站了出来。 于守着底线的臣子眼中,清军都已兵临杭州城下,如何还能当太子殿下这一敬? 可在朱慈烺看来,那么多总兵巡抚都已毫无心理负担地降了,哪怕这些还在坚守的臣子小节有亏却也当得起这一杯酒。 “当得起。” 面对众臣的辞让,他只是淡淡说了句便将杯中酒一干而净,随后无论文臣或是武将也都将酒灌入了肚中。 “这第三杯.,”待侍者将酒杯斟满,朱慈烺便又高举酒杯,可这次他却似没想好一般,顿了一阵才又说道:“便为早日收复失地。” 如此一番,菜还没上便已三杯下肚,一旁的沈廷扬犹豫来犹豫去最终还是没能如徐瑜一般开口劝阻。 只要对应天城有些了解的人都知道徐瑜在朱慈烺的小朝廷里是个特别的存在。 论文,他不能牧民,论武,他不能御敌。 但他却凭着最初的那份功劳在朱慈烺身旁占据了最为重要的位置。 这一点虽有不少人羡慕,可也只能停留在羡慕上,谁让朱慈烺落难时他是第一个赶到的大臣呢。 “今日召诸位前来,一是想见见我大明的股肱之臣,二则是想从诸位这里了解些情况。” “殿下请问,臣等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听到太子殿下的问话,沈廷扬挥了挥手,正在上菜的侍者便悄悄退了出去,随后他作为代表走到厅中表了个态,一众文臣武将便正襟危坐等待着朱慈烺下面的话。 “也没其他,最主要的便是苏松之地情况如何,若与鞑子打起来能有几成胜算。” 话音落下,堂中一片寂静。 这倒不是他们不想回答,而是这个问题太过笼统,让人不知该从何答起。 譬如这苏松之地的情况,该说哪方面? 是敌我军力对比?是民心所向?是地形地貌?又或旁的? 若是殿下不想听详细的,谁又敢说自己对这一大片区域的情况能做个总体描述? “就说你们知道的,说错也无妨。” 朱慈烺见无人应答便又追了一句,可众人还是老样子,他便只能点将了。 “镇南伯,伱先说吧。” “是。” 黄蜚见自己被点倒也没有多少惊讶,毕竟在场所有人中他的爵位是最高的,第一个被点到却也是情理之中的。 据朱慈烺所知,黄蜚自少年时便跟随舅舅黄龙在东江镇对抗清军。待到东江镇总兵毛文龙被袁崇焕矫诏杀害后,又经历数次变乱,直到弘光继位才算过了几天安稳日子。 所以他便觉得这中年汉子于打仗厮杀上定是擅长,而言辞表达却不一定在行了。 不过这倒也怪不得他,毕竟先前与他打过交道的武将除了那种出身勋贵世家的,其他最多也就是认得自己姓名。 而要回答他的问题不光得了解周遭情况,还得在此基础上懂得有逻辑地总结,否则东一榔头西一棒子,说到晚上却也不见得能讲清一县情况。 可他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当年的东江镇全凭强大的水师才能以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的兵卒将鞑子闹得不敢全力南下。 作为水师这种技术兵种的将领,黄蜚又怎会真是“文盲”? “殿下,本部驻于太湖西山,有水军万五,陆营万余,大小战船一百七十余艘,相邻吴兴、南浔、长兴等县虽已递了降表,但仅在县城有千余鞑子驻守,且城中百姓皆心向朝廷,若殿下发兵定能一战而下。” 短短几句话,黄蜚便将自己周边的情况说了个明明白白,直让朱慈烺不住在心中感慨:小看了这厮杀汉。 其后朱慈烺一一问来,诸臣一一应答,待到官职最低的侯承祖时他便也学着黄蜚的格式将自家的情况向太子殿下报了一遍。 “殿下,本部驻于金山卫,有陆营六千,周遭各县虽也递了降表,但情形与伯爷那里相似,只要您发兵攻打定能一战而下。” “嗯。” 话音落下,却听朱慈烺只嗯了一声便沾着酒水在桌上写写画画。 这般情形众人自是不敢打扰,等过了一阵才见他抬起头来。 “大体情况我已知晓,对现在的情况诸位可有应对之策?” 话音落下,众人再次陷入沉默之中。 (本章完) 第128章 取的就是不偏不倚 第128章 取的就是不偏不倚 从汇报的情况来看,苏松地区明军共有大小战船两百七十余艘,民船三百余艘,水军万八,陆营三万,其余民壮夫子亦近三万。 如果光从数字来看,这当是一股不小的力量。 但朱慈烺心里明白,这些数字听听也就行了,其中有多少水分说不得连他们自己也不太清楚。 当然,要是想得阳光一些,这帮人并不是想刻意欺瞒,但其实际战力如何却又当仔细琢磨一番。 就拿应天来说,朱慈烺在计算兵力时只将能拉出去野战的官军和临过战阵的民壮算在其中。 至于那些守城的卫所军和普通民壮最多也只是将他们算作后备兵员而已。 若是按照当年左良玉的算法,朱慈烺麾下多出个二三十万人却是一点问题都没有的。 不过按现在的情况,众臣既已将数字报上,那他也不好驳斥,毕竟正是用人之际却也不能因为些银两凉了人心。 好吧,承认了,主要是因为拿他们没有办法,同时也无法验证他们到底有多少兵卒。 此时各部散于苏松之地,且不说派人前去能否真的查验出什么,便是真的未遇阻碍,这一趟少说也得月余,到那时还不知是个什么光景呢。 所以认下这个数字其实也是出于无奈罢了。 只是面对这种情况,朱慈烺心里倒也没有太多不满。 他想得很清楚,权利和义务是对应的,有时候看似丢掉了一份义务,但与此同时也会失掉一份权利。 就拿这军饷之事来说,如果皇帝老子没有能力养兵,那么这份义务自然会有其他人接手。 之后的事也不难想见,什么听调不听宣、军镇军阀化便会随之而来。 再之后就是皇帝轮流做,今年到我家的戏码了。 当然,王朝末年各种积攒了一个朝代的问题都于此时爆发,这银钱上的关系也只是其中之一。 不过朱慈烺现在有大自然的馈赠,倒也不差那几千两银子,左右大敌当前,旁的还是等局面稳定下来再说。 “殿下,苏州扼守太湖水道,若能将其拿下那么应天、崇明、太湖、杭州四地便能连成一线,到时我军便能借由水师之利四面出击,如此一来鞑子也就无法在江南立足了。” 先前朱慈烺问了苏松诸臣对现在这种局势的看法,可话音落下之后过了好一阵子却也无人回答,这般情形之下最终还是黄蜚站了出来。 “你们都是这种想法吗?” “是,殿下。” “是,殿下。” “是,殿下。” 一声问话,诸将异口同声,见此情形朱慈烺也明白了他们的想法,接着稍一沉吟他便问道。 “依镇南伯之见,这四面出击当以何为主?” 以何为主? 黄蜚从辽东打到江南,期间临过的军阵,谋过的方略可谓不知几何,但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朱慈烺一句“以何为主”还是将他问得愣了一下。 “臣驽钝,不知殿下所指。” “镇南伯过谦了,依本宫之意,苏州当放在最后。” “最后?” “正是。” 话音落下,莫说黄蜚满脸惊讶,便是其余各将都万分不解。 在他们看来,镇南伯的谋划当是无错,所谓苏松之地,最为关键的便是苏州府和松江府。 先前诸将各自为政,拿苏州城里的那两万清军没什么办法,现在有殿下统一号令如何能不先将苏州拿下? “殿下,恕臣之言,苏州之重重于其他,便是将周遭县城全部拿下,只要鞑子从苏州来攻我们便得将其放弃,如此一来反倒损了士气啊。” “镇南伯误会了,我并没有占据县城的意思。” 闻言,诸将一阵无语,本就有些情绪的吴志葵甚至在心中吐槽:既不打苏州,又不打县城,那我等还聚在这里作甚? 早先大家都觉得应天已失,所以谁都没关注过那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待到杭州一役战毕,他们才知道应天不但挡住了鞑子的进攻,更是袭破镇江一把火焚了鞑子所有粮草,如此才有各地士绅纷纷上门求告的事。 可话说回来,自鞑子南下以来,那么多统兵大将都没能挡住鞑子脚步,谁又会真觉得这般战绩都是出自一个十五六岁长于深宫的少年之手? 所以,当众人无法理解朱慈烺所言之时,自然会觉得这位太子殿下是不是在胡搅蛮缠? 当然,这绝不是朱慈烺刻意卖关子,主要话赶话,说到了这里,让他也是有些无奈。 “短时间内我军目标当以杀伤清军为主。” 原本朱慈烺以为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大家就能明白他的战略意图,可谁知话音落下之后除了黄蜚似在思索什么,其余诸将竟都一副没搞明白的表情。 “存地失人,人地皆失,存人失地,人地皆存, 以我军实力若与苏州城里的鞑子硬拼必然会有不小损失, 可若我们先将散在县城里的少量清军处理干净,然后来个敌进我退,敌退我扰,那么清军又该如何选择?” 朱慈烺一口气将想好的说辞通通倒了出来,再看众臣表情,或惊讶,或疑惑,或恍然大悟,或茫然不解。 但不管是哪种表情,作为带兵将领却都知道这段话绝不简单,因此也便不由在心中想到:难道这几场仗都出自殿下之手? “若按殿下之言,苏州的清军定然是进退两难,只是.” 片刻之后,黄蜚立马想通了其中关窍,可在推演一番之后他却还是有些疑虑。 “无妨,直说。” “殿下,您先前说当以杀伤清军为主,可若如此施为那么清军定会缩在城里,这样一来我军却也再难取得什么战果了。” “镇南伯只看到了苏松一地,若将视野再放宽一些呢?” “嘶~~。” 闻言,黄蜚倒吸一口凉气。 因着苏松之地水网密布,所以从最开始所有人的目光便都只投在了这一片地方,可这太湖直端端挺在江南当中间,虽也有水路多少之别,可用来交通袭扰却当也没太大问题。 若真以太湖为核心,沿着水网绞杀鞑子,那岂不是真能让江南的清军寝食难安? 心念及此,黄蜚一阵兴奋,可只过了片刻他心中便又生出了一丝疑虑。 只是这一阵他已提了不少问题,若再提下去却也不知会不会引得殿下不快,这般情形之下倒让这厮杀多年的汉子露出了犹豫之色。“镇南伯,你觉得本宫可是那因言降罪的?” “殿下,能力挽狂澜自然不会因言降罪。” “那你怕什么?有什么直说便是。” 朱慈烺既已如此说了,那他也就没什么好顾虑的了,将心中想法稍一整理之后,黄蜚便说了起来。 于他想来,此方略万般皆好,但就是有一点没有考虑周全。 按苏松的情况推算,整个江南的县城里少说也当有大几万清军,若是被明军吃掉几千许还引不起多铎注意,可要是真想将散出去的清军全部吃掉,那应天和杭州的鞑子又怎会半点反应都不做出? “要的便是他们反应啊。” “嘶~~。” 黄蜚再次倒吸一口凉气。 需要对方有反应,那太子殿下便是心中已有了盘算。 只是 心念及此,疑虑又生,可这次他也没再说什么,只是躬身一揖便退了回去。 殿下客气是殿下客气,但他却不能真的一问接着一问。 左右筹备、运作、联系各方还需不少时日,待再过上几日提醒却也耽误不了什么。 随着黄蜚的退下,席上众人也都大略明白了太子殿下的谋划。 见此情形朱慈烺便打算商讨该如何施为上,可还未等他开口却听那吴志葵高声问道:“殿下,按您所言这城我们当是不守的,可要是当地士绅强求又该如何应对?” 话音落下,朱慈烺心中一阵无语,可当他看见吴志葵关切的眼神后却于转瞬间便想明白了其中关窍。 清军都在城中,若想将顺利其歼灭必定得要城中内应。 来时好说,趁夜袭之想来也不会出什么问题,可若走时那内应怕被报复而强留,难道还能将其杀了不成? “他们若想走便带上,若不愿便尽力帮着遮掩吧。” “晓得了。” 其实朱慈烺先前根本没考虑过这个,待到吴志葵问及,他才想到此事大略会在某种程度上影响到民心,可一时半会他也想到周全的办法,所以也就在无奈之下说出了这一句。 只是他却没有想到,吴志葵似乎并未看出这办法的敷衍,应了一句也便退了回去。 ???? 朱慈烺心中自然还是有些好奇的,不过在这样的情况下他却也不能出言相询,稍稍思量一下便让诸人开始商量具体方略。 先前商议大体方略时基本都只是朱慈烺、黄蜚发言,待到这时诸人便都有些畅所欲言的意思。 譬如吴易,他原本是为江北大军筹粮的,船队里兵卒战船较少而民船民壮较多,并且因为筹粮需与各地打交道,也就在各地都有些关系。 这般情形之下,他便主动揽下了沟通各处,打探消息的任务。 再如黄蜚,他在黄得功阵亡之后收拢了一批溃卒,所以他的陆营便是各支水师中最强的。 由此离河道稍远一些的县城便交到了他和侯承祖手里。 总之,在一番热烈商议之后,根据诸人麾下兵卒的构成和所驻位置,也便定好了该由谁负责哪些县城。 值得一提的是,在这个过程中吴志葵表现得非常积极,似乎正在决定的并非是谁去攻打哪座县城,而是谁去搬运哪座宝库一般。 面对这种情况,朱慈烺也未多说什么,只是略一思量便也由着他去了。 半晌之后,苏松之地的县城都已分配完毕,此次酒宴便到了朱慈烺出血的阶段。 “江北溃败已有些时日,想来各部都攒了不少欠饷了吧。” “殿下明察,兵卒们确有不少时日没领到饷了。” 话音落下,诸臣都面露兴奋之色,可碍着规矩最终却也只有黄蜚出列应了一句。 “也不与伱们搞那么多弯弯绕了,此次前来我的确带了一批银子,可要领我的饷便得听我的规矩。” 说到这里,朱慈烺朝众人面上扫了一眼,待见他们都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这才又接着说道。 “其一便是军纪。 若有劫掠城池的事,我定斩不饶; 其二也简单,就是不得吃空饷。 想来你们也清楚,能战的兵卒便是立身之本,哪怕你贪了再多的钱财,等鞑子来了却也是一场空。” 眼见太子殿下将话说得如此直白,诸将自是心头一凛,可这终归只是没什么杀伤力的话语,却也不知这这些新附的军将又能起几分作用。 撂完狠话之后,朱慈烺也就收起了先前那副模样。 随后便命人按着诸将先前所报之数开出了领银子的凭条。 “殿下,这.” “嗯?数量不对吗?” 见黄蜚拿着凭条一脸愕然,朱慈烺便从其手中拿过凭条算了起来。 “没错啊,你麾下水陆军共计两万五千人,一月是三万两银子啊。” “殿下,多了。” “多了?” “禀殿下,我等麾下皆是卫所兵,按着朝廷规程正兵每月也只五钱。” 听到黄蜚的解释朱慈烺这才反应过来,他为何会说多了。 按着大明规程,根据兵源的不同,饷银也有极大的差别。 就拿关外来说,朝廷养一个募兵需要费二至三两白银,而每个卫所兵却只需要四五钱银子。 这种情况带来的最直接影响便是关宁铁骑整日吃香喝辣,而身在敌后起到战略作用的东江镇兵卒却连最基本的温饱都难以保证。 造成这种情况的因素有很多,譬如募兵和卫所兵之间的战力差别,譬如二者之间所需武器装备、伙食给养,但谁能否认这里面就没有方便文官武将上下其手的关系呢? 所以,朱慈烺在最初订立饷银数额时既未按大明规程,又未按关外募兵,取的便是一个不偏不倚。 “我麾下不分募兵或是卫所,所有上阵之卒皆为两二。” (本章完) 第129章 都是老狐狸 第129章 都是老狐狸 6月25日 杭州 自那日城外大捷后,钱塘江中便停着两支船队。 一支自是保国公朱国弼带来的崇明岛船队,而另一支便是由郑鸿逵率领的郑家船队了。 于旁人想来,郑家海盗出身,郑鸿逵当也是如海匪盗寇一般的莽汉。 可郑芝龙受抚之时他不过十三四岁,之后考取武进士,担任锦衣卫都指挥使,弘光时又以镇江总兵、镇海将军之职于江上防范清军。 这一路任职下来却让他像大明累世将官远多于海上大盗。 当然,这大明累世将官却也是有差距的。 如那金山卫侯承祖,在原本的历史上,他不但毁家纾难,更以寡兵小城硬抗清军三昼夜。 城破之后,其子侯世禄身中四十余箭,穿颊贯心而亡,临死犹吟诗道:“身沾雨露心难死,肉委泥沙骨亦香!” 侯承祖亦在力竭被俘之后痛斥降官、宁死不降。 与这般英雄人物相比,郑鸿逵的操作显然要自如许多。 清军攻破扬州后于5月5日进抵长江北岸,九日多铎命降将张天禄、杨承祖等部于黎明时分在镇江以西十五里处乘船登岸。 之后郑鸿逵军与清军装模作样战了一场,随即便率领水师沿江而撤,一口气直接逃到了杭州。 所谓守江必守淮,其意是说想要守住长江,起码要占据长江以北的淮河两岸,只有江淮一体,才能够形成纵深防御,否则单凭一条线长江防线是无法阻止北面之敌的。 若以此来看,郑鸿逵没能将多铎挡在江北似乎是合情合理的,其抉择似也是无奈之举。 可要是将为何“必守淮”吃透便能发现,郑鸿逵的行为比直接降了刘良佐还要恶劣。 “淮”之所以必守,一为长江沿线可供渡江的地点颇多,有江淮之地作为遮挡便能改变处处需守而又无力处处坚守的情况。 二则是由于占据江淮之地,北军便没了适合造船的地点,如此一来长江防线自然也就可以高枕无忧了。 可在清军准备渡江之时,他们既没有足够运送兵卒的船只,又因江北还未彻底平定而没有几处适合大规模渡江的地点,只要郑鸿逵做好预警,必定能够凭借强大的水师力量挫败清军的渡江计划。 如此一来,弘光朝廷便能有充足的时间度过最初的慌乱,哪怕最终仍难逃灭亡,可也绝对不会如现在这般。 事到如今,再说这些自是无用,毕竟郑家还控制着福建,若是江西、安徽不保,江浙之地却还需要他们作为后方。 这一点郑鸿逵自然也心知肚明,所以到现在郑家船队也就安安稳稳地停在钱塘江上。 “王爷,莫不如还是让臣派人先送您回福州吧。” 昏暗的船舱中,唐王朱聿键满面愁容,见此情形郑鸿逵思虑了片刻便试探着问了一句。 先前拥立逆王时,诸臣在路上的在路上,没有反应过来的没有反应过来,待到太后懿旨颁下,哪怕杭州还有几位王爷,旁人却也没了半点转还余地。 如此情形像黄道周这种臣子也只有捏着鼻子认下,可郑鸿逵却提前做了一手准备。 他不但将朱聿键让到了自己船队中,更是早早便在城中布好人手,只待情况有变就带上些大臣去福州拥立朱聿键。 不得不说,其眼光还是非常毒辣的,依着那时的情况,杭州便是能守大约也坚持不了多少时间。 只要局势按照原本的轨迹发展,他们郑家自然能够凭着拥立之功一跃成为大明的顶尖权贵。 可朱慈烺派人来了。 应天军不但凭着强悍的战力获得了一场大捷,更借着这股东风将投降派一举铲除。 为了给兵卒一个交代,他甚至还下令将逆王直接剐在了闹市。 到现在整个杭州至少在表面上全都团结在监国太子身边,而郑鸿逵先前的布置也都没了作用。 至于这唐王么便也有些惶惶不可终日。 当然,这只是郑鸿逵的猜测,朱聿键毕竟是历经过事情的人,在刀还没架到脖子上时大约也不会露出太多情绪。 “此时若走,怕是会引起猜忌啊。” “怕什么?弘光皇帝封您为南阳王,借道福建去广西就番又有谁能挑出毛病?”说到这里,郑鸿逵往前凑了一些才又小声说道:“待到福州,他便是真要对您不利却也没了办法啊。” 就番? 闻言朱聿键心中冷笑,但面上却还是一副皱眉不展的样子。 于他看来,郑鸿逵的前半句端的是一点问题都没有,弘光将他封为南阳王后又将其封地定在了广西平乐府,借道福建就番还真是谁都挑不出毛病的。 可现在这般情形,原来有意随他去往福建的大臣们都变了想法,若朱聿键真听了郑鸿逵的话,到哪时谁又能保证是何种情形? 需知这郑家在福建便是土皇帝一般的存在,要是无人为其羽翼,朱聿键又怎敢真的孤身前往福建。 若在寻常人想来,既然防着郑家,那便索性离了郑家船队,左右此时还不在福建,难道郑鸿逵还真敢强行留人? 只是话说起来简单,事做起来却哪有这般容易? 当年朱聿键便因为组兵勤王而被崇祯废为庶人,先前逆王露出降意之时诸多臣子又都有意拥他为监国。 若那小子真跟其父一般小肚鸡肠,随便寻个由头便能将他这无兵无将的藩王处置得妥妥当当。 要知道那当过监国的逆王可是一道旨意便被活活剐了啊。 所以,现在的朱聿键明知郑家不是好相与的,却也不得不两害相权取其轻,只待情形不对便打算随郑家入闽。 到那时自主想来没什么指望,但命好歹是保得住的。 “哎~~~,现在情况不明,却也不好给南安伯添麻烦啊。” “嗯,既然王爷这么想,那便看看情况再做决定, 不过这杭州的局面虽然缓了缓,但毕竟还是大敌当前, 若真事有不谐却也不知能不能冲出去。” 郑鸿逵说话时多少也带着些吓唬朱聿键的意思,可杭州的局面也的确算不得安稳。 那一战虽是大捷,其后又有数支援军陆续抵达,但方国安所部终是损失惨重,鞑子那里却最多算是伤了些皮肉。 细细比较下来,杭州城大约也只能算是暂且安稳,离完全解危却是还远的很呢。 如此想来,郑鸿逵所言自也是带着几分道理,若非还有些盘算,恐怕他也不会冒着损了自家船队风险立于这危墙之下。 话音落下,朱聿键既不说是,也不说否,除了眼神稍稍波动了一下之外,其余都还保持着先前那副样子。 这样的反应大抵也在郑鸿逵预想之中,一声告辞他便往舱外走去。 “大帅,江上有船!” 有船? 江上有船? 江上可不有好些船吗? 舱门才开便有一声传入朱聿键耳中,他的第一反应便是这郑家水手怕是得挨上一顿收拾。可在片刻之后他却突然反应过来,若真是寻常船只,这水手又岂会专门前来禀报? 难道有什么变数? 心念及此,朱聿键便想出舱看看,只是他的双腿还未用力,大脑便将动作直接中断。 当年被贬为庶人之时,他因无钱贿赂内监而深受折磨,由此他便也学会了隐藏心中想法的本事。 现在他的处境自然远不及当年恶劣,但险恶程度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所以多年养成的本能却也使得他在面对任何人时都得将心中想法深深隐藏起来。 “王爷不想去看看吗?” “船有什么好看的?” “当是崇明岛的水师。” “哦?应天倒是有不少战船啊。” 与郑鸿逵打了几句机锋,随后他便缓缓起身往舱外走去。 “原来就这几只,倒也没什么看头。” 眼见三四只艨艟由远及近缓缓驶来,朱聿键口中吐槽,但脚步却未挪动半分。 船只有这么几只,自然没什么看头,但等在岸上的几人却让他生出了浓厚的兴趣。 “那位当是保国公吧。” “嗯。” “旁边的是那常姓军将?” 朱聿键这段时间几乎就没有下过船,所以也就没见过应天来人。 只是那夜见面之时,常冠林在营中稳定被拐来的应天兵马,所以郑鸿逵也不太确定那军将到底是不是那冲垮了清军的猛将。 “大约是。” “能让他们亲自来迎.” “当是吧。” 随着两人的对话,一队兵卒自船上井然而出,可在此之后却始终不见他们猜测中的那人出现。 直到保国公带着那队兵卒入了杭州,他们心中便不由生出疑惑。 “情况不对,若不是他,保国公又何必亲自前来?” “会不会只是来接收这队兵卒的?” “一队兵卒而已,常冠林来就可以了,如何能惊动保国公?” “这等强军谁不想与其” 两人一问一答,都在不断揣测朱国弼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说到最后朱聿键一时不察险些暴露了心中真实想法,待他看了一眼恍若未觉的郑鸿逵这才又接着说道:“都是太子身边的人,与其搞好关系也是大有裨益的。” 他的话郑鸿逵自然是听到了的,老实讲,都是千年的狐狸,谁还看不穿谁的聊斋? 左右现在还没有到图穷匕见的地步,两家这才心照不宣地演着戏而已。 不过他对朱聿键的话还是相当认可的。 那日大捷虽有诸般因素,但这支太子亲军的战力却给目睹了全程战况的郑鸿逵留下了极深的印象。 与他那翻译出身,信奉小富即安,没什么太大野心的大哥不同,郑鸿逵深知此乃大争之世,以他郑家的体量若不能自立必定会引得胜利者的觊觎。 可惜的是,郑家在海上罕有对手,但在陆地上可谓是一言难尽。 如此情形自然没有可能与争夺华夏的这几家中的任何一家在陆地上争锋。 所以,在那日看见太子亲军的战斗力之后他便生出了拉拢之心。 只是 既为太子亲军,那么其忠诚自然也是毋庸置疑的,若要拉拢当还是得谨慎一些。 就当心怀鬼胎的二人还在船上眺望之时,朱国弼和常冠林已带着那队兵卒入了杭州城。 朱慈烺自然在那队兵卒之中,但他并非刻意向在杭官员隐瞒自己的行踪。 只是他这趟前来本就有为之后的动作整合杭州军力的意思。 若是被鞑子侦知自己的动向,倒也有不小的可能会引起多铎的警惕。 所以他才在即将到达杭州时才通知了朱国弼和常冠林二人。 “杭州情势大体便是这样。” 路上,朱国弼抓紧时间向朱慈烺禀报了杭州城里各方情况,随后便沉默不语,等待太子殿下的回应。 “果然老将出马一个顶俩,此次若无国公,这杭州怕是还要多上不少波折。” “全赖殿下带出的亲军才能如此顺利,老臣至多就是磨了磨嘴皮子,倒也没出多少力。” “嗯,常将军和兵卒们的功劳我自然是记着的,但国公也无需谦辞。” 说到这里,朱慈烺顿了一下,随后便如突然想到了什么一般才又接着说道。 “哦,对了,前次你不是替勋贵们求差事吗? 我思来想去,应天城里也多少差事,所以我便从他们的子侄中选了些当用的独编一营,待练好之后就充作我的随侍吧。” “谢殿下。” “你也莫怪,那些人是什么样子你比我清楚,若真将重要的差事交去反倒害了他们,左右将来子侄们都是要继爵位的,却也能保他家族繁荣。” 自最初开始,朱慈烺便一直对朱国弼存着一份警惕,作为千年的老狐狸,朱国弼自然也对此心知肚明。 可这次见面他却发现太子殿下与自己谈话之时少了几分疏远,多了几分坦诚, 这倒让道行极深的朱国弼有些不知该如何应对。 “殿下回护之意老臣明白,想来他们也是能明白的。” “他们明不明白却也不太重要,此时正值数千年未有之大变局,想来华夏也会有不少人能跟上本宫的脚步。” 说完,朱慈烺也不理会这半辈子都窝在应天的老国公能否明白自己的意思,随后便又向常冠林了解起了被拐到这里的应天军。 他们那里倒也简单,说破大天也就是深恨马士英将他们骗离应天,从而使其家人“惨遭鞑子毒手”。 此时有常冠林带来的那两千兵卒现身说法,收其军心自然也就不是什么难事。 如此一番之后,一行人到了逆王在杭州的住所,朱国弼才待命人去通知各路官员,却听朱慈烺说道:“我先去拜见邹太后,另外将在杭藩王也都喊来吧。” (本章完) 第130章 你们信不信? 第130章 你们信不信? 朱慈烺与邹太后的会面实在是有些乏善可陈。 于旁人想来,逆王被剐,马士英声势大不如前,这位老太太现在已是外无强援、内无依靠。 应天都不用专门下旨,只要当其不存在便已足够让她在年余之间因为某些原因与世长辞。 可作为当事双方却很清楚,如何对待这无权无势的老太太其实在很大程度上代表着朱慈烺如何看待弘光这一朝。 推而广之亦能从此事看出太子殿下如何看待受到弘光封赏的大臣。 所以,这并不是监国太子初到杭后便去看望太后,而是监国太子借着此事让各路封疆大吏安心。 如此情形,只要“看望”这个动作做出,其后的事实际上也就无关紧要了。 “殿下可曾婚配?” 一番流程走完之后,朱慈烺便打算告辞离开,可还未等他出言却听那邹太后莫名其妙的问了一句。 “当初父皇母后似也看过几家姑娘,具体是怎么个结果本宫却是不太清楚了。” 话音落下,朱慈烺不由在心中为自己喝了声彩。 他怎知道崇祯有没有为他这儿子寻过老婆? 不过这年月连寻常人家的亲事都讲究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皇家这里想来只会更加讲究颇多。 所以不管知与不知,有或没有,他只需做出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便应是最为恰当的表现。 果然,当他的话音落下之后,邹太后并未表现出任何诧异,好似事情本就如此一般。 只是 “若殿下不嫌我老婆子多事,那您的婚事就交给我吧。” !!?? 这是想得寸进尺? 可她是怎么敢的? 此话入耳,朱慈烺立刻警惕了起来,甚至将心中惊讶毫不掩饰地表露在了脸上。 这是为大明选后,可不是寻常人家娶妻。 此事不仅关乎到朱慈烺的下半生,更会对局势产生深远的影响。 如此紧要的事情,她一个毫无依仗的老太太哪里来的胆子伸手? “殿下整日忙于国事,想来是没有机会接触到女娃的,有我老婆子先帮着把把关,也能省去殿下不少功夫。” 看到朱慈烺的表情,邹太后便知这是多了心,可当她隐晦地解释了几句后却见太子殿下仍是那副表情。 如此一来她便也只有将话挑明这一条路了。 “我老婆子有些事做,也能省去有心人的闲言碎语。” 所谓“有些事做”便代表着她可以毫无障碍的与外界保持联系,而“闲言碎语”大约就是借着邹太后的待遇质疑朱慈烺行事的正当性。 类似的事其实在弘光朝已经发生过数次,无论“大悲案”、“童妃案”亦或“假太子案”,不管事情到底如何总有不少人借着这个由头削弱弘光继位的正当性。 就拿朱慈烺作为主角的“假太子案”来说,左良玉以此为由发兵清君侧,地方督抚中也有不少直接上书要求弘光善待先帝血脉。 那么问题来了,这里面有多少人是真正关心“假太子”生死?又有多少人只是想以此来削弱朝廷权威,进而使自己的在地方上的话语权再大一些。 这种事太过唯心,却也不好做出定论。 但朱慈烺非常清楚,大明的臣子绝不会放弃任何一个能够削弱皇权的机会,哪怕这个机会很可能让本就因崇祯突然殉国而一盘散沙的大明进一步四分五裂,他们也绝不会有半分犹豫。 “那便有劳太后了。” 听明白了邹太后的意思,朱慈烺自然不会再对此事不心怀抵触。 虽说他监国的法理依据和这老太太没有半点关联,但现在毕竟大敌当前,能少些麻烦总不是坏事。 至于说邹太后寻来的女娃是不是可他的心 苍天,爱情那破玩意说到底也只不过是荷尔蒙分泌的结果。 短则三月,长则近年,它总会因人体的代谢而消失。 到那时维持两口子和谐生活的还不是包容、谅解和习惯。 敲定此事之后,气氛再次融洽起来,一老一少又说了几句,邹太后一声“乏了”,朱慈烺便识趣地起身告辞。 邹太后的行为算是示好,也算是自保,但不可否认,太后的认可的确能给这草台班子添上不小的合法性。 只是朝廷这里已算是安稳,却不知地方上 “国公,你觉得各地督抚会有什么反应?” “这个.” 出了邹太后的住所,朱国弼便打算将朱慈烺引往各位王爷等候的院子,可谁知他还没来得及开口,便听太子殿下问了一个极其敏感的问题。 老实讲,他是希望得到重用的。 因为拥有权利和势力便能在这乱世中最大可能的保证自家传承不断。 可朱慈烺对他的态度也变的太快了,快到让这快六十的老头一时间有些转不过来弯来。 “有什么就说什么,我既用你,便会信你。” 所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世人都将关注点放在了后半句,却不知前半句才是真正的核心要点。 当初谁都不觉得应天能在鞑子兵锋之下得到保全,甚至都不认为大明能够守住这半壁江山。 所以理应是大明死忠的勋贵们便准备趁自己还有些价值的时候降清,以期能用这种行为保住自己的家业。 可现在的局面发生了巨大的变化,虽然在江南地带还是敌强我弱,但明眼人都能看出在太子殿下的一系列操作下,实力强大的清军已经陷入了战略被动之中。 这般情形朱国弼自然不会放着大明的超品国公不当,跑去大清那边当个低眉顺眼,谁都能来踩几脚的小媳妇。 由此,在某些事情上朱慈烺当然能对他做到用人不疑。 至于说怎么解释派来杭州的军队全都掌握在常冠林和张鹏翼手中. 堂堂大明保国公,一个快六十的老头,漫说他老人家还要专心稳定杭州局面,便是真的无事可做又怎能屈尊去指挥那三千人马和几十条破船? 可不带这么埋汰人的。 “回禀殿下,老臣以为地方督抚们都是忠君体国的,但也难免会有人觉得您行监国事有些匆忙。” “哦?不会在我的身份和剐了逆王上做文章吗?” “当初弘光帝的做法本就不得人心,大多督抚也都曾上书要求善待您,所以.” 说到这里,朱国弼偷偷瞟了眼太子殿下侧脸,待见他对此并无太多表现之后便也没将话说完,而是直接转到了下一点上。 “至于逆王就更不会了,大军交战之时公然资敌这是数千将士都亲眼看见的,若真有人打算为其鸣冤,怕是他麾下的将士先就不答应了。” 朱老国公的话虽然说的隐晦,但大体意思却已毫无瞒藏地摆在了朱慈烺面前。总的来说他并不认为督抚们会在太子身份上找麻烦,也不认为他们会为逆王鸣不平。 逆王这里他已将理由说得清晰明白,但在身份问题上却有些点到即止。 这些事情朱慈烺已经想过数次,现在问及多半也是带着些相互印证的意思。 所以对朱国弼的点到即止,他也不用多想便对其中未尽之意了然于胸。 一方面,曾经上书要求善待,那么现在再出言怀疑那便不光是自己打自己嘴巴那么简单了。 若是政敌以此进行攻击,少说一个心怀不轨的罪名当是逃不掉的。 另一方面,若真质疑朱慈烺的身份,那么就代表着要和应天彻底撕破脸皮,在没有打算彻底反明或是拥有绝对把握的情况下谁会拿自己的身家性命去做这种低回报、高风险的事? “我们该如何应对?” “应对倒也不难,左右太后和诸位大臣勋贵都在,将您监国之礼补上也就完了,怕就怕真有心怀不轨的在地方上阳奉阴违,我们却也有些鞭长莫及。” “阳奉阴违倒也不怕,只要他一心抗清,我便能容得下。” “殿下宽仁,臣定竭尽全力助殿下完成中兴大业。” 最后两句看似牛头不对马嘴,但那帮督抚又不在这里,朱慈烺的话又能说给谁听? 如此一想也就能明白朱国弼为何突然就表起忠心了。 杭州城不大,但这处宅子也算不得小,两人边走边说好一阵子,这才来到了藩王们等候的院子中。 此时院中包括朱聿键在内的数位大明王爷都已候了一阵,待看见朱国弼陪着一少年入得院中,一众藩王自然知道这是那索命杀神来了。 “臣等拜见太子殿下。” 见礼之后朱慈烺看几人似都有些忐忑,心中便不由生出些许疑惑。 他是将逆王剐了,但这并不代表谁都有被挨这一剐的资格。 就如留在应天的这帮王爷,大约给他们机会也做不来能引得天怒人怨的事,所以于朱慈烺想来,他们的忐忑却也有些毫无道理。 “快快请起,快快请起,都是一家人,何必拘泥这些俗礼?” 一番客套之后朱慈烺落于主位,余者分至厅堂两侧便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本宫此次前来,一为见见诸位叔伯兄弟,二嘛,便是想听听诸位对逆王之事的看法。” 送命题。 这是诸位王爷心中生出的唯一一个念头。 该说剐得好还是该说剐得不好? 朱慈烺给潞王定下的罪主要有两条。 一曰勾结鞑子试图降清;二曰于两军交战之际公然资敌。 但在诸王心中,所谓勾结鞑子不过是为了让潞王的国贼形象更加丰满一些而已。 那段时间谁没和陈洪范有过来往?若说勾结鞑子怕是整个杭州城里够格的人每一个能逃得掉。 至于说资敌. 潞王那事做的的确有些过了,可就算如此当也不至将人活剐于闹市。 所以,在这些王爷眼里潞王最大的罪责说不得便是任了监国。 而他们这些在理论上有资格成为监国的人又怎能不心慌? “本宫并非那因言降罪之人,诸位自可畅所欲言。” 话音落下,场中仍然一片肃静。 到了这时,朱慈烺固然想有人打破场中寂静,可真正不愿让这尴尬场面继续维持下去的却正是这些王爷们。 “殿下,臣有话说。” “哦?楚王请讲。” 略略回忆了一下朱国弼先前的介绍,朱慈烺便想起了眼前说话之人的情况。 其他几位王爷要么如朱聿键一般藏身别处,要么在察觉到逆王的心思后逃到出了杭州,以期待时而变。 可这位楚王却与他们恰恰相反。 作为年逾七旬的老王爷,他不但在得知逆王欲降之后屡次劝阻,更在发觉其执迷不悟后拂袖而起,裂冠掷地而去。 “逆王有罪,其罪当诛,但剐于闹市着实有些过了。” 闻言,朱慈烺缓缓点头,待见诸王都心有戚戚便也明白了他的想法。 “想来诸位都如同此意吧,”说完,他朝众人面上扫了一眼,随后回身走回主位这才又笑着说道:“都是自家人,有想法就说出来,伱们看我这也没拿老王爷怎样不是?” 朱慈烺一人的笑声回荡于堂中,本已稍解的气氛愈发尴尬起来。 “逆王之罪已公之于众,想来诸位都是清楚的,不过让本宫下定决心的却非明面上这两条。” 话音落下,诸王脸上不由露出好奇之色,但于心里却都生出四个字“果然如此”。 “说句关上门的话,自鞑子南下以来,诸臣无不心生降意,若非本宫先守应天、再救杭州,说不得鞑子已要进抵福建了。” 此言虽有自夸之嫌,但稍稍有些脑子的却也知道这话不但没有半点夸张,甚至说得还稍显保守了一些。 可话说回来,就算朱慈烺有天大的功劳,却和剐了逆王有什么关系? “可单凭本宫一人是无法挡住鞑子的,恰巧逆王于阵前资敌,这不正是收拢人心,重振士气的绝佳机会吗?” 坦诚。 一番红果果的解释之后,这两个字立时浮现于诸位王爷脑海之中,他们的心结随之也被解了大半。 老实讲,朱慈烺若是说上一大堆冠冕堂皇的话,哪怕最终拿险些被拥立为监国的义阳王举例却也难让这班人相信他不会对其下手。 可人就是这么奇怪,当朱慈烺拿出这种难以放在明面上的理由时,他们却信了。 并且还在心中不断告诫自己:千万要注意行至,绝对不能让自己命成为殿下收拢人心的工具。 “殿下为国殚精竭虑,逆王以其性命为我大明收拢人心,也算补罪过于万一了。” “正是,正是。” 朱聿键第一个跳了出来,诸王顿时连声附和。 (本章完) 第131章 你们到底按不按套路走? 第131章 你们到底按不按套路走? 按照朱慈烺所定之策,这次行动的主要区域当是苏松之地。 可多铎毕竟是个能喘气的大活人,一旦获知那里的情况必定会做出激烈的反应。 所以,提前做些准备便是必须的了。 于他想来,这反应不外乎三种:援、撤、攻。 这撤,大约是不可能的。 除非逼不得已,否则换做谁来也不会如此轻易便放弃苏松这块大肥肉。 这援,便是向苏松增兵。 如果能做到每座城池的清军数量都足以在受到攻击时坚持三两日时间,那么等待明军的不是无功而返就是陷入重围。 只是苏松有那么多县城,便是每城驻扎五千也得耗费大几万人马,以清军现在的兵力除非放弃对应天或是杭州的围困,否则根本拿不出这么人马来。 所以这援,大约也是不太可能的。 剩下的就是攻了。 只要能将明军在苏松的几处据点拔除,那么清军自然能够高枕无忧。 甚至说在获得一个不算太乱的后方之后,清军便能于战略上重新获得主动,除非再有变数,否则江南之地的归属也便没了悬念。 至于说清军将会选何处下手. 按着现在的情况来看,若是兵从苏州而来,那便有极大可能是吴志葵所在的松江,若是兵从杭州而来自然就是侯承祖驻扎的金山卫了。 当然,两面同时发兵的可能性也不是没有。 所以,朱慈烺才需要与杭州城里各方势力进行勾兑,以便在杭州城外的鞑子有所行动之时能够及时做出反应。 又是一番见礼客套、分位而座,朱慈烺终于在安抚好邹太后和几路藩王之后见到了在杭官员。 按着原本的历史,此次前来面见朱慈烺的各路官员中似有大半都在之后几年间陆续殉国,可他不但没有因此而掉以轻心,反倒比先前要警惕许多。 缘何? 莫看这些大人殉国时一个比一个惨烈、一个比一个悲壮,甚至连屡次屡次尝试与满清媾和的马士英也在受到排挤之后巴颠颠地跑到太湖一带与吴易一道继续抗清,直至战败被俘英雄就义。 可在此之前,还是同样一批大人,他们在给“自己人”下绊子时却也没有半分手软。 这不得不让朱慈烺怀疑,在这些大人们心中到底是抗清重要一些,还是党争重要一些。 这却也不是他妄加揣测,明末党争之激烈程度可谓旷古烁今,崇祯、弘光时自不必说,任何事的背后都有党争的影子。 甚至到了大明彻底灭亡,满清一统天下之时,东林党与阉党残余仍在大清的旗帜下继续进行激烈的斗争。 如此情形,朱慈烺稍稍留个心眼自然也算不得多心。 只是他想到了争斗,却未想到这争斗会以何种方式展开。 如此一来. “殿下,臣以为,此时谨守杭州便是,万不可贸然浪战。” 当他将自己的方略笼统地说了一下之后,黄道周便率先提出了反对意见。 在他的印象中黄道周是个坚决到不能再坚决的主战派。 大明残余势力退守福建之后他甚至还因郑家的消极而毅然决然地领千余新兵出闽支援江南义军。 所以当黄道周提出反对意见之后,朱慈烺直接被惊得半晌说不出话来。 冒失了。 这是朱慈烺回过神后的第一反应。 之前无论哪次与众臣议事他都是以“你们怎么看”作为开头,待到各人都将意见说完之后他才会表露自己的倾向。 可此时的杭州城里,主和的马士英一党正在伏低做小,而剩下的在他印象中都能称得上“主战派”。 所以在做准备时,他便将主要精力都放在了如何让关系错综复杂的诸臣同心协力,忘了为君者的最重要守则,最终使自己丧失了裁判者的优势。 “殿下,清军多北人,若再等两月待江南逐渐闷热之时清军必将北人撤回,待那时再行此计岂不更为妥当?” 怎么把这茬忘了。 黄道周话音落下,朱慈烺心中又是一惊。 后世无论南北皆有控温之策,再加上现在只是六月,这副来自北京的身体并未有太大反应。 因此他在考虑“天时”之时便将侧重点放在雨水、阴晴之上,而对气温这个及其关键的要素却是半点都没想到。 要知道在这个时代南人至北许还不至于冻死,可北人至南却是真真有可能热死的。 满清拢共也就那么多能战之兵,多尔衮怎可能放任每一个都无比珍贵的八旗兵热死在江南? 如此想来,哪怕江南战事真的紧张,多铎也有可能不管不顾直接撤退啊。 那么 谋算要变吗? 此时朱慈烺的表情因心中筹算而不断变换,作为全场焦点,他的反应自然也落在了场中诸臣的眼中。 “殿下,老臣以为石斋先生所言不足凭,当速战。” 嗯? 朱慈烺的心绪被这斩钉截铁的一句打断,待他定睛看去便见朱大典正面色严肃地看着自己。 心念稍转,提前做过的功课跃然而出,随即他便对其要说的话生出些许期待来。 这位朱老大人出仕三十余年,期间因各种罪名而屡次受到罢免,可让人惊叹的是他每次都能因战事而起复,又能因战功而晋升。 若细细盘算他所打过的仗便能发现,这位老大人在福建胜过红毛,在青州歼过叛军,在浙江灭过乱民,在凤阳驱过流寇。 若非最后因大势已去而在金华败于鞑子,他几可称为打遍天下无敌手了。 这般人物的意见朱慈烺自然要给予足够的重视。 “先生请讲。” “殿下,因您力挽狂澜,我大明已能算是稳住了阵脚,若依石斋先生所言自能保江南一时之平安,只是.” 朱大典在“是”后面拉了个长音,待往面沉如水的黄道周那里扫了一眼才又接着说道:“待秋凉之后鞑子再来,我们便又缩回应天杭州吗?” “你!” 也不知黄道周想到了什么,只重重吐出个你字便生生将后面的话咽了回去,随后他将心中恼怒稍稍平复了一下才沉声地说了一句。 “鞑子若敢再来,自有新练之军抵挡。” “从未听过哪支强军是光凭训练而得的。”“鞑子退了定会留叛贼于江南坚守,届时新军自能将其当做磨刀石。” 对黄道周的话,他似是极为不屑,连应都不应一声便直接朝朱慈烺说道:“殿下,此时鞑子因您谋划而分散江南各地,只要得当施为必能凭借水师之利逐个击破,可若等他们重新聚集却又胜败难料了啊。” “奸贼!先前伱便与马士英一道妄图与鞑子媾和,现在这般说辞难道又想蛊惑殿下吗?!” “尔等张口奸贼,闭口谗臣,却不知你这忠臣又为朝廷灭过哪路匪,剿过哪路贼!” 该来的总会来的。 看着两个六七十岁的老头在自己面前互喷,朱慈烺心中恼怒,却又有些无奈。 党争之害便在此处。 原本还在好好商讨谋划,可须臾之间便成了人身攻击。 若再想得深些,有过这么一遭,无论哪方意见得到采纳,另一方必然会不惜一切代价将此事搞黄。 之后自是一番奸贼、谗臣,失败的一方被打落尘埃,获胜的一方又拔剑四顾。 这般局面怕是太祖复生怕是也没有逆天之能。 还是得想法撇过这些旧人。 心念方生,朱慈烺便又愈发无奈。 这些人是说撇过就能撇过的? 当初的应天与现在的杭州不可同日而语。 那时应天城里除了无兵无权的勋贵便只余那么几个大臣,而且那阵子内外隔绝,他凭着苦力、衙役获得兵权之后自能对其他人形成近乎碾压的优势。 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不还是费了好些手脚才将那梁云构处理掉? 可现在他除了监国太子的名头也只有两千八百人而已,堂中所立之人哪个没有相当的势力?又如何能如应天那般行事? 终归是实力不足啊。 将心中烦躁强行压下,随后朱慈烺便淡淡地说了一句:“父皇殉国才过周年吧。” 两位老臣的争吵虽将众臣注意力引去不少,但无论哪个却都没有停下对他的关注,所以这一声将出,堂中立时便安静了下来。 “弘光皇帝被俘也才过了月余吧。” 所谓党争,乍一看来为是非之争,但其背后隐藏的是权利之争,可若再看得透些却又是利益之争。 譬如当年在是否开海禁的问题上,南方官员便坚决反对,而北方官员却是开海禁的坚定支持者。 在一般人印象中,海禁受损最大的当属沿海各地,一是不能让百姓打渔为生,二是港口关闭,不允许外国人登陆交易商贸,抑制了当地经济的发展。 如此情况下,按理说明朝中后期,倭寇被平定的差不多后,朝廷中的南方官员应力主开放海禁才是。 但吊诡的是,隆庆开海最主要的反对者们都是出身沿海一带的官员,而力主开海的官员们则出身内陆出身的官员。 为什么沿海官员会反对开海呢? 自隆庆开关至北京陷落,海外流入明朝的白银总数大约为3亿3千万两,相当于当时全世界生产的白银总量的三分之一。 在海禁政策之下,沿海大族可以肆意走私日本、吕宋等地,攫取巨额财富,沿海大族出身的官员们自然会成为海禁政策的坚定支持者。 由此,沿海官员和内陆官员之间的斗争自然也就带了些不死不休、代代相传的意思,而这斗争自然也就会蔓延至能够想到的每一个角落。 至于后来的天启、崇祯时节的党争是否是这一斗争的延续,朱慈烺并不清楚,但他知道无论起源为何,在经过半个世纪后,现在的党争已发展成为了毫不讲道理,纯粹为了反对而反对的死斗。 所以他也没指望过凭着几句话便能弥合分歧,让这帮人同心戮力、共抗鞑子。 可他们现在的表现却也实在太过,正事还没说上两句便直接转化成人生攻击,似乎对方不当场被雷劈死便是老天无眼一般。 这般情形,朱慈烺若想将这斗争暂时压下,除了运用旁的手段之外,将其道德上的优越感彻底击碎却也是必要的。 那么问题便来了,在这个时代还有什么是比致君父身死被俘杀伤力更大的吗? “诸位多是自万历年间便已入仕的,难道就没想想国难接二连三,责任就全在父皇和弘光吗?” “臣万死!” “臣万死!” “臣万死!” “臣万死!” 一顿无差别攻击之后,堂中诸臣立时跪成一片。 若在平常时节,朱慈烺定会忙不迭地前去搀扶,可此时他却对此恍若未觉,怔怔地看了半晌之后才又说道。 “众卿皆言应天能守全赖本宫坚持、将士用命,可若诸臣在后面不顾大局,只管斗死意见相左之人,那本宫便是有百万雄师又如何能当得住鞑子一阵?” “臣死罪!” “臣死罪!” 黄道周与朱大典二人再次请罪,朱慈烺却仍然不理他们,只是自顾自地继续说了下去。 “当年诸多能臣干吏皆因党争而亡,便是黄先生与朱先生亦深受其害,难道众卿还未吃够党争之苦吗?” 当年黄道周便曾因当真而险些送了性命,之后却在坚持“君子不党”的基础上提出君子之党与小人之党。 朱大典更曾因党争而被诬陷“纵子交贼”,其后亦是因党争与他极厌恶阮大铖合为一党。 在朱慈烺看来,作为受害者,两人当对党争深恶痛绝才是,可当争斗的机会摆在面前时他们却仍能抛开事实,只管从道德、过往上给予对手致命一击。 这让朱慈烺不由想发出一声呐喊:到底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 话说到这里,众臣如何还不明白殿下之意? 只是这延续了多少年的东西又如何会因他这几句话而有什么改变? 这一点朱慈烺自然是清楚的,他亦知作为王朝末年社会矛盾总爆发的表象,若不能将利益做大,那么党争必然持续下去,甚至于越演越烈。 可一分钱便能难倒英雄汉,想将利益做大又岂是说成便能成的? 眼下情形他也只能将其暂时压制,等情势好些再另寻他法。 “今后议事只能就事论事,若再扯有的没的,休怪本宫下手狠辣,散了吧。” (本章完) 今日更新稍迟一两个小时 今日更新稍迟一两个小时 如题 (本章完) 第132章 纷乱不堪的时节 第132章 纷乱不堪的时节 党争乃是亡国之因,却非亡国之根。 大明立国近三百年,各种矛盾都已累积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恰巧李自成在入北京后一直保持着先前的.“流寇”作风。 所以感到家业不保的世家大族便果断放弃与大顺的合作转投鞑子。 当然,在跑马圈地之后,世家大族们亦从满清身上感到了家业断绝的危险,随后借着剃发令这一机会便开始了轰轰烈烈地抗清运动。 只是这种依靠旧有体系的反抗终归也仅能起到给八旗再添战功的作用,想要回到对他们最为宽厚的大明却是万万没有可能的。 那么问题来了,站在朱慈烺的立场上该如何应对这种情况? 依靠旧的体系便无法摆脱过往的矛盾,矛盾重重之下都不用鞑子来攻,内部倾轧便能将绝大部分力量消磨殆尽。 可要是不依靠旧体系的话.大约连最初的那波都熬不过去吧。 天下事大抵如此,每每都会在山穷水尽之时摆一条路在你面前,可这条路能否通达且先不说,其中的艰难荆棘却已就在显现之初明明白白地放在面前。 不过朱慈烺终归拥有弘光、隆武,甚至连崇祯都不曾有过的优势。 经过后人数百年的研究总结,他不但知道这些艰难荆棘的根源,亦知道它们当中哪些是中者必死,哪些又是能够硬抗过去的。 所以,在察觉到应天方略并不适用于杭州之后,他便果断改弦更张,选择与旧有系统进行有限度的合作。 至于这个限度 在将众臣遣散之后,朱慈烺却将几位帅臣将官留了下来。 这般做法谁都清楚太子殿下是要就将才黄朱二位大人意见进行咨议,可他们却不知这只是其一罢了。 “想来诸位也当明白本宫的想法,都说说吧。” 说什么? 是对老头吵架的看法,还是对如何谋算的看法? 若说如何谋算,朱慈烺先前的表现已非常明显,若说对争论的看法.这么多年了,朝上向来都是这样,还能有什么看法? 只是殿下已然问起,又如何能这般回答? “殿下,老臣以为当战。” 看到张国维率先出列之后,朱慈烺本待仔细询问一番,可谁知还未等他开口便见其余几人陆续站了出来。 “臣附议。” “臣附议。” “臣附议。” “臣附议。” 帅臣们的意见出奇的一致,除了那郑鸿奎稍稍犹豫了一下,旁的几个却都立刻表示了对张国维的支持。 若说这是战是守,其实朱慈烺心里已有了定策,将这几位帅臣将官留下,大半却是想通过他们对此事的看法试探这几人到底倾向于哪家。 可这几人对战守之事的意见表现得极其一致,这般情形又让他如何试探? 看着堂中所立几人,朱慈烺又回忆起先前所做的功课。 张国维似乎是个技术性官僚,为官几十年倒有大半时间都在修渠治水,似在党争之事上极少插手。 李永茂久在马士英治下,先前马士英所言去寻援兵也是由其作证。 郑鸿奎自不必说,是战是守与其关系不大,大约也只是随了大潮。 可方国安乃本地人,自当与黄道周有所牵连,杨廷麟更是黄道周的至交好友,这二人亦未支持守策当因有些缘由。 “先前黄先生所言亦非毫无道理,诸卿缘何这般一致?” 朱慈烺并未特别指明由谁回答,可他发问时眼睛却一直看着方杨二人,这几位却也知道这问题当由谁回答了。 “回禀殿下,臣有三条理由。”眼见太子殿下看着自己和方国安,身为文官的杨廷麟便当仁不让率先站了出来。 “其一,自鞑子渡江以来,我军虽丢了江南大半,但杭州一役却也使得军心大振,若再耽搁几月,士气必然消散。 其二,我等援军虽多为新卒,但张大人本就主理兵卒训练,而臣之麾下亦是年前便已训过,再训下去却也不见得有什么提升,倒不如趁着鞑子分兵战上几场。 其三便是民心,据臣所知旬月以来鞑子不仅横征暴敛,更以跑马之法抢夺民田,若趁此时机果断出击,百姓必会揭竿而起。 有此三条王师定能把鞑子赶回江北。” 朱慈烺一边听着,一边缓缓点头。 这段话说的有理有据,显然不是在察觉到自己的想法后临时编出来的。 可若真是如此,那么杨廷麟主战就是从一开始就想好了的,那么这就代表着他并没有因为与黄道周的交情而改变想法,那么他就不是那种只顾立场而不管对错的人。 只是这样的人真的会存在于明末官场吗? 这倒也不算是朱慈烺的偏见,明末内斗之激烈在后世已是公认的事实,可这并不代表所有大明臣子都积极参与其中。 就拿杨廷麟来说,他曾在清兵入塞之时弹劾兵部尚书杨嗣昌。 疏中尖锐地指出:“陛下有挞伐之志,大臣无御侮之才,谋之不盛,以国为戏。嗣昌及蓟辽总督吴阿衡内外扶同,朋谋误国,与高起潜,方一藻倡和欺议,武备顿忘,以至于此。” 并建议由督师卢象升“集诸路援师,乘机赴敌”,强调“此今日急务也。” 总体来说他看出了杨嗣昌于兵事上的无能,也看出了某些人想以清兵入寇来逼迫崇祯答应议和条件的谋算。 之后的罢官、拒绝弘光征召先前已经讲过便不再赘言。 关键是他在领导江西抗清时不但能团结各路文臣武将,更能对麾下将士一视同仁,从不会因其派系、出身、民族而薄待半分。 这样有能力、有气节,于党争并不热衷的大臣在明末时节可谓凤毛麟角,倒也怪不得朱慈烺心生疑惑。 杨廷麟话音落下,朱慈烺却不置可否,立于一旁的方国安待见太子殿下望向自己便将自己的想法一股脑倒了出来。 “回禀殿下,末将也想不出太多道理,但末将麾下都是打过硬仗的,诸位大人军中兵卒亦非寻常新兵,凭这数万兵卒,哪怕清军再强,将其挡上一阵子却也是能做到的。” 说完,他瞄了眼太子殿下的表情,见他似是还在等待自己说话便又绞尽脑汁说了几句。“再者,鞑子立足未稳若都不敢与其争锋,要是等他们站稳脚跟,我大明还凭什么收复失地?” 闻言,朱慈烺心中彻底无语。 方国安的理由虽不似杨廷麟那般清晰列出一二三,但所言所语显然也非临时胡诌。 这般情形之下,他却也实在有些费解。 这两人一个乃是黄道周的莫逆之交,另一个从出身来说也当属于浙江本土势力,可怎的一个两个全都支持朱大典这与黄道周打擂台的“阉党”余孽? 难道 不对啊。 念头才生便被朱慈烺生生掐灭。 随后他又将目光转向其他几人,如此情形各人自也将心中的理由一一道出。 此次鉴别帅臣武将立场的目的大约是落空了,但要说没有一点收获却也有些偏颇。 先前他已确定晚打不如早打,现在听完这些帅臣武将的理由后便更加确定了这个方略的正确性,并且在各人的称述中还意识到几位帅臣带来的援兵与他所想大不相同。 他一度以为那张、杨、李三人所率援兵都是应天民壮这种水平,可在听完之后他却发现张国维部是已经训了好长时间的,杨廷麟部是年前遣散后又重新召集起来的,李永茂部虽然都是新募,可也有相当数量的老兵作为骨架。 这种程度的军队大略与应天民壮的水平还是会有些差距的。 当然,这并不是说他们就会强到哪里去。 毕竟决定一支军队是否能战的因素太多了,训练却也只是其中之一罢了。 一番汇报、听取之后,朱慈烺虽未达到目的,但总算也不是毫无收获,送走帅臣将官之后他又是一番思量,最终才有些困惑地向朱国弼问了一句。 “国公,朝中党争不是极为激烈吗?” 闻言,朱国弼一阵无语,心中不由腹诽道:我是东林党人哎,这种事怎能直接问我?不信任的时候便是军中琐事都不许自己插手,一旦信任起来怎连这种敏感的问题都要问自己? 腹诽归腹诽,该回答的却还要回答,否则好不容易争取来的信任岂不要再次丧失? 只是 朱慈烺问得随意,但朱国弼却不能等闲视之。 在不知内情的人想来,他大可一顿胡诌亦或挑些无关紧要的事情来说,可朱国弼却知道这位太子殿下可不是如先帝那般好糊弄的。 须知太子殿下最为信重的几人里,向仁生、徐瑜都摆在明面上,可谁能确定王福平在做什么? 说不得有些人都已将他彻底遗忘了吧。 “殿下,臣是东林党人,所以臣眼中的党争却与旁人眼中的有些不同。” 闻言,朱慈烺看向这位顶尖勋贵的眼神立时带了些惊讶。 在他的印象中东林党似乎都是顶顶有名的大文人,如朱国弼这般靠着拥立之功混成国公的勋贵能混进里面的确是他没有想到的。 所以他的惊讶便是极其自然、真实、不带控制的,可一样的表情落在不同人眼里却能看出不同的意思。 此时的朱国弼便觉得太子殿下的表情有些做作、浮夸,由此他便于心中认定这是早就知道自己东林党人的身份。 “东林名为一党,但内部其实极为分散,大抵便如合伙做买卖吧。” “做买卖?!” 听到这话,朱慈烺甚至都快要被惊得跳起来。 他是真没想到有人会用这个词来形容东林党,可他越是惊讶朱国弼心中便越是笃定殿下定是知道了不少,由此也便失了最后一份侥幸。 半晌之后,朱国弼便不再言语,而朱慈烺在听完其“供述”之后却觉与自己所想的“利益之争”差别不大,所以也就没再表现出太多惊讶。 伟人曾说:党内无党,帝王思想,党内无派,千奇百怪。 这东林党多由江浙文人组成,其最重要的主张便是反对朝廷向工商业者收税,并借着崇祯帝清除魏忠贤势力的时机,取消或降低了海外贸易税、矿税、盐税、茶叶税等税种的税负, 说白了便是代表了当时江浙商人和地主豪强的利益。 只是这江、浙之间有利益冲突,江、浙之中亦有利益冲突,所以东林党内部也就有了各式各样的冲突。 到了崇祯之时甚至已有不少江浙籍官员游离于东林之外,亦有不少其他省的官员加入东林之中。 所以此时的党争也便不如早年间以xx党与xx党为主,更多的倒也有了往个人恩怨发展的趋势。 由此便带来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党争在利益和政见一致时是可以被消弭的,但个人恩怨这种东西却会毫无道理一直延续下去,甚至还会通过子女、好友、学生蔓延开来。 除非随着肉体的消亡而烟消云散,否则这恩怨便会一直存在。 今日朱慈烺见了好几拨人,每一拨都让他对这个纷乱不堪的时节有了进一步认识,亦让他对这个旧系统的期望降低到了极点。 只是在这之后,他对如何摆脱旧有系统却也因认识的加深而不如之前那般乐观,甚至于心中某处生出了点点妥协的意思,想要将原本可以忽略不计的合作再稍稍加深一些。 他很清楚这般想法就如饮鸩止渴一般,只要获得旧有系统的帮助便会不可避免的将旧的人吸纳进来,由此便会不可避免的将旧的矛盾背在身上。 可在巨大的实力差距面前他似乎又没有其他选择。 这般左右为难的感觉着实让朱慈烺心中一阵无力。 不过想好一些,今日之所得却也并非全都是负面,譬如与邹太后达成的默契,对藩王们的成功安抚,对苏松之役谋划的坚定,甚至于对各支援军的重新认识。 这些或长期,或短期,都能称得上对朱慈烺大有裨益。 半晌之后,他也没想到妥善的办法。 如此情形却也只能于心中安慰自己:还是先打完这一仗再说,也许就会有什么变数出现呢。 (本章完) 第133章 为何要的少了? 第133章 为何要的少了? “姨丈,咋样了?” 齐老二急切地朝刚刚入院的中年人问了一句,可当他看清中年人的表情之后心中不由嘡地沉了一下。 那日他帮应天军诈开镇江城门后便去银库中狠狠搜刮了一番,待其装了几百两银子,准备满载而归时却见被应天军带走的降将刘林生与其心腹手下出现在了银库之中。 其后的事颇为自也不必再提。 总之一番勾兑权衡之后,他们这十几个人答应以帮着刘林生搬运银两为代价,换取其帮助他们离开镇江。 再之后银库被腾了个半空,一行人乘船离开。 待出了江口齐老二等人被放在了松江府,而刘林生则直接驾船出海。 所谓财帛动人心。 先前齐老二他们还能团结起来与刘林生抗衡,可当失去外在敌人之后. 总之,齐老二将新得的银两隐匿完毕后便凭着银钱的威能混入了松江府治所华亭县城,并在一番答问之后顺利寻到了自己的姨丈家中。 只是 “进去说。” 那中年人对齐老二的焦急恍若未觉,小声说了一句便直往堂屋而去。 他这姨丈的本家在这华亭县里颇有些办法,所以下船之后他的第一反应便是先来这里弄一个新的身份。 原先他想着些银两,再让姨丈请托一番,无论如何都能在这里落下脚来。 可谁知这些日子姨丈的那个本家总是不在,到了今日姨丈这才在齐老二的催促下又去了那人家中。 只是看其表情,事情似乎不太顺利,颇为不顺所以齐老二心里也便蒙上了一层阴霾。 姨丈家中本也不大,只用了四五个呼吸功夫两人便在屋中坐定。 “姨丈,可是银钱不够?” “不是银子的问题,”姨丈抬手摆了几下,面上却掩不住的担忧:“族老说过上几日便想法给你弄个新身份,等你将家人接来也可以帮他们安顿下来。” 听到这话,齐老二提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这几日他虽未出过门,但却也知道早日办好身份便能早日 他好歹也在军中待过,如何不清楚此时的情形。 若在以前,官府抓住来路不明的人大多都是打一顿板子,再遣送原籍,可现在四处都是兵荒马乱的,若是被军中抓住说不得便会被当成细作直接斩了。 只是 “姨丈,事情既已有了眉目,那为何还满面愁容?” “你正好在军中待过,帮我参详参详。” 听到军中二字,齐老二心中顿时一阵突突,但事关能否获得身份,他也只能定了定心神,强行让自己专注起来。 片刻之后,他那姨丈大略将今日在本家府邸的所见说了一通,而齐老二在听完之后面上立时也挂了一抹忧虑。 兵器,生面孔。 这两样东西单独拿出来大约也只能让齐老二生疑,可若两者凑在一起,大略便意味着华亭县城要生大变了。 “姨丈,那生面孔多吗?” “不少,光我见了的便有一二十个。” “城里有多少清军?” “许许有千余吧。” 齐老二越问,他姨丈面上的表情越是僵硬,待到最后一问时他姨丈大略也反应了过来。 “伱是说要打仗了?” “说不清,反正不是什么好兆头。” “那” “姨丈,现在想走当已来不及了,不管盗匪或是官兵却都是一路货色,若在城外遇见说不得连命都保不住了。” 齐老二好不容易混到城里,若是出去的话再想进来便又需添上不少费,可若真将他的话全都当成吓唬人,说不得便有机会见识一下盗匪和官军到底有没有差别了。 只是这番见识的代价却也不轻,不出意外的话一人一生怕是也只能付出一次。 是夜,齐老二将姨丈一家全都藏于柴房之中,自己则抱了床被褥,拿了把短刃,准备在门边将就一宿。 老实讲,若真遇到什么事,这般准备大抵也起不到什么用,可现在这般情形他却也有些不得已而为之的意思。 所幸鞑子驻地与其姨丈家之间还有些距离,若真有什么想来也不当牵扯到这里。 随着时间的流逝夜色渐渐沉了起来,但此时的齐老二却并未如在军中那般,反倒越临近后半夜,他人越是精神。 就在这时,一阵微弱的脚步声蓦然传入耳中,待他仔细听去却发现这声音竟是来自身后。 “谁?!” 也不知是不是那夜被应天兵突袭留下的后遗症,反正这一点细碎的声音便立时引起了齐老二的警觉。 只是当他手持短刃扭头看去之时却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正立在十余步之外,齐老二随即也便收起了准备战斗的姿势。 “姨丈,你怎起来了?” “睡不着啊。” 白日里齐老二表现得极为紧张,作为普通百姓的姨丈又怎能安稳睡去? “还有一个多时辰,熬过去就今夜便不会有事了。” 闻言,姨丈似是长长舒了口气,随后便一屁股在铺好的褥子上坐了下来。 “哎~~什么世道, 先前鞑子进城,衙门从各家各户都收了银钱粮食, 现在却又不知会是哪家杀来,是不是还要收钱收粮, 要是一战而下便还罢了,若是时间长了却不知家里的粮食够不够。” “姨丈放心,城里也就千余清军,更何况还是趁夜突袭,若真打起来怕是连一个时辰都用不上。” “这就好,这就好。”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一阵,待到连齐老二都有些困意之时,两人却见原本布满银白光点的夜空似是染上一抹橘红。 放在以前,齐老二许还会以为这是朝阳所致,可经历了那一夜后他却万分笃定这是冲天大火才能造成的景象。 “姨丈,你回去吧,不管外面有什么动静都别出来。” “哎。” 此时姨丈也从他那紧张的表情上辨出发生了什么,有些慌张的应了一声便往院里跑去。 齐老二有办法吗?大约是没有的。 可现在这般情形多留一人在外想来也没什么用,倒不如只有自己在外,哪怕要跑却也自如一些。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天空中的橘红也越来越盛。 到了这时他已能隐隐听见阵阵喊杀之声,他也完全确定了城里到底发生了何事。 只是 除了太子殿下的应天军还有哪家有胆子来袭鞑子? 作为曾经的明军,齐老二非常清楚自己的那些同袍是什么成色。 作为曾经的清军,齐老二同样非常清楚那些来自于北面的敌人到底有多么强悍。 所以在这远离应天之地,他着实想不明白到底是哪里来的人马竟敢给鞑子来上这么一下。 可以想见,在夜袭的情况下那千余清军大约是撑不了多长时间的。 这般情形却让齐老二心中有些忐忑。 当然,他这忐忑自然不会是为那千余鞑子的生死而产生。 他忐忑的是无论是谁占了县城,必定会先搜刮一番,到那时却不知会不会有人发现他是逃兵。 天空中的橘红渐渐淡了下去,喊杀之声亦变得几不可闻。 直到天色渐明,突袭造成的动静彻底消散之时,门外巷道之中突然响起了一阵脚步声。 “宏峰,开门!” 砰砰砰,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后,自门外传来一个男声。 宏峰乃是齐老二姨丈之名,能敲此门并喊出主人家名字的想来也当不是外面打进来的人马。 只是这般时节却还需添上些小心,所以齐老二透过门缝往外看了一眼,待见来者只有一人才假做刚刚睡醒:“谁啊?姨丈还未起身呢。” “族老有事相召,让他快些过去。” 话音落下,门外那人似是有些着急,竟不等门里再给回应便直接离去。 到了这会,齐老二也已确定那人并非是来诓人开门的,稍一转念便准备将这事告与姨丈。 约莫盏茶功夫之后,大门自内缓缓打开,齐老二向外张望几眼,见整个巷子中并无半个人影这才让开大门将姨丈温宏峰送了出来。 “姨丈,还是我陪你去吧。” “算了,你留下吧,若真有事家中还需你照应。” “那姨丈您小心些。” 两人说了几句,温宏峰便直往巷外而去。 按着常理来讲,便是有天大的事却也不该在这般时节召人出门,可温家作为县里大族,却是有族产传家的。 若要问出门和族产之间有什么联系. 倒也只能说族里每年所分例钱便足以寻常四口之家衣食无忧。 这般情形,漫说只是将才打了一仗,便是天上正在下刀子,他温宏峰却也不得不应召而至。 小心翼翼地出了巷子,预想中的尸骸遍地并没有呈现于眼前,大街上除了空无一人之外大略也和平时没什么太大区别。 见此情形温宏峰心头不由一松,脚步却并未因此而减慢半分。 大街上没有打过仗的痕迹只能说明战斗被控制在了鞑子营中,却不能代表碰到兵卒就不会遇到危险。 华亭县城虽是直接递了降表,算是未动刀兵,但在这乱世间哪怕没见过,想来也当听过乱军屠城之类的事。 总算族老府邸不算太远,一两柱香的功夫温宏峰便到了一座宽约两丈的大门之外。 昨日族老府内家仆和那些生面孔都在忙碌,但大门之外却能称得上门可罗雀。 再看此时,大门洞开,不断有人进进出出,甚至在街边上还有几个明军打扮的兵卒正在站岗放哨。 看到这样的景象,温宏峰大略也想到了昨夜之事的来龙去脉。 说不得便是族老开了城门,如此才让明军趁夜给清军来了这一下。 这也难怪,当初清军刚来的时候各家也只想当个顺民安稳度日,可谁知越往后这鞑子行事便越是过分。 征粮纳银也还罢了,毕竟明军、清军、海匪、盗寇都是一般,最让温宏峰不能接受的便是那跑马圈地! 他虽然在城里谋生名下并无土地,可族里的上等水田却被圈走不少。 所谓断人财路便如杀人父母,先前无力抗争也就罢了,现在有王师相助自当驱逐鞑虏、还我河山! 到底是族老,不声不响便做了这等大事。 心念稍转,温宏峰便往族老府中走去,而那兵卒却不知是不是因为看到他不断与府里出来的人打着招呼,所以也就未曾阻拦。 “宏峰叔,人都到了,就差你们这房的了。” 听到这话,他不由加快了脚步,片刻之后便到了正堂门口,堂里众人见其到来也便各自落座,随后便将目光投向了主位上的老者。 “昨夜出了何事想来你们也已猜到,一阵我便要和其他几家去见吴志葵吴总兵,唤你们来就是先商量一下劳军的事。” 话音落下,堂中一片寂静,却是无人应话。 其实这劳军之事本也是预料中的,只是平素里都是上面发下摊派数额这才到族中商议的环节。 再者各房虽知道是明军入了城,可对来龙去脉却所知不多。 这般情形之下便是两眼一抹黑,谁又好直接应承下来? 所谓劳军看起来似乎是出些钱粮送予大军便能了事,可这里面却也有颇多讲究。 譬如这华亭县周遭有明军、有清军、有盗匪、有海寇,这不同的人马来了便需出不同的数额。 若再具体到今日情形,众人已从门口兵卒的装扮上判断出来人当是大明官军,可明军也是由不同将官带领,其胃口大小却也因此而有所不同。 要是连这些情况都不知道便轻易应承下来,谁知道大房这里会不会雁过拔毛。 “四哥,大略情形也需给我等讲讲,要不然两眼一抹黑却也不知该如何应承啊。” 见有人说话,主位老者自然知道他们的心思。 这趟也非他有意如此,只是事情与他原先所想有些不同,所以才 “来者是吴志葵吴总兵麾下,这趟他们要的也不多,摊到我们这里大约也就六百两银子和两百石粮食。” 话音落下,众人长长舒了口气。 先前听到吴志葵三个字时他们的确有些揪心,谁不知这位总兵大人的胃口是出了名的大,当年和海匪盗寇打上一仗都能狠狠要上一笔,却不知这次和鞑子打了一仗为何要的反倒少了许多。 (本章完) 第134章 军情和买卖 第134章 军情和买卖 这几十年虽见不到倭寇了,但也常有海匪登岸劫掠的事。 于普通百姓想来,大约也就是倭寇换了身衣裳的事,所以该防范的却也得接着防范。 由此,沿海各路军镇卫所到底是什么脾性,百姓们大略也是知道一些的。 就拿吴总兵这一路来说,虽然未听说他的麾下干过劫掠县城的事,但这位总兵大人的胃口却是一点都不小。 所以每当海寇在此登陆之时,城里百姓相对来说还是多往南面候指挥那里求援。 不过于现在而言,这些倒也不算重要,毕竟总兵大人的要价已经下来,数额也算合理,只要如数上交便又能有一段时间的安稳日子可以过了。 此为温宏峰心中所想,大略也是城中百姓心中所想。 只是 “四叔,他们入夜便要离开,那我们怎么办?” 先前和各房商议完毕之后,族老便将温宏峰留了下来,说是让他一同见总兵大人。 这已能算是大大的提携,他自然是千恩万谢,可谁知一帮世家大族的代表见到领兵军将之后,其人在催促钱粮之余竟是直接摆明车马,言明大军马上便要离开华亭。 这般情形各人自是一番哭告,但那将军却以上峰有命不得久留为名直接将这求告驳了。 随后一大帮子乡绅耆老却也只能满面愁容地离开府衙各回各家。 若问他们为何满面愁容,却也不是因为心怀大明。 主要这城里千余清军一夜之间便被杀了个一干二净,待鞑子再次接管城池之后又怎能不报复? 至于这报复最终会由谁来承受. “宏峰,晚上大军一走你便和你那外侄去一趟苏州。” “四叔,不是您召的明军吗?怎.” “胡说!明军是趁清军夜间懈怠才偷偷摸进城的,与老夫何干?!” “是,是。” 见本家四叔似是有些恼怒,又似有些慌张,温宏峰连连应了几声却也不敢再说什么。 莫看他们都是一家,但各房与各房之间的差别却也大的惊人。 就如大房这里,不但占了族产出息的四成,本房之内也是代代有人入朝为官。 到了他们这一代时,大房这一支的产业却也和族产差不了太多,哪像他这一房,不但人丁稀少,便是生活也全靠族产才能维持。 不过有利就有弊,温宏峰这一房虽然势弱,但却能得到大房的拉拢庇护。 由此本家四叔才会将这危险且私密的事交到温宏峰手里。 “此事必不能为他人知晓,否则二房三房掌权都是小事,若让鞑子拿住由头,我温家说不得便要步刘家后尘啊。” “四叔放心,我岂是这么不晓事的?只是” “放心,苏州来回也就三两日功夫,你家自有我照应着。” 族老所说的刘家本是和他们温家一般的华亭大户,可谁曾想鞑子跑马之时险些将他们的族产全都占了,一番求告之后刘家最终便落了个人死财散的结局。 此事温宏峰自然是知道的,可他犹豫既非因此也非因担心家中,而是他着实不知道见到鞑子之后该以何种说辞将这事禀明。 “四叔,有您在我自然是放心的,可见了鞑子我该怎么说啊?” “还鞑子鞑子的,这么长时间怎还改不了伱的口?那是王师!” “知道了,我这就改。” 面对四叔的训斥,温宏峰自又是一番连连称是,可当他看向自家四叔之时却见其眉头紧锁,似也对如何将事情说圆极为头痛。 “四叔,莫不如就说多的却也不知,反正睡觉时还好好的,天一亮便看见好多明军,然后您便安排我出城给王师报信了。” “嗯,可以,就是细碎之处还需小心应对,左右路上时间还长,你要细细琢磨一番。” “是,四叔。” 话说到这里也就无甚可交代的了,待到陪四叔回到府外,温宏峰便也往自己家中赶去。 此后的七八个时辰不值一提,无非便是些向百姓催促钱粮,自己上下其手的事。 若强要说些什么,大约也只能在如何向百姓征收钱粮这一事上费些笔墨了。 此时官府收税的方式大约有些承包的意思,官府向世家大族收钱,世家大族才向百姓收钱。 这里面自有各种弊病,就如温家向自己庄子上的百姓收钱粮时免不了加上些人员损耗之类。 这些事朝廷并非不知,但碍于各种因素却也没什么得用的办法,倒也只能听之任之了。 言归正传。 方一入夜,温宏峰便带着齐老二入了族老府中,又是一番安顿叮嘱、许愿承诺,两人领了二十两银子和两批快马便在族老的安排下偷偷出了县城。 其实齐老二是万分不愿跑这一趟的。 一来他是做过大事的人,抛头露面说不得便会被谁认出,到时候不但误了姨丈的事,说不得连他本家都要牵连进去。 二嘛 那么一大笔银钱还在外面埋着,要是被人挖走,那他这天大的干系也就白担了。 可他毕竟还要靠姨丈本家安顿下来,之后说不得还要其多多照拂,所以他便是有再多顾虑却也不得不走这一遭。 不过二人也算是幸运,在这兵荒马乱的年月,跑了近百里路居然只了些银钱买路,人却是安然无恙地到了苏州地界。 这不得不说. 快马的确有用。 第二日晌午时分,两人终于到了苏州城外,凭着“紧急军情”这四个字和银钱的威力,他们二人终于在晚上见到了苏州的主事之人鄂尔都。 这段时间鄂尔都的日子过得还是非常惬意的。 时不时前来骚扰的明军有李成栋和吴胜兆所领降军处理,闷热难耐的天气有城中富户商贾供应的冰块处理,对鄂尔都来说再没有比这更好的日子了。 今日午间,他本在与城中几家大布行的东主商量入份子的事,却那曾想有那不开眼的竟在这般关键时刻说有什么紧急军情。 屁上的紧急军情! 那吴易还能真打进苏州城来? 所以在斥退戈什哈后,他待到与几人商量完买卖才回到新得的宅子。 “先前在酒楼里你是不是说有军情?” “是,主子,从华亭来的。”“什么事?” “来人不说,非要先见您。” 今日这笔买卖并非他鄂尔都强占别人产业,而是那几个商贾主动找到他头上的。 周所周知,早些年往海外卖布匹的生意可谓是一本万利,可自打十多年前开始也不知到底发生了何事,销往海外的布匹生意逐渐惨淡了下来,连带着丝绸、瓷器、茶叶、漆器的销量也出现了严重的下滑。 这般情形,流入大明的白银自然锐减,连江南一带在几十年外贸体系潜移默化下建立的社会结构亦有了崩溃的征兆。 当然,鄂尔都是不会懂这些的。 那些巨贾也没有说得太细,只说他们可以将败坏掉的生意再次做起来,并会向鄂尔都每月奉上五百两银子,而他所要做的只是在大清这一片保证商队的安全罢了。 想想看,打下一座城才能得个三四千两,其中还要算上给下面人的分润,可这活只需派上一小队兵卒便能轻轻松松每月五百两。 在商谈这种大买卖的关键时刻,鄂尔都当然会让那所谓的“紧急军情”滚得远远的。 也算鄂尔都没有忘记本职工作,虽然回到府中时他已有些疲乏,但还是想起了白日里的“紧急军情”。 稍稍犹豫了一下,他最终还是决定将人唤来见上一见。 “召来见见吧。” 话音落下,戈什哈领命而出,鄂尔都却坐在椅上微闭双眼思量起来。 老实讲,他是半点也不信这里会有什么重要军情。 于他想来,大约又是前明的那帮子失势大臣亦或哪里来的商贾打着军情的幌子想要向他求告什么,而自家奴才收了贿赂也便只能用这种说辞通禀。 这般情形之前已发生过几次,待他着急莽荒的见到来人之后,却只发现那些人或带着珠宝美人,或带着房产田契,至于那“军情”却是在某处发现了明军踪迹。 自己吃肉,得让下面人喝汤,这样的道理鄂尔都是明白的,左右也没有出什么大事,他也就未曾追究。 只是长久下去却也不是办法,所以他便准备要给下面人再立立规矩,在通禀时至少要对他这主子说实话吧。 “主子,人来了。” 话音入耳,鄂尔都闭着的双眼微微开了一条缝,待见来人空着双手,穿着打扮似乎也非大富大贵,心中便难免有些疑惑。 “何事?” “禀大人,华亭失守了。” “这事.什么?!” 鄂尔都见到二人之后也清楚大约不会落到太大好处,所以他便打算问上两句便直接拒了对方求告。 只是辛劳了一天的大脑终归还是保持着多年攒下的本能,待听到“失守”二字,他立时将身子直了起来。 这些日子鄂尔都过得极其奢靡,连小肚子上都已生了些赘肉,他甚至还暗自想过,若非那吴易,他岂不是会错过这人间天堂? 可他毕竟是厮杀了半辈子自的战将,一旦心中血气被激活,立时便成为一头撕咬择人而噬的野兽。 温宏峰自不必说,连见过不少大场面的齐老二都被吓得心神有些不稳。 “华华亭丢了。” 稍稍有些颤抖的声音再次传入鄂尔都耳中,可他用了好一阵子才将这句意思明显到不能再明显的话完全理解。 只是华亭县里他已派了千余人马镇守,哪怕真有大股明军来袭守个三两日当也不是什么问题,如何能一得到消息便是失守呢? 心念及此,鄂尔都看着两人的眼神顿时锐利了起来。 “你们是何人?为何是由你们来报信的?” “禀禀大.大人” “你来说。” 也不知温宏峰是不是被吓得不轻,明明身负举人功名的他说起话来却是坑坑巴巴的,见此情形鄂尔都指了指了一旁的齐老二,随后便等着他回话。 “大人,晚上睡觉时都好好的,怎知早上起来便见城里多了许多明军打扮的军卒,小人与姨丈商量了一下,这才斗胆前来报信。” 虽说齐老二的话里并没有太多信息,但他说得简练,并未缠三倒四,所以鄂尔都大略也就听明白了华亭县城到底发生了何事。 只是光听明白却也济不得什么事,终归还需分辨这二人话中真假才好做出应对。 略一思量之后,鄂尔都便命人将温宏峰与齐老二带下去再盘问一番,而他自己则半躺在椅中细细思量了起来。 依着现在的情况来看,华亭当是出事了,而且贼人还当在城里有内应,否则凭那千余人的战力怎么也不会一个都逃不出来。 这般情形却让鄂尔都有些不解,此时这般施为,当初又为何会那么爽快便递了降表? 思量片刻,他终是没有想明白其中因由,随即便又将思绪放在了前来报信的两人身上。 从这二人的表现来看,大抵不会是明军细作,毕竟能被自己的几句话吓得发抖的人想来也是没有胆子来干这一行的。 只是他们来报信的事明军知道吗? 故意露个破绽,放任心怀不轨之人出去报信的事他也干过。 等消息传到,他只需在必经之路上埋伏停当便又能取上好大一波军功。 想到这里,鄂尔都不由冷笑一声。 若对面是辽东或者辽西明军,那他大抵会先派人去打探清楚再思量应对之策,可现在面对的是江南明军,恐怕真让他们得逞却也伤不了自己麾下半分毫毛。 鄂尔都自大吗? 大约是自大的。 可他的自大却是在明军一次次不战而降、望风逃窜上建立起来的。 所以当戈什哈将那两人重新带回之时,鄂尔都也只是随口问了几句便让他们先下去休息,待明日整军之后便要兵发华亭。 当然,这个“兵发”自然不会是他亲自前去,毕竟这么长日子下来,他已发现李成栋这些降军的好处,而他本人和麾下勇士们则要在这苏州城里好好弥补数十年苦寒之地所带来的缺失和遗憾。 可天不遂人愿,正当他打算命人去通知两名降将之时,却听外面又有人禀报。 “主子!紧急军情。” (本章完) 第135章 又来一波 第135章 又来一波 随着一封封军情的到来,鄂尔都终于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苏松之地那么多县城几乎于一夜之间遇袭,显然是周遭明军倾巢出动所致。 这般情形摆在他面前的选择却也没有多少了。 不出兵肯定是不行的。 损了那么多人手,他这个额真若是只知缩在城里向王爷求援,那么这前途大抵也就断了。 当然,什么埋伏、什么阻击,他是一点都不怕的。 说直白些,鄂尔都甚至还希望明军有这样的心思,如此他也不用费什么事便能将功补过了。 只是 明军搞这么大动静只是想攻那么几座县城,杀那么些兵卒吗? 最先来报信的那两个虽然没说什么,但后面来的消息中明军却只停了一日便果断撤离了。 占了城池又不守,若说明军没有别的盘算,鄂尔都是打死都不会相信的。 可话说回来,明军的盘算隐在暗处,若不试探一番如何能够知晓? 所以从各种角度来看,现在摆在鄂尔都面前的路也只有出兵这一条了。 那么问题来了,这兵该自何出? 现在苏州城里算是可战之兵的除了他这一甲喇便也只有李成栋和吴胜兆两军了。 若将驻在县城里的和留守苏州的抛去,他能动用的大约也只有五千之数。 用五千人去试探明军盘算指定是够了的,可前些日子鄂尔都看大局已定便在吃肉的时候忽略了给降军分些汤喝的事情。 所以. 当然,只要一声令下,他们肯定没有拒绝出兵的胆子,但打仗这种事最讲究一个心甘情愿。 若降军因为之前的薄待而懈怠的话,那么这一趟说不定也会因此而添上不小的变数。 所以在开拔之前鄂尔都又是加饷,又是许诺,搞得李成栋与吴胜兆二人都以为这次是要打什么硬仗。 可出乎所有人预料的是,这一路上漫说明军,便是连个毛贼都未曾见过。 待到大军抵达华亭,一众乡绅耆老出城迎接之时,鄂尔都自然也就有些心疼许出去的那千余两银子了。 “尔等勾结明军,害我士卒,该当何罪?!” 此言一出,本就跪在地上的乡绅耆老们自是一面辩解,一面磕头如捣蒜。 可心中已有成算的鄂尔都却是理都不理,只让兵卒将其绑了之后便带着一队兵卒和温宏峰、齐老二直接入了县城。 “宏峰!宏峰!” 趁着无人注意的功夫,温宏峰朝本家四叔做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便快步追了上去。 此时他大略已经明白四叔为何会让自己去苏州,由此便也不得不在心中感叹老狐狸的自保之术果真高明。 见家业被清军夺了,他便将明军唤来,见明军不可凭,他又摇身一变成为清军的引路人。 折腾来折腾去,左右两边他都是内应,难怪刘家人死财散,而温家却能于华亭屹立不倒。 入城之后,鄂尔都往已被焚成一片废墟的清军营地走了一遭便直接往府衙而去。 此时的他无比庆幸当初分派驻地时只往县城派了十多个旗丁,余者尽是阿哈和披甲人,否则这一趟下来,他可真是要伤筋动骨了。 当然,他对阿哈和披甲人的损失也是极为心痛,但这种心痛在很大程度上也只是损了财产的那种。 毕竟这两种可以从汉军、蒙古人、朝鲜人中补充,哪怕需要走一套颇为繁杂的手续,但终归不是旗丁那种无法补充的。 “你们两过来。” 于府衙大堂坐定之后,鄂尔都便将在堂外唯唯诺诺地温宏峰与齐老二喊来了进来。 他之所以选择华亭作为目标,一者是因此地乃松江府治所所在,二者便是因为这两人是最先来报信的。 若这二人是真来报信的,那么就说明城中有人心向大清;可若这二人是死间就代表着有明军在路上等着自己。 这两种可能里,其实鄂尔都倒还希望是第二种,毕竟明军时不时就来一下子着实有些讨厌,若能一战将这些麻烦全部解决,他便也能在苏州城里安稳过他的日子了。 只是天不遂人愿。 他们最终还是毫无波澜地到了华亭,如此一来他便要按着第一种情况细细施为了。 “大帅。” “额真。” 两人呼了一声便往堂里走了几步,待行到第一根柱子前就直接跪在了地上。 “我是不愿意滥杀无辜的,但若是找不出明军内应,那我也只能让城里所有人都去陪我冤死的将士了。” 话音落下,亲眼见过扬州之惨烈的齐老二自是没太大感觉,可温宏峰那里却在惊讶之余添了不少惶恐。 先前他以为鄂尔都将城中乡绅耆老抓起来只是多讹些钱粮的手段,若真查不出来大抵也便会如过去的明军一般,找上一两家顶罪了事。 可谁曾想鞑子这一开口就是全城人的性命,直让他想起了传闻中的扬州。 这般情形让,若非在脑中还保有一份清明,记挂着家中妻小的温宏峰险些当场就将实话全都撂了出来。 “此事便交由你二人去办,明早我便要结果,办得好了是一番说,办的不好.” 鄂尔都也没说办得不好会怎样,待见二人不断磕头便离了大堂直往城外而去。 此时华亭虽然再次回到了清军手中,但内奸还未寻到,他却也不敢冒险在城里过夜。 随着脚步声的远离,温宏峰似是虚脱了一般,若非齐老二及时伸手拦住,他怕是都会直接栽在地上。 “姨丈,莫慌,此时当去寻你那本家,他定然已做好了布置。” “可四叔已经被鞑子关起来了啊,又该如何去寻他?” “这个.,家里人呢?这般大事总得要体己人去办啊。” 齐老二到底是见过大场面的人,只是稍一沉吟便抓住了关窍所在。 放明军入城可不是简简单单打开城门就行的,期间买通守门兵丁、联络来袭明军可不都得使人去做? 若能将此人寻见那必定能获知温老爷的布置,如此一来不管最后由谁顶缸,温家必定能安然从此事中脱身。 行了这等救命大事还怕温老爷不上心办理他与全家的落户之事?受着齐老二的提醒,温宏峰稍一思量便想到了可能的人物,随后二人匆忙离了府衙便直奔温府而去。 他想到的人乃是温府管家,此人在府里当差少说也有十多年,若那明军真是四叔引来的,那这管家必然知道其中全部内情。 两人一路疾行,约莫柱香功夫便到了温府之外。 此时府中已因温老爷被抓而乱成一片,倒也让他们一顿好找才寻见温宏峰口中的管家。 “伱们来的挺快,总算老爷没有看走眼。” 待将二人引入一处偏房之后,原本也如外间婆子、杂役一般慌慌张张的管家突然换了副嘴脸,直让温、齐两人一时间有些搞不清状况。 “管家,你这是.?” “老爷被抓,府里自然该这副样子,若是太过安静岂不让鞑子怀疑?” 听到这话,两人心中愈发确定温老爷早就做好了布置,其后三人在这偏房之中说了好一阵子,他们两才带着几个仆役离了温府。 “姨丈,温老爷真是好谋算啊。” 在获得足够的信息之后,齐老二终于想明白了温老爷让他们去苏州的真正用意。 先前他只觉得那温老爷是看明军不足凭才改换门庭,可当他听完管家所言谋划之后却发现,温老爷岂止是简单改换门庭,他甚至早在给明军开门之时便连脱去内应嫌疑的方法都已预备妥当。 “说的是啊,若非四叔勉励维持,我华亭这一脉不早就被南浔那里压死了。” 所谓南浔那里指的却是另一脉温家,那里因为出过阁老,所以在气势上便要比华亭这里盛上不少。 而华亭这一脉温家能在这般情势之下保持自己的独立性,便能在某种程度上反应出温老爷的厉害。 这些事齐老二自然也有耳闻,但他真正想知道的却另外一件。 “姨丈,城里当有与温家不对付的,为何不趁此机会一并除掉,反倒.” “这你却不懂了,这般重要的事自然是越软的柿子越好,平白招惹强敌反倒平添变数。” 大略听明白话中之意,齐老二顿时想到了远在应天的朱慈烺。 那位殿下不就是如此吗? 若非他一心只想焚掉鞑子粮草,于旁的几乎毫不在意,那自己哪有从鞑子银库里搬银子的本事? 两人一路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期间不但将城中各个乡绅耆老的府邸转了一转,更在某个隐秘的角落里抓到了半死不活的“内应”。 到了这会,该装的样子已经装完,该谈的价码也已谈完,两人略略回忆一番,发现没什么纰漏便带着人犯直奔城外军营而去。 一番通报之后,他们终于在军帐之中见到了满心惊讶的鄂尔都。 “找出来了?” “回禀将军,给明军开门的是刘家旁支刘国林。” “刘家?” “正是。” 见鄂尔都似乎不知刘家,随即温宏峰便将刘家人死财散的事仔仔细细说了一遍。 听完之后,鄂尔都心中一阵无语。 他曾反复告诫,圈地这种事不要可着一家,要做到雨露均沾、徐徐图之才不会引起太大反弹。 谁知那帮小崽子竟然不到一月便将人家族产全都圈了。 你说圈了就圈了吧,可他们还做不到斩草除根,最终才落个冤死的下场。 此时他已明白了前因后果,甚至连其他几县的情形也大略有了猜测。 只是此间还有不少问题,他却还需再问个清楚才能下了定论。 “凭他一人又怎能轻易打开城门?难道守门兵卒都是死人吗?” 此问一出,两人都低头不敢言语,而鄂尔都则在看见这般情形之后心中疑窦丛生。 他原本想着动机已明,人也已经抓到,再问上些细节,见一见奸细便可再谈正事,可看这两人现在表情,期间分明是有些内情,如此一来他又怎能不警醒起来? “说。” “禀将军,这些日子各位军爷都只是巡上一番就回营了,确不曾派人整夜看守城门啊。” 沉声喝了一句,那胆子小些的立时将自己所知倒了出来,可鄂尔都却在听完之后险些气得一口老血直接喷出。 当真是一帮蠢货! 自己不愿意守门就让降军去啊!难道真当天下已经太平了不成?! 话已问到这个地步,鄂尔都也真真有些害臊,随后他命人将那半死不活的刘国林带入帐中问了几句,此事也便算是到了尾声。 这倒也不是他不愿细细盘问,主要是那刘国林翻来覆去就一句“鞑子夺我家业”,着实也不太可能问出什么。 这般情形之下鄂尔都除了将心思用在正事之上,倒也真真没有旁的事可做了。 “此事疑点颇多,想来凭他一人也做不得这等大事,你二人再细细探查一番,看看城中大族富户到底有没有牵扯。” “将军,我等已探查过了,此事皆由刘国林一人所为,与大族富户没有关系。” 见温宏峰竟敢驳自己的话,鄂尔都心中自是一阵恼怒,可正当他准备好好将其收拾一番时,温宏峰后面的话不但让他打消了这个念头,甚至还于心中生出一阵喜悦。 “不过他们都内疚于没能早些发现明军的图谋,所以就准备了些心意烦请将军转交于阵亡将士的家人。” “哦?诸位的心意我提阵亡将士和他们的家人领了,但朝廷自有规程,却也不好擅破啊。” 此时的鄂尔都口中虽在推辞,但满面的笑容和不住瞟向温宏峰手中那叠银票的眼神却难掩心中满意。 对方这样的反应自是早在温宏峰预料之中,往前跪行几步便拉着哭腔求告道:“将军,诸位军爷与我华亭百姓相处融洽,几如一家人般,就求您收下我们这点微薄的心意吧。” “既是百姓心意,那我也就勉为其难提他们收下了。” 话音未落,温宏峰以极快的速度将银票交到鄂尔都手中,见其随手将银票塞入袖中,他不由长长舒了一口气。 只是未等他将气舒完,却听鄂尔都又接着说道:“说说地的事吧。” (本章完) 第136章 序幕拉开 第136章 序幕拉开 所谓“地”的事. 原来驻守的那批人是死了,可人家又不是绝户,所以先前圈走的土地自然是不能收回去的。 只是没道理前面一批可以跑马圈地,后面来的就只能干巴巴等着饷银,这般情形之下,再划拉些土地也便是合情合理的了。 不过鄂尔都毕竟不是莽夫,他的方式终归要委婉许多,和善许多。 按其说法,华亭人可以通过置换的方式让新来兵卒继承阵亡兵卒的土地,如此一来华亭县便不会再受一波跑马圈地,而阵亡将士的家属也不用费劲打理这千里之外的土地。 但在这个过程中,阵亡将士家属的利益明显受到了损失,那么华亭县便得拿出相应的补偿办法。 当然,这个方法是他鄂尔都出于好意而提出的,并不具有强制性,所以是否采纳便全凭华亭百姓自愿了。 之后,温齐二人又是一番来回勾兑,华亭百姓不仅自愿接受了这个提议,更对体恤百姓的鄂尔都交口称赞。 最终,在一片恋恋不舍的气氛下,鄂尔都率军去往下一座县城,而华亭人则开始筹集阵亡将士家属的补偿。 当然,那些银子对这些大户来说根本算不得什么,哪怕只让温家一家拿钱大抵也是能拿得出来的。 只是这毕竟是全县的事,全县的事自然得全县的人一起出力,否则又怎能体现出华亭县百姓的团结一心? 所以,在经过一番商议之后,华亭乡绅耆老共同决定,这银子便由全县百姓按户分摊了。 其后一段时间,这样的场景在苏松各县不断上演,最终吃了个脑满肠肥的鄂尔都在发现明军并无进一步动作后安然往苏州而回。 各县世家大族虽损了些银两,但在这乱世之下总体来说也算在接受范围之内。 算来算去似乎最吃亏的便是在期间毫无应对之力的平头百姓了。 这般情形大约就有些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的感觉。 至于虾米会不会因此而爆发. 想来除了在杭州的朱慈烺之外却也不太会有人在意这些。 这几日来自各方的军情通过不同渠道不断汇入杭州,作为江南残余大明势力的“盟主”,朱慈烺自然. 好吧,承认了,他是真无事可做。 哪怕各种消息源源不断,可一者之后该如何施为早已安顿妥当,二来就算他有些新的想法却也不见能及时传达。 另外杭州与应天虽都将朱慈烺当做主君,但应天那里他已打通了与胥吏书办之间的联系,所以堂堂大明的太子实际上干的活都是应天府尹和指挥使的。 可杭州这里就不一样了,大小权柄全都掌在各方势力手中,他除了能对其施加一些影响之外完全不如在应天那般一言九鼎、日理万机。 对于这种情况,朱慈烺大体上是能接受的。 说白了,杭州这里并未经受过太大波澜,旧有体系全都完好无损的摆在那里,他若不想在将鞑子赶回江北之间闹出大臣们刺王杀驾的戏码,除了坦然接受之外其实也没有其他选择。 如此一来,他的注意力便自然而然地放到了军队身上。 于乱世之中,军队是安身立命的根本,这一点不光军将们心知肚明,连早先对丘八们极度鄙夷的文官们也在竭尽所能将手伸向军队。 在这样的情况下,朱慈烺自然不甘人后,也不敢落于人后。 只是现在杭州城里的几支人马都已名有主,可供他选择的其实也就只有被困在营里的三万余应天卫所军了。 对这支人马,杭州各方其实都是垂涎欲滴的,但他们毕竟没有合适的切入点,再加上常冠林第一时间便入驻大营之中,所以在杭州一役结束多日之后,这块肥肉才能保持着完整的状态等到朱慈烺来临。 当然,天下哪有十全十美的事? 这支军队经历过一次极其严重的哗变,到现在三万人里有二十多个指挥使,百五千户和千余百户。 若再将小旗和杂七杂八的军将全都算在里面,倒有两成全是军官。 如此情形对朱慈烺来说自然是不可接受的。 所以他便又按着老办法,先将军中指挥使和千户全部控制起来。 然后将普通士兵中的实在不堪使用的老弱另立一营,并许他们回应天后解甲归田。 余下的两万多人则和带来的两千精锐混编为一军,常冠林便以指挥使之职行了总兵之实。 这一番操作直将杭州诸臣看得眼缭乱、啧啧称奇。 他们一方面惊讶于太子殿下胆子之大,另一方面又奇怪于三万多人的军队为何没有闹出哗变。 可杭州城里真正带过兵的也只有方国安一人,他又如何会告诉那帮文官,平素里的闹饷、哗变都是由军中高级军官搞出来的? 所以文官们最终也只能感慨太子殿下的运气了。 做完这些,已过了五六日功夫,苏州派出的清军也已巡完那些遭了“匪患”的县城踏上归路,而朱慈烺所定之策到现在才真正得以实施。 离开苏州之时,鄂尔都率着五千兵士,可回去时这五千兵士却成了三千,队伍中还多了许多装的满满当当的马车。 这一趟可谓收获颇丰,他不仅带回了数万两白银,更为大军弄来了四千余石粮食。 当然,这并不是全部,毕竟先前他手下的崽子们在各县都圈了不少土地,世家大族们若不想再来一次跑马圈地便得按着市价出些赎买土地的银子。 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此时地价虽不如早年间那般值钱,可一亩好些的水田七八两还是要的。 以此算来,鄂尔都这一圈保守估计也得进账五六十万两。 至于说这笔钱会不会将世家大族们逼得铤而走险. 笑话! 五六十万听起来不少,但平摊到各家身上也就万把两而已。 几十年来大明从上到下都将海上的生意做的飞起,哪怕近几年因着某些原因往来客商越来越少,但这么多年的积攒却也当到了一个极其恐怖的数额。 若说万把两银子于世家大族而言乃是九牛一毛,想来当是有些夸张,但鄂尔都有信心,这个数字绝到不了让他们铤而走险的地步。 他可不觉得“银子多的都没地方可埋”只是传闻而已。 “加把劲!明天回苏州每人赏银二两!” 这几日的江南正是梅雨连绵不绝的时节。 此时虽未下雨,但道路仍然泥泞湿滑的厉害。 眼见天色渐渐发暗,原定扎营之地却还有六七里之远,鄂尔都着急之余便给兵卒们下了赏格。 若说这赏格纯为激励士卒却也未必。 这一趟他毕竟赚了个盆满钵满,给兵卒们分上些汤水却也是情理之中。 只是这赏人却也有些讲究。 因事而赏,兵卒们大抵会觉得额真赏罚分明,但要是毫无缘由便直接发银子,说不得倒还会惯下些毛病。此时许下二两,若他们表现好了,等回到苏州再寻个由头添上一两,三千名兵卒就需散出将近一万两,再算上给两个降军总兵的分润和各方的打点,少说也得出去两三万两。 如此一来,哪怕他这一趟运回了几万两却也无人能够嚼舌了。 至于说另外那几十万两银子 所谓财不露白。 聪明如鄂尔都怎会将自己的实底露在旁人眼前? 那几十万的土地赎买钱早就变成一张张赌债欠条藏在他的袖子里,待事情稍稍平息他便会想法悄无声息地将其转回北京。 “谢大人!” “谢将军!” “谢额真!” 赏格一下,无论八旗兵丁还是江北降军自然也比先前卖力许多,行军速度立时便快了一些。 虽说比起平日里还是慢了一些,但在押运这么多钱粮的情况却也算不得慢了。 按着常理来说,要将这么多货物送回苏州,最佳的方案当是沿淞江逆流而上。 可越靠近苏州便意味着离太湖越近,越靠近太湖便意味着残余明军出现的可能性越大。 鄂尔都手下这些兵卒不擅水战,若是冷不丁杀出明军船队,钱粮损失还在其次,他这一支人马说不得也得交代在这里。 而走陆路就不同了,慢是慢了些,但胜在安全。 哪怕明军来个万把人围攻,他在自己熟悉的战场上也有信心坚持到援兵到来。 “这破路怎这么多坑?” 鄂尔都看着费尽推车的兵卒们,心中一阵无语。 若在干燥之时,一眼便知哪里有坑哪里没坑,可现在地上都是稀泥,走不了几步车轱辘便会陷入坑里。 小些的也便罢了,兵卒们在后面添上些力气就能出来,可要是陷进大坑里面的话,还得将车上的钱粮搬下一些,待马车脱困之后再装回去。 如此一来,本就因湿滑而缓慢的行军速度就变得更加艰难起来。 “怎停下来了?!” 就当鄂尔都心中有些郁闷之时,前面的马车突然停了下来。 待他这声问话一出,不及片刻功夫便有一兵卒从车队前面向他跑来。 “额真!情况不对,前面的路被人挖断了!” 闻言,他心中顿时一紧,随即一催战马便直往前面跑去。 三千人的队伍,前后长约里许,身在中央的鄂尔都只用了几个呼吸便到了队伍最前方。 此时一条长约二三十丈,宽、深都约四五尺的长沟正横在车队面前。 从散在周遭的泥土堆便能看出,这沟指定是一两日内才挖得的。 若在北方干燥之地,只需将沟填上四五丈,这路就能继续通行。 可这地方的泥土早就被雨水泡得稀烂,漫说只填一截,便是全部填上却也难以支撑满载的马车。 到了这会,漫说鄂尔都这打了半辈子仗的军将,便是普通士兵都已看出这沟是专为自己这支人马而挖。 “去苏州传信,让他们按计划行事!” 鄂尔都的军令下达,几个骑着战马的兵卒便立刻飞奔而出。 随后他扫了眼周遭地形,待见一片空旷便直接让军卒们将马车围成一圈,以做为临时的防御工事。 兵卒们动作麻利,但客观条件实在太差,过了三两柱香的功夫这临时的防御工事却也只是见了个雏形而已。 可鄂尔都面对这种情况既不催促,也看不出半点焦急,只是不断向四周张望,面上似还隐隐透出些期待。 依现在的情况来看,苏松之地的散兵游勇们当是对他这支人马起了心思,可你在对别人起心思的同时,就没想想别人是不是对你也起了心思? 心念及此,鄂尔都不由冷笑一声。 出去的时候明军没有半点动作,他便主动将麾下人马在各县散了一些,现在这支人马以只有三千之数,无论如何明军也当有所动作了,否则费上那么大劲难道就是让自己出去逛一圈吗?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圆形的车阵也已全部搭建完毕。 可过了这么长时间,却还是不见半点明军的影子。 这让鄂尔都不由怀疑是不是自己想多了,明军压根没有胆子来攻,那长沟只是给自己添些堵而已。 可能吗? 眼前的情况让鄂尔都满心疑惑。 按着常理来说,明军若要埋伏,最佳的出击时间便是自己刚刚发现情况不对,兵卒们还有些慌乱的时候。 若错失了这个节点,那么埋伏就变成了对阵,双方便站在了同一起跑线上。 那么问题来了。 明军若真有胆子和自己对阵,还需要费这么多周折吗? 越想鄂尔都越是怀疑自己是不是高估了明军,想到最后他甚至都觉得不该那么早就派人回去传信。 “明军到底有什么图谋?” 打了这么多年仗,各种谋算他都已见识过,可这次明军的做法却真真让他有些摸不着头脑。 费劲将自己引出来,引出来之后又连半点动作都没有,难道就真是为了好玩? “额真,您看。” 正当鄂尔都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一片片黑点缓缓从地平线上浮出,待其运起目力仔细看过之后,果然发现那一片片黑点都是由大批明军组成。 “该来的终于来了。” (本章完) 第137章 你谋我?岂不知我也在谋你? 第137章 你谋我?岂不知我也在谋你? 朱慈烺交给苏松明军的任务其实不难。 简而言之就是设法调出苏州清军一部,然后将其围困在某处即可。 只是凭吴志葵的本部人马似乎并不足以将这股清军困住,所以黄蜚便从自己军中拨了三千,将围困清军的人马增至了一万。 吴志葵也是鸡贼,有着一万人马,他还是没打算和清军硬拼。 在获知清军动向之后,他便在其必经之路上搞了许多壕沟、路障,总之就是体现一个困而不打。 再看清军这边,受着那几十车钱粮的拖累,鄂尔都自是无法轻装突围。 可另一方面他也的确未曾想过突围之事。 毕竟此地距苏州不过五六十里,若是急行大抵也就多半日功夫而已。 这般情形之下他自然也想和苏州清军来个里应外合,一战将这些明军彻底吃掉。 这样一来,诡异的局面出现了。 被围的好整以暇,围人的也只发起几波试探性进攻。 待到夜幕降临的前夕,两边甚至就在这荒郊野地里直接埋锅造饭,似乎是集体野炊一般。 说实在的,明清两军各有盘算,如此悠闲倒也不能说是消极怠工。 只是当鄂尔都被围的消息传回苏州之后,两位降军总兵却无法如他们那般淡定。 虽未得上面明确任命,但鄂尔都这个甲啦额真却是他们二人实际上的上司。 现在上司被围,他们理应火速救援,可在如何救援一事上,两人却产生了些分歧。 “这不是正在额真预料之中?你还犹豫什么?” 李成栋有些气恼地说了一句,随后便一屁股坐回了椅中。 先前各县同时遇敌的消息传来之后,他们就觉得此事不会这么简单。 毕竟费力将县城攻下,其后连守都不守就直接撤退,这般施为任谁看都能察觉到其中诡异之处。 所以鄂尔都在离开苏州之前就已和二人约好,一旦发现明军行踪他便设法将其拖住,而苏州这里则需以最快速度率军赶到,好毕其功于一役,还苏松一个太平安宁。 现在万事都已具备,只欠他们率军赶到便能将这股明军全歼,而这吴胜兆却不知是不是犯了失心疯,竟然还在犹豫。 如此情形李成栋怎能不恼? “我不是犹豫,就是觉得当再看看情况。” “还有什么可看?额真已被大股明军围住,只要我们率军杀到便能里应外合一战定下苏松安宁,”说道这里,李成栋似是心有所悟,随后便用怀疑的语气问道:“莫非你和明军还有勾连?” 蠢货! 听到这话,原本还在耐心解释的吴胜兆立时在心里骂了一句。 他们这些降将虽在大清这里不受待见,可反身再投大明便会受待见了? 更何况现在清军的局势虽比渡江之前稍稍差了一些,但这只是他们这一路而已,阿济格的中路和豪格的西路可都是一路高歌猛进几无一合之敌。 这般情形之下,若非被逼到绝路上,傻子才会反身再投大明呢。 “说什么混话?!” 喝了一句,吴胜兆便于心中思量该如何向李成栋解释。 于打仗之上他是极其佩服这个莽夫的,其麾下骑兵在闯贼那边时就可称得上所向披靡,待到跟着高杰投到大明,那更能算是强军。 可把官做到这个份上,光会打仗能成么? 能成的话那高杰又怎会傻乎乎地中了旁人圈套?他们这些残军又怎会平白被史可法折辱? 所以,关于这一战该如何去打,吴胜兆所想却要比李成栋复杂许多。 “我们等到明日晌午,若是再无变化就发兵救援。” “为何非要等到明日?你若不说清楚,我现在就带本部人马出城。” “伱就不能听我一回吗?” “不能!” 吴胜兆的话已近求告,李成栋却斩钉截铁直接拒绝。 他自然知道吴胜兆不太可能反身投明,可那种知道些什么,却又不肯明说的态度实在太过气人。 所以他便打定主意,要是吴胜兆还不肯将自己想法和盘托出,那他立刻便会率兵出城。 “你真真要逼死人!” 若在寻常时节,李成栋走或不走,吴胜兆连眼睛都不会多眨一下,可若他心中猜想化为现实的话还真不能离了其麾下人马。 所以在面对李成栋逼迫之时,吴胜兆显得十分被动,最终一番思量之后,他咬了咬牙关便将心中所想全都说了出来。 明军此次行动阵势不可谓不大,能在短短一两日内就将苏州附近各县的清军全部扫清,哪怕在有内应的情况下也得动用大批兵力。 折腾这么一番,难道明军的目的就是吃掉鄂尔都那区区两三千人? “按你意思,他们是想打苏州?” 李成栋问了一句,见对方点了点头,他便又接着问道:“那为何不与我说?” “你怎不明白?若是苏州丢了该算谁的?” 吴胜兆已将话说到这个份上,哪怕李成栋于这等事上稍稍迟钝一些却也明白了他的意思。 各县遭袭,鄂尔都身为主将率兵援救,留吴、李二人镇守苏州,没毛病吧。 回返途中,鄂尔都遇到埋伏向苏州求援,没毛病吧。 那么问题来了。 苏州若在他们领兵离开之后丢失,这失地之罪是该算在鄂尔都身上还是该算在他们身上? “不能分兵吗?” 明白了吴胜兆的意思,李成栋心中还是有些不解。 明军虽多,但战力也就那样,若换他来,大抵只需一两千精锐便能冲破包围与鄂尔都汇合。 到那时区区万余明军又岂在话下? “你分什么兵?苏州不要了?!”“我带走两千,你这里还有两千多,再算上那几千本地驻军,怎么看也能守个四五日吧。” “县里有明军内应,苏州就没有吗?” “要是按你这么说,就算四千兵全都留下也守不住苏州。” 话不投机半句多,两人显然已没有了达成一致的可能。 吴胜兆所虑自有其道理,可李成栋的想法也不能算错。 若要真辩出个对错,大约也只能说各人不同,思量问题的方法自也不同。 只是军情如火,却也没有多少时间留给二人在这里打擂台,稍稍过了一阵,吴胜兆便开口说道:“你若坚持,那就你守城,我出兵。” “轰!” “轰!” “轰!” 对方既已答应,李成栋也没想太多便打算应下来,可谁知他还未来得及开口便有一阵如夏日惊雷般的响动传入耳中。 打雷?放炮? 疑问同时生于二人心间。 随即吴胜兆不等李成栋有何反应便快走几步直接来到院中。 此时已然入夜,天空中虽看不见半点星光,可也不见电闪,待到下一阵轰鸣传来,他自然将头转向了声音来处。 轰鸣之声忽起渐灭,苏州城西的天空亦随之不断闪烁。 这般阵仗显然不是湖中明军那些破船能够造成,吴胜兆愣了一片刻才哑着嗓子说道:“向杭州求援吧。” 这样的场面当然不是吴易那些民船能够造成,为了能给苏州城内清军带来足够压力,朱慈烺甚至将黄蜚所部近两百条战船全都压在了这里。 数百门火炮同时开火,漫说李成栋、吴胜兆这两个旱鸭子,便是黄蜚和吴易也被这惊天动地的效果,震得说不出话来。 “这么轰下去,苏州城不会被夷为平地吧。” 当初吴易在史可法手下主要做的还是运筹之事,待见一阵阵火光甚至连苏州城的大致轮廓都映了出来,他的心中不由有些担心这座江南重镇的安危。 只是 他未见过这般阵势,黄蜚可也从未见过啊。 明末之时虽有大量内河战船装配了侧舷炮,但在固有思维的影响下,水师将领的战法还停留在远远放上几炮便靠近跳帮的程度。 所以,哪怕黄蜚麾下战船上总共有近六百门大小火炮,但他也真真没有见过这样的场面。 不过话说回来,没见过归没见过,他对武器装备的性能还是非常了解的。 船队所在河道距苏州城墙大抵有一二里距离,而他的那些火炮里真正能够打到城里的也就百十来门,再算上一左一右的因素,莫看这阵似要天崩地裂,可真正能起到效果的其实也就五十余门而已。 想要靠五十余门火炮将苏州城夷为平地,大抵也得轰上个把月吧。 “大抵.大抵不会。” 黄蜚应了一声,吴易却似还沉浸在百炮齐鸣的震撼中,见此情形他也不再打扰,扭头便对身后军将说道:“传令各船转身。” 此时船舷一侧的火炮多已开了五六轮,若再继续下去不但会降低火炮的使用寿命,更有当场炸膛的可能。 左右现在也是单方面殴打的局面,所以在感觉差不多之后,他便打算让战船另一侧的火炮也热热身子。 “伯爷,要是这么放下去,火药怕是不太够吧。” “无妨,打完这一轮我便让小炮都停下来,只开大炮的话,剩下的的火药还是够用几日的。” 先前在岛上见面时朱慈烺曾对他们说过可以用小炮壮壮声势,这一点吴易自然也是知道的。 只是黄蜚让战船转身时并未提过让小炮停火的事,所以他便已这种方式委婉提醒了一下。 实际上吴易说是在筹集钱粮,但他的船队中无论皮革、甲片,还是兽筋、硬木,只要能与军需扯上关系的多少都装了一些。 只是朱慈烺在将所有协调问题全部办妥之后,大手一挥便直接将绝大多数火药都调去了杭州,留给黄蜚吓唬苏州的也只有一船而已。 接下来的仗不知还要打上几天,所以吴易稍稍精打细算一些倒也算不得小气。 半晌之后,战船顺利调转了船身,震天的炮火再次向苏州方向喷射出道道火焰,而刚刚登到苏州北城上的李成栋与吴胜兆二人也终于看清了西边的情况。 至于说为何要在北城看西边的情况,而不是直接上到西城. 实在是火炮闹出的动静实在太大,他们二人要是被流弹带走,那这苏州也就不用守了。 此时他们不但能清晰看见火炮发自何处,更能借着阵阵火光看清那一艘艘停泊在河道上的战船。 “若有几支大船堵住河道,那这股明军便是插翅也难飞了。” 人与人终归是不一样的,看到这般撼人心魄的场景后,吴胜兆第一反应便筹谋城墙塌了之后的巷战,而李成栋这个李诃子竟然想到的是如何将明军水师歼灭。 只是他这话大抵也只能是说说而已,此时正值汛期,想要将宽度足有数十丈的河道堵死简直是痴人说梦一般。 “莫想别的,盘算一下城墙塌了该如何应对吧。” “这城墙少说也有一丈,当不至于被轰塌吧。” 面对李成栋这没见过大世面的“闯贼”,吴胜兆本不打算做任何回应。 可他转念一想,此时都是栓在一条绳上的蚂蚱,之后与明军作战还要多多仰仗这李诃子,也便斟酌了一下将自己所知说了出来。 当年他曾在辽东混过很长一段时间,自然与降了清廷的东江镇那帮人对阵多次。 关内明军打仗时只将火器作为辅助,可东江镇那帮不当人的却是将火器当做临阵杀敌的最主要手段。 其效果. “两军对阵最多放上两铳便得肉搏,使惯了火铳的兵卒还容易怯战,却不知火器有什么厉害能让你如此推崇。” 身为骑将的李成栋显然对火器极为排斥,吴胜兆只说了几句他便直接出言打断。 他李成栋是李诃子,可吴胜兆从辽东打到江南又如何是脾气好的? 这边话音未落,那边吴胜兆便直接出言驳斥道:“莫看你打了不老少仗,可打来打去对的都是仓促拼凑的新军,若非朝明军精锐都被牵制在关外,你看闯贼能能不能打进京城。” “你!” 这的话似是击到了李成栋的要害,直让其心中生出一股无明业火直冲脑门, 只是能戳中人心中要害的哪句不是真话? 那股业火最终除了一个“你”字之外却也无法再发泄出半分。 “还是想想该如何对敌吧。”丢下轻飘飘的一句话,吴胜兆反身走下了城墙。 (本章完) 第138章 江南酷热,兵卒不耐 第138章 江南酷热,兵卒不耐 自入关以来多铎可谓所向披靡,不但与其他两路合力击败了李自成,更是不费吹灰之力便占了江淮。 其后他率军一路南下,攻城略地自不必提,更难得的是还俘虏了伪帝弘光。 旁的不论,单说所占土地之广袤,所获人口之众多,哪怕将华夏历史上有名有姓的武将全都拉出来比比,他多铎自问也不遑多让。 可也不知是不是老天爷见不得凡人过得太顺。 近一个月来,原本尽在掌握之中的战事不但生了许多波澜,连他所处的局面也变得越来越被动。 于寻常军将想来,造成这般局面的最重要原因便是被应天小贼焚了存在镇江的粮草。 可多铎不但是一军统帅,更是一国之首脑,他于此事上想得自然要比寻常将官深上许多。 在他看来,镇江粮草被焚只是一系列问题的结果而已,造成这一切的却是弥漫于全军上下的轻敌和懈怠。 如果当面之敌是大明边军或者闯贼精锐,那么各级军将便不会只顾散出去捞好处,而他也不会纵容这种行为。 如果现在的八旗兵卒还是当年那群手无余钱,仅能填饱肚子的“悍匪”,那么他们便不会如汉人富户那般贪图享乐,连最起码的一点警惕性都丢回了白山黑水之中。 原本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毕竟他们从明军身上连一点压力都感受不到,哪怕真有这样那样的问题却也没有机会产生太大影响。 可这旬月之间,应天小贼连续施为,他们所面对的局势已有了极大改变,这种情况之下问题的危害顿时便显露了出来。 只是显露出来又能怎样? 轻敌这种事还能以军纪强压,见识过世界,享受过人间安逸的兵卒们哪个还愿意过当年那般日子?哪个愿意放着大把银子不,天天去做那将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事? 这种懈怠一旦在人心中扎根便再也无法祛除,哪怕他真能以军纪强压,可这支战无不胜的强军却已从根子里变得不一样了。 可以想见,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懈怠的影响会越来越深,直至让八旗劲旅蜕变成明国勋贵那般存在。 多铎所虑自是非常有理。 原本的历史上,八旗兵便在入关之后以极快的速度腐化。 其后,察觉到这一情况的清廷高层,在战事稍缓之际便以“不耐闷热”为名将所有满八旗全都调了回去。 当然,关外之人自然不适应南方这种闷热的气候,但试图减缓八旗兵卒腐化一定在决策过程中起到了重要作用。 说到这里便不得不夸赞一下清廷高层吸取经验的能力。 在见识到腐化的恐怖之后,清廷果断将最为勇悍的索伦兵圈在白山黑水之间,强行将这些部落维持在吃不饱穿不暖的状态,以此来保持他们强悍的战力。 其结果显而易见,索伦部在之后的两百多年间如救火队员一般,屡次击败强敌为大清立下战功,但其部族的生活却未因此而得到半点改善,甚至清廷对其控制还有越来越严之势。 这种做法实在不知该如何形容。 不过这都是将来的事,于现在的多铎而言除了尽快解决江南战事之外似乎也没有别的办法。 只是 “十五叔,明军搞得这么大张旗鼓,定是有所图谋啊。” 尼堪在得知苏松情势的第一时间便来到中军大帐向多铎称述自己的观点,可谁知在听到他的话后,多铎却只微微抬了下头,随后便继续盯着地图看了起来。 行军打仗,摸清当地山脉水路走向是最为重要的,但依正常情况来说,清军跨越千里而来,想要做到这一点何其难哉。 所以寻找向导、搜集地图便成了大军每到一处后最为紧要的事。 但向导这种东西先不说是否值得信任,便是他全心全意为大军指路,也会由于个人认知的偏差而出现许多错误。 在这样的情况下,若有人能为大军寻来一副可信的地图,那必然会重重计上一功。 只是这话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却难如登天。 似地图这种一等一要紧的物件平素里都在极其严密的保管之中,一旦遇敌来袭且无法抵挡,那么当地守军和官府必定会在第一时间将包括地图在内的重要文书彻底销毁。 所以在正常情况下,打到敌国腹心的军队基本都不会奢望得到地图,而是会将注意力放在寻找可信向导之上。 不过清军在入关之后便很少为这种事情烦心,一路靠着招降纳叛来到杭州城下的多铎就更不会有这方面的问题了。 在各地叛将降臣的帮助下,多铎不但对江南的大体形貌有了直观的认识,更是连水道大体走向都已烂熟于心。 可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为何还要盯着地图好几个时辰? “废话就不要说了,来看看那小子到底谋的什么。” 随口朝尼堪招呼了一声,多铎便又将注意力放在了地图之上。 苏州来信虽然言之凿凿,但多铎是一点都不相信明军的目的只是拿下苏州。 这其实并不难理解,若明军真是想打苏州,那为何不在鄂尔都离开之初动手,反而要在其回程时才开始攻城? 当然,这一点也能找到合理的解释。 刚刚离开苏州时鄂尔都兵势颇壮,明军没有把握将其拖住,而待他回返时已在各县散下不少人马,明军也就有了将其留下的信心。 只是这样的解释虽能自圆其说,但苏州毕竟也算是大城,哪怕明军有水师相助却也不见得能在短时间内将其攻下。 若等杭州援兵赶到,且不说进攻苏州的明军会不会一无所获,围困鄂尔都的明军怕是插翅也难逃了吧。 “那小子会不会.只是想吃掉鄂尔都,怕苏州来援才会佯攻?” 尼堪说话时显得有些犹豫,似乎对这个结论也不是特别自信。 他自非笨人,当多铎让其帮着参详时,他便知道自己这位十五叔肯定不信明军真正的打算是攻打苏州。 老实说,他也不信,都是领兵多年的大将,他的理由自然与多铎相同。 如此一来,问题便简单了。 此时的明军一路在围苏州,一路在围鄂尔都,既然他们的真正目标不太可能是苏州,那么剩下的也只有吃掉鄂尔都这一个选项了。 但是于尼堪想来,费这么大力气只为吃掉这三千多人,实在是有些连本都回不来的感觉啊。 所以他才在说出这番结论时表现得不是很自信。 只是多铎作为多尔衮的左膀右臂,早已脱离了单纯武将的范畴,他在考虑问题时不但会从战事本身出发,更会从其他角度思虑一番。 因此,在听到尼堪的话后,他便立刻想到了一个之前被忽视的角度。 “去问问,鄂尔都这趟带来多少旗丁。” 多铎话音未落便有戈什哈领命而去。 尼堪见此情形自是不太明白十五叔为何突然想起问这个,所以他便满面疑惑地问道:“十五叔,这?”“你说的对,明军说不得便是想吃掉鄂尔都。” “费这么大劲?” “嗯。” 见尼堪在得到自己肯定的答复之后似乎还是没太明白其中缘由,多铎却也没再解释什么,只是忧心忡忡地看着帐外,似是遇到了什么难题一般。 大约柱香功夫,先前被多铎遣去休息的兵卒再次出现了大帐之中。 见其到来,多铎也不等什么礼不礼的,张口便直接问道:“你家额真这趟带了多少旗丁?” “回主子的话,我家额真拢共带了千二百旗丁,刨去散在各县的,回程时还有八百多。” 那兵卒答得详细,而多铎却在听完之后似是失了魂一般不断在口中念叨着什么。 见此情形,尼堪自也察觉到不对,试探着往前靠了几步才听清多铎口中的话语。 “三个牛录.三个牛录” 听到这话,他顿时明白了多铎为何会是这幅样子。 当年努尔哈赤定制之时,三百人为一牛录,五牛录为一甲喇,五甲喇为一固山,而这固山便是汉人嘴里常说的旗。 其后各旗所辖人数虽因内部争斗和收拢生女真而历经转变,可总体来说去年入关之时整个大清的军力实际上也就三百零几个牛录。 若以人数来看,哪怕这一仗真让明军将鄂尔都这一支给吃了,满打满算也就九百人,可若以比例来看,明军只这一战便灭了他八旗的百分之一啊。 “嘶” 心念及此,尼堪倒吸一口凉气。 入关这一年时间大清从一个胜利走向了另一个胜利,到了现在连他这般将领都已忘了他们满人是在以小临大。 只要明军能将这般策略贯彻执行,今日半个牛录,明天一两百人,说不得过上年余,这江南之地便也没几个真正的满洲八旗了。 “十五叔,给我一万。” 尼堪虽未说一万什么,也未说要去干什么,但闻得此言多铎还是毫无障碍地明白了他的意思。 “一万太少。” “那两万?” “四万吧。” 于尼堪想来,一万人马便足以救出鄂尔都,两万人马怕是都能将那股明军直接灭了。 可谁曾想多铎竟然打算让他率四万人马,这不但大大出其所料,更让他隐隐感受到了些羞耻? 先前他率军追击弘光时共带来了九万余人,刨去驻守各州府和战略要点的却还有七万多些。 此时多铎让他领四万去对阵苏松的万余明军,杭州这里便要以三万对上七八万人,如此安顿岂不是小看了他这征战多年的“老将”? “十五叔” 这般情形,尼堪自是要辨上几句,只是他这边才刚刚开口,却见那边多铎已挥了挥手示意他往地图上看来。 “此地水网密布,于我军极为不利,你若带兵少了着实太容易被明军迟滞了。” 一边说着,多铎一边点着图上那一道道标注为xx江、xx河的线条,随后他也不多什么,只是站在一盘静静等待尼堪自己消化这些。 “可杭州怎么办?那小贼要是.” “无妨,他没有强攻的胆子。” 旬月以来,原本大好的形势因朱慈烺的施为而急转直下。 虽然此时的尼堪仍不将明军放在眼里,可他在心底里却已对朱慈烺有了足够的重视。 以此为基,他便有些担心只在杭州留下三万多人会不会被那小贼寻到机会。 可出乎他意料的是,在制定战术时显得小心翼翼的多铎却在此时斩钉截铁地认为明军没有胆子对大营发起正面进攻。 这倒让他一时间有些摸不清十五叔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让伱多带人,并非怕了明军,而是怕耽误时间。” 时间? 听到这个词,尼堪的第一反应便是多铎怕被断了归路的鄂尔都所部出什么意外。 可只过了片刻,他却又将心中想法彻底推翻。 一来鄂尔都有足够的粮食;二来江南之地水网密布,他们也不怕被断了水源; 在这样的条件下,凭江南明军的战力,想要吃掉有近千满八旗的鄂尔都部少不得也需上一二十天。 所以,十五叔为什么怕耽搁时间? 尼堪面带疑惑,却未直接开口相问,多铎在看到他这样的表情之后,稍一犹豫便将自己有关兵卒懈怠、腐化的想法说了出来。 片刻之后,尼堪被这套理论惊得不知该说些什么,但与此同时,他的心中却也隐隐觉得此言甚是有理。 这倒不是说他和多铎一般对这种情况有系统性的理解。 只是据他所知自从各支人马散出去之后,无论兵卒还是军将,或多或少都捞了些银钱。 这般情形之下哪怕有人因多年的习惯还能奋勇作战,但总会有一部分人想着保下命来好好享受。 如此一来似乎八旗强军之名确有可能受到影响,而失了无敌之名的女真还是能压得住汉人吗? 心念及此,尼堪心中却已咯噔一下,只是多铎还未说完,他也只能先将心中不安强行压下。 “所以我准备等乌真超哈一到便请旨班师。” “理由呢?” “江南酷热,兵卒不耐。” (本章完) 第139章 殿下,万不能刚愎自用啊! 第139章 殿下,万不能刚愎自用啊! 在原本的历史上,江南战事稍缓之后多尔衮便急令多铎、阿济格带八旗兵北返。 虽然摆在明面上的理由是南方天气闷热,兵卒难以适应,但细细想来其中未必就没有旁的考量。 入关之前,清廷方面大略只是觉得山海关洞开,不入关劫掠一番实在对不起这千载难逢的机会。 可当与顺军交战之后多尔衮却发现当面之敌简直不堪一击,有些明朝官员甚至出于对大顺军的仇恨而转头支持清军。 如此,满清才定下了三路出击的策略。 其实到这会多尔衮大约也只是想把防线往前推进一些,好将京畿之地完全收入囊中。 只是战事的顺利程度远超所有人想象。 不过几月时间,多铎推进至杭州一带,阿济格攻占江西大半,豪格这里虽然稍稍慢些,但也已逼至汉中。 试想一下,在这样的情况下,大清摄政王多尔衮是会欣喜于前方的突飞猛进还是会担忧几人功高盖主? 若如此想来,急令各军北归又怎可能只是单纯因为天气闷热? 当然,在这个时空多铎因兵势受阻而发现了八旗兵卒正在快速腐化的情况,东路军北归之事也从原本的七月多尔衮下令变成了六月多铎请求。 不过这样的变化于当前形势而言并不会产生太大的影响。 毕竟按朱慈烺所想,这一战大略也就是七八日功夫便能大体见到分晓。 此时诱饵已经抛出,只待鱼儿入网之后便能收网,可谁曾想正朝渔网而来的这条鱼实在有些太大,大到有可能连他精心布置的网都给撑破。 这般情形之下,身在杭州的朱慈烺便着实有些急了。 “殿下,军情本就无常,能吃掉三千清军也是大胜啊。” 在朱慈烺将现在的情况通报之后,久未发言的马士英率先站了出来。 先前太子殿下制定计划时他便有些疑虑,但碍于寻援兵“”之事他也不便多说什么,所以也就默认了下来。 当然,他不默认却也没太大关系。 此时其最大的两个依仗,首辅之位和那几万人马已被朱慈烺剥去,他的话在朝堂上着实没什么分量。 但他现在为何又要出言? 其实马士英心里非常清楚,自己的名声在这一系列事情之后已变得臭不可闻,若是这个小朝廷因此战而灭,那么他的官场之路大抵也就结束了。 所以,为了维护这个朝廷的存在,也为了延续自己的政治生命。 在情况已经发生重大变化的情况下,马士英自然得想法将这个本就莽撞的计划叫停。 他的话里虽未涉及该如何应对,但谁都能听出来这番说辞已然假定撤兵是唯一的选择。 若是朱慈烺真无意再打下去,只需顺着他的话茬应上几句,撤兵的命令也便可以直接发出了。 这样一来,因敌军增兵而不得不放弃原本计划就盖上一层遮羞布,太子殿下也就可以顺着梯子下台了。 只是 “诸位的意思呢?” 朱慈烺自然听明白了马士英的潜台词,但他似乎并无就坡下驴的意思,在等了三两个呼吸之后,他见无人应答便主动问了起来。 这一声出来,本就无人说话的堂中变得越发安静,就连向来主战,且与马士英不合的黄道周都只是低着头看向地面,并无半点发表看法的意思。 见此情形,朱慈烺心中既是无奈,又是疑惑。 无奈是因为现在站在堂中的人,不管是主战、主和还是主降,几乎都对军事一窍不通。 他们除了凭着自己的感情和直觉拥有主战或是主和的立场之外,在实际应对上却是半点有用的意见都提不出来。 可于此同时,堂中还有一人当与他们不同,此人为何一言不发便是朱慈烺疑惑的来源。 “镇东侯,你怎么看?” “啊?” 听到朱慈烺的声音,方国安似是被从睡梦中叫醒了一般,待见所有人都在望着自己,他才算是反应了过来。 “殿下,这.” “有什么就说什么,打仗怎不见你这般婆婆妈妈。” 方国安是婆婆妈妈的人吗? 按着他打仗的方式来说肯定不是的。 但他作为在场唯一一个武将,竟在商量军事时抛锚走神,的确让朱慈烺感到不悦。 只是这也怪不得方国安。 杭州毕竟不是应天那样的草台班子,这里不但拥有大体完整的文官系统,更保持着大明多年以来的传统。 在这样的传统下,诸般方略都由文官制定,武将最多只能算是个执行的工具。 所以,作为武将中比较圆滑的那一类人,他又怎可能表现出智珠在握的样子? “殿下,末将是个粗人,该打还是该撤自有您和诸公定夺。” 听到这话,朱慈烺的眉头不由皱了一下。 因着先前那一仗,他早已将方国安划入了预备心腹之中。 可谁知在这般时候,他竟然还敢耍滑头,再加上先前装死的行为,着实让朱慈烺觉得看错了人。 只是各人有各人的处世之道,方国安的原则便是尽可能不要得罪文官。 哪怕他心里的确也有些想法,但在诸位大佬都沉默不语的时候,他还是本能地选择了藏拙。 要知道只要他方国安能打仗,那么就算殿下不喜,最多也就是挨些训斥,可要是得罪了文官. 怕是到了阎王殿也不知该告谁的状。 这样的心理普遍存在于此时的武将心中,当年的崇祯便没少被文官带着武将合起伙来忽悠。 至于道理却也简单,终逃不过一句县官不如现管。 皇帝老子高高在上,各路文官却掌着军队的供给、勘功,有些督师、帅臣甚至可以直令武将去打那必败之仗。 这般情形之下,方国安自然明白在得罪殿下和得罪文官之间怎么选择。 只是朱慈烺却不清楚这般心思,待见他这副做派之后,只以为此战的确风险太大,所以在不满之余便又再次盘算起来。 对这一战的目的他的想的很清楚,就是要凭借苏松水网密布的特点将内河水师的火炮杀伤力发挥到最大程度从而消磨清军有生力量。 为了达到这一目的,他不光查阅了地图,更寻了不少熟悉太湖水路的人进行咨询,最终才决定将伏击人马全都放在淀山湖中。 这样做的好处非常明显。 清军从杭州去往苏州,可选路线只有两条,一是取道南浔,沿着太湖边缘进发,二则是将圈子绕大一些,自嘉兴向东北而进,将整个太湖连同周遭小湖全都绕开。 可无论他们选择哪一条,身在淀山湖中的明军都能通过水路寻到合适船队展开的伏击地点。 再说兵力,张国维、杨廷麟、常冠林、侯承祖四部共计六万七千人,其战力虽不能与四万清军相提并论,但他们的任务却只是封住水道之间的缺口,余下的事情全由水师的火炮解决。 以这样的谋算来看,明军当是有可能打赢这一仗的。朱慈烺思虑良久,场中诸臣却难免于心中嘀咕。 马士英已将梯子摆好,可太子殿下却迟迟不愿下台,难道他还真还想将这一仗打下去? 这可是六万对四万啊。 漫说这六万里有多一半都是新兵,哪怕都是官军便能打得过鞑子了吗? 心念及此,诸人都有心站出来劝上几句,可思来想去却又不知到底该从何劝起。 一时间堂中气氛便更加沉闷起来了。 沉浸在自己谋算中的朱慈烺自是没有注意到这些,待他将整个计划过了一遍之后便觉哪怕清军真有四万却也有不小的机会能够打赢这一仗。 这般情形之下,他自不可能放弃,随即便对着诸臣说道:“我知道诸位都不看好这一仗,但此战关键并不在陆营强弱,所以.” “殿下。” 朱慈烺的话只说到一半就听有人唤了一声,随后便见黄道周来到了大堂中央。 “老臣斗胆问一句,若此战败了,江南还能守吗?” 话音落下,堂中直接一片死寂。 此问之答案谁都清清楚楚,这也是诸臣明知太子殿下想打却又无人迎合的原因。 殿下口口声声此战要看水师,可凭水师那些货色又能济得什么事?哪怕算上火炮之威,大抵也就是吓吓人而已,难道还真能指望鞑子全都被炮弹砸死? 但话说回来,怎么想是一回事,怎么说又是另一回事。 这位太子殿下毕竟不是弘光、潞王那种软蛋,劝谏的时候还需讲究些方式方法,哪能就这么直端端的怼上去呢? 要是真起了冲突还不知该如何收场呢。 “败了的话江南肯定是守不住的。” 朱慈烺这一句答得平心静气,并未如诸臣所想那般,他甚至还在说完之后认真地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便是江西也会落入鞑子之手。” “既如此,那殿下为何还要以半壁江山行此险事?” “黄道周!” 话音落下,堂中落针可闻,本就有些紧张的诸位臣公甚至都感觉有些喘不过气来,而身为朱慈烺“嫡系”的朱国弼更是无法在一旁装死了。 先前他还能以不懂军事为由坐看朱慈烺孤军奋战,可黄道周这话几乎是说朱慈烺要断送祖宗江山。 这般情形他若不站出来,却也着实有些说不过去了。 只是这才呵斥了一声,却见朱慈烺微微摆了摆手,随后便听他说道:“黄先生,此战着重以火炮杀敌,陆营只需守好河道间的缺口即可,当是无碍的。” “殿下,老臣并非不知火炮之威,可敌军毕竟是活人,哪里会如城墙那般任由火炮轰击而不躲避呢?” “黄先生,数百门火炮同时开火,哪怕鞑子真能躲开却也无力组起阵势了。” 朱慈烺作为后来者,自然知道火炮洗地的威力。 当然,他也知道此时的火炮威力远不能和后世相比,所以为了加强对人的杀伤力,他甚至还和郑家船队“借”了相当数量的链弹和葡萄弹。 只是人这种生物虽然有一定的创造力,但想要凭空想象从来未曾见过的景象却是千难万难的。 所以,在他话音未落之时,黄道周便开始了对大明太子的谆谆教导。 “殿下,老臣知您想要尽快恢复山河,可情势所迫还当以谨守杭州为主,切不可听信某些人的一时吹嘘,将好不容易稳下来的局面葬送了啊。” 听到这话,先前还一脸怒火的朱国弼都险些维持不住面上表情。 与太子殿下打了一个多月的交道,他怎不知这位爷到底是何等狡诈、阴险? 可笑那黄道周还傻乎乎地将其当做长在宫中,涉世未深的少年,却不知何时便要被狠狠地坑上一下。 正当朱国弼想看看黄道周会以何种方式吃瘪之时,朱慈烺心中真真有些无语。 他不清楚黄道周口中的某些人是谁,但大概范围也当是在水师那帮人当中,否则陆营的人又怎会对他吹嘘数百门火炮同时开火的威力?他们怕是一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多炮啊。 只是无语归无语,该说服的却也还是得继续尝试。 在费劲解释了一遍设伏地形是如何适宜战船火炮发力,又解释了一遍链弹和葡萄弹对大军会造成多大的杀伤之后,黄道周却还是一副“殿下被人骗了”的表情。 如此情形之下,朱慈烺也便没了从技术层面说服这老顽固的信心。 “黄先生,清军此次分兵看似是因苏松谋划,但实际上却是因镇江被破才会如此,若错过此次,如何还能寻到清军兵力如此分散的机会啊?” “殿下此言大谬,我大明乃是正朔,只要稳下局势,定能将鞑子赶回关外,反倒是较一时之长短才易将大好局面断送啊。” 闻言,朱慈烺心中无语之意更盛。 黄老先生是忠于大明的吗? 答案自然是肯定的,能带千余兵卒坦然赴死的人怎可能不是大明忠臣。 但若说到做事的能力. 如李光地所言:“石斋虽当时用之,恐无益于乱亡,救乱须有体有用之人。” 自觉无法说服这位老臣,朱慈烺也不打算再费口舌,略一犹豫他便直接说道:“此战势在必行,亦有相当成算,本宫之意已决,就按原定计划行事。” “殿下!万不可如此啊!当年先帝便是强令孙传庭出关才使大军战败,局面一发不可收拾啊!” “黄道周!” “幼玄!” “殿下息怒!” 黄道周话音未落,堂中诸臣立时慌做一片。 换做寻常人在听到有人之言其父之过也会动怒,更何况当着太子之面说先帝的不是? “你当真这么想?” “殿下,万不能刚愎自用啊!” 也不知黄道周是不是察觉到自己所言大大不妥,在回答时虽还坚持原本的想法,但其措辞却已不带崇祯半分。 这般情形,诸臣有的还在呵斥,有的却在劝解。 可谁曾想,太子殿下未曾动怒半分,却在沉默许久之后直接下令: “传令宿卫,随本宫参战!” (本章完) 第140章 殿下恕罪 第140章 殿下恕罪 “传令宿卫,随本宫参战!” 这句话该以何种方式理解? 前年闯贼杀入中原腹心,兵锋直指京畿之地,在这样的情况下孙传庭被从狱中提出,临危受命入关中组军驰援开封。 只是此时的关中时疫流行,军中粮草不足,兵员弹药缺少,孙传庭本待招兵买马、发展生产、置办武器、积攒粮草,待有相当把握之后再行出战。 怎奈崇祯三日一小催,五日一大请,最终孙传庭无法抵抗来自皇帝的压力草率出战,落得兵败身死,大明也失去了最后一支可堪野战的力量。 如此才有李自成入北京,崇祯吊死煤山之事。 黄道周以此事来对比现在局面,显然是在说无论先帝或是太子都是自以为是、刚愎自用,不顾实际情况、不体恤士卒生死。 在这样的基础上,诸臣自然会将朱慈烺的话理解成受黄道周言语所激,负气而为。 毕竟,实际情况各有理解实在不好辩驳,但太子殿下可以以亲临战阵来证明他并非不体恤士卒生死。 “黄道周!殿下有明君之资,乃我大明中兴唯一指望!若殿下有个闪失,吾誓杀汝!” 撂下一句狠话,马士英转身便向堂外追去,而留在堂中的人再看黄道周时,眼神中无不充满责怪。 说事就说事,你提人家老子作甚?这也就是殿下仁厚,若换成先前那个几个,辱及先君,你黄道周还有活路吗? “殿下之刚烈较先帝有过之而无不及,北上之事怕是无从更改了。” 作为从应天跟来的臣子,朱国弼适时说了一句,其后诸臣看向黄道周的目光更是愈发不善。 造成这样的结果自非朱慈烺本意,亦非受激而为,提及孙传庭败亡一事他别说受辱,却是连半点感觉都没有生出。 可他为何还会率宿卫北上? 先前在听到黄道周所言之后,朱慈烺突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如果连这般大臣都觉得自己是刚愎自用不顾兵卒生死,那么真正在前线对敌的兵卒会怎么想?将官会怎么想?帅臣又会怎么想? 他们会不会觉得清军从原计划的一两万增至现在的三四万后,太子殿下仍然强令他们按原计划行事,是不是半点都不在乎他们的生死? 那么,在这样的情况下,此战就算有强大的水师相助,还有打赢的可能吗? 答案自然是否定的。 参战的六万多明军里,除了侯承祖所部打过些仗之外,其余的不管训过多长时间,从军多长时间却也难改一战未临的事实。 一旦因为这样那样的问题而让军心有了动摇,漫说战胜,怕是稍一遇挫便会全军溃败吧。 所以,按着朱慈烺的本心,北上纯为战事,受激而行、打压黄道周之类的却是从未在他的考量之内。 只是 “殿下,您离开之后,杭州诸事当如何决断?” 马士英追上朱慈烺后并未尝试阻拦,他只是一路默默陪着,待到宿卫与舟船全部准备妥当,太子殿下即将登船之时才开口问了一句。 实际上他对朱慈烺的观感极其复杂,正是因为太子殿下的出现才证明了他与弘光的诸般错误,可于此同时,若非太子殿下的接纳,他这个名声已经彻底烂掉的前首辅却不知又该去往何处。 但不管如何,他却不会如黄道周一般小看朱慈烺,更不会在其面前摆出一副老臣模样。 这里面大约有一半的原因是他的势力受到了重大打击,没了这样的资格,但另一半中却有极大部分是因他乃干实事的人。 他非常清楚,应天当时的情况到底有多么艰难,也知道杭州的局面到底有多么复杂,但这位太子殿下硬是单枪匹马守住了他这大明首辅都不敢守的城,压住了他这大明首辅想想都头疼的各种矛盾。 这般情形之下,他若傻到以对待弘光和潞王那般对待朱慈烺,怕是早多少年就在一次次朝堂争斗之中落败了。 所以,当朱慈烺做出他不理解的决定之后,马士英的第一反应并非如黄道周那般拼命阻拦,而是尽全力为主君弥补错漏之处。 要不怎么说皇帝都爱用奸佞之徒呢? 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朱慈烺心中多少有些感慨,这马士英若能安心为他所用,的确是他整理纷乱朝局的一大助力。 “杭州之事由你、黄先生、保国公三人商议,若于军事有关便多听方国安和李永茂的,另外.” 先前朱慈烺的注意力全在如何稳定军心之上,受了马士英的提醒才想起自己走后杭州便又会回到先前那般模样。 只是将何人负责安顿之后他却又想起了一大堆事情,絮絮叨叨说了半天这才将自己认为的关键事项大体说完。 此时如朱国弼、李永茂、方国安这些人也已陆续追了上来,待听到太子殿下的安排之后,惊讶之余却也不由想起了马士英呵斥黄道周的那句话。 “殿下有明君之资,乃我大明中兴唯一指望!” 明不明君暂且不说,但殿下之安排并非眉毛胡子一把抓,而是抓住了每一面的关键节点。 譬如与各州县的联系。 太湖以西水网之密度远不如以东的苏松,所以殿下便让杭州在他离开之后着重关注这一带的消息,尽力与有心反清的势力取得联系,以便在局面有变时能够有足够的底牌。 又如浙南、浙东的义军。 自应天仍在大明手中,鞑子粮草被焚的消息传出之后,这一带已有不少各种出身的义军正往杭州赶来。 按殿下所言,大股的可以暂且不管,小股的却必须接受整编,但与此同时,切不能慢待各支义军的首领。 再如各地督抚关于太子监国的回复,阿济格所部的动向,朱慈烺都做了相应安排。 这一通下来,哪怕诸臣对马士英先前所为颇有微词,却也不得不承认他这句话的正确。 “既如此,那我便走了。” 将自己认为紧要的事安顿了一遍,宿卫们也已登船完毕。 此时鞑子北上之军已开拔接近一日,朱慈烺也便不打算再耽搁时间。 只是正当他要转身离去之际,却见面色涨红的黄道周正站在诸臣之后。 “黄先生莫多想,此行全是发自战事考量,与伱之言关系不大。” 说完这句,朱慈烺也不等对方再说什么便直接转身登船,搞得黄道周心中感激、自责、尴尬等情绪混成一团,却又无处抒发,当真是憋得难受之极。 如此情形,诸臣也不知该怎样自处,待到朱慈烺所乘战船消失于视野之中,他们还都痴痴地望着远方,却不知是挂念太子殿下还是想不到该怎样面对泪眼婆娑的老汉。这样的场面朱慈烺自是想不到的,不过哪怕能想到他却也没多少心思理会,因为现在他正在为一道数学题而忧心。 杭州得到清军出兵的消息时大约已过了半日,之后一番商议、宿卫整装又耗去了半日。 待到朱慈烺乘船离开,清军却已开拔一个白天。 那么问题来了,他能赶在清军之前到达预定的埋伏地点吗? 先前已经说过,自杭州去往苏州的路有两条,一为取道南浔,一为取道嘉兴。 若清军取道南浔,那么伏击地点便是在吴江与南浔交界之处;若取道嘉兴,那么伏击地点便在华亭西北,淀山湖东南。 这两条路各有利弊,但于朱慈烺想来,清军取道嘉兴的可能却要大上许多。 取道南浔,路程自然要短上一些,但这条路要途经数片湖泊密布之地,在明军水师的压力之下,清军无论如何当也是不会选择此路的。 取道嘉兴路途虽然远些,但从地图上看来路上却只有黄埔、吴淞两条大河,从安全方面考量自要比取道南浔妥当不少。 当然,这也并非绝对,毕竟两军正在交战,清军若搞点虚虚实实的把戏却也在预料之中。 由此朱慈烺在部署之时便让各军先在两地中间的淀山湖待命,一旦侦知清军动向就火速沿水路赶往预定地点。 也是他麾下船支多的离谱,否则别说在两地之间从容等待,便是将几万人马运出杭州却也得费上好大一番周折。 话到这里,许有人会问:既然大军现在正在那淀山湖中,那么朱慈烺沿着水路前去汇合便是,为何要担心是否来得及? 这倒非朱慈烺做作,主是这一趟他最好能在开战之前赶到。 若去的迟了,大军真如他所想一般,因鞑子数量远超预计而军心动摇,那便万事皆休了。 所以,按着当下的情况,最佳的选择便是先乘船至金山卫,再从陆路去往伏击地点,而非一直从水路去往淀山湖与大部队汇合。 是夜,船队顺利抵达金山卫,但在登岸之前他们却遇到了不小的麻烦。 “殿下,金山卫的人不许我们靠岸。” 正当朱慈烺还在犹豫登岸后是否该连夜赶路时,前去与金山卫交涉向仁生气呼呼地走了进来。 “哦?没说我们是自己人吗?” “说了,他们说自己人也不行,需得等到天亮。” 自抵达杭州之后,向仁生便依朱慈烺之命整日和那帮应天军混在一起。 整编之后,常冠林捞到了领两万余人马的实职,而他却又以殿下亲军千户的身份与那些被裁撤的老弱混了好些日子。 好不容易等到今日,殿下终于将他放了出来,谁曾想第一站便遇到了这般不晓事的。 不过话说回来,不许登岸虽在意料之外,但却在情理之中。 毕竟此时两军正在交战,金山卫这等紧要地点的守军警醒一些却也是理所应当的。 只是这会金山卫指挥使侯承祖当正领军于淀山湖待命,其麾下兵卒在没有将主的情况下仍能依着章法行事,却让朱慈烺不由对这兵力不算强盛的金山卫高看了一眼。 “就说我们是杭州来的,需见此地将主。” 向仁生领命而去,过了好一阵子他才又返回船舱之中,先前他只是有些气呼呼的,可此时却已有了些怒火冲天的意思。 “怎的?还是不行?” “我乘小船上了岸,那管事的说什么也不肯跟我回来,他还说若真是您在就请登岸,届时他自会请罪,但大船是万万不许靠近的。” “哦,那走吧。” 等向仁生说完,朱慈烺没有旁的表示便直接起身准备乘小船登岸,可谁知见他这般做法,向仁生却直接出言阻拦。 “殿下,这不是成您去拜见他了吗?” “谁拜见谁的有什么关碍?抓紧登岸才是正事。” “可” 见向仁生似乎有些不甘,朱慈烺却似想到了什么一般,只是稍一犹豫之后,他最终却什么都没说便转身往舱外而去。 他现在已不是先前被关在应天兵部大牢里的“假太子”了,虽然所占城池仅有应天杭州两座,但于麾下听命的大军却已有二三十万之众。 这样的情况下,从最初便跟着自己的人自然也是今非昔比。 似向仁生这般只是架子大了些的倒也没什么,可若是像王福平这等手中握着重权的. 不过于朱慈烺想来,如王福平这等聪明人当也闹不出什么乱子,左右这连江南都还没有夺回,思量这些确是有些太早了。 柱香之后,向仁生领着几名兵卒与朱慈烺一道乘小船登到了岸上。 守军将主待见他去而又返,便有些无奈地说道:“这位将军,你也不用再与我纠缠,左右再过三两个时辰天也就亮了,却还不如我们各自回返,待天明之后我这里遣人查验一番再行登岸。” “你可是侯指挥之子?” 听到登岸的那队兵卒中有人直接叫破了自己的身份,侯世禄心中多少有些疑惑。 只是此时天色还暗的厉害,而火把的那点光芒也不足以他们看清七八步之外,所以也便只能试探着问了一句。 “恕世禄眼拙,不知当面是” 正当朱慈烺准备自报身份之时,却见侯世禄身后的一个军将在其耳边说了些什么,随后便见他向前快走几步直接拜了下去。 “殿下恕罪!” (本章完) 第141章 一帮“好人” 第141章 一帮“好人” 7月3日 淀山湖位处华亭、昆山交接,主要受纳太湖流域来水,出水经黄浦流入长江口至东海,沿湖进出河流众多,端可算得是太湖水系重要节点,从这一点亦能看出此湖当为古太湖之残余部分。 先前定计之时朱慈烺便因此湖能沟通东西而将大军隐于其中,但此时斥候已侦知清军动向,淀山湖能否向西沟通却也不甚重要了。 “诸位大人,清军还有一日便要进抵黄埔,到底该如何行事还请早下决断啊。” 眼见几位大人迟迟拿不出决断,官阶最低的侯承祖不由焦急地催了一句。 原本按朱慈烺想来,若是隐于淀山湖的明军得知清军人数远超预计,其军心战意定会受到不小的打击。 可实际情况却与他所想有些偏差,清军兵力远超预计的消息虽为部分普通士卒所知,但因其所传范围不大,所以其军心战意暂时还未受到太大影响。 但可以想见,这是迟早的事。 只是在这种情况发生之前,陆营的四位将帅之间却先产生了分歧。 “二位大人,水师火炮之犀利远超常人想象,哪怕鞑子多了些,我军也定能将其困死。” 常冠林心知侯承祖所言不差,将自己的理由再次说了一遍就盯着杨廷麟一言不发。 他是朱慈烺的嫡系,又是边军出身,在听过殿下对万炮齐放的描述之后自然能凭借早年的经验想象出大体画面。 可张国维和杨廷麟却不同,他们虽不似黄道周那般根本没临过战阵,但张国维早年专注于治水,后期又只是征募新军,杨廷麟在卢象升帐下多也是负责后勤供给,临阵的机会少之又少。 所以在他们心里仗还是得靠兵卒肉搏,所谓火炮却只是辅助的玩意罢了。 由此,杨廷麟便觉得军情有变,计划也当做出相应的调整,而张国维那里显然没有自己的主意,在其他两人出现分歧时却也不知到底该听谁的。 “常将军,老夫并非贪生怕死之徒,否则也不会领义军增援杭州。” “我不是” 听到杨廷麟的话,常冠林自想辩解两句,可他只说了几个字便被杨廷麟打断。 “这六万兵卒乃杭州仅存,若真损了,不但杭州不保,应天也将成为真正的孤城,殿下苦心经营的局面便又是天倾之势,我等便是万死也难赎罪过之万一啊。” “杨大人,火炮之威远胜其他,先前在杭州城外我军便是凭着火炮相助才取得大胜啊。” 常冠林深知只凭言语很难说服这位老大人,所以他便拿出杭州城外那一战作为例子。 可谁知话音落下之后,杨廷麟非但没有被说服,反而皱起眉头用略带责怪的口吻说道: “莫要太过夸大,我去战场看过,多数炮弹根本没有落入战场范围, 此战乃方国安所部拼死抵抗,常将军所部冲杀得当所致,却非火炮之功。” 杨廷麟的话说的有理有据,让常冠林着实不知该怎么回应。 作为那一战的亲历者,他怎不知道火炮只在最初起到了扰乱清军军心,振奋己方士气的作用。 可他哪能想到这位杨大人竟然去战场看过,更从弹痕之中判断出了这么老多。 如此一来,他本打算用那一战忽悠这老头的盘算便彻底落空了。 只是与此同时他心里也很清楚,以现在的力量绝对能将鞑子歼灭,若真按杨廷麟所言改了计划,那便真真白费了殿下这么长时间布置。 所以在无言以对的情况下,他也并不打算就此妥协。 至此,场面便因杨常二人的分歧僵住了。 若在其他时节,其实僵住也就僵住了,可现在清军距黄埔之余几十里路,明军这里要是还不行动的话却也有些来不及布置。 “部堂大人,您下个决断吧。” 正当二人还在寻思怎么说服对方时,侯承祖又壮着胆子朝张国维说了一句。 此次他虽与其他三人一般都是独领一军,但这里面一个是尚书,一个是清贵,哪怕品级与他一般的常冠林也是殿下从应天带来的。 所以他这个犄角旮旯里的小小指挥使便根本没有发表太多意见的余地。 只是这么拖下去终也不是个办法,所以他便将希望放在了迟迟没有表态的张国维身上。 可这般情形张国维又能给什么决断? 他的官阶的确是四人之中最高的,临行前殿下也的确让他为主。 可他所长在治河而非打仗,先前鞑子入寇时他便有些被赶鸭子上架,到了现下他听杨廷麟之言有理,听常冠林之言亦非胡言。 待到侯承祖问出这一句,直让他犹犹豫豫不知该如何应付。 朱慈烺不知张国维不擅兵事吗? 他早先的功课并非白做,虽谈不上深知,但对四人领兵之能却也有些知晓,所以他才在将张国维安顿成主事之人的同时,又如高粱河车神一般事无巨细,尽量将一切都安排妥当。 可他不能安顿擅长兵事之人主理这一战吗? 答案显而易见,就是两个字:不能。 杭州城里打过仗的,且擅于打仗的只有方国安、常冠林、侯承祖这三个武将外加朱大典这个文官。 方国安自不必说,其部受到重创并非短时间内能够再次投入战场的。 常冠林、侯承祖二人更只是小小指挥使的勾当,若让他们主事,恐怕两个文官还未出兵便要先撞死在朱慈烺面前。 剩下的就是朱大典了。 若不考虑他与马士英的瓜葛,让朱大典主持这一战的确是个不错的选择,可他与东林这些人近乎水火,而杨廷麟又和黄道周是为莫逆,朱慈烺敢冒险将这二人放到一处吗? 如此一来,适合担任此战主事的就只有不擅军事的张国维和杨廷麟了。 这般情形显而易见,自然得让戎政尚书张国维主持此战。 由此,在被黄道周一番搅合惊醒之后,他才会在这些缘由的作用下,急寥寥地离开杭州北上与大军汇合。 不得不说,想要在一个矛盾重重的组织里做些事真的太难了。 朱慈烺明明知道朱大典才是真正适合主持此战的人,可种种与战事本身无关缘由却逼得他不得不将张国维放在这个位置上。 亏他当年还曾嗤笑某些历史人物是不是傻,竟然做出那么多不合常理的事。 可当他真正身处其中才发现,那些身居高位的哪个不是人中龙凤,之所以做出连常人都觉不合理的事,归根到底也只“不得已”罢了。就在毫无主意的张国维还在纠结该从太子近臣的想法还是该听盟友的意见时,清军人数远超预计的消息也随着兵卒们下船而逐渐在军中传了开来。 按说这种消息在将帅们没有做出决定之前是应该严密封锁的,可一听这个消息,张国维四人便先落入了分歧之中,一时间竟无人注意那斥候默默退下。 其后在没有收到上官决定的情况下,军将们按着原定计划指挥兵卒登岸。 如此一来,消息便. “头儿,听说鞑子比预计多了好些啊。” “噤声!这种事都敢乱传?” 周显才听到麾下兵卒所言,立刻警惕地朝周遭看了几眼,待见周遭全是自家小旗队的人便压着声音斥了一句。 朱慈烺到达杭州的第二日便下令整编随马士英来杭的那三万人,随后常冠林将麾下那两千人马散了进去,周显才也因此而成了一名小旗。 其实按他的身量力气是完全可以选入宿卫营的,只是他因那一夜和大部队走散的事而顶上了不听号令的帽子,所以才在落选宿卫营之后成了常冠林麾下。 不过他对此倒也没什么不满意的,毕竟成为小旗后军饷会多上不少,若他真的入了宿卫营却不知几时才能出头。 “你从哪听来的?” 又过了一阵,周遭几支小旗队都似在悄悄说着什么,周显才在意识到情况不对后便又朝那兵卒问了一声。 “先前您去找百户报备的时候有斥候从我们这里路过,他和隔壁小旗说话时好像提了一嘴。” 虽说周显才与这些兵卒认识的时间并不长,但在这段时间里他们之间的关系却是极为融洽,说话时相互之间也甚少提防。 这里面大约有兵卒们遇到家乡来人后产生的亲近感起作用。 但不可能否认的是,若这支军队的建制没有因哗变破散,“老乡们”没有在杭州城外那一战中表现出惊人战力。 那么对这几万人马的整编绝不会如现在这般容易,周显才他们的融入也绝不会像现在这般顺畅。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随着清军兵力远超预计的消息在兵卒间传播,淀山湖岸边的军阵中逐渐发出阵阵嗡嗡声,可四位将帅之间却还未形成统一的意见。 “诸位大人,到底该如何行事还当早定啊!” 此时侯承祖心中已焦急到了临界点,催促之声中便不由带了些怒气。 他知道这几位大人都没有私心,各自所持的立场也都是为了江山社稷着想,可现在鞑子将至,他们却还定不下如何施为。 如此下去,最终的结果定然会背离各人初衷。 只是杨廷麟与常冠林之间会形成这般局面,最大的因由便是两人都觉得自己的想法才是对江山社稷最好的,在这样的情况下哪怕他们都知道应该早早做出决定,可出于公心却都不愿做出妥协。 这的确是个非常棘手的情况。 事件的每一个参与者都秉持着一颗公心,而且在原本的历史上他们也的确为挽救大明而竭尽全力,直至最终兵败身死。 但现在的情况又的确是因为他们之间不能形成统一意见而使宝贵的时间白白流逝,甚至最终还会因此而使两种方案都彻底落空。 当事人对此心知肚明,可也因为他们身在局中却无法做出半点妥协退让。 若无拥有一锤定音能力的外力介入,不管最终形成何种决议,恐怕此战之结果都不会有利于明军。 “杨大人,此战事关重大,万望您信末将一次。” “常将军,老夫如何不知此战事关重大?可如何能将希望寄托于火炮身上?” 眼见两人还是无法形成统一,而张国维又是一副没有主意的样子,侯承祖心知自己已无能为力便只能背对他们望向远方。 他散尽家财、秣兵历马,为的就是在最后时刻拼死一搏好为社稷存续尽绵薄之力。 那时的侯承祖虽整日忙碌不停,可在心中却已彻底绝望。 待到后来在崇明岛见到太子殿下之后,他又于心中生出一丝希望,直觉江山社稷也非没有半点指望。 再之后,杭州城外取得大捷,鞑子于战略上落入被动,太子殿下定下伏击之策,似乎一切都在往有利于大明的方向发展。 可谁知临了临了军情有变,几位大人竟因此而不知该如何施为。 也许大明真的气数已尽,哪怕太子殿下却也无力回天了。 心念及此,侯承祖心中一阵无力。 可当此时,他却发现本在岸边列队待命的军阵却自当间缓缓分开,待他再仔细看去之时便见一支数百人的队伍正在向这边行来,期间甚至零零星星还有些兵卒下跪行礼。 这般情形确让他心中疑惑,只是他们几个还在船上一时间倒也无法确定来者是为何人。 “去看看是什么人。” 侯承祖朝身侧兵卒吩咐了一声,随后便又望向军阵之中。 只是不等那兵卒下船登岸,他却见下跪的士卒越来越多,甚至似还有阵阵山呼隐隐传来。 “快去!” 又催了一声,那兵卒的步伐果然比之前快了许多,可他登岸之后才跑了一段便如被什么定住了一般。 随后在侯承祖惊讶的目光之中,那兵卒竟如其他人一般直接跪在了地上。 到了这时那阵阵山呼已然变得清晰起来,而本已心觉无力的侯承祖也快步往岸上而去。 “拜见太子殿下!” “拜见太子殿下!” “拜见太子殿下!” “拜见太子殿下!” 他,终于赶到了。 晚了些,见谅。 (本章完) 第142章 涨潮了 第142章 涨潮了 嘉善县以北三十里处有一古镇,相传此镇自春秋时便有先民居住,端能算得是千年古镇。 此镇往东北行四五十里便为青浦,再往北四五十里便是尼堪此行目的地之一,鄂尔都被围之处。 单从距离来看,此镇距离青浦已然不远,但其间还有两条大河需要横渡,所以今日清军在天还未亮之时就已整备待发,只等天色稍明便要全军开拔,赶在入夜之前抵达青浦。 老实讲,这两条河并不算好渡。 靠南边一些的大黄埔,在永乐年间为夏元吉疏导,其后该水道不论是从宽度还是水量上都远超其他,从而成为太湖东流入海的主要渠道。 由此便生出一句“黄浦夺淞”。 靠北边一些的抢开河,倒不算什么,其水浅之处约莫也就将将过腰而已,哪怕不做太多准备也当能够直接渡过。 只是它与大黄埔之间相距也就十里左右,这渡完一条又得渡一条,实在让尼堪有些烦躁。 不过烦躁归烦躁,不走此路又能如何? 难道真冒着被明军水师袭扰危险去走南浔那条路? “刘良佐到哪里了?” 眼见自家中军离大黄埔只余数里,尼堪便朝身边戈什哈问了句前锋的动向。 此次他将刘良佐带出来,虽然也有些让其将功赎罪的意思,但若细细考量便能发现这只占其中小半而已。 这次他拢共带了近四万人,其中有三万五千人都是刘良佐带来的降军,真正的八旗兵马实际上只有两千余人罢了。 所以,为了让这些降军全力以赴,他与多铎商量之后才决定给刘良佐这次机会。 “禀贝勒爷,先锋已过大黄埔,现在正向抢开河进发。” “嗯,命斥候好好探查,但有发现便急速来报。” “喳。” 交代了一句,那戈什哈领命而去。 这条路虽然要比南浔那条安全许多,但也非全无遇敌可能,只是与南浔那条路遍布河流湖泊比起来,这边仅是河流较多却要显得好接受许多。 毕竟这边的河流除了有限几条之外,大多都只宽约数丈而已,有些流速较缓、河水较浅的甚至都能不做太多准备便直接泅渡。 在这江南水网密布之地,能找到这么一条路,尼堪还能有什么不满意的? 不过话说回来,该防备的还是得防备。 这大黄埔足有二三十丈宽,若是明军来个半渡而击,将大军截成两段却也有些麻烦。 当然,这麻烦也只是理论上的,说到底尼堪所率人马接近四万,只要不是小股人马被隔开,难道明军还有法将一两万人马吃掉不成? 所以,当刘良佐先锋已然到达对岸,中军正在渡江的消息传来时,尼堪吊着心便放了大半,那句“好好探查”大抵也只是习惯性说出而已。 又行了三两刻,宽阔的大黄埔终于出现在了尼堪视野之中。 此时的河面上早已架起数座浮桥,而一队队兵卒也正井然有序地往对岸而去。 看到这般景象,尼堪不但没有彻底放下心来,征战多年所养成的警觉反倒让他有些心神不宁。 按着常理来说,明军绝对没有能力只用这么几日就将鄂尔都所部灭掉。 以此为基,他们便该想方设法迟滞大军行进,好为前方战场争取足够时间。 可这一路行来,尼堪非但没有遇到明军阻击,甚至连其斥候都没有见到几个。 这说明什么? 于尼堪想来,要么是明军有足够把握能在自己到达前歼灭鄂尔都所部,要么就是明军并没有在此地阻击的打算。 只是现在大军距战场也就两日路程,其间适合以弱阻强的地方也只有大黄埔这一地,他们若是不打算在这里动手,难道还有其他盘算? 未知才是最可怕的。 若是明军摆明车马于大黄埔阻击清军,那么尼堪绝对不会有半点心神不宁,可现在他有些摸不清明军的谋算,心中忐忑自然就是难免的了。 “报~~~~~贝勒爷,江边滩涂发现大军痕迹。” 就当尼堪左思右量之际,又一兵卒从对岸赶了回来。 见此情形,他自是一番询问,待那兵卒将探查到的情况细细说了一遍之后,他心中的忐忑这才减了一些。 中军前营渡江之后便对大黄埔周遭地形地貌进行了详细探查,在此过程之中他们不但发现了大片被人踩踏过的痕迹,更发现了许多只修了一半的防御工事。 将这两点综合在一起之后便能轻易得出,此地再不久之前定然驻扎过有一定规模的军队,只是由于某些原因,他们并未按照原定计划完成任务便匆忙离开了。 那么问题来了,会是哪支人马在河岸北侧修筑防御工事?他们又会因为什么而匆忙离开呢? “贝勒爷,给我五千人马,我去追这帮鬼祟之辈。” 听完兵卒的汇报之后,尼堪并没有立刻下定论,但身侧军将们却已得出了各自的答案,就当他还在细细思量之时,便有一人出言请战。 此人名为和讬,乃是镶红旗梅勒额真。 这次救援苏州,多铎命他率所部一个半甲喇与尼堪一道前往,说起来也算得上此战之主力,由他率兵去追逃走的明军当也没什么问题。 只是尼堪还是有些拿不准该不该让镶红旗的人立下太多功劳。 这镶红旗的旗主乃是努尔哈赤嫡次子代善,去年多尔衮与豪格争位之时,老代善阴恻恻地在一旁看热闹。 待到两方争斗已近白热化之时他才出面提出由现在的小皇帝继位。 随后实力最强的豪格什么都没捞到,而势弱一些的多尔衮成了摄政王,两强均势重新达成,一场火并也因他的提议而消弭。 从正面来看,尼堪的这个二叔维护了大清的团结,也给之后的南下入关创造了基础。 可要是想得稍稍阴暗一些,由于最强的两方势均力敌,手握正红、镶红两旗的老代善便成了各方争相拉拢的重要势力。 在这样的情况下,他这一系人马自然能够左右逢源,趁机壮大自己的势力。 此事自非尼堪胡乱揣测,就拿这和讬来说,黄台吉在时他还只是众多武将中的普通一员,可小皇帝继位后他的官职便提了又提,待到入关之后甚至还得了世职。 当然,这世职并非什么要紧的,获得的人也并非少数,可他打了半辈子仗,一直都未曾建国什么功业,显然是资质平庸之辈,难道在皇位之争后就突然开窍了? 如他这般情形在两红旗中还能寻出不少,再加上代善那茫茫多,且都身居重要位置的子孙。尼堪甚至都在暗中想着,说不得现在大清实力最强的并非多尔衮,也并非豪格,而是那个表面上什么闲事都不管,暗地里却使劲发展两红旗势力的老头了。 心念及此,他最终还是决定不给两红旗任何立功的机会。 在用此地河道颇多,八旗重兵不可轻动为由否了和讬之后。 尼堪一面让斥候扩大搜索范围,一面命大军抓紧渡河。 总之就是摆出一副抓紧赶路不理其他的样子,以配合自己的理由。 说实在的,其实代善这一系是否做大,那应该是多尔衮、豪格和小皇帝操心的事,和他尼堪并无太大关系。 说到底,无论何人当政都不会亏待如他这般只知干活却没有太多野心的人。 只是从这段时间来看明国有死而不僵之势,若本已趋近消散的争位余波因两红旗的强势而再次引燃的话,说不得又会给明国喘息之机。 到那时一统华夏,指不定就成了划江而治,于满人整体而言岂不是亏得太大? 所以,向来不曾与人为难的尼堪才会冒着得罪人的风险如此施为。 又过了一阵,尼堪和中军顺利抵达对岸,预想中的阻击也并没出现。 到了这会他已确定明军是看自己军力强盛,所以才放弃修了一半的工事落荒而逃。 这般情形他一方面钦佩于十五叔的料事如神,可另一方面却也多少有些遗憾。 毕竟明军若想在阻止自己救援苏州,那就得将散落在各处的人马集中起来,这样他便有可能一战定下苏松,乃至整个江南的安定。 十五叔越来越求稳了。 尼堪于心中念叨了一句,随后留下一支人马看守浮桥,自己则再次北向而去。 多铎是比月余之前稳了许多,可这“稳”却也是由于局势的变化而生。 江北之时各城望风而降,敢于螳臂当车的明军更是一路都没有,所以他敢猛打猛冲,不等把江北彻底扫平便直接渡江作战。 待到刚刚抵达江南之时,战事的顺利程度虽不及江北,但终归还是没有遇到太大阻力,所以他也敢派遣尼堪追击弘光。 可现在情势已经发生巨大的变化,江南的抵抗在朱慈烺的诸般施为之下变得越来越激烈。 作为一军统帅,作为懂朝局的一军统帅,多铎自然不会在这个时候冒险。 这些事情尼堪自然是明白的,但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于现在的他而言,更多的心思还是放在了怎样平定江南之上。 日头逐渐从当空向西滑落,清军主力渡过大黄埔后业已接近抢开河,而作为大军先锋的刘良佐却在抢开河北岸停下了进军脚步。 那日杭州城外一战,他输得实在有些憋屈。 虽说在某些应对上他的确有问题,明军援兵切入战场的时机也的确极其刁钻,可作战方略是满人定下的,情报错漏也是满人自己的问题,但最后未能拿下杭州的责任却只落到了他一人身上。 这着实让见惯了相互诿责的刘良佐都有些难以接受。 但人在屋檐下,怎能不低头? 责任既已避无可避,他除了尽力在后面的战事中表现出自己的价值外,也便没了其他选择。 难道还能如未降之前那般用各种手段消极抵抗不成? 要知道满人之所以对他们这些降兵委以重任,说白了只是不想让八旗兵卒受到损失而已,可不是人家打不了仗。 心中有这样的认识,刘良佐便在受罚之后越发积极。 就如现在,按理来说先锋渡过抢开河后,只需留下些人马看守浮桥便可以继续进发,可他为了稳妥非要看到中军前营之后才会离开。 如此一来便得在赶路时加快行军速度,以弥补耽搁的时间,而兵卒们的身体负担自然也会因此而大大增加。 “大帅,反正他们也快到了,不然我们还是先走吧。” “莫急,不在于这一时,等中军前营到了再说。” 听到麾下部将的劝说,刘良佐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却对其中因由未做半句解释。 他的亲弟弟刘良臣早在十多年前便已随祖大寿降清,所以他对满人的行事作风早已有了清晰的认知。 外宽内嫉、睚眦必报。 有这两点他怎能不表现得老实一些? “大帅,您.” “莫要再说!”过了片刻,那军将似乎还是有些不太死心,可当他才一张口便被刘良佐直接打断。 “我等先前使王爷计谋功败垂成,王爷不但未加责怪,更以先锋众人交托,尔不但不知感恩,还如此抱怨,到底是何道理?” “大帅,不是” 刘良佐话音落下,那军将似还准备反驳,这一下他心里积攒多时的怨气顿时便爆发了出来。 “什么不是?那日你虽未曾参战,但袍泽败于敌手你便与你毫无关系吗?” 一声呵斥,那军将果然闭嘴不再言语。 刘良佐听闻身后没了动静,心中怒气虽未平复多少,但却也未再说什么。 这军将自降清之后便开始四处钻营,待到此时却已和某个贝子勾搭到了一起,所以刘良佐心中再是不满却也只能训斥几句。 只是 “大帅!水!” 正当刘良佐努力平复心中怨怒之时,那不长眼的军将却又说了一句,可还不等他再开口训斥,胯下坐骑却似察觉到主人的情绪也有些烦躁的在地上踏了几下。 “哗啦,哗啦。” 水溅散之声传入耳中,刘良佐本能的往声音来处看了一眼。 “嗯?涨潮了?” (本章完) 第143章 严阵以待 第143章 严阵以待 涨潮指的是海水因月亮作用而出现的周期性涨落现象。 而这抢开河与大黄埔都是发源于淀山湖的河流,且清军渡河之地距入海口尚有不少距离。 所以涨潮之说便是刘良佐这旱鸭子在钱塘江边驻扎了一段时间之后对沿海河流产生的误解。 那么问题来了,这抢开河为何会忽然间涨了近尺呢? 这个问题的答案刘良佐自然是不知道的,但当他看见一艘艘顺流而来的明军战船时却能轻易想到始作俑者到底是谁。 “敌袭!” “列阵备战!” 一阵阵呼喝回荡于河岸两侧,受过一次火炮洗礼的兵卒们虽然有些慌乱,可也按着军将所言准备列阵迎敌。 只是刘良佐这统兵大将却在看清战船两侧伸出的黑色事物之后愣了片刻。 随后便似想到了什么可怖的东西一般,竟连正待御敌的兵卒也不理会,拨转马头便直往远处狂奔而去。 如此情形,其身侧亲兵、军将自也不会犹豫半分,不等刘良佐跑上多远便将碍事的物件丢在地上直步大帅后尘而去。 若按军法来算,他这绝对算是临阵脱逃,但若细想一番,这般行为着实也只是因为没有攻击战船的手段而做出的无奈之举而已。 之后的事情不难想见,这五千余人清军前锋只用了柱香功夫便在主帅带领下消失在了明军战船的视野之中。 待到明军陆营赶到之后,抢开河两岸除了满地狼藉之外却连清军的影子都见不到半个。 如此情形对明军来说自能称得上是好消息,可早已准备打上一场硬仗的侯承祖所部却有种一拳打空闪着了腰的感觉。 “沈大人,清军被你们打跑了?” 在制定计划时,朱慈烺考虑到抢开河水面较窄,且有极大可能会有鞑子驻守,所以他便将侯承祖所部放在此地,以协助沈廷扬截断鞑子去路。 但战场之上总有各种意外,侯承祖从沈廷扬口中得知北岸清军跑得是多么果断之后却也只能默默接受。 只是 “沈大人,您看接下来该怎么办?” 按着太子殿下所想,侯承祖所部应在水师协助之下与守卫渡口的清军苦战一场,最后在火炮帮助之下取得胜利斩断鞑子去路。 可现在这般情势,他这支人马于此地并没有用武之地,所以他这一句看似是在向沈廷扬征询之后的安排,但其潜台词却是想要去真正可能发生恶战的地方。 “侯指挥,河水虽涨了一些,可也远达不到大黄埔那种程度,若是鞑子” 抢开河宽仅有八九丈,浅处还不及一人,为了让计划能够实行,朱慈烺不惜将数十艘运兵民船沉在下游,以增加上游深度,保证战船顺利通行。 可这样的程度却并不足以保证河中战船的绝对安全,所以沈廷扬便想着让侯承祖部助他守下清军的反扑之后再想其他。 侯承祖到底不是江北那些飞扬跋扈的家伙,更何况沈廷扬所言句句在理,他稍一思量也便下船去布置防御之事。 只是答应归答应,他心里终究还是有些牵挂。 那夜朱慈烺在金山卫登岸之后便被一个曾经去过崇明岛的军将认了出来。 之后那候世禄便将金山防卫之事交给了其军将,自己则死乞白赖跟着朱慈烺来到了这里。 由此,他才生出离开此地去太子殿下那里的心思。 若说这般心思全是出于私心倒也有些冤枉了侯承祖。 挂念独子不假,但从另一方面来说,谁都知道此战关键在于并不在两河。 作为这一战中,明军战力最强的一支人马,侯承祖自然不愿在这里空耗时间。 大黄埔与抢开河自流出淀山湖后便渐行渐远,两河相夹之地便成了一个插入淀山湖中的漏斗。 按着常理来说,这般地形实际上是不太可能将大军困在其中的。 不过此处到底是古太湖的范围,其间不但有数条三两丈宽的小河交错。 更为难得的是,这些小河于纵横纠缠之间将漏斗的开口处分割得七零八落。 如此地形便形成了一条天然防线,再加上小型战船的协助,清军从这里冲出去的难度自然不小。 只是万事怎有完美? 作为漏斗的开口,这一地带的长度足有十五六里,哪怕只是防守其中的关键节点也需耗费三四万兵力,再算上巡逻和预备,最后留在朱慈烺手里的也只剩下了七百宿卫营和三百祝塘兵。 不过这个问题在他看来,并不能对自己的谋算产生太大不利影响。 说破大天,己方是据河而守,先不说清军能不能穿着甲胄游过半人深的小河,便是他们真能过来却不知还有几分力气突破自己不惜代价构筑的防线。 “张总兵,不要怜惜炮弹和火药,万事以挡住鞑子为主。” “是。” 一番交代之后,张鹏翼领命而去。 由于此次作战的需要,朱慈烺将崇明岛水师混编之后又分成了三份。 一份全是大型战船,由田仰率领负责大黄埔,其任务倒也简单,一旦清军想要架设浮桥,他们就只管开船撞过去便是。 一份全是中型战船,由沈廷扬率领负责抢开河; 最后一份数量最多,但全是小型战船,其中甚至不乏由民船改装而来的。 但也正是考虑到这些小船吃水较浅,所以沿着小河巡游,协助陆营防守漏斗开口的任务便交到了他们手上。 到了这时,朱慈烺的任务全部完成,无事可做之下他也只能带着向仁生往别处游荡。 “头儿,你见过太子殿下吗?” “见过啊,刚不是在那吗?” 随着朱慈烺的离去,正在修筑工事的兵卒们顿时松了一口气,而周显才小旗里却有一瘦高兵卒向他问了有些痴傻的问题。 “我不是这意思,我是说有没有在跟前,就是特别近的那种?” 听到这前言不搭后语的问题,周显才略略思量一下才算真正明白了其中含义。 随后他一边将拆下来的船板插入事先挖好的坑中,一边示意那瘦高兵卒往坑中填土,待到手中的木料稳稳伫于地面之上才悠悠说道:“我还同殿下吃过饭呢。” “哦?!” 话音落下,周遭立时传来一阵惊呼,甚至连隔壁小旗的兵卒也忍不住往周显才这边靠了一些。 不过万事总有例外,正当他准备用自己的经历好好震震这些“土包子”时,却有一个不和谐的声音响了起来。“莫吹牛,就我们这等人,能和千户大人多说两句都是祖坟冒青烟的事,更别提和太子殿下吃饭了。” 周显才一听这声音便知是隔壁小旗的小旗官顾仁厚。 自他们合兵以来,这货时不时就会阴阳怪气几句,一阵说他们运气不好被马阁老拐了出来;一阵又说杭州城外那一战全赖方总兵拼死,和杀后场的关系不大。 若非先前常指挥交代过,要和这些“老乡”搞好关系,周显才定要让这货知道知道他这杀后场的厉害。 “吃过饭有什么稀奇?咱们这些随殿下守过应天的又有哪个没同殿下吃过饭?” 说话时他刻意提高了音量,虽未瞧那顾仁厚半眼,但每个字却都是为了回应他而说。 “老华,你同殿下吃过饭吗?” “吃过,怎了?” 到了最后,他甚至还朝远处问了一句,待得到肯定的答复后才一边干活一边说了起来:“那日我正在吃午饭,突然就有一人挤到了我边上,伱们猜是谁?” 答案显而易见,自然是他们口中的太子殿下,可明明知道答案为何,周遭兵卒却还是紧张地等着周显才解开谜底。 “是太子殿下。” “哦!?” 又一阵惊呼从兵卒们口中发出,周显才的虚荣心顿时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只是还未等他再说些什么,却听一个声音呵道:“周显才!你们的活干完了吗?” 闻言,周显才回头看了一眼,却见常冠林和自家那年轻千户正立在不远处。 如此情形他怎还有心情吹嘘,连应都不敢应一声便抱起一块船板往土坑里戳去。 “这家伙有些愣,不过运气还不错,先前夜袭鞑子时就是他乱跑才找见了几个带路的。” “看着是条好汉子。” 徐文爵做出一副老成的样子,随后便又看向自己的顶头上司。 那日他陪杨廷麟见过张国维之后,杨廷麟便通过各种关系将他安顿进了马士英带来的应天军中任了个百户。 可没过几天,这支人马遭到整编,认出其身份的常冠林便又闷不作响地将他提拔成了千户。 当然,其间操作绝对是能够说过去的。 为了服众,常冠林甚至还安排了一场比试。 其结果自不必说,魏国公府的三公子无论文比或是武比几乎都碾压了所有挑战者,而常冠林也借着这场比试发现了不少有些本事的兵卒、军将。 最终比朱慈烺大不了多少徐三公子,只用了数天便到达了常人一辈子都难以企及的位置。 虽说有那场比试打底却还是有人在暗地里说三道四。 但常冠林将事情都做到了明面上,就算有人不满却也说不出别的,这千户之位便算是稳稳落在了徐三公子的头上。 此事合理吗? 自然是不合的。 可要是问此事是否合情,大抵还需争辩几句。 在常冠林眼中,徐文爵绝对是实打实的自己人,更何况他的本事要比不少积年百户都强上不少,哪怕经验方面欠缺一些只要他悉心指点自也能稳稳当当。 在这样的前提下,他有什么道理用别人而不用徐文爵? 世间之事大抵如此,除非有什么强而有力的约束,否则这般事情哪怕朱慈烺来了却也说不出什么。 “我再去别处转转,你在这里盯好,”一番嘱咐之后,常冠林便打算离开,可才走了几步,他便又转身说道:“木墙一定要建牢靠,殿下可是将民船全都拆了啊。” “知道了,指挥大人。” 目送常冠林离去,徐文爵心里突然慌了起来。 当初他二哥想要去城上时他还曾说过自己要是从军至少得是千户起步,可真当他成了千户,一时间却不知自己到底该做些什么。 “镇定,镇定,想想太子殿下是怎么做的。” 将有关朱慈烺在应天城里如何施为的信息在脑海里过了一遍,随后他便往正在干活的兵卒们走去。 “千户大人。” “嗯。” 上官到来,各人自要行礼,可谁曾想堂堂千户大人竟然只应了一声便抱起一块船板往土坑中扎进了土坑中。 “大人。” “填土啊。” 兵卒们哪里见过这般情形,立时便惊得手足无措。 寻常来说小旗官还会和大家一同干活,百户基本就是走走看看喊上几句而已,到了千户这个层面,便如顾仁厚先前所讲,能搭上两句话都算祖坟冒了青烟,如何还见过同自己一起干活的? 由此,士卒们的反应自也能算是在情理之中。 不过此处兵卒中到底还有见过“大世面”的,周显才只是稍稍一惊便铲了一锨土倒进了坑中。 如此情形,兵卒们虽还有些不太适应,但上官们都在干活,他们自不好在那愣神,随后也便专心修造起岸边防御工事。 为了十拿九稳,朱慈烺可谓煞费苦心,不但在水浅处设置了各种各样的障碍,更是将吴易派来的民船全都化为了一块块坚韧十足的木料。 只是时间终归还是有些紧迫,计划中的木墙现在还只是栅栏一般的样子。 这般程度虽然不足以抵挡箭矢的攻击,但用来阻挡清军登岸却以够用。 不过明军这里从上到下都知道这木墙每完善一分,胜算就要高上一分,自己的性命也会稳当一分,所以哪怕先前斥候来报,清军大队已向此地进发,但明军这边却也无人停下手中活计。 大抵一个多时辰之后,原本处处漏风的木墙总算有了大体样子,而清军大队人马也于此时出现在明军视野之中。 “整备!” 随着各路军将连绵不绝的呼呵,河岸木墙之后的“民夫”们顿时化身成威风凛凛的战士,静待清军冲击。 (本章完) 第144章 炮决(前一章后面有淀山湖方位图) 第144章 炮决(前一章后面有淀山湖方位图) 尼堪在获知前路被断之后并没有等待后路消息抵达便直接命大军往东而行。 这其实不难理解,既然稍窄一些的抢开河都被阻断,那么明军又怎会把大黄埔落下? 所以向东便成了清军唯一的出路。 直到此时,尼堪其实也未太过惊慌,毕竟按着地图所示往东也只有几条小河拦路,哪怕明军据河而守他也有信心能够凭借强大战力冲破封锁。 可当他领兵抵达之时却傻眼了。 想象中的小河竟然有三两丈之宽,更为离谱的是明军竟然已在河岸边立了一排木墙。 见此情形,清军上下如何不知明军这是想将他们困死在这方圆不过十余里的河道夹缝之中? 自入关以来几可称为势如破竹的清军也终于有了军心大乱的迹象。 “贝贝勒爷!” 此时的和讬已有些慌了,这里的地形本就不利于大军行进,更还兼之有大批明军把守,如此情形连兵卒都能看出己方已陷入绝境,更何况他这个梅勒额真? “慌什么?!” 和讬的表现让尼堪无比厌恶,身为一旗官长,临危之时不但没有协助统帅稳定军心,他自己竟先慌得连话都说不整装。 这般货色老代善居然也好意思将其提拔为梅勒额真,可见两红旗为了扩充势力都做到了什么程度。 可呵斥归呵斥,作为大军统帅,稳定军心的担子终归还是要落在尼堪身上。 只见他在一众军将焦急的目光中沉吟片刻,随即便对身侧戈什哈说道:“去对面传话,就说我要见他们将主。” 戈什哈领命而去,可尼堪却似还未完成自己的布置,不等军将做出什么反应他便又接着说道:“把话传出去,就说明军有意投降,只是要价太高,正在和我商议。” “这这兵卒们如何肯信?” 和讬震惊了,结结巴巴地说了一句便一脸惊讶地看向尼堪。 发出第一声“这”时他并未想到太多,只是觉得尼堪大抵是被突如其来的变化吓疯了。 己方陷入绝境,明军好整以暇,这般情形之下,明军怕是疯了才会想着投降。 更何况明军压根就没有派人来过,若非疯了,尼堪又怎会说什么“明军有意投降”的胡话? 不过他到底也是打了多少年仗的人,眨眼功夫便意识到了尼堪真正的用意。 只是明白之后他甚至比未明白时还要更为坚定地认为尼堪疯了。 他们麾下可是连半个新兵都没有啊,有些老卒甚至比某些军将都清楚自家现在的处境。 想要用谎话诓住他们当比一鼓作气突破明军防线还要难上许多吧。 眼见和讬一脸震惊,尼堪好险就将马鞭抽了上去。 现在这般局面,当有人觉得应该趁军心还未大乱果断出击,但尼堪却很清楚,若不先将军心稳下来,哪怕全军决死都起不到半点作用。 由此,他便想到了先以谎话诓住兵卒。 左右分辨谎话需要时间、兵卒之间辩上几句也需要时间,只要能让他们度过最初的惶恐,待军心稍稳他自能寻到应对之策。 至于说这种方法会不会影响他在军中的威信. 这话又不是通过正式渠道传达的军情,等战后找几个“散播谣言”的还不简单吗? 眼见和讬这蠢货竟然还满脸震惊地看着自己,尼堪又一次想将手中马鞭抽在他的脸上? 只是 强行按住心中欲望,尼堪便扭头看向正往明军那边走去的戈什哈。 老实讲,若在旁的时候,他定然会美美收拾和讬一顿,可现在他只带了半个甲喇,和讬却带着一个半甲喇,考虑到之后冲阵还要多多仰仗,哪怕尼堪心里再有想法也只能借着观察戈什哈的动向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此时那戈什哈已行至两军中间,口中还不断朝对面那边喊着什么,而明军那边则在片刻之后走出了一名年轻军将。 “干什么的?!” 在自家阵前看了半天,徐文爵最终还是觉得这鞑子当有可能是来投降的,高声回了一句之后他便静静等着对面会怎样应答。 似是觉得扯着嗓子说话有些费事,又似是担心言语被己方兵卒获知,待见明军这边有了回应之后,那戈什哈便壮着胆子往前走了一段。 “我家贝勒爷想见见你们将主!” 要见将主? 怕是真来商量投降的。 心念及此,他又应了一句,随后便直接反身往阵后跑去。 恰在此时,得知清军抵达的朱慈烺和常冠林也刚好赶到,在听完他的讲述之后,朱慈烺这里似还没有看清其中关窍,常冠林却在第一时间说道:“殿下,鞑子是要拖延时间,发炮吧。” 拖延时间? 拖延时间的不该是我们吗? 朱慈烺的盘算就是借着地利和水师之助将这支清军困死在这里,只要拖上六七日功夫,饥饿难耐之下清军必然不战而溃。 如此形势,清军为何会拖延时间? 察觉到太子殿下的不解,常冠林将其中缘由细细讲了一遍,待到最后他追了一句便等待殿下的决断。 “总之不能让旁的事情分散敌军注意,若是让他们安然度过最初的慌乱却也会添上不少麻烦。” 这般说法朱慈烺自是有些不好理解。 于他想来,压力一直在那,为何敌将会把最初的慌乱想法延到后面呢? 不过常冠林毕竟是在九边混过的人,他的话自然不会有什么差池,再加上太子殿下毕竟是个听劝的,稍一思量便试探着总结了一句。 “战略上拖延时间,战术上却要逼迫敌人?” “额殿下过人悟性惊人。” “行,既然我的理解没有问题,那就这么办吧。” 一番安顿嘱托,两人领命而去。 片刻之后那戈什哈便看见徐文爵又来到了阵前。 “我家将主问,你们有何事?” 听到这话语声,那戈什哈心里紧绷着的弦顿时松了一些。 将才明军阵中的弓手似在整备,小河上巡游的战船也在往这边靠来,他还以为明军这是不打算再谈,心里还正为没拖上多少时间而忐忑。 不过既然有人应话,那便说明还能谈下去,明军阵中的异动也应算作正常准备,不当太过在意。 “我家贝勒说,只要你们肯降,朝廷定不吝封赏。” 话音落下,明军阵中顿时发出一阵哄笑。 见此情形,那戈什哈心中虽然恼怒,但也并未多想,只当明军这边是觉得自己的话说得太满。 “莫笑,我家贝勒深得摄政王和豫亲王信重,只要伱们肯降定能连升数级!” 又是一阵哄笑,那戈什哈心中既是恼恨,又是疑惑。 就当他想斥责那年轻军将,让其约束好自家士卒时,却见明军大阵之后突然竖起了一面明黄色大纛。 明黄大纛! 明国太子! 这一刻他突然想明白了对面军阵之中为何会屡次发出哄笑。不吝赏赐,难道还能把皇位让予他吗? 那戈什哈到底是在尼堪身边待了多年的,心中刚刚生出这般明悟,便立刻意识到自己正处在危险之中。 只是徐文爵出来拖延时间又岂是白的? 就当他正准备转身逃跑之时,明军军阵中传来一声号令,随即阵阵轰鸣便传入两军所有兵卒耳中。 “轰!” “轰!” “轰!” 声音入耳,那戈什哈心中稍松但脚步却突然加快。 他曾与乌真超哈一同打过大顺军,自然清楚只要不被火炮砸中便屁事都不会有。 用炮来打一个人? 那明国太子定然是个傻子。 心念及此,那戈什哈脚步又快了几分。 其实于他心中所想,若非先前看见明军弓手也在准备,他定然会立在原地好好嘲讽一下。 “嘭!” 这般念头才在心中生出,他的身后便传来一阵重物砸地之声。 如此情形那戈什哈心中自是一惊:不会这么倒霉,被炮弹直接砸中吧?! 念头方生,他的脚步立时又快了几分,与此同时他还稍稍扭头朝后瞟了一眼。 “呼。” 一个黑色圆球从他身边一臂之处猛然越至前方,以为必死的他顿时于心中舒了口气。 “加紧!再有一二十步就回阵中了!” 即将脱离危险,他心中的惶恐与紧张顿时转化成了逃出生天的喜悦,可在这时他却突然觉得腰间一麻,随后他的视野便似摔倒了一般逐渐向地面靠去。 “怎么回事?没被什么拌到啊。” 阵阵疑惑生于心间,但他搜尽几十年的战场经验却始终无法在其中找到答案。 就当此时,他的注意力却不知为何突然集中到了那个越过自己的黑色圆球上,随即他便惊讶地发现那圆球上似乎还连着一根黑线,而那黑线的另一头竟还连着一个圆球。 “这是什么玩意?嘶~~!” 将生的疑惑与迟到的疼痛同时出现,已伏在地上的戈什哈如往常那样手脚并用想要将自己的身子支起,但无论他如何努力却怎么也得不到下半身的一点反馈。 此时他虽已有了猜想,但还是有些不死心的想回头确认,只是当他才堪堪将头转回便又有一根黑线映入眼帘。 “原来身子是被它切断了啊。” 念头随着头颅的粉碎而消散。 随后那一枚枚链弹在落地之后又被惯性弹起,直至落在清军阵前,将兵卒们吓得连连后退才算耗尽了最后一点力量。 近百门各式火炮的齐射只为取一人性命,这是华夏自有火器以来从未发生过的事情。 可当亲眼看过那戈什哈是怎么被拦腰截断、血溅半空,又是怎么被击碎头颅彻底化为齑粉之后,明清两方的兵卒不仅没有半点见证历史的喜悦,反倒从骨子里生出了阵阵寒意。 意识到自己要面对的是何种恐怖的存在,漫说降军,便是八旗劲旅都忍不住向后退了几步。 太残暴了! 战阵厮杀断手断脚、肠穿肚烂都只是寻常,可生生将一个身着重甲的人撕成碎片,第一次承受这种景象所带来的冲击,又有几个能够硬挺着不崩溃呢? “贝勒爷!我们出不去了!想法子议和吧!” 就当尼堪还沉浸在炮决所带来的震撼中时,其后八旗军阵之中却不知是哪个哭嚎着喊了一嗓子。 若在寻常时节,敢于临阵之际喊出这等话的,都不需尼堪亲自下令,周遭军将便会取了其首级。 可这个声音从响起直至消散,军阵之中却无一处闹出响动,尼堪如何还不知道这般情形到底代表着什么。 “议个屁!明狗费力将我们困在此地,难道还会放我们出去?” 话音落下,各人心中虽还是只觉恐怖,可事实摆在眼前,明军费了这么大力气,又在此地动用这么多兵力,如何能放过他们这些满人? “畏缩不前是死,奋勇杀敌说不得还有一条活路,只要我.” “投降不杀!” “投降不杀!” “投降不杀!” 正当尼堪用言语激励兵卒,试图以其求生之心背水一战之时,明军的阵阵呼呵却清晰无误地传入了所有清军耳中。 如此一来兵卒们因无路可走而生出决死之心顿时烟消云散。 “贝勒,莫不如试上一试。” “这” 和讬说了一句,尼堪便似有些犹豫一般在地上踱步。 见此情形他自是打算再劝,可谁曾想嘴还没张他便觉脖颈一凉,随后一股热血不断喷涌,待他用手去捂之时却已觉头晕眼,连站都站不稳当了。 “贝子!” “额真!” “尼堪,你竟敢.” 和讬带了一个半甲喇,麾下兵将见自家主子被抹了脖子当然要讨个说法,可他们这边慌慌乱乱,连句整话都没说出,却听尼堪率先高声喊道。 “和讬扰乱军心,其罪当诛,待回北京我自会向旗主王爷请罪!” 这般情形,双方何止是撕破脸皮, 也是尼堪手下戈什哈精锐异常,趁所有人的注意都被他的话语所吸引时果断将镶红旗的人全都制住,否则怕是不等明军来攻,八旗兵自己便要先杀个你死我活了。 “今日之事与旁人无关,尔等暂且休息,待破敌之后自会给你们说法。” 话音落下,各人戚戚不敢出声,现在这种样子自然不可能再想明军防线发起冲击,尼堪也便只能传令全军安营扎寨。 只是在他将精力放在解决八旗内部冲突之时,远处的某个汉人军将却是目光闪动,也不知到底在寻思什么。 (本章完) 请假一日 请假一日昨天带着孩子报名啥的,一个字都没搞,所以今天就没有可发的东西了,见谅……… 待会我会放个链弹的图出来。 另:咱建了个qq群,有兴趣朋友可以加一下,点章节后面那个就行了。 (本章完) 第145章 亲身入营 第145章 亲身入营 清军的混乱因和讬之死而平息,随后尼堪便果断命全军往西退了一些。 朱慈烺虽不知尼堪到底用何种手段将军心稳了下来,但他却知自己错过了一举冲垮敌军的机会。 所谓成也萧何败也萧何。 那仅有三两丈宽的小河于清军而言犹如天堑一般,可谁又会说,明军便能视其如坦途呢? 叫停了正在登船的兵卒,朱慈烺不禁连呼可惜。 眼见他似是打了大败仗一般,常冠林便思前想后,终还是觉得该劝上两句。 “殿下,这路鞑子已是死子,只要我军稳稳守下去,用不了几日他们定会不战而溃,您万不可急躁啊。” 常冠林曾听卢太师说过。 当年孙承宗辽东经略时,以练兵、修城为己任,步步为营,渐渐推进,遣将分据锦州、松山、杏山、石屯及大小凌河各城,并与登莱巡抚袁可立所支持的毛文龙两相配合,锁得女真几不得食,险些从强盗集团退化成茹毛饮血的野人。 若大明能将这样的战略持续下去,胜败之事暂且不提,女真势力出现严重退步却是一定的。 可之后一场死伤仅三四百人,于全局并无太大影响的柳河之败却让孙承宗失了蓟辽总督之位。 其后锁困后金的策略被抛弃,毛文龙所部的处境也因失去文臣支持而日益艰难,待到袁崇焕将其斩杀,后金便如龙入大海、虎归山林,直至借着诸般机遇从白山黑水间的部落成为席卷天下的大清。 此事虽已过去多年,但若细细想来却会发现当年的后金的处境和现在的尼堪何其相似。 只要朱慈烺不似当年的大明那般放弃困锁之策,那么尼堪所部被灭就是板上钉钉的事。 所以当常冠林察觉到朱慈烺的急躁后,才因担心太子殿下重蹈当年覆辙而忍不住劝了几句。 对其心中所思朱慈烺大抵是不太清楚的,但他却知自己的急躁并不会因几句劝解而消散。 就在他去别处巡视的这一阵子,数封军情相继传入手中。 其中最无关紧要的便是刘良佐领着几千人马北逃,而最让他心焦的却是有一大批带着火炮的清军正在南下,距杭州只余几百里路程。 他不清楚这路人马到底有多少人,也不知道这路人马源于何处,更不明白他们为何不去与应天清军汇合,反而舍近求远直直南下。 但他却知道这路人马的目标定是杭州,只有万余新募之兵和数千残军防守的杭州。 若是他无法在这路清军到达之前回防的话,一旦失去杭州这个关键节点,那么江南之地就会成为明军的囚笼。 届时他要么放弃应天退守湖广,要么留在江南做困兽之斗,直至败亡。 如此情势,他又如何能不因错失立刻结束战役的机会而急躁? 说来也是缘分,此时尼堪的处境便如当年的后金,而朱慈烺所面对的困难却也和他天启、崇祯异曲同工。 依着当年的局面,锁困后金似乎是上上之策,可若将思考问题的角度放在整个大明却会有另一番发现。 每至王朝末期,财政必定会彻底崩溃,朝廷也会面对处处要钱,却手中无银的局面。 天启之时还稍稍好些,与海外的贸易虽已因某些势力的干涉而受到不小影响,但朝廷终归还是能从世家大族的手指缝间舔到一点油水。 再加上魏忠贤到处搜刮,那耗费巨大的宁锦防线才得以修造完毕。 可也正是因此,庞大的维持费用却让本就惨淡的大明财政背上了巨大的包袱。 待到崇祯被文官们忽悠得丢掉了最后一点与世家大族、文官集团争食的能力后,庞大的军费开支让大明这条破船开启了下沉的加速模式。 在这样的情况下,换谁坐到那位子上当也不会选择看起来最为稳妥的锁困之法。 就如现在的朱慈烺,明知再等上十天半月便能不费吹灰之力灭掉这四万清军,可他仍然还是免不了生出快速结束此战的心思。 “你说有没有可能策反那些降军?” 他深知能将清军逼到这般境地全是取巧,若论及真正战力,凭他手下这些货色,漫说硬刚八旗兵,怕是连那些降军都不见得能堂堂对阵。 但现实情况又逼得他不得不想法子早些结束战斗。 如此一来,他便只能再次违背初心将主意打到那些降军身上。 在来到这里之前,朱慈烺给自己定下的策略是团结下层,拉拢中层,架空上层。 可随着局势的发展,他不得不在应天启用部分上层,又不得不在杭州与旧体系合作。 到了现在,他甚至还不得不动起招降纳叛的心思。 如此一来不就等于将旧时的体系、矛盾、弊病全盘收纳到了自己的小朝廷里? 那他还凭什么认为自己做的会比其他几个同行要好? 心念及此,朱慈烺心中不由生出一阵烦躁,连常冠林都在回他的问题时加上了几分小心。 “殿下,尼堪军中多为江北降军,之前他们不战而降,恐怕被逼到绝路上也不敢反正啊。” 闻言,朱慈烺不由于心中思量。 这的确是个问题,虽说按着华夏的传统,不管出于何种原因投敌都是不可原谅的,但要是力战至最后时刻却要远比江北那种情况要容易获得谅解。 最后时刻! 想到紧要之处,朱慈烺的思绪顿时活跃了起来。 下围棋也不是一定要被吃光才算最后时刻啊。 半晌之后,常冠林返回阵中,与此同时又有数名兵卒分别前往各路将帅传令。 到了这会当了好长一阵子透明人的向仁生才犹犹豫豫地问了一句。 “殿下,这么做会不会引人非议?” “非议?” “毕竟.毕竟他们是投敌了啊。” “这先把这一关过了再说吧。” 所谓非议,大抵是会有的,不管有千般理由却逃不过投敌这一条。 可朱慈烺的谋算若是真能引得兵卒来降,难道还真能因为他们叛过一次而全都杀了? 走一步看一步吧。 心里念了一句,朱慈烺便将目光投向了清军离去的方向。 而在此时,他的军令也经层层转达,传到了每个兵卒耳中,一声声整齐的呐喊猛然响起,紧接着便回荡于清军上方久久无法消散。 “江北各镇,心怀大明,杀敌反正,既往不咎。” 分化。 红果果的分化。 无论尼堪还是降将都非常清楚这话的真正目的。可明白又能怎样? 这是堂堂正正的阳谋,哪怕双方都不曾动过旁的心思,可当这声音传来之时便意味着双方之间的信任已被彻底打破,剩下的也就是静静发酵了。 “大帅,不能坐以待毙啊。” 正当清军被这一阵阵喊声弄得各怀心思之时,胡茂祯身边的一名军将朝他悄悄说了一句。 这胡茂祯乃是高杰麾下总兵,在多铎南下之后便与李成栋等人一道投了清军。 其后的经历降军们都是类似,也没什么可说,但若仔细分辨却能从他身上发现这一系降军与刘良佐那一路的差别。 他早先为陕西榆林波罗堡营卒,李自成起兵后便在高杰部下南征北战。 其后高杰因与李自成老婆私通而反身降明,他也便一路跟随并无什么怨言。 再后来高杰被害,其子在左良玉的操作下认一内监为义父,待到清军南下之后这一镇兵马便保着高杰之子降了。 说破大天,这一路人马本身就没受过明廷的好处,高杰死后明廷更是薄待其子,虽说这并不能抹杀他们投了外敌的事实,但站在明廷的立场上却也不太好指责他们什么。 也正因此,这些农民军出身的人降清降得是毫无压力,在为清廷作战时表现的还极其卖力。 而明廷这边却也并没有对他们表现出太多的敌视,至少要比对待刘良佐、吴三桂这些将门出身的降将要友善许多。 若是掰开揉碎来看,明廷并未将这些造反出身的将官当成真正的“自己人”,而他们也从未对某家朝廷产生过真正的忠诚。 所以在听到“既往不咎”时,他们会做何选择也就不难猜测了。 只是 总不能明军就这么轻飘飘喊上几句就让他胡茂祯领着手下大军归降吧? 看到胡茂祯的表情,那军将立刻便明白了上官心中所想,随即便主动请缨要去明军那里探探情况。 “你不行。” 犹豫了一阵,胡茂祯满脸纠结地说了一句,随后也未多做解释,只是稍稍安抚了几句便带着那军将往满人营中走了一遭。 是夜,一人轻身渡河,在被明军巡逻士卒察觉之后他便直接五体投地,任由自己被五大邦。 也是朱慈烺军中并无江北四镇所属,否则定会有人认出这是高杰麾下鼎鼎有名的胡茂祯胡总兵。 他为何会孤身入险境? 这般行为于旁人看来似是极不理智,可若设身处地去想却也能寻见一二理由。 此时他与麾下已陷入绝境之中,如何求存便是摆在其面前的第一要务。 该如何求存? 难道就傻乎乎按明军所言再投回去? 在明军旗下混了这么些年,他如何肯轻易相信这般鬼话? 只是摆在面前的活路就那么两条,若不愿担着巨大伤亡冲击明军防线,却也只能将希望落在明军之言可信上了。 所以,他亲自来了,来看看那位传说中的太子殿下到底是什么路数。 若是察觉到半点不可信,他宁愿领着手下兄弟拼死一搏,哪怕真落个全军覆没的下场,至少大清的抚恤银子却不会少上半分。 半晌之后,胡茂祯被带入了一处简陋的军帐之外。 这般情形他自然以为是要对自己进行一番盘查,可谁知才一入帐却见其中已坐了个半大小子,而他身边还立着两个军将。 “你在清军那边任何官职啊?” “禀大人,末将为胡总兵麾下千总。” 胡茂祯对那少年的身份已有了猜测,但在答话时他却还是假装不知,只以大人称呼。 “哦?传个话的事,怎派这么大官过来。” “大人说笑了。” 一段毫无营养的对话之后,两人都沉默了下来。 胡茂祯是觉得自己都已主动上门了,若再率先提出此事也着实有些上赶着的意思。 而朱慈烺这里 他确实是没有实操过啊。 时间一点点过去,帐中却还保持着安静。 此时的胡茂祯已经有些后悔,自己为何会指望大明这帮货色? 按着常理来说,战局上有利自然应当在谈判中也占着主动,那太子稍稍拿乔也是情理之中的。 可胡茂祯此行乃是想从细节里探查那太子是否可信,所以对方的沉默不语在他眼中便成了以势强逼。 这般行为在他看来与史可法让高杰之子认内监为义父别无二致。 “大人,我家大帅愿意反正。” 心绪有了变化,他也不再纠结于谁先开口。 此时他已认定这太子与那些文官都是一路货色,所以目的也就成了快些从此处脱身。 “伱认识越其杰越大人吧。” 嗯?为何会说起这个? 闻言胡茂祯心中顿生疑惑。 当初越其杰同高杰处得不错,所以他也是胡茂祯这帮子总兵官少数看得上的几个文官之一。 “越中丞常在军中行走,我自然是见过的,只是.。” 说着,胡茂祯适时表现出了些羞赧,再配上他的措辞,任谁见了也当知晓那未尽之言到底是什么。 “当初高太保遭难,越大人是极为自责的,早先在应天时他还常将未能阻止太保赴宴引为终生遗憾。” 朱慈烺话音落下,胡茂祯的情绪瞬间变得低落。 他不认明国的皇帝,也不认满清的皇帝,但对于带着他们搏出一份前程的高杰却是极为忠诚的。 否则高杰死后他与李成栋等人怎会奉其幼子为主,而不去另寻大腿,又怎会在投降之时将那幼子的待遇当做首要条件? 只是胡茂祯毕竟也是在乱世中摸爬滚打多少年的厉害角色,这份心绪盘桓片刻便被他强行按下。 “我等对越大人也是极为感念的。” 应了一声,胡茂祯便不再言语,虽说当初他们与越其杰相处融洽,但别说他现在并不在场,便是真的在了,说话又能有多少分量? 所以在其眼中,太子所言都只是废话,还不如早些了事,早些归营呢。 (本章完) 今天这章稍迟一些,大概在三四点的样子 今天这章稍迟一些,大概在三四点的样子 rt (本章完) 第146章 里应外合 第146章 里应外合 朱慈烺所言自然不是废话。 胡茂祯想从细节判断他是否可信,他自然也想通过这个军将对于各种事的反应判断其中是否有诈。 毕竟招降纳叛这种事情可不是话本里所说那么简单。 旁的都不提,投降的会考虑自己放下武器后会不会遭到报复,而受降的自然也是顾虑重重。 若是其中一方没能考虑周全,那最终的结果要么就如白起坑杀四十万赵军,要么就如曹操百万大军被一把火烧个干干净净。 说到底,这种事并无一定之规,到底如何判断也只能说存乎一心了。 “言归正传吧,胡总兵打算怎么做?” “敢问大人是” 胡茂祯到底也是老江湖,虽然他心中已觉得明军不可信,但该走的流程却一样都没有省下来。 在得知当面正是朱慈烺之后,他又是一番见礼,紧接着才将“自家大帅”准备配合王师内外夹击的想法说了出来。 按着正常情况来说,接下来便该是约定时间、制定计划,待商量妥当之后明国这边再是一堆封赏许诺,此事便算是谈完,胡茂祯也就可以顺利离营了。 可谁知他这边话音才落,却听那太子斩钉截铁的回了一句。 “不行。” “啊?” 这样的回答不但出了胡茂祯所料,连常冠林与向仁生都差些没控制自己的表情。 待见这般情形,朱慈烺也不卖关子,随后便出言解释道:“坦白说,若非从越先生口中听过你们事,这一次本宫是万万不会给你们这个机会的。” 他并未挑明到底从越其杰口中获知何事,但此时说来大抵也就是高杰死后其部受了委屈的那些。 这话既表明了朱慈烺对取得此战胜利的信心,又说清了他为何会在占据绝对优势时还接受这些“叛贼”,听得本打算尽快了结此事的胡茂祯不由沉默了好一阵子。 “殿下仁厚。” 淡漠漠地说了一句,可胡茂祯于心中却多少有了些松动。 人这东西就是那么奇特,不管所做之事会引起何种后果,但若有人对其表示理解,并对他当时的处境流露出一些同情的话,那么 “别急着拍马屁,机会给了,但该怎么争取还得全靠你们自己。” “请殿下明示。” “我要鞑子的脑袋。” 短短几句话后,朱慈烺将自己的条件抛了出去。 只是他的话说得有些笼统,却让胡茂祯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殿下,您是要尼堪的脑袋?” “不光。” 一问一答之间,他总算是明白了朱慈烺的想法。 所谓不光,指的便是不光要尼堪的脑袋,更包括了被围困在这里的所有鞑子。 这样的条件乍一听来似乎比只要一人脑袋苛刻许多,但胡茂祯原本的想法却因此而有了些转变。 尼堪是何人? 他不光是满清的固山贝勒,更是这路清军的最高统帅,若是能在万军之中取其首级,那么杀掉余下的军将兵卒还有什么难度吗? 所以在他看来杀掉尼堪和杀掉全部其实并没有太大区别。 而太子将这事挑明,是不是多少代表着他的坦诚? “伱们毕竟降过一次,若不立下大功日后如何能在朝廷站稳脚跟?本宫又如何放心?” 坦诚! 听到这般解释之后,胡茂祯的第一反应并非想要驳斥,而是深以为然。 他非常清楚,以现在的情况来看,尼堪定无活命之理,而他只要反身投明,那不管是否对尼堪出过手,满人都会将这笔账算在他头上。 以此为基,朱慈烺的提醒就能算是充满善意了。 想通此节,胡茂祯倒也光棍,表明自己的身份后就直接朝朱慈烺请罪:“请殿下恕罪!” 此时虽距他认为“太子不可信”只过了柱香功夫,但他心中的想法却已与之前有了天壤之别。 说来也是可笑,若朱慈烺只让他领兵来降,那么胡茂祯不但会在心里好好掂量掂量,说不得还会与鞑子相互配合给明军狠狠来上一下。 可当他听到那有些苛刻的条件时,不但认为太子殿下待人坦诚,更是觉得理所应当。 这般转变旁人许会觉得离谱,但说到底,在胡茂祯眼里每样事务都有自己的价值,而被困于此处的他,正处在价值的低谷。 若是朱慈烺一上来便封官许爵,那肯定是怀着别的心思,否则谁又会在买东西时自愿付出高价呢? 既已打消了疑虑,胡茂祯也不再做什么试探,三言两语之后便直接离了明军大营。 “这就完了?” 朱慈烺呆呆地问了一句,但无论常冠林或是向仁生都不知该如何应答。 胡茂祯伪装而来自然是心中存有疑虑的,但之后他主动坦白自己的身份却又明显是因为疑虑已被打消。 只是这疑虑到底是因何才打消的呢? 三人自是无法摸清其中缘由,但按胡茂祯所说,后天晚上他便会有所动作,届时再行询问也当是无碍了的。 且不提胡茂祯回营后如何施为,也不提朱慈烺打算怎样配合,但说此时的刘良佐在逃出生天所产生的庆幸过后已然有些惶恐不安了。 你道为何? 四万人马一道离的杭州大营,现在三万多被明军包了和囫囵,只余他领着五千安然无恙,除非他能将那班人马全都救出来,否则这天下之大却也无他容身之处了。 可这人哪是说救就能救的? 经过半个白日的探查,他现在基本已摸清了明军的布置,不说那布满河道的大小战船,便是那茫茫多的明军却也不是他这五千人马能够对付的。 如此情形当怎样应对? 寻常情况来说大抵也只能向杭州大营求援了,但作为大军先锋,他若只是求援而不做其他动作的话,无论此战结果怎样,他刘良佐又能有什么好果子吃? 所以,哪怕现在已经入夜好一阵子,但他仍在领兵北上,为的就是快些赶到鄂尔都被围之处。 他算得清楚,围困尼堪的当有大几万明军,再加上战船相助,他这点人马自然起不到什么作用。 可围困鄂尔都的却只有万余,里应外合之下说不得就能将这一路清军给救出来,到那时再拉上苏州的李成栋和吴胜兆,便是尼堪所部真的被全歼,这罪责也不会只落到他一人头上。 说白了,这会的刘良佐并不在乎尼堪是死是活,他所关心的只是如何多拉些人来分担责任罢了。一夜疾行,其部斥候终于在临近午时发现了明军斥候的踪迹。 刘良佐心知距离鄂尔都的被围之处已然不远,在命令兵卒扎寨休息的同时却又派了使者往明军那里,而他自己则紧随其后,只等有了消息便亲自前去勾兑。 这便是他的聪明之处了。 当了半辈子的明军,自然知道因着出身不同,各人行事风格也有所不同,只要使者能探出对方是何人领兵,他自能看人下菜碟。 届时说不得破费些钱财也能起到拼死一战的效果。 “大帅,对面领兵的是吴淞总兵吴志葵。” “他答应见面了吗?” “答应了。” 老实讲,刘良佐对吴志葵也只是知道,远远谈不到有多了解,但同为大明官军出身,差当也差不到哪里。 所以在他想来,只要能付出足够的代价,当是有不小机会能让他解了鄂尔都的围困。 其后之事也无甚好说,终归也就是些安营扎寨、埋锅造饭的琐事。 待一切完毕,兵卒们也各自休息之后,刘良佐便离了军营赶去与吴志葵见面。 早先刘良佐还在杭州时,每与方国安见一次都得相互“问候”好一阵子,可当他与吴志葵见面时不光没有互骂,气氛还融洽得好似老友重逢一般,直叫人啧啧称奇。 “久闻刘镇帅大名,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 “吴总兵武举出身亦是当世猛将啊。” 一番不知是真情实意还是逢场作戏的问候之后,吴志葵只是满面笑意地看着对方,而刘良佐则在短暂地等待之后率先开口。 “老弟,可知此次我是为何而来?” “平素镇帅军务繁忙自是不太可能来这小地方,若是小弟没有想错,当是为那三千鞑子而来的吧。” “错了,错了。” 闻言,吴志葵不由愣了一下,若非为了那伙鞑子,他实在想不到这刘良佐还会为何事而来。 可看刘良佐否的干脆利落,倒让他一时间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想错了。 “我此行乃是为老弟送一场泼天的富贵。” 刘良佐话音落下,吴志葵满心无语。 都是千年的狐狸,有话直说便是,何必非要学着那帮文官演什么聊斋? 若真有什么泼天的富贵,你刘良佐不早就吃干抹净,还能留到我这里? 心中虽然鄙夷非常,但他在面上却还是带着微笑准备看看对方到底要怎么将戏演下去。 “老弟莫要怀疑,你这场富贵就落在鄂尔都身上。” “他身上?” “正是。” 待听到刘良佐的说辞,吴志葵的第一反应便是那一辆辆大车,可转念之间他却又否了自己的想法。 不管那些大车里到底装得什么,此时既在围困之中,那就是已落在他口中的肉。 这刘良佐好歹也是做到一镇之帅的人,总不至于傻到认为能拿这些东西换取什么。 “请镇帅明示。” “哎呀,老弟,那鄂尔都在苏松转了这么一遭定已吃得满嘴流油,你现在把他杀了又能落什么好处?还不如让他拿钱赎买自己呢。” 话已说破,吴志葵自然明白了刘良佐的想法。 可此事行来却需担上不小的风险,若不考量妥当又怎能贸然行事? “镇帅,并非小弟信不过您,只是我这里若放开了包围,那鄂尔都要是不愿给银子,便是您也挡不住啊。” “这个好办,我派人进去与他分说,若他同意了,我便派人去苏州拿银子,他若不同意我们兄弟便一拍六二五,手底下见真章。” “这” 眼见对方沉吟半晌却是一言不发,刘良佐自然知道这是有了意动的表现,便也只是在一旁静静等待,可谁知过了柱香功夫,那吴志葵不但没有应承下来,反倒直接出言拒绝。 “镇帅好意小弟心领了,只是小弟于此事上要担的风险实在太大” “哎呀,老弟,你有什么顾虑就说出来,若真无法解决,那老哥我也不会强人所难,可要是有法解决的话,老弟你不是要白白错过这天大的富贵?” 闻言,吴志葵也不再矫情,一股脑便将心中所有疑虑说了出来。 他最担心的其实只有一点,就是怕鄂尔都脱困后反身咬他一口。 刘良佐到底在这种勾兑之事上经验丰富,不但对于此事表现出了充足的理解,并且在思量片刻之后给出了解决的方法。 “老弟,此事简单,只要里面答应下来我这里便后撤二十里,到时候你自可从容退走。 吴志葵这边在解决掉唯一的顾虑之后,立时便答应了下来,其后于价钱上又是一番商议,便刘良佐便让一名军将在明军监视下穿过包围圈入得鄂尔都的阵中。 对于援兵的到来,鄂尔都自然是万分欣喜的,他被围于此地已有了些时日,虽然粮草还能坚持好长一段时间,可说到底身在围困之中,军心士气却也跌到了低谷。 尽管如此,他对用钱赎买的事还是非常抵触。 其实当年他们与蒙古人作战时也常出现相互赎买的事,按说也当不至于如此抵触,可在他心中蒙古人到底还能算是半个自己人,哪怕被俘赎买倒也不是太过丢人。 可南人便不一样了,若自己真被从他们手中赎买回去,那岂不是一辈子的污点?更何况价格实在太高了些。 随后令人惊讶的事情便发生了,不但刘良佐派来的军将和鄂尔都手下的满人不断劝解,连吴志葵派来监视的人也跟着说了两句。 此时的鄂尔都对刘良佐已是恨极,若非他不敢直接对明军发起攻击,自己有怎会平白损了这么多银两? 一番权衡之后,鄂尔都最终应下了吴志葵的价码,几名军将也各自回营复命。 到了这时他才赶忙从泥泞之中翻出一个拇指大小的纸团,翻开之后却见上面模模糊糊写着几个字:里应外合。 (本章完) 第147章 就你们有脑子? 第147章 就你们有脑子? 刘良佐的想法其实非常单纯,就是以最快的速度将鄂尔都救出,然后用他裹上苏州城里的李成栋和吴胜兆。 如此一来,不管最后能不能将尼堪救出来,他也算是尽了全力,哪怕多铎真要追责,板子却也落不到他一人身上。 至于说什么才是能最快救出鄂尔都的方法,其实他的心中也没有定论,只是模糊觉得用钱大抵能够成事罢了。 其后与吴志葵的勾兑算得上顺利,由此他的心思也便越发活络起来,谋算最终也从用钱赎买鄂尔都变成了里应外合吃掉吴志葵。 天可怜见,这绝不是他刘某人食言,只是那吴志葵常年混在安全地带实在是少了些警醒,如此才会露了破绽。 天予不取,天必究之。 机会都已摆在面前,他如何还能轻易放过? 回营之后,刘良佐安排好军中事务又美美吃了一顿便沉沉睡了过去。 算起来他已经两日一夜未曾休息,连番赶路之下便是铁人当也坚持不住。 可谁曾想他才睡下一两个时辰却隐隐觉得地动山摇,待到醒来之后却见亲兵正一脸焦急的站在自己床褥旁边,他的双手还在抓着自己的肩膀使劲摇晃。 “甚事?” 刘良佐当了多少年统兵大将,自然不会如那些没谱的家伙一般将怒气发到身边人头上,只是被搅了美梦,他在说话时多少还是会带上些情绪。 “大帅,那边好像打起来了。” 那边? 哪边? 连日未曾休息,这才睡了一阵便又被人强行唤醒,如此一来哪怕他人已醒来,可大脑终还是有些昏昏沉沉,过了数个呼吸才算反应过来那边到底指的是哪边。 只是他们为何会打起来? 吴志葵动的手? 当是不会。 若是换成自己肯定得等银钱离开苏州却还未到此地的时候动手。 这样的好处显而易见,一来无论被围的或是解围的都会放松警惕,二来银钱也不会脱出控制。 是苏州派人来援? 肯定不会。 若是他们有能力援救鄂尔都,自己还至于跑到这里吗? 思来想去,刘良佐排除了一个个可能性,待到最后便只剩下鄂尔都强行突围这一种可能了。 鄂尔都虽然实力最弱,但他却是最有可能在此时动手的。 缘何? 若是钱赎自己出去,不但需要支付大笔银两,后半辈子更得夹着尾巴做人,哪有突破敌人重围,凭自己硬杀出去好听? 自问摸透了鄂尔都的心思,刘良佐却也不因其摆了自己一道而恼怒。 反正他最终的目的也就是找人来分担责任,若是鄂尔都不需他出力便能自己杀出来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了。 “传令全军整备!” 一声令下,自有亲兵外出传令,而刘良佐也有些不情愿地将甲胄又着于身上。 于他想来,明军既已放松警惕,那鄂尔都部自然能突破其围困,而他去与不去其实也没太大区别。 只是被围的毕竟是满人,若是什么动作都不做出却也平白得罪了人,到时候前来救援的人情不但落不下,反倒平白给自己添了敌人。 所以,出兵自然是得出兵的,但也没必要那么积极,只需让鄂尔都看见自己的态度就可以了。 刘良佐所想大抵是没什么错处的,毕竟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许多事情却也不能似在大明时那么随意。 只是 “额真!明军从后面杀过来了!” “刘良佐这废物!” 眼见己方与车阵之间楔入了一队明军,而包围圈之外的喊杀声却没有半点前推的迹象,鄂尔都心中焦急,不由恶狠狠地骂了一句。 白日里见到那军将之时,他心里其实是存有疑虑的。 毕竟以当下的情况来说,他这三千人马虽然士气不振,但有车阵相护更有充足的粮草,哪怕再守上十天半月也是没有问题的。 可谁知他手下竟然有人认出,这军将似是常跟在刘良佐身侧,如此他才决定按着纸条上所言来个“里应外合”。 可谁曾想,当包围圈外杀声响起之时他这里如约冲出车阵,但直到明军连他们和车阵的联系都已切断之时,包围圈外的刘良佐却还是迟迟不见进展。 如此情形他又怎能不气得骂人? “这废物指望不上了,把人拢一拢,我们杀出去!” 砍翻当面明军,鄂尔都立刻改变了布置。 先前他还想和刘良佐来个里应外合,哪怕不能将这股明军全部吃掉,也当将其彻底击溃。 可现在看来,不但吃掉、击溃完全没有指望,甚至一个不小心还有可能会陷在这里。 如此情形摆在他面前的也就只有拼死向前这一条路了。 当的一声。 鄂尔都用臂甲替身旁兵卒当下一击,反手便控着战刀往前划了一下。 “嗯?” 预料中的撞击声并没有到来,战刀甚至连半点阻碍都没有碰到,待他分出些心神往前看去之时却见那明军竟然躲过了自己这突如其来的一击。 好强! 鄂尔都心中不由赞叹一声,随即便将那兵卒的长相暗暗记在了心里。 他虽不如乌斯图强悍,但于战阵之间却也不是易于之辈,而这兵卒竟然能躲开这一刀,定然也是明军中的精锐士卒。 正巧这些时日,他麾下的兵卒损了不少,若能将其活捉,充作披甲人也算是不错的选择。 心念及此,鄂尔都却不动声色只是挪了几步便打算趁其不备来上一下狠的,可谁知他这边还未动手,却见那明军士卒已被人砍翻在地,而那动手之人他也认得,正是旗中一个年轻后生。 “这小子没这么厉害啊,难道是那明军只顾着防备我了?” 找到了合理的答案,鄂尔都倒也没太在意此事,可其后又遇到两个似乎不弱的明军却于转瞬之间被自己麾下斩杀。 如此却也由不得他不生出些疑虑。 只是战阵之间,乃是拼死搏杀之地,又哪来的空闲容得他细细思量此事? 不过柱香功夫,他的全副心神便被一句话引了过去。“额真!外面没动静了!” 随着话语声入耳,鄂尔都心中顿时嘡地一声。 外面没了动静便代表着刘良佐所部被歼或撤退。 凭这些明军,歼灭刘良佐的可能是半点都不会有的,那么唯一的可能便只有他们撤了,将自己这三千人从车阵中骗出来后撤了。 “刘良佐!” 鄂尔都不甘地嘶喊回荡于战团上空。 此时回返车阵的道路已被无数明军死死挡住,而身前军阵虽已被他们钻出了深深一道,但距离突破却还有好长一段距离,再加上突然援军的突然撤退,漫说鄂尔都,便是连普通兵卒都已清楚地知道自己定然无法逃出生天。 “降了!” “降了!” “降了!” 阵阵请降之声不断从战团各个方位发出,显然是被他丢在一旁的降军兵卒已无再战之心。 平心而论,这些降军能坚持到如此程度,已比在大明时强了不知多少倍,可在鄂尔都看来这样的行为却直接葬送了他最后一丝突围的可能性。 “南狗!” 大喝一声,鄂尔都浑身气血翻涌,待周遭兵卒反应过来时他却已独自往敌方军阵深处冲了进去。 如此情形,谁都知道这是他在绝望之下发起的最后一次冲锋,随即自知在南人手中没有活路的百余八旗兵卒亦跟着他猛然冲入了明军阵中。 “顶上去!” 身在八九丈之外的吴志葵自然知道这是鞑子的垂死挣扎,朝亲兵百户喊了一声,随后便死死盯着鄂尔都的动向。 他原本以为在自己的一番施为之后应该很容易便能将这股清军吃掉,可谁曾想他们竟在彻底绝望之后爆发出了如此惊人的战力,逼得自己连亲兵队都派了上去。 所幸剩下的鞑子人数不多,而且在绝望之后他们也是只攻不守。 如此一来在付出一些代价之后,吴志葵的亲兵队还是将其挡了下来,而残余的几十个也只能围成一圈做困兽之斗。 “恭喜大帅,这一仗当灭了四五百真鞑子,便是算上天启年间也是一场大胜啊!” 待见战斗进入尾声,自然有人站出来歌功颂德。 这话听起来似乎吹捧太过,但稍稍了解明清战争史的人却都能知道,几十人、几百人的战斗双方还能打个有来有回,可一旦上千明军的胜率便直线下滑,由此也生出“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的鬼话。 “此战全赖殿下运筹帷幄,将士奋力拼杀。” “大帅过谦了,若非您将计就计,鞑子又怎会从乌龟壳里出来?” 吴志葵嘴上虽然谦虚,但这一仗的确是能算是他的得意之作。 最初在与刘良佐商量时他的确动了收钱走人的心思,可一番权衡思量之后他最终还是觉得如此施为风险太大。 旁的都不说,光是消息泄露之后该怎样面对太子殿下的追究便足以让他打了退堂鼓。 心中既然有了定计,在其后的商谈中吴志葵的心思便活络了起来,待到刘良佐提出派人去与鄂尔都交涉之时,他更是敏锐地察觉到了机会的来临。 他自然不知道刘良佐到底打得什么算盘。 可这一点却并不重要,只要让里面的人知道来了援军,但凡外面大小闹出点动静,他们又怎会不急吼吼的杀出来? 又是一阵吹捧谦虚,被围在战团中央的鞑子也只余了四五十个。 此时吴志葵突然想起那一大车一大车的的东西,便打算拨转马头去看看里面除了粮草到底装着的什么。 只是此时距喊杀声响起已过了三四刻钟,算算时间某些人当到了,他吴志葵一时半会当也没有功夫去查看自家缴获了。 “大帅,前面遇到明军,似是不像鄂尔都突围。” 听到斥候回报,刘良佐心中顿时咯噔一声。 此时传入耳中的喊杀声已越来越小,大抵便代表着战斗已趋近结束,而前方还有明军拦路自然也就说明谁是此战的胜利者了。 可. 三千多人啊!就这么一阵功夫,怎么就能没了动静? 鄂尔都这个废物!定是在苏州被酒色掏空了! 刘良佐腹诽不已,可还是命人去前方通报了一番。 半晌之后,他再次于两军之间看到了吴志葵,而那越来越小的喊杀声竟似没有对他们的关系产生半点影响一般。 “不知镇帅缘何深夜来访?” “哎呀,听到这边有些动静便来看看有什么能帮到老弟的。” “小弟多谢大哥,只是鄂尔都那里不知出了什么事,竟然三更半夜闹了营啸,兄弟我费了好大劲才帮他平息下来,倒让你我兄弟的谋算全都落到了空处。” 谋算落到了空处? 岂不是说鄂尔都已被全灭? 闻得此言,刘良佐差点喷出一口老血。 早不营啸,晚不营啸,单单挑援军抵达的时候营啸,难道鄂尔都军中都是痴傻之辈吗? 若换做平时刘良佐自也没什么心思再与这奸诈之徒打哑谜,可他心里还惦念着鄂尔都的生死,却也不得不将这兄友弟恭的戏码演下去。 “哎呀!怎好端端出了这种事?若没有鄂尔都在,那去取银子的人可不会交割啊。” 嗯? 只在乎鄂尔都一人? 话音落下,吴志葵立马明白了刘良佐话中之意,可当他遣人去看鄂尔都生死之后,得到的回报却让他心中如刀割一般。 “镇帅,鄂尔都已惨死在乱兵刀下,不知他的尸身还有没有用?” “死了?!” “确是死了,要不小弟我吃点亏,您给个三四万两银子带他的尸身回去?” 滚! 于心中狠狠骂了一句,刘良佐只觉这吴志葵是当世最无耻之人,可当他正打算撕破脸皮之时却听对方又接着说道:“镇帅,还有十几个活着的鞑子,要不您也一道带回去?” 思虑片刻,刘良佐终于应了下来,有这些人在,至少能证明他全力救过鄂尔都。 又是一番讨价还价,最终吴志葵以每人百五十两的价格将残余的十几个八旗兵卖了出去,可当他正在数银票的时候却听对面阵中一阵吵嚷,随后便见刘良佐竟将这些人全都杀了。 “镇帅,您这是.?” 话才问了半句,那刘良佐已带着大军离去,但未等他细细思量,却见一兵卒捧着厚厚一叠被鲜血浸透的单子跑了过来。 “大帅,这是从敌将身上发现的。” (本章完) 第148章 乌真超哈 第148章 乌真超哈 由于刘良佐的突然出现,原本还算安稳的鄂尔都部最终落了个被全歼的下场,而刘良佐本人却是在听到那个残兵的谩骂之后才搞明白了此事。 这样的情况下,留给他的选择其实也就那么两个,要么坐等事情发酵,要么奋力一搏。 而他作为乱世中混得不错的那一批人,选择较为主动的那一条路自然也就是预料之中的事了。 刘良佐诸般施为自然称不得是好人,可处在这般年月,又居于这般位置,心中不想得多些,下手不狠辣一些,说不得他坟头的草都得有数尺之高了吧。 料理完所有事务,夜色已然深得厉害。 他于帐中枯坐许久,最终还是放弃了去往苏州裹挟李成栋、吴胜兆两人的计划。 缘何? 先前如此作想是因为有鄂尔都在,只要他听到尼堪被围的消息定然会不顾一切前去支援,而那两人又怎敢违背满人的命令? 可现在情况完全不同,没了鄂尔都的压制,刘良佐可没有自信能将那两个家伙骗出苏州。 更何况他曾在高杰死后对其余部下过数次黑手,说不得李成栋那厮连苏州大门都不会放他进去。 如此情势之下,他自然得放弃原先计划,另寻他法了。 于心中暗自叹了一声,想不到其他法子的刘良佐终还是阖衣躺在了卧榻之上。 世道本就如此,若遇上些挫折便吃不下睡不着,那刘良佐怎还能活到现在? 能吃能睡虽不是什么神功妙法,但却是成大事之人的必备特质之一。 这一点倒也不难理解,吃与睡代表了补充与恢复,若是做不到这个,在超强的压力和高负荷的运转之下,怕是有再强的能力当也撑不了多少时日,更遑论大事得逞? 当然,这也不是绝对。 譬如多铎,他虽心思重些,遇到烦心之事时常常会不吃不睡思量解决之策,但作为努尔哈赤最喜爱的儿子,他本身就有参与诸多大事的资格。 所以某些条件对他来说着实也不过一笑而已。 只是这月余功夫,江南情势一日不如一日,连番挫折之下他的身体多少也有些透支之感。 再加上江南水土气候与北方大大不同,待到尼堪被围的消息传来,他便直接病倒了。 “尼堪贝勒带了四万人马,当是不碍的。” 此时已近深夜,而多铎帐中却有一身着蓝底蟒纹袍中年人坐于其榻边。 这人名为孔有德,乃是黄台吉亲封的恭顺王。 他是铁岭矿工出身,“长于弓马,不识字”。天启元年后金占领辽沈后,他同投奔了毛文龙,并参与数次大战。 自天启年间到崇祯初年,他随毛文龙以辽东沿海金州、朝鲜皮岛一带为根据地,屡次袭扰后金的后方,给后金造成了巨大的威胁。 也正因此,后金的势力才一直被限制于辽阳一带,不但无暇顾及东面的朝鲜和西面的蒙古,更遑论入得关内烧杀劫掠了。 待到毛文龙死后,孔有德认为他“无罪横受屠酷”,感到非常寒心,终日闷闷不乐,于是随某位大臣去了登莱。 其后的事颇为复杂,也便不再赘述,总之孔有德深觉于大明再无活路便率领万余兵卒、工匠渡海投了后金。 要说这黄台吉也真是一代雄主,其眼光之毒辣可算是当世顶尖,见孔有德来降,不但没有嫌弃这帮丧家之犬,反倒亲率诸贝勒出盛京十里迎接,并使用女真人最隆重的“抱见礼”相待。 收降之后他亦没有因孔有德是汉人而多加提防,竟仍以孔有德为都元帅,安置辽阳,自成一军,称“天佑兵”。 自此向来拿汉家城池没什么好办法的女真也就得到了名为乌真超哈的火器部队,而后金在战略上的困局也随之得以突破。 话说到这里却也不得不再提一句,毛文龙之死对东北局势产生了极其深远的影响。 从战略上来说,失去了东江镇的牵制,女真人极其从容的收拾了朝鲜和蒙古,拥有了稳定的后方,看似陈设重兵的大明防线在黄台吉眼中便成了处处漏风的样子货。 若将视角缩小一些,却又能发现,在入关之后的战争中,东江镇出身的兵将可谓为大清立下了汗马功劳,其中最具代表性的便是三顺王,孔有德、尚可喜、耿仲明。 许有人会说,攻占北京的是李自成,满清只是捡了果子而已。 但不可否认的是,庞大军费开支是大明遍地烽火的最主要原因之一,而军费开支的暴涨源于东北局势的失控。 由此,亦能看出东江镇之失的严重性。 而矫诏擅杀朝廷大将的某人却也着实当得起那一剐。 言归正传。 孔有德的劝解并没有让多铎感觉好些,接连咳了几声之后,这位横扫半个华夏的统兵大将才虚弱地说道:“尼堪那里先不用去管,待乌真超哈达到达,你便全力攻取杭州。” 尼堪被围于水网之间,且由于供给的原因,他这一趟并没有带多少粮草。 此事多铎自是心知肚明,也能想到其处境之艰难,可知道苏松地区利于明军水师行动之后,他又怎会再派兵往同一个坑里跳? 所以,多铎最终还是在派兵救援和攻取杭州之中选择了先打下杭州。 这样的决定似乎有悖于他减少八旗伤亡的原则。 但用兵之道存乎一心,于现在的情势而言,短时间明军定无可能吃掉那四万人马,只要将杭州这个口子封死,再凭借乌真超哈火炮之威,哪怕朱慈烺占了地利多铎也当不会再如之前那般被动。 “嗯,这不是什么难事,我先前问过了,杭州城墙也就丈许,”孔有德一边说着,一边起身自桌上将一碗浓浓的汤药端了起来,待他用手背试出其温度之后便将药递到了多铎面前:“用红衣大炮轰上两日也就差不多了。” “你带了多少炮弹火药?” 言毕,多铎接过药碗便一气饮下,随后也不漱口,却只是等待孔有德的回答。 “原本还有两批未到,你这里催得紧,我也就直接来了,”孔有德等多铎将药喝完后便又把碗放回了桌上,待见其似是有些失望才补充了一句:“不过现有的炮弹火药轰个杭州城肯定是够的。” “待拿下杭州,还要靠乌真超哈给尼堪解围,伱切不可大意啊。” “无妨,就是些水师而已,我靠着舟船横行之时,他们那些人却还不知在哪里转筋呢。” 多铎说的甚是郑重,可孔有德却完全没有当一回事,说到后面时他甚至还将当年的辉煌战绩拿了出来,直让多铎面上多少有些挂不住。不过他对此倒也没有生出别的想法,毕竟孔有德的“耿直”已在清廷上下有了不小名声,再加上他南征北战屡立战功也早已证明了自己的忠诚,如多铎这些年轻一代的满人倒也没将他当成外人,也就不会计较言辞上的些许冲撞了。 “莫要大意,现在的明军水师与你们当年那几条破船岂可同日而语?” 多铎是和东江镇交过手的,自然知道孔有德所谓“靠着舟船横行”到底是怎么回事。 说白了也就是他们满人实在不擅长这个,否则当年东江镇外悬孤岛,又怎可能弄得女真人一步都不敢离开老巢。 “怎的?难道明国的船还会飞不成?” “明国水师都装了火炮。” “红毛鬼那种?” “嗯,射程虽不及,但样子都差不多。” 听到多铎的话,孔有德自是不太服气,可待听到后面的解释他却只是皱眉沉思,完全没了先前的大大咧咧。 莱登与辽东也常有异族来往贸易,乌真超哈的红衣大炮还是黄台吉从他们那里购得。 由此,孔有德自然知道那些将火炮装在侧舷的战船到底有多么厉害。 其实早几年他也想搞这么一批战船,只是出于某些缘由,他压根提都没有提过。 莫看他大大咧咧,似是没什么心机一般,但能成为大清的恭顺王,且与爱新觉罗诸位王爷都还保持着不错的私交,又怎可能真的什么都不懂? 他很清楚,这帮爷都是外宽内嫉的。 旁的不说,单说这战船一事,满人不善于此,若是搞来大批战船自然得他们这些乌真超哈操控。 如此一来汉军掌握着强大的火器和横行大洋的战船,爱新觉罗家的人还能睡得着觉吗? 在想明白这一点的前提下,孔有德怎还会提出此事?难道就不怕让满人疑心? 他对这一点其实是非常理解的,甚至在其经历的作用之下,他还觉得满人能将火器全都交到汉军手里已然算得相当宽厚了。 这样的想法不但存在于东江镇出身的清军心中,更深植于辽东与九边出身的清军心中。 缘何?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直接或间接死在某人便宜老子手中的统兵将帅着实太多了。 就拿常冠林来说,卢象升被革职后他为何走门子将自己调到了江南? 说白了不就是对朝廷不公的无声抵抗吗? 言归正传。 意识到明军水师与自己所想完全不同之后,孔有德思量片刻才又说道:“来时我看江上似有不少战船,等人马到全我便派人去称称他们的斤两。” 对此,多铎自无不可。 随后两人又说了几句,孔有德便告辞离开。 他的到来对多铎而言确如雪中送炭一般,可对杭州城里的诸臣而言 早先在崇明岛接见诸位将帅之时,朱慈烺便着重提过要加强与太湖以西水网较少地区的联系。 这个任务自然落到了身在太湖中心,手中且无多少作战力量的吴易身上。 其后,他陆陆续续派了不少人去往这一带,也收获了不少重要信息。 譬如那由奴仆组成的“削鼻班”仍在金坛、溧阳一带活动,太平府左近似也有人起兵抗清。 诸般消息可谓繁杂,但其中最有价值的便是提前向杭州和朱慈烺预警了清军火器部队的抵近。 现在这般情势,谁都清楚太子殿下若是反身来援便有可能被前后夹击。 如此一来不但无法替杭州解围,更有很大可能会落得城失兵败的下场。 只是凭杭州城防的坚固程度当不可能在大量火炮的攻击下坚持太长时间。 若是此城一失,清军便能腾出手来对朱慈烺大军前后夹攻,届时不但整个江南会彻底落入清军之手,便连朱慈烺那数万人马能否同样会被清军围死在苏松之地,其结果与回兵大抵也没太大差别。 左右为难之际,原本派系分明、水火不容的城中诸公竟未因如何应对而陷入争论之中,这却是让人啧啧称奇。 “守,必须得守!” 从鞑子渡江开始便一直不战而逃的马士英竟在诸臣到齐之后斩钉截铁的表达了坚守的意愿。 听其所言,在场所有人都一脸不可置信地向他那边望了过去,若非他们大多都对怪力乱神之事嗤之以鼻,说不得还要凑近看看这人是不是被什么精怪换了。 “这倒是奇了,你马士英从凤阳跑到了应天,又从应天跑到了杭州,为何现在就不跑了?” “不成体统。” 多年积怨之下,浙江籍官员之中自有人不顾场合出言嘲讽,而黄道周也只是在其言毕之后沉声斥了一句便不再言语什么。 “老夫先前主张撤退,一是因弘光帝坚持,二是因确不可守,现在太子殿下虽领兵在外,但他料敌先机已命周遭义军来援,如此情形老夫又怎会选择撤退?!” 旁人许还会因那人嘲讽而动怒,但马士英却在心中暗喜。 数次不战而逃后,他的名声已然败坏到了不能再坏的地步,此时有人嘲讽自是给了他辩解的机会,他又怎能不“心怀感念”? 既然最大的两股敌对势力已就之后应对达成一致,旁人却也不会再其中生出什么波澜。 只是在之后的守城策略之上黄马二人还是辨得面红脖子粗,这倒也让诸臣生出了“本该如此”的感觉。 许久之后,方略基本定下,可于此时却有一人说道:“诸公莫不如先让各位王爷后撤?” (本章完) 第149章 利益共同体 第149章 利益共同体 “太后,太后。” 随着一连串焦急的呼声,一个小内监跌跌撞撞地跑入了邹太后所在院中 此时虽已至深夜,但院中却还站着不少人,各屋之中更是灯火通明,似乎是在等待什么一般。 这也难怪,鞑子火炮即将到达杭州的消息虽未传开,但该知道的人却是怎么也瞒不过的,所以今夜的诸臣议事也就难免引得各人全力探查了。 不过邹太后毕竟非比寻常,他派去的人自然有资格在大堂近处听着,而这小内监便是用于往来传递消息的。 “他们议出结果了?” 那小内监才踏入房中便听到了太后淡淡的声音,似乎她对此事并不是特别关心一般。 只是若真毫不关心又怎会派人前去旁听?又怎会三更半夜还在这里候着? “太后,出事了啊!” 那小内监也是个没见过世面的,似在前殿受了什么惊吓一般,竟在喊了一声之后才结结巴巴地将所见所闻说了出来。 最开始诸臣议事显得无比和谐,除了某些人偶尔互呛几句之外,倒也没如过去一般揪着点小错漏便死缠烂打。 这一点虽在意料之外,但也算是情理之中。 毕竟此时各方的利益都牵扯在杭州城上,“同心同德”之下出现这般数十年难见的场面到也是理所当然了。 心念及此,邹太后也便不再纠结,定了定神便又听那小内监接着说道: “诸位大人商议完毕本待散了,可谁知那郑鸿奎却提出要将几位王爷转往安全所在, 后来几位大人便说殿下不在不敢擅自定夺,而那郑鸿奎和几位王爷却一直纠缠,他们就在前殿里打起来了。” 荒唐! 此时邹太后心中只有这一个念头。 大敌当前,这些人不思如何退敌,却在此时如那市井泼皮一般,在大殿缠斗,真真全都该流放三千里,让他们去琼海抓鱼! 可这念头才消,于她心中又生出了另一番心思,到了嘴边的话也就成了另一番模样。 “去吧,看看他们最后能怎么着。” 话音落下,那小内监应声离去,而邹太后却闭上眼仔细思量了起来。 按着常理来说,主君不在,大臣们却闹得打了起来,在这般情况之下她身为太后自然应该出面阻止。 可这毕竟只是常理啊。 她虽不懂军事,但也知道此时于这杭州小朝廷个而言已到了最最关键的时刻。 若能击败鞑子保住杭州,自然是诸臣信服,奠定了半壁江山的基础,可要是一步走岔呢? 于清军而言拿下杭州或是打赢那一仗都可扭转局势,但对大明来说这两处却是容不得一点错处。 一旦这两处有一处失利,紧接着便是山崩地裂般的溃势,届时朱慈烺还能在乱军中保得性命吗? 到那时,朝臣们定会另立皇帝,而她今日若强行压下诸王,日后该当如何面对新帝呢? 难啊。 邹太后于心中长叹一声,随即便瞟见立在一旁的魏国公独女徐绍月,也不知她如何作想,却是对这十五六岁的小女娃问了一句。 “月丫头,我该去前殿走一遭吗?” 前些日子,邹太后听闻魏国公府独女在杭州便将她召到了自己身前侍奉。 原本,这件事是带着非常浓厚的功利性质的,可当与这个直率、精灵的小姑娘处了几天之后,邹老太太难免还是对她生出了发自内心的喜欢。 这种喜欢倒也谈不上有多浓厚。 譬如邹太后非常清楚将这小丫头送入宫中会面对怎样的艰辛,但为了拉拢魏国公,讨好太子殿下,她仍然会将这涉世未深的小娃娃投进那泥潭之中。 而她现在发问更不是因为信任之类的东西,只是想听听抛却功利的影响之后,会得出怎样的结论罢了。 “当去吧。” “为何啊?” 为何? 这一问将徐绍月问得直接愣在了原地,她怎么也不明白去拦架竟然还需要理由。 最终,绞尽脑汁也想不到理由的徐绍月只能无奈答道:“有人打架,去拦一拦当也谈不到为什么吧。” 听到这句回答,邹太后心中顿时豁然开朗。 的确,太子不在,诸臣与诸王发生冲突,她堂堂太后前去阻拦还需要顾虑什么吗? 于此同时她亦想明白了一件事,于这乱世之中,能够依靠的并不是某个人,而应该是某个体系。 所谓体系,看不见、摸不着,听起来更是虚无缥缈,但只要她的所作所为符合这个的价值观,那么就会得到这个体系的护持。 就拿这太后之位来说,是弘光给的吗? 说破大天还不是因为在那个价值体系中此位非她莫属吗? 想明白这些,邹太后不但明白了接下来该怎么做,也明白了今后该怎么做。 心窍通透之下,她看向徐绍月的目光也越来越和善。 紧接着甚至问出了一个无人敢于提及的问题:“你觉得此战胜负如何?” “当然是殿下得胜啊。” “哦?月丫头对殿下这么有信心?” “那是,当初在应天时鞑子都没能把殿下怎么样,现在有这么多文臣武将相助,鞑子还能翻出什么浪?” 邹太后被徐绍月的话引得哈哈大笑,随后她朝侍女内监们吩咐一声便摆驾往前殿而去。 此时的前殿之中,诸人已泾渭分明,早已不似先前那般缠做一团。 只是在场众人都不是饶爷的孙子,闹过这么一遭后嘴上自然不会给对方留下半点情面。 “乱臣贼子!竟敢在殿中殴打皇族血脉!” “皇族血脉?尔等自出生便受着朝廷供养,现在大敌当前竟受人挑唆只知逃跑,简直枉为太祖血脉!”“黄道周!你说清楚,谁挑唆了?!” 本还在一旁劝解的郑鸿逵,一听这话立时便不干了。 他的确对这一仗半点都不看好,但他其实也没存别的心思,就是想提前哄几个王爷入闽,一旦太子阵亡也省的措手不及。 可谁曾想他才说了那么一句,浙江籍贯的官员便如被踩到尾巴一般,轮番摆道理、讲事实,搞得他灰头土脸也不知该如何应对。 这倒也不难理解,大敌当前皇族逃遁,此消息一旦传出必然会对守军士气产生极大伤害。 而在这无异于给本就不好的杭州局面雪上加霜,身家全在杭州左近的官员们自然不会坐视。 其实到那会诸人也只是停留在口头辩论的地步,哪怕说话时多少带着些火气,但终归还是守礼的。 但辩论这种事若不加节制,迟早都会演变成真正的唇枪舌剑。 更何况此事牵扯到许多人的核心利益,所以当某位王爷在一旁将某句民间流言当做进攻武器之后场面便彻底控制不住了。 若要问是哪句流言 君非亡国之君,臣皆亡国之臣。 威力够大吗? 能够理解平素里讲究颇多的文官为何在大殿里殴打诸王了吧。 其后的事自也不难想象,人数上吃了大亏的王爷们遭到了文官们的铁血打击,若非还有些人保持着一定的理智,说不得朱氏皇族就要灭于此处了。 待到此时,各人虽都已意识到所为不妥,也已分列两侧再次开始唇枪舌剑,但其场面之火爆仍属当世难见,却也不知在这些人心里到底哪些事的分量重些。 “老臣拜见太后。” 一声高呼之后,诸臣本能地顺着声音看了过去,待见一脸铁青邹太后正立于大殿门外也就顾不得自己的对手,转身拜了下去。 “诸位果然是国家柱石,这是在演练如何与鞑子对阵吗?” 说话时老太太的语气毫无波澜,但其中的讽刺意味却怎么也掩盖不住。 来时她其实只打算止了众臣内讧,旁的事情一概不管,更别说用言辞嘲讽他们了。 可当看到这样的场面之后,一贯心机深沉的邹太后却也有些压不住心中火气,稍稍刺了他们一下。 闻得此言诸臣自是一番请罪,但她不说降罪也不说恕罪,只是缓缓走到大殿中央反身看着伏了一地的文官武将和皇族亲王一言不发。 其实按着本心来想,她着实有些恼恨这帮臣子,自到达应天以来,老太太就没过上几天舒心日子。 一阵是诸臣相争,一阵是“三大案”,到了后来更是直接逼得她不得不一路颠沛流离,有这样的臣子,朝廷怎么能好的了? 可她又有什么办法呢? 哪怕现在这般情形,她以太后之尊也只能把话说到这般地步,至于治谁的罪简直就是痴心妄想。 终归还是实力不足啊。 于心中叹了一声,老太太也便让诸臣起身,待见其重心分列大殿两侧之后,她才又说道:“太子名为监国,实乃大明之君,此时他甘冒箭矢亲身临阵,诸位卿家哪怕不心怀感念也当谨守本分,如何还能于此时闹出这般乱子?” “禀太后,臣等有罪,但诸王想于此时离杭,其心可诛!” 诸位王爷自然不是全都生了什么心思,也不可能全都和某些势力有所勾结。 说白了他们想要离杭,最大的因由还是觉得此战没什么胜算,与其等到前方战败,杭州不保之时仓皇而逃,倒不如早些做好应对。 可当这“其心可诛”的帽子扣下来时,他们却也辩无可辩,毕竟离开杭州的动作一旦做出,后面到底作何设想就只有本人知道了。 “老婆子不懂这些,是走是留全凭诸位做主,”邹太后轻飘飘将话题撇过,随即便向朱国弼问道:“保国公,当初应天的情势当比现在危急许多吧。” “回禀太后,自然是的,那会愿随殿下坚守的也就我们几个,如那赵之龙等人甚至都已做好了开城投降的打算。” “那你觉得应天为何能坚持下来?” 此时问起这些,朱国弼自然知道老太后到底想要什么样的答案,稍一思量他便答道:“自然是殿下英明神武,诸臣团结一心了。” “嗯,众位卿家都是饱读圣贤书的,自然要比我这老婆子明理,”说完,老太后扫了诸臣一眼便往殿外走去,待快到门口时又轻飘飘丢下一句便带着侍女内监离开了大殿。 “夜已深了,诸位也不要再耽搁了。” 老太太走了这么一遭,虽未指责任何一方,但在那一句“其心可诛”之后,诸王却也不好再提离杭之事,而在朱国弼一句“团结一心”之后诸臣就算心中还是不爽利,但也不好再次发作。 总之这一番闹剧被老太后轻飘飘几句话压了下去,而最为紧要的是无依无靠的老太太也没有因此而得罪任何人。 唔.大概吧。 其后众臣又装模作样地议了一阵,便各自散去。 左右诸事在动手之前已经议定,后面这一阵也只是说明自己并非负气离去而已。 切莫只将此事当做平常的口舌之争,明末时节由口舌之争演化而来的火并却也不在少数。 若非邹太后及时出面制止,否则却也不知今夜到底会演变到何种地步。 所谓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便是这般意思了。 道之一意说起来颇为玄妙,但落到实处大抵也就是利益的意思。 譬如在守卫杭州一事上,邹太后和诸位浙江官员的利益与朱慈烺趋于一致,所以他们或是坚定、或是摇摆,但走到头都会站在朱慈烺一边。 在面对这种利益团体时,某些想要生事的势力却也只能翻出些浪便会铩羽而归。 于此道理相同,由于陷入绝境的关系,胡茂祯的利益瞬间便与清廷发生了割裂,而朱慈烺也正是看准这一点才会进一步施加各种压力,让这种割裂进一步加剧,直至他亲自来到明军大营。 当然,在此战没有彻底结束,胡茂祯还没有用尼堪和八旗兵的脑袋作为投名状前,朱慈烺行事还是会加上几分小心的。 譬如他先前答应过胡茂祯要牵制其余降军,而他所做也只会局限于牵制,绝不会在尘埃未定之前将自己的人马陷入潜在的危险之中。 “伱渡河后万不可前出太过,定要做到情况不对便能及时撤回。” 今天晚了,抱歉 (本章完) 第150章 营啸 第150章 营啸 7月6日 朱慈烺对尼堪所部的包围虽只完成了三两日功夫,但消息却已传遍了苏松之地。 当然这个传遍也只是局限在一定层次以上,老百姓们大抵也只是知道外面在打仗,而这仗到底是哪一部和哪一部在打却也就不太清楚了。 “东主,这一仗打完怕是苏松的局势会有些变化啊。” 悦宾楼位于华亭县城正当间,其顶层素来都是登高望远的绝好位置,所以老板对这一层包间的定价也就稍稍高了一些。 不过今日也奇得很,往日这一层或多或少都会坐上几桌,可现在整层楼中竟然只坐了一桌,而这一桌也只有两人而已。 “当不会有什么变化。” 听到身旁老汉的话,衣着华贵些的中年人不假思索便下了定论,待将筷上鱼肉放进口中尝了尝便皱着眉头分析起来。 “莫看尼堪被朱慈烺围了,但按着清军的战力,这块肉却也不是那么好吃的。” 中年人的看法在苏松士绅之中极具代表性。 任谁都能想来,朱慈烺手下不过是一帮残兵外加一些民壮,而清军确实八旗强军和一帮原先大明官军。 在这样的实力对比之下,谁的处境更危险一些倒也不太好贸然定论。 说到底实力这东西做不得半点假,哪怕明军能靠着谋算获得一些优势,可若无力将优势化为胜势,那么等待他们的便是敌人的反击了。 由此,看好朱慈烺取得此战胜利的人却也不是太多。 “其实我还是希望朱慈烺获胜的。” “哦?” 又过了片刻,那锦衣中年人突然说了一句,而这话却引得身侧老者一脸的惊讶。 “那帮当官的虽然说崇祯皇帝这不好,那不好,但他却免了咱们的税,要是换成鞑子却还不知是什么情况呢。” “这倒是,若非如此家里每年却得少一二十万进项呢。” 那老者似对锦衣中年的家产烂熟于心,这边才解释了一句,他那里便直接拿出了数据支持。 老者所说一二十万自然是“两”,需知从松江运一船布匹到达吕宋就能赚五六万两银子,而贸易昌盛之时,仅松江府一地的布产量就能达到恐怖的两千万匹。 若再加上丝绸、茶叶、瓷器,以这种庞大的贸易量,交个一二十万两的税自然是轻而易举的。 当然,这是贸易昌隆的时候,现在海上丝绸之路已近断绝,他们这些海商的收入自然也就不如当年那般了。 “哎~~!” 重重地叹了一声,锦衣中年人似是被老者之言引动了心绪,随后便握着手中酒杯神游于外,却也不知到底在想些什么。 噔,噔,噔。 正当此时,一阵脚步声顺着楼梯传了上来,待到二人抬头看去之时却见温老爷当先走了上了。 “世伯,好久不见。” “昌源,你与老夫确有两三年未曾见过了。” 锦衣中年率先站起,其后温老爷亦万分亲热地回应起来。 其后又是一番规程,两人便于桌边落座,而那老者则规规矩矩地站在了锦衣中年身后。 “刘掌柜,你也坐吧,打了几十年交道,怎跟老夫还客气起来了。” “刘叔,世伯不是外人,您也坐吧。” “谢东主,谢温老爷。” 这锦衣中年名为谭昌源,其人十四五岁便中了秀才,可谁知后来却一直科场不顺,待到三十余岁也就熄了心思专心打理家中生意。 这样的情况在世家大族之中甚是少见,哪怕天资再差却也能混个举人捐个官身,如他这般的绝对可以称得上凤毛麟角。 你道为何? 自隋朝开始科考距此时已过了千年,而圣人之言拢共也就那么一些,其中诸般变化早已被人研究得通通透透。 家境差些的还需凭自己的天赋与努力参悟,而世家大族的子弟却可凭着银钱攻势延请名师。 若说得通俗一些,大抵可以称为“站在巨人的肩膀上吧”。 “世伯,我此次前来是向购些货物。” 一番寒暄客套之后,谭昌源将自己的来意说出,而温老爷则在听后愣了一下,似是完全没有想到其来意竟是这般。 据他所知,早些年发往东、西、南三洋的商船多达数百艘,而这几年除了东洋这边还由郑家我维持着十余艘左右的数量,西洋、南洋那边却是一十之数都难以维持了。 如此一来,漫说谭家这般做海上生意的,便是他温家这般生产布的也只得大幅缩减织机数量,将家业重心再次转到种地上。 可话说话来,布生意来钱是真的快啊,所以温老爷在那一愣之后便立刻问道:“海上的买卖又能做了?” “不好说,小侄在南洋寻了个门子,至于得不得用却需先看看这一趟的成效。” 听到这话,温老爷虽然非常好奇,但他也知道对方绝不可能透露其中分毫,于是他便主动问起了对方所需货物的品种和数量。 半晌之后两人谈妥价格,可当提及交货日期时却生出了些麻烦。 “十日太紧张了些,旁的都好说,我手里就有现成的,可这瓷器” 这也不是温老爷故意拿乔,江南种产丝,他这大户手里自然少不了布和丝绸,可此地离瓷器产地却还有不少距离,其间更需路过明清两方交战之地,所以最佳的筹集方法便是从其他大户手里勾兑,由此也便需要不少时间。 这倒不是说市面上就没有瓷器了,主要那些卖给普通百姓的质量要稍稍次上一些,而且其价格也不因倒过几手而不那么实惠。 诸般因素综合下来,温老爷这才觉得时间上有些紧张。 “世伯尽力吧,反正瓷器生意一直有红毛鬼在做,我也就是想多些货品罢了。” 正事已然谈毕,自有人将桌上酒菜撤换。 其后几人一番推杯换盏,话题便又转到了生意上面。“世侄,大清那边伱可打点好了?” “嗨,此事说来可笑,我本想着大明这边已无力反抗便给驻于苏州的鞑子额真许了每月五百两,还送了不少珍奇事物, 可谁知我才走没几日他便被围了,也不知这银子会不会打了水漂。” “世侄莫要担心,围那鄂尔都的是吴志葵,此人滑得很,定不会与其拼命的,”说着,温老爷举起酒杯与谭昌源轻轻碰了一下,待美酒下肚之后才又接着说道:“待大黄埔这边了事,鄂尔都之围自然也就解了。” 温老爷虽未点明,但话中之意显然是更看好清军取胜。 老实讲,他是真希望明军可以取胜,鄂尔都死个透彻,可现在明军现在虽将清军围在大黄埔,可他们定然是老鼠啃鸡蛋-——无从下口。 若是时日拖的长了,说不得杭州那边就会派兵来援,届时却还不知这路明军能否安然脱身呢。 这的确是个非常现实的问题,朱慈烺在出兵之前自然也细细思量过。 按着他原本的想法,只要清军一入包围他便会以各种方法“疲其师”,待到其兵卒临近极限时再以精锐逐步蚕食。 届时在诸般压力之下,八旗与降军之间必然出现裂痕,而他便能趁机分化,尽最大可能将损失减到最小。 只是 他低估了降军的求生欲望,亦低估了降军审时度势的能力。 清军被围连一日都不到,那胡茂祯便颠颠地跑来与他商议反正之事,甚至还答应以尼堪和那几千八旗兵的人头作为投名状。 这样的情况朱慈烺自然是万分.警惕! 是的,他不但没有被唾手可得的胜利冲昏头脑,反倒是对胡茂祯的动机产生了深深的怀疑。 他非常清楚,能在这个时代混出名堂的人没一个是省油的灯,所以压根也就不指望虎躯一震,诸将来投的戏码。 可这胡茂祯从头至尾也只要求明军敲敲边鼓,帮他稍稍牵制其余降军而已。 这般情形哪怕他心中疑窦丛生却也实在是找不到半点能够支撑这种猜想的证据。 不过没证据归没证据,该小心的却是半点都不能大意。 在向仁生领着军中精锐前去与侯承祖汇合前,他甚至不止一次提醒道:“渡河后万不可冒进,定要做到情况不对便能及时撤回。” 由此亦可看出在朱慈烺心里这次行动需要承担多少风险。 即将入夜之时,向仁生终于到达了抢开河北岸,在与侯承祖一番勾兑之后他便领着三千余人乘船到了南岸。 按照胡茂祯的说法,被围的清军中除去他麾下一万多之外还有刘良佐麾下的八九千和其他统属的六七千降军,而向仁生的任务便是牵制着一万多的降军。 三千人马趁着夜色逐渐靠向降军营寨,待到约莫还有两三里时向仁生便命大部队原地待命,而他自己则按着上次夜袭应天清军的套路悄然往前摸去。 可让人惊讶的是,直到清军营寨出现在视野之中前,他们竟连半个哨岗的影子都没碰见。 这样的情况当然可以用清军士气涣散来解释,但要是联系到太子殿下的嘱托,谁又能确定这不是鞑子用来麻痹他们的手段呢? “往左右再散开一些。” 低声朝其余人吩咐了一声,向仁生便死死盯着前方,试图从那影影绰绰的景象中分辨出些什么。 按说今夜行动由他领兵执行,当不该亲身冒险来做这探查敌情的事,可放眼所领兵马之中,就他自己最有经验,如此施为多少却也有些不得已而为之的意思。 许是因为此地没有多少树木的关系,清军营寨似乎全是由泥土堆积而成的低矮女墙组成。 其内虽也有兵卒的身影,但从其身形位置判断,他们大抵也只是在应付差事,并未往外面投上多少注意力。 眼见这般情形,向仁生自是有些不虚信,犹豫片刻之后他便又带了两个人往跟前靠了过去。 朱慈烺虽按着与胡茂祯的商议派出了人马牵制降军,但向仁生却知道太子殿下心中到底有多么警惕。 由此,他也便想着尽最大可能探查清楚敌军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状况。 向仁生往前靠得谨慎,但始终也没发现哨岗的任何踪迹,待到距离清军营寨仅余二三十步之时,他便不再向前,而是凝神细细望了起来。 果然有问题! 靠近女墙这里的确是一个个精神不振的降军兵卒,可营寨内里却时不时会出现一队队正在巡视的鞑子。 他不知道这般外松内紧的样子到底代表着什么,但他却明白,这定然不正常。 不行,得尽快通知太子殿下。 心念及此,向仁生便缓缓向后退去,可还不等他退上多少却听见营寨之中传来一阵阵异乎寻常的响动。 他犹豫了。 清军外松内紧的确应该尽快让殿下知晓,可将才发出的响动却也着实有必要探查清楚。 三两个呼吸之后,向仁生命一同前来的兵卒赶回去报信,自己则又往清军营寨那边潜了过去。 此时营寨内里发出的声音已不似先前那般断断续续,虽然还是听得不太真切,但大体上却还是能辨出其中似是有人在呼喊什么。 如此情形,向仁生自是万分疑惑。 他从军还不到两月,但也知道晚上绝对不能在军营中发出太大声响。 这是军中铁律,绝对无人敢于违抗。 难道这路降军的军纪因失了统帅而败坏到这般地步? 念头生出不及片刻,他便看到一队正在巡视的鞑子兵突然停下脚步似在争论什么。 如此情形,向仁生自然以为他们这是准备前去弹压,可谁知他们商议妥当之后非但不往营内而去,反倒沿着营寨外围一溜烟不见了踪影。 说到底,向仁生也只是个新兵而已,眼前的情形完全触及到了他的只是盲区。 正当他心中疑窦丛生之时,营寨内里的声音越来越大,直到将他的全部心神都引了过去。 此时那声音已经大到营寨之外都能听得真真切切的地步,向仁生甚至不用太过仔细便能辨出那是由一阵阵喊杀声、惨嚎声混合而成。 天!竟然是营啸! (本章完) 第151章 突围! 第151章 突围! 营啸这种事情几乎无人能够预见,但其中也不是完全无迹可寻。 总体来说在兵卒们承受着巨大心理压力的时候,这种情况的发生概率就会大大提高,而被围困于河道之间,且被“炮决”震慑过的降卒们就恰恰符合这些条件。 若在其他时节,敌军发生营啸,向仁生自然会万分欣喜地看着这一切的发生,可现在他一方面惊讶于营啸发生之巧,另一边则满脸焦急地往另一个方向望了过去。 今夜的行动都是提前商议好了的,胡茂祯那边得要先闹出动静,向仁生这里才会搞起阵势,好让降军无力支援。 可现在降军这里先搞出了营啸,向仁生自然不需再做什么,只是这必定会引起清军警觉,胡茂祯还有机会吗? 莫不如. 念头将生便被他立刻掐灭。 不管胡茂祯是真降也好,假意也罢,闹出这么一场营啸,原本的计划定然无法成行。 在这样的情况下,向仁生非常清楚不管自己有什么想法却也得将敌方情势全都探查清楚再思量旁的。 想到这里,他朝剩下的那名兵卒吩咐一声,随后便往真鞑子撤离的方向摸了过去。 此时这处营寨中的喊杀声已然震天,身在数里之外的明军不知是否听到,但相邻而立的其他两处清军营寨中却已能分辨出这动静代表着什么。 “大帅!怎么办?” 身侧亲兵固然已急得跳脚,他胡茂祯自然也无法泰然处之。 那日他自明军大营返回之后便召集心腹将如何行事细细安排了一遍,可谁知第二日尼堪便颁下军令,命所有人无事不得出帐。 为将此令贯彻执行,他不但让戈什哈拿着令箭往所有总兵处宣令,甚至还派了数个牛录分赴两处降军营地专司巡视。 最初胡茂祯以为是走漏了消息,还打算拼死一搏。 可那几个牛录掌握整个营地后,除了不许兵卒离帐之外便再无其他动作,他也便明白了尼堪如此施为的真正因由。 归根到底还是朱慈烺命人高喊的那几句话让尼堪不得不做出些防范措施。 这便是阳谋的可怕之处,每个人都知道其用意落在何处,可每个人却都不得不为此而做出相应动作。 事情发展到这般地步自是证明了朱慈烺对人心的揣度,可与此同时胡茂祯却等于被捆住了手脚,原本的谋算也彻底没了施展的前提。 这一日功夫,胡茂祯可谓心急如焚,但无论他想出何种对策却也在鞑子兵的监管之下没有半点用武之地。 直到 “快去请贝勒爷派兵弹压,若是晚了就这两营人马就全完了!” “胡总兵,你这里还未受到波及,何必如此惊慌?” 胡茂祯并未回应自家亲兵,而是用更加焦急的语气朝着周围的鞑子兵喊了一句,可谁知那带头的鞑子兵似乎没有见过营啸的厉害,说话时的语气甚至还带了些调侃的意味,直让胡茂祯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应对。 这倒也非那鞑子兵没有见识,主要八旗兵走的是精锐化路线,兵卒的压力承受能力要远强于明军这边。 所以他们对营啸这种事的认知大抵也只是停留在某一战中敌人于夜间莫名败退的程度,而从未亲身体验过这种能让大军一夜溃散的突发事件。 眼见对方这般作态,胡茂祯自是不可能就此作罢。 且不说这是他脱离清军控制的最佳时机,单单麾下精锐也有可能卷入其中这一点也让他不能对此泰然处之。 又是一番利害说明,那带头的鞑子似是明白了眼前就是传说中的“营啸”,遣了两名兵卒报信之后便满脸严肃地望向那越来越亮的火光。 “完了~~!完了~~!” “大帅~~!您莫要如此啊!” “我多年攒下的家底啊~~!竟~~~~~!竟~~~~~!” 正当那领头的鞑子还在评估火势蔓延的速度时,身后竟然传来一阵哭嚎声,待他扭头看去却发现胡茂祯似是被抽了魂一般瘫在地上,而那亲兵竟也如丧考妣一般抱着胡茂祯的胳膊不住哭嚎。 “胡总兵!何至于此!何至于此啊!” “额真,您不知道,这营啸蔓延速度极快,恐怕等不到贝勒爷带兵弹压了。” 那带头的鞑子看到这般情形却也不知该如何劝解,手足无措地说了一句,胡茂祯那里却是半点回应都无,等那亲兵解释一句他的心里不由嘡地一声。 来时尼堪已将其中厉害全部讲明,就是怕降军将官生出异心,从而裹挟普通兵卒闹出什么事端。 现在这般情形将官们的确已没什么威胁,可那些兵卒却要全都损在一场营啸之中了。 平素里,那带头的鞑子从未将这些降军放在眼里,可现在他却知道这几万兵卒的意义到底有多么重要。 若是任由他们折损于此,那说不得天一亮明军便要发起总攻。 届时就算八旗战力再强说不得也要在这地方折戟沉沙了。 “胡总兵,当真没什么办法了吗?” “除非能组起一支精锐,否则。” 胡茂祯失魂落魄的样子让那带头的鞑子万分鄙夷,可除了他谁还能在这点时间里组起一支精锐? 心念及此,带头的鞑子顿时灵光一闪,随后朝着手下兵卒招呼一声便分赴各将官帐中而去。 “额真!您要去哪?” “组精锐!” “您不能走啊,我们大帅.” 亲兵还待再说些什么,那队鞑子却已钻入营帐间的空档之中。 此时再看胡茂祯,他虽在保持着瘫在地上的样子,可眼神中流露出的神采却还哪有半点先前的样子? “演的好!” “嘿嘿!” “去喊人,让他们依计行事,我去拖拖时间。” “得令。” 几句简单的对话之后,二人往不同方向而去。 早先胡茂祯定下的法子便是搞一次假营啸,待将鞑子分兵之后再逐个击破。 现在假营啸变成了真营啸,有备而来却变成了匆忙应对,时间上自然会显得有些紧张,所以他也就得想法争取些时间,好让心腹人马完成布置。 约莫三两柱香的功夫,他到了尼堪大营之外。 此时虽还不见鞑子发兵,但营中却已人声鼎沸,显然不需多少功夫八旗兵卒便会前去弹压营啸。 一番通报之后,胡茂祯终于入了营门,待他远远望见立于大帐之外的尼堪后整个人的情绪便马上失控了。 “贝勒爷~~~!快快发兵,快快发兵啊~~~!” “胡茂祯!你这是做什么!”眼见来人在距自己还有三两丈时便扑在地上跪行而来,尼堪虽知他这是因营啸而乱了方寸,可心底生出却还是觉得如此不堪着实有些过了。 “贝勒爷!营啸漫过来了!漫过来了啊!” “啪!” 随着胡茂祯的不断哭告,本还嘈杂无比的清军大营之中顿时静了下来。 眼见兵卒们似都受了些影响,尼堪果断往其身上抽了一鞭,待到耳中听不到半点哭嚎才厉声喝道:“起来好好说话!” 老一辈满人行事带着不少蛮族习气,努尔哈赤便曾在大明锁困效果达到顶峰时下令屠戮“无谷之人”。 到了年轻一代虽然在骨子里还残留着不少野蛮,但大多都还读过些汉人的书籍,所以在对待奴仆之时也就远不如老一辈那般暴虐。 “谢贝勒爷。” 见胡茂祯被自己这一鞭子打醒,尼堪顿时觉得还是父祖辈的方法直接有效,待听到其感谢之后也就坦然受之了。 “兵阵之中怎么可大呼小叫?若连这点定力都没有,怎能统兵对敌?” “贝勒爷教训的是。” “说吧,情况怎样了?” 此时的尼堪对胡茂祯已没了半点防备,全副心思都放在了两处降军营地里的情况之上。 “贝勒爷!情势紧急,快些发兵吧!” 一番描述之后,胡茂祯又催了一次,可尼堪只是皱着眉头极力远眺,却未给他半点回应。 营啸这种东西的确能用大兵强行镇压,可按胡茂祯的描述,他的营中也已有小半正在自相残杀。 如此情形,怕是将这些人马丢进去也无济于事。 莫不如. “贝勒爷!现在连子时都不到,若要等天明怕是那三万人马就剩不下几个了,咱们又拿什么和明军相持啊。” 这番道理尼堪自然是明白的,可他现在的心思却非去不去阻止这场营啸,而是该不该趁机杀将出去。 现在明军当已发现了这里的动静,那么他们的选择也当只有两样。 一是谨守防线待天明后查清状况再做应对,二是现在就有所动作。 不过他们选择哪一样,其注意力必然会被全部牵制在这里,若是现在尼堪率这两千多人马自其薄弱处突围的话定然会有不小机会。 这的确是个不错的选择,只是满人本就不多,他尼堪又怎么可能弃了遣去控制降军的那几个牛录? 一番天人交战之后,他发现摆在自己面前的选择只有尽快将营啸压下。 至于旁的,虽也有不小成功的可能,但他实在舍不得付出那般惨重的代价。 心念既定,他也就不再犹豫,分出千五人马戒备明军之后,他便带着剩余八百直扑胡茂祯营寨而去。 若说这八百人对万余而言的确太少,但尼堪想的明白,镇压营啸的事自不可能让旗兵去做,只要能用这些人手将还未被影响的兵卒组织起来,他就能如滚雪球一般将队伍越做越大,直至将营啸彻底压下。 来时胡茂祯孤身一人且还有战马加持,所以并未费多少时间,可在去时这浩浩荡荡的队伍却不能如他一般撒开狂奔了。 是以在过了好一会之后,队伍也只行了一般路程,直让他心中焦急溢于言表。 身为统兵大将连这点定力都没有。 在察觉到胡茂祯已乱了方寸之后,尼堪不由腹诽。 于本心而言,他早先对胡茂祯是颇为看重,可谁知一场营啸却让其原形毕露,却也让他心中失望不已。 只是尼堪却没有想过,这场莫名而来的营啸有大半要归咎到他对降军的防备上,漫延如此迅速的缘由更是全都在他把所有将官都拘于帐中。 “贝勒爷,快到了,要不先整备吧。” “无妨,营啸似还没漫延到这边,待入营之后再行安排吧。” 尼堪耐着性子说了一句,随即便催动胯下战马往队伍前列而去。 此时他是半点都不愿在与这怂货多说半个字,只想与其离得越远越好,而胡茂祯也似是发觉到贝勒爷对他厌恶,驻马立于原地在兵卒们有些揶揄的目光中不知当不当追上去。 又过了柱香功夫,身在队伍最前列的尼堪距降军营寨之余三四十步, 可当此时他却发现,这边的营寨中安静得似乎有些不太正常。 “你离开时营中便是如此吗?” 尼堪的问话才一出口,他便想到自己已将胡茂祯甩开,待他扭头向队伍后面望去之时却发现哪里还能看到半点胡总兵的影子。 “胡茂祯人呢?” “他当在队伍后面。” 听到身旁戈什哈的回答,尼堪便打算让队伍先停下来,可谁知他连嘴都还未张开便听一阵破空声响起。 “列阵迎敌!” 这般情形谁还不知是遇到了敌袭,将军们虽也搞不清敌人到底是谁,但还是本能地朝兵卒们发出阵阵号令,可统兵多年的尼堪却已从胡茂祯的莫名消失上猜出了事情轮廓。 只是他实在有些想不通,营啸这种事几乎无迹可寻,他们到底是如何抓住这般机会的。 “嘡!” “贝勒爷!快撤!” 身侧戈什哈用战刀为尼堪挡下了一箭,待见其还愣在原地便急切地喊了一声。 只是此时的大清固山贝勒已被这一连串的变故搞得有些反应不过来,哪怕情势已然极其危机,他却也没有半点反应。 “啪” “贝勒爷!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趁咱们还没被围死,得快些杀回大营啊!” 这戈什哈跟随尼堪多年,与其自是亲厚,再加上现在情势已紧急到火烧眉毛的地步,却也不管什么尊卑,朝着尼堪面上扇了一巴掌后便在其耳边大声喝了起来。 对了,不到最后绝不放弃! “向大营突围!” (本章完) 第152章 自裁 第152章 自裁 尼堪这路人马自离开杭州大营之时便已注定要折在朱慈烺手中。 这句话听起来好像有些装x的嫌疑,但情势既定,的确也没有多少走偏的可能。 至于为何说自离开杭州大营,而非自小股鞑子被灭,却是因为当时的多铎的确还有旁的选择。 那时他若专心攻取杭州,果断将人马从不利于其发挥的苏松之地撤走。 待到拿下杭州,断开江南与大明其他各省的陆上联系之后,清军自可从容反身整理太湖周遭水网密布之地。 只可惜多铎终归还是没能狠下心来做出取舍,如此才使尼堪一头扎进了朱慈烺早早布好的网中。 当然,不论他或尼堪都是打小便跟着老一辈从战场上滚出来的,又如何猜不到明军折腾这么一番的用意? 可说到底他们的问题从来都不在战术上,便是看透朱慈烺的谋算,并且已做出最好的应对却也有些于事无补的意思。 所谓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 在渡过长江之后,多铎尽最大可能避免了攻城战的发生,又以弘光被俘为契机涣散了江南各城的抵抗决心,几乎使应天成为了一座孤城。 可这一个又一个的胜利让他忽略了极其重要的一点,那就是清军在江南并没有根基,而他的敌人却在这里拥有广泛的统治基础,哪怕这基础已被腐蚀得千疮百孔,但若用对地方却也能在关键时刻发挥出远超其本身能力的作用。 所以在一系列的战略冒进之后,两难的选择终又摆在了多铎面前,而在战略上的短视和对敌人的轻视双重作用之下,尼堪这路人马的命运自然也就在离开杭州时确定了。 话到这里,许有人会问,多铎既想保住苏松,又想保下鄂尔都那支人马,可朱慈烺何尝不是既想吃掉尼堪,又想保住杭州? 两人同样不想付出代价,其中又有什么异同? 唔.其实在本质上两人并无不同。 多铎高估了降军对绝境的承受能力,朱慈烺漏算了渡江而来的乌真超哈,双方都有所得,亦都有所失,而这场关乎整个江南局势的战役到底会以何种结果收场却已非两位统帅能够左右的了。 胡茂祯自随尼堪踏出营寨开始便在寻思脱身之策,可他几次想要从侧面强调营啸的严重却都被尼堪无视或直接打断,搞得他想以此来作为铺垫,继而先行探查情况的意见直接无从提出。 这般情形他自不可能坐以待毙,但眼看与营寨的距离也越来越短,他却还是没有寻到适合的理由。 如此情形他也便只有在麾下兵卒发起进攻时趁乱逃走这一条路了。 至于说他为何不尝试劫持尼堪. 呵呵,真当全副武装的一军统帅会是那么容易的? 所幸天无绝人之路,就当他集中精神为脱离险境而做准备时。 尼堪竟然快走几步,拉开了与他的距离,而其身侧戈什哈亦紧紧跟随,一时间竟无人理会他这个堂堂总兵。 胡茂祯从军多年,历过的战阵少说也有双十之数,能于这一次次搏杀之中保全性命,其应变能力自然是最拔尖的。 一时间他也不管黑灯瞎火是否有人能看清自己的表情,勒马立于原地的同时,羞恼、后悔等情绪便通过五官展现了出来。 待他再次看向前方时,尼堪已带着戈什哈将他落下了好一段距离,而队列的最后一排亦堪堪从他身边错过。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到了这会胡茂祯当然不会犹豫半分,趁着无人注意之时,控着战马便隐入了夜色之中。 “放箭!” 狂奔不过三两个呼吸,胡茂祯便听黑暗之中传来一声呼喝,显然是隐于两侧的兵卒在发现自家大帅脱了险境后便立刻发起了攻击。 寻常来说,受到伏击的军队之所以会溃败乃是因为从行军阵型转为战斗阵型需要不少时间。 可尼堪所领八旗兵卒的精锐程度已能算做当时最顶尖的那一批。 待胡茂祯再扭头看去之时,就见那些兵卒竟在如此之短的时间内便组成了一个个小型阵势,而这一个个小阵居然还趁着箭雨的空档不断汇集。 “向大营突围!” 尼堪的声音蓦然响起,胡茂祯在将战场情况扫视一番后顿时陷入了纠结之中。 他原本以为凭自己争取来的这点时间,亲兵少说也能组出来两三千人马,可当他和自家队伍汇合之后却发现大抵也就来了千五六的样子。 这点人马拿来唬人的确还能凑合,可要是想围歼这八百真鞑子却是力有不逮了。 怎么办? 要不要搏一次? 击杀尼堪的好处非常明显,只要将这投名状交出,那自己便等于没了退路,手中没有野战力量的大明太子定会因此而重用自己。 届时获得如江北四镇般的待遇也非完全没有指望。 可想凭现在这点人马想做到这一点实在太难了,难到这般念头也只是在胡茂祯心里生出一瞬便被他强行掐灭。 算了,保命要紧,反正里外里都被明军死死围住,大不了之后再寻机会吧。 “围三缺一!” 眼见尼堪在戈什哈的护卫下往来路冲去,胡茂祯果断下达了新的命令,其麾下兵卒立时便停下了追击的脚步。 于胡茂祯而言,这的确是个不错的选择,哪怕他真有能力将尼堪和这八百真鞑子全都留下却也得费上不少时间。 可他要是将这点时间用在弹压营啸上面却还能保下绝大部分兵卒,若再趁此机会将隔壁营中兵卒全部吃掉的话,他麾下的实力不但不会有什么损失,反倒还会因此而涨上不少。 届时即便没能拿下尼堪人头,凭着手中数万能够野战的兵卒,他也能在大明这边站稳脚跟,地位不见得会低上多少,处境甚至还会比杀掉尼堪自如许多。 至于说没能完成与朱慈烺达成的协议会不会让他翻脸. 反正也反正了,伏击也伏击了,尼堪没死也只是天意而已。 左右他也只是在明军包围圈里晃悠,又非就此逃出生天,难道明国太子还会因此而责怪一个麾下有数万野战人马的大帅? 心念及此,胡茂祯突然发现这似乎也是个不错的选择,一面指挥兵卒剿杀没能脱出包围的鞑子,一面便寻思起该从何处开始弹压营啸。 说起来话长,可从箭雨落在鞑子身上到尼堪脱出包围拢共也只过了小半柱香的功夫而已。 就当各人都以为这次伏击会以双方都未达成目的为结果时,却听一阵战马嘶鸣声突然响起。 待胡茂祯顺着声音望去之时,却隐隐看见似有一队人马已和将将逃出的鞑子撞在了一起,而包括尼堪在内的十余名骑士则已消失不见。 这是 如此情势,除了明军定不会再有旁人,可他着实有些想不明白素来不擅正面作战的明军到底是哪里来的胆子。 难道他们不知道可以追杀溃逃的敌军,但绝不能拦在他们的逃路上? 是了,那太子麾下就没几个真正打过仗的,自然不太可能知道这些“常识”。 想明白这点,胡茂祯再次陷入了纠结之中。 出手相救还是坐视不管呢? “你带人去弹压营啸。”这次他倒也没思量太长时间,只过了片刻功夫他便朝身侧军将吩咐一声,而自己则带了百十来个兵卒往那边靠了过去。 所谓穷寇莫追。 他自然不打算去帮那队不知高低的明军,之所以还会带人靠过去,说白了就是做出救援姿态,好在战后见到太子时大家面上都不太难看而已。 至于这队人马最终是被鞑子冲散、杀光却也不在他考量范围之内了。 只是随着双方距离越来越近,胡茂祯也将那处战场中的情况看得越来越清晰, 待到仅余五六十步时便已能大致看清其中战况。 紧接着他整个人便直接愣在了原地。 于他想来此时的明军哪怕不被鞑子击溃也当无法阻拦其逃命脚步,哪怕鞑子因其纠缠而暂时无法逃脱,这队明军当也会付出不小代价。 可谁曾想,当他仔细分辨一番之后却发现,战况与他所想何止天差地别,这队明军非但没有付出多少代价,反倒将鞑子死死拦在原地不得寸进。 太子手里竟然有这等强军?! “包过去!” 见此情形,胡茂祯于瞬间便将心中盘算全部推翻,高呼一声便带着那百余人杀向了鞑子侧翼。 所谓强军除了向仁生所率太子宿卫自然没有别人。 老实讲,宿卫虽强,但绝对没有强到能硬抗同等数量真鞑子的地步。 可此时鞑子的阵势已在逃跑的过程之中全部散掉,哪怕还有三五成群的却也成不了什么气候。 如此一来战斗便成了毫无章法的混战,宿卫不熟悉战阵变化的短板也就被彻底掩盖了起来。 当然,从军还不到两个月的向仁生自然是看不透这一点的。 此时他只觉当面之敌似要远逊与当初在应天城墙上遇到的那股鞑子。 这却也难怪,当初那队鞑子皆是千里挑一,万里挑一的程度,而现在的这些不但只是普通旗兵,更已在诸般作用之下士气全无。 更何况在没了战阵加持之后,战斗就从比拼士卒配合变成了比拼个人勇力,而在这方面又有多少人能凭过身着双甲、手持重兵的宿卫? “嘡!” “咔嚓!” 向仁生在转身之际将手中铁棍猛地砸在身侧鞑子的腰上,随即一阵骨裂之声便传入了他的耳中。 先前他离开闹出营啸的降军大营之后便尾随那队鞑子到了旗兵大营附近,待将清军大体动向探查清楚之后他便反身赶去与大队人马汇合。 期间自是有些波折,但也不值一提。 总之,在带着大队去往旗兵大营的路上,胡茂祯这里的战斗也同时发生。 这般情形,向仁生自是知道该如何处理,将部分人马分去拦截旗兵大营可能到来的援兵后,他便领着几百宿卫直扑战场而来。 所幸宿卫脚程不慢,当尼堪将将脱困之时,他也堪堪从路边杀了出来。 也是尼堪倒霉,回逃之兵少说也有十余人骑着战马,可他一马当先便被向仁生当做了目标。 其后的事情倒也简单,只顾逃路的尼堪压根没注意身侧情况,在重兵打击之下,他胯下的战马立时便倒在了地上,而向仁生也不知是不是分不清鞑子甲胄区别,见此人已被战马尸身死死压住,便将其丢下,转身扑向旁人。 所谓兵败如山倒。 随着宿卫的杀出,尼堪所率这八百旗兵便没了逃出生天的可能,哪怕有个别几个瞅准空子逃回了大营却也对战斗结果产生不了任何影响。 此时还被战马压在身下的尼堪,眼睁睁看着一个个兵卒在重兵击打之下没了生息,他的心里也已非常清楚等待自己的将会是什么。 “他就是尼堪!” 战斗已入尾声,兜了一个圈子的胡茂祯也终于抵达战场。 在将一匹匹倒地的战马探查一遍之后,他终于发现了真正的目标。 “这就是尼堪?” 听到胡茂祯的喊声,向仁生不由凑了过来,他曾从太子殿下口中不止一次听过这个名字,亦很清楚此人甚得殿下看重。 只是现在的尼堪身上沾满泥浆,却还哪有半点大军统帅的样子,他的心理也就不由生出不过如此的心思。 “向大人,不知这敌酋当如何处置?” “啊?问我?” “您是太子殿下身边的人,还望大人能对末将点拨一二。” 闻言,向仁生却有些懵了。 自跟在朱慈烺身边以来,他的确在诸位大人面前受到不小礼遇,可是却真真不曾有过这般高官请他帮着拿主意的事啊。 “这殿下不是说让您取尼堪人头的吗?总兵大人自取便是。” 想起那夜朱慈烺的安排,向仁生便直接随口说了一句。 可谁知话音刚刚落下,他却觉察到自己手中似被胡茂祯塞入了什么东西。 “小小心意,小小心意。” 正当向仁生还在琢磨这“小小心意”到底是什么的时候,却听战马那边传来噌地一声,待他顺着声音看去之时却见那尼堪已然用宝剑抹了脖子。 这可如何是好! (本章完) 今天这章稍迟一些,大概在三四点的样子 今天这章稍迟一些,大概在三四点的样子 rt (本章完) 第153章 什么时候撤? 第153章 什么时候撤? 尼堪之死虽然多少带有一点意外,但说透了也就是早几天迟几天的事而已。 期间哪怕再添上些清军拼死冲阵的戏码,大抵也改变不了他葬身于此的结果。 所以当朱慈烺获知尼堪自杀的消息后,他的心里其实也并没有生出太大波澜。 “向各军报捷,就说尼堪被你击落马下,由胡总兵亲自斩杀。” “是。” 自上次与梁云构之争后,朱慈烺在计算麾下功绩时便不再以头功为重,但尼堪这个人头的意义实在太过重要,哪怕其人乃是自杀,但他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应该由胡茂祯亲自斩杀。 这样的做法其实和梁山泊赚人入伙有异曲同工之妙,但细细想来却也有不得不如此为之的理由。 主要胡茂祯这货降得太快、太彻底,不断了其退路,谁又能保证他不会转身又投入大清的怀抱呢? “殿下,先前胡总兵硬塞了我一叠银票。” “哦?有多少?” “唔大概有个三四千两,我还没细看。” “收着吧,他们可搜刮了不少,也算是劫富济贫了。” 向仁生本待领命而去,可还未等转身便想起身上还揣着一叠银票。 不过朱慈烺对此似乎也未太过在意,只是问了两句便不再理会。 可月余之前向仁生还是个为了个把两银子下死力气的人,现在这么一大笔银子落在兜里,心中忐忑之下却也犹犹豫豫不知是不是真的该将其收下。 “无妨的。” 看见他这副样子,朱慈烺大抵也能明白其心中所想,碰巧常冠林也在身侧,他也就趁此机会将自己关于这种事的看法说了出来。 “你们都是我身边的人,今后难免会有人过来巴结,”说着,他扫了眼两人的表情,待见其有些诺诺,才又接着说道:“收些银子都是不打紧的事,但要明白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常言道:水至清则无鱼。 所以默许手下人收些银子似乎也不算什么大事。 可上行下效。 今日朱慈烺能默许向仁生手下几千两银票,那么明日向仁生便敢收下更多,后日他就有可能因为没能受到银子而给某人支拐。 届时风气一成,便又是一副大官大贪、小官小贪的样子。 可朱慈烺能怎么样呢? 说破大天,大明的每一个兵卒,每一个将帅都是在为他一家之天下而战。 将士们每拼命打赢一场虽会得上几两功赏银子,可他朱慈烺却会因此而添上海量的产业。 就拿此战来说,若是江南之战最终以明军胜利告终,大明便能从这里收取赋税。 哪怕有世家大族从中作梗,可这股税赋相较于那几千两银子却仍是海量的。 在这样的情况下,默认此事自然也就成了他唯一的选择。 心下稍叹,朱慈烺便不再纠结这几乎无人能够解决的难题,将思绪收回之后他的心思却不由飘向了杭州。 此时胡茂祯虽已领兵弹压营啸,但两处营地,两三万人马,想要真正平定却也还需不少时间。 若再算上守在本营中的那千余真鞑子,想要彻底结束此地战斗说不得还需一两日功夫。 若在平常时节,一两日功夫等也就等了,待到将这里全部收拾妥当他自可亲率大军回援杭州。 可为了建起这十余里的木墙,他早就命人将所有民船全部拆解,剩下的战船却又不足以将这数万大军一次带回。 如此一来,他便有些等不住了。 “常指挥,你们抓紧结束此地战斗,我先回杭州了。” “殿下,莫不如让我带兵前去吧。” 朝常冠林嘱咐一句,朱慈烺便准备转身离去,可他这才动了一下,常冠林便窜到他面前直接出言阻拦。 自应天开始,朱慈烺便是哪里有危险出现在哪里,他自己自然是习惯了的,可如常冠林这些心腹军将却总觉得有些面上无光。 再加上正有大队清军正往杭州而去,谁都知道其中凶险并非寻常能比,所以这一拦也就是情理之中的事了。 只是 “伱走了,这么多兵卒是要靠我带领吗?” 朱慈烺只这一句便让常冠林无言以对,随后却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太子殿下离去。 于常人来想,带兵大抵就是将帅指出一条路,让后兵卒们沿路而行,可话说起来简单,若无统兵多年的将帅安排其中诸般事物,说不得行上几十里,好端端的大军便要撒了,更遑论长途跋涉之后再与强敌作战。 于是,等向仁生回返之后,朱慈烺便带着刚刚战了一场的宿卫踏上了归途,而常冠林却也只能将心中无奈全部发泄在那千余旗兵身上。 老实讲,朱慈烺虽有不得不亲身去往各处战场的理由,但他这如救火队员一般的行为是颇受文臣诟病的。 若要论及其中因由自然有担心其安危的成分,但谁能保证这不是文臣们在尝试断绝皇权与兵权的联合呢? 这种猜想虽然有些以小心之心度君子之腹的意思,但有前例摆在眼前,却也容不得朱慈烺不小心应对。 就如那武宗,他在那短暂的一生之中一直在尝试加强对军权的影响,而在他的努力之下军权也的确有了向皇权靠拢的迹象。 只是 天不假命,武宗于某次游玩时不慎落水,七个月后便因此次落水引起的肺炎吐血而亡。 这种事的真假朱慈烺自然不知,但他却知道小心无大错,所以他将王福平隐在暗处也就不是什么难以理解的事了。 扯远了,言归正传。 在朱慈烺原本的谋算中,诸般施为其实只是想达到一个目的,那就是尽最大可能削弱清军。 以现在的情况来看,损失了尼堪这路人马,不光能对清军实际力量造成极大削弱,更能打击其嚣张气焰。 但万事总有两面,朱慈烺在谋算得逞的同时也难免将自己的软处暴露在了清军面前。 其实按常理来说,拥有城墙的杭州应算不得软处才是,可谁曾想多铎提早命乌真超哈南下支援。 在面对这支拥有极强火力的部队时,本还能算做坚城的杭州自然就成了明军最大的软处。乌真超哈在满语里的意思是重兵,其最早便是由投降女真人的汉人所组建的野战火炮部队。 待到后来投降女真的汉人越来越多,这支人马最终也便演化成了汉军八旗,但其作战方式却一直没有变过。 所以当孔有德麾下大队抵达之后,杭州城墙便经历了前所未有的严酷考验。 “轰!” “轰!” “轰!” 随着一阵阵炮火的响起,足有丈许之厚的杭州城墙应声颤动,虚伏在城头内侧的兵卒亦不免担忧这城墙到底能坚持到几时。 “莫爬实了!小心震伤肺腑!” 方元科猫着腰于城上巡视,每遇将胸腹贴于地面的兵卒便会拍上一巴掌。 昨日天色未暗之时,他便接到军报,说是有清军进逼城下。 最初他也并未在意,只是将此事上报之后便到城上转了一圈。 可谁知他还未下城便见那伙鞑子将一门门火炮推了出来。 到了那会,他大抵已经才到了这些鞑子到底要做什么,但他与方国安久居江南,最多也只是听过火炮为攻城利器,却对此没有半点具体概念。 如此一来他们便错过了破坏火炮阵地的最佳时机。 其后的事也就不难猜想,自火炮被架起到现在已过了八九个时辰,而在这段时间里,杭州城外每隔一段时间便会响起一阵阵炮声。 期间方元科也曾尝试用城上火炮进行还击,只是杭州这里的火炮都是些老掉牙的物件,不但打不到鞑子那里,更还有两门直接炸了膛。 这般情形之下,在城中诸位大人还未商议出应对之策前,守军也就只能处在被动防御中了。 “诸位大人,不能再拖了,这炮打了一夜,城墙怕是撑不了几日啊。” 方国安焦急地说了一句,而持有不同意见的几人却还忙着争论对错,待到他重重地捶了一下身侧柱子,殿中这才算是消停了一些。 早先议事之时诸臣便与王爷们发生了不小的冲突,若非太后及时出面制止却还不知事情会不会闹得不可收场。 不过吵归吵、闹归闹,那时就算诸位王爷和郑鸿奎也只是觉得应该先将重要人物撤走。 朝臣们更是坚定地认为,就算鞑子援兵将至,杭州也还是有不小希望能够守到朱慈烺带兵回返。 可现在的局面却因这一夜炮击发生了微妙的转变。 郑鸿奎作为王爷们的代表,再次提出应该将重要人物撤向后方。 原本便不甚坚定的马士英似乎也对火炮的威力极其忌惮,虽未直接摆明车马支持撤退,但话里话外却也出现了动摇。 在他的影响下,便连手握重兵的李永茂也表现得模棱两可。 至于黄道周这些本土势力虽还觉得不该轻易放弃杭州,但对郑鸿奎的提议也不似前几日那般坚决反对,更提出应当分兵至钱塘江以南提前布置防线。 按说在这样的情况下诸臣应当没什么可吵的了,可谁知在后撤时机上各方却始终无法达成一致,然后争论便从昨夜持续到了现在。 “方总兵,你予老夫交个实底,若是城墙真的塌了,凭城中兵力到底能守住多长时间?” 黄道周此问一出,诸人都将目光投到了方国安身上,可现在这般情形他又怎能给出一个准数? 是以,犹豫片刻之后,方国安咬了咬牙便说道:“黄先生放心,若是城墙塌了,末将定与本部人马坚守到撤离完毕。” 其实论及本心,方国安是不支持撤退的,可在一帮文官议事之时,他一个武将又怎会有插嘴的资格? “方总兵,城中这么多人,便是从现在开始撤退也不见得能全部撤走,若真等到城墙塌了,凭你部人马又能坚守多少时间?” 听到方国安的回答,郑鸿奎立时反问了一句。 早先他对什么时候撤退并无特别偏好,毕竟他的麾下全是战船,要走要留却也不是鞑子能够左右的。 可昨日鞑子布置火炮阵地时他也曾远远看见,以那般距离都能打到城墙,除了红衣大炮之外别无他想。 这般情形之下,他自然要在杭州失守之前抓紧离开,否则要是被红衣大炮击中几发,他麾下的战船可不如杭州城墙那般结识啊。 “若鞑子在撤退完成前杀进城来,那便是本部人马全数阵亡了。” 方国安闷闷地回了一句,却让郑鸿奎觉得有些难堪。 这边都已经做好了殉国的准备,他那边却还在纠缠于何时撤离。 两相对比之下,无论他郑鸿奎到底打着何种算盘却也难免生出自惭形秽之心。 “我的黄先生!方总兵! 鞑子那十多门炮都是从红毛鬼那里买来的红衣大炮,杭州城墙在这般火力之下是绝对坚持不了几日的, 你们为何还要纠结于早几日撤退,迟几日撤退,难道真要杭州重蹈扬州覆辙吗?!” 人在羞愧的时候自然会想法给自己的行为寻找合理性,而扬州十日便是郑鸿奎给自己寻到了遮羞布。 若是真的要撤,他郑鸿奎怕是也只会带走对郑家有价值的人物,又怎会带走杭州的四五十万百姓? 不过话说回来,在所有人都认为杭州不可守之时,他的这句话对黄道周和方国安却有极大的杀伤力。 只听黄道周不等他话音落下便直接出言驳斥道:“杭州乃我汉家城池,若鞑子只是发了几炮城里便走得空无一人,又让士卒们如何安心守城?!” “黄先生,莫再心存幻想了,我敢用项上人头打赌,一旦城墙倒塌,方总兵绝对守不过两日!” 此言一出,众人的目光再次集中到方国安身上,可此时的他却只沉默不语,显然也是无法驳斥郑鸿奎的说法。 如此一来,漫说本就有心直接撤过钱塘江的诸臣,便是代表杭州本地势力的黄道周却也沉默了下来。 自鞑子渡过长江以来,大明虽在朱慈烺的谋算之下取得过几次不小的胜利,现在更是将数万鞑子围于死地,可说来说去这都是太子殿下的筹算之功,整个江南竟是找不出一支人马能与鞑子堂堂而战。 如此情形之下,诸臣又怎会有信心守住没有城墙作为屏障的杭州?又怎敢做出无谓的牺牲? 殿中一片沉寂,郑鸿奎认为自己已将黄、方二人说服,待朝其余人面上扫了一圈便准备安顿撤退事宜。 可当此时,沉默了好一阵子的方国安却突然说道:“诸位大人自撤便是,末将当率本部人马为殿下守住后路。” (本章完) 第154章 说白了都是在争宠! 第154章 说白了都是在争宠! 7月7日午 昨夜诸位大人议出结果之后,大抵只过了盏茶功夫杭州城内足够身份的人便都得到了消息。 为了保证撤退道路的通畅,这些人便极有默契地将这消息限制在了一定范围之内。 不过天底下哪有不漏风的墙? 待到晌午时分,大人们准备撤往钱塘江南岸的消息便在城里传开了。 早先扬州只抵抗了一日便被鞑子杀了个鸡犬不留,现在鞑子不但被拖在杭州这么长时间,更还在城下损了不少兵卒,若是杭州真的落入鞑子之手,又怎么可能得到什么好下场? 是以,百姓们在获知消息的第一时间便收拾家当、拖家带口往城外涌去。 按着常理来说,当地官员若是遇到百姓大规模外逃定会想法阻止,可现在这般情形,地方官们基本都在家里收拾行装,守城兵卒又未接到阻拦的命令。 哪怕所有人都知道这样的撤离迟早会引起巨大的混乱,可最终还是无人站出来阻止这一切的发生。 “阁老,这样下去怕是要出大乱子啊。” “嗯。” 看着城下拥挤的人群,李永茂终还是忍不住对马士英说了一句,可对方却在听到之后过了半晌才毫无波澜地的应了一声,似是这般景象并不能触动他半分,又好像他早已心有所料一般。 “孝源,非是老夫心狠,这般乱世莫说普通百姓,便如你我却也是朝不保夕,又何来余力顾及其他?” “可” 对这番说辞,李永茂显然有些不能接受,可还未等他说些什么,却被马士英直接打断。 “我知你心中所想,可朱大典他们才离开几日,杭州又如何能等到他们带兵来援?” 话说到这里,马士英似是被激起了心中郁结,也不管李永茂是否在听便又接着说道:“他们便是来了又能如何?满城除了方国安几千残军便都是将才募得的民壮,指望他们挡住鞑子岂不是痴人说梦?还是太贪啊。” 听到这最后一句,李永茂立刻将头低了下来。 马士英虽未点明是在说谁,但他心里却很清楚这“贪”指的是太子殿下将杭州能战之兵全都调走的事。 诸臣都很清楚朱慈烺的谋算,就是想通过各种方法削弱清军,进而将战略上的主动化为战局上的优势。 可在马士英等人眼里,以明军可以调动人马,想要在守住杭州的同时吃掉尼堪那数万人马着实有些太贪了,甚至可以说贪到了想要以蛇吞象的地步。 现在大黄埔那里还毫无音讯,杭州这里却先迎来的清军的炮火,其中虽也有机缘巧合之处,可也在一定程度上证明了马士英这些人心中的想法。 “殿下抓住了多铎的贪,可自己也将败在这贪上,一饮一啄岂非天定?” “阁老慎言。” “没什么慎不慎的,老夫所作所为皆是在为我大明续命,总强过那班只知耍嘴的。” 按着马士英的城府,哪怕当面之人乃是亲近熟悉之人却也不该将这些话直接说出。 可他不知是这些日子心中郁结,又或是别有用意,说到这里甚至还在后面又追了一句。 “早先太子殿下来杭之时,你看东林那班人的嘴脸,现在危难来临他们却都只知抓紧搬运家产,又有谁关心杭州没了,太子殿下该从何处撤退?” “这殿下那里当可用舟船退回吧。” “若杭州就这两三日没了,多铎必定会派兵解尼堪之围,届时他们里应外合之下,太子便是有舟船却也难从容撤走啊。” 马士英的话说得异常直接,甚至已将最坏的情况当做了必然发生的事情,但就是这么悲观的话却让李永茂这主动来援的人都无言以对。 “哎~~~~太子之策也非毫无可取,若是杭州能守到他带兵回援,说不得也是另一番景象,可惜时运不济啊。” 说到这里,马士英已将上至朱慈烺,下至各路官员全部数落一顿,心中郁郁之气也似通过这种方式全部抒发。 只是李永茂这边只是应承,却始终没有明确表态,他便也不再多说什么,仅是嘱托几句便下了城墙往内里而去。 他虽未将心思直接表明,但李永茂大抵也能猜到一些。 左右就是此战一败,太子殿下的威望势力必然大减,届时手中有兵有钱的许也就有了更大话语权。 如此情形,手中握有万余新兵的他自然会受到各方拉拢。 只是 “这大明怕是真没救了。” 李永茂看着驶往城里的马士英车架,心中诸般不解最终也只能化作一声长叹。 尽力削弱皇权是大明文官间的唯一共识,这份共识甚至到了永历时还在起着某种程度的作用。 对此,李永茂自然心知肚明,可身为文官的一员,他哪怕觉得如此施为不对,却也无法摆脱身份带来的限制,更对整个集团生不出半点反抗之心。 在这一样上,他与马士英相比便要差上许多。 马士英的想法较为活络,在自家落入下风之时便能果断投入朱慈烺的麾下,而在看到机会的时候又能不拘泥于派系之别,暗戳戳地咬上某人一口。 可以想见,待到此战失败,朱慈烺的威望势力被削弱到不足以全面压制其他人时,他又定会以忠臣形象坚定地站在其身边,助太子殿下稳定局势,重新掌握权利。 只是到那会,他马士英的身份便会从政斗的落败者摇身一变,再次成为能与皇权分庭抗礼的马阁老了。 此时杭州的几条主干道上都堆满了准备出城的百姓,在如此拥挤的道路上,逆向而行的马士英车架自然也就有些寸步难行的意思。 按说他于杭州并无产业,在诸臣定下撤离之策后便应抓紧时间过江收拢人马,为之后的斗争打下基础,却不该在这般时候还在城里晃悠。 但他是何等人物? 早在朱慈烺嘱咐向浙东、浙南调集援兵时他便已安排朱大典渡江。 到了现在,他旁的不敢说,至少在撤退时却不会如前次那般一头扎进死对头的大本营了。 时间一点点过去,拥挤的人流虽让车架如蜗牛一般挣扎,但最终马士英还是到了此行目的地。 一番通报之后,他在内监引领下来到了邹太后所居院外。 透过院门,马士英便见院中正有十余名内监侍女忙着收拾行装。 这般情形倒也未出他所料,只是看两眼便高呼一声踏阶而入。 此番前来,马士英的礼数与与前番并无差别,但他身上所透出的气势却总让人生出意气风发之感。“是马阁老吗?快些进来吧。” 快步行了一段,他在离正屋门口还有丈许之时便听里面传出了邹太后的声音,随后小内监挑开门帘,待他看清了屋中的情形却不由稍稍愣了一下。 主位坐的自然是邹太后,其身侧还立着一个面生的女娃,想来当是魏国公家的独女。 这些本也是寻常,可他没想到的是那朱国弼却也在一旁面带微笑地看着自己。 这是何故? 马士英心中顿生疑惑。 昨夜议事之时,朱国弼便没太说话,让人几乎都要忘了他才是在场所有臣子中身份最高的一个。 先前马士英被诸般信息烦扰,只觉他是无力改变局面才将自己隐在一旁,可他于此时出现在太后这里,马士英心中才隐隐觉得事情似乎并没有自己所想那么简单。 “阁老来了。” “老臣见过太后,保国公也在啊。” “啊,阁老安好。” 先前马士英的阁老之位早已被拿掉,若细细论来现在他其实就是个身无一官半职、赋闲在家的老头而已。 可之前李永茂称他为阁老,现在邹太后与朱国弼亦称他为阁老,这般情形却也不得不让人生出一些唏嘘。 “阁老有何事?” “太后,老臣是来看看您这里收拾得怎么样了。” “烦阁老挂心,都是些舍不得丢了的物件,许是还得一半日功夫。” 简单两句之后,马士英更于心中认定事有异常。 早先离开应天时,情势虽不如现在这般严峻,可时间却紧的厉害,那般情形之下老太后不也只用了几个时辰便将行装整理完毕? 可为何到现在却要一日多功夫才能收拾好? 是有异常即为妖。 两人的表现让马士英认定有什么信息是自己不知道的,只是任他想破脑袋却也寻不出自己到底漏了什么。 在如此情绪的感染之下,马阁老的心思顿时便沉了起来。 “太后,现在外面百姓都在争着出城,若是再迟些怕是渡口会被堵住,您莫不如先行撤离,旁的东西便交由内监去料理吧。” 马士英的话自然是极有道理的,可他说这话的用意却非只是称述事实,所以当他察觉太后不经意间看了眼朱国弼时,心里便也有了些猜想。 “不妨事,左右城墙还在,却也不用着急与百姓争路。” “太后仁厚,”心中有了猜想,马士英便知道了自己的对手到底是谁,随后又朝着朱国弼说道:“不知国公怎还未走啊。” “说来惭愧,殿下将杭州之事托付于我,可我却对这般情势毫无办法,若再不等城墙垮掉便先行离开,其后又怎再见殿下。” 听到这话,马士英不由腹诽。 昨夜议事之时他朱国弼若能旗帜鲜明地反对撤退,那结果怎样还真不好说,现在诸般事宜都已定下却又如此惺惺作态,当真让人不齿! “国公公忠体国,真乃我辈楷模。” 虚情假意地赞了一句,朱国弼自是一番谦虚,可在这之后几人似是没什么可说之话,场面便于瞬间冷了下来。 马士英目观鼻、鼻观心,既不再说说什么,却也没有半点要离开的意思。 邹太后心知这两人都有万般盘算,却又不欲被对方知晓,也便将目光投到了院中正在收拾行装的内监侍女身上。 如此一来,压力便落到了朱国弼这里。 按着常理来说,他作为朱慈烺留在杭州的人自然应该在昨夜的议事中极力维护太子殿下的利益。 可他心里也很清楚,鞑子火器犀利凭着自己的言语根本不可能让杭州诸臣打消逃跑的心思。 如此他才显得随波逐流,完全成了透明人。 但也是在昨夜,他在一旁观察众人的时候却想到了几件事。 朱慈烺收拾尼堪真的需要旬月功夫吗?杭州真的无法坚持到大军回返吗? 军事,朱国弼时极不擅长的,但他却知道当初所有人都觉得应天不可守,所有人都觉得多铎会一路势如破竹直至在江西于阿济格会师。 可现在呢? 应天还稳稳掌在大明手中,多铎更是被逼得从江北调来了大批援军。 这般情势之下他又如何敢断言杭州定会落于鞑子之手呢? 当然,现在局面自然是极其危险的,可自太子掌权以来,哪次的局面不危险?哪次他又不是顺利过关? 甚至到了现在,鞑子虽在杭州占了优势,可从整个大局来说他们却还处在被动之中,若是短时间内攻不下杭州,说不得这路清军便会面临断粮的危险。 到那时. 那么问题便回到了起点,杭州能守到朱慈烺带兵回返吗? 于此事之上,朱国弼的确没有什么想法,但他看方国安的态度似乎多少有些把握,再联系之前的诸般事情自然也就生出了赌一下的心思。 若是常人想来,他既然将宝押在了杭州能守之上,那么就应该极力反对撤退。 可这斗了半辈子的老臣在生出这般心思之后的第一反应却是怎样凭借此事除掉某些碍事的竞争者。 试想,当太子殿下率领大军回到还在苦苦坚守的杭州之后却发现,城里留下的大臣竟然只有寥寥数人,那么早早退到钱塘江以南的那帮人是不是就等于失去了在朝廷立足的资本。 他这忠君之臣岂不是会越发受到重用? 其实细细想来,朱国弼的心思其实和马士英并无本质差别,他们之间最大的不同就是一个觉得杭州能守,而另一个却觉得杭州必失罢了。 只是 杭州真的能守到殿下率军回返吗? 要不要提前留条后路? 正当几人一言不发之时,朱国弼心中不由生出了旁的心绪。 (本章完) 第155章 殿下刚烈 第155章 殿下刚烈 马士英与朱国弼都打算借着此次撤退将某些人排除在朱慈烺的小朝廷之外,但马士英的想法大抵还是便向于由他掌握朝政,将朱慈烺当做类似弘光的存在, 相较之下,朱国弼则要保守许多,只是想通过这种方式加强自己在小朝廷里的地位罢了。 邹老太太对这两人的心思,大抵还是有一些猜测,不过她前几十年参与最多的也只是宫闱争斗而已,对这种大佬之间的斗争却也只是停留在猜测上。 于她想来,这二人当是有用得着“太后”的地方,但对于这地方到底是何处便不太清楚了。 是以,在沉默了一阵之后,她便率先打破了房中的寂静。 “月丫头,你觉得殿下需要多少时日才能回返?” 这一问没头没尾,不但被问之人没有反应过来,便那两个老奸巨猾之辈也是稍稍愣了一下才往面上挂了些微笑。 徐绍月是太后为殿下所选的太子妃,这一点诸位大佬基本都是知道的,但在此时向她问这般问题却怎么看都与当下场景极其不符。 可到了这般地界,真会有人做毫无意义之事吗? “回太后,殿下行事总是出人意料,我猜不到。” “哈哈~~~,那就不难为你了。” 一阵爽朗的笑声之后,邹太后又将目光转到了朱、马二人身上。 只是在这之后她也仅仅看着二人,既未让他们回答此问,亦未再多说什么。 现在的场景其实就和拍卖会一般,卖主手里握着最为稀缺的资源,她虽不知买主要用“太后”的名头做些什么,但你总得出价不是? 难不成有另一名买家在场,伱就要生生等到之余自己一人? 这种行为是严重的扰乱市场秩序,做为卖主自然不能任由这种情况持续下去。 “老臣不通军事,自不太清楚殿下几时能够回返,不过万事都需考量周全,现在情势紧迫,太后还是早些撤离的好。” 马士英不清楚在他进来之前朱国弼都说了些什么,相交而言他便是三人之中最为被动的一个。 由此,他就只能成为首先表露意图的。 “嗯,撤是迟早的,可我老婆子又能往哪里撤?” 这句话说得忧心忡忡,再配上有些苍老的女音更让人心生怜悯,可实际上大明还有大片土地,若只是寻个去处确实半点都不难的。 问题就在于这去处却不是简简单单的落脚之地而已,不但要考量地理上的诸般因素,更需顾及到盘踞于此的势力对朝廷的服从程度。 就拿距离杭州较近的四省来说,江西已有大半被阿济格所部攻下,自不是当选之地;福建几乎全在郑家掌握之中,亦非良选。 再向西一点的湖南、广东,主政此地的何腾蛟与丁魁楚至今都没有就是否拥护太子监国发表意见,显然也是有了自己的盘算,而非如弘光那时还能做到大体上服从朝廷。 如此一想,邹老太太发出这般感叹却也是情理之中的事了。 “太后说笑了,我大明还有数省之地,撤到哪里都是可以的,不过为了抗清大业考虑,老臣还是建议先撤到金华,等与殿下汇合之后再另定行在。” “金华?是朱大典的老家吗?” “太后好记性,朱部堂正奉太子之命于金华募兵,是以老臣想请一道懿旨,命浙东与浙南的援军直接沿钱塘江布防。” 可行。 马士英的话说到一半时,邹老太太便有些意动,待到最后那句“与殿下汇合之后再另定行在”说出之后她便已有了明显的倾向。 为何? 太子离去时领着数万人马,就算在鞑子的两面夹击之下有些损失也当能带回三两万人马,有这股战力为依托,再配上从浙江带出的兵马,哪怕各地督抚真有旁的心思却也得安心奉朝廷之命。 不得不说,在谋事方面,马士英这些“奸佞”的确要比东林强上不少。 在原本的历史上,他便是错误的估计了郑家对朝廷的服从程度才带着朱聿键一头扎进了这个坑中。 当然,那时的各地督抚们都已有些不听朝廷号令的趋势,但不管哪个手里却也不会如福建那般成为纯纯的傀儡。 若想得阴暗一些,东林之所以选择郑家,说不得便是因为郑家并非文官,理论上来说没有与他们争夺朝政控制权的能力。 只是他们也没想到,一番争斗之后,自觉做了亏本买卖的郑家直接掀桌子不玩了,倒也让人不知该如何评述。 “阁老所言,老成持重,真乃国之干城。” “阁老心思细密,所虑的确周全,只是” 邹太后越想越觉得马士英的筹算可行,称赞一句之后便有心当场应下,怎料朱国弼这边在夸了一句后,却一句“只是”便卖起了关子。 “国公有话不妨直说。” “太后,阁老所言确系思量周全,但殿下那里会如何想?” 他能如何想? 稍有转好的局面便是因他的贪功冒进而再次不可收拾,之后的朝政定然也得多方商议才行,万不会如先前那般由其一言而断。 这般情形之下,他如何想又有多大关系? 心里虽这么想着,但话却不能这么说。 略一思量之后,马士英便说道:“情势如此,别无其他办法,若是将来殿下怪罪,便由老臣一力承担吧。” “阁老言重了,太子不是那不知轻重的,阁老于此危难之时辛苦筹划,他又如何会怪罪阁老?” “太后.老臣” 似是被邹太后的理解所感动,马士英说话时都带了些哽咽,若非朱国弼亦是千年的老狐狸,说不得便要觉得马阁老真乃大明的擎天之柱了。 “阁老误会了,我的意思并非到了金华殿下会怎样,而是殿下会不会去金华。” 嗯? 他不去金华又会去哪里? 此言一出,不但马士英立刻收起了凄凄惨惨的表情,便连老太太都满脸疑惑地看了过来。 按他们所想,相对地方势力来说,不管太子、太后或是马士英都是弱势,只有联合起来才能对其形成压制。 更何况以几人的身份,在对上封疆大吏时便是天然的盟友,难道太子真会傻到放弃与他们的合作而甘愿成为地方势力的傀儡? “殿下性格之刚烈远胜先帝,若是杭州有失,他恐怕不会苟活。” 骗鬼呢吧。 太后与马士英显然对朱国弼的解释嗤之以鼻。 在他们想来当初先帝是让北京诸臣卖了才被逼无奈行了殉国之事,现在太子的处境虽也类似,但远远没到山穷水尽、走投无路的地步,又怎可能真寻了短见?他们的想法朱国弼大体是能想来的,甚至在做出这般猜想之时他自己也很惊讶。 只是在结合太子这些时日的所作所为之后,他又不得不承认此事当有极大可能发生,再加上自己的诸般谋算,他这才巴巴地赶到太后这里。 “月丫头,魏国公是怎么评价太子殿下的,你也说来让太后和阁老听听。” “这” “但说无妨,太后不会怪罪的。” 眼见话头被丢到了自己这里,徐绍月显然有些慌乱,不过她到底是顶尖勋贵家的大小姐,在朱国弼劝解一句之后便马上冷静了下来。 此时她大抵也已明白了几人的心意,无非就是在何时撤走上有不同意见。 其父身为太子殿下的嫡系人马,徐绍月自是希望杭州能够坚守到太子凯旋。 可看现在的场面,显然是保国公有些不支才将话头丢到了她这里。 所以她的回答若不能说服两人,那么城里大抵也就只剩方国安一部守卫了。 心念及此,本已冷静下来的徐绍月顿觉身上如负千斤重担,说起话来也就多少带着些肯巴了。 “我我父并未当我面评过殿下。” 此言一出,朱国弼便闭上了双眼:是了,到底是关心则乱,否则怎会将希望托于一小女娃身上,不过自家已然尽力,便是太后真下懿旨将人马调走却也和自己无关了。 “只是我三叔在常将军麾下,他从兵卒口中倒是听过不少。” “快快说来。” 徐绍月这一个大喘气将朱老国公弄得情绪大起大伏,若非他早年间也曾是精壮汉子,说不得只这一下便要缓过去了。 “兵卒们都说殿下是一等一的好汉,就是瘦弱了些。” 好汉 几位都是站在大明最顶尖的人,任他们想破脑袋都没有想到兵卒们会用这般词语形容太子殿下。 只是他们虽知这是褒义,由于身份的关系却是有些不太明白兵卒们眼中的好汉到底该是什么样子,所以便又将疑惑的目光投到了徐绍月身上。 “大抵.大抵就是和鞑子夜袭应天有关,说是有一兵卒为了救殿下而身负重伤将要死在鞑子刀下,殿下不但未退反而为救那兵卒猛砍鞑子数刀,所以.” 好汉?这纯纯是一莽夫! 为了个普通兵卒竟然以千金之躯亲身行险? 这般人物 当真有可能因杭州失守而做些蠢事啊。 半晌之后,邹老太太和马阁老在徐绍月的解释下理解了什么叫做“太子刚烈”,亦明白了朱国弼口中的“不愿苟活”到底有多大概率。 如此一来,两人都不由重新思量了起来。 若在寻常时节,朱慈烺是生是死其实对他们而言并没有太大影响,毕竟有那么多王爷在手,另立一个却也不是什么难事。 可现在诸王都已随郑家船队跑到了江上,只等杭州的本地势力彻底绝了最后一份念想便要带着他们一同退往福建。 如此情形之下,他们的选择也只余了朱慈烺一人,若是不想去福建伏低做小便不能如先前那般打算了。 “殿下如此性格,你如何不早说?” 马士英的语气颇为淡然,可他藏在袖筒中不断颤抖的双手却显示着他的心绪绝非面上那般。 他现在已能确定昨夜朱国弼议事时是故意放任,等得就是诸王全都落在郑家手中,他好以此来逼迫自己。 只是他想以此来逼迫自己什么?难道他也如那方国安一般死守城池? “我等身为臣子,怎好私下议论监国太子?”朱国弼打了一声哈哈,待见马士英面色铁青,他也不再瞒藏,直接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我也不奢望击退鞑子,只要守上四日便退。” “四日?这如何能守得住?!” 马士英说话时冒出了一个怪音,显然在他心里根本不认为有可能守上四日功夫,只是朱国弼又岂是无的放矢之人?随即便朝着外面喊了一声。 “让方总兵进来。” 杭州城里能被称为方总兵的自然只有方国安一人,但马士英在朱国弼后面进来,却未曾在左近见过其人,这样的情况让他不由生出事情有些脱离掌控的感觉。 “末将拜见太后、国公、阁老。” 片刻之后身着全甲的方国安出现在了门外,他朝房中几人行礼之后便被叫了进来。 “方总兵,依你之见,杭州可能守上四日?” 这般情形谁都知道朱国弼所言是早就征求过这员战将的意见,所以这声问话并非让他回答是或否,更多只是让他将自己的理由尽数说出罢了。 “禀太后,鞑子火炮虽然犀利,但准头却差得厉害,莫看他们放了一夜炮,真正打到城墙上的却也就是十之二三而已,凭末将这里的六千人马,只要李中丞能帮着看住其他地方,末将所部定能守上四日!” 方国安说得斩钉截铁,但在众人想来,四日功夫却远不足以等到太子归来。 不过守上这四日也算自己这里尽了臣子本份,只要事先将敌兵势大、杭州即将不敌的消息传给太子,让他有些心理准备,想来也不至于做出什么不智之事.吧。 心念及此,马士英向邹太后请了四宝便在案上奋笔疾书起来。 见他开始写信,几人也凝神等待,片刻之后,他将已经写就的信纸递予其他几人查看,待得到认可之后,诸人挨个签名用印,这封信便交由内监火速发往太子处。 “既如此,那便尽力去守.” “轰轰轰!” 事情到了这里,两方便算达成了协议,作为太后自然也说些带有总结性质的话。 可谁知她才说了一半却听外面火炮之声再次响起,而方国安却在听到这炮声之后瞪大了眼睛似是被什么惊到了一般。 又迟了些,见谅,见谅。 (本章完) 第156章 是时候为殿下尽忠了! 第156章 是时候为殿下尽忠了! 消息的传播便如微风一般,若不注意便会将其忽略,可当感受到其凉意时说不得周遭一切都已因此有了不同。 昨晚炮响了一夜,方元科亦在城上守了一夜,待到天亮之后他本打算找个地方先眯上一阵。 可那该死的鞑子每过一两盏茶功夫便会放一阵炮,他索性也就打消了这个念头,趁着炮击的空档先将城防诸事操办了起来。 此时他所处位置乃是杭州城墙东北一段,介于庆春门与凤山门之间。 因着方位关系,自鞑子兵临杭州城下开始,这一段城墙之下已然发生数次大规模战斗,那逆王以酒肉资敌便是发生于此。 而现在这段城墙便又成了鞑子火炮的主要轰击对象。 老实讲,这杭州的城防还是不错的。 早年间倭寇常于此地登陆,朝廷不但在杭州驻了大兵,更还对城防设施进行了翻修。 只是自隆庆开关之后,倭寇便逐渐销声匿迹,这百余年下来,本还算是不错的杭州城防自也就有些老化的意思了。 当然,这只是和应天相比而已。 作为天下有数的大城,杭州的城防与其他地方相比还是能够称为固若金汤的,否则又怎能在如此密集的炮火之下坚持这么长时间? “少帅,我去过了,他们说未接府尊之命,不敢私自放粮。” 正当方元科寻思该去哪里找些木料石块时一名军将急吼吼地登上城墙,左右张望一番便朝他跑了过来。 今早天还未亮之时,方国安便来过城上一次。 他这趟除了将议事之结果告诉方元科之外,还安顿了不少事,而筹办粮草便是里面最为重要的一项。 “府尊呢?” “没找见。” “没找见?!”万分惊讶地重复了一句,方元科便作势要打:“去他府里找啊!” “少帅,我去了啊,可他府里只有家人在收拾东西,府尊却是连个影子都不见啊。” 闻言,方元科心里顿时嘡地一声。 他已知道诸臣议了个什么结果,自然清楚这府尊当是先行撤跑了。 可按着朝廷规程,营中也只有一两日的粮草,若是得不到府尊之命,莫说守城,怕是再过一日多些他们便要先断粮了。 这帮该死的囊虫,便是要逃也该先将诸事安顿妥当啊! 方元科也知如此情形怪不得这军将,腹诽一句便打算问点别的,只是他这边还未开口,军将那里却率先问了一句。 “少帅,我见城中有不少百姓都往南而去,上面是要弃了杭州吗?” 闻得此言,向来不搞什么弯弯绕的方元科一时间竟不知怎么回答。 今早向他安顿完诸事之后,方国安便又急匆匆离开,为的便是能与城中大佬勾兑一二,好拖延些时日而已。 只是看现在的情形,所谓勾兑大抵也没产生什么作用,该逃的却也并没有迟疑半分。 如此一来,守杭州的怕是只有自家这一军了。 其实在方元科心里,一军就一军,反正自家叔父愿意坚守本也只是为了报殿下救命之恩,与旁的着实也没有太大关系。 可要是连李中丞那一部都撤走了的话,凭这五千多人马又怎能守得住这偌大的杭州? 心念及此,方元科本就不好的情绪顿时又沉了几分,但在看到军将的眼神之后却也只能强行调整。 “管他们作甚?我等守城只为报殿下救命之恩,那班囊虫全跑完了才好,没了他们掣肘,说不得我们还能守得久些。” 言毕,那军将点了点头也不再多言,随后朝方元科抱了一拳便往城上而去。 这军将名为贾有庆,其年岁与方元科差不了多少,但也已是军中老人了。 城中这般情形,他自然能够想到当朝诸公到底是个什么章程,之所以还要问上一句说白了也只是为了打消心中最后一分侥幸而已。 时值乱世,他们这些兵将虽也不太把自己的性命当回事,但若能保下却也无人会上赶着送命。 只是当从方元科口中获得答案之后,他虽已明白此战之凶险,但也只是恼恨于当朝诸公之怯懦,却未生出半点不战而逃的心思。 你道为何? 早先城外那一战,方国安这路人马被鞑子堵死在城墙之下,若非应天兵及时来援,其结果出了全军阵亡之外别无其他可能。 由此,这几千人马中,上至方国安,下至普通士卒都对太子殿下心怀感念,亦能做到为其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说白了,于这些厮杀汉心里,自己的性命虽不值钱,但也要看是为什么而死。 如果守这杭州仅仅是为朝中那些大人,那么就算方国安愿守,恐怕兵卒们也不会答应。 可若守这城是为给救过他们性命的太子殿下保住退路,哪怕临到最后还是免不了有人恐惧、胆怯,甚至临阵脱逃。 但在现下这般情形,全军上下却还是愿意守上些时日的。 眼见贾有庆离开,方元科便将心绪移至了别处。 他这营官平素里便和兵卒们混在一起,自然知道兵卒们对太子殿下的感念,是以他也并不怕军心会因城中之事而有所动摇。 可今早方国安给他安顿了许多事,到现在他虽已将稳定军心、安排防御诸事完成,但筹措粮草与准备滚石檑木却遇到了不小的困难。 如此一来,他便是早已做好打一场恶仗的准备,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物资的匮乏却还是让这能在死人堆里打滚的汉子一筹莫展。 实在不成就只能抢了。 心念及此,方元科便打算派人先去粮仓附近盯着,省的一时不察出了什么差池。 “轰轰轰。” 正当他准备去寻妥帖之人时,一阵阵火炮轰鸣突然传入耳中,显然是城外鞑子将炮晾冷后又对城墙开始了新一轮的轰击。起先他对此并未太过在意,毕竟这炮声他已经听了一夜半日,虽说并未到毫无波澜的地步,但也能称得上习以为常。 可他才走了几步,却似想到了什么一般,身形猛然一停便扭头朝城墙上望去。 怎.怎会密了这么许多?! 早先的炮声虽也不少,但细细算来,大抵也就是十余门火炮同时开火的程度,可现在这声音密得都已连在了一起,显然是添了不少火炮的结果。 可那般距离只有红衣大炮能够打到城墙,而这红衣大炮又是珍贵无比的东西,一夜之间鞑子又是从哪里搞来这么多的? 意识到军情出现了重大变化,方元科也不顾火炮的威胁,调转身子便直接往城上跑去。 待到他猫着腰往城外看去之时,却见鞑子竟在一夜之间又起了一道火炮阵地,而这道阵地距离城墙却只有里许而已。 见此情形,他的心中自是恼怒,可当想到自家城上那几门锈迹斑斑的家当时却又顿时生出一阵无力感。 要是能和郑家借几门炮就好了。 此念方生,便被他直接掐灭。 方元科毕竟是方国安的嫡亲侄儿,所获信息自然要比寻常军将多上不少。 他很清楚此时城中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格局,当然也就清楚指望郑家的帮助还不如指望鞑子因缺粮而直接退兵。 可鞑子增了这么多火炮,若是不想法应对,城墙显然不可能再坚持多长时间。 如此情形之下,却让他心中的无力感更是浓了不少。 “少帅,莫不如派支人马从侧翼迂回过去。” 那贾有庆不知什么时候又凑了过来,他将自己的想法说出之后便等着方元科拍板决定。 按着现下的状况来说,这的确是个不错的办法,可光天化日之下又怎能轻易达成目标? 更何况若是想行此计必定得调动全军精锐,现下方国安还在城中忙着勾兑,哪怕他方元科是方国安的嫡亲侄儿,又怎可能说服军中老将行此险事? 想到这里,方元科对当朝诸公的恼恨又盛了几分。 若非他们在后方掣肘,自家叔父又怎会因忙着寻求支持而不在此处指挥? 若是自家叔父在此指挥,又怎会不在昨夜遣人去捣毁鞑子的火炮阵地? 若是鞑子没了火炮阵地,这仗又怎会打得这般被动? 越想他的心中越是气闷,可现实情形如此,他除了眼睁睁看着鞑子火炮不断轰击城墙之外却也没有半点法子。 常人以为,文官对武将的掣肘大抵就是克扣军粮、军饷,于战术上指手画脚而已。 但仔细想想便能明白,在作战之时文官与武将的目标大抵都是相同的,如非万不得已他们自然也不会真的干这样的事情。 可是有他们的存在便会极大牵扯武将的精力,甚至在作战时武将还会因顾忌文官的想法而出现某些本可避免的失误,从而使战而胜之的可能性大大降低。 这般情形之下,出现如萨尔浒之战那种以少胜多的名场面自也是不可避免的了。 当然,许有人会拿某些例子来证明以文制武的重要性。 但天可怜见,如明末时节每军皆有文官辖制,可武将该不听号令的还是不听号令,却也不见哪个文就真凭一张嘴能制了武的。 反倒是偶尔冒出一半个似有力挽狂澜之能的武将,却因以文制武而屡屡受到掣肘,最终落得兵败身死的下场。 说白了,以文制武不过是文官为了打压武将而产生的伪命题而已。 只要武将没有民政之权,而朝廷又能及时拨付兵卒军饷,便是偶尔出现几个有野心的又能翻出什么浪? 若是无法做到这两点,哪怕往军中派一百个文官盯着,又能起到什么作用? 言归正传。 方国安在听到密集的火炮声后,也不及向几位大人详细解释,只是说了句军情有变就立刻朝城上赶了过来。 他到底是积年老将,非常清楚发生这种情况的唯一原因便是鞑子不准备再行试探,而这也代表着真正的战斗即将开始,他不能再把精力放在于城中诸位大人费嘴皮上了。 其实和方元科所想略有不同,他之所以没有趁夜袭击鞑子火炮阵地,并非完全是被议事牵扯了精力,而是他着实不敢拿本就不多的兵力行险夜袭。 要知道,鞑子胆敢光明正大的在外面布置阵地,必定会对城内反应有所预料,若是一个不慎落入鞑子埋伏之中,那鞑子大抵也就不需等城墙被轰塌了。 否则如他这般头脑清醒之人又怎么坐视鞑子从容布置,反倒不分轻重地去和那班人扯皮? 实际上,在昨夜参加议事之前他大抵已经猜到了结果为何,亦做好了只凭本部人马为太子殿下守住退路的准备。 只是人活一世又怎么没有半点留恋?哪怕他情愿为报君恩而死,却也免不了再想做一番挣扎。 总算皇天不负苦心人,在各个府邸游走一夜之后,他终于还是借势让马士英答应再守几日。 约莫三四柱香的功夫,方国安终于来到了城墙之下。 此时,鞑子的这轮炮击已停了一阵,方元科正在城下指挥兵卒于城墙左近布置防线。 待从其口中听到粮草与滚石檑木还未曾办妥之后,方国安也并未多说什么,只是在听到他已派人在粮仓附近盯着之后微微点了点头便问起了城墙的情况。 “鞑子又添了好些火炮,虽然威力不如红衣大炮凶猛,但他们将阵地设得颇近,城墙大抵.大抵扛不住几轮了。” “无妨,那尼堪应当调走了不少真鞑子,若是城墙塌了,多铎必定会只派降军来攻,”说到这里,方国安朝周遭扫了一圈,待见已有不少兵卒军将围在身边,他便又故作轻松地说道:“咱们和那些货色已战过不止一场,难道还怕这些数典忘宗的玩意吗?” 言毕,周遭人群之中顿时发出一阵哄笑,似乎就如方国安所言一般并不将清军放在眼中。 可当此时又一阵火炮之声传来,所有人却都紧张地望向那布满裂纹的城墙。 “轰~~~!!!” 随着一阵巨大的轰鸣声,一段长约四五丈的城墙终还是没有扛过这一遭。 见此情形,方国安心中却突然松了一下:该来的终还是要来的。 “将士们!我等性命皆是殿下所救!是时候为殿下尽忠了!” (本章完) 第157章 为何不跑? 第157章 为何不跑? 常言道:心病还需心药医。 自孔有德带着乌真超哈到达以后,多铎的病情便以极快的速度有了好转。 待到今早所有火炮都安顿完毕之后,他更是披挂齐备,直接离了大营去前方查看轰击效果。 “轰轰轰!” “轰轰轰!” “轰轰轰!” 一轮火炮之后,多铎只觉地动山摇,待他用从红毛鬼手中买来的千里镜仔细看了一番后,整个人更是红光满面,哪里还有半点生病的样子。 此时的杭州城墙上已隐隐出现数道裂纹,显然是无法在这般密集的炮火之中坚持多长时间了的。 只要明军没了这乌龟壳的防护,多铎便有自信能在尼堪坚持不住前拿下杭州。 届时旁的自不必说,把江南彻底收入囊中也只是等闲。 最为关键的是这里腾出手来,他便能提兵北上,与尼堪一道将那路明军一网打尽,他也能按着原本的谋算带旗兵北归,将精力放在整顿旗务上了。 “汉人过年时都燃放烟,说是能趋吉避凶,我看这火炮的效果却要比那烟强上不少啊。” 众将见多铎难得开怀,自是一番应承,甚至还有人提议今后过年时都放上几炮,以保身体康健、国泰民安。 对这般说法,多铎自是不置可否。 先不说这一炮需得费多少银钱,若是真将这般利器普及开来,那他满人的骑射还有什么用处?他们又凭什么以小临大? 难道还能真将全部指望都落在乌真超哈身上? 他可不是刚从山里出来的生女真,自然知道自家这几个汉人王爷之所以如此服帖,最大的原因便是他们见识过白甲兵的强悍。 若有一日让他们反应过来,难道还能让白甲兵以血肉之躯去硬抗火炮? 所以他们旗人对乌真超哈的策略的便是用制相合。 所谓用,便是用他们擅长火器的特点去拿下某些坚城。 所谓制,便是制约他们对火器的使用和发展。 有此一策,便能保证大清在享受强大火器的同时又不至于让其反噬自身,端的是聪明到了极点的法子。 许有人会觉得这是高估了满清,但实际上大清的前几代皇帝非但不抵触东西方文明的交流,更是亲研此道,如康熙这般爱学习的甚至还对微积分颇有研究,便是后来的“元“、”次”、“根”、“解”都是由他亲自定下。 当然,研究得越深他们便越是清楚此道对普通人的加持到底有多么巨大,为了保证大清能够长久地以小临大,满清上层自然会对此道颇为忌惮。 到后来搞出编撰四库全书这种名为整理,实为统一销毁的事也就没什么可疑惑的了。 此事本质上与索伦兵的遭遇并没有太大区别,若说得透彻一些,实际上也就是以小临大的必然选择罢了,却与某个人的人品之类的特质扯不上半毛钱关系。 言归正传。 诸将对多铎的逢迎虽有巴结讨好的意思,但却也不能否认,杭州城墙上的那一道道裂痕结束了他们这一个多月以来的憋闷。 心情舒畅之下,诸将的话自然也会变得多些,倒也不能一概而言。 诸将的讨论欢快愉悦,多铎自也不会这么扫兴,待到众人兴致稍减之后,他才对着李本深问道:“李提督,你部准备得怎么样了?” 这李本深乃是高杰的亲外甥,自睢州之变后,他就以提督之职代行镇帅之权。 当然,他这个代行是真的代行,遇到大小事情还需与李成栋、胡茂祯这些实权总兵商议,待到他们一道拿出主意再报予高杰之妻邢氏处,由其子高元照走个流程。 如此一番才算作数,倒也多少带点议会制的意思了。 “请王爷放心,末将已精选三千勇武之辈独成一营,待到城墙倒塌定能一战夺下杭州。” 对于这次任务,李本深可谓是重视到了极致。 他不但从自己军中选拔兵卒,更是了些代价从其他总兵麾下划拉了些人手,总算才凑了这三千之数。 至于说他为何如此卖力 李成栋散出去了,胡茂祯散出去了,原本高杰麾下的那些总兵有一大半都跟着某位贵人散出去了,而他这个可怜人却只能跟在多铎身边吃灰。 这般情形他如何能不尽心竭力,为自己、为麾下谋一个能够独当一面的差事? “嗯,这次你算是用了心思,只要好好为大清效力,爵禄之事不过尔尔,若能立下大功,便如恭顺王一般也非难事。” “谢王爷提携!末将定当为王爷效死!” 多铎的画饼技术虽算不得有多高,但在孔有德这些千金马骨在前,李本深自然也是极为信服的。 可他却不知,早先多铎出于平衡麾下汉人势力的考量是没有打算让他这路人马立多大功劳的,只是由于刘良佐所部实在有些不堪大用,如此才让这破天的功劳落在了他的头上。 实际上刘良佐所部表现不佳并不能代表他这个人的能力。 此言听起来有些荒唐,但李本深却对其中因由了然于心。 照着常理来说,明军战法多是以火器起手,后以弓弩辅之,待到两军靠近之后才会进行肉搏。 这样的战法,算起来是与明军装备极为契合的,但在种种因素的作用下却出现了一种极其诡异的情况。 那就是,明军在放完火枪和箭矢之后便会怯于肉搏,而清军只要用炮灰顶过最初的那一波远程攻击之后便能凭着近身肉搏明军摧枯拉朽。 这一点,在九边明军身上还算不是太过明显,但在关内心腹之地的明军身上却体现的淋漓尽致。 再往南边一些,明军装备的火器大幅减少,兵卒们怯于肉搏的现象又少了起来。 在这样的情况和其他一些因素的作用下,清军在关外便打得并不算太过顺利,但方一入关便如狼入羊群一般。 待到明军与李自成、张献忠的残军联合之后,双方取长补短,怯于肉搏的情况便甚少发生了。 只是到了那会,天下大势已然得定,再加上各种内部斗争的掣肘,哪怕中间出现一些反复却也再难回天了。 巧的是,高杰出身于闯军,其麾下虽也有些火器,但根本不惧肉搏;而刘良佐所部乃是实打实的两淮明军,肉搏这种事于他们来说 由此,多铎也便对刘良佐所部生出了不堪大用的印象,而李成栋、胡茂祯这些出身于闯军的却成了各路贵人去外间觅食时的首选“保镖”。 只是出身同一镇的军将立下太多功劳却也不符合多铎的平衡之策,若非杭州这一战需要快些结束,哪怕用其余两镇兵卒的性命去填,多铎怕是也不会给李本深立此大功的机会。 “去问问怎么还没动静?” 对李本深所表的忠心,多铎大抵是不太在意的,淡淡地应了一声便朝身侧戈什哈问了一句。 他自是知道每轮炮击之后便得停上一段时间,好让炮管冷却下来,否则一不留神就是炮毁人亡的下场。 只是这会距离上一轮炮击已过了好一阵子,诸般方法之下就算炮管有些发红却也该凉了下来。 若是旁的缘由多等一两柱香却也无妨,怕只怕火炮出了什么问题便麻烦了。话音落下,戈什哈应声而去,不过柱香功夫便见孔有德与那戈什哈一同来到了多铎面前。 “我看有一段城墙扛不住了,索性调整炮口一轮轰塌算了。” 闻言,多铎立时明白了这轮炮击为何会隔着那么长时间。 这红衣大炮威力巨大,可小些的两三千斤,大些的得四五千斤。 这般重物,莫说搬运,便是如孔有德所说“调整炮口”却也得费上好一阵功夫。 “既是如此,遣人来说就是,你又何必亲自跑一趟?” “左右那边也没什么事了,我便来看看先登准备得怎么样了。” 见两位王爷扯到自己身上,李本深便主动将先前的话报了一遍。 “李提督,这趟可是泼天的功劳砸在了头上,等入了城,伱可要请我们喝酒啊。” “轰轰轰!” 闻得此言,李本深自是准备逢迎一番,怎料这口还未张,却听阵阵炮火已然响起,众人的注意力自然也就移到了前方。 此时火炮阵地左近已有一支人马严阵以待,只要城墙出现缺口便会一拥而上,为大军杀开一条通路。 “整备!” 王四娃大喝了一声,随即麾下兵卒便开始检查身上装备。 他自最初起兵时便跟在高杰身边,其后为了帮助李本深掌握军队才下放至军中任了个把总。 与卫所军中称呼百户、千户不同,他们这些镇戍部队里的军官多称任事官,就拿他这把总来说,其权责介于卫所军的百户与千户之间,麾下还有哨官、什长、伍长。 不过以战力来论,由于镇戍部队全都由募兵组成,其实际战力似又与千户相差仿佛,却也不好区分孰高孰低。 “银钱俱已拿到,尔等便要拼死效命,只要攻破杭州,提督定会再发重赏!” 在银钱的激励下,兵卒们的士气自是高昂。 虽说只要打仗便没有不死人的,但由于火炮的作用却将守军的地利消磨得一干二净,他们也就不需用蚁附这种死伤颇多的方式攻城了。 如此一来兵们士气高昂自然也就是情理之中的了。 “轰轰轰!” 这一轮炮火的密集程度要远高于之前,其落点亦是基本被控制在那一段里许长的城墙之上。 到了这会无论王四娃或是麾下兵卒都非常清楚,那段城墙的倒塌就是眼前的,说不得等不到这一轮结束便要到他们登场的时候。 此时王四娃的心思已然全都投到了那段裂缝最为密集的城墙上,至于旁的却也没有余力再顾及。 左右该说的他都已经说了,若真有人将他的话当成耳旁风,送了自家性命却也是他自家的事。 “轰轰轰!” 又是一阵炮火,哪怕王四娃离着城墙将近一里,可他仍然能看出那些裂缝比之前要宽上不少,甚至在其最薄弱处,裂痕都已有向左右蔓延之势,显然城墙是绝对不可能撑过这一轮炮击了的。 “准备!” 前方军将一声令下,兵卒们蓄势待发,便连王四娃也将腰间战刀抽了出来。 “轰轰轰!” “轰~~~~~!” “进兵!” 城墙终在阵阵炮火的轰击之下露出一道十数丈长的缺口,三千先登亦在同时如出笼猛虎一般直扑而去。 “王四娃!右边!” “得令!” 随着军将的呼呵,王四娃本能地往缺口右边扫了一眼,待见其上有一条砖石垮塌所形成的通路之后,他便明白了军令的含义。 “梯子!” 王四娃带着本部从大队之中分离而出,与此同时朝身后军阵之中喊了一声,随即便有数队肩扛长梯、手持小盾的兵卒应声而出,并以最快的速度往那段缺口冲了过去。 他们的任务便是为突击部队铺平前路,因此他们就可以不惜体力全速冲刺。 当初在闯王麾下时,他们便攻过不少城池,到底该如何施为甚至都不用上峰将军令说明。 只是他们的配合虽然流畅,但守军亦是能战之兵,又岂会容他们轻易得逞? 待到其部距离城墙还剩五六十步时,便有明军手持弓箭、火铳自缺口处露了头。 “举盾!” 王四娃一声令下,前排兵卒便将一面面大盾斜斜举起。 他们很清楚,如此距离,如此角度,箭矢的杀伤力和准头要远强于火铳,与其防备那直来直往的铅弹,还不如将注意力放在防备箭矢上。 只是本阵兵马有大盾防护,而那些扛着梯子兵卒却只能猫下身子尽力用小盾防住要害。 “嘭!” “嗖!” 一轮射击之后,本阵之中倒下了三四十个,而冲在最前的那些却没剩下几个。 见此情形,王四娃心中倒也没有太多失望。 毕竟这队人手本就是有枣没枣打三竿,若是在明军没有反应过来前就将梯子铺好自是意外之喜,可若不成也只是折上几人罢了。 “全速!” 随着军令的下达,兵卒们冲刺的速度突然增加,只用了数个呼吸的功夫便冲到了缺口处。 只是当兵卒们将梯子铺在杂乱无章的废墟上时,王四娃心中却生出了些疑惑。 “这些明军为何还不跑?” (本章完) 第158章 竖本宫大纛! 第158章 竖本宫大纛! “太后!大事不好!大事不好啊!!” 随着一阵急催的呼喊声,一个小内监连滚带爬地冲进了邹太后院内。 方国安走时虽未说明缘由,但谁都清楚定然与这一阵炮声脱不开关系。 只是他们从未临过战阵,无论怎么去听却都分辨不出这炮声与之前有什么区别。 由此,邹太后便遣了几个小内监尾随方国安而去,并让他们探清缘由便火速回报。 “不成体统!” 那小内监还未进屋,老太后便沉声骂了一句,可当他真的伏在屋中时无论哪个却都只是死死盯着,却也没有半句责怪的话。 “禀太后!城墙.城墙塌了!” “啪。” 小内监话音未落,邹太后手中的茶碗便跌在地上摔得粉碎。 “如何会这么快?!你亲眼见到了?!” “见见到了。” 朱国弼的厉声呵问让本就惊慌失措的小内监几乎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而本还气势汹汹的保国公却在听到其回答后直如泄了气的皮胎一般瘫在了椅中。 先前,哪怕最悲观的人也认为城墙至少能坚持个三四日,可谁曾想这才一夜半日就 突变如此,诸般事务自然得重新安排,而其中最为紧要的自然是太后了。 “臣请太后火速出城!” 马士英本就对守城之事不抱太大希望,之所以答应下来也不过是为了再见到朱慈烺时双方面上好看一些而已。 现在城墙已塌,不管怎么想,凭方国安那几千残军都无有再守四天之能。 如此情形,先前所言自当作废,护着太后至李永茂军中自然就成了摆在他面前的第一要务。 话音落下,邹太后转头望向朱国弼。 此时的保国公虽感觉到了太后的目光,亦明白这道目光中的含义,只是现在这种情况他也不觉得杭州还有守下去的可能,最终也只能低头沉默不语。 “既如此,那就.” “太后!” 就当邹太后打算应下马士英所言之时,却听身侧有人呼了一声,随后便见徐绍月直接跪到了她的面前。 “太后!您身为一国之母,万不可言而无信啊!” “放肆!” 太后身边这女娃的身份马士英自是有所耳闻。 可话说回来,漫说她还不是太子妃,便真是太子妃又能如何? 此战一败,将来便是朱慈烺都需看他的脸色行事,马士英又岂会容她一个小女娃在此多嘴? 若是寻常女子,被他一吼定然会被吓得说不出话来,但徐绍月毕竟是勋贵人家的女儿,就算心中惶恐不已,却还是将后面的话说了出来。 “太后,您已选错过一次,万不可再错啊!” “来人!将这狂悖之徒给我拖出去!” 眼见这女娃竟然无视自己,马士英心中顿生一股怒气,可此地毕竟是太后居所,而且徐绍月这些日子也已和上上下下打成一片,所以几个内监闻声而来之后,却也只是在门外站着,竟任由她不住往地上磕着响头。 “嘭!” “嘭!” “嘭!” 头颅与地面的碰撞之声如重锤一般不住砸在邹太后心中。 她一生无儿无女,与弘光亦只是维持面上而已,可当她与这心思单纯的女娃相处之后却不知是何缘由,心中的母性竟似被激活了一些。 其实她很清楚,以现在的局面随马士英退走是最好的选择,可不住在地上磕头的女娃却又让她实在有些为难。 “月丫头,莫磕了~~~。” 听到太后略带颤抖声音,徐绍月心中顿时生出一丝期待,可当她满眼希冀地抬头望去之时却见太后面色如常,便连声音都已恢复了往日的雍容。 “老婆子知你是为我好,可局面如此,你我女流之辈又能如何啊。” 徐绍月之言听起来似是带着指责之意,可邹太后是何许人也?哪怕她因着见识的关系在某些问题上会犯些错误,可她对其中真正含义却还是洞若观火一般。 早先朱慈烺出于各种考量给了邹太后一次机会,非但不曾将她冷落,更是以选妃大事相托,可若这次她又跑了,那么今后不管这杭州能否守得,太子权柄是否会被削弱,他两之间的关系却还哪里会有半分转还的余地? 这般道理邹太后自然明白,但如其所言,现在的局面她一个女流之辈又能如何? “劳烦阁老护持了。” 一边说着,老太后一边朝侯在门外的内监看了一眼:“先送月小姐渡江。” 如此情形,那几人虽还有些犹豫,可也不得不进到房里将徐绍月架了起来。 意识到太后已然做出决定,她还想再做些挣扎,可四五个内监合力之下,哪怕她跟着两位叔叔习得了些武艺却也挣扎不过。 “太后!殿下智计百出,这说不得就是对杭州诸臣的考验啊,太后~~~!” 徐绍月的话虽然让在场几人心中不免咯噔一下,但能起到的作用也就仅限于此。 漫说在场几人都对此次谋算的细节了若指掌,便是不相关的也不会相信有人会拿事关国运的战役来考验属下。 “月丫头,乱世之中男子都朝不保夕,如我等女子更得慎之又慎啊。” 眼见徐绍月已被内监架了出去,邹太后非但没有半点欣喜,面上还甚至露出悲苦之色。 她虽贵为太后,但内不得子嗣,外不得宠爱,临了临了更是颠沛流离,其一生境遇几可称为悲苦。 此时待见徐绍月为给太子保下一条退路而做到如此程度,本已克制下来的心绪却不知是不是物伤其类的关系,便就有些不能自已了。 “太后,您也一道登船吧。” 此时的邹太后虽在极力克制,但谁都能看出她的情绪正在激烈波动之中,如此情形马士英自是担心再出波折,过了片刻便出言让其先行登船。 可谁曾想,邹老太后只是怔怔地看着院中,竟对马士英之言恍若未觉,待到他又催了一声才听邹太后幽幽地说道:“再等一个时辰吧。” “为何啊!” “这几年我老婆子已数次仓皇而逃,实在是不想再这么狼狈了,若方总兵连一个时辰都守不住,那也是天意。” !!!!!!!!! 这算什么?! 等待命运的审判吗?! 女人!女人! 情绪如此波动难怪先人说牝鸡司晨乃是取祸之道! 此时马士英于心中已然骂了成百上千句,可他面上却是波澜不显,只是吩咐小内监将前方军情及时报来便又坐于椅中静静等待。 他的想法自是有些偏颇,邹太后的情绪波动看似无因无由,但若仔细想来却能发现,她似已处在崩溃的边缘。 自洛阳城破,老福王被做成福禄宴,她这个次妃便一直处在极度恐惧之中,其后颠沛流离自不必说,甚至等她成了一国太后日子也没有安稳过。这般情形,一个在王府中圈了几十年的老太太能抗到现在已然耗尽了最后一分心力,待到徐绍月这么一闹便如被压上了最后一根稻草的骆驼一般彻底撑不住了。 这般心路自无人知晓,便是紧随其左右的徐绍月也只是隐隐觉得,太后似是不想再逃了。 正是有这份认知,再加上某些心绪作用,她才敢行那忤逆之事。 只是 说什么都没用了,此时的她已然被内监架上马车,从位处西边的涌金门而出,直奔渡口而去。 “月姑娘,伱也莫要担心,太子殿下带了大小近千艘船,便是多铎真的北上却也阻不了大军渡江的。” “刘显,你把我放开!” 名叫刘显的内监见徐绍月死死盯着自己,心中自是有些发毛,可当他绞尽脑汁说了一番安慰的话后却发现,这位姑奶奶非但没有半点领情的意思,竟然又奋力挣扎了起来。 “姑奶奶,我知您担心殿下安危,可那是真刀真枪,您就算回去了又能怎样啊?” 先前制住徐绍月时便让他们费了好大一番功夫。 若非如此,给他刘显十个胆子也不敢将魏国公嫡女,将来的太子妃绑得如粽子一般。 “你稍微给我松松,然后我把你打晕就没事了。” “姑奶奶,您可别害我了,”刘显本还打算说点什么,但渐渐放缓直至停下的车架却让他将口中的话换了一番:“您看这就到船上了,等太后过来,您爱怎么闹就怎么闹,成么?” 言毕,他也不等徐绍月回应,挑起车厢帘子便跳了下去,似是极不愿再与徐绍月同处一个车厢。 这也难怪,一面是当朝太后,一面是未来的太子妃,这两面他谁都得罪不起,却又不得不因着一人之命而得罪另一人。 如此情形,他在车厢里多待一阵岂不是就让徐绍月多记他一分? 切莫小看这一分,于贵人眼中他们的小命不值一提,说不得将来他的生死就会落在这多一分少一分的事上。 下了车架,也不知是不是在外面呼吸会顺畅一些,刘显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便前去与守在渡口的兵卒勾兑。 杭州城外有数个渡口,但相较于城中几十万百姓而言却还是少得厉害。 可刘显他们所处的渡口向来都是达官显贵专用,是以周遭虽有不少百姓,但绝大多数都只是从此路过,却也无人敢往跟前围来。 “哪艘是马阁老安顿的船?” “敢问公公是” “我乃太后宫里的,奉懿旨先送魏国公家小姐上船。” “敢问公公,太后和阁老.” 一番勾兑之后,那军将竟然问起了太后和阁老的行踪,似这般没有规矩的家伙,放在平时刘显自然得好好训斥一番。 可现在后面那车厢里还摆着一个烫手的山芋,他唯恐时间拖得长了又出什么变数,只是沉着脸斥了一句便算是轻轻揭过了。 “贵人行踪也是你能打听的?” “公公莫怪,公公莫怪,小的这就让船靠过来。” 那军将告罪一声便跑到了一兵卒面前,随后只见那兵卒拿着绿绿的旗子舞了几下,果然便有一支大船从江中往渡口驶了过来。 见此情形,刘显心中一松,可谁知那船行至一半竟又停了下来。 “怎么回事?它怎么不走了?” “公公,那边又有船过来了。” “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闻言,刘显自是满心疑惑,朝那军将问了一句后却得到了他这一辈子听过最离谱的理由。 “它们要先靠岸,若是不从便要开炮。” 天可怜见,除了鞑子和乱民,普天之下谁敢威胁要对太后座驾开炮? “让船靠过来,天塌下来自有太后和阁老顶着!” 话音落下,那军将便又让兵卒摆出一段旗语,可谁知这一次,那船非但没有回信,反倒直接又往江中回返。 震惊! 刘显此时除了震惊便无其他半点情绪。 那船既然是马阁老安排的,想来也当知道自己接的是谁,可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们竟然无视码头号令,直让刘显怒极反笑。 “嘿!咱倒是想看看何人如此大胆,又是何人敢无视太后懿旨。” 言毕,他也不再多说什么,只是将手拢在一起静待那队舟船靠岸。 时间一点点过去,那队舟船在刘显的视野中变得越来越大,待到当先一艘靠岸之时,他却已察觉到了不对。 哐当一声。 宽大的跳板搭在了那庞大的战船和码头之间,随即便有一队彪悍的兵卒率先登岸立于码头两侧。 糟糕,这么大的船,这么强的兵,莫不是郑家的? 心念及此,刘显缓缓往后退去,可谁知当他将才退到车架附近,却听扑通一声,待他扭头看去,果然见到被捆成粽子的徐绍月正躺在地上牯扭。 “姑奶奶!您怎么跑出来了?要是摔出个好歹要我怎么交代啊?!” 此时他也顾不得缩在一旁,喊了一声就往徐绍月身边跑去。 只是两人的样子实在有些扎眼,他这里才将那姑奶奶扶起,便听身后有人厉声喝道:“大胆!身为内监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强抢民女?!” “将军误会,将军误会,”听到这声呵斥,刘显一边将无法行动的徐绍月往车上扶去,一边连声解释:“奴婢是太后宫里的,是奉懿旨送魏国公府大小姐登船的。” 此时的徐大小姐不但表情极为怪异,面上还泛出一抹红晕,甚至在刘显扶她时都安安静静,竟然没有挣扎半分。 姑奶奶如此反常却也没引起刘显注意,待他安顿完徐绍月转头向码头看去之时,便见一身着明军制式甲胄,腰胯雁翎战刃的年轻人,正骑着战马立于其身前三两丈之处。 “殿奴婢拜见殿下!” 待看清来人面貌,刘显先是一惊,随后便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可素来对他们这些下人和和气气的太子殿下却未如往日一般让其平身,却是控着战马走到车架跟前便看向了被捆得结结实实的徐绍月。 他虽对选妃之事不闻不问,但却非一无所知,再配上眼前这幅情形,如何还不知发生了什么? 念头既出,心中顿生一股怜惜之意。 “你不愿走?” “嗯。” “不愿走便不走了。” 徐绍月细若蚊声的回答清晰地传入了朱慈烺耳中,随后也不知他到底生出什么心绪,朝徐绍月说了一句便拨转马头对堪堪完成登岸的兵卒喊道:“竖本宫大纛!” “得令!” “宿卫!” “在!” “随本宫入城御敌!” 唔今天多了400,能算是加更不? (本章完) 第159章 明国太子?鬼才信呢! 第159章 明国太子?鬼才信呢! “噗!” 趁着当面明军还未回刀的当口,王四娃瞅准其胸甲破损之处便斜刺出一刀。 此处破绽他已发现了好一阵子,只是这批明军之间的配合极其娴熟,若不寻个妥当的机会便有可能弄成一换一。 他一个堂堂把总自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去与敌方小兵兑子,所以等了这么长时间他才寻了个空子戳出了这一刀。 常言道:刺死砍伤。 这一刀从那兵卒甲胄破损处直入腹中,待王四娃一拧一抽之后,其人便直接往地上瘫了过去。 “上前!” 眼见自己这一击得逞,王四娃朝后面招呼了一声便与身侧兵卒全力往前攻了过去。 战场之上早已不是单打独斗的地方,哪怕个人再是勇武却也得与袍泽之间相互配合,否则便是霸王、吕布再生却也只能在茫茫人海之中折戟沉沙。 须知现在的战场不管兵卒或是军将都有甲胄护身,哪里会如千年之前,只要军将配着精良武器准备便能如割草一般在几乎没有防护的兵卒堆里横冲直撞。 所以,当王四娃那一刀拔出之时便意味着当面明军小队无法再组出有效阵型,亦代表着那条防线很快便会被撕出一道裂口。 可出乎王四娃意料的是,这支明军的武器装备虽多有破损,但在阵型被破之后,非但没有因此而崩溃,反倒在某个军将大喊一声后猛然前扑。 这般表现莫说他所见过的明军,便是与闯王麾下老营精锐相比也不遑多让。 “嘭!” “嘭!” “嘭!” 接连数阵甲胄撞击之声后,本已冲到废墟顶上的王四娃却被一个明军兵卒抱着滚了下来,也亏得他身后全都是自家麾下,否则在战场上被敌人束住,大抵便是要交代了。 “哐!” “哐!” “噗!” 一阵刀剑劈砍之后,王四娃感到束着自己的那双手脚逐渐没了力气,仰面朝天的他却并未着急起身,而是先定睛往那废墟顶上看去。 他带着的那队人虽被明军拼死扑下,但好在居于二线的兵卒及时补上,他们还能保持着对废墟高点的攻势。 只是他好不容易才创造出来的登顶机会却也因那几个守军的不顾生死而化为泡影,这自然也会让他们一阵气闷。 “md!晦气!” 起身之后,王四娃虽然在口中骂着,但他却并没有将怒气发泄在那明军尸身上。 大家都是当兵吃饷的人,谁知道哪天就要折在某处战场,物伤其类之下,又如何会在辱其尸身? “挪开吧。” “是。” 朝兵卒吩咐一声,王四娃也不再上前,一屁股坐回地上便打量起整个战场。 这倒不是忙里偷闲,他自最初冲锋时便一直顶在最前面,到现在少说也已杀了一两盏茶的功夫,加之以下攻上,体力消耗自然有些严重。 如此情形,他也只能趁机恢复体力,顺便掌握一下其他几营进展如何。 这段缺口足有十余丈长,其间有四处明显的高点。 此时其余三处的战况虽不尽相同,但都和他这里一样,并未夺下高点,更遑论突破明军防线。 说的直白一些,就是他们被明军压住了。 仗打成这般样子,王四娃在战前是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的。 他好歹也在明军中混了近十年功夫,深知各路镇帅麾下甚少敢于近身肉搏的人马,可谁知这支人马在肉搏时不但毫不怯懦,甚至还能凭着血气之勇将自己隐隐压制。 面对这样的情况,身经百战的王四娃虽未表现出什么,但他心里却是有些急了。 大清这里不比大明,其军法之严苛程度乃是他所见之最。 这一次,他们若是能顺利突破明军防御自然千好万好,可要是折戟而归,兵卒们许只是挨顿鞭子,但他们这些带队军将却是绝对没有好果子吃的。 心念及此,王四娃不由抬头往天上看了一眼,待见太阳还未至当空,他的心绪也就稳了一些。 只是在低头时,他的脑中似有一道闪电划过,随即某种猜想便跃然而出。 “寻他们甲上的补丁!” 补丁? 为何要找补丁? 这年月谁身上还没个补丁? 喊声传来,两方兵卒都有些发懵,可片刻之后明军这边似是意识到了什么,搏杀之时立马就变得有些畏首畏尾了起来。 如此情形,哪怕清军并不知道自家把总为何喊这一句,但也清楚其中必定有什么说头,随即招招式式便都往明军身上的补丁而去。 起先,守军借着地势之利将清军死死挡在坡下,可双方实力本就相差仿佛,这一畏首畏尾,局面便渐渐发生了变化。 “他们的甲是破的!” 所谓守久必失,哪怕每个守军都分出了些心神护着自己身上的补丁,可终归还是有人一招得手发现了其中的秘密,而王四娃在听到这一声后,心里绷着的那根弦也就彻底松了下去。 这无疑是一次赌博。 先前戳翻那明军时他只以为那破损是此战造成的,可被太阳炫了一下之后,他却将这破口和一些似是毫不相关的事串了起来。 譬如十多天前明军与刘良佐在杭州城下那一战,譬如这十年间对明军后勤补给的恼恨。 如此他才会想到,经历了那么一场大战之后,凭明军的后勤补给能力,足以修复那些破损的战甲吗? 或者说,文官们会毫不打折地为丘八们服务吗? 答案显而易见,不管战事有多紧张,大明的文官却还是那般样子。 亏得自己投了清军,否则穿着破甲拼死作战的人不就是自己吗? 心念及此,王四娃在庆幸之余,亦不免有些五味杂陈。 “兄弟们!文官就不把咱们当人,莫不如归了大清吃香喝辣!” “叛贼!我等死也不做清狗!” 平心而论,王四娃的话皆是出自善意,可谁知他这边话音未落,那边就有一阵喝骂传了过来,待他顺着声音看去,就见隔壁高处有一少年军将正在全力厮杀,而这声音似乎就是从他口中传来。 这少年军将正是方元科,他从王四娃喊出那句话时便知道己方的短处已被人拿住。 那一战可谓惨烈,若非宿卫援军及时赶到,说不得便要全军覆没。 也正因此这路残军真可谓是人人带伤,身上甲胄自然也是多有破损。 可当方国安四处寻求补给之时,本地官员却以他们算是客军,需得督抚批示为由将此事拖了下来。 其后,朱慈烺在谋划此战时并未将损失近半的这路残军算在其中,方国安也就不曾为这等小事烦扰日理万机的太子殿下。可谁知. 心中哀叹一声,方元科也不知到底该将这笔账算在谁的头上。 “哐!” 战场毕竟是生死搏杀之处,他就这稍一分神的功夫,便有一清军瞅准空子往他腰腹处来了一下。 他虽是方国安嫡亲侄儿,但甲胄亦有多处破损未曾修复,若这一下击中,说不得内里那已有破口的甲片便要承受不住。 不过身在战阵之中,自有周遭兵卒帮他挡下这一击,只是多次得手之后,清军已将他们的短处拿住,这一击之后便有连续不断的攻击往他身上的“补丁”处招呼,直让他疲于应对几无还手之力。 怕是守不住了。 此念将一生起,便被方元科生生掐灭。 守不住也得守,若是杭州一丢,多铎便能腾出手来分兵北上。 届时就算太子殿下手里还有众多船只,但在尼堪所部的牵制和多铎援兵的夹击之下又怎可能从容退去? 不行,得想个办法。 不行,得想个办法。 就当方元科心中生出此念之时,方国安亦在绞尽脑汁想法扭转局面。 可两军对垒每一份差别都有可能成为导致战局崩溃的诱因,现在自家最大的短处已被清军发现,他面上虽然不显,但心中却已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如他所想,从清军发现守军兵卒的战甲多有破损开始到现在连柱香功夫都不到,可站在方国安的位置却已能看见清军囫囵个的身子。 这便代表着清军已然登上了城墙废墟的高点,只要他们愿意拼命,凭着自上而下的冲力,便能一鼓作气击穿防线。 届时只靠这几千残军还如何能守得住杭州? 方国安自然是不怕死的,他也相信自己兵卒经过那么一遭之后大多都与他是同一心思。 只是 杭州丢了,太子殿下该怎么办? 终是负了殿下啊。 此念一生,方国安心中决绝。 莫不如搏一下? “传令,亲兵营随我出城破敌!” “得令!” 一声令下,方国安手中最为精锐的亲兵营立时整队待发。 他的想法非常简单,若有一支人马抄了攻城清军的后路,那么防线上的压力自然会小上许多,说不得还能趁此机会打上一次反攻,进而击退清军。 只是此行风险巨大,哪怕防线真能将清军顶回去,这支人马也难有活命之理。 “我走之后让科儿负责指挥,”说着方国安往废墟顶上看了一眼,待见那身影还在奋力拼杀,心间犹豫一阵便又断断续续地朝身侧军将说道:“若若是城破,便让少帅带你们活命去吧。” 这些军将都是跟了他多年的,现在这般情势如何猜不到自家大帅的心思? 只是他们都清楚,城破也就是一阵功夫的事,哪怕大帅亲身行险,与他们相比也只是稍早一阵罢了。 “大帅先行!我等随后就到!” “大帅如何做这小女儿之状?” “殿下救下我等性命,正好在此还了!” 方国安话音才落,几名军将顿时一阵吵嚷。 见此情形,他心中的愤懑顿时一扫而空,整个人似都年轻了几岁。 “那好,我等相交多年,黄泉路上算有个伴,告辞!” “大帅走好!” “大帅走好!” 言毕,方国安策马奔向已然列阵完毕的亲兵军阵。 瓦罐不离井边破,将军难免阵上亡,他从军这么多年自然早已想到会有这么一天。 只是现在殿下刚刚将倾覆之势挡住,他便要折在这杭州城下,心中遗憾之情却是万难自已。 算了,听说殿下在应天为阵亡将士立了祠,也许驱逐鞑子之日我在地下也能知晓吧。 心念及此,方国安似是再无遗憾,胯下战马在其操控下只用了三两个呼吸便到了军阵之前。 既要领兵去行那九死一生之事,对兵卒说些激励之言也是应当,可他这里才待开口,却听耳中传入一阵策马狂奔之声。 待他顺着声音看去却见几名骑士正以极快的速度往这里而来,而这些骑士身后却有一杆明黄大纛拼命追赶。 难道?! 怎么可能?! 眼前的景象已然有力地证明了他的猜想,可他心里却怎么也不相信太子殿下竟然会在这时出现在杭州。 难道是殿下得知清军援兵到来便派了大纛前来以为疑兵之计? 好计谋! 只要敌军看见太子大纛,定会以为北面的战事已经结束,迟惧自是必然,说不得还会因此而拖慢其进攻步伐。 如此一来却又能争取个一半日功夫。 心念及此,方国安哪里还顾得上给亲兵营训话,朝着战马侧身已鞭就直奔城墙防线而去。 “殿下援兵已至!把鞑子赶下去!” 洪亮的声音传遍整个战场,再次杀到前列的王四娃,自然也将其听的一清二楚。 太子援兵? 这守军怕是疯了,如何能想到编出这般鬼话? 先不说贝勒爷所领四万大军有多么强悍,便是听凭杀戮却也不见得明军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回返援救。 定然有诈! “此乃胡言!明军回不来!” 大喊一声,王四娃便往前一阵猛攻,而他麾下兵卒似也在这阵喊声之后反应了过来,本有减缓之势的冲击立刻又变得猛烈了起来。 见此情形,王四娃心中一阵得意,亏得他识破了明军谋算,否则这破城的时日说不得又会因此而延后。 只是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 哪怕朱慈烺未曾领大兵回援,但他本人和宿卫的到达却是万万做不得假的。 “宿卫!顶上!” 正当王四娃得意之时,却见一名身着制式甲胄的军将拔出腰间佩刀大喊一声,随后便有大批迈着沉重步伐的兵卒直奔缺口而来。 真.真的?!!! (本章完) 第160章 尼堪已死!投降不杀! 第160章 尼堪已死!投降不杀! “宿卫!顶上!” 随着一声大喝传入耳中,王四娃便见那些身形壮硕的重甲兵顶了过来。 原本他还想着趁两军交替之际再猛冲一阵,可谁知冲是冲了过去,但不过片刻功夫他周遭的兵卒便在一声声沉闷地击打声中倒在了地上。 到了这般时候,他自清楚再耗下去只是徒增伤亡,可是上峰并未下令后撤,他除了在前面硬挺之外又能如何? 只是自己的兵刃砍在对方身上几乎无法造成什么伤害,而对方的兵器每次落下都会带走一个袍泽。 这种场面所带来的压力又怎能被军将们的坚持抵消? 不过片刻功夫,半只脚都已踏进了杭州城的清军们便在一阵阵沉闷地响动中陆续倒在了地上,而那高点却又落入了明军手中。 先前方国安所部碍于种种因素只是被动防守,并不敢借着自上而下的冲力杀出去,可宿卫营是什么存在? 他们成军的第一仗的对手便是多铎麾下最为精锐的白甲兵,就算那一仗并非堂堂之战,可有了这般战绩,他们又如何会将些许降军放在眼里? “杀出去!” 冲在最前的向仁生方一达到高点便拎着两根铁棍扑向了当面之敌。 眼见杀神袭来,军将们许还想法抵挡一二,可兵卒们却没有半刻犹豫便扭头往废墟之下跑去。 “咚!” “咚!” “咚!” 每一个正在逃跑的兵卒都知道自身后传来的声音代表着什么,可知道又能怎样? 难道他们还敢回身拦下这帮杀神不成? 到了这会,他们心中也只余下一个念头:万不可落到最后! 隔着一道高高的废墟,城内的人自然看不到外间发生了什么,但那一个个越过废墟杀出城去的兵卒却明白无误地告诉所有人,鞑子溃了。 “殿您.打赢了?” 昨夜议事之后,方国安便一直在各个府邸之间奔波,其后又是一番勾兑,总算让他说服马士英留上四日。 可谁曾想,这边刚刚谈妥,那边城墙便直接塌了,眼见再无希望他的心中只余一片决绝。 待到这时,本已无望的战局又因殿下的到来而轻易扭转,如此大起大落,哪怕他心意坚决却也连一句整话都说不出来了。 “打赢了,尼堪已然授首。” “这怎.?” “不相信?” “不是.就是” 眼见方国安越发语无伦次,朱慈烺大笑一声也便不再逗他,将全部过程简简单单讲了一遍后就在一旁静静等他消化。 整个过程在朱慈烺口中平平无奇,可方国安当了大半辈子厮杀汉,略一思量便能分辨出蕴含在这平平无奇中的凶险。 “殿下,兵法云上兵伐谋,我这才算是真正见识了啊。” 方国安的话,多少带着些拍马屁的成分,但苏松之战的胜利有大半都得落在朱慈烺的谋算上却也是不能否认的事实。 只是在他的话音落下之后,却见太子殿下非但没有表现出受用或是不受用,反倒像是干脆没有听到一般怔怔地看着他。 “殿下?” “将才你是准备与鞑子拼个鱼死网破?” 听到朱慈烺的问话,方国安心知太子殿下猜到原委,只是他却没有因此而欣喜,反倒在心中生了些羞愤。 随即便自马上跳下,跪在地上向太子殿下请罪。 “末将无能!” “起来吧。” 朱慈烺看着宿卫越过城墙,似是并不太在意跪在地上的方国安,可他之后说出的话却让将将起身的方国安又跪在了地上。 “卿之重,远逾杭州。” 今日方国安已有数次说不出完整的话来,可先前多是由于惊讶,现在却实打实是因为哽咽。 “殿殿下!” “走,去前面看看。” 按着寻常流程,当方国安满脸感动之时,朱慈烺便该真情实意地说些什么,可他非但没有如此,甚至连句套话都不曾用上,只是丢下一句便策马往缺口而去。 这般情形让方国安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应对,待到太子殿下都快抵达城墙边上他才翻身上马追了过去。 老实讲,朱慈烺并非刻意笼络人心,只是在大体搞清城中情况后发自内心地认为方国安要比杭州重要。 试想,当绝大多数臣子都怀着别样心思之时,只有他一人在这里拼死坚守,换谁处在朱慈烺的位置上都会认为这样的臣子要比某座城池重要吧。 只是他于这样的戏码实在不熟,又觉得看一个大男人在自己面前感激涕零实在有些那啥,如此才让整个过程看起来草率了些。 片刻之后,朱慈烺来到了那段城墙废墟之上。 此时明军虽在宿卫的带领下杀了出去,可清军这边却也不是溃不成军。 在距离城墙一二十步的位置,清军的预备队已组了条防线,为溃逃兵卒再次组阵争取时间。 这样的表现在朱慈烺看来已然算是精锐,可多铎看着如此情形却是心中一阵恼恨。 “李本深,这就是你组的精锐?!” 他在这里看得清楚,先前的进展都很顺利,可当兵卒们杀进去后却突然溃逃而出,哪怕其后有军将组织了防线止住了溃逃之势,但这却不能抹平他们曾溃逃的事实。 先登溃逃? 多铎打了这么多年仗,还是第一次从自己麾下看到这般情况。 再者,此次进攻乃是城墙垮塌之后的第一次,若是此战不能一鼓作气,那等守军稳下来,却又会添上不少波折。 如此情形让他如何不恼恨? “王爷恕罪!王爷恕罪!末将这就去亲自督战!” 李本深非常明白多铎的心情,他心中的恼恨也一点都不比多铎少。 为了组起这支精锐,他付出了不小代价,亦对他们抱有极大希望,可谁知杭州的乌龟壳子都已被乌真超哈敲开,轮到自己的人马剜肉时却出了这么大的岔子。 这样的表现不但让他觉得面上无光,更可能因此而彻底失去多铎的看重。 事关钱途,他又如何会不恼恨? “莫不如再轰上一日,等缺口大些再行攻城?” 看着离去的李本深,孔有德犹豫片刻终还是说了一句。他对多铎的心思基本上还是了然的,左右就是担心女真人有太多损伤,想将难啃的骨头全都丢给这些降军罢了。 可现实情况摆在眼前,降军们投清多的三四个月,少的一两个月,加之其本身战力就不怎么样,将这般重任交予他们确实有些勉强了。 所以他便想着将缺口再开大一些,再凭借兵力上的优势拿下杭州。 至于说时间上会不会有些紧张. 这一点他却是不太担心,尼堪毕竟带着数万人马,哪怕粮草不济,坚持个十来天却也没什么难度。 只要这边结束,尼堪之围自然得解,甚至里应外合之下吃掉那股明军也算是情理之中的事。 可出乎他意料的是,多铎在犹豫片刻之后终还是委婉地否了这条建议。 “再看看情况,李本深要是不行就换人。” 换人? 闻得此言,孔有德心中不由疑惑。 李本深是从闯军那边投到明军的,在降军之中其部战力已然算是拔尖,除了他们还能换得谁?难道还指望其他几镇的降军? 见孔有德毫不掩饰目光中的疑惑,多铎也不瞒藏,直接将自己心中的盘算说了出来。 “不行就从我旗里调人,一两日之内定要拿下杭州。” “缘何如此着急?” “江南闷热难耐,早些结束早些回京。” 多铎知道自己的理由极为牵强,但他又能如何?难道还能说自己有些怯了明国太子,生怕尼堪那边出什么问题? 孔有德自是不信这般说法,但多铎既不想细说,他也不好追问。 如此一来,两人也便不说什么,都将自己的目光投到了战场之上。 此时李本深已带了亲兵抵达战场,明军的反攻似也得到了遏制。 只是当多铎用千里镜扫视战场时却发现,在那看似稳定的战线上,竟有三两个小尖扎入了己方军阵之中,而那小尖竟然还有逐渐扩大之势。 “废物!” 由于那废墟的阻挡,多铎并不清楚是什么让已经杀入城中的先登溃了出来,可现在视野之前并无阻碍,他用千里镜一看便知这小尖的产生纯粹是因为两边兵卒的实力差距而产生。 实力差距! 精心组成的先登竟然和守军有实力差距?! 他李本深到底是怎么选的人?! 多铎抓着缰绳的手微微有些颤抖,在巨大的愤怒作用下,他本已好转的病势似乎都有些反复。 “你病势未愈,莫不如先回大营歇息一阵,这里便交给我吧。” “无事,我要看看他能把仗打到什么地步。” 见自己的劝说没起作用,孔有德便也不再多言。 他虽能看出多铎的身体已有些支持不住,但他毕竟是汉人,哪怕身上挂着个王爷的名头,又如何能强让多铎回营? 不过他也不觉得多铎真会气出什么好歹,毕竟年龄在那摆着,身体又是经过多年打熬的,哪怕真有什么,想来回营歇上三两日也当无恙了。 心念及此,孔有德便也拿出自己的千里镜向战场看去,待他看清那几个正在不断扩大的小尖时,倒也有些奇怪,李本深费了那么大力气,怎就选了这么一帮废物。 王四娃是废物吗? 他吃了十多年兵饭,无论正面战力、战场嗅觉都能算是一线军官中最拔尖的那一批,而将其选中的李本深又如何会是什么都不懂的废物? 只是 这般混战实在太适合宿卫发挥了。 若是双方正在进行堂堂之战,那么清军还有可能凭着娴熟的配合与丰富的经验抵消宿卫装备和力量上的优势。 可现在这般情形,双方已成犬牙交错之势,哪怕清军各人之间亦有小范围配合,但在宿卫的重兵打击和双甲防护面前一切反抗都已成了徒劳。 面对这样的情况,且不说李本深会有什么应对,身处其中的王四娃却已将目标从如何攻入城中改成了如何保全自己。 铛地一声。 王四娃双手撑着战刃总算是挡住了迎面砸来的铁棍,可跟了他的虎口却因此而震得生疼,战刃亦在这势大力沉的一击之下弯出了一个肉眼可见的弧度。 明军哪里来的白甲兵?! 察觉到对方个人战力的强大,他的心中甚至已将其与白甲兵放在了同一个档次。 面对这样的敌人,他自知己方没有半点胜算,在挡下那一击后便借势往后倒了过去。 只是他聪明,旁人也不傻,都是从军多年的厮杀汉,谁又会比谁的见识差上太多? 在王四娃后倒的同时,周遭兵卒立马为他让出了一片空地。 紧接着那明军将手中铁棍毫无章法地舞了一圈,待见无人上前救援之后便猛地抬脚朝王四娃腹心处跺了过去。 若换成寻常兵卒做出这般动作,王四娃定会寻机反攻,可他已感受过对方力道,深知被这一下跺中自己定无活命之理,又怎敢拿自己的小命去与对方换伤? 也亏得周遭兵卒已让出一片空档,他还有打滚的空间,否则说不得这里便是他王四娃的送命之地了。 类似的情景发生在战场的每一个角落,三两柱香前还气势汹汹的清军已然没有了与宿卫正面接战的胆量。 就当李本深将亲兵刚刚投入战场之时,先登便在这样的压力下直接溃了。 与先前不同,被从废墟赶下来时,先登的阵型虽然已乱,但士气还在,溃散时自然还能躲着后方阵型。 可现在他们已明白自己不是明军一合之敌,亦知这一战败局已定,在这样的情况下,每个人都只顾着转身逃命,还哪里能顾得上其他? 从千里镜中看到战局变成这般样子,孔有德第一反应便是看向身边的多铎。 待见其不光举着千里镜的双手正在发抖,便连整个身子都已有些不稳,他便又一次出言劝慰。 “无妨的,降军本就是这般模样,待伱旗中精锐上阵定能一战取胜。” 此言入耳,多铎费了好大劲才将心中的怒火压了下来,可当他正要再说些什么时,却听从战团中传来阵阵呼喝。 “尼堪已死!投降不杀!” 怎么可能?!!!!!! 心中念头因这呼声而搅在了一起,多铎直觉胸中一阵憋闷,随即便觉一股燥热自口中喷出。 “噗!” “王爷!” (本章完) 第161章 南人卑鄙! 第161章 南人卑鄙! “轰!” “轰!” “轰!” 清军前方的火炮阵地距杭州城墙仅有里许,考虑到前面还有溃军遮挡,向仁生便赶着清军一路追了过去。 可谁曾想,鞑子是真不把降军的命当回事,在距离其前排火炮阵地还有二百余步时,他们竟然直接放平炮口朝那乌泱泱地人群轰了起来。 眼见清军如此果决,哪怕向仁生心中再是不甘却也只能率军回撤,此战之战果最终也就仅限于击溃清军攻城部队了。 “殿下,莫不如晚上出城偷掉鞑子火炮阵地。” 看到宿卫与麾下兵卒得胜归来,方国安心中自是喜悦,可与此同时鞑子安顿在前面的火炮阵地仍如一团阴霾般笼罩于其心中。 这一阵功夫他已从朱慈烺口中得知北面的战况,亦知道那边的战事虽无悬念,但大军仍在处理残余清军,殿下也只带了八百宿卫而已。 如此情形,定得拔掉清军火炮阵地,至少得将前面那小炮处理干净,否则等鞑子再轰上一两日,城墙上的缺口自然会越来越大,届时鞑子只需全军扑来,这杭州便也没了再守下去的可能。 “这个先不用着急。” 朱慈烺自然明白方国安的用意,但他亦知兵们都需休整,所以在一番权衡之后他最终还是决定暂时放弃端掉火炮阵地的打算。 当然这并不是说他甘当鞑子火炮的靶子,毕竟任由鞑子施为的话,凭他手里的这点兵力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在没有城墙防护的情况下守住杭州。 如此一来. “把东西挂到城上去。” 话音落下,自有兵卒小跑离开。 方国安自能想到殿下口中的“东西”是用来抵挡鞑子火炮的事物,可他却又想不明白到底是何种“东西”竟能有如此威力。 只是还未等那兵卒回返,却有一阵嘶嚎刺入耳中,待他顺着声音望去便见马士英与朱国弼已联袂而来。 “殿下~~~~~~!” “殿下~~~~~~!” 两位影帝级老臣无论语气或是动作都异常同步,甚至当他们跑至朱慈烺身前时还都不约而同地踉跄了一下。 他们的心思朱慈烺虽不说洞若观火,但猜个五六成却也不是什么难事。 左右在诸臣争相逃跑的节里他们还能留在杭州,只这一点便足以让太子殿下配合他们演戏了。 “患难见忠臣,两位都乃国之柱石,万要当心身体啊。” “老臣无能啊!” 朱慈烺这边话音未落,那边马士英便握着他刚刚伸出的手跪了下来。 按着国朝规程,臣子们在平常时节是不用朝皇帝行跪拜大礼的,可他口中的话不但让这一跪变得合情合理,更是从朱国弼那边夺过了率先说话的权利。 如此一来,他便顺理成章的成了第一个向太子殿下汇报情况的人,而被打断节奏的朱国弼就变得有些尴尬了起来。 “老臣上不能为殿下稳定杭州局势,下不能助方总兵御守城池,若非殿下回返及时,却不知能否等到朱大典援兵到来啊~~!” “稳定局势”、“御守城池”、“援兵到来”。 朱慈烺的心思虽然杂些,但由于经验的限制,在刚听到这段话时却只觉得马士英这是以请罪为名行邀功之实。 你看,你虽然把我的官免了,但我还在尽全力做这些不在份内的事,这样的忠臣是不是该官复原职呢? “我不在这几日杭州有赖诸位了。” 朱慈烺一边说着,一边就准备对三人躬身行礼,但在他动作刚刚作出之时却直接被朱国弼拦了下来。 “殿下以重任相托,臣等却让城内局面混乱至此.” 听到这话,朱慈烺突然反应了过来,原来这两位在这既不是请罪,也不是邀功,而是在告状啊。 进城的路上他已看到百姓都在涌往城外,但那时他的全部心思都在战场之上却也未细细想过。 可现在经由两位老臣的提醒,他突然意识到,百姓都已开始出逃,各个官员岂不是早就跑得没影了? 那么问题来了,这两位怎么还在城中? 朱国弼倒还不难理解,毕竟他是自己从应天带来的,虽说称不上绝对忠诚,但在某些事上的利益和自己是一致的,哪怕他不会如方国安一般决心与城共存亡,但也应稍稍做出些努力。 可这马士英呢? 心念转了几转,一时半会朱慈烺却还没有理清他的行事逻辑,但这也并不重要,毕竟马阁老还未交过投名状不是。 “殿下!挂哪啊?” 正当几人正在谈话之时,几个宿卫扛着个用白布单裹得严严实实的物件走了过来。 “就挂城墙外面,另外再派人给多铎送个信,”朱慈烺安顿一句便又面朝马士英等人,可他刚刚转头却又似想到了什么一般朝那几个兵卒喊了一声:“记得把单子取掉。” 朱马二人自是有些摸不着头脑,方国安心知这是殿下用来迟滞鞑子火炮的物件,便试探着问了一句:“殿下,那是?” “尼堪。” 此言一出,除了已经知道北面战局的方国安之外,马士英与朱国弼俱被惊得立在了原地。 尼堪的尸身出现在杭州,那岂不是说北面已经取胜? 那可是四万大军啊,怎么就能在这数天之内就. “老臣恭贺殿下凯旋!” “老臣恭贺殿下凯旋!” 听到朱、马二人的奉承,朱慈烺也不再瞒藏,三言两语便将北面的战况挑重要的给几人说了一通。 “殿下运筹帷幄,真乃大明之幸,天下之幸啊!” 两人正待再说几句,却见朱慈烺摆了摆手,随后便直接将话题扯到了旁的上面。“马阁老,北面的战况还需向在杭诸员转达,这件事便交予你了。” “殿下放心,老臣定将这件事办得妥妥当当。” 这边话音未落,那边马士英没有半点犹豫便应了下来。 作为一个老狐狸,他自然能明白朱慈烺这小狐狸话中的意思。 大抵就是清查哪个临阵脱逃,哪个还在城内。 这显然是太子殿下要借自己的手对杭州本地势力进行一轮清洗。 说白了就是让他替太子殿下干得罪人的事。 其实得不得罪杭州本地势力对马士英来说并没有区别,毕竟他们早就势成水火,哪怕再添上些新仇却也没什么打紧。 但他非常清楚,事情并非只有一面,若站在杭州本地势力的角度来看,这件事情很可能便是另一种样子。 太子殿下原本只是在击退敌军后想向在杭臣公通报北面战况而已,可马士英不顾事实、栽赃陷害,用诸般肮脏龌龊的手段蒙蔽了太子殿下,最终使得朝廷清流受到了严重打击。 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们会怎么做? 要么鱼死网破直接投了鞑子,要么拼死力谏让太子殿下明白“事实”。 东林之人素来将个人的名声看得比任何事情都要重,投鞑子的事自然是不太可能的,那么剩下的就只有力谏了。 可以想见,在一番力谏之后太子殿下说不得就会幡然悔悟,从而使朝中各方力量重新获得平衡。 毋庸置疑,这一定是一场大案的开端,杭州本地势力绝对会在这个过程中受到巨大的打击,从而不得不向皇权靠拢。 作为此事的主要执行者,马士英虽会在这个过程中获得一定的好处,但却会让自己与东林的党派之争彻底转化为个人仇怨。 需知,十世之仇犹可报也! 在完成仇恨性质的转化之后,马士英必定会面对东林连绵不绝的报复,届时为求自保,他又怎可能不向皇权靠拢? 如此一来,杭州的本地势力和他马士英都会失去限制皇权的能力,小朝廷自然就会从诸般势力相互协商的机构彻底成为体现朱慈烺意志的工具。 那么问题来了,马士英为何会一口应下这样的差事? 四个字,形势所迫。 先不提什么叫携大胜之威,光是身边的保国公便由不得他不应。 他应下此事后虽会有诸般负面影响,但若不应下,就会从拿在朱慈烺手中刀彻底沦为被宰割的对象。 须知,人嘴两张皮,就算他留在了城里,却也代表不了什么。 应天的赵之龙还留在城里呢,难道还能说他准备与鞑子血战到底吗? 由此,便很轻易便能想见,若非考虑到杭州的稳定,在占着绝对道理和绝对力量的情况下,其实太子殿下并不在乎是不是要同时对付杭州本地势力和他马士英。 如此一来,在刀俎和鱼肉之间,马士英到底会做何选择自然也就不会有什么悬念了。 眼见马士英领命而去,朱国弼心中在有些轻松的同时,却又有些失落。 其中利弊他自也能想得明白,但不管怎样却都不能否认执行此事就代表着手中将握有巨大的权柄。 这对他而言的确拥有巨大的吸引力,但与此同时巨大的风险又让他望而却步。 他这般勋贵的处事方法与马士英这些文官的却略有不同。 他们的本质虽都是为了家族延续,但在具体施为上勋贵们对权柄的渴求却要比文官们淡上一些。 毕竟没了权柄的文官家族就要面对其他家族的蚕食,而勋贵们因为与国休戚与共的关系却是不太担心这个。 至于说在应天时为何绝大部分勋贵都属意降清而非为大明死战. 说白了他们在国事上几乎没什么发言权,如此情形还不如试着拿家业赌上一遭,也算是将命运握在了自己手中。 言归正传。 就当几人正各怀心思之时,城外却已乱成了一锅。 虽多铎晕得极其突然,但总算有孔有德这个汉人王爷在场,局面却也乱不到什么程度。 只是 “王爷!那定是南人行诈,贝勒爷领着数万大军,怎可能被明军杀了?!” 有人起头之后,在场军将便都开始表达自己的想法。 有说应该让李本深再组一次进攻的,有说应该直接派旗兵攻城的,但无论他们持何种观点却都明白无误地表达出不相信尼堪已死。 这也难怪,尼堪从军多年,其战绩虽非特别辉煌,但绝对能称得上知兵善战,在如此强将的带领之下,数万大军又岂会出什么岔子? 更何况就算出了岔子,难道他们还派不出个报信的人? 老实讲,孔有德也是持着相同的看法,但他将将败了一场又如何好马上就发起进攻? 更何况他只是汉人王爷,在多铎昏厥之际帮着稳住局面便已到了极限,若真做得太多谁知鞑子会不会犯了疑心病? 这却不是孔有德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他投到大清这里毕竟已过了十多年,深知大清的贵人们都有那翻脸不认人的毛病。 如此情形,他在行事之时自然得以求稳为主。 只是 “王爷!您看!” 正当孔有德被这帮八旗军将烦得有些头疼之时,某个眼尖的军将看见明军往城墙上挂了个物件,待他仔细一看却发现那物件似乎. 先前在城里时,由于裹着白布的关系,朱马等人一时间并未看出那是什么,可现在白布已去,哪怕隔着里许之地,清军军将却也能从形状上辨出那是什么。 “王爷,您的千里镜。” 所谓不到黄河心不死,不见棺材不掉泪。 哪怕所有人都已有了猜测,可在没有得到最后确认时终还是难免有些不虚信。 孔有德持着千里镜看了一阵,随后便将其递给了身旁的八旗军将,待那军将看了一阵后又默默将镜子转给了下一人。 如此一圈大抵了柱香功夫,可在这个过程中不管拿着镜子的还是未拿镜子的却都一言不发,显然他们要么是亲自验证了消息的真假,要么是从旁人的表现上验真了消息的真假。 此时孔有德周遭军将有一个算一个全都陷入了沉默之中,再无人关注该不该马上对杭州发起进攻。 不过这些军将之中总算也有几个与尼堪交好的,就在旁人思量战局的变化时他们也没忘了被挂在城上的和硕贝勒。 “王爷!南人卑鄙,咱们得想法赎回贝勒尸身啊。” (本章完) 今天的大概在四五点 今天的大概在四五点 rt (本章完) 第162章 本宫教你破局 第162章 本宫教你破局 “莫放箭!我家王爷愿赎回尼堪贝勒尸身!” 赎回? 做梦呢吧。 朱慈烺还指着用尼堪的尸身迟滞清军炮击,又怎么可能轻易将这护城符交还于清军? 不过他也不打算直接回绝,甚至还准备就此事亲自与多铎商谈一番。 毕竟这尼堪是个死的,要是鞑子看不到将其赎回的希望,说不得就破罐子破摔,直接开炮轰城了。 一番勾兑之后,双方将见面地点定在了两军当间,但当朱慈烺看见来人之时心中却顿时生出疑惑。 他知道多铎是白旗的,且年岁不会太大,可当面之人一身青色甲,看起来也已有了些岁数,如此这般定然非其亲自前来。 由此,会面的开场也便从朱慈烺的嘲讽开始了。 “多铎不敢亲自前来是怕被我抓了吗?” “我乃大清恭顺王孔有德,前军之事皆由我负责,与你见面自然也当由我出面!” 闻得此言,朱慈烺不由重现打量了一番。 他本以为“王爷”指的是多铎,哪知居然会是“两阙名王”中的另一个。 只是据他所知,杭州战事由多铎亲自指挥,为何出来见面的会是孔有德? 难道那多铎觉得自己没资格与他见面?又或是出了什么变故让他无法与自己见面? 凭这么一点信息,朱慈烺自无法分析出什么,可就在他绞尽脑汁之时,那孔有德却有些等不住了。 其实他是不想出来与朱慈烺见面的。 说破大天,他也是手握重兵的汉人,现在多铎昏厥,他这里却与明国太子私下会面,怎么看都难免瓜田李下之嫌。 可尼堪的尸身就这么明晃晃地挂在眼前,他要是不来难免引起八旗将官的记恨,届时若有人存心编排更是有口难辩。 所以此次会面他便带着两个八旗军将作为人证,更是打算好不管谈成谈不成都只说几句便回。 “当年怀宗在时虽昏招频出,但却不失堂堂,却不想到你这里竟然会用这般龌龊法子,真让人不齿!” 言毕,孔有德便等着对方的回应。 可过了好一阵子,那朱慈烺却只盯着他不住打量,却有未不见半点开口说话的迹象。 如此情形,孔有德自是有些不满,随即便又接着说道:“既要见面,却又为何不发一言?难道是愧于自己所为?若真如此便早早将尼堪的尸身交出来,待到地下也算有颜见大明列祖列宗。” 以现在的情形来看,孔有德显然是在言辞交锋中占了上风,其身侧两名八旗军将自是有些得意,而跟在朱慈烺身旁的向仁生与方国安却恼恨不已。 只是两方统帅议事却没他们说话的余地,如此一来场中便只余孔有德一人的声音了。 “好个无礼的小子!邀人见面却又一言不发,这般不知所谓,难怪大明会被你们折腾成这般模样!” 话到这里,孔有德心里的不满已成了愤怒。 当年他们在东江镇时几乎如叫子一般,不但军械装备需要自筹,便是连钱粮都被一再克扣。 可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们仍然坚持与鞑子作战,不但在辽东之地保下了一块地盘,更将鞑子牵制得不敢全力对付朝鲜和林丹汗。 原本他以为自己最终会死在某次与鞑子的战斗之中,怎料在支持东江镇的孙督师与袁中丞离任之后,诸般变乱接二连三,甚至在他心灰意冷离开辽东之后亦难免受到文官争斗的波及,最终不得不在各方势力的联合排挤和打压之下率残军家眷北上投清。 这样的结果是孔有德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的,哪怕在投清之后黄台吉对他极为信重,麾下兵卒家眷的日子亦比往常优渥许多,但在其内心深处却总是不太爽利,就似憋着一股气无法释放一般。 所幸老天有眼,将那昏君之子带到了他的面前,他也终于有机会将心中悲愤一泄而出。 “伱朱家可对得起大帅?!可对得起东江镇数万将士?!” “对不起。” “什么?” “我说大明对不起毛大帅,更对不起东江镇数万将士。” 话音未落,朱慈烺便在孔有德惊讶地目光中深深做了一揖。 “本宫曾听父皇言过,此生最对不起的人便是东江镇毛大帅,”朱慈烺微微叹了口气,待扫了眼那两个鞑子军将的表情后才又说道:“彼时本宫年幼,并不知其中内情,等到大些才明白,那件事.的确是父皇错了。” 此时除了那两个八旗军将之外,无论孔有德亦或向、方二人都已被惊得合不拢嘴巴。 按着孔有德的想法,朱慈烺定然会对他的话进行驳斥,到那时两人拌上几嘴也便可以各自回营了。 至于尼堪的尸身. 反正满人上下都知道他孔有德每言必称大帅,现在好不容易看到正主,发泄几句谁又能找出不是?若真有人一心想赎回尼堪尸身,大不了自己去谈条件便是,又和他有什么关系。 可现在. “此时你已投了清军,原不该再说这些,但本宫心知将军纯属无奈,却也不.” “小贼!安敢如此!” 朱慈烺说的情真意切,可谁知才到一半,那孔有德便如被踩了尾巴,竟直接将腰间佩刀拔了出来。 也是向仁生和方国安时刻处于警惕之中,否则说不得便要被其瞅中空子给朱慈烺来上一下。 “孔将军,你缘何”眼见孔有德动怒,朱慈烺一脸不可置信,但当他撇了眼那两个八旗军将之后却马上如想明白了什么一般:“本宫无意,本宫无意啊。” “呔!那明国太子,你行事向来阴险,莫以为我们看不出这是离间之计吗?” “阴险?本宫行事向来光明磊落,莫要血口喷人。” “呸!若非你行了什么阴招,贝勒爷有数万大军,岂会为你所害?!” 听到朱慈烺的说辞,两名八旗军将自然明白其用心之歹毒。 待其出言反驳之后却见朱慈烺竟还一脸无辜,心中恼怒之下便不由将话题扯到了尼堪之死上。 “尼堪乃是胡茂祯所杀,并非我军动的手,难道几千真鞑子就无一人逃出生天吗?” 话音落下,那两名八旗军将似还想说什么,可孔有德却似是察觉到了什么一般将那二人拦了下来。“若你今日目的只是挑拨离间,那我等便告辞了。” 原本他以为朱慈烺是要挑拨他与满人之间的关系,可现在他却已经反应过来,不管其先前那番话是出于真心还是假意,都不过只是搂草打兔子而已。 这歹毒小子真正的目的并非自己,而是营中那数万降军。 他作为已降了有十多年的人,自能明白此时降军们心中所想。 就拿今日李本深来说,付出那么大代价不就是想获得满人的信任吗? 可被胡茂祯搞了这么一通,谁还敢真的信重这些同出一镇的降军? 这一点满人知道,降军更是心知肚明,如此情形之下不管本心如何,却也得为对方翻脸做好准备吧。 “孔将军稍等,本宫还有封给多铎的信。” 孔有德本已打算直接离去,可他这边还未转身,那边却听朱慈烺又说了一句,随后便见其掏出一张信纸靠着马鞍写了起来。 片刻之后,信已写毕,朱慈烺便将其丢了出去。 接还是不接? 若在平时,孔有德自然会将信带回去,可现在多铎那副模样,这阴险小子若在这信说些什么有的没有,搞不好其病情就会因此而恶化,届时本就艰难的局面定然会雪上加霜,他们这支人马的前路自然也就 可这信毕竟是给多铎的,他一个汉人王爷又凭什么在这么敏感的时候将信拦下? 脑中虑了百遍,孔有德最终还是将那封信接了过来,其后他不等朱慈烺再说什么,一声告辞便直接拨马回返,竟是连赎回尼堪尸身的提都没有提一下。 “尼堪死在胡茂祯之手的事万不能漏了风声,”返回军阵的路上,孔有德朝那两名军将嘱咐了一句,可他似乎又不太放心便又接着说道:“你二人都是积年老将,当能明白其中厉害。” “王爷放心,我等不是那不知轻重的。” 约莫盏茶功夫,孔有德自前方火炮阵地回到了大营之中,待见将将苏醒的多铎,他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从多铎昏厥开始,他的心里便一直有些忐忑。 这倒不是说他对战事有多么悲观,虽说从局面上来说虽不利于清军,但明军大队毕竟还未回返,只要应对得当却也不是真就落入了死局。 他之所以忐忑,却是因为多铎一旦昏迷不醒,他作为军中爵位最高的人便得接过大军的指挥权,届时又该如何处理与满人之间的关系? 所谓尺有所短寸有所长。 孔有德能到如今这般地位,一是敢打敢拼,为大清屡立战功,二则是因为当年黄台吉需要一根马骨。 可他于协调各方关系,应对错综复杂的局面上却是真真不太擅长,否则又怎会被逼的如丧家之犬一般北奔投清? 对自己的缺点,他自是心知肚明,所以才会在多铎晕厥之后显得有些失了方寸。 所幸军中医官出手不凡,只这一会便将多铎弄了醒来,他当然也就如卸下千斤重担一般。 “先前朱慈烺说要商议赎回尼堪的事,我就去见了他一面。” 说着,孔有德便将信拿了出来,可他一看多铎有些发白的面色,终还是犹豫着说了一句:“那小子阴险的很,莫不如我先看看。” “无妨,那小子不是诸葛,我也不是王朗。” 多铎既已如此言说,孔有德心中虽仍存疑虑但也只能将信奉上。 他是真怕多铎被气出个什么好歹,军中各旗势力错综复杂,若真有什么他这个汉人王爷又如何能压制得住? 不过多铎看信之后表情虽然不虞,但情绪还算稳定,如此情形倒也让他心中定了一些。 半晌之后,多铎终于将手中的信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孔有德见其情绪并无太大波动便出言问了一句:“他说什么了?” “你自己看吧。” 自多铎手中接过书信,便将注意力投了过去,待见那如狗爬一般的字后,他不由轻蔑一笑。 “自孟夏以来我与将军交手数次,却未能得见一面实为可惜。 现尼堪之军已为我所破,各地之兵亦在我军掌控之中, 将军所处局面极是不妙,孤特奉上中下三策以缓将军之危: 上策乃趁我军之围还未成之际火速撤回江北,如此便可保兵卒之性命,全军将之功勋。 中策亦为撤兵,然只退于江南某大城固守,虽不免兵败之局,但亦有坚守待援之机。 下策不过尔尔,本不屑详说,但几经思量终觉两策不为将军所欲便试言一二,万望慎重。 所谓上下之分非一时一刻、一城一地,乃放眼数年之远、眼神州之大。 譬如上中,将军似失江南,然回兵整备,仍不失再战之机,便是代善、豪格之流亦能从容压制。 若选下下急攻杭州之策,但生波折便是朝局动荡、皇位之争再起之势。 言尽于此,万望切切。” “嘶~~~~。” 将信看完之后,孔有德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这小子果然心怀歹意! 信中之言颇为恳切,对局面的分析亦非无理之言,若是不知写信之人与看信之人的关系,说不得还会觉得这信是好友之间在帮着谋划。 可华夏数千年何曾听过给敌军支招的?哪怕他说出来,也定是心怀不轨,另有所图。 “这这该如何应对?” “不知。” 此时的多铎早已冷静下来,只是在思量许久之后他也不知该如何应对了。 老实讲,多铎非常同意信中的分析。 莫看现在多尔衮坐着摄政王之位,似乎整个大清都会听他号令,但作为其左膀右臂的多铎却知道无论豪格或是代善都没断了心思,甚至连那藏在深宫里的女人也在对他们兄弟虎视眈眈。 若是数日之内无法攻取杭州,说不得便得狼狈而走,届时被那些人寻到攻击自己的理由,却不知朝中又会是怎样一番局面。 “这个崽子真是歹毒啊。” (本章完) 第163章 去应天救太子! 第163章 去应天救太子! 且不说朱慈烺到底算不算歹毒,在看到那封信后,多铎却着实生出了左右为难之感。 从表面上看,清廷可谓团结一心。 几位有实力争夺皇位的王爷非但没有大打出手,反倒为了大局拱手将皇位让给了一个小娃娃。 单单以此来看,大清这帮王爷的心胸气度在华夏数千年的历史上都能算得上顶尖。 可身在其间的多铎却知道事情压根不是这个样子。 当年努尔哈赤死后,除了年纪尚轻的多尔衮三兄弟之外,其余成年贝勒势力大抵相当,并无特别强悍的。 为防头上出现一个势力强大的主子,黄台吉联合几大贝勒强让多尔衮兄弟之母大妃阿巴亥殉葬,算是从其手中夺了汗位。 其后黄台吉为了巩固地位,对诸位贝勒又拉又打,最终使他们父子俩成了八旗之中势力最强的。 所谓天理循环、报应不爽。 当年他能联合诸位成年贝勒欺负多尔衮三兄弟,待其死后,多尔衮便能摸准诸王心脉共同阻止豪格继位。 只是这个过程对外的表现却与当年有所不同。 在外人看来是多尔衮与豪格争夺皇位,以代善为代表的中立势力在中间弥合矛盾。 可实际情况却是两蓝旗和两黄旗明确支持豪格,两白旗明确支持多尔衮,而以代善为代表的两红旗和中立势力却在明面上打着防止内斗的旗号,暗地里却与多尔衮眉来眼去。 如此一来,局面便从豪格占据绝对优势变成了双方势均力敌。 最终大清皇位便以和平的方式交到了一个六岁的娃娃手里,而朝廷之中便形成了现在这种三足鼎立的局面。 代善的行事逻辑其实很好理解,黄台吉当政这些年他虽地位尊崇,但却时不时便会受到打压,若非他擅于判断形势果断选择在家赋闲,说不得也会与其他几个贝勒落得同样的下场。 有了这番经历,他当让不愿意头上再出现一个握有绝对势力的皇帝。 选择支持多尔衮与豪格打擂台,从而让皇位落在一个人畜无害的小娃娃手中也就不是什么难以理解的事了。 对清廷局势有了这样的认知,再反身来看朱慈烺的上中下三策便能品出其中味道了。 上策当真是上策,哪怕折了尼堪,甚至被迫退回江北,但这年余功夫他们已拉拢了不少如图赖这样的其他各旗将佐,再加上代善的支持,只要他们三兄弟应对得当,倒也还能在某种程度上压制豪格。 中策亦是同样的道理,只不过在其实施过程中却还需面对不少风险。 而下策. 老实说,多铎的心意其实是偏向于这下策的,一旦顺利攻下杭州,江南便又是一番局面。 届时有战功打底,他们三兄弟的锋芒自然无人能挡,甚至说摄政王再进一步亦非完全不可能之事。 可如朱慈烺所言,这下策的风险实在太大了。 一旦在短时间内不能攻下杭州,那么多铎便有可能陷入重围之中,哪怕不会全军覆没,伤筋动骨却也是极有可能的。 到那时豪格再次生事自不必说,便是老代善也会狮子大张口,他们三兄弟若想维持大清稳定就得损失更多利益,大好局面也会因此而再难重现。 朱慈烺将这些掰碎揉烂放在多铎面前自然没安什么好心。 这封信等于明明白白地告诉多铎:我知道你的处境极其艰难,也知道你能选的路。 那么问题来了,在敌人对自己的处境一清二楚时该怎样选择呢? 是不是有一种不管自己如何施为都会落入敌人谋算之中的感觉呢? “你意下如何?” 想了许久,多铎终还是没有拿出决定,待朝面色阴晴不定的孔有德看了一眼,他便随口问了一句。 “这”拖了一个常常的音,以显示出自己的纠结和犹豫,随后孔有德便皱着眉头说道:“难啊。” 这样的局面当然难以下定决心,但他的口中的难却还含着另一层意思。 他孔有德矿工出身,于寻常时节自然想不到朝中争斗那一层,但在看了书信之后脑中错乱无序的各种事件却在一瞬间串在了一起,他也清楚地意识到多铎这个问题的深层含义。 若只从问题本身来看,多铎只是在问该如何选择,但信中已经将朝中几股势力的争斗和上中下三策连在了一起,那么不管孔有德提出何种建议都代表着他支持其后的斗争方式。 说白了这是多铎在接此信逼迫孔有德站队。 老实讲,若换刘良佐、李成栋在这,说不得就兴高采烈地站在多尔衮三兄弟这边了,但孔有德已经和满人厮混了十多年,深知一个汉人要是掺和到满人的权利之中,怕是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这般情形之下,漫说他真的不知该怎么抉择,便是知道一些也定然不敢在此时显摆。 至于说会不会因此而得罪多铎. 这个他倒不太担心,毕竟满朝汉人大臣都是这样的做法,只要自己在对上大明时竭尽全力,想来多铎也当不会太过记恨。 “伱是汉军旗的人,又是我的大清的王爷,怎能在这种事情上没个主意?” 多铎说话时并没有流露出太多情绪,但配上那苍白的面色却还是让孔有德一阵心惊,只是他显然也清楚强逼汉人在这种事情上站队并非明智之举,所以也就在后面追了一句。 “算了,你既没有主意,那我也不逼你了。” 话音落下,孔有德非常明显地舒了一口气,多铎心中虽还是有些不甘但也着实无计可施,停了片刻便只能将心思放到正事上。 “传令各军就近集结。” “那吞齐?” “吞齐那边先不动,等局势有变再说。” 随着多铎军令的下达,一名名信使分往江南各地而去。 他虽未定下到底是战是退,但已想明白自己的被动完全来源于兵力的分散。 左右明军回返也需要几日功夫,若是能赶在他们前面将大军重新集结,说不得亦有可能再做一搏。 “难道我打了这么多年仗,到头来还跳不出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划下的框框?” 多铎自十多岁便跟着大军南征北战,心中自然有其骄傲,只是清军虽于面上占了江南巨大部分,可其掌控能力却实在薄弱的很。 早先大军势如破竹却还不显,可稍有挫折却难免会遇到群狼噬虎之局面。 宁国府,南陵县 自黄得功兵败之后,清军便散出了些人马接收了芜湖以南各县。其后左梦庚与袁继咸沿江北上试图为应天解围,紧接着便有数路义军接连起兵响应,而这南陵县最终也于数日之前重新回到了义军手中。 “老师,有消息了!有消息了!” 随着一声呼喊传来,便有一书生急燎燎跑入了县衙大堂之中,而正在堂中望着地图愣神的青袍官员,则在听到这喊声之后立刻迎了过来。 “快快报来!” 这青袍官员名为金声,乃是徽州休宁县人,他在崇祯朝时曾任御史监军,但由于破格用人的建议未被采纳而托病辞职返乡。 他之后的经历与杨廷麟颇为相似,都是在乡里广募兵卒而对弘光朝的官位坚辞不受。 待到清军渡江,倾覆之势显露,他几乎与杨廷麟同时起兵勤王,只是杨廷麟在北上途中遇到徐家叔侄后,转头去往了杭州,而他则在获知某些消息后一路攻取各县直扑芜湖而去。 在原本的历史上,他起兵之后于旬月之间便攻取了芜湖以南数座县城,若是能将这种局面维持下去,说不得还能与杨廷麟相互配合在江西、安徽一带给予沉重打击。 可那时清军已然占了江浙之地,南向安徽、江西的兵力充足不说,更有诸多叛徒相助,最终金声在叛徒诈降之下兵败身死,而这一带数座县城也便彻底落入了鞑子之手。 不过此时由于朱慈烺在苏杭之地牵制了大量清军的关系,金声这里的压力要比历史上小了许多,只是与此同时,消息的传递却还是和历史上一般极不顺畅。 如此一来这支拥有一定战力的人马却失去了与朝廷的联系,却是也可惜得很。 “老师,大喜啊!大喜啊!” “莫再卖关子,快些说来。” 这些日子,金声所部虽连克数城,但由于处在沟大山深之地几乎断了与江浙之地的联系,所以在与清军作战的同时搜集各种信息便成了其部最最重要的任务。 只是早先派出的几路探子至今渺无音讯,而所占各县亦无什么收获,所以当得到外界消息之后,非但金声喜不胜喜,便连兵卒亦有些举动无措了。 “城中有一家富户的商队昨日才回来,据他们所言,明军正于苏杭一带和清军激战。” “苏杭?是谁在领兵?” “这个他们也不太清楚,似乎是太子殿下。” 那书生解释了几句,金声却是越听越听不明白。 据早前传来的消息,那位太子殿下应当正在死守应天才是,可这不过月余功夫,怎就又跑到苏杭去了? 当是有人借太子之名统合各路人马吧。 心中有了猜测,金声也不再纠结于这些细节。 “他们可知战况如何?” “说是太子殿下已将数万清军围于太湖左近,想来此时应正在激战吧。” “当真?” “当真。” 再次得到确认,金声心中顿生一阵狂喜。 他于起兵之初并没有奢望太多,只是觉得身为大明臣子不应消极以对而已。 待到后来听闻先帝血脉正死守应天,又闻左袁两军北上受阻才将目标定为了前去芜湖增援。 此时得知苏杭之地打得如此大仗,他又怎能不觉振奋? “老师,苏杭一旦歼灭这股鞑子,那整个江南的局面都会有变啊。” 说到这里,那书生兴奋之情溢于言表,但金声却面色一变随即就往地图跟前跑去。 按着常理来说,获知这般消息他应当如那兵卒一般高兴才是,可作为在北京任职多年的官员,他却对明清两方的战力有着非常清醒的认知。 在他的概念里,关宁铁骑当与八旗兵卒位处顶尖,其后紧随的当是大明边军与乱民精锐,再如各地军镇、各方普通兵卒自无法与这几支人马相较,而江南之兵更得排在最后。 以此为基,任谁得知这般消息自都会捏上一把汗。 “怕是中计了。” “老师?” 那书生显然对这个判断有些怀疑,只是这一路全靠金声运筹帷幄他们才攻取了数个县城,现在老师既然做出这样的判断,恐怕亦离事实不远了。 “文石,苏杭一带水网密布,只要各军藏于其间,鞑子就拿他们没什么办法,可现在.” 闻言,那书生面上顿时一凛,方才的喜悦须臾之间便彻底从心中消散。 这书生名为江天一,乃是金声在休宁练兵教书之时收的学生,自跟随老师起兵勤王他便成了金声的左右手。 只是他年纪尚轻,且阅历见识均有不足,所以在经过自家老师的一番分析之后他才意识到其中凶险。 “老师,那我们” “无能为力,无能为力。” 江天一本想问问可有救援之法,但话只说到一半便见自家老师失魂落魄不住喃喃。 他们现在距苏杭少说也有四五百里,期间诸多城池更是全在清军掌控之下,哪怕这种掌控的力度并没有多强,但他们这路人马想要过去却也得一路拼杀。 如此情形,就算所遇城池都能一战而下,少少算来也得月余功夫,到那时恐怕战事都已结束,他们到或不到又有什么区别呢? 心念及此,金声顿觉脑中晕了一下。 眼见自家老师心绪有了极大波动,江天一伸手去扶的同时不由出言劝解道:“老师莫急,太子殿下还在应天,只要我们助袁督突破清军防线,万事都有可为啊。” 对! 局势不管坏到何种地步,总还有人拼死抵抗,只要将太子殿下从应天救出,便是退守湖广亦非毫无希望。 “传令!大军明日开拔,攻繁昌!” 周末比上班忙,实在有些无奈 (本章完) 这几天事情有点多,发布时间波动太大,诸位见谅。 这几天事情有点多,发布时间波动太大,诸位见谅。 rt (本章完) 第164章 我不走,不代表他们有罪! 第164章 我不走,不代表他们有罪! 7月7日夜 自打那明黄色大纛在钱塘江边竖起之时,太子殿下领兵来援的消息便以极快的速度传了开来。 随后百姓们自是陆续回返,可绝大多数官员们却都缩在钱塘江以南,似是杭州有噬人饿虎一般。 “老师,诸臣皆托词不归。” “先前乃是形势所迫不得不做两手打算,现在殿下已然回返,他们如何还不回来?!” 身前青年话音才落,黄道周便怒气冲冲地问了一句。 所谓党内无派,千奇百怪。 他虽与以刘宗周为首的浙江官员护卫盟友,但论到细处却也有不小差别。 就拿昨夜议事来说,从表面上看来他们虽都不愿轻易放弃杭州,但杭州本地势力更多是出于对自己家业的不舍,而黄道周则更多出于对局势的考量。 以此为基,在议定最终结果后,二者之间的表现就有了天壤之别。 杭州本土势力以最快的速度将家人、钱财全部运到了钱塘江对岸,而黄道周则在城中静待最后时刻的到来。 没了这些人作为助力,他在杭州城里获得消息的能力自然大打折扣,待到下午他才得知朱慈烺回到杭州的消息。 也是这老汉仗义,在得到此消息后,他并未选择去见朱慈烺,而是在第一时间派自己的学生去通知那些离杭官员。 只是 “老师,诸位大人虽未明说,但.” “但什么?” 眼见自己学生孤身回返,黄道周自然疑惑不已,可当问过缘由之后却见其吞吞吐吐,他便追问了一声。 黄道周这学生名为陈骏音,其人此时虽只有四十左右,但最终却活到了近八十岁。 甚至在三十余年后还曾以幕僚的身份参与过郑经突袭福建的战事。 在那一战中,他建议郑经放弃已经攻占的邵武,搜刮邵武的钱粮,然后全军撤往福州。 再效仿三国时曹操火烧乌巢,集中全部兵力攻占福州南台港,截断清朝福州绿营的物资补给来源。 然后发挥明郑军在兵力数量上的优势,以人海战术,水陆并进,分兵合进,两路合围,突袭闽东福州绿营的巢穴台江,速战速决拿下福州。 这般谋算是极其符合当时局面的,可在内部斗争的作用下,这一策略非但没有被郑经采纳,陈骏音更是被赶到了荒郊僻壤任一小官。 最终,这一战清军以少胜多将郑经在福建的精锐军团全部歼灭,而清军也彻底在福建站稳了脚跟。 言归正传。 听到自家老师的追问,陈骏音稍一犹豫便答道:“应该是怕太子殿下报复。” “报复??” 听到自己学生的话,黄道周顿时便愣住了。 这位老先生于学术上颇有造诣,但在庶务朝争之上却单纯得有些可笑。 在原本的历史上,潞王与杭州诸臣降清之后他便与朱聿键跟着郑鸿逵去了福建。 天可怜见,但凡有些那啥,都不会放着那么多根正苗红的督抚不选,反倒选了一个招安而来的海盗头子。 “他们怕什么报复?” 见自己学生沉默不语,黄道周不由追问了一句。 这人虽有这样那样的缺点,但他却有一点,非常认可先达者为师,亦不会因为自己在某些方面不如自己的学生而心有不满。 就如现在,他见自己的学生已经在自己之前弄明白了其中原委,除了想早些知道之外却也没有太多旁的想法。 陈骏音对自家老师知之甚深,自不会有旁的顾虑,待黄道周又催了一声后,他便咬了咬牙将心中猜测全都说了出来。 于明面上来说,撤离杭州是诸臣商议所得,虽称不上完全合情合理,但在规程上来说似乎也没什么错处。 可华夏几千下来,何曾把真正的东西放到明面过? 所以在陈骏音前去之时每个官员都表达了同一个意思:我只是服从诸公决意,并非心怀二心,可保不齐旁人存着鬼蜮心思,让殿下心存疑虑啊。 黄道周能成为当世大儒自然不会是驽钝之人,待自家学生说完之后却也大体明白了其中意思。 “这些人心思太重!只要自己持身以正便是旁人真有诽谤又能如何?” 对自家老师的话,陈骏音自是认可,可同时他也非常清楚,那帮人里有几个能称得上持身以正的? 若是在没有得到某些人承诺的情况下,想来他们是打死都不敢回到杭州的。 “老师,他们想劳您去殿下那里讨个旨意。” “不去!” 这边话音未落,那边黄道周便果断拒绝。 他明白“讨个旨意”到底是什么意思,可在他看来,撤离杭州是诸臣共同商议所得,便是太子殿下真会因此而心中存疑虑,等到罪罚降下之时再行辩解即可。 如何能像现在这般迟滞城外,却要让自己去讨什么旨意。 总之就是一句话:于规程不合! “老师,我也这么觉得,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殿下回来之后您还未曾前去见礼,似是与礼不合啊。” “这” “再者殿下当还不清楚诸臣心中顾虑,若无人禀报怕是最终会闹出什么误会。” “唔言之有理,不过请旨意之类的事老夫是定不会做的。” 毕竟是在身侧跟了多年的学生,不过三言两语便让黄道周改了主意。 按他所想,朱慈烺才到六七个时辰,其间还领兵打了一仗,这么短的时间之内自然无法了解到对岸诸臣的想法。 只是朱慈烺毕竟不是他那便宜老子,又怎会不晓得情报的重要性? 且不提王福平手下那些人在杭州有没有做出成果,便是马士英这一个渠道也足以让他知道那帮人的心思了。 “殿下,这些人迟滞对岸,定是心怀二心,为防有变,臣请派兵捉拿!” 马士英说的义正词严,朱慈烺却只是皱着眉头不断权衡。在结束与孔有德后,他便将全部精力投入到处理诸般庶务之中。 军械、物资的缺乏自然让他满脑门子官司,但最让他震惊的还是兵卒们竟然在套着破损战甲作战。 甲最大的好处就是便于维护,一旦有甲片出现损坏只需用新的将其替换即可,却也无需专门的工匠再行修复。 可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杭州竟然以客军为由,连一块甲片都未曾给方国安所部提供。 如此情形自是让他恼恨不已,但那几个小官被斩首之前的求告声却让他不得不承认,杭州毕竟与应天不同,在旧系统几乎完好无损的情况下,这些小打小闹只能起到安抚兵卒、头疼医头脚疼医脚的作用,想要将这样的情况彻底杜绝却是万万不可能的。 所幸. “都是国之重臣,直接派兵捉拿却也有些过了,先着人将城中各衙门运转起来方为正道啊。” 闻言,马士英先是愣了一下,可当他正要再出言劝说之时却似想到了什么一般,随即便面色一凛,沉默了下来。 白日里朱慈烺曾让他去“通知”各路官员,他亦领会了其中含义着了数队兵卒在城外候着。 可待到天色已晚,城门都要关闭之时却连个杭州本地官员的影子都未曾见着。 如此情形,马士英自是如获至宝一般前来向朱慈烺告状,却哪知殿下竟做出这般反应,直让他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不过马士英到底也非一般臣子,先不论其督臣与阁老的履历,便是能以一贵州出身位列公卿也已是人中龙凤。 所以当他看到朱慈烺似笑非笑的表情时,立刻便想明白了其中缘由。 按着白日里的谋算,最多也只是挑几个倒霉蛋出来杀鸡儆猴,待到尘埃落定虽能往杭州体系之中掺上几粒沙子,但若不上些功夫却也无法对本土势力产生多少影响。 现在却不一样了,诸臣赖在对岸迟迟不肯回返,城外又有多铎大军虎视眈眈。 这般情形之下,太子殿下自得将恢复城中诸衙的运转摆在第一位。 可是等殿下恢复城中运转之后. 这杭州城还是原本的杭州城吗? “马阁老,一事不烦二主,既然诸员心有疑虑,那杭州城中的事便先交托于你了,”说到这里,朱慈烺顿了一下,待见其面上毫无表情便又说道:“当以军事为主,切莫让本宫失望啊。” 得罪的人越来越多了. 马士英心中虽然无奈,但也只能满心沉重地应道:“老臣定不负殿下重托。” 此事表面看来似乎并无什么,左右就是为大军做好后勤供给罢了。 可这后勤补给又哪是这么容易便能做到的? 粮草银饷、武器装备都需城中世家大族协调襄助,早先本地官员都无法从这些人手里扒拉出来多少,换成马士英这个外来户又能做到什么程度? 他若想“不负殿下重托”便得软硬兼施,甚至 如此想来,这个差事还真真不如捉拿出逃诸臣啊。 至于说他原本所想与朱慈烺分庭抗礼之事. 哎~~~~~ 于心中长叹一声,马士英便打算告退回府,将手下人马招来好好议上一议,可他这边还未张口,却听军帐之外传来一个声音。 “殿下,老臣黄道周求见。” “哦?是黄先生来了啊,快请进。” 朱慈烺的声音虽然不大,但还是清晰地传入了黄道周耳中,不过片刻功夫他便带着陈骏音出现在军帐之中。 按着正常情况来说,陈骏音是没有资格出现在朱慈烺面前的,只是黄道周考虑到他作为亲自见过对岸诸臣的人,肯定会被太子殿下问到些什么,所以才带了过来。 当然谁都不能否认这里有老师提携学生的用意,可这种事情又不伤大雅,谁还真能不许他入帐? “臣,陈骏音,拜见太子殿下。” 入帐之后,黄道周只是躬身行了一礼,可第一次出现在太子殿下面前的陈骏音却是规规矩矩行了大礼,待到朱慈烺应了之后才乖乖站到了自家老师身后。 “黄先生,这位是?” “殿下,此乃劣徒,因老臣所禀与其有关,如此才行了这般唐突之事。” 口中说着唐突,但他完全可以让陈骏音在外候着,待到太子殿下问及之时再将他唤进帐中。 朱慈烺对诸般礼数不甚知晓,也便没有觉得什么,可立于一侧的马士英却对此心知肚明。 只是提携自己的学生乃是官场上约定俗成的规矩,就如那漂没、火耗之类的东西一般,所以他也就并未出言挤兑。 “先生所禀何事?” 听到朱慈烺的问话,黄道周便让到了一旁,随后陈骏音用三言两语便将自己在对岸所见大略说了一通。 不过他心里记着自家老师所言,也只是照实所言,其中并没有掺杂半点自己的猜测。 片刻之后,话音落下。 黄道周甚至都已做好了接受马士英冷嘲热讽的准备,可谁知马士英在听到这些之后竟是半点反应都无,却让他有些摸不清状况。 “无君无父,无法无天!他们临阵脱逃难道还准备让本宫去请吗?!” “殿下,他们虽有不是,但绝非临阵脱逃。” 面对怒火冲天的朱慈烺,黄道周面上非但没有半点惧色,反倒侃侃而谈,将自己的理由一一道了出来。 “一者,除了杭州知府等人,余者并无守土之责,二者,放弃杭州之时乃昨夜诸臣一起定下,若要治罪,诸臣当一并论处。” 听到自家老师的话,陈骏音心中不由一阵哀嚎:只顾着从中回转,却忘了老师的脾气啊。 心念及此,他偷偷往太子殿下面上瞄了一眼,待见其面色铁青便知道这事大半是黄了。 “那依你所言,这些人无罪?!” “无罪。” “既然无罪,那昨夜议定之后,你为何不走?!” 朱慈烺问完这一句便等着看他黄道周该当如何回答,可谁知这老汉只是稍稍愣了一下便义正词严地答道:“殿下在前方血战,城池却不能无人看守,若真方总兵不敌老臣自当为国尽忠,可这却不代表撤退诸臣有罪。” “伱!!!滚!!!!!” 陈骏音见太子殿下暴怒至此,他自不可能再让黄道周将话说出,在后面偷偷拽了跩其衣衫,随即便一声告罪拉着老师离了军帐。 如此情形,便是连帐外兵卒都有些战战兢兢,可身在其侧的马士英却于心中暗喜。 “总算又有一个自投罗网的。” 我成功了!成功地赶出来了! (本章完) 第165章 还是再等等吧 第165章 还是再等等吧 7月7日亥时 黄道周师徒二人被赶出军帐后,马士英便也悄悄退了出去。 他很清楚朱慈烺是在演戏,亦清楚其目的到底为何。 只是在这般情形之下他若还留在帐中,却该如何自处? 奉承太子殿下的演技? 假装不知道太子殿下在演戏? 无论怎样选择都会让两人陷入尴尬之中,倒不如悄悄离开来的稳妥。 不过他也并未因此而忘了殿下安顿的正事,方一出帐便命亲随去将自己的左膀右臂们全都唤到了自己的住所。 如此一来,当他回府更衣之后,却也只等了盏茶功夫便见几人陆续到来。 “阁老当真好谋算!略施小计便从东林手中夺了杭州,实让下官佩服至极啊!” 当马士英将今夜之事大体说了一遍之后,阮大铖立时便拍起了马屁。 这阮大铖与马士英乃是同年,其关系自然非比寻常。 只是在行事作风方面他却与马士英相距甚远。 东林之人时常以“阉党”之名攻击马士英,可当年那般模样,便是他东林之人亦有不少曾巴结魏忠贤,就因为几件大家都干过的事而对马士英口诛笔伐实在有些说不过去。 可这阮大铖却不一样了,他以进士居官后曾经列籍东林,在《东林点将录》中绰号“没遮拦”,便是东林在宪司的领袖人物左光斗亦将其列为臂膀。 只是在后来因为牵扯到东林的内部斗争,阮大铖的某次例行提拔遭人作梗,使其本该获得的官位从六部之首的吏部成了六部之末的工部。 由此他便转投魏忠贤门下,并因自己的东林出身而在帮助魏忠贤打压东林时格外拼命,至此阮大铖与东林决裂。 待到崇祯继位之时,魏忠贤一党受到清算,阮大铖亦名列逆案。 于崇祯一朝,东林始终得势,他亦曾尝试通过复社与东林讲和,可按着华夏惯例,对朝秦暮楚未曾赶尽杀绝已算是恩厚,东林其余派系又怎会容忍复社重新将他纳入籍中? 所以,终崇祯一朝,阮大铖便未能再次为官。 不过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弘光继位之后马士英把持朝政,手中无人的他便想到了阮大铖这个同年好友。 其后阮大铖再次杀到了打压东林的一线,而马士英这个与魏忠贤并无太多联系的人也就被扣死了阉党的帽子。 话到这里便不得不提一句。 东林之中虽有许多滥竽充数之徒,但亦的确不乏人品学问俱为上上之选的君子,可这帮人行事只看zz正确,却对实效毫不在意。 更有甚者一遇意见相左之人便将“阉党”的大帽子扣于其头上,却对持相同意见之人的“小亏”颇为宽容,如此行为就着实有些双标了。 言归正传。 在听到阮大铖的夸赞之后,马士英并没有表现出太多的喜悦,而立于一旁的李永茂甚至还毫不避讳地流露出了厌恶之色。 “阁老,殿下交代的任务自是得完成,可也不宜与东林的人闹得太僵啊。” 他很清楚,太子殿下敢将掌控杭州的差事交到马士英手里,但马士英却不会将这个差事交到自己手里。 其中道理却也简单,左右便是朱慈烺手中握着强军,并不将这万余民壮放在眼里,而马士英手中只有李永茂麾下的这些人马,自然不敢再让他把手伸到政务上。 由此想来,掌握杭州各个衙门的差事自然得落在阮大铖手里了,可谁都清楚这人和东林党的关系,但凡有些机会他必定会将其往死里整。 大敌当前之下,若是在城里闹出什么却又有些麻烦了,说不得他马士英都有可能会被推出去当替罪羊。 如此情形,李永茂自然得提醒自己的这位老上司。 可说一千道一万,马士英已然扎进了这个深坑之中,又岂是说跳便能跳出来的? “孝源多虑了,殿下非比寻常,他怎么说,我们怎么做便是,”说着,马士英顿了一下,随后便又转头对阮大铖说道:“左右城里也就剩下些小官小吏,我等又有殿下之命在身,想来也当不会遇到什么大麻烦。” 这话大抵带着些宽慰的意思,但此时的阮大铖满心都是该如何找东林党麻烦,又怎会将这些“小问题”放在眼中? 在原本的历史上,潞王降清之后马士英便去了太湖继续抗清,可这阮大铖不但跟着潞王降了,更在其后积极为大清的统一事业四处奔走。 待到随清兵入闽时,阮大铖突然头面肿胀,鞑子这边劝其留下养病,可他为了能剿灭福建东林残余,不但不同意,甚至还言:“我何病?我年虽六十,能骑生马,挽强弓,铁铮铮汉子也!” 已而又曰:“福建巡抚已在我掌握中,诸公为此言得毋有异意耶?” 于是大铖带病随军南征,越仙霞岭,众将上马缓行登山,而“大铖独下马,徒步而前,左牵马,右指骑曰:'我精力百倍于后生!'盖示壮以信其无病也。言讫,鼓勇先登“,不久“马抛路口,身踞石坐”,僵仆石上死。 为了打击东林,阮大铖可谓殚精竭虑,不但毫不顾忌自己的安危,更连作为臣子的最后一点底线都丢的一干二净。 如此间之事,他恨不得立时便去找东林的麻烦,又怎会再管其他? 眼见阮大铖对此毫不顾忌,李永茂心中自也无奈,只是他到现在还是觉得马士英曲解了太子殿下的意思,所以便又说了一句。 “阁老,殿下之意当是为防东林胁迫吧。” “嗯,是有这么一层意思。” 得到马士英的肯定之后,李永茂顿时信心大盛,随即便又接着说道:“可大敌在外,殿下又怎会与东林翻脸?所以按下官想来这也只是殿下逼东林回城的法子,却非真要接管杭州啊。” 他这般想法自然有其道理,东林之人由于怕朱慈烺算后账所以迟迟不敢渡江,而朱慈烺却不愿受其胁迫,所以便打算用接管杭州进行反制。 可这样的逻辑却有一处重要的破绽,那就是太子殿下离了东林就真的无法控制杭州吗? 又或者说,在没有东林的协助下,太子殿下需要多长时间才能大体控制杭州? 在有人从中作梗的情况下大抵需要不少时日,但现在杭州城里哪还有人能够作梗? 更何况太子殿下此时所需并非对杭州如臂指使,仅需其供给大军所需而已,想要做到这般程度,又如何会用到三两日? 至于说时间. 殿下那一怒不是已经争取到了么。当然这般法子自有其弊病,只是等这弊病发作杭州附近的战事也当有了结果。 若败了,自不必说,可要是胜了,些许弊病还能碍得着谁来? 心念及此,马士英便也不再多言,对李永茂稍稍安抚几句便命他调些兵卒归阮大铖调遣。 这也并非他不愿意将这事情掰开揉碎讲予李永茂听,最主要的缘由却是他心里也有些东西还未彻底想明白。 话分两支,马士英这里确在连夜安排诸事,可陈骏音那边却也未曾闲着。 被太子殿下从军帐中赶出来后,他先将黄道周送回了住处,待获得老师的应允之后才出城往对岸而去。 若是平头百姓想要在这个点数渡江自是千难万难,可他作为黄道周的学生,这点小事倒也没什么难度。 “小先生,有眉目了。” 当杭州知府张印立见到风尘仆仆的陈骏音后,也不等对方歇上一阵便直接问了起来。 此人并非浙江籍贯,但于此地做官又如何能脱得了诸般关系的沾染?再加上他是真的守土有责,所以也就主动出面将此事拦了下来。 而其余人也就将他的动向当做了风向标,只要张印立敢渡江,那旁人自然也不怕什么。 老实讲,他对被人架在台面上的处境是极其抵触的,可局面如此却又毫无奈何,也只能求着太子殿下网开一面给他个戴罪立功的机会了。 “府尊,这几日大抵是不好过去的。” 陈骏音碍于事情是被自家老师所搞砸,所以在说话时便有些遮遮掩掩,可他这般表现落在张印立眼中却又是另一番理解。 “殿下.” 只吐出两个字,堂堂杭州知府便失魂落魄地跌坐回椅中。 他其实想得明白,不管旁人会不会有事,他这个杭州知府大抵是在劫难逃了,若非日间陈骏音来的及时,说不得他现在也已做了其他打算。 当然,他最多也只是想设法逃得远些而已,降清这种事还是不在他考量范围之内的。 这并非说他多有气节,对大明有多么忠诚,若真如此说不得他现在正随于朱慈烺身侧,为仕途的另一个高峰做着准备,又怎会如惊弓之鸟一般,被陈骏音一句语焉不详的话给吓得浑身无力呢? “哎呀,府尊,事情并非如你所想那般。” 见张印立这般模样,陈骏音自也不好再瞒瞒藏藏,待将他扶了一把后便将自家老师是如何触怒太子殿下的事情说了一番。 “黄先生他.他怎好在这般时节触怒殿下啊。” 听完这些之后,张印立身上的力气倒是回了一些,可他于说话之时却多少带着些哭腔,显然是觉得自己的生路因黄道周而渺茫了几分。 其人如此模样,陈骏音自要替自家老师辨上几句,只是. “既然府尊不解老师苦心,那我便告辞了。” “小先生误会了,误会了啊,我的意思是怎好让黄先生因此事而受殿下责骂,却非您所想那般啊。” 闻得此言,陈骏音的脚步便停了下来,待到他来到自己面前才又叹了一声:“唉~~府尊你真是关心则乱,如何不想想殿下这口气要是不出,你又怎能安然无恙?” 出气? 虽无人将心思摆在明面上,但谁不知撤离杭州是借鞑子的刀,削强势的君? 否则杭州本地的那帮人进可直接降了鞑子,退可与方国安一道坚守待援,又何必抛家舍业撤到这里? 如此情形,难道是骂上两句就能出气的了? 张印立腹诽不已,但形势比人强,他就算对这般数次不以为然,也得做出一副虚心求教的样子。 “府尊,殿下的脾性伱可知道?” “这个.倒是无缘与殿下接触。” 说话时张印立的表情似是有些不自然,想来当是因未曾见过太子殿下感到赧然,可只过了片刻他便又追了一句:“不过听闻殿下是个宁折不弯的性子,却也不知对是不对。” “自然是对的,否则便是我师言语有些冲撞,殿下又怎会当面责骂?” 话音落下,张印立不由微微点头,只是他却有些想不明白,这与“出气”有什么关系。 “府尊,你们撤退之事全在殿下怎么看待,若殿下觉得诸臣心怀不轨,那么便是太后说话也不会管用,可要是殿下觉得诸臣只是奉命,那这事情却又是另一番说了。” 陈骏音迂迂叨叨说了半天,到这会才算说到了张印立最关心的地方。 可这般道理他也清楚,若真有法子让朱慈烺认为他们并非心怀不轨,那他堂堂一府之尊又何必在陈骏音面前伏低做小? “下官愚钝,还请小先生详解。” “此事说难也难,说不难也不难,关键就在今夜家师这一遭上。” 绕了半天话头又回到原点,若非现在只有陈骏音肯出手相助,这张印立甚至都想直接将其赶出屋去。 “家师今夜去见殿下便是你们的认错的态度,而殿下责骂家师便是殿下的态度,”话到这里,陈骏音看了眼身侧张印立,待见其似还不解,他便索性直接说道:“以殿下的性格,若真觉得你们心怀不轨,这阵子宿卫怕是早已杀过来了吧。” “嘶~~~~~,”往腹中美美吸了一口气,张印立于须臾之间便生茅塞顿开之感:“那我今夜就过江去向殿下请罪?” “不可!殿下正在气头上,怎么也得等气消了些才好如此啊。” “正是!正是!小先生果然厉害,果然厉害啊!” (本章完) 请假 请假 今天的搞不出来了………… (本章完) 第166章 殿下方寸已失 第166章 殿下方寸已失 7月8日晨 昨夜黄、马二人离开之后,朱慈烺又往各营巡了一圈,待见防御诸事还算稳妥之后才回帐安歇。 老实讲,他的处境尴尬得很。 莫看他有可能借着这个机会将杭州握在手中,可于本心而言,他还是觉得大敌当前,一切当以稳定为主。 不管对岸那帮官员有什么样的理由,都无法掩盖他们抛弃了守城兵卒的事实。 若不对他们做出惩治,那么军心不稳便是能够预见的。 只是这惩治该怎么做出? 治得轻了非但起不到稳定军心的效果,反倒有可能损了他在兵们心中的威望;治得重了兵卒这边自是无虞,可根深蒂固的本地势力又岂会坐以待毙? 若他手中大军此时已经返回,那么朱慈烺定然会以最重的方法整治这些人,甚至借此机会将杭州本地势力连根拔起亦非毫无可能。 可现在他能够安心使用的力量拢共也就五六千人,用他们全力防守鞑子都还嫌不够,又如何敢冒着城中大乱的风险凭本心而为? 这般情势可谓进退两难,直让朱慈烺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施为。 不过朱慈烺终归还是高估了这帮人的胆子,他们缩在对岸迟迟不敢渡江,将所谓的“阶级软弱性”体现的淋漓尽致。 由此,黄道周也便成了传达某种信息的渠道。 也算是上天眷顾,对岸官员终还是没敢贸然回城,而清军这边也因才败一场而没有什么动作,情况最最危急的一夜总算是熬了过来。 “东西都运来了吗?” 朱慈烺昨夜入眠之时已至深夜,再加上连日奔波积攒下的疲劳,这一觉便睡得有些过了。 不过心中有事,这迟也只迟了一个时辰,待到他出帐之时兵卒们也就将将用过早饭而已。 “禀殿下,方总兵已接了马阁老之命去领粮饷装备了。” “木料呢?” “说是正在筹措。” “让他们快些,口子总这么敞着也不是个事。” 口中虽在催促,但朱慈烺对马士英的办事效率还是颇为赞赏的。 早前方国安折腾了半天都没搞来的东西,他只用了数个时辰便全都办妥了,这里面虽有朱慈烺下令的关系,但也绝不可忽视其办事能力。 只是这木料. 在没干过实事的人想来,找些金银许还有难度,可一堆破木头而已,还不是随手便能找来。 但实际情况却是真的找不来,哪怕有城中世家大族协助,此事也非一时三刻能够办妥的。 如杭州这般大城,便连日常做饭用的柴火都得由周边柴夫从山里砍了送进城来,又如何能轻易找到得用的木料? 当然,若是将城中民房扒了也能凑够所需木料,但一座民房满打满算也就能扒出那么几根梁柱而已,再搭上所费工时却还真不如等马士英从世家大族手里搜刮呢。 “派人去问问鞑子,还要不要尼堪的尸首。” 昨日被朱慈烺一顿搅和,孔有德连正事都没说上几句便回了大营,现在他自能以此为借口再拖延上一半日功夫。 这般行为说出去的确不太好听,但现在士卒兵戈未修,城墙缺口未补,若是鞑子真再不管不顾直接猛攻,杭州却也不见得能挺上多少时间。 一番勾兑之后,自清军那边传来消息,说是多铎答应于午时见面。 朱慈烺心中一松的同时却也难免有些忐忑。 可以想见,这次不管谈成什么样子,多铎都不会再被一具尸体拖延攻城脚步。 这就意味着他需要凭万余装备不足的民壮和六千人马几经战阵的兵卒将鞑子挡在杭州城外。 如此情形之下,那万余民壮自然就显得极其重要了。 李永茂其人在后世并没有多大名气,他的官职于这么多大臣之中也不是那么显眼,但他千里来援的行为却还是让朱慈烺对其有了很深的印象。 只是匆匆忙忙往返几趟,朱慈烺的精力全都放在了诸般大事之上,却与这位江西巡抚并无太多单独相处的机会,“君”臣之间的亲密程度自然也就不如其他几人。 不过今日的确也是个机会,放在平时不论朱慈烺或是李永茂都不好主动向对方靠拢,而现在大敌当前,太子殿下于巡城时偶遇李中丞,并进行一番亲切的交谈却是谁都说不出什么的。 还是那话,于旁人看来太子殿下想拉拢哪个就拉拢哪个,想打压哪个就打压哪个,可朱慈烺真正能紧紧握在手中的不过应天一城、宿卫一军。 其余诸人面上虽都奉朱慈烺为主,但他们之间实际上的关系却是如股份公司一般。 若他这个董事长倒行逆施,惹得众股东不快,说不得一时三刻就要走上罢免董事长的流程了。 说得再直白些,道义、法统终归还是需要实力作为支撑,否则又岂会有曹髦当街被杀之事? 当然,现在朱慈烺的处境和那个倒霉孩子不可同日而语,且不说他自己就是大明在江南最大的军头,便是连番胜利之后带来的威望也足以让他坐稳董事长这个位子。 只是他这个董事长的股份毕竟还到不了言出法随的地步,所以行事多上几分顾虑却也是难免的了。 一路行来,朱慈烺这才发现,李永茂麾下兵卒看起来虽还当用,但其甲胄装备却真真对得起“民壮”之名。 他本以为这般情形是由于江西较浙江要贫瘠一些的缘故,可当他随口问了一句却见李永茂立时便面露尴尬之色。 “李中丞,本宫素来不喜拐弯抹角,有什么难处直言便是。” “回殿下,臣” 与杨廷麟、张国维这些人完全不同,李永茂自入仕以来便从未与兵事产生过半点联系,待到他任职江西之时头上更有袁继咸这个总督和左良玉这个宁南伯。 由此,袁继咸被左良玉诓走之后,江西兵事便陷入了混乱之中,他这个本就没有军权且又不懂军事的巡抚能做到这般境地也已算是尽了全部心力。 “难为你了。” 朱慈烺沉默良久,最终压制着自己有些激动的情绪说出了几个字。 他记得春秋战国时有一胆子极小的人,便是风刮得大些,雷打得响些也会吓得瑟瑟发抖,可当有一日国君蒙难之时,这胆小之人却战战兢兢地上了战车前去救援。 最后,他未能建功便被吓死在了战车之上,可听到这个故事的人却无不称赞其勇。 此时在朱慈烺眼中,李永茂便如那人一般,明知自己不懂军事,明知麾下兵戈不修,却仍然带兵赶到了杭州。 如此臣子,他又怎能不心中激动? “城中可有多的甲胄?” “当是没有了。” 朱慈烺心中虽有些猜测,但在听到向仁生的回答之后却难免有些失望。 所谓江浙江浙,这两个地方素来都是被连在一起看待的,而统管两省的浙直总督又驻节于应天,杭州没有备下多少军资也便是情理之中的事了。 “等此战打完,我定想法子为兵卒补全甲胄。”“臣替士卒谢过殿下。” 话说到这里,火候其实已然足够,若再搞些别的就显得有些刻意了,再者与多铎约定的时间也将临近,朱慈烺便沿着城墙往下一处而去。 虽说这一趟含着拉拢李永茂的意思,但这并不代表他会将巡城当做过场。 他很清楚,对普通兵卒们而言,能够见到太子殿下便已算是不小的鼓舞,若能再配上些功赏许诺之类的东西,那士气定然会格外高涨。 如此一番之后,朱慈烺在兵卒们的山呼声中离开了一个又一个营地,待到回返方国安营中时,距午时也只余一刻左右而已。 “殿下,敌酋当已到对面了。” “东西够用吗?” 远远看见朱慈烺的身影后,方国安便上前禀报,但太子殿下显然更关心军需的事情,他稍稍组织了一下语言便回道:“甲片兵刃基本够用,就是粮食” “怎的?不够?” “仓里还有一千余石了。” 见其吞吞吐吐的样子,朱慈烺不由追问了一句,而得到的答案却也让他有些心惊。 只考虑军队的话,千石粮食大抵能坚持十一二日,可杭州城里靠官府供给的人又何止军队? 若将这些都考虑进去的话,这些粮食大抵也就能坚持八九日了。 “八九日八九日.” 朱慈烺一边踱步,一边于口中不断念叨。 先前他并无法插手杭州政务,见各官未曾说过粮草的事,他也便当做城中粮草充足。 可谁知. 按他的谋算,此战关键虽在杭州,但决定胜负的却在外围。 此时他虽已将各部调动的命令传了出去,但若算上人马机动的时间,这八九日却也只能说堪堪足够而已。 “粮草的事你不用担心,我会设法解决。” 说了一句,朱慈烺便策马往城外而去,有了殿下的应承,方国安自也没什么可担心的,随即便紧紧跟上。 他现在有两条解决粮食问题的思路,一是设法从钱塘江以南调拨,二则是就地向城内世家大族征募。 只是这两条路都免不了浙江本土势力的协助,却对秋后算账有了些妨碍。 如此情形之下,他自有些左右为难,也就只能先以虚言安抚方国安,待与多铎见面之后再仔细思量解决之道了。 柱香功夫,一行人到了城外,见他们到来,鞑子阵中亦有数骑缓缓而来。 “可是爱先生当面?” 。。。。。。。。。 多铎本就处在病中,听到这明显是在恶心人的话后差点喷出一口老血,只是他亦非弱手,不过片刻功夫便平了心中怒气对朱慈烺展开了反击。 “果然只是假货,否则又怎会连大清国姓都不知道。” “哎呀!爱先生原来不姓这个啊,宫中所授上至天文,下至地理,但着实不曾教过治下戎狄首领的姓氏,还望谅解一二。” 腾!腾!腾! 话音入耳,多铎直觉太阳穴一阵跳动。 多铎本想以其身份进行反击,可谁曾想朱慈烺对此事一言带过,反倒一句话戳到了他的痛处。 骂仗这事本就如此,你若对对方的言语毫不在意自能所向披靡,可按现在的情形来看,显然朱慈烺对自己是真是假毫不在意,而多铎却直接被“戎狄”二字弄得面容扭曲。 如此一来,这一战的胜负便显而易见了。 “伱若只想如市井无赖一般做口舌之争,那本王便不奉陪了。” 言毕,多铎调转马头便准备离开,但与此同时朱慈烺轻飘飘的话语声便传入了他的耳中。 “到底是小地方出来的,气度还是差了些。” “你!本王定要将你碎尸万段!” 按着常理来说,如多铎这等身份地位自当颇有城府,只是这月余以来战事一直不顺,不但与他颇为亲近的尼堪死了,便是那几万大军也一道折了。 如此情形之下,他心中窝着的邪火自是被朱慈烺几句话就轻飘飘勾了出来。 “爱先生莫恼,本宫愿以尼堪尸身换取一千石粮食。” 眼见多铎面色白的厉害,朱慈烺也知不能再行撩拨,否则多铎若真的不管不顾,他的谋算却也会落到空处。 “殿!” “殿!” 话音落下,多铎这边还未做出什么反应,他身后方国安与向仁生却先大惊失色。 他们实在没有想到太子殿下竟然会提出这般条件。 先不说鞑子知道城中缺粮会对战局产生怎样的影响,便是全然不顾这些,鞑子送来的粮食就能安心食用吗? 殿下是乱了方寸吗? 心念及此,二人脑中不由浮现出朱慈烺这月余以来的诸般作为。 守应天,破镇江,稳杭州,灭尼堪。 这一桩桩一件件下来,不但让太子殿下在军民心中的威望到了一个相当的地步,更让诸臣忘记了他只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而已。 独自承受着这么大的压力,莫说他这个长于深宫的少年,便是宦海沉浮数十年的老臣都有崩溃之感。 偶有进退失据之时却又怎能苛责? 二人的反应自被多铎看在眼中,他心中的怒火于一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一千石不行,最多三百石。” “成交!” (本章完) 第167章 竖子安敢戏我! 第167章 竖子安敢戏我! 最终,朱慈烺以三百石粮食的价格将尼堪的尸首卖给了多铎,并约定在黄昏时分于城外交割。 回城途中,方方国安一直在偷偷观察朱慈烺,似乎是想从太子殿下的表现中看出他是否意识到走漏了重要信息。 可此时的朱慈烺眉头紧皱一言不发,他心中有了些猜测便也默默跟着回返城中。 左右现在的局面是太子殿下博出来,自己这些厮杀汉紧紧跟随便是,哪怕最后战败身死也不过回到了原本的路上而已,却也没什么好惋惜留恋的。 心念及此,本还有些不安的方国安顿觉念头通达,似是再也不为诸般纷扰所左右。 可谁知. “交接完就把粮食烧了,记得要让鞑子看清楚。” ?????? 话音入耳,向、方二人顿时一愣,若非胯下战马还在自行回返,他们便要被朱慈烺落下一段距离。 半天没有得到回应,朱慈烺自是察觉到两人的异常,待他扭头看去却见二人满脸呆滞,显然是不太理解这个命令,他便细细解释了起来。 用尼堪尸身迟滞鞑子炮击的法子到现在大抵已经到了极限,若是再无法达成协议,想来炮击重新再开也便是这一两日的事情。 这般情形之下,他自然得设法将这堆烂肉的价值榨个一干二净。 一番解释之后,两人虽还是没有明白,但太子殿下既然并非失了方寸,那他们只管照做便是。 至于能达到何种效果. “明军怕是将要断粮了。” 从多铎口中得知明军的条件之后,孔有德一拍大腿便下了定论。 昨日他虽也试图从明军手中将尼堪的尸体弄回来,但那说白了也就是例行公事,省的让旗人找他麻烦而已。 现在他听说多铎打算用三百石粮食换回那堆烂肉,第一反应是他口中所言,第二反应则是真真不值。 镇江被破之后,多铎便下令让各军外出筹集粮草。 最初那段时间,收获的确不少,每接管一座县城便能搞来一两千石,可油疙瘩也有被炼成油渣的时候,再加上现在本就处于青黄不接之时,便是各军已闹出了不少灭门案子,流往大营的粮食却也少了许多。 到了现在,人吃马嚼已近一月,再算上运送途中的各种损耗,营中存粮实际上也已不剩多少。 可在这样的情况下,多铎硬是用三百石粮食去换那一坨烂肉,这样的做法孔有德自然不能苟同。 当然,不管心中如何做想,他自然不会真将这些话说出来。 左右诸般布置都已做下,江南战事大抵也只一二十日便能结束,哪怕三百石粮草的确不少,却也没必要再为这个去当坏人了。 所以,在听到多铎的叙述之后他也只是表达了部分看法而已。 “可惜了。” “嗯?” “可惜没有足够的毒药。” 听到幽幽的话语声,孔有德还以为多铎也觉得三百石有些亏了,但当后面一句入耳之时,他心中却满是无语。 看来多铎是被那小子气得狠了,否则堂堂大清王爷又怎会惦记这些。 “还有三两个时辰,大抵是来不及找了。” “哈哈哈哈~~~~!” 这不过是随口应承而已,却惹得多铎一阵大笑。 眼见自己的表现让孔有德惊异万分,他也未多解释便朝戈什哈吩咐道:“能找到多少就找到多少吧。” 多铎这段时间的确被朱慈烺气得狠了,甚至在生出找些毒药的想法之时他也极是认真。 只是他这般人物,失态也仅仅一阵而已,待孔有德那句明显是应承的话出口之后,他便意识到自己的状态有些不对,心中阴霾也就一扫而空了。 毕竟现在各军任务都已布下,只要期间不出意外,那么 “那小子能将本王逼到这般份上也算是个人物。” “明军到底占了地利,若非如此他们那些歪瓜裂枣又怎是我军一合之敌?” 不管孔有德心中到底如何做想,但他说出的话却非没有道理。 若非苏松之地水网密布,而明军又有水师之利,莫说与清军战至这幅局面,朱慈烺便是能把各自为战的明军统合一处却也能算是合格的统帅了。 这一点多铎自然是清楚的,但他现在已觉得胜券在握,说话时自会显得大度一些。 “地利也非尽在他一人身上,如那福王、潞王之流又做成什么样子了呢?” 既分析到明军身上,孔有德便有了发言的欲望,讨论也就立马热烈了起来。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两人也越来越投入,甚至在押运粮草的军将离开前请命之时他们也只随便应了一声而已。 在孔有德看来,大明落到如此地步,帐大半是要算到诸臣和皇帝身上的,而在多铎看来这些因素大抵只能算是表象,其根源却在于气数已尽。 也是多铎念的书少,并不知道什么是“社会问题总爆发”,说来说去却也无法让孔有德这个厮杀汉相信气数这类神神叨叨的事物。 最终,在天色将暗之时,两人也便停下分析讨论,将注意力放到了与明军的交换上。 “在营外化了吧。” “嗯。” 寻常来说,如尼堪这等身份大抵是要将尸身运回去的,可孔有德在听到多铎略带伤感的话后只是简单应了一声,却也没表现出太多意外。 其中缘由倒也简单,要运回尸首就得做些防腐处理,否则说不得便会在军中引起瘟疫之类的东西。 可现在距尼堪身死已过了数日,再加上江南闷潮气候,尸身大抵也已开始腐烂,便是多铎再想将自己这个年岁仿佛的侄子运回北京却也是不敢冒此风险的。 又过了一阵,多铎的戈什哈伴着稍显急促的脚步声入了军帐之中。 “王爷,我们回来了。” “办妥了吗?” “妥了。” 听闻此言,情绪本已好转的多铎顿时又变得沉默了起来。 他与尼堪少年时便因处境类似而多有来往,待到大些又因时常一同作战而越发亲密。 后来他们兄弟掌了朝政,与尼堪之间虽有了些上下之别,可私下的关系却与过去也没产生太大区别。 原本多铎还想着给尼堪多加些朝政方面的担子,可谁知现在他却走到了自己前面。 “我就不过去了,有劳你代为处理吧。”“放心。” 孔有德对他们两人之间的关系自是清楚,亦担心身体有恙的多铎会在看到尼堪后支撑不住。 原本他还想着怎么委婉劝上几句,所幸此事由多铎自己提出,他也便爽快应了下来。 只是当他准备离开之时却见那戈什哈还跪在地上,似还有事未曾报完。 见其这般模样,孔有德心中自是不耐:早些将尼堪的事结了,晚上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办,现在他这么耽搁时间却是好没眼色。 “还有何事?” 多铎还沉浸在悲伤之中,似未注意到戈什哈的异常,孔有德见此情形便越俎代庖问了一句。 “明军把粮食烧了。” 烧了?! 话音入耳,非但孔有德一脸的不可置信,便是多铎亦瞪大眼睛看了过来。 按他们原本所想,既然明军缺粮,便该在收到这三百石后如获至宝一般,哪怕怀疑在里面动了手脚也该等运回之后再行甄别。 可现在他们如此作为,要么是确定粮食被动了手脚,要么就是并没有将这三百石当一回事。 确定自然是不会这么快确定的,那么便剩下一种可能了。 “竖子!安敢戏弄本王!” 怒吼一声,多铎眼前一黑,身形一晃立时便往地上倒去。 也是孔有德未走几步,那戈什哈亦跪在跟前,否则这一倒说不得便要将多铎摔出个好歹。 “快叫医官!” 耳中传来孔有德焦急的喊声,多铎虽觉身上无力,但总算还是恢复了对身体的控制,可他亦明白自己的身体需要静养,思量片刻便缓缓说了一句。 “我这样子.晚上的事便交托予你了。” 多铎正值壮年,本不该因这点戏弄而气成这副样子。 只是他生长于白山黑水极寒之地,遇到江南的闷潮气候本就有水土不服之感,再加上诸因作用,身体却有了些外强中干。 当然,这些事情朱慈烺自然是不知道的,他亦未曾想过小小的戏弄能将多铎气到这般程度。 按他原本想来,自己这里缺粮,多铎自然也是缺的,所以他的打算就是想用尼堪的尸首毁掉清军的粮食而已。 至于旁的心思. “镇江被破,清军定然也缺粮食,这么一下,敌酋定然被气得不轻。” 在焚掉粮食回返城中之后,方国安似乎已明白了殿下的用意,随即便开启了拍马屁模式。 起先他并不是特别理解殿下的用意,但在看到交接清军满脸的震惊之后他却突然想明白了。 毁掉了鞑子三百石粮食,顺便还能恶心一下人,这真真是榨干了尼堪尸身的最后一点价值。 亏得他先前还以为是太子殿下失了方寸,原来诸般施为皆在殿下掌控之中,却是自己想得浅了。 “多铎不是常人,想来也只是稍稍气恼而已。” 对这一番谋算,朱慈烺并未指望真能达到什么目的,左右尼堪的尸体已起不到什么作用,用它让鞑子损些粮草,恶心一下人也不过是顺便而已。 这些在他眼中终归只是小道而已,却也算不得什么,晚上的事情才是他真正关心的。 “预备得怎么样了?” 听到朱慈烺问及正事,方国安便认真了起来,将各部人马预备情况细细报了一番便等于一旁,静待殿下进一步安排。 甲片军械、肉食钱粮已于午后运抵,了这么一下午功夫兵卒们也已将破损甲胄修补完毕,现在正在大快朵颐。 说到最后,方国安甚至还提了一嘴阮大铖安排周到细致,也算是为同僚表了一番功劳。 对此,朱慈烺自然是早已预见到的,虽然这些人的品行道德颇让人不齿,但其处理事务的能力却要远超那些道德君子。 这也是朱慈烺将协调之事交予“阉党”之手,而非黄道周这个本地势力代表的重要原因之一。 “你们这边一定要注意,说不得鞑子也会有些安排。” “末将已选了不少熟悉周遭地形的,鞑子若有所布置亦会无所遁形。” 得到方国安的答复之后,朱慈烺想了片刻,自觉没什么可再嘱托的便与其一同在营中巡了起来。 既然尼堪的尸身已然不在,那么鞑子没了顾忌必定会于明日再次发动炮击,所以今夜便是端掉清军火炮阵地的最后机会。 这一点清军自然是能想到的,他们必定也会根据这一情况作出一定布置。 如此情形,朱慈烺这边若是冒冒失失直扑火炮阵地而去,说不得便会落入其圈套之中。 所以针对这样的情况做些准备便也是情理之中的事了。 随着时间的流逝,天色也越发暗了下来。 由方元科率领的精锐兵卒亦整备完毕,只等时辰一到便要出城将太子殿下的谋算化为现实。 这已不是朱慈烺第一次送兵卒出战了,但每于此时,他心中仍难免生出壮怀激烈之情。 “殿下,给士卒们讲两句吧。” 临出征时,军中气氛自是肃杀,方国安说话时虽未用多大力气,但话语声还是清晰地传到了立于前排的兵卒们耳中。 这支人马不似宿卫那般是由朱慈烺亲手建立,亦非如应天兵那般与朱慈烺有许多接触机会,但他们对太子殿下的忠诚却一点都不逊色于旁人。 所以当听到总兵的请托之后,他们都不由站直了身子等待太子殿下训话。 这源于大明太子这个身份,也源于朱慈烺曾将他们从遭到背叛的绝望中拯救,但谁又能说这里面就没有对太子殿下力挽狂澜的感念呢? 只是该说什么呢? 自来到这里,朱慈烺已临过数次战阵,但对兵卒们如此正式的训话他还真真是第一次。 心中虽有诸般思绪,但须臾之间却不知从何说起。 片刻之后,朱慈烺终还是缓缓走到了军阵之前。 “自今夜起,尔等为本宫宿卫前军!万胜!” (本章完) 第168章 向将军,一定要坚持住啊! 第168章 向将军,一定要坚持住啊! 7月8日夜 “都警醒着点,别等明军摸到跟前还不知道。” 王四娃猫着腰在兵卒中间巡了一圈,待见犯了迷糊的便会拍上一巴掌。 昨日回营之后,鞑子虽没有因溃败而处置他们,但当夜却将这一军派到了火炮阵地附近埋伏。 对此,如王四娃、李本深这些军将自是感恩戴德,便连兵卒们也觉女真贵人甚是宽厚。 可惜的是,白白守了一夜,明军这里却半点动静都无,这般情形便让有心戴罪立功的王四娃略略有些失望了。 老实讲,那一仗他输得其实并不服气。 虽说那队明军重甲兵的战力的确强悍,但他在战后回想时却觉得其强悍大半都在坚固的防御和沉重的攻击上,至于战法、配合却是带着一点江湖草莽的意思。 若是两军堂堂而战,便是自家兵卒装备战力要弱上不少,却也不会溃成那般样子。 只是想归这么想,但当派他们再守一夜的军令下达之后,王四娃心中还是免不了嘀咕:若明军今夜不来,那明日自己是不是还得守着?若明军一直不来,那自己是不是就得一直守下去? 当然,这些牢骚他也只敢于心里想想,便是在李本深面前他都不敢流露太多。 毕竟连处在贵人末端的李本深也和他差着六七级,王四娃一个小小把总又如何敢在其面前叽叽歪歪? 只是 “把总,这地方的气候到底不如老家爽利啊。” “嗯。” 将将巡完一哨,王四娃便打算离开,可这里的哨官却撵在他屁股后面说起了毫无关碍的闲话。 毕竟是跟了多少年的人,沟子一撅他就知道这家伙到底要放什么屁。 随意应了一句之后他便直直往下一哨而去,却是再无半点表示。 “把总,听说王爷都被这该死的气候弄病了,你可要穿多些保好身体啊。” “嗯。” 眼见王四娃对自己爱搭不理,那哨官却也不以为意,继续跟在他后面说着些不着边际的话。 只是他这般孜孜不倦却未曾得到自家把总的真正回应,却也让这哨官心中有些无奈。 “把总,明日就不用守着了吧。” “我怎知道?” “昨日折了那么多兄弟,却连半日都未曾修整,再这么下去怕是兵卒们会闹事啊。” 连着守了两夜,王四娃的情绪自也不会太好,当听到麾下哨官这略带威胁的话后,他立时便驻了步子扭头看了过去。 “闹,现在就闹,别把你们的本事窝了。” 挨了这一怼,那哨官稍稍愣了一下,随即便又似是想到了什么一般嬉笑着说道:“我就这么一说,哪能真的搞事啊。” 当初在明军那边时,这一招可谓屡试不爽,只要手中有一两百人的军将都会以此来向上峰要些好处。 只是今时不同往日,大明那边有文官看着,将帅们几乎无法将自己的影响力穿透层层规制传到兵卒这里,军将们一级压着一级,到头来却只能管着麾下军将,而最底层的兵卒也只认百户、哨官这些人的命令。 只要下级军将不愿听命,那么上峰除了使诈将其本人物理消灭以外便再无办法。 由此,以各种理由威胁上峰也就成了军将们的家常便饭。 可到了大清这边. 只要你敢闹,八旗兵便敢杀,最为关键的是,他们有能力杀。 这般情形之下,那哨官却也只能在嘴上说说,又如何敢真的纵容兵卒闹事。 “上面的军令已经下来了,明日便要重新开炮。” “那咱们也就不用再守着了?” “先熬过这一夜再说吧。” 话音入耳,那哨官明显轻松了一些。 此地夜间虽没有多冷,但身处荒郊野地之中,地里透出的潮气还是不住往骨头里渗,这些出身关中的兵卒们自是极其不耐。 可他还未高兴多长时间,王四娃后面追上的那句话却让他心中惊了一下。 “晚上会出事?” “这不是明摆” “嗖!” “嗖!” 听到哨官的问话,王四娃便打算给他解释几句,可这边话才说了一半,那边就有阵阵破空声接连传来。 “敌袭!” 这般情形,他自知如何应对,在口中高呼的同时便身形一矮直接伏在了地上。 怎么回事?! 明军为何会从后面过来?! 分辨着箭矢射来的方向,前一阵还打算给那哨官讲解一番的王四娃顿时慌乱了起来。 所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他这一军本打算伏击明军,可谁知守了两夜没见到明军的影子,自己反倒成了遭到埋伏的那个。 这般情形他自能想来明军是仗了地利、人和之势偷偷摸了过来,可己方远道而来,将帅们却因这几日状况频出而对此未能提前有所防备。 现在回想起来,明军诸般施为不就是在为这一下做准备吗? 既然将帅们在谋算上落了下风,那他自也不可能再按着原本的方略于此处等死。 “走!” 朝身侧喊了一声,却未得到半点回应,待他扭头看去却见这倒霉鬼竟在黑灯瞎火之中被乱矢射中了脖子。 “咯,咯,咯。” 从破处不断灌入喉咙的鲜血,让前一刻还在叽叽喳喳的哨官只能微微抬手却说不出半个字来。 眼见这般情形,王四娃心中虽急,却也知这是要嘱托些什么。 同袍十余载,他自是想分辨一番,可这边才往哨官跟前靠了一下,那边就有一阵嘈杂的脚步声传入耳中。 如此情形他如何还不知道这是大队人马造出的响动? 随即便狠了狠心丢下还未死透的哨官直接往跑阵地那边跑了过去。 “追!” 清军的反应虽有些出了方元科预料,但却也在情理之中。 说到底他们若真能在如此局面之下发起反攻,那定是当世强军,又怎会一战未接便直接投了鞑子? “莫管他们,直冲!” 三更半夜、荒郊野地、黑灯瞎火。 这种情况之下便是有人突然喊上一声也会将余者吓个半死,更何况突然窜出这么多会提刀砍人的明军? 如王四娃这种见机早的已跑出了老远,可见机迟些的却只能丢掉武器抱头跪在地上了。虽说方元科原本的任务只是佯攻,可敌军既然溃成这副样子,他又如何会止步于此? 自投到朱慈烺麾下之后,方国安所部打的几仗都是靠友军援助才挺了过来,这样的战绩着实让方元科这少年人心中有些憋屈。 于他想来,若是实力不济也便罢了,可前一仗遭了逆王背刺,后一仗却又是兵甲未修。 虽说在旁人面前他并未表露出什么,但他于心中却还是存着想要在殿下面前证明本部实力的想法。 切莫以为这只是发于个人情绪而已,证明本部实力便代表着在统帅面前展现自己的价值,而对于上位者来说,有价值的部下才值得给予更多利益。 年纪尚轻的方元科自然会为此而把握每一分机会。 “少帅!要不要缓一缓?” “伱待本部戒备,旁的继续冲!” 就当方元科冲杀正酣之时,却听身侧军将喊了一声,他停下脚步四面打量一下终还是觉得应当一鼓作气击破鞑子火炮阵地。 在殿下的谋算中,己方趁夜来袭当是秃子头上的虱子。 以此为基,清军不但会针对这种情况做出准备,更有可能再加上一层布置,以应对明军的应对。 如此一来,最终的谋算就成了方元科所部绕至清军诱饵之后,待引出清军真正的伏兵便由宿卫将其击溃。 但据方元科的观察,清军这边只有这一支人马伏于此处,却是没有半点迹象表明他们还做了更深一层的布置。 这般情形之下,他能留下一支人马戒备已算是警醒了,又如何会真的停下追击脚步,任由清军缓过这口气? 安顿完毕,方元科便又再次迈开脚步往前追去。 只是他虽未曾在周遭发现异常,心中却隐隐有些奇怪:按说宿卫也当出现了,如何会还没半点动静? 心念及此,他却也没太在意,毕竟黑灯瞎火,走些弯路也当在预料之中,可当他快要追上敌军之时,却见身前一兵卒停下脚步正在往远处张望。 “看什么呢!?还不快追?!” 方元科的声音兵卒们自是熟悉,待听到这声问话之后,其人便犹豫着答了一句:“少帅,那边有杀声。” “杀声?” 顺着那兵卒所指看了过去,一番分辨之后,方元科却发现那里似乎是宿卫迂回的方向。 糟糕! 鞑子的另一层布置不在这里,却是在宿卫那边! 该当如何? 方元科纠结了。 于情,宿卫救过他们两次,自己该当前去救援;可于理,袭破清军火炮阵地才是今夜最主要任务,他又怎能因私废公? “冲!” 最终方元科高呼一声便又接着往百十来步之外的清军阵地冲去,可与此同时他的心中却不断在念叨着:“向将军,一定要坚持住啊!” 时间回调一刻。 向仁生这一路人马将将入夜便从西门出了杭州城。 其后,他们绕了一个颇大的圈子才到了距清军火炮阵地里许之处。 依着太子殿下交代的任务,他们需得等方元科将所有清军伏兵都引出之后再行杀出,可当火炮阵地那边闹出动静之后他们却发现距自己不远之处竟还藏着一支清军。 面对这种情况,向仁生的第一反应便是自己有没有被清军发现,待见对方似乎一切如常之后他又怀疑清军是不是另有谋算才刻意被自己发现。 不过这样的怀疑倒也没持续多长时间,说到底他是带兵潜入敌方军阵左近,小心一些自是理所应当,而清军却是在己方军阵附近,在隐藏踪迹方面自然要稍稍松懈一点。 想明白这点,向仁生也便不再犹豫,准备待敌方一动便自其后方杀他个措手不及。 可谁曾想,当这支清军动起来时,他们竟然不是去阵地那里支援,而是贼光光地往杭州方向摸了过去。 到了此时他才算是真正搞明白了清军的谋算。 保住火炮阵地哪里有袭破杭州来的直接? 心念及此,向仁生也意识到当面之敌的目标既是袭破杭州,其数量定然要比所谓伏兵多上不少。 “你急速回城禀报,要快。” 朝身侧兵卒悄声说了一句,随后他便又将备战的命令传了下去。 现在的情况已然非常明显了,方国安所部精锐已然在冲击清军火炮阵地,而殿下宿卫却也全跟着自己来到城外。 城里除开李永茂手下那万余不当用的新卒之外,能够上阵的也就只有方国安麾下三两千人而已。 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想要凭这点力量挡住鞑子突袭怎么看都觉毫无可能。 这般想来,能走的路似乎也就只有一条了。 尽最大可能拖延鞑子进军脚步,为城中布置争取时间。 “兄弟们!殿下待我们不薄,今日就算死在此间也不能让鞑子安然到得城下!杀!” 一声令下,千余宿卫顿时自藏身之所扑向正在往城下而去的清军。 “嘭!” “嘭!” “嘭!” 千余重甲步兵踩踏地面之声几如雷鸣炮响一般,惹得清军兵卒纷纷抬头往天空看去。 “敌袭!!!!” “列阵!!!!” 随着军将们的一阵阵呼喊,兵卒们这才意识到自己落入了明军的埋伏之中。 可当有人打算缩到后面时,却又一柄战刀毫不留情地从其脖颈处劈过,紧接着便带着一股热血,直奔下一个目标而去。 “临阵脱逃者死!” 眼见明军未至便已有兵卒打算逃跑,李本深自也不会手下留情,接连劈翻两个便命亲兵执行战场军法。 只是夜里行军,队伍拉的老长,就算他使出浑身解数却也仅是维持住了自己周遭这三两千人马的稳定,至于旁的却是实在有些鞭长莫及之感。 “李提督,杭州城中并无太多兵马,伏于此处的定然也只一两千而已,我在此地看着,你带亲兵去稳住前军。” 闻得此言,李本深心中一阵犹豫,但在看到孔有德略带威胁的目光时,他却也只能依令而行。 “得令!” (本章完) 中午吃个酒,大概三点多发出来 中午吃个酒,大概三点多发出来 =。= (本章完) 第169章 请殿下渡江协调 第169章 请殿下渡江协调 “报~~~~~!” 随着一声长长的呼喝,一名斥候策马奔入清军大营,而早先严格无比的八旗卫兵却在听到这一声后以最快的速度打开营门,竟是连半点盘问都不曾有过。 若在寻常时节,斥候在入营后便该换为步行,可现在那兵卒非但没有半点下马的意思,更在策马奔至中军大帐左近才从马背上一跃而下,显然是已启用了纵马营中的特权。 “禀王爷,我军已与明军在火炮阵地附近接战,只是.” 那兵卒跑动的速度并不比营中策马慢上多少,十来丈的距离他也只是三四个呼吸的功夫便自下马处奔到了大帐之外。 可他来的如此急促,却在报到最后时顿了一下,显然心中还是存着些疑虑。 眼见斥候这般表现,卧于屏风之后的多铎,心中自是一阵烦躁,可他亦想知道那“只是”之后到底是什么,所以便耐着性子吐出了一个字。 “说。” “明军是从伏兵背后出来的。” 话音落下,帐中军将顿觉气氛压抑。 明军从背后杀出便意味着猎人与猎物之间交换了身份,可他们所伏之地距火炮阵地并没有多远,就算真的不敌却也能够退至阵地固守。 如此想来,帐中气氛着实不止于此。 可这只是表面而已,没能算到明军的动作便代表着多铎在谋算之争中再次落了下风,再配上白日里的那番戏弄,谁敢保证王爷怒火不会顺势撒到自己头上。 “恭顺王那边有消息吗?” “还没。” “再探。”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多铎的声音虽显得有气无力,但似乎并没有含着多少怒气。 待听到回报之后,他也只是稍稍思量一下便让斥候离去了。 白日里他虽因朱慈烺的戏弄而有些怒火攻心的迹象,但于此同时他亦发现了自己的异常。 自入关之后他几乎可以称得上是攻无不克战无不胜,行事也渐渐从最初的如履薄冰变成了后来的履险如夷。 可当渡江之后,兵事却日益不顺,这里面自然有那小子阴险狡诈的缘由,但他自己的疏忽大意、轻敌骄纵却也在里面起了相当作用。 若非如此,便是那小子有通天手段,又能在绝对碾压的实力面前翻出多大浪? 所幸他在这屡次失败下及时醒悟了过来,哪怕现在局面有些不利,他也还有诸般回天之法。 何况今夜一战本就是诸法之中最普通的,火炮那边更只是虚以应事而已。 所以,便是消息有些不利,多铎却也再不会如之前那般怒急伤身了。 “这小子能在这么一片浊水中拼出一条路,确实有些本事。” 多铎的声音仍然有气无力,可说出的话却让帐中军将们愣了一下。 要是他这话里称赞的人是某个清军将领,那此时帐中定然会是一片应和,说不得那人便会在众将嘴里成为天上少见、地上难有。 若再退一步,哪怕称赞的是明军某个将领,这么多人里也定会有几个敢于应承。 可现在多铎称赞的人是大明太子,是大清争夺天下之路上的最大阻碍,又有哪个敢跟着一起夸赞? 气氛比先前还沉寂一些也便是能够轻易想见的了。 “看来是病坏脑子了。” 眼见诸将噤若寒蝉,多铎暗自嘲讽一声便准备再说些别的,可他还未想好该以何种话题调节气氛,却听又一阵马蹄声传入耳中,随后就又有一名斥候拜倒在帐外。 “恭顺王于杭州城外二里遭遇明军!” 二里! 话音未落,帐中军将们便把握住了重点,随即若大帐中竟连呼吸声都不曾传出半声。 今夜一战明军的主要目标是火炮阵地,这一点谁都能想到,但换成旁人于此大抵也只是围着阵地做些文章,左右也逃不过一个被动迎战。 到了这里便体现出了多铎的高明之处,他虽在火炮阵地放了些人马,但主力却隐于一旁,待那边的战斗打响,杭州守军心思懈怠之时突袭城池。 从整体看来,这般谋算抓住了明军急于端掉火炮阵地的心理,亦针对了明军数量不足的情况。 一旦得手,不光能在今夜之战化被动为主动,更有可能使江南战局发生根本性的转变。 若是刨去这些,单单从个人角度来说,在场每个军将都很清楚,这就是王爷在明国太子手中吃了数次亏后的复仇。 可现在. 二里啊,且不说恭顺王能不能顺利突破明军阻拦,便是他真能杀到杭州城下还有什么意义? 难道就真的破罐子破摔将突袭当成强攻继续打下去? 军将们能想到的问题多铎自然也能想到,可现在两军已然接战,他又有什么法子? 若在白日里,说不得还能派兵增援,但现在黑灯瞎火的,贸然派兵不但起不到什么作用,反倒会让局面乱上添乱。 至于退兵就更不在多铎的考虑范围之内了,今夜他虽未全军出动,但仍给孔有德派了不少人马。 如此情形,先不说退兵有全军溃败之虞,便是能安然返回他又凭什么退让? 只能击溃阻敌,试着攻上一遭了。 念头既生,多铎也便不再纠结,左右杭州拢共也就那么些人马,便是真有预见又能派出几人前来阻拦? “果然是能将本王逼到这般份上的人那。” 多铎发出一声感慨,竟对自己在于朱慈烺的对阵中落于下风的事毫不避讳,军帐中的气氛却也因这一句话而与先前有了天壤之别。 “王爷莫要妄自菲薄,您率军从关外一路杀至江南,所败将帅又何止几十?今次不过一时不察被那小子仗着水师之利钻了空子而已,待您身体好些,区区杭州还不是手到擒来?” 察觉到多铎的情绪并不似想象中那般恶劣,帐中军将便纷纷为多铎开脱。 片刻之前还有些沉寂的气氛须臾间就变得热烈了起来。 “王爷,老虎都有打盹的时候,您带着我们一路闯关夺将,也是忒劳累了些,待图赖他们回返,我军定能一战攻下杭州。” “说得是啊王爷。” 眼见麾下军将你言我语,并未因连番失败而丢了信心,多铎心中一块大石顿时落了下来。 于他眼中,朱慈烺的确能算是个对手,可说到底也仅止于此而已。 毕竟天下大势已逐渐显现,只要他们满人不被快速腐化,不要丢掉信心,便是江南局面彻底糜烂,大清也有能力将这浮起来的瓢再次按下去。 只是旗务还需早些整顿,否则这些崽子若真习惯了优渥的生活却不知还能保下几分战力。多铎年少时虽干过不少荒唐事,甚至还曾和汉臣老婆有过三个月的深入交流,但这并不妨碍他成为一个颇有zz眼光的统帅。 在他看来,妨碍大清夺取江南富庶之地的不光是朱慈烺和闷热的天气,更有商贾和大族对旗人的腐化。 甚至在某种程度上,他将这种腐化看得比朱慈烺这个摆在明面上的敌人还重。 所以,他一方面纵容麾下军将盘剥江南世家大族,以削弱其力量,另一方面又准备着手整顿旗务,以此来保证旗兵战力。 不得不说,英雄所见略同。 至少在这个问题上,朱慈烺的看法与多铎完全一样,可说到具体措施上,两人却又因身份和基本盘的不同而有天壤之别。 于多铎看来,世家大族等地方力量在明面上是敌人,可暗地里却是能够拉拢的势力。 所以他能够纵容麾下军将对其进行盘剥、打压,而世家大族也对这些行为有极高的容忍度。 但在朱慈烺这边情况却恰恰相反。 这些本该是他坚定支持者的人却是导致大明崩盘的罪魁祸首之一,可由于双方在明面上还维持着君臣关系,朱慈烺若是没有恰当理由便不能对其进行打压。 所以,在某些时候他的一些手段便不太能拿到台面上来说。 譬如苏松之地的行动明明可以早些进行,但他出于这些考量生生拖了半个多月,而在这段时间中,江南世家大族在清军手里遭到了不小的削弱,有些人甚至还因反抗圈地、盘剥而遭到了灭门之祸。 却不知他们在给大清递降表时有没有想到过有这么一天。 言归正传。 已然调整好情绪的多铎并没有在获知情况和预想不同时再生出怒气,甚至还表现得极为从容。 毕竟在他想来,散于各地的大批人马正在集结之中,便是今夜谋算真的落空却也还有机会。 可身在杭州城中的朱慈烺就不能如他这般淡定了。 方元科率军离开之后,他便一直在城墙上观察着里许之外的动向。 好吧。 黑灯瞎火的,他其实除了看见一点点火炮阵地的火光之外什么都看不见,但今夜一战意义颇大,哪怕他在面上并未漏出半点关切之色,但心里却难免忐忑。 此时方元科所部进展顺利的消息已然传来,从城墙上似也能隐隐听到些许喊杀之声,可向仁生作为今夜杀招却迟迟没有动静,他又如何能不忐忑? “殿下,无需忧虑,只要方元科能把火炮毁了,便是有什么意外却也无伤大雅。” 按着常理来说,方国安是不应该说这种话的。 毕竟自家侄儿那边进展顺利,且有可能只凭本部便将鞑子阵地端了,而友军这边却还未按原定计划杀出。 哪怕他这套说辞并无其他意思,但在旁人听来却也难免有些捧一踩一的嫌疑。 只是这会的太子殿下已皱眉往城外看了许久,显然心中非止星点焦虑,他犹豫再三之下终归还是抛了自己的圆滑,将安慰的话说了出来。 “报~~~~!” 随着一声呼喝,急促的脚步声自城墙台阶下传来,待他们顺着响动看去之时,便见一喘着粗气的壮硕兵卒跑了过来。 “殿下,敌军试图趁夜袭城,向二.将军正带兵拦截,望殿下早做决断。” 话音落下,朱慈烺心中不由嘡地一声:果然还是低估了多铎。 他知道多铎能料到他要端掉火炮阵地,所以他便按着对方有了充足准备的情况做了谋算。 可谁知多铎终归是积年“老”帅,在朱慈烺的思维还停留在火炮阵地时,他却已挑出这个圈层,将算盘打到了杭州城上。 “清军有多少人马?” “看不太真切,但其前军应有千余之数,后军当比前军多出不少。” 听到方国安的问话,那兵卒不假思索便答了出来。 他走时向仁生已自敌军队列当间杀入,虽不知后军数量如何,但从前后两边传出响动的远近便能做出判断。 当然这判断只是大体而已,上下有些波动却也在情理之中。 “殿下,听闻朱部堂所募之兵已然不远,莫不如您先过江协调一二。” “嗯?“ 听到方国安的话,朱慈烺稍稍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此时虽才开战,但多铎的谋算显然要比自己高了一层,若是宿卫没能挡住清军,那么凭留在城里的这点人马,自然也无法将清军阻在城外。 可宿卫拢共只有千余,便是他们战力不凡,又有几成把握能够拦住清军呢? 若是向仁生真有成算,那么当也不会让回报的兵卒说“早做决断”了。 只是 “不能派兵增援吗?” 朱慈烺不甘心地问了一句,却见方国安轻轻摇了摇头。 军队作战凭的是战阵之力,于此时派兵加入战团,先不说各军之间根本不可能协同,便是战阵大抵也会于须臾之间彻底凌乱。 数千年来,将帅们最大的任务便是在保证己方阵型完好的同时,设法破坏敌方阵型,战斗的胜利也基本取决于哪方的阵型首先被迫。 所以在这样的思维惯性之下,不管多铎或是方国安都压根没有生出过派兵支援的念头。 只是 “方国安。” “末将在!” 经过一番细细解释之后,方国安便见太子殿下陷入了沉默之中,可谁知殿下沉默片刻之后却似是想明白了什么一般,对着他直呼一声。 “随本宫出城阻敌!” “殿下!不可啊!” 据《清实录》载:“豫郡王多铎谋夺大学士范文程妻,事发,下诸王、贝勒、大臣鞠讯,得状。多铎罚银一千两,并夺十五牛录。肃亲王豪格坐知不发,罚银三千两。” (本章完) 第170章 误会 第170章 误会 若是没有方国安的解释,说不得朱慈烺便会谨守城池以待援兵,可当他搞明白这些之后,却突然意识到,所谓乱战不正是宿卫们拿手的吗? 试想,此时若是堂堂之战,那么凭宿卫这点人手,就算一字排开也不可能拖出所有清军,但现在两军处在混战之中,凭着强大的杀伤和防御,一名宿卫兵卒便有可能拖住数个清军。 以此想来,就算清军数倍于宿卫,亦会被其牢牢栓住,直至全军阵亡。 那么问题便来了,朱慈烺是该缩在城里瑟瑟发抖,坐等清军消灭宿卫后从容攻城,还是该主动出击,将全部筹码压在宿卫身上搏一条路出来? 只是 “殿下!不可啊!” 方国安终还是没能理解朱慈烺的逻辑,在巨大的思维惯性作用下,他还是固执的认为一旦失了军阵,两军对阵便纯粹成了比拼数量的消耗。 在这样的情况下,己方又如何能以明显劣势的兵力去和清军打这种战斗? “殿下!我方国安并非贪生怕死之徒,可这仗真不能这么打啊!” “你没明白我的意思。” 朱慈烺觉得想要让军令得到最好的执行,便得让执行任务的人最大限度的明白自己的意图。 可当他正准备再解释之时,却见方国安双拳一抱便直接跪在了地上。 “末将明白殿下所想,诸臣皆有二心,若无宿卫镇压局面便又如从前一般,可若您有闪失漫说杭州,便是社稷都将不保啊。” 朱慈烺沉默了,战力强悍的宿卫的确有镇压诸方势力的作用,但他这个决定却真真不是因此而做出的啊。 只是现在这般情形,方国安显然已定了心念,便是他将嘴皮磨破怕是也无法让其改弦更张了。 该怎么办呢? “末将请命,领兵支援宿卫!” 朱慈烺这边还未想好说辞,那边方国安的话却让他又是一愣。 前一刻还反对出城迎敌,怎么须臾之间便又转了心思? “末将走后请殿下召回方元科,他虽年轻,且无甚威望,但若宿卫未能撤回,他这一部仍能助您一臂之力,拜别!” “砰!” “砰!” “砰!” 言毕,方国安在地上重重磕了三下,随后在朱慈烺满眼不解之中便直接转下往城墙下而去。 怎么回事? 他这是要做什么? “方总兵!” “方国安!” 若在往常,朱慈烺只喊一声方国安便会屁颠屁颠跑到跟前,可现在任凭他如何呼喊,方国安却恍若未觉一般直往城下而去。 这般情形朱慈烺自不会认为他是要行不轨之事,可须臾之间却又真真搞不明白其心思到底为何。 难道? 不可能! 念头一个个生出,却又被他一一掐灭。 这点功夫,方国安已在城下聚拢兵卒,可朱慈烺却仍在原地愣神便连半点动作都无。 他自不愿就这么毫无作为,可若搞不明白方国安的想法,他又该如何施为? “我等屡受殿下活命之恩,今日便是报答之机!” 一阵喊声自城下传来,朱慈烺心中一惊,顿时将前后串了起来。 他这是想让自己心无顾虑地撤离杭州啊。 方元科年轻,且无甚威望,与之相反的是方国安年长,且威望甚高。 若在宿卫全军覆没的情况下,朱慈烺自然得防备其拥兵自重行董卓之事,所以宿卫必救。 可现在他自愿领兵去行那十死无生之事,太子殿下便可以用年轻且无甚威望的方元科掌握残军,再以这支残军和其他诸臣重新形成平衡,宿卫也便不是必救的了。 这样虽不能再如从前一般用绝对实力压制诸臣,但好歹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总不至于让朱慈烺因必救宿卫而折在杭州。 自以为是的蠢货! 朱慈烺骂了一句便快步往城下跑去。 他的确想要方国安去助宿卫一臂之力,但这是在拥有一定成算,且有较大可能的情况之下。 现在这自以为是的蠢货显然就没打算活着回来,如此心态还怎能保证谋算的成功? “方国安!尔要违抗军令吗!” 正当兵卒整队完毕,等待军令之时,朱慈烺人未至,却声先到。 兵卒们听到这一声自然也是心生踌躇,不知该不该再按总兵之令行事。 “殿下怜我等性命,我等却不可不知好歹,今鞑子大举攻城,我等拼上性命也当为殿下争取布置的时间!” 话音落下,阵列之间悄然无息,但从兵卒们坚定的目光之中,朱慈烺亦能看出,自己的话已被方国安完全抵消。 “殿下莫要阻拦,待您驱逐鞑虏之日,给我等奠杯水酒即可,走!” 军令既出,兵卒应声开拔,而当他们路过朱慈烺身边之时却有一大胆兵卒挥了挥手。 “殿下保重!” 有了开头,后面的兵卒亦是有样学样,待到最后保重之声汇成一股,竟引得朱慈烺腹胸不断抖动。 蠢货! 蠢货! 蠢货! 自来到这里之后,朱慈烺已能算得上经了大风大浪,可不管是抓捕赵之龙或是抵挡清军夜袭之时,他都没有如现在这样感到无力过。 “方国安!宿卫擅乱战!切莫送死!” 做了最后一番努力,朱慈烺只能眼睁睁看着兵卒出城迎敌。 方国安是违抗军令吗? 显然没有。 刨去其发心不说,其行为完全是按朱慈烺所想施为。 只是 “嗨!” 愣愣地看了片刻,心中诸般心绪终化为狠狠一叹。 先前他虽明白了方国安要做什么,但却没能顾上思量他为何要这么做,现在静了一阵,这才于心中大体有了些猜测。 在其心中,太子殿下大抵是那种心思极深、谋算极多的人,所以当朱慈烺那句“随本宫出城迎敌”出口之时,他的第一反应并非“跟随殿下出城”,而是“殿下在命我出城”。 只是按他想来,救援宿卫大约也和送死没什么两样,所以在经过一番试探,“确定”殿下心意之后,他便于一瞬间做出了坦然赴死的决定。 此等臣子 “传令,让李永茂分些人手前来。” 到了此时再想这些却也无用,当务之急却是调配人手加强此处防御。 倒也算他方国安没被意气冲昏脑袋,还知道留下些人马防守,否则朱慈烺便要在缺口左近唱空城计了。 “殿下~!” 半晌之后,一阵呼声传入耳中,待他扭头看去却见马士英与黄道周急急忙忙地跑了过来。今夜之谋算虽未详细告知诸臣,却也按着常例知会过几位主事的。 他们于此时赶来,大抵当是知道了战况有变,只是 “殿下,听闻情势有变,却不知到底如何了?” “无妨,方国安已带兵前去。” 眼见太子殿下并未直接回答,黄道周与马士英偷偷对视一眼,随后便由马士英出言问道:“却不知需不需要再调派人马支援?” “我已命李永茂带兵过来了。” 这么两句之后,二人都已看出朱慈烺情绪不是很好,由此他们也大体知晓了前方战况到底如何。 按着常理来说,这二人所代表的势力可谓势同水火,碰在一起定会生出些事端,可现在他们非但没有如从前一般,似乎还如达成了什么协议一般,也是朱慈烺心中还在恼恨方国安那厮,否则定会心生疑惑。 “殿下,朱大典已带三千人马抵达对岸,不知下一步该如何施为?” “这么快?” 三千人马这几个字立可将朱慈烺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 他离开杭州之前才命各人调集援军以加强杭州防御,到现在满打满算其实也只过了数日而已。 再者,他记得朱大典是回了家乡金华募兵,这点时间大抵也只够来回一趟,又如何能带三千人马回返? “禀殿下” 听到问话,马士英自是一番解释。 浙江之地虽都是承了百越文化,但其民风却有天壤之别。 譬如钱塘江以西的杭州、嘉兴地区,因其地利生活自然要富足一些,百姓生活精致,喜欢文雅的事物,而跨过钱塘之后越往南走民风便越是彪悍。 恰巧朱大典的家乡金华正处于这一带,轻松募得三千兵马自然也就不值一提了。 这一番解释之后,朱慈烺也只是点了点头,却未再多说什么。 有援兵抵达自然是好事,但先不说兵卒有没有能力于夜间渡江,便是能够,凭三千新募之兵对当下局面却也于事无补。 只是马士英禀报此事自有其目的,见他只是点了点头便又追问道:“殿下对其部可有什么安排?莫不如早些下令,也好让他早做准备。” “嗯,那就让他明日渡江吧。” “殿下,其部连日赶路,兵卒们心中似有怨怼,莫不如请您渡江训话也好稳定军心、振奋士气。” 嗯? 三更半夜渡的什么江?训的什么话? 马士英的话极其不合情理,便是朱慈烺心中再有思绪却也不得不将心思全都集中到这句话上。 “有话直说。” “臣请殿下撤离杭州。” “老臣也是这个意思。” 这番对话本只在朱慈烺和马士英之间进行,可谁曾想话音将落,黄道周便率先跪在了地上。 两人已达成一致。 这是朱慈烺生出的第一个念头。 随即他的心中立时生出一阵烦躁。 应付摆在明面上的外敌也就算了,毕竟身处这般世道争的便是一线生机,可最让他恼恨的是还要分出心思应付内里这些不省心的。 便不能让他集中精力先将外敌收拾了吗? 心念及此,朱慈烺阵阵怒气不由化为面上苦笑。 若诸臣真能如此,还有他什么事?谁知这副躯体是在北京的皇宫之中还是在某家院落里面? “撤离杭州?撤去哪?” “去福建。” “去浙南。” 两个完全不同的地名从二人口中说出,随后朱慈烺便面无表情的等待两人的辩驳。 “福建之地四面环山,虽利防守但却独于其他各省,并非良选。” “浙南虽有钱塘江为屏,但离鞑子太近,但有所失便得再次迁移,实在不利于稳定。” “郑芝龙海寇出身,从郑鸿逵之表现便能看出其人怀有二心,诸王被其诓走也就算了,难道你还要让殿下也身处虎穴之中吗?” “虎穴?殿下有正统在身,又有我等忠臣襄助,他郑芝龙便是有二心又能怎样?倒是你马士英,想将殿下骗至朱大典老家却也不知打的什么主意!” “伱血口喷人!” “奸贼!恼羞成怒了吗?!” 看着两人互相攻讦,朱慈烺心中第一次对驱逐鞑虏产生了怀疑。 满朝大臣,不管忠奸都各有心思,难怪满清入关之后有那么多机会,而南明却连一次都没有抓住啊。 “莫不如直接去东吁?” “唔东吁远了些,且又是藩属之地,似.” 听到朱慈烺冷冰冰的声音,马士英似是察觉到了太子殿下心中不满,可黄道周却还认真想了一番,待余光瞟见其表情才闭上了嘴巴。 “不妨告诉二位。” “拜见殿下。” 正当朱慈烺要说些什么时,李永茂领着几百“兵卒”赶了过来,可他却只抬了抬手示意其不必多礼便又接着对二人吼了一声。 “今日若是城破,我便死在此地,你等就另立新君吧!” 此地毕竟只是外间,无有丝毫遮挡。 再加上先前黄、马二人的争吵已将方国安所部剩余兵卒的注意力引了过来,朱慈烺这一声怒吼自被在场所有人听在了耳中。 “我等愿为殿下死战!” “我等愿为殿下死战!” “我等愿为殿下死战!” 一阵阵呼声突然从四面八方响起,直惊得黄、马二人面色一阵发白。 他们想不明白,素来一触即溃的明军何时有了这般气势,亦想不明白自己的谋算到底有何种错处。 噌~~! 就当他们惊惧不定之时,忽然传来一阵宝剑出鞘之声,待二人顺着声音望去,却见身着战甲的朱慈烺已往城墙缺口处走了数步,手中还紧紧握着将将拔出的战刃。 “除非本宫身死!否则定不叫鞑子屠我子民!” 删了几遍~~~~~所以. (本章完) 第171章 死战! 第171章 死战! “嘡!” 向仁生身子一扭,原本自侧后劈向其脖颈的利刃落于左侧肩甲之上。 与此同时,他右手所持铁棍亦狠狠砸到对面军将肩上。 同样是用肩膀接下一击,他立时便于转身之间给后方偷袭之人还了一下,而对面军将却只能掉着膀子往后退去。 这自是借了双甲与兵器之利,但其强大的腰腹力量却也是不可忽视的因素。 只是 这一战说是两军遭遇,但宿卫毕竟要比清军早个一半刻获知对方动向。 当然,这点时间是完全不足以做出什么布置的,甚至说在黑灯瞎火之下也仅够将遇到敌军的消息传达下去而已。 可就是如此细微的差别却让这一战带上了些伏击的意思。 所以当宿卫自黑暗中杀出之时,清军也便只能如遭到掠食者攻击的小动物一般只知尽力保命,却从未想过进行反击了。 如此情形之下,宿卫很轻松地便将清军截成了两段,亦在这个过程之中对其造成了极大的杀伤。 可说到底,宿卫这个掠食者的体型太小了,小到无法凭着还算成功的伏击将猎物置于死地。 待到战了好了一阵子,这猎物终于在“大脑”的控制下度过了最初的慌乱,也反应过来对方虽然有着锋利的爪牙,但每一击却只能带走自己一小块血肉而已。 其后的事情很容易便能想来,鞑子前队虽在最初的冲击中连折损带溃逃没了大半,但后队却在孔、李二人对军法毫不留情的执行中稳了下来。 待到此时,孔有德虽还是看不清战场全貌,但凭着多年经验却也已发觉来袭明军兵力不足的情况。 “王爷!前面坚持不住了!” “慌什么!再等等!” 自渡江以来,多铎手下降军大体能分为三个来路,其一便是刘良佐麾下人马,其特点便是战力一般,但人多.茫茫多。 其二便是原高杰部属,这些失了主心骨的人虽还认那个娃娃,但也不免再寻个靠山,不过因其战力强悍,各路大清贵人也都愿意接纳,李成栋便是其中例子。 最惨的就是刘泽清这一镇的人马了,他们既没有主心骨,又没有战力,多铎给他们的待遇大抵也就是比民夫稍稍高一些而已。 但福兮祸所依,在待遇低下的同时,多铎却也不会将他们派上重要战场。 这导致的最直接结果便是派来进行今夜任务的却全是李本深麾下。 所以当看见自家兵卒完全不是这股明军的对手之后,他的第一反应是逃,而第二反应便是全军压上。 逃跑自然是不能逃跑的,先不说自家表弟还在鞑子之手,光是其后出路便足以让他打消这般念头了。 如此情形之下,他能想到的也就只有全军压上,好在明军造成更多伤亡之前用人数优势结束这场战斗。 只是,同一个事情在不同的人眼中会呈现出不同的样貌。 李本深将麾下兵卒视为立身之本,自然只看到了对方战力强悍不可力,所想之事亦局限于这小小战场。 孔有德便不一样了,他的目光始终落在整场战役之上,所见所想也就和李本深天差地别了。 战了这么一阵,他已发现明军之强悍并非这些降军所能匹敌,亦发现这股明军的数量不会太多。 那么问题来了,该在这里耗下去吗? 若是不计损失定然能将这股明军灭于此处,但灭了他们之后呢? 说白了还不是得攻城? 若在其他时节,大不了慢慢磨便是了,左右也就是这么一座破城而已,上旬月时间总能将其拿下。 但他们哪有这么多时间? 多铎的确已经下令让各军前来汇合,并已在各方面做了些布置,但知道内情的孔有德却明白,这不过是想打个时间差罢了。 一旦拖上三两日,这个时间差自然会没了效果,届时己方兵力当然会增加一些,可刚刚灭了尼堪的那路明军却也能回到杭州。 如此想来,倒不如现在就狠狠心弃了这些被明军缠住的兵卒,领着其余人马全力攻城。 “你带亲兵于此督战,本王带其余人马去攻城。” 这是要弃了此处兵卒? “王爷不可啊,余下的人马不到两千之数,如何能攻得下杭州?” “啪!” 李本深这里话音才落,那里孔有德就一鞭子甩到了他的身上。 “废物!真丢了高杰的脸!”孔有德骂了一句,待收回鞭子才又说道:“杭州本就没有多少人马,这支明军当是其最后精锐,只要你能将其拖在这里一时三刻,本王定能攻破杭州,届时哪里会少了你的功劳?” 他到底也是积年老帅,虽因心中恼怒而抽了李本深一鞭,但随后的话语却立刻软了下来。 “还是说伱愿意当一辈子空头提督,等李成栋这些人骑到你头上?” 直击人心! 当初所有投降事宜都是由多铎亲自过问,待各镇归顺之后孔有德也未曾和这些人打过什么交道。 但这并不妨碍他猜到降将之间的龃龉。 说来简单,高杰死后李本深当了提督,而其余诸将却还是总兵,哪怕他这明军提督只当了几个月而已,也定然会因权利问题而和其余诸将产生矛盾。 再加上李成栋这些人跟着各路额真、贝子取了不少战功,他李本深又如何能熟视无睹? “王爷,再留下些人手吧,这股明军厉害得紧,末将怕兵卒太少拖不住他们,反倒会坏了您的大事。” 在自家利益面前,旁的自然都不过尔尔。 李本深的反应虽早在孔有德预料之中,但亦给他提了个醒。 只这一阵,战团中的降军兵卒已然死了不少,若这废物没能拖住明军,说不得自己还真会落入被动之中。 “我带千五,旁的都留给你,”说到这里,孔有德便准备催马离开,可谁知他才将手中马鞭抬起却又似想到了什么一般:“切要小心,莫让明军脱了身。” 话音落下,孔有德拍马离去,大队兵卒亦是紧紧跟上,而李本深看着那二三百兵卒,心中却是无奈至极。 他很清楚,这点兵卒大抵也只能在偶有逃兵时稍加制止,一旦发生大规模溃败怕是只能束手无策。可他看得真切,只要被明军手中的兵器碰到,兵卒们不是失了战力就是干脆倒地不起,这般模样却又怎能拖到杭州城破? 心念及此,孔有德的话不由回荡于脑海之中。 随后他心中一狠便朝后面兵卒喊道:“明军将要力竭,正是我辈建功立业之时,只要赢下此战,你们都是千户百户之身!” 所谓财帛动人心,爵禄更比财帛胜上数筹。 更何况当兵本就是提着脑袋赚生活的事,哪个兵卒也没想过自己能得善终,今次上官出了这般价码如何还缩在后面不去搏一搏? 当然,兵卒们也不是纯粹要钱不要命,左右现在己方人数占优,等到情形不对自也有旁的法子。 不管兵卒们心中如何作想,最终却都跟着李本深杀入了战团之中. 若是白日里,这股力量定能成为左右战局的关键力量,但现在目所能及不过三四丈的样子。 这队人马方一杀入之时还保持着不太规整的队形,可连柱香功夫都没用上便如滴水如海一般无影无踪了。 这大抵就是朱慈烺想象之中的效果了,依着如此情形,在宿卫力竭之前,清军着实拿他们没什么好办法。 若是再有一支人马从旁协助,说不得还真有以少胜多之机。 只是 孔有德领兵离开时绕了一个大大的弧形,如此选择路程虽会稍稍增加一点,但却能避免被裹入战团之中。 三四柱香之后,他顺利抵达城墙左近,望着透过缺口散出的缕缕光线,他却犹豫了起来。 按着常理来说,攻击这般不算宽敞缺口便得将兵卒分成几个梯队,待前一梯队攻势稍缓之后再将后一梯队派上,如此循环往复迟早能将守军防御磨平。 可现在并非寻常时候,守军已然派出大批精锐,城中所剩很可能只是老弱病残而已,再加上明军很可能处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之下,若真按着寻常法子行事,说不得还会给对方反应的功夫。 届时许有可能攻入城中,但却也有可能在城中打成烂仗,如若城外明军回援,自己便有可能成为瓮中之鳖。 要是落到那种地步,就算多铎舍得将大营里的八旗精锐放出,却也于事无补了。 心念及此,孔有德也非什么孬人,一声令下便带着全军往那光亮处潜了过去。 其实这么一大堆人潜不潜的其实也没太大差别。 距离远时什么都看不清,只要没闹出太大动静便基本不会有被发现的可能,而当距离近时,城墙上的哨兵又不是瞎子,又怎会发现不了千余人马的动静? “敌袭!” 一阵嘶喊如惊雷般划过夜空,纵使城中诸人还在规劝朱慈烺退到后方却也清楚地意识到了此时的情形。 “把殿下架回去!” 贾有庆大喊一声,随后也不看到底结果如何便领着人手往缺口上补了过去,而这边才有兵卒靠过来,朱慈烺身侧的四名宿卫便抽出战刃厉声喝道:“谁敢?!” 兵卒们本就是壮着胆子靠过来的,待见这般情形如何还敢动上半分? 只是城外动静已然越来越近,显然距离发生战斗也没了几个呼吸,随即便有一兵卒跪在了地上。 “殿下,我知您与旁的贵人不同,可您若有损伤我们不是要白死了?” 言毕,那兵卒在地上重重磕了几个头便起身往缺口处填了过去,旁的兵卒有样学样亦是磕完头便走。 “殿下珍重!” “殿下珍重!” “殿下珍重!” 不过片刻功夫,朱慈烺周遭便空了下来,而于柱香之前还空空荡荡的城墙缺口却被人群补得严严实实。 那兵卒所言不假,朱慈烺若是死在此地,那之前的诸般牺牲都是白费,局面必定会回到原本的轨迹上。 可他非常清楚,退过一次便会有第二次、第三次,直至毫无心理负担地退到天涯海角退无可退。 其实按着现在的情形,他只需维持着现在这种被惊得愣神的样子便会有人趁机将他架走。 届时整个天下都会认为是诸臣为大局考虑而将太子殿下强行架走,逃跑之名根本落不到他头上。 可他是何等人物? 能得刚烈之名又岂会是那般无耻之徒? 若是真的要逃,他在应天便跟着诸臣直接逃了,又岂会硬挺到现在? “刺啦!” 李永茂麾下某个兵卒在上官的眼神示意之下靠到了太子殿下身边,可谁曾想本还有些发愣的太子殿下突然将手中战刃一挥,随即他的胳膊上便被划开了一道长长的口子。 “父皇在北京退了吗?!!” 眼见朱慈烺双眼充血似要择人而噬一般,马、黄、李三人虽被吓得不轻,但仍结结巴巴地答道:“不不曾。” “本宫在应天退了吗?!!” “不曾!!!!” 身侧宿卫虽只几人,但其声音却如重锤一般砸于在场每人心中。 “忒那军将,你给本宫听好了,今日要么你给老子击溃当面之敌,要么黄泉之下老子再与你算账!” “得令!末将定为殿下击溃当面之敌!” “定为殿下击溃当面之敌!” “定为殿下击溃当面之敌!” “定为殿下击溃当面之敌!” 此时御守缺口的兵卒虽只有几百,可他们爆发出来的气势却远胜千军,便是李永茂带来的那些新兵亦被这般场景激得血气翻涌。 “李永茂!” 这是朱慈烺第一次直呼某个大臣姓名,但在场任何人却都似是没有发现一般只是将注意力集中在太子殿下之后的话上。 “你要战还是要退?!” 面对太子殿下的的毫不客气,李永茂只是以大礼拜在地上,面上却连半点表情都无。 “臣乃大明之臣,殿下既要死战,那臣便只能死在殿下前面。” “好!那今日便试试鞑子有没有取走我等性命的能耐!” (本章完) 第172章 激战 第172章 激战 “冲进去!” “挡住鞑子!” 当明清两军借着微弱的光芒堪堪能够看清对方面容之时,声声呼呵便从双方阵中连连传出。 按着寻常情况,兵卒们大抵都会停在兵刃攻击范围的边缘,可当最前排的清军准备停下脚步展开攻击之时却感觉到身后传来一股巨力,随后整个人便不受控制地往明军兵刃上撞了过去。 “我入你唔.” 如此情形,前排清军或是喝骂,或是挣扎,靠在边上的甚至就不管不顾的从废墟堆上跳了下去。 只是人的动作终归没有力量传导来的迅速,边上不过才跑掉了三两个人,两军前排便已狠狠撞在一起。 到了这会,明军虽还没反应过来,但清军老卒们大抵已看出了其中门道。 明军人少,这也不是什么秘密。 将帅们一夜调动之下,各处都已打了起来,杭州城里大抵也剩不下多少人。 若是明军能将防线一直维持在缺口这里,那这也不是什么问题,毕竟城墙缺口虽算不得窄,但也不利于大队人马展开。 但现在王爷用此法冲击防线,虽有不顾兵卒生死的嫌疑,却也有极大可能凭着人数优势将守军从直接推回去。 只要冲破这个缺口,将战场转移至杭州城内,那么己方兵力上的优势便能得到发挥,至于最前排兵卒是不是死的有些冤 不是自己就好,谁还能顾得上这个? “砸!!” 贾有庆往城上喊了一声,随后便招呼后面的人加入这次角力之中。 也亏得力量无法在这种斜坡上进行有效传导,否则在清军最初的一冲之下他们便有可能被挤回城内了。 可清军的人数优势毕竟不是白给,哪怕每个人的力量都只有一小部分能传至前排,待其汇聚到一起却也拥有了足以让明军缓缓滑向后面的能力。 “嘭!” “嘭!” “嘭!” 数块人头大小的石块砸入密集的人群中,随即便有数名被砸中脑袋的清军士卒彻底没了声息。 也是兵卒们均有头盔相护,其死因大抵也只是脖子无法承受这般力量而粉碎,否则红白之物飞溅之下却也实在难看了些。 这种战术虽然看起来毫无技术含量,但在争夺某些重要地点时却也常用,特别是在拥有充足炮灰的情况下。 孔有德自己当过炮灰,也将别人当过炮灰,在执行起这种战术时自不会因兵卒们的遭遇而有半点负担。 “加把劲!攻入城中所有人都有重赏!” 他自是将落石对兵卒所造成的杀伤看在眼里,但同时他也能看清城上的石堆似乎并没有多大,哪怕明军将其全部砸下却也不见得会对战局有根本性的影响。 这般情形他自也不会因一半百兵卒的生死而改变原本的主意,为了加紧冲力,他甚至还不断在后面为兵卒们鼓劲。 至于伤亡左右也不是自己的兵马,只要能攻进城去,谁还能理会那么许多。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明军虽然还在硬顶,但却快要被推下废墟高点。 眼见逐渐从缺口处露出身形的清军,朱慈烺自知前面当是撑不了多长时间了。 这般情形之下便是他这历过数次战阵的人都难免有些紧张,那些“新兵”到底是何种心态当也不难想到。 “等鞑子进来,就用长家伙招呼,切莫同他们客气!” 言毕,他本待在说点什么,可余光却瞟见黄、马二臣竟还在自己身侧。 “你俩怎还不走?!” “殿下仍在此地,我等身为臣子又怎能临阵脱逃?” “正是。” 两人的回答一长一短,但却都表达了同一个意思。 听到这般回答,李永茂虽似有些意外,但朱慈烺却是没有太大反应。 在原本的历史上他们最终都是坦然殉国,由此可见其人并非贪生怕死之辈,现在这般表现自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不过朱慈烺也能肯定,若是能过了这一关,此二人定然还是该掣肘的掣肘,该怀二心的怀二心,所以在这般壮怀激烈之时,他却也未因两人的表现而心生半点激动。 “李中丞,让人护两位离去吧。” “殿下!和.” “莫再多说,打起来刀剑无眼,本宫却护不得你们,走吧。” 心知二人还要劝自己离开,朱慈烺便在他们将将开口之时出言打断,可他才往前走了两步,心中却又一阵犹豫,终还是回身说道:“福建不可去,钱塘不可失,若本宫身死,谁肯入浙坚守便立谁为君。” “轰!” “呼!” 正当此时,一大一小两阵响动忽然传来。 待众人顺着声音看去之时便见清军已然冲破防守,而在更远之地却似有阵阵烟火于黑暗之中忽闪忽灭。 如此情形许有人只被气势汹汹的清军吸引注意力,但朱慈烺却敏锐地意识到那远处的阵阵火光当是方元科得手所致。 “我军得手,拖住鞑子!” 这般情形他自也没功夫再朝黄马二人嘱托什么。 随即高呼一声,向在场兵卒点明当前局面便率先冲了出去。 自打那夜在应天挡住清军偷袭之后朱慈烺便一直穿着与宿卫一般无二的战甲。 这月余功夫虽不足以让他变得多么强悍,但在战团中混个样子却也绰绰有余。 “当!” “哐!” 朱慈烺朝一名将将滚下废墟的清军劈出一刀,可那兵卒却如早有所料一般反手一挥便用手中战刃将这毫无力道的一击拨到了别处。 只是朱慈烺又非孤身一人,那兵卒还待发起反击,但转瞬间便听一声重物与甲胄相撞的声音从后身传来,随即将才直起的身子便直接往地上瘫去。 那兵卒的腰椎已在这一击下变得粉碎,这般伤情莫说现在便是放到后世大抵也是个瘫痪的下场。 若于正常情况下,大半不会有人再理会这没了威胁的敌人,可当朱慈烺将要从其旁边走过之时却听那兵卒竟在不住哀求。 “给个痛快吧!求伱了!” 听到这话,朱慈烺自是有些不解。 此时这兵卒已没了战力,若他就这么安稳趴着大抵也不会再有人理会。 如此想来就算瘫了,当也能稳稳保住性命,却又为何会向自己这个“敌人”提出这样的请求? 心念及此,他便打算跟上宿卫脚步,可谁曾想那兵卒竟挣扎着提起刀兵往他这边砍了过来。“噗~!” 朱慈烺手中战刀顺着甲胄之间的缝隙划过那兵卒脖颈,随后鲜血飞溅立时便在他衣甲之上覆了一层血色。 他不知道的是,这般年景,失了行动能力便已算不得人了。 哪怕他又打把机会能够熬过这一仗,可今后等待这兵卒的甚至要比死亡更让他恐惧。 如此他才会在失了行动能力之后果断求死,为的大抵也只是少受些折辱罢了。 朱慈烺并未真正接触过乱世之中暗黑,自是想不到这些。 当然若他有时间细细思量自也能猜到些大概,只是现下这般情形他又哪来的功夫去想这些? 不过须臾之间,他的注意力便被阵阵兵刃撞击之声来到了战团之中。 此时已有不少清军借着冲势入得城中,但在守军拼死抵挡之下却被牢牢缩在缺口周围不得再进半步。 只是若按这般趋势发展下去,防御迟早会被突破。 届时清军亦不用再做什么,只需死死守住缺口静待援军也便是取胜之道了。 心念及此,朱慈烺大抵也算想明白了孔有德谋算。 凭着千把号人烧杀抢掠自是没有问题,但要是想占住杭州却是万万不可能的。 所以他从一开始便没想过旁的,一切施为也只不过是为了站住缺口以待后援罢了。 只是他与李本深分开之时才向多铎送去了求援的消息,却不知援兵需得多少时间才能赶来。 今夜一战,多铎与朱慈烺各有谋算。 多铎想的是以火炮阵地为饵让明军分兵,而朱慈烺则是想端掉火炮阵地好安心守城。 到了现在,杭州里外共分了三个战场,可这三处战场之间却只隔着里许而已。 当火炮阵地那一声剧烈的爆炸响起之时,不但城中听到了动静,距离较近的李本深更是连火光,带声音都真真切切地映入了大脑之中。 孔有德带兵离开之后他便领着剩下的人马加入了战团,他也因此体会到了宿卫的强悍。 只是这一仗打了已有好一阵子,双方兵卒的体力都已消耗了大半,他这一支人马的加入虽然起不到一锤定音的作用,但也对明宿卫带来了巨大的压力。 可战场之上本就有诸多意外,孔有德因绕了远路而顺利抵达城墙缺口,方国安也因此顺利抵达了这处战团。 “救出宿卫!” 远远看见纠缠在一起的明清两军,他高呼一声便直接催动战马冲了过去。 当年他方国安亦是一员猛将,现在虽然年纪稍大,气血也因此而不足,可战团之中的人马已杀了好一阵子,凭他的装备和身手自能在其中如入无止境一般。 “当!” “哐!” 一刀劈中当面之敌的甲胄缝隙,随即他便一脚踹中其腹上软处。 那清军本还想趁着两人距离拉近之时打上一波反击,可转瞬之间他便觉自己正在急速后退,紧接着便落在地上连着打了几个滚。 “嘭!” 面对这样的情况方国安自是不会再追,可当他将目标放到另一名清军身上时,余光却瞟见那被自己踹飞的兵卒恰巧落在一名宿卫身。 而那宿卫却连看都没看在挥舞铁棍的当间抽空往那清军后背上来了一下,随后便又砸向了旁人。 看着那口中喷着血沫子的清军,方国安心中顿时明白殿下所言到底是何含义。 宿卫擅乱战。 这可不是擅乱战吗? 若是周遭有自己人,谁敢将那沉沉的铁棍舞成这般样子? 难道误会了殿下的意思? 心念及此,方国安手上动作虽未减慢半分,但心绪却也有些乱了。 出城之前,他只顾着陷在自己的思量之中,战场抗命、妄揣上意这些事可算是做了个遍。 先前想着自己是将死之人却也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 可现在清军已然有些不敌,自己似都不用费太大力气便能与宿卫一道将其击溃。 这般情形之下,他再回想起殿下先前的表情,自然难免忐忑了。 “当!” 此时的清军虽如方国安所想一般有些不敌,但此时两军毕竟还在交战之中。 再加上黑灯瞎火之下,身侧兵卒没过多长时间便散入了战团之中。 他这走神才没几个呼吸便有一清军兵卒想趁此机会拿下这明军大官的脑袋。 只是他方国安毕竟也是大明有数的总兵,身上甲胄虽不如宿卫那般,可寻常的刀砍剑刺却也难以伤他分毫。 挨了这一下,方国安自是回过了神来。 转瞬之间他便将心中思绪全部清空,专心致志对付起战场之中的敌军了。 此地清军本就被宿卫杀得胆寒,若非仗着己方人多说不得早已溃散。 当方国安这一支人马加入之后清军兵卒们还哪里敢再纠缠,大抵也就再坚持了三两柱香的功夫便哭爹喊娘的四散溃逃了。 “你怎出来了?!” 这是向仁生看到方国安后说的第一句话。 “殿下命我来援。” “嗨!” 闻得此言,向仁生将拳头往掌中狠狠一砸,随即也顾不得追击溃军,立时便扭头往城中跑去。 “怎.?” 如此情形方国安自是一头雾水,他本心怀死志想以自己的牺牲尝试换取宿卫的存活,可看向仁生的样子,自己非但热脸贴了冷屁股,更似是做了什么天大的错事一般。 “方总兵,先前清军分了一支人马往城里去了,你们没遇见?” “没嗨!” 听到宿卫兵卒的言语,方国安立刻便意识到了自己为何会受到这般待遇,亦明白自己到底捅了多大的篓子。 若是被那股清军杀入杭州城内伤了太子殿下,莫说他方国安救下了宿卫,便是他于万军从中取了多铎首级又怎能偿罪孽于万一? “回援!” (本章完) 第173章 莫让此事漏了风声 第173章 莫让此事漏了风声 在方国安看来,太子殿下之所以会陷入这般危局之中全在自己曲解上意,但实际上就算他没有曲解多半也是会被朱慈烺派出去的。 至于说朱慈烺有没有料到杭州城会遭到攻击. 大半是料到了的,毕竟黑天半夜的,各路人马哪能如此精准拦下对手? 当然,来了这么多人马他还是完全出乎他意料之外的。 朱慈烺算得很清楚,多铎南下之时满、蒙、汉三部加到一起也就三万左右,其后收拢江北各镇降兵之后,其军力一下便暴涨到了二十五万左右。 可后来清军四面出击,眉毛胡子一把抓,不等江北彻底平定便杀入了江南,又因追击弘光和搜集粮草而使兵力分散。 待到尼堪一部折了之后杭州城下最多也就有个三四万罢了。 帐算到这里,清军数量仍是杭州守军数倍,朱慈烺不管想要做什么却也得好好掂量掂量。 只是 杭州有万余撑场面“新兵”,清军这里就全是当用的吗? 在旁人想来,自是全是当用的,但朱慈烺却清楚,江北各镇虽在投清之后涌现出了一大批战力极其强悍的部队,可刘泽清所部却不在此列。 所谓什么样的将带出什么样的兵。 刘泽清在清军进入两淮之后弃军逃到海上,见敌人一路势如破竹便又屁颠屁颠地跑回来投降。 那时其部已然陆续投清,多铎自不会让这路货色再染指兵权,赐了两个婢女便将其打发回北京了。 到了这会,多铎其实还挺高兴,毕竟没了镇帅便于他快速掌控这支军队,于大清来说是大大的好事。 可当他细细了解之后却发现,这一路人马之作风与其主帅可谓同出一辙,若不加以整编大抵也只能做做样子而已。 所以在原本的历史上,刘良佐的部属基本就没有在多铎主导的江南之战中出现过,而朱慈烺也正是拿捏住了这一点才敢于拿出绝大多数能战之兵进行今夜一战。 至于其结果. “殿下!” “殿下!” 当方、向二将看到浑身浴血的朱慈烺正闭目躺在地上,而身旁还有一老者正将手指搭在其腕上时,两人顿觉心神俱裂。 “莫吵!” 二人这般模样在场诸臣都能够理解,可现在大夫正在为殿下诊治,却又容不得他们在此哭嚎吵闹。 这般情形身为前内阁首辅的马士英自得出言阻止。 “阁老!殿下这是怎么了?” 方国安对马士英心中还存着忌惮,听到这声呵斥之后自也不敢再多说什么,可向仁生眼中除却太子殿下之外却还哪有旁人? 便是天王老子在此阻拦他也得先弄清太子殿下到底出了何事。 眼见向仁生如此反应,马士英自是有些不喜,但他又看了看站在其身后那数百已杀成血人的兵卒却也只能装作没听到。 “这边来,这边来。” 原本马士英吃瘪,黄道周当该高兴才是,可也不知是不是朱慈烺的言行对他有了些震动,竟在此时出面将二人引到一旁,也算是解了其尴尬。 先前见清军杀入城中,朱慈烺便让他们二人先行撤离,可当朝监国太子还在前方领兵御敌,于情于理他们这些做臣子的却都不能一走了之。 要知道,此时与早先那般情形是有本质不同的。 早先朱慈烺不在杭州,哪怕他们弃城很可能会断了其后路,但这也能用举措失当来遮掩。 可将才那般情形,大明太子就在数丈之外拼杀,他们若是走了不但会在当世饱受唾弃,更会使自己的名字挂在历史的耻辱柱上遗臭万年。 如此一来,两位老臣便站在远处静静地等待最终时刻的到来。 只是却不晓得是守军本就因方国安的坦然赴死而成了哀兵,还是因为太子殿下亲身临阵而被激起了斗志。 反正清军自冲下废墟之后便是不得寸进,而明军倒像是占着优势一般,不但将最初借着冲力入得城内的清军尽数绞杀,更还不止一次杀上了废墟。 若非守军一到坡上便会被清军借着人数优势挤下来,说不得不等各军回返,守军便能在殿下的带领下将清军赶出城去。 如此情形,两位老臣便更不可能走了,甚至还在这般场景之下生出了上阵杀敌之心。 可当城外清军因明军大队人马回返而溃散之时,一直在战团周边抽空子的朱慈烺却失手了。 他不但在胸口挨了一刀,更是重重摔倒在了乱石堆之中。 其后也不知是不是撞到了脑袋,人便陷入昏迷之中,到现在却也没有半点醒来的迹象。 “你们几个干什么吃的?!怎让殿下冲到前面去了?!” “向二哥,我们拦不.嗨!” 重重叹了一声,那四名宿卫心中自是懊悔不已。 朱慈烺的般习惯整个宿卫营都一清二楚,可作为护卫他们却未能紧紧跟在其身旁,现在太子殿下安危难卜,他又如何能不懊恼,又如何能不自责。 眼见几名宿卫跪在地上请罪,双眼布满血丝的向仁生立时便将手中铁棍举了起来。 可他也知殿下发起疯来到底是个什么样子,到最后却也只能将高高举起的铁棍摔在地上。 “醒了!殿下醒了!” 一声高呼传来,诸人都不由往跟前靠了过去,可当他们挤进人堆时却看太子殿下满眼茫然却似并未完全恢复过来。 “尔等.本宫嘶~~~” 断断续续勉强吐出几个字,朱慈烺便倒吸一口凉气,用双手将头环了起来。 “殿下?!” “殿下?!” 这般情形谁都能看出太子殿下虽然醒了,但其伤势定然不能轻视,如此一来所有人便都将目光投到了那老者身上。 “殿下当是伤到了头颅。” 闻得此言,众人一阵无语。 太子殿下已死死捂住自己的脑袋,谁还看不出这是头上有伤? 就当众人还要再行追问之时却听一阵幽幽地问话之声传来。 “此乃何地?” 这一句出口,诸臣皆知殿下的脑袋当是出了大问题,可当他们又将目光投向大夫之时,马士英却朝着几位带兵的将帅厉声喝道:“传令,此间之事不得议论!不得外传!有违者斩!” 现在虽不知太子殿下的情况到底有多么严重,但是下达封口令却是必须的,否则若是惹出什么风言风语却又是一番麻烦。“向仁生!领兵开路,护送殿下回返!” 听到马阁老下令,向仁生便打算依令行事,可谁曾想他这里还未有所动作,将才还万分痛苦的太子殿下却一蹦子跳了起来。 “等等!不说清楚本宫绝不离开!” “殿下,您受了伤,现在正需静养,万事待回去之后再说吧。” 眼见太子殿下又闹了起来,黄道周便于一旁劝了起来。 现在这般情势实在不宜于外间拖延太久,否则若让有心之人将殿下这般模样宣扬出去,说不得大好局面便要就此断送了。 “你是.马.马.” “老臣马士英。” “对对对,是马士英,向.” “殿下,末将在。” “你是本宫宿卫。” “是殿下。” 眼见朱慈烺这般表现,场中气氛顿时一松。 太子殿下既已认出了马阁老,又认出了向将军,那么想来就算真的伤到了脑袋大抵也是没什么问题的。 “殿下虽无大碍,但毕竟受了些伤,臣斗胆请殿下回帐休息,此处善后自有臣等料理。” “也好,本宫还是头疼得厉害。” 说到这里,朱慈烺便将左手伸了出来,而一旁的向仁生虽不太明白这是何意,但还是快步上前充作扶手。 “伱们也一起,本宫还有事安顿。” 太子殿下并未刻意指人,在场几个自觉够格的便缓缓跟上了上去。 片刻之后,众人入了帐中,待到各自分位而立便静待殿下安排。 “本宫现在头疼的厉害,有关今夜布置诸位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话音落下,诸人心中不由嘡地一声。 补充什么? 今夜之战从头至尾不都是殿下您亲自布置,诸臣不也只是照您的安排行事? 可现在. 在场之人,除了向仁生之外都是千年的狐狸,当朱慈烺这话一出他们便都敏锐地察觉到了问题。 “殿下,今夜方国安、向仁生两位将军依令出城迎敌,现在都已得胜而归,若要说补充的话,大抵也就是还需盯紧鞑子那边的反应了。” 回话时,马士英表情自然,语气亲切,可他的眼睛却未从朱慈烺面上挪开。 当他说到方国安和向仁生两个名字时,殿下分明往帐下唯二身着战甲的身上瞟了几下。 怕是真. 可若真是,那他的城府也太深了些吧。 心念及此,马士英不由将之前诸般事宜在脑中飞速回放了一遍,心中虽生拨云见日之感,但与此同时却也难免有些胆寒。 “说说今夜战得如何吧。” “禀殿下,本部人马分了两批,一部由末将侄儿方元科所领前去炸毁鞑子火炮阵地,一部由末将亲领前去支援宿卫。” 说到此处,方安国稍稍顿了一下,待见太子殿下似是全部消化才又接着说道:“火炮阵地当已炸毁,但末将刚刚回城,还未来得及了解战损如何,本部这里在末将只是协助便由向将军禀报吧。” 说完,方国安便退回了队列之中,其后向仁生与李永茂分别又将各自战况说了一番,众人脑海之中便大略形成了对今夜战况的印象。 今夜一战,宿卫不但对清军造成了极大的杀伤,更为难得的是兵卒们大多也只是力竭,真正阵亡的却没有太多。 李永茂这边虽带了人马前来支援,但有方国安留下的那几百人马在前面顶着,他们倒也没有伤亡多少。 在禀报时,他倒也没有因为避嫌而漏了那几百打了硬仗的人马,不但将大半口舌费在了描述他们的功绩上,更将其英勇描述得绘声绘色,直让端坐帐中的太子殿下不住点头。 实际上,按着正常的禀报,几人完全不用如此详细,更不用说出那么多细节。 只是他们心中多少都有了些猜测,却也只能尽力将这些事说的清楚一些,看看能不能对太子殿下起到什么帮助。 “唔,今夜一战全赖各位用心,将士用命,本宫在此代大明谢过了。” “殿下言重了,若非您身先士卒,激励士气,怕是鞑子早就杀入城中了。” 听到太子殿下的话,诸人自不能坦然受之,可当他们正要陆续将自己的“肺腑之言”讲予朱慈烺时,却见其轻轻摆了摆手,随后便直接说道:“诸位能在如此危机的关头跟在本宫身边,想来都是本宫极为依重的。” 此言一出,诸臣面上不由一凛,随后帐中气氛立刻就变得严肃了起来。 先前这一番问话哪里是太子殿下想要知道今夜战况,分明就是想从诸人对今夜的描述之中,辨出在场这些人是否可靠。 至于他为何要如此施为 难道前一刻还认不出这是在什么地方,后一刻便能分辨出各人是谁了? 更何况太子殿下到现在都没叫过任何一人的名字,哪怕之前在帐外也只是叫出了两人的姓而已。 要知道先前可是有人喊过“马阁老”、“向将军”的啊。 “想来诸位都已看出,本宫现在只记得某些事,却叫不上你们的名字。” “啊?!” “殿下!” 话音落下,诸臣自是面露惊讶,而朱慈烺则万分淡定的摆了摆手,示意稍安勿躁,待到他们情绪稍稍稳定一些才又说道。 “不碍事,现在已比先前好了许多,本宫大体也能想起与诸位的事了,想来再过些时日大抵也就能想起全部了。” “呼。” 也不知是真的紧张还是假的紧张,反正太子殿下说完这句帐中立时传出了数道舒气之声,可这气氛正未朝轻松的方向发展多少,朱慈烺接下来的话却又让诸臣稍稍紧张了一些。 “不过本宫也难免有想不起的时候,诸位还需在旁遮掩,莫要让此事漏了出去。” “殿下所言极是。” (本章完) 第174章 此信可救你性命 第174章 此信可救你性命 7月9日晨 虽然诸臣一再告诫不能将今夜有关殿下的消息外传,但当时周遭少说也有三两千人,便是无人刻意传播,也只过了数个时辰,各种风言风语却都传至对岸了。 “诸位稍安勿躁,一个一个说。” 张印立等人逃离杭州已有两日,期间他所居之地这个去了那个又来,倒也不算冷清。 可今日一早,他留在城里眼线送来了一个天大的消息,其后从来都相互躲避的各路人等便似约好一般同时涌到了他这小小的居所之中。 “府尊,这还有什么好思量的?城里都已传遍,太子身负重伤,当无多少时日,您若不趁机夺回府中权柄,要是殿下归天说什么可都晚了。” “归天?我怎么听说只是忘了些事情?” 听得身前道袍儒生之言,张印立不由追问一句。 据他得到的消息,太子殿下在与敌军交战之时脑袋受了重击,待苏醒之后甚至连自己身在何处都想不起来。 可现在听得此人所言,各方所得消息还有不同,所以他这边才满心疑惑地说了一句,那边就又抬头朝旁人问道:“你们所得消息是如何说的?” 闻得此言,众人便七嘴八舌地说了起来。 有与张印立所得消息大致相同的,有说太子殿下身负重伤即将不治的,更有人声称其实殿下之伤并非鞑子所伤,而是马士英所派死士趁乱行刺。 他的理由倒也充分,如他们这般人的身侧也少不了护卫,更何况太子殿下身边? 若非内里出了问题,堂堂大明太子又如何会在大胜的情况下伤成这般样子? 至于说马士英的动机倒也简单。 现在的这位爷并非如早先那几个般容易糊弄,再加上他手中握有强军,马士英手中的权柄自然会遭到极大的削弱。 这般情形谁能坦然接受? 更何况那马士英本就是祸国殃民之徒,为了自己手中的权柄行此大逆不道之事自然也是合情合理的了。 听到这种猜测,先前还你言我语不断争论的诸人立时安静了下来,似乎都在细细思量盘算着什么。 所谓世家大族之所以能屹立不倒,凭的便是族中子弟多在朝中任职,而在不计成本的培养和教育之下,其主脉嫡系大多都能通过科举混个一官半职。 在这样的情况下,留在族里主持庶务的这些人的资质便要稍稍差上一些了。 所以当这种颇为符合人性的阴谋论一经抛出便将他们的注意力全都吸引了过去。 可张印立是什么人? 且不说他凭着小门小户的出身考中了进士,便是能在杭州这天下有数的大城里做知府便能说明其人之出众。 由此,当这般阴谋论入耳之后,不过须臾之间他便找到了其中漏洞。 只是这漏不漏洞的对他来说其实并不打紧,现在摆在他面前最关键的是怎样才能不被这些本地势力当枪使。 莫看他缩在此处迟迟不敢回杭州,但阮大铖的所作所为他还是一清二楚的。 与旁的官员不同,此人与东林党中的浙江一系可是有不共戴天之仇的,这一半日里他借着为大军筹集物资的由头可是将杭州本地的世家大族好好整治了一番。 昨日因为有太子殿下镇着,且那些整治还不到断了家族传承的份上,诸家还能忍着。 可现在太子殿下不管是将要不治或是失了记忆,却都无法再压制各方,这些人自然不会再任由阮大铖欺辱了。 只是 “若要行事却还需黄先生那里认可啊。” 到现在为止他还没问过这帮人到底想要如何做,但不管怎么搞他却清楚必须要取得黄道周的许可。 这倒不是说他对黄道周有多么尊重,最为关键的是若没有大个子顶在前面,他这个小小知府便要成领头之人,凭他这副小身板怕是真无法抗下此等大事啊。 “府尊,莫怪我话说得直,蕺山先生虽将我等托付于石斋先生,但石斋先生毕竟有自己的门生故吏,与我等终归隔着一层。” 说到这里,那道袍儒生看了看张印立的表情,待见他似无不满之后才又说道:“此等大事终还是瞒着些好。” “若捅出篓子呢?” “无妨,府尊放心,诸事已然谋算妥当,定不会生出什么枝节,便是真出了乱子,石斋先生自也不可能袖手旁观。” 闻得此言,张印立险些骂出声来。 当初受马士英所阻,浙江士林的领袖刘宗周并未能在逆王监国那段时间入朝,所以与他关系颇近的黄道周便成了浙江本土势力在朝中的代言人。 可在这些人眼中,黄道周虽与刘宗周关系颇近,但终归不是浙江人,并没有多少可能会为他们火中取粟,所以他们便想先将生米煮成熟饭。 待事情发动,黄道周便是再不愿意却也得为他们在朝中回转一二,否则便有与刘宗周撕破脸皮的可能。 届时他们自是无碍,可他张印立呢?! 心念及此,张印立不由冷笑一声:“苏登第,你们倒是打得好算盘!” “府尊何出此言啊?” 眼见张印立如此反应,那苏登第口中之言虽似惊讶,但其眼神却是清明沉稳,显然是有所依仗。 这苏登第乃是城中苏家主枝独子,他虽在年少时便中了个举人,但其后却于科举之途不得寸进,最终只得捐了个官身了事。 由此,杭州城里世家大族间的诸般联络之事便都落在他的身上。 而他这般身份自然知道张印立这些年在杭州的所作所为,自然也就不担心拿捏不住这小小的知府了。 “伱们的谋算左右也逃不过激起民变之类,可为何偏要将本府牵扯进去?” 话说到这里基本就到了图穷匕见之时,张印立也便直接戳破窗户纸不再遮遮掩掩。 他想得清楚,这些人大抵是准备在阮大铖“横征暴敛”之时搞出一场“民变”,至于是不是将其当场弄死却也不算重要。 在这样的情况之下,不管怎么想似乎都用不到他这个被夺了权的知府,可这些人又在这里不断逼迫,却也让张印立有些猜不透他们到底在怎么想。 “请府尊在那阮大铖激起民变时将其按国法惩处。” 他不过是一寻常知府而已,可那阮大铖却是真正的三品,若是放在往日他连阮大铖的面都不一定能见到。 现在这帮人竟然让他“惩处”,显然是被太子出了意外的消息冲昏了头脑,他可没有半点心思去陪这些人发疯。 “此事本府力有不逮,还请诸位另寻他法吧。” “府尊,诸事自有我等动手,您只需应个官面即可啊。” “即可?是想让本府当替罪羊吧!”闻得此言,张印立怒极反笑。 且不说太子殿下能否过了这一关,便是真的过不了,那马士英手中还有万余兵卒,届时他为了自家声名着想许不会如先前一般大开杀戒,可那自己这个小小知府平息此事却是必然的。 届时哪怕各族免不了付出些利益,却也不至于如现在一般被阮大铖穷追猛打、伤筋动骨。 “府尊,您这说的哪里话来?太子殿下不管时伤重不治还是没了记忆,今后的朝政定然会落入我等君子之手,您现在如此瞻前顾后难道不担心与东林越走越远?” 这话已带了浓浓的威胁,谁都知东林向来都是“既非同道、便是仇寇”,若张印立拒绝了他们的要求那便是正儿八经的敌人。 可在他看来,便是太子殿下真熬不过这一关,黄道周与马士英之争还不知谁胜谁负,却不知 “嘶~~” 心念及此,张印立倒吸一口凉气,紧接着面上好一阵阴晴不定,直接痛呼一声便倒在了地上。 “府尊!” “快叫大夫!” 这般拙劣的演技骗不过在场任何一人,所以当张印立家人乱做一团之时,来访诸人也只是在一旁冷眼旁观罢了。 “走!” 一行人明知这张印立是在装死,但对上这般无赖办法却也只能不甘退去。 “没了张印立在前面顶着,此事倒也难办啊。”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大不了多丢出几个动了手的便是,难道他马士英还真敢拿我们怎样?” 出得府外便有人忧心忡忡地叹了一声,而那苏登第却斩钉截铁的丢下一句便急速往江边赶去。 用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似乎有些夸张,但“阉党”头上已然没人压着,若真由着那阮大铖胡作非为,各家各户却也是真真受不了。 又说了几句,剩下几人也便散去,可他们却未发现远处茶摊之中正有几人于不经意间打量着他们。 “莫动。” 见一行人离开,那几人便打算分别跟上去,但他们这才有了动作,其中一年长些的却直接出言阻止。 “掌柜的?” “这几个不用再跟了。” “啊?” 几个小的听到此言自是面露疑惑,可那年长些的却也没有解释,待过了一阵才独自绕往街后。 “这与我爹所说不一样啊。” “嗯,和我爹说的也不一样。” “亏得我还以为能抖抖威风,谁知道这么多日也只是跟跟人传传信的差事。” “怎不是呢,我爹把这差事说的.嗨!” 眼见那年长些的离去,那几个小的便叽叽喳喳说了起来。 自他们所言之中大抵也听不出为何要跟踪苏登第等人,但似乎他们所做皆属于家传的买卖。 半晌之后,那年长些的晃晃悠悠走了回来,其后又在这茶摊盘桓片刻便带着几个小的离开了。 且不提这几人身份如何,也不提那苏登第回返杭州之后如何布置,单说其目标阮大铖到现在却也还未对此事觉察半分。 唔.也不能说完全没有察觉。 在昨夜闹出太子殿下这档子事后,他便被马士英喊去好好叮嘱了一番。 其意倒也没有旁的,大抵也就是些没了太子殿下的压制怕他做的出格会引起东林中人的反扑。 可他阮大铖半辈子都在和东林死斗,现在这般情形他又如何会轻易放过? 更何况他手里还有从李永茂那里调来的兵卒护持,反倒巴不得东林中人做出些什么,如此他也好将攒了几十年的仇怨一气报了。 所以,今天天一亮阮大铖便命人往各家传令,要他们快些备好各军所需物资,否则军法之下谁都无法替他们回转。 所谓军需其实昨日便已征过一次,今日所征明面上是为即将抵达的浙东、浙南援军所备,但外地来的兵卒都算是客军,便是要杭州备下军需却也不是他阮大铖该操心的。 现在他于此事这般卖力,目的其实也简单,就是趁着上面没了压制的尽全力逼迫杭州本地势力罢了。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距离他所定下的最后期限也只余半个时辰而已,可到了这般时节,府衙堂中却也只稀稀拉拉坐了几个小门小户的主事。 而那些真正代表杭州本地势力的世家大族却是连半个人影都未曾看到。 “部堂,其他几家来人说您这纯属刁难,恕他们万难从命。” “万难从命?” 闻得此言,阮大铖不由哈哈大笑。 他折腾来折腾去,为的就是等这么一句。 若在往日,他大抵还会顾忌殿下那边会有何种反应,可现在太子说不得连自己姓什么都忘了,只要他下手够快,难道东林之人还能在万余兵卒面前翻出什么浪来? “传令,命兵卒整备,随我去各家劝说一二,”说到这里,他察觉到堂中那几个小门小户的代表面上不太自然,随即便又劝慰道:“本堂知道那几家平素里也欺压过你们,现在先请你们在堂中静待片刻,待本堂回返还有大事与你们分说。” 言毕,阮大铖也不管几人到底有何反应便直接往大堂之外而去,可谁知这才走了几步,却又有一个仆从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 “部堂,有一娃儿传来一信,说是” 那仆从说到这里便似不敢再说下去,这般表现自让阮大铖一阵皱眉。 “吞吞吐吐,成何体统?!” “说是能救您性命。” 张印立 节前单位事情比较多,完了些,见谅。 (本章完) 第175章 莫走了脏官! 第175章 莫走了脏官! 矛盾是可以被压制的。 就拿东林与阉党来说,若是他们头上有一个能掌握全国绝大多数军队的皇帝,那么他们的斗争绝对只会维持在皇帝所允许的范围之内。 可若是站在最顶点的那个人并没有掌握足够的力量,哪怕再小的矛盾最终也会演化为足以让帝国覆灭的内斗。 那么问题来了,以朱慈烺手中的力量足以压制东林和阉党的内斗吗? 大体上应该是可以的,但这种压制却非常勉强,勉强到一有风吹草动这帮人便会在私底下用上各种手段来打压对手。 若在平时,作为大明监国太子的朱慈烺自可借着双方的斗争将他们逐渐削弱,直至他的实力能够把这些争斗维持在可控范围之内。 可现在他这边的诸般布置都已做好,只等多铎做出最后选择江南之局便会在数日之内迎来结果。 如此情形之下他又怎能任由这么个极不稳定的因素摆在身侧? 所以. 阮大铖看完那封信后在杭州府衙之外站了许久,久到身侧仆从都以为自家老爷是不是也如太子殿下一般失了记忆。 可这忆哪是那么好失的? 或者说作为棋子的他哪有失忆的资格? “备马。” 淡淡地吩咐了一句,便有仆役应声而去。 此时阮大铖心中自是五味杂陈,但到了这会已是真正的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却也只能按着剧本一路演下去了。 要说这积年老臣家中的仆役确是训练有素,将本已备好的车架换车马匹却也只用了柱香功夫而已。 待见一切就绪,他也不再耽搁,快走两步便在仆役帮助之下坐到了马背上。 “去苏家。” 其实阮大铖并不怕死,只要能咬下东林一块肉来,他便是粉身碎骨也也会含笑九泉。 只是这封信里透漏出来的信息又实在太让他震惊,落在面上时便显得有些犹豫了。 信中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在将他之后要遇到的事大体罗列了一遍,又提供了能够保住性命的方案而已。 这些事关乎他的生死,自然是当然重要的。 但其背后所蕴含的信息却要比他的生死更为重要。 写信之人为什么会知道各族的打算? 他又为何会出手救自己? 若是一切都按那人的谋算发展,事情最终会发展成什么样子? 那人又会从这里面得到什么? 一路行来,阮大铖面沉如水,但心中却是波浪滔天。 这绝对是一股极其庞大的势力。 若非如此,那人又怎能从东林那帮子地头蛇手中获得如此重要的信息?又怎有胆子想从这般大事之中牟利? 是清军吗? 这个猜测方于心中生出,转念之间便又被他掐灭。 理由却也不难理解,若是清军在城里有这么大的力量,那么昨夜激战之时便该突然发动,协助大军一举拿下杭州。 是东林吗? 似乎有可能,借着民变的理由从自己这里下手,然后将所谓“阉党”连根拔起。 可若是如此那边没有理由多此一举,将具体谋算通过一封信漏了出来。 是“阉党”吗? 这个可能的确是有的。 现在太子大抵已不能理事,搞出这么一遭将最大的敌人扫平,如此一来便能毫无阻碍地把握朝政。 届时马士英手中握着正统,又把持着朝政,虽说达不到号令天下莫敢不从的地步,但终归又能重回人臣顶峰。 若是今后好好谋算,能将鞑子赶回江北,说不得又是一代“曹操”。 只是他马士英有这样谋算和胆略吗? 若真有,又何至于让鞑子一路势如破竹,直到太子理政才止住颓势? 既然已将所有的可能都排除干净,就算剩下的那个再不可能却也不必再做他想了。 可. 心中有了猜测,阮大铖非但没有拨云见日之感,甚至还更加迷茫起来。 他不是失忆了吗?这是数千人亲眼见过的,又如何能作假? 更何况他只是一个外来户而已,又怎么可能探查到如此隐秘的信息? 要知道,“阉党”虽已有些没落,但在各个方面却还是拥有不少消息渠道,便连“阉党”对此都一无所知,他又是怎么 越想越是迷茫,阮大铖甚至都已想过杭州城中是不是还隐藏着旁的势力,可他作为站在当世最顶层那群人中的一员又如何会信这般鬼话? 且不说旁的,自到达杭州之后发生了诸般大事,便是此地真藏着什么势力也当在这些波澜之中显出蛛丝马迹才对,又怎么可能到现在还能隐于暗处? “老爷,快到了。” 这一路阮大铖虽未显露过什么异常,但作为跟了他数十年的亲随却还是敏锐地察觉到了些什么,所以当一队人进入苏府所在街口之时,他便出言提醒了自家老爷。 “嗯,传令各人打起精神,”吩咐一声之后,阮大铖不待那亲随离开便又自马上伏下身子说道:“但有不妥便往城西军营跑。” 闻得此言,那亲随只是稍稍一愣便又恢复了镇定,其后将老爷的命令传至那百十来号的带队军将才又回返。 杭州虽是大城,但其中街道却也算不得长,之说了这么几句话的功夫,一行人便到了苏府门口。 这苏家到底是杭州的积年大族,古雅的大门为红木打造,其门柱上虽没有精美雕刻,但其岁月感却毫不遮掩地显示出这户人与寻常富户之间有着天壤之别。 “部堂大驾光临,寒舍蓬荜生辉,快请,快请。” 苏登第一见阮大铖身影便快步走下台阶迎了过来,其身后各家主事亦如他一般,似乎阮大铖是他们于这世上最为亲近的人一般。 所谓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他虽在张印立处一无所获,但最终还是决定依原本的谋算行事。 常人大抵会觉得他这般行事实在太过莽撞,可身处棋局之间他却也没有旁的选择。 皇帝要钱,鞑子也要钱,但作为东林坚实后盾的杭州世家大族却知道阮大铖是会断其家族传承的。 当初弘光朝初立,马士英权势一时无两,他便借着这股东风将应天大族整了个稀里哗啦。 这自是引起了东林之中应天一系的反扑,但常言道:秀才造反三年不成。 那帮人自始至终也不过是以流言造谣中伤弘光君臣而已。譬如攻击弘光的“童妃案”、“大悲案”、“太子案”。 譬如给马士英按上诸般讨好魏忠贤的事迹。 那“太子案”现在已然算是水落石出,的确是弘光君臣害怕被先帝血脉夺了江山而为,可其他事到底如何却也难说的很。 当然,这些事的确极大的损害了弘光朝廷的威严,亦让马士英对朝局的掌控力降到了极点。 但这又能怎么样呢?阮大铖不还是将应天的大族收拾得服服帖帖? 若非后来鞑子大举南下,弘光君臣仓惶而逃,谁知道应天的那些人家还能留下多少。 他苏登第有了前车之鉴又怎会如那帮货色一般只将行动停留于嘴上? “本部来意,汝当已明了,”面对苏登第地殷勤,阮大铖心中自如明镜一般:“若是误了军情,殿下那里却也不好遮掩。” “部堂明鉴,粮草钱饷各家自能协办,可兵刃这些却是真真没有啊。” 这既是民变的理由,却也是实情。 虽说自军中大规模使用火器之后,朝廷对冷兵器的管理早已不如早年间那般严格,但这些大族又不打算造反,如何会备下足够万余大军所用的? 这便是阮大铖的恶毒之处了,因为朝廷不理会民间持有冷兵器,所以他就能将这些东西与钱粮混作一谈,可你要是能拿出这么多东西,那么他便能问问你到底是何居心。 如此情形,放在杭州诸族面前的路实际上也只有奋起反抗和引颈待戮两条。 若是寻常时节他自然不敢做的如此露骨,可现在压在诸方头上的那个强权已然没了往日的威慑力,他借此机会报些私仇自然也就是情理之中的事了。 当然,这是他在接到那封信之前的想法。 此时的阮大铖除了按着那人的想法演完这出戏之外,最为关注的却是如何保住自家性命了。 “那你们是不打算助朝廷抗击鞑子了?” 一边说着,他一边控着胯下坐骑往那百余兵卒跟前靠了一些,待与苏登第拉开一些距离之后才又说道:“莫非尔等已和鞑子有了勾兑?” 话说到这里阮大铖显然大抵已带了图穷匕见的意思,可那苏登第却如未曾听明白他话中含义一般,只是不住告饶并没有丝毫半点走下一步流程的意思。 “部堂大人冤煞我等了,我们这些人世居杭州,又岂会和那茹毛饮血的鞑子生出半点瓜葛?” “部堂大人,不是我等不想为朝廷出力,只是协办军械的事确确那不下来啊。” “部堂大人,莫不如先入府内,我等还有一番心意,请大人在殿下面前回转一二。” 听到苏登第最后一句,阮大铖心中顿时松了一口气。 既打算将自己诓进府中,那便代表着对方的谋划多在其中,只要自己坚持不入,那大抵还是性命无碍的。 只是 自己若不入瓮,他们便不会动手,那岂不是会让他们逃过这一劫? 心念及此,阮大铖的眼睛便不住往其府中打量。 “苏登第!伱竟敢埋伏刀兵!难道是想谋反?!” 呵声入耳,本还在不住求告的苏登第顿时愣了一下,待见那阮大铖瞪着眼睛指向府内,他却又变得满心疑惑起来。 为了将声势搞大,城中诸族皆出了不少人手,这么多人布于府内堂中、街上各户,但他家大门却是真的连半个人手都没有安排。 可现在那阮大铖喊得如此笃定,显然已发现伏兵踪迹,这般情形之下除了立刻动手,难道还能继续装下去? “动手!” 这一声下去,苏登第与阮大铖同时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 其后,街上人家的大门几乎同时打开,随即便有无数手持兵刃的青壮涌了出来。 “杀脏官!” “冲出去!” 两阵喝声分别从二人口中发出,可缓缓退回台阶之上的苏登第却显然要比催马疾驰的阮大铖从容许多。 “莫走了赃官!” 来前阮大铖便让那百十来个兵卒戒备,他们虽只是李永茂新募,且并无甲胄在身,但说到底他们是受过训练的兵卒,而冲出来的这些只不过是各府仆役,哪怕这般变故来的突然,他们也还是为阮大铖留下了一条宝贵的通路。 “嗖~” 正当阮大铖将要冲出街口之时,却不知从何处射来一箭正中其坐骑眉间,随即不等他有何动作,那坐骑便失了操控,在地上滚了一翻才停了下来。 人是有极限的,但在这情况危急之时却也有可能爆发出远超这极限的能力。 便如现在的阮大铖,按着他的年岁,在这一摔之下哪怕不去掉半条性命却也绝对再无力挣扎。 可现在也不知是不是受求生本能的激发,他不但将小腿从那死马尸身之下抽了出来,更在此之后爆发出了如年轻人一般的速度。 眼见那老货的身影将要消失于街口,苏登第自是被惊得不轻,但若让阮大铖逃脱,不但今日之谋会全盘落空,原先备好的脱罪理由也将全都不成立。 这般情形,他哪里还顾得上其他,心念一转便高声喊道:“我等只杀赃官!与旁人无碍!” 话音落下,那百十来个“兵卒”果然变得犹豫了起来。 苏登第自是知道这些人的来路,所以才确定他们不会为了个相识只有一两日的上官折了自家性命,所以当看到那些兵卒让出去路之后他便又喊了一声。 “追赃官!” 一声令下,各家人手全都丢下那自顾防御的兵卒往街外追去,若非他们身上并无甲胄简直就如大军冲阵一般。 此时将将晌午,街上人来人往却也有些热闹,先前阮大铖这般红袍大官灰头土脸地在大街上狂奔已引了不少人的注意。 待到这么多手持兵刃的青壮再杀到街上时,街上立时便乱了起来。 “鞑子进城了!快跑啊!” (本章完) 今天这章会迟些,大概到晚上了 今天这章会迟些,大概到晚上了 rt (本章完) 第176章 其心可诛 第176章 其心可诛 鞑子攻入杭州是多大的事? 这代表着朱慈烺自来到这里开始所做的一切都将付诸东流,代表着大明不但要失去富庶的江浙之地,其背后的江西亦会在两路清军的夹攻之下不保。 若局面真的到了如此地步,那么大明的监国太子大抵又会高呼着“本宫要死在杭州”之类的话,提起战刃往敌军阵前冲去。 只是 “叔父,外间都在传殿下失忆,可我看似乎没什么问题啊。” 前一阵子,方国安叔侄俩被朱慈烺唤了过去,待将城防诸事仔细询问一番后,殿下便又命他们领上三两百兵卒在城里巡上一圈。 对这样的命令,叔侄俩自无不可。 毕竟昨夜虽然胜了,但现在城里说什么的都有,保不齐就会有什么人在这个节骨眼上做些什么。 只是在此过程之中,太子殿下无论唤人或者排事都并没有什么磕绊,方元科也就在带兵巡视的过程中,将自己心中的疑惑问了出来。 “唔,当是有些关碍,但问题应该不大。” 昨夜朱慈烺醒来时他也在跟前,自然将诸般不寻常看在了眼里,其后殿下虽言只是记不清某些事,并尽力表现得正常些,但他还是敏锐地察觉到了些不对。 譬如殿下对近期发生的事情只需稍稍一提便能想起大概,可对稍远些的却得沉吟一阵才能说得上来。 到现在虽没人与殿下说过太遥远的事情,但按着如此情况来看,殿下当是不记得太远了。 不过方国安并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事,毕竟他认得殿下也就才这么点时间,只要殿下不是忘了所有,对他而言却也没什么差别。 “鞑子进城了!快跑啊!” 就当叔侄二人正在进行有关殿下的谈话时,一阵阵呼喊声从邻街传了过来。 鞑子入城? 漫说方国安,便是连方元科都不会信这种话。 若是鞑子真有本事在光天化日之下悄然无息地进入城中,那他们不是早都进了,还犯得着如昨夜那般费尽心机吗? 当是有人想趁殿下不太妥当的机会闹事。 不过须臾之间,方国安便在心中下了定论,随后他一声令下便领着麾下兵卒朝混乱的中心扑了过去。 “方总兵!各家叛乱,要迎鞑子入城!” 正在亡命狂奔的阮大铖待见大队兵卒出现便如看到亲人一般迎了过去。 他现在面上惊恐慌张,可在心里却已乐开了。 既然各家将事情闹到这般地步,那么不管到底因何而起,却也免不了遭到太子殿下的镇压了。 其中的缘由非常简单,说来说去也就是时节。 他现在已经想明白各家的盘算,大抵就是想趁着太子殿下“失忆”的档口将逼迫他们过甚的自己除掉。 其后便将整个事按上一个“官逼民反”的帽子,将具体动手的人推出来顶罪,此事也便就结了。 可他们却漏了一点,太子殿下只是“失忆”了,又不是死了,但凡有人敢在这个敏感时节闹事,那么等待他们的除了镇压之外还能有什么结果? 事情到了这里基本也就没了什么悬念。 方国安虽觉得迎鞑子入城之类的不过是阮大铖的刻意栽赃,但殿下安排他过来本就是防备有心怀不轨之人闹事,他又怎会留手? 不过盏茶功夫,惯于作威作福的大族仆役便被百战之兵冲得七零八落。 其后的事倒也没什么可说,左右也不过是些抓捕罪魁祸首、安抚城中百姓的琐碎而已。 只是闹出这么大一番,黄道周与马士英之间却毫无意外地爆发了一场激烈的争论。 “殿下,各家也只是受了阮大铖的逼迫才不得不行此下策,还望您能从轻发落。” 最初听到这事时,黄道周除了震惊之外基本就没有旁的情绪。 他是耿些,斗争能力也稍差一些,但这并不代表他傻。 杭州本地势力能够不管不顾地发起这次民变,其依仗为何不问可知。 这般行径自可称得上其心可诛,但黄道周却不能因此而对这帮人置之不理。 缘何?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罢了。 他与刘宗周并称当世“二周”,不但于学问上因为知己,更在人品上相互钦佩。 所以当未能入朝为官的刘宗周将本地势力托付于他时,黄道周便十分干脆的接受了老友的请托。 这件事在最初可谓两利,黄道周有声名却在浙江无有势力,而本地势力虽然根深蒂固,但在朝中却无领袖,两方取长补短之下也便有了和马士英打擂台的能力。 可谁曾想,浙江帮人竟然悄然无息地干出此等大事,直让黄道周变得被动不已。 “黄先生,我所作所为皆是为了大军供应,何来逼迫之说?更何况些许兵刃,他们不是拿出来了吗?” 被动啊~~~! 闻得此言黄道周不由于心中长叹一声。 他能理解本地那帮人想要成事的心情,但他好奇的是这些人有没有想过,一帮仆从杂役有没有持着兵刃对守军来说有差别吗? 或者说他们真的怀了旁的心思? “那些东西当是依你之命筹办的吧。” 黄道周并没有在兵刃之事上与阮大铖太过纠缠,拿了一个能说得过去的理由搪塞了一下,随后他便对着朱慈烺说道:“殿下,这些百姓来来回回也只是想找您来主持公道,带着些兵刃也不过是想抵挡兵卒的攻击而已,所以老臣认为官逼是有的,民反却远远谈不到。” 这边话音未落,与此事看似无关却的马士英却慢条斯理地说道:“黄先生到底是大儒,这混淆黑白的本事的确乃当世罕见。” “你!” 似是被马士英的态度激怒,又似是因为那帮人的作为而气恼,总之马士英之用了这一句便将当世大儒黄道周的怒火挑了起来。 “莫恼,容我把话说完。” 马士英对黄道周的模样却不以为意,举起双手做安抚状,脸上依旧挂着那抹令人恼火的微笑。 这是马士英自信吗? 大抵是的。 若再往深里挖一挖便能发现,这自信来源却不在事情本身。往年也不是没闹出过官逼民反的事,只要各方处置妥当,最后也只是派兵将那帮泥腿子剿了了事。 至于官逼民反中的那个官虽然不会在明面上有什么处理,但在事情平息下来之后却也少不了他的下场。 当然,世家大族的待遇自然不能和那些泥腿子相比,他们在朝中有着代言人,很轻易便能将事情的来龙去脉捅到上面。 届时就是朝中的一番争斗,哪方取胜,事情便会向对胜利者有利的方向倾斜。 可这次不一样! 在这般时节,但凡有些风吹草动都会引起各方的警惕,更何况闹出聚众杀官的戏码? 谁敢保证他们就不是想趁这个机会赶太子殿下下台?谁又敢保证他们就没有和城外的鞑子有所勾连? 所以,黄道周从头至尾也只敢请太子殿下从轻发落,却不敢真将所有责任都推到阮大铖身上。 “老臣以为此事来的蹊跷,当严查。” 话音落下,黄道周心里顿时嘡的一声。 所谓严查,自然就是以最严格的标准查,不漏过任何一个与此事有瓜葛的人,不漏过任何一个线索。 一旦如此,漫说挑头的那几家,怕是杭州的世家大族便要被连根拔起了。 届时他们东林在杭州的优势便当然无存,朝政就会重新落入马士英手中。 “老臣以为,大敌在外,不宜掀起大案,只将挑头几家处理掉便能起到杀鸡儆猴的作用了。” 言毕,不管马士英或是黄道周都转向高坐帐中的太子殿下,而朱慈烺则在犹豫片刻之后说道:“二位先生所言皆有道理,但此时也的确不宜掀起大案。” 听到这话,黄道周不由面露喜色,但待朱慈烺下一句说出,那只露了瞬间的喜色便被愁容取代。 “马阁老主理此事,黄先生从旁协助。” 这样的安排非常明显,太子殿下既不想让此事扩大化,又不想放过那几个敢于在特殊时期挑头闹事的家族。 但由马士英主理,便代表着在“挑头”家族的认定上肯定会宽泛许多,本地势力受到沉重打击也就是能够轻易预见的了。 面对这般情形,黄道周虽有心再争取一些,但与此同时他也知道这大抵就是最好的结果了。 外间有强敌虎视眈眈,内里有主君身体抱恙。 这般时节之下,若换疑心病重些的人说不得便要将杭州城里的大族连根拔起,而现在太子殿下只是要惩处“挑事”的家族,这样的结果岂能不称之为最优? “殿下,那阮大铖该当如何处理?” “去职留用吧。” “殿下宽容!” 如此一番之后,各人也都领命而去,朱慈烺终于有了独自待一阵的机会。 自昨夜回返帐中到现在,黄、马两个老臣就都寸步不离地守在了他的身边。 这对他们而言固然是表达忠诚的一种方式,但对朱慈烺而言却不是什么好的体验。 这倒是不说两个老臣有多么碍眼,主要是有他们在这里自己便得刻意演戏。 那种明明知道,却又要在心里装不知道,好让别人以为自己是不知道却在装知道的感觉真的非常割裂。 只这一夜加半个白日的功夫他甚至都觉得自己要成了精神分裂一般。 说实在的,掌握杭州对朱慈烺而言的确非常重要,但具体到收拾城中大族这件事,却只能算是意外之喜而已。 按他原本的打算,如此施为更多是为了将自己忘记了过去的事做实,可谁曾想没了自己的压制,各方都想趁着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干掉对手。 也是他自到达杭州之处便将爪牙伸了出去,否则还不知道这两波只顾私仇却不顾大局的家伙们能闹成什么样子。 所以他也就只能借着此次机会收下这份额外的礼当了。 于常人想来,现在已将鞑子击退,城内的事情也已安排下去,他也该先休息一二了,可寻思了半天他终还是从榻上翻了起来,直往帐外而去。 不是他不想休息,只是城墙上的那处缺口于杭州而言就如条烂疤一般,在还未找到处理之法的情况下,他着实有些睡不着。 出得军帐,与往日相比稍显宁静的军营立刻出现在了朱慈烺眼中。 他目所能及之处,每一个兵卒身上尽是战争留下的伤痕,泥土和血迹浸透了他们的衣着。 他们虽然疲倦而且满身伤痛,但是却走得坚定,只是在疲乏和失去袍泽的双层作用之下,他们的情绪却也不似将将战胜之时那么高涨。 也亏得数日难得一见的艳阳照耀着沉重的气氛,打破了这个孤独冷清的地方,让他们重新感觉到生命的温暖,否则却也让人于短时间内难有判断。 昨夜一战,除了留下守城的贾有庆所部之外,其他各军都没有出现太大伤亡。 方元科所部很好理解,他们的到来出乎清军伏兵意料之外,方一接战地方便直接溃逃。 他这一路最大的一批还是被炸毁火炮时溅射出的弹药给误伤了十多个兵卒。 方国安这里自然也没有什么意外,当他们赶到战场之时,两军都已战至势老。 哪怕因能见度太低而让清军兵卒过了许久才发现他们的到来,但作为一支生力军,方国安这一路自然不会受到太多损伤。 可令人惊讶的是,宿卫虽然出现了不少战损,但其中绝大多数都只是受伤而已,真正被敌军杀死的却是少之又少。 这般情形自让朱慈烺想到了那夜在应天城上的情景,若非各部凭死消耗,直让鞑子精锐到了力竭之时还未得手,说不得只那一战应天便要失守,又哪里来的昨夜之战。 一路走着,朱慈烺不住同遇到的兵卒们打着招呼。 说起来若非各人都知这甲胄之下乃是年仅十六七的大明太子,他这一副浑身浴血的样子,再配上兵卒们亲热的招呼声,好似是在军中厮混了多年的老将一般。 只是作为身处国难之中的太子,他又哪里会有这么多清闲时间,就当他准备再去旁的营地转一圈时却听身后有人高呼。 “殿下!!急件!!” 今天胃疼的厉害,但又硬挺着想把字码完再说,最终的结果就是病也没看,字也码到了这会,明天看看情况,要是不成就得去趟医院。 (本章完) 第177章 莫让旁人知晓 第177章 莫让旁人知晓 前番朱慈烺给曾以上中下三策为多铎详细分解了他所面临的局面。 用通俗些的话来说,上策就是抓紧跑,能跑多远跑多远;中策就是稍稍跑一跑,等到安全位置看看情况再说;下策倒是简单,急攻杭州。 按着现在的情况来看,多铎很明显选择了朱慈烺所说的下策,而且他还未能攻下杭州,那么其后的局面自然也要急转直下了。 “安吉怎么会丢?!” 多铎的声音虽然虚弱无力,但却难掩他心中惊讶、恼怒。 实际上,他惊讶的并非安吉丢失本身,而是为何到现在才获得消息。 这安吉位处杭州西北,二城相距近两百里,最为关键的是,此城虽有一水与太湖相连,但中间还隔着一个湖州城。 现在此地失守显然是明军自水路而来,可如此情形之下湖州为何没能发出半点警讯? “王爷,那明军乘战船而来,我等还未反应过来他们便一阵火炮猛攻,其后其后城便丢了。” “啪!” “奸贼!” 话音落下,多铎一把将床榻之旁的药碗打翻在地,随即不等旁人规劝便怒骂一声。 他这一声“奸贼”骂得自然不是那正在瑟瑟发抖的军将,至于是谁,想来也不用细说。 多铎现在已然回过味来,朱慈烺所给上中下三策之中,无论选哪个最终都是一个下场。而他之所以还要费心费力泡制出那么一封信,其唯一缘由就是用这种方式将自己的思路局限在这么一小方中。 “莫不如” 孔有德见多铎反应如此剧烈便想出言劝解一番,可他才吐出三个字就被其挥手打断。 “你们先出去吧。” 制止了孔有德所言,多铎便将帐中军将全都赶了出去,显然于他心中已有了定计,只是不方便在那么多人面前说出罢了。 “我知你意,”他一边说着,一边努力将身子自床榻上直起,待到整个人盘腿坐于榻上才接着说道:“取道安吉本就山路崎岖,莫不如直接走湖州,对吗?” “嗯。” 孔有德能想到的,多铎自然也能想到,所以当自己的想法被说破时他也并未表现出半点惊讶。 以现在的情况来看,想要在短时间内打下杭州基本是不可能的了。 且不说昨夜一战射程短些的火炮全都被毁,便是那些火炮还在,数战尽皆失利的情况下,兵卒们还哪里来的士气继续打下去。 当然,若是多铎肯将攥在手中的千余旗兵全都砸上去,说不得还有搏一搏的机会。 可也不知他这是穿了鞋的缘故,又或是存着旁的思量,反正情势到了这般地步却也不见多铎有半点动用王牌的意思。 如此情形之下,留给他们的选择便只有撤退一途了。 说到撤退便不能不说到杭州所处位置,它位处钱塘江以北,天目山以东,端的是浙南、福建这片山脉的门户。 若要自此后撤,那么可供选择的道路大抵就只有三条要么取道安吉,要么取道湖州,要么取道苏州。 走安吉虽称不上道路崎岖,但也得路过天目山,而且该城已然被占,自然是选不了的。 去苏州又得经过水网密布之地,一个不留神便得重蹈尼堪之覆辙,也算不得良选。 剩下的便只有湖州了,其路近且平坦,多铎来时便走的是这里,但与此同时,走这条路还存着一个问题。 那就是明军会这么好心只夺难走一些的安吉,而将好走的湖州让出来吗? “那奸贼会这么好心留下湖州给我们做退路吗?” “这” 果然,多铎这边问了一句,孔有德那里就直接梗住了。 这倒不是说多铎就要比孔有德高明到那里,主要自南下以来他已有空闲便盯着缴获而来的地图。可孔有德到这里拢共也不过几日而已,对地形的熟悉程度自然远不如他。 这带来的结果便是,孔有德想到了自湖州撤退,而多铎则通过对周遭地形的熟悉断定明军空出湖州定然有诈。 只是 若不选湖州又该选何处呢? 眼见孔有德满面愁容,多铎自也不会卖什么关子,待其附耳过来之后便将自己心中的盘算细细讲了一遍。 “这能成么?” “别无他法。” 话音落下,多铎便似被抽干了全身力气一般,而孔有德心中虽有疑虑,却也不得不承认这是唯一的法子。 当初南渡长江之时,多铎携平定江淮之威是何等的意气风发,可现在王爷虽还是那个王爷,但在看明白朱慈烺的谋算之后却不得不为自己的轻敌而懊悔。 他现在已然明白,莫看朱慈烺守了应天,又守了杭州,但其战略的本质却是尽最大可能分散清军的力量。 就如现在,名义上他麾下还有十多万大军,但其部分散于江浙各地,真正能够作为机动力量使用的竟之余杭州大营中的几万降军。 战局发展到这般程度自不能全都怪到多铎身上。 试问在敌国君王被俘,各城望风而降的情况下又有哪个统帅还能保持着足够的警惕?又有哪个统帅能够抵挡快速攻灭敌国的诱惑? 当然,多铎也不是一味推卸责任的人,但他很清楚,若是能安全回返,自己的帐自有人来算,却也不急于一时。 只是 心念及此,多铎也不管孔有德眼光,终是将自己心中的想法叹了出来:“等我们领兵再临之时,怕是这奸贼便势大难制了。” “你这也是病糊涂了。” 闻得多铎颓废之言,孔有德立时便怼了回去。 若在平时,他们虽都是亲王,但他也知道其中差别,自不会如现在这般。 可现在大军已陷入危局之中,他多铎身为一军统帅都这般模样,却让下面军将、兵卒以何等面目示人? “英亲王、肃亲王两路都打得不错,哪怕我等在这里受了些挫折却也变不了大局。” 孔有德之言倒也算不得全是安慰。 阿济格已将李自成残部打得四分五裂,豪格也已抵定关中正待入川,只要那两路进展顺利,便是多铎这边有些不顺,的确也对大势无碍。 至于说等自己这路人马退去之后,会不会让朱慈烺腾出手来整顿内部,从而使大明各地团结一致. 呸!狗不了吃x! 出身明军的孔有德非常确定,那帮子地方上的势力最多也就是明奉朱慈烺为主。若要指望他们一切按其命令行事,那朱慈烺还不如将主要精力放在如何劝说各路降军反身投明上来的实际一些。 这虽只是孔有德的猜测,但也与实际情况相去不远。 旁的自都不用多说,单单朱慈烺抵达杭州之后给各地督抚的去信还未得到回复这一点,便能大体说明他们的态度了。 许有人觉得朱慈烺凭一己之力把江南战局扭转于此,各地督抚除了兴高采烈地欢迎这个新立监国之外便不做二选。 可朱慈烺是何等人?又如何会抱有如此不切实际的期望? 他想得明白,若是自己被多铎打得如丧家之犬一般仓皇而逃,那么各地督抚定然会想方设法把自己迎去他们那里。 可现在他手握大军,又身怀力挽狂澜之功,要想让这些人承认自己怕是要费上不少周折。 不过这都是打完这一仗后才需考虑的事情,对现在的朱慈烺而言,怎样完满结束这一波才是他要考量的事情。 什么叫完满? 各人自有不同的看法。 但在朱慈烺眼中,战争终归是为政z服务的。 就拿现在的情况来说,他有能力将多铎堵死在杭州一带,并且有能力将这一路人马全部歼灭,但这势必会产生巨大的伤亡。 需知“置之死地而后生”、“背水一战”、“围三缺一”这些都是老祖宗历经千年才总结出来的道理。 若是不给清军半条活路,他可不敢保证那些百战之卒攻不破杭州。 所以,朱慈烺心中最理想的局面就是多铎从刻意留下的口子北逃,然后自己这里发动各地义军沿途骚扰,待到多铎退至应天大营时最好只剩个光杆司令。 当然,这只是理想情况,事情最后会发展成怎样的情况却也不是他能左右的。 所以当朱慈烺看过常冠林等将的回报之后,他也没做出太多表示便自兵卒手中接过了第二份军报。 “许他入城。” 与第一封里面的信息相比,第二封确实不值一提。 昨夜朱大典便已率着三千兵卒抵达对岸,只是由于夜间不利大队人马渡江,这才随便寻了个地方驻了一夜。 现在他们虽已渡江,但却仍需太子殿下的允许才能入城,也算是对太子殿下所代表的的皇权的一种尊重。 看完这两封军报,朱慈烺便晃晃悠悠地往城墙缺口处而去。 自城墙被轰出缺口到现在虽已过了两日功夫,但期间明清两军发生了数次大战,再加上筹集材料的因由,所以缺口周遭的防御工事仍然算不得完善。 所以,一大早便由李永茂所部担下了修筑防御工事的差事。 这倒也不是朱慈烺厚此薄彼,毕竟不管是向仁生所率宿卫还是方国安所部都已连战数场,若再将这点琐事交由他们处理便实在是有些不近人情了。 半晌之后,朱慈烺晃晃悠悠地出现在了缺口附近,李永茂在看到那沾满血渍的身影之后便迎了上来。 “臣,拜见太子殿下。” 此时缺口周遭已筑起一座女墙,其前方还布满了乱石杂物,这般防御工事显然有些简陋,但须臾之间难以筹得各色材料,李永茂能做到如此程度却也算了了一番心思。 “做的不错。” 发自内心地称赞了一句,朱慈烺便在李永茂的带领下查看起了各处节点的作用与功效,待转了一阵之后,他心中却不免有些疑惑。 据朱慈烺所知,这李永茂当是未曾接触过军事才对,可看他安顿的这些防御工事可谓有板有眼,显然是有着一些经验的。 眼见现实情况与自己的认知有些差距,他便不由问了起来:“我只知李中丞于治民之上颇为擅长,却不知于防御诸事上亦有心得啊。” 此言一出,李永茂并未如寻常臣子一般感谢殿下的夸赞,而是满面狐疑地看了朱慈烺一眼才说道:“殿下不知,臣于崇祯十五年任兵科给事中,期间也看过几本兵书。” “哦。” 朱慈烺淡淡地应了一声,也不曾再就此多说什么,而李永茂这边却在看到太子殿下这般表情之后不由自责了起来。 他刻意提起这陈年往事,实际上就是想试探一下太子殿下的失忆到底到了何种程度。 这倒不是他李永茂有什么旁的心思,说白了只不过是身为人臣的本能而已。 可当他看见殿下有些失落的表情之时,心中却不由浮现出抵达杭州之后的诸般事宜,又想到当面之人也不过十六七而已。 他便又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些 “殿下莫忧,过些时日一切当能恢复如常的。” “可以吗?” “臣在江西之时听闻有一人也因头颅受到重击而忘了些过去的事,不过待他修养三两月后便一切如常了。” “希望如此吧,” 对李永茂的劝慰,朱慈烺并没有表现出太多期望,待到他举出不知真假的例子之后,太子殿下也是淡淡地应了一声而已。 可当李永茂又想借这个这个例子再劝解一番之时却听太子殿下没头没脑地说道:“李中丞,本宫托伱件事。” “殿下请讲。” “帮我寻副父皇的画像。” 闻言,李永茂先是满面愕然地抬头看了一眼,随即便立刻收起面上表情,沉沉地应了一声:“是。” 为何要寻先皇画像? 莫不是. 心念及此,李永茂顿觉悲从心生。 谁都知道殿下将先皇当成榜样,可现在他竟然连先皇的面容都已无法记起,这般情形对一个普通的十六七岁少年都能称得上是沉重的打击。 更何况这少年身上还负着大明江山,半点都不敢将此显露在旁人面前,这是何等残酷的事情? “殿下.!” “莫让旁人知晓。” 我赶出来了! (本章完) 第178章 我有一计! 第178章 我有一计! 莫让旁人知晓。 于明面上来看,这句话是说寻找先帝画像的事万不能被旁人知晓,以防他们从此事推测出太子殿下“失忆”的程度。 这里面的旁人所指代的群体基本也就是立于帝国上层的那么一些人罢了。 只是皇帝的画像哪是能说找就能找到的? 为了安全考量,无论哪个朝代对于皇帝相貌都是严格保密的,哪怕是侧重于气质而不太关注实际的画像也都只存于大内,根本没有流传于民间的可能。 所以,李永茂若是要完成这个任务,就必须在比较高的圈层中寻找。 他有可能在不走漏一点风声的情况下完成这个任务吗? 答案显而易见,只要他有了动作,那么有人私底下寻找先帝画像的事便会在一定圈层中悄悄传播,诸臣经过一番揣测之后大抵也能想见这“有人”到底是谁。 好了,事情只要发展到这一步,朱慈烺的目的就达到了。 我连自家老子的长相都忘了,要是再有人带来个阿猫阿狗让我辨认,那我就得先问问你居心何在了。 当然,单就“莫让旁人知晓”这一句来说,达到的效果自然不会只有这么一层。 在这句话传入李永茂耳中的同时,亦代表着这位理论上的封疆大吏感受到了太子殿下的信重。 所谓“君视臣如手足,臣视君如腹心;君视臣如草芥,臣视君如寇雠。” 太子殿下愿意将如此私密的事务交托于你李永茂手中,自然代表着极其深厚的信任,那么你李永茂还能不往殿下这边再靠拢一些吗? 话说到这里,一切都极其简单,拉拢一个手握重兵的封疆大吏似乎只需要一句话而已,可谁曾想过在找李永茂前,朱慈烺曾盘算过几遭?斟酌过几次? 在想到用此法拉近自己和某位大臣之间的关系时,朱慈烺想到的并非只有李永茂一人,如朱大典、阮大铖等人都曾在他的待选范围之中。 至于为何最终选了这个并不突出的李永茂 说来也简单,他值得。 当初若无他出手,那么等待马士英的结局肯定不会比逆王那班人好到哪里,而他却因此得罪了东林,甚至在手握重兵的情况下亦在朱慈烺的小朝廷中并无多少话语权。 能为了曾经的上司付出这般代价,怎么想这人都当与其他朝臣不同。 当然,这并不是说朱大典和阮大铖不值得拉拢。 从过往的战绩来看,朱慈烺的股份公司里能称得上统帅的大抵也只有朱大典一人,若有机会拉拢,他自然会不惜一切代价。 但这位老臣历经风浪,期间几起几落,怎么想都应该是那种水火不侵的状态,若要拉拢自不能用这种手段。 而阮大铖早就被与东林的仇恨冲昏了头脑,只要让他去找东林的麻烦,自然是千肯万肯,还哪里用得着刻意拉拢。 所以,为太子殿下寻找先皇画像的任务便落在了李永茂身上。 将事情掰开揉碎之后,当有人会觉得朱慈烺太过工于心计,但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本就会因各种事情而出现变化,说破天去也只是有意与无意的区别,却也不能求全苛责。 言归正传。 安吉落入明军之手的消息既已传至杭州,散于溧阳、广德一线的图赖所部自然也得到了这个消息。 他自从应天大营外出之后,先至金坛,又取溧阳,其后他见周遭各城皆望风而降便直接将大半部队散做豆派驻各县。 待到多铎早先的军令传来之时,他这一路却已将太湖以西的十多个城池尽数收于囊中。 按着多铎的军令,他需得收拢兵马尽快赶去杭州与大部队汇合,可这话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难如登天。 且抛过往来传令、人马整备需得上多少功夫不说,光是如何让兵卒们甘愿丢下圈来的土地这一点便险些将图赖的头想破。 这倒不是说他这个正黄旗都统对兵卒们没有什么掌控力,主要是包括他在内的所有人都对多铎的军令心存疑虑。 所以他这一路人马才会在接到军令这么多天之后还未完成集结。 “都统,这下我等却也不用着急集结了吧。” 当身处溧阳的图赖得到安吉失守的消息后,他于第一时间便将曹虎唤了过来。 老实说,最初他对曹虎这降将是打心底里看不上眼的,可在经过一番接触之后他却发现,此人竟能够最大限度弥补自己在搜刮财富上的短板。 待到现在,他不但不再以能否打仗衡量曹虎的价值,更发自内心的想从他身上学会那种看破汉人世家大族招的本事。 如此一来,他们之间的关系自也与一开始有了天壤之别。 “该集结还是得集结,否则王爷那里却也不好交代。” 要说这曹虎也是个奇葩。 打仗不行也就罢了,毕竟绝大多数将领也只懂得按部就班而已,可最让人惊讶地是,他竟然连谋算也与同阶之人相差甚远。 所以当图赖话音落下之后,他立马便露出了满面的不解。 “哎呀,伱怎连这都不懂,先前大军退路还在,我们就算动作慢些却也不碍什么事,可现在我等若还四平八稳,却让南边的军将怎么想?让王爷怎么想?” “都统,道理我自是明白的,可将队伍集结之后该如何施为啊?” 闻得此言,图赖也是一阵无奈。 先前给他的军令是集结人马南下杭州,可现在难走一些的安吉失守,明军却将好走一些的湖州空了出来。 如此情形任谁都能看出这里面定有猫腻,他在抉择时自也会多上几分小心。 “我们是该去攻安吉还是该走湖州?” 思量半晌,图赖终还是有些拿不定主意,却也不知是无意识的念叨了一句还是真的想询问旁人意见,这句问话便悠悠地传入了曹虎耳中。 他虽既不擅战,也不擅谋,但说到底这也只是和李成栋、胡茂祯这些人相较而言,作为在刘良佐麾下混了这么多年的总兵官,大体的情势他总还是能辨出几分的。 依着曹虎的本心,他们这路人马最好是既不攻安吉也不走湖州,就在这远离战场的溧阳等着多铎北返。 但图赖说的明白,若是他们毫无动作势必会引起多铎和南下军将的不满。 届时就算他们这一路人马没什么损伤却也得面对上峰的责难,说不得便连江南危局的责任也得分到他们身上一些。如此情形之下,他这点本心自然也就做不得数了。 “安吉算是水网密布,我军既无水师之利自是不能去硬攻,那湖州又显然是明军故意露出来的口子,却也不好贸然靠近” “唉~~~~” 说到后面,曹虎的声音越来越小,图赖也非常应景地叹了一口。 多铎虽未专门通报过苏松之战的结果,但如图赖、曹虎这等人物怎能不在大营之中留有耳目。 所以,在获知尼堪四万余人仅三两日功夫便被全歼之后,他们对在水网密布之地与明军作战已然是发自内心的排斥了。 “莫不如佯攻安吉?” 二人沉默半晌之后,终还是曹虎率先打破了僵局。 他想得也算清楚,左右图赖是担心毫无动作会引起多铎的不满,那他们不管往哪里动,只要动起来不就没这些担忧了吗? 按说他的这种想法也不失为一条路,但他们两人的立场终归不同,于此事的考量上自也会有不小的差别。 他曹虎只是一个降将而已,说破大天也牵扯不到清廷内部的纷争,可图赖却不一样了。 莫看他只是一个护军统领,在一众贝勒、贝子当中毫不显眼,但他却是实打实的实权派。 黄台吉在世的时候,两黄旗归他亲领,待其死后满人朝廷已在众多汉臣的努力下从部落酋长制过渡到了华夏的中央集权,所以那两黄旗便理所当然的成了皇帝亲领。 那么问题来了,宫里的那对孤儿寡母有能力掌握两黄旗吗? 答案自然是否定的。 在有名义控制两黄旗的人没有实力,而有实力控制两黄旗的人没有名义的情况下,图赖这护军统领、固山额真便成了实际上的镶黄旗旗主。 切莫以为这是什么沾便宜的差事,若真给予图赖选择的权利,说不定他还更愿意当一个甲啦额真,只管冲锋杀敌之事。 现在清廷的权利之争虽因外部战争而在明面上偃旗息鼓,但哪方却都没有停下对两黄旗的渗透。 图赖这个镶黄旗的护军统领、固山额真的处境自然就比常人更为艰难。 当初他们全力支持豪格争位,但那豪格竟在手握重兵的情况下被老代善一顿忽悠,最终竟然连个摄政王都没有捞到。 如此施为,让他们这些冲锋在前的人如何自处? 最终,他也只能在跟随多铎南下之时全力弥合双方关系,甚至为此便连最后一点廉耻都丢了个一干二净。 此时江南战局发生了重大变化,亦有可能对朝局产生重大影响,在没有想明白其中关窍之前,他自然不能再如早先那般贸然下注,省得再将自己陷入极端被动之中。 当然,这并不是说他打算看着多铎被堵在杭州左近,只是该怎么做,做到什么程度却还需细细思量一番。 话到这里,许有人会觉得图赖此人朝秦暮楚,人品极差,可若能将其中因由尽数想通便能体会到他的无奈。 这大抵便是“以卑位而行要事”所必须要面对的左右为难吧。 “统领,您该不会打算去湖州接应王爷吧?” 见自己的提议并未得到什么回应,曹虎便又试探着问了一句,可图赖仍是那副没能想明白的样子,却也让他不由腹诽。 当初将才渡江的时候,这班鞑子的气势一个比一个足,现在才吃了几番败仗,行事便瞻前顾后、犹豫不定,如此看来这大清也不过尔尔。 “我们去找吞齐!” “吞齐?” 图赖这边话音未落,曹虎这边便惊得喊了一声。 那吞齐本是跟着尼堪追击弘光,待得手后便又统兵驻扎于黄得功旧营阻拦明军沿江北上。 待到现在两面虽未发生大战,但也无法脱身,更何况那一带还有数路义军据城而守,却也不知图赖为何会生出这般想法。 “你看,那湖州便是明国太子设下的华容道,只要王爷敢去,明军必定会沿着水网设下重重埋伏,可若王爷既不走湖州,又不走安吉呢?” 心中有了好的想法,图赖在说话时便显得有些兴奋,待到最后他直接一把将曹虎拉到了地图一盘,用手指点向了安吉西边的山脉。 “这里.怕是大军难行吧。” 大军行进自得多选坦途,否则就算敌军未有埋伏,便是山里种种也会极大拖慢行军速度,只是他曹虎所思皆出于考量大军的角度,而图赖却 “大个屁的军,尼堪损了不少人手,王爷这里的旗兵最多也就两千多,再算上孔有德的乌真超哈拢共也不会到万。” “那” 话说到这个份上,便是曹虎的反应再是迟钝却也明白了图赖的意思,只吐出了一个字他便将后面的话生生咽了回去。 从满人的角度来说,这的确是个不错的办法,将杭州大营的降军全部放弃,或者命他们去安吉、湖州吸引明军注意力,而多铎所率主力便能趁此机会从安吉和宁国之间那片没有水网的地带北上。 这个办法不但完美的规避了落入明军圈套的可能,更还能让图赖在只费了些嘴皮子的情况下获得天大的功劳。 只是 这一弃便是两三万人啊。 心念及此,曹虎心中顿时有些物伤其类,今日他们能毫不在乎的舍了三两万人,明日呢?自己呢? 不管心中如何做想,于面上曹虎却是不敢显露出半分。 两人又议了一阵其中细节之后,图赖便将自己的想法落于书信,而曹虎在回到自己的住处之后才敢将淡淡地伤感挂于面上。 “三两万人啊。” 只是这安吉和湖州显然都不是什么好去处, 若他现在还按先前的军令施为,要么去攻安吉,要么去走湖州, 最近的发布时间大抵就在晚上了.争取改回来 (本章完) 第179章 将有五危 第179章 将有五危 7月10日 杭州清军大营 “啪!” 王四娃将手中皮鞭自身前兵卒背上收回,随即快走两步赶至其旁边一脚便踹了过去。 “你们这些杀才!打仗不行,干活也不行,却不知那么多粮食都入到狗肚子里了吗?!” 前夜一战,他受命埋伏于火炮阵地左近,却哪曾想明军方一杀出,拨予他调遣的那帮降军便直接溃了。 待到昨日再受命加固大营防御之后,他便将这满肚子的怨气全都撒在了这些兵卒身上。 唔.早先已说过,同为降军,但在满洲贵人眼中却也会被分为三六九等。 譬如高杰麾下这些能拼能杀的,大抵便会被视为预备披甲人,他们虽会承担各种伤亡较大的任务,但在军中的待遇和地位却还不错。 若是其部战力能如李成栋、胡茂祯一般入得贵人法眼,他们甚至还会受到各方拉拢,分镇各地也非不可奢望。 当然,清军的钱粮也不是大风刮来的,似刘良佐和刘泽清麾下这些样子货便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 这两镇人马的战力虽也不尽相同,但在女真贵人眼中基本也只能算是阿哈。 若要细分,大抵就是刘良佐这一路因为镇帅还在,且多少还有些战力,所以还会被当做正兵。 而刘泽清这一镇则只能被当做民夫、苦力使用,非到万不得已,女真贵人是绝对不会将他们派到战场上去的。 王四娃气就气在这一点。 那夜他这一部的任务是伏击明军,虽然将帅们在谋算时棋差一着,没能想到明军来了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但遇袭之后他也不是只知溃逃,心里还盘算着退回火炮阵地之后怎么挡下明军进攻。 可谁曾想,安顿在火炮阵地的那帮子杂碎竟然在他们退回来之前便跑了一干二净,他的谋算自也就如水中泡影全部落空。 若只如此,他大抵也不会对那帮降军恨到这般地步,毕竟究其根源这也是将帅们谋算有差所致。 但火炮阵地这种地方,于逃命颇为不利,再加上黑灯瞎火更是大大减缓了其部速度,随后他手下兵卒被明军追上,最终折了大半才逃出生天。 这般情形,他还能将气撒到哪里? 难道还能去找多铎或是去找明国太子? “王把总,同为江北降军,何苦逼迫太甚?!” 虽说刘泽清跑了,但其手下军将却还有不少在这军中,眼见王四娃这般模样,便有一守备打扮的站了出来。 只是他的军阶虽高,可多铎已将他们这路人马拨予了李本深,所以在对上王四娃这个把总时他也算不得有多硬气。 “刘守备,这班杀千刀的害我折了那么多兄弟,现在干活又是偷奸耍滑,您人心善用不得军法,却也只能由卑职代劳了。” 所谓官大一级压死人,可这大一级却也得看怎么个大法。 眼见正主撞了过来,王四娃随意拱了拱手,紧接着便一顿夹枪带棒的犀利言辞,直激得这守备双拳紧握,面色潮红,若非其后兵卒暗中拽了几下,却也不知会不会当场便上演武行。 “当初在江北时你镇便跋扈得紧,万没想到投了大清,你等还是从前模样,需知伱我两镇都无镇帅在上,且莫将后路断个干净。” 这守备姓刘,又在刘泽清军中任了守备,想来当是与其多少有些瓜葛的。 若换早前说不得便要设法将王四娃弄个身首异处,可此时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说了这几句狠话便打算避其锋芒以待来日。 只是他这会也倒忘了,当年高杰为人所害之后,他们这几镇趁着那般机会不但在暗中使过不少绊子,更明打明地夺过其部许多地盘。 最终逼得李本深、李成栋等人将主意打到了史可法身上,如此才为该镇不战而降埋下伏笔。 现在这般话从他口中说出,让本就心气不顺的王四娃想到当年诸多情事,憋了许久的怒火顿时激得气血冲入其脑中,双手立时便少了控制。 通地一声,将将转过身子的刘守备被王四娃一拳捶了个趔趄,随后他便听一阵喝骂声传入了耳中。 “姓刘的,你不提当年还便罢liao,今日风水轮流转,老子便先收些利钱回来!” 若在寻常时节,互不统属的军将但凡动了拳脚自有旁人劝解拉开。 可今日情况本就特殊,再加上两人的言辞行事都已将兵卒们心中的怒火激起,不待他们被人拉开,旁边的兵卒们便先打了起来。 倒也是这番口舌只被跟前的兵卒听了去,稍远一些的看到这边的动静也只是不住打问缘由。 若非如此,说不得这清军大营不等朱慈烺带兵攻入便要先自己火并一番了。 刘守备麾下人多,但战力弱些,而王四娃人随少,但却都是百战之卒。 再加上两边都知道这过不是斗殴而已,皆未动得刀兵,一时间却也斗了个你来我往、难分难解。 只是,这毕竟是在军营之中,上官又如何能由得他们如此肆意妄为? 从王四娃率先动手算起不过柱香功夫便有一阵大呵回荡于战团上方。 “住手!” 他接到巡营兵卒报告之时只知王四娃与人起了口角,待他到得此地才见两边已战做一团。 如此情形,他自知光凭喊声当是无用,不待声音落下便命亲兵手持刀鞘一路劈了过去。 “提督有令!各自分开!” 这些亲兵本就是李本深麾下最强的一批,再加上他们高呼军令见人便劈,不消一时三刻,除了躺在地上的之外,兵卒们便都按着统属分列两侧。 “谁先动的手?!” “是标下!” 这王四娃也是个敢作敢当之人,听得李本深发问,他却也不推脱责任,梗着脖子应了一声便直端端跪在了地上。 “你倒是好胆,敢在军中斗殴!拖下去重责十杖!” 李本深朝身后挥了挥手,自有数名亲兵出列前行,随后王四娃朝他行了一礼便跟着那几名亲兵去往行军法之处。 对于这般结果王四娃却也没有心生怨怼,作为一名在军中混了这么多年的把总,他非常清楚这已是提督回护。 李本深一开口便将此事定性为“军中斗殴”,而非攻击友军、自相残杀之类,却已算是将罪责减去了八成。 其后又让自家亲兵前去行刑,更不可能真将他王四娃打出个什么好歹。这大抵也是一种平衡,我已将自己的人收拾了,就看你这参与“军中斗殴”的另一方识不识相了。 “何至于此,何至于此啊!” 果然,这边王四娃将被带走,那边刘守备便高呼着跑到了李本深面前。 “提督,末将不过与王把总犯了些口舌而已,何至于要打十军棍啊!” 此时刘守备身上甲胄虽有些散乱,但大体上还能算是齐备,只是面上红了一块,显然王四娃这夯货并没有将“打人不打脸”当成一回事。 “你莫要替他回转,这货跟了我多年,我怎不知这货的脾性?”说着,李本深亲热的抓住刘守备胳膊,待拉着他转身之后才有说道:“当年你我两镇确有些龃龉,但现在同为大清效力,那些过往自也不当什么了。” “提督大人大量,末将真真惭愧。” 二人一边说着,一边往大帐之中而去,这般情形落在兵卒们眼中只觉刘守备这顿打没有白挨,竟借此攀上了提督这等高枝。 可自家事自家知,这刘守备已脱了基层军官的身份,当然知道现在情况特殊,李本深也不过借此安抚兵卒们而已。 只是就算他知道又能怎样? 他拿个把总都没什么办法,现在提督需要配合他还能掉脸子不成? 又过了一阵,受了刑的王四娃被搀到了帐中,刘守备知道流程已然走完,虚情假意地关切了一番便告辞离了大帐。 哗啦一声,此时帐中已然没了外人,李本深也便将笑模样收了起来,待见王四娃一副重伤将死的样子,他一把抓住桌上令签便将其一股脑丢了过去。 “少给老子装死!” 他虽徇了私,但心中也着实恼恨王四娃不顾大局。 只是这货毕竟跟了他多年,李本深是个念着旧情的人,大抵也只能做到这般份上了。 “大帅,标下又给您惹事了。” 眼见自家大帅这般模样,王四娃便面色肃然地跪在了地上。 “嗨!”李本深重重地叹了一声便将要骂他的话全都咽了回去:“这次亏我去的及时,若真闹得大了,凭我等四五千人如何压得住他们?” “标下知错了,请大帅狠狠责罚。” 换做旁人于此,大抵便会先说对方兵卒懈怠,再说两军过往的龃龉,可王四娃深知自家大帅之为人,听到此言便将头深深埋了下去,认错的态度可谓是诚恳至极。 “一罪不二罚,你既知错,我也便饶了你这一遭,需知王爷已去攻打安吉,我等以少制多还当万分小心才是。” “标下明白了,定不再给大帅惹事。” “去吧。” 闻言,王四娃在地上磕了个头便退出帐外,而李本深则满面愁容不知在想些什么。 孙子曾言将有五危:必死,可杀也;必生,可虏也;忿速,可侮也;廉洁,可辱也;爱民,可烦也。 此言列出了为将者的五种特质,并根据这些特质给出了克制方法。 那么一个将领要是没有这五种特质是不是就无敌了呢? 答案自然是否定的。 但凡是个人定然会有其特殊的地方,只要被敌人摸清自己的路数,那么找出克制之法大抵也不了多少功夫。 所以这句话的关窍并不在列出的五种特质,而在于莫让敌人摸清自己的路数。 只是 不被敌人摸清自己的路数固然重要,不被下属摸清自己的路数同样重要。 便如此时,王四娃随了李本深多年,自然知道自家大帅是个念旧的人,由此他便敢于这特殊时节悍然对友军动手。 于此一点,朱慈烺做的便要比这李本深要好上许多。 来到这里已近两月,不管应天诸臣还是杭州诸臣都觉得自家殿下性子刚烈,较先帝有过之而无不及,是个宁折不弯的主。 可他们哪里知道朱慈烺这两个月最为得意的并非打赢了数场大战,而是悄无声息的让王福平将几近荒废的锦衣卫又拾掇了起来。 当然,朱慈烺早先不过只是一普通人,他哪里懂得这么高深的知识。 说到底也不过是形势所迫而已。 所谓刚烈,当初在应天守城之时朱慈烺几可算得上是无兵无将,面对重重困难,他除了在兵卒面前摆出一副“老子敢死在这里”的样子还能如何? 至于悄摸摸让王福平把锦衣卫捡起来的事就更简单了。 当年文官们虽未太多嘴皮子便让他那便宜老子将东西二厂连同锦衣卫一道废了,但现在他若想将其重建必定会引起狂风暴雨一般的反击。 深知此事的朱慈烺自然要悄摸摸行事,半点风声都不敢露在外面。 只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便连嘉靖那般人精中的人精也免不了被某几个臣子摸得一清二楚,他朱慈烺周遭虽无严嵩、张居正那般人物,却也难免被某些人嗅见些味道。 “如此看来,殿下当是记不得那么许多了。” 马士英居所之中阮大铖、朱大典分座两旁,而对他最为重要的李永茂却不在其间。 昨日领了殿下之命后,李永茂便通过各种渠道与自应天逃来的宫人身上打探其了相关信息。 只是他哪里想得到,能被带至杭州的宫人之中有多少是马士英的耳目? 今日一大早马士英不但知道了他李永茂在寻找某件宫中事物,更从诸条信息之中判断出了这事物到底为何。 由此,马士英便将忙于处理民变之事的阮大铖和才回杭州不过一夜的朱大典喊了过来。 只是他却没想到,在将来龙去脉和自己所得结论说与二人之后,阮大铖这边还在细细思量,那朱大典却是片刻都未曾停顿便直接说道。 “阁老,听下官一句劝,太子殿下并非面上显露那般简单,我等若能同心协力助殿下将驱逐鞑虏,自少不了名垂青史,却实在不必动旁的心思。” (本章完) 第180章 何必再生事端? 第180章 何必再生事端? 太子殿下简单吗? 自然是不简单的。 能以一介囹圄之身内拢军民之心,外抗汹汹之敌,怎么看都不会是什么简单之人。 只是人的认知是由岁月积累而形成,待到年老之时又因细胞活性降低而再难建立新的神经连接。 如此一来当有新的事物出现在面前,似马士英这般同一种路数走惯了的人便会本能的将神经信号往原有的突触引导。 最终的结果大抵也就是不管旁人说了什么,他却只能从里面筛选出自己想听到的。 “言之有理,殿下之能远超前面那两个,我这般老朽也只是想将殿下了解深些,好如延之所说于青史上留下一笔。” 说话时,马士英面带笑容似对朱大典的言辞极为认可,但朱大典与他相交多年,又怎不知这仅为敷衍之词呢? 华夏前半段的诸多臣子都是上马能带兵,下马能牧民,但到后半段却成了能打好仗的却牧不得民,能治好民的却迎不得敌。 其中因由颇为复杂,大抵就是随着文明的发展,社会变得越来复杂,要精于一事却也得消耗越来越多的心神。 如此一来擅于杀人不见血的文官们便在两宋之后妥妥占了上风。 若是安定时节大抵也没什么,左右也就是各自守好一摊,尽心竭力护佑百姓罢了。 可当处于乱世之际如此情形的弊端便彻底显露了出来。 文官在面对问题时偏向于用较为柔和、缓慢、损失较小的方式解决,而武将作为暴力的代名词,其解决问题的方式自然彻底、迅速。 这两种截然不同的思维方式本没有高下之分,只存在是否适用,但当文官们借助体制的力量把武将手脚彻底拴死之后,这个系统应对野蛮敌人的能力自然就成了短板中的短板。 并且由于思维惯性的作用,文臣就算意识到这个问题的存在,却还会因思维惯性而在行事时有意无意的把保护文官的主导地位当第一要务。 有些思维固化较为严重的甚至还会在心中自然而然地为自己的行为寻出合理的解释。 就拿现在的马士英与朱大典来说。 马阁老是文得不能再文的文臣,他的思维方式自然与打了不少仗,且还能战而胜之的朱大典不同。 站在他的立场上来看,太子殿下能走到这般地步自是非凡。 可不管是守得应天、毁得镇江,又或救得杭州、灭得尼堪却也只是在冥冥之中抓住了那被天数隐去的一线生机而已,却也不代表其人有如何顶尖的谋算和心术。 不得不说马士英的眼光是极其毒辣的,两个月前的朱慈烺不过只是个普通人而已。 现在他虽贵为大明太子,但说白了也就是比这个时代的人多知道一些历史的轨迹、人物的内心。 诸般所为皆是在这基础之上而成,至于旁的,漫说比不上那些宦海沉浮数十年的老官儿,便是对上陈四、王福平这些人他也不见得能占了上风。 按马士英所想,可不就是抓住了这被天数隐去的一线生机,占了大势的气运吗? 当然,在这般情形之下自是不能硬顶,可上天会把哪个人眷顾一辈子? 若是有朝一日气运渐损,他们这些文官不还是能重夺朝政? 所以,持续揣摩朱慈烺的心思也便成了马士英的日常。 至于说,他为何不将心中真实所想说出,反而会顺着朱大典的话应承下去。 说到底只不过是这老狐狸因为此事而察觉到了些事情而已。 先是李永茂瞒着他为太子殿下寻先帝画像,后是朱大典光明正大劝解他莫要生旁的心思。 这两件事看似不值一提,亦能找到合理的解释,但马士英却能从这里面看出这二人已有倒向太子一方的趋势。 老实讲,马士英对李永茂倒向太子一方倒也不算意外,毕竟他们的情分算不得太深,亦无有利益捆绑。 李永茂能在他最危险的时候出手相助便已算是全了往日情分。 现在太子殿下连战连捷、威望逾盛,其人有所偏向也是情理之中。 真正让他感到意外的却是朱大典为何会突然出现这般转变。 他自然无法理解朱大典的思维方式,但马士英却知道有些话却也不能再如往日一般将予朱大典了,所以顺着那句话应承下去自也就是情理之中的了。 其后,他非常自然地将话题转到了阮大铖的差事上,三人又就如何行事论了一阵便各自散去。 今日马士英虽得到了朱慈烺很可能失了远些的记忆,但却意识到自己的势力出现了裂痕。 不过他对此倒也没有多少失落,毕竟他于战事之上一窍不通,先前又因为诸般因由而损了威望。 现在能重新于小朝廷里站稳脚跟已是贪天之幸,却也有了暂时蛰伏的心思。 毕竟来日方长,现在战事已然进入收尾阶段,只待这一仗打完,朝廷的重心大抵还是会回到内政之上。 届时在诸般纷杂之下,太子殿下定不可能事事亲力亲为,他马士英自有千般法子重新拢回手中势力。 这便是马士英的长处了,败不馁。 原本的历史上,杭州投降之后他已成为过街老鼠,无论是浙东的鲁王,还是福建的隆武都没有接收他的意思。 在这样的情况下,马老大人竟然穿过清军的重重阻碍跑到了太湖之中,为自己的东山再起收集筹码。 拥有这般特质的人许是不一定能够成得大事,但成了大事的人定然会有这种特质相伴。 便如此时的多铎,在带兵离开杭州大营之后,他非但没有因为江南之战损了颇多而颓废,反倒有些意气风发之感,便连身上的病痛似也轻了许多。 “待我再领兵南征之时,定不会再如此次以己之短攻敌之长。” 看着天目山脉之中重重叠叠地山峰,多铎似有一种回到了白山黑水之中的感觉,心神亦是比将将离开杭州大营之时清明了许多。昨日他定下谋算之后便与孔有德带着各自人马趁夜向西而去,只留李本深以本部人马掌控所有降军留守大营。 图赖能想到的事,自然也会有不少人能够想到。 虽然在走时他曾言是要带兵去攻打安吉,好为大军破开一条退路,但他自己知道,李本深也知道,这只不过是托词而已。 那安吉周遭水网密布,若真攻去,指不定又是一番尼堪的遭遇,在有前车之鉴的情况下,他多铎怎么会真傻到再行这等事? 那么问题便来了,李本深是陷入死局之中了么?他又为何会接下这般差事? 说来也是简单,多铎在下达任务的时候只是让李本深坚守杭州大营三两日而已,又没说让他死在此地。 只要将时间拖到多铎领兵逃出生天之时,他李本深自可有样学样,如多铎一般弃了那些兵卒。 届时其人保全性命大抵是无碍的,若是时机把握得好些,说不得还能带出不少本部人马。 一旦他李本深能为多铎顶下这一劫,回返江北之后自有一番说法。 当然,就算如此,这般任务还是极其危险的,只是高杰的妻、子皆在江北,李本深又是此镇降清的领头之人,诸般束缚之下却也是不得不从。 这便是先前所言的将有五危了。 多铎知道李本深感恩与自家舅父的提携,为了这孤儿寡母可谓耗了不少心思,如此情形之下他寻了李本深来做这危险之事自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也不是这么说,你渡江时这伪明已然有大厦倾倒之势,谁曾想突然冒出了个太子,方才有这一挫,却也不能全怪到你头上。” 听到多铎之言,孔有德自是帮着他改撤了一番。 只是这话也非全然出于应承,无论到了哪里都不能完全算是无理,更何况现在多铎身体将将好些,他自然得多找好听的说说。 这倒也不是孔有德和多铎有多好的私交,主要多铎若是能好好回去,那么此战之败怎么也不会算到他孔有德头上。 可若是失了多铎这个挡箭牌,孔有德作为军中官阶最高的人,此战之败怎么看也都会和他生出些瓜葛。 如此想来,不管于公于私,他却也得保着多铎安然回到江北,对这个病人说些好听的自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多铎对孔有德的话不置可否,只是不住打量眼前这重重叠叠的山峦。 早先尼堪在抓住弘光之后便是取道湖州一线绕过了这片山脉,现在他虽是迫不得已选了这条难行之路,但出于军将的本能他还是忍不住将心中所知于眼中所见细细对照了起来。 这天目山脉位于浙江西北部,东起湖州,临太湖平原,西延浙皖交界,遥望黄山,长约四五百里,宽约百余里,端的是杭州西北的屏障。 若是走安吉一线,虽还是免不了要过此山脉,但那里毕竟已快要到平原地带,路途崎岖程度自无法与这里相比。 与图赖所想类似,多铎也是打算往山里面再走一些,待行到两处高峰之间再折转方向,往东插入宁国于安吉之间那片甚少水网的地带。 其后无论是向东北去与图赖汇合,又或向西北去与吞齐汇合都是两便,甚至直接正正向北回返应天大营亦是不错的选择。 不过多铎现在还未真正拿定主意,毕竟这三条路也代表着战略上如何选择,却还得再细细思量才是。 “报~~~~~!” 正当二人怀着不同心思之时,自远处传来了一阵喊声,不及片刻功夫,他们便见一甲胄有些破损的兵卒来带了身前。 多铎虽是昨夜离的杭州大营,但在白日里便已遣了军中精锐斥候起先探路。 现在看着兵卒的样子显然是于前方探得了重要军情才来回报,否则又怎会一副如此落魄的样子。 “报王爷,昨日我等离开之后一路沿着山岭而行,待到今日早间出了山脉之后便遇一队旅人,他们说那宁国府被明军占了。” 那兵卒到底也是当老了斥候的人,不待多铎询问便三言两语将自己这对人离了大营之后的诸般行至禀明,省的上峰再行盘问。 “宁国府?”多铎重复了一句,随即又朝身侧戈什哈说道:“拿地图来!” 片刻功夫,方桌大小的地图被摆在了多铎面前,待他细细看了一番却不禁犹豫了起来。 这宁国府对他而言并非什么必经之地,撑死也只能算是路过而已,可自家斥候显然没有探出那里有多少人马,决策之时却总有些无凭无据之感。 “莫不如传令让图赖往安吉这边靠靠,我们索性不理宁国府的明军算了。” 眼见多铎又是一脸沉思,孔有德也未太多思量便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他现在最关注的就是怎么快些带着人马到达安全地带,至于旁的却也未有太多指望,可多铎却与他不同。 不管在面上表现得多么释然,但他心中又怎么可能这么快便将这一波战败放下? 先前他虽未决定到底该如何结束这场战事,但心中还是难免想要和其他几路配合将那被牵制于芜湖的左梦庚所部吃掉。 如此一来,他便是真的直接退回江北,多少也算是找回了些面子,便是回返北京遭到其他势力的责难却也不会太过被动。 可现在. “那里有多少人?” “不清楚,但听那旅人所说,城里当非正规明军。” 多铎心中本还在不住纠结,可那斥候在听到孔有德的问话之后却回了这么一句,如此一来,他的心里顿时便如猫抓鼠挠一般。 “若是一出山脉便直扑宁国怎样?” 多铎朝着孔有德问了一句,待见其面上表情有些惊讶,似是对这个提议不是太过赞同的样子,他便又接着说道。 “这宁国府的明军还是得想法弄掉,否则我军将将翻过大山,兵卒们士气体力皆在低谷,若是被他们缠住的话却也有些麻烦了啊。” “若是图赖前来接应,想那明军也没胆子前来纠缠,我等何必再生事端?” “先前明军因着水师之利胜了几场,若是我军于路上也不敢与明军对阵,怕是于士气会有极大损伤啊。” 唔迟了些。 (本章完) 第181章 意外吗? 第181章 意外吗? 于孔有德看来,现在局面于己方甚是不利,所以当尽快脱身,重整旗鼓再做打算。 这本为妥当之法,奈何宁国易手却让本有些犹豫的多铎于瞬间定了心意。 宁国与安吉之间相隔百十来里,便是多铎大军近万当也有极大可能偷摸潜过。 毕竟当年黄台吉领着数万大军都能穿过仅一二十里宽的喜峰口,而不惊动袁崇焕所领大军。 现在这百余里宽的路着实没有道理不能如当年那般,除非. 当然,这里面自然有多铎想从左梦庚那几万人马身上找回场子的因素,但也不能否认其中所蕴含的风险。 另外还有一点,多铎若是就这么前去与图赖汇合,那便是被明军击败之后狼狈逃窜,得了图赖接应才得以安稳下来。 可要是他击溃当面“明军”,夺取城池之后又在吞齐的配合下击溃了强大的左梦庚所部,那么抛下降军、横穿山岭便能顺理成章地解释为战略转进。 反正因由约莫也就这么几条,到底哪个为主,哪个为辅,却也得由诸位看官自行考量了。 且按下此间事不表,单说回杭州城中。 自定下如此谋算之后,朱慈烺便一直在城中关注着城外的清军大营,只是那塘西距城池不近,且明军因忌惮鞑子斥候而不敢太过靠前。 所以到现在他也只是知道清军在不断往营中拉运土方,却对旁的知之甚少了。 由此,他便得出一个结论。 多铎大抵是要死守此地,静待援兵了。 实际上到现在为止,朱慈烺最怕的还是和鞑子打硬仗。 切莫看他赢了一仗又一仗,但说白了那也不过是凭着强大的水师欺负一帮旱鸭子罢了。 若真打起堂堂之战,他便是就手指头掰断,大抵也就能凑出万余人马罢了。 而且,这万余人马里,方国安所部一仗接着一仗,到现在已然损了半数;侯承祖所部虽当能用,但其实际战力却也未得检验。 若真多铎打定主意要焊在此间,朱慈烺还真真有些狗啃刺猬无处下嘴了。 面对这样的局面,他能想到的也便只有一条:借助水师之利隔绝其内外通路,待到多铎粮绝,自然会露出破绽。 如此情形之下,原定的谋算便要稍稍做些更改。 譬如刻意放下的湖州便得设法取了,而清军大营与嘉兴等地联系也得尽快断了。 只是这一番调换下来,本已各自就位的诸路人马又得依令而动,折腾兵卒、产生消耗却也不算什么,若是被清军瞅见空子来上一下倒也有些麻烦。 切莫以为调换各路人马只是轻飘飘一纸军令下达,其后诸军各自往新的任务地点而去那么简单。 其间产生的诸般繁杂事务自不必提,便是各军运动之际出现的空档便有可能是让敌军能够绝境翻盘的天赐良机。 所以,在准备下达军令之前,朱慈烺便又生出了某些鬼蜮心思。 “去一趟清军大营,就说我要与多铎见面。” 话音落下,兵卒领命而去,可他才往帐外走了三两步却听身后又传来太子殿下的声音:“就说我有关乎他兄弟几人生死的大事要谈,需得多铎亲自前来。” “得令。” 他能想到多铎现在处于何种状态,气势汹汹地杀至江南,却损了兵马、折了大将。 若此等事情发生在将将南渡之时便也罢了。 毕竟清军听起来有二十余万,但其中绝大多数都只是江北各镇的降军而已,哪怕在进攻明国南京时遇上些挫折却也是所有人都能理解的。 可现在伪明的皇帝已然被俘,江浙绝大多数城池都已落入手中,他多铎却在如此情形之下连败数战,这口气换谁能轻易咽的下去? 当然,朱慈烺认为多铎定然是能看清当下局面的。 他在杭州城下死磕虽有可能扭转局面,但肯定会折上不少旗兵,这对人口本就不多的满人来说自然是不能接受的。 可若他在此时撤走,清军便是会在明军的追击下损些兵卒,但由于不用打什么硬仗却也不至于让旗兵出现多少损伤。 如此想来,多铎还死赖在杭州不走的缘由大抵也就是骑虎难下了。 所以朱慈烺便打算给他一个合情合理的撤兵理由。 “殿下,马阁老与黄先生求见。” 正当朱慈烺琢磨怎么将那个理由说得可信一些时,却听帐外有那兵卒禀报,随后他略一思量便回了一句,不过眨眼功夫就见两位老臣来到了帐中。 “殿下,我等前来复命。” 昨日,朱慈烺让马、黄二人负责处理城中“民变”。 待到此时将将到了一日之期,便是他未曾派人催促,这两个老臣自然也当依殿下之言前来复命。 “情况怎样?” “禀殿下,昨日之事颇有蹊跷,老臣以为当严查!” 听到朱慈烺的问话,马士英作为主理此事之人,自然当仁不让地答了起来,可他这边话音才落,那边的黄道周便紧接着发表了自己的意见。 “殿下,马士英所言都只是些捕风捉影之事,老臣以为大敌当前,应快刀斩乱麻,将几家牵头的快些处理了,以安城中民心。” 听到捕风捉影几个字,朱慈烺不由将身子往前靠了一些,随即便将目光投到了马士英身上,显然是对其中因由来了兴趣。 “老臣在抓捕主使之时从那苏登第几人家中搜出了与鞑子之间的往来信件。” “哦?” 闻得此言,朱慈烺高高挑了一声,似乎对此极为意外。 按着常理来说,他对那班子世家大族的作风当比马士英、黄道周更要了解,却也不知为何要摆出这般样子。 当然,在黄马二臣看来,殿下不光应该意外,还应该在其中夹杂上一些恼怒才对。 只是这位殿下虽然年少,但也不是个寻常少年,所以他们也就将这略微有些异常的反应理解为了克制。 “殿下,那些信件多只是与鞑子的买卖罢了,其中并无涉及军情一类的内容,望殿下明察。” 黄道周赶在太子殿下无法压制心中恼怒之前以最快的语速解释了一遍,其后便有些紧张地盯着帐中少年面上的表情。 实际上大明境内的商贾与满人之间多有生意来往,这些事虽没有明确摆在台面上,但在大明朝廷之中却也不是什么隐秘。唔.当年的崇祯应该是不知道的,弘光可能听过些风声,但应该所知不详。 至于长在深宫,却又在民间颠簸过近年功夫的太子殿下到底知不知道,黄道周却也不太确定,所以他才如此紧张。 “殿下,恕老臣直言,关外的皮草、药材等诸般货物于我大明流通颇多,若是将因此而降罪.” 黄道周见朱慈烺似是还在斟酌,便又加了一份筹码上去,如此一来,他的话中自然就带上了一些威胁的意思。 老实讲,他的本意是好的,他也没有半点威胁太子殿下的意思,可黄老先生本就不是什么擅于言辞的人,这话听起来也就有些别扭了。 许有人会觉得,他黄道周公然为那班与鞑子有染的世家大族说话,又怎能算是好意? 可不管接受与否,实际情况摆在眼前,却也. 就拿与关外的买卖来说,大明境内有不少世家大族都有参与,其中自然有那班心思不纯的,但以常理推断,其中大半当也只是纯纯做些买卖罢了。 若是这里没有明确的证据证明对方在向鞑子通报军情,那里便直接下了死手的话,且不说会不会引起真正内奸的警觉,便是有可能将某些不持立场的人逼到鞑子那边这一点便足以让人投鼠忌器了。 这般理由当有不少人无法接受,且拿后世那个强悍的政权来说.(此处省略七百五三字)。 总之,某些事非不愿,实不能尔。 当然,黄道周的意思也并非就此放过他们,毕竟这帮人在大敌当前之时于城中闹出了此等大事,朝廷必须以雷霆手段处置。 说到底,他只是那般理由却不太适合出现于明面上罢了。 “殿下,老臣意外当.” 马士英听到黄道周所言之后便觉得,以殿下之刚烈当会因这言语里的那份威胁而恼怒。 可谁曾想过了几个呼吸,太子殿下却也只是一言不发,似在细细权衡一般。 这般情形他自意识到了些什么,可当他才要再说之时却见殿下抬了抬手,随即便开口说道:“阁老的意思本宫明白,此事暂且以民变处置,将几家领头的抄了便是。” “老臣领命。” “是。” 到了这里,昨日之事基本也就算是结了,马士英虽不免有些遗憾,但能借此机会削弱杭州本地势力却也达到了他的最低要求。 其后,两人觉得当也无甚大事也便准备告退。 只是 “那张印立怎样了?” 话音入耳,莫说黄道周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便是马士英也有些惊讶地看向了太子殿下。 “说到底阮大铖是尽力为大军筹办,那几家也只是上告无门,可他身为杭州知府却任由此事发生,难道就无罪吗?!” 嘶~~~ 马士英在这话音落下的同时不禁于心中倒吸一口凉气。 张印立是何人? 是杭州知府,是杭州理论上最大的地头蛇。 在处理“民变”时,他与黄道周都相当默契的未将其摆到台面上,为的就是在将要结束之时通过对此人的争夺决定杭州知府的归属。 当然,他们自可以将此人问罪,然后再争夺空出来的知府之位。 可如此一来便会将这事明明白白地放到太子殿下面前。 届时谁知道天赋不凡的太子殿下会不会从两方的争斗中意识到这个芝麻绿豆官的重要性? “是老臣疏忽了,此人确.” 电光火石之间,陷入被动之中的马士英立时便准备将那张印立打落尘埃之中,可谁曾想他这里只是开了头,朱慈烺便顺着他的话接了下去。 “阁老哪里的话,时间如此紧迫,能做到如此详尽已是不已,哪能求全苛责?” 朱慈烺说话时面色和善,似乎对马士英这一日来的作为极其满意,可须臾之间他似又想到了什么,面色顿时一变:“来人!将那张印立予我拿来,本宫倒要看看这是何等人物!” 话音落下,自有宿卫领命而去。 眼见这般情形,黄道周也终于反应了过来。 这杭州城怕是要易主了。 心念及此,黄老先生的第一反应并非旁的,而是不由往马士英那里瞥了一眼。 杭州本地势力经此一番受到了极大的打击,若是那张印立再倒向“阉党”,那么他们东林便要面对马士英接踵而至的打击。 一番争斗之后,哪怕杭州本地势力能够熬过这一遭,恐怕最后的下场却也不见得比应天那帮子人好到哪里。 当然,他也为之后的争夺做了不少准备,但现在的情况总算没有落到最坏那一层上,细想一番却也算不得不能接受。 “殿下英明,老臣这便回去准备。” 黄道周低声说了一句便快步退去,似是怕惊醒正在发呆的马士英。 他要准备什么? 当然是对那几家的惩治。 虽说太子殿下定了抄家便再无太多回转,可这抄家由谁主导,由哪里的人马执行却也极有说道。 不需太多时间,只要黄道周能早于马士英柱香时间回返便能将这些全都定下,只待人马出动,他马士英就算赶回来却也于事无补了。 “阁老?” “啊,殿下处理得当,老臣甚是欣慰。” “黄先生走了。” 话音入耳,马士英便本能地扭头看了一眼,待见身侧空无一人,他哪里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随即一声告退就急匆匆退出了军帐。 朱慈烺虽不知二人这般反应到底为何,但多少也能猜到他们当是为了后面的事。 切莫以为他在赢下这一遭后便打算将那几只肥羊拱手让人,只是关窍人物还未到场,他这里却还得等上一阵。 正当他在心里盘算此次收获之时,却听帐外传来一声禀报:“殿下,鞑子那里有回话了。” 唔那七百多个字我删了。 (本章完) 第182章 戴罪立功 第182章 戴罪立功 七月初的杭州,其闷热天气快已到达极点,漫说北面来的那些,便是本地人也已觉得难耐。 “大帅,还是咱们老家好啊,就算天气再热,只要往阴凉处一躲便成,哪像现在这般。” “等打完这仗我便向王爷请命调回去。” 闻得身后亲兵之言,李本深也未思量便直接给他们丢出了一句承诺。 这倒也不算吹牛,不管是自愿还是被迫,这次他都算是给多铎挡了一劫,用这等人情换个移镇别处,怎么看都不会是什么难事。 此时他正带着一队亲兵往西南而行,显然是要去应明国太子之约,只是其面上表情虽没什么紧张忐忑,但总还是让熟悉他的人觉得有些不自然。 按着常理来说,明国太子来信是想见多铎,他现在这般情形当以强硬些的态度直接拒了,省的漏了马脚。 可他心虚啊! 先前明国太子便想已提过这般要求,但那时王爷病体沉重便由恭顺王代为出面。 有了先例,他这边应对起来便有些左右为难、前瞻后怕了。 不过在一番思量之后,他最终还是决定出去见上一面。 理由倒也简单,若他选择不见,那便只有明国太子接收到了信息,而他这里却是一无所获。 若是见了,从获得信息的角度来说,双方至少算是平等,却不会如不见那般处于被动之中。 当然,交战双方的头领想要见面自得一番准备,不过有先前经验打底,左右也不过再走一遍流程。 所以没上多少时间,李本深便来到了原本的火炮阵地附近。 “大帅,明国太子已在城外等候。” 听得兵卒之言,李本深便策马而出,只了数个呼吸的功夫,他就见到了让自己陷入这般境地的正主。 “李本深见过太子殿下。” 之前的孔有德是大清的王爷,与敌国太子之间当能算是身份相仿,所以先前那次见面两人也不过互抱了一拳而已。 但他李本深说破大天也不过只是个提督,便是限于双方的关系而不能太过殷勤,率先施礼却也是必须的。 “李本深?可是高帅外甥?” 朱慈烺隔着老远便已看清来人并非孔有德,待双方靠近之后却发现其人一身明军装扮,显然并非满人。 如此情形他虽有些疑惑,但也只是等着对方自报家门。 等对方报出的名字之后,他于脑中略一回忆便寻到了其大体信息。 “未想殿下竟知末将贱名。” “在应天时越中丞曾在面前称赞将军乃忠义之士,自然留有印象。” 用忠义之士来形容一个降将,大抵是在讽刺,但当李本深看到面前少年满面认真,并无半点戏谑之后却也不好发作,只是闷沉沉地回了一句。 “我先弃闯王,后弃大明,哪有半点忠义?” 寻常来说,话到了这里便不好接了,毕竟李本深所言皆为事实,不管朱慈烺顺着说还是逆着说,他真正想谈的事却都不太好再进行下去。 只是 “本宫虽不知当年事,但按常理想来高帅与闯贼之间定然有些龃龉,当不会如面上那么简单,至于后面的事”话到这里,朱慈烺拉了一个长音,待李本深从那一点惊讶中恢复过来,他才说道:“终还是朝廷负了你们。” 世人皆言高杰投明乃是因李自成老婆,但作为其亲亲的外甥,李本深却知,那时的李自成已对自家娘舅生了疑心,若是动作慢些说不得便连性命都要丢了。 在听到朱慈烺的前半句之后他本就有些惊讶,待到后一句入耳,他更是惊得嘴巴大张不知该如何应对。 “此话并非本宫虚言,早前胡总兵反正之时我便已说过,若非朝廷举措失当,却也不至让你们落入那般境地之中。” 朱慈烺这里说着,眼睛却在关注李本深后面的那几个兵卒,可不管他怎么探查却未有发现异常,这却让他心中生出了些疑惑。 按着常理来讲,派这等降了不过数月的人来见“旧主”,新主子多少也得有些防范才是。 可不管他如何观察,却都只从那几个兵卒面上寻见了与李本深类似的表情。 这般情形,要么代表着多铎已拉拢了李本深身边的人,要么也只能代表李本深获得了他的完全信任。 这么长时间,身边人自有可能被拉拢,但上次与孔有德见面之时却是有着金钱鼠尾的,难道鞑子没能渗透至孔有德身边,却渗透到了李本深身边? “却不知为何不见多铎亦不见孔有德?” 信息太少,朱慈烺自也无法做出什么判断,反正挑拨的话已然说完,他便将话题转到了自己的真正目的上。 “哦,因着前次您并未说什么有用的,所以王爷便命末将前来了。” 也不知是不是那些话起了作用,李本深不但比之前客气了许多,更在答话时抱拳弯腰,似如与自家上司对答一般。 他也没想太多,只是觉得这太子还算通情达理,所以便客气了一些。 但这般反应落在朱慈烺眼中却直让他觉得不对,却想不到是何种因由。 “这多铎却也不太晓事,既已按着本宫的计策行事,却又说什么无用。” 朱慈烺这边话音才落,那边的李本深便马上紧张了起来。 他的计策? 难道王爷逃走是听了明国太子之言? 可. “算了,本宫也不是小气之人,这里有一封给多尔衮的信,待你回去便一并转交吧。” 什么情况?!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难道留我断后的事他也已经知晓?! 不可能! 绝不可能! 自古也只听过臣子瞒着主君与敌国偷偷勾连的,何曾听过主君瞒着臣子与敌国偷偷勾连的? 除非 两边达成了什么协议,却不方便为臣子们知晓! 李本深越想越觉头脑清明,待到最后他几乎能够肯定多铎是以那些降军的性命作为代价,换取明国太子放他一马。 想通此节之后,他终于在心中将所有事情都连在了一起。 上次的见面定然是在商谈此事,其后多铎的最后一次挣扎被明军粉碎,他便决定接受其建议。 许是出于对军心的考量,又或是因为心中的不甘,又或,总之多铎在走时并没有将这些透露给自己知道。 如此一来,自己哪怕不与明军死战,也会尽全力拖延,届时明军恼羞成怒必不会再给杭州大营留出活路,而他多铎自能从容离开,不用担心明军追击。好狠啊! 心念及此,李本深只觉一阵嗡声回响于耳中。 若非有所顾念,他恨不得直接将多铎的行踪直接漏与明国太子知晓。 “李提督?” 正当此时,一阵轻呼将李本深从自家心思中拉出,待他定睛看去却见自家亲兵已然下马去捡那落在地上书信。 “因您所言想起了一些往事,还请见谅。” “无妨。” 大度地回了一声,朱慈烺便准备再行试探,可还未等再说什么,却见那李本深已然抱拳告辞。 “若再无事,那末将便告辞了。” 这般情形,他自也不能强留对方在这里扯闲话,一番流程之后,也便只能看着对方离去。 他很确定,对方的异常之中必定含着不少有用的信息,但须臾之间他却着实有些理不清其中关系。 如此一来,待他回到自己帐前之时还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直让一路上本打算往他这边凑来的兵卒们望而却步。 不过对兵卒而言,这大抵也只看到殿下心怀忧思而不忍打扰,可对已在帐外跪了一阵的张印立来说. “罪臣杭州知府张印立,拜见太子殿下。” 当一阵脚步声自身后响起之后他便立刻意识到了来者何人。 随即,他也不管殿下是否会在自己身边停留,高呼一声便在地上磕起了头来。 “进来吧。” 张印立的官阶对朱慈烺、马士英这些站在顶端的人来说自不算什么,但他作为一方知府,手下所牧之民却也得以百万来计。 这样的人物虽因着所获信息的差别而会犯些错误,但光从智力、谋算来说却也不会比马士英那些人差上太多。 所以,当那一队宿卫气势汹汹地闯入他的住所之时,他的确以为自己的小命便要在今日了结,但当他被丢到一座军帐之外便无人再理后,心中却又生出了不小希望。 其中缘由倒也简单,这段时间下来,杭州城里男女老幼都知道太子殿下惯爱住在军中,将他带到军帐门前,除了是殿下相召之外难道还会有别的原因吗? 那么问题来了,若是要杀头罢官,殿下还有必要见他吗? 如此想来,摆出一副最为诚恳的认罪态度便是他张印立的当务之急了。 见太子殿下入了帐中,张印立立时便整了整身上官服。 随后,他估摸着殿下已然坐稳,方往帐中行了两步便一面高呼,一面拜了下去。 “罪臣杭州知府张印立,拜见太子殿下,祝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如此反复三次,待到凑够三跪九叩之后,那张印立便双手前伸,头膝皆落于地上不再出声,显然是在行完大礼后静待太子殿下发落。 “可知本宫为何唤伱来此?” 眼见这张印立如此做法,朱慈烺心中却也没有半点波澜,只是问了一句便有些玩味地看了过去。 他能将其召来,自然是打算借此人之手控住杭州。 老实讲,此人并非良选,且不说他在杭州任职多年,说的不便有多少把柄落在本地势力手中。 单单滞留对岸迟迟不肯回返这一点便表明,不管他现在何等恭敬却都是被逼到墙角之后的反应。 可现在他朱慈烺寻几个强将出来大抵没什么问题,但要让他找一个合适接替杭州知府之位的人却是难如登天。 这般境地之下,他除了期望此人能为己所用之外如何还有旁的办法? “臣滞留对岸,迟迟不归,使城中于大敌当前之时发生民变,死罪,死罪。” “哦?你也知自己是死罪?” 冷笑着说了一句,朱慈烺便在心里期望这张印立能够快些明白自己的意思。 否则话已说到这般份上,他那里若还没有明白过来,那大明的太子殿下也只能将其当做杀鸡儆猴里的鸡了。 “禀殿下,臣自入仕以来历任知县、户部、知府,深知世家大族之害却未能防微杜渐、尽职履责,愧对殿下信重。” 张印立自然知道太子殿下是要用自己,可到底要用在何处他也着实有些难以确定。 当然,他心里大体是有些猜测的,但在没有进行充分的试探之前,他又如何敢轻易下注? “荒谬!世家大族乃我大明根基,此番只是那阮大铖举措失当,又有心怀不轨者从中挑拨才生了事端,你这罪官竟敢在本宫面前信口雌黄,难道要步阮大铖后尘吗?!” 确定了! 太子殿下的呵斥入耳,张印立面上自是惶恐不安。 可他心里却如明镜一般,不光明白了太子殿下要让他做什么,更是明白了要怎么做。 缘何? 依张印立所想,摆在太子殿下面前的困难无非就那几样。 鞑子、钱财、权柄。 殿下手中握着一二十万人马,自不会指望他一个文官退敌。 排除掉这一样之后,剩下的便是钱财与权柄。 钱财方面无非开源节流,权柄方面无非朝廷地方。 在隐晦地将自己在钱财与权柄方面的想法借着请罪之言透露出来之后,殿下接了哪茬便代表着需要自己做什么。 如此想来事情就变得简单了,不管太子殿下是喜是怒,反正他的话全都落在了世家大族身上,而对自己的户部履历无有半点关注。 这还不能说明问题吗? 若是将殿下的话换个方式说出,大抵就是:本宫需要你去收拾杭州的世家大族,但现在已经杀过一波鸡,所以阮大铖的那种方式你便不能用了。 “殿下英明,臣也是这些日子病得重了,被痰气蒙了心智方才有这般谬论。” “哦?迟滞不归也是因病?” “臣之罪责万死难抵,不敢为自己开脱。” “哎~~~,念你事出有因,本宫便让你戴罪立功,协助马士英、黄道周二人查抄那几个领头的人家吧。” “殿下~~~~!臣” 声音哽咽的张印立再次拜了下去。 (本章完) 第183章 本宫亲自见见 第183章 本宫亲自见见 忙! 朱慈烺是7月7日回的杭州,到现在满打满算也就过了三日而已。 琐碎小事且都不提,在这三日之中光是能江南战局的大事便生了数件。 多铎大军历经数败,最终大不了来个断尾求生,仍不失再次反攻之机,可他朱慈烺岂敢败上一阵? 如此一来,这桩桩件件他不但得亲自过问,更有甚者如那夜鞑子攻入杭州之时,他堂堂大明监国太子亦得提刀上阵。 所以,当那张印立离开军帐之后,朱慈烺便也觉得有些乏了。 只是 “殿下,保国公求见。” 正当他闭目靠在椅中回想与李本深的会面时,自帐外传来一声禀报,待他应允之后便见朱国弼走了进来。 “臣朱国弼,见过殿下。” 最初将手伸到杭州之时,这老家伙是他用来勾住城中各方势力的。 其后朱慈烺亲自前来,诸臣有了直接见到正主的机会,他这个保国公也便越来越没有存在感。 待太子殿下这趟回来,他甚至没有如马士英、黄道周等人那般于第一时间出现,却也不知到底在搞些什么勾当。 “国公近日可好?” 作为一个上位者,朱慈烺自然对这老家伙数日不见的行为有些不满,但他亦知其人绝不会犯如此低级的错误,便也打起精神应对了起来。 “托殿下洪福,老臣一切都好,唯有一事困扰老臣多日,待到今日才得解法,这才斗胆来叨扰殿下。” 朱国弼自能品出太子殿下言语之中所含的不满,但他本就心有预料,亦有了谋划,不过三言两语便将其注意力扯到了“那件事”上。 “哦?何事能困扰我大明的保国公?” 闻得此言,本还靠在椅背上的朱慈烺不由将身子直了一些,显然是对“那件事”生了兴趣。 实际上他对朱国弼这几日的所作所为也不是一无所知。 虽说此地锦衣卫在被重新启用之后还有些运转不灵,但这些人终归在杭州活了大半辈子,就算不是专门盯着却也多少能够获得些他的相关讯息。 只是在那些讯息里,这朱国弼整日忙着与各家勾兑,却也不知他到底在勾兑些什么,又准备说些什么。 “殿下,以现在的局面来看,鞑子当也坚持不了多长时间,老臣便想着提前为战后做些准备,怎料” 朱国弼所言不差,尼堪一部被全歼,就意味着清军在江南.至少在浙江彻底陷入了战略被动之中。 不管之后情势如何发展,他们退出浙江却是必然的。 如此一来,这副烂摊子便得大明朝廷收拾。 那班世家大族暂且不说,他们就算损了不少,但除了直接被鞑子灭门的,倒也无需太过理会。 可那些普通百姓就不同了,鞑子的诸般搜刮,世家大族自不可能全都自己担了,一顿摊派之后,百姓们所出总数甚至还有可能要远远多于鞑子的要求。 这般情形之下,百姓中必然会出现各种人间惨剧,就算此战并没有直接对百姓造成损伤,但他们的处境却也不见得会比直接死了好上多少。 所以,战后朝廷的第一要务必然会是收拢流民、赈济灾荒,而朱国弼这几日与各家之勾连便是为此。 “国公不愧这个保字,果真是老成持重,思虑周全。” 于现阶段而言,朱慈烺用人的第一原则便是能做事,至于旁的却也不甚在意,而这朱国弼能在这般时节便想到之后,并且还针对可能出现情况提早动了起来,如何能不让他由衷陈赞? 只是 “愧对殿下赞誉,老臣无能,忙碌数日也只筹集到万余石粮食,五六万银两而已,于整个江南而言着实是杯水车薪啊。” 哎~~~~,礼包还未入手,这里便已生了去处。 朱国弼话音未落,朱慈烺心中便明白了七七八八。 他本打算用这笔银子发放将士功赏抚恤,其后若还能剩得多些就设法搞些机器设备搭建工业基础,若剩的不多便先捏在手里做不时之需。 可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那几户的家财单独算来当比不得赵之龙那般丰厚,但拢在一起却定是笔足以让任何人眼热的财富。 既然眼热,便要想法咬上一口。 若掌握这笔财富的人无有足够实力,自然是小儿持金,举世皆为妖魔。 可太子殿下手握重兵、连战连捷,不但威风无两,更怀着诸般手段,举目看去谁有本事在他面前自称妖魔? 不过也绝不了某些人的心思,谁说沾便宜就要用强的? 所以,保国公便出现在了太子殿下帐中,并且带来了一个必须得用大量钱粮才能填补的窟窿。 这些弯弯绕绕其实不难想见,但却有一点却还是让朱慈烺有些想不明白。 “国公辛苦了,等过了这一遭,我便让各地官员将具体情况报上来,若有不足之处再设法弥补吧。” 这话乍一听来并无什么问题,赈济灾民本就是地方官员的责任,让他们先将所需钱粮上报,待部里一番汇总之后再行调配也是寻常流程。 可若是如此,他朱国弼一个勋贵又凭什么将手伸到文官系统之中?若不将手伸进去,他又凭什么沾上油? 所以,将朱慈烺的话换一种方式表达出来之后就是:“你有办法绕过文官系统就说,没有就该干嘛干嘛吧。” “殿下!万万不可啊~!” “国公何故如此啊?” 朱国弼这一声呼得痛心疾首、咬牙切齿,似乎如此施为会导致大明的灭亡,而朱慈烺的反应虽不如他那般夸张,但也应景地表现出了足够的惊讶。 “殿下,朝廷并无足够人手替换各地官员,若他们反正及时,朝廷也只能将其留用,待日后再逐渐替换,可这些人心中无国无君,赈济灾民这等大事又怎能交到他们手中!?” 好理由! 朱国弼这边话音才落,朱慈烺那里便不由于心中一声赞叹。 这声赞叹并非因朱国弼想到了如此理由而发,却是因朱慈烺看到了隐于其后的某些事。 他原本以为朱国弼的心思仅仅停留在钱财之上,可现在他却明白,这位老国公的真正谋算并不只如此。 由于本地势力的存在,朱慈烺一直未能真正掌控杭州城,待到“民变”生出他才借着各方之间的矛盾强行收了那杭州知府张印立。 他也总算是真正对杭州城有了一定的控制能力。 可整个江南大大小小共有三四十座城池,若按处理杭州之法行事,他便浑身是铁又能打几根钉? 若是各处城池原回落入东林、阉党之手,大明朝局不也只是如崇祯那时吗?“唔国公所言极是,可朝廷历经波折,须臾之间却也没那么多人手能够将他们替换啊。” “殿下不必多虑,所谓使功不如使过,只需派人从旁监督,如何还怕他们不尽心竭力为殿下效命。” 说到殿下二字时,朱国弼的语调明显重了许多,而朱慈烺也终于明白了这位老国公隐在后面的真正图谋。 监督,谁去监督? 朱慈烺的小朝廷里除了那班子勋贵无所事事之外,还能抽调出何人? 切莫以为这只是一锤子买卖,勋贵们最多也只是能捞到点油水而已。 只要借着此事建起这么一套系统,其后还怕没有旁的事让他们监督? 有了一遭二遭,还怕这个系统不能成为勋贵们参与朝政的另一条途径? 到底是捞到了国公爵位的人啊。 朱慈烺心中不禁又赞了一声。 此时他不但明白了朱国弼的全盘打算,更已将整件事中的关碍想了个明明白白。 表面看起来是朱国弼趁着两路文官忙于内斗的机会寻了个空子,但若没有足够的眼力和对朝局充分的理解,就算将空子放在面前,又有谁能想出这般主意? 他这番谋算最基础的一点便是太子殿下在掌握军权之后定会染指地方政务,而在太子殿下夹袋之中空无一人的情况下,谁能主动站出来完成此事,也必定会在其中获得天大的好处。 与这般好处相比,些许钱财却也不值一提了。 至于说待那两路文官反应过来之后会作何反应 谁都知道小朝廷拿不出足够的人手去顶替那班子反正之官,便是有人提出从大明其他地方抽调人手,太子殿下也大可以情势紧急搪塞。 如此一来,监督之事便成了当下的唯一选择,剩下的也不过就是各方在人选与名额归属上勾兑罢了。 “国公之意我明白了,完了你会同黄、马两位先生拿个章程。” “老臣领旨。” 事情到了这里,朱国弼总算是松了一口气,但同时他又有些犹豫。 他不光已想到用多让出些名额和利益作为代价,使这套系统成功建立起来。 更已想好在之后争夺名额中,与同为外地实力的马士英联手打压黄道周,再和他们联手打压已然有些残了的钱谦益。 可他终归还是有些担心太子殿下的态度。 虽说从朝局方面来看,太子殿下可以借由勋贵形成对文官的制衡,但从此事本身来说,他其实并没有得到多少利益。 所以,在来之前他便已准备付出些利益来换取殿下的支持。 可现在. “殿下,老臣还有一事启奏。” “哦?还有何事?” 闻得此言,朱慈烺不由有些疑惑。 按说正事已然说完,朱国弼便该抓紧离开着手办理此事,可听他所言,还有一事想要说明,却也不知到底为何,竟能让他耽搁宝贵时间。 “禀殿下,前日老臣识得一商贾,其人声称专事海上贸易,若能获得朝廷相助必可拓展海路,为朝廷多多报效。” 所谓利益均沾,虽然太子殿下已就此事表了态,但在未尘埃落定之前诸事却也不是没有变数。 所以,为求稳妥,朱国弼终还是将备好的利益端了出来。 “朝廷相助?怎么个助法?” “唔大抵就是许其货物从杭州或是松江出海,那商贾愿奉银二十万两。” 老实讲,商贾是有的,但所谓二十万两白银却有九成九都是朱国弼的银子。 若以国家来看,这二十万两银子的确不算什么,可此事说白了就是勋贵对太子殿下许他们参政的回报,那些银子自然也会入太子殿下个人的荷包,如此看来着实也算不得少了。 表面看来,大明的太子殿下光从赵之龙那里便弄了百余万,但这些银子里的每一钱都被所有人盯着,早就可丁可卯找好了去处。 真正能被朱慈烺这个人使用的却是没有多少,所以朱国弼便非常贴心地将这番回报定成了对朱慈烺个人荷包的资助。 对于这般情事,朱慈烺最初是没有反应过来的。 不过他好歹也算是知道些事的,只过了片刻他便想到了“内帑”。 内帑大抵就是皇帝的小金库,它与国库最大的差别就是无需朝臣同意便能随皇帝心意使用。 只是他虽明白了这笔钱是对自己的贿赂,但还是不太明白这里面到底是何因由。 毕竟在他看来,此番已借着勋贵之手让自己对地方有了干涉能力,哪怕这种能力的效果未知却也算是极大的收获。 更何况他还备了后手以加强这种能力,如此一来他也就没有将这笔银子与“贿赂”联系起来。 所以在他看来,这笔银子便是单纯为了货物出海而付,由此他便不由生出了疑惑。 这银子是一次性还是持续的? 一次性的话似乎太少,持续的话又似乎太多。 “一年?” 待听到太子殿下充满疑惑的问话,朱国弼立时便明白了殿下似乎还未将这笔银子与“贿赂”联系到一起。 先头诸般隐晦交涉不都能听得明白,答得利索么?怎么一到关键时刻就听不明白了? “唔大抵就是运一次货,唔应该也不是纯为生意,就是想为国出一份力,又没个合适的由头。” 朱国弼说得吞吞吐吐,似是不了解事情全貌,又似有什么难言之隐。 这般样子朱慈烺自是不耐,也未太多思量便直接说道:“把那商贾唤来,本宫要亲自见见。” (本章完) 第184章 有贼心,没贼胆 第184章 有贼心,没贼胆 谭昌源打死都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竟能见到当朝太子。 在与温家老爷商量完货源之事后,他便打算在那华亭城里先住上几日,等外间战事稍再行回返。 那时有关此次出海的诸般事务都已安顿妥当,他便也逗留城中拜访了几户人家,算是拓展拓展人脉,联络联络感情。 可谁曾想这般消停只持续了一日多些,便传来了清军战败的消息。 天可怜见,那可是四万大军啊。 便是被围,谁又能想到只这两三日功夫,一路势不可挡的百战之师不但落了个全军覆没的下场,就连大清的和硕贝勒亦死在了此战之中。 情势急剧逆转与旁人而言大抵也不会有太大影响,但对谭昌源来说却代表着很可能需要重新打点上路之中的关窍。 不过此事本身倒也算不得什么,毕竟他们在明廷中的人脉要比在清廷那边多得多。 若是放在早先,他只需等待朝廷的任命下来,再按着那任命逐个打点便是了。 只是现在已至七月,眼巴巴就要到适宜出海的当口,若真就这么等下去,说不得便要误了时辰再等明年。 如此情形,他也不得不往明清两军交锋的中心走上一遭。 最终在一番机缘巧合之下出现在了大明监国太子殿下的军帐之中。 “学生谭昌源拜见太子殿下,愿太子殿.” “免了吧,说说你出海的事。” 战战兢兢地入了军帐,谭昌源也不敢抬头看人,只行了一步便按着往日所知行起了大礼。 他自是好奇将鞑子打得落流水的太子殿下到底是何模样,但朝廷规制并不允许他这等人物抬头打量太子殿下,他也就只能将全部心思放在于心中练了多次的大礼上。 只是上位者的心思总是难测,他这里才拜了一下,那里便听见了殿下的声音。 若是身前换成是某位中丞、部堂,那他谭昌源也就顺势起身按着所问应答了。 便是换成某位阁老在前,他也有自信能够对答如流。 可现在坐于帐中的太子殿下乃是天策上将一般的人物,他不但挽了狂澜,更用一次次兵戈之事将局面生生转了过来。 在他面前这谭昌源便是再有千般自信又如何能施得出来? 如此一来,当被打乱心中规程之后,他便有些手足无措地愣在原地,直到朱国弼在一旁轻轻提醒一声才反应了过来。 “禀殿下,国公曾予学生说过殿” “旁的不用提,只管说说海上贸易便可。” 按着原本想好的说辞,谭昌源这一番话要起到的作用当是隐晦地让太子殿下知道这二十万与保国公之间的关系。 可这里才开了个头却又被殿下打断,直让他心中一阵无奈。 不过这次他到也没如先前那般无措,毕竟涉及到自家研究了多年的事务,他只是略一组织便用最简练的语言说了起来。 “殿下,我大明物产丰富,百姓心灵手巧,所产之物不管为何皆是蛮夷所需,因此便有蛮夷不远万里前来求取。” 闻得此言,朱慈烺心中一阵无奈。 这些他自是知道的,若是只论大面,他甚至比在世的任何人都要清楚大明的海上贸易。 大面上的东西自是极其有用,它不但能够作为战略层面的指导,更可让人轻易看穿错综复杂的局势。 毫不贪功的说,朱慈烺能够力挽倾覆,凭的就是他于大面上看出了清军的破绽。 只是大面上的东西虽然有用,但却需要更低层次的支撑,若是将它单独拎出来,恐怕除了当做聊天打屁时的谈资之外却是半点用处都无。 便拿初至此界之时来说,若是没有兵卒和胥吏的支持,就算他知道清军不会全力进攻应天这等大城,又如何能抗得过那夜的突袭? 所以,当谭昌源将平素里应酬各路官员豪强的那套说辞摆在朱慈烺这里时,自然也就没了往日那种效果。 “说细一些。” “殿下,我大明海上商路分为东洋、南洋、西洋,每一条皆有巨大不同,若事无巨细全都报予您知晓,却也得上几日功夫。” 初入帐中,谭昌源因为巨大的身份差距和太子殿下惊人的战绩而失了往日的从容和淡定。 可现在涉及到了他所擅长的领域,便是自身气场还受到压制,但思维却已比先前敏捷了不少。 “说说近些年的变化吧。” 闻得此言,朱国弼倒还没什么反应,但谭昌源却似被惊到了一般直接抬起头往那少年处看了过去。 变化。 稍有常识之人都明白事物都处在不断的变化之中,但于海贸而言,这几年的变化却似翻天覆地一般,几让他这等老商不能适应。 但对大明上下而言,虽深受这变化之影响,但却无一人关注到此节。 这般情形之下,当这等问题从太子殿下口中问出之时,他谭昌源又如何能不惊讶? “放肆!” “无妨,本宫这里没那么多规矩,”朱国弼的呵斥声刚出,朱慈烺便摆了摆手,待见帐中所跪之人又将身子伏于地上,他便和气地说道:“谭先生起来回话。” 什么是礼遇? 对谭昌源而言,能够在太子殿下面前站着回话便是天大的礼遇,饶是他一身见过不少达官贵人,用过诸般奇珍异宝,可当这一声“起来回话”入耳之时,他亦难免心潮澎湃。 “谢殿下,”高声道谢之后,谭昌源便站了起来,此时他的脸上已不见半点紧张,只存着庄严与肃穆,显然已将之后的应答当做了“上报君恩”的方式。 “这些年诸洋皆生波澜,商路却也不甚通畅了。” 以此为开场白,谭昌源便将自己所了解到的“变化”细细说了出来。 早些年的海上贸易可谓真正的一本万利,只要能将货物运到彼处,便能运回比货物本身还要重的银子。 可这些年的情况却急转直下。 西、南二洋因红毛鬼和弗朗机人的争斗而使商路受阻,东洋那里更是干脆切断了与大明的贸易往来。 如此情形之下,海贸买卖便日渐难做,若非各处都需要一定量的大明货物来维持最低需求,恐怕大明对外的商路都会彻底断绝。片刻之后,谭昌源又极其简短地将大明对外贸易的现状说了一通,朱慈烺也终于将诸般事情与自己所知联系到了一起。 东洋那里说起来倒也简单,现在他们那所谓的“战国”时代已经结束,正是德川幕府当政之时。 战争结束,物资的消耗自然会减小,再加上小本子担心西方人带来的天主教,德川幕府索性颁布锁国令,严格限制外贸。 西洋那边的情况就要比谭昌源说的复杂多了。 此时正处于西班牙人海上霸权的最后阶段,不管号称海上马车夫的荷兰人还是未来的日不落帝国都在不断对其发起挑战。 这带来的最直接结果自然是双方与大明的贸易受到剧烈冲击,但若以后世眼光来看,此等事情给大明带来影响却远不止商路断绝那么简单。 由于自古以来华夏都将重心放在陆地上,所以对大海的探索基本也只停留在民间阶段,大明的七下西洋虽然颇有成效,但由于未能形成稳定的利益链条也只属于昙一现而已。 所以当整个世界因海路的拓展而被紧紧连在一起时,华夏却从未生出所谓“全球化”的意识。 如此一来,便无人能够明白由于商路断绝而导致的白银停止流入到底在大明的崩溃之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其实中国是缺金少银的。 长期以来,华夏历代王朝一直用铜来做为主要货币,秦汉时期的什么一掷千金,这里的金其实就是黄铜,并不是真正的黄金。 待到海贸昌盛之后,海量的白银自各处流入华夏。 由于其各种优点和一定的稀缺性,自然获得了朝廷与民间的喜爱,而铜钱的地位也在张居正变法之后真正被白银所取代。 这本算得因势利导,但由于眼光问题,大明朝廷却忽略了其中的巨大劣处。 那就是那就是铸币权不在朝廷手里,经济兴衰被人卡脖子了。 如果白银一旦无法像之前那样流入,那明朝就会无钱可用,那社会经济就是发生通货紧缩,进而爆发严重的经济危机。 换做现代国家大抵会穷尽其法对冲危机,但这个时代的大明朝廷哪里有应对如此危机的能力? 经济崩溃自然也就是情理之中的了。 不过对现在的朱慈烺而言,就算知道了又能怎样?明白了又有何法? 难道他还有本事在內敌未靖之前再向海外派兵? 所以,当他完成对面前这位谭昌源的考察之后便将自己的真实目的表露了出来。 “听闻安南、暹罗一带盛产稻米,若购至江浙,却不知需得多少销?” 若在来到这里之前,朱慈烺打死都不会想到自己能说出这等话来。 鱼米之乡,鱼米之乡,自然得有鱼有米。 可自打海贸兴起之后,江浙一带所种作物便由粮食换成了桑一类的经济作物。 漫说隆庆开关之后,便是嘉靖年间亦得从其他地方调拨方才能补上缺口。 此时就更不用说了,由于战乱,粮食的减产是可以预见的。 其他地方到现在都未曾明确表示对小朝廷的态度,调拨更是没了指望。 如此情形,若要江浙地区不发生大规模饥荒,除了把主意打到海外,他哪里还有旁的法子? “回禀殿下,那些地方粮价的确要比我大明便宜不少,但运至内地需得多少销,学生还需仔细量算一番。” 闻得谭昌源之言,朱慈烺缓缓点了点头,显然对这般回答还算满意。 买卖嘛,自然得核算成本收益,若是高的太多,他也无有财力大规模从海外运粮。 “此事需抓紧办,若是做的好了,本宫也不会吝惜爵禄官位。” “学生定不负殿下重托!” 一番许愿之后,那谭昌源自然感恩戴德,可朱国弼却在其人退出帐外之后泼上了一盆凉水。 “殿下,郑家” 他虽未将话直接挑明,但其中含义却也不似之前那般隐晦。 先前鞑子攻城之时,那郑鸿逵便将诸王拐到了自家船上,待到现在他们虽又将船驶了回来,但却也如先前的张印立一般不进不退。 这般情形谁还能看不出他们的心思? 所以听到了太子殿下于海贸之上的打算后,朱国弼便不免担心郑家在此事上捣鬼。 “来人,去江边问问他郑家是不是有了自立之心。” “殿下!不可啊。” 听到太子殿下这显然是要与郑家撕破脸皮的话后,朱国弼便将自己的阶级软弱性展现了个淋漓尽致。 “愣着干什么?只管去问便是。” “得令。” 眼见兵卒转身离开,素来从容的朱国弼顿时茫然无措,一时间也不知是该先劝谏殿下还是该先拉住那兵卒。 “殿下,不可打草惊蛇啊,若那郑鸿逵真将一众王爷带回福建,可就是贻害无穷啊!” 此话有错吗? 郑家有兵有将,有钱有权,便是连黄道周这等福建本地势力都无法与其争锋。 若他真奉某个王爷为主,与朱慈烺这边分庭抗礼,说不得本就态度不明的各地督抚便会光明正大的质疑朱慈烺的合法性。 届时大明的局面便又是一番景象,这小朝廷就会彻底沦为地方政权。 只是 “有贼心的人多了,”朱慈烺有意无意地瞟了眼面色紧张的朱国弼,随后才又说道:“有贼胆的又有几个?” 这句话听得朱国弼直有些气闷,但紧接着他便又听到殿下的声音传来。 “若是没有本宫,他们说不得还敢拉上些文官某个曹操的前程,但现在.哼!” 朱慈烺这话说得极其自信,但却也非无的放矢。 他郑家要是真有胆子自立,早在逆王准备降清时不就可以随便带个王爷回返福建,如何还会到了此时还犹犹豫豫待在钱塘江上? 说白了,没有文官的支持,海匪出身的郑家撑死就是个有贼心没贼胆。 这一点,朱慈烺能够完全确定! (本章完) 第185章 你们失了根基吧? 第185章 你们失了根基吧? 贼心这种东西,绝大多数人都是有的。 所谓: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又云:皇帝轮流坐,今年到我家。 在华夏人心里,这种高位本就不是一家一姓的东西,论到最后大抵也就是谁有本事谁坐的意思。 那么问题来了,谁算有本事? 唔.这个问题颇为复杂,实力、势力、威望、声望,这些都是极其重要的参考标准,若要细细评述恐怕上三天三夜也不见得能论出个一二三。 不过具体到此时此节,他郑家是绝对够不到这般标准的。 说得再直白些,这伙人便连最引以为傲的实力却都差得老远,更遑论其他? 这一点郑芝龙明白,郑鸿奎自然也明白,他们之所以将主意打到那些王爷们身上,说破大天也不过就是想趁太子殿下兵败身死的当口钻个空子罢了。 而当殿下凯旋,且又再胜鞑子一场后,郑鸿奎的心绪其实也并不比先前的张印立安稳多少。 “四当家,岸上传来消息,本地那帮人怂了。” “啪!” 水手话音未落,郑鸿逵一把就将桌上茶碗扫到了地上,显然他本就不好的心情在听到这个消息后有愈发恶劣之势。 这却也难怪,早前那帮本地的躲在外面迟迟不归,他自然也能有样学样,但现在没人挡在身前,他便成了那出头的椽子。 这般情形,换做谁来当也不会有什么好心情吧。 “怎.!怎.!” 他本想问怎会这么轻易便怂了,但联想到那场“民变”,他终还是只“怎”了两声。 那“民变”起的突然,可方国安所部到的更是迅速。 据他所知,自那伙人从入大道,至官军杀将出来,拢共连柱香功夫都没用上。 这除了说明太子殿下早有准备之外还能说明什么? 如此情形之下,又怎能指望杭州本地的那帮人坚持多少功夫? “那黄道周就没硬顶吗?” “这个却不知晓,不过看挨了收拾的人家,怕是顶了也当不算太硬。” “哼!刘宗周的人挨了刀子,他黄道周却是不心疼。” 大体了解了城里的情况,郑鸿奎自是一阵吐槽。 所谓求上得中,求中得下。 最初事发时,朱慈烺虽未摆出干净杀绝的样子,但他任由马士英将各种帽子甩到这帮人头上却也很能说明他的态度。 不管这样的态度是朱慈烺刻意摆出或是无意而为,但对黄道周所造成的压力却是能够轻易想见的。 如此情形之下,他除了选择断尾求生之外还能如何? 难道还真与殿下硬顶,然后将其激怒,让事情往马士英所期望的那里发展? 这一点,经历过朝堂争斗的人大抵都能看出来,但这郑鸿奎不知是装傻还是真傻,却是将黄道周嘲讽了一番才又对那水手问道:“还有旁的事吗?” “再就是朱大典带兵入城了。” “唔。” 郑鸿逵对这等消息似是并不在意,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便暗自思量起来。 举步维艰、骑虎难下、进退维谷。 能够形容他现在处境的词多到不能再多,但这里面却无一个是好的。 在哄骗那帮子王爷之时,他不是没留后手,但那些后手至多也就是为朱慈烺侥幸脱身备下,却真真没有为大胜归来做下半点布置。 所谓不预则废。 没能想到太子殿下尽歼四万鞑子,他便要做好付出相应代价的准备,只是这等代价必定不会太小,却也不免让财大气粗的郑鸿逵有些踌躇。 “四当家!城里来人了!” 正当郑鸿逵不知该如何应对之时,舱门被人从外面推开,随后一名水手便闯了进来。 “城里?何人?” 他平素里最见不上船队里的那些海匪习气,可“城里”二字瞬间便将其全部注意力都引了过去,倒也让那水手少挨了一顿训斥。 “是宿卫,说是太子殿下派来传话的。” 传话?传什么话? 得此消息,郑鸿逵心中不由紧张了起来。 这里方摆平了杭州本地势力,那里就急不可耐地派人来向自己传话。 若说这所传之话中没含着什么歹意,怕是稍有些脑子的却也不会相信吧。 只是 他有胆子带着那帮王爷走么? 自家人知自家事。 早前红毛鬼还未起势之时,那班子弗朗机人也只想与大明做些买卖,并没有与郑家争夺地盘的想法。 可后来那班子红毛鬼不知在何处大胜了佛郎机人一场,在吕宋、马六甲等地就变得越来越咄咄逼人。 随着两方的斗争日趋白热化,海上的买卖自也越发难做。 若非郑芝龙见机较早接受了朝廷的招安,随后又将部分重心移到了大陆上,否则鬼知道曾经纵横南海的郑家船队还能在两方斗争的余波中坚持多长时间。 这般情形,郑鸿逵自能在朝廷自顾不暇时搞些小动作,但当朱慈烺携大胜之威回转之时,他又怎敢冒着在陆地上受到打压的危险胡乱行事? “快请天使进来。” 话音落下,水手领命而出,郑鸿逵的面上虽有些阴晴不定,但双手却还是不自觉地整起了身上衣衫。 “末将拜见天使。” 不及片刻,一阵脚步声便传了过来,郑鸿逵方一见人便直接跪在了地上。 天可怜见,前来传话的宿卫营兵卒哪里受过这般高官的参拜? 哪怕他知道这“天使”很可能指的便是自己,却还是免不了手足无措了好一阵子。 “那个.郑总兵,殿下问你们郑家是不是有了自立之心。” 这边话音才落,郑鸿逵心中便嘡地一声。 只这一瞬他脑中便想到了他郑家在海陆皆受打压后的局面。“天使明鉴~~!我郑家对大明忠心耿耿,如何会有自立之心啊!” 眼见堂堂总兵在自己面前哭嚎成了这般模样,那宿卫兵卒打了两个哈哈便赶紧扭头离去。 他从朱慈烺还一身囚服时便跟在了其左右,当然知道随着太子殿下威望日盛,便连自己这等苦力的地位也高了不少。 只是他千想万想却也想不到有一天总兵那等高官竟然会伏于自己身前不住哭嚎,却将这毫无心理准备的兵卒吓了一大跳。 离了郑家舟船,他便回返营中向太子殿下复命,将所见所闻大体说了一通之后,他自往帐外退去。 可谁知他半个身子才至帐外,耳中便又传来一阵哭嚎。 “臣!镇江总兵郑鸿逵!求见监国太子殿下!” 耳熟。 心念及此,那宿卫兵卒扭头看了一眼,待见伏在帐外的乃是那郑鸿逵之后他倒也没特别惊讶。 毕竟殿下所问之话实在太过骇人,莫说他一个总兵,便是当朝首辅也当屁滚尿流赶来解释吧。 “进来。” 随着帐中声音传出,郑鸿逵自是慌忙起身,随后一套比张印立还要隆重的拜见之礼后,郑家的四当家终于伏在了朱慈烺帐中。 “郑总兵不在江上赏月,缘何来到本宫帐中啊?” 这一声问得淡然,就似早先遣兵卒去传那话的人并不是他一般。 老实讲,在后世人的概念中,郑家纵横四海,于鼎盛之时毅然决然地接受了朝廷的招安。 可当那谭昌源将海上的大体局面说了一番后,朱慈烺脑海中那些看似互不相关的记忆之间却于瞬间产生了联系。 荷兰。 郑芝龙未受招安时,他海上的基地便是台湾,而郑成功的功绩里却有一条是从荷兰人手中收回了台湾。 荷兰人不但抢了台湾、持续骚扰过大明沿海,更还曾试图将战舰开入长江。 若非大明水师并非鞑子那般,说不得类似“鸦片战争”的事情早在十七世纪中叶便要发生在华夏了。 如此想来,他郑芝龙若还在海上保持着强大的势力,会由得敌人在自己的势力范围内肆意妄为吗? 他接受朝廷招安说不得便是在海上站不住脚后的无奈之举。 想明白了这一点,朱慈烺如何还能由着一班子失了根基的海匪在自己眼前蹦跶? “殿下!臣糊涂!前日您回返杭州之时臣便该前来拜见,却不该因担心受责而迟滞江上啊~~!” 郑鸿逵的反应似乎证明了朱慈烺的想法,他们在海上的根基的确受到了不小的冲击,进而对陆地就变得更加看重了。 表面看来,这似乎是朱慈烺在没有确定海上局面的情况下赌了一把,但实际上在他将世界局势与自己所处环境联系到一起时也便不存在赌不赌的了。 由于华夏的地理位置,在谈到过去的华夏历史时,虽也会谈到与世界的联系,但那种谈论大多只浅浅地停留在贸易层面,却很少将华夏看做世界的一个部分。 便如这郑家,若非荷兰与西班牙的战火烧到了西太平洋与东印度洋,他郑芝龙如何会放着好好的海上皇帝不做,反倒要心心念念接受招安? 在明白这一点后,换谁还想不到郑家在海上受到的打压?换谁还想不到陆地对他们的意义? 以此为基,已对鞑子取得战略优势的大明监国太子又如何会再哄着郑家? “旁的都不提了,给本宫说说尼德兰和弗朗机的仗打成什么样了。” 话音刚落之时,郑鸿逵似乎有些不太明白那尼德兰到底是什么,但只过了片刻他便如想到了什么一般猛然将头抬起,面上的表情就如见了鬼一般。 世人皆言红毛鬼,他们这于海上讨生活的大明子民也是如此称呼。 可当那尼德兰三个字入耳之时,他却突然想起那班红毛鬼的自称似乎与这几个字的发音极其相似。 如此情形怎不让他惊得失态? “你不知道?” “知道,知道。” 面对朱慈烺的追问,郑鸿逵连应几声便将自己所知一股脑倒了出来。 “前几年红毛和弗朗基人在他们老家大打了一仗.” 絮絮叨叨说了一阵,这郑鸿逵虽对诸多事情所发之地不甚清楚,但朱慈烺大体还是搞明白了荷兰与西班牙的争霸之战到底走到了哪个阶段。 此时的唐斯之战已然打完数年,海上的最强力量也由西班牙人变成了荷兰人。 不过西班牙人并未因海上力量的失败而答应“北方七省”独立,荷兰人也便于包括欧洲在内的世界各地与西班牙人展开了针尖对麦芒的争斗。 具体到亚洲范围,西班牙人的势力受到荷兰人的持续挤压,他们不但失去了马六甲,更连郑家这个商贸伙伴也遭到了荷兰人的处处针对。 值得一提的是,在这个过程中,西班牙人为了巩固自己在吕宋的统治,竟丧心病狂的对此地华人展开了大规模屠杀。 总之,海上已因两强争霸而乱成一片,商路自然也就不如从前那般顺畅。 “唔大体晓得了,完事你南安伯去封信,就说本宫想让郑森去办件事。” 太子殿下的话题转得不算生硬,但其中含义却让郑鸿逵一阵心惊。 郑森乃是他大哥郑芝龙的长子,到现在也不过将将双十年岁又能办得了什么事? 显然太子殿下明为让他办事,实际上却是在索要质子。 若换成从前,郑鸿逵大抵会巧言推辞,可现在朱慈烺明显已知道了郑家的软处,他郑鸿逵便是不顾自己的性命却也不得不为整个郑家着想了。 “殿是。” “莫要担心,本宫不是心狠手辣之人,只要郑家能忠于大明,本宫又怎会吝惜些许容身之地。” 一番安抚之后,心中五味杂陈的郑鸿逵离了军帐,而留在帐中的朱国弼心中亦是波涛汹涌。 什么尼德兰,什么弗朗基,什么吕宋、爪哇、马六甲,这些名字他虽听过,但却半点也不知其中的联系。 这本也算不得什么,毕竟从知道这些以来,他便一直将其当做番邦蛮夷看待。 只是等到郑鸿逵一番言毕之后他才明白,似乎那些番邦于海上拥有强大力量,便连郑家都对其极为忌惮。 而太子殿下竟然对这些几能称得了如指掌?!?!?! “国公也忙了一日,若无事便去休息吧。” 朱慈烺下了逐客令,便是朱国弼心中再有疑惑也只能告退离去。 到了这会,大明的监国太子才有空细细琢磨与李本深会面时的异常。 (本章完) 第186章 宁死不降 第186章 宁死不降 7月10日夜 宁国府 “中丞!且先退去,待我等击退鞑子再请您来巡城!” 闻得兵卒之言,邱祖德面露惨笑,他又非痴傻,如何不知这宁国府已是危若累卵,还哪有再来巡城的城的可能? 他生于四川成都,本为山东巡抚,但因兵败于闯贼而在弘光时被削籍。 老实讲,那一败并非邱祖德之过,只因其中军叛变劫印,他这才不得不退出山东。 更何况值此乱世之际,失地之臣犹如过江之鲫,若是有人保他,此罪当也论不了这么重。 可惜的是,他既不愿走马士英的关系,又和东林没有瓜葛,如此一来被当做杀给猴看的鸡也就是情理之中的了。 按着常理来说,失籍之后他便该回返老家,可当时张献忠正于四川作乱,他也只能暂且寓居曾任推官的宁国府。 这本也算不得什么,兵荒马乱之下,流离失所的人遍地都是,却也不在乎多不多他一个罢官削籍之人。 可巧就巧在那金声起兵之地距宁国府不到百里,闻得此信之后,邱祖德便凭着地面熟悉,四面联络了起来。 在原本的历史上,他起兵之后攻了数遭宁国府,但由于双方实力的差距,直到兵败却也未能入得此城半步。 不过也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 在这个时空,邱祖德凭着城中内应的协助,趁清军兵力空虚之际一战便下了宁国府,可于此同时,他也成了多铎从深山中走出后的第一个目标。 呛啷一声。 邱祖德自腰间拔出宝剑,随即便面色凝重地看向不断攀上城墙的清军。 今夜本没什么特别,天色暗下之后麾下兵卒也只按部就班各自行事而已,可谁曾想他这边还未安歇,那边就有阵阵喊杀声自城上传来。 如此情形邱祖德自明白是遭了清军突袭,但他对兵事亦非半点不知,又怎能没有做过防备? 只是 “当!” “噗!” 一名兵卒瞅着个空子便向身前鞑子劈出一刀,可那鞑子只是稍稍侧了侧身子便用覆着甲胄的左臂挡下了这一击。 随后不等兵卒反应过来,那鞑子便借着侧身之力斜斜一刺,紧接着三两尺余长的战刀便有大半没入了他的腹中。 “刺啦~!” 随着战刀的抽出,兵卒身上的衣衫立时便破了一个大口,其后便有那五色事物呼呼啦啦落在地上。 三两丈而已,邱祖德虽看得太真切,但他既知那五色事物到底为何,也知那兵卒缘何不堪一击。 他麾下的兵卒皆是就近招募,只这些功夫便连兵刃都未配全,又何谈甲胄? “中丞!快撤吧!前面顶不住了!” 眼见登到城上的鞑子越来越多,而己方死伤越来越大,邱祖德身旁的兵卒不由焦急地喊了一声。 若是旁的官员在此,说不得见如此情形便会先行退走以待来日,但那“轻弃封疆”的罪名已在邱祖德身上压了年余,直叫他日日不宁、夜夜不眠。 现在这般局面,他又如何肯再次退去? “我自山东一撤便背上了万世骂名,今日若是再撤又有何面目去见列祖列宗?” “中丞!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您要为朝廷保得有用之身啊。” “我意已决,你等各自逃命去吧。” 此时邱祖德心中已生死意,说话自也不如最初那般慌乱。 轻轻退了身侧兵卒一把,他便手拄长剑傲然而立,似乎现在所处之地并非战场,而是早年登榜之地一般。 “既如此,那便请中丞看我等杀敌吧。” 眼见自家大人心意已决,那几个兵卒相互对视一眼,紧接着朝邱祖德抱了一拳便转身加入了战团之中。 这几人随了邱祖德多年,当初兵败山东之时便是他们将其从叛军重围之中护了出来,可现在他们所面对的是装备精良、战力强悍的真鞑子,便是这几人真为百战之卒又能坚持多长时间?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城墙上明军亦越来越少,除了他手下那几个老卒之外也仅余一二十人还在与清军缠斗。 到了这会,不管清军还是明军都知大局已定再无逆转可能,各自便都按着当下情形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兄弟们!杀鞑子!” 一声暴喝之后,那老卒中的一人往前虚晃一招,紧接着便猛地扑向城墙边上的两个清军,显然是想来个同归于尽,带着他们一同坠城。 他的动作不可谓不突然,去势也不可谓不猛烈,只是他的敌人都是多铎寻出的精锐,便是比当初夜袭应天的那些也不遑多让,他这边才往前冲了两步,那边就有数把战刃招呼到了他的身上。 “杀~~,杀~~~鞑.” 拼尽了最后一丝力量,那老卒终还是未能喊完这最后一句,待到他意识将要消散之时却也之余一点心念:中丞没逃,我等没逃。 眼睁睁看看一个个熟悉的身影倒在自己面前,没了阻拦的鞑子也正往自己这边围来,邱祖德也不做无畏挣扎,提起手中长剑便朝自己的脖颈处抹了过去。 “嗖!” “嘡啷!” 正当此时,一阵破空声突然响起,紧接着他便觉手上一麻,那数斤重的长剑便直接跌落在了地上。 “那是大官!抓活的!” 话音未落便有数名清军扑了过去,想那邱祖德也不过只一文弱书生而已,又如何能当抵挡这班虎狼? 只过了片刻功夫,他便被绑得结结实实,在几名清军的押送下往城下而去。 此时的宁国府城门已被打开,清军大队人马也已杀入了城中。 获知此等消息之后,多铎倒也没因为城中还有小股明军抵抗而在外间等候,紧随大队人马之后便与孔有德往城里而来。 他最终还是选择自宁国北上去与吞齐合击左梦庚所部。 这里面的确有他为自己挽回颜面的成分,但不可否认的是,朝局稳定亦是他做出这般选择的重要依据。 只要他能歼灭或是击溃这路明军,在于上报军情之时添上些春秋笔法,那么尼堪战败的影响便能被尽可能降到最低。 当然,这绝对无法掩盖他损了兵锋的事实,但只要能寻到合适的理由,却也不过是一场口水官司而已。 说白了,豪格只占了关中,与四川的张献忠也只是相互试探了一番而已,他多铎可是在拿下两淮之后又杀入了江南的,便是期间遭了些挫折,所获土地也是远超其他两路的。 只要将这一条摆到面上,谁又能说他多铎败得有多厉害? “报~~~王爷!先登抓住了明军的红袍大官!”正当多铎缓缓往城门行来之时,便有一兵卒疾驰而来,闻得这般消息,他心中自然喜悦,扬起马鞭轻抽一下,连人带骑便窜了出去。 老话说的好,到了什么节里说什么话。 在江北时,有多少二三品的大官递上降书,多铎连正眼都没给上几个,可现在听到一个不知品级的红袍官员,他却如至宝在前一般如此急切。 真让人不由感叹,同样的东西在不同时节果然有不同的价值。 不及柱香功夫,宁国府的城门出现了多铎面前,待他将将入得门洞,便见数名兵卒正押着一个红袍官员侯在城里。 “可曾审问了?” 不管来时多铎有多么急切,但在看到正主之后,他的语气却于瞬间冷了下来。 “禀王爷,破城时抓到的,还不曾审问。” 闻得此言,多铎也未多说什么,缓缓点了点头便仔细打量了起来。 这人约莫四十出头,其身上红袍还贴着孔雀模样的补子,显然算是个少年得志的。 见此情形,多铎越发欣喜,但面上还保持着先前那般模样,便连语气也更冷了几分。 “你乃何人?缘何抵抗王师?” 话音落下,那红袍官员却只是望着天上月亮发愣,却对多铎所问无有半点回应。 对此,他到也没多少意外,明国官员虽多是不值一提,却也不是没有如史可法一般的硬骨头。 “有活口吗?” “有两个。” 眼见那官毫不配合,多铎朝一旁兵卒问了一句便静静等了下来。 那兵卒倒也是个有眼力的,不等他再吩咐什么便喊了一人往城上跑去。 “王师本为你家皇帝报仇而来,可伱等非但不助,反倒于我军和闯贼交战之际抢占城池,这却是和道理?” “我乃豫亲王,你今败于我手,若能弃暗投明仍不失高官厚禄,望君莫要自误。” 趁着这点功夫,多铎又说了几句,可那红袍官员却如聋哑一般只知道望着天上明月发愣,却连个正面都不肯转出。 这般情形,多铎倒也不是没有见过,换做早先他大抵也就是命人将其拉下去砍头了事。 只是现在情况特殊,他便是不打算收服这红袍官员,却也想着能从其口中问出些明军的布置。 如此一来,他也只能将多年未曾使过的手段再拿出来了。 片刻之后,两个奄奄一息的明军被拖到了过来,而那红袍官员虽还昂着脑袋,但多铎却看见他已将双眼闭了起来。 “我问你答,若有不应,对你忠心耿耿的兵卒便会挨上一刀,我可说明白了?” 那几个清军许也是见惯了这等场面的,待见自家王爷话音落下,而那明国官员却还没有反应,他们便立马将一明军的手臂砍了下来。 “啊~!” 饶是那明军已近弥留,却还是被这肢体损伤的痛感激得喊了出来,而多铎却在看到眼泪自那红袍官员面上滑落之后又问了一句。 “你乃何人?” 话音落下,那红袍官员仍然沉默不语。 这般情形自在那几个清军兵卒预料之中,也不等多铎有什么反应,他们便又将那明军的另一条胳膊卸了下来。 “啊~!狗鞑子!” 肢体的损伤于生物而言乃是莫大的恐惧,但那失了双臂的明军却无半句软话,只在咒骂数声之后便没了声息。 “吾乃大明之鬼!去到地下亦愿饮鞑子之血!食建奴之肉!” 那红袍官员此时早已不复先前从容,可他口中却只是不断咒骂,却未有半点服软的意思。 这般情形落于多铎眼中,他也知如此手段当是无用。 只是他心中不免还想想从这红袍官员口中问出些明军的布置,却也只能再次出言威胁道:“你不在意自己的性命,也不在意士卒的性命,可这满城百姓又是何罪?难道你真要因自己的私心而使他们遭受刀兵之祸?” “你!畜生!畜生!” 多铎的意思非常明显,若这红袍官员再不配合,他便要将屠刀加于普通百姓之身,而这红袍官员在听到此言之后不但开始喝骂,更还不住挣扎起来。 眼见对方心绪已被自己彻底搅动,多铎非但没有半点恼怒,反倒笑盈盈地问了起来:“你若将朱慈烺的谋算全部告予本王知晓,不但城中百姓不会遭受无妄之灾,你也会有高官厚禄,切莫因一己私心而陷城中百姓于为难之中啊。” 随着话音四散开来,本还在不住挣扎咒骂的红袍官员突然停下了一切举动。 见此情形多铎自是以为这般威胁起了作用,可当他正待趁热打铁再说些什么的时候,且见那官竟如疯了一般不住扬天大笑。 “传言无错!传言无错!我道是何处来的鞑子,原来竟是被太子殿下逼入山中的!” 眼见这般情形,多铎哪里还不知自己失了算计,再加上被那红袍官员戳中了心中痛楚,一时间全副心神便被怒火所占据。 “剐了他!与我剐了他!” 这边话音才落,那边就有数名戈什哈如狼死虎一般扑到了那红袍官员身边。 随后不及片刻功夫,几人便将其衣衫全部扒去,只待多铎一声令下便要让他尝尝千刀万剐之刑。 “我再问你最后一遍,降是不降!” 此时的多铎虽已恼羞成怒,但出于种种考量,却还是问了最后一遍。 只是,他并没有从那红袍官员口中听到想到的话,反倒是自己却被其激得有些怒火攻心之感。 “你是被我家太子赶入山中的!当真痛快!当真痛快啊!” “剐了!” 七月下旬,大兵攻拔其寨,获祖德父子送江宁;不屈,磔死。闽中赠太子太师、吏部尚书。 (本章完) 第187章 这就?不应该啊。 第187章 这就?不应该啊。 自朱慈烺来到此间算起,已有无数人改变了原本的命运。 本该死在赵之龙刀下的徐瑜,本该绝食自尽的越其杰,本该战败而亡的沈廷扬,本该阖家自焚的朱大典,这林林总总下来,光是在历史上留下一笔的却也远超双十之数。 可说到底,他现在的力量还是集中于太湖东南一带,便是通过吴易对皖南进行了一番渗透,也仅与太湖近些的取得了联系,对邱祖德、金声等人所在的皖南便近乎一无所知了。 不过,宁国一败后,鞑子终还是没能杀尽所有人,才占了安吉数日的常冠林也于第二日夜里得到了这个消息。 要说这消息的获得也是极为偶然。 按着殿下所谋突袭得手后,常冠林便照着吴易所给的信息在江皖交界之地联络了起来,而当某队兵卒在回返之时又恰巧遇到了从宁国逃出来的百姓。 如此一来,结合各种消息,皖南一带的情势便在他脑中形成了大体印象。 只是 “清军怕是走了天目山啊。” 常冠林于第一时间便得出了结论,而在听到他的话后,沈廷扬虽有些没太明白,但张国维却在略一沉吟后便想通了其中关窍。 这倒也不怪沈廷扬,虽说他半生都在与水师打交道,但说破天去,他也是偏向经济方面的官员,于战事之上不甚明了却也是情理之中的。 不过这些日子,几人之间的配合也还算得默契,所以他也就没有隐藏自己的不解,直接开口询问道:“天目山?怕是不太可能吧。” 他的理由其实也简单,按着太子殿下的谋算,清军少说也还有四五万人,便是天目山中本就有路,却怎能容得如此大军随意通行? “鞑子当是轻骑出动,留了主力坚守杭州大营。” 话音落下,沈廷扬便也不再做声,似乎认可了常冠林的判断。 只是他却未能想到,留在杭州的清军虽多,但冒险翻越天目山的才是清军主力。 事情到了这里,其实讨论清军自何方而来已没了太大意义。 摆在他们眼前最为重要的却是该应对这般情势。 在尼堪授首之后,朱慈烺便火速离开苏松战场,其后他们在按着殿下的布置将残敌扫清之后便打算直扑杭州清军。 可于此时,殿下军令再次传来,此令命他们分为三部,一部由常冠林、张国维、沈廷扬组成,负责直扑安吉收紧对清军的包围; 而另一部杨廷麟则将队伍打散,负责配合各处义军阻拦鞑子汇合; 最后一部便是侯承祖了,他被朱慈烺派到了太湖之中作为机动,看起来最为轻松,但这任务却是担子最重的一个。 如此一来,太子殿下的谋算也便清晰地展现在了他们面前,说白了就是要趁着清军在大局方面落于下风之时将其逼回江北,再趁此机会尽最大可能对散于各地的清军造成杀伤。 若是局面按着朱慈烺的谋划发展下去的话,清军大抵也只有退回江北一途。 毕竟水师方面两军相差太大,便是在镇江留下人马,大抵也只能被明军仗着水师之利吃掉,还不如一次全部撤回江北,还省得平白多些折损。 只是两方交战这么长时间,清军也只是因为大意轻敌和旁的因由落了下风。 一旦处于绝境之中,这些有的没的自然会被多铎全都抛开,清军自然也就不会再处于被动挨打的局面。 安吉的明军自然也就陷入了两难之境。 此时他们已经知道,左梦庚与袁继咸所部正在芜湖和清军僵持,而出了天目山的多铎所部虽还得突破数座城池的阻挡才能威胁到他们的后路,可那些城池却只有一些义军防守,很能便会如宁国府般被清军一战而下。 一旦左袁二部在夹击之下溃败,旁的都不用说,清军士气大振却是必然的。 届时不论多铎是战是退却都会比现在从容许多,朱慈烺的谋算自然会添上不少变数。 按着常理来说,这般情势之下,安吉明军自该前去救援,可他们这三路人马,要么是新募之兵,要么是原本的卫所兵。 若非那胡茂祯率先反戈,说不得凭着水师之利也只能将尼堪所部围困,现在又哪里敢冒着和鞑子野战的风险前去救援呢? 明白了当下的局面,三人顿时都变得沉默了起来。 “若是安吉与宣城有水路相连,我便能率水师先于鞑子抵达,可” 沈廷扬说到最后便未再说下去,眼睛却死死盯着地图,似乎这样便能从上面找到一条能够通行的水路一般。 这宣城乃是隔在宁国与芜湖之间的一座大城,若是有法子先于清军达到便有可能借助城墙之利将其拦下。 只是据他们所获情报,那宣城似乎只有几千义军防守,这般情形之下,远在安吉的明军又怎可能及时到达。 “莫不如试上一试。” 在应天官场经历了多年打磨的常冠林都敢对朱慈烺说出那句“应当”,此时他体内那个悍将更是在跟着太子殿下东征西讨打了数仗后被彻底唤醒。 若是完全没有机会说不得他还会在安吉城里静静等着,可现在似乎有那么一点希望,他又怎可能眼看着友军遭劫,又怎可能眼看着好不容易打下来的局面滑向未知? 可他们三人之中,张国维毕竟还没和朱慈烺有太多交往,听到这句话后,他便不由问道:“无有军令,若是殿下” 他虽未将话全部说出,但其中含义却也是明摆着的,只是在应天时常冠林可谓与太子殿下日日混在一起,他对张国维的担心却是半点都不在乎。 “部堂放心,殿下常在军中,并非那般小气之人。” 此言含有两层意思,明面上看来是在说朱慈烺并不小气,但在传入张国维的耳中之后却将重点定在了中间那半句上。 太子殿下常在军中。 君王们整日窝在宫城之中,自然会担心自己失了对军队的掌控,以此为基,不许将帅自行做主当然也就是情理之中的了。 可常在军中的太子殿下几乎可称得上每战必在,于士卒和军官中的威望远超任何将帅。 这般情形之下,他自然就是大明的天策上将,又如何会因手下将帅针对战局调整策略而心生忌恨? “那便依将军所言,老夫这就往杭州写信!” 张国维显然不是能被三两句话就说服的人,他之所以这么爽快,大抵也是认可了太子殿下在军中的威望。 在围困尼堪所部之时,他便注意到了太子殿下惯爱在兵堆里晃悠,再配上常冠林所言又如何能想不通此节? 一番操作之后,常冠林带着麾下精锐赶往宣城,而数名信使也骑着快马去往杭州。 他们的猜测自然是没有问题的,自来到这里开始,朱慈烺便将主要精力都放在了掌控军队之上。 到了现在,他虽不敢说属他麾下的所有军队都能如臂指使,但如常冠林、向仁生、方国安他却是能完全放下心来的,而像刚打了一仗的那几路义军和水师也能算是较为信重。 也正是因为这些原因,朱慈烺才在思虑良久之后想明白了那日和李本深会面时的异常到底代表着什么。 没错,就是信重! 多铎会信重汉人吗? 自然是不会的,漫说是他,便是在大清立国二百余年后,满人也从来没有真正信重过任何一个汉臣。 如此情形之下,他又怎会派着一个不受信重的降军前去与“旧主”会面?又怎会在会面时不派任何一人监视? 朱慈烺想过多铎早已在李本深周遭安插了眼线,但按着此时的情形来想,若是那李本深真有二心,且在与朱慈烺的会面中说出什么的话,他到底是该处置还是不该处置? 这般想来,最好的选择就是明打明的在李本深旁边放上一人,使其不敢在会面时露出半点二心。可朱慈烺细细观察之后却发现,那几人似乎都是李本深亲信。 他便不由想到,多铎到底是脑子坏了想要在局面不利的情况下逼反手下大将,还是出了别的状况使其不能按着常理行事? 两军对战之时,最怕的就是对敌方的行为没有头绪,现在他既然已经有了猜测,那么剩下的也就是试探而已。 这一个白天,他先是要求与多铎会面,又是要求与孔有德会面。 在被拒绝之后,他甚至还派了一队骑兵去清军大营之外叫骂。 话句子倒也不难猜测,大抵就是些多铎胆小,不敢出来与他见面一类的,只不过在措辞上就没那么客气了。 结果可想而知,漫说多铎,便连孔有德也不曾露头。 事情到了这里,便是他朱慈烺想不到多铎已经跑了,满杭州那么多臣子当然也会有人提醒。 只是猜测终归只是猜测,在没有获得实证的情况下,他却也不敢多铎跑了轻易施为。 “轰!” “轰!” “轰!” 意识到这一点后,他便派人从那被毁的火炮阵地上寻出了几门还算当用的小炮。 待到太阳斜斜挂于天空之时,他便领着人马将那几门小炮安顿到了清军大营附近。 如此作为自不是指望那几门小炮能将数万清军全都炸死,说白了就是想借着炮击逼清军出招,好从其中寻出些蛛丝马迹。 “轰!” “轰!” “轰!” 又是一轮炮击,自外间看来清军仍然紧闭营门毫无反应。 如此情形,漫说朱慈烺,便是苦力出身的向仁生也已察觉到了不对。 “殿下,我们都欺到大门口了,鞑子还没有反应,怕是真逃了吧。” 按着常理来说,之前数仗之中,明军要么借助水师之利取胜,要么借助火炮之威取胜,在江北横行无忌的清军必定于心里憋着一口气。 此时朱慈烺带着人马逼到清军营前,不正是送上门来的野战之机? 若多铎还在营中又如何会放过这等机会? 只是 “再看看情况。” 朱慈烺是有自知之明的,他很清楚自己能连战连捷,所凭并非自己在谋算上有多强悍,说破大天也不过是清军大意,自己又知道局势走向罢了。 现在局面已然与他所知大不相同,多铎连战连败之下也不会再大意轻敌,这样的情况下,他自然要比先前谨慎许多了。 “轰!” “轰!” “轰!” 又是一轮炮击,清军仍然缩在营中装死。 如此情形之下,朱慈烺自也不会惯着,一声令下,便有兵卒抬着那几门火炮往清军大营跟前靠了过去。 “瞄准点,往他们营墙上打。” 此时的清军营寨,从原本的围栏变成了环绕一周的土墙,他的视线虽无法透过土墙看见内里情况,但只要有七八发炮弹能够击中,想来也当能够看清里面到底是何状况。 那火炮虽被称作小炮,但其分量有三四百斤,哪怕兵卒们只是想将其往前移上四五十步却也得费不少时间,而这旷野之间自也变得安静了下来。 在这个当口,一阵野风刮过,其中似乎还夹杂这一些旁的响动,却因实在太过微弱而被人忽视。 只是这数千号人里,总有那耳朵好使一些的,不等那些兵卒将小炮运到位置,便有军将朝着朱慈烺报了一声:“殿下!您听!” 这是 不会吧。 便是多铎跑了,又如何会. “殿下!里面打起来了!” 怎么可能? 没道理啊。 “殿下!真打起来了。” 朱慈烺自来到这里后可谓不在打仗便在准备打仗,军将兵卒都能辨出的声音他又如何会辨不出来? 可这般情形着实有些让他不能理解,所以便是周遭之人都已确定这喊杀声是自清军大营传出,他却也还是有些不虚信。 不过话说回来,信不信的也就那么回事,毕竟他是带着人马过来了的,只要活泼轰破清军营墙,其中到底出了何事自然一看便知。 届时不管出现何种状况,他却也不至于没了应对,倒也不急于这一时三刻的。 “轰!” “轰!” “轰!” 火炮再次发话,但其准头却差了一些,仅有一枚炮弹砸到了清军营墙之上,却也只砸出了一个不大缺口而已。 诸将见此情形自是有些失望,但还不等火炮再次发话,却见清军营门自里面缓缓打开,随后便见一人举着白旗跑了出来。 这就?不应该啊。 (本章完) 第188章 做不好首尾,就别怪我翻脸 第188章 做不好首尾,就别怪我翻脸 对祁应云来说,这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了,突然到他在举着白旗踏出营门之时还有些懵头瞎将的。 前日营中起了冲突的事他是知道的,不过作为原刘泽清所部唯一一个还在留在杭州大营中的参将,他对此倒也没什么表示,更没想着替自家兵卒找回场子。 毕竟说破大天,他也就是个参将,更何况那李本深的处理也没什么不妥,又凭什么去找人家提督的麻烦? 可他虽然这般想,但军将和兵卒却咽不下这口气。 昨夜便有一大票游击、都司跑到了他的帐中,倾诉高杰镇里的是怎么欺压他们的。 对此,祁应云自然不置可否。 当初高杰死后,他们三镇可没少合起伙来欺负那帮子没了主心骨的,现在那些人受了鞑子重用,报回个三分两成的不也在情理之中? 好言将人都劝走之后,他也没太过在意。 有道是什么样的将带出什么样的兵,有刘泽清这个遇敌便跑的镇帅,手下的军将们又哪里是有胆子生事的?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今日被明军一番折腾之后,营中便传起了流言。 有说多铎带着旗兵已然逃了的,有说李本深也在筹备北逃的。 甚至还有人说,他们这些降军便是多铎拿来向明国太子买命的代价。 荒谬! 这是祁应云听到这些谣言之后的第一反应。 作为一个勉强跨入高阶军将行列的人,他自然明白,多铎想逃就逃了,绝对不会向那明国太子买命。 只是他明白却也没什么用,随着流言在军营之中的散播,兵卒们的情绪也越发激动,再配上前日的冲突,局面便有些不可收拾了。 最终,兵卒们去到李本深营中要个说法,而李本深则. “莫放箭~~~~~~,莫放箭~~~~~~~。” 不管先前有多懵,待见到严阵以待的明军阵列之后,祁应云便意识到了自己的处境。 与此同时,他的余光之中却见一骑自远处往明军阵列而去。 “莫放箭~~~~~~,莫放箭~~~~~~~。” 此时他还哪里顾得上思量那一骑是自何处而来,一边拼命挥舞手中白旗,一边就直往明军阵前而来。 “停下!” 就当他距离明军还有一二十步时,便有兵卒将他拦下,待到一番搜查之后,才有人将他往本阵之中引了过去。 万莫说错,万莫说错。 一面走着,祁应云一面在心中不断念叨,待到远远瞧见那被一众军将簇拥于中央的少年时,他快走几步,随后便跪在十余步之外哭嚎了起来。 “蒙尘半载,今又得归大明,真乃苍天有眼啊~~~!” 啥意思? 身为叛军,说出来的话怎听着好似将自西域归来的张骞? 这般情形,自让一众军将有些反应不过来,但朱慈烺好歹也是受过各种小说和影视熏陶过的人,只消半个呼吸的功夫,他的心里便已有了猜测。 这是要做无罪辩护? 要知道身为叛军,若不做出些功劳是必定会遭到清算的。 就如那胡茂祯所部,便是用尼堪的人头行了戴罪立功之事,却也没逃过一番整治。 哪怕明清两方的战事还未结束,朱慈烺也没有动了将他们派往前线的心思。 而这些已成死子的家伙,又哪里来的自信能逃过清算呢? 心念及此,朱慈烺却也不说什么,只是静静地看着那伏在地上的军将,等待他接下来的表演。 莫看祁应云正伏在地上痛哭,但他却也在关注着当中少年的反应。 待见对方任由自己哭告之后却也没太多意外,随即便又接着说道:“今,我等两万六千余人再归大明,望太子殿下收容。” 收容是一定得收容的,可这收容和收容之间却也天差地别。 胡茂祯所部的反戈一击,极大的缩短了苏松一战的持续时间,也极大的降低了明军一方的损失。 但就算这样,朱慈烺还是命他们进行“自查自纠”,但凡有过荼毒百姓之事的皆会遭到军法处置。 这种“自查自纠”在明面上似乎是为了整肃军纪,但实际上却是为了空出位子,方便太子殿下安插人手加强对其部的控制。 试问胡茂祯所部都要走这么一遭,清军大营里的这帮家伙又怎么可能逃得掉? 所以,当朱慈烺听到祁应云的这番说辞之后,自然会因心中不满而摆起架子。 “不管是何因由,能弃暗投明总是好的,可你等随清军一路而来,必定行过诸多天怒人怨之事,”说到这里,朱慈烺顿了一下,似是在等那军将消化这些话,又似在观察其反应一般:“尔等需得知晓本宫麾下素来军纪严明,万不能容得那般败类。” “卑将明白!卑将明白!这些事不需殿下说话,自有卑将料理。” 话音落下,朱慈烺不但没因对方的爽快而欢喜,反倒略有些惊讶。 听这军将先前所言,似乎在全力为自己开脱,于朱慈烺想来,他这般作为大抵也不过只是想保全自家权柄罢了。 可听他现在所言,似乎又并非如此,这却也让朱慈烺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你打算怎么料理?” “卑将这就回营,领本部人马将那些禽兽全都绑于殿下帐前。” 本部? 祁应云越说,朱慈烺越是不明白,请降这种事不该是统帅一类的人物出面吗? “你现居何职?” “禀殿下,卑将祁应云,本为刘泽清麾下参将,因军中只我军阶最高,这才由我出来请降。” “那总兵、副将们呢?” “禀殿下,刘泽清弃军逃跑时走了一些,余者有在江北的,有去了关中的,现下两万六千余人也只有我一人是参将了。” 一番应答之后,朱慈烺总算明白为何没在阵上见过刘泽清所部了。 这不就是一帮被挑剩下的么,却也不知一番裁撤替换之后又能余下多少当用的。 心念及此,本还对收拢这支人马满心期待的朱慈烺,顿时有些兴意阑珊。 “去吧。” 淡淡地说了一句,那祁应云便领命而去,待到他走的远了些,朱慈烺才又对侯在一旁的斥候问道:“可看清楚了?果是李本深出逃?” “禀殿下,先前您与他会面时我等都在远处见过,当是无错的。” “唔。” 那祁应云虽未说明,但结合李本深出逃和清军大营中传出的喊杀声,朱慈烺如何想不到出了何事? 只是现下大局已定,他却也没有心思追究追究这些了。 半晌之后,清军营门再次打开,随即便见那祁应云满面红光地往这边行了过来。 “禀殿下!卑将幸不辱命,已把助纣为虐的军将全都抓起来了。”闻得此言,朱慈烺自是有些奇怪。 按着常理来说,他祁应云又非全军统领,如何能这么快就绑了人来? 可他现在的全部心思都放在了多铎的去向上,也只是略略疑惑了一下便将这些全都抛到脑后了。 “嗯,做的不错。” 朱慈烺称赞了一句便转向朝方国安一边,想来是准备让他接手看管整编之事。 可谁知他这里还未开口,却见一个被五大绑的军将从清军营门之中冲了出来,其后甚至还有数名兵卒正持着兵刃紧追不舍。 对上位者而言,对某些事可以选择在明面上装不知道,之后寻个机会将做了此事的敲打一番便是。 可此人要是连首尾都无法料理妥当,那便不要指望会有人替他遮掩了。 “带过来。” 话音落下,自有兵卒出手,不过片刻功夫,那被五大绑的军将便被带到了朱慈烺面前。 “祁应云!伱这个卑鄙小人!说好打跑李本深再一起投明的,你竟将我等绑了邀功?!” 破事! 全是破事! 朱慈烺在听到此言之后,心中之余这一个念头。 说破大天,这些叛军只是在走投无路之后才决定再投大明。 这支人马既没有如胡茂祯一般立下大功绝了自己的退路,又没有如胡茂祯手下一般强悍的战力。 所以在他眼中,对这支人马最佳的处置方式就是将所有军官处理掉之后当做补充兵源。 由此,哪怕他意识到情况不对却也没有多想,更没有半点追究的心思。 可谁知现在. “说!” 朱慈烺在心情烦躁之下,自也没了往日的和善,只这一个字,那祁应云便被吓得直接跪在了地上。 “殿下恕罪,这些人确都曾助纣为虐啊!” “你胡说!我们何曾助纣为虐过?” 眼见两人将要一番唇枪舌剑,朱慈烺心中不耐愈来愈盛。 其后他也不管祁应云要往那些将军身上安什么罪名,也不管那些军将要以何种理由反驳,便直接朝身侧兵卒沉声说了一句:“传令。” “听旨。” “命所有降军放下兵刃出营列队,违令者,斩!” 若在一个时辰之前,打死他都不敢下这般命令,可现在叛军将官之间显然已爆发了冲突,那两万多人的军队便是一盘散沙,哪怕他直接派兵去攻当也不会有多少伤亡。 这般道理,不止朱慈烺明白,便是军中兵卒亦是清清楚楚。 不等他话音落下,立时便有一队兵卒策马冲出,直奔清军大营而去。 事情到了这里,便也没了悬念。 哪怕在整编这支人马时还会生出些波澜,却也对大局产生不了半点影响。 “方总兵。” “殿下。” “整编筛选之事就交由你了,左右各军将都已被擒,你便将他们当做补充兵吧。” “得令!” 老实讲,方国安是不太能看得上这些人的,他心中最佳的补充兵员却是朱大典、杨廷麟那几人募来的新兵。 只是他也清楚,人家好不容易募来的兵,又怎会轻易交到他手里? 从这些老兵油子里面选些能用的却也是无奈之举了。 不过将这些人当做补充倒也并非一无是处,他们毕竟都是从军多年的,不需从头教起,只要军纪严一些,一次补充的量不要太多,想来也不会对战力有太大影响。 “殿下!末将有重要军情禀报!” 正当朱慈烺在向方国安交代之时,那被五大绑的军将似乎想到了什么,随后他往太子殿下跟前跪行几步便高声嚷了起来。 “带过来。” 眼见太子殿下许了自己说话,那军将也不等兵卒过来就又往前跪行几步:“殿下!末将昨日听李本深军中千总说过,那多铎应是入了天目山!” 天目山? 话音落下,朱慈烺心中立时疑惑了起来。 他已将多铎北归之路让了出来,便是其后还有诸般布置却也是在后半段路程上。 可听这军将所言,多铎似乎并未按他所想走湖州这条路,却让他好一阵不解。 莫非是要南下与阿济格汇合? 心念及此,朱慈烺不由回忆起南面的情势。 现在的阿济格所部虽已在江西把李自成残部追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但他们与杭州少说也隔着千里。 多铎若是真有本事一路南下去寻阿济格,那他倒还不如一鼓作气直接攻下杭州还来的省力些。 可若非南下,他又为何要钻到天目山里? “殿下,听闻吞齐一部正在芜湖与我军僵持。” 许是看出了太子殿下心中的疑惑,那将军便又接着解释起来。 只是朱慈烺由于地理所限,对那里的情况并不明了,所以当他一番解释之后,却见太子殿下似乎比先前更是疑惑了许多。 那军将非常清楚,能否及时表现出一定的价值决定了自己今后的命运,而祁应云亦是对此心知肚明,可当他想要抢过话头,对太子殿下细细解释一番时,却听一阵马蹄之声,随后便有一骑士疾驰而来。 “殿下!常将军急报!” 自那骑士手中接过书信,朱慈烺便拆开信奉细细读了起来。 半晌之后,他将书信递给了方国安,自己则闭上眼睛思量了起来。 信中自没有旁的,所言无非就是皖南一带的情势和常冠林率兵前去支援的事。 可朱慈烺在看完此信之后非但没有半点对局面出了意料的担忧,反倒在心里生出了些旁的想法。 (本章完) 第189章 谁的处境不艰难? 第189章 谁的处境不艰难? 7月14日 芜湖 安庆之变后,左梦庚便带着残部与袁继咸合兵一处,其后两人虽在某些方面还存着分歧,但于大的方向来说却还算是合拍。 这里面自然有双方实力相当的关系,亦不可否认,麾下大半南下投清后,左梦庚投清的路基本也就绝了。 唔.至少阿济格那边肯定的去不得了。 原本,左袁二人都以为凭着己方军力当能顺利抵达应天,可谁知到得芜湖之后,他们却发现清军在击败黄得功后并没有就此离开,反而留了一队人马,配合其部降将把这处隘口经营了起来。 如此情形,他们还能怎样? 袁继咸一心想去应天救太子,自然心无旁骛,左梦庚亦因没有其他选择而只能一条道走到黑。 最终导致的结果便是两部共五六万人马在这地界耗了月余功夫而无有寸进。 那时,芜湖左近各州县都已落在了清军手中,毫不客气地说,这路人马实际上已算是深入敌境。 不过尼堪去往杭州之时仅在各城留了些必要的人马,而且左良玉在最初离开驻地时便已在舟船上备足了粮草。 他们总算也在这般境地之下坚持了下来。 可战事不利终归还是会对军心士气产生巨大的打击,再加上他们孤悬于外得不到半点其他明军的消息。 到了六月末时,这支人马几乎已没了多少官军的样子。 若再过上一旬半月的功夫,便是他们军需无虞,说不得也会因军心士气降至冰点而彻底溃散。 倒也是天无绝人之路,就当左袁所部逃兵频出之时,金声攻占芜湖以南数座城池的消息传到了他们耳中。 如此一来,原已接近崩溃的军心士气也便逐渐缓了过来。 只是 “世伯,义军战力并不足持,我军还当分兵救援才是啊。” 今日一早,袁继咸便接到了来自金声的急报,其上除了言明宁国情形之外亦说明他将领兵去往宣城。 作为一个监军御史,金声自是不能对袁继咸和左梦庚之后的行为多说什么,但按其信中意思,大抵还是希望二人能派些兵卒前去支援的。 这本也在情理之中,攻下芜湖南边这些州县时,哪怕并没有遇到多少明军,且还有内应相助,但在这个过程中金声所部还是出现了不小的伤亡。 现在清军于一夜之间便拿下了宁国,显然这支人马的战力相当可观。 如此情形之下,金声话里话外都含着唇亡齿寒的意思也便不难理解了。 袁继咸并非嫉贤妒能之辈,亦非江北那班昏招频出的文官,就算金声并没有在信中透露出这般意思,他自然也能明白失了这片意外得来的后方会是什么结果。 可话说回来,作为一军统帅,想要调兵遣将总得先摸清敌方情况才好定了对策,便如现在这两眼一抹黑的情况,就算他手中握有大军,又如何敢轻易定策? “左帅,现在敌情不明,大军不宜轻动啊。” 当初对着左良玉时,袁继咸便以“左帅”称之,现在其子左梦庚手中的兵力虽远不及其父,但活了一把岁数的袁继咸还是对他用上了这般称呼。 “世伯,若是宣城丢了,其后的小城又怎能守得住?不论军情如何,这宣城都是必救的啊。” 袁继咸的担忧,左梦庚大抵也是能猜到一些的。 可宣城距离芜湖仅余百四十里,其间除了几座年久失修的坞堡以外便没了任何遮挡。 若坐视清军进攻只有义军守卫的宣城,那便等于将自己的后心露给了敌人。 以此为基,左梦庚便是知道自己在军略方面要远差于袁继咸,却也不由着急了起来。 “左帅莫急,容我再想想。” 所谓每临大事必有静气。 被左梦庚吵了一通,断了心绪的袁继咸不由说了一句。 他自然是准备派兵支援的,但派多少,走何路,在没有思量清楚之前,他又怎能轻易下了定策? 老实讲,在袁继咸看来,这路清军来的极其诡异。 他思来想去也没想明白清军为何会在这般时节,从这般方向杀将出来。 若是清军重视自己这几万人马,便不该现在才派兵来攻,若清军不重视自己这路兵马,就更不该在这时派兵来攻。 其中道理说来倒也简单。 莫看袁继咸与左梦庚拢共能凑出五六万人,但只要清军能够守住芜湖,这路兵马便是毫无作为的死子。 除非清军想要将吞齐所部派往别处,否则他们只需保持着现在的局面,等其他地方的战事彻底结束再反身来吃这只煮熟的鸭子便是。 那么问题来了,江南其他地界的战事已经结束了吗? 这一点袁继咸并不敢妄下断定,以现在的情况来说,他也只能假设江南并未完全平定,清军是想将吞齐所部调往别处,才想起来吃掉他们这路人马。 问题又来了。 清军打算将吞齐派往何处? 据袁继咸所知,由多铎率领的东路清军大抵有二十余万,朝廷在江浙之地并不存在足以与其抗衡的力量。 更何况陛下被俘,各城哪怕不是望风而降,也当无法阻挡清军太多时日,除了还在太子殿下率领下坚守的应天之外,又哪里会有让清军调动吞齐所部情况? 好了,两条不同的分叉终汇于一处,清军此时来攻,除了准备在平定江南之地后攻取应天之外别无其他可能。 如此情形之下,便是守了宣城又能如何? 倒不如. “左帅,依老夫所想我军应急攻当面之敌。” 话音落下,片刻之前还满面焦急的左梦庚顿时变得一脸呆滞。 对这位被自己父亲诓到船上的世伯,他还是比较了解的。 其人自崇祯十年起便统兵与各路乱民作战,期间虽也败过几次,但却不是个不知兵的。 若是他说出旁的谋算,那左梦庚当会在现实一番自己的存在感后同意下来,可现在他竟然打算急攻芜湖,这便让左梦庚实在有些无法理解了。 “世伯,宣城不管了?” “管,当然要管,但管宣城只是次要,对我军来说最重要的当是攻下芜湖。”左梦庚到底也是跟着其父打了多年仗的,便是他自己从未独自领兵也能想明白芜湖的重要性。 可话说回来,他们已经被这芜湖挡了好一阵子,又如何能在鞑子包抄到位之前将其攻下? “世伯,这芜湖.” “炮。” “啊?” “炮!” 左袁二部沿江而来,军中自然是有战船的,只是长江在这芜湖一段存着数座江心岛,而在防备左良玉时又在这几座江心岛上设了炮台,所以其部水师才没了作用。 现在袁继咸虽只是说了一个炮字,但左梦庚还是明白他是想用战船火炮来攻击芜湖。 只是芜湖作为一座类似堡垒的城池,其城上火炮不管是威力还是射程都远非他们那些小炮相比。 这般情形之下,若是想用它们来轰击芜湖城墙岂不是会承受巨大的损失? “世伯!三思啊!我们那些.” 左梦庚话音才起便见袁继咸摆了摆手,其后他便见其朝着自己躬身一礼,随即便沉声说道:“左帅,当初你父起兵乃是打着救助太子的旗号,若老夫能攻破芜湖,为你破开前路,你可愿尽力辅佐太子殿下?” “世伯,这是做什么啊?您先起身,先起身啊。” 见此情形,左梦庚自是一脸惶恐地往边上让了一步,可不管他如何劝说,袁继咸却只是弯着身子,硬是不肯起身。 “世伯,我等兵至此地,为的可不就是辅佐殿下,匡扶大明,若是前路得开,我自当竭尽全力啊。” 话音入耳,袁继咸于心中长舒一口气,其后不待左梦庚追问,他便将自己的谋算全盘托出。 他的想法其实并没有什么特别,说白了就是用人命去填罢了,若真要说有什么不同之处,大抵便是他将自己这一条命也算在了其中。 片刻之后,屋内再无话语之声,而左梦庚却直接被袁继咸的这般决心震得愣在原地不知该说些什么。 袁继咸对左梦庚自然是有些不放心的,可按着他的推算,现在若还四平八稳待在此地,那这几万人马最后的结果除了全军被歼只外便再无旁的可选。 如此情形之下,倒还不如放手一搏,拼上自己这条性命为左梦庚破开前路障碍,若有他这一路人马相助,说不得太子殿下便能自应天冲出,沿江去往别处再谋反攻。 “贤侄,若伱能辅佐太子匡扶大明,不但公卿可期,更能为左公洗刷冤屈,哪怕你大业未成半道崩殂,亦可使你父子俩于青史留名,成就一段佳话,此一点当记在心中。” 话音落下,袁继咸便也不再多言,能做的他都做了,剩下的也不过是听天命而已了。 身处绝境,最后一搏。 这大抵便是袁继咸做出这等决定的最根本动机,只是他这里失了诸多关键信息,最终才按着最坏情况做出了此等判断。 可在芜湖城里的吞齐. “贝子,图赖说是要来与我军汇合,却不知.” 田雄的话只说了一半,但他未尽之意却也算不得多么隐晦。 他是立了大功的人,在尼堪去往杭州之时便被留下在了远处。 原本,不管他或是马德功都对此等安排极为满意,但在听闻有不少降军都虽满洲贵人在江南富庶之地吃了个脑满肠肥之后,他便有些坐不住了。 只是那会各人对这等肥差的争抢都用了全力,而他和马德功又因留在芜湖而没有太多和贵人接触的机会。 如此一来,这二人便也只能困守此地,眼巴巴看着旁人积攒家财了。 若要问他们为何不撺掇吞齐去攻江南城池 实际上他们也撺掇过,可挨了几顿冲子之后,他们便又了些代价,细细打听了一番。 这吞齐本为正蓝旗所属,也就是豪格正牌子的嫡系,所以在尼堪南下追击弘光时,他便被指派了断后的差事。 天可怜见,在追击敌国君王时领了这等差事,那不就是红果果地告诉所有人,这等功劳与他无关? 其后,清军自是将弘光被俘的消息散于各处,而当尼堪如闲庭信步一般却接收江南城池之时,这吞齐又被安顿了驻守芜湖的差事。 在搞明白这这些之后之后,他们最终也就熄了此等心思。 可谁知道不过十来天的功夫,芜湖便遭到了明军的攻击,也是之前黄得功准备妥当,否则却还不知要陷于何等苦战之中。 到了那时,不管田雄还是马德功,也就只能将全部精力都放在守城之上,谁让他们跟了一个不受待见的主子,便是身怀大功,谁又能谁的清会不会遭了波及。 俗话说的好,风水轮流转。 又云: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倚。 就当他们认为自己吃了大亏时,前方的一条条战报传到了芜湖。 先是镇江一败,又是苏松一败,其后散于各城的小股人马都遭到了不明来源攻击。 待到今日,他们又从图赖的信中获知了多铎打算收拢人马的消息。 庆幸! 他们虽然一直在和明军纠缠,但说白了那股明军并没有对他们造成实质性威胁的能力,若真跟着那帮子满洲贵人南下,谁知道自己这条小命还能不能得保? 要知道那胡茂祯能反戈一击,他们可是万万不能行这等保命之法的。 所以当接到吞齐前来议事的命令之后,他们自然也就摆正了立场。 “贝子,那图赖吃香喝辣时没想到我们,现在跑来与我军汇合,定然没怀什么好心思。” “胡言!图赖岂是那等人?若再挑拨,休怪我军法无情!” 马德功话音未落,便听到吞齐厉声呵斥,只是在这一声之后,吞齐也只是皱眉思量,却也没有进一步举动。 他心中其实是认可马德功之言的,这声呵斥说到底也不过是为了在这些降军面前维护满人的团结罢了。 早先多尔衮一系的人能为了不让他立功而行了那等事,现在局面明显不利,谁知道他们会不会拿自己出去顶缸? 要知道那一帮人不是王爷就是贝勒,哪怕图赖也是握着实权的护军统领、固山额真,他这个贝子却也是没有实力,也没有立场与他们硬顶的。 “却得想个两全之法啊。” 唔正文里说错了,吞齐是镶蓝旗的人,不过也不影响阅读。 (本章完) 第190章 似乎有些不对啊 第190章 似乎有些不对啊 两全之法。 世间哪里来的两全之法? 吞齐既想从江南战局之中脱身,又不想招来多铎的报复,若他真有这般本事,又如何会陷入此等境地之中? 当然,他这个镶蓝旗的固山额真自可求助于博洛这个正蓝旗的实权人物。 可从辈分来论,博洛只不过是努尔哈赤的孙子;从爵位来论,博洛只不过是个贝勒而已。 再加上自南下以来,各人都因种种缘由而在逐渐倒向多铎,便是博洛真有心相助,他吞齐却也不敢将自己的心思透露半分。 所以,在一番思量之后,吞齐便再是不愿,却也得继续钉在芜湖等待图赖的到来。 从现实情况来看,不管吞齐还是袁继咸,他们的处境其实并没有自己想象之中那么艰难。 谈及缘由,实际上也不过是将帅由于种种因素而对局面产生了误判。 只是 “诸位不必多礼。” 眼见几位文臣武将入得船舱,朱慈烺便抬了抬手示意他们快些进入正题。 在收到常冠林的军报之后,他便率领宿卫走水路往安吉而来。 这一方面是由于水路与陆路所费时间相差不多,另一方面则是想趁着这点时间让宿卫稍稍休息一番。 此番北上,朱慈烺是万分想将方国安那几千人马带上的。 他们不但能打恶仗,更称得上忠心耿耿,可一方面杭州那里还有数万降军需要处置,另一方面这路人马战损实在太大。 如此考量之下,他最终也只能仅带着宿卫了。 “殿下,这是老臣这几日整理出来的军情。” 张国维方才行完大礼,便急不可耐地将手中的一叠军情呈到了朱慈烺面前。 早先因为苏松一战的关系,所有人的注意力全都放在了太湖以东,而当明军拿下安吉之后,太湖以西的情形才通过各种渠道汇总到了这里。 接过军情,朱慈烺自要细细阅读,过了好一阵子,他才将其放到桌上思量了起来。 此时太湖以西的清军分成了四个部分,芜湖的吞齐,应天的博洛,往芜湖而去的图赖和正在攻打宣城的多铎。 现在他虽不太清楚这四路拢共能有多少人马,但根据清军过江时的人数和之后的站算推断当有十万左右。 至于散在各处城池的那些零碎,倒也无关紧要。 一者他们数量算不得太多,便是把所有散在江南城池里的清军算上,大抵也就是四五万人马,二者在各地的义军牵制之下,他们也不见得能顺利汇合。 所以,在朱慈烺看来,他此番的敌人大抵也就是那四路的十万人马了。 十万人马。 这是一个极其庞大的数字,若让他们汇于一处,那么凭明军现在的力量,似乎也只能任其施为了。 可博洛被牵制在应天,似乎并没有南下的迹象,吞齐被牵制在芜湖,当是想动也动不了。 多铎虽有可能自宣城杀出,但常冠林已带兵前去救援,只要在他到达之前宣城能够不失的话,那么这一路也当被栓死在城池之下。 如此算来,清军的机动力量似乎也只有图赖一部而已 可这一路实在太致命了。 若是由着他与芜湖的清军汇合,那么左袁一部所承受的压力必会倍增。 届时左袁一旦战败,这数万人马必定会南下为多铎解困,那么江南战局便又会滑向不可控制的境地。 能拦下图赖吗? 答案自然是否定的,且不说情报发出的时间已过了数日,明军能不能追得上他们,便是真能追得上,朱慈烺手里又哪来那么多能够与其野战的力量? 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便也陷入了两难之中。 “殿下,据称左部在安庆生了内乱,其部大半都南下投了清军,现于芜湖和清军作战的当远不及左公在时了。” 看到朱慈烺陷入沉思之中,张国维便将情报中不太起眼的那一条单独提了出来。 他虽未将话彻底挑明,但其中的意思却也非常明显。 图赖与吞齐的汇合已是无法阻挡的事。 若是派兵去救,便有可能与脱出身来的这路清军在野外遭遇,而现在己方又没有能够和这么多清军野战的力量。 那么现在便该将主要精力放在宣城,为应对即将到来的鞑子做好准备,而非再对芜湖的战事抱有什么希望。 这绝不是畏敌。 现实情况摆在面前,容不得半点侥幸。 安吉距芜湖足有四五百里路,哪怕按着急行军的速度也得用上十多天功夫,而图赖早在数日之前便已开拔,谁能保证左袁所部能在重压之下坚持这么长时间? 与之相比,布防宣城便要稳妥许多了。 且不说宣城有城池之利,便是其周遭水网颇多,便于布设较长防线这一点就足以使南下的鞑子寸步难行。 如此想来,放弃芜湖,将主要精力放在宣城,的确是极其稳妥的选择。 只是 在听到张国维所言之后,朱慈烺非但没有下定决心,反倒更加犹豫了。 一个多月。 左袁所部在芜湖硬磕了一个多月。 若非是想去救援应天,谁会在布设完善的防线前耗上这么长时间? 理智告诉他,张国维的选择是正确的,但左袁为了救援应天而拼命,他又如何能将他们舍弃? 纠结。 左右为难。 这不光是心里的坎能否过得去的问题,更是有关军心士气的问题。 在寻常军将眼中,大不大局的他们许是搞不清楚,但太子殿下舍了一路拼死救援应天的人马却是明明白白摆在所有人面前的。 今日殿下能舍了左袁,那么明日说不得就会舍了自己。 如此情形,朱慈烺费尽心力才在军队中建立起来的威望岂不是将要面临巨大的打击? 没了忠心耿耿的军队,他又凭什么与那些牛鬼蛇神斗法? 在很久之前,朱慈烺便知道有些人之所以做出某些不合常理的举动,是因为有着旁人未曾发现的缘由。 可知道归知道,在亲身体验一番之后,他才真正体验到其中的五味杂陈。 “传令!” 眼见太子殿下的表情从犹豫逐渐变为坚定,张国维自然知道殿下是做出了最后的决定,可当他听到其后的话语时,整个人却不由睁大了眼睛。“向仁生、侯承祖率本部与本宫北上芜湖!” “得令!” “得令!” “殿下!不可啊!” 朱慈烺军令一出,船舱中的几人自是表现不同。 见惯了太子殿下如此行事的向仁生自然无有二话便直接领命,那侯承祖虽有些疑虑,但在看到向仁生的反应后也紧随其后。 反应最为剧烈的便是张国维了,朱慈烺这边话音方落,他便直接愣在了原地,但不过片刻功夫,却又直接跪在了地上。 这般场景,朱慈烺已不知见过多少次了,应对起来自也不似在应天的姚坊门城楼中那般失措了。 “张部堂,我大明富有四海,为何落得今日之地步?” “这” 闻得朱慈烺之言,张国维又是一愣。 作为在崇祯时便做到那等高官的人,对大明的诸般问题,他自然有着一番见解,可这套见解说起来颇为复杂,再加上朱慈烺这一问转折实在太过突然。 所以,他也就有些反应不过来了。 “旁的都不需多说,将帅常因各样问题而放弃这个、放弃那个却当是兵卒军将不愿死战之主因。” 有这样的原因吗? 张国维不由沉思了起来。 要是常将下属当做弃子,漫说以命拼杀的战场上,便是在刀剑无影的官场上却也无人愿意跟随这样的上官。 如此想来,太子殿下之言似乎极有到底,但张国维隐隐之间却还是觉得有些不对。 只是到底哪里不对呢? 就当他正在不住思量之时,朱慈烺则趁此机会朝向侯二人使了个眼色,随后还没搞清者眼色到底是何含义的侯承祖便被向仁生悄悄拉到了船舱之外。 “向将军?” 侯承祖看到了太子殿下的表情,虽然不太理解是何含义,但在向仁生这个“天子近臣”拉拽自己时,他还是悄无声息的跟了出来。 只是殿下并未让他们离开,却也得问清缘由,否则连个招呼都没打就离开,岂不是太过不敬? “殿下的意思是让我们去整军。” 闻言,侯承祖却也反应了过来,他朝向仁生拱了拱手,示意自己记下了这份人情,随后便直接转身往船下而去。 按着太子殿下早前的军令,他与杨廷麟需得在湖州以北给清军设下些障碍,可多铎并未按着殿下的设想走这条路,他们的任务也便落到了空处。 不过作为江南之地仅有的几支能够野战的部队,军情发生如此重大的变化,朱慈烺自然不会将侯承祖忘掉。 在命杨廷麟所部配合当地义军阻截自各城而来的小股清军之后,他便将侯承祖唤到了安吉等候自己的到来。 侯承祖所部的驻地距离安吉水路倒是不远,不过三两柱香的功夫,他便回到了自己营中。 “父帅,殿下是不是让我们去宣城?” 老远看到侯承祖的身影,侯世禄便迎了上来,他一面接过父亲手中的缰绳,一面便急燎燎地问了起来。 同为将帅子侄辈,这侯世禄与方元科却又有些不同。 方国安虽对自己那个侄儿颇为信重,但由于他在将近成年时才被方国安带在身边,所以其人擅长临阵搏杀,却于大略方面较为迟钝,由此也便只是署了一营之职。 可这侯世禄便不同了,自出生起,所有人都知道他便是这一卫将来的指挥使。 在各方全力培养之下,他不但极其勇悍,更于大略方面拥有超越同龄人的眼光。 所以,当太子殿下传令相召之时,他便已大体有了猜测。 “不是,殿下命我们随他去芜湖。” “芜湖?!” 闻得此言,侯世禄顿时惊了一下。 太子殿下一路行来,所作所为从表面看来虽都能称得上光明正大,但侯世禄却不相信阳世间会有那么多巧合。 所以,他更倾向于太子殿下是个惯于阴阳结合的谋算高手。 所以,他压根就没想过太子殿下会冒着一军覆灭的风险去救什么劳什子的左袁,更没想过他竟然准备亲身前去。 所以,在听到自己父亲的话后,他的第一反应便是怀疑自己是否幻听,第二反应便是自己父亲是否说错。 “嗯,芜湖。” “殿下没说别的?” “唔大明沦落至此,便是因放弃这个,放弃那个。” 托词!这是明摆着的托词! 华夏自有历史以来,哪个将帅还没把一两路兵卒当做弃子? 若按殿下这般说来,名传华夏的将帅,有一个算一个都是祸国殃民之辈。 有旁的原因,肯定的! 说不定殿下就是还有后手! 心念及此,侯世禄却也不对自家父亲加以解释,牵着战马便直往营中而去。 这倒不是他对自家父亲都存着戒备,主要打小他的心思便要比旁人深一些,作为一个纯正的武人,侯承祖当然对自家儿子这么多鬼蜮心思极其反感。 在无数次的棍棒教育之下,侯世禄在自家父亲面前,最多也就是将自己的聪慧展现一番,却将自己的另一面深深隐藏了起来。 细说起来,侯世禄与方元科的底子虽有不同,但绝对没有现在所表现出的那般巨大。 若要究其根源,从两人长辈的教育方式上似乎能寻出些不同。 因为侯世禄心思颇多,所以侯承祖对他极其严格,如此一来,他便学会了隐藏,进而使自己的心思更加深沉。 而方国安对待方元科的方法又恰恰相反,所得的结果却也和预想有了较大差别。 最终这两对“父子”便成了截然相反的情形。 言归正传。 此番扎营,侯承祖本就知道驻不了几日,所以有些收拾起来比较麻烦的东西,他便没有让兵卒们从车架上解下。 由此,自他回到营中算起不到两个时辰,其麾下这几千兵卒便已收拾停当等待自家指挥使的训话。 “今次!友军被困于芜湖,我等有幸能再随殿下作战,必当事事争先,绝不能被殿下宿卫比下去!” 昨天写袁继咸时,我脑中其实想的是一千五百名甘愿赴死的滑翔机勇士。 (本章完) 第191章 狼子野心!有一个算一个,都是! 第191章 狼子野心!有一个算一个,都是! 侯承祖、向仁生悄然离开,张国维却还在寻思太子殿下话中的不对,此时船舱之中还保持着头脑清明的便也只有沈廷扬和朱慈烺二人了。 按着沈廷扬的本职来说,带兵打仗其实和他并没有太大关系,只是国难当头,他这才赶鸭子上架不得已当了“帅”。 到了现在,江南战局虽还有反复的可能,但在殿下力挽狂澜之下,朝廷总算挽了溃势。 哪怕其后还有仗要打,但大体上当是用不到他这个半点都不专业的“帅”了。 由此,他这趟拜见实际上走流程的成分还倒大些,却也没想过自己会领到什么任务。 可谁知当他以为太子殿下要和向、方二将一同离去时,耳中却传来了一阵问询。 “沈先生,你精于海上事务,可知我朝水师与红毛鬼、弗朗机有多少差距?” “没差距啊。” 嗯?! 可以想见,闻得此言之后,朱慈烺除了一惊便也不会生出旁的反应。 在后世的概念中,华夏自大明中后期开始便逐渐落后于西洋。 待到满人掌权之后,这种落后便由于诸般因素越来越大,最后甚至都形成了文明的代差。 所以,在守住应天,理清眼前诸事之后,他便给自己定下了有些好高骛远的目标。 抓住这波时代红利。 此时正值千年变局之开端,西洋诸国借此大势获得了极其庞大的资源,继而于此间称王称霸数百年。 令人庆幸的是,现在只是开端而已,便是将来那个日不落帝国,现在也只是蠢蠢欲动而已。 若是大明能在恢复一定势力之后插上一手,旁的且不必说,光是能让后人少走几百年弯路这一条便足以让朱慈烺将此事放在和驱逐鞑虏同样的高度。 当然,那是将来的事,现下摆在他面前的最大任务还是怎样为江南之战收官。 不过这却不妨碍他提前对大明的船舶制造技术进行一番了解。 只是 “殿下明鉴,我朝虽不重海事,但各种技术却也非蛮夷能比,便是当年的宝船也要远强于西洋人。” 沈廷扬显然看出太子殿下心有不解,他虽不知惯爱使船的殿下为何会不知自家造船的能力,但还是紧随其后追了一句解释。 可他哪里知道,不提那宝船,朱慈烺说不定也就略过这一题,但当那“宝船”二字出口之时,某人竟直接站了起来。 “宝船?成祖下西洋时用的那种?!” “是。” “你们有图纸?能造?!” “是。” 简短的对话之后,朱慈烺直觉脑中诸般所知似乎与现实完全对不上了。 在他的印象中,郑和七下西洋的相关图纸、档案皆于成化年间被一个叫做刘大夏的官员给焚毁了。 可若是真被焚毁了,沈廷扬为何自称有图纸、能造? 莫非没烧干净? “下西洋的卷宗还留着多少?” “臣这里只调来了图纸,旁的当都在北京吧。” 听到朱慈烺的问话,沈廷扬便答了起来,可到最后时他却不由顿了一下才低声吐出了那个地名。 对此,朱慈烺大抵是没有在意的,他现在心中只有一个疑问。 “刘大夏没毁那些卷宗?” “刘大夏?” “嗯。” 在确定朱慈烺所问之人的姓名后,沈廷扬略一思量便又接着问道:“殿下说的可是成化年间官至兵部尚书的刘大夏?” “唔应该是.吧。” 对于这段历史,朱慈烺也只是知道个大概,对其人具体信息却是不太了解,随后他便追了一句:“不是说某个内监想要索取资料,好再下西洋,所以那刘大夏便直接将那些卷宗全都焚隐匿了吗?” 没有具体信息,沈廷扬也便不用费劲思量,可当事情的前因后果全都落在其耳中之时,他却也不得不在自己脑中翻箱倒柜了。 “殿下,您所言当是成化年间安南发生战乱,西厂提督汪直进言出兵平乱的事, 当时刘大夏觉得靡费颇多且获胜不易,便在汪直调阅永乐年间对安南用兵的记录时硬顶了下来, 至于下西洋的事.老臣确实没有印象了。” 半晌之后,沈廷扬自觉无法在自己的记忆中找到太子殿下所言之事,便将自己能够想到最为相似的事说了出来。 实际上,他还有一句话没说。 那刘大夏何等人也,只是利用体制流程,他便有千百种方法阻碍旁人翻阅卷宗,又如何会冒着杀头的大罪去焚毁朝廷卷宗? 他的未尽之言,朱慈烺自然是无法知道的,不过有很大可能,他便是将其说出也不会引起朱慈烺的半点反应。 没毁?还在北京?若非北京丢了,便连沈廷扬也能调阅? 那为何后世便连相关资料的半点影子都寻不见? 难道是在这几百年间有人将其毁了,然后把这件事冠在了刘大夏的头上? 可是谁有这般能力?谁又有这般动机呢? 莫非 一个个问题出现于心间,朱慈烺最终想到了某个毁书比藏书还要多的事件。 早先,他对这个后面的这个朝代并无太大成见,对之后的诸般事情大抵也只是觉得大势如此,换谁来当都是一个结果。 可在由此事联想到对以整理为名,行毁坏之实,对华夏文明大规模的破坏之后,他突然意识到. 若是那些典籍还在,若是没有对华夏文明的发展进行打压。 也许 也许会有一点不同? 狗曰的!!!! 于心中骂了一句,他便也不再纠结于此事。 毕竟他已来到了这里,若是局面按着现在这般发展,未来当会有巨大不同。 随即,朱慈烺便在沈廷扬疑惑的目光中将话题生硬地转到了关于船舶与海路之上。 “今日与沈先生一谈,果然胜读十年书啊。” “殿下聪颖,有些细节便连老臣也是参悟许久才能明白,未曾想,您竟只听了开头便能明白其中关窍啊。” 面对沈廷扬的称赞,朱慈烺倒也没有多少得意,毕竟.对吧。 “原来本宫还找了些人来助你一臂之力,看现在的情形倒也没有必要了。” “殿下此言差矣,他山之石可以攻玉,若他人有所长,臣自当虚心求教。” 两人谈到这里,张国维早就回过了劲来。 方才太子殿下大抵也只是为了照顾他的面子,才说了那番话。 此时他便是有了插嘴的机会,却又怎会再于是否出兵的事上进行纠缠? 说到底,他并不是如徐瑜那等手中无有半点权力的清贵,若是在殿下打定主意时硬顶,这事的性质就变了。 “张部堂,这一仗许要打些时日,军需转运还要伱和沈先生多铎费心。”见他不再闹腾,朱慈烺总算是放了心。 他倒是没有如张国维般想到那一层,最多也就是觉得这位老倌识得大体,并没让大家都下不来台。 “殿下放心,有太湖和杭州的支援,我等自当保证粮道通畅。” “嗯。” 轻轻应了一声,朱慈烺倒也没有刻意称赞,随后便往舱外瞟了一眼。 此时距离向、候二人离开已过了好一阵子,据他估计,便是侯承祖那里因要收拾行装而慢上一些,但向仁生这里当已收拾停当。 可当他正想起身,去舱外看看时,却见一个熟悉的人影堵在了门口。 “卑职王福平,拜见太子殿下。” “快起来,快起来。” 连着说了两声,朱慈烺便满面喜悦的看向了来人。 老实讲,王福平虽也在杭州城中,但他们两人却也有好一阵子未曾见过了。 左右现在他所领的差事都是能摆在台面上说的,所以朱慈烺也便毫不避讳地将他露在了所有人的视线之中。 只是平素里极为乖巧的王福平却在听到太子殿下的话后毫无反应,甚至还将头埋的更深了一些。 “卑职妄作主张,请殿下治罪。” 见此情形,朱慈烺自是有些不解,他这次交给王福平的任务不过是寻几个人而已,便是没有寻见,却也远不至于此。 所以,在略略思量之后,他便有些疑惑地问道:“莫非出了什么岔子?” “禀殿下,您叫卑职寻的那些西洋传教士,都寻到了,只是在甄别过程中,卑职发现他们似有欺世盗名之嫌,便先行前来禀报。” 欺世盗名之嫌? 这话怎么说的? 在与那谭昌源谈过一遭之后,朱慈烺便想着寻些西洋传教士来帮助沈廷扬造船,可现在沈廷扬那里有了些意外,谁曾想传教士那里亦有了波折。 眼见太子殿下满脸疑惑,王福平不等他出言追问便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细细讲了一遍。 在平定杭州“民变”之后,他接到了寻访西洋传教士的命令。 那时他虽已和杭州本地的锦衣卫百户所磨合了一阵,但还在尽力和其他各处取得联系,倒也算不得清闲。 再加上所谓西洋传教士虽不常见,但各个大城都有一两个。 所以他对此倒也谈不上有多上心。 果然,当他将命令传下去一日之后,杭州的锦衣卫便在杭州寻到了一个名为艾儒略的传教士。 说起来,此人也算是大有来头,他到大明已有数十年光景,虽多在福建传教,但与大明高层也有些联系。 数月之前,他受了史可法之邀北上去讨论在澳门筹备抗清之事,但史可法才到浦口,清兵便已经进入北京。 如此艾儒略只得折返,王福平也才能在杭州寻到这名西洋传教士。 原本,事情到了这里,王福平便该等太子殿下回返之后将此人带去,可其后发生的一件事却让他心中生了疑虑。 “殿下,那西洋传教士写的东西卑职也看不懂,但他在其中频繁提到一个叫做亚里士多德的人,并声称其书中之言皆出自那人之手。” 听到这里,朱慈烺不由有些疑惑。 亚里士多德他是知道的,那人大抵算是西方的圣人,其地位大抵与自家的孔子相仿。 他一生写了三百多万字的著作,其内容可谓上至天文,下至地理,无所不包,无所不含。 只是 这和王福平不带西洋传教士来见自己有什么关系吗? 瞅见太子殿下满是疑惑的目光,王福平咬了咬牙便接着说了下去。 “卑职本也没太注意,但杭州锦衣卫里有一老卒专司查阅西洋人的军情,据他所言,那艾儒略有一好友,其西洋名译过来就是亚里士多德。” “所以你就觉得他书中所说亚里士多德就是假托那好友之名?所以你就觉得将他带来会背上欺.本宫之罪。” “是。” 了解了大体原委,朱慈烺心中不由一阵好笑。 这亚里士多德大抵是有的,至于是不是无所不知,无所不晓却也不好妄下定论。 不过有一点他能够确定,西洋人所谓文艺复兴发生的时间和海洋商路打开的时间基本一致,而这海洋商路中比较紧俏的货物恰恰包括华夏的各种书籍。 至于说,有没有西洋人假借先贤之名将源自华夏的知识与文化张冠李戴 他也不知道,他也不敢问。 反正养了三百只羊,一天取一皮的事,他大抵是不会相信的。 “此事不用太过在意,完了将那帮传教士带到沈先生那里便是。” 朱慈烺看得还算透彻,毕竟书已经流过去了,纠结源于何方对他无有半点意义。 毕竟此时东西两方还未拉开多大差距,只要有个安定的环境,想来也不过数年便会再次赶上。 到那时,所谓西方中心论还未形成,华夏也未失了那份心气,一切就都为时不晚。 “禀殿下,宿卫全军已整备待发。” 正当朱慈烺还想给王福平再嘱咐些什么的时候,向仁生的话语声传入了舱内。 他略一思量,感觉按着现在的情况来看,那件事当也不用着急去办,随后便直接起身整了整身上甲胄。 “诸位随我同去看看。” 一边说着,他一边往舱外走去,其他几人见状也便紧随其后。 此时近千名宿卫已在岸边列队完毕,于船上看去虽无有排山倒海之势,但在数次硬仗之后,这支人马却已隐隐透出一股能击溃当面之敌的自信。 “殿下,说两句吧。” 听到向仁生话,朱慈烺却也没有推辞,只是在他看来,这支人马似也不用这种方式激励士气。 所以他略一思量便高声喊道:“既然多铎不走活路,那你们便替本宫将他留下!” “领命!” “领命!” “领命!” (本章完) 第192章 城破 第192章 城破 自渡江之日算起,多铎与朱慈烺的交锋已有两月。 期间清军虽一度占据了绝对的优势,但因着种种缘由,这份优势却于现在荡然无存,甚至清军在某些层面业已成了受压制的一方。 譬如对军情的获取,譬如粮草的充裕程度。 粮草方面倒也不难理解。 镇江被破之后,多铎虽严令各军就地征募,但自多少年前,江南之地的粮食供给就得靠外省调拨。 所以征来征去,各军都带了不少银钱财货,但粮食却也只是将将够吃罢了。 至于军情方面,其情况便与这战局的优劣所向颇有关系了。 在应天时,朱慈烺甚至连城外一二十里的情况都无法掌握,但随着战局的发展,应天逐渐与散落各处的明军取得联系。 其后他又以此为仗,通过遍布江南的太湖水系对各处进行了一番渗透,如此才能在离开应天、杭州这等中心城池后继续获得江南之地的各种军情。 不过这种事大抵也有些此消彼长的意思。 战局陷入被动,自然会将手脚都尽快缩回,但前期多铎铺的摊子实在太大,这一收,却在某种程度上让散于各城的清军陷入了混乱之中。 如此一来,头找不到脚,手摸不到身子,多铎也就几可称得失去了对其他几路人马的掌控,清军也就有些各自为战了。 当然,多铎对这种情况的出现多少都是有些预料的,毕竟不久之前他的对手就是处在这般境地之中。 由此,为了尽快突破明军的封锁,好与其他几路取得联系,清军对宣城的进攻也就显得异常凶猛。 若非其军来得匆忙,亦无充足时间打造诸般器械,说不得这小城弱兵的组合也就坚持不到现在了。 只是宣城守军皆为民壮,便是在攻打各城池时有了些缴获,可甲胄配备却也仅有二三成的样子。 这两日的守城战打下来,损失也已将要到达极限了。 “老师,鞑子将才退去,莫不如您先去休息一阵,城上便由我盯着吧。” 江天一本在趁着战事空档磨刀,可在扭头捞水之时,金声那疲惫不堪的身影却入了其视线之中。 他毕竟是苦出身,少年时节虽也将大半精力都用在了读书上,但诸般活计多少也能做上一些,所以他便主动将磨刀的事情拦了下来,好让兵卒们能多休息一阵,也算是竭尽全力了吧。 “鞑子攻势越来越猛,怕是已将我们的虚实尽数摸去,想来也就再一两波了。” 金声的话中并没有之言同意或是拒绝,但任谁都能从其隐意中明白他的心思。 在应对清军的第一波进攻时,宣城并不似宁国那般毫无准备,而当他们成功将其挡下之后,金声更是信心大增,甚至还不由盘算起如何能将这股鞑子全都留在城下。 可说到底,他的履历之中与军事关联最紧的也只是监军御史而已,对于敌情和战局的把握大抵也只能算是见过猪跑而已。 其后,清军每攻一次便换上一段城墙,每换一次城墙也只是浅尝辄止。 到了那时,他也才反应过来,这些攻击只是清军的试探而已,真正的攻城压根还没有到来。 至此,金声在心里也便对宣城能否得守有了判断。 “沙沙~~,沙沙~~。” 江天一听得此言,也就不再多说,随即便又将全部注意力放在了手中战刃之上,而那阵阵铁器与刀石相磨之声亦再次响起。 此时他们的箭矢已然耗尽,城中虽有几个猎户能做,但其速度却远远不足以弥补城上的消耗,如此情形之下,战刃能否破开鞑子甲胄便显得极其关键了。 “监军!鞑子过来了!” 就当此时,一阵呼喝从某个兵卒口中发出,本还疲惫不堪,便连脚步都不愿多挪半步的金声,噌的一声便站了起来。 “请城中主事出来说话!” 不待金声靠近城墙,便听城下有一人高声喊叫,随即江天一便似想到了什么一般,疾走两步将其拦了下来。 “老师,鞑子箭法纯熟,当心有诈!” 这却也不是他多心,于守城之际常有重箭自城下射来。 起先他们倒也没太在意,毕竟按着常理来说,他们居高临下,无论如何也当算是占着地利。 就算鞑子弓手冲入城上射程之内再放箭,自下而上的箭矢在历经一段距离的飞行之后当也没了什么威力才是。 可当几个配了甲胄的兵卒因掉以轻心而被那箭矢夺了性命之后,满城守军这才意识到所谓“骑射无双”到底代表着什么。 “无妨。” 轻轻说了一句,金声便整了整身上官袍,其上血迹与破损虽不见得会因此而有什么改变,但总算比他将起身时要捋顺不少。 “本官乃大明御史金声,尔等若要退去即可自便,若是其他就不用多说了。” 金声自然知道这鞑子兵要说些什么,他甚至也已猜到,其人退去之后清军便会全力进攻。 只是若敌军传话,自家官长便连应答的胆子都无,却也对士气的损伤忒大了些。 如此他才出面之后又直接将其嘴堵死。 “好叫当面知晓,此番领兵攻城的乃是大清豫亲王, 我家王爷有言在先,若是尔等开城投降, 不但可免了阻拦王师之罪,更有一番荣华富贵相赠,可若执迷不悟,扬州、宁国便是尔等下场!” 这段话里,最重要的当是最后一句,其目的便是用“满城被屠”来打击守军士气。 至于旁的,多铎却也没有指望能生了什么效果。 只是这金声的御史又岂是白当? 临阵杀敌他自是无用,但论及打口水仗,他又怕过谁来? “死到临头竟还敢以大言欺人!我家太子已率大军断了尔等归路,若是下马投降本官自能在殿下面前美言,如若不然,宣城便是尔等葬身之地!” 只短短几句,不但消了敌军恐吓对自己士气造成的损伤,更还散了“假消息”以乱敌军之心。 眼见这般情形,那鞑子兵似也没有多少意外,丢下一句“好自为之”便拨马往自家军阵而去。 “老师,殿” 金声这才转身,江天一往前靠了一步便准备问些什么,可他这里才吐出几个字,那里便见自家老师抬了抬手。 紧接着他便见老师站到了一个木箱子上。 “据宁国兵卒所言,邱中丞曾在就义之前高呼太子殿下,本官据此推测,殿下定已派兵来援!”闻得此言,周遭兵卒无不面露喜色,眼见自己的方法有了成效,随即他便又趁热打铁道:“只要再守几日,必有援兵来救,宣城自不必重蹈宁国覆辙!” 此时笼罩于城上兵卒心中的阴霾似因这几句话而消散,而金声也如胜券在握一般迈着四方步走出人群。 他这般表现自是让城上兵卒的士气涨了一大截,但跟了他多年的江天一却不由心中一沉。 他原本以为自家老师乃因得了新的军情,但这么一阵他却也已想得明明白白。 邱中丞就义前高呼确实不假,但那逃来的兵卒却因距离太远而没能听得真切,而这两日他与自家老师一直在城上,也未曾见过什么新的军情。 如此想来大抵也只有一种可能了。 猜到真相之后,江天一心中自然有些失望,但他亦知此乃不得已而为之。 只是不管他或是金声却都低估了这番虚言的作用。 “他们如何会知道这么多?!” 那鞑子兵卒回返之后,自得将双方对话细细上报,而在听到有关“太子殿下”的哪句之后,多铎这里还没做什么反应,孔有德便先惊呼了一声。 攻宁国时,他们以为这支人马乃是朱慈烺所派,可当与邱祖德说了几句之后,他们这才意识到这里的人马似乎和杭州并无联系。 如此一来,在进攻宣城时,多铎自然会按着如此情势准备。 可现在. “不可能!”沉思良久之后,多铎斩钉截铁地下了定论,其后又过了数个呼吸,他才又接着说道:“宣城离得远,若是连宁国都与杭州无有联系,这里又凭的哪般?” 道理显然是这样的道理,怎么想当也不会出现近的地方不知道,反而远的地方得了消息的可能。 只是于孔有德看来,现在他们这路人马已和各军断了联系,说是身陷重围许是有些夸张,但用深入敌境来形容却不会有半点问题。 在这样的情况下,多散哨探、多做准备自然是理所当然的。 “莫不如遣一军在后面做些布置吧。” “不可。” 闻得此言,孔有德不禁有些诧异。 预则立,不预则废。 要想打的赢,必定得将诸般情形都考量周全,并做好应对。 依着现在的情况来看,他们的兵力除了攻城还有些富余,不管那守将所言是真是假,做些布置终归没有坏处。 可多铎为何会 “城上将我军看得清清楚楚,若是此时将一军派到后面,岂不作实了守将所言?” 嘶. 话音落下,孔有德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这几日的经历似乎将他在山东时的记忆全都唤醒,抉择之时也便有些在被围剿之中的警惕。 可也正是因为这份警惕却让他的精力全都集中在了关注周遭动静上,却是忽略了当面的某些情形。 “亏得有你在。” 听到孔有德的话,多铎也只笑了笑,随后他将手中战刃往前一指,紧接着便有十余队扛着梯架的兵卒往城墙而去。 金声所想不错,这是清军在经过一番试探之后发起的最强攻击,为了让这次进攻万无一失,素来怜惜手下旗兵的多铎,甚至派出了近百由十余名白甲兵所领的披甲人。 这样的兵力配置,漫说金声麾下那些连甲胄都未曾齐备的义军,便是朱慈烺的宿卫来了,大抵也只能凭着人数的优势与其进行消耗。 “放箭!” 随着距离的接近,打头的白甲兵一声低喝,随即便有一支支重箭往城上飞去。 见此情形,没有箭矢的守军除了低身躲避之外还能如何?而扛着梯架的清军则趁着这点功夫一阵狂奔。 紧接着便将梯架靠在了城垛子之间。 “挑杆!” “挑杆!” 这宣城城墙高不过二三丈,城上将将传来阵阵喊声,城下便有清军兵卒扒住了梯架背面。 如此一来,在先登还未攀上梯架之时,兵卒们便能借着自身重量将挑杆的作用降到最低。 “不行!再来个人!” 有一守军用那挑杆挂住了梯架,可任凭他如何前顶却都无法将其顶开。 经过两日的战斗,还活着的自然也已有了经验,眼见这般情形自然知道是清军在梯架上挂了重物。 只是在战场之上,无时无刻不再发生诸般变化,待到有人来助他之时,却见一清军已在城垛子之间露了头。 “糟糕!” 念头既生,那兵卒却也未有半点耽搁,趁着那鞑子还未真正登上城墙之时,他自地上将战刃捡起,紧接着便猛地向其面门上戳了过去。 “当!” “噗!” 既被派了先登,白甲兵自然不会落在后面,在其眼中,那明军兵卒戳来的这一刀,力道虽然足了,但其准头跟控制却是无有多少。 待到那战刃距其面门近余尺许之时,他挥刀一挑,紧接着于回刀之时在那明军脖颈处狠狠一划,随后便有一股热血喷涌而出。 作为第一个登上城墙的人,那白甲兵自不会满足于此。 趁着周遭几个明军还没有反应过来的空档,他连刺带砍,只消五六个呼吸的功夫便为身后三个连着的城垛子清出了一片空地。 这里的情形,自被金声师徒二人看在眼中,但他们这等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在对上这样的情况时却也只能眼睁睁看着一切发生,便连半点手段都无。 “老师,您乃一军之主!请退入城内再做打算!” 言毕,江天一似怕自家老师不许,只待话语将从口中吐出,他便用双手拿起将将磨好的战刃往鞑子堆里扑去。 “涵颖!” (本章完) 今天可能码不出来了,先给大家说一声。 今天可能码不出来了,先给大家说一声。 rt (本章完) 第193章 老师!我去了! 第193章 老师!我去了! “报~~~~!” 一阵呼喝之后,常冠林便见一骑疾驰而来,随后那骑士也不等抵近跟前便直接喊道:“前方清军正在攻城,守军似是不敌,望指挥使早作决断!” 赶上了。 好像又没完全赶上。 但不管怎样,城池还在己方手中,情势便还有争一争的余地。 只是 “徐文爵!” “卑职在!” “宣城之北有座敬亭山,你率一千人马于此山设防。” 话音落下,徐家老三先是一愣,但转念之间他便明白了上峰用意。 按着常理来说,既然已经到了宣城左近,他们便该在清军没有反应过来之前袭其后阵,若能一击得手,不但宣城之围得解,城外的清军也当折损不少。 可现在他们只知道清军正在攻城,却对具体战况一无所知,再加上日夜兼程兵卒将到极限,提前留好退路才是稳妥之法。 只是退路好寻,这正招又当如何下手? 眼见徐老三领兵离开,常冠林便又朝着那前来报信的骑士问道:“你可见了鞑子军阵?” “卑职恐被鞑子发现,只远远看见城上景象便回来报信了。” 闻得此言,常冠林也未多说什么,可他心中踌躇却不免又浓了几分。 若他来时,宣城未失,那便不用多说,直接入城便是;若他来时,宣城已失,那更不用多说,直接离开便是。 可现在这宣城的情况并不明确,他的兵力又有可能逊于清军。 如此情势之下,该当如何出招便是极其考验将领对局面的判断了。 “走!” 常冠林到底也曾在卢象升帐下当过差,哪怕局面颇有些难以琢磨,但不过片刻功夫他也便定下了心计。 说到底,他麾下这路人马的战力比不得这股清军,且兼兵力不足、长途跋涉这两点,只能将目标定为协助城中义军稳下局面。 所以,在一番思量之后,他最终还是决定绕开正在发生战斗南门,从东侧入城。 一旦回天无力,便可再从北门出城。 届时哪怕宣城丢了,他尚可依敬亭山为仗,倒也不虞被清军尾随追杀。 不得不说,常冠林的选择可谓明智。 此时宣城南门已被清军攻破,不管他是去袭击清军本阵或是杀向攻城的清军,等待他的都只会是两面夹击。 而选择自东门入城,虽不见得能取得多少战果,最好的情况亦只可能是与清军形成对峙,但他的实力毕竟要逊于清军,稳妥一些才是最佳选择。 盏茶功夫之后,其部人马顺利到了东门,在与城上兵卒一番交涉勾兑之后,他们终还是顺利入了城池。 期间诸多证明问询自不必提,最为关键的是,城上守军在确定了来人真是太子殿下所派援军之后,立时便爆发出了一阵阵如雷般的欢呼。 切莫小看这阵欢呼声,宣城不比杭州,更比不得应天,里里外外算下来,拢共也就这么大一点,东门这里欢呼声将起,南门那边须臾间便听了个真切。 “监军!太子殿下派兵来了!” 此时的宣城南门已被清军完全占据,金声正领着残兵在城门周遭和鞑子纠缠。 若非早先他就已经有了预料,依托民房修造了不少防御工事,说不得只这一阵功夫,义军都要被逐离城门了。 在兵卒们看来,监军大人早前已说过殿下援兵的事,现在援兵已到,自家只需尽力抵挡鞑子便是。 只是金声的心情谁又能体会? 先前什么太子,什么援兵,说白了就是他在捕风捉影,以大言激励兵卒们的士气,可现在突然冒出这么一支人马,一时间却也让他不知该如何反应了。 眼见金声没什么表示,兵卒也只当自家监军这是太过高兴所致,随后便准备自攻势扑出,打上一波反攻。 “严守各位!莫要浪战!” 想不明白归想不明白,但现在正处在战场之上,金声又怎会走神太长时间? 就当军中士气大振,兵卒们正待反击时,便听他的喝声传了过来。 稳下来! 不管来者到底是何处人马,一定要稳下这处防线! 心念及此,金声便也不再纠结,随即就将注意力放回战线之上。 他这一道防线基本都是由拒马路障组成,其间虽还布设了乱石尖刺,但距离固若金汤却还相差甚远。 哪怕他们能借着士气高涨打退清军这波进攻,却也无法再坚持太长时间了。 “如何还不来?” 他自然知道所谓援兵不过是虚言而已,可战况如此,他却也不由希望那一阵阵欢呼真的是因援兵到来。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简陋的防线也逐渐被清军打除了破绽。 而在此时,阵阵因急速行军产生的甲胄撞击之声也终于传到了在场所有人耳中。 “补缺!” 随着一声大喝,一队队甲胄齐备的兵卒越过金声,直奔防线而去。 常冠林所率人马乃是马士英从应天诓至杭州的卫所军,他们这路人马本也不少。 但在南下路上生了兵变,其后又经了一轮筛选,等到常冠林决定率军支援之时又只选了其中精锐。 如此一来,这五千人马自也能当做是从十余万中精选而来。 “嘭!” “嘭!” “嘭!” 这些兵卒的战法与宿卫完全不同,在近战兵卒清出空档之后,他们便会激发火绳,对敌人造成巨大伤害。 其后才会因着当面情形决定提刀近战或是再次填装火药。 “敢问当面可是金声金御史?”正当此时,金声耳中便传来了一阵闻讯之声,而他却还沉浸于这般场景所带来的惊讶之中,待那声音又问了一遍,他才有了反应。 这并非金声没见过“世面”,也非他在武将面前拿乔。 只是这伙持着火铳的明军与他所知完全不同,这自然让曾在军中行走的金声惊讶不已了。 火铳虽也出现了好长时间,但现在的于临阵时大抵也就只能放上一两轮,其后不管怎样,所有人便得持着兵刃与敌人肉搏。 若在大明全盛之时,这般战法自然无往不利,便是在万历年间亦可凭此打赢数场大仗。 可现在大明已非早先那般,在各种各样的不利因素叠加之下,如此战法便成了兵卒们在对敌时先放上一铳,待到短兵相接时就一触即溃了。 而他眼前这些官军,不但人人持铳,更难得的是在打完铳后竟还敢持械肉搏,金声被惊得愣神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不过话说回来,他毕竟也是在敌后领着义军夺回数城的人,便是稍稍走神,在常冠林唤了几声后也便反应了过来。 “不敢,不敢,草民已无官身,只是为了聚拢百姓这才假托先前官职,待打完此战自当领罪。” “本将应天双桥卫指挥使常冠林,却不知金御史有何打算?” 按着常理来说,常冠林的官职要高于金声,哪怕大明有以文制武的规矩,但他乃是殿下近臣,却也无需闻讯金声的意见。 但说破大天他也只是初到此地,而金声在此城布置了这么多日,诸般情形要比他熟悉许多。 这般情形之下,常冠林如此询问,既是尊重这些义军固守多日的功劳,亦是客观的态度。 只是各人所处位置不同,关注的问题却也有些不同。 常冠林所问之意乃是他对之后的战局有何种布置,可这话听在金声耳中却成了旁的。 “草民此次所犯之罪当是不轻,日后怕是也无自作打算的机会了。” 话音落下,常冠林却也一愣,可他终归也在朝廷里厮混了半生,又如何不明白对方答非所问的因由。 “嗨呀,金御史这是说的哪里话?现在朝廷里是殿下说了算,早先那般风气不说一扫而空,却也容得旁人如此编排?” 对这般话,金声大抵是不太信的。 他很清楚,不管过去的崇祯,或是后来弘光,从本心来说却都是不愿朝廷里乌烟瘴气,寻些有的没的便要将天大的罪名砸在旁人头上的。 可党争已到了那般境地,放眼看去满朝廷都是朋党,便是皇帝不愿如此又能如何? 难道还真能将所有官员都革了? 这却也不是金声悲观,若是将朱慈烺放在他那便宜老子的位置上,说不得也会无力回天。 可偏偏老天爷将他放到了权力真空的应天,如此他才有机会凭着一干贩夫走卒获得一片根基,再趁着朝廷近乎崩溃的机会收拢人马成为江南最强的势力。 当然,这些事情金声是不知道的,便是知道,想来也搞不明白其中缘由。 哪怕真的看到现在的“朝廷”,大抵也只会觉得诸臣忠君爱国,太子殿下谋略惊人,如此才会有现在的局面吧。 “敢问常将军可有把握将鞑子敢出城去?” 淡淡地笑了一下,金声却也没有再纠结于“之后”,看了眼当下战况便对着常冠林问了一句。 此时整条战线已因援军的抵达而稳了下来,哪怕偶有清军闯了过来,却也会在数名兵卒的配合之下饮恨而亡。 这般情形,他知道有些强人所难,但自也难免会希望官军能够助他夺回城门。 “怕是难些。” 将视线往战线上扫了一圈,常冠林心中也对双方战力有了大体了解。 莫看他们方一抵达,防线便稳了下来,甚至在这之后几乎就没有清军能够再次突破,可他和清楚,这不过是占了防线之利,若是没了这道依仗,却也不知局面会成什么样子。 更何况. “你看,”常冠林朝着城墙上指了一下,紧接着便说道:“那些人当是鞑子里的白甲兵,其战力之强悍非同小可,现在有着工事作为凭仗到还能一战,若是” 常冠林并没有将话完全说完,但金声却也明白了其未尽之意。 在这番话的提醒之下,他又回忆了一番,自然也就意识到那些自占了城墙便不再参与作战的鞑子到底有何特殊之处。 想明白这一点,金声自也不会强求常冠林出外作战,但当他正打算再说些什么的时候,却听清军那边传来一阵不清不楚的呼喊声,紧接着那些正在攻击防线的兵卒便一股脑往后退去。 “坏了!城上” “无事,来时本将已遣人去城墙上协助防守。” 援军既到,敌军退去倒也是情理之中,可不等守军高兴多长时间,却见有十余人被清军压到了城墙边上。 随后便有一清军将官在城墙上高声喊道:“忒那守将看好了!这些人都是尔等袍泽,若想救下他们,只需放下兵刃投降即可,左右城池已破,却也不需再做无谓抵抗!” 这一声,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 金声不但从这些人中看到了不少熟面孔,更是发现自己的学生江天一。 “涵颖!” 一声痛呼,金声立时泪如雨下。 先前江天一留下断后,为金声下城布置防线争取了宝贵的时间,那时谁都以为他已经阵亡,心中虽有伤痛却也因当下的战局而被死死按在心中。 可现在局面已然稳定下来,而他又以这样的方式出现在金声面前,换做谁来还能克制心中悲痛? “鞑子素来言而无信,且莫中了他们圈套啊。” 眼见金声这般反应,常冠林自然知道城上那些人在他心中的地位,由此他的心里自也难免有些担心. “老师!莫中鞑子诡唔!” 正当金声悲痛难耐,常冠林心中忐忑之时,被五大绑的江天一却趁着清兵关注城内回应时高喊一声。 负责看押他的那名兵卒则在反应过来之后立马往他腹间砸了一刀把,直让江天一不由佝偻身子,半天都恢复不过来。 “伱这学生到是想着老师,却不知老师是不是心疼学生!” 那鞑子军将口里说着,脚下便往江天一那面而去,待到靠近跟前之后便自腰间拔出短刃在他身上比划了起来。 “涵颖!” 这般情形,金声自知鞑子要做什么,亦知如何能救下自己学生的性命,可他又如何能. 那鞑子将军眼见这般情形,随即便提起短刃准备在江天一身上刺伤一下,可谁知那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竟趁此机会猛然向前,一跃便从城上跳了下来。 “老师!我去了!” 阳过之后每次感冒都特别猛烈似乎有些伤了根基的意思 (本章完) 第194章 万事皆离不开勾兑 第194章 万事皆离不开勾兑 芜湖 自某日起,当面明军便对此地防线展开了近乎疯狂的攻势。 这样的情况直让吞齐有心将对面的明军将领好好骂上一顿。 老实讲,他这里的人马虽然要比对面少得多,但这么长时间的攻防下来他心里大抵也已有了底,若真要一心求胜,却也不是没法将其击溃。 可他是镶蓝旗的啊。 现在多铎一系明显连吃败仗,吞齐犯得着拼死拼活为他们收拾场子吗? 所以,当对面明军如疯了一般进攻芜湖防线时,他的心里当真就如吃了一万只苍蝇般恶心。 不过自今日起,这种情况大抵会发生些变化。 至于到底会变化到何方,却也得看他与图赖的会面了。 “我看明军攻得很猛啊。” 图赖将才入得吞齐军帐,不等对方开口便直接将话题扯到了将才看到的战况上。 他是一个多时辰前才到的芜湖,可谁知他这里连城都没进便听有兵卒向吞齐禀报,说是明军又发起了进攻。 这般情形他自也不能若无其事,随即便跟着吞齐直接去了战线,他也就对这里的情况有了些了解。 “可不是,”吞齐一边说着,一边往图赖和自己的杯中倒了些茶水,待做完这些他才又接着说道:“早先还好,就这几日明军便似不要了命了一般。” 按着寻常来讲,无论官阶或是爵位,图赖都要比吞齐高上一筹,但他好歹也是爱新觉罗家的。 如此算来,他与图赖大抵也能称得上分庭抗礼,所以在谈话之时,两人也就直来直去,却也不曾再加上些旁的称呼了。 “是来了援军?” 图赖并没有在第一时间便对吞齐的话做出回应,反而是略略思量了一下才不太确定地问了一声。 虽说他本驻在溧阳一带,与芜湖还有着一二百里的路程,但各地具体情况每隔几日都会互有通报,他这显然也是有些装傻充愣的意思。 “援军当是没有。” 吞齐也是滑头,按着实际情况回了一句便不再说话,显然是准备图赖那边露上一些,待他有了判断之后才会依着情况决定该说些什么。 对他的这般反应,图赖心中真真是如明镜一般。 若换做黄台吉在时,说不得他就直接甩手离去,便是连多一句话都不会与其应付,可现在. 说到底,形势比人强。 莫看他们是皇帝直领,但现在的皇帝连泥塑木雕都不如,他自然不敢再如早先那般,便是知道吞齐的盘算,他却也只能受着了。 “莫非是知道了南面的情势,为防你南下支援才如此猛攻?” “嘶~~~!这可如何是好?!” 图赖这边话音才落,吞齐便如将将恍然大悟一般。 图赖的这句话等于将自己的心思明明白白放在了他的面前。 这是一种示弱,也是摆出的筹码,而他在知晓对方的心意之后自也不会再拿乔,否则这场两利的交易也就无法进行下去了。 实际上,从图赖率军向芜湖进发时,吞齐便已对其心思有了些猜测。 只是南下这一趟,那图赖与多铎走得实在太近,甚至还在摆出一副任君采劼的样子后得了天大的好处。 如此情形他却也不得不留上一份小心,对其真实盘算加以试探。 不过这图赖也是识相得紧,才三两句功夫便直接缴枪投降。 继而说出了吞齐心心念念想要从旁人口中听到的那句话:为防南下支援! “这确实是个麻烦事,现在王爷那里情势不明” 闻得此言,本已心情畅快的吞齐立时便在心中生出了些不满。 他与图赖的这番言辞碰撞拼的便是从谁口中先说出“情势所迫,无法救援王爷”。 现在图赖已经开了头,却不肯将话直接将话说透,吞齐自然心有不满。 先前图赖将到之时,他的确有些忐忑,若是这货真是死心塌地倒在了多铎那边,不论前方情势如何都必定会逼迫他与其一同带兵南下。 可现在那句话已从图赖口中说出了一半,他便不用再担心这些。 如此一来,孰强孰弱也便彻底掉了个,他自然不觉得图赖有什么资格和自己谈条件。 “我这里还有明军在前,却也有些无能为力,莫不如你先去救援王爷,待我这里击溃当面便火速南下?” 威胁! 图赖将这句话里的威胁听的清清楚楚。 若非当面没有像样的明军,他何必大老远跑来这芜湖? 可现在自己已表现出足够的诚意,甚至主动点明了“为防南下支援”这一情况,可对方却将此当做软弱,继而步步紧逼,这般情形他又怎能坦然受之? “倒也是个办法。” 图赖淡淡的说了一句,吞齐却只眉尖巧挑毫无反应。 见此情形,他不由于心中暗道一声蠢货,随后便又接着说道:“我也不与你打什哑谜了。 伱不愿南下,我也不愿南下, 我为你证明当面有明军猛攻,你与我出一封求援信, 如此我等各取所需,旁的便听天由命吧。” 试探是在不清楚对方心意的情况下才需进行的,现在他已显露了自己的想法,也明白了对方的想法,的确没有必要再和吞齐隐晦来隐晦去了。 只是他终归还是有些高估了对方,他这边话音才落,便听那吞齐冷笑着说道:“应天还有博洛贝勒,我这里倒也不缺作证的人。” “那你们两个蓝旗的便好自为之吧,告辞!” 吞齐的意思非常明显,应天的博洛无论从身份或是地位都要高于图赖。 在他看来,有这么一尊大佛作证自然要远强于图赖。 只是他终归想得还是不算透彻。 整场江南之战,到最后诸将都损失惨重就他们两个蓝旗的人全须全影,这般情形谁又猜不到里面的猫腻?“哎呀!不过一戏言尔,你如何能当真啊。” 所幸吞齐也不是蠢到一百一上,在听到“两个蓝旗”时,立马便反应了过来。 紧接着他快走几步拦在帐门,随后便抓着图赖的胳膊嬉皮笑脸地将其往帐里拉了起来。 “这般时节你还在耍小心思,却不知肃王爷怎么容得下你。” 见对方这般,图赖自知吞齐已被自己的话点醒,只是这一阵也却也受了些鸟气,自是难免借着这个当口泄上一番。 “嗨!少在这得了便宜卖乖,诸将之中就你放出去的最早,平白捞了那么多油水却还不许我拿捏一下?” 话既然已经完全挑明,两人之间的关系也就发生了微妙的转变,吞齐在说话时也就没了太多的顾虑。 他是真的妒忌。 江南之富庶冠绝华夏,而他入得宝山却只能眼巴巴在一旁看着,如此情形换做谁来又能做到以平常心待之? “些许财货,你直说便是,待我后队人马赶到分你一些,省的如个管家婆子。” “当真?” “那是自然,我这里给博洛贝勒和肃王爷都备了一份,如何能少得了你?” “哎呀!素闻图赖仗义,今日才知传言不假!” 随着谈话的进行,帐中气氛越来越融洽,两人之间的关系几乎要如异父异母的亲兄弟一般。 只是图赖在面上应承,心中却似有千百把小刀划拉。 早先,江南战事再无波澜,多尔衮兄弟在朝廷中的地位也会因此而稳若泰山。 这般情形之下,他自然果断选择了靠拢多铎。 可谁知道这才过了两个月而已,江南的局面便急转直下,朝局自然会因此而发生变化,他自然也得为了先前的“冒失”而付出代价。 只是也不清楚这些代价到底是不是足以弥补他叛而又叛了。 当然,他的行为其实也能找到合理的解释,只要手中的兵卒还在,只要清廷之中的争斗还在,只要未曾明打明地与某方撕破脸皮,他图赖便能左右逢源,成为各方拉拢的力量。 不过某些人的处境便没有图赖这么自如了。 “总兵大人!老朽如何能拿出这么多银两啊?!” 华亭县的温府之中,温老爷早已没了往日淡定,除了朝着稳坐主位的吴志葵磕头哭诉之外便不敢再有其他动作。 “拿不出?若能拿得出,你不就直接将银两全都贡献予鞑子了,如何还能让本将发现罪证?!” 口中厉声呵斥,但吴志葵面上却挂着微笑,仿佛这等杀气腾腾的话根本不是从他口中说出一般。 早先在与鄂尔都交战之时,他麾下的兵卒便从其身上发现了一本类似账册的东西,其后经过一番细细查看,他才发现这本账册竟然是苏松之地的世家大族给那鄂尔都立下的欠条。 老实讲,一开始他是准备将这东西直接毁去的。 作为在苏松之地混了这么长时间的人,他比谁都要清楚这些世家大族到底有多么大的能量。 若让那些人知道自己握着他们的把柄,天晓得他一个小小的总兵最后会以何种方式消失在这尘世间。 心中有了定计,他也便将此事放在了一旁。 其后,他一面率兵打击散于各城的零散清军,一面按着过去的路数找当地大户“协办”军饷,日子倒也过得充实而完满。 可杭州的“民变”却让他本已沉寂下来的心思活络了起来。 要说他也真是心思机敏,旁人只从这件事中看到了世家大族在太子殿下面前几无还手之力,可他却从里面看到了旁的东西。 适逢乱世,往日的规则似乎已发生了不小的变化,只要手中握着刀把子,漫说那班子世家大族,便是太子也当对他礼敬三分。 由此,便也有了今日之行。 “总兵大人明鉴啊!这些都是那鞑子强逼老朽签下啊。” 实际上,温老爷对吴志葵的来意清清楚楚,而且两人也已就价码经过了一番商谈。 只是那吴志葵要得太高,而温老爷又不愿因为一张被鞑子强逼签下的东西付出太多代价,所以局面便发展到了双方都不体面的样子。 他其实想得明白,说破大天去,那东西也是糟了鞑子强逼,并非自己主动进献。 更何况整个苏松的大户人家十有八九都签过这个,便是将此事闹大,却也无人能够说出他们的不是。 他又怎会在乎吴志葵的勒索? “温老爷,你想好了,这可是实打实的罪证,光凭这张纸,本将便能依着军法把你家处置了。” 吴志葵话音才落,本还在不断求告的温老爷顿时没了声息,可当他以为是自己的这番话起了作用的时候,却见那温老爷自地上起身,掸了掸身上尘土便寻了把椅子坐了下来。 “吴总兵手握大军,我们这等普通百姓自然无力抵抗,可您要想好了,行了此等事当真能落得好下场吗?” 温老爷并非痴人,他自然知道手握重兵的军头会做到何种地步。 只是在他看来,现在朝廷似也回了口气,便是还未将清军彻底逐离,却也能保障江南不落入混乱之中。 这般情形之下,若是他吴志葵如江北四镇一般立了门户,他温家尽力迎奉也非不行,可现在这厮竟然只凭一张破纸便想夺人家财,他又如何轻易遂了其心意? “本帅能不能落了好下场倒也不劳你操心,我只问你,应还是不应。” 话音落下,温老爷便于心中思量了起来。 好汉不吃眼前亏,若这莽夫真对家中动了刀兵,那这数百年的家业不就要毁在自己手中? 可要是真的认了,且不说温家的声望会一落千丈,各种麻烦接踵而至却也是能轻易想见。 莫不如. “吴总兵,要我应下也不是不成,但你收银两却也不能只可着我一家,否则便是拼着家破人亡也不会叫你如意。” 这是什么意思? 闻得此言,吴志葵立时便有些懵了。 于他想来,自己还要去谁家收银子关他温家何事? 可那温家老头说得斩钉截铁,似乎已将这般盘算打定,却也让人有些为难。 “我世家大族立于地方,凭的便是一个声望,若是这份银子只有我家交了,将来我温家又如何立足?” 只是为此吗? 似乎也不是不能应允啊。 (本章完) 第195章 接二连三 第195章 接二连三 芜湖此地,位处南北要冲,是连接江南与江北的重要交通枢纽,再加上长江于此拐了一个大弯,湾后又有几座不小的江心岛,所以芜湖便以其独特的地理位置成为阻挡左良玉军队北上的理想防线。 莫看弘光朝廷在应对清军时不堪一击,但在布设这道防线时却是真正用了心思。 他们不但对芜湖的城防进行了一番加固,更在城外修筑了连片的堡垒群。 如此一来,想要自南向北冲破这道固若金汤的防线便得费巨大的代价。 “督师!这仗不能再如此打下去了。” 袁继咸的军帐之中,其麾下的数名总兵皆拜在地上痛声称述。 那日有了定策之后,他便让自己的人马担下了攻打芜湖防线的差事。 之后数日,各军在袁继咸严令之下强攻坞堡,可由于此防线乃是当初精心打造,所以到现在也只是折损了许多人马,却只拿下了有数的几个而已。 按着常理来讲,打仗自然是得死人的,更何况他们的后路将要被断,为了杀出一条通路而付出代价也当是预料中的。 可诸将看得清楚,这几日参与进攻的全是袁继咸麾下,左部人马说是要南下救援宣城,但往南走了一段便驻足不前。 如此情形之下,众将自然要来向袁继咸讨个说法。 只是面对这些将领,他又能说些什么呢? 左部才历过一遍内乱,有些人马连统属都已完全打乱,指望他们冲破防守严密的芜湖防线无异于痴人说梦。 可与此同时他亦知道不患贫而患不均。 若是现在只有本部人马,哪怕诸将心有不满,大抵也不会在这般时节过来,但现在有着左部以为对照,他们心里的不满自然也就发得快了些。 “你等是要兵谏吗?” 只说了这一句,袁继咸便淡淡地看向帐中诸将。 原本他并不觉得安庆之变会对自己麾下产生什么影响,可今日看到众将一同到来,他却终于意识到了现实并非如此。 每临乱世,武将的权力便会无限制地扩张,待到最后甚至会将皇权与文官彻底踩在脚下。 若是没有安庆那一遭,他手下这些武将许还会迟一些醒悟到这点,可现在他们显然已想明了关窍,赌的便是一同前来,自己拿他们没有半点法子。 这般情形,袁继咸大抵也就只能强撑架子了。 “督师!我等并非贪生怕死之辈,可可总不能只有我军舍生忘死啊!” 说话之人名为汪硕画,在袁继咸被左良玉诓住之后,他与另外几人便率军尾随,待到袁继咸脱身之后才又重归麾下。 老实讲,在此过程之中他们为营救袁继咸也是出了些力的。 旁的都不说,若非有他们这支人马的威慑左梦庚如何会放袁继咸离开? 按说这样的将领大抵是不该参与到这种事情里的,但常言说的好:穷家难当。 大到一个国家,小到一个家庭,当局面江河日下时各种各样的矛盾都会接连不断被引爆出来,紧接着便是皇帝、家长对整个组织失去控制能力。 待到局面到达极限之时,便如崇祯这样的皇帝想要从国丈手中借些银两也是千难万难,更遑论袁继咸是想让麾下军将用人命填上清军防线呢? “左部连军制都还散着,如何能指望他们打这般硬仗?” 面对汪硕画的争辩,袁继咸不由驳了一句。 早先他们商议的乃是由他领兵冲击清军防线,左梦庚领兵回援宣城。 可在实际操作中他才发现,左梦庚对其部的掌控力可谓低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漫说领兵作战,便是指望他将人马完整带到宣城似乎都如登天一般。 袁继咸与左良玉私交深厚,他自然知道在朱仙镇一役之后左部各将已有了听调不听宣的意思,可他万万没有想到,在经历安庆之变的过滤后,左梦庚竟然还是对剩下人马束手无策。 如此情势之下他自然也只能眼巴巴其军行到一半便裹步不前了。 “督师!我军便是打下芜湖又能怎样?说到底还不是和那太子殿下困守应天?莫不如趁着两部鞑子还未会师,直接去到湖广,总算也是有路可走啊~~~!” 话说到这般份上,军将们总算把心中所想完完本本地说了出来,而袁继咸的心也终于放了下来。 他本还以为各将是打算效仿左部的那帮叛逆,可当听到这番话后他才明白,各将也只是因为去往应天没什么希望,所以才闹了这一出。 “我明白你们的意思,去到应天看似困守,但我等拥有战船,只要能入了应天便能带着太子殿下沿江去往他处。” 话音落下,本还凄凄惨惨的诸将顿时满脸迷茫。 大明有那么多王爷,便是被乱民杀了不少却也并非一个都寻不见。 这般情形之下,若想找个主事,大不了从那些王爷里挑一个便是,又何必拼着如此损失非要寻那个不知真假的太子殿下? “国君之位非同小可,若再寻上一个.”将众人反应看在眼里,袁继咸自得将理由细细讲清,只是有些话也不是他这等臣子能言,所以在关键地方顿了一下他才又接着说道:“太子殿下能在鞑子围攻之中保住应天,定然是有明君之相的。” 袁继咸终还是没能将话彻底说透,但他相信军将们定然也能明白其中含义。 说到底,这并不是一个多难理解的问题。 现在的局面已然明显,鞑子几路并发却能势如破竹,显然已了得了大势的迹象,他们若寻不得一个明君保扶,那么很可能就是拼搏数年最终落得个兵败身亡的下场。 现在应天城里就有一个许能带领大明稳住局面的人在,哪怕需要付出巨大的代价,他又如何能不搏上一遭? 只是 “督师,您的意思我等明白,可这几日的战况您也看见了,并非我等不尽力,实是黄镇帅所设防御太过细密啊。” 无言。 说来说去,问题的症结终还是在战事不顺上。 可弘光防范左良玉之心远甚防范鞑子,他不但将最为信重的黄得功所部安顿在这里,更在当政这近年功夫不断加强此间防御。 如此一来,袁继咸所部迟迟不能突破实际上也便是情理之中的。 莫不如弃了船队? 心念及此,袁继咸便准备朝地图看去,可还未等他有所动作,此议却又被其否了。 无了船队怎么离开应天? 哎~~~~~! 于心中叹了一声,袁继咸终还是觉得芜湖是绕不过的坎,只是诸将所言亦非完全无理,他便打算再就具体战法议上一议。 可他这里还未开口,却见一亲兵在帐外探头探脑。 放在平素,他大抵也会将其忽略,但这些日子的不顺已积攒到了一定程度,再加上诸将的“逼迫”,袁继咸心中顿时生出一阵无明业火。 “何事鬼鬼祟祟?!”话音落下,帐中诸将亦是扭头看去,那亲兵见众人注意力全都投到了自己身上,便也没了旁的余地,只能老老实实在帐外拜道:“督师,敌酋遣人送了一封信来。” “嗯?信?” 闻言,袁继咸不由一愣。 他已在芜湖防线死磕这么长时间,却与敌酋没什么信件来往。 此时来信 微微点头之后,那亲兵便将封着火漆的书信送了进来,其后他将信拆开,看了半晌才将信递到了帐中军将手中。 这信倒也没什么特别,说来说去也就是劝降的那一堆车轱辘话,可袁继咸在看过之后却总觉得其中似是有些不对,加之诸将都在跟前,隐隐藏藏反倒添了嫌隙,所以也就将其交给众人一同阅览了。 “督师,这信味道不对啊。” 片刻之后,诸将围到一起将信览了一遍。 果如袁继咸所想一般,他们亦从其中察觉到了些不对味的地方,只是他们也只觉察出了其中不对,却也说不清这不对到底源自何处。 思量一番,袁继咸又将信拿回了手中,可仍他逐字逐句斟酌,也未寻见半点头绪。 “督师,我看敌酋的意思好像是让我们放缓攻势。” “哦?” 闻得此言,袁继咸又将目光落下,似乎也从里面看出了些端倪。 “稍缓亦不会强逼” 这句话已经算是非常明显了,但 不对,没有道理。 心念将生,他便立刻将其否了。 在袁继咸看来,现在的局面非常明显,若无法突破芜湖防线,他们马上便要落在前后夹击之中。 这般情势之下,他们又怎会放缓攻势?鞑子又何必白费口舌? 只是 无论怎么看,这信中含义似乎正如军将所言,倒也让袁继咸当真有些摸不清头脑了。 “督督师。” 正当帐中众人都在苦思冥想之时,一个怯生生的声音从帐外传入,待到袁继咸抬头看去之时,却见那将将出帐的亲兵又拿着一封信站在了外面。 “又是何事?” “宁南侯来信。” 话音入耳,袁继咸不禁疑惑,心中更是一阵烦躁。 他是真不想看这封信,依着左梦庚所部现在的样子,这信里如何会有好消息? 可话说回来,不看就代表事情没有发生吗? 说破大天,不管那里出了何等乱事,最终不还是得正面应对? 心中又叹了一声,年过半百的袁继咸终还是打起精神从亲兵手中将信借了过来,可在看到信中内容之后,他竟直接从椅子中站了起来。 “督师?” 如此情形,诸将心中不由嘡地一声。 他们对左部的看法自也如袁继咸一般,在看到其反应之后又如何能往好处想? “督师!若情势有变,万望您莫要再想其他,留得有用之身方是正理啊。” “言之有理,莫不如趁鞑子来信之机我等便直接南下算了。” “有理!” 诸将你一言我一语,便连选取哪条路线都已有了谋算。 可当此时,才从震惊之中回过神来的袁继咸却将手中书信如先前一般递到他们手中。 眼见书信到手,各人自是停了讨论,可还未等所有人将信看完,却已有人高声说道:“督师,我看宁南侯八成是被什么东西迷了心窍,否则又怎会说出这般胡话。” “正是!什么连番大胜,什么援军,太子不是还在应天困着,又如何做得这些大事?” “说的是啊,还说什么尼堪授首?便是太子真的脱困,满江南又哪里来的这等强军?” 诸将伱一言我一语,总之便是连这信里的半个字都不打算相信。 换做旁的时候,袁继咸许会呵斥一番,毕竟写信之人乃是友军之帅,如此编排却也有些不成体统。 可现在他心里的疑虑也不比诸将少上几分,甚至在这发愣的空档他都已在脑中补出了左梦庚如此施为的缘由。 大抵是想掩盖无法让军队南下救援宣城的尴尬吧。 只是编得如此大谎,之后又该如何圆回来? 难道就随便找个替死的出来顶缸? 太离谱了! 据其信中所言,其部人马在进兵宣城的半道上遇到了金声派来报信的兵卒。 他们不但从那兵卒口中知道了有一部人马奉太子殿下之命前来救援宣城,更知道了这月余功夫太子殿下已取得数次大胜,直将多铎逼得慌不择路。 笑话! 满江南除了卫所兵就是卫所兵,太子殿下哪怕是诸葛再生又凭什么在巨大的实力差距之下取得如此战果? 心念及此,袁继咸对左梦庚的评价不由低了数个档次,可现在毕竟不是追究这些的时候,他便将话题硬生生扯了回来。 “就当没有看过此信,”淡淡地说了一句,他便重新坐回了椅中:“我等的前路终还是得落在如何破了芜湖上,却不知诸位有又有何事?!” 各人本还在认真听着,可袁继咸突然冒出这么一句,他们却也不由扭头往帐外看去。 “督督师,非是小的刻意打扰,实在是军情.” “直说便是。” 只这一阵,那亲兵已然进出数遭,可职责如此,却也容不得他拖延,不过好在这次督师似乎并未恼怒,他也就直接说了起来。 “督师,营外来了两骑,说是太子殿下后日便会领兵到来。” (本章完) 第196章 藩镇?不可能的 第196章 藩镇?不可能的 安吉距芜湖有三百多里,若是走陆路的话不但得上十余天,其间还需路过宣城一带。 这条路,对急于赶到芜湖的朱慈烺来说自然不是什么好的选择。 所以,在一番规划之后,他这一路人马便先由陆路到达广德,再从广德换乘舟船沿着水网北上,如此才在数日之内行完了这三百余里。 话到这里,便不得不将吴易单独提出来夸上一夸了。 莫看这位职方主事职级不高,手中亦无强军,但在早前崇明岛一会之后却在朱慈烺的各个谋算中都扮演了极其重要的角色。 便拿对杭州本地势力的打压来说,事情发出来时,有不少人都已品出了不对,待到张印立往太子帐中走了一遭后谁还能没个高低眼? 换成以前,余下的那些人大抵也不会拎着自己的脑袋和太子殿下硬顶,但要银子管够,要粮食没有的阴损事还是能做一做的。 可到了现在,朱慈烺各军的粮食供给都没出过什么问题,各家在此事上也都能算尽心尽力。 缘何? 除了怕刀子落到自家头上之外,大抵也就是因为这样的招数当是无用吧。 早先说过,吴易奉史可法之命回江南为江北驻军筹集粮草,待到功成回返之时,江北却已落入了清军之手。 其后,吴易与黄蜚等人在太湖中坚持抗清,待到崇明岛一会之后诸将归于太子殿下麾下,而这批粮草军资也就顺理成章的 当然,朱慈烺到现在都还没有真正动用过这批粮食,他甚至不清楚这批粮食的具体数量,但当初筹办此事时动静闹得极大,整个江南的大族都知道这批粮食的存在。 如此一来,谁都知道无法在粮草之事上给太子殿下添堵,自然也就无人担着天大的干系做这无用功了。 功劳大吗? 自然是大的,但在朱慈烺眼中,吴易最大的功劳却是凭借对人面的熟悉,通过一条条水道将被清军打成豆的江南重新连接在了一起。 由此,诸路人马才有可能对准备集结的各城清军造成一定的打击,硬生生让五六万清军无法形成合力,进而对战局产生影响; 广德才能在太子殿下准备北上之时,以极快的速度筹集到足够的舟船,最终使其只了数日功夫便到了芜湖左近。 只是 “可惜了。” 在船队驻锚之后,朱慈烺看着那一座座坞堡显然有些遗憾。 广德有水路,安吉也有水路,但这两片水路之联通却需通过太湖和大片敌占区。 所以载运朱慈烺这路人马的舟船多只是就地募集的民船,自然也就不存在凭借火炮之威击穿芜湖防线的可能了。 “殿下,听闻那图赖已率军来了芜湖,溧阳、宜兴定然兵力空虚,莫不如遣一支人马趁此良机拿下这些城池,好打通水道。” 侯承祖不是什么善于攀附的人,但这一路他与太子殿下同行,于情于理都该守在其左右,所以在数日接触之后,他也算是对这位殿下有了些认识。 由此,也便在朱慈烺话音落下之时猜到了他在“可惜”什么,继而拿出了自己的方略。 老实讲,这两个月的时间里,他的心态一变再变,远超生命的前几十年。 江北丢失的消息刚刚传来时,他迷茫过,也犹豫过,但最终他还是做出了毁家纾难与鞑子拼死一战的决定。 其后鞑子一路南下,江南各城陆续投清的消息不断传来,但他在绝望之余却也未有半点动摇,只是秣兵历马、全力备战,静待最后时刻的到来而已。 待到崇明岛一会,突然出现的太子殿下虽如一道曙光射入每一个心存决死之意的将帅心中,但任谁都不曾觉得大明在江南还能有什么作为。 直到 一战未接! 尼堪授首!四万清军降的降,死的死,而做好了殉国准备的侯承祖竟然连一场仗都没能捞到! 要知道连吴志葵那等兵匪都与鞑子打了一仗! 如此情形,他怎能甘心? 好在殿下布好新的谋算后将他派到了太湖之中,只待鞑子从湖州北撤便尾随骚扰。 可谁知这次鞑子竟一头扎进了天目山中,他一路的任务却又落到了空处。 那两日,侯承祖真可谓寝食难安! 要知道太子殿下虽不看重首功,但打过硬仗的队伍肯定会比空走了一遭的受重用的多,他便是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儿子、后辈、家族着想。 由此,求战之意也就一日盛过一日。 也倒是天不厌弃,没过多长时间,侯承祖便接到了军令,命他随殿下一同北上去往芜湖,可这一路行来,他还没高兴几日,却又从殿下言辞之间发现了一个令他失望的情况。 太子殿下似乎有什么不战而屈人之兵的法子。 此行重点只是收拢袁左二部,根本没打算在芜湖打仗。 如此一来,他也就只能将捞战功的算盘打到旁的上面了。 对侯承祖的心思,朱慈烺自然是不清楚的,在听到这个建议之后,他也没说什么,只是在摇了摇头之后便将注意力投到了远处。 他此时所处位置距离袁继咸大营还有三五里路程,兵卒们虽已在下船登岸,但他却只是在船上等着,远不似其他时候一马当先的样子。 等什么? 等的自然是左袁二人前来迎接。 这也不是朱慈烺刻意摆架子。 他对向仁生、王福平等人素来以兄弟相称,便是到了现在常有人对此颇多微词却也没有半点改变,可对于这些正儿八经的封疆大吏他却不得不添上几分小心。 更何况这路人马从一开始打得便是清君侧的旗帜,之后又和外界彻底断了联系,他们对小朝廷到底持何种态度几乎无人知晓。 若非担心他们在情势不顺的情况下直接投了清,朱慈烺必定要在一番试探,确定和他们打交道的方式后才会带兵来援。 可现在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他也不得不在几乎一无所知的情况下面对此等手握重兵的封疆大吏。 由此,谁去见谁便是表明态度的第一次机会,自然也就显得越发关键了。 “殿下,来了。” 侯承祖的心思大抵还放在如何捞些战功的事上,但向仁生深知殿下对此次见面极其重视,自然也就将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了那隐隐可见的营寨之上。 所以当那边将有一群人往这边而来时,他便已发现了动静。 见此情形,朱慈烺不由放下了心中的一块大石。愿意来虽不代表死心塌地效忠他朱慈烺,但至少说明这路人马对他的小朝廷并不抵触。 只要有这个认知,诸般事情也就有谈下去的基础了。 “臣!江西总督袁继咸, 领,军中诸将拜见监国太子殿下。” 一老者苍劲有力的声音传入耳中,朱慈烺心中先是一紧,紧接着再次一松,随后便快步往船下走去。 袁继咸并非左良玉,他在得到太子殿下率军来援的消息后便已着手“迎驾”之事。 待接到殿下船队于营外三里之处靠岸的消息后,他就与军中诸将仔细收拾了一番才急急忙忙赶了出来。 老实讲,这两日袁继咸脑中一直都是昏昏沉沉的,他其实有些想不明白太子殿下如何能将局面经营到这般地步。 不过这倒也不是什么大事,毕竟现在正主就在当前船上,见面之后总有机会从他口中获知完整过程。 只是他在岸边已走了流程,船上也只有兵卒在军将带领下登岸,却不知太子殿下何时才能出现。 “督师与诸位将军辛苦了。” 正当袁继咸思绪乱飞之时,却听一个年轻的声音蓦然传入耳中,待他抬头看去之时,却见一“兵卒”正在弯腰扶住自己。 这般情形他自然明白,那身着兵卒甲胄的年轻人便是自己将要保扶的太子殿下,但他这四朝老臣又何曾见过“君王”这般打扮? 由此也便直愣愣看着朱慈烺,一时间竟连走流程的事都忘在了脑后。 “应天诸臣嫌本宫总是临阵,所以便不许再穿别的了。” 眼见对方直勾勾盯着自己,朱慈烺当也能猜到六七分缘由。 他这套甲虽在内里做了些加固,但在面上却与寻常兵卒的没有半点不同。 由此,袁继咸这般反应也就是情理之中的事了。 “老臣失礼了。” 致歉一声,诸将上前拜见。 随后一番流程自不必多说,哪怕因设施简陋而省了大半却也费了不少功夫。 如此一番,待到半个时辰之后,朱慈烺才在袁继咸与诸将的簇拥下入了营中大帐。 袁继咸已通过主动迎接将自己的态度充分展示给了朱慈烺,而现在便到了朱慈烺投桃报李的时候了。 “诸位在芜湖牵制了大量清军,我大明这些日子的胜利全赖于此啊。” 认可。 这句话代表着太子殿下将芜湖战场看做了江南之战的一部分,亦充分展现了太子殿下对袁继咸、左良玉军团功劳的认可。 只要大明能在江南取得最后的胜利,叙功之时自少不了左袁二部。 袁继咸看重这份功劳吗? 自然是看重的。 但他的看重并不是在意这份功劳能够带来的加官进爵和荣华富贵,更多只是在意太子殿下的认可罢了。 “殿下过誉了,我等于此空耗月余却无寸进,若非殿下遣人救援,说不得连后路都要被断,如此局面又怎么厚颜称功?” 这句话既是谦虚,又是事实。 需知在数日之前,袁继咸都已做好了撞死在这芜湖防线之前的准备,便是见到朱慈烺之前,全军上下其实都还不太相信局面竟能还转到这般地步。 若是袁继咸不做半点推辞便心安理得领下这一功,却也着实会被人轻看了。 如此你来我往一番,二人通过夸赞谦辞充分展现了“君”臣之间的和睦,待到那帮武将听得都有些发困之时,才由袁继咸将话头引到了正题上。 “殿下,早前我军与朝廷失了联络,诸事皆有老臣与众将商议后定夺,现在您已到来,其后该当如何还请明示。” 这显然是在交权,而且袁继咸也是一百一的诚心实意,但朱慈烺却在对方话音落下之后便直接说道:“袁督治军有方,自清军南下以来,我朝能与其堂堂而战的却也没有几个,今后便照旧吧。” 朱慈烺非常清楚,不论袁继咸是不是怀有二心,若由着这路人马如此发展下去迟早便又是一个左镇。 可这一路终归与方国安、侯承祖不同,不管理论还是实际,他们都是单独的一镇,哪怕现在其力量已然被削弱了很多,但在处理的时候亦得徐徐图之,切不可操之过急。 许有人会觉得只要将帅忠君爱国,一切便都没有问题。 但这种成了一镇的团体,已然有了自己的利益架构,如左良玉、袁继咸这些人大抵也只能算作这个团体的代言人,却远称不得掌控者。 一旦这些代言人的做法与团体的利益相悖,那么如安庆之事亦非不会再演,届时局面反倒会滑向难测之处。 “唔这两月想来军中也有了欠饷吧,一会袁督先将其报上来,待此战毕了再一同发下。” 不过朱慈烺对这种情况倒也不是没有办法,左右也就是银钱攻势再加温水煮青蛙罢了。 此时的江西已有大半落在了阿济格手中,他们远在千里之外自然也就失了地盘。 若换做弘光时,大抵会另划一片地盘作为这支人马安身立命之所,但朱慈烺已然用各种上得了台面或是上不了台面的手段将杭州的几个大族化作了大礼包,手中有银的情况下自然也就不会再给他们再成藩镇的机会了。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 太子殿下方一见面就认了过往欠饷,更何况他本身就是大明最顶尖的军头,诸将大多都被其强悍的战绩震得心服口服。 如此一来,不管之前心中到底作何想法,但在现在却都一个个对太子殿下感恩戴德不住称颂。 直到 “众卿对芜湖战事有何看法?” (本章完) 第197章 舟船,浮桥,选一个 第197章 舟船,浮桥,选一个 应天 清军大营 南边的战报已于早些时候陆续抵达,作为留守大营中的主事之人,博洛自然也已在谋算如何收场。 其实他并不在乎苏松一战损了多少人马,也不在意散在诸城的清军到底能回来多少。 说破大天,那些人都是另外六旗的,若是站在旗主王爷的立场来看,这仗怕是败的更狠一些才好呢。 此次入关,清军共分了三路,豪格走了西路,负责与大顺军交战,;阿济格走了中路,主要收拾各家残兵;多铎走了东路,伪明便由他来处理。 这般分配似也算是公允,但若看到其中细处却也能品出一些味道。 按着常理来说,大明其实已被李自成灭了,大顺军才是大清一统华夏的主要障碍。 这般情况不管怎么看都该集中兵力先将其彻底按死,然后再将注意力放到其他方面。 当然,多尔衮也是这么做的,但他坏就坏在先分了三路,然后等到豪格所部似有不支时,才将在一旁拾掇苍蝇蚊子的其他两路派去支援。 如此一来,不管豪格最终得了多大地盘,但听起来却是在其他两路鼎力相助之下才得以功成。 唔.这自然可以理解为多尔衮在最初制定计划时低估了大顺军的实力,待到豪格遇挫之后才及时做出了调整。 只是大顺军虽在清军入关之后连败数场,但其表现出的战斗力却也非鱼腩之辈,更何况畿南、山东在这之后便陆续递上降表,江北四镇亦与清军暗通曲款。 无论怎么看,多尔衮都不该在顺军还未失了抵抗能力的情况下先行分兵。 所以,在博洛想来,如此施为除了打击豪格威望、摊薄其功劳之外也就没有旁的缘由了。 对这种情况,博洛原本是毫无办法的。 豪格在山陕打了这么多场硬仗,损兵折将自不必提,更让人难受的是,竟然也没有太多收获。 反观多铎这里,一路高歌猛进、招降纳叛,不但功劳一个接着一个,其麾下兵力也膨胀到了一个极其夸张的程度。 若是再将阿济格那里的收获算上的话,三家的实力对比已然发生了根本性逆转。 他们这些两蓝旗的人,要么如两黄旗的那帮墙头草一般,要么也就只能洗干净脖子挨宰了。 唔.其实博洛想得也有些多了。 在原本的历史上,多尔衮的势力因着收拢了大批顺、明两方的军队而急速膨胀,其后他随便寻了个由子就让豪格死了个不明不白。 而多尔衮对博洛这些人倒也没有赶尽杀绝,反正就是归附的手下,硬挺的打压,直到他死了之后局面才又发生了重大变化。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于此时的博洛看来,豪格一方并没有彻底落入劣势。 再加上江南战局和预想之中出现了巨大的差别,他们这些人的主子总还是有一争之力。 由此,他在接到从吞齐那里转来的信后,自然也就有些意动了。 那信是明国太子亲书,其上除了阐明他对当下战局的看法之外,有一段却让博洛仔仔细细看了数遍。 “多尔衮,豺狼也,当下大清朝局日稳,然豺狼害人之心却不曾间断,若有一日豺狼之力远胜于人,则命不可保,望详查。” 博洛非常清楚这是挑拨离间,明打明的挑拨离间! 帮你将局面分析个清清楚楚,将很可能发生的事情丢到你面前。 更可气的是,他竟然未曾在心中对博洛提过任何要求,似乎从头到尾都只是出于好意才将博洛们所处的险境给指出来。 “啪!” 将信狠狠往桌上一拍,随即博洛便如泄了气一般瘫在了椅子中。 老实讲,他是不想在背后使绊子的,可现实所带来的压力又不得不让他下定某些决心。 所以在愣了好一阵子后,他最终还是给吞齐写了一封信。 从表面上来看,这件事到了这里,朱慈烺似乎就剩下被动应对。 不过作为始作俑者,他虽不清楚博洛等人会有什么动作,但对其思路大体还是能猜到几分的。 说到底就是怎样让多铎的损失大一些,而他们却不用担上见死不救的责任罢了。 事情到了这般程度,剩下的事似乎就是怎样专心坑死多铎。 可朱慈烺也不是傻的,他自然知道,自己虽与博洛有了默契,但若是自己因此而放松警惕,那么一旦被博洛寻到破绽,他也绝不会放过机会。 由此,芜湖一线便出现了一种极其诡异的局面。 明清两方都在不断派出斥候探查对方动向,可在其他时候极为寻常的斥候战却在这里甚少出现。 “少帅!东面有一队鞑子!” 在数日前,朱慈烺下令让各军尽最大可能探查清军动向,可于此同时却又严令不许与清军斥候发生争斗。 对这样的军令,侯世禄原本是满腹牢骚的,他甚至还觉得太子殿下这是“瞎指挥”,可谁知在军中斥候陆续回返之后,他却发现本因折损不少的斥候们竟然连根毛都没掉。 由此,他便了一个整夜的功夫挨个问了一遍,待到最后他才明白,斥候们之所以没有出现伤亡,并非自家斥候于数日之间有了多大长进,而是清军斥候竟然也在发现他们之后选择了躲避。 如此一来,本就聪颖的侯世禄立马意识到这里面的问题,所以今日他便亲自带人出来看看情况。 “过来了?” “没有,这两日都是这般情况,我们躲着鞑子,鞑子也躲着我们。” 闻得发现鞑子踪迹,侯世禄立马来了兴趣,可在听到自家兵卒的话后,他却不由思量了起来。 大战之前散出斥候自然是情理之中的,己方斥候不如鞑子强悍,避战自然也是正确的,可怪就怪在鞑子为何也是这般? “跟上去看看!” “少帅!殿下严令,发现敌方斥候就得快些躲避。” “我知道,就是跟上去看看,没事的。” 随口敷衍了一句,侯世禄便一马当先往发现鞑子踪迹的方向而去。见此情形,其余兵卒除了催马跟上,倒也没了旁的选择。 约莫一两盏茶的功夫,一行人到了发现清军鞑子的位置,其后一番探查,待到寻见其痕迹,他们便悄摸摸跟了上去。 这芜湖周遭,以长江芜湖段为主干构成了一个较为完整的水系。 长江芜湖段长约五六十里,右岸有青弋江在其南处注入长江,左岸裕溪河在裕溪口附近注入长江,扁担河系青弋江、水阳江在芜湖县清水镇汇合后的一个分支,流经市郊东侧在当涂县附近注入长江。 如此一来,几条宽逾数丈的水道便在芜湖周遭构成了一个个几字型的河套。 跟了一阵,侯世禄并没有特别的发现,其后他便打算换上一处再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发现出现这种情况的缘由。 可谁知就当他准备掉头离开之时,有那眼尖的兵卒却见似发现了什么。 “少帅!你看林中似有人影!” 闻言,侯世禄自是运起目力往远处看去,待见其中果有人影闪动之后,他略一犹豫便带了数骑悄摸摸溜了过去。 此时密林深处,一队队穿戴简陋的民夫正在砍伐树木,而在周遭亦能见到不少身着清军甲胄的兵卒正在不断巡查。 一、二、三二十五.五十六. 凭着长久以来的经验,侯世禄不断在心中计算着清军兵卒的数量,待到最后这数字虽已乱了,但他却能确定这队清军当有百余人。 光是看管的人都有这么多,那么干活的民壮又会有多少? 为何要在这时大量伐木? 见此情形,侯世禄心中不由一阵疑惑。 木材是重要的战略物资,不管攻城或是防守却都必不可少。 可现在清军的攻势早已修造完毕,便是其中稍有破损却也用不了这么多木料。 除非 可能吗? 心生念头,他便打算再冒险往前摸上一段,可这边还没有动作,那边他就觉得被人拽住了衣甲。 待他回头看去,却见有一军将正满脸严肃地看着自己,略一思量之后他倒也没有强行往前,随即便与众人悄摸摸撤了回去。 这两日,由于双方斥候都爱相互躲避的关系,明军斥候到了不少原本没有去过的地方,所探情况虽也没有太多,可终归比早前要多了一些。 但这并不代表明军斥候的实力真能与清军斥候相提并论,所以侯世禄最终还是决定莫要行险,将所获得情报先报上去才是正理。 将近一个时辰之后,侯世禄顺利回返大营,在将所见情形报予自家父亲之后,侯承祖便带着他往中军大帐而去。 此时的朱慈烺正在与袁继咸商议某事,听闻清军正在收集木材之后也是愣了一下。 那封信发出之后,他并没有得到博洛的回复,甚至说清军那边连半点反应都无,似乎这封信便直接石沉大海了。 面对这样的情况,他倒也没有半点着急。 毕竟博洛不是傻子,这种事但凡有半个字落于纸上,一不留神便是灭门之祸,所以他也只是密切地关注着清军那边的动向,却也再没有半点旁的动作。 果然,在一次次斥候回报之后,他发现清军也是与他一般施为,如此一来他自然也就明白自己与博洛之间的协议已然达成。 剩下的不过就是两相配合好好演上一出戏罢了。 不过这出戏到底该怎么演却也不由朱慈烺,说白了他虽在战略上拿捏住了博洛等人,但在战术上却是没有多大的主动权。 所以,当他得到侯世禄的情报之后便得先摸清楚博洛到底在做什么打算。 “各位有何看法?” 思量一阵,朱慈烺心中多少有了些猜测,不过按着往常的规矩,他倒也没有直接将自己的想法说出,而是问了一声才好整以暇地等待诸人的回应。 “回禀殿下,砍伐木材无外乎就是打造器具,但末将曾听人言这芜湖城中当是备了不少军资,似乎也当用不到这么多木材” 这些日子侯承祖一直记挂着如何能得些战功,可在被太子殿下否了打通水路的提议之后他的心思便直接落在了空处。 由此,他的心中虽然失落,但倒也不会多么颓废,见无人接话,他哪怕并没有定算,却也直接将能想到的全都说了出来。 闻得此言,在场诸人大抵都没有什么反应,毕竟这些事情基本是大家都知道的,最多也只能算是被侯承祖整理了一番。 可就是这么一通看似寻常的话,听在朱慈烺耳中却又是另一番感受。 清军斥候这两日的反应明显是博洛给他的第一个信号,在这个基础之上,大规模收集木料自然就是博洛发出的第二个信号。 那么情况便明显了。 若是只是信号,那么在分析此事之时便不能将目光只放在木料的用处上,更不能将目光只放在其合理的用处上。 木料 木料 朱慈烺不断在口中念叨,眼神也逐渐变得有些空洞,而原本就对清军收集木料没什么太多想法的在场诸人,看到太子殿下这般表情之后也便静静站在了原地一言不发。 侯世禄自小便被人称作聪慧,到了大些更是在诸多事上都能算作拔尖。 可作为将消息带回来的人,他却实在想不明白自己父亲那句普普通通的话,到底戳到了太子殿下的哪根神经,竟然能让他就这么陷入沉思之中。 更让侯世禄沮丧的是,他作为亲眼见到这一情况的人,到现在竟然连半点异常都没有发现!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太子殿下有些空洞的眼神并没有半点重新聚焦的迹象。 如此一来,不但侯世禄心中越发难耐,便连袁继咸都不断思量起侯承祖的那句话到底有什么特别。 “舟船,浮桥,伱们觉得清军若想南下,选哪个合适些?” 半晌之后,朱慈烺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几人虽也有些搞不清状况,但却不由在心中回忆起了周遭地形。 可谁曾想,他们这里还没想出个大概,却听朱慈烺直接下了定论:“哪里合适搭建浮桥?” 这章.感觉没把想表达的表达清楚。 (本章完) 第198章 又要见面? 第198章 又要见面? 7月19日 宣城 随着常冠林所部的到达,负责正面硬抗鞑子的任务便落在了他们身上。 原本他以为哪怕自己这五六千人马都是应天卫所军中的精锐,也当抗不了几日。 可谁曾想,焦灼了这么几日,他们虽未重新夺回南门,但清军亦是举步维艰,战线竟然就这么维持了在城门附近。 “当!” 周显才猛然刺出的一枪虽因去势不稳而被挡了开来,但他这一下却也逼得鞑子不得不松开刚刚抓住拒马的手。 在苏松之战前半段,由于太子殿下运筹帷幄,清军开战不到两日便因降军倒戈而彻底没了生路,所以他们这些人所做最多的工作其实也就是沿着河道布设防御工事。 那会儿,由数万人组成的包围圈中,除了死守大营的三两千真鞑子之外便只余散落各处的降军兵卒,任谁都觉得战事当没了半分波折。 可谁曾想,太子殿下前脚刚走,剩下的那些鞑子便对明军防线发起了一波波疯狂的攻击。 所谓背水一战,置之死地而后生。 鞑子们为了求得一条生路真可谓拼尽全力,一时不察之下,明军接连被他们破了两条防线,待到由船板筑成矮墙的那一条时才勉强将其挡了下来。 之后几日,清军的攻势如海浪一般接连不断,直至最后一人死在坚固的防线前,而作为正面接下这些进攻的常冠林麾下兵卒,自也对这种平地上的防守战有了几分心得。 “挪回来!抓紧!” 趁着那鞑子暂时被击退的空档,周显才大喝了一声,随即便又几名义军猫着腰上前将拒马归于原位,各个防御器具之间的空隙也就被补了起来。 不得不说,与强军交过手的队伍到底与寻常不同。 哪怕苏松之战的后几日,明军只是凭着坚固的防御工事才将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的清军耗死,可现在的周显才却也和月余之前的那个屠户有了天壤之别。 这种差别不光在于临敌经验之上,更在于精气神上。 要知道,当初夜袭应天清军大营时的他可是紧张得连和大队走散都未曾注意,而现在面对清军主力的冲击,他不但未如早先那般乱了方寸,更还能沉着指挥,却已有了真正军官的味道。 “当!” 又是一阵清脆的金铁交击之声,周显才手中长枪猛然一拨,刺往义军身上的兵刃便偏到了别处。 其后,对面鞑子似还准备追击,可紧接着便传来一阵鼓响金鸣,那鞑子又看了眼已然退回阵中的义军,随后便跟着大队人马退了回去。 对此,周显才倒也没有多少意外,毕竟这几日鞑子都是浅尝辄止从未真正拼过命,他虽不知这是为何,但这几日下来倒也算是习惯了。 “包伤的抓紧包伤,余下的莫急着休息,先把拒马路障归置归置!” 对周显才这等有了经验的军官来说,敌军的退去并不代表战斗完全结束,在招呼麾下兵卒和前来协助的民壮将防线上的诸样器物仔细整理一遍后,他又在自己的防线上来回巡了两遍才往自己的兵堆里走了过去。 “旗官,先前若非有你,我怕是就回不来了。” 眼见自己的顶头上司回来,围在一起的兵卒们自然往左右分了分,而先前被周显才救了一命的义军也趁着这个机会朝他表达起了感谢之意。 “这值什么?”周显才大咧咧地摆了摆手,随后便直接跳过此事,朝麾下兵卒们说道:“都觉来不对了吧。” “嗯。” 这话问得没头没脑,兵卒们虽领会了自家旗官的意思,可一旁的义军却被这哑谜搞得有些摸不着头脑,随即便有那胆子大的直接问了起来:“旗官,有什么不对啊?” “哎呀,倒是我疏忽了,”话音入耳,周显才这才意识到周遭还有不明白他们这哑谜的人:“倒也没什么,就是感觉这些鞑子兵不太拼命,和以前遇到的不太一样。” 他这一说倒也不要紧,可接下来兵卒们便你一言我一语地吹了起来。 “你们是不知道啊,那些鞑子可凶得很!我一刀劈中了他的脖子,那鞑子竟还.” 在兵卒们的描述中,他们在苏松之战遇到的鞑子可谓战力强劲、悍不畏死,而周显才听着他们有些夸张的叙述倒也未曾出言阻止。 毕竟当初他在应天的民壮营里时,老卒们也是这般。 对于兵卒们的吹嘘,义军们倒也未曾怀疑,说到底这几日“官军们”将鞑子死死挡在此地,已然展现出了其强悍的势力。 如此情形之下,这些早前还是普通百姓的义军又如何会对前辈话产生怀疑? “旗官,听说您见过太子殿下?” 老实讲,军中和太子殿下说过话的人不在少数,但有这么一个人在身边,义军们总还是难免好奇,可周显才面上将将露出矜持的微笑,便有那兵卒抢先答了一句:“那是,旗官还和太子殿下说过话呢。” “旗官,给我们说说吧。” “说说?” “说说吧。” “行,说说就说说。” 如此一番,周显才便勉为其难地讲起了太子殿下的过往,期间遇到不知道的地方,他便也用自己听到的“传闻”将其全部补上。 “.,伱就说,满朝贵人握着几十万大军都没能挡住鞑子,太子殿下却能以一介囹圄之身,把鞑子头逼得顺山根跑,这是不是差距?” 半晌之后,周显才以这段话作为结束语,其后他身边无论兵卒亦或义军便都不由发出了阵阵感叹之声。 总的来说,明军这边虽然丢了一道城门,但由于战线的稳定,所以军中气氛在闲暇之时还能算是轻松。 说白了,他们就是有恃无恐。 这仗已打了几日,芜湖那边的消息也已传来。 现在明军上下都知道北面的鞑子过不来,宣城外面的这股鞑子已然是秋后的蚂蚱,只要他们能将其死死拖在此地,最后的结果大抵也就是那么几种。 如此情形之下,宣城守军若再战战兢兢、惶惶不可终日,却也实在有些不堪大用了。 不过宣传这种东西自然会根据立场的不同而不同。 在明军这边是一种说法,而在清军这边却又是另一种说法了。 “再等两日,图赖和吞齐便能前来接应,届时我军便能脱困了。” 在城外清军大营之中,多铎以此作为结束语后诸将便陆续离开了大帐。昨日他接到了图赖和吞齐的来信,信上说他们正在全力冲击明军防线,只待破敌之后便会南下前来汇合。 对此,多铎本来是有些疑虑的。 毕竟他早已把江南的山川地形印在脑中,自然知道明军水师若想从苏松赶到皖南需得上不少时间。 在没有水师相助的情况下,明军又怎么可能将图赖和吞齐挡在芜湖一带不得南进? 只是前来报信的兵卒不但遍体鳞伤,更言之咄咄地表示明军不但有水师相助,更不知从哪里搞来火炮协助。 如此一来,多铎便也只能将心中疑虑死死压下了。 “你也莫要多想,便是他们不来,明军也不能拿我们怎样。” 作为名义上的搭档,多铎在得到来信之初便已将心中疑虑透给了孔有德,而孔有德也终于在一番思量之后对多铎表达了自己的看法。 他想的明白,现在他和多铎手中,拢共还有万余人,哪怕这宣城真的攻不下来却也能将其弃之不顾选择直接北上。 左右就是担心落入前后夹击之中罢了,只要他们多绕些路,避开水网密布之地,难道还会真怕了明军不成? 这一点多铎其实也想到了,可他真正担心的并不是自己能不能脱困,而是隐藏在现在这种局面背后的信息。 博洛、吞齐、图赖,这三个都不是多尔衮兄弟的嫡系,早前战事顺利多铎自也没有关注到这一点,但现在再看,大军后路竟然落在了他们手中。 在战事顺遂时,这自然算不得什么,毕竟图赖已然表达了倒向他们的意愿,博洛、吞齐虽然是豪格的死党,但若施上一番手段却也不是没有可能让他们动摇。 可现在. 多铎很清楚,人性是经不起试探的。 这东西太善变。 上一刻拉良家下水,下一刻劝老妓从良,一念善、一念恶,太容易随着眼前的情况所更改。 哪怕他们三个并未生出旁的心思,但现在战局成了这般模样,谁又能保证他们不会 所以,在多铎看来,如何能在他们几个将自己的心思付诸于实践之前将其阻止便要远远重于一城一地的得失。 “若是我们现在直接弃了宣城,你觉得我们能有几成把握顺利和他们汇合?” 闻得孔有德之言,多铎思量许久才出言询问。 这倒也算不得多铎朝三暮四,早前他选择这条路虽也含了为自己找回面子的想法,但归根究底还是想通过胜利杜绝某些人生出旁的心思。 对他这样的想法,孔有德虽不能完全明了,但大抵还是能猜到个六七分的。 可说破大天,他也只是个汉臣,在遇到这种牵扯到满人内斗的情况下,除了装傻之外却也没有半点掺和进去的意思。 “把握当是不小,这几日我也想明白了, 明军作战多仗水师之利, 只要我们动作快,在各个水系之间不断穿插,凭着明军的战力大抵也是拿我们没有办法的。” 闻得此言,多铎缓缓点头,似乎对其判断极为认可。 见此情形,孔有德总算放下了心中大石。 他现在最担心的便是多铎输红了眼,想要一直打下去。 若真如此,就算他们这万余人马真的战力惊天,可在缺粮少药的情况下又能坚持多长时间? 能有这种想法,倒也不是孔有德小看多铎。 所谓一步错,步步错。 在初入江南之时,多铎便因为各城各将相继来降而错误地判断了明军抵抗的决心,又因所识之局限而忽略了明军水师在江南之地的威力。 如此一来,他等于在一开始便落错了子。 待到后来因连番受挫而反应过来之后,局面已然有些不可收拾。 在这样的情况下,他就成了怎么做都是错。 哪怕出其不意自天目山中杀出,打了明军一个措手不及,最多也就顺利拿了一城,等明军反应过来之后便又陷入了两难境地之中。 “可若我等丢下宣城不管的话,一旦被新来的那股明军坠上却也有些麻烦啊。” 孔有德自是非常理解多铎的难处,但说到底,他并不是多铎。 所以当多铎犹犹豫豫地说出这番话后,他立时便被惊得双眼圆瞪,嘴巴大张,显然已无法压制心中惊愕。 “你这是何意?” “哎呀~~~~!你想到哪里去了!” 眼见孔有德这幅表情,多铎先是一愣,随后便连忙解释了起来。 “你是我大清的王爷,我若将你陷在这里,还有何脸面回北京?” “那你的意思是” 听到多铎的解释,孔有德也觉得自己有些多心。 毕竟自己是黄台吉亲封的恭顺王,论及分量便是比多尔衮新封的那几个也要重上不少。 若是真将自己陷在此地,漫说他的多铎扛不住,便是多尔衮也不见得能在豺狼环伺的情况下安然脱身。 可若非自己,那便是. “我的意思是从你军中分出一两千作为疑兵,待我等收拢图赖几个再设法援救。” 话音落下,孔有德心中顿时嘡的一声。 他对此虽已有了猜测,但当多铎真将这话说出来时,却还是难免惊讶。 这些年来,他麾下兵卒虽也历经补充,但底子却还是他从东江带出来的那些老卒。 现在多铎要让他将跟了十多年的兵卒当做炮灰,他这心里. “平素里你虽不多说,但我知道你是能看明白朝廷局面的, 现在那三个货很可能已生了旁的心思, 我们若不急速北归,说不得他们便会做出什么蠢事, 届时就算我不计较,可好不容易稳下来的朝局” “禀王爷!明国太子想要与您一晤。” (本章完) 第199章 你无礼在先!竟倒打一耙! 第199章 你无礼在先!竟倒打一耙! “啪啦!” 闻得兵卒之言,多铎一甩手便直接将装满令签的罐子打到了地上。 寻常来说,在两军交战之际,统帅们最多也就是有些书信往来,如朱慈烺这般动不动就要嚷着见面的着实不多。 但作为见识过他手段的人,不管多铎却知道见上这一面需得付出多少代价。 “那小子除了挑拨离间就不会别的,咱还是不见了吧。” 眼见多铎已恼得失了心绪紊乱,孔有德便出言劝了一句,可知道他这里话音才落,那里便听多铎恨恨地说道:“见!” 孔有德说朱慈烺惯爱挑拨离间,这话大抵是没什么问题的。 可多铎同样知道朱慈烺并非虚以欺人,其每一言每一语却都是实打实的。 现在多铎身处逆境之中,虽已定了断尾求生之法,但在内心深处他却也免不了想听听朱慈烺的看法。 这样的心绪听起来似乎极为可笑,大清的堂堂豫亲王竟然会在这样的情况下,想从将他逼到这样田地的敌人口中听到建议。 但若将其心思掰开揉碎,大抵也便能寻出其中缘由。 第一次听到朱慈烺之名时,多铎自然不会将其放在眼里,可经过这么多场仗后,他却不得不在现实面前承认,这个才从应天大牢里逃出来的少年的确有资格与他平起平坐。 而在如今的局面下,哪怕多铎在面上表现得毫不慌乱、胸有成竹,但谁都不能否认,这月余以来他的方寸其实已经有些乱了。 这种情况若放在普通人身上,大抵找上一二好友倾诉交流一番,想来也就能治愈心中内耗。 可放眼整个华夏,能被多铎放在眼里的人又有几个? 够资格给他建议的人又有几个? 如此一想,多铎能接受朱慈烺会面的要求,也就有些意料之外、情理之中了。 不过这番心理活动在现阶段却是不为任何人知晓的。 多铎本人觉得,自己之所以答应下来,大抵只是不想在落了下风的情况下向敌人示弱。 而朱慈烺则压根不关心对方是不是会答应。 对他来说,见不见这一面其实也就那样,哪怕无法通过口述将自己对当下局面的分析告诉多铎,不还能通过信纸么? 所以在兵卒离去之后,他便将心思放在了旁的上面。 他是前日离开芜湖大营的,中途往左梦庚营中走了一遭,其后才带着宿卫往宣城赶来。 与袁继咸所部不同,左梦庚这路人马的士气已然近乎崩溃。 若非得知有一路明军替他们守住了后路,说不得早在与袁继咸分头行事之时便已散了大半。 面对这样的情况,朱慈烺倒也没什么好办法。 说破天去,当初的左良玉对兵源可谓生冷不忌,只要是个能喘气的男人来投,他便会直接收下,其间却是半点甄别都不曾进行过。 所以,在这路人马中,有打家劫舍的土匪,有被官军打散的乱民。 甚至还有好大一批直接就是因被左军毁了家业而不得不遭到裹挟的普通百姓。 其成分之复杂,哪怕朱慈烺早已有了预料,却也难免狠狠被惊了一愣。 不过对朱慈烺来说,这路人马就这么半死不活倒也不全是坏事。 说到底还是那句话,这些人马可是实打实的藩镇,哪怕现在已与之前不可同日而语,但要是其战力可观的话,总也难免费上不少手脚。 最终,朱慈烺以钱粮将这路人马暂时稳在了宣城与芜湖之间,如此才放心赶来了宣城。 “殿下,鞑子已能算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若是起了歹意” 方到宣城,朱慈烺便直接派人去清军大营送信,而常冠林则如被徐瑜附身一般絮絮叨叨了好一阵子。 不过他的顾虑倒也不能算是全无道理,现在的多铎就如在杭州一般,乍一看来似乎还有不少选择可若细细一想却才知道是落入了天罗地网之中。 这般情形之下,若能将朱慈烺直接送归西天,那么江南的局面定然又是一变。 所以,常冠林这才一反常态不住劝阻起来。 “不是有你们在吗?” 只这一句,常冠林便直接哑口无言,而朱慈烺却似因只用了一句话便堵住了常冠林的嘴而万分得意,待细细看了一阵其表情后,他才又接着说道:“我就是想去看看多铎恼羞成怒是什么样子。” 自那夜被朱慈烺诓入赵之龙府中之后,常冠林便几乎能称得上常在太子殿下左右。 可就算他这等亲近之人,所见到的太子殿下要么是临危不乱,要么是成竹在胸。 哪怕偶尔与诸臣说上几句玩笑话却也大体维保持着太子的威严,又何曾露出过半分少年心性? 担子太重了。 江山社稷沦落至此,全凭这十多岁的少年力挽狂澜,此时大局将定,他心中的压力减了几分,所以才会. 心念及此,常冠林这当了半辈子厮杀汉的货色竟直接红了双眼,待到情绪略略稳定一些,才拜道:“定护得殿下周全!” 对于常冠林有些异常的反应,朱慈烺倒也没太注意,见其不再阻拦便转头看向了金声。 作为这支义军的首领,他对金声自是颇为看重,在将至宣城之时便已狠狠赞赏了一番,只是这金声领的虽也是义军,可与其他几路终是不同,所以. “金先生,此番鞑子虽未曾对皖南祸害太甚,但终归也遭了兵灾,却不知鞑子击退鞑子后又当如何?” “这” 闻得太子殿下之言,金声立时便犹豫了起来。 他是本地人,且又曾在朝中任过职,按理来说这等问题当难不住他才是。 可在数日之前,他想的是如何挡住鞑子的进攻,亦做好了在此殉国的准备,现在突然听到这样的问题,一时间有些转不过脑筋却也算是情理之中了。 恍若隔世啊。 前几日还朝不保夕,现在竟能盘算战后?! 若是他们能等到太子殿下到来. 念头流转之间,金声不由泪如雨下,若非心中还有“君前失仪”这一道卡着,他几乎要失声痛哭起来。 江天一自不必提,乃是金声最为看重的学生,便是固守宣城的义军也是由他一手拉起,如此情形,他怎么能不触景生情泪流不止? 见此情形,朱慈烺哪怕一时间没能反应过来,但作为历了数战的“老将”,他又怎会疑惑太长时间? 鞑子夜袭应天时,当面的三个百户折损大半;方国安所部本有万余,到朱慈烺离开杭州北上之时却只剩四五千。 至于旁的人马,战损率虽不如他们,但在实力不济的情况下却也非囫囵个。 这一样样浮于心间,朱慈烺的心情却也难免低沉了下来。 “殿下,鞑子那边来人传话了。”传话的兵卒老远便看见金监军正在太子殿下身旁痛哭,若非此事太过重要,他几乎就打算过一阵子再来禀报。 也不知是有旁人打岔的原因,还是情绪已然发泄了一阵的关系,总之在兵卒的禀报声落下之后金声便逐渐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 “殿下,臣失仪了。” “无妨。” 此时朱慈烺的眼眶也有些微红,见金声告罪,他也便挥了挥,未再多说什么。 “皖南乃是粮秣重地,之后该当如何臣一时也未曾想过,请殿下容臣思量几日,待有了谋算再以题本呈奏。” “嗯,不必着急,这战事.当还有几日才能了结。” 言毕,朱慈烺朝常冠林招呼一声,随即便带着他自东门而出。 到了这里,许有人会问向仁生去了何处。 须知这是两军最高统帅的会面,自得有人提前在选好的会面地点排查一番。 盏茶功夫,一行人来到城外旷野之中,向仁生远远见到太子殿下到来便直接迎了上来。 “殿下,多铎也到了。” “嗯,走吧。” 咦?殿下的情绪. 心念及此,向仁生不由多看了朱慈烺两眼,待见其面沉如水,却是没有露出半点愉悦之后,他立刻意识到自己离开的这点功夫必然出了些事情。 换做平常,也许他还会和常冠林问上一句,可现在太子殿下已经策马而出,他倒是也只能先将疑惑压在心中了。 “吁~~~~。” 双方在距离七八丈的地方不约而同勒停了战马,其后待辨清各人身份,多铎便主动开口:“王之明,你这欺世盗名之辈,见得本王如何不拜?!” 王之明乃是朱慈烺这幅身体的前主人在熬不过严刑逼供之后认下的名字,而多铎方一见面便以此称呼,显然是不打算承认他这太子身份。 如此一来,其后的“如何不拜”也就顺理成章了。 “多铎,你女真不过建州一卫所,见得大明之王如何不拜?!” 王之明,明之王。 朱慈烺虽不知这副身体到底是何身份,但只凭这名字他便也能针对多铎的质疑反击一二。 实际上,朱慈烺若是一直按着现在的路线走下去,除非遇到实打实的硬证据,否则太子身份的真假也将会越来越显得不那么重要。 当然,若是有人存心作乱,自可以将这个当做由头,唔就和苍天已死,黄天当立一样的由头。 可若他能一直保持着强大的实力,这大抵也就是和“传位于四皇子”一样,只能是拿来恶心人的东西罢了。 这一点其实多铎也心知肚明,他也从未指望说上这么一句就能扭转局面,说到底不过是气不顺罢了,在听到朱慈烺的回应之后便也入了正题。 “牙尖嘴利,说吧,求见本王有什么事。” “今次召伱不为别的,只想问问,建州卫便无人识得礼数吗?” “你!” 建州卫和礼数这几个字无疑戳到了多铎的痛处。 自建立政权以来,无论努尔哈赤还是黄台吉都万分想摆脱蛮夷的身份,更会因某些事情而觉得手下汉臣会因出身问题而看不起自己。 传闻中,努尔哈赤还曾在亲手鞭笞他那个汉人女婿时不断呵斥“我知道你看不起我!” 由此便能看出这等言辞,对老一辈满人到底有多么巨大的杀伤力。 只是多铎出生时,毕竟已经发家,努尔哈赤那深入骨髓的自卑倒是没有多少传到他的身上。 所以也只吐了一个字,他便立刻收拾好了自己的情绪。 “若你只想呈口舌之快,那本王便告辞了。” 言毕,多铎便作势要拨马离开,而朱慈烺的驳斥也随即传来:“你无礼在先!竟倒打一耙污本宫呈口舌之快!” 唔?我何时无礼了? 听到对方这般说辞,多铎心中自是疑惑,面上便也带出来了一些。 “休要装模作样,前次本宫好心写信予你,你如何连回帖都不来一封?!” 我回你大的葫芦! 话音入耳,多铎一阵腹诽。 按着汉人的规矩来说,收到信后哪怕没有什么可说的,却也得回上一封以示感谢,可现在不但两军正在交战之中,那封信里又都是挑拨离间之词。 这般情形让他怎么回? 难道说:你的好意我收到了,回去我就提防那帮货色? “无有回信的确是本王失了礼数,若你再无他事那本王便告辞了。” 话音落下,多铎再次作势离开,可一旁的孔有德和戈什哈却似受了什么惊吓一般愣在了原地。 他们想过多铎会绕开这个话题,或者干脆默不作声,可多铎出言认下自己不对却是他们万万没有想到的。 “嗯,看来也是度读过圣人之言的,”朱慈烺的称赞接踵而至,待见孔有德等人明白了些什么的时候,他才又接着说道:“本宫此来主要是提醒你一下,北面那几个怕你拿他们顶罪,当是在谋算什么。” 同样的事情,用不同的话说出就有了不同的含义。 虽说北面那几个的确有些小心思,但他们的谋算说破大天也只是不想将好手伸到这江南战事的磨眼里,却也没有旁的想法。 可这事从朱慈烺口中说出之后,不管怎么听都似乎是那几个家伙对多铎动了心思。 “哼!” 朱慈烺这边话音未落,多铎冷哼一声便直接拨马离去。 可马匹起速终还是需些时间,朱慈烺那让人厌烦的声音便又传到了他的耳中。 “你莫不信,战局至此,他们又都是豪格的人” (本章完) 第200章 唔理解了,但并不透彻 第200章 唔.理解了,但并不透彻 “另外.本宫博洛分析了.” 战马奔跑的速度在鞭策之下很快便提到了极限,可朱慈烺的喊声却还是断断续续传入了多铎耳中。 挑拨离间意指挑起是非争端,制造矛盾,使别人闹不团结。 但若别人之间本来就有争端、矛盾,那大抵也就用不上这词了。 可自家事自家知,对清廷内部的矛盾,多铎的认识自然要比朱慈烺深刻得多。 为了那个皇位,八旗之间几乎起了火并,若非有老代善在中间搅合,说不得多尔衮兄弟几个的周年都已过了。 所以,在一开始掌权时,多尔衮最主要的任务便是削弱豪格的两蓝旗,分化皇帝的两黄旗,稳住老代善的两红旗,排在这之后的才是与汉人的战争。 只是其后的战争实在太过顺利,不但明军一触即溃、望风而降,便连李自成的农民军其实也没给清军造成太大阻碍。 眼见有巨利可图,各方的主要目标自然也就出现了变化。 毕竟三方争来争去也就是关外那点苦寒之地,可汉人手里的却都是世界啊。 由此,在入关之后的一年时间里,清廷各方大抵也能算是劲往一处使,哪怕还会用上些比较唯心的手段,但整个局面大体上却还是稳当的。 若让朱慈烺来说,这样的情况就是国家上升期,内部矛盾被暂时搁置。 可说破大天去,这也只是搁置,一旦上升期被打断,那么这些矛盾便会以剧烈百倍的方式爆发出来。 当然,多铎是说不出这等话来的,但他也知道,由皇位之争衍生而出的矛盾是生死之争。 现在大家都在借着明国这块肥肉壮大自己的力量,可一旦对明国的攻势受挫,那么诸般心思定然会在各人心中生出。 更何况. “这该死的奸贼竟然与那几个说过这些!” 多铎率先离开,孔有德却也不慢,当他控着战马将将与多铎并驾齐驱之时,便听其恨恨的声音顺着呼呼的风声传入了耳中。 早年间的孔有德许还不通高层之间的斗争,可投清之后的这十几年他一遍遍复盘当年的经历。 到了这时,虽谈不上擅长,但在这般情况之下却也能搞明白其中关窍。 两方在没有彻底撕破脸皮的情况下,哪怕一个个都恨不得掐死对方,但在明面上当也会尽力维持,其手段大抵也就停留在暗地里下绊子上。 可现在,那阴损玩意将这事明明白白地丢了出来,还耐心细致地帮着双方将其揉烂捏碎细细分辨一番。 更恶心的是,他竟然还毫不遮掩地将事情让双方都知晓了! 这岂不是等于帮着两家将脸皮直接撕破了? 哪怕多铎和博洛都想维持面上的和谐,却也不得不在这种情况下提防对方,甚至 歹毒! 极其歹毒! 难道皇宫里教的都是这些?! 心念及此,孔有德便是有心劝解却也不知该从何说起,而还未等他想好如何开口,却又听多铎问了一个让他更加为难的问题。 “早前听说抓了一个明国太子,后面也不知怎么处置了。” 多铎所问,孔有德虽也知道一些,但那段时日他虽也算是在北京周遭,可精力全都放在了平定地方上,所知自然也不见得比多铎多上多少。 清军入关之后又南北两个崇祯太子,这南太子自然是落在弘光手中的朱慈烺,而那北太子则落在了多尔衮手中。 这北太子的经历要比朱慈烺丰富一些。 据说他是在去年十一月时入的周国丈府,在府中与太平公主相见之后便又离去。 其后待他再来之时,长平言明府中人多眼杂,赠予一身锦袍便让他勿要再来。 可谁曾想,这北太子也是个没眼色的,过了十多天却又跑了回来。 这次他的运气便用完了,周国丈让他自称姓刘,而这北太子坚决不从,待被赶出府后,却又被巡捕以犯夜禁逮捕。 如此一来,这位北太子便落到了清廷手中。 “说是年初就病死了。” 孔有德虽然奇怪于多铎为何会突然问起这个,但也将自己所知说了出来。 “这阴损货是十二月被发现的?” “嗯。” “你说这入了周国丈府的人会不会不是同一个?” !!!!! 闻得此言,孔有德顿时惊了一下,可不等他在脑中捋顺因果,却听多铎又接着说道:“算了,此事容后再说。” 多铎提及这些自然不是生了八卦之心。 他现在非常清楚,这阴损货就是大清一统天下的最大敌人。 可他同样清楚,这一战再无变数,能将这些人马囫囵个带回便已算是贪天之幸,哪怕之后再要提兵来攻却也非一朝一夕就能成行。 待到那时,这阴损货大抵也应在江南站稳脚跟,说不得便连余下的几省都要彻底入其手中。 能想到这些,多铎也就能想到设法对其加以限制,而以现在的情况来看,能在他掌握其他各省的过程中添些麻烦的,大抵也只有那真假不明的身份了。 当然,多铎自然不会单纯到以为只凭这一点就能给那阴损货造成多少麻烦,询问北太子也不过是想捋清其中关联罢了。 实际上他现在已然有了更好的想法,只不过这想法却还得回去和多尔衮仔细商议一番。 朱慈烺自然不知道这些,看着多铎落荒而逃之后,他也就自东门回了宣城。 对他来说,在完成这次会面之后,江南之战实际上已经结束了,余下的就是看这两家如何表演而已。 老实讲,他还是很想趁着这个机会再从清军身上咬下一块肉的。 可他手中当用的人马大多都已打了数仗,除了侯承祖这几千之外,余下的不是将征来的民壮便是皖南这里的义军。 这些人马心气是有的,敢战之心也是有的,但他们极其缺乏武器装备,若是就这么被派去和武装到牙齿的鞑子死斗,不但是对兵卒的不负责任,更会严重透支朱慈烺所辖之地的战争能力。如此想来,却还不如围三阙一,给这些鞑子留下活路,也省的让本已有了隔阂的两路鞑子在重压之下重新联合,反倒使这些好苗子在未曾长成之时就遭了损失。 只是好苗子归好苗子,其中却还有着不少隐患,而他临走之时朝金声所问之话却正是为了解决这些隐患。 金声并非寻常的迂腐文人,他在崇祯年间便针对时政上书多次,虽说到了最后也未被采纳,但亦能看出其人有些韬略。 待到后来,他起兵抗清,一度甚至都将整个皖南全部光复,若非最后受了叛徒出卖而兵败身死,说不得还能和江西、太湖的明军形成鼎立之势。 如此人物,虽在刚刚听到朱慈烺之言时未曾明白其中含义,但在思量过程之中却也渐渐意识到了皖南的问题。 由此,他在看到朱慈烺回城之后便直接迎了上去。 “殿下,一切可还顺利?” 眼见金声迎来,朱慈烺便自马上一跃而下,待到两人相距不过三两丈时,金声这里忙着行礼,而他的面上却露出了轻松地微笑。 “顺利,接下来就看多铎如何接招了。” 朱慈烺虽能说是将多铎玩弄于股掌之间,但在说到这些时却也不会自吹自擂。 可他身旁毕竟还跟着两个死忠,哪怕向仁生在这些事上反应稍稍慢些,但常冠林这个在官场中混了多少年人家伙却不会只当个木头。 “金御史你是没看到啊,殿下只用了三两句便将敌酋说得落荒而逃,今夜他怕是要彻夜不眠了。” 闻得此言,金声立马露出好奇之色,但常冠林把前因后果细细讲了一番之后,他虽也迎奉了几句,可眉宇之间却隐隐有些忧色。 在常冠林的讲述之中,清廷大抵带着些兵为将有的意思。 如此一来,其朝中各派系之间便因皇位和利益出现了争斗,而这种争斗自然也就蔓延到了多铎军中。 由此,英明神武的太子殿下便利用鞑子军中的这些争斗对其进行了分化,进而力挽狂澜,使将倾之大厦重新稳了下来。 不得不说,常冠林的这番总结虽不太全面,但关键点基本都还是涉及到了,可在其讲述过程之中,本就有些心事的金声却只关注到了一个词“兵为将有”。 早先朱慈烺问了他对战后的皖南有什么想法,他也便趁着殿下外出与敌酋会面的功夫细细思量了起来。 在他想来,若是击退鞑子,恢复生产自然是排在第一位的,顺着这个思路,他就一直想了下去。 什么收拢流民、准备种子工具之类的事都不在话下,只要局面稳定下来,大抵也就只需旬月功夫。 可当他想到该如何安置这些义军之时心里却犯了难。 名义上来说,皖南的义军虽都是相应金声起兵,但细论起来里面却也分了数路。 旁的都不需多提,光是义军成分极其复杂这一点就让金声在思量如何安置时生出了一脑门子官司。 失了家园的普通百姓、各方大族的家仆杂役、逞强斗勇的绿林好汉、没了统属的散兵游勇,若不将这些人安置妥当,说不得须臾之间又是民变的根由。 其实想到这里时,金声虽然觉得事情颇为复杂,但也只觉得太子殿下是让自己未雨绸缪,莫在这个过程之中生出什么乱子。 可当他将问题想得再深一些时,却突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莫看皖南起兵不过月余功夫,但每支义军的大小首领在当地却也能算是土皇帝了。 若真有人因尝到了权力的滋味而生出旁的心思,那么对义军的安置还会如想想中那么顺利吗? 到了这里,有关于义军的安置,在金声心里已然成了需要慎重对待的事情。 可谁曾想,常冠林那一句“兵为将有”却让此事在他心里的分量又重了数成,甚至都已排到了恢复生产的前面。 这一支支队伍可都是大小首领凭着自己的能力拉起来的,这般情形可不就是兵为将有吗? 若真由着他们发展下去 “臣斗胆,请殿下准义军士卒于战后回乡。” 遣散! 趁着各军还未成势就赶紧遣散! 作为一名文官,作为一名久在朝中的文官,哪怕这些义军之中包括了自己费心拉起来的队伍,但金声却还是在想到这些之后坚定地认为,该早早将其遣散。 实话实说,这年月的文官对义军这种不在体制之内的武装力量是充满警惕的。 在原本的历史上,就算清军已然占了江南,兵锋越过江西直逼湖广,但文官们也并未因局势艰难而对其有多少信任。 由此,也便让不少人直接对明廷寒心,进而使反清斗争日渐消沉下去。 对这一点,朱慈烺自然是知道的,他当然也不会在这样的情况下对皖南义军来个卸磨杀驴。 “回乡的事需凭各人意愿,切不可强求。” 待听到金声之言后,朱慈烺便明白他这是理解了自己的意思。 唔.但并不透彻。 他若真想卸磨杀驴,待到战后以功赏之名将各个首领聚到一起便是,又如何会委婉地提醒金声这个最大的义军头子? 所谓君视臣如土芥,臣视君为寇仇。 这话虽是文官们编出来忽悠皇帝的,但却也不是一点道理都没有。 譬如朱慈烺那便宜老子,对待臣下时真能称得上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 当然,这里面自然有被大臣忽悠得不敢相信他们的因由在里面。 但不可否认的是,大明落得如此局面,崇祯的刻薄寡恩却也占了些分量。 所以,朱慈烺在行事时便特别注意这个。 哪怕对某些人、某些势力完全可以直接处理,但也要让他们搞到天怒人怨,不得不杀的地步。 “义军于此战之中贡献极大,有功将士朝廷自会不吝封赏,但关于去留的问题还需凭各人意愿,本宫却也不能替他们做了主张。” 话音落下,金声不禁又看了眼太子殿下,待他见到殿下面上毫无作伪的迹象,这才躬身一拜:“殿下仁厚,真乃朝廷之福,万民之福!” “莫提这些,我估摸着多铎也不会在宣城停留多长时间,待其退后我想见见各支义军的首领。” (本章完) 第201章 念旧情的人 第201章 念旧情的人 民壮、义军、官军。 战事到了这般程度,整个江南各路互不统属的队伍已多如牛毛,便连朱慈烺都有些搞不清具体状况。 切莫以为这是军力大增的表现。 能够掌握在手中才能算是真正的力量,而那些散乱于外的 对此,朱慈烺其实早就思量过,大体上也已有了应对之法,可处在乱乱世之中,总归会有些心存旁思的,所以他在行事过程中便会显得格外谨慎。 如金声这类来源杂乱的,由于其本身势力有限,只要对大小首领以官位诱之,再以各种方法对兵卒们加以甄别安置,总的来说当也不会生出太大问题。 再如由杨廷麟、朱大典这些文臣募集的队伍也不难处理,总之就是愿带兵的带兵,愿牧民的牧民,待与各人商议妥当之后再将其麾下整编一番,想来当也也不会闹出什么乱子。 这两路人马虽然数量颇多,但成军日短、战力低下,再加上他们并无固定地盘,所以朱慈烺也就打算以怀柔为主了。 果然,在一番谈话之后,金声主动表达了寻求收拢整编的意思,而朱慈烺投桃报李之下自也极为慷慨。 其实,皖南义军是个极其特殊的存在。 他们与其他义军、民壮最大的不同便是有自己的地盘,这一点却和朱慈烺最为担心的官军有些类似了。 切莫小看地盘这个东西,当一直武装力量有了自己的地盘,这便代表他们拥有了摆脱朝廷控制的能力。 如此一来,这支武装力量的利益就会和朝廷有了分歧,哪怕其将帅忠于朝廷,到头来却也不得不被这个利益集团所裹挟。 这样的例子在明末其实有很多,远的自不必提,近些的里面,最有代表性的大抵便是江北二刘里面的刘泽清了。 此人在获知清军将临后便弃军而逃,待到江北大致平定,清军派人招降时才投了大清。 那么问题来了。 这年月每个武将都把军队看做自己的命根子,他刘泽清不管要降清还是要忠明都该将军队死死捏在手里,若非被逼到墙角里,又怎会就这么弃军而逃? 由此一事便能轻易下了结论,这刘泽清很可能在清军南下时已经因为自己的想法和手下的利益集团出现分歧而失了对军队的掌控。 如此才会有违常理地弃军而逃。 之后的事实其实也从侧面印证了这一点,在他降清之后,清廷便明打明地要了其性命,而他麾下诸多总兵里面亦是无人替他求情。 所以,在朱慈烺看来,若想真正把军队握在手中,主将个人的忠诚不足为凭,将这个利益集团和自己紧紧绑在一起才是解决根本问题的法子。 当然,作为一个才来此地堪堪两月的“外地人”,他其实还没想好该以何种方法达到这般目的,而且能够轻易想见,便是他有了法子,在实施的过程之中却也会阻力重重。 由此,他也便想到了先从义军、民壮下手,待到江南战事彻底平定再将目标放到官军身上。 老实讲,这有些柿子挑软的捏了。 可军中各将在自己的队伍里已有了不少年头,如侯承祖这种外面的卫所,更是自出生时便注定要领这一军的。 若想对这般根深蒂固的关系做些什么,又岂是简单? 不过朱慈烺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 在他心里,已把江南的官军大致分成了三类。 第一类就是如方国安、常冠林这样的了,他们在整个江南之战中发挥了极其重要的作用,且本人和麾下兵卒对朱慈烺拥有极高的忠诚度。 第二类就是以水师将领为代表了,这些人马虽未经历苦战,但亦是江南之战的决定性力量。 不过由于其军乃是技术性兵种,极其依赖强大的后勤,所以便是其将其兵的忠诚度远不及第一类,但亦能算是在掌控之中。 最后一类便是最为麻烦的了。 如左梦庚、吴志葵这些人,他们军中的组织架构已然定型,且由于在整个战事之中并未和朱慈烺有过多少交流,所以不管在实际上还是在名义上,与第一类相比他们都是实打实的“非嫡系”人马。 由此也便能轻易想见,在与其将帅没有足够互信的情况下,一旦朱慈烺想要将其改变,必然会迎来剧烈的反弹,届时哪怕他能将这反弹压下,却也会造成极其不良的影响。 在如此情形之下,朱慈烺先易后难,待给他们打好样板再行施为自然也就是情理之中的了。 当然,这些都只是后话。 毕竟此时的皖南还驻有数万清军,在将其处理清楚之前,不管朱慈烺谋算得有多长远却也还得以当面之敌为主。 唔.扯得远了。 在此番会面之中,朱慈烺最想达到的目的并非旁的,而是想尽最大可能阻止多铎与博洛、吞齐会师。 对此,多铎在回过味后大抵也是猜到的,但按着现在的情形,他却实在有些拿不定不主意。 “这下却不好办了啊。” 回到大营之后,多铎和孔有德便直接陷入了沉默之中。 待过了许久,才由孔有德打破了帐中寂静。 放眼整个华夏,他孔有德也能算是拔尖的那一层人了,可面对那阴损货丢出的难题,他却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了。 从表面来看,他和多铎大抵还有一万兵马,这数量哪怕远少于博洛和吞齐,但那两个蓝旗的家伙若光明正大的对他们不利,却也是很难收场的。 可不利就一定得光明正大吗? 此时两家的那片遮羞布已经被朱慈烺这阴损货强行撕掉了,在吃不准对方想法的情况下,不管他们还是博洛、吞齐都得按着最坏的情况准备。 如此一来,局面就成了比拼谁先动手,各种招数自然也就无所不用其极了。 旁的都不用多说,先前吞齐派来的兵卒不是说他们正在努力冲破明军阻拦吗? 有了这样的理由,他们自然能坐视明军围攻,待到返京之后大不了一句多铎贪功冒进,他博洛拼死也未能得以救援。 届时就算多尔衮是摄政王,但在实力大损的情况下又如何能打赢这场口水官司? 孔有德能想到的,多铎自然也能想到。 甚至说,他想得还要更深一些。孔有德大抵只是将这般局面全都归结到了朱慈烺的挑拨离间之上,可他却觉得便是没有朱慈烺这一茬,那博洛当也会直接下死手。 缘何? 镶白旗旗主! 一旦他多铎因轻敌冒进被明军围攻而阵亡,那么这个位置便空了出来,哪怕多尔衮最终能将这位置保在手中,但也定会付出相当代价。 届时朝中各方势力对比就会发生根本性转变,失了皇位的豪格亦有可能重新掌握大权,而博洛和吞齐的地位自然也就水涨船高了。 在这般诱惑之下,还需要朱慈烺挑拨离间? 北面的那几个货色,恐怕受了挑拨是假,早已虎视眈眈才是真的。 这次见面似乎不亏。 多铎心中方才生出这般念头,他便立时将其驱散,面上甚至还红一阵白一阵,直让孔有德以为他是旧疾发作。 “莫要太过忧虑,那几个货色最多也就是袖手旁观,亲自动手却是不敢的,”说到这里,孔有德见多铎的面色似有好转,似乎是自己的劝解起了作用,如此他也就接着说了下去:“好歹我军还有万人,便是那阴损货真的调了麾下所有兵马,我等却也不是不能抵挡。” 要说孔有德的劝解似乎真的起了作用,待他话音落下三两个呼吸之后,多铎的面色便恢复如常了。 “我倒也不是忧虑,主要还是有些后悔,”说着,多铎自椅中起身,随即便似心事重重一般在帐中踱起步来:“当初刚渡江时我以为明国不堪一击便散了警惕之心。” 嗯?! 话音入耳,孔有德自惊讶无比。 江南战局缘何落到这般地步,其实军中有些层次的将领大抵都是心知肚明的,甚至说孔有德麾下的人也不止一次曾在他面前抱怨过。 可旁人说是旁人说,自多铎口中听到却又是另一种性质了。 “先是未曾在镇江留下重兵,又因想收拢人心而由着各将散出去,待到杭州更因种种缘由而未能将隐患掐灭,甚至于到了该果断撤军之时还生了贪念。” 多铎一边踱步,一边说着,待到帐门之时他却将腰间战刃拔出细细打量起来。 面对他这样的表现,孔有德的心情自然也逐渐低沉了下来。 这一桩桩,一件件虽都有其他因素作用其中,但不可否认的是,多铎这个统帅的确自南渡长江之后便犯了一连串错误。 不过于孔有德想来,胜败乃是兵家常事,只要他多铎能从此次失利之中吸取经验教训,却也不是没有报仇的一天。 更何况说破大天去,这一战他们其实也没有太大损失。 尼堪那一路也就三四千八旗兵,旁的都是降军,丢在杭州城外当做诱饵的更全都是降军,便连半个旗兵都没有。 至于说将要留在宣城迷惑明军的人马 心念及此,孔有德便不禁有些心疼。 十多年了,这都是从东江便跟着他走南闯北的,哪怕按着现在的局面不得不行此非常之法,可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他孔有德又怎可能真的是铁石心肠? 算了,待回返之后便奏明摄政王厚待其家眷吧。 生出此念,孔有德略略愧疚的心绪也便稍稍转好了些。 兵卒们在战场拼死搏杀,说到底还不是为了给家人挣一份好生活,给后人挣一份好前途? 若非如此,便如那行尸走肉一般有一日混一日又能如何? 左右在这乱世之中迟早是个死字,怎么混将,到最后还不是一样? “你说我打了这么多年仗,如何能犯了这么多错?” 正当孔有德在心中对自己开解了一番时,多铎那里却也缓缓将手中战刃放下,随后便又一面在口中念叨着,一面在军帐之中漫无目的地晃了起来。 此时的多铎似乎已在重压之下彻底陷入了自我怀疑之中,仍然坐在下首椅中的孔有德便是不知道“自我怀疑”是什么意思,但却也能察觉到多铎的不正常。 按着常理来说,到了这般地位的人,其心理素质之强悍,大多都已到了相当地步。 可孔有德却清楚,多铎出生时,努尔哈赤便已打下了一份基业,他虽在其后遭了些挫折,但总体来说,黄台吉对他们兄弟三个都还算是不错,那些挫折说成培养大抵还稍稍贴切一些。 其后就更不用说了,对上如草包一般的明军,他多铎几乎就没有吃过败仗,哪怕偶有小挫也都是不疼不痒。 由此,在他看来,多铎的心神因局面之艰难而有些动荡自也是情理之中的了。 “莫要乱说,历来为将者哪个没吃过败仗?便是老汗、先帝不也曾被东江镇扰得难以入眠吗?” 说起来,这孔有德也是奇葩,在归清之后,竟然毫不避讳自己在东江镇与清军作战的经历,甚至每每与人争辩之时还将毛文龙挂在嘴边。 总体来说就是这种画风。 黄台吉或是其他清廷高层说了什么,而孔有德在不同意时便会直接说:“大帅曾言xxxxxxx。” 对他这种习惯,多铎自然是知道,由此也便不以为忤,只是笑了一笑便又提着战刃在帐中走动了起来。 “你看你,多少年了还总将毛帅挂在嘴上,却也是个念旧情的。” “人嘛,总得念旧情,当年大帅对我等不薄,我自也得念着他的好,而这大明有负于我东江镇,我叛得也是心安理得。” 孔有德到底也不是纯粹的莽汉子,说话时虽还是大大咧咧,但若细品其言辞,却也能辨出其中解释的味道。 可谁曾想 “那伱自然也就念着先帝的旧情了。” 话音入耳,孔有德顿时一惊,可还不等他有所动作,却觉脖颈之间传来一阵凉意。 “你!!你这是做什么?!!” “莫怪我,先帝待你甚厚,我又怎能不防?待安然回返江北,我自会负荆请罪。” (本章完) 第202章 这么多弯弯绕吗? 第202章 这么多弯弯绕吗? 朱慈烺的挑拨真有那么大威力吗? 答案自然是否定的。 在原本的历史上,由于多尔衮一系的地盘和势力在同南明作战的过程中急速膨胀,而豪格则在和李自成、张献忠的战争中损失惨重。 所以在势力对比出现根本性变化之后,豪格便被多尔衮构陷削爵,其后不过月余便莫名其妙地死在了圈禁之中。 清廷内部的权利争斗也以豪格为代表的两蓝旗落败而缓和了下来。 这件事便能很清晰地展现出,两方在皇位之争落下帷幕后,其矛盾并没有得到根本性缓和,反而因情势的发展而日渐激烈,直至到达不死不休的地步。 所以,在自身实力遭到巨大损失之后,多铎出于自保的心理而对博洛、吞齐存有防范之心自然是情理之中的。 至于说孔有德这里 不管孔有德是刻意表现还是发自本心,在多年的潜移默化之下,清廷高层的每一个权贵都认为他是一个极念旧情的人。 当年的黄台吉不但将如丧家之犬一般的孔有德封王,更对其委以重任,这自然称得上称得上恩重如山、形同再造。 如此一来,搅了黄台吉临终布置的多铎,在自身落于危局之后自然也得对这极念旧情的人防上一手了。 当然,孔有德自归清之后表现得极有分寸,素来不掺和满人内部的斗争,自然也不会在这个时候从背后捅多铎一刀。 而多铎这般行事倒也没想真将孔有德怎样,说白了也就是求个万无一失,不愿将自己的安稳和朝局的稳定寄托在旁人的一念之差上罢了。 所以,从现实情况来说,朱慈烺的挑拨离间其实只能算个引子,其最大作用也就是将现实情况明明白白地丢到双方面前,让他们不得不正面应对。 若非清军内部本就存在你死我活的斗争,哪怕朱慈烺真就巧舌如簧,各方团结一心之下又能起到什么作用。 难! 多铎现在的处境极难! 宣城显然不可久留,但如何北归又得一番思量。 只是现在还留在江南的清军又有哪个不是处境艰难? 相较而言,他作为一军之统帅倒也没什么好抱怨的了。 自鄂尔都被围之后,李成栋与吴胜兆便被黄蜚和吴易的水师牢牢牵制在了苏州。 老实讲,原先他们最大的担忧也就是未能做出解救鄂尔都部的动作,事后会被上面追究。 可随着局势的变化,他们二人的心思却也逐渐发生转变,待到尼堪所部被歼,多铎下令各部聚拢之后,他们也就意识到了情况到底有多么紧迫了。 只是 “你既不愿杀出,那咱们便一别两宽吧!” 李成栋将杯中水酒一饮而尽,紧接着便将酒杯往桌上一砸,而吴胜兆却只是抬头看了一眼便又皱眉思量起了自己的心事。 尼堪所部共有四万多人,其中不但包括了战力强劲的胡茂祯,更有数千正儿八经的鞑子兵。 可就是这么一股强大的力量竟然在三五日之间便被明军全歼了! 这般情形之下,他吴胜兆又怎敢轻易离开苏州? 但与此同时他也知道,李成栋的说法是对的。 王爷既然下令收拢人马,那么局面自然已滑向不可控之地,若真战局无法挽回,他们困守苏州无异于引颈待戮。 真真是左右为难啊。 心念及此,吴胜兆也将杯中水酒一饮而下,但其后他却只是将桌上酒杯再次斟,却连多一个字都未曾再说。 “军情如火!”见他这般样子,李成栋自然有些恼恨,待将酒杯从其手中夺过之后便又接着说道:“我等困守苏州,若等到明军围上来怕是想走都走不了了!” 他想得非常清楚,现在苏州城外只有明军水师,却也不能将整个城池彻底封死。 若在此时果断突围,自然还有一搏的机会,若真等到明军腾出手来,漫说突围,怕是连外面的消息都再难得到了。 这般考量自然非常现实,而且在李成栋看来,他吴胜兆也是从辽东便开始打仗的主,自然也当能想到这些。 可现在其人来来回回就是这幅半死不活的样子,如此他才于心中生了恼怒。 “走?往哪里走?现在还哪有你我的活路?” 许是被李成栋的话刺了一下,吴胜兆终还是慢吞吞地说了一句。 “如何走不了?!他水师难道还能将路全都.” 听到吴胜兆极其消极的话,李成栋心中又是一阵恼怒。 他这人性格火烈,处事雷厉风行,而这吴胜兆的思量虽要比他周全许多,但也因此而显得婆婆妈妈,犹豫不决。 早先未与什么波折,两人倒也没因性格截然相反而闹出什么,可现在诸般决断都关乎整军安危,他自然对吴胜兆这般性格极其厌恶了。 可谁知他这里才问了一句半,却听吴胜兆又在哪里幽幽地问了一句:“尼堪怎么死的?” 怎么死的? 他们二人困于苏州之中,自不知晓那一战的详细过程,可前几日总算有人拼死入城,他们也就知晓了一些。 “不是说中了埋伏吗?” “埋伏?什么埋伏能在几日之间便把四五万人吃了?” 嘶~~~~~ 闻得此言,李成栋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他这人性格如此,遇事总爱一往无前,却没有深思的习惯,所以在得知尼堪所部遇伏被歼之后,所思所量也只停留在这个层面,却也未曾再于此事上费什么心思。 可说到底他并不是什么笨人,经由吴胜兆的提醒,他立刻便意识到了里面的问题。 “伱的意思是” “水师。” 吴胜兆将这两个字重重说出,李成栋自然也就将那一战中的未知补上了。 是了。 凭江南明军的战力,莫说吃掉尼堪那四五万人,便是想将其困住都带着些痴人说梦的意思。 如此情形,除了仗着水师之利,还哪里来的其他可能? 想明白此节,李成栋自然明白吴胜兆半死不活的缘由。 这是什么地方? 这是太湖以东,水网密布之地,一旦失了城墙的防护,漫说顺利北归,恐怕看到长江之前便要被明军水师围死在某处了。 可枯坐苏州说白了就是坐以待毙罢了。 清军并无水师,自然无法在水网密布的苏松之地与明军争锋,哪怕大清真的能挽回江南局面,想要突入此处救援他们却也不知得耗上多少时节。 到了那会,谁知道他李成栋还是不是在这世上。 心念及此,李成栋对当下处境有了更进一步的认识。 进不得,退不得。 这六个字完全能够形容他们现在的处境。 若换个人来,想明白这些说不得便会如吴胜兆一般长吁短叹,进退无措。可李成栋是什么人? 他能被称作李诃子,又岂会是甘愿坐以待毙,引颈待戮的? “还是得杀出去!你我麾下多是骑军,只要谋算好路线,却也不见得明军能够及时布防。” 李成栋话音落下,吴胜兆却连半点回应都懒得给出。 若在往日,脾气火爆的李成栋说不得便会怼上两句,可此时他却一反常态,竟如无事发生一般直往地图跟前走去。 “走无锡 不成。 走昆山. 不成。 走.” 李成栋这等人许是常会思量不周,但其行动能力极强,却也能算作极其出色的临阵大将。 在原本的历史上,李成栋在随多铎南渡长江之后便被散了出去,其后不但整个苏松之地的明军几乎都灭于他手,李成栋更率军参加了攻伐福建、两广之战,并为大清立下了赫赫战功。 但,是人就有缺点,他李成栋冲锋陷阵、攻城夺地是把好手,可于政争博弈之上却幼稚得紧。 再加上他的脾气极易得罪人,由此他不但得面对功与赏的不对等,更还需应对清军内部的各种斗争。 这个为大清立下了汗马功劳的大将便又被逼得反清复明。 只是 大明别的地方许比不上大清,可要说到内斗却要激烈数倍、贯彻始终。 他李成栋一个在大清都站不住脚跟的人又凭什么能在大明占住脚跟? 所以,在同僚的掣肘和永历朝廷的打压之下,李成栋便是战力再强,其结果倒也能算是预料之中的了。 唔.扯远了。 他望着地图规划出了一条有一条北归路线,可都又被其一一否定,待到最后快要无计可施之时,他才又将目光放在了早已被他否定了的昆山上。 这条路其实不错,从苏州到昆山虽不是无有水网,但这些河流都是东西走向却也碍不了他们行军。 其后他们只需从数座城池之间一路穿越,渡过几条算不得宽阔的河流就到了江阴一带。 若能顺利行至此处,大抵也便算是逃出生天。 毕竟从江阴到镇江并无河道阻路,哪怕明军想要拦截却也得有那本事。 只是这条路绕了好长一截,从昆山到江阴的路途也当会遇到不少麻烦,可除了这条路,旁的几乎都算是难如登天。 如此一来. “就走昆山!” 思量许久,李成栋终还是下了最后决心。 让他坐以待毙是万万不可能的,哪怕绕行昆山也得一路拼杀,却好过枯坐苏州。 可.人不同,性格不同,经历不同,其想法自然也就不同。 “昆山?” 嘴里一声嘀咕,吴胜兆只是轻瞟一眼便将注意力转回到了桌上。 “那望虞河你可能过得去?” 其实这些法子他早都想过,只是觉得成功的可能实在太小也便不曾与别人提过。 现在李成栋刚将这条路提出,他一眼便看出了其中难点,自然也就无心多加解释了。 这望虞河横在昆山和江阴之间,乃是李成栋所选路线上的必经之所。 说起来,它虽被唤作是河,但自越大夫范蠡开凿至今已过了两千多年,其河道早已化作一片片沼泽和圩区。 哪怕明军的水师无法通行,可对骑军而言,想要行过这片区域却也是千难万难的。 “总好过在此枯坐,引颈待戮!” 听得吴胜兆反问,李成栋应了一声便扭头坐回了凳子上。 若按前几日的情形,两人谈到这里大抵便又会互不吭声,沉默以对。 可他们自得到诸般情报到现在已然过了好几日,各人心态也已发生了微妙的转变。 由此,吴胜兆便也将心中斟酌了数日的想法试探着说了出来。 “你觉得那太子殿下会是何等人物?” 嗯? 闻得此言,李成栋不由满面疑惑地看了过来,而吴胜兆则在对方有了反应之后便直接回答了自己的问题。 “你看,这位爷能于大厦将倾之际把局面弄成这般模样,定然是明君种子。” 这边话音落下,李成栋心中便已大致明白了吴胜兆的意思。 说白了就是反清投明嘛。 只是他们投清不过月余,才一遇挫便又投了回来,这还要不要点脸了? 更何况先前一叛让鞑子轻易得了整个江北,哪怕他们这些人也都只是听命行事,却也算是难逃罪责。 这般情形,明国又如何能容得下他们? 心中对吴胜兆的说辞不屑一顾,但北逃之事终归还是军力强盛一些更为妥当,所以李成栋也就耐着性子说道。 “太子殿下自然是英明的,若他早些掌权,说不得我等也不至于投清,可你要明白,越是英明的人物越是容不得我们这” “错了。” 嗯? 换做过去,常常是李成栋打断吴胜兆之言,可这次他还未将心中所想全部说出,却遭吴胜兆直接直接打断。 “你这人到底还是心思单纯。” 眼见对方已不似早前那般暴躁,吴胜兆一扫满面愁容,将手中酒杯置于桌上便直接说道:“若非朝中既有昏君又有奸贼,我等如何会叛?现在朝政已为太子殿下所掌,我等自得弃暗投明!” 闻得此言,李成栋心中一阵无语。 当初他们虽未如关二爷一般被围于土山,但实际上却也落入了战略上的绝境之中。 可道理虽是这么个道理,但说出去也得有人承认啊。 总不能自以为是的归了大明,到头来诸般理由却也得不到认可,到最后便是能保得性命,可下半生也当彻底废了。 还不如试着闯上一闯,搏出一条生路呢。 “你想岔了! 我等在弘光手里叛明,到太子手里又归明, 这不正说明弘光不得人心,太子殿下众望所归吗?!” 这么多弯弯绕吗? (本章完) 第203章 没一个人能高兴太久 第203章 没一个人能高兴太久 应天 兵部大堂 自太子殿下脱困之后,这地方便成了诸臣料理公务的场所,大抵也就带了点文渊阁的意思。 只是现在“文渊阁”能够真正掌控的也仅应天一地,“阁臣们”多少也就有些无所事事了。 不过这样的情况从前几日便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整个江南的战况在杭州汇总之后又顺着水道传至应天,诸般心思自然也就起于各人之心了。 “我等虽还困于应天,可该担的担子总还是得担起来,总不能太子殿下在前方杀敌,我们这些从最初便随在身侧的人却连半点忙都帮不上吧。” 钱谦益说这些时显得痛心疾首,似乎对那几个的“不作为”感到极其失望一般。 实际上,外间的消息刚刚传来之后他便已经在私下里与各人都谈过了,可几个关键人物却都未曾给他半点积极回应。 待到最后,钱谦益也没了办法,只能将所有人聚了过来,尝试给那几个油盐不进的家伙再施加点压力。 不过说是所有人,但弘光出逃后的那多半日功夫,应天诸臣其实已经跑得差不多了,除去自己作死的梁云构之外,能够出现在这“文渊阁”里的其实也就寥寥几个而已。 “阁老说的极是,早先殿下无人可用时我等都是出了大力气的,没道理局面好转却被那帮跑了的占了先机!” 话音落下,堂中的立时便有人出言应和。 说话之人乃是刑部侍郎朱之臣,作为应天硕果仅存的两个侍郎之一,他自然拥有参加此次会议的资格。 此人历任德安知府、贵宁副使、江西布政使,素以清廉著称,但在那夜各臣汇于赵之龙府邸时他却也未明确表态,大抵也只是准备随波逐流而已。 其后,朱慈烺掌了应天,他这个刑部侍郎倒也安稳,除了帮着钱谦益处理些城中庶务之外却也未曾像那梁云构一般给太子殿下添堵。 总的来说也就是个体制内将明哲保身放在第一位的寻常官僚。 可今日他的表现却有些一反常态,在钱谦益说完之后他便第一个跳了出来。 缘何? 利之所趋罢了。 不管当初留在应天的这些人到底打着何种算盘,但从现实情况来说,他们的确是陪着太子殿下度过了一段极其危险的时光。 若是之后无有意外,他们这些人一个个都是正儿八经的从龙之臣。 可天不遂人愿,随着江南战局的变化,太子殿下在杭州做了好些大事。 如此一来,不但他们的从龙之功似有要被摊薄的趋势,便连中枢的地位将也要被杭州那帮贪生怕死之徒所取代。 这般情形之下,以钱谦益为首的应天文臣们又怎能不急得跳脚? 只是这些人都很清楚,在数次大战之后,仅凭他们已然无法和杭州抗衡。 由此,拉拢在太子殿下心目中占据相当地位的某些人自然也就成了当务之急。 前期的试探钱谦益已经做过了,效果并不是太好,那几人不是假装听不懂便是顾左右而言他,显然是不打算掺和到这件事里。 若非离了他们,实在没有把握夺得对中枢的控制权。 素来要面子的钱老先生大抵也不会以这种图穷匕见的方式进行逼迫。 朱之臣这应天唯二的侍郎自然也就不会充当马前卒,主动出面替“阁老”将局面直接戳破,以此来逼某些人正面表态了。 只是“阁老”的面子终归还是要重要一些,哪怕谁都知道朱之臣这般说辞都是受了他钱老先生的授意,但该维持的气度却还是得尽力维持着。 “朱侍郎此言差矣,我等能坚守应天又如何会是栈恋权位的?若非南边那些人实在不可信任,便是将官位全都让出又有何妨?” 钱老先生说话时显得忧心忡忡,似乎真的是担心朱慈烺被杭州那些贪生怕死之徒给蒙蔽了,而那朱之臣虽不知是不是会腹诽不已,但在嘴上却也只能应承。 “阁老所言极是,下官失言了。” 言毕,朱之臣回身往椅子中一坐,随后便也不再说话,只如泥塑木雕一般。 华夏传承了数千年,无论何时都将堂堂正正奉为行事准则。 当然,堂堂正正这种事说起来容易,做起来极难,但这却不妨碍华夏文明之中由此而生出一种对阳谋的崇拜。 这种崇拜深入文明骨髓,映射在官场便形成了一套独特的逻辑。 这套逻辑素来追求一个形势如此不得不为,参与其中的人通常都清楚的知道各方的获得与付出,哪怕自身利益受损也会在大势作用下心甘情愿。 所以,诸般斗争、交易都尽最大可能是在无声无息之间完成,讲究的便是一个不说破,更不会将其落于纸面。 若非真的身在局中,漫说看懂其中关窍,便是连其间话语都会显得云山雾罩,就似说出来时便不准备让任何人听懂一般。 “嗯,言辞有失倒也不算什么,于大节无愧方为正理。” 钱谦益用这句话作为开场白的解围,其后便将话题转到了战事上。 与朱慈烺和武将不同,钱谦益在梳理近期战事时的关注点却是偏向于后勤、功赏和善后上。 所谓权力之争说白了就是争活干。 谁捞到的活涉及面广、掌握的资源多,谁手中的权力自然就要大上一些。 不过这些人也不是新入官场的雏,他们自是明白朝廷的权力不可能全都落在自己手里,所以提前梳理一番,明确重点要点就是必要必需的了。 后勤自不必说,交战之时大军全凭杭州以及浙南供应,哪怕现在战事正逐渐北移,但应天城外还有数万清军围着,所以钱谦益等人便是想要插手却也是有心无力。 余下的便是功赏和善后了。 理论上来说,这功赏自然得由中枢说了算,可自打那梁云构被处理掉之后,这应天的兵部便只余了小猫三两只。 更何况这几场战役都是由太子殿下亲自指挥,而且参战部队还都是南面的人。 若是应天真将议定功赏的差事捞到自己手里,倒还成了一团甩不脱的麻烦。在旁人看来,将功赏之权拿到手里便能以此拿捏诸将,进而使其立场有所偏向似乎也是顺理成章的。 可梁云构之事摆在眼前,应天的这些人又有哪个还有胆子克扣兵将们的功赏? 既然不能克扣功赏,又凭什么拿捏人呢? 倒不如直接将这事丢出去,说不定还能看上一番好戏呢。 当然,等到真正在殿下面前商议这些的时候,该做的样子他们自然也会做出,要是不让南边那些墙头草耗尽力量,等到真正的目标出现时岂不又得多费手脚? 是的,应天这些人的目标就是善后。 切莫以为这善后既不掌握钱粮,又不掌握军队,似乎是个纯粹的苦差事。 但明白内情的人却知道,这可是将手伸到江南的绝佳机会。 旁的都不用多说,光是甄别地方官员这一样便足以让某个派系成为在朝中屹立不倒的存在。 “所以老夫认为,中枢还是得将重点放在善后之事上。” 巴拉巴拉说了一通,钱谦益以这句话为本次会议定了调子,待到朱之臣这些人表示赞同之后,他便将头转向了今日正主:“未知越中丞和徐祭酒意下如何啊?” 党争! 虽然越其杰一直在地方当差,徐瑜一直在应天太学任职,但对于这两个字他们却是清楚到不能再清楚。 自嘉靖年间开始,各色派系便你方唱罢我登场,待到崇祯年间阉党覆灭,皇权爪牙被削得一干二净,这党争的本质也便从文官和皇帝的斗争变成了文官内部的事情。 现在这般情况,他们自然明白党争的雏形已然形成,作为在朱慈烺心中拥有独特地位的人,他们又怎会掺和到这些事里? 可哪个人又能随心所欲呢? 今日钱谦益将事情做到这个份上,作为社会关系的总和,他们又怎能自绝于这些“共过苦”的同僚呢? “阁老,您的意思我都明白,但太子殿下心如明镜,有些事切不可做的太过,还是得以大局为重啊。” 越其杰的想法其实也不复杂,说白了党争这种事谁又能挡得住? 只要在其过程之中注意分寸,太子殿下大抵也是会乐于见到的。 所以在避无可避之后,他其实也只能做出妥协了。 “哎呀,越中丞说的哪里话,若非南边那些人实在不可信,老夫其实也乐得安逸啊。” 闻得越其杰之言,钱谦益自是笑得如一朵一般,随后他便将目光投向越其杰身边,等待徐瑜表态。 “既然阁老明白分寸,那老夫自也是愿意为殿下分忧的。” “好!好!好!”钱谦益连道三声,随后便打算为这次成功的会议做个总结陈词,可他这边还未组织好语言,自门外却传来了一个声音。 “咦?今天还来的全,倒也省的我再跑了。” 随着话音的传入,诸臣都将目光投向门口,随即便见身形高大的徐胤爵正在往堂内走来。 这帮子勋贵,当真是不识礼的。 钱谦益腹诽一声随即便自椅中起身:“国公今日如何有空来这兵部?” 此次会议他并未邀请徐胤爵。 从表面上来看这是钱谦益守着大明的传统,做到了文臣勋贵同朝而不相交。 但实际上,他们这些人比谁都清楚太子殿下对兵权到底有多么看重,在有梁云构这前车之鉴的情况下,也便将其忽略了。 “昨日我接了殿下军令,但思来想去总还是没有头绪,这不才来寻几位一起参详参详。” 说着,徐胤爵便寻了个空位置坐了下来,待到众人都将注意力转了过来,他才又接着说道:“殿下命我设法牵制住城外清军。” “啊?!” 话音落下,各人心下都是一惊,有那心理素质差些的甚至都叫了出来,看向徐胤爵的目光不由带上了些同情的意思。 你道为何? 乍一看来,应天城中有数万被殿下调教过的卫所军,亦有数万训了近两月的民壮,指望这十余万人马击败城外清军虽不可能,但若只是将其牵制当不至于如此。 可那些卫所军到现在还连千户都未曾配全,民壮们更只是以小旗队的编制进行训练。 说白了这十余万兵马就是一锅豆,做做样子大抵没什么问题,可要是想带着他们执行大规模作战任务却实在有些强人所难了。 如此情形之下,各人看向徐胤爵的目光中带有同情自然也就是情理之中的了。 “公爷,我等都没带过兵,便是有了主意也都是镜水月、空中楼阁啊。” 万不可多言!一定要撇清关系! 这是钱谦益的第一反应。 朱慈烺不在的这一个月,他们也都摸清了军中的具体情况,自然清楚用这样的队伍去牵制鞑子大抵是要吃败仗的。 知道如此,他们恨不得立时便将徐胤爵请出去,又怎会冒着担上风险的可能“帮着参详”? “哎~~~,这却难办了,”见对方的好手不打算伸到这磨眼里,徐胤爵长叹一声便又诉起了苦来:“城上的兵马还需卫戍城池,却是不能轻离,那些民壮虽已训得,但装备不全” 说到最后,他的声音便戛然而止,但谁知道他后面的话一定会是“又怎能牵制住鞑子”。 “公爷缺什么就说,老夫让兵部那边省些流程,定不会耽搁战事!” “这” “公爷放心!这些时日,武库司已然置办了不少军械,便是有些不足数,断也不会耽搁战事!” “哎~~~~!”重重地叹了一声,徐胤爵似是已明白钱谦益不愿插手,随后他双拳一抱,紧接着便直接往外走去:“既然阁老不愿帮着参详,那我也就不打扰了!” 看着离去的身影,钱谦益自是长长舒了口气,可徐胤爵方一踏出兵部便于面上挂起了笑容。 只是他这笑容方才升起,耳中便传来了侍从的禀报声,随即有些揶揄的笑容就变成了苦笑。 “公爷,那梅春又来请战了。” (本章完) 第204章 闹不清状况就让你去见识见识 第204章 闹不清状况就让你去见识见识 朱慈烺的确命徐胤爵设法牵制应天清军,但与此同时他亦将现下的情势在信中细细分辨了一番。 如此一来,徐胤爵自然知道所谓牵制大抵也就是给那博洛一个理由,哪怕在这中间会发生一些战斗,但其规模绝对也大不到哪里去。 所以他便借着这信息差摆了钱谦益一道。 其实就算他不这样,文官们大抵也是会将军械发到民壮手中的。 只是情势一变,双方所处位置自然也会跟着改变,主动被动之间却也会有天壤之别。 现在钱谦益担心徐胤爵在吃了败仗之后胡乱攀咬,想的就是破财消灾,用军械堵上他的嘴。 一旦徐公爷寻上些质量之类的由头,从而拒绝接收这些军械,说不得误了军机的责任便得由钱老先生担上几成。 如此一来,钱老先生便等于求着徐胤爵快点收下军械。 可若被其知了内情,那主动被动便要彻底倒置了,徐胤爵若想顺利拿到军械自然少不了被各路文官拿捏。 到最后事情还是这么个事情,但他却还不知得搭进去多少人情、精力,哪有现在这样来的爽快? 只是快乐总是短暂的,他这高兴才不过十来个呼吸的功夫便有人出来扫兴了。 “不是说了不见吗?” 自打太子殿下一战歼灭数万清军之后,徐胤爵家的访客便一日多过一日,待到杭州之围得解后,他家的门槛都快要被踏破了。 说到底应天城里没有瞎子,战局发展到这般程度,谁还不知道那一身囚衣的少年已然有了坐稳半壁江山的资本。 现在若还犹犹豫豫不愿上车,难道还要等太子殿下亲自来请不成? 这一点徐胤爵自然也是明白的,但他更明白军队是太子殿下的禁脔,应天这两路人马更是禁脔中的禁脔。 在未曾等到殿下的明确指令之前,哪怕是他堂堂魏国公却也不敢随意安插人手。 由此,他这些人日子的方略便是能不见就不见,实在避不了的就打太极、装不知,若真逼急了便将挨了收拾的梁云构搬出来,主打一个油盐不进、软硬不出。 只是 前来拜见的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可这梅春却是极其特别的。 旁人来寻徐胤爵的门子,都得寻一个能说得上话的人在中间还转,若是在寻不到的,也得备下一份重礼,可他既没有熟人请托,也没有厚礼相送。 要不是他天天请见,不管驱赶还是打骂都准点出现在魏国公府外,烦得门房不得不代为通传,说不得徐胤爵便连是不是有这么一号人都不得而知。 你以为这就完了? 他是孝陵卫指挥使,论及品级,这应天城里还能囫囵个在外面转悠的高级武将也只有他了,可当他第一次见到徐胤爵时却声称只要能让他率部参战,便是千户百户也能做得。 徐胤爵像是傻子吗? 求告到他这里的哪个不是为了升官发财? 若这梅春直言相告,说不得徐胤爵还会看在其坚持不懈的份上指条明路,可他竟以这等虚言相欺,徐公爷又岂是好相与的? 之后的事情看现在的情形便能想见,那梅春被徐胤爵赶出了府邸,可他却如阴魂一般日日跟随。 若非其官至三品,又是给太祖守陵的,说不得早就被徐胤爵一顿乱棍打得下不了床,哪里还能容得他这般纠缠? “公爷,八九个好手都进不了那梅春的身,我等也没法子啊。” 闻得此言,徐胤爵心中一阵恼恨。 与某些相比,他自是显得软弱、不够果决,但这并不代表他能让一个小小的三品武将“欺负”到这般程度。 “唤他过来。” 淡淡的说了一句,徐胤爵绝便冷冷地看着站在远处的梅春,待到亲随将其带到跟前,他也不等对方行礼便直接说道:“你是来请战的?” “是。” “那好,眼前正有一仗能用到你。” “谢国公!” 只这四句,那梅春拜了一下便直接转身离去,直将憋了一肚子手段的徐胤爵噎得说不出话来。 于徐胤爵想来,当他表明有仗要打时,那梅春自然会问及清具体情况,其后只要他将情况如实告知,此人定然会百般推脱、千般求告。 如此一来,他便能由此发作,哪怕不能直接治他的罪,但也能名正言顺的将其关起来。 有了这鸡,说不得还能让有些摸不清状况的猴弃了在他这里寻机会的想法,端的是一举两得的好方法。 可谁曾想 “慢着!” 就这一愣神的功夫,那梅春却也走出了十多步,待听到徐胤爵的喊声他才满面疑惑地扭头看来。 “伱就不问是与何人打仗?” 此言一出,徐胤爵便见梅春也愣了一下,却似被这话惊着了一般。 果然是个二杆子,竟连具体情形都不知询问。 心念及此,徐胤爵便等着剧情回到原本的轨迹上,可谁知不过片刻功夫,那梅春脸上竟浮现出一种极其古怪的表情,随后便如.看傻子一般对徐胤爵细细解释了起来。 “城外还有四五万鞑子,若不除掉他们城里诸军却都等于被困在了这里,所以末将觉得当是与他们。” “你不怕死?” 徐胤爵的地位乃是继承于祖上,但这并不代表他不会察言观色。 梅春话音才落,他便有些惊讶地问了一声,竟然连对方那明显含着轻视的表情都恍若未见。 “太子殿下以千金之躯都能亲身临阵,末将本就是武人如何会怕这些?” 话说到这里,不管徐胤爵原先如何做想,对梅春的看法也不得不出现转变,其后他略一思量,这番谈话的性质也就出现了微妙的变化。 “你麾下有多少兵马?” “两一千。” “到底多少?” “八百七十三人。” 按着朝廷规制,一卫当有五千六百名当用兵卒,可当梅春最后报出这个数字之后,徐胤爵非但没有觉得意外,反倒露出本该如此的表情。 这孝陵卫作为一支守陵卫队,它既不在五军都督府的编制,也不在应天二十六卫之中, 由此便姥姥不疼、舅舅不爱,几乎与朝廷体制完全隔绝,甚至在年前补全应天各卫所编制时,都无人想到城里还有这么一路人马。 这却也不是夸张,在原本的历史上赵之龙率领应天诸臣降了清军,待到城防都交接完毕都无人想起这路人马。若非清军入城当夜,孝陵卫整军向清军发起了决死冲锋,说不得这一卫人马也就在大清统治下混将了下去。 孝陵卫的殊死抵抗可谓勇气非凡,那时清军主力已然入城,不管梅春或是麾下兵卒都知道这是一场根本不可能赢的战役,也根本不可能改变南京沦陷的大局。 但他们最终选择对清军发动了赴死式的自杀式袭击,以此向全天下表明大明仍存血性。 此战,孝陵卫终还是在巨大的实力差距面前兵败军没。 仅存的十八人亦在退守孝陵后与清军血战到了最后时刻,用他们的生命为已经延续数百年的孝陵卫划上了句号。 史载:“止剩营兵十八人,清以五十人而围之,不克而死。 再益兵,再败,俱三百人具毙,营兵仅存一人,清兵只存三人。 三人围一人搏战,已而,营兵以勾刀破清兵一人腹,肠出外尤未断也,其人忍痛杀清兵一人,始死。 清兵只存二人,乃走遁。” 话到这里,许有人会问,战况如何会记载这般详细。 由于孝陵就位于应天内城朝阳门左近,待孝陵卫一夜激战,最终退守孝陵之时,正值出入内城高峰,其战况便为诸多应天百姓所见,有幸保留了下来。 不过此时的多铎已然被朱慈烺逼得进退失措,孝陵卫之勇烈自然也就有了旁的用处。 一番交谈之后,徐胤爵便跟着梅春往孝陵卫走了一遭,待见其军械甚至远劣于民壮之后,他就大笔一挥,自营中存货中拨了九百套甲胄兵刃过来。 早前,朱慈烺已然表现出了对军中诸事的重视,所以这两个月的时间里,应天所产军械的质量也就比过去强了不至一星半点。 不过此时应天的内外交通终还是不便,原料短缺之下所产军械的数量却也就无法强求了。 “梅春,多年来孝陵卫少与旁人打交道,却不知你这路人马擅长些什么。” 在卫里转了一圈,徐胤爵对这不显山不漏水的孝陵卫又有了一番认识,也便真正有了对其委以重任的心思。 当年太祖驾崩之后,朝廷就选了五千六百名擅长骑射的兵卒组建了守陵卫所,并规定等这些人老去后,他们的子孙也可世代承袭职务守卫孝陵。 这些人在当年真可谓是精锐中的精锐,悍卒中的悍卒,可这二百余年下来,便是此军并未断了传承却也不知能留下多少先辈的本事。 如此想来,徐胤爵这一问自然也就是情理之中的了。 只是大明将这路人马丢在孝陵已逾二百年,期间除了祭祖谁又能将他们记起? 在无有火器、马匹的情况下,这伙兵卒又怎会擅长别的? “禀公爷,本部人马擅步战。” 听到梅春的回答,徐胤爵微微点头,此时他的心思全都落在如何用好这支人马上,倒也未意识到他们根本不可能擅长别的。 “殿下有令,命我等设法牵制应天之敌。” 一边说着,徐胤爵一边关注着梅春的表情,待从其面上看出半点心理活动之后也便接着说了下去。 “我意明日出城邀战,由你部来打这头阵。” “末将领命!” 按着常理来说,上峰分配任务,下属不加推辞,事情到来这里也当能算是圆满结束。 只是鞑子之凶悍人所共知,梅春越是这般表现,徐胤爵的心里却也越是有些没底。 “梅春,你需得清楚,此战事关全局,容不得半点马虎,若你部失利,这责任却是谁都担不起的。” “末将明白。” 你明白个屁! 若非徐胤爵还守着国公爷的体面,这句话大概率便会直接从他口中喷出。 先前在卫里转了这一圈,他能确定这孝陵卫的八百多兵卒都是敢战之兵。 可打仗终归不是儿戏,输赢也非全凭意志,若不是仔细训过的兵卒,哪怕真的悍不畏死,上了战场却也只能如石子入海,不消一时三刻便会被彻底淹没。 这些卫所军是仔细训过的吗? 城上那些在太子殿下投入巨大精力之后大抵还能沾上些边,这满额当有五千六,实员却仅有八百多的孝陵卫肯定差的很远。 所以,在梅春爽快接下任务之后,徐胤爵便觉得他是被军中气势冲昏了头脑,再加清军在太子殿下手里一败再败,这耿货才似愣头青一般盲目自信。 “梅春,你要想清楚了,当日鞑子夜袭时,哪怕城上兵卒无一人后退却也让鞑子精锐杀到了殿下跟前。” 徐胤爵的意思已然非常明白了,你等都是卫所兵,自该清楚孝陵卫和其他卫所相比到底谁强谁弱。 可谁曾想,梅春在听到这话之后竟还是老样子,便连口中回答都没有半点变化。 “末将明白。” “好!好!好!” 见其如此表现,徐胤爵怒极反笑,连道三声“好”之后便不准备再多说什么。 所谓好言难劝该死的鬼。 左右这一仗也只是帮城外鞑子寻个不必南下的理由而已,哪怕孝陵卫真的落败,鞑子当也不会穷追猛打、不依不饶。 倒不如借着此战让这梅春开开眼界,说不得经了这番挫折之后,他还能不破不立,凭着敢战之心成为一员猛将。 “你既有必胜之把握,那本公便成全了你。” 言毕,徐胤爵也不再纠缠,待梅春领命之后便反身离营。 其后,他又往城上和城北大营走了一遭,将明日出城邀战之事安顿妥当才往自家府中而去。 两个月了。 城上守军虽因重责在身而疏于训练,但城北大营的数万民壮却是在他亲自操刀之下扎扎实实地训了两个月。 如此情形之下,徐胤爵心中既是期待,又有些紧张,翻来覆去折腾半夜却也未曾入眠。 “却不知明日会打成怎样。” (本章完) 第205章 自家事,自家知 第205章 自家事,自家知 徐胤爵翻腾了一夜。 若在其他朝代,似他这等身怀超品爵位的人当也不至于为了一出“戏”而这般紧张。 可大明自堡宗之后,勋贵在朝中便越来越被边缘化,待到末期之时却也和寻常的富家翁差不了多少。 几乎未曾参与过朝政的大明魏国公,在面对人生第一战时有这样的反应自也是预料之外、情理之中的了。 起先,徐胤爵还只是思量着明日的战况,但到后面头脑虽是越来越清醒,思绪却也越来越纷乱。 战局、朝争诸般事情一件件浮现于其心间,又随着思绪搅动而消失不见,待到最后他的心中却只余了一件。 徐绍月的婚事。 邹太后将他女儿留在身边的事,徐胤爵自然是知道的。 老实讲,最初他还是有些春风得意之感的。 他们兄弟三个都能称得上受了殿下重用,若是徐绍月再能成为太子妃,那么徐家之昌盛定会远超过去。 不客气地讲,这般情形便是与永乐年间相比,大抵也是只傍肩而已,更遑论近百余年的蹉跎。 只是徐胤爵毕竟不是个张狂人,在最初的喜悦过了之后,他的顾虑便一日多过一日,待到这些天,他甚至都有种如履薄冰之感。 缘何? 自打宋朝开始,皇帝们便充分吸取了前人的经验,对外戚这个群体极为警惕,待到本朝之时,虽也有娶了勋贵之女的,但绝大多数后妃却都是出身于平民百姓家的。 那么问题来了。 这明显与祖制不合的事情,为什么就能如板上钉钉一般? 徐胤爵想得明白,若是先帝健在,那么殿下的婚事自然有他亲娘老子做主,旁人便是有什么心思却也生不出太大事端。 可现在的情况却是极其特殊的,莫看太子殿下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于将倾,可说白了也就是个堪堪十六的娃儿。 谋略心术这些事情便是无人教授却也能从书里学到,但这婚姻大事里面的关窍他又能往何处去学? 如此情形,太子殿下自然看不清其中弊端,顺着邹太后的意思也就是情理之中的了。 只是 满杭州那么多文臣,他们如何能想不到这些? 若能想到,又如何无人提醒? 越想,徐胤爵越是觉得此事凶险,待到最后他甚至直接起身想要给写封信将其中厉害直接告诉太子殿下。 到了这会,徐胤爵大抵已想明白了其中关窍。 以太子殿下之聪颖,待到这门婚事闹到眼前,他大抵也当能想明白其中厉害。 可到了那会便没了回转余地,无论如何去做都定会在君臣之间生出裂痕,若是在有心人的推波助澜之下,反目成仇闹得不可收拾也为未可知。 话到这里,许有人会觉得不过一门婚事,何至于此,但捋清其中诸因却会发现,只要婚事能成,这大抵便是注定的结果。 外戚的危害在这个时节已然广为人知,只要稍稍读过两本书的人便能数上不少外戚乱政的例子。 在这样的情况下,只要朱慈烺按着某些人的心思娶了徐绍月,那么他和徐家的关系大抵也就和现在的多铎、博洛一模一样了。 我知道你为求自保必定会闹出事端,你知道我为了不让你闹出事端必定会多方打压。 这样情况在最初大抵还不会有什么,可只要徐绍月诞出龙子,那么局面必定会朝着无法控制的方向发展下去。 如此一来,便是两方都无旁的心思,但为了自保却也不得不慢慢生出先下手为强的想法。 届时 写了又撕,撕了又写,待到天色渐亮之时,徐胤爵终还是没想好该如何些这封信,甚至连到底该不该写都已有些动摇。 这话不能由自己来说,需得请托旁人。 心念及此,徐胤爵唤人端来一个铁盆,随后便亲自动手将地上的一个个纸团全都付之一炬。 待到做完这些,天色也已渐明,他又闭目养了一阵才整装披挂,直往城北大营而去。 徐胤爵谨慎吗? 与寻常人相比,他自然是极其谨慎的,可要是和文臣相比,他的谨慎大抵也就有些不够看了。 就如那梁云构,那芝麻绿豆的案子方一发出,他便已开始设法弥补,若非对局面的判断出现了失误。 朱慈烺这里又早已准备好了各种对策,说不得一个当街斗殴致人死亡的案子也不见得能将他怎样。 政争便是如此,常因发自毫不起眼之处而被人忽视,待到其真正爆发之时却已毫无回转的余地了。 对此,徐胤爵大抵还是稍稍迟钝了一些,但身在城外的博洛却要比他惊醒多了。 博洛骄纵,但他自小看了不少父亲所中的明枪暗箭,在这种事上倒也算是有些“童子功”。 所以,早在战局走向逐渐对清军不利时,他便已本着撇清自己责任的原则,定下了应对之法。 这应对之法看起来简单,不过就是和明军打上几场默契仗,可若身在局中便能发现,这默契的形成不但得耗费不少力气,还不能牵扯到自身。 在这两点的限制下,博洛想要安然脱身的难度便被放大了许多,若非芜湖还有一个吞齐,便是他有诸般心思却也不敢施为。 在博洛看来,是他对吞齐一番旁敲侧击,芜湖才打成了默契仗,消息一番传递,应天这里才会在昨夜送来了邀战的信函。 但实际情况却与他所想差距极大,不过最终的结果还是一样,他这里无心追问,明军自然也就不会给他详细解释了。 待到约定的时间,两军皆于应天城外严阵以待,博洛思量片刻之后便扭头朝身侧军将问道:“马总兵,伱可愿去打头阵?” 闻得此言,马化豹先是一愣,待感到博洛那逼人的目光之后便立刻答道:“末将遵命!” 他本为刘泽清麾下,待其逃跑之后也便和其他几个总兵领军投了大清。 其后各部南下的南下,散出去的也都陆续散了出去,到现在还留在应天大营的除了博洛手下的旗兵也就是他们这些谁都不想要的人马了。 不过对于这样日子他倒也没生出多少抱怨,毕竟在大明时,他们这一镇便由于军力和战力的关系没落上多少好处。 到了大清这里,做些辅兵的事情他倒也乐的。 说到底自投到大清之后,军需钱粮都不要将帅们费心筹集,他本身又已是总兵,怎么看都当无法再升。 更何况活都是兵卒们干的,不管多苦多累却也用不着他亲自动手。 这般情形之下他自然也就安安稳稳地在这应天大营里混吃等死了。 以此为基,马化豹对于博洛的命令自然也就万分不解了。这两个月来,应天城里的明军只趁夜出来过一次,其军心战力自然可见一般。 只是无论如何这也是博洛主持应天诸事后的第一场野战,哪怕为了面上好看也当尽力求得此战全胜。 如此想来,除非博洛脑子抽风,否则不管多么艰难都该凑出一队强军接战,又如何会将主意打到他们这些鱼腩身上? 不过他马化豹说白了也就是个小小的降军总兵,博洛军令已下,他除了乖乖下去整军,又如何敢有半点置喙? 半晌之后,一支千人队自清军大阵中缓缓走出,约莫柱香功夫便与当面明军相向而立。 “忒那军将,应天已被围两月,想来也将人相食,若你等弃暗投明,归我大清,本将管保你等不必再饿肚皮。” 骂阵这种事看起来是双方军将人身攻击,但其最底层的逻辑却是瓦解对方兵卒的士气。 就如马化豹这句,直指应天最大的难处,一旦城中真已断粮,哪怕无有兵卒临阵倒戈,但在作战之时也当尽不了全力,此战之胜利自然也就是能够轻易想见的了。 可马化豹所言终只是按着常理来想而已,这应天作为当世顶尖的大城,内里不但有诸多仓储,更于内外城之间存在不少卫所军田。 当然,田里的粮食都是百姓和卫所的,仓储之中的却也不能在无有原因的情况下随意侵占。 可朱慈烺在掌权的第一天便已将心思放在了粮食上,最顶尖的那几个大仓也已全都落在了他的手里。 所以,到了这时城里的粮食供给虽也已经捉襟见肘,但距离所谓人相食却也还差着老远呢。 “无需多言,放马来战!” 寻常来说,这骂战当持续好一阵子,可对面军将只回了这一句便已入了阵中,马化豹满肚子的说辞却也没了用处,倒让他有些一拳打在上的感觉。 既如此,马化豹也便从侧面往阵后而去。 他这一军的战力虽不值一提,但他作为多年老将,眼光却也是不差。 只这两句的功夫,他已看出对面明军并未装配任何火器,显然只是寻常步卒而已。 笑话! 这年月敢于近身肉搏的兵马,哪个不是强军? 可若这不到千人的队伍真是强军,那太子又怎会将他们丢在这应天城里? 这般想来情况便明显得不能再明显了。 这一队人马说不得便是将才整训出的,说不定连火器都还未曾摸过吧。 心念及此,马化豹给带队军将嘱咐了几句,待到其人明白了意思,他这才一声令下。 “进军!” 不得不说,马化豹手下的这些人马当真都是老卒,不管他们的战力、战心到底如何,可在这队列走得是真真漂亮。 所谓驴粪蛋子面上光。 他深知两军接战,队列的整齐程度到底有多么重要,亦深知自己兵卒到底是何等尿性,所以在多年的带兵生涯中,他的大半精力全都放在了队列的训练之上。 倒也不知有多少前来勘察的上官被他这些能走得一手漂亮队列的兵卒给迷惑了。 “嘭!” “嘭!” “嘭!” 正当他心醉于自家兵卒漂亮的阵列时,两军之间的距离却已到了火器的射程之内。 随即,最前排的兵卒引燃火绳,大抵三两个呼吸的功夫,一阵阵火铳激发之声便回荡在了战场之上。 “啧。” 见此情形,马化豹不由咂吧了一下,其后他朝对面明军阵中看了几眼,心中自然难免觉得可惜。 这火铳什么都好,就是距离远了准头不好,威力太差。 而他手下兵卒在射程刚够之时便已完成一轮射击,其最大的战果也就是在明军前排的大盾上留下些痕迹而已。 不过这倒也算不得什么,按着现在的距离,这火铳大抵还能击发一轮,届时对面的这些新兵蛋子想来也当溃了吧。 装药、添子、捣实、插引。 这套颇为复杂的动作在马化豹麾下兵卒的手中就如行云流水一般,若非身在战场之上,他倒也想为自家兵卒彩上一声。 只是他心里也如明镜一般,训练、经验、装备、能力,这些东西虽对战力影响甚大,可真正能决定胜负的却是战斗意志。 他带了一二十年的兵,就未曾见过大明官军之中有那装备、训练不如人的,可最终的结果怎样? 还不是被一帮乱民占了都城,又被一伙野人夺了大半江山。 “嘭!” “嘭!” “嘭!” 正当马化豹心有所念之时,第二轮火铳击发之声却将他的思绪拉了回来。 当溃了吧。 火铳的杀伤力自是越近越强,他虽不知贴身开火到底能造成怎样的破坏,但却清楚,于现在这般距离火铳不但能击穿巴掌厚的木盾,更能洞穿甲对身体造成极大的伤害。 面对这样的威力,漫说是一帮未曾上过战场的新兵蛋子,便是积年老卒也得迟疑上一阵。 只是 “杀!” 一阵暴喝自对面军阵发出,随后一面面大盾立刻被丢在地上,明军竟然就这么发起了冲锋。 这.!如何.!怎么可能?! 马化豹分明看见明军盾兵有小半都被火铳击翻,可出乎他预料的是,在遭受到这样的打击之后,明军非但没有溃逃,竟然就这么直挺挺的冲了过来。 要肉搏?!他们怎么敢?! 眼见这般情形,深知自家兵卒的马化豹,第一时间便准备后撤,可还未等他有所动作,却只觉身后似有一道极其锐利的目光剐来。 “将士们!随本帅迎上去!” (本章完) 第206章 脱身之策 第206章 脱身之策 “把总!” 随着一声呼唤响起,溧阳城外的一处小水泊中顿时便有数只羽类飞出,其后一庄家人打扮的汉子直入其中,本还有些寂静的水泊立时就变得吵闹了起来。 “还敢喊把总?不要命了!” 平素里这等水泊倒也不会有什么人来,用什么称呼其实也并不打紧。 但这些汉子于光天化日之下却只敢缩在此地,若将二者联系起来,大抵也便能猜到这些人当是在躲避什么。 “喊惯了,喊惯了。” 来人打了个哈哈,倒也对这呵斥不以为意,待见一身影正在迎来,他便也快走两步赶了过去。 “当家的,情况探清楚了,左面的路通应天,右面的路通镇江。” 这迎过来的身影不是旁人,正是李本深军中的把总王四娃。 那日杭州大营里起了内讧,李本深见弹压无望之后索性便领着麾下直接离了杭州。 可这内讧毕竟发得太过突然,他便是尽了全力,最终离营也只带了不到千人的骑军而已。 余下的人马有跟着降了的,有不知所措的,而王四娃则在思量一番之后便带了几十个人步了李本深后尘。 能做出这样的决定,王四娃可谓是孤注一掷。 要知道在太平时节跋山涉水都能去掉半条性命,更何况在这兵荒马乱的节里跨越茫茫敌占区。 这倒不是他对大清有多么忠诚,想拼上老命演一出千里寻主的把戏。 主要他们得势时把刘泽清手下的那些人欺负得太狠了,若真跟着归了大明却还不知得遭到何种报复,倒不如搏上一把,说不得还能闯出另外一条路来。 最终,王四娃成功地抵达了溧阳左近,而原本跟着他的几十个人却在诸般波折之下仅余了十几个。 若要问及何等波折能让身经百战的悍卒减员如此严重,却也只能说一切皆是情理之中。 弘光、马士英南窜时从应天拐走了不少人,其后一番兵乱,除了跟着他们抵达杭州的之外,却有大半都就地落草。 这些草寇在面对大军时自然不敢造次,但王四娃拢共也就那么些人,一个个还脱了甲胄装在包裹里,哪路大王看见这等“肥羊”不会心动? 再加上因各种不利消息而自己逃了的,穿越山林时被豺狼虎豹叼了去的,林林总总下来,这人数自然也就只余小半了。 不过也算皇天不负苦心人,他们终还是在将要溃散时抵达了溧阳一带。 如此情形,他们自然也得先派人打探一番再决定下一步该如何选择了。 “可有别的消息?” 王四娃对那汉子所言的道路情况自是关心,但他最关心的却非这个,而是仗到底打成什么样了。 他们最初北逃之时,多少还是怀着一丝侥幸,觉得只要抵达某座城池便算是逃出生天。 可越往北走,得到的消息就越是不妙,待到与安吉附近的一伙山贼战了一场后,他们甚至得到了清军在宣城被击溃的消息。 对此,王四娃大抵还是有些怀疑的,但结合杭州发生的事情,他倒也没敢真的去宣城寻找大队人马。 如此情形之下,其后的事情也便能轻易想来了。 既不打算去宣城,那自然也就没有去芜湖的道理,最终他们也便出现在了溧阳一带。 “旁的倒也寻常,就是听说芜湖的仗似乎已经打完了。” 闻得此言,王四娃心里不由嘡了一声。 其实这个消息并没有出乎他的意料,毕竟从多铎、孔有德离开杭州大营之时,谁都知道这一仗也就这样了。 只是他却未曾想到局面崩得竟然如此之快,这还连半月都未到竟连芜湖的仗都打完了。 “把当家的,咱们怎么办?是去应天还是去镇江?” 怎么办? 是啊,该怎么办? 听到手下的问话,王四娃心中越发踌躇。 他们虽然已到了溧阳,看起来似乎将要逃出生天,可下一步到底该去往何处却还得好好思量一番,否则要是大队已然撤离,自己却一头扎了进去. 按着早前的情形来讲,应天是大营所在,镇江是退路所在,可这些时日情势变化实在太快,谁知道原先的活路是不是就成了死路? 王四娃思虑过多吗? 大抵是的,可也正是由于他的思量,这一队人马才能顺利抵达溧阳左近。 若是如某些人一般想当然的话 “我要见太子殿下!我要见太子殿下!” 宣城外面的清军营寨,早在数日之前便已成了俘虏营,而在王四娃之前便已逃出杭州大营的李本深,现在却正被关在其中。 说起来也是倒霉,他知道多铎的盘算,所以脱身之后便也一头扎进了天目山中。 可谁知道待他入得山中,那里竟连半个能够指路的人都寻不见了,如此一来,等到他与麾下骑军钻出山时,所费时间却已是多铎数倍。 要不怎么说是倒霉呢。 他若早些出来,也许还能赶在多铎离开宣城之前,他若迟些出来,便有可能在宣城战事结束之后抵达。 可他好巧不巧,恰恰赶在了这个当口,入了军营便连一顿热饭都还没蹭到,明军就直接围了上来。 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 作为已经有了经验的人,李本深却未再按之前的方法应对。 毕竟多铎交给他的任务是在杭州迷惑明军,这宣城到底如何却和他没有半点关系。 可现实总是残酷的,这一路行来,漫说战马,便是兵卒都已瘦脱了像,他只是试着往外冲了一遭便被严阵以待的明军劈头打了回来。 其实局面发展到这里时,他其实也没有绝了心思。 说到底他也是和太子殿下有过一面之缘的人,总还是想着能不能付出些代价让自己脱身。 至于这代价为何. “啪!” 他的喊声终还是引起了看管兵卒的注意,只是那兵卒却不管这人到底是提督还是总兵,在说话之前便先一鞭子甩了过来。 “瞎嚷嚷什么呢?太子殿下是你这等叛军想见便能见的?” 这兵卒想得清楚,他虽不知被关在这里的家伙是何身份,但既已落到了这步田地就是落架凤凰。 若太子殿下愿意见他不早就见了,如何会在这里关了这么长时间? 更何况. “我乃提督李本深,你只管报上去,就说我有重要军情相告,太子殿下一定会见我的。”“军情?你都被关了数日了,有军情如何不早说?” 那兵卒的话语声中带着浓浓的嘲讽之意,显然对这所谓的“军情”是打心底里就不相信的。 这也难怪,既已被俘,那么生死便全在别人掌握,这般情形之下若是真有什么军情不一早就全倒出来了,又怎么可能关了这么多天才扯这些有的没的? 老实讲,李本深早就和多铎失了联系,他又有屁上的军情,只是他心心念念还想回到大清那边,却也不得不出此下策了。 当然,他手中还有一些筹码,倒也不是完全在大言欺人,只是那点筹码摆到外面却也有些不值一提,想要凭此见到太子殿下多少有些不保险。 “伱只管去说,若是殿下责怪,你只管抽我一顿鞭子就是。” 卑微 堂堂一军提督,不管放到什么地方那都是跺一跺脚,地都要颤三颤的。 可到了这会,他为了说服那兵卒上报而拿出的筹码竟只有“抽我一顿鞭子”。 眼见这般情形,那兵卒倒也有些不好意思,犹豫半晌之后也便将实话说了出来。 “不是我不替你上报,只是太子殿下早已离了宣城,我便是想报却也没地方报去啊。” 走了? 闻得此言,李本深便如掉进冰窟窿中一般。 他心心念念想要脱身,说白了就是怕连累了还在江北的舅母和表弟,若是脱身迟了,回去之后定然会引得有心人注意。 届时一旦有人发难,他这失了兵马的提督又有什么筹码?若真累得舅母表弟落难,他去了地下又有何面目去见自己的舅舅? “常将军还在,要不我替你报一下?” “常冠林?” “嗯。” 早先常冠林不过只是应天城里的一个寻常指挥使而已,可这两个月间他在朱慈烺的安排下南征北战倒也打出了些名气。 由此,他为朱慈烺心腹的事自然也就入了李本深之耳。 “劳烦了,若我能脱困定有重谢。” “不说这些,咱就是看你人还不错,比关在那边的要强上不少,否则咱一个小卒子却也不会担着如此干系。” 言毕,那兵卒转身离去,只留李本深一人于此,过了半晌他才又带着几人回返,随即便将李本深带往了不远处的明军营寨。 换做平常人在,大抵会随着距离的接近而逐渐紧张起来,可李本深到底也是一路将帅,哪怕其官位有大半都和自家舅舅有关,但在这样的位置上磨砺这么多年,其心态却也非常人能比。 又过了一阵,他被带到了一座不大的军帐跟前,见他到来之后,守在帐外的兵卒反身入内一番禀报,片刻之后他便被带入了帐中。 “罪将拜见常将军。” 李本深的姿态放得很低,才一入帐也不等看清里面人物便直接拜在了地上。 早年间他也是吃过苦的人,细算起来也是受过生活毒打的。 虽说后来他的官职越来越高,权柄也越来越重,但早年间留下的刻痕却非消失,只不过是被外界的色给隐了起来而已。 “李提督多礼了,殿下曾言你这一镇乃是其罪当诛、其情可悯,却也无需这般。” 常冠林话音入耳,李本深脑中顿时嗡的一声,随即早已想好的诸般说辞不知散到了何处,双眼却只觉一阵酸胀。 他预想过见到常冠林之后的情形,羞辱、指责、谩骂、折磨,对这些他都已做好心里准备,可他万万没有想到从常冠林口中听到的第一句话竟然是这个! 他李本深是心甘情愿投的大清吗? 事情到了这般田地,他便是摆出天大的道理大抵也是无人相信的。 但当年他随自家舅舅积极备战却是实打实的,在高杰被害之后尽全力维持也是实打实的。 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怪只怪太子殿下未能早日当政,怪只怪老天爷未曾给他得遇明主的机会。 心念及此,本要自眼眶中滑落的水珠立时收回,其后他又往地上拜了一遭便强压着有些颤抖的声音说道:“罪将.谢.殿下体恤。” “好了,如需如此,今后相处的机会还多,时间长了你便知道殿下的仁厚了。” 常冠林口中如此说着,但心里却也有些感同身受,当年在卢太师麾下,他自也见过那位大人受到各种不公。 甚至在遇到朱慈烺之后,他的脑海之中也不止一次浮现过:未遇明主。 只是人跟人总是不同的,那位大人在分明知道遭了算计的情况下仍然死战到了最后一刻。 这一点却是李本深他们拍马也赶不上的。 “不知李提督今日是有何事?” 闲言两句,常冠林也便将话头引到了正题上。 毕竟太子殿下将他留在宣城也非无的放矢,不管皖南义军还是左梦庚所部都牵扯了他不少精力,又哪有太多时间费在一个降将身上。 “罪将愿替殿下招揽麾下骑军,只求殿下能放我回去。” 前半段入耳,常冠林的确是有些高兴的。 高杰所部大多出自陕西,其中甚至还有不少队伍就是边军的原班人马。 若是李本深能出面招揽,说不得便能为太子殿下收得一支强悍的骑军,哪怕现在暂时还用不到,提前为北伐做些准备却也是未雨绸缪。 可当他听到后面半段时,非但因前半句而生出的好心情立时消散,更有一股无明业火现于了心间。 “你个不知好歹的!殿下未曾降罪,你竟只顾着回去给鞑子当狗!” 劈头盖脸一顿责骂,李本深却只将头伏在地上一声不出,待到常冠林骂声渐缓,他才说道:“常将军说的是,那多铎弃我于杭州,待到宣城更是未曾想过我等半分,可我舅母与表弟还在鞑子手中,舅父待我恩重如山,我又如何能忍心弃之啊!” 闻得此言,常冠林的怒火却也消了大半。 纵览华夏历史,重情重义的人总能得到各种优待,到了常冠林这里更是对李本深生了些同情。 只是 “太子殿下早已北返,这.” (本章完) 今天出去参观了,需得请假一日。 今天出去参观了,需得请假一日。 rt (本章完) 第207章 犹豫 第207章 犹豫 博洛这几日彻底陷入了纠结之中。 至于具体原因,却也不是别的,左右总逃不过那日一战。 在他想来,马化豹所部虽不是什么得用的货色,但用来压制应天城里的明国卫所军当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当然,作为栽过一次的人,他自然考虑到了明军战力有所上涨的因素。 所以,在博洛的设想之中,那一仗的理想结果便应该是马化豹所部在经历一番苦战之后将明军击溃,而他也就有了拒绝南下的理由。 本来嘛,图赖那货在察觉不对之后便贼光光地去了芜湖,更还出人意料的从吞齐那里搞到了求援信。 如此一来满江南也就只有应天这里还能出兵,博洛要是再不寻个借口,大抵也就只能将自己的好手伸到那磨眼里了。 只是世间之事不如意者却占了十之八九。 那一战虽给了他拒绝南下的理由,但那理由却真真有些太扎实了。 两军方一接战,他便凭着多年积累的眼光看出了两军之间的差别。 娴熟的配合,决死的勇气,哪怕其装备稍显单薄,却也无法掩盖其兵卒的强悍。 最终,马化豹所部只接了一阵便溃了。 若非战团与大阵只距了一二百步,说不得那溃卒却也回不来多少了。 话到这里,博洛纠结的缘由也便出现了。 南军孱弱,但其弱不在武器装备,亦不在兵卒技能,而在于敢战之心。 便拿马化豹来说,其部士卒皆能称作老兵,在军中混了这么多年,哪怕是个老苍蝇也当能达到技艺娴熟的地步,而其装备虽劣了一些,但当面明军又能好到哪去? 两相叠加之下,若非这些货色惧怕近身肉搏,这一仗如何能败得如此干脆? 作为和明军打了半辈子仗的人,博洛自然对此心知肚明。 他甚至还根据这个给明军分了档次,如早年的那些精锐,虽因重重缘由而一败再败,但对肉搏这等事却是全然不怕的。 再到后面些,那些精锐老的老,死的死,顶上来的也就只能打打顺风仗,一旦情势不对就会如兔子附身一般撒丫子逃跑,却连影子都再难寻见。 至于入关之后的所遇到的. 基本就都是马化豹所部的这等样子了。 对此,不但博洛深信不疑,上下各将也都深以为然,再加上从降将那里得到的验证,明军无有敢战之心的事,在清军上下都已能算是共识。 可这般认知却在那一战后被打破了。 博洛看得清楚,那路明军不管战术还是装备,都是为近身肉搏而准备,压根就没打算搞什么远程消耗。 那么问题便出现在了博洛面前。 他们是最初便有敢战之心还是受了南边战局的影响才有了这般表现? 若这几百人从一开始便如此勇悍,那就说明其人数不会太多,否则坐拥强军的弘光又怎么会直接南逃? 若是受了南面战局的影响才有此等变化,那么其人数到底会有多少便说不准了。 早先,在降军的情报支持下,大明对清军来说可谓毫无遮挡,可到了现在,不但战局逆转,明军的具体情况却也因这一军的出现而变得扑朔迷离。 切莫小看这一点点扑朔迷离。 在博洛看来,江南之战打成这般模样全在多铎最初的分兵,若非如此,便是明军有水师之利却也不见得能将大军怎样。 所以,这些日子博洛便想着怎样才能名正言顺且毫无后患的从多铎手中夺了兵权,再由他主持江南战事。 一旦大军在他率领之下反败为胜,那么其地位必然会有一个质的飞越,届时便是成为同辈中第一个王爵也是大有希望的。 当然,哪怕多铎在江南败的很惨,可想要从他手中取得兵权却也不是那么简单的。 若真想达到这一目的,他不但得获得豪格的支持,更得获得老代善和小皇帝的支持,其中之代价自然并非金银能够的衡量的。 其实,按着早先的情况,这代价付了也就付了,毕竟他在为大清拿下江南之后定会获得海量的回报。 可现在出现了小小的扑朔迷离,却也由不得博洛不仔细再仔细了。 要知道,他一旦步了多铎的后尘,其结果可不只是赔了代价那么简单,旁的都不用说,光是多尔衮的反扑就不是他这个小小贝勒能够承受的了。 “贝勒爷,奴才已经选好去镇江的人手的,不知” “再等等。” 闻得麾下军将禀报,博洛却并未抬头,只是不断将手中龟甲调转方位,却似其上有世间妙法一般。 见此情形,那军将本待说些什么,但看到自家贝勒爷如此投入却也只是微微张了张嘴,随后便立在帐中等待其结束。 “哎~~~!” 半晌之后,博洛长叹一声便将那龟甲放到了案上,待到这时他才发现还立在帐中的军将。 “怎么了?还有事?” 那军将留在帐中自然是有话要说,可当他听到博洛的询问之后却是顿了数个呼吸才鼓起了勇气。 “贝勒爷,该如何行事需得早作决断啊。” 早作决断。 博洛自然知道得早作决断。 可这是拿着身家性命去搏的事,那决断又岂是容易下的? 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这句话看似是在说迷与清,但实际上却是在说人性。 讲得直白一点,旁观者与事件毫无瓜葛,自然能站着说话不腰疼,可这要付的代价却很可能是当局者的身家性命,又如何能不权衡再三? “贝勒爷,若实在下不了决心,莫不如先将去镇江的人手派出,左右营中也快无粮,便是王爷回返也可说是去接粮的。” 眼见博洛一副犹豫不决的表情,那军将自然知道自家主子又犯了老毛病。 如此情形,他也没有法子,便只能用上这般说辞。 这其实也是当务之急,不管博洛能不能从多铎手中夺取兵权,收拢人马再行整军却也是必然的。 可回返江北是整军,守御镇江是整军,便连留守应天大营也能算是整军,其中之差别却又颇有说道。 回返江北便代表着承认了江南之战的失败,若他能成功夺了兵权,脱出多铎辖制,这般作为倒也无碍,可若不能,那便是给现管厚厚上了一层眼药,今后的日子也就可想而知了。 旁的两样虽也有差别,但细说起来却也无有本质区别,说到底也就是虽有小挫,却无关大局的意思。流程断了。 博洛现在就属于这种情况,他既无法下定决心夺不夺兵权,自然也就不能决定让不让兵卒撤回江北。 可军情如火,世情如电,就当他还想从龟甲上寻得一点提示时,一个身着镶白色甲胄的身影却出现在了帐外。 此时天色正亮,在军帐内外的光线加持之下他却未在第一时间看清来人是谁。 只是八旗素来以甲胄颜色区分,能身着镶白甲胄且敢堂而皇之挡在军帐中央的又会有哪个? “十十五叔,你怎.。” 随着那身影的步伐,博洛也终于确定了心中猜想,可他无论如何也有些想不清楚,只这么几日,多铎是如何赶回应天的。 “大军之中哪有什么叔侄?!” 此时的多铎自然没有好脸色,哪怕他并不知道博洛到底打得什么算盘,但在入营之后,他早已问清那一队队整装待发的兵卒是要去往何处。 这般情形之下,就算博洛并没有在实质上做些什么,但心怀不轨却也是昭然若揭了的。 “你倒也算警醒,还知道派兵去押粮草。” 闻得此言,博洛心下顿时一松,可还未等他出言谦虚,却听多铎接着又说道:“粮草毕竟事关重大,你就领兵亲自走一遭吧。” “啊?!” “来人,送贝勒爷去江北。” 话音落下,自有戈什哈进账,待到自己双臂都已被人死死挽住,那博洛这才反应了过去来。 “王爷!我是正蓝旗的!伱岂能如此?!” 随着博洛的争辩,他麾下那军将立刻便将腰间战刃拔了出来,一场内讧似乎就要现于眼前。 最初之时,后金就是一个个部落的联合体,各旗人手除了自家旗主便连所谓大汗都不见得理会。 可在历经努尔哈赤与黄台吉父子两代的整治之后,这样的情况却逐渐有了变化。 待到此时此节,哪怕旗兵们还是在旗主、额真面前自称奴才,但要是再有强权出现却也不见得不会听命。 这便是多铎最大的底气了。 “你敢拔刀?!” 呵斥之声突然出多铎口中发出,那军将持着战刃的手肉眼可见的抖了一下。 随后在其凝视之下,那军将长叹一声便也只能将战刃丢在了地上。 “贝勒爷,占卜之术可说了有今日?” 此时,那军将心中已是万般无奈。 若是博洛书信早些发出,哪怕诸事尽皆未定,他却也敢搏上一搏,可现在多铎都已经回了大营,博洛却还连主意都没有想定,他这里却也是有心无力了。 事情到了这里,大抵已能算是尘埃落地,待到博洛和那军将在戈什哈“护送下”离了大营,多铎这才长舒了一口气。 他在控制了孔有德后,便按着原本的计划率大军悄悄离了宣城。 只是大军行进毕竟耗时良多,他在仔细权衡一番之后终还是决定抛下步卒,只带了千余轻骑回返应天。 莽撞吗? 大抵是莽撞的。 如果博洛能够早些打定主意,那么被送回江北的大抵便是他多铎了。 可多铎同样想得清楚,只要他在大营中现了身,那么给博洛一万个胆子却也不敢对他做什么。 这般情形之下,他撑死也就是被夺了统帅之职,却有极大机会能够从那迷信占卜的家伙手中夺来一军。 如此算来,他的莽撞实际上却是在了解敌人的情况下最稳妥的选择。 后面的事大抵也不用多提,左右也就是收服军将控制应天大营。 可在做完这些,军将们都以为多铎是要领军再战,好给这次大败寻一个体面些的收尾时,他却下了一条让所有人都大感意外的命令。 “此番一战,皆因本王心生大意才至尼堪身死,损兵折将。” 这边话音一落,本就气氛压抑的军帐中更连外面微风轻拂之声都听的一清二楚。 毫不推卸责任,这是一个领导极其难得品质。 按着常理来讲,正蓝旗的各位额真似乎应该在多铎说完这话之后轻松下来才是,可他们非但没有,反倒更加紧张了起来。 眼见军将们这般样子,多铎倒也不以为意,随后便按着自己的节奏接着说了下去。 “这些日子,本王痛定思痛,认为绝不能再对明军有半点轻视,亦不能用往日经验度之。” 话到这里,军将中自有人轻轻点头。 这些日子他们虽待在应天,但对南面的战事却也非一无所知,自然晓得江南明军惯爱以水师对敌,也就对多铎之言深以为然了。 “所以,本王就有些担心若是明军水师断了我军退路.” 嘶~~~! 随着多铎节奏的推进,军帐之中立时传出数阵倒吸凉气之声。 谁都知道江南之战,明军水师在里面发挥了极大的作用,但他们现在守在应天大营,明军水师便是有天大的厉害却也不能开到陆上吧。 只是这里面却有一个极其关键的前提条件,那就是拥有足够的粮,而清军的粮食自镇江被破之后便一直尽能勉强维持,若真后路被断 “王爷,未知您意下如何啊。” 事关自己生死,诸将倒也不如之前那般紧张,可当某人壮着胆子向多铎问了这一句之后,却见他面色犹豫,似是心有谋算,却有些拿不定主意。 “王爷,江南水路互通,若有定计还当尽快实行,万不可犹豫啊。” 闻得此言,多铎面上犹豫之色更盛,可在军将接二连三的劝说之下,他终还是将自己的想法道了出来。 “最好的法子自然是尽快撤回江北了,可图赖和吞齐还在芜湖,却也不能置之不理啊。” (本章完) 第208章 话里有话 第208章 话里有话 多铎离开宣城时带着数千人马,如此大规模的兵马调动,明军哪怕在最初没有发现,但这最初大抵也就半日多些而已。 面对这种情况,朱慈烺立刻意识到清军内部出现了问题,随后他将宣城诸事给常冠林一番安顿,待觉诸事妥当便领着宿卫向北而去了。 其实朱慈烺原本是想带着常冠林及其部属一同北返的。 毕竟应天和芜湖拢共也有七八万人马,早前因为诸般缘由,这两路人马虽只是被动接招,但现在多铎已然回返,这么一支大军自然也就会成为巨大的变数了。 如此看来,领一支得用人马回返当是必要,可他权衡再三却还是做出了取舍。 在朱慈烺原本的设想里,最好的结果就是把清军逼回苏南,而他则会趁着清军重新组织粮草、兵源的功夫尽快消化江南。 待做完诸般准备之后,真正的江南决战才会来临。 这样的判断虽未与诸臣商议,但也是朱慈烺基于双方实力所做出的。 说破大天,他手中并没有多少能够拉出去野战的人马,而应天、镇江一带却少有能够互通的水网。 在水师无法顺畅调动的情况下,想要将清军赶回江北无异于痴人说梦。 若强行求战,漫说讨不了半点好处,说不得便连先前所获都要尽数吐了出去。 以此为基,尽快消化所获的地盘和人马就成了当务之急,朱慈烺将常冠林留在皖南,以此作为其后诸策的底气自也就是情理之中的了。 至于说苏南该当如何. 对此,朱慈烺看得极其清楚,战局到了这般地步,明军无力将残余清军赶回江北,而清军也不敢再贸然踏足水网密布之地。 在这样的情况下,暂时罢战便成了不得已而为之的事。 有了这样的认知,朱慈烺北返的目的也就非常明显了。 一来是布置其后的防御,二来则是通过各种手段进一步加强对袁继咸所部的影响力。 话到这里,许有人会问,缘何只提袁继咸却不提左梦庚。 若要解释这些,却也不得不再次说到朱慈烺对诸军的划分上了。 早先便提过,在朱慈烺心中已将各军分了个三六九等,如左梦庚一部便是这三六九等里最难搞的那一类了。 由此,在没将清军赶回江北之前,他也就不打算对这一路人马做什么了。 朱慈烺的这番谋算可谓极其符合江南实际情况,只是. “袁督,帮本宫参详参详。” 将将入得大营,朱慈烺只对袁继咸说了这一句便急不可耐地往军帐中而去。 眼见殿下这般模样,各人自知这是有大事要谈,不过太子殿下也未要求旁人回避,诸将在一番犹豫之后终还是跟了上去。 “.,所以本宫想以溧阳和常州为基点,将鞑子锁死在苏南。” 将自己的想法细细说了一遍,待到诸人似是消化完毕之后,朱慈烺便将自己有关防御的设想说了出来。 选这两处地方倒也没多少讲究,说白了就是它们都处在关节要点,且周遭都有与太湖相连的水路罢了。 这般谋算看似没什么出奇,但却能称得上扬长避短。 是以,袁继咸在略一思量之后也就表示了支持与认可。 不过他与“朝廷”取得联系也就才这么点时间,对朝中局面虽不是两眼一抹黑,但对各军实力却也谈不到了解。 所以,在对朱慈烺一番吹捧之后,他也就顺口问起了太子殿下关于这两面主持之人的意向。 “这个.” 朱慈烺犹豫了,只是他这犹豫既非不愿向袁继咸透露心中人选,又非还未思量妥当。 若要究其根源,却还得与苏松一带的局面连在一起说。 此时苏松的清军主力全都缩在苏州城里,其余各县的零散人马要么在前去集合的路上遭到了明军大队的围攻,要么仍然坚守于各城之中。 总得说来,虽然苏州清军的力量仍然不可小视,但地处水网密布之地,他们倒也不敢做什么多余的动作。 由此看来,苏松之光复当也不了多少时间和功夫。 那么问题便来了。 整个苏松的明军几乎都有差事不能轻动,能够腾出手来光复个城的却只有吴志葵所部,若真让这一片地方全都落在他的手中. 会不会再再冒出来一个左部? 这般心思看起来似是将人想得太坏,但细细想来却也是不能不考虑到的。 所谓防患于未然。 吴志葵在之前的战事中还能算是表现尚可,但从实际情况来说,朱慈烺除了能通过军饷对其施加影响之外却无其他手段能够控制其军。 当然,这样的情况其实广泛存在于江南明军身上,却也非吴志葵一部独有。 可由于战事的发展,朱慈烺在苏松已没了军事存在。 甚至说,战局若是按着朱慈烺的设想发展下去,他在很长时间之内都无法将自己的力量投放到这一区域。 如此情形之下,若真由着吴志葵发展下去,再出现一个听调不听宣的军阀几乎就是必然的事。 所以,朱慈烺也便有了借着这个机会将其调离苏松的心思。 只是 “不瞒袁督,我是想让吴淞总兵吴志葵与杨廷麟杨先生合兵去拿常州,让侯指挥与张国维张部堂去拿溧阳,可苏松之地的鞑子还未尽灭,若将吴总兵调离” 说着说着,朱慈烺的话音便停了下来,显然其中关窍颇让他觉得头疼。 他这话从明面上来看似乎是担心吴志葵被调走之后,苏松清军会趁机生出事端。 可袁继咸的总督又岂是天上掉下来的? 眼见朱慈烺在此处停了下来,他自然也就明白了那关窍到底在何处。 “据老臣所知,围困苏州的乃是黄蜚和吴易,他二人之部属皆不擅陆战,莫不如先命吴志葵去拿下苏州。” 老话说的好,家有一老,如有一宝。 待听到此言之后,朱慈烺便不由想起了这句话。这袁继咸虽被左良玉以虚言诓住,但这里面却有很大因素是源于二人的交情。 他能混到总督几省兵事的位子,又怎会在政争方面弱于旁人? 在朱慈烺的话中,是由于苏松鞑子未灭才犹豫是否将吴志葵调走,可袁继咸在须臾之间便想明白了太子殿下真正的担忧。 依着现在的情形,谁都能看出苏松就是摆在面上的肥肉。 若是太子殿下放着苏松的清军不管,反倒将吴志葵调往常州,那么提防的意味便着实有些明显了。 如此一来,漫说吴志葵,便是黄蜚、左梦庚这些人都当生出物伤其类之心。 威望这东西便如景德镇的瓷器,想要煅烧一件需得费诸般功夫,可要是想要将其毁掉却只需一个不小心而已。 有了这般例子,朱慈烺好不容易拢起来的人心虽不至于彻底溃散,但会不会埋下某些祸因却也是谁都说不上的。 对于太子殿下能想到这么深的一层,袁继咸自然是老怀甚慰的,但更让他欣慰的却是这段话里蕴含的另一层含义。 实际上,现在的袁继咸所部已然有了左镇的雏形,只要他不愿意听命,朱慈烺的小朝廷大抵也没什么能立竿见影的办法。 从这个角度想来,他其实当与那吴志葵、黄蜚、左梦庚属于同一类,可太子殿下竟然在明知如此的情况下还来与他问计。 这代表着什么? 由于各人心思的不同,对这般行为自然会有不同的理解,但在袁继咸这个老臣眼中,这开诚布公分明就代表着充分的信重! 能想到以这等方式表现出对手下重臣的信重,不正代表着太子殿下除了擅长军略之外亦在政治上颇为成熟? 作为能为大明死节的两朝重臣,在发现帝国的继承人拥有这般素养之后,他又怎么可能不觉老怀甚慰? “袁督所言极是,我这就修书。” 袁继咸看着朱慈烺奋笔疾书,眼中的欣慰却是怎么也挡住的,只是当他看过书信内容之后,那抹欣慰却又被淡淡地忧虑所替代了。 对此,朱慈烺倒也没有注意,在将书信交由宿卫送出之后,他便又问起了这几日防线上的情形。 “袁督,这几日对面可有什么异常?” 对先前那段对话,诸将大抵还是有些云里雾里的,再加上事关朝廷方略,他们自然也就只能悄悄立在一旁。 但现在话题已然由太子殿下转到了他们的本行上,诸将自然也就有些跃跃欲试起来。 只是太子殿下乃是对着袁督发问,这般人却也不好抢着回答了。 “各将整日守在前面,他们倒是比老臣还要清楚许多。” 袁继咸到底也是一和善的上司,待听到朱慈烺之闻,他便将回答问题的机会抛到了军将们这边。 于表面来看,此举是给了朱慈烺和诸将接触和了解的机会,但更深层次来说却也是对自己态度的一种表达。 他若是真想将这支人马死死握在自己手中,必定得隔绝上下,使太子殿下和诸将互不相知,又如何会创造这等机会? 机会到手,不管朱慈烺或是诸将都是万分珍惜。 其后在场军将便都事无巨细的将前方情势报予了朱慈烺,而他亦在听完一人汇报之后便对其加以勉励。 待到各人说过一轮之后都已过了半个多时辰,而朱慈烺也依着这些情报对前方情势有了大致了解。 说来也怪,早先袁继咸急于去应天救太子,便赶着麾下人马如不要命一般扑向设施齐备的芜湖防线。 可当情势发生变化之后,芜湖的主战场便由城外的防线移到了两三里外的河面上。 到了这时,清军虽也日日来攻,但其攻击强度却远逊于先前的明军,待到近一两日,清军更只是冲上一波便直接回返,却也有些演戏演腻了的感觉。 对于这般情形,诸将也只是奇怪于清军的怪异,却无人能够想到这不过是双方高层之间达成的默契而已。 由此,在向朱慈烺禀报之时也就不止一日将这些提起了。 “嗯,你们所言皆有道理,莫不如陪本宫去前面看看?” 话音落下,本还挺热闹的军帐之中立时安静了下来。 开玩笑,莫说当面少年已能算是大明真正的皇帝,哪怕他仅是太子,在场的这些军将又怎敢将他领到前方? “怕什么,本宫也曾临阵搏杀过,只是去前面看看而已,又有什么关碍?” 朱慈烺一言出口,各将皆是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投到了袁继咸身上。 毕竟上司这种东西就是拿来顶缸的,难道还真让他平素里颐指气使,到了关键时刻却缩在一边? 对此,袁继咸倒也不以为意,朝着朱慈烺身上甲胄打量了几眼,他便笑着说道:“殿下想去看看倒也无妨,只是刀剑无眼,却不能靠得太前。” “嗯,这个本宫自然理会得,待到前面一切都听袁督的。” 话说到这里,各人自然也就没有再阻止的理由,更何况这些日子前面的情势大抵也就比戏班子唱戏稍稍紧张一些。 漫说太子殿下已然答应不靠前,便是他真的去了前面却也不见得真会出什么事。 此次会议终还是在一片轻松和谐的气氛中结束了,为了应对太子殿下接下来的参观,各将甚至还派了兵卒去前面做些准备。 约莫半个时辰之后,朱慈烺踏出营门往东北方向而去,哪怕有些军将的防区并不在那个方向,可他们难得遇到一回贵人,又怎会放过这个和太子殿下多加接触的机会。 若要问缘何会耽搁这半个时辰. 倒也只能说朱慈烺此行是来和袁继咸麾下搞关系的,却非来寻不是的。 以此作为出发点,留下一点时间让前面做好准备,倒也能算是给自己和军将们都留了颜面。 又过了三两盏茶的功夫,一行人终于到江边防线。 果不出朱慈烺所料,此时除了在防线上当值的兵卒,余者皆已列好整齐的队列等待着太子殿下的到来。 后面的事情无需多说也便能想见一二,无外乎就是太子殿下亲切的对兵卒嘘寒问暖,而兵卒们则对殿下感恩戴德。 这个过程虽然漫长,但不管是朱慈烺还是各级军将兵卒却对此甘之若饴。 只是流程才走到一半时却有一骑士纵马疾驰而来,便是还离着一两百步的距离,朱慈烺也能听见其焦急的呼声。 “让开!紧急军情!” (本章完) 第209章 难以抉择 第209章 难以抉择 此时还能有什么紧急军情? 芜湖以南皆在义军之手,以东虽明清势力犬牙交错,但有张国维、沈廷扬自安吉施加压力,想来当也没什么问题。 剩下的便是苏松和杭州了。 若苏松有事,那大抵便是苏州清军不管不顾地冲了出来,若杭州有事,那也只可能是生出内乱。 随着那一骑的接近,朱慈烺迅速将当下局面在脑中过了一遍,待想到可能的来处之后便深吸一口气,强行让自己镇定了下来。 他对苏松是不太担心的,那里的清军就算真的冲了出来,也不见得能在水网之中翻出什么浪。 真正让他紧张的实际上是看似不当有事的杭州。 于表面上看来,杭州背靠后方,当面之敌也已被驱得老远,更何况那里还有方国安和李永茂两军镇压当不会生出什么事端。 可朱慈烺心中清楚,他虽借着“民变”给了杭州本地势力沉重的打击,更使他们与黄道周之间生出了裂痕,但整个浙江却非只有杭州一地,盘根错节之下煞煞皇权的威风倒也能算是一种选择。 莫以为事端指的只是反叛之类的,这些人使起鬼蜮手段可谓得心应手,让人防不胜防,有时便将其手段明晃晃的记在史书之上,说不得后世之人却也看不太真切。 举个栗子来说,当年那个想要染指军权的,于八月落水,次年三月因肺炎而驾崩。 其后继位的那个聪明人便在宫里养了一帮道医,就算知道此行为会担上沉迷修道的名声,但终其一生都未敢用过太医的方子。 若说这里面没有问题,还真是将人当做傻子了。 由此,朱慈烺在防范这些人时也就将主要精力放在了阴私之事上,却对其明目张胆不甚在意。 所谓有恒产者有恒心,若换个角度来理解的话不正代表着“阶级软弱性”吗? 在未被逼到绝路上时,这些人大抵也只可能在暗中使些绊子,若真指望他们明目张胆跳出来,显然也是不切实际的。 不过于此同时他也清楚,对现在的大明而言,摆在明面上的敌人虽然致命,但并不难对付,真正让这个老大帝国失去抵抗能力的其实是那些藏在暗处的货色。 若细论起来,这些人里的绝大多数其实也不想这个帝国崩溃,他们中的有些人甚至还会在大明最后时刻挺身而出,以身殉国。 但在此之前,他们为了达到一家、一人的目的却也给这个整体带来过不小的伤害。 以此为基,若那骑士真带来杭州生变的消息,对朱慈烺而言也只能说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了。 说起来话长,可于那骑士而言也只是策马狂奔一两百步而已,待到朱慈烺心念才转了几转,其人却已来到了跟前。 “殿下、袁督,芜湖清军倾巢而出,请早做决断!” ???? 话音入耳,朱慈烺的大脑立时便有些运转不灵了。 他已然做好了听到各种“紧急情况”的心里准备,却唯独没有想到会听到这个。 设身处地想来,现在于清军而言,最好的选择就是在尽最大可能在江南保下一片地盘。 如此一来,多铎不但能在朝堂上将江南之败的影响降到最低,更可为之后的南下保住一块跳板。 细说到芜湖清军身上,他们就只需稳住防线,与袁继咸所部僵持便可。 毕竟南面二三十里处便是两条河道形成的窄道,就算他们能将当面明军逼退,却也再难有作为,着实没有必要搞什么“倾巢而出”。 “殿下。” 正当朱慈烺百思不得其解时,袁继咸的声音将他拉回到了现实之中。 “啊,该当如何,袁督自决便是。” 有他在此,袁继咸便不好自专,待听到太子殿下此言之后,他才沉声对那骑士问道:“现在情况如何?” “禀督师,鞑子来的太过突然,我军夺下的三个堡垒只剩两个了。” 早先袁继咸所部曾以不计伤亡的战法对清军的防线进行了数日强攻,虽然直至与朝廷取得联系时,他们还是未能将其突破,但这极其惨重的代价终还是从鞑子手中换回了三座堡垒。 只是这些堡垒在修建之初,其目的便是防御南面的敌人,对北面的防御却也显得有些差强人意了。 大体知道了前方情势,袁继咸也便有的放矢,他一面命人自大营带兵去援,一面命人加强河道范围的巡视。 待到安排这些他才转向了朱慈烺:“请殿下回大营坐镇。” 这等话朱慈烺听过不止一次,又怎会不知道其中的真正含义? 只是早前的诸般情况容不得他安稳待在最后,所以才在不得已之下屡次亲身临阵。 现在毕竟还有两座堡垒在手,情势远未到需得他以亲自上阵来鼓舞士气的地步,他自然也就不会冒此风险了。 说起来,清军的这次进攻来的着实诡异,不但朱慈烺未曾预料到,甚至在今早以前,吞齐和图赖二人也未曾想到自己会定下这等方略。 几乎在朱慈烺抵达明军大营的同时,亦有一骑自北而来入了芜湖城中。 这一骑自然是多铎派出,其目的倒也简单,就是向吞齐、图赖二人下达撤退的命令。 撤退这事于寻常大军来说当是极难,但对清军这种以小制大的系统来说却也没什么难度。 就拿多铎来说,在杭州他可以丢下李本深所部迷惑明军,在宣城他可以留下孔有德一部迷惑明军。 到了最后,他甚至可以为了及时赶到应天而直接将所有步卒丢在后面。 主打的就是一个死道友不死贫道。 可在吞齐和图赖这里,此等选择就变得有些难度了。 南下到底是为了什么? 对皇帝和真正的掌权者而言,许是入主华夏之类高大上的目标,但具体到旗里的各个额真就只有一条了。 那就是抢钱、抢人、抢地盘。 若非为了这个,谁愿意将自己的脑袋别在裤腰带上? 由此,对吞齐和图赖而言,弃了这些降军便等于将吃到嘴里的肉再吐出去。这对还保留着部落习气的两人而言,岂不是比杀了他们还难受? 更何况. “实在不行就留下些人马于此坚守,待我等整军之后再来救他们。” 在将多铎的来信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后,吞齐便咬着后槽牙向图赖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他原本是不太愿意撤退的,毕竟明清双方在芜湖一线已达成了均势,而且他们后身还有应天大营相护。 只要举措得当,保下苏南之地当也不是什么难事。 可多铎却在信中说,此时大军的粮草供给已然非常紧张,在江南无法自给的情况下,想要凭着江北供住这近十万人马的难度实在太大。 再加上明军在水师方面的优势,运过长江也是一道坎,若真粮道受阻,说不得便会落个全军溃败的下场。 由此,多铎便定下了撤回江北的方略,并希望吞齐和图赖能够在五日之内退回应天,否则若是粮草不济,他也无法长时间为芜湖之军守住退路。 平心而论,在看完这些之后,吞齐虽有些不情愿,但也觉得其言并非全无道理。 说到底,在江南待了这么两月,他们也知道便在安宁时节,此地的粮食也需从其他省份调拨,现在于江南打了这么一场仗,诸般农事都已错过不少,眼见再过一阵便得生出饥荒,大军的粮食供给自然得不到保证。 这般情形之下,将这烂摊子丢给大明自然是极佳的选择。 以此为基,他也便准备弃掉些降军,按着多铎之令回返应天了。 只是他这人于临阵打战之上虽能称得上擅长,可在旁的方面便比不上图赖了。 “弃掉些降军也不是不成,可你真当他看不出我们是在这里磨蹭吗?” 闻得此言,吞齐先是一愣,待到反应过来之后便又满不在乎地说道:“看出来能如何?看不出来又能如何?” 他想得明白,虽说现在他已和当面明军达成了默契,但早些时候的战斗却也是极其惨烈的,借着这些战斗他就有充分的理由解释不曾南下的事。 而真正该为这些担心的人. 心念及此,他于不经意间瞟了图赖一眼,待见其正皱眉思量,他也便稳稳坐到了椅子上,显然带着些任他风浪起,稳坐钓鱼船的意思。 “你说的倒也不错,王爷在明面上的确拿我俩没什么办法,可你想过没有,我等真能安然回返吗?” 嗯? 话音入耳,吞齐又是一愣。 图赖这话他就有些不明白了,此地距应天不过二百里,只要日夜兼程,用上四五日当也能入得应天范围。 届时便是明军稍有纠缠,最多也就能蹭破点他们的皮而已,又怎能扯到能不能安然回返上? “哎~~!伱怎就不明白!” 眼见对方一脸不解,图赖重重地叹了一声才又说道:“我等便是日夜兼程又如何能比得上水师?需知此地以北还有条姑溪河,哪怕明军晚上一两日却也能在我军之前抵达哪里!” “江心岛上还有防御工事,他们如何能过得来?” “那你准备留下多少人?” “这” 三两句之后,吞齐这了半天终还是未能再说出什么。 先前他虽漏算了某些事,但在经过图赖的提醒之后却还是反应了过来。 莫看此时他凭着三两万人马将当面明军挡了月余,可一旦他们北上的消息为降军知晓,那么其军心战力便无法再与现在相比。 这般情形之下,他留下的人少了就起不到阻挡明军的作用,可若留得多了倒还不如光领着旗兵北返。 “那你的意思是?” 话说到这般份上,谁都能看出图赖心中已有定计,之所以到现在还未挑明,也只是准备先将吞齐的路全都堵死罢了。 吞齐的性子到底还是有些急,见此情形却也未再迟疑,随即便直接问了起来。 “你我当先协力将明军击溃!” “击溃?!” 这一句却不知给了吞齐多大的震撼,直惊得他又从椅中猛地战了起来。 此时他们麾下除了黄得功所部残军和那曹虎手下的万余人马之外,还有镶蓝旗和正黄旗的几个甲喇。 其中战力最强的自然是那些旗兵,但黄得功所部和曹虎手下的战力亦与当面明军在伯仲之间。 寻常想来,只要不惜代价,凭着这样的力量必定能够达成这一目的,可关键在于多铎只给他们留了五日功夫,又怎么可能在大战一场后按时回返呢? 面对吞齐的询问,图赖自得一番解释,但当他将其中缘由细细说完之后,却见对方虽不再如先前那般一惊一乍,可也只是坐回椅中发愣,显然是有些无法理解了。 他的理由说起来倒也简单,左右总是逃不过将二人当下的处境和朝中争斗联系到一起。 江南之战打到现在,除却他们二人,大清各方收拢的降军基本已经损耗殆尽。 他们二人若是能领着绝大部分人马回到应天,那么不但会在诸将面前显得鹤立鸡群,更会在无形之中让屡弃麾下的多铎大失颜面。 若再将事情想得严重一些,朝中的某些人以此当做攻击多尔衮一系的理由也非完全不可能。 如此一来,他们二人不就成了冲在最前面的马前卒吗? 其实图赖是不排斥成为马前卒的,作为下位者,他若不当马前卒,又怎么能维持这般地位? 只是这马前卒到底该怎么当却也是有讲究的。 于表面看来,现在多铎吃了一场败仗当要在北归之后经历一次重大的考验。 这般情形之下,他以自己的全军归来,给朝中贵人递上攻击多铎的由头当也算是顺势而为。 可与此同时图赖也看得清楚,这封来自应天大营的军令是以多铎的名义发出的,这岂不是说明那几万人马已经落在了他的掌控之中? 若是自己二人不知深浅,真带着攻击多铎的由头回到应天,谁知道会有何等情势在等着自己。 以此想来,对他们而言,最好的选择便是打上一仗,并且 (本章完) 第210章 井阑 第210章 井阑 “少将军,鞑子往明远堡去了!” 闻得兵卒所报,本还在思量着什么的侯世禄立刻便跑到了身后小山包上。 他们这一军本在河道防线驻守,昨日才轮换回大营修整,可谁知这才一日,清军大举来攻的消息便传了过来。 说来也是巧得很,那时军中大将尽数跟着太子殿下去了河道防线,留在营里的也不敢擅作主张。 如此一来,作为营中唯一能主一军之事的军将,侯世禄自然也就领着麾下骑军出现在了堡垒左近。 他将到时,靠北面那个单出来的堡垒已然被破,远远看去剩下的那两座里的明军也已做好了迎敌准备。 如此一来,侯世禄也便不急着杀出,而是带着骑军隐在了那明远堡附近的一座小山包之后。 他想得明白,这队骑军拢共不过百十来人,身上既无重甲,于骑军战术上也远不如鞑子,若不瞅准机会漫说破敌,搞不好整队人马都得陷了进去。 倒不如隐在战场左近,待寻见适当的战机再行杀出。 有了这样的想法,他在仔细看了片刻之后便又悄悄从那小山包上退了下下来。 按着常理来说,他与麾下人马已处在战场左近,便是不准备亲自监视敌军动向,也不该就这么从那小山包上退下来。 只是这鞑子来的实在有些诡异,他又惯爱琢磨这些,所以也就趁着这个空档又思量了起来。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任凭侯世禄想得头脑发胀却也未曾寻见半点蛛丝马迹。 开玩笑。 人与人的头脑虽无太大分别,但所获信息的多寡却也能使得各人在作出决断时生出天壤之别。 如他这等层级,所知本就不多,再加上图赖这招确实有些诡异,他若真能想出什么反倒不合情理了。 “少将军,接上阵了。” 到了这会,侯世禄也知自己想不清这一仗的由来,待听到兵卒来报也便再次往小土包上而去。 此时已有数队清军兵卒在巨盾的掩护下抵近明远堡百步之内。 见敌军入了射程,堡上明军自也不会手下留情,随即便张弓搭箭,不过一半个呼吸的功夫,那箭矢便如暴雨一般瞬间密布在城下。 与常人所想不同,箭矢虽会带着破空声,但当那响动入耳之时大抵也却无法躲避。 对此,清军兵卒自然知晓,待见城上明军才有动作,他们便已敏捷地躲入了巨盾的遮掩之中。 若以这种情况发展下去,这些清军兵卒大抵也能顺利抵达堡垒之下,可他们的任务乃是压制城上火力,若就这么躲在巨盾护持之下,漫说临阵军官不会饶过他们,便是在后方细细观察的战局的督战队却也会狠狠记上一笔。 这般情形,他们自是无有多少余地,待听到箭矢命中的声音稍稀便以极快的速度自巨盾遮蔽之中窜出,其后也不知有没有瞄准,朝着堡垒那边放上一箭才又窜了回去。 此处战场多为老兵,哪怕这一套动作极其复杂,但在他们施展之下却也只需一两个呼吸。 只是在战场之上决定生死的除了本事还有运气,哪怕清军兵卒对这套动作的熟悉程度已能称得极其娴熟,却还是难免有些人在探头之初便狠狠挨上一箭。 随着一轮又一轮射击,清军兵卒终还是在巨盾的掩护之下接近了堡垒,而双方的火铳手也终于在这最佳射程上开始了对敌军的攻击。 “嘭!” “嘭!” “嘭!” 一阵轰鸣之后,铅弹穿透巨盾的声音接踵而至,而主持清军盾阵的军将却顾不得查看伤亡,趁着这个空档便朝着身后大声喊了起来。 “井阑!” 随着这声大喝,那盾阵立时便分出了几条通路,而跟在其后的数架如高楼一般的器械则在数十名壮汉的推动下缓缓接近了堡垒。 这井阑乃是登高攻城的器具,其下有四轮,其上有望台,中间不但有数根粗木为柱,背后更有梯架连通上下。 若是由着它靠上去,那么攻城兵卒便能毫无阻碍地登到城上,失去了居高临下这个优势的守军除了以肉搏抵挡之外便没了其他法子。 见此情形,侯世禄却也不再等待,朝着麾下兵卒招呼一声便跑下山包直奔坐骑而去。 按他原本所想,是打算等到战局接近白热之时再从清军侧后杀出的,可现在这般情势,大队援军还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到来。 若真由着那井阑靠到城上,清军凭着优势兵力说不得也就一半个时辰便能将这堡垒攻破了。 “把目标放在那些推井阑的上,旁的却不需多管!” 言毕,侯世禄一马当先,自那小山包上冲下,而其麾下骑军亦是紧随其后。 莫看他们只有百十来骑,但凭着小山包那一点坡度却也造成了不亚于火铳齐射的动静,战场上所有人的注意力也便被他们吸引了过来。 “他们哪里来的骑军?!” 眼见这般情形,主持这边战事的田雄自是大吃一惊。 江南之地几无骑军发挥的余地,所以驻扎在这里的军队也只是多少养了些用于传递消息、探查情报的骑士,却是很少有军将能组起这么一支骑军。 由此,各军兵卒便也甚少应对骑军冲阵的经验。 “贝子爷。” 田雄的反应到底不慢,不过片刻功夫便想到了应对之法。 只是当他用求助的目光看向吞齐之时,却见其面无表情,似乎对这突然杀出的骑军毫不在乎。 如此情形,他却也只能将后面的话生生咽了回去。 “慌什么,前面不是还有巨盾,只要应对得当,拦下这些半吊子又是什么难事?” 吞齐的话说明了他毫不在乎的缘由,可田雄却在听到这话之后险些喷出一口老血。 站着说话不腰疼! 应对得当!怎么才叫应对得当?! 那般距离,巨盾虽对火铳起不到什么作用,可挡住箭矢却也不在话下。 若真按着其说法将巨盾全都调到侧翼,恐怕不等骑军杀来,那些人马便要被城上箭雨直接淹没了吧。 “贝子爷说的是,不过若能调些八旗勇士将这队明军灭掉,却也能省了后面的手脚啊。” “不急,还不到时候。” 吞齐已然这般说了,田雄便也只能不情不愿地将注意力放回战场。 在他看来,这一仗实在没必要打,更别说几乎搞到了倾巢而出的地步。可他终不过一降军总兵而已,用人微言轻形容都似带着些往自己脸上贴金的意思,又怎可能顶得住吞齐和图赖共同做出的决定? 只是遵命归遵命,他心里的疑惑却是未曾少上半点。 按着常理来讲,除非军情实在紧急,否则将帅们在定下谋算之后无论如何也得给麾下兵卒留些时间装备。 可今日那图赖与吞齐在帐中鬼鬼祟祟地议了一阵,其后便直接命各军向在明军掌握之中的堡垒发起全面进攻。 更离谱的是,在拿下一座堡垒之后,那二人还不准各军修整,竟似有种要在一日之内便将当面之敌彻底击溃的意思。 如此一来,田雄虽也看不透那二人的真正用意,但心里也就不免会生出警惕了。 当然,不管他警惕到何种地步却也是无用,说到底他一个靠着背后捅刀子才抓住了弘光的人,除了跟着大清一条道走到黑又哪里来的其他选择? 说句不好听的,吞齐现在命他就地自裁,田雄许还会犹豫一阵,可若要求别的,他却也唯有遵命而已。 “将你的马队派上去吧。” 正当田雄万分心疼地看着那队骑军杀向自家兵卒时,吞齐那不带半点感情的话语声又传入了他的耳中。 “啊?!” “怎么?不敢?” “不是,只是” 面对吞齐的军令,田雄本还打算解释一二,可他只出了一声,吞齐的解释却率先传来过来:“那不过是些半吊子而已,和你手里的马队也差不了多少。” 闻得此言,田雄心中狐疑,视线却不由往战团之中转了过去。 只是他终归不是骑将,看了一阵也只觉得那队骑军似是不如八旗兵丁那般犀利,旁的却也再看不出半点了。 这般情形,他还能说什么? 哪怕他手中马队也不过七八十人,却也只能按着吞齐的说法将他们派了出去。 认命。 这是田雄心中唯一一个念头。 到了这时,他心中的猜测已然在吞齐的诸般表现之下坐实,就算他心中还是不太理解其人为何要如此,但他做下了那等事情,除了一条道走到黑之外又哪里来的其他选择? 这般情势之下,就算他极为肉疼,但也只能在心中祈求吞齐不要做得太绝了。 田雄心中如此做想,但他却未曾想过自己有没有将事情做绝。 他终与高杰麾下那些降军不同,哪怕比刘泽清手下的那些却也差的极远。 这两路人马虽也如他一般背明降清,但在私下里谁都不会否认他们是到了绝处才有这等行径。 哪怕在明面上少不了口诛笔伐,战场遇到也会下死手整治,可他们当如胡茂祯一般反身再投之时,却也会欣然接纳。 而这田雄便不同了,他本可只领其军投清,可偏偏为了自家爵禄绑了弘光,更由此使黄得功落了个兵未败而身先死的下场。 这等人物若再想归明,想来朱慈烺也是非常愿意拿他们的人头来收拢一波人心的吧。 对此,田雄自然也是心知肚明,哪怕心中有些猜测,也就只能如提线木偶一般听由吞齐发令了。 随着田雄手下的马队奔出,侯世禄不由犹豫了起来。 此时在他们的来回梳理之下,负责推动井阑的清军虽已有一小半死在了他们的各种手段之下,可那井阑却也只是行得慢了一些而已。 自家人知自家事,他这一队骑军虽能称得上是马弓娴熟,但若拿来和鞑子相比却是万万都赶不上的。 可要是他们因为这个而离开战场,那井阑就必定会在清军的各种器械相助之下与堡垒接触。 如此一来,城墙对清军登城兵力的限制便会近乎于无,这座堡垒的失守也便是可以预见的了。 “再扫一圈!” 面对这样的局面,侯世禄终还是下了决断,喝了一声之后,他也不管身后兵卒是不是跟了上来,兜了个圈子便又朝着井阑冲杀而来。 “少将军!你先退去!” 侯世禄话里的意思非常明显,待扫完这一圈后便要退去,可此时自清军阵中而出的马队已然行了小一半路程,他们若真扫完这一圈再退的话便会有不小可能会被其缠住。 在这样的情况下,作为世代活在一个卫所中的袍泽,自然有那思虑周全的出言让其先行退去。 只是这侯世禄也怪的很,寻常的聪明人大抵都会将权衡利弊贯彻与自己的所有行为之中,可他这聪明人却是在上了沙场之后便有些猛将附身的意思。 眼见自己的提议未曾得到少将军回应,那军将自也知道自家这小爷的脾性,苦笑一声便也只能紧紧跟上。 实际上,侯世禄压根就没听到这一嗓子,他的全副注意力却都击中在了选好的目标上。 三十步。 那卒子见骑军再次奔来,面上虽是惊恐不已,但终也只是往人堆里稍稍挤了挤便竭尽全力推起了身前的庞然大物。 二十步。 骤变突起,于阵中主持此次进攻的军将似乎不想再让这些兵卒减员,待到这时却也只能从盾阵之中分出几面试图阻挡明军的进攻。 十步。 持着巨盾的兵卒行动稍慢,而侯世禄却已将手中战刃摆好位置,再只要奔上六七步,那卒子便会进入其攻击范围之内。 “嗖!” 正当此时,一阵破空声传入侯世禄耳中,随即他只听啪地一声,紧接着便有一阵刺痛自左肩传入了脑中。 “唔!” 身在战场之上,他如何对这等事情没有心理准备? 就在那箭矢穿透甲胄,没入肩膀之时,他猛然鼓劲,强行将其影响降到了最低,随后也不管在马速加持之下,自己的胳膊是不是能承受住这般力道,挥起战刃便朝那卒子的脖颈上砍了过去。 “撤!” “追!” (本章完) 实在不好意思可能又要请假了 实在不好意思可能又要请假了 rt (本章完) 第211章 我算出了你们的心思! 第211章 我算出了你们的心思! 被缠住了! 侯承祖这百十来人的骑军可谓费了极大代价,早先变卖家产所得,竟有大半都砸在了这支人马身上。 只是他终是身在南方,哪怕付了这等代价,购得的马匹却也只能算是坐骑里的下等货色。 由此,侯世禄虽在清军马队还未靠近之时便已开始撤离,可由于马力的差距,他们终还是被堵在了战场中央。 跑不过便只能打了。 莫看他在平素里心思极多,可在本质上却也未曾脱离战将的范畴,面对这种情况,他能想到的对策却也只有硬打上一场了。 “整队!” 随着声音的传开,侯世禄和麾下骑军便以极快的速度结了个锋矢阵。 说到底他们的目的还是设法冲破清军封锁,却非真要与其见个高下。 按着常理来说,清军马队的任务当是阻隔侯世禄所部,尽最大可能使其无法对攻城部队造成影响。 以此为基,在看到明军摆出这等阵型之后,他们便该仗着马力继续游走骚扰,以此来牵制明军。 可这一仗本就起的诡异,侯世禄心中虽然疑惑,却也只当自己未曾参透其中关碍,打了这么一阵,他甚至都已将这些抛之脑后。 待到清军马队亦摆出将要互冲的阵型时,他的心中才又将这些想到了起来。 没道理啊。 看着正在成型的敌阵,他倒也没工夫多想,只在心中生了些疑惑便领着自家锋矢阵冲了出去。 随即,明清两军骑兵便在这不算广袤的战场上展开了激烈的厮杀。 他们手持战刀,纵横驰骋,剑芒飞舞,尽显武艺精湛。明军士兵们激情澎湃,奋不顾身地扑向清军,展现出英勇无畏的决心。清军则游刃有余地反击,准确地利用战场地形,防御有余,进攻有力。 面对这等情形,旁人大抵也没什么感觉,但作为好不容易拉扯出一支马队的田雄而言却已如钝刀剜心一般。 “贝子爷!这!” 他扭头朝吞齐说了一句,于表明上看来虽只是在询问为何会出现这般不合情理的应对,可那已然布了血丝的双眼却显出了他的心中并非那么平静。 先前在朝马队下达出击命令时,他便看到有一戈什哈也跟着去了。 原本他只以为这是督战之类的意思,可现在出现这等情况,他却也意识到些什么。 “慌什么,南军少马,他们定然不会由得这队骑军被我们吃掉,只要能将其大队引出,凭着我军战力还怕不能取胜吗?” 吞齐虽是在解释其中缘由,但那副高高在上的语气却让田雄心中难免一阵气闷。 于表面上看来,是他手下的马队缠住了敌方骑军,可转念一想,若局面真按着吞齐的预计发展下去,那这支马队如何还有生路? 在失了关外和草原的情况下,大明获得战马的难度越来越大,为了组起这支马队,他田雄虽不似侯承祖一般几近破家,但亦是费了极大的心思。 只是人在屋檐下,却也不得不低头。 田雄毕竟已是没了退路的人,便是图赖明打明的让他舍了这队骑军,他难道还敢争辩不成? 如此情形之下,吞齐还要将其越过,岂不是已经笃定能将他死死拿捏? 心念及此,田雄不但恼恨于吞齐的态度,更是在抓住弘光后这两个月以来,第一次生出了悔意。 对于田雄的心绪,吞齐当是一清二楚。 若换成其他时节,他当也不会如此,可依着现在的局面,若是真将事情一五一十全部告知,漫说他与图赖的自保之法当要落空,便是这田雄却也不知会生出何等心思。 他与图赖的盘算其实并不复杂,说穿了就是自污以全王爷脸面,自污以绝各家主事追究。 按着图赖的逻辑,只要他们能于明军大大打上一仗,且在战败之后付出惨重的代价。 那么朝中各方就无法拿着他们的全师而归来攻击多铎,他们这两个“小人物”自然也就不需背上多铎的记恨。 至于为何要费这么一番功夫,却不丢了拖累直接北归,就是要告诉朝中其他势力:咱不光想保下攻击多铎的由头,甚至想将这由头尽力扩大,只是能力有限,终将好事办成了坏事,却非投到了多铎那边啊。 当然,这样的行为必定会被多铎看穿,极有可能也瞒不过明眼人。 可身处这等局面,一不小心就要被卷入能使人粉身碎骨的漩涡之中,他们二人除了尽最大可能自保之外还有什么法子? 对于他们的这种心思,便连深知清廷各种的关系朱慈烺都未曾想到,更何况他们这几个才投了清廷数月的人呢。 不过想不到归想不到,与田雄几人相比,朱慈烺这里却要从容许多了。 在向麾下诸将安顿完各自任务之后,袁继咸便亲自去了前方,而朱慈烺却在其督促之下回了大营。 说实在的,朱慈烺着实有些不适应这种在后方枯等的感觉。 他自来到这里之后便每逢战事定会亲临前线,哪怕这大营距离前方也不过三四里路程却也无法在第一时间获取各种消息。 如此一来,他待在军帐之中便似那热锅上的蚂蚁一般,一阵转到这边,一阵转到那边,直让紧随其侧的向仁生觉得有些好笑。 “殿下,要是不耐烦在这里等着,莫不如咱们便去前面看看吧。” 闻得此言,朱慈烺立马便有些意动。 可那念头才在心中生出,却又于瞬间就被他直接掐灭了。 先前袁继咸提出让他先返回大营时,他考虑到这里有数万大军,且与袁继咸终还是不太熟悉,所以便一口答应了。 若现在就这么反悔,显然就有些让两人面上都挂不太住了。 “再等等吧。” 说完这句,他先静静了心思,待到心念稍稳便坐回椅中思量起旁的了。 战局进行到这般程度,只要那两路人马能顺利占下常州和溧阳,那么与鞑子在江南相持的局面便算是成了。 只是这却并不能代表什么,毕竟清军伐明可是出了三路的。 豪格那一路暂且倒也不用他操心,说到底四川绝大部分已然落在张献忠之手,在那两方决出胜负之前,那一带的明军倒还能苟且一阵。 唯一可虑的便是阿济格所部了。 在原本的历史上,阿济格所部的实力在南渡长江之前其实并没有多大增长,若非收了左梦庚这一路人马,说不得他手里拢共也就三两万而已。现在由于诸般情势已发生了巨大的改变,他的力量自然有所削弱,但本该在江西抵抗清军的杨廷麟等人却因朱慈烺的出现而将许多兵马都带到了江浙。 如此一来,阿济格所部在江西的战事说不定还会顺利许多。 切莫小瞧了这江西的作用,这一地乃是勾连江浙与湖广重要纽带,若真被阿济格占了该省,相互隔绝之下朱慈烺对湖广乃至西南各地的影响力定会被降到最低。 届时哪怕各个督抚仍愿听命于朝廷,可在现实情况的逼迫之下却也就不得不自专了。 当然,能够连通江浙和湖广的并非只有江西,福建同样也能起到这个效果。 只是走福建的话不但远且难行,将其视为禁脔的郑家却也是一道障碍,这般看来倒还不如设法在江西保下一条通路来的干脆一些。 “报~~~~~~!” 随着一声长长的呼喝,朱慈烺立时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转了过来,待他定睛看去,便见一骑正往帐前奔来。 那骑士在距军帐八九步时就自马背上反身而下,其后他又往前大跨几步,整个人就借着惯性跪在了帐中。 “禀殿下,督师命修整各军火速赶往前方,值守各军谨守大营。” 这一番动作可谓行云流水,可朱慈烺每每见到却都伴着不好的消息,所以在那话音将将传来之时,他便已从椅上站起了身子。 “何故如此?!” “禀殿下,督师领军抵达时” 眼见太子殿下这般反应,那骑士也不墨迹,三言两语便将前面的情况说了个清清楚楚。 袁继咸方一到达便发觉有一支己方骑军正在攻城部队的侧后方与清军缠斗。 换做其他位置,还未搞清敌军目的的袁继咸当会以稳住阵脚为首要目标。 可那时清军的各种攻城器械已陆续靠到了堡垒跟前,仅凭寻常手段当是再难有回天之力,而那队骑军所处位置又恰在清军攻城人马侧后,只要能助其击退敌人,明军便能借着位置的便利对正在攻城的清军形成两面夹击之势。 由此,袁继咸哪怕知道战事规模很有可能会因此而如清军所愿彻底扩大,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却也只能派兵前去支援了。 之后的战况便如其所想一般,明清两方你派一哨,我派一营。 在这骑士离开之前,本只有二三百人的战团却已覆盖了大半战场,哪怕明军这边根本没有将这一场做大的心思,却也只能在诸般牵扯之下硬着头皮将其打成决战了。 待听完那骑士的述说,朱慈烺大抵也便明白了前方情况,可就算到了这般时节,他却还是不能理解清军为何会发起这次战斗。 说到底,就算清军赢下这一场,并且成功将明军击退,他们又能怎么样? 仅有民船的清军敢派兵深入水网密布之地吗? 心念及此,朱慈烺虽还是无有头绪,可不断从帐外传来的号令却也让他明白:现在并不是纠结这些的时候。 “我们也去吧。” 丢下一句,朱慈烺便往帐外而去,显然是不打算继续在营中枯等。 对于太子殿下的这般反应,向仁生自是早有预料,他甚至在回营之后都未曾让宿卫卸甲,只待某人一声令下便能整军开拔去往前方。 这般情形之下,宿卫开拔自然要比其他各营快上不少,待他们到达堡垒区时,袁继咸与一众军将自然就有些惊讶了。 “臣等拜” 眼见袁继咸与诸臣还要行礼,朱慈烺便直接抬手将他们拦了下来。 其后他朝各人微一点头,也不见任何多余的动作便立于帅台最前,将全部注意力都放到了战场之上。 乱。 朱慈烺细细看了一阵,却也只生出了这么一个这么一个念头。 添油战术便是如此,你这里派了一队去攻敌人的软处,敌人要么以牙还牙,要么出兵拦截,双方来来回回搞上几遭,战场上自然就成了犬牙交错,你中有我、我中有伱的局面。 仗打成这般样子,依着朱慈烺的能力自然也看不出什么,最终他也只能有些无奈地朝袁继咸问道:“可有破局之法?” 袁继咸苦笑一声之后便摇了摇头,显然他也对这般局面没了对策。 按他原本所想,清军统帅当明白在这小小战团之中不断添油终会让这一场变成烂仗,何况他们的攻城器械已然到位,就更不会将精力放在这边。 有了这般认知,他在派出人手支援侯世禄所部之后,便觉得清军定会在攻城器械的侧翼设置人马进行防备。 可谁曾想,他出一张牌,对面就跟着出一张牌。 到了现在搞得原本仅有二百来人的战团成了决定这场战斗胜负的关键,堡垒那边反倒无关紧要了。 他倒也没将这般情形对朱慈烺明言,毕竟数座堡垒之间的大片空地上已然洒满了兵卒,不管换谁来此都当看出现在的局面。 对此,朱慈烺自也能看得明白,他甚至在听到清军这极不符合情理的出牌方式后,更加确定了自己心中的猜测。 政治仗。 这绝对是一场政治仗。 来时的路虽未费多少时间,但他却在期间想明白了一个问题。 既然连取胜都无法获得多少好处,那么对方主将的用意就定然不在这小小的芜湖战场。 有了这般认知,他自然也就顺理成章的把这一仗和清廷的局面联系到了一起。 多铎在江南算是彻底栽了,待其回朝之后就必定会迎来一场如狂风暴雨一般的攻击。 可要是他能在江南取得一两场胜利,哪怕这种胜利对战局并不能产生太大影响,他回去后的处境也要比现在好上许多。 以此为基,在明军看来毫无意义的一战,对多铎而言就非常有必要了。 那么问题便来了。 袁继咸所部能顶得住吗? 若顶不住的话 (本章完) 第212章 大纛前移 第212章 大纛前移 袁继咸已在芜湖耗了月余,再加上先前那几日不计伤亡的进攻,其部人马不说损失惨重,但人困马乏却总是有的。 依着这种情况,若真和当面清军就这么一人一拳对攻下去,袁继咸所部还能挨得住吗? 想到这里,朱慈烺不由往周遭环视一圈,待到各将都有些疑惑时才将目光收回。 此时身在帅台的各路将领皆已面露难色,除却全副心思都在战团之上的袁继咸,余者似乎都对是否该再打下去拥有自己的想法。 面对这一情况,哪怕他觉得现在插手袁继咸军中事务有些不合时宜,却也不得不在心中权衡起来了。 “邓林奇,命你部人马再出一营,从战场右侧直直切入。” 正当此时,袁继咸的声音再次响起,那名为邓林奇的军将虽口称领命,但其人却是犹豫了好一阵子才将这番命令传了下去。 眼见这番情形,朱慈烺心中更是确定诸将都不愿在这么耗下去,他的一番权衡亦有了结果。 “袁督,此战可有成算?” 成算? 哪里来的成算? 此言方才入耳,袁继咸心中便不由生出这么个念头。 他这一军已在芜湖鏖战月余,待到现在,军心士气虽因明军在江南各处接连取胜而有所恢复,但于寻常而言却也该好好修整一番,着实不该在此等节里来上一场被动的决战。 再者芜湖虽为战略要地,但其以南百十里地水网纵横,便是真丢了这两座堡垒退守大营,对江南大局实际上也并无多大影响。 如此想来,再往阵中投入兵力显然就是往明知要赔的买卖里投本钱了。 可已然投到战团中的兵卒怎么办? 难道就这么弃了吗? 若真做了此等事,今后作战之时,谁不得先好好掂量一番,长此以往,这一军如何还能用得? “殿下,所谓狭路相逢勇者胜,我军纵有千般不利,可当面之敌亦非胜券在握,只要诸将一心求胜,老臣便有把握拿下这一场。” 闻得此言,朱慈烺心中顿时了然。 明面上来看,这话虽是在向他述说,但实际上里面最为关键的那一句却分明是在说与诸将。 显然此时袁继咸的大半注意力虽放在战场之上,可他也并不是对诸将的反应一无所知。 对于各人的反应,朱慈烺心中其实并无太多好恶。 他能理解袁继咸坚持打这一仗的理由,也能想来各将心中的顾虑。 毫不客气的说,他这个大明的监国太子甚至要比众人想到的都要再深一些。 以主战而言,他这一路行来,靠着连番胜仗好不容易使明军有了敢战的胆子,若这一退,且不说会不会损了其威名,单单开了这一有不顺就心生退意的头便是其不能接受的。 以主退而言,现实情况明明白白的放在眼前。 此时两军兵力虽然相差不大,但清军战力不能小觑,若一个不慎便是全军大溃的结果。 这却也不是他慈烺小看袁继咸所部的战力。 在原本的历史上,袁继咸一直被左良玉父子关押,其部除了三两个总兵之外,余者皆在之后跟着左部一同归了鞑子。 一部虽分两波,但这两波却都在各为其主之后打出了不错的战果,足见其部战力并非寻常。 只是这里面却有一个问题,各将并非庸人,战术层面的事自然门清,也就会对有没有必要打这一仗在心中存疑。 这般情形之下,他们又怎会甘心死战? “袁督所言甚是有理,不过本宫料定,鞑子定不会战至那等节里!” 话音落下,不光诸将,便连袁继咸都满脸疑惑地往朱慈烺面上看去。 众人虽对是否该站下去意见不一,但他们却都认为,今日之战很可能就是鞑子用攻城为饵,诱明军决战。 如此情形,他们如何会不死战? “你们不知鞑子内里的争斗,想不清楚其中关窍倒也在情理之中。” 眼见各人表情,朱慈烺只是笑着说了一句便将皇位之争导致的三足鼎立细细与众人说了一遍,待到最后包括袁继咸在内的众将虽都惊讶于鞑子也有这般破事,但却还是不明白这些和今日之战的内里关联。 “当时多铎被牵制在宣城,应天的博洛、对面的吞齐和图赖,这三人虽有能力南下救援却都按兵不动,待到被逼的没了法子,对面那两个货甚至想到了和咱们打默契仗。” 随着朱慈烺的讲述,众人顿时恍然大悟。 这些日子,他们都已看出鞑子在河道附近的进攻就是在做样子,但限于情报却始终未能有人想明白鞑子为何如此。 现在太子殿下将这窗户纸给直接戳破,诸将又非笨人,自然会在脑中补出一场清军内部的血腥斗争。 只是 “殿下,恕末将直言,若是如此,那吞齐和图赖便该竭尽全力赢下这一场,好将功补过啊。” “你想岔了,他们固然想赢,可真有胆子将手中兵力全都消耗在这里吗?” 若换做方国安这等军将在此,便是想破脑袋当也听不懂太子殿下的解释。 可袁继咸手下的这些军将与左部在江西共处了好一阵子,见惯了左部风格的他们只过了片刻便立时想明白了其中关窍。 主帅被困,咱没去救,哪怕制造了一些看似合理的缘由,但若能以一场胜利打底,那自然会更安全一些。 可若这场胜利需得以折损大量手中兵力作为代价的话,那么换谁来却也得好好思量一下了。 到了这时,各将大抵都已认可了太子殿下的理由,只是他们的面色却都多多少少透着些不好意思。 这倒也不是这些军将的脸皮有多薄,说到底袁继咸手下军将虽还未到那般地步,可也已有了往军阀方面发展的趋势。 现在这些话从大明的监国太子口中说出,他们又怎会一点反应都没有。 不过朱慈烺倒是对各人的表情恍若未见,待说完这些之后便又将目光投向战场,显然还是不打算掺和袁继咸的指挥。 此时的战场用犬牙交错形容似乎已不能形容其混乱程度,毕竟犬牙交错总还是能大致分清敌我。 可随着一波又一波的生力军加入,远远看去战团外围虽还泾渭分明,可最中间的那一片却已是伱中有我,我中有你了。 侯世禄虽是将将得到消息便率军到达,但他在战场左近观察了好一阵子才领兵参战,细算起来从最初发动攻击到现在也还不到半个时辰。只是在几番冲杀之后队形已散得不成样子,明清双方的兵卒在这战团中央却都已处在各自为战的状态,这般情形之下,他的体力消耗自然要比寻常作战高上不少。 “嘭!” 趁着身侧清军正在与当面明军搏杀的机会,侯世禄用一根杯口粗细的木棒狠狠往其脑后砸了一下,随后他不及查看战果,又是猛一转身,那木棍便凭着此力如公牛一般撞到了身后那鬼鬼祟祟的清军腰间。 “咔嚓!” 这一声入耳,他自然知道那清军已没了战力,只是这等节里,他也无力再去补刀,一个跨步便到了将才救下的那兵卒身边。 “与我一道!” 能喊出这么一声,显然代表着他已被逼的没了法子。 先前与清军马队互冲的过程中,他一个不慎便被人抽冷子从马上拽了下来,其后自己援兵虽及时抵达,可清军亦在同时派了人马前来。 这般情形之下,落了单的侯世禄只能尽最大可能往友军跟前靠去,只是战场之上不必寻常,若贸然接纳不熟悉的人入阵,不但起不到增加战力的作用,反倒会累的阵型混乱。 如此一来,深知此节的侯世禄也便未曾向友军靠得太跟前,仅是在其左近与同样散了的鞑子厮杀,待到友军的阵型也散了之后才靠过来尝试收拢人马,从单打独斗的状态中脱身。 “好嘞!” 那兵卒倒也是拎得清的,侯世禄的话音方一入耳他便以最快的速度靠了过来,显然也是知道单打独斗坚持不了多长时间。 只是能在如此混乱的战场中坚持到现在的,又有哪个不是身经百战的悍卒? 侯世禄这里方才拢了几人,清军那边就有一支同样规模的队伍直端端杀了过来。 这是那些清军英勇无畏想为袍泽解决棘手问题吗? 如此行为大抵当能算的,可若明白战场局势却能扣出其深层次的原因。 若任由侯世禄这么发展下去,不消多长时间便能拢起一队一二十人规模的队伍。 要是两军正在以堂堂之阵对攻,那么这样的队伍大抵也起不到什么作用,可现在战场中央已然乱的不成样子,哪怕这支队伍人数不多,却也足以在此处横行无忌。 届时他们这些人有哪里来的活路? 侯世禄自然心同此念,待见那队清军将自己当做了目标,他朝着周遭一声招呼也便迎了上去。 战斗打到这般份上,两军统帅虽还能对战团外围保持着一定的控制力,可对战团中心却已无能为力,只能由着兵卒们自行发挥。 面对这样的局面,明清两方都不断将一队队兵卒投入其中,似乎是准备将这一场烂仗打到底。 只是明军这边是在朱慈烺的诓骗之下统一了意见,可清军这边. “贝子爷!不能再这么打了啊!给末将留点种子吧~~~~!” 听到马德功的求告,图赖的脸色于一瞬间便沉了下来。 他和吞齐虽然分攻两堡,但由于相距不远,当那战团在场中不断扩大之时,他这边亦受到了波及。 如此一来,攻城自然是没法再攻了,不过这等情势也正合其本意,他手下的降军也就不断加入了战团之中。 只是图赖可以毫不心疼,将兵卒当做安身立命之本的马德功却不能如此。 如那胡茂祯,在身处绝境之时自可用一番功劳换取朱慈烺的原谅,若是功劳大些,他甚至还可以寻思能否得到功赏。 可他们从绑了弘光开始便等于彻底断了此路,待到现在哪怕鞑子让其自尽,他们却也有从命一途可走了。 “嚎什么呢!再敢乱我军心,本将便让你去冲阵!” 面对如被掏心挖肝一般的马德功,图赖也懒得安抚,一番呵斥之后便又命一队降军加入战团之中。 这便是拿捏了,不管何等时节,何等人物,一旦拿捏住旁人把柄,大抵便会越来越毫无顾忌。 这般情形虽会因人而有程度的深浅,但其本质却不会有半点差别。 更何况. 马德功自投清之后便跟在吞齐身边,与他便连半点瓜葛都无,图赖呵斥起来自然也就无有半点心理负担了。 “让你的人马也准备一下。” 眼见如丧考妣的马德功不敢再多言半句,图赖略一思量便又朝立在一旁的曹虎说了一句。 只是他说话时的语气和措辞虽要比先前柔和不少,但听到此言之后,曹虎却未在第一时间接令。 他与图赖处了这一个多月,不说对其行事了如指掌,但也从其行事窥探出三四分心思。 在他看来,这场仗从一开始就不该这么打。 哪怕担心明军马队会对攻城部队的侧翼构成威胁,但也只需派上些人马纠缠、防备便是。 万不该在明军增兵之后又跟着加码,不得不将重心从本已战优的攻城转到了处在僵持的中央战团上,搞得现在白白失了主动,反倒与明军打起了烂仗。 若是这里面没有旁的因由,一个从关外苦寒之地杀到江南丰腴之所的将军又如何能做出这等蠢事来? 只是心中虽然狐疑,但曹虎在缺失了重要信息的情况之下却也想不清其中因由。 待听到图赖的军令后稍有犹豫也就是情理之中的了。 “嗯?!” 眼见曹虎没有立刻给予回应,图赖沉着嗓子出了一声便用锐利的目光往他那边看了过去。 得寻个由头! 这是曹虎在看到这般眼神后生出的第一个念头,但未等他想到托词,却见明军大阵那边似乎乱了起来。 “统领!快看!” 闻得此言,图赖下意识便顺着曹虎所指方向看了过去,但两方之间还有些距离,他却只能看见一面明黄色大纛从明军大阵中缓缓迁移。 这是为何? (本章完) 第213章 白甲归应天 第213章 白甲归应天 7月30日 应天 “快些吃,要是误了迎你爹的时辰,当心我扒了你的皮!” 周显才媳妇抬头看了看日头的位置,其后便朝正在磨叽的娃儿喝了一声。 昨日府衙差役在城中传话,说是太子殿下今日便要返回应天,若有愿去迎接的需在午时之前抵达朝阳门外。 初闻此言,周家媳妇大抵有些不相信的。 这朝阳门虽是内城城门,但太子殿下要是从这里入城,那就必定得走外城的麒麟门或仙鹤门。 可据她所知,鞑子的大营似乎离那两座城门不远,大军封锁之下太子殿下又如何能进的来? 只是这话是府衙差役口中传出,周家媳妇虽然不信,但却也不能等闲视之。 待在家中思量了几番,她终是托了好几层关系,从某个在贵人府里当差的亲戚口中得了些消息。 据那亲戚所言,太子殿下在南边又打了胜仗,城外的鞑子见大势已去便整军逃了。 这消息非常笼统,里面既未说清南边指的是哪里,又未提及其中细节,若非那亲戚 周家媳妇对此倒也不太在意,反正殿下既然得胜而归,那么随他出征的大军也当一同回返。 只是 这里面会有自家男人吗? 心念及此,周家媳妇顿时有些忐忑,但当她想到前几日发来的钱粮并没有变化时,心绪却又安宁了下来。 太子殿下不光给参了战的民壮加了例钱,更还有数量不等的功赏抚恤,若真周显才出了什么事,她收到的钱粮数额自然会有变化。 “娘,吃完了。” 正当周家媳妇的思绪不住飘散之时,娃儿终于喝光了碗中稀粥,之后周家媳妇略微一番收拾便与其一同出了家门。 自应天被围之后,街面上便一日冷过一日,但今日的街面上不光人头攒动,各个门面上都还都张灯结彩,几如过年一般。 一路行来,越接近朝阳门,人群便越是密集,待到后面各人之间甚至都已有了接触。 见此情形周家媳妇自是有些顾虑,但想到能在第一时间看到离家月余的周显才时,她却又有些动摇。 寻常百姓家里自然没有那么多讲究,不过与陌生挨得这么近却也着实让她难受得紧。 如此这般,周家媳妇便驻在人流之中,一时间却也不知到底该再往前走了。 “忒那妇人!要走便走,不走就赶紧离开!” 人流皆在不断往前,她这般驻于原地自是引人注目,只不过片刻功夫,便有一阵呵斥声传了过来。 话音入耳,周家媳妇如何还能再多耽搁,轻一咬牙便打算跟着挤进去,只是她这里还未挪动半步,自先前那边就又传来一句问话。 “可是周显才家的?” 先前那一声传来之时,她便连看都未曾多看,待到这一声再来,她却不由扭头看了过去。 “是刘书办?” 往日里周显才需得守在肉摊子上,所以每至午间饭点便由媳妇将饭食送去,可这饭总不能一口吞下,再加上有人来买肉,周显才便得停下招呼。 如此情形之下,周家媳妇每次送饭都需在摊上待上好一阵子,自然也就能认出常来买肉的刘书办了。 “应天又不只一座城门,你带个孩子如何不从别的门出去?” 当初周显才的手续就是这刘书办亲自办的,待见这妇人,他自然能想到她们娘俩不光是去凑热闹。 “书办安好,旁的城门绕路太远,小妇人怕错了时辰。” 于周家媳妇想来,既然官府说要在午时之前到达,那太子殿下定然会在午时左右到达,她若因图方便而绕行其他城门,岂不是会错过见到自家掌柜的机会? 要知道现在的周显才已是官军,鞑子虽已退走,但他也不见得会如那寻常兵卒一般被遣散。 再者太子殿下惯爱亲身临阵,若只在城里待个一半日便又去打鞑子,那错过这一面就不知何时才能再见了。 周家媳妇的想法大抵也不算有错,只是她一个居家妇人,便连城外鞑子已然退走的消息都是托人方才得知,对太子殿下行止的自然也就会有些出入。 “无妨,钱阁老与城中诸位大人要出城十里去迎殿下,这才离了没一阵,伱绕行其他城门也是来得及的。” 听到刘书办的说辞,周家媳妇自是千恩万谢,其后她便带着娃儿离了人流往别处的城门去了。 此事于刘书办而言不过是万般忙碌中的一朵浪而已,待见周家媳妇走的远了,他也便重新将注意力放到了当前的人流上。 老实讲,放在以前上面若下了这等差事,那他大抵也就是搬把椅子坐在街旁看着人流涌动,全当是带薪放假了。 可自太子殿下掌了当政之后,他们这些胥吏不但在衙门里的地位大增,更还涨了不少例钱,甚至还有传言说殿下要从他们这些人里选些能任事的外派。 这等情形,他又怎会如从前一般? 当然,所谓外派他大抵也只是当做谣言,虽说这些年国朝也不是没有将胥吏提拔成不入流的先例,但说破大天那也是极个别而已。 满应天这么多书办胥吏,便是太子殿下真有心提携,又怎么可能一次性提拔那么多人? 如此一来,上面没人的刘书办自然也就不会对这等事生出什么心思。 况且在他想来,派到外面撑死也就是在县里任一典史之类的佐官而已,虽然身份与现在大为不同,但说到底也就是伺候那些六七品的地方小官,倒还不如在中枢伺候那些真正的大人们。 “老刘,发什么呆呢?” 正当刘书办的思绪越飞越远时,身侧同僚的提醒声却将他拉了回来。 “哦,没什么,就是在想殿下当真厉害,这才出去了月余鞑子一下就不行了。” 这虽是他顺口编出的理由,但刘书办的确也对此非常好奇。 他身在礼部,对这类有关军情的消息自然所知不多,但作为处理了半辈子庶务的书办,他却知道能只用一两个月便将鞑子从气势汹汹打得落荒而逃,这却已经不是寻常人物能够办到的了。 否则鞑子又怎能轻易杀入江南?弘光与满朝文武又怎会仓皇难逃? “嗨!这个我还真知道些。” “嗯?说来听听。” “我有个亲戚在兵部当差,那日外间军情传来之时他恰好在大堂当差,据他所言,诸位大人看完那军情之后皆是愣了好一阵子才回过神来呢。” 见其说了半天却还扯不到重点,刘书办自知这货没怀好心思。不过他想了想,鞑子都已被殿下打退,城里的物价自然会好好降上一降,所以略一犹豫他便说道:“快些说,完了请你吃酒。” “殿下在苏松歼灭一大股鞑子的事你知道吧?” “嗯。” “那一战后鞑子便被殿下吓破了胆子,敌酋甚至一于杭州弃军,二于宣城弃军,待与外面的鞑子汇合之后便一溜烟跑了。” 刘书办听了一阵,可那同僚说来说去却都只是些他都知道的,这般情形刘书办自是不能白舍了一顿酒,待其说话的空档便出言问了起来。 “不是说殿下在芜湖还打了一仗吗?” “嗯,那一仗打得的确惨烈,说是六七万人挤在数座堡垒之间,直从早上杀到了黄昏,若非殿下亲自带着宿卫冲击敌军本阵,这胜负却还难说得很啊。” “殿下又亲自冲阵了?!” 略显惊讶的问了一句,刘书办便想再说些什么,可他这便还未开口,却觉身后有人扯了一下他的衣衫,待其转头看去却见来人乃是部中差役。 早先分派任务之时,此人被安顿到了外城附近,现在出现在这内城之中刘书办自是本能地想问问其中缘由。 只是那差役似是有什么急事一般,见其转头过来却也不给半点说话的余地,随即便伏在刘书办耳旁说了起来。 “怎.?!” “这是阁老下的令,我也不清楚缘由,你二人自去便是。” “那你?” “人手紧张,我还要去寻别的人。” 说完那差役便自顾自地离开,而刘书办也未太多耽搁,拉着身旁同僚便往周家媳妇离开的方向而去。 放下此间不表,单说那早已离开的周家母子。 他们娘俩受了刘书办的指点从其他城门出了内城,约莫了三两刻功夫便又回到了朝阳门外的大路上。 此时这道路两侧早已站满了前来迎接太子殿下的百姓,这娘俩又往外城的方向走了好一阵子才算是寻见了一个靠得近些的位置。 “娘,爹今日便能回家吗?” “唔这却不知了,你爹能不能回家还得看殿下给不给他放假吧。” “哦,那爹今日定能回家。” “你怎知道?” 听到这般话语,周家媳妇心中不免疑惑,可当她问了一句之后却听自家娃儿信心满满地答道:“殿下是天下一等一的好人,他不但打跑了鞑子,还给咱家送粮食,又如何会不让爹回家?” 所谓童言无忌,娃儿的话自是引得周遭百姓会心一笑,可满城百姓之中,谁又不是因殿下送的粮食才能在两月围城之中保下一条性命的呢? 经过一番征募之后,城北大营之中最多时已住了十四五万民壮。 这般数字于一座近百万人口的城市而言几乎已能算是家家有兵,但与此同时当每月的三斗粮食发下之后,却也等于家家户户都拥有能维持最低生存标准的粮食。 当然,由于家中人口有多有少,这些粮食并不足以让每家每户都不至挨饿,但保证城中百姓不在持续围城之中饿死却也是足够了的。 由此,娃儿的话音传开之后,周遭百姓也只是好笑于他将自家爹爹能不能回家和殿下是好人联系到一起罢了。 “娃儿,你说得不错,老夫遍览史书也未曾见过围城两月却没饿死百姓的,太子殿下自然是一等一的明君。” 闻得周家娃儿之言,人群中有一儒衫老者似是极为感慨,待他言毕之后众人皆是不住点头,似乎也是极为认可。 此时在这地方等待太子殿下的自是什么人都有,若要说他都如那老者一般读过史书怕是也无人相信。 只是这应天毕竟是天下交汇之所,北面打了这么多年仗,应天百姓却也听过各种消息传言。 在听过别家的凄惨之后,他们如何能不觉得太子殿下是一等一的明君?又如何会不对太子殿下感恩戴德? “不过你爹能不能回家却也得看军情了,若是鞑子只退到镇江,那么你爹想来也当要跟着太子殿下再次出征,却也没时间回家了。” 话音落下,本还因自己的话受到读书人认可而高兴的周家娃儿顿时便将脸拉了下来,而周遭百姓却不由腹诽这老儒生的迂腐。 “殿下已至城外!各人不得喧哗!” 正当百姓们在窃窃私语之时,却见一骑士自城外疾驰而来。 这般情形自是无人再敢多言,在道路两侧守了好一阵子的百姓们便同时将目光投到了同一个方向上。 “嗒~~!嗒~~!嗒~~!” “嗒~~!嗒~~!嗒~~!” 随着一阵沉重的脚步声响起,周家娃儿只觉脚下一轻,随后便被自家娘亲抱了起来。 只是当他的视线越过众人头顶投向外城之时,却发现预料之中的火红色队伍并未出现,映入眼帘的反倒是一队队身着白色甲胄的兵卒。 周家娃儿自然见过旁人家中办理丧事,可他这等年岁却怎么也无法将那等事与打赢了鞑子胜利归来的大军联系到一起,待从周遭低语之中听见“骨灰”二字,他这才多少明白了一些,眼睛也便不由地投到了那些兵卒怀中的木盒之上。 “我儿~~~~!” 原本欢快热烈的气氛因这一身白甲和那一个个木盒而变得极其沉重,甚至有那白发苍苍的老者不顾先前骑士的警告直接哭喊了出来。 这般情形自有城中差人准备前去阻止,可还不等那些人动手,便见一白甲骑士自队中冲出。 “本宫朱慈烺在此敬告父老,我应天儿郎于阵中无一人后退!无一人投降!” (本章完) 第214章 哪里来的底气? 第214章 哪里来的底气? “本宫朱慈烺在此敬告父老,我应天儿郎于阵中无一人后退!无一人投降!” 随着话音传开,场中所有人便于瞬间将注意力转到了白甲骑士身上。 应天百姓之中本就有不少人见过朱慈烺,再加上本宫二字,谁还不知这白甲骑士便是解了应天之围的太子殿下? 可当稍远一些的百姓准备行跪拜大礼之时,自那稍近一些的人群中却接连发出了数道惊呼。 先前那发出哭喊之声的老者甚至就直接跪行到了朱慈烺面前。 “殿下!您.” 话音入耳,他不由抬手往脸上摸了一下,待感觉到那已结了层厚厚血痂的伤疤后便又伸手扶向面前老者。 “儿郎们为我大明血染疆场,我这点小伤又算得什么?” 朱慈烺的声音不算太大,但却清晰地传入了周遭百姓耳中,随即因殿下面上伤疤而发出阵阵私语之声的人群,立时就变得鸦雀无声了起来。 不过片刻功夫,朱慈烺周遭百姓从哀伤到愕然,又从愕然到震惊。 待到最后,这一片的百姓之中却不知为何竟还传出了数道抽泣之声。 远些的百姓自是不知发生了何事,站在他们的视角上只见身着白甲的太子殿下纵马出列,其后便听那边的人群之中传出了哭声。 如此情形,众人自是有些心焦,周家母子旁边的那儒衫老者更是直接朝稍远一些的人问了起来。 “敢问前面到底出了何事?” “殿下负伤了。” 短短五个字随着微风飘散,不过片刻功夫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可它却给应天百姓们带来了巨大的震撼,似那儒衫老者更是因此而心绪失控,竟也不管什么斯文,直接跪倒在地上哭告了起来。 “殿下千金之躯,身负大明安危,怎能这般不爱惜自己啊~~~~!” 随着这一声哭告传出,太子殿下亲身临阵而负伤的消息不禁传至四周,可当百姓们因此而泪流满面之时,随在朱慈烺身侧的向仁生却是满面涨红,恨不得找个地缝直接钻进去。 芜湖一战,明清两方皆不断将手中兵力投入战场之中,待到最后那么小小一块地方,竟有六七万士卒在其中搏杀。 仗打到这般地步,谁都清楚除了取胜之外别无其他路可走。 只是袁继咸所部毕竟已在此地鏖战月余,待到临近黄昏之时便逐渐露出不支之态了。 早前,不管朱慈烺还是袁继咸都认为无论这一仗打成什么样子都不会对江南大局产生什么影响。 可当双方都已将手中的力量近乎全部投出之时,这一仗的胜败便不再是无关紧要的了。 若明军败了自不必说,失了这支机动力量,朱慈烺便得依仗左梦庚所部来应对鞑子可能到来的进攻。 若是清军败了,那么这芜湖城便无有能守之理,届时没了南面的屏障,清军就不见还能在江南保有一块地盘。 有了这般认知,明军上下皆以为吞齐和图赖的盘算就是凭借此功护佑己身,如此才出人意料地将战局搞成这般模样。 只是明白归明白,对那时的明军而言却已经成骑虎难下之势,除了一条道走到黑之外便也没了其他选择。 其实换做旁人至此,败了也就败了,大不了给左梦庚和其部将加官进爵,将他们调来防备鞑子可能的反扑。 可朱慈烺深知大明各路将帅已有军阀化的趋势,若他对左部如此,又怎能再将其余各路捏在手里? 若他也对其余各部如此,那么大明将帅的军阀化便再无法可制,这江南大胜也只可能是昙一现,便如之后的李定国、郑成功一般于须臾之间就功亏一篑。 这般情形之下,他突然发现,此战潜藏的危机甚至与挨那一踹相比也不遑多让。 其后,他自也没有耽搁,在用大纛前压迷惑敌人的同时,瞅见一个空档便带着宿卫直扑清军帅旗而去。 不可否认,这一招是极有效果的。 历经了数次苦战的宿卫,虽在某些方面还不能与精锐白甲兵相比,但战力也早非吴下阿蒙。 当清军主阵派出人马前来拦截之时,宿卫仅用了一个冲锋便直接击垮了那队普通旗兵。 之后,在宿卫的冲击之下,清军帅旗不得不选择后退,胜利的天平也由此彻底偏向向明军偏移。 只是朱慈烺的身份虽未被鞑子辨出,但在乱军之中却被一把不知从何处丢来的战刃在脸上划了一下。 索性那战刃挨到朱慈烺时去势已颓,也只是在他脸上划了一道不算太深的口子而已。 否则现在的向仁生怕也不光只是羞臊这么简单了。 “殿下!请抓紧入城,您不是还要去祭奠阵亡将士吗?” 就当向仁生脑中回忆起那日战况之时,前来迎接太子殿下的钱谦益和徐胤爵等人却是有些慌了。 在这应天内外城之间,少说也有几十万百姓,而此时百姓的情绪已被太子殿下负伤和一系列事情调动起来。 若真失了控制,且不说其中有没有心怀不轨之徒,便是仅在百姓的簇拥之中,太子殿下说不得也会被挤出个好歹来。 如此情形,本还对太子殿下入城后的第一站定为祭奠百姓有些腹诽的钱谦益却也不得不以此来作为提醒了。 钱谦益乃是弘光朝正儿八经的礼部尚书,所以在他眼中,祭祀之时必定得选个黄道吉日才能举行。退一步讲,太子殿下这次回返乃是凯旋,其意义之重大自不必遵循这些俗礼,可就算如此,要去祭祀的地点也该是孝陵,莫名其妙地跑去那等不伦不类的地方简直不成体统。 只是早前朱慈烺将才掌权之时他都不敢在正面驳斥其意见,待到现在又如何敢对携大胜之威返回应天的大明监国太子说上半个不字? 一番劝说拉扯之后,朱慈烺终还是被一帮大臣拽了回来。 其后他在一众朝臣和百姓的簇拥之下,于朝阳门外的祭坛上对阵亡将士一番祭奠,待到回返兵部大堂之时却已到近了黄昏。 经此一遭,朱慈烺在应天的威望已至顶点,哪怕有亲人阵亡的人家,也只是将全部恨意都施加在鞑子身上,却对领他们出征的太子殿下只有无限的崇敬。 至此,应天已是朱慈烺稳稳的基本盘,哪怕真有宵小想要生出事端却也无法在这座城市闹出半点波澜。 老实讲,对普通百姓而言,到底向何人纳粮真有那么重要吗? 所谓民心可用,民心可欺。 早前在对扬州之事的恐惧下,整个应天还能团结在朱慈烺的身边共抗敌军,可一旦需要付出代价人成了自己,谁又能保证所有人的心中就都能安稳如常呢? 不过今日宿卫全军素裹虽是朱慈烺刻意施为,但被百姓看见自己面上的伤疤却真真是个意外,哪怕这一见所达到的效果甚至要远超其他。 随着百姓的散去,应天外城再次恢复了往日的宁静,而将将归来的朱慈烺却未休息,反倒把留在应天的几个心腹朝臣唤到了兵部后堂。 休息,他自然也想休息。 可朱慈烺对应天的情况却是心知肚明,哪怕真让他上床安歇,倒也不见得真能睡得着。 在初掌大权之时,他凭着从忻城伯府抄出的那些粮食和银钱便将城中青壮和卫所军握在了手中,其后又凭着某些把柄从那灵璧侯手里榨出了十几万石。 只是这些粮食虽稳稳地扛过了两个月的围城,但到现在却也不见得还能剩下多少。 按着江南的情势,他若是还不着手应对,说不得不等江南出现饥荒,这应天城里便要先饿死人了。 当然,这只是其一,且还是能够摆在明面上来说的事,其他林林总总还有一堆,虽都关乎这小朝廷的前路,可真正能够戳破的却是少之又少。 由此,朱慈烺召集他们的时候也便只能用粮食这个理由了。 “我与那商贾所谈便是这般结果,依着诸位所见此事该当如何?” 朱慈烺毕竟不是磨叽人,在各自落座之后,他便将从海外购买粮食的想法说了一通。 对于江南的情况,他知道,在座的几人自然也知道,只是要从这般渠道缓解江南缺粮的局面却还需得不少费,哪怕之前从忻城伯府抄出来的银钱还有不少,但相较于整个江南却也有些杯水车薪之感。 “殿下,应天库里还剩八十六万两白银,若再将将士们的功赏饷银除去,却也剩不了多少了。” 果然,朱慈烺这边话音才落,作为应天文臣之首的钱谦益便先站出来将实际困难摆在了他的面前。 对于这般情况,朱慈烺自然有所预料,不过在他看来,只要江南市面上有粮食流通即可,至于到底是谁家的在流通也便不是那么重要了。 “这事我打算交给勋贵们去办。” 他这里话音落下,在座几人便都有些惊讶地看了过来。 这话已算是非常明显,就是想用勋贵们积攒了多少辈子的银钱为朝廷解了这燃眉之急。 开玩笑! 勋贵们如何肯做这等事?若真能做得,先帝还用得着吊死在煤山上马? 若换做将将收拾了忻城伯时,说不得便会有人把说动勋贵的难度明晃晃摆在朱慈烺面前。 可现在的太子殿下已经用一场场胜利证明了自己的能力,这几位心腹大臣便也不由思量殿下这般想法的根本逻辑到底在哪里。 眼见在自己话音落下之后,诸臣全都露出思量之色,朱慈烺虽有心让这些股肱之臣自己想明白其中关窍,但由于此事不过顺水推舟,其后还有几番难啃的腰节骨等着,也便不想将时间浪费在这里了。 “此事说起来似乎很难,但只要想明白里面的厉害关系却也不是什么难事。” 朱慈烺的想法其实非常简单,就是由他出面打通这条商路,具体经营全都交给勋贵们去办。 要知道海贸之事可谓一本万利,先前这些年由于种种关系通往南洋、西洋、东洋的商路几乎在同一时刻断绝,而去往安南、暹罗的海路虽还不到这些地方,可一旦有了这些基础便有可能再次将商路打通。 在这样的情况下,一旦占了先机便能在海贸生意中取得优势,真可谓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财源滚滚之下如何会担心无人来做这笔买卖? “殿下的意思是朝廷只管打通商路,盈亏之事皆由各人负责?” 一番解释之后,在场几人都将目光投到了最大的勋贵,徐胤爵身上,而他也知道此时朱国弼还在杭州,这等与勋贵联络通气之事也只能由他来做便主动站出来问了一句。 他这问法极有讲究,先前朱慈烺虽说“具体经营”,但其中含义却似在说不取一分。 只是意思归意思,太子殿下毕竟没有将话说明白,他也就将“具体经营”换成了“盈亏之事”,以此来确定其真正意思。 “盈亏自然是他们自负,不过朝廷开拓海路却也非是毫无成本,商税总还是得交一些的。” 说到这里,朱慈烺顿了一下,似是在考量这税率到底该定成多少,待过了一阵他才又有些无奈地说道:“这等事本宫却是不太擅长,到底该二十税一还是三十、四十便由国公和勋贵们商议之后再说吧。” 朱慈烺的话显然是在商量,可在堂下几人却觉得太子殿下实在有些自信了。 这些粮食是用来稳定地方的,可想而知太子殿下定然不会允许在这里赚太多钱财,加之海路之事连八字都还没有一撇,谁又会冒着巨大的风险在这位爷面前露富? 这般想来,勋贵们到底愿不愿掺和此事都还不一定,太子殿下竟然已经开始想着收税的事,却不是过于自信了吗? 心念及此,各人的表情越发古怪起来,可与此同时,他们却又不禁想着:殿下这么有底气,显然不是无的放矢,却不知这底气的来源到底在何处。 底气。 朱慈烺自然是有底气,只是这话到现在还不能说明,却还得等另一波人有了动静才行。 (本章完) 第215章 为何才见面就要给人下套? 第215章 为何才见面就要给人下套? 徐胤爵终还是应下了此事,只不过他在回答时的措辞极为保守,显然并不看好以这般方式从勋贵兜里掏银子。 不过朱慈烺倒也没有多说什么,在让他尽量将消息传开之后便将话题扯到了旁的地方。 “嗯,国公尽力便好,实在不成本宫还有别的法子。” 闻得此言,各人只觉眼皮不由自主地跳了起来,可还未等他们思量这“别的法子”到底是何等手段,却听太子殿下又自顾自的说了起来:“今日召各位前来,主要还是想听听你们对下一步的看法。” 于面上来看,朱慈烺所问的“下一步”是指到底该北上还是该南下。 但他自那日击溃芜湖清军后便已开始盘算今日之议,其中议题亦是他思量许久才定下的条目和顺序又岂会是面上那么简单? 当然,此事关乎小朝廷的下一步战略,自也是极其重要,但若将其和某些事放在一起,那就又显得无足轻重了。 只是身处不同的位置总会有不同的想法,就当他满心以为场面会按着他的预计发展之时,却见那钱老先生竟直接从椅中起身跪在了地上。 “老臣请殿下择吉日登基。” “臣请殿下择吉日登基。” 这边话音未落,余者亦是跟着拜倒,而朱慈烺的心思却以极快的速度转了几转之后才连忙说道:“哎呀,诸位都是本宫亲近之人,此时又非正式朝会,有事说事何必如此啊。” 异曲同工! 能够立在朝堂的人哪会有笨的? 他想借助这北上南下之事达成某种目的,而这钱老先生却想用登基之事来达到同一种目的。 更厉害的是登基为帝几乎每个人都无法拒绝,他这般作为且还能将其他几人绑在一起。 如此一来,身携驱逐鞑虏之功的大明监国太子自然也就该在应天登基,钱老先生的目的也就顺理成章的达到了。 只是达成目的的路径不同,自然会导致结果有些微妙的差别,已然身处大明顶尖位置的朱慈烺又怎会轻易被一个皇帝的称号所迷? “诸位久在应天,于外界之事大抵还是不太清楚,各地督抚似对本宫身份心存疑虑,便是杭州方面已然将本宫监国的消息传了出去,可他们到现在还是未曾有半点回音啊。” 这话倒也不能全都算作托词,毕竟皇帝这东西需得得到天下的认可,绝不是你在这里搞个登基仪式,大明上下便会言听计从。 而自朱慈烺以先皇太子之身行监国事的消息散出去至今少说也有一月,哪怕如西南之地来往不便,消息传得慢些,但似湖广之地的回话却也早该到了。 在无法得到各地督抚支持的情况下,朱慈烺若是真一意孤行在应天登基,其本质和某个百姓窝在家里称帝倒也没什么区别了。 “殿下勿忧,早先殿下蒙冤之时何腾蛟便曾上书请弘光帝善待殿下,现在迟迟未能受到其消息想来也是兵乱所致。” 听到朱慈烺的话,徐瑜便站了出来,不过他这一段看似是在替何腾蛟开脱,但本质上其实是是宽慰太子殿下。 早前,他曾觉得太子殿下屡屡亲身临阵太过行险,可待到现在他却也想得明白,若非情势所迫,几乎对武艺一窍不通的太子殿下又何必以万金之躯亲身临阵? 说到底,一切不就是为了存续华夏,为大明挣得一线生机,否则谁还不知道在宫里抱着美姬比风餐露宿、舍生忘死舒服呢? 可就算太子殿下做到这般份上,竟还有人因那些陈芝麻烂谷子而生事。 这般情形徐瑜心中自然对那班国之囊虫极为不齿,但在当下他却也不得不先思量太子殿下的心情了。 对徐瑜的想法,朱慈烺大抵还是能猜到一些的,不过他通过后世各种资料早已对各地督抚的心思有些了解,倒也不至于真因此而生出寒心之类的情绪。 更何况他现在还有其他目的,最终也只是点了点头便又将话题扯了回去。 “登基的事容后再说,诸位先说说鞑子退后咱们到底是该南下还是该北上。” 有了先前的教训,为防他们再将话题扯到别处,朱慈烺索性就直接将议题定在了此事之上,而房中几人却在听到这话之后便陷入了沉思之中。 这北上自然是趁鞑子在江北立足未稳之时主动出击,尽最大可能把江淮之地握在手中。 而这南下也不难理解,就是先把江西的鞑子赶回江北,以稳定长江以南数个大省。 北上的好处非常明显,江淮之地虽经战乱洗刷,但仍是人口聚居之所,若能拿回手中,就等于添了一大股税赋和兵源。 一加一减之下大明与敌人的势力对比自然便会生出巨大的变化,于光复大明全境自是极有好处的。 再者守江必守淮,拿回江淮之间的广袤土地便等于为长江防线再添一道屏障,若真大明在与鞑子的争斗之中落下下风,也可凭借这里维持一个南宋局面。 若只看这些,那么北上似乎便是不二的选择,可若同时把阿济格考量进去,南下的就突然变得重要起来了。 实际上现在阿济格所占之地还不足江西的三分之一,可这三分之一却已快要和福建的重重山峦相连。 一旦阿济格所部完成这等带有战略性质的行动,那么江浙和大明其余各省便只能通过福建相连。 届时由于大军难以通行,朱慈烺对大明其他各省的影响力定然会被降到最低,若是加以时日,哪怕这些本就态度暧昧的省份直接自立,想来也当无人会感到惊讶吧。 这般看来,摆在小朝廷面前的当务之急应是南下,但当各人的心思转到这一层时,作为东林党应天一系的魁首,钱老先生却品出了些不同的意思。 先前他请太子殿下登基,明面上看来是因江南局势已定,身为监国太子的朱慈烺便该正大位以令天下。 但在暗地里却也不能否认,在被隔绝近两月之后,他想以此来奠定应天在大明的地位,继而确保应天系官员在朝中的话语权。 可当他按着太子殿下的话,将心思放到南下或是北上的问题上时,却突然发现他忽略了一个极为重要的问题。 若要南下,那么朝廷的重心必定得放在浙江,依着太子殿下的性子便是常驻杭州似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一旦如此,待到太子殿下处理完和湖广、西南之间的问题,却不知要到什么时候。 长此以往之下,必然会导致浙江系官员在朝中的话语权大增,届时他钱老先生还能将首辅之位信心满满吗? 切莫以为中枢各部皆在应天,杭州就翻不出什么浪。 若是太子殿下久留于外,那地界的官员无论出于私心还是出于公心,都必定会不断扩充官府架构。这般情形之下,不消一年半载,一套完整的中枢班子就能搭建完成。 如此一来,哪怕太子殿下并未真的宣布定都于杭州,可两地之地位却仍会因朝廷战略重心的不同而发生逆转。 届时应天一系又拿什么去和浙江一系争? 心念及此,钱谦益看向太子殿下的目光顿时变得复杂了起来。 他现在虽已确定殿下提出这南下北上的问题定然和应天、杭州之争脱不开关系,但他毕竟不是朱慈烺肚里的蛔虫,又怎能猜到这般施为到底是敲打还是提点呢? “依臣之见,鞑子经此一败,其中枢定得乱上一阵,殿下若趁此时机遣一大将领兵攻伐,定能一鼓作气夺回江淮。” 正当钱谦益心中疑虑不定之时,作为几人之中唯一的地方督抚,越其杰便当仁不让地站了出来。 “越中丞之言甚是有理,但老臣还是有些担心湖广西南。” 闻得越其杰之言,徐瑜也便将自己的看法说了出来,其后二人围绕到底该南下还是北上的话题论了半晌,直至当了半辈子教书先生的徐瑜败下阵来才算告一段落。 这倒不是说北上就真比南下优越,归根到底不过是久在地方任职的越其杰这个人比徐瑜更擅长这一方面的事罢了。 只是这等结果虽不是朝议之后的定论,可钱谦益却还是在看到徐瑜哑口无言之后不由看向了老神自在的太子殿下。 “诸位都是我的心腹股肱,现在也只是各抒己见,切莫伤了和气。” 眼见两人争得面红耳赤,朱慈烺便主动出来加以缓和。 他对越其杰的立场自是早有猜测,毕竟这位越中丞中的乃是河南的丞,对北上有所偏向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不过这么一点情状虽能算是私心,却也不算什么,且不说是人便会根据其经历、立场有所偏向,更何况现在本就是各抒己见,能于此时将心中真实想法说出恰恰证明了其人光明磊落。 到了这会四人之中还剩钱谦益和徐胤爵未曾发表意见,而他却没有询问身为试首辅的钱谦益,反倒对着徐胤爵问了起来。 “不知国公有何看法?” “啊?臣自是唯殿下马首是瞻。” 待听到太子殿下问到自己,还沉浸在如何能说动那班子貔貅的徐胤爵先生一愣,其后才将标准答案说了出来。 这倒也难怪,他虽未将这南北之事看得透彻,但说破大天,在国朝似有中兴之相的节里,他一个与国同休的勋贵只要紧跟太子殿下的脚步,尽最大可能完成太子殿下交代的事即可,又何必费心费力去想那么太多? 话说到这般份上,哪怕钱谦益还未想明白其中关窍,但他也知无论如何自己都已避无可避,所以待见太子殿下看了过来,他就主动站了起来。 “殿下,依老臣之见,这南下北上各有好处,其关键便在于能否稳住江西局面,若能保证与湖广西南之沟通顺畅,便是暂且由那阿济格张狂几日却也无妨。” 钱谦益这番话真可谓老成持重的废话。 那江西一地虽有数条大河,但因着种种缘由,朱慈烺手里的水师并不能如在江浙之地一般发挥作用,如此情形若要稳住江西局面,那么明军就必定得以堂堂之阵和阿济格所部见个高下。 开玩笑。 莫看朱慈烺连战连胜,可说破大天那也不过是凭着水师之利和清军内里的矛盾。 哪怕芜湖之战乃是正面取胜,但此时的朱慈烺也已回过味来,从这一战中察觉到了许多不同寻常。 这般情形之下,他若真有实力,能在北上的同时稳住江西局面,倒不如直接兵指北京便是,哪里还用得着瞻前顾后? “唔各位的意思本宫业已明了,待再过几日和杭州那边商量一下吧。” 朱慈烺话音落下,徐胤爵和徐瑜自然点头称是,可越其杰和钱谦益却于片刻之间察觉到了不对。 似这等小范围会议,从来都是上位者用来统一思想的。 便如将才,虽然各人都对让勋贵插手粮食生意心存疑虑,可只要太子殿下将自己的意见说出,那么作为心腹股肱却也只是照着办理。 可现在呢。 太子殿下问了一圈,各人也将自己的想法尽数道出,但太子殿下自始至终都未曾表露自己的心意,这却让各人如何紧跟殿下脚步? 有鬼。 听到这话,越其杰倒还没有怎样,可钱谦益深知朱慈烺并非旁人口中那般,于片刻之间便警惕了起来。 “哦,对了,还有一件事,鞑子来时地方官员多有失节之举,却不知依各位之见该如何处置?” 来了! 肯定就在这里! 话音入耳,钱谦益心中顿时如临深谷一般。 老实讲,他并不清楚应天杭州之争和处置失节官员能扯上什么关系,可他却知道太子殿下绝非旁人口中那般,乃是真正的吃人不吐骨头。 哪怕与其相处之中百般警惕,但他设下的坑却总会以出人意料的方式出现在你的必经之路上。 更让人无奈的是,那坑里还有让人无法拒绝的利益,着实让人有种不得不跳,却还甘之如饴的感觉。 心念及此,钱老先生不由在心中痛呼一声:如何能才一见面就给人挖坑啊?! (本章完) 第216章 勤学好问的太子殿下 第216章 勤学好问的太子殿下 清廷对主动投降的大明地方官员素来都是比较优渥的。 原因无他,就两个字:没人 这帐其实很简单便能算来,虽说清廷也在进行科举,但其人数相较于这一年所获的广袤土地却是有些少了。 再者,科举考试发展到明清时节,为了给真正的寒门良家留下一条通路也早已进化成刻板的八股。 通过这种考试的人里虽不乏惊才绝艳之辈,可要是想用他们来稳定地方却还需得一番历练。 如此一来,主动递了降表的大明官员便是极有性价比的选择了。 就拿江淮之地来说,除了少数紧要位置,余下的地方官基本上也还是那些人。 这般法子对清廷而言是为良策,但换到朱慈烺这边却不能如此施为。 由此便会产生一个重要的问题。 替换这些地方官的人选该从何处而来? 话到这里,许有人便要说了。 大明科考近三百年,除去那些老得实在不堪使用的,寻上百十来个进士举人又有什么难度? 只是话虽如此,但是人就有偏向。 你的学生去了地方任职,你在朝中的话语权便会大上一厘,他的故旧能够掌控一方,他在朝中的底气便会足上一丝。 如此情形之下,当可轻易预见,各方势力必然会围绕这些名额进行一系列斗争。 那么问题便又来了。 在崇祯朝便不受待见,到了弘光朝又遭受重创的应天一系有能力争得过其他派系吗? 此节并不难想清,在太子殿下话音落地之后,便连向来都不曾掺和朝政的徐胤爵都不由向钱谦益投去了同情的目光。 “禀殿下,那些投敌之人无君无父,枉读圣贤之书,依老臣之见当从其中选罪大恶极之人明正典刑、以正视听!” 第一个站出来表态的自然是钱老先生。 他已想得非常明白,哪怕前面是刀山火海,这坑他也必须得跳! 更何况,就算他不跳,从北面逃来的官员里自然会有大把没着落的人抢着来跳。 若真不配合太子殿下,那他们应天一系可就真要被边缘化了。 心念及此,钱谦益不由用余光扫了眼老神自在的越其杰,随即他的眼神之中便充满了坚定二字。 于表面上来看,此次对失节官员的惩治似乎和他们应天一系没什么关系,哪怕真拿不到几个名额最多也就是增长多少实力的问题,当不会严重到被边缘化。 可这些官职里面,绝大多数都是南直隶的! 若真无法拿到足够名额,在根本受制于人的情况下,他们应天一系必然会沦为浙江的附庸。 届时他钱老先生还有什么资格染指首辅? “嗯,钱先生所言乃是正理,只是这一时间却又从何处寻那么得用的人啊。” “殿下多虑了,我南直隶素来人杰地灵,且不说举人如过江之鲫,便是进士却足够了。” 钱谦益的话说得很满,但堂中却无一人觉得他这是在吹牛皮。 随着气候的转冷,大泽大湖都在逐渐退去,待到元末明初之时长江以南广袤土地已然得到了充分的开发,华夏的经济中心也从北方转到了长江以南。 加之海上丝绸之路的繁荣和手工业的兴起,偌大华夏的财富便有大半聚在了江浙。 所谓仓禀足而知礼仪。 在海量财富的加持之下,江浙籍进士、举人的数量自然远超其他地方,钱谦益这般说法自然也就只是称述事实了。 不过南直隶的进士举人多与不多朱慈烺并不关心。 他于此时提及这个,一来是为了防止朝中出现一家独大的情况,二来嘛却是想在某些方面获得支持了。 “钱先生心有成算便好,具体人选待马士英、黄道周到达之后再议吧。” 完了? 朱慈烺这边话音未落,钱谦益心中先是一阵疑惑,随即便觉似有巨大危机来临一般。 现在情况已经非常明显了,替换失节官员关乎应天一系在朝中的话语权,北上南下更能称得上应天一系的生死线。 而太子殿下仅只是轻飘飘将这两件事提出,却又不露半点倾向。 这般情形,若说太子殿下不是打算以此来换取应天一系在某些事情上的支持才真是有鬼了。 只是 能值得用两件关乎生死存亡的事作为代价的交易真是自己能够抗得住的吗? 心念及此,钱老先生心中顿时五味杂陈。 北上南下的结果其实已经非常明显,仅凭小朝廷现在的力量虽有可能拿下江淮,但失去对湖广西南的支持却是小朝廷万万不能承受的。 这般情形之下,应天若失了太子殿下的支持,那么其地位的边缘化就是必然。 替换失节官员就更是如此,若无太子殿下的支持,应天一系必然会在群狼环伺之下失了南直隶这个根本。 两相叠加之下,太子殿下是否支持就能左右应天一系的存亡。 以此为基,哪怕他提出再苛刻的交易,钱老先生也得心甘情愿的应下来。 当然,在表面上看来,这个交易对朱慈烺也是极其重要的。 说到底,应天乃是他的起家之地,若是这地方被边缘化,其力量也会受到影响。 可钱谦益也清楚,在数次胜仗之后,太子殿下在浙江的威望并不逊于应天,哪怕他在朝中仍需其他力量来牵制浙江一系,但不管马士英还是北逃而来的官员都能够担当此任,应天系并不是唯一选择。 如此想来,获得应天一系的支持对太子殿下而言不说可有可无,最多也只能算是锦上添,而对应天一系而言却是真正的事关生死存亡。 想到这里,钱谦益突然发现,这似乎还能算是太子殿下对应天的优待? 自己和应天一系不但不该心生怨怼,反倒还应感谢太子殿下给了这个机会? “唉~~~~。” 正当钱谦益的思绪有些飘散之时,一声长叹便传入他的耳中。 “殿下披荆斩棘才得凯旋,现下正该欢庆之时却又为何长叹啊?”从以往看来,这等话本该从钱谦益口中说出,只是他现在心思散得厉害,待其反应过来之时却被越其杰抢了先机。 贵州人啊马士英的老乡。 眼见越其杰一反常态,钱谦益更是警醒,只在呼吸之间便将心绪全部收回,全副心神都放在了太子殿下身上。 “印象中父皇似乎曾说我不擅政务,当下鞑子暂退,诸般重担却得全都落在各位肩上了。” 体恤! 这句话主打一个体恤! 再配上朱慈烺那似乎有些不好意思的表情,这体恤臣子的声名他便是坐定了。 “为殿下分忧乃是臣的本份。” 待听到诸臣众口一词的标准回答,朱慈烺便点了点头,只是从他的表情来看,心中还是因把全副重担都砸在臣子身上而愧疚。 “圣人云活到老学到老,我这还连十八都未到,却也还有学习的机会。” 说到这里,朱慈烺立时便从椅中起身,在屋中踱步起来。 显然他因学习而快乐,因学习而打起来精神。 只是屋中某些人还在等待那未曾落下的靴子,除了徐瑜一脸欣慰,就差将孺子可教说出之外,旁人却只是一脸紧张的等待着太子殿下接下来的话。 “这样吧,应天各衙门里的书办胥吏都还得用,就在其中选些人组个咨议局以备本宫闻讯。” 就这? 朱慈烺话音才落,钱谦益心中顿时松了一口。 他本以为太子殿下费这么一番周折是要搞什么大事,说到最后竟只是想收些书办胥吏过来,以方便了解朝中运作。 这事的确于礼不合,但说破大天却也不值什么。 左右当年嘉靖帝就曾拢过道士,天启帝更还收凑过木匠,与他们这等不务正业相比,殿下好歹还是想多了解朝廷运作,谁又能好意思反驳? “启禀殿下,此事与礼不合。” 好意思的人终还是出现了,在将朱慈烺的话一番消化之后,徐瑜徐老夫子便当仁不让地站了出来。 咨议局 这不就是经筵吗? 身为太学祭酒,徐瑜又怎会容忍一班子下九流来给太子殿下讲课? “徐先生的意思是?” “禀殿下,书办胥吏良莠不齐,其中奸滑之辈比比皆是,若您真要熟悉朝廷运作,自可让各部堂官前来讲述,万不可与那等人牵扯过甚啊。” 徐瑜说话时显得痛心疾首,似乎书办胥吏便如豺狼水火一般。 这是偏见吗? 大抵有那么一些。 可这等时节的胥吏位卑权重又无前途,经常勾连本地士绅豪强,仗官府权威横行不法,一向是贪污腐败的重灾区。 这般情形之下,徐瑜将其称作奸滑之辈显然已是留了些面子。 “徐先生言之有理,”郑重地对徐瑜应了一声,其后朱慈烺却直接转向了一直候在身侧的纪清源:“记一下,待清查失节官员之时顺便将书办胥吏也捋一遍,若有作奸犯科、罪大恶极之徒便一并处理了吧。” 实际上在被徐瑜搅和一番之后,朱慈烺的节奏已经有些乱了,不过胥吏之恶终也不能放任不管,他索性也就在将真正目的抛出来之前,先顺着话茬来个搂草打兔子。 对此,在场几人自是反应不同。 似徐瑜这等还未看穿其中内情的,大抵也只是觉得太子殿下举一反三,能从自己的劝谏之中想到趁此难得良机整顿地方。 可如钱谦益却是更有些摸不清状况了。 处置失节官员,惩治书办胥吏,这两件事实际上都可算作一件,那就是对地方进行整顿。 此事的确重要,且牵扯亦是甚广,放在往日里朝廷中枢若想行此一事便得小心万分,甚至都不敢在太大范围内进行,更何况如现在这般准备于小朝廷的控制范围内堂而皇之的进行。 当然,现在毕竟是特殊时节,朝廷携大胜之威,趁世家大族受到战乱冲击的机会,处置一些芝麻绿豆岂不是情理之中的? 只是 太子殿下折腾半天就为了这个? 我!不!信! 心念及此,钱谦益紧盯着太子殿下的目光又添了几分焦急。 不过朱慈烺终还是没让各人久等,心思只转了几转便又回到了自己的节奏之中。 “我还是把事情想简单了,应天的书办胥吏多出自各部衙门,却也不见得就熟悉地方上的事务,倒不如一趟派到州县里。” “殿下!万万不可!”面对太子殿下的天马行空,徐老夫子不但站了出来,更是直接跪在地上以劝谏的方式说道:“地方官员皆是多年寒窗苦读才得以入朝为官,若您开了此头,那科举便会形同虚设,届时朝廷的官位就必定会再被世家大族把持啊!” 徐瑜的话绝对不是危言耸听。 世袭、察举、九品中正,直至科举出现,普通百姓才有了真正稳定的晋升途经,朝廷中枢也才通过这一系列改革在于地方势力的博弈中牢牢占了上风。 徐瑜对这些虽未有清晰且有脉络的认知,但他亦能觉察出科举对国家的重要性。 以此为基,当他听到朱慈烺准备绕过科举时,哪怕做出一些更加过激的行为却也算是情理之中的了。 “官位?”眼见徐瑜这副模样,朱慈烺表现得甚至比他还要惊讶:“我何曾说过要给他们委派官职?” “那殿下的意思是” “我就是派他们去地方上学习学习、观察观察,又如何会给他们安排官职?” 话说到这般份上,徐瑜自知误解了太子殿下的本意,羞愧之下一把岁数的老夫子却于瞬间变得面色涨红。 只是他终归不擅政争,再加上心思全都落在了自己的莽撞上。 如此一来,他便未曾注意钱谦益的面色已在太子殿下话音将落之时变得一片煞白。 身在官场,谁还不知道巡抚这个官职是怎么来的? 最初他们不就是去地方学习学习、观察观察的? 到了这时,朱慈烺的真正目的已然露出,钱老先生也终于明白自己到底要付出何种代价。 “殿下不但勤学好问,更是思虑周全,臣以为此法甚好!” “臣附议!” “臣附议!” (本章完) 第217章 交易之外大抵也带着些人情 第217章 交易之外大抵也带着些人情 “殿下不但勤学好问,更是思虑周全,臣以为此法甚好!” “臣附议!” “臣附议!” 眼见越其杰赶在自己之前应承了太子殿下,钱谦益虽一面连忙赶上,一面不断懊恼于自己散了心绪,可归到根里,他却对此未有半点意外。 现在屋中,除了徐瑜还没明白太子殿下这一招剑指何处外,余者心中都已如明镜一般。 不管以何种名义,何种方式,这些出身应天的书办胥吏都是依着太子殿下钧旨去到地方的。 无论文官们愿意不愿意,地方上排斥不排斥,朱慈烺从文官和大族手中成功攫取地方权力的事已然成了定局。 此时钱谦益在将太子殿下从进到这房中开始的所有行为于脑中过了一遍之后,却也不得不承认这般阳谋真真让防无可防。 哪怕给他再来一次的机会,结果大抵也会如此,却不会有半点不同。 人是社会关系的总和,而这社会关系里却也得分亲疏远近。 就拿钱谦益来说,他是大明的子民,是朝廷的文官,是应天系势力的魁首。 当这几个身份的利益达成一致时,用笼统的话来讲,他钱谦益就是一个好子民,好文官,好魁首。 可若是这几个身份的利益发生冲突,那么丢车保帅便是他不得不做的选择了。 当多铎进抵应天,弘光仓皇出逃时,为了保住文官和魁首的利益,他就得放弃大明子民的身份。 当应天系势力不得不依靠皇权才能保得独立地位时,他为了魁首的利益就能毫无负担的损害文官集团的利益。 与此同理,越其杰自然也有着诸般身份,在需得于几样身份所代表的利益之间做出取舍时,他自然也会依据这些身份在心中所占的分量来做出合理的判断。 既然已将话说到这里,便不得不再闲扯几句。 到了明末时节,由于诸般元素近乎同时作用,各方势力之间的矛盾趋于公开化,斗争趋于白热化。 若是无法理清其中脉络,在观看这段历史时,便会觉得每一个皇帝,每一个朝臣的行为都疯狂且毫无逻辑,进而生出哪怕明太祖降临也当无能为力之感。 可实际上这里面的利益纠葛其实并不复杂,在华夏数千年的历史上也都非第一次出现。 文官与皇权争夺对朝廷的控制,各派系之间又争夺文官集团的话语权。 再论及细处,财政的崩溃、与女真的战争、内部的民乱、各方势力的离心离德。 诸般矛盾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看似剪不清、理还乱,可说白了,这些都只老大帝国的行政体系在经历数百年之后因彻底腐朽而衍生出的罢了。 在看明白这些之后便能理解,那些作为单独个人的皇帝为何需要在南明这个集体的崩溃中负有最主要责任。 弘光曾经得到过强力部门的支持,可以算是南明历任皇帝之中最有希望挽回局面的人。 但他虽然吸取了崇祯被东林耍弄的教训,却未曾搞明白,自己终归身处东林老巢。 在任由马士英一党对东林一系进行毫无节制的打压之后,便等于失去了立足之地的支持,继而引得本地势力疯狂反扑,最终使得拥有强大纸面实力的南明在遇到清军南下时一溃千里。 再后面几位,各有各的毛病,各有各的问题,但若将其总成一句,那便只能说:未能理清内部关系。 当然,这短短八个字却也不是那么容易做到的。 纵观华夏历史,能够认清这八字的便已是寥寥无几,能够将其成功付诸于实践的更是凤毛麟角。 对于这些,朱慈烺有着清晰的认识,他自然知道一味打压并非良策。 由此,在获取几名心腹忠臣的支持之后,他便在看似不经意间说道:“徐先生,听闻绍兴附近有大儒名为刘宗周,却不知其人可堪大用?” 话音落下,钱谦益不禁眼皮直跳,越其杰似是有所猜想。 这刘宗周乃是正牌子的浙江系魁首,只因在和马士英一党的政争之中落败而于弘光朝去职。 但他的影响力却未曾因此而削弱,反倒在东林的朝中势力受到重创之后俨有盖过钱谦益之势。 此时太子殿下提及此人,大抵便是带着打一个巴掌给一个的意思,只是钱老先生现在还不是真正首辅。 若真由得此人入朝,那么必然会让他的首辅之路再添一劲敌。 这般情形之下,他如何能不眼皮直跳? 必须搅了此事! 心念及此,钱谦益脑中顿时蹦出不少法子。 可任他思来想去,却终还是发现,似乎无法在不开罪太子殿下的前提下阻了刘宗周入朝之事。 有了这般认知,钱老先生心中不由开始权衡。 无有太子殿下的支持,应天系便很难与浙江系竞争,可若是由得刘宗周入朝,原本群龙无首的浙江系人马还会是他应天系的全天候助力吗? 随着心思转动,钱谦益的目光不由挪到了朱慈烺身上。 这位爷不但手握大军,且还有诸般手段,不管怎么看却都是不能开罪的主,可若自己也学着他打一巴掌给一个枣呢? 欠缺助力的太子殿下还会因这等事而与应天系翻脸吗? “钱阁老。” 正当钱谦益心思渐定之时,徐瑜对刘宗周的夸赞已然结束,而朱慈烺的声音适时的传入了他的耳中。 待听到这一声,不光钱谦益被惊得不知所措,便连于朝争之上略微迟钝的徐瑜也不禁瞪大了眼睛。 礼部尚书本就是预备阁臣,所以在弘光南逃之后,留在应天的诸位朝臣便都对钱谦益用上了阁老的称呼。 可这却是私下里的,说到底钱谦益现在的正式官职还只是礼部尚书,却非那近乎宰相的文渊阁大学士。 由此,当这声“阁老”第一次从太子殿下口中发出之时,其意义便远非一句简单的称呼了。 “待那位大儒到来,你便与我见上一见。” 枣子来了,接还是不接? 面对太子殿下抛出的筹码,原本已打定主意要阻刘宗周入朝的钱谦益却不禁犹豫了起来。似乎 这刘宗周也不是非阻不可啊,毕竟这是那位爷的意志,他应天系正值虚弱之际,又怎好轻易开罪自家最大的依仗? 更何况.对吧。 “老臣领旨。” 心念既定,钱老先生便以最隆重的大礼对太子殿下拜了一拜,可当他起身之后,却又收到了一份令他意外和感动的大礼。 “日后阁老还需对其多加提点啊。” “殿~~~下~~~!老臣敢不尽心竭力!” 事情到了这里,各方的利益和关切都在大体上得到了满足。 应天一系得到了太子殿下的支持;杭州一系虽无人参加此次会议,但在利益小损之后,其魁首却也得以入朝。 剩下的便是所谓“阉党”和北归的人马了。 可以想见,他们必然会在支持太子殿下的决定后得以将手伸到江南。 当然,这手必定不可能在此番交易中伸的太长,而且很可能还会遭到江南本地势力的排挤和打压。 但作为一帮外来户,能够仅以口头支持太子殿下便换得这些,他们怎还能有太多奢望? 余下的便是勋贵了,在观看完太子殿下的操作之后,徐胤爵虽还是有些不甚清晰,但大体上还是清楚殿下已在寥寥数语之间和那难缠的文官完成了某种交易。 由此,他便有些怀疑太子殿下是不是也已在先前那番话中给出某些暗示,只不过自己悟性太低未能明了里面的意思。 总之,经过此次会议,朱慈烺的想法得到了其心腹势力的支持,其后各人又与他说了几句这次会议便算是圆满结束了。 在回返府邸的途中,钱谦益心中五味杂陈。 ,引刘宗周入朝,一者是为了安抚浙江一系,二者则是为了将应天一系牢牢拴住。 若只论这些,左右不过平衡各方,增加皇权影响的法子,却也不过毫无人情的权谋万不会让钱老先生生出五味杂陈之感。 可当太子殿下完成这一系列交易之后,又让他“提点”刘宗周,这却不得不让钱谦益觉得“太子殿下还是念了自己的苦劳”。 什么叫提点? 提举、检点是为提点,其关键便在于这是上级指导下级。 这是一份承诺,一份在交易全部达成之后才给出的承诺。 依他想来,若非那一夜自己坚定的站在了太子殿下身边,若非自己在殿下在与梁云构的争斗中保持了公允,若非自己在这两月之中勤勤恳恳地为殿下守住了应天。 那么素来心黑手狠的太子殿下会在这般节里给出这份承诺吗? 由此看来,这哪里是什么承诺,这分明就是对自己忠于国事的认可! “老爷,回府了。” 随着车架停住,钱谦益用衣袖轻轻蘸了蘸眼角才自车厢中走出。 此时街面上虽比前两月嘈杂了一些,但毕竟百姓们压抑许久的情绪已在迎接殿下凯旋的过程中得到了释放,府门之外除却钱谦益的那些徒子徒孙倒也见不到太多百姓。 “老师,殿下那里.” 钱谦益方才下车,便有那得意弟子上前询问。 在迎接太子殿下之前,应天系的人手便已想明白北上南下事关生死,所以当看到钱谦益面无表情时他们便有些紧张了。 “如何这般沉不住气?” 钱老先生在大庭广众之下终还是维持着自己仙风道骨的气韵,待见弟子将一见面便问及这般重要的事,他虽在面上不显,但话音之中却还是不由带了些责怪。 崇祯朝时,由于钱谦益在和温体仁、周延儒的争斗中落败,他的弟子们便没有几得以入仕。 其后那二人先后做了首辅,他这一系的人手便更是没了出头之日。 不过钱老先生终也不是省油的灯,待到弘光继位之后,他与马士英一党达成了一番协议,如此才得了那个候补阁老的位子。 只是弘光朝毕竟还未撑到一年,且在期间各方争斗已然毫无顾忌。 如此一来,还未等他他运作成功鞑子便跨江而至,其弟子也就多还是白身了。 也正因此,那北上南下之事便几乎等同于各人仕途,关心则乱之下忘了自家老师的规矩也就是寻常了。 钱府占地颇大,而今日所候之人又都是亲近弟子,所以当一行人来到位于钱府前后院交接的书房之时却也过了不少功夫。 按着常理来说,到了这会便该谈及与太子殿下的会面,可钱谦益硬生生在各人不断瞟来的目光之中等到香、茶全部齐备才将其中情形大体说了一遍。 “老师,如此看来殿下是倾向于南下了?” 随着一名年长书生的话语,屋中各人不由一惊,紧接着他们却也顾不得自家老师的法度,竟就这么窃窃私语起来。 “伱等跟随老夫多年,如何还是总被面上的事蒙了心窍?” 眼见自家弟子这般表现,钱谦益却也有些恨铁不成钢。 按着常来说,他自是可以在将过程说出的同时再加上一番讲解,可这些人毕竟都是他的亲传弟子,在论事之时加上一番教导和考量却也是情理之中。 毕竟这些人将来都要成为他在官场上的助力,他若不悉心教导,若真惹出事端,他这老师却也难逃关系。 “殿下行事颇有几分法度,老夫在应天无有功劳也有几分苦劳,你等便以为殿下是那薄情寡义之人吗?” 听到自家老师已用上了这般措辞,各人也知他这是动了真火,只是他们这些人虽比普通人知道的多些,但终还是未曾到达窥一斑而知全豹的地步。 所以在半晌寂静之后却也无人真能窥破其中关窍。 如此情形,钱谦益自是有些气闷,可当他正准备再出言稍稍提点之时,却见那年长些的弟子又站了出来。 “老师,可否将出海买粮的事再细说些?” 我拼了,嗯嗯 (本章完) 第218章 诸般心思 第218章 诸般心思 “老师,可否将出海买粮的事再细说些?” 在整场会议之中,钱谦益虽可称得上全神贯注,但由于各种因素,他却对购粮之事未曾上心。 当然,就算他注意了,大抵也只是觉得太子殿下的想法会落空,自出生之日便未曾操持过俗物的钱谦益绝对不会由此再多想半点。 所以当那年长弟子问及之时,他的面上就不太好看了。 此事虽是由太子殿下安顿给应天勋贵的,但说到底也不过是商贾之事,现在他正在以今日之会教导诸人,可那年长弟子却只将心思放在腌臜事上,钱谦益又如何能忍得下去? “老师莫怪,弟子族中早年间也曾有过几条海船,今日听闻此节,方才有些疑虑。” 眼见自家老师将要发作,那年长弟子便立刻开口解释,而钱谦益在听完之后虽还有些不虞,但终还是忍了下来,打算先听听他的说辞。 “老师,弟子族中海贸之事虽由诸位叔伯打理,但弟子却也知道其中最关键的便是海路,现在殿下既然打算由朝廷出面再通海路,那这事便有七八成把握。” 说到这里,那年长弟子不由看了看自家老师的面色,待见其似未动怒便又接着说道:“现下国家局面稍稳,正是该我等为殿下分忧之时,若真那些勋贵不愿为国效力.,弟子便想请老师出面从殿下那里讨些份额,为天下百姓尽微薄之力。” 话音落下,钱谦益的年轻弟子们一时间便有些心潮澎湃。 为殿下分忧、为国效力、为天下百姓尽微薄之力。 这些话素来都是最能激起年轻人心潮的,但钱谦益又如何能被这等言辞所迷? 当他将“海贸之事”和早前发生在杭州的某些事联系到一起后,心中顿时便生出了四个字。 有利可图! 与此同时,他看向那年长弟子的目光也便逐渐柔和了起来。 “大善,不枉你在老夫身边跟了多年,对忠君体国这几个字总算也能做到知行合一了。” 说到这里,钱谦益拉了个长音,眉宇之间的变化却明摆着钱老先生的大脑正在飞速运转着。 “只是这差事乃是太子殿下安顿给勋贵的,我等虽有心为殿下分忧,可终还是不好表现得过于急切。” 听到这般说辞,那年长弟子显然有些意外,可还不等他再说什么,却听自家老师的话音再次传来。 “另外这些事情也不好露与旁人,仅我等师徒知晓即可,否则落到旁人口中却不知又会如何编排了。” 越说到后面,钱谦益表现得越是云淡风轻,与其所言真可谓相辅相成。 只是对那年长弟子而言,他虽能听懂自家老师的每一句话,可在心里却不由怀疑自己听话的能力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在遭受阉党的打压之后,应天系的实力已然受到了严重的损失,这种损失不光体现在官面人物的减少上,更体现在由此产生的一系列连锁反应上。 譬如早年通过某些手段获得的产业,便会因当地官员的更换而生出变数。 譬如临到灌溉之时便有可能因失了依仗争不过别家。 林林总总算下来,应天一系在弘光朝可谓财力大损。 这般情形之下,依着那年长弟子所想,自家老师便该主动出击,趁着那帮子赚惯了轻松钱的货色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尽最大可能将这块肥肉夺过来。 只是 正当那年长弟子心思极动之时,他的师弟们也已开始将自己对有关此次会议的心得说出,而钱谦益却也面带微笑的一一指点,似乎那海贸之事在他心里竟占不到半点分量。 眼见这般情形,那年长弟子心中愈发焦急,可碍于现在的场面却也只能强行耐着性子。 半晌之后,钱谦益对各个弟子的心得做了点评,待到各人都似有所收获,他说了声“乏了”,弟子们也便只能各自散去。 他对于年长弟子心思自是洞若观火,但出于某种考量却到最后也未曾再就此事多说半句,似乎在其心中所想便真如口中所言一般。 钱谦益缺钱,非常缺。 当然,以他族中所分的例钱,过个优渥生活自然是无虞的,可若要在朝中施展,那一点点银钱便算不得什么了。 只是他心里同样清楚,心急吃不得热豆腐,万不能操之过急将那些还在梦里的家伙惊醒。 不过这却不代表他只会被动等待,当弟子们陆续离去之后,方才回到府中的钱老先生便又让家仆家车架套了起来。 他想得清楚,赚惯了轻松钱的勋贵们大抵是不会对所谓海贸生出多少兴趣的。 这倒不是说那些人不知海贸是极能赚钱的买卖,但三洋海路几近断绝,又哪里是太子殿下说通便能通的? 再加上这帮人对太子殿下总还存着几分提防,哪怕这海路真能在殿下的操作下得以打通,但在一切尘埃落定之前,素来以稳妥为重的勋贵们却也不见得会表现得多么配合。 不可否认,满应天那么多勋贵,必定有人会出于各种缘由而甘愿冒此风险。 但想要稳定江南便得需要海量的粮食,哪怕有一半勋贵愿意出钱也当会生出不少空缺。 只是能赚钱的买卖谁会嫌自己占得份额太多? 若能设法再从勋贵们手中挤出一些那便是更好的了。 随着朱慈烺的到来,被鞑子封锁两月的压抑顿时一扫而空,应天城自然也就变得活跃了起来,但当江南之战取得胜利的消息传至大明各地时,各方督抚的反应却就有些值得玩味了。 “各位有何看法?” 当何腾蛟手下一众官员将新传来的邸报细细读完之后,屋中的气氛立时就变得诡异了起来。 这份邸报是自杭州发出的,里面详细记录了太子殿下从初次到达杭州之后的数场战役,并将其中战果一一列举了出来。 苏松一战,歼敌近万,迫降胡茂祯及其部属三万余人。 杭州城下,收拢清军溃兵近两万。芜湖血战,击溃近四万清军,缴获无算。 按着常理来说,在看到这份邸报之后长沙诸臣哪怕不喜得失了方寸却也不该如现在这般。 可他们这里自有一番情势,所有人只都是愁眉苦脸,却无一人觉察到自己的不对。 早前左良玉率兵造反,曾邀同样为朱慈烺说过话的何腾蛟同行,只是这何腾蛟终还是觉得如此行径非臣子所为,便在将其拒绝之后聚集过去的手下僚属订立盟约誓言,并给他们分配马、船只、粮草,建立几支武装分别担任首领。 其后李自成在九宫山意外去世,他的将领刘体仁、郝摇旗等因为没了主帅,打算归附何腾蛟。 可他们率领四五万人突然间进入湘阴,与长沙相距只一百多里,城中上至何腾蛟,下至平民百姓都只当是闯贼来攻,却也是有些被吓得魂不附体。 后面的事情长且复杂,此处便不再细说。 总之在一番施为之后,何腾蛟不但顺利招安了刘体仁、郝摇旗,还把李过、高一功及其二十万人马纳到了麾下。 更出乎意料的是,郝摇旗等人见有了落脚之处,便招集他的党羽袁宗弟、蔺养成、王进才、牛有勇等来归顺,一下子增加了十多万士兵,军威大振。 到了这时,何腾蛟手下的人马已然有了近四十万,若看纸面实力甚至已远在朱慈烺的小朝廷之上。 只是天下哪有白给的馍馍? 有了这些闯军,阿济格自对进兵湖南有了疑虑,但以此同时,由于主客实力相差过于悬殊,何腾蛟所面对的局面也就变得更加复杂了起来。 索性那时的闯军因李自成的意外死亡而分崩离析,现阶段的诸将大抵也只是准备这辈子就安心当个明臣,却也未曾生出鹊巢鸠占之心。 这倒不是笔者妄自揣测。 在原本的历史上,这些将领在归与大明之后便以明臣的身份在夔东坚持与清廷作战。 只是那时的满人已然坐稳天下,他们困守一隅不但兵器甲胄无法得到保障,便连兵卒也因无法补充而日益老迈。 最终,在坚持抗清近二十年后,刘体纯兵败自缢,郝永忠、袁宗弟被俘杀,身陷重围的李来亨眼见反清再无希望将金银财宝分与众将士,令部下分散突围逃命,自己携全家自焚,大明在大陆抗清最后一支队伍便以此种惨烈结局消失。 他们因朝廷的昏庸而以农民起义军的身份出现,终又因民族大义而以明军的身份消失,当真是可歌可泣。 但于现阶段而言,他们却成了何腾蛟和朝廷确切来说是和朱慈烺这个小朝廷之间跨不过的坎。 缘何? 需知朱慈烺的便宜老子乃是在闯军攻破北京之后自挂东南枝的,说是死在李自成之手亦未尝不可。 若按着原本的历史,弘光朝廷覆灭之后便是潞王监国,其后不管隆武还是永历,他们虽都是大明的皇帝但却都算是另起一支,与崇祯却也扯不上太多关系了。 再加上当时的局面已然不支持朝廷上下对地方督抚说三道四,何腾蛟收拢闯贼残军的举动虽也有些道德上的瑕疵,但终还是不会造成太大麻烦。 可现在呢? 先皇嫡长子! 就凭这几个字,何腾蛟便得细细思量自己收拢闯贼残军的行为会引发什么样的后果! 只是 “督师,您也不必过虑,太子殿下能在那般情形之下取得此等大胜定不是不通情理的,”说到这里堵胤锡又回忆了一番邸报上的数字,心中便更加确定太子殿下定然是明君种子:“莫不如下官明日便动身北上,向太子殿下解释当时的局面。” 这堵胤锡乃是淮阴人,他虽于弘光年间被任为湖广按察司副使、提督学政,但由于当时的具体环境却在训练士卒,讲解战术的事上更为勤劳。 在原本的历史上,他一直领兵在荆州之地与清军作战,期间数次大战却因内里的诸般缘由而败多胜少,却也非战之罪。 堵胤锡因连年征战而积劳成疾,待到吐血已成常事之时他自觉时日无多便望阙再拜,并写了遗疏送给皇帝。 其上虽未言明,但对大明旧官和归附民军之间的矛盾却也有所映射。 不过对现在的他而言,民军与旧官之间还处在蜜月期,他真正有些头疼的还是该如何说通太子殿下。 他能想到的,何腾蛟大致也能想到。 开玩笑。 早前那般局面,不但朝中各臣都觉需无法阻挡鞑子,便连他们这等封疆大吏也都认为江南必不可守,朝廷最好的结果便是依仗江西之地势尝试抵挡。 可在那般情形之下,那被关在兵部大牢的“假太子”竟生生凭着江南那些卫所军取得了一次又一次大胜。 能做到这般程度,恐怕历便大明各朝皇帝也无有几人,这等人物又如何会是昏庸的? 只是 他不昏庸便会安然接受这支闯贼残军吗? 哪怕他真不顾身上那“假太子”之名因收拢弑父凶手而发酵,可这些归附而来的将领会因太子殿下一时放过便安心为大明作战吗? 是的。 在何腾蛟看来这就是个无解的难题。 若太子殿下真收了这支残军,那么不光朝中心怀不轨之人会以此来大作文章,便连鞑子那边也很有可能会据此而使出各种手段。 这般情形之下,换将他和太子殿下易地而处,那么他是绝对不会在危机暂且解除的时候,冒着这般能够动摇根基的风险去收拢这些残军的。 而与此同理,当闯贼残军知道大明朝廷的主事之人是那个被自己逼得上吊的皇帝的儿子时,他们又会作何感想? 他们会不会觉得这只是太子殿下的缓兵之计,待到局势真正稳定下来才会来一番彻彻底底的秋后算账? 再加上现在何腾蛟实际上已然处在劣势之中,若他真在收到崇祯皇帝亲立太子担任监国之职后就表态支持,谁晓得这湖南会变成何等模样? 如此情形,他除了装傻充愣之外又能如何? 哎~~~,难啊。 (本章完) 第219章 哪都有不测风云 第219章 哪都有不测风云 难。 何腾蛟之处境可谓进退两难,当可称得上一个难字。 只是身处乱世之中,谁又不难呢? 作为大明仅存几省中军力最为强盛的一家,他这里迟迟不做表态,其余几家不管是否怀有鬼蜮心思却也便只能迟疑观望了。 这个道理其实不难理解,站在其他督抚的立场上,不管何腾蛟本人如何作想,但在受到闯贼残军的裹挟之后,湖南便有极大可能不会迎奉朱慈烺。 他们若于局势未明之际贸然表态,那么一旦湖南发疯来攻,谁又能抵挡得住? 这却也非督抚们的臆想。 华夏历史延绵数千年,若去细细查阅便不能发现,每当有人心怀不臣之时大多却会先拿忠于朝廷的地方势力开刀。 待到将朝廷羽翼剪除干净之后再以各种理由入主中枢,这朝廷也便在实质上换了主子。 不过在督抚们想来,湖南总还不至于闹到这般份上,只要何腾蛟不要傻到直挺挺宣布接受小朝廷的领导,那么这局面总也还有还转的余地。 只是在这般情形之下,迟迟未曾受到地方督抚认可的小朝廷就变得有些尴尬了。 按着常理来讲,朱慈烺在力挽狂澜之后便该携大胜之威以泼天之功顺理成章继承皇位,可各地督抚对他“监国事”都还未给出回应,他又怎能在得不到地方支持的情况下登临大位? 老实讲,这些日子不是没人在他耳边说过什么登大位以号令天下,而且他有南直隶、浙江和半个江西的支持,强行登基也不是完全不行。 可一个得不到大明地方督抚支持的皇帝还是大明的皇帝吗? 这种道理朝中重臣大抵也都是明白的,所以在表明自己的态度后,那些重臣也便未再提过此事。 不过朱慈烺也未打算就这么干等下去。 他虽是正儿八经的务实派,素来觉得手中掌握力量才是正道,可这几千年下来,皇帝之名早已深入人心,若他迟迟不能登基,难保民间还会生出这样那样的传言。 由此,在离开芜湖之前,他也便与袁继咸这个资格极老地方督抚进行了一次长谈。 在袁继咸看来,还未就太子监国表明态度的地方督抚各有缘由,并不能一概视之。 譬如云南,很可能便是因为道路远阻而未能及时回复; 譬如贵州,在马士英、越其杰这些该籍官员在朝中任职的情况下,哪怕督抚稍有疑虑,但只要从内里下手却也不足为虑。 譬如四川,自数月前张献忠入川之后便少有消息传来,信使到底能否顺利抵达也还未知。 再如两广、福建也都各有情形,却也不能当做封臣是反对太子监国。 剩下的便是湖南了。 在被左良玉软禁之前,袁继咸的正经官职乃是兵部右侍郎兼右佥都御史,驻节九江,总督江西、湖广、安庆、应天等地处军务。 诸如何腾蛟、李永茂这些人实际上都能算作他的下属。 当然,总督和地方巡抚之间会因各种问题而产生矛盾,不过这并不妨碍袁继咸认为何腾蛟并非心思诡诈之辈。 再加上当初朱慈烺被关起来时,他也同左良玉前后脚上书为其争辩,所以袁继咸便觉得湖南迟迟未能表态定然是出于别的缘由。 袁继咸在朝野深孚众望,更于崇祯年间督数省军务,这等老臣的思量自是不会有错,只是他未曾料到何腾蛟因收了闯军而对是否该支持先帝太子心存疑虑,同样也未曾料到两广生出的祸乱。 广西。桂林 “此行路途艰险,你定要小心再小心。” 朝家仆吩咐了最后一句,瞿式耜便警惕地往四周看了一圈。 此人早年便拜钱谦益为师,其后历任各地政绩斐然,待到其师于朝争之中落败便受了牵连被去职罢官。 其后的十多年间,他在乡中颇治园林,以诗酒自遣,集大儒隽语为《愧林漫录》十卷,过得倒也算是逍遥自在。 不过作为一个“首辅迷”的学生,这般日子他也不可能过上一辈子。 等到弘光朝立,钱谦益和马士英达成某种协议,瞿式耜便先出任应天府丞,旋擢为右佥都御史,巡抚广西。 只是于这乱世之间,诸般事情又怎么可能毫无波澜。 当瞿式耜抵达梧州之时,多铎大军便围了应天,其后各种噩耗纷沓而至,他这骤临高位之人也便多少有些乱了方寸。 彼时,在两广诸臣的眼中,弘光朝已然被灭,当务之急便该是另立君王。 只是他们这里终归都是地方官员,不管品级还是声望都暂不足以行此大事,所以也便一面打探江浙消息,一面设法在内部达成共识。 要说这世道一乱,各种牛鬼蛇神都有了冒头的机会。 正当两广官员内部争成一片时,不甘寂寞的靖江王朱亨嘉却突然跳了出来。 这靖江王是太祖侄儿朱文正的后裔,在宗室诸王当中谱系最远,按宗法观念他根本不具备继统的资格。 可他却说:“方今天下无主,予祖向于分封之日以粤西烟瘴不愿就封,马皇后慰之使行,于是以东宫仪卫赐之。目今东宫无人,予不俨然东宫乎!太子监国自是祖宗成宪,有何不可?” 恰于此时,两广官员之中亦有人想得那拥立之功,其后三章劝进,众臣哭告,他一个连太祖血脉都不是的旁支王爷竟就以太子之身行了监国之事。 要说这靖江王也是筹划良久,他不但改桂林为西京,设各官于此,更还派使者前往湖南、贵州等地颁诏授官,檄调柳州、庆远、左江、右江四十五洞“土狼标勇”,以增加自身兵力。 当时,广西巡抚瞿式耜、巡按郑封正在梧州,得到靖藩僭位的消息,立即檄令驻扎在梧州最近的思恩参将陈邦傅保持戒备,又以巡抚印文通知土司狼兵不得听从靖江王调令。 朱亨嘉深知广西巡抚的态度直接关系到自己事业的成败,企图加以笼络。 他先派使者,携带“诏令”任命瞿式耜为刑部尚书,却遭严词拒绝。 其后便直接亲自统兵来到梧州,并将其拘捕软禁。 待到那时,瞿式耜才知陈邦傅也早就投到了靖江王手下。 不过也不知靖江王是心中忌惮还是旁的缘由,对瞿式耜的看管倒也算不得严密。 由此,他才能寻到机会派遣家人将广西的情势传递给朝廷中枢。 “老爷,这两日城里都在传太子殿下打了胜仗。” “胡言!”待听见“太子”二字,本还小心翼翼的瞿式耜立时便对着家仆呵斥了一声。 他虽天赋不错,但在中间却蹉跎了十多年功夫,由此也便出现了一个颇为致命的问题,瞿式耜于政争之上有些不擅。 便拿此次来说,短短的两月之间他就犯了两个严重的错误。 一者乃是未曾将抚标握在手中,二者却是过早将自己的倾向表露了出来。 第一点的危险现在已然显露无疑,由于未能掌握强力部门,在靖江王抵达梧州之后他便毫无反抗之力。 至于这第二点么. 由于过早表露了自己想要拥立桂王的想法,隆武继位之后瞿式耜便遭到了排挤,继而使丁魁楚等心怀不轨之人彻底掌握两广军政大权。 在原本的历史上,丁魁楚等人先后降清,使永历朝原本就没有多好的局势雪上加霜。 试想,若瞿式耜在政治上稍稍成熟一些,如丁魁楚几人一般等到局势明朗再表露心意,那么两广.至少广西便不会丢得如此轻易,抗清便会是又一番局面。 只是说这些却也无用,毕竟每个人皆有自己的特点,却也不能一味求全苛责。 “老爷,不是城里的这个,是应天的那个,唔.就是被弘光皇帝关起来的那个。” 待听到这声呵斥之后,那家仆便意识到自家老爷会错了意,其后他解释了一句便将城中的传闻逐条给自家老爷讲了一遍。 由于路途的关系,此时传至梧州的消息还停留在朱慈烺于苏松大破清军时。 不过对瞿式耜而言,这一条便足够震撼,待到家仆话音落下,他愣了半晌才迟疑着问道:“应天未失?” “嗯。” “斩杀鞑子贝勒?” “嗯。” “歼灭数万敌军?” “嗯。” 每听到一声家仆确定的回答,瞿式耜心中便激动数分,等到最后一声入耳,他的面上甚至已兴奋得有些扭曲起来。 只是 “这消息可靠吗?” “可靠,我已从总督府那里确认过了。” 闻得此言,瞿式耜心中愈发激动,可当他的注意力落到“总督府”三个字上时,心里却突然嘡的一声。 “广东可有兵马调动?” “不曾。” 两广相连,消息传递自然要通畅许多。 按着常理来说,靖江王僭越之时早该传到了广东,身为两广总督的丁魁楚也该发兵前来镇压,可现在那里竟无有半点动作. 念头及此,瞿式耜心中立时凉了一下,可他于政争之上极不擅长,却在一番思量之后无有半点所得,只能想将家仆遣走。 丁魁楚没有动作吗? 朝局如此变动,他作为两广总督又怎会只是被动等待? 早在七月之处,他其实已经有了动作,只是那时他所收到的消息也仅为鞑子兵临江南,弘光帝出逃被俘,所以他的心思便落在了怎样从国朝动荡中为自己攫取最大利益上。 那时他的选择有两个,一个是等朝廷中枢有了决断再顺势而为,而另一个则是直接拥立桂王。 这两个选择虽是各有利弊,但其最大区别左右不过风险与收获的差距。 在这样的情况下,丁魁楚的选择便更是稳妥,他于面上毫无动作,但在私下里却各处勾连,只待江南传来不好的消息便要择一皇族立为帝王。 这本也算是稳妥之法,作为总督两省的封疆大吏,多做些准备也倒省的大事临近却手忙脚乱,但在靖江王生乱之后,他不但未曾及时派兵剿灭,更还有些纵容的意思。 这般行为倒也不难解释,那靖江王虽得了不少官员支持,但能拥立一个连太祖血脉都不是的旁系,可见那帮人不是酒囊饭袋,就是被从龙之功冲昏了头脑。 面对这样的跳梁小丑,丁魁楚自然有信心在局面有变时反手剿灭。 由此,他也便安心容着这些人搅风搅雨,以此来试探各方反应。 可在天下大乱之时,不测之风云着实有些太多。 就当他将全部注意力全都聚在打探各地督抚的态度上时,却听闻先皇太子不但守住了应天,更还在苏松一战灭了四五万清军。 若换旁人于此,大抵也只能暗叹一声时运不济便提兵剿灭靖江王,并料理好首尾。 可再丁魁楚这等看清了权力本质的人眼中,这局面却还大有可为呢。 “这几日尔等都想明白了?” 对着堂中几名军将淡淡地问了一句,丁魁楚便扫了眼诸人面上表情。 若要在乱世中有所施为,军力自然是必不可少的,索性主政这些年他也未曾太过薄待这些厮杀汉,所以在得到暗示之后,这些人却也算是被绑到了自己的船上。 可军将毕竟只是军将,且不说这些人连大字都不见得认识几个,便是真的认识却也看不清朝局变化之间所蕴含的危险和际遇。 所以在苏松之战的消息传来之后,他一面关注着各人动向,一面也就能安然等待湖南的消息了。 “督师,太子殿下毕竟是先皇血脉,早前虽被弘光帝否了身份,但能获此大胜定然是得了朝廷中枢支持的,我等若是再立一帝.” 那军将再说前面的话时表现得倒也算口齿伶俐,可当最后一句,他却顿了半晌却也不敢将话真的说完。 听到此言,丁魁楚眉角轻挑却未曾多说,待到各将皆表达出同样的意思之后他才施施然说道:“老夫乃大明封臣,为应对变局而做些准备却也是情理之中的,尔等现在这副模样难道是担心老夫牵连了你们?” 话音落下,各将自是口称不敢,可丁魁楚身为正二品的高官,却又哪来的心思再和他们多说? “老夫是问你们靖江王之事该如何应对。” (本章完) 第220章 出不完的乱子 第220章 出不完的乱子 把靖江王之事报予朝廷。 这便是丁魁楚针对广西之乱最后议出来的法子。 于面上看来,上报朝廷,等待中枢决策似乎也无不妥,但他身为地方督抚,在境内出现这般篡逆之举是本就该果断处置。 现在这般施为,更多还是带着些拖延时间以待局势明朗的意思。 在原本的历史上,隆武继位之后,以丁魁楚为代表的两广官员并没有立即表态,一直等到其余各省都陆续向朝廷上疏祝贺之后,他才施施然领兵前往梧州。 到了那时,诡异的局面的便出现了。 也不知是那靖江王自我催眠,还是他真认为自己会得到地方督抚的支持,当丁魁楚兵锋将临之时,他竟然连半点准备都无,直到战事骤起全军大溃时,他才反应过来仓皇而逃。 靖江王是傻的吗? 观其所为,大抵并非。 他能以一个旁支小王之身,拉拢了包括广西总兵、广西布政使、广西提学道、桂林府推官等在内的一众大明官员,便能说明其人于揽拢势力方面并非庸手。 他能在“监国”当时就想到控制瞿式耜,调集土司狼兵,向湖南、贵州等地颁诏授官,便能说明其人对当时局面有着颇为清晰的认知。 若是丁魁楚在其“诏令”抵达之时便严词拒绝或是虚与委蛇,那么以靖江王这等人物当不会对领大兵而来的丁魁楚无有半点防备。 由此也便能轻易想来,这二人之间的关系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话到这里便不得不提一句隆武了。 他在丁魁楚剿灭靖江王后便对其大肆封赏,却对同样在其中起了关键作用的瞿式耜不闻不问。 这导致的最重要结果便是丁魁楚在两广几乎无人可制,使朝廷中枢对地方的控制能力再突破新低,进而使郑家更不将隆武这个皇帝放在眼中。 其实放不放在眼里大抵也就那样了,可两广地处福建后方,无有此地支持隆武在郑家面前便有些色厉内荏之感。 而郑家也在看清这些之后彻底不再对隆武抱有任何希望,甚至认为连一朝权臣的地位都不值得去维持。 最终,清军在地势艰险的福建轻易得手,由此也便开启了内斗更加激烈的永历朝。 言归正传,在弘光朝覆灭之后,觊觎皇位的藩王虽然不少,但闹出这般动静的倒也没有几个,而细论到地方督抚身上,他们虽都对拥立之功望眼欲穿,不过绝大多数也只是停留在观望的程度。 当然,也不是所有督抚都如丁魁楚与何腾蛟一般,如那云贵川三地. “报~~~~~~。” 随着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响起,沐天波不由将视线从地图上收回,而军帐之中的诸多土司军将亦于此时将目光投至帐外。 沐家自太祖时便镇守西南边陲,待到沐天波这时已历近三百年。 原本,他以为自己也会如先祖一般安安稳稳的在这烟瘴之地过上一辈子,可从去年开始诸般乱事接二连三,便是年仅二十六七的沐天波也便看出大乱已至了。 其实,当北京被破之时,沐天波大抵也没有太多感触,毕竟他驻镇昆明,距离北京几近万里,且不说闯贼和鞑子有没有本事打到云南,便是真打来了却也还不知在何年何月,给他的危机感倒还不如去年再次入川的张献忠。 这张献忠在将两湖、两广以及江西等地搅得天翻地覆后便于去年自夔州入了川,其后他连克数城,连败诸路,便连四川总兵秦良玉亦败在其手下。 之后的事情大抵也能轻易想来,一路连战连胜的张献忠仅用三日便夺了成都,甚至于去年年末时在成都称帝,直接另立一朝。 若只如此,那么沐天波虽会震惊,但也绝对不至于收拢境内土司蛮兵。 可那张献忠之军在夺取成都之后便以极快的速度攻占了川中大部,逼得川陕总督樊一蘅和总督川、湖、云、贵军务,专办川寇的王应熊退至遵义。 这般情形之下,他沐天波虽身处滇中,但在大敌将至的节里却也不得不尽最大可能陈兵于三省交接的乌蒙,等待。 “是应天的消息吗?” 按着常理来说,那兵卒来时颇为急切,待听到自家公爷那略显焦急的声音时便该马上将消息说出,可他心中非常清楚,自己所带消息并非公爷期待的发兵诏令。 由此也便略略犹豫了一下。 只是沐天波已领兵在乌蒙驻扎月余,心心念念想的便是在川贵明军还未彻底败亡时合力攻打张献忠,现在眼见消息已然到来,他又如何能由得那兵卒继续耽搁下去。 “快说!” “禀国公,五月.” “五月怎了?快说啊!” “五月鞑子自镇江渡过长江,陛下被俘,朝廷诸公退守杭州。” “啪!” 话音落下,也不知是何人未曾端稳手中茶碗,随即一声刺耳的破碎之声便于帐中传了开来。 长江是所有人心中的天堑,远在云南的沐天波和一众土司军将虽都知道帝国北方正在遭遇外敌内乱,但谁都未曾想到,这才年余功夫清军不仅突破了长江防线,更连大明皇帝都做了俘虏。 “胡言乱语!左右!与我押下去,容后再审问!” 要说这沐天波到底也是头脑清楚,只往土司们面上扫了一圈他便知道这个消息到底给这些人带来了多大的震撼。 老实讲,沐天波虽在和东吁的战斗中力战而亡,但他绝对不是华夏传统意义上的忠臣,甚至在弘光朝初立,小朝廷前来要求助饷时,他也是只知哭穷却一毛不拔。 不过这却不妨碍他明白自家在滇中声望源于何方。 在这样的情况下,他虽知道自家兵卒绝不可能在这种事上虚言哄骗,可为了先稳住这些听调不听宣的土司,他也只能先出此下策了。 “公爷说的是!大明何等强盛,北面的匪患也不过一时癣疾,又如何能轻易突破长江天堑?” 沐家在云南待了数百年,虽说其间仍有数量众多的羁縻州,但在这些土司之中有些自己人却也是稀松平常。所以当他这边话音才落,那边立刻便有一年纪与沐天波相仿的土司站了出来。 这土司名为沙定洲,乃是现任的王弄土司。 要说这王弄土司原本也就是比其余土司实力稍强一些,但由于沙家素来颇为听话,且沙定洲与沐天波关系良好,所以当滇中的另一名土司死后,在二人一番操作之下,那土司的遗孀便改嫁沙定洲,两土司也就顺理成章的合二为一了。 这倒也算不得沐天波徇私,毕竟他年纪尚轻,在封地培植忠于自己的势力也能算是情理之中。 不过这沙定洲似也不是什么善人,他仗着与沐家的关系在地方上不断弄权,却也不知何时会闹出乱子。 “公爷说的是,以大明之强盛些许毛贼自是无碍,不过这兵卒欺公爷年少,却也得仔细惩治了。” 有正便会有反,沐天波虽将自己的亲信培植成了土司中的第一大势力,但他终还是威望不足,紧接着便有人顺着他们两的话茬刺了沐天波一下。 对此,沐天波大抵是没什么办法的,他若有本事因一言而惩治这些土司们,又怎会费心费力给自己的好大哥找个老寡妇当老婆? 说到底,在这云南地界,各个土司皆拥有不小的自主权,若要用一个比较贴切的例子来加以比喻的话. 也许给弘光朝的左良玉所部给上一片稳定的根据地便能在某种程度上和这些土司相比了。 “川黔战局又有变数,若中枢命我等率兵去援的旨意下来,以诸位之见我军该如何行事?” 强忍下心中恼恨,沐天波待其余土司军将一番言说后便将话题转到了四川的战事上。 他自是想知道鞑子如何来得这般迅猛,但他亦知道此时摆在面前的最紧要事务已然从防备张献忠变成了防备滇中的土司们。 大明占定云南已近三百年,可在这三百年间各家土司却是你闹完便我来闹,甚至还有数次就连沐家都无法压制需得向朝廷求援。 再加上接二连三的坏消息,这滇中的土司之中说不得便又会有人跳出来了。 “公爷,依我之见,那王应熊虽名为总督川、湖、云、贵军务,可他手中仅有千把号人,却也难成气候,我军若要入川还是得多和川陕总督樊一蘅交流。” 沙定洲虽是在帮着沐天波转移众土司的注意力,但他所言却尽皆事实,并无半点虚言。 那樊一蘅的川陕总督在崇祯末年时便已任命,可由于路途遥远和战乱不断的关系却始终未能传至其手。 待到弘光继位之后复申前命,他这才有了掌握川陕的权柄,可那时陕西全在闯军之手,他能掌握的也就是历经战乱的四川一地,加之那时张献忠已然入川,他这个川陕总督比起何腾蛟等人就要惨得多了。 可王应熊却比他还要惨上十倍。 待到张献忠几占四川全境的消息传来之时,弘光君臣便给王应熊加了一大堆督衔,但由于弘光君臣也是穷得掉渣,这位身负大明半壁江山的封疆大吏却只带了三万银两和一把名为“尚方宝剑”的破剑便走马上任了。 开玩笑。 那时的朝廷虽在江浙等地还保持着相当程度的威严,但在历经战乱的四川又能起什么作用? 更何况彼时在四川坚持和张献忠作战的队伍全是樊一蘅费尽心血才拢起来的,而且弘光也未免掉他川陕总督之职,所以王应熊这个总督川、湖、云、贵军务的朝廷重臣也便成了个光杆司令。 不过王应熊身为朝廷二品大员又岂是这点难事便能吓倒的? 他在了解情况之后便散尽家财,自各路溃散兵卒之中组了一支三两千人的队伍,如此也算是有了些力量。 闻得沙定洲之言,沐天波在心中盘算了一下川中的力量对比,也觉此话甚是有理。 只是他的心思已然全都放在稳住帐中土司后该怎样防备可能到来的叛乱上,待其余诸人各抒己见之后,他也便草草结束了此次军议,只将沙定洲和得用军将留在了帐中。 沐天波非常清楚,自己这般行为实际上就是掩耳盗铃,但他同样清楚,各家土司甚少获得外面消息的渠道,只要他不当面确认,各家便得先设法确定这消息到底是真是假。 如此一来他便有时间加以布置了。 “我大明连失二帝,想来当有心怀不轨之人趁机作乱,却不知我军该如何应对?” 话音落下,帐中诸人皆是面露愁容。 对他们这些身在西南边陲的人来说,哪怕长江以北全都丢了也没太大所谓,可这才将过一年,敌兵便已破了江防。 如此情形,不管大明朝廷能不能扛得住,他们这天高皇帝远的地方却也不免要被牵扯进去,他们这些厮杀汉又如何能不发愁? 不过诸人之中总还是有那忧国忧民的,就当沐天波话音才落之时,沙定洲便似早已想好对策一般站了出来。 “国公,现下忠于朝廷的兵马几乎全在此地,依我之见便该设法将大队悄悄撤回昆明,只留一军于此镇守关隘。” 闻得此言,沐天波连连点头,显然沙定洲这寥寥数语却都说到了他的心坎上。 昆明既是沐家的大本营,又是大明在云南实施统治的标志,只要昆明在手,不管何地土司生乱,他也只需从容调兵镇压即可。 但若昆明有失,那便等于向全云南的土司宣告,大明沐家在这里的统治已然松垮,届时按下葫芦浮起瓢,以他沐家的实力重新稳住云南都还嫌不够,又哪来的余力去管什么张献忠? 心念及此,沐天波也便打定主意早些回返昆明,可当他正要将这般决定告知帐中心腹之时却见那沙定洲满面犹豫,似是有什么话想说一般。 “依你我关系,有话直说便是,何故如此啊?” “国公,非是我有心搬弄是非,只是那武定土司素来不服朝廷,且又位处昆明左近” “嘶~~~~~!” 沐天波慌了。 这几章可能比较沉闷,但了解了当时各省的处境才能体会到南明到底是何等局面,所以这笔墨却也不能省下半点。 (本章完) 第221章 你无奈?好巧啊,我也正无奈呢。 第221章 你无奈?好巧啊,我也正无奈呢。 芜湖之战的胜利其实带了很大的运气成分。 若非图赖、吞齐早就打定主意要用自污的方式避免卷入诸王之争中,哪怕那一战的结果终还是没有改变,但明军所要付出的代价却也反非现在这般了。 不过两人的努力终还是没有白费。 当他们领着残军退回镇江之后,等待他们的却非有关如何战败的拷问,而是多铎近乎殷勤的接待。 只是 “芜湖一战你二人已然尽力,怎奈降军率先溃逃,却也怪不到你们头上。” 在为他二人专门所设的接风宴上,待到酒过三巡多铎便直接将这番话丢了出来。 闻得此言,吞齐和图赖绷了许久的心神骤然一松,便连多铎那张年轻的面孔都似亲切了许多。 常言道事在人为,可也有天不遂人愿。 他们虽在不可能中想出了不被卷入诸王之争的法子,但说到底,最后的结果会是怎样却还得看上面那些贵人的想法。 现在多铎既然这般和善,那么这一关自然是过了的,其后能不能让各自主家认为他们真的尽力却也得看二人各自的本事了。 老实讲,当多铎最初听闻他们二人一战败光所有降军的消息之后的确是有些恼怒的。 这不光给他前顺后挫的江南之战添上了一个极其失败的结尾,更为他酝酿之中的二次南下增加了不小的难度。 要知道吞齐手中的降军乃是原黄得功所部,这一路人马虽然数量不多,但其战力却在江北四镇之中属于拔尖。 若能顺利将其带回江北,只要加以整训收拢便又是一路强军种子。 可现在呢? 吞齐和图赖这两个货不但在拥有芜湖强大防御的情况下损兵折将,更连曹虎那一路也折了进去,若非他们顺利将手下旗兵带了回来,那时的多铎甚至连斩了他们的心思都要生出。 但只要是个人就有公心、私心之分。 前面那般想法说到底也不过是出于下意识的公心反应,当他因朝中巨大压力所产生的私心生效之时,思考问题的角度便不是如此了。 江南之战败了,不但折了近乎所有降军,更连尼堪和其手下数个甲喇都损了进去。 可说到底,这只是寻常战败而已,江南水网密布,己方无有半点准备,如此情形之下谁又能在江南打赢明军呢? 若这般想来,图赖和吞齐的失败不是恰恰证明了这一点? 想明白这点,本还杀气腾腾的多铎不但在见到二人之时换了副模样,更还为他们准备了隆重的接风宴,似乎他们才是芜湖之战获胜的一方。 “败军之将,深感王爷不杀之恩,我等.我等” 什么叫投桃报李? 这就叫投桃报李。 不管双方到底存着何种鬼蜮心思,当多铎仅凭一言便将二人的战败之罪抹去时,他们自然得以感恩戴德来做出回应。 只是多铎的位阶到底要比他们高上不少,思量问题的出发点也要较寻常军将深刻许多。 当二人正做出一种感动到无以言表的反应时,却因多铎的一句话而愣在了原地。 “什么不杀之恩,你二人虽损了不少兵将,但一切皆是本王轻敌所致,待到回朝本王便以王爵为作保,必不使伱二人受到责难。” 恩重如山! 多铎乃是站在大清最顶尖的几人之一,他能以王爵来保全两个非其派系的军将,这如何不是恩重如山? 可.吞齐的主子豪格和图赖的主子小皇帝会如何做想? 在江南吃了一场败仗,多铎竟会为了保全你等而舍去王位?! 这般情形,你们还敢说在芜湖攻打明军是为了给多铎上眼药,而非帮他开脱? “王爷!何至于此!何至于此啊!” 图赖的反应到底还是快些,话音入耳不过须臾,他便一脸惶恐地对着多铎求告,而吞齐的反应虽然慢些,但当察觉到从搭档身上散发出的恐惧之后,亦是明白自己怕是要掉到深不见底的坑中。 这般情形他自也准备和图赖一道做最后的挣扎,可当他看到多铎逐渐阴沉下来的脸时却不由将口中说辞咽了回去。 “谢王爷大恩!奴才定当粉身以报!” 随着吞齐口中奴才二字传出,图赖一时间便觉得是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可当多铎的面色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逐渐由阴转晴之时,他便也不得不承认自己已然成了孤军。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优缺点,图赖于朝争之上算是有些心得,吞齐又怎会是个只知打仗的莽夫? 他非常清楚自己和图赖到底有何等价值,亦很清楚凭自己二人是不可能拒绝大清豫亲王爷“好意”的。 这般情形之下,他们除了因多铎大恩而转投摄政王麾下之外,还哪里有其他选择? 难道还真的回到原来主子的麾下,在若隐若现的猜忌下度过余生? 事情到了这般地步,图赖又如何敢再拒绝王爷的“好意”? 后悔吗? 大抵当是后悔的,毕竟在没有收到足够好处的情况下,谁又愿意担上个背主之名? 可若要说二人悔到何种地步却也不一定。 毕竟将才渡江之时图赖便已对多铎发出善意,吞齐也只是受到排挤才未能得到这般机会。 此时他们二人虽然在极其被动的情况下断了退路,但说到底多尔衮还是大清的真正掌控者,与之相比仅有莽夫之勇的豪格和那对孤儿寡母却也有些不值得托付。 紧随吞齐一番拜谢之后,多铎就算是用轻飘飘一句话便在蓝黄二旗之中插下了钉子。 “好!好!好!”连呼三声之后,对图赖和吞齐而言事情便算是尘埃落定,可于多铎而言却还少了一个最重要的步骤:“经此一战你二人与本王也已算是生死之交,有些事本王也就不瞒着你们了。” 话音落下,本还在心中不断开解自己的二人顿时便将注意力放在多铎接下来的话上。 “回朝之后本王会一力担下江南战败的责任。” 此言方出,不但吞齐与图赖二人想要出面劝阻,便是帐中军将亦不想让自家靠山遭此一挫,眼见众人表情,多铎倒也未没太多反应,只是自顾自的说了下去。“其后大抵会是洪承畴来主持江南战事,我这里有几句话你等却得记牢了。” 大清虽不擅水战,可自水路往北京送一封信却也不是什么难事,在等待吞齐、图赖的这几日里,他已把江南之战细细报予了多尔衮知晓,并提出了极有针对性的建议。 恰在昨日,回信抵达镇江城中,他索性也就将其中能说的全都告予自家麾下知晓。 “这朱慈烺乃是我朝大敌,其威胁甚至要远高于闯军和大西军,所以摄政王爷便针对其弱点定下了应对之法并由洪承畴来实施,你等不得干扰其正常军略,却需谨防再出现胡茂祯这等人,可明白了?” 多铎说的语焉不详,可在场之人又有几个痴傻的?也知片刻功夫诸人大抵也就把这段话翻译成了容易理解的意思。 摄政王发现了明国太子的软处,并根据此节定下了一番大计划,只是这大计划却需给汉人极大权利,他们这些人最重要的任务便是防止汉人翻了天去。 其后多铎又就诸般事宜做了一番交代,可自始至终却也未曾提过那大计划到底是何种法子。 眼见王爷这般慎重,各将心中自是又惊醒了一些,但却也无人敢真的询问。 待到酒足饭饱,诸人都多少有些醉意之时,这宴席也便到了尾声,而多铎的江南之战也终于因他的最后一句话而彻底落下帷幕。 “明日全军撤回江北!” “得令!” 对此,众将倒也没有什么异议,说到底谁都不愿留在镇江这块死地。 于渡江作战而言,能在江南留下一块跳板自然是极好的,但留得少了起不到什么作用,留得多了诸般军资却得从江北转运。 在无法取得水上优势的情况下,运抵一石粮食说不得便要被明军水师打掉五石乃至十石,如此一来这镇江便成了不断流血的创口,却不知还得耗掉多少资源。 再者多铎想到的法子在短期内也不需动什么刀兵,若真能成功却也不一定得再走这条路。 由此,这镇江便没有再守下去的价值了。 至于说明军水师会不会由得他们从容回返江北 围三阙一的道理大家都懂,背水一战的道理大家也懂。 在双方都有内部问题急需解决的情况下,谁还有空再做一场无谓的搏杀? 最终,在明军岸上斥候和水上舟船的监视下,多铎和麾下大军了近三日功夫才撤回扬州,而当朱慈烺得到这一消息时却已是五日之后了。 呼~~~~~~! 暗自舒了一口气后,他便将军报传到了堂中诸臣手里。 他是真怕多铎拢起兵马后来个鱼死网破。 说到底他能在江南取得如此大胜,凭的不过是清军分兵和水师之利罢了。 若真多铎有那霸王的性情,朱慈烺凭着手中那些军力却也真不知该如何应对。 不过好在鞑子已穿上了鞋,而且那鞋子还是用上好绸缎和细纳底子精心制成,却非努尔哈赤将起兵时那番穷酸模样,倒也不会动不动就举全族之力拼死一搏了。 那军报在堂中转了一圈,诸臣自然是一番歌功颂德,不过诸般情状全都摆在面前,朱慈烺又哪里来的心思去飘飘然呢? “失节官员到底该如何界定需得拿出一个切实可行的标准,接任之人亦需严格审核,万不能让和鞑子有所勾连的人钻了空子。” 昨日,马士英和黄道周便已返回应天,其余众官说是还在路上,但情况到底如何却也难讲得很。 不过对于此事朱慈烺倒也没有太过纠结,毕竟对杭州的那帮人来说,太子殿下到底倾向北上还是南下尚不可知,出两个代表先来探探风声却也是必要的。 昨夜一番饮宴自不必多说,今日一早朱慈烺便将众人唤到兵部大堂就失节官员的处置“征询”各人意见。 过程自是能轻易想见,众人虽对失节官员的处置没有多少分歧,但在挑选继任者的上面却争了个面红耳赤。 按着马士英的意见,便该由中枢直接指定;按着钱谦益的说法,便该序次递补,遇到有争议的中枢才该介入; 至于黄老先生. 老实讲,黄道周直至争论近半才想到何种方法对自己这方最为有利,他虽也为浙江系争了许久,但终归失了先机,且还有独木难支之感,所以到后面他索性也就和钱谦益站在了一处。 这倒不是说钱、马二人要比他反应迅捷,主要是朱慈烺那日已与应天诸人达成了交易。 这般情形之下,钱谦益自然是早早想好了策略,而越其杰作为马士英的同乡自然也多少得了些消息。 如此一来黄道周的反应慢些也就是情理之中的了。 不过黄老先生终归也非笨人,在联想到太子殿下征召刘宗周入朝的事后便自以为清楚了其中关窍,由此也就站在了和自家同为东林的钱谦益一边。 只是浙江也只被鞑子占了数座州县而已,对失节官员的处置其实更多是在南直隶境内,他以为能用少获得利益来换取浙江系魁首的入朝却也实在想得简单了一些。 果然,在几人争论的当中,朱慈烺提出组一名为咨议局的机构,而当黄道周看到在场诸臣皆表示支持之后,他慢慢也就明白了自己的想当然。 按着其本心来说,黄道周是一万个不愿意的。 哪怕咨议局的胥吏差役们仅被提为不入流,且活动范围也被太子殿下严格限制在了县这一级,但他很清楚这就代表着皇权对行政权利的侵蚀。 当然,他也有信心这个咨议局会在若干年后成为文官系统的一部分,可于此时而言,这个机构却非官僚们能够掌控。 可他一个人反对有用吗?又该以何种理由反对呢? 退一万步来讲,他便是摆出一副死谏的架势,会不会又被旁人以为是在阻碍刘宗周入朝呢? 要知道,同样是入朝,一番交谈之后打法回家和一番交谈之后委以重任却是有本质差别的。 由此,黄老先生在数番权衡之后终还是与众人一道表达了对太子殿下英明决策的支持,而朱慈烺在得尝所愿之后也便将话题转到了下一个极其棘手的问题上。 (本章完) 第222章 太子殿下就不是会找狐媚子的人! 第222章 太子殿下就不是会找狐媚子的人! 县官这种东西从理论上来说是朝廷对地方施加统治的代表,但从实际上来说空缺一段时间也真不是什么大事。 当然,这种空缺不能在大范围,且不能于长时间,不过对此时正摩拳擦掌准备在县令人选上好好争上一番的朝中诸公而言,一半个月的时间却也是无关紧要的。 至于说地方上的战后恢复问题. 鞑子虽然退了,但江南失地又不是已经全部收回,到现在为止仍有不少残余清军还在各个地方游荡或固守,只要将已经收回的那些州县抓紧决定出来,却也耽搁不了什么大事。 这便是朝中诸位大人心中的真实想法了,哪怕太子殿下细细甄别的要求会拖延一点时日,但肥肉在前,反正谁都不会因为害怕耽误公事而放弃对利益的争夺。 这样的局面朱慈烺自是早有预料,他虽无奈,但也着实没有办法,归到最后也只能借着文官们的内斗不断壮大自己的力量,以期能够长久地将内斗压制在可控范围内。 就拿此次来说,若非应天系、浙江系、阉党以及带有多重身份的南撤官员为了通过加强对地方的控制而增添朝中话语权,依着大明文官不断削弱皇权的秉性,他朱慈烺又哪来的可能将手伸到县一级? 不过此事在表面上看来似乎是朱慈烺将满朝大臣都哄得团团转,可作为当事人,他却知道这只不过是借了“前人”的智慧罢了。 后世与现下相比,其最大的特点便是由于诸多技术的协助,知识并没有被某个阶层所垄断。 这带来的一个最重要结果就是,作为普通人的朱慈烺能够很轻易的通过各种方式接触到这个时代的人所无法接触到的观点、意见乃至行事方法。 譬如对晋、宋两朝衣冠南渡之后发生诸事的解读。 南明一朝发生的诸般内斗虽有各种因素在其中作用,但不可忽视的是,由于北方派系的到来,南方派系的利益受到了极大损害,随后两方便在此朝以各种手段进行了激烈的博弈。 而这场为了各自利益所展开的激烈博弈又和晋、宋两朝有着极大的不同。 究其根本大抵也可用一句话来总结,那就是在历经数千年的开发之后,长江以南虽还有大片土地未被开发,但南方派系既不能如后世那般对北方形成压制,又不似过去一般在北方面前毫无还手之力。 这般情形之下,几近旗鼓相当的两方虽都有抵抗清军的意愿,可内部无法形成合力,南明却也只能在打出三两个小高潮后草草落幕。 唔.扯得远了。 总而言之,朱慈烺借着各派系文官之间的内斗顺利增加了自己的势力,亦在毫不引人注目的情况下,为将来的某些改革打开了一条极为难得的口子。 对此,诸臣倒也没有多想,毕竟手握重兵的太子殿下还愿意在既有的框架下进行博弈,这既是对原有体制的认可,也是对文官体系的尊重。 由此,哪怕各方都认为太子殿下有些趁人之危,但却也只仅此而已,甚至如黄道周、徐瑜等私心稍少的官员还因此而生出了老怀甚慰的感觉。 需知,自堡宗之后,文官便逐渐掌握了朝廷的控制权,其具体行事方法大抵便带着些聪明的老婆哄弄自家老公的意思。 在这样的情况下,虽然家中大情小事都会按着老婆的心思发展下去,但只要老公不犯原则性错误,那么老婆便可以将老公尊为一家之主,甚至在外人面前给予近乎无限的尊荣。 可要是老公想玩些的,想在外面找些小三(宦官)、小四(军将),并打算以此来动摇文官们的正妻地位 那可就不好意思了,几乎可称为掌握家中一切的文官便可以让皇帝死得莫名其妙、无迹可寻。 所以,当朱慈烺愿意在规则范围内行事,且还未曾寻找“狐媚子”帮腔的情况下,在诸臣眼中朱慈烺自然就是一个极守规矩的老公。 哪怕文官在此次交锋中全面落败,但这也不过是夫妻之间的正常摩擦而已,并不能影响家庭的和睦。 唔.又扯远了。 在此事大抵敲定之后,朱慈烺并没有因小胜一场而显得有多得意。 于表面看来这一次他是借着诸臣之间的矛盾行了阳谋,让继续皇权支持的各个派系不得不以此来作为和他的交易。 但若看到根本之中,朱慈烺却是以争权为幌子挖了文官们的墙角,多少带着些阴谋之风。 受着后世伟人的影响,朱慈烺素来对阴谋诡计颇为不屑,自然也就不会因此而生出多少自得了。 “马阁老,把消息给诸公说说吧。” 马士英是昨日与黄道周一同到达应天的。 随着他两的到来,湖南和两广的消息也终于传到了应天,而朱慈烺在看到那两人满面的忐忑之后,也终于意识到湖南的问题到底有多么棘手。 崇祯虽是自缢,但谁都不能否认,若非闯军攻破北京,那他定还能多活不少时日。 在这样的基础上,何腾蛟非但迟迟未曾上表祝贺太子殿下行监国事,更还在湖南收留了数十万闯军,无论让何人来说,皆会因其所行之事而觉得何腾蛟心怀不轨。 由此,马黄二人自也担心素来将先帝挂在嘴上的太子殿下勃然大怒。 不过朱慈烺毕竟是清楚其中缘由的,他甚至能够猜到现在的何腾蛟亦在左右为难。 说白了现下的湖南已是客强主弱的局面,何腾蛟手中无有太多兵力,自也得多多考量闯军的态度。 可理解归理解,朱慈烺却也不能由得他就这么装傻充愣,更何况他的小朝廷对各地督抚并没有太好的制约手段,若真拖的时间长了,谁知道又会闹出什么幺蛾子。 只是 “回禀殿下,圣人云十世之仇,那何腾蛟竟不顾君父之殇而与仇寇相互勾结,老臣请殿下将其押回应天议罪。” “臣附议!” “臣附议!” “臣附议!” 怕什么来什么。 就当朱慈烺话音落下之时,徐老夫子便一马当先站出来表达了自己的意见,其后倒也不难想见,不管朝臣是不是能够理解何腾蛟的难处,但在这般节里却又有哪个敢不跟着附议? 现在的局面就有些诡异了。 在这刑部大堂之中的绝大多数人都在政争之上颇有心得,便是在最开始还没能想明白其中关窍,但也就片刻功夫大抵就能凭借所知情报将湖南的事在心中还原个七七八八。 可这又能怎样?太子殿下毕竟是先帝的嫡长子,这才过了周年,谁又敢,谁又好意思劝说儿子放弃为父亲复仇呢? 在这般情形之下,无论诸臣心中到底持有何种看法都得赶着表明对何腾蛟的唾弃,而朱慈烺也便被这一句句愤怒的话语声给架了起来。 说起来许也是报应。 李自成在大明仍有万里江山的情况下逼死了崇祯,而他也在麾下仍有大几十万能战之兵的情况下死在了一帮团练手中。 作为后来人,朱慈烺自然知道这些人马的战力如何,亦知道他们在投明之后可谓战到了最后一兵一卒。 老实讲,他是万分想将这路人马收到麾下的,更还在之前想要搞一个崇祯的临终嘱托出来。 可气氛已然烘托到了这般地步,身为崇祯的亲儿子他便是真有这么一份东西又怎能在毫无铺垫的情况下拿出来? 终还是少些能够揣测圣心的臣子啊。 心念及此,朱慈烺的视线不由在诸臣面上扫了一圈又一圈,待到堂中所有人都以为太子殿下正在拼尽全力使自己不至当场发作时,他最终还是长叹一声,用略带着些忧伤的语气说道:“何督之事尚不能轻下定论,先说说靖江王吧。” 话音落下,本还群情激奋的兵部大堂之中立时便安静了下来。 于表面看来,靖江王谋逆之事要比湖南的局面容易解决的多,可从实际操作来说,湖南那里只需发一份诏令即可。 其后无论能不能将何腾蛟绑回来,闯贼残军又会作何应对,反正朝廷的态度就是如此,你何腾蛟有胆子就在湖南自立,看众口铄金、刀笔如铁,能不能把你搞成秦桧第二。 反观靖江王这里便不一样了,要解决这事便得依仗丁魁楚,在未曾与其做好勾兑的情况下若贸然下了诏令,他今日缺这,明日缺那,搞到最后非但没有平定靖江王之乱,反倒让朝廷付了不少代价。 届时他丁魁楚远在广东,手中又有大军作为依仗,可提出这般方略的人却在朝中,谁知道会不会成了迁怒的对象? 这就是历朝历代,朝廷对封疆大吏在朝廷中枢安插个把人手的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原因了。 说到底,无论中枢做出何等英明的谋划,若执行者心怀抵触,那大抵也得不了什么好结果。 假若现在朝中就有丁魁楚的心腹或者盟友,那么当太子殿下将问题抛出之时,那人便会站在“客观”的立场上给出合理化建议。 届时无论勾兑或者胁迫都是两便,总不至于朝廷方略因得不到地方大员的支持而跑偏。 “启禀殿下,依老臣之见,有关靖江王的诸般信息还不明朗,不若待探明具体情状之后再行定计。” 正当兵部大堂之中逐渐趋于寂静之时,马士英苍劲有力的声音终还是响了起来。 他非常清楚,此时太子殿下虽因各种原因而还未有登基的打算,但朝中诸官却得在短时间内先有个署理。 以他在鞑子南渡时的表现,漫说首辅之位,便是能不能捞个寻常阁臣还在两说。 恰巧此时诸臣或因心无定计、或因心有疑虑,总之便将太子殿下生生晾在了那里。 这般情形,他又岂会再装聋作哑? “启禀殿下,马阁老之言可谓稳妥,但值此艰难之时,对这靖江逆贼却也不可太过姑纵,不若遣一重臣入广,待探明情况之后便可就地给出应对,如此方不至使小乱衍出大乱。” 马士英之言虽也称得可取,但归根到底他也只是为了让朱慈烺面上不太难看,可他作为曾经的首辅,一举一动皆落在所有人眼中,这里话音都还未曾落下,那里便见钱谦益直接赤膊上阵了。 竞争无处不在! 更何况是为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呢? 眼见大佬之间的争锋一触即发,堂中诸臣不由凝神屏息,可还不等他们有何动作,太子殿下的声音却于此刻适时响起。 “两位所言皆有道理,但两广之事确不能太过拖延,就命丁魁楚立即发兵,若他无法平乱本宫便亲自领兵前往。” 嘶~~~~~~~。 话音落下,不但钱马二人瞪大了眼睛,堂中更是隐隐传出数阵倒吸凉气之声。 殿下心中早有定策! 否则又怎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便做出此等果决选择? 心念及此,诸臣又将两广之事细细思量了一番,随即便意识到自己的想法中还是有所局限。 在朝臣眼中,两广远在千里之外,其间又有鞑子于江西阻隔,哪怕太子殿下兵锋正盛,却也有鞭长莫及之感。 作为延绵数千年的陆权帝国,大明的臣子们有这般想法却也算不得错,可他们却忽略了一点,这位爷是领着大军走过海路的! 哪怕这所谓海路只是沿着海岸线从长江口去往钱塘江口,可这和沿着海岸线去往两广有本质区别吗? 这位爷怕不是又要带兵离开吧。 随着思绪的飘动,在场诸臣看向太子殿下的眼神立时便带了些怀疑,某些人心中甚至还浮现出了一个庙号:武宗。 当初的武宗便是借着各种由头离开京城,想以此来摆脱文官对他的控制。 最终他得逞了,可在与军队建立了较为密切的联系之后,他的一生也就此结束了。 不过这个庙号在某些人心中大抵也只是一闪而过,说到底武宗时的文官集团已然将所有政敌全都处理干净,除了个别内官之外真可谓风头无两,而现在的文官集团呢? 诸臣皆都清楚,在乱世之中文官压根就没有和武将叫板的资格,若非太子殿下压制 “遵殿下钧旨。” “遵殿下钧旨。” (本章完) 第223章 唔你还是没他们了解本宫 第223章 唔.你还是没他们了解本宫 此番议事已能算是较为正式的朝会了。 其中不但聚集了各方势力的代表,更还就重要议题进行了商议。 若非诸臣并未定下各自权责,说是大朝会却也没什么问题。 早前朱慈烺宣布监国乃是因弘光被俘而迫不得已,再加上应天不过小猫三两只,完全不具备建立完整朝廷框架的条件,所以也就先这么将就了。 待到朱慈烺的势力扩散到杭州,又缺乏正式任命的契机,这一推再推之下,各人之官位却也就一直处在了较为模糊的状态。 所幸那时小朝廷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战事上,在军需后勤有吴易协助,且江南之地多还为鞑子所占的情况下却也未曾出现什么纰漏,总算是顺利取得了江南之战的胜利。 只是那种状态也不过是在将就而已。 所占之地不过三两城时,朱慈烺拼着累些,少睡些还能不耽搁什么,可现在随着江南之战的胜利,朱慈烺手里已有苏南、皖南、江西半壁和一个完整的浙江,他若还如先前那般事无巨细皆得亲自处理的话,怕也不会有几年好活。 在这样的情况下,尽快搭起中枢班子便成了“磨刀不误砍柴工”里的磨刀了。 “早前因鞑子来攻,朝廷中枢散得有些不成样子,本宫有意重定权责,却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话音落下,诸臣自是连声应和。 对此,众人皆有猜测,自然不会感到意外,只是对于其具体人选,各人却也有一番不同的猜测。 身为应天、杭州官阶最高的文官,钱谦益和马士英的入阁已然板上钉钉,可按着常例来说,阁臣需得是单数才能在有争议时不至陷入僵持。 如此一来,这阁臣之位便会空出一个,众臣之猜测也就集中在这空出来的一个上。 “命钱谦益、马士英、袁继咸三人入东阁理事。” 预料之外,真真是预料之外。 袁继咸身为二品总督,回朝入阁自是够资格的,可他若走了,麾下那数万大军该当如何?又有谁能压制左部? “启禀殿下,老臣于地方尚有重责.” 对文官而言,能够入阁自是莫大的权柄于荣耀,可袁继咸深知两军情势之复杂,思量片刻终还是打算婉拒。 只是朱慈烺亦非久困深宫,能在如此场合将这话说出又怎会无的放矢? “无妨,本宫于二军之上还有些布置,袁阁老待处理妥当再回朝也是许的。” 太子殿下已将话说到这般份上,袁继咸若还推三阻四那便不是心系国事而是打算拥兵自重了。 心中虽还有些疑虑,面对这样的情况他也没其他选择,应承之后便退回了文官队列之中。 “本宫这里有份各部堂官人选的单子,内阁可稍加参考,至于其他诸事便由三位阁老决断吧。” “老臣领旨。” 眼见阁老之位已定,朱慈烺便从袖中抽出了一份单子。 在这份单子上,他给出了对六部尚书的“建议”,并特别“建议”了个别侍郎,如此一来,朝廷中枢的架子便算是大体上搭了起来。 这本也是应有之意,作为一国之“君”朱慈烺自然得对要害部门保持一定的控制能力。 不过他也并没有因此而将各部堂官全都安插成自己的心腹,毕竟他手里本也就没有多少够资格担任尚书的人选,而且他也知道,吃独食是会引起极大反噬的。 在有些人眼中,皇帝自是一言九鼎、言出法随,可在现实中除了极个别亲手打了天下的开国之君外,剩下的每一个皇帝都会受到这样那样的制约。 对此,朱慈烺自是清楚,他甚至知道某个功盖千秋的开国之主在“背叛”了既得利益阶层后受到了怎样的反噬。 这般情形之下,他自然得在给出这份似乎乾纲决断的名单前细细思量。 兵部尚书朱大典、户部尚书张国维、礼部尚书刘宗周,吏部尚书杨廷麟、工部尚书李永茂、刑部尚书阮大铖、兵部左侍郎吴易、刑部左侍郎田仰、左都御史徐瑜、右都御史黄道周。 朱慈烺用张国维和杨廷麟这两个似乎派系不显、且对他颇有些忠心的人掌握了户部和吏部,又将吴易、田仰钉在兵部和刑部,大体上算是完成了对朝廷中枢的控制。 这里面最值得一提的便是对东林党的任命。 礼部尚书作为预备阁老算是个高位,但其手中并无实权,在真正入阁之前却又是个空架子;而那右都御史虽是位高权重,但在实际上又无法直接插手行政。 在这样的安排下,浙江系若想对朝政产生影响,要么就得通过钱谦益,要么就得通过黄道周。 可钱谦益的徒子徒孙虽在地方上有着分布,但在中枢却无有几个,想要通过他施加影响便得费不小代价;而黄道周这里毕竟是个得罪人的部门,每进行一次对朝政的干预就意味着得罪一批人。 如此一来,朱慈烺既兑现了对东林两派系的承诺,又尽最大可能减少了东林对朝政的干预,而且由于他们的入朝还在阉党头上挂了一把利刃,说是一箭四雕却也不算自夸。 当然,在之后有关侍郎等官职的争夺中,必然会出现这样那样的变化,但说一千道一万,在这般任命之后,小朝廷里必然会出现三足鼎立的局面。 事情到了这里,朝议部分虽然结束了,但却并不意味着诸事都已安排妥当。 等到各臣陆续退去,兵部大堂中仅剩下三位阁老和徐胤爵这个超品国公时,朱慈烺才又将后面的议题进行了下去。 “我意整编各军,重划防区。” 话音落下,在场几人皆是面色平静,显然已猜到了太子殿下唤他们留下的目的。 开玩笑。 张国维、朱大典、杨廷麟、李永茂这些帅臣都已入朝为官,他们新募的那数万人马若不加以整编,难道就那么放着生乱吗? 以此推出太子殿下的想法大抵也没什么错处。 只是他们所想虽对,但却并不全面,按着朱慈烺的心思,非但民壮新军需得整编,便连已成各军也得稍稍动动。所以当他们又一次看到从太子殿下袖中掏出的那张纸上到底写得什么时,各人的表情就变得颇为复杂了。 宿卫扩编为前后左右中五军,分由方国安、侯承祖、常冠林、梅春、向仁生所领,其中除了常冠林所领前军为四万、向仁生所领中军为五千之外,其余三军皆为三万。 这般动作不可谓不大,但这几路在殿下亲率之下皆立了不小战功,如方国安所部更是在杭州之战中得了殿下亲许,要入列宿卫之中。 对堂中诸臣而言,如此安排虽然有些出乎意料,但细想起来亦能算是合情合理。 真正让他们面色复杂的却是对其余各军的安排。 左梦庚部整编、袁继咸部整编、胡茂祯部整编、吴志葵部整编、皖南义军整编。 这连续五个整编就算放在安定时节也不见得能顺利进行下去,更何况在这内忧外患、风雨飘摇之际? “殿下,老臣本该避嫌的,可整编之事太过重大,一个不慎便会引出内乱,万不该操之过急啊。” 袁继咸对朱慈烺是颇为看好的,但由于两人之间并没有在真正的事务上打过交道,自然对太子殿下的行事作风没有太深的了解。 所以当他将那一页纸上的内容全部扫入脑中,且又未见其他两位阁臣和一位国公有什么动作后,他便主动站了出来。 在他看来,其他三路都还罢了,最麻烦的就是左部与吴部。 左部虽在几番波折之下不复往日兵威,但若他们因抗拒整编而闹出事端却也是个不小的麻烦;而那吴志葵在苏松占了不少城池,其部兵力虽算不得什么,可若有心对抗却会对苏松的恢复产生巨大影响。 袁继咸非常清楚,整编能加强各部战力,亦能减少武将自立的风险,可现在这种节里,诸事纷繁复杂,哪怕整编有天大的好处也当缓缓图之,万不该贸然行事。 “无妨,出乱子就出乱子,大不了趁着鞑子北归扫平内里心怀不轨之人。” 话音落下,袁继咸张着嘴不知该如何应对,而其余三人则同时露出果然如此的神情。 凭这位爷那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脾气,又怎可能在治下容得那种自成体系的藩镇出现? “殿下英明,却不知各部若有异动,该派何人前去剿灭?” 正当袁继咸震惊于太子殿下的不管不顾时,却听另一句杀气腾腾的话从身侧传出,待他扭头望去,却见颇有仙风道骨之气的钱谦益正在等待殿下的答复。 世道乱了,怎么人也变得不正常了? 他与钱谦益打过交道,更从其所做诸事之中对其行事作风有着一定的了解,可他无论如何未曾想到,这才多长时间未见,那个平素里躲在暗处搅风搅雨的文坛领袖竟一开口就是“剿灭”。 “宣城有常冠林,以其部战力来说当能压得住左梦庚,这吴志葵” 又一阵话语声传来,还处在呆滞之中的袁继咸不由扭头看去,却见马士英正皱着眉头不住思量,似乎对吴志葵所部的处置也觉有些为难。 这一个两个都是怎么了? 为何一开口就是打打杀杀? 两句话入耳,袁继咸已无力去思考两位阁老的意见到底有没有可行性,此时的他全副心神俱都放在了其人为何会出现此等变化上。 只是场中毕竟有三人,还未等他发现什么蛛丝马迹,却听又一阵话语声传了过来。 “吴志葵那里好办,胡茂祯所部也整编了好一阵子,莫不如就直接派他过去算了。” 徐胤爵话音落下,不管朱慈烺亦或钱马二人都不由缓缓点头,显然是觉得此法可行。 话说到这里,整编之事却已算是彻底敲定,而当朱慈烺发现袁继咸的目光有些呆滞之后,稍一思量便对着他说道:“所谓攘外必先安内,我大明失了半壁江山皆因内里已烂到深处。” 对于这句话,当年朱慈烺由于常凯申的关系而对其颇为嗤之以鼻。 可当年岁见长之后,他却突然发现那家伙败多胜少不正是因为没有理清其派系内部问题? “兵为将有使各路将帅怯于死战,派系斗争使朝廷运转近乎失灵,此等情形需得三位阁老慎之又慎。” 说着,朱慈烺的目光似在不经意间自钱马二人面上扫过,其后几人自然都躬身称是,而钱马二人的声音显然要比其余两个更加恭敬一些。 对于二人的表现,朱慈烺自也不会有什么表示,稍一思量自觉再无什么,他便对着几人说道:“若无别的事,那就散了吧。” “禀殿下,臣有事启奏。” 随着话音传来,众人的视线都不由投到了徐胤爵身上。 在这官场上素来讲究一个你既然不知道,那么就代表着知道了也没什么用。 以此为基,诸人便是再好奇徐胤爵要禀报什么却也该自觉告退,省的背上一个四方打探的罪名。 可就当马士英正要躬身告退之时,却发现身侧的钱谦益却还直挺挺地杵在原地,随即他似是觉得嗓中奇痒无比便轻咳了一声,而才堪堪将手抬起的袁继咸也便整了整似是有些不整的衣襟。 对于几人的小动作,徐胤爵自是毫无察觉,可朱慈烺正端坐在他们对面,又如何能一无所知? 只是他略一思量之后却发现,能让徐胤爵私下禀报的倒也只有那事,如此一来他也就直盯着徐胤爵,却对其他几人的死皮赖脸假做不知了。 “国公有何事?” 随着太子殿下的追问,哪怕徐胤爵再不想当着他们的面显示出自己在勋贵之中并无太多威望却也不得不硬着头皮回答道。 “殿下,臣有负重托,勋贵之中愿意做那粮食生意的不足四成,哪怕按着战乱未起时的粮价来算却也有不小缺口。” 话音落下,徐胤爵顿感面上胀热,可谁曾想,太子殿下还未就此发表意见,身后却传来了两阵苍劲有力的话语声。 “启禀殿下!老臣愿为朝廷分忧!” “启禀殿下!老臣亦愿为朝廷分忧!” (本章完) 第224章 太子殿下是真的心善 第224章 太子殿下是真的心善 勋贵们是仗着身份地位赚轻松钱的,而世家大族虽多有子弟在朝中为官,但由于官宦生涯的顶峰多则一二十年,少则寥寥数年,其前其后皆处在甚少回报的阶段,波动实在太大。 所以对世家大族来说,能够有几条稳定且长久的生财之道才是他们真正的追求。 话到这里便不得不夸赞一下马阁老之机敏了。 钱老先生毕竟早就知道这个消息,而且他也断定勋贵们不会对这等“辛苦钱”生出什么兴趣,所以在关注了一段时间徐胤爵的动向后,他便知道自己定能为徒子徒孙的家族争得这份有可能会持续百年的生财之道。 由此,他能猜到徐胤爵要禀报什么却也在情理之中。 但马阁老是昨天才回到应天的,他对此事是真真的一无所知。 在这样的情况下,他能于转瞬之间便跟着钱谦益说出那句“老臣愿为朝廷分忧”得是何等的果断和机敏? 只是 这终归是个套啊。 哪怕这个套并非为了坑人,甚至还很可能会让中套之人得上不少好处,可在本质上它却是个不折不扣的套。 朱慈烺非常清楚,谁都会对平白丢来的好处警惕非常,但若这好处是凭着自己的谋算从别人手中抢来的,那便又是另一番说法了。 江南缺粮。 只要这笔买卖能够顺利做成,那么在这场仗不知还要打多少年的情况下,这个买卖便能一直做下去。 若再将思路发撒一些,哪怕这场打完了,凭着完整的大明还不能重新打通海上的贸易渠道吗? 当然,也有可能仗打完,大明也没了。 但一来太子殿下似有明君之风,保个半壁江山应该问题不大;二来不管是谁夺了天下,总不会和银钱有仇吧? 有了这样的认知,各官背后的家族会如何行事也就不难猜测了。 “既然几位阁老都有心为朝廷解困,那本宫自也不好拂了你们的好意,”说道这里,朱慈烺顿了一下,待见几人都正眼巴巴望着自己,他便又接着说道:“这样,想那谭昌源也当从东吁回返,各位派人去杭州和保国公议出个章程便照着办理吧。” 目的既已达到,朱慈烺也不会再纠缠什么,待到几人皆都满心欢喜的离开之后,他才又开始暗自盘算起来。 只要有着获取粮食的渠道,其实多一些人或少一些人都没有什么差别。 说白了,他只是想用“太子殿下从海外购粮”来和“可能发生饥荒”的预期做个对冲,而非真的用海量的粮食强行填平缺口。 江南是缺粮,可满华夏又有哪里不缺呢? 经历了这么多年的战乱,大明国境之内已然是满目疮痍,就算他能从海外买来足够辖区所用的粮食,可在市场的作用下,这些粮食必定会通过各种渠道流往价格更高的地方。 在这样的情况下,哪怕他能将东吁乃至吕宋的所有粮食都买回来却也不见得真能将饥荒扼杀。 由此便能轻易想见,他的真正目的其实也不过是将粮价维持在一个贵,且不是非常贵的水平,以此种方法来尽可能少饿死些人,尽可能维持辖区内的安稳。 力有不逮啊。 在心中叹了一声,朱慈烺不由用手背在眼眶处松松揉了几下。 他对现在的局面有着非常清醒的认知,莫看他不管对外对内都是连战连捷,可从根本上来说,这不过是各方都在暂时避他锋芒罢了。 一旦他露出颓势,且不提会不会遇到群狼噬虎的局面,内里被暂时压下来矛盾却是一定会再次爆发的。 所以,趁着这短暂的时间设法尽可能多的缓解或解决内部问题便成了他的当务之急。 也正因此,他甚至不惜因整编之事而再动刀兵。 的确,大明的问题实在太多,军队的弊端也不过只是发在外面的表症而已,但若无法将军队牢牢控制在手里,那么想解决任何一件问题却也只是痴人说梦,镜水月罢了。 “李朝东他们搬出去了吗?” “已经搬到城北大营了。” 太子殿下这一句问得颇为突然,但候在一旁的纪清源却不假思量便给出了答案。 在回到应天之后的这段时间里,朱慈烺干了很多事,譬如地方失节官员的处置;譬如以某种方式忽悠某些群体去东吁买粮;再比如加深自己在应天百姓和民壮之中的威望。 这林林总总在朝中诸员眼里皆是极具意义的大事,不过在朱慈烺看来,他干的最重要的一件事却是去探望伤兵。 距离鞑子那夜突袭已然过了近两个月功夫,伤势轻些的已然回到本队,但重伤乃至残疾的却还在伤兵营里恢复那不可能完好如初的伤势。 离开伤兵营后,朱慈烺的心情自然是低沉的,但从殿下宿卫口中传出的消息来看,殿下最担心的还是伤病们今后的生活。 人生价值! 这四个字是殿下的原话。 虽然已给了伤病们足以维持生活的抚恤,但殿下还是坚持要让失去作战能力的伤病们实现人生价值。 由此便在咨议局之下多出了名为政工所的单位。 按着殿下的说法,此时道路不靖咨议局的人跑来跑去总得有人护持,而兵卒们的士气关乎战事胜败,自也得时常有人鼓舞。 这个理由基本上还是充分的,但每一个得此消息的人却都清楚,这说白了就是太子殿下为了让伤残兵卒的后半生有所着落而生生造出来的。 对此,大抵是有人不以为然的,但就算你问上一千人,这里面至少也得有九百九十九个会承认“太子殿下是真的心善”。 总之,政工所的事在引起了一点小小的波澜之后就变得毫无声息了,而伤残兵卒们也在李朝东的带领下迁至城北大营开始了短期培训。 可以想见,待有朝一日此制度推广开来. “殿下,莫不如稍事休息。” 正当朱慈烺的思绪稍有飘散之时,纪清源似是察觉到了他心神上的疲累。 这几日他一直跟着太子殿下东奔西跑,有些事他虽也看不太真切,但亦能想到其中的错综复杂。 更何况要做事就得钱,诸般纷杂虽在太子殿下施为之中逐一理清,但若抛去各部功赏,应天库里余下来的八十几万两白银也不见得能撑过几遭。 当然,他知道阮大铖在杭州刮了一笔,亦知道从鞑子各营中得了不少,可挨了这么一番战乱,今年的税当是没太大指望,两相抵消之下说不得窟窿还要更大一些。 对于纪清源的心思,朱慈烺大抵是不知道。 不过实话实说,他就算真知道了却也不见得真会愁成什么样子。 他手中的各路人马拢共算下来当已近四十万,而且他也并不打算将精简裁撤下来的老弱病残置之不理。再加上各地衙门的正常开销、赈济灾民的钱粮消耗、新募民壮的武器装备、乱七八糟的火耗飘没。 这林林总总下来,每年没有个二百多万肯定是顶不住的。 只是 这是江南啊。 朱慈烺曾经见过一篇户部兵饷左、右司的开支条目。 在崇祯十六年,兵饷左右司共收银一千五百八十四万两,其中浙江上缴一百五十万两,而应天、镇江、苏州、常州等南直隶各府共上缴一百五十八万两。 要知道这只是各地上缴的如辽饷之类的加税而已,却还不包括收了几百年的正税。 身处银子堆里,他又怎会担心自己那个小朝廷没钱开支? 当然,今年江南各地多少都经了战乱,于情于理也当稍事减免,但减免又不是彻底不收,再算上通过各种方式搜刮来的银子,紧吧紧吧坚持到明年收税又会是什么难事? 看到这样的数据,许有人会生出疑惑:既然每年能收这么多银子,崇祯又怎会穷到那般份上? 唔.要不就水上几百个字? 大明收入不少,但开支更大。 朱家宗室三十多万人,每年便得发放近一千万石粮食,而在财政状况还能勉强维持的天启年间,朝廷的正税每年也只能收上两千万石。 如此看来,仅这一项便等于去了大明的少半条命。 再一个便是军饷开支了。 还记得兵饷左右司的那一千五百万两银子吗?把这些银子全都添到九边却还有六百多万的窟窿! 话到这里,便得又再扯远一些了。 有明一朝,兵卒的饷银并非一概视之。 如朱慈烺麾下的这些卫所军和民壮,哪怕太子殿下已然提高了他们的待遇,可一年下来撑死也只消耗个四五两银子。 反观九边的募兵,每一个兵卒一年便得费近三十两去养。 这里面到底有没有猫腻,咱无有证据自然是不知道的,但按着后世那强军的标准来看,什么身体素质、武器装备都只是次要,真正决定一支军队战斗力的反倒是不太需要用银子去养的战斗意志和兵卒纪律。 总之,崇祯收上来的那几千万钱粮便被这两个无底洞消耗了,而不需要背负这等深坑,且还占据了税赋重地的朱慈烺自然不虞无钱可。 当然,这些银子虽能轻松维持小朝廷运转,但朱慈烺若想再做些大事那便有些捉襟见肘了。 所以,对现阶段的太子殿下而言,开源节流却还得两手抓,两手都要硬。 “去通知一声越先生,我们明日便南下吧。” 朱慈烺虽在出神,但纪清源就在其身侧,话语声也就顺利将他从自己的思绪中扯了出来。 可出乎纪清源意料的是,太子殿下回头之后并未对他的话做出回应,反倒一下便将话题扯到了十万八千里之外。 “殿下,这.” “怎么了?” 按着常理来说,纪清源一个芝麻绿豆大点的侍读是没有资格对太子殿下的任何决定置喙的。 可朱慈烺回返应天拢共也不过八九日功夫,哪怕现在鞑子已然退回江北却也不该就这么离开权利中枢。 如此情形,作为朱慈烺死忠铁杆的纪清源,便是心中再是忐忑却也不得不直言相劝了。 “殿下恕罪,应天毕竟是大明陪都,您这长久不在都中却也难免会生出什么事端啊。” 纪清源的话自然是极有道理的,不过这也得看放在什么时候。 于太平节里,无论军政大事都得先汇在京城,离了京城便等于将帝国的中心拱手让于旁人,生不生出事端自然就取决于一念之间。 可现在不一样啊。 朱慈烺虽顶着大明监国太子的名头,可说白了他干的却是江浙总督的活。 就这么点地方,快马最多也就两日便能从北跑到南,更何况内阁初立,朝廷诸事的传递还停留在先前那般混乱状态。 如此一想,其实说白了太子殿下在何地,何地便是这江浙的真正中枢。 “无妨,左梦庚和吴志葵那里还是得去一下的。” 闻得朱慈烺之言,纪清源大抵也知道劝肯定是劝不动的,所以稍加犹豫之后他也便躬身称是准备离开兵部大堂。 只是这几日终还是万事繁杂,朱慈烺心中亦是各种思绪不断涌动,待纪清源才走两步便又听到太子殿下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这趟调二三百宿卫即可,向仁生就留在应天抓紧整编部队。” “殿下,不可啊!” 眼见这纪清源有逐渐往徐老夫子方向发展的趋势,朱慈烺虽有些无奈但也只能耐心解释。 “二三百宿卫便是千余降军也能战得,更何况到了芜湖还有袁督所部接应,你还怕会出什么事吗?” “殿下!大明安危负于您一身万不可贸然行事啊!” 在朱慈烺看来带走过多的宿卫必然会影响其整编扩充的进度,若真丁魁楚那里有变,而宿卫还未恢复战力便得多少延误些时间。 可在纪清源的担心也非没有道理,芜湖之战后确有不少散兵游勇在荒郊野外游荡,若真遇到大股的,三两百宿卫便是战力再强却也不见得能护持朱慈烺安全。 这般看来,两人算是各有道理,可面对这等忠心且耍了无赖的臣子,朱慈烺也真真没什么办法。 最终他将护卫兵卒提高到了五百,这才好说歹说将摆出一副死谏架势的纪清源唤了起来,而他终也趁着这个空子思量南下之行了。 (本章完) 第225章 对故人之子的培养自得尽心竭力 第225章 对故人之子的培养自得尽心竭力 朱慈烺此番南下目的非常明确,就是把自己当做了恩威并施中的恩。 试想,当大领导需要你调换岗位时,派个人力的小渣渣直接通知和大领导亲自来谈会是一样的效果吗? 更何况整编裁撤之后,朱慈烺也并未打算对这些淘汰下来的兵卒置之不理,无论地方守备亦或就地屯垦,终也能算是一份朝廷的恩德。 这般情形之下,惯爱以各种手段收拢军中人心的太子殿下又如何会让旁人得了这份感激? 至于说为何要在南下时带上越其杰. 在相处一段时日之后,朱慈烺发现李永茂的能力并不足以应对江西局势。 这倒不是说李永茂其人就是个凭着关系混上来的。 开玩笑。 在华夏这等人口大国,能混到主政一省的便是用万里挑一来形容都嫌太过保守,更何况李永茂还真真在任上为百姓做了些实事。 只是各人才能有长有短,于太平节里他的确能让一方百姓安居乐业,可于临敌机变之上,李永茂便显得不太果决了。 由此,朱慈烺在安顿各部之时将他调去了工部,而将越其杰任成了江西总督。 切莫以为这般安排只是给李永茂随便寻了个位子。 那工部虽为六部之末,但朱慈烺其后的众多想法都得落到这里,若真换上个寻常官吏他却也不见得会放心将事关大明未来的重任交托。 当然,做出这等安排的目的也非仅止于此。 和常人所想不同,朱慈烺本人所掌握的力量虽在江南冠绝群雄,但他亦做不到万事随心所欲,诸般事务皆得考量其他势力的想法,有时甚至还得拿出一些东西来作为交换。 以此为基,他的每一个动作自然都得尽最大可能达成更多的目的。 江西之地已被阿济格占了大半,成为江西总督便意味着在之后可能到来的反攻中扮演重要角色。 这等情形之下,江西总督这个位子也便仅有三两人足以胜任了。 首选自然是袁继咸,但一来,他在江南之战中无有功劳也有苦劳,若不加以赏赐便会寒了一路人马的心;二来,有资格和那两个形成分庭抗礼之局的人仅有他一人,若真将他安顿到地方势必会让阉党、东林的斗争更加激烈。 由此,袁继咸这个曾经的江西及周遭数省总督自然得回到朝廷中枢,协助朱慈烺稳定局面。 剩下的便是朱大典和越其杰了。 若只从他们两人的履历和能力来讲,朱大典似乎是要比越其杰合适一些的。 朱大典虽和马士英走的颇近,但从另一方面来说他却也是浙江人,有这个基础,他就任江西之后便不太会受到后方掣肘,甚至还会因其籍贯原因而从浙江获得不小支持。 再加上他自有领兵之权算起就少有败绩,似乎以其统御江西、对阵阿济格便能称得最佳选择。 可话说回来,这般重要的职位又怎可仅考量这些? 出镇江西势必会成为手握重兵的一方强藩,又有哪个主君敢将和各方都有千丝万缕联系的人放在这种位置上? 所幸朱慈烺的夹袋中还有个越其杰,他的战绩虽不见得能和朱大典相比,但在诸多文臣之中亦能算是知兵的。 更何况这段时间以来,他亦有发展为孤臣的趋势,朱慈烺自然也就能放心将他安顿到这等要紧位置上了。 第二日,将才返回应天的太子殿下终还是在诸臣的强烈反对下再次南下,所用理由也是现成:整编乃是朝廷大略,无人能够例外,但身为大明的监国太子,却不能让将士们寒心。 牵强吗? 似乎是有那么一点的。 但现在朝中几方势力都将全副心思都放在了失节官员的处置上,谁又会为了这么一点小事而触怒太子殿下呢? 所以,“君”臣在应天城外上演了一副极其肉麻的戏码后,朱慈烺终还是踏上了南下之途。 此番南下,他的第一站自然是芜湖。 此地不但有袁继咸所部驻扎,更有常冠林、左梦庚、侯承祖几路在侧。 若单以兵力来看,这地方毫无疑问便是江南最兵势最盛之处,但有外敌来袭,哪怕不能将其打个落流水,仗着堡垒群却也能争个坚守待援。 只是这终归是在不知内情的人看来,对于身处其间的左梦庚而言,周遭这些兵马是敌是友却也难说得很。 “报~~~~~~!殿下距此还有十里!” 随着一阵马蹄声响起,一个身负旗牌的红袄骑士以极快的速度接近了侯在芜湖城外的一众将官。 待听到这声报讯之后,常冠林等人自是面露喜色,可左梦庚脸上的血色却明显比先前少了一些。 他现在非常后悔,先前和袁老头子商议好各自任务之后,自己怎就被猪油蒙了心智,竟在南下救援宣城的路上一拖再拖。 换做旁的节里,其实拖也就拖了,当年他爹在接到崇祯的命令后也没少拖过,只要手中握着重兵,再给皇帝一个能下得来台的理由,这等事情又能值什么? 可他不是他老子,他也不是他老子。 局面一变再变之下,太子殿下不但将鞑子打了个落流水,更让他这一路人马在不知不觉间落在了数路强军的重围之中。 这般情形便是左梦庚心大得如牛马一般却怎可能不为自己的将来担忧? “侯爷,莫忧,”看到左梦庚那一脸等死的表情,常冠林自得上前劝解几句:“殿下是个念旧的人,无论如何老侯爷曾为殿下仗义执言过,您这里便是有小错,殿下却也不会重责的。” 你当常冠林为何敢将话说的这么透彻? 在芜湖一战结束之后,左梦庚便意识到自己落在了重围之中。 其后他自是动过各种心思,可算来算去都没有多少成算,最终他也就只能将希望放在了活动请托上。 袁继咸那里他自然是派人去了的,可常冠林这个太子殿下的心腹大将就在左近,似如落入水中一般的左梦庚又怎会将其错过? 由此,在左梦庚的刻意交好之下,常冠林也便在前两日将自己的真实想法说了出来。“常将军,万莫如此称呼!家父过世之后,朝廷并无旨意许我承袭爵位,我以寻常武官之身统领大军本就是无奈之举,又怎敢如此僭越啊。” 常冠林那边话音才落,左梦庚便如个被惊着了的兔子一般。 这些日子他虽一直忧心忡忡,但在四处请托的同时也未忘记通过各种渠道了解太子殿下的处事之法。 这不了解不要紧,一经了解之后他的心便立时凉了半截。 四处都在称颂这位爷心善,谁都觉得这位爷体恤臣子、爱惜百姓,可又有哪个和这位爷做过对的落了好下场了? 应天的梁云构,杭州的那几个大族,这些都还只是摆在明面上的,谁知道在暗地里又有几个? 当然,从明面上来说,他的问题最多也只是个临敌畏战,与那两波远远不能相比。 可在左良玉多年的言传身教之下,左梦庚对于兵权自有一番认知。 这般情形之下,他最多也就指望能回去当个富家翁,又怎敢奢望那心黑手狠的太子殿下会因“念旧”而放弃这个夺取兵权的机会? 对于左梦庚心中所想,常冠林多多少少却也能猜到一些,可与此同时他也知道,心结这种东西除非自己想明白,凭着旁人却是无论如何也难解开的。 其后,常冠林又对左梦庚安抚了几句便放眼远眺等待太子殿下的到来,而左梦庚却还是保持着那么一副引颈待戮的样子,却也让人不知该如何是好。 约莫一个多时辰之后,一个个黑点出现在一众军将眼中,随即常冠林招呼一声,在场所有人便以极快的速度摆出了迎接队形。 之后的的自也不必多提,左右也不过“拜见殿下”、“诸将辛苦”的场面客套,待到这些流程全部走完,朱慈烺便在常左二人的引领下入了位处芜湖城外的常冠林营之中。 值得一提的是,诸将原本是打算将太子殿下请入城中的,可朱慈烺却觉得这样闹出的动静有些太大,为免扰到百姓,他也便婉拒了诸将好意。 “本宫此次前来,一者是为了看望士卒,二者则是为了整编之事。” 方一落座,朱慈烺便开门见山的说明了自己的来意,随后他也不等被这光明磊落(hao wu gu ji)震得稍稍有些愣神的军中诸将恢复过来便又接着说道:“此事想来你们也有所耳闻,不过本宫还得再予伱们细细解释一番。” 自应天到芜湖的这三四百里路,朱慈烺虽走了四五日功夫,但从中枢传递而来的消息却早已在芜湖各军之中传开。 对于此事,因着各自统属不同,诸位军将自也有不同的看法,但不可否认的是,在芜湖各军之中,当属左梦庚所部对此最为排斥。 这倒也不难理解,常冠林和侯承祖是正儿八经的太子亲军,袁继咸所部也因老上司的入阁和曾与殿下并肩作战而不觉得整编会伤了自家利益。 剩下的便是左梦庚这路了,在江南之战中,他们非但没有功劳,更还因存着旁的心思而失了苦劳。 如此情形之下,左部诸将虽因重兵在侧而无有半点挣扎的余地,但若说他们甘愿接受却也是虚言诓人了。 “宁南侯。” “啊!臣在。” 朱慈烺话音入耳,左梦庚先是一愣,紧接着便是狂喜,可这狂喜只过了片刻却又被满心的疑虑给冲得一干二净了。 如他所言,左良玉病逝之时正值鞑子入寇,再加上他那起兵打得是“救太子,清君侧”的旗帜,所以朝廷也就未曾下过许他袭爵的旨意。 而现在掌着朝廷大权的太子殿下以宁南侯相称,显然是承认了他袭爵的事实,心中生出狂喜自然是情理之中的。 可自家事自家知,他在先前一战中非但未曾立下半点功劳,更还前瞻后顾、存着旁的心思,这般情况之下他便真的历练不足,那狂喜却又怎可能长时间存在心中? “你部在救援宣城时前瞻后顾,当以延误军机之罪论处。” 果然,当左梦庚意识到情况不对之时,朱慈烺那杀气腾腾的话语声便直接传入了他耳中。 延误军机! 在这等罪名之下还说什么保得富家翁,怕是连性命却也不见得能留得下来啊。 心黑手狠,真真的心黑手狠! 你要兵权,我让了便是,又何必非要赶尽杀绝呢? 心念转了几番,左梦庚自问已看穿了太子的谋算,可早在芜湖之战结束之时他这一路便已身处重围之中,待到这个点除了引颈待戮之外又能如何? “但你家老侯爷曾在本宫落难之时发兵相助,功过相抵之下也便既往不咎,待大军整编完毕你若愿在军中便还容你独领一军,你若不愿在战场厮杀那便在朝中为你寻一职位,也算是还了世伯往日情分。” 话音落下,朱慈烺便在缓缓抬头的同时将双眼闭了起来,似乎是因为路途之中的劳累,却又似是对故人之子心怀鬼蜮而感到失望一般。 “启禀殿下,臣臣想归朝就职。” 这等情形,左梦庚大抵也不会再做其他选择,在忽略“整编完毕”几个字后,他稍一思量便直接给出了答案。 “许。” “谢殿下隆恩。” 在得到太子殿下的应允之后,本还满腹心事的左梦庚顿觉身上一轻,可当他谢恩之后正打算退到一旁之时却又听朱慈烺的话语声传来。 “你本也不擅带兵,世伯去后这才多长功夫,你便已将数十万大军带成了这般模样。” 既想当彪子,又想立牌坊? 朱慈烺这边话音才落,于帐中诸将心中便生出了这个念头。 按着寻常情理来说,既然左梦庚已放弃了军权,那么事情便算是结了,可太子殿下竟在此等情形之下又以言语伤皴,这却非小人行径乎?! 只是朱慈烺此行是来收拢人心,又非专门来给带兵军将心中留下此等恶劣影响的,就当左梦庚强忍心中恼恨,准备接下这一辱时却听太子殿下的声音又传来过来。 “待回朝之后你便以本宫侍读的身份入阁,看看在那几位阁老身边能不能学出个文官的样子吧。” (本章完) 第226章 机缘难得,确需慎重 第226章 机缘难得,确需慎重 8月18日 杭州 自多铎潜逃,太子殿下迫降城外清军之后,这杭州便逐渐繁华了起来。 当然,这种繁华只是相较于前一两月而言,若与早前相比却还差得老远。 不过对于普通百姓而言,能不似扬州一般便已算是贪天之幸,哪怕日子比早前过的要艰难一些,各人最多也就是在闲时咒骂两声狗鞑子,余下的节里倒也还是在为各自生活奔波。 说到生活便不得不提自杭州起发的京杭大运河了,此河乃是由人工开凿,其间联通诸多水系,直将南北勾连,当真无愧于华夏动脉之名。 只是现下北境已全都落在了鞑子之手,这杭州便又在海贸大减之后遭到了另一番重创。 可以想见,才堪堪将鞑子赶回江北的大明,在短时间内定然无力收复失地,而清军在吃了一场大亏之后也当不敢贸然过江。 如此情形之下,京杭运河的恢复自是遥遥无期,杭州的衰败自也在有识之士的预见之中了。 不过这几日局面似是又有了些微妙的变化。 早年通过海贸赚了个盆满钵满的谭家又开始重新招募水手,并从其余各家手里拢了几艘七八百料的大船,显然是打算从海贸之中再寻挽救家族颓废之局的法子。 对此,某些不知内情的人自然嗤之以鼻,都觉谭家这是在做垂死挣扎。 毕竟海路受阻乃是发于诸多缘由,漫说他谭家已有些式微,便是集江南大族之力却也不见得会有什么成效。 只是无论在哪个年月,值钱的消息都只为极少数人知晓。 各家虽大多都不看好谭家的行为,可终归还是有人能和上面搭上几句,所以私下里来寻谭昌源的人也就多了不少。 “排队!排队!你们这般推搡却让老夫如何写字!” 闻得从码头上传来的怒吼,安坐于船舱之中的谭昌源却也只是看了一眼便又将目光放回了对座老者身上。 许是活计不好找的关系,自他将招募水手的摊子支在码头左近之后,想要报名的人便络绎不绝,几乎要将码头踏平。 只是对这等情形他却也未太过高兴,毕竟这前来报名的人大多都已至不惑,对海事而言却也稍稍大了些。 不过这却也不是问题,毕竟这些人大多都曾在各家船队里待过,经验倒也算是丰富,更何况此番出海也只是先去占城、暹罗购粮而已,对水手体力的要求也高不到哪去,只要能招满水手顺利出海,旁的却也算不得什么。 “昌源,此番还得多亏你记挂,否则我温家却要错过了。” 这说话老者乃是华亭的温老爷,他作为一方耆老能出现在这里却也算是一番巧合。 那日他虽将拿着欠条过来讹钱的吴志葵成功哄走,可事后他左思右想却也觉得不甚稳妥。 这般情形,浮现于他心间的第一个念头自然是去寻个能够震住那兵痞的门子,可由于朝廷内部因战乱而出现了极大的变动,他这地方耆老一时间也摸不准哪个是殿下当用的,所以思量几番之后,他终还是决定亲自走一趟杭州。 其后的事情也便不难想见,温老爷在杭州看到了谭昌源组的船队,也从某些渠道获知了其中内情。 只是这温老爷终非愣头青,他并没有在第一时间便寄希望于通过谭昌源将吴志葵的行径上告到太子殿下那里。 其中道理却也不难理解,那谭昌源虽被太子殿下委以重任,但说白了于购粮之事上他也不过只是个具体干活的人而已。 凭这等身份,便是温老爷真能厚着脸皮求告,谭昌源又如何会为他而将与太子殿下之间的那一点点见面之情给耗了? 有了这般认知,温老爷之后的做法便能轻易想见了。 帮谭昌源漂漂亮亮的完成殿下交代的任务,待他与殿下之间有了稳定的沟通渠道和稍稍深一些的情分之后,再寻机将吴志葵祸害地方的事捅到殿下面前。 不得不说,这温老爷的确是个活了多少年的人精。 且不说他在求人之时还能考虑到对方处境,单单凭谭昌源和太子殿下之间那有些缥缈的关系便放弃再求告其他官员便能显示出他对江南局面的清醒认知。 “世伯过谦了,以温家财势又怎会看得上这微薄利钱?说来说去不还是凭着与家父早年的交情吗?” “昌源,老夫也不瞒你,伱若能在殿下那里得了脸面,老夫也非毫无所求啊。” 对于谭昌源的感激,温老爷并未坦然受之,在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全都讲了一遍之后,他却又在最后坠了一句:“不过昌源也不必有什么负担,毕竟当初被那敌酋逼着写下欠条的人遍布苏松,我就不信吴志葵还能只手遮天了。” 什么债最难还? 当初谭昌源想要做最后一搏时可谓四处碰壁,也就是当年和他父亲有些交情的那几个出手,他才能顺利寻了货源,组了船队。 虽说此番谋算最终因他领了殿下之命而未能成行,但这些人情债却也是结结实实地砸在了他的身上。 当然,他现在自可以顺着温老爷的话,在将那远在数百里之外的吴志葵痛骂一番后全当什么都没有发生。 可归根究底,这大明朝还是人情社会,他若真这般做了,漫说名声会不会因此而遭了损伤,便是他自己心里的坎却也不一定能跨得过去。 “世伯,您的事侄儿记下了,待此番办妥了殿下的差事,我定寻个机会将那吴志葵搅乱地方之事报予殿下知晓。” “昌源,切莫着急,你能在殿下面前说上话也是不易,万不能因老夫之事而惹了殿下生厌啊。” 听闻谭昌源之言,温老爷心中自然松了一口气,可在回应之时,他的每个字每个词都在为谭昌源着想,却也不得不让听话之人心中生出暖意。 “这个侄儿自是省得,不过此番差事我已有完全把握能办得漂亮,届时殿下若有赏赐,侄儿便求殿下主持公道。” 谭昌源此话虽然说得极满,但他也非无的放矢。 在领了太子殿下的差事后,他便经由各种渠道对南面诸国的粮价进行了一番了解。最终的结果自然是可喜,无论东吁、暹罗还是安南、占城,其粮价较大明自是便宜了许多,哪怕通过海路运回浙直却也还有不少赚头。 当然,他也曾担心蕞尔小国是否能筹得齐足够的粮食,但到后面他才晓得,如占城这等地界竟能一年三茬,若非他对自己的消息来源极有信心,说不得却也得亲自走上一遭。 这倒也不算谭昌源孤陋寡闻,毕竟早年间他虽也在这些地方靠过岸,但那时他们的目的地多为南洋。 此等情况之下,又会有哪个天朝上国的子民会刻意去了解这些路过的小地方呢? 话说到这里,温老爷自知这已是谭昌源能够做出的最大保证,随即也便毫无痕迹的将话题转到了海贸之上。 之后他凭着大半辈子的经验支了不少招,其目的也只有一个,那就是想方设法让谭昌源能在太子殿下面前站稳脚跟。 于旁人看来这似乎有些本末倒置,但温老爷却知道,若谭昌源真能为太子殿下解了眼前困顿,并能在今后为其排解银钱上面的忧虑,那么谭家必定能借此一飞冲天,他温家亦不可和现在同日而语。 这便是机缘了。 总有些人是让老天爷追着赏饭吃的,可与此同时也有不少人能凭借敏锐的洞察力从老天爷赏下的那口饭里争出属于自己的那一份。 若要问朱慈烺属于哪一种. 他大抵便是二合一吧。 比大明的人多了数百年达者的总结,又有知晓历史走向的能力,这自然是老天爷强行赏下来的,可若他未曾在一次次劫难中搏出一条生路,怕是老天爷赏下的那口饭却也难有起作用的机会。 不过凭心而论,他能走到现在倒也并非全靠了这两条。 譬如对左部的整编。 在重重围困之下,他便是摆明了以势压人,左梦庚大抵也不会有什么反抗的能力,可他偏偏在获取绝对主动之后又给左梦庚安顿了一条前路万分光明的路。 如此一来,不管场中诸将先前如何做想,可当他那一句话说出之时谁又能不在心中称赞太子殿下一声“念旧情”呢? 的确,按着过去的情况来说,似左镇在外带兵自是一方土皇帝的做派,可谁又能说以太子侍读之身入内阁学习就不是个好路子呢? 要知道,在这般年月便连左良玉也免不了让人在背后喊一声“丘八”,他左梦庚身上虽有爵位,但能被太子殿下安顿到文官堆里,却也真真能算是祖坟冒了青烟。 只是 答应归答应,待到真正落实的节里,朱慈烺却也少不了得跟那三个老头打上一番擂台。 毕竟此事是极不合规矩的,哪怕他身为江南的真正控制者,当触及到文官们的逆鳞时总也少不了会遇到阻力。 不过对此他倒也不太在意,说到底在这个小朝廷里他的力量还占据着绝对的优势,无论哪个文官派系都需他的支持才能在朝中站稳脚跟。 此等情势,只要他能寻一个合情合理的由头,那三个老头大抵也只会装模作样一番便在皇权淫威之下做出妥协.吧。 在那日一趟子安顿完对芜湖各部的整编之后,他便未曾停留直往宣城而去。 宣城这里倒也没什么可说,此地义军虽然成分复杂,但归根到底皆是不愿做亡国之民这才奋起反抗。 当然,里面自是有人在在心中存着某些念想,但说白了能在现实面前坚持自己宏大理想的人能有几个呢? 由此,当朱慈烺到达宣城之时,金声却已将各军首领说了个七七八八,他也只如吉祥物一般和那些义军首领饮了一场便再无事可做了。 说起来朱慈烺对这些于危难之际挺身而出的义军也是抱着些期望的,毕竟武器装备能够打造,身体素质能够训练,可这为了大义舍生忘死的精神却是很难培养的。 有了这般认知,他在对这些义军的整编上也就显得不那么严苛了。 愿回家的发路费、发功赏,愿留在军中的也适当放宽了对身体素质的要求。 总之当他离开宣城南下杭州时,上至城中各将,下至普通兵卒皆对太子殿下交口称赞,却无一人对这整编生了抵触之心。 什么叫劳碌命? 现在的朱慈烺便是正儿八经的劳碌命。 他是7月30回的应天,在那里安排了一系列或大或特大的事后便又一路南下打了个折返。 待到昨夜入了杭州之后,他见夜色已深就未曾惊动任何一人,只在逆王旧府歇了一夜,才在今早到了邹太后处问安。 在见到朱慈烺突然出现之后,邹太后所表现出的欣喜已能用失了礼数来形容,她不但自椅中忽然起身,更在之后从那稍稍高出地面的凤阶之上走了下来。 若非身侧的小内监悄声提醒,说不得她还要以太后之身亲自迎上几步。 所谓礼下于人必有所求。 对于老太太的这等表现,朱慈烺自然是有些惊讶的。 可当他想到老太太这几个月的遭遇之后却也在呼吸之间便放下了心中那一丝丝警惕。 要知道自从逃离应天之后她便无有一日能睡得踏实,待到逆王准备献城之时,多少知道些靖康之事的老太太甚至业已做好了自尽的准备。 其后,杭州的局面虽因朱慈烺的到来而有些好转,但鞑子大兵却仍驻于杭州附近,邹老太太自也无有一刻敢放下心来。 所幸,一路摧枯拉朽的鞑子终还是被先帝太子赶回了江北,而她邹老太太也终于能将心里崩了几个月的弦彻底松开。 此等情形之下,又让她如何能够自已呢? 当然,不论邹老太太有多激动,她与朱慈烺之间终归还是没有太多说头。 其后如走流程一般闲说了几句有关战事的情况,朱慈烺便听邹太后说道:“月儿,后面不是新开了些荷吗?你便带太子去看看,也算稍解疲乏了。” (本章完) 第227章 天!太子殿下要发展个人爱好?! 第227章 天!太子殿下要发展个人爱好?! “月儿,你陪太子殿下去看看后院的荷吧。” 邹太后这边话音未落,徐绍月那边立时就变得满脸通红。 论及对太子殿下的挂念,她大抵要远甚于这处院落中的任何一人,但邹太后的用意稍有眼力便能看得真真切切,她一个姑娘家家的又怎能不露出羞态? “也好,那便有劳姑娘了。” 就当徐绍月不知该如何是好之时,太子殿下适时出言解围,其后她向殿下道了个万福,又向太后回了一声便心如鹿撞般的领着殿下往后院去了。 这并非她第一次见到自己未来的夫君,但上一次毕竟情势紧迫,自太子殿下忽然出现到再次离开拢共也不过一半柱香的功夫。 等徐绍月从那尴尬的场面里缓过神时,太子殿下已然领了大军入城御敌,纵使她心中的羞赧远胜今日,在没了另一个当事人的情况下却也不至流露于外了。 二人一路行来,不过片刻功夫眼前便出现了一座被硕大荷叶所笼罩的池塘,而在这郁郁葱葱之间果然有数朵如白玉雕琢一般的荷正在随风摇曳。 是该说点说什么吧。 可又该说点什么呢? 眼见自己已按着太后之命将殿下领到了荷池,徐绍月心知不该再这么一言不发,可她往里也算得口舌便济,此时头脑空转竟连半个字都憋不出。 “离家这么长时间还习惯吗?” 朱慈烺毕竟两世为人,哪怕只与这未来的太子妃见过数面,却也能从那红扑扑的脸蛋上猜出几分姑娘家的心思。 这般情形,他自也不能容得气氛尴尬下去,随后一面紧盯着那没什么看头的荷,一面便主动搭起话来。 “习惯的,太后娘娘待我很好,宫人们也都甚是友善,就是有些想我爹娘和二叔三叔了。” “嗯,习惯就好。” 才听到一半,朱慈烺便紧着接了一句。 其后两人都似察觉到这话接的不对,荷池旁除了偶尔传出三两声虫鸣鸟叫之外便又安静了下来,并肩而立的两人竟也就再没有传出半点响动。 猪脑子啊! 怎不能等人把话说完? 一定是青春期的身体在作祟!一定的! 朱慈烺自问也能称得见惯了大风大浪,却是不曾想到竟会在这般场景里犯了这般错误,可当他正在心中恼恨之时,耳中却传来了那细若蚊声的话语。 “殿下此番又添了新伤?” “嗯,”抬手摸了摸脸上的痕迹,朱慈烺便打算用那日的战斗来缓解现下的尴尬,可当他正准备开口之时,余光却瞟见小姑娘似是有些怯生生的,随即已到嘴边的话语也就变了一番:“不碍的。” 若换做寻常女子在这里,大抵便会如徐瑜这些老夫子一般对大明的监国太子来上一番规劝,之后朱慈烺要是再加上一番慷慨陈词,这场面哪怕称不上情意绵绵却也不会似先前那般尴尬。 可这二人都不是那般做作的,在徐绍月的认知里,只要上了战场受点小伤也是理所当然,而在朱慈烺的心里大抵也没把脸上的小划痕当一回事,所以这场面也便又一次陷入了沉默之中。 “启禀殿下,诸位大人已在隔壁奉诏。” 呼~~~~~。 随着远处小内监的禀报之声响起,朱慈烺在心中长舒了一口气,可当他才一转身,正准备朝徐绍月打声招呼便要离去时,那羞怯怯的身影出现在视线之中,他心下一横便直接说道:“太后的意思我已知晓,若你也有此心,待我忙完这一阵便去你家提亲。” “啊!” 话音入耳,徐绍月只觉脑海中嗡的一声便红唇微张面露惊慌之色,而朱慈烺则在看到她这番模样之后也不催问,却只是面带微笑静静站在一旁而已。 后面的事大抵也不难想见,若真徐绍月不愿嫁入皇家,那她跟了邹太后这么长时间,总也会有婉言相拒的机会,而这也正是朱慈烺敢于直接敲定此事的底气。 于寻常而言,婚姻大事自不能由本人决定,哪怕家中开明却也只能委婉征求其意见之后再由家中长辈做主。 单单就此而言,朱慈烺倒也没多少抵触。 他毕竟是大明的监国太子,将来的大明皇帝,无论何人为他选妃都必定会选那贤良淑德、品貌端正的。 就如这徐绍月,心眼似乎是少了一些,但不管从其他任何方面来说都能配得上太子妃之位。 所以,此前朱慈烺也便由着邹太后施为,却也未曾有过半点意见。 可他并不准备一直如此。 今日太后能够以礼法为凭左右他的婚事,说不得明日便会有人尝试以礼法为凭左右其他。 甚至说这段时间极为安分的邹太后说不得也会在将来某个时间因为此事而产生的某些错觉,进而在某些事情上产生错误的判断,让朱慈烺不得不施以雷霆手段。 说到底作为一个处在群狼环伺之中的上位者,他并不打算给任何人能够以任何理由操控他任何事的机会,也不打算给任何人能够以任何理由操控他任何事的错觉。 孤家寡人大抵便是这个意思吧。 在听到了徐绍月轻轻的一声“嗯”后,朱慈烺转至邹太后处将他准备过段时间便去魏国公府提亲的消息说了一通。 其间他对邹太后自是千恩万谢,而邹太后似乎也并未表现出失望之类的情绪,大明现在的太子妃,大明将来的皇后也便彻底敲定了人选。 就当朱慈烺还在以自己的婚姻大事对朝中诸臣宣告做事底线时,隔壁的逆王府正厅之中却已候了好几位朝中重臣。 李永茂其实在昨夜便已收到了殿下入城的消息,只是他毕竟还未得宣召,若是殿下前脚入城,他后脚便巴巴跑去却也难免背上个监视殿下行踪的罪名。 可话说回来,自城外清军大营成了俘虏营后,他的部下虽有大半都被调了过去,但此时驻在杭州的兵马之中却也还有一半是归他统御。 这般情形之下,他能获知殿下入城的消息也在情理之中,若是不去却也有些心生怨怼的嫌疑。 两相叠加之下,李永茂便纠结了。所幸人若陷入沉思,那时间便过得极快,他这里还在纠结,窗外的夜色却已沉得厉害,如此一来,他所幸也就直接回了卧房,却也省得再左右为难了。 “朱部堂入主兵部,却不知对如今的局势有何看法啊?” 就当厅中诸臣都陷入各自的思绪之中时,李永茂却听一道轻飘飘的声音从自己身侧的位子上传了出来。 闻得此声,李永茂虽在面上毫无反应,但眼睛却还是不由往坐在对面的朱大典那里瞟了一下。 “兵者,国之大事,既为大事自得先报予太子殿下。” 这话说的不软不硬,似是极为寻常,但在场皆是于官面上混了半辈子的,又怎听不出里面的真正含义? 所以当那话音才落,李永茂便借着侧身端起茶碗的空档往身侧的阮大铖面上扫了一眼,其后却只用茶水将将把嘴唇沾湿便又将其放回了桌上。 “哼!朱部堂果然是国之栋梁!” “那” “太子殿下到~~~~~!” 眼见素来不合的二人将要来上一场唇枪舌剑,却听外面传来一阵小内监的长吟,随后便有一身着大明制式甲胄的身影出现在了厅堂之外。 “臣等为太子殿下凯旋,贺!” “免礼,免礼。” 朱慈烺一面示意诸臣起身,一面便直往主位而去。 也不知他是因大胜而心生欢喜,还是因这么长时间的负重而身体强健,反正此时的他走路虎虎生风,却也不似早前那般有些病恹恹的。 “殿下昨夜归来时,臣便想去道贺,可思来想去终还是觉得殿下一路奔波该当早些休息,所以也就迟了一些,望殿下莫怪。” 流程走到这里,厅中诸臣便该静待太子殿下发话,可当了半辈子朝廷命官的李永茂却有违常理地赶在朱慈烺坐定之前率先解释了一番。 坦诚。 这大抵是李永茂所能想到最稳妥的法子,而太子殿下在听到这番话后却如他所料一般只是轻轻摆了摆手便算是揭过了此事。 “今日召诸位过来,主要还是想听听伱们赴任之后有什么打算。” 朝廷传递此等关键任命自得以快马日夜兼程,所以当他们得知太子殿下相召之时却早早就已准备好了此问之答案。 不过今日得以面见殿下的人中,除开那几个正儿八经的朝廷大员之外还混进去了个正四品的杭州知府张印立。 既无升迁也无贬黜的他,在听到太子殿下的话后便顿时有些坐立不安了。 “禀殿下,老臣得殿下信重委以兵部重任,思虑数日之后唯觉朝廷当以打通湖广联系为急务。” 对于那小小四品的反应,在场几人大抵也是不太在乎的,当朱慈烺的话音才落之时,身为兵部尚书的朱大典在笼统说了一番之后便唤人拿进了一张颇大的地图。 “殿下请看,自浙江入江西有两条路,一是出上饶,一是出景德镇,”说着,朱大典用手往地图上点了两下,待见太子殿下看清之后才有接着说道:“但一出景德镇便是彭泽,周遭一马平川极不利我军与鞑子作战,所以老臣认为我军当先拿上饶,再以此为基进兵抚州。” 随着朱大典的解说和指点,朱慈烺大抵也算是明白了他的指导思想。 这条路线最大的好处便是能以山地和水道作为屏障,尽最大可能削弱清军的骑兵优势。 只是这条路到了抚州却还是免不了得和清军在平原作战,细论起来倒也让人难免有些顾虑。 不过这也算不得什么,毕竟此时一切皆还未定,只要那帮子人能集思广益也非想不出完全之策。 “嗯,朱部堂所虑极是,待你回返应天之后再与几位阁老商议一番,若无异议便拿出个章程。” “老臣领命。” 对朱大典的建议朱慈烺自是大为赞赏,待到小内监将那硕大的地图收起之后他便将目光放到了阮大铖身上。 眼见轮到了自己,阮大铖便也如朱大典一般站了出来,其后他躬身一礼就将自己关于刑部的想法细细说了一通。 在他的设想中,经历战乱之后江南一地必然盗匪遍布、山贼满盈,所以他便打算用各种手段和措施督促地方衙门、驻军尽快将其剿灭,以还百姓朗朗乾坤。 不得不说,能混到在史书上留下一笔的人物之中就没有简单的,哪怕那个看似昏庸无能的弘光不也凭着敏锐的眼光和内部的纷争用江北四镇狠狠摆了阉党和东林一道? 而当素来都把全部心思都放在向东林复仇的阮大铖真正专注于朝廷事务时,其能力便才真正展现了出来。 只是 “阮部堂所虑甚为妥当,不过本宫最担心的还是有人勾结鞑子囤积居奇,妄图以此使江南生乱,为鞑子反攻做准备啊。” “臣明白了!” 话音落下,阮大铖先是一惊,紧接着似是一抹狂喜在他面上一闪而过,随即朝着主位躬身一礼便直接退了回去。 对于他的这些反应,李永茂既未多想,也未看清,待他正准备出列禀报自己关于工部的想法时,却听太子殿下直接说道:“兵部和刑部的事本宫知之甚少,今后便全赖二位了,不过有关工部本宫却也有不少想法,待后面再与李部堂细说。”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皆于心中嘡的一声。 早年的天启帝便是因醉心于木匠活,而把朝政托付给了魏忠贤,咱们这位爷不会情势稍好便要发展个人爱好吧。 心念及此,诸臣不由往旁边人的脸上看了一眼,待见各人面上也布满忧色,这一众朝廷重臣却也不得不思量如何劝谏了。 对于他们的心思朱慈烺倒似无所察觉,其后他将驻镇杭州的朱国弼和杭州知府张印立唤出队列,便又仔细交代了起来。 此时朝廷的大政方针基本已算是定下,就是设法南下打通与湖广的陆上联系,而在这般方针之下,杭州不但得保证后勤供给,更得随时准备支援。 如此一来,二人身上的担子便要沉上许多了。 (本章完) 第228章 唔多少有点讨好型人格 第228章 唔.多少有点讨好型人格 此时多铎大军虽已撤回江北,但于苏州还残留着不少零散清军。 按着常理来讲,这些清军已然成了死子,只要明军继续凭水师之利加以封锁,想来就算是缩在苏州城里的那一大股也不太可能在重重围困之下闹出什么事端。 可现实情况却没有留给朱慈烺这么多时间。 早一日扫清江南敌寇便能早一日将精力放在整肃内部,早一日对江南施以实际控制便能早一日发起对江西清军的反攻。 而在西南、东南各省都还态度暧昧的节里,能早一日打通与湖南的联系便能早一日将小朝廷的影响力扩散开来。 由此,在朱慈烺原本的计划之中,他也仅准备在杭州停留一两日,其后便会再往苏松,以求尽快肃清残余清军。 如此情形,他大抵是不太可能于旬月之间回返应天的,所以在杭州先见一见即将赴任的几位堂官便也显得格外必要了。 当然,这见与见之间也有差别。 譬如朝廷大政早已在朱慈烺和诸位阁臣之间有了默契,所以对朱大典的询问自也就有些例行公事的意思。 而杭州一城乃是当之无愧的物流中心,其本土势力虽在阮大铖手中有所折损,但亦非被朱慈烺彻底掌握,所以对朱国弼和张印立的叮嘱便带着更深的意味了。 这一点各人心中其实早已有所猜测,但当太子殿下略过李永茂这个工部尚书,并将其单独留下之时,不管已和朱慈烺打了数月交道的朱国弼,亦或才见过太子殿下数面的朱大典却都不由惊了一下。 自始有工部之日算起,这一衙门的司职也就是些营造、督建之类的事情。 太平时节朝廷手有余钱,这工部虽也不能改变位处六部之尾的局面,但好歹手中还有大量银钱流过,其处境却也不算尴尬。 可现在呢? 据传太子殿下通过各种手段拢了不少银钱,可不管将士们的功赏例钱,还是难民们的安置赈济都是一个个硕大的口子。 待安顿完这些,凭殿下手里的银钱大抵也就刚够工部制造甲胄兵刃、修补破损城池,却还哪里将李永茂单独留下的理由? 这样的疑惑出现在每个人心中,但太子殿下既然没有向他们提及的打算,众人自也在说完相关之事后告辞离开。 “可知本宫缘何会将你单独留下?” 待众人退去,厅中只余二人之时,太子殿下的话语声终还是传入了满心忐忑的李永茂耳中。 “回禀殿下,臣驽钝。” 闻得太子殿下之言,李永茂先是躬身一礼,其后才毫不遮掩地表达出了自己的疑惑。 老实讲,他在获知自己会被任命为工部尚书时虽也有些失落,但还是规规矩矩地做了功课。 说到底,名义上他虽在苏松之战中跟着太子殿下坚守杭州,可实际上一直在和鞑子交战的却是方国安所部。 以此来论的话,他能以失了大半辖区的罪臣之身被提拔为朝廷的二品大员,除了感激天恩浩荡之外,大抵也当没什么可说的了。 “这却也不是你驽不驽钝的,”朱慈烺一边说着,一边摆了摆手,显然是对他的自谦之言不以为然:“依你之见,是火器厉害一些还是箭弩厉害一些?” “自然是火器厉害一些。” “那我朝兵卒近乎人手持器,缘何会被鞑子逼到这般份上?” “这” 李永茂拖了个长音,似乎这个问题对他而言极为难答,可大明国势如此,换做寻常百姓许还会将其归结于一两个昏君奸臣上,似李永茂这等坐到了朝廷三二品大员的人物,看问题时又如何会留于表象? 自北京沦陷已过了年余,凭李永茂的才学阅历便是写不出一篇十万字的论文,但若说他会被这么个问题难住却也有些门缝里瞧人。 他之所以这般犹豫,说白了却也不过是争取片刻功夫于心中做最后的准备罢了。 “此间仅伱我二人,有话直说便是,莫要学他们搞那些揣测上意的伎俩。” “回禀殿下,依臣之见,我大明之所以退守江南,究其根源无外乎朝中党争和国库空虚。” “哦?朝中党争是个什么说法?国库空虚又是个什么说法?” 原本,朱慈烺是想用那个问题将李永茂引到别处的,可当其人竟真将大明两大弊端一五一十地说出来时,他却也难免想听听真正的“本地人”会持有何种看法。 半晌之后,李永茂终于将自己的看法全盘托出,而朱慈烺则皱着眉头坐在主位上一言不发,似是正在沉思,又似是因惊愕而忘了做出反应。 他对这段历史的认知大多来源于后世的史学家,那时有关大明的诸多材料虽在某些人的刻意篡改之下面目全非,但在民智大开的年月里却也还是通过蛛丝马迹对真正的有了一定的还原。 而朱慈烺之所以惊讶到忘了给出反应,却恰恰是因为李永茂的说法竟与后世认知有着极大的相同。 在这位李部堂看来,党争的本质乃是各地因江浙在经济上一家独大而妄图排除异己、独掌朝政所致;国库空虚则是因当年张居正重银废钱所致。 当然,由于时代的局限性,李永茂自是说不出资产阶级攫取权利这种话,他自也不知什么叫铸币权拱手让人。 但这却不妨碍朱慈烺能够听懂他的意思,更因这番话而对他这个做事犹犹豫豫不甚果决的封疆大吏改变看法。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李部堂所言真可谓一针见血,直至要害。” 呼~~~~~~~~。 闻得太子殿下不吝言辞的夸奖,李永茂终于在心中长长舒了一口气。 能说出这番话,李永茂堪称是担了天大的风险,可若对太子殿下无有些把握,他又怎会冒着举家破灭的风险在这般场合说这些? 的确,在最初领兵抵达杭州的那几日,他的确因太子殿下的冷落而于心中有些怨气。说到底在那般时节,能被太子殿下派出去围剿尼堪所部的皆能称得腹心,而似他一般被留在杭州虚弄混日的却是多少存了些提防。 不过李永茂终不似东林那些人一般稍有不遂便得处心积虑加以报复,他心里虽是觉得太子殿下对他有些疏远,但还是尽心竭力完成了辅助方国安所部守住杭州的任务。 可当那夜太子殿下将那般重任交托之时,一切却都发生了改变。 先前的刻意疏远便在某种程度上成了保护,而之后委以守御杭州之任则是明打明的信重。 其实这些日子李永茂也曾在心中分析过这一系列变故的内在动因,思量数番之后,他终还是认为这一切的根源乃是由于自己曾做过马士英的下属。 试想,在那般节里,自身实力于杭州并不占优势的太子殿下如何会真正依重潜在的敌人? 想明白这些之后,李永茂虽不知太子殿下是在何时确定了他的忠诚,但士为知己者死,殿下屡次以重任相托,他又怎会因顾惜己身而以虚言相欺? 可出乎他意料的是,太子殿下只在听到这番肺腑之言后略略思量了一阵便又将话头扯到了别处,竟是半点再深谈下去的意思都没有。 如此情形却也不由让早已做足了心理建设的李永茂有些一拳落在空处的感觉。 “欲工其事必先利其器,我朝之火器弊端颇多,临阵只发一二便不必说了,竟还有不少兵卒因自家火器炸膛而伤,此等情形兵卒又怎能安心作战?” “殿下的意思是命臣杜绝这些弊端?” 闻得太子殿下之言,李永茂虽还因先前的几句而有些缓不过气来,但他还是明白了里面的中心思想。 实际上作为一个带过兵的封臣,他对这些事情也非一无所知,只不过在他看来似士卒临阵不敢用命、火器军械铸造粗糙这些皆为表象,所以也就不曾在先前的回答之中涉及半分了。 “这只是细枝末节,若只为此,遣些御使差人时刻盯着便是,又如何用得到先生之才?” 眼见李永茂的反应,朱慈烺虽猜不到他心中真正所想,但揣摩个三四分却也不是什么难事,待其又将注意力全部放在自己身上,他这才缓缓说道:“世人皆知先秦以兵器犀利得天下,但却不知这犀利自何处而来。” 以先秦之例为引,朱慈烺便将模块化生产,流水线作业这些概念细细与李永茂讲了一番。 老实讲,他知道所谓工业化能给大明带来什么,但在具体实施上却一直无有太多头绪。 在他过去所看过的小说里,似乎给某个工匠教授了蒸汽机的原理,那划时代的东西便能如雨后春笋一般轻易出现在这片土地上。 可作为有着丰厚实践经验的人,他却知道事情哪里会有这般简单。 郑和下西洋的战船先进吧? 可它在大明这种能够完全自给自足的地方根本没有生存的土壤,只等心有所好的帝王归西,那东西便如小儿玩具一般被束之高阁,再也无人问津。 再拿那蒸汽机来说。 后世之人皆言华夏科学落后于西方,可他们却不知这东西未能率先现于华夏的真正原因。 据考,最初的蒸汽机乃是用于矿山抽水之用,而华夏人力成本极其廉价,完全没有使用机械替代人工的动力,自然也就无有设计此等物件的必要。 否则凭华夏数千年运用自然之力的历史,若真觉有必要使用一款机械来替代人工,说不得也就只二三十年的历史便能得逞,又如何会真让一帮将才开化的走到前面? 所以,在朱慈烺看来,想要让大明改弦更张,真正的难处并不在那些一说就透的简单技术,而在于如何培植出一片适合机械文明茁壮成长的土壤。 否则,他在世时,上有所好下必效之,发展些奇淫技巧倒也不是什么难事,可若他有朝一日驾崩归西,谁能说得准那些在士人眼中无有太大用处的东西,会不会就像那下西洋的战船一般再被束之高阁? 半晌之后,朱慈烺已说的有些口干舌燥,而李永茂则一脸呆滞似如被太子殿下传了成仙之法一般。 对于此等反应,二世为人的朱慈烺虽也有些无奈,但他也知,凭人类的能力根本不可能想象出未曾亲眼见过的东西,他又如何能奢望李永茂只听一遍就明白这些? “唔本宫所言须得牢记,但切不可.,李部堂,李部堂?李永茂!” “啊!殿下恕罪,臣.” “无妨。” 连着喊了数声,脑中已然糊做一团的李永茂这才回过了神来,而当他才要因失神而告罪时却见太子殿下仅只是摆了摆手却也并未表现出半点怪罪的意思。 “我也知道这是难为你了,可此事事关华夏今后数百年国运,若在我等有生之年不能办成,那后世子孙便得付出千百倍的牺牲和努力,所谓功罪皆在当代,而其利尽在千秋,你可明白?” “明” 听到太子殿下的问话,李永茂本能地便想应上一声,可他口中只吐出了一个“明”字,却因心中怀疑而不由顿了一下。 在太子殿下的描述中,只要他工部将那些零零碎碎的事情都干好了,那么在不久的将来,大明百姓便能过上吃饱穿暖的日子,朝廷便能有不完的银钱。 届时漫说小小红毛鬼和弗朗机,便险些将大明逼到山穷水尽之地的建奴也定会再归于君王治下。 若真到了太子殿下口中所说的这般时节,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便不会只是一句停留在圣人书册上的空话,而他李永茂作为辅助君王达成这一成就的重臣自也该在史书中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可. 这真的可能吗? 心念及此,李永茂不由往太子殿下的脸上看了一眼,就当那一道颇为显眼的疤痕出现在视野之中时,他的心绪不由逐渐落定。 “白!臣定当辅佐陛下建不世功业!” 我突然意识到一点:追求合理就必须在前面的铺垫上做足功夫,但要是做足铺垫又会让后面的具体过程平淡如水,而且我又比较喜欢用堂堂之谋.这个实在太难拿捏了啊。 (本章完) 第229章 又被这狗曰的当枪使了 第229章 又被这狗曰的当枪使了 八月的江南正值盛夏之末,初秋未央,论及天气自然是闷热得如同蒸炉一般。 对于这等天气,土生土长的宿卫们大抵还能稍稍忍受,可朱慈烺这个纯纯的北方人便有人受不了了。 由此,在离开杭州,取道太湖去往苏州的路上他便换上了一身较为轻便透气的明黄色蟒袍。 在他原本的计划中,有胡茂祯所部前辙,收服苏州城里的清军当也不是什么难事。 可谁曾想那城中二将在投清时并未有太多抵触,现在非但数次尝试突围,更还在未果之后摆出了一副玉石俱焚的架势,却也让人想不明白鞑子对他们就当真那么好吗? 当然了,此番前去最主要目的还是对吴志葵加以安抚。 说到底,那吴志葵手里虽也就万把人,但他们毕竟是在大明危难之际挺身而出的,依着朱慈烺的行事作风自也不会平白就给人弄个没下场。 见面之后的事情大抵也能轻易想见。 有胡茂祯那身经百战的数万人马在侧,更兼黄蜚、吴易为防清军脱逃而早已将周遭水道全部锁死,所以当朱慈烺提及整编之事时吴志葵便立时表达了对朝廷决策的理解和支持。 “嗯,吴将军乃是惯将,自知裁撤油滑之辈乃是提升战力的不二法门,本宫也是画蛇添足了,”说着,朱慈烺略略顿了一下,待见吴志葵连连点头似是无有半点怨愤之后才又将视线落往在场众人:“此番前来主要还是想尽快结束苏州战事,却不知诸位有何看法?” 朱慈烺已离开应天多日,朝中定策也早就通过各种渠道传到了诸将耳中,所以当这一句问出之后,各人也便按着自身地位将心中所想说了出来。 实际上诸人所想也不太可能有多少新意,在胡茂祯劝降失败的情况下,除了强攻,也就只有围困了。 强攻的好处非常明显,可以用最短时间拔掉苏松最大的清军据点,如此一来朱慈烺便能尽快将精力放到整肃地方、巩固统治上,这对稳定他的小朝廷肯定是极为有益的。 但强攻的缺点也同样明显,苏州毕竟是江南有数的大城,其城防之坚固甚至比杭州还要强上几分。 若是明军选择强攻,那必定得以巨大的伤亡作为代价,届时若真攻下了倒也好说,可要是攻击受挫,军队士气必定会遭到沉重打击。 在朱慈烺嫡系人马已然进入整编的情况下,若是苏松这里再因此而闹出什么乱子可就真成羊肉没吃到,惹得一身骚了。 此时的朱慈烺实际上多少还是有些后悔的。 在原本的历史上,李成栋和吴胜兆皆在两年内陆续反清,吴胜兆虽因行事不密而被发现,但李成栋却给清军造成了颇大的麻烦。 有着这样的认知,他便想当然的认为,在胡茂祯的劝降之下,说服苏州二将弃暗投明当也不是什么难事。 如此才有了地方未靖,全部嫡系却同时进入整编的尴尬事。 待听完诸人表述,朱慈烺也对他们的想法有了些了解,说来说去也就是带水师的支持强攻,而带陆师的则认为应当围困。 这本也没什么特别,毕竟各人操心各人的事,自己若都不为自己的利益说话又还能指望谁呢? “胡总兵,李、吴二将可有回信?” 问:当属下利益发生冲突时,领导该怎么处理? 答:先看看有没有其他方法能够避开这些利益冲突。 唔.这只是朱慈烺此问的发心之一,他主要还是想不通,完全没有头绪的那种想不通。 虽说在没有他的那个时空中,吴李二将是在受到清廷的种种不公对待后才愤而起兵的。 但现在这般情形,他们两人都已似破抹布般被清军丢弃,其处境比之原本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朱慈烺自然也就想不通他们二人为何还要在这里硬挺。 “回禀殿下,那二逆并无回信。” 闻得朱慈烺之言,胡茂祯不假思索便有了回应,其后似乎是为了证明自己所言非虚,他不但将去信内容大致说了一遍,还准备将执笔的文书唤来。 对于他这种带有一定应激性的反应,朱慈烺自是一番好言劝慰,但这并不能回避各将之间的攻围之争,所以在思量片刻之后,他终还是打算做最后的尝试。 “派人去城里传个话,就说本宫要见见他们。” 若是徐瑜等人在此,大抵又会找一大堆理由来进行劝谏,但驻在苏松的这些人中除了吴易皆为武将,且还都和太子殿下不甚熟悉。 所以当朱慈烺话音才落便已有将佐去安排此事。 按着朱慈烺的经验,与敌将会面这种事大抵也得上一两个时辰才能安排妥当,可谁曾想,不过三两盏茶的功夫,那将佐便已反身复命,并言:敌将请于两军阵前会面。 待听到此等要求,朱慈烺的第一反应便是有诈。 与敌将见面,自然得以安全为第一要务。 且不说苏州城里有没有能够将火炮打得那么准的,便是有几个能开重弓的却也是个不小的威胁。 可. 老实讲,在江南已将平定的情况下,他是不担心这些人敢违抗军令的,可不敢和心甘情愿之间可谓天差地别,他又怎会强令非嫡系人马前去攻城呢? 若真这么做了,且不说兵势会不会因此而受挫,便是挂上常申凯那般名声却也会对他整合大明各地各军产生极其不利的影响。 不成就把距离稍稍拉远一些,大不了费费嗓子吧。 心念及此,朱慈烺也便应下了敌将这有些离奇的要求,其后各将自是归于所部为这场声势浩大的会面做准备,而朱慈烺则在帐中回忆起先前各将的反应。 这是无聊吗? 当然不是。 朱慈烺很清楚,作为上位者必须得对麾下骨干拥有较为透彻的认知,哪怕这些认知很可能是错误的,甚至于有极大可能是下属刻意在他面前展示出的,但无论如何有认知却也比没有认知强上数百倍。 第一个便是吴易了,此人不管在崇明岛还是这里几乎都是一言不发,但对太子殿下安顿的诸般事宜都可谓尽心竭力。 依着朱慈烺的经验,这大抵便是那种只知埋头干活,却压根不会向上司表功的老实人。 当然,也有另一种可能,这吴易早在崇明岛一见之时便通过朱慈烺在应天的所作所为分析出了太子殿下的秉性,由此才刻意做出这种会被殿下看重的老实模样。 但这种可能性实在太低了,甚至低到了可以被完全忽略的地步。 所以在朱慈烺想来,这位深得史可法信重的监军大抵就是传说中的“老实人”了。 另一个便是黄蜚。 朱慈烺对这位曾和黄得功搭班子的水师将领印象不错,其在历史上虽一直被困在太湖,但也是让清军颇为头疼的人物,若能找到正确的用法,想来也当能作为独当一面的大将使用。 至于吴志葵. 到现在为止,朱慈烺只从他身上看出了油滑。 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大事,毕竟世上无有完人,他只要能坚持抗清,朱慈烺也非无有容人之量。“殿下,各部已在城外列阵完毕。” 就当朱慈烺还在脑中回忆对苏松诸将做着总结时,黄蜚再次回到帐中,而在听到其禀报之后,他也未曾耽搁,出了军帐便直接翻身上马往营外而去。 此时,明清两方数万兵卒早已在苏州城外列阵完毕,除开刻意为会面所留的中间地带之外,原本空旷无垠的平坦地带竟再也找不到多少空处。 太子殿下到来消息早已在军中传开,无论兵卒还是将佐都想趁着这个档口看看那近乎已一人之力扭转大明颓势的少年到底何等模样。 可俗话说的好,人上一千无边无沿,人上一万彻底连天。 这由数万人组成的军阵早已将所有人的视线遮蔽,除开那条从军营直通中央空地的道路两侧,其余位置兵卒想来也当是无缘得见太子殿下一面了。 “踏踏,踏踏,踏踏。” 随着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一道明黄色人影在数百甲士的护持下出现在了通道附近兵卒们的视野之中。 “拜见太子殿下!” “拜见太子殿下!” “拜见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的出现如同一股清流涌入大海,只于须臾之间便在军阵之中激起了层层涟漪,而当明军将士们看到太子殿下真的亲临前线,脸上顿时露出了激动和敬仰的神情。 朱慈烺的出现无疑让本就占据优势的明军更加士气高涨。 士卒们虽不知殿下此行到底为何,但他们却从戏文中听过什么叫“御驾亲征”,而作为一名厮杀汉,又有什么能够比跟随“皇帝”击碎当面之敌更值得荣耀的呢? “明军威武!” “万胜!!!” 朱慈烺并非没有受过这么多人的跪拜,但那一声声山呼从身经百战的勇士口中发出又如何不让他心神激荡? “明军威武!” “万胜!!!” 随着大明监国太子与大明万千士卒之间的一应一合,明军士气已然高到极点,便连胡茂祯这等百战之将也不由受其感染喝出了一句句万胜。 此时的明军似是受到了神祇加持一般,哪怕当面乃是刀山火海,只要太子殿下一声号令也敢将刀山踏碎,将火海添平。 反观清军阵营中,气氛却显得有些沉闷和忐忑。 他们落入围困已近月余,其间粮草虽还不算匮乏,但长时间的围困和已成孤军的压力却让他们疲惫不堪,身心都受到了极大的折磨。 眼见两军之间有如此大的差别,朱慈烺在心情激动的同时又不免生出疑惑:吴李二将怎么敢顽抗到底? “见到太子殿下,你二人怎敢不拜?!” 在距吴李二将约莫三四十步的位置,朱慈烺与随行的黄蜚等将便勒马停住。 与此同时,黄蜚那低沉且有穿透力的声音也于场间回荡起来。 寻常来说,两军正在敌对之中,又哪里来的可能让敌军之将参拜自家太子? 可黄蜚到底也是在东江数变之中保下了性命的人,他自然知道借着己方军威对敌方施加压力的道理。 所以,这一声说破大天也不过只是下马威罢了。 “末将拜见太子殿下!” “末将拜见太子殿下!” 嗯? 什么情况? 他们竟然! 随着吴李二将下马跪拜大明的监国太子,无论清军明军,将佐兵卒都不由愣在了原地,而那深知吴胜兆秉性的胡茂祯则不由腹诽一声。 md,又被这狗曰的当枪使了。 胡茂祯与这二人同僚十多年,待见这般情形自然知道其真正盘算,可余者又非吴李二人肚中蛔虫,此刻除了惊讶也便只有惊讶了。 不过朱慈烺到底也在这两月之间历了不少大风大浪,心中虽然疑惑于他们为何会跪拜自己,但其节奏却也未乱上半分。 “本宫先前让胡总兵劝你二人弃暗投明,你等缘何无有半点回应?” “禀太子殿下,我等早前投清虽因弘光昏聩,朝臣又都只顾一己私利,可我二人现在都已是清军,又怎能做那三姓家奴叛而复叛?” 待听到黄蜚大嗓门的转述,吴胜兆先在马上微微躬身,其后才以更大的嗓门做了回应。 随着这一声的传出,非但吴李二人麾下想到了早前在江北时的不公遭遇,便连身处明军阵中的胡茂祯所部亦是有些低沉起来。 说到底,现在于两面列阵的兵卒皆是出于一军,漫说相识,便是同乡也当不在少数。 可现在他们身处敌对,哪怕之后不得不痛下杀手,但谁又能真正过得去心里的坎呢? “本宫早有所言,尔等之叛其罪可诛,但其情可悯,只要伱等弃暗投明助本宫收复失地,又何尝不能浪子回头?” 经由黄蜚的转述,朱慈烺之言再次回荡于场间,而此时不单清军兵卒,便连明军这边亦有不少兵卒向吴李二将投去了希冀的目光。 “殿~~~~下~~~~!您能以万金之躯开解我等迷途之人,真.真叫末将无地自容啊!” 随着两声整齐划一的哭告,吴李二将再次拜倒于地上,随即整个场间便传出了双方士卒期望已久的话语。 “末将愿为殿下牵马执蹬,恢复大明江山!” “末将愿为殿下牵马执蹬,恢复大明江山!” (本章完) 第230章 太子爷,莫做戏了 第230章 太子爷,莫做戏了 懵的。 当清军士卒在二将带领下高呼“殿下万岁”时,明军这边除了胡茂祯之外大抵都是懵的。 于寻常而言,不管兵卒们有多不愿意打下去,但当统帅宣布投降时,他们心中多少也是会有些失落的。 可看现在的清军,口中高呼“殿下万岁”,面上激动得一片潮红,若让不知情的人来看,说不得还会把他们当做太子殿下的真正嫡系。 事情到了这里,其发展远远超出了所有人想象。 老实讲,早前胡总兵出面说服敌将时,明军上下皆对其报着极大的期望。 要知道他们在一军共事十多年,哪怕无有太多私交,但有这珠玉在前当也不会对投降生出太多顾虑。 可谁曾想那二人竟连信都未曾回复! 于明军将士想来,对方既然如此,便当是无有投降之意,而这苏州之战似乎也是避无可避的了。 这却也非将士胡思乱想,在胡茂祯劝降不成之后,其部在刚刚完成整编之后便被拉到了苏州城下。 如此情形,明军上下虽都怯于攻城,可与此同时却也知道大战将临。 至于太子殿下亲自出面劝降 不管军将还是兵卒,却都知道此事的象征意义要远大于实际效果。 可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当大明的监国太子出面之后,竟只用三言两语便说的那两个敌将痛哭流涕,以头抢地。 这困守月余的苏州城竟就这么降了。 其后的事倒也不用多说,太子殿下在苏松军中的威望自然高到一个无以言表的地步,对苏州清军的收拢整编工作也都顺利得一塌糊涂。 眼见苏松最大的一股清军已被解决,朱慈烺在对当地士绅加以安抚之后便打算北归应天,着手整肃地方。 话到这里许有人会问,既然要整肃地方为何不趁兵威正盛直接对苏州下手,反而还以监国太子之身出面安抚地方士绅? 唔.要是啥恶名都让朱慈烺背的话,还要那么多臣子干什么? 这本就是上位者的正常手段,却也无需大惊小怪,关键的一点是,当朱慈烺正打算离开苏州,自水路北归之时却接到了一个令他万分惊讶的消息。 “消息可靠吗?” 在将手中书信仔仔细细地看了好几遍后,朱慈烺终还是不太相信事情会按着此等趋势发展。 “回禀殿下,我等询问丁总督时他语焉不详只称中计,但看其部溃不成军仅余三两千人马当也不似作假。” “知道了,此事需得严加保密,你们先下去休息吧。” 言毕,那兵卒自是退下,而朱慈烺则不由在心中思量起来。 早前他曾直接下令,命丁魁楚领两广之兵尽快平定靖江王之乱,若不能便要亲自领兵前来,可当传令信使通过海路到达广州之后,却发现那丁魁楚早已在数日之前离开广州赶赴梧州。 传令信使未寻见正主自得沿途追赶,可当一行人在肇庆见到丁魁楚时却才知道,其部于梧州大败一场,不但未能平定靖江王,更还连丢数座城池。 在原本的历史上,丁魁楚这一仗不但赢了,还由于种种缘由而赢得极其轻松。 所以朱慈烺便想着先命其出兵平定靖江王,再于论功行赏之时不似隆武一般排挤钱谦益那学生。 这样一来,两广互为牵制,朝廷自也能对其施加影响。 可谁曾想,那丁魁楚竟然败了,似乎还败的极惨。 这般情势之下,早前的法子自然不好再用,却也得再细细谋算一番。 半晌之后,朱慈烺缓缓踱至地图旁边,看其满面严肃显然已对此消息重视到了极点。 这也难怪,靖江王的身份太特殊了。 他作为太祖兄弟之血脉本无有继承大统的资格,可在寻常百姓眼里他就是朱家的王爷,谁还知道他的真正底细? 若只如此也就罢了,大不了就当个寻常宗室自立,能平就平,平不了就学隆武和鲁王。 可让人恶心的是,偏偏士绅官员却又知道那靖江王和应天的国公、朝中的大臣并没有本质区别。 若真朱慈烺的小朝廷与其妥协,说不得明日便会有这个沾亲、那个带故,以各种莫名其妙的理由宣称自己拥有继承大明法统的资格。 如此一来他这太子身份还能有几分成色? 在外敌虎视眈眈的情况下,若大明的法统因此而出现问题,却又如何能扛得住鞑子的反扑。 恶心啊,这丁魁楚怎么能就败了? 心绪转了数番,朱慈烺心中大抵也有了些思路,只是现在各部皆已在整编之中,到底该如何施为却也需讲究些方式方法了。 “去把诸将全部唤来,”话音将出,帐外宿卫便领命而去,可他这才走了两步,却又听太子殿下说道:“把吴胜兆和李成栋也喊来。” “是。” 眼见宿卫离去,朱慈烺便又将注意力放回地图,于心中不断完善那大致的思路。 两广必不能有失,于勾连东西而言,其重要性甚至还要远甚江西数筹。 缘何? 江西丢了,朱慈烺的小朝廷还能通过福建和海路与西南保持联系,可若两广一失,莫说走福建,便是连海路都要断绝。 若那靖江王再心生诡诈,甚至去往占城一带购粮的海船也得受到影响。 以此等情形来看,那丁魁楚一败,这靖江王之乱便不是癣疾之患了。 “末将拜见太子殿下。” “哦?都坐吧。” 正当朱慈烺于心中不断思量之时,诸将拜见之声蓦然传入耳中。 按着常理来说,到了这会,他便该将心中思量告知部众,可谁知他却只随意招呼一声便又将注意力放在了地图上。 此时的朱慈烺早已今非昔比,在连战连捷的光环加持之下,他虽也无有什么动作,但诸将却连大气都不敢多出一口,仅只是悄悄按各自身份落座便再也没了半点动静。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太子殿下却还是紧盯着地图一言不发。 如此情形,诸将自是心生疑惑。 相处这么些日子,各将都知太子殿下平易近人,并非惯爱摆谱的,再联系到先前似有信使前来,他们多少也都猜到这当是生了变故。只是 这变故到底是从何而来呢? “本宫今日有些想法,这才将诸位请来帮着参详参详。” 闻得太子殿下之言,各人自是连称不敢。 开玩笑。 这是大明的监国太子,且在场各人不是被太子殿下逼得走投无路,就是在殿下出现之前走投无路,便是他们这些手下败将真能厚着脸皮,可在礼法上谁又敢担此名声? “先前信使来言,说丁魁楚已领兵去平靖江逆王。” 话音落下,似黄蜚、吴志葵这些本就是明军的立时恍然大悟,而如胡茂祯、吴李二将则不免有些疑惑。 见此情形,朱慈烺自是把靖江逆王仅凭三两府散军便要自立的事说了一通,而胡茂祯则在听完之后不由笑道。 “这靖江逆贼的胆子也忒大了点,请殿下拨予我三五千人马,末将定在旬月之间将那逆王绑于殿下帐前!” 闻得此言,诸将自知失了先机,其后各人纷纷请战,却似将那逆王当做了晋身之资一般。 “嗯,凭你们这些沙场老将自是手到擒来,不过本宫说这些却非为那逆王,而是另有想法。” 既然太子殿下这么说了,诸将自然也就停下话语,而当朱慈烺真将所想说出之后,各人却都不由往地图跟前凑了一凑。 “本宫想着派一军自广东登岸,然后从韶关而出,或入江西挡住鞑子,或入湖南与何腾蛟汇合,总之便与浙江之军同时行动,却也算是另辟战场。” 不得不说这是一个极其大胆的想法,可若真能得逞,收益却也是极大的。 若入了江西,那么就能稳下其残余之地,进而便可与浙江之军对切断东西的清军形成前后夹攻之势。 若入了湖南,其好处大抵不会立时显出,可只要有人马出现在这里,便代表着朝廷有能力控制湖南,进而对西南形成威慑。 只是巨大的好处同样伴随着巨大的难度,这一路人马需得以精锐组成便不用说了,其领军之人非但需要临战之能,更得拥有足以和地方督抚分庭抗礼的威望与地位。 如此想来,似乎. 只是 太子殿下话音已落,可先前还热切请战的帐中将帅竟无一人敢于接话。 待见此等反应,朱慈烺倒也不甚着急,逐一扫过各人表情,他才又笑着说道:“这不过私下商量而已,有话自可畅所欲言,难道你们觉得在本宫这里会因言获罪吗?” 太子殿下既已将话说到这般份上,各人自也不能不识趣,只是心中顾虑仍未打消,所以那一道道目光便落在了镇南伯黄蜚的身上。 说来也是奇妙,黄蜚站在最前面,其视线之中自然只有太子殿下,可当那话音落下之时他却分明感觉到一束束充满期待的目光落在身上,直灼得他不由站了出来。 “启禀殿下,依末将之见遣一军杀至敌后乃如神兵天降一般,若真能得逞于我大明而言自是大利。” 说到这里,黄蜚偷偷扫了眼太子殿下的表情,待见其面露满意之色,他于心中长叹一声便咬了咬牙关接着说了下去。 “只是这精锐兵卒好找,领兵之人却难寻得很,这般想来大抵.大抵还是难以得逞。” 将最后一个字艰难吐出,黄蜚立时便觉浑身无力。 他与太子殿下相处的时日并不算多,可根据朝廷邸报和诸多传言来看,这位爷压根就不似那种在宫里娇生惯养的。 临敌他敢拔刀,见血他更猖獗。 也就是这位爷于武力之上差得太多,否则谁知道大明是不是又会出一位整日只想着上阵杀敌的皇帝。 以此为基,当太子殿下那一句说出之时,便连胡吴李这三个将才归附的人都听到了其心中的算盘珠子声,再莫说似黄蜚这等“老人”了。 “领兵之人.领兵之人” 闻得黄蜚之言,太子殿下便不住在口中念叨起来,似乎他是真在心中盘算手下是不是有合适的人选。 见此情形,诸将心中自是一阵无语,可出于种种因由却也只能眼巴巴看着殿下在那里做戏。 “魏国公不成吗?” “魏国公的地位和声望倒是够了,可他不擅带兵.” “保国公呢?” “保国公大抵也与魏国公情况相仿。” “那马阁老可成?” 待听到太子殿下这一轮又一轮的问话,黄蜚心中无奈直盛到想回一句“能成”,可说归说笑归笑,他便是知道太子殿下真正的盘算却又怎敢在这等军国大事上开玩笑? “马阁老大抵也是不成的。” 话说到这里,黄蜚本应该等着太子殿下再接着问下去,可谁知他却不知因何而于脑中灵光一闪,紧接着便又追了一句:“莫不如遣一能战之将辅之?” “哦~~~~~~?镇南伯真乃老成持重之言,却不知何人乃是能战之将啊?” 太子殿下先是拉了个长音,其后所言似在夸赞,可当黄蜚看见那似笑非笑的表情,听到那轻飘飘的语气时却恨不得抽自己两个大耳光子。 怎就改不了这臭脾气! 好好的应了便是,何必非得招惹这位爷! “殿下恕罪,末将也是一时口快,虽说将帅各有司职,但于那等复杂局面之下却也难免会生出事端,如此想来末将此议终还是不甚稳妥。” “唔镇南伯之言倒也非全然无礼,将帅相合也便罢了,若真因某些事生了龃龉却不是平白让一路大军身入险境?” 话音落下,自知过了此关的黄蜚便不再接茬,而帐中各将也知这一个不好便得落个里外不是人的局面。 如此情形,军帐之中自也无人再言,太子殿下则在思量片刻之后直接说道:“此议事关大明国运,既无适当之人为帅,那便只有本宫亲自走一遭了。” “殿” “我意已决,尔等不必多言,传令!” 待听到太子殿下要亲入敌后,诸将似如应激一般便要阻止,可谁知他们才将将把拳抱起,却见太子殿下猛一挥手。 这般情形各将如何还敢多言,终也只能洗耳恭听了。 “命,崇明岛水师与徐仁爵所部入卫;命,胡茂祯领五千本部精锐入卫,本宫倒要看看,这湖广西南到底还是是不是大明的天下!” (本章完) 第231章 我这里有消息,就问你想不想听 第231章 我这里有消息,就问你想不想听 珠江,一个颇具迷惑力的名字。 若让不知情的人看来,十成十会以为这是一条如长江、黄河般的大河,但实际上它却有广义和狭义之分。 在狭义上,它指的是珠江广州到入海口长约二百里的一段水道,但在广义上它指的却是西江、东江、北江以及珠江三角洲上各条河流的总称。 不过这倒也不是什么大事。 左右这条水系了千余年的时间,用所带泥沙在一片漏斗状的浅海湾上垒出了一方平畴绿野、城镇星布的三角洲。 与之相比,这个名字到底是广义还是狭义也便没有那么重要了。 话到这里却还需闲说几句。 人类在珠江上游的生产活动使其拥有了足够形成三角洲的泥沙,而通过这片三角洲的形成过程又能对长江以南地方力量的强弱进行一个合理反推。 三国魏晋时期,此地仍为海湾,由此便能想来,长江以南的地方性势力强度有限。 待到宋时,三角洲虽已出现一些沙田,各支流江口也有大幅推进,但其规模仍然有限,直至南宋绍兴年间才于此地设了县治。 之后,许是气候变化的缘故,许是人类生产力的大幅提高,总之人类在长江以南的活动范围越来越大,这片三角洲的淤积速度自也就一日高过一日。 到了明代,于此江口已然形成了大片陆地,早年间的诸多岛屿甚至都因陆地的扩张连到了一起。 至此长江以南的地方性势力已然有了与北方分庭抗礼的能力。 三次衣冠南渡也因此而有了截然不同的局面。 对此,南明将立之时大抵是无有清醒认知的。 譬如弘光时,在朝中当政的官员不是出身北方,就是西南诸省,反而在江浙拥有强大影响力的本地势力和本地官员则处于持续的被打压之中。 后面的事情大家皆是耳熟能详,清军方一过江,江浙之地便直接望风而降。 于那等时节,地方官员漫说奋起抵抗,便是降表递得慢上一些说不得都会被世家大族直接绑了,却也堪称奇观。 再往后一些,不知是有人看出了其中因由,亦或行事所迫,反正在那几个后继者的小朝廷中当政的皆以本地人为主。 鲁监国立于浙东,乃为本地士绅支持;隆武立于福建,受重用的便是黄道周。 另如绍武、永历,乃至靖江逆王皆是如此,显然也已自弘光之事中吸取了足够的经验。 只是这却带来一个巨大的问题。 这些政权虽不如弘光一般打压本地势力,但却从一个极端走到了另一个极端。 由此,弘光朝廷覆灭之后,南明的决策中枢便越来越失去对地方的控制,继而成了和地方督抚无有本质区别的地方性政权。 对此,朱慈烺自是所知极深。 所以在他的小朝廷里不但有代表南直隶的钱谦益和代表浙江的刘宗周,更有代表其他省份的马士英、袁继咸、黄道周等人。 甚至说他会毫不留情地用或明或暗的手段对这些势力进行削弱打压,但绝不会将他们从自己的小朝廷里驱逐出去。 若用伟人的话来说,这就是把朋友搞的多多的,把敌人搞的少少的。 且放下闲话不表。 在原本的历史上,靖江王自立时隆武已在福建登基。 作为两广总督的丁魁楚非但没有在叛乱将起之时以雷霆手段将起剿灭,反倒是犹犹豫豫一脸暧昧。 直至各地督抚都表达了对隆武的支持后才以一种令人不得不生出联想的方式偷袭得手。 可在这个时空,靖江逆王竟对其有了防备。 当丁魁楚带兵抵近梧州之时,广西兵自山间杀出,随即五六千广东兵便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遭到了毁灭性打击。 其后,心知不敌的丁魁楚落荒而逃,若非广西兵缺乏攻城器材,漫说肇庆,恐怕连广州都不见得能守。 “快快快!手底下都麻利些!” 广州城外的码头上,正有一群苦力不断往将一个个看起来就价值不菲的木箱运往船上,而一名穿着绸缎衣衫的中年人则不断在一旁催促。 此时丁魁楚兵败的消息已传至广州,城中普通百姓倒还罢了,可家资丰厚的大族却不得不为可能到来的兵乱提前做些准备。 如此一来,广州城外本就繁忙的码头就更是一位难求,好不容易为自家船支寻了空处的自也就不住催促起苦力了。 “陈管家。” 闻得身后传来的喊声,那绸缎衣衫便不由往后瞅了一眼。 “是刘管家啊,怎的?你家的东西运完了?” 眼见来者乃是熟人,那陈管家也便未有套多客套,随意问了一句便又将注意力放到了正在忙碌的苦力身上。 “哎呀,今日各家都有船靠岸,我寻了半日都未曾找见个空处,还谈什么运完?” “哦?凭你家老爷的关系,寻个空位当不是什么难事,又怎会如此啊?” 陈管家这话乍一听来似乎是关心刘家,但他们二人的主家平素里便因生意的缘故有些龃龉,所以这话里面却也带着些讽刺的意味。 “哎~~~~,谁知道今日有这么多船。” 若换做往日,这二人不需由头也得唇枪舌剑一番,可今日那刘管家闻得挑衅之言竟只叹了一句,却也未有半点回嘴的打算。 不过能当管家的又有哪个不是心思机敏之辈,陈管家见得对方这般表现却也只是稍稍愣了愣便想到了其中缘由。 “说的是啊,谁能想到丁督几千精锐竟能败在靖江王东拼西凑出来的人马手里。” 陈管家之言自是广州人心中的疑惑,可于这等节里,刘管家最关注的乃是船位,眼见对方顾左右而言他,便连半点接茬的意思都无,他虽是腹诽不已,但形势所迫之下却也不得不直接挑明了话头。 “待你家运完东西,这船位便留给我家吧。” 畅快!爽快! 两家能在广州博弈多年,自是势均力敌、互有胜负,所以当那刘管家的求告之声传入耳中,陈管家只觉浑身一万个毛孔都抖了一抖,连带着整个人都似食了烟草一般。 只是 “哎呀,按说依伱我的交情,这点小事不应驳你面子,可家中还未收拾妥帖,怕是等船位空出却也迟了啊。”你收拾个屁! 若换往日,这话定会自刘管家口中说出,连带着定也会有无数唾沫星子砸到对方脸上。 可形势比人强啊。 丁督已凭着些许残军在肇庆守了好一阵子,说不得城破也就是这一两日间的事。 若真等那穷得叮当乱响的靖江王入了广州,兵饷摊派定是海量,他们这些富户要是不早些将家财运出去,岂不是平白用几辈子的积攒为旁人做了嫁衣裳? “明人不说暗话,你这船位咱也不白要。” 闻得此言,那陈管家眼珠一转便将那颇为为难的表情收了起来,只是对方还未说用什么来换,他也只是保持着和煦的笑容,再无其余动作。 “太子殿下有意以朝廷之力再通海路。” 嘶~~~~~~。 话音落下,陈管家不由倒吸一口凉气,可转瞬之间他又将一个个思绪生生掐灭,待到最后才冷笑着问道:“哪个太子?西边哪个吗?” 初闻此言,陈管家自是在惊讶中杂着几分欣喜,可依着前些日子传来的消息,江浙战事虽告一段落,但凭应天那个太子又哪里来的力量说什么“再通海路”? 所以,在感觉受到戏弄之后,他也就不再给对方留什么面子,直接用靖江王这个不要脸的家伙驳斥对方了。 “知道你家在朝中无有门路,对这等大事后知后觉却也难免,不过我老刘可以给你打包票,太子殿下不但有了再通海路的想法,更已派了船队探路。” 刘管家说的信誓旦旦,更在里面添了些细节,可陈管家终也不是轻信人言之辈,在听完其言之后却只是皱眉思量,竟将对方凉在了一旁。 真的假的? 看他说话时的表情似非虚言。 但大明外有强敌,内有纷乱,那太子便是天人转世又凭什么在这般节里说什么再通海路? 思绪转了一番又一番,那陈管家终还是不能断定对方之言到底是真是假,可再通海路乃是关乎自家兴亡的大事,他却也不得不在心中做些取舍。 算了,左右东西也快运完,便让他得了这个便宜又能怎样? 心念及此,和煦的笑容再次挂到陈管家面上,连带着说话的声音也带上了几分谄媚。 “还是你家门路广啊,便连这等大事都能及早获知,只是海上的情况你也知道,怕是以大明现在的情况” “哎呀,主家让我来寻船位,我却与你在这里扯闲话,要是耽搁了事情说不得还得挨上一番训斥,我这里便先告辞了。” “哎!哎!哎!你说的哪里话,凭你我这么多年的关系,又怎忍心看你奔波,你且稍等,我这就去催!” 片刻之后陈管家再次回返,靠在码头上的船中也有一支摆出了将要离开的架势。 见此情形,那刘管家自是喜笑颜开,其后便也再不遮掩,直接说道:“北面这一仗打下来,江浙之地自是缺了不少粮食,太子殿下也不知从哪获知占城、暹罗盛产稻米,所以就找了些浙江的海商打听此事。” “这和再通海路有什么关系?” “急什么?”眼见陈管家的猴急模样,刘管家白了一眼才又说道:“既有海商,那定会说起红毛不让咱靠岸的事,太子殿下由此便知了这些年海贸不盛的因由,所以.” “嘿!你少拿虚言诓我,咱们这些海商给郑家交银子,给红毛、佛郎机交银子,又何曾给朝廷交过一两?太子殿下便是真有余力,又凭什么帮我们开海路?” 闻得此言,那陈管家一边驳斥其言,一边抬手制止了正在准备离岸的船只,而那刘管家则在看到这般情形之后忙不迭地解释道:“你这人性子怎这么急?就不能听我把话说完?” “说!” “动动你的脑子,现在朝廷说是拥着半壁江山,可满大明又有几个督抚听朝廷的?” “唔没几个。” “那便是了,看太子殿下所作所为似有明君之像,他又岂能容得各地不听号令?” “说重点!” “缺银子啊,太子殿下要想有所作为不得有银子?反正我已听说有人正在四处联络,信与不信却也看你了。” 听到这里,那陈管家已信了大半,并明白了这刘管家为何会以此等消息来换取小小船位。 说白了,若真有人在为此而四处联络,那么他们陈家必定会在受到邀约的行列。 如此想来,便是那姓刘的不说,自家迟早也能收到消息。 心念及此,陈管家心中顿时如吃了只苍蝇般恶心。 可他先前既已答应用船位来换取消息,现在便是想明白其中关窍却也不能否认那消息的确有些价。 由此,他便是心中再有不顺却也只能按着约定让出船位了。 可谁曾想,当他正要招呼自家船支离开,却听本就忙忙碌碌的码头上突然传出了一阵吵嚷声,待他顺着那声音看去之时,便见苦力们竟放下手中活计正在往江口方向眺望。 “看什么呢!还不干活!不想要工钱了啊?!” 一面骂着,陈管家一面站上身侧木箱,可当他稳住身形看向江口之时却也如那些苦力一般直接愣在了原地。 此时正有一支庞大的舰队沿着江面驶来,这些战船虽不算太大,但其上悬挂着的一面面大明战旗和船身两侧的一个个炮口却让它们如同江上凶兽一般让每一个看见的人不由心生畏惧。 天爷哎~!哪里来这么多的战船? 难道是. 郑家?! 想到这里,陈管家也不管码头上的东西是否已经运完,立时便让自家舟船赶忙沿着江面往上游驶去。 “这般当口,却不知郑家又来凑什么热闹。” “不是郑家。” “不是郑家还能有谁?” “你看。” 三两句之后,刘管家便用自己的手指向了船队中最大的那一艘,而当陈管家顺着看去之时却见那战船上分明挂着一面明晃晃的大旗。 “这是.太子大纛?!” (本章完) 第232章 你这官当的 第232章 你这官当的 “府尊!府尊!大事不好了!” 随着一声极为慌张的呼声,本还斜靠在床榻上的广州知府宋应升不由皱起了眉头。 他乃是江西奉新人,幼时曾与弟应星在族叔家塾中就读,许是因他兄弟二人醉心于自然科学的缘故,数岁能韵语,且能过目不忘的两兄弟竟在会试之中屡次不第。 倒也是大明未曾埋没这对兄弟,在崇祯年间,二人分别通过吏部铨选入朝为官,其后各自仕途却也还算平顺。 可于这纷乱时节,个人的运势又能起上几分作用? 就当宋应升调任广州知府数月之后,崇祯自缢、清兵入关,其后大明局势一日坏过一日,待到弘光被俘的消息传来之后,心系社稷的宋应升便在忧愤之下一病不起。 所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 前些日子虽陆续传来了江南局面得先帝太子力挽狂澜,可他病体已沉,再加上丁魁楚平乱受挫,更也就不能理事了。 “喊什么!” 闻得仆人呼喊,病怏怏的宋应升也只是稍稍抬了抬眼皮,而在一旁奉药的管家却往外快走两步,待出了卧房便压着嗓子厉声呵斥了起来。 换做旁的节里,一个小小仆人挨了管家的训斥自得噤若寒蝉,可谁曾想,呵斥之声传出,那家仆非但未有收敛,更还拽着管家衣袖连道了数声。 “管家,出大事了!进城了!进城了!” 话音入耳,那管家心中顿时嘡地一声。 难道丁魁楚败了? 若真如此 心念及此,管家不由将那家仆往外拉了几步,待与卧房有了些距离才低声问道:“是靖江王入城了?” “不是,是太子殿下。” 丁魁楚在奉何方为正统的事上态度暧昧,连带着广州城里也有不少实权官员左右摇摆,但宋应升素有忠君报国之心,在获知北方情况后便力主奉先帝太子为正朔,甚至还不惜拖着病体前往总督衙门试图说服丁魁楚领兵平叛。 所以当“太子”二字自那家仆口中说出之后,管家便直接出言讽刺道:“哼,你换嘴倒是换的利索,却不知那太子会不会给你任个大将军。” “不是靖江王,是真太子!北面那个!” “胡说八道!江南两广相隔何止千里,哪怕殿下刚一知晓广州情势便直接发兵却也得” 听到家仆的解释,管家立时便出言驳斥,可当他正准备用路程时间的关系来作为自己的论据时却直接愣了一下。 时间上似乎差不多啊。 心念及此,管家却也顾不得再多说什么,快走两步便直接往卧房而去。 “出了何事?” 管家方一踏入房门便听到了宋应升虚弱的问话声,但他却未直接应答,而是等走到榻前才轻声说道:“老爷,方才有人禀报,说太子殿下派来的援兵将才进城。” “莫以虚言诓我,” 话音入耳,宋应升不由一阵苦笑,其后他似是觉得有些累了,便试图用手将身子撑起来一些。 只是此番重病远甚寻常,他一个肩不能担、手不能提的书生缠绵病榻已有数月,虚弱不堪之下这一番尝试竟未曾得逞。 “若丁督真挡不住逆贼,我便以身殉国,尔等也勿要白费心思了。” 在原本的历史上,隆武殉国之后,宋应升眼见大明再无希望便直接服毒自尽,而在这个时空,大明的整体局面虽然要好上不少,可广东的局势却要糟得多。 如此情形,宋应升既不愿为靖江逆贼所获,又知自身病体无法远行,所以便早早备好毒药,只等广州城破便要慨然赴死。 由此,当他听到管家之言后,也便以为是在通过这种方式劝他放弃自尽。 只是 “老爷,隔壁来人了,说是太子殿下已入府衙,问您身体如何,可能前去拜见?” —— 对于朱慈烺的到来,漫说广州,便是整个两广大抵也是无人料到的。 一方面,根据前番杭州来人所言,太子殿下虽在江南之战中获取了主动,但清军仍有数路大军,却也不非无有还手之力。 另一方面,大明于海事上虽也非一无所知,但说到底,其思维方式仍是以陆权为主,哪怕如沈廷扬这类人也在海路方面做过各种尝试,可论及具体也不过只是沾了些皮毛而已。 所以当那庞大的战船编队在广州码头靠岸之时,虽也有不少人看到了高悬于战船之上的太子大纛,但绝大多数人却还将其当做了郑家的舰队。 这倒也在朱慈烺预想之中,说白了在东南沿海一带的人看来,整个大明除了郑家又有谁能组出这般规模的舰队? 误会真正是误会。 论到海船,的确无有势力能比得过郑家,可朱慈烺此番南下几乎都是靠着海岸航行,在没有遇到大风大浪的情况下,这些大型内河战船自也能勉强当用了。 说来也是可笑,原本朱慈烺以为两广正遭战事,广州城必定戒备森严。 可谁曾想,从船队靠岸到大兵入城,这足有一个多时辰的功夫里,除了码头上的苦力头子曾来问过要不要雇人之外,广州城的守军竟连半点反应都没能做出。 意外吗? 大抵是有些意外的,但转念一想似乎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广州这地方于大明这等陆权帝国而言便是安全到不能再安全的地界,除开先前红毛刚起势的时候曾试图以战船强闯江口之外,便连早年间倭寇闹得大时也未曾祸害过这里几次。 当然,这只是大面上的缘由,论到细处,广东的兵马自也和大明各地有着一般的情形,否则在原本的历史上,李成栋又怎可能只用了些扮成明军的兵卒便轻易夺了广州? 话既说到这里,便容我再扯上几句。 在原本的历史上,隆武被杀之后,南明官员便分为了两支,一支奉桂王朱由榔为帝,另一支则奉隆武之弟,唐王朱聿鐭为皇。 其后双方在广东展开厮杀,竟只管与自家人拼死拼活,却对尾随杀来的清军毫无防备。 后面的事自也不用多费笔墨,总之就是李成栋派了一军假称援兵,广州城就落在了清军手中,而唐王朱聿鐭的小朝廷立国不到月余也便随着广州的陷落被一网打尽。 对于此事细节,朱慈烺大抵是不太清楚的,但凭着他能未遇半点阻碍便入了广州,想来也当能在心中有所还原吧。 “启禀殿下,广东布政使顾元镜求见。” 朱慈烺入城的动静虽然闹得很大,但他在知府衙门里等了好一阵子才见到了第一个广东的高级地方官。 对此,他倒也没什么不满,说到底大明官员的办事效率也就这样,若真都是干练之人,他又怎能如此轻易便入了广州城?“宣他进来吧。” 话音落下,自有宿卫外出领人,约莫半柱香的功夫便见一身着大红官袍的中年官员阔步走了进来。 “臣,广东布政使顾元镜拜见监国太子殿下。” “哦?你们广东的官还认本宫是监国?” 若换旁的官员至此,待听到太子殿下这杀气腾腾的言语,哪怕不吓得以头抢地,少说也得打上一个激灵。 可出乎朱慈烺意料的是,当他话音落下之后,那顾元镜虽还跪在地上,但不论其动作还是神态却都似听不出这番话里的杀机一般。 “回禀殿下,您乃先帝亲立太子,本就是继承大统的最佳人选,更何况您还力挽狂澜,转了我大明颓势,微臣身为大明之官,身为浙江籍贯,又怎能不认您是我大明正朔?” “既如此,那缘何迟迟不见贺表?” “回禀殿下,微臣虽力主先上贺表,但有靖江逆王在侧,丁部堂还是觉得应当先将其剿灭再以此来贺殿下行监国事。” 嗯? 和丁魁楚有矛盾? 人家都已将话说到这个份上,朱慈烺既非痴傻,又怎会听不懂言外之意。 广东此地与其他不同,这里虽然因着贸易而经济发达,但终归只是东南边陲之地,所以自隆庆之后也便不再这里设置巡抚一职。 如此一来,顾元镜这个布政使便不似其他拥有巡抚的省份,需得亲身体会总督的威压,长期以往下来,能和丁魁楚合得来才真正小看了大明的官员设置。 “平身吧。” “谢殿下。” 既和丁魁楚有矛盾,那朱慈烺自也不会再吊脸子,可当他正打算通过顾元镜了解广东之事时,却听其人率先说道:“殿下于江南之作为真可谓中兴之君,据微臣所知江浙百姓皆是有口称赞啊。” 很明显,这是在拍马屁。 但按着常理来说,顾元镜既已表了忠心,那便应等着太子殿下相询,却不该再画蛇添足。 此等情形既然不合情理,那他这般施为定是另有缘由,所以朱慈烺便是再着急想了解广东局面,但也不由耐着性子顺着他的话问了下去。 “哦?不知爱卿远在广东,为何对江浙之事如此熟悉?” “回禀殿下,微臣乃是浙江乌镇人,鞑子被您击退之后曾收过家中报平安的书信。” 哦~~~~~~~~~~~,是自己人啊。 看看朱慈烺小朝廷的组成,其中虽包纳了各个派系和各个省份的官员,但江浙籍的却在里面拥有不小的势力。 在这个年代,籍贯便能在很大程度上决定伱的派系所属,而把江浙视为基本盘的朱慈烺自然会得到顾元镜的天然好感。 这却不是胡吹贸撂,马士英当政时,贵州籍官员便受到了其大力支持,再早一些不论崇祯或是天启皆是哪个省的当了政,哪个省的官员便在朝中得势。 说白了,此等年月,同籍、同窗、同年皆是拉帮结派的有力凭据,却也甚少有人能够免俗。 “嗯,说说吧,丁魁楚到底把仗打成了什么样子?” 既明白了这些,朱慈烺说话时也便直接了许多,在这等节里,既已有人主动靠拢,他说话若还是遮遮掩掩却也有些将人往外面推的意思了。 “回禀殿下,丁部堂原打算对那靖江逆王虚以应付,待靠近梧州之后再以雷霆之势破之,可也不知是何处露了破绽,那逆王竟先动手,部堂这便先败了一场。” 一场? 还有二场三场? 心念及此,朱慈烺也就知道这两广战局似乎不是那么简单,随即他便又将身子往前靠了一靠。 “败后,丁部堂本是打算在封开阻敌的,可谁曾想逆王军中似有能征善战之人,丁部堂才退到封开,那叛军便已杀至,其后几番都是如此,直至肇庆部堂才稳下了阵脚。” 能征善战之人? 闻言,朱慈烺不由在脑中搜寻了起来,可这么繁杂的一部历史,他也只是记了个大概走向和稍稍出名一些的人物而已,又怎么可能寻得见西南的能征善战之人? 不过这倒也不是什么大事。 他虽不记得什么能征善战之人,但却知道这一仗双方的兵力似乎都不过万。 在这样的情况下,只要能先稳住广州一带的局面,凭他手里的数千精锐打一个靖江逆王却也不当是什么难事。 想到这里,朱慈烺也便不再纠结什么能征善战之人,又和顾元镜说了几句,他便准备先以这广东布政使为依托,将广州的局面稳定下来再提兵西进。 “城中还有多少兵马?” “这个.” “你怎连这都不知?” “禀殿下,微臣.微臣主理民政,军事却都是丁部堂的权责啊。” 话说的自然没有问题,布政使一职主管一省之行政和财赋之出纳,而兵马之事要么归于总兵,要么归于总督,他不知道城中到底有多少兵马却也是寻常的。 可到了哪个节里便得说哪个话。 现在大明各处皆生战乱,他堂堂一省主官便是无法插手总督权责,但寻几条路数了解一些却有什么难的? 这大抵又是个绣枕头吧。 心念及此,朱慈烺不由在心中将稳定广州的难度提升了一些,可当他才要再问些什么时却又听堂外传来一个有气无力的声音。 “禀殿下,微臣晓得。” (本章完) 第233章 各人都有些身不由己 第233章 各人都有些身不由己 老实讲,当朱慈烺才入广州之时,他对那个素未谋面的广州知府是起了杀心的。 不管那丁魁楚到底怀着何等心思,但现在的广州已然处在战时。 如此情形之下,自己这支“来历不明”的人马竟毫无阻碍的入了广州。 只此一点,那个号称病重的广州知府当也该狠狠惩治一番。 是的。 于朱慈烺想来,那广州知府当有七八成可能是托病避见。 毕竟两广在监国之事上迟迟未曾表态,若在未摸清太子殿下心思之前便贸然露面,谁晓得会有什么结果。 这等行为听起来似乎有些离谱,但于文官们而言大抵也不过是正常操作。 总之就是主打一个形势不明绝不轻动。 可人与人终还是有极大不同的。 譬如当初的沈廷扬,后面的张国维,这些偏向于技术性的官僚虽在斗争方面有所欠缺,可当他们发现国家有需要自己的地方时却往往不顾面前是刀山还是火海。 所以。 宋应升来了。 拖着一副被病痛去了半条性命的躯体出现在了朱慈烺面前。 “臣,广州.广州知府宋应升.拜见太子殿下。” 看着那面色惨白,甚至还需有两人搀扶才能勉强跪拜的身影时,朱慈烺立刻便从公案之后走出,加紧几步来到宋应升面前才关切的说道:“宋卿既病体沉重,如何不在家中好生将养啊。” “殿下,臣这是心病,非药石能治,若大明能得以中兴,臣这病自然也就好了。” 朱慈烺并不是一个容易被感动的人,在某些时候他甚至还觉得自己多少有些铁石心肠。 可当这样的场景出现在自己面前之时,他却也不由心生感慨。 南明虽然一溃千里,在面对清军之时几可称得毫无还手之力,但在这个过程之中却仍有无数仁人志士为挽救这个已腐朽到极致的朝廷而抛头颅洒热血。 这真真是对统治阶级的无声嘲讽。 只是 “殿下,广州原有驻军万二,刨去缺员和丁部堂带走的五千之后还余三千老弱。” 正当此时,宋应升那有些不合时宜的声音蓦然响起,本还满心感慨的朱慈烺立时便被惊了一下。 他惊的并非广州城里仅余三千老弱,也非驻军缺员竟达三分之一,他这番惊讶的来源却是那丁魁楚竟只带了五千人马便大摇大摆前去平乱。 据朱慈烺所知,靖江王不但获得了部分广西文官的支持,更将广西总兵杨国威拉拢到了自己的阵营之中。 哪怕由于瞿式耜等人的掣肘,这广西总兵并不能调动土司狼兵,甚至无法统领全省之军,可凑上个万把个能拉出来遛遛的兵卒却也真真不是什么难事。 在这般情形之下,他丁魁楚竟敢只带五千人马便前去平乱,要么就是勇略非常,要么就是吃定那靖江王不会有所防备了。 勇略非常大抵是不可能的,在清军入粤之时,丁魁楚的第一反应便是用船将自己多年搜刮运走,第二反应则是以金银财宝贿赂统领清军的李成栋。 只不过那时的李成栋也有心将广东经营成自己的独立王国,所以才在丁魁楚投降之后毁约。 否则这位永历朝的首辅大人说不得还能给满人当上几年奴才。 以此为基,丁魁楚敢只领五千人马便去平叛的缘由也就显而易见了。 “五千.,五千.。” 待听完宋应升之言,朱慈烺便在几人注视下踱起步来。 依他原本所想,此番入粤一则是督促广东之军平定靖江王之乱,二则便是以自己的到来逼迫丁魁楚表态。 这两个目的基本上可以理解成与丁魁楚进行合作,所以他在南下之时拢共也只带了七八千人马而已。 可按着现在的情况来看,这丁魁楚显然怀有二心,若真助其解困,将来说不得会再生事端,倒不如趁其虚弱之际一次性将两广之地彻底平定。 如此一来,借着两广的辐射,其余诸省却也休想再试图无视朝廷中枢了。 只是 凭自己这点人马能够平定靖江王之乱吗? 若将丁魁楚拿下,会不会引得其他督抚反弹? “你等可知那靖江逆王有多少人马?” 闻得太子殿下之言,顾宋二人对视一眼之后却默不作声。 眼见此等情形,朱慈烺本还有些疑惑,可转念一想却也明白了其中因由。 莫看宋应升比顾元镜稍强一些,好歹能说清楚广州驻军的数量,但若丁魁楚笃定叛军不会对他有所防备的话,那么这一趟看似出兵平叛,实际上却是毫无危险的立功良机。 在这种情况下,能被留在广州的又怎会是丁魁楚嫡系,若不是嫡系,说不得连自身权责都已保不周全,又怎可能知晓自己权责之外的事? 这却也不是他联想过多。 俗话说得好:前世作恶知县附郭,恶贯满盈附郭省城。 他们两一个是广州知府,一个是广东布政使,在与两广总督同驻一地的情况下,怎会不受到打压? 当然,换做太平年月,他们这两个“小官”自然能对丁魁楚这大官在某种程度上形成制约,可此时天下已乱,他们这两个无有兵权的人物又怎可能再起到原本的作用? “顾卿,你且先派人打探逆王的底细,本宫再派一队人马助你安抚城中驻军和百姓,待事成之后本宫自当不吝封赏,”说了一句,朱慈烺便等着顾元镜领命,可还未等其人有所动作,他却似又想到了什么般追了一句:“切不可闹出乱子,伱可明白?” 顾元镜的确是个被架空的,但这却是因情势而定,并不代表他就是个蠢,所以便是朱慈烺的话说的极为隐晦,但他还是听懂了其中含义,更在其话音落下之后直接应道:“请殿下放心,微臣定不让宵小生事。” 言毕,其人自在宿卫带领下离了府衙,而朱慈烺则又转身对宋应升说道:“宋卿也先回去歇息,若本宫再有疑惑遣人去你府中便是,你身体有恙切不可再劳累了。” 若换成旁的时候,左右这宋应升已然到来,朱慈烺定也会趁机问上些有关他弟弟宋应星的事,可现在广东局面已超出他原先所想,他自该先思量清楚下一步到底该如何施为,又哪来的心思再问其他? 可谁曾想,他这里话音才落,宋应升却又挣扎着说道:“殿下,恕微臣直言,前次殿下行监国事的消息传来之后,丁魁楚便存着观望之心,此番靖江逆王作乱,其人更是脱不了干系,现如今殿下既已领兵前来,便该以雷霆扫穴之势扫清不臣,万不该似现在这般犹豫啊。”嗯? 这不是个科学家吗? 怎么说起话来比武将还要多几分杀气? 闻得此言,朱慈烺自是满心惊讶,但还不等他多说什么,那宋应升似是察觉到了太子殿下心中不解,紧接着便又解释了起来。 在他看来,此时虽不知那靖江逆王到底有多少兵马,但谁都知道其行为纯粹就是叛乱,除了个别心存妄想的逆贼之外定不会有几个人响应,其军势也定不会有多强盛。 再加上丁魁楚现在被困于肇庆,广东已处于群龙无首的境地,只要太子殿下领兵攻去,不光小小叛军将如雪遇燎阳一般,经此一遭便连左右摇摆的两广也能重归朝廷治下。 待听完宋应升之言后,朱慈烺也没有给出明确答复,只是好生劝解几句让他安心将养身体,之后便让人把宋应升送回了府中。 宋应升的话没有道理吗? 肯定是有的。 旁的不说,单凭胡茂祯那五千人马便不是丁魁楚和靖江逆王那些东拼西凑的队伍能够匹敌的。 若再算是五百宿卫和此番带来的近百战船,便是那两股人马合流却也不见得能顶得过半日。 可两广的问题是仅靠军事便能解决的吗? 靖江逆王便还罢了,宋应升所言虽想当然了些,但大抵也就是那么个情况,而那丁魁楚在两广经营多年,其势力可谓盘根错节,若真一个不慎引得广东起乱,难道朱慈烺还真能放着鞑子不顾,从江南调重兵前来吗? 当然,若有机会朱慈烺自然愿意将那鼠首两端的老贼处理掉,拉拢那顾元镜的原因也正在此。 只是先前这位广东布政使的表现实在太过拉胯,他却也不得不在行事之间多少几分谨慎和小心。 心念及此,朱慈烺不由用手背揉了揉眼眶。 将到这里之时,他也曾想过有朝一日大军在手便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到了现在,他所能掌握的力量早非当日所能比拟,可他于行事之际却也有越来越多的顾虑。 甚至说他在夜深人静回顾过往之时,竟发现自己的思维方式与那班子文官越来越像,满脑子除了担心这个便是担心那个,漫说神挡杀神、佛挡杀佛,便是畅所欲言都几乎没有可能了。 对此,朱慈烺虽然极其无奈,但也只能默默接受。 说到底,人就是社会关系的总和。 当你被一条条若隐若现的因果托往高处之时,又何尝不是受着它们的束缚? 这大抵便是欲戴王冠,便得先承其重吧。 朱慈烺的烦恼并非个例,它普遍存在于每一个身居高位者的身上。 当然,也有人不顾现实情况只想实现自己心中所想,可遍览史册,却只看到一个个受反噬者或身败名裂,或国破人亡,却是极少有能落了好结局的。 对此,朱慈烺因着种种而有极深的认识,但怪就怪在将从白山黑水之中走出没有多少年的满人似也对此了然于心。 “对肃亲王来信,诸位有何看法啊?” 就在朱慈烺正思量该以何种方式解决两广之时,身在北京的多尔衮非但没有因多铎的战败而忧心,反倒已更加强势的姿态,直接将其他几位亲王唤到了自己府中。 实际上,在多铎退回江北之前,清廷各方便已得到了其军大败而归的消息。 按着常理来说,这是一次能够沉重打击多尔衮的机会,不论忠于小皇帝的势力,亦或忠于豪格的势力都因趁其还未做好应对准备之前发难。 可谁曾想,这已过了近月,北京城里虽然暗流涌动,但却愣是没有一个人敢公开谈论江南战局,直到昨日有匹快马自西北而来,各方这才有了些明面上的动作,而多尔衮也才施施然将各方在京城的代表唤到了自己府中。 “多铎虽败了一场,但也不是什么大事,豪格还是小题大做了些。” 将信纸放到一旁,郑亲王济尔哈朗便有些不屑的说了一句,其后老代善更是从战术层面为多铎开脱,似乎也觉得豪格不该小题大做。 “说的是啊,多铎一路攻城略地,待到江南也只是因南人水军强悍才损了些人马,若细论起来,他的功劳却也足够弥补此战之败了。” 面对两人的说辞,多尔衮面上不显,但心中却在不住冷笑。 自努尔哈赤算起,他们满人便是有功必赏,有过必罚,哪怕贵为大汗血脉,若无有足够的功劳,到最后也不过混上个贝子乃至辅国公一类的爵位。 也正是因为这一点,满清上下才能英勇作战,最终以小临大入主中原。 他多尔衮这次若真放过了多铎,且不说旁的,便是在威望方面的损失便不是能轻易承受的。 “多铎定然是要罚的,至于怎么罚且容后再说。” 话说到这里,多尔衮本想再提些别的,可谁曾想,他只说了半句,却听老代善悠悠地插了一句:“当年莽古尔泰悖逆,先皇也不过削了他旗而已,对多铎的责罚却不可再重了。” “嗯,此事容后再议,我这里有个收拾南人的法子,却得先和你们商量商量。” 闻言,不管济尔哈朗或是老代善皆面露疑惑之色。 在他们想来,多尔衮此番唤他们前来定是为了减少江南之败的影响,却不知多尔衮缘何会扯到旁的上面。 不过疑虑归疑虑,这二人终也非心急之人,待见多尔衮摆出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他们也便识趣的凑了过去。 片刻之后,三人各自归位,老代善却直接说道:“行,为大局考量,多铎便降为郡王,削三牛录吧。” 见此情形,济尔哈朗虽还有些不甘,可同盟已然瓦解,他却也不得不应承下来。 “再削两个!” “好,那本王明日便报到皇帝那里!” (本章完) 第234章 当满饮此杯! 第234章 当满饮此杯! 有太子喻令,有布政使带路,再加上几队悍卒的威慑,稳定驻扎在广州的那些老弱残兵自是不会有什么问题。 可当顾元静信心满满地将士绅大族的代表唤到布政使衙门时,却出乎意料地遇到了些难处。 “藩台大人,我等小民如何敢略太子天威?实在是广州地处偏远,难有得见真龙的机会,所以才想请您代为禀告啊。” 顾元静虽已被丁魁楚架了半空,但他毕竟也是广东的行政一把手,所以在他看来只要能顺利稳住广州驻军,那么剩下的士绅大族当也就是传上一句“殿下乃为靖江逆王而来”便能料理了的。 这却不是顾元静小看士绅大族,作为浙江籍贯的官员,他很清楚地方势力到底有多么强大。 在大明还内平外靖之时,地方上便敢闹出抗税杀官的大事,现在这等情形,无论何人当政都该以获得地方支持为第一要务。 也正是因为对皇权的虚弱和地方势力的强大有着清醒的认知,所以顾元镜便笃定此番变化不会对广州当地的世家大族产生什么冲击,所以也才认定只凭一言就能稳定地方大族。 唔.话到这里却还得扯上几句,否则却还不见得能真正体会大明皇帝的艰难。 有明一代,农税收的极低,待到后期由于土地兼并等一系列原因,能够向朝廷缴纳赋税的土地就变得越来越少。 再加上合理或者不合理的系统性消耗,大明的财政问题就变得愈发突出,在节流似乎没有太大可能的情况下,皇帝们的视线自然也就放到了别的上面。 盐业、商业、矿业。 盐业便还罢了,自汉武帝盐铁专卖已过了千余年,各朝各代的朝廷已然系统的和这些盐商结为一体。 皇帝们自知惹不过,最多也就只能以各种方式强压文官系统稍稍施舍出来一点,哪怕这一点真的只如打发叫子一般,绝大多数九五之尊们大抵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当然,如嘉靖这样对朝廷有一定控制能力的还能杀几个洒洒气,但于整个系统而言却是半点真正的改变都无法做出。 剩下的便是商业和矿业了。 自隆庆开关之后,这两个行业得到了飞速发展,皇帝们自然也眼馋其中的利润。 可当他们才将爪子堪堪碰触到这一块时,立即便遭到了文官系统和地方士绅的联手打击。 譬如万历年间发生的矿税太监杨荣被杀一案。 据说这杨荣在云南期间,不但利用手中的权力肆意开矿、征税,更还“杖毙数千人”、“挑起边乱”,真可谓民怨沸腾。 他在任的这七年之中生过数次民变,直至万历三十四年正月十一,指挥贺世勋、韩大光率领上万军民冲入杨荣的府第,将这个恶贯满盈的太监及其部属二百余人尽皆杀死。 消息传到北京后,万历自然龙颜震怒,只是这个节里的文官们早已不将皇权放在眼里,他这个九五之尊虽然折腾了半天,可最终别说惩治元凶,便连真正动了手了的也没能怎样。 当然,身为皇帝的万历,有脾气自然是不可能憋在心里的,为了表示对文官集团和地方世家的愤怒,他断然绝食数日,却也将那帮人吓了一大跳! 嗯!一大跳! 类似的事还有很多,基本都是一个套路,皇帝派出来的太监为祸地方,百姓忍无可忍之下才在地方官员的带领下奋起反抗。 不过似云南这等偏远些的还算是稍稍收敛着一些,多少也会在罗织罪名的上面些心思。 可在江南之地,人家起手便是三个字“不交税”,争来斗去也不过死上些太监,皇帝生上一通闷气。 哪怕地方官员和大族最终会推出几个抗事的,但这税却是万万都不可能收上来的,真正的幕后主使却也不可能挨上半点惩罚。 话到这里许有人会问了:就不可能真的是太监为祸地方吗? 人自然有好坏,派到地方的太监们失了监管行事自也会肆无忌惮。 可要是仔细想想,这税监便是真的心术不正为害地方,遭殃的也该是大矿主、当地大族和官员,又如何能与真正的百姓扯上半文钱关系? 难道从宫里出来的人眼皮子就那么浅,放着坐拥金山银山的地方大族不去祸害,偏偏会去祸害那帮很可能连饭都吃不饱的百姓? 说到底,所谓民变也不过只是既得利益集团用来斩断皇帝爪子的剑而已,至于到底是怎么激起来的却也半点都不重要了。 且放下闲话不表。 当顾元镜看到广州城中各家主事联袂出现在自己的衙门里时,他着实是有些为难的。 若这帮人只是想和太子殿下套个近乎,那他引荐也就引荐了。 可他深知广州这些靠海贸发家的人终和江南等地的传统世家大族不同,在无有足够利益的情况下,漫说太子,便是正儿八经的皇帝来了他们却也不见得会感兴趣。 现在这帮子人,以如此姿态请见,用脚后跟去想都能知道他们定又是在盘算着什么。 这般情形之下,顾元镜又怎敢轻易答应? 只是见不见真的是他能说了算数的吗? “藩台大人,您虽言殿下只为靖江逆王而来,但这既无安民告示,又无殿下亲口应承,城中各家终还是。” 眼见顾元镜面露疑虑,那各家代表便又接着说了一句,而顾元镜则在听完此言之后立时便开口呵斥道:“你这是在威胁本官吗?!” “藩台明鉴,我等小民如何敢威胁大人?只是不见一面殿下,心中着实是不踏实啊。” 不踏实会怎样? 若是小老百姓不踏实,大抵也只能锁紧家门,窝在房中瑟瑟发抖,可若是这等于须臾之间便能挑动万千百姓的大族不踏实,那说不得广州城中便又是一番乱局了。 其实,顾元镜知道,这些只不过是用来逼迫自己的说辞罢了,在切身利益未曾受到真正影响的情况下,这些大族甚至会比鹌鹑般的小老百姓还要安稳。 可他不敢赌。 太子殿下的小朝廷只是初立,正当自己这等有识之士展露才华之际,若真因此而在城里闹出什么事端,那这从天上掉下来的机会岂不是又要白白错过了? 心念及此,顾元镜在犹豫片刻之后虽也用写场面上的话来显示自己并不怕他们的逼迫,但其人终还是往知府衙门去了。 “哦?可知他们为何要见本宫?” 当顾元镜将城中士绅耆老想要拜见的消息上报之后,朱慈烺自是有些惊讶。他虽不太清楚朝廷礼制,但不管怎么想,这些大族也当只有等着召见的份,哪里会有主动求见的资格? 情况不太对。 心中虽有了猜想,但朱慈烺在面上却半点不显,只是略带好奇地等着顾元镜给出回答。 “回禀殿下,自两宋有了香山县以来,广东便是偏远荒芜之地,这近千年间又何曾有过您这般真龙降临?所以.” 说到这里,顾元镜稍稍一顿,待见太子殿下面色如常之后便打算接着说下去,可谁曾想,他这里还未开口,便听太子殿下直接说道:“你的家书中可提过本宫不喜官员蒙蔽?” “殿下恕罪!殿下恕罪!那些士绅耆老虽以此为由,但微臣觉着他们想见您,当是另有缘故。” 顾元镜对这次从天而降的机会非常重视,待听到太子殿下之言,立时便跪倒在地,可当他一番解释之后,朱慈烺却未立刻发表半点意见,反而待到踱步于其身前才缓缓说道:“顾卿,你是本宫将要大用的,切莫因些小事让伱我君臣之间生了猜忌。” “殿殿下,是微臣糊涂才.” 当上司与你说些“真心话”时,顾元镜这副感激涕零、悔不当初的样子大抵才能算是正确答案。 老实讲,若换做普通人在此,想来除了被顾元镜略显浮夸的表演给弄得犯了尴尬癌之外当也不会有合适的反应。 只是朱慈烺亦非庸手,不等这位顾藩台将戏码演全他便一把将其扶住,随后便略有动情地说道:“顾卿,社稷至此,大明江山就全靠你等忠臣了啊。” 后面的事却也没什么好说,总之两人就是一副君臣相得的模样,竟似有说不完的话一般,若非那帮子本地士绅耆老还在等着消息,却不知会不会再弄出个抵足而眠。 待到夜里,本地大族于布政使衙门置办了一桌丰盛的酒宴,而朱慈烺则在各人尽数到场之后才施施然出现在衙门门口。 “微臣拜见监国太子殿下!” “小民拜见监国太子殿下!” 随着那道明黄色身影的出现,布政使衙门之中立时拜作了一片。 “平身吧,今夜乃是本宫与广州百姓同乐,却也不需将那么多繁文缛节。” 一边说着,朱慈烺一边走过庭院往大堂而去。 今夜来人颇多,小小的大堂自是容纳不下,便连那庭院之中也设了不少桌位。 只是今夜之宴本就是朱慈烺屈尊前来,以规制来看便连大堂之中的那些也无有资格与其同宴,所以在路过拜倒在庭院之中的那些人时,他也只是矜持地点头示意,却也无有太过亲热的举动了。 “臣故礼部尚书陈子壮,拜见监国太子殿下。” “臣故礼部尚书何吾驺,拜见监国太子殿下。” “臣故礼部尚书黄锦,拜见监国太子殿下。” 待入大堂之后,先前在门口迎候的那帮人又是一番自我介绍。 到了这会,朱慈烺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然见过了四个礼部尚书。 “哦?却不知三位老大人是何时任职的啊?” 闻得朱慈烺之言,那三人在相互看过之后便由那最为年长些的先说道:“启禀殿下,老臣何吾驺乃是崇祯五年受先帝所任,于加衔太子太保时还曾在宫中见过殿下。” 才听到见过二字,朱慈烺心中顿时咯噔一声,待他细算之后发现崇祯五年的“自己”不过三四岁而已,这才又笑着与何吾驺说了几句。 “启禀太子殿下,老臣黄锦,这礼部尚书乃是十四年的南京任上。” “启禀太子殿下,老臣陈子壮,乃是朝廷南渡之后由弘光帝所任。” 三人一番介绍,朱慈烺大抵也就摸清了些其中情况,只是他对前两人却是无有半点影响,而在听到那陈子壮之名后却莫名觉得有些熟悉。 他不知道的是,因着某些缘由,明末之时虽有诸多为国殉节或为复明奔波的人,但广为流传的其实就是以史可法为首的那么几个而已。 便拿这三位礼部尚书来说,那何吾驺实际上在崇祯七年便已被罢官,其籍虽未被削,但若安稳在家乡将养却也是能够颐养天年的。 可他在清军南渡之后毅然放弃安稳生活,不顾旁人劝说以近七十高龄出任隆武首辅。 其后东奔西走未能力挽狂澜,期间更遭数度污蔑,到了最后因遭到丁魁楚等人弹劾而称病辞官,不久便郁郁而终。 又似那黄锦,其人曾三度推辞入阁为首辅,亦是于崇祯十二年便已乞归,但同样在清军南下之后以高龄之身毅然入隆武朝为官。 只是那时的小朝廷仍不思进取,一班朝臣也继续勾心斗角,互相攻讦。 心灰意冷之下,黄锦自觉无力回天终也辞官回乡。 可这却非他的结局,当清军占领广东之后,他获知潮州总兵郝尚久有反清图谋,遂倾家财助饷。 之后,郝尚久兵败,黄锦走匿于离城郭12公里处的石庵山石洞,终于此了却残生。 这两人虽不似朱慈烺朝中那些最终以身殉国的,可说到底他们抗争过,也努力过,就算最终时运不济、大势难违,但与某些直接降了的相比却也能称得上问心无愧。 至于另一位. 岭南三忠之名虽不如史、文,但在明末之际,以陈子壮为代表的东南英烈却还是给予了清廷沉重的打击。 只是那时的南明已非药石能救,陈子壮终还是兵败被俘,并在拒绝投降之后遭到了残酷的锯刑。 “今日得见三位老大人身体康健,本宫心中甚是喜悦,当满饮此杯!” 本来这章的剧情会再多一些,可写到后面还觉得应该给这几位老大人较为详细的介绍,所以. (本章完) 第235章 图已穷,匕呢? 第235章 图已穷,匕呢? “今日得见三位老大人身体康健,本宫心中甚是喜悦,当满饮此杯!” 随着朱慈烺的祝酒词,此番广州士绅为迎接太子殿下而办的酒宴总算是拉开了帷幕。 值得一提的是,广州士绅充分考虑到了太子殿下口味,所以一些充满本地特色的“菜肴”也就没有出现在席面上。 宴会过程倒也没什么好提,左右也就是广州地方士绅和致仕官员对太子殿下丰功伟绩的吹捧,唔再加上对广东本省对朝廷中枢的坚决支持。 不得不说,这的确超出了朱慈烺的预计。 在他看来,此番饮宴虽能代表广东地方势力的示好,但丁魁楚敢于左右摇摆自然得获得了他们的支持,所以这示好大抵也只会落在对江南之战的吹捧,却不太可能涉及到广东对小朝廷的态度。 可谁曾想,他们不但涉及了,更还明晃晃地表达了对应天小朝廷的支持,这不得不让朱慈烺于心中生出疑惑。 旁的暂且不提,单以清军逼近广州之时,丁魁楚运走的那十多船家财便能充分说明其人已在地方有了紧密的利益结合体。 否则他又怎可能攒下这般数量的财富? 这里面的因果也不难理解,海量的财富便代表着一条条利益输送渠道,而这一条条利益渠道又代表着一个个利益集团。 有着一个个利益集团的支持,不管怎么去想,丁魁楚也当对地方拥有相当的控制能力,朱慈烺又怎能不心生疑惑? “今日得见诸位,本宫心中喜不胜喜,只是这藩台衙门却也小了一些,着实容不小太多人,若有漏了的,明日亦可再饮一场。” “回禀殿下,城中士绅耆老皆已到来,不过殿下若肯赏光,我等明日自可寻个再大些的地方。” 眼见太子殿下喝得开怀,主办酒宴的陈家老爷终寻到了露脸的机会,而朱慈烺虽在夸赞了几句之后接着与人推杯换盏,但心中却不免泛起了嘀咕。 既已来全,那便不是本地势力内部出现分歧,可若不是如此 丁魁楚被抛弃了? 为何啊? 就因为五千兵卒? 不该啊。 念头转了几转,朱慈烺心中疑惑却又盛了几分。 他知道军队的战力由诸多因素决定,数量只不过是其中一条而已,可他同样知道在寻常百姓眼中,人数便决定了一切。 在此等认知之下,他自是明白,对于能够在短时间内拉起小几万人马的地方势力而言,自己这五千兵卒的威慑力大抵也只是有限。 以此为基,广州地方势力的表态绝不可能是因为自己这五千人马,唔.至少不可能完全是因为自己这五千人马! 那么问题便来了,是什么导致他们做出这种决定的呢? 又或此番表态只不过是虚与委蛇? “殿下,老臣听闻殿下遣人去占城、暹罗一代购粮,却不知属实否?” “啊,是有此事。” 一心二用,确实很难。 先前朱慈烺虽能在应付各人敬酒的同时思量广州情形,但当何吾驺论及正事之后,他的回答却也免不了有些生硬。 由此,他便在觉察到之后又和颜悦色地坠了一句:“未知老大人缘何问到这个?” 也不知是朱慈烺的错觉,还是怎地,他的注意力虽已投到了何吾驺的身上,但却觉得随着自己这一问发出,在场诸人的动作不由顿了一下。 “回禀殿下,我广东地处沿海,对南洋情况的了解却要比江浙之地多上一些。” 说到这里,何吾驺略略顿了一下,而在场各人也是该饮酒饮酒,该吃菜吃菜,却似对堂中的动静毫不在意一般。 “据老臣所知,占城、暹罗一带的海面皆为红毛与弗朗机的势力,而这两国近些年来频频对我大明海商发难,甚至还在所属之地对我大明子民屠刀相加, 所以老臣便想着殿下若有心从那里购粮,却得让船队小心些,莫遭了那些西洋人的毒手。” 说完之后,何吾驺稍稍躬了躬身子便不再言语,似乎这一句仅只为提醒而已,可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堂间立时便又几个商贾打扮的人跪在了地上。 “殿下,何老大人所言极是,那些西洋人极为残暴,一遇我大明商船不问青红皂白便会直接开炮,小民十多艘的船队就是在他们手里损失殆尽的啊。” “殿下明鉴,我大明子民在外之时素来守法,可那些西洋人却屡次施以毒手,小民同族兄弟便是在十一年时于吕宋遭了西洋人的毒手啊。” “殿下.” 话匣子打开了,不但堂中陆续有士绅跪倒于地,便连庭院之中也传来了一阵阵控诉之声。 图基本穷了,但匕还未真正显露。 到了这会,朱慈烺虽还不清楚这帮广东人的子到底会落在何处,但他心中也已明白,换取广东抛弃丁魁楚的筹码大抵会与海贸相关。 老实讲,他是想抓住大航海时代这个机会的。 在后世,西欧的那些弹丸小国能在维持高福利的同时还保持着相当的国力,说白了不就是祖宗挣下的家产足够他们挥霍吗? 若是大明这个的陆权帝国,能够补上海权这块拼图,那华夏的后人们又何必从还未懂事起便背负着巨大的压力?又何必用一件件衬衫换取别人的产品?又何必搞什么996、007? 说得再透彻一些,后世之人为何会对大清这么一个稳定了华夏版图的朝代保持着巨大的恶感? 这与族群无关,与谁家主政无关,归到根里不就是因为它对后世的悲惨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吗? 对此,朱慈烺有着非常清醒的认知,亦在站稳脚跟之后便在某些看似毫无关联之处暗暗做着准备。 为了后人不至累死,他甚至不惜以举国之力夺下这份气运。 还是那句话:有些仗,现在不打就得后人去打,后人们还需付出沉重千百倍的代价。 可是 现在不行。 以大明这般内忧外患的样子,朱慈烺也仅只是将将于江南之地站稳脚跟而已。 这般情势之下,漫说参与海上争霸,便是连残余的那几个省份都不见得能顺利摆平,他又何敢另生枝节? “今日乃是饮宴,尔等怎能如此扫兴?!更何况此等事,神宗时已有先例,尔等莫非是要殿下违了祖制吗?” 随着陈子壮的呵斥,本还声泪俱下的士绅们立时便收了神通,各自归位。 他显然是在给朱慈烺解围,并且其言还以祖制避了朝廷力量的不足的现实。 其实在下午的沟通联络之中,他便已表达了对士绅大族的不满。在他看来,先前局势不明,丁魁楚心存疑虑也算能够理解,可当先帝血脉仍存,并于江南力挽狂澜的消息传来之后,无论各人持有何种立场都该一心一意听从朝廷号令,又怎能将此事作为与殿下讨价还价的筹码? 可持有他这等立场的人实在太少,哪怕另外两个老臣虽也觉此事不当,但在能为太子殿下拉拢广东支持的诱惑下,他们却也做出了妥协,如此才有了这一幕。 “集生何必动怒?百姓有冤向殿下申告也是情理之中,不过神宗旧例却也不好有违,”话到这里,黄锦略略顿了一下,待见朱慈烺面上并无太多抗拒,他才又试探着问了一句:“莫不如先以广州知府的名义发函,待西洋人有了回应再视情况而定。” 事情发展到这般地步,朱慈烺也已看出三位老臣之间是存在分歧的。 似何吾驺与黄锦,他们虽在面上为士绅大族说话,但其根本的出发点却是想以这等妥协换取广东对太子、对中枢的支持。 这是基于其多年官宦生涯养成的习惯了妥协的思维方式。 可陈子壮却与他们不同。 其人甚是刚直,在原本的历史上,隆武于福建登基之后便擢他为东阁大学士,而陈子壮因以前议论宗室之事与其结怨,遂辞而不就。 之后隆武身死,广东本地势力意图拥隆武之弟登基,陈子壮虽被委以重任,但他却坚辞不受,待到绍武被执而死他又毁家纾难,捐资募兵,于九江举旗誓师。 其后,面对身经百战的李成栋所部,广东义军屡败屡战,陈子壮在坚持近年之后终于高明城战败被俘。 彼时,清廷深知陈子壮乃是一面抗清旗帜,威逼利诱不成之后竟以杀害其幼子作为威胁,而陈子壮却回道:“权操手,不在子壮。” 陈子壮如此刚直,在他心里支持先帝血脉本就是理所应当,自然就无法接受此番交易。 从本质上来说,三人都是在为朝廷、为大明着想,可不同的人,终还是根据自己的认知做出了不同的选择。 只是 “代天牧民。” 就当原本热热闹闹的大堂因此番争论而显得有些沉寂之时,朱慈烺的声音终于传入了所有人的耳中。 自黄锦之言吐出,到现在不过三两个呼吸而已,但朱慈烺却已通过其言想明白了广东本地势力的真正意图。 万历(神宗)年间,在菲律宾发生了针对明人的大规模屠杀。 事后,西班牙人害怕大明追责,所以西班牙政府派了两名使臣来华辩解,并准备以一定代价换取大明的谅解。 可面对子民被外人屠杀,万历朝廷竟表示:“海外争斗,未知祸首;又中国四民,商贾最贱,岂以贱民,兴动兵革?又商贾中弃家游海,压冬不回,父兄亲戚,共所不齿,弃之无所可惜,兵之反以劳师。” 至此,南洋对华人的屠杀就从偶发变成了有计划、有规律的蓄谋,并一直持续了数百年,直至后世大国真正崛起之后才有所收敛。 所以,这些海商真正想要的就是“以广州知府的名义发函”。 在旁人想来,一封破信能起到什么作用? 但朱慈烺却知道,广州知府衙门在西洋人的眼中亦代表大明朝廷。 切莫以为大明已近末路,这块招牌便起不了什么作用。 当年劫掠成性的荷兰东印度公司初占澎湖,福建官府只用了一番交涉便是其退去,其后荷兰意图与葡萄牙、西班牙争夺对明贸易,并准备用武力打开大明国门。 可最终几番交战,荷兰人终还是不敌败走。 再加上其余几家在与大明水师的交战之中并没有占得上风,所以哪怕大明已陷入内乱,自顾不暇,但于西洋人眼中大明官方的“照会”却也并非毫无分量。 “商贾虽居于四民之末,但仍是我大明子民,本宫” 话音又出,在场士绅皆面露喜色,但陈子壮却脸色一变直接出言打断了朱慈烺的未尽之言。 “殿下慎言!大明不管海外之事,此乃神宗皇帝亲自定下,您” “陈先生只知其一却不知其二,本宫曾看过神宗实录,当年那帮弗朗基人竟谎称遭了屠戮的大明百姓乃是倭寇,由此神宗才会定下此事。” 话音落下,各人自是诸般表情浮于面上,可才报了一箭之仇的朱慈烺却又乘胜追击接了一句:“陈先生,你看堂中诸位,又有哪个像是倭寇?” 君子欺之以方。 若换做嘉靖朝时,陈子壮大抵会随便提一个海商出来,可自隆庆开关之后,这买卖便越来越没有做头,倭寇的消息也就甚少出现在人们耳中。 再加上朱慈烺搬出了神宗实录,两相叠加之下他陈子壮却也只能应道:“原来如此,却是老臣孤陋寡闻了。” 待见陈子壮认了,朱慈烺却也不再纠缠,待见诸人都将希冀的目光投向自己,他才从椅中站起,高声说道:“先前三位老大人皆有所遮掩,但我大明正于内忧外患之中却是谁都晓得的。” 话音落下,本还以为太子殿下会顺着黄老大人所言往南洋发函的广东士绅顿时于心中生了些失望。 长江以南虽被深入江西的清军一分为二,但于海商而言,通些消息却也不是什么难事。 所以在得知江浙有人试图促成朝廷再通海路之后,广东这海商云集之地自然也就变得蠢蠢欲动起来,只是广东毕竟远离中枢,这蠢蠢欲动也便只能欲了。 天可怜见! 因着那靖江逆王之事,受了近百年江浙压制的广东终有了能够直面朝廷决策者契机,若能占得先机,广东必定能够在海贸之事上彻底压制江浙。 谋划此事的人非常清楚,凭大明现在的情况不可能为了他们做出太过强硬的动作,所以其人便稳妥地只求殿下能够以官府的名义给西洋人去上一份信函。 至于旁的却还需依情势变化而定。 可谁曾想,太子殿下虽以极其巧妙的方式否了神宗祖制,但临到最后却将困难摆了出来。 这般情形,他们又怎不知殿下是不想再生事端?又怎能不感到失望? “可本宫代天牧民,又怎能坐视子民受到屠戮? 顾元镜,明日便以藩台衙门名义往南洋发出函件!” (本章完) 第236章 郑家如何敢来广东? 第236章 郑家如何敢来广东? 打通海路是一件大事,也是一件难事。 其间不但牵扯了与海上强国的交涉,更还关乎于大明国力。 所以,在与那几个致仕官员商议之中,广东本地势力也表现得极其务实,第一步只不过就是想让太子殿下用广州知府衙门的名义往南洋去上一份信函,以此来扭转大明对海外子民不闻不问的态度。 为此,他们甚至不惜抛弃合作多年的丁魁楚。 切莫以为在此事上只有朱慈烺占了便宜。 一国之国策并非轻易扭转,更何况这还是祖制。 若非朱慈烺搬出了神宗实录,说不得仅这一封函件便能在士林之中翻起天大的风浪,进而对其声望产生较大的影响。 如此看来,这番交易到底是谁占了便宜却也说不太一定。 不过经此一事,朱慈烺的收获又不止是获得了广东的支持。 还在江南时,为了海贸奔波的似乎只有谭昌源和其背后势力,余者显然对这个并不算上心。 当然,出现这种情况也有可能是因为江南已陷于乱局之中,诸方势力要么在寻自保之法,要么在牟图更大利益。 但不管怎样,与广州这种一见机会便能在几个时辰之间全部动员的情形相比,江浙的反应终还是冷淡了些。 这说明什么? 这说明两地势力的利益并不一致。 这其实也不难理解,两地虽都靠海,但江浙鱼米之乡的地位已维持了很长时间,在巨大的惯性之下,江南的地方势力更加偏向于地主一些,所谓海贸、手工业大抵也只能算是副业而已。 再看广东,除了珠江三角洲之外,各处都能称得上山大沟深,而适宜耕种的三角洲又才堪堪完成开发,所以这里的大族却要偏向于商人,地主这个身份似乎更像是稳定现金流的来源。 有了这番认知,朱慈烺的决定也便不难猜到了。 现阶段,他的基本盘仅限于江南,唔可能还有残余的江西,此地各方力量之间虽存在种种矛盾,但于根本利益上,他们却是一致的。 若朱慈烺安安稳稳还好说,可要是触及到了核心,大明的监国太子还能在江南站稳脚跟吗? 话到这里定会有人再将那几十万人马拎出来说说。 苍天啊,遍览史册,哪个造反大将不曾受过皇帝信重? 可当利益发生冲突的时候,又见哪个手下留情了? 在这样的情况下,能够获得广东的支持便显得弥足珍贵,其间道理不问可知,倒也无需赘言。 总之,此番饮宴之后,各方终还是以能够接受的代价换取了想要的东西,而朱慈烺则在酒宴结束之后立即向胡茂祯下达了赴肇庆平乱的命令。 至于徐文爵. 老实讲,自被派到崇明岛之后,徐家二公子便过得一日比一日憋屈。 救援杭州没他的份,苏松之战没他的份,其后的宣城、芜湖,他更只在此番南下时才通过宿卫口中知道了个大概。 这般情状,他一个早早就跟着太子殿下打过仗的人又怎能不感到憋屈。 不过徐二公子毕竟还是识大体的。 他深知崇明岛的重要性,亦知道被派去守这破岛乃是殿下的信重。 由此,他虽还是心中郁郁,可在整训水师陆营,加强崇明防御之上却还是兢兢业业、一丝不苟,甚至还通过选拔和新募的方式在崇明岛上整出了一支千人规模的队伍,却也算是没浪费这两个多月时间。 论及陆战,这支队伍自然是比不过胡茂祯所部的,但由于其兵源本就是水师陆营和崇明百姓,这支队伍便有了善于水面作战的特点,也正是因为这个特点,朱慈烺才在此番南下之中特意将其带上。 话到这里便不得不提一下广东的地形了。 旁人许会觉得这里靠海,必定如江南一般水网密集,可实际上若将三角洲去掉,那广东便只余一片山地,其间虽也有几条大河自山间汇入大海,但水网密集却是远远谈不到的。 这便是广东的特点了,三角洲一带水网遍布,其余地方皆以山地为主,而那肇庆恰恰就在三角洲边缘,且被一条名为西江的大河以倒几字形环绕。 以此为基,朱慈烺命徐文爵随行便带着些预则立的意思了。 当然,在接到南边的消息时,丁魁楚已然退守肇庆,按着朱慈烺的设想,与逆王的战斗当在三角洲这等水网遍布的地方发生。 可谁曾想,其人虽连败数场,但竟在退到肇庆之后便死死将叛军挡在了此地。 这一方面说明叛军缺少攻坚的经验和能力,但另一方面却也不得不承认,这丁魁楚多少也还是有些能力的。 “有援兵的消息吗?” 待见见参将赵千驷入得州府大堂,丁魁楚待将手中茶碗缓缓放下才淡淡地问了一句。 连败数场的广东军虽只能勉力防守,但他却一直表现得极为从容,似乎从主动出兵平叛到被迫退守肇庆的变化并没有对他产生多大的影响。 这却也难怪,他虽才到梧州便被赶了回来,但在这个过程之中却也得到了广西境内的详情。 据情报所述,广西境内各个州府虽在装死卖活,但除了落在敌手的桂林和梧州却也无人敢明目张胆地支持逆王。 有了这般依凭,丁魁楚待见叛军攻城乏力之后自也去了担忧,好整以暇地等待援军到来,给靖江逆王以雷霆一击。 “还没有。” 应了一句,赵千驷便抬头看了看丁魁楚的表情,待见其还如平素那般淡定,他这才又于心中掂量了起来。 早年间,两广云贵大抵都是一般情势,其主要精力都放在了与生熟蛮子之间的博弈上。 可近几十年来,随着两广的不断开发,已然少有土著作乱之事,朝廷也便通过各种方式削减了此处的驻军。 实际上若只是单纯减少驻军对现在而言倒也没什么,可关键在于这般动作代表着朝廷对广东陆上防御的重视程度正在急剧降低。 由此,诸如吃空饷之类的事情也就显得稀松平常了。 如今面对两广总督的军令,各处参将自是极为重视,可重视归重视,总不能挑着个光杆前来吧。 所以在赵千驷想来,自征调军令传达至今,那些军将们许也不过将将凑够人手而已。 至于说等到他们前来增援.却也得再等上些时日吧。 当然,于赵千驷想来,丁魁楚虽只在两广总督任上待了年余,可其人也是精明,对这般情形多少也当有些了解。否则援军迟迟不到,换做是谁都该震怒,丁魁楚又怎会这般模样? 只是 “还有何事?” 眼见赵千驷在答完自己的问题后还是一脸的犹豫,丁魁楚心知其人定还有话要说便主动问了一声。 “部堂,军中粮草却有些不济了。” “嗯?” 听闻此言,本还山崩于前面不该色的丁魁楚立时便挑了挑眉尖,待略一思量之后却又恢复了之前的从容与淡定:“还能坚持几日?” “大抵也就三两日了。” “那便先让州府衙门从百姓手里筹集一些,待军粮到了再还回去吧。” “是。” 三两句之后,事情便找到了暂时的解决方法,可赵千驷在应声之后却还不走,似有话要说。 见此情形,已有了些不满的丁魁楚便又耐着性子问了一句:“还有何事?” “部堂,广州那边要不要派人去催催?” “此事我自会理得,你若无事便下去吧。” 话已说到这般份上,赵千驷便是再无眼色也当察觉到丁魁楚的不耐,更何况广东远离战乱,能在此地以武将身份混在督抚身边的又有哪个无有七窍玲珑心? 所以这边话音才落,赵千驷那边就恭敬一礼直接退了出去。 实际上,丁魁楚的不耐也非完全冲着赵千驷而来。 不管他面上如何淡然,可这一遭毕竟是受了重创的,再加上援兵迟迟不到,他这里稍稍有些控制不住语气也就是情理之中的事了。 不过丁魁楚终也是历经风浪的人,并没有因别无他人而再流露出半点内里情绪。 只是这军粮牵扯极广,他却也不能不慎重,所以这大堂之中也就响起了他不断用手指轻敲桌案的声音。 “嗒,嗒,嗒,嗒。” 会是运送途中出了岔子吗? 不会,肇庆广州相距也就百里,更别说其间还有水路相连,哪怕逆王派人绕过城池,却也难对粮道产生什么影响。 会是粮秣筹措出了岔子吗? 不会,粮草七日一送,一次也不过三百石而已,哪怕广州仓里存粮也不算多,但维持前方用度却也不是问题。 那便只有顾元镜这厮了。 可他有这个胆子吗?他毕竟是广东布政使,一旦肇庆有失,他漫说身在广州,便是逃到天涯海角却也逃不脱干系。 这般情形之下他又如何敢对前方供给下手呢? 除非 不可能! 随着思绪的飘动,一个个念头生于丁魁楚心中,他却又在一番斟酌之后将其逐个掐灭,直到将所有可能全都排除之后,他却不得不往最坏的可能性上思量了。 这个可能性自然是顾元镜这些受了压制的官员,在某些势力的支持下给他背后来了一刀。 可任由他想破脑袋却也想不出到底有哪方势力可以将手伸到广东。 以现在的局面来看,有这般实力的其实也就那么几个,湖南的何腾蛟,福建的郑芝龙,应天的太子和江西的清军。 太子和清军自不必考虑,他们一个远在数千里之外,一个还在江西与永宁王死磕,便是真想将手伸来却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剩下的何腾蛟当还在头疼怎样处理与闯军的关系,而郑芝龙虽与广东本地势力纠缠不清,可他真想将手伸来却必定会遭到强烈抵制。 如此一想,这些人皆不太可能与军粮迟来有什么关系,丁魁楚自也就只能从旁的上面寻求答案了。 “来人。” “督师。” “以本部名义往广东藩台衙门发函,责令其三日之内就将军粮运来,否则军法从事。” 话音落下,幕僚领命而去,可当丁魁楚正要再细细思量之时,却见那赵千驷又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 “督师!大事不好了!” “混账!你这般慌慌张张,让士卒看见岂不乱了军心!” 若在寻常时节,莫说丁魁楚如此严厉,便是神色稍有异常那赵千驷当也得吓得够呛。 可现在的他非但没因这声呵斥而请罪,反倒在将气喘匀之后竟又言道:“督师,城北又来兵马了!” 闻得此言,丁魁楚自然也是一惊,随后却也顾不得别的,在赵千驷的带领下便直往北面的城上而去。 倒也是肇庆城池不大,也就只用了三两柱香的功夫,他们便登上了北面城墙,而当闻讯赶来的随军官员们行礼之时,却见素来重礼的督师竟似未曾瞧见一般,只顾着往城外眺望。 那靖江逆王乃是顺着西江而来,其大营正在肇庆西面,而此时肇庆北面却有一火红军阵缓缓前行,竟似是想借着城池与河道的阻拦,直接将叛军封死在这个倒几字河套之中。 见此情形,各人皆知这是己方人马,可丁魁楚却惊得愣在原地,脑中只余了一个念头。 这是哪里来的人马?! 援军? 不可能! 漫说先前他已知道援军无有消息,便是来的真是援军也当入城先见他一面再说其他。 更何况.广东的驻军哪里会有这等胆子? “督师!您看!” 正当丁魁楚脑中一阵发懵时,也不知是哪个喊了一声,随即他便本能地往城池另一侧看了过去。 肇庆城墙距离西江约莫有三四里远,在这般距离,自城墙之上不但能清楚地看见一艘艘战船正缓缓逆流而上,更还能看清这舰队的庞大程度。 待见这般景象,丁魁楚顿时惊醒了过来,而在一番急切的搜寻之后,他果然在那最大的战船上发现了舰队的旗帜。 只是 这舰队为何不挂郑家旗帜,竟还是用的是明黄色? 章节后面有一个肇庆的地理位置图 (本章完) 第237章 你也配称太子? 第237章 你也配称太子? 就当肇庆城中的丁魁楚正在思量郑家船队为何会悬挂明黄色旗帜时,城外二三里处的叛军大营里终于也有人发现了局面的变化。 “太子殿下!我们我们被围住了!” 前来向靖江王禀报的乃是一身着甲胄的军将,可这军将面上白皙,怎么看都不似那等丘八,反倒有些像是哪家的公子哥正在cosplay一般。 此人名为严天凤,其官职乃是军中参赞。 先前曾说过,此番起事是受了广西总兵杨国威与部分官员的支持,而靖江王在占据桂林之后便以“广西地方狭小,兵马钱粮件件有限”为由,决定出兵攻打广东。 在定下此议之后,靖江王便领着东拼西凑的人马直奔梧州,而杨国威则留守桂林,镇守老巢。 乍一看来,此举自是极为合理,甚至还有点高瞻远瞩的意思,可若细细一想,却能发现这事并非那么简单。 既是要攻打广东,那所率人马必定会占了靖江王.不对,应该是杨国威手下绝大多数,而这靖江王恰恰又在梧州抓住瞿式耜之后便一直按兵不动,直至丁魁楚败了,他才施施然跟了出来。 这其实就很明显了,靖江王用来领军的人一是亲信,二是本地同盟,只要他能充分利用杨国威不再军中的时间控制此军,哪怕军中仍有杨国威死忠,但他靖江王却也不虞被人当做傀儡了。 当然,他这按兵不动也有可能是因为其他,并不一定就是在通过各种方式消化杨国威麾下。 可不管是不是发于本心,这段时间下来靖江王对军队的掌控势必要强上不少,甚至说若真再给他一点时间,拥有一支对其有相当忠诚度的人马却也全非不能。 如此看来,这靖江王显然要比那几个货色强上不少,若真让他站稳脚跟,却也不知南明又会是何等走向。 不过这个时空有朱慈烺在,这个极有野心、胆略的家伙自也没什么机会。 轰!轰!轰! 轰!轰!轰! 禀报之声将才落下,还不等靖江王仔细询问便传来了一阵阵轰鸣。 如此情形,换做旁人许就得着急忙慌地跑出帐去,可这靖江王却强压着心中惶恐,待与那严天凤问清情况才迈着大步走出了军帐。 “殿下,那舰队是从下游过来的。” 眼见靖江王乃是朝位处上游的自家船队而去,严天凤便出于好意提醒了一声,可谁曾想自家的“太子殿下”非但未曾改变方向,其步伐还更快了一些。 “殿” “闭嘴!” 若换做旁人于此,待见主家无有反应也便不会再多言什么,可这严天凤乃是桂林本地的世家公子,其人心思虽然也能算是机敏,可由于缺乏历练,这眼力劲便差了一些,如此才吃了一顿挂落。 这般情形,严天凤自是惊讶于素来对自己颇为和善的“太子殿下”缘何突然翻脸,可他没胆子再去触霉头,终也就只能一脸官司地跟在了后面。 片刻之后,二人来到船队停泊之地,靖江王待见此地还算安稳,这才登到一艘大船上大量起四面情势。 陆上的情形倒是看不太清,除了能看到一座军阵横在大营以北,似无进攻之意外,其余细节却是不甚明显。 至于江上 一艘艘敌军的大型战船正在不断往陆上倾泻火力,直轰得自家兵卒无处可逃,而稍小一些的敌军战船则已脱出船队与自家的十多艘战船接战,显然是在充当大型战船的护卫。 这般情形靖江王如何看不出敌我两方的差距,心下一横便直接下令道:“离岸!去上游助陆军迎敌!” 话音落下,船上令旗随之而动,一艘艘并无战力的改装民船自也就陆续离岸,前去上游助陆军迎敌。 到了这会,哪怕严天凤是个傻子也当能明白自家“殿下”这是要逃,可再看看水陆两边的情势,却也不得不承认这是唯一的选择了。 没办法,真的没办法。 若他们在广东起兵说不定还能拼凑出一支能够与敌军纠缠一阵的水师,可他们身在广西,便是有总兵相助也不过堪堪凑足了能够运送兵卒的舟船,用于作战的就更只是那种仅在船头装了一门火炮的老式玩意。 这般情形,敌军三两艘战船的火力几乎就能顶他们十多艘的全部,严天凤又怎会心存侥幸? 只是 朱慈烺谋算了这么一番,又岂能容得靖江逆王溜走? 就当叛军舟船才有动静之时,立刻便有三四十艘梭状小船脱离战团,以极快的速度往上游冲了过来。 朱慈烺此番南下,所领皆是比海船稍小一些的大型内河战船,若只以此种战船出战,取胜自是没什么问题,可在无有护卫的情况下,一旦被敌方小船突至身前,那么产生的战损必定是他无法接受的。 到了这里,便得说说拥有地方势力支持的好处了。 广州不但在一夜之间从水师中调来了近三十艘用于突防近战的小型战船,更还凑出了一批用于护卫的中型战船。 如此一来,再配上朱慈烺带来的大型战船,一支能够用于内河作战的舰队就这么出现在了战场上。 “加把劲!万不能让逆王跑了!” 徐仁爵半蹲于梭船船头,他虽在不住给正在奋力挥桨的兵卒们鼓气,但其视线却死死盯着叛军船队中最大的那一艘。 两方的实力差距实在太大了,且不说船舷装炮的战船火力有多么强悍,便是只看那在火炮轰击下,如没头苍蝇一般四散奔逃的兵卒便知道叛军根本不是价钱。 这种差距已经和训练、勇气之类的东西无关了,便是西南兵卒素来以悍勇著称,可在超出认知的攻击之下,却又能怎样呢? “不远了!莫要松劲!擒拿逆王,殿下定有重赏!” 察觉到梭船冲刺的速度似是稍又降低,徐仁爵便又大喊了一声。 五十丈。 三十丈。 二十丈。 随着船桨的不断挥动,徐仁爵与那大船之间的距离以极快的速度缩小。 就当这距离小到接近一箭之地时,他大呼一声准备,其后敌船上突然现出诸多弓手,随即就是一阵呼啸之声猛然传来。 “举盾!” 话音才出,早有准备的兵卒们立刻便将一面面木盾举了起来。梭船毕竟细长,两面坐着船手,中间坐着兵卒,哪怕还有空间,却也容不得太大的盾牌上船。 这般情形之下,举着盾牌的兵卒虽也在尽力护住两侧船手,可限于盾牌大小却也无法挡住所有箭矢。 如此一来,随着箭雨落下梭舟船队之中立时便传出一声声惨嚎,而船队的速度却也因此而减了下来。 不过水军所用箭矢终比不得鞑子那般,这一声声惨嚎虽听着严重,可真正被这箭矢取走性命的却也没有几个。 “准备!” 又是一阵号令发出,举着盾牌的兵卒自是不为所动,而余者则已将一捆捆带着抓手的绳索套到了胳膊上。 此时两方相距已不到十丈,徐仁爵心知再抗一轮箭雨便该跳帮,在对兵卒发出号令的同时亦将战刀持在手中。 “咚!咚!咚!” 箭雨再次落下,徐仁爵虽躲在盾后,但耳朵却时刻注意着箭矢命中盾牌所发出的声音,待到其音渐熄,他突然从盾后起身,随即一条条带着抓手的绳索便如毒蛇一般直扑敌船而去。 嘡!嘡!嘡! 随着一阵撞击声传来,船手们终于撒开手中船桨,数人抓住一根绳索便使劲拽了起来。 眼见此等情形,大船上立时便有人用手中兵刃往那绳索上砍了起来,可这绳索似有小儿手腕粗细,又哪是一时半会能够砍得断的? 由此,一艘艘梭船与那大船不消片刻功夫便紧紧靠在了一起。 “殿下!弃船吧!” 待见自家船支已被敌军锁住,严天凤心知留在船上便难逃被俘的命运,可谁曾想,他这一声下去,却连半点回应都未曾听到。 等他扭头看去之时便见素来沉稳的“太子殿下”竟似丢了魂一般,不住在口中喃喃。 “怎么会?不可能! 我已打败了丁魁楚,只要占了广东便能. 怎会这样?!” “殿下莫慌,殿下莫慌,我们还有广西,我们还有广西啊!” 严天凤焦急的喊声似乎让靖江王恢复了一些,可他们这一番下来已然耽搁了好一阵子,再想逃走却也是难如登天了。 “围住!围住!莫让逆王跑了!” 从登船之初,徐仁爵便已盯上了那身着明黄蟒袍的人影,只是那会船上敌军还未肃清,在无有十成把握的情况下,他却也没有半点打草惊蛇的举动。 “逆贼!大明太子在此!尔等竟敢行凶不成?!” “呸!无耻之徒!” 徐仁爵是勇武过人,但这却不妨碍他平素里都已儒雅示人,可当严天凤话音落下之时,他却再也无法克制心中恼怒,直接一口便啐了过去。 太子殿下在江南扶大厦之将倾、挽狂澜于既倒,不但屡屡身处险境,更是负伤多次,这等人物到现在都只称监国,可这孽畜竟拿着几百年前的东宫仪卫妄图窥伺大位,这又让徐仁爵怎么能咽的下这口气去? 仗打到这般份上已然没了半点悬念,等徐胤爵驾着所俘舟船缓缓驶回之时,江上只有一两艘“战船”还在负隅顽抗,而陆上的叛军大营已近抹平,胡茂祯所部已然开始对这片区域的扫荡。 这般情形,徐仁爵在江中能看清,处于高位的肇庆自然也能看清。 “督师,这路人马大抵不是郑家的。” 赵千驷干着嗓子说了一句,随后却也不管有没有人回应,只是看着城外那军兵马如驱鸡赶鸭一般收拢溃散的叛军。 他这话其实也没什么必要。 广东、福建紧紧挨着,加之因海贸而矛盾丛生,所以对郑家的底细,广东人是最为清楚的。 郑家在海上凶,可不代表他们的陆营也凶。 江上的火炮把叛军营地轰了个七零八落之后便停了下来,其后那军兵马分成了数座阵势,趁着叛军还未缓过劲来便直接展开了围剿。 敢以劣势兵力围剿兵力占优的一方,哪怕有火炮轰击打底,却也不是郑家的陆营能够做到的。 原本,肇庆城上众人也只感慨于这路人马火力只充沛,并未对陆上的战斗存有太多想法。 可是只用了半个时辰不到,陆上的战斗便已进入了收尾阶段,待他们意识到什么时,那几座大阵却已分成了无数个小阵,而叛军好不容易拢在一起的几股人马业已作鸟兽散。 肇庆城上不是没人看到整个过程,可当旁人让其描述时却也只能得到一句不明白。 如何能明白? 胡茂祯一部本就战力强悍,这五千人更是他从几万人里精挑细选而出,此等人马遇上东拼西凑的队伍自然如砍瓜切菜一般。 不知其中内情的肇庆诸员自然搞不明白,为何能将自己从梧州赶到肇庆的广西军竟如纸糊的一般。 此时的丁魁楚也已有了明悟,不是郑家僭越换了明黄旗帜,而是这一军的统帅本就有资格使用这般颜色。 “城上的人听好了,大明监国太子殿下命城中诸员速去江边见驾!” 正当各人都震惊于这一战的干脆时,自江边飞来以骑,在城下连着喊了数声便准备反身离去。 “上使请稍等!劳驾问问,可是应天的先帝太子?” “大胆!我大明除了殿下之外还有哪个太子?!” 言毕,那骑士便直接离去,城上诸员却将视线有意无意地瞟向丁魁楚。 “慌什么,我等因忙于平定靖江王之乱而未能及时给殿下上贺表,此事待本部见了殿下自会解释,至于兵败”说着,丁魁楚一面拖着长音,一面扫了圈在场诸员的表情,待见各人似是心神稍定才又接着说道:“大明失了半壁江山,战败之人又岂只我等?殿下若要以此治罪,却也要思量如何堵住悠悠众口。” 话说到这里,不但诸官已然心下大定,便连丁魁楚自己也是底气大足。 “走,随本部去迎监国太子!” (本章完) 第238章 你当本宫不知道? 第238章 你当本宫不知道? 公平,公正。 这是一个统治者必须要做到的,唔.至少在面上要做到。 所以,以战败的名义来治丁魁楚是万万不成的。 这也不难理解。 崇祯可以用战败的名义治臣下的罪,甚至直接砍了也只会有人求情,却不会有人说半个不字。 可现在的大明毕竟不是那个一统华夏的帝国了。 且不说整个朝廷里有几个官员未曾败过,未曾跑过,便只是丢了半壁江山这一条却也不允许朱慈烺以战败的名义整治任何人。 当然,若有一天,朱慈烺的小朝廷能够稳稳的在长江以南站住脚跟,那么再有战败自然得寻个人出来担责,可这般节里,他又哪来的条件去苛求那么多呢? 只是 “老臣!两广总督丁魁楚,携广东诸员拜见监国太子殿下。” 认定了自己能够安全过关,丁魁楚便坦然地领着诸员来到了江边。 他很确定,在没有适当罪名的情况下,莫说一个太子,便是正儿八经的皇帝也不能真将他怎么样。 在这一两年的时间里,他早已和本地势力产生了千丝万缕的联系,只要广东的地方势力没有遭到毁灭性打击,那他这个代言人自然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若在旁人看来,他这底气着实有些没来由,太子殿下手握大兵,还不是想杀哪个杀哪个,又如何会顾虑劳什子的地方势力? 可华夏这数千年来,最主要的历史脉络就是中枢和地方的斗争,若地方势力真在中枢面前毫无还手之力又怎能贯穿始终,直至伟人手里才被暂时压制了下去? 多扯两句吧。 你以为的地方势力,在朝中有关系,在地方有买卖,各路官员因着各种缘由需得给他家面子,地方百姓因其家势力而不敢触怒。 可实际上的地方势力,某地名门望族,有一个县乃至数县的土地。 此地的路是他家修,桥是他家建,匪是他家剿,税是他家收,当地数十万百姓依附其家,健者耕其田,壮者为其丁。 其家子弟从戎者数十人,入朝者数十人,门生故吏虽不至遍布朝野,可每到一地,寻几个有头有脸的熟人却是半点难度都无。 更关键的是,这些地方势力之间关系盘根错节,一遇外来力量便会紧紧抱团。 若真有需要,不消一时三刻便能拉出一支万人规模的队伍,哪怕装备器械暂时缺乏,可要是真撕破脸皮,从当地驻军手里弄上一些又有什么难的? 这样的势力,若没有正当理由,你来杀一个试试。 莫以为这是危言耸听。 看看朱慈烺手下那十多万各路大臣从家乡募来的民壮,朱大典、杨廷麟等人若得靠朝廷威严才能募得其军,缘何不就地募兵,还非要跑回家乡?难道那官职就只在家乡有用? 总之,地方势力的强大远非常人能想,哪怕于后世 且放下闲话不表。 待见广东官员在离着自己还有数丈之远便恭敬地拜倒在地,朱慈烺并没有在第一时间让他们平身,而是打量了几眼才悠悠地问了起来。 “哦?本宫还以为广东的官员要另立新皇了呢。” 话音落下,各官自有些心惊胆战,可那丁魁楚却似对这话里的杀机毫无知觉,保持着原本的淡定与从容,将伏在地上的身子稍稍直了一直才开始了自己的解释。 “启禀殿下,老臣本想着平了靖江王之乱再将这好消息与贺表一并送去杭州,可谁曾想战事拖延至今.望殿下恕罪。” “望殿下恕罪。” “望殿下恕罪。” 随着丁魁楚的发言结束,一片请罪之声立时便从其后面响起。 面对这样的情况,朱慈烺虽在面上不显,但于心中却已是冷笑连连。 刚刚离开江南时,他对广东便持着两种打算。 最好的自然是借由地方督抚之间的矛盾,在广东重新形成一种平衡,进而慢慢削弱丁魁楚的势力,最终将其拿下。 至于具体过程会是怎样,大约可以参考一下瞿式耜在隆武朝的待遇。 而那最坏的 丁部堂为平靖江王之乱而于肇庆阻敌,太子殿下闻讯,不远千里赶来救援。 最终逆王被平,丁部堂请殿下留一军稳定地方。 嗯,这就是朱慈烺预想之中最坏的结果了。 千里迢迢跑了一趟,最后并没有对广东的局面产生根本性的改变。 不过现在情况早已和预想之中有着天壤之别,他自也会将手真正伸入广东。 “拿去给丁部堂看看。” 说着,朱慈烺将手轻轻摆了一摆,随即便有宿卫将一叠写满字迹的纸张拿到了丁魁楚面前。 这一叠纸乃是离开时广州时由黄锦等老臣替士绅们转交,其中内容不问可知,大抵也就是丁魁楚这一两年来在广东所犯罪状。 事情到了这里,丁魁楚也就没了再挣扎的余地,将那叠纸粗粗翻了几下他便直接瘫在了地上。 “殿老.这都是污蔑!这都是污蔑!老臣在广东为朝廷殚精竭虑,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殿下!” “押回应天,交刑部、督查院问罪吧。” 话音才落,便有宿卫将其拿下,而朱慈烺则对其余诸官说道:“本宫此番前来本只为平靖江王之乱,可到了才知,这丁魁楚竟是此等饕餮。” 诸员从将才拜见到现在都未曾直起过身子,带听到太子殿下这番话语更是一个个恨不得钻进地里,生怕被人注意到。 若换做太平时节,朱慈烺说不得便会以丁魁楚为引,在广东乃至广西掀起一场大案,可现在大明境内处处烽火,他这一趟能拿下丁魁楚便算是意外之喜,又哪有余力似如江南一般对广东细细整理呢? “念在尔等皆受上官所迫,此番本宫便不追究了。” 话音落下,场中诸员皆是长长舒了口气,甚至有那吓得劲大些的都忘了控制,直接呼出了声来。 面对此等情形,朱慈烺自是想再稍加敲打,让他们莫要以为过了此关便又能似过去一般,可他这里才将张口,那里便传来了一阵禀报声。 “殿下,徐千总报来,逆王负隅顽抗已被当场击毙。” “嗯,就地埋了吧。”闻得此言,那宿卫便一路小跑前去传令,而当朱慈烺再看向仍伏在地上的一众官员之后却也没了多说什么兴趣。 此番南下的结果其实已在那夜饮宴之时便已基本定下,唯一的差别最多也不过是靖江王是不是能如历史上一般逃回桂林。 约莫又过了一个时辰左右,叛军水师陆营皆被一扫而空,朱慈烺在肇庆一番修整之后便直接顺江而上进逼梧州。 临走之前,他将广东诸员全都遣回了广州,并让他们传讯,就说太子殿下命顾元镜署广东巡抚,宋应升署广东布政使。 这般安排却也算是无奈之举。 依他本意,是不想让顾元镜主政广东的。 一来,这人在能力上似乎稍稍欠缺一些;二来,他出身江浙,若再考虑到广西的瞿式耜,那这两广之地便等于落在了东林手中。 如此情形,朝中各方力量必然会因东林再获两省而失衡,那么这暂时平稳下来的政争说不得便要再剧烈起来。 可道理虽是这么个道理,但他手里着实无人能够担任此职,思量数番之后,朱慈烺最终也只能以江浙、两广本就不对付来安慰自己了。 后面的事倒也没什么好说,靖江王都已死了,其党羽还有什么蹦头? 朱慈烺这里才领着大军入了无人把守的梧州,那里瞿式耜便已绑着一干桂林逆贼出现在了城外。 说起来这瞿式耜却也算是好一阵奔波,他原本是在梧州被突然拿住的,其后他坚决不愿从逆,但由于种种因素,靖江王却也不曾加害,只把他送回桂林软禁便不再理会。 可谁曾想,他才回桂林不过十多日而已,靖江王于肇庆兵败身死的消息便已传来。 此等情形,他哪里还不明白到了该动手的时候,在与杨国威手下一番联络之后,他就用广西巡抚的身份骤然发难,随即便在参将焦琏的协助之下斩杀杨国威,夺了桂林城。 按着常理来想,夺了叛军老巢却也算是大功一件,完全可以用稳定地方,扫清残余的名义等在桂林城里。 可瞿式耜毕竟与丁魁楚这类人不同,他深知那梧州城易守难攻,在将残余此次叛乱的主要人物全部拿住之后便带着几千人马匆匆南下,试图用自己的威望来协助太子殿下收取此城。 只是他哪里想得到,靖江王的基础远谈不到稳固,除了个别几个自知无有活路的之外便再没人愿意为其陪葬。 所以,这建在隘口上的梧州也便毫无抵抗便开城投降了。 “罪臣,广西巡抚瞿式耜拜见监国太子殿下。” “罪将焦琏拜见监国太子殿下。” “罪将陈邦傅拜见监国太子殿下。” 闻得梧州城已落在了太子殿下之手,瞿式耜便直接领着两名军将轻身入城。 一番见礼自不必多说,最为关键的是他们在自称之前都加了一个罪字。 “哦?都说说自己罪在何处吧。” 若换做旁的主君在此,待听到臣属告罪,要么会温声安慰,要么就直接顺着他们话茬依律治罪了,可朱慈烺偏偏哪个都不选,却让他们先自己说说。 面对这种情况,瞿式耜倒还能算是从容,说到底他是大意被俘,且在过程之中保下了自己的名节,而另外两人. “罪臣身为广西巡抚,不但未能及早发现逆王情状,更是大意被俘使逆王于广西做大,若依大明律,当按失地之罪论处。” 说完,瞿式耜便重重拜在了地上,而另外两人见此情形却于心中生了一阵惊惧。 焦琏自不必说,他虽在关键时刻反正,但却抹不去曾为逆王麾下的事实,而这陈邦傅更是与逆王亲封的东阁大学士结了儿女亲家。 这般情形之下,便连瞿式耜都以失地请罪,他们二人又怎敢坦坦然然地将自己的问题说予殿下知晓? 哒,哒,哒。 就当二人正在犹豫该单纯请罪还是该将自己的功劳也顺便道出之时,本已静得让人喘不过气的大堂之中却突然传来了一阵指尖轻击桌面之声。 “末将跟着杨国威从了逆贼,请殿下治罪!” 焦琏的话非常简练,说完之后他在地上重重磕了一下便如瞿式耜一般伏地不起。 此人颇有勇武,在面对着甲骑士之时甚至能一把将其拽倒,可与此同时,他的心思也稍稍单纯一些,与陈邦傅相比就是一个正儿八经的厮杀汉。 由此,他在感受到太子殿下带来的压力之后索性也不提什么功劳,直接将自己的罪简单一说便等着上面发落了。 “末将.末将不该与那孙金鼎结亲。” 两人都已说完,陈邦傅便是再怕却也不得不张口了。 那孙金鼎便是靖江逆王所封的东阁大学士,他在闻得自家“太子”于肇庆兵败之后便第一时间投奔了陈邦傅。 可谁曾想,这陈邦傅却是个蛇蝎心肠的,待见自己将将结下的亲家,他二话不说便直接将其斩了,还在此次拜见时专门带了首级前来。 在原本的历史上,由于瞿式耜曾想拥立桂王,所以隆武便在靖江王被平定之后大加此人之权。 可谁曾想,这陈邦傅随即便与丁魁楚沆瀣一气,继而使两广彻底脱出了朝廷的掌控。 没了地方支持的隆武,就此也便落了个去无可去,逃无可逃的境地,最终死在了清军手里。 之后,此人使诈诱杀了焦琏,待将忠于大明的武装处理清爽,他就顺势投了孔有德。 对此,朱慈烺大抵是有些了解的,所以他压根也就没打算放过这个奸诈之徒。 说到底,广西不是广东,陈邦傅也不是丁魁楚。 杀他一个小小参将,朱慈烺真真无有半点压力 “哦?你是何时与那孙金鼎结亲的啊?” “殿殿下!末将该死!末将该死!请看在末将反正的份上饶我一命,饶我一命啊!” 对于此等人物,朱慈烺是半点也不想多说,可当他正打算命人将其拖下之时,却听堂外传来了一道急切的禀报声。 “殿下!紧急军情!” (本章完) 第239章 大明宗室并非全是软蛋! 第239章 大明宗室并非全是软蛋! 剃头令。 此令于面上只不过是让汉人改换满人的金钱鼠尾,可实际上却是多尔衮为消磨汉家文官所做的一次尝试。 所幸,在这个时空有朱慈烺,清军其他两线虽也算得顺利,但东线却真可算得一败涂地。 由此,原本该于六七月间便颁布下来的剃头令便暂时没了颁布的基础,本该因这剃头令而生的诸多事情也就有了巨大的改变。 “小的们加把劲,永宁王就在赣州,谁能取其人头英亲王定会不吝赏赐!切莫让金总兵的人争了先!” 在通往赣州的山路上,正有一军急速行进,而当为首军将大喊一声之后,这速度竟然又快了几分。 此军将名为王体中。 其人本为李自成麾下大将白旺的部下,待到顺军连战连败,李自成突然死亡之后,这王体中便趁乱杀了白旺,并统其军降了阿济格。 而他口中所说的金总兵则是左梦庚麾下的金声恒,前番安庆之乱后,其人便带着左部的大半兵卒直接南下,待遇见清军也就顺理成章地投了。 说来可笑。 在原本的历史上,这王体中对大清的剃头令极为敌视,早就眼馋顺军降卒的金声恒便趁着这个档口与其麾下一同杀了王体中。 依着此种情形来说,朱慈烺倒还能算是他的救命恩人,着实让人也不知是该怒还是该笑。 “当家的,前方来报,距赣州城还有三十七里,莫不如我军先安营扎寨,待明日养足精神再往提禀破贼吧。” 啪! 身侧军将话音才落,王体中就将马鞭凌空一甩,紧接着一声闷响从军将甲上传出,却也不知他这是有心还是无意。 “混账!此番南下若让那姓金的占了先机,那我等以后在鞑子这里岂不是得矮他一头?!” 为防骤遇敌袭,在日常行军之时无论军将兵卒都要甲胄在身,所以对那军将而言,这一鞭子所造成的伤害其实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可一直在关注兵卒们行军速度的王体中却未曾发现,这军将面上虽唯唯诺诺,但却有杀机于其眼中一闪而过。 王体中其实也清楚,在身负甲胄的情况下,若于此等距离扎营当是最佳的选择,可自家事唯有自家知。 他心里明明白白,杀了白旺之后,这一军虽归他统帅,但军中对其心存怨恨者有之,心怀不满者更加满营都是。 若他不能获得鞑子的信重,那想坐稳这总兵之职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可鞑子的信重却不是平白得来的。 要是不能在军功方面压住金声恒的话,这本就不甚牢固的信重必定一闪而逝,届时不说鞑子会拿他怎样,便是军中想为白旺复仇的人却也容他不得了。 随着一个个赏格的发出,王体中所部终还是在日头落山之前又行了十余里路。 不得不说,这真是一个相当尴尬的距离。 此时他们距赣州约莫还有二十余里,若就此扎营,那么明日行上个十来里便又得再扎一番,可若趁夜行军,且不说速度和安全上的问题,便是真的安安稳稳到了赣州,难道他还能在黑灯瞎火之中扎营不成? “当家的,不能再走了,明军虽已被击垮,可这毕竟也过了十余日功夫,若他们真回过劲头趁夜来袭,我军又疲又累却怎能挡得住啊。” 面对此等情形,先前挨了一鞭子的军将却又出言劝阻。 看其先前的那副表情,显然早已在心中恨得痒痒,至于他此番为何还要再行谏言 细论起来,他这发心却与王体中加紧赶路极为类似。 王体中是为了稳固自家权位,而他同样也是为了稳固自家权位。 只是在王体中看来,江西明军一路从抚州败到了吉安,又从吉安逃到赣州。 此等屡败之军大抵也只在崩溃边缘,就算有赣州城的护持却也不过瓮中之鳖,哪怕还会试着咬出几口,但对他这个捉鳖人却也造成不了什么伤害。 这种看法自然是没什么问题的。 自归了阿济格之后,他们一战南昌,二战抚州,其后大大小小十数仗,死在他们手里明军的将帅少说也有了两手之数。 这般情形之下,让他一个急于和同僚争功的人如何能小心谨慎? “莫再啰嗦!我等追剿永宁王,金声恒也在追剿罗川王,若真让他占了先机,难道还要我给他做小不成?!” “当家的,赣州靠近闽粤,他们要是真得了援军,那我们这般贸” 噌! 哐! 那军将的话只说了一半便见王体中猛地将战刃自鞘中抽出,随后他这里才要躲避却觉肩上一痛,紧接着便听王体中的声音再次传来。 “王杂毛!你莫以为掌着几营兵马我便不敢拿你怎样,此番只是刀背,你若再敢疑我军令,哪怕拼着火并一场我也要取伱首级!” 这军将名为王得仁,只因发有杂色才得了王杂毛这么个诨号。 原本的历史上,金声恒在取王体中性命时,此人便扮演了极其重要的角色,但在之后,不管金声恒在清军之中效力还是因欲求不满而起兵反清,此人皆是紧紧跟随却再无叛逆之行,却也让人不知他到底是为了什么。 且不提将来,只说现下。 挨了王体中一刀背,王得仁自是又惊又怒,可他在面色青红交替之后却未就此发作,反倒下马拜了一下才沉声说道:“卑下虽是好心,但却掠了您的威严,当家的砍得对!” “哼!明白就好,”眼见其人怂了,王体中也未再行逼迫,略一思量之后他便又接着说道:“你便领着你的人马靠到边上,且看我亲做前锋吧!” 话音落下,王体中便催着坐骑往前奔去,而留在原地的王得仁面色已然如常,竟是半点也看不出将将受了折辱。 毕竟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他很清楚,若非军中对王体中心怀不满的人都聚在自己身边,那今日这刀背必定会换成刀刃。 可谁让他这几营做了先锋呢? 他担心这么贸贸然行军会中了明军的埋伏,但更担心王体中在背后捅刀子,若非如此,他明明知道两方关系并不融洽,又怎会一再劝谏? 不过好在这一刀背没有白挨,先锋的任务终还是撇了出去。哎~~~~!没有退路啊! 心念及此,王得仁于心中一声长叹,随后也便催马向前,回返自家营中去了。 他的担心自非没有道理,可此时的王体中全部心思都放在了与金声恒争功之上,对军中反对他的势力算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以永宁王为首的这路义军又遭数次惨败,连是不是该再守赣州都拿不定主意,又怎会在搞什么伏兵? 如此想来,他这一刀背挨得似是极为不划算,可身处此等境地他若是不三思而行,谁又能说得准能不能看见第二天的太阳呢? 不管怎样,这路清军终还是按着王体中的意愿星夜兼程,待到距赣州仅有十里左右才算是停下脚步准备安营扎寨。 在这个过程之中,的确未曾发现半个明军,而王体中也在给亲信军将吐槽了几句之后便安排起了第二日的攻城事宜。 他这人可称得上残暴,在他手里“尽杀其半”、“杀死贼众无算”可谓寻常,他这人也能算是无甚城府,否则又怎会在反叛之时仅杀了白旺一人,却未曾清洗其军中心腹? 可他打仗的本事却是不弱于任何人的。 在进攻吉安之时他便在默算明军兵力,待到城破之后他更是通过各种信息断定南逃明军并无多少人马。 只是 “王爷,不必心焦,我军虽败了几场,但也非山穷水尽,只要我等能在赣州多守上些时日,各地援军定然会到。” 在赣州知州衙门里,太仆少卿万元吉满怀信心地对永宁王说了一通。 这万元吉与杨廷麟甚是熟悉,在杨廷麟将所募之兵带走后,他又在赣州等地继续募兵以为后援。 可谁曾想,杨廷麟才出江西,清军便断了浙江与江西之间的通路,其后他一面打探情况,一面便带着新募的四千余人留在赣州继续整练。 在原本的历史上,随着杭州的投降,诸多宗亲大臣都随隆武入了福建,而他则在与杨廷麟等人汇合后于江西同清军周旋年余,最终在赣州城破之后从容就义。 万元吉说得恳切,只是这永宁王也不知是被连番惨败磨光了锐气还是因对其口中的援军毫无信心,所以在听到这番话后也只是苦笑,却未多做表示。 见此情形,万元吉心中自是一声哀叹,可当下情势却也由不得他长吁短叹,在思量片刻之后他便又接着说了起来。 “王爷,臣不但已往福建、两广发去了求援信,更还遣人与山中峒部联络,哪怕三地援军迟些到来,但这峒部当也不需多长时间便能来了。” 闻得此言,永宁王倒也不再苦笑,可他停了片刻却直接出言反驳:“自家人都靠不住,还说什么峒部?” 这却也怪不得永宁王,在清军将将渡过长江之时,江西各地便有数路义军揭竿而起。 这些人马虽都奉益王为帅,但由于其军皆是各自募得所以便有些各行其事的意思,所以这江西抗清力量也便无法形成合力。 若只这样,想来永宁王也不至于此。 可在抵抗清军的过程中,先是他军中的保宁王与清军私通背叛,致使其部惨遭清军奇袭,豫章郡建昌县陷落,麾下数将身死。 之后把守抚州的罗川王向福建求援,而扎于广信的郑彩非但不曾来援,反而直接逃往福建。 这般情形之下,漫说他一个宗室王爷,便是惯战老将也当心灰意冷,又岂能求全苛责呢? “父王!好消息!” 正当万元吉不知该如何开解之时,从大堂之外传来了一阵兴奋地呼叫,紧接着便有一二十余岁的年轻军将跑了进来。 “世子安好。” “少卿安好。” 待见来人,万元吉便躬身行了一礼,其后那人也是还礼,可谁曾想,他那稍稍弯下去的身子还未直起便听永宁王的声音响了起来。 “你也是有儿子的人了,大呼小叫成何体统?!” 这年轻军将乃是永宁王世子,其年虽少,但在与清军作战的过程之中每每都是身先士卒,从不以郡王世子的身份自居。 值得一提的是,在原本的历史上,永宁王父子在建昌兵败被俘,其后宁死不降终遭了鞑子毒手。 而其世子妃彭氏则组织家丁数十人,带着才六岁的儿子,一路辗转到宁化、清流、归化三县交界处,并以此地九龙寨为据点,招兵买马力图东山再起。 彭妃威望甚高,很快就召集了数千人,她不但一直坚持与清军作战,更还率军打下十几座城池。 只是到了那会,清军已然坐稳了江山,彭妃的队伍虽颇有胜绩,但由于兵力众寡悬殊,她终还是战败被擒。 其后清军将彭妃解押到汀州,请旨如何处理,顺治帝下旨就地处死,于是,彭妃在汀州灵龟庙前被清军绞死。 一代英雄、绝代佳人彭氏就这样香消玉殒。 不过在这个时空,由于江南之战以明军大获全胜而告终,诸般情势自然也就发生了巨大的变化,而永宁王世子之所以失了体统,却也正是因此。 “父王,我巡营时听兵卒们说太子殿下在江南取了大胜,这还不是好消息吗?” “太子?大胜?” 闻得世子所言,永宁王一面有些不可置信地念叨了一句,一面便将目光投到了万元吉身上。 “正是!正是!太子殿下一战胜于镇江,二战胜于杭州,三战胜于苏松,四战胜于芜湖,现下江南的鞑子当已退去,只要我等能坚守赣州,定然能够等来朝廷援军!” “四战皆胜?” “四战皆胜!” “这消息可靠吗?” 面对万元吉的说辞,永宁王显然是心有疑惑,可当他接连问了几句,那万元吉面上似有些不自然时,他的注意力却又被堂外的呼声给引了过去。 “报~~~~!清军已至城外十里处!” (本章完) 第240章 兵至江西 第240章 兵至江西 有关江西诸多战斗的记录之中充满了“尽杀其半”、“杀死贼众无算”之类的形容。 其战事到底残酷到何种地步自然不问可知。 更关键的是,在江西的整个战斗过程之中,不但有诸多朝廷官员舍身忘死,更有宗室亲王与世家大族挺身而出。 死在豫章永宁王、死在抚州的罗川王、死在赣州的杨廷麟、万元吉、死在南城的邓思铭、被俘身死的揭重熙、王养正、夏万亨、刘光浩。 以他们为代表的一个个宗室、官员、世家、百姓用自己的努力为大明争得了宝贵的喘息之机,更用满腔热血证明了江西对国家的忠诚。 只是大明的问题却非兵卒是否敢战、官员是否忠诚这些表征。 在内部矛盾无法被压制或是解决的情况下,无论取得怎样的胜利终还是会因严重的内斗而功亏一篑。 对此,朱慈烺自是心知肚明,亦想好了解决这些问题的中长期办法。 可这些法子都需不少时日才能见效,于当下而言,他也只能想些暂时缓解的法子,或者干脆就用大义名分和强大军势强行压制了。 就比如江浙与广东,广西与广.两广与珠江三角洲。 江浙与广东的矛盾先前已然提过,更偏向于地主阶级的江浙看不上更偏向于商人的广东,而两家之间又因海贸诸事生了龃龉。 如此一来,代表两地利益的官员们自然也就不对付了。 对于这种情况,朱慈烺的办法倒也简单,无外乎以利诱之,以势压之,将大部分稳下来后,余者也便翻不起什么风浪了。 江浙和广东的矛盾本质上还是利益之争,虽因两地承担了较多赋税而使得矛盾牵扯颇大,但若抛开旁的来看,想找到解决问题却也不甚太难。 可两广与珠江三角洲的问题就有些难办了。 利益、族群、观念、世仇,这一桩桩一件件最终以山民和汉人的形式表现了出来,进而使两广这个大后方也出现了诸多不安定因素。 在朱慈烺原本计划之中,收拾掉靖江逆王逆王之后他便会召集山越各部搞一个类似恳谈会的东西,然后尽可能解决山民们所提出的问题,以表达自己的诚意,收拢各部人心。 可是天不遂人愿,突如其来急报却打乱了他的节奏。 万元吉的军报是十多天前发出的,依其所报,江西明军因为保宁王投敌而遭清军突袭,其后永宁王所部败退吉安,罗川王所部则不知去向。 现下万元吉虽有四千多新募之兵,可前方情势不明,他却也不敢贸然出击,否则但有不测,漫说赣州不保,便连广东、福建也会暴露于清军兵锋之下。 如此情形,朱慈烺自是顾不得再与山越各部搞什么恳谈会,向顾元镜、瞿式耜一番安顿之后他便领着胡茂祯和宿卫踏上了北上之路。 原本,他是想将水师一并带上的,毕竟在他的印象中,广东与江西之间似有水路相连,若能将这大杀器带到江西战场,漫说一两股降军,便是清军大举来攻他却也有保住半壁江西的自信。 可谁曾想,一番了解之后他才发现,广东确有水路通至江西,江西也确有水路通至广东,可能够从广州通到赣州的水路却是没有的。 如此一来,徐仁爵便是再不甘心也只能留在广东,眼巴巴看着太子殿下领兵迎敌了。 最终,在一干臣子的坚决反对之下,朱慈烺乘船北出韶关,待到河面渐窄不利船行之时于南雄附近改走陆路,如救火队员一般的太子殿下也便即将进入江西境内了。 “殿下,据向导虽说,再有一二十里便是大庾了,依末将所想,我军莫不如在此县驻上一日,待兵卒们回好精神再往赣州。” “走前不是说了么?行军打仗非本宫所擅,军略之事皆由你定,本宫只管帮你协调各方关系,旁的绝不插手。” 胡茂祯算是个猛将,于作战方面可称擅长,但他这个人最值得让人称道的却非军事,而是知进退。 在原本的历史上,不管金声桓、李成栋、王德仁这些投了清军的,亦或孙可望这些投了明军的他们皆对自己的待遇有着极不符合实际情况的期望。 待到现实与期望出现较大差距之后,他们又都果断选择了背叛,可这胡茂祯却与他们并不一样。 他对所处环境有着极其清醒的认知,在为鞑子立下汗马功劳之后,其人不但未曾奢望得到怎样的封赏,更还屡次以年老体病为由奏请致仕。 当然,这里面自然也有胡茂祯所立之功远不及李成栋等人的关系,可若非对当时局面有着清醒的认知,他一个手握重兵的降将又怎会不生奢望? 所以,朱慈烺虽然已说过多次,但他每逢决策皆要报予殿下知晓,做足了一副乖宝宝的样子。 “殿下说笑了,您要是不擅军略,神州大地哪里还有人敢自称知兵?末将还想从您这里再学些本事,好为大明再立新功,万望殿下莫要自珍啊。” 不得不说胡茂祯这番马屁拍得果真让人舒坦,哪怕朱慈烺非常清楚自己能将多铎赶回江北不过是占了先知先觉和水师之利,却也不由在听完之后回忆起这几个月间的辉煌战绩了。 常人皆言,上官为何偏爱溜须拍马之辈。 可若易地而处,细细思量却又能从其中看到些不一样的东西。 单纯些说,这溜须拍马能带给上官的最直接好处便是情绪价值,可又有哪个上官是单单为了这点情绪价值重用逢迎之人的呢? 抛开情绪价值不谈,溜须拍马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就是一种臣服的表现,若将这种表现翻译成易懂的话语,大抵也就是那么一句:有事您说话。 但凡做事便会遇到阻力,遇到阻力便得用人去突破阻力,若是一任上官身边连个能在前面遇山开路遇水架桥的人都没有,那他还能办成什么事? 当然,不是说所有溜须拍马之人都能做到这一点,也不是说不爱溜须拍马的人就不能为上官排忧解难。 可是从溜须拍马上进行甄别却是成本最低的,效率最高的。 这便是上官们普遍都爱重用那么一两个溜须拍之徒的缘由了。 不过这里面却又牵扯到了另一个问题。 如若常年处在这样的环境之中,那么不管多么英明神武的人必定都会在一声声或真情或假意的赞叹之中迷失自我。这便又是常年居于高位的人为何会在执政后期变得刚愎自用,昏招频出的缘由了。 话到这里许有人会说,见到溜须拍马的便直接砍了,哪里还会有这么多麻烦? 可向着强者臣服乃是群居动物的本能,砍了一个还会有第二个、第三个,旁人只会觉得那人不知是在什么地方得罪了主君,却不会有人觉得主君厌恶溜须拍马。 若再具体一点,将视线放到这胡茂祯身上。 朱慈烺能将他直接砍了吗? 肯定是不能的。 不但不能,甚至于他若是沉下脸来告诉胡茂祯以后少拍马屁,那么胡茂祯的第一反应必定是反思自己拍马屁的方式是不是不合适,继而回忆这段时间自己的行至是不是惹得殿下动怒。 在这样的情况下,胡茂祯若是能想到自己行至中的不妥便还罢了,可若是想不到的话. 朱慈烺大抵便得小心自己的脑袋了。 当然,现在的朱慈烺大抵还是会对这般吹捧觉得肉麻,他虽在面上维持着礼貌的微笑,但在心里却还是一再告诫:自己并不是什么军事天才。 又笑了几句,胡茂祯便去安排有关扎营的诸般事宜了,待他再次回返之后却已过了近半个时辰。 “怎了这么长时间?是不是前面出了什么麻烦?” 才见胡茂祯的身影,朱慈烺便关切的问了一句。 此地虽距赣州还有近二百里,但万元吉的求援信毕竟已发出了好一阵子,更何况江南之战的影响已然扩散开来,他却也不敢笃定现在的赣州就还在明军手上。 “回殿下,倒也没什么事,就是路卡稍有损坏,收拾的时候了些时间罢了。” 听到胡茂祯的回禀,朱慈烺只是将路卡二字暗暗几下却也未再多说什么便继续催马前行。 约莫三两盏茶的功夫,一座颇为草率的木寨出现在了他的视野之中,而当朱慈烺抵近木寨之后,早早侯在那里的十余个差役打扮的人便一起拜在地上大声喊道:“小的拜见各位将军。” 按着胡茂祯所想,这等小吏扬扬马鞭也就算是回了礼,其后他自会与太子殿下继续赶路。 可谁曾想,他这里才将手抬了一下,那边却见太子殿下改了方向直接往那般小吏身前而去。 “你们是哪里的人?” 待见那年轻军将往自己这里靠来,那班子小吏自是吓了一个哆嗦。 需知匪过如梳、兵过如篦、官过如剃,这兵虽居在中间,可于此等乱世之中,大军一过说不得便连根都会给刨了,他们这等小吏又怎不怕成了那杀良冒功里的良呢? “回禀将军,小的是大庾人,”说着,那年岁稍长些的差役跪行至朱慈烺马前,哆哆嗦嗦地捧起一个拳头大的小包便直往其面前递来:“将军劳苦功高,小的无有所长仅有些特产敬上。” 大抵是银子吧。 从那小包的形状上,朱慈烺轻易便判断出了这特产到底是什么,随即一连串思量便陆续出现在了他的脑海之中。 胥吏畏兵,可百姓同样也畏惧胥吏,否则凭朝廷发下的那么点银两,凭几个差役又怎能拿出这样的“特产”? 当然在这畏惧之中肯定蕴含着浓浓的鄙视,朱慈烺甚至敢断定,在大军路过之后,这几个差役必会骂上几句丘八之类的话。 可当胥吏出现在百姓面前,兵卒出现在胥吏面前时,各人却又不得不做出此等情状。 真是个扭曲的社会啊。 心念转动大抵不了一半个呼吸,可就这么一阵功夫,胡茂祯却已杀气腾腾地冲到前面,抬手之间便已将马鞭往那差役身上抽去。 “大胆!” 啪! “殿下恕罪!末将该死!末将该死!” 撇了眼手背上那拇指长短的红印,又看了看已然在地上不住磕头的胡茂祯,朱慈烺虽觉一阵生疼,可还是强装无事淡淡地说了一句:“本宫又不是泥捏的,起来吧。” “殿下,末将伤了龙体,罪该万死啊!” “让伱起来就起来,你不说,我不说,谁还能知道此事?” “殿” “休再啰嗦。” 待见胡茂祯双眼微红,朱慈烺却只是摆了摆手示意其莫再多言。 老实讲,他是知道一些规矩的,只是他现在的心思全都落在将要和那班差役进行的对话之上,又如何能将那些还未刻到骨子里的东西和胡茂祯现在的反应连在一起? 只是 “殿殿下!?您.您是太子殿下?!” 正当朱慈烺还在与胡茂祯纠缠之时,一阵略带哽咽的话语声又从他身前传了过来,待他再转头看去,却见那还捧着小包的年长差役竟双手颤抖,却似被什么弄得不能自已一般。 “正是本宫,尔等都起来回话吧。” 话音落下,各人自是不敢,其后又是一阵辞让,那班差役终才略显拘谨地站到了朱慈烺身前丈许。 “你们是哪个衙门的?在这里设卡是何缘由?” “禀报太子殿下,小的们是大庾县的差役,在这里设卡乃是为了收过省的捐课。” “这捐课是如何收的?又要用往何处?” 这路卡设在两省交接,朱慈烺自然能想到其作用到底为何,只是以前他也不曾对此投入过太多关注,只知这东西与什么城门税之类的东西同属苛捐杂税,却对其中详情不甚知晓,所以在见到这些差役之后才生了仔细了解之心。 半晌之后,朱慈烺从那年长差役口中知晓了诸多内情,虽说这些内情可谓人尽皆知,可仍然震得朱慈烺在离开之时都还未完全回过神来。 地方衙门竟是如此运转的! (本章完) 第241章 传!大明监国太子谕令! 第241章 传!大明监国太子谕令! 在朱慈烺的概念里,古代社会的治理方式从来都以皇权不下乡为主。 所以他便觉得到了县衙这一级,大抵也当用不到多少人便能完成中枢压下来的差事。 可实际情况呢? 据那年长差役所讲,他们大庾县里真正吃着朝廷俸禄的虽不过二三十个,可要是将衙役、捕快、书办、幕客这些吃着官饭的人都算进来,那么四五百却是万万都打不住的。 对此,朱慈烺自然是极为惊讶,不过幸好那年长差役知道的多些,一番东扯西扯之后他却也算是大体明白了其中缘由,并将其与自己的某些经历联系到了一起。 对朱慈烺而言,这等事倒也没什么难理解的,左右不过官僚集团拼命扩大自己的影响力,继而导致压到基层的活越来越多。 活多了,需要干活的人自然也就多了。 只是这朝廷规制又怎是那么容易改变的? 下面虽然缺人干活,上面却不管你那一套,反正就是把活拼命往下压,但既不涨经费又不添人员,搞到最后地方官们为了完成上面交代下来的任务,便不得不思量起变通的法子。 话到这里许有人觉得已经明白了编外人员乃是编内人员几十倍的原因,但实际上这只不过是起了头而已,真正要发展成这么大的队伍却还得经过其他因素的作用。 人总是要吃饭的,添了人员便得增加经费,可上面虽对基层招募编外人员的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想要他们再增加经费却是万万不可能的。 如此一来,地方官们便得想方设法自己捞银子养活人,如火耗漂没、苛捐杂税这些东西也就自然而然地出现了。 事情到了这里就变得越来越不可控了。 我可以从那些已然从黑色收入变成灰色收入的东西里把维持衙门运转的银子捞出来,为什么就不能顺手给自己再多捞一点? 我可以为了完成上面的任务多募十个人,为什么就不能多募一百个,好给自己落下一些人情? 以此为基,越来越多的黑色收入逐渐演化成灰色收入,官府衙门的队伍也变得越来越庞大。 待到最后,这个体系越来越无法流畅运转,甚至成了社会发展的阻碍,世道也便一日乱过一日,直至发生某些无法应对的危机,一个老大的帝国便会以极快的速度轰然倒塌。 这样的事,在华夏历史上其实并不罕见,甚至可以说几乎每朝每代都无法避免。 注意! 是几乎! 曾有人凭着自己强大的威望、坚定的信仰和高度的责任心避免了这些事情的发生,只不过. 闲话休提。 总之,在与那班子差役谈了一阵后,朱慈烺总算是对对地方官府的运转有了些浅薄的认知。 其后他按着胡茂祯的计划在大庾县住了一日,待到兵卒们解了舟车劳顿,斥候们也探明了赣州的情况才再次领军北上。 值得一提的是,大军将到大庾之时,那县令吓得紧闭四门,只说会从城上降下劳军所用的钱粮物资,却是连半个人都不敢派出城来。 对此,胡茂祯自是恼怒非常,若非太子在侧,说不得他还未与鞑子交战便会先攻下一座自家城池。 与之相比,朱慈烺便表现得比较淡然了。 说到底,老虎不吃人,名声在外面。 这么一旅来路不明的大军开到城外,换谁当那县令都该小心谨慎。 更何况出于各种考量,他们也未刻意宣扬太子殿下就在军中的消息,两相叠加之下,打军被关在城外也就是情理之中的事了。 不过此等节里总有各种阴差阳错,也不知是由于省界哨卡的差役回城禀报,还是因为在与县令交割手续时漏了风声。 当大军修整完毕将要开拔之时,那大庾县令竟带着一干县衙属员直接跪在了营门之外。 面对这样的情况,朱慈烺也算是有些经验,三下五除二将那县令打发了之后,大军终于按着原定计划往赣州而去了。 到了这会,胡茂祯终于展现出了他在多年军旅生涯之中培养出来的能力。 五千兵卒在他手中不说如臂指使,可各司其职、按部就班却是一点都未曾夸张。 切莫以为这样的程度算不得什么。 要知道在这个人均文盲、通信靠吼的年月,大军之所以一日只能行个二三十里,最大的制约并不是人的行进速度,而是再走多些队伍便要散了。 此等情况之下,胡茂祯所部不但能在行军中一直维持着队列的大致整齐,更还能根据前方斥候传来的各种消息及时做出应对,能练出这样的人马,胡茂祯的能力自然是非比寻常的。 只是 “报~~~~~~!前方十里处有三军交战!” 交战? 还三军? 闻得此言,不光胡茂祯一脸不可思议,便连多少晓得些江西情势的朱慈烺却也懵了好一下子。 “说清楚些,哪里来的三军?” “回禀将军,交战各方分立三处,而且” “而且什么?!” “而且都打着大明的军旗。” 待见那兵卒说话吞吞吐吐,胡茂祯心中焦急之下便又催了一声,可谁曾想答案虽出,他心中的不解却又盛了几分,待见太子殿下满脸的无奈,他才似是想到了什么一般无力地挥了挥手。 朱慈烺自然是无奈的。 在他的印象中,江西明军反攻失败,最大的因由便是永宁王所部与罗川王所部起了内讧。 此时虽还没到他们反攻的时候,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让他这太子殿下见到自己内斗又有什么好奇怪的? 老实讲,说是永宁王所部与罗川王所部起了内讧,但这却真真不是两王的本意。 需得知道,在永宁王退守赣州之后,万元吉便向周遭各省发出了求援。 唇亡齿寒的道理大家都懂,除了福建一兵未派,其余各省皆都多少派了些人马前来相助,再加上招安而来的峒部,赣州城外立时就变成了大杂烩。 此等情形之下,在力量上并不占优的两王自然也就不能能对各军拥有多大约束力了。“再探!再报!” “是。” 兵卒领命而去,胡茂祯一时间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可当气氛已有些尴尬之时,他却突然听到太子殿下说了一句:“有把握一打三吗?” —— 赣州以南十里 最初到达赣州的那几日,永宁王的确亚历山大,可之后几日不但各地援军陆续到达,万元吉等人甚至还设法招安了山中峒部。 此等情势之下,不但清军带来的巨大压力解了不少,永宁王甚至还开始谋划反攻之事。 可谁曾想,好日子还没过上几天,来援诸军竟因钱粮军需起了龃龉。 面对这样的情况,身侧仅余残军的永宁王自然只能对各部加以安抚。 只是在起兵之时他的家财已然去了绝大多数,赣州府库也已快成老鼠窝,所以他的安抚还是未能起到多大作用,各路人马之间的矛盾终也用火并的方式爆发了出来。 “曹总兵,这两日鞑子的攻势虽缓了下来,可敌兵未退,你等又怎能先起内讧啊!” 永宁王虽然说的痛心疾首,可他身前军将却只是关注着不远处的战团,并未给出半点回应。 待见其此等表现,永宁王心中自是恼恨,可说到底狠话是需要力量作为支持的,面对麾下足有两千惯战之兵的曹志建,他却也真真没有好办法。 “曹志建!尔等受何部堂指派前来援助,非但不与敌军交战更还为了些散碎银子与友军起了内讧,难道你就不怕何部堂怪罪吗?!” 这大抵便是软硬兼施了,眼见永宁王的好言好语并未起到什么作用,万元吉自然就用到了威胁。 只是 “休提那姓何的!我老曹也算是屡立战功的人,他竟偏私亲信将我派到这里,若不是哼!” 说到最后,曹志建许是觉得有些话不好付诸于口便不再多言,而万元吉眼见中央战团越大越是激烈便留下永宁王继续劝说曹志建,自己则向另外两处帅旗飘动之地而去。 片刻之后,他来到了另一处帅旗之下,而那旗下军将远远见其身影便连忙喊道:“万大人!伱来的正好,本将正打算遣人寻你呢。” “胡总兵,你不是莽撞好斗之人,缘何.?” 这被万元吉称为胡总兵的乃是自云南临安前来救援的一路总兵。 仔细算来,他们此行乃是前去应天,并非专门来援赣州,只是将才行到江西,弘光被俘的消息却已传来,其后虽也有各种不知真假的消息,可从江西北上的道路已然被断,他们也就滞留在了吉安一带,等到万元吉的求援信发出,这才来了赣州。 “哎呀!万大人你是不知啊,早前我看见曹总兵与那峒贼起了冲突便想派人将他们分开,可谁知道两面都不似人子,竟连我这劝架的都打,”说到这里,那胡总兵已然委屈的不行,待到稍稍平复了一下心中愤慨,他才又接着说道:“您快想想办法让那两边罢战吧。” 罢战? 万元吉自然也想让两边罢战。 可罢战这种事需得几面同时发下号令才行,单单一面退去说不得还会被另外两方撵着屁股揍上一顿,谁又愿意吃这种亏? 待先说服峒部,再做其他打算吧。 心念及此,万元吉便又催马往另一面而去,可当他身形逐渐变小之时,胡总兵身侧却有一名身形颇壮的军将不无担心地说了一句:“我看这万大人怕是要白跑一趟吧。” 这军将名为胡一青,其人似可称为明末勇武之冠。 史载:一青短小轻捷,尤长于马槊。腋挟二槊,飞掷三十步外,中重铠,皆洞中,追及夺槊,迭掷迭夺,每驰陷阵,辄手殪数十人以为常。 在他们这一军初成之时胡一青便被负责募兵的云南当地官员任成了偏将,可一段时日的接触之后,他头上的总兵与副将却都因其勇武而特别重视胡一青的意见。 在原本的历史上,这胡一青曾在永历年间官至国公,只是那会南明大势已去,他也最终在败军之后心灰意冷选择了出家为僧。 果然,约莫一半盏茶的功夫,万元吉满面苦涩地跑了回来,可当几人正想问问情况之时却隐隐传来一阵腰鼓之声,待他们循声看去,便见一队队身着火红甲的兵卒正踏着鼓点从南而来。 这是哪里来的人马? 随着这支人马的缓缓接近,三方军将心中生出了同样的疑问。 从南面来的,不是福建兵就是广东兵,可据他们所知,这两省的陆营大抵都只是样子货而已,又如何会突然冒出来这么一股看着就不太好惹的人马? “头人,又来了一股明军!莫不如先收收吧。” 待听到此等话语,那峒部首领张安立时便露出满脸不屑。 他们这峒部素来亦匪亦民,与明军也算是打过不少交道。 受着见识与经验的限制,他并没有看出这新来的明军到底和其他几路有什么不同,自然也就不会因此而罢战了。 “慌什么,老子们此番是来帮着汉人打鞑子的,难道他们还真敢合起伙来欺负我们不成?!” 其实在张安心里压根就没将这番内讧当成一回事,毕竟在山里也是通过武力来决定好东西的归属,哪怕打完之后会结下些仇怨,可那也不过是在山中规矩内的。 可是汉人的规矩又哪会这么简单? 在他眼里的正常角逐不但会引起更大冲突,甚至还会让抗清大业功亏一篑。 如此看来,习俗不同的己方聚在一起却也不见得能形成合力。 只是 “头人,明军派人来人。” 随着话音的响起,本还将心思全都投到中央战团的张安顿时注意到了耳中传来的马蹄声,待他转头看去之时便见数个背着明黄小旗的骑士正分头往几处帅旗下而来。 这是来传令的? 老子又不归他们管,他有令自往明军去传便是,如何要往老子这里派人? 心念及此,张安便打算撇下不理,可他才将头转过,却直接愣在了原地。 “传!大明监国太子谕令!交战各方需于柱香之内撤回本阵,违令者军法从事!” (本章完) 第242章 你想当黄雀? 第242章 你想当黄雀? “传!大明监国太子谕令!交战各方需于柱香之内撤回本阵,违令者军法从事!” 军令传达,诸骑既不解释,更不逗留,在众将反应过来之前便又奔回阵中拜于一军将身前。 “呸!拿个鸡毛当令箭!太子怎会来这穷乡僻壤?” 眼见此等情形,本还有些惊讶的曹志建立时便骂了起来。 才听见那军令之时,他的确以为是北面那个太子统兵前来,可当看见兵卒回报的人与军将们一般打扮之后,他立时便回过了味来。 这大抵是广东与江南在海上建了联系,其后丁魁楚受了假节钺之类的封赏便以监国太子的名义派了一军前来,而那来将又是个不晓事的,领了此等军令便真以为自己有多了不得。 如此才闹出先前那一出吧。 心念及此,曹志建的心神顿时松了下来。 老实讲,他并不是个饶爷的孙子。 其人最初并非在何腾蛟麾下效力,只是前任官长实在拿他没有办法,如此才被派到了总督帐下听用。 只是这曹志建没有军阀的兵力却养成了军阀的脾气,初到长沙他便与总督帐下其他军将起了冲突,眼见此人着实难治,何腾蛟便趁着江西求援的空档将其派了过来。 “王爷,听说太子已经监国,假传监国之命怕是得杀头吧?” “啊,大抵.大抵” 对着永宁王调笑了一句,曹志建便又满不在乎地往那南来之军看去。 他现在倒是真希望来将把事情搞大一些,如此他便能趁着这个机会好好展示一下部属战力,让那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看清形势。 “王爷,来将是不是假传上命也非我能管,不过他们要是真的闹事.哼!” 说着,曹志建将手轻轻挥一下,其后便有一军将靠了过来。 “传令下去,让各队整备,对方但有异动,我们便列阵迎敌!” “得令。” 眼见这般军令被传了下去,永宁王虽有心阻止,可他却也晓得,在曹志建这狗脸亲家面前却还得小心几分。 “曹总兵,现下对方并无过激行为,你这么” “混账话!他都要军法从事了,如何能说无有过激?难道非要他们把本将绑了才叫过激?!” “本王.” 话说已到这般份上,永宁王立时便有了慌了,可他才要细细解释,却又见那曹志建换了一副嘴脸,竟突兀地将态度软了下来。 “王爷,你还是不明白老曹的苦心啊。” 啊? 苦心? 你? 呸! “大军作战时只能有一个声音,现在赣州大大小小来了不下十支人马,王爷伱又能指挥的动谁呢?若不能在各军之中找出一个能服众的人出来,这仗怕是也不用打了。” 嗯? 说的好有道理。 随着曹志建的话语,永宁王面上的表情一变再变,到了最后,他甚至也不得不认同这般说法。 他这等宗室不是不知道拥有嫡系人马的重要性,只是当自己的嫡系人马近乎损失殆尽之后才算有了真正的切肤之痛。 若是那三万人马还在,本王堂堂宗室又岂会对你们这些麾下不过三两千人的卑将低声下气? 心念及此,永宁王的面色自然变得诡异了起来。 不过目光始终在注视这南来之军的曹志建却也未曾注意,只是按着自己想好的说辞接着说了下去。 “我老曹人笨,想不出什么高招,左右也与那张安有怨,不如就趁着这一遭打服了峒贼,也好.。” 不管曹志建的根本目的是什么,可永宁王对其所言却也是极为认可。 只是他这里还正听得入神,那滔滔不绝话音却突然戛然而止,待他抬头看去之时,却见曹志建竟已满面惊讶。 眼见这混不吝竟露出此等表情,永宁王便也顺着其目光往那南来之军处看了过去。 可这一看不要紧,待看清远处动静永宁王面上便也挂上了与曹志建一般无二的表情。 “他们.他们这是要真打?!” “整军!列阵!md,真当老子是吓大的不成!” “曹总兵!慎重啊!我观那南军所列之阵似与你等战团处的相差不多,他们当不是要真打的啊!” “md,我等只是火并!他们竟以军阵来攻,若是本将不能将他们挡下日后如何再能服众?!” 眼见这曹贼似要动真格的,永宁王心中急切之下便突然想到了前去说服其他两部的万元吉。 若真能劝下其他两部,仅有这曹贼一路却也翻不起太大浪。 心念及此,永宁王便在场中寻起了万元吉的身影,可当他才将目光投向远处之时,那红色的身影却已策马而出直往南军之处而去。 哎呀!万大人莽撞了啊!若那来将也是如曹贼一般的混不吝.却该如何是好啊! 心念及此,永宁王扭头看了看正在安顿军阵的曹志建,其后心下一横便也猛一催马,直追万元吉背影而去。 一黄一红两个身影在场中显得极其扎眼,不但正在内讧的三方军将都注意到了这个情况,一直在关注着前方情况的朱慈烺更是将二人看到了眼里。 “殿下,要不要将他们挡下?” 稍一犹豫,素来通透的胡茂祯终还是问了一句。 作为积年老将,他不但见过此等内讧,更还有不少法子整治。 只是那战团之中虽不过千五六人马,但持续了这么长时时间显然是赣州主将已然失去了对各部的控制。 此等情形,除了以雷霆之势将其压下之外却也真真没有太好的办法。 以此为基,将那二人挡下便显得极为必要了。 “无事,让他们过来。” 待听到殿下之言,胡茂祯也便静静立在原地,随后也不过七八个呼吸的功夫,那当先的红袍人影便在七八仗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我乃太仆少卿万元吉,敢问来者可是丁部堂麾下!” 与曹志建相同,万元吉在和云南诸将说了一阵之后也觉得来者当只是丁魁楚麾下,只不过因着某些缘由才干下了假传上官军令的蠢事。 可谁曾想,他这一声才出,身前不远处的南军兵将便都露出了极其怪异的表情,紧接着不等他多想什么,耳中就传来一阵呼喝。 “殿下有令!传万元吉入阵来见!” 话音才出,万元吉脑中顿时便嗡地一声,可当他本能地想催马上前之时却听一阵极其严厉地呵斥从前来领路的兵卒口中发出。 “大胆!下马!” 这一声可谓是震耳欲聋,再加上万元吉心中的君君臣臣,哪怕他现在仍未缓过劲来却也本能地准备下马步行。只是 “殿下有令,准万元吉骑马来见!” 军令再出,那兵卒自也不再理会万元吉是否下马,随后他见来人似是还未回过神来便直接牵着其坐骑往军阵内里而去。 对于这等情形,那兵卒也算是见惯不怪,可压根未曾想过来人真是太子的万元吉又怎能泰然处之? 真是殿下? 可又怎会? 这两个问题在其脑中缠三到四,直至胯下坐骑因无人牵引而停下之后他才看到了那个身着明军制式甲胄的年轻面孔。 “臣!太仆少卿万元吉拜见监国太子殿下!” “平身吧。” “殿” 回过神来的万元吉心中虽还存着诸般疑惑,可柱香时间已然将尽,他却也顾不得多问便准备直接劝说太子殿下收回先前的军令。 可朱慈烺又怎猜到万元吉的心思?其人这才开口,便被他直接打断:“此等行径,按大明军法该当何罪?” “斩斩立决,可.” “没有可是。” 君子欺之以方。 当大明军法这几个字出现,万元吉心中便是有一万个理由却也说不出半个字了。 见此情形,朱慈烺自也不会再多说什么,待往一旁所剩无几的香头上看了一眼,他便直接下令道:“宿卫!” “在!” “予本宫冲溃当前战团!但有阻拦格杀勿论!” “得令!” 军令既出,五百重甲步兵沉重的脚步声立时于场间响起。 原本距离军阵之余十余丈的永宁王在惊惧之下立刻便拨马往回跑去。 “重甲兵!是重甲兵啊!” 这一声嘶嚎也不知能传多远,不管正在内讧之中的其他两方是不是能听到,可那来自山中的峒贼们却清楚地知道了南军的底气到底源于何处。 “头领!让兄弟们撤吧!这是重甲兵!咱们顶不住的!” “住嘴!汉人既已邀战,我等又何来退后之理?!” 才听身侧部属之言,张安便立刻翻身下马,其后他自兵卒手中接过一把战刀,紧接着便将其举过头顶高声喊道:“我等若退,必为汉人所笑!兄弟们!峒人的颜面便靠我等了!” 轰隆! 轰隆! 轰隆! 正当张安在鼓舞自家士气之时,云南各将还在犹豫不决之时,曹志建还在声嘶力竭之时,自赣州方向突然传来阵阵轰鸣,紧接着在场所有人便都觉得脚下的大地微微颤抖。 这是? 万元吉一个文官自对此番动静无所知晓,可胡茂祯身为积年老将又如何不知这是大队骑军集体冲阵才能搞出来的? “殿下!” “依计行事吧。” “得令!” 仅只三两句,胡茂祯便直往军阵后方而去,其后一个个军将按着早已定好的谋算将一个个军令陆续传达,整个南军大阵立时便动了起来。 “殿下?” “你等在这里搞内讧,当真觉得鞑子会放过这天赐良机吗?” 话音入耳,万元吉一面羞得只想猛抽自己几个嘴巴,一面却又不得不庆幸于太子殿下早有准备。 只是 “竖本宫大纛!” “殿下!万万不可!鞑子有备而来,我军又都.鞑子若真直冲本阵,您” 在万元吉看来,竖大纛无异于招呼鞑子往这里来攻,可谁曾想,他才说了半句,却又见太子殿下抬手阻拦,随后他便见殿下将战刃自腰间拔出,紧接着便高声喊道:“诸君!本宫自领兵之日便未曾退过半步,今日宿卫在前杀敌,尔等可有信心挡住鞑子?!” “愿为殿下效死!” “愿为殿下效死!” “愿为殿下效死!” 朱慈烺身侧仅余六七百步卒,可他们的爆发出来的声音竟将整个战场的动静都生生压了下去。 面对此等情形,已在江西与清军周旋数月的万元吉顿觉一股豪气自心中生出,紧接着便将腰间佩剑猛然拔出,口中学着兵卒们高声呵道:“臣!愿为殿下效死!” “好,万先生既有此心,那便与本宫一道看看鞑子是怎么败的!” “求之不得!” 万元吉答得极为豪气,可他心中却也真真有些发虚。 永宁王的败兵大抵只有三两千,他自赣州募得的新军也将将四千,再算上两千云南兵,两千湖南兵,哪怕把身无片甲的三四千峒贼一并算上,整个赣州的兵卒也不过万五而已。 放在早些年,此等兵力自然足够镇守一方,可今时不同往日,据他所知,整个江西的清军拢共将近十五六万,哪怕只算前来攻打赣州的却也当在三四万之数。 更何况城外各军除了太子殿下有所防备之外,其余各部都只顾着内讧,却未曾思量过清军到底在做什么。 此等情形之下,哪怕太子殿下有五百重甲步兵为凭,又怎可能取得此战之胜? 当让殿下先入城的。 心念及此,万元吉不由有些后悔先前的冲动。 可气氛已然到了这里,他便是有心反悔,却又担心太子殿下因被先前的话架在那里而不好答应。 如此情形,万元吉心中的纠结便不由自主地表现在了脸上,恰巧此时朱慈烺似乎想要对他说些什么,待见其人表情便有些好奇地问了一句:“万先生可是在担心那三部兵卒?” 啊? 哪三部? 闻得此言,将全部心思都放在如何劝说太子殿下入得城中的万元吉顿时愣了一下,而朱慈烺见其这般表情还以为他这是担心被夹在中间的三部人马,随即便解释起了自己的诸般布置。 约莫三两句的话的功夫,万元吉大致明白了前因后果,可于此同时,他的心中却也不由生出疑问。 这样真的能成吗? (本章完) 第243章 三堵墙 第243章 三堵墙 从本质上来讲,南明时节的战争乃是华夏各地方势力之间的利益斗争。 可若把视角再拉小些却会轻易看出,参战诸将多为陕西籍贯,打到最后干脆就是南明朝廷和满清朝廷各指着一帮农民军出身陕西人在厮杀,甚至连早年间的关外强军也落了个沾着便伤、碰上便死的结果。 话到这里便会自然而然地生出疑问,缘何被满人打得溃不成军的农民军在换了个身份之后便有了傲视华夏的战力? 其中缘由自是复杂,但笼统来讲便是早前的农民军得不到地方势力的支持,继而在武器装备、后勤补给上落了绝对的下风。 以此为基,根本不可能大规模装备火器的农民军,在乌真超哈面前自然就不堪一击了。 只是局面总非一成不变,在农民军分投明清两方之后,原先根本不可能得到的工匠原料变得唾手可得。 如此一来,在武器装备与其他人马基本持平之后,西北人的强悍战力立刻便再无桎梏,几乎于一瞬间就在各个战场上展现得淋漓尽致。 当然,于现在这个时间段里,绝大多数农民军也不过只是刚刚投到明清两方,其作战方式仍然保持着以骑军冲击为主的风格。 史载:贼骑如云,每至则漫山遍野,尽意驰骋。 闯军的核心精锐乃是其约六万人左右的老营部队,而这里面的绝大部分竟都是骑兵。 有着如此规模的骑兵,闯军自然也就生出了与之匹配的战法:三堵墙。 “前队!进兵!” 随着中军令旗的挥动,列于军阵最前的骑兵便控着战马开始了冲击敌方军阵之前的提速预热。 眼见自家马队似有排山倒海之势,自拿下抚州开始便处在焦虑之中的王体中立时便觉念头通达、四体舒畅。 他现在觉得自己这辈子做的最正确的就是杀了白旺。 也不知是不是那白旺与他相克,在他死前,王体中虽处在一个差点夺了天下的团队里,可平心而论,苦是吃了不少,福却一天都没享过。 可当那白旺一死,王体中真可谓是时来运转,他先是从清军那里得了官职封赏,其后又补充了不少火器装备。 待到现在,他本还苦于无法破城,可那守军竟然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起了内讧! 如此天赐良机,王体中自不会放过。 在得到消息之后,他一面命步卒吸引守军注意,一面便直接领着麾下骑兵直扑赣州城南。 真真是时来运转! 当绕到城南之后他便惊喜地发现,几路明军不但各出了些人马在中间火并,余下的竟也面南列阵。 明军这般方位,对自北而来的王体中来说不就是在撅着勾子等揍?不就是把通往闽粤的钥匙平白放在自己面前? “大帅,该下令了。” 骑兵起速大抵也就是五六个呼吸的功夫,而当前队已然逼近明军“阵列”之时,王体中却还略微有些走神。 见此情形,其身侧军将自是小声提醒,而他终也在反应过来之后催着战马加入了中队阵列。 三堵墙最关键的点便是绝不让骑兵陷入步卒围困之中,所以当每一队冲稍缓之时,军将们便会带着麾下撤离,以便整列再战。 这般战术将骑兵的冲击力发挥到了极致,若非清军那里亦有骑军,且还能针对其弱点做出布置,说不得多少也能抵消一些火器差距带来的劣势了。 不过王体中倒也不用顾虑这些,说白了现下守在赣州的各路明军皆出自西南,其部便连像样的马队都无,又谈何针对其弱点。 如此一来,王体中将才开战便要亲自冲阵却也在情理之中,毕竟似这等十拿九稳且还能展现自己身先士卒的机会却也难得。 “中队!进兵!” 话音才落,一队由三百多名骑士组成的军阵缓缓起速,而身在其间的王体中心里却突然生出了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是了,当年若不是因骑术精湛而被选去老营,谁知道自己的尸首又会被哪个狗贼啃了? 王体中到底也是打老了仗的,心中才生这等无关念头他便强行将其掐灭,紧接着就把所有注意力都放到了前面。 此时的前队已然触到了中央战团,他虽因视线被茫茫人群阻隔而看不清那三路的本阵如何应对,但从那几面战旗上却还是能大致做出一些判断。 离他们稍近些的那面似有退去之意,余下的两面却还在立原地,显然是不知该进还是该退。 嗯?怎么多了一面黄色的? 斥候没说永宁王的部众也起了内讧啊。 眼见战场情势与所获情报略有不同,王体中心里虽有些恼怒,但也未曾太过在意。 说到底永宁王是被他一路追到赣州来的,又怎不知其军到底几斤几两? “起速!” 正当此时,前队人马已然转向,待见此等情形,王体中于瞬间便将无关念头尽数驱散,紧接着他将刺枪猛然往前一会,整队人马立时便似滔天巨浪一般直拍向不及逃散的场中明军。 他很清楚,中央战团的明军正在内讧,指望他们组起能扛住骑兵冲击的密集阵型根本就是痴人说梦,只要能他能尽快将这些混在一起的兵卒彻底冲散,那么便是几个明军本阵能够及时换阵,却也得先迎接自家兵卒的冲击。 “起枪!” 在战马的全力奔跑之下,不过片刻功夫王体中距中央战团便只余了二十多步,与此同时他一声大喝,整队骑士立刻便将丈许长的骑枪夹在了腋下。 此时王体中已然能看清中央战团各路兵卒稍有不同的衣甲,他甚至还能隐约看清正在四散奔逃的兵卒是何等惊恐。 只是他这打了半辈子仗的人,又怎会因敌人惊恐便有怜悯之心?微微调整骑枪所对方向之后,他便全身运气做好了与敌军相撞的准备。 嘭地一声。 当面明军的甲胄应声而破,紧接着整个枪杆自其后背破体而出,其人竟被直接挂在了枪杆之上。 若让旁人来看,许会觉得这一下当真威力巨大。 但自家事自家知,王体中非常清楚,正常情况他便该于刺中之时稍作调整,以便回抽长枪不让尸首挂在枪杆上。 可现在,枪杆已然从尸身后背冒出老长,想要将其抽出却是千难万难。 此等情势他倒也没多犹豫,撒开长枪之后便立刻将战刃抽了出来。 “大帅!该退了!” 他这里因那尸首的缘故耽搁了几个呼吸的功夫,而就是在这点时间之内周遭骑士却又获了战果,整个马队的速度也因此而略略降了一些。 “撤!”待听到身侧军将的提醒,王体中却也没有半点犹豫。 说白了这个节里骑兵的最重要任务便是冲散中央战团中的明军,待其将本阵冲垮之后才是一路追击收割战果的时候。 随着军令的发出,整支马队立时便分成了几个小些的阵势,紧接着这些沙场老卒就兜转方向,按着最便济的路线往本阵而去。 只是这里聚着数千明军,又怎会没有几个敢于站出来的? 就当王体中才兜到一半还未彻底调转方向之时,却见数丈之外一名也同他一般正在调转方向的骑士竟似被什么撞到了一样,直接从战马上摔了下来。 “叛贼休走!临安胡一青在此,可敢与我决一死战!” 这一声可谓震耳欲聋,王体中虽未因此而减缓半分,可当他看到那被一杆马槊钉死在地上的骑士时却也难免心惊。 只是这又非话本,他又怎会在这骑军失了最大依仗的时候横生枝节? 痴货! 于心中骂了一句,随后也不见他有什么动作便有数骑自他那小阵之中脱离而出。 这几个都是平素里在军中作为勇武的,待见自家大队很可能会被这憨货拖住便自觉担下了拦截的任务。 眼见待见此等情形,王体中却也没太在意,对他来说,现在最关键的便是不要让三堵墙的进攻节奏被人打乱。 至于那来将. 说白了他也就三五人,又能对整个战局产生多大影响? 可他终归还是小瞧了胡一青,就当大队转向完成之际,他的余光却瞟见那被十多个骑士围在当间的来将竟杀得虎虎生风,无有版点点被压制的感觉。 竟是员悍将,若能收到麾下倒也不错。 随着骑军大队脱离战团,王体中便又生出了旁的心思。 不过这年月打仗,讲究的便是个整体配合,他虽有心将其收下,但那也不过只是如收集癖一般的爱好罢了。 片刻之后,他这一队退到了约莫百余步之外。 不得不说其部兵卒果然训练有素,此时距战斗开始还不及半柱香的功夫,但其前队已然开始了第二轮冲击,后队则正脱离战场向后退来。 王体中对此倒是习以为常,在大略评估了一下此番战果之后他便再次领着中队发起了又一轮攻击。 他看得很清楚,明军在第一轮时并没能做出任何动作,这便代表着对方很可能会在这一轮时彻底溃散。 按着常理来说,仗打到这般份上基本也就没了什么悬念,可当他再次逼近中央战团之时,却发现之前围攻那来将的骑士竟已被斩了数名,而挡在他面前的却又换成了一帮手持各式兵刃的无甲汉子。 这是峒贼? 他们怕是疯了吧。 此时的张安大抵是有些疯了的,他在清军的前一波冲击抵达之时堪堪赶到,可这才接了一阵,随他而来的部众竟已死伤大半。 他听过骑军乃是步卒的克星,但他久居山中又何曾有机会真正见识到其中恐怖? “头领!撤吧!我们挡不住的!” 眼见清军的又一波冲击即将到来,张安身侧的部众立时便似崩溃了一般大声哭告。 “混账话!老子已答应汉人帮他们打鞑子,这才接了一阵便要退去,峒人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说完这句,张安便将全副精力都放在了即将到来的清军骑兵身上。 也不知他是过于全神贯注还是刻意不理,当气身侧部属之中有人因无法克制心中恐惧而缓缓后退之时他却还是死死盯着前方,却是连半点阻拦的意思都无。 张安后悔了。 真的后悔了。 早知道清军如此强悍,他是绝对不会答应招安的。 可是山中之人虽有诸般野蛮作风,但一个唾沫一坑的道理却是明白的。 如此情形之下,亲自答应了朝廷的他自然只能死在阵前,可有了他这条性命垫着,谁还能对余下的峒人寻出半个不是来? 老子确实没见过骑兵,但老子不怕! 心念及此,张安索性将手中兵刃丢到地上,紧接着他腰身微躬、双手前出,直接摆出了一副与牛角力的架势,竟似要以血肉之躯硬抗骑兵的冲击。 十步。 五步。 “来啊!” 就当所有人都以为这个蛮子要用血肉之躯硬抗清兵冲击之时,他竟瞅准时机用手将那长长的枪杆拨开,随后腰身猛一发力,借着长枪的传导直接将当面骑士拨下马来。 嘭! 随着一声巨响发出,一名骑士狠狠砸落于地面之上。 这一下来的极其突然,突然到所有人都被震得愣了一下,可是能作为精锐骑兵培养的又有哪个不是百里挑一? 就当张安借着转身的力道正要朝身侧骑士下手之时,那人却已抽出战刃直往他身上劈来。 人于转身发力之际必定脚下生根不利腾挪,而他手中除了那杆被到底清军死死压住的长枪之外又别无其他,如此情形漫说他张安,便是关二爷在世却也再难逃出生天。 大抵躲不过了吧。 只这一瞬,半生经历似一个个画章般逐一回放在他脑海之中,张安也便晓得这是自己的最后一战,再无半点心力抗衡半分了。 “嘡!” 就当张安准备坦然受死之时,一阵金鸣突然在他耳旁响起。 随后他直觉肩头一疼,整个人便从那将死之前的僵直状态中解脱了出来。 这是有人来救? “傻愣着做什么?动手啊!” (本章完) 第244章 哎!可惜了这些兵卒啊! 第244章 哎!可惜了这些兵卒啊! 嘭! “阿舅,顶住了!他们真顶住了!” 随着一阵震慑全场的巨响,身在战场外围的滇军副将赵印选激动得连家中称呼都带了出来。 先前鞑子骑军发起冲击之时,身在最北面的曹志建所部立刻便果断选择了撤退。 待见此等情形,素来胆小的滇军总兵胡绍虞立时便于心中打起了退堂鼓,若非其侄胡一青坚决反对,而外甥赵印选又觉得当再看看,说不得善于跋涉的滇军早就跑到了曹部前面。 只是看看又能怎滴? 处在混战之中的兵卒们本就被列阵而来的南军重甲摄了心神,更何况无有密集阵型的保护,步兵压根不能与骑军周旋。 如此一来,等到鞑子骑军袭来之时各部兵卒除了往本阵逃窜便也再无丝毫抵抗。 不过说来也是可笑,交战之中的兵卒们分属各部,逃窜时的方向自也各有不同,在这样的情况下,你推我搡,碰来碰去,这混乱到极点的中央战团竟然在骑军冲击之下坚持了好一阵子也未曾完全散开。 可这说白了也不过是阴差阳错,只要再过上一阵,兵卒们终会按着各自所属三面逃散,那时鞑子的目标也就要落到四三家本阵上了。 胡绍虞虽然胆小,可他在军中厮混半生能想到此节却也是情理之中,只是他这个叔父终还是压不住自家的侄儿和外甥。 他们一个想看看南军重甲是不是能有所作为,一个受了峒贼出兵的刺激,干脆就打算趁鞑子骑军转向之时堵上一遭。 如此一来,这滇军便维持着不进不退的状态留在了原地。 “阿舅!我们出兵吧!” “你糊涂啊!” 眼见自家这肥钝外甥似是被表象所迷,胡绍虞立时便有些恼怒地呵了一句。 他非常清楚,莫看南军重甲似是用密集阵型顶住了鞑子骑军的这波冲击,可那却是在鞑子骑军被前面的峒贼和三方兵卒迟滞之下才能得逞的。 更何况这批重甲满打满算似也只有五百之数,而那鞑子骑军每一波都足有三百多,这般情形之下,便是将自家人马全都添了进去又能如何?难道真要学那峒贼,以自家儿郎的血肉为南军创造机会? “鞑子全是骑兵!他们要跑,你拦得住吗?” 胡绍虞虽未给自家外甥细细分析,可他只用了这一个理由便让本还跃跃欲试的赵印选蔫了下来。 步兵并不是挡不住骑兵的冲击,只要摆出密集阵型便是真正的重甲骑兵也有冲势渐消之时。 可之后呢? 四条腿的见势不妙能够撤退,两条腿的还能撇开阵势追击不成? 以此为基,骑兵进攻步兵本就立在了不败之地,胡绍虞又如何愿将自家儿郎投到这注定赢不了的战斗中? 只是 南军重甲想过能不能打赢吗?峒贼想过能不能打赢吗?胡一青想过能不能打赢吗? 若他们未曾想过,那老子为何要想? 心念及此,赵印选那肥硕的身板顿时直了一直,随即也不回答胡绍虞的问题,双拳一抱便直接说道:“阿舅!我等不远千里为的不就是杀敌报国?伱若要退,那便劳烦将我和一青的尸首带回家中。” “混账娃子,怎么一个两个都是这等脾性?你们若是有了闪失,让我怎么给阿哥、阿姐交代!?” 原本赵印选是打算说完这句便直接杀将出去的,可他因着体型所限动作终是慢些,这里才将要转身,那里就被胡绍虞一把抓在了胳膊上。 眼见此等情形,他却也不打算多言,只是奋力挣扎,可这毕竟是在战场,又哪里容得他们二人一直纠缠?不过一半个呼吸的功夫便又有三声巨响自南面传了过来。 “嘭!” “嘭!” “嘭!” 是号炮? 心中将有猜想,他们立刻便扭头往南边看去。 此时本还列阵在后的南军主力已然逼向中央战团,而在那几面南军主将拿来唬人的黄色旗帜中间竟又立起了一扇更为扎眼的明黄色大纛。 这等情形将舅甥二人惊得连继续纠缠却也彻底忘了,脑子稍稍活络一些的赵印选甚至还毫无意识地喃喃了一句:“这怕是死罪吧。” 所谓先入为主。 当场中诸位明军将领认定南军主将是想扯虎皮拉大旗时,哪怕看见那明晃晃的太子大纛就立于眼前却也无人相信大明的监国太子真的就在这里。 对此,朱慈烺大抵是想不到的,不过便是他能想到却也不见得会分出心神去关注这些。 毕竟此番南下最危险的时刻即将要到了。 “殿下,不可如此!万不可如此啊!” 万元吉在搞明白太子殿下那破敌良策的一瞬间便似徐瑜附身一般连连劝阻,可朱慈烺却似恍若未觉,仅只是任由胯下战马随着军阵向前移动。 亲身诱敌。 以自身引诱敌军放弃一触即走的战术,转而强攻明军本阵。 如此一来,他们便有可能将这股千余人的骑军大队留在此地,继而借大胜之威使赣州明军拧成一股绳。 老实讲,这不过是个备用的计划而已。 在最初获知赣州各部起了内讧时,朱慈烺和胡茂祯虽也考虑到了清军趁机来袭的情况,但说到底,二者之间还有赣州相隔,贸然来袭却也得担些风险。 只是王体中的处境终还是由不得他徐徐图之,待见这天赐良机自然需得紧紧抓住。 如此一来,备用计划顺利转正,朱慈烺也便成了饵。 “万先生,速速退去,莫要乱了本宫军阵。” “殿下!现有大纛在此,您又何必亲临战阵?” 万元吉想得明白,太子殿下身着大明制式甲胄,莫说鞑子,便是他这正儿八经的大明官员却也是来到跟前才分辨仔细。 此等情形之下,只要大纛跟着军阵便是,太子殿下完全没有必要真的跟过去。 表面看来,道理的确是这么个道理。 但在这几个月间,朱慈烺已然能算是沙场老将,他又怎会把战阵之事看得如此简单? 以步兵硬抗骑兵冲击本就需要极大的勇气和坚定的意志。 若只说宿卫也便罢了,毕竟这几个月间他们已然有了百战强军的影子,更何况身负双甲,体质强悍,在骑军冲力已被磨掉一些的情况下却也能勉力支撑。 可胡茂祯所部呢?在原本的历史上,这些西北兵的确展现出了极其强悍的战力,可现在他们只不过才将将弃暗投明,哪怕这一个个都是自军中选出的精锐,谁又敢保证他们敢用血肉之躯硬抗骑军冲击? 一招鲜,吃遍天。 朱慈烺早已见识过太子亲身临阵会给兵卒们带来多么强力的buff,在此等关键时刻便又再次用出了这百试不爽的绝招。 只是 “转向!” 眼见自家冲势在那班重甲步兵的拦截之下渐颓,王体中便再次按着流程下达了回撤的命令。 “大帅,前面那旗” “莫管他,一个永宁王罢了,待击溃明军再做打算便是。” 朱慈烺的媚眼终还是抛给了瞎子,在当了半辈子反贼的王体中眼里,太子大纛只不过也就是比永宁王的帅旗稍稍大些。 如此情形之下,他又怎会为了那一路败逃至此的永宁王乱了进攻节奏? 下一波却得再仔细些,也不知永宁王从哪里搞来了这么多重甲兵。 王体中一面调整着战马前进的方向,一面却在心里嘀咕了起来。 他自抚州一役便和永宁王所部交过手,之后又一路尾随南下,在击溃了几路断后人马之后也算对其部众的组成有了透彻的了解。 由此,他大体也能想见,这些重甲兵当是不知从何而来的援军。 想着想着,王体中似在思绪之中抓到了某处关键,可他深知自己在战场已然没了过去那种专注,随后却也不及深想,果断地将思绪驱散便又将注意力全都放到了转向上。 只是战场博弈之间,最重要的点便是让敌方盘算落空,他这里才将将脱离战团,紧接着便有一阵如雷电轰鸣般的大喝将整个战场笼罩。 “太子谕令!何人擒贼?” “太子谕令!何人擒贼?” “太子谕令!何人擒贼?” 这是 重甲兵?太子? 重甲兵!太子! 只这一瞬,王体中心里便将这两个极其重要的信息连在了一起。 是了,大明已成这等鸟样,除了在江南胜了几场的太子,又有何人能拿出这么多重甲兵?! 心念及此,王体中再也顾不得其他,须臾之间便生出了数种念头。 满清有很多汉人王爷,可他最羡慕的却是吴三桂。 缘何? 不过年余之前,其人也仅只是大明的一个总兵而已,细论起来却也不过与他在大顺军中的地位相仿而已。 可现在呢? 他还是总兵,可那吴三桂却已隐隐成了诸位汉王之下的第一人。 若以此等趋势发展下去,那吴三桂封王大抵也就是一两年里的事,他王体中又如何能不羡慕? 可苍天不负苦心人,他的封王之资终还是出现在了这赣州城外。 如此情势他又怎能再克制心中诸般念头? “合军!绕开重甲!直扑明军本阵!” 就当与后队相错之际,随着王体中的一声大喝,前队再次调整方向,而后队却突然减速等待两队合兵。 到了这会,每一个骑兵都知道泼天的功劳就在眼前,哪怕大帅之命显然与战法不符,但他们却还是坚决的执行了这个命令。 这些骑兵到底是出自闯军,多年的流寇生涯让他们对战马操控甚至不逊于正儿八经的草原骑兵,军令发出不过片刻他们便完成了合兵,哪怕变阵之后所剩距离很可能无法将战马速度提到最高,可此番他们并非要去冲击重甲兵阵,所以每个人都是信心满满,竟似已看到了接受鞑子封赏的时刻。 所谓几家欢喜几家愁。 朱慈烺在以这等方式宣布自己身处战场之后,自觉对取胜已有七八成把握的清军骑兵自是如获至宝,可明军这边却 “你们是太子麾下?” 趁着清军骑兵合兵列阵的空档,身处战场最前沿的宿卫自也在重新整队,而张安则一面往那压根没有他位置的阵中挤去,一面朝着先前救了他一命的宿卫问了一句。 “嗯。” “哎呀!太子漏了行至,你们还不回援,却还在这里列个鸟阵?!” “聒噪!” 那宿卫因着失了一根铁棍而在抵挡骑兵冲击时吃了大亏,此时他只觉小臂生疼,待见那山里人废话连篇自然也就没什么好气。 可谁曾想,张安对他的这般态度竟也不以为意,这边话音才落,那边就有死皮赖脸地说道:“太子怕是得罪你们了吧,否则又怎么对他生死置之不理?” “混账!殿下智计百出、算无遗策,他怎么安排咱们便怎么做,何时轮到你这山中峒贼指手画脚?!” 从那宿卫口中套出有用的信息后,张安便挤在阵中不多言语。 可是任他思来想去却也搞不明白,太子哪来的底气将重甲兵派到前面,只留下一帮普通步卒在主阵迎接骑兵冲击? 这样的疑惑不止存在张安心中,更存在场中每一个军将心中,而身在赣州城墙之上的永宁王世子则对此有着更清晰的认识。 先前内讧将起,清军便在城北摆出了一副将要攻城的架势,如此情势他虽也想到了南面许有变数,可面对清军那可佯可实的进攻却也只能在安顿完防御诸事之后才敢匆匆赶来南面城墙。 大抵也算是预料之外、情理之中。 他才赶到,鞑子便已开始了第一波冲击,其后其后曹志建果断逃离,而中央战团则在南军重甲和峒部硬顶之下稍稍前突。 至此,峒部本阵、滇军本阵、太子本阵和中央战团便组成了个类似方块的形状。 只是这临敌作战又非摆样,哪怕这形状摆得再方正,却对抵挡鞑子骑兵有何增益? 当然,若是重甲兵能一直扛到最后,那么其余各部总还是有机会逃入城中的,可那太子却如痴傻一般,竟在此等时节主动暴露了自己的位置。 难道他真觉得寻常步卒能顶得住骑兵强攻? “哎~~~~~!可惜了这些兵卒啊!” (本章完) 第245章 赢不了的,想法子脱罪吧。 第245章 赢不了的,想法子脱罪吧。 “杀!!!” 声如虎啸,枪似龙游。 眼见鞑子骑军已绕开重甲兵阵,胡一青急怒之下一击便将身前清军骑士攮了对穿。 为何啊?! 为何要主动暴露自己的位置? 若是让重甲将清军马力耗掉一些,再以本阵徐徐压上,那么就算鞑子再是悍勇却也不见得真能取了此战之胜! 可. 唉!! 心念还转不过须臾,胡一青身形招式却为因此而耽搁半分。 他原本想着,趁身前出了空档便急速脱身,好去太子那边看看有无施展余地。 可谁曾想,这几个骑士的武艺力道虽拼不过自己,可人家的战马却堪称上等,他这里这才催马启动,那里便已有人堵在了空档上。 见此情形,胡一青心中更是焦急,几番抢攻之后,非但未曾再次破开缺口,甚至还在后腰上狠狠挨了一下。 这些清军骑士都是打老了仗的,哪怕之前因小瞧了这南方骑将而连折数人,可到了这会他们又怎可能还不明白,身前这矮壮明将压根就不是他们几个能够拿下的。 由此,余下的五六骑自也就抛弃了先前那种打法,转而将全部精力都放在了防守上,除非见着十成十能够得手的机会,否则也仅只是严守门户以防那明军脱困而去。 也不知是战术上的变化起了作用,还是胡一青的体力消耗颇大,总之先前于八九个呼吸之间便连斩数骑的悍将竟在这几个骑士的纠缠之下不得寸进,只是眼睁睁看着合兵一处的两队清军骑士绕过重甲兵阵,直往太子本阵而去。 得想办法。 得想办法! 那太子虽于阵前出了昏招,可他毕竟在江南打了数次胜仗,不管那胜仗是他亲力亲为还是任了大将所得,这都说明其人并不昏庸。 若真让这等人物死在自己面前,那咱千里来援又图的是什么?! 心念及此,胡一青似是定下了什么谋算一般。 随即他也不管身后,只是猛攻当面之敌,竟似是要用此等以伤换伤的打法尽快破开阵势,去往南面解救太子。 眼见敌将发狂,当面的清军骑兵自是全副戒备、左支右挡,可胡一青能在二三十步掷槊破甲,其力量和对兵刃的控制又岂是寻常? 若非两侧骑兵亦是帮着抵挡,说不得当面之敌早就在那大力刺击之下添上几个窟窿了。 按着常理来说,此时便该胡一青身后那两个骑兵发挥作用的时候了,但这些人都是打老了仗的,又怎会贸然行事? 如此一来,当面几个清军立时便被胡一青彻底压制,而身后两个却犹犹豫豫似是拿不定到底该不该趁机出手。 只是战场之上诸般情势瞬息万变又哪里容得他们犹豫? 仅只过了六七个呼吸,胡一青便积小为大,逐渐将优势转为胜势,显然在少了两人牵制之后局势已然彻底扭转。 眼见此等情形,后面那两个骑兵便是心中还有疑虑却也不得不寻机出手了。 嘭! 啊! 嘡! 随着接二连三的响动,其中一名骑兵被那沉重马槊扫中脖颈,而胡一青左边膀子也结结实实挨了一下。 就当余下几人想要趁机猛攻,好一鼓作气拿下这颇为勇悍的明将之时,却见其人竟借着去势一个跟头便从马上翻了下来。 要跑? 此念瞬间生于几人心中,可当他们正要居高临下挡住胡一青去路之时,却又被一阵战鼓雷鸣分了心神,而胡一青则趁机一蹦子窜上那失了主人的北方大马,随即便发出一阵狂笑。 “哈哈!!我滇人终还是没有孬种!” 闻得此言,几人心里顿时一惊,可当着这杀神的面,谁又真敢回头去看到底发生了何事? 所幸,胡一青这手诱敌之计仅将身后一骑击杀,余下的那个虽也将注意力放在他身上,但其余光却还是能瞟见些场中情况。 “莫得意,你部兵卒不过送死罢了,今日谁也保不住你家太.嗨!” 那骑兵本还想嘲讽几句,可谁曾想,这胡一青也是个不讲武德的,他那里只不过说了半句那大槊便突然扫了过来。 胡一青深知自家叔父是个什么脾性,此番他竟会派兵去拦鞑子骑军,想想也当是自家表兄的功劳。 可他同样也清楚,自家部众虽已出动,但这种动作的象征意义却要远大于实际效果。 毕竟鞑子骑兵绕过中央战团已然过了一二十个呼吸,自家部众皆是步卒,大抵也来不及拦住鞑子。 更何况. 就算真能来得及,兵卒们就不会刻意拖延吗? 谁又能让兵卒们心甘情愿地去死呢? 心念及此,胡一青也便反应了过来,说不得并非表兄说动了素来胆小的叔父,仅只是叔父为了避免担上坐视太子身死的罪名才刻意选在这等节点出兵。 “这大明怕是真的要亡了!” 胡一青所想自是没错,胡绍虞的打算便是如此。 现在出兵明显已然不可能及时出现在鞑子骑兵的进军路线上,他之所以出兵,并且还要搞出这么大的动静,为的便是能在战后论罪时减少自家的责任。 说到底,他滇军不但没像曹志建那般跑了,甚至还曾做出过护驾的尝试,在赣州一地急需兵马守卫的情况下,谁还能对他穷追不舍呢? 至于以后 且先活过今日吧。 “你说的不错,我等自去年便已离了家乡,几经波折、辗转数千里才遇到了第一波鞑子,可这仗打不赢!”面对自家外甥的质问,素来和气的胡绍虞一反常态,指着赵印选的鼻子便骂了起来:“若我们都是重甲,便是搭上我这条性命也定不让鞑子冲击太子本阵,可这一个个的都是寻常步卒,就算全都死在阵前又有何益?!” “太子本阵不就是寻常步卒?!他们敢和鞑子拼命,我滇人就怂了?!” “赵副将!我还是总兵!” “阿舅!” “称军职!” 胡绍虞既是长辈又是上官,平素里不在他们面前摆架子也便罢了,可一旦拿出总兵的气势又如何会压不住自己的外甥? 所以,当他将话说到这般份上,便是赵印选有千般道理却也一下蔫了下来。 只是胡绍虞终还是极为看重这两个小辈,待见赵印选不再闹腾便又将语气放柔,解释了起来:“伱两是我带出来的,我便得将你们和这几千兵卒全须全影的带回去,否则我胡绍虞又哪来的脸面苟存于世?” 赵印选何尝不知这般道理?可他实在想不明白,千里迢迢来到江西,难道就是为了苟全性命?若真如此,又何必出兵?倒不如就在乡间老死还少非些波折。 面对自家亲舅的进一步解释,赵印选终还是没再说话。 此时他这肥钝军将既不恼自家舅父胆小怯懦,也不气太子本阵胡乱施为,他只是痛恨老天爷为何给了他一副肥钝身躯,为何没给他一副只想安稳度日的心肠。 搞到现在只能眼睁睁看着表弟如蛟龙入海一般以一敌众,而自己则只能受制于人便连半点自主都无。 “旗官备好,南军稍溃便立刻传令撤军!” 随着胡绍虞的声音传出,还有些陷在自己心绪中的赵印选便本能地将目光投向了南军阵前。 此时南军本阵虽已摆出了密集阵型,可两军相距仅只有六七十步,哪怕清军骑兵因绕了一圈而使战马速度未能提到最高,大抵也就是一二十个呼吸的功夫便会正面相撞。 待见此等情形,他的心顿时一沉,同时又不免带着些侥幸。也许那个能胜了鞑子几场的太子殿下真有把握以寻常步卒扛住骑兵冲击吧。 太子殿下有这个把握吗? 整个赣州战场大抵没几人人知道答案,可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钱三斗却还是稳稳立在了军阵最前,静待鞑子骑兵的到来。 他是随高杰从李自成那边叛过来的,这么多年下来虽还只是个寻常小卒,但谁都不能否认其本事远超同袍。 由此,他便被选入了这五千精锐之中。 只是 本事再高却也无法抵抗存在心中的本能。 当那鞑子骑兵带着冲垮一切的气势奔来之时,他却也不由生出了逃离的心思。 可. 钱三斗本能地往身后看了一眼,待见那仅距离阵前四五丈的年轻身影,他的心稍稍定了一些,逃离的心思却也不那么强烈了。 说来可笑。 生在乱世,长在乱世的钱三斗从来都未曾想过自己竟有一日会对这么一个高高在上的人生出.信任! 随着大帅反身投明之时,他不过也只当换个地方当兵吃饷而已,待到整军那会更带着“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意思。 可谁曾想,南下之时他竟和太子殿下同在一条船上,更在其间有幸能与殿下在一个锅里搅勺。 军中有人说,这是殿下收买人心的招数。 对此,钱三斗虽也似懂非懂,但他却看得明白,太子殿下巡到哪吃到哪,显然是习惯如此,并无半点刻意。 当然,若只这样充其量也不过让他对太子殿下发自内心地亲近一些,远不足以生出信任之类的东西。 但当这亲近之人乃是在绝境之中力挽狂澜,以绝对劣势击败强敌的统帅时,那这些复杂的感情大抵也便可以让钱三斗这些兵卒在面对骑兵冲击之时不至立刻溃散了。 “稳住!” 随着那年轻的声音响起,钱三斗稍一犹豫便又将抓着火镰的手放了下来。 换做往日,他哪怕知道这般距离并不能对鞑子骑兵造成什么伤害,但在慌乱之下却也常常会提前将火铳放了。 所幸前些日子他们在对阵靖江逆王时曾从容地将溃兵放到三四十步时再开火,有了这般经验,再加上太子殿下立于阵后,他终还是克服了那个习惯,未曾似过去一般早早将火铳放了了事。 “五十步!前队准备!” 军令入耳,钱三斗一手拖住火铳将其尾部夹在腋下,另一手则将火镰靠到火铳背部,只等号令一出便要引燃火绳。 莫慌! 莫慌! 在火铳面前,骑兵步兵都一个鸟样! 只要进到三十步再开火铳,他们便是钢铸铁打定也抗不过两轮。 随着敌军的接近,钱三斗不住纾解着心中慌乱。 “四十步!前队燃火!中队准备!” 待听到这番军令,钱三斗立刻便用火镰划了起来,可谁曾想,平时仅需划上三两下便能引燃的火绳任由一枚枚火星落下却也不见响动,而就这点功夫鞑子骑兵竟又稍稍提了些速度,距离阵前却已只三十三四步。 着啊! 看着袍泽们一个个都已将铳举了起来,钱三斗心中焦急之下,手中动作更加没了效果。 “呯!” “呯!” “呯!” 随着一阵火铳击发之声响起,已近到三十步内的前排清军骑兵立时便倒了小半。 可这伙骑兵毕竟是和明清两军打了不少仗的队伍,对于火铳又怎能没有半点防备? 他们每行之间隔着老远,在前方倒地之时便已控着胯下坐骑一跃而起。 如此一来,火铳的杀伤仅也只限于前排,并未再引起连锁反应。 对此,朱慈烺心中虽有些遗憾,但也还在预料之中,更何况他最担心的提前开火并没有出现,三叠射击进行的也还算是顺利。 如此情形他还能再奢求什么? “呯!” “呯!” “呯!” 又一轮射击之后,又有一片鞑子应声倒下。 可他看的清楚,鞑子骑军足足叠了四行,哪怕每一轮射击都能带走一行,他们最终还是得以肉身硬抗一波鞑子骑兵的冲击。 他们会直接溃了吗? 于此等关键之时,朱慈烺心中却突然冒出了这么一个念头。 粮饷早已发齐,功赏也已许下。 更何况这些兵卒都是胡茂祯从数万人中精挑细选而来,在火铳已然造成不少杀伤的情况下,至少能撑到. 可这毕竟是他们的第一场硬仗啊。 “呯!” “呯!” “呯!” “盾牌!起!” 随着最后一轮火铳被激发,前排终于露出了一面面盾牌。 事已至此,多想无益,既然胡茂祯有信心,那我便看看麾下能不能再多出一支强军。 “大明万胜!杀!” (本章完) 第246章 一步错,步步错 第246章 一步错,步步错 重甲不够,盾牌来凑。 这便是胡茂祯此番谋算里的关键。 他很清楚,以闯军的能力组起马队自是轻松,可要将马队升级成无坚不摧的重骑兵却根本不可能。 所以,在最初制定应对措施时,他赌的便是敌方骑军的杀伤力绝不至让这些由他精挑细选而来的兵卒彻底崩溃。 “刺枪!” 就当清军骑兵距离明军防线仅只三两步时,一声号令突然发出,随即就有无数杆长枪从盾牌兵之间的空隙中斜斜扎了出来。 盾牌在前,长矛于后,这本就是步兵方阵对抗骑兵冲击的不二法门。 哪怕王体中所部的骑士们并没有想过仗能打到这一步,可他们毕竟也是打老了仗的人,又怎会对此无有半点应对。 叮叮当当一阵乱响之后,有那躲避不及的骑士被刺下马来,但也有成片长枪在骑枪横扫之下被挡了开来。 “再刺!” “嘭!” 随着又一声号令发出,身处第三行的长枪手猛然出击,紧接着就在那枪尖从半躬着身子的盾手头顶刺出之时,清军骑兵也终于和盾牌狠狠撞在了一起。 这便是骑兵的真正恐怖所在了。 不管步兵方阵会以何种方式削弱骑兵,可当那重逾千斤的骑兵带着巨大的冲击力将当面步兵直接撞飞之时,又有几个人会坦然面对呢? 钱三斗这些铳手在后退时自得沿着阵型边缘绕路,也正因此,当他本能地顺着声音回望之时,便有一幅使其终生难忘的画面直接映入了眼帘。 被撞飞的盾手,被刺穿的骑士。 只这一触,立时便有百余名双方兵卒死在了阵前,直射而来的阳光甚至都因或溅或喷的鲜血染上了淡淡红色。 此等景象自是骇人,钱三斗的大半注意力都被其牢牢牵扯,可他毕竟也是在战场厮混半生的人,又怎会不注意到某些不算显眼,但却关键非常的事物? 在他的视野中,随着一名盾手被撞飞,一枚闪着寒光的枪尖亦狠狠扎入了骑士腹间软处。 只是那骑士虽在这一扎之下基本没了活命的可能,但在当下他却还不至立即死亡。 如此一来,没有感受到半点异常的战马自是继续向前狂奔,而后面两排失了盾牌防护的长枪手则在面对骑士反击的同时亦得承受战马的冲击。 眼见此等情形,沙场老卒钱三斗立时便朝着阵列的后几行看了过去。 隔着老远,他自是看不清其中细节,可那本还算是密集的后方阵型已然出现了散乱的迹象,他又怎不知这意味着什么。 怕是挡不住了吧。 心念及此,钱三斗看了看那稳稳立在阵后的太子大纛,又瞟了眼身侧似是亦有心思的兵卒,随即他的奔跑路线便有了些变化。 若是旁的节里,他钱三斗只凭曾和太子殿下在一个锅里搅了马勺的情分也当坚持下去。 可现在这等情形,阵中步卒都似有溃散的迹象,他一个铳手便是甘愿将自己填进去却又能济得什么事来? “嗖!” “啊!” “临阵脱逃者死!” 又是一阵响动,离阵稍稍远了些的铳手直接被督战队一箭带走,钱三斗心下虽慌却也不得不按着早已定好的路线往阵后而去。 其实他也清楚,若整个军阵中无一人后退的话,那凭他们这些精锐步卒是绝对能挡住这些骑兵的。 说到底,骑兵靠的便是强大的冲击力,若真用人命将其速度耗下来的话,三两个人也便能将其撂翻了。 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 要做到这一点不但得要精锐步卒,这些步卒还得团结一心,无一人临阵脱逃。 若是做不到这些,不管步兵阵势能够坚持何种程度,却都会因某一个逃兵而功亏一篑。 钱三斗一面在心中不住思量,一面缓缓往自己的位置而去。 就当他快要接近阵型中间时,却见那后面过来的红袍大官便直挺挺地跪在了太子殿下马前。 “殿下!除非臣死了!” 也不知太子殿下到底说了什么,那红袍大官的喊声竟在这沙场中传了老远,便连身在数丈之外的钱三斗都听了一清二楚。 “来人!将万元吉给我绑了!” 听到这阵喊声,钱三斗心中自是好奇。 太子殿下素来和气,莫说对军中寻常军将,便是对他们这等兵卒也是常常在面上挂着笑容。 此时殿下竟会被气成这样,却也不知那红袍大官到底干了何事。 难道是殿下见阵型不稳便想亲自顶上? 心念及此,钱三斗不由想起了随清军渡江后发生的诸般事情。 从志在必得,到状况频出;从士气高涨,到落荒而逃。 若非太子殿下屡次亲临战阵,自南下以来便未尝一败的多铎又怎会落了个那么狼狈的下场? 只是 这般局面却都是这未成年的娃儿硬拼出来的啊。 想到这里,本还想要在本阵溃散时跑快点的钱三斗立时便于心中生了五味杂陈之感。 “自起兵以来,本宫便未曾退过半步!” 正当钱三斗心中念头频生之时,太子殿下的声音突然传了来,待他顺着声音看去之时,却见殿下已然将战刃举过头顶。 “现鞑子骑军冲势已颓!建功立业正在此时!” 话音入耳,钱三斗本能地转头往阵前看了一眼。 果然,军阵虽已比先前乱了许多,但正面挨了骑兵冲击的兵卒却也不似先前那般被直接撞飞。 此等情形虽也在他预料之中,可他这里还未及再想什么,却又听殿下那高亢的声音再次传来。 “大明!万胜!杀!” 这一阵杀声便如平地惊雷般震得明军上下不由一愣。 哪怕再不相信太子殿下惯爱亲身冲阵的,待见那身着大明制式甲胄的身影持刀前冲之时,却也不得不被这一往无前,宁死不退的气势所感染。md!若让这等人物死在面前,那老子还真枉活了一场! “万胜!杀!” “万胜!杀!” “万胜!杀!” 却不知是为了那建功立业,还是为全了在一个锅里搅过马勺的情分。 当朱慈烺那一阵杀声传出之后,不但方圆十余丈内的所有明军都爆发出了震天的杀声,便连那已有溃散之势的军阵都在须臾之间稳了下来。 人上一千,彻地连天;人上一万,无边无沿。 当这杀声由千余兵卒一同喊出之时,漫说身为敌人的清军骑兵慌了一阵,便连分散在战场各处的其余明军也都不由错愕。 面对这么多骑兵的正面冲击,太子本阵不但未曾溃散竟还能爆发出此等军势,这让已然为自家想好退路的各军将领怎能转过弯来? “总兵!抗下来了!扛下来了!快些让兵卒加速救援啊!” 赵印选虽未在称胡绍虞为阿舅,可他死死抓着其胳膊却也能显出两人关系非同寻常。 只是这胡绍虞素来胆小怯懦,战场局面的发展又远远出乎其意料之外。 如此一来,须臾之间他却也有些反应不过来了。 可赵印选的身材虽然肥钝,但他的脾气比自家表弟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眼见自家阿舅竟在这等情形之下还犹犹豫豫,他立时便顾不得什么长幼尊卑了。 “胡绍虞!我乃本军副将,若你再瞻前顾后,休怪我不顾舅甥之情,按大明军法夺了你指挥之权!” “你!”话音入耳,饶是胡绍虞一个好人性子却也在惊怒之下险些说不出话来,可只一半个呼吸的功夫,他却不理赵印选,直接对着身侧旗官说道:“传令,跑步前进,与太子本阵夹击鞑子骑兵!” 他自然不是贪生怕死之徒,否则在弘光被俘的消息传来之后便该带着人马返回云南,又怎会迟滞于江西一带,谋求和鞑子一战? 只是各人的性子终有不同,他在临敌机变之上确要比侄子外甥差上不少,如此情形之下,他却也不由生出了急流勇退之心。 不过赵印选倒是未曾察觉自己这番话会让阿舅生了这般心思。 他在看到旗官将军令发出之后,先是嬉皮笑脸地向胡绍虞连连请罪,待其沉着脸摆了摆手才战场上寻起了胡一青的身影。 他想得清楚,鞑子骑兵显然是冲着太子殿下去的。 哪怕此时太子本阵扛住了鞑子正面冲击,他们这一军也已加快了进兵的速度,可他们麾下全都是步卒,等到真正接战少说也得上一半柱香的功夫。 若在这个空档,鞑子不顾其他,仅只将太子殿下当做目标,那这战事却也会平白生出些波折。 由此,他想找见胡一青的缘由也便能轻易想见了。 只是此时的胡一青早就摆脱了那几个鞑子兵的纠缠,在这茫茫多人的战场之上又怎能轻易寻见单骑而出的胡一青? 果然,在看了一圈之后,赵印选终还是不得不承认,若在城上大抵还有可能,但在他这个位置却是有些痴心妄想了。 他这般想法却也没错,城上毕竟要高上一些,虽因距离的关系看不清其中细节,但寻上一半个单独的小黑点却也并非什么难事。 就拿此时的永宁王世子来说,先前他便瞅见一个明军骑将在与好些清军兵卒缠斗,那骑将甚是强悍,在击杀数名敌军之后竟摆脱了纠缠直往南边而去。 原本,他是想看看这骑将能翻出什么浪的,可几乎在那同时,太子本阵中那明晃晃的大纛突然前压,紧接着已然凹进多处的阵势竟就这么生生补了回来。 眼见此等情形,也算打了几仗的永宁王世子便连长大的嘴巴都忘了闭上,却怎还顾得上再看什么骑将? 怎会? 怎能? 阵势已然成了那般模样,怎可能只是大纛前压便能扭转局面? 莫非是太子亲自上阵? 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且不说那些传言到底是真是假,便是他真的亲自上了,又能起到多大效果? 要知道在大纛前压之后,太子本阵只用了片刻功夫便将那些凹陷补了回来,若非在军中拥有极高的威望,又怎可能达到这等效果? 对! 定是领兵之将亲自上阵,太子大纛不过只是稍稍添了些砖瓦罢了。 心念转了数转,永宁王世子终还是找到了合理的解释,可当他正要再仔细打量局面时,却听身后传来一阵匆忙的脚步声。 “世世子!打起.打起来了!” 废话! 我都看了好一阵子,还哪里需要伱来禀报? 此念将生,永宁王世子却似觉得哪里不对,待他扭头看去之时,竟发现来人似乎是城北守将身边的亲兵。 “鞑子攻城了!” “不是,鞑子只在城外佯攻,可将才却不知从哪里来了支骑军,现下正在冲杀鞑子本阵。” 骑军? 冲杀鞑子本阵? 此言方一入耳,永宁王世子便似受了雷击一般仅只缓缓扭头往南面战团看去,却是再也说不出半个字来。 到了这会,他便是个傻子也当能将其中关窍全部连在一起。 可.他哪里来的自信?又是哪里来的胆子? 难道他真不怕自家本阵抗不过鞑子冲击? 此时的永宁王世子已然被诸般不解搅得脑中一片混乱,但这片战场上却有一人心中之不解比他要多上千百倍,甚至在不解之中还掺杂了一些绝望。 王体中已然意识到自己落入了明军设下的圈套里。 他原先想着,中后两队合兵一处,再由前队在一旁伺机而动,如此一来哪怕当面明军能多抗一阵,但在夹击之下却也难有回天之力。 可谁曾想,他与明军接阵之后却迟迟不见前队赶来,待他抽空转头回望之时,却发现整个前队已然和那几百重甲缠在了一起。 到了那会,他大抵也只恼怒于前队军官的死板,却也不曾觉得此战会出什么意外。 毕竟那时的明军本阵已然动摇,按着常理来看也当坚持不了多长时间,只要他这里再加上一把劲,无论怎样都能击溃当面明军。 如此情形,他自然也就信心满满了。 只是战场之中本就是两方的统帅的博弈。 他虽已按着明军战力的顶峰评估,可又哪里能想到当面这支人马压根就不是他预想之中的“明军”。 一步错,步步错。 在错误地估计了敌方所属之后,他自然会错误地估计对方的坚韧程度,战局落到这等境地也便是情理之中了。 可他毕竟是征伐多年的惯战之将,又怎会如此轻易便束手待毙? “怕是只能搏一下了!” (本章完) 第247章 赐名:磐石 第247章 赐名:磐石 急转直下。 王体中斗大的字认不得一筐,但此时他的心中却现出了这么一个词汇。 自他出现在赣州城南这片战场算起,拢共也就过了三四柱香的功夫。 可就是这么一阵,他的心情却随着战事发展而起伏不定,待到发现自家骑军落在了重围之中,诸般情绪却已被浓浓的绝望彻底压下,他的心思也便放到了破釜沉舟、放手一搏上了。 只是 这搏又岂是那么好搏的? 若只看表面,他与那明国太子相距不过三两丈,似乎一阵猛冲便能突到跟前将其斩杀。 可实际上呢? 这三两丈之内少说也有四五行严阵以待的明军步卒,而他们现在的冲势已然尽丧,如此情形漫说三两丈,便是丈余谁又有斩了明国太子的把握? 心思一转再转,明军的包围圈却也将要合拢。 眼见此等情形,王体中自知不能再犹豫下去,抬枪往身前一扫,随后借着回转之力便将其猛地掷了出去。 这一掷真可谓出人意料。 明前宋后的骑兵惯以游击之术对敌,在面对步兵方阵时甚少直接冲阵,可自明初开始,随着火器的大规模使用,主用弓箭杀敌的游击之术便越来越难有发挥的余地了。 如此一来,故老相传的骑兵冲阵便又重新出现在了战场之上,沉寂了数百年的长枪就又一次成为了骑兵对敌的最主要武器。 可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王体中竟然将手中唯一的长柄武器掷了出去,哪怕他还带着战刃之类的近身兵刃,却又哪能再护住周身? 见此情形,王体中身前几个步卒自是一阵强攻,可再远一些的却已意识到了其真正用意。 “殿下!” “小心!” “护驾!” 电光火石之间,自战场各处爆发出了阵阵疾呼。 可声音好发,动作却难出,那骑枪便似一道银白闪电直往朱慈烺面门而去,周遭众人虽有心以身相替,终却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它与太子殿下之间的距离越来越短。 绝望。 此时的万元吉却比先前的王体中还要绝望。 早先永宁王率残部退至赣州时,他便觉江西局面已然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其后各部相继来援却又给生了殉国之心万元吉带来了一些希望。 可谁曾想,这帮人自到达赣州开始便因为各种琐碎生了诸般事端,待到最后竟还演变成了一场红果果的火并。 敌军兵临城下,内里竟是这般模样。 先前万元吉虽还在各处奔波,试图消弭这场祸事,但当看到诸将反应之后,他的心中却已彻底冰凉。 在原本的历史上,赣州诸军的确发动过一场颇有效果的反攻。 只是在稍稍取得了些战果之后,各式各样的内部矛盾却一次性爆发了出来。 最终,在一场场内讧之下,万千将士用性命换回的战果付之东流,万元吉、杨廷麟等人不得不又一次退守赣州,并于此城慨然殉国。 早前那会的万元吉虽不似历史上那般彻底绝望,但若细究起来,其心情却在本质上并无差别,也仅只有一点程度上的不同。 可大明的监国太子却于那时突然出现了,他不但镇住了各部,甚至还在凭着自身的威望,鼓舞步卒硬顶下了鞑子骑兵的冲击。 待见骑兵冲势减缓,己方士气大盛,一场逆转战局的大胜即将到手,哪怕万元吉身上还被缚着绳索,可他却还是与兵卒同声高呼。 就在这样的情况下,那如同银色闪电般的一枪猛然来袭。 远远看着此等情势,哪怕万元吉也算是经历了诸般惊涛骇浪却还是被惊得眼前一黑,头脑发昏。 罢了。 当真是天不佑大明! 难得出了这么个明君种子,却还是不免遭了天妒! 罢了。 便在这里随殿下同去。 也算是全了这场仅说过几句的君臣情分。 心念及此,万元吉也不再试图稳住身形,可当他正觉自己在往地上倒去之时却听一阵暴喝于左近发出,紧接着便传来一阵龙吟。 “万胜!!!!” “万胜!!!!” “万胜!!!!” 随着气血的流通,万元吉眼前的黑暗逐渐被光明驱散。 待他费力地自地上起身之后,便见太子殿下仍然好端端坐于战马之上,而先前掷出那一枪的骑将竟已落荒而逃。 “拦住贼将!莫让他回援本阵!” “得令!枪来!” 万元吉虽为见到情势变化的全部过程,但当太子殿下一声令出之后,他却见空着双手的胡一青在领命而去的同时却反手自一兵卒手中夺了杆长枪。 如此情形,他又怎想不到是那能于二三十步掷槊穿人的胡一青起了作用,心弦立松的同时竟又一屁股坐倒在了地上。 “万胜!” 场中士兵不论明清皆是厮杀多年的老卒,待见清军大将反身而逃,手中动作虽未停下,可口中却已高呼“万胜”。 显然,在他们看来,这一仗自家已经赢下,余者也不过扫清残兵,打扫战场之类的“琐事”。 此等情状,随着一个个骑兵清军纵马逃离而逐渐感染全场。 到了最后,这一声万胜甚至已压过一切,竟似世间仅只此一音。 “万胜!!!!” “万胜!!!!” “万胜!!!!” “诸君!” 万事万物皆有相生相克,就当那山呼之声涨到极致却无半点消减迹象之时,朱慈烺缓缓抬手,其后,那山呼之声却似被什么突然斩断,场中竟直接安静了下来。 “本宫! 以大明监国太子之名! 赐尔等营号! 磐!!石!!” 话音落下,已然安静下来的战阵却似染上了些寂静。 大明各军之号多为主将所定,但这却不代表就没有受了皇帝御赐的。 可是 又有哪个敢说自家营号是在与皇帝一同抗下骑兵冲击后得来的? 此等荣耀骤然临身,漫说在场皆是普通兵卒,哪怕他胡茂祯本人在此又怎能坦然面对? 只是 情绪的积累终有上限,当在场各人度过了最初的惊愕之后,又有何人能压制住心中振奋? “万岁!” “万岁!” “万岁!” 有感而发。真真是有感而发。 朱慈烺绝对没有通过这种方式收拢人心的想法。 老实讲,莫看他表现的那么决绝,似乎笃定自己的亲身临阵能够起到定海神针的作用,可在本阵兵卒随着他发起反攻之前,他的心里其实称不上多么有底。 说破大天,这路人马也只是将将归于麾下,其后更是一直处在整编之中,并没有经历过江南之战的考验。 此等情形之下,朱慈烺在剿灭靖江逆王之时甚至都一直待在徐仁爵那里,压根没有入过其军半步。 只是 此番北上为的乃是解赣州之困,在对阵清军的时候,仅凭尼堪的那颗人头他便不虞胡茂祯生出什么心思。 所以当胡茂祯将心中设想细细说了一遍之后,他却连问都没多问便直接答应了下来。 所幸,胡茂祯那么多年的闯贼终还是没有白当,对自家精挑细选出来的兵卒也算有着清醒的认识。 在一番波折之后,局面总算没有走偏,用于震慑赣州诸军的胜利还是按着他的预计落在了手中。 “殿下!万不可再亲身临阵了啊。” 随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浑身染土的万元吉便出现在了朱慈烺眼前。 先前他要领兵入阵之时,万元吉却拼死阻拦,焦急无奈之下他便直接命人将其捆了,如此才在阵脚大乱之前又将其稳了下来。 他自然不觉得自己的有错,可再将注意力投到这忠心耿耿的臣子身上时却也免不了稍稍有些不好意思。 “先生得罪了,先前.” “殿下说这些做什么?亏得有您在,否则又怎能得此大胜?” 大胜,这当然是大胜。 哪怕本阵步卒倍于敌军,但在了解了整个过程之后,谁又敢说这不是一场大胜呢? 要知道,在这个节里,敢于近身肉搏的兵卒已然可以算作明军里面的精锐,而磐石营竟能以寻常步卒硬顶骑兵冲阵。 以这等硬碰硬的方式获胜,便是真有人心存乌糟却也当寻不出什么。 “全赖将士用命,胡总兵谋划得当,本宫不过在此立了一阵而已。” 面对太子殿下的谦虚,万元吉虽觉得有些过了,可话已说到这般份上,他要是再接下去要么就是贬低将士与那胡总兵,要么就得认可殿下的说辞。 如此情形,他也就只能把话题往一边扯上一扯了。 “不知殿下所说的那位胡总兵身在何处啊?” “他领着骑兵去破鞑子本阵了。” 先前太子殿下命胡一青追击王体中时曾说过这么一嘴,只是那个节里情势骤然急变,万元吉也就没有太过注意。 现在这话又一次从太子殿下口中说了出来,他却也不得不惊讶于那胡总兵的谋算和布置了。 最初起了内讧之时,赣州诸将皆以为鞑子没胆越城来袭,所以他们也就放心大胆、毫无防备。 可谁曾想,远道而来的太子殿下和那胡总兵不但料到了这一点。 更还针对鞑子可能做出的选择做了此等布置。 “敢问殿下,胡总兵那里可需步卒支援?” “这倒也不用,胡总兵主要还是以打击敌军士气为主,倒也不会似那王体中一般。” 闻得此言,万元吉虽不再纠缠于此,可他眼里却多少还是有些担忧。 只是这一部人马与赣州并无瓜葛,他却也不好越俎代庖多说什么了。 “微臣晓得了,却不知殿下您如何从南面过来?” 说到底两人并不熟悉,在最初的激动悄然消散之后便也仅能在公事上找话题了。 不过这倒也不是什么隐秘,待听万元吉问来,朱慈烺便也拣了些重要的说了几句。 可谁曾想,当朱慈烺提到对靖江逆王的处置时,万元吉似是想说些什么,可最终却还是没能开口。 “末将胡一青!献敌将首级于殿下驾前!” 正当二人说话之时,一阵马蹄声逐渐响起,待朱慈烺顺着声音看去,却见一骑士已然拜在了军阵之前。 平素里,朱慈烺大抵是不太讲究这些的,哪怕二番回到应天之后也只是借宿于兵部,谁想见他通报一声便也就见了。 可胡一青却不知道这些,再加上他先前已背上了对太子殿下的救命之恩,行事却也更加谨慎了些。 “过来吧,离那么老远干什么?” “末将遵命。” 待见太子殿下对自己招了招手,胡一青一手拎着个血丝糊拉的人头,另一手却将长短兵刃一一交到身侧兵卒手中,待做完这些才迈着大步挺身往太子殿下身前走去。 “启禀殿下,末将胡一青幸不辱命,于赣州西南斩敌将王体中!” “好好好!” 话音入耳,朱慈烺连道三声好字,其后他也只往那被胡一青用双手高高捧起的首级上看了一眼便又接着说道:“自本宫领兵以来便只算战功不算首功,不过今日这首级乃是敌军将帅,咱就为你这猛将破例一次。” “谢殿下!” 待听到这般说辞,胡一青哪怕拼了老命压着心中狂喜,但其面色于那不由自主的表情却明白无误的向众人展现了他此时的心情。 你当他喜的是算了首功? 真正让胡一青险些失态的却是那句“为你这猛将破例一次”。 有了这句话,他胡一青便再也不是那人见人嫌的客军,而是“简在帝心”的猛将了。 待胡一青起身,朱慈烺大体便也察觉到了其心绪。 对于这等反应,素来心思深沉的太子殿下自是满意,待其面上稍稍舒缓一些,他才又问起了整个过程。 若换成过去,凭胡一青胯下的那匹战马大抵是不太可能追上王体中的。 却不知是不是上天的安排,竟让胡一青在与那几个清军骑兵缠斗之时夺了其战马。 再加上王体中一路需得面对明军兵卒的拦截,而胡一青却可称得上是畅通无阻。 如此情形之下,最终的结果也便是情理之中了。 待说完这些,胡一青便壮着胆子往太子殿下面上看去。 可谁知道太子殿下竟在皱眉思量,搞得胡一青这能在万军从中去敌将首级的猛将也不免心中忐忑。 “传令!将首级送到何腾蛟军中。” (本章完) 第248章 有感而发?早有准备? 第248章 有感而发?早有准备? “王杂毛!一别经年,怎才见你胡爷爷便跑了?!” 随着一声大喝传来,已看到接应人马的王德仁立时便扭头往身后看了过去。 他本依着王体中军令在城北吸引城中守军的注意,可谁曾想这才闹腾了一两盏茶的功夫便遭到了大队骑军的突袭。 要吸引守军注意便得摆出一副将要攻城的架势,要摆出攻城的架势便得将阵型沿着城墙散开。 如此一来,无有密集阵型加持的寻常步卒又怎可能扛得住大队骑兵的冲击? 王得仁倒也算是厮杀半生的惯战之将,他虽一马当先,但终也还是趁着空档仔细观察了一番。 两个字,熟悉。 这些骑兵除了甲胄装备与他们不同之外,不管将领所用战法或是兵卒之间配合都带有浓浓的闯军风格。 若非在这些兵卒中未曾看到熟悉的面孔,说不得王德仁都要觉得这是针对他的一场阴谋。 “胡胡茂祯?!” “正是你胡爷爷,怎的?数年未见,识不得咱了吗?” “你伱怎.你不是.?”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身影,王得仁立时便惊得愣在了原地。 当年高杰未叛之时,胡茂祯便已是独领一军的闯军大将。 那阵子莫说他王得仁,便是已经死了的白旺也只是寂寂无名而已,若非机缘巧合之下让两人有了些往来,以胡茂祯的身份大抵也是叫不出这声“王杂毛”的。 可这些却都是陈芝麻烂谷子的旧事,又如何能让王得仁心里生出半点波澜?他之所以愣在了原地,却是想到了这一阵的风言风语。 难道 心念及此,王得仁不由看了眼前来接应的人马,待见其已列好密集方阵,他这才调转马头,做出了一副欣喜的表情。 “原来是胡头领,多年未见,却是让咱想念得紧啊。” “哎呀,我老胡也甚是想念老弟,莫不如随我回营,咱们好好喝上几杯。” 此言入耳,王得仁倒也没有回击,哂笑一声便将话题转到了自己感兴趣的地方。 “待忙过这一阵子,小弟定和头领把酒言欢,只是听闻头领在豫亲王军中,却不知怎又来了江西?” “哈哈,你却是不知,当初高帅为奸人所害,我等迫于无奈才投了鞑子,可后来我等见太子殿下乃当世英主自然就陆续弃暗投明了。” 说的好听,怕是被逼得走投无路了吧。 待听完胡茂祯一番吹嘘,王得仁自是腹诽不已,可于此同时他也从这番话里获得了自己需要的信息。 “胡头领这投明、叛明复又投明,咱却是学不来啊,”得了想要的信息,王得仁的话锋立刻便是一转:“好了,既已各为其主,那咱就刀兵上见吧。” 言毕,王得仁拍马而去,胡茂祯虽因这番嘲讽心中憋闷,但此时清军的接应人马已然严阵以待,他却也只能恨很地啐了一口便准备反身离去。 只是他这一阵冲杀却也费了好些时间,就当他正要拨马之时,却听身后一阵马蹄疾驰之声,紧接着便有兵卒来到了他的身前。 “禀大帅!殿下那里已然战毕,滇军胡一青阵斩敌将王体中。” “阵斩王体中?!” “是。” “验过了?” “验过了。” 待听到兵卒最后一句,胡茂祯心中先是一喜,紧接着便暗自揣摩了起来。 “来人,去鞑子营外喊:王体中已死,咱记下王得仁这份情了。” 这大抵便是传说中的主观能动性了。 先前他能想出此等谋算,一来是了解同出一源的赣州清军,二来是受了朱慈烺的启发。 可此时这一句很可能会引起清军内讧,甚至会直接要了王得仁小命的话却是完全自发自愿的。 做完这番布置,胡茂祯却也没打算在此看戏,将收尾工作安顿给身侧军将他便直接往城南而去了。 这一战,由于清军完全没有料到会有骑兵来袭,所以其突然性便几乎能与夜袭相提并论。 可由于清军摆出的攻城阵型实在散得太开,胡茂祯虽如狼入羊群一般,但造成的杀伤却也算不得太多,依着他的判断,待到清军即将退入大营之时,大抵也就两千不到而已。 不过他这一番却也不是纯为杀伤。 说到底,他此番带来的骑军也仅千余,便是赣州的鞑子排着队来让他杀,却也免不了磨上几次刀。 如此情形之下,这番谋算的落点也就只能放在击垮敌方士气,为整合赣州明军争取时间上了。 最终的结果很明显,清军的士气不但遭到了极大的削弱,便连王体中也死在了阵中,再加上胡茂祯的临别赠言。 哪怕这路清军足有三四万人马,但在短时间却也休想再发起有效进攻了。 只是后面该怎么办呢? 约莫盏茶功夫,胡茂祯终于在赣州城南见到了太子殿下。 此时除了还未开战便撒丫子跑路的曹志建之外,赣州城里有资格面见太子殿下的人却已尽数到场了。 “来来来,”待见胡茂祯到来,朱慈烺便朝着他亲热地招了招手,其后也不容他禀报城北战况,朱慈烺便朝着众人说道:“这位便是定下了此番谋略的胡总兵。” 话音落下,各人自是纷纷见礼,而朱慈烺竟生生等到见礼结束之后才又说道:“今日一战,不但两位胡将军立了奇功,诸位将军也是出力颇多,不过.” 前半句一出,诸人便觉是到了论功行赏的时候,不但二胡将腰板直了一直,便连张安等人也是露出了期待的神情。 可谁曾想,太子殿下竟在最后挂上了一个“不过”,甚至还拖了一个长音。 如此一来,这话的重点便落在转折之后,诸人的面色便也变得有些不自然了。 “不过在论功行赏之前,却还需先将罪责论清楚。” “殿下!”朱慈烺此言才出,永宁王便直接站了出来:“诸将虽有错处,但若没有这场误会,我军却也不会有此大胜,莫不如.” “在本宫这里没有功过相抵的说法。” “殿” “永宁王是要违抗军令吗?” “臣不敢。” 待见太子殿下沉着脸问出这话,永宁王心中虽有不甘,但掂量了一番终还是没敢再当这好人。 老实讲,他这话里并没有掺杂私心,一切都只是为了团结各部以便能与清军相抗衡。 可治军之法又岂能只讲功赏,不谈责罚? 在原本的历史上,江西各部虽都奉隆武小朝廷之命,但在与清军的对抗之中却多少都带着些各行其是的意思。 这一方面固然是隆武因本身力量不足而对地方缺乏足够的掌控能力,但不可否认的是,投鼠忌器之下的只论功赏、不谈责罚却也是其逐渐失去对地方掌控的因素之一。 话到这里,许有人话说,你在江南有几十万大军,自然可以站着说话不腰疼。 可那几十万大军在现阶段根本不可能投放到江西,自然也就不能对赣州诸将形成有效威慑。 在这样的清下,实际上朱慈烺能掌握的力量也就之与各将相仿,所以他才需要用一场足以展现麾下战力的大战来奠定自己在赣州的主导地位。否则依着朱慈烺那种能以十敌一就绝不以五敌一的性子,又如何会在初到赣州之际便许了胡茂祯如此行险的谋算? “各人还有话说吗?” 话音落下,在场众人皆是一言不发。 “张安!” “在!” “你和那曹志建于大敌当前之际起了内讧,可否属实?” “属实,但.” 面对咄咄逼人的太子殿下,哪怕张安这似是有些莽撞的汉子却也不敢以虚言欺之,只是他总觉今日之事责不在己便想在应下之后再解释几句。 可谁曾想,他才张口却见太子殿下抬了抬手,紧接着便往一边的胡茂祯看了过去,这般情形,他自也只能气鼓鼓地将后面的话咽了下去。 “胡总兵,此罪当以何论处?” “殿下.” “说。” “当责十军棍。” “左右。” “在!” “行刑!” 话音落下,自有那兵卒上前拖人,诸将虽有心求情,可当看到面沉如水的太子殿下时却一个个都将话咽了回去,竟只眼睁睁看着那张安被宿卫制住。 “胡绍虞!” “末将.在。” “你部参与内讧可是实情?” “殿下!末将叔父乃是为了阻拦湖南兵和峒.部,并非有心参与啊!” 待听到太子殿下发问,胡一青立时便赶在胡绍虞回话前跪在了地上。 “属实?” “禀殿下,臣得到的消息是曹张二部起了内讧,胡绍虞想去制止,但却被牵扯了进去。” “当以何论?” “殿下,军法中并无相关条款。” 听到胡茂祯的回答,云南三将立时便松了一口气,可谁曾想他们这里都还未将气全都呼出,那里便听太子殿下直接说道:“那便五军棍吧。” “殿” 胡一青还要再辩解,但赵印选却在他开口之前便轻轻捅了一下,就在这么个空档,太子殿下的声音便又传了过来。 “你等可是觉得这五军棍挨得冤了?” “末将不敢。” “哼!看你们那样子就知道你们嘴上不敢,心里却不服,我且问来,你等为何在永宁王与万先生赶到后还不退去?” “殿下,末将是想退的,可三军缠再一起,实在退不了啊。” “明白了吗?” 嗯? 胡绍虞一番解释之后却听太子殿下直接问了这么一句。 这般情形漫说是他,便连沉着脸立在一旁的永宁王也都不由面露疑惑之色。 “末将明白了。” 就当众人都觉得太子殿下这一问实在有些无的放矢之时,陪着胡绍虞跪在一旁的赵印选却第一个拜了下去。 “说予他们听听。” “是,我们本该在获知消息后引兵远远吓(he)阻,万求不使祸乱扩散,这五军棍当是因处置不当而得。” 话音落下,诸将皆露出恍然大悟之色,其后朱慈烺又对着胡绍虞问了一句,待得到肯定的答复便命人将其拖了下去。 事情到了这里,诸将都觉当无人再受责罚。 可谁曾想,当他们都逐渐轻松下来时却又听太子殿下说道:“万元吉。” “臣在。” “你可知罪?” “臣知罪。” “嗯,领兵治军虽非你本职,但你既行了此事便该担上此责,”说着朱慈烺顿了一下,待往各人面上扫了一眼才又接着说道:“罢,万元吉太仆少卿之职,随军听用。” “臣领旨。” “殿下!不可啊!若无万大人在赣州苦心经营,臣等残军又怎能得保啊~!” “殿下!万大人虽有失察之处,但其罪绝不至罢官啊!” “殿下!臣愿以自己战功予万大人顶罪!” 待说完对万元吉的处置,他的身前立时跪做一片。 朱慈烺自知众人是在借此表达对他的不满,可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太子殿下竟只是冷冷看着,竟是半点言语都无。 半晌之后,场中求告之声逐渐停下,待诸将反应过来这似乎有些“逼宫”的意思时,却又听太子殿下说道:“把他们带上来。” 此时各人似已有些噤若寒蝉,便连胡一青和赵印选都未敢偷看将将挨了军棍的胡绍虞。 “我知尔等觉得本宫太过刻薄。” 话音落下,各人连称不敢,但太子殿下却对此恍若未觉,只是等声音渐消才又说了下去。 “本宫见了张安硬抗敌骑,也知胡绍虞敢派兵包抄是下了何等勇气,但本宫更知内讧之事在军中屡见不鲜,甚至于临阵之际对友军下手也非罕见。” 待听到此言,如赵印选这等聪明些的已然想到太子殿下这是要杀鸡儆猴,如胡一青这等莽一些的却也不由在心中认了太子殿下的说辞。 而如永宁王这等直接吃过内讧大亏的,哪怕仍觉太子殿下不该于此时处置,但也不得不承认未雨绸缪乃是正途。 各人皆伏于地,朱慈烺自是看不见他们面上的表情,但这一番既是有感而发,也是早有准备,待顿了一下,他便又接着说道: “为了大明,父皇能以血醒人,本宫亦可战死沙场,但若尔等无法同心戮力,便是我父子死上千百回又有何用?!” (本章完) 唔今天大概得请个假了。 唔.今天大概得请个假了=。= rt (本章完) 第249章 你起了自立之心吗? 第249章 你起了自立之心吗? 万元吉巡抚赣南,胡茂祯胡一青领世职,余者诸将也都各有积功。 一手胡萝卜一手拿大棒。 很恶俗,但也很有效。 当朱慈烺宣布完对各人的封赏之后,万元吉虽还与受罢黜时一般波澜不惊,但似胡一青这等略莽一些的却已将先前那一通彻底丢到了脑后,只觉太子殿下所做一切皆是为了大局,各人心存怨望的确不该。 这么想本也没什么问题。 说到底,如此行事的出发点就是借大胜之威压制明军的内部矛盾,否则,朱慈烺只需将骑军全都摆在明面上,他王体中又哪来的胆子掠其兵锋? 当然,这般谋算却也落到了正处,赣州明军不但在诸般因素之下服服帖帖,更关键的是朱慈烺还得了一个试探何腾蛟的机会。 诚然,在原本的历史上督师湖南的何腾蛟的确以身殉国,但他同样对朝廷中枢阳奉阴违,且还在内部挑起各种矛盾,最终断送了复湘援赣的战略大局。 待到此时,他更对朱慈烺行监国事装聋作哑,哪怕从客观上来讲他的处境也算艰难,但人心隔肚皮,若不探明其心中所想,小朝廷对湖南的态度也便成了无的放矢之举。 由此,朱慈烺才想到了送王体中人头至其军中的法子。 “太子殿下再取一胜实在可喜可贺,却不知于老夫这里除了惩处曹志建之外还有什么交代?” 何腾蛟看着桌上木匣里已被腌制过的人头,心中却是充满了不解。 来使虽言此行乃是通报赣州战况,并让他以临阵脱逃之罪惩治曹志建,可他能爬到这等官职,又怎分不清主次? 六日前阵斩敌将,今日便已送至长沙。 抛去处理首级,便是日夜兼程时间都只堪堪足够。 如此紧张,显然说明这颗人头并非顺便带来这么简单,否则于常理而言,此等阵斩大将之胜,不得仔细处理、沿途通传,搞得湖南境内人尽皆知再施施然来往长沙? 可这人头到底又是何意呢? 心念及此,何腾蛟看向堂中使者的目光中不由带上了一些闻讯之意。 “卑职走时殿下只说命部堂严惩曹志建,其他倒是未再叮嘱什么。” “哦,尊使一路辛苦,且先下去休息吧。” 话音落下,来使自也不再多留,而立于大堂两侧的几名文官则同时将目光投到了何腾蛟身上。 这些人皆是其僚属,在左良玉起兵北上之后,何腾蛟便将他们聚至长沙,并为他们分配战马、船只、粮草、装备,建立几支武装分别担任首领。 只是这些武装匆忙建立,不管从数量还是质量上来说都算不得可用之兵。 由此,何腾蛟便也在与各军打交道的过程中少了几分底气。 “部堂,殿下之意怕还是得落在这人头上啊。” 待见使者离开,堵胤锡立时便站出来说了一句。 其实在座都非庸人,皆能看出这一点,可这人头来的无因无果,他们对太子殿下的真正用意还是无有头绪,所以待见有人主动站出便纷纷将注意力转了过去。 “哦?仲缄可是看出什么了?” “部堂,职下倒是没看出太多,不过这王体中是杀了其上官白旺才投的鞑子,此时我湖南因” 是在向闯军示好吗? 堵胤锡话音一落,各人皆于心中生出此念。 这倒也不难理解,此时的湖南共驻有二十余万闯军,若无法捋顺他们与朝廷的关系,那么湖南便会继续暧昧下去。 哪怕朱慈烺能说动两广、西南,可在腹心处还摆着这么一股庞大且态度不明的力量,那么朝廷便得分出些人马以备不测。 如此情形之下,已然失了半壁江山的大明又有多少把握能在与清军的全面对抗中取胜呢? 可说一千,道一万,崇祯毕竟是因闯军而死。 就算这位力挽狂澜的太子殿下知道招揽闯军会对反清事业产生多么巨大的正面影响,但有此事在前又怎能光明正大地摆出态度呢? 由此想来,把杀了李自成大将白旺的凶手送来,岂不正是于不可能间生生寻出来的一条和解路线吗? “镍台许是想岔了。” 就当众人都觉得堵胤锡所言颇有道理之时,下湖南道参议傅上瑞却又站了出来。 “且不说殿下与先帝甚亲,会不会真就饶了这些乱民,单单有违孝道这一点便已将殿下框死,哪怕殿下深知闯军余部之重,怕是也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啊。” 此言一出,众人又觉甚是在理,只是他这一番说法却也未曾给那首级找到合理的解释,所以何腾蛟便又追问了一句。 “那依禧徵之见,这首级.” “部堂,职下以为,这是让您与闯军划清界限的意思。” 话音入耳,何腾蛟不由苦笑。 此时李过、高一功领五万驻于洞庭以西,刘体纯、郝摇旗等人领二十余万驻平江,这一左一右下来直接将长沙夹得不能动弹,他何腾蛟又凭什么与闯军划清界限? 值得一提的是,闯军在李自成和几位大将死后其实也陷入了分裂之中。 就比如,在驻于平江的这路闯军里,原来的卑将郝摇旗领四万,王进才领八万,原来的右营右果毅将军刘体纯兄弟领五万。 反倒独当一面的刘芳亮、田见秀、袁宗第几人这个领五千,那个领七千,已然无法对原本的属下施加半点影响。(军队数量皆出于史,莫杠) 再比如,李过乃是李自成的侄子,从法理来说李自成既然无后,那么余部奉其为主当也是情理之中。 可实际上,两路闯军分驻洞庭东西竟老死不相往来。 若非何腾蛟等人用计使洞庭以东的闯军彻底决裂,让田见秀等人因实在没了去处而和李过合兵,说不得他们这辈子当也没有再见之时。 由此便能轻易看出这些闯军各部之间的关系也因李自成的意外死亡而变得错综复杂。 且放下闲话不表。 于寻常人看来,在场众人当都对傅上瑞之言不以为然,可实际上,当他这话出口之后,立时便有人站出来表示了赞同。 “部堂,职下也以为禧徵所言当为殿下本意,而且”说到这里,章旷抬头看了看何腾蛟,待见他面色发苦却终是狠了狠心接着说了下去:“而且闯军势大,驻于长沙左近终非长久之计啊。” “部堂!诸将内里虽有各种纷争,但他们都深念部堂收留之恩,无时无刻不思抗击鞑子、以报国恩,我等切不可行那亲者痛、仇者快之事啊。” “谬论!闯军各将便连先前的上司都不认了,又谈什么报国恩?他们要报国恩也是当去寻李过,我大明又对他们有什么恩?”“你这是以小” “够了!” 待听章旷与堵胤锡又为了此事争论不休,头疼不已的何腾蛟立时便呵了一声。 他很清楚,这二人都是忠君爱国之辈,可他同样也清楚,在如何对待闯军余部的问题上,两人或者说两伙人存在着根本上的分歧。 于小老百姓看来,既然两方的观点相反,那么必然会有对有错。 但何腾蛟是什么人? 他能做到总督数省军事的位置,又怎不知道世间之事并非那么黑白分明的? “说首级!说太子殿下为何送王体中首级至此!” 话音落下,场中自是安静。 该说的都已说了,若再说下去还是那番缠三到四的道理,到了最后还是免不了和对方争上一通,倒不如直接闭嘴,还省得惹了部堂不快。 只是千百个人总有千百种想法,就当持着不同立场的双方都沉默不语之时,上湖南道参议严起恒的声音却突然响了起来。 “莫不如派人去赣州探探殿下的口风?” “探口风?” 此言一出,且不说堂中诸人作何反应,本还垮垮坐于椅中的何腾蛟立时便将身子直了起来。 “是,部堂,一来我湖南与朝廷的关系本就微妙,二来我等与太子殿下从未打过交道,与其在这里猜来猜去,倒还不如直接派人用私人的名义去赣州探探口风,如此一来既不必担心激了闯军,又不至盲人摸” 实际上严起恒的话也无非完全没有道理,在这般敏感时节若真因他们猜错了太子殿下的真正用意而使湖南和朝廷再无缓和的余地,那么将将好些的局面立时便又会起了波折。 同样还是那话,千般人有千般想法,当他这话还未彻底说完之时,便遭两道同时响起的声音打断。 “胡!” “胡!” 章旷和堵胤锡对视一眼,终还是官职高些的堵胤锡接着说了下去。 “汝以私人身份去到赣州,可曾想过太子殿下会如何看待?!” “派个身份不显的人去便是了,殿下不一定知道。” “既不让殿下知道,又怎探口风?!” “禧徵不是还兼着太仆少卿吗?莫不如就给万元吉去上一封信,以全同僚情谊。” 话说到这般份上,不管先前持着什么立场,但都不能否认这似乎也能算是个权宜之计。 若以此策行来,自然不用担心刺激了闯军各部,大抵也能从万元吉口中探出太子殿下真正的用意。 眼见各人再无异议,何腾蛟略一思量便也许了此策。 之后各人又将军中之事挑重要的报了一遍,此番会议总算也就胜利结束了。 看着各人陆续离去,到最后堂中也只余了自己一人,何腾蛟不由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也算是趁着这个空档稍稍放松一下。 湖南的局面实在太乱了。 早先被各路民军一顿蹂躏,其后又遭左部驻于左近,这两番下来,钱粮难筹也便罢了,更糟心的是现在还成了个主弱客强。 这般局面,何腾蛟想要维持下去不但熬了心血,更还成天提心吊胆生怕有何不当措施刺激了闯军。 待到此时,那太子殿下又没头没脑的来了这么一招,搞得本就如履薄冰的何腾蛟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应对。 所幸,严起恒终还是想到了法子。 至于说会不会被太子殿下知晓. 依着何腾蛟想来,观太子殿下所作所为当不是个莽撞的,哪怕他对湖南私下遣人有所不满,当也不至于在明面上闹出什么事端。 若按最好的情况想来,说不得还会默许这条渠道的存在,以保证湖南和中枢之间不会因误判而出现不可弥合的裂痕。 嘶~~~~~~! 心念及此,何腾蛟不由倒吸一口凉气,随即他不但将双手从额上拿了下来,更还自椅中起身,于堂中踱起步来。 先前诸人都觉这首级来的莫名其妙,却从未想过其他。 若太子殿下的真正目的就是想通过这个首级来建立与湖南之间的沟通渠道,那是不是说明自己这帮人的所做所为都在他预料之中? 念头一生,何腾蛟踱步的速度立时快了几分,可只片刻功夫,他却又直接停下,面露思索之色。 不会。 绝对不会。 似诸葛那般能料定人心的也只不过是话本里的罢了,阳世间又哪会有人能猜到千里之外未曾谋面之人的想法呢? 也许 这不过只是误打误撞? 想到这里,何腾蛟心中稍稍一松,显然并不觉得自己这一帮人全都落在了太子殿下的谋算之中,可这松劲也只存了三两个呼吸,他终还是回到桌案之前提笔划了起来。 若抛去严起恒所说的这个法子,那么自己最终会做出何种决定呢? 何腾蛟一边在脑中不断推演自己可能做出的反应,一边将其一条条记在纸上,显然是怕推演过程太过复杂,自己到了最后却忘了先前所得的结果。 半晌之后,一行行潦草的字迹出现在纸上,何腾蛟随即便死死盯着这一种种可能思量起来。 传于闯军各部大抵和那白旺同出一军的李过、高一功会极为感念,余者也当能感受到太子殿下的示好。 那要是藏于军中,只当无事发生大抵不会这么做。 不对! 若我存了旁的心思. 心念及此,何腾蛟满面木然,便连手中之笔掉落在地都未曾察觉。 “这是要看我何腾蛟是不是起了自立之心啊。” (本章完) 第250章 不管对谁而言,都是朝中有人好办事 第250章 不管对谁而言,都是朝中有人好办事 10月18日 应天兵部大堂 早前弘光还在时,内阁大臣们议事的地点多会放在皇宫边上的一座小阁里,可自打现在的这位爷把家安在兵部之后,这里也便成了阁臣们的办公地点。 对此,不但新任的兵部尚书朱大典表达了强烈反对,便连其余诸臣也都觉得于礼不合。 可几位阁老的态度都是极为暧昧,朱大典的反对却也就起不到什么作用了。 他其实也明白发生这种情况的真正原因。 左右就是随着各部整编的完成,朝廷中枢对江浙两地军队的掌控力得到了极大的加强,而代表中枢履行这一权利的自己又与几位阁老的关系颇为微妙。 如此情形之下,几位阁老便也乐得将办公地点直接放在兵部,以便对其施加某种程度上的影响。 在旁人看来,朱大典算是个铁打的阉党,马士英当会对此极力反对才是。 可他与马士英的关系更多属于私交,在牵扯到公事时却也算是各有立场,甚至说在牵扯到阮大铖时,朱大典也没少站在马士英的对立面,用简单的“同党”来形容二人的关系却是有些简单了。 这种说法也许有些难以理解,但到了这般位置,与个人利益产生牵扯的已然不止是宗族利益、地方利益、派系利益,更还添上了部门利益。 甚至从某种程度来说,在决定各人行为时,部门利益已然能和其他几样形成分庭抗礼之势。 当然,由于个体差异和具体情况的不同,这些利益重要程度都会有所不同,但不能否认的是,决定朱大典这类人物如何行事的内在逻辑已然相当复杂,却也非普通人那么简单的了。 所以,在意识到自家权柄因着几位阁老常驻兵部而遭到史诗级削弱之后,朱大典便不惜得罪几人而屡次要求他们搬离。 马士英这个本该为朱大典说话的人却在牵扯到此事时变得一言不发,袁继咸这个本该公正的长者却保持着极为暧昧的态度。 胳膊终拧不过大腿。 在这样的情况下,朱大典的表态自然也就起不到什么作用了。 等太子殿下回来,看你们还能不能继续赖在这里! 看了看稳稳坐在兵部大堂中的几位阁老,又看了看明显在面上带着揶揄的几位尚书,朱大典除了在心中发狠之外却也着实没了旁的办法。 “朱部堂还是运气好啊,不似我等有事禀报还得来回奔波。” 阮大铖话音落下,各人皆是面露和善的微笑,可场面上虽然和谐,但谁不知他这是在取笑朱大典被以此等小招夺了权柄? “莫不如请几位阁老去你刑部?” “嘿嘿,我那小地方怎能容得下这么几尊大佛?” 话音入耳,朱大典心头立时便一阵恼怒,只是他这里还未想好如何反唇相讥,那里便传来了一阵嘈杂的脚步声。 “见过阁老。” 在诸位尚书的拜见声中,钱谦益、马士英、袁继咸三人相继步入大堂之中,待他们分位而坐之后,钱谦益才摆了摆手示意各人不必拘礼。 朱慈烺虽未任命真正的首辅,但其他两人一个才回中枢,一个则有过在身,所以这钱老先生便也当仁不让地履行起了首辅的职责。 “诸位既已到了,那便开始吧。” 说着,钱谦益分往其他两人那边各看了一眼,待见他们都点头之后才对着堂中说道:“兵部,整编诸事可还顺利。” 哼!兵部的什么你们不知道?还需我专门禀报么? 朱大典虽是腹诽不已,但还是将礼数做全之后才沉声将有关整编的事笼统说了一遍。 按着朱慈烺原本的布置,宿卫五军在完成整编整编之后便该分至江浙各地已备鞑子来袭。 但出乎意料的是,让整个小朝廷紧张无比,甚至还调了人马前去的苏松和芜湖,除了极个别军将闹了些事端之外一切都还顺利,可正当是所有人都放心的皖南却闹了一场大事出来。 说来也是可笑。 这些义军对朝廷的整编其实是无比期待的,可在这个过程之中,两支义军竟因整编名额的事而起了口角。 随后也不过两日功夫,在金声反应过来之前,这小小的矛盾便演化成了一场波及三四路义军的械斗。 若非各人都还记得对面乃是自家人,也都忌惮于驻扎在芜湖的大军,还指不定这场乱事得闹到什么地步。 对于此等情势,兵部这边自然是要求严肃处理,但地方上却拖拖拉拉,迟迟给不出结论。 所幸当朝阁老袁继咸到底还是在这一片生活和战斗过的人,在其插手之后,此事反正也就那么糊里糊涂的掩了过去。 最终,常冠林所领宿卫前军因此事端而耽搁了南下的行程,当宿卫其余各部都分赴各自防区之后他们才堪堪开拔。 在朱大典禀报完有关整编的逐项事宜之后,其余几名尚书也都将自己权责内的大事报了一遍。 这里面似户部尚书张国维主要将精力都放在了盘查江浙各库上;杨廷麟则对先前几方商议好的地方官员人选又做了一番筛查;再如管着工部的李永茂还在清查被各方私自调走的工匠,管着刑部的阮大铖专责查访囤积居奇、操控物价,管着礼部的刘宗周提前为殿下登基做着筹备,小朝廷也算是在有条不紊地运转之中。 张国维筛查的结果显而易见,江浙地方各库只余了十多万两白银和二十多万石的粮食。 至于说这是因为遭了战乱全都被鞑子抢走,还是各级官员趁机销了往年账目,他们户部却是没有能力追究,也没有意愿追究。 不过张国维的重点并未放在这些无法挽回的事上,他最关注的是朱慈烺抄家所得到底该归在户部的帐上,还是该入了“皇帝”的内帑。 面对这样的疑问,不但各部堂官出乎意料地站在了统一战线,便连三位阁老之中也有两个认为这笔收入至少该予户部拨上一些。 若非心心念念惦记着首辅之位的钱谦益以“此事还需征询殿下意见”为由将这帮人拦了下来,说不得那些钱粮当下便要被人分了。 朱慈烺征战在外,这些他所提拔的大臣却在惦记分他的“家产”,此等事情放在寻常人眼中简直就是大逆不道、不当人子。 但从实际情况来说,一套合理且成熟的体系便该如此,各人都需按照划好的道来行事。 便拿闯军来说,在退到两湖之后光是李自成所领东路军都有近三十万兵力,若他们真能在湖南顺利站稳脚跟,也不是无力与清廷一决高下。 只是这草台班子搭建的实在太匆忙了,以至于在其内部压根还未来得及形成正儿八经的规制。 在这样的情况下,待李自成意外身死之后,这支仍然拥有相当力量的势力只用了不及旬月的功夫便分崩离析,却也不得不让人心生感慨。 “这段时间殿下不在朝中,各人却得管好自己这一摊。”待各官报完自己份内的事务之后,钱谦益便做了总结性发言,只是这老货不知是真想为朱慈烺分忧还是在趁机敲打颇有微词的朱大典,待各人都躬身称是之后又坠了一句。 “切不可再生皖南之事让殿下分神朝政。” 按着常理来说,话到了这里便该各自散去,可就当诸臣都等着那句“散了”的时候,却听钱谦益又接着说了下去。 “此番还有一事。” 话音才出,在场各官之中除了马、袁意外皆都面露凝重之色。 一事。 若这一事只牵扯到某部或者某几部,那么便该将将其堂官留下,可现在各部堂官尽皆在场,于此时说“一事”,岂不是说明这“一事”牵扯到了所有人? 可是能牵扯到所有部堂的又会是何事呢? “殿下来信,让议一议对何腾蛟的功赏。” 何腾蛟? 功赏? 话音传开,各人面上的凝重立时便转成了惊讶与疑惑。 在他们想来,何腾蛟至今都还未就太子行监国事表态,说不得太子殿下此行便有兵指湖南之意。 此时提到功赏莫不是. “敢问阁老,这功赏由何而出?” “据殿下信中所言,是何腾蛟设计杀了李自成。” 面对杨廷麟的质问,钱谦益虽双眼紧盯大堂房梁,面色略略发红,但自口中说出的话却是坚定无比。 只是当在场众官都听清此言之后,这兵部大堂之中的气氛立时就变得极其怪异了起来。 应天虽未得到过有关李自成生死的准确消息,但所有人都能确定这闹了多少年的贼酋当是真的死了,否则那么一支大军又怎会就这么投了何腾蛟? 可要是说李自成是死在何腾蛟的算计里,这却是谁都不相信的。 那么问题便来了,殿下为何来这么一封信? 是受了何腾蛟的蒙蔽,还是另有想法? 心念及此,诸官不由在心中急速思量,偌大的堂中立时便陷入寂静之中。 依着各人对太子殿下的了解,受蒙蔽的可能虽有,但也不会太大。 可若李自成之死真出自何腾蛟之手,那么闯军余部又怎会投到湖南? 何腾蛟又怎会迟迟不对殿下行监国事做出表态?又怎会到现在才将消息漏出? 随着时间的推移,一个个疑问不断浮现于众人心中,堂中气氛也逐渐变得有些压抑了起来。 眼见此等情形,钱谦益也不催促,仅只盯着房梁便似在查看其上是否有盗贼藏身一般,而马士英和袁继咸虽在正襟危坐,但他们心里其实也已充满了疑问。 当然,马士英与太子殿下打交道的时间稍微长些,见识过的手段也要较袁继咸多少不少。 所以,他虽也有些搞不清状况,但与旁的那些相比,他却早就笃定太子殿下这是将主意打在了闯军余部的身上。 只是这棋到底会怎么下呢? 想到这里,他不由眯着眼斜斜往钱谦益那边瞟了一眼,待见其那副毫不在意的样子也便将目光直接落在了地上。 “三位阁老,依下官之见,设计杀了贼酋乃是为先帝复仇的大功,期间细节还是得一一核对确定才好定了功赏之事啊。” 正当各人都在心里不住盘算之时,大抵能算作堂中最厚道的李永茂终还是受不了此等气氛,主动开口打破了僵局。 “信里倒是未提细节,但殿下既这么说了,那.”在回应李永茂之言时,钱谦益还是保持着先前那副模样,可当说到后面他却突然顿了顿,似是在心里下了一番决心才又接着说道:“那咱们就只议功赏吧。” 最初跟着太子殿下的那班人里,徐胤爵负责江防,徐瑜入了督查院,越其杰在浙赣交界筹备攻伐,朝中也就只余了他一人而已。 在这种情况之下,朝中诸人虽都多少对这位爷有些了解,可又有哪个能比得过他? 当然,在最初接到信时,他也如众人般疑惑,可只过了三两盏茶的功夫,眼看着太子殿下一步步走到今天的钱谦益却突然悟了。 莫看太子殿下动不动就先帝长,先帝短的,可在他心里什么都是虚的,唯有手中的兵权才是实打实的东西。 有了这般认知,剩下的推理便没有难度了。 与湖南,与何腾蛟,与李自成能扯上关系的军队,除了暂时驻在湖南的闯军余部之外便没有其他。 太子殿下想要收拢这支人马,最大的阻力便是先帝的血仇,只要设法将其化解,那么这股庞大的力量自然能归于殿下手中。 至于说李自成到底死在谁的手里 重要么? 只要贼酋已死,不管他是死在鞑子手中,还是死在乱军之中,殿下都会声称他是死在何腾蛟手中。 如此一来,先帝的血仇便算是报了,收拢闯军余部也便成了正常的招降纳叛,再与孝道之类的事情扯不上半点关系。 只是将来若是事发,那么主导此事的人. 心念及此,钱谦益顿时觉得自己身上已被太子殿下拴上了一条条锁链。 可话说回来,此时的钱谦益距首辅之位不过半步,他便是知道自己的行至得随着这锁链而动却又怎能甘心后退? 哎~~~~。 于心中叹了一声,他便打算直接说出对何腾蛟的功赏,可于此时却有一差役匆忙跑来,待见满脸官司的钱谦益,那差役却连礼都不行就直接伏在了他的耳边。 “什么?!当真?!” 今日略早了一些 (本章完) 第251章 迁都? 第251章 迁都? 钱谦益终于熬出来了。 在经历了崇祯朝的失意,弘光朝的打压之后,他终于在朱慈烺手里登上了心心念念半辈子的首辅之位,唔还差半步。 不过差不差这半步区别也不是很大,甚至说由于当今的这位爷惯爱领兵出征,钱谦益这个“署理”首辅的权利比起早前那些都要大上不少。 由此,他那原本并没有多少访客的府邸,现在也就变得门庭若市了。 “哎呀,李兄,许久未见,近来可好?” “原来是王兄,托福,托福,一切都好,一切都好啊。” 此时钱府门外的大街上已有不少人正在等候,而在这些人中却有两个身着儒衫的中年人才一见面便极其亲热的聊了起来。 “李兄此番也是来谢恩的?” 这个也字就很精妙,它一面委婉的表达了咱已将你看破的意思,另一方面又表达了俺也一样。 如此一来,本来略略有些唐突的问话也便显得自然了起来。 “正是,蹉跎多年日近不惑,若非殿下圣明、阁老提携,我清流又哪能等到这出头之日啊,”说到此处,王姓儒生面上的感慨突然被羞赧取代,随后他才又接着说道:“不过阁老日理万机,他的面当是见不到的。” “无妨,无妨,见不见得到是一回事,咱们此番重要表达心意,却也非得让阁老认得咱们啊。” “说的是!说的是!王兄此言正合我意。” 因着同样的身份,两人之间的话题立时便多了起来,待到后面甚至都已说到了利益牵扯的深处。 “王兄啊,不知此番出海你家投了多少本钱?” “不多,族里出了五万两,倒也没指望挣什么钱,左右也就是为朝廷、为殿下分忧罢了。” “哎~~,是啊,殿下这般年纪担着如此重担,我等都算世受皇恩,却也只能尽绵薄之力了。” 面上的话虽然说的漂亮,但他们在心里却都清楚,这大抵也就算是个风险投资。 此时不疼不痒地出上些钱财,日后太子殿下若真将海路打通,他们便能堂而皇之地赶上这班浪潮。 随着时间的流逝,两人越说越是投机,只是似这般牵扯颇大利益的事情讲究的便是一个心知肚明,言浅意深,所以在说了三两句之后,那王姓儒生便又将话题扯到了别处。 “李兄,你可曾听过咨议局?” “自是听过的。” “却不知伱有何看法?” “这个.殿下还是心善啊。” 到了这个时候,只要肯些心思的人都知道当初太子殿下被围应天时,那班子胥吏差役到底出了多大力。 由此,这咨议局在绝大部分人眼里其实就是殿下为了酬功而特意设置的。 这里面的道理其实也非常浅显。 胥吏差役无法走正途,可要是挂着咨议局的名头在地方上走那么一遭,其后便可顺理成章的在地方衙门里任个不入流的职位。 如此一来,这贱籍也就顺理成章地脱了,后人虽不见得就能踏上科考正途,但凭着多年搜刮来的银两混一个耕读传家的名头却也不是什么难事。 这些胥吏差役只不过是恰好遇上鞑子围城,又恰好干了些份内的事,仅如此苦劳太子殿下便以此等能改变家族命运的手段相酬,又怎不是心善呢? 面对王姓儒生的说法,姓李的这个似是深以为然,又似存着别的想法,可当他们正要就此深聊下去之时,却见钱府侧门一开,随即便有一年轻人被迎了进去。 “这位是?” “安南伯家的公子。” “哦~~?原来是他,听说此番出海,他也去了?” “嗯,是殿下亲自点的将。” 眼见那侧门缓缓关上,王、李二人口中虽还继续说着,但其中羡慕之意却是怎么也掩盖不住。 只是他们却不知,在他们羡慕能够从侧门入了钱府的安南伯公子时,又有多少人在羡慕他们能候在钱府门口。 “烦小伯爷在厅中稍等,老爷与朝中诸位大人议事去了,大抵再过个三两刻便能回来。” 在将郑森让至客厅后,那老仆一面予其说了主人家的去向,一面不住招呼下人端来上好茶水和瓜果点心。 郑森的这番待遇倒也不全是钱家老仆眼中存了高低,说到底他也是钱谦益正儿八经拜过师的学生,甚至还曾在这里住过一年多的时间。 在这般年月,他与钱家存着这层关系,得了这般待遇自然也就是情理之中的了。 “都是自家人,钱伯不必客气。” 两人又客套了几句,那老仆便告退离去。 可谁曾想,这将将上来的茶水都还没凉,那老仆却又去而复返。 “小伯爷,老爷唤你去书房。” “老师回来了?” “嗯,看着面色不是太好。” 此言入耳,郑森躬身行了一礼便反身往院内走去,待过了三四个门廊才在一处极为清雅的小院门口停下了脚步。 “学生郑森拜见老师。” “进来吧。” 待听内里传来钱谦益的声音,郑森稍稍整了整衣衫便依命往里走去。 此时的钱谦益虽身处书房,但他却还穿着那红艳艳地官袍,显然是才一入府便连衣衫都未及更换就直接到了书房。 “老师,您清减了。” 面对自家学生饱含真情实感的话语,当了几个月“署理”首辅的钱谦益顿时便有些百感交集。老实讲,在朝在野这么多年,他虽也见过不少情事,但真正操手的实事却并没有多少,待到主政之后这位见证了大明急速衰败的老臣这才真正明白“难”字是怎么写的。 便拿那地方官选拔来说吧。 站在南直隶本地势力的立场上便会觉得“自家在马士英手里都没丢掉这么多州县县之职,怎你个自己人才一上台便丢城失地,一溃千里?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猫腻?” 站在其他各方的角度上又会觉得“你南直隶在鞑子入寇之时表现极为拉胯,这般情形之下你钱谦益竟还有脸帮着南直隶争名额,这般偏袒又怎配做那真正首辅。” 再似今日所议何腾蛟之功赏。 谁都知道闯贼是绝对不可能死在何腾蛟手中的,可偏偏太子殿下就来了这么一道旨意让各官议其功赏。 这般情形之下,不管那帮子奸猾货是真的没搞明白其中关窍,还是在哪装傻充愣,但到了最后,这调子却必须由他这个“署理”首辅来定。 如此一来,太子殿下不但用对何腾蛟的功赏完美规避了“血仇”问题,更还在他的头上又挂了一道紧箍。 只要他这个首辅有不听话的地方,那太子殿下自可从蛛丝马迹之中断出“受了蒙蔽”。 届时何腾蛟当然逃不过“欺君”,而他这个“署理”首辅自然也得背上“失察”。 当然,发下旨意的太子殿下自然也有责任,但作为一个被臣子“蒙蔽”了的君主,他用丢些脸面作为代价便能轻而易举地处理掉一两个不太听话的重臣,这笔买卖怎么看却都是极其划算的。 至于虎视眈眈的马士英和人畜无害的袁继咸都不用多提,他们虽为真正出招,但在明里暗里却也少不了有所动作。 处在这么一个多头受气且还得防着明抢暗箭的位置上,如履薄冰的钱谦益又怎么可能不清减呢? “老夫是岁数大了,自然也就清减了,”勉力控制住了心中的情绪,钱谦益也不再纠结于此,将一片和煦的微笑挂在脸上,他便直接问了起来:“大木这次下南洋可有什么见闻?” 眼见自家老师的表情似乎不太自然,年轻尚轻的郑森只当这是情绪激动所至。 待又躬身一礼之后才将此番出海的情形细细报了上来。 在还未得到太子殿下支持之前,谭昌源也只是想看看能不能通过私人关系为自家船队求得网开一面。 可有了官方的支持,他这一趟不但组了一支由几十艘千料大船所成的商队,更还将其开到了东南半岛的另一侧。 在这个时节,此等行为肯定是极其冒险的。 红毛为了垄断与大明的贸易,不但会对遇到的大明商队痛下杀手,更还抢了郑家的台湾以为基地,而与其敌对的弗朗机人不知是出于对红毛的畏惧还是旁的想法,在明面上也会拒绝与大明商队直接交易。 如此情形之下,能够逃过红毛在台船队封锁的船队大多也只是摸到占城便得卸货回返,更别说越过西洋人的势力范围去往暹罗了。 可谁曾想,这一趟出奇的顺利。 不但粮价因暹罗丰收而仅只江南往年的三分之二左右,便连本该充满危机的航线也让他们这么安然闯了过来。 最终他们这一趟运回了七万余石稻米,除开在回返时丢了四艘商船之外,却是连半点阻碍都未曾遇到。 这些粮食自然与江南所需相差甚远,但只要舟船不曾停歇,想来赶在青黄不接之前却也能保证江南不至闹出饥荒了。 钱谦益一面听着,一面不住点头。 他对丢了四艘商船的事倒也不太在意,说到底海上的事本来就颇多风险,那么大一支船队仅丢了四艘商船又能算得什么? “好,闹不出饥荒就好,闹不出饥荒就好!” 口中不断赞着,钱老先生心中自是对太子殿下又添了几分敬佩。 这千余年来,但朝廷中枢应对饥荒的法子无外乎开仓赈灾和自外省调粮,可现在的大明不但失了半壁江山,便连原本的鱼米之乡也饱经战火,这样的法子便没了施行的基础。 原本,他们这些朝中重臣都已有了迎接灾荒、甚至民变的心理准备,更已为之后权利架构的转变备好了充足的弹药。 可谁曾想,太子殿下竟于不可能之间生生又造出了一条路来,这好大一场祸事居然就这么消弭于无形,他“钱首辅”的位子便也不必再经什么波折。 这般情形又怎能不让钱谦益激动得连连叫好? 只是 “大木,你父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态度?” 这番转折颇为生硬,直让本还满心喜悦的郑森有些摸不着头脑,可当他看到自家老师那突然严肃下来的表情时却也不得不郑重对答了。 “老师明鉴,我郑家出身海寇,族中长辈皆难免带些私心,可学生敢以项上人头作保,我郑家是绝对忠于大明的!” 面对自家学生的保证,钱谦益不由在心中思量了起来。 早前,他之所以收了这个海匪家的儿子,说白了就是看上来郑家的财力和势力能对他东山再起起到帮助。 可当郑森在他家中住了近两年之后,他却不由觉得,谁说老鼠的儿子就必须打洞?海匪的儿子就必须当盗寇? 这郑家虽是纵横海上的巨寇,可郑森却是个忠君爱国的。 由此,他便再次于心中生了念头:能不能通过郑森的影响,让郑家在这番剧变之中袖手旁观? “大木,为师也不瞒你,福建至今还未对殿下行监国事表态,朝廷上下皆认为这是安南伯在待价而沽。” “老.” 话音落下,郑森立刻便打算为郑家辩解,可他这才吐出了一个字,却见自家老师摆了摆手将他打断。 “原先这倒也没什么,譬如那两广,若非丁魁楚与那靖江逆王存着勾连,有了这么一本贺表,太子殿下却也不会怪罪。” 说着,钱谦益往桌案上的一本册子指了指,待郑森看清封皮上的字后才又说道:“再如湖南的何腾蛟,殿下知其难处,非但未因迟迟不来贺表而怪罪,反倒还在问清缘由之后给他定了功赏。” 郑森又顺着钱谦益所指往桌案上的另一封信上看去,可这次不待他看清便听自家老师接着说道:“可现在情况不同了,若安南伯还这么装聋作哑,莫说殿下,便是朝中诸臣也容不得你郑家了啊。” “老师?” 话说到这里,哪怕郑森在朝廷诸事上还有所欠缺,可他却也明白自家老师这是在以几乎明示的方式暗示他说服郑家早些上了贺表。 只是暗示便暗示了,这“情况不同”又是何意?所以他这才抬头往钱谦益那里看了过去。 “弘光要迁都淮安。” 这一章后面有个彩蛋,大致说了一下现在的各方势力分布。需要注意的一点是,现阶段朱慈烺对大明各地的掌控力度有很大区别。 (本章完) 第252章 你怕是不清楚这阻力到底源自何处吧。 第252章 你怕是不清楚这阻力到底源自何处吧。 弘光要迁都。 唔.或者说清廷要迁大明的都。 这个消息是王福平所领锦衣卫探出来的。 要说探其实也不算准确。 毕竟鞑子生怕这事知道的人不够多、传播的不够广,在文武众官还未从北京南下之际便已开始大张旗鼓地准备起来。 这般情形之下,哪里还需什么“探”,只要和北京多少有些联系也便能知晓个大概了。 很玄幻,但也很现实。 玄幻在于一个被敌军俘了的傀儡皇帝竟然打算迁了故国的都城。 现实则在于,此时的清军已然明白无法在江南拿明军怎么样,且其中西两路的战事又进行到要紧时刻。 如此一来,对兵威正盛的江南明军用上些手段就显得极其必要了。 这是一种对敌人的削弱。 哪怕堡宗之事不管在大明还是在清廷都不是什么辛秘,但谁都不能否认,在各地督抚、乃至朝中各官收到“弘光皇帝”的圣旨后,朱慈烺的小朝廷必然会陷入一种风声鹤唳的状态中。 与此同时,这又是一种对自身的加强。 降于清廷的原大明各官,本就在道义上极其被动,这一手下来不但解了其道义上的困境,更还能让他们在对上忠于朱慈烺的明军时倒打一耙。 不得不说,这的确是一个非常恶心的招数。 虽然清廷各方在仔细斟酌之后并不觉得此法能对朱慈烺的小朝廷产生致命的威胁,但考虑到暂时还无法应对明军水师,此法还是在一番勾兑之后得到了许可,而多铎也终于也到了该回返北京的时候。 “陛下,外臣明日便要回去了。” “王爷,您这一走可叫我怎么办啊?!” 自清廷定了此策之后,弘光的待遇便有了极大的不同。 多铎不但在淮安城里寻了一处颇为雅致的院落作为暂时的“皇宫”,更还允许身在淮安的大明降将前来探望。 可谁曾想,在这等优渥的待遇之下,弘光非但不曾感念大清的恩德,更还整日茶不思饭不想,待到清廷派洪承畴前来担任“大明”国相的消息传来之后,其人更是一病不起。 由此,一直忙于江防工事修建的多铎也终不得不在临走之前抽空来探望一二,以期能用三寸不烂之舌打消其心中顾虑。 “陛下不用担心,淮安虽在运河左近,但外臣这些日子已做了不少布置,任那伪朝水师再是犀利也绝无可能抵近淮安。” 多铎的话倒也不算宽慰,在退回江北等待北京回复的这段时间,他不但沿着京杭运河的水路筑了数道水闸,更命工匠铸造了数门大型红衣火炮。 他看得清楚,朱慈烺之所以能在江南之战中屡屡取胜,其根本并非水师多么强悍,而是舟船赋予了火炮超强的机动能力。 在水网密布的江南,清军便得处处受到火炮的压制,而明军却能仗着火力优势直接击垮部众士气。 便拿苏松之战来说,明明尼堪手中有数万精锐马步军,但朱慈烺却生生靠着犀利的火炮将其困在了方圆仅有数里的河滩之上。 最终,士气先溃的降军再次叛变,尼堪与数千八旗精锐也殒命于此。 有此一役,哪怕早前的多铎并未深思,但在过了这么长时间,他又怎会发现不了兵败的真正原因? 所以,在退回江北之初,他便打定主意必须设法迟滞明军北上的脚步,否则在水网同样密布的两淮之地,他是真没有信心能当得住明军水师。 可话说回来,身经百战的他都没有信心,只有逃跑经验的弘光又怎敢在淮安直面朱慈烺的水师? “王爷,非是我对您的布置没有信心,可是就那么些水闸、火炮,又怎能挡得住朱慈烺啊。” 挡不住。 多铎当然知道挡不住。 若他真认为凭这些东西便能挡住明军水师,又何必要求自家兄长将弘光放出来呢? “陛下莫慌,您毕竟是大明的皇帝,只要在淮安振臂一呼,必定有诸多忠勇之士反正效忠,届时伪朝陷入内乱,他朱慈烺又哪里来的功夫派兵北上?” 说这话时,多铎自然表现出了十足的信心,可自家事自家知,作为此番谋算的主.男配1,弘光却晓得事情压根不可能如其所说这般。 他最初继位之时便遭到了多方反对,若非通过诸般手段将马士英麾下的几名大将全都说动,他又怎会成了大明的皇帝? 可现在呢? 江北四镇死的死,散的散,在长江以南除了那取了尼堪人头的胡茂祯和被迫归降的李成栋等人之外便再无一个能和他扯上瓜葛的。 这般情势之下,还哪里有人会支持他这么个被敌军俘获的皇帝呢? “王爷,这话您自己信吗?” 弘光话音未落,多铎立时便心生怒火。 他一个被俘的敌国君主,自家宽宏大量给了他再次为帝的机会,其人不但不知感恩,竟还胆敢盘问自己,真真是不知好歹! 心念及此,多铎便想呵斥几句,可于转念之间却不知他又想到了什么,随即却又和声说道:“陛下,你与我大清已然拴在了一起,我这里便也不再瞒藏。” “我的确没指望真有官员来投,但只要你在淮安另立朝廷,朱慈烺那里便得疑神疑鬼,”说到这里,多铎往弘光面上瞥了一眼,待见其似是将才想到这一层,他于心中暗道一声废物才又接着说了下去:“你大明臣子又非痴傻,又怎会看不到这一层?等到那时,他们君臣相疑,还哪里的功夫北上?” 话音入耳,弘光在恍然大悟的同时不由将吊了许久的心放了回去。 说来可笑。 若非清廷临时起意决定用他的名义在淮安另立朝廷,其实他对当下的日子也还算是满意。 缘何? 依他想来,既然鞑子到现在都还没有杀他,那么大抵也就会一直将他圈养起来,而朱慈烺那边又曾在大庭广众之下说过,他若归来便以太上奉养。 这般情形之下,不论哪方取胜,他都能安享太平,他朱由菘又有什么好愁的? 可天不遂人愿,如此舒爽的日子终还是随着北京的旨意而离他远去。 这段时间他一闭眼就是铺天盖地的炮火,一睁眼便是满脑子的忧虑,亏得今日多铎终于将事情予他掰开揉碎说了一通,否则日子若就这么过下去,说不得不等南军杀来,弘光便得死在自己的恐惧之中了。“哎呀,王爷既存着成算,又怎不早些让我知晓?害得我” 心头忧虑既去,弘光立时便放松了下来,可这才说到一半,他突然又想起自己的生死还捏在当面之人手中,后面的话便再也说不出口了。 眼见弘光一脸的胆怯和尴尬,多铎心中鄙夷,但在嘴上却还是免不了一番安慰。 说到底,这个傀儡若能听话些,却于当下局面也是大有裨益的。 片刻之后,弘光心中的忐忑消散,多铎便也不耐得再留在此处,与其告辞之后,他便直接回到了城外军营之中。 其实在旨意到来之时他便可以领着自家旗丁北上返京了,可多铎深知朝中诸臣皆认为江南之战乃是因他大意才败到这般地步,所以他便想着与继任者见一面,并用自己的经历给他们敲敲警钟再行离去。 恰好今日洪承畴将要抵达消息传来,他这一面收拾行装,一面去了弘光住处。 呆呆地看着正在帐中收拾行装的戈什哈,多铎面上虽然不显,但情绪之低落却怎么都掩盖不住。 江南之战并非他的第一次失败,更非满人的第一次失败,但这一败的意义却是之前的任何一次都难以比拟的。 有了这一败,大明缓过了劲,朱慈烺站稳了脚跟,甚至连两淮之地原本已死心塌地的诸官大族都又生了旁的心思。 这般情形之下,他这个东路军的统帅又怎能不情绪低落? 可他毕竟是自小就在战场熬过来的,回返江北又已过了这么长时间,若只是单纯一次战败,他又怎会至今还会如此? 哎~~~~!也不知兄长那里能不能说的通。 又于心中叹了一声,他便准备去外面转转,可当他将才起身却见帐外老远有一人正在下拜,紧接着便听一道苍老的声音传了进来。 “臣!秘书院大学士洪承畴!求见王爷!” “哎呀!大学士何至于此,何至于此啊!” 眼见此等情形,素来自矜的多铎立时便往帐外迎了过去。 此时的洪承畴已然官至秘书院大学士,若按过去的官职理解,大抵便与宰相相当。 尽管如此,当他面对早年间恶行不断的多铎之时仍将礼数做到了十成十的地步,哪怕匆忙跑出军帐的多铎已然用了些力气,到了最后却还是未能将他拦下。 半晌之后,洪承畴在多铎引领下入了大帐,待见多铎落座帅位,他才小心翼翼地坐了下来。 “大学士辛苦了,若非本王战败却也不需伱来收拾这烂摊子了。” “为朝廷效力乃是臣子本份,当不得王爷这声辛苦。” 洪承畴的姿态放的虽低,但多铎却也未曾有半点拿乔。 只是多铎在说话之时虽掺着些亲近之意,可洪承畴却是一副恭敬守礼、拒人于千里之外样子,这般表现却难免让存着满肚子话的多铎没了起开话头的余地。 这也难怪,当年的多铎虽与孔有德等汉人降将处得还行,但似乎从来未将汉人文官当人看过。 当然,这里面也许存着给黄台吉添堵的成分,但不管怎样他的名声却还是传了出去。 这般情形之下,洪承畴又怎敢不做全礼数,又怎敢不谨言慎行? 来来回回说了半天,多铎眼见洪承畴只就这么一副样子便也没了耐心,略一思量便直接将话题扯到了正处。 “未知大学士于江南之战有何看法?” “朝廷已有了结论,待王爷返京之后自有圣旨降下,此时老臣却也不便多言。” 按着常理来讲,洪承畴已然摆出了这么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那么多铎也便不该再如此纠缠。 可他这段时间思量数番,心中已颇有所得,他不但想将这些全都告知自己兄长,更想与自己的继任者细细讨论一番。 如此情形之下,素来不拿文官当回事的多铎便似未听到洪承畴话中含义般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朝中结论不过是几方政争所得,却也是做不得准的,本王这些日子细细思量数番,多少也有些心得,却不知大学士可有兴趣听听?” “既然王爷有所得,那老臣便洗耳恭听了。” 面对洪承畴冷淡地回应,多铎仍然保持着和煦地笑容,哪怕其人面上似有惊讶之色一闪而过,但他却也未做追究,只是接着说道。 “南军将大量火炮乘于舟船之上,在水网密布之地自是难有对手,若我朝也如此施为,想来于再次南下之时也便不会如我一般被动了。” 话音落下,多铎不由往洪承畴面上看了一眼,待见其仍然不为所动,他虽暗自赞了一声,但于嘴上却直接来了一个转折。 “但我朝以骑射立国,骤行此事必然得面对多方阻力,所以本王便想让大学士先在暗地里筹建,待本王说通摄政王之后再将其摆到明面上。” 待听到这一句,早已打算用公事公办的态度将多铎应付了事的洪承畴再也难掩心中惊讶。 他虽在北京待着,但对江南之事也非一无所知。 当他从兵部的战报之中获知江南一战完整过程之后,这个可称出将入相的老臣在心中五味杂陈的同时,又怎看不出水师和火炮在里面扮演了怎样的角色。 可他同样知道,当年东江镇能以疲弱之师搅得关外鸡犬不宁,说白了就是满人出于各种因素而不许此等技术流入罢了。 否则凭着那么多掳来的工匠,造上十来艘大船也不过是数月的事罢了。 只要有了在水上作战的能力,缺粮少衣的东江又怎能翻得出那么大浪? 由此,他在听到多铎的前半段之后便也只是左耳进右耳出而已,从来不觉多铎能看到问题的本质,也不觉此事真能成行。 可当多铎最后一句说出之时他却不得不改变原本的看法。 这位满人中的年轻权贵不但看到了水师的厉害,更看到了筹建水师的阻力。 只是 他对这阻力当真看清了吗? (本章完) 第253章 不能彻底解决便得设法缓解 第253章 不能彻底解决便得设法缓解 洪承畴基本已经明白了多铎的的想法。 通过弘光另立朝廷一事尽最大可能迟滞南军,以为建立水师争取时间。 单从拖延时间来说,洪承畴也算是对当初那个横行无忌的王爷有了些改观。 毕竟他没有指望仅凭这个就在江南掀起多大的风浪,更没想过借此动摇朱慈烺的根基。 这不但说明他对敌人的了解已不似北京那帮人般浅薄,同时也说明他已充分吸取了江南之败的教训。 可与此同时,洪承畴也觉得有些奇怪。 从多铎在江南之战的部属来看,他很清晰地认识到了自己族群人数稀少这个劣势,所以在调配兵力时基本延续了满人以少控多的老路子。 由此,洪承畴便有些想不明白,为何多铎能认识到这一点,却看不出新建水师到底会遇到多大的阻力。 这些年下来,他已看得清楚,满人是从骨子里厌恶或者说恐惧火器的。 近些年虽因常有攻城拔寨之战而不得不组了乌真超哈,但因为这种恐惧,满人权贵却在军中严格限制此等利器之用。 这里面的道理却也不难理解。 火器制造艰难,使用简单,显然就是老天爷为农耕民族量身打造的战争利器。 此时的大明虽因各种系统性问题而无法火器对冷兵器的优势,但大清内部却还没有产生这些问题,一旦在军中推广火器的使用,那么最终导致的结果很可能便是数量庞大的汉军再无可制,进而对满人的统治基产生不可逆的伤害。 水师的问题虽与火器有些差别,但论到根里却也同样会威胁到满人的统治。 而且,组建乌真超哈是为形势所迫不得不如此,可组建水师却非必要。 一旦豪格消灭了在川陕负隅顽抗的残余闯军,那么大清自可由川中顺流而下,一路平定西南东南。 届时遭到两面夹击的江南小朝廷哪怕仍占着水师之利却也再难回天,大清自然也就没有必要冒着动摇统治基础的风险搞什么水师了。 有着这样的认知,洪承畴对多铎的“平南大计”颇为冷淡自也就是情理之中的了。 可话说回来,当堂堂豫亲王如此认真的说了一通之后,洪承畴能够当做无事发生吗? 离了多铎军帐,洪承畴便准备去弘光处走上一遭,可他毕竟是降臣之身,若孤身前去总有些瓜田李下之嫌。 由此,他才一出营便朝着领路的兵卒问道:“贝勒爷的大营在哪?” 以满人对汉臣的提防,任了洪承畴为“大明”国相又怎会不派人看着点?而他口中的这位贝勒爷正是接替多铎统领淮南之兵的勒克德浑。 说起来,满人之中的关系也是颇为复杂。 勒克德浑虽是老代善的亲孙子,但在皇位之争中却与其兄坚定地站在了多尔衮一边,从而在暗地里和自己的亲爷爷打了擂台。 于寻常人而言,这种事自是难以想象,但在将将开化的早期满人之中倒也不算少见。 反正就是爷爷的家产还要分予诸位叔伯,老爹的家产还要分予诸位兄弟,可自己的家产那就是自己的,为了自己的利益而损了爷爷和老爹,在早期满人看来却也是情理之中,压根没什么心理负担。 其后,各方达成了妥协,他们兄弟两一个被老代善用扰乱国政的罪名处死,一个被罢黜宗室名分,贬为豪格旗下的庶民。 可以想见,勒克德浑虽然活了下来,但在豪格手里,他的日子也不见得能比死了的兄长好上多少。 不过终也算是天无绝人之路,在熬了一年多的苦日子后,多铎因战败而失去了东路军的指挥权,急需人来掌控这支军队的多尔衮终于想起了这个曾被自己当做筹码的“孙子”。 由此,勒克德浑也就顶着多罗贝勒,平南大将军的名头出现在了洪承畴的面前。 “哎呀,早知道大学士今日要来,可我想着王爷当与您有要紧话说,所以也就打算待您安顿好了再去拜会,可谁知竟哎呀,罪过罪过。” 看着已然入了自己军营的洪承畴,不论勒克德浑缘何未曾亲去迎接,但他面上的表现却是谁都挑不出理的。 流程走完,洪承畴在勒克德浑的引领下入了军帐,待到各自坐定之后他便看似看门见山地说了起来:“此番受朝廷所托入得两淮,期间还有不少事需大将军襄助啊。” “大学士放心,走时摄政王已同我讲过了,此番看似你我一文一武,但实际上却得以大学士为主,本将及麾下大军就是你手里的刀!” 闻得此言,洪承畴自然得狠狠感谢摄政王的信任和平南大将军的配合,但说到底他也不是傻子,又怎不晓得这只是明面上的说辞,但凡他有不妥的举动,这握在手里的刀须臾之间便会朝自己砍来。 片刻之后,宾主双方在极其融洽的气氛里完成了上任之后的第一次例行会面,可当勒克德浑以为流程走完,洪承畴该当告辞之时,却听其人又接着说道:“贝勒爷,老臣想去见一面朱由菘,只是初来乍到不知道路,却得厚颜劳您引路了。” 洪承畴的目的非常单纯,就是要杜绝自己与弘光单独见面的可能,可也不知这勒克德浑到底出于何种考量,非但未曾一口应下,更是面露难色一脸纠结地说道:“大学士,本将有些水土不服便不去了吧。” 面对这种情况,便是为官多年的洪承畴却也有些不解。 毕竟这勒克德浑乃是正儿八经的皇亲国戚,见一个被抓来的敌国皇帝又不会引起忌惮,实在没必要这么小心。 “贝勒爷可是有什么顾忌?” “大学士,那弘光不过阶下之囚罢了,本将堂堂老汗血脉凭什么去拜他?!” 试探着问了一句,洪承畴便等待着勒克德浑的回答,可当那答案入耳之后饶是洪承畴这等二臣却也不由红了脸皮。 因着黄台吉的赏识,他在清廷颇受尊重,不管何人都极力避免在他面前提到“降”、“囚”之类的字眼,以免让这付出了好大代价才招来的重臣难堪。 可话说回来,只有千日做贼的,哪有前日防贼的? 避讳了好些年,这戒终还是破在了勒克德浑手里。“哎呀,大学士,本将只是不忿,真没别的意思。” 眼见自己失言,勒克德浑便立刻解释了起来,只是那洪承畴的面色却越来越难看,直叫他不由一阵腹诽:不过一二臣,还真将自己当个人物了。 依着洪承畴的谨慎,他自不会为了一两句失言而对勒克德浑吊脸子。 他的面色之所以越来越难看,却是因为察觉到了其人心中对南军的轻视。 临行时多尔衮的交代极其郑重,万要让他用弘光这个棋子把朱慈烺手中大军死死钉在江南,切不可让他们对中西两路产生太大的影响。 待到抵达之后,多铎的郑重尤胜其兄,非但想要牵制南军,更还想组建水师。 这兄弟俩的态度让洪承畴以为满人对南军生出了足够的重视,也就对完成此次任务拥有了足够的信心。 可谁曾想,勒克德浑这个东路军的新任统帅压根就没把弘光这么重要的棋子当回事,由此也便不难判断出其人对南军到底持着何种看法。 只是 “贝勒爷言重了,老臣怎不知您是不愿拜那亡国之君?又怎会生出别的想法。” “本将就是这个意思,本将就是这个意思!” 面对生出轻敌之心的勒克德浑,洪承畴并没有出言提醒。 到了他这个年岁,自然知道“人教人,教不会,事教人,一次够”的道理。 左右多铎已做了多方布置,便是这勒克德浑败上一两场却也影响不了大局。 这般情形之下,他又何必冒着得罪人的风险再去出言提醒呢? 半晌之后,此番会面终在和谐的气氛下结束。 擅于勾兑的洪承畴不但委婉地将多铎想要组建水师的意思说了一通,更还在言语之间和勒克德浑达成了诸多协议,随后他带着几个从军中借来的戈什哈便往弘光住所去了。 至此,清廷针对朱慈烺的谋算基本搭起了架子,哪怕各人对其效果有着不同的预计,但不可否认的是,朱慈烺的节奏必定会因此而彻底打乱。 在他想来,登基称帝不过只是个水到渠成的事罢了,尽快获得江南各省的支持才是真正的当务之急。 毕竟自弘光被俘的那一刻起,他朱慈烺的合法性就已无可争辩,哪怕到现在还有数地未曾就行监国事表态,甚至还有个别怀着野心的跳弹了几下,但放眼大明,又有哪个敢光明正大的站出来说朱慈烺无权监国的? 所以,当获知广东生变之后,他就借着这个由头顺着海岸南下,为的就是亲自处理东南西南各省的问题。 但天终不遂人愿。 方才平定靖江王之乱便闹出了赣州求援之事,才在解围之中寻见了点处理湖南问题的头绪,江北又闹出了弘光另立朝廷的糟心事。 如此一来,东南西南的稳定不但会再受考验,他自己便也不得不尽快赶回应天了。 他真不甘心就这么回去。 云贵川便还罢了,这三省里有两个正在与张献忠死磕,另外一个正在忙着平定土司叛乱,只要他能通过广西给予一定帮助,那么这三个省大抵也不会闹出什么幺蛾子。 可这江西和湖南却真容不得再这么拖下去了。 在朱慈烺原本的盘算中,试探出何腾蛟并无自立之心后,他便会借着王体中人头带来的契机对湖南和闯军余部用上各种软硬手段,只消两三个月的时间,他就有七八成把握能够获得闯军余部的支持,进而两面夹击彻底解除江西的困局。 如此一来,长江以南的大明各省沟通再无阻碍,整合了半壁江山的大明自有道理要与鞑子言说。 可现在呢? 鞑子这招真真打在了朱慈烺的软处,哪怕他并不觉得哪个臣子会巴颠颠跑去侍奉那个一看就是傀儡的弘光,但也得尽快完成登基,以此来对冲潜在的风险。 这般情形之下,收拢闯军余部自然没了足够的时间,解江西之困也便成了一句空话。 换不知内情的人来看,湖南驻着几十万闯军余部,哪怕他们暂时还未真正奉朱慈烺为主,但若鞑子生出入湘的心思当也得好好考量考量;江西那边更是简单,明军这才大胜一场,不管怎么看,短期之内也当无虞。 可朱慈烺能走到今天凭的便是先知先觉,他很清楚湖南各官在如何对待闯军余部上存在重大分歧,也知道他一旦离开,来路繁杂的江西各部还会内讧。 若是他不能趁着这个节点一次性将两面的事情全部处理清爽,最多也就一半月功夫,湖南那边的闯军便会在各官挑唆之下发生大规模内战,而江西这边也必定会如历史上一般当着清军的面发生内讧。 只是局面终归发生重大变化了啊。 因为弘光另立朝廷,登基称帝已然成了当务之急,他若不能及时针对鞑子的招数做出回应,那么局面到底会变成什么样子却是谁都不敢冒险验证的。 “万先生,此番便偏劳于你了。” “臣,定不负殿下所托。” 郑重地回了一句,万元吉便领着十余骑急速往湖南而去,而朱慈烺看着那身影逐渐消失在视野之中,心头的忧虑却是怎都无法从眼神中抹去。 既然剩下的时间并不足以彻底解决湖南和江西的问题,那么设法缓解和压制便成了他不得不做出的选择。 所幸江西这边各方势力有限,只要他将胡茂祯这五千多拥有强悍战力的人马留下,再加上他先前那打在各人身上的那一顿军棍,那么短时间内赣州这边当能够安稳一些。 至于罗川王那边. 按着现在的情况来看,他若能够在剩下的时间里说服湖南众官、保证赣州安全已然算是竭尽全力,再想将手伸到抚州却是万万不可能的了。 “回营吧,本宫还有些事得与伱们说说。” (本章完) 第254章 既被套了笼头,大抵也就不需挣扎了 第254章 既被套了笼头,大抵也就不需挣扎了 赣州一战之后,不知是由于兵威压制还是太子殿下威望甚重,总之城中各部终于老实了下来。 切莫以为没了曹志建,赣州各部的安稳便是理所应当。 矛盾的产生,其根源便是利益之争,当一块蛋糕并不能满足每个人的胃口时,打着各种幌子的纷争便也层出不穷了。 赣州本就是小城,先前已然为杨廷麟所部供了批钱粮,其后不过一两的功夫便又在这里聚了老大一批人马。 加之各部皆是客军,当发予他们的钱粮较江西本地人马需得高上一些。 如此负担,凭赣州余下的那点钱粮又怎可能让各军满意呢? 所幸,朱慈烺对此早有准备。 在他抵达后不久,自广州运来的钱粮便陆续抵达。 由此,赣州各部之间的矛盾也就逐渐趋于缓和,最终消弭于无形之间。 话到这里却不得不感谢丁魁楚丁大督师了。 他这些年的两广总督到底没有白做,抛开古玩字画、房产地契这些不好估价的东西,光是金银珠宝便足足抄出了近百万两。 当然,根据史实来看,丁魁楚的家产肯定要高于这个数,可朱慈烺对广州的掌控毕竟还只是流于表面,哪怕他知道里面定有情弊,论到最后却也只能碍于情势捏着鼻子认了。 “想来尔等都已知晓,过几日本宫便要回应天了。” 送走万元吉后,朱慈烺便带着一众将官回到了营中,而当他以此言作为开场之后,也不知各将到底是发自内心的不舍还是出于其他考量,反正帐中立时便一片求告之声,似乎太子殿下一走,赣州的天便要彻底塌了。 面对这种情况,朱慈烺也只是默默看着,倒也未做君臣难舍的戏码,而同在人群中哭告的永宁王却真真有些五味杂陈。 当初起兵之时,各军虽都奉益王为主,但实际领兵的却是他和罗川王两人。 其后他们和鞑子战了几场,虽也是有胜有败,但终归还是收复了好些城池。 那一阵子,他可谓是志得意满、意气风发,似乎这处在绝境中的大明就要在他手里得见中兴。 可现实总是残酷的。 抚州一败大军近乎飞灰湮灭,待退至赣州各部又因钱粮不济而频发矛盾,若非太子殿下及时赶到,又以软硬手段压住了各军,此城到底能否得守还在两说。 两相比较之下,永宁王又怎会不五味杂陈呢? “初闻赣州起乱,本宫以为尔等皆是私心甚重之徒。” 正当各将还在用诸般言辞表达着自己对太子殿下的不舍时,朱慈烺冷不防来了这么一句,直让早已服帖的诸将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应对。 “可过了这么些时日,本宫却已晓得,诸将皆是不惮死战之人。” 随着话音的落下,在场各人略略悬起的心再次放了下去,可与此同时,他们却也不由疑惑:殿下缘何说起这个?难道只是为了夸赞几句? “只是不惮死战归不惮死战,若尔等再生出事端,那本宫能饶,军法却是不能饶的。” 闻得此言,各人心中顿生明悟,随即承诺之声不断自各人口中传出,便连早前看汉军极不顺眼的张安都大声说道:“殿下放心,经了那日一战,我等皆已放了往日仇怨,哪怕再有误解也当能轻易化开,绝不会再闹了内讧!” 所谓不打不成交。 那日一战中,留在战场上的两部人马在没有上峰军令的情况下充分发挥了主观能动性。 由此,两部兵将自也对对方有了一定程度的认可。 在此基础之上,生出内乱的根源又被朱慈烺的银钱轻易化解,最终赣州各军之间的关系也便和谐了许多。 只是江西并非只有赣州这一军,天下也非只有一个江西。 一旦大战再开,必然需要不同所属的各路人马相互配合,到那时诸般关系错综复杂,诸般利益纠缠不清,若大明各军心里没有底线,那坐看友军被歼的事却仍然难免。 “本宫晓得你与胡一青打得火热,便是真让你两对阵也不见得能下了死手,可其他人马呢?” 闻得此言,张安先是一愣,待往其他人面上看了一眼,似乎觉得自己不太可能再像之前那般和他们针尖对麦芒,便也准备给太子殿下解释几句。 “你莫急着解释,且听本宫问来,若有朝一日尔等将鞑子击退,待与罗川王所部汇合,伱还能像对待胡一青那般对待他们吗?” “这个.那要看他们是不是如胡家兄弟一般的好汉了。” “嗯,本宫虽非手无缚鸡之力,但临阵之时也得军将相护,若依你之见,那就是与本宫也处不来了?” “殿殿下!咱哪是这意思啊!咱不过是.” 眼见太子殿下曲解了自己的意思,张安慌乱之下便想出言解释,可谁曾想,他这里才啃啃巴巴地说了半句,却见太子殿下面上的笑容突然消失,紧接着便有一声呵斥传入了他的耳中。 “夷山卫指挥使张安!” “末将在!” “自即日起,不论汝立下何等战功,但凡与友军起事,本宫便以临阵脱逃、投敌叛国之罪治你,听明白了吗?!” “夷山卫指挥使,张安,领命!” 话说到这般份上,哪怕是个傻子都能看出太子殿下这是在给各军划下红线,待到张安领命之声传出,各将虽未言语,但却也跟着摆在了地上。 只是在哪个团体中都有那显眼包的存在,就当朱慈烺正要在说些什么时,却见那不知死活的峒贼竟又壮着胆子问道。 “殿下,您既下了军令,那咱肯定不敢滋事,可.可.” “可什么?” “可要是别人主动招惹,那咱就得受着么?” “你若真有理,万先生定会主持公道,便是万先生管不了的,还有本宫,只要你谨守本分,本宫定不会让你蒙冤。” “谢殿下,谢殿下,就是.”按着常理来讲,堂堂太子殿下都已做了承诺,但凡有点眼力的也当再无疑虑,可谁曾想,张安这货竟在最后又是这般表现,却连朱慈烺都有些不耐了。 “有话直说,如何总是吞吞吐吐?” “殿下,您这一回就成陛下了,咱要真有冤情也没法直达天听啊。” 峒贼,峒贼,张安可真没有辱没这个“贼”。 起先朱慈烺还以为这货多少带着些搅合的意思,可话顺到这里他却也明白了张安真正的盘算。 “赐你直奏之权,可满意了吗?” “满意!满意!谢殿下!谢殿下!” 得到了想要的东西,张安兴高采烈地退到了一旁,而“中了圈套”的朱慈烺却也将和善的笑容挂到了脸上。 所谓峒人其实就是生活在南方的少数民族,而张安所领峒贼就是生活在闽赣交界山岭中各族的集合体。 在这个节里,百姓之间倒还不见得怎样,但流官对于这些山中百姓的欺压却是受到系统性支持的。 可当张安得了直达天听的权利呢? 流官们在行事时会不会添上几分顾忌?他在山中的权柄会不会因此而变大? 反过来再想。 成为山民的靠山之后,峒人会不会对这位太子殿下产生不同以往的情感?会不会因为这种情感而成为太子殿下的坚定支持者? 当然,事情最终会发展成怎样还得看个人如何施为,但不可否认的是,因着这个直奏之权,闽赣山间的百姓与未来的大明皇帝之间却也生出了一条不算脆弱的联系。 事情到了这里,朱慈烺的目的便算是达到,哪怕其后各军还是会有不少矛盾,但类似先前那种当着鞑子内讧的事当也能够杜绝。 只是赣州各部毕竟兵微将寡,他因为先前那一战的表现,在各将心中也算是有了些威望。 再加上钱粮、兵威所压,软硬兼施之下这才算是大致消弭了江西再生内讧的可能。 可湖南. 心念及此,朱慈烺不由将视线投向帐外,似是想越过山峦阻隔,看看万元吉是否将出赣州地界。 朱慈烺是想在回应天之前见一面湖南诸官和闯军诸将的。 但现在他除了与何腾蛟之间存着一点似有似无的默契之外,便与湖南诸人再无半点联系,这般情形之下若贸然见面,那么其局面到底会怎样发展却是谁都说不上的了。 由此,提前让万元吉走上一遭就显得极其必要。 所谓功夫都在戏外面。 在旁人看来,各种大佬见面之时,不但仅三两句功夫便敲定了天大的事,更还在期间胸有成竹、从容无比,尽显天下大势俱在掌握之感。 可若无有前期往来奔波的使者将该骂的仗提前骂完,将该争的利益全部争到,谁能断定大佬们就不会似菜市场上讲价的小老百姓一般? 对于自己的使命,万元吉自是心知肚明。 早在出发之前他甚至都已想好了此行可能遇到的困难和可能出现助力。 困难是显而易见的。 闯军与闯军之间会因力量对比的骤然变化而生出矛盾,闯军与湖南之间会因不信任而相互提防,便连湖南各官之间也会因如何对待朝廷和闯军而产生分歧,万元吉又怎会对此行的难度没有预料? 只是这助力. 在他想来,有着那么一丝默契,再加上封伯的谕令,何腾蛟当能算作助力,但从太子殿下的诸般安排看来,似乎闯军之中也会存有助力。 想到此节,万元吉不由感受了一下揣在怀中的锦囊,待感受到其正随着坐骑疾驰而跳动,他的心中却也不由稍稍定了一些。 三日之后,长沙城墙终于出现在了夜以继日的万元吉眼中,其后一番通报,一番流程,待到何腾蛟备好香案接旨之后,他才真正得到了片刻休息。 “恭喜定兴伯,殿下得知先帝血仇得复,情难自已之下险些直接就往湖南而来,若非诸般行程还需我等先行准备,恐怕您现在就能看见太子殿下了。” “老臣受之有愧啊。” 将将落座,万元吉便夸赞起了为先帝复仇的盖世奇功,而因此功被晋为定兴伯的何腾蛟却是面色纠结,只说了这一句便不再言语,也不知是感念于太子殿下的厚爱,还是想到了在北京殉国的先帝。 面对何腾蛟此等反应,也亏得万元吉早有预料,否则换做不知内情的人在此,说不得便要让场中气氛尴尬起来。 “定兴伯何愧之有?敌酋虽是由百姓击杀,但您身为湖广总督自有运筹谋算之功,得朝廷功赏自然也是合情合理。” 乍一听来,万元吉的话自然没有半点错处,可李自成的死完全是个意外,更何况那时长江沿线才随着张献忠入川而再回大明手中,何腾蛟便连长沙周遭都不见得能完全掌控,又谈何设计斩杀李自成? 当然,这一点在场诸人皆是心知肚明,他们也都清楚太子殿下是想借此搬开收拢闯军余部的唯一阻碍。 可是! 缘何要用自己做棋子! 万元吉的说辞入耳,何腾蛟面上虽然不显,但心中情绪却已不知该如何形容。 恼? 自是不可,太子殿下虽有利用他之嫌,可他本就身在局中,若非殿下凭空生出此法,那依湖南的局面迟早便是一场大乱。 届时鞑子会不会趁虚而入却不好说,但他身为本地主官又怎可能不为湖南乱局承担责任? 喜? 更是不能,他亦是久在官场的老人,便连钱谦益都能想明白的道理,他又怎可能为爵禄所迷? 随着派至赣州的人将一个个消息传回,他却只能眼睁睁看着笼头在太子殿下的施为之下一点点将自己笼住。 这般情形之下,他又怎可能喜得起来? 哎~~~~,雷霆雨露莫非君恩,既来之则安之吧。 于心中长叹一声,本还满心复杂的何腾蛟却不得不在短时间内调整好自己的情绪。 毕竟旁人看不见拴在他头上的笼头,只能看见那光灿灿的爵位。 “不知吉人此来,殿下那里可还有什么交代?” 眼见何腾蛟突然变得亲热起来,万元吉虽也有些不解,但还是将此行重点说了出来。 “殿下想要见一见闯军诸将,地点就由他们来选。” (本章完) 第255章 却不知可有诸位? 第255章 却不知可有诸位? “殿下想要见一见闯军诸将,地点就由他们来选。” 话音才落,堂中立时一片寂静。 地点由闯军将领来选,这便意味着大明的监国太子将自身安危交到了他们手中。 一旦对方怀着什么心思,那么闯军便会获得双杀大明最高当权者的成就。 更为重要的是,这个成就的获得是在湖南境内。 面对此等情况,不管湖南各官到底持着何种心思却也之余全力阻拦这一条路了。 “此事万万不可!”随着一阵呼喝,傅上瑞率先站了出来:“闯军乃是新附,其将又都心思不定,这个时候太子殿下怎能与之会面?!” 既有人挑头,在场诸官便也没了顾忌。 其后不管本就对闯军存着提防之心的章旷等人,亦或力主合作的堵胤锡都陆续表达了自己坚决反对此事的态度。 “闯军归附不过形势所迫,若真殿下入了那虎穴,岂不是又给了他们选择的机会?!” “正是,这些军将本就是巨寇出身,哪知什么是忠君体国?哪怕他们未存着旁的心思,可若言语上对殿下有所冲撞却也会难以收场啊!” “吉人,殿下情急,你怎也不知拦着些?难道真要学那阿谀逢迎之徒吗?!” 万元吉本就不是擅于机变的,待听各官你一句,我一句,到后面甚至都隐隐带上了些对太子殿下的指责,他心中虽是恼恨,但于急切之间竟无法做出回应。 “好了,”就当各人义正词严之时,何腾蛟却施施然插了一句,随即各人皆是不再言语,他也就顺理成章地将自己的态度表达了出来:“吉人莫怪,殿下身系大明安危,他们也是心忧社稷才有些口无遮拦。” 好的坏的都已被这帮人说完,若万元吉再揪着不放便就显得有些小气,但他终也只是不擅机变,又非脑子散乱不知事情,略一沉吟之后他便缓缓说了起来。 “不瞒诸位,原本我也是坚决反对此事的。” 话音入耳,堂中诸人都以为万元吉是有些扛不住才改弦更张。 见此情形,他们在盘算怎样通过万元吉使殿下放弃这一想法的同时却也难免心生鄙夷。 只是这万元吉能在赣州硬扛年余,又岂会是心思如此不坚的?就当堂下正有人打算开口之时,他却又接着说了下去。 “可我又想着,殿下能在江南以老弱之师大胜清军,又能在顷刻之间覆了靖江逆王平定两广,这等本事哪怕与太祖成祖相比当也不遑多让,我一个连赣州都险些守不住的庸碌之辈又哪来的资格对殿下的谋算指手画脚?” 指桑骂槐! 真真的指桑骂槐! 湖南诸官纵有千般理由、万般辩才,当这一句传出之后却也只能呆若木鸡再无半点先前的气势。 “吉人说的是,”待见手下全似斗败了公鸡,何腾蛟便不得不站出来圆场:“殿下一路走来披荆斩棘,哪怕建下光武功业当也在情理之间,只是.” 随着何腾蛟的话音传出,在场众人都不由将注意力放到了他的身上,先前那种略有些尴尬的气氛也便逐渐消散了。 可话说回来,他终还是这帮人的头,哪怕心中晓得无法再改变什么,但必要的反击却还是需要的。 “殿下此番实在太过行险,哪怕我等心思远不及殿下,却也得谨守臣子本份,万不可由着主君身处险境。” 谨守臣子本份,由着主君身处险境。 旁人许还听不懂言中之意,但万元吉毕竟也在官场中混了这么多年,就当何腾蛟话音才落之时他已然敏锐地抓住了话里的重点。 臣子的本份湖南各官已经尽了,只不过万元吉盲从,仅知听从太子殿下之命却不懂综合现实情况。 剩下的便是不能“由着主君身处险境”,只要他能拿出一两条像样的理由,湖南各官再做上一些布置,那么这一条便也算是过了。 “殿下走时曾授了锦囊。” “哦?不知锦囊里装的是何物?” “殿下只叫我在见到闯军各将时打开,旁的倒也没说。” 事情到了这里,湖南各官心中疑虑算是得解,其后又说了些场面话,何腾蛟便遣了些兵卒去往军中传令了。 老实讲,湖南众官的反应才能代表此时大明臣子的真实想法。 当君主行事有差时,绝大多数臣子们都会在规则范围内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劝谏,可若是劝谏无效,那么就到了下一个阶段:你爱咋咋地,只要不需我背锅便成。 这种心态可以理解为混日子,亦可理解为无奈之后的谨守己身。 但不可否认的是,当一个系统已然腐朽到无法应对半点外部危机之时,如此心态便成了加速系统奔溃的催化剂。 这大抵就是体系使好人变坏的原理吧。 不管怎样,太子殿下将要与闯军各将见面的消息总算是传了出去,万元吉的任务也算是完成了小一半。 可话说回来,两路闯军分驻洞庭两端,消息传递本就需些时间,再加上各部之间也非一条心,其防范自家之心甚至远高于防范明、清。 如此一来,两处消息汇入长沙,再经一番权衡分至洞庭两端,待到定好会面地点便已了好些大功夫,而当两部代表到达湘阴之时更已在三日之后了。 这湘阴位在长沙以北,巧的是,它那位置又正好在洞庭南岸当间,离两路闯军驻地和长沙基本都是一般距离。 由此,在一番商议之后,各家便一致决定将这次会面的地点定在了湘阴城外。 此时城外二里之地已然扎好了一座营寨,此寨之规模虽算不上大,但湖南诸官却让这寨子张灯结彩,便似将要过年一般。 “几位将军,舟车劳顿,辛苦辛苦。” 眼见几名闯军将领到来,在一旁帮着万元吉接洽的堵胤锡、章旷二人立刻便迎了上去。 由他们两当这知客也非无有道理。 毕竟他们两人,一个负责了与李过、高一功所部的归附示意,另一个则全程主理了与郝摇旗、刘体纯等将的谈判,若是离了他们湖南这里却也不见得再能找到身份合适的人来做这知客了。 “有劳两位大人久侯,罪过罪过。” “来来来,容本官先予几位将军介绍一下,”说着,章旷领着几人来到万元吉跟前,待他们都将注意力投来便满脸堆笑地说道:“这位便是万元吉,万巡抚了。” “末将田见秀、袁宗第、刘芳亮,见过抚台大人。” “免礼,免礼,诸位都是我大明的股肱之臣,无需多礼,无需多礼。” 万元吉这话虽只是一句寻常客套,但听在田见秀等人的耳中却别有一番感受。当初他们一帮穷汉子跟着李自成起兵,其后他虽因镇守陕西而没能跟着进北京城,但崇祯之死和大明的覆灭却与他脱不了干系。 可现在呢? 当年一帮人在闯王麾下搅得大明不得安生,到了这时竟都成了“大明的股肱之臣”,哪怕这也不过只是年余间的光景,但却不由让他生出沧海桑田、物是人非之感。 不管田见秀因万元吉一言而生出了怎样的感慨,但不可否认的是,其言之中却满满都是善意。 眼看因着田见秀的愣神,这善意将要撂倒地上无人接捧,站在其身旁的袁宗第便赶着说了一句:“幸得太子殿下与何部堂收留,否则我们这些人说不得便要被鞑子追死,又怎敢称什么股肱。” 于旁人看来,收留闯军余部皆是何腾蛟等人所为,这袁宗第在“何部堂”前面加上个“太子殿下”大抵也只是出于礼数而已。 可若真正了解他们的遭遇便能发现,也许在他们心里的轻重还真与前后有关。 当李自成挥师北上之际,鄂豫一带地主士绅对闯军展开了极其暴烈的反扑,直打得镇守鄂中的白旺所部几不能挡。 情势虽已危机至此,但李自成又怎会放弃夺取北京的天赐良机? 其后,他一面分兵南下帮助白旺稳定鄂中,一面继续领大兵北上。 由此,本该去往北京的袁宗第等将便掉头南下,与白旺一同作战。 之后的事情当也不用多说,李自成意外身死,前一刻还势如破竹的大顺军立时作鸟兽散。 在此过程之中,与袁宗第等人结了深厚友情的白旺死在了王体中手里,而他们这些人也因各种缘由而无力为战友复仇。 原本,他们这几个遭了数番打击的制将都觉得再无反身之日。 可谁知天无绝人之路,他们不但和手下那几个营将再次恢复面上的和气,更还收到了太子殿下送来的王体中首级! 要知道这个首级不但代表好友之仇得报,更代表着来自大明监国太子的善意。 如此情形之下,哪怕他们已和大明打了半辈子仗,又怎能不对那个未曾谋面的殿下怀着一份感念? 当然,感念也仅是感念而已。 这伙人能在乱世之中杀出个名堂,又有哪个会是只因感念便愿肝脑涂地的? 他们想得清楚,此时闯军各部无有落脚之地,而大明又正在风雨飘摇之中,那太子殿下的一切施为大抵也只是为了联手抗清而做的权宜之计罢了。 一旦危机度过,谁晓得会是怎样的局面? “敢问章少参,他们可曾到了?” “李将军与郝将军已经到了,就等伱们几位到达便能开始了。” “哎呀,有劳诸位等候,真是罪过,罪过。” 无论袁宗第等人到底如何做想,但在如今这等时节却需做好面上的功夫。 待听自己几人是最后到的,他自又是一番告罪,两波人就这么客套了好一阵子才你谦我让地入了帐中。 该到的人既然已经到了,此番会面便也算是真正开始。 其后万元吉一番半文不白的开场,众人就有关礼制、规程这些无关实际却又颇为重要的东西论了一番。 在他想来,既然闯军各部都已归了大明,那么在这些事上当也不会产生什么分歧。 可谁曾想,就当各人都对拜见太子殿下需持的礼仪并未提出异议之时,那李过却冷不防冒了一句。 “未知殿下会如何处置我家皇后?” 他口中所说皇后乃是李自成第三任妻子高桂英,自李自成生死,闯军分崩离析之后他这大顺皇帝的侄子和高一功那个大顺皇帝的国舅便一直护着高皇后自陕西退入湖南。 那话怎么说来着? 不上称没有三两重,可要上了称,便是一千斤也打不住。 高皇后现在的情况大抵便是如此。 若是李过没有提过这茬,那么不管朱慈烺或是湖南诸臣都可全当没有这人。 可现在也不知这货到底是出于何等心思,不但将此事提出,更还挑了一个正儿八经的大庭广众。 这般情形之下,漫说万元吉是个不擅机变的,哪怕换上个言辞犀利、头脑敏捷的来此当也只能默然无语了。 “这,唔。” 万元吉凝住了。 他很清楚,哪怕闯军各将暗地里都会觉得李过鲁莽,可若他给不出一个合适的回答,那么这次接洽必定会落个不欢而散。 可他又能给什么合适的回答? 且不说她是李自成的皇后,必然会受到崇祯的血仇波及。 哪怕没有这一层,单论此女本身的能力和对李过、高一功的影响便是个极难处理的。 如此情形之下,万元吉除了愣在原地又能如何? “哎呀,李将军,此事牵连颇大,也非我等能决,待万抚台回去报过殿下定会拿出一个妥善的法子。” 眼见万元吉毫无动静,接洽之事将要因这一问而破裂,本还静静站在一旁的章旷却突然发声,总算将这难以回答的问题跳了过去。 只是 就当章旷在心中长长舒了一口气后,他却突然发现帐中闯军各将都似在盯着自己一般。 其后他在脑中将先前之言细细审视,亦觉并无不妥。 到了这会,他也察觉到诸人视线的焦点似乎并非自己,随即便满心疑惑地往身后看了过去。 “找到了!” 一声惊呼,万元吉从怀里逃出了一个锦囊,紧接着他便连忙将其打开,按着里面的纸条上的小字念了出来。 “本宫曾被掳至闯军老营,听看守兵卒所言,若非高皇后与南北各将来信求情怕是早已去至黄泉,却不知求情诸将之中可有各位?” (本章完) 第256章 一场醉酒 第256章 一场醉酒 (注意,这一章是二百五十六) “应天啊,这却说来话长了。” 原本章旷只是想将话题扯得离崇祯殉国稍远一些,可谁曾想朱慈烺一听这话,那因酒水而稍稍有些迷离的眼神顿时就没了焦点。 眼见此等情形,他一面在心中不断求告殿下莫要扯到先帝殉国,一面却也只能紧张地等着太子殿下会回忆到什么地方。 “多的也记不清了,就是可惜了媺(měi)娖(chuo)给的那件锦袍。” 话音一落,章旷与湖南诸臣悬着的心立时也便落了下来,只是当他们意识到殿下话语中提到的那个媺娖就是坤兴公主时却又不免将心提了起来。 这坤兴公主便是崇祯长女,现下似是已被多尔衮改为长平公主。 不过这些都并不重要,关键在于有关太子殿下的传闻之中,也仅有闯军战败之前和再次现于南方之后,中间这一段到底发生了何事却是任何人都不知道的。 所谓伴君如伴虎。 谁都晓得这位殿下不管手段谋算都非寻常,若他真在酒醉之下说出什么不便予旁人知晓的事情,那. 心念及此,不单章旷等湖南诸官,便连万元吉这个不擅机变的都意识到了其中到底藏着何等风险。 可谁曾想,就当他们一个个都准备岔开这个话题时,帐中却传来了一个含糊不清的声音。 “殿下,那个媺娖可是你相好的啊?” 话音入耳,不但湖南诸官心里顿时嘡的一声,哪怕闯军诸将里稍稍清醒一些的却也在看到他们的表情之后意识到了此言定有不妥。 “殿下恕罪!袁宗第不过是酒后胡言,”说着,已然拜倒在地上的田见秀一边使劲拽着满脸茫然的袁宗第,一边满脸紧张地看了眼上位,待见朱慈烺正在往他们这边看来便又焦急地骂道:“喝了点马尿就管不住自己的嘴!还不快些请罪!” “无妨,不知者不怪。” 眼见田见秀这般表现,似是将才反应过来的朱慈烺只随意挥了挥手便又接着说道:“媺娖是我长妹,自老营脱身之后也只在国丈府中见过她两面,可惜那时北京已在鞑子手中,她劝我莫再露面只管往南而来,不管怎的也能保住性命。” 话音缓缓传开,可太子殿下的声音却越来越小,待到最后,那“性命”二字已经几不可闻,而他的眼神却也再次失了焦点,也不知是在回忆与妹妹最后的相见还是在回忆这性命保得有多么艰难。 只是他的情绪却未能感染所有人,除开闯军诸将里面的那几个大老粗之外,似何腾蛟这等身居高位的官员却突然想到了一件事。 年初应天闹了假太子一案,可在去年年末之时,北京却也闹了一场假太子。 据传,北面那个假太子是在来了国丈府数次之后才被国丈赶出府的,巧就巧在那时恰好正在夜间,宵禁之下那假太子便露了行踪。 在其后的指认之中,周国丈与坤兴公主皆称其为真,反倒晋王朱审烜和前内阁大学士谢升都言其为假。 为此,负责主审此案的刑曹清吏司郎中钱凤览还“勃然语侵晋王”,甚至连北京百姓都说谢升“禽兽无道”“面叱升不臣”。 最终,北面那个“太子”因百姓试图劫狱而薨于四月初十。 在何腾蛟看来,此事的疑点颇多,压根便经不起推敲。 按着常理来想,周国丈未曾直接将那“太子”交给鞑子,大抵便是害怕受了牵连。 可若他真怕被牵连便该寻个合适的时机将其送走,缘何早不赶,晚不赶,非要在宵禁之时将其赶出府去?难道他就不怕让鞑子知道他曾私藏前朝“太子”? 再说那场指认,莫看那刑曹清吏司郎中言之凿凿,但当朝大员都不见得认识太子,他一个小小五品又哪来的这等机会。 更何况这人乃是此案主审,待见晋王、谢升否了自家判断,情急之下出言辱骂自也是情理之中。 反倒是坤兴公主,这几千年来便连同朝的前任太子都少有善终的,她一个皇家长女当也晓得这个道理。 如此想来,她与那周国丈的指认便颇有说头了。 初闻此等消息之时,恰巧应天也闹了“假太子”一案。 何腾蛟在一番考量,一番对比之后便笃定应天这个为真,北面那个为假。 其后他就以地方督抚的身份要求弘光善待先帝太子,却未曾将这两件事联系到一起,可现在听到朱慈烺酒醉之下提到过往经历,他却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大抵 南北两个太子都是真的,只不过北面那个在去了趟国丈府后便听了坤兴公主的话直接南下,后来却不知是周家找了个顶死的,还是真有那招摇的自己撞了过去。 心念转动之间,何腾蛟立时有了种看破谜团之感,只不过此等情状虽能称得上隐秘,但却对现下产生不了什么影响。 对他而言,当务之急却是在已然有些醉意的太子殿下将话题扯到先帝身上之前结束了此番酒宴。 “殿下,夜已深了,您一路舟车劳顿,莫不如就先歇息了,由老臣代您陪着诸位将军。” “啊?深了吗?咱还想与诸位将军多叙一阵呢。” 一面说着,朱慈烺满眼迷离地往帐中扫了一圈,其后也不知是察觉到了自己酒量不济还是意识到有自己在场各人无法尽兴便从椅中站了起来。 “罢了,那本宫便去歇着了,你们继续万要尽兴啊。” 眼见太子殿下将要退场,不论湖南各官亦或闯军诸将尽皆起身相送,可当何腾蛟与万元吉二人将才一左一右将他扶住之时却又见转头对场中说道:“今日饮宴办得丰盛,你们切莫只顾喝酒反倒浪费了这些菜食。” “一定,一定。” 原本万、何二人觉得应付完这句便能顺利送太子殿下回去休息,只是这平素里言语不多、甚是老成的太子殿下显然已在酒水刺激下失了控制,哪怕两位老臣手上已然稍稍用了些力道,但他却还是硬挺着继续迂叨了下去。 “不能浪费,绝对不能浪费,现下湖南钱粮不足,这几十万人怕也难以供给啊。” 啪! 话音落下,也不知是哪个未曾抓稳手中酒杯,竟让一阵清脆的响动传了开来,其后湖南诸官面色一滞,闯军各将笑容不在,场中气氛立时变得凝重了起来。 “不成就从.嗝.” 随着太子殿下被半强行带离,他后面到底说了什么,帐中却也无人晓得。 不过在场各人皆是见过大风大浪的,在短暂的寂静过后,大帐之中便又恢复了先前的热闹。“来来来,章少参,咱们必须得多碰几杯,那日若非伱孤身前来,说不得又得闹出误会搞得兵戎相见了。” 也不知是因为少了上位者的参与还是旁的什么原因,此时帐中的热闹虽带着些怪异,但闯军诸将给湖南各官敬酒的频率却是高了不少。 就当章旷正强压着心中忧虑在与各将周旋之时,几能称得兵力最强的郝摇旗却端着酒杯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当初郝摇旗这一路人马进抵长沙左近之时,湖南众官拢共也只能凑出三两千将才募得的新卒。 面对此等情形,探查来军虚实自然成了第一要务。 其后,长沙知府周二南请求前往侦察,为了护其周全长沙甚至还挤出了一千兵卒随行。 只是面对那么多战力强悍的闯军,这点人马又能济得什么? 等到溃卒回报之后,不但城中士绅百姓争相而逃,无兵无将的何腾蛟甚至都已做好殉国的准备。 就当此时,章旷敏锐地察觉到异常,随后他仅带一将便再次前去与来军交涉。 如此,郝摇旗这些自湖北进入湖南的闯军这才归了大明。 有了这番关系,章旷与这一路的关系自然稍稍近一些,郝摇旗的敬酒自然也就是情理之中的了。 “郝将军严重了,若非你们本就存着报效朝廷之心,便是我章旷浑身是嘴又能如何?” 爽快地将酒喝下,两人便又聊了起来,只是在此过程之中,郝摇旗的言语似乎一直围绕着某个点,而章旷在应对之间又似是在遮掩什么。 如此一来,两人虽说得火热,甚至还不断举杯共饮,但若听清他们的言语却只会让人觉得尽是些不着边际的。 这样的情况不但发生在他们这里,更发生在大帐中每个能扯上关系的闯明将官身,只是各人不尽相同,所获自也不同。 待到好一阵子之后万、何二人再次回返,这番饮宴也便真正到了该结束的时候。 对于太子殿下今夜的微微失态,何腾蛟用旅途劳顿和不胜酒量做了解释,万元吉则在此之后用极其隐晦的言辞表达了大明钱粮充沛,绝对有能力供给湖南各部的意思。 面对二位高官的说法,闯军各将自然极为认可,甚至还有人半开玩笑地调侃了太子殿下的酒量,似乎两家已然容为一家,酒宴的气氛还如最初那般轻松热烈。 只是 “你探出什么没有?” “何腾蛟手里当也没有多少粮草,咱们这里里外外差不多二十七八万,靠湖南怕是。” 酒宴结束之后,诸将官自是各自散去,可也不知是提前就商量好的还是多年袍泽有着一定的默契,田见秀这才回了军帐不到柱香功夫,袁宗第与刘芳亮便也陆续赶了过来。 “莫不如再派人去鞑子那里走一遭?” 待听到田、袁二人的对话,刘芳亮便犹豫着问了一声,只是对他的提议两人皆未做出反应,却也让这原本的左营制将军生了些不满。 “与其在这里受那几个鸟人的气,还不如直接投了鞑子算了。” “你愿意剃头?” “佟养和不是说要帮我们周旋吗?” “嘿!” 与刘芳亮说了几句,袁宗第便只嘿了一声不再言语,而当刘芳亮正要因其态度争上一争时,闯军中人缘最好的田见秀便抢着解释了起来。 “鞑子才进北京就下了鸟的剃发令,若非百姓闹得厉害又怎会停了此事?现下南面战局不利,他们自然什么都能许出来,可要是咱们帮着他们打赢了太子殿下呢?” 连着出了两问,刘芳亮便也哑了。 见此情形,田见秀也不再多言,帐中竟就又陷入了沉默之中。 田见秀所想其实不错,在原本的历史上,多尔衮见南面战事顺遂便又下了二番剃发令。 这一次激起的反抗远胜早前,可由于南明一溃千里,清廷没了顾忌便也未再收回此令。 在这个节里,多铎在江南打败,那个二番剃发令自然也就未曾下过,只是有先例在前,让这帮闯军相信不用剃发却也着实不易。 “先前殿下出帐前是不是又说了什么?” “好像是说不成就从什么,后面的没听清,”待听袁宗第的问话,刘芳亮随口便答了一句,可这话音才出,他便也似想到了什么一般:“你是说太子殿下手里有粮?” “嗯,当有不少,先前与那些文官喝酒时,他们曾说太子殿下似乎正在从海外购粮,我猜殿下本来是想说从那批粮食里拨一些过来。” “哦?这倒是个好事,若真有在这么一批粮草,那咱们的供给” 待听到袁宗第所言,刘芳亮的情绪立时便好了起来,可他这里还未将话全部说完却听田见秀满心无奈地插了进来。 “莫多想,殿下这批粮食肯定是用来稳定江南的,更何况人家自己还有那么多张嘴要养,又怎可能顾得上咱们。” 田见秀话音才落,刘芳亮的脸立时垮了下来,可他同样知道,自己所想不过奢望,这话才是正儿八经可能发生的。 说到底,他们这些人自成体系,说是后娘养的都还有些高看,更何况大明这里本也缺粮,否则堂堂的监国太子又怎会说什么“切勿浪费”? “来人!用我家传的醒酒方子熬一碗汤!” “提督,你这是?” 待听田见秀没头没脑地喊了这么一句,袁、刘二人自是面露疑惑,可当二人问出疑惑却听他郑重地说道:“咱去用这碗汤给兄弟们换条出路!” (本章完) 第257章 有台阶就抓紧下 第257章 有台阶就抓紧下 求个屁的情! 就当万元吉将那小条上的文字念完之后,李过立时便在心中骂了一句。 此时湖南虽有诸多闯军将领,但余者不是在南就是在西,真正入了北京,晓得当时情形的却只有他一人罢了。 他很清楚,闯王压根就没打算杀朱慈烺兄弟三人,所谓“高皇后和诸将来信求情”只不过是这小子生生造出来的台阶罢了。 那么问题便来了,台阶既然已经备好,你到底下还是不下? “皇后虽也与各将都求了情,但闯王原本就打算以礼相待的。” 李过口中说着,目光却斜上四十五度,并未落在帐中任何一人身上。 形势比人强。 闯王无后,他素来都将自己当做这番基业理所当然的继承人,可谁知闯王称帝之后非但没有给他安顿任何一个能够彰显特殊地位的官爵,更还直接将他扫出北京派到了陕北。 若是旁人得了此职,那么定会从中感受到浓浓的信重,可这番安排砸在他身上,无异于明明白白地告诉世人:他李过仅只是个寻常军将而已,压根不存在继承皇位的可能。 事情到了这般地步,李过虽然恼恨但也未彻底失了希望,说到底闯王无后,待其百年,这偌大的家业不还是得他的吗? 怎奈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 闯王竟就这么死了?! 历经战阵的闯王,周遭有数十万大军相随的闯王,竟生生被几个道士敲烂了脑壳! 其后大军因无主而散成豆,若非与何腾蛟勾兑得逞,却不知又该去往何处。 此等情势之下,他又怎能不顺着朱慈烺苦心搭建的台阶下来? “李侯说的是,闯王本就打算安养太子殿下,我等又怎敢居功?” “是极!闯王本也不是好杀的性子,哪怕我等未曾去信也不会将殿下怎样的。” “正是,正是。” 眼见在场唯一的知情人认下了此事,本还有些揪心的诸路将领俱都连声应和。 可话说回来,似田见秀、袁宗第这等重将声称自己曾去过信也便罢了,那郝摇旗不过也只是右营偏将而已,他竟也混在人堆里连连称是。 面对此等情形,不擅机变的万元吉除了对太子殿下惊为天人之外便再无其他反应,而堵胤锡则在与章旷对视一眼之后缓了缓心中惊讶才顺着话茬说了起来。 “哎呀!相交数月,老夫竟未想到诸位竟还有再造华夏之功,真真失敬失敬啊!” 说着,堵胤锡往前走了几步便要下拜,而帐中诸将则连忙上前阻拦,场中气氛也便因此而愈发和谐起来。 他与章旷本都是力主收拢闯军余部的,但在其间二人的主张却有着微妙的不同。 在他看来,闯军虽然势力颇大,但其部与清军的谈判既然已经破裂,那么在拥有同一个敌人的情况下,双方便该放下成见齐心戮力。 至于其他,大可待等到将鞑子带来的危机解了再行论算。 而章旷的想法大抵与其相同,唯一的差别便是要不要让这一股强大的力量恢复过来。 由此,当场中气氛一片融洽之时,他的眼中却深深藏着一抹忧虑。 这却也非章旷心思阴暗。 说到底,闯军的力量实在太强了。 此时这几十万人马虽成了无根浮萍,且还各自为政,但若不加以分化瓦解,尽可能将其身上的闯军属性淡化,那么待其缓过劲来,定然又是一股极其强大的不稳定因素。 届时漫说只有万余官军的湖南,便是将大明的所有力量都集中起来,谁又能保证一定可以将其压制呢? 在原本的历史上,驻扎在平江一带的郝摇旗、田见秀两派,因手中力量的对比彻底逆转而生了隔阂。 章旷等对闯军颇为忌惮的大明官吏便趁着清军正在消化新纳降军未曾发动对湘战事的空档对其进行了分化瓦解。 具体过程倒也无需赘述,总之在粮草官职等一系列手段的作用之下,田见秀这些闯军侯伯与地位较低的郝摇旗等人彻底决裂,战了一场便离了湖南。 但限于本身力量的薄弱,湖南各官待到清兵大举入境之时也未能对郝摇旗等部产生多强的控制力,哪怕他们机关算尽却也难逃兵败身死之局。 两种策略各有所虑,却也称不上谁高谁低。 说破天去,没有强大力量的支撑,便是诸葛再世也难逃了五丈原。 不管堵胤锡和章旷持着何种看法,也仅只在大厦将倾之时用自己的能力做着最后的抵抗,着实不必求全苛责。 不过此时的大明在朱慈烺和手下各人努力之下终也算是有些力量,哪怕在现阶段仍无法有效投入湖南,但章旷等人心中之急切却也不似原本那么强烈。 所以,待见场中气氛融洽,他便只想着等见到太子殿下再出言提醒,却也未在场间生什么事端。 最终,此番会面在极其友好和谐的气氛之中落下了帷幕。 与会人员一致表示,一定同心协力做好太子殿下的接待工作,努力让太子殿下感受到湖南官员之间的团结,并全力为执行太子殿下进一步指示做好准备。 所谓功夫都在戏外面。 事情到了这里,闯军余部的心思也便随着那砸到头上的救命之恩暂时稳了下来,只待太子殿下走完全部流程,湖南的局面至少在短期之内却也不会再生什么波折。 可谁曾想,就当万元吉离开不过一日,湖南诸官皆在犹豫是不是该先回自家处所时,大明监国太子已至长沙左近的消息却突然传到了何腾蛟耳中。 闻得此信,何腾蛟的反应自然不需多想。 左右也不过着急忙慌的准备一番,待到她这里堪堪备置妥当,一大队着甲骑士却已在万元吉的引领下出现在了他的视野之中。 “吉人,你不是将走吗?缘何来的如此之快?” 方才看见万元吉的身影,何腾蛟便直接问了起来,可还不等对方回答,他一面不断朝远处张望,一面又紧着追了一句:“殿下真来了?” 你当何腾蛟是疑惑于万元吉往来行程为何如此之快? 他这人虽不似钱谦益那般时刻想着保持自己的风度,但若仅此而已却也不至让这个当了多年封疆大吏的老臣这般失态。 长沙距赣州几近千里,虽然走完一个来回少说也得上十余日功夫,可若想在时间回返长沙却也不是毫无可能。 要么算好时间提前出发,待遇到正在去往赣州的万元吉再一同回返。要么太子殿下本就是与万元吉同来,只不过他是等在了某处。 等在某处倒是好说,左右不过与万元吉合伙演一出戏而已,但自万元吉初到长沙已然过了这么长时间,若真有这么一伙骑军游荡在长沙百十里范围之内,他何腾蛟与平江的闯军又怎会得不到一点消息? 剩下的便只有算好时间提前出发了。 只是这可能吗? 要知道这可不是简单的筹算,其间不但得想好各方反应,更得对自家谋算持着十成把握。 若非对闯军各将、湖南诸官有着极为透彻的认知,又怎能做到这一步? 由此,现在的何腾蛟哪怕相信万元吉在骗自己却也不愿相信是太子殿下真的到了。 “本宫不耐在赣州等着便提前来了。” 随着一个声音传来,何腾蛟不由往兵堆里望了过去,待其定了声音来处却见一身着大明制式甲胄,面上挂着一道长疤的少年正笑盈盈地望着自己。 “臣~~!臣~~!” 此时何腾蛟已然晓得那少年便是太子殿下,可当他依着规程拜伏于地之后却仅出了两声,随即便发出了一阵强自压制的抽泣声。 “殿下煌煌贵胄,竟至龙体受损!老臣无能!老臣无能啊~~!” 是演戏吗? 大抵是有些的吧。 可他毕竟不是戏子,若非含着真情实感又怎会哭得如此悲切? 哎~~,左右也是别人给来的台阶,就顺着下了吧。 心下有了判断,朱慈烺便自马上一跃而下,待到何腾蛟身前便弯下身子紧紧扶住了他的双臂。 “不碍的,国难当头不知有多少将士殒命沙场,便是爱卿伱不也在夹缝中勉力维持,本宫这点小伤不碍的。” 何腾蛟迟迟未曾发出贺表,的确让朱慈烺的小朝廷陷入了被动之中。 可若设身处地一想,以湖南当是的局面,外有恶敌,内有强客,他若真冒险发出了贺表谁又能说得清几十万闯军余部会作何反应呢? 难啊。 身处这般世道,每个人都难啊。 看着身前那张老泪纵横的面孔,朱慈烺不由在心中叹了一声。 不过这何腾蛟倒也是识得分寸的,待被太子殿下扶起,他便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 其后在他的坚持下,朱慈烺接受了长沙诸臣的跪拜,等到冗长的流程走完却已过了近一个时辰的功夫。 按着何腾蛟原本的安排,在城外行完参见大礼之后还有一场接风宴,可谁曾想,太子殿下却称时间紧迫需得先往湘阴见过闯军诸将之后再说其他。 眼见殿下心意坚决,何腾蛟倒也没再一意劝说,左右他现在穿的便是官服,倒也不虞礼行有亏,待与城中吩咐了几句便跟着朱慈烺往湘阴而去了。 这倒也是个难得的相处机会,在路上的一日一夜之中,朱慈烺不但将自己对当下局势的判断予湖南、赣南的两位封疆大吏细细说了一通,他们两个邻居之间也就各自辖内的情况做了一番通报,算是为之后的合作打下了一定的基础。 当然,由于各人所占角度的不同,这些看法之中自然也存在着不少的分歧。 便如对闯军的看法,何腾蛟认为当在利用闯军抵抗鞑子进攻的同时对其进行分化瓦解,万不可再使其有重归于一的可能,而万元吉则认为依着当下情形应先将抗击鞑子作为首要任务,其余皆可放在后面。 这倒也有些屁股决定脑袋了。 此时中路清军的重心全都放在了攻伐江西之上,在正面承受压力的情况下,万元吉自然认为应当笼络所有愿意抗击清军的势力。 反观何腾蛟这边,他所面对的最大问题便是境内存在着一支听调不听宣的强大力量。 若是这支力量起了异心,他这总督漫说帮助江西,便是能不能保得住长沙都是未知,又怎不对闯军百般警惕呢? 对这两种观点,朱慈烺倒也没有急着表态。 他很清楚,这两种意见其实并无高下之分,说到底在没有相应实力支撑的情况下万般谋算都不过只是镜水月而已。 这倒不是说他心中无有想法,只不过他身负万众期望,在未曾真正亲自见过闯军诸将之前又怎能轻易将心中想法说出? 第二日入夜时分,朱慈烺一行终于抵达湘阴。 朱慈烺虽然来的极其突然,但不论湖南诸官还是闯军各将都对此次迎接极为上心,所以该当准备的规制礼器倒也算是齐备。 又是一番颇为繁琐的流程,朱慈烺在城外营地接受了众人拜见,待到一切结束,营中酒宴开始之时太阳却也堪堪将要落下了。 前半场自不必说,该论的万元吉已然论完,余者不过只是诸将再次表达对太子殿下的忠诚,而在这个当口,朱慈烺却也趁着酒劲与各将聊了起来。 “当初在李自成老营里,本宫却也被吓得不轻啊。” 话音落下,本还热闹非凡的大帐之中突然便静了下来,谁都搞不清楚,在诸事已然定好的节里,太子殿下缘何又说了这么一遭。 “不过不管是李闯未曾想着杀我,还是高皇后和诸将的来信起了作用,反正咱是熬过来了。” 呼~~~~。 话音落下,帐中气氛顿时一松。 也不知是武人呼吸本就粗壮还是先前那句带给诸人的压力实在太大,一时间便自大帐各处传来了几道舒气之声。 见此情形,章旷便悄咪咪往上位看了一眼,待见朱慈烺面色微微发红之后,他却意识到殿下很可能是在与诸将轮番畅饮之下喝多了,如此才睹人思事,想到了当年。 切莫在这里提到先皇啊! 想到这里,章旷心下不由一阵发慌,所幸他的应变之能远超万元吉,念头转动之间便笑着对太子殿下说道:“真真吉人自有天相,却不知殿下是如何到了应天的啊?” (本章完) 今天的一章跑到前面了,叫一场醉酒 今天的一章跑到前面了,叫一场醉酒 第二百五十五章一场醉酒,更正为第二百五十六章 (本章完) 第258章 二桃杀三士?肯定的! 第258章 二桃杀三士?肯定的! 十月份的长沙已然开始凉了下来,虽说太子殿下的帐中摆了好几个火盆,但因为防炭毒却还得将帐帘子打起, 如此一来,哪怕武人气血旺盛,但在外间坐了一阵的李过却还是觉得手脚有些发凉。 老实讲,这一趟他本是不打算来的。 怎奈帐下还有几万张嘴等着吃饭,他若再端着架子不知变通,说不得自己这一路便连旁人的残羹冷炙都轮不到了。 李过很清楚,与驻在平江的那两拨相比,他这一路压根没什么优势。 郝摇旗他们虽然兵卒众多,但论到根里也仅是骤然起势,若不能将手下的嘴全都哄住,那么大抵也就是其兴也勃焉其亡也忽焉。 再看田见秀他们,那几人拢共也仅两万多人马,但这些兵卒俱为各营精锐,战斗力之强悍便在闯王全盛之时也能在军中排到前面。 这两路,一个可凭粮草轻易拿捏,一个能用极小代价获得强军。 与之相比,李过这里不但架构稳定,更还掌着不小的力量,哪怕换位相处他大抵也会将有限的粮食投入到平江那里,又怎可能. 所以他便来了。 在酒宴将将结束之时便来到了太子殿下帐外等候。 只是 “此地的冬天虽不似西北那般苦寒,但那阴湿气却也难捱的很,你们要早些做好准备,万莫让兵卒有了损伤。” “谢殿下关心,末将回去便立刻着手准备,只是” 李过此番前来就是表忠心的,为了获得后勤供给的优待,他甚至都已准备做出让渡出一些权力。 可谁曾想他这里话还未出,太子殿下便一直东拉西扯,直叫有求于人的李过心中如猫抓一般,却怎么也寻不到合适的时机。 “只是末将所部骤然到来,各种物资却还得地方上多多支持。” “我明白你的意思,这个稍等再说。” 将才找到机会,李过便将话题扯了过去,可当太子殿下回应入耳之时他的心却立马便凉了半截。 “殿下,咱们这些人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出身,此时既已归于大明,那便唯您马首是瞻,再与过往无有半点瓜葛,哪怕您现在下令全军整编,我等也绝无二话!” 情急之下,李过却也顾不得那么许多,拜在地上将自己心中所想一股脑道出之后便只等着太子殿下到底会做出何等回应。 “启禀殿下,田见秀田将军求见。” “让他进来,”听到宿卫禀报,朱慈烺似也未太惊讶,其后应了一句才又对李过说道:“李将军先起来吧,也非本宫.唉~~,等一下你就明白了。” 话音落下,李过自得起身,与此同时手中捧着一碗醒酒汤的田见秀也出现在了大帐之外。 “末将拜见太子殿下。” 待将那装着醒酒汤的小碗递到宿卫手中,田见秀便直接拜了下去,可出人意料的是,当他发现有人捷足先登之时竟然未曾露出半点旁的情绪,似乎他这一趟也仅是为了送那碗汤而已。 “殿下,这是醒酒汤于酒后诸多不适颇为有效,末将斗胆请您试上一试。” 话音落下,田见秀自一旁小桌上拿过一支茶杯,待将碗中汤水分至其中便直接一口饮下,随后才又往上位看了过去。 “不必如此的,本宫平日里也只是走到哪里吃到哪里,这还是第一次有人替我试毒。” 一面说着,朱慈烺一面招了招手,其后那宿卫端着碗走了过来,而他则又在趁着这个空档说了起来:“伱的来意本宫清楚,不过此事倒也不在这一时三刻,咱们便先话一阵家常吧。” 太子殿下既已如此说了,就算田、李二人心中再是焦急忐忑却也只能陪着殿下聊了下去。 其后三人从古到今、从南到北的聊了好一阵子,待到外间宿卫再次入帐,太子殿下才意犹未尽地停了下来。 “禀殿下,郝摇旗郝将军求见。” “嗯,让他进来吧。” 到了这会,不管田见秀或是李过都已明白太子殿下到底在等什么,他们的心也终于随着这般明悟而沉了下去。 这大抵便是要待价而沽吧。 心念及此,二人于不经意间对视一眼,待从对方眼中看到一抹几不可察的失望之后便也不再奢求什么。 很明显,太子殿下已然猜到了三家都会前来,而于正常情况来说,殿下便该单独见过各人,再按着三方不同的价码给予不同的对待。 可现在呢。 殿下不但未曾遮掩,更还将他们强留帐中等待三人聚全,这显然是已有了定计,只等各家到来便要直接宣布的架势。 会是自己吗? 念头方在心中生出,田见秀便将其生生掐灭。 虽说他在闯军里素来都是人缘最好的一个,可这却不代表他辨不明情势。 他很清楚,莫看大明已将三路人马全都归于麾下,太子殿下更还通过各种或明或暗的方式为三家归明扫清了障碍,但面对这么一股庞大的力量,若不分化瓦解一番,谁又能真正放心? 而这分化瓦解的法子.大抵便是要让三家为了粮草而当面相争吧。 随着念头的接连产生,田见秀心中顿感凄凉。 不过年余之前,他们还是威震天下的强军,可现在他们不但如同丧家之犬,更还得为了些许残羹剩饭而在这小儿面前互相攀咬。 若非 嗨! “末将郝摇旗,拜见太子殿下。” “起来吧。” 就当田见秀心念转动之际,一阵对话声毫无阻拦地传了过来,而当他转头看去,却也毫无意外地从其眼中看到了满满的疑虑。 自家事自家知。 郝摇旗明白,虽然他麾下兵力最多,但因为种种缘由,他也是最需要大义名分和军需给养支持的。 这般情形之下,他自然没什么退路。 所以在想到另外两部都会前来表明自己的忠心之后,他思量半晌终还是决定最后一个来到太子殿下帐中。“殿下,末.” 心意既定便也没什么犹豫的了,可当他正打算当着另外两人面直接将自己准备好的条件抛出去时,却见太子殿下微微抬手,随后却先说了起来。 “本宫晓得三位将军的来意,但有些话需得说在前面。” 这就要开始了吗? 话音传出,田见秀心中悲戚更浓。 在他想来,其后太子殿下大抵便会说些粮草上的困难,剩下的便是静待三家各自出价乃至相互攻讦。 由此,在他耳中这话便如命令斗犬相互攻击的号令,哪怕三家之间已然生了龃龉,他又怎能不生出凄然之感? “湖南才经战乱,虽不到十室九空的地步,但要供养这么一路大军却也是无有可能的。” 果然。 随着朱慈烺的话语声,后面赶来的郝摇旗立刻便确定了自己心中的猜测。 在山中之时他的确对田见秀施了些手段,可那也是在他们这些大将因闯王身死而乱做一团的情况下。 虽说到了现在,他不可能再将那些兵卒都还回去,可这也不代表他能毫无心理负担的在外人面前和李、田二人撕吧起来啊。 只是 若不如此,手下那么多兄弟又该如何? “所以本宫便想了个法子,想请三位将军一同参详参详。” 歹毒!忒是歹毒! 万没想到,这小子看着和善可亲、人畜无害,做起事来竟能毫无顾虑的用出如此歹毒的手段。 就当朱慈烺斟酌着自己的话语时,早早便将自己的投名状交了上去的李过却已被其恶毒心思惊得不知该如何是好。 他不是没见过当年闯王是如何对待其余那些农民军的,可不管怎样,当年的闯王好歹也只是在暗地里施以手段,却从来未曾明晃晃地将人当做蛊虫一般。 这般毫无底线的手段直惊得李过脑中一阵发懵,更也不知此等局面他到底是该撕咬出去还是该. “既然湖南只需守着江防,那么也当用不了这么多兵力,所以本宫便想将你们分为三部,一部留于湖南,一部去往江西,另一部则入贵州,如此一来各部皆能得到充足补给,湖南百姓也便不用背上太大负担了。” 嗯? 充足补给? 敏锐地察觉到太子殿下话中要点,三人顿时一愣。 只听过二桃杀三士,何曾听过三桃杀三士? 可若不是二桃,又怎能达到分化瓦解的目的? 心念及此,饶是三人都闯过诸多风浪却也觉得自己已看不破太子殿下的筹算。 可依着现在的情形,他们也不可能直接插话,如此一来,各人虽满心疑惑却也只能耐心听了下去。 “只是这三地各有利弊,到底该如何抉择却还得征求你们三人的意见。” 二桃是在这里吗? 随着朱慈烺话音落下,三人似是明白了太子殿下的谋算到底落在哪里,只是先前他们从未想到过这几处的不同,所以便异口同声的抱拳问道。 “请殿下明示。” “贵州需得面对张献忠,江西需得面对鞑子,不过留在湖南虽不用作战,可也得剿匪屯田、防备江北,细论起来却也是差不多的。” 闻得此言,三人非但未能解了疑惑,便连看向太子殿下的目光中也不由带上了些.审视? 难道殿下就真指望用这个分化瓦解? 这三地自然不可能如殿下所说“差不多”,可他们若真害怕打仗,那在闯王身死之时寻个地方一藏不就完了,又何必巴颠颠地跑来投明? “殿下,恕末将直言,这三处在我等厮杀汉眼中的确如您所言,只是不知在粮草供给上可有什么差别?” 要说这郝摇旗能在动乱之中以一偏将之身拢了这么一支大军,其能力魄力自然都能称得上上。 就当各人都在不断思量太子殿下之谋到底落在何处时,他却主动出言破了这僵局。 “不是说了吗?没差别,都是充足供应,只是” 随着这一声“只是”传出,三人心中疑惑顿消,立时便聚精会神听了起来,可当他们听到太子殿后面的话时心中却直如塞进了只猫一般。 “只是川滇道路崎岖难行,偶有耽搁却也是难免的,不过若从广西走水路的话,大抵也不至耽搁什么。” 从饮宴结束之时算起,他们便已料定太子殿下会如湖南那些官员一般用粮草加剧各部之间的矛盾。 可话已说到这般份上,哪怕殿下已然说过三地的不同,但这点不同却绝对不至于让三部撕破脸皮。 这般情形之下,三人却也不由于心中想着:要么便是自家还未看穿太子殿下的谋算,要么便是殿下压根就没打算搞分化瓦解那一套。 只是 可能吗? 若是自己三人驽钝之下看不穿谋算,殿下又怎能达到二桃杀三士的目的。 若殿下真没那等想法. 不可能! 定是太子殿下心计过深,自己这几个厮杀汉看不出来罢了。 念头既生,各人心中便又添了几分谨慎,可他们的确未曾察觉到这番安排里面到底含着何等谋算,便是添了谨慎又能如何? 初时三人心中虽已做好亲身入局的准备,但在面上却未曾露出半点,可当事情的发展远出他们所料之后,心中的疑虑、担忧等种种情绪便不由自主地在面上显了出来。 “三位将军还有顾虑?” 面对明显心怀顾虑的三人,身为上位者的朱慈烺便主动问了起来,可当他这一问发出,那三个在疆场杀了半生的战将却只是挂着一张苦脸,竟无人主动应答。 “三位将军,本宫虽为单独一见而用了些手段,但自你等入帐之时每言每语皆无有半点瞒藏,”说着,朱慈烺起身走了几步,待到抵近三人身前之时便又接着说道:“所以本宫也希望三位将军能以诚待我。” 面对这等说辞,哪怕三人皆有些不敢置信,可面对实打实的情况,他们却又找不到半点分化瓦解的痕迹。 如此一来,几人虽有心说些什么,但也不知该怎么开口了。 “殿下,末将” “有话便说,都是战场上的厮杀汉,如何扭扭捏捏似个老太太一般?” 眼见这三个货色如此模样,朱慈烺心中顿时生了股无名业火,可当他这近乎羞辱的话一出,脾气暴躁一些的李过便有些忍不住了。 “敢问殿下,难道您就不打算对我等分化一番再加使用吗?” 不知道啥情况,多了一个分卷,二百五十六一场醉酒跑到前面去了。 (本章完) 第259章 问题不小 第259章 问题不小 11月22日晨 杭州 江南之战结束已过三四个月,因战事而萧条下来的杭州也逐渐恢复了些往日繁华。 只是这种繁华还不及过去的十之五六,却也让人不免为后面的日子忧心。 “不知明年会不会免税。” 杭州城门之外,几个挑着大小担筐的百姓正聚在一起等待城门开启,而趁着这个功夫,年岁稍长一些的却没头没脑地说了这么一句。 他们都是杭州附近的农夫,平素里农活不多的时候都会砍点柴火送到城里,多少也算是能补贴点家用。 之前鞑子兵临城下,他们的柴火自然没了去处,家里的收入便也因此少了那么一节。 所以,眼看着将到年末,这年长些的也便想到了明年的税银。 “三叔,你想得也忒多了点,今年又没遭天灾,官家又怎会免咱的税?” 其实那年长农夫也不过是等得着急才莫名出了这么一句,可谁曾想他这里话音未落,边上便有个约莫三十左右的精瘦汉子直接耻笑了一句。 “怎不会?我听赵家厨里的说,遭了兵灾和遭了天灾是一样的,官家大抵都会免些徭役丁钱。” 年长农夫口中所说的赵家乃是杭州城里的大户,此番所送木炭便是让赵家备着准备过冬所用。 切莫以为现下不过十月,江南的天气虽然不似早前那般闷热难耐,但也用不着这么早就开始购买木炭。 需知,似这等大户人家用来取暖的皆是上好木炭,若真等到天冷下来再备,一来这数量不见得能够使,二来这价格却也得高上一些。 所以,当每年天气逐渐转冷,这些农人便也会在往大户人家送木柴时再担上几担木炭。 “三叔,我看你真是想得忒多,今年鞑子虽闹得厉害,但过来过去都只是在城里闹腾,我们那庄子便连半个鞑子都未曾见过,又怎算闹了兵灾?” “乱说!鞑子将来的时候,里长不是还领着一个去大房那里催过粮?” “你家交了?” 这年长农夫本想用有鞑子来过证明自家庄子也是受了兵灾的,可谁曾想,那年轻些的只这一句就生生将他问得无言以对。 缘何? 他口中所说的鞑子的确来过,但也仅只来过一次而已。 说到底,驻在他们县里的鞑子拢共也就千八百人,才散出去过一次,太子殿下的队伍便打了过来。 其后打了几仗,鞑子们便缩在县城不敢出去,他们的粮食自然也就不用交了。 “我!伱就是这么和长辈说话的?!” “你看你看,就不爱跟你说话,不就是辈分高些吗?动不动就拿这压人,忒没意思!” “闹什么,你三叔说的也没错,咱们是没受祸害,可城里的王家不是还被鞑子灭族了吗?若将这事拿出来,谁敢说咱们县没遭兵灾?” 眼见两人就要杠起来,坐在那三叔身旁的络腮胡子便出言说了几句,而当他这话音落下,那年轻人却不似先前那般出言硬怼,显然是这两人的分量有所不同。 这也难怪,那年轻的口中虽三叔长,三叔短,可论到根里,他们之间的关系却已出了五服,却不似这络腮胡子一般是那年轻人正儿八经的叔。 不管怎样,因这络腮胡的一句,本快要杠起来的两人便没了言语,而在此时从队伍前方传来一阵嘈杂,随即那厚重的城门便从里面被推开了。 “门开了,入城的钱是各交各的还是我给包了?” “你包了吧,这是你寻来的路子,咱们又结不了钱。” 方才自地上起身,那络腮胡子便先问了一句,待听到各人都是这般说法之后他也不多言语,自腰间摸出十多个铜钱便攥在手里。 这却不是络腮胡要替他们付了这入城钱,主要他们之前送炭柴的那家因犯案而被抄家,后来这赵家却是络腮胡联系下来的路子,各人无法在赵家结账又不想先出了入城钱,所以便有了这么一遭。 切莫以为这些农人算得太细,要知道寻常农户一年下来能混个温饱便已算是日子过的极好,而这伙人里除了那络腮胡大抵也便没人能拿出那三两文的入城钱了。 商量好各事,几个人便安安稳稳地排在队伍里,趁着这个当口,那年轻人便悄摸摸地往那络腮胡跟前靠了一靠。 “叔,送完炭柴你们能不能等我一下?” “干啥?” “我想到城里转转。” 待听到那年轻人的回答,络腮胡便皱着眉头瞪了一眼,而那年轻人却似被看穿了心事一般,立刻就将头低了下来。 “苏家是谋反,你怎敢还往跟前靠?” “她就是一粗使丫头,这等大事和她有什么关系?” 眼见自家这侄儿,还在硬梗,那络腮胡立时便有些恼怒,只是周遭那么多人他却却又不得不将火气生生压下,随后才耐着性子悄悄说了起来。 “若换以前,只要你们两情相悦,叔便是费了这面皮,也当设法请管事成全了你们,可现在苏家犯了那等大事,你又能去哪里寻她呀?” 话音落下,那年轻人默然不语,见此情形,络腮胡本还想再说上几句,可于此时却有一独臂兵将从他们身边走过,他的注意力自然也就被吸引了过去。 “咨议局入城公干。” 还未到靠到守城兵丁跟前,那独臂兵将便自腰间拿出一块牌子丢了过去,而那些兵丁则在接过牌子后麻溜地看了一眼便殷勤地将人迎了进去。 面对此等景象,人面广些的络腮胡倒还没什么反应,那年轻人却是被惊了一大跳。 “叔,这” “噤声!” 距他们那庄子不远便有一卫所,在这年轻人的印象中,他们小时候那卫所庄子里就有不少残了,只是那些人没了生计都只四五年光景就都再没见过。 两相比较之下,他又怎会不惊讶于这独臂兵将的威风呢? “这都是跟着太子殿下搏过命的,不是我们能够议论的,知道吗?” “哦。” 待听自家叔父的解释,那年轻人当是有些似懂非懂,可他看向独臂兵将眼神中的羡慕却是怎么都隐藏不住。 也许似这等人物便能轻松将她救出来吧。 对于年轻人的羡慕,吴昌瑞自是毫无察觉。不过他身为累世军户,又怎不知早年间的伤残兵卒会是何等下场? 如此情形之下,哪怕甚少有人当面表达过对他这般境遇的羡慕,但素来机敏的他又怎会一无所觉? 当然,在最初丢了膀子时,他也曾对尽力救了自己一命的郑大夫恼恨不已。 可那一阵子太子殿下隔三差五便会来伤兵营里转转,更还因他起了轻生之念而厉声呵斥。 如此,他也便打算暂时活着,等熬不下去再说其他。 之后,殿下一直领兵在外,来到伤兵营的次数也少了许多,他虽未曾如最初那般寻死觅活,但精神头却肉眼可见的一日不如一日。 到了那会,他也已想来,太子殿下那是天上的人物,又哪里来的功夫将心思在他们这些寻常兵卒身上? 不过,他倒不是心生怨怼,说到底祖祖辈辈都是吃这口军粮的,轮到他遭这乱世也只是命数罢了。 就这么在伤兵营里过了三两个月,看着一个个兵卒伤愈离去,又有一个个新的兵卒因这样那样的伤而入了营中,他的求死之心虽也淡了一些,可对将来的恐惧却越来越盛。 直到那封谕令发来,整个营中哭成一片。 他们真的没想到,日理万机的太子殿下竟还记着他们这些废人。 殿下不但给了他们丰厚的抚恤,更还给他们找了一条体面的出路。 如此安排又怎能不让这些沙场悍卒痛哭流涕? 只是 吴昌瑞最终被安排到了地方,未能如其他那些人一般再回军中任职。 毕竟从表面看来他虽只失了右面的膀子并不影响行动,但鞑子那一脚终还是让其心肺受损却是和李朝东落下同样的毛病。 由此,他便在一个多月前跟着新上任的县令和咨议局的书办去了华亭。 “劳驾问下,衣帽巷怎么走?” 入了城门,吴昌瑞便直端端往城内而去,可当他走了几步却突然想起自己并不知道那联络的地点到底在何处。 如此情形,饶是他现在已是有了些身份的人,却也不得不转身朝那守城兵丁客气地问了一句。 “上官,直走第三个牌坊右转,再于第二个路口左转,待见两个石狮子再” 那兵卒稀稀落落地说了几句,而吴昌瑞却只皱着眉头,似乎还在脑中搅着什么忧患左转石狮子。 “哎呀,上官,咱这里走不开,要不然就带着你去了。” “大人!我知道!我能带你去。” 这般情形,那兵卒自是猜到这独步兵将的想法,可当他提前用话将其嘴堵死之时却听后面队伍中传来了一阵喊声。 “行,就你来吧。” 话音落下,本还在外面排队的年轻农人扭头说了几句便不顾那络腮胡焦急地目光,直接一路小跑赶了过来。 “他给我带路也算公干,这入城钱需得免了。” “上官,这点小事哪里还需您亲自安排。” 待听那兵丁所言,吴昌瑞笑着点了点头,显然是对他们的态度极其满意。 这也难怪,此时的咨议局在普通百姓那里虽还名声不显,但其人员却已布到了江南各县,这些吃着官饭的兵丁们又怎不知这帮人都是曾跟着太子殿下出生入死的,哪怕咨议局还管不到他们,但添上几分恭敬又有什么可奇怪的。 半晌之后,那年轻人按着吴昌瑞所言将其带到了一个宅子门口。 待到敲开大门,那年轻人只听一声“你先在外等着”,紧接着便见其人入内,而那大门自也关了起来。 对此,他倒也未曾觉得有什么不妥,说到底似他这等在地里刨食的便往寻常大户家里送炭柴时也只能在后门停下。 若非今日有人引领,他又哪来的资格在这等宅子门口等人? 更何况. 约莫过了三四刻功夫,那宅子大门再次打开,而当他将才看到那独臂兵将的身影便立刻跑了过去。 “大人,不知您还要去何处?” “随便寻个吃饭的地方吧。” 待听到那年轻人殷勤的问询,吴昌瑞只心不在焉地回了一句便在其带领下穿梭于杭州城的巷道之间。 华亭距离杭州并不算近,哪怕他骑着快马,这一来一回也得上几日,而他宁愿丢下手里差事也要来这一趟杭州,为的便是将自己在华亭的所见所闻通过信得过的渠道传至李朝东手里。 老实讲,经了这等大起大落,他的性子早已不似过去那般跳脱,待到华亭之后,他也只是打算安安稳稳地混好差事,切莫给殿下丢人,至于旁的却是真真未曾想过。 可谁知,地方上的事虽比不得他们卫所里那般肆无忌惮,但若将其掰开揉碎来看却能把人吓上一大跳。 由此,他终在思量数日之后假托探望亲友之名来了趟杭州,准备用那等渠道将这事告知自己的顶头上司。 “你也坐。” “大人面前小的哪敢入座?我在边上伺候就成。” 心中思绪不断转动,吴昌瑞又将在那宅子里所听到的和自己在华亭所见拢了一拢,待到其反应过来之时,他人已在酒楼靠窗的雅间中落座,而那年轻人则恭敬地侯在一旁。 “不必如此,当初咱也不过一寻常兵卒,若非殿下心善,似我这等废人又怎会有今日?” 话音落下,那年轻人口中称是,但就是不敢落座。 见此情形,吴昌瑞用仅存的一只膀子将其强行拽到座上,随后才与其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了起来。 “你叫什么?” “回大人的话,小的叫卢大山。” “是哪的人啊。” 也不知是吴昌瑞心中有事,还是两人之间因身份差别而没旁的话说,总之在这一顿饭中,他问来问去也就是那么几句循环播放,而那卢大山却也不耐其烦地一再回答。 三两刻之后,吴昌瑞再次回过神来,待见桌上已吃了个干净的饭菜,他便准备给卢大山几文赏钱,可谁知这时他却透过窗户看见了一个有些眼熟的身影。 这是殿下? (本章完) 第260章 伸出去的手终还是有了回应 第260章 伸出去的手终还是有了回应 那人影虽未如平时一般身着甲胄,但吴昌瑞还是在出到酒楼门口后确定对方身份。 只是太子殿下这般白龙鱼服显然是不想让旁人认出,他虽身距二三丈,却还是犹犹豫豫不敢上前相认。 “吴昌瑞?你怎在此?” 他那身形也着实太过显眼,不光一身兵将打扮,更还少了半边膀子,再加上酒楼台阶本就比街面高上一些,所以最多也就三四个呼吸的功夫朱慈烺便注意到了望着自己的那独臂兵将。 好吧。 随着自己的名字从太子殿下口中传出,本就有些犹豫的吴昌瑞立时就变得手足无措。 待到朱慈烺往他这边走来之时,这也算是经过生死的悍卒先是身形半弯似是想要行礼,紧接着却又止住动作显然是考虑到了场合的关系。 “走,里面说。” 这一声招呼总算是解了吴昌瑞的尴尬,其后在他的引领之下,朱慈烺到了二楼雅间。 随后他将那名为卢大山的年轻人打发离开才一个头磕在了地上。 “吴昌瑞,拜见太子殿下。” “起来吧,当初也没见你礼数周全。” 笑着骂了一句,朱慈烺便细细打量了一番,待觉吴昌瑞精神不错,他这才对着跟在身旁的胡一青说了起来。 “若非他舍命相救,怕是咱的命早就交代到鞑子手里了。” 这胡一青本该在江西领兵,可朱慈烺也不知出于哪种考量却在回程路过赣州时将他带在了身边。 由此,这个沙场勇将便暂时干起了亲卫的活计。 这倒也非朱慈烺用了什么御人的法子,主要湖南局面的变化产生了一系列连锁反应,而在这连锁反应之下,他也便有了新的想法。 那一夜,懵懵懂懂的三名闯军将领终在将话彻底说破之后,明白了太子殿下并未藏着旁的心思。 朱慈烺的法子说来也是简单,就是毫无保留的将现在的情况一一道出,然后再将自己所能想到的解决办法丢出来让三人权衡。 一番思量之后,郝、李、田三人不但认同了朱慈烺的办法,更还主动请缨前去说服其余诸将,颇难处理的闯军问题就这么解决了。 简单吗? 看起来似乎是极其简单的,可要不是朱慈烺因为先知先觉而对这些闯军将领有着相当透彻的认识,谁又敢轻易与这些曾经的死敌交心呢? 所谓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 不论出现这种情况的原因到底是什么,是不是有人会在私底下嘲笑“屠狗辈”,但不可否认的是,当郝摇旗、田见秀、李过这些出身卑微的闯军将帅,从大明监国太子身上身上感受到足够的尊重和满满的坦诚之后,许多原本看起来似乎根本不可能得解的问题便似雪遇骄阳一般再无痕迹。 当然,这并不代表朱慈烺在一夜之间便对闯军各部拥有了如宿卫一般的掌控能力。 但不可否认的是,通过一系列操作之后,闯军诸将的感念对象非常自然地从何腾蛟与湖南各官变成了朱慈烺。 只要他不出昏招,那便能轻易想见,这支人马对他的忠诚度必然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逐渐加强,直至到达宿卫各军的程度。 在原本的历史上,这些闯军在归明之后确有这样那样的问题,但这里面既有他们本身内斗的关系,也有明廷内部斗争的原因,却不能将全部问题都归咎于这支坚持到最后的人马身上。 就拿隆武身死来说。 最初他在察觉到郑家并不足依之后便命人去与何腾蛟联系,待到诸事确定之后他才取道汀州试图前往湖南。 可谁曾想,何腾蛟在派出郝摇旗时便嘱托“万勿假戏真做”,其后无人接应的隆武在汀州被俘,而原本还掌着湖南全境的何腾蛟却也因明军大溃而不得不退入广西。 通过这件事便能够很轻易的看出,待到隆武继位之时,明廷中枢其实已经失去了对地方掌控,那何腾蛟虽不见真有至自家皇帝于死地的心思,但其行为却在实际上导致了这一结果的出现。 至于郝摇旗. 他的想法大抵也很简单:当初那么多兄弟,何督就给咱们配了足额,吃谁的饷办谁的事,皇帝怎样又关咱鸟事? 当然,若是郝摇旗火速前去接应也不见得真能将隆武迎出,但有那么一句话,何腾蛟的野心却已昭然若揭。 不过在这个节里,估摸着何腾蛟也当不会再这种机会。 毕竟现在他能真正掌控的人马也就那么四五千,而闯军各部也已明白自己吃的粮到底源自何处。 无有强大力量的支持,他又怎会生出旁的心思? 最终,在朱慈烺离开湖南之前,诸路闯军便已开始了对所部老弱的裁撤,而这些被裁撤下来的兵卒则会以屯田军的形式,填补因人口损失而无人耕种田地。 这倒也算是皆大欢喜,虽然闯军一旦起事便维持着庞大的人数,甚至还刻意裹挟那帮毫无战力的普通百姓,但说到底这只是因为他们流寇的性质而需要混乱所致,却非真的指望蚁多咬死象。 所以,当朱慈烺说出裁撤老弱,并给出安置办法之后,这几个已经因坦诚而对太子殿下生出信任之心的闯军将领,略一犹豫也便应了下来。 当然,这个过程自然也需一些时间,甚至说当屯田部队成军之后,各部主力也还得用些时间才能真正恢复战力。 可一旦等到这些事情全都完成,不光朱慈烺对西南、湖广的控制力会有极大的提升,便连福建也当能感受到来自周遭的庞大压力了。 闲话休提。 一番闲聊,朱慈烺便又问起了吴昌瑞缘何会出现在杭州,而当吴昌瑞又将先前在那宅院中所言细细说了之后,朱慈烺本还颇为不错的心情顿时便阴沉了下来。 “你回去后莫多说,也莫多做,一切照旧便是,我倒要看看他们翻出多大的浪。” “是,殿下,只是” “怎了?” “那都是您的银子啊,他们这么搞.” “无妨,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左右江西那边还需时间准备,有人陪咱解闷也是好的。”话已说到这般份上,吴昌瑞自然不会再多说什么,不过当他听到中间那句时却也不由说了一句:“殿下,能不能把我调回军中啊?地方上的那帮人忒是奸猾,若非他们只将我当成个混日子的,咱也真真得被闷在鼓里。” “却是难为伱了。” “啊!殿下,咱可不是诉苦啊,就是在地方上待着总没有军中那么爽利,咱才” “我明白,”说了这三个字,朱慈烺便沉默了下去,待到吴昌瑞都有些紧张时,他才又接着说道:“可要是连你们都不愿帮我,那我还能信得谁来?” 话音入耳,吴昌瑞先是一愣,待又想到自己这些日子的所见所闻却又似脑中某条通路被突然打通一般。 “殿下,咱明白了,咱一定帮您好好看着他们!” 待听到吴昌瑞的表态,朱慈烺自然满脸欣慰。 可与此同时他也知道,似吴昌瑞这等久在军中的,哪怕脑瓜子还算好使,又怎可能斗得过那帮子已然奸猾到极致的官员? 不过今日一事他总算也看到了自己这瞒天过海之计的成效,毕竟他已经通过吴昌瑞知道了下面那帮子人到底在搞些什么。 只此一点,他便要远强于自己那个万事都被蒙在鼓里的便宜老子了。 又叙了一阵,朱慈烺便带着胡一青回到了街面上。 他本是昨夜入的杭州,待到今早心潮顿起才上街来看看民生恢复几何。 “少爷,缘何不将那班子人全都捕了?” 从见到吴昌瑞开始,胡一青便非常自觉的当起了哑巴,可他毕竟是个气血旺盛的厮杀汉,在听完吴昌瑞所言之后,便是一时能忍住心中恼恨,又怎可能一直忍下去? “能捕得干净吗?” “大抵.捕不干净。” 将听到太子殿下所言,他第一反应便是有一个抓一个,总有能抓完的时候,可当话到嘴边却又一变,紧接着他便又强自解释起来。 “但抓不完归抓不完,若是发现一个便抓一个,至少也能让他们心存畏惧,行事也不至那么肆无忌惮了。” “这种事没法子的。” 朱慈烺一面走着,一面张望着街面上的所有事务,似乎那小摊子上的玩意却也远重要于贪官污吏,却让胡一青好一阵气闷。 “官印在手,除了极个别人之外又有哪个能挡得住各种诱惑?”说着,朱慈烺往街边的一个粮店跟前凑了凑,待看清上面的价格才又接着说道:“你今日抓走一个,明日上来的过不了几天便又是贪官一个,若真就这么一直抓下去,怕是天下的官便得都被抓完了。” “可” 胡一青才待再说,却见太子殿下抬了抬手,随后有一粮店的伙计见几人衣着华贵凑了过来,太子殿下与其问了几句才又转身离开。 “该抓当然得抓,最好是能用最小的动作让他们生出最大的恐惧,如此才能在不生出大风浪的前提下让他们多多掂量着些。” 若换成以前的朱慈烺,他肯定要比胡一青还要激进,可他作为大明的最高统治者,所虑所想皆得以稳定为主,若非被逼到一百一上,却怎么都不可能破坏这哪怕千疮百孔,但的确来之不易的稳定。 当然,他自可图一时爽快,将那贪官们一个个都抓起来杀掉,而且以他现在的实力,只要寻上一个合理的由头,再给诸官留下一份念想,大抵也不至于引起太过剧烈的反弹。 可是,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不管兴亡,只要出现大的动荡,第一个受到冲击的必然会是最最普通的老百姓们。 今日他能将贪官杀个大半,但其后引起的一系列后果却得百姓来担。 在深知这一点的情况下,曾经作为普通百姓一员的朱慈烺又怎可能冒着一家家普通百姓被淹没在狂潮之中的风险肆意施为?又怎可能毫无心理负担的说出那句:再苦一苦百姓? 投鼠忌器大抵便是如此吧。 当然,这并不代表他会对吴昌瑞所报视而不见,否则他又何必挖空心思将这些忠于自己的兵卒安顿到地方上呢? 只不过此等机会也算是千载难逢,到底该如何使其达到最好的效果却也得细细思量斟酌一番。 最终,胡一青当还是未能搞明白殿下这一番言语的内在含义,而朱慈烺在了解了粮食布匹等物的大体价格之后便也没了再转下去的兴趣。 “去太后住处吧。” 淡淡地说了一句,他便领着胡一青换了个方向,而在看到他们二人的动作之后,周遭亦有十余个闲逛的汉子亦跟着换了方向。 约莫三两柱香的功夫,一行人来到了邹太后于杭州的住处,一番通禀之后,里面自有内监出迎,随后他便也入了院中,等待与邹老太太的会面。 要说这邹老太太的消息已然不似从前那般灵通,朱慈烺昨夜入城时虽未刻意张扬,但他也给身在杭州的几名朝廷重臣去了消息,言说不必急着来拜,今日自会相召。 可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邹老太太似乎对朱慈烺的到来无有半点准备,待到她准备齐全之时,距朱慈烺入院却已过了近三两刻功夫。 “孙儿拜见太后。” 按着规制,朱慈烺乖乖拜了一下,而那老太后在听到这一声孙儿之后便似听到了天大的喜讯一般。 “太子快起,太子快起,你我祖孙无需计较这些。” 顺着话茬起身之后,朱慈烺便在一旁寻了个位置坐下,而当他再往太后身旁看去之时却未发现那道丽影,这却让他心中顿时一空。 “孙儿昨夜回来之后便想先来拜见,怎奈时辰已晚怕耽误了太后休息,如此才等到今早,属实罪过。” “无妨的,无妨的,太子有这份心便成,何时来我这里却都无妨的。” 一老一小就这么毫无营养的聊了一阵,待到时辰差不多了,才听老太后似是无心一般的说了一句:“之前跟在我身边的那月丫头被家里唤回去了,若太子得空可替我去看一眼?” (本章完) 第261章 被蒙蔽了,但是他不知道 第261章 被蒙蔽了,但是他不知道 “之前跟在我身边的那月丫头被家里唤回去了,若太子得空可替我去看一眼?” 闻得此言,朱慈烺先是微微一愣,但于转念之间他便明白了潜藏在话语深处的暗示。 明眼人都清楚,太子殿下此番归来是必须得登基的。 为此,不但应天各臣早早就开始着手各种准备工作,便连逃到杭州的诸王各臣都已陆续返回。 可.邹太后还在这里,一点要走的意思都没有。 这一方面是因为她身份高贵不可轻动,但另一方面谁又能否认这不是弘光另立伪朝所带来的影响呢? 朱慈烺的正统性来源于崇祯,和南渡之后的小朝廷其实并没有半点瓜葛,他之所以一直尊着邹太后,说白了也就是尽力维持朝廷的团结,避免因这些有的没的而让鞑子钻了空子。 可现在不一样了啊。 不管弘光是受了胁迫还是心甘情愿,但在实际上他这块招牌却成了鞑子打乱朱慈烺节奏的利器。 将才平定的两广,千疮百孔的湖南,强敌在侧的江西,心口不一的福建,再加上已然打得一片稀烂的云贵川三省,朝中各臣又非傻子,他们怎不明白太子殿下不得不丢下这些回返江南之时到底会是何等心情。 更何况.现在的太子殿下早已今非昔比,便是拿这件事作为由头对弘光进行清算却也无人能挡。 这般情形之下,各官自然就有些拿不稳太子殿下到底会以何种态度对待邹太后。 由此,这才出现了宗室大臣赶往应天,而邹太后则滞留杭州,便连太子殿下入城的消息都无人通知的情况。 “孙儿此番回来便是接太后回应天的,若那徐家女侍候得好,待回去之后您再召来便是了。” 话音落下,邹太后面上虽未多大变化,但厅中内监侍女却一个个面露喜色。 显然他们都很清楚,若没有太子殿下这短短一句,太后将来怎样且还不知,但他们的命运却已能轻易想见。 之后的事倒也没什么好说,在得到太子殿下的承诺之后,邹太后也投桃报李以弘光嫡母、大明太后的身份表达了对他的支持。 其后,二人又寒暄了几句,待与其商量好出发时间便告辞离开前去见他留在杭州的几名大臣了。 说是几人,其实有资格面见朱慈烺的也只越其杰和朱国弼两人罢了,若再加上一个被特意召来的杭州知府张印立,早前动不动就塞进来一二十号朝廷的重臣的堂里,现在其实也就只他们几人罢了。 “殿下见过太后了?” 才一见面,各人也只来得及给朱慈烺行礼,随即便听越其杰试探着问了一句。 他是跟着朱慈烺从应天一路杀出的臣子,自然知道自家这位太子殿下的行事作风到底为何。 只是现在的强敌已然被赶回了江北,殿下更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平定了两广,稳住了湘赣。 在大半危机得解的情况下,谁能保证太子殿下还能保持以往的稳重和顾大局?谁又能保证殿下不会借此清算弘光? 所以,朱慈烺对邹老太后持着何种态度便显得极其惹人关心了。 “嗯,见过了,此番本宫会与太后一同返回南京,只可惜.” 一个长音之后,不但将才把心放下的越其杰紧张兮兮地抬头看了过来,便连在面上对此毫不关心的朱国弼也是类似的表情。 “只可惜二位回不去啊。” 话音落下,越其杰顿时长舒了一口气。 他是真怕听到诸如“太后身体不适”一类的话。 若真如此,那便代表殿下将要对弘光进行清算,届时虽不见能会引起多大风波,但这却也免不了会让好不容易才稳定下来的朝局再乱上一阵。 这般情形之下,他又怎可能不一见面便试探太子殿下的心意? 所幸,殿下还是那个殿下,并未因局面好转而生出骄横之心。 “臣等还有重责在身,便只能提前恭贺殿下了。” 随着话音传出,朱越二人自是理所当然的以大礼拜在了地上,只是他们后面还跟着一个原本就没资格参加登基大典的张印立,如此一来其人虽也跟着一同拜倒,但场面中的尴尬却也着实有些难以遮掩。 “起来吧,这也没什么好恭贺的,现在本宫还能领兵在外,以后怕是难了啊。” 这自然是朱慈烺的真心话,但这话才一出口,他却也意识到在场几人根本没有接茬的余地。 如此一来,他也便将话题扯到正处,可谁曾想,他这里还未张口,却听越其杰直愣愣地接了下去。 “殿下,您虽是先皇太子,但以早前情形而言,所面对的困难便是比之光武也毫不逊色,由此,臣请殿下以开国之君自视。” 话音落下,大体知道越其杰想法的朱国弼却还能保持着面上的镇定,但在后面的张印立却已被这“狂悖”之言惊得想要再次拜下。 当然,对朱慈烺而言这倒也算不得什么,只是在细细思量一番之后,他却多少也明白了越其杰话中的真正含义。 但凡开国之君,最大的特点便是在军队中拥有极高的威望。 有这一点,不但能在很大程度上消弭武将功高震主所带来的不安定,更能凭借着强大的军力使文官们有所忌惮。 只是 这话缘何会从越其杰口中说出呢? 心念及此,朱慈烺不由便想到了第一次与越其杰见面时的样子,那时的他将将把应天守军的体系打乱,若非越其杰提醒,他却也想不起来定下名头的重要性。 由此,他便觉得越其杰应是个建制派,当这话从其口中说出之时自然也就会感到一些惊讶。 不过这也不算什么,毕竟就现阶段而言,越其杰还是朱慈烺最为信重的几名臣子之一,既然他现在提到了此事,那朱慈烺自也不会遮掩。 “越卿所言甚合本宫之意,不过南征北战颇得些时间,若久离南京却还得再设些两全之法。”随着两人因这番言语而确定了对方心意,这个话题便没了再进行下去的道理,其后几人各自落座,朱慈烺便先了解起了杭州的情况。 若单论杭州一城,其实还不至于让朱慈烺专门将张印立唤来,但这里乃是京杭运河的起点,诸般在江南流通的物资大多都得于此转运。 以此为基,通过对杭州诸般情况的了解,朱慈烺便能从某种程度上推断出整个江南的大体情况了。 对于太子殿下的各种问题,张印立却也有所准备,在将杭州市场上的诸等物价挑重要的报了几样之后,他便静静地等待起了下一个问题。 在朱慈烺看来,张印立能答出这等问题大抵也算是勤勉了。 只是他白日里终也在街面上转了一阵,所见所闻却与张印立所报有些差别,所以在听完之后朱慈烺却也不由问了一句。 “张卿,据本宫所知,现在每斗粮食当在一百一十文左右,你所说八十六文却是哪天的价格?” 当初朱慈烺在应天大牢里曾和向仁生闲聊,那时因为敌兵将临,粮食的价格不但涨到了一百九十余文,更还一个时辰一个价。 只是现在毕竟不是物质极其丰富的后世,似粮食这等硬通货的价格真真是涨起来容易,掉下去难。 哪怕现在第一批自海外购得的粮食已然通过杭州散了出去,但要等到价格真正落到以往却还需些时日才对。 所以,当朱慈烺听到那八十六文时便不由生了疑惑:难道杭州的粮商因担心官府干涉而故意报低了粮食的价格? “殿下,前一阵子粮食初抵之时粮价一下便被砸了下来,微臣也是在那时做的统计,这几日粮食四散怕是又涨了起来。” “嗯,粮食关乎国计民生,你等地方官切得时刻关注。” “臣失职,于治下之了解竟不比殿下,请殿下治罪。” 说着,张印立便直接跪在了地上,只是在朱慈烺看来,哪怕他未曾将物价报的准确,但好歹也是做了这些工作,这般情形之下若再求全苛责却不知满朝大臣又有几个能用了。 只是 朱慈烺并不清楚,张印立所言各种数据皆非由他统计所得,乃是出自《万历会计录》的记载。 此书初于隆庆六年七月由户部编辑,待到成书之时已然到了万历四年二月二十六日。 这本耗时数年而成的财政典籍之中不但记录了朝廷各项收支情况,更还记录了当时大明全国的物价详情。 当然,只读圣贤书的张印立自然没那闲工夫去看这些东西,但他高价召来的幕客却对其中诸项颇为熟悉。 在经过早前军帐中一晤后,幕客们便觉得殿下似乎对数字之类的东西极感兴趣,待听到张印立受召之后便从上面挑了些关键数字,又按着现下的情形做了些调整才让东家记了个牢实。 如此,朱慈烺才会在听到其人所报各项数据之时觉得有些差别,但又似乎较为可信。 是的,大明的监国太子被这个唯唯诺诺的臣子蒙蔽了。 可话说回来,阳世间又有何人能免了这一遭呢? “无妨,无妨,下次再谨慎些便是了,”面对这颇为勤勉的臣子,朱慈烺自得略略嘉勉,待到其人又从地上起身之后,他便接着说道:“各家粮食卖多少银钱倒也不必太过关注,本宫只要求一点,从海外运回多少便得卖出多少,但有囤积,却得小心军法。” “微臣明白了。” 朱慈烺想得明白,依着海外的粮价,哪怕在江南只卖四五十文却也是有钱可赚的。 以此为基,他只要保证各家有源源不断的粮食流入,那么只消三两趟的量,江南粮食的价格必定会落到一个容易为普通百姓接受的程度。 这般情形之下,他最关键的任务便是保证粮食不被囤积,强压价格反倒会使流入的粮食不足。 又问了几句,张印立皆都顺利地答了出来。 眼见其人如此表现,朱慈烺不由觉得自己似乎对这个杭州知府有些低估,继而生出了对他再多加考验的心思。 到了这里,有关杭州的各项事宜都已问完,待到张印立告退之后,此番会议才算是进入了真正的主题之中。 由于鞑子阻隔和战乱的原因,在朱慈烺回返之前,小朝廷除了知道鞑子还未占下江西全境之外,其实也不太清楚那里的详细情况。 所以,在制定进攻计划之时,他们既未考虑到可能存在的友军,也为能考虑到这些友军所带来的变数。 最终使那个计划仅以打通东西勾连为主,却不曾想过再有更多收获。 如此一来,做些大的调整便是极其必要的了。 “殿下,这仗咱们怕是打不起啊。” 当朱慈烺将自己打算一战彻底收复江西的想法说出之后,越其杰这个江西总督还未说话,朱国弼这个负责整理军需的保国公却先将难处摆在了面上。 “打不起?不是抄了几个大族吗?” “殿下,您有所不知,那些大族虽都是累世之家,但其家产都以田地为主,从其宅院里拢共也就抄出了百四十万两罢了,”说着,朱国弼瞄了眼朱慈烺的表情,待见其正皱眉沉思,这才又接着说道:“再加上应天那边的钱粮已然光,朝廷这两个月的销却是全都从这笔钱里下帐了。” 面对这样的说法,朱慈烺倒也未再深究。 那几家到底有多少钱财现已无法考究,毕竟当初派去抄家的都是杭州这里的人马,在里面上下其手自是难免。 至于朱国弼后面那句话倒也不难想见,摊子铺的大了,销自然也大。 最为关键的是,在银钱的各种流通渠道上都遍布着大大小小的蠹虫,这般情形之下,钱似流水自然也就不是什么奇怪的事了。 “本宫若要调十万人马,你这里的银钱能够支持多长时间?” 思量半天,朱慈烺终还是打算先以打通东西为首要任务,可谁曾想,朱国弼后面的话却让他不得不生出了别的心思。 “大略.四五十天吧。” (本章完) 第262章 继承大统,以安人心 第262章 继承大统,以安人心 大军销的计算颇为复杂。 里面不但牵扯到了粮饷功赏和后勤补给之中所产生的消耗,更还有一个极易被人忽视的因素在其中起着关键性作用。 那就是作战部队派出的距离。 就拿正在准备中的江西战事来说, 如果朱慈烺只准备打通东西勾连,那么此战可能涉及到的最远处便是抚州,而此处距浙江也不过五六百里,若按日行三十里算,从浙江发送的辎重粮草也仅二十日左右便能抵达前方。 这般距离和时间,不但不需太多人马保护粮道,更不需征发太多民夫转运物资。 可要是想一战收回江西的话,那么情况便彻底不一样了。 且先不说打这么一场打仗需得调派多少军队、征发多少民壮;亦不提随着作战半径的扩大,需得派遣多少人马保护粮道。 仅只在运送军需的过程之中,海量民壮本身的人吃马嚼便已有可能是先前整个计划所需钱粮了。 要知道,这个年月运力有限,哪怕在拥有足够载具的情况下,单个民夫的运力也并没有多强。 以此为基,若在补给线过长的情况下保证前方供应,那么后方发出的民夫班次便得急剧增多,路途中的消耗也会远超军队本身所需。 所以,当听到太子殿下想要一鼓作气收回江西之时,朱国弼便直接说了句“打不起”。 当然,若大明的系统足够高效,能够做到拨出十两银子便会有七八两用在正事上,那么杭州剩下的银子稍稍紧着点用大抵也是坚持一阵的。 待到战事过半,有了缴获之后说不得也能撑着打完这一场。 可不管朱慈烺非常清楚,这个节里的大明行政系统已然烂得不像样子,十两之中哪怕有个四五两用在正处都已算是各官忠君体国。 这般情形之下,他又怎敢冒着半路断了粮饷的风险发起大战。 最终,朱慈烺也只是让朱、越二臣尽力准备,并未在定下这一仗的规模。 其后,他也未在杭州久留,等邹太后那边准备妥当之后便沿着运河往应天而去了。 后面的事倒也不必赘述,既然是与邹太后一同回返,那么这路上便得大张旗鼓,沿途官员自也得摆足场面迎接。 这般情形之下,原本仅需三四日的路程生生走了近半个月功夫,待到看见出城迎接的一众皇亲国戚、勋贵官员之时却已到了十二月。 “启禀太后,殿下遣人来说钱谦益、马士英、袁继咸三位阁老已率百官在城外十里恭迎銮驾。” “嗯,不好烦诸位卿家久候,让车架快些吧。” 话音落下,内监自是应声离去,而邹太后的心情却远不似她的声音那般平静。 她是五月十五日的夜里随弘光、马士英出的应天。 原本,邹太后认为凭那时的局面,这辈子怕是都无法在回应天了。 可谁能想到,那个被关在兵部大狱里的“假太子”竟能凭着一点卫所弱旅,破镇江、救杭州、斩尼堪、退多铎。 待他此番回朝,不但麾下已有数十万大军,甚至连两广湘赣都已收入囊中,若再算上他对西南的布置,只要再把江西清军赶回江北,那么这半壁江山便算是稳稳落住了。 局面如此剧变,哪怕邹太后晓得其中每一步之过程,却也不由时常在心中生出一个念头。 这娃儿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这却也怪不得邹太后,她的前半生仅只在王府后宅苦苦挣扎,退到江南之后虽凭着宫斗之能助了弘光一臂之力,但说到底这也已是她能力的极限,若想看明白其中缘由却已远远超出她的能力范畴。 所谓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 对于朱慈烺为何能力挽狂澜,各人皆会因自己的立场、见识而生出不同的看法。 似多铎这等手下败将,他便把江南之败的绝大部分原因看在了轻敌和水师之上; 似钱谦益、马士英这等工于心计的臣子则从太子殿下的诸般施为之中看出了其洞察人心之能和谋算机巧之功; 再似越其杰看出了殿下死抓兵权绝不放松半点;袁继咸看出了殿下行事堂堂绝少鬼蜮心思; 武将们更是将太子殿下与兵卒们的相处细节全都看在眼里,甚至似那向仁生已然将殿下在军中行至当做自己的标杆,整日都会不断审视哪里做的差了。 只是朱慈烺自己却很清楚,他最大的依仗不过是多了数百年的总结而已。 切莫小看这些总结,要知道他所处的那个时代,不但能在自然科学上碾压古时,于社会科学上同样也能。 就拿张居正重银废钱来说,此等不世出的天才人物也是在历经了数十年的宦海沉浮之后才懵懵懂懂地明白了些皮毛,最终使了那饮鸩止渴的法子。 可他若能明白便连后世小儿都能说上两句的铸币权、货币体系,那他所行之法不但会稳妥百倍,更可能早早就想好如何防范银流断绝之事,再为大明多续上些寿数。 以此为基,现在的朱慈烺并没有因功业初成而志得意满,也未曾因历史轨迹的逐渐变化而惶恐不安。 甚至当那如山如海一般的迎接队伍出现在自己视野之中时,他也仅是心潮澎湃了片刻便又恢复了平素里的样子。 此时,不但文武百官早在诸位阁臣的带领下列于道路两旁,更还有数以万计的人群蜂拥而至,让这本也不算繁忙的城郊一片喧嚣。 远远望去,文官们身穿华丽朝服,一个个正襟肃立,力求表现出各人威严,而在他们早已列好的前方飘扬着五彩缤纷的旗帜,其侧更有身着金色铠甲的大汉将军相护,在早已搭好的牌门衬托下尽显壮观和庄严。 再看道路两侧,人山人海自不用多言,百姓之中甚至还有不少人持着鲜、锦团,却也不知是官府所发还是自己预备。 随着返京队伍的出现,清脆的鸣笛声,悠亮的号角声,有力的锣鼓声交织成一曲华丽的乐曲。 队伍沿着步道缓缓行进,彩旗紫旗,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呈现出一种无与伦比的壮观景象。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的宝剑,每一把都闪耀着令人神往的光芒。 与前番不同,这一次朝臣们不但早在三两日之前便已将太子殿下即将返回应天的消息放了出去,更用官方的名义将通往皇宫的道路布置的团锦簇。 如此才有了这般宏大的场面。 “臣!恭迎太后返京!”“臣!恭迎太子殿下返京!” 随着朱慈烺的身影抵近迎接队伍,不但文武百官拜成一片,便连远处的百姓们也都尽数伏在地上。 若在寻常时节,朱慈烺自会让各人平身,只是现在还有太后在侧,以他监国太子的身份却还做不得主。 所以,当这一阵山呼传来,他便策马靠到太后车架一旁轻声问了一句。 “太后,百官来迎可有什么交代的?” “旅途劳顿,老婆子也有些乏了,就劳太子替我谢过百官相迎吧。” “那太后便先回宫歇息,待我处理完此间之事再去请安吧。” 一番对话之后,朱慈烺策马抵至迎候队伍那边,其后一套繁琐的规制抵上,他便按着流程继续接受着百官的迎接。 要说这皇家礼仪真真繁琐,不过只一迎接仪式罢了,不但在城外十里走了一套流程,应天外城走了一套流程,内城、皇城更是一套比一套繁琐,一套比一套冗长,待到朱慈烺真正来到奉天殿时却已过了近三个时辰。 漫步其中,身处于深宫之内,仿佛置身于万丈深处,被恢弘的气魄所包围。 殿内正中央矗立着一尊高大的黄龙,龙身如绕珠环,霸气凌人,仿佛随时要起飞。四周的墙壁上镶嵌着精美的宝石,倒映着灯火辉煌的景象,流光溢彩,美轮美奂。 殿檐垂下一排排灯笼,金色如血,洒落着温暖的光芒,将殿堂照得通亮。地面上铺着细腻的青石,踩上去脚下发出清脆的声响。 按着朱慈烺的理解,这奉天殿大抵便是自己以后的会议室了。 不过在看到这恢弘的大殿之后,他却不免在心中生出了一丝抗拒。 依着后世传闻,成祖在修建北京紫禁城时用了大量含有水银的材料,如此才导致迁都后大明皇帝子嗣艰难,寿数不长。 当然,南京不是北京,朱元璋不见得在这里用了多少毒药,更何况子嗣艰难和寿数不长的问题当也有其他原因,朱慈烺若单因这个而不愿入宫居住却也有些杯弓蛇影了。 只是 宫里全都是旁人的爪牙啊。 心念及此,朱慈烺望着那奉天殿的眼神便越发阴沉起来,待见到立于各处的内监侍卫之后他更是不由懊恼未曾提前做些准备。 这却不是杯弓蛇影了。 那种死因存着疑点的便不说了,单看遭过数次刺杀的嘉靖却已能让朱慈烺对这深宫存着万分的忌惮。 似那壬寅宫变。 据称:嘉靖皇帝总是借选秀女之名把一些十二三岁的女孩招进宫里,并以残暴的手段对待这些童女以期长生不老。 之后,在一个名为杨金英的宫女带领之下,这些不堪忍受嘉靖折磨的宫女们,合谋要把这个残暴的皇帝勒死。 可当嘉靖气绝之后,这杨金英和两个妃子竟在惶恐之下跑去向皇后请罪,却不得不让人怀疑,这到底是请罪还是禀报。 许是一帮女子力气不够的缘故,嘉靖终还是熬过了这一遭,其后一番折腾,哪怕此事存着种种疑点,但他终也只能杀了这些宫女了事。 要知道这时的嘉靖已然临朝二十余年,已然在与文官的数次交锋之后对朝局有了一定的掌控能力。 连在皇帝之中号称最为聪明的嘉靖都无法避过这等漏洞百出的刺杀,朱慈烺这个生瓜蛋子又怎可能不心怀畏惧? “请监国太子殿下,临朝!” 正当朱慈烺的思绪不断飘散之时,眼见他停在殿门之外却迟迟未曾入内的文武百官便在钱谦益等人的带领下唤了一声。 好吧,大风大浪都过来了,一点点鬼蜮伎俩还能翻出天去? 大不了咱不去湖边,不找太医,便连宫中侍卫也都换成宿卫中军,看他们还能怎样! 想到这里,朱慈烺便也不再耽搁,稳稳几步跨入殿中,随即也不等身后诸臣直接便往摆在龙椅之侧的椅子上而去。 待见此等情形,钱谦益等人自是松了一口气,他是真怕这位从不按常理出牌的爷,于此等关键时节再闹出什么幺蛾子。 “臣!东阁大学士钱谦益!领百官恭贺监国太子殿下凯旋!” 随着钱谦益中气十足的喊声,诸臣在殿外三跪九叩之后才依着身份官阶陆续入内。 其后各官自是按着文武分于大殿两侧列队,待到诸人立定,朱慈烺才朗声说道:“本宫不在应天的这些日子辛苦诸位卿家操劳国事了。” “殿下,在外征战,只以数千兵马便解赣州之围,臣等身在京中又怎敢称得操劳?” 朱慈烺话音一落,钱谦益便当仁不让地站出来应答,而其余各人皆未有旁的表现,显然他虽未得首辅之职,但在阁臣之中的地位却也算是得了认可。 值得一提的是,在钱谦益有关朱慈烺此番南下的描述中只说了赣州战事,却未提及两广和湖南,而朱慈烺也对他们的避讳有所察觉,在听到钱谦益这番话语之后却也未曾多言,而是按着规程问了一句。 “本宫这番了不少时间,却不知朝中诸臣可有情事禀报。” 话音传开,在场诸臣皆知其后该是何种情况,而在从龙之功将要临身之时,自觉有资格拿这破天功劳的臣子们却也免不了心中一阵荡漾。 “启禀殿下,家不可一日无主,国不可一日无君,现太上蒙难,国朝无主,臣东阁大学士钱谦益,请殿下继承大统,以安人心!” “臣!东阁大学士马士英,请殿下继承大统,以安人心!” “臣!东阁大学士袁继咸,请殿下继承大统,以安人心!” “臣!.,请殿下继承大统,以安人心!” 今天晚了,混合型感冒不但身体难受,思路还乱得厉害.见谅 (本章完) 第263章 这才是第二天啊 第263章 这才是第二天啊 大明二百七十七年,十二月庚辰朔,越二十日甲辰。 三请三辞之后,大明绍天绎道刚明恪俭揆文奋武敦仁懋孝烈皇帝之子朱慈烺,终无法拂逆太后、诸臣及百姓之意,于南京应天东郊即大明皇帝位,并改元靖武。 与前辈们一样,朱慈烺的即位诏书有大半笔墨都用在了称述当下的局面和自己的正统性上,但与前辈们的语焉不详相比,他第一次明明白白地将北虏在诏书中点了出来。 对此,素来注重朝廷体统的文官们倒是未曾多作表态。 毕竟这位爷不是弘光,他虽对朝政没有太强的掌控能力,但却握着长江以南最锋利的刀。 在这样的情况下,哪怕真有人想对皇权加以压制,倒也不见得敢学嘉靖朝那帮子阁臣了。 值得一提的是,这一次朱慈烺此番登极不但收到了朝廷中枢与中南、东南地方各官的贺表,便连再远些的西南三省也都早早上书表达了对他的支持。 这本也是情理之中,虽说此番南下他最远也只到了长沙,但其影响却通过湖南与贵州的地上连接扩散到了整个西南。 只是 “这两份题本想来三位阁老也都看到了,却不知缘何未曾拟票啊。” 登极后的第二日,朱慈烺便内阁三人唤了过来,待让内监将两份题本传至三人手中,他才缓缓问了一句。 这两份题本,一份是来自川陕总督樊一蘅,另一份则来自总督川、湖、云、贵军务,专办川寇的王应熊。 前番朱慈烺监国之时,他们二人因种种缘由而未能及时上表祝贺,待到湖南稍稳之后才晓得了现下江南的局面。 似他们这等人物,错过一次自不会从过二次,在对湖南之事稍有了解之后,他们便分别往应天送了题本。 由于距离的关系,他们并不清楚太子殿下会在什么时候登极,但在这份题本里,他们对前番未能及时上表祝贺表达了歉意,并声明了自己对大明的忠诚和对太子殿下的支持。 所以,这份不是贺表的贺表也就算是他们担心再次落于人后而做出的权宜之计。 若换做其他情形,这两份题本里大抵便不会再有其他内容了,但由于川黔情势的特殊,他们不但在这份充作贺表的题本里描述了川黔现下的局面,更还狠狠参了对方。 据樊一蘅所言,他在退入贵州之后便一直在相机对张献忠所部发起反攻,但王应熊却仗着持有尚方宝剑屡屡向他麾下部将下达不同命令。 这般情况不但减缓了反攻的准备工作,更还使各将左右不得,对军心都产生了极大的不良影响。 所以,樊一蘅恳请朝廷定下权责,以便他能将全部精力投入到对张献忠的反攻之中。 至于王应熊那一份. 从本质而言与樊一蘅的并没有多大区别,左右也就是各将仗着有人撑腰而不听号令,但在相关的弹劾内容之中,他却多加了一条“似有拥兵自重之嫌”。 老实讲,出现这样的情况倒也怪不得两人。 表面上来看,那樊一蘅仅只是川陕总督,其部也已退入贵州,若照着官职来说他便该听王应熊的。 可现实情况复杂无比,能让两名督抚在新皇登极之时把官司打到中枢,又怎可能是一言两语就能辨清楚的? 樊一蘅所领之军乃是从陕西便跟着他一路退到贵州的,而且在王应熊被任为总督之前,他不但在遵义稳住了阵脚,更还发动过几次颇有成效的反击,哪怕这些反击的战果也仅只占领一两个县城,但从这里面便能看出其军战力也正在缓缓恢复之中。 所谓临阵换帅乃取败之道。 这般看来,仍由樊一蘅主持川滇战事当为上选,可若站在王应熊的角度来想,他却也委屈得很。 南渡之初应天便已和川中断了联系,其后在摸不清西南情况的前提下,弘光君臣便以王应熊为兵部尚书兼文渊阁大学士,总督川、湖、云、贵军务,楚、郧、贵、广悉听应熊节制,专剿张献忠,并赐尚方宝剑。 乍一听来,这便是将半个大明的军权全都交到了他一人手里,可再大的名头却也得实力支撑。 那时朝廷初立便连银钱都没有多少,更别说给他调多少人马。 最终王应熊带着朝廷好不容易凑出来的三万两白银和一把破剑走马上任,真可谓“值难受命,名为督师而无师可督,无功,端坐受拜而已”。 也是这位老臣心系国事,在意识到自己不太可能指挥得动樊一蘅手下后,他散尽家财勉强组了支三四千人的队伍,只是这点人马也只能勉强撑起个总督府的架子,又怎可能以此来履行自己的职责? 如此一来,两人之间的矛盾便产生了。 “启禀陛下,事关督抚之争,臣等未敢擅自拟票,”说着,钱谦益抬头看了看朱慈烺表情,待见他面无表情,这才又接着说道:“加之昨日登极大典才毕,臣等便想着” “想着缓几日再予本朕讲,是吗?” 话音落下,三位老臣皆是腰身半弯,而朱慈烺则在看到他们的反应之后才意识到自己的状态似乎有些不对。 也不知是住惯了军营的缘由,还是那一个个前辈莫名身死的关系,他自住进这宫中之后便没有一时轻松下来过。 当然,他的护卫工作还是在由宿卫中军负责,而且身边的内监宫女也已由王福平细细筛选一遍,理论上说,他的安全当也不是什么问题。 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这宫里那么多人,谁又晓得他们的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呢? 由此,在经历了一夜的紧张之后,他才一发现这两个无有票拟的题本,便不由生出了警惕和怀疑。 大抵是想多了吧。 马士英和东林尿不到一个壶里,袁继咸在中枢立足未稳,哪怕钱谦益这正儿八经的东林党人也因着各种缘由而渐渐站在了文官的对立面。 这般看来,文官们当还没有和自己打擂台的能力。 心念及此,朱慈烺暗暗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心态,待到殿中三人都因某种无形的压力而开始胡乱猜测之时,他才又将笑容挂到了脸上。“三位阁老如何这般模样,朕虽已登极,但与从前也没什么不同,你们也不必如此拘束。” 也不知是不是这些话存着心理暗示的作用,反正越到后面朱慈烺的语气越是轻松。 待到最后,他见三人似乎并没有如过去一般,他甚至还追了一句:“那个谁,给三位阁老搬把椅子过来。” “谢陛下赐座。” 三人这般表现,朱慈烺挂在面上的笑容便不由有些凝固,趁着三人各自落座的空档,他稍稍缓了缓有些僵硬的面部肌肉,随后才又尽量用轻松的语气说了起来。 “对樊、王二督相争之事,不知三位阁老有何看法啊?” 朱慈烺话音落下,袁继咸便自椅上起身,随后他微微躬身,待做完一揖后才将自己的意见说了出来。 “陛下,据老臣所知,遵义各部多为樊一蘅自川陕带来,莫不如将王应熊召回,再命樊一蘅专责剿灭张献忠,如此也能不至因临阵换帅而乱了军心。” “陛下,那樊一蘅自陕入川,又自川入黔,不但丢城失地,更还在遵义拢着数万大军,若再加其权责说不得便又是一个何腾蛟!” 袁继咸的说法自然有其道理,可谁曾想,他这里话音未落,马士英便直接站出来表明了自己坚决反对的立场。 马士英反应如此剧烈倒也在朱慈烺的预料之内,说到底,对王应熊的任用乃在马士英当政之时所定。 哪怕当时有当时的情况,现在有现在的局面,但在这新皇登极的第二日,他又可能由着别人否了自己原本的任命? 当然,这当只是马士英私心的部分,若假定他也存有公心,那么对一路败退无有半点见数的樊一蘅又怎可能不存疑虑? 老实讲,朱慈烺对于这两位地方督抚倒是所知不多,不过他也能确定,若真由着这二人在西南争来争去,那么最终的结果很可能便是麾下诸将谁的都不听。 只是在这留哪个去哪个上,他却还是有些拿不定主意。 “陛下,莫不如将湖南闯军分予王应熊一些,再命他们各领所部不得越权,待看谁先建功便将另一人召回,如此当为两全之法。” 臭棋! 就当朱慈烺在左右之间不断权衡之时,钱老先生似是吸取了两位阁臣意见中的优点,可当他这话音才出,在场几人便同时腹诽了一句。 他倒也有自己的理由,樊一蘅掌着大军,但却一路败退,其能力显然不足以支持与张献忠所部的作战,而王应熊则孤身一人在川中拉出了一支人马,更还在强敌面前站稳了脚跟。 这般情形之下,只要给王应熊一支人马说不得他便能在樊一蘅之前立下功劳。 如此一来,中枢拿下樊一蘅便是情理之中,川中诸将自然也没什么说头。 于朱慈烺想来,这大抵便是钱谦益此番观点的一句,只是这钱老先生却不存想过,若现在他以同样之法决定首辅人选,那钱谦益又会怎样应对。 会不会为了自家将才得来的位置而在背后捅刀子,对方又会不会先下手为强? 这样一来原本的矛盾不但得不到化解,更还让川黔出现了内讧的可能,此等想法若算不得昏招,朱慈烺却不知道怎样才能算是昏招了。 哎~~~~~,到底还是不擅实务啊。 迎着钱谦益略有些期待的目光,朱慈烺心中不由生出此念。 他不是不知道首辅需得通晓朝廷诸事,但他同样清楚,若在自己和文官之间没有一个缓冲,那么不消三五个月的功夫,他与文官集团之间的矛盾必然会以某种出乎预料的方式爆发。 届时哪怕他因手中握有刀子而可以将文官集团压制,但必然会因此而身处矛盾中心。 如此一来,在露出爪牙的皇权逼迫下,说不得处在内斗中的文官集团便会团结起来将目标放在压制皇权上,他又怎能安下心来筹谋江西之战? 这却也不是朱慈烺多想。 有明一朝,皇权与文官集团的斗争从来未曾停止,只不过在这种斗争里,聪明些的皇帝都会安排些奸臣、太监来执行自己的意志,其中代表便是嘉靖、严嵩和天启、魏忠贤,而似崇祯这样稍稍鲁笨些的则会赤膊上阵,终使皇权与文官集团之间的脸皮彻底撕破,自己则成了个孤家寡人。 此时的朱慈烺便打算将钱谦益培养成替自己压制文官集团的奸臣,只是这奸臣的能力似是有些欠缺,倒也让他不由生出了些无力感。 心念及此,朱慈烺看向钱谦益的目光里便不由带了些无奈,其后他又瞟了眼面色肃然的袁继咸,终还是把将才生出的思绪生生掐灭。 “三位阁老所言皆有道理,不过本朕想着若有一人能镇住樊、王二督使其形成合力却是再好不过的了。” 您这是一刻都不想在宫里待着啊。 话音落下,三人不但立刻就明白了陛下话里的意思,更是在明白之后一阵无语。 满朝文武有威望、有能力、有地位能够压住两位地方督抚的除了朱慈烺这马上天子之外又有哪个? 老实讲,朱慈烺这想法的确不错,依着他现在的战功与威望,再凭着湖南对川滇两地的重要性,他都不需带着多少兵马大抵便能让这二人一笑泯恩仇。 可话说回来,这才是登极的第二日啊。 若是皇帝老子就这么不断在外征战,且不说素来想将皇帝一辈子锁在宫里的文官们会怎么编排三位阁臣,他们的老脸也不见得真能挂得住啊。 “启禀陛下,老臣驽钝,倒是还未想到该派遣何人,莫不如您再许老臣半日,待寻到合适人选再来禀报。” 钱谦益虽不擅长实务,但在此等需要耍小心眼的事上却是难得的惊醒,待他话音一落,另外二人也反应过来这是缓兵之计,随即便也跟着应了起来。 “行,那便许你们半日吧。” (本章完) 第264章 趁机讹一笔 第264章 趁机讹一笔 你们要是拿不出办法,那么朕就只能御驾亲征了。 在三位阁臣的眼里,这大抵算是个借口,而在朱慈烺看来,这却更像是一种逼迫。 是的,就现阶段而言,朱慈烺暂时还没有离开应天的打算,所谓御驾亲征也只不过是逼迫三人达成一致的法子。 说到底,既来之则安之。 既然回来了,那么便该先将朝中捋上一捋,而且在他的印象中西南的局面也当在一两个月内再生变化,便是那二人争得再厉害,在短期内倒也无虞。 老实讲,他虽一直对文官集团保持着足够的警惕,甚至还趁着与文官们处在蜜月期的当口将各种制衡手段毫不引人注意地布了出去。 但不可否认的是,这几个月的顺风顺水确实让朱慈烺对文官集团起了轻视之心。 这也难怪,抛去军功之类的东西不提,他借着文官集团的内斗收拾了第一个跳出来的梁云构,又用借刀杀人的法子削弱了杭州的本地势力。 其后不但以海贸之利诱着江浙大族替他将可能发生的粮食危机消弭于无形,更还在众官毫无知觉地情况下把手伸到了地方。 这一桩桩一件件下来,若换正德那等跳脱些的都不知该嚣张成什么样子,朱慈烺到现在都还不显山不露水,倒也真不必求全苛责。 可话说回来,他能够占了完全的上风却也有其特殊性。 一者,各派系真正的话事人实际上都在北京降了,他这小朝廷里的文官们说白了都只不过是斗争中的失败者而已。 譬如钱谦益,一辈子都活在东林真正大佬的阴影中;譬如马士英,只不过是北京那帮人的棋子罢了;再似黄道周、刘宗周之辈更只是像教书先生多过朝廷官员。 这些人要么不通庶务,要么在大局观上有所欠缺,若是朱慈烺连他们都无法压制,那还真成了弘光一类的。 再一个便是清军的助力了。 莫看大敌当前之时各官也未曾停下内斗,但不可否认的是,抵御外敌这杆大旗的确在某种程度上减少了朱慈烺所遇到的阻力。 否则,按着文官们的尿性,他又怎可能将军权抓在自己手中? 要知道,在大明历史上除了那太祖、成祖之外,每一个试图染指军权的皇帝却都莫名其妙的死了。 正德自不必说,就是个易溶于水的典型,便是他那个犁了关外三次的爷爷,若非有万贞儿死死控着皇宫,谁晓得会不会也是易溶于水的性子呢? 切莫以为这不过是可笑的阴谋论,需知在后世那个可以把大统领选下去的迈瑞肯亦有此等情事,更何况这个一当就是一辈子的王朝。 闲话休提。 正是因为知道这些,所以在看到那偌大的皇宫之后,朱慈烺便一直心神不宁。 也正是因为这心神不宁,他才突然意识到,自己所占上风不过一时而已,若真小看了文官集团,那么以他要行之事,当也免不了易溶于什么。 想以个人压制群体当真是难如登天啊。 心念及此,朱慈烺不由暗叹一声,随后他看了看已然空下来的暖阁才对侯在一旁的小内监说道:“你叫什么?” 昨日折腾了一天,朱慈烺虽然发现了这个小内监一直跟在自己身边,但不知是精力全都被各种仪制牵扯的关系,还是不想让文官心生警惕,反正他唤人时也只称“那个谁”,却未正经与这小内监说过话。 “启禀陛下,奴婢周全,是新野人,之前一直在司设监当差,前一个月才调到乾清宫当值里。” 听到这小内监的禀报,朱慈烺不由暗暗点头。 王福平这家伙虽已有好一阵没见过,但办事却是极为妥帖的。 这周全既不是长江以南的人,又只在那等无有权利的地方当差,当做考察对象便是再好不过的了。 “多大岁数了?” “启禀陛下,奴婢十五了。” “哦,那倒与朕差不多。” 此言入耳,周全自是连称不敢,其后朱慈烺本还想再问些什么,但转念一想,来日方长倒也不急于一时,更何况外面还有几个大臣正在候着,所以便朝着外面说了一句。 “让刑部进来吧。” 话音落下,便有一阵脚步声逐渐远去,待过了十来个呼吸的功夫又有一阵脚步传来,紧接着便听阮大铖的声音在暖阁门口响起。 “臣!刑部尚书阮大铖拜见陛下。” 自那次在杭州报了自己关于刑部工作的想法之后,阮大铖便按着朱慈烺的提点开始了自己的工作。 要说他这人名声虽然不行,但能力却是真真不错。 在这段时间里他虽只办了两个案子,而且最多也只牵扯到几个五六品的官员,并没有出现什么打老虎,但这两个案子一个发在杭州,一个发在苏州,正好掐在运河的重要节点,却是真正对某些人起到了不小的震慑作用。 由此,当他成为各衙门堂官之中第一个被叫到的人时,他立刻便感觉到了陛下对自己工作的认可。 “坐吧。” 待见阮大铖礼毕,朱慈烺边指了指先前给三位阁老搬来的椅子。 这阉党在此番之事中的表现可谓远超朱慈烺预计。 按他的估计,若不掀起几场大案又怎可能制得住各家的贪财之心,可谁曾想在弘光朝如同疯狗一般的阮大铖竟在这段时间表现得极其理智,只以小小的风波便达到了抑制粮价上涨的目的。 对于此等情势,朱慈烺一面庆幸于不用过早抛弃这把利刃,一面却也遗憾于未能多开几个礼包。 只是在闲暇时他也不免感慨:便连这些政争的失败者都如此敏锐,北京的那帮人又会是何等难缠。 “此番没因缺粮而闹出什么乱子,你与刑部功不可没。” “陛下过誉了,若非您自海外筹得大批粮食,臣便是把江南的大族都抓完了也起不到什么作用。” “差事办得好就是好,朕也不是个用虚言赞人的,伱就不必自谦了。” 话音一落,阮大铖便挂上一副士为知己者死的模样,其后他数番想要开口谢恩,竟似被感动的不能言语,真真有了些“愿为皇上效死”的架势。 面对此等表现,朱慈烺自也得配合一番。可他心里却也如明镜一般,若这货真愿效死,又怎会在难得的报仇机会在手时表现得那么理智? 半晌之后,戏码顺利结束,他待将泪眼婆娑的阮大铖扶回椅子上之后便逐渐将话题扯到了正事上。 “爱卿查案之时可曾注意到什么?” 闻得此言,阮大铖自是一愣,其后他一面不断在脑中回忆,一面却也不由想从陛下的面色上发现一点线索。 他很清楚,既然是这么问话,那边说明陛下已然通过自己的渠道发现了些不同寻常,甚至说陛下对这些不同寻常有了大致的判断,缺的也只是个办事的人罢了。 只是这到底会是什么呢? “老臣驽钝,请陛下明示。” “哦?爱卿心思细密,竟未曾发现什么吗?” 想知道你就说啊,何必绕这么大的弯子。 待听完朱慈烺之言,阮大铖便不由腹诽了起来。 此时的江南虽已大体趋稳,但说破天去也是战乱将平,这般情形之下他堂堂的刑部尚书又怎可能什么都没能发现? 可话说回来,他真能将一桩桩一件件都细细捋出来吗? 且不说陛下有没有时间听他迂叨,便是有时间,某些事情也着实不该就这么明晃晃地戳到陛下面前。 如此一来,阮大铖经了数个呼吸的功夫这才寻了几件看着颇大,但并无关碍的事说了出来。 “陛下,据臣所知,金坛一带有名为削鼻班的乱民生事;苏松一带亦有零散清军化为盗匪。” “嗯,这些倒也能算是刑部的权责,”待见阮大铖停下了话语声,朱慈烺便知不太可能从他口中再诈出什么了,其后他在脑中略略回忆了一下吴所言,随即便大略说了一通。 吴昌瑞初到华亭之时只觉得这差事是陛下给他们寻的出路,也就胡乱混日并没有在这里投过多少心思。 可谁曾想,这样的日子才过了三五天,他便被新任的知县老爷以“兹事体大,需得有人作证”为由给唤了过去。 他同这县令和咨议局的人伴了一路,虽不至亲厚到哪里,但也算有些交情。 更何况仅只是作证而已,若哪怕有天大的干系又与他能生出什么瓜葛,所以他也未曾多想便直接去了县衙。 到了之后他才知道,所谓兹事的确体大。 鞑子退去之后,县里大户便打算收回被圈去的土地,但新任县令却觉得这些当算作逆产,需得有朝廷的认可才能发还各家。 由此,县里的大户们便一起闹到了衙门里,而这新任县令便也将吴昌瑞和咨议局的书办拉过来分担压力。 若换旁的事情,吴昌瑞自然不会多言,可当初鞑子圈地时这些大户一个个屁都不敢多放一个,现在陛下才将鞑子打跑,他们便敢来生事,这不是明摆着欺负陛下不会对他们动刀吗? 如此情形,吴昌瑞自不会再忍,也不知是他从战场上带下来的杀气起了作用,还是他背后那尊大佛拥有足够的威慑。 反正待到县令表示自己只不过是怕担了天大的干系,一旦朝廷发话,他必定不会干涉各家拿回自己的田地之后,这些大户说了些狠话也便散去了。 事情到了这一步,吴昌瑞便觉得当与自己再无瓜葛,可谁曾想约莫七八日之后他却意外得知有不少普通百姓的田地也被划到了逆产之中,衙门和地方大族更还不许他们靠近自家田地。 若是平常也便罢了,可那一阵子正是粮食收割的节里,一旦错过农时,这收成也便不用再指望了。 军户出身的吴昌瑞自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没了收成,百姓便没法交朝廷的税,没法交朝廷的税便只能卖房卖田、卖儿卖女,好端端的一家子到这里也便算是家破人亡了。 也算是他机灵,并没有直杠杠地去找县令理论,他一面还似先前那般胡乱晃悠,一面却对有关田地的事留意了起来。 倒也是他自来到华亭之后的表现让各人都对这少了个膀子的丘八没太在意,不过一两日功夫他便查到了其中诡异。 如此才有了他接探亲为由去杭州寻人,亦才有了与朱慈烺的碰面。 约莫半柱香的功夫,朱慈烺便将这事笼统的说了一番,待见阮大铖眉头紧锁似是在不断思量,他便自桌上端起茶碗润了润嘴皮。 “陛下的意思可是要刑部严查此事?” “先不说查的事,先说说你是怎么看的吧。” 话音入耳,阮大铖面上虽未表现半分,但在心中不由叫苦。 他不是个不通实务的,否则又怎可能把南直隶的东林党收拾成那般模样? 只是他在听完之前便已断定这事不可能单在一地发生,心中自然有些发憷。 你道为何? 当初他再是疯狗,但谁都清楚那只是私仇而已,哪怕毁在他手里的大家不在少数却也不至犯了众怒,可现在他若真的接下此事. 难道真要成陛下手中的刀吗? 心念及此,阮大铖不由咽了口唾沫,待察觉到那似有似无的关注之后更是明白自己已走到了悬崖边上。 “部堂,陛下问您话呢。” 正当阮大铖心中天人交战之时,周全的提醒声传入了他的耳中。 “陛下恕罪,此等情势骇人听闻,真是闻所未闻!闻所未闻啊!” “嗯,那爱卿可从里面看出什么了?” “启禀陛下,依老臣所想,此事定与那华亭知县脱不了干系,说不得这一番情势皆出自他之操控!” “哦~~?”拖了一个长音,朱慈烺便又将手中茶碗端到了嘴边,待从里面轻轻嘬了一口才又说道:“不是那些大族借机兼并土地吗?” 话音入耳,阮大铖心中顿时嘡地一声,可与此同时多年官场生涯所带来的经验却到了发挥的时间。 “启禀陛下,大族自是有借机兼并土地的嫌疑,但依臣所想,此事之因当是那华亭县令想要趁机讹大族一笔,其后许是两面有了什么勾兑才把算盘打到了普通百姓身上。” 史载,万贞儿死后六个月,宪宗痰涌而死。 (本章完) 第265章 那便拟个题本吧。(元旦快乐) 第265章 那便拟个题本吧。(元旦快乐) 对于阮大铖的心思,朱慈烺虽非洞若观火,但大体猜到一些却也是没有多少难度的。 说得透些,他可以为了报仇而得罪几个人,也可以为了爵禄而得罪一群人,但要真让他去得罪全部,那么不管有多大的诱惑,他却也得细细思量一番。 只是上了贼船又岂是那么容易便能下来的? 这一年多的功夫,他阮大铖既报了当年的仇,又凭着几家人命获了新皇欢喜,两相拢起来,就算还不到举世皆敌的地步,但没了皇上的遮蔽,他又能扛过几时? 还是有些拎不清啊。 心念及此,朱慈烺便又将笑容挂到了脸上,待到阮大铖被这笑容弄得有些忐忑不安时,他才万分和气地说道:“嗯,倒也有这可能。” 此话入耳,阮大铖心中立时大定,可当他正要说些“陛下英明”之类的话时,却又有一阵言语传了过来。 “此事到底如何便由爱卿去查一查吧。” “臣,领旨。” 说着,阮大铖伏地一拜,其后见陛下似无他事便一声告退往外而去。 只这一阵,他又将此事在心中过了一遍,在想明白某些关窍之后,自也不似先前那么紧张。 说到底,借着各种理由逼迫百姓卖田不过是大族多少年来的一贯伎俩,华亭的情况虽不见得遍布江南各县,但有个八九成却是一点问题都没有的。 总算陛下也是英明,知道此事牵扯颇广不宜扩大,最终也只是让他去“查一查”。 如此一来,他只消提出一两家来个杀鸡儆猴,将这势头稍稍遏上一遏也便算是对得起百姓,对得起皇恩了。 至于那县令. 待看看他身后是何人再说吧。 心中念头转动自不会影响阮大铖的脚步,就当他才有章程之时,却已到了乾清宫西侧的暖阁门口。 “诸位,我这里便先告退了。” 随着阮大铖的招呼声,侯在暖阁里的各部堂官便将目光投了过来,可当看清来人之后,各人反应却都颇有不同。 似张国维、杨廷麟、李永茂、徐瑜这几个,虽也不看不上他的人品,但同朝为官之下还是维持住了面上的和谐。 可刘宗周、黄道周、朱大典这三个本就对其颇为厌恶,一看来人是他便只当不见。 对此,阮大铖倒也没做什么反应,仅只是与那几个和自己打了招呼的人说了几句便又离了暖阁直往宫外而去了。 “陛下有旨,工部尚书李永茂觐见~~!” “诸位,那我便先过去了。” 随着一阵呼声传来,李永茂起身朝在座各人打了个招呼便准备转身离开,而与先前不同,此番不但各人都起身相送,如那朱大典甚至还开了句玩笑。 老实讲,在某些人的眼中,李永茂也沾着阉党的成分,若他有落难之时,该痛打落水狗的自也不会手下留情。 可偏偏在他打招呼时各人都给了回应,而对那阮大铖却是截然不同的态度,如此情形却也不得不让人感慨阮部堂得罪人的能力了。 只是在场诸人皆都算是大明最顶尖的那一批官员,若连面上的和谐都懒得维持,倒也真真有些难看。 由此,在思量片刻之后,张国维终还是忍不住说了一句:“也非老夫多事,可同朝为官,便是只为朝廷的体统,咱们也得把面子维持住了啊。” 所谓钱袋子,印把子。 张国维既是户部尚书,其资历亦是靖武诸臣中最老的了。 这般情形之下,哪怕他这话里多少带了些说教的意思,各人却也未曾反驳皆都点头称是。 又过了一阵,李永茂返回西暖阁,与各人打了个招呼便自行离去,其后吏部的杨廷麟、兵部的朱大典陆续得召,约莫过了一个多时辰才轮到了张国维。 “这般确有些耽搁时间了。” 随着张国维的离开,西暖阁便只余了刘、黄、徐三人,而在此时,自到了这里便未说过几句的刘宗周却似随口般淡淡地冒了一句。 他与黄道周的关系自不必说,两人并称二周,不但在学问上相互欣赏,在政事上亦能放心托付,莫说当其面发两句牢骚,便是再说些旁的却也不虞有他。 至于徐瑜这里 “想来陛下是想问得细些,怕我们一帮老头子候不住才安顿到这暖阁里吧。” “谏台所言极是,确是老夫失言。” “蕺山先生言重了,陛下素来体恤臣子,当也是没想到会这么多时间吧。” 待听徐瑜之言,刘宗周也未争辩就直接认下了自己的错处,其后两人又说了几句,阁中便再次静了下来。 若在旁人看来,这番对话似也平常,不过只是个不太熟悉的陛下的臣子发了句牢骚,而另一个资历老些的则开解了几句。 但当两人再次将注意力放到自己面前的茶碗之时,黄道周却不由多看了刘宗周几眼。 他很清楚,自己的这位好友并非那孟浪之人,哪怕平常与他相聊之时也不见的会发此等牢骚。 可现在他不但对陛下的安排提出质疑,更还是在徐瑜面前,这的确有些异乎寻常了。 只是 他图的到底是什么呢? 思虑片刻,黄道周虽也有些猜测,但在未曾与刘宗周谈过之前,他却也无法断定这些猜测中哪个真些。 “诸位,陛下相召。” 正当黄道周在脑中思量之时,一个声音却将他从自己的思绪中拉了出来,待他再往门口看去便见张国维正满脸官司地站在那里。 “玉笥,怎了?” “唉~~,容后再说,你们先过去吧。” “我们一起?” “嗯。” 说了几句,刘、黄、徐便有些疑惑的往东暖阁而去,余下的张国维则在一声叹息后才缓缓走出了乾清宫。 他这副模样任谁看到都会觉得是在陛下那里吃了排头,可这位老臣不但在崇祯年间便已位列六部,更还深得先帝重用。 面对此等资历的忠心老臣,朱慈烺就算真存着什么不满,又怎会直接发作?不过话说来,张国维此番本也做好了挨训的准备,谁叫他这个穷得快要当裤子的户部尚书,不得不将主意打到那些抄家所得之上呢? 可谁曾想,当他抖抖索索地将自己的想法说出之后,陛下那里不但一口应了下来,更还将四六分成提到了三七。 这般情形之下,张国维自是喜出望外。 要知道现在虽已年底,各地的收割季也已结束,可江南毕竟才遭了战乱,收成受了影响自不必说,便连地方衙门也还未彻底恢复。 如此情形之下,若他这户部尚书打算等着地方税银运抵,且不说朝廷的日子还能不能混将下去,便是其他五部的尚书却也得将他撕把了。 老实讲,张国维对自己的定位其实就是个打前站的,他从来没觉得能这么不生风浪地从陛下手里扣出银子。 不过陛下既然如此通情达理,那他自也不会拒绝,只是朱慈烺又怎会是好相与的,所以当张国维听到他后面的话后便凝住了。 ‘朕想在琼州设一座盐池,莫不如爱卿回去与他们商量一下看看是否可行。’ 这是朱慈烺的原话。 其实从张国维个人来想,一座盐场而已,开也就开了,但盐税占了朝廷收入的大头,素来是极其敏感的事,所以他便也有些担心朝中会不会有人因此而搅了他好不容易同陛下谈好的分成。 对于张国维的担心,朱慈烺倒是不太在乎。 说到底,大明的盐几乎都出自两淮,而这地方又在鞑子手中。 如此一来,盐商对朝廷的影响已到了历史最低点,他又怎会错过此等整顿盐业的良机? 至于说一座盐场能不能达到这种效果 无论如何,朱慈烺总算是寻到了干涉经济的另一条渠道。 在张国维离开之后,他用笔在纸上一阵勾划,待到刘、黄、徐三人拜见之声入耳,这才转头看了一眼。 “三位卿家先坐,朕马上就好。” 话音落下,三人自是分别落座,而当他们看到朱慈烺正在奋笔疾书之时,却不由同时在心中生出四个字。 中兴之君。 早前,朱慈烺已然通过连番大胜展现出了自己在军略上的能力,可自有记载以来,似乎那些擅于此道的君主都不太耐得在繁琐的朝政上费时间。 由此,似黄道周、徐瑜这些人也便颇为担心朱慈烺会不会只顾着打仗而忽略内政。 大抵是天佑大明吧。 陛下竟在登极的第二日便已将精力放在政务上,而且看他奋笔疾书的模样,显然是了心思,并非随意敷衍。 如此情形,他们又怎可能不再心中生出此等念头? 约莫柱香功夫,朱慈烺终于将手中的笔放在了一旁,随后他便用略带着些歉意的话语对在一旁候着的三人说了一句:“有劳三位久侯了。” “陛下勤于朝政,实乃大明之福。” 面对三位老臣的赞美之词,朱慈烺倒也没有多少自得,揉了揉那似乎还是比较喜欢持刀的手腕便说了起来。 “朕于内政诸事素来不通,也只能临阵磨枪,紧着从诸卿身上多学一些了。” 话音落下,三人便想着再说些什么,但还未等他们张嘴,朱慈烺却已直接进入了正题。 “今日将三位一同请来,乃因六科给(ji)事中。” 六科给事中? 待听到这个名字,刘、黄二人也只是有些惊讶,可是在太学待了半辈子的徐瑜却立时有些紧张了起来。 这六科给事中分在六部,其责乃是谏言、监察,在大明官制之中是个非常特别的存在。 其六位掌印官“都给事中”不过是正七品,下面的左右给事中为从七品,另还有从七品的给事中若干,似乎也只是由一帮子芝麻绿豆组成的闲散部门而已。 可当初朱元璋将其从六部剥离,成了一个独立的机构,又给了其“封驳”、“科抄”、“科参”以及“注销”的权力。 如此一来,这六科给事中便成了个拥有极大实权的部门。 当然,若只如此它也不过只是个寻的监察部门,自也称不上稀奇,但有明一朝,每当皇帝暗弱之时,这六科给事中便被划到内阁手中,待遇到强势的皇帝又会被单独拎出。 由此,这一帮子芝麻绿豆便带着些大明朝局风向标的意思。 由此,对这些略知一二的徐瑜自然意识到了朱慈烺的想法。 只是 “此时外敌将退、百废待兴,内阁那里当也顾不上这些,所以朕便想着将他们单出来,不过.”说着,朱慈烺拉了一个长音,随后才又接着说道:“到底该将其归到哪里却还有些拿不定主意,所以才想与三位先商量一下。” 嗯? 归到哪里? 这是何意? 朱慈烺这边话音落下,徐瑜立时便察觉到了不对。 他想得明白,若是陛下有心监察百官,那么便该将六科给事中单独拿出,务使这些小官如督查院一般不受掣肘。 可现在听陛下话音,似乎并去了其束缚的意思,如此一来还有什么必要折腾这一遭? 心念及此,徐瑜心中疑虑不由显到了脸上,刘、黄二人则因不得窍门而闭口不言,仅只是皱眉沉思。 这般情形之下,三位朝臣竟无一人对朱慈烺的问话做出回应。 “无妨,朕也只是先与三位通通气,待你们有了想法再说吧。” 眼见三人默不作声,朱慈烺倒也不急,随后又与各人说了些有关督查院和礼部的事,此次会面也便进入了尾声。 “陛下可是想将六科给事中划到礼部?” 就当朱慈烺正准备结束此次会面之时,刘宗周似是想明白了什么,待问出这一句,他便目光灼灼地抬头望了过去。 “唔是有这个想法,礼部那里毕竟.呵呵,”用一声干笑掩饰了自己的尴尬,随即朱慈烺便又前言不搭后语地解释了起来:“蕺山先生你知道的,现下各处缺员颇多,归到督查院权责又有些重叠.” “启禀陛下,老臣愿为朝廷分忧。” “蕺山先生不必勉强,似礼部这等清贵衙门确也不好染了煞气。” “陛下,为官一任,图的便是利国利民,现下朝廷有需,礼部又怎会挑三拣四?” “唔,既如此,那蕺山先生便拟个题本吧。” (本章完) 第266章 皇帝也有可能是被累死的 第266章 皇帝也有可能是被累死的 诸臣散去,暖阁便也安静了下来。 朱慈烺用手背揉了揉有些酸胀的双眼,待到稍觉放松才又将视线投到了面前那布满文字的纸张上。 “两督之争”、“华亭土地”、“江西战事”、“新建盐场”、“六科给事中”、“工部”。 这一桩桩一件件皆对大明拥有深远影响,可他看来看去却也不得不承认,除了新建盐场之外便没有一件是能轻松解决的。 “周全。” “奴婢在。” “完了你带人去把户部分出来的内帑取回来。” “是。” “还有,发一道中旨,命广东布政使宋应升之弟宋应星”说着,朱慈烺似是有些犹豫,但也仅只片刻他便又接着说道:“至琼州主理开设盐场各事。” 宋应星在这个年月只能算是声名不显,但朱慈烺却知道这个已挂印归乡的亳州知府到底有多大价值。 原本按他所想,等李永茂将工部属下的各个生产工坊捋过一遍后他才会动用此人,但现在既然有了盐场作为经济之事的切入点,那么就算有些大材小用,却也不得不让这大能动上一动了。 当然,真正设立盐场还需内阁同意,毕竟这东西牵扯到朝廷财政等闲不可轻触。 不过两淮已不在大明手中,再寻其他产地也是情理之中,只要新建的盐场记得给朝廷交税,想来也不会遇到太大阻力。 由此,朱慈烺便也毫无顾忌的先用中旨搭架子了。 一番安顿之后,周全悄悄退去,约莫柱香功夫,其人再次入了暖阁,但这次他身后却还跟着一个年岁大些的内监。 “奴婢司礼监监丞,高鹤,拜见陛下。” 这内监才到暖阁门口便拜了下去,其后在朱慈烺有些疑惑的目光中周全才解释了起来。 “陛下,司礼监就剩他这个监丞了。” 周全的话算是委婉,但朱慈烺多少也知道些内廷体制,所以略一思量便也明白了其中缘由。 中旨虽不用经过内阁,但其签发却得自司礼监而出。 可当初弘光外逃之时,宫里够资格的内监也都跟着跑了,其后诸般波折也不见几个敢回来,依着现下情形,这司礼监中怕是也没有人够资格出这中旨了。 “其他各监各局都是这等情形吗?” 话音落下,周全自是将宫中情形细细报了一遍,而朱慈烺发自双眼的酸胀却渐渐有了往脑中转移的趋势。 内廷除了十二监之外还有四局、八司,而此时在这二十四个衙门里已然找不到太监少监级别的宦官,剩下级别最高的竟只是高鹤这个监丞。 这般情形 王福平不是安顿了吗? 心念及此,朱慈烺也不管还拜在地上的高鹤,扭头在桌上寻了一阵才从一大摞题本之类的文案里抽出了一个蓝色的册子。 这册子是王福平报上来的,里面所记乃是现在宫中各监司主事的情况。 在刚接到这册子时,朱慈烺还忙着登极诸事却也未曾顾得上细看,待到现下翻来才发现上面果然没有内廷的太监、少监。 半晌之后,他有些无奈的将册子合了起来,随后一道还拜在地上的身影被余光捕获,朱慈烺摆了摆手示意高鹤起身,如此才又接着思量了起来。 很明显,王福平很守分寸,而邹太后这个理论上的后宫之主亦未行使自己的权利。 这当然是个好现象,但就现下而言,这种好现象却让整个内廷陷入了某种莫名的尴尬之中。 “既然管事的都跑了,那织造局和各地矿监税监的事便也无人晓得了?” 片刻之后,陛下的声音再次响起,而高鹤、周到仅只拜倒于地不敢应答。 这也难怪,有明一朝内监生死皆决于皇帝一人,而当“上不虞”时,最紧张的也就是他们了。 可话说回来,朱慈烺毕竟不是那作威作福的,问及此事也没有追究什么的想法,所以当见到二人这般表现之后,他便又有些无奈地说道:“起来吧。” “谢陛下。” “司礼监你先管着,待发完中旨之后想法子把各地外派内监的情况搞明白。” “奴婢领旨。” 话音落下,高鹤便躬身退去,而朱慈烺的思绪却又不免被这一茬引回了内廷之中。 他很清楚,那些外派内监不是帮着皇帝弄钱的,就是帮着皇帝掌军的,可他要不是想起发一道中旨竟连这些触手都险些忘了,真让人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 怎么感觉有些孤掌难鸣啊? 想到这里,朱慈烺心中不由生出了这么个念头,待细细分辨一番之后,他却也不得不承认,自己对内廷压根没什么掌控力。 这也难怪,来到此间已逾半年,但在登极之前他却从来都未踏入过皇宫半步,这般情形之下,又如何能谈到掌控二字? “完了你把各监司的主事都喊过来。” “是,”闻得陛下之言,周全自是躬身一应,可他略一犹豫却又壮着胆子问了一句:“陛下,要不就定在晚上?” “行。” 话音落下,周全暗自舒了口气,待见陛下又将注意力放回到面前的那叠纸上,他便也静静立在一旁,似如木雕一般。 对每一个皇帝而言,内廷都是极其重要的,但在朱慈烺看来,对于此地的控制与外朝还有所不同。 由此,他暂时也只打算先见见这帮人,却没有再进一步的盘算。 归到根里,想要加强影响力,最好的法子便是做事。 在做事的过程中,一个个手握权力的人会与他产生各种各样的联系,而这些联系又能成为他施展影响力的最佳途经。 便拿军队来说,所谓做事就是打仗,朱慈烺通过一个个胜仗把一个个将帅拢在自己身边,这一个个将帅又成为成为他掌控军队的一个个节点。 最终,他因这些对一支支人马如臂指使,而这如臂指使又成为他打下一个胜仗的最大凭仗。 由此,朱慈烺自然很清楚该如何加强对某个系统的影响。 只是 内廷的事情实在太琐碎了,而且他还不见得能在这宫里如沙场一般无往不利,这般情形之下,他也只能通过其他方式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朱慈烺桌上那摞厚厚的题本逐渐变矮,而侯在一旁的周全则在透过窗户看到外间日头的位置后悄悄退出了暖阁。“去看看,午膳怎的还没备好?” 压着嗓子吩咐了一句,自有侯在殿中的小内监领命而去,可就当他正准备返回暖阁之中时,却听一阵脚步声响起,随后便见那刚刚离开的小内监又跑了回来。 “爷爷,备好了,备好了。” “要死啊,惊着圣驾,伱有几个脑袋当砍?” 话音落下,那小内监连忙跪地磕头,可不知是不是被“惊着圣驾”这几个字所吓,整个殿中却仅只咚咚咚的磕头声,却无有半点求饶的话语。 这般情形在宫里自是常见,甚至他周全也没少以此等近乎自残的方式向上面的内监求过饶。 要知道,如内监这等残缺之人根本不在四民之列,便是真的死了却也不会有人问上半句。 只是 “怎么了?” 正当那小内监还在以头抢地之时,一道有些疲乏的声音便从暖阁内传了出来,而周全在听到这句问话之后却只狠狠瞪了那小内监一眼,紧接着便又连忙入了暖阁之中。 那小内监看起来虽只十二三岁的样子,但似是对自己的命运已然有了预计,待见周全慌忙入阁,他那瘦弱的身子也只摇了一摇,随即整个人便瘫倒在了地上。 谁都知道这位陛下是从沙场上拼出这般天地的,此等人物不说杀人如麻,但食上一两副小儿心肝又有什么好奇怪的? 可自己竟然因磕头而惊了圣驾,这般情形还哪里会有活路? 怕是要是死了吧,只求陛下能给个痛快,切莫挖了咱的心肝下酒啊。 心念及此,本还想努力爬起的小内监却觉四肢发不出半点力气,而在他快要被自己吓死之时,却听一阵脚步声响起,紧接着便听一个声音问道。 “你叫什么?” 话音入耳,那小内监乱成一片的脑子却已失去了分辨声音的能力,随后他只觉两股力量自左右传来,紧接着整个人便被架了起来。 “混账!陛下问话你竟敢装死卖活!” 也不知是不是周全已在他心中印下了深深的痕迹,这一声呵斥入耳,那小内监似是恢复了些神智。 只是被吓傻的小内监到现在也只晓得茫然环顾,却无有半点回答陛下问话的意思,显然是还处在恢复之中。 见此情形,周全便准备用自己的巴掌助其恢复,可他这才往前走了一步,陛下的声音便自身后传了过来。 “莫急,容他缓缓。” 皇命既下,周全自也不敢再多动作,随后他见陛下双臂挥舞,似是在以某种方式纾解劳累,他便又试探着问了一句。 “陛下,外面日头正好,不如让奴婢陪您出去转转,也省的被这囊货污了眼。” 按着常理来说,他这也算好意,可谁曾想,话音已出,陛下那里却无有半点动静。 这般情形,他自是有些疑惑,但当他正在犹豫是不是该再大点声时,却听陛下的声音传了过来。 “周全,你是怎么进的宫?” “陛下,奴婢那会还小,只记得似乎是遭了灾荒,家里人活不下去便把我卖给了人贩子,后来也不知怎的就入了宫了。” 说话时,周全腰身半弯,面上甚至还挂着谄媚的笑容,似乎他口中那个娃儿只是旁人,竟没有对他的情绪产生什么影响。 “你们都差不多吧。” “是,陛下。” 朱慈烺一问发出,侯在殿内的十来个小内监皆都如是回答,而当周全正有些疑惑陛下如何会问到这些时,随后传来的声音却让他整个人直接愣在了原地。 “周全,朕不会因小事苛责于你,也希望你不要苛责他们。” 话音落下,在周全略有些模糊的视线中,那道明黄色的身影逐渐来到了阳光照射之下,随即他瞥了眼那似已恢复了神智小内监,心中却不由想起了自己的当年。 那时他不过六七岁,若非有几个老内监照应,却也不见得能熬过最初的日子。 后来那几个老内监死的死,失踪的失踪,他一个没了大人照应的小娃自也在宫里受了不少苦处。 可他毕竟是自小就长在宫里的,还从那几个老内监身上学了不少东西,如此情形之下,日子过的虽难,但他总算也熬到了现在这等位置。 思绪飘动之间,朱慈烺的身影却又远了一些。 身为皇帝近侍,他自得抓紧赶上,可这才走了一步,他却又想到了那个小内监。 “你倒是个运气好的,若换成早前看你掉层皮!” 话音落下,他自也不会把时间耗在这小内监身上,其后周全一阵小跑,待赶到陛下身后便又将谄媚的笑容挂在了脸上。 “陛下,您忙了一早上,莫不如先传膳吧。” “嗯。” 要说这宫中速度的确非比寻常,哪怕御膳房是已经准备好了才敢报上来,可自朱慈烺应下算起也不过半柱香的功夫,那一个个手捧各式容器的宫女内监便出现在了朱慈烺的视野之中。 “太多了,以后每顿三四个菜也便够了。” 待见此等阵势,朱慈烺自然有些看不过眼,若非考虑到自己的饭量已跟着那帮子丘八变得越来越大,他甚至都打算把菜减到一两个。 好在大明对皇帝的餐食并没有太过要求,菜多菜少也只凭各人喜好,再加上将才一事,周全这等内监不敢多说什么。 如此一来,靖武朝节俭的基调也便算是定了下来。 其后,朱慈烺又在乾清宫前的空地上转悠了一阵,身上的疲乏也随着阳光的沐浴和适量的活动而得以缓解。 待到内监宫女将各色菜品悉数安置妥当之后,他才慢悠悠地回到了殿内。 老实讲,这个早上他虽无有太多体力消耗,但大脑的运转却也让他在看到饭菜之后不由咽了口唾沫。 只是 “启禀陛下,魏国公求见。” (本章完) 第267章 锅这种东西,大抵一起背来才安全 第267章 锅这种东西,大抵一起背来才安全 “川黔兵马尽为樊一蘅所领,若让王应雄督师,麾下军将如何能服?!” “樊一蘅畏敌怯战,一退再退,未曾论他失地之罪已是陛下恩德,又怎能将西南托付?!” 文华殿内传出阵阵辩驳之声,似乎在外人面前颇为严谨威严的阁老们立时便要在殿里打起来一般,而在殿外侍候的小内监们则被吓得噤若寒蝉,显然也不曾见过这般阵势。 约莫要两个时辰了,自打阁老们从陛下那里回来,这文华殿里静一阵,闹一阵,待到临近饭点,那辩驳声又响了起来,搞得小内监们也不知当不当传饭。 “进去问问吧。” “要问你去问,我只管续茶水,旁的可与咱无关。” “怎与你无关?奉御安顿差事的时候可没分那么仔细,若真耽误了阁老们的饭点,你我谁都逃不了干系。” “伱!”闻得此言,这小内监似是有些不忿,但只出了这一声便意识到声音有些大了,随后压了压嗓子才又接着说道:“咱们不是说好了吗?怎到了这会你又反悔?” 许是那另一个小内监也知自己所行有亏,待这小内监气鼓鼓地说完,他便有换了个软和些的语气求告了起来:“我的好爷爷啊,一阵你不用说话,陪着我进去便成,只要你陪咱这一遭,后面一个月的肉食就全让给你了。” 也不知是那小内监觉得无法独善其身,亦或受了肉食的引诱,反正在进入殿内禀报之时他终还是紧紧跟在了同伴的身后。 不过此时的马袁二人正辨得面红耳赤,甚至在言辞之中都已带上了三分火气,待见两个小家伙进来,他们也只是摆了摆手,其后似乎意识到不该让某人独善其身,紧接着便同时将目光放到了钱谦益身上。 “阁老,此事却还需你拿个主意。” “阁老,到底是该召回王应熊,还是该召回樊一蘅?” 按着常理来讲,当两位阁臣意见相左之时,身为内阁首辅的钱谦益便该站出来发挥一锤定音的作用,可在面对二人的逼问之时,他这个阁老却犹犹豫豫不知该如何应对了。 缘何? 依他本意是想再调一支兵马入黔,待看两方其后的表现再定由谁来主持川黔大局。 可现在马袁二人已然吵成这幅样子,他若再加进去那就成了三国演义。 如此一来,局面不但会更加复杂,场面也会难以控制,若是让旁人知道三位阁臣吵了起来,那他这首辅的面皮又该放到哪里? 所以在从乾清宫出来之后,钱阁老左思右想终还是放弃了自己原本的打算,倒也不失为超然事外,坐山观虎斗了。 老实讲,钱谦益是非常想当好这个首辅,保着陛下再造大明的,可与马、袁二人相比,他在实务上差得着实有些太多。 在能力限制之下,他不但在皇上面前失了先机,更还在回到文渊阁后失去了对场面的控制,若非朱慈烺实在找不出替自己把住首辅位置的人选,只消今日这一遭,他钱谦益的首辅之位怕也就是坐到头了。 话到这里许有人会觉得事实并非如此,不光袁继咸这等拥有封疆履历的大臣能够胜任首辅,哪怕如马士英这个犯过大错的奸佞也可暂时充任,又如何能说朱慈烺手中无人? 只是依着现下情形来看,朱慈烺与文官之间的矛盾必定会随着他的各项施为而逐渐激烈。 若是有朝一日矛盾爆发,他有把握能让钱谦益成为压制文官的抓手,却一点都不觉得袁继咸和马士英这两个会背叛文官集团。 这般情形之下,钱谦益便是再无能,朱慈烺却也只能将其放在这个位置上了。 所幸,钱谦益只是欠缺实务经验,并非天生愚笨,听了这么一阵,又如何不会对自己的想法再做些调整? “依老夫所见,二人都不该召回。” 话音落下,马袁二人自是一愣,其后还不见马士英怎样,袁继咸便焦急地说了起来:“阁老,一地分置两督乃是取祸之道,互相掣肘之下又怎能凭着残兵挡住张献忠?!” 这一点袁继咸清楚,马士英更是清楚,所以他们从头至尾便一直将争论焦点放在该召回哪个上,却从来未曾想过将二人一同留在川黔。 在原本的历史上,由于南明小朝廷一路溃败无有半点精力关注地方各事,所以置了两个四川总督的事便一直未曾得到纠正。 在这样的情况维持了近一年之后,川中各将终因命出两地而无所适从,待到张献忠身死,清军大举来攻,川中十数将却已各自为政,清军便也轻易取了天府。 “季通误会了,”待见袁继咸情绪有些激动,钱谦益却是将笑容挂到了面上,其后他又看了眼一言不发的马士英,才又接着说道:“老夫又怎不知令不同出会让各将无所适从?只是瑶草所虑亦有道理,所以老夫便想着让王应熊撤出川黔,以编练新军为名驻于夔东。” 话音入耳,袁继咸自是在脑中回忆起有关夔东的信息,而马士英也目光闪动,显然亦处在思虑之中。 所谓夔东指的便是夔门以东的大片区域,而这夔门又是入川的重要隘口。 若让王应熊在此练兵,自不必担心川中各将因两个上司而无所适从,更为难得的是,一旦川中有变,朝廷也不至没了应对之法。 大意了! 钱谦益话音一落,马士英心中便不由生出了这般念头。 今日钱谦益的表现可谓露了软处,在其已然失分的情况下,马士英自将主要对手当做了袁继咸,可谁曾想他在这里与袁继咸耽搁了许久,却让钱谦益稳住了自家阵脚。 这般情形之下又怎不让将夺回首辅之位当做目标的马士英心中懊恼呢? 事情到了这里,三人自也没了再辨下去的道理,其后钱谦益领头,马、袁二人紧随,大抵也就半柱香的功夫,他们便再次踏入了乾清宫的范围。 “咦,魏国公?” 才一踏入宫门,他们便见徐胤爵迎面而来,只是这位受命统揽江防诸事的国公一脸愁容,却不知是不是在陛下那里吃了挂落。 “哦,是三位阁老啊。” 乾清宫前有着大片空地,在三人看见徐胤爵的同时,他们的身影自也进入了其视线之中。 其后几个人一番行礼,一番客套,可当分别之后三个老家伙却不由相互看了一眼。 “莫不如再等等吧。” 马士英想得明白,既然徐胤爵的面色不怎么好,那么陛下的情绪自也不见得会好到哪里。 这般情形之下,他们三个若是直端端地装上去说不得还会吃了挂落,倒不如回到文渊阁登上一阵,待陛下情绪好些再来禀报。对此,钱谦益倒是无所谓,可当他正要出言应承,却听袁继咸的声音抢先传入了耳中。 “军情紧急,如何能容得耽搁?” “季通言之有理,此事宜早不宜迟,我等还是先将所议报予陛下再说其他吧。” 墙头草!! 眼见此等情形,马士英自是一阵腹诽,可腹诽归腹诽,他总也不能一个人返回让这两个前去揽功,如此一来,他便心中再是不顺却也只能屈从了二人的意思。 片刻之后,三人来到乾清宫前,可在让小内监进去通禀之时他们三个却都不由心中一沉。 这些小内监具都眼眶发红,似乎是将才哭过。 若一个哭过,大抵便是受了责罚,可若全都哭过. 怕是要挨挂落了! 心念及此,三人皆都添了些小心,待到内里传来召见之声,他们这才小心翼翼地走了进去。 其实按着他们对陛下的了解,倒也不觉得他会让自己这等老臣下不来台,只是先前的魏国公的满脸愁容再加上这几个发红的眼眶却不得不让他们小心一些。 说到底,似他们这等身份的臣子,若是陛下给些暗示都该主动请辞,又怎能将自己置于那等尴尬境地? 他们入殿之时,恰好朱慈烺正在用膳。 其后一番见礼自不必说,就当钱谦益打算将所议之策上报之时,却听朱慈烺直接朝身侧说道。 “周全,添碗筷,阁老们的午膳便与朕一道用了。” “谢陛下关心,文渊阁那边已经备好了。” “无妨,饭食还是得按时用过才好。” 陛下既已这般说了,他们三人便也不再一意推辞,待到三人分坐于长桌末尾,朱慈烺便指着盘中的菜说了起来。 “这个味道不错,让三位阁老尝尝。” “那个对脾胃不错,三位阁老多用些。” “哎呀,你们才用这点,又哪里的精神为朕分忧?” 半晌之后,满满一桌子饭菜被用掉小半,就当三位老人家有些腹胀,不住思量怎样避过陛下的推荐之时,朱慈烺却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 “先前太后为朕选妃一事,想来三位阁老都知道吧。” 嗯?缘何提到这个? 嗯?难道魏国公愁容满面便是因此? 嗯?情况不对,得小心些。 话音落下,袁、马、钱三人心中立时生出三个不同的念头。 当初邹太后将徐绍月收到身边的目的虽不是众人皆知,但他们三个身为大明最顶尖的文官,哪怕当是不知,却也少不得在后面会听到些风声。 只是话题这种东西向来都带有极大惯性,所以当朱慈烺将话题生生扯到此事上之后,他们三个自然会多思量一番。 可话说回来,朱慈烺脑中存着诸多有关皇帝的八卦,体现到谈话之中便会显得有些天马行空。 这般情形之下,哪怕他们三个都察觉到了不对,可由于信息的缺失,又怎能猜到陛下说到这话的真正用意? “老臣倒是听过一些,”说到这里,钱谦益顿了一下,似是在脑中思索相关信息,又似只是单纯一顿:“怎奈一直身处应天,所知着实不多,便也只能等着喝陛下喜酒了。” 说完,钱谦益坐在椅上朝朱慈烺微微躬身,随后便面带笑容将说话的权利留给了其他人。 “哎呀,此事若定,朝局必然大稳,却不知是哪家女儿有这等福气啊?” 随着袁继咸的话音落下,便到了马士英该发言的时候,可他在那两个说话时已然思虑了数轮,待到现在不但已察觉到了里面的风险,更还意识到自己被钱谦益坑了一下。 这般情形之下却也只能用放下碗筷,擦拭嘴角来拖延时间了。 乍一看来,这只不过是个闲话,可皇帝和三个内阁大臣之间怎可能会有闲话? 若再联系到先前那个愁眉不展的魏国公. 是陛下不满意徐家女? 不对,陛下不但见过那徐家女,更还曾与她赏过荷,若真对其不满,又怎可能如此施为? 是陛下不满于太后插手他的婚事? 也不对,爱屋可以及乌,恨屋亦能及乌,若真不满,自也不会对徐家女那般。 可这又是为何呢? 不过三两个动作的功夫,马士英脑中思绪又转了数轮,只是任他如何去想却也搞不明白这一问到底剑指何处。 如此一来,他却也只能硬着头皮答道:“老臣之前一直在杭州,对此事倒还有些了解,太后属意魏国公独女,亦将其收在身边调教了些时日,就是还未来得及告知陛下,却是臣等疏忽了。” “嗯,”待听三人答完,朱慈烺也为多说,只是缓缓点头,可当三人心中疑窦丛生之时却又听他接着说道:“马阁老,不知当初太后属意共有几人?” 话音落下,钱、袁二人虽还是一副正襟危坐的样子,可除了无法在明面上改变的视线之外,其余的注意力却都放在了马士英身上。 到了这会,哪怕在此等情事之上略略迟钝了一些的袁继咸却也发现了其中的诡异之处。 他自不知道陛下对那徐家女持着何种态度,但只从徐胤爵将才那副愁眉苦脸的样子和陛下这看似没头没尾的问题上,他也能轻易看出其中定然存着某些不为人知。 当然,这不为人知也不见得全是坏的,但在官场之上万事需得不虑胜先虑败,现在谁都还搞不清其中缘由,又怎会轻易出手? 幸亏有马士英在前面顶着啊。 (本章完) 第268章 不得不防 第268章 不得不防 原本,三位阁老是来回禀该如何处置川黔两督之争的,可在朱慈烺的一番刻意牵扯之后,话题却直接转到了他的婚事上,而钱、马、袁三人的心便也因此而悬了起来。 这是三位阁老胆小吗? 大抵有些,此时大明的皇权虽不似太祖、成祖之时那般近乎言出法随,但由于战乱的关系,文官集团和地方势力都遭到了不小的打击,军权又被朱慈烺牢牢掌握,所以他这个皇帝的权柄已然能在明末时节算作顶尖了。 可这并不是他们小心翼翼的原因。 说到底朱慈烺的皇权虽在朝中各方势力面前占据着优势,但其行事从来都在朝廷这个框架之内,哪怕偶有争锋也都顺着多年的规矩,从来不会效那南北朝和五代十国。 如此一来,文官们也逐渐明白,只要按着规矩行事便能安然无恙。 所以三位阁老自然也不会因为害怕因言语有失而得罪了皇权。 那么问题来了,到底是何事让他们的心悬了起来呢? 答完有关选妃一事的问话,报完有关两督之争的解决方法,三人在得到朱慈烺的应允后便沉默着离开了乾清宫的范围,可当行至四下无人之时,袁继咸却没头没脑的冒了一句。 “以陛下之能,建光武功业当也在预料之中,我等只消依命而行青史留名自不在话下,二位切莫因为些许私心而毁了自家前途啊。” 话音落下,袁继咸转身就走,竟是不打算给钱、马二人留下半点辩驳的机会。 面对此等情形,钱、马二人自不能追上去争辩,而在原地消化了一阵之后,马士英却也只能幽幽地说道:“老夫却是受了无妄之灾啊。” “你什么意思?!” “他在朝中没什么根基,我等‘阉党’又素来都是阿谀谄媚之辈,除了你们‘清流’还有谁会给陛下添堵?” 钱谦益厉声问了一句,而马士英却还是那副受了牵连的无奈语气,更为可气的是,他在答完这一句后竟也似袁继咸般转身就走,却让钱谦益满肚子的委屈无处发泄。 一开始,他们几个自然都没想明白陛下缘何会问到婚事,可当马士英答完最后那一问时,他们却都逐渐咂巴出了些味道。 大抵是有人在选妃一事中作梗了。 大明自仁宗开始便秉承着选取百姓之女入宫为后的传统,而邹太后不但趁着之前的混乱将勋贵之女定为了太子妃的人选,更还悄无声息地取得了太子殿下的认可。 哪怕先前因战乱而无人注意,但现在局面渐定,眼瞅着选后便是一等一的大事,又怎会无人注意到这般有违祖制的情事?又怎会无人出手阻止? 可. 真不是我啊! 心念及此,本还满眼无奈地钱谦益,不由扭头看了看乾清宫的方向。 他非常想回去向陛下好好解释一番,可思量半晌之后他却还是不得不打消了这个念头。 就似将才一般,在朝中没什么根基的袁继咸自然可以大摇大摆地离去,出身阉党的马士英也沾不上多少嫌疑。 如此一想,放眼整个朝廷中枢,有能力对此施加影响的似乎也只有他钱阁老一人。 这般情形之下,他就算真的跑去解释,陛下就会信吗? “唉~~~!” 重重地叹了一声,钱谦益终还是无奈地往文渊阁而去,只是在他心中却不断思量着自己到底是给何人当了替罪羊。 “陛下,莫不如歇息一阵再看题本吧。” 随着三位阁老的离开,朱慈烺的这顿午膳也便算是用完,就当他将才起身正要往暖阁而去之时,一直侯在旁边的周全却小心翼翼地提醒了一句。 “也罢,朕去晒晒太阳吧。” 说着,朱慈烺转身往殿外而去,但他的心中却远非面上那般平静。 便如三位阁老所想那般,他那一问自然不是无的放矢,这一切的确和徐胤爵的到来有所关联。 原本朱慈烺还以为徐胤爵突然前来是江防诸事出了什么纰漏,可说了半天,他的话题也不过有关江防的一些琐事和一点似是而非的“敌情”。 如此情形,朱慈烺自然察觉到了异常,其后他索性挑破话题,直接询问徐胤爵是不是有别的话要说。 在他看来,这也没什么,毕竟他初掌应天之时徐胤爵算是出过死力的,可谁曾想,在这一问之后这大明的魏国公竟直接拜在地上求朱慈烺饶他一命。 天可怜见,他那便宜老子的确是个刻薄寡恩的,但他朱慈烺却是个念旧情的。 眼见帮过自己大忙的徐胤爵这般表现,他又如何能等闲视之。 一番安抚、一番劝说,待其细细说了一通之后,朱慈烺这才明白了其中缘由。 徐胤爵不想让自家女儿入宫为后。 在最初听到这个答案之后,朱慈烺的确极为惊讶,甚至还有些怀疑是不是自己立不住“念旧情”这个人设。 可当他细细思量之后却不得不承认,自己的人设绝对立得稳稳的,如此一来他便也意识到了此事的不简单。 其后朱慈烺对徐胤爵自得一番交心(shi tan),在这个过程中他便也捋清了大体情形。 在最初知道自家女儿可能被邹太后选为太子妃时,徐胤爵也只是担心会影响了两个弟弟前程,可与此同时他又觉得朱慈烺的确是个托付终身的人,所以便也只是不断纠结,再无半点动作。 也不知是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还是真有人在不经意间对他施加影响,自从应天之围得解,选妃一事的风声传开一些之后,他便总能听到有人提到“外戚”二字。 如此一来,本就不算坚强的徐胤爵便在这等压力之下有意无意的开始在书中查阅起了“外戚”,继而被那一件件灭门、抄家、篡权、夺位吓得有了今日之举。 面对已如惊弓之鸟的徐胤爵,朱慈烺也只说了一句。 “爱卿是觉得有本事夺了朕的江山,还是觉得朕活不过你?” 只这一句,徐胤爵便吓得以头抢地、连称不敢,哪怕他很清楚外戚真正的危害并不在本朝却也只能装傻充愣、告退离开。“周全。” “陛下。” “传王福平。” 在空地上转着转着,朱慈烺突然冒出了这么一句,而当这话音入耳,周全却先愣了一下,登过了近半个呼吸之后才领命而去。 显然王福平这个名字对他太过陌生,需得一番思量才能和现实中的人联系到一起。 半晌之后,朱慈烺返回殿内,可当他再次坐到椅子上时却怎么也不能将注意力再放到那些题本上了。 三位阁老大抵只是想到了祖制这类东西,徐胤爵大抵只是想到成为外戚之后自家所要面对的风浪,可朱慈烺却从这件事中察觉到某人,或者说某些人正在限制他的实力。 的确,外戚之害能够危及朝廷根本,甚至似强汉这等盛极一时的王朝也是因此而灭。 可素来对外戚防范甚严的大明便没有外戚之祸吗? 按着常人来想,大明自仁宗之后便以寻常人家之女为后,在娘家力量不足的情况下自然没有此等祸乱。 只是势力这东西是可以培养的,若找对了合作伙伴,哪怕大明后族先天不足却也有就成为汉朝外戚的能力。 就似宣宗朝的孙家,明明只是一主簿之女,可他们这一家对朝局的影响却生生持续到了成化年间,若非遇到宪宗这个颇有手段的皇帝,谁晓得孙家得将京城戍卫控制到哪个年月。 话到这里许有人觉得,孙家乃是宪宗舅爷,说不得便是出于信任才掌了这么多年的京城戍卫,可实际上呢? 这孙家自宣宗驾崩之后,其势力便随着时间推移不断加强,待到堡宗复辟之时他们甚至已将北直隶一带的兵马拢为“驻京十二营团”,真可谓皇帝生死全凭一言。 此等势力,便是放在外戚颇为强悍的汉朝都能算得顶尖,更何况是在大明? 如此情形又怎能不让人生出疑惑,在文臣对外戚极为提防的大明,孙家的势力到底是怎么达到此等地步的。 答案倒也简单,成为文官限制皇权的帮手便是了。 堡宗复辟之后似乎是察觉到了土木堡之战中的诡异,待觉拥有一定实力便开始了对文官集团的整治。 史载,天顺四年正月,仅一次考核之中,堡宗便开革了九百三十名文官;待到三月,他又命在京三品以上官员的子孙不得入国子监。 这般情势,哪怕是个瞎子也能看出堡宗对文官集团的恶意,但若仅此大抵也不至发生什么,左右这等施为也称不上伤筋动骨。 可要命的是,堡宗经了一场土木堡却没什么大的长进,他竟在四月又派太监去浙江、云南、福建、四川重新开征矿税。 要知道在这个年月能开得起矿的,哪个不是一方豪强,又有哪个没有朝中重臣的庇护? 如此一来,他就等于在得罪文官集团之后又得罪了地方大族。 若换朱慈烺在他那位置上说不得便要整日甲胄在身,尽力拉拢其他势力,可这个不知死活的家伙竟还在此之后对孙家那二十多个掌着北直隶所有武装的舅舅、表兄弟显露出了不满和忌惮,直将自己陷入了满朝皆敌的处境之中。 后面的事大抵都清楚了,太监曹吉祥联络养子曹钦发动兵变,但他们连皇城的门都没能进去便被孙家彻底剿灭。 搞笑不? 是不是有一种光绪想要用兵变夺回权力的感觉? 有了这个例子打样,后面的大明皇后皆都出身于文官集团之中,而大明的皇帝也便以各种莫名其妙的方式归天了。 待到嘉靖继位,明令外戚无有军功这不得袭爵,素来隐藏在暗处的外戚才又重新蛰伏。 只是开头容易收尾难,大明后宫与外臣勾结的情况却并没有得到改善。 在知晓此等情况的前提之下,朱慈烺又怎能不对今日之事提高警惕呢? 约莫一个多时辰之后,王福平终于出现在了乾清宫中,而在他见礼之前,朱慈烺却先说了一句。 “周全,命所有人退到乾清宫外二十步处,但有靠近格杀勿论。” 话音落下,不但王福平意识到了此次见面的不同寻常,便连才从闲散司局调来的周全亦是被惊了一跳。 片刻之后,周全回来禀报,随后他便准备退出暖阁,可谁曾想,他这才躬身退了两步,陛下的声音便传了过来。 “伱是朕身边的人,留下听听也好知道今后如何行事。” “是。” 轻轻回了一声,周全便静静立在了暖阁门口,可他面上虽还是那般眼观鼻、鼻观口的样子,但心中却已因陛下的信重而汹涌澎湃了。 “你那里可有什么消息?” 随着朱慈烺这一问的发出,周全便强行平复了心中情绪,将全部注意力都放到了王福平接下来的回答上,可谁曾想,这个新任的锦衣卫指挥使不但没有立刻回答陛下的问话,竟还直接反问了一句:“不知陛下问的是江北还是” “把你觉得重要的都说出来吧,倒也不必拘泥。” “是,据探子所报,这几日鞑子派来的降臣已陆续抵达淮安,伪朝政事似乎全由洪承畴所决,”说到这里,王福平顿了一下,待见朱慈烺并无特别表示他便又将所知大事全都报了一遍。 只是出乎他意料的是,陛下不但对江北的情况没做反应,哪怕当他说到粮食、情弊和大族们的动向时却也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 面对这样的情况,王福平自是有些疑惑,可素来圆滑谨慎的他又怎会多做反应,最终也只能在将各种消息逐一上报的同时从陛下的反应之中做些猜测了。 “吴志葵那里先不要打草惊蛇,看看他能将大族逼到什么地步。” “是。” 听到这一句,王福平心里骤然松了一口气,可谁曾想,紧接着便又有一句传了过来。 “可有关于选妃的消息?” (本章完) 第269章 算了,迟早的事 第269章 算了,迟早的事 在击退鞑子,拢住南方各省之后,朱慈烺的位置其实已经稳固。 说白了,现在大明能够拉出去打硬仗的队伍几乎都在他掌握之中,文官集团和地方势力也在战乱与打压之下选择暂时蛰伏。 放眼长江以南,能够在明面上与他打擂台的势力已近几不可寻。 如果他在之后一直按部就班,并与各方势力妥善合作,那么再过上个三五年光景还都北京亦非不可期望之事。 届时,他朱慈烺必定能够以再造大明之功获得堪比开国君主的历史地位,甚至说由于是从外敌手中得此功绩,他这地位还要略强于光武。 可他同样清楚,这只是裱糊而已,内部的矛盾都只不过是因为人口的大量损失而稍有缓解。 若无法对旧有利益分配格局进行大刀阔斧的改革,那么以大明现在情况当也只能偏安一隅,绝对无力参与到对世界的争夺之中。 以此等情况发展下去,大明大抵也就是个奥斯曼、东罗马的结果,说不得还会因大明这个庞然大物的参与而使得素来如散沙一般西洋也出现整合的苗头,反倒让后世面对困难数倍的局面。 这却不是朱慈烺臆想,散了几百年的欧罗巴的确在两次遭遇强大域外势力时出现了主动整合的趋势。 只不过第一次无有英主,白白错失了机会,第二次则在全地球的分化瓦解下进两步退三步。 若此时朱慈烺再领着庞大无比,却实力不济的大明参与到对世界的争夺上,谁晓得欧罗巴会不会在外界压力之下走上一统的道路? 所以,朱慈烺若真想让大明的触手伸到海外,那么就不能安于现状,捋顺内部各种关系,重新激发大明的活力便是必须得提前做到的事情。 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 莫看现下武将文臣皆都会因朱慈烺一言而思量许久,他的命令也会得到大体上的执行,可若他有胆子动了某个群体的利益,那么现在还低眉顺眼的臣子便会亮出锋利的爪牙,甚至于再次出现整府、整省望风而降的情况亦非没有可能。 话到这里,许有人会觉得,为何不等肃清外部敌人再着手处理内部问题。 可这里面存在着一个颇为重要的问题。 那就是等到恢复江北之时,朱慈烺的实力固然会得到极大的提升,但既得利益群体的力量也会因此而急速膨胀。 若想在那种情况之下完成对利益格局的调整,他所要面对的阻力必定会远超现在。 由此便能得到一个让人啼笑皆非的结论:随着大明的恢复,留给朱慈烺的时间并非越来越多,反而是越来越少。 所幸,现在的大明还处在恢复之中,不论文官、士绅,还是武将、勋贵都在舔舐战乱留下的伤口。 只要朱慈烺做得足够隐秘,不用激进的手段引起各方警惕,那么待到既得利益集团回过神来之时,他所掌握的力量便有可能顶住疯狂的反扑。 在这一点上,他做的不错。 到现在为止各方都能对朱慈烺的诸般施为能找到合理的解释,哪怕他已对朝廷中枢有了较强的控制力,哪怕他捅在地方势力身上的刀还在不断深入,但除了极个别人之外,大家都认为朱慈烺是个按着祖制办事的皇帝。 只是 这一切都有一个前提,他不能莫名其妙丢掉性命。 说到底,再是温水煮青蛙,那青蛙也会在温度达到某个临界点时发现不对,而在此之前,朱慈烺的第一要务便是尽最大可能将自己的身边经营得如铁桶一般。 所以,当徐胤爵委婉表达不愿让自己女儿入宫之时,他便在第一时间想到了某种可能,继而对三位阁老进行了一番类似敲打的试探。 只是他终还是未能在试探之中发现半点异常,更没有从王福平那里获得什么有关信息。 如此一来,他也只能一面让王福平留心相关消息,一面被动地加强身侧警戒了。 莫看他并没有太过明显的举动,但深知朱慈烺行事作风的王福平却从这点反应里察觉到陛下已然处在非常警惕的状态中了。 对此,他倒没有不以为然,虽说因着眼界所限,王福平并不太理解陛下今日反应和严查魏国公所接触文官之间有什么关系,但他还是在离开皇宫之后以最快的速度回到了自己的衙门里。 老实讲,王福平的差事并不好办。 从表面上来看,北京有锦衣卫,南京也有锦衣卫,似乎他只要与散在各地的锦衣卫取得联系,这个曾让人闻风丧胆的衙门便能再次恢复往日雄风。 可自崇祯将骆养性任为锦衣卫指挥使后,这个充当皇帝耳目的衙门便逐渐失去了作用,除了在骆养性扳倒周延儒这个仇敌时曾短暂展示过獠牙以外,其余时节大抵也就沦为了仪仗队之类的存在。 若只如此也便罢了,在衙门里当了这么多年差的王福平自然有所预料。 但更为要命的是,在这么多年的放任之后,早年布出去的暗探老的老,死的死,要不是南京的锦衣卫衙门里多少还存留着一些暗探的蛛丝马迹,恐怕他王福平便要重新搭建情报网络了。 “指挥回来了。” 王福平才一入锦衣卫衙门,立时便有几个千户打扮的人围了上来,面对此等众星捧月般的待遇,他倒未曾显露出太多情绪,也仅是指了指内衙便皱着眉头直往里而去。 对于这锦衣卫衙门,他倒也能算是熟悉,毕竟兵部距这里也就隔着个五军都督府,偶尔还能因公务而打些交道。 所以当初朱慈烺安顿他负责情报诸事时,王福平的第一反应是和兵部的职方司联系,第二反应便是来锦衣卫这个冷衙门求助。 最终的结果倒也算是不错,在梁云构一案中,王福平通过这些渠道和在衙门里的关系搞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并以此为抓手帮朱慈烺搞掉了这个绊脚石;而在杭州他则联系上了早年间布下去的暗探,如此才让朱慈烺在合适的时间把方国安派到了应该出现的位置上。 这一次又到了他该出手的时候,只是 “把这几日的消息汇上来看看。” 几个千户才跟着王福平入了院中便因这一句而返回了各自签房,约莫三两炷香的功夫之后他们才各自拿着纸稿回到了这里。 若按着北面的规矩,锦衣卫真正的职权是由镇抚司来行使,其余各个千户大抵还是干着打打廷杖、举举旗牌的差事。可南面的情况与北面完全不同。 北京的镇抚司分为南北,它们一个管理锦衣卫军士和军匠的人事档案,一个负责刑罚和诏狱,真可谓权势滔天,而南京的镇抚司却只是个管理户籍档案的处所罢了。 两个衙门虽都挂着镇抚司的牌子,但从其权责来看却完全是两个不同的机构。 这般情形之下,王福平照搬北面架构的心思便也落到了空处,再加上南京锦衣卫本也就是个摆设,他若想办好差事自然也就只能将每个人都发动起来了。 由此,也便出现了每个千户都握着一叠纸稿的情况。 半晌之后,王福平有些疲乏的看完了下属们所报上来的消息,在对众人一番嘉勉之后,他却只留了镇抚司千户马金录一人。 “老马,你这消息太过邪性,该不是编出来混弄咱的吧?” 待各人全都退去之后,王福平便从纸稿中抽出了一张,而当他夹着这张纸稿有些疑惑地问了一句时,那马金录则往前靠了一靠,待到大体看清上面内容之后才喊起了冤。 “天地良心啊指挥,这些话他们的确说过!” “不是,咱的意思是,怎么那么巧?你恰好在郝侍郎家里安顿了个眼线,那眼线便能在路过时听到两位主事的牢骚?”说着说着,王福平忍不住嘬了一下牙子,待见马金录那一脸无辜的表情后便又无奈地追了一句:“你说说,换伱你能信不?” “这不满您说,起先我也觉得是下面人想用假情报换银子,可咱查也查了,问也问了,他们就是一口咬死皆为实情,这咱也没法子啊,总不能压下不报吧。” 话音入耳,王福平自是一脸无奈,随后又对那马金录安抚了几句,才让他先行离去。 随着马金录的离去,房中便只余了王福平一人,而他在又将那张纸稿细看了数遍之后却也只得将其放回了桌上。 这个情报并不复杂,就是马金录在礼部侍郎郝敬华府中发展了一个眼线,而这眼线恰好在某次官员聚会中听到了两个礼部主事对邹太后未按祖制选妃颇有微词。 若换其他时节,似这等发发牢骚的消息虽也会报到王福平这里,但他大多都只是命人将其重新归置,充作备用而已。 由此,他便有些怀疑下面人是不是看到了这一点才泡制出这种鸡肋情报,以此从上面换些银钱。 这便是业余玩家的难处了。 常人都以为情报工作的难点在于获取情报,但在实际操作之中,对情报的甄别才是最为重要的。 可王福平是个半路出家的,手下这帮人又是锦衣卫系统里的边缘人物,哪怕已有情报到了手中,这甄别之事却也足以让他耗费颇大精神了。 到底该不该报予陛下知晓呢? 看着摆在桌上的那叠纸稿,王福平心中不禁一阵犹豫。 他是从牢里出来的,对朝中的凶险了解自然要远超同级的衙门中人。 王福平很清楚,现在的自己虽还名声不显,但随着时间推移和陛下权柄日盛,终有一日他的名号会在大明境内拥有极大的威慑力。 可他同样清楚,这个位置便如火炉一般,但凡掉以轻心、行事有差,那么不消一时三刻,他这个锦衣卫指挥使便会如那些前辈一般落个家破人亡的下场。 在这样的情况之下,他一面担心压着这条情报会让陛下的判断出现失误,一面又害怕贸然将这真假难辨的消息报上去,会让自己担上个构陷的罪名。 所幸,王福平的头脑终还算得上清醒,在一番左右为难之后还是做出了最正确的选择。 “去把老马叫来。” 对着屋外喊了一声,王福平便静静等了起来,这一次他没有再翻看那些纸稿,也没有如先前一般眉头紧锁,待到马金录再次返回,他对其细细安顿了一番才又离了锦衣卫衙门直往宫中而去。 他已想了个明白,自己能坐到锦衣卫指挥使的位置,说白了就是得了陛下的信任。 所以,在遇到这等让人进不得退不得的事情后,也就不要妄想能凭着自己的能力解决,安心报上去,听凭陛下处置便是。 约莫三两盏茶之后,王福平再次出现在了乾清宫门口,待听到内里传来的声音,他便入了殿内。 “启禀陛下,微臣方才又将各千户召来问了一遍。” 心中既已有了方向,思路自然会变得清晰起来,待到他三言两语将有关情况报了一番之后便又接着说道:“微臣已命人去查证,只是不知在有了结果之前该不该将那两个主事也一并盯着,所以特来向陛下请示。” 说完这些,王福平便抬头往朱慈烺那里看去,可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是,素来胸有成竹的陛下竟然也如他先前一般露出了些左右为难的表情。 朱慈烺的为难自是因为该不该继续盯着那两个主事,但论及深层次的原因,却是有些犹豫该不该因此而让王福平这条线过早的暴露出来。 当然,他用王福平掌了锦衣卫的事自然瞒不过有心人,哪怕他从一开始便刻意将其隐在暗处,但这几个月下来也难免会留下不少首尾。 可就现阶段而言,锦衣卫并没有在靖武朝真正露出过獠牙,不管是真不知道也好,还是装不知道也罢,至少在明面上却还没有朝臣注意到他们。 若按他早前所想,锦衣卫这里自然是能多隐一日便多隐一日,只是 “盯着吧,但得注意莫要打草惊蛇。” 有关阴谋的这部分引起了部分书友的激烈反应,这个我需要说一下,其实阴谋这种东西并没有那么复杂,当你得罪的人足够多时,这里一点,那里一点,只要有人开头便会有一帮人自发地将其进行下去,就拿土木堡来说,你可以理解成堡宗发现有人往关外倒卖军火,然后就派人去查账,可查账的人莫名其妙的阵亡了,随后他便领了7w部队和一大票辅兵前去威慑,其后边军将领、朝中大臣等一大批人在没有提前沟通的情况下默契地坑了他一把,这里面有一篇史料可以参考一下。 锦衣卫旗官聂忠所记:起营之时,忽南坡有明盔明甲人马来迎,疑是勇士,哨马不为设备,遂至败军陷驾。 (本章完) 第270章 不上钩啊 第270章 不上钩啊 靖武元年元月十六日 前年崇祯,去年弘光,今年靖武。 这两年不光年号换的勤,连皇帝也是一年一换,单论这等情形,不管放在哪朝哪代都得是一番动荡,更何况还有个鞑子似如金元一般,两面拢起来一看,怎么也当能称得乱世已临了。 所幸,还有陛下啊。 心念及此,黄端伯不由偷偷看了眼位处奉天殿最里面的龙椅。 今日乃是靖武元年的第一次大朝会,亦是新皇登极以来的第一次大朝会,朝霞初现之时,群臣便已穿戴整齐,按品级排列于奉天殿前,仿佛与朝霞相映,成为一道独特的风景。 老实讲,他这个仪制司主事并没有在新朝得到多少好处,除了功赏银子之外,新皇并没有如先前那位一般大肆封赏。 对此,自然有人牢骚颇多,可论到根里,朱慈烺的皇位却是凭着自己的血统和一场场大胜得来的,着实也没有必要似某些得位不正的人一般,用爵禄收买人心。 “咚!咚!咚!” 就当黄端伯心绪飘散之时,一阵金鼓之声蓦然传入耳中,随即他收束心思转头往大殿东北方向看去,果见一身明黄龙袍的朱慈烺缓步往龙椅处而去。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年初的大朝会自与寻常不同,诸臣不但都得以朝服贯身,礼仪规制方面却也得以三跪九叩大礼。 约莫数个呼吸之后,诸臣行完大礼,待到各人皆又肃立于大殿两侧之时,便见一内监捧着道明黄卷轴站了出来。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新元肇启,万象更新。朕承天之眷命,抚临万邦。自临朝以来,夙夜忧勤,未尝敢一日懈怠。今岁初春,新元肇启,百务更新。朕欲振兴朝纲,振奋民生,以昭示我大明之威仪。 朕观天下,连年战乱,民生凋敝。朕心甚痛,故特颁此诏,以期重振家国,安定天下。 自即日起,举国上下,须尽心尽力,以恢复民生为己任。各府、州、县官员,务必恪尽职守,勤政爱民。凡有贪污腐败、玩忽职守者,一经查实,严惩不贷。 朕望我朝臣子及天下百姓共勉之。 此诏颁布之后,务必遵行,若有异议,可向朝廷进言。 钦此。” 随着那内监高亢的声音停息,殿中诸臣又是一番跪拜,待到规制尽皆走完,黄端伯才将暗自长舒了一口气。 他身为礼部仪制司主事自然晓得陛下的诏书大抵便有些应付规制的意思。 此等行事说起来是有些不妥的,可当他想起那句“既无举国通行之策,便无举国皆发之理”时却也不得不承认陛下说的的确有理。 不过空洞无物的诏书并不代表今日的大朝会也是走走流程,待到众臣再次肃立,那内监收起诏书之时,黄端伯的注意力便往朝臣队列前排投了过去。 “诸卿有事早奏,无事退朝~~~。” “启禀陛下,老臣有事。” 随着内监话音落下,手捧芴板的钱谦益便站了出来,待见端坐龙椅上的朱慈烺微微点头,他才接着说了起来。 “臣闻,皇后乃天下之母,亦为万民之表率。承坤之正气,主后宫以德。皇后之德,犹春雨之润物,皇后之智,如明灯之引航。 今陛下继位,却失阴阳调和。 故此,臣恳请陛下,选贤与能,早定皇后之位,以固皇室之基,安百姓之心。” 话音落下,钱谦益便直接拜了下去。 立后之事自然重要非常,可现在的大明北有强敌,西有战乱,哪怕不考虑这些,内里也是千疮百孔、百废待兴。 这等情况之下,按着钱谦益原本的想法当将立后之事稍稍延上三两个月再提上日程。 届时,云南的土司之乱当已平定,川黔的局面也会因定下樊一蘅主事而稳上一些,再如江西、福建虽不至彻底平顺,但局面也当逐渐明朗。 待从这些事情里腾出手来,不但可以对皇帝婚事量力而行,更还能从从容容不至被突如其来坏消息搅了君臣的兴致。 可谁曾想,年前闹出了那么一档子事。 为了脱掉自己的嫌疑,哪怕他的本心里并不觉得这是个操办喜事的良机,却也不得不主动将此提到日程上了。 “臣附议!” “臣附议!” “臣附议!” 随着钱谦益话音落下,偌大的奉天殿中自是拜成了一片,而在看到这等情形之后,端坐于龙椅之上的朱慈烺却显得有些为难。 “依朕本意,在还都之前便连这皇位都想先空着,现在大敌未平,西南又有战事,卿等竟又让朕立后.” “启禀陛下,昔年太祖亦是有马皇后辅佐才北驱蒙元,恢复华夏,今大明北有异族,岂不似当年情形?陛下若能效之,于我大明中兴大业却是百利而无一害啊。” “望陛下效太祖。” “望陛下效太祖。” “望陛下效太祖。” 也不知是朝臣的逼迫还是钱谦益的理由太过充足,待其话音落下,诸臣再次下拜之时,本还心意坚定的朱慈烺便犹豫了。 “诸卿所言亦非无理,怎奈无有合适人选,汝之奈何?” “陛下,魏国公独女徐氏,出身名门,雅擅诗书,兼通琴棋书画。 性情温婉,品行端庄,内持家政,外展皇威。 昔在战乱之际,亦曾冒死至杭州传讯,真可谓忠贞无二,实为我大明皇室之良配也。”肉戏怕是要来了。 就当钱谦益说完自己的举荐之词,一直关注着朝臣反应的朱慈烺便也更加仔细了起来。 年前朱慈烺便通过王福平获得过一些似是而非的消息,其后他虽命锦衣卫盯着那两个礼部主事,但在这么多天之后却还是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这般情形之下,不单是他,便连王福平也有些怀疑这条情报的可靠性,可在数次验证之后却又派出了线人以此骗取银钱的可能。 不过朱慈烺也不是个磨叽的,既然暗中查探看不出什么,那便摆明车马,看看会不会有人主动跳出来,左右立后之事宜早不宜晚,趁着这个时机定了后宫之主却也能省下他不少精力。 “启禀陛下,臣督查院御史任道明,以为钱阁老所言不妥。” “爱卿但说无妨。” “陛下,自汉高祖再定江山之日算起,各朝各代皆难免后宫干政、子弱母强之局,然成祖英明过人,为后世立下了以寻常人家之女为后的规矩,由此我朝便免了此祸,”说着,那任道明将躬着的身子微微直了一直,待察觉到满朝君臣的注意力皆投到了他的身上后,才又接着说道:“今,钱阁老竟以诡言,妄使陛下立勋贵之女为后,实乃其心可诛!” 话音落下,仍然拜在地上的钱谦益便将头上官帽置于地上,本还站在一旁的徐胤爵自也一脸无奈地跪到了大殿中央。 他原本还觉得将女儿嫁到宫里会给徐家埋下祸患,可谁曾想,这才有人提了一句,风浪便已砸在了他这个无辜者身上。 这般情形,他又怎能不觉无奈,又怎能不觉憋屈? “二位爱卿不必如此,朕何曾因言责人?”眼见钱、徐二人因受了此等指责而不得不摆出一副将要辞官的样子,端坐龙椅之上的朱慈烺自然得加以安抚,其后他见二人虽还跪在地上,但好歹是将官帽重新戴起,便又对着殿中各臣说道:“诸卿还有旁的人选吗?” 他很清楚,不管隐在暗处的人是想将手伸到后宫,还是单纯不愿意看到他将勋贵人家死死捆在自己的战车上,破坏立徐绍月为后只不过是第一步,其后还得设法立将某人塞到他的宫里才算真正完成了任务。 所以,在准备于今日大朝会上摊牌之时,他便已大致猜到了各方会如何施为。 “陛下,以微臣愚见,选后之事虽不能耽搁,可也不能因此而有半点马虎敷衍之心,臣请陛下在全国范围内遴选秀女充实后宫,再从其中则一优者立为后宫之主。” 待听那任道明之言,朱慈烺的眉头便紧紧皱了起来。 他不太确定这任道明是存着旁的心思,还是仅仅依着自己的职责发表意见,但他非常确定,当年弘光的名声便是因遴选秀女而逐渐败坏。 当然,这里面自然有弘光自己的问题,但不可否认,若无某些势力的推波助澜,寻常百姓又怎能知道皇帝到底是英明还是昏庸? “我大明才经战乱,各地皆是百废待兴,朕若于此时遴选秀女.” 说到这里,朱慈烺便拉了一个长音,他似乎对这个建议有些心动,但又似在心中存着些疑虑,如果再有几人出来劝谏,说不得便会拗不过群臣的建议,顺水推舟应下此事。 可让他颇为失望的是,当他做出此等模样之后,满当当的奉天殿里竟无一人出言劝谏,由此他终也只能在等了数个呼吸之后颇为遗憾地说道:“想来满朝文武却也寻不到另一个适合为朕之皇后的人了,那朕便应了钱阁老之议。” “陛下,不可啊,立勋贵之女为后乃是取祸之道啊,陛下!” “唉~~~,卿家之言虽也非完全无理,但满朝大臣却无一人应和,这般情形之下又让朕如何从卿家之言?” 满脸无奈地说了一句,朱慈烺便抬手按了按自己的眼眶,可当那宽大的袖子将其与诸臣隔开之时,他的面色却突然阴沉了下来。 他布这个局,为的便是想将朝中持有类似念头的人全都引出来。 不管这些人中有多少是怀着鬼蜮心思的,又有多少是真心觉得不妥的,只要在这次朝会露出些端倪,那么假以时日总能从中甄别出真正该处置的。 可谁曾想,他在先前那两个主事身上一无所获,到了今日亦只引出了一个似乎脑子不太好用的。 这般情形之下,他便有些怀疑是不是自己的某些言语引起了某些人的注意,其后他便不由将这段时间的各项施为仔细审视了起来。 年前去了趟工部,看了看李永茂收拢各衙门工匠的事,其间所议虽牵扯了些用各种名义扣着工匠的人,但不管朱慈烺如何回忆都未曾发现里面有涉及到选后。 大抵不是这里。 心念及此,朱慈烺便又往后回忆了起来。 过年那几天多是在与各路藩王打交道,按着常理来说,与亲戚打交道时便是最容易谈到婚事的,可那帮子货色话里话外也只是想着讨要这几年欠下的奉银,朱慈烺也只是装傻充愣打哈哈,却还真真无人提到过他的婚事。 还能是哪呢? 又排除了一个选项,朱慈烺也不知是该高兴还是该忧虑,待他又将巡视城北大营和城外江防的过程细细回忆了一番之后便只剩下了一个地方。 刑部。 说来也巧,那一日,他按着最近养下的习惯去了堂工部在外城新设的工坊,回宫时恰好遇到了正要入宫的阮大铖。 早前他曾将清查苏松一带世家大族借机兼并百姓土地的事安顿到了刑部身上,而阮大铖也不负众望通过各种渠道寻到了一些线索。 由此,他便打算将这些东西一一呈报到朱慈烺这里,并生出了亲自前去查案的打算。 随后,早被那皇宫圈得发慌的朱慈烺便顺水推舟地跟着他去了一趟刑部。 他虽在刑部待了好长一段时间,但那会他都是在听阮大铖称述所探查到的线索和查案的思路,其间绝对没有提到过半点有关立后的事。 那会是什么地方出了纰漏呢? 锦衣卫? 内监? 在将自己这段时间的行至一一回想了一遍之后,朱慈烺非但没有半点发现,更还陷入了一种类似自我怀疑的情绪之中。 难道说我就不适合搞这些阴谋?亦或是对方太过警觉? 想到这里,他便又将那副颇为无奈的表情挂到了面上,待到他双手放下,再次让朝臣看清面容之时却已和先前无有半点差别。 “钱阁老。” “臣在。” “待今日朝会之后便将卿之所议报予太后知晓吧。” 有关欧洲的事咱也没工夫细说了,但要是对科索沃之前和之后的欧洲做些研究的话当能发现,只要条件合适的话,让欧洲统一其实并不是天方夜谭。 再追一句,让欧洲维持现在这种豆状态,上三常可是费了极大功夫的。 (本章完) 今天一个家长会搞了大半天,所以你们明白的 今天一个家长会搞了大半天,所以.你们明白的 rt (本章完) 第271章 人是多种身份的集合体 第271章 人是多种身份的集合体 年初大朝会一开,便意味着新一年的工作正式开启,而在离开宫城回到各自衙门之后,各个堂官自也会再做一番安排。 不过许是礼部才完成了一项重大工作的原因,刘宗周在安排时也未太过啰嗦,对属下们一番嘉勉之后便阔阔气气地给了他们两日假期。 对于上官的体恤,黄端伯等官自是感念,其后他们回到各自院中一番安排便拢在一起往城中最大的酒楼而去了。 这倒也是情理之中,各个主事的工作虽少有交叉,但同处一部却也难免磕碰,这般情形之下,借着这个机会弥补裂痕、拉近关系便显得极其必要了。 这几人平素里虽也算是低头不见抬头见,但论及私交却是无有多少,如此一来,这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之后,话题便也逐渐扯回了公事上。 “今日这大朝会办得庄重,仪制司实是居功至伟啊。” 说话这人乃是主客清吏司的赵主事,这赵主事的年岁倒与黄端伯相仿,但他是在地方上转任了数轮才调至礼部的,所以与其他同僚说起话来却也添着几分客套与奉迎。 “受之有愧,受之有愧啊,此番多还是内廷操办,我等也仅是在礼仪规制上略略提点了一些。” “黄主事过谦了,这便与那行军打仗一般,若无陛下运筹帷幄,只凭那些丘八又能济得什么事?” 待听此等夸赞,素来老实的黄端伯自然得谦虚一番,但他这里话音才落,那边就听祠祭清吏司的文主事接了一句。 自南渡以来,武将的权柄便一日大过一日,待到鞑子南下之前,朝廷中枢对于各镇的掌控已只流于表面。 对于这样的情况,某些身在地方且无有效信息渠道的官员自是不知,可他们这些处在中枢的人又怎会不明白其中内情? 所幸,陛下以擎天之力挽了狂澜,大小军头们似乎又变得服帖了起来,但让他们万分忧心的是,鞑子已然退去这么长时间,陛下这里却也仅是派了越其杰和万元吉这两个文官主理江西战事,对于其他各路竟似有些要以武将主事的苗头。 这般情形,对文官们而言自然不是什么好的兆头,但在朝中阁老、部堂皆都未做表示的情况下,他们这些小官也就只能通过某种隐晦的方式发泄不满了。 黄端伯也是文官,他自然能够读懂这句话的深层次含义,只是他这人素来老实,虽也觉得不对武将加以制约乃是取祸之道,可上面到现在都没什么表示,他却也不会上赶着去接这话茬,待到对方话音落下,他最终也只是面带和善的微笑,竟似不知这话是在对自己言语一般。 “文主事所言倒也不差,不过武将兵卒还需用命,那些阉人却是万万都比不了的。” 面对此等情形,那赵主事自不会让话头撂在地上,改撤一番之后,他将目光投向文主事,随后那文主事便也如将将察觉到自己所言不妥一般。 “妄言,妄言,当自罚三杯。” “对对对,实该自罚三杯。” 打了这么一番哈哈,几人便默契地将这个不太成功的话题忽略了过去。 寻常而言,文人雅士饮酒作乐之间自得召些艺伎于席间作陪,只是这黄端伯为人方正,平素里便不曾听过他传出什么风流雅事。 如此一来,赵、文二人自也不好丢下他一人在席间枯坐,这番酒宴自然也就成了单纯的同僚聚会。 只是这男人之间除了聊政事便是谈女人,现下无有女人,几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了一阵,这话题却又转回到了朝中之事上。 “你们可曾听说了?那阉狗似是要往苏松去了。” “哦?哪个阉狗?” 对于阉党,黄端伯却也没什么好感,所以当“阉狗”二字从赵主事口中冒出之后,他接的倒也顺口无比,显然是平素里也未曾少说。 “自是阮大铖。” “可是为了那强占百姓土地的案子?” “你也听说了?” 对于赵主事的反问,已然喝了好几轮的黄端伯自是觉得受到了小看。 说到底,大家都是礼部主事,某些零碎消息可能会因为各自所处的圈子不同而出现你知道,我却不知道的情况,但刑部尚书将要离开应天,怎么看也能算是新年里的第一个大消息。 这般情形之下,黄端伯要是再一无所知却也要被这几个同僚小瞧了。 “自然听说了,那阉狗还放出风声,说是要就事论事绝不扩大范围。” “这个我倒也听说了,但那阉狗素来心狠手辣” 说着,那赵主事顿了一下,也不知是想不明白素来心狠手辣的阮大铖为何会心生善念,还是想不明白为何会放出这等风声。 老实讲,黄端伯也想不明白。 他虽知道苏松出了大族与官府勾结强逼卖地的案子,但他对这案子到底发在何处都不太清楚,更别说其中内情了。 只是阮大铖既然放出这等风声,那他要么是真有这样的打算,要么便是存着麻痹目标的盘算。 这般情形之下,地方上的那帮人又怎可能相信素来心黑手狠的阮大铖会手下留情?又怎会不打起一万分的精神来全力应对? 如此一想,这提前放出的风声便似画蛇添足一般不可能产生半点作用,黄端伯心中疑惑自然也就是情理之中的了。 熬了这么多年的大族哪个不是行事谨慎的,难道阮大铖真还指望这么个消息能麻痹了他们? 想到这里,黄端伯心中便更是疑惑,可就当他的心绪略有些飘远之时,文主事的声音却又将他拉了回来。 “哼!阉狗之言如何能信?谁晓得他这番又要借着这由头祸害多少良善百姓呢!” 对于文主事之言,黄端伯倒也不置可否,他虽不是穷苦百姓家里出来的,但也不过小门小户而已。 这等出身,他又怎会不知文主事口中的良善百姓到底是何等货色?又怎不知阉狗与良善百姓之间不过狗咬狗罢了。 当然,以他现在的官位,若能在致仕之前再提上个一两级,那漫说自家再非小门小户,便是整个黄家也当能在地方上有些体面。此等情形之下,他对阮大铖的这次亲自出马大抵也就是些朴素的好奇,倒也不似这文主事般义愤填膺。 “唉~~~~,看看太上在时朝中都乱成什么样子了。” “说的是啊,战乱将罢本该与民生息的,可陛下非要把这么个货色派出去”说着,那赵主事将杯中酒端到嘴边抿了一下,待见黄端伯并没有对自己的言语产生太大反应才又接着说道:“也不知此番会不会闹出什么乱子。” “这倒也不怪陛下,朝中之事千头万绪,顾得了这头却顾不了那头,阁老们又.唉~~~~!” 到了这会,也不知是相互吐露心声拉近了几个主事之间的关系,还是黄端伯这个平素里少有应酬的人已然喝高,他的话里虽还是在极力维护陛下,但却难免露出了自己对当朝几个阁老的不满。 这却也难怪,他们这些人虽然不太清楚袁继咸能力如何,但作为礼部的官员又怎会不知马士英和钱谦益是个什么水平? 不过现下终还是在外面酒楼,总也难免隔墙有耳之嫌,所以当他那一声长叹之后,赵主事便立即接了一句。 “不说这些,不说这些,这些时日伱们两司都摊了不少差事,我们这主客清吏司却是闲得发慌,若非陛下开恩补了些早先欠下的俸银,我这年怕是都过不去了。” 这年月文官的俸银自是少的可怜,但除了各种灰色收入之外,由文官们把持的朝廷自然也会寻些由头给下面办事的人发上些补贴。 只是这赵主事的主客清吏司主要是对待属国和使臣的管理工作,其中包括了部分出入境、翻译和朝贡管理的勾当。 大明这般年景,主客清吏司自然也就没了什么差事,这般情形之下,他们自然也就不似礼部其他司衙一般能拿到干活的补贴。 由此,他才会发出“年都要过不下去”的感慨。 “哎呀~~~,仪制司还算有些差事,我们这精膳司也就只比你主客司好上一点,你也莫在我面前发牢骚了。” “说的是,那这顿便由黄主事请了。” “对对对,小弟这里就先谢过年兄盛情了。” 赵、文二人一唱一和,直搞得黄端伯满脸无奈。 去年仪制司拿到的补贴是比他们二人要多一些,但他家中势弱,远不似赵、文二人那般还能从族产里得上一些出息。 如此一来,待听二人有将这顿酒钱砸到自己头上的趋势,他立时便想到了祸水东引这一招。 “哎呀,我这里也不过办了三四场而已,又能拿几两贴补?你看看工部,再看看兵部,且不说有多少炭敬入了荷包,这么多差事办下来,便是贴补当也比咱们多的多啊。” “兵部我不清楚,但工部却还算是熟悉,这段时间他们看起来一直在忙,但都是些从各家手里追回匠户的差事,”说着,那赵主事揶揄一笑,随后才又接着说道:“若与得罪的人比起来,那点贴补不要也罢。” 赵主事的话倒是没什么错,能从朝廷手里把匠户们拢走的人家自是非富即贵,哪怕陛下下了严旨,那李部堂也在上面督促甚厉,但在下面具体办事的人却也免不了会得罪些人。 这般情形之下,赵主事设身处地一想自然也就会生出这般想法了。 不过在座说是说,笑是笑,酒钱之事终还是有人惦记,就当赵主事还想再说些什么时,那文主事却在中间插了进来。 “莫中了他祸水东引之计,今日这酒钱,赵主事却还没应下呢。” “是极,是极。” 若按先前的情况发展下去,今日这番酒钱黄端伯大抵也是能逃掉的,但被文主事这么一搅,话题便又绕了回来,如此一来,他见一计不成,心中便又生了一计。 “你看你们两个的眼皮子怎那么浅?年前不是有过风声,说是陛下想将六科给事中归到咱们这里吗?若事情真能成,这些许贴补又算得什么?” 从规制上来说,他们这礼部便是六部之首,但若从权柄上来说,他们却是连位列六部之末的刑部都比不上。 权柄一小,别的自然也都跟着小了。 莫说什么贪赃枉法了,便是受着体制保护的冰敬炭敬,他们却也收不到多少。 由此,当黄端伯将话题扯到这六科给事中上之时,不但两人那略略有些迷离的双眼便在瞬间精神了起来,便连酒钱的事也被他们直接丢到了九霄云外。 “这事.怕是难度颇大,”说到这里,赵主事顿了一下,其后他略一沉默才又接着说道:“却不知部堂那里是什么意思。” “部堂肯定也是想的,他虽在士林之间颇有威望,但在朝中却是连半点根基都无,现在有陛下在后面撑着,他如何会错过此等机会?只不过.” 说着,文主事拖了一个长音,待见余者皆将注意力放到了自己身上他才将后面的话说了出来:“只不过还得静待时机。” 话说到这般份上,不但起了这个头的黄端伯眉头紧锁,便连赵主事也是一副苦苦思量的模样。 说到底,在对上武将时他们都是文官,在对上阉党时他们会靠近清流,而在对上其余各部时他们却是礼部的人。 现下既然有机会为自己添上权柄,哪怕真的会损了其他文官的利益,他们也只会想到促成此事须得面对怎样的阻力,又怎会考虑到其他五部文官的利益会因此而受到怎样的影响。 这不过寻常事而已,却也没什么难理解的。 说白了每个人都是数种不同身份的集合,哪怕一家子人也会因为种种因素而多少有些亲疏远近,更何况到了他们这等地步? 随着时间的流逝各人面上的表情却也从皱眉沉思逐渐出现了些不同,可当他们正在因有关自家权柄的思量而出现各种心思之时,街面上却传来了一阵嘈杂。 被打断了自家思路,几位主事自然有些不满,待他们顺着窗口往外看去之时便见一大队差役兵丁正沿着街面往城外而行。 “那阉狗这便要南下了?” 文官也有个人利益,部门利益和群体利益,在某些事上会合作,在某些事上会对抗,并不是叫做文官便铁板一块。 (本章完) 第272章 大抵有些屋漏偏逢连夜雨的意思 第272章 大抵有些屋漏偏逢连夜雨的意思 1月20日 杭州 由于准备江西战事的关系,越其杰等人并没有返回应天参加新皇的登极大典。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早先陛下虽在赣州大胜一场,但江西的鞑子毕竟分为东西两路,赣州一役也只是借着斩杀其统帅而使西路暂时没了战力,对东路这边却是没有大的影响。 如此情形之下,自浙江方向给江西东部的鞑子施加压力就显得极其必要了。 由此,哪怕后勤物资还未筹措完毕,可常冠林却还是领着一部分人马先行驻进了衢州。 切莫小看这一动作。 此时长江以南的局面已然明显,明清两方都很清楚下一场大战定会发生在江西,而现在双方的力量对比早已不似去年六七月时,清军却也只能设法守住这插入江西腹地的利刃。 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 杀入江西的清军在切断大明东西联络的同时又何尝不是处在了腹背受敌的境地? 若西路那一支能够按着原本的计划拿下赣州,继而斩断江西与湖广的联系,那么他们还能凭着一省之地坚持一阵。 但好死不死,西路的王体中贪功冒进,却让胡一青拿了个万军从中取敌将首级的功劳,在西路因此而陷入重新整合的局面中后,江西的清军便没有多少余地了。 在这样的情况下,常冠林前出衢州便能把江西的东路清军死死拴在抚州、上饶一线,从而绝了他们行险再攻赣州的心思。 不得不说,这一招很稳,稳到有可能失去一战砥定江西的机会,但说到底,现在在杭州主持战事的人是越其杰。 他这人行事本就偏稳,再加上对万元吉那里的情况算不得有多了解,做出结硬寨、打呆仗的决定却也在情理之中了。 “制台,这都什么时辰了,怎地还不见踪影?” 朱国弼顺着钱塘江往远处望了好一阵,可来来回回的舟船之中却无一艘像是自己所等,就这么过了柱香功夫,他终还是朝着身侧的越其杰抱怨了一句。 “国公唤我卓凡便是,这声制台却是万万当不起的。” “你叫我国公,我叫你制台,这也算是互不相欠,你也莫再谦辞了。” 抱怨归抱怨,朱国弼与越其杰处的也算不错,待听其谦辞之言,他便拿话堵了回去,总算也是表达了自己对两人之间地位高低的态度。 从表面来看,朱国弼乃是超品国公,越其杰却只是个小小的正二品而已,两人的身份虽谈不上天壤之别,但也足够拉开一定的差距了。 可朱国弼并不是在应天混吃等死的那帮勋贵,他很清楚,在这个节里什么爵不爵位都是虚的,手中握有足够的力量才是实的。 便拿他们两人来说,他这个保国公似乎是陛下安顿在杭州坐镇浙赣的,可他手中一没兵卒,二没地盘,大抵也只能算是个高级眼线,而越其杰不仅挑着江西战事的担子,便连半个浙江也得配合他行事。 若从这个角度来看,他不但得叫越其杰一声制台,便是行个大礼却也符合二人手中权责的差距。 这般情形之下,哪怕素来稳重的越其杰会谦让一番,他这个凭着钻营生生将自家侯爵抬成公爵的人又怎会安心应下? “制台,伱这里军务繁杂,莫不如先回去,待我将他迎到,晚上再一同饮宴吧。” 朱国弼也不知是真心,还是仅只寻了个旁的话题,不待越其杰再次开口,他便先插了一句。 不过这话确也合情合理,自朱慈烺要求越其杰做好打大仗的准备之后,他便一日忙过一日。 要知道似先前预想的那种仅以收回一两座城池作为目标的战事,参战士卒大抵也就仅限常冠林一军而已。 此等规模哪怕在料敌从宽备的情况下,却也不过数个州府便能单得住。 可陛下在返回之前曾经说过,他的目标是一次夺回整个江西。 依着此等情形,不但参战兵卒的数量需得多上不少,便连补给路线也会长上许多。 如此一来,担上军需差事的州府便得涉及整个浙江,他越其杰自然也就得忙成个陀螺了。 只是 “唉~~~~,还是稳妥些好,安南伯好不容易想通了,切莫因这些小事而让他觉得咱们轻看。” “哼!他哪里是想开了,若非陛下拢了湖广人心,鞑子又把太上架了起来,我看他郑芝龙怕是还在福州做他的春秋大梦呢!” 老实讲,朱国弼对那海匪头子是一万个看不上的。 这倒也不是鄙夷其人的出身,实在是他觉得手握一把好牌的郑芝龙生生将自己逼到了这般被动的地步。 如此情形,素来苦于没什么牌可打的朱国弼又怎可能看得起郑芝龙? 他想得明白,在鞑子未曾过江之时,那小家子气的郑家便只顾着保存自家实力,却没想过在明清双方面前展现自己的真正力量,为将来提高价码做好准备。 其后陛下领军至杭,他们又是首鼠两端、左顾右盼,既不曾抓住机会成为陛下的左膀右臂,又不曾狠下心来助清军拿下杭州,以此作为在清廷的立身之本。 之后陛下击败多铎,江南局面逐渐稳定下来之时,这郑家更是缩在福建,竟似觉得所有都会将他们忘记一般,生生拖到湖广、赣南尽皆上了贺表,他们才明白自家已无力挣扎,如此才厚着脸皮要去应天拜见陛下。 真真白瞎了那纵横四海的水师。 “国公也莫小看了安南伯,谁又能想到素来疲散不堪的卫所兵,竟能在陛下手中成了百战百胜的强军?” 越其杰的话自然不会让朱国弼打消对郑芝龙的鄙夷,但他不管如何做想却也不得不承认一件事:真没人能想到! 朱国弼自不用多说,从最初便没想过那个“假太子”竟真能走到这般地步。 哪怕如徐瑜、越其杰这些从一开始便死心塌地跟着朱慈烺的臣子,也曾在那次夜袭之中做好了殉国的准备。 若这么一想,郑芝龙的这种首鼠两端、左右摇摆似乎便也能寻到一些合理的解释了。 “制台也莫为他开脱,这郑芝龙干大事而惜身,见小利而忘命,非英雄也。” 朱国弼既已这般说了,越其杰自也不会一意为其说话,只是笑了笑便准备再说些旁的,可谁曾想,他这里还未想好该将话题扯到哪里,那宽阔的钱塘江上却已出现了数艘挂着郑家旗帜的海船。 “倒是乖巧,竟未开战船过来。”又是一句吐槽,朱国弼便只是静静等着,却也不再言语。 他对郑芝龙虽是一万个看不上,但按他的为人为人却也不至当着越其杰的面将其贬得一无是处。 只是让他以堂堂国公之身来迎这个海匪头子却终还是有些勉强,哪怕他看着越其杰这个陛下左膀右臂的面子来了,但略略露出些心中不满,将这份人情落得再扎实一些却也是难免的。 约莫三两盏茶的功夫,那几艘海船终于靠到了颇为繁忙的码头上。 其后一番锣鼓齐鸣自不必说,待那颇具文人气质的身影出现在二人视线中后,各人早已惯熟的戏码这才到了台上。 “哎呀!末将何德何能竟劳烦国公与制台亲迎!真是罪过,罪过!” “安南伯为我大明镇守东南,实乃劳苦功高,今日有缘得见一面,我朱某人如何能不亲来?” “我郑芝龙深受先帝隆恩,便是粉身碎骨也难保其中万一,今日得国公夸赞,末将只觉羞臊难耐,又怎敢厚颜应下啊!” “安南伯忠君体国,真乃我辈楷模啊!” 朱国弼说得情真意切,郑芝龙说得慷慨激昂,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竟似要在这码头上烧黄纸、斩鸡头,却让主了这番迎接的越其杰都有些插不进话去。 半晌之后,流程总算走完,待到几人入了越其杰在杭州的临时衙门甚至都已过了一个多时辰。 对于朱国弼的人前一套、人后一套,越其杰倒也没什么惊讶,说到底他虽在这等方面不算擅长,但见得多了自然也有一套自己的分辨之法。 加之他与朱国弼处了这么长时间又怎会对其为人懵懵懂懂? 不过这些日子越其杰倒也没有露出心中所想,与朱国弼的相处也算是融洽。 归到根里,这朱国弼在应天勋贵之中有些威望,若能将其拢住却对陛下大业颇有益处,他越其杰又怎会因些许个人观感而让这等重臣心生不满? 一路陪同,无有爵位的越其杰自觉落后半个身位,但依着朱、郑二人的精明却也不会冷落了这个真正的地主。 “安南伯此番上京,陛下定然是万分欢喜的。” 宾主落座之后,越其杰便以此做了开场白,可谁曾想,当他说完这句之后一路都维持这和煦笑容郑芝龙却忽然将脸沉了下来。 “制台有所不知,这几个月红毛似有异动,末将本也是不打算在这个节里去见陛下的。” 话音落下,不单越其杰,便连朱国弼挂在面上的笑容都僵了一下。 什么意思? 难道他此番不是去输诚,反而是想用红毛威胁陛下的? 心念及此,朱国弼立时便将面上的笑容调整了一下,其后才饶有兴致地将视线转到了越其杰身上。 “哦?却不知红毛有何异动?” “唉!台湾那里的倒是没什么动作,可爪哇一带的红毛舰队似是频繁调动,却也不得不防。” 说话时郑芝龙面色惆怅,似乎颇为红毛异动而忧心,可他这幅表情落下越其杰眼中却又是另一种观感了。 红毛舰队早不调动晚不调动,单单在郑家的处境极其被动时频繁调动,这不是他郑芝龙谎报军情,想以此来作为与陛下讨价还价的本钱之外还哪有旁的原因? 如此情形之下,越其杰的想法与先前相比便出现了些微妙的变化。 “言之有理,爪哇红毛频繁调动,虽不见得就是要对我大明用兵,但确也不得不防,只是未知安南伯的消息得自何处?” 他想得明白,郑芝龙此番前来的目的当与先前所想颇为不同,可若真等到郑芝龙入了应天再将全部心思表露出来,不但会让陛下那里措手不及,更会使局面再难还转。 因此,他还不如先将郑芝龙的心思全部摸透,如此也好让陛下那里先做个准备。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他这里料定郑芝龙是在挟洋自重,可当他听到郑芝龙后面的话后却也不得不再多几番思量了。 “早先受了陛下所派前去南洋购粮的船队里不是丢了四艘吗?其中一艘在十来日前逃了回来,这消息便是他们带来的。” 嘡! 话音落下,不管满心想探出郑芝龙真正目的的越其杰,亦或不知打着什么算盘的朱国弼皆都不由心中一沉。 若这消息乃是走丢船支带回,那么其可信度便与郑芝龙所言有着天壤之别了。 想到这里,越其杰便准备接着问上几句,但郑芝龙那里似已料到了一般,只等他面上思量之色消散便将来龙去脉大体说了一通。 据那些逃回来的船员所说,他们在半路上便遇到了红毛的战船。 商船面对战船,自然是打又打不过、逃又逃不掉,如此情形他们除了束手就擒却也没了旁的办法,终也只能跟着他们靠在了海上的某处小岛。 原本,这些红毛是打算将他们这几支船搁浅在小岛附近的暗礁上的,可船上的一位管事生生凭着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说动了红毛舰队的指挥官用所有粮食和银钱换取一条生路。 如此他们才从这些挂着官方名义的海盗手中捡回了一条命。 至于那消息的来处,便是在这段时间里,从红毛船员口中探出来的。 “安南伯可有应对之策?” 郑芝龙已然将话说到这般份上,朱、越二人便也确定了这消息的真实性,但他们两个对海上之事一窍不通,寻思半天却也只能问计于郑芝龙。 可谁曾想,老海贼这边还未说什么,那里却有个差役在门口鬼鬼祟祟,待越其杰将他一番呵斥之后,那差役才唯唯诺诺地说道:“制台,并非小人刻意窥探,只是.” “只是什么?直说便是!” “刑部阮部堂在安吉以北遭了劫匪,一行百三十人无一生还。” (本章完) 第273章 彼之蜜糖,汝之砒霜 第273章 彼之蜜,汝之砒霜 “还有多远。” 芦少春隔着轿子朝外面淡淡地问了一声,其后便听一人在外面答道:“回禀府尊,照着安吉县所报,当还有五六里便能到案发地了。” 他是湖州知府,若无天大的事发生,那便是死也得死在治所,可好巧不巧,竟然真闹出了天大的事。 堂堂刑部尚书在南下查案的途中居然遭了匪徒袭击,一行百余号人居然就这么无声无息地死在了荒郊野地之中。 如此情形,他自也便有了离开治所的理由。 “再说一遍,此番事关重大,各人若不想莫名其妙丢了性命,那便得依着按本府之命行事。” “府尊放心,这些咱都交代过了,您说往东绝没有一人往西,只是” “嗯?” 待听轿外之人似还心存疑虑,芦少春仅只淡淡地一声那人便赶忙解释了起来。 “府尊,不是属下疑了您的决断,只是这案子发的蹊跷,死的又是那么大的官,咱实在没必要把好手往这磨眼里伸啊。” 好手? 这两字入耳,芦少春心里不由一阵苦笑。 案子是发在安吉境内的,他身为湖州知府亲身前来自是没有什么问题,但若有避事之心却也可以等安吉知县查上一阵再掺和进来。 到了那时,该踩的坑已然被安吉知县踩完,局面大抵也已渐明,他虽不见得能获了多大功劳,可也能避免许多不可预测的危险。 依着他多年的为官经验来说,此法才应是一个合格知府应该做出的。 只是 他已然没了求稳的资格啊。 去年鞑子来袭,不过二三月的功夫便从北直隶一路杀到了湖州,芦少春思量数番还是觉得大明当是没了指望,再加上自弘光临朝之后江南势力遭了数番打击,两相叠加之下,他便果断往鞑子那里送了降表。 对此,他倒是没什么心理负担,所谓君视臣如手足,臣视君如腹心;君视臣如草芥,臣视君如寇雠。 弘光既然一门心思用阉党打压江南士绅,那他们还有什么理由奉那个昏聩的朝廷? 更何况那一阵南直隶所辖各州县皆是望风而降,也非他一人动了此等心思。 这般情形之下,芦少春自然也就降得心安理得了。 可谁曾想,又只二三月功夫情势却骤然巨变。 那个被昏君关起来的“假太子”不但守住了应天,更还天马行空的用水师将无往不利的鞑子打了个落流水,似乎那个脆弱不堪的朝廷竟就又有了据江而守的资本。 老实讲,那一阵子芦少春的肠子都快要悔青了。 这一悔不但是因为自己压错了宝,从而使自己的仕途断绝,更是因为错过了飞黄腾达的机会。 他不过只是寻常出身,凭着自己的努力中了进士,又凭着敏锐的洞察在数次政争之中提前站到了胜利者一边,如此才一步步拔到了这知府的位置上。 以此等能力,他又如何看不出得到朱慈烺看重之后会有怎样的际遇? 错过这等机会他又怎不后悔? 天无绝人之路! 就当芦少春一面等待接任者到来,一面打点行装准备归乡时,阮大铖被盗匪袭杀的消息却突然传了过来,而这个念头便于第一时间出现在了他的脑海之中。 若换旁人在此,对于这等大案必然是有多远躲多远,但他却在想明白其中关窍之后凭着威逼利诱在府衙中拢了一批得力人手星夜往案发之地而来。 对于他的这等表现,手下人自然多有不解,但多年积威之下却也未曾多问什么。 若非此时即将到达案发之地,说不得连那轿外之人也会一直将这疑问压在心里了。 “本府的处境你是知道的,旁的也不必多说,你只消明白,此番虽然看着凶险,但只要施为得当却是飞黄腾达的良机,届时不但本府能够翻身,便是你等也有天大的好处。” 犹豫了一阵,芦少春终还是给自己的心腹露了一点。 其后也不知那轿外之人是真的明白,还是出于对府台大人能力的信任,反正在一番千恩万谢之后便不再言语,似乎也沉浸在了对未来的憧憬之中。 这倒也不是芦少春在画大饼,若非真的看出里面有天大的好处,依着他的精明哪怕真的只有归乡一途却也不见的会来蹚这趟浑水。 至于这天大的好处到底落在何方,他虽未对轿外心腹透露半点,但也已想得明明白白。 阮大铖此番南下,放在明面上的目的虽只是清查华亭劣绅不法之事,但谁都明白陛下放这条疯狗出来就是借此打击江南土地兼并的。 可笑那阮大铖居然还自作聪明,不但在临行之前散播他不会扩大打击面的消息,更还在南下之时刻意走了陆路,竟就真打算以此等做派让大族们放下心中警惕。 可传了多少代的大族哪里会中了他的这点雕虫小技? 仅只看到一点皇权想要对他们动手的苗头便以此等果决手段给了应天一点警告,竟是半点余地都没有留下。 这便是芦少春眼中的机会了。 他看得明白,此番之事既然说是盗匪所为,那么就一定会是盗匪所为,甚至在诸方势力的协同合作之下,这个案子的破获速度都要比寻常盗窃杀人快的多,证据也一定会比寻常案件充足的多。 若换成以前的那几个皇帝,哪怕晓得阮大铖之死内有蹊跷,但在如此充分的证据和上下一致的说法面前却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只是那帮子大族在传承多年之后终还是太过自大了。 现在的这位爷在江南干下这么多大事,那帮子靠着祖上吃饭的家伙竟然还没看出其行事风格。 按着芦少春所想,就算那位爷在这个案子上寻不到半点破绽,但他也一定会借着各种由头往江南撒气。 届时应天大抵得面对接二连三的民变、兵变,但江南的大族们又怎可能是好受的? 哪怕大族有本事将地方驻军都哄着作乱,但这位连鞑子都能赶回江北的皇帝又怎会因此而轻易妥协? 要知道,此番落了下风,那位爷的势便算是破了。 大势一破便似现在的鞑子一般,哪怕手中还有足以反攻的力量,但却也只能摆出一副守势,再难如将才南下那样势如破竹、无往不利。 由此,芦少春便判断出局面若以就这么发展下去,最终的结果必然会是两败俱伤,而他所看到的机会便成为此次祸事的消弭者,用地方大族的一点折损为陛下寻一个合适的台阶。所以,他必须赶在局面再次发生变化之前入局,并以此来进入陛下的视线之中。 否则,便是他于此事之中出了天大的力气,那功劳又怎能稳稳当当地落在自己头上? “府尊,看见前面营地了。” 就当芦少春不断在心里审视自己盘算中的细节时,先前那人的声音又一次传进了他的耳中,待他掀起轿帘往外看去之时,果见里许之地正有一个个差役兵丁出入于营地之中。 “不必通报,直入营地便是。” “得令。” 按着寻常来说,他虽为安吉知县的顶头上司,但也没有直入其营而不提前通报的道理,只是现在的这个安吉知县乃是鞑子退去之后由吏部再次委任,若其硬顶,他这个失节之人却也不见得真能从其手中夺来探查此案主理之权。 所以,他便打算用这种突然的方式先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以便占据绝对的主动。 实际上他这一下倒也没什么必要。 说白了在寻常人眼里,这个案子是躲都躲不掉的,若真有上官挺身而出,换做当年的芦少春必然会兴高采烈地将所有权责都一股脑丢过去。 只是到了这等节里,他便似将要溺水的人一般,哪怕浮在自己身边的是一段布满荆刺的木头也怕被旁人夺了去。 这等情形之下,他自然也会担心旁人为了一飞冲天的机会而与他争夺有关此案的权责。 果然,府台的到来出乎了安吉所有人的预料,将才见到有官衙之人强闯营地时还有差役兵丁加以阻拦,可当他们听到来人乃是湖州知府后,守着营门的那帮人便再也没有抵抗的心思了。 随后芦少春在一帮心腹的簇拥下入了营地里最大的那个帐篷,待到坐定之后才对营中的差役们呵斥道:“伱安吉竟已乱到这等地步,居然使朝廷重臣在此殒命!从实招来!尔等可与那些盗匪存着什么勾结?!” “府台大人明鉴!我安吉境内最大也只是几十人规模的盗匪,如何有胆子截杀官差啊!” “府台大人饶命啊!我等哪里敢和盗匪勾结?” “府台大人开恩!府台大人开恩!” 待听到芦少春这杀气腾腾的问话,候在帐中的差役们自是跪成了一片。 他自是晓得这等大事和这些小角色扯不上半点关系,但所谓先声夺人却也不见得只是针对安吉知县,若是能先将这些具体办事的镇住,哪怕一阵那知县有心硬顶,他也自能寻个由头先将其控制。 “你们知县呢?本府到了这么长时间,怎不见他的人影?” 眼见这些小的如此表现,芦少春自也不会将太多精力到他们身上,可谁曾想,他这一言问出,差役们却顿时停了哭告。 “本府问话如何不答?难道内里真有什么情弊?!” “府台大人饶命!堂尊堂尊” “怎的?!” “堂尊他被惨状吓疯了。” 话音一出,差役们自是不断偷瞄芦少春的面色,而他却还哪里顾得上呵斥差役们的无礼行为,张着嘴巴愣了半晌才冷笑着说道:“他倒是会疯,治下出了此等大事,不但不全力破案,竟还想以此来个金蝉脱壳,大明养士三百年,居然让此等货色当了一县父母,真真真真” 跪在帐中的安吉差役待见府台大人被气成这等模样,有心辩解几句,最终却也不敢言语半声,而芦少春在义愤填膺地说完这些之后本还打算让人领着去见见那“疯了”的安吉知县,但还不等让人带路,却见三个身影出现在了帐外。 “安吉县丞刘宗喜,求见府台大人。” “咨议局付荣法,求见府台大人。” “咨议局牛军昌,求见府台大人。” 一声求见,芦少春便明白了三人身份,待他一番思量之后便收起了先前的架势,立马将淡淡地笑容挂到了脸上。 “尔等勇于任事,可谓忠君体国,”赞了这两句,他便又将头转到自己带来的人那边:“来人,看座。” “谢府台赐座。” 对于芦少春的鹊巢鸠占,三人倒没有多余的表示,待到各自落座之后才由那安吉县丞刘宗喜出头说道:“我等不知府台大人亲临,有失远迎,真是罪过,罪过。” 这本也是句客套话,里面虽然多少都存着些对芦少春突然到来的埋怨,但从一个县丞口中说出却也淡到了可以完全忽视的地步。 果然,在听到这话之后,芦少春并没有搭茬,而是直接将话题扯到了安吉知县身上。 “你们知县现在何处?” “启禀府台大人,堂尊身体抱恙,我等迫于无奈也只能先将他老人家拘在后面营帐里了。” “抱恙?可曾请了大夫?” “请了,据大夫所言,乃是受了惊吓,如此才被痰气迷了心窍。” 一番对答之后,芦少春的面上便挂了一副思索之色。 此等表情落在安吉众人的眼里大抵当是府台大人在思量这等言语是否可信,但于跟了他多年的心腹而言却是明白府尊当已准备顺着梯子下台了。 “这么说来是真疯了,却非刻意避责?” “是,有大夫诊断,当是无法作假。” 片刻之后,芦少春又问了一句,而那县丞的回答也是将全部责任都推到了大夫身上。 如此一来,不管那安吉县令到底是真疯还是假疯,左右他们几人却都沾不上半点责任,府台也能安心揽了此案权责,真可谓皆大欢喜、无人受损。 到了这时,芦少春再无顾虑便打算先问问安吉县这几日到底有什么收获,可谁曾想,他这里话音才落,那有些跛脚的牛军昌却扯着嗓子抢在县丞之前答道。 “这地方也没什么好查的了,抓紧清查那几日周遭驻军的动向才是正理!” (本章完) 第274章 大抵是混淆视听的法子吧 第274章 大抵是混淆视听的法子吧 “这地方也没什么好查的了,抓紧清查那几日周遭驻军的动向才是正理!” 这一句既出,且不说芦少春这个对安吉三官都不甚熟悉的人,便连另外两个安吉的官员也都瞪大眼睛看着牛军昌那莽货。 他这话已然明显到不能再明显了,就是怀疑阮大铖之死是由军队动的手。 可谁都晓得,这层窗户纸是不能被戳破的,哪怕这个因伤从军中退下来的老卒已经凭着自己的经验辨出一些线索,但在场几人之中又有哪个敢就这么认了? “咳咳,不知牛咨议缘何生出这般想法啊?” 芦少春到底也是一步一个脚印才爬到现在这般位置的,就当另外两人还因这跛子的莽撞而乱了方寸之时,他却已有了自己的盘算。 “咱在安吉也待了数月,这地方虽也有盗匪出没,但也没听说哪个有能力吃下百余号差役兵丁,更何况尸身上偶有几个军中兵刃造成的创口还能说是军械不慎流出,可每一个皆是如此却也没别的解释了。” 一口气将自己的理由全部倒出,牛军昌便目不斜视地望着芦少春,似乎他这一通说辞并非单纯是因自己鲁莽,其内里还存着其他考量。 若换做其他时候,芦少春大抵也只会将这话当做胡言乱语,若这跛子胆敢一意纠缠,说不得生出些不慎坠崖的事亦非完全没有可能。 但他这一趟是要在凭着妥善处置此事来“简在帝心”的,若他什么都没还没干,却先弄死一个陛下的人,那这“简在帝心”恐怕就是杀身之祸了。 “牛军昌!你昏头了?这等事情若无铁打的证据又岂是能乱说的?!” 就当芦少春打算用自己的办法先稳住那跛子时,却见另一名咨议付荣法直接对着牛军昌呵斥了起来。 他本是应天衙门里的一个书办,因着在某些事上选择听了王福平之言才有了今日的际遇。 作为一个在这个特殊衙门当过差的人,他既对下面的诸般手段心知肚明,又对上面的暗流涌动有着了解,却怎可能不明白牛军昌所言大抵便是实情? 可这里毕竟不是应天啊。 这安吉虽然属于南直隶所辖,但距离浙江、苏松却要比应天近得多,更何况如此大事不但牵扯极广,而且真正主使必然也已做好首尾,似他们这等小喽啰又怎能在敌我不明之时露出半点破绽? “咱如何是乱说?查了这么几日,你敢说你看不出这些?!” “证据!证据!无有证据便是看出来又能怎样?” “哼!截杀朝廷命官便如造反一般,只要陛下一声令下,莫说那几十万大军,便是我们这些废人也有本事灭了他全族!” 面对牛军昌这杀气腾腾的话语,付荣法立时便体会到了什么叫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可当他正在思量如何先将这莽货压下之时,却听帐中主位上飘来了悠悠地一句。 “灭谁的全族呢?” “自然是那帮逆贼的!” 话音入耳,本已将浑身杀气尽皆调出的牛军昌似是快要被芦少春的迂腐给气笑了。 按着他的想法,寻常审案自然需要证据,可现在那般逆贼已然形同谋反,只要查到蛛丝马迹直接派上一路人马前去剿灭便是,难道他们还有本事挡住陛下手中的百战之师不成? 只是所有人虽都是肩膀上扛着个脑袋转悠,可因着见识、阅历的差别,脑袋里那团东西的运作方法却是大相径庭。 “那牛咨议可能指得出逆贼到底是张三、李四还是王二麻子吗?” “伱们若让查,那咱定能找出是哪里的驻军行了这等大逆不道之事!” “然后呢?” 然后?什么然后? 待听到芦少春的追问,牛军昌立时便愣了一下,待他满脸疑惑地看向那身着青色官袍的身影之时却又见其人嘴皮轻轻动了起来。 “牛咨议却得明白,不管这案子到底是何人动手,他们也只是提在别人手里的刀而已,若要真正为陛下解忧,不但得弄明白下手的人是谁,更还得摸清幕后黑手的来路。” “那那不是更得抓紧?要是动作慢了,岂不是留给他们抹平线索的时间?” 身在官场,芦少春素来都不爱把话说破,今日若非看这牛军昌乃是咨议局的人,他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将话说到这般地步的。 可也不知是平素里习惯已经让他失去了把话说明白的能力,还是这牛军昌着实是朽木不可雕,哪怕他已差点便将所有的话都得明明白白,这莽汉子竟还是将注意力放在探查驻军之上,其人如此表现却也让他这堂堂湖州知府心中生了无奈之感。 只是无奈归无奈,他这番谋算里的关键却还得和咨议局的人打好关系,如此情形之下芦少春便也只能耐着性子继续解释了起来。 他想得明白,周遭驻军压根就没什么可查的,若真将重点放在这些人身上,不但会错了调查方向,更会让上面的人轻看了自己。 生出此番想法的缘由倒也简单,若真是周遭驻军动的手,换些兵刃又有什么难的? 说到底大明立国多仗火器,压根就不曾禁止民间使用兵刃,若非凶手就是想以此将调查的方向引往偏处,又怎会明打明地用军械杀人? 难道真当将将把鞑子赶回江北的大军拿他们这些地方驻军没有办法? 由此,芦少春便能断定,留在现场的所谓线索不过只是混淆视听的手段而已,真正动手的绝对不可能是周遭驻军。 话音落下,县丞与付咨议倒还没有太大反应,但牛军昌却不由将思量之色挂到了面上。 见此情形,芦少春心知自己的话起了作用,但好不容易先将这莽汉子稳了下来,他却也得趁着这个机会先将旁的事情全部料理了。 “刘县丞,既然你们知县犯了痰症便也没必要继续留在这荒郊野外了,一阵你便派些人手将他送回去吧。” “是,遵府台之命。” 应了一声,那刘县丞便往帐外而去,待见其人离开,芦少春这里似也不见什么动作,可跟着他来的差役中却有两个悄悄跟了上去。 此等情形自是隐蔽,但当了半辈子书办的付荣法又怎会将其落下? “情况不明,本府也不能不防。” 待见他面色稍变,随后又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芦少春倒也无有隐瞒,淡淡地说了一句便盯着桌案思量了起来。他能断定这案子与当地驻军没什么关系,但却不代表他知道真凶是何人物。 这本也是情理中的事,说白了,有胆子犯下此等大案,那必定是做了完全的准备,且还有把握不留任何线索的。 否则便如牛军昌所言,面对这种堪称造反的大事,只要能有个八九不离十的猜测那战力强悍的大军便会如滔天巨浪一般直接拍下,又怎会似寻常一样搞什么证据充分? 只是这线索到底落在何处呢? 心念及此,哪怕芦少春断案无数却也不由心生惆怅,可这毕竟是他唯一的机会,若不想前半生的努力全都化为泡影却也只能尽全力寻到蛛丝马迹了。 “府台大人缘何会笃定我俩没有问题呢?” 就当芦少春还在心中不断思量之时,那付荣法的声音却将他拉了回来。 只是当这疑问入耳之后,他却是先愣了一下才寻思起来该如何回答。 在他想来,这付荣法乃是在衙门里当差的,依着这等出身似乎不该问出如此问题,只是对方既然问了,他当也没什么必要瞒藏,待想好措辞之后他便笑着说道。 “一者,你们二人才到安吉不及两月,二者,你们乃是咨议局的人,着实没有必要和那些逆贼搅在一起,若是这等情况他们还能将你二人收买,那这案子却也不必查了。” “大人高见。” 待芦少春这般说辞出口,付荣法的马屁便传了过来,可当他正要略略谦辞却听后面紧接着又传来一句。 “可大人您呢?” 嗯? 我? 念头不过只转了一个来回,芦少春立时便明白了话中含义。 说白了那县丞在他眼里是本地官员,他在付荣法眼里又何尝不是本地官员呢? 更何况案子才发了这么几日,上面也没有传下让湖州府衙接下的命令。 于此等敏感时节,他却这般着急火燎地赶了过来,但凡对官场运作有些了解的便会心存怀疑吧。 只是 “到底是陛下派出来的人,却也没将我这小小的湖州知府放到眼里啊。” 说话时,芦少春满脸笑容,可这话里的含义落在任何一个无有品级的人身上却也能将其吓个半死。 但他有一点说的没错,咨议局的这些咨议不是跟着陛下出生入死过的便是帮着陛下稳过应天局面的,哪怕他们身上并没有挂着钦差的名头,但在能直达天听的情况下,又怎可能将一个地方官放在眼里? “好叫府台大人知晓,小的并不似那些同僚般是在部里当差的,便是与陛下见过几面却绝不敢对您不敬,只是如大人所言,现下敌我不明,却也不得不添上几分小心。” “好好好,好一个敌我不明,”那付荣法说话时做足了礼数,甚至还将身子躬了下去,可他话里的意思显然就是对芦少春所言的另一种认可,哪怕芦少春早已打定主意要和咨议局的人打好关系却也难免一阵气闷:“本府也不瞒你,鞑子来时我曾受人裹挟不得不降,其后陛下收复失地,我这仕途便也走到头了,如此” “小人明白了,府台大人是想借破获此案得陛下看重,只是.” 和聪明人说话的好处便在这里,万事不需说透,对方便能明白自己的意思。 可话说回来,依着现在的情状,想要破获此案不但需得面对案件本身的诸般困难,更还得时刻小心明枪暗箭。 这般难度之下,想要用破获此案来获得陛下的看重又怎可能是说话这么简单? 付荣法后面那句“只是”便也是落在了这里。 “此案难也不难,万事却全都逃不过一个线索,若是此番从安吉查不出什么,那么本府便打算来个打草惊蛇。” “敢问.” “府台大人,若不是驻军动手,这线索便断了啊。” 就当付荣法打算探一探这湖州知府有什么奇招之时,那已浸在自己思量之中好一阵子的牛军昌却突然冒了这么一句。 眼见这莽汉子后知后觉,竟是没有将这番对话听到耳中,两人便也着实有些无奈了。 “老牛,你莫打岔,先登府台大人将话说完。” “无妨,从现在开始我三人便得同心协力,如此方能将才在暗处的逆贼揪出来,若是牛咨议不明白其中原委,我等这同心协力却也落不到实处啊。” 芦少春这一番话自是正得不能再正的道理,在他说话之时,不但牛军昌连连点头,便是付荣法也不由在面上挂了一副茅塞顿开之色。 只是道理的确是这么个道理,但站在芦少春的角度上来说,其中却也难免添上了些私心。 缘何? 这打草惊蛇之计,乃是他想了一路才得出的破局之法,可要是在没有将自己的名字传到陛下跟前时便将其露了出去,谁晓得会不会有人动了抢功的心思? 这却也不是芦少春多心,说到底那两个人虽然无品无级,但仅凭着有能力直达天听这一条,实际上的身份地位便要高于他这个仕途断绝的知府。 更何况,防人之心不可无,他又何必拿事关自家前途的东西去考验别人的人性呢? 由此,当牛军昌那一句突然冒出之时,他便借着这个机会直接避过了付荣法的问题,而那付荣法也不知是反应了过来,还是真觉得他这一段话非常有理,反正在这之后便也没有再次纠缠,仅是将全部精力都放在了如何想牛军昌这莽汉子说明白现下的局面。 其后,他便借着勘查现场为名离了营地,仅留了付荣法一人应付这莽汉子。 待他再次回返之时夜色已然降临,而那两个派出去的差役却也赶了回来。 (本章完) 第275章 诸般情状尽在掌握? 第275章 诸般情状尽在掌握? 芦少春并不关心到底是谁杀了阮大铖,更不关心是哪股势力在背后操作,他唯一关心的实际上也只有一点,那就是如何施为才能获得“简在帝心”的buff,以此来延续已然断绝的仕途。 只是这里面的风险实在太大了,大到能在数方博弈之下抢到位置的安吉知县都不得不以“犯痰气”来躲过这一劫。 要知道,有胆子截杀堂堂尚书的,要么是对自家谋算布置极有信心,笃定朝廷不可能查到真相,要么是对自家势力极有信心,笃定无人能查得下去。 如此情形之下,负责查办此事的官员便是危若累卵,安吉知县的选择却也是保全身家性命的唯一途径了。 不过话说回来,所谓同人不同命。 安吉知县此番虽会丢了官职,但过上个三年五载,等此事风头渐消他却还是有机会重踏仕途,可他芦少春既无家族相助,犯的又是失节这样的重罪,若是错过了这一遭,怕是又要挣扎好几辈子才能再有翻身的机会。 由此,芦少春便是对里面的凶险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却也得硬着头皮走这一遭,为的便是挣出这隐于复杂局面之间的唯一活路。 此等行事落在旁人眼中大抵会觉得芦少春实在是只要官位不要性命,可芦家几代人的期望全都落在了他一人身上,说不得在他心中死在拼搏的路上却也要远远好过面对失望的族人吧。 只是在寻出那一条活路之前,他却得先设法为自己的小命寻到足够的保护。 所以,在获知安吉县丞派出去的人并没有什么异常之后,他不但明白无误地要求咨议局二人将其计划全盘上报,更将其中可能遇到的风险细细说了一遍。 至于说到底该上报到哪个层级,到底该以何种渠道上报,他没说,对方也没问,主打一个心知肚明却不说穿。 在做完这些之后,芦少春才让牛军昌去探查周遭驻军近期的动向,而他自己则静静等待打草惊蛇的时机。 “陛下,安吉那里要不要派些人手?” 待将自己接到的所有情况尽数禀报之后,李朝东略一犹豫便在后面追了一句。 按着常理来讲,他是不该说这一句的,可从咨议局成立以来,他们这些人便担上了混饭吃的名头,现下似乎有一个能够证明自己能为陛下效忠的机会,他又怎会不略略显得急切一些? “你那里不行,”待听到这话,朱慈烺也未多加思量便回了一句,其后他又对着地图看了一阵才对着一旁的周全说道:“拟道中旨,命阎应元派些兵马过去。” 在整编之后,阎应元便被安顿到徐胤爵那里协助办理江防诸事,而他所处位置虽离安吉不算太远,但与侯承祖、方国安这些相比却也多了一二百里。 此番之事,谁都晓得幕后之人必定是苏松一带的本地势力,而这两军都出身于此,这等情形之下,派遣阎应元这略远一些的却也算是情理之中的了。 这倒不是说朱慈烺对那二将不够信任。 试想,若那二将被派了过去,那么各种来自亲朋好友、门生故旧的请托拉拢、勾兑挑拨必然会接踵而至。 面对此等情形,他们要么凭着对朱慈烺和大明的忠诚与其割席断袖,要么扛不住各种人情做出某些错事。 朱慈烺若真凭着所谓信任将他们派了过去,这不但是将为自己流过血的臣子陷于两难之地,亦是对自己这么长时间努力的不负责任。 身处皇帝之位,他又怎会行此愚鲁之事? 对此,李朝东大抵是无法体会的,他现在的全部心思因又少了以此为陛下效力机会而失望,却还哪里顾及得到其他? “你也想派人过去?” 待见李朝东面上表情,朱慈烺还以为他是担心自家属下的安危,可当其人犹犹豫豫地将自己心中所想道出来之后,他的心里却也不由暖了一下。 “莫多想,咨议局是朕的耳目,你们若能帮朕将地方上的情势尽数掌握,其功却也不逊于上阵杀敌,”说到这里,朱慈烺本也觉得该点到为止,但见李朝东的面色似乎并未好转多少,他便又接着说道:“就拿这次来说,若非安吉有咨议局的人,朕又如何能这么快晓得那里的情况?” 也不知是这个例子起了作用,还是李朝东自己想开了,反正当朱慈烺话音落下之时,他的面色总算是好了许多。 说到底朱慈烺还是个颇为念旧的人,特别对于如李朝东这些为他拼过性命的人,他到何种地步却也能保持足够的耐心。 事情到了这里,李朝东自也没了再留下去的理由,待又说了些各地报上来的情况之后,他便离开了皇宫。 看着这个有些发福的背影,朱慈烺便不由想到了那段整天在城墙上晃悠的日子。 那一阵的应天虽在鞑子兵锋之下危若累卵,但若从细处一一看来却也能发现不少取胜之机,可现在鞑子已退回江北,待夺回江西之后长江以南便都在他手中。 但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他的谋算却第一次出现了重大的失误,却也让朱慈烺警醒了许多。 不可否认,阮大铖是他用来削弱地方势力的利刃,哪怕这把利刃已然露出了些不听使唤的苗头,可在当下的局面里,他却也没有更好的选择。 朱慈烺很清楚,阮大铖这货已然存了自保之心,不但在接到旨意之后使了不少小手段,妄图与苏松的地方势力达成某种默契,更还打着了解情况的幌子将南下的形成一拖再拖,直至年关翻过。 可他就没有想过,凭其这二年的诸般施为,这默契是那么好达成的? 地方势力会不会将这些“小手段”当做麻痹他们的大手段,进而出现更激烈的反应? 是的,当朱慈烺看到阮大铖的那些小动作时便料到了苏松地方势力的表现会因此而变得激烈,他甚至也已想到那些激烈的反应会逼得阮大铖不得不用更加激烈的手段做出反击。 可他万万没有想到,苏松地方势力的反应居然会激烈到这般地步,如此才会使手中利刃还没有用上几下便直接折了。 不过出现此等骇人听闻的惊天大案对朱慈烺而言也不是完全没有好处。 毕竟 是他们先跳出规矩办事的啊。 规矩这东西既是对所有人的约束,也是对所有人的保护。 此番既然有人敢明打明地破坏这长久形成的规矩,那他作为大明规矩的维护者,用上些规矩之外的手段怕是也没人能说出什么了吧。 “王福平到了吗?” “回禀陛下,王指挥已到了一阵,奴婢见您在想事便没通报。” “叫他进来。” 话音落下,周全便一路小跑往殿外而去,可当他将出暖阁之时却听后面又轻飘飘传来了一句:“以后不可自作主张。”“奴婢不敢,陛下恕罪。” “去吧。” 长久被圈在宫中,朱慈烺最担心的便是被人绝了内外交通。 当然,于此时看来他自然不用担心这些,可老虎都有打盹的时候,长此以往谁又能说得清呢? 片刻之后,王福平出现在了暖阁门口,一番见礼之后,他先将这些日子锦衣卫所获消息尽数报了一番才抬头看了朱慈烺一眼。 锦衣卫并没能得到太多有关阮大铖一案的信息,甚至都没有几个人能够接触到案件的第一手资料。 于寻常想来这大抵也是挺不可思议的,毕竟当年的锦衣卫拥有稽查之权,但凡出现他们感兴趣的案子自可掏出腰牌,哪怕在有些时候不方便直接接管案件,但在一旁时刻关注却还是能够做到的。 可自他第一次接到差事算起,陛下的绝大多数命令都只是打探消息,从来未曾让他们在明面上行使稽查之权。 如此情形之下,素来圆滑谨慎的王福平哪怕知道这案子极其重要,可没有陛下的命令他却也不敢越雷池一步。 “吴志葵那里还是得紧盯着些,莫让他在这等节里再生出什么事端。” “是。” 吴志葵自得了那一叠苏松大族写给鞑子的欠条之后便一直专注于讨债行动。 对此,朱慈烺虽早已晓得,但却也一直假作不知,准备看看他能将那些人逼到什么地步。 老实讲,这种静待其变大抵是存着某种心思的,但现在苏松地方势力既然已经干出了这等大事,朱慈烺已经有了光明正大对他们下手的理由,那么吴志葵这边自然也没必要继续放纵下去。 “锦衣卫加把劲,这段时间把心思多往苏松放放,趁着这一次能多收拾几个鱼肉乡里的劣绅便多收拾几个吧。” “是。” 安顿完这些,王福平便领命而去,其后朱慈烺又思量了一阵那个突然冒出来的湖州知府,便又将心思全部放在了桌上的题本上。 阮大铖一事的确对朝廷产生了巨大的影响,甚至有些见机早的大臣都已做好了迎接风浪的准备。 可对朱慈烺而言,这的确算不上什么大事,哪怕堂堂尚书遇袭身亡有可能对朝廷威严产生一些损害,但在他看来这却也带着祸兮福所倚的意思。 说到底,在太平时节也不是没有出现过朝廷官员遇袭身亡的事,更何况还是在这等乱世局面之下? 对于动不动便将皇帝当做傀儡,将军队当做自家私军的明末而言,这不过都是那帮人的正常操作而已。 只要他手下的那几支嫡系人马没有掺和到这些事情里,莫说杀几个官员,哪怕现下便有地方势力造反他却也不见得会多眨一下眼睛。 左右也就这么一阵,待到他的雷霆之怒落在苏松之时,一切都不过成了他下手的理由罢了。 当然,在朝臣面前该做的样子还是得做的。 就比如前几日他便在上朝之时大发雷霆,甚至还拿着内阁的应对措施将三位阁臣劈头盖脸骂了一顿。 这大抵便是所谓的格局吧。 由于各人之间的眼界、实力、信息等种种不同,对于这件事的看法自然也就有了极大的差异。 在安吉的那些普通官员差役眼中,袭杀当朝部堂不光是大逆不道之罪,更是对朝廷威严的极大挑衅,此事不但能够引起极大的风浪,更能够轻易将他们吞噬。 而到了芦少春这个层面,他已然有了火中取栗的资格,哪怕这个资格需要用自己的小命作为筹码,但却不能否认他已然脱离了绝大部分人。 至于朱慈烺. 他大抵便是整个大明唯一对此事没什么所谓的人吧。 毕竟他早就有了下手的打算,契机也正在酝酿之中,左右也不过动手的理由和时间有些差别罢了,又怎可能让他产生太多负面情绪? 只是真有人能做到诸般情状尽在掌握吗? 远在应天千里之外的长兴县郊,有一身着粗布衣衫的富态中年人正于山林之中不断踱步。 说来可笑,这般年月若非大富大贵的人家又怎可能混到富态这般形容?他这一身粗布衣衫却也着实有些欲盖弥彰的意思了。 “是这个时辰吗?那一枝如何还没到?” 口中语气虽还尽力维持这平素里的泰然,但那不曾停下的脚步和口中措辞却明白无误地将其心中焦躁露了出来。 “老爷莫急,这等时节那一枝想是添了些小心吧。” “哼,他干的这等好事,便是再小心又有何用?!” 恨恨地说了一句,那中年人便又扭头朝远处望去,可就这两句话的功夫,当他将头再次转回之时却见一粗壮汉子已逼近他这一行人十丈之内。 眼见所等之人到来,那中年人反倒收起了先前的焦躁,待到其人靠到跟前之时他才淡淡地说了一句:“若养成这不守时的习惯,伱们怕是也做不好买卖吧。” “闲话休说,这等时节缘何又要见面?” 一枝显然对此番见面极为不满,不但在说话时极不客气,便是面上也带着浓浓的不耐。 “你也知道这等时节?!说好只是吓他一吓,如何直接要了其性命?!” 待见对方这般表现,那中年人压了多日的怒气立时便发了出来,可谁曾想他这里话音才落,那里却听一枝满不在乎地回了一句。 “慌什么?是北面那帮蛮子动的手,查不到咱们身上,”说到这里,一枝顿了一下,随后便有些疑惑地坠了一句:“我也奇怪,他们怎么就下了这么狠的手,官府要查下来,似我等这本地的大不了一哄而散便是,他们又能如何应对?” “莫说这些没用的,事情既已发了,你便先避避风头吧。” (本章完) 第276章 被你这蠢货害死了! 第276章 被你这蠢货害死了! 芦少春的想法算是不错。 通过咨议局的渠道获得朱慈烺的庇护,然后再凭着这等庇护将查到的信息混着自己的猜测全部散播出去,以达到打草惊蛇的目的。 如果事情能够进展到这一步,那么按他想来,真正的幕后黑手一定会因为他的查案方向没有被其所放烟雾所迷惑而有所动作。 如此一来,他都不用再寻什么证据,只需要通过那些影影绰绰的举动便能大致猜测出幕后黑手的大致范围。 剩下的事情就好办的多了,凭着一步步累积出来的优势,他自可与那些势力进行勾兑。 若是对方的脑子也够用的话,大抵也能明白剩下的路唯有舍车保帅一途,否则就算他们真有能力在一定范围内发动叛乱,被逼到墙角的陛下大抵也只能拼着乱上一阵出兵平乱了。 在承受当世强军的涤荡和丢出一两家替死鬼之间,该做怎样的选择当也没什么难度,芦少春甚至觉得那帮子老谋深算的家伙说不得早就备下了倒霉鬼,只等着朝廷查到这里便直接将其丢出去。 事情发展到这里,陛下不但维护了朝廷的威严,惩治了鱼肉乡里的劣绅,更还再次过程中获得了诸如土地银钱之类的利益,可谓是面子里子都有,而那些地方势力虽会遭点损失,但能让某人晓得有些想法最好不要付诸实践却也算不得多亏。 对于整个过程,芦少春早已在脑中过了数轮,而且他对此事能顺利进行下去有着近乎十成的把握。 说到底,这几千年就是这么过下来的,但凡能看懂一两本史书的自然明白,所谓造反成功,造反被诛,说白了也就是中枢和地方的博弈,唯一的差别也不过今日你占优,明日我占优罢了。 只是任他芦少春思量周全、阅史无数,却怎么也没想到,当陛下派来的人马抵达,他按着计划用出打草惊蛇之计后,隐在幕后的势力竟连半点反应都无。 遇上这般情形,哪怕芦少春成竹在胸却也不由在心里生出丝丝凉意了。 他想得明白,能够出现这种情况,要么是那些地方势力有恃无恐,要么便是他们已然做好了撕破脸皮的准备。 这两种可能里,若是有恃无恐便还罢了,不管行刺、下毒还是旁的,他芦少春大不了就是断了延续仕途的念想,可若那些人真已备好了撕破脸皮,那他的小命自然也就担悬了。 倒也是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愚者千失必有一得。 就当芦少春在心中万分纠结之时,早前被当做迷雾散出去的牛军昌带回了一个颇为关键的消息。 “诸位也看看吧。” 待将手中书信看完,芦少春便将其递向了坐在右手一侧的阎应元。 其后,他也不再多说,趁着这个空挡便现在心中思量了起来。 牛军昌在在探查周遭驻军的过程中偶然发现,长兴与溧阳之间有一支操着陕西口音的盗匪,而且这伙盗匪的出现时间恰好是陛下将鞑子赶回江北之后。 由此,他便觉得,这支盗匪很可能就是未能及时退走的鞑子溃军,继而怀疑此案会不会是由这些人所为。 不得不说,在打草惊蛇之计落空之后,这的确是现存的唯一线索了。 可芦少春左思右想一番却觉得这种可能性并不是很大。 的确,如信中所言一般,若这路盗匪真是清军溃兵,那么对他们而言,用相当人数围杀一帮差役兵丁并不是什么难事。 但在芦少春想来,这些溃军毕竟身在异地,此等情形之下,说不得除了寻找必要的生活物资,他们整日都会紧紧缩在寨子里,又如何会冒着引起朝廷注意的风险干下这等大事? 所以,在他看来这个偶然所获的价值大抵也只是偶然所获了。 不过他也没有打算因此就将其忽略,毕竟现在各种线索都已经断了,他的打草惊蛇之计亦没有产生半点效果。 若他们一大帮人就这么困坐于此,且不说会不会让真正的幕后势力看出自己的束手无策,上面对他的观感却也会受了些影响。 “诸位觉得怎样?” 心念稍转,芦少春便已有了打算,其后他也没有急着说什么,而是等到在场几人将信看完之后才沉声问了一句,似乎是对这条线索极为看重。 “府台大人,依着卑职看来,这条线索应当一查,但也仅此而已,着实没必要耗上太多精力。” 待听到芦少春所问,付荣法未加思索便直接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他自然能看出府台对这条线索的重视,甚至还能将对方心中所想猜到个五六成。 若换成数月之前他自然也不见得会这么直端端地将自己的想法说出,可现在的他已是咨议局的人,万事皆得对得起陛下的这份信重。 这般情形之下,他又怎会由着芦少春生出旁的心思? “阎参赞,依你所见呢?” 芦少春自能听出夹杂在付荣法回答中的软钉子,但作为一个无有家族助力却爬到了知府位置的人,他又怎可能直接发作? 说到底,他也不是第一次面对这种情况了。 当所行之事一切顺利之时,整个团体之中自然会一片和谐,但若遇到难以处理的困难时,漫说他这等临时组起来的小班子,便连合作了多年的人之间亦会生出各种莫名其妙的龃龉。 所以在察觉到付荣法话中似有似无的警告之后,他便也只淡淡一笑就将头转到了阎应元那边。 对于隐在场面中些许不谐,阎应元大抵也是心有所感,在听到芦少春的征询之后,他却未直接回答,而是在思量了片刻之后才郑重地说道:“若那支溃军有个百十来号,围杀阮部堂一行当是没什么难度,不过” 说着,阎应元便拉了一个长音,其后似如在心中下了什么决定才又接着说道:“便如付咨议所说,他们确也没什么理由行此大事,若想只凭有能力这一条便认定他们是凶手却也是说不过去的。” 他自带着祝塘少年援救应天之后便成了“简在帝心”的人,战后虽因他略欠战功和起步实在太低而只得了六品的军中参赞之职,但谁都能看出来,这个被陛下放在军中的典史必定不止于此。 难得的是,就算身负此等厚望,阎应元却还是维持着往日的谨慎与低调。 哪怕此番查案,凭芦少春这个将要断了仕途的知府根本不可能压得住他,但阎应元还是仅仅把自己当做一个保镖,却是未有半点逾矩之行。 偏偏在这等情形之下,他所说的话却要比付荣法更加直接,细想起来也只差明打明的告诉芦少春莫想着用个把溃军盗匪来混弄事情。由此便能轻易看出他对陛下之命到底是何等重视了。 “本府虽在任上没什么太大建树,但亦非虚以混事之徒,若那股溃军与此事无关就当是为地方扫了一处祸害,本府又怎会将这天大的案子强栽到他们头上?” 话说到这般份上,芦少春也通过这隐晦或是不太隐晦的警告明白了对方心中所想,其后他也不再瞒藏,将自己想要为陛下效力的心思明白无误地展现在了二人面前,如此才算暂时打消了他们心中的怀疑。 归到根里,阎、付二人并不是准备对那股溃军置之不理,而是担心芦少春在黔驴技穷的情况下将这股溃军当成顶缸的。 依着旁人想来,这营地里的官面人物除了知府、县丞之外还有两个咨议和一个领着人马的参赞,他芦少春当也没有机会行此糊弄之事。 可在场的这些人里,除了牛军昌那个莽汉子之外全都是在官场里厮混了这么多年的,又怎会不晓得其中的行使规则? 他们原本都以为所谓驻军截杀便是幕后势力所放出的迷雾,只要破了这层迷雾,案子便能有实质上的进展。 可谁曾想,迷雾之后仅还有一层迷雾,甚至说若他们在处理这层迷雾时稍有不慎,那么便会被幕后势力寻到机会,生生将这案子栽在那帮溃军身上。 这却也不是多想,在他们的前半辈子中并非没有遇到类似的事情。 说到底,证据并不是如何定案的唯一考量,若他们真因疏忽而落入了幕后势力的谋算之中,却又怎么对得起陛下简拔于微末的恩情? 在一番勾兑之后,三人便领着人马前去与牛军昌汇合,待他们抵近那伙溃军的营寨之时却已过了两日功夫。 为了追求稳妥,他们不但极力隐藏了自己的行踪,便连当地官府和驻军都未曾得到半点风声。 倒也是阎应元这几个月未曾闲着,此番所带之兵虽已经过整编,大多都是由新兵组成,但这毕竟是以祝塘少年为底子的人马。 在经历这么长时间的磨合之后,其战力虽还比不得当初的那些少年,但说到底二者差距也只是经验而已,论到装备这些外物却还要比那支半民半军的人马强上不少。 “阎参赞,此番便仰仗你了。” “府台客气了。” 话音落下,阎应元便催马离开,而芦少春与付荣法却和一帮差役留了下来。 此时的他们心中虽存着各种心思,但对剿灭这伙溃军却还是信心满满的。 说到底,作为受了陛下重用的人,阎应元的履历自然会受到各方关注。 若是正儿八经的两军作战,他们大抵还会有些担心,可对面也只是一帮落了草的溃军,阎参赞凭着优势兵力若还拿不下他们的话却也真真枉费了陛下的看重。 果然,自前方火铳声响起开算,拢共也就半个多时辰的功夫芦少春这里便听不到太大响动了。 之后又过了一阵,阎应元的身影却已再次出现在了他们的视线之中。 “幸不辱命,虽逃了一些,但寨子里的大小头领都在这里了。” “缘何.缘何这么快?” 面对此等情形,芦少春心中虽是惊讶,但也还能维持面上淡定,可与阎应元同为陛下嫡系人马的付荣法却一个不留意直接将心中的疑惑说了出来。 “虽是同一伙人,但落草为寇之后却是再难以堂堂军阵对敌,以军敌匪,自然会快一些。” 对于此战之轻松,阎应元显然早有预料,不过其中道理也有些复杂,所以他也只是笼统解释了一下便不再多说什么了。 其后二人自然对阎应元一番吹捧,而他也未居功,充分肯定了二人对于此战的重要作用,待到那些或真或假的溢美之词攒下一大箩筐之后,他便趁着两人词穷之际再次指向了身后被捆成粽子的几个人。 “这几个便是寨子里的大小头领了,不知府台大人是在这里审还是先带回去?” “夜长梦多,便在这里先问一番吧。” 芦少春自然早就注意到了这几个穿着破烂衣衫的家伙,不过在他心里官场上的规程到底还是重要一些,待到阎应元直接问道,他才将注意力投了过去。 “尔等是何方人士?缘何要在此地落草?” “要杀便杀,要剐便剐,到了今日老子也没打算从伱们手里活命。” 随着这一问发出,这帮溃军之中立时便又一人梗着脖子答了一句,而当这话入耳,芦少春等人心中却不由嘡地一声。 缘何? 若是寻常溃军山贼,大抵当会先求保命,可他们却之言“没打算从你们手里活命”,显然是对自己的罪责有着清晰的认知。 依着这般情形看来,这案子大抵有八九成便得落在他们身上了。 只是 若将这般结果报上去,陛下那里会不会觉得是自己和幕后势力有了勾兑?如此才用这般说法试图将这大案糊弄过去? “哦?你怎知道无法从本官手里活命?难道是犯了什么大事?” 不管心中如何做想,但芦少春却未在面上露出半点。 其后,他和颜悦色地问了一句,便静静地等待对方回答,似乎自己只是一名前来剿匪的寻常地方官员而已。 可谁曾想,对方并没有理会这等试探,反而对着最前面那个汉子破口大骂道:“王四娃,当初便该听我之言,将那狗官一行全都料理了,现在他言而无信,我等兄弟却都要被你这蠢货害死了!” (本章完) 第277章 那便上报吧 第277章 那便上报吧 王四娃很憋屈。 特别是当手下兵将把所有责任都丢到他头上时。 当初杭州兵败,鞑子先跑,提督后跑,待到他们反应过来时营中的局面已然无法控制,他们也仅只余了落荒而逃一途而已。 倒也是当年在闯军中东奔西走的经验起了作用,哪怕在这样的情况下,他还是生生将百十号人带到了溧阳一带。 按他原本所想,到了这里便可得到大队消息,其后不管是趁乱渡江还是继续作战都可听凭上峰安排。 可谁曾想,当他们一路小心翼翼抵达镇江左近之时,清军已然退回江北,原本气势汹汹打算一鼓作气拿下江南的多铎竟连镇江都没胆子守了。 若换寻常人面对此等情况,大抵也只会寻思是不是该找明军降了,可王四娃这些人毕竟是在各处都混过的,又如何不晓得其中风险。 要知道,朱慈烺放低首功也只是这几个月的事,在他们这些早就降了的兵卒概念里,杀良冒功可是明军的惯用手段。 如此情形之下,走投无路的王四娃便只余了重操旧业这一个选择。 后面的事大抵也能轻易想见,凭着早年经验,王四娃带着手下兄弟找了一处勉强可用的山林修了营寨,日子也就这么混将了下来。 只是在王四娃看来,落草终也不是长久之计,若能寻个吃官饭的路数却还是最稳妥的法子。 也不知是老天遂了他的愿还是又要降下灾劫,在各种因素的作用下,他的买卖却做到了阮大铖头上。 待见遇到了这等大官,他自是喜出望外,不但凭着多年积威强行止住了手下弟兄,更还对其表达了投效的意思。 于寻常想来,大抵会觉得王四娃纯属痴心妄想,但毕竟他也是李本深这等一方镇帅的亲信,又怎不晓得官场中的那些腌臜事? 莫看那些大人们平素里满口仁义道德,但私下里又有哪个没有养下一两路干脏活的? 此事古今皆同,倒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关键在于若能搭上这位高官,他们在这地方便不需再担惊受怕,之后不论是在江南安稳下来,还是寻机北归却都有了操作空间,这朝不保夕的日子也就算是过到了头。 果然,那位高官虽未直接给出回应,但也对他们这些山贼想要改邪归正的心思给予了颇为正面的肯定。 之后王四娃他们便在山寨安心等那高官派人前来联络,直到今日。 “我还不是为了给兄弟们谋个稳妥的出路?!” 随着一声声谩骂传入耳中,着实不明白为何会落到这等局面的王四娃终还是忍不住回了一句。 只是隐藏在这一句句对话中的信息实在有些出乎芦少春等人所想,所以当那几个溃军之间的对话逐渐发展至争吵之时,他们却还在艰难地消化着所到的一切。 依着这几句对话看来,这帮溃军到现在都不知道阮大铖一行已全数身死,他们不但认为遭到朝廷围剿是那高官回返之后所为,更还将主张此事的头领当做了落到这步田地的罪魁祸首。 若非他们所为,那又会是谁呢? 芦少春茫然了。 他最初掺和到此事之中,虽也有些破釜沉舟,可归到根里他却非完全没有把握。 说到底,他这官位乃是一步步熬出来的,不但拥有极其扎实的业务能力,更还在此过程之中拢了一批擅长各种庶务的手下。 由此,哪怕他能看出其中之凶险,但却觉得只要能从陛下那里获得庇护,那他必定能够凭自己的手段将此事料理清楚。 可现在.他真的茫然了。 拨开一层迷雾,其后又有一层,更让他心灰的是,在此过程之中他的能力不但没有半点展现,更还是靠了那牛军昌的误打误撞才寻到这里。 如此情形,他又怎可能不对早前的自信生出一丝懊悔? “来人,让他们闭嘴。” 一声令出,自有几个心腹差役如狼似虎地扑了上去,不过三两个呼吸的功夫,那本还中气十足的话语声便成了含糊不清的哼哼唧唧。 “府台大人这是何意?” 待见这班溃军被掉了下巴,阎应元虽未出言阻止,但在警惕地扫了眼周遭局面之后却也不由问了一句。 按着常理来说,既然这些溃军的对话中含着重要信息,那他们就算不让其继续说下去,却也没必要上了这等手段。 现下这芦少春所行显然有违常理,干了小半辈子缉捕追凶之事的阎应元又怎不会觉察到其中诡异? “大体情形既已晓得,便不需他们在此聒噪了,”一面说着,芦少春一面往几人脸上扫了一圈,也不知他到底从微有差异的表情上看出了什么,随后才又笑着说道:“三位,借一步说话。” 话音传开,牛军昌虽还没有反应过来,但余下两个都是在衙门里当过差的,多少也在心中有了些猜测。 其后,阎应元朝麾下使了个眼色,待见兵卒们已有了警戒的动作他们才往芦少春身侧靠了过去。 对方已将事情做到这等地步,他芦少春又非痴傻,如何还想不到其中因果? 此地位处三县交界,除了那几个被捆成粽子的溃军之外便只余他和手下的那些差役了,阎应元等人如此施为除了对他起了疑心之外还哪里有旁的缘由? 我这却也和那贼首落了一般地步。 心念及此,芦少春不由看了眼满脸通红的贼首,随后才静下心来等着三人靠拢过来。 “不知府台大人有何吩咐?” “我等一起为陛下办差,诸事却还得商量着办,这吩咐之类的话倒也不必再说了。” 付荣法的礼数周全并不能代表什么,哪怕芦少春的回话更是放低了姿态,但当话音入耳之时,他们却也只是静静地等着,显然对听其言、观其行早已有着深刻的认识。 唔.牛军昌除外。 “是要带回去审吗?”“牛咨议,你觉得这些贼人所言是真是假?” “看着像是真的,可周遭驻军既无妄动,除了他们却也寻不到下家了啊。” 好一个“寻不到下家”! 牛军昌话音才出,芦少春便在心里狠狠赞了一句。 他这等人精,自能从那帮溃军说话时的语气神态上辨别其言是真是假,可若认下阮大铖并非这些溃军所杀,那他便得继续将这案子查下去。 天爷哎~~~~~! 这案子还怎么查?怎么敢查? 人家都已经将首尾做到了这般地步,显然从一开始便没打算搞什么勾兑妥协。 若他真敢继续追查下去,要么一无所获,要么便得受了垂死挣扎的波及。 这般情形之下,左右都落不了好下场,倒还不如 “牛咨议果真慧眼如炬,倒与本府所想不谋而合啊!” “啊?” “本府也觉得这班子匪寇全是巧言令色,若不用上大刑却是难有实言。” “我” “本府与牛咨议俱是这般想法,不知二位意下如何?” 芦少春的一番抢白直让牛军昌这莽汉子完全摸不清状况,待见其一脸茫然不知该如何应对,他便直接将目标转到了阎、付二人身上。 他想的清楚,这三人虽都是陛下的“嫡系”,但阎应元和付荣法都是衙门里出来,大抵也能想明白其中的利害,只要他能先声夺人,将牛军昌这个莽汉子糊弄了,他们便有极大可能会与自己站在一起。 只是 “芦知府,你可是打算欺君?” 阎应元冷笑着问了一句,直将芦少春惊得愣在了原地。 他想过对方会做出何种反应,亦针对这些有了应对之法,可他无论如何也没想过,对方竟然直愣愣地把那块遮羞布撕下,让场面再也没了回转的余地。 怎会如此? 这不是官场中人该有的反应啊? 这般疑问不住在芦少春脑中转动,而他整个人却因此失了反应的能力,若非阎应元把手放到腰间战刃的动作实在太有威慑力,他却也不知得到什么时候才能将心神全部收拢起来。 “阎阎参赞这是哪里话,本府.” 眼见自己这一句让芦少春直接乱了方寸,阎应元却也无有穷追不舍的打算,于心中暗叹一声他便直接打断了其人的辩解。 “府台不必解释,我等俱是在衙门里当过差的,又怎不晓得你之所想?”说到这里,阎应元便顿了一下,其后他见芦少春面露疑惑之色,显然是已从前面的心神散乱中恢复了过来,如此他才又接着说道:“伱怕查不清楚会受陛下责罚,又怕查清楚了会遭到报复,可是如此?” 话音落下,芦少春虽还满心不解,但其心神已然收束,却也多少恢复了些往日的镇定。 只是现在的情况对他极其不利,在搞明白对方为何会做出有违常理的举动之前他也不打算多说什么,所以当阎应元那句问话传来,他仅也只死死盯着对方,却没有半点回应。 “忠君体国这些大道理下官也不多说,想来您也不见得将其当一回事,只是府台大人可曾想过,你真能瞒得住陛下吗?” “只要从他们身上拿到口供,我们四个再言辞一致,陛下那里” 倒也是芦少春心中还存着些顾忌,并没有将后面的心里话全部说完,但在他想来,只要他们这些具体办事的统一口径,就算陛下真的觉察到里面的异常又能如何?难道他还能亲自查案不成? 所谓欺下瞒上,从几千年前算起便一直如此,所以芦少春便着实有些想不明白,他们缘何会破了这一传统,反而将自己陷到那等被动之中。 “芦知府,我也不瞒你,这么多年以来,下官虽大节无亏,但瞒上的事也不是没有干过,可那等时节上上下下皆是沆瀣一气、只顾私利,若想在衙门立足却也不得不和光同尘。” 说到这里,阎应元便停了下来,似乎是在思量该如何说服对方,又似乎是在回忆当年不堪的行径。 只是他的这些话终还是不算完整,非但没有解了芦少春心中疑惑,更还使其蓦然生出了一个奇怪的念头。 我还当你有多正派,原来不过是一丘之貉罢了。 心念及此,他的眼神中便不由带上了点点不屑,待到阎应元的声音再次传来,这点不屑才又被他隐藏了起来。 “算了,多说无益,你只需晓得,陛下既将我等派到这里,那么便是真的查无可查,我等也只会据实以报,绝不会有半点虚言。” “可现在已经查不下去了啊!” 待见阎应元这等言辞,芦少春却没有心力再去思量他到底如何做想,可当他焦急地追了一句之后却听已在在旁边默不作声的付荣法悠悠地说道:“查不下去就直接上报吧,哪怕陛下责怪下来却也是我等无能。” “你们.你们这是隔岸观火!大明就是坏在你们这些人手里的!” 隔岸观火,官场上屡见不鲜的手段罢了。 可芦少春着实想不明白,这几人与他并无利害冲突,所走晋升道路也是互不牵扯,就算自己真的因查案不利而倒了,他们又能得到什么好处? “府台,你也别骂了,他们不是想坑你,只是不愿欺瞒陛下罢了。” 就当芦少春满心气恼却又没胆子与这些天子近臣直接撕破脸皮之时,将才品出一点的味道的牛军昌终于回过了神来。 “这怎么能叫欺瞒陛下?这怎么能叫欺瞒陛下?!对方能将局做到这般地步,一个不慎便是倾天之祸,现下鞑子还在江北虎视眈眈,江西也在战乱之中,如此局面我等又怎能给陛下再惹事端啊!” “事端?什么事端?我看就是惯的!鞑子来时怎不见他们有这般胆子?左右就是陛下心善不愿动刀罢了,若换我老牛一刀一个,看他们还敢怎样!” 面对这等话语,芦少春便是晓得其中缘由却也不愿和这莽汉子解释什么,可当他再将注意力投到另外两人身上之时,却从他们的表情之中看出了“多说无益”四个字。 随后便一阵气恼生于心间,直接破罐子破摔道:“既如此,那便上报吧!” (本章完) 第278章 赶巧了? 第278章 赶巧了? 2月4日夜 长兴县城 “老爷,早点歇息吧。” 在城中最大的府邸之中,本还在对着桌案发呆的何士虎却被门外老仆的声音拉回到了现实之中。 他现在非常后悔,缘何要与一枝提那么一嘴。 若非如此,现在的他早就应该在宠妾房中安歇,又如何会担惊受怕到这般地步? 他其实与那一枝并不算太熟,两人之间最大的瓜葛其实也不过曾在为北京城里的大人物效力时见过几面。 这本算不得什么,说到底大人物们手中牌也分三六九等,似一枝这般干脏活的和他们这种能放到明面上的却也差着档次。 再加上北京陷落之后,他与大人物之间也断了联系,若无意外,他这辈子大抵也不会再与那一枝有什么瓜葛。 可阳世间的事瞬息万变,哪里会有“一定”? 就在鞑子以排山倒海之势席卷江南之后,许久未曾开张的一枝竟又缠了上来。 面对此等亡命之徒,耕读传家的何士虎自然是想避而不见的,可一想到将其激怒许会让自家面临不可控的风险,他终还是选择虚与委蛇舍了些钱粮。 也不知是那一枝为人仗义还是有旁的谋算,在收了这批救命钱粮之后,他不但未再骚扰何士虎,更还为其解决了一两个道上的小麻烦。 如此一来,两方势力之间的关系因这乱世而逐渐拉近,何士虎便也在某次见面之时随口提了一句朝廷要对地方士绅下手的事。 天地良心! 他真是随口一提。 说到底,不管那阮大铖是要大开杀戒,还是真如其放出的风声一般只打算敲几个出头鸟,他这远在长兴的豪绅却也挨不到第一轮。 更何况现在他何家早已不似当年那般,连绵不绝的报复都让他有些应付不及,又如何会再去生这等事端? 可谁曾想 唉~~~~~~。 长长地叹了口气,枯坐了半个晚上的何士虎便将桌上的书册合了起来。 “给各院说一声,我今夜就歇在书房了。” “是。” 听着屋外脚步声渐行渐远,何士虎似觉腰背略有些酸胀,随后他往椅背上靠了一阵,那酸胀感却还没有缓解,他便也不再理会,只顾着揣摩当下的局面了。 起先,他与一枝都以为阮大铖是死在了那伙清军溃兵手里,但当报到上面的案情通过各种渠道传播出来之时,他却也不得不心存怀疑。 其后,有关案情的谣言便如受了激发一般,不但在各种小圈子里传了开来,便连普通百姓之中也有数种离奇狗血的版本,而何士虎终也凭着多年的经验意识到了些事情。 那些谣言之中,流传最广的大抵便是某位被阮大铖害得家破人亡的公子为父报仇,但最让何士虎留心的却是阮大铖确为清军溃卒所害,不过某些人想要借此敛财,所以这案子才在抓到真凶后还一直拖着。 他对这种事实在太熟了,当年那位大人物但有动作,必定会让他们这些人在民间传出对其有利的说法,有着这些经验他又怎可能看不出这谣言到底目的何在? 吱扭一声。 就当何士虎将全部心思都放在了揣摩此事之上时,窗外外突然闪过一道人影,随后书房大门伴着摩擦声缓缓打开,紧接着便见一枝出现在了房中。 “缘何不去城外见面?” “风声紧,还是在我府里安全些。” “你是安全了,可晓得我进城需得担着多大风险?” “唉~~~实在是我这里人多眼杂,若频繁出城总会让人发现。” 絮叨了两句,二人便也不再此事上纠缠,随后一枝便如在自家一般寻了张椅子坐下,如此才接着把话音引到了正事上。 “这事大抵不是那帮溃军做的,我们却也白白担心了这么几日。” 话音未落,一枝已然从点心盘中取了块淡绿色的糕点往自己口中送去,而何士虎却满脸地恨铁不成钢,重重地嗨了一声才细细解释起来。 他想的明白,那谣言的传出必定代表着有人想将这案子硬砸在那帮溃军身上。 这人有可能是因为陷入僵局而无法交差的湖州知府,也有可能是隐在后面的真正黑手,甚至想得再深一些,便连陛下和诸位阁臣也有可能因忌惮而打算认了这个台阶。 当然,何士虎并不关心具体是谁,他唯一关心的是,如果相关势力真的达成某种协议,准备就这么结了此案,那么他们这多少有些瓜葛的人还能得什么好下场吗? 这却非何士虎多想,古往今来不晓得有多少真相就这么掩在了各方势力的勾兑之中,也不知有多少冤情就随着各种交易逐渐无人知晓。 似他这等曾与上层有着联系的人怎会忽略了里面的关键? 他很清楚,一部堂官遇袭身亡,必定会伴随着滚滚人头,可若那谣言是各方都愿意看到的,那么便得有人成为替罪羊了。 “那我等岂不是死路一条?” 听完何士虎的这番说法,便那糕点再是香甜,一枝却也没了享用的心情。 他这等吃黑饭的本就奸诈,在一番提点之后如何还想不明白其中关窍? 老实讲,若换成三四年以前他只会担心死于暗箭,绝对不会害怕被官府当了替罪羊,可现在靠山都不知是死是活,他又怎敢掉以轻心? “先前让你出去避避风头,你就死活不肯,现在知道怕了?” “伱说的轻巧,要我避风头?你怎不避?” 对何士虎而言,几乎可称为遍布长兴县的产业便是他何家的立足之本,可对一枝来说,这安身立命之本却成了手下那班敢打敢杀的兄弟。 说到底,何士虎不可能舍了数代人的积累,可一枝又怎会舍了前半生累积起来的势力? 何士虎倒也不是不清楚敢打敢杀的手下乃是吃黑饭的本钱,他不过只是因为一枝不愿外逃而有些气闷罢了。 当然,这般局面也不是没法化解,只是他们的势力终归今时不同往日,实施起来却不知能有几成效果。 “算了,不说这些,我今日找你来是想问问湖里的事。” “湖里?” “嗯。” “你准备去湖里落草?” 话音入耳,何士虎一阵无奈,可当他看见一枝那极为严肃的表情之后却也不得不解释起来。 他现在能想到的保命之法唯有赶在各方对他们动手之前想明白此案之中的各种隐秘,并将其散布出去,以此来破坏各方之间脆弱的默契。 至于说为何问到湖里. 要知道吴易从江南筹得的军粮还囤在湖中岛上,江南多路人马的供给却还靠着那里。 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湖州知府那帮人受着各种迷雾所扰,压根就没想过案发之地离太湖不过几十里而已,若有一路人马打着前去运粮的幌子. “嘶~~~~~。” 一枝终不是什么笨人,待听到这般解释又怎不明白这大抵便是真相了。 至于说这些人马缘何能算中阮大铖的行程 那货为了让自己只打算杀鸡儆猴的消息散播出去,可是在路上耽搁了好长一阵子呢。 “这只是赶巧?并非刻意拿咱做挡箭牌?” “不好说。”“直娘贼,忒也倒霉。” “且先不说这个,你可晓得华亭” “嘭!” “奉旨办案!妄动者杀无赦!” 就当何士虎正打算向一枝问些什么时,房门却突然被人用蛮力撞开,紧接着便有数名手持战刃、弩箭的兵卒闯了进来。 完了。 来不及了。 眼见此等情形,何士虎心中顿生绝望之感。 他这几日不但想明白了真正的凶手可能来自何处,更还对案子里的诸般关窍有了些想法。 可说一千道一万,他的反应终还是慢了一拍,拖了这么长时间,各方势力却也没耐心再等下去了。 后面的事情他也能轻易想见,大抵便是长兴县何家不但欺男霸女、巧取豪夺,更还丧心病狂地将朝廷派来严查诸般罪行的刑部尚书截杀于荒郊野地。 闻此巨恶,陛下震怒,在一番明察暗访之后果断派兵将这为祸地方的劣绅彻底剿灭。 皆大欢喜。 朝廷保住了面子,幕后之人保住了里子,唯有他何家数代人的基业. 唉~~~~势不如人,又有什么奈何? 心念及此,何士虎便缓缓闭上双眼,随即耳中便传来了一阵兵刃交击之声。 “看好了!莫让他伤了自己性命。” 随着一阵话音入耳,他只觉两臂被一股大力往后一折,随后便有一股酸臭味直冲脑门。 “干什么?!我身负朝廷功名,又岂是你们能折辱的?!” “朝廷?你也配提朝廷?巧取豪夺时怎么没想到朝廷?截杀阮部堂时怎么没想到朝廷?现在大祸临头才想到朝廷,晚了!” “阮部堂非我所杀!你们这些鹰犬休想从我这里拿到供词!” 也不知这何士虎受了哪句话的刺激,先前他明明已经做出了一副认命的样子,可当说了几句之后却突然挣扎了起来。 阎应元毕竟是抓过无数回罪犯的人,他虽也因对方的这等表现而生了疑惑,可嘴上却是半点都没有耽搁。 “哼,你虽未能得逞,但派人截杀朝廷命官的事却已板上钉钉,要不要证词却也没什么关碍。” 阎应元前半辈子虽未见过敢截杀部堂这等高官的,可手上有县令、县丞这等官员性命的却也抓过几个。 在他看来,这等人不管身份如何皆都能称得上亡命,在被抓之时疯上一阵却也是情理之中的。 可谁曾想,当他这一句出口之后,那情绪处在剧烈波动之中的胖子竟瞪大了眼睛看着自己,似乎这一句话中便有天大的漏洞一般。 “看什么?!你难逃一死,便是家人也会充军发配!” “不是诛族?” 话音入耳,阎应元顿时一阵无语:果然,能干出这等事的要么是有什么依仗,要么就是脑子不合适。 “带走!” “将军!真不是诛族?” “怎的?这么想亲朋好友、左邻右舍下去陪你?” 待见那胖子又一阵追问,阎应元便不由刺了他一句,可谁曾想这一句才出,那胖子面上一阵阴晴不定,仅只一个多呼吸的功夫他便厉声喊道:“将军!我能助你破案!我能助你得了这泼天大功啊!” “你?” 满脸狐疑地盯着那胖子看了一阵,阎应元却有些拿不定主意。 换做以往,嫌犯若不说出有用的信息,那么似他这等差人在绝大多数时候却都不会搭理这等必死之人。 可这一遭的案子实在不同以往,他真真不想放过任何一个能够获得信息的机会。 由此,哪怕他觉得这胖子大半是被吓疯了,但却还是犹豫着问了一句。 “是!我!” 绝处逢生,这便是充斥在何士虎心中的四个字。 杀官乃是谋反之罪,哪怕在有足够势力护持的情况下也存在脱罪的例子,但他能够确定,这罪落在自己头上十成十便是诛族。 可那军将说什么? 充军发配! 这就不是个谋反的处置法! 此等情形,已然将这事想了好几日的何士虎虽也不确定这里面到底出了什么问题,但他却知道这便是何家最后的机会了。 “将军!你们压根就查错方向了,有军械的又何止本地驻军和那些溃卒啊!” “嗯?你的意思是?” 果不出何士虎所料,此言一出,那军将立时便往他跟前走了一步,可当那军将接着他的话问起来时,何士虎却又如先前一般,紧闭双眼、一语不发了。 “你们都先出去。” 对于这等局面,阎应元却也熟悉得很了,左右不过是想提些条件而已,这胖子若能提供些有用的线索,他便是应下一些却也无妨。 “说吧。” “我算是出告。” “先说说你知道的,再看价值大小而定。” “行,我看将军你一脸正气,想来也不会食言。” 何士虎的表现似乎是对阎应元这个陌生人极为信任,可他自己却知道这不过只是无奈之举罢了,谁让他没有谈判的筹码呢。 半晌之后,阎应元面色凝重地从房中走出,而在此时,芦少春等人才姗姗而来。 “阎参赞,是湖中的?” “大抵和湖脱不开干系,可事情却没那么简单。” (本章完) 第279章 调兵备战! 第279章 调兵备战! 意外之喜。 真真是意外之喜。 早几日这案子已然有了悬下去的势头,依着芦少春所想,大抵也只余保全朝廷颜面这一条路能走。 可那几个家伙终还是少了主政一方的经验,这般情形之下他们不但坚持要将案情上报,更还摆出一副都不会欺瞒皇上的架势,直叫芦少春满肚子的理由却不知如何说出。 好! 你了不起! 你清高! 为了自家名声,竟打算将陛下陷入两难之中。 他看得明白,若换做寻常案子,悬着也就悬着了,这么多年单他湖州府未能破获的案子也有百十来件了。 但这不是寻常案子啊。 若迟迟无法抓到凶手,且不说朝廷的威严会因此而荡然无存,单只是散出来的余波也足以将他们这些具体办事的人撕个粉碎。 可是 他挡不住啊。 这几个都是天子近臣,他若真敢有所隐瞒,说不得过个三两日功夫便会直接入了诏狱。 此等情形之下,他还能有什么选择? 最终,芦少春战战兢兢地将案情报了上去,而应天也没让他们久等,不过四五日功夫写着“严查幕后主使”的批复便传了下来。 这里面的意思非常明显,仅只一股溃军并不足以挽回朝廷的颜面,还得再找些人共同分担罪责才是上面能够接受的。 老实说,那几日他的确很得意。 若非这么多年因无有靠山而养成的低调谦逊,那几个毫无担当的家伙说不得都会被他臊死。 剩下的事倒也简单,在从王四娃那里得到足够的信息之后,一枝这个活动在太湖以西的大盗便进入了他们的视线之中。 事情到了这般地步,如芦少春、阎应元这些办老了案子的人自然知道该怎么行事。 在把一枝的底细和与其有着联系的势力尽数摸清之后,一场消无声息的抓捕便在长兴、安吉等地同时展开了。 唔.说是悄无声息大抵也不能完全概括这次抓捕。 说到底,这一枝当年也是手眼通天的人物,哪怕现在他们的势力早已不似当年一般,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这一系仍然在当地拥有不小的影响。 所以,在抓捕行动结束后也只过了三两日功夫,该知道的人便也得到了明确的消息。 —— 2月9日 应天 今日并不是朝会的日子,但不知陛下出于什么考量,不但把阁老和各部堂官召到了奉天殿里,更还让四品以上的官员也入宫候着。 所以,在天还暗沉沉的时候便已有许多红袍大官静静候在了宫门之外。 对于今天这额外的朝会,各人其实也有猜测,但这段时间朝廷所遇皆为大事,诸官只猜测便也不尽相同了。 “李部堂,多日不见啊。” 就当李永茂正闭目养神之时,耳中却传来一阵颇为殷切的话语声,待他睁眼看去,却见满面堆笑的刑部侍郎田仰已站在自己面前。 “原来是田侍郎。” 这田仰本也与他一般是个巡抚位置,但他因与陛下一起守过杭州而被提拔为工部尚书,而田仰却只跨出了进入中枢这一步,所以两人的品级便有了差别。 一番见礼之后,两人便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些没有营养的话题,可当李永茂正在猜测这素来没什么交往的田仰缘何会主动搭话之时,对方的话头却越发不着边际了。 “这些日子李部堂当是忙坏了吧。” “都是些份内之事而已,如何敢称辛苦。” 老实讲,自到任之后,李永茂不光忙得脚不离地,更因收拢匠户而得罪了不少人。 但这些日子,六部之中又有哪个是闲着的? 这般情形之下,他自也不会向仅是点头之交的田仰倒苦水了。 李永茂的表现自然称不上拒人于千里之外,但田仰却也能感受到其中的生疏。 不过他对此倒也不以为意,待对方话音落下之后却又将话题扯到了一旁。 “不知李部堂可曾听闻,截杀阮部堂的凶手已在数日之前抓获,现下那湖州知府当正在紧着审理呢。” “啊,是有些耳闻,但所知却也不多。” 待听田仰之言,李永茂便随口敷衍了两句,可与此同时他却似想到了什么一般不由在心中思量了起来。 这田仰原本走得是其他人的路子,但一朝天子一朝臣,他的靠山在陛下登基之后却因种种缘由而赋闲在家。 如此一来,田仰在朝中便显得势单力薄、孤立无援了。 作为在官场上混了多年的人,李永茂自然晓得这等局面并不足持,特别是在上面空出了位置的情况下。 所以在不经意间看了眼站在队列前面的马士英后,他对着田仰的态度便稍稍好了一些。 “.所以我便想着陛下是不是打算在这次朝会上宣布案情。” “唔,倒也说不准,不过刑部缺了堂官,田侍郎倒是大有机会啊。” 其实在杭州之后,李永茂便已对马士英颇为失望,但在他也知道,若要真的干事便不能似当年的海刚峰一般,所以也就重新向“阉党”稍稍靠了一些。 而在想明白田仰前来拉关系的缘由之后,他的态度自也就亲近了不少。 “唉~~~~,我身无寸功,能入中枢便已是侥天之幸,怎敢再求其他,左右也是为陛下和朝廷效力,在什么位置却也一样。” 田仰的话自是说得漂亮,李永茂虽知这不过是场面上的而已,但也免不了再应和几句。 只是 “当~~~~~~!当~~~~~~!当~~~~~~!” 随着一阵钟鸣之声传来,承天门自内缓缓打开,随后众官各自归列便按着文武之分往奉天殿而去。 承天门距奉天殿算不得近,但靖武朝的各官都只不过五六十余岁而已,偶尔走上这么一遭却也算不得难事。 所以在一两柱香的功夫之后,这些大明的股肱之臣便已在奉天殿内分立两面,静静等待着朱慈烺的到来。 看着台上龙椅,田仰眼中不由闪过一丝热切。 所谓彼之蜜,汝之砒霜。 阮大铖之死对不少人而言无异于晴天霹雳一般,但对田仰来说却是正儿八经的好消息。 他很清楚,陛下手中能用的人也就这么一些。 这刑部尚书之位不说非他莫属,但有资格竞争的却也数不出几个。 当然,就算情况再对他有利,还得有人在陛下面前举荐,所以他便在权衡数番之后以极其夸张的速度向着马士英靠了过去。 他与素来比较好说话的李永茂套些近乎自也是情理之中的了。“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正当田仰还陷于自家的思量之中时,一阵山呼便将他拉回到了现实之中。 其后一道明黄身影迈着轻快的步伐直往龙椅而去,随即便听内监的声音在偌大的殿中回荡了起来。 “陛下有旨,诸卿平身。” 话音落下,诸臣在齐声道谢之后便各自归位,而朱慈烺却似颇为急切一般,不待殿中臣子站好队列便直接说道:“今日召诸位前来是有几件要事需得商议一番。” 要事! 田仰虽已在尽力压制心中激动,但在这两个字入耳之后却还是免不了心绪激荡,可谁曾想,就当他满以为这要事乃是补上刑部堂官之时,朱慈烺后面的话却让他心中一阵失望。 “想来诸卿皆知越先生一直在筹备江西战事,但现下局面已有变化,所以朕便准备一战收复江西全境。” “臣附议!” “臣附议!” “臣附议!” “臣附议!” 随着朱慈烺这一句说出,兵部朱大典与户部张国维首先出列应和,其后三位阁老也是一般,这等大事便以极快的速度定了下来。 至于么?你们都商量好了,又何必在这里耽搁时间? 见此情形,田仰自也得跟着应和,可他心中总是惦记着某些事,便免不了腹诽几句了。 “嗯,兵马调动还需兵部细细筹划,便是从苏松调集也得保证江西战场我军占据绝对优势。” “臣,定不负陛下所托。” 完了吧?是不是该说刑部堂官的事了? 待见朱慈烺三言两语便定下了江西战事,田仰的心一下便又热了起来。 可当他满以为朝中再没有比刑部堂官空缺更重要的事时,站在他前面一些的黄道周却又插了进来。 “启禀陛下,据督查院所知,朝中官员多有逾矩之行,其事虽因多年积弊而生,但也不可不管,所以臣请陛下效太祖之法,将六科给事中从六部剥离。” 哦,是这事啊。 随着黄道周的话音落下,一直牵挂着刑部之事的田仰突然想起了当初马士英之言。 这事大抵便是马阁老拿来换取刑部堂官的代价吧。 心念及此,田仰不由往前瞟了一眼,其后果然看到素来被那帮人称为“阉党”的马士英第一个站了出来。 “臣附议!” 一阵应和之声后,这个攫取了六部权利的议题竟就顺利得到了通过,哪怕田仰知道这里面存在着诸般利益交换却也不得不感到惊讶了。 “启禀陛下,六科给事中自英宗时被归于各部之后便甚少单另,老臣以为要行此事便得慎之又慎,莫不如先许了给事中监察记录之权,旁的待一切理顺再说不迟。” “臣附议!” “臣附议!” “臣附议!” “臣附议!” 果然,这等权利哪是那么容易便能拿到手里的? 就当马士英那句附议说出之后,钱谦益立刻便站了出来,随后一众堂官更是接连应和。 事情到了这里,自然是钱谦益这边站了上风,其后朱慈烺出言定了这事,议题便落到了刑部堂官身上。 为了这事,马士英没少与其他人勾兑,这般情形之下田仰自是如愿成了刑部尚书,此番朝会便也只持续了这么一阵便落了帷幕。 因着这次朝会,大明上下的注意力终于从阮大铖遇袭击转到了江西战事,而远在苏松的各路人马却也准备了起来。 “大帅,这事情便算是结了吧。” 当听到自家亲兵所报消息之后,吴志葵悬了好些日子的心终于放了了一些。 阮大铖所查之事本与他没有半个铜子的关系,可自获得那些欠条之后,他却从各地豪绅大族的手里讹出了海量的银钱。 这般情形之下,且不说有人声称会将兼并土地和受到讹诈的一并交代出去,便是各家皆都稳当,他却也得担心缺银子的陛下会不会将主意打到自己身上。 所以. 索性. “不能大意,此番也是我等运气好,陛下既要防着江北,还要预备江西,大抵也是不愿将这事闹大才匆匆结了此案吧。” 吴志葵自不会如手下兵将那么乐观,作为坐镇一方的大将,他自然知道朝廷所面临的情况。 据塘报所说,江北伪朝已有筹建水师之举,而江西那边虽已稳住了局面,可说破天去也是苦苦支撑,再加上西南的局面因两督相争而一日坏过一日,陛下哪怕心有不甘却也得尽快结了阮大铖一案。 “依属下看来,陛下性子刚烈,若真查到线索大抵也不会这么忍气吞声。” 待听吴志葵所言,那亲兵略一犹豫便将自己的判断说了出来。 很明显,他对此番行动的隐蔽极有信心,哪怕自家大帅觉得朝廷迫于形势才不得不捏着鼻子认下,可他却持着不同的观点。 实话实说,这亲兵的信心并不是毫无根据。 且不说他们在计划此番截杀时费了多少心机,便是现在所漏出来的诸般信息也都落在了他们的预料之中。 此等情形之下,他又怎会觉得朝廷能怀疑到距案发之地足有六七百里的他们? 只是 “大帅,若您实在担心,莫不如就不去苏州了。” “不行!苏州一定得去!” 眼见自己的劝解并没有起什么作用,那亲兵便又试探着问了一句,可谁曾想片刻前还心事重重的吴志葵竟在听到这句之后如受了什么惊吓一般,却也让他着实有些想不明白。 “前几日镇南伯相召之时便已说了是为调兵南下之事,我若推辞不去,倒还容易惹人怀疑,”说到这里,吴志葵顿了一下,其后似又在心中一番筹算,待那亲兵略有些疑惑之时才接着说道:“倒也是我想得多了,陛下在湖州那边一口气抓了四五家,大抵也是认了此事,否则怎会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大帅英明,属下敢打包票,便是陛下真有怀疑也绝对查不到咱们身上。” “嗯,此番伱也是居功至伟,待风头过去一些也该让你再历练历练了。” “谢大帅栽培!” 略迟了些,抱歉 (本章完) 第280章 得看你答得好不好 第280章 得看你答得好不好 随着江西之战在朝议中通过,整个江南立刻便动了起来。 对于此战,陛下是极其重视的,这不但是他登基之后的第一场大战,更是稳住长江以南的决定性战役。 所以兵部与越其杰在筹划之时便准备尽最大可能在兵力上对江西清军形成绝对优势。 这话说起来简单。 毕竟此时的大明仅在江南便驻扎着近三十万拥有一定野战能力的大军,可此时的大明并未占据两淮一带,在面对处处天堑却处处漏风的长江防线之时却得用大量兵力将其堵上。 如此一来,临时自各个防区抽调人马便成了有些无奈的应急之举了。 当然,这无奈也只是有些而已。 依着现下的情况来看,如苏松、浙江这些地方并不需直面鞑子兵锋,而这一片不光驻扎着黄蜚、吴志葵的陆营和沈廷扬的水师,更还有当初在杭州之战时新募得的几万民壮。 自这里抽调个三万多,再从芜湖、镇江弥上一点,归到越其杰手中的兵力也就有十万左右了。 不过这里面还存在一个问题。 驻扎在苏松、浙江的兵力虽是不少,但其统属却着实有些混乱。 如此情形之下,暂领这一带防务的黄蜚自然得把各将全都召来,好好议一议要抽调哪一路一人马了。 —— 2月15日 松江距离苏州不过二百余里,吴志葵从接到消息算起也仅用了三四功夫便已到了苏州郊外。 值得一提的是,在这个过程中他遇到了从宁波一路赶来的钱肃乐,却也大出其所料之中。 这钱肃乐曾官至刑部员外郎,只因丁忧才躲过了北京失陷这一劫,其后清军渡江,明军几不能挡,于此生死存亡之际,他便用在籍官员的身份在宁波招募义军准备与鞑子决一死战。 也不知是同仇敌忾,还是民风彪悍。 那一阵子在浙东周遭一股脑出现了数路义军,而张国维恰好也在此地,两人一番商议之后便由官职略高,且还打过几仗的张国维领兵支援杭州,而他则继续留在浙东,专责兵源钱粮之事。 后面的事倒也不必多说,张国维被任成户部尚书,钱肃乐便是不通军务却也不得不暂时接下了统领义军的重担。 由此,当两队人在苏州郊外相与之时,吴志葵便也没觉得有什么意外的。 “久闻钱督师威名,今日得见实乃三生有幸啊。” “哪里,哪里,吴总兵才是劳苦功高、国之干城。” 二人虽文武有别,但在这荒野相见之时却也称得上气氛融洽。 这里面的缘由自是复杂,但不可否认的是,经了战乱洗礼,各人之间的地位高低却也和手中权责、实力有了牵扯。 这本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在安稳时节,武将受着各式规矩的束缚并不是文官们的对手,可到了现在,那一条条规矩却随着世道的混乱而逐渐失了作用。 如此情形之下,但凡有点脑子的文官便不会再似当年那样在武将面前摆出盛气凌人的模样,这般场面的出现自也就是情理之中的事了。 一番规程之后,两人便结伴往苏州而去。 也不知是担心无有话题会使气氛变得尴尬,还是钱肃乐真的有心求教,总之两人之间的话题便一直停留在了江苏战事之上。 “吴总兵,依你之见此番会抽调哪支人马啊?” “这个.” 待听钱肃乐问到此事,本还无所不答的吴志葵却沉吟了起来。 这倒不是他不愿回答,或是心有顾虑,关键在于这一带的情况颇为复杂,调哪支南下都能说得通,不调哪支也有合适的理由。 如此情形之下,便是他这能被称作老将的人却也难免有些犹豫了。 “不瞒您说,这几日末将也一直在想,可思来想去却也难有头绪啊。” 按着常理来说,话已至此话头便也落到了另一人嘴边,可吴志葵终归还是有心与钱肃乐打好关系,所以紧接着便分析了起来。 现下驻扎在苏松、浙江一带的不但有官军、义军,更还有胡茂祯和李成栋等人麾下的数万降军。 乍一看来,似乎调胡茂祯所部南下最为合适,他们不但战力强悍,南下之后还能与其统兵官汇合,可要是以阴暗些的心思来想,陛下好不容易将胡茂祯和麾下大部分开,若就这么任其重归一处,显然也有些可惜。 余下的便是李成栋和官军、义军。 义军自不必考虑,此番南下毕竟是要和鞑子打硬仗的,凭着义军的战力大抵也不足以但下这等重责,而吴志葵也恰恰是思量到这一步便在李成栋和官军之间有些难以抉择了。 “吴总兵言之有理,不过依本官所想,陛下大抵是会倾向于调官军南下的。” 听完吴志葵的分析之后,钱肃乐自也得发表一些自己的意见,可当他话音落下之后吴志葵却是陷入沉思,竟一反路上常态没有在第一时间做出回应。 若从是否稳妥的层面来想,调几支官军南下自然是最佳选择。 说到底,李成栋不但是迫降,更未曾如胡茂祯一般交出足够分量的投名状,若他们临阵倒戈,那对江西战事绝对是个异常沉重的打击。 可陛下甚少按常理出牌啊。 且不说他用水师打出的一套乱拳几乎将身经百战的多铎打了个半身不遂,便是收服闯军的那一套操作也是让他们这些人直呼大出所料。 这般情形之下,朝廷到底会调哪一路南下便成了难以揣测的事情,吴志葵自然也就不敢妄下定论了。 就这么行了大半个时辰,二人终还是在想明白这事之前到达了黄蜚设在苏州城外的大营门口。 其后一番通报,一顿流程,待到他们入得黄蜚军帐之时却也了好一阵功夫。 按着常理来讲,哪怕黄蜚身上挂着爵位却也不该在他们这等一方大将面前如此拿乔,但他毕竟是署理苏松防务的,身为吴淞总兵的吴志葵虽是有些不满,但细论起来却也没什么说头。 “镇南伯的规矩越来越多了。” “大抵是因为此番比较正式吧。 笑着吐槽了一句,吴志葵便与钱肃乐一同入了大帐。 按着常理来讲,他的身份虽在苏松诸将之中勉强能够排在第二,但这点优势却也仅是一点点的差距所造成的。 可谁曾想,当他的双眼刚刚适应帐内账外明暗不一的光线之后,却惊讶地发现,这大帐之中不但已有十余名披挂整齐的将帅分立两侧,更有一名身着飞鱼服的中年人正在阴恻恻地盯着自己。“末将拜见镇南伯。” 这是什么情况? 如何会有锦衣卫在此? 难道是陛下派来监军的? 没道理啊。 难道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就这么几日功夫,如何会查到我这里? 可是 面上走着流程,但心中思绪却已转了数番,只是他从谋划之时便觉自家算计天衣无缝,哪怕想到了某种可能却也果断将其否掉。 可事情已然发展到了这般地步,他便是真猜到了什么又能怎样? 待跪在地上四五个呼吸的功夫,吴志葵却迟迟听不到那句“免礼”,如此情形之下他虽还难免心存侥幸,但缓缓望向黄蜚的眼神却已逐渐被绝望所占据。 “有圣旨。”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就当吴志葵觉得身上的力气正在缓缓散去之时,那一身飞鱼服的中年人自袖中取出一道明黄色的卷轴,其后一阵中气十足的声音传入众将耳中,紧接着包括黄蜚在内的所有将领便都摆在了地上。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吴淞总兵吴志葵仅只微末功劳,唯朕念其未曾降清方才以重镇防务相托,怎知此獠不但盘剥地方,更还截杀刑部堂官,此等行径何止丧心病狂、灭绝人性。 现着,黄蜚协锦衣卫将此獠缉捕归案,发有司会审明正典刑,钦此。” 话音落下,吴志葵心中再无侥幸,随后他便觉几只大手将身上要紧关节制住,紧接着便如死狗一般被拖了出去。 “此番能顺利抓住此獠,镇南伯可谓居功至伟。” “王指挥过誉了,若非陛下谋算得当,锦衣卫行事周密,凭我这厮杀汉又怎可能想出如此稳妥的法子?” 待听王福平的夸赞,黄蜚自然得好好应付一番,可他面上虽然不显,但心里却是有些五味杂陈。 原本,他召众将来此就是单纯为了商议调兵南下之时,但昨夜突然出现的锦衣卫却让这次会议带上了不同的性质。 对此,他是连一点防备都没有的。 毕竟在所有人眼中阮大铖被截杀的事已随着湖州一带的那几次抄家而结束,任谁又能想到这不过是朝廷放出的烟幕,真正的凶手竟是吴志葵这厮。 如此想来,湖州的那些人. 心念及此,黄蜚的目光便不由变得复杂了起来,而在此时,正与他面对面的王福平却转身朝帐中诸将说道。 “凶手既已抓到,案情倒也不妨给各位讲上一讲。” “有劳王指挥了。” “哎呀,正好咱也有些好奇。” 话音入耳,不管在场军将心里到底持着什么想法,但在面上却都做出了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其后王福平将两拨人如何阴差阳错的事细细说了一番,随后也不等各人做出什么反应,一声告辞便直接离了大帐。 “呼~~~~~~。” 也不知是哪个口气大的,在王福平刚刚出帐之后便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而黄蜚对此却似毫无知觉一般,有些茫然地坐回椅中才反应了过来。 “此番南下.” 王福平对于调哪一支人马南下大抵是不太关心的,毕竟在旁人眼中虽然阮大铖的案子已经随着吴志葵被抓而结束,可对他来说真正的大事才只开了个头而已。 “看好周遭,闲杂人不得靠近?” “是。” 离了黄蜚的大帐,他的步伐立时便快了起来,待在营中走了一阵,一座由锦衣卫把守的军帐出现在他视线之中,随后王福平朝着手下人吩咐了一句,便直接走了进去。 “吴总兵,当初行凶之时可曾想过今日?” 面对王福平略带调侃的话语,已然不报任何希望的吴志葵仅是漠然看了一眼便继续如泥塑木雕一般盘坐在地上。 他倒也不愧厮杀汉之名,只这一阵便已从最初的惶恐和慌乱之中恢复了过来。 说到底,截杀朝廷命官便是谋反之罪,更何况死在他手里的还是刑部尚书。 犯下这等大事,不光他逃不过一个死字,便连家中老小也只余了秋后问斩这一个下场,此等情形之下他还有什么必要再应付这个锦衣卫? “你当诸事做的缜密,但陛下早在你敲诈士绅大族之时便已得到了消息,只可惜伱丧心病狂竟敢截杀当朝部堂,便是陛下再念着情分却也不得不如此了。” “陛下早就知道?” “你当我锦衣卫都是吃素的吗?要不是陛下想给你机会,咱早就将你抓拿归案了。” 话音入耳,吴志葵心中突然生出了些悔意,但依着现在的情况,后悔又有什么用? “说什么都晚了,怪只怪我利欲熏心辜负了.。” 说到这里吴志葵突然顿了一下,似乎是因为这两句对话而想到了什么一般。 见此情形,王福平却只是静静等在一旁,竟似早有所料一般。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就在王福平觉得该再加些提点之时,吴志葵却突然跪行到他身前,紧接着便不住求告道。 “大人!罪臣这几个月得了近二百万银子,可全都交由大人您处置,罪臣只求能放过幼子啊。” “二百万?!” “是!二百万!您说往陛下那里交多少,罪臣就认多少!罪臣只求您能网开一面放过家中幼子啊!” 按着吴志葵所想,当是无人能抵挡这么多银子的诱惑,可谁知道,王福平面色阴晴不定了好一阵子,待到最后却笑着说道。 “你的银子咱是万万不敢要的,不过你那幼子咱也不是没办法保全,只是”说着,王福平又看了吴志葵一眼,待见其人满脸希冀,他才又接着说道:“只是得看你答得好不好了。” 又嗯. (本章完) 第281章 衙门请您过去一趟 第281章 衙门请您过去一趟 吴志葵答得很好。 他不但说出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更还提供了许多连锦衣卫都不曾知晓的信息。 旁的也不必多提,左右也就是些巧取豪夺、鱼肉乡里的事情,最为关键的是王福平靠着多年在牢里当差的经验,成功从吴志葵的供述中发现了隐藏颇深的“幕后主使”。 原本,似吴志葵这等z治敏感度极低的人是压根不可能将阮大铖南下和自己联系到一起的。 但在那一段时间里,不住有人将这些东西掰碎揉烂放在他的面前,如此一来便是他吴志葵心再大,却也不得不怀疑陛下是不是因缺银子才把阮大铖放了出来。 这却也不是他多想。 据那些人所言,自古以来只要朝廷缺了银子便只有三条路可走:掠之于民、掠之于商、掠之于官。 但依着现下的情况来看,这三条路大抵都不是那么好走的,所以捞了海量银子的吴志葵自然会变成朝廷的第一目标。 一开始,吴志葵对这般说辞自是嗤之以鼻,但当阮大铖正式南下时他却突然开窍了。 从表面来看,最有钱的士绅大族都属于民,只要上面缺钱加税便是,可那班子人掌握着大明的基础,有的是法子将朝廷所加的税负转移到那帮苦哈哈身上。 这般情形之下,但凡陛下从他老子那里吸取了点经验教训便不会行这等能激起无数闯贼的法子。 剩下的便是商和官了。 那商虽从定下四民之时算起便被打到了最下层,但到了现在这个时节,他们已然与掌管着国家权利的官融为一体。 唔.,换个说法,掌管着国家权利的官,已经在发现巨大的利益之后将商纳入了自己的庇护之下,甚至为了越过朝廷对商的限制还用各式各样的方法将其与地方的士绅大族结合到了一起。 这般情形之下,实际上掌握着大明绝大部分财富的几个群体已然合二为一。 哪怕陛下手中握着锋利的刀子,但若不想被那刀子反伤,那么似开征商税这些事情便是万万做不得的。 一旦想到这一层,吴志葵便对摆在自己面前的局势有了个非常清晰的认识,做出截杀当朝尚书的事也便是可以理解的了。 只是归到根里,他还是小看了自家陛下,哪怕这些银钱已然能称得上海量,但与打击世家大族,加强对地方的控制相比又能算得了什么?—— 2月20日 华亭 这几个月来,齐老二的日子还算过的不错。 现在的他已经脱离了自家姑丈,开始直接为温老爷效力,每月除了额定的三两银子之外,更还有根据差事所定的贴补。 若是能将这差事一直干下去,那他藏在华亭城外的那些银子也便不用着急去取了。 至于什么样差事能够得到如此丰厚的工钱,却还得从前几月说起了。 按他原本的打算,是想托自家姑丈的面子央及温老爷为自己家人在华亭某个身份的,但在那次受命去了趟苏州之后,也不知温老爷出于何种考量便将他留了下来。 对此,齐老二自是欣然。 毕竟他原本是将华亭当成了自家安身立命之所,现在不但谋到了营生,更还抱到了温家这么一条大腿,只待给家人办下户籍他齐家便能摆脱军户身份,他又怎会抵触。 后面的事倒也简单,陛下答应以朝廷的名义重开海上贸易,各家便先凑了些人手舟船去海外购粮。 齐老二自然想不到里面还存在着颇为复杂的利益交换,但他却明白,老爷们愿意把买回来的粮食用几个月前地价格卖出大抵是陛下在里面起了作用。 否则依他所想,那帮无利不起早的老爷们,不趁着粮价一日高过一日的机会夺了百姓手中的田地都算是心善的了,若没有能管到他们的人发话又怎会如此施为? 当然,那一阵子他已经能从温家领到工钱,在温饱不愁的情况下自也只是这么一想,却也不会投入太多关注。 可谁曾想,就当他只将这海外贸易当做寻常谈资之时,温老爷却将他任成了下一次出海的三管事,并让他从庄上挑二三十精壮汉子以为护持之用。 如此,他的月钱也就涨到了三两这个能让普通三口之家过活小半年的庞大数额。 “齐管事在家吗?” 随着一阵拍门声响起,将将掩了火炉准备早些睡觉的齐老二不由皱了皱眉头。 当初在镇江的时候他还对宵禁颇为厌烦,但现在他却不免有些想念这个大城里才有的规矩了。 “谁啊?!” “是我,温二爷隔壁胡家的。” 起身朝着窗外喊了一句,随即便有一中年男人的声音传到了屋里,其后他面上的不耐虽又重了一些,但双手却还是往堆在旁边的衣衫上抓了过去。 自他接下这份差事算起,整日里便多了不少应酬请托,今日好不容易能够早些回家,可谁曾想竟有人追到了这里。 唉~~~~人情难拒啊。 心里虽悠悠地叹了一声,但他收拾衣衫的动作却没有受到半点影响,大抵也就十来个呼吸的功夫,他便已到了院门跟前。 “齐管事,叨扰了。” “哎呀,是胡家大伯啊,快进屋,快进屋。” 院门才开,一阵殷切地话语声便已传入了齐老二耳中,待他让开半身请人入院之时却见那胡姓中年人并未往前,反而对着身后说道:“还不问人?” “齐管事好。” “这是我家二小子,您见过的。” “嗯,见过,见过。” 到了这会,齐老二才看见那胡姓中年人身后还跟着个十五六的少年,他大抵也便明白了父子二人来意。 倒也是寻常人家,规矩礼数并没有那么繁琐,待入了正屋仅只寒暄了几句,齐老二便直接问起了他们的来意。 “胡大伯这么晚过来想是有什么事吧?” “不瞒您说,我这二小子也到了该自立的岁数,只是依着我家的情况却撑不起他们兄弟几个,所以便求到您这里,想请您给他谋个出路。” “这” “我晓得这事难.” 待见齐老二露出甚是为难的表情,那胡姓中年人一面说着一面便从腰间取出一个巴掌大点的小包。 可谁曾想还未等他将这小包递上,坐在对面的齐老二却挥了挥手:“不是钱的事。”待见此等情形,那胡姓中年人不由愣了一下。 他已经打听好了,温家这一次要收好几十人,而决定收下哪个的却非旁人,正是面前的齐老二。 只是他现在这般做派. “话得说在头里,上次出海购粮一共去了好几十艘大船,最后虽只丢了四艘,可要是挨在自己身上那却是十成十的。” 话音落下,胡姓中年人似是有些踌躇,但只片刻功夫那点犹豫便似云遇风卷一般再难从他面上看到。 “齐管事,您说的咱都知道,可这几年买卖越发难做,活计也越来越少,留在家里饥一顿饱一顿倒不如出去博一下。” “行,既然你” “啪!啪!啪!” 话说到这般份上,齐老二也准备答应下来,左右都是招人,招谁不是一个样? 更何况这知根知底的,一来就能算是自己的人,这般情形之下他也再难寻到拒绝的道理。 只是他这里才准备应下,说到一半的话却被院外传来的响动直接打断。 待到仔细分辨之后,他才意识到这阵响动乃是阔别已久的列队奔跑之声。 怎的? 怎会? 鞑子不是都被打跑了吗?缘何会有大队兵卒在夜里行动? 心念及此,齐老二的本能便是如何潜出城去,可仅只片刻功夫,白日里从酒馆听来的消息却让这念头立时消散,他已绷紧的身体也就恢复了先前的松弛。 “看来军情急得很,连晚上都要调动兵马。” “是啊,白日里便有几百大兵入了城里兵营,想来是要连夜赶路吧。”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胡姓中年人自然不知道军队甚少在夜里行军,可齐老二好歹是军务出身,待听到这般说辞立时便察觉到了其中异常。 “你们先在房里待一阵,我出去看看。” 交代了一句,齐老二便直往房外而去,丢下满脸疑惑的胡家父子却是有些不知所措。 你道齐老二缘何这么紧张? 便如那夜袭一般,抓人抄家这等事情在夜间办来亦是同样爽利,所以他便想到了自己正在效力的温家。 当初那温家便曾和苏州的鞑子有所勾连,那次虽未对明军造成什么损伤,但要是有人告发却也是正儿八经的通敌叛国之罪。 当然,齐老二外出查看自是不打算演一出忠心救主的戏码,他之所以这般施为大抵也就是看看情况,好决定是不是该逃出城去。 待出了自家院子,路上已经看不到半个人影,齐老二在自家门口辨了一阵,待听出那若有若无的响动才犹豫了起来。 动静传来的方向似乎和温家所在完全相反,显然不管那些兵卒目的何在却与温家扯不上什么关系。 只是 犹豫了片刻,他终还是往声音传来的方向赶了过去,大抵过了柱香功夫,那响动却已从行军之声变成了一阵嘶嚎求告。 嘶~~~~~,是周家啊。 这华亭县城拢共也就这么一点,哪怕齐老二因着种种缘由而不敢靠近,但通过对城中熟悉程度却也大体辨清了动静传来的位置。 探查到这般程度,齐老二自是不敢久留,悄摸摸地远离了那一片之后,他也不管胡家父子还在家中等待,一溜烟便直接往温家大院狂奔而去。 没错,他之所以在确定大兵夜行与温家无关之后还要冒着风险前去查看,为的就是得上些有用的信息好报予东家知晓。 他这般行为自是可以理解为刻意讨好,但若换个角度去看,又何尝不是忠人之事呢? 当然,万事万物都有个限度,凭那三两银子大抵也就是做到这样了。 片刻之后,温家的大院出现在了齐老二视线之中,经过一番通报,他便在书房之中看到了将才起床的温老爷。 “伱可看真切了?” “看真切了,大抵有个二.三四百人。” 闻得此言,温老爷心中不由一阵思量。 那周家平素里虽然蛮横的紧,但据他了解似乎未曾做过能让朝廷动了这般阵仗的事。 可这齐老二说得有鼻子有眼,显然是真真看到了周家被大批兵卒所围,这般情形却也让他有些琢磨不清了。 难道 应该不会。 心念回转之间,温老爷突然想到了先前刑部尚书遭人截杀之事,但也只是片刻功夫他便又将其消弭于了无形之中。 朝廷虽未明确公布那案子的结果,但湖州一带数个大族被朝廷抄家的事也早就流传开来,似他这等有些门路人家又如何会不知道其中缘由? “小齐,听闻你与那吴咨议有些交情?” “嗯,他似是看出我曾在军伍中待过,所以便稍稍亲切了些。” “来,”待听齐老二的回答,温老爷便将其唤到了书房里间,随后他从架子上去下一个小盒,又自里面拿出一张十两面额银票交到齐老二手中,如此才接着说道:“等天明了你便去寻他一遭,万万得探出今夜这事到底缘何,明白吗?” “嗯,小的定不负老爷所托。” “你办事,老夫还是放心的,待忙过这阵给你家人落了户籍,再给你寻一门合适的亲事,如此也好安心出海了。” 按着常理来讲,局面进行到这般地步齐老二不说感激涕零,至少也该千恩万谢,但当他正打算跪下之时书房外却又传来了一阵脚步声,随后便听一人在外面说道:“老爷,衙门里来人了,说是请您过去一趟。” “啪!” 话音未落,温老爷似是受到什么惊吓一般,双手中一软,那小盒便直接掉落在地上。 “老爷,无妨的,若真有事来的大抵便会是兵丁了。” 也不知是齐老二的话有了作用,还是旁的缘由,自那小盒落地算起也只过了一半个呼吸的功夫,温老爷那风轻云淡地声音便又传了开来。 “哦,让人稍等,待老夫穿戴整齐便与他们过去。” (本章完) 第282章 陛下震怒,难办得很啊 第282章 陛下震怒,难办得很啊 理论上来说,江南是遭了战乱的,但由于这一来一回实在太过匆忙,而且鞑子也有心将这鱼米之乡当成自己的地方经营,所以这遭了涂炭的程度却是拍马也赶不上江北的。 不过这只是和江北相比,若单拎出来的话,江南所受损失亦可称得伤筋动骨。 就拿这华亭来说,因着战乱碍了农时的关系,整个华亭的粮食产量都受到了程度不一的影响,而这里面减产程度最高的又得数刘家那几万亩和被鞑子圈去的那些了。 换做旁人想来,活都是庄子上的佃户长工干的,不管刘家灭不灭族、地是不是被鞑子圈去,都不该成为影响收成的因素。 但地这东西毕竟不似其他,你敢少投入一分精力它便敢少一份产出。 在那等时节各人都不晓得今后会怎样,哪怕该走的流程都已如往年一般挨着走完,但投到它上面的精力难免也会有所减少。 这般情形之下,减产自然也就是不可避免的事了。 所幸,有海外购粮这么一条路,终还是将一场饥荒消弭于无形。 可世间之事总有千丝万缕的联系,那么一场战乱所带来的影响又怎可能是那么容易便完全抵消的? “堂尊!我周家素来奉公守法,这又是为何啊!” 看着强行扑到自己身前的周家老爷,华亭知县不经意间往身边瞟了一眼才皱着眉头说道:“吴志葵已在锦衣卫牢里全都招了,你如何还敢在此胡搅蛮缠?!” “可小人真不知吴志葵到底是何人啊!” 待听到这话,华亭县令又往身边看了一眼,只是与前番的隐匿不同,这一次他却是连脑袋都转了过去,显然是打算将这包袱丢给一旁的吴昌瑞。 老实讲,他到现在其实也还是闷的。 这些日子因为南面战事将起,所以他对调来调去的兵马也只是走完例行流程便不再多问。 可谁曾想,今日夜才刚沉,咨议局的两人便领着个军将直入了县衙,其后更是拿出了拥有内阁签署的圣旨要求他协助捉拿朝廷钦犯。 只是那旨意上仅说华亭周家与吴志葵截杀阮大铖一事有关,至于到底是怎么个有关法却是连半个字都没有提及。 如此情形之下,他将这问题丢到咨议局的人那里自然也就没什么问题了。 “你与苏州陈家的陈先顺有来往吧。” “是,小人与陈家是有些来往,但那也只是些诗词茶会,绝无谋逆之事啊!” “还敢狡辩!年前伱等一共二十八人在南浔陈家别院相会,期间曾数次提及阮部堂南下乃是为了报复当年的打压,后来昆山的曹映芳声称‘决不能如此坐以待毙’,尔等又是尽数出声附和,到现在人证物证俱在,你竟还敢巧言令色,真当大明律治不了你吗?!” 随着吴昌瑞话音落下,漫说那已被吓得瘫在地上的周家老爷,哪怕身为缉拿官员的华亭知县亦是被这等细节惊得阵阵寒意直冲天灵。 有人员数目、有具体言辞,这周家老爷定然不是错抓,可朝廷是怎么知道这些的啊? 心念及此,华亭知县不由回忆起自己平素的言行有没有什么不妥,待到思量数番自觉并无出格才暗自松了一口气。 “大人啊!那都是他们酒后胡言,切不可当真啊!” “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眼见这货还不肯乖乖认罪,吴昌瑞恨恨地骂了一句才又接着说道:“那陈先顺受了尔等委托,散去之后便开始蛊惑吴志葵,也是你们这帮人手段了得,那久经沙场的战将竟被你们说的行了大逆不道之事,你以为没有亲自动手便能脱了谋反之罪吗?!” “吴咨议!小人真的冤” “啪!” 就当那周家老爷还要喊冤之时,吴昌瑞抡起仅余的一条膀子便直接将其扇翻在了地上。 “陛下就是心善!似你们这般人面兽心的货色早就该全都杀了了事,否则又岂会惹出这等今天大案!” “慎言!” 今夜华亭知县一直都处在极端的被动之中,若非吴昌瑞实在不懂官场倾轧那一套,说不得自今夜之后,咨议局这个并无实权的机构便得在县里拥有不少话语权了。 只是,对吧.。 所以当听到吴昌瑞言辞之中的些许不敬之意后,那县令立时便抓住了此节。 “本堂晓得吴咨议曾为陛下效死,但陛下有仁厚之心、怀爱民之意乃是我大明百姓天大的福气,咨议万不可如此评断啊。” “不是,咱没那意” “吴咨议不必紧张,在场皆是自己人,不会将这事泄出的,”满面微笑地宽慰了吴昌瑞一句,随即那知县便换了一副表情对着周遭兵卒呵道:“来人,让这冥顽不灵之徒闭嘴,待天明后押送应天交有司审理!” 话音落下,自有那如狼似虎的兵卒上前,而那华亭知县的眼中却似带上了一些反败为胜的得意。 所谓权力之争,争的其实也就是个话语权。 对此,只要是个当官的便会极度敏感,哪怕今夜这一遭吴昌瑞并没有存着旁的心思,但从最初的震撼中恢复过来之后,华亭知县却还是感受到了咨议局对自己权柄的威胁。 切莫以为抓人的差事仅只得罪人而已,具体办差的人并不能从里面得到实际的好处。 但这等事情归到根里还是得看怎么理解,若换上一个角度来看,似这等得罪人的差事又何尝不是树立自家威严的良机? “诸位大人,各家主事已到县衙。” 就当吴昌瑞稍稍有些因知县状态的突然转变而有些发懵,华亭知县则因拿下一句而略有得意之时,一个县衙差役战战兢兢地摸到他们跟前,随后便悄悄说了一句。将各家主事聚起来是吴昌瑞想到的法子。 他的目的自也简单,就是想借着周家的鸡来儆各家的猴。 他定下这法子的时候,那华亭知县的三魂七魄还未完全归位,自也就没法对着显然已经越权的举动做出什么反应。 可现在人家已然缓了过来,这等能大涨自家威严的活计自然也就得重归正主手中了。 “吴咨议,完了还得查封周家产业,本堂待在此处难免有些瓜田李下,莫不如应付各家的事情便由我去办了,你在这里盯着也好让手脚不干净的家伙警醒着点。” 话音落下,吴昌瑞立时便有些纠结了起来。 他是真想借着这个由头好好将那班子巧取豪夺、鱼肉乡里的货色骂上一顿,可知县说的也没错,县衙里的差役也是一帮不让人省心的,哪怕今夜有兵卒在侧,谁晓得那帮奸猾货色会使出什么手段。 这般情形之下,他思量数番终还是忍痛放过了出气的机会,决定留在周府好好替陛下盯着一些。 “还是堂尊想的周全,朝廷现在哪哪都缺钱,咱还是多盯着点这里吧。” 事情到了这里,华亭知县自也不会久留,又说了几句,他留下吴昌瑞等人在此处理后续诸事,自己则带来三两个差役便直往县衙而去。 不可否认,抄家是个极能捞钱的差事,但现在的周家不但布满了上面派来的兵卒,更还有前来传旨的锦衣卫,哪怕他真能将吴昌瑞调走却也不见得有胆子在人多眼杂的情况下动什么手脚,倒不如. 片刻之后,一行人等风风火火地入了县衙,借着影影绰绰的灯光,他便见五六道身影已然在堂中分列而坐。 “拜见堂尊。” 待见知县身影,一帮平素里极有风度的主事们立刻便拜在了地上,而他见此情形非但没有欣喜之类的情绪,更还在心中不由冷笑。 各家主事不是举人便是秀才,再差一点也在府学里捐了个贡生一类的名头,按着常理来讲,哪怕他是此地的父母官,各人见他也只需躬身而已,又何曾如此正式地行过跪拜大礼? “哎呀~~~~!诸位都是乡绅耆老,何必如此,何必如此啊。” 不管心中如何做想,场面上的事情却不能让人挑到错处,只是拜在堂中的也有五六号人,他也只能一面在口中不断说着,一面将两只手全部伸出,却也没法拦住各人下拜。 “堂尊上任已有数月,我等却也没机会与您好好聊聊,今日堂尊替华亭除去一害,我等喜不胜喜之下也只能以这一拜相谢了。” “哦?诸位都晓得了?” “具体的倒不清楚,不过那周家在华亭素来横行无忌,便是巧取豪夺、草菅人命也是有的,现在不论朝廷以何罪将其论处却都是大快人心啊。” 原本那知县正在与一微胖老者说话,站在一旁的温老爷却略有失礼地插了一嘴。 见此情形,那微胖老者本还有些不满,可也只在须臾之间他便似意识到了什么一般乖乖闭上嘴往后退了一步。 在座各人都是有些门路的,最初虽因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而有些措手不及,但赶赴县衙的这么一阵功夫却也从前来通知的差役口中知晓了个大概。 待到这时哪怕有些人一时间没能分辨出知县埋在话里的坑,但有温老爷打了这么一岔,又怎可能反应不过来? “嗯,大快人心就好,本堂上任虽才几月,但若是在治下出了太多反贼.”说着,知县拉个长音,还在反贼二字上重重点了一下,其后他一面往摆在正中的座位而去,一面似在不经意间那视线在各人面上扫了一圈:“却也不好给上面交代啊。” “堂尊放心,我等世代都在华亭过活,自都是奉公守法的良民,对朝廷绝无二心。” “行,你们说不是便不是吧,”两句话的功夫,知县已然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随后他略略整了整前襟,待仪容妥当之后才说道:“今夜本不欲打扰诸位安寝,但出了这么大的事总得给各位交代一番,所以也只能将各位请到县衙了。” 话音落下,各人自是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就算他们已然晓得了大体情形,但在这等节里又有哪个敢当刺头? “周家牵扯到了阮大铖的案子里,今夜便是将其抓捕归案交有司严查同党的。” 严查同党! 随着知县的重音传出,各家老爷自然于心中一凛。 天可怜见,他们这些人在华亭一起生活了何止三两代人,哪怕期间因着种种而多有暗地里的龃龉,可在面上除了温家早就与其撕破了脸皮,剩下的又有谁又能免得了和周家有些来往? “堂尊,您是知道的,那周家平素里虽不得人心,但乡里乡亲的逢年过节总也免不了有些人情往来,这个您却要替咱们美言几句啊。” “对啊,堂尊,您可得替咱们做主啊。” 随着各家老爷一句句的求告,知县的面色却是越发为难,似乎他也是有心为各家好好开脱一下的,但出于种种考量却又不方便如此一般。 “唉~~~,这几个月咱们虽未见过几面,但本堂在明察暗访之下却也晓得你们没什么大错,只是” 又一次拖了个长音,知县面上的表情却是越发为难,但谁能想到,在这副模样之下,他的心中却是前所未有的畅快。 他也算是大家出身,自然知道这些在朝中拥有各种关系的大族其实并没有将自己这个父母官放在眼里。 哪怕逢年过节的各式敬奉未曾短缺,归到根里自己也就是个小小七品,若不抓住过硬的把柄却也是不能对他们怎样的。 原本,他也没觉得什么,毕竟是赚银子的事,不寒碜。 可谁曾想,今日竟从天上掉下来这么一个机会,各家老爷竟对他这小小知县如此恭顺,却也让他找到一方父母的感觉。 谁让你们引得陛下出手了呢?若是不想受到波及,仅只恭顺却也是不够的啊。 心念及此,知县看向堂中诸人的眼神之中便不由带上了些轻蔑,待到各人又一次将注意力全都放在了自己身上,他才慢悠悠地说道:“只是此番陛下震怒,参与此案的衙门又不止我一个.难办得很啊。” (本章完) 第283章 有人躲不掉,有人不敢躲 第283章 有人躲不掉,有人不敢躲 2月23日 应天 魏国公府 自徐家老公爷去世,徐胤爵承袭爵位之后,魏国公在应天勋贵之中的地位其实已有了江河日下的趋势。 这里面自然有朱国弼、赵之龙强势崛起的因素,但不可否认的是,徐胤爵心思略略单纯这一条也在里面起了不小的作用。 但世事总是无常,就当勋贵们都想法子在和保国公、忻城伯搞好关系时,魏国公却因心思单纯而坚定地站在了“假太子”一边,哪怕保国公亦在同时做出了一样的选择,但谁都能看出来那“假太子”是真的将魏国公府当做了自己的左膀右臂。 其后,“假太子”一步步成了监国,又在击退鞑子之后登极称帝,而魏国公府也就坐稳了靖武朝第一勋贵的位置。 一开始,徐胤爵当然因重振门楣而有些许自得之心,可谁曾想,这点自得还未持续多久,太后竟打算将徐绍月立为太子妃。 这般情形之下深知外戚其兴也勃、其亡也忽的徐胤爵自得寻法子推了这门婚事。 原本,他觉得似陛下这等一路拼杀出来的马上天子当能明白其中厉害,自家姑娘素来听话也不至有什么想法,废了这桩还没挑明的婚事却也不难。 但也不知哪里出了问题,那几日自家姑娘整日一脸幽怨,陛下更是让内阁直接提议,到了最后想要提议其他人选的在这压力之下逐渐变得悄然无声,这婚事竟就这么定了下来。 也是各人操心各人的事,随着婚事定下,徐胤爵一回府便长吁短叹,似是挨了天大烦心事一般,而应天勋贵可不管这个,有关系的、没关系的、没有关系强拉关系的却似过江之鲫一般快要将魏国公府的门槛踏破。 待到这二日,往府里递帖子的队伍中更是已不单勋贵,便连文官、武将都添了不少,直让徐胤爵也不晓得该如何应对了。 “陛下给我的差事不过统管江防,那查案缉捕又非权责之内,这般情形我便是想为你等开脱也是我从着力啊。” 看着在自己客厅后了好一阵子那几位,徐胤爵终还是委婉地推辞了起来。 原本所有人都觉得阮大铖遇袭身亡一案会随着清军溃卒和长兴何家的归案而落下帷幕,可谁曾想,陛下竟借着兵马南调的机会,于一夜之间便抄了苏松、浙北两地十多个大族的家。 这些大族一个个都是枝繁叶茂、牵扯颇多的,哪怕似这谋反大事必然不会有太多人参与,朝廷也一定会谨慎控制打击范围,但多少年的各种来往积累下来,却也会有人担心自己一个不留心便被扫了进去。 所以到徐胤爵这里寻求庇护的便也多了起来。 “国公爷,家里虽和那陈家有些生意上的往来,但着实没胆子牵扯到谋反这等大事里啊。” “既没有牵扯进去,那你怕什么?” 说话之人乃是太仓孙家的当家主事,因着走了灵璧侯汤国祚的路子才能有进入国公府的机会,却不知供了多少好处。 这孙家早几辈曾出过六部堂官级别的,待到现在虽只有一个旁支子弟在户部当差,但当年所结下的姻亲关系还未曾完全断绝,所以就算徐胤爵不打算帮忙,也没能力帮忙,但见上一面却也是必须的。 说到底,谁都晓得人无千日好无百日红,一个个正在走向没落的世家大族之所以能够再次反身,凭的便是各家都想为自家的没落提前做些准备罢了。 “公爷明鉴啊,我家根在太仓,那吴志葵是吴淞总兵,陈家又在苏州,这.” 说到这里,那孙家主事瞟了眼坐在旁边一言不发的汤国祚,而那汤国祚也似意识到了什么一般,朝其摆了摆手。 “你们家的事国公爷已然晓得了,伱且先回去,容公爷思量思量,一有信我便派人知会。” 眼见汤国祚直接将人赶走,徐胤爵虽有些解脱之感,但心中却也免不了有些疑惑。 这般作为显然是有话想单独对自己说,可相关情况先前孙家的已然说得明白,却不知他还有什么好将的。 “国公,孙家怕的其实不是谋反案。” 嗯? 闻得此言,徐胤爵顿时便将心中疑惑挂咋了面上,而汤国祚却也不等他追问便细细捋了起来。 那孙家的旁系在户部任了个主事,莫看这人官职不高,也是孙家旁系,但其今年也就三十八九岁,若无意外到致仕时混个侍郎应是毫无难度。 此等级别,与当年那个部堂级别的孙家人相比自是差了些,但现在孙家一直在走下坡路,若能出这么一个人物孙家也就能再挺一两代人的功夫。 “这和吴志葵的案子有什么关系?” 说了半天,汤国祚却还在那孙家的户部主事上打转,徐胤爵心中不耐便将其直接问了一句。 “国公莫急,问题就出在户部主事身上。” “他与吴志葵有瓜葛?” 眼见徐胤爵到现在还是没有想到其中关窍,汤国祚便又接续说了起来。 那户部主事自然和吴志葵这些军头没什么瓜葛,但空出个刑部尚书的位置会产生一连串的人事变动和格局重置,此等风浪对徐胤爵这种拔尖的自然产生不了什么影响,可一个小小的户部主事说不得哪一步走岔便会落个万劫不复的地步。 所以身在太仓,和此案主谋都有些不太深切联系的孙家自然得用尽全力,设法让自家那个主事熬过这一遭了。 复杂吗? 肯定是复杂的。 无奈吗? 绝对是无奈的。 那孙家的户部主事与这案子本身并无半点瓜葛,但就是因为出身太仓便有可能因这一丝丝的联系而受到波及。 但不管复杂还是无奈,身在官场便是如此,却也是必须得接受的。 要不怎么会有那么一句:思变、思危、思退。 只是 “这事我管不了。” 待汤国祚将孙家的想法完完整整摆出来之后,徐胤爵立刻便颇为坚决地说了一句,而那汤国祚见此情形似还是有些不死心,随即便又解释了起来。 “他们也没别的意思,就是提前做些准备,若无事便罢,若有事便想请国公从中回转一二。”“哎呀!与你在这里说话,却将正事给忘了!” “国公,你别走啊!” “我今日还需引安南伯入宫面圣,你且稍坐。” “国公!国公!” 随着汤国祚的连连呼喊,徐胤爵的身影却是一刻也不停留。 实话实说,在之后可能出现的余波之中保下一个小小的主事对徐胤爵来说并不算什么,可似他现在这等处境低调做人还嫌不够,又怎可能将手伸到文官哪里? 还是那话,各人操心各人的事,旁人都只想着如何从这未来的国丈身上获取利益,也只有他徐胤爵一人想着怎样保全家族。 不过今日的确是郑芝龙抵达应天的日子,徐胤爵也的确受了皇命要引他入宫,细论起来却也不完全是借机遁走。 约莫一两个时辰之后,在应天内城正阳门处等了好一阵子的徐胤爵终于看到了远远行来的郑芝龙一行。 同样是国公迎接,徐胤爵此时的心态却和杭州的朱国弼略有不同。 那一阵子的朱国弼一方面知道福建和郑家的重要性,一面又对贼寇出身的郑家颇有些看不上眼,要不是这位保国公乃是人精中的人精,说不得当时便会让郑芝龙感受到什么叫做下马威。 徐胤爵的心态便与他完全不同了,他虽晓得郑家是因形势所迫而不得不前来面圣,但他与朱慈烺颇为亲近,自然晓得在这位陛下眼中大明仍是处处危机。 此等情形之下,不管郑芝龙到底是缘何前来,他却都不会因自己缘由而给“女婿”惹下麻烦。 “哎呀!末将何德何能竟劳烦国公亲迎!真是罪过,罪过!” “安南伯为我大明镇守东南,实乃劳苦功高,今日有缘得见一面,我徐某人如何能不亲来?” “我郑芝龙深受先帝隆恩,便是粉身碎骨也难保其中万一,今日得国公夸赞,末将只觉羞臊难耐,又怎敢厚颜应下啊!” “安南伯忠君体国,真乃我辈楷模啊!” 一顿颇无营养的场面应付之后,郑芝龙在徐胤爵的引领下经由东长安门入了皇城。 莫看这门名为东长安门,但它的真实位置却是处在皇城正南,其左乃是承天门,再左名为西长安门,细论起来这东西两个长安门才是大臣们进出宫城所用。 “安南伯稍等。” 到了此地,似郑芝龙这等外臣便得皇命才能再入其中了,徐胤爵告罪一声亲自入内通禀,而郑芝龙便留在承天门与内里的端门之间静待陛下相召。 看着这雄伟的宫城,又回想起这颇为繁杂的规程,郑芝龙心里非但没有半点不耐,对皇权的敬畏更还增添了不少,本还算是平静的心绪却免不了翻腾了起来。 他这一趟自然是在大势所迫之下才做出的选择,所以在看到朝廷生出乱子之时便不免存了观望之意。 按着他的理解,阮大铖身死就等同于他手下某个大头领遭人截杀,若不是内里存着强大的反对势力,说破天去也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如此一来,他便以水土不服为由留在了杭州,为的便是看看情势走向再决定是不是要按原计划赶赴应天面圣。 对此,不管朱国弼或是越其杰都看得明白,说到底,闽浙相连,他一个惯在各地行走的海匪又能有个屁的水土不服。 不过人家既然声称自己水土不服,似朱、越这等本地官员也只能尽可能的嘘寒问暖,却也无法强行将其驱离。 如此一来,郑芝龙这一个不服便也不服了整整一个月。 在这一个月间,他站在旁观者的角度细细品了品阮大铖被杀的案子,待到传来行凶之人乃是一伙清军溃卒的消息之后他更是生出了返回福建的心思。 这却也不难理解,能行得这等大事,参与其中的力量又怎可能只有这么一点?之所以丢出来这么两个替死的,说白了也就是朝廷中枢对江南的掌控极其有限,哪怕地方势力已然骑在头上拉x,但皇帝小儿却也不得不为了颜面认下这个结论。 可谁曾想,就当他正准备离开杭后之时,让人震惊的消息却突然传了过来。 陛下不但直接拿了吴淞总兵吴志葵,更以雷霆扫穴之势于一夜之间便把江南十多个传了数代的大族一网打尽。 更让他意外的是,朝廷下了这般狠手,江南的地方势力只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四处寻路子想要脱去自家的干系,竟无一家生出反抗之意。 这说明什么? 旁的郑芝龙却也不敢妄下定论,但这个在江湖里拼了大半辈子的海匪却能肯定,他自己却是万万不敢对麾下船队施以这等辣手的。 想明白这些,郑芝龙一面庆幸着自己并没有贸然返回福建,一面便又开始张罗起北上面圣的事了。 “陛下有旨,命安南伯,前军都督府都督同知,郑芝龙入宫觐见。” “臣!郑芝龙领旨!” 用着最大的嗓门回了传旨的内监,其后郑芝龙悄摸摸将一张银票塞入其手中,二人便似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般一前一后直往乾清宫而去。 这时的郑芝龙也不知是因那一夜的雷霆还是因浸透在皇宫各处的肃然,总之跟在引路内监身后的他目不斜视、满脸紧张,就如寻常官员一般,哪里还有半点“福建王”的威风。 这大抵便是皇权配上强大势力才能拥有的压制力,对江南的某些人是这样,对他这“福建王”同样如此。 哪怕他们心中都有些不能明说的心思,可于现在这个时节却也只能在那已然羽翼丰满的皇帝面前伏低做小,半点都不敢将心思付诸于实践。 约莫柱香功夫,郑芝龙在那小内监的引领下来到了乾清宫门口,而在听到里面传来一阵似有似无的话语声后他便一路碎步小跑直往内里暖阁而去。 “臣!敕封安南伯,前军都督府都督同知,郑芝龙拜见陛下,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本章完) 第284章 咱是在为你说话唉! 第284章 咱是在为你说话唉! “杭州到应天的路可还好走?” 眼见郑芝龙行礼之后,陛下既不让他平身又没有露出格外的亲热,仅只淡淡地问了一句就又将注意力放回手中题本,似乎此番会见的并非什么“福建王”,与平素里见个寻常大臣没什么区别一般。 对此,不但一直侍候在朱慈烺一旁的周全感到有些意外,便连素来对这些不太敏感的徐胤爵也察觉到了不对。 “回禀陛下,微臣走的是运河,一路所遇船支皆称井然,水道也颇为通畅,可谓一路顺利。” 待听到陛下的问话,郑芝龙也为太过思量便直接答了出来,而在这话音落下之后,朱慈烺将手中题本放回了桌上,深深地看了眼伏在地上的郑芝龙才又问了起来。 “既是顺利,卿家缘何走了近月才到应天?” 此问一出,郑芝龙心中顿时嘡地一声。 按着常理来讲,陛下虽身在应天,但他必然能通过各种渠道知晓“水土不服”的事,大抵也能想到这“水土不服”的真正根源。 此等情形之下,陛下要么就当这事为真,虚情假意地表达一番对他这封疆大吏的关怀之意;要么便干脆直接跳过这一档子,全当不清楚他在杭州的耽搁。 这却也不是郑芝龙自大,说到底他福建虽处在浙、赣、粤的包围之中,但毕竟朝廷的手还未真正深入其间,若是陛下不想在外敌未靖之时与福建撕破脸皮,那么能选的路其实也就这么两条。 更何况他自踏上江南的土地之后态度便放得极低,也算是给全了朝廷面子。 不管怎么去想,朝廷中枢也不至为了这么一点“小事”而将大局置之不顾,与郑家撕破脸皮。 还是那句话,不上称没有三两三,上了称却一千斤都打不住。 若大家都心照不宣地将这事略了过去,那么就能维持住场面上的君臣和谐,可若将这事挑破,那么存有二心的郑芝龙固然只余死路一条,但原本还稳稳当当的福建却必定会因此而闹出一阵事端。 在这样的考量之下,郑芝龙自然不会认为自己在杭州的耽搁会对此番面圣产生什么影响,所以当朱慈烺出其所料地问出这种问题之后,他自然也就不由心中一颤。 “回禀陛下,许是臣上了年岁的关系,才到杭州便有些水土不服,如此才耽搁了这么许久。” “哦?不是想再观望观望吗?” 挑破了!他竟然真的挑破了! 难道对江西用兵是假,朝廷真正的目标是福建?! 待听到朱慈烺的问话,郑芝龙虽觉身上一软,但脑中思量却一点都没有因此而停止下来。 可他实在是想不明白,陛下难道真就不怕福建生乱? “陛下!臣实在是因为水土不服而误了行程,绝不是心存观望啊!” “平身吧。” 面对郑芝龙的申告,朱慈烺并没有直接搭茬,在让他起身之后却就这么皱着眉头怔怔地发起了呆来。 便如众人所想一般,他是打算按着寻常法子来处理郑芝龙的,可也不知是受了什么刺激,就在昨夜,将郑芝龙留在应天的想法却一遍又一遍地出现在他的脑海之中。 的确,在大势逼迫之下郑芝龙不得不亲赴应天,只要他掌握下的大明按着现在的情况发展下去,那么最多也就是个七八年光景,朝廷对福建的掌控必定也会如现在的江南一般。 只是他不想等,这里耽搁几年,那里耽搁几年,若真等他把长江以南的问题全部处理妥当,鞑子必定也会在江北站稳脚跟。 届时谁晓得自己还有没有心力克复中原?谁晓得自己还会不会如现在一般英明? 他想得清楚,人的雄心壮志大抵也就能维持那么几年而已,随着年岁渐长,生物便会本能地寻求安稳,绝不会再如年轻时一般斗志昂扬。 而且在皇帝这等高位上站得久了,终会一日自负过一日,一日固执过一日。 现在他还能凭着知晓历史的走向而表现得如明君一般,可若真过上那么长时间他的优势必然会逐渐丧尽。 到那时,他一个没什么天赋的普通人还凭什么领着偌大的帝国走向辉煌? “给朕一个不杀你的理由。” 随着心念的转动,朱慈烺想要加速解决内部问题的心思逐渐变得坚定了起来,就当本还伏在地上的郑芝龙将才堪堪站直身子时,他这杀气腾腾地话语声便传入了暖阁中所有人的耳中。 “陛下!臣冤枉啊!” “陛下!” 所谓天子一怒,伏尸百万。 现在的朱慈烺早已不是那个被关在兵部大狱里的“假太子”,他的权势也已通过江南那十多个在一夜之间遭了灭门之祸的大族被所有人知晓。 这般情形之下,他这一句不单让将才起身的郑芝龙连忙跪回了地上,便连从头至尾都一言不发的徐胤爵也不由唤了一声。 在他的印象中,朱慈烺的年纪虽然不大,但行事作风却是沉稳老练。 可现在这等情形,明明没有必要与郑家撕破脸皮,陛下却还是杀气腾腾地问出了这么一句,这如何能让他不因惊讶而唤出这么一声? “朕实在没有心思和你们纠缠了,鞑子需得尽快处理,西.” “陛下!臣这里还有水师!臣能帮您处理海上诸事啊!” 要说这人的求生欲望还是颇为强烈,就当朱慈烺还有些疲乏地说着自己的想法之时,郑芝龙却在当间突然冒了这么一声,似乎只要等陛下说完那一句,他的脑袋立时便要落地一般。 “郑家还有这能力吗?”“有!陛下!我郑家还有数百战船,哪怕打不过西洋人,但也能其心存忌惮啊!” 史料上虽然没有记载,但通过各种蛛丝马迹亦能对其有所了解。 大明对外的贸易被分为东洋、南洋、西洋三路。 东洋指的自然就是倭奴,早前他们处在那所谓的战国时期,各个大名为了扩充自家实力便争相与大明进行贸易。 那一阵子两方之间的贸易可谓繁荣,为了争夺与大明通商的资格,曾经还发生了“宁波争贡”事件。 可到了现在,德川幕府颁布“锁国令”禁止日本商人与外国通商,哪怕郑家凭着在日本关系每年还能发些商船,但货物的数量和种类却受到德川幕府的严格控制,贸易额自然也就无法与早前相比。 剩下的便是南洋与西洋。 西洋自不必说,自下西洋之事遭大明禁绝之后,至西洋的商路便被弗朗机人和尼德兰人垄断,待到明末时节不但大明在这个贸易里的收益早就今非昔比,便连吃海路饭的郑家也绝难插手。 至于这南洋. 单从字面上理解,许多人都会以为这南洋的贸易值得便是南亚、东南亚一带,而那时的这些地方基本还处在未开化阶段,所以这条商路也就是可有可无。 但实际上,大明的海量白银却是从这里得来的。 这个时候弗朗基人在南洋所占殖民地其实并不由本土直接管理,而是隶属于南美殖民地总督所辖。 当大明的货物运抵南洋之后,一部分奢侈品虽会往欧罗巴而去,但真正能够换得大量白银的布一类的货物却是在一番辗转之后直接去了南美。 当然,不管获利多少,西洋的贸易线路与南美的贸易线路都是能够为大明带来大量贵金属的,但自尼德兰人与弗朗基人开始争霸之后,战火便随着他们殖民扩张而遍布全球。 具体到大明周边就成了两方为了争夺与大明的通商而摩擦不断,在这里虽未发生规模太大的战斗,但郑家在海上的势力范围却在此等压力之下大范围缩小。 到了现在大抵也只能凭着与小日子的贸易苟延残喘,如此才有了郑家迫不及待想要被江河日下的大明招安的事。 有着这样的认知,郑家在朱慈烺眼中的威胁和价值自然会大幅缩减,直到这个程度缩减至,他觉得直接出手对其出手也不会有太大反噬的地步。 “安南伯,郑家在海上的处境到底如何还要朕直接挑明吗?” 话音落下,郑芝龙手中的最后一张牌也没了太大作用,当他看到朱慈烺那毫无表情的面容之时,心中不但一片绝望,更是因自己的首鼠两端而悔恨不已。 若是没有阮大铖遇袭身亡之事,我大抵便不会又生观望之心,若没有这观望之心,大抵也不会落到这般地步吧。 可他怎么能这么毫不顾忌? 难道就不怕我死了郑家起兵造反吗? 是了,黄道周这些福建的本地势力已然投了朝廷,台湾被红毛夺走,我郑家便如那无根浮萍一般。 两相算下来,哪怕家里人愿意为我报仇,可除了在陆上垂死挣扎之外却也没办法让朝廷多看几眼吧。 心念及此,郑芝龙心中绝望之意又盛了几分,可就当他以为自己难逃此劫之时,一个念头却突然出现在他脑海之中,紧接着他便跪行几步,待到距朱慈烺七八步之时才又一面磕头,一面求告道。 “陛下明鉴!陛下明鉴啊!臣此番觐见为的便是求个中枢职位好在陛下身边养老,微臣持着这等想法又怎会存有二心啊!” 此言一出,郑芝龙想要用放弃兵权来求得一条生路心思立时便显露无疑,而当周遭几人听到这话之后,朱慈烺虽有些惊讶,但在面上却还能维持着淡然,可徐胤爵却真真是被郑芝龙的果断吓了一大跳。 话说起来虽长,但自朱慈烺那一句杀气腾腾的话说出,到郑芝龙自愿放弃兵权拢共也就过了七八个呼吸而已。 可就是在这七八个呼吸之间局面却是一变再变,似徐胤爵这等临机应变只能颇为欠缺的人又怎会不吓出这一跳? 只是吓一跳归吓一跳,做了半辈子臣子的人又怎会不晓得现在自己该做什么? “陛下!安南伯行事虽有差池,早前亦有观望之意,但其子郑森知晓大义,据传还曾日夜兼程赶回福建,为的就是让其父一心为国再莫生其他念头啊!” 老实讲,徐胤爵的这个台阶给得实在有些生硬,不但郑芝龙接起来颇为心惊胆战,便连朱慈烺亦是觉得理由不太充足。 只是 情况如此,他又能怎样呢? 若郑芝龙真是把硬骨头,拼着鱼死网破也要维持自己的小王国,那他自然要看看这鱼到底有没有能力撕破他的网,可人家都已经缴械投降了,局面便又成了另一番光景。 这般情形之下,他又怎能不于心中重新权衡一番呢? “陛下,国公也所言不差,我那长子曾在您南下湖广之时便回了福建,经他一番教训,臣已然知晓自己先前的错处,这次前来面圣为的就是当面向陛下请罪啊!” 待见朱慈烺脸上似有犹豫之色一闪而过,郑芝龙便晓得自己的话已然让陛下有些意动,只是犹豫归犹豫,最终的决定还没做出,他又怎能不接着徐胤爵的话茬再加上一把力气? “是郑大木吗?” “陛下明鉴,就是郑大木,这大木二字还是钱阁老给取的。” 徐胤爵终在政争之上不甚擅长,当朱慈烺又问了一句之后,他便将郑大木这大木二字的来历说了出来,可谁曾想,就这颇为简单的一句不光让朱慈烺的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一下,便连郑芝龙也是连忙赶着解释了起来。 “陛下,当年微臣想让后人脱了海匪的名头,所以便了些银钱让长子在钱阁老家中住过一年,这大木二字也算是微臣钱买来的。” 嗯? 这是什么意思? 咱是在为你求情啊,伱怎的这么迫不及待地想要脱了与钱阁老的关系? 眼见郑芝龙似乎对自己的说法颇不认可,徐胤爵心中顿时便生出了一个个问号,只是凭他在政争上的能力,若无旁人解惑,这问号大抵也便会一辈子存在心里了。 “拟旨,晋郑芝龙为安南侯、转任戎政尚书,协沈廷扬理战船建造诸事;晋郑森为前军都督府都督佥事,署理福建海防诸事。” (本章完) 第285章 抢银子的来了 第285章 抢银子的来了 徐胤爵虽能从书中知道绝大多数外戚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但在无人提点的情况下却没有能力对当下朝局拥有清晰的认识,所以也就不太能理解郑芝龙的那般反应了。 在他看来,现下的大明朝廷就是一个团结在陛下身边的集体,内里虽有着各式各样的纷争和内斗,但归到根里这种斗争却都在可控范围之内,绝不会再似当初一般将大局置之不理。 毕竟现在大明的当家人不但通过江南之战在军中拥有了远迈前代的威望和掌控,更通过阮大铖一案将有胆子跳出来的地方势力近乎一扫而空。 在这样的情况下,若真还有人敢似当年一般用各种或明或暗的方式挑衅皇权之威,等待他的怕是也只有抄家毁族这一条路了。 这种认识自然不能说错,但要是对皇权社会的本质有着深刻认识的话却能发现其太过流于表面。 朱慈烺能够在处理阮大铖一案时表现得近乎言出法随,究其根源却得归功于拉一派打一派,并没有急功近利一竿子将所有人都打落船底。 就拿缉捕吴志葵来说,若无黄蜚的配合事情能够这么顺利吗? 话到这里许有人会说,他如何敢不配合?难道就凭从芜湖逃出来的那点水师吗? 嗯,人家在明面上的确不会违抗陛下圣旨,但若抓捕吴志葵一事和他的利益产生重大冲突时,凭着江南之地各种关系盘根错节这一点,某些在面上看来与其毫无瓜葛的人不慎走漏了风声却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的。 由此,在决定抓捕吴志葵后,朱慈烺将周边势力仔仔细细地分辨了一番才决定将这事交到黄蜚手上。 这黄蜚在战后被朱慈烺任成了苏松一带的军事长官,可他不管实力或是势力都远远比不上吴志葵这个吴淞总兵,几个月下来总也攒了不少大大小小的龃龉,用他来抓捕吴志葵自然就是最为妥当的。 徐胤爵的脑海里并没有这一套逻辑,他对于权力的认知还停留在颇为肤浅的程度,可郑芝龙这个海匪头子却在多少年的实践之中摸清了权利的本质,更因此番面圣所蕴含的危机而对朝局仔细捋了数番。 所以,当徐胤爵点出郑森和钱谦益的关系之后,他才连忙辩解,并不惜用银钱为其凃上一层厚厚的伪装。 言归正传。 不管怎样,郑芝龙终还是保下了自己的性命,徐胤爵也揣着心中不解继续做起了“向导”。 可对朱慈烺而言这不过只是他每日需得面对的诸多事务之一罢了,待二人离开之后他却又不得不将注意力放在了那叠厚厚的题本之上。 这些题本里不但有越其杰关于战事准备情况的汇报和沈廷扬关于水师整编的建议,更还有阁臣们对于刑部尚书人选的建议和户部关于此番分赃的计划。 不得不再次提到那句话,各人操心各人的事。 张国维自出任户部尚书之后,他的眼睛便一刻也没有离开过能够来钱的地方。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莫看现在的大明基本占全了长江以南的七个半省,但这些省份里,黔、滇、赣还处在战乱之中;南直隶仅剩了小半;福建几乎半独立;湖南只余了半条性命;真正能够给朝廷上缴税赋的实际也就是浙江和两广而已。 这两处的情况当是最好些的,广东、浙江本就是税赋重地,更只有小半经了战乱之祸,若按往年情况来算,哪怕受了影响交个三百多万当也不是什么难事。 只是大炮一响,黄金万两。 现在的大明不但面临着多线作战的压力,便是平稳下来的地方也不能让军队彻底马放南山。 那么一点银子便是全都添进这无底洞里也不见得能听到半点响动,更何况偌大的朝廷银子的地方还不止这一处。 这般情形之下,张国维又如何能不一脑门子都是银子的事? 所幸. “启禀陛下,张部堂求见。” “唉~~~~~~,让他进来吧。” 待听到张部堂这三个字,朱慈烺的脑瓜仁便不由疼了起来。 当初从忻城伯府抄出来的银钱基本全是由他完的,后来抄没杭州那几个大族的所获仅只打了一仗便被手下官员分了个一干二净。 现在可倒好,连抄没了多少都还未汇总完毕,这张国维便似闻到了血腥味一般赶了过来,显然是连摸都不打算让他摸了。 “老臣咳咳老臣拜见陛下。” 方一入暖阁,张国维便直接拜了下去,可他这里才说了一句,话语声便被一阵猛烈的咳嗽所打断,待那咳嗽声稍缓,他才按着规制完成了礼仪。 起初,朱慈烺还以为这位堪堪五十岁的臣子是在做戏,可当张国维起身之后他却看清了那有些憔悴面容。 如此一来,他却也不免担心起张国维的身体了。 “张先生看过太医了吗?” “看过了,说是偶感风寒,不碍事的。” “周全,完了让郑大夫给张先生把把脉,若有风邪入体之类的便用陈芥菜卤汁压一压。” “是。” 待听偶感风寒几个字,朱慈烺便免不了有些担心了起来。 说到底现在产不出足够浓度的抗生素,一旦有了感染,大抵也便只余死路一条,不过倒也是那陈芥菜卤汁还算当用,哪怕产量极其有限,但从肺炎手里救下一两个重臣的性命却也不成问题。 经过对应天伤兵的治疗,这陈芥菜卤汁对感染拥有一定疗效的事情也得到了证明,只是它虽然制作简单,仅需埋在地里即可,但制出一坛子需得费数年功夫,且成功率还不到一半,所以在当下时节也就没有大规模生产的可能。 “陛下,大夫说老臣这还是忧思过甚所致,若能静心养上一阵自然无碍。” 你这图都未穷,匕就已经现了? 话音入耳,朱慈烺心中顿时一阵无奈,可当他的视线再次落在张国维那有些憔悴的面容上时,却也不得不苦笑着说道:“张先生,到底抄出多少银钱都还未知,朕便是想解你忧思却也无能为力啊。” “启禀陛下,老臣算过了,比照杭州那次,这番当能抄没出五六百万两银钱,若再将变卖逆产所得算”“等等,田地这些朕可没打算卖出去。” 依着张国维所想,这一次朝廷的收获可称为巨,所以他便打算试探一下朱慈烺的态度,看看能不能将三七分账提到二八或者一九。 可谁曾想,他这里连帐都还没算完,陛下那里便直接出言打断,也不知是真不打算将田地卖出还是存着别的考量。 “那陛下是想将其充作皇庄?” “是有类似的打算,但并不是充作皇庄。” 话音一落,一抹不解立时便挂到了张国维面上。 按着常理来说,皇帝内帑的来源除了户部拨付之外还有皇庄的收获。 但几百年积累下来,大明皇帝的绝大多数皇庄都聚在京畿一带,在长江以北尽数丢失的情况下,内帑自然也就无法指望皇庄的收获,朱慈烺提出将逆产化作皇庄也就可以预想到的。 只是 “朕有国家供养,要那么多银钱也没什么用,但这笔产业终归太过庞大,贸然卖出必然会对市场价格产生极大的影响,所以朕便有了个想法。” 说到这里,朱慈烺微微顿了一下,也不知是在斟酌言辞还是在整理思路,而张国维立在丈许之外心中却难免有些忐忑。 朝廷对于逆产的处置从来都只有两个选择而已,要么全部发卖,收入划归国库和内帑,要么就干脆直接划入皇庄,充作皇室开支所用。 老实讲,若换做先帝生出新的想法,他倒也不至于如此忐忑,说到底那位陛下在几位老师的教导之下从来都习惯在规矩范围内做事,无论如何却也跳脱不到哪里,便是真有奇思异想却也不至让人无法接受。 可这位陛下就不一样了,也不知是颠沛流离的关系,还是在牢里关了太长时间的缘故,他做起事来虽也从不出格,但总让人有些出乎意料之感。 这般情形之下,他这等老臣却也真真有些难以招架了。 张国维的想法倒也不是个例。 说破天去,这满朝文武之中真正对朱慈烺有着深刻认识的实际上也就尝过其手段的那么几人而已,旁的勋贵大臣要么被表面现象所迷惑,要么干脆就是一无所知,到了张国维这里多少能品出些什么却也是极其难得的了。 “皇产素来由内廷单独运作,其中弊病却也屡见不鲜,所以朕便想着每年由户部和刑部审一次账目。” 话音落下,张国维顿时长舒了一口气,他还以为陛下又生出何等想法,怎知提心吊胆了半天最终陛下却只说了这么个事,到让他这一阵子的忐忑显得毫无必要了。 “陛下英明。” 不疼不痒赞了一句,张国维便打算将话题再次拉回到关于抄家所获的分配上,可谁曾想,他这里还没想好如何开头,朱慈烺那边却又接着说道:“哦,对了,工部的各类矿石似乎有些供应不上,朕便打算开上几座矿,具体运作也一并照皇产之事处理吧。” “这” 待听朱慈烺之言,本还以为事情也只如此的张国维顿时便有些接不住了。 莫看他们户部平素里收缴的税银绝大部分都是来自于人丁,但张国维作为一个曾在地方上干了多年的官员,却对矿产之事的难以触碰有着远超同僚的认识。 所以当朱慈烺说出想要开矿的打算之后,他的第一反应便是“这事做不成”。 按着常理来讲,陛下交给他的任务也就是查账而已,至于那矿到底开不开得起来,开起来会遇到何等程度麻烦却是与他无关,可张国维毕竟也是经由朱慈烺精挑细选的,又怎可能看着陛下跳到这样的坑里? “陛下,恕老臣直言,开矿一事颇有些与民争利之嫌,皇产还是以田地为主的好啊。” 张国维虽没有将话直接说明,但朱慈烺又怎不知他言外之意到底为何? 在某些朝臣的口中,开征商税是与民争利,开征矿税是与民争利,反倒是向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普通百姓征税才是煌煌正道。 这里面的利益瓜葛自不必细说,左右也逃不过一个朝中官员为了世家大族代言罢了。 刚好这一阵子将将处置了一大批“反贼”,朱慈烺自然得趁地方势力暂时蛰伏的机会将手伸到这多少年来不可碰触的地方。 左右阮大铖遇袭身亡一案还没有结束,若真有那不长眼的,王福平那里自然会让案子出现新的进展,发现新的线索。 “嗯,张先生所言朕理会得,但大明各处战火连天,仅凭现有矿产的确有些捉襟见肘,朕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朱慈烺既然已经将话说到这个份上,张国维便是对这等事情颇为担忧却也不能再多说什么,思量一阵之后终还是将话题扯到此番抄没所得的分配之上。 出乎他意料的是,朱慈烺不但没有对他想要多往国库里划一些的想法表现出不满,更还大度的表示,诸如古玩字画之类的东西,变卖所得亦可多往国库拨上一些。 对于陛下这样的表现,张国维最初自然是有些意外的,毕竟皇帝大婚在即,肯定有不少需要用钱的地方,若是将这些银钱全都划到国库之中,那这大婚必定得显得寒酸不少。 但这意外实际上也只在他心中持续了一瞬而已,这位陛下虽在许多方面都与先帝不同,但节俭这一点却是正儿八经跟了崇祯皇帝。 虽说现在朝廷的处境已然比早前好了不少,但陛下每餐不过一两个菜,宫中人员到现在也只有那么区区几百而已。 这样的人数不但比不得应天勋贵府邸的排场,便连不少大臣家中的仆役也要比这多出不少。 如此情形之下,哪怕张国维早已打定主意必须得多扣出些银钱,但却也免不了略略对陛下生出了些愧疚之心。 “陛” “张先生,依你算来,剩下的银子能不能让朕打一场海战?” (本章完) 第286章 就算赢了也还是麻烦 第286章 就算赢了也还是麻烦 据朱慈烺所知,在料罗湾海战之后,大明与西洋人之间除了几次规模较小的摩擦之外便再没有发生过大规模冲突。 毕竟这一阵子的尼德兰人将将取得唐斯海战的胜利,弗朗基人已无力在海上与其争锋。 这般情形之下,荷兰人应该正在全球范围内打压弗朗基人,不管怎么去想都不太可能来招惹大明这个西洋人眼中的庞然大物。 可因着出海购粮的事情,历史的走向当已出现了细微的差别,哪怕红毛不会大举进攻,但搞点试探却不是完全没有可能的。 所以在听到郑芝龙上报西洋人异动的消息之后,他便也有些吃不准了。 白皮们从来都是这样,碰上不好惹的就跟你讲规矩、讲诚信,一旦碰上软柿子便连做人的底线都会抛到九霄云外,倒是也不用再说什么规矩、诚信了。 对此,朱慈烺自是一清二楚,他甚至认为当年大明若是在那料罗湾海战之中败了的话,那帮白皮们便会如豺狗一般扑向这处在内忧外患之中的大明。 届时 “周全,传王福平。” 张国维已走了好一阵子,但朱慈烺却一直在看着桌上题本发呆,竟连一页都未曾翻过。 对于陛下这样的表现,周全大抵也已习惯,所以当那一声颇为突然的话语声传来之后,他立时便领命而出,却是连半个呼吸的功夫都未曾耽搁。 说实在的,朱慈烺还是有些不放心。 料罗湾海战之时大明的处境虽也称不得好,但退一万步讲,那也是个疆域万里的庞大帝国,再加上大明在那一战中也表现出了相当的血性和实力,哪怕红毛对大明的财富早已垂涎欲滴却也不得不强自忍耐。 可现在的大明却连面上的光鲜都维持不住了啊。 若红毛真在压制住拥有不共戴天之仇的弗朗基人之后又生出了试探大明的心思,那以朱慈烺现在的实力可是真不见得就能如当年一般再赢一次。 半晌之后,王福平抱着一叠今日交上来的各种情报出现在了暖阁之中,就当他正要从里面挑些重要的上报之时却听朱慈烺直接问道:“这几日怎么没有江北的?” 闻得此言,王福平倒也没有慌张,在从那一叠情报之中抽出几张交到周全手里之后他便细细解释了起来。 伪朝那边自然是有动向的,且不说有不少降官被鞑子从北京打发到了淮安,就是洪承畴这个伪朝丞相也是忙忙碌碌没有一刻停歇。 可这些消息已经在上次例行汇报时全都说了,所以王福平也就没有拿这些没有新意的东西来打搅陛下。 “可晓得有没有非我大明的船只出现在江北?” “这” 朱慈烺话音方落,王福平立时便陷入了思量之中。 这一问的确将他给难住了。 几个月以来,他一直在忙着和当年锦衣卫布下的探子取得联系,待到现在,长江以南的收获虽还算不错,但长江以北也就仅能侦知某些不太隐秘的消息。 “据郑芝龙所言,红毛似乎有些异动,你往江北多投些精力,看看鞑子是不是和红毛有所勾连。” 待见王福平那般表情,朱慈烺大抵也能想见锦衣卫对江北的渗透当是效果不大。 饭总是要一口一口吃的,从应天之围得解到现在拢共也就半年功夫,王福平能做到这般程度已然算是优秀,他也就只能将话直接挑破,使其添上些重视了。 对于陛下的命令,王福平素来都是不打折扣的,在说完这些之后,三位阁老联袂而来,他自然也就离了皇宫往自家衙门而去。 “指挥,陛下是不是又安顿差事了?” 王福平才一入衙门便有几个千户迎了上来,显然是早就在此等候了。 平日里锦衣卫的消息每过两日便会挑些重要的全都报到宫中,而王福平则每过四日便会亲自入宫做一番总结分析。 若是这等例行被召,这些属下各有各的差事大抵也没工夫在门口候着,可这次入宫却是陛下主动相召,素来对这等事情颇为敏感的锦衣卫们自然得迎候自家指挥使了。 “里面说。” 王福平的步伐并没有因这些下属的迎候而迟滞半点,待入了自家的押房他才将陛下安顿的差事细细说了一遍。 “你们都是锦衣卫的老人了,这差事到底该怎么办还得快些拿出个章程来。” 话音落下,房中一片沉默,似马金录这等与王福平关系近些的甚至还有些茫然的往其他人面上扫了一圈。 他不能不茫然。 朱慈烺的想法实在太过天马行空,如他们这等一辈子都将注意力放在陆上的人又怎可能消化得了这等想法? “指挥,依着属下所想,皇上的话里当有别的意思吧。” 就当房里众人都觉有些匪夷所思之时,一名精瘦的千户却率先起身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他名叫杜方毅,乃是专责收拢各种文档的。 由于在业务上处在边缘位置,所以他在一众千户之中的地位素来都是排在最后的,但是非祸福这种东西谁又能说的清楚? 因着接触文档记载比较多的关系,他自是知道某些皇帝不爱好好说话,也正是由于这个原因,所以在听到那等让人摸不着头脑的差事之后,他便觉得陛下的意思定然不是字面上那么简单。 “哦?如何见得?” “指挥您有所不知,红毛就是想做生意罢了,只要给供足货物,他们便似吃饱了猪一般绝对不会无事生非的,”说着,那杜方毅悄悄看了眼王福平的表情,待见顶头上司显然是受了这番言辞的启发之后才又接着说道:“我知道的陛下定然也知道,所以卑职便想着陛下的意思当不是落在红毛身上。” “不是落在红毛身上?” “绝对不是!” 杜方毅将才说完,王福平的话音便接踵而至。也不知是受了现在这般场景的刺激,还是杜方毅逐渐捋顺了自己思路,这么一个平素里颇为低调、怯懦的人竟在听到自家上司话语中的征询之意后立刻便斩钉截铁地应了一声。 想要说服旁人,自信当然是必要的,而当本还心存疑虑的王福平在看到属下这般表现之后,心中天平却也不免往他这里偏了一些。 “伱的意思是” “指挥英明!卑职的意思就是世家大族!” 人家都已将话说到了这般地步,王福平哪怕还略有一点点不解,但在面上却也只能做出一副了然于心的表情。 其后那杜方毅又细细将自己的理论依据说了一番,房里众人却也只能沉思了起来。 十多个不知传了多少年的大族在一夜之间家破人亡,这件事给一些没什么关联的人大抵也只能带来震撼,可对盘根错节的世家大族而言却不是那么简单的了。 可现在的陛下手中握着数十万大军,抄那几家的理由也无可挑剔,与那几家有所关联的人就算心中存着不满大抵也只能将其生生按住,最多在规矩之内给朝廷找些麻烦。 这般情形之下,他们锦衣卫可不是得防着某些包藏祸心的与江北生出什么勾兑。 “言之有理!你等这些日子便让各自手下重点关注与那些逆贼有关联的!” “卑职领命!” 在这般时节,地方势力实在是太强了,且不说遍布所在州县的田庄土地能够让他们在短时间内便拉起一支对抗地方衙门的力量,便是那不知攒了几辈子的银钱散出去却也能让朝廷的规矩为其所用。 这样的地方力量素来是朝廷中枢打压的对象,只不过在华夏历史最初的那段时间,地方力量一直在和中枢的斗争中占据着绝对的优势。 便拿周朝来说,那时中枢的统治者虽顶着天子之名,可论到势力这个层面,诸侯之中远强于其的却不在少数。 待到东周之时,因着诸侯势力已然足以碾压中枢,这天子名头却也不止一次曾被地方势力丢在地上狠踩。 切莫以为那一阵子只有天子与诸侯的关系是这般状态,在诸侯内部封君对家臣的控制能力其实也是一般薄弱。 这样的情况直到始皇以郡县管理全国,汉武又以盐铁专营增加了中枢财力才有了根本性的转变。 其后在这些规制的惯性作用之下,地方与中枢的实力对比虽有波折,但总体来说却一直呈现出王朝初期中枢强悍,末期则地方强悍的态势。 不过对朱慈烺而言,因着各种因素,他治下的地方势力已能算是受到了重创,中枢的力量也较崇祯时有了极大增强。 但他的那些手段大抵也只属于可一可二却不能再三再四,否则当代表地方势力的世家大族们认清其真实嘴脸之后定然会展开疯狂的反扑。 切莫以为这是危言耸听,此时身在川中的张献忠便是地方大族反扑的最直接受害者。 “父皇,依儿子之见,我军当先击溃何洛会所部,再留一军借着地利挡住豪格,如此便能腾出手来处理川中各地的明廷势力。” 在成都的大西皇宫之中,孙可望(不要纠结名字)激昂地说了一阵便满面期待地望向了自己的义父。 张献忠是前年年初时自湖南入的四川,入川之后他这一路农民军真真可谓势如破竹,不但连破数城,甚至连声名远扬的秦良玉都败在了他们手中。 后面的情况虽比鞑子初入江南时多遇了些抵抗,但从整体的顺利程度来说也能称得上在同一档次。 其后他们一路连战连捷,不但在官军之中没有遇到半个敌手,便连地方势力也都表现得颇为服帖。 就这么过了大半年的功夫,整个四川基本全都落在了张献忠手里,随后他便在成都登基并立国号为大西,倒也算达成了一个成就。 若他就这么安稳下来,凭着四川的地利少不得也能在这乱世之中多坚持上几年,可谁曾想,明末时节的义军都是一个路数,张献忠不但无有半点和地方势力打好关系的想法,更还以各种方法对其进行了削弱。 这让地方势力如何能忍? 说到底改朝换代受损的是他朱家,与地方上的世家大族又有什么关系?可张献忠的那些手段不但甚是直接,更还明打明的出现在了新朝各种文件之中。 如此一来,原本面对大西军毫无抵抗能力的四川便立时爆发出了惊人的战斗力。 待到这时,张献忠的政令不但很难传出成都一带,便连他所派出的官员也都死在了地方势力和明军的同仇敌忾之下。 若只如此,大不了也就是个“杀”罢了,但要命的是,此时盘踞在川陕交界处的顺军残部已然在清军的持续猛攻之下支撑不住,清廷更还为进攻四川而任命了肃亲王豪格为靖远大将军,并携吴三桂等满汉大军直逼川中。 在这般腹背受敌、内外交困之际,哪怕张献忠已然领了大半辈子兵却也有些不知所措之感。 如此,他才将自己的几个义子全部召到成都,商议到底该如何应对这种危局。 “父皇,莫不如先派一支轻骑去汉中支援顺军?” 待听完孙可望之言,站在一旁的李定国略一犹豫便补充了一句,显然他对自己这位兄长的意见也是极为支持的。 不得不说,张献忠手下这几个义子都有极高的战术水平。 在意外身死之后,那几人虽因着种种分歧而反目成仇,但在对上清军之时却是甚少落了下风。 这自然与他们归明之后受到了一部分地方势力的支持,继而使装备后勤水平大幅提升有关,不过若是没有极高的战术素养,哪怕有着这些有利条件大抵也是无法将其发挥的。 “你们的意思呢?” 眼见两个义子都表达了同一个意思,张献忠便又对着其余几人问了一句,而当他这一声问出之后余者也都缓缓点头,显然此法已然是他们死中求活的唯一一条路了。 “朕漂泊半生,看来也和这皇宫无缘了。”说到这里,张献忠似是有些惋惜这还未建成宫室,可也只是片刻功夫,他却似下了什么决心一般直接往后宫而去。 (本章完) 第287章 大家都动起来了 第287章 大家都动起来了 史载,多尔衮给张献忠的劝降诏书中不单以“张献忠前此扰乱,皆明朝之事”为由对其既往不咎,更还明确表示“张献忠如审识天时,率众来归,自当优加擢叙,世世子孙,永享富贵”。 张献忠到底是一时人杰,这封劝降诏书并没有使其似某些人一般卑躬屈膝、摇尾乞怜,反而还成了他增强全军抗清决心的工具。 只可惜那时的川中明军不但在两督相争的作用下彻底军阀化,更还因后勤供给的缘由与地方势力形成了利益集团。 由此,川中明军的立场在潜移默化之间发生了微妙的转变,他们的主要的作战目标就顺理成章的从设法维持大明统治变成了从乱民手里夺回自家田地。 这般情形之下,本该将坐山观虎斗当做上上之选的川中各将却趁着张献忠全力应对北来之敌时向大西军展开了规模前所未有的反扑,逼得张献忠不得不放弃成都并“尽杀其妻妾,一子尚幼,亦扑杀之”。 后面的事自也不必多说,随着张献忠的意外身死,几个统兵大将之间的矛盾逐渐爆发了出来,哪怕他们终还是与顺军一般走上了连明抗清的道路,但到了那会天下大势已不可逆转,清军也就在处理掉他们之后稳稳坐定了江山。 话到这里却也不得不将问题说得再深一些。 大西军之败固然和张献忠意外身死有着极深的关联,但从大势上来说,就算他没有中那一箭,这一路农民军也是无法挡住鞑子铁蹄的。 对此,张献忠大抵早有预计,更是将这一仗当做了生死之战来看,否则他大可按着早前的套路将内眷带在军中,又何必学崇祯故事? 所谓世间诸果皆由前因。 张献忠在大局的把握上终还是差了许多,他习惯性的在入川之后便将地主阶级当成了最主要敌人,从而忽视了已有鲸吞天下之势的满清。 用伟人的话来说,这等抉择就是没能分清主要矛盾和次要矛盾。 不过他倒也不是一无是处,至少在率军北上之际总算明白了主要敌人到底是谁,与当了十多年皇帝,直到挂在老歪脖子树上时还浑浑噩噩的崇祯相比却也能算明白人了。 许也是崇祯自幼接受的便是藩王教育的关系,他这一辈子先是将魏忠贤当成了心腹之患,后来又将困锁关外的女真当成了大敌。 待到百姓因实在没有活路揭竿而起时又将这些本该是他忠实支持者的穷苦人当成了主要敌人,硬是没能想到隐藏在文官身后的地方势力才是大明江河日下的真正罪魁祸首。 在这一点上,朱慈烺做的要比这两人都好得多。 他对地方势力的观感其实和张献忠、李自成是一般无二的,若再考虑到对其危害程度的认知,他想要铲除地方势力的心思甚至要比那两个农民军领袖还要强烈千百倍。 可在实际操作之中呢? 在暴力上占据了优势的朱慈烺并没有因此而肆无忌惮,若没有合适的理由,他便会将自己的爪牙紧紧拢住,绝不会在任何人面前表现出对整个群体的厌恶。 哪怕在这半年之中,江南顶尖的世家大族已有大半倒在了他的各种谋算之中,但不管朝廷诸官或是地方各家却都只觉得陛下这是在规则之内进行反击而已,并不会如痛恨张李一般痛恨自己的皇帝。 如此一来,大明基本上还能团结在皇权周围把江北的鞑子当做最主要敌人,但次要矛盾却也得到了一定的缓解,朱慈烺的处境自然也就和崇祯、张李有着本质上的区别了。 这一点其实从越其杰准备江西之战上便能看出一二。 朱慈烺北归时曾路过杭州,在那一次的交谈之中他便流露出了想要打一场打仗,一举收复江西全境。 但那时从忻城伯府抄出来银子已经完,杭州那几家的贡献也所剩不多。 这样的财政状况,显然无法支持如此规模的大战,也就是越其杰对自家陛下颇有信心,领命之后便开始积极筹备,若换其他臣子主持此事说不得也就会因陛下不顾实际情况而消极怠工了。 原本,越其杰抱的是有枣没枣打三杆的心思,他从没觉得自己的积极筹备能凭空变出银子。 可谁曾想,当他在向谭昌源隐隐露出此番所需粮食可能会比原计划多上不少之后,这主理海外购粮之事的家伙扭头便从新抵杭州的二十船粮食全都调了过来。 因着海路久断的关系,派到南洋购粮的海船都是五百料左右的小船,就算将这二十船拢到一起,实际上也不及整个战事所用的十之一二。 但这却是一种态度,代表参与了对重通海路有所期望的地方势力对朱慈烺这个朝廷的支持。 有了这番支援的鼓舞,越其杰在化缘之时便显得格外自信,哪怕在粮食方面并没有再多进展,但在其他物资方面却还是凑了不少。 由此,当朝廷又有了新进项入帐的消息传来之后,他便果断把前出衢州的常冠林招了回来。 “冠林,这几日自其他各部调来的兵马基本都已到了杭州,若是直接开战,你可有把握一战拿下饶州?” 这饶州位于江西东北部,东联浙江、南挺福建、北接安徽,虽非自浙入赣的必由之路,但与景德镇那一条相比却也能称得上坦途了。 在原本的计划之中,拿下饶州和其背后的抚州,这一仗的目的便是达到,其后只需保持着对江西清军的压力,维持住东西连接,大明便可安心休养生息,待恢复元气之后再图夺回江西。 但上面动动嘴,下面跑断腿。 因着朱慈烺的想法,江西之战从以陆上为主变为了水路并进,所以原本作为主攻方向的饶州就带上了别的性质。 “部堂,您的意思是将饶州这一仗打响些?” 闻得越其杰之言,作为沙场宿将的常冠林立时便明白了深一层的含义。 在新计划之中,江西之战的目的从打通东西连接变成了尽可能多的消灭清军有生力量。 老实讲,想要达到这一目标难度很高,就算现在的明军已非吴下阿蒙,但在面对二十余万江西清军时仍会感受到巨大的压力。 所幸,鄱阳湖平原也与江南一般算是水网密布,只要能够通过长江让明军水师进入江西,在其加持之下,取得这一仗的胜利当不是什么难事。 剩下的事情便简单了。 凭借拥有绝对火力优势的水师,一路突破清军在长江设下障碍,从而进入鄱阳湖水系自是手到擒来。 在预设战场方面各人也没产生什么分歧,左右明军会从东往西攻来,如此方向必然得借助鄱阳湖、长江等水域封锁鞑子退路。 但当说到如何将清军引入圈套之时,两人之间却隐隐有了分歧。 依着越其杰所想,明军当一鼓作气拿下饶州,然后经由安仁直逼抚州,如此便能将戏做足,使清军不得不将大部兵力投到此处。可在常冠林看来,若以攻抚州作为调动清军的诱饵,中间的补给线便有些长了,这样虽不见得能导致什么后果,但在军略而言却是属于不可取的那一类。 “我明白你的意思,但要是连第一战都无法顺利得胜,怕是鞑子也不见得会调多少人马来援啊。” 话音入耳,哪怕常冠林心中已有设想,但却也不得不承认越其杰所虑并非无的放矢。 说到底,想要调动大批敌人,要么就是攻其必救,要么就得露出些破绽。 若是这两样都做不到,那他们凭什么想要让清军大举来援? 只是 总不能因为要调动敌军便露出一个天大的破绽啊。 心念及此,常冠林便不由凝视地图。 从表面上来看,饶州至抚州一线有信江穿越,哪怕前出部队后路被断,但只要水师能顺利冲入鄱阳湖中,那么清军在这里的封锁便会不攻自破。 可为了不打草惊蛇,水师必定得等到清军全部动起来之后再南下迎敌。 如此算来,哪怕水师进军算是顺利,前出部队少说也得有十多天的功夫会处在重重围困之中。 所以. “部堂,我军虽胜了多铎一场,但兵卒们毕竟少有磨砺,若是.” 在将自己的顾虑细细与越其杰称述了一番之后,常冠林便以这句话做了最终收尾。 说实在的,按着他的本意,这段话说的还算是给自家兵卒留了些颜面。 在一番整编扩军之后,直属朝廷的兵力虽然有了极大的增加,但这却是以牺牲质量作为代价的。 更何况早前的那些人马其实也就经了一半场真正的硬仗,旁的时候多靠了陛下谋算,凭着攻心之计才得了江南之战的胜利。 这般情形之下,他实在是没有把握能让麾下兵卒如陛下那几千宿卫一般做到死战不退啊。 常冠林话音落下,越其杰却也不免沉默了下来。 这个情况他也是知道的,但朝廷手中的兵马都是这样,除去还在整编的李成栋所部和主帅还在赣州的胡茂祯所部之外,仍能保持原本的战力的也只有宿卫中军了。 若真要求得万无一失,难道还得让陛下亲自领着宿卫中军来打这一仗? 心念及此,越其杰却也着实有些无奈。 常冠林的理由是充分的,而且也是符合战争规律的,但里面却有一个问题,没有哪个人一出生便是惯战之士,若不加以磨砺,这一辈子也不过是沙场新卒罢了。 更何况常冠林所部是这次扩军之中变动最小的,其部兵卒虽多是补充而来的民壮,但他们好歹也曾经历过苏松一战后期时鞑子的疯狂反扑。 这样的履历与同为宿卫的方国安所部和侯承祖所部相比却也是正儿八经见过战阵的老卒了。 如此情形之下,由他们来挑此战大梁自然也就是情理之中的事了。 只是 “方国安和侯承祖两部皆是从不到一万扩编成三万,算来算去也只有你这一部能够当此众人,若是冠林伱也心有疑虑,难道还能让陛下调左部或是苏松的来打这一仗吗?” 这一段话可以理解为是在讲道理,但谁都不能否认其中含着浓浓的逼迫之意。 倒也是二人早在应天被围时便没少打交道,在说完这些之后,越其杰终还是调整了一下语气。 “你也不需担心,此战乃是陛下钦定,自各部调来的人马之中总也有些精锐士卒,待你拿下饶州进逼安仁之时,本部定会竭尽全力守住粮道。” 上官已将话说到这般程度,就算常冠林心中还有顾及却也不得不应承下来。 说到底,战阵之事哪里有不冒风险的? 若都想求个十拿九稳,却不是都将敌军当成死人了? 更何况常冠林这番言语也不见得真就是不愿冒险,说不得便也在里面含着些让越其杰重视这一危险的意思。 “末将领命!” 最终,江西之战的大体方略在前方将帅的充分商议之中定了下来。 其后常冠林也未曾久留,待用过饭食之后便又兼程返回了衢州。 而在越其杰这边正紧锣密鼓准备发起江西之战时,远在千里之外的淮安却也有了些动静。 “英亲王那里有回信吗?” 洪承畴一面翻阅着桌面上堆积如山却无有半点营养的奏折,一面却朝着候在身旁的家仆轻轻问了一句。 前一阵子他这里通过一种前所未有的渠道得了些有关江南小朝廷的消息,随即他便针对这一情况为朱慈烺准备了些小菜。 只是他现在身为大明的丞相,在清廷之中还是略有些尴尬,所以在将有关想法告知阿济格的同时,却也得先给北京的正主子回报一番。 可谁曾想,北京距淮安虽要远上许多,但清廷的回复却已在数日之前到达,而南昌距淮安的距离稍近,阿济格那边却迟迟没有动静。 这般情形之下,洪承畴虽还是如平常一般处理着那些根本称不得奏折的东西,但在心里却总也免不了有些焦急。 “报~~~~~~!禀报丞相,南昌八百里加急!” (本章完) 第288章 怎会是?! 第288章 怎会是.?! 2月28日 广州 自丁魁楚被收拾掉以来,顾元镜的日子便一日舒坦过一日。 这倒不是他生了懈怠之心或是将政务置之不理,最主要的缘由却是广东的局面实在是没什么可担忧的。 论到打仗,现下大明的局势早就与去年不同。 就算西南和江西仍在和不同的敌人进行规模不同的战争,但依着现下情形来看,明军要么已稳住阵脚,要么正在绞杀反贼,便是再生反复却也难对大局造成太大影响,所以他这个广东巡抚自然不需为这些担心。 另一个便是内政了。 对顾元镜而言,自陛下以雷霆之势扫平丁魁楚一党之后,广东便能称得上政通人和。 且不说地方各家对朝廷的诸般政令异常配合,便是官府诸员亦是勤勉有加。 这般情形之下,他这个广东巡抚自然当得有滋有味轻松写意了。 当然,这里所指的有滋有味、轻松写意只是说顾元镜并没有太多烦心事,而非说他处在闲散之中。 说到底两广还担着为西南和湘赣各军筹办粮草的差事,哪怕有丁魁楚的家产打底,并不需他烦心太多,但后勤涉及琐事颇多,身体上的劳累却是也免不了的。 “老爷,擦把脸吧。” 顾元镜一入书房便直接瘫坐在了椅中,而在片刻之后便有一贴身家仆拿着块温热地毛巾站在了他的书桌前。 “嗯。” 家仆的细致入微并没有出乎顾元镜所料,微不可闻地应了一声他便将自己的头脑彻底放空了下来。 这几日他亲自将城内城外的粮仓细细盘了一遍,待见仓中所存粮食能与账目所记对上,这才算是结了此番公务。 对于他这种有些事必亲躬的作风,手下人大抵也是有些腹诽的。 这地方本就天高皇帝远,再加上早几年连中枢都自顾不暇,他这个靠着上面支持才能以小制大的小自然只能夹着尾巴做人。 所以从表面看来顾元镜似乎是好好混了几年日子,但实际上那却是在特殊情况下不得不选的自保之法。 现在因着靖江逆王和丁魁楚的事,他顾元镜不但成了主理一方的封疆大吏,更还能算得上是简在帝心。 遇到这样的机会,顾元镜便是要将手下人都得罪死却也不会让自己担下的差事出了任何差错。 “将这两日的公函全都拿来。” 大抵也只躺了一半柱香的功夫,顾元镜便自椅中起身,准备处理因盘查粮仓而耽搁的公务,可当他话音落下之后,素来体贴的家仆非但没有去拿公函,反而犹豫了起来。 这家仆将顾元镜这段时间的忙碌全都看在眼里,他虽因自家老爷脱了早前的颓废而欣喜不已,但却也不由想到了那个病恹恹的布政使。 “老爷,多歇一阵再” “唉~~~前面在打仗,我等缩居后方若再不勤勉些又怎对得起陛下重托。” 这话若让旁人听去,大抵会觉得顾元镜虚伪的紧,可现在这书房里只有他与贴身家仆二人,着实也没必要做这等姿态,所以这话当也有七八分是发自其真心。 这也不难理解。 顾元镜其人自有各种缺点,他不光瞻前顾后、犹豫不决,还因着受到丁魁楚的压制而对政务不甚了解。 可就当中枢越发式微,地方督抚权责日盛,他那布政使的处境一日难过一日之时,陛下竟如神兵天降一般突然出现了广州。 其后,靖江逆王伏诛,在广东权势滔天的丁魁楚也遭了清算,他这个本已没了什么指望的人竟就此简在帝心,落入绝境的仕途也柳暗明又一村。 这等情势之下,不管换做谁来,对陛下的忠诚度怕是也得大幅提升,顾元镜能对自己的贴身仆人说出这等话语却也是在情理之中的了。 片刻之后,家仆将这几日积下的文牒全都拿了过来,顾元镜也就此陷入了公务之中。 这些文牒看着虽然不少,但除了徐仁爵和宋应升报上来的之外却多都是些无关痛痒的。 说到底,现下广东最主要的任务便是供应前方军需,而在他的亲力亲为之下,不光自水路通往广西和自陆路通往赣州的两条粮道基本通畅,便连广州各处粮仓也近满额。 如此一来,他也只需在各个文牒之上批个“可”或“不可”,着实也没有多费心思的必要。 只是 “宋应升的这一份是何时送来的?” “当是今早送来的。” 待听家仆之言,顾元镜略一思量便将其放回了桌上。 宋应升的这份文牒其实是出自其弟宋应星之手,只不过宋应星所担差事从理论上来说与广州并没有什么关系,所以才通过宋应升的渠道转交到了广州巡抚衙门里。 顾元镜对宋应星的差事倒是有些耳闻,似乎是接了皇命至琼州为陛下开设一座盐场。 在这份文牒里,宋应星希望广东能给予其一些便利,并希望在陛下所拨银两抵达之前先由广东提前垫付。 在平常人的理解之中,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他们两个都是为陛下当差的,莫说由广东垫付,便是全都挂在了广东账上也不过是左手倒右手而已,他顾元镜却也不当有迟疑的理由。 可现实情况并非如此。 到了这个时候,皇帝的产业和朝廷的产业其实已经有了颇为明显的区别,似顾元镜这等封疆大吏若就毫无遮掩地把朝廷的钱用在了陛下的产业上,说不得朝中便会因这屁大点的事而闹出什么风浪。 届时他顾元镜声名受损倒也算不得什么,怕就怕有心人借着将文章做到陛下身上,却也实在有些不划算了。 “这兄弟两个嘿!” 文牒虽已放下,但顾元镜终还是无法彻底压下心中不满。 他晓得这兄弟两个平素里颇爱捣鼓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于政争这类事上算不得擅长,可不擅长也就罢了,却怎能出这等昏招?! 如此一来,不但将原本能放在暗里处理掉的事情摆在了台面上,更还将他这封疆大吏陷到了进退两难的地步。 这般情形之下,顾元镜又怎能不因这一份文牒而心中不满? “去请徐将军来府一趟,就说我要和他商量练兵之事。” 又在椅中愣了一阵,顾元镜便开口对那家仆说了一句,待到书房之中没有旁人,他才又将两封文牒全都铺在了桌上。 与宋家兄弟的冒失相比,这位魏国公府二爷的水平显然高了不止一个档次。 他这一份文牒所言乃是想在广州一带募集新军的事,与调拨点银钱相比,这事就要敏感许多了。但那位国公府二爷在递来这份文牒之前不光已在私下里向他露过些口风,更还对其细节早就有了详尽的筹算。 以此为基,这一份文牒其实也只是在广东文武两官有了默契之后走的流程而已,哪里似宋家兄弟这般猛地就戳来这么一杆子? 只是这封文牒却非顾元镜想请徐仁爵过来的原因,他真正的目的其实是想借这个未来的国舅解了自己两难处境。 约莫三两盏茶的功夫徐仁爵应邀抵达,顾元镜非但没有因自己这二品文官顶戴而有半点拿乔,反倒是大开中门亲自迎接。 老实讲,用上这样的仪制实在是有些过了,但他对自己这在机缘巧合之下才重新续上的前程颇为看重,有些关心则乱大抵也就是情理之中的了。 “抚台大人相召可是募兵之事有了什么变故?” 徐仁爵一听顾元镜要和他商议募兵之事便直接从城那头的军营往城这头的巡抚衙门而来。 待见等在门口的顾元镜之后他虽有些奇怪,但心中牵挂着募兵一事却也未曾多想,行完礼后就开门见山地问了起来。 与顾元镜相比,这些日子徐仁爵过得是真真难受。 他知道陛下将自己丢在这里是存着震慑地方的意思,但这里是广东啊,是后方到不能再后方的广东啊。 胡茂祯跟着陛下在赣州大破清军,其后虽也似他一般被丢在了那里震慑地方,但赣州当面便是清军,说不得须臾之间便会有一场大战爆发。 两相比较之下,他这个震慑地方的差事不说就如养老一般,可也是绝对捞不到什么仗可打的。 如此一来,他便将主意打到了川黔战场。 徐仁爵想得明白,那地方的局面虽已稳了下来,但算来算去却都是地方势力的队伍,中枢对这处战场的掌控能力大抵也只是停留在表面,并不能触及到深层次的东西。 依着他对陛下的了解,现下允许这种情况的存在也只是力不能及罢了,但凡陛下腾出手来必然会通过各种方式加强对川黔的控制。 在这些方式里,最为直接的肯定是派兵救援,而这支人马到底该从和而来便是他这番谋算的落脚之处了。 所以,在听闻抚台大人要和他商议募兵一事,且还摆出这么隆重的阵势之后,徐仁爵的第一反应便是遇到了麻烦。 “哎呀,徐将军时刻挂念国事真乃我等楷模,不过此番请你过府一叙却也不全是为了募兵。” “那?” “进去再说,进去再说。” 顾元镜的两难自不是一两句便能说清的,眼见徐仁爵一面疑惑,他也不多解释,仅只颇为亲热将其迎入府中,待到略略寒暄了几句才坐起了铺垫。 “听闻陛下大婚之日已经定了下来,届时徐将军便休沐几日回去一趟吧。” “哦?定下了?” 说来也是有些好笑,顾元镜这等外人一直在关注这门婚事,但徐仁爵这个自己人却似对此一无所知一般。 这倒也不是他不关心自家侄女,主要这门婚事大抵也算是板上钉钉,而且看陛下的表现似乎也对徐绍月颇为满意,再加上几个月徐仁爵的全部精力都放在了练兵之事上,所以也就没有旁的精力去关注这些事情了。 “嗯,已经定了,待钦天监选好吉日便能昭告天下了。” “嗯,若是如此,那末将是得回去一趟。” 话音入耳,徐仁爵似是有些感慨,但这份感慨也只持续了片刻功夫,等到他意识到需得返回应天之时,募兵一事便又立刻成了他最关心的事。 “未知抚台此番相召.” 到了这会,顾元镜自也不会再卖这等没所谓的关子,待听徐仁爵再次问起,他先从袖中抽出宋应升递上来的文牒,随后便将其递到了对方手中。 “这是.” 眼见此等情形,徐仁爵心中自然万分疑惑,可谁曾想,在看完那文牒之后,他心中的疑惑非但没有得解却还又浓了几分。 “徐将军” “轰!” “轰!” “轰!” 就当顾元镜正要详细说明内情之时,一通震天的响动却突然传入两人耳中。 身为文官的顾元镜自然被这番声音弄得有些发懵,可徐仁爵在水师里混了这么长时间,又怎可能听不出这是什么东西造成的? 海盗? 郑家? 弗朗机人? 电光火石之间,一个个念头不断出现在徐仁爵脑海之中,可也仅只刹那功夫,这一个个念头却又被他果断掐灭。 这种动静少说也是百余门火炮同时激发才能造成的,可自料罗湾一战之后,这片海域里面已然没了成规模的海盗,剩下的些臭鱼烂虾又如何能造成这等阵势? 郑家和弗朗机人就更不可能了,郑芝龙早已去应天面圣,而那弗朗机人也只在澳门驻着几艘破船和几百火铳队而已,若是他们真有这等能力,又怎会安稳这么长时间? 心念转动不过刹那,徐仁爵脚下步伐却未曾因此而有半点耽搁。 就当顾元镜回过神来之时,其人的身影却已到了小院门口。 眼见此等情形,他自也能想到出了何事,随即顾不得更衣便连忙追了上去。 倒也是顾元镜的府邸并没有设在广州城当中,从两人前后出府至徐仁爵一脚踏上城墙阶梯拢共也就用了一半柱香的功夫。 可就是这么一阵,那隆隆炮声已响了十多轮,当徐仁爵从城墙上看见游弋在珠江上的那一艘艘战舰之时才算明白对方的炮火为何如此猛烈。 只是 “怎会是红毛?!” 插一嘴,荷兰人的加入并不是我刻意增加难度,据《东印度事务报告》记载,荷兰人原本的打算就是:“派快船和帆船,占领从南澳(广东)到安海(福建)的,整个中国沿海。” 只不过在料罗湾一战中大明取得了胜利,所以荷兰人才暂时熄了这个念头。 如果在真正的历史上明清两方陷入僵持之中的话,我想正处在巅峰状态的荷兰人是绝对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 (本章完) 第289章 利润!利润! 第289章 利润!利润! “轰!” “轰!” “轰!” 随着阵阵炮声响起,股股浓厚的硝烟缓缓升腾最终如同一道黑色帷幕几乎把江上事物全部笼住。 但就是在这样的视觉条件之下,米德尔伯奇号的瞭望员还是凭着最新式的望远镜对这几轮的炮击效果做出了自己的判断。 “司令~~!炮击效果不佳~~!” 按着常理来说,每当挂在桅杆顶端的瞭望员有这类重要消息时,作为舰长的布伦登便该用最快的速度做出相应的布置。 但出乎大副意料的是,素来以果断、坚决闻名的舰长非但没有如平时一般下达命令,反倒还持着望远镜不断眺望,倒像是对瞭望员的判断心存疑虑一般。 “司令。” 面对这种情况,大副心中虽有些不解,但也只是轻轻说了一句,而在他这一声传出的同时,布伦登恰好也将举着望远镜的手放了下来,只是挂在他面上的犹豫却怎么都掩盖不住。 布伦登是米德尔伯奇号的船长,同时也是尼德兰联省共和国东印度公司驻台湾舰队的司令。 不过作为驻扎在台湾这种类似于自治领的舰队,他的手里除了米德尔伯奇号和另外两支较小的战船之外其实并没有太多的力量,一旦有规模较大的军事行动,难免还是要强征些武装商船作为羽翼。 便拿这次来说,总督不但强征了二十多艘武装商船,更将当年刘香死后残余的海盗势力全都拢了过来,如此一来原本手下仅有小猫三两只的布伦登立时就成了一支拥有七十多艘海船的舰队司令。 “降低炮击频率。” “司令,效果不佳的话” 大副的话虽没有说完,但布伦登还是明白了他的未尽之意,可是打仗这种事情并不是单纯的军事问题,其中必定还得加上其他的考量,所以哪怕他已通过望远镜看到麾下战船并不能对广州城墙造成太大的损伤,但还是只要求降低炮击频率,并没有再做出其他应对。 上帝可以作证,他绝对不是没有其他牌可出。 就那他最亲爱的米德尔伯奇号来说,这艘盖伦船是拥有三层侧舷炮的战舰,它不但拥有七十二门重型加农炮,在战舰船头、船尾和甲板上更还有近二十门轻型火炮。 拥有这样强悍火力的战船不仅是布伦登手中的绝对主力,哪怕放眼整个东印度公司,能与其比肩的其实也就寥寥数艘而已。 一旦他允许这种真正的战舰靠近广州城,那么凭借着这样的火力配置,似那等砖石垒成的城墙绝对不可能扛过一个小时。 只是 犯不着啊。 珠江入海口百十公里之内不但水域开阔,水深也足以大型战舰行驶,可到了广州附近这江面却急剧变窄,莫说似米德尔伯奇号这样的大型帆船,便是连征募来的武装商船也有了搁浅的可能。 如此情形之下,布伦登又怎可能用自己的心肝宝贝前去冒险? 当然,如果敌人是那些该死的侵略者,那么布伦登就算不会让米德尔伯奇号涉险,却也会让其它几艘小一些的战舰冒险一试。 可在有关这场仗的协议之中,他们的义务就只是掩护那些清国人安全登岸并提供一些后勤上的支持而已。 有着这样的先决条件,他自然也就拥有合适的理由了。 “总得考虑雇主的观感啊。” 布伦登犹豫了一下,终还是决定用“雇主”两个字来称呼那帮拖着猪尾巴的清国人,可当这番说辞出口之后,身侧大副却以为司令误会了自己的意思,所以便又追了一句解释。 “司令,我的意思不是停火,而是说要不要让那些武装商船再靠近一些。” “这次行动并没有得到评议会的授权,要是有船搁浅,你是打算用自己微薄的薪水付赔偿费吗?” 布伦登很清楚,他的这位大副其实在更多时候都在扮演着总督卡隆的眼线,而深陷危机之中的卡隆又对此次行动寄予了厚望,所以这大副便也想着能顺利将这广州城拿下来。 说到底,有人的地方便有斗争,更何况荷兰东印度公司对大明的贸易几乎都由台湾总揽,所以这台湾总督的位置不但少有人能坐上三年五载,其中更还伴随着或明或暗的利益纷争。 限于身份的关系,布伦登只是知道卡隆这台湾总督的位置可能不稳,但对立面的详细情况却称不上有多了解。 不过知不知道内情大抵也就那样了,他只需要知道东印度评议会有了改换台湾总督的想法,而卡隆则打算通过这场战斗的胜利给他的上线一个保全他的理由就够了。 这件事说起来也是巧得很。 原本按着评议会的判断,清国应该会在一两年内消灭大明,所以台湾总督的任务便是设法和这个老大帝国的新统治者达成贸易协定。 可谁曾想,那个貌似虚弱不堪,即将灭亡的大明不但在清国发起的这次战争之中挺了过来,更还给了那个年轻的清国东路统帅狠狠一击。 对于这样的变化,全部心思都放在怎样保住自己位置上的卡隆自然没空理会,但也不知是明国水师在战场上表现出的统治力让清国的那帮野蛮人发现了新天地,还是明国频繁自南洋购买粮食的行为对他们产生了些微妙的启发。 反正在数月之前,清国人竟开着几艘内河战船抵达了台湾,并声称要用广州城换取对他们的支持。 对此,不管卡隆还是布伦登自然都是嗤之以鼻。 说到底,他们就算对那广州城垂涎三尺,但那毕竟是大明的东西,若大明的新一任皇帝真会因敌人的一句话而将其拱手让于东印度公司,那清国还打个什么劲?倒还不如直接让大明皇帝让出国家算了。 因着这样的想法,布伦登便没有再关注过此事,但出乎他意料的是,在经过一个多月的谈判之后,卡隆总督竟答应了清国的合作请求。 到了这时,布伦登才知道,清国开出的条件是谁都无法拒绝的。 攻打广州的事情全由清国人来做,他们只需帮助清国人将军队运到广州,并保证他们能顺利登陆即可。 上帝啊,这是您给予卡隆的机会吗? 在听到交易内容之后,布伦登心中立刻便只剩了这一个想法。 当年他们便想着在大明的陆地上拿下一座港口城市,但在调集了东印度公司于亚洲的绝大部分主力战舰之后,他们仍然在料罗湾败给了明国人的战争艺术。 由此,东印度公司看到了垂死之中的大明并非印度那等弱鸡,所以也就彻底打消了这样的念头,安稳守在了台湾。可现在,机会竟然就在不知不觉之中砸到了卡隆的头上,这怎能不让知晓明国战事进程的布伦登发出这等惊讶? 要知道如果他们能在大明陆地上拿下一座港口城市,便能为整个贸易过程省下不少成本。 哪怕所省下的成本平摊到每一次交易之中都算不得什么,可要是考虑到庞大的贸易量的话却仍会是一笔不菲开支。 卡隆若是做下这等大事,漫说小小的台湾总督,说不得就是下一届的评议会中都会有他的一席之地。 只是 谁都想进步啊。 “刘三顺!让红毛把船再往里面开些!” 正当布伦登用薪水震住了手下之时,一阵听不懂的话语声却从船下传了过来,随后充当他与清国将军之间翻译的那个海盗头子便顺着声音趴在了船舷一侧。 “不行啊,司令说了再往里会搁浅的。” 在多年前的那场料罗湾海战之中,刘香虽被明军俘获,但他麾下却没有被一网打尽,而在这一战之后,这刘三顺凭着和刘香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关系却逐渐将残余势力全部拢在手中。 当然,经了那么一场惨败,这股海盗势力早已不能与当年相比,但这却不妨碍荷兰人将他们当做运兵船。 在发现自己又有了利用价值之后,刘三顺不但将手中所有能够运兵的船拉了出来,更还凭着多年的人脉从其他海盗那里借了一些。 由此,他便也成为了布伦登的翻译官,从而有幸登上了这艘在南中国海堪称无敌的战舰。 “搁不搁浅的咱管不着!反正拿不下广州你们什么都得不着!” 待听船下小舟上传来的话语声,刘三顺心里自然犯了嘀咕。 方才他虽未能插到布伦登与大副之间的对话中,但他终还是通过星星点点的话语声辨出了些滋味。 只是他一个要仰人鼻息才能活命的小小海盗又怎敢擅作主张? 哪怕他晓得鞑子是用广州换了荷兰人出兵,但在犹豫了三两个呼吸之后,刘三顺终还是决定冒着忤逆荷兰人的风险把这事报上去。 “司令官大人,清国派人过来了,要不要见一见?” 为了避免自己的责任,刘三顺只是将清国来人的事情说了一番,并没有将他和来人的对话全部报上去。 可布伦登到底也是打过不少仗的,哪怕刘三顺语焉不详,他又怎会不晓得来人的真正目的? “放下悬梯。” 话音入耳,布伦登也没思量几番便让人放下了船上悬梯。 老实讲,他是一万个不想让卡隆拿下这等大功的,可他要是在这个过程中表现得太过明显,总也会在后面遇到不少不好收拾的麻烦。 不过战争这种事情争得便是一瞬一息的机会,耽搁了这么长的时间,明国守军就算是一帮废物大抵也已做好了准备吧。 “司令,人来了。” 正当布伦登望着被层层硝烟笼罩住的远景发呆之时,刘三顺的声音将他拉回到了现实之中,待他转头望去,便见一身着白色战甲的壮汉已然立在了身后不远处。 “到底是野蛮人,连半点礼仪都不懂。” 布伦登的话语之中虽略带着些厌恶,但颇有眼色的刘三顺却不可能将这会直接翻译过去。 “快见礼啊,这是荷兰人舰队的司令,就跟总兵差不多的。” “哼!” 刘三顺可谓贴心,他不但没有将布伦登的恶言说出,更还在翻译时连带着将其人官职也一并说了出来。 可谁曾想,他这般作为终还是热脸贴了冷屁股,那清军军将虽也略略弯了弯身子,但鼻腔之中发出的声音却明显带着对刘三顺的不屑。 “大清正白旗牛录额真乌斯图见礼了。” 用最快的语速报了自己家门,乌斯图便大咧咧地站直了身子,随后他也不等刘三顺翻译,就直接对其问道:“你跟他说,拿不下广州,他们白跑,咱白死,左右谁也落不了好处,让红毛自己看着办。” 在那次夜袭之后,乌斯图便被自家额真分到了昆山。 其后额真被围,他倒是也想过设法营救,只是那一阵子散到各县的人马终是有限,等他拢到足够力量之后漫说额真已死,便连尼堪这等大将都只能饮恨沙场了。 也不知是猎人的本能起了作用,还是多年的斥候经历让他存了警觉,那一阵子清军虽还能将明军压制在几座大城之中,但他却已在心中隐隐生出了些不好的预感。 正是因为这些预感,他这一路人马在多铎撤退的军令刚刚送到之时便立刻往镇江而去,待他们到达安全地点五六日之后才得到了多铎回到了应天大营的消息。 原本,他以为旗主王爷在收拢兵马之后还会再做一搏,可谁曾想随之而来的命令并非让他们南下,而是让这支见机较早的正白旗人马先渡江北归,算是为大军打了前站。 之后的事情倒也没什么好说,大军虽然败了,但他乌斯图终还是凭着自己的能力将好大一股人马带了回来。 由此,他用战场厮杀攒了好些年功牌都未能获得的爵位,终还是因旗主王爷的一句话而落到了头上。 只是也不知旗主王爷是出于什么考量,回京之时并没有将其中全部人马带走,而是将他们这些人留了下来,接下来一通纷纷扰扰,他这个牛录额真竟就被派了这等差事。 如此 (本章完) 第290章 终于开始了 第290章 终于开始了 “轰!” “轰!” “轰!” 当乌斯图乘着小舟回到江边之时,红毛战舰上发出的炮声已比先前稀疏了不少,但与此同时却也有十多艘略微小些的海盗船缓缓往广州城的方向靠去,显然是他前面的一番交涉起了作用。 对于红毛的这等表现,他自是万分不解,但现在那些火力颇猛的舟船已经有了动作,他心里挂着已在登岸的麾下人马,也便没有心情再去详究其中缘由了。 “额真,红毛应下来了?” “嗯!” 乌斯图所乘小舟才一靠岸,立刻便有一面带喜色的壮实汉子领着几名军将迎了过来,显然他们也已从正在缓缓前出的战船中看到了此番交涉的成果。 按着常理来讲,乌斯图办成这等大事自当心安理得的接受部将的吹捧,可谁曾想,他竟只嗯了一声便沉着脸望向正在登岸士卒,其后便在没多的反应。 天地良心,这真不是乌斯图因升官而涨了脾气,关键在于前半辈子他最多也就领过十几人的小队,又何曾带过这数千人的队伍? 原本,这差事大抵是轮不到他的。 说到底,洪大学士对这一番奇谋颇为重视,又怎会将这般重任交到他这个军将中的生瓜蛋子身上? 可洪大学士终也做不了满人的主啊。 据乌斯图所知,在这个计划刚被提出之时,勒克德浑便曾在手下军将面前表露过不看好,只不过碍于淮安在明面上算是另立了一朝,所以才没有直接出言反对。 他的理由倒也简单,海上终与内河不同,若真这么万里迢迢摇到广东,所派兵士怕是连半条命都去了,又何谈夺下广州? 最初,乌斯图对此也是深以为然的。 若让他在马背上待个一二十天当不是什么问题,但想想那晃来晃去的晕乎劲,他真真打心底里就是一个不愿意。 那一阵子也不知是勒克德浑刻意为之,还是手下军将无意泄露,反正贝勒爷说“出此谋者不拿兵将性命当回事”的话却是闹了个军中皆知,满汉兵卒们也因此而对那个高高在上的丞相生了厌恶。 按着常理来说,换做旁人在这等压力之下说不得便会干脆弃了此议,可谁曾想那位洪大学士非但没有做出半点辩解,更还大张旗鼓的在两淮降军之中募起了悍勇之士。 此等施为似乌斯图这等底层军将自然是很难理解的,他甚至都觉得那位颇受先帝看重的洪大学士有些盛名之下其实难副。 否则又怎会让贝勒爷仅用了这么一招便逼得方寸大乱、昏招频出? 乌斯图的想法若放在常人身上大抵也不会有太大错处,但那位洪大学士可是能在斗争颇为激烈的大明朝堂中爬到一方督抚的人啊。 就在所有人都觉得一场笑话将要上演的时候,那位洪大学士用颇为可观的赏格于旬日之内募了一支全由老卒组成的人马。 其后他在让新建人马训练磨合的同时,不但直接定了开拔之日,更用大明丞相的身份要求勒克德浑派出八旗兵卒以为监军督战之用,竟就用这么一套组合拳将其生生逼到了墙角之中。 老实讲,当乌斯图最初听到这般说法时他是有些不太明白的。 在他看来,既然你洪承畴准备派人去送死,那就派呗,反正都是汉人又与他们满人有什么关碍? 可出乎他意料的是,在那之后也只过了三两日功夫,本还不声不响的贝勒爷竟直接去了趟洪承畴府中。 其后也不知他们做了什么勾兑,局面便直接转了过来,而他乌斯图也便莫名其妙地成了这南下之军的统领。 “许游击,传令各队抓紧适应,红毛火炮犀利,广州城墙当也顶不了多长时间,切莫万里迢迢跑到这里,却在关键时刻拉了稀才好。”“额真说的是。” 待听乌斯图之言,那站在一众军将最前面的壮实汉子便应了一声,其后自有兵卒领命而去,而这许游击便又接着说了起来。 “丞相这法子确是不俗,兵卒们倒也没有减了多少战力。” 许游击本也是水师陆营出身,因着此番南下才被洪承畴挑出来负责统领这些汉军。 原本,他也是一万个不愿意掺和到这件事里的,可军令已下,他的家人又都在淮安。 如此情形之下,除非他真如那些抛妻弃子连眉头都不皱一下的枭雄,否则他除了听命行事之外还哪里会有旁的选择? 只是人的想法总会因诸般因素而改变。 就在南下前那一个多月的特训之中,这许游击与兵卒们被关在船舱中持续不断地灌输各种必胜的理由,现在的他只觉与荷兰人合作攻取广州简直就是神来之笔,还哪里会有半点负面的想法? “嗯,洪大学士的法子的确不错,这海上岸上来回倒腾了一个多月,兵卒们的不适的确小了不少,只是” “额真可是心有所虑?” 面对乌斯图的欲言又止,身为“属下”的许游击自然得追问一声,可初为将帅的乌斯图在那声“只是”发出之后便意识到不妥,再加上他与这许游击并没有太深的关联,所以也就只能假装沉思试图混将过去了。 “额真可是担心这广州好打难守?” 许游击是不是有些没眼色? 自家上官显然露出了不想回答的态度,但他还是又紧着跟了一句。 于平素而言,身为下属的似乎不应该这样,但在那段时间的特殊训练和洗脑之中,他认为自己已经了解到了丞相的真正用意,所以在察觉到上官的一点不坚定之后,对着此番谋算颇有信心的许游击便有了将其消弭之心。 “轰!” “轰!” “轰!” 面对手下的追问,乌斯图本还准备说点什么,可他脑中都还没盘算妥当,思绪便被突然密集起来的炮火声给直接打断。 随即在场军将本能地将目光投向了四五里之外的广州城,紧接着一股股正在缓缓升腾的硝烟便出现在了他们的视线之中。 终于开始轰城墙了。 插一嘴,荷兰人的加入并不是我刻意增加难度,据《东印度事务报告》记载,荷兰人的打算就是:“派快船和帆船,占领从南澳(广东)到安海(福建)的,整个中国沿海。” 只不过在料罗湾一战中大明取得了胜利,所以荷兰人才暂时熄了这个念头。 如果在真正的历史上明清两方陷入僵持之中的话,我想正处在巅峰状态的荷兰人是绝对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 (本章完) 第291章 待鞑子逼近便全力开火 第291章 待鞑子逼近便全力开火 随着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和海贸的兴起,广州逐渐成为了大明境内数得着的大城,可由于种种因素,这座经贸重镇的防御却远远配不上其经济地位。 这也是难免的事,当年倭寇虽也没少祸害广东,但因为出身和地理位置的关系,他们的活动范围却多是在福建、浙江一带。 其后胡宗宪一场大胜,紧接着又是隆庆开关,老的倭寇成不了什么气候,新的又断了来路,大明的东南沿海彻底安稳,似广州这等地界就更没了驻守大兵的必要。 再往后就是红毛和弗朗机人了。 他们的盘算终还是占据一地作为海上贸易的中转站,所以行事作风便不似倭寇一般看见大队就跑,看见小队就抢,总还是想着先一举歼灭大明的海防力量再说其他。 如此一来,两面的舰队虽在海上发生过几次战斗,但沿海的大城却未曾受到太大波及。 由此这广州的城防便随着时间的推移而越发松弛,甚至到了能让来路不明的人马光明正大的入城的地步。 所幸,这三两月以来徐仁爵终还是没有闲着,征募新军、加固城防一类的事虽非他能决定,但对本地那些驻军的整编训练却从两广将才稳定便开始了。 只是 “这该如何是好!这该如何是好啊!” 最初登城之时,顾元镜便已被满布江面的红毛战船吓得不成,其后他虽在徐仁爵的提点下发现敌方所射炮弹甚少有打到城墙上的,但在广东任职这么长时间,他又怎不晓得这广州城的防御到底薄弱到了什么地步。 这却也非他胆小,红毛素来都是与福建郑家的水师为难,几乎不曾对广州城有过什么行动,此番气势汹汹大举来攻,他们若没有八九成的把握又怎会如此兴师动众? “中丞,徐将军虽已去整军,但城中兵力却也实在少了些,此时我等当尽快动员城内百姓协助守城啊。” 眼见顾元镜这等反应,宋应升略斟酌了一下用词便紧着说了一句。 他现在的官职乃为广东布政使,只因朝廷所派广州知府还未到任,所以便也常在两个衙门之间奔走,对于广州城的情况也就没人再比他更为了解了。 城中驻军两千多点,若算上徐胤爵带来的人马则能勉强凑个三千四五。 这样的兵力对于漫长的广州城墙来说实在是杯水车薪,若真红毛铁了心想要攻城,那么可真就成了处处需守,却又处处漏洞了。 所以在看到红毛摆出这样的阵仗之后,他虽也被惊了好一下子,但只过来片刻便意识到什么才是他们这些文官的当务之急。 “说的是,说的是。” 待听宋应升之言,顾元镜立刻便反应了过来,其后也不知是慌乱还未从心中退去,还是着急忙慌乱了阵脚,他竟只应了两声便转身往城下而去。 眼见对方如此表现,宋应升倒也没太大反应,毕竟这红毛来的实在太过突然,而顾元镜又不是个能机变的,所以在目送其人离开之后他才开始思量起来。 红毛来的真真没有道理。 且不说他们能不能攻下广州,便是真的攻下了,凭着这么点人又怎可能守得住偌大一座城池? 作为沿海城市的官员,宋应升自然晓得台湾岛上有荷兰人的据点,但与此同时他也知道那些据点里拢共也就一两千兵卒罢了。 要知道在朝廷心里,荷兰人不过只是想寻块落脚的地方,所以才在北面有事的情况下由着他们在台湾站稳了脚跟。 可若他们这次真占了广州这等大城,朝廷便不会再对他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届时广西的人马自不必多说,说不得便连湘赣两地也定会派兵前来。 这般情形之下,就算他们的火器略微犀利一点,又怎可能守得住这么一座大城? 难道他们把大明当成南亚墨利加的那些土著? 念头转动之间,宋应升心中的疑惑却是越发浓重了一些。 他们兄弟二人素来对格物之学颇感兴趣,由此不但和西洋来的传教士有些来往,更还将他们口中所属与当年郑和舰队留下来的《坤舆万国全图》做过一些印证。 由此,他也便晓得在《坤舆万国全图》上名为南亚墨利加的大陆上到底发生了些什么事情。 可西洋人与大明打交道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在此过程之中他们不但和大明有着颇为密切的贸易往来,更还因妄动心思而吃过数次大亏。 如此情形,他们便是真要与大明为难当也不会才发这么些兵马。 难道他们是想趁着大明与鞑子交战的空档先咬下一块肉来? 只是 “轰!” “轰!” “轰!” 就当宋应升心中诸般思绪不断转动之间,一阵极其密集的炮火声突然将其拉回现实之中,待他有些惊愕地将视线转至江面之时却见本还与广州城保持着颇远距离的敌军舰队中已分了十余艘逼至眼前。 “差役们都到了没有?” “回禀臬台,已遣人去叫了。” 待听身旁随从的回答,宋应升虽然心中焦急但着实也没什么办法。 他早在听到火炮声时便已遣人将两衙差役全部聚拢起来,可现在少说也过了三两刻功夫,而差役们却还不见半点踪影。 如此速度他自是有些不满可承平日久之下换做哪里当也是这般情形,所以他略略犹豫了一下终也只是又催了一下,却再也没多的动作。 说到底,这几十年大明虽是四处烽火,但广州这里却大体处在安稳之中。 此等情形之下,漫说这些衙门差役,便是被徐仁爵操练了好一阵子的广州驻军也不见得能好到哪里。 “将军!红毛的船靠过来了!” 徐仁爵在看清江中情况之后便直接来到了城中大营,其后他虽以不算太慢的速度将整营兵马全都拢在了一起,但在敌情未明之前他也只是给手下军将安顿了各自防区,却未曾真正将他们派出去。 缘何? 说到底他手中的力量实在有限,在敌军还未露出真正意图之前他又怎敢将这些兵卒散到城墙上去? 徐仁爵想的明白,红毛的力量毕竟有限,凭他们所展现出来的力量,封锁江面自然不存在一点问题,可光靠着这些战船却是无论如何都没法对广州产生实质威胁的。 所以在他看来,红毛要么就是想趁着大明全力与清军作战的空档以此来逼迫朝廷答应他们的某些条件,要么就是手中还有其他牌未曾打出。 只是这牌的可能性却着实有些多了。 看着那十多艘不断靠近的敌方舟船,徐仁爵的心绪却在急速转动之中。会是城中有内应吗? 大抵不太可能。 城中大族皆是有家有业的,更何况陛下已经答应帮他们重开商路,他们这些靠海贸发家的人眼见便能得到巨大的利益,这么算来各个大族哪怕不为陛下效死也当安安稳稳,又怎会与红毛勾搭到一起? 心念及此,徐仁爵本还想命各队人马分赴各段防区,可在略一犹豫之后,他最终还是一言不发地看着江面,却未曾下过半道军令。 “将军,下令开炮吧。” 面对徐仁爵的这等表现,手下那些广州本地的军将虽有些焦急,但还是表现出了一定的理解。 他们自然晓得当初那一战中应天军是如何似砍瓜切菜一般处理了把丁魁楚围了好长时间的靖江逆王,可于此同时他们也知道那一战中全歼了敌方陆营的乃是胡总兵极其所部,自家这个魏国公府里的二公子大抵也只是跟着水师放了疾跑,并没有发挥太大作用。 所以,在他们看来,自家这个勋贵出身的上官之所以在整好人马之后便一言不发,八成是被敌军弄出来的阵势给吓懵了。 如此一来,当他们发现自家上官迟迟没有回过神来之时便也有人冒着将其得罪的风险提醒了一声。 只是 “再等等。” “将军,城墙年久失修,若让红毛靠过来的话怕是扛不住多长时间啊。” “这般距离,咱的炮能打到吗?” 徐仁爵话音落下,本还存着各种心思的军将们却都不由愣了一下。 打不到吗? 大抵不清楚啊。 自倭寇销声匿迹之后,这炮都好多年未曾开过了,若非徐仁爵因陛下惯爱使用水师而对各式火炮做过一些了解,怕是广州城里却也无人晓得这城头上的摆设能打多远了。 “咱这炮打不了那么远,看看红毛会不会再靠近吧。” 待见手下军将因自己这一问而愣在原地之时,徐仁爵便追着解释了一句,其后他也不管各人心中到底如何做想,便一面不断评估着双方之间的距离,一面思量着红毛此番动向的真正用意会落在何处。 “报~~~~!将军,城外五里处发现.” 就当此时,一名早前被徐仁爵派去查看城外情况的斥候气喘吁吁地赶了回来。 按着常理来说,此时广州正在遭受敌军火炮攻击,无论怎样形容军情之紧急当也不算太过,可谁曾想,就在这火烧眉毛的档口,这斥候竟说了一半便在最关键的地方停了下来,而一直保持着面上沉稳的徐仁爵终也被其表现勾出了心中焦虑。 “快说!延误了军情当心本将斩了你!” “发现.发现了鞑子。” 话音落下,周遭众人皆是一脸的不可置信,便连呵斥这斥候的心思都被卡在了脑子里。 开什么玩笑,鞑子距这里说是有万里之遥也不为过,又如何会. 红毛,鞑子。 嘡! 随着念头的转动,一个让人匪夷所思,但很八九成便是真相的可能出现在了众人心中。 随即城头众将都满面惊讶地转头望向自家上司,可出乎他们意料的是,那个从登上城头便开始发愣的贵公子却突然笑了起来。 这.怕是疯了吧。 “我当红毛想了何等妙计,原来是两个手下败将勾连到了一起。” 老实讲,徐仁爵这等表现虽有稳定军心之意,但也不能否认其中却也掺杂着一两分的真心。 似他这等家学渊源且还真正历过战阵的人,怕的也只是摸不清敌人的真正目的。 此时因着斥候所报,红毛的心思便也彻底去掉了迷雾笼罩,剩下的便只是死战而已。 如此一来就算胜负仍是难料,但与先前的一无所知相比却又好了不少,他这笑声便也自然了起来。 既然情况已明,剩下的便是将自己的想法与众将细细辩解一番,待见各将心中之忐忑似是略略化解了一些,他才又接着说道。 “鞑子远道而来,其势必不长久,其军必不盛大,只要我等能顶过这最初一遭,待其势颓之后定是一场大胜,届时本将必会为尔等在陛下面前请功!” 话音落下,各将不管心中如何做想,但在面上却都显得颇为兴奋,似乎这一仗必定会取得胜利,那天大的功劳就摆在他们面前。 “不过话说回来,这是本将独自领兵以来的第一仗,若是你们有人让本将在陛下跟前失了脸面” 不等各将表达自己的必胜之心,徐仁爵的话音却又传到了各人耳中,只是这一番的话语之中带着浓浓的威胁之意,倒也让在场军将不由警醒了几分。 话已说到这般份上,徐仁爵除了按部就班下达军令之外便也没有其他激励士气的言语了。 其后他命大队人马至东南城墙后方待命,又让人去顾元镜和宋应升处传了要求他们筹备拒马路障等事务。 待做完这些,本还围在他身侧的八九个军将各自领命而去,城头上除了不断传来的阵阵火炮之声外便再也没了其他动静。 此时红毛那十多艘突出队列的战船已然停了下来,传入耳中的炮火之声也逐渐变得密集了起来,只是在徐仁爵的估算之中,城头上那些不知多少年都未曾开过的火炮似乎不太可能打到那般距离,所以他在犹豫了好一阵子之后才对着负责城头防守的军将说了一句。 “调转炮口,待鞑子逼近便全力开火。” 这里应该会有人对《坤舆万国全图》的事提出质疑,但要是没人从日本发现那本《天工开物》,大抵到现在我们也不知道宋应星这么一个人。 大明的历史实在是遭了太多篡改。 另外台湾的电视台曾报道过“教廷承认《坤舆万国全图》是由郑和船队绘制,并删除了利玛窦参与绘制的内容”的消息。 当然,鉴于对台湾电视台节操的不信任,我并不觉得这事百分百保真,但《坤舆万国全图》是由外国人绘制的说法却是绝对站不住脚的。 (本章完) 第292章 竟然是你?! 第292章 竟然是你?! “嘭~~~~!” 随着一声如天崩一般的巨响,广州靠近江面一侧的城墙终还是在持续不断的炮击之中垮了下来。 按常理来说,待见此等惊天动地的场面,寻常人等都该在本能的驱使下后退或是躲避,可现在的广州已处在两军交战之中,哪怕城内城外的兵卒们都有些畏惧,可在军将们的号令之下却也只能硬着头皮往那十余丈左右的废墟上拼命冲去。 到了这时,两方之间的差距便体现了出来。 清军一边皆是悍勇之辈,可自被选出开始他们绝大多数时间却都在适应海上与陆地之间的不同,于战阵磨合上便也不了多少功夫。 反观守军这边,他们不管在经验、血勇或是个人战力上都要远逊于清军,但好就好在徐仁爵自被丢在这岭南之地便将全部精力都放在了整训当地明军上。 如此一来,当守城明军凭着距离的优势率先占领废墟高点之后,出乎两面兵卒预料之中的局面便出现了。 “额真,让咱们的人去冲一阵吧!” “再等等。” 待听手下军将略有些焦急的语气,乌斯图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便又将注意力放到了城墙缺口处的战团之上。 明军率先占领废墟高出本也在预料之内,他甚至也未曾想过凭着那些只能打小范围配合的汉军冲破明军防御。 但负责第一波冲锋的汉军非但连半点都未能撼动明军防线,更还在接阵之初便被死死压在了下面,这样的情况却着实让他有些意外了。 谁都晓得,大明军队的战力是越往南越弱的,哪怕那些被传成天下强军的土司军队实际上也不过只是一帮凭着血勇作战的而已,若真对上熟悉战阵配合的真正强军大抵也只能挺上一两波而已。 当然,通过种种渠道他们也得到了那位太子曾领兵南下的消息,但再从赣州所传的军情综合来看,那位太子在广东大抵也只留了些水师,最为强悍的胡茂祯所部却还留在赣州。 以此为基,就算乌斯图从一开始便将自己手下的三百旗兵当做杀手锏,可在看到“孱弱”的守军竟能顶住汉军的冲击时,心中生出些许意外却也是情理之中的。 不过这点变化虽让他手下军将有些慌乱,但他本人的情绪却没有太大波动。 “可” 对于自家额真的淡然,说话的那名军将显然是有些不太理解的。 说到底,他们这些人从登船南下之时便已成了孤军,如不能按着原本计划顺利拿下广州,就算洪大学士已经将后面的事全都谋算妥当又能有什么奈何? “慌什么?!这么多年仗白打了?!” 面对因处在绝境而心生恐惧的麾下军将,乌斯图非但没有搞什么安抚一类的怀柔手段,反倒是直接厉声呵斥了起来。 “睁开你的狗眼好好看看,这伙子明军和新卒有什么区别?!” 话音入耳,那军将不由往战团之中望了过去。 区别? 这些汉军都是从各部之中选出的悍勇之辈,额真又如何会将能把他们压制的人马与新卒相提并论? 心中一面想着,那军将的视线却不在战团各处打转,也只过了一半个呼吸的功夫,他的注意力便落于战团某处不再挪开。 此时正有一名汉军士卒因上面逼来的三两把长短兵器而身形不稳,可当他避无可避,眼见就要殒命当场之时,那些同样指向其腹心的兵刃却在距其半臂距离之处相互撞了一下。 其后那士卒顺势一个矮身,手中战刃往前一拨,必死之局竟就被他以这等方式避了开来。 待见此等莫名的场面,那军将先是一愣,随即他又快速扫了眼战团中各处的情况,心中立时便明白了自家额真所言到底何指。 从整体来看,此时的守军虽仗着还算整齐的军阵和居高临下的位置对汉军形成了一定的压制,但若落到战场细处却能发现守军对汉军的压制也仅停留在场面上而已,真正落到绝杀之时却总会让汉军以各种匪夷所思的方式逃出生天。 这大抵便是额真所说的区别了。 心中有了明悟,那军将却也略略淡定了一些。 他很清楚,不管从军多少年,但只要没有真正经过战场厮杀的洗礼,那便还是一个新兵蛋子,而当一帮新兵蛋子用操练娴熟的军阵与汉军作战之时便似学了上乘无数的小儿与普通壮汉打斗了。 当然,小儿终有成人之时,新兵亦会因一次次沙场磨砺成为老卒,可在当下也只能说守军在场面上打得颇为漂亮,但论到实际战果却乏善可陈了。 “额真果然敏锐!只这一阵便发现了守军的短处,要不是您的提点,奴才怕是要忍不住亲自上去了。” “莫拍马屁了,等汉军再耗上一阵,咱们的人便该上了。” 面对手下人的马屁,素来警醒的乌斯图自然没太大反应,在对军将们安顿了两句之后,他虽又将注意力投到了战团之中,但在心里却不免生出了些忧虑。 他很清楚,这并不是敏不敏锐的原因。 归根究底只不过是因自己这支人马成了孤军,所以这些军将才因慌乱而失去了最基本的判断能力。 若换做旁人想来,这大抵也能算是情理之中,毕竟他们正处在大明腹心中的腹心,一个不慎便是落入重围、战败生死的下场,此等情形之下大抵也没有几个能够保持淡定与从容吧。 只是 换做一两年前,他们还会因成了孤军而慌乱吗?还会因慌乱而失了判断能力吗? 一趟江南,大军自是战败,可包括他乌斯图在内,每一个稳当退回江北的旗丁却都赚得盆满钵满,便是寻常的乡间小地主却也不见有他们家产丰厚。 如此一来. 哎~~~~~~希望洪大学士此谋能够得逞,要不然等明国缓过劲来怕是旗丁们都要想着过安生日子了。 心念及此,乌斯图不由暗自叹了一声,但这番心绪的转动却也只在须臾之间,对他投向战团的注意力却并没有多少影响。 此时距汉军冲到废墟跟前已过了一两盏茶的功夫,而随着时间的推移,本处在僵持之中的战局却逐渐被守军占了优势。 对此,他的倒是没有太多意外。 说破天去,军队厮杀耍的便是战阵,哪怕汉军有着经验和个人战力的优势,可守军仅凭战阵之力便能站在不败之地,若等敌军因麻木而从最初的手足无措中缓过劲来,汉军被彻底压制却也是必然的事。 “整备吧。” 淡淡地说了一句,乌斯图便也开始整理自己的装备。 待到麾下三百旗兵列阵完毕,他从草草堆起的小土坡上一跃而下,紧接着便将战刃举过头顶高声喝道:“进兵!” 这一声自然是整个牛录全军突击的信号,但其中却也有部分是为了让挡在前面汉军让开道路而发。 可声音这种东西终不能控制,就当旗兵保持着整齐的队列扑往战团,汉军因得到信号而缓缓后退之时,守军的注意力却也被这动静吸引了过去。 “将军!鞑子动了!”待见此等动静,祝建仓立刻便向徐仁爵说了一句。 当初他们这百余号祝塘少年跟着徐仁爵担下了镇守崇明岛的重责,其后局势逐渐发展,崇明岛的价值越来越低,待到朱慈烺调集船支南下两广之时他们便也被继续划在徐仁爵手下。 在整场江南之战中,他们的确没什么特别的表现,但这却不妨碍他们通过各种渠道对鞑子的战术有着了解。 所以,当斥候报来城外发现清军之时,不管他们这些打了不少仗的少年老卒还是徐仁爵这个家学渊源的勋贵子弟却都猜到了真正的杀招当在何处。 “需得记得,鞑子惯爱着厚甲。” “将军放心吧,咱们自然醒得。” 话音落下,徐仁爵持着长矛便往不远处的队列而去,而祝建仓却与其他祝塘少年分至城墙内里各处高点,只等强敌到来便要逐个点杀。 老实讲,这的确是个难度颇高的任务。 祝塘少年因着所对敌人多为贼寇的关系并不擅长使用重型箭矢,所在面对鞑子旗兵这种极重防护的敌人时便得设法击其面门。 可这面门又哪里是说中便能中的? 如此一来,便是祝塘少年颇擅弩弓之术,其杀伤力便也会受到极大的削弱了。 这广州城里如何没有陛下用过的链弹? 脚步虽在不断接近整装待发的应天兵军阵,但徐仁爵心中却不免有些可惜。 他原本打算用城上火炮在清军逼近广州城时对其造成一定的杀伤,可城上火炮本就密度不足,加之广州所存弹丸皆为实心,所以在放了两轮之后他便意识到这种居高临下的炮击除了响动大些以外其实并不能对散得极开的清军造成多大威胁。 由此,他便也想到了在军中传得极其恐怖的链弹。 可想归想,广州毕竟没有这等杀器,待到此时他也只能寄希望于手下的几百应天兵和祝塘少年能顶住真鞑子的冲击了。 “江南之战我等皆无缘参加,授田功赏、加官进爵皆与我的无关,今日鞑子跨海而来正是咱们补上此节之良机,万不可放走一个鞑子,清楚吗?” 徐仁爵的话说的极为自信,似乎这几千清军就是探囊可取的功劳一般,可这说白了也只是鼓舞士气之用,他又怎不晓得此战胜负还在两可之间? 不过好在他手下还有这么一批应天兵,他们这些人虽不见得真有多强的战力,可一来其家小都在应天,不虞倒戈投敌之事发生;二来,原本的袍泽都在陛下带领下取得了一次又一次胜利,两相比较之下他们这些人又怎会不士气高昂? “清楚!” “进军!” 待见手中这几百人皆都如自己预想一般,徐仁爵在一声令下之后便转身加入了阵列之中。 将帅亲临战阵虽不是激励士气的唯一选择,但在这等情形之下却是最直接的手段,更何况徐仁爵还曾亲眼见过应天守军因太子殿下亲身临阵而爆发出了多么坚韧的斗志。 “稳住!” “出刀!” 随着双方军将的不断号令,城墙内外两支队列严密的军阵不断往废墟跟前靠去,而在战团中央,已经搏杀了好一阵子的两军士卒却在听到身后传来的阵阵呼喝之后逐渐往两面散去。 待到最后,这片堆满转头乱石的废墟竟就在双方的默契之下空了下来。 这样的场景虽在情理之中,但细论起来却还是有些诡异。 只是对徐仁爵而言,这本是在计划之中,可对乌斯图来说,这等变化显然已大出其所料了。 按他所知来想,当汉军退去之时守军要么会一鼓作气紧随追出,要么便会继续守着废墟重新整队。 可现在他们竟也和自己一般命打了头阵的人马后退,这除了对方手中也藏着底牌之外还能有什么原因? “加速!” 眼见此等情形,乌斯图哪怕从未生出过大意的心思,但在此等变化之下却也不免有了抢先占住废墟顶端的想法,可谁曾想他这里喝声未落,旗兵们还在调整步伐之时,自那约莫三两人之高的废墟后面竟也传来了一阵同样的喝声。 “加速!” 闻得此声,乌斯图心中突然有了些不太真实的熟悉感,但在此等时节他哪里还有心思琢磨这些,也只凭着当先的位置不断引着身后军阵加快前进速度。 十步。 废墟背后的军阵行进之声已然变得清晰可闻起来,而此时的乌斯图已然将自己的状态调整到最佳,哪怕当面之敌乃是明国皇帝的宿卫亲军他也有信心能够凭着手下身经百战的旗兵将其冲垮。 五步。 “莫乱!稳住!” 此时乌斯图已然踏上了由乱石散砖堆成的废墟,而他所领军阵也因忐忑不平的道路而略略散了一些。 凭着多年的经验,他自然晓得越到临阵之时,军阵的整齐程度便越是重要。 由此,他便一声令下,显然已不将速度放在首要位置。 两步。 “唔!” 随着一声闷哼,乌斯图两腿骤然发力,随即他手中战刃猛地朝即将出现敌人的方向一劈,显然是打算趁这与敌人还未照面之时便来个先声夺人。 只是他固然是因着多年经验而有了这等想法,可是能被当做守军底牌的人马又岂会是庸碌之辈? “当!” 一阵金鸣之声传出,他这势大力沉的一刀与一杆长枪碰在了一起,紧接着便有两个极为惊讶的声音同时喊道。 “是你?!” “是你?!” (本章完) 第293章 南面结局已定 第293章 南面结局已定 淮安 丞相府邸 丞相乃是辅佐君主治理国家政务的职位最高的大臣,其权柄之大甚至一度到了可以与皇权分庭抗礼的地步。 由此,大明自太祖逐渐收拢权利之后便没再设过丞相一职,哪怕后人又搞出了个变种,但其权责却也远逊于丞相了。 对于这等演变过程,洪承畴自然清楚,他亦晓得这个丞相之位会让自己在后世落下怎样的声名。 可有些路一旦踏上便再无回头的可能。 他除了竭尽全力帮助清廷统一全国,并期望满人能于修史之时笔下留情之外却也没有旁的选择了。 “乌斯图走了几日了?” 遣人南下突袭广州于战略上来说的确是个颇为重大的抉择,但只就战术而言却是真真算不得什么。 所以在做好各种安排之后,洪承畴便似根本没有发生过此事一般,不但对特训的效果不闻不问,更是过了这么长时间才突然问出了这么一句。 “许快一个月了吧。” 对于自家老爷的问询,候在一旁的老仆略略思量了一下才有些不太确定地答了一句。 当初老爷准备此事时却是极其重视的,与北京联络,与红毛勾兑,期间不知费了多少心神,也不知费了多少谋算。 那一阵子这老仆便觉得,这一番谋算定然是极其重要,说不得南北对峙的局面也会因此而发生改变。 可谁曾想,后面的发展竟远超其所料,自家老爷生生等了这么长时间才想起还有三两千人马被他派到了南边。 老实讲,此番谋算乃是洪承畴用来打破南北僵局的关键。 多铎能早早察觉到八旗兵卒被繁华富贵所迷,洪承畴自然也能察觉到,而且由于他多年朝中为官的经验,对当下的局面又有着比多铎还要深刻的理解。 莫看此时靖武帝守着江南,清廷占据江北,其局面似乎与南宋时极为相似,但说破天去那位先帝的“太子爷”身上可没有赵构一般的包袱。 凭着这几个月他所表现出来的能力,只要他愿意北伐,就算手下没有岳武穆一般的大帅,也能在缓过劲来之后对大清造成极其严重的威胁。 这般情形之下,时间自是站在他们一边,若真让局面再这么僵持下去,等待北面政权的除了退回苦寒之地以外又哪里会有其他选择。 所以,在洪承畴看来,出奇谋打破这等僵局,赶在那位“太子爷”理清内部之前将其剿灭便是真真的当务之急、重中之重。 由此,他便也在细细考量之后定下了此番谋算,哪怕满人权贵之中有好一些都对此持着反对的态度,但他竭尽全力让其得以实施。 这般看来,在做出了如此努力之后,洪承畴当不该对这番谋算的关键节点置之不理,只是. “哦,对了,英亲王那边的消息需得留意一些。” “是。” 大人物的思维方式终与普通人有所不同,就当那老仆以为自家老爷会接着这个话头再往南下人马身上投去些关注之时,洪承畴却又说到了江西那边。 按着常理来说,既然主家没有再说什么,那这老仆当也不该再多言语,只是这些日子他一直侍候在洪承畴身边,哪怕没有像司礼监禀笔太监一般帮着处理政务,但多少也清楚些英亲王那边和南下人马中间的牵扯,所以在察觉到自家老爷对英亲王那边的重视之后,他却也犹豫着问了一句。 “老爷,南面的消息可要留意些?” “不必。” “可” 待见自己这老仆满面由于之色,洪承畴便将手中事务先放了下来。 所谓:民可使,知之;不可使,由之。 既然是自己身边当用的人对这些有了疑惑,那他略费些口舌加以解释却也是情理之中的了。 “南面结局已定,自不需投入太多精力,英亲王那里变数颇多,自得多留心些。” 话因落下,洪承畴再次将注意力放到面前政务之上,而这房中便也重新安静了下来。 只是那老仆心中却也不免有些疑惑。 江南的太子殿下已在两广、湘赣转了一圈,无论多少却当也会留下一些人马。 这般情形之下自家老爷又如何会对那跋涉万水而去的三两千人马存有如此信心,又为何会笃定广州结局已定? 老仆心中的疑惑虽没能因洪承畴这番话解开,但他毕竟知道了自家老爷心中已有成算,自然也就不可能再继续追问下去。 说到底,他作为贴身仆人只不过是洪承畴意志和身体的延展而已,却不需要似领兵在外的大将一般拥有太多的个人想法。 譬如此时的乌斯图,在发现数月前曾在应天城上交过手的徐仁爵之后,他心中的疑虑便会逐渐增多,再不似先前一般对夺下广州城存有七八成把握了。 缘何? 从那一夜的情况来看,这白面军将很可能便是明国皇帝身边的亲卫,这要么代表明国皇帝便在在这城中,要么也只能意味着明国皇帝对广州的重视。 如此情形之下,他又如何会再相信“广州城防薄弱”、“广州守军不足为惧”这种鬼话呢? “叮!” 就当乌斯图心中思绪被这突发情况牵扯之时,一阵清脆的金铁交击之声自他面门右前五六寸处传来,随即他便注意到一杆没了冲劲的箭矢正在向下跌落。 见此情形,他如何还不晓得到底发生了什么? 紧接着这个在战场上搏杀了大半辈子的悍卒立时便将心中思绪全都抛开,仅只关注着当面之敌和不断袭来的冷箭上。 到了这会,乌斯图已然想了个明白,不单那颇为勇悍的军将是从应天来的,便是这伙明军也有极大可能全是和八旗本部交过手的。 否则他们怎会知等闲箭矢根本不能破自己的防,继而未按常理将弩弓手安顿在城头,反倒是颇为阴险的将他们全都安顿在了废墟之后略略高一点的土坡木台上。 “嗖~~!”“啊!” 又是一阵响动传来,乌斯图不需转头也知是身侧有人被冷箭击中了面门。 若换寻常作战,这个见惯了生死的悍卒自然不会因此而有半点心中波动,可现在他们毕竟是孤军深入,当面之敌在那些弩弓手的协助之下又不似能在短时间内击溃的。 如此情形之下饶是他乌斯图有万夫不当之勇却也着实有些坐蜡了。 “还敢走神?!” 就在此时,一杆长矛便如游龙一般向他刺来,待他凭着多年养成的本能将其躲开之后,便有一阵喝骂声传入了耳中。 乌斯图明白,这是那白面军将为了将他拖在这里而出发的挑衅,只是在他看来这等手段实在没有必要。 说白了现在周遭又没有明国太子,他便是真能从这白面军将的牵扯中脱身,大不了也就能多杀伤三个小卒而已,对整个战局而言根本没有太大帮助,倒还不如两人便在此地纠缠,看看能不能凭着士卒们的差距有所突破。 只是 “嗖~~!” “叮!” “啊!” 因着白面军将的挑衅,乌斯图再次将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与其纠缠之上,可在此时两阵响动同时从他左右传来,憋屈了好一阵子的乌斯图终有些无法克制心中怒气,立时便举刀往前猛攻了几招。 这冷箭忒也恶心,若这么耗下去,漫说破城,怕是这三百多号人便得全都交代在这里了。 念头既生,乌斯图身为带队军将便越发不能似过去一般将全部精力都放在临阵对敌之上。 眼见对方似乎又有些走神,徐仁爵心中虽存着一血应天之耻的心思,但手中动作却变得极其谨慎,似乎是有些担心对面这悍卒骤然发难,又似是想等他的心绪多被占据一些再一举破敌。 僵持。 此时的城墙缺口处彻底陷入了僵持之中。 哪怕就整体战力来说,乌斯图所领三百旗兵要强于徐仁爵所领应天兵,可在那百余祝塘少年的从旁协助之下,战场局面却是彻底陷入了僵持之中。 随着时间的推移,不断有守军士卒倒在清军战刃之下,但同时亦有不少露了破绽的八旗兵卒被不知从何而来的冷箭射中软处。 眼见此等情形,徐仁爵心中不但越发镇定,手上动作更是越发沉稳,只等乌斯图稍有疏忽便要替陛下报了那一踹之仇。 只是他固然家学渊源,但对方亦是经验丰富,在己方处在极端的被动之中时又怎会不设法化解? “当!” “退!” 周旋半晌,徐仁爵终发现了对方的破绽,可就在他一枪刺出之时,那悍卒竟一刀将这突如其来的一击挡开,紧接着一声高呼便在他万分惊讶的目光中向后退去。 这. 怎会? 怎敢? 难道他就不知道若错了这次机会,咱凭着地利、人和定然会用最快的速度补上缺口,做好准备,哪怕红毛的战船有能力再轰垮一截城墙,但那时他们所要面对又怎可能只是血肉筑成的防线? 难道他们要跑? 当不会吧,担了这等任务若就无功而返倒还不如直接死在这里,可若不是. 鞑子定有后手! 心念转动不过瞬息,可此时的鞑子却已且战且退到了废墟之下,眼见这等情形,徐仁爵心中顿生警惕随即便朝着正在追击敌军的麾下士卒猛地喊了一声:“莫追!就地坚守!” 他看得清楚,自家人马能够顶住这一遭进攻,凭的便是地利和祝塘少年的协助,可若是自己真因此而追出城外,祝塘少年便会因失了角度而不得不选择抛射。 这等情形之下,靠着他们的那些轻箭又怎可能对鞑子造成半点威胁? 随着双方将领的军令传出,已然厮杀了三两刻功夫的战团便已此等结局暂时落了帷幕。 对于清军而言,后撤是不得不做出的选择,对于守军来说,停止追击亦是稳妥之策,可对于在江上看了好一阵子戏的布伦登而言,这样的局面却是他最想看到的了。 没有夺取广州城的功劳,卡隆想要稳住自己总督位置的盘算大抵便得落空了,其后只要自己的靠山在评议会里使使劲,说不得这总督之位便要落在自己的头上。 真是上帝眷顾啊。 一想到能够成为总揽对大明贸易的台湾总督,布伦登心中得意立时便溢于言表。 “你看,我早就向总督建议过,这些未开化的野蛮人并不可靠,但他也不知是不是中了魔鬼的诅咒,居然就敢为了立功而背着评议会发起这么大规模的军事行动,实在是.哎~~~~~。” 这一番话自然是对着大副所说,但这大副乃是总督卡隆的人,哪怕他背后的靠山很可能就会因此而倒下,但在这么短的时间之内他又怎好半点面皮都不要? 所以,在面对这样的两难境地之时,他也只能既不附和也不反驳,就保持着略微惊讶的表情,似乎清军没能一鼓作气攻破广州城防是远超他预料之中的事。 对于大副心中的想法,布伦登大抵也有些猜测,可在他看来不管将来自己能不能坐上总督的位置,那卡隆却是不可能再有翻身的机会。 这般情形之下,他一个小小棋子非但不马上对自己做些表示,竟然还摆出这么一副样子,这让布伦登这个下一任总督的有力竞争者怎么能心情舒畅。 “你要知道,有时候不表态也是一种态度,而当你表现出自己态度之后就得做好为此付出代价的准备。” 说这句话时,布伦登的语气显得很淡,并没有将心中情绪带出半点,可大副毕竟听到了他之前那些得意洋洋的话,两相比较之下他又怎可能不知道司令官的情绪已受到了自己的影响? “司令官,我不是我只是.” 面对上司的威胁,大抵没有几个需要靠着这份薪水过活的人能保持淡然,可当大副正在啃啃巴巴向布伦登解释自己并不打算挂死在一棵树上时,却有一阵呼喊声将其打断。 “刘三顺!劳烦代为通报,就说我要见荷兰人的将军。” (本章完) 第294章 诸般动向 第294章 诸般动向 对布伦登而言,卡隆总督与清国人的这次合作最好是以失败告终,要不是由他自己率领舰队,布伦登甚至还有些希望出现些不大不小的损失。 这样一来,卡隆自然无法再保住台湾总督的位置,他这个舰队司令也就有了更进一步的机会。 不过台湾总督毕竟是个肥差。 由于地理位置的关系,这里几乎可以覆盖大明对动、西、南三洋的所有贸易路线,不管是合规还是不合规的手段总能在这里找到不少来钱的路数。 所以就算台湾的开发程度略低一些,生活条件略差一些,但在一枚枚银币的引诱之下,对台湾总督一职的竞争却也算是颇为激烈了。 当然,布伦登作为一个要经验有经验,要功勋有经验的舰队司令,在众多竞争者中也能算是有些希望。 只要他能在今后的一段时间里不出什么纰漏,那么就算最后与这总督之位失之交臂,但总也能因为这些年的苦劳而获得某些补偿。 所以,布伦登在听到那清国将领的要求之后,他的第一反应便是将其从自己的战舰上丢下去。 “司令,这样恐怕会让卡隆找到借口。” “嗯?” 就当他准备让手下的士兵将那留着小猪尾巴的野蛮人直接丢到海里时,片刻之前还有些慌乱的大副却悄悄说了一句,而在听到这一句传入耳中之后,布伦登却不由愣了一下。 他这一愣既不是因为大副态度的突然转变,也不是因为话里那极其浅显的道理,却是因此而生出的其他念头。 就如大副所说,卡隆是有可能直接将计划的失败归罪到他们这些具体执行者身上的。 至于理由 未能全力配合清军,致使夺取广州的计划失败;因为傲慢而让双方配合出现重大问题,致使夺取广州的计划失败;因为xxxxx,致使夺取广州的计划失败。 这样的理由太容易找了,就算布伦登也能找到一万个理由证明这个计划从根里就是个笑话,可这样的口水仗一旦打起来就是旷日持久。 届时 疏忽了啊。 想到这里,布伦登不由皱了皱眉头,随即他也不回答那清军将领的要求,转身便往那被开了好大一个口的广州城墙望去。 在接到这个任务之处,他也只是觉得有些离谱,并没有想过太多,等到他见过那些颇为勇武的清军士兵,又将这次任务和后面的各种事情联系到一起之时,期望这次计划彻底失败的心思便立刻在他心中占了上风,甚至促使他在暗处做了一些小动作。 可在此时听到大副那颇为浅显的话语之后,他的心思却不由往深里想了些。 到现在,卡隆的计划已经彻底失败,如果在这之后加上一个布伦登的计划呢? 心念及此,他望向广州的眼神愈发变得热烈,甚至在那么一瞬间他都已经想到了自己会从评议会那里得到怎样的评价。 “你认为有我们的借助就能拿下这座城池吗?” “可以!” 听到由刘三顺翻译而来的话语,布伦登的眉头不由挑了一下,其后他又略略思量了一番,等到众人都不由有些焦急之时,他终于将心中的诸般心思全部捋顺。 “命令舰队尽可能接近广州;命令全部士兵登岸;务必在日落之前攻下广州!” “遵命!” —— 3月11日 应天 随着阮大铖遇袭一案最终告破,江南的人心也总算是再次安定了下来。 虽说因着此案少说也有十多个不知传承了多少年的大族被以谋反之罪论处,但在绝大部分人看来,陛下终还是在规矩内行事,并没有彻底撕破脸皮的打算。 当然,万事总没有绝对,终还是有一部分有识之士觉得这位陛下颇有太祖之风,似非最佳皇帝人选。 可这一阵子的锦衣卫已逐渐恢复了些当年的威风,宫里也日渐变得密不透风,各方势力不管甘愿还是被逼却也只能先蛰伏起来舔舐伤口了。 对此,朱慈烺大抵也能猜到几分。 说到底在一轮轮师出有名的手段之下,中枢的对江南的掌控能力早已远非过去能比。 只要他不光明正大地去断大族们的命根子,想来凭着这片鱼米之乡和鞑子好好周旋周旋却也不是什么难事。 不过只就当下而言,他倒也没多少精力再去理会这些。 说到底,在国库和内帑重新充裕起来之后,诸般因没钱而不得不暂缓或是受到影响的事情便得再次开动。 这般情形之下,他整日见完这个见那个,处理完这些又要处理哪些,有时候连用膳时也得让周全在一旁读着题本,又怎可能回头去看那些? “活到底该怎么干,让大工们投票去,朕只要不炸膛的火铳跟火炮,别的你们自己斟酌。” “臣,领旨。” 朱慈烺这里话音才落,那里李永茂便在地上拜了一下。 其后他见陛下再无别的吩咐便悄悄退出暖阁,朱慈烺则在将他的题本翻了一遍后就又思量了起来。 科技树不好攀啊。 虽说生产力决定了生产关系,但反过来生产关系却也有着决定左右生产力发展的能力。 就拿这火铳来说吧。 他很清楚,火器的时代已经来临,如果不迎头赶上着力发展,守着这个全世界最能产生财富的国家,迟早都会在群狼的撕咬下成为谁都能踩一脚的弱者。 可让他没想到的是,当李永茂费尽心思将散于各处的匠作全都收回之后,这帮子劳动人民之间竟又爆发出了似乎不可调和的矛盾。 若说这矛盾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说破天去也就是一些有关该怎么干活引起的“派系之争”。 嗯,没错,派系之争。 按着朱慈烺想来,大家都用同一套标准,同一种方法,最终尽可能达到零件之间可以相互替换的地步。 这样的好处自是不必多说,但就当他满心期待地等着一座按着这种方法工作的工厂开工之时,他们竟然为了该用几斤锤,该用几寸剪的事情争了起来。 待到这事情传入朱慈烺耳中之后,自然也就有了李永茂前来听训的这一幕。 原本按着朱慈烺所想,这等事情定不是搞出派系矛盾的真正缘由,若是挖得深些说不得就能从里面揪出几个对朝廷召回匠作心存不满的。只是当他搞明白不同的大工会因为各人的原因而有所偏好,而对这些偏好的改变会使其技艺有所下降的道理之后,他心中就算再是不满却也深感无力了。 “一个破锤子的事。” 朱慈烺在将手中题本看了一遍之后便将又将其放回了桌上,随后他一面又抽出一份题本,一面却也不由说了一句。 在这件事情上,他并没有选择直接干预,而是给了个办法让大工们自己去商量该怎么办。 说到底有些细碎的东西单拎出来似乎根本不值一提,但要是落到个人身上却足以将一家之顶梁柱彻底砸翻。 在论到人身上时,朱慈烺有耐心等他们自己想出办法。 “有兵部的吗?” “回禀陛下,有的,说是常将军所部已经攻破饶州,兵锋已直指抚州了。” “抚州?” 待听周全所报,朱慈烺不由将目光往向了挂在暖阁墙上的巨大地图。 月前,越其杰和常冠林已经将他们的计划报了上来,朱慈烺不但同意了他们的想法,更在第一时间便命水师秘密集结,待江西清军有所动向之后便以最快速度冲破江上封锁突入鄱阳湖之中。 其后,常冠林于十日之前率人马率先从衢州对饶州发动攻击,朱慈烺算了算日子觉得饶州当有了结果才在看题本时发了这一问。 只是 就在朱慈烺皱眉看着那抚州的位置时,周全已经将有关战报从题本堆里翻了出来。 紧接着他小心翼翼地将其递入了陛下手中,随后那抓着题本的手便缓缓收了回去。 到了这会,朱慈烺的大半心思虽还在江西进兵为何如此迅速上,但他也察觉到了题本已经出现在了自己面前。 待他翻开题本细细看了一遍,那本已皱起来的眉头却又皱得更紧了。 题本里说的简练,常冠林所部攻饶州只用了两天,攻打后面两座县城各用了一天,待到这题本发出之时他们不但已攻克了这条路上第三大的城市,前锋斥候甚至都已撒到了距抚州二三百里的地方。 若换成其他时候,朱慈烺看到这样的报告可能会感到高兴,但此番江西之战筹备已久,鞑子便是痴傻也当能从各种渠道获知明军正要大举来犯的消息。 这等情形之下,常冠林这一路人马还能走得这么顺畅,除了鞑子主动放弃之外又怎可能有旁的原因? 那么问题来了,鞑子为何会主动放弃饶州和后面的几座城镇呢? 要知道这饶州非比寻常,他不但是从山区进入鄱阳湖平原的要道,更还对福建有着颇强的控制能力。 若是朱慈烺于清军主帅易地而处,他必定会在察觉到敌人大局来攻的迹象后加强此地防御,又怎会就这么轻而易举地将其让出? 清军大抵有旁的盘算,只不过现在还看不透彻罢了。 “传旨,让常冠林仔细粮道和周遭动向,命张鹏翼的水师尽快打通长江水道。” “领旨。” 周全在将陛下这番旨意一字不漏地全都几下之后边去外间拟旨了,而朱慈烺紧锁的眉头却也在说完这句之后略略舒展了一些。 他知道鞑子如此动向必定是已有了一番准备,但只要张鹏翼的水师能够顺利进入鄱阳湖便能通过这一系的水脉直达平原各处。 届时就算清军真能在地上以一当百,可常冠林有水师相助便先一步立在了不败之地。 此等情形之下,他们除了在水师的驱赶之下落入一环环重围之中,大抵也就没旁的路可走了。 心念及此,朱慈烺的眉头便又舒展了一些。 这倒也不是他盲目自信。 明军水师对清军是能够形成碾压的,就如江南之战时,在一艘艘战船的隔绝之下,哪怕清军的确已处在巅峰状态,可最终的结果却也是小儿挑衅成人一般。 当然,清军占着两淮自也可以利用这段时间打造战船,可似这样的军队又岂是造上几艘船便算是成了的? 你给一个刚刚放下锄头的农夫备好兵刃甲胄能算是武装起了一个士卒,伱给一个身经百战的老卒备好这些同样也是武装起了一个士卒。 但论到最后,这两个士卒的战力能一样吗? 若真等到清军能建起一支足以抗衡明军的水师,少不得也还得过上一年半载的时间吧。 “陛下,旨意拟好了。” “嗯,八百里加急发出去吧。” “是。” 过了一阵,周全捧着两道明黄色的卷轴走了进来,在得到陛下的允许之后他便又退出了暖阁。 这些日子,朱慈烺类似的事情已经算是颇为熟悉了,倒也没因周全的再次退出而觉得奇怪,可谁曾想就在他转头看回桌上题本的过程之中,他的视线却注意到了地图上的一个特点。 鄱阳湖平原的东南两面颇为广阔,在自家水师没有进入鄱阳湖水系之前,这一带当能算是有利于清军战术发挥威力的。 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们近乎放弃饶州几城也便罢了,最让人疑惑的是,这些退下来的人马去哪里了? 难道全都退到抚州或是南昌了? 念及此处,朱慈烺本已放下的心不由又提了起来,待到他盯着地图看了好一阵,心中已然有些焦躁之时,却听外间传了一阵刻意压着调子的吵嚷声。 “何事?” 这一声传出,外面的吵嚷立刻便静了下去,约莫三两个呼吸的功夫,有一乾清宫中的长侍小心翼翼的走了进来。 随后就见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紧接着朱慈烺便听一阵带着哭腔的声因传入了耳中。 “启禀陛下,赣州万元吉八百里加急来报,二月二十八日鞑子勾结荷兰人袭广州,现赣州已遣军救援。” (本章完) 新年写给书友的一封信 新年写给书友的一封信 起点搞了活动,似乎能够在后面的彩蛋章节里领到龙珠。另外感谢诸位这么长时间的支持。 (本章完) 第295章 广州之局 第295章 广州之局 时间拨回二月二十八日夜。 白日里徐仁爵与广州驻军虽付出了不小的代价,但终还是顶住了鞑子的突袭。 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千里突袭的第一波攻击若是未能建功,守军只消按部就班、稳扎稳打,人数、士气、后勤都不占优势的进攻方大抵也就只能折戟沉沙,逐渐沦为鱼肉而已。 可洪承畴的谋算又哪里会这么简单? 他在乌斯图乘船离开之后便连问都没再问过一句,若不是对拿下广州有着近乎十成的把握又怎会表现的如此自信? 对他而言,乌斯图这一路人马能不能夺下广州并不重要,关键在于这一番行动会让荷兰人看到大明的虚弱,从而将那股因料罗湾之战被明军生生掐灭觊觎之心重新燃起。 至于说广州. 哪怕乌斯图夺不下来当也能与守军拼个两败俱伤,届时荷兰人看到这已经拨好放在面前的果肉,又怎能忍得住? 洪承畴的这些谋算自然不是凭空而来。 当年他虽一直在三边与农民军作战,从未和西洋人打过交道,但通过朝廷的邸报却也对海上发生的明荷战争有着一些了解。 也正因为这些了解,他才晓得荷兰人并非只想夺占一座岛屿而已。 雄狮醒着的时候,豺狼自然不敢造次,可若有人将雄狮隐藏起来的伤口暴露于前,那么豺狼会做出什么选择自也不需多想。 作为明末数得着的战略战术高手,充分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条件当不是什么难事,他对南下之军的信心也就是源于此处。 事情的发展果然没有超出洪承畴预计。 在一番思量之后,本还想着让这次合作彻底失败的布伦登终还是命船上火枪队和海盗配合清军进攻广州。 后面的事情不难想见,守军趁着清军退去所筑起的拒马路障在装备燧发枪的荷兰人面前不但失去了原有的作用,更还成为了反扑的障碍。 在付出惨重代价之后,哪怕徐仁爵心有不甘却也不得不丢弃城墙周遭的开阔地带,凭借城内民房再与敌军周旋。 “徐将军,敌兵势大,莫不如先退至肇庆再从长计议。” 看着正在包扎伤口的徐仁爵,顾元静犹豫半晌终还是将心中想法说了出来。 白日里,敌军虽因民房阻隔而停止了进攻,但守军却已在荷兰人的火器之下损伤大半,若明日再战一场,不管怎么看来却都没有将其挡下的可能。 这却非他太过悲观。 顾元静虽不知兵,这也是他第一次近距离看到真正的战斗,可这只打了半日就已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倒不如先行退去,待援兵抵达再设法夺回广州。 对于顾元静的想法,徐仁爵多少也能够想到一些,只是广东本也没多少驻军,若真要反攻必定得向其他省份求援。 且不说消息往来需得耽搁多长功夫,便是周遭省份在得到消息的第一时间便调集兵马奔赴广东,少说却也得过上一二十日。 届时还会是这般光景吗? “抚台大人,您且先将设法将军需物资运出城外,待我今夜再战上一场,若.”说到这里,徐仁爵不由顿了一下,似乎后面的话极难说出一般:“若事不可为便也只能退守肇庆了。” “徐将军,荷兰人火器犀利.” “抚台大人,我身负陛下重托,若就这么弃了广州,又有何面目再见陛下?” 待听徐仁爵之言,顾元静便想再劝一劝,可谁曾想他的话只说了一半就被其直接打断,他虽心有不甘,但对方已将话说到这般份上,他又能再多说什么? 老实讲,顾元静的话并不是没有道理,便是坚持要再做一次尝试的徐仁爵也知道自己的人马并不是荷兰人的对手。 可是 打不过便不打了吗? 若真觉得打不过便可以心安理得的弃城而逃,那当初的陛下便该安稳在牢里等着鞑子入城,又怎可能将局面经营到这等光景? “都备好了吗?” “备好了。” 待见身上创口已被随军医官料理了一番,徐仁爵朝着身侧兵卒问了一句便又对着顾元静抱了一拳。 “抚台大人,末将便先去了。” “徐将军徐将军.嗨!” 眼见徐仁爵转身离去,顾元静连喊了数声却是不知该再说些什么。 于私心而言,他是一万个不愿意让这个未来的国舅再冒险出击的。 说到底,他虽有守土职责,但身为广东巡抚却也不需拘泥于一城一地之得失,但若徐仁爵有个三长两短,他却安然无恙,哪怕之后能够顺利收复广州,他又怎能不担半点干系? 老实讲,若他一心想要用徐仁爵顶住失土之责也并非毫无办法。 按着大明以文制武的规制,他只需端出巡抚的架子,以广东全局为由便能将其拦下。 可在这样的情况下,直到徐仁爵走出大门他终还是未能再多说一句,其中虽有顾忌其身份的关系,但谁又能否认在顾元静内心深处也有为大明守住广州心思呢? “抚台大人,徐将军既已走了,那我等便也动身吧。” 就当顾元静心中纠结万分之时,在大堂内里一言不发的宋应升却突然说了一句,而在听到这句话后,顾元静也不知是焦虑于夜袭能否得逞还是担心自己的仕途,心中突然生出一阵无明业火,朝着宋应升便不硬不软地怼了一句。 “动身?弃城而逃吗?” “抚台大人,下官的意思是先将府库所存银两运出城去,再留一人至粮仓等候,若真事有不协便将存粮尽数焚毁。” “留一人?留谁?” “新知府还未到任,自然是下官了。” 话说到这般份上,顾元静哪里还不晓得宋应升存着何等念头。 说是焚毁粮草,听起来似乎就是丢上一支火把便能完成的事,可顾元静整日奔走于城中粮仓,又怎不知想要做到这一点不上一两个时辰是绝对不可能完成的。 若真按其所言,待到前方不支才开始焚烧城中存粮,那他宋应升还哪里有逃出生天的可能? “你二人是要将失土之责归于本官一身啊。” “情势如此,只能请抚台大人多多担待了。” 话音落下,顾元静再次沉默。 他自不是多么善于言辞的人,在短短柱香功夫之内因无言以对而两次陷入沉默却也是甚少出现的场面。 可他能说什么呢?难道跟着这两人一同死在广州? 那待到援兵抵达,又由谁来统领全局反攻广州呢? “拜别。” 到了这会,不管他先前如何作想,但在面对宋应升之时却也只能躬身一拜。 “劳烦抚台转告愚弟,奉新家中还有几本册子,让他好好参详参详。” “知道了。” 顾元静的脚步并未因身后传来的嘱托声而停,但他简短的回应声却似有些颤抖一般。 看着快步走出衙门的身影,宋应升面上不由挂上了些笑容,可在片刻之后这笑容却又消失不见。 顾元静大抵还对这次夜袭抱着些希望,但不管对火铳颇为了解的宋应升,还是家学渊源的徐仁爵却都只在尽人事而已。 便拿徐仁爵来说,白日里那一波连着一波的弹丸不但已将广州本地驻军的战心全部击碎,就算在应天军的心里也留下了深深的阴影。 在这样的情况下,若换做其他军将大抵会想着依靠密集的民房继续与荷兰人纠缠下去。 毕竟在大明武将的概念里,似火铳这等武器大抵也只能用于远战,一旦被人近身也就只剩死路一条。 而现在他们已经退出城墙周遭的开阔地,只要荷兰人敢于进入这等狭窄范围必定会遭到迎头痛击。 届时兵卒士气逐渐恢复,守军不管是寻机发起反攻,还是就此周旋都是两便。 如此一来至少可以保个不胜不败,哪怕最终不敌却也不至似现在这般将全部筹码全都压到夜袭上。 可徐仁爵终还是在朱慈烺身边跟了好一阵子的。 他不但见过陛下对火炮的运用,更还知道西洋人战船上的有些火炮是带轮子的。 如果他真因存着凭借民房与其周旋的心思而放弃了夜袭,那么说不定明日便会有一门门火炮被拉入城里。 有着这样的认知,他又怎会放弃这次夜袭的机会,又怎敢将希望寄托于那些脆弱的民房之上? 大抵也算是迫不得已吧。 看着眼前列队完毕的数百应天军,徐仁爵将心中最后一丝犹豫彻底驱散之后便高声说道:“你们都是从应天便跟着陛下的,自都晓得今日之局面来之不易,本将多也不说,唯死战而已!” “唯死战而已!” 所谓响鼓不用重敲,这些应天兵虽不似宿卫那般打过一次次硬仗,但在曾经袍泽的激励之下心气也非一般能比。 待到他们话音落下,徐仁爵自那土台上一跃而下,随即他们一队队士卒便在军将带领之下自一条条小巷街道直奔城墙缺口而去。 这虽是徐仁爵的最后一搏,但这也并非决死冲锋。 他想得明白,战斗结束时夜色已落,便是敌军有心占住缺口一带,但黑灯瞎火也不见得能修整多少防御工事。 可若错过今夜,待敌军将城墙缺口修整清楚,那他便连半点机会都没有了。 “将军,斥候已抵民房边缘。” 在广州城中,他毕竟还占着些地利,虽然此时夜色已深,但麾下兵卒还是顺利的潜到了城墙空旷之地与民房的交接处。 剩下的便是静静等待时机的到来了。 这一次他并不打算按着寻常方法等到后半夜再发动进攻,而是准备一过子时便直接杀奔敌军的临时营地。 他做出这种决定的缘由颇为复杂,但这里面却有很大一部分是因为看到了那个曾经在应天城墙上交过手的鞑子悍卒。 其中道理却也简单,左右逃不过一个个虚虚实实,那鞑子想来也是知道陛下曾趁夜取过镇江的,若他真因此而算到了自己的动向,说不得便会提早让士卒休息,以备后半夜可能到来的劫营。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不管徐仁爵还是麾下士卒都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待到他跟前善于通过天色判断时间的兵卒低声说了一句,紧接着他便率先自藏身之处悄然潜出。 此时的城墙缺口处已然竖起了一座座军帐,而这临时营地周围也已由一座座拒马、路障围起了一圈简易的防御工事。 “嗖。” “嗖。” “嗖。” 随着接连发出的破空声,在那防御工事内里的数个守夜士卒应声而倒。 见此情形,徐仁爵脚步越发迅捷,只可惜他这里才跑了八九步距离,敌营之中便响起一阵哨声。 这虽是情理之中的事,但徐仁爵心中却难免有些失望,但此时毕竟已潜至敌营七八丈处,他却也没了感慨的功夫。 “杀!” 一声暴喝发出,麾下士卒立时便放弃了隐藏行踪,其后最把头的那些兵卒以最快的速度冲至敌营周边,紧接着便以四五个人为一组将挡在身前的拒马路障往两侧搬去。 说是迟那时快,自那阵箭矢射出到兵卒开始搬挪路障拢共也就费了一二十个呼吸的功夫,可就是这么一阵,敌营之中已有不少兵卒被那哨声惊醒,待到徐仁爵他们破开路障冲入营中之时营地里已经响起了一阵阵呼喝声。 眼见此等情形,他虽晓得自己的谋算并未落空,可与此同时他却也不得不惊讶于敌人的反应速度。 谁都晓得在遭到突袭时,越发强悍的军队,其反应速度必定越是快捷。 此时敌营之中虽有一道道身影正在不断奔跑,可他们所奔方向却非随意挑选,而是在向着不同的位置集结。 到了这时,徐仁爵自然晓得自己虽然顺利入了敌营,但若想按着原本所想趁着这次夜袭击溃敌军却是千难万难。 想来敌军已有所料吧。 心念及此,他也没有半点沮丧失落,说到底这一番动向本也只是拼死一搏,就算敌军真有准备,大不了也只死战一场罢了。 “杀!” (本章完) 第296章 谁来统兵? 第296章 谁来统兵? “传三位阁老和朱先生过来。” 得到广州失守的消息之后,朱慈烺并未如小内监们所想那般直接暴怒。 他在将那份呈奏细细看了一遍之后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便望着窗外出神。 二月二十八日荷兰人领数千清军与海盗突袭广州。 当午,荷兰人突然加入战斗,徐仁爵身中数创,士卒死伤甚巨,守军不得不退入城内与敌周旋。 是夜,徐仁爵领残军反击,怎奈敌众我寡,虽杀伤无算,但仍无法扭转战局。 最终,广东布政使宋应升殉国,署理广州总兵徐仁爵阵亡,广东巡抚顾元静退守肇庆。 此时朱慈烺虽面朝窗外,可他眼中浮现皆是有关广州一役的描述,却连半点外间景物都印照不进。 在万元吉的呈奏之中,有关广州战事的描述仅数十字而已,里面甚至都没有描述宋应升如何殉国,徐仁爵如何阵亡。 可在那字里行间却是处处都透着广州众人的竭尽全力,便是无有详细描述,朱慈烺自也能想来当时的紧迫。 归根到底,器不如人。 若广州守军也有荷兰人的加农炮和燧发枪,哪怕此次进攻甚是突然却也绝对不至将徐仁爵逼到“身中数创”、“死伤甚巨”还要冒险夜袭的地步。 他原本想着,一步一个脚印,待将基础性的问题全都解决之后再搞火铳大炮之类的东西,可谁曾想,荷兰人终还是因着局势的变化而将手插了进来,如此却也没有多少时间留给他按部就班了。 “将李永茂也唤来。” “是。” 话音落下,自有小内监领命而去,就当周全以为陛下的情绪已经平静下来时,自暖阁之中却忽然传出了一阵长长的叹息声。 “唉~~~~~~。” 因着这一声,周全突然意识到了些什么,看向朱慈烺的目光中也不由带了些忧色。 陛下登极之前从未入过应天皇宫,他们这些被圈在里面的内监也只是通过各种传言对其有着些笼统的传言。 那一阵子屡战屡败直至望风而降的明军竟在“太子”的率领下破镇江、救杭州、斩尼堪、退多铎,他们这些在宫中不得外出的阉人便觉这位殿下简直就是武曲转世。 其后殿下变成了陛下,他也在机缘巧合之下被调到了乾清宫中当差。 老实讲,最初那段日子他可谓是如履薄冰,真怕一个差池便会惹恼这手中有无数条性命的陛下。 可出乎他意料的是,这位凭着身上战功才一步步走到现在的陛下虽然占全了英明神武、运筹帷幄,但待他们这些奴婢却是甚为和气,无有半点架子。 那时他真觉得陛下就如天神一般,否则阳世间所有能说出来的优良品质怎就会集于陛下一身? 只是 陛下终归也只有十六七岁啊。 哪怕满朝文武、万千子民都需他庇佑,可这两年之间又不知有多少灾厄一件件砸在他头上,又不知有多少重担一样样落在他肩上。 现在那位从一开始就跟在身边的徐二将军又,便是陛下在外面并未露出半点哀难,他心中却怎可能真的如面上那般平静? 想到这里,周全越发担心陛下因强压情绪而伤了身体,待见他出神之意更浓却也不由说了一句:“徐二将军和那位宋大人皆是求仁得仁,陛下您切莫让哀思伤了身子。” “将军难免阵前死,瓦罐难离井边破,可”说到这里,朱慈烺顿了一下,待他那紧锁的牙关逐渐松弛下来,周全的耳中才又传来一阵微微颤抖的话语声:“可那么难的时候他们都熬过来,怎到现在却.” 于公心而言,他清楚地知道徐仁爵和宋应升必须死在广州,否则有着对江南失节官员的处置打底,各方官员说不得便会在面对敌军时越发摇摆。 可于私心来说,这两人一个是他要拿来独当一面的大将,另一个则是攀登科技的巨大助力,若真让他将二人定一番价值,恐怕在他心中多少座城池也都远远不及。 话说到这般份上,不管朱慈烺或是周全都是默然不语,但暖阁中的寂静也只维持了一小会而已,外间便传来了小内监的禀报声。 “陛下,三位阁老和朱部堂已至殿外了。” “进来吧。” “启禀陛下,臣请调安南侯领福建水师迎敌。” 人未见,声先至。 就当朱慈烺的话语还在暖阁中略有余韵之时,朱大典的声音却直接传了进来。 很明显,他这已经算是君前失仪了,但朱慈烺亦晓得这个极擅带兵打仗的文官也是心忧于广州失守所带来的一系列连锁反应才会如此,所以便也未存着责问的心思。 毕竟现在他的地位已经稳固,不需用一些细枝末节的东西来让人潜移默化。 只是 “安南侯才到应天,若就这么将他急匆匆遣回去,却非我大明无人乎?” 有关广州的应对之法,钱谦益显然存着其他的谋算,不等朱慈烺说些什么,他这里便先将其顶了回去。 其实朱大典的想法并不是没有道理,若只从作战的角度考量,曾经以火攻之计打赢了料罗湾之战的郑芝龙定然是最合适领兵对敌的。 可钱谦益的话便没有道理吗? 郑芝龙上月二十三日才入的应天,其后朝廷虽将他晋为了侯爵,可本质上却是剥离了他的兵权。 要是再过几年,等到局势再稳当一些也不是不能将他放归,可现在满打满算也还未到一月,朝廷若是因广州失守而让他领兵对敌,且不说会不会有放虎归山的可能,单只让他落上个临危受命的名头便是中枢万万不能接受的。“钱阁老说笑了,我大明富有四海,境内自是什么样的人都有,可要是想让这一仗稳稳得胜,我却不知还有谁有这本事。” 换做旁人面对钱谦益的质问,许还会稍稍避其锋芒,可朱大典的政治光谱颇为复杂,他既是阉党的人,又是浙江的人,两相叠加下来多少还能因同乡情谊而和东林的浙江一系互留脸面,可对上应天这一系的却只有夹枪带棒了。 其实他在朝中做了这么多年的官,他又怎会不明白钱谦益不愿让郑芝龙再回福建的缘由? 只是在他看来,大明毕竟已是今非昔比,在面对荷兰人的试探之时最好能尽用全力,稳稳当当地拿下这一仗的胜利。 否则若让其看出大明的外强中干,谁晓得他们会不会大举来犯。 届时大明无有擅长水战的将领,终还是不免将郑芝龙放虎归山,倒不如现在就干脆放他回福建,哪怕会让朝廷失去对此地的控制,至少还不至再添一外敌。 老实讲,这两人的看法都有各自的道理,差别只在于如何权衡罢了,身为大明皇帝的朱慈烺,他整日里要做的并非从那对错分明之中做出抉择,却是在这一片茫茫然的灰色里面尽可能找出一个合适的。 “二位阁老的意思呢?” 眼见两人又要再做口舌之争,朱慈烺便将目光投向了马士英和袁继咸。 “启禀陛下,依臣之见想要夺回广州终还得水陆并举,也不见得必须得让安南侯再受颠簸之苦。” 待见陛下的目光扫到了自己这边,袁继咸不假思索便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而在他说完这句之后,朱慈烺的身子略略往前倾了一些,紧接着他便又继续说道。 “顾元镜未曾带过兵,想来对当下的局面也无能为力,恰好他先前已向周遭省份求援,莫不如就从其中挑一知兵之人主持战事。” 不得不说,袁继咸的话多少也落到了重点上,只是他这么一大段说完,临了临了却是未曾提出半个人选。 显然这位当初敢于拼上一军人马也要打通前往应天之路的老臣,在入阁之后便出现了些微妙的变化。 对此,朱慈烺倒也没有责备的心思。 按着他的本意却是想让这位老臣在地方上当做定海神针的,怎奈他手中实在没有合适的人选能够入阁平衡各方势力。 如此才不得不将这位在朝中并未多少根基的老臣赶上了架。 人嘛,实力不足,说话自然没有底气,更何况他的存在也只是作为几方势力之间的缓冲,又怎好一句话就将两面都得罪了。 话到这里许有人会问,袁继咸在地方上有带了多年的数万人马,在朝中又有皇帝作为依仗,莫说现下仅只议事而已,便是真就直冲冲怼了他们又能怎样? 这话自然是没错的,可也要看和谁相比。 钱谦益在南直隶的影响力自不必说,就算这里的地方势力受了连番打击,但一声地头蛇却也还是能当的起的。 再看地方各省,主政广西的瞿式耜是他的学生,郑家和他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这还仅只是省一级的,若将目光下到州府乃至各县,谁能说得准哪一个便是他的得意门生呢? 马士英也是一般道理,他本就是贵州人,在这靠近前线的地方自然有不小的影响力。 另外似越其杰是他的妹夫,何腾蛟与他是同乡,余者皆都不必细说,仅只这些便也不是能够轻易招惹的。 当然,有影响力并不代表这些人就会对他们言听计从。 便拿李永茂来说,当初马士英落到绝境之时是他出手帮了一把,但到了后面,他手握万余人马却一直在杭州安安稳稳,并未掺和进那些乱七八糟的事里。 说到底,人总是复杂的,哪里会如黑白一般分明? 以此为基,当袁继咸说些两不得罪的话时,明白其处境的朱慈烺又怎会求全苛责? “袁阁老之言可谓老成持重。” 待到袁继咸话音落下,马士英的称赞便接踵而至,只是各人所说都代表了自己的看法,他又怎可能只这么一句便在旁边装死? “赣南正与清军交战,万元吉却不可轻动,剩下的就是何腾蛟和瞿式耜.”说到这里,马士英顿了一下,紧接着他便似突然想到一般补充了一个人选:“哦,对了,还有郑森。” 他想得明白,那郑森不过二十三四,大抵便是个陪跑的,主持广州战事的人选大抵便会在何腾蛟和瞿式耜之间产生。 马士英自然是想让自己的老乡接下这差事的。 哪怕在靖武这一朝,由于种种因素的作用,派系内部的联系已然不如早前那般紧密,但让何腾蛟拿下差事多少也会让自己在朝中站得更稳一些。 当然,他也晓得钱谦益定然存着同样的想法,只是这一番终是去作战的,那瞿式耜在面对靖江逆王这等跳梁小丑时都毫无招架之力,又凭什么与何腾蛟争这个差事? “马阁老言之有理。” 随着马士英表态结束,钱谦益第一个便站出来表示了赞同。 到了这会,在场几人大抵也都明白了主持广州战事的人选会自何、瞿二人之中产生,自然也就没了再说什么的打算,仅只是等着两位阁老决出胜负。 “何腾蛟在经验上确要丰富一些,只是湖南毗邻川陕,鞑子和闯军残部又正在那里交战,若让他再分心关注广东战事,一旦川陕有变怕是两面都要吃亏啊。” 话已说到这般份上,该排除的人选已经排除,该表现的态度也已表现,剩下的自然是图穷匕见了,而当钱谦益将选择何腾蛟的最大劣势直接丢出之后,马士英自也得做出相应反击。 “钱阁老所虑甚是,可瞿式耜在应对靖江逆王之时的表现实在太过差池,显然并无军略再身,所以我总恐他重蹈覆撤,将局面闹到不可收拾啊。” “马阁老言重了,靖江逆王某乱之时他也不过将才到任,若仅此便断定其人无有军略却也偏颇了些。” 随着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便是纯粹由战事本身作为出发点的朱大典也觉得有些难以抉择。 可谁曾想,就当这番唇枪舌剑似是要这么陷入僵持之时,一直听着几人争论的朱慈烺却突然冒了一句。 “你们觉得郑森怎么样?” (本章完) 第297章 疑惑不解 第297章 疑惑不解 “你们觉得郑森怎么样?” 当这句话在暖阁内传开之时,不单马、袁、朱三人惊愕不已,便连钱谦益这个为其取字的老师也都满面疑惑的望向了朱慈烺:“陛下可是想借此时机安抚郑家?” 先收老子兵权乃是防你做大,再委儿子重任则是表明朝廷允你一家富贵。 这样的手段神宗便已用过。 那时李成梁坐镇辽东已有数十年,不说割据一方,但也算得根深蒂固。 由此,神宗便借着言官的弹劾夺了其兵权,之后又以其长子李如松接任。 说来也巧,就在这一夺一任之间,倭国发兵朝鲜,就似荷兰人突袭广州一般。 有着这样的前尘往事,钱谦益发此疑问自也是情理之中。 只是 “若您有意安抚郑家自可以爵禄封赏,但命其领军却是万万不可的啊。” 也不知钱谦益是有些焦急还是旁的原因,先头那一问发出之后他也不等陛下回答便又在后面紧着坠了一句。 他想的明白,当年神宗能让李如松接替其父自是有着安抚这一系人马的盘算,但不可否认的是,那会的李如松已有四十余岁,他不仅在九边各镇都历练过,更还在数次大战之中立了不小的战功。 在这样的情况下任命李如松接班,就算含着朝争方面的考虑,其人本身的能力实际上也已达到,如此才能兵不血刃解了辽东隐忧,形成一番君臣佳话。 可那郑森呢? 他自被从倭国接回之后便在钻研八股,到现在说不得便连战船长什么样都已忘了。 如此情形陛下竟还要命其领兵迎敌,这让钱谦益如何能不焦急? “哦?那郑森不是钱阁老的学生吗?怎.” “回禀陛下,郑森的确聪慧,但他毕竟少了磨砺,终不似神宗时的李忠烈那般,若战事不顺殃及家人便还罢了,老臣唯恐东南局面因其糜烂,届时” 说到这里,钱谦益便没再继续说下去,只是用充满希冀的目光望着陛下,显然任命郑森一事已让他心中有些慌乱。 缘何? 他那一句话里的重点并不在“东南局面因其糜烂”,而是在“殃及家人”这几个字上。 其中道理却也不难理解,左右总是逃不过担心自己受到影响。 对于钱谦益的担忧,朱慈烺大抵也能猜到一些,可当他正在思量要以何种理由来打消其疑虑之时,朱大典却直端端地说了一句。 “启禀陛下,郑森虽然年轻,但其几位叔父皆是惯战之将,有他们在旁协助定能让荷兰人铩羽而归。” 他这话倒也不是为了给钱谦益添堵,而是他真觉得此法颇为妥当。 说白了,整个大明有能力指挥水军的其实也就那么些人,甚至说在去掉那几个惯在内河晃悠的之后,可以领海船作战的也就只有郑家兄弟了。 先前他因着各种原因便直接将郑家排除在了考虑范围之内,现在在陛下和钱谦益的对答之中他却突然意识到让郑森挂名其实是个远胜其他的法子。 如此一来,这位不太愿意让朝中争斗波及到自家权责的兵部尚书自然得第一个出言应和了。 “陛下,兵部之言虽妥,但广州之事也非仅凭水战便能解决的,更何况此时赣南当已调兵救援,凭着郑森在军中的威望终还是难让那些才得了大胜的将领听命啊。” “这有何难?陛下只消明发一道圣旨让郑森统领水路各军便是,难道还有哪个敢违抗圣旨吗?” 朱大典的话说的自信满满,似乎忘了当初各镇对中枢之命视若枉然的事。 这倒也非他太过自信,毕竟现在的这位陛下不单与先前的弘光不同,便是再往前倒上几辈人,他也是个极其特殊的存在。 说到底,大明这么多皇帝,亲自领兵上过战阵的又有几个? 莫看这位陛下文文弱弱,似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一般。 可自起兵以来,他不但指挥明军取得了一场场大胜,更还数次亲自临阵在参战明军心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 起先,朝中各官其实也只知道陛下在军中颇有威望,却不晓得这威望代表着什么。 可前一阵子在吴志葵之后,几个锦衣卫千户却只凭着一道圣旨和三两句言语便将可能出现的兵乱消弭于无形。 到了这会,各人才晓得吴志葵半辈子的经营竟是敌不过陛下的一道旨意,也才晓得了陛下在军中的威望到底高了何种地步。 有着这样的大能背书,朱大典自然敢说出“哪个敢违抗圣旨”,更何况赣南之军还都曾在陛下身边打过硬仗,圣旨对他们的约束力更还要高于吴志葵所部。 这等情形之下,他还哪里会担心赣南援军不听郑森号令? “臣,附议。” “臣,附议。” 话已说到这般份上,钱谦益心中也不由翻起嘀咕:似乎自己的这个学生还真是比何腾蛟和瞿式耜更为合适的领兵之人。 其后他倒也不曾扭捏,眼见在场几人皆都认为此法可行便也出言应了下来。 “陛下,此事既已定下,那臣等便去拟旨了。” 按着常理来说,领兵之人既已定下,各臣便该回去商议诸般细节了,可谁曾想,他这里才准备领着其他几人告退,却听陛下在那里似有些疑惑地说了一句。 “鞑子的谋算还未想明白呢。” 话音未落,各人皆都不由一愣。 谋算? 自然是察觉到江南近期的大规模兵力和物资调动,想要用这等方法引荷兰人入局,以此使大明不能集中全部精力攻取江西。 这都是明摆着的事情,哪里还需专门议上一议? 各人面上的表情,朱慈烺自是全都看在了眼里,对于各臣这样的表现,他虽在无奈之中还夹杂着些失望,但局面便是这样,他却也只能在心中组织措辞。 这几人虽还得用,但却难免有些矬子里拔高个的嫌疑。 说到底,这些人里除了马士英在崇祯朝还算得势,剩下的有一个算一个全都是政争之中的失败者。 当然,这并不是说他们做事的能力会与那些胜利者有多大的差距,只是骤临高位总难免因思考问题的方式不能马上随之改变而出现纰漏。 如此一来,便也常常会搞出这样那样的问题。 就如刚刚南渡之时的马士英与史可法,他们一个只是地方督抚,一个干脆就是在应天养老的。他们这样的履历决定了他们根本无法把握大局,由此才闹出了清廷已在磨刀霍霍,而他们打算与其谈判的事情。 对于这一点,朱慈烺因着后世的海量信息而有着清醒的认知。 也正因为这一点,他才会在所有人都以为马士英的仕途已然断绝之时将其揽入阁中。 “鞑子可以拿来拖延我们的法子有很多,为何偏偏选了这个,却没选其他?” 这. 话音落下,四个老臣面上的疑惑立时便换成了沉思。 的确,鞑子既然已经察觉到这里的动向,那么他们不管是在某处展开佯攻,或是提早加强防御都能达到应对的效果。 可到了现在他们却费尽心机选择了引荷兰人入局,不管怎么想却也应该有些旁的打算才对。 只是 “臣等驽钝,望陛下能提点一二。” 该说的前面都已经说了,无论是想让大明陷入对面作战的境地,还是单纯想以此拖延攻伐江西的脚步,都是在场几人能够想到的全部。 现在陛下又将问题换了法子丢出,各人除了求陛下提点之外还能再说什么? “无妨回去慢慢想,尽可能想得周全些。” 一面说着,朱慈烺便又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而几位阁臣见陛下丢了个“课后作业”出来自也知道现在不可能在这里获得答案,所以便揣着满肚子的疑问离了乾清宫。 朱慈烺并不是想卖关子,关键在于他也只是隐隐觉得不对,却不曾想到这里面的要点到底会落在何处。 若是易地而处,他这会的反应其实也当与几位阁臣没有什么两样。 这倒也不是他多疑,或者有什么预料祸福的本事。 实在是洪承畴这个名字带给他的压力实在是有些大了。 莫看这人是个贰臣,但他的本事却是明末清初这些臣子里最为拔尖的。 那一阵子,农民军已然成势,可各路首领却是在他的打击下屡次单骑而逃。 待到后来受命解锦州之围,若非朝野皆有人掣肘,所领之军又都是些不太当用的,凭着那十余万人马和一年的粮草,却也不知那一仗到底会打到什么份上。 “周全。” 此时几位阁臣已经退去,乾清宫的暖阁之内只剩了朱慈烺和几乎不离左右的周全,而当周全以为陛下会再次批阅题本之时,却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陛下。” “给郑森写一封信。” 话音落下,周全自是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可过了好一阵子却还不见陛下说话,他的心里便也不免犯了嘀咕:想来是徐二将军之死对陛下的打击有些大了吧。 徐仁爵之死确让朱慈烺黯然神伤,但打仗哪里有不死人的,便是当初苦守应天之时他也没觉得自己十成十能活下来。 他之所以迟迟不曾开口,却是在犹豫这封信到底该不该写。 郑成功的大名在后世可谓如雷贯耳,但朱慈烺却晓得这位国姓爷在掌权的前期真没打几次胜仗。 当然,这里面肯定有其部不擅陆战和他将才接触军事的原因,但他在十多年后围攻应天一战中的表现却是真能说明他在军事上的天赋. 不过只这一点并不足以让朱慈烺生出私下里去一封信的想法,关键在于大明这一次的敌人乃是荷兰人,而在面对这样的敌人时,郑家的优势便会彻底变成劣势。 若这位还没进化成完全体的国姓爷和郑家诸将一味硬拼,那么东南的局面还真有可能因被荷兰人看出大明虚实而彻底糜烂。 只是 “算了,不写了,命人把郑森将要领兵出战的消息告诉安南侯。” “是。” 犹豫半晌,朱慈烺终还是打消了直接插手大将指挥的想法。 这倒不是他突然对郑森有了信心,一方面校长的微操实在太让他忌讳,另一面则是想到了还在应天郑芝龙。 就算他心中因突然被夺了兵权而对自己这个皇帝有些怨念,但这毕竟是他儿子第一次领兵出战。 若他真因这个而不出言提醒,此等人物大抵也就只有因病去世这一条路了。 这样的可能 “启禀陛下,工部尚书李永茂求见。” “传。” 虽然李永茂是他派人唤来的,但朱慈烺在听到这一声后却还是不由觉得脑仁生疼。 皇帝这差事表面光鲜,但要真想不糊弄却还是会忙死个人,而他没有想到的是,李永茂心里同样也有这等感受。 他离开皇宫其实没有多长时间,满打满算也就才够到达外城正在兴建的“工厂”。 可谁曾想,将才到了那里,李永茂也只顾得上和几位管事的交代了几句便又有内监急忙忙追了过来,如此他才晓得南面竟发生了这等大事。 只是他还是有些不太明白,若要商议这等兵事,大抵也只需各位阁老和兵部最多再加上个户部,陛下急匆匆唤他这工部尚书过来却也不知有什么关联。 “李卿,广州的事伱已晓得了吧。” 待见李永茂入了暖阁,朱慈烺不等他行礼便直接问了一句。 “知道了,鞑子丧心病狂,竟与西洋人相互勾结害我大将,实乃天地不容。” 李永茂说话时可谓痛心疾首,但朱慈烺将他喊回来的目的却也不是为了这个。 早前,他想着先将基础性的东西全都捋顺再将更新火器的事情提到日程上来,可现在荷兰人已经欺到门上,哪里还有他从容施为的机会? 由此,他便打算给李永茂再加上些压力,尽快武装起一支全部使用燧发枪的军队。 “据朕所知,前任兵部侍郎毕懋康对火器颇有研究,他人虽已去世,但还留下不少著作,”说着,朱慈烺略略顿了一下,待过了一半个呼吸他才又接着说道:“你着人寻一下,朕要建一个专门制作火器的工坊。” (本章完) 第298章 急报! 第298章 急报! 既然要动,那便得全都动起来。 原本李永茂以为陛下的安排大抵也就那么几句话,可谁曾想朱慈烺这里说上一点,那边牵扯一片,待到最后话音落下之时却已过了近两个时辰。 “陛下,何谓机床?” “制作器物需得各种零件,可这零件却会因工匠手艺不同而有些差别,机床便是用来用来制作标准化零件的。” “陛下,何谓标准化?” “标准化往小了说就是要求同一个零件必需得造得几乎一模一样,往大了说就是所有工坊都得类似,这样一来便能轻易复制,进而搞出流水线一般的东西。” “陛下,何谓流水线?” “流水线和应天工坊里的那种东西差不多,不过还要再细化一些,大抵就是一个人专门干一种活,待完成之后便交由下一人。” “陛下.” “好了,你先去做,有什么不懂的汇聚成册,待朕有空再给你注释。” 老实讲,在工部干了这么长时间,李永茂绝大部分时间都在了收拢工匠和兴建工坊上。 这番心思投入下来,他不说对工坊之事了如指掌,但在某些方面却也有了一番看法。 只是随着那一个个未曾听过的词汇自陛下口中说出,他的心里却生出了前所未有的挫败感,待到到了最后那一个接一个的疑问甚至都已将陛下弄得没了耐性,可他也只是到了知道的程度,却还有些不太明白这些东西到底代表着什么。 对于这位臣子的表现朱慈烺倒也没有真就不耐。 归到根里,他其实所知也就那些,若真就让李永茂刨根问底,露了什么马脚倒还次要,关键是有可能会让大明的工业发展直接跑偏。 朱慈烺素来都是极有自知之明的。 他那个时代诸般技术已发展到了一个颇高的水平,似他这等普通人大抵也只晓得制作机器得用到机床,动力来源主要则是水推风搡、烧水烧油。 至于机床分为几种,里面到底有什么区别;水推风搡、烧水烧油转化为动力的详细方法却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了。 不过这倒也不是什么大事,这么一段时间下来,李永茂已然拢了数千工匠在应天外城,只要给他们一个大概的方向,朱慈烺相信在九族甄选的威慑之下,用不了多少时间当也能看到些成果了。 “陛下,喝口水吧。” 从周全手里接过水杯,他试着不凉不烫便将其一饮而下。 零零碎碎、星星点点地说了好一阵子,朱慈烺所言不仅涉及到了指导性的东西,更还有不少有关工匠的身份待遇和工坊的运行管理。 这么巴拉巴拉下来,不说李永茂退去之时脑子里是不是已成了一片浆糊,单单朱慈烺的口舌也有些干燥了。 只是他既然想要在这个位子上做好,却还哪里有太多休息的功夫,李永茂这里一走,他便将脑中有关工部的诸般思绪尽数掐灭,随即就将心思放到了前面丢给几位阁臣的问题上。 洪承畴便没有其他的打算了吗? 阳世间最难的事莫过于揣度他人心思,哪怕朱慈烺心中笃定江北费了这么一番功夫,其谋算绝不止是那么两样。 可在思量许久之后,他却还是毫无头绪,从一旁看来似乎只是在望着那张偌大的地图发呆一般。 会是江南吗? 应该不会,且不说鞑子刚刚才在这里吃了一场大亏,不管兵卒或是将领都已对明军水师生出了忌惮之心。 单只说宿卫五军现在便有四军驻于周遭,绝大部分内河水师也都巡弋江上这两样便足以让洪承畴打消这般念头。 那会是湖南吗? 乍一想来似乎有那么一点可能,虽说在原本的历史上清军在收拾完盘踞于川陕交界的闯军余部之后便直接攻向了张献忠,但现在与那时的局面毕竟已天差地别,鞑子集中精力先将目标放在他的身上倒也算是可取之策。 更何况此时的湖南虽因江西的隔绝而让出了明军水师的辐射范围,就算这里还驻扎着不少新投的闯军当也不至让鞑子望而却步。 只是此时的湖南在遭受数次战乱之后已然今非昔比,若鞑子真将目标放在这里,势必无法如江南一般就地补充粮草。 说到底哪怕在原本的历史上鞑子也是绕着湖南转了个圈,待将未曾受过战乱涤荡的两广福建全都纳入囊中才好整以暇地进了湖南。 由此,朱慈烺便判断鞑子若真有旁的谋算,当也只有三两成可能会落在湖南。 剩下的便是江西了。 “江西.江西” 目光落到江西之后,朱慈烺口中不由念叨了几声,而他心中的思绪却又繁杂了许多。 在他的印象中,鞑子中路军的主帅在阿济格北返之后便一直空悬,这一路的战事大抵还是由金声恒主持。 可现在由于历史的变化,阿济格似乎并没有回返北京,如此情况之下,会不会出现什么变数呢? “周全。” “陛下。” “让万元吉小心些,阿济格虽然莽撞,但打起仗来却是把好手。” “是。” “对了,给沿江各部和湖南也去封信,让他们注意江北的动向。” “是。” 话音落下,周全再次退出暖阁,可当朱慈烺的视线再次落在地图上时,他心中的忧虑却又更浓了几分。 他的担心并不是杞人忧天。 莫看这几个月来江西清军似乎并不如先前的多铎那般一路所向披靡,甚至其先锋人马还在赣州城下撞了个头破血流。 可归到根里,之所以出现这么大的差距,最大的因素是两路人马所面对的敌人不同,却非多铎的统兵能力要高于阿济格。 话到这里便有人会问了:同样都是明军,又有什么不一样的?的确,两面都是明军,其训练水平和装备配给上江南的甚至还要高于江西的。 可多铎南下时驻扎在两淮的四镇兵马正因南明的诸般施为而陷入激烈的内斗之中,除了有限的几仗之外根本没有遇到像样的抵抗。 而当他兵临江南之时,东林南直隶一系的地方势力早就恨不得生啖弘光君臣,又怎可能为了他们再和清军拼死作战? 再看阿济格,于陕西八战八捷,于湖北“十三战皆大捷,降者抚之,拒者诛之”。 待将李自成追得仅以“步卒二十人逃跑得脱”,收了金声桓等左部将领之后,更是相继占领河南、湖广、江西、江南的六十三城。 要知道这些可都是一场场打出来的战果,与多铎那种只等着降书的却有本质不同。 这般悍将若再和洪承畴配合到一起.—— 与此同时 江西.肇昌府 这肇昌府位于闽赣交界,其地北临抚州、南接赣州,恰好夹在由武夷山和一众散碎山峦所组成的狭长地带之中。 若在寻常时节,这种既非交通要道,又非水路枢纽的地方当也甚少能看到外乡人,可这几日延绵不绝的大军不断由此去往抚州地界,却是让本地百姓担惊受怕了好一阵子。 “若从这再往东走上三两日便是咱的寨子了。” 看着东面若隐若现的山峦,张安对着将才遇到的胡茂祯便吹了起来:“胡大帅可莫要小看咱这山里人,咱那地方虽然难长粮食,但山中猎物颇多,若能剥下一张整装些的毛皮却也能卖不少银钱。” “嗯,我们那地方倒是长粮食,可到了后面不也是活不下去从了闯贼?” 自朱慈烺北归之后,赣州诸将一面按着陛下的旨意整练兵马,一面便等着再有军令下达。 只是那一阵子,清军似乎因王体中之死而生了内乱,他们也正忙于裁撤老弱,所以这本该打成一锅粥的赣南之地便也安稳到了常冠林对饶州发起进攻。 这本也是商量好的,一旦江浙明军展开对江西的进攻,他们这些赣州的便得从旁策应。 只是这策应到底该如何施为,万元吉和一众军将却也商量了好一阵子。 按着张安所想,既然王德仁已经接了王体中的班,那么便该似打群架一般瞅准一个半残的往死里弄。 可在其余几位将领想来,既然是策应,那便得让清军不得不管。 若真将全部兵力都投到王德仁这里,他要是往城里一缩自家除了强攻城池便再也没有其他办法。 届时且不说会造成多少损失,仅只无法调动清军这一点便与陛下那边的安排不符。 对此,张安倒也没有硬争,终归他还知道陛下最反感内里闹出乱子,所以也就半推半就的从了这般谋算。 最终,万元吉在和赣州诸将商量过之后便决定由胡茂祯与张安两路人马走肇昌进逼抚州之敌,其余各部除了留守赣州的之外全都北出吉安牵制王德仁所部。 “听闻罗川王残部当在这一带活动,却不知你这地头蛇可有他们的消息?” 就当张安因看见自家所居山脉而有些思乡之时,胡茂祯的问话却忽然传到了他的耳中,随即他也不假思索,嘿嘿一笑才又说道。 “胡大帅高看我了,咱虽被陛下封了个夷山卫指挥使,可这夷山延绵数百里,漫说没头没脑的钻进来些残军,便是里面到底有多少寨子咱也还没算清楚啊。” 待听张安的解释,胡茂祯自然略略愣了一下。 但他转念一想,峒部终究还是带着不少蛮族习气,不似中原王朝一般,对于势力范围内的情况自也不似陛下那般了解。 所以也只片刻功夫他便点了点头,表示认可张安说法,至于罗不罗川王的也就丢到九霄云外了。 “胡大帅,听闻伱早前和新来的那几个是一波的?我怎见你们似是不太对付啊?” 要说这张安在向朱慈烺讨要专奏之权时表现得颇为精明,可在这会却又莽莽撞撞地问起了旁人的阴私。 这般表现倒也真让人不知该说他的真莽撞还是假莽撞了。 “哎~~~,都是些陈年往事,不提也罢,不提也罢。” 虽说那件事从根里来说与他无关,可对着旁人说起自家上司的乌糟事总也不好,所以他最终也只打了哈哈,却未真的将高杰拐跑李自成媳妇的事说出来。 其实,在郝摇旗与那几个老相识来到赣州之时,胡茂祯是真心想和他们搞好关系的。 可谁曾想,郝摇旗这个以前未曾见过的倒还表现得格外亲热,那几个当年打过不少交道的却都拉了个脸,似乎是他胡茂祯拐跑李自成老婆的。 对于他们的这等表现,身为陛下爱将的胡茂祯自然没给好脸色,而那几人在那夜畅谈时感受到了陛下深深的信重,所以也就没有将这个叛了又叛的失节之将放在心上。 最终,在这段不算太长的时间里,胡茂祯和除开郝摇旗之外的原闯军将领都相互当做空气,若非他们牢记着陛下的安排,谁晓得会不会真又闹出什么幺蛾子。 “报~~~~~~。” 随着远远传来的呼声,不管胡茂祯和张安在想什么便都不由将目光投向了远处,而当他们看清那发出这阵呼声的骑士之后心中却不约而同的生出了疑惑。 肇昌这地方虽名为府,但也没什么战略价值,可看这骑士疾驰而来的样子,似乎是有什么重要军情要报,他们又怎能不心存疑惑。 “大帅,前锋在肇昌府以北三十里处发现数座清军木寨。” 清军木寨? 肇昌府以北? 在胡茂祯想来,清军便连肇昌府都懒得来收,又怎会在这里建什么木寨? 可这骑士他也是见过的,显然不可能作假,他心中的疑惑立时便化作了淡淡的警惕。 所谓事有异常必为妖。 清军既然在明知不可能挡住自己的情况下还在这等地界设了木寨,除了存有旁的心思之外哪里会有别的可能? “胡大帅,某率本部人马去攻他一阵,我就不信几个木寨还真能挡得住咱们这几万人马。” “容我想想。” 对于张安的主动请战,胡茂祯只是出言应付了一句便陷入了自己的思量之中,可还未等他真的想出什么,却又听身后传来了一阵更为急促的呼声。 “赣州急报~~~!” (本章完) 第299章 逐渐清晰 第299章 逐渐清晰 “赣州怎么了?!” 面对气喘吁吁的骑士,胡茂祯就连顺气的功夫都没给留下便直接喝问了起来。 不近人情吗? 大抵是有一点。 可刨去赣州对中南局势影响不说,胡茂祯和张安正被夹在由两山两城所构成的狭长地带之中,一旦赣州那里出了什么问题,那么留给他们的路便只有一头撞在抚州城上了。 “胡大帅!赣州被围,鞑子攻势凶猛,望您早做谋算。” 啪。 骑士的话音落下,胡茂祯这里还不见怎样,张安手中马鞭却先掉到了地上。 换做早前时节,他听到这等消息自然不会如此惊讶,可现在赣州赣州东西皆都安稳,南北两处也都有了对策。 这等情形之下,那赣州若还被围,要么便是广东的鞑子击溃了各方援军,要么便只有佯攻吉安的人马出岔子了。 莫看张安在某些时候鲁莽得很,但他的脑子却是一点都不慢。 他想得明白,南面当不会有什么问题,就算那被汉人们称作红毛的再是厉害,但这么远的路程却也不是几日便能走完的。 若那骑士所报不差,那么唯一的可能便也只有北面。 只是 可能吗? 北面不但有永宁王、滇军,更还有从郝摇旗那里拨过来数千精锐,他王得仁真有这么大胃口能在几日只能吃掉这支人马? “说清楚!哪里来的人马?” “禀胡大帅,是北面来的鞑子。” 就当张安在心中不断揣测之时,胡茂祯便又有些不甘心地朝那骑士喝问起来。 只是那骑士也不知是被这副凶样吓得有些发懵,还是他本来就言辞不济,哪怕胡、张二将已然心急如焚,可他还是只如陀螺一般一打一转,竟不晓得一次将情况全都说清楚。 “王得仁?不可能!” 听到这样的回答,胡茂祯先是愣了一下,待于脑中思量了片刻他却意识到这骑士当未将话全部说完,紧接着便直接将腰间战刃抽出大半。 “一次说清楚!再敢吞吞吐吐,当心你的脑袋!” 大抵是受了这一句的刺激,那骑士后面的话果然利索了起来,而胡、张二将却在听完之后不由沉默了下来。 据那骑士所言,佯攻人马在最初抵达吉安城外的那一两日里还一切正常,可在第三日却有大批清军从后方直接将他们围了起来。 原本,按着几名将领的打算,他们便该坚守营寨以待援兵,等到抚州一带打起来时,这里的围困自然不费吹灰之力便能得解。 这大抵也算是沙场老将都能想到的事情,说到底抚州一旦告破,那便意味着江南与中南之间再无阻隔,东西两路明军也便能完成合流。 届时鞑子退得快些还倒好说,要是跑得慢了说不得便会被直接围在这鄱阳湖平原。 只是他们盘算的虽好,鞑子敢于先对这路偏师动手又怎会毫无准备? 当夜,就在佯攻人马将全部心思都落在防范清军趁夜偷营之时,阵阵炮火声突然响起,紧接着由砖木搭建而成的营墙便被不知从哪里来的火炮轰了个稀碎。 后面的事当也不难想象,遭到这般猛烈且突然的攻击,由一帮杂牌组成的佯攻人马又怎可能坚持得住? 其后大抵便也是一场赛跑,待到各将逃回赣州之时,不但足有三四万人马的佯攻部队仅余了数千,便连军中大将也是折损了数名。 不得不承认,这个消息对于胡、张二将来说简直就如晴天霹雳一般。 赣州对中南局势的重要性不言而喻,一旦失守,鞑子不仅可以毫无顾忌地出兵湖南,便连未经战乱涂炭的两广、福建也会直接暴露在其兵锋之下。 可这说白了也只是战略上的事,哪怕胡茂祯看得略深一些,能够明白这到底意味着什么,但对于张安这个蛮子而言却也称不上有多么重要。 他之所以也如胡茂祯一般,最关键的一点便是赣州一旦失守,他们这一路人马便等于被彻底锁在了肇昌府这一片狭长地带。 哪怕最后常冠林所部能够顺利拿下抚州,可那又得等到什么时候? 更何况依着现下情形来看,鞑子这番动向定是筹谋良久,那抚州又岂是那么容易便能拿下来的? “赣州有多少清军?” “禀胡大帅,清军旗帜繁杂,算不清楚,但看营寨规模当在八九万之上,而且” “而且什么?” “卑职走时曾看到清军大营之中有一面镶边白旗,大抵大抵是阿济格亲至了。” “行,你先下去休息吧。” “不必了,卑职还需将军情传至应天,却不能耽搁。” 话音落下,那骑士策马便往东北而去。 胡茂祯晓得军情紧急自也不会强留,只是面对这等局面他却也略略有些失了方寸。 此时摆在他面前的路只有两条,一是反身救援赣州,另一个便是不管不顾直扑抚州。 若这骑士所言皆都属实,那么凭他与张安的这三两万人马便是全都撞死在鞑子营前却也是不可能解得了赣州之围的。 可直扑抚州,试图与常冠林汇合的这条路大抵也是行不通的。 里面的道理却也简单。 赣州处在数条山脉夹缝之中,一旦吉安、抚州失守,那么围困赣州的清军就等于被框死在了这里。 可现在阿济格竟然亲自领兵到来,这必然代表着清军已对后路有着稳妥的安排。 如此情形之下,常冠林这里人马能不能顺利到达抚州都还在两说,又何谈攻破抚州与其汇合呢? 更何况. 赣州便不管了吗? 心念及此,胡茂祯越发不知该如何抉择,待到张安望来之时,他却也只能苦笑一声。 “怕是全都落在鞑子的谋算里了。” “嗯。” “那咱们”“回赣州啊。” “回赣州?” “嗯!” 张安说出“回赣州”几个字是胡茂祯万万没有想到的,且不说他们接到的任务是进逼抚州,便是双方兵力悬殊这一点却也足以否了这条路。 可也不知这峒贼是不是看出了胡茂祯心中疑虑,不等他开口发问便又接着说道:“我说的不是解赣州之围,我说的是” 随着张安话音的不断降低,胡茂祯不由将催马往他跟前靠了一靠。 待到张安将心中所想全都说完之后,胡茂祯似乎还沉浸在万分的惊愕之中,随后他便也不加催促,只是等着其人满满捋顺自己的心思。 “这法子当能行,只是” “怕什么,死马当活马医,过去看看又值当什么?” 胡茂祯不知道这算不算是天无绝人之路,但在回援赣州和进逼抚州都是很难起到效果的情况下,他终也只能按着张安的提议施为了。 只是鞑子闹了这么大动静出来,却不知陛下该如何应对啊。 心念及此,胡茂祯不由朝着应天的方向看了一眼,其后也不知他心中到底如何做想,狠狠地咬了咬牙关,紧接着便将一道道军令直接颁了下去。 可以想见,胡茂祯必定是赣南诸将之中最希望朱慈烺能够拿出应对之法的,毕竟他手里还有尼堪一条人命,想要再投鞑子大抵也是没什么希望了的。 可与此同时他基本上也是最清楚这个局面有多么难解的。 论及兵力,江南当还有不少可用人马,但归到根里,远水解不了近渴,便连八百里加急都要跑上五六日的路程,他们这些身在赣南的人又怎好指望应天能给予什么帮助呢? 这自然不是胡茂祯悲观。 说到底,先前朱慈烺虽成功将多铎赶回了江北,也获得了两广、湘赣和西南的承认,可这毕竟只过了半年时间而已。 要知道就算开个略略大些的铺子都得要数月的准备,哪怕在他诸般施为之下扭转了长江以南降散自决的局面,可在不得不中断行程,返回应天登极的情况下,长江以南的东西各地却也在实力上存在着巨大的悬殊。 切莫以为中南一带有闯军归附,在军力上便与江南差不多。 说破天去,军队战斗力的来源也是纪律和规制,新附之军没个小半年的功夫又怎可能完全恢复往日战力? 对于这一点,朱慈烺自然是心知肚明的,这也是他必须得亲自走一趟湘赣、两广的原因。 只是似多铎、洪承畴这等人也非痴傻,终还是兵不血刃便把很可能会在数月之内将那几省整合起来的朱慈烺逼回了应天,继而借着大明东重西轻的机会落下了自己的谋算。 “丞相!丞相!” “大将军,我家老爷正在休息啊。” 随着一阵高呼,勒克德浑不顾下人劝阻便直接闯进了洪承畴的书房小院之中。 对洪承畴这等人物而言,如此行径已然能够称得上是侮辱了,可当他出现在勒克德浑面前之时,非但看不出半点不虞,甚至还能从其面上看到淡淡的喜悦。 “大将军得着信了?” “得着了!”待听洪承畴之言,勒克德浑扯着嗓子便直接答了出来,随后他往书房的方向走了几步才又接着说道:“到底是先帝看重的人啊,不过略施小计便让那贼子落了个进不得的退不得。” “大将军过誉了。” 口中一面谦辞着,洪承畴一面便将勒克德浑让进了书房之中。 只是按着常理来说,似这等客人到访,少说也得安顿茶水糕点,可出乎那老仆意料的是,两人进去之后书房门便被关了起来,显然是有军国大事商量,却也也不欲下人干扰。 “刚才有使来报,说英亲王已在三日之前于吉安城下歼灭大批明军,现在赣州城里仅有一万多人,他正准备挥师南下一举将其拿下。” 屁股将才落到椅子上,勒克德浑便急燎燎地将所获消息给洪承畴说了一通,其后他虽不再言语,可其眼神却已将内里的兴奋展露无疑。 的确,当初他是一万个不愿将广州让与荷兰人的,甚至还不惜为此与洪承畴闹上些龃龉,可是这不愿意却也得看能够获得什么。 若只是简简单单将自家打下来的大城拱手让人的话,他自然不同意,可要是后面还附带着对江西战局的影响那便又是两说了。 当然,这并不是说洪承畴未将自己的谋算透露给这个平南大将军,只是现在勒克德浑终也不比朱慈烺大上太多,自然不太能理解这等复杂的谋算。 洪承畴的说起来起来倒是颇为简单,左右也不过是利用广东之变调动赣州明军,继而趁着明军将要对江西发动大规模攻势的机会,给朱慈烺来一个后手制人。 只是这么简单的谋算,在里面需要考量的事情却是太多了。 譬如通过江南大规模的军事调动判断出明军当要对江西发动攻势,以此再判断出赣南明军必定会加以配合。 譬如通过对人性的把握判断出,受过各省救援的万元吉绝对会在兵力充足的情况下调兵救援广州。 这一桩桩一件件,若无多年的宦海沉浮和临敌经验又怎可能在最初便理解呢? 所以,当勒克德浑贸贸然闯入自家院中之时,也已通过其他渠道得到了江西消息的洪承畴也就明白了他的来意,自然不会因这等无礼之举而生出多少负面情绪了。 “王爷那里还有什么交代吗?” “没别的了,就说让我们无比得将明军的水师挡在鄱阳湖以外。” 一面听着,洪承畴一面暗自点头。 阿济格是个莽汉子,但在打仗的上面非但不莽,反倒还能关注到诸般细节。 在与其商议此番谋算之时,洪承畴本是想将阻击江南明军的地点设在上饶的,但阿济格却考虑到了肇昌这条狭长的走廊,认为应直接放弃抚州以东,专心守卫这座掐在两条通路上的城池。 现在他又再一次专门将抵挡明军水师提了出来,显然是已充分吸取了多铎败于江南的经验。 只是 “王爷所虑既是,敌军水师犀利却也不得不防。” “丞相,咱在各处水路隘口都已设了铁索、炮台,就算我们不派人御守,南蛮子的水师也得过上个把月才能入得鄱阳湖中,这个咱是敢拿脑袋担保的。” (本章完) 那个啥今天上面来检查然后嗯就是这样 那个啥.今天上面来检查然后嗯就是这样 不是一般的检查,叫做飞行检查,咱也不知道为啥叫飞行检查,反正阵势大得很。 (本章完) 第300章 你们干什么?! 第300章 你们干什么?! 勒科德浑到底是不是太过自信,张鹏翼肯定是最有发言权的。 按着原本的计划,常冠林这一路拿下饶州之后他们便该在芜湖人马的配合下沿江西进,直至突破清军的重重防御杀至九江,继而沿着鄱阳湖水系与常冠林所部汇合。 若此法得成,莫说小小抚州,便连鄱阳湖平原上的鞑子大抵也只有重蹈尼堪覆辙这一条路可走。 只是在退回江北后,多铎便已下令修整江上各个碍口,待到洪承畴和勒科德浑接任,防备明军水师更成了他们关心的重点。 由此,每当遇到狭窄水道,明军不但得面对一两条横江铁索,更还得防备岸上炮台。 如此情形之下,哪怕张鹏翼所率水师早非过去那般软柿子,可发兵这么几日,他们却还被挡在安庆以东半点不得寸进。 “大帅,得想个法子,若就这么一道一道烧下去怕是得误了军机啊。” 此时张鹏翼所乘战船上已聚了六七个军将,而当他把招呼众人过来的目的说出之后,立时便有一人站了出来。 “老子当然知道!” 张鹏翼并不是一个脾气暴躁的人,平素里他甚至也常和手下军将兵卒说笑,可今日不知何故,才听了这一句他便直接发作,似乎是被那军将所言戳中了痛处一般。 他自然晓得“铁索横江”的典故,自也知道当年西晋便是这么一根根烧过去的。 可今时不同往日,当保护铁索的力量从箭矢转换为火炮之后,不但让他烧铁索的进度极为缓慢,甚至还得搭上不少士卒性命。 所以在算出用这般速度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按原定计划冲入鄱阳湖之后,他这才把军将们全都召了过来,想要集思广益看看能不能寻到更好的法子。 “都想,想不到法子,今日谁都别回自己船上了。” 话音落下,在场军将皆都面面相觑,显然觉得自家大帅实在有些不通情理。 铁索横江的法子是千年前定下的,用烧铁链之法破之也是千年前定下的。 这一千多年以来不知有多少惊才绝艳之辈,他们都没能改变这种方法,强逼着自己这伙人又有什么用处? “大帅,依末将想来还是得水陆并进,若是陆营能拔了清军营寨,那这铁索便好处理的多了。” 话音落下,仓中诸人俱都有些无语。 乍一听来,这话似乎是没什么错处,说破天去那铁索也得在岸上打桩,若真能将岸上清军营寨全都拔掉,那处理这铁索自然费不了多少力气。 可现实情况却不允许他们这么做。 若只考虑水师通行,那么他们所面对的麻烦便只有江中铁索这一条,可要是把陆地也考虑进去,沿途的大小城池、屯兵营寨便都成了需要考量的问题。 如此一来,处理铁索的事情倒是简单了,但水师行进的速度却又受到陆营攻城略地的制约。 这般情形之下,却还不如就这么一直烧下去呢。 “屁话!你带人直接打回北京可好?” 待听张鹏举的喝骂,那军将一声哂笑便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其后在场诸将皆都沉默不语,显然是没有应对这等情形的好办法。 “大帅。” 就当仓中寂静让人有些压抑之时,一名兵卒蹑手蹑脚地在门口轻轻唤了一声,待见张鹏翼抬头看来,他才又接着说道:“大帅,后面来船说是有陛下旨意。” “陛下旨意?” 话音入耳,张鹏翼心中虽然疑惑,但还是立刻便往舱外迎了过去。 其后一番规制自不必多说,待他从那宫中内官手中接过圣旨之时,心中疑虑非但未曾减少,反倒还又添了许多。 “敢问天使,陛下可还有别的交代?” “这个.” 张鹏翼倒也不是不懂行市的,眼见那内官面上露出犹豫之色,他立时便自腰间摸出一张银票塞了过去。 “我等难得见着陛下,还望天使能提点一二。” “哎呀,这是做什么?咱不是那个意思。” “这是末将的一点心意,万望天使莫要嫌弃。” “张大帅,宫里规矩严,哎” 一番推辞之后,张鹏翼终还是将那张银票塞入了对方袖中。 到了这时,那内官似是下了多么大决心一般,待将张鹏翼拉到人少处才悄悄说道:“昨夜传来消息,说是赣州被阿济格带兵围了,这道中旨便是陛下随后下的。” “陛下没找几位阁老商量?” “当是没有。” 按着常理来说,这一问大抵便有些窥伺圣驾的嫌疑了,只是依着那圣旨所言,张鹏举需得将除去战船之外所有能够运兵的舟船全都带回,届时当也能晓得来龙去脉,所以这内官略一犹豫便也答了出来。 “多谢天使提点,末将感激不尽。” “无妨,都是为陛下效力,你看得透些,差事也就办得妥帖些。” 话到这里,两个陌生人之间大抵也没什么可说的了,随后那内官告辞离开,张鹏翼却不由在心中思量了起来。 当然,他这思量并不是在犹豫。 对他们这些武将而言,那内官带来的是中旨还是圣旨其实并无差别,说到底他们听的是陛下的,有没有内阁签署着实没多大关碍。 只是这道旨意背后所蕴含的信息却让他实在是有些心惊。 要能运兵的船自然是要运兵,可这兵是哪一部?将要运往哪里? 想到这里,张鹏翼虽也猜不透,但赣州之局牵一发而动全身。 现在那里出了这么大的变故,陛下定然是有大动作的,而这中旨又是命他带船返回,除了去干这大事之外还哪会有别的可能? 心念及此,张鹏翼不由有些激动了起来。 自崇明岛归于陛下之后,岛上几官几将皆都寻见机会立了不小战功,而他这个正牌子的淮安总兵却因麾下只有水师的缘故仅打了几番边鼓。 换做一半年前,他大抵也不会眼热旁人立功,说到底那时明军之中根本没有能清军的一合之敌,偶尔有人立下战功也是死伤惨重、本钱尽失,却也没什么好眼热的。 可现在却不同了,陛下于军略之上可称当朝第一人,就算江南之战是借了水师之利才压住了鞑子兵威,但那也是因己方兵卒乃是仓促拉起,着实无力与鞑子正面硬抗。 若将两方军略单独抽出来说,那打了十多年仗的多铎却是一直在被陛下牵着鼻子走啊。 “你等领战船继续向鄱阳湖突进,本将依皇命行事。”“得令!” 军令既下,各人自也不敢耽搁,待到天色暗下,这庞大的舰队便一分为二各自行事去了。 —— 广州失守,赣州被围,船队受阻,攻势缓慢。 仅只五六日的功夫,原本似被江南一战打蒙的清军便在各处显露了锋利的爪牙。 如张鹏翼对陛下军略抱有极大信心的军将自然觉得现在正是立功的良机,可对于其他人等而言,大明所处的局面却也有了去年清军大举来攻时的影子。 这也难怪,广州乃是关乎西南、中南补给的重要节点,它的失守便意味着两处会再次陷入粮草断绝的境地。 若只如此便也罢了,毕竟这几处虽因各种原因而无力维持大军,但若没有大战,勉强保证个饿不死却也是能够做到的。 可赣州一旦失守便意味着鞑子能够毫无顾忌地进攻湖南,在粮草不济的情况下,哪怕这里有再多的军队却又哪里的底气与鞑子硬刚? 后面的事情便能轻易想见,湖南有失,随即中南、西南、东南便会一片糜烂,哪怕江浙还在明军之手,天下大势却也再无回转余地。 届时朱慈烺大抵也便只余了困死应天这一条路可走。 “大木~!大木~!” 此时郑森正在福州码头整备水师,只等一切就绪便要沿海岸南下与荷兰人决一死战,可就在他正踌躇满志地看着靠在岸边的舰队时,一阵呼声却将他的注意力引了过去。 “五叔,伱们怎么来了?” 在福建有资格唤郑森为大木的自然就只有他那几个叔叔,为首的郑鸿逵待见自家侄儿将注意力转了过来,急急地往前靠了两步便自怀中摸出了一封信函。 “大木,赣州被围了。” “赣州?” 待听自家五叔之言,郑森心中立时便生出一阵疑惑,待将信函仔细看了一遍,他大略也就明白了自己几个叔叔如此匆忙的缘由。 “五叔,你们的意思是。” “等。” “等?” “嗯,若是应天有法子化解危局,那咱们便与荷兰人再战一场,可若应天对此局面无计可施,那咱们便得想退路了。” 郑鸿逵倒是没对自己这个侄儿有半点隐藏,来回不过三两句话的功夫便将心中所想全都倒了出来。 他想的明白,从现在的局面来看,鞑子此番动作说白了就是将计就计。 你要收复江西全境,那么赣州便得出兵配合,而在这之前鞑子全现用荷兰人将赣州的明军分走一些,待到明军真正有所动作之时再趁赣州空虚一举将其拿下。 所谓攻其必救。 只要这样的局面完成,那么不管明军如何盘算却都得屁颠屁颠来解赣州之围。 届时不管鞑子是准备于这一片进行决战,还是再做其他布置都可两便,而没有水师协助的明军却得落个进退不能的地步。 这般情形之下,他们郑家自然得再做一番盘算,否则若真等到大局已定,却也难将自己卖出好价钱了。 “五叔,先前父帅来信您也看了,他的意思是让咱” “哎呀!大木!你怎这般迂腐,大哥写信时赣州还没被围呢,若他早知今日定也要我等早做打算。” 郑鸿逵不等郑森说完便有些恨铁不成钢地将其直接打断。 他不光知道郑芝龙的信中写的什么,更已想好用何种方法全歼荷兰舰队。 今时不同往日,那时的应天朝廷几乎已把长江以南全都稳了下来,不论怎么去看,他郑家也都仅只能当个陛下忠心臣子。 可现在呢? 原本团锦簇的局面在清军一计之下露了本相,若真无法解了赣南危局,那便与去年别无二致。 这等情况之下,郑森竟还将郑芝龙那已经过时的信当成圣旨,这又让郑鸿逵如何不心中焦躁? “可父帅还在应天,咱们若是按兵不动,那父帅的安危” “哎呀!傻娃儿,只要咱们能站住福建,谁又敢动大哥一个指头?更何况我只说早做打算,却不是毫无动作的意思啊。” “五叔的意思是” “广州自然得去,而且最好是能拿下来,届时他们在北面打,咱们便能趁机将广东也纳入囊中。” 说到这里,郑鸿逵便瞧了眼自家这侄儿的表情,待见其似是有所意动他就又打算趁热打铁再劝几句。 可谁曾想,此时的郑森却似已被这番说辞引得心潮澎湃,不等他这里再说,却先有些兴奋地问了起来。 “五叔有法子拿下广州?” “自然是有的。” “五叔到底是打了多年的仗的,侄儿自接到圣旨起便一直在思量破敌之策,可就算想破脑袋却也毫无头绪。” 说到这里,郑森略略顿了一下,随后他却似想到了什么一般又略带犹豫地问了一句:“却不知五叔的法子是什么?可否让侄儿先涨涨见识?” 郑鸿逵能爬到这等官职虽非全是个人因素,可见得多了其心思自然也就成了兄弟几人中最多的一个。 而当他将自家侄儿的反应全都看在眼里之后,他立时便晓得郑森这是有些不信。 也难怪,水中作战不比陆上,更何况自家这侄儿平素里多还是和文人们混在一起的。 如此情形之下,他就算被皇帝小儿任了官职,却又哪里晓得其中的道道? “哎~~,早前大哥让你专文,我便不太同意,现在到了这般紧要关头,你这里却于我郑家的看家本事上一窍不通。” 说着,郑鸿逵的声音便停了下来,显然是对郑芝龙的某些安排颇不以为然,不过他对情绪的把控倒也算是有力,仅只片刻便又接着说道:“也罢,将来郑家毕竟是由你掌舵,早些知道临敌应变之法也是好事,你且听来。” 随着郑鸿逵的话语声不断传出,郑森面上的兴奋之色亦是越来越盛,待到郑鸿逵将自己想好的破敌之法全部道出之时,他面上的喜色早就难以抑制,显然是对自家叔父的法子颇为认可。 “五叔果然颇擅水战。” 片刻之后,已经将迎敌之法全部消化的郑森不由赞了一句,可当郑鸿逵才要谦虚几句时却又听他接着说道。 “来人,请几位叔将军入舱内休息吧。” “无事,无事,我等又没多大岁你们干什么?!” (本章完) 第301章 莫不如再等等? 第301章 莫不如再等等? 3月13日 赣州 乌云密布的天空下,赣州城仿佛被一层阴霾笼罩。 城墙之上,硝烟渐渐散去,露出了一群疲惫不堪的明军士卒。 士卒们或相互依偎,或独自坐着,用微弱的声音交流着战斗的点滴。 他们的眼神中充满已有了些麻木,但身上的伤痕和血迹却已证明了他们的不屈。 此时距离鞑子兵临城下已经过去四五日功夫,在长时间的激烈战斗之中,这些守城的士兵们们耗尽了大部分的体力。 “老李头,还没死吧?” “没没死。” 随着一阵轻微的呼声,一名肩上染着血红的老卒连头都没抬便回了一句。 在昨日的战斗中,他才将一名鞑子推下城墙,紧接着便重重挨了一箭。 其后虽有城中大夫帮他取出了肩头,但这等伤口的回复自也不是一朝一夕。 哪怕他在临敌之时受不了太大的影响,可现在敌人退去,在疲劳和疼痛的双重作用之下,便是他这样的老卒却也实在不想动弹了。 在最初两日时,他们这些人还能在战斗间歇插科打诨一番,但临到这两天,下城修整的时间已越来越短,频率也越来越慢。 这等情形之下,莫说再与袍泽调笑什么,他是真的连抬头的力气都不愿意再浪费了。 “没死就来帮我一把。” 声音再次响起,老李头便将脑袋略略偏了偏,他已经想好了,若无天大的事他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再挪动半步的。 可谁曾想,当这道视线扫见不远处与他一般靠在女墙上的一名年轻士卒时,他的想法立时就变了。 那年轻士兵的腿上似被什么利器划开一道深长的口子,鲜血不但染红了他的裤腿,更已将在身下汪了一滩。 眼见此等情形,他自也顾不得肩上的疼痛,挣扎着起身之后便立刻往那年轻士兵身前靠了过去。 “怎这么劲大?” “扎不住。” 话音落下,老李头心中不由一阵黯然。 他很清楚,这等伤口看起来虽然不深,但若无法制住出血却是比穿肠破肚还要致命,而这年轻士兵的腿上虽已被布带缠了好几圈,可血还是不断在往外渗出。 “睡一阵吧,睡着了就好了。” “嗯。” 话音落下,那年轻士卒便将眼睛闭了起来,李老头沉吟许久之后终还是一屁股坐在了他的身边。 这里的动静自被城上其他士卒看在眼里,他们自也晓得这到底意味着什么。 只是这么几日下来,鞑子的攻势一日猛过一日,待到现在谁还没一两个关系好的魂归西天? 这般情形之下,死上个把人又能引起何人的关注呢? “换防!换防!” 就当李老头满心平静地等待着清军下一次的进攻时,却有一阵呼呵声忽然从城墙阶梯处传了过来。 话音入耳,他鼓着的气立时便松了下来,若非有那伤势轻些的袍泽扶了一把,他却也不见得能及时起身。 “把他带上吧。” “嗯。” 只是简单的两句,李老头便与一人将那面色已然泛白的年轻士卒架了起来,而当他们正要转身下城之时却见一红袍人影正在不远处朝着将要撤下的兵卒躬身行礼。 这红袍身影自然是万元吉,若在旁人想来,这一拜大抵会带着些收买人心的意思,可他自己却清楚,其中非但没有掺杂多少功利,更还含着浓浓的愧疚。 广州出事之后他便让郝摇旗领本部人马前去援救,其后常冠林所部向江西发起进攻他便按着原定的计划分兵两路以为策应。 乍一看来,这样安排似乎没有什么问题,哪怕局面发展到现在这般地步,他却也不该生出愧疚之心。 但万元吉自己心里清楚,在赣州城下那一战后,他便有些轻敌了。 当面清军先是因王得仁试图掌控全部人马而生了内讧,紧接着又在胡茂祯追击之下屁滚尿流地往北逃去。 再加上长江以南的局面因陛下亲至而稳了下来,诸般军需又源源不绝地自广州运抵各处,明清之间的战局虽谈不到彻底逆转,但若说进入僵持阶段大抵也不会有人否认。 所以他便觉得在两面夹击之下,江西的阿济格当顶不了多长时间。 继而在向广州派遣援军时,将郝摇旗带来的近三万人马全都派了出去;在派出佯攻人马时将部属混杂的数路人马一道遣了过去。 由此,作为军需重地的赣州城中便只余了八九千兵卒,在面对清军进攻之时才会因兵力不足而不得不让兵卒们坚持更长时间。 “督师,您回去休息一阵吧,到了这般时辰,我看今日鞑子当不会再攻了。” 说话之人乃是赵印选,吉安一败他虽逃回了赣州,可麾下士卒折损大半,却也只能跟在万元吉身边充当幕僚、参谋的角色。 “无妨,陛下能以亲身临阵来鼓舞士气,老夫又怎能苟安于后?” 对于这等劝说,万元吉也只是淡淡地回了一句,可在他话音落下之后,赵印选却似下了什么决心一般直接抱拳跪在了他的身前。 “督师,恕末将直言,今番局面至此确有我等思虑不周之故,可事已至此您还需以守住赣州为念,万不可因自责而.” 身为下属,身为败将,能用这等话语来劝谏自己的文官上司,当也是下了极大的决心才能做到。 只是这几日的万元吉虽也按部就班在尽全力守城,可在他看来这位督师似已对守住赣州不抱任何希望,心中仅存的念头大抵也仅是与城共存亡而已。 赵印选既不擅勇武、亦不擅军略,能充任一将领兵来此,八成也是因自家在本地的势力颇大,当地官员在募兵之时不得不以官职作为交换。 可他却明白,若连统兵大帅都不抱希望,那么这赣州绝对是守不住的。 “起身吧,不需如此。” 面对赵印选的突然下拜,万元吉也只略略愣了一下便明白了他的意思。 的确,赣州作为物资中转之地,城中不但囤积着供应湘赣两省数十万大军的粮草,其城防更还在数次整修之下算得坚固。 若是有个万余人马,除非鞑子能似在杭州一般集合大量火炮轰垮城墙,否则守上个把月却也是没有问题的。可. 赣州哪哪里有足够的人手? “你的意思老夫明白,可城中的情况你也晓得,几番募兵之后赣州本就只余老弱妇孺,老夫便是真有心.唉~~~~。” 万元吉心中真可谓是五味杂陈。 赣州之地本就非人口丰裕之地,之前几番募兵更是将城中青壮全都揽到了军中,现下这些人马大多都已随杨廷麟去了江南,剩下的也仅只五六千而已。 若非吉安一败总算还逃回来了几千士卒,城中守军怕是早就在鞑子的连日猛攻之下消耗殆尽。 此等情形之下,他还哪里的信心守住赣州? “健妇!” “啊?” “募城中健妇协助守城,哪怕将银库搬空都成!” “这” 万元吉很有才干,办事精明勤快,但他却有一个诗人词者身上的通病,那就是行事不够果决,且还韧性不足。 在原本的历史上,吉安二番失守后,军中士气便已颇为低迷,而在此时他却常常昏头昏脑地坐在城墙上面,对将吏一言不发。 若他只是个寻常官吏,这样萎靡不振自无不可,但他身为赣南明军的实际指挥者,在遇到挫折之时不但不设法振奋士气,自己反倒先一副再无希望的样子,这般表现却又让普通士卒如何自处? “督师,这几日下来我等依城而守都颇多死伤,鞑子又能好到哪里?若能募城中健妇协助防守,再以扬州之事激励,我赣州粮草充足定能坚持到援兵前来。” 赵印选巴拉巴拉说了一通,万元吉的目光却是越来越复杂。 到了这会他也反应了过来,这不就是平素里用来激励士气的话吗? 只是按着常理来讲,这些话本该是自己这个赣南督师说与手下军将士卒才对,但今日却让这年轻武将给自己好好上了一课。 真是惭愧啊。 心念及此,万元吉忽然便向着满眼焦急的赵印选躬身一拜。 “若非印选点醒,我却不知还要为心魔所困多长时日,若真赣州有失,我等便是以死全了名节,可去到地下也无颜面对列祖列宗了。” “哎呀~~!督师!这.真是折煞末将了。” 眼见万元吉这般动作,赵印选虽晓得自己的话起了作用,但他哪里真敢就这么受了,而当他将其身子扶直之时,万元吉面上的诸般负面情绪似已一扫而空,整个人却都散出了从容与自信。 “诸位将士!” 随着一阵高呼声响起,将将下到城下的老李头不由回首望了一眼,此时他与发出呼声的人影之间虽已被城墙隔开,但他却似能看见万督师正挺身立于城楼之上。 “鞑子残暴!每有破城皆都鸡犬不留。 现我赣州兵精粮足,鞑子却已成疲惫之师, 只要援军抵达,我等定能里应外合将其歼灭! 大明!万胜!” 疲惫之师? 督师啊,我军可也成了疲惫之师啊。 耳中听着万元吉的话语声,老李头心中却不免想到了自己和袍泽们的状态,只是他心中虽有些不以为然,可那句“鸡犬不留”却让他不由往城内某处看了一眼。 “大明,万胜。” 此时的老李头虽多少恢复了点气力,可这一呼却多少还是显得有气无力。 只是也不知是他起了带头的作用,还是万元吉在城中颇有威望的关系,这一声之后,却陆续自各处传来了同样的呼声。 “大明,万胜。” “大明!万胜!” 随着一个个声音的汇入,本还局限于一处的呼声逐渐往城墙内外扩散开来,待到七八个呼吸之后,它竟已将偌大的赣州全都覆盖。 这一阵阵山呼远称不上震耳欲聋,甚至还在其中夹杂着些萎靡之感,可在已进行了数日惨烈战斗的赣州,它的出现却拥有异乎寻常的意义。 “王爷莫恼,赣州已是咱的囊中之物,他们便是再喊得大声些却也于事无补。” 眼见阿济格的表情因阵阵山呼而逐渐阴沉,尚可喜犹豫片刻终还是出言劝了一句。 他能想来阿济格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心情,但打仗这种事本就充满了各种不确定性,更何况此番来的匆忙,不仅将乌真超哈远远落在后面,更连攻城器械都没造齐备。 这等情形之下,能将守军打得险象环生已然算是军将士卒尽了全力,他便是再能体会阿济格的心情,自然也不愿让他再次发怒。 “你看看,打了这么几日,明军竟还有心情喊这些,我看那几个奴才根本就在敷衍,”说着,阿济格往帐外走了几步,待隐隐听到远处传来的哀嚎之后他才恨恨地喊了一声:“打!重重地打!” 随着话音落下,远处传来的惨嚎声似乎立时便大了几分。 而阿济格在看到这样的效果之后,心中的怒气似乎并没有因此消减半分,反倒还比先前还焦躁了一些。 “王光恩!” “末将在!” 这王光恩本也是农民出身,在接受招安之后,由他把守的郧阳曾数次挡住了李自成大军的进攻。 其后清军南下,郧阳诸官商议归降,而他则因擅于守城而被任命为了襄阳总兵。 原本,这一仗和他并没有太大关系,只是此番清军所图甚大,不但拢了江西境内全部人马,更还从长江以北调集数路大军。 如此,他才出现在了赣州城外。 “明日由伱率本部人马继续攻城,但有半点不尽全力,这王得仁便是你的下场!” “定不负王爷所托!” 王光恩的回答可谓斩钉截铁,便如对明日之战信心满满一般,可他心里知道,无有器械襄助,攻城这种事便只能靠一个“磨”字。 可现在.唉~~~~。 心念及此,王光恩不由朝尚可喜投去了求助的目光,而后者则在一番犹豫之后才小心地向阿济格说道。 “这些天进攻连续受挫,莫不如修整几日待乌真超哈到来?” (本章完) 开个单张 开个单张不知不觉这书已连载小半年功夫,论到成绩虽然不值一提,但在诸位的支持下却已远超本人预料。 由此,在这新年来临之际,咱自然得多多感谢一番(只可惜群里发的红包都没人领,咱还被某人嘲讽了)。 下面说一说之后剧情的大体走向。 剧情进展到这里,朱慈烺的皇位基本已算坐稳,内里的不稳定因素也已被暂时压制,所以之后的重心应该会放在南北两面,而对于内政的描写当在消弭这一次危机之后。 老实讲,作为新人的作品,这本书存在着不少问题。 比如过于追求合理,比如爽点不足,比如对节奏的把控。 在这之后我会针对这些尝试做一些改变,只不过效果如何. 话到这里却也不需多言,仅只一句当能表达我对大家支持的感谢: 下一年咱会尽最大能力将一个精彩的故事呈现于诸位眼前。 另,今天的一张应该能在在11:00左右完成,敬请期待。 (本章完) 第302章 有旨意 第302章 有旨意 尚可喜大抵是清初几位汉人王爷之中最有意思的一个。 在多年之后的三藩之乱中,他坚持效忠清室,以广东弹丸之地牵制十余万叛军无法全心北上,为清政府平叛创造有利条件。 之后,其子尚之信发兵围困其父府邸,夺取广东最高指挥权,响应吴三桂叛乱,尚可喜闻变后欲悬梁自尽,却被左右救起。 也不知是因儿子参与叛乱而心中忧愤,还是旁的原因,几个月后软禁之中的尚可喜在广州薨逝。 临终前原本一直昏迷的他忽然强睁眼睛,说:“吾受三朝隆恩,时势至此,不能杀贼,死有余辜!” 随后他令诸子把黄台吉所赐冠服取出,穿戴好后扶他向北叩头,曰:“吾死之后,必返殡海城,魂魄有知,仍事先帝。” 若只看这一段,谁都会认为他是大清的不二忠臣,可要是在知道他的父亲死在金兵之手,他的妻妾及家眷侍婢数百口全因金兵攻城投水而亡后,这一段戏码大抵便有些别的意味了。 其中道理却也简单。 他若真是个重情重义的人,便该因父亲、家眷之死而和满人不共戴天,可到了生命的最后时刻,他却毫不掩饰地表现出了对大清的忠心。 这里面除了极其毒辣眼光和对整个大局的把控之外大抵也当没有旁的缘由了。 “这些天进攻连续受挫,莫不如修整几日待乌真超哈到来?” 面对王光恩的求助,尚可喜略一犹豫便出言劝了一句。 这话本也是他早两日便想说的,只不过一直没有机会才拖到了现在。 恰好此时王光恩求助,他正好也能卖个人情,所以他才担着风险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按他想来,这几日的蚁附攻城不光对守军造成颇大的威胁,但也让自家士卒死伤惨重,若等乌真超哈的火炮到来,拿下这赣州城还不是如探囊取物一般简单?又何必非要这般死磕? 只是 “你等先去准备吧。” 阿济格并没在第一时间对尚可喜做出回应,待到诸将皆退出军帐之后,他又往账内走了几步才低声说道:“乌真超哈来不了了。” “啊?” 初闻此言,尚可喜只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可当他看到阿济格面沉如水之时心中却也不由嘡地一声。 他很清楚,这一步最紧要的便是个“快”字。 若能在各路明军还未反应过来之前拿下赣州,那么他们不但能够在战略上重新夺回主动,更还能让这里成为插入大明心口的一把利刃。 届时不管他们有所动作,还是稳坐钓鱼船,皆能让应天小朝廷疲于应对,乃至于露出破绽。 可这一切却都得建立在拿下赣州之上啊。 没了乌真超哈,这护在乌龟壳里的赣州便得用人命去添,死些人倒还不算什么,但这时间 心念及此,尚可喜立时便明白了阿济格缘何会一日焦躁过一日。 只是 乌真超哈为何会来不了? 是孔有德? 当不会,他已告病,整日窝在淮安城里却连半步都不踏出府门,也不知是哪里心气不顺。 更何况阿济格率军直扑赣州的同时,乌真超哈也已同步从吉安出发,就算他孔有德真有什么想法却也不见得能及时传来。 那会是何因啊? 随着心念的转动,尚可喜面上的疑惑之色越来越浓,而当阿济格见他只在心中思量,却不开口询问之后,心中的焦躁亦是涨了几分。 几个汉人大将之中,他最不耐的便是这尚可喜,说上两句便没了回应,也不知是耳朵有问题,还是心有问题。 若非满人太少,打天下的事还需这些汉人大将多多出力,依着阿济格的脾气说不得早就想法子将这货给料理了。 “昨夜来的消息,说是乌真超哈行至半路遭了骑军突袭。” “是闯军?” “当不是,据报信兵卒所说,来人全是明军打扮,闯军才投明这么一阵应该还凑不齐全部行头。” 是了,湖南距此终还有不少距离,而且有吉安遮挡他们也不见得能这么快过来。 可这是哪里来的人马? 又怎会这么巧就把乌真超哈给劫了? 闻得阿济格之言,尚可喜的心思却又转了起来,可与此同时他却没有注意阿济格的面色已比先前还沉得厉害,待过了片刻他才被耳中传来的怒喝声拉回。 “这洪承畴.哼!” 阿济格这一声自是因尚可喜动不动便没了回声,可在尚可喜眼中这却是因战事不顺而迁怒于洪承畴。 他自多尔衮分兵三路开始便一直和阿济格待在一起,自然晓得其人在第一次听到洪承畴的谋算时到底是何等反应。 于寻常而言,这一番谋算确实机巧,借着明军将要大举进攻的机会设下这一环套一环的计谋,待到最后竟使得本该由重兵把守的赣州几乎成为空城。 只是在阿济格眼中好的计谋便不能有那么多环节,否则哪里若是出了纰漏最终就是一场大败,却还不如真刀真枪的见上一仗,也省去了那么多里胡哨。 对此,打了多少年仗的尚可喜自然是赞同的,但与此同时他却也能理解洪承畴为何要用此等行险之策,远在北京的多尔衮又为何会应下来。 当年他投到金国时,女真贵人的生活虽已比努尔哈赤时好了不少,但普通旗丁却还得指望着从大明抢来的那点东西过活。 那一阵子旗丁们虽也算是活着,可吃得苦却不见得比死了好上多少。 由此,悍不畏死才成了第一二代女真人的标签,黄台吉才能凭着强悍的士卒一步步成为关外最强的势力。 可人总是会变的。 自入关之后,八旗兵卒不光捞了许多银钱,更还得了足以安身立命的田地、产业,再也不是当年那些需要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才能勉强过活的“悍匪”了。 能够轻易想见,大抵再过个一两年的功夫,早前战力无双的满洲八旗必定会急速腐化。 若到那个时候满人还没有坐稳天下的话,最好的情况大抵也只是当年那金国一个水平,要是想得悲观一些,说不得也就是个五胡的下场。 坐稳天下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 现在的大明虽偏居江南,但那位太子爷怎么看却都不似赵构,要是不趁着八旗兵卒还有相当战力之时做最后一搏,谁晓得数年之后又是哪般光景? 是的,在尚可喜看来,此番谋算便是洪承畴在征得多尔衮、多铎等女真贵人同意之后的最后一搏。 哪怕在世人眼中现在的明清两方还是清强明弱,可在一些具备了战略眼光的人看来,双方的势力对比却已因八旗兵卒的快速腐化而逐渐改变。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入关之后女真人从汉人手中攫取了大量财富。 就算其内部还是一个金字塔结构,但女真人拢共也不过几十万而已,仅仅从上层手中漏出的一星半点却也足够底层过上富足的生活。有了银子、田地、女人的旗丁们怎还会如当年一般不将自己的性命当一回事? “洪大学士这番谋算确实有些行险了。” 眼见突然发怒的阿济格,尚可喜仅只跟着做了个颇为客观的评价便不再多言。 说到底很多事情能够理解的人早就看出来了,无法理解的人就算你说上十遍,他也只当是在胡扯。 而在面对阿济格这等莽人时,尚可喜却也不认为有必要多费口舌。 “算了,不说这些,乌真超哈的事却不能被人知晓。” “王爷放心,这我自然醒的。” 大略又说了那么几句,尚可喜便往自己营寨而去,但他心中到底在想什么却非阿济格所能知晓的了。 任何一个势力都不可能是铁板一块,因着各种各样的缘由,内里总会存在这样那样的矛盾,这一点明清两方并没有多大差别。 若硬要寻到点不同,大抵便只能往统治基础上说了。 清廷毕竟是小族临大族,终其一朝,族群间的问题都是悬在满人头上的一把利剑。 他们的担忧自不是多余,在大清行将就木之时几百年攒下来的仇怨一并爆发,苟活下来的满人甚至绝大多数都换了汉姓。 可朱慈烺却没有这样的担忧,他只需要关注着不同的利益集团即可,无需因某人是何种族而偏袒,亦不用因此而刻意打压。 说到底,利益是会随着时空转变而转变的。 就似在弘光时对鞑子入侵不闻不问,甚至还争相递上降表的江南地方势力,此时却已成了朱慈烺基本还算坚定的支持者。 这一点自不需挨个去问,从代表其利益的朝中大臣的表现便能轻易窥探一二。 “你等枉为阁臣!陛下若是遇了不测,老夫便是搭上性命也要伱等血溅七步!” “袁继咸!说!是不是你撺掇的?!” “阁老,陛下心思跳脱,你们这不加规劝也便算了,怎还能帮他一起瞒着朝臣啊?!” “徐胤爵!你这还未当上外戚便敢肆意妄为!你要知道,我大明不是汉朝!” 此时的应天皇宫之内,三位阁臣和徐胤爵被一众官员堵在了文华殿内,而在面对谩骂、质问之时,四张嘴巴竟是连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们也觉得委屈,真当这位爷是前面那个? 这位爷虽每遇大事都会和朝中重臣先行商议再做决定,可这些决定又有哪一样是不合他心意的? 到现在他一拍屁股便走了,只留下他们这些人担着奸贼的骂名,真真 唉~~~~~~! 在心里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身为首辅的钱谦益终还是无法再装死了。 “诸位~~~~,诸位~~~~,且听老夫一言~~,且听老夫一言~~。” 倒也是这靖武一朝,陛下对江浙本地势力颇为重用的关系,待见钱谦益站了出来,一部分人略一犹豫便不再吵嚷。 只是 “钱阁老,我等来此便是要听内阁解释的,只是你可不能将我等当傻子哄。” “今日之事若不说出个一二三来,你等便是死了也难恕其罪之万一!” 待见还有人不依不饶,钱谦益便在不经意间往身侧瞟了一眼,而前一阵子还在装聋作哑的马士英却在看到这一眼后便站了出来。 “钱阁老便是要解诸位心中疑虑,诸位有什么想法待听完后再说不迟。” 随着马士英的话音落下,另一部分还在不断发问的朝臣也都静了下来,剩下的小猫三两只见绝大部分人都做出了洗耳恭听的样子便也不再吵嚷,钱谦益终也有了说话的基础。 “陛下此番出巡,身侧不但有向将军护持,更还把方将军和侯将军都调了过来,若说安全,自然没有比这更安全的了。” “胡扯!” 按着钱谦益原本所想,在说完这些之后他还要对朝臣略加安抚,可谁曾想,他这里才说了一句,立时便传来一声喝骂,待他顺着声音看去,却见一绿袍官员真在往前排挤来。 “什么出巡?这分明就是御驾亲征!现下鞑子正四处用兵,陛下” “无礼!你学的圣贤书便是教的这个吗?” 这绿袍官员只说了两句,钱谦益便已想明了他的来历,可当他正有些恼恨于马士英暗中下绊子时,却听其立刻便呵斥了起来,这却让他多少有些意外了。 只是 “圣贤书教我的是忠君爱国,却非撺掇君王亲身涉险!” 真是一变接着一变,马士英自然轻易便压制了那个绿袍文官,可紧接着却又有一个穿着绿袍的站了出来,而当钱谦益发现其人似乎曾来过自家府邸之后,他立时便有些恍然大悟之感。 他与马士英虽都有党羽依附,可说到底却与史书里的那些权臣有着云泥之别。 平素里各官自然会对自己尊敬有加,可若真遇到大事,想来便也会与此时一般吧。 心念及此,钱谦益不着痕迹地瞟了眼老神自在的黄道周与刘宗周,待他收回目光之时却见马士英似乎也刚刚从某个方向将头转回。 到了这时,不论钱谦益或是马士英都已对自己在朝中的分量有了更深一些的认知。 随即钱老先又在心中暗叹一声,紧接着他便自袖中取出了一道明黄色的卷轴。 “有圣旨!” “臣,恭祝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看着跪了一地的朝臣,被堵在文华殿中已逾一个时辰的四个人心中顿生一阵畅快。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鞑子亡我之心不死,将士亦在浴血拼杀, 朕受百姓奉养,岂能安居宫中, 现命宿卫中、左、右三军随朕亲征, 望朝中各人助三位阁老并魏国公理清诸事, 钦此!” “臣!领旨!” (本章完) 第303章 有什么法子? 第303章 有什么法子? 3月14日夜 安庆 长江沿线的大城几乎都建在南岸,唯独安庆算是建在了北面。 若放在其他地界,一座城池的设立必定会考量各种因素,可似安庆这等以南防北的军事重镇,定然是得将军事放在第一位的。 当然,长江沿岸有些名气的城池就没有一座不是以军事为重要考量的。 归到根里,随着造船技术的发展,早年间的天堑已成了处处漏风的摆设,南方政权非但没有因长江的存在而省心,反倒还得每隔一段便搞点要塞重镇。 便似这安庆,长江流到这里时不但形成了一个倒z字,周遭几十里范围内更还有数座江心岛。 以此城作为防御要塞,既能够依托长江河道的环绕对江北敌人形成威慑,又能够与江心岛形成扼守长江河道的防御体系。 由此,这座并没有多少人口的城池自然也就成了前后几百里之内的防御核心。 “王知府,该说的本将都已说到,若你这里有难处,咱自也不会强求,只不过前方军情如火,你却得明白大清可不似大明那般好说话,告辞!” 本还大马金刀坐在安庆府衙正位上的徐勇,在说完一句之后便直接起身往外而去,看其表现似乎压根便没将立在堂下的安庆知府放在眼里。 这却也难怪,他们虽都是降官,但两人降清时带来的本钱却有天壤之别。 似这徐勇,早年间曾受袁继贤提拔,之后陆续在数名督师巡抚手下效力。 待到左梦庚因威望不足而使其部于安庆分道扬镳之时,他手下却已掌着六七万人马。 当然,这六七万人马自然不会全都如朱慈烺的宿卫般甲胄齐备,但在北方已被战乱祸害得近乎十室九空的情况下却也是一份极重的资本。 相较于徐勇而言,这安庆知府在递上降表的时候,其筹码不但只有一座空城,这空城的控制权还在左部诸将手中。 两相比较之下,二人在清廷的地位自然如同云泥,早些年还会对文官毕恭毕敬的徐勇,在与这安庆知府说话时当然也不会留下半分颜面。 所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作为一个宦海沉浮数十年的文官,这安庆知府自然晓得现下的局面到底怎样,若非实在凑不出徐勇所需,他又怎会在这等时节冒着触怒军头的风险? 这安庆城的建立本就是军事大于民用,加之这几年战乱不断,待到弘光登极之时户口早已减了大半。 若只如此也便罢了,只要城中还有人口他便是让安庆天高三尺也一定会设法募得徐勇所需,可随着多铎战败,江南日渐稳定,城中有数的几个大户却都在数月之间悄摸摸跑到了南面。 此等情形之下就算他本事再大又怎可能从活都快活不下去的泥腿子身上刮出多少油水? “徐大帅慢走!且听下官一言,且听下官一言啊!” “还有甚好说?前方若因军需不足打了败仗,你便是有千百个理由谁又能听来?” 面对知府的求告,徐勇自不会有半点心软。 各家有各家的难处,他照顾了别人,谁又能照顾到他身上? 按着常理来说,在多铎、洪承畴数月的经营之下,长江水道不说固若金汤,但明军想要打通东西却也得费上不少功夫。 可论到根里,两方在水中的力量对比实在相差太大,明军水师仅用了四五日功夫便突破重重防御杀入了安庆境内,他徐勇又怎会安然处之? “徐大帅,您与下官都是拴在一条绳上的蚂蚱,您要是守不住安庆,下官又怎可能得以脱身?” 话音落下,徐勇的脚步虽然停下,但其面色却比先前还要沉了许多。 他晓得这知府所言皆是正理,可正理又能如何? 清军此番投了极大的本钱,不但由北京下令让两路互不统属的人马打了配合,更还将征调两淮驻军以充实江西。 若江西那边打不下来却与他无关,可要是真因安庆出了纰漏而使这番动作功亏一篑,他徐勇怕是天上地下却都无路可走了。 “大帅,下官知道前方将士拼得艰难,但安庆这般模样确实无力供给啊。” “哼!说来说去都是这些,伱这赃官莫不是在消遣本帅?!” 待听这知府之言,徐勇立时便将腰间战刃抽出大半。 此时的他只觉这知府好不晓事,能筹便筹,筹不了就等着背锅,似现在这般不住纠缠却又说不出什么新意,难道他真还指望自己能放他一马? “大帅,莫恼,听下官把话” “报~~~~!” 眼见徐勇动了真怒,那知府立刻便打算将自己的想法全盘托出,可谁曾想,他这里才说了一半,府衙大堂之外却传来了一阵急促的呼声。 “禀大帅,城外来了许多溃卒,说是” “说什么?!” “说是桐城丢了。” 桐城丢了? 桐城怎么可能丢? 白日里明军还被江心岛死死拦住,缘何将才入夜便会丢了? 有诈!! 定然有诈!! 心念转动之间,徐勇立刻便意识到里面的诡异,随后他一把将那兵卒自地上揪起,紧接着便厉声喝问道:“你们可放人进城了?” “大帅息怒,无有军令咱如何敢在夜里擅开城门啊。” 待听那兵卒之言,徐勇心中不由松了一口气,可也只片刻功夫他却不由心生疑惑。 桐城乃是安庆下辖一县,其城虽不似安庆这般坚固,但也不是一两日就能攻下的。 更何况长江以北皆在大清之手,除非明军不怕陷入重围,否则又敢毫无仰仗就贸然渡江? 若这般想来,桐城定然无事,所谓“溃军”八成就是明军想要来诓开城门的。 可这里面却又有一个问题。 若桐城无事,明军船队便该被江心岛挡在数十里之外,那这股“溃军”又该从何而来? 算了,去看一眼吧。 思来想去,徐勇终还是未能想到合理的解释,其后他略一犹豫便直接朝衙门外而去,只将那知府一人丢了下来。 按着常理来说,那知府暂且逃过一劫便该谢天谢地,可谁曾想,当徐勇堪堪走出大门之时他却在身后喊了一句:“徐大帅,完事记得回来一趟,下官这里还有法子。” 囊货,连个话都说不清楚,大明能让这等废物主政一方却也着实该亡了。到了这会,徐勇哪里还不晓得这知府是真有话要说,可他非但不反思自己屡次将其打断,反而还狠狠腹诽了一番。 这却也不是他乱说,科举的确是个能选拔人才的有效机制,但这千余年以来,有关那七万余字的考法已被人琢磨了个明明白白。 似某些出身大族的公子少爷自三四岁起便有专人在教授这些,偶有靠着背诵钻了空子却也难免。 约莫柱香功夫,徐勇在那兵卒引领下来到了安庆东北门,而当他登上城时,却听城上军将正在劝说。 “你们这里也没个能证明身份的人,却让咱如何放尔等入城啊。” 这话本也没什么问题,但不知是这些溃卒居心叵测,还是他们已被明军吓破了胆,此言才出便如捅了马蜂窝一般。 “老子们为他姓徐的卖命,他竟让咱们在城外等死!兄弟们!反了!投大明去!” “对!反了!鞑子就没把咱们当人!咱在哪不都是当兵吃饷,缘何要吊死在一颗树上?!” “是谁要反了?站出来让本帅看看。” 徐勇到底也是带了多年兵的,在其积威之下仅这一声本还吵闹声不断的溃卒们立时便静了下来。 “哦?有胆子说,没胆子认?本帅麾下何时出了这等好汉?” 此时的徐勇既不能确定这溃卒的身份便只能摆出大帅的架子,试图用这种方式从其口中套出有用的信息,二对方则被这言辞一激,不等话音落下便直接应道:“好叫大帅知晓,小的们在桐城战了一个上午,好不容易逃回安庆却被挡在门外不让入内,换您在此却该如何?” “胡说!入夜前江心岛还曾来人,怎到你这里就变成战了一个上午?!” 要说似这等将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兵卒胆子也是颇大,哪怕话语间的破绽被徐勇寻到,可随后传来的话语声却还是带着些混不吝的意味。 “这个小的却不知了,总归江面开阔,桐城又建在分叉,当是报信的人未曾注意城里情况吧。” 那兵卒的话语倒也能说得过去,但徐勇一来不可能于夜里放一伙来路不明的人入城,二来也有心多了解些桐城的情况,所以在略一思量之后他便揪着对方话语中的漏洞问了下去。 “我再问你,就算报信的人疏忽了,那明军又如何能越过江心岛去攻桐城?” “那会并非小人当值。” 话音落下,徐勇不由在心中冷笑:这也不知,那也不知,这份饷也忒好吃了些。 他自然晓得自家麾下到底是个什么德行,甚至也因这些对话而放松了心中警惕。 只是放其入城是万万不能的,所以他便打算揪着这一点,用不能确定其身份的理由拒绝溃军入城的请求,可当他正准备张口的时候,城下溃军之中却又传来了另一个声音:“禀大帅,小的知道。” “说。” “临近天亮时明军用钩锁上了城,小的们反应不及便被他们开了城门。” 废物!!! 话说到这里,徐勇大抵已能确定城下这些货色便是自己的部属,可他心中虽然愤恨不已,却也着实没什么好办法。 说破天去,当年左良玉就不擅打硬仗,上行下效自然也就成了现在这般模样。 当然,他们手中并不是没有精锐,只不过左部颇具流寇风气,几十万人马里面真正能够打硬仗的又有哪个不是各将的心尖尖? 便如现在的徐勇,他手里的精锐全都被拢在了安庆城中,至于桐城. 左右也不过放上几炮,再眼巴巴地看着明军烧铁索,派谁过去还不都是一样? 到还不如将精锐聚在自己身边,哪怕有什么闪失却也不至让自己丢了本钱。 “你等所言漏洞颇多,本帅却还得细细甄别。” 丢下这么一句,徐勇便打算返回府衙看看那知府有什么好说,但也不知是不是城上响动被溃卒们听见了,他这里才走了三两步,自城下便传来了一阵哭嚎声。 “大帅!我等随您多年,难道您真不怕寒了将士们的心吗?!” 我入你娘嘞! 你们就不怕寒了本帅的心吗?! 话音入耳,徐勇立时便在心中骂了几句。 他是真想一阵乱箭将这些没脸没皮的货色全部钉死在城下,可临阵脱逃这等事情在左部根本算不得什么,他若真如此施为,说不得明日麾下的人马便得从几万变成几千。 届时没有足够兵力控制地盘倒也罢了,关键在于满人还会当他是个总兵吗? 心念及此,徐勇不由一阵烦躁。 和同僚勾心斗角、和上司勾心斗角、和鞑子勾心斗角、和明军勾心斗角,现在还得安抚这些不要脸的货色,自己到底是造了什么孽啊?! “军中便没有三更半夜放人入城的规矩,不论尔等是本帅麾下还是明军细作却都得等到天明再说其他。” “大帅!我等不是非要进城啊,可桐城才丢,明军若是趁夜追来” “滚!怕死就滚到城后去!” 只这三两句对话,徐勇攒了好一阵的怒气终还是爆了出来。 若换成寻常军将被气成这样,其麾下兵卒不管心中如何作想,但在面上却也得有些恐惧之类的表现。 可谁曾想,当徐勇话音落下之时,城外停了片刻竟爆发出一阵欢呼,这却直接让他心中的怒气全都成了无奈。 他跟过袁继贤,跟过王永祚、跟过何腾蛟、跟过孙传庭。 那时他麾下人马虽称不上什么强军,作战也常有败北,可无论如何却不可能出现似城外这等没脸没皮的货色。 只是 唉~~~~~!谁叫左帅常有为战先溃之举,自己也是有样学样得了真传。 现在麾下兵卒如此没脸没皮,怕也算是报应吧。 一面往城下走去,徐勇心中的念头却是不断转动,待他双脚离开城墙阶梯之时,心中念头却又一变:也不知那囊货到底有什么搂钱的法子。 (本章完) 今日请假 今日请假 大略是搞不出来了。。。。。。 (本章完) 喝大了,实在是 喝大了,实在是. 喝大了,实在是. (本章完) 第304章 变脸 第304章 变脸 对于徐勇而言,桐城与江心岛对挡住明军水师的确是个极为重要的战略要点。 可此时夜已逐渐沉了下来,想要验证消息真假、做出相应布置怎么也得等到天亮以后。 更何况安庆本就是要塞,周遭也有能够扼守河道的江心岛。 所以不管城外那些到底是临阵脱逃也好,死战不敌也罢,他只要稳稳守住安庆,那么明军最终还是得被挡在这道防线以东,江西的战事也便不可能因他这里产生什么变数。 情形如此 “让城上的人都警醒些!万不能出什么纰漏!” 路上一言不发的徐勇,在一只脚将踏到知府衙门大堂时便朝着亲兵们安顿了起来,似乎这些话说给安庆知府的成分还要略高一些。 “徐大帅。” 待见徐勇的身影,安庆知府立时便迎了过来,而他不知是心有顾虑还是存着旁的心思,总之在唤了这一声后便满面焦急地看着对方。 “里面说。” 对于安庆知府的询问,徐勇并没有直接做出回应,面色凝重的说了一句,他便率先往大堂内里而去。 徐勇想得清楚,这知府让他回来,八成便是为了筹备军需的事,只不过安庆的情况他的心里也如明镜一般,由此他便有些好奇这囊货到底有什么主意。 “情况不太好,”再次大马金刀地坐在堂中主位上,徐勇便将一副满心忧虑的表情挂在了面上,而当他的视线似在不经意间扫过那知府之后,他才斟酌着说道:“桐城怕是丢了。” “啊?!这.” “慌什么?安庆这地方本就是要塞,城防坚固不说,便是周遭诸般设施也都了不少银两,若真明军来攻,本帅定能让他们在这里撞个头破血流!只是” 在徐勇眼中,这知府就是个纯粹的囊货,可说到底他也只是不太出众,配不上这个官位,他又怎不晓得万般话语只要加上个“如果”、“可惜”、“若非”,那么大半便也是做不了数的。 “只是最近江西正在大战,诸多军需且先得紧着那里,本帅麾下钱粮物资俱都短缺,也不知能不能坚持下来。” “大帅,下官晓得您的意思,此.” “报~~~~~。” 正当那知府似要说些什么时,其话语声却再次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给打断。 那知府对城外的情况所知不多,自以为是又出了什么紧急军情,可徐勇却晓得城外那伙子溃兵八成是自己麾下,大抵也只有闹上一闹的胆子,又怎可能真搞出什么紧急军情。 由此,他望向那报信兵卒的目光中便添了些不耐。 “禀大帅,他们又闹起来了。” “不是让他们去城后了吗?” “溃卒们是按您所说退去西面城墙了,可” “可什么?!” “可他们说有不少兄弟都受了伤,想请您拨些帐篷、吃食。” “啪!” 话音落下,端端摆在正位桌上的签罐应声砸于地面。 徐勇是真真的气得狠了,这帮子废物丢了桐城也便罢了,到现在竟还敢如打了胜仗一般要这要那,真当军法制不了他们吗? “让城上”按着徐勇的本意是想让城上守军若在看到溃卒闹事便用弩箭将其逼退的,可话到嘴边却又因诸般心思而变了一变:“丢些军帐、吃食下去。” 他也算是打了多年仗的,如何不晓得严明的军纪能对麾下兵卒的战力产生多大的提升。可自其从军开始,这大明便是一仗接着一仗,其间还动不动就会欠响缺粮。 此等情形之下,他又哪来的时间整顿军纪,又哪来的胆子整顿军纪? 待到现在,军中风气早已形成,他徐勇就算有三头六臂也只能与这等情形妥协了。 所幸.鞑.大清这里不缺军饷,等有空了确得将这些废物好好整治整治。 念及此处,徐勇便将心思从那帮子溃军身上收了回来,随后他见那知府还在眼巴巴地望着自己,却又将全部注意力都投了过去。 “继续说。” “大帅,安庆终不比合肥等大城,他们能过上几日便往前方运输军需,咱们这里却连一两银子都拿不出来了啊。” “混账!你还真是拿老子当猴耍了!” 待听此言,徐勇刚刚压下去的火便又窜了出来。 他急匆匆赶回这衙门,为的便是听听这知府有什么搂钱的好法子,可转来转去,搂钱的法子未曾听到,却又听到了这么一套。 失望之余,他的耐性立时便被一耗而光。 “后日!后日!” 眼见徐勇气势汹汹地朝自己扑了过来,那知府心中一惊的同时便顾不得其他,直接吼了起来。 他如何不晓得徐勇是打着要求地方筹办军需的幌子为个人搂银子? 可按着安庆现下的情况,就算真让天高三尺却也不见得能从泥腿子手里搞出多少来,所以他这里却也着实有些为难。 当然,搂钱的法子不是没有,只不过风险实在太大,还需谈谈对方心思再说。 可谁曾想,文官之间说话的那套法子在徐勇这里却被理解成了“耍猴”,终将场面闹到了这般地步。 “说清楚!什么后日!” “后日有一批钱粮会从合肥运往九江!” “九江?” 话音入耳,徐勇先是一愣,其后立刻便抓住了话里的关键。 若是去年,自合肥去往九江只需顺着水道通入长江,之后再逆流而上即可。 但现在长江水道分属明清两家,自合肥去往九江便得先来安庆,如此. 风险太大了吧。 心念及此,徐勇看向这知府的目光便似在看一个陌生人般。 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个平素里木木讷讷的家伙竟会有这么大的胆子。 “你的意思是?” “下官没什么意思,事成之后大帅愿意分些银子堵嘴,下官自然会收下,可若您想杀人灭口,下官却也没什么法子。” 话音落下,徐勇面上神色一变再变,可仅只一半个呼吸的功夫他却用手重重地往知府胳膊上拍了一下。 “哎呀!我的知府大人,您如何不早说?明军似才占了桐城,大军粮道危已!” “报~~~~~~!” (本章完) 我有罪 我有罪………… rt (本章完) 今天迟一点,一定搞出来一章 今天迟一点,一定搞出来一章唔………应该在一两点,各位等明天看吧。 (本章完) 第305章 突来 第305章 突来 安庆城西 “外面的兄弟们听好了!大帅念你等不易,特又拨了军帐吃食过来,此番之后万不可再闹了啊!” “谢兄弟们代为禀报,咱日后定有分说~~~!” “莫说这些!接好了~~~!” 三两句对话之后,自安庆西面城墙上便又丢下了一批军帐吃食。 见此情形,城外溃卒们自是一拥而上,而城上守军们却又缩回了火堆旁。 “大帅到底还是心善,他们吃了败仗竟还敢这么闹。” 说话的乃是一新卒,今夜所发之事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料。 在他想来,既然吃了败仗便该悄悄缩在城下,静待明日大帅按军法论处,可谁知道这伙子溃军不光有胆子向城内要军需,更还一遍接着一遍,似乎根本没将吃了败仗的事放在心上。 对此,看过诸葛挥泪斩马谡的新卒自然有些不能理解,但更让他不能理解的是,队里的老卒们却也是见怪不怪,显然已非第一次看到这样的情况。 “嘿!你知道什么,那桐城本就是个拖时间的地方,大帅又怎会责怪?” 被一老卒不轻不重地顶了一句,那新卒自然有些不忿,只是他略略有些不明白这“拖时间”为何意,所以便只当没听出话里的敌意,紧接着又问了一句。 “张四爷,为啥说是拖时间啊?” “若要死守,那大帅便该将家丁也派过去一些,如何会将他们全都放在这里?” “许是大帅有什么想法吧,要不怎不见家丁上城?” “嘿!一个新兵蛋子操心的倒不少,你若能再活个一二十日我便告诉伱。” 话已说到这般份上,那新卒如何还不知道张四爷瞧他不上,只是其人话语也着实有些过分,他便想着稍稍顶上一句,总也算是挽回些面子。 “张” “莫说了,”那新卒才出了一个字,一直眯着眼在旁假寐的小旗官却冷不防出了一声:“趁着外面有溃卒看着便早些睡觉,明日怕是想睡都没机会了。” 话音入耳,那新卒自是不敢多说,可他心中还因张四爷先前的话而憋着股气,虽也如周遭各人一般裹紧了身上披盖,但心思却还是不由转动了起来。 他家当年也能算是富户,若非这一遍遍的兵灾、一次次的战乱又怎会为了口饭而和丘八为伍? 可与此同时他也晓得,当年的偌大家族现下已仅余他孤身一人,要是不走这条路的话大抵也便只有死路一条。 此等情形之下,他心中就算再有怨气却也得将其牢牢锁在心中,待到有朝一日. 不过他对在军中出头却是颇有信心的。 归到根里他虽无有功名,但也是能识文断字的,在这扁担放倒了都不知道是个一字的大头兵堆里却也能算是个难得的人才。 由此,他便也给自己定了一个颇具可行性的计划。 想着想着,那新卒的心思便全都投到了对未来的憧憬上,待过了好一阵子,周遭已不断传出呼噜声时他却还睁着眼没有半点睡意。 “哐。” “哐。” “哐。” 就当他想到如何在获得大帅信重之后再转身做个文官时,他的耳朵却捕捉到几声微不可查的响动。 原本,他是不打算理会这响动的,可也不知是不是先前的那些想法现还未从其心中完全退却,心念回转之间他却还是从披盖里爬了出来。 “三更半夜闹什么呢?!”此时约莫已至寅时,城上除了偶然传来的呼噜声便再无半点动静,可就当那新卒才从堪堪爬出披盖之时,从其身侧却突然传来一阵压着嗓子的呵骂。 待他隐隐看清张老四那带着怒气的面容时,新仇旧恨便一并涌上了心间。 “张老四!你莫欺人太甚!” “老子欺人太甚?你个囊货大半夜不睡觉,乒铃乓啷的干什么呢?” “不是我,是” “不是你是谁?” “我正要” “嗖!” “噗!” 随着一阵破空声和新卒那直往地上瘫去的身体,张老四终于晓得自己冤枉了对方。 只是现在的他心中却没有多少内疚,除了庆幸于自己没有和那新卒一般直着身子以外,剩下的却也只有浓浓的疑惑了。 不应该啊,大帅虽是个和善人,但若闹得过了却也不见得还如过去一半,更何况溃卒们提出的要求他几乎都满足了,除非领头的脑子有坑,否则他们实在没必要闹这么一出啊。 对于这等老卒而言,心中念头终不能影响他手中动作。 就当那新卒的尸身重重砸落于地的同时,他却已裹着披盖向后打了五六个滚,待到了他认为的安全位置之后才定了定心神朝远处看了过去。 此时已有十余个人影出现在本该空荡的城墙之上,就在他打了这么几个滚的功夫,那些人影却已直扑火堆周遭的将醒未醒的兵卒们。 “敌袭!!!!!” 张老四不晓得这一声能不能引起城内家丁们的注意,也不知要过多长时间才会有援兵到来。 可他却清楚,若不喊出这一声,那么还懵懵懂懂的兄弟们便要全都死在这帮溃军手中,他们所看守的这段城墙也将成为敌人的突破口。 届时他孤身一人,哪怕真能逃过这一遭却又能再熬多长时间? “嗖!” 他这一喊自不会毫无代价,不管其他人有没有听到,但攀上城墙的溃军中却已辨出了声音的来处。 只是他张老四终也是在军中厮混了多年的,又如何不晓得自己会承担什么风险? 就当那破空声响起之时,他却已从旁边拽来一副披盖松垮垮地挡在了自己面前。 他很清楚,指望这薄凉凉的披盖是不可能挡住敌方箭矢的,但有了这层缓冲,除非对方用的是鞑子的重箭,否则最多也就是些皮肉伤而已。 “噗!” 果然,张老四多年的经验在这里起了作用,那箭矢竟就真的在刺破他脖子处的皮肤后便没了前进的动力。 只是还不等他再有什么动作,却觉一阵巨力从抓着披盖的手上传来,紧接着“咚”的一声传入耳中,他整个人便被砸了个仰面朝天。 “夺门!” (本章完) 第306章 咱不慌! 第306章 咱不慌! “嗖~~~~嘭!” 随着一枚炮在安庆上空炸裂,隐在城外的数名将官立刻便将目光投向人群当间。 “方元科!侯世禄!” “臣在!” “臣在!” “你二人领本部骑军封锁安庆周遭,万勿走脱一人!” “得令!” “得令!” “其余诸将随朕夺城!” “得令!” 三两句军令之后,原本一片安静的旷野中立时传出阵阵人喧马嘶,而当各将都觉今夜得手乃是理所当然之时,他们却不知自家陛下的心已然悬了大半个晚上。 在诸将看来,陛下一面让水师在桐城不断施压,一面却带宿卫精锐悄悄将其绕过,如此谋算已是声东击西、攻其不备,毫无防备的安庆守军当然无法抵挡。 可朱慈烺却清楚,夜袭虽是个回报极高的手段,但其风险与难度亦非寻常能够想象。 便拿此番来说,他虽从芜湖的原左部人马中调了几十人过来,但就算凭着他们的口音和对徐勇军中了解能够成功将其骗过,谁又能保证他们能在不引起守军注意的情况下绕到很可能防御薄弱的安庆城西呢? 所幸那颗炮终还是按着原本的计划在安庆上空炸开,不论之前朱慈烺有多少担心,到了现在却也只余两军厮杀而已。 没有慷慨激昂的话语,没有令人振奋的赏格,只在一阵维持了不长时间的嘈杂声后,数千明军便似蛰伏许久的猎手一般突然扑向猎物,而作为藏身之处的城外旷野则又恢复了先前的寂静。 到了这时,明军自不用再刻意隐藏,仅只三两柱香的功夫,由朱慈烺亲率的宿卫中军却已逼到了安庆西门里许之处。 同样都是夜袭,此番安庆却与之前应天截然不同。 彼时的应天由于镇江的丢失而直面鞑子兵锋,在鞑子随时可能发动攻击的情况下,朱慈烺甚至都将城中所有兵马都调派到了城墙上。 可现在安庆之前还有一道防线,哪怕“溃军”在夜里带来了桐城失守的消息,但安庆守将若要加强城上的防守力量却也得等到天明。 由此,单就驻守士卒的密度而言,此时安庆的西面城墙却是拍马也赶不上早前的应天。 果然,当朱慈烺正准备从城外发起佯攻,以帮助先登牵制守军之时,本还黑洞洞的城门上却出现了一束逐渐扩大的光缝,随即朱慈烺便看见几个身影正在奋力推搡城门。 “进军!” 待听军令下达,早已蓄势待发的宿卫中军便似离弦之箭般射向城门,而在朱慈烺身边过了几月闲散日子的胡一青终还是在犹豫许久之后强行按下了请战的心思。 他自然晓得安庆的得失有多么重要,但他同样明白护住陛下安全更为重要。 对于胡一青的想法,朱慈烺大抵也能猜到一些,但他只是紧紧盯着不断张开的城门,却没有半点将这悍将派出去的意思。 说到底,现在的他羽翼已丰、局面已成,早就不需如过去那般得用亲身临阵的法子来激励士气才能争得一线胜算。此番若非实在寻不到一个拥有足够威望的大将来领兵执行这个计划,他大抵也还是会在应天城中扮演一个从谏如流的君王。 这也算是一体两面。 他在通过一场场亲自指挥的大战将军权牢牢控制在自己手里的同时,却也难免让诸将没了能真正独挡一面的机会。 待到现在,哪怕他已有心让似常冠林、越其杰这样的心腹稍加历练,可战事一旦扩大也只有亲自领兵这一条路可走。 “陛下!城门开了!” 就当朱慈烺的心绪因胡一青而略有些发散之时,那本还缓缓张开的城门却因援军的抵达而彻底洞开。 战事到了这一步,在常人眼中当算是大局已定,可在朱慈烺看来,真正的恶战却是才将将开始。 —— 徐勇府邸 “大帅!马备好了!” 随着亲兵的一阵疾呼,本还在死死盯着城西火光的徐勇立刻便似出笼猛虎一般大步奔向了战马。 起先有兵卒报来城西情况时他还以为是那伙子“溃军”又闹了什么幺蛾子,可当他看到那颗在空中炸开的炮时却也明白了当下的情况。 老实讲,到现在他虽有些惊讶于明军的胆子和算计,可在其心中却着实没有多少慌乱。 他终也是打了半辈子仗的老将,哪怕手里没有多少能拿出来显摆的战绩,可其眼光却不见得会差到哪里。 明军既然冒充溃卒前来夜袭,那便说明桐城极有可能还在己方手里,否则凭着明军对战船火炮的使用,他看到便该是持续不断的火炮,而非只能传递消息的炮了。 以此为基,他便能轻易得出一个结论。 此番前来的明军撑死也就五六千之数,哪怕他麾下的战力参差不齐,可凭着那千余家丁和数千战兵,在城中军营坚守个十来日当也不是什么难事。 届时周遭援军必定会源源不断,这股明军除了成为他升官封爵的本钱之外还哪里会有别的去处? “你等去各城门传令,就说明军人少,务必坚守,只要等到援军本帅重重有赏。” 话音落下,徐勇也不待兵卒回应便直接策马往设在城内东北角的军营而去。 他虽笃定能够守到援军到来,但却从未奢望夺回西门。 作为安庆守将,他自然晓得自己对城防做了怎样的安排。 且不说平素里负责城上警戒的都是些连甲胄都不见得配齐的炮灰,单单那稀疏到一定程度的兵力便不足以让他在这时动了此等念头。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手下家丁战力虽强,但好钢需得使在刀刃上,若他真让这些悍卒在无有敌情之时上城值守,却又如何能体现出对其厚待呢? 徐勇一面不断查看城西火光,一面策马直往东北而去,也只过了不到柱香功夫他便看到了那座设在空处的军营。 此时营中已经燃起不少火把,显然是各个军将在察觉到城西情况后自发做出了布置,而在看到如此情形之后,徐勇不但心中大定,更是生出了一个念头。 “这许是咱飞黄腾达的机会?” (本章完) 第307章 竟是 第307章 竟是 徐勇的抉择虽无战将之豪气,但放在当下情形亦可算是合理。 论到根里,处在二线的安庆并没有达到真正临敌的状态;身为守将的徐勇没有,也不可能在三更半夜将整座堡垒的防御级别提到最高。 如此一来,得到“官方认证”的“溃卒”自能夺下最不可能遭到攻击的西门,而深知城中情况的徐勇自也会将希望放在家丁身上。 “大帅.” 徐勇方一入营,立时便有几名军将迎了上来,可他们这才说了半句,徐勇便直接出言将其打断。 “无妨,江上并无水师,想来桐城无恙,敌军也不过少量人马前来诓城,只要咱们能守稳大营,待天亮之后必能一战而胜。” 于旁人看来,他的这番话不过是用报喜不报忧的法子来稳定军心,可那几名军将却似对此极为信服,待到话音落下之后竟纷纷露出了跃跃欲试的神情,似乎被攻入城中的并非他们。 “大帅,明军是什么成色咱又不是不清楚,索性一波将其冲垮,也省的损坏太多还要再修。” “说的是啊,大帅,弟兄们在这安庆早就憋出火了,干脆今夜一并散了。” “大帅!属下只需本部人马便能夺回西门!” 按着常理来说,麾下军将愿战、肯战,作为一军统帅的徐勇无论如何也该有些喜色。 可谁曾想,随着军将们的你一言、我一语,他的面色却逐渐沉了下来。 他们这些人自安庆之变后就与左梦庚分道扬镳直接投了阿济格。 自此他虽也晓得江南战局的大致发展,但由于分属两路大军,所以对其中细节却也所知不多。 关于江南之败,清廷的官方口径是多铎在意识到明军拥有水师之利后主动选择后撤,其宣传重点基本都放在了江南地形对于清军的限制上。 这一点自然是没有问题的,但关键在于清廷方面对几次规模不大的正面交战基本避而不谈。 如此一来,除了亲自参加过那几次战斗的人马之外,几乎所有清军将领都还是把朱慈烺麾下明军当做了过去那种一触即溃的货色。 只是徐勇此人在左部中属于少有的擅守之将,这一特性不但决定了他的统兵风格略有保守更还让他的观察角度与旁人有些不同。 再加上他所领之地与明军直接相连,终能得到一些无法从官方渠道中看见的消息。 两相叠加之下,在徐勇眼中江南之败哪怕九成九都是因明军占了水师之利,但剩下的那一点点可能却也需要他给予足够的重视。 可现在. “本帅心意已决,只要守住东、北两面城墙与大营即可,再有人妄言出战必定军法从事!” 话音落下,本还求战心切的军将们立时便似被扼住了喉咙一般。 见此情形,徐勇本还打算再解释几句,可当他正在思量使用怎样的说辞时,一阵密集且急促的脚步声却突然从营外传了过来。 “关门!!!” “杀!!!” 两声大喊几乎同时传入徐勇耳中,紧接着那脚步声越来越清晰,而军营大门亦在刹那之后便发出沉重的闭合声。 “嘭!” 闻得此音,徐勇心中一松,可当他转头望去之时,却见那本该严丝合缝的大门非但没有被销锁挂住,两扇门板之间竟还斜斜插入了一根泛着金属光泽的铁器。 怎会来得如此之快?!难道西门那些囊货连一两柱香都没有挺住吗?! 之前他虽一直背对大门,可从手下军将的反应之中却也能看出来人必定是敌非友。可算算时间,自那颗炮炸开到现在拢共也不过盏茶多些而已。 若再刨去从西门赶到军营所需的时间,除非西门守军连半点麻烦都没能给明军造成,否则他们又怎可能这么快便出现在这里? “大帅!营外没多少人!” 正当徐勇惊疑不定之时,一阵高呼却从望楼上传了过来。 是了,这必定是派来碰运气的小股人马,只不过先前事发突然,各人摸不清外间情况才于第一时间选择关门。 “列阵!弓手准备!开门!” 徐勇倒也果断,在想明白前因后果之后立刻便如连珠炮一般下了数条军令,而当那些死顶着大门的兵卒闪开之后,他也终于看清了营外的情形。 此时的大营之外果然已有不少明军。 这些兵卒虽都身形壮硕、人人着甲,可他们既无盾牌,又无弓弩,远远看去竟似一个模子里刻出的一般。 若只如此也便罢了,毕竟从生了军情到现在拢共也就那么一阵,明军能组起队伍冲至此处,其将已然算是带兵有方,仓促之间自不可能顾及到阵势变化、兵种配合。 最让徐勇惊讶的是,大营之外看起来人影绰绰,但若仔细分辨却能发现最多也就七八十人而已。 用这点人马来攻大营? 难道明将把自己的兵都当是鞑子的白甲了? 他带兵多年,可拢在一起却也没有今夜诡异,先前的那些且都不提,无论如何明军终还是靠着那些鬼蜮伎俩攻入了城中,可现在. 会不会是? “放箭!” 心念转动不过须臾,正当徐勇心中还在不断思量之时,营中军将却已朝着弓手下达了攻击的命令。 “嗖嗖嗖。” 待这一轮放完,先抓几个来探探情况,若能寻出破绽倒也真没必要枯守大营了。 随着一轮还算密集的箭雨射出,营外明军的命运在徐勇眼中已然注定。 说到底营外拢共也就那么点敌军,他们还都挤在营门周遭。 在一轮箭雨的覆盖之下,就算不能全灭,也当能使其彻底没了战力,届时这么多俘虏总也能问出些有用的信息,他徐勇自可根据情况对原本的谋算加以调整。 只是 “叮!” “叮!” “当!” “当!” 箭雨如约落入人群之中,可徐勇预想中的死伤惨重非但没有出现,那些穿过明军格挡,准确落在兵卒身上的箭矢竟都耷拉着挂在了他们身上。 这是重甲兵! “大明!万胜!” 不知道是酒喝多了伤脑子,还是断断续续没了状态,这几天的速度真真感人我尽快恢复。 (本章完) 第308章 踏平敌营! 第308章 踏平敌营! “大明!万胜!” 不到百人的明军在抗过一轮箭雨之后竟爆发出了震天的呐喊。 更让徐勇震惊的是,在这一声之后,兵力处在绝对的劣势的明军不但没有半点结阵自保的意思,反倒在一壮汉的带领下直接发起了冲锋。 疯了! 绝对疯了! 见此情形,徐勇心中除了这个念头翻来覆去之外便连半点思绪都不曾生出。 此时营寨大门已然洞开,内外两军皆都能看清对方所有细节,他实在不能理解敌军分明已看清营中阵势,却又哪里来的胆子以卵击石。 难道 思绪转动之间,一个念头突然出现在了徐勇心中,随即他心中顿生警号,哪怕家丁们已经迎着敌军冲了上去,可他还是厉声呵道:“击溃他们!” 他终也是打了多少年仗的老将,就算这一系列变故发生的过于突然,但他还是凭着多年经验明白了这伙子明军的真正目的-——用自己的性命为大队人马拖延足够的时间。 怪不得来的这么快啊。 只是哪里来的如此悍卒? 在降清之前的一二十年间,徐勇曾辗转于各帅麾下。 可在他的印象里,除了天雄军中的精锐之外,无论孙传庭所部,还是左良玉一军,根本就没有这种悍不畏死的士卒。 由此,当他看清楚这伙明军的“目的”之后,心中警惕之意便立时大盛。 说到底,这些明军虽不及百,但不管身形还是装备都能称得上是精锐中的精锐。 敌方将领不但能舍得用这些精锐的性命来争取时间,这些精锐居然也心甘情愿地领了此等任务,想明白这些,再对比自己麾下,哪怕他从未轻敌,却又怎能泰然处之? “嗵!” “嗵!” “嗵!” 正当徐勇略略陷入自己思绪中时,一阵阵沉闷的重物撞击声却将他拉了回来。 待他回过神来定睛往战团之中看去,只见耗费了不少钱粮的家丁,在这伙明军手中竟少有能撑上一合的,而当他的视线落定在身形最为壮硕的那名明军身上之后,本就沉着的心立时便坠到最低。 这伙明军并没有如寻常兵卒一般列阵而战,那个身形最为壮硕的更是如箭头一般直接将自己的陷在了重围之中。 若在寻常时节,徐勇看到这等景象必定会暗探一声“运气不错”。 可那壮硕明军也不知披了几层厚甲,非但对绝大多数攻击毫不在乎,手中那不知由何物打造的短棍更还是挨着既伤碰到便躺的凶兵。 哪怕从两面接战到现在拢共不过十来个呼吸,他的周遭却已空出了一片,显然其杀伤和威势对家丁们的士气造成了巨大的打击。 “大帅!” “闭嘴!” 对着身旁想要说些什么的军将呵斥了一句,徐勇在不断思量应对之法的同时却也不由后悔了起来。 今夜可谓是一步错步步错,待到现在己方明明在这处战场上占据了绝对的兵力优势,可就是因为这一步步累积起来的偏差而被不到百人的明军生生逼到了进退不得的地步。 这样的局面在徐勇军旅生涯中几乎称得上绝无仅有,直让他心中生出一阵焦躁。 可话说回来,焦躁归焦躁,当下这等困面他徐勇终还是得设法解决。 否则要是等到明军大队在处理清楚城墙周遭的麻烦后腾出手来,他这坚守之策却就成了困兽之斗了。 “过来。”随着战场局面出乎意料的发展,徐勇似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微微侧首便朝着身边的亲兵头领低声说了起来:“你带人去营门两边,一旦敌军退出营寨便门上关门。” “得令!” 话音落下,那亲兵头领便直接带人上前。 也不知他是对自家大帅拥有足够的信心还是脑子实在太过单纯,在己方显然无法压制敌军的情况下竟只顾执行命令,却也未曾多问一句。 对于悄摸摸上前的亲兵,战场中的绝大部分人都未曾注意,但身处营门的左近的向仁生却在第一时间便发现了敌军的动向。 按着陛下的计划,他们这几十个精锐重甲步卒在夺下城门之后便该坚守待援。 有着当初扛过鞑子夜袭的经验,向仁生自然做好了恶战一场准备。 可谁曾想当他带着人摸上城头之后,却发现西侧城墙的防御竟比陛下的预想还要薄弱许多,敌军的战心更是连当初应天城上的那些卫所兵都不如。 见此情形,他在感慨于陛下料事如神的同时却也不免思量起守军的精锐士卒到底在什么地方。 这却不是他于心中臆想,在定下这番谋算之前,徐勇所部的成色早已从原左部军将之口全都露了出来,向仁生自然知道其人麾下有一支约莫千余的家丁队伍。 若在寻常时节,这么点人马自不会放在向仁生眼中,可他们这一战不但得夺下安庆,更还得不使一卒走脱。 如此一来及早寻见这些家丁,并设法将其拖住便显得极为重要。 否则若真让他们逃出城去,哪怕安庆周遭还有方、候二将的骑军巡弋,却也着实难以达到陛下的要求。 “铛!” “嗵!” 向仁生随手挡开斜斜刺来的一杆长矛,紧接着他臂弯一夹、脚步猛跨便直接将那偷袭之人纳入了手中铁棍的覆盖范围之内。 若换做接战之初,只要他手臂一挥便得落个非死即伤的下场,可两方厮杀这么一阵,倒在向仁生铁棍之下的少说也已有两手之数,这家丁又哪里还会重蹈旁人覆辙? “呼!” 铁棍带着风声呼啸而下,但那兵卒在此之前却已撒手后撤。 见此情形,向仁生朝着那面带惊惧之色的家丁咧嘴笑了一下,显然这一击的落空并没让他生出什么负面情绪。 这却也难怪,归到根里他的主要目的并不是要造成多少杀伤,只要敌军对自己这些人心生恐惧,那他的任务便能稳稳完成。 届时凭这些老兵油子又怎能挡住宿卫兵锋? 向仁生的想法自然无错,但徐勇又岂是浪得虚名? 就当清军已然因心生畏惧而不敢向前之时,他却发现敌阵后方突然一阵哄乱,紧接着本还在悄摸摸与他拉开距离的家丁们竟都身不由己地往前靠了过来。 “干什么!?” “莫搡!” “谁?!” 向仁生对这样的情形实在太熟悉了,当初鞑子白甲突到应天城上时明军就动过直接将他们搡下城去的心思。 现在敌军前阵一无所觉,后阵却在不断向前,除了将他们直接搡出营门还能有什么打算? 哼!想得也忒简单了些。 心念及此,本就处在重围之中向仁生不退反进。 “宿卫!踏平敌营!” (本章完) 第309章 八百里加急 第309章 八百里加急 3月16日 应天 新皇出身于北京,但他真正起家却是靠着这座大城的支持。 所以自其掌权之后,南直隶出身的官员终不必似弘光朝时朝不保夕,这座古都便也逐渐有了些天子脚下的气象。 所谓“气象”颇为抽象,它不但能从城市的繁荣中得到体现,更还能从城中百姓对于朝局变化的敏感度上寻见蛛丝马迹。 便如这几日,清军动了大手笔的消息已经通过各种渠道漏至民间。 哪怕应天百姓对自家皇帝能再次战胜敌人充满信心,但在街头巷尾的谈话中却总还是少不了相关的议论。 “婶子,周家叔叔是不是在常大帅军中啊?” “当是吧,你叔前番回来的时候好像是说过这么一嘴。” 今早无事,周显才媳妇便在门口和巷子里的几家婆娘一道做着针线。 原本,婆娘们的话题多只是东家长、西家短,可随着一个半大小子的插嘴,这话题却逐渐偏到了此番战事上。 “哎呀,那可不得了,听我舅舅说此番常大帅带着咱应天兵是要把鞑子彻底赶回江北,周家叔叔要是立了功劳说不定还能给婶子挣个诰命呢。” “看你这娃说的,诰命要是这么好挣那咱应天城里不都是诰命了?” 话音落下,一帮子婆娘顿时笑作一片,而那半大小子的脸却在笑声传出后涨红起来,显然是被这阵笑声给弄得失了颜面。 “你们笑甚?公塾里的先生说了,这一次鞑子下了血本,陛下定要在南面好好打上一仗。” 娃儿口中的公塾乃是新皇继位后所设,而那先生除了未能得到功名的读书人之外却还有因伤从军中退下来的士卒。 所以,当那娃儿口中话语传出,其余几个婆娘虽未当做一回事,但周显才媳妇却略有些紧张地问了起来。 “伱们先生还说什么了?” 眼见有人把自己的话当一回事,那半大小子便似受到了极大的鼓舞,其后他将从公塾里听到的细细说了一番,待到老娘暗里掐了一下才算停了下来。 在他的说法里,这一番朝廷所处的局面颇为不利,所以陛下才领了宿卫亲自出征。 只是他说的高兴却忘了周家叔叔就在军中,待挨了那一下狠的他才注意到周家婶子已是满面愁容。 所谓一将功成万骨枯,仗打得越大自然会有更多人得到封赏,可与此同时亦会有更多人命丧沙场。 对于涉世未深的娃儿来说,似封功赏爵大抵会有有巨大的吸引力,可对周家媳妇而言,周显才的安危才是他最为看重的。 “周家妹子,你莫听这小子胡说,既然皇上都已经去了,那鞑子还能翻出什么来?你家掌柜的定然无事。” 话音入耳,周显才媳妇虽还因那娃儿的话心忧,但在面上终还是勉强挤出了一抹笑容,只是当她正要再说些什么时,巷子外却传来一阵嘈杂声,待她们顺着声音看去却见一辆装饰华贵的马车将将路过巷口。 “好像.是魏国公府的马车,”见此情形,一名妇人犹豫着说了一句,但只一半个呼吸之后那点犹豫不但直接烟消云散,她更还将这变化的缘由说了出来:“没错,是魏国公府的,我兄弟的连襟就在那里当差,跟在马车后面的好像就是他。” 在应天这等地界,贵人们的车架被寻常百姓认出并不是多么稀奇的事,可她们不知道的是,这辆马车不但是魏国公府的,内里所乘之人更还是大明未来的皇后。徐绍月终非寻常百姓,她不但晓得这一次鞑子到底下了多大本钱,更还知道这些本钱给大明到底造成了多大的危机。 广州失守,吉安兵败,赣州被围,兵锋受挫。 随着一条条消息的抵达,看似安稳的半壁江山立时便得危若累卵,待到最后陛下甚至不得不再次披挂上阵,试图以御驾亲征来化解此番危机。 原本,徐绍月便如城中百姓一般,对陛下这番亲征是怀着极大信心的。 可此时距陛下离开已过了五六日功夫,期间除了在与水师合军时传回过一次消息之外偌大一路人马便袅无音讯。 待到今日,徐绍月终还是无法按捺心中焦虑,如此她才想到借着向太后请安的由头去宫中探探情况。 “姑娘,到了。” 随着马车缓缓停稳,车厢外便传来了一声轻呼,而当徐绍月掀开帘子向外看去之时,除了守在宫门外的甲士和自家侍从之外竟还有数个内监打扮的人候在一旁。 “奴婢周全见过徐家姑娘。” 周全? 那不是陛下身边的内监吗? 他怎会候在这里? 心中虽有数个不解,但徐绍月却没有在面上露出半分,直到见礼之后她才试探着问了一句:“有劳公公在此相候,实让小女子万分惶恐。” “徐姑娘误会了,奴婢此番见到姑娘并非专程相候,纯是巧合,纯是巧合。” 待听此言,徐绍月便觉是自己多想,可当她正准备告辞入宫之时,心念却稍稍动了一下,随即他便直接朝周全问了一句。 “不知公公这里可有陛下的消息?” 话音入耳,周全本还堆满笑容的脸上立刻便掺杂了些愁容:“不瞒姑娘,陛下那里自与张总兵的水师合军之后便再无消息,奴婢闲来无事这才守在宫门这里。” 周全在皇上身边侍候了这么长时间,自然知道水路进兵受挫对整个战局到底有多么致命,可他终归只是一个内监,在其心里最为看重却还是朱慈烺的安危。 由此,与其说他是在等候前方军情传来,倒还不如说是在等候有关皇帝的消息。 其实对于这样的结果徐绍月多少也能预料到一些。 说到底徐胤爵虽已数日未曾回府,可也没与家中断了消息往来,若真前方有消息传来,他又怎会瞒着自己这个将全部心思都挂在陛下身上的女儿? 还是进宫看看吧。 心念及此,徐绍月向周全道了声告辞便往宫中而去,但她这里才走了几步,后面便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待她转身看去却见一名在背上插着数面小旗的骑士正疾驰而来。 “八百里加急!” 似乎找到一点状态,速度比前几天快了不少。 (本章完) 第310章 文华殿中 第310章 文华殿中 文华殿 此处乃是三位阁老的办公地点,若在寻常时节殿中除了偶有公务来报的六部尚书之外却也很少看到旁人。 可现在毕竟不是寻常时节,清军大局来攻,陛下御驾亲征,待到此时朝臣们所知消息也只停留在数日之前。 这般情形之下朝中有资格来这文华殿的便都寻了由头前来,来了之后更只是默默寻个地方待着。 由此,殿里的人便一日多过一日,殿中的气氛也一日压抑过一日。 “朱部堂,陛下到底是怎么打算的,你兵部就一点都不知道吗?” 朱大典本还和诸臣一般只是望着空无一物的桌面发呆,可谁曾想坐在另一侧的刘宗周却毫无征兆的将殿中死寂打破。 若换早前,依着他的脾气绝对会不软不硬地顶上一句,可当他抬头看去之时却见那平素里最重仪表的士林领袖不但眼眶中挂着些血丝,便连头发都有一缕散了出来。 见此情形他便也敛了敛脾气,到了嘴边的话也就因此而变了一番。 “陛下到底怎么打算的兵部的确不知,不过据前几日所报,宿卫中、左、右三军已与张鹏翼水师合兵,想来陛下应是去打通长江水道的。” “那就是在桐城一带了。” “嗯。” 这本是众人都已知晓的事情,朱大典虽不清楚刘宗周为何要将这再提一遍,但在话音落下之后他还是闷闷地应了一声。 “大意了啊。” 待听朱大典之言,刘宗周便幽幽地叹了一声。 他并未说是谁大意,但在场中众臣的心里却都心知肚明。 这一战分了四个小战场,一为广州;二为赣州;三为抚州;四为长江。 从表面看来,这几处各有各的作用,皆都是牵一发而动全身,但若从决定战局走向来说,打通长江水道却是最关键的。 这也不难理解,无论抚州或是赣州都处在鄱阳湖平原一带,只要能打通长江水道,水师便能通过鄱阳湖水系辐射这两处战场。 届时明军凭着水师之威战胜清军自是能够预料的,腾出手来的大明处理掉广州的清荷联军更非什么难事。 如此想来,朱慈烺领兵与张鹏翼合兵自是抓住了战事重点,刘宗周的话似也有些毫无道理。 只是 水道上的层层封锁又岂是那么好突破的? 旁的都不消多说,张鹏翼自芜湖发兵后了十多日才堪堪抵近桐城,之后更是在层层封锁之下寸步难行。 此等情形之下,陛下就算将宿卫五军全都拉过去又能起到什么作用?难道陆营的刀比水师的利些? “依陛下之军略当是心有成算,我等且在应天稍候,必有捷报传来。” “谏台所言极是,只不过这几日前面没有半点消息,也确实让人有些心焦啊。” 面对徐瑜那不是驳斥的驳斥,刘宗周除了应承却也不好多说,只不过在他心里天子就这么贸然亲征着实不妥,所以在说完之后他便又转向了三位阁臣。 “恕老夫直言,陛下终还是年纪尚轻,行事之间总有思虑不周之处,三位阁老身为辅臣,该劝谏的时候却也不能太过怜惜己身啊。” 发难! 刘宗周话音落下,这两个字便在同一时间浮现于各人心中。 不论他的话的是出于公心还是发自私意,但其中道理却是能引发朝臣共鸣的。 说到底,自太祖说出那句“大明与百姓共天下”之后,皇帝和臣子的斗争便已注定会波及到方方面面。 哪怕早前朱慈烺因种种缘由而在与文臣们的斗争中占了上风,但只要稍有纰漏却也免不了有人会跳出来攻击内阁这道防火墙。 “前番鞑子南下时我等皆毫无作为,若非陛下挺身而出说不得咱们都已退到安南了,这军略上的事陛下自有定夺,咱们还是少些置喙的好啊。” 面对刘宗周的突然发难,三位阁臣自然得做些反应。 只是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当其话音落下之后,不管钱谦益或是马士英皆都闭口不言。 反倒是平素里的透明人袁继咸却不硬不软地回了一句。 “袁阁老所言甚是,陛下将那多铎打得屁滚尿流我等自是远远不如,可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咱们做臣子的要是不能为陛下查漏补缺,那朝廷的俸禄,百姓的供养也着实太容易拿了些。” 袁继咸的话自然没什么问题,但刘宗周既然有胆子站出来,对于阁臣的反应自是早有准备。 再加上其人研经多年,口舌之功自是远胜旁人,只这一句砸下来便让袁继咸嘴巴半张不知该如何应对。“也非老夫与几位阁老为难,实在是我大明处在内忧外患之中,若诸臣都只知明哲保身,却无一人敢于谏言,那陛下浴血拼杀而来的半壁江山却又如何能保得住?我等朝臣去到地下又有何面目拜见列祖列宗?” 眼见袁继咸无言以对,刘宗周便起身行至大殿当中,待他慷慨激昂的说了一通之后,诸臣皆都不由露出了沉思之色。 不可否认,这番话真真是有理有据,但在场众人都是宦海浮沉了半辈子的又怎不知道刘宗周到底剑指何处? 归到根里,靖武一朝皇权实在太盛,不但将地方势力打得毫无还手之力,便连朝中臣子也都被压得喘不过气来。 这等情形之下,刘宗周身为东林浙江系的领头人,又怎会坐视皇权一日盛过一日却毫无动作? 只是 “急报!八百里急报!” 正当殿中气氛因其言语变得有些诡异之时,一阵疾呼却突然传入了进来。 待到钱谦益、马士英二人快步往外迎去,诸臣这才紧随其后,显然这短短几个字并没有乱了在场各臣的方寸。 “阁老!急报!桐城传来的急报!” 急急忙忙奔入文华殿的周全险些撞在了钱谦益身上,可这时所有人的心思都放在了急报的内容上,竟无人在意这明显失礼的举动。 “战况如何?” “奴婢不知啊。” 周全略有些委屈的话语声入耳,钱谦益这才反应了过来。 八百里急报只有皇帝和内阁阁臣才有权拆封,周全虽是陛下近侍,可也没这个权力,否则他喊的便该是心中内容了。 心念转动不过一瞬,钱谦益的手虽有些颤抖,可还是从周全手里接过了封着火漆的信件。 “完好。” 按着规制将信看了一圈,又朝周全说了一句算是完成了交接,待到周遭各人都心焦不已之时,钱谦益终于破开火漆,将信掏了出来。 此时在场众臣的心都已提到了嗓子眼处,似朱大典这等清楚长江重要性的,其人额头上都已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只是不管其他人心中到底焦急到了什么地步,钱谦益却似看不懂字一般,过了好一阵子才用颤抖的声音沉沉说了一句。 “大胜!陛下连破安庆、桐城,现已引军直扑九江。” 连破? 直扑? 话音落下,在场各人面上俱都现出了不可思议的神色。 他们里面乐观些的认为依着陛下之能当已攻破桐城,悲观些的甚至觉得清军在长江层层设防,哪怕明军占着水师之利却也很难突破。 谁曾想,过了这些日子都没有前方消息,可这一来竟是连破两城。 闻得这等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消息,钱谦益怎能不细细查看,各人又怎能轻易接受? “阁老,怎.陛下鞑子” “陛下见桐城防御完善便亲率精锐用计破了安庆,其后守将被俘,陛下又用其印信假传军令,这桐城便也轻易破了。” 钱谦益已将其中细节尽数告之,在场诸臣哪怕再是悲观却也不得不信。 可这番过程实在有些匪夷所思,哪怕他们已经信了,偌大的文华殿中却还是一片死寂。 这就胜了? 水师宿将带着数百舟船都没能破开的防线,竟在陛下面前这么不堪一击? “依着陛下的军略,漫说我等,怕是常徐再生也不过如此吧。” 袁继咸终也是和钱谦益一同看了急报的,哪怕他亦被这消息震了一下,可这却不妨碍他在缓过神来之后略有些激动地说了这么一句。 话音落下,在场诸臣的眼神立时便有意无意地扫过刘宗周,可他不但对此恍若未觉一般,更还在略一犹豫之后顺着袁继咸的话茬说了起来。 “袁阁老所言甚是,陛下得此一胜实乃天佑大明,老夫能侍奉明君真真三生有幸!” 这一段里关于另外两位阁老的心思我并没有描写,不知道能看明白的人多不多。另外再追一句,刘宗周的发难多少有些冒失,但从历史来看,他的政争水平大体也就这样了。 (本章完) 第311章 虽不中,亦不远 第311章 虽不中,亦不远 3月18日 湖南长沙 自赣州被围之后,湖南就变得风声鹤唳起来,何腾蛟不但加强了沿江防御,更还把刘体纯、田见秀等部派到两省交接处扼守隘口。 在旁人看来,江西受到清军攻击,湖南无论如何都该出兵救援才是,如此动作所也不算毫无作为,可怎么看却都有些装模作样的意思。 实际上这都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湖南看起来山大沟深,但从战略上而言却是个极难守卫的地方,而此时东面的隘口已在清军手中,北面又都是一马平川的洞庭湖平原,何腾蛟他们就算晓得唇亡齿寒却也只能落了个进退两难的地步。 “督师,现在出兵还不晚,若等赣州失守,那我湖南除了退入十万山中便真无路可走了啊!” 在将自己的理由细细分说之后,堵胤锡于最后痛心疾首地加了这么一句。 可在预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的是,端坐大堂之上的何腾蛟却始终都只是眉头紧锁,却无半点旁的反应。 眼见此等情形,一众僚属自然知道他也正处在犹豫之中,可当堵胤锡想要再将自己的理由称述一番时,章旷却抢在他前面说了起来。 “督师,镍台所言不假,可清军大兵就堵在山口子上,我等便是真的出兵也得一路强攻过去,届时鞑子若再从北而来,不但江西之军,便连我等也得被拘死在山里,这中南局面就真的一片糜烂了啊!” “糜烂?若江西丢了,湖南便不是糜烂了吗?” “两害相权取其轻,若能保下湖南之军,就算退到山里也不是没有反攻的机会。” “反攻?钱粮兵源之地尽落于敌手,我们还拿什么反攻?!” 这便是湖南诸官的为难了。 堵胤锡所言有理,但章旷所想亦有可取,归到根里只不过是湖南处在了绝对的战略被动之中,如此才显得进退不能,左右为难。 对此,何腾蛟自是清楚,他甚至早在诸位僚属之前便已想明白了里面的关碍。 可这又有什么用? 就算他心里如明镜一般,但湖南的局面便是如此,在孤注一掷和饮鸩止渴之间又有哪个能轻易下定决心? “好了。” 正当场中火药味越来越浓之时,从会议开始便一言不发的何腾蛟忽然说了一句。 “你二人所言本督俱都明白,但仅凭我湖南于此局面毫无应对可能,终还是得看中枢如何安排啊。” 话音落下,无论堵胤锡还是章旷都向何腾蛟投去了惊讶的目光。 朝廷于各地安置督师,为的就是有突发情况之时能够及时做出应对,可现在何腾蛟竟打算等中枢安排,这又怎能让他们泰然处之? “督师!应天远在千里之外,若等中枢的消息怕是赣州都已经丢了啊。” 堵胤锡的性子到底还是直了一些,待听此言,章旷便一言不发,可他却直杠杠地说了一句,逼得何腾蛟不得不细细解释起来。 “清军此番乃是有备而来,我军措手不及之下却也只能谨守门户,若是贸然出击,解不了江西之危也便罢了,若是湖南有失我等便是万死也难赎罪了。” 何腾蛟已把话说到了这般份上,堵胤锡便是再直却也明白了他的意思。 归到根里,他们这些人的职责乃是为朝廷守湖南,若因救援江西而让湖南有失,待到朝廷怪罪下来却真是大罪一项了。 可. 就这么眼睁睁看着江西落入清军之手? “督师,陛下英明,不似弘光亦不似先帝,若我军果断出兵,依下官想来必不至降下罪责啊。”“慎言!” 堵胤锡话音才落,章旷立时便略带紧张地呵了一句。 他与堵胤锡并无多少私交,亦无几分私仇,先前不管辩成什么样子却都是为了公事,现在其人口无遮拦,不但映射了先帝,更还直接将上官的遮羞布撕开。 如此情形之下,他这一呵却就带着点回护的意思了。 单从军略而言,他许和堵胤锡半斤八两,但若再将政争考量进去,他却要比堵胤锡更像真正的官僚了。 便那此番争辩来说。 他自晓得若如堵胤锡之言,何腾蛟率湖南整军杀入江西,是有一定可能解了这次危局的,可与此同时他又很清楚,世间之事哪里是那么简单的? 且不说大局和自身利益是不是存在冲突,仅是田见秀、刘体纯这些人对何腾蛟的服从程度便足以成为功亏一篑的理由。 一旦想明白这些,章旷自然明白出兵江西乃是痴人说梦,他又怎可能提出此等建议? “督师!下官” 堵胤锡终没有因章旷的呵斥而停下说服何腾蛟的尝试,哪怕这位督师的面色已经极为难看,可他还是继续说了下去。 眼见此等情形,章旷心中自然焦急,可似他这样的通透人又怎会将自己陷进去? 唉~~~终还是没有想明白啊。 心念及此,章旷便等着何腾蛟发泄完毕后再帮着堵胤锡回转一二,可谁曾想督师还未开口,一阵急促地脚步声便传入了各人耳中。 “督师!府外有一人自称陛下宿卫,说是有军令传来。” 宿卫? 军令? 此言一出,在场各人皆于心中生出些不真实感。 传达陛下旨意自有规制,又怎会来一个什么宿卫? 只是依着何腾蛟的谨慎又怎会在未见人之前便轻易下了定论,思虑半晌之后,他终还是命人将其带来了进来。 “卑职拜见督师,拜见诸位大人。” “未知天使从何而来啊?” 那宿卫方一入堂便拜了一下,而何腾蛟待其礼毕之后才面带着微笑问了一句。 “好叫督师知晓,卑职自九江而来,此番乃是从清军所控之地而来,所以才失了规程。” 这宿卫也是聪明人,在回答何腾蛟问题的同时便将众人心中的疑虑解了一解。 只是谁都晓得九江自左良玉“清君侧”那时便已落在了鞑子手里,他这一番解释非但没有解了湖南诸官的疑惑,反倒让他们更添了些怀疑。 “九江?莫不是鞑子心慕我大明便把这重镇让了出来?” “虽不中,亦不远。” (本章完) 第312章 朕要去救赣州 第312章 朕要去救赣州 “虽不中,亦不远。” 面对湖南官员的阴阳怪气,宿卫虽没直接顶回去,但那模棱两可的话与略有些阴沉的面色却让何腾蛟心中不由一个激灵。 的确,鞑子在主攻赣南的同时并没有放松对长江水道的防御,所谓“自九江而来”怎么看都该是漏洞百出的谎言。 可是 且先问问吧。 心念及此,何腾蛟面上笑容愈发和善,待见那宿卫沉默不语,完全没有进一步解释的打算之后,他更是从椅中起身,直接往堂下走来。 “天使莫怪,想是他们将越九江而来听成了自九江而来,如此才” “他们没听错,某就是自九江而来。” 何腾蛟的话实际上只说了一半,后面的改辙还未出口,那宿卫却直接将其打断。 此等情形放在往日,自会有人充作“愣头青”站出来为自家上官挽回些颜面,可现在那有些骇人的消息再次得到了确认,不光他何腾蛟,便连堂中诸官都被震得有些发愣,还哪有人会注意这些? 自九江而来,越九江而来,两句话虽只差一字,但前者不光代表了这宿卫的来处,更代表着清军在长江水道上的诸般防御已遭突破。 只是 这可能吗? 要知道鞑子为了不让水师对江西战场施加影响可谓是费尽了心机,他们不但在沿江大城屯驻了不少兵马,更还在每一处江心岛都布设了炮台攻势。 这等情形之下,明军若是一寸一寸磨,自也有可能凭着水师之利将水道打通,可在这么短的时间之内到达九江却是谁都不相信的。 由此,在场诸官的便免不了疑窦丛生,望向那宿卫的目光中也都不由带了些审视。 “天使莫怪,我等并非对您有所怀疑,可您自九江而来这也太过匪夷所思,所以.” 倒也是章旷机敏一些,待见各人表情便主动站了出来。 说到底,不管此人是真是假,消息是虚是实,可在未曾做实之前还得将面上的事情维持妥当,否则若真落在那极小的可能上 “离开时陛下便让咱将事情经过与你们讲清,只是诸位大人似还存着不少疑虑,索性便一并问出,也省得再多费口舌。” 这是因前面的话而生了不满啊。 待听那宿卫之言,章旷顿时便明白了对方所想。 说破天去,就算泥人也有三分火气,方才宿卫也只说了那么一句,自己这边就有人在那阴阳怪气,这莫说是陛下身边的人,便是随便来个有些身份的却也不见得能忍耐下去。 “我等愚钝,烦请天使解惑。” 那宿卫到底也是个直爽性子,哪怕先前还颇有些气闷,但见到章旷的姿态如此之低,他的心气也便顺了大半。 “谈不上解惑,莫说你们,便是咱们这些随陛下杀过来的刚到九江时也是一脑子浆糊。” 眼见那宿卫并没有再纠缠于先前那句话,场中诸官便做出了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待到其人将陛下抵达九江的全部过程细细讲了一番之后,偌大的堂中除了一阵阵粗重的呼吸声之外竟连半点旁的响动都未曾听到。 按着那宿卫的说法,陛下先是领军自陆上绕至安庆,待用计策破城之后又拿着徐勇的印信反身破了桐城。 恰于那时有一批自合肥发往九江的钱粮要途经安庆,得此消息之后陛下索性来了个狸猫换太子,以宿卫精锐假扮运粮人马。 由此,布了层层防线的九江便也轻易告破。巧合吗? 大抵算是巧合吧。 若在普通人看来,不管安庆亦或九江都能算是取巧才能得破,说是巧合却也算是贴切。 可在场诸官多少也都懂些军略,在他们眼里,这巧合之中却又含着些必然了。 便似这九江,其军需供给皆靠两淮,哪怕今日没了合肥的钱粮,明日也会有来自淮安的。 论及根本,鞑子对明军水师的防御可谓是慎之又慎,所有精力都放在了长江水道上,但对陆军还真不见得了多少心思。 这大抵也算是一种攻其不备吧。 心念及此,章旷对这宿卫便再无半分怀疑,随后他见自家上司似还陷在震惊之中便想悄悄提醒。 可谁曾想,自宿卫入堂开始便一言不发的堵胤锡竟于此时毫不讲礼数地冲到了堂上地图之前,待快速扫了几眼之后便似如吃了五石散一般略有些亢奋地说道。 “九江告破,陛下可是要我等领兵入赣?!” 堵胤锡自不是那哗众取宠的,之所以有些失态只不过是想到水师进入鄱阳湖水系之后会对江西战局产生怎样的影响罢了。 在他看来,此时的清军虽也在其余诸城安顿了人马,但其真正主力却分于抚州、赣州两地。 赣州自不必说,为了攻破此处战略要地,定然派了最为精锐的人马。 而这抚州距鄱阳湖不过一二百里,只要湖南之军能够牵制住来自南昌、武昌的鞑子,那么凭着水师之利,陛下便能和常冠林所部一道将其歼灭。 届时明军便能从容把江西的鞑子一分为二,就算赣州真的告破,阿济格那些人马也只是瓮中之鳖而已。 他的想法自然合理,抚州与赣州加起来怎算都得有二十五六万清军,只要能将其一举歼灭,漫说中南局面将会为之一变,哪怕明清两方的整体势力对比也会发生逆转。 只是 “不是。” 宿卫的回答虽没有掺杂太多的情绪,可堵胤锡却在听到这两个字后满面不解与疑惑。 见此情形,章旷心中顿时一紧,生怕这直杠子货说出什么惹了“天使”不快的话。 “镍台也莫要猜了,陛下有孔明之智,我等又怎能猜到?现在天使既已到来,我等便先接旨吧。” 话音落下,何腾蛟总算是反应了过来,其后他整了整装容便肃然立在了宿卫面前,而那宿卫自也清了清嗓子高声喊道。 “有口谕。” “臣,湖广总督何腾蛟接旨意。” “何爱卿,朕要去救赣州,武昌等沿江重镇便交给你了。” (本章完) 第313章 你们都觉得朕着急了? 第313章 你们都觉得朕着急了? 朱慈烺能够想到,当何腾蛟等湖南诸官接到军令时那帮人会有什么反应。 他晓得,于现阶段而言,最稳妥的方法应该是命湖南明军杀入江西,以牵制洞庭湖平原和鄱阳湖平原的驻防清军南下支援赣州。 如此一来,他便能从容将常冠林所部从抚州解放出来,然后以雷霆之势把被山峦河道拘住的阿济格直接歼灭。 可他不想再拖,也没有时间再拖了。 此等谋算虽能稳稳吃掉清军的这支主力,但若按部就班,清军大可以丢卒保帅舍弃这路人马,转而将防御重心放在武昌襄阳一线。 届时想要将鞑子彻底赶回江北,明军就得一座城一座城地攻下去,这仗也便从突袭打成了正儿八经的消耗。 切莫以为清军入关的时间还不算长,便不会出现一座城池让明军束手无策的情况。 远的也不必多提,单拿那徐勇来说,在原本的历史上,他便以一介降将之身做到了为清廷效死,其中尤以三场守城战最能体现他对大清的忠诚。 第一场便是金声桓反清之时的赣州守卫战。 那一战徐勇在外无援兵的情况下凭着三千兵丁,生生将金声桓大军在赣州城下挡了数月。 这不但阻止了湖南、江西明军的会师,更还为清军调集人马争取了足够的时间,若从战略角度而言,说是救了清廷一命都毫不为过。 再一战便是守长沙。 那时明清两军基本算是在湖南进行决战,而李过、高一功趁着后方空虚之机连克数州,待到兵锋直抵长沙之时,清军唯有长沙一城还在手中。 若这一战徐勇没能守住长沙,那么湖南的局面定然会为之一变,争取到宝贵喘息之机的明军说不得也还能给鞑子造成一些麻烦。 可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徐勇最终还是凭着自己的守城之能拖到了明军生了内乱。 至此,何腾蛟等人便也失去了最后一次改变湖南局面的机会。 最后便是辰州之战了。 善于守城的徐勇虽在这一战中被明军乱刀砍死,但他在这一战中用辰州这等小城生生顶了孙可望所部数万人马一个月。 若非最后白文选以战象攻破城门,说不得他的守城神话还能继续持续下去。 当然,现在的徐勇这个大清的忠臣已被胡一青一枪刺死,但朱慈烺却不能保证清军之中会不会再出现张勇、赵勇之流。 若真等把阿济格所部尽数歼灭再反身进攻武昌等沿江大城,谁晓得朱慈烺会不会也如郑成功、金声桓、李过一般在某座大城面前撞个头破血流? 话到这里许有人会说,此时的大明已算是在长江以南站稳了脚跟,就算先攻阿济格所部会给清军留下布置的时间,但等到那时清军在长江以南早就没了机动力量。 只要些时间无论如何都能凭着水师之利把那些大城尽数拿下,总不至于在战略上这般冒险,将原本可以用来封锁阿济格退路的湖南明军调去攻城,平白添上些风险。 道理的确是这么个道理,但荷兰人在他腰眼上捅的这一刀实在太疼了,若不能集中精力将这帮子强盗一次打疼,他实在没有把握于两线作战之中取得最后的胜利。 这却也不是朱慈烺杞人忧天,拥有后世记忆的他对那帮子白皮豺狼的脾性实在太熟悉了。 在鸦片战争之前,那帮子劫掠成性的孽畜还能因着近千年积累下来的威压而对鞑子政权维持着一定的体面。可清廷在那一战中的软弱表现却让这老大帝国在白皮眼中的地位从一流强国沦落成了二流。 其后,在白皮们的一次次试探之中,清廷最后的遮羞布一点点被撕下,待到甲午一战败于倭奴之手,白皮们更是肆无忌惮。 若非无数仁人志士前赴后继,这延绵了数千年的文明也便只能落得非洲、中东、南美一般的境地。 只是 “陛下,依末将之见,咱们还是应该先拿抚州,待与常总兵所部会师之后再攻南昌。” 此时的明军水师已顺利进入鄱阳湖中,可由于水路之间并不相连,所以攻打抚州放开常冠林所部的手脚和攻打南昌打通去往赣州的水路便成了两个相互矛盾的选择。 面对这一抉择,朱慈烺并未在第一时间发表意见,而是在把几名将领召到自己的船舱之后才把问题抛了出去。 显然,对于这个选择各人都已在心中思量过数轮,当方国安率先将自己的想法说出之后,他们也未犹豫便一个接一个表达了应和之意。 “陛下,末将与方总兵一般,也觉得应当先破了抚州。” “是啊陛下,阿济格所部虽已成了瓮中之鳖,但狮子搏兔也当全力,有常总兵所部相助却也能少些波折。” “末将附议。” 第一句是侯承祖说的,第二句是张鹏翼说的,第三句是向仁生说的,但当他们二人的话音落下之后,朱慈烺并未将自己的想法流露半点,反而在一阵踱步之后对着充当御前护卫的胡一青问道。 “你怎么想的?” 待听陛下问来,胡一青顿时一愣。 论到地位,他不过一地方副将而已;论到经验,他能拿得出手的也只赣州一战罢了。 此等情形之下,陛下竟在一众大将都相继表态之后还问了他一句,这却让这个将从边陲之地出来的悍将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 “陛下.末将” “怎么想就怎么说。” “是,末将也觉得先攻抚州会稳妥一些。” 话音落下,朱慈烺微微点头便不再言语,而站着好几名军中大将的船舱之中竟就彻底陷入了沉默之中。 他们这些人里就没有一个傻的,哪怕苦力出身的向仁生也在这近一年的磨炼之中懂得了不少原本看不明的东西。 此等情形之下,他们又怎不明白陛下真正的心思。 “陛下,抚州就在抚河之旁,有着水师火炮相助,最多旬月我军定能将其攻破,届时”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方国安终还是忍不住又说了一句,可他的话才说了一半却见陛下轻轻抬手,随后便听陛下轻声问道:“这些日子你们都觉得朕有些着急了吧。” (本章完) 祝各位元宵节快乐,咱顺便请假一日。 祝各位元宵节快乐,咱顺便请假一日=。= rt (本章完) 第314章 玉石俱焚的胆量 第314章 玉石俱焚的胆量 “这些日子你们都觉得朕有些着急了吧。” “末将不敢。” 话音才出,船舱中立时跪做一片,可当诸将还要再行辩解之时,朱慈烺却又接着说道:“没什么敢不敢的,朕也晓得此番有些冒险,可局面如此却也由不得徐徐图之了。” 他从未在领兵大将面前表露过对沿海的担忧,也不认为受着陆权熏陶的军将们能够明白世界已在改变之中。 这却也是难免的,自有中国二字开始,不管文臣武将,还是君王枭雄都把目光死死盯在陆地上。 哪怕早些年闹了好一阵子倭寇,但大明上下也只将海上之敌其为癣疥之患,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他们能够动摇中原王朝。 晓得这些,朱慈烺自然能够猜到自己的臣子们如何看待广州之失,亦能明白他们对自己这一系列颇为冒险的军略持着何种看法。 “陛下,恕末将驽钝,之前冒险突袭安庆自是战局所迫,但现在我军已进了鄱阳湖,只需稳扎稳打便能铁定吃掉阿济格.” 果然,在朱慈烺话音落下之后,还拜在地上的方国安便说出了心中疑虑,哪怕他终还是没敢将话说完,但其中的含义却还是完全表达了出来。 “嗯,你们也都是这般想法吧,”笑着说了一句,朱慈烺便扫了圈诸将的表情,待见各人皆都讪笑,他这才接着问道:“依尔等所见,我朝大敌乃是清廷,那红毛怕是连癣疥之患都算不上吧。” 嗯? 明明在说军略上的事,缘何又会扯到红毛身上? 待听此言,在场各将心中立时生出疑惑,只是陛下发出此问之后便目光灼灼地盯着他们,诸将便也只能按着心中所想对答,却也没有多少思量的功夫。 “陛下明鉴。” 诸将的回答自在朱慈烺预料之中,但他在看到这等情形之后却未立刻解释,反倒轻轻抬手,待到诸将全都起身才斟酌着说道。 “清廷自是我朝大敌,但其族拢共不过数十万而已,只要我大明的文臣武将不再以内斗为乐,说破天去他们也就是当年金国的水平,”说到这里,朱慈烺忍不住笑了一下,其后才又接着说道:“朕又不是赵构,总不至于安守长江以南,动不动就给你们发金牌令箭吧。” “嘿嘿。” “陛下说笑了。” “他怎能与陛下相比?” 对于朱慈烺的这段话,各人的反应虽有所不同,但都表达了同一个意思。 那赵构顶着天下兵马大元帅的名头还被追到了海里,若非女真人在种种因素作用之下没有一统天下的能力,说不得大宋的国祚也就这么断了。 在诸将的心中,这样的君王自然没有资格和自家陛下相比,他们自也会将陛下后面那一句当做说笑。 可朱慈烺说这些的目的终不是为了听马屁的,哪怕他心中也会因这些话语而舒畅,但不过片刻功夫,他便又轻轻摆了摆手。 “朕不怕鞑子,也不怕红毛,但两伙贼寇若彻底勾连到一起,那我大明却真是腹背受敌,所以朕便打算在此战之后让红毛知道什么叫疼。” 话说到这般份上,在场诸将虽还不是很清楚陛下为何对红毛如此忌惮,可也大体晓得了这几日陛下一再冒险的缘由。 只是 “张爱卿可有话说?”此时陆营诸将的面上多有恍然之色,但张鹏翼却表现得犹犹豫豫,显然还有未尽之言。 老实讲,朱慈烺并不是个不让人说话的,可张鹏翼自归其麾下之后便甚少接触,此番进兵更是被挡在安庆一带,终逼得陛下不得不御驾亲征以弥补耽搁的时间。 如此情形之下,他的心中虽有些疑虑,但思来想去却还是将话咽回了肚子里,若非被陛下发现了面上的犹豫,想来他也没有胆子再多说什么。 “陛下,臣.臣.” “伱也是为朝廷建过功业的,怎这般吞吞吐吐?” 话音入耳,张鹏翼心中顿时生出一股暖意,待看到陛下略带鼓励的目光,他便狠了狠心直接出列说道:“陛下,臣明白您的心意,可咱们的水师无法在海上作战,若只靠郑家舰队怕是不能一次打疼红毛啊。” 此言一出,在场诸将顿时面色各异,显然这一句让这些厮杀汉想到了些什么。 说到底,这里只有张鹏翼一人为水师将领,其余诸人虽知道内河作战和海上作战有所不同,但陛下既已说了要“打疼红毛”,他们也只是本能地认为能够做到,并没有真正思量。 所以当张鹏翼这个专业人士当着陛下的面提出异议之后,他们也不得不动动脑子了。 这倒不是说方国安这些人只知应和,关键在朱慈烺凭着水师打赢一场场战斗之后,在这些陆营军将的眼中自家陛下自然是水战方面的行家。 如此一来,在说到与红毛之时,他们自知不懂水战便也本能地停了思考。 “爱卿言之有理,所以此番朕不光要靠郑家舰队,还要把沈爱卿也调过去。” “陛下要把那些新船也派出去?!” “嗯。” 朱慈烺说的淡然,可张鹏翼却顿时一惊。 自江南局势逐渐安稳之后,沈廷扬便甚少出现在朝廷众官的视线之中,可因着崇明岛的经历,张鹏翼与他的关系也算是非同一般。 由此,张鹏翼便晓得从不掺和朝廷诸事的沈廷扬一直在督造新式战船,亦晓得那些战船的详细信息。 据他所知,那些新造的,新改的海船皆都能算是战力强悍,可他毕竟是正儿八经的水师将领,自然也知道水师的战力并非完全取决于战船如何。 以此为基,当他听到陛下要将那支兵卒与战船还未完全磨合熟悉的水师调去参战时,当然也就会表现得极为惊讶了。 “陛下,万万不可,兵卒还未熟悉新式战船,若调其与红毛作战必定损失惨重啊。” 张鹏翼的这句话显然是一时冲动,否则其措辞又怎会如此? 可当他有些惶恐地抬头之时,却见陛下面上并无半点愠色,仅只是沉吟片刻便斩钉截铁地说道:“红毛生性欺软怕硬,便不能露出半点软弱,此番便是不敌,朕也要让他们晓得,大明有玉石俱焚的胆量!” (本章完) 第315章 果然是沙场老将 第315章 果然是沙场老将 朱慈烺不怕鞑子是真,但不怕红毛却多少有些吹牛的意思。 凭着对这个世界的认知,他自然能猜到广州之事乃是荷兰东印度公司所为,并非那个尼德兰联省共和国的国家行为。 甚至于从红毛的参战兵力和时间上判断,他也有六七成把握能够认定这一战很可能只是tw总督的决定,并没有获得巴达维亚评议会的支持。 只是这又能怎样呢? 历史上下级绑架上级的事情屡见不鲜,只要军事行动取得成功,上面总会因为各种缘由而捏着鼻子增加兵力。 更何况占领福建、广东沿海地区本就是东印度公司的原定计划,只不过前番败了一场,而荷兰与西班牙的竞争也到了关键时刻,所以荷兰人才因着形势暂且放弃了这一想法。 可现在整个世界的局面已经完全不同了。 重建后的西班牙无敌舰队已在烫死海战中灰飞烟灭,未来的联合王国亦处在发育之中。 最为关键的是现在的华夏战事正酣,若朱慈烺不能以最快的速度将荷兰人的触手斩去并显示出自身的“强大”,那么贪婪的荷兰人必定会在看到大明的虚弱后再动心思,大明也必定会落在两线作战之中。 所以,素来习惯稳扎稳打的朱慈烺这才“轻兵冒进”,试图在短时间内结束江西战事,好把全部力量都放在应对红毛上。 可触手易斩,“强大”却难展示。 归到根里,双方在海军方面的差距实在太大,一个巴达维亚评议会所管理的地方便有十多艘堪比米德尔伯奇号的战舰和近百艘武装商船。 而大明这边的船支虽在数量上不少,可要是按着荷兰人的标准,除了那十多艘还未形成战力的新船算是战舰之外,其余绝大部分却连武装商船的标准都难以达到。 在这样的力量对比之下,朱慈烺想让荷兰人知道大明并不好惹,却还得多非些心思了。 不管怎样,一众军将终还是理解了自家陛下“着急”的缘由,浩浩荡荡的大明水师也通过鄱阳湖水系沿着赣江直往赣州而去。 不得不说,这个消息对江西清军而言真可谓惊天霹雳一般,不但沿江各城的守军在看到规模庞大的船队后只知紧闭城门,便连周遭各城也都如临大敌。 这倒也不是他们畏战,实在是赣江、抚河上根本没有能够抵挡明军水师的布置,与其出城挨炮,倒不如谨守城池还来的稳当些。 话到这里,许有人会问,缘何明军水师在长江上便寸步难行,一旦入了鄱阳湖水系却能横冲直撞,竟似毫无顾忌一般。 归到根里,华夏之地素来都是南北相争,似长江、黄河这些东西走向的大河便成了重要的防线。 反观赣江、抚河这些南北走向的河流,且不说华夏甚少出现东西对峙的局面,便是其不能贯穿南北这一点也会让这些水道的战略意义大打折扣。 由此,清军便能依着故老传下来的防御工事在长江上设置重重防御,而赣江这些支流却成了几乎不设防康庄大道,明军自也能毫无顾忌地向赣州突进。 “报~~~~~!” 随着一阵呼声在抚州城中军营响起,陷在诸般思绪之中的金声桓立时便起身往外迎了几步。 “怎么样,消息确实吗?” “回禀大帅,明军水师确已沿赣江南下。” “南昌呢?丢了?” “据标下所知,明军急于南下,并未进攻南昌。” 急匆匆问了几句,金声桓便挥了挥手示意兵卒下去休息,而当堂中无有旁人之后,他却似丢了魂一般直接直接陷入了沉思之中。 从表面来看,明军既已走了赣江,那么处在另一条水路上的抚州便只需面对常冠林所部,却不用担心城防能否扛住战船火炮。 在获得这一消息之后,身为抚州守将的金声桓就算不弹冠相贺也不该如现在这般。 可他想的明白,决定江西战事的关键是在赣州。 现在明军已顺着赣江大举南下,而阿济格那里还未破城。 如此情形之下,他就算还能将当面之敌挡上一百年又能起到什么作用? “废物! 徐勇是废物!王得仁是废物! 阿济格也是!” 恨恨地骂了几句,金声桓心中恼恨却未消减半点。 按着原本的计划,徐勇负责守卫长江水道,他负责挡住浙江明军。 只要他们能坚持月余,哪怕赣州城坚,但凭着乌真超哈的攻城之能,阿济格与王得仁却也能破城灭敌拿下赣州。届时江西清军便能似插入大明的利刃般威胁周遭各省,明军除了被动应对之外还哪里有旁的选择。 可徐勇那废物竟没能挡住明军! 可阿济格那废物竟让乌真超哈被截! 再加上赣州迟迟未能攻破,江西的局面立时便是一变。 他金声桓虽在抚州,可于此等情形之下又怎能泰然处之? “传城中各将前来议事。” 思量半晌之后,金声桓似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待往帐外喊了一声便又将注意力投到了地图上。 按着此时的情况,他这一路人马除了被动等待之外便无半点能够左右战局的机会。 可他军户出身,能走到今日凭的就是一个“争”字,在没到山穷水尽之前又怎会轻易放弃? 由此 “大帅,诸位将军已经到了。” 心思转动之间,城中诸将已按着他的军令来到了军帐之外,其后各将依着身份鱼贯而入,金声桓这才将注意力从地图上挪了开来。 “明军已入赣江的消息想来你们也已知道了,”说着金声桓微微顿了一下,待从诸将面上得到确认他才又接着说道:“此番唤你们过来便是想商量一下咱们该如何应对。” 话音落下,帐中却是鸦雀无声。 这些人虽然声名不显,但随便挑出一个都能算是沙场老将,此时的明军水师已似龙入大洋、虎归山林,他们这些在战场边缘打阻击的又能有什么办法? “大帅,赣抚两州相距千里,咱们便是能甩脱当面明军怕是也来不及啊。” 眼见冷场,自有那贴心些的站出来说上两句,可他这些言辞乃是帐中诸将人所共知的。 哪怕暂时能让自家大帅的话头不至落在地上,但于当下局面却是毫无用处。 不过这等场面也算是在金声桓的预料之中,待那军将话音落下,他便直接将自己的想法抛了出去。 “咱们乃是叛将,除了对大清死心塌地之外便无旁路可走,此时江西局面危若累卵,所以决定亲率一部南下助王爷攻取赣州。” “大帅,三思啊!” “大帅,若真南下咱们便没有回转余地了!” “大帅,怕是来不及啊。” 话音落下,本还似是无有主意的各个军将顿时便劝了起来,而金声桓在看到他们的表现之后却只是沉着脸一言不发,待到各人的话语声逐渐小了下去才叹了一声。 “唉~~~~,你们的心思本帅怎能不知?可胡茂祯、李成栋反正时那位太子还只有江南一地,现在” 金声桓的话虽未说完,但在场各将却都明白了那未尽之意。 左右不过局势变化而已,现在的明军已在突破长江防线之后占据了绝对的主动。 只要明军能在赣州战场上取得胜利,那么他们这些人便是瓮中之鳖。 此等情形之下,他们又哪里来的筹码能让那位太子殿下对自己这些叛将既往不咎呢? 想明白此节,在场军将便都不由后悔起当初的选择。 只是那一阵子大明显然气数已尽,谁又能想到那位殿下竟会做到这等地步? “所以,”正当诸将心中生出悔意之时,金声桓的话语声再次将他们的注意力全都拉了回来:“本帅思量数番之后才决定南下赣州拼出一条生路。” 话已至此,帐中诸将心中虽还有些疑虑,但也不敢接着反对。 其后又是一番安排,金声桓便定下了何人留守,何人随他一同离开。 倒也是金声桓麾下都乃老卒,从军令发出算起不过大半日的功夫各部兵马便已做好了出发的准备。 可当第二日他与麾下兵马出城之后,那行军路线却是一路向北,却非南下。 面对这样的情况,自有那心腹军将前来询问,而金声桓给他们的回答却颇有些值得玩味:“抚州距离赣州实在太远,咱们先回南昌,待征募足够舟船之后再沿赣江南下。” (本章完) 第316章 随本王出去看看 第316章 随本王出去看看 3月21日 赣州.清军大营 自兵临赣州至今已过了十多日,城中守备虽在一次次进攻之下越来越弱,可按着现在的情况看来,想要破城怎么也得再上几日功夫。 对于这等情况,阿济格自然有些恼恨,但更让他恼恨的却是那支在补给线上神出鬼没的明军。 “又让他们跑了?” 看着跪在帐中的王德仁,阿济格一肚子火却不知该往哪里去发。 赣南之地山峦叠嶂,除了似赣州这等城池要塞之外便甚少有百姓集聚之地。 这一点对有着系统性后勤补给的明军来说可能还算不得什么,但对惯爱就地取粮的清军而言却成了颇为棘手的情况。 原本,这些都不算什么。 毕竟乌真超哈就在大军之后,只要他们能及时赶到,攻破赣州大抵也只需五六日功夫。 到那时且不说城中粮草足够大军所用,便是守军真将其焚了,阿济格也能从容应对,总不至于让十多万大军直接饿死。 可计划终还是比不过变化。 有着重兵护持的乌真超哈竟被明军截了。 初闻此信,阿济格是一万个不相信的,他深知攻破赣州的关键不在兵卒,而在乌真超哈的火炮,所以在带兵南下的同时还专门派了数千骑步前去接应。 按他所想,赣州主力已被调虎离山,剩下的也已在吉安被灭。 若明军还有兵马也该调回去用来守城,这种程度的护卫当是足以将乌真超哈安然带到赣州的。 可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前去护卫的兵马不但尽数被歼灭,便连火炮都全被沉到了江中。 如此一来,攻破赣州的速度不但大受影响,阿济格更还得为粮道安稳而分兵搜索这支明军。 到现在他派出去的人马虽也数次抓住了那支明军的尾巴,但在周遭地形的限制下却总无法将其一棍子打死。 所以. “王爷息怒,末将本已围住了一股明军,可.” “莫说了,本王晓得。” 无力地摆了摆手,王德仁的话语声立时停下。 此时的阿济格心中自是恼恨,但归到根里,这份恼恨却非针对王德仁。 自吉安至赣州有两条路,一路乃是沿赣江逆流南下,另一则是走兴国沿山中夹道而来。 相较之下,水路虽然省时省力,但匆忙之下清军并没有筹集到足够的舟船,所以对于前线的补给除了依靠水路之外也还得分一部分自陆路而来。 可乌真超哈便是在这里遭截的啊。 这条路冈峦起伏、地形复杂,那股明军自露头之后便凭着对山川形势的熟悉而不断骚扰粮道。 到了现在,阿济格虽数次派大兵前去围堵,但最后也只如这次一般空手而回。 此等情形之下,他就算心中再有恼恨却也晓得非战之罪,哪怕面色不太好看,但也到不了拿手下军将发泄的地步。 对于阿济格的反应,王得仁也算是早有预料,待见对方没有追究的意思,他面上虽还表现出了惶恐,但在心里却不由犯起了嘀咕。 经过数次失败的围剿之后,军中各将都已晓得根本不可能抓得住那些地头蛇。王爷之所以还要不断派兵前去,为的不过是将其牵制在战场外围,莫使其对攻城产生太大影响。 可这么一次次地往外派人总也不是个办法,左右这些日子的赣州城已有摇摇欲坠之势,倒不如弃了这条陆上粮道,再遣一军扼守路口。 如此一来既能杜绝那支明军对主战场产生太大影响,又能省去各军奔波之苦,总也好过如现在这般屡屡空手而归,反倒损了自家士气。 但话说回来,王得仁独领一军也不过是这一两个月的事,这等思绪能在心中转转已是过分,他又哪来的胆子向阿济格进言? “哎呀!今日实在有些倒霉。” 就当王得仁心思转动之时,一阵颇为懊恼的话语声传入了帐中,待他扭头看去便见尚可喜与王光恩便大步走了进来。 “王爷说的是,若非那几个明军发疯,今日定能破了赣州。” “不过你也不能大意,明日再添些人马,争取攻进城去。” 待听如此对话,本还略有气馁的阿济格立时便精神了起来,随后不等二人再说什么,他便直接问道:“情况怎样?” “差一点,原本咱们的人都在城上站稳脚跟了,可几个明军也不知发什么疯,生生抱着咱们的人从城上跳了下来。” 话音入耳,阿济格心中的希冀自然灭了一些。 不过攻了这么多日,在城上站稳脚跟却还是第一次,他自然得对王光恩好好勉励一番。 “干得不错,你的人若能得了先登之功,本王定在摄政王那里为你请功。” “谢王爷栽培!” 闻得此言,王光恩自是喜不胜喜,可同样还跪在帐中的王得仁却有些五味杂陈。 能攻下赣州自然是大功一件,但要是没有他们这些人的消耗,王光恩就能顺利得手? 唉~~~~。 在心里重重地叹了一声,王得仁便继续不尴不尬地跪在地上听两位王爷许诺封赏,可就在此时又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自帐外响起,随即有一兵卒拜在了军帐门口。 “王爷!有明军自陆路而来,现距大营不足五里!” 陆路? 莫非是那支藏在山中的明军? 话音入耳,帐中几人立刻便想到了这支明军的来路,可于此同时他们心中却也不由生出浓浓的疑惑。 那支明军仗着熟悉山势给自家造成了不小的麻烦,可这只是地利造成,并不代表他们强到让自家队伍束手无策。 现在他们竟然敢离了那重重山峦的遮蔽,直接出现在大营周边,除了有所图谋之外还哪来的其他可能。 只是 他们会有什么图谋呢? 念头生于心中,其余几人便将目光落在了阿济格身上,可现在的英亲王也有些发懵,思来想去终还是没能搞明白明军为何将才脱身便又杀了回来。 这般情形之下,偌大的军帐一时间竟陷入了沉默之中。 “报~~~~~~,王爷,明军已至营外三里。” “整军,随本王出去看看。” (本章完) 第317章 某,愿为大军断后! 第317章 某,愿为大军断后! 对阿济格来说,陆上的粮道不稳算不得什么。 毕竟清军钱粮大部都自水路而来,哪怕直接放弃陆路也不过紧张一些,却对大局产生不了太大的影响。 真正让他忧心的是赣州迟迟不破,而这路人马又一直游荡于外,若被其寻到机会冲入城中,那么这些日子的仗便彻底白打了。 所以阿济格才会在屡次失手的情况下仍不断派兵出击,求的也不过是赣州主战场的稳当。 他这样的做法自然没错。 说到底,力是相互的。 在清军这一次次出击之下,那支明军虽然仗着对地形的熟悉屡屡脱身,但他们处境却也渐渐到了弹尽粮绝之地。 时间拨回半日之前。 在赣州东北三四十里的重重山峦之中,刚刚摆脱了清军追击的胡茂祯、张安二人正有些消沉地坐在地上。 自早前意识到局面发生重大改变之后,他们便定下了在外围袭扰清军,使其不能全力攻城的策略。 不得不说,此策的确有效。 在张安这个地头蛇的带领下,他们未经赣州便直接顺着山中小径绕到了吉安至赣州的必经之路上。 其后他们不但将护送乌真超哈的队伍一举歼灭,更还对清军的陆上粮道产生了持续威胁。 只是 “我带人走远些,看看能不能寻点草药粮食。” 休息了一阵,张安突然说了一句便直接向着山中走去,而胡茂祯在看到这一情况之后却是一脸纠结,并没有立即给出回应。 这些日子他们虽然给清军造成了极大的麻烦,但自身的情况却也半点都不容乐观。 此节倒也不难理解。 能被阿济格委以重任的队伍本就不是白给,哪怕他们取得了最后的胜利,但也付出了不小的代价。 再加上清军的种种布置,他们每次对于粮道的骚扰总会产生一些损失。 待到此时,已持续作战接近半月的这路明军,不但伤员得不到及时的救治,便连他们的粮草供给也已颇为困难。 所以在打完仗后的第一时间,张安也只是略一休息便将心思放在了寻找草药粮食上,并未似寻常一般安稳恢复体力。 “且慢,我有事与你商量。” 眼见张安越走越远,胡茂祯的纠结终还是没能持续多长时间,可当对方满脸疑惑地转头往来之时,他到了嘴边的话却顿了许久才缓缓吐了出来。 “如此.终也不是长久之计,莫不如莫不如再想个旁的法子吧。” 旁的法子? 若有旁的法子,自己这些人又何必在这里进退不得? 话音入耳,张安心中更是疑惑,只是在这些日子相处之中,他已晓得对方颇为精明,哪怕有些摸不清状况,但他还是走了回来。 “这些天咱们虽也劫了些粮草,但对大军而言却也是杯水车薪,若等到战马没了吃食,我这一军便彻底成了累赘,莫不如” 胡茂祯的前半句对张安而言几乎等同于废话,可当话要到关键地方之时,他的声音却戛然而止,似乎有天大的为难在阻止他说出解决眼前困境的法子。 眼见对方欲言又止,张安自是略有焦急,可在急切之间他终还是没能想到对方到底有什么法子。 如此一来,他的眉头虽也逐渐皱了起来,但到最后还是一言不发静静等待对方将话说完。 “莫不如往城里杀一波吧。” 话音落下,胡茂祯举目朝天,似乎不敢正视并肩作战了好一阵子的袍泽,而张安初还未解其中之意,但片刻之后面色就变得涨红。胡茂祯想得明白,依着现在的局面他们绝对不可能在赣州外围坚持下去,而剩下的选择要么是按原计划北上抚州与常冠林所部汇合,要么便只能冒着极大的风险尝试杀入赣州城中。 自表面看来,杀入赣州不但能对守军士气产生极大的鼓舞,更还能在现实上延长赣州坚守时间。 可清军仗着雄厚的兵力已将赣州城围了个水泄不通,若想杀入城中势必会付出沉重的代价。 与之相比,北上抚州虽有放弃赣州的嫌疑,但对他们而言却能算是上上之策。 说到底他们已在赣州外围发挥了极大的作用,哪怕此战失利他们也落不到半点责任。 可胡茂祯早就绑死在朱慈烺的战车上了啊。 若赣州一失,江西便成了扎入大明腹心的匕首,届时清军无论是再攻江南还是直取湘中,朝廷都会因江西的牵制而无力应对,长江以南也势必会因此而一片糜烂。 到那时,朱慈烺的小朝廷固然会重蹈弘光覆辙,他一个亲手割了尼堪脑袋的叛将又哪里会有什么好下场? 以此为基,胡茂祯的选择便能算是预料之外、情理之中,哪怕需要承受巨大的损失,他仍然会倾向于杀入赣州。 只是 “胡大帅端的好算计啊。” 张安的面色阴晴不定了好一阵子,但到最后也只是憋出了这么一句。 他不通汉人的行事作风,但其脑子却一点都不笨。 经了一番思量,他自然晓得杀入赣州有着怎样的意义,可是 谁愿意做炮灰啊。 胡茂祯所部多为骑军,他这里却都是步卒,若要杀入城中行动较慢的步卒势必死伤惨重,届时就算真能入城,他麾下的儿郎又能剩下几个? 这大抵便是一个和尚有水喝吧。 若此时只有他张安一军,那么当局面无有选择的时候他自也愿意为大明皇帝效死,可现在多了胡茂祯的骑兵,他显然就要成为对方的铺路石。 这等情况之下,他又怎能坦然接受此等方案? “某并非心有算计,实在是局面所迫不得不下此决断。” 面对胡茂祯的解释,张安唯有冷笑,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并肩作战了这么长时间的袍泽竟会将自己当做炮灰,可当他正要好好将其骂上一顿之时,却又有一阵话语声传入了耳中。 “若换以前,某自会与你北撤,左右该做的咱都做了,便是此战失利,责任却也落不到咱们头上。” 说到这里,胡茂祯于不经意间扫了眼张安表情,待见其面色不变,他也不做变化,只是按着心中所想接着说了下去。 “可陛下待某不薄啊!” 此时胡茂祯眼中似已染了些雾气,情绪也已变得激动起来,就连张安也在其感染之下想起了陛下的种种好处。 他们这些峒人既不似云贵土司一般拥有自治之权,又不似寻常汉人一般能够融入现有的框架之内。 几百年来他们这些人不但饱受欺压,更还被冠以峒贼之名,真可谓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可这局面却因早前的赣州一战而有了转机。 因着些许战功,大明皇帝将峒人划做一卫;因着对他张安的看重,大明皇帝还许了专折上奏之权。 有着这些布置,谁都能看出将来峒人的日子势必会有极大改观。 心念及此,张安的面色略有转变,可他心里终还是对为人炮灰的事颇为抵触,自也对感情极其饱满的胡茂祯无有半点回应。 可谁曾想 夸啦一声,胡茂祯直接拜在了地上,待他再次抬头之时却已泪流满面。 “某愿领麾下步卒为大军断后,只求能以我命为陛下守住赣州!” (本章完) 我有罪,今天实在推不过 我有罪,今天实在推不过…… rt (本章完) 第318章 杀入清军大营 第318章 杀入清军大营 不管胡茂祯是不是在演戏,受了朱慈烺恩惠的张安终还是被其说服。 这里面自然有他凭着情真意切,牵动了对方心绪的原因。 但不可否认的是,利益瓜葛亦在其中发挥了极大的作用。 归到根里,朱慈烺的恩惠乃是加于整个峒人,张安也只是其中的代表而已。 若非如此,便是他张安有心为大明皇帝效死,可他麾下那么多峒人蛮兵又怎会跟着发疯? 时间拨回。 就当清军因突如其来的明军而略有些失措之时,赣州守军却也因敌营之中的异常动向而变得紧张了起来。 “督师!鞑子又动起来了!” 随着城上兵卒急切的喊声,本还在思量如何分配剩余兵力的万元吉立时便将注意力投向了城外。 此时本于敌军营寨和赣州城墙之间的清军阵势已然退去,除了一些正在打扫战场的民夫之外便无半个身影。 这只是寻常流程而已,为了防止守军趁夜破坏,每日结束攻城之后清军都会将诸般器械、装备拉回大营之中。 见此情形,万元吉心中略带疑惑,可当他转头看向身侧却发现城上兵卒军将的注意力似是投向了更远的地方。 “督师,敌军后营。” 万元吉的反应自有人关注,待听这声提醒之后他便顺着指引看了过去。 按着常理来说,敌军既然都已打扫战场,那么便不太可能再度发起攻势。 可在敌军后营之内分明就有无数小黑点正在不断晃动,若非鞑子又有什么动向,又怎会发生这一情况? 面对这种极为矛盾的情况,本就不擅军略的万元吉立时就有些懵了。 攻城需得各种器械、装备的协助,可鞑子分明已将战场之间的东西收拾干净,便是调来兵卒却也无用。 若如此想来,那么清军后营之中的调动便显得极为诡异了。 “印选,依你之见鞑子会有何图谋?” 思量片刻,万元吉终还是不得其解,所幸城中亦有军将辅佐,他便转头朝着赵印选问了一句。 “督师,鞑子将才退去,当不是要再度攻城,”说了句没什么营养的废话,赵印选的声音便顿了一下,待到对方似有些失望之时,他才犹豫着说道:“会不会是外间有了异动?” 外间?异动? 这两个词方入万元吉之耳,他的心中立时便生出了些希望,但这希望也只持续了刹那却又被现实给狠狠击碎。 外间自是在说清军大营外围,异动自是在说清军感到了威胁。 若这两个词同时成立,那么便代表着援军终于抵达。 只是 江西又哪里来的援军? 从表面看来,赣州东北有常冠林所部,西北有何腾蛟之军,若再算上派去支援广州的郝摇旗和派去抚州的胡、张,能够前来救援赣州的人马少说也能有二三十万之数。 可广州乃是海外粮食流入西南、中南的重要节点,在未将其收复之前,郝摇旗当无暇北顾; 湖南明军一部分在防备陕西清军,剩下的若是想有所动作却也得攻破吉安等城; 再如常冠林与胡、张所部,要么在清军的重重阻拦下进展缓慢,要么就仅有万余而已。 如此想来,又有哪一部能援得了赣州? 除非 心念及此,万元吉转头往那宽阔的江面上望了一眼。 只是在被围之前水师似还被挡在安庆一带,再想到其后还有九江这等重镇横在长江水道之上,他心里却绝了是援兵抵达的念想。 “希望是吧。” 略有些灰心的说了一句,万元吉便扫了眼城上“兵卒”。 此时这些由伤兵、健妇、少年、老汉组成的守军皆都满眼希冀地望向清军大营,显然都对援兵的到来抱有极大希望。 面对这等情形,哪怕万元吉已然断定清军的异动乃是由于其他原因,但他却还是与“兵卒”们一道望了过去。 “快看!北面!北面!” 一阵疾呼传来,视线本没有焦点的万元吉不由望向了更远处,待他纹着眼睛辨出个大概之后,整个人都略略颤抖了起来。 此时清军大营中的那些小黑点已经汇聚到营寨边缘,与此同时在更远处却有一条黑线正在缓缓而来。 援兵?! 可能吗? 可若不是援兵,他们又为何会列着阵势往营墙而去,清军又如何会做出严阵以待的架势? “印选!” “末将明白。” 许也是这几个月培养下来的默契,万元吉这边只喊了一声,赵印选便已转身往城下走去。 他不确定来者是不是援兵,也不确定援兵能否顺利突破清军防线,但不论最终会是什么样的情况,作为固守城池的一方却得先将诸般准备全部做好。 否则若真因准备不足而错失机会,那他们这些将帅却真是上对不起陛下,下对不起士卒了。 眼见赵印选领命而去,万元吉便又将注意力投到了远处。 只是距离实在太远,他着实看不太真切,除了凭着黑点们似是而非动作脑补出场间情形之外,却也只能尽最大可能将身子往前探去。 “打起来了!定然是援军!” 打起来了? 就当万元吉心中焦急之时,也不知哪个眼神好的兵卒高高喊了一声,待他依着此言仔细分辨一番,却见清军营寨边缘似是真有战斗发生。 只是 不应该啊。 他自不是个擅长带兵的,可凭着这一年多的经验却也晓得散出斥候的重要性。 按他想来,自己都能明白的道理,似阿济格这等沙场老将也该明白。 可现在这股来路不清的“明军”竟在光天化日之下突到了清军营寨附近 莫非有诈? 心念及此,万元吉本还略微激动的心情顿时冷静了下来,紧接着便有一个个例子浮现在了脑海之中。 “传令赵印选,无我军令,万不可擅动。” 话音落下,自有兵卒去城下传令,其后万元吉虽又将注意力投到了远处,但他此时的心绪却与先前有着天壤之别。时间不对,方式不对,再加上清军迟缓的反应,这一番怎么看都似是在演戏。 他很清楚,现在的赣州城中就没有不希望援兵到来的,可与此同时,这等情绪也会成为清军的突破点。 若真那路“援军”杀至城下,自己又该如何选择? “破了!破了!援军攻进清军大营了!” 正当万元吉心中万分纠结之时,先前那兵卒的声音又一次在城上响了起来,而当他定睛看去,果然看到两军相接之处已生了变化。 太轻松了。 清军已扎营半月,哪怕最初营墙兵不牢靠,但到现在无论如何也不该如此轻易便被突破。 如此想来,这番援军破营便有大半乃是演戏。 可要是. 可要是来者真是“援军”,那这也有可能是鞑子想要将其一举歼灭的陷阱啊。 随着一个个念头生出,万元吉脑中已经乱成一片。 他能想出一大串“援军”为假的证据,但也能找出些“援军”为真的理由。 归到根里,作为统兵之帅便得根据纷繁复杂的信息迅速做出决定,而他这等未经战阵历练的文官又怎能从中甄别出哪个为真哪个为假? 对于万元吉的纠结,已然攻入清军大营的胡、张二将自是不知,现在的他们虽已攻入了清军大营之中,但面对诸般诡异却已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 按着最初的定计,将才与他们战过一场的清军当已返回大营,而他们则会紧随其后,趁着这个短暂的空档发起进攻。 表面看来,这是胡、张二将的取巧之法,但在内里却是无奈之举。 夜里发起进攻自然成算较大,可黑灯瞎火的,城上又怎能确定他们的身份? 若城上真不敢打开城门,那么他们这支疲军势必会被鞑子堵在城下,届时 不过这个时机终也刁钻的紧,王得仁所部返回大营才只一阵,他们便紧随而来。 面对突如其来的明军,清军自是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如此情形之下,胡、张所部甚至在突至四五里处才有斥候得以脱身,待他们对清军大营发起攻击之时,鞑子也不过堪堪组起阵势而已。 后面的事情自也在他们预料之中,清军那由木桩围成的营墙在峒人各式战斧面前并没能坚持多长时间。 可在他们突入清军大营之后,意料之中的血战却没有出现。 当面清军不但没有拼死拦截,更还一触即溃。 到了这时,不管胡茂祯或是张安都已察觉到了不对,可他们麾下的人马已有小半入了清军大营之中。 哪怕前面有刀山火海等着,他们也只能硬着头皮杀过去,否则一旦露出半点退意,那么等待着他们的也只有在溃败中被全歼了。 “你往前!我断后!” 跨在战马上的胡茂祯,在杀至张安身前便大声喝了一句。 此时步卒们已将前路让开,冲在最前的兵卒皆为骑军。 这等情形之下,莫说素来都是徒步作战的张安能不能追得上,便是真追上了又岂能指挥得了胡茂祯的部众? “你去!咱追不上!” 顺手劈翻一名清军,张安看也不看便对胡茂祯喊了一声。 战局到了这等份上,他自然也已明白八成是入了对方的套,可现在两人都是拴在一条绳上的蚂蚱。 除了竭尽全力杀穿清军大营之外便无别的生路,他就算要与其计较一番也得挨过这一遭,又怎会在这个档口闹出事端。 “行!某家说到做到,待杀穿敌营定回来接应!” 话音落下,胡茂祯便策马去追麾下骑军,只是在此过程之中他总免不了回头看看张安的处境,显然在心中也存着一份内疚。 可他终也是厮杀了大半生的人,自知在这等节里需得集中心神,待到追上前面骑军之时,他心中旁的情绪却已消散大半,剩下的便只有如何杀穿清军大营。 “转向!” 沿着营中大道奔了百十来步,胡茂祯便见一道由拒马、路障组成的防线,紧接着他大喝一声便率先控着胯下战马冲入了岔道之中。 他当了半辈子骑将,当然知道自己这些人马根本不可能将其冲破,但于此同时他终也晓得了清军的布置。 大营突然遭袭,换做谁来都会想发设法将敌人挡在营外。 可阿济格非但没有做出这种按部就班的选择,反倒用外轻内重的防御将来袭之敌引入由大营布成的口袋之中。 这若不是拥有极其丰富的经验,又怎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定下这将计就计之策? 只能拼速度了。 心念及此,胡茂祯胯下战马立时由快了几分。 他不相信清军大营之中有足够的拒马、路障,亦不相信清军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将营中道路全部堵死。 说到底,他们来的太快了。 从被敌方斥候走脱到现在拢共也只过了四五柱香的功夫,哪怕阿济格能够对麾下大军做到如臂指使,却也难免会有疏漏之处。 而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在最短的时间内将其寻到。 只是 “王爷神机妙算,这股明军竟真的想要入城。” 许是胡茂祯所有注意力都放到了那些拒马、路障上的关系,他竟没能发现在那防线之后还有数个骑着战马的身影,而在他领着麾下骑军冲入岔路之后,王得仁便对着阿济格狠狠派了一记马屁。 “赣南这地方山高水深,咱们寻不到粮食,他们自也寻不到,这么多日想来他们也是撑不住了。” 阿济格说的淡然,可他身侧军将却不能如此,更何况他这一策确实定的漂亮,不但能将烦了他们多日的虫子直接拍死,更还能打击城中明军的士气,所以在他话音落下之后紧接着便传来了一阵马屁之声。 “那伙明军怕是还想去寻通路,岂不知王爷料敌先机,早已做下布置,今日咱们这大营便是他们的葬身之地了。” “正是,正是,王爷落营自有规制,他们这撞来撞去还想寻得空档,却不知最后也只能被营帐、拒马分割包围。” “王爷您看,城上似有不少明军正在朝营中观望,莫不如灭掉这路明军之后咱们便一鼓作气直接破了这赣州吧。” (本章完) 第319章 为何?!怎会?! 第319章 为何?!怎会?! 阿济格,1605年生人,18岁领兵镇压刘兴祚;20征察哈尔,追林丹汗至农安塔;21攻喀尔喀巴林部、扎鲁特部;22伐朝鲜、于宁远破明军;23;24; 直到1646年领兵突袭赣州之时,年仅40岁的阿济格少说也已参加了近百场够规模的战役,称之为百战老将却也半点都不为过。 有着如此丰富的临敌经验,他在面对某些突发情况时自然有一套极富各人特色的逻辑。 简而言之,将计就计。 既然你们想攻入大营,那么我便放你们进来,至于能不能再杀将出去. “大帅!情况不对!” 再一次因为拒马、路障的阻拦而不得不调转前进方向之后,胡茂祯身侧军将终还是明白了清军的意图。 这座大营的布设并不是寻常的横行竖列,而是每隔一段便会略微错开一些。 如此布置对主帅的水平自然有极高的要求,但于此同时所带来的好处也是显而易见。 便如此时,在数次转向之后,胡茂祯虽还晓得赣州城位在何处,但麾下兵卒却已在营帐的分割下逐渐走散。 可以预见,若在短时间内还无法寻得清军防御的薄弱点,那么不论是突在前方的胡茂祯,还是落在后面的张安,等待他们的唯一结局便只有败亡于此。 麾下军将能看出来的事情,胡茂祯自也心知肚明。 待听这一声之后他也未做什么反应,只是暗暗打定主意,不论在下一个路口遇到何种情况都得尝试突破,再不能似无头苍蝇一般乱撞了。 只是 战场之上的胜负拼的便是将帅于刹那之间的反应,胡茂祯另寻他路的决定虽称不上错,但却让清军有了足够的时间弥补防御上的疏漏。 待他们绕了一圈,于稍远处再见一条清军防线之时,却发现此处虽无拒马、路障,但整条通道已被厚厚的步卒方阵堵了个水泄不通。 怎么办? 自家并非重装骑兵,遇到这等阵势几无可能将其凿穿,可要是再转方向. 算求! 既已落到这等境地,除了死战之外如何还能瞻前顾后? 心念及此,胡茂祯一面调整战马步伐,一面便将手中骑枪高高竖起。 “凿穿!” 这些骑军不愧为胡茂祯麾下之精锐,只凭着一个动作和一声号令,仍随在他身边的几百骑士便在二三十步之内组出了一个不算规整的突击阵型。 “放箭!” 随着两军距离的接近,敌方军将的呼喝隐隐传入了胡茂祯耳中。 此时他虽已想明白缘何会落入这等境,但在即将接敌的节里却只能将全部精力都放在眼前,却无多少心思再去懊恼。 归到根里,他确是因着种种缘由而不得不选择这种冒险的做法,但要是能在战前再谨慎一些却也有可能带出一些人马。 怕是跟着陛下打惯了胜仗,真有些不知自己的分量了。 眼睛死死盯着即将到来的箭雨,胡茂祯心中却忽然生出一阵自嘲。 待那念头闪过之际,箭雨也随着破空声如约而至,随即一众军将兵卒竭尽全力把手中兵刃挥舞,紧接着便是各种各样的声音响于骑军阵势之间。 “叮!” “当!” “噗!” 这些声音意味着什么,胡茂祯自是心知肚明。 但在战马的全速奔驰之下,骑军阵势距清军防线已只余二三十步,他在厮杀汉的本能作用之下又怎会分出心思去查看折损了多少人手? “大明万胜! 磐石营! 杀!” 此番冲锋可谓决死,但胡茂祯所部皆为精锐骑军,哪怕会付出沉重的代价,却也有一线生机。 可落在后面的张安 “头领!四面都是鞑子,咱们出不去了!” 此时张安所部距胡茂祯的直线距离不过两三百步而已,但在营帐与清军的分割之下却难有再汇一处的可能。 对于这等局面,张安在最初便已有预料。 可按他原本所想,待到这等境地之时前军怎么也该杀穿了敌营,他们这些步卒哪怕会被缠住大部却也不至全都陷在这里。 现在局面已比预想恶劣了许多,胡茂祯那里却迟迟无有进展。 如此情形之下,他又怎不知原本的计划已经彻底破产? “莫慌!鞑子安了拒马,胡大帅的骑兵自难突破,”说着他用手往那军将胳膊上重重拍了一下,待其略略镇定一些才又接着说道:“可咱们是步卒!战马过不去的地方咱们能过!” 待听此言,那军将面上立时挂上了些疑惑之色,可也仅只片刻功夫,他却又恍然大悟道:“头领,咱明白了!” 的确,碍着营帐的关系,骑兵的机动优势很难得到发挥。 可对于步兵而言,那些东西也不过个是蒙了层油布的空架子而已,只要用兵刃破掉那层遮拦,这自然就成了突破清军防线的关键。 心有此念,已然陷入绝境的张安自然愿意尝试一下,待那军将组了些得用的人手过来,他便当仁不让地站在了队伍最前面。 “我峒人受了百年欺压,除了陛下之外又有谁将咱们当人? 今番赣州遭围,但有不测便是一片糜烂,此节正是为陛下效死之时! 小的们!有卵子的随爷爷杀出去!” “为陛下效死!” “为陛下效死!” “为陛下效死!” 此时这面清军大营之中已是喊杀声震成一片,可这几百勇士的呼声却还是贯穿云霄直让整个战场顿了一下。 只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阿济格领兵二十余年,便似那已将题库刷了数遍的考生一般,哪怕最初未曾找到对应题型,但此时他已敢将近万敌军放入自己营中,又怎会不存完全准备? “点火。” “得令!” 远远看见明军兵卒冲入防线周遭的营帐之中,阿济格淡淡吩咐一声便有一卒领命而去。 若是夜里,他自不敢下此命令。 若己方落入下风,他也不敢下此命令。 可现在军中兵卒都已晓得明军落入他的布置之中,莫说只引燃一二顶军帐,便是火势再大一些又有什么关碍? “你们觉得城上能看清吗?” 待听阿济格之问,老实些便不由扭头往赣州方向看去,而那滑些的却已将早就想好的马屁拍了出去。 “王爷英明,此番不但能歼灭这些藏头露尾的鼠辈,更还能让赣州守军士气大跌!恐怕诸葛再世也就如此了啊。” “咱们打赢这仗,长江以南定能传檄而定,届时豫王爷也当好好谢您一场啊。” “王爷,奴才请命,趁赣州军心不稳之时一举将其拿下!”眼中印入在熊熊烈火中不断翻滚的人影,耳中不断传入情真意切的赞叹声。 此时哪怕阿济格并不是轻易就能被廉价马屁拍翻的人,但亦难免于心中生出些自得之意。 当初南下之时,他追在李自成后面打了一场场硬仗,而多铎却因着各种缘由于短时间收了两淮、江南。 比不过多尔衮也就算了,这么些年来他多少也已习惯。 可他追着蒙古人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时多铎也才将把尿布取了,若再比不过幼弟,他这个大哥又该把脸面放到何处? 所幸. 心念及此,阿济格不由想到了身在淮安的洪承畴,倒也是在与幼弟的竞争中取得了胜利,待听那马屁越发离谱,他便笑着摆了摆手。 “此番若能攻下赣州,首功还当落在洪大学士身上,若非他定下这谋算,本王便是一路杀将过来,大军却也难免有所损伤啊。” “王爷虚怀若谷,真” “好了,伱们随军也非一日,怎不知本王素来只重战功不管其他,若再溜须” “轰!” “轰!” “轰!” 就当阿济格在麾下诸将面前充分展现自己的亲王气度之时,一连串剧烈的爆炸声却将他的话语声直接打断。 哪个蠢货引着火药了?!! 身为领军多年的统帅,阿济格自能辨出这等动静源自何处,可当他转头看向尚可喜时却见对方满脸疑惑,随后他才想起军中火药并不在这片营地存放。 “轰!” “轰!” “轰!” 火药!一定是火药! 除了火药不可能有旁的东西! 念头转了数轮,阿济格终还是确定了震天的声音由何造成,可 “何事?!” 正当阿济格与麾下诸将正在疑惑于从等动静到底从何而来时,有一眼尖的军将却见一兵卒正在一旁鬼鬼祟祟。 “报王爷,江上出现大批明军战船,他们他们” “说!” “他们还挂着明黄大纛!” “轰!” “轰!” “轰!” 也不知是那震天的轰鸣实在太过骇人,还是兵卒的禀报真真无法让人置信。 此时一大帮子清军各级将帅之中竟都愣在了原地。 “再探!整军!” 倒也是阿济格久经沙场,应对突发局面的能力远在各将之上,待其反应过来之后虽只说了两个词,但这两个词却都落在了此时的要害之上。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围在周遭的人群立时领命散去。 阿济格明白兵卒所报八成为真,亦晓得那明黄大纛代表着什么,可他着实想不明白明军的水师是怎么出现在这里的。 不得不说,突然出现的明军水师便似晴天霹雳一般,哪怕阿济格在多年经验的驱使下做出了作为正确的应对,但他的头脑却还是有些发懵。 水师!又是水师! 前番多铎便是败于明军水师之手,没想到做了这么多布置,他们竟还是到了此地,这赣州. 心念及此,阿济格不由转头往赣州城上看了一眼,就算此时因为天色的关系也只能看清城墙的大概轮廓,但他也能想见守军是何等反应。 “督师!前面天色还亮时咱真看见殿陛下的大纛了!” 突然出现的明军水师固然让清军将帅慌乱无比,但于赣州城头的明军而言又何尝不会觉得震惊? 万元吉想过赣州能等到援军,他甚至也想过援军各种可能的来处。 但他真真没想过率先到达的会是被堵在安庆的水师,更不敢奢望这水师竟会挂着明黄大纛。 所以,当他再次从那眼尖的兵卒口中得到确认之后,被千斤重担压了许久的心神终于垮了。 “陛陛下老臣愧对君王啊!” 自古以来便有不少臣子千里救驾的,何曾有皇帝数番亲军解救臣子的? 似万元吉这等将“上解君王之忧、下解黎民之难”当做目标的士大夫,待见陛下再次因自己的错漏而千里亲征之时,他的心绪又怎能平稳? 所幸这面城墙上终非万元吉一人,在城下迟迟未能得到军令的赵印选却是早就回到了城上。 “督师!此时大局未定,万不可如此啊。” 他想的明白,此时的清军大营虽因水师的突然出现陷入混乱,但敌方统帅终还是打老了仗的。 若不能抓住这个机会将其一棍子敲死,胜负却也是未知之数。 更何况水师到了便会带着陆营吗? 便是带着陆营,就能够料理城外的近十万清军吗? 随着心念的转动,赵印选抓着万元吉胳膊的手越发用劲。 待其再次稳住心神之后,他将自己的想法大致说了一番,随即便目光灼灼地等待对方下达军令。 “幸有印选,幸有印选,”连着道了两声,万元吉的心神终于又稳了下来,其后他只思量了片刻便意识到该如何施为:“此时的当务之急便是将先前那路援军救出。” 说完这些,万元吉再次将目光落在赵印选身上,待见其面露期待之色他才又接着说道:“赵印选。” “末将在!” “本督命你领一军袭破敌营,待救出那路援军之后便于各处放火,务必使鞑子首尾不能相顾!” “得令!” 抱拳应了一句,赵印选便转身向城下而去,随后万元吉便又将注意力投向清军大营。 也不知是心中期待,还是夜色已降的关系,此时清军大营中的火光虽只限于一处,但他却还是觉得其势似要比先前略略盛了一些。 “近十万清军啊,若是能一战将其歼灭,那鞑子便再无南下之力,可我军能战之兵” (本章完) 第320章 措手不及 第320章 措手不及 忽然出现的明军水师自是将阿济格打了个措手不及。 可朱慈烺又何尝不会因眼前景象而措手不及呢? 在他原本的计划中,一旦船队抵近赣州,陆军便要在己方炮火的掩护下用最快的速度建出一条防线。 为此,他不但专门往船上装了些砂石木料,这一路上更还让各级军将不厌其烦地告诉士卒们该做些什么。 可谁曾想,这一计划在刚刚看到清军大营时便直接落空了。 于寻常人眼中,落空也便落空了。 左右胡、张所部已然杀入清军大营,只要有一军从旁配合,那么这一仗便没了悬念。 但事情哪有这么简单? 如果没有这支杀入清军大营里的明军,那么朱慈烺便会先依托水师在陆上站稳脚跟,然后再稳扎稳打徐徐图之。 毕竟随着援军的到来,战略上主动、被动也会随之彻底倒转,阿济格便是有天大本事也不可能再如先前一般肆无忌惮地进攻赣州。 只要朱慈烺能够在保证赣州不失的情况下杵在这里,那么清军自也之余死路一条。 可现在岸上已经打了起来,而且杀入清军大营的那支人马似也陷入了危难之中。 此等情形之下,稳扎稳打就得变成其疾如风,数万人的大军一时间又怎可能转得过来? “方元科,侯世禄。” “在!” “你二人也不用修什么防线了,登岸之后便佯攻清军大营,务必将动静闹大。” “得令!” “方国安、侯承祖。” “在!” “你们的人马自赣州东、南两面登岸,务让当面之敌不能分神他顾。” “得令!” “向仁生。” “在!” “待岸边空出之后你部便就地登陆,若能袭破敌营便直接入城,若不能则以救援友军为要。” “得令!” “张鹏翼。” “在!” “让船上火炮持续射击,尽最大可能迟滞清军集结。” “得令!” 随着一道道军令的下达,诸将陆续领命而去,待到船舱之中仅余胡一青之时,朱慈烺却不再言语,仅只是皱眉沉思而已。 很明显,他将麾下人马分成了三个梯队。 方元科、侯世禄这里倒也不必多说,毕竟他们在原计划中本就是要第一批登岸构建防御工事的。 此时他们的任务虽有变化,但也只是佯攻而已,哪怕其战力不强,若只用来牵扯清军注意力却也够了。 对于这一路人马,朱慈烺自然不过担心,真正让他担忧的却是两位老将的登陆速度。 按着原本那稳扎稳打的计划,有这一片登陆场便足以让全部陆军有序上岸,可现在因为战局超出预计,这一片登陆场势必不能在短时间内让数万人踏足陆地。 由此,他便也不得不按着脑海中的记忆将他们派至赣州东、南两侧,试图尽最大可能缩短全军的登陆时间。 这便是突发情况给明军所带来的最大挑战。 说到底,军队就是一架战争机器,一旦某处产生变化,其后的整套流程也都会随之跑偏。 若不及时做出应对,哪怕这处变化自表面看来当是有利,却也可能使最终的结果滑向不利之地。 “陛下,赣州附近水域我军都算熟悉,方、侯两位总兵定能顺利登岸。” 就当朱慈烺脑中不断盘算还有什么错漏之时,一直充当他护卫的胡一青却试探着劝了一句。 他虽未独领一军,却也晓得这番变化给陛下带来了多大的压力。 说白了,己方在兵力上并不占优势。 若是稳扎稳打自可以凭着水师的协助将清军困死在这里,可因着这番变化,原本的以势破敌却要变成正面交战。 就算先前已有一支人马杀入清军大营,但也远不如原本所谋来的十拿九稳。 如此情形之下,这番看似毫无意义的劝说却也是现在的他唯一能做的了。 “嗯,登岸当是无虞。” 对于胡一青的劝解,朱慈烺只是淡淡地回了一句,并没有多说什么。 他不晓得胡一青的劝说是因为看出了潜藏的风险,还是单纯因他的面色而发。 但这么长时间的上位者经验却让他本能地不将无谓的担忧散播于臣子之间。 有着水师火炮的护持,他其实并不担心各将能否顺利登岸,他真正的担心却是落了在所需时间上。 说来也是可笑,明明有一军已攻入了敌军大营之中,只要各军配合默契就有可能在今夜以少胜多。 但作为明军的最高统帅,朱慈烺却发自内心的希望一切都按着原本的计划进行,莫要出现这种惊喜。 缘何? 赣州被围了半月,守军必定心望援军。 此时先有一军突入敌营,其后又有庞大的舰队紧随而至,换谁站在万元吉的位置恐怕也只有派遣兵马出城策应这一个想法吧。 可这全是计划之外的啊。 朱慈烺不但没有方一到达便与清军决战的准备,他甚至不能确定麾下大军到底需要多少时间才能顺利登岸。 若真阿济格趁着中间出现的空档破了赣州. “城上有没有动静?” “启禀陛下,似是只有几支火把燃起,并无其他动静。” 随着朱慈烺不算太大的问话声传出,舱外立时便有兵卒报来城上情况。 待听这话,他心中的担忧略略解了一些,随即便又问起了各部登岸的情况。 “方、侯两位总兵已领本部人马乘船离开, 方、侯两位小将军已有大半部属登岸, 另外宿卫中军也在整备,当在柱香之内便能披挂妥当。” 兵卒的禀报之中并没有提到水师的情况,毕竟那隆隆的火炮之声不但比先前要急促许多,更要比先前密集许多,不需报告陛下也能知道张总兵已在执行军令。 “胡一青。” “陛下。”“一阵宿卫中军登岸,伱也一道去吧。” “这” 面对陛下的安排,胡一青顿时有些犹豫。 他不是因麾下仅有二三十骑而犹豫,也不是因为前方局面未定而迟疑。 实在是自从向仁生手中接过护卫的工作之后朝中各臣都或明或暗地对他说过“要护好陛下安全,万莫让陛下再临战阵”的话。 似他这等将才入朝的人,又怎敢轻易离开陛下身边? “无妨,朕就在船上待着哪都不去。” “末将领命!” 陛下既已做了保证,胡一青应了一声便兴高采烈地前去准备。 对朱慈烺而言,把这等悍将带在身边自非只为了护持安全。 此时战局混乱,正是胡一青发挥作用之时,他又怎会将其拘在船上? 随着胡一青的离开,船舱之中便只剩了朱慈烺一人,约莫又过了半柱香的功夫,他也实在有些燥闷,随即便起身走到了甲板上。 “陛下,江上风大,若有动静咱定会及时报来,您还是先回舱中吧。” “朕又不是泥捏的,出来透透气而已,没事。” 朱慈烺虽然极为担心赣州出了问题,但面对宿卫的关心却还是笑着回了一句才将注意力投往远处。 此时夜色已然落在了这座被赣江环抱的城池上,他虽极力想要辨出些什么,但在江上不断闪过的光亮与清军大营中的火光干扰下,却也只能看到城上若隐若现的火把。 “应该无事, 毕竟做了这么多布置。” 心念及此,朱慈烺见辨不出什么就回到了船舱之中。 他的想法自能算是宽心,但不可否认的是,此等虚虚实实之间,哪怕阿济格乃是沙场宿将却也分不出多少心思了。 “报~~~!王爷,北面营墙遭到攻击,王得仁总兵已领本部增援。” “报~~~!王爷,明军火炮几将西面大营全部覆盖,我军损失惨重,几位额真、总兵请求撤入北营。” “报~~~!王爷,东、南两面大营遭到火炮攻击,据探马所报,似有明军正在登岸。” 自明军火炮来袭,拢共也只一两盏茶的功夫,可就是在这么点时间之内,接二连三的军报却已让阿济格彻底失了方寸。 “东、西、南三面皆临赣江,为今之计仅能把人马都撤到北面来了。” 闻得探马回报,尚可喜略一思量便给出了对策,可又等了三两个呼吸却迟迟不见阿济格的回应,所以他便加重语气又将前面的话重复了一遍。 所谓冠军上单亦有差距。 阿济格的战绩自是漂亮无比,可他前半生于沙场之上太过顺遂,比起尚可喜这等自逆境中拼杀出来的却也略逊一些。 这却不是说他在军略上便要输与尚可喜,实在是未曾遇过挫折的捶打必然会少了些韧性。 若是一切顺风顺水自是看不出什么,可要是处在逆境之中,两者之间便会出现些足以左右战局的差别。 倒也是满人有自知之明,他们在入关之时给多铎配了孔有德;给阿济格配了尚可喜;再算上跟在豪格身边的吴三桂,却也称得扶上马送一程了。 “撤回来?那不是坐以待毙吗?” 待听尚可喜之言,阿济格立时便反问了一句。 赣州城三面环水,只有北面不虞明军火炮,若只从今夜情形来想,将人马全都撤到北营自然是个妥当的法子。 可这样一来便等于放弃了对赣州的围困,且不说内外明军合兵一处会对大军带来怎样的威胁,便是进退不能这一点却也不是阿济格能够接受的。 只是尚可喜又怎会不明白这一点? 他看得明白,依着现在的情况就不要想什么赣州了。 现在将各军聚于北营,等天明之后再寻突围之机还有可能带回四五成人马。 若是现在还不放弃攻取赣州的打算,最终除了全军被歼之外还哪里会有别的可能? “若能拿下赣州自能退入城中,可要是不能,便也只有待天明之后寻机突围了。” 按着尚可喜的本意是想让阿济格认清现实的,可谁曾想待他话音落下之后,对方竟认认真真地考虑了来起来,这却让他有些哭笑不得。 “传令!命.” “你疯了?!白日里都打不下来,这会怎可能得手?!” 面对将要传令的阿济格,尚可喜也顾不得什么满汉之别,可当他话音落下之后对方非但没有半点情绪失控的迹象,反倒极为平静的解释了起来。 “便是能突围也会折损大半,届时兵力不济,我等又怎能挡住明军反扑?” 挡不住。 明军凭着水师之利自然能在鄱阳湖周遭如鱼得水。 若能强守,当初多铎又怎会急匆匆退回江北? 面对阿济格的反问,尚可喜虽然沉默不语,但他却也晓得败了此战的后果。 只是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哪怕退回江北终也能保下一部分人马,总好过将全部身家都赌在一场,终落得没了翻本的资本。 “本王赌定赣州之军会出城接应,这便是咱们的机会,若能趁着天黑诈开城门,这一仗便是咱们反败为胜!” 诈开城门? 闻得此言,尚可喜心中略略生出了些希望。 可他们现在全部都只是猜测而已,不但不晓得守军会派何将出来接应,更不晓得守军是不是真的派了人马出城。 这等情形之下便想诈开城门,却不是把守军当傻子了? “此战关乎大清国运,不能不搏,一阵本王领军去赣州,大营的指挥便交给你了。” 说着,阿济格下马朝尚可喜躬身一揖,待再直起身子之后便目光灼灼地等着对方的回答。 老实讲,尚可喜并不赞成这种赌徒行径,在他心中最为稳妥的法子还是放弃赣州寻机突围。 可与此同时,他也极能理解阿济格心中的焦虑。 随着大明再次站稳脚跟,大清于战略上正逐渐滑向劣势,若真无功而返,那么长江以南便要全部落在那小子之手。 漫说再次攻入长江以南,恐怕大清便要在朱慈烺一次次的北伐之中渐渐失去还手之力。 届时满人还哪里会有好下场? “既然你心意已定,那我.我便陪你赌这一遭。” 尚可喜的回答显得极其犹豫,但不管怎样他终还是应下了阿济格的请求。 可当他看着那一队队疾驰而去的兵卒时,心中的忧虑却怎么也无法掩盖,最终却也只能在心中暗道一声:“只求天佑大清。” (本章完) 第321章 不得已 第321章 不得已 为将者需权衡种种。 可这种种又岂是好权衡的? 若只将眼光局限于赣州一隅,阿济格前去夺城可算中下,尚可喜准备突围可称为上。 毕竟夺城这种事情变数太多了。 且不说他能否如愿诈开城门,便是诈开城门之后想要控制城池也还需要付出相当的代价。 与之相比,尚可喜这种变数较小的应对自然可以称为上策。 若将视线提的高些,把整个江西囊括在内,那么对阿济格之策的评价却要略略提高一些了。 说到底,自赣州被围算起拢共也就半月。 明军只用这点时间便出现在此已是神速,他们又哪里来的时间攻伐江西城池? 以此为基,突围之后固然北退吉安,可要是能夺下赣州又何尝不能坚守待援? 至于粮草 这等情形阿济格自然没有功夫将屯于大营的粮草运进城去,但赣州城里的存粮又岂是一两个时辰能够焚完的? 话到这里,似乎突围、夺城也无太大差别,阿济格宁愿承受比突围更大的风险选择夺取赣州确有点歇斯底里。 可要是将视线提到明清之争的全局 突围固然能在当下避免全军被歼,但此时明军水师已然杀入鄱阳湖水系。 就算江西清军再做挣扎,最好的结果也只能如多铎一般,凭着再损些人马将主力撤回江北。 与之相比,反身进攻赣州自然得承受颇大的风险,甚至还会因争取时间而让损失远多于突围。 可要是真能以此城坚守待援,那么在理论上总还有一线扭转战局的可能。 当然,这一线希望极其渺茫。 它不但需要江西清军反应迅速,在最短的时间内驰援赣州,更还得在具体作战时尽最大可能规避明军水师的影响。 对此,阿济格自是心知肚明,他亦能想到稍有错漏便是全军被歼。 只是 他们兄弟败不起了,大清亦败不起了。 从表面来看,先前的江南之败并未引起太大波澜。 除了满人上层因此而产生了些权力变动之外,其余各处还是该进攻的进攻,该防守的防守,似乎并没有将这此挫折当做多大的事。 这也难怪,毕竟自入关之后满清便在多尔衮的带领下大杀四方。 哪怕其权力基础远称不上稳固,满人的统治也只将将展开,但不管是内里的反对势力还是怀着二心的,却也不会傻到才输了一场便急吼吼撕破脸皮。 依着阿济格的脾性,本是想不到这一层的。 可这几个月以来,他们兄弟之间书信不断。 在多尔衮和多铎的提点之下他不但晓得了隐藏在平静之下的暗流涌动,更明白了此番若是不胜会有怎样的后果。 归到根里,多尔衮能够掌控清廷的最高权力乃是各方妥协的结果,满人能够以小临大却是地方势力不得已的选择。 一旦多尔衮兄弟无法再给满人贵族抢来土地生口,清廷席卷天下的势头得到遏制。 那么不论是满人的内部矛盾,还是清廷的族群问题都会在短时间内彻底爆发。 届时且不说多尔衮有没有能力安抚好自己的兄弟侄儿,便是此起彼伏的反叛也足以让清廷左支右拙。 此等情形之下,选择突围就成了苟延残喘,反倒是再攻赣州却还有一搏之机。 似阿济格这等赢了二十年的将帅又怎会选择突围? 历史本就如此,若不能设身处地站在历史人物的立场上,那么他们的很多选择在后世人眼中便成了脑袋发昏、不可理喻。 可若真正从字里行间看明白了历史人物处境,想来也只能看到三个字“不得已”。 朱慈烺放弃稳扎稳打,选择直扑赣州乃是不得已;阿济格放弃整军突围,选择再攻赣州乃是不得已。 说白了,个体在大势面前不过随波逐流而已,能够尽最大努力顺势而为已是艰难,又怎可能.—— “清军攻城了?!” “是,据向将军所报,他在寻见胡总兵之后便发现有一批清军直往赣州而去,此时他已率兵紧随其后。” 此时距朱慈烺做出各种安排已过了快半个时辰,在这段时间里,各种军情号令由探马送出传来,可让他费心思量了的却也只有这一条。 初闻兵卒所报,朱慈烺自是满脸惊讶,不过他队明清两方的处境有着颇为深刻的认知,待思量一阵之后自也能品出其中味道。 垂死挣扎罢了。 此时明清两军正在激战,莫名其妙冒出来一队人马,能够顺利靠到城下都已算是万元吉失职,又怎可能对赣州产生什么威胁? “向仁生带了多少人马?” “探马没说,不过清军人马似是不多,凭向将军之能当保赣州无虞。” 在这兵卒眼里,陛下有此一问乃是担心赣州的安危,可他哪里知道此时陛下的关注点早已落在了清军大营之中。 在他先前的安排之中,前两个梯队的人马虽各有任务,但究其根本却都是为了牵制清军,好让向仁生能够顺利救出陷在敌营中的友军。 这本也是情理之中。 说破天去他只要领着水师顺利抵达赣州,那么便已在战略上获得了绝对的优势,自没有必要在今夜便底牌尽出与鞑子一决胜负。 可他没想到阿济格竟如此决绝。 清军不但没有收拢人马,放弃围困赣州的迹象,他们竟似还有再攻赣州的迹象。 这般情形之下,朱慈烺自然也得略略调整一番。 “传令方国安、侯承祖,命他们全力进攻东、南敌营; 传令方元科、侯世禄,命他们于外围游弋,若遇北逃清军不必恋战,若遇去往清军北营则务必将其击溃。” 话音入耳,那兵卒便打算出去传令,可当他将要起身之时却见陛下似还在思量之间,随即他便又停下了动作。 “传令胡茂祯、张安,命他们先行收拢人马,待.” 说到这里,朱慈烺顿了一下。 他这番命令的目的非常明显,就是在其他几处施加足够的压力,以此来迫使清军不得不选择北逃。 围三阙一的招数罢了。 既然你阿济格想要在今夜奋力一搏,那咱就先让你的部众自行退去。 左右水师已经入了鄱阳湖水系,便是逃掉一些也不可能对江西局势产生根本性的影响,倒还还能少些自家的损失。 只是朱慈烺的谋算到了这一步却要面对不同的选择。到底是该趁夜追击还是该将其放过,待稳了赣州再徐徐图之。 按着他的本意自是想趁夜追击的。 毕竟他这一路的根本原则就是争取时间,好快些将精力集中到红毛身上。 若就任由清军北逃而不尾随追击,那么等到彻底理清江西必然得再多些时间。 可他手里的骑兵就只有胡茂祯一部了啊。 此时朱慈烺虽知道胡张二部已然脱困,但对其具体情况却是半点都不清楚。 如此情形之下,若是命其追击. “待收拢人马之后是否该追击敌军,便让胡茂祯自行决定吧。” “得令。” 话音落下,那兵卒便领命离开,船舱之中就又只剩朱慈烺一人。 对于这种在后面枯等的情况,他自是极不习惯,可此战关乎明清两方之国运,他便是有心去最前方查看却也得好好掂量掂量。 更何况主帅能在后面悠闲自得就代表这前面打得不错,若真似当初危机重重、朝不保夕,就算他想如此,大抵也只能拎着刀子亲临战阵了。 作为交战双方,朱慈烺这里悠闲,尚可喜那里自然就是另一种情况。 阿济格走后,整座大营的指挥权便落在了他的身上,可现在东、西、南三面已被火炮轰得乱作一团,待到炮声渐熄又有大批明军趁乱袭来。 这等情况之下,各处都是将找不到兵,兵找不到将,偶有几个运气好的也是刚刚组起个阵势便明军当做重点打击目标。 如此一来,他的指挥权却也很难发挥太大作用。 不过这并不代表尚可喜便无所作为。 他虽未按着自己的本心让东、西、南三营的人马撤回来,但对于自己套过来的却也没有责罚。 说到底,赣州城处在赣江的环抱之中,明军水师炮火哪怕不能将自家营寨全部覆盖,但能逃脱打击的位置却也寥寥无几。 若他在这样的情况下还要苛责军将兵卒,谁晓得会不会有人再仿胡茂祯故事? “王爷,这样下去总不是办法啊,要是等到天亮,明军把北归吉安的路给断了,那咱.” “莫要聒噪!” 王得仁的话只说了一半,尚可喜便直接将其打断。 若在寻常时节,他自是会悄不做声,甚至都不可能出现在这里。 可仗打到这般份上,自家在明军火炮的攻击之下已无半点还手之力,若还僵在此处岂不就是坐以待毙? “王爷,不是末将要违抗军令,实在是江西的大半人马都在赣州,若是全都陷在此处,恐怕整个江西都要不保啊!” 王得仁所言,尚可喜如何能不明白? 为了此战朝廷不但调集了江西的全部人马,便连江北的也抽调了不少。 若他们这些人马全都陷在赣州,失去外援的金声桓所部大抵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届时漫说江西,恐怕连汉口、襄阳也要落在明军手中。 可.总要等到阿济格那边的消息吧。 “我与英亲王已有定计,你等只需按军令行事即可,若再聒噪,当心本王的军法!” 话音落下,王得仁自是不敢再说什么,可当他唯唯诺诺地退到后面之后,却又听尚可喜的声音传了过来。 “本王晓得伱心忧大局,可英亲王已领兵去攻赣州城,若能得手便是咱们反败为胜的机会,难道你就不想立下这盖世之功?” 话音入耳,王得仁心中一阵无奈。 盖世之功自是谁都想立的,可这半个月来,大军有着器械帮助都没能攻破城池,现在仅凭人力怎可能得手? “自是想的。” “想就安稳等着,若事不可为,本王自会带你们离开。” 暂且压住了王得仁,尚可喜于心中长舒一口气的同时却又将目光投向了赣州方向。 阿济格已经离开了好一阵子,不管他是否得手也都该派人通报,可现在不但迟迟不见人来,城池那边似也没什么动静。 这等情况—— “莫放箭!莫放箭!我等是陛下派来协助守城的!” 自夜色降下之后,赣州城上除了还能看见不断扩大的火光之外,便再不晓得战况到了何种地步。 对于这种情况,万元吉自是略有着急,可他深知赣州乃是一切的关键,但有错失局面便会一片糜烂。 所以在赵印选离开之后他便下令,命各将严守城池,万不能有半点疏忽。 于寻常而言,他这个命令多少也有些多余。 一方面自家大营遭到攻击,换谁都不会在没有器械帮助的情况下进攻城池;另一方面,城外战事正酣,城里军将自也会比平常警醒一些。 可谁曾想,就当城头上的军将兵卒都把注意力放到那不断扩大的火光上时,城墙之下却突然传来了一阵大喊。 夜里不得放人入城,这是每一个城池的守将都要遵循的原则,可对方打着陛下的招牌,万元吉自也不能贸然拒绝。 由此,在略一思量之后他便对着城下问道:“不知你们是哪位将军的部下?” “好叫将军晓得,我等乃是向将军麾下宿卫中军。” 宿卫中军的名头可谓大的吓人,受陛下所命前来加强赣州防守似也能说得过去,可万元吉也只是不擅军略,却不代表他是个莽撞的。 待听城下回答之后,他也只是虚与委蛇,并没有真就将人放入城中。 “呔那守将!我等受皇命而来,你却一直推三阻四,若是城池有失,你有几个脑袋够砍?!” 城下那军将一面说着,一面便向城墙的放下又走了几步。 可当万元吉正要再说些什么时,他却隐隐看到那人的手臂动了一动,紧接着便听一阵破空声传入耳中。 “噗!” “督师!” “敌袭!” (本章完) 第322章 意外吗? 第322章 意外吗? “守将已死!投降不杀!” 随着一阵密集的箭雨落到城上,阿济格也不管事实如何便高声喊了起来。 这是动摇敌方军心的法子,很简单,可也很有效。 此时夜色已沉,哪怕守将并未死在箭雨之下,但稍远些的士卒又怎晓得? 一旦敌方军将因突然遭袭而不及解释,说不得这守军便会因此而溃去。 这却不是阿济格臆想,实是这么多年的战场经历中真真切切发生过的。 在他的看法之中,莫说这些南蛮子,便是大明最为精锐的边军也不止一次在这等情况下溃散而逃。 果然,在这一声之后城上的身影顿时便乱作一团,而他麾下兵卒亦趁此时机快步靠到城墙跟前,紧接着便将一根根钩锁丢了出去。 “督师无恙!各守本位!” “督师无恙!各守本位!” 也不知是不是钩锁与墙垛子的撞击声让守军回过了神来,不过三两个呼吸的功夫便有一阵疾呼从城上传了开来。 对此,阿济格自然略有失望,但这一番本也只是为了制造混乱而已,他还能再奢望什么? 要知道寻常攻城需得顶着城上箭雨,仅只是靠近城墙这一样便得付出不少损失。 此时他们不但毫无损失地靠到了城下,更还将钩锁挂了上去,哪怕守军在乱了片刻之后已经做出了应对,这却也能算是极为顺利了。 只是 “嘭!” “嘭!” 随着接连不断的闷响声,第一批攀城的士卒之中有数人重重砸在了地上。 靠着绳索攀城终不比梯子稳当,而且由于双手都被限制的关系,士卒们也无法对来自守军的攻击做出应对,出现这种情况自也成了必然。 对此,不但阿济格心知肚明,便连正在攀城的兵卒也早有预见。 所幸此番他所带来的人手皆是能为其一言而死的,哪怕明知在守军已有准备的情况下根本不可能靠着绳索登城,却也如飞蛾扑火一般接连不断。 “嘭!” “嘭!” 又是几声闷响接连传来,阿济格面上无有半点变化,但心中却已疼的厉害。 这些人都是他的亲卫戈什哈,了这么多年也就培养了千余而已。 若在往常,这支队伍从来都是用来在关键时刻砥定胜局的,可现在因着情势所迫竟就被当做了炮灰使用。 他又怎能不心痛不已? “今日若能破城,必叫南蛮子百倍偿还。” 心中恨恨地骂了一句,阿济格却不由往远处瞟了一眼。 就在城上守军的注意力全都被吸引到这一段城墙之时,在靠近城门的位置却已有数队扛着梯子的身影摸了上去。 此番他已做好了不胜便死的准备,但这并不代表身经百战的统帅成了只知蛮干的莽夫。 他很清楚,此时的明军看似已无限接近胜利,但单就守军而言却极有可能是警惕性最低的时候。 要知道,这半个月的时间里,他们攻城的都已有些疲惫,更莫说守城的到了何等地步。 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若今日没有这一遭,那么守军确有可能凭着惯性将心神一直崩着,可有了这一遭,自以为再无危险的守军会不会因援兵的到来而有所松懈? 当是松懈了吧。 察觉到那队身影的动向似未被守军发现,阿济格心中不由生出一丝侥幸。 可在此之后他又于心中祈祷了两句,显然是明白还未到庆幸的时候。 “莫被发现,万莫发现。” 阿济格领兵二十余年,却从来未曾如现在这般紧张过。 当意识到声东击西之策似要得逞之时,他的脸虽还正对城墙,但握着刀柄的手却不由紧了又紧。 “王爷.” “闭嘴!” 阿济格能够察觉到那几队身影的动向,于他身侧的军将自也能察觉到。 可当其人正要说些什么时,话语声却被他直接打断,似乎是怕自己这里的动作会让守军看出端倪一般。 因着夜色的关系,他们所处的位置虽在城上箭矢的覆盖范围之内,但自开始登城以来却无一支射来。 可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之下,他却担心身侧军将的动作会让城上看出什么,却也真真有些关心则乱了。 “嘭!” “嘭!” “嘭!” 时间一点点过去,阿济格刀柄都已变得湿滑,可当此时又是一阵极其密集的闷响传来,待他再将注意力投到城墙上时却发现自城上垂下的绳索仅已剩了数条。 “上去!” “可王爷” “上去!!” 待见阿济格如此坚决,他身边的军将虽迟疑了片刻,但最终还是手握钩锁与部属往城墙的方向靠了过去。 而在此时,那几队身影已然将梯子搭到了城墙上,在那军将前出的同时,他们却也悄悄顺着梯子爬了上去。 他很清楚,那将军并非怕死,而是在看到那边的情况后觉得没有必要再于此地付出无谓的损失。 可他同样清楚,这里若能将守军多吸引一个呼吸,此番的成功可能便会大上一丝,在已付出了不小的代价之后,他又怎会怜惜手中筹码? “这里也有鞑子!” “鞑子把梯子搭上来了!” “挑杆!拿挑杆!” 果然,在数个呼吸之后,守军终还是发现了那几架梯子,可此时的阿济格不但没有因此而懊恼,心中希望却还盛了几分。 精锐之所以是精锐,其关键便在于拥有一锤定音的能力。 更何况赣州守军已被磨了半个月,到现在无论精力还是体力都已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只要能够顺利登城,必定能够拿下这座城门。 至于其他几座 “发信.” “嗖~~!” “号”字还未出口,便有一阵破空声传入阿济格耳中。 也不知是因为夜色的关系,还是射箭之人准头极差,这一箭所带出的动静虽然不小,但却未能射中一人。 见此情形,阿济格心中一惊,待他转身向后看去之时却似有道道身影正自夜色中直扑而来。 明军?! 他们不是应该在围剿溃散兵卒吗?缘何会出现在这里?! 心念及此,阿济格自是惊讶无比,但因着对麾下精锐的信心,这惊讶也只维持了片刻,紧接着他便将一道道军令传了下去。 “发信号!攻城的不要管,其余人随我迎敌!” 若换寻常人马在此,待见敌军包抄后路,哪怕不就此溃散却也会乱做一团。 可阿济格带来的都是精锐戈什哈,哪怕其战力比不上乌斯图那等顶尖悍卒,但在以往的战斗中却不乏以一敌众之时。 “杀!” “杀!” 同样的呼喝声于相隔十余丈的两军之中同时发出。 随后阿济格一马当先,领着数百精锐戈什哈便直端端冲向了后方来敌。 当年在宁远城下时他便是以如此勇气击溃了出城列阵的满桂所部。 当年在山海关时他便是以如此气势斩杀了孤立无援的赵率教。 今日哪怕大军陷入绝境,哪怕当面之敌倍于己方,但他仍有信心领麾下悍卒将其击溃,进而扭转赣州战局,扼死回光返照的大明。 “杀!” 又是一声暴喝,手中战刃便借着居高临下之势猛然劈向了迎他而来的那名军将。 可谁曾想,这势大力沉的一击虽将那人劈得单膝跪地,可与此同时他却觉得胯下战马失了平衡,紧接着便连人带马倒在了地上。 单手?! 到了这会他才看清,那军将竟是单手持械接住了这一下,而其另一只手却才从马腿旁边收回。 怎么可能?! 当年的自己虽未得过巴图鲁勇号,但也非一般白甲能敌,可今日怎就 “将军!这是个大官啊。” “嘿嘿!瞎了你的狗眼看清楚,那衣服上锈的是什么。” “龙?这是阿济格?!” 此时的向仁生自然无心纠正自家兄弟的错处,待见被战马压住的阿济格似还打算反抗,便一棍子往其胳膊上砸了过去。 “咔嚓!” “绑了!” 话音落下,向仁生转身便朝着下一个敌人飞奔而去,可双臂已然扭曲的阿济格却怎么也无法接受自己连一合都未能撑住的事实。 “看你冲得颇猛,没想到也是样子货。” 阿济格的心神终还是被身侧明军兵卒的嘲讽声拉回了现实。 待他再想挣扎,将才抬起的手臂却被那兵卒一把手按了下去。 此时他才发现,这人竟也是个力气大的。 没事,自家戈什哈都是能以一敌众的,待将这些明军击溃,定能将自己救回。 心念及此,阿济格便不再挣扎,但当他将注意力投向将才离开的向仁生时,却发现战局竟与自己的预期出现了巨大的差别。 按他原本所想,自家戈什哈不说以一敌众,但敌个二三却是没有问题的。 可谁曾想,此时的战团之中,自家戈什哈非但没有占据优势,反倒还因人数的关系而落到了下风。 为何?! 我满洲勇士冠绝华夏,明军凭什么能与其争锋?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到了这会,阿济格的心神已经接近崩溃。 哪怕在他视线之中一个个满洲勇士正在明军的围攻下不断阵亡,可他还是将其当做了虚妄对待。 这却也难怪,大起大落最是考验心神坚定。 这一日他先是因王德仁失手而恼恨,又是因胡、张两部自投罗网而欣喜。 其后明军水师所带来的绝望,进攻赣州所带来的期待。 再加上被向仁生一招撂倒的沮丧和自家戈什哈不敌的震惊,怕是换做谁来却也撑不过这等剧烈的情绪波动。 半晌之后,残余的戈什哈被宿卫围在了赣州城下。 到了这会,城上才有才有声音传了下来。 “敢问来者是哪位将军所部?” “末将向仁生,城上可是万元吉万督师?” 向仁生! 前番朱慈烺南下之时,向仁生还在整编宿卫,所以未能跟随。 可此时万元吉正在城上,他又怎不知这这个名号? 听到自城下传来的回答,万元吉强忍肩上疼痛,待在士卒的搀扶下走到城墙边缘才用有些嘶哑的声音问道:“陛下来了?” “来了。” 这两个字可谓简单明了,但在传入到城上的瞬间便直接将万元吉心中情绪彻底引出。 十五日。 在这十五日中,赣州守军损失大半,便是城池也数次险被攻破。 可就在这样的情况下,万元吉这个从未历过战阵的文官却凭着对大明的忠诚和守军的意志硬生生挺了过来。 待到此时再次从友军口中确定了陛下的到来,他哪里还能控制住心中情绪? “陛下!老臣,老臣守住了。” 借着火把的印照,向仁生自能看清城上的情况。 那正在哭泣的老者肩上裹着层层白布,而他身侧“守军”不但人人带伤,其间更还夹杂着数名老弱妇孺。 眼见此等情形,他自能想到这十五日的惨烈,待听阵阵抽泣声不断从城上传来,他这铁打的汉子却也不免觉得眼前模糊。 “万督师,末将这里还有个好消息。” 好消息? 话音入耳,万元吉虽还不能止住心中悲切,但总算也将注意力暂时移了过去。 只是今番陛下来援,赣州之困已然得解,难道还有比这更好的消息? “未知向将军所言为何?” “带上来!” 话音落下,万元吉便见几个身影自从黑暗中走了过来,等到那些身影靠到城下之时,他便见一个极为狼狈的鞑子正被夹在中间。 “好叫万督师晓得,敌酋阿济格已被活捉,待末将禀明陛下,定用他人头祭奠阵亡将士。” 向仁生自然没有炫耀的念头,他之所以将阿济格被活捉的消息告知城上,说白了也不过是不晓得如何安慰赣州守军。 可话说回来,活捉敌方统帅真是天大的功劳,哪怕自朱慈烺掌权以来便不重首功,但凭着阿济格的身份却也足够向仁生封爵了。 对于敌酋被俘一事,不论万元吉或是赣州守军都是振奋非常,他们甚至都能想到陛下得到这个消息之后会是何等惊喜。 只是朱慈烺的看法终还是与他们不同,他对于一两个敌军统帅是否被擒并不看重。 此时的大明皇帝正在纠结于另一件事。 (本章完) 第323章 献捷天子 第323章 献捷天子 朱慈烺素来都将杀伤清军有生力量当做最主要目标,反倒对城池的得失不太看重。 便如此番,他虽让何腾蛟北上攻取武昌等城,但其本质却是将这些城池当做了口袋,并非对城池本身有多看重。 而当这种指导思想落在赣州之战上时,朱慈烺的布置就成了围三阙一。 他很清楚,凭着自己的兵力根本不可能将十万清军全都留在这里,若不想让清军因走投无路而拼死一搏,给他们留条溃逃的通路就成了必要。 只是 “胡茂祯的情况怎么样?” “回禀陛下,胡总兵已拢回两千余骑军,现正在和方、候二位少将军扫荡溃军。” “两千.” 闻得兵卒之言,朱慈烺不由在舱中踱步了起来,显然是在犹豫什么。 围三阙一,任由清军溃逃,再于外围布置一路人马专责击溃大股。 这样的布置虽称不上完美,但在匆忙出击的情况下却也算是妥当。 可出乎他意料的是,北逃的清军之中竟有一股近万人的。 倒也是方元科和候世禄机敏,待发现敌军的数量后便选择了避让,并没有与其硬拼,总算还能保持对其他溃军的打击能力。 对此,朱慈烺自不能苛责。 毕竟他们二人所领之兵原就是用来构筑防线的,以其战力应付个一两千的还能胜任,但遇上大股清军却也只能避其锋芒一途可走。 他犹豫的原因便落在了这支万人清军身上。 平心而论,击溃战中逃掉个五六成一点都不为过,更不至于为了万人而纠结。 可现在的局面已因种种缘由而发生改变,原本还算严密的计划也出现了巨大的破绽。 若他能稳扎稳打,那么在赣州的战斗结束之后,何腾蛟不但有足够的时间扎紧口袋,鞑子的军心士气也必定会因种种因素而遭到毁灭性的打击。 届时且不说向北溃逃的清军会不会重新合流,便是真有将帅收拢溃军,重新拢起的队伍也产生不了多大威胁。 可现在. “传令胡茂祯,让他尽最大可能打击那支清军。” “得令。” 令已传下,那兵卒便离了船舱往胡茂祯处传命,而朱慈烺却不似先前一般悠闲,闭上双眼便在心中推演起了局面的变化。 这点时间并不足以让何腾蛟把口袋扎住。 若溃逃清军的主帅机警一些,不要纠结于鄱阳湖平原上的城池,说不得他还有足够时间能够在回到江北之后于长江以南布下些手段。 这般想来,局面便有些恶心了。 江西这一仗朱慈烺打赢了吗? 此时的清军正在不断向北溃逃,便连进攻南面大营的方国安所部都已分出人马开始了追击。 哪怕其后还有这样那样的问题,但只论江西一战的话,朱慈烺肯定是赢了的。 但仗打赢了,战略目的却有可能无法完全达到。 口袋不及扎紧便代表着清军还能在鄂赣保有一定的力量。 有着这股力量,清军对长江以南的威胁便会持续存在。 哪怕因为赣州一役,双方在鄂赣的力量对比有了根本性的转变,但因为地形的原因,朱慈烺却还得在这一带布置大量兵力用于防守。 当然,此战之后清军当也无力在短时间内再次南下,朱慈烺也可以按着原本的计划去收拾红毛。 可归到根里双方的战略态势还是清攻明守,并未如愿进入真正的僵持阶段。 所以在朱慈烺看来,这仗便是赢了,却也赢得并不彻底。 不过他终也不是扫兴的人,哪怕对于之后的局面还需与麾下各将论上一番,但也绝不会选在这个时候。 说到底,大明毕竟是赢了。 明军不但粉碎了清廷的战略赌博,更还彻底打通了东西之间的联系。 只要他不出什么昏招,维持个划江而治的局面却是半点难度都无。 “来人。” “陛下。” “传令常冠林,命他务必拖住抚州清军,万不可使其与赣南逃敌合兵一处。” “得令。” 话音落下,自有兵卒前去传令,到了这会,朱慈烺终于也略略轻松了一些。 奇袭安庆、诈破九江、突临赣州、击溃清军。 这几仗看似顺利,但却冒了极大的风险。 若在其间出现半点错漏,他固然不至似阿济格一般直接被俘,但大明处境势必也要滑落至清军攻破扬州时的状态。 他自问不是个爱冒险的,这一点从内部斗争之中便能轻易看来,可自来到这里之后,鞑子的压力便持续不断,待到抵定此战才算是真正得到了缓解。 总算是打赢了。 心中念头将生,朱慈烺便觉身上一阵疲乏,随后他美美伸了个懒腰,眼皮却不由耷拉了下来。 这大抵是他睡得最早的一次。 当初应天被围,他虽因白日里的巡视而疲累不已,但在晚上却还要强打精神与各人商量诸般事宜。 其后随着一场场的胜利,他的权柄也逐渐加强。 待到登基之后,他甚至已困于题本之中,哪怕所要面对的危机并不算太过迫切,但每至就寝却也多在子时,似今日这般却是极其罕见。 “来人。” “陛下。”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略还有些昏昏沉沉的朱慈烺终于睁开了双眼,待到宿卫应声之后他便慵懒地问了一句:“什么时辰了?” “回禀陛下,卯时三刻了。” “卯时?!” 话音入耳,朱慈烺顿时惊醒,待朝舱外看去,却见天色微明,竟真到了卯时。 “战况如何?” 意识到自己睡了一个整夜,他的第一反应便是问及战况。 在他睡着之前,鞑子已无有翻盘之力,但军情瞬息万变,却也有出现意外的可能,他自也得稍稍紧张一些。 “回禀陛下,后半夜时仗已打完了,现下除了胡总兵与胡一青将军之外,诸位将军业已归来,他们正在岸上等候陛下召见。” 闻得此言,朱慈烺先是心中一松,随后略一思量便迈步往舱外走去。 胡茂祯未曾归来倒也在预料之中,毕竟他此番所带之兵皆为陆营,能够追击敌军的却只有骑兵。至于胡一青. 想来也是在自己身边拘得发慌,好不容易有个撒欢的机会自也也好好畅快一番。 只是各将一般都只在舱外候着,现在为何会在岸上? 心念的转动并没有耽搁朱慈烺的步伐,待跨出船舱,眼睛适应了光线的明暗变化之后,他整个人却是愣在了原地。 此时的江岸上不但有诸多军将官员肃然而立,其后竟还有数座军阵整齐排列。 这是 “老臣,万元吉不负皇命,终守得赣州无恙。” 看着缓缓拜于地上的万元吉,朱慈烺立时便想下船将其搀扶,可谁曾想,他这里还未有所动作,紧接着那一名名大将便接二连三地拜了下去。 “臣!张安不负皇命,阵斩敌军三千六百二十七人,俘敌甲喇额真一人,总兵两人,并士卒万余!”张安的声音滚滚而来,震撼人心。 “臣!方国安不负皇命,阵斩敌军七千七百六十三人,俘敌固山贝子一人,甲喇额真两人,总兵三人,并士卒一万八千余!”方国安的声音如同狂风暴雨,席卷而来。 “臣!侯承祖不负皇命,阵斩敌军六千四百二十五人,俘敌甲喇额真五人,总兵十人,并士卒两万四千余!”侯承祖的声音如同江河奔流,汹涌澎湃。 “臣!向仁生不负皇命,阵斩敌军一千七百六十三人,俘!建奴英亲王阿济格!”向仁生的声音如同晴天霹雳,震撼天地。 献捷天子。 很明显这是献捷天子。 哪怕朱慈烺打过不少胜仗,也已习惯了皇帝的身份,但当他看到这一个个浴血沙场的将士拜于自己身前时却还是不免心潮澎湃。 这些都是他的将士,他的骄傲,他的力量。 有他们以为屏障,又有何人能挡于自己身前? “明军威武!” 朱慈烺的声音如同龙吟虎啸,激荡在江面上,回荡在天地间。 那澎湃的气势仿佛要将整个世界都掀翻起来。 这一刻,马上天子的气势真正展现,万千士卒因其一言而心神激荡。 “大明皇帝!万岁!” “大明皇帝!万岁!” “大明皇帝!万岁!” 献捷天子是何等荣耀,漫说对普通士卒而言,便是如方国安、侯承祖这些统兵大将也定会将其当做代代相传的事迹。 只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随着消息的扩散,忠于朱慈烺的人自会因此而振奋不已,可对于某些人而言,这却成了逼迫其做出抉择的最后机会。 三日后 南昌 自悄然脱出抚州之后,金声桓的情绪就变得波动极大。 原本麾下军将都以为他是忧心于江西的战事,可当赣州一役的消息传来之后,随他多年的亲卫家丁却都品出了些旁的味道。 “听说了吗?南面遭了败仗。” 金声桓到达南昌之后并未将麾下人马驻在城外,而是以留守大将的身份把他们一股脑塞进了城中兵营。 这本也算不得什么,毕竟南昌守将和知府虽非他的嫡系,但理论上来说却也算得他的下属。 哪怕二人对他这种颇为霸道的行为甚为不满,但也只是暗地里骂上几句,却是无有半点奈何。 既然兵都进了,住进城中王府自也在预料之中。 而这说话的年轻兵卒便是随着自家大帅住进了这里的亲卫家丁。 “听说了,好像败得挺惨,你没见大帅把自己关进书房都快半日了?” 原本,这年轻兵卒说这个的因由就是想炫耀自己消息灵通,并以此从侧面证明自己在上面有人。 可谁曾想,就当号房里的几人都有些惊讶地将目光投向他时,一名脸上带疤的兵卒却从中间插了一句。 对此,那年轻兵卒自是有些不满。 不过他已从自家亲戚那里得到了不少消息,所以在看到有人拆台之后,他也只是如聊天一般接着说了下去,并未将心中真正的情绪流露半点。 “是啊,说是智顺王爷回吉安时只带了一两万。” 话音落下,本还有些好奇的亲卫家丁们顿时一惊,随即便有那一无所知的连忙问了起来。 “一两万?!这回不是都从江北调兵了,怎就只带回了这么点?” “你白吃这么多年厮杀饭了,南昌得守吧,武昌得守吧,再加上抚州的几万人马,王爷们最多也就带去十一二万。” “就算只有十一二万却也不至于败得这么厉害啊。” 待听身旁人的奚落,问话那兵卒立时便反驳了起来。 可谁曾想他这才说了一句,疤脸老卒的声音便让他沉默了下去。 “明军把水师开进来了。” 水师! 这些人多是从西北便跟着金声桓的,可他们虽未见过明军水师的厉害,但却也晓得百战百胜的豫亲王便是栽在了这上面。 话说到这般份上,几个亲卫家丁顿时便不再言语。 也不知是惊讶于明军水师的到来,还是在确定赣州战败之后忧虑自家的处境。 气氛成了这个样子,那年轻兵卒便是再想炫耀却也没了听众。 只是他也晓得这是所有都关心的事情,所以也仅停了片刻便又说道:“你看伱们这点胆子,咱们大帅是什么人?又岂是容易吃亏的?” 他本以为当众人听到这话之后定会紧着追问,但出乎他意料的是,这帮子有些年岁的家伙不但无人接茬,反倒还有三两个露出了颇为诡异的笑容。 “你们笑什么?咱入亲卫营虽然时间不长,可.” 吱扭~~。 就当那年轻兵卒还要再辨几句时,号房的们却被人从外面推开,随后便有一把总打扮的身影出现在了他们的视线中。 “把总。” “嗯,都在呢?” “都在。” 随意说了两句,那把总的眼神便在几人身上转了起来,可当他看到那年轻兵卒之时,眼神中却极为明显地流露出了些犹豫。 “一阵大帅要宴请刘知府、李副将,你们都晓得吧。” “晓得。” “嗯,这些日子城里乱得很,为防出什么意外你们几个便在堂后护持吧。” “是。” (本章完) 第324章 不相信 第324章 不相信 抚州城外.明军大营 常冠林抵达此处已过了好些日子,可在清军完善的防御体系面前却始终不得寸进。 到现在,其部这么多人马竟就只能在坞堡群与清军拉锯,半点都看不见在短时间内破城的希望。 这却也怪不得常冠林。 寻常攻城本就是这样,更何况金声桓于守城之事上颇有心得。 只是在常冠林看来,正因为抚州迟迟不能突破,所以陛下才会再次领兵出征,而他作为此战之统帅自然难辞其咎。 “轰!” “轰!” “轰!” 接连三声火炮轰鸣之后,便有数个黑点疾射而出,可过了三两个呼吸的功夫,位在百余丈之外的坞堡却始终无有半点反应,显然这几炮并没能将其击中。 “调整炮位!麻利些!” 待见此等情形,负责激发火炮的兵卒自得评估炮弹落点,可常冠林那焦急的喊声却在他们完成之前便已传了过来。 这些日子他已有成为炮兵参将的趋势,每当步卒夺下适合火炮进攻的地方他便会在第一时间出现在炮兵队伍中。 哪怕在绝大多数时候他只是一个旁观者而已,但这等施为却也能体现出他对火炮的重视。 “终还是太少了啊。” 一面看着士卒们费劲地挪动炮身,常冠林心中不由叹了一句。 他见过百炮齐发是何等场面,亦知道火炮在达到一定数量之后便不需这般。 可应天新铸的火炮都是重逾千斤,竟就没有一门适合在陆上使用,他寻来寻去也只能搞来这么一些,总算是有应对坞堡群的法子。 对此,他自是对工部提出过意见。 但据李部堂所言,优先供应新建战船乃是陛下的要求。 如此一来,他便也绝了这个心思。 “轰!” “轰!” “轰!” 约莫三两柱香的功夫,火炮的身位终得以改变,而当常冠林再次望向当面坞堡之时,果见几个黑点狠狠砸在了墙面上。 “成了!” 老实讲,这样的场面他也不是第一次见了。 但每当火炮在经历一番调整,准准打到坞堡上时,常冠林却都会感到一阵兴奋。 看看这一座能扛过几轮。 此念将生,他便后退几步一屁股坐到了小马扎上。 可当他饶有兴致地看着兵卒擦拭炮膛、填装炮弹之时,却见一打着白旗的清军自战场边缘跑了过来。 嗯? 这是要做甚? 见此情形,常冠林不免有些疑惑。 战场厮杀虽是你死我活的事,但在期间两军统帅有些书信来往却也算是正常。 可一方面,他抵达抚州已有些时日,期间除了例行招降、骂战之外便再无什么往来; 另一方面,战局也处在焦灼之中,确无必要搞什么勾兑。 如此想来,这兵卒的出现便毫无道理了。 “我去看看,你们继续。” 对着有些发愣的士卒说了一句,常冠林便往自家阵线另一面而去,待他走了一阵,耳中便又传来了火炮的轰鸣声。 当是想以此来拖延时间吧。 心念及此,他对那清军兵卒的来意便顿时没了好奇之心,若非已走了大半路程,说不得他就要回去看那坞堡墙面被轰塌的景象。 片刻之后,他回到了自己的中军大帐。 此时帐中已有数名军将等候,而那清军也已立在当间。 “金大帅麾下参将陆远和,拜见将军。” 参将? 待听对方自报家门,常冠林却又生出了几分兴趣。 于寻常而言,传递消息的事情多交由普通兵卒来办,若是消息重要一些,最多也不过派点低阶军官而已。 可清军竟派了个参将过来,显然对此行极为看重。 如此情形之下,他自也想知道对方意欲何为。 “前番劝降,金声桓便执迷不悟,现在仗都打了这么多天,你们又想做甚?” 说话时常冠林一副毫不在乎的样子,但他的注意力却始终落在那参将的脸上,片刻都没有离开。 可让他有些奇怪的是,自己这番话并无不妥,那参将的面色却在话音传出之后略略变了一下,似乎是因话中哪一点而产生了反应。 “回禀常大帅,卑职此番前来乃是受我家大帅之命想与您打个商量。” 啪! 话音才出,常冠林便猛然往桌案上拍了一巴掌:“商量?!什么好商量的?!他金声桓乃是叛逆,只消在城里洗干净脖子便是,本帅与他有什么好商量的?!” “常大帅息怒,常大帅息怒,当初局面艰难,我家大帅也只是想给兄弟们寻条活路,现在他已幡然悔悟,却难有弥补之法,所以才想与常大帅打个商量啊。” 弥补? 这两字入耳,常冠林心念便是一动,但他于不经意间看了看帐中某人的表情,随即却冷笑着说道。 “弥补?当初安庆有多少将士死在了伱们这些叛贼的手里,现在想要弥补便去地下与死难将士分说吧!” 常冠林的话说的分外硬气,似乎根本没有打什么商量的心思,可那参将正面对于他,又怎看不到不住往一侧瞟去的视线? “马总兵!您知道的,少帅无勇无谋根本不能当事,我家大帅真是为兄弟们谋条活路啊!” “为你们谋活路?那我们的活路在哪里?” 自面上看来,这位被称作马总兵的汉子并没有太大情绪波动,可他微微颤抖的声音和死死闭上的双眼却显示着他的内心并不平静。 为了准备这一战,朱慈烺便将已完成整编的袁、左两部掉了些过来,而这马总兵便是左部的一员悍将。 常冠林自是不晓得政争上的事,但他当了半辈子厮杀汉,又怎不清楚军中对叛徒的敌视? 当着马总兵的面,哪怕他是真想听听金声桓的想法,论到最后却也只能用上些见不得光的手段了。 “马总兵,咱知道您恨极了大帅,当初也确是我等不对,可身为大明之臣,您就能为了私冤误了国家大事吗?!” “放肆!”那参将话音才落,一声大喝便自常冠林口中发出:“你等叛贼有什么资格口谈国家大事?来人!将” “常大帅。” 马总兵的声音仍然不含情绪波动,而这冰冷的声音却将暴怒的常冠林拦了下来。他也是在军中厮混了半辈子的人,又怎看不清当下的局面? 此番受阻于整个江西的战局都有极为不利的影响,常总兵因着此节都已整日待在前方督战。 而此时金声桓遣人过来,很可能便是突破僵局的机会,哪怕常总兵态度强硬,他又怎可能真就坐视? “且先听听姓金的想要说什么吧。” 话音落下,那参将立时面露喜色,待见常冠林也将视线投了过来,他便连忙说了起来。 “我家大帅想要退出抚州,望常大帅莫要阻拦。” “退出哪里?” “抚州。” “这个抚州?” “是。” 话音传开之初,不论常冠林或是马总兵都露出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 可当他们再三询问,而那参将亦连番确认之后,常冠林却是真的怒了。 “好胆!竟敢来此消遣你爷爷,莫当咱的刀砍不动你吗?” “常大帅!这是何故?这是何故啊?!” “何故?咱晓得你们于抚州做了诸般布置,但天下就没有破不了的城池!左右!与我拖出去砍了!” 面对似要吃人的常冠林,那参将便面露疑惑接连发问,可当最后这一句入耳,他顿时便跪在地上不住磕头。 “常大帅!我家大帅是真想退出抚州,确无半点不敬啊!” “真想?那你们明日就退出去,若是不能,老子便活剐了你!” “成!成!只要常大帅答应不追,明日我军便先撤出一部。” 按着常冠林所想,这参将必定会找各种理由拖延时间,可当那两个“成”字入耳,不仅是他愣在了原地,便是对此不太关心的马总兵却也张大了嘴巴。 没道理啊。 他们虽有火炮相助,但攻破坞堡的速度却是极慢,更何况抚州也算不得小城,若真坚守,将他们再挡月余也无有半点问题。 这等情况之下,清军竟要撤出? 有阴谋! 绝对的! 心念及此,常冠林顿时冷静了下来,其后虽还是一言不发,但心念却已急速转动了起来。 临敌作战,怕的就是对方一招不出。 现在金声桓既然有了动向,他自然得看看能不能寻到破局的机会。 “说说吧,姓金的到底在打什么算盘?” “江西局面已然至此,我家大帅自也得寻条出路,旁的末将也是不知,但撤出抚州的军令却是真的啊!” 那参将说话时,常冠林与马总兵都死死盯着他面上的表情,只是听到最后,对方并没露出什么破绽,而他们却又愣了一下。 “常大帅还没得到消息?” 这一回,那参将说话时也在观察常冠林,而在看到对方的反应之后,他的心中顿时生出了一个猜测。 常冠林所部与赣州之间还有大片地区为清军所掌握,怕是消息未能及时传来吧。 心念及此,那参将顿时松了一口气,其后他又往各将面上看了一圈,待见众人都将头转向常冠林,他不等对方发问便又说了起来。 “殿陛下在赣州大胜了一场,清军于江西已无挣扎余地了。” 赣州? 大胜? 愣了,又愣了。 这参将入帐不过短短一两柱香的功夫,可满帐军将却是一愣接着一愣。 据他们所知,围困赣州的清军当有十万左右,而陛下这次满打满算也不过带了四五万而已。 这等兵力对比,能够顺利解了赣州之围都已算是陛下军略强悍,又何谈大胜二字? “你还是在戏弄本帅啊。” 也不知常冠林是被那参将弄得没了脾气,还是连番惊讶之后情绪已然耗光。 反正他在说话之时显得不喜不悲,却不似先前那般怒气冲天。 “常大帅莫急,且听我细说!” 着急忙慌地打断了常冠林的话语声,紧接着那参将便将自己所知全部倒了出来。 在他的话里,并没有涉及赣州一战的细节,但却对最终的结果说得颇为详细。 可他越说,场中各将的表情便越是冰冷,待到最后,他的声音竟又颤抖了起来。 “现在尚可喜已退至吉安,望常大帅切莫错失了断其后路的机会啊!” 信不信? 信不信? 信不信? 常冠林连着在心中问了三声,到最后却也没有得出结果。 平心而论,他是想信的。 这参将的话虽似胡扯,但他将诸般细节捋了一番却没发现特别明显的错漏。 可. 陛下南下才多少日子啊? 哪怕一切顺利,诸般情势都按着原先的预想发展,击溃一支十万人左右的队伍却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办到的啊。 乱。 此时常冠林的脑子已乱成一团,哪怕他还在尽力维持清明,但在这等有违常理的消息冲击之下,他最终还是有气无力地说了一句。 “来人,先将他带出去。” 话音落下,自有兵卒入内,那参将虽还不住挣扎嘶喊,但只数个呼吸的功夫便被拖出了大帐。 “你们信吗?” 面对常冠林的询问,帐中诸将却都是一副苦思冥想的架势。 待又过了几个呼吸,马总兵却站了出来。 “这人我见过,乃是金声桓的心腹军将,”说到这里,他便顿了一下,待往帐中看了一圈才又接着说道:“若赣州之事为真,他们退出抚州当是必然,至于是回去夺城,往自己手里添些筹码,还是直接撤到江北却是不好说了。” 马总兵之言乃是出于他对金声桓的了解,可现在帐中诸人最为关心的并非他金声桓想要干什么,所以在其话音落下之后,各人便都有些失望。 “莫不如派人往赣州走一遭吧。” 就当帐中静得让人发慌之时,也不知是谁有气无力地说了一句。 这等法子虽是妥当,但一来一回还需耗费不少时日,若真.却难免误了战机。 想到这里,常冠林不由于心中叹了一声,可当他正想再说些什么,帐外却似出现了骚动,紧接着便有一阵高呼传了进来。 “急报!赣州大胜!” 关于向仁生战斗力的说明:第一阿济格这半年过的极其腐化,第二这一次交手并不牵扯招数之类的,只是单纯的力量比拼。所以. (本章完) 第325章 罪臣拜见陛下 第325章 罪臣拜见陛下 3月25日 吉安 此城虽自清军进入江西之后便几经易手,但细论起来却未发生大战。 若说地形,吉安乃依山水而立,便是其城防不及天下大城,但也能算是个难攻易守的地方。 之所以未能对明清两军造成什么麻烦,却还得将视线跳出战术层面。 唔.实际上这里面也没有太过深奥的道理。 说白了此城确有坚守的条件,但其周遭不是大城就是隘口,等到敌兵打到这里的时候,真正的大战早已结束,哪怕有人能在这里坚持一阵,于大局而言却也没什么作用。 所以每当发生大战之后,败的便是急速撤退,前往下一个要地隘口,而胜的自也能不费吹灰之力便将此城拿下。 可万事哪有绝对? 在战略赌博失败之后,自动成为江西清军最高统帅的尚可喜却得面对两难的境地。 若他直接选择后撤,那么空虚的鄂赣势必在明军水师的打击下一片糜烂;可他要是想给后方争取些时间,那便得在吉安坚守几日。 单从表面来看,这个选择倒也不难做出。 毕竟与鄂赣烂成一片相比,在吉安败上一场的确算不得什么。 只是 “大帅,您得劝劝王爷啊,这吉安根本就不是个能守的地方,莫到了最后城丢了不说,便连这两万人马也都折了进去。” “是啊大帅,若咱们退到武昌总也能凭着坚城固守待援,可要是全都折在吉安,后面的那些货色又能顶什么用?” “大帅,他尚可喜想当大清的忠臣就让他去当,咱跟满人可没那情分。” 帐中军将叽叽喳喳虽让王得仁烦闷不已,但因着种种缘由他却也不曾发作。 可谁曾想,他越是沉默,军将们的话便越是过分,到了最后甚至都似要反,哪怕王得仁自觉威望不足却也不得不出言呵斥了。 “噤声!这是能乱说的吗?!” 话音落下,身侧军将自不再言语,只是他们依旧期待地将目光投向当初的袍泽,显然并没有因这声呵斥而放弃心中所想。 对此,王得仁大抵也能猜到,毕竟在不久之前他与这些军将一般,都是在王体中麾下效力,此时他虽挂了总兵之名,但诸事却还不能一言断之。 “大帅,没事的,这里都是咱们自己人,说些心里话却也不至传了出去。” “对啊,都是关乎自家的商量,谁要传出去便不是咱们的兄弟!” “大帅放心,咱们口风都紧着呢。” 眼见王得仁似有些紧张,几名军将便又开始插科打诨。 可谁曾想,他们这一闹,让本就烦躁的王得仁更是不耐,随即一个不留神便将在场诸人怼得说不出话来。 “都忘了白制帅是怎么死的吗?” 当初白旺还活着的时候对王体中也算是信任,但在李自成死后,王体中却趁着军心大乱,白旺失了方寸的空档取了其性命。 现下这话说来似乎是在暗示诸将需得有防人之心,可若多想一秒却能看出王得仁对他们的提防。 这本也是难免的事,当初他们这些人都是一般,虽也对王体中杀掉白旺略有些不满,但到最后却也没人真正跳出来。 归到根里,白旺自是颇有威望,但又怎能与自家的性命相提并论? 此时这一个个的似是颇有想法,谁知道王得仁露出些心思,会不会扭头就被人报到尚可喜那里? 在王得仁这里讨了个没意思,几名军将便讪讪地离开了军帐。 只是他虽对这些人颇不信任,但那些言语却也没有问题。 待又思量了一阵,王得仁便直往尚可喜那里而去。 此时的尚可喜其实也与他没太大差别,甚至其处境还要更差一些。 说到底,王得仁手里终还是有不少嫡系兵马,不管何人在他面前总得稍稍收敛一些 而尚可喜手中除了一两千亲兵之外便再无力量。 哪怕汉将碍着身份的原因对他仍如从前一般恭敬,可满人的态度就堪称恶劣了。 “王爷,我满人本就不多,前番在江南死了一批,这次在赣州又死了一批,您莫不是想将咱们也葬在这里,好叫旧主快些夺了江山?” “你!” 将才走到尚可喜大帐跟前,王得仁便听内里传来一阵阴阳怪气,随即他也不假思量,立刻便止住脚步停在帐外。 “额勒尔!你怎敢如此与王爷说话!” “我说错了吗?你是从两淮调来的,难道没听过明国皇帝对毛文龙极其推崇,便连孔有德都因心存感念而称病辞战吗?” 王得仁投到清军这边并没有多少时间,但也知道这声音的主人非同一般,待听帐里的对话已非他能入耳,随即便有心直接离去。 “帐外何人?!” 也不知是他的脚步声略有些大了,还是匆忙之间露了身影,就当他将才转身之际,却从帐中传来了一阵呵斥。 “末将见王爷与几位将军正在议事便想一阵再来,不想” 尴尬,真的尴尬。 此时的王得仁一面有心寻个地缝钻进去,一面却也有些心惊胆战。 待见帐中各人将视线全都集中在了自己身上,他的面色立时便涨得通红。 “鬼鬼祟祟.” “额勒尔!” 阻了对王得仁的嘲讽,帐中那年岁大些的满人朝尚可喜略一点头便拉着那额勒尔转身离开。 此时帐中虽只剩他们两个,可王得仁的局促却未有半点减少。 最尴尬的便是这等状态了。 看到上司的窘态,还不得不与其独处,还真是留下也不对,离开也不对。 “本王得先帝信重,素来把大清的江山看得比自己性命还重,可谁知道最后却还要被人如此攀诬,真.真.” 尚可喜连着真了两下,但最后却也没能真出个什么结果。 倒也是经过无数挫折、无数风浪的,这等情绪波动也只在他身上转了片刻便又被其生生压了下去。 “有事?” “啊,没” 王得仁本是想说没有的,但话才出口,他却又觉得不对,只是现在这等情况显然又不是说话的好时机,紧接着他便又僵在了原地。 “有事便说,无妨。” “王爷,末将末将末将的确有事要说。”“嗯。” 淡淡地应了一声,尚可喜便坐到了身旁椅子上,其后他整整了心中思绪,才又抬头看了过去。 事情到了此等地步,王得仁自也没什么还转的余地。 左右他在到来之前就已想好该以何种言辞表达,随即便将先前诸将在自己帐中的情形一五一十全都倒了出来。 “伱呢?” “啊?” “你是怎么想的?” 尚可喜在他这个层面自然算是个难得一见的实诚人,但归到根里,真正的实诚人又怎可能爬到如此位置? 所以在王得仁的话说到一半之时,他便已猜到了对方的想法,可不知为何,他却还是又问了这么一句。 “末将自是听王爷的,不过各人所言也不是没有道理,所以末将才来求王爷提点。” “本王知道你们都不愿意守吉安,但这一仗败得实在太过突然,若就这么撤了” 原本,尚可喜对在吉安守上几日是颇有信心的,但自退回来之后不光满人诸将一遍遍前来寻他,便是汉人将领也是各种旁敲侧击。 到了现在,他虽还是觉得应在吉安多守一阵,可在话语之中却也流露出了些犹豫。 “五三日,再守三日咱们便去南昌,待此战结束,本王必为你向朝廷请功。” “末将谢王爷栽培!” 不管真心还是假意,尚可喜都已将话说到了这般地步,王得仁自然没有再行争辩的余地。 其后他告辞离开,军帐中便只剩了尚可喜一人坐在椅中发愣。 这便是溃军的短处了。 遭遇大败之后,不但军中士气会跌到低谷,便连各将也会因各种各样的缘由而生了厌战之意。 若是不经充分的修整,想要再让他们与击败了自己的敌人作战,却也是千难万难的了。 这种情况他自有些预计,但却未曾想过会严重到这等地步。 按他原本所想,退到吉安的总也有三千多满人,哪怕汉军生了事端却也能将其压制。 可谁知道汉人这里还未闹出什么,满人竟先跳了起来,真真. 心思转动之间,尚可喜不由苦笑一声,待他于不经意间看了眼远处城墙,却又就此愣住,似乎是能透过城墙看到驻扎于外的明军。 战胜、战败虽只一字之差,但其导致的结果却有云泥之别。 在那一夜取胜之后,朱慈烺便下令各军修整一日再行追击,可麾下各将却个个奋勇请战,要为陛下扫平一切当面之敌。 对于诸人的请战,朱慈烺自是没有答应。 一方面他自南下以来便一战接着一战,哪怕其间无有硬仗,但士卒们也的确需要修整; 另一方面,他也觉得再无可能歼灭江西清军,与其贪功冒进倒不如稳扎稳打。 所以,在赣州修整一日之后,他便将麾下各军分为水陆两支,待将沿途各县逐一光复,才于昨日抵达了吉安城下。 “陛下,此番便让臣打头阵吧,有水师相助必能在三日之内攻破吉安。” “陛下,臣不需三日,只要两日便能夺下此城!” 各有各的惆怅,尚可喜苦于军中各将畏明怯战,朱慈烺却因诸臣争夺攻城的任务而有些无奈。 待见方、侯二人快要把攻城的时限降到一日,他才笑着摆了摆手。 “莫争了,城池不重要,重要的是怎么把清军全都留下。” 对于清军坚守吉安,朱慈烺自是喜出望外。 他当然能猜到尚可喜是想为后方争取调兵布置的时间,但何腾蛟所部早已开始了动作,哪怕不见得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拿下武昌,但也定能将鄂赣之地搅个鸡犬不宁。 此等情形之下,他尚可喜的图谋大半是要落在空处的,朱慈烺自然也乐得与这三两万清军在吉安僵持。 不过僵持归僵持,这些清军终也是阿济格自各处调来的精锐。 哪怕其战力会因赣州之败而遭到打击,但若真想将他们全部留下,总也得细细谋划一番。 可当他正要与各将细细商议之时,帐外却有一兵卒到了帐外。 “报!营外有几人自称是从南昌而来,说是有重要军情面呈陛下。” 话音落下,朱慈烺不由一愣,其后心思也未转过几番,他便大致猜到了何谓“重要军情”。 在原本的历史上,李定国两阙名王引得各地不断反正。 此番他虽未阙了名王,但阿济格的分量却要比那两个重上许多。 这等情形之下,莫说南昌来人,便是再远些的大城有“重要军情”禀报,他却也不见得会有多么意外。 只是 “放肆!他们是何等身份,竟妄想面见陛下!” 胡茂祯表现得极其义愤填膺,显然是对那南昌来人颇为不满。 这也难怪,当初的朱慈烺麾下不过数万,手中也仅有二城。 表面上虽然名为太子,但外有强敌,内有掣肘,论及实际权利比个知府也高不到哪去。 可现在呢。 不但长江以南尽数臣服,便连气吞山河的鞑子也是数番惨败于手。 这等情形之下漫说一南昌来人,便是北京来人却也得走上一番流程才能得见大明皇帝真容,他这等表现自也是情理之中的了。 “狗鞑子!真真欺人太甚!” “陛下!臣请为王前驱,荡平江西之敌!” “陛下!臣请为大军先锋!” “陛下!臣.” 面对诸将的群情激奋,朱慈烺只是微微摆了摆手便让他们安静了下来。 他自然知道皇帝的威严需要用各种手段维持,但他心心念念想要早些了结此战,好将精力全部投向海外。 待听南昌来人便觉这是个极好的机会,又怎可能在这等时节摆皇帝的架子? 当然,身为大明的皇帝,安全上的事情还是不能有半点松懈,待到宿卫将来人彻彻底底搜过数遍之后,所谓南昌来人才出现大帐之外。 “罪臣金声桓!拜见陛下!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本章完) 第326章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第326章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罪臣金声桓!拜见陛下!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惊喜吗? 略有一点吧。 但在听到对方自报家门之后,朱慈烺心中的警惕却要更多一些。 在原本的历史上,这金声桓的确是叛了的,可论及根本,他的反正乃是因不满清廷对江西军政的安排,并非真就心向大明。 故此,在朱慈烺看来,若无足够的利益诱惑,这金大总兵是万不可能做出这等举动的。 那么问题来了,此时反叛,他能得到什么? 从表面看来,赣州之战后清廷不但于江西再无一争之力,甚至连后面的两淮、湖北也将暴露在大明的兵锋之下。 依此而论,明清两方攻守之势便得逆转,哪怕大明的皇帝换成当年的赵构,却也能维持个南北两朝的局面。 可这和他金声桓又有什么关系? 胡茂祯、李成栋的例子摆在眼前,反正将领无一不是在经过彻底整编后才重新得用。 哪怕他金声桓带着尚可喜的人头,最多也不过一个胡茂祯的前程。 如此安排,似他这等颇有野心的人肯定不能接受,倒还不如留在满人这里,看看能不能搞一个力挽狂澜,说不定还有机会得个王爷的名头。 心念及此,朱慈烺不由打起了十二分精神。 一面打量着跪于帐外的金声桓,一面却用极其冷淡的语气说道:“朕乃大明之君,汝乃满人之臣,这声吾皇却是怎么也谈不到的。” 待见自家陛下如此表现,在场各将俱是愣了一下。 虽说此一时,彼一时,现在的大明已非去年那般,但金声桓麾下好歹有数万人马,而且其部所处位置还颇为关键。 若是真将其收了,不但能让江西战事快些结束,还能给江北的各路汉军立下一个榜样。 如此想来,收下金声桓却是个稳赚不赔的买卖,却不知陛下为何会这等表现。 “陛下明鉴,当初军中传言您已被弘光害死, 罪臣激愤之下仅想报仇,这才一念之差铸了大错, 现得知您安然无恙,罪臣自该再归正统,又怎可还做鞑子走狗!?” 说完这句,金声桓又往地上重重拜了一下,其后竟长伏于地,似是极为悲切一般。 这番理由虽经不起推敲,但若只将其当成个台阶却也是足够了的。 毕竟那一阵子各种消息满天乱飞,他要说是受了谣言的蛊惑又有谁能证伪。 只是大明的皇帝陛下并没打算接这个台阶,或者说还没有看到足够的理由。 所以当金大总兵将这辈子的演技通过那微微颤抖的双肩全部爆发出来之后,朱慈烺却似笑非笑的接了一句。 “这么说你倒是有功无罪喽?” 这便是胜利者的特权了,若他愿意接这个台阶,那自可顺着话茬感慨几句。 可要是并不愿意,却能将这番话解读为“欺君”。 说到底,金声桓既不似走投无路的李成栋等人,可以由着朱慈烺揉搓,又不似胡茂祯一般给出了足够分量的投名状。 若接受了他的投降,不但得加点官、晋点爵,更还要施以诸般手段慢慢瓦解其军。 与其将这等不稳定因素招到内部,倒还不如打上一仗来的爽利。 “罪臣安敢!罪臣安敢!” 朱慈烺话音落下,金声桓便又往地上重重拜了一下,可当所有人都以为这出戏将要落幕之时,却见他竟胆大包天直起了身子,将那张已泪流满面脸庞朝向了大明的皇帝。 “罪臣自知罪孽深重,此番便准备在交接南昌之后以死相赎!” 南昌! 在场诸将都非凡人,哪怕金声桓表现得再是情真意切,他们却还是精准地抓住了话里的关键。 单论此城,其实算不得什么,毕竟它建在赣江之畔,就算没有金声桓献城,明军也能凭着水师之利将其在一两月内拿下。 可要是将视野放在整个战场上,它的意义便不止一座坚城那么简单了。 这地方不但能截断吉安清军的退路,更还是进入云梦平原的路上隘口,一旦它落入明军之手,朱慈烺便有可能在鞑子反应过来之前进入湖北。 届时有着湖南何腾蛟的配合 意识到这一点,且不说帐中诸将是何反应,便连朱慈烺都略有些激动了起来。 要知道拿下湖北就等于在长江前面又布了一道屏障,而且这个屏障还只需守住襄阳便能得保后方无忧。 要知道当年的南宋仅凭这一城便将北面强敌挡了几十年,孱弱的南宋军队也正是凭借此城才在这一片处于战略优势。 只是 “先起来吧。” 朱慈烺的语气仍然淡漠,似乎并没有明白南昌的重要,这等表现不但大出金声桓所料,便连帐中诸将也都偷偷摸摸地朝他投去了惊讶的目光。 很明显,收下金声桓好处很大,但与此同时却会给朱慈烺带来两个无法回避的问题。 其一便是战略上的改变。 按他原本所想,江西一战的最终目标只是把鞑子赶回江北,之后他便要将注意力投到与红毛的纠缠上。 可要是因着情势的变化而将湖北也囊括到这一战的目标中,且不说因着时间的拖延,红毛那里会不会生出什么变数,仅只江西所存粮草是不是足够支持此战这一点便足以让他思量再三了。 至于另一点却要提到朱慈烺对军权的态度。 胡茂祯献了尼堪之首再无背叛的可能,李成栋走投无路只能任由整编再无背叛的能力。 再似左袁二人被从军中调离,方侯两人用死战证明了自己的忠诚。 归到现在,大明真正的掌军之人不是朱慈烺的死忠便是几无可能背叛的,他也因此才敢久离中枢,毫不担心生出什么乱子。 可这金声桓却不是如此。 很明显,这些人有这样那样的问题,但论到对危险的敏锐程度却少有人能够与其相提并论。 现在大明之势才起,这个机灵鬼在手中握有足够筹码的情况下果断抛弃了鞑子。 若真朱慈烺接受了此番归降,并因此而夺下湖北的话,那么他金声桓势必会加官进爵自成体系。 届时且不说这不稳定因素会不会再生二心,便仅是存在也会让朱慈烺夜不能寐。 此等情形之下,将其招降显然弊大于利,他又怎会贪图小利而冒着搅乱战略和埋下暗雷的风险? 更何况. “不论你先前因何降清,朕都不打算追究了,不过你有报国之心朕也深感欣慰。” 话到这里,帐中诸人皆是案子松了开口气,可当金声桓正打算再演一出之时却听那淡漠无比的声音接着说道。“这样吧,伱就留在朕的身边,也算是咱们君臣熟悉熟悉。” 待听此言,金声桓顿时一惊,紧接着便扑通一声再次拜在了地上。 “皇恩浩荡,罪臣万死难报,可麾下各军还不知罪臣的打算,若常总兵前去接收却免不了生出事端啊。” “无妨,你修书一封即可,若有不臣就地剿灭便是,正好也看看你麾下有多少怀着二心的。” 怎会如此?! 怎会如此??!! 难道他不想要襄阳,不想要湖北?! 这等杀气腾腾的话语传入耳中,饶是金声桓这经过大风大浪的也不免反应不过。 想要趁此机会拿下湖北,就不能在南昌费太多时间。 若等到清廷援兵到来,便需一城一城打过去,届时就算明军还能将其拿下,却也得费不少代价。 在他看来,这种帐换做三岁小儿都能算得清楚,更何况胜了多铎、阿济格的大明皇帝? 由此,他也就大摇大摆地出现在了这里。 可现在听大明皇帝之言,显然不打算放他回去。 这却让早就算好一切的金声桓乱了方寸。 难道明皇不擅机变,并没有想明白里面的关窍? 念头才生,金声桓心中立时便定了一定,其后他又整了整言辞,待到调整好情绪之后便又拜在了地上。 “陛下英明神武,便是多铎、阿济格这等沙场宿将也难挡天兵片刻,只是赣州一战的消息已经传开,清廷必然已在调集兵马,若在南昌耽搁太长时间湖北这边却还得再费些周折,届时.” “谁说朕要拿湖北的?” 话音落下,不单金声桓一脸惊讶,便连帐中诸将也都毫不顾礼数的直接看向了自家皇帝。 若换成朱慈烺先前那几个,说不得此时便会有人站出来劝谏,可他一路战胜强敌,早就在各将心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英明形象。 由此,帐中诸人哪怕万分不解,但最终也只是微微张了张嘴巴便静静等着自家陛下后面的解释。 “湖北、两淮的水道虽不似江南那般多能通航,但也远比北方适于战船作战,有这般地利自要让鞑子再尝尝水师的厉害,朕又怎能让其轻易退出此地?” 啪! 话音落下,也不知自何处传来一阵硬物碰撞之声,显然是某人因朱慈烺这一言而惊得君前失了仪态。 他们想过自家陛下会给出何等理由,但却没有一人能想到会是这一条。 陛下这是要把鞑子耗死在湖北两淮啊。 心念及此,胡茂祯于不经意间扫了眼瘫在地上的金声桓,紧接着却不由生出一阵庆幸。 “金卿,莫不是身体有恙?” “陛陛下,罪罪臣无事,罪臣只是.” 完了,全完了。 半辈子的经营,半辈子的积攒,却未想到竟这么轻易便直接葬送了。 金声桓口中虽在本能的驱使下应付着朱慈烺的问话,但心中却早就乱成一片。 先前的他虽将姿态摆得极低,但其说话动作却总带着些自信。 可现在外表虽无太大变化,但不管是谁看来却都能发现自其身上透出的颓丧气。 这又有什么办法? 想要谋得好处,便得要承担风险。 他投了左良玉,也因此而成了大明的总兵。 他叛了左梦庚,也因此而避免了兵败身亡。 其后不论是主动要求进攻江西,还是与阿济格之间的勾兑,这些都给他带来一次又一次的升官进爵。 可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 在这一次的背叛与交易之后,他终于还是有了看走眼的时候。 能够轻易想见,在这之后他便再难有领兵的机会,甚至会在这乱世之中逐渐消失,直到无人记起他的姓名。 这对普通人而言自然算不得什么,可对于这等有能力在乱世之中搅风搅雨的枭雄而言却是比死还要难受。 这却也不是朱慈烺刻意针对,关键在于他用了寻常眼光去看待朱慈烺。 如此一来他所得到的判断自然错得离谱,最后所得的结果自然也就非他所愿了。 “行,无恙便好,”淡淡地说了一句,朱慈烺便将视线投到了一边:“来人啊,先带金将军下去休息。” 话音落下,自有宿卫将已经全身发软的金声桓搀出大帐。 待到其人身影远去,立时便有几个将帅站了出来。 “陛下英明,此番谋算真可谓扬长避短!” “陛下之谋真真打到了鞑子的三寸上,这湖北两淮他是守也不对,不守也不对,咱真想看看多尔衮那贼酋想明白之后的反应。” 这些话自然有拍马屁之嫌,但不可否认的是,朱慈烺能够抓住重点,不为小利所扰却也让他们极其佩服。 只是各人的心思终也有所不同,就当其他几个正在拍马屁时,方国安却先反应了过来。 “陛下末将请战!” 于寻常而言,但凡请战总要说明要战哪里,但他说完这句却只是等着陛下安排,却无有半点细细说明的意思。 “你要战哪里?” “陛下安排哪里便是哪里。” 方国安的回答自是挑不出错漏,也必然是他心中真正所想。 但对朱慈烺而言,发生了金声桓这么一件事,原本的计划又得做出一点调整,这须臾之间,他又怎能给方国安安排什么任务? 下一步该怎么做呢? 心念及此,朱慈烺便将视线投到了身侧地图上,可他扫了一遍又一遍,却觉得无论选择哪一种都有些细微的问题。 这般情形之下,他便打算先让诸将退去,可当他在转身时看到地图上的某处黑点,心中却顿时有了些想法。 莫不如. 迟了点,,,,原本码好了半章,写着写着却觉得有些问题,所以就推倒重来了 (本章完) 第327章 接收城池? 第327章 接收城池? 定一个目标非常容易,但要是想将其一以贯之却是极难。 就比如写小说这件事,也许你最开始的愿望只是出于自己的表达欲,至于什么爽点、快感全都不在考虑范围中。 可写着写着你就会发现,没有这些东西的辅助,你的作品就无人问津,码字事业最终也只会成为单机。 很明显,单机这种事是不可能长久的。 痛定思痛之后,伱会逐渐放弃原本的想法,继而在那些顺理成章、无需多讲的事上费尽笔墨。 到了这会,读者虽然不可能再增加多少,但下降的趋势总算得到了遏制。 其后你便会发现,那些对剧情本身没什么帮助的东西也非一无是处。 甚至还会打定心思将下一本写成彻彻底底的爽文。 看到了吗? 最初的目标就这么改变了。 与之相比,朱慈烺能放弃唾手可得的湖北,专注于最初定下的战略,称一声雄主却是半点都不为过。 当然,留下金声桓并不代表明军便要继续在吉安耗着。 毕竟他这一番给江西局势带来了极大的变数,若不加以利用又岂是朱慈烺的风格?—— 吉安城内 “报~~~~!启禀王爷,方才有半数明军舟船沿江北去!” 北去? 闻得此言,尚可喜先是一愣,待到念头在脑中转了数轮,他却忽然从椅中站了起来。 “可有陆营相随?” “仅有四五千。” “确凿吗?” “确凿,我等在城上看得真切,确只有四五千明军登船。” 话音入耳,本因出现变数而略有些欣喜的尚可喜顿时便又犹豫了起来。 少了四五千人马并不能对吉安局面产生什么影响,但他却不得不思量这些明军要去做什么。 去断后路? 不可能,若是自己要逃,这点人马根本起不到阻拦的作用。 去攻后面的城池? 也不可能,攻小的没用,攻大的又兵力不足。 一个个猜测生于心中,可也只存在了须臾便又被尚可喜掐灭。 说到底,依着现在的情况,几千人马能起到的作用实在太小了,哪怕尚可喜已将水师的作用考虑了进去,却也实在想不到明军这般动作的缘由。 “走,带本王去看看。” 在排除了一切能够猜到的想到的可能之后,尚可喜终还是打算亲自去看上一眼。 吉安城算不得大,大抵也只柱香过些,他便已登上了城墙。 此时已有数名军将闻讯前来,待见尚可喜到来自是一番流程。 对此,他倒也不太在意,朝着诸将摆了摆手便将注意力全都投向了明军营寨。 “王爷,明军这一番确有些莫名其妙啊。” “王爷,依末将之见,明军定有图谋,咱们莫不如先退回南昌,待局势分明些再做打算吧。” “王爷,明军既不攻城,也不围城,显然是另有所图,咱们要是一直在这里耗着,说不得便连湖北都有危险啊。” “王爷,局面诡异得紧,还是早做打算得好。” 尚可喜自是想先看清明军大营的情况,可一众军将却不管那些,一见他到来便摆出各种理由,似乎再迟一步便要全都折在吉安。 他终不是阿济格。 能把这些被明军吓破了胆的人马留在吉安已是竭尽所能,又如何能再将他们的嘴给堵上? 一面在口头应付着诸位将领,一面用千里镜观察着明军大营,待细细看了一圈之后,他便确定了明军主力仍在城外。 “王爷,您倒是说句话啊。” 所谓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 自表面看来这欺与骑乃是源自“善”,可若再往里面追究一些,这“善”也只是“弱”的果罢了。 由于清廷对汉人的防范,尚可喜手中并没有太多嫡系人马。 经过赣州一败之后,他更是快要成个光棍,有着满人撑腰的军中诸将自然就越来越过分了。 “英亲王生死不明,本王便是这一军之主,若是尔等想要违抗军令,自可领麾下人马北归,可在此之前却得想好自己的身份!” 说完这些,尚可喜便又将千里镜举了起来,先前的那个愣头青却似被什么堵住了喉咙一般。 见到一众汉将被一句话吓住,满人虽然心中不屑但却也不得不站出来了。 “王爷说的是,不过依着朝廷的规矩,您却管不到满八旗,那咱们是不是就可以相机行事了?” 闻得此言,尚可喜心中不由一阵恼恨,一时间他也真有心弃了吉安直接退回江北去。 说来说去,钉死在吉安还不是为了他们满人的天下?可到头来搅得最厉害的却还是他们满人。 若非先帝唉! 念头转了数番,到最后也只能化作一声长叹。 其后他略略整了整心绪便准备安抚满人将领,可在此之前城下却传来一阵高呼。 “大明皇帝陛下有命,两刻后于阵前斩阿济格首级祭旗,若有弃暗投明者可在此之前出城归降!” 啪! 价值千金的千里镜自尚可喜手中跌落,待他转身看向城外,却见数名士卒正在将一个身影死死按在地上。 他想过阿济格战死,也想过阿济格被俘,可他万万没有想到大明皇帝竟会以这种方式对待敌方统帅。 “谁愿领兵出战!” 他的手死死扣着城墙上的砖石,声音也变得低沉嘶哑。 但在其话音落下之后,城头上寂静一片,却没有出现预料中景象。 “你们连英亲王都不愿意去救吗?” 尚可喜的视线扫过一名名满人军将,可这些本该无所畏惧的悍将竟都似未曾看见一般,直让他一阵意冷心灰。 “我晓得你们都不是英亲王的嫡系,可他却是为了你们、为了大清才被俘的!”“王爷何处此言?” 总算一众满人军将之中还有要脸的,待听尚可喜之言立刻便站了出来。 “南蛮子的盘算这么明显,就是想用英王爷诱我等出城,若是损了咱的性命能够换回王爷咱也认了,可怕就怕中了南蛮子的奸计啊!” “说的是啊,咱们的性命并不足惜,怕就怕鄂赣因此而一片糜烂。” “王爷小看我等了,咱们哪个不是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若真因一时血勇而坏了大局,咱便是去到地下也无颜再见先帝了!” 军将们说的慷慨激昂,但尚可喜又怎不知他们的心思? 在尚未入关之时,他们的确都是个顶个的好汉,可现在他们哪个不是家财万贯、妻妾成群。 再想让这些人如当年一般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却是再无可能了。 这便是王爷们定下此番谋算的真正原因吧。 心念及此,尚可喜也不再多言,待见诸将似还要说,他索性直接转过了身子,将后背留给了他们。 大清怕是无力再争天下了。 “两刻已到~~~~~!” 随着城下明军的高呼,几个兵卒便架着阿济格又往前走了一段,可当城上众人奇怪于未曾看到刽子手时,却见一个还算熟悉的身影自明军阵势中走了出来。 金声桓! 为何是他?! 怎可能是他?! 难道。 随着金声桓的出现,吉安城头立时一片哗然。 先前还在慷慨激昂的军将们此时已然面色煞白,甚至还有一两个竟就直接坐在了地上。 “城里的兄弟们~~~~!鞑子气数已尽!再不弃暗投明便再无生路了!” 喊完这一句,金声桓便回头望了一眼,待见胡茂祯那鼓励的眼神,他捋了捋心绪便又继续喊了起来。 原本他以为这辈子便再无反身之日,可谁曾想颇受陛下重用的胡茂祯却在一个时辰之前找了过来。 对方的目的非常明确,就是想拉他一把。 至于原因 大抵便是势单力薄吧。 不管怎样,金声桓终还是抓住了这条草绳。 待到明军按着陛下离开前的命令处死阿济格时,他便在胡茂祯的安排下顶替了原本刽子手。 “时辰已到~~~!行刑!” 噗! 一刀斩下,纵横多年的阿济格身首异处,而此时的金声桓只觉脖颈一紧,似乎如被套了笼头的牲口一般。 对于吉安城下发生的事情,朱慈烺并不清楚。 他在离开之前也只是下令用阿济格之首祭旗,并没有刻意安排由何人行刑。 说白了,随着江西之战进入尾声,不论金声桓还是阿济格都已变的毫无价值,他自也不会再为这两人多费半点心思。 当然,若在晓得胡茂祯的小动作之后,他也会略施薄惩,但报团取暖乃是人的本能,他却也不会苛责过甚。 —— 两日之后 南昌 巡抚衙门之内,金声桓的几个心腹正围坐一桌,只是这些人表情各异,似乎其注意力并不在珍馐美食之上。 按着原本的计划,金声桓在见完大明皇帝之后便会火速派人传来消息。 其后南昌各军便会直接北上,为新主子拿下湖北。 可到了今日南面还是没有消息传来,留在城里的一众军将却也有些急了。 “大帅那里该不会出了什么问题吧。” 说话这人名叫宋奎光,他乃金声桓的中军官,可谓是心腹中的心腹。 此番金声桓南下,本未打算离开多长时间,但考虑到现在的局面却还是命他与幕府书记吴尊周共领南昌的诸般事宜。 原本,谁都没将这当做一回事。 毕竟金声桓此番乃是带了大礼,哪怕不就地加官进爵,大明皇帝当也会好好嘉勉一番。 他们这些人只需在城里稳稳等着,待到自家大帅回返之后却也自有一番分说。 可这一日将要过去,城外却还不见大帅的影子,宋奎光虽也不觉有事,但在旁人的撺掇下却还是寻到了吴尊周这里。 “无事的,宋中军可把心放到肚子里。” 笑着回了一句,吴尊周便打算夹一块鱼腹尝尝,可当他才将筷子抬起,却见宋奎光还在目光灼灼地看着自己。 待见此等情形,他自是有些鄙夷,但考虑到对方乃是实权军将,他却还是耐着性子解释了起来。 “咱们这位陛下年岁虽然不大,但观其行事手段却是有雄才大略的。” 赞了一句,吴尊周便将鱼腹送进了口中,其后他略略品了品,便觉鲜美非常,如此才又接着说道。 “既是雄才大略,那便不会甘于划江而治,如此一来拿下湖北便是他的当务之急,大帅此行自也不会出什么岔子。” 话音落下,吴尊周便又将视线放到了其他菜品上面,可出乎他意料的是,自己已将话说的这么明白,那厮杀汉竟还不依不饶地问了起来。 “吴先生,话是这么说,但咱们毕竟是才叛过的,而且大帅又不似胡茂祯有尼堪的人头作为投名状,要是” “没有要是,”宋奎光的话只说了一半,本还颇为悠然的吴尊周却突然出言将其打断,随即他将筷子放回桌上,便沉声说道:“此番谋算乃是本人亲自推演,才由大帅定下,宋中军不知运筹帷幄却不可依着自己的心思乱想。” 话说到这般份上,宋奎光却已晓得了自己话中的毛病,随即他连喝了三杯以为赔罪,其后才又试探着问道。 “此谋乃是大帅与吴先生定下,那自然是思量周全的,只是大明那边的样子咱都清楚,若是有人嫉妒大帅却也难免在陛下面前搬弄是非啊。” “这” 吴尊周自不会承认此番谋算的漏洞,可与此同时他却也不得不承认宋奎光的担忧并非胡乱猜测。 “当是不会,这位陛下不似其父,并不是那种耳根子软的,更何况他也颇有手腕,便是应天的那帮子文官都被整得服服帖帖,这里的武将们大抵没有胆子在他面前搬弄是非。” 这段话刚刚说出,吴尊周似乎还有些不太自信,但当说到“文官”二字,清廷探来的诸般消息却不由浮现于心间,他后面的话便也显得自信了起来。 只是他却没有注意,在说这些时,自己对武将的轻视显露无疑,那宋奎光的表情虽只变了一变,但仅只须臾就又恢复了先前模样。 话说到这里,各人似也再无疑问,其后一番推杯换盏,他们心心念念的消息便也传了过来。 “报~~~!城外来了一支明军,说是来接收南昌的。” (本章完) 第328章 罪臣明白了 第328章 罪臣明白了 按着胡茂祯等明军将领的想法,若将金声桓带去南昌,势必会极大降低拿下此城的难度。 但朱慈烺并没有这么做。 对此,大明的皇帝并没有做出解释,甚至都没有些许提点,他只是领了小半战船与几千兵卒便直接沿江来到了南昌城外。 “敢问城外是哪位将军的部属?” 对于突然到来的明军,城内各人自是大感意外。 依着他们原本的想法,金声桓往明军大营里走上一遭,大明的皇帝必然会因湖北而答应他们的某些请求。 其后这数万人马便会以明军先锋的身份北上伐清,待拿下这片丰腴之地,他们的势力也将得到极大地提升。 届时明皇若还识相也便罢了,可要是有什么小动作,那他们这些人自可进退从容、左右逢源。 这倒也非他们多想。 每逢乱世拥兵自重者不知几何,哪怕似清初的几位汉人亲王不也是在一次次战胜大明的过程中变得几难相制,清廷这才迫不得已裂土封王。 说白了“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天子,兵强马壮者为之”这一类道理早已深入人心,但有机会如何能不搏一下? 可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当南昌城里的金声桓心腹们上到城头之后却未曾发现自家大帅。 这便让他们有些摸不清状况了。 “好像不见大帅啊。” “不会出事了吧?” “先看看他们怎么回话吧,说不得大帅正和领兵军将在后面畅谈呢。” 这种出乎预料的情况自是最难应对的,城上各将一面等着明军回话,一面却也不由将各自的猜测说了出来。 “城里的听好了,咱们是宿卫中军向总兵麾下,前军常总兵的人马亦在赶来的路上。” 话音传来,宋奎光几人不由面面相觑了起来。 他们问话的目的非常明确,就是想探探金声桓的行踪,可城外明军却假做不知,仅是照着面上的询问答了一句,却让他们生出了些不好的猜测。 “原来是向、常二位总兵啊,却不知我家大帅是否同来?” “不曾,金总兵对清军比较了解,陛下便将他留在吉安了。” 先前城下的话语声传来之时,城上几人还有心情发表各自意见,可当这一句传来之后,人还是那些人,地方也还是那个地方,气氛却立刻变得让人有些窒息了起来。 都是千年的狐狸,谁还不明白隐藏在后面的含义? 大帅怕是回不来了 念头生于心间,城上的气氛越发诡异了起来。 “怎么办?” 按着寻常来说,事情既已超出原本的预料,城上诸人自得先商量一番。 只是依着现在的情况,怎么说似乎都有问题,城上的一众军将幕僚们竟就这样沉默不语了下去。 “宋中军,吴先生,现在大帅安危难测,你们身为文武之首却得哪个主意啊。” 我拿你m嘞! 也不知是哪个说了这么一句,竟惹得宋奎光在心中骂了起来。 都是两个肩膀顶一个脑袋,若有机会谁还不想做个一言九鼎的人物? 可他想得明白,现在就不是个出头的时候。 若说开城门、迎明军,那势必就会惹得金声桓死忠反扑,若说不开门,那便会把大明得罪死。 这左也不是,右也不是,除非脑子坏了,他却是万万都不会在这个时候充大个的。 “吴先生,我是个粗人,临阵厮杀自是不怕,可这运筹谋算望您能给咱指条明路。” 说着,宋奎光躬身一拜,却将也有些发懵的吴尊周吓了一大跳。 “何必如此,何必如此!大帅安危难测,我这里也是心乱如麻,无有主意啊。” “吴先生,大帅对您倚重非常,现在他生死不知,您可不能不管咱们啊。” “宋将军,您这是说的哪里话?现在咱们都是拴在一条绳上的蚂蚱,若有半点奈何,学生又怎会敝帚自珍?” 这大抵便是群龙无首吧。 没了金声桓这个头领,余下的这些人既是各有心思,又是互相提防。 哪怕现在“大敌当前”,但他们却还是相互推诿,竟无一人有胆子站出来拿个主意。 “城上的!要开城门便开,不愿开就给个准话,将咱们耗在这里,也忒目中无人了!” 对于城上所发生的的事情,前来传命的兵卒自然不知。 在他看来,那金大帅都已反正,这帮子当属下的却磨磨唧唧。 此等情形要么就是怀着二心,要么便是内里出了矛盾,他这个奉着皇命的自然得呵斥几句。 “上差莫恼,非是我等不愿开门,只是只是未能料到天兵来的这么快,匆忙之下难免失了礼数,所以.所以烦请上差禀告向、常二位大帅,就说容卑职们一日时间,待明日净街之后再请天兵入城。” “行!” 城上说了这么一大堆,但那兵卒却只应了这一个字便拨马回返。 此等表现虽也没什么不对,可是武昌城上的一众军将幕僚却被弄得又是一阵愕然。 “这么好说话?” “大抵是吃定了咱们吧。” 话音落下,众人虽未再说什么,但心中却是五味杂陈。 俗话说,打不过还跑不过吗? 现在他们的处境还是真是打不过也跑不过。 明军自南而来,他们要是想跑便得往北,可南昌这地方处在河道与大山的夹缝之中。 他们若真要跑除非有胆子翻越崇山峻岭,否则便得沿着赣江北上。 呵呵。 沿着赣江北上,怕是得被明军水师的火炮砸个稀烂吧。 “咱们先回去,今日务必得议出个结果!” —— 话分两支,且不提赣州城里军将幕僚,单说那兵卒在回营之后立刻便将整个过程报到了朱慈烺那里。 “行,你先下去吧。” 兵卒退去之时壮着胆子偷看了一眼陛下的表情,但出乎其意料的是陛下非但没有发怒,却还面带笑意,似乎对南昌拒不开门并没多少意外。 “陛下,这班叛贼定然有所图谋,莫不如先轰上一阵,也让他们少些肠子。”兵卒注意到的,帐中军将自然也注意到了,待其退去之后,常冠林便直接站了出来。 他是在南下时恰巧碰上朱慈烺的,随即他将带领兵马行军的任务交给副将,自己却死皮赖脸跟了上来。 归到根里,宿卫五军之中,属他前军兵力最多,也属他前军最受陛下厚望。 可在江西这一仗中,除了另有任务的梅春和被挡在抚州的他以外,向、方、侯三人皆跟着陛下力破强敌得了赫赫战功。 这让素来要脸的常冠林又如何能泰然处之? 所以,当他寻到陛下的踪迹之后立刻便化身为狗皮膏药,死死贴在了朱慈烺这个战功最盛的统帅身边。 “无妨,人各有志却也不能强求,待明日看他们如何抉择再说吧。” “是。” 依着常冠林对自家陛下的了解,这事情绝对不会如此简单。 只是看这情况,陛下暂时没有透露出来的意思,他便也颇为失望的退了回去。 “哦,对了,伱这一路过来,地方上的世家大族可有什么动作?” 此时常冠林的心思全都放在了如何立些战功上,却未想到陛下没头没脑地来了这么一句。 若换做以前,他自也不会明白这话的用意当落在何处,但这一年下来,他多少也辨出了些味道。 待略一回忆便又站了出来。 “陛下,前些年流寇荼毒各省,但自江西以东却还算是安稳,所以臣这一路过来地方上的乡绅耆老皆都箪食壶浆以迎王师。” 牛头不对马嘴。 这是朱慈烺听完这段话后的第一反应,可与此同时他也明白了常冠林话中的含义。 地方势力未受战乱波及,对明军也还算是欢迎。 “嗯,安稳就好,安稳就好啊,行了,你们也去休息一阵吧。” 不管常冠林是不是咂吧出了些不一样的味道,向仁生却是真一头雾水。 这番南下陛下虽与以往略有不同,但好歹在进入鄱阳湖之后还给诸将细细解释了一番。 可在把尚可喜追到吉安之后陛下的诸般施为却还是透着些诡异,只不过这一次却未在与他们解释了。 不过这倒也算不得什么,毕竟向仁生晓得自己与其他几人不同,除了略有勇力之外也只是凭着陛下的看重才能独领中军。 更何况在这接近一年的时间里,陛下的英明神武早已刻入他的骨髓,所以在隐隐察觉到些不对之后他也只是觉得自己驽钝,不能体会圣心,至于别的却是真没想过了。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天色也逐渐暗淡了下来。 待用完膳食之后,朱慈烺原还想去营中寻上一圈,可就在这个当口,却有人悄悄入了明军大营。 “陛下,城里来人了。” “哦?这么早?” 对于兵卒所报,朱慈烺却没有半点意外,待将常、向二人唤过来之后,他才命人将其带入了帐中。 “末将宋奎光,敢问当面是常总兵还是向总兵?” “大胆!陛下面前焉敢如此?!” 方一入帐,宋奎光便弯着身子主动问了起来,可谁曾想,他这等谦逊的态度非但没有受到礼遇,分列大帐两侧的军将竟还直接呵斥了起来。 方听到那声“大胆”,宋奎光还是略有些不满的。 但当后面那一句入耳,他的双腿却不由发软,待抬头看了眼端坐于大帐上位的身影,整个身子立时便重重拜在了地上。 “罪罪臣不知陛下在此,实非刻意惊扰圣驾!” “无妨,起来吧。” 在面对这宋奎光时,朱慈烺的态度显然要比对待金声桓时好上许多,待见其不住磕头,他虽只说了一句,但其中的笑意却也能让宋奎光忐忑之意稍缓。 “谢陛下,谢陛下。” 口中千恩万谢,身子却还伏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动。 自表面看来,宋奎光与金声桓的级别相差不多,可大明皇帝的威慑力却对他们二人不可同日而语。 归到根里,不管金声桓最终下场如何,但他却是个颇具枭雄气质的,而这宋奎光撑死也不过一高级打工仔而已,他又怎可能扛得住朱慈烺的百战百胜之威? “你们不是明日才能议出结果吗?” “回禀陛下,白日里罪臣就想开门放天兵入城的,怎奈何当时周遭都是大金声桓心腹,罪臣唯恐出了乱子,这才设法拖延。” “嗯,你倒是个忠心的,那你今夜过来是” “回禀陛下,罪臣是来求援的。” 话音入耳,朱慈烺似乎极为惊讶一般,待略一思量之后他才接着问道:“为何求援?是有鞑子到来?” “回禀陛下,非是鞑子,乃是金声桓幕僚吴尊周与几名军将不欲反正,罪臣唯恐本部人马不能快速镇压,这才想请陛下派人协助罪臣平叛。” 说完这句,宋奎光便本能地想看看对方的反应,可脖颈处的肌肉将才发力他却又将其压下,显然想到了这等场合与众不同。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帐中贵人却还是一言不发。 宋奎光虽能确定陛下会答应自己的请求,但心绪却还是逐渐忐忑了起来。 “大军不知城内道路地形,亦不知哪个是敌哪个是友,若贸然进入总不免再生事端,倒不如就在城外你压阵吧。” “这” 朱慈烺的回答显然再次超出了宋奎光的预计。 在他想来,趁夜入城乃是掌控南昌的最好时机,若真等到自己平了内里乱局,总难免会有权柄旁落的可能。 可现在. “怎的?宋卿是觉无力平叛吗?” 淡漠的语气将心思正在急速转动的宋奎光吓了一个激灵,待明白隐藏在话语中的含义之后,他便立刻答道。 “回禀陛下,依罪臣麾下战力,平掉这些跳梁小丑自不在话下,只是这乱子若持续的久了,终不免伤及无辜,届时城中百姓若是有了损伤,却是有损陛下威名。” “无妨,朕的威名不靠这个,你只管放心去做,但与鞑子、叛军有勾结的一概剿灭,你可明白了?” “啊!罪罪臣明白了。” (本章完) 唔既然开了单张,想来大家当能猜到发生了什么。 唔.既然开了单张,想来大家当能猜到发生了什么。今天思路混乱,一整天也才码出一千多字,容咱捋一捋,抱歉。 (本章完) 第329章 难办啊 第329章 难办啊 4月5日 陕西.兴安府 这兴安府虽位处陕、鄂、川三省交界,但由于夹在大巴山与秦岭之间,所以并没能因其地理位置而获得太多经济利益。 可这一夹道毕竟是川中平原通往中原的必经之路,卡在当口的兴安府自然拥有与众不同的战略意义。 所以,陕西的反清力量在败于西安之后就一直想攻破此地,好打通与南方明军的联系。 “总兵!城破了!城破了!” 随着一阵高呼传来,汉中总兵贺珍立时便自椅中站了起来。 他本是李自成部下,大顺政权彻底垮台之后他便带着汉中降了阿济格。 也是清军兵力不足的原因,投降之后清廷并未将其调离,而是仍以汉中总兵之位任之。 其后张献忠派军北攻汉中,贺珍又“诈称大清兵威迎敌”,献忠兵不知虚实,遂退回四川。 经此一番,贺珍自以为给大清立了汗马功劳,也就放松了警惕,可有人的地方就有斗争,有利益的地方斗争会更激烈。 先前阿济格路过这里的时候天下大势还不明显,其后几路清军都势如破竹,清廷内部的权贵便打了各种算盘。 说到底,这毕竟是一方大帅,它不但代表着海量的银钱,更代表着朝中说话的底气。 后面的事情自也不必多说,在清廷的分化瓦解之下,贺珍终还是感受到了威胁。 当清廷的陕西总督打算对他下手时,他便先下手为强,擒杀了前来监视的几名清将。 事情到了这里,他与清廷便算是彻底撕破了脸皮。 若非当时的豪格正在追击南逃的大顺军,清军在陕西并没有太多力量,似他这等兵力却也撑不了多长时间。 只是汉中北有大清,南有张献忠,耗在这等四战之地,兵败身亡也只是时间的问题。 意识到这个问题之后,贺珍先攻凤翔,后攻西安,试图杀出一条生路。 可这些地方不仅城池坚固,守城清军亦能称得上精锐,他攻了两番终还是折戟城下。 那一阵子,贺珍只觉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似乎兵败身死也在不远。 所幸天无绝人之路。 就当他山穷水尽之时,隐在五郎山里坚持抗清的大明副总兵孙守法领几千人马前来汇合。 其后各地义军闻讯而来,贺珍之势再次大盛。 可话说回来,军队这东西终也不是拿根棍子便能算数的。 在这支人马之中还算能战的也只有贺珍与孙守法的部下,余者不是地方武装拉起来的队伍,便干脆就是流民。 这等情形之下,其部战力自然堪忧,待到清廷的定西大将军何洛会领兵到来之后,他们便不得不想到了南下这条路。 由此也便有了这一仗。 待听城破的消息传来,贺珍自然颇为欣喜,随即他也顾不得别的,一路小跑便往前沿而去。 “守法!你这一遭确为我等解了大麻烦啊!” 方一见孙守法,他便颇为兴奋地给了对方一个熊抱,可当他松手之后,却见对方面露愁容,似乎是有什么烦心事一般。 兴安一过便能突入襄阳府境内,只要动作快些就可以在清军反应过来之前进入明军的控制范围。 届时且不说与明军如何勾兑,单只脱离腹背受敌的局面便也足以让他们轻松许多。 这等情形之下,他自有些不明白孙守法缘何会满脸愁容。 “守法,出了何事?” 面对贺珍的询问,孙守法并未于第一时间回答,而是在心中又捋了一捋。 能够攻破兴安府,他自也是极其高兴的,但就在半个时辰之前,于外围负责警戒的斥候却逮住了一个清军信使,而那信使又带着一个让人匪夷所思的消息。 所以他才在短暂的兴奋之后不由怀疑起自己是不是中了清军诡计。 “守法,你我相识不及数月,但也是同过生死的,今日你这般模样是不是信不过咱?” “伱这是什么话?!咱如何能信不过你?只是.只是”孙守法终还是知道瞒不过对方,吞吞吐吐一阵之后便将自己所知所想一股脑倒了出来:“先前抓住一个清军信使,说是阿济格在赣州兵败身死了。” “什么?!兵败身死?!” 闻得孙守法之言,贺珍顿时睁大了眼睛,待其回过神来之后便也明白了对方为何犹犹豫豫。 他身为闯军旧部,自然知道阿济格兵威之盛,体验过其兵锋之利,与此同时他亦清楚明军都是一些怎样的货色。 退一万步说,阿济格果真在种种不利因素之下败了,可无论如何却也到不了兵败身死的地步。 如此想来,这信使所传消息必定有假,不管换做谁都得掂量掂量这假消息是冲着谁来的。 “我思量了一阵,终还是觉得这消息乃是引咱们出去的饵,可咱们现在已在攻打兴安,这又有些画蛇添足想不通啊。” 贺珍此等反应,倒也在孙守法的预料之内,他见其陷入沉思,便缓缓将自己的疑惑说了出来。 这便是将帅的难处了,消息少了无法判断局面,可要是多了却得从纷繁复杂,甚至相互矛盾的消息里分辨出真假。 若有一个不慎便是兵败身死之局,他们又怎能不谨慎再谨慎,小心再小心? “信使呢?” 思量半晌,贺珍也与孙守法一般毫无头绪,待到实在无法之后却也只能再看看能不能从信使口中套出些什么。 约莫柱香功夫,一名清军兵卒被带了过来,而贺珍却未直接询问,反倒是细细打量起了对方的表情。 此时这清军兵卒满面惶恐,只知不住磕头,似乎已被吓破了胆。 可贺珍终也是个走南闯北的,又岂会轻易为表象所迷惑? “你是何人部属?”“回禀将军,小的是郧阳副将王光泰麾下,此番乃是借道兴安去肃王爷军中传信的。” “你们远在郧阳又如何晓得江西的事?” “回将军,我家大将军王光恩在英亲王军中,战败之后便有亲卫至郧阳传讯。” 王光恩? 这个名字贺珍倒也熟悉,当年这姓王的便曾与他共在闯王军中效力,只是后来李自成被官军击溃了几次,姓王的对失了信心,两人便走上了不同的道路。 这种情况在明末时节极为普遍,甚至于南明将灭之际,西南战场上相互厮杀的大多都是西北的农民军,反倒正儿八经的官军和鞑子却极少出现在战场上。 “阿济格是怎么败的?” “回禀将军,逃回来亲卫只知大明皇帝御驾亲征,至于旁的他也不知道啊。” “混账!自战场逃回,如何能不知道是怎么败的?!” “将军,他真没说啊!” 待见贺珍好像动了真怒,那清军兵卒立时便被吓得又在地上磕了起来。 倒也是他反应机敏,心知自己的话并不能取信对方,立刻便想到从侧面证明。 “对了!将军,小的离开之时,听说湖南明军正在攻打武昌,这定是大明皇帝一整套的谋算,否则何腾蛟早不攻,晚不攻,为何偏偏在此时攻打武昌?” 话音落下,贺珍与孙守法都不由愣了一下。 湖南明军北攻武昌的消息他们也是前几日才得到的,因着注意力全都放在了阿济格战败的消息上才没有将这两个联系到一起。 可若如此想来,这消息的真实性便又高了几成啊。 难道 陛下真把阿济格打了个兵败身死? 可这怎么可能啊? 贺珍与孙守法的疑虑似有些小看了朱慈烺麾下的战力。 但要知道,贺珍乃自大顺政权彻底崩溃之后便被圈在汉中,而孙守法更是自闯军攻占陕西之后便潜入了深山之中。 似他们这等处境,便是自保都颇为困难,又怎可能对大明的变化有多少深入的了解? 不过这倒也不是多么重要的事情。 毕竟现在的整个局势已因朱慈烺两番大胜而发生了本质变化,江北反清力量所要承受的压力自会比历史中轻上许多。 这一方面自是两番大战之后,清军兵力大减,无力顾及各处的缘故,另一方面则是其内部的权力架构已然出现了动摇。 北京 紫禁城 上一次多铎大败的消息传来之后,北京城里虽也有暗流涌动,但在表面上却还是一番平和安详。 可这一番,赣州的消息不过传来一日,由各方主事所参加的御前会议便火速召开了。 “这是洪承畴的请罪折子,诸位叔伯王爷看看该怎么批复吧。” “回禀圣母皇太后,洪承畴以大兵行险,终使前方损兵折将,依臣所见当凌迟!” 内监才将奏折自布木布泰手中接过,济尔哈朗立刻便自朝臣队列中站了出来。 而在听到他的这话之后,不但一众亲王大臣都毫无反应,便连多尔衮、多铎都是一脸淡然,似乎这一番牵扯不到他们一般。 开玩笑,怎可能牵扯不到他们? 从表面来看,这一番谋算乃是洪承畴与阿济格这两个前方统帅商量所得,可谁都晓得,若没有得到多尔衮的首肯,凭他们两个又怎可能弄得出这么大的阵仗? 此等情事各人自都晓得,但也不知为何,进攻方只有济尔哈朗一人,防守的也是毫无动作。 待见如此情形,布木布泰初还有些意外,但也片刻功夫她便似想明白了其中关窍。 “皇叔父摄政王意下如何?” 话音落下,站在群臣之首的多尔衮缓步出列,就当济尔哈朗准备对其辩解加以驳斥之时,却见对方竟直接掀起前襟跪在了地上。 要知道自获封皇叔父摄政王之后,便只有别人跪多尔衮的份,他又何曾跪过别人。 今番他自是在劫难逃,可又怎会做出这副模样? “回禀圣母皇太后,洪承畴固然有罪,但臣身为皇叔父摄政王亦是难辞其咎,”说着,多尔衮便往地上拜了一下,待再次起身之后才又将后面的话说了下去:“是以,臣请辞皇叔摄政王。” 这.这么简单? 耳中听着多尔衮的话语,眼中看着多尔衮的动作,可早已准备好大战一场的济尔哈朗却有一拳打在了上的感觉。 当初决定立福临为帝时,他与多尔衮同为辅政亲王,其后在一次次的斗争之中他的地位却日渐降低。 待进入北京之后,他更只得了个皇叔辅政王的名头,显然已在多尔衮之后。 对此,济尔哈朗自是耿耿于怀,但多尔衮不但个人能力极强,更还有两个同母兄弟作为臂膀,似他这等人物虽在寻常亲王之中算是出众,可与多尔衮一比却也显得相形见绌。 由此,他便是再有想法却也只能屈居人下,郁郁寡欢,直至 “摄政王何出此言?我满人能够入关皆是你苦心经营,若只这一败便要请辞,那大清岂不是少了一擎天之柱?” 奸夫淫妇! 布木布泰说话时并没有掺杂太多的情绪,对多尔衮的挽留似也是再走流程一般,但济尔哈朗却在听到这番言语之后在心里狠狠骂了一句,随即便打算赤膊上阵。 归到根里,豪格的军力强则强矣,但在朝廷中枢却没有太多可用之人。 这一方面自是与其少在京城有关,但另一方面却不得不承认,其绝强的军力已然引起了各方的忌惮。 不过这都不算什么。 在济尔哈朗看来,今日多尔衮的摄政王之位必定不保,其后他与豪格一内一外势必能够拢住朝廷内外。 所谓良禽择木而栖,只要假以时日,他们未必不能似多尔衮一般织起一张大网。 只是 “圣母皇太后所言极是,十四哥为我大清殚精竭虑,又怎可因一败而夺其摄政王职位,若真要论罪,漫说摄政王,便是辅政王与我等诸王又岂能得脱?” “多铎!住口,朝廷诸事皆由我定,如何能扯到辅政王头上?” “这么大的事他都没有参与,那朝廷要这辅政王还有何用?” 两兄弟你一言我一语,直让济尔哈朗满肚子的话都憋在了喉咙里,可当他才将目光转向代善之时,却有一阵轻飘飘地话语声传进了他的耳朵里。 “赣州一败不能不罚,可豫亲王之言似也有理,难办啊” (本章完) 第330章 迎驾 第330章 迎驾 代善的态度似乎非常暧昧,但能参加那等会议的又有哪个不是千年的狐狸?谁还能不知道他打得是什么算盘? 唔.济尔哈朗可能是真不知道。 他至少在被迫放弃辅政之权时的表现就似完全没有想到一般。 清廷作为一个将才立国的朝代,其内里的关系却是颇为复杂。 老代善、小皇帝娘俩、多尔衮、豪格。 这四家里,小皇帝娘俩实力最弱,但却最为超然。 按着布木布泰的盘算,以多尔衮压制豪格,再用自己扯住多尔衮,待到小皇帝熬死那帮子老家伙,他们娘俩也就熬出头了。 她的盘算自然恰当,但却忽略了隐在暗处的老代善。 这老代善看似是维持清廷内部稳定的重要力量,回回都以和事佬的身份出现。 但他每次都是谁强便帮着别人削谁,从未放弃过任何一次机会,却不知等他家成为最强时会是何等举措。 至于豪格和济尔哈朗倒也不必多说,两个莽夫而已。 若非当年黄台吉将最强悍的军队都给了豪格,想来凭他们两的政治能力也不见得能撑那么些年。 剩下的便是多尔衮了。 在后世说法之中,他因没有子嗣才受了布木布泰的魅惑甘心为别人养儿子,可若能看清他的一系列动作却会对此等说法嗤之以鼻。 入关之后他便借由两兄弟之手开始了对己方势力的培植,与此同时还不遗余力地打压豪格、济尔哈朗。 在没有朱慈烺的时空中,多铎、阿济格麾下的军队因南征大胜而扩张到了极恐怖的地步。 获得绝对优势之后,多尔衮寻了个莫名其妙的理由便直接给豪格来了个擒贼先擒王,一举打散了这个对他最有威胁的势力。 到了这时,仅凭代善一系已经无法制衡多尔衮。 他不但有了“皇父摄政王”的尊号,更“所用仪仗、音乐及卫从之人,俱僭拟至尊”,“凡一切政务,不再有谦恭请示之举,未奉皇帝旨意,却一律称诏下旨,俨然如同皇帝”。 先培植己方势力,再打压反对派系,等到一家独大之后再营造声势。 很明显,这是历朝历代篡位之人的惯用套路。 至于说多尔衮无子,篡位也是无用。 但他只是没有儿子,并不是没有生育能力。 仔细想想,若非他无有子嗣,布木布泰母子还会那么顺从吗? 这四方里,除了豪格这个莽汉,其余的都将各方都算了进去。 若非征战半生的多尔衮在39岁时坠马身亡,依着满人内部极其复杂的关系却也不知最后会闹成哪般模样。 言归正传。 清廷内部高层会议在一番博弈之后圆满结束,各方也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多尔衮弃了摄政王之名,却保住了两白旗;济尔哈朗丢了个没有半点用处的辅政王,却将多尔衮拉回了寻常亲王的位置。 剩下的两家一个结束了朝中一家独大的局面,另一个削弱了自己的兄弟侄儿。 总体来说倒也能称得上皆大欢喜。 至于说该怎么应对来自大明的威胁. 对于清廷内部的博弈,朱慈烺并不知晓。 不过依着他对局势的判断,清廷暂时当不会有什么大动作,所以他在处理完南昌诸事便直接掉头南下了。 原本,他是想再往北一些,待看何腾蛟收复武昌再南下的。 可在宋奎光等人忙着收拾南昌城里的厮杀痕迹时,自广州送来的一封信却逼的他不得不火速南下。 郑大木是三月中旬自福州出兵的,待到了广东沿海,他并未在第一时间就与荷兰人交战。 而是在与退守肇庆的顾元镜和前来增援的郝摇旗取得联系之后才对荷兰人发起了进攻。 在这一战中,他先是在珠江下游用大量小船堵塞了河道,然后又让顾元镜自上游顺下了数百条火船。 如此一来对明军最有威胁的战船和武装商船便在熊熊烈火之中化为灰烬,彻底没了支援的鞑子和海盗也被郝摇旗围歼在了广州城中。 仗打到这般份上,剩下的便是坐等朱慈烺到来,以根据当下形势决定如何对荷兰人加以惩戒。 可由于在江西战场耗时颇多,明军的动作却落在了后面。 哪怕荷兰驻tw的卡隆总督颇为犹豫,但在巴达维亚评议会的催促下却也领着两艘盖伦级的战舰和二十余艘武装商船出现在了广东沿海。 如此情形,朱慈烺自得火速南下,还哪里的工夫再去武昌? “阵亡将士的尸身可曾寻到?” 这是他在看到一众官员之后所说的第一句话,而在话音落下之后,不管郑大木、郝摇旗,还是顾元镜、瞿式耜都沉默不语。 “没有吗?” 待见各人表情,朱慈烺心中不由一沉。 他晓得广州一战时,守军在徐文爵的带领下给敌军造成了极大的伤亡,再加上宋应升拼着一死将城中存粮全部焚尽,不论鞑子还是海盗都当恼羞成怒。 可他未曾想到,敌人竟连尸身都没有放过。 “臣万死!” 就当用来迎接大明皇帝的鼓乐因他的面色而悄然停下之时,负有守土职责的顾元镜便直挺挺拜在了地上。 “若非担忧广东局势糜烂,臣便该与广州城共亡,今日陛下亲至,臣之顾虑也已得解,请陛下赐臣一死,以慰阵亡将士。” 随着话语声传入耳中,朱慈烺的视线不由转到了顾元镜身上。 当初见他时,这个大明的高级官员还算体胖,但今日一见,顾元镜不但瘦了许多,便连面色都是颇为憔悴,显然广州之失和徐文爵的阵亡给他带来极大的心理压力。 看着这个略显消瘦的身影,朱慈烺心中五味杂陈。 徐文爵乃是陪着他挺过那夜一战的,他甚至还想将这个年清军将培养成能够独镇一方的心腹大将。 不论从感情来说还是从利益考虑,他的阵亡都对朱慈烺是一个极其沉重的打击。 可在这等时代,谁又会关注海上来敌? 朱慈烺又怎能因此而迁怒他人? “此事不怪你,是朕大意了。” 感受到来自臂膀的抓握,顾元镜意外之下竟直接抬头与朱慈烺对视了一眼。 在今日迎接陛下之前,他不但已经给家人交代了一番,更还备好了棺木。要知道,失地乃是大罪,哪怕现已将广州收回,可他作为广东巡抚却是罪责难逃。 更何况. 徐文爵还在此战阵亡。 以此为基,在顾元镜想来这一番自己却是难逃一死,他唯一所求也只是勿要牵扯到家人而已。 可谁曾想 “陛陛下!臣臣.” “起来吧。” 面对已经说不出整话的顾元镜,朱慈烺又在手上用了些力气,待将顾元镜从地上扶起之后,他才又接着说道:“荷兰人不宣而战,使我广州军民损失惨重,此乃血仇,尔等需得铭记于心!” “臣等定然铭记于心!” “传令内使监,将广州一役详细记于起居录,务使儿孙晓得海上亦有强敌。” “遵旨。” 话音落下,诸臣便以为可以迎陛下入城了,可谁曾想待他们一番应和之后却听陛下接着说道:“大木,夺回广州之后可曾俘有敌兵?” “回禀陛下,俘获海盗两千三百余人,鞑子二百四十余人,红毛四百七十余。” “全都剐了吧。” 哐啷! 却不知是握不住手中乐器,还是被这杀气腾腾的话吓了一跳,待那话音传开之后,位在不远处的乐手队中竟传来乐器落地之声。 “陛下饶命!陛下饶命啊!” “无妨,起来吧。” 眼见陛下并不追究,那乐手便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可一众文武却还陷在震惊之中,久久不能不能恢复。 这不是一个两个,也不是十个八个,拢共算下来此番所俘敌军足有三千余人。 若将他们全都斩了,各臣自不会有这等反应,可陛下说的是剐啊!凌迟的那个剐啊! “陛陛下,三千多若是全都剐了,怕是于您圣明有碍啊。” 此地官爵最高的便是郑大木,在顾元镜将被免了罪责的情况下,有资格劝谏的也就只有他了。 在明面上看来他是担心剐了这么多人会影响大明天子的圣明,但在心里他却也有些担心这番举动会激怒了荷兰人。 要知道,这一战虽然赢了,但与之前料罗湾之战一样,此战也非正面胜敌,乃有取巧的成分。 若荷兰人因此而大举来攻,凭他郑家的这些武装商船却是万万都敌不过的。 “朕的圣明从来不靠姑息敌人而得,”说着,朱慈烺便往郑大木面上看了一眼,见其似有未尽之言,他便试探着问了一句:“你莫不是怕激怒了荷兰人?” 话音落下,郑大木便又往地上拜了一下,待直起身子之后才颇为艰难地说道:“陛下,荷兰人不单在tw驻有舰队,在爪哇等地亦有大批战船,若他们似当年倭寇一般侵扰沿海.” 郑大木并没有将话全部说完,显然是怕在这么多人面前折了大明皇帝的颜面。 可出乎他意料的是,朱慈烺在听到这些话之后并未露出半点不悦,反倒是面色古怪地将话扯到了旁的地方。 “沈廷扬没和你联系?” “联系了。” “伱不知道他也造了十多艘新式战舰?” “臣知道。” “那你.?” 话说到这般份上,郑大木终于证实了心中猜想。 他最担心的情况终于还是发生了。 用内河舰队取得了一次次大胜的陛下似乎将大海当做了内河,似乎将荷兰人当做了鞑子。 现在他更是把刚刚造好的“战舰”当做了克敌制胜的法宝。 郑大木很清楚,海上作战需得兵卒对战船极度熟悉,那战船靠的也不是大小,而是所载火炮的门数。 可. 唉~~~! 于心中叹了一声,郑大木终还是决定冒着触怒陛下的风险将实情一一道出,可他这里才在斟酌措辞,陛下那里却先说了起来。 “你是担心朕在内河赢了几次旱鸭子便不晓得斤两了?” “臣不敢!臣万不敢生此大逆不道之念!只是” “只是什么?只是大海不比内河?” “陛下知道?” 待听朱慈烺之言,郑大木便又是一惊,可当他满以为会等到解释之时,却听陛下又将话题扯到了一旁。 “且说我大明的战舰能不能荷兰人正面对抗,但你身为水师统帅却得知道一点, 这些靠海吃饭的民族与我大明不同,与鞑子亦是不同, 他们的心思全都放在赚钱上,一切行为的出发点皆于此处。” 对于朱慈烺的说法,郑大木似有些不解,但跪在稍远一些的郑鸿逵却不由挑了挑眉角。 他虽在后半生投入了官场,但在少年时却也是在郑家船队上度过的。 有着这番经历,他自然晓得陛下对荷兰人的形容极其贴切,但与此同时他却不由在心中想到。 “莫非确为真龙降世? 政争手段极高,把一众朝臣压得喘不过起来;军略水平甚强,把鞑子打得损兵折将, 若只这两样也就罢了,可现在看来他竟对海上的事情也是极为熟悉, 难道这世间就没有他不清楚的吗? 遇上这等君王,我郑家怕是再难起势了。” 对于郑鸿逵的心思,朱慈烺自是不知。 他在看到郑大木略有些疑惑的表情之后便又接着说道:“明白了敌人看重什么,咱们便能打到他的七寸,鞑子看重满人,朕在江南便是专挑多铎的痛处下手,今番的荷兰人看重赚钱,朕便要摆出让他赚不到一分的气势。” 郑大木终也是个聪明人,哪怕他行事颇有些瞻前顾后,但朱慈烺已将话说到这般份上,他又怎不明白这番话里的含义? 只是 “陛下,恕臣驽钝,臣虽明白了您的意思,可现在荷兰人的tw总督已带了舰队游弋与广东沿海,凭咱们的这些武装商船却是极难将其赶走的啊。” 郑大木终还是有些年轻,似这等要将的话他竟就在大庭广众之下说了出来。 但朱慈烺心中毕竟早有定计,待其话音落下之后便淡淡地说道:“这却要看咱们的沈部堂与梅总兵了。” (本章完) 第331章 随本将登陆! 第331章 随本将登陆! tw 热兰遮城 此城位处tw岛西南,乃是从大陆到台湾的最佳登陆点。 此地的海陆形势非常奇妙:整个港口分为内港和外港,由大员岛、北线尾岛等一连串岛礁隔开。 要进入内港的船支只有两条航路可以选择,一条是大员岛和北线尾岛之间的南航道,另外一条则是北线尾岛以北的鹿耳门北航道。 这两条航道之间的差别极其明显,鹿耳门北航道水浅道窄,只能通行小舟,大船必须在涨潮时才能通过;南航道则口宽水深,大小船支皆易驶入。 作为荷兰人在tw的大本营与贸易枢纽,这热兰遮城便是建在大员岛上以扼守南航道。 当然,所谓防御体系自不可能就这么一座堡垒。 建在鹿耳门北航道上的热堡和建在内港的赤嵌城虽要略略敷衍一些,但在这三座堡垒的防御之下,整座港口却也能称得上是固若金汤。 若按寻常来说,据此包揽大明的对外贸易,卡隆总督的日子当也算是逍遥。 可由于和清国人的协议出了问题,身为东印度公司驻tw总督的卡隆却已陷入了两难之中。 在他原本的设想中,与清国人的协议一旦完成,他便有足够的资本能够连任,之后凭着在tw积累下来的各种资本,他更有可能参与下一届巴达维亚评议会的竞争。 可事与愿违,谁能想到清国人的战力竟如此不堪,搞到最后还得火枪队出手才算是抢下了这座城池。 于寻常人想来,不管怎么抢下来的,只要拿下广州,他身为总督自然有一份功劳在手。 但这里面有一个关键问题,在出现这样的变数之后,布伦登这个一线将领的汇报就变得极其重要了。 所谓话分两说,同样的结果,用不同的描述自能呈现出截然不同的景象。 若是在布伦登的汇报中将清国人没能攻破广州的事一笔带过,那么这一仗自然就是在卡隆总督的英明决策下,他率领公司舰队夺取了广州。 可布伦登要是将汇报的重点放在清国人的无能上,那么这一仗就是卡隆总督决策失误,从而使公司财产落入陷境,索性他布伦登英勇顽强,最终才夺取广州,弥补了公司的财产损失。 很明显,布伦登作为下一任总督的有利竞争是不可能为他说好话的。 那么问题来了,在接到要求调派援兵的消息之后,他又该如何抉择? 置之不理是根本不可能的。 且不说布伦登在评议会里也有靠山,仅只坐视公司财产遭到威胁这一点便是他极难承受的。 可要是派遣援军前往 “舰队传回消息了吗?” “还没有,按航程估计,他们应该已经和布伦登司令官汇合了。” 看着副官将晚餐摆到自己桌上,卡隆心念转动之间便随口问了一句。 他终也是在公司里一路拼杀上来的,对于这种情况自然有一套成熟的应对办法。 尽最大可能拖延派出援军的时间。 只要拖得时间够长,他便有可能等到变数的出现。 说到底,大明也是个极其庞大的国家,又怎可能坐视此等大城落入敌手而无动于衷? 一旦大明将战事持续下去,那么他就有可能在这里面寻到扭转局势的机会,以此来打击布伦登,尽最大可能削弱其报告的可信度。 “嗯,让瞭望塔注意看着,一有消息传回立刻就” “总督大人!总督大人!” 就当卡隆正在向副官安顿差事时,屋外却有一士兵匆忙跑了进来。 “热堡派人过来报信,说是有一支明军舰队在其周边停留。” 明军舰队? 这几个字方一入耳,卡隆立刻便意识到了不对。 只是他有些搞不明白,明军放着广州城不去夺回,为何会将舰队派到这里。 “派人前去交涉,问他们想要干什么。” “是!” 话音落下,那士兵便又跑了出去,卡隆也无心理会将才端上的晚餐,抓起外套便紧随其后。 机会! 绝对的机会! 一面跑着,卡隆心中却不由升起了一阵兴奋。 若换旁人看来,热兰遮城的四艘盖伦级战舰已经分两批调往广州,两千多名荷兰士兵之中也有五六百随同前往。 此时整个总督领里,除了十多艘武装商船之外便没了主力战舰,士兵数量也不足以填满三座堡垒。 这等情形之下,热兰遮城显然已处于极度的空虚之中,他身为此地总督无论如何也不该生出兴奋。 可卡隆管理海外领地这么多年,又岂是个不知轻重的? 他很清楚,所谓大明舰队不过就是郑家的武装商船罢了。 当年他们便能将处在巅峰时期的郑家逼得撤回大陆,使其不得不放弃大明对东南亚贸易的海量利润。 其后虽因独立战争处在关键阶段而捏着鼻子认了料罗湾战败,又因成本的关系未曾前来复仇,但这却不代表荷兰舰队怕了他郑家。 这一番不管郑家的舰队是因何种理由来到tw,只要他能将其歼灭,那么福州城便会似除去衣衫的少女一般。 届时有着夺取两座大型港口城市的功劳,他卡隆漫说连任tw总督,便是巴达维亚评议会的位子也能惦记惦记,他又怎会不生出兴奋之心? 只是 “命令武装商船做好战斗准备。” 待到达瞭望台上,卡隆并未在第一时间用望远镜查看敌情,而是在向旗官下达了命令之后才将视线看向远处那若隐若现的黑点。 依据多年积累起来的情报和那些黑点的密集程度,卡隆非常确定郑家舰队应该是倾巢而出,可他非但没有因此而犹豫,心中的激动却还盛了几分。 归到根里,明国对海洋并不重视。 这么多年过去郑家的武装商船还是那种只有数门火炮的型号,而荷兰的武装商船却多配有十多门。 如此算来,哪怕己方船舰数量少些,但在优势火力和岸上堡垒额协助下却也未必没有一战之力。 更何况.就他明国人会用计策吗? 心念及此,卡隆便将望远镜放到了眼前,可当他看真正看清“郑家舰队”之时,漫说正面作战的勇气,便连使些阴谋诡计的心思却都烟消云散了。 怎么可能?! 随着一个个黑洞洞的炮口出现在卡隆的视线中,他握着望远镜手竟不由自主抖了起来。 此时北航道外围已布满了近百艘大小战船,而真正让他感到恐惧的却是静静停在其中的那十多艘双层盖伦船。 “武装商船进入内港躲避!把城内的明国人全都关起来!”凄厉的喝声将卡隆的心绪毫无保留地展现在了东印度公司所有雇员面前。 在此之后,他也不管其他,立刻便带着士兵在热兰遮城中开始了抓捕行动。 这本是情理之中的,没道理他们与大明交战,却留着黄皮肤、黑头发的人在城里自由活动。 而且仓廪实则知礼节,此时的这帮海盗和蛮族的后人已经披上文明的外衣,做起事来也不似早年间那么直接。 否则换成葡萄牙人刚刚登陆美洲的那会,说不得卡隆便会在第一时间将热兰遮城里的黄种人全部处死了。 “轰!” “轰!” “轰!” 就当卡隆的抓捕行动才进行到一半时,一阵阵连续不断的轰鸣声却突然传了过来。 待听此等响动,他的第一反应并不是回到瞭望台,而是先掏出怀表看了看时间,然后又催促起手下士兵。 他现在已能确定,城中必然存在着明国的间谍,否则明军水师又怎会这么巧,将进攻的时间卡在涨潮的时候? 热堡完了。 恐怕赤嵌城也难抵抗双层盖伦船的火力。 不过还有热兰遮城,一定能坚持到援军到来! 念头转动之间,卡隆的心绪也随之大起大落。 待想到拥有完善防御体系的热兰遮城之后,他虽心中大定,但却还是向手下士兵下达了一条条命令。 “普约尔上尉,你带四百人前去城外高地,带够粮食,务必要坚守.十天。” “是!”对于卡隆的命令,普约尔自然遵守,但与此同时他也晓得总督这是要放弃另外两座堡垒,如此情形之下,他却又接着说了一句。 “不过总督大人,我并不认为明国军队有能力攻破赤嵌城,所以我还是建议先去增援赤嵌城。” 普约尔话音落下,周遭士兵皆都望向了卡隆,可谁曾想这个平时还算讲理的总督非但没有半句解释,竟还直接喝骂了起来。 “蠢货!你都知道,我能不知道吗?执行命令!” “我保留向评议会申诉的权利!” 话已说到这般份上,作为下属的普约尔自然只能丢下一句狠话,其后卡隆继续领着士兵抓捕城中明国人,而那阵阵火炮之声却逐渐停了下来。 面对这等情形,卡隆自不会以为是明国舰队停止了进攻。 说到底,北航道只有在涨潮时才能供大船通行,平素里漫说取道于此,便是晓得这一点的也无有几人。 而在此等情形之下,哪怕热堡在设立之初与热兰遮一般规格,但之后的二十多年中一个经历数次加固扩建,一个却鲜有人问津。 凭着这种样子货若能抗得过十多艘双层盖伦船的打击倒还真是见了鬼了。 卡隆当了三年多的tw总督,对于这几座堡垒的了解自然远非寻常能比,就当他在全力抓捕城中明国人时,那热堡确如其所料一般在明军舰队的炮火打击之下失去了最基本的功能。 “部堂,是不是该入港登陆了?” 待听梅春之言,沈廷扬不由一阵犹豫。 这一番他可真是被赶鸭子上架,不但需要将庞大的舰队领至福建沿海待命,更还被派了进攻tw的任务。 要知道,他虽与海船打了半辈子的交道,但却从未指挥过如此规模的舰队作战。 若非陛下一再说明此次并不需与荷兰人的舰队作战,他便是拼着违抗皇命却也着实不敢将十多艘新式战船扛到自己肩上。 只是 “毕竟是荷兰人扼守航道的堡垒,如何就这么垮了?会不会有什么阴谋?” “部堂,陛下的信里不是已经说明,北面的这座堡垒就是个样子货,海风若是刮得大些也有可能将其吹倒,咱们这二三百门火炮轰了好一阵子,怕是应天城也该塌了。” 闻得此言,沈廷扬不由咂吧了一下,显然心中的疑虑并未因梅春之言而消减多少。 只是他亦晓得,在这里耗着也是耽搁时间,约莫三两个呼吸之后便将一道道军令传了下去。 “命小船前方探路,大船随后而动。” “得令!” 话音落下,自有兵卒以火把传令,而当梅春看见沈廷扬满脸地紧张之后,他却不由腹诽了起来:‘陛下都已将诸般细节尽数交代,咱们便依着皇命稳当施为便是,这老倌如此前瞻后怕,难道还担心陛下有错?’ 有人的地方便有矛盾,无论是大是小。 他们二人虽已配合许久,但因着种种因素却也难免有些分歧。 便如此番,对于陛下的命令,沈廷扬虽然不打半分折扣地贯彻执行,但在心中却总还是存着些疑虑。 可梅春呢? 陛下让他全军改装自生铳,他便改了;陛下将他留在后方安心训练,他便训了; 此番陛下命他领七千新军随舰队出战,他更是直接应下,竟连敌人是谁都未曾多问。 两相比较之下这差距便直接体现了出来。 当然,这倒不是说沈廷扬对朱慈烺的忠诚就要比梅春略微差些。 关键在于,沈廷扬这些读了不老少书的人,心中早已形成了一套价值体系,哪怕他们可以毫不犹豫的为朱慈烺挡下致命一击,但却不代表他们会因此改变心中判断。 而似梅春、胡一青、向仁生这等无双战将心中只存一往无前,只要认准一人,那便是海枯石烂亦不改初心,更何况他们所认准的人乃是挽了天倾的大明皇帝? 不过这种差别倒也无碍,左右皇命早已传至,哪怕两人在某些问题上略有分歧却也耽搁不了什么。 随着一艘艘舰船通过北航道,沈廷扬悬着的心终还是放了下来。 可当他正在思量陛下缘何会对荷兰人这里情况如此熟悉之时,耳中却传来了梅春的呼声。 “宿卫后军!随本将登陆!” (本章完) 第332章 老夫请你看戏 第332章 老夫请你看戏 梅春过得很憋屈。 同为宿卫,其余几军都随陛下南征北战,唯有他这后军却一直缩在后面,没有半点存在感。 这等情形自会对军中造成诸多不利影响,但他也只是依着皇命抓紧训练后军,仅将负面情绪深深埋在心里,却没有半点抱怨。 所幸,皇天不负苦心人。 他终于等到了陛下的召唤,待到舟船靠于岸边之后,他这几千新军立时便抢占了登陆滩头。 只是 “一营列阵!二营三营抓紧登岸!” 听着麾下军将持续不断的呼喊声,再看看毫无防守的海岸滩头,纵使梅春心中对陛下的安排没有半点怀疑,但也难免有些疑惑: 就这么轻松? 红毛连点表面功夫都没有做? 心念及此,梅春的目光便往周遭扫了一圈。 可当他看见这足有十数里长的海岸,又想到“红毛兵力不足”时,他也只能感慨一声:陛下果然有未卜先知之能。 “禀大帅!我部已全部登岸,是否直接向赤嵌城发起进攻?” “陛下的信你没看吗?” 虽然梅春也想痛痛快快地打上一仗,以证明被陛下寄予厚望的后军并不弱于其他宿卫,但当麾下军将前来请战之时,他还是沉着脸怼了一句。 关于此番登陆作战,陛下早已给出了明确的流程。 先借火力优势攻破不被重视的热堡,待借涨潮之机突入内港后再切断赤嵌城与热兰遮的联系。 如此一来,热兰遮城便没了左右两翼,其后再. 当然,有着陛下准备的杀手锏,直接进攻赤嵌城也不是不成。 但据陛下信中所言,那赤嵌城也只是兵力空虚一些,火炮配置略少一些,其余都和热兰遮相仿。 若是直接在这里用了杀手锏却有可能直接把热兰遮的荷兰人吓跑,反倒成了.战术上的成功导致战略上的失败。 嗯,陛下信里就是这么说的。 所以,当梅春看到麾下军将请战之时,自然也就不可能给什么好脸色了。 “看看了。” “看了还敢多言,你是觉得自己比陛下还要英明些吗?” “末将知罪!请大帅责罚!” 待见军将请罪,他倒也没有再行追究。 老实讲,他的求战之心比麾下军将还要更盛,但于此同时他也有足够的自知之明。 梅春曾见过陛下几面,亦曾在编练新军时屡次聆听陛下教诲,但这点资历不但与宿卫其他几军的总兵相差甚远,便是连胡茂祯这等降将也难以比拟。 他曾不止一次审视过往经历,想要找出到底是什么缘由,让陛下将宿卫后军这颇为荣耀营号落在了自己的头上。 最终的结果显而易见。 多铎没能进入应天城,孝陵卫也没能如历史上一般全军力战而亡。 没有这段经历,梅春自也想不明白陛下的看重来自何处,心中疑惑自也难以得解。 但这并不妨碍他要证明陛下的眼光。 而在他朴素的认知之中,陛下战无不胜攻无不克、英明神武威震八方,实乃大明第一圣君。 若陛下未多说什么,那他自得发挥主观能动性,竭尽全力办好差事。 可现在陛下不但对夺岛之战有了详尽的安排,这些安排更已在实践中得到验证。 此等情形之下他除了坚决执行之外便别无旁的想法,又怎会再搞什么变通? “我等为太祖守陵这么多年,素来都是按部就班,今番陛下都已做了安排,你怎这般耐不住性子?” 梅春能够理解麾下军将的心思,待见对方认了,他自然也不会太过苛责。 再者最先登上内港的三营千五百兵卒已然阵列完毕,后面要登陆大员岛的运兵船还在等他们封锁赤嵌城。 如此情势,哪怕他真有心责怪,却也不好耽搁太久。 “报~~~!大帅!前方赤嵌城城门紧闭,似无意支援热兰遮城。” “嗯,”对着前来报信的兵卒点了点头,梅春便又转向先前那名军将:“伱这里莫要大意,务必按陛下之命行事。” 话音落下,他便转身往岸边小船走去,显然是不打算在这不太可能发生战斗的地方久留。 而那军将见自家大帅这般做派,心中虽也有些不甘,但犹豫片刻却也只是带着哭腔应了一声。 “是!” 他很清楚,在陛下的安排之中,这赤嵌城周边根本不可能发生什么战斗。 说到底,这城的功能偏向民用,内里不但无有多少驻军,它还存在着一个致命的缺点。 “各营按原定计划行事,你们几个跟老子去看看,这破城是不是只有一条水道。” —— 对于城外明军的诸般动作,卡隆通过望远镜自然观察得一清二楚。 轰塌年久失修、火力配置薄弱的热堡,再以优势兵力切断剩余两堡之间的联系。 很明显,明国人的目的并非以战促谈,而是要彻底将公司的势力从tw驱逐出去。 要是在今日之前有人告诉他明国的打算,他绝对会将其狠狠骂上一顿。 可当他看到那十余艘双层盖伦船之后,却不得不承认明国已拥有和巴达维亚评议会争夺tw的实力。 “把何廷斌带来。” “总督大人,按着您的命令城里的所有明国人都已经被关起来了。” “我知道!我让你把他带来!” 看到卡隆毫无预兆的暴怒,副官心中虽然有些委屈,但还是将他的命令传了出去。 大约十分钟左右,一个略有些发福的中年人便被带到了瞭望台上。 “亲爱的何,这些蠢货也不知道怎么搞的,竟然把我的翻译都关了起来。” 面对卡隆假模假样的亲热,何廷斌并没有表现出半点不悦,而是在听到这些的同时就为关押他的那些普通士兵辩解了起来。 “总督大人,这个不能怪他们,毕竟明国人不宣而战,为了热兰遮城的安全也该把我们全都关起来。” “我最亲爱的何,你能够这样想真是再好不过了。”狠狠地给了何廷斌一个拥抱之后,卡隆终于收起了让他面部肌肉有些僵硬的假笑。 “你知道的,公司只想做生意,这一次也是因为清国人的挑拨才和大明出现了些小误会,所以我想让你替我向明军的统帅解释清楚,以免让事态扩大。” 听到这话,何廷斌不由有些惊讶。 他自被郑芝龙留在这里之后便一直在给荷兰人做翻译。 打了这么多年交道,他自然晓得西洋的这些白皮猪都是遇上弱的就往死里欺负,只有遇上强的才会讲道理。 可. 大头领这么强了吗?竟然能逼得红毛讲道理? 心中念头虽在不断转动,但何廷斌的嘴可没有停下来。 待将卡隆好好应付了一番,他就在荷兰人的“护送”下出了热兰遮城。 随后也不管黑灯瞎火是不是会引起明军的误会,燃了盏油灯便乘着小船往停泊在内湾的明军舰队而去。 此时他已能看清那一个个庞大的黑影,自也明白了红毛鬼愿意讲道理的真正原因。 可这么多年,他一直在和郑芝龙暗中联系,待想明白这些黑影到底代表着什么,心中却也不由生出了些失落。 “离得远了,终还是不被信任了啊。” 没错,他就是当年郑芝龙被迫撤离tw时留下的内应。 在原本的历史上,他不但将荷兰人的布防图交给了郑成功,更还将北航道可以在涨潮时通行的信息一并带了过去。 有了这些帮助,国姓爷才能顺利围住热兰遮城,继而端掉tw的要塞,将整座岛纳入治下。 “停下!干什么的?!” 燃着一盏油灯,何廷斌所乘之船在老远处便被巡弋在舰队外围的小舟发现。 这等情形,他自也不会再划动小船,只是大声表明来意之后便静静等待明军士卒的到来。 “我是荷兰人派来的,劳烦军爷通报。” “荷兰人?我看你也是咱大明的种,怎去给红毛鬼当狗腿子了?” “生活所迫,生活所迫。” 这些年来,何廷斌虽也习惯了谄媚,但当年兵卒的话音落下之时,他的心里却并不好受。 十多年了。 他已经给荷兰人当了十多年的狗了。 在这十多年间他自是没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情,但看着西洋人侵占自家的地方却也颇为煎熬。 可到了现在,头领带着大军反攻,自己却成了不被信任的。 这等感觉 随着念头的转动,何廷斌心中愈发酸楚,若非明军士卒朝他连唤几声,他便是心意坚定却也得陷在此等情绪之中。 “部堂,人带来了。” 跟随士卒登上最大那艘战舰之后,何廷斌便忍不住朝周遭打量了几眼,可还未等他看清什么,耳中传来的称呼却将他惊了一下。 他被留在台湾时,郑芝龙也不过是个游击将军,可现在这船上竟有一“部堂”,他却有些摸不清状况了。 难道是朝廷派来督战的文官? 可大头领又在何处? “你就是荷兰人派来的?” “草民拜见部堂大人,”听到面前那红袍老者发问,何廷斌便先将心中疑惑丢到一边,待全了礼数之后,他才又接着答道:“荷兰人的总督派草民过来是想询问大军缘何如此。” “缘何?攻我城池,杀我百姓,荷兰人竟还敢问缘何至此?” 待听何廷斌之言,沈廷扬立时便被气笑了,不过碍着种种因由,他也并未将对方乱棍打出,仅只是冷笑着等待回答。 “好叫部堂知晓,广州之事全赖鞑子挑唆,若大军能就此退去,草民定会说服荷兰人的总督退出广州。” “你倒是好本事,可惜我大明也不需荷兰人自己退去。” 话音入耳,何廷斌顿时一愣,可当疑惑之色将才浮于他面上之时,沈廷扬的话语声却又紧随而至。 “回去告诉荷兰人,广州已被我军收复,那支舰队也已全军覆灭,此番本部便是奉了皇命来惩戒他们的,带下去!” 随着军令的下达,自有士卒将何廷斌往外拖去。 只是出乎沈廷扬所料的是,兵卒们这才走了几步,对方竟就高声喊了起来:“部堂大人,请唤郑将军来见,请唤郑将军来见!” 见此情形,他自是察觉到不对。 待让士卒们松手之后,沈廷扬便又问了几句,可对方却咬死要见“郑将军”,他也只能耐着性子解释了起来。 “安南侯早就回应天接任戎政尚书了,此番出兵乃由老夫全权负责,你若有事自可禀来,若还不愿说便快些退去吧。” 话音落下,何廷斌的面色立时阴晴不定了起来,显然是陷在了激烈的思想斗争之中。 而当沈廷扬看见这等表现之后,心中自也猜到了些什么,待略一思量之后便又接着说道。 “此番安南伯虽未能参战,不过这些战船却是他与老夫一起督建的,广州城与荷兰人的舰队也是他的大公子郑森打掉的,你若真有事禀报,老夫倒也可以派艘船送你过去。” 他自不可能专门派船,之所以这么说也不过是期望用这种方式来打消对方的顾虑。 果然,在听到这话之后,何廷斌的面上的犹豫之色逐渐退去,随即他便直接说道: “部堂大人,荷兰人虽在tw只有四艘战舰,但抛开本土和总督领不说,便是巴达维亚评议会所辖之地却也能凑出个六七艘来,若是朝廷真要夺回tw,势必得拿下这热兰遮城,可这热兰遮远强于其他两座,强攻之下且不说损失如何,便是所耗时间也足以让荷兰人的援军到来,届时” 说到这里,何廷斌便停了下来,待见沈廷扬面上并无不虞之色他才又接着说了下去:“莫不如趁着荷兰人的总督吓破了胆,咱们提些要求便息事宁人吧。” 若换寻常文官在此,其关注点必然会放在“明军水师打不过荷兰人”这个中心思想上。 可沈廷扬终也是个技术性官僚,他在听完这些颇为冗长的话语之后,第一时间便意识到对方的论据是落在“所耗时间”上。 朱慈烺自然晓得棱堡的厉害,但他既然遣了大军至此,那便是有了充分的准备。 对于这些准备,身为大军督师的沈廷扬自然晓得。 所以在听到何廷斌的话后,他便直接说道:“你也不用回去了,明日老夫便请你看场好戏。” (本章完) 第333章 这是什么?! 第333章 这是什么?! 陈四有些后悔。 真的非常后悔。 虽说他现在已经顶着世袭千户的世职,与当初应天城里的那个苦力头子早就是天上地下的差别。 但和那些已然统兵千万的兄弟相比,他这个世袭千户也不过只是个中等水平的富家翁而已,真没什么可炫耀的。 这却也是没办法的事,当初陛下落难的时候,他不止一次甩过脸子,甚至还在心里存过其他大逆不道的念头。 待到现在想来,不说陛下早就洞若观火,便是一众兄弟们大约也能猜到一些吧。 “可笑。 真真可笑。 似陛下这等人物只是简单几句话便将自己架空,咱一个没见过多少世面的苦力头子竟还想着挟天子以令诸侯?” 这便是陈四在一次次复盘之后得出的唯一结论。 不过吃过苦的人,最不缺的便是韧性。 在意识到自己错过了何等机缘之后,陈四既没有爬到宫门哭告,也没有就此消沉,而是让自己曾经的兄弟,现在的宿卫中军统领给他谋个差事。 很明显,向仁生是个念旧情的人。 哪怕他认为四哥当初就不该存着那等心思,但他还是将其安顿在了梅春这里。 后面的事倒也简单。 梅春这里本就没多少人,接收到来自应天的民壮之后甚至连个基本的架子都搭不起来。 而这陈四好歹也算是领过些人手,加之其训练刻苦学习认真。 不但哐啷哐啷几下便成了领着三个把总队的千总大人,其千总队更还是最早装备自生火铳的人马之一。 只是 “一、二营前出两百步列阵!三营就地整备!” “得令!” 陈四这个千总队是第一批登上热兰遮城所在岛屿的。 但与先前所想不同,荷兰人在看到庞大的舰队之后也仅是遣了几百人驻守城外高地,并没有对登陆明军进行阻击。 见此情形,陈四却也没有大意,待将麾下两个把总队派到前方警戒之后才向等在后面的一艘艘运兵船发出了信号。 他对这一仗是极为看重的。 旁人都以为他还有心搏一搏前路,但他却知道,除去这一点之外,自己心中未尝没有与大明皇帝别一别苗头的意思。 当然,这并不是说他还想“挟天子以令诸侯”。 只不过被人夺了手下兄弟,又晾在旁边那么长时间,似他这等从千难万难里拼出来的总难免想要证明自己。 看,没有皇帝小儿的提携,老子照样有本事闯出一片天来! 由此,在训练之时他一个有官身的却比谁都吃苦,休息的时候也不惜舔着脸去和那洋教士带来的洋人请教战术。 待到此时,陈四自不敢太过吹嘘,但放眼明军将佐,他却也不觉得有几人能比得上自己在火铳战术上的造诣。 “陈四哥!” 正当陈四在不断观察远处高地之时,自他身后却传来了一阵呼声。 待他转头看去,便见一与他装备相同的汉子走了过来。 “赵千总?怎是你先上来了?” “红毛没动静,咱便和老钱讨了个人情。” 话音入耳,陈四便向滩头看了一眼,果见一大帮子士卒正在搭建吊台。 按着原定计划,最先登陆热兰遮城所在岛屿的应该是两个火铳千总队,等到稳住登陆地点之后才轮到火炮队。 可现在才只登了他一个千总队,火炮队便抢到了前面,这却让陈四不知该如何言语。 这肯定是极其危险的。 莫看此番登陆顺利得跟回家一样,可要是荷兰人现在来攻,凭他这千五百没见过阵仗的新卒也不见得能顶的过去。 届时漫说他们这些人能不能逃回船上,便是真有那等运气定也逃不过军法论处。 心念及此,陈四便想说上两句,可转念一想,这些人都是孝陵卫的人,他一个外来户又如何能与他们生出过节? “你这得多大功夫?” “主要是大的费时间,小的三两个人便能卸下来了,左右大的都在一条船上,等小的卸完自可让船先走,最多不过一个时辰就能让出滩头。” 话音入耳,陈四心中便略略定了一下,其后他对滩头的防御布置做了些改动,如此才又转了回来。 先前他命一、二两营前出防御,乃是因为另一个千总队很快便能登岸的,可现在情况已发生了重大改变,他的布置做出改变自也是情理之中的。 可出乎他意料的是,当他转了一圈将才回到滩头之时,梅春却乘着条小船自内港赶了过来。 “谁让炮队先登岸的?!” “大帅,我看红毛不敢来攻便.” 啪! “我让你看!” 啪! “我让伱不敢来攻!” 看着梅春一脚接着一脚,陈四顿时一脑门子官司。 这等场面于他而言是真真尴尬。 劝吧,他不过是才来几个月的“新人”,一个不慎还会把自己牵扯进去。 可要是不劝吧 唉~~~~难啊。 于心中叹了一声,他终还是快步往前跑了过去,待靠到梅春身边之后,他也不管其他,索性直接将其抱住,紧接着便喊了起来。 “大帅莫恼,城外的红毛已然扎营,无事的!” “你放开!看我今日打不死他。” 正面搏杀陈四自不是梅春的对手,但他力气极大,梅春挣扎了两下便怒气冲冲地说道:“这货在陵里就是个爱耍小聪明的,现在上了战场又是如此,咱要是不把他的毛病一次取掉,今后少不得还要闯出什么祸端!” “嘭!” “嘭!” “嘭!” 三人还在纠缠,远处却传来一阵火铳激发之声。 见此情形另外两个却还愣了一愣,可陈四却在第一时间便放开手直接往传来响动的地方跑了过去。 该死! 先前不还毫无动静,怎就突然杀过来了? 随着耳中的火铳声越来越清晰,陈四心中的恼恨自是越发浓烈,但他也没有只顾着问候赵千总家人,而是快速思量起了现在的局面。 很明显,热兰遮城并没有多少荷兰兵,否则他们又怎可能由着自家安稳登岸? 现在趁夜而来,想必也不会有太多人马。 想到这里,陈四心中顿时大定,待跑到三营的位置之后他又不厌其烦地交代了一通,随即便全速往前方而去。两百多步的距离并没有多远,仅只片刻功夫他便来到了一、二营的跟前。 可出乎他意料的是,此时两营士兵虽在不断往前放铳,但黑暗之中既不见来人也不见火光,就好像在与空气作战一般。 “怎么个情况?看到荷兰人了?” “看到了,约莫有五六十个。” “人呢?” 听到自家千总的问话,那把总却也不知该如何回答。 可先前明明看到有不少人影在黑暗中隐隐绰绰,却不知此时到底去了何处。 见此情形,陈四自是有些怀疑。 这一军人马装备虽然精良,但说破天去其实就是些新兵,初次临阵心中紧张倒也是难免的。 心念及此,陈四便不再追问,可当他正打算再做些安排的时候,余光却瞟见军阵前方的黑暗被数道火光划破,随后便又陷入死寂之中。 “嘭!” “嘭!” “嘭!” “停下!不许开火!” 陈四的反应不可谓不快,可饶是如此麾下士卒还是往黑暗中放了一轮火铳。 他现在大约已经有了些猜想,说不得荷兰人就是打算用这种方式消耗自己这边的火药。 想到这里,陈四转头往兵卒身上看了一眼,待见那十多个拇指粗细的小木桶已被打开了小半,他便更加确定了自己的猜测。 这些小木桶都是用来装火药的,每一个小桶里的火药可供火铳一次激发。 听说这是陛下想出来的法子,为的就是让士卒勿要因慌乱而弄错了火药的填装量。 不得不说这是一个颇为有效的方法,不但能够缩短两次开火之间的时间,更可以有效减少炸膛的可能。 只是数量实在有些太少了。 算了,先让三营上来顶一顶吧。 念头既生,陈四便打算让一二营与三营交换驻扎位置,可还不等下达命令,前方黑暗之中又划过数道火光,紧接着便有一阵他完全听不懂的喊声自军阵后方传入了过来。 “lading!” —— 普约尔并不是雇佣兵,至少他自己并不这么认为。 他曾随奥兰治亲王攻下过布雷达城,亦曾数次到达过安特卫普。 若非阿姆斯特丹那些只认金币的家伙背叛了联省共和国,他一定能够在亲王的带领下打垮哈布斯堡的那帮纯血杂碎。 可亲王终还是没能抵挡住自己人的背叛,他也在安特卫普城下受了重伤。 在这之后他虽然为了生活而不得不为东印度公司效力,但普约尔从来都觉得自己是在为联省共和国而战。 所以,在接到卡隆的命令之后,他并没有推辞,而是用最快的速度集结好手下士兵,然后就把他们带到了城外高地,准备给明国土著迎头痛击。 不过普约尔参加了这么多次战斗,自然知道轻敌乃是败亡的快车道。 特别是在看到明国土著拥有双层盖伦船之后,他立刻就意识这支军队并不是清国那样的野蛮人。 可人的想法总会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而发生改变。 当他远远看见明国的登岸部队全都是火枪手,竟然连一个肉搏兵种都没有带来的时候,心中的念头便又无法压制了。 人所共知,火枪手在以密集阵型面对远处敌人的时候真可谓神挡杀神。 可一旦被敌人突至身前,只有一根烧火棍的火枪手就会如待宰的羔羊一般。 要知道,哪怕在欧洲大陆这种用火药武器决定战争胜负的地方,一支部队里面也只有六七成是火枪手。 现在这些只知道玩弄冷兵器的明国人竟然敢仗着人数优势便只派了火枪手登岸,普约尔又怎会放过这样的机会? “冲锋!” 随着一声大喝,两百名持着各式兵器的肉搏士兵立时便在普约尔的带领下从黑暗中杀向了明军阵型的后方。 三十步。 意识到被抄了后路的明军顿时一片慌乱,哪怕一众军将在不断呼喝,可这阵势却怎么也调转不过来。 很明显,他的计策奏效了。 在前方火枪的吸引和地形的掩护之下,明军根本没有想到敌人会从后方杀出来,而且杀出来的还是这么多肉搏兵。 见此情形,普约尔并没有太过激动,一面用自己的步伐勉强维持着阵型不要太散,一面便仔细寻找最可能成为突破点的位置。 二十步。 随着普约尔与麾下近战士兵的逼近,明国将领似乎已经放弃了调整军阵的打算,明国的士兵也都停下了自己的脚步。 这是彻底放弃了吗? 可他们为什么不逃,反而都在自己的腰间不断摸索? 这是明国人特有的投降方法吗? 似乎没有听说过啊。 不管了,先击溃他们再说别的。 想到这里,普约尔立刻便将心中杂念全部驱散。 待与明军仅有十步距离之时,他大喊一声就将手中武器摆到了最容易劈砍的位置。 “准备!” 随着声音传开,整条战线上的荷兰士兵都将手中闪着寒光的兵刃抬了起来。 可当普约尔脑中不由浮现出明国士兵被杀得人仰马翻的场景之时,却有一道寒光自他视线中掠过。 随后他便看到一个个明军士兵自腰间抽出短刃,紧接着便将其压在了火枪枪管上。 这是什么? 为什么从来没有见过? 普约尔心中的疑惑并没能拖慢明军士兵的速度,就当两方人马之间仅余四五步距离的时候,他心中的待宰羔羊竟就变出了一杆杆长枪。 随即,一个不那么规整的枪阵便出现了在了他的面前。 “杀!!!” “aanval!!!” 两种语言虽然完全不同,但表达的意思却没有本质区别。 只是荷兰人的近战士兵仅装备了简单的护心皮甲,而明军士兵却被甲裹住全身。 仅仅一个照面下来,突袭明军军阵的荷兰士兵便被撂倒了十多名。 待到此时,普约尔终于明白了明军火枪手为何没有近战士兵在侧。 只是 “包住他们!莫让红毛跑了!” (本章完) 第334章 明国人没那水平 第334章 明国人没那水平 岸上的火铳声并没有持续多长时间,待其彻底落下之后,面色惨白的何廷斌顿时便跪在了沈廷扬面前。 “部堂大人!万不可再派人登岸了啊!” 他想得明白,明军虽也装备了火器,但远达不到能够用其打赢战斗的程度。 现在岸上噼里啪啦一阵,除了登岸明军被荷兰人击溃之外哪还有别的原因? “哦?为何不可?” 沈廷扬不知其心中所想,还以为这个内应又想到了什么新的情况,便立时追问了一句。 可何廷斌是什么人? 他的前半生在当海盗,中间还披了一两年大明官军的皮,待到后面的这十多年又给荷兰人当翻译,对海上各方的情况自是清楚无比。 此时的他自不晓得当面这红袍大官假做不解是在打什么算盘。 但按着对大明文官的了解,他却在第一时间便已认定这大官是想用厮杀汉的性命达成某种目的。 这自也不是他多想。 从表面看来,文官领兵常出昏招,似乎其关键在于是不是知兵。 但实际上文官们的身边从来不少军中宿将作为参谋。 之所以还是常有匪夷所思之举,说白了在文官们心中,普通士卒的生死根本不值一提,他们思考一场战事该如何进行时的出发点乃是政争,而非军事考量。 晓得这些,何廷斌自会认为强行登岸这种不顾敌我实力差距的举动乃是沈廷扬出于私心。 所谓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 何廷斌与登岸的那些明军并不相识,甚至与其连面都没有见过,可当他听到火枪声渐熄之后,便觉登岸明军当是无一生还,随即一阵激愤自心中而生,紧接着他便梗着脖子说道。 “部堂大人乃是文官,自不知荷兰人火器与我大明的差距,此时火枪之声已熄,登岸的弟兄们也不知能回来几个,若再派人过去岂不是草菅人命!” 草菅人命? 沈廷扬活了大半辈子,从来未曾想过有朝一日这等词语会落在自己身上。 可他终也和寻常文官不同,再加上这种知晓敌情的也算难得,随即他也未多加思量便皱着眉头淡淡地说回了一句:“老夫不知你如何做想,但此番军略皆由陛下钦定,容不得尔等置喙。” 陛下钦定? 可笑! 那陛下不过十多岁而已,便是各种消息里将他说得神乎其神又能有几分为真? 现在这红袍大官明明是为了自己的心思而置兵卒们的生死于不顾,带待说起来却将这罪责推到远在应天的陛下身上,这大明还有救吗? 心念及此,何廷斌心中更是悲愤,可不等他再说什么,却听身后传来一阵响动,紧接着便有一兵卒来到了沈廷扬身前。 “启禀部堂,荷兰人趁夜来袭,梅总兵所部已将其全歼!” “细细说来。” 全歼二字并没有让沈廷扬产生太大的情绪波动,但前一秒还悲愤不已的何廷斌却被震得面容扭曲。 按着他的认知,一旦让荷兰人组起枪阵,那么就算有三四倍的明军也不见得能打成平手,可现在那士卒竟说荷兰人“已被全歼”。 在如此巨大的认知冲突之下,他又如何能控制住心中情绪? “.荷兰人的火铳手并无近身兵刃,待我军撵上他们之后便成了待宰羔羊。” “嗯,让梅总兵莫要大意,左右重炮还需诸多准备,今夜便以守稳滩头为主吧。” “得令。” 话音落下,那兵卒便快步往船边而去,而沈廷扬见战事当无波澜也便打算回去休息。 只是现在的何廷斌仍然保持着先前那副极其怪异的表情,却让他心中不由生出一阵疑惑。 此人看起来当是心向大明的,但也不知是不是和红毛鬼待在一起的时间太长,看其诸般反应似乎总有些.不太灵光的样子。 沈廷扬倒也没有记恨他先前的无礼,待想到此节便又对其略略勉励了一番,可当他将要转身离开却见那脑子不太灵光的家伙竟又拜在了地上。 “部堂大人,草民斗胆问一句,我军所用火器可是自弗朗机人处购买?” “嗯?你问这做什么?” “回禀大人,草民并非想要刺探军情,只是只是依草民所知,我大明火器要略逊于荷兰人,为何” 这话问得没头没脑,自是有刺探军情的嫌疑,但沈廷扬联系到先前那句“草菅人命”,也不过一半个呼吸的功夫便想明白了来龙去脉。 “我大明自也买了些弗朗机人的火器,不过宿卫后军所备一切皆是由应天军械所制造,”说到这里,沈廷扬略略顿了一顿,待对方将这些消化之后才又打去道:“现在不说老夫草菅人命了?” “草民.草民不知内情,真真万死,万死。” “好了,这也不怪你。” 沈廷扬自也不是个得理不饶人的,待见何廷斌连连叩首,他先是将其拦下,随后才又接着说道:“当年我朝确有此等情形,不过自陛下登极之后,每战皆是亲自指挥,待到现在不但转了之前的颓势,便连鞑子的王爷贝勒也斩了不少,伱那等想法却也要变一变了。” 待听此言,何廷斌又是一惊。 随即将自己所知翻出来捋了一遍却觉心中便似猫挠一般。 他在这地方对大陆上的事情也只是知道个大概,现在正有朝廷高官,而且这高官还颇为和蔼,此等机会极其难得,他自得细细询问一番。 时间在两人一问一答之中逐渐流逝,待到何廷斌将心中疑惑一一解开之时却已过了许久。 在此番谈话之中,何廷斌的心情自与先前不同。 每当听到鞑子占据优势之时,他的心便会不由揪起;在闻得陛下力挽狂澜之后,他又会跟着热血沸腾。 而沈廷扬却似个受了听众鼓舞的说书先生一般,将陛下掌权以来的大小战役逐个细说,待到最后甚至已近天明。 不得不说,这两人的身份相差极大,但此番谈话的气氛却是颇为轻松,倒也算是一件奇事了。 可这毕竟是在战场,一方得意就定会有另一方失意。 就当他们二人在船上彻夜长谈之时,热兰遮城里的卡隆却是折转反侧,终难入眠。 “蠢货!十足的蠢货!” 躺了好几个小时,脑中的各种思绪却消而又生无法驱散。其后卡隆索性直接翻身下床,一面摸索着寻找油灯,一面却不由在口中恨恨地骂了一句。 他口中的“蠢货”自然是指普约尔。 城外枪声将起之时他还以为是明国人想要趁夜拿下高地,可枪声渐熄之后他却怎么也等不到回来报信的人。 赢了自然会回来报喜,败了定也有溃卒回城。 这种不左不右的局面,除非明国人将城外那四百多人直接全歼,否则便是完全不可能出现的。 可明国人真有本事做到这一步吗? 倒也是财帛动人心,在他开出了一个金币的赏格之后,他的疑惑终还是得以解开。 只是对他而言,这解开还不如不解开。 当领了赏格的士兵偷偷摸到城外高地上之后,眼前便只有一具又一具尸体。 若非还有几个重伤难治的勉强留了口气,恐怕他到现在都还不知道普约尔这个蠢货竟然选择了主动出击。 “唉~~~~~。” 半晌之后,卡隆长长地叹了一声,随后他揉了揉略有些胀痛的眼眶便又靠在椅子中思索了起来。 最初他是一点都不想让巴达维亚评议会插手的,但现在他却恨不得那里派来的援军明日便能到达。 可算算时间信使现在怕是连都到还没有到,若要等到援军抵达少说也得再坚持一个多月。 只是 “这个蠢货!” 想到平白损失的四百多士兵,卡隆又恨恨地骂了一句。 能够当到一地总督,他自不可能如某些人一般轻视敌人。 所以在最初制定防守计划的时候,他便准备从城外高地开始据险而守,从未将全部希望都寄托在热兰遮堡之上。 说到底,这座堡垒的存在全为扼守航道,其绝大部分火力也都是放在了临近航道的这一面,对于来自岛内的威胁也仅有些象征意义的设置。 按他原本的计划,普约尔这一营士兵的作用既是守卫城外高地,又是对明军的试探。 待凭着火力优势打上几日之后便得撤回城下,依托堡垒上的火炮再对明军进行消耗。 可现在一下少了四百名士兵,他手中的兵力便显得甚为捉襟见肘,原本那节节退守的战法自也无法施用。 如此情形之下,他自也只能依托热兰遮堡进行防守,却是彻底陷入了被动之中。 所幸. 热兰遮足够坚固。 在这十多年持续不断的加固和扩建之下,这座堡垒已经达到了能够硬抗八磅炮正面轰击的地步,只要再不出什么意外,守到援军到来应该也是没什么问题的吧。 想到这里,卡隆的心总算是略略定了一下,待到一阵敲门声传入耳中,他却发现天已经蒙蒙亮了。 “进来。” 随着话音传出,副官的身影便出现在了卡隆的视线之中,可当他正要询问对方有什么事的时候,却见其一脸纠结,似乎有什么话极难说出。 “怎么了?” “总督大人,我也说不清楚,您还是自己去看看吧。” 听到这话,卡隆心中顿时一沉,将才平复下来的心情却又阴沉了下来。 这副官已跟了他多年,他自知其拥有不俗的能力。 此时对方竟然这副作态,除了明军那里又闹出了什么之外怎会有别的原因? 约莫六七分钟的时间,卡隆在副官的引领下来到城墙上,待他借着朝阳看向城外高地之时却见那里竟已有许多明军的身影。 这是要干什么? 心念及此,卡隆便将望远镜举到了眼前,其后他细细往高地上看了一圈,就见那些明军正在用铲子平整高地。 这是要干什么?? 又于心中发出一问,他便无意识地将手放了下去。 很明显,这是炮兵作业的必要流程,为的就是能顺利将那些重炮运到山坡一类的地方。 只是明国有重炮吗? 或者说他们铸出的炮能够打这么远吗? “总督!快看!” 念头转动之间,卡隆身边又是一阵嘈杂,待他再向高地看去之时,竟看见数匹并排的骡马出现在了视线之中。 见此情形,他哪里还不知道这些骡马是用来干什么的。 可他心中总还存着一丝侥幸,觉得明国人的炮只是重而已,并不见得真能打到城里。 “慌什么?!”朝着正在窃窃私语的士兵们喝了一声,卡隆便用严厉的目光往周遭扫了一圈,待到所有人都噤若寒蝉之后,他才又接着说道:“在这里待了这么长时间,你们不知道明国人的铸炮水平吗?!” 话音落下,因那些骡马出现而紧张起来的气氛立时一松,随后那副官便又如捧哏一般在旁边应承了起来。 “总督大人说的没错,明国人的铸炮水平极其低下,同样是两千多磅的炮身,我们的炮能打十二磅的炮弹,他们的炮最多也就能打十磅的炮弹。” 说到这里,那副官于不经意间往卡隆脸上看了一眼,待见其露出满意的神色,他才又接着说道:“我认为凭明国人的铸炮水平,别说对咱们加固了这么多年的热兰遮堡造成伤害,能不能打过来也还有待验证。” “副官说的对,咱们和明国人也打过不少交道,他们不但从咱们这里买过火炮,好像还和哈布斯堡的那帮纯血杂种买过。” “何止买过,我还听说他们专门打捞过沉在近海的武装商船,为的就是拆下上面的火炮用来打北面的清国人。” 随着周遭士兵们的你一言我一语,卡隆似乎也觉得自己有些风声鹤唳,不应该将注意力放在这种不太可能发生的情况,而该将其放在怎样用坚固的城堡消耗明军之上。 可当他的心情再次变得轻松起来的时候,一阵阵惊天巨响却突然传入耳中,紧接着连他所立之处竟也跟着微微抖了起来。 “明国人竟然” (本章完) 第335章 我的舰队 第335章 我的舰队 朱慈烺的攻台战术几乎都是复制自历史上的郑成功。 之所以说是几乎,最大的原因便是他吸取了国姓爷的教训,在出兵之时便已将重炮带了过去。 在原本的历史上,郑成功自北航道进入内港之后就直接切断了赤嵌城的水源,其后赤嵌城也仅坚持了一日便开城投降,明军也就把注意力放在了热兰遮城。 可出乎国姓爷的预料,这座棱堡生生将他拖了八九个月,期间荷兰人不但曾与满清商议两面夹击之事,甚至连巴达维亚的援军都来了两番。 不过郑成功在海战之上的确有一套,而那满清又没有足够的海上力量。 如此一来,巴达维亚的援军在台江海战之中遭到重创,荷兰人与满清的勾兑自也没能谈妥,热兰遮城也就彻底陷入了孤立无援的境地。 可孤立无援归孤立无援,热兰遮城的防御体系却极为完善。 若非国姓爷在最后想起了自家老爹留下的四十二门重炮,说不得这城便得围到荷兰人真正弹尽粮绝。 在重炮抵达之后,郑军仅用了一个时辰便彻底摧垮了热兰遮的堡垒群,其后也仅用了几日功夫便将热兰遮的城墙和粮仓全部夷为平地。 这般情形之下,荷兰人自是无城可守。 两方又用了六日功夫谈妥条件,荷兰人的末代总督揆一便领着剩下的九百多士兵退出了tw。 很明显,在这一整场战役中,郑成功强悍的海战能力发挥了极大的作用。 但不可否认的是,他若能在交战之初便把四十多门重炮调来,那么夺岛战役定不会持续这么长时间。 不管怎样,朱慈烺在此番夺岛之中充分吸取了某人的经验,卡隆也代替十多年后的揆一充分品尝了大明重炮的威力。 待他从那震耳欲聋的轰鸣之中回过神来,却发现自己已经到了居民区,而那坚固无比的堡垒群却正在遭受炮火的洗礼。 “轰!” “轰!” “轰!” “总督大人!这仗没法打了!投降吧!” 一阵阵巨大的轰鸣将岛上所有声音都彻底压制,哪怕副官就在卡隆身侧却也不得不竭尽全力发出嘶吼才能保证心神涣散的总督能够听到。 投降吗? 这两个似似有魔力一般将卡隆的心神重新聚拢,可当他意识到其中含义之后却不由苦笑一声。 竟然被明国土著逼的不得不投降。 那先前还为何去招惹他们? “该死的清国人!” 恨恨地骂了一句,卡隆终于意识到哪里出了问题。 当初清国派人来的时候曾说明国已在垂死挣扎之中,只要他们能够出兵牵制,那么清国便能给予其致命一击。 可现在呢? 卡隆不知道明国与清国的仗打成什么样了,但看此次明国出动的力量,哪里有半点垂死挣扎的意思? 恐怕垂死挣扎的是清国人吧! 想通此节,卡隆心中不由一阵恼恨,待对上副官焦急的目光之后他便直接问道:“何回来了没有?” “没有。” “再派人过去。” 话音入耳,副官也不见别的动作便直接转身离去,可当他再次回返之时身后却跟着被卡隆心心念念的何廷斌。 他与沈廷扬谈了半个晚上,待到今早终于见到了部堂口中所说的“好戏”。 不得不说,这的确是一场好戏。 此时的荷兰人已将弗朗机人彻底打败,除了在欧洲本土还发生着陆战之外,海上却已成了他们一家独大。 而这等强悍的势力竟然在大明的火器下吃了如此大的亏,这让他在震撼之余亦有些自豪。 “何!你怎么才回来?明国人怎么说?” 方一见其身影,卡隆便接连发问,其后他死死盯着何廷斌的表情,显然是已将其当做了救命稻草。 “总督大人,明国人要求咱们无条件投降。” “无条件?!这些土著把咱们当什么了?!” 何廷斌的话音还未彻底落下,卡隆顿时便似被引燃的炸药桶一般。 若在其他时候,落到了这等绝境之中,他自是没有别的选择。 可现在的他已经从布伦登发回的战报上得知,广州一战不但夺取了大明城池,更还有一名深受大明皇帝看重的将军在此战中阵亡。 如此情况之下,对方若是没有做出安全保证,那么他是绝对不会选择投降的。 “轰!” “轰!” “轰!” 就当此时,又是一阵炮火声响起,卡隆虽被这巨响震得脑袋发懵,但却还是将全部注意力放在了何廷斌身上。 “总督大人,明国的统帅说了,他们可以做出安全保证,但第一要求岛上部队全部放下武器,第二.” 说着,何廷斌不由往前靠了一些,待一轮炮火彻底停下之后便用极低的声音说了起来。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我卡隆就算在此战死也绝不可能答应这样的条件!” 眼见自家总督的反应如此剧烈,副官不由对明国人提出的条件好奇了起来,可还不等他在多想什么,却见何廷斌的反应竟也差不了多少。 “总督大人!我是在为你和所有士兵的生命着想,你要知道大明未来皇后的叔叔死在了广州!而且是以极其惨烈的方式,如果伱不能设法让这个庞大帝国的皇帝泄愤,那么等待你们的就只可能是千刀万剐!” 千刀万剐。 这几个字似乎像是有什么魔力一般,当它才从何廷斌口中传出,本还激动万分的卡隆立时便安静了下来。 在tw待了这么些年,他自然知道千刀万剐并不是一种恐吓。 可现在城里还有这么多人,他若是真答应营明国人的条件,那又该怎么回去? 心念及此,卡隆顿时便陷入了左右为难之中,若非自杀者只能下地狱,说不得他立刻便要用火枪崩了自己。 只是 “嘭!” 一阵闷响与眩晕感同时传入脑中,随即卡隆便彻底失去了意识。 而当何廷斌反应过来之时,副官却已将手中石块丢在了地上。 “总督大人不幸被落石砸中,我作为他的副官暂时接管热兰遮城的防务。”“啊好.。” 在这样的突变之下,何廷斌显得有些痴愣,但副官却没有受此影响,在探了探卡隆的鼻息之后便直接往外而去。 “等等,你还没有听明国的条件呢。” “没必要,只要能活下去,一切我都答应。” —— 两日之后 一支由两艘双层盖伦船与二十多条武装商船组成的舰队出现在了热兰遮城的瞭望范围之内,而在这支舰队刚刚发出询问的信号之后,热兰遮城便立刻用各种颜色的旗帜回复“一切正常,可以入港”。 对此,舰队的指挥官自然有些奇怪。 毕竟城中的那帮懒散货已经过惯了安稳日子,平素里能在一二十分钟之内给出回复都已算是迅速。 今日这里才将信号打出,他们便立刻给了回应,换做谁来自然都得想想太阳是不是从西面出来了。 估计是总督大人在瞭望台吧。 对于这种情况,提斯特也只是在心中给出了答案,并没有太过深究。 他是东印度公司仅有的三十多名双层盖伦船船长之一,与此同时他也能算是卡隆的亲信。 在得到布伦登攻占了广州的消息之后,卡隆便命他领着剩下的两艘盖伦船与武装商船前去支援。 当然这种支援是有一定前提的。 假如广州的情况对他们不利,那么这些援军便很可能会因为某些原因而延迟;要是广州的情况非常顺利,那么他就得设法收集对布伦登不利的情报,然后尽可能抹杀布伦登的战功。 对于这种事情,提斯特倒也没什么抵触。 毕竟有人的地方就有争斗,利益越大的地方争斗便会更加激烈。 似他这种能够成为双层盖伦战舰指挥官的人又怎可能对此一无所知。 不过就当他摩拳擦掌,准备用各种手段将布伦登扳倒的时候,却发现广州沿海的情况非同寻常。 原本这一带应该有货船不断进出珠江,可现在非但看不到一艘货船,便连被葡萄牙人占领的澳门都是摆出了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若在别的地方,葡萄牙人看到荷兰舰队自应该紧张,毕竟为了争夺利益,他们两家之间的战火已经外溢到各个海外殖民地。 可在大明沿海,他们一家垄断广东的海贸,一家垄断福建的海贸,早已非常默契地划分了势力范围。 再联想到沿海的异常情况,提斯特自然也就得先探查一番。 探查的结果很让他惊讶,也很让他惊喜。 之所以惊讶,便是因为布伦登折在了广州,他在卡隆的支持下定能成为下一任舰队司令。 之所以惊喜,便是因为公司财产受到了如此重大的损失,评议会肯定会加强驻tw舰队的实力。 至此,提斯特的任务便算是圆满结束,绷了好一阵神经自然也就松了下来。 可.总督大人还不知道啊。 守在瞭望台上也能算是情理之中吧。 “回复,我部现在入港,请做好引导。” 话音落下,他的意思便通过不断变换的彩旗传了出去,可当他正准备入内整理一下容装之时,却听那士兵高声喊道:“舰长!岛上让武装商船先入港,咱们盖伦船最后再进。” 待听此言,提斯特不由皱了皱眉头。 现在的他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见到卡隆,或者说已经迫不及待地成为公司驻tw舰队的代理司令。 可在这样的当口,岛上竟然让他最后入港,这却让提斯特心中一阵气闷。 “我的士兵需要修整!我的战舰需要维护!岛上的那帮懒散货要是不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我一定把他们踢到美洲和野人打仗!” 舰长既然都已这么说了,传令兵自然也就忠实地执行了命令,不过当岛上给出回复之后,提斯特心中的怒气便也就突然消失了。 “舰长,岛上说前两天来了台风,水文情况可能发生了变化。” 似乎 也能说得过去。 只是今年的台风来得这么早吗? 想到这里,提斯特便将望远镜放到了眼前,待见热兰遮城上有许多人影正在忙忙碌碌,他立时便被惊了一大跳。 往年的台风大多也只是将热堡吹垮,却很少能对处在不断维护中的热兰遮堡造成巨大损伤。 可现在看那人影的数量,显然这一次的台风威力颇大,就连热兰遮都成了这幅模样。 “该死的地方。” 提斯特无奈地骂了一句,随即便下令让武装商船先去探路。 只是接任司令官的事总也不能耽搁,他待靠近热兰遮城之后便索性乘了条小船直接往岛上而去。 随着小船接近岛屿,提斯特也越发激动了起来。 如果能够成为这支舰队的司令官,那么他就有了觊觎总督之位的资格。 要知道tw总督不比其他,不光能够掌控大片海域,更还能凭着职位的便利攫取巨额财富。 若他有朝一日能够成为tw总督,那真. 心念及此,提斯特便更想早一些看到最最亲爱的总督大人。 待登到岛上之后,他甚至来不及招呼身后随从便用最快的步伐往梦想之地而去。 只是 台风这么大吗? 竟然连堡垒群都吹成了这样。 随着他与热兰遮城之间的距离越来越短,提斯特便是不用望远镜的加持也能依稀看清城上的大致情况。 到了这会,他的心思虽还放在卡隆身上,但却也不得不感慨于大自然的威能。 可某些痕迹终还是无法隐藏,就当提斯特距离热兰遮城还有五六百步的距离时,各种各样的异常情况却映入了他的眼帘。 城上为什么会有烟痕? 城外的沙滩上怎么会有这么多脚印? 内港里的船为什么聚拢在一起? 一个个念头不断生出,提斯特的脚步也逐渐缓了下来,可当他正要将这些异常联系到一起,身后却突然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不好!有问题! 心念及此,提斯特立时朝海中冲去,但也只跑了几步,他便觉腿上一麻,紧接着整个人就直接栽在了沙滩上。 完了,我的舰队。 (本章完) 第336章 残忍的大明皇帝 第336章 残忍的大明皇帝 4月10日 澳门 所谓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大明与荷兰交战,最紧张的却是澳门总督杜琛。 按着常理来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就算伊比利亚联盟常年处在与英荷两国的战争之中,且又在前几年败光了本土的最后一支舰队。 但凭借马尼拉现存的力量,在这次战争之中保证澳门的中立地位当也不是什么难事。 可合伙过日子这种事有合便有离。 与西班牙联合的这些年,葡萄牙不但卷入了八十年战争,更还与英国交恶。 其后葡萄牙在波斯湾的殖民地忽里模子被英国占领;又在与荷兰的战争中丧失了在巴西、非洲、印度、远东的部分商业利益。 待到现在损失惨重的葡萄牙贵族痛定思痛,终还是在几年前决定和西班牙离婚。 那么问题来了。 既然都已经离婚了,处在西班牙控制下马尼拉也许会看着往日的情分上帮葡萄牙人一点小忙,但介入荷兰与大明的战争. 所幸,前去偷袭广州的荷兰舰队并没有对澳门怎样,反手来攻的大明也无有过激举动。 可就当杜琛以为安全熬过这一遭时,先有支意图不明的荷兰舰队在沿海一带游弋。 待其退走之后,他更是收到了大明皇帝于广州召见的消息。 大明皇帝是怎么知道澳门有总督的? 这是杜琛在得到这个消息之后的第一反应。 要知道他虽已是第八任澳门总督,但由于澳门的租借性质,这个总督的存在却从来都是对大明保密的。 不过杜琛也没多少心思去关注泄密的事情,毕竟还有一个更加严重的问题摆在他的面前。 去还是不去? 换做以前,他可能不会将大明皇帝放在眼里,但为了开拓贸易版图却也会捏着鼻子去见一面。 可现在,那个将几千人全部切成片的大明皇帝,在杜琛心中早已成了存于现世的恶魔,哪怕他对其已然重视无比,却还是对去往广州疑虑重重。 只是身不由己啊。 “总督大人,您这一趟务必得注意言行,大明的皇帝残忍好杀,若是触怒了他,那咱们这一岛的人.” “知道了,难道我是去找死的吗?” 看了看前来相送的澳门居民,杜琛突然觉得自己就是献给魔王的祭品。 可这又有什么办法呢? 居民们早已被从广州传来的各种消息吓得惊魂不定,若他真的坚持不去,谁晓得会不会有人将他绑到广州。 想到这里,杜琛也不再耽搁,左右都得身入虎穴,倒不如表现得自觉一点。 “总督大人!荷兰人的舰队!” 正当杜琛收拾好情绪准备直接登船的时候,一阵颇为兴奋的高呼却从瞭望台上船了开来。 见此情形,他先是一愣,随即不假思索便自旁人手中一把夺过了望远镜。 荷兰人将才把新建的无敌舰队化为飞灰,此时正值气势最盛之时。 明国人此番不但烧了他们两艘双层盖伦船,更还连战俘都未曾放过。 吃了这么大一个亏,荷兰人又怎可能咽的下这口气? 许也是心情太过激动的缘故,杜琛一个不留意就戳到了自己的眼珠上,可这东西毕竟只需一只眼睛,他便一面用手捂着,一面单手持镜看了起来。 风帆。 桅杆。 颜色。 样式。 果然是荷兰人的舰队! 由两艘盖伦船领衔的庞大舰队! 我不用面对那个魔王了! 意识到战争并未结束,杜琛激动得便连双手都颤抖了起来。 他参加过很多次对荷兰人的战争,期间自然积累了不少的血仇。 可今日见到荷兰人的舰队,他的心里非但没有半点仇恨,却还似见到了亲人一般。 归到根里,这都是实力使然。 早年间伊比利亚联盟如日中天,大明也没有对海洋表现出半点兴趣,可现在世界局势不但发生了重大转变,大明竟也被愚蠢的荷兰人惊醒。 此等情况之下,实力弱小的杜琛又怎可能不从这庞大帝国身上感受到巨大的压力? 只是 “总督大人!后面!您看后面!” 随着突然传来的一阵高呼,杜琛不由调整了望远镜的角度,待其视线越过荷兰人的战舰,竟然看到了一支更为庞大的明国舰队。 这是 荷兰人的俘虏? 怎么这么多? 见到这样的景象,杜琛的大脑不由滞了一下,可还未等他回过神来,却又有一阵呼声传了过来。 “快看!荷兰人的船上全是明军!” 嘡! 话音入耳,杜琛的心不由一沉,待他连忙再将望远镜放到眼前,果然看到那一艘艘荷兰战舰上全是明军打扮的士卒。 “快开船!” 意识到眼前景象到底代表着什么之后,杜琛心中便再也没了半点侥幸。 在到任之前,他曾做过各种预案以防备荷兰人的进攻,可任他想破脑袋却也没能想到荷兰人的舰队会议这样的方式出现在自己面前。 不得不说,这不但对杜琛是个极大的震撼,就算整个澳门的居民也因此而心惊胆战。 只是同样一副场面,在不同的人眼中很可能会拥有不同的意义。 就如此时在广州城外迎候的一众官员和本地士绅们便对这舰队的到来抱有极大的兴趣。 “小侯爷,某家听说荷兰人在海上颇为强悍,却不知他们到底强在何处?” 郝摇旗这货看似莽撞,但这段时间他不但得到了陛下的青睐,更还与一众大明官员打得火热。这里面自然有官员们跟红顶白的缘故,但不可否认的是,他这个出身底层的武将颇有些赤子之心,虽在与人交往的过程中会犯些细节上的错误,但整体而言却还是让人觉得可交。 由此,当他这容易让人误会的一问发出之后,郑大木却未往其他地方想过。 “荷兰人最大的战舰分了三层,每一层左右两边都会分置二十余门重型火炮,再加上甲板上放的那些分量较轻的,整条船上足能凑出近百门来,我大明的战船自然无妨正面硬撼了。” 待听此言,郝摇旗脑中立时浮现出数百门火炮同时发射的场面,但不过片刻功夫,他却又满脸不解了起来。 “那这一次沈部堂和梅总兵俘了一大批荷兰战船,这岂不是说我大明的战舰比荷兰人的更强?” “当是吧。” 郑大木对这郝摇旗素来亲近,但这一回他却只是简短的回了一句,并未将自己的猜测完全倒出。 这也难怪。 陛下虽然说是新建了十多艘双层战舰,但水师终不比陆军那般,拉个能喘气的过来就能算作一卒。 似他们这些水师将领自然认为赢了此战乃是取巧,根本没有想过能在正面作战中击溃荷兰人的舰队。 如此情形之下,郑大木自然不好回答。 所幸,在郝摇旗再次发问之前,一艘艘战舰便出现在了众人的视线之中,其后他的全部注意力都放在那遮天蔽日的舰队上,却也精力再关注这些有的没的。 半晌之后,沈廷扬几人乘着“小船”抵达岸边。 待走完流程,郑大木便打算将这些功臣引入城中,可沈廷扬却抢在前面问了一句:“小侯爷,我军在路上遇到一艘弗朗机人的船,据他们说是奉陛下之命前来拜见,未知可有此事?” “哦?他们来了?” 问了一句,郑大木便在人群中搜索了起来,待他看见唯一一个洋人,又怎不晓得这便是葡萄牙人? 见此情形,他却也未曾多事,只是在心中暗暗记下之后便引着沈、梅二人往广州城而去。 对于明国人的轻慢,杜琛倒也没太在意,或者说他还陷在巨大的震惊中没有回过神来,并没有关注到这一点。 离开澳门之后,他便让所乘船支与明军水师若即若离,可也只行了一阵,明军战舰上便发来了询问的信号。 面对这样的询问,杜琛自然会如实回答,其后明军水师对其放松了警戒,他自也尝试着往其舰队跟前靠了一些。 很明显,他这样的做的目的便是窥伺明军舰队的实力,可一番窥伺之后,他不但算清楚了明军那十多艘双层盖伦船上有多少火炮,更还发现了众多装备了燧发枪的士兵。 能当一地总督的人,自然不是那种只看表面的。 通过这些他能够明显感觉到大明皇帝对火器的态度已与之前不同,若再配上这位皇帝对海贸的重视,杜琛隐隐之间便生出了些危机感。 由此,当他被领到一座大堂外面等待大明皇帝召见之时,脑子还是略有些昏昏沉沉。 “.此战毁敌堡垒两座,夺取城镇两座,虏敌战舰、武装商船共七十余艘,俘虏敌军士兵一千三百余人,水手无算。” 一段冗长的报告将杜琛拉回到了现实,哪怕他已看过明军水师的强大,但当听到这等战报之后却还是如遭雷劈一般。 他作为一个旁观者,对这一个月之内所发生的事有着清晰的认知。 荷兰人由于没能正确评估明国的实力而贸然挑起了战争,其后明国未曾似过去一般先礼后兵,不但在极短时间之内便夺回了广州,更还以雷霆之势将荷兰人赶出了tw岛。 若说这是仓促而为,杜琛是怎么都不可能相信的。 且不说那十多艘双层盖伦船不可能凭空冒出来,便是对tw水文的情况和荷兰人的布防情况没有数年的时间就根本不可能探查清楚。 这说明什么? 又能说明什么? 除了大明皇帝早就有了对荷兰人下手的打算之外,杜琛真的想不到其他可能。 怕是澳门也保不住了吧。 此念再次生出,他不由心疼起为了澳门总督的位置而出去的那些金币。 “传!弗朗机使者觐见~~~~!” 随着殿内响起一阵略有些刺耳的呼声,杜琛便感觉到身后翻译轻轻捣了他一下。 审判日终于到了。 在心中生出这般念头的同时,他略略理了理身上衣衫,其后便大步走入了堂中。 “弗朗机使者杜琛,拜见大明皇帝陛下。” 看到那端坐于大堂中央的年轻人之后,杜琛略一犹豫便直接跪在了地上。 “起来吧。” “谢大明皇帝陛下。” 话音落出,杜琛便在翻译的提醒下站了起来,而朱慈烺看着这面上似有些悲愤之色的西洋人,心中却是一阵好笑。 当年朱慈烺曾听过一句话,说是越处在社会的底层便越喜欢讨论时政之类的东西。 他很清楚这话的发心是多么龌龊,但在细细思量之后却也从另一个方面认可了此言。 缘何? 越是社会的底层,其生活质量越会和国家的地位相关。 就拿此时而言,南美帝国近乎亡国灭种,非洲部落沦为买卖的商品。 在这个过程中,南美帝国的贵族和非洲部落的首领自然无虞,寻常的百姓却连性命都难以保全。 只是覆巢之下焉有完卵,若这巢彻底烂了,又有哪个权贵能够躲得过去? 便似这杜琛,能够做到一地总督定然能算作权贵,可当葡萄牙沦为二流之时,他便是不愿下跪却不是还得跪在堂前? “贵使久在澳门,不知此番战事可曾惊扰到当地百姓?” 说这话时,朱慈烺的面上带着极其和善的微笑,可在杜琛的眼中,大明皇帝脸上的那道长疤却因此而变得更加狰狞,他也因此将这寻常的问候当做了威胁。 “回禀皇帝陛下,澳门的商业往来的确受到了些影响,但百姓们都还是安全的。” “嗯,安全就好,”朱慈烺缓缓点了点头,倒却也没有耐心和这白皮多扯,随后便主动将话题往要害处扯了过去:“此番召你过来,一是想问问此战对澳门的影响,二来则是想问问你们这些人到底算是西班牙的还是葡萄牙的。” “皇帝陛下,我们西班牙和葡萄牙虽然是两个称呼,但在很久以前就成为一个国家了。” 杜琛说话时表现得极其从容,似乎所言皆为事实一般,可他所面对的终非寻常人,这里话音未落,那边就见大明皇帝面上的长疤又动了起来。 “哦?这么说你要是向马尼拉求援,西班牙人还会派来援军?” (本章完) 第337章 许是不得不议了吧 第337章 许是不得不议了吧 他知道! 他什么都知道! 看着大明皇帝那似笑非笑的神情,杜琛顿时便觉头皮发麻。 到了这会,他突然意识到,大明素来都是将他们称呼为弗朗机人,而这皇帝却将西班牙和葡萄牙清清楚楚地做了区分。 怎么办? 他若是要求归还澳门该怎么办? 念头生出,杜琛的目光之中不由带上一丝绝望。 为了这澳门总督,他将几乎将全部家业都搭了进去,可谁曾想这才到任三两个月便遇到了这样的事情。 该死的荷兰人! 贪婪!不知进退! 居然在万里之遥还有胆子招惹这种庞大的帝国,难道他们觉得法兰西人能将陆军派到这里来吗? “无所不知的皇帝陛下,自我到达东方之后还是第一次看见有人能分开西班牙和葡萄牙。” 于心中恨恨骂了几句,杜琛便以自己的方式作着最后的挣扎。 可朱慈烺既已将话茬引到了这里,又怎会让他就这么轻易糊弄过去? 沉默。 杜琛的话音落下之后,偌大的堂中便陷入了沉默。 在场的大明诸臣许还不明白这沉默的缘由,但杜琛却在一滴冷汗自额上滑落之后便再也承受不住这样的威压。 “如皇帝陛下您所知,西班牙和葡萄牙已经是两个国家,派兵支援.现阶段应该是不可能的了。” 话音落下,杜琛心中一阵苦涩。 澳门怕是待不住了 他才来几个月,自然不会对这里产生什么感情,但由于海路不畅的原因,自广州出海的大明商船便只能将货物在澳门售卖。 如此情形之下,澳门每年的贸易额虽不及台湾,但亦能在当世排到前列。 可现在,杜琛便要和这个金山告别了,永远的 “既然如此,那么澳门的安全便由我大明负责了。” 果然如此 大明皇帝的话语声顺利传入了杜琛的耳朵中,而他也只是麻木地听着,并没有半点反应。 可当他都已在考虑今后的生活时,却又听大明皇帝将话题扯到了一边。 “哦,对了,海贸一事获利甚巨,可我大明子民却只能得些微薄收益。” 说到这里,朱慈烺便顿了一顿,而堂中某些人的心却因此突然火热了起来。 大明的物产丰富,每年所产生的贸易额何止亿计,但由于海洋实力的薄弱,其中的绝大部分利润却都被荷兰、弗朗机这些中间商赚走,真正落在生产环节的却没有多少。 对此,广州的那些海商自是心知肚明,但当年还能保着他们去往爪哇等东南亚一带的郑家早已被荷兰人打残,一出大明沿海他们便是寸步难行。 现在陛下对着这佛郎机提到这些,难道是要出动水师为海商护航? 想到这里,挤在大堂角落里的本地士绅们顿时激动了起来。 “现下正好有此契机,朕决定于台湾、澳门向进出大明的商船征收关税,具体事宜便由杜琛负责吧。” 话音落下,心中火热一片的本地士绅们顿时失望,可前一刻还如丧考妣的杜琛却瞪大了眼睛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 “皇帝陛下,您.您是在开玩笑吗?” “君无戏言。” “臣!杜琛,拜谢皇恩!” 与前一次跪拜相比,此时的杜琛无论在动作上还是语气上都与寻常大明臣子别无二致,但朱慈烺的注意力却不在这个新收下的洋人身上,反倒是不住往本地官员和士绅那里瞟去。 此时这些由海贸起家的本地士绅一个个都被憋得面色涨红,似是有无尽的言语想要对陛下明说,而与他们有千丝万缕联系的官员们亦是心有所觉。 可也不知是因为那被活剐的几千敌军还是因为停在港口的庞大舰队,到头来他们也只是静静缩在角落,却连动都不敢多动一下。 能出现在这里的自然都是人精。 陛下都已将话说到了这般地步,除了那几个不明所以的武将之外,谁还不知道此番的主角并非立在当间的杜琛,而是缩在角落里的本地士绅和根本没有出现外国商人。 华夏自有记载以来朝廷最主要的收入便是农税,待到大明立国,商业贸易空前繁荣,但由于种种因素中央政权却只能捞到点汤喝。 对于这种情况,所有到了一定层次的人心知肚明,亦晓得其危害远胜于鞑子。 可要剜自己的肉去补朝廷的疮,这等蠢事又有几个会做? 最终这样的情况愈演愈烈,待到这几十年,皇帝要么通过贪官去揩一点油水,要么通过宦官去刮上一些,甚至似先帝这种不知轻重的干脆就连商税都已收不上来,再莫说以海贸填充国库。 原本,所有人都以为这等情况将会持续下去,一直持续到大明寿终正寝。 可现在陛下借着大胜之威对进出大明的商船征收关税。 明里看来,这一刀是落在了那些外国商人身上,但只要做过几年生意的便会晓得,这一刀绝对会通过价值渠道砍在大明商人的身上。 好计策! 想明白此节,顾元镜不由于心中赞了一声。 他在广州任职多年,虽未亲身参与过贸易之事,但对其中道理却也看得明白。 陛下若直接开征商税,那么各地本土势力必然会寻找这样那样的理由闹事。 届时凭着朝廷的威势自然出不了大乱子,但这里冒上一团,哪里生出一窜,闹到最后肯定也是个极其烦人的事情。 可现在呢。 且不说会不会有人无视陛下之军威,便是真有闹事心思却也寻不到合适的理由。 一个困扰了几朝的问题竟就这么解决了。 归到根里还是得拳头硬啊。 念头转了数轮,顾元镜终还是在心中长叹一声,待其收回心思,此番迎接却已到了最后。 一番流程之后,他便打算退出堂外,可他才走了几步却有一兵卒来到他的身前低声说了一句。 “顾中丞,陛下让您留一下。” 大会说小事,小会说大事。 朱慈烺对此深以为然。 所以在打发掉了无关紧要的人后,真正的会议才算是开始了。 于诸臣想来,该报的仇已报,该出的气已出,陛下甚至还有心思给商贾们来上一刀。 此等情形虽不说四海升平再无大事,但在短期之内却也能消停一阵。 可谁曾想,当诸臣众将来到后堂之时,便见先前还满面和煦的陛下竟阴沉着个脸。 “你们来了?先坐吧。” 话音落下,各人自是按着身份寻到了自己的位置,待坐稳之后沈廷扬便往主位看了过去。距他第一次见到朱慈烺只过了八九个月而已,可就是在这点时间之内,那个少年却已成了威严颇重的大明皇帝。 他知道陛下并不是刻意作态。 自面上看来,垂垂危矣的大明就是通过几场胜仗便重新稳住了局面,可身为朝廷高官,他却清楚这些胜仗并非凭空而来。 各方势力需要陛下平衡,诸般纷争需要陛下裁定。 到现在便连西洋人也在里面横插了一脚,若非陛下早早就做了准备,却不知此番当如何收场。 心念及此,沈廷扬的视线便落在了那道长疤之上,他的心中亦不由生出一阵酸楚。 这般年纪便将天下担在了肩上,换做谁来当也笑不出吧。 “这是应天的八百里加急,你们都看看吧。” 话音落下,自有侍从将信函转交,待沈廷扬定睛看去,便见信上密密麻麻写了好大一段。 数日之前,清廷遣使者来了应天,其目的倒也简单,就是想与大明划江而治。 有关阁臣对此事的看法,信上自是没有多说。 之所以写了这么多,关键便剩下的绝大部分却都是在说朝中内政: 抄来的银子快用完了; 各处的流民需要安置; 海外的粮食已近告罄; 江北的鞑子似有异动。 很明显,这封信里虽未说朝中诸臣对鞑子请求议和的看法,但字里行间却已将态度表现得明明白白。 当然,反对北伐这种事情谁提谁就是秦桧,但讲事实、摆困难却是谁都挑不到错处的。 只是 陛下不是赵构啊。 “诸卿有何看法?” “陛下,他多尔衮想得倒美,真以为打不打是由着他的?” 出乎各人所料,当陛下问完之后第一个跳出来的竟然是郝摇旗。 他想得明白,大明连战连捷,便是阿济格这个亲王也折在了江西。 此等情形之下,鞑子居然妄想求和? 真当陛下的几十万大军是由着他们做主的? 说到底,郝摇旗在三两个月之前还不过是个闯军之中的寻常军将而已。 都不需说他,便是站在闯军最高点的李自成也于政争、大势这些东西上一窍不通,否则又怎会落个被锄头砸死的下场? 自表面看来,打不打的决定权是落在了朱慈烺手里。 但朝中诸臣这般态度便代表着各自背后势力的态度。 此等情形之下,哪怕朱慈烺强硬北伐却也免不了各方掣肘。 届时这仗到底会打成哪样却也难说的很。 话到这里,许有人会觉得这是危言损听。 可自华夏有史以来,百战百胜的名将莫名其妙败在某处的事并非个例,抛去战术因素,战争是否损害了旁人利益却也得纳入考量范围之内。 便拿南宋时来说,有人将未能收复失地的因果全都归在秦某人身上,有人将这因果全都归在了赵某人身上。 可他们这等行为若不是符合了某个群体的利益,又怎可能在行事过程之中未生半点波澜? “顾爱卿,你怎么看?” 郝摇旗说完之后便回了本位,但其余各臣却沉默不语,待到朱慈烺直接点名之后,顾元镜才不得不站了出来。 “回禀陛下,臣臣.” “有什么便说什么,朕何曾因人说话便怪罪的?” 老实讲,依着顾元镜的水平自是想不到那么深。 他只是觉得掺和过海贸的世家大族都因胜了荷兰人而对陛下清靖海路充满期待。 若真与鞑子再起战事,这些人大抵会非常失望,地方上的差事自也会略略难办一些。 “陛下,鞑子名为替先帝复仇,实际却是狼子野心,此等禽兽行径自是人神共愤、天诛地灭,只是这粮草银钱却也着实有些为难啊。” 说完这些,顾元镜不由抬头看了一眼,待见陛下并无动怒的迹象他才于心中微微长舒一口气。 对此,朱慈烺也算是早有预料。 说到底万事皆逃不过利益二字。 北伐能让皇帝和当朝重臣青史留名,可真正出钱的南方大族又能从这里面得到什么? 归到根里,人都是趋利避害的。 有着能够看到的利益,欧罗巴便会一次次从波涛汹涌的海上寻找通往东方的航道。 可若无利可图,看着祖宗江山被外敌侵占的也非一朝一人。 老实讲,信中所言困难具为现实情况。 所谓大炮一响黄金万两,此番战事光直接参战的兵马就已达到了三四十万之数,更别说还有提供后勤保障的民夫和动用的船舰水手。 若只如此也便罢了,毕竟朱慈烺先前已抄出了不少银钱,可偌大一个朝廷的开销又何止于此。 那十多艘双层盖伦船、船上那一门门重型火炮,再加上宿卫后军的装备,零零碎碎、拉拉杂杂便是有座金山也当讨空了,更何况还有其他银子的地方? 所幸.呵呵。 想到这里,朱慈烺的心里却也没生出多少负面情绪,待又问了几人之后他便直接坐回了椅子上。 “休养生息确为要务,但尽快收复失地却也是燃眉之急,”说到这里,朱慈烺顿了一下,似乎也因信中所说困难而处在两难之间:“唉~~~~,让鞑子先等着,此事等朕回应天再说吧。” 话音传出,沈廷扬更觉陛下筚路蓝缕。 一分钱难倒了英雄汉。 更何况打仗又是个极其耗银子的事情。 说到底,江北已经被连年的战乱祸害得不成样子,朝廷若要收复失地不但得准备大量军费,其后的收尾安抚亦是极大的销。 唉~~~若是朝廷能多收上来些银子,陛下也就不用这么难了。 想到这里,沈廷扬心中又是一阵酸楚,可突然一阵话语声传来,他却被惊得张大了嘴巴。 “现在说说下一步该怎么打荷兰人吧。” (本章完) 第338章 朕缺银子了 第338章 朕缺银子了 大明朝臣整体缺乏世界性眼光。 这是毋庸置疑的。 便拿沈廷扬来说,在他的意识里整个天下就是大明及其周边的草原、荒漠、海洋、岛屿,再远一些便不在考虑范围之内了。 这倒不是说他不清楚极远之地还有庞大的陆地,只不过因着数千年的惯性思维,他在考量大明内政时从来不会将那些远在万里之遥的地方算进去。 甚至于当朱慈烺的话音落下之后,他的第一反应便是“tw都打完了,怎么还要与荷兰人打仗”。 只是世界已经变了啊。 随着海洋从天堑变为通路,全世界之间的联系亦在逐渐加强。 某些内部问题也因此与其他国家产生了极深的联系。 就似这财政问题,放在过去从来都是中央政权与地方势力之间的博弈。 但在明末时期,各个殖民地对外贸的态度、列强对海洋商路的垄断、甚至马六甲两端土著政权之间的战争都会对大明的财政产生巨大的影响。 而这些却从来都不在皇帝、朝臣的考虑范围之内。 不过大明现在当权者毕竟. 朱慈烺不但对整个世界的联系有着极深刻的认识,更晓得万里之外的欧罗巴对大明的局势会产生怎样的影响。 在原本的历史上,荷兰人趁着八十年战争的空档期在南中国海附近开始了大规模殖民活动,受到其挤压的郑家便只能向沿海收缩,颇不情愿地接受了大明的招安。 后来满清基本统一全国,郑家不得不另寻基地,而欧罗巴也在同一时间发生了三次英荷战争,已然走了下坡路的荷兰人自也无力再顾及万里之外的事情。 可现在的情况却与历史上有些不同。 此时的荷兰人刚刚烧掉了西班牙的最后一支无敌舰队,英国人也还需几年才会对海洋霸主发起挑战。 在无有牵扯的情况之下,作为现任海洋霸主的荷兰人大抵不会坐视tw被夺回。 最多也就一两个月的时间,大明沿海必定会再起战事。 “把那个荷兰人带进来。” 在将当下的情势细细一番分说之后,屋中诸臣皆都一脸担忧,而先前还情绪不佳朱慈烺却似要进行什么有趣的事情一般。 约莫一半柱香的功夫,卡隆的副官便被带进了屋中,待看清房中诸人的穿着打扮之后,他立时便对着朱慈烺拜了下去。 “尼德兰联省共和国东印度公司驻tw总督副官,斯特森拜见大明皇帝陛下。” 话语落下,朱慈烺不由一笑。 若无此人,荷兰人残余的那些战舰当也逃不出去,但其过程绝对不会如此轻松写意。 可在干下这等大事之后,这个家伙竟还将东印度公司的职位报了出来,难道他还以为能再回去任职吗? 这些事情,斯特森自然是知道的。 他借着卡隆的名义让热兰遮城的士兵放下了武器,又帮助明军俘获了荷兰舰队。 做了这些之后用脚背想想都能知道荷兰人的势力范围之内已没了他的容身之地,过去的那些东西自也成了过眼烟云。 可人在陷入危难之地的时候总会将能够碰到的一切当做救命稻草。 此时的斯特森虽清楚大明并不惧怕东印度公司,但在听说大明皇帝嗜杀成性之后,他也只能将这些东西当做自己的依仗。 “行了,此番你也算是立了大功,朕自会赐你一场富贵。” “谢皇帝陛下恩赐,我一定.” 听到大明皇帝准备赏赐自己,这斯特森顿时便如蒙大赦一般,可谁曾想,这礼还没有行完便又有一阵话语声传了过来。 “先别急着谢,现在还有一件要紧事需要你去办,等伱安全返回之后再谢不迟。” 安全返回! 人总是能根据当下情况分辨出话里的重点。 斯特森前一刻还在憧憬大明皇帝口中的富贵会是何等程度,后一秒却直接被这四个字惊得出了一声冷汗。 “皇帝陛下,我是非常想为您效力的,但我平时都是协助卡隆管理领地,打仗的事情实在一窍不通啊。” “放心,朕的战将何止千万,你便是真想替朕打仗怕也是轮不到的。” 话音落下,斯特森顿时松了一口。 他曾听说清国人会将俘虏当做炮灰,现在听到明国皇帝并不需要他上战场,心中的紧张便也去了大半。 可他终还是不太了解面前的异国皇帝,自然也就将事情想得简单了。 “朕需要你往巴达维亚送一封信。” “皇帝陛下!我还有价值!我还有价值!” 若换旁人在朱慈烺面前大声嘶吼,最少也得是一顿乱棍伺候,但当周遭宿卫冲出之时,却见陛下轻轻摆了摆手,似乎并没有因其失礼而动怒。 “朕本还打算待你归来之后就将去帮着杜琛管理大明海关呢,现在看来你是没有这个心思啊。” “皇帝陛下,您误会了!”说着,斯特森便往地上重重磕了三个头,待直起身子之后才又接着说道:“这次能得到为您效力的机会真的非常开心,只是我毕竟已与荷兰人势不两立,要是再去马尼拉,身死事小,耽误了您的差事才是罪孽深重啊。” 话音落下,堂中诸臣皆都一脸厌恶,似沈廷扬这等心怀家国的甚至都已不顾君前规仪直接将眼睛闭了起来。 无耻的人哪里都有,但由于文化的积淀不同,华夏境内素来都将仁义礼智信这些要求当做普世价值。 哪怕无耻到极点的也都会用冠冕堂皇的理由将其包得严严实实,又有几个敢将龌龊的一面赤裸裸露于外的? 不过朱慈烺终还是对西洋人的极端利己主义有所了解,待见屋里诸臣似吞了苍蝇一般恶心,他也只不过微微笑了一下便自顾自地说了起来。“无妨,你们到达之前朕便已把风声散了出去,卡隆是被炮炸死的,那些战船是在交战中被我军俘获的,而你,也只是朕派回去送信的。” 大明皇帝已然将话说到这般份上,斯特森自然再没有辩驳的胆量,所幸听到这番话后,他也晓得大明皇帝并不是将自己当做一次性的送信工具,随后便犹豫着问了一句。 “陛下,您让我去巴达维亚应该不止是送信吧。” “你这一次的目的有三点,第一是将我大明动用七八十艘双层战舰和数百艘各种其他商船围攻tw的具体过程传递过去;第二则是将我大明正在尝试与西班牙人和不列颠人取得联系;至于第三.” 说到这里,朱慈烺的表情突然变得古怪了起来,随后也不等诸臣于心中掂量,他便又接着说道:“你得让巴达维亚评议会知道,大明皇帝是个唯利是图的人,只要条件合适,他并不抵触与任何人做生意,包括荷兰。” 很明显,朱慈烺在赌。 依着大明现在的情况,他并没有能力与荷兰人在海上进行大规模战争,但与此同时,他也知道此时的大明在西洋人心中还维持着强大且神秘的形象。 这种形象持续了很长时间,甚至到了甲午之后才彻底崩散。 所以他便给了荷兰人两个选择。 要么与“强大”的明国展开战争,并坐视还被局限在印度的不列颠人插手这条利润丰厚的商路;要么捏着鼻子认下这件事,再于商业往来之中寻求弥补。 在朱慈烺看来,这种以商业立国国家是极缺乏血性的,用通俗些的话来说也就是欺软怕硬。 若遇到弱小的,那他们自然是火力全开、威势无两,可一旦遇到有能力对其造成损失的敌人,那么一切便都会在极端谨慎之中进行。 这一点在西洋国家之中可谓一以贯之,甚至到了后来的美利坚亦没有改掉这个刻在骨子里的习惯。 当然,现在的荷兰人正处在巅峰状态,哪怕朱慈烺对其民族性有着深刻的认知,但对这番谋算到底能不能得逞却也没有十足的把握。 不过话说回来,就算失败了,朱慈烺所要付出的代价也只是斯特森而已。 左右与荷兰人的战争早就在他计划之中,准备了这么长时间,凭着大明现在的海上实力与巴达维亚评议会打一场海战却也是能撑得起的。 至于说财政上的问题. “沈爱卿、郑爱卿,西班牙人的地方与大明也不算太远,待杜琛交涉完毕你二人就领我大明舰队去南洋晃上一圈。” 将斯特森打发走之后,朱慈烺便朝着沈、朕二人交代了起来。 很明显,这是在营造大明拥有强大海上实力的假象,其目的也就是通过这种方式为斯特森做些旁证。 只是当二人全神贯注于陛下话中的每一个字时,立在一旁的顾元镜却多少有些不解。 今日拢了那么多人来迎接凯旋之师,为的便是彰显陛下的武功,后面开的小会,为的乃是与荷兰人的周旋。 可这些和他这个广东巡抚有什么关系? 难道陛下也打算让我领兵出征? “老臣明白了,此番明面上是向西班牙人责问马尼拉屠杀大明子民的情况,实际上却是向荷兰人彰显我大明水师的力量。” “唔基本上可以这么理解,杜琛交涉时自然会把咱们的目的放在荷兰人身上,不过咱们却不可对此轻轻放过,至少也得让西班牙人做出一些姿态。” “是,老臣明白了。” 对于朱慈烺和沈廷扬的对话,顾元镜真是提不起半点兴趣,可就当他全部精神都在揣测陛下的心思时,他的名字终于在屋中响了起来。 “顾爱卿。” “臣在。” 待听陛下叫到自己的名字,顾元镜于第一时间便自座位上站了起来。 只是他揣测了半天却也没有寻到一点头绪,此时却也难免有些紧张。 “这一阵有些乏了吧。” 对于顾元镜这一阵的反应,朱慈烺自然看在眼里,待其站出之后便笑着问了一句。 可这位顾巡抚终也不是寻常人,于第一时间便用极其标准的回答将自己的略略走神遮掩了过去。 “陛下说笑了,臣原本还觉得与荷兰人的大战不可避免,但听到陛下这番谋算才知什么叫算无遗策,这会臣正在细细品味其中奥妙,却是有些走神了。” 对于这样的回答,朱慈烺也只是淡淡笑了一下,随即他也不纠结于顾元镜究竟为何走神便直接将话落到了正处。 “此番不管事成与否,今后大陆到南洋的商路却得由大明亲自掌握。” 此时的顾元镜自不会似先前一般心不在焉,只是陛下虽然刻意停了一下,他却也还是想不明白此事与自己有什么关系。 归到根里,商路这种东西素来都是商人们才会注意的,似他这等巡抚,也只是需看着所辖之地莫出乱子,又怎会去关注这些。 “不过海外终是不靖,外出的海上还需我水师护持,所以朕便想着先小规模尝试一番,待摸清内里状况之后再说其他。” 嗯,然后呢? 朱慈烺越说,顾元镜越是迷糊。 陛下所言皆为商贾之事,似他这等读书人漫说对其一窍不通,便是真的有所了解又怎可能掺和到里面? “至于这小规模该如何尝试,朕准备学学西洋人也成立一个公司,愿意入股的便可由水师护持,为我大明探清商路。” 入股。 顾元镜能将官做到这等位置,阅读理解自然是必备技能,否则漫说那一封封晦涩难懂的公文,便是科举这一关他也不见得能闯得过去。 到了现在他自然已经明白,陛下这是在通过此等古怪的方式筹措银钱,只是似那等商贾多也如铁公鸡一般,就这么红口白牙的又怎可能从他们手里套出钱来? “朕打算将这个股份分做一千份,先拿出两百份由广东和福建的士绅进行认购,时间嘛就定在我大明水师出海之日吧。” 浙江和南直隶的呢? 朱慈烺话音落下,身为浙江人的顾元镜立时便想到了自己的老家。 只是陛下话中并未提及这两个地方,他自也不敢再多询问,待到诸般事宜交代完毕,他心里却想到了一个回转的办法。 “莫不如先替族里找两个本地的吧。” (本章完) 第339章 陛下不是为了银子 第339章 陛下不是为了银子 “大明船政尚书寄马尼拉总督迭戈·福尔卡多: 我大明乃承天命所立之国,吾皇乃承天命而立之君。 然荷夷不知天则,竟攻我城池,劫夺商船,此等行径,如同盗贼,本当及早勒师讨伐,然仰体吾皇柔远之仁,故屡寄谕示以期彼悔罪过。 而彼等愚顽成性,执迷不悟,乃至吾皇震怒,遂于四月命余领水陆大军征讨。 兵抵tw捕杀不计其数,荷夷奔逃无路脱衣乞降,顷刻之间,城池库藏尽归我有,倘彼等早知负罪屈服,岂有如此之祸哉。 尔小国与荷夷无别,凌我商船百姓,开争乱之基。 余今平定台湾,拥精兵数十万,战舰数千艘,况自台至马尼拉,水路近捷,朝发夕至。 惟念尔等稍有悔意,惩戒诸罪魁首,是则较之荷夷不可等视,姑赦尔等之罪。 倘尔及早醒悟,则交由杜琛覆命,余当请吾皇示恩于尔,尽赦旧罚,并命我商民至吕宋贸易;倘或尔等一味狡诈,则我舰立至,凡尔城池库藏立焚无遗,彼时悔莫及矣。 荷夷可为前车之鉴,福祸利害惟择其一,幸望慎思速决,毋迟延而后悔,此谕。 靖武元年四月十日。” 在看到这封.最后通牒之前,杜琛还以为自己的任务非常简单,就只是为大明舰队去往马尼拉做些接洽工作而已。 毕竟残忍好杀的大明皇帝对他的态度还算亲切,甚至还准备将海关这样的重要部门交给他管理。 而且大明在海上的最大敌人应该是荷兰人,他们两方之间应该是潜在的盟友关系才对。 可当他把信仔仔细细看了几遍之后,这样的想法于一瞬间便烟消云散了。 这样的东西已经不能称之为书信,完全就是赤裸裸的最后通牒,任谁看到都会被气得够呛,更何况是曾经称霸世界的西班牙人? 那么问题便出现了。 怎样让这封信不要成为自己完成陛下任务的阻碍。 于房中静坐良久,杜琛终还是将纸笔摆在了桌上。 其后随着他的右手挥舞,一封交给马尼拉总督的信函便落在了纸面上。 “尊敬的马尼拉总督迭戈·福尔卡多阁下: 我很遗憾地通知您,我们有关明国的认识错得离谱。 北面的鞑靼人并没能趁着明国混乱的机会将他灭亡,反倒还在与大明的战争中损失了一位亲王、四位大公与六十万军队。 如果陆军的战斗并不能让您正确看待大明的话,那么我这里还有一条通过秘密渠道得来的消息。 明国正在策划从海上进攻鞑靼人的首都。 是的,明国在进攻tw时只动用了一小部分舰队,自他们的新皇帝继位之后,现在的大明海军很可能已与无敌舰队相当。 我知道明国人的信件非常傲慢、无礼,但看在大炮和金币的份上,您一定要克制自己的怒火,千万不能牵扯到明国与荷兰人的矛盾里。 另外,在与明国人打交道的过程中,我还有一点小小的建议。 明国的皇帝只有十七岁,只要您能给予他足够的尊重,那么他就会将您当做朋友,但要是没有做到这一点,您应该知道一个愤怒的少年会怎么做。 相信我,遭遇了重大损失的荷兰人和正在向明国求和的鞑靼人一定非常乐于见到这样的情况。 您最忠实的朋友 费尔南·门德斯·杜琛” 写了又撕,撕了又写,折腾了一个多小时之后,杜琛终于将这封基本属实的信函装进了信封里。 这封信写得非常艰难。 杜琛一方面得让马尼拉总督充分了解明国的强大,另一方面却还得注意措辞,不要刺激到西班牙人脆弱的自尊。 说到底,在拼尽全部力量组建的最后一支无敌舰队被荷兰人全部焚毁之后,谁都清楚西班牙的衰落已经是不可避免的了。 所以,杜琛在写信的时候真可谓小心翼翼,每写一句便会仔细斟酌,一有不妥之处便会重新开始。 可到了最后他突然想明白了。 衰落了就是衰落了,凭着西班牙人留在马尼拉的那几条小舢板和不到一万的陆军,吓唬吓唬当地土著还算够用,可要是想在大明面前维护自尊差得却不是一星半点。 与其扭扭捏捏让西班牙人低估大明的实力,进而似荷兰人一般触怒了皇帝陛下,倒还不如将大明的实力略略夸大一些,使那些曾经的同胞做出正确的选择。 这样一来,西班牙不但不会招惹到强大的敌人,更还可以借助大明的力量对荷兰人形成威慑,真可谓是两全之举。 “福尔卡多是个聪明人,应该会做出正确的选择吧。” 想到这里,杜琛便往外面招呼了一声,待侍从入内之后便将信函交了过去。 “把这封信送到马尼拉,亲手交给福尔卡多总督,注意快去快回,大明的皇帝应该没有太多耐心。” 话音落下,侍从领命而去,待剩下自己一人,杜琛便又自桌上抽屉中取出一叠写了些文字的纸张。 这是他有关于海关建设的意见书,其上不但有着组织架构一类的东西,更还添加了各种业务流程。 待将先前写好的部分又细细看了一番,他这才又奋笔疾书了起来。 很明显,这位葡萄牙驻澳门总督已经代入了新的身份。 若再多过几年,却也说不好他到底会比较认可哪个身份。 有关杜琛的任命并没有掀起什么波澜。 毕竟一部分人是还没有搞清其中因果,而另一部分人则是知道无可挽回。 说破天去,现在陛下虽然还因顾及着各方的想法而甚少独断专行,但在一次次胜利之后,谁都清楚皇权大盛的趋势已无可阻挡。 除非明军在战场上狠狠败上一次,否则只要朱慈烺活上一日,其他各方便要在他面前伏低做小。 不过朱慈烺也不是一朝得势便要把其他人都逼到墙根里的。 便拿这税收之事来说。其实在将多铎赶回江北之后,凭他手中军力当也能强行收取商税,但似那等手段势必会引起各地士绅大族的激烈反应,进而导致极其酷烈的结果发生。 说到底要从别人口袋里掏银子,既得考量成本,又得讲究技术。 否则又怎会出现强盗、小偷、骗子、商贾这些职业区分? 你看现在,他用简单、省事、低成本的手段获得了远比在地方强行收税所要更多的收入,不但不需要往各地派遣招人嫌的税监,更还避免了内部的激烈反抗。 不过似这种搂草打兔子的手段也只是他庞大计划中的一环而已,对于大明财政的改皮革他却还有诸多计划需要付诸实践。 一提到改皮革,人们自然会联想到波澜壮阔和激烈的斗争。 但若能看清历史却能发现,某些影响深远的改皮革其实是发生在无影无声之中的。 旁的也不需多说,单只提一个宗族势力。 这个势力在华夏数千的历史之中扮演了极其重要的角色,它不但在每朝每代都从各个方面影响着历史的走向,甚至在后世也能因小孩打闹而组织起有一定规模的热武器战役。 可就是这么一股根深蒂固的力量,却在全民忙着挣钱的年代被砸了个粉碎。 除了个别之外,其余地方的宗族耆老不但没了用合法手段决人生死的能力,年青一代之中甚至还出现“断亲”的说法。 这等情况的好坏自有历史检验,但关键在于,那个年代里上上下下都在集中精力搞发展,谁又刻意针对过宗族势力? 待有人意识到这一点时,黄菜却都凉了。 朱慈烺深知此节,所以在面对某些问题之时他也极少使用强硬的办法。 左右现在的世界已经站到了工业革命的门边上,只要搭上这趟顺风车,许多困扰了数代人的难题自会迎刃而解。 当然,这不是说静静等着什么都不做,工业革命的红利便会砸在大明的头上。 只不过朱慈烺明白其中关窍,做起来自然会轻松许多。 就如组建那个还不知道该叫什么名字的“公司”。 于旁人看来,这大抵也只是皇帝小儿捞银子的招。 但他的根本目的却是由此打下国营企业的基础,进而将资本也关进笼子里。 他很清楚,失去约束的资本与失去约束的权力同样可怕。 甚至说由于其本质的区别,肆无忌惮的资本对普通人的伤害还要更盛几分。 有着这样的认知,朱慈烺自得通过国营企业对某些关键行业保持着足够的影响力。 若再加上以国营企业为抓手,引领大明率先进入工业时代这一点,他的诸般施为自也就不是只为捞银子那么简单了。 唔.捞银子其实也挺重要的。 此时李永茂的工部已经在朱慈烺的指导下建立了类似工厂的雏形; 宋应星在海南所搞的盐场虽还没有在基础资源环节完全展开,但只要过了这个档口也不会是什么难事; 至于即将建立的那个公司自也简单,哪怕荷兰人终还是咽不下这口气,但凭着大明的实力在海贸上取得一些份额总还是没有太大问题的。 这三步棋,一个落在资源,一个落在生产,一个落在流通。 拢到一起朱慈烺如何还会担心银钱的问题? 只是 就当杜琛还在为大明海关的建设竭尽全力之时,广州城里的各家主事却也没有闲着。 白日里,在迎接沈廷扬、梅春凯旋的时候,朱慈烺只是提了向洋人征税,并没有似他们所想一般说到开拓商路的事情。 对此,由海贸发迹的各家各族虽也有些失望,但却没有一人敢在私下活动。 毕竟那大规模切片场面还历历在目,更何况如今的陛下乃是正儿八经的马上天子。 似这等偏远地区的地方势力本就对朝政没多少影响,又怎敢在这等时节私下串联? 莫不是担心戴不上意图不轨的帽子? 原本,他们以为事情也就这样了,就算再有变化也当等到将荷兰人彻底摆平。 可谁曾想迎接之后顾中丞被陛下留了下来,待其离开之后便有些风声传到了各家主事的耳朵里。 据可靠的消息来源透露,陛下有意学西洋人那般组建一个公司,该公司专责自tw、澳门至外洋的贸易线路,且还允许民间入股。 对于这个消息,大家的看法基本一致。 说白了就是陛下缺银子了,想用这种空手套白狼的方式先刮上一点解解燃眉之急。 若换以前,做了半辈子生意的广东士绅自会嗤之以鼻。 毕竟谁家的银子都不是大风刮来的,想用画个大饼便将各家辛辛苦苦攒下来的银子骗出来也着实想得多了些。 但落到现在,陛下已经用实际行动证明朝廷有能力开拓海路,若真错过了这个机会. “唉~~~~~~~。” 在离总督衙门不远的一座宅子里,七八名平素里较为熟悉的主事正凑在一起饮宴。 只是这些人一个个愁眉不展、沉默不语,待坐在左侧下手的微胖中年人长叹了一声,他们才不约而同地将注意力投了过去。 “咱们这么干坐着也商量不出个对策,索性都不买那劳什子的股份了,等看看情况再说其他吧。” 微胖中年人的话语似是说中了在座诸人的心事,待其话音落下之后立时便有几个出言附和了起来。 “说的也是,左右那帮子红毛还要闹些时日,等陛下彻底将他们收拾了也稍稍稳妥一些。” “嗯,陛下打仗确是把好手,不过那红毛也不是吃素的,咱们都是小本经营,却还是略略稳当些的好。” “唉~~也不知陛下是受了何人的蛊惑,倒不如由着咱们自行出海,却也省的这番折腾。” 待听诸人这般言语,那微胖中年便似想到了什么开心的事情。 只是也不知他是碍于这等场面还是有别的思量,他面上的喜悦神色也仅是一闪而过,其后才又跟着大家说其了建立公司的“弊端”。 事情到了这里,此番饮宴自也没了进行下去的必要,其后各人说好不参加这个鸟公司,也就各自回了府邸。 只是在众人离去之后,那微胖中年人却也没有休息,待几名心腹下人气喘吁吁地回来之后他才满意地回了后院。 这一章略有些沉闷,但洒家想写。 (本章完) 第340章 你们要闹哪样? 第340章 你们要闹哪样? 时光荏苒,距离大军凯旋业已过了半个多月。 但此番战胜在广州的影响也仅持续了三两日功夫,之后的这段时间绝大多数人的关注点却都落在了即将成立的公司上。 这般情况倒也在朱慈烺的预料之中,只是需要他操心的事情还有许多,对这等已然注定的却也分不出多少精力了。 同样当皇帝,他却要比那些前辈劳碌许多。 这里面自然有江山险些倾覆的关系,但不可否认的是,如同救火队员一般四处奔波也的确费了他不少的时间。 许有人会觉得,既然都已经登极了,为何不稳坐乾清,将诸般事情交由大臣去办。 但若能看清其中根本,却也当生不出这等念头了。 便拿这王朝的兴衰更替来说吧。 似汉、唐这些亡于内乱的朝代,其王朝末期都是军阀割据,武人的地位已经凌驾于其他之上,但与此同时他们却能对外敌保持着绝对的压制; 而似宋、明这种亡外敌的朝代,终其一朝都对兵权有着极其严格的控制,甚至到了亡国之时武将也在文官的制约之下。 很明显,放权于武将就能打败外敌,但与此同时却又会造成军阀割据,进而使国家陷入分裂之中。 从表面来看,此事极其矛盾,根本不可能在二者之间找到一个平衡点。 可要是跳出给不给武将放权的框架,却能看到另一个选择。 让皇帝成为最大的军阀、功勋最著的统帅。 朱慈烺走的便是这条路。 这里面不存在武将功高盖主,亦不存在军队一败再败。 他所要做的就是毫无顾忌地调动一切能够调动的力量,然后针对敌人的弱点给予其迎头痛击。 待皇权、军权彻底归于一身之后,自也就成为了名副其实的大明皇帝。 很幸运,在蒙古帝国诞生之后,草原上形成了统一的民族,满清无法似当年那帮前辈一般将零零散散的小部落划做本族。 如此一来,稀少的本族人口便成了满清的致命弱点,再配上其近乎于无的水战能力,朱慈烺也便在这个有史以来最弱的北境之敌身上拿到了一次又一次胜利,终于有惊无险地走到了现在的地步。 朱慈烺对这些自然有着极深地认知,哪怕当个救火队员却也是心甘情愿、自得其乐。 若说还有什么瑕疵的话. “陛下,内阁转了份工部李部堂的题本。” “哦?” 两广总督衙门里,朱慈烺满脸无奈地看着宿卫将几份题本摆到了自己面前,待其报了一声之后,他才有些好奇地将最上面那份抽了过来。 为了等待荷兰人的反应,朱慈烺这段时间便一直留在广州,只是他现在的权威已远胜前代,朝中有些难以抉择的政务却也会撵着屁股送到广州过来。 这些题本里有建议他早些开科取士的,有建议他早些大婚的,甚至还有认为鞑子议和是假,图谋不轨是真的。 他很清楚,莫看这些题本所涉及的事情涵盖朝政的方方面面,但其真正目的却都是拐弯抹角劝他早些回返应天。 对此,朱慈烺自然有些无语。 说到底,他并不觉得自己是个不让人说话的,诸臣只要本着公心,着实没必要如此遮遮掩掩。 腹诽一番之后,朱慈烺便将李永茂的题本翻了开来。 待将其仔细看过之后,他心中虽也略有喜悦,但无奈之感却还是生了出来。 在这份题本里,李永茂先是洋洋洒洒把各种进展细细捋了一遍,到最后却是着重提到了一样事物。 这个事物不是别的,乃是“蒸汽驱动验证机”。 说来也是惭愧,朱慈烺虽晓得蒸汽机的原理,但对其详细构造却是所知不多。 所以在将散于各地工匠收拢之后,他便直接将这原理丢了过去,至于其具体构造却是任由工匠们自行发挥。 不过原始的蒸汽机倒也没多么复杂,在经过一段时间的琢磨和试验之后,工部终于做出了几个能实现基本功能的验证版。 而李永茂之所以上这份题本,一方面是想请陛下有空时过来看看,另一方面则是想请示陛下该在哪种结构的基础上加以完善。 很明显,这又是一份拐弯抹角请他返回应天的。 “杜琛那里有消息吗?” 看明白其中关窍,朱慈烺便将那题本放到了一边,其后他将这些事情丢到脑后,对着那宿卫问了一句。 “还没有,要不要去催催?” “不必了。” 轻声回了一句,朱慈烺便美美地伸了个懒腰,随后他瞥了眼剩下的那几份题本就自椅上起身,直接往房外走去。 不得不说,这十多天是他自来到这里之后压力最小的一段时间。 此时吉安虽还未破,但武昌却已在湖南明军的猛攻之下开城投降。 至此,长江天堑上的最后一处破口彻底堵上,长江以南的大明各省也便能稍得安稳。 当然,从理论上来说,不拿回襄阳与两淮,清军还是有攻破长江的可能。 不过清廷在两番大败之后总也得缓上一缓,想来在入秋之前也不会有什么动作,所以就当下而言,朱慈烺的确也有资格感觉到轻松。 “广州这地方倒也不错,就是太潮了些。” “陛下,咱原本以为应天就够潮了,没想到这地方更潮。” “潮倒也不算什么,再过一个多月就会有台风到来,那种天气.” 说着,朱慈烺不由回忆起当年所见景象,可当他正要给宿卫细细描述一番之时,自院外却又跑进了一人。 “启禀陛下,顾元镜求见。” 闻得此言,朱慈烺倒也没觉得奇怪,只是微微点了点头便听院门口传来一阵高呼。 “臣顾元镜拜见陛下。” “起来吧。” “谢陛下。” 起身之后,顾元镜便快步来到了朱慈烺身边,其后一番嘘寒问暖自是不必多说,待充分表达了对自家陛下的关心之后,他才犹犹豫豫地说道。 “陛下,今早有人入城,说是受云南巡抚吴兆元所派去往应天送题本的,”说到这里,顾元镜不由顿了一下,随即才又继续说道:“只因在路上听说陛下在广州,所以便直接将题本送了过来。”自表面看来,这件事似乎没什么问题,顾元镜完全没有必要这般作态。 可他毕竟也是做了多年地方大员的,又怎不知朝廷的规程到底是如何运作的? 似地方官员的疏奏,需得传到内阁,再由内阁转呈陛下,除了拥有专折直奏权力的之外,余者若是坏了这个规矩却得承受颇为严重的后果。 而这吴兆元乃是万历年间便出了仕的,其后历任各职亦是官场上的老手,又怎可能不晓得这个? 所以在顾元镜看来,这里面定有情弊存在。 只是这等事情又非他权责之内,在将来人细细问了一番之后,他终还是不得不将此消息报了上来。 “你觉得有问题?” “是。” 应了一声,顾元镜便将其中可疑之处全都说了出来,而朱慈烺越听心中却越是有些懊恼。 打通东西勾连之后,他便将全部心思都放在了荷兰人身上,却是将西南这边忘了个一干二净。 四川、贵州倒还没什么,僵持的局面需得等到张献忠阵亡,余部南下之后才会有所改变。 但这云南 “题本呢?” 话音落下,顾元镜立刻便将隐在袖中的火漆匣子呈了过来。 而朱慈烺身侧宿卫在将其接过之后先是细细将火漆封印细细看了一番,待见无恙之后才拆开匣子,将里面的题本奉到了朱慈烺身前。 这本正常流程,朱慈烺自也不会有什么异议,可他才将题本看了一半,心中却已生出了一股怒火。 吴兆元在这题本里先是说了一番云南战事的走向,其后则是话题一转开始分析起了生出动乱的缘由。 在他看来,沙定洲虽不能说是完全无错,但此番起兵却是被沐天波逼得走投无路才不得不出此下策。 这样的情况在云南非常普遍,绝大多数土司都已对沐天波欺压到了忍无可忍的地步。 所以大明军队才会一败再败甚至连大理都险些丢掉。 若只如此,朱慈烺大抵也只会懊恼与自己的疏忽,没能及时对云南战事加以关注。 可在这份题本的后半部分,吴兆元却提出以严惩沐天波来平息云南土司的怨气,然后再于土司之中寻一对朝廷忠心耿耿的来接替黔国公镇守西南。 至于哪个土司是忠心耿耿的,题本里自是没有明说。 不过话里话外却都隐晦地提出了若不能对沙定洲给予一定的安抚,那么云南之乱当也极难平定。 “看看吧。” 朱慈烺面无表情地将题本往身子外侧一递,顾元镜便快步上前,躬身将题本接了过去。 他知道明军在云南被打得节节溃退,亦知道沙定洲之乱乃是等到大西军南下才得以平定。 只是他不太清楚,这一出是原本就有还是因为他的到来才出现了变化。 可不管怎样,这种行径真是让人又可气又可笑。 联系到顾元镜的说法,这个题本八成不是出自吴兆元之手,至少不是他心甘情愿所写。 否则依着这等老官,又怎可能犯下这等流程上的错误。 如此想来,情况便很明显了。 这个沙定洲竟妄想以此等手段来诓骗朝廷,也不知他是无知者无畏,还是觉得朝廷那他没有办法,只能捏着鼻子认下此事。 “陛下,这.这真是胆大包天啊!” 眼见顾元镜如此震惊,朱慈烺却也没有太过在意,待细细思量之后他却没头没脑地说道:“问问瞿式耜,他往云南的援兵到底派出去了没有。” “陛下,这个臣知道。” 待听朱慈烺之言,便有一宿卫转身离开,但他不过走了三两步而已,却又听顾元镜的声音传了过来。 “广州未失之前,臣曾与广西前来运粮的官员问过,据其所言瞿中丞征了万余援兵去往云南,但但.” “但什么?” “但才过田州便收到了云南来信,说是让他们先退回田州,待将沙定洲引出老巢之后再一举歼灭。” 顾元镜这等反应,朱慈烺自能想到这援兵定是没有派出去,可当听到这等理由之后他却不由生出了一阵荒谬感。 平心而论,这个理由是能说得过去的,援兵未至的责任也不好落到瞿式耜头上。 毕竟云南这地方情势复杂,若能将地方土司从那不知经营了多少代人的老巢里引出来自是最为稳妥。 可说一千,道一万,援兵没有到达乃是事实。 朱慈烺虽不清楚云南的仗到底打成了什么样子,但看沙定洲这等嚣张表现,那位黔国公定然过得不是太过顺遂。 此等情形之下,朱慈烺又如何能不对这位瞿中丞略有怨怼。 随着心中念头的转动,他的面色早已从刚刚走出房门时的面带微笑变得阴沉无比,而眼看着陛下面色逐渐变化的顾元镜却不由腹诽了起来: 这个瞿式耜也太过马虎了些,前番靖江逆王生乱便是因他莫名其妙被俘而闹得大了,此番这沙定洲之乱又是因他马虎而闹得不可收拾,真不知钱阁老是怎么教学生的。 “信是以谁的名义写的?” 正当顾中丞不住埋怨瞿中丞时,陛下的声音却又传到了他的耳朵里。 可当初他也是闲来一问而已,待听那等回答便本能地以为是沐天波或者哪个能在云南主事的。 更何况支援云南乃是广西的公务,他一个广东的巡抚却也不好深究。 这般情形之下,他又怎可能知道给广西的公函是以何人名义所写。 “这个.臣当时只是随口一问,并没有深究此事。” 尽可能用最短的语言将自己从里面摘出去之后,顾元镜便略有些提心吊胆地等着陛下的反应。 可出乎他意料的是,话音落下之后陛下那边却迟迟没有动静,待过了近半柱香的功夫他才敢悄摸摸抬头看上一眼。 “传令江西,调张安、赵印选入滇平叛。” (本章完) 第341章 一辈子的兄弟! 第341章 一辈子的兄弟! 沙定洲很得意。 的确是非常很得意。 他先是借着平定其他土司的机会将自己的人马开到了大理,然后趁沐天波不备,一举将这云南的中枢直接破坏。 待沐天波逃走之后他又胁迫云南各官以各自衙门的名义安抚百姓、骗退广西援军,直至最后上疏朝廷试图用既成事实来逼迫朱慈烺认下。 不得不说,他有得意的资格。 这一套操作,招招都打在了黔国公府的要害上,要不是石屏土司龙在田与宁州土司禄用命接应及时,说不得沐天波也就直接交代在了大理,而大明对云南的控制也得就此土崩瓦解。 在原本的历史上,沐天波面对沙定洲的进攻一退再退,根本没有组织起有效的反击。 待退至缅甸附近的永昌府才凭借坚城稳住了阵脚。 倒也是时运不济。 就当沙定洲全力收服云南各个土司之时,因张献忠阵亡而退至云南的大西军余部终完成了与永历政权的谈判。 在绝对优势之下,沙定洲难逃败亡,而这云南便也再次易手,成了大西军余部的基本盘。 不过此时的张献忠还在与清军纠缠,孙可望、李定国这些人自也未曾南退。 此等情形之下,沙定洲之势正如日中天,他的得意便也是理所当然的。 “诸位,让手下儿郎们麻利些,待攻下楚雄,本公定然重重有赏!” 看着一伙伙土兵自眼前而过,沙定洲只觉意气风发,便连因走脱了沐天波而略有些郁郁的心情也畅快了许多。 随着大明的衰败,沐家在云南的威势也略有衰退,但若对其置之不理,对他的全盘计划总也是一番麻烦。 不过话说回来,此番出兵名为追捕沐天波,但沙定洲心中却还存着其他想法。 依着现在的情况来看,沐天波已经是丧家之犬,而广西的瞿式耜又被他用计诓住。 只要等到朝廷的任命到达,他便是新一任的黔国公,似乎完全没有必要撵着一个必死之人跑来跑去。 但人心不足蛇吞象。 在他看来,此时天下已然大乱,正是群雄并起之时。 而明廷虽在江南大胜一场,但清廷的反击却已到来。 如此情形之下,两个大的势必还要大战一场,他若不趁着这个机会扩张自己的势力又怎对得起这天赐良机? 至于方法嘛. “沙公爷当真豪爽!这赏格我耿马宣抚司接了!” “你耿马宣抚司的人哪有我孟琏的勇猛?待一阵看看谁家能先入楚雄!” “胡说八道!你孟琏凭什么和我耿马比?!” “凭不凭什么的待攻下楚雄再与你细细分说!” 沙定洲本是想用赏格来激励土兵士气,可谁曾想,这两个平素里便不太对付的家伙竟然就毫无顾忌地吵了起来。 对此,他自然是有些不耐,但话说回来,下面的这些头人们若都拧成一股麻绳,他沙定洲又如何能安稳度日? “好了,莫吵,咱们土司素来都是凭拳头说话,怎就出了伱们这两个见面便吵的?” 话音落下,二人又说了一两句便闭上了嘴巴。 沙定洲待见其余土司都一副看热闹的样子便又追了一句。 “不过你们奋勇争先倒也是难得,这样吧,左右咱.本公从大理抄出不少财货,索性就把赏格提高一些,谁能拿住沐天波,本公便赏黄金万两!” 黄金万两! 换做旁人,开出这般赏格许还是个虚数,但对刚刚在黔国公府吃了脑满肠肥的沙定洲而言,说万两便真是万两。 面对这样的赏格,漫说普通土兵,便是一众土司也颇有些心动,而当各人正准备好好布置一番时,却有一兵卒快步自队伍前方快步跑了过来。 “头人!前.” “啪!” 那兵卒才吐了几个字,狠狠地一鞭就直接将他打断,而当他满面惊恐地看向沙定洲之时却似在须臾之间想到了什么,紧接着他便噗通一声直接扑倒在了地上。 “公爷饶命!公爷饶命啊!” “不记性的狗东西,前面怎么了?” 待见自家头人没有追究的意思,那兵卒心中顿觉逃出生天,其后他也不敢耽搁,狠狠磕了个头便以极快的语速说了起来。 “公爷,前锋已至楚雄城下,只是城上说沐天波已经西逃,让咱们莫在这里耽搁时间了。” “跑了?” “城上是这么说的。” “守城的是谁?”“据说是金沧兵备道杨畏知。” “是他啊” 几句问答之后,沙定洲便自那兵卒口中得到了足够的信息。 只是当他听到杨畏知的名号之后,却不由沉吟了起来。 这杨畏知本只是西北的穷苦人家出身,若非当年高迎祥起事之时他因奋起抵抗而得了上官赏识,现在大抵也还在土里刨食。 可就是这么一个泥腿子出身的家伙,却在与闯军闯军的交战中屡立战功,待到后面他甚至还凭着出色的能力得到了孙传庭的赏识。 若只如此当也不会让沙定洲如此重视。 毕竟在西北作战与在西南作战完全不同,仍他纵横天下,沙定洲却也有把握凭着地利与其周旋。 可关键在于,这杨畏知赴任云南之后不但有能力保持着早前的胜绩,甚至还有数个起兵反叛的土司栽在了他的手里。 此等情形之下,沙定洲谨慎以对便也是情理之中的了。 “去,就是本公要与他说话。” 话音才落,那兵卒便逃也似的直接离开,而沙定洲却恍若未觉,待与诸位土司说了一阵才紧随其后。 约莫一个多时辰之后,沙定洲抵达了楚雄城下,随后也没让他多等,城上便传来的一阵高呼:“来人可是王弄土司沙定洲?” 对于土司这个称呼,沙定洲自是有些厌恶,但现在也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待听到这阵呼声他便策马略略往前走了一些。 “正是沙某,却不知杨兵道缘何来了楚雄?” “本将乃为平吾必奎之乱而来,只是百姓恳留这才多待了几日,没想到今日碰上了沙宣扶提兵而来,却也是巧得很啊。” 杨畏知的话略带着些嘲讽,但沙定洲的心思正在急速转动之中,却未曾计较这些。 “好叫杨兵道晓得,沐天波倒行逆施乃致云南变乱丛生,此番王中丞已向朝廷上疏,提议由沙某镇守云南,想来朝廷的任命业已发出了。” 沙定洲并没有解释自己提兵至此的理由,而是直接将杀手锏丢了出去。 他想得明白,这杨畏知虽然难惹,但却是朝廷的人,只要他将朝廷的命令搬出,想来也能起到些威慑。 果然,待他话音落下之后,城上却迟迟无有回应。 见此情形,沙定洲心知这番说辞起了作用,紧接着便又趁热打铁了起来。 “杨兵道,你在云南待了这么些年,咱们这些土司也从未将你当过外人,今日沙某便斗胆问你一句,他沐天波把云南搞得民不聊生,难道你等朝廷官员都不曾看到吗?” 表面看来,沙定洲的话并无半点错处。 自沐天波真正掌权开始,他便不断对当地土司下手,而这些传承了数百近千年的家族自然不会任人宰割,这变乱也就一波并着一波。 对于土司们而言,沐天波自是罪孽深重。 只是戳破其本质,这不过也就是中枢和地方权力斗争,与大明其他地方相比除了手段更加激烈意外倒也没善恶的区别。 左右土司是压榨百姓,沐王府也是压榨百姓,天下乌鸦一般黑,谁又能比谁好到哪里? 对此,大字不识半个的杨畏知自是说不出所以然来,但他的心里却也有一杆秤,只是. “本将不管民政。” 他的这一声回答虽也顺利传到了城下,但不知为何,话语中的气势却比先前低了许多。 而沙定洲在听到此言之后却未继续纠缠,却是话头一变直接扯到了杨畏知的本职上。 “行,杨兵道不管民政,那沙某便说说军务,此番鞑子南下,各地皆有勤王之师北上,可咱们云南除开临安派了帮新兵蛋子之外又有什么作为?” 此时的沙定洲已因城上的表现而说得兴起,待到最后一个字吐出,他只觉心潮澎湃,却似匡扶大明的国之干城一般。 他已经能够确定,这杨畏知对云南的局势也心有不满,说不得再加上把劲就能说服他开城投降。 约莫又过了七八个呼吸的功夫,城上的回答便传了过来,只是这回答与其预料却略略有些差别。 “本将只是个兵道,朝廷任谁镇守云南本将便听谁的,不过素闻龙在田、禄用命二人与沙宣抚有些过节,若你们因私仇而生了事端,咱也只能作壁上观了。” 初闻这牛头不对马嘴的言语,沙定洲自是有些不解,但他终也能算是一方枭雄,待揣摩片刻之后却品出了其中味道。 “行,有杨兵道这句话,你我便是一辈子的兄弟,告辞!” 话音落下,沙定洲便直接催马离开。 见此情形,一众土兵虽搞不清状况却也撒丫子追了起来,而楚雄城上的杨畏知却在长舒了一口气之后对着身侧军将说了一句。 “抓紧修复城墙,调集周遭兵马。” (本章完) 第342章 扬帆启航 第342章 扬帆~启航~ 杨畏知是个有智谋,且有原则的人。 就当所有人都以为他是被沙定洲说服时,他却趁着沙系土司追击沐天波的空档抢修楚雄城防、征调周遭士卒。 说到底,楚雄本就不是什么大城,更还将将经过战乱。 此时杨畏知若是硬顶,那势必就是兵败身死的结局,除了损失反攻的力量却真起不到什么作用。 不得不说,这的确是个极其鸡贼的法子。 接应沐天波的两个土司,都处在与缅甸的边境一带,由于早年间的战乱,其治下城池皆偏向于军事用途,与楚雄不可同日而语。 所以当沙定洲急急忙忙追过去时却在宁州、永昌两城上费了不少时间。 待到最后他虽以不小的代价攻下了宁州,可在进攻永昌过程中却发现卡在后路上的楚雄却已枕戈待旦摆出了一副死战的架势。 事情到了这种地步,哪怕沙定洲是个傻子却也能明白自己遭了算计。 随即他撇开久攻不下的永昌回师楚雄,可面对准备充分的杨畏知,土兵直到大西军入滇也没能攻下楚雄。 很明显,杨畏知的这番操作的确有祸水东引的嫌疑,但不可否认的是,楚雄的坚守也在现实层面上拖住了沙定洲整合云南的脚步。 不过仅此一事也只能表现出此将足智多谋,却不能体现其气节。 在原本的历史上,大西军抵近滇西,杨畏知曾率兵御于禄丰启明桥,怎奈双方实力差距太大,激战之后明军终还是不敌兵败。 而当杨畏知投水求死之后却又意外被大西军所获,也正于处,作为大西军的临时首领,孙可望提出“联明抗清“,并答应杨畏知提出的三事:一不得仍用伪西年号,二不得杀人,三不得焚庐舍,淫妇女。 至此最后的抗清力量完成联合,大大拖延清廷席卷华夏的脚步。 只是这等联合对孙可望而言终不过只是权宜之计而已。 待其稳下根基,理清云南内里诸事之后,他却在外敌仍存的情况下对杨畏知这些忠于大明的武将展开清洗。 最终,在数次冲突之后“畏知大愤,除头上冠击可望,遂被杀”,明廷也彻底失去了云南这个后方。 实际上单就当时的局面而言,大明各方若能把握机会仍有与清军一争天下的能力。 只可惜那时的反清势力虽都举着大明这杆旗,但内里却是自成体系。 漫说似大西、大顺两军余部,便是郑家与明廷内部的武装力量也都各自行事毫无配合。 此等情形之下,虽有李定国这等猛人纯凭个人能力打出了两阙名王的局面,但终还是敌不过内里的倾轧,成了昙一现。 老实讲,这怪不到当时的任何一人。 作为一种社会性动物,便是在没有外敌的情况下也会因缺乏一个能够服众的首领而陷入内乱,更何况是在明末这等时节? 不过对现在的大明而言,内部斗争已被约束在了可控范围之内,若真有人胆敢为了派系斗争而做出某些过分的举动,那么等待他的怕也只有雷霆雨露俱是君恩了。 —— 4月15日 广州 今日乃是沈廷扬舰队离开广州,开赴马尼拉的日子。 整个城里官员百姓都已在顾元静的带领下前去送行,所以与人山人海的码头相比,本就没什么人来的总督衙门便显得更加冷清了起来。 “陛下,看那马尼拉总督的回信似无意与我大明冲突,沈部堂此行定能扬我国威、震慑宵小。” 眼见自家陛下隔着重重院墙望向码头那边,向仁生略一思虑便试着解起了君忧。 前日,马尼拉总督的回信终由杜琛转呈而来,静待了半个月的沈廷扬终得以领舰队出海。 在那封信里,福尔卡多总督先是用大量篇幅回顾了大明与西班牙王国的友好历史,又表达了对当地土著残忍行径的痛恨。 其后他以马尼拉总督的身份做出了郑重的承诺,表示一定会对当地土著进行严厉的惩处,以维护西班牙王国的国际形象。 到了最后,福尔卡多对大明海军发出邀请,并期望大明这个古老的帝国能够在国际事务中发挥更大作用,流程也才算是全部走完。 朱慈烺做过很多种预想,里面可能性最大的便是西班牙人在收到那盛气凌人的封信后迫于现实的压力而选择冷淡回应,而大明的舰队在抵达马尼拉之后自也会生出些不大不小的事端。 如此一来,明、西、荷之间的关系就成了魏蜀吴一般。 至此,稳定的三角形架构形成,荷兰人自也得对tw之事细细掂量掂量。 可谁曾想,在看完信后他的脑中却只有两个词:热情洋溢、不卑不亢。 不得不说,能在历史上留下痕迹的人里的确少有蠢货。 这位福尔卡多总督非但没有被愤怒与恐惧冲昏头脑,反倒用一点言辞上的修饰让事情发生了微妙了转变。 可以预想,在经过这次出访之后,福尔卡多必然会大肆宣扬明西友好。 如此一来朱慈烺对荷兰人的下一步动向便有些琢磨不清了。 在常人想来,许会认为朱慈烺的本意就是联西制荷,但他此番派舰队前往实际上却是去制造矛盾的。 这里面的逻辑许会让人有些迷惑,不过若将南中国海上的力量看得明白,却也能辨出其中三味。 论及海上力量,最强的荷兰人,大明次之,西班牙许可忽略不计; 若说到陆军实力,最强的必然是大明,西班牙却还要比荷兰人胜上一筹。 若明、西之间有着些不大不小的龃龉,那么荷兰人势必会作壁上观,否则要便等于主动逼这两国联合; 可若明西两国有着联合到一起的趋势,感受到巨大威胁的荷兰人除了先下手为强,挑一个将其打残之外还哪里有其他选择? 那么问题来了,荷兰人会怎么选? 先攻西班牙的好处非常明显,能够将那片群岛全部控制在手中。 但这样一来荷兰人不但得用自己的陆军去硬刚西班牙人,更可能会遭到明军水师的主动攻击陷入两线作战之中。 先攻大明的好处亦非常明显,只消歼灭明军水师,大明便等于被赶出了南中国海这个牌桌。 可大明水师不弱的消息已经放出,荷兰人势必得考虑战后还有没有能力对南中国海的西班牙人保持绝对优势。 两相权衡数番,朱慈烺终还是摸不准荷兰人会做出何种选择,由此才会在沈廷扬离港之时满脸忧虑。 话到这里,许有人会说,不派舰队去马尼拉不就完了。 原本朱慈烺也是做这般打算的,但没有这趟“出访”,大明与荷兰之间便没了任何变数。 哪怕有着斯特森这个奸细,荷兰人的舰队却也有很大可能会在一两月之后出现在大明沿海。 届时虽不见得能给朱慈烺造成致命威胁,但也是个不小的麻烦。 所以他在思量数番之后却还是认为该案原计划出访马尼拉。 只是 “你说沈卿这人怎样?”嗯? 怎问到这个了? 待听陛下眉头没尾地问了这么一句,向仁生顿时便觉得有些奇怪。 不过这毕竟乃是君前对答,他自也没多少功夫细细思量,待话音落下一两息之后向仁生便老老实实答了起来。 “沈部堂为人方正,可谓忠君体国,按读书人的话说就是.”话到这里,向仁生略略顿了一下,随后才又接着说道:“对!谦谦君子。” “嗯,沈卿的确是个谦谦君子。” 应了一声之后,朱慈烺便转身往正堂中走去。 他本还纠结于沈廷扬这个谦谦君子能不能在马尼拉造出些不大不小的事端,可过了这么一阵,他却想开了。 历史本就是个珍珑棋局。 此时的风头大盛许便会在十多步之后化为步步凶险,一时的困顿蹉跎亦有可能化为柳暗明。 这世上的精算师太多了,他们把每一步的利害得失都算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可走到最后却都又被虚竹破了阵势。 上苍注定不会让你在精明算计后永远盈利; 注定会有一些你看不懂的会在等待十多步之后才能豁然开朗。 若非如此,这浩如烟海般的历史之中又哪来那么多遗憾,茫茫多的惊才绝艳之辈又怎会都能遇到自己的五丈原、落凤坡? 上天不会被伱算计。 心绪及此,朱慈烺顿感念头通达,随即他便转身往正堂而去。 左右不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当初在应天大牢里都没有这般惆怅,到了现在却怎瞻前顾后,怕不是真将鞋穿上了。 随着身形的移动,淡然地笑容再次浮现于他的脸上,待至正堂门口,他便停下脚步转身说道:“让瞿式耜进来吧。” 话音落下,自有宿卫往院外而去,但心念已然清明的朱慈烺却在犹豫了一下之后便驻了脚步。 “罪臣瞿式耜,拜见陛下, 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一番大礼之后,风尘仆仆的瞿式耜便伏身于地不再动弹。 他前几日接到诏书时才知道云南的局面已因自己的错漏而一片糜烂。 晓得这些,瞿式耜自不敢耽搁,快马加鞭之下也仅用了四五日功夫便自广西来到了广州,而在入了广州城的第一时间他便到了总督衙门请见陛下。 只是那会的朱慈烺还在因自己的谋算连番落在了空处而情绪不假,这个大明的封疆之臣便也在他院外侯了好一阵子。 “行了,起来吧,将你晾在外面是朕不对。” “陛陛下,臣死罪!臣死罪啊!” “云南的土司们造了反,但广西的却都安安稳稳,若说没有你的功劳却是谁都不信的。” 说到这里,朱慈烺顿了一顿,待见瞿式耜伏在地上双肩不断颤抖,他终还是没有上前搀扶,而是借着说了下去。 “所谓善战者无赫赫之功,你在广西一面稳定局势一面还要筹措军需,若还要你探清周遭各省的情况却是强人所难了。” 朱慈烺这番话并非笼络人心,实乃想清楚其中内情之后的肺腑之言。 前一阵子广州城破,不但折了大将重臣,还让攒了许久的粮草被付之一炬。 此等情形之下,广西周遭全都陷入了战乱之中,哪怕其地土司与云南略有不同,但谁还没个“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心思? 广西能够还如先前一般安稳,且还能支援周边,瞿式耜这个广西巡抚的功劳又岂是能够忽略的? “陛下,罪臣已.已酿下大祸,惟.” “行了,起来吧,朕也没料到沙定洲会想出这等计策,难道朕也要领罪吗?” “罪臣不敢,罪臣不敢。” “好了,起来吧,莫不是还要朕来扶你?” 话说到这般份上,瞿式耜又往地上重重叩了三下才依命起身,而朱慈烺在看到其眼眶发红、泪痕未干之后便直接转身入内,也算是给了这封疆大吏整理仪容机会。 片刻之后,朱慈烺于正堂坐定,待瞿、向二人入内之后他才又说了起来。 “朕已调张安、赵印选入滇平叛,他们到达之前你便多探探云南情形。” “臣谨遵陛下旨意。” 到了这会,瞿式耜的情绪已然稳定了下来。 若不看他脸上,仅只听话音的话却也想不到前一刻这位大明的封疆大吏还被感动得一塌糊涂。 见此情形,朱慈烺本还打算好生勉励几句,可谁曾想,素来稳重的向仁生却冷不丁插了一句。 “您不去云南啊?” 话音落下,不但朱慈烺有些惊讶地看了他一眼,便连瞿式耜也不着痕迹地将头偏了一下。 “臣臣.” 面对此等情形,向仁生恨不得抽自己两下,但紧接着便听陛下出言化解了自己的尴尬。 “荷兰人那里情况未定,想来是去不了了。” 对于向仁生的心思,朱慈烺却也算是洞若观火。 毕竟宿卫中军基本常随在自己左右,他若是不去云南,那么向仁生八成也当是去不了的。 晓得这些,他倒也没生出什么不满,可当他真想接着前面的话劝勉瞿式耜时,竟又被打断了。 “启禀陛下,顾元镜在院外求见。” 嗯? 最终还是没抗住吗? 前面的作品相关里有个书友写的同人,感兴趣的朋友可以去看一下 (本章完) 第343章 卖了这么多?! 第343章 卖了这么多?! 时间调回当日清晨。 陛下曾言,舰队去往马尼拉之日,便是公司募股之时。 由此,当广州城里百姓们正去往码头上看热闹时,城里的富户们却已在巡抚衙门周遭潜了下来。 “老爷,今日这醉仙楼里却也格外热闹啊。” 醉仙楼三层的雅间里,那夜的微胖中年人正在皱着眉头思量什么,而候在他身边的老仆却突兀地说了这么一句。 这微胖中年人姓梁,在广州城里虽称不得顶尖,但也能算一号人物。 他祖上便是靠着海贸起的势,最辉煌时手里也是有船队的。 可普通人的命运总与大势息息相关,后面海路遭了西洋人的垄断,大明的商船再难远航,他们家也便从走海路的成了替洋人组织货源的。 如此一来,海贸中的暴利自也和他们没了关系,这家势也便逐渐衰落了下来。 不过这也要看和谁比,与早几辈相比,此时的梁家当然不算什么了,可有着那些年的积累,与那帮子靠收地租的相比他们梁家却也还能撑撑架子。 所以,在刚一得到陛下有心打通商路的消息时,这位梁老爷便一直充满了期待。 等到募股的日子敲定之后,他更是一大早便来到了这距离巡抚衙门仅只一个路口的醉仙楼里等着。 可略有些出乎他意料的是。 当他带着家中老仆来到这醉仙楼之后,虽未从一楼大厅倒看出什么,但不断在楼上楼下穿梭的侍者们却明白无误地将生意火爆这四个字丢在了他面前。 生意火爆 这地方菜价极贵,平素里除了达官贵人们之外便甚少有人惠顾,今日居然这般模样,除了城里的富人们都聚到了此处以外还哪里会有别的可能? “满了就满了吧,都不是省油的灯。” 对于老仆的言外之意,梁老爷自是一清二楚,但他表现的却有些毫不在意,似乎这种超出预计的情形除了让他有些意外也没带来多少负面情绪。 这倒也难怪。 广州城本就是以海贸而立的,城中九成九的富户大家都曾在这上面赚的盆满钵满。 先前被荷兰人这等惹不过的断了海路,他们自也没什么办法,可现在既然看到了希望,那绝大部分人却都不会错了此等机会。 只是 “老爷,和朝廷搭伙做买卖.这事能成吗?” 谁都晓得海贸乃是一本万利的买卖,但谁也都知道和朝廷搭伙乃是与虎谋皮。 说到底胳膊拧不过大腿,朝廷若是要翻脸不认账,那却是谁都挡不住的。 由此,这位在梁家侍候了几十年的老仆却还是忍不住迂叨了一句。 “无妨,既与海贸有关,不管怎样咱们也不能错过了,左右今日乃是唱卖,若是情况不对大不了少买点便是了。” 话音入耳,老仆也只能缓缓点头。 哪怕他心中还是本能地对与朝廷打交道有些抗拒,但主家已然发话,他自也没有置喙的余地。 又过了一阵,派去盯着情况的家仆跑了回来,待其将巡抚衙门已然打开的消息说出之后,梁老爷便带着老仆走到了包间外面。 “梁兄。” “陈贤弟。” “一道?” “一道。” 方才出门,梁老爷便已见到了熟人。 不过就如他所料一般,他们两个都对那夜所说之事闭口不提,待打了声招呼便一同往那巡抚衙门而去。 一路上两个人谈笑风生,若遇到关系好的便汇到一起,若遇到不甚熟悉的也只微微点头,可当梁老爷以为这样的情况会持续到唱卖开始之时,却听身侧陈贤弟略有些惊讶地说了一句。 “怎会是他?” “谁?” 对于梁老爷的询问,那位陈贤弟并没有在第一时间回答,待又往前走了几步他便似想通了其中缘由,随后才淡淡答道。 “华亭温家的。” “华亭?那不是浙江的吗?” 话音入耳,梁老爷却似一惊,待顺着陈贤弟的目光看去,果见一衣着华贵的老者也正与几人往巡抚衙门而去。 他并不清楚温家是干什么的,但他却知道华亭并非闽粤所属。 先前陛下明明说了此番募股是交由广东、福建的来办,却哪曾想竟会在这里看见浙江的人。 这怕是来抢食的啊。 心念及此,梁老爷的面色立时便难看了起来,但他却未好奇浙江人该怎么参加此番唱卖。 说到底找几个本地人做马甲又有什么难的,漫说这些要借壳入场的外敌人,便是他自己不也找了几个以备后用。 “到底是朝中有人好办事啊,陛下这才宣布了几日,远在千里之外的江浙便已得了消息,却不知咱们这位中丞大人跑死了几匹马。” 对于陈贤弟的吐槽,梁老爷也只略略附和了几句便再无声息。 此时的他虽也未停下脚步,但心中对这次募股的期望却又降低了几分。 约莫半柱香左右的功夫,一个个商贾巨富穿过大门进到了巡抚衙门之中,其后他们沿着由石板铺成的道路走了一阵有一颇大的院落出现在了视线之中。 巡抚衙门也不是第一次召集乡绅耆老过来,但每一次都是在让人压抑的大堂,似在这等地方却还是第一次。 见此情形,梁老爷倒是没有多想,略一打量内里情形便与那陈贤弟往摆在院子当间的几十把椅子跟前走去。 “梁兄,一阵咱们多盯着些江浙的,自己人就莫要抬价了。” “嗯,愚兄也是这般打算。” “那咱们也去与相熟的说一说?” “行。” 话音落下,将才坐到椅子上的两人便又起身离去。同在广州讨生活,哪怕并不相熟,但作为场面上的人却也都闻过名号。 不消一时三刻,在这二人的主动串联之下,广东本地的商贾巨富们终也算达成了一番默契。 对于本地人的小动作,温老爷自是明察秋毫,只不过在他看来这都是徒劳而已,难道还真有损己利人的会那自己的钱财为旁人铺路? 想到这里,温老爷不由微微一笑,可当他正要对身旁之人说些什么时却已有个红袍身影出现在了院中。 “拜见中丞大人。” 面对满院商贾巨富的恭敬,顾元镜到也没有拿什么架子,他一面走着一面亲热地与诸人打着招呼,待行至院前案桌之后他便清了清嗓子朝着众人说了起来。 “海贸乃是关乎国计民生的大事,怎奈我大明通往海外诸国的商路被荷兰人长期把持,终使得我大明子民辛苦经年却无所收获。” 说到这里,顾元镜便停了下来,待往院中扫视一圈,见诸人皆都缓缓点头之后他才双手抱拳,朝着总督府的方向接着说道:“幸,天赐圣主,我水师于前日歼荷兰海匪数千人,俘敌战船百余艘,我大明海域终海晏河清,再非海寇横行之所。 海寇虽靖,然商路不明,此等事务本应由尔等商贾自行处理,但陛下体海上艰难,终决定由我大明水师护持商路。”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话音落下,院中所有人便都伏地而拜,待起身之后顾元镜这才进入了今日主题。 “不过出动水师靡费颇多,终也非长久之计,为保我大明子民能够长久自海贸获利便有了今日募股之事。” 话音落下,顾元镜便往后退了几步,随后他身边一个手持小册的幕僚便走往前一步高声念了起来。 “一、大明海贸集团分股一千份,每股作价纹银五千两。 二、今次募股数额为两百份,由价高者得。 三、. 二十七、该股份为实名持有,暂定于两年之内不得转赠、买卖。 二十八、大明海贸集团股东有权审查公司账目,该权利由大明皇帝保护。 三十五、其中细则与未尽事宜可待董事会成立之后商讨决定。 大明靖武元年四月十五日。” 这份共有三十五条的章程拢共也没多少字,但那幕僚每念一条便要顿上好一阵,待全部念完却已过了三两盏茶的功夫。 “这便是此番海贸集团的相关事项了,若有不解可及早询问,要是没有便可以开始了。” 幕僚退下之后顾元镜便又站到了桌案之前,随后他又说了句场面上的话就准备进入真正的主题。 对于他而言,这么等来等去似乎完全没有必要,可对于院中这些做了半辈子买卖的商贾来说,其中的每一条都值得细细品味,只不过不同的人其关注重点略有不同。 似那梁老爷,他最关注的便是二十八与三十五。 他虽不清楚董事会是什么,但也能辨出个七八分意思,若再加上那受到陛下保护的查账权,那他们投到这公司里的本钱便能受到最大程度的保护。 而似温老爷,他最关注的却是第二十七条。 按他们这些江浙来人原本的想法,既然此番募股针对的乃是闽粤,那他们大不了找些本地人代持便是。 可现在那章程里已然明明白白说了不得转赠、买卖,那这等法子便有着不小的风险。 当然,在这里买几张身契自也没什么难的。 只是经过江南的那几番事端之后,他已明白现在的朝廷并不好糊弄,所以在细细权衡之后,他最终还是硬着头皮站了起来。 “敢问中丞大人,小老儿虽在闽粤有些生意,但户籍却在浙江华亭,却不知有没有什么影响。” “此番募股只针对闽粤,你们江浙人怕是没什么希望了。” 温老爷话音未落,院中某处便传来了一声嗤笑,但他却恍若未觉仅只微笑着望向顾元镜,却似看穿了某些事情一般。 对他这样的表现,那些想将事情闹腾起来的人自然有些失望,但这毕竟是在衙门里,当着顾元镜的面,有人敢冒出这么一句怪话便已做到了极限,他们又怎敢无所顾忌? “唔陛下先前是说过此番只针对闽粤,”说着,顾元镜于不经意间看了眼院中那些老乡,随后略略踌躇却怎么也说不出后面的半句。 他着实想不到陛下会来上这么一手,一个不许转赠、买卖便彻底堵死了江浙染指海贸的路。 他也想不明白陛下为何会如此施为。 若是唱卖,那定是参加的人越多,卖出的价格便会越高,可现在 唉~~~,本还想做点人情,却不曾想竟把家乡父老得罪了个干净。 心念及此,顾元镜又是疑惑,又是为难,可当他正准备狠狠心绝了江浙商人的念想之时,却见一颇为熟悉的中年人直接拜在了地上。 “请中丞大人等向陛下陈情,以全我等报国之心。” “请中丞大人等向陛下陈情,以全我等报国之心。” “请中丞大人等向陛下陈情,以全我等报国之心。” 面对家乡父老的逼迫,顾元镜顿时便陷入了左右为难之中,。 此时他才真正体会那些被族人逼到辞官不做的前辈到底是何等心情。 可事已至此,他又有什么办法? 说破天去,消息是他透到江浙的,若是此番事情不成,那他可真是把整个江浙有头有脸的全都得罪了个干净。 “我去试试吧。” 丢下一句,顾元镜便如赴死一般直接往总督衙门而去,没了大官镇压的院落里却也逐渐响起了窃窃私语之声。 能够轻易想到,这三十五条给在场商贾们带来怎样的震撼。 哪怕江浙籍贯的还在担心能不能参加此番募股,可若细细听去却能发现场中绝大部分人的话题都落在了那三十五条上。 大抵也只几盏茶的功夫,正在讨论那三十五条其中用意的四省商贾们便听一阵脚步声响起,随后便见顾元镜快步走入了院中。 “陛下念尔等拳拳报国之心,已然准尔等参加此番募股。” 话音入耳,江浙来人在欣喜之余便准备再谢皇恩,可谁曾想,他们这里还未动作起来,顾元镜便已朝身后幕僚招呼了一下,紧接着一阵响亮的呼声便在院中响了起来。 “第一股开始竞价!” “一万两!” (本章完) 第344章 商务部的部堂大人 第344章 商务部的部堂大人 主动给予的东西大抵不会被当成一回事,但若是费尽周折才弄到手里的却九成九会被视为珍宝。 “一万七千两!” “一万八千两!” “一万九千两!” “一万九千两,一次!” “一万九千两,两次!” “一万九千两,三次!” “啌~~~!” “第二百股成交!” 随着挂在案桌旁的铜锣敲响,这场持续了大半日的唱卖总算是落下了帷幕。 而坐在台上的顾元静却隔了好一阵子才回过神来。 两百份大明海贸集团的股份,高的喊到了两万三千多两,低的也达到一万七八千两。 这么粗劣一算,只这一番陛下便凭着空口白牙入了近四百万两银子。 要知道,这样的股份陛下手里还有八百份,而且随着公司业务的开展,这些股份的价值势必还要继续上涨。 若再算上公司未来的盈利分红. 可顾元静同样清楚,这只是预期罢了,在没有真正兑现之前总会随着情势的变化而出现或好或坏的变化。 这些股份之所以会使对风险极为厌恶的商人趋之若鹜,究其根本却非沈廷扬那十多艘还未形成战力的新船,而在于陛下那一系列让人看不明白的操作。 原本他以为这些日子发生的一切都毫无关联,可在这嘈杂的环境里寻思了大半日,他最终却觉得这一桩桩、一件件都是在为募股铺路。 用战争展现大明水师的能力,以此尽最大可能降低对风险的预期; 用出访展现至马尼拉航线的通畅,以此尽最大可能提高对公司盈利能力的期待; 到了最后陛下甚至还用落下江浙这一招挑起了四省商贾之间的竞争,终使得所有人都不得不将那最后一点可能存在的风险彻底忽视,四省商人竭尽全力争夺那两百股份。 只是 自己也当在陛下的算计之中吧。 想到这里,顾元镜身处颇为热闹的院落,但心中却不由透出了一丝凉意。 他对于往江浙透露消息的事倒也不太在意,毕竟两地相距不远、来往密切,没有他也当会有其他人将消息漏过去。 可陛下能够预料到他会去陈情,却代表着他顾元镜在陛下心中定然是个软弱的形象。 一个软弱的封疆大吏。 若在太平年月,这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可现在的大明正值烽烟四起的时候,软弱便代表着不能御敌于外,便代表着仕途. 唉~~~~~。 于心中长叹一声,顾元镜便拖着有些落寞的身影离了巡抚衙门,待到行至总督衙门之外他才堪堪调整好心绪。 “陛下!好消息!天大的好消息!” 用极为夸张的语气唤了一声,顾元镜却似才意识到自己的失礼,随即他又往后退了两步便拜在了正堂门口。 “臣,君前失仪,请陛下责罚。” “免了,直说吧。” 此时的朱慈烺正埋头于题本之间,待见顾元镜风风火火地跑了进来,他心中便也猜到了七八分。 “贺喜陛下,此番为海贸集团募股,共得纹银三百七十八万两。” “啊!?” 对于顾元镜报出的数字,朱慈烺倒是没有太过意外,可侍候在侧的向仁生却被惊得直接冒了一声。 他毕竟已不是应天码头的苦力了。 虽说限于身份、职位的关系对朝中政务并不了解,但前段时间在应天整军的时候却也没少往李永茂和沈廷扬那里跑。 由此,当这三百七十八万进入脑中之时,他便想到了在那里的所见所闻。 一杆自生铳四两多些,一门重型铁炮四百两左右,一副上等布面甲十两不到,哪怕一艘新式双层战舰也就三万多两。 若将这些银钱全都砸进去. 心念及此,向仁生却是不敢再往深里思想,随即他不由往朱慈烺那里看了一眼,却是连请罪都忘了。 “嗯,这些银子便先放到府库里吧。” 面对万分欣喜的顾元镜,朱慈烺淡淡地回了一句,却似此事无关紧要一般。 待见自家陛下这般表现,哪怕在场几人颇为意外,但却也不由将面上的表情收敛了一些。 “顾卿,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可已想清?” “臣臣想清楚了。” 顾元镜好不容易调整过来的情绪终还是因这一句而落入谷底。 按他原本所想,自己在陛下心中既然是这种软弱模样,那么这仕途大抵也就到此为止了。 可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陛下竟会在这个时候直接将其挑明,这岂不是说陛下已经找好了替代自己的人选? 只是 前一刻还假做满脸欣喜的顾元镜,这一刻却变得灰头土脸,哪怕心中存着浓浓的不甘,但雷霆雨露俱是君恩,他除了等待陛下的决定之外还哪里有旁的选择。 “你能忠君体国、亦能沉得下心来,但于行事之间终还是少了些封疆大吏的气势,却总因此而让自己陷入极其被动的局面。” 果然来了。 随着朱慈烺的话音入耳,顾元镜不由回忆起了步入仕途之后的点点滴滴。 这一路走来自己的确如陛下所说那般因着软弱的性格屡次陷入被动之中。 当年做县令时就是这样,后来做了巡抚也被那丁魁楚压得动弹不得,哪怕在鞑子攻城的节里诸般应对也都是徐文爵与宋应升做出,自己却只是被动接受无有半点心思。 若只如此也便罢了,关键在陛下点出此节之前,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这些, 甚至于当明白仕途即将断绝之时,自己也只是满心的不甘与无奈,却连半点愤恨都未曾生出。 这等性格 似乎真的不适合封疆一方啊。 念头的转动不过须臾,顾元镜的情绪却因此从不甘逐渐化为了淡然。 待想明白陛下所言并无不对之后,他望向陛下的眼神却已波澜不惊、宠辱不惧。 “朕这里有份差事,顾卿可愿接了?” “臣愿意。” “不问问是何差事?” “臣愚鲁驽钝、不堪大用,但只要陛下还有用得着臣的地方,臣便是肝脑涂地亦在所不辞。” “行,朕准备于六部之外再设商务部,其部专管由朝廷设立的各个公司,而你便是朕看中的人选。”“啊!陛臣.为.” 面对这出乎意料的消息,哪怕顾元镜已然心静如水却也免不了吞吞吐吐说不出个整词。 他本以为这次会去职罢官,可谁曾想竟从天上掉下来一个部堂的帽子。 要知道中枢堂官可是正儿八经的正二品,比他这巡抚却还要高上半个品级。 更何况似那专责海务的沈廷扬乃是陛下极为信重的,这岂不是说他这专责商务的亦能算得陛下心腹? 心念及此,顾元镜哪怕心中晓得当该谢恩,可在剧烈的情绪激荡之下却也直愣愣地站在原地出神。 若非向仁生见情况不对轻轻咳了一声,他却也不知得愣到几时。 “臣,拜谢陛下隆恩!” “先不急谢恩,朕却有几句话得说在前头。” 说到这里,朱慈烺便顿了一下,待到顾元镜的情绪逐渐平复了下来,他才接着说道。 “我大明素来都将商贾视为贱业,但朕却对这几个公司极为看重,若爱卿能替朕将这些事务做好,那咱们君臣自会在史上留下一段佳话,可若办得差了,那便等于毁了我大明国运,你可听清了?” “听清了,臣定不负陛下厚望!” 说着,顾元镜便往地上重重地拜了一下,而朱慈烺见此情形也只是点了点头便直接嘱托了起来。 他对这些公司自是抱着极大的期望,但在整个过程之中有关海贸集团的内容却只占了三四成而已,旁的口沫竟都放到了还在琼州岛上喝风的宋应星。 自大航海之后,整个世界商业活动的本质就是老牌帝国通过各种方式将资源转化为产品,再以极高的利润买回给资源产出国。 这本已是个极其完美的闭环,但好日子过得久了,人总会生出这样那样的妄想。 待到某国一家独大之后,他们竟丢掉了生产这个环节,妄图凭着一点虚妄的东西便坐在整个商业活动上面吸血。 对此,朱慈烺自也有些认知,也晓得建立一个工业时代需要原材料的支持。 可外面那点有限的土地都已被各家霸占,想要从外界获取原料便得等于戳中了那帮子白皮的逆鳞。 此等情形之下,留给他的选择也便只有一条-——先从大明境内想办法。 这事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 华夏这地方虽然有着各种资源,但到了这等时节容易开采的却都已有了主家。 当然,在条件还不成熟的时候,他自不会冒着触及某个群体核心利益的风险去强退这些。 但若趁着战乱时节把持住一些反贼、逆党的产业却也是无关紧要的。 特别是在大军即将进入云南的时候。 “朕已命李永茂派些擅于寻矿的工匠来协助宋应星,待他们一并到来之后,伱便将这些细细讲予他们吧。” 说了好一阵子,朱慈烺便做了最后的总结,当顾元镜还在细细思量的时候,他却似想起了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般随口追了一句。 “哦,对了,商贾们往来各地总少不得会用到银票,只是这家在这几省,那家在那几省,却难免有无处兑换的场面,左右这也算是海贸集团的相关业务,顾卿你便辛苦些,在筹办公司的同时也搭个钱庄的架子吧。” “臣领旨。” 对于陛下的这个安排,顾元镜倒没有觉到什么难处。 一来大明境内已有不少钱庄,他只需遣人去招呼两声便能拢到熟悉业务人手。 二来陛下所言也为现实,海商在内地采办货物总免不了要将手中银票倒来倒去。 只是他心里总还有些疑惑,略一犹豫便试探着问了一声。 “陛下,臣驽钝,届时还望您能再提点一二。” “唔这个怕是不成了,待他们到来朕当已不在广州了。” 果然 咱这陛下就不是个能在一处长留的性子啊。 凭心而论,朱慈烺并不是个爱在外面晃悠的。 到现在为止,他每一次离开应天皆都有不得不为的原因,哪里是顾元镜所想那般。 便如此番,他之所以觉得自己不会在广州逗留太长时间,其关键便在于西、南两面情势的变化。 南边,沈廷扬已然带着舰队去往马尼拉,想来用不了多长时间,巴达维亚那里便能得到消息。 届时与荷兰人到底是战是和便会见了分晓,这一个继续留在广州的理由也就失了立处。 至于西面 老实讲,要不要去云南他还有些拿不定注意。 毕竟云南这一仗并没有什么难度。 凭着沙定洲那些亦兵亦民的军队,只要大明能展现出强大的力量,那么在沐天波的配合之下却也翻不出什么浪。 所以,按着朱慈烺原本的设想,他在理清广州诸事之后便要回应天看看是哪些人主和。 只是 张献忠似乎快死了啊。 在原本的历史上,这位明末的大反贼是于交战之际被清军射死的。 很明显,这是个小概率事件。 只要当时的情况发生一点点改变,那么这大西军便也还能坚持一段时间。 若真川陕之地未曾发生变数,那他堂堂大明皇帝亲率数万大军入滇就成了单为那反叛的土司。 这等事情若是传了出去,他朱慈烺难道就不要面子了吗? 可他敢冒险吗? 若事情没有出现什么变化,张献忠如约死在了凤凰山,待那帮义子南下之时,西南的这帮子官员大抵也不会在没有得到朝廷命令的情况下再搞什么“联西抗清”。 届时不管是义子们顺利杀下来,还是大明的官员们将其挡住,这里面必然会发生一系列或大或小的战斗,说不得便让鞑子白白受了渔翁之利。 又或者张献忠没死,也没在川陕边境硬挺,反倒是直接领兵南下了呢? 总之这西南方向的不确定性实在太大了,大到朱慈烺权衡数日却也没有定下心思,而且这些可能发生的局面又牵扯到太多重要问题,重要到与收拾主和派相比也不遑多让。 由此 算了,等南面的情况传来再说吧。 (本章完) 第345章 天朝来使 第345章 天朝来使 马来群岛与大明的交往由来已久,只是自文官们极力阻止舰队出海之后,大明官方与这些地方的往来才逐渐断绝。 原本这也算不得什么。 虽然郑和七下西洋为皇帝带来了极大的利润,但这并不是广泛的商业活动。 就算断了也只是从侧面削弱了皇权,世家大族们的船队该出海的还是出海,该做买卖的还是做买卖,于整体的贸易而言倒也没多大影响。 可时代总是在变化的。 随着奥斯曼的逐渐衰弱,海上的贸易通道逐渐为欧洲人所掌握,待到所谓的航海大发现时代,一大帮子强盗仗着强大的军事力量在海上横行无忌,马来群岛这片富饶的土地就沦落成了他们的殖民地。 两相叠加之下,在对南中国海的争夺之中便少了大明官方的参与,一点由海盗商贾组成的力量自然就败下了阵来。 由此,自海贸之中攫取了海量利益的欧洲突然腾飞,不但催生了工业革命,更还在之后的数百年间一骑绝尘,直至华夏复兴才有终结白皮压榨世界的趋势。 话到这里却不得不提一句,民族性这东西实在神妙。 明明是隔了千余年的人,但某种特质却毫无变化的流传于某个群体内部。 便似那白皮,其祖上就是一帮只知烧杀抢掠的野蛮人,到了所谓大航海时代又是以残忍地手段掠夺了任何能够掠夺的民族。 待到数百年后,这些强盗们虽已裹上了光鲜亮丽的伪装,但贪婪残忍和掠夺成性却仍坚强印刻在这个族群的股子里。 说来也是可笑,与马来群岛交往了千余年的华夏没说“发现”,把宗教传到此地的阿拉伯人也没说“发现”。 可一帮子偷师的家伙却一到此地便将其划到了自己的管辖范围之内,其后便是疯狂压榨本属于原住民的财富。 若叫朱慈烺来说,什么狗屁航海大发现,这压根就是航海大掠夺! 唔.扯远了。 不管怎样,此时的马来群岛已被西班牙人与荷兰人瓜分,而位处这片群岛北端的马尼拉则成了西班牙人连接大明与其美洲殖民地的重要节点。 通过这个节点,西班牙人用产自美洲的贵金属将产自大明的瓷器、布、丝绸、茶叶、书籍等高价值商品换至欧洲。 待其回程之时又用金银将产自大明布等日常用品换至美洲。 如此一个来回,西班牙人所获利润常常能够达到货物的相同体积,说是一本万利却是半点都不算夸张了。 可世间情势哪有一成不变的。 自路易斯·德·维拉西斯就任新西班牙副王之后他便明令禁止新西班牙进口大明的布。 其后商船因返程时无利可图而将以大明为中心节点的航线改为了绕地球一周的。 自表面看来这不过是改了条航线而已,反正大明还有瓷器、书籍、药材、丝绸等一系列商品可以卖至欧洲。 可就是这小小的改变,却让南美至欧洲的布贸易蓬勃发展,继而在欧洲种下了工业革命的种子使整个世界彻底陷入数百年的黑暗与动荡之中。 当然,这也只是其中一个缘由而已,清廷闭关锁国主动将自己置于世界之外的缘由也占了很大一部分。 不过单就现在来说,布禁令虽已颁布了几十年,但经停马尼拉的商船却还是络绎不绝。 只是 “总督阁下,阿尔卡萨伯爵的船队已经等了三个小时了,如果再不让他们入港的话.” 今日的马尼拉码头没了往日的繁忙,可在岸上却有许多人在翘首以盼。 老实讲,福尔卡多也是有些焦急的。 毕竟每有一艘商船靠岸就要给总督领缴纳一笔可观的停靠费。 可当副官出言提醒之后,他却美美瞪了对方一眼,紧接着便数落了起来。 “你不知道我们的处境吗?!要是不能让荷兰和大明打起来,我们在这夹缝里还能坚持多久?!” 副官口中的阿尔卡萨伯爵乃是这一任的新西班牙副王,而这马尼拉总督领又是直属于新西班牙,所以福卡多尔便是为了迎接大明舰队而将自己直属上级的私人船队挡在了港口外面。 若换做西班牙还处在鼎盛时,他福尔多卡自然不可能这么做。 但这些年来,王国不光和英国人、法国人打,还和奥斯曼、荷兰人打。 打了这么多年不但国力日渐衰退,葡萄牙选择独立,便连东拼西凑起来的最后一支“无敌舰队”也在唐斯海战中被烧了个精光。 这等情形之下,福卡多尔已经看得非常明白,王国早已不是当年的王国,在应对某些潜在风险时也不能再一味硬刚。 所以在收到大明那颇为傲慢的信函与杜琛万分诚恳的建议之后,他便决定要用一百倍的真诚与热情迎接大明舰队,以此让荷兰人的目光从自己的领地上挪开。 为了达到这一目的,他真可谓是做了充分的准备。 待到此时,他哪怕拼着让直属上级的私人船队在港口外等候,也要让荷兰人知道明、西两国的关系好到了什么地步,真可谓是煞费苦心。 “我相信伯爵大人会理解的。” 许是受了副官话语的影响,先前还满面红光的福尔多卡却突然变得心事重重了起来。 总督大人这等表现,副官自是不好再说什么,可当他不住瞥向大海方向之时却见海岸线上逐渐出现了一个个黑点。 终于来了! 见此情形,副官心中终于松了一口气。 副王的私人船队都是从新西班牙出发,跨越了广阔的太平洋才抵达马尼拉的,让他们等上几个小时也还能说得过去,可要是时间长了却也无法给大洋彼岸的副王交代啊。 福尔多卡等人自能称得上焦急,可他们不知道的是,在临近码头的一座小二楼里,却有几个人比他们还要焦急百倍。 “船来了!” 随着一声刻意压低的轻呼,房间里的其余几人皆不由透过窗口往远处看去。 此时海面上的那一艘艘战舰虽只能大致看清模样,但这些人却有在吕宋生活了好些年的,仅凭着多年经验,他便轻易从其距海岸线的长度和风帆的样式辨出了战舰的大小。 “前面那十多艘全是盖伦船啊。” “盖伦船?!” 待听那人之言,房内之人便都不约而同地发出了一声惊呼。 他们很清楚,所谓盖伦船乃是西班牙人与荷兰人主力战舰的称呼。 此时大明母国竟能派出如此规模的舰队,他们又怎可能淡定得下来? “有救了!有救了!总督府里的奴仆曾说大明皇帝发了诏书前来责问,没想到皇帝陛下竟真派了舰队过来!” 说着,这表现最为激动的青年便于不经意间瞟了眼仍然躺在床上的人影。 可谁曾想,那人竟似开了天眼一般回望了过来,随即便自床上起了身子。此人正是从镇江逃出来的刘林生。 那夜向仁生领兵偷袭镇江,他便领着部下趁机劫了城中银库。 其后他一路沿江而下,不但将应天还在坚守的消息传到了崇明岛上,还由着齐老二这等不愿出海的离了队伍。 于他想来,这番出海是拿着本钱去南洋做大买卖的,走了些心思不诚的自也当是净化队伍了。 可谁曾想,待他历经千辛抵达吕宋之后却发现这里的情况竟与早年间乡中所传相差甚远。 吕宋的华人不但备受西班牙人和当地土著的排挤,因着前几年发生起义,华人还成了西班牙当局重点打击的对象。 此等情形之下,刘林生自是有些后悔的。 不过想想大明还在战乱之中,男丁迟早都得上了战场,与之相比,吕宋这里华人处境虽然略略难了一些,但只要当个良民想来也不至丢了性命。 如此一来,刘林生便领着手下兄弟往吕宋岛内里寻了块土地,打算等站稳脚跟再说其他。 可霉运这东西素来都是接二连三。 也不知是土著们的举报还是什么原因,没多长时间他们便遇到了西班牙人的围剿。 之后的事情自也能轻易想见。 西班牙人的陆军虽打不过法国的,但对上他们这些只有钢刀利矛的却是直接碾压。 在一场单方面屠杀之后,跟着刘林生出洋的六七十弟兄便只余了七八个,若非遇到了前些年起义的残军,他们说不得也就葬送在那茂密的雨林里了。 到了那时他才晓得,当年吕宋华人之所以起义,其根源便是西班牙人禁止华人在其管辖范围之内种地。 而他这几十个汉子凑在一起开荒,可不正是犯了西班牙人最大的忌讳么。 所谓时也命也,满心期待刘林生终还是混在了“军队”中,却也不知到底该如何是好。 “我劝你们还是莫抱太大希望,年前鞑子把老家都快占了,这会朝廷到底退到哪了都还不一定呢。” “你胡说!朝廷若是真有伱说的那般不堪,如何能派出这么多舰队,又怎可能打得赢荷兰人?” 面对不信邪的少年郎,刘林生却也没有再多解释。 他知道在前几年的那场起义之中,这些人不是死了父母就是死了妻儿。 可面对势力强悍的西班牙人,这些可怜人又没有半点报仇的希望。 如此情形之下他们不但对那莫名其妙的谣言坚信不疑,甚至还妄想朝廷能给他们主持公道。 想来也是将这当做了救命稻草吧。 心念及此,刘林生便坐在床上发愣,却也没有半点去看看大明舰队的打算。 待又过了一阵,房里的气氛越来越热烈,而刘林生终也忍不住扭头看了一眼。 可不看不要紧,只这一眼却将房间里最有见识的刘林生惊得说不出话来。 此时偌大的马尼拉港已被一艘艘悬挂黄龙旗的战舰和武装商船挤得满满当当。 哪怕他并不晓得什么叫做盖伦船,但当他看到近二十艘鹤立鸡群的巨舰之时却也晓得了什么叫做主力战舰。 只是 这怎么可能? 他离开时鞑子不但已将应天围得水泄不通,便连再南一些的浙江都被占了大半。 按着那种情况发展,已然苟延残喘的大明当也就一两年光景,又怎可能搞出这么大阵势来? 阴谋! 绝对是西班牙人的阴谋! 想到这里,刘林生心中不由一阵警惕,待犹豫了片刻,他终还是从后面轻轻拍了拍那领头之人。 “刘伯,你我算起来也是本家,我刘林生自与你们混在一起可曾说过半句假话?” “不曾。” “你信我一遭,今日这事处处透着古怪,我等莫不如再打探打探,待确定来人之后再去求告。” 闻得此言,那被呼做刘伯的中年男人不由一阵苦笑。 今日他们能入得这马尼拉城都是因母国舰队到访,西班牙人为了撑撑场面才放宽了对华人的警惕。 可若错过此番机会,且不说还能不能入得城中,便是真能进来又怎可能轻易见到母国使者? “林生,你知道的,咱们快撑不住了。” 话音落下,刘林生便是有一万个理由却也无法出口。 这半年多功夫,他已晓得了在林中求生是多么艰难,再加上当地土著和西班牙人的围剿与打压,这残余的几百人却是真的无法坚持了。 “可是.” “没有可是了,这是咱们最后的机会,若是母国使者不管.怕是留在林子里的没多久便也要下来了吧。” 待听此言,刘林生在心酸之余亦不免有些无奈。 说死说活这些人却还是觉得大明有实力派出这般庞大的舰队。 想到这里,刘林生不由暗叹一声,可等房里众人按着商贾的样子打扮起来之时,他却也跟着动了起来。 “记好,若有一人被拦,其余的无比得赶在他们反应过来之前冲过去。” “嗯。” 又是一番交代,一行人陆续出了小楼,而当那刘伯出门之时却看着一身商贾打扮的刘林生微微笑了一下,却让他心中五味杂陈。 唉~~~~怕是要白死了。 又是一声叹息,刘林生终还是出了小楼,可还不等他行到既定位置,却听码头上隐隐约约传来一阵高呼。 “大明专责海务大臣、谨身殿大学士、挂兵部尚书衔! 沈廷扬! 奉大明皇帝之命! 使吕宋~~~~!” 西班牙语的副王其实也有总督的意思,但像新西班牙这种领地要高于马尼拉这种,所以为了区分就当做副王了 (本章完) 第346章 美洲的领土不要了? 第346章 美洲的领土不要了? “大明专责海务大臣、谨身殿大学士、挂兵部尚书衔! 沈廷扬! 奉大明皇帝之命! 使吕宋~~~~!” 随着呼声传出,一个身着红袍的身影出现在了战舰边缘。 与朱慈烺所想不同,沈廷扬在充分领会此番出使的用意之后并不觉得会有什么难度。 按他的理解,自己就是被陛下派出来欺负人的。 只要把明、西两国之间的关系维持在一个斗而不破的境地,具体手段还不是由着自己拿捏。 可他终归还是忘了“伸手不打笑脸人”。 在看见岸上那极其隆重的迎接场面之后,这位专注造船十多年的技术型官僚立时便有些磨不开面子了。 “西班牙王国驻马尼拉总督福尔卡多,欢迎大明使臣来访!” “有劳总督亲自迎,本官实在是.” 面对热情洋溢的福尔卡多,沈廷扬于第一时间便本能地想用类似态度去回应,可当这些脱口而出之后,他却又想到了自己的使命,随即就将后面那些生生咽了回去。 “实在是深感欣慰。” 按他所想,这深感欣慰带着些以上视下的意思,那总督听到之后必定会心中不悦。 届时他再跟着顶上几句,这不和的种子也便算是种了下去。 原本,他觉得大明当与西班牙共抗荷兰人,实在不该在中间搞什么龃龉,毕竟当年的三国不就是这般情形,可当他听到详细分析之后却逐渐明白其中关窍。 按着陛下所言,现在的南洋就是两强一弱。 荷兰人自是不希望西班牙与大明结盟,但西班牙人的心思绝对也不简单。 站在西班牙人的立场上,逐渐式微的他们在南洋的话语权越来越低,可大明的出场却给他们带来了扭转局势的希望。 明、荷直接开战自能让他们左右逢源,但对整个商路而言却非最佳选择。 可若与大明直接结盟,那么荷兰人势必会将海上力量颇为强大的大明当做主要对手,而把海上力量几可忽略不计的马尼拉当做拉拢对象。 这般情形之下,只要西班牙人举措得当,那么便有可能让明、荷两国在这片海域维持一个斗而不破的局面。 届时他们不但能得到左右逢源的好处,更还能维持商路的安全,这却要比让明、荷直接开战划算太多。 待想明白这些,沈廷扬自是想在登岸之初便将那龃龉散出去。 只是福尔卡多早就打算好了将明、西交好的消息散予荷兰人知晓,仅只是言辞上的一点不妥他又那会放在心上? “大明在tw痛击了荷兰人,我得到消息之后也是极为振奋,我们西班牙王国和大明都是维护海上和平稳定的重要力量,只有这样隆重的迎接仪式才能体现出我们两国之间深厚的友谊啊。” 说这话时,福尔卡多不仅面带微笑,其眼神似还在不经意间从翻译身上瞟过。 其后那翻译也不知是何等想法,居然就对着近在咫尺的沈廷扬高声喊了起来。 所谓商业城市,势必龙蛇混杂,既然福尔卡多能够找到这么些大明子民前来迎接,那这马尼拉城中又怎可能少得了荷兰人的探子? 心中念头虽生,但一时之间沈廷扬却寻不到扭转局面的由头。 可当他正准备说些什么的时候,却见围观人群外侧生出了一阵嘈杂,紧接着那福尔卡多的面色就逐渐变得不太自然了起来。 “沈部堂,一路辛苦了,您先请回总督府休息,中午我准备丰盛的接风宴,希望您能赏光。” “感谢总督大人的接待,却不知那边发生了什么事啊?” “哦,应该是本地土著吧,他们对勤劳的大明子民素来怀有敌意,今日大明使臣来访,这些愚鲁的野蛮人肯定会设法闹出些事端。” 说到这里,福尔卡多便略略顿了一下,待见人群中的动静逐渐变小,他才又用略带歉意的语气说道。 “实在不好意思,我们拿这些土著也没什么办法,为防扰了今天的气氛,咱们还是先回总督府吧。” 对于这西班牙人的说辞,沈廷扬倒也能够理解,当年宣宗便是因类似的原因而自安南撤军,其后大明也未在染指那里。 只是若就这么跟着走了,明、西交好的消息势必会被各方探子知晓。 届时哪怕他在总督府里和这西班牙狠狠吵上一架却也于事无补了。 只是 “沈部堂,请这边走。” 就当沈廷扬正在左右为难之际,福尔卡多的催促声便又在耳边响起,可与此同时人群外围又有几处乱了一下,显然是与其口中的“土著”同一伙的。 “福尔卡多总督,吾皇遣本部来访乃是为了七年前大明子民遭到屠杀一事,今日这么一看,西班牙在这里权威极其有限,你叫本部是该与你马尼拉总督府交涉,还是该直接和本地土著交涉。” “沈部堂,这些等回总督府再说,那些土著曾数次试图刺杀本督,不能再耽搁了。” 沈廷扬本以为这些话能够激怒对方,进而在大庭广众之下表现出明、西之间的龃龉。 可谁曾想这信心满满的一击竟被福尔卡多轻易化解,他整个人还被对方拽着往士兵开辟出的通道走去。 若换做惯于政争的大臣至此,对于这等场景许也能根据自己的特点给出化解之法,可沈廷扬本就是个颇具君子之风的,一时间却又怎可能做出什么应对? 算了,若累的这总督遇刺却也没了回转余地,待躲过这一遭再另寻他法吧。 心念及此,沈廷扬自也不太抗拒,但当他们才跑如通道之中,却见一身影冲破阻隔直接拜在了地上。 “草民有冤!求青天大老爷做主!” 理论上来说,这是西班牙人的国土。 可在这异国他乡却有一人请他这大明的官员为其做主,如此景象却让沈廷扬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 “把他带下去!蠢货!你们怎么能让刺客冲进来?!” 福尔卡多怒了,他是真的怒了。 他很清楚只要熬过今日的迎接,西班牙与大明极为友好的消息就能传到荷兰人耳中。 届时他只要全力收缩,那么荷兰人势必会将主要精力放在大明身上。 待到那时两个拥有强大海上力量的国家势必在南中国海处处针锋相对,他这弱势一方自能凭着斡旋的机会左右逢源,从两个大国手里划拉各种好处。 可谁知道这帮蠢货竟在最后关头让人冲了进来! 想到这里,福尔卡多便略有些紧张地转头望向了身侧的大明使臣,可沈廷扬的反应却直接将他的谋算破了个一干二净。“有何冤屈,可直接对本部讲来。” “启禀部堂大人,草民叫刘林生,七年前.” 随着刘林生的话语,七年前的那场起义逐渐呈现在了沈廷扬面前。 可与此同时,前一秒还紧张无比的福尔卡多却逐渐恢复了一地总督的威严,便连那略显谄媚的神色也一扫而空。 既然已经将此事露了出来,那他自也没必要再似先前一般。 只是在沈廷扬与刘林生一问一答的当口,福卡多尔的大脑之中却在急速权衡着利害得失。 “福尔卡多总督,这该怎么解释?” “伱大明境内若有百姓闹事大抵也是如此处理,这没什么好解释的。” 面对态度突然强硬起来的福尔卡多,沈廷扬倒也没觉得有多意外。 左右明、西两国的“友好”已被戳破,剩下的也只是公事公办而已,这般情形他自也有锦囊在身。 “你们先是不许我百姓耕种,又将其诓骗至城中大肆屠杀,你马尼拉当局若不能予我大明一个解释,那我大明便亲自给百姓一个解释!” 话音传开,周遭围观人群之中顿时发出一阵嗡嗡声,而还跪在地上的刘林生却直接满脸惊讶得抬头看了一眼才又将身子伏在了地上。 他不相信这么庞大的舰队乃是大明所属,待看到船上来人乃是正儿八经的大明官员之后又认为朝廷不可能管他们这些人的死活。 可那时与他同来的那几个岛上残军却按着原本的计划一个个如扑火飞蛾一般冲了出去,等到那大官要走之时,他的身侧却已没了西班牙人的士兵。 此等情形他又有什么选择? 说到底这些人不光救了他与手下兄弟们的命,他们更还将其当做了自己人。 若在这样的情况下他刘林生还能逃走,却又如何再立于这天地之间? 但那红袍大官的反应终还是超出了刘林生的预计。 对方不但当下便直接责问那西班牙人的总督,更还摆出了一副极其强硬的姿态,这却让刘林生心中生出了一阵莫名的感动。 只是 “怎么?你明国有能力同时面对我西班牙王国与荷兰人吗?” 是啊。 大明当还在与鞑子打仗,若于南面再招惹强敌岂不就得陷入两面作战之中? 怕是到这里也便是做到极限了吧。 随着福尔卡多的话语声传出,刘林生心中也现出了他离开之时大明的处境。 他虽不知大明是如何熬过那一阵的,但用常理来想,这也还不到一年功夫,便是圣君临朝却也当只是勉力维持而已。 现在大明不管用什么方法凑出了这么一支舰队,定然也已拼尽了全力,此等情形之下,他又如何能强求母国为了他们这些人而开罪了当世强国? “大人!草民别无他求,只愿您能在离开时将义军残部带走!” 话音落下,刘林生便往地上狠狠磕了几下,可当他在起身的空档望向那红袍大官之时,却见他仅只是微微摆了摆手,身子却还维持着与西班牙人对峙的样子。 “陛下曾言:海外华人只要心向大明的亦乃陛下子民,本部此番本就是受了皇命来此责问屠杀之事,又怎可只将尔等带回?!” 面对态度极其强硬的大明使臣,福尔卡多心中却一片平静,仅是有些疑惑而已。 他不明白明国哪里的底气,竟能摆出这么一副态度。 难道 “贵使不会觉得本督的消息来源仅有卡隆一处吧?” 卡隆与他虽都是西班牙王国的驻外总督,但澳门乃是王国的直属领土,而马尼拉则是由新西班牙副王管理。 此等情形之下,他自得在收到卡隆的信后细细甄别一番。 的确,大明皇帝连着打了几场大胜仗,但北边的蛮族仍然是大明的巨大威胁,更何况他们现在已经与荷兰人交恶,换做头脑正常的都不会四面树敌。 按着福尔卡多所想,现在这大明使臣如此强硬,恐怕也只有觉得自己被卡隆吓倒了吧。 用淡淡地语气说完这一句后,福尔卡多便盯着沈廷扬面上表情,可谁曾想,他还没看到预料中的惊讶和惶恐,对方却直接伸手往怀里掏了起来。 这是 不解。 沈廷扬这般举动不但让福尔卡多颇为不解,便连还跪在地上的刘林生也是一脸迷惑。 不过这不解与迷惑终还是没有持续太长时间,不过一半个呼吸的功夫他们便见那沈廷扬自怀中拿出了一封书信模样的纸张。 “按说本堂乃是科举出身,背诵一些东西自不是什么问题,只是我家陛下所说的那些地名实在绕口难记,老夫便也只能照本宣科了。” 什么情况? 这大明使臣怕是疯了吧,怎么在这样的场合说起这些来了? 眼见沈廷扬将那张纸展开在了面前,福尔卡多心中只觉大明的人都是帮不可理喻的。 可谁曾想,他的这般念头才存了片刻,随即他整个人便因那些颇为熟悉的地名而似落入了冰窟一般。 “西班牙在美洲有七八个副王国,这些副王国与西班牙本土有东西两条通道,东线是通过海洋直接到达,西线则是走马尼拉。 荷兰人早就对这些美洲领地垂涎欲滴,怎奈陆上势力不济却也只能干看着。 若那马尼拉总督不配合,我大明自可帮着荷兰人攻下马尼拉总督领。 届时荷兰人自己便能切断西班牙本土与美洲之间的海上联系,想来损失几条战舰的过节他们也是能够轻轻揭过的。” “来人!把那些参与了屠杀的家伙全都给我抓起来!” 唔还是觉得会有人看不懂三个国家之间的关系基础,举个栗子现在的新加坡就是这样,既不希望两个大国关系变好,又不希望两个大国撕破脸皮直接开战。 唔.其实那帮子小国都是这样的想法。 再大一些的就是另一种想法了。 (本章完) 第347章 到底该不该出兵? 第347章 到底该不该出兵? 4月26日 巴达维亚 此地位处印尼群岛西南端,乃是荷兰人在亚洲殖民地的核心。 说来也是无奈,原本荷兰人是想将总部设在马六甲海峡周遭的,只是那一阵子的西葡王国正处在巅峰状态,荷兰人几番出兵之后却都铩羽而归,如此便也只有退而求其次,将总部设在了巽他海峡边上。 不过的西班牙与葡萄牙的分裂终还是给了荷兰人机会。 在与英法两国一番勾兑之后,他们便将葡萄牙人在南亚的殖民地瓜分了个干净,荷兰人也如愿有了对马六甲海峡的影响力。 只是那时的巴达维亚已然初具规模,而这地方距离马六甲也不算太远。 所以几经权衡之后,荷兰人的巴达维亚评议会也便长留于此,再没有生出搬迁的念头。 “静一静!静一静!现在开始对tw事件的第三轮辩论!” 看了眼怀表上的时间,坐在主席台上的范德莱因便将手中木槌往桌上重重砸了几下。 他是巴达维亚的总督,同时也是评议会的主席。 只是按着荷兰人的传统,这个主席也没有太大的权力,真正能够做出决定的却是台下的这些商人、行政官员和印度理事会代表。 随着敲击之声传开,本还窃窃私语的评议员们便安静了下来。 见此情形,范德莱因低头往桌上册子看了一眼,其后才指向了一名坐在第三排的中年人。 “怀特克先生,现在到你发言了。” “感谢主席阁下。” 听到自己的名字,这位怀特克起身后便对着主席台躬身行了一礼,待直起身子之后他才对着那近百名同僚做起了自己的称述。 “众所周知,我们在tw的总督领已经有了十多年的历史,在这漫长的历程中,我们与大明的贸易往来并没有因为之前的摩擦而受到影响。” “对!” “是啊!” “没错!” “嘭嘭嘭!” “安静!” 许是怀特克的话引起了与其相同立场之人的共鸣,他的话只说到一半,会场中便传出了阵阵应和之声。 如此情形范德莱因自是得出面维持秩序,待到会场再次安静之后他才示意怀特克继续说下去。 “可卡隆这个蠢货竟然去主动挑衅大明,甚至还进攻了他们的重要城市! 现在tw不但丢了,我们还失去了几十艘战舰! 更致命的是,我们与大明的贸易往来很可能会因此而受到严重影响, 要知道这是每年近千万盾!!近千万盾!!!” 话音落下,场中再次嘈杂了起来,而范德莱因对此却见怪不怪,又往桌上锤了几下便将发言权再次交到了怀特克手中。 “所以我认为应该尽快恢复与大明的关系,如果大明也有这样的意愿,那么我们也可以通过租借tw来给予一定的补偿。” 说完这些,怀特克朝主席台微微行礼之后便一屁股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显然这每年近千万盾的收入实在无法让他与大明撕破脸皮。 只是因着各人所处位置的不同,总会有各式各样的想法生出。 似他这样的商人自然极为关注对商路停滞所带来的影响,可对于军队的人而言 “感谢主席阁下。” 待见怀特克落座,范德莱因便指向了一名身着军装的中年人,随后那人直接起身,走完流程之后便沉声说道。 “我认为怀特克先生的发言只考虑到了自己的利益,却将整个共和国的利益抛之脑后。 我们尼德兰联省共和国是刚刚在唐斯海战中击败了西班牙的强大国家! 如果连领土被占都毫无反应的话,又怎么能维护商业利益?!又怎能在这弱肉强食的世界立足?!” “说得好!” “支持!” “嘭嘭嘭!” “安静!” 那位军装中年人的话非常简短,但在其落座之后亦有不少人表达了对他的支持。 面对这样的场面,范德莱因自又得狠狠敲击木槌,可他的立场其实也是倾向于开战的。 说到底,大明是一个极其富饶的国家。 不单他们每年都得从大明购买海量的货物,便是西班牙人和英吉利人也得在那里上不少金币。 左右现在战端已开,倒不如趁机将大明沿海全部拿下。 届时大明的物产就是巴达维亚的物产,他这个总督的地位自然也就水涨船高了。 只是 该怎么说服这些短视的商人呢? 心念及此,范德莱因不由于心中思量了起来,对于之后的辩论自也有些心不在焉。 “.鉴于大明庞大的人口和广袤的土地,我并不认为共和国有能力将控制能力提高到巴达维亚这样,所以尊敬的主席阁下,我认为应该趁着这次机会和大明签订更有利的条约,而不是成为那些纯血杂碎一样的战争狂人!” “阿姆斯特丹的叛徒!你竟敢把共和国军人与那些纯血杂碎相提并论!我要.” 既然是辩论,那便多少带着些火药味。 对此,范德莱因自是习以为常,也不打算似先前一般出言阻止。 可当双方的狠话越来越狠之时,却有一个人影从主席台旁的小门里走了进来,随即两方都将口中的话语咽了回去,不约而同地看向了主席台。 谁都晓得,若无万分紧要的事情,是绝对不会有人在这个时候进来打扰范德莱因的。 只是现在的世界对荷兰人而言正是海晏河清,除开大明这里之外便不太会有什么大事。 如此一来,前一秒还吵成一片的议事厅中却突然变得寂静一片,搞得来人都似紧张了起来。 “总督,马尼拉来的急件。” “好的,知道了。” 那人并未刻意控制音量,话语中的关键词自是顺利传入了在场每个人耳中。 可话说回来,现在的马尼拉就是一个毫无攻击能力的乌龟,从那地方能有什么值得发急件的事? 在一众评议员的注视之中,范德莱因终于将信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其后他也只思量了一半个呼吸的功夫便直接对着会场说了起来。 “先生们,有一个不好的消息,数日前一支由十九艘双层盖伦战舰组成的大明舰队访问了马尼拉。”哗~~。 此言一出,场中顿时一片哗然。 原本就不支持与大明开战的商人们自是找到了维持和平的理由,可力主进攻大明的军政人员亦觉得战争正在步步逼近。 不可否认,西班牙是一个非常强大的国家。 他在陆地硬刚法兰西等国,在海上硬刚英吉利等国。 哪怕其无敌舰队数次遭到惨重损失,但在美洲殖民地的持续输血之下还是数次被重建。 若非西班牙王室将从殖民贸易中获得的绝大多数财富都用在了华而不实的地方,想来耗也能将那几个国家耗个半死。 可他们终归是败了。 在海上败给了荷兰,在陆地败给了联军。 能够轻易想见,如果局势就这么发展下去,已然损了元气的西班牙势必会在荷、英、法、奥的联合围剿下一步步沉沦。 直至彻底成为一个二流国家,再无翻身的可能。 只是 “主席阁下!大明是一个拥有广袤土地和庞大人口的强大帝国,如果我们把大明和西班牙逼到一起,整个世界都会陷入战火之中!” “总督大人!绝不能让西班牙有喘息之机!我们必须在大明做出错误的决定前让他们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力量!” “主席阁下.” “总督大人” “嘭嘭嘭!” “安静!听我把话说完!” 随着木槌的敲击声,会场中再次恢复了安静,可看着这本该习以为常的景象,范德莱因心中却不由生出一阵烦躁。 他能明白所谓“生了争执”只不过是大明的策略而已,但明白又能怎么办? 难道真把大明逼得与西班牙结盟? 说到底,荷兰的强大也只是流于表面而已。 论及海军,英吉利似乎还要更强大一点;论及陆军,明显不是法兰西的对手; 若不考虑这两点,单从经济能力来说,仅靠转运商品获得利益的荷兰又缺乏一个稳定的经济基础。 几番叠加下来,一旦把大明逼得与西班牙人结盟. “因为屠杀华人的事,大明的使臣和福尔卡多在码头上出现了些争执,这样看来大明和西班牙应该还没有结盟的可能,所以大家在投票时还是得谨慎一些。” “总督大人!您!” 对于总督大人的临阵倒戈,那中年军人实在有些搞不清状况。 他知道东印度公司有多么赚钱,也知道共和国每年有多少财政盈余。 有这些钱,尼德兰联省共和国本可以成为一个如西班牙那样的强大国家,可就是因为这些自私自利商人和那腐朽冗长的流程。 这些钱却全都以各种渠道进了私人的腰包,没有一分是用在国家身上的。 作为一个为了国家独立而奋战了半生的军人,他很清楚,在这个世界上若没有剑的守护,那就不可能有犁和商船的生存空间。 所以他不惜与那个传说中的强大帝国开战,为的就是用战争让这个已经懈怠的国家再次惊醒。 可现在. 看着盟友那万分惊愕的眼神,范德莱因面上却一片沉静,待其还要再说什么之时,他却抢先说道。 “亲爱的将军,我承认我低估了大明的皇帝,但无论如何局势已经发生了微妙的变化,我们不能让西班牙人获得明国这样的盟友。” “可是总督大人!明国毕竟.” “相信我,将军,tw的事情我一定会让明国付出代价,只不过这一次却要靠怀特克先生了。” —— 对于巴达维亚所发生的事情,朱慈烺自是不甚清楚,不过他能够想出那等谋算,对最终结果多少都是有些预料的。 归到根里,在这激荡的岁月里,各个国家都对体制做了不同的尝试。 似荷兰这种纯由商人组建的政体虽在商业方面展现出了优势,但在其他方面的表现却是有些差强人意。 便拿这海洋霸主的位子来说。 在这个年月,尼德兰联省共和国的人口要远高于西班牙与英国。 但由于其政体纯由商人掌控的原因,在争夺殖民地时便极端倾向于将力量投入到马上能够获利的市场和商路,对于似美洲这种还未开化的地方却不甚关注,直到西班牙人完成对那里市场的培养之后,他们才生出了觊觎之心。 很明显,这是一个短视的国家。 在面对这种国家时,朱慈烺有七成把握能够断定他们当不会冒着巨大的风险与大明开战。 可与此同时他也不敢太过自信,毕竟一个国家有那么多人,生出一两个拥有战略眼光的却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若真此番谋算落到了空处,海洋上的事情总还需要他来掌舵。 所以哪怕这些日子应天的来信已然从旁敲侧击变成了明明白白请陛下回“京”,但他却还是死赖在广州,没有半点要走的迹象。 当然,身为大明皇帝的朱慈烺留在广州也不是纯混日子的。 他一方面紧盯着顾元镜筹办大明海贸集团的相关事宜,另一方面却也不断根据前方传来的消息斟酌着应对措施。 顾元镜那边自也不必多说,那帮子由海贸起家的商贾都已投入了那么多银子,再让他们出点人手倒也不是什么难事。 可从前方传来的消息却让朱慈烺不断倾向于亲自领兵进入云南。 话到这里许有人会说,不过是一帮造反的土司而已,派上一员大将自能在云南明军的配合下将其歼灭。 但真正让朱慈烺生出此等想法的却不是云南的局面,反而是远在千里之外的四川。 据龟缩在遵义的樊一蘅来报。 前段时间张献忠除了必要的守军之外已将四川各地的精锐人马全部调走。 待到现在虽还不清楚其具体动向,但从大西军调拨粮草的情况来看当是在北面出现了规模较大的战事。 北面。 非常敏感的方向。 朱慈烺不清楚张献忠具体是死在哪的,但他却隐约记得是在北面迎敌之时。 这般情况,他的心思自然得动上一番。 只是 “启禀陛下,钱阁老到了。” “嗯,让他进来吧。” (本章完) 第348章 想得真美 第348章 想得真美 “老臣钱谦益,恭贺陛下再获大捷~~~!” 看着缓缓拜于身前的“首辅”,朱慈烺心中却如明镜一般。 前几日他便接到了钱谦益的奏疏。 在那封奏疏里,钱阁老认为有必要就近期朝政专门向陛下做一次汇报,所以便请求来一趟广州。 对此,朱慈烺倒也觉得合情合理。 毕竟这段时间发生了不少事情,他也想从阁臣的口中看看各方的反应。 只是与此同时他也知道老钱的真正目的并不在汇报二字上。 所以朱慈烺也便有些好奇,这帮老臣到底想用什么法子催他回去。 “阁老辛苦了,坐吧。” “谢陛下。” 钱谦益依命落座,随即在一番流程之后他便将话题直接引到了正处。 此次他自是想将陛下迎回应天的,但从实际角度来说,朝中确也有诸多事情需得专门禀报一番。 譬如说这屯垦之事吧。 先前几番整编之后,整个江南便多出了十多万遭了裁撤的士卒。 按着陛下所说,不管这些人先前是降军还是义民,朝廷都得给他们谋出一条生路来。 可将其归于军户显然是极不现实的,且不说这些人里本就有不少是北面的军户出身,本就已对卫所制度深恶痛绝,单只是江南土地不足这一点便已能成为绕不过去的难题。 起先按着阁臣们所想,这些裁撤士卒便先由朝廷养着,待夺回江西,打通东西勾连之后再将他们以卫所的形式安置到丁口损失较大的湘赣等地。 这本也是个妥当的法子,但出乎他们预料的是,朱慈烺却要成立一个名为屯垦集团的机构,并准备把自江南抄没来的田产和湘赣的无主制定全都划拉进去。 在某些人看来,这个屯垦兵团虽不似卫所那般将士卒划为军户,亦不似卫所那般限制往来,但究其根本实际上也就是军屯那一套东西。 可钱老先生是何人? 他自应天被围时便以跟在了朱慈烺身边,其后挨过敲打也受过褒奖,对陛下的手段自是有着极为清晰的认知。 由此,哪怕他心中多少有些猜想,但在未真正得到圣谕之前又怎敢不慎重对待? “卫所这东西已经烂到根里了。” 在将有关屯垦集团的相关事宜全部说了一遍之后,钱谦益终还是犹犹豫豫地试探了一句,而朱慈烺见自己的首辅问来却也没有隐瞒,直杠杠地便将自己的最终目的说了出来。 “打仗不成,种田不成,这卫所除了让那帮子军将压榨士卒、败坏朝廷名声之外便是一无是处。” “陛下英明,只是” “怎的?” “只是这般施为见效却有些慢了。” 对于钱谦益的说法,朱慈烺也是认可的。 似他这般零敲碎打,待到把卫所全都变成农垦集团却也得上好几年功夫。 只是 治大国如烹小鲜啊。 此时的卫所已经发展成农奴庄园一般的存在,里面不但存在着极为严重的吃空饷现象,便是还在所里的士卒也是战力低下,几如行尸走肉一般。 可这说白了也只是表面上看到的而已,若查得深些,整个军中又有哪个军将没有牵扯进去? 便拿驻在应天的卫所来说,那夜朱慈烺一口气抓掉了九十多个千户。 若按满员来算,这九十多个千户麾下零零碎碎算下来少说也得有十一二万人马,可最终上了城上的兵卒拢共也就五六万老弱而已。 剩下的呢? 是人间蒸发了吗? 当初的朱慈烺没能力追究,也不敢追究,但他用脚指头想想也知道这些缺员要么就是被吃了空饷,要么就是给权贵人家当了奴仆。 似这等情况,他若真一纸令下改变现有利益格局,说不得那些浑浑噩噩的卫所兵们转眼就会受了军将挑唆闹出事端来。 所以,按他的谋算就是先把架子搭起来,待卫所兵们看见农垦集团的好处之后再对卫所进行改革。 如此一来动能便是自下而上的,朝廷不单能省下许多力气,还能将事情更为稳妥得推行开来。 “治大国如烹小鲜,朕等得起。” 这等想法多少带着些帝王心术,朱慈烺自也不会对钱谦益细细解释,待见对方似是懂了,他便又笑着问道:“还有旁的吗?” “回禀陛下,还有就是海贸集团的事了。” “说吧。” “是,陛下您定的三十五条规程可谓思量周全,臣等参详许久亦觉已囊括各方,只是.”说着,钱谦益便顿了一下,其后似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咬了咬牙关才接着说道:“只是在这实名登记、不许买卖上面臣还是有些不解其意。” “让他们别急。” “臣,请罪。” 这样的回答显然远出钱谦益所料,待话音入耳之后,他先是一愣,随即竟就往地上拜了下去。 他本是一万个不愿卷到这等事情里的。 说破天去,陛下在此番募股之时压根就没有把某些群体考虑进去,他若在此等情况之下还不知深浅地搅合到里头,谁晓得会不会两头不落好? 可压力这种东西总也有个承受极限。 在离开应天之前,一众藩王宗亲的代表便过来拜访了一番,待在杭州靠岸的时候朱国弼又代表勋贵说了些别的。 若这两家单独过来,凭他堂堂“首辅”自也能周旋一番,可这两面同时发力,他却也很难扛得住。 “请什么罪,不过是见了一两面而已,难道朕还会因为这个疑心你们?” “臣臣.” 不过淡淡的一句,钱谦益便觉一道冷气顺着腰背直冲天灵。 先前他觉得不对只是因为海贸集团的事情已经定了,他再替那两帮人来探陛下口风多少有些不合时宜。 可到了此时他却突然想到,皇帝不再应天,自己却私会宗亲勋贵,若真有人想借此来做些文章,他还哪里能逃得过图谋不轨的罪名。 所幸. “莫跪着了,朕又不是多疑的人,更何况现在也不是当初。” “陛下!老臣老臣实在没有别的心思,就是” “就是不想一次得罪人,是吧。” “陛下明鉴!”看着再次拜下的钱谦益,朱慈烺心中颇有些无语。 刨去骨头软、政治敏感性太差这两点,他对钱谦益这个首辅其实还是颇为满意的。 归到根里,他这个皇帝在大明已经能算颇为强势的了。 哪怕他在内政方面的行事作风并不是那种硬刚硬的莽撞货色,但首辅的人选却还是得略略柔软一些的较为妥当。 只是这老汉在原本的历史上就因看不清鞑子政权的本质而被耍过一次,待到现在竟又做出这等敏感事情。 如此搞不清状况的首辅 唉~~~~,这屁股还是得擦啊。 心念及此,朱慈烺便将钱谦益拉了起来,待见其一副深感皇恩浩荡的模样,他才接着说道:“你替朕问问他们,若无四省商贾在前面开路,他们会出钱买股份吗?” “臣记下了。” “唉~~~,让他们等着,朕不是就只有那二百股份,大明也不会只有那一家公司,你这里便罚俸半年吧。” 若按旁人来想,既然都被罚了俸禄,那么不管钱谦益心中如何做想,却也得在面上摆出些懊恼、悔恨之类的表情。 可谁曾想,朱慈烺这里话音才落,他那里竟面露喜色,随即也不管是不是刚被扶起,朝着地上便又拜了下去。 “老臣,谢陛下体恤。” 这自不是因为“雷霆雨露俱是君恩”的说法,实在是他从这样的安排中感受到了陛下对自己的保护。 老实讲,靖武朝的首辅并不是那么好坐的。 上有明察秋毫的圣君也便罢了,关键下面还有一帮虎视眈眈的悍臣。 钱谦益的一举一动都可能在有心人眼中变成抄家问罪的因由。 所幸陛下终还是亲他的。 此番不但点出了他私会宗亲勋贵,更还在之后对其“罚俸半年”。 如此一来,哪怕还有人因未能成功入股而迁怒于钱谦益,但面对受了连累的首辅又能在明面上说出什么? “伱的难处朕自然晓得,该维护的也一定会维护,”口中的话说到一半,朱慈烺却见这老臣的眼眶已然发红,随即他口风一变却将话题扯到了旁的地方:“行了,你这趟当还有旁的事情,说别的吧。” “臣臣明白。” 钱谦益毕竟不是豆蔻年华的小女娃娃,自不会在这等场合失态难制,待朱慈烺说完之后,他便在片刻之内收拾了情绪,其后才如无事发生一般报了起来。 “陛下,老臣此番虽是想劝您早些回应天的,但也的确有不得不请您回去的理由。” “哦?除了过来议和的鞑子难道还有别的事情?” 按着朱慈烺想来,老钱这番南下必定是为了喊自己回去议和的,但看对方现在的样子似乎又不是那么简单,这却让他生出了好奇之心。 在江西一战之后,鞑子入关时分出的三路人马便是残了一路,灭了一路的局面。 唯一还在蹦跶的西路又于川陕边界同张献忠周旋,朱慈烺着实想不到老钱还能想到什么劝他回去的理由。 可话说回来,人家既然都已摆出了这等架势,自然不会故弄玄虚。 朱慈烺在心念几转之后却也只能颇为好奇地等着老钱的应答。 “陛下,您该大婚了。” “.” 很明显,这个事情的确需要他亲自去办,别人根本没法替代。 只是按他所想,自己到明年也不过才到十八,大婚这等事情却也不当急于一时,钱谦益拿这等理由来劝他回去着实是有些糊弄了。 “而且您还要行冠礼,两件事情若放在一起总还是匆忙了些。” 好吧。 朱慈烺自是不太在乎这些的,但与此同时他也知道这个年月对此等事情到底有多么看重。 归到根里,礼法这等事情在当下乃是重中之重,却是容不得有半点马虎。 只是这西南三省. 说是西南三省,实际上也就是四川和云南。 他对四川那边的大西军自是垂涎欲滴,但具体到用何种手段在何种情形下将其收服却也有一番讲究。 说破天去,就算大西军个个都能以一敌十,李定国乃是当世顶尖,朱慈烺宁愿将让他们全军覆没,也不希望大明内部再冒出一支听调不听宣的人马。 如此一来在如何应对大西军的上面,能够操作的空间便被压缩到了极限,主持之人的权责也会重到某种程度。 朱慈烺对樊一蘅能不能完成此等任务却也不是很有把握。 至于云南 单从敌军战力来说,十个沙定洲也是比不过张献忠和豪格的。 但这几百年里云南动不动便会生出事端,他自是想趁此机会一举将里面的不安定因素全都扫平。 可话说回来,沐天波有这能力吗? 他自承袭爵位开始便一直在对云南的土司下手,但折腾这么多年下来,不见大明在云南的势力涨了几分,却养出沙定洲这么一个趁火打劫的反贼出来。 仅此一点,朱慈烺便绝不敢将这等任务交到当代黔国公手中。 唉~~~~还是起势太快,手里无有可用之人啊。 念头转了几番,朱慈烺终还是一声叹息。 所谓鱼与熊掌不可兼得。 他自掌权以来便将大半心思全都到了军队上面,内政方面问题全都丢给了内阁处理。 这般施为自是让他培养了不少能独当一面的武将,说是战将如云似也不甚为过。 但反过来一想,这却也让他对文臣们了解不多,有限的几个也都安顿到了关键位置。 否则凭长江以南的那么多文官,他又怎会找不到合适处理这种问题的人选? 这大抵便是马上天子的通病吧。 “容朕再想想,且先说说鞑子那边是个什么意思。” 片刻之后,朱慈烺便也不再纠结,待理清个中利害之后便将话题扯到了鞑子身上。 “回禀陛下,鞑子一是想与我朝划江而治,二则是想.”说到这里,先前还一副君臣相得模样的钱谦益却偷摸摸看了眼朱慈烺:“想用坤兴公主和宗室王爷换回在吉安被俘的清军。” (本章完) 第349章 有阴谋? 第349章 有阴谋? 朱慈烺知道,朱家皇室不似其他,成员之间是真将对方当成家人的。 可他现在还是不清楚自己的真假,若要面对那个可怜女娃心中却总有些. “钱先生,你觉得朕该换吗?“ 满脸纠结地朝钱谦益问了一句,朱慈烺便略略出神了起来。 依着现在的情况,真假的事其实已经没办法动摇他的根基了。 他之所以如此却还是因为这笔买卖实在不太划算。 归到根里,不管坤兴还是宗室,其价值远抵不上在吉安被俘的那帮子清军将领,可要是直杠杠地拒了却又与自己的声名有碍。 说白了皇帝若连自己的亲妹妹都毫不在乎,满朝的文臣武将又有哪个能死心塌地为其效命呢? 所幸. “陛下,臣万死!”面对朱慈烺的问话,钱谦益并未直接回答,反倒是先往地上拜了一下,随后才似犯了大错一般请起了罪来:“坤兴公主虽是您的嫡亲妹妹,诸位王爷虽是您的血脉宗亲,但那些鞑子军将乃是将士们浴血所俘,若就这么换了却难免寒了将士之心。” “这是你的意思,还是内阁的意思?” “未得陛下明令之前,老臣未敢与诸位阁臣议论此事。” 话音入耳,朱慈烺的面色骤然阴冷,哪怕钱谦益心中笃定却也免不了抖上一抖。 他这话可以理解为揽功,也可以理解为留下余地。 若他一口将话说死,而陛下又是真想用一帮久经沙场的战将换公主王爷回来,那这便等于给陛下戴了顶因私废公的帽子。 届时漫说起不到为君分忧的作用,还会让陛下从一种被动陷入另一种被动,哪里会似现在这般进退自如。 “爱卿所言并非无理,只是媺娖.” “陛下,贵州急报!” 正当钱谦益的全部注意力都放在朱慈烺所言之时,一个声音却从他身后响了起来。 此等情形,他自是本能地往后看了一眼,可在他转头的同时却已有个身影急忙忙赶至了朱慈烺身边。 “何事?” “川陕总督樊一蘅来报,日前清廷任豪格为靖远大将军,领满汉大军近二十万入川,两军现已于广元接阵。” 随着兵卒的话音落下,朱慈烺心中不由嘡地一声,待将信函细细看了一遍,他就直接往地图跟前走了过去。 广元位处陕甘川三省交界,乃是由北入川的必经之路,实为兵家必争之地。 按着常理来说,这地方当有坚固完善的防御体系存在,鞑子若想在张献忠有所准备的情况下将其突破却需付出不小代价。 可与此同时朱慈烺也知道,豪格这一路与多铎、阿济格有着本质区别。 若按入关时的情况来说,豪格有吴三桂辅助,其兵力较之其他两路并无高下之分。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往南的那两路迅速腐化,豪格这里却因北面早已残破不堪而保持了入关时的风气。 如此一来,广元这一仗最终会打成什么样子却也不难预见了。 “传令樊一蘅,凡我明军所属必不可在流寇与鞑子交战之际趁火打劫。” “得令!” 话音落下,那兵卒便准备前去传令,可谁曾想,他这里将才起身,陛下的声音却又传了过来。 “让樊一蘅往张献忠那里去一封书信,就说让他专心对敌,不用担心后面。” 这一番,那兵卒倒是长了点记性,在朱慈烺说完之后并没有直接离开,而是见陛下挥了挥手才退了出去。 “陛下,恕老臣直言,这些流寇降而复叛、叛而复降,着实不可信任啊。” 若只有前面那段话,钱谦益许还会觉得自家陛下这要看鹬蚌相争,可有了后面那句之后他却不由联想到了那几十万闯军。 老实讲,钱老先生虽对这些泥腿子没有半点好感,但他们自归明以来可谓乖巧无比,陛下让南下支援便南下支援,陛下让就地屯垦便就地屯垦,便是老钱也不得不承认闯军的表现还算不错。 他作为陛下的铁杆,自是希望这样的队伍越多越好,可张献忠还活着啊。 “无妨,朕也没指望收服他们,只是川黔各军散得厉害,若张献忠就这么败了,他们恐怕挡不住鞑子。” 朱慈烺既已将话说到这般份上,钱谦益自也没什么可说。 只是先前说了那么一堆,却未曾达到真正的目的,而此时的陛下又看着地图一言不发,立在一旁的钱老先生却也不知该不该将话题继续下去。 “传令!” “陛下。” “命李过率本部精锐自澧州入黔,王应熊留于湖南继续掌管屯垦之事。” “命常冠林所部返回驻地沿江布防,以备鞑子趁机生事。” “命方国安进驻武昌、侯承祖进驻九江,两部皆待机而动。” 正当钱谦益满怀心事之时,朱慈烺却突然往外唤了一声,其后又是一名宿卫入内,紧接着他便布下了一连串命令。 钱阁老自是不通军事,但他也晓得这是在为可能发生的战事做着准备。 若再联系到前面那不许进攻张献忠的命令,他便也明白陛下是想让大西军在前面多顶一段时间,好让为大明能够争取一些时间。 只是缘何没有向仁生与梅春? 想到这里,钱谦益却也不再抱有多大期望,于心中长叹一声后便静待陛下的安排。 “钱先生,朕恐怕得过些日子才能回应天了。” “臣等无能,不能为君王分忧。” 说着,钱谦益便又往地上跪去,但他才一撂官服前摆却被早有预料地朱慈烺拦了下来。 “诸臣都已竭尽全力,朕是知道的,可这西南三省牵扯颇多,一个不慎便会使当下局面再生变数,朕的确不放心啊。” 看着十七八岁便已满面风霜的朱慈烺,钱谦益想要说些什么却又无从说起,待到最后心中话语终只汇做一拜,却也有些此时无声胜有声的意思。 “无需如此,朕受百姓供养,这本就是份内的事,不过.”说到这里,朱慈烺却似在犹豫一般,待过了三两个呼吸,他才又接着说道:“议和的事可以谈,但放回媺娖和一众宗亲乃是先决条件,若他们答应才有资格说别的。” “老臣领旨。”“再就是大婚和行冠礼的事,冠礼既不能拖,那便将大婚往后放一放,此事你要替.算了朕自己予魏国公修书解释,烦钱先生回去时一并带上吧。” “老臣领旨。” 事情到了这里,钱谦益自有接受一途,但当他心中将才轻松下来之时,却听陛下似于不经意间问了一句。 “借大婚、冠礼喊朕回去的主意不是伱想的吧。” 待听此言,钱谦益却也有些不好意思。 不过在他看来,这会万事已定,就这么一点小手段而已,便是被陛下戳穿倒也算是君臣之间的小玩笑罢了。 其后他便将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大致说了一番,待到最后他才笑着说道:“老臣这点小招全被陛下看破了。” “钱先生也是替朕操心,倒也算不得招。” 到了此时,这番会面的气氛已然轻松了下来,随后君臣二人又说了几句,钱谦益便告退离开,筹备起返回应天的诸般事宜。 这一趟他自是没能达成明面上的目的,但与此同时他也没有因此而得罪上下任何一人。 对这样的结果,他当然是极其满意的,可钱老先生没能想到的是,他这里才一离开,朱慈烺的脸色便于瞬间阴沉了下来。 “让王福平查查钱阁老说的那些人,若有问题便便先记着,莫要打草惊蛇。” 话音落下,自有宿卫前去传命,而朱慈烺思量半晌却终化为了一声苦笑。 当年他不是很理解皇帝为何会总防着自己的儿子,待到现在他才明白,皇帝们哪里是在防自己的儿子,分明就是在防着某些隐在暗处的势力。 便如现在,初闻大婚之事他并没有觉得不妥,但在与钱谦益说话的某一瞬间他却想到了一种可能。 若是他今年大婚,明年诞下皇子,然后再于领兵作战之际不幸身死的话,那这大明还会是现在的大明吗?这些文臣武将还会是现在这般忠心耿耿吗? 答案很明显,七八成不可能。 已被他压得死死的地方势力自会通过朝中的代言人再次掌控话语权,那帮子手握重兵的大将也定会趁机与掌握政权的力量进行勾兑。 说白了人死如灯灭。 他朱慈烺活着的时候能给各方带来利益和恐惧。 不管心甘情愿还是被逼无奈,各方势力至少在明面上还得对他大明忠贞不二,无论雷霆还是雨露也都得当成君恩对待。 可要是死了之后,不消三年五载便会彻底化为枯骨,届时哪怕还有人念着自己的好,却也只能先顾着眼前再说其他,又怎可能真有什么视死如生? 只是 此事若真有蹊跷,于背后谋算的人就能肯定自己会掌握政权? 心念及此,朱慈烺不由觉得自己许有些敏感了。 说到底,按着现在的朝中格局,诸方皆都是势均力敌。 此等情形之下,朝中这几方力量都死死盯着对方,又有哪个能寻到机会谋划这等大事? 除非有哪个昏了脑袋,甘愿自己的诸般谋算全为他人做了嫁衣。 想到这里,朱慈烺倒也没有太过担忧。 毕竟这是刺君杀驾,又不是从笼子里拎只鸡来杀。 若没有多方势力的协同,漫说得手,恐怕将一出门便会遭了围剿吧。 “张安他们走到哪里了?” 念头转了数转,朱慈烺终还是将念头从这等事情里抽了出来,随后他将目光往地图上驻了一阵便又朝着外面问了一句。 “回禀陛下,二位将军已入广西,正在往柳州进兵。” “沈廷扬他们呢?” “回禀陛下,沈部堂还没有消息。” 待听此言,朱慈烺却也有些无奈。 陆地上还能靠着快马传递消息,可在海上却只能干等时间。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一方面他需要知道马尼拉的事到底办得怎么样了,另一方面此番入滇他也想将梅春这路人马带上。 知道马尼拉的情况自然是想通过此事猜测荷兰人的反应,这本也是情理之中的,可想将梅春带上却似有些不合情理了。 自表面看来,云南有中立的土司,也还有心向大明的,有了张安与赵印选这两路的加持,当能轻松将沙定洲之乱平定。 可堂堂大明皇帝既已入了滇中,又怎会仅只如此便轻易满足? 所以向地方土司展现强大的军力就成了必须。 不过这点时间他还是等得起的。 毕竟现在的张献忠并不似历史上一般腹背受敌,而且由于贺珍等人主动撤出了汉中,他得知清军大举来攻的时间也早了许多,并不是等豪格占了广元才反应过来。 如此情形之下,只要张献忠没有意外身死,凭着几个义子和百战老卒总也能坚持到朱慈烺料理完云南的事情。 “当已返程了吧。” 在口中念叨了一句,朱慈烺便朝宿卫摆了摆手,随后他又将目光投向那张地图,却不知是在思量川中、云南,还是在琢磨应天、海上。 他的计算大抵是没什么问题的,毕竟马尼拉距离大明也就数日的船程而已,哪怕沈廷扬未能如他安排一般闹出事端,最多也就在那里盘桓一两日便会返程。 可与他所想完全不同的是,沈廷扬所率舰队不但还没有离开马尼拉,甚至还打算再留上几日。 “部堂,陛下那里还等着咱们回话呢。” 待听梅春略有些焦急的催促,沈廷扬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那日因着陛下信中所言,那马尼拉总督不但收拾了些当地土著们的首领,更还丢出了两个西班牙人军官出来顶罪。 对此,他自是颇为满意,但谁曾想在将那几个与刘林生同来的百姓救出之后他们又提出请舰队带他们离开。 面对此等要求,沈廷扬本是打算直接拒了的,但那些百姓声称只用三两日功夫便能将剩下的人全部拢起,他终还是在犹豫一番之后答应了下来。 可谁曾想 “再等一日,他们不来咱们就走。” (本章完) 今日莫等了 今日莫等了家里人出去玩,我得把他们送过去。 (本章完) 第350章 不解 第350章 不解 议和? 议个屁的和! 早先没银子的时候朱慈烺都没打算和清廷议和,更何况他现在都已有数百万银子进账。 所以对朱慈烺而言,所谓谈判的先决条件也只不过是为了稳住内里的“主和派”罢了。 自古以来,由南伐北的难度极高。 唯一完成了这个地狱级任务的也只有朱元璋一人而已。 这里面的因素千千万万,但归到根里却能总结为统一战争不符合南方的利益。 便拿这几年的情况来说。 起先地方大族都觉得大明已然无救,与其困兽犹斗倒还不如安安稳稳换个主子交税。 更何况弘光朝廷由马士英等人掌权,在打压江南各方势力时可谓不遗余力。 此等情形之下,这些势力自然无心维护弘光政权,出现一溃千里,甚至传檄而定的局面也便是情理之中。 可出乎他们意料的是,突然冒出来了个朱慈烺。 其后中、东两路清军相继战败,“假太子”终成了真皇帝。 对此,他们其实也能接受。 毕竟新皇对这次背叛只是从另一个层面进行了有限度的清算,所用臣子也都是如钱谦益、黄刘二周这样的“自己人”。 不管从哪个方面来看,这位新皇都与先前那两个莽撞货色不同,掌了权柄自也符合江南各方的利益。 可这毕竟是两股不同的力量,随着清廷使者的到来,两面的分歧立时便出现了。 对皇帝而言,北伐自然是能够写进历史的丰功伟绩。 但对江南的诸多势力而言,北面已在多年战乱之下变得千疮百孔,且不说将鞑子赶走之后能不能给他们带来半点好处,便是争夺朝中话语权这一点便足以让南面的各方竭尽全力促成和谈。 若按着过去的故事版本来看,皇帝和南面各方势力的短暂蜜月期也便到了终点。 其后若是皇帝的力量占据优势,那么便会出现一次次莫名失败的北伐;若是南面的力量强一些,甚至连皇帝都没有北伐的心思,那么整个朝廷也便在长江天堑的阻隔之下偏安一隅,直至出现变数。 可对朱慈烺而言,这变数早就有了。 只不过在这个时节,变数生自海上,却非如过去一般源于草原。 没错。 荷兰人,或者说大掠夺时代便是他需要的变数。 至于这变数到底该如何发挥作用—— 5月1日 常德府 自归明之后,李过、高一功这路人马便一直驻扎在这个战略要地。 按着常理来说,这一片历经战乱根本不可能供得了这么大一股军队,但由于大明皇帝从海外搞来了不少粮食,他们总算也摆脱了前几月那种朝不保夕的日子。 只是 “夫人,侄少爷和舅老爷来了。” 常德城内一处不算太大的宅院里,本还在对着窗外愣神的高桂英却被这阵轻呼拉回了现实之中。 她与李自成的故事有些类似于朱元璋和马皇后。 只是李自成终落了个莫名身死,没能如那位前辈一般坐稳天下。 若按寻常来说,似他这等反贼遗孀自也落不了什么好下场,可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当今皇帝不但未曾杀杀为其父皇报仇,反而还用那么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小招彻底打消了所有闯军将领的疑虑。 天下便该是他朱家的。 在将当今陛下的自起势以来的所有经历都细细看了一番之后,哪怕颇具谋略的高桂英也不得不生出了此等念头,本还存于她心中的以备来日自也逐渐似融雪般消失无影。 心态上的转变自然会体现在行事之中。 当年嫁与李自成后,军中诸般内事便由她负责处理。 那一阵子她虽为女儿身,但手中权柄却不逊于闯军之中的任何一个大将。 可现在呢。 李过和高一功分明都对她言听计从,而她亦在军政方面颇为擅长,但高桂英却在落脚常德之后便于宅子里当起了传统意义上的遗孀,再没有插手过军中任何事务。 这大抵便是看得清形势吧。 “他们怎么来了?” “说是过来辞行的。” 闻得此言,高桂英突然从慵懒的贵妇人化身成了统兵大将,待又问了几句城中情况才松了下来。 她对现在的生活其实还算满意。 皇帝虽让大军进行整编,但既没有夺了李过、高一功的兵权,又没有往军中掺多少沙子。 除开这些,他甚至还给被裁撤的老弱分了田地,给剩下的精锐补了数月的军饷。 不管小皇帝这么做是出于自信,还是真就因为信任,总之高桂英对这番举动还是颇为感念的。 所以当她听到二人莫名其妙前来辞行之后,第一反应便是担心生了什么变数。 这般反应出现在久居内宅的妇人身上自是没什么问题,但她毕竟也是掌过权柄的,似是不该如此怯懦。 可她非常清楚,自己这些人都是穷苦百姓出身,在玩弄权谋的上面压根就不是明廷中那帮积年老贼的对手。 若不将尾巴夹好,引得上面生了忌惮,怕是也落不得什么好下场。 “臣等拜见皇后。” 片刻之后李过与高一功的身影便出现在了高桂英房中,可她才一听二人的称呼,面色立时便冷了下来。 “你二人可是要将我献予皇帝吗?” “皇后!这.这是从何说起啊!” “姐!咱怎能有那般心思!” 要说这高桂英不过三十出头,倒也算是风韵犹存,此等人物对于某些人而言自会生出天大的诱惑,若真有人想以她作为晋身之资倒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 可当面两人是谁? 一个是李自成的亲侄儿,一个是高桂英的亲弟弟,这番言语入到他们耳中便似被狠狠抽了一嘴巴般,除了满面惊愕地解释之外还哪里有旁的反应。 “既非如此,缘何又称我皇后?!” 话音落下,李、高二人顿时便松了口气,可与此同时他们却也不知该如何解释了。“陛下不但将你二人留任,更还给裁撤老弱发了田地,这般对待已能算是仁至义尽,你二人还唤我皇后,难道是打算留着大顺的旗子再谋自立吗?” 什么叫诛心之言? 这便是正儿八经的诛心之言。 李自成无嗣,李过是曾动过这般心思,可这一年之间局势风云变幻,他的那点小心思早已因一场场失败而烟消云散。 到了现在,他也只是想着在大明旗下安稳效力,还哪里有那般奢望。 对此,高桂英自是有所察觉,她之所以这么说也是只为了提前将李过的嘴堵上而已。 所以当看到面前两个汉子被憋得满脸通红之时,她才细细解释了起来。 “于情,陛下不计前嫌给了咱们容身之所;于理,伱们都是吃他军饷、领他禄米的; 更何况陛下连败鞑子,便是阿济格也死在了他的手上, 似这等明主,遇上了便该尽心辅佐,你们这般反倒让人嗤笑。” 都是这么大的人了,如此道理他们自然也是明白的。 但身份的转换总也有个过程,特别是他们这等闯王亲族。 不过高桂英既已将话说到了这般份上,他们自也晓得道理落在何处,待房中安静了一阵,高、李二人便将话题扯到了一边。 “姐,陛下此番命我二人随王部堂领兵入黔,咱们定然好好打仗。” “是啊,皇.婶子,咱们自也是感念陛下恩德的,此番入黔定然以战功偿还。” 二人这般解释若让旁人听到便得挑出不少错来,但高桂英对这两个莽汉子也是有些无奈,待见他们好歹不再称呼自己为皇后便也将注意力落在了入黔之事上。 “黔中是怎么情况?陛下打算怎么做?” 对于黔中的情况,李、高二人到是能说上一些,但对于陛下的打算,他们除了知道“不许与大西军冲突”之外便一无所知了。 这也正是两人前来的原因之一,左右高桂英这位做了四十多天的皇后比他们二人强了不少,顺便征求一番意见便也是情理之中的。 “我们往南退时贺珍不是还在汉中吗?他已经败了吗?” “他投鞑子了,后来不知怎的又和孙守法剿到一块去了,此番鞑子能这么快入川便是因他们让出了汉中。” “哦?让出汉中?消息可靠吗?” “可靠,前几日军中还收到他们的来信,说是想前后夹击拿了襄阳,不过咱没搭理他。” “胡闹!” 在与李过一问一答之间,高桂英突然呵斥了一句。 她晓得李过对叛了大顺的贺珍没什么好感,但她同样知道襄阳的重要性。 在她看来,清军中路新败,若能前后夹击那么这等重镇必然会落在大明手中。 可现在李过竟因以前的过节而贻误战机,不管是为了偿还皇帝的恩情,还是顾及他们的安危,高桂英却都不能不发出这声呵斥。 “婶子不必担心,咱虽未回信,但已经给王部堂报过了。” 待听此言,高桂英面上怒气终减了一些,其后她便揣测起皇帝命这路人马入黔到底有何种打算。 来了这么长时间,他们自然知道王应熊是因为和樊一蘅闹不到一起才被皇帝调来湖南暂驻的。 可现在皇帝又不知存着何等想法,不但要命其入黔,更还将这路数万人的精兵调到了他的麾下。 若按两人先前的关系推断,这一番下来势必会生出诸多摩擦。 届时漫说与清军、大西交战,便是明军内部不生内讧就已算是两方克制了。 思量了数番,高桂英始终觉得这是一步臭棋,可又联想到皇帝先前的英明,她又总觉得内里当有什么后手。 如此一来,她这当了闯军半个家的豪杰便陷入了沉思之中,待到耳旁响起自家弟弟的轻呼她才又回过神来。 “王部堂与樊部堂的关系你们也知道,此番入了黔中务必得谨慎行事,切莫卷到朝堂争斗之中。” “姐,这个你却放心,这条路崎岖难行,待大军入了黔中少说也得月余,这些时间也够咱摸清内里状况了。” 对于高一功的自信,高桂英却不知如何再说,待李、高二人走后她便又开始思量了起来。 很明显,由于清军两路大军的损失,现在的明军已经处在绝对的主动之中。 所以她终还是想不明白,有着大西军的遮蔽,皇帝为什么会放着易打且重要的两淮、襄阳不管,反而要将大量兵力和主要精力放在川黔。 这却也怪不得她了。 毕竟高桂英不知道原本历史上的那一箭。 在处理完陕西的残余闯军之后,清挺便决定由亲王豪格率领清军西进征讨大西军。 当时,张献忠正率领大西军在西南地区活动,并有意直捣中原。 然而,由于汉中孙守法、贺珍的坚决抵抗,豪格率领的清军一度陷入僵持。 就在这个关键时刻,张献忠的亲信大将刘进忠突然叛变,带领清军进入川地。 刘进忠对大西军的内部情报了如指掌,他的背叛给大西军带来了沉重的打击。 在于汉中拖延数月之后,清军终在刘进忠带领下直扑张献忠的大营,扎寨于凤凰山。 面对近十万气势汹汹的清军,张献忠却毫无防备,最初还一度斥责报敌情的探子,直到亲眼见到清军,他才匆忙出营迎战。 第二日早上,豪格派鳌拜对张献忠发起突然袭击,清军与张献忠的大西军正式遭遇。 为了观察敌情,张献忠在河畔瞭望清军阵容。 此时,叛将刘进忠认出了张献忠并告知豪格。 随后,豪格率领清军主力赶到战场,双方爆发激战。 在这场激战中,张献忠被清军将领的白甲喇雅布兰以破甲重箭射中咽喉,不治身亡。 张献忠的死使得大西军军心大乱,纷纷四散奔逃。清军随后追击,大破大西军堡垒一百三十余座,获得了这场激战的最后胜利。 总的来说,张献忠与豪格的交战过程充满了戏剧性和转折,最终张献忠的意外身亡标志着大西军的失败和清军的胜利。 这场交战对于明末清初的历史走向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所幸. (本章完) 第351章 驱虎吞狼? 第351章 驱虎吞狼? 四川 广元 由于长江以南仍在大明手中的关系,还有退路的孙守法与贺珍并没有在汉中与清军死磕。 这带来的最直接影响便是大西军提前感受到了来自清军的巨大威胁,从而在豪格还未兵临四川之前就将广元这个口子封了起来。 只是 “轰!” “轰!” “轰!” 随着阵阵炮火之声响起,立于广元城头的张献忠不由紧皱眉头,满心担忧。 他原本以为抵达广元之后便会立刻面对自北面而来的鞑子,可出乎意料的是,豪格在派人占据汉中之后并未第一时间便举兵南下,而是等了好些日子才姗姗来迟。 对此,张献忠自是奇怪,但在一番打探之后却也辨出了些味道。 鞑子西面这路本由豪格所率,可在将西北闯军大半绞杀之后却被以“中伤睿亲王多尔衮”为由夺了爵位。 其后,出面上告的固山额真何洛会顶替豪格统领西面这路,但由于各种原因却一直在与残余闯军纠缠,未得半点进展。 如此情形自不是清廷希望看到的景象,再加上东、中两路相继失利,多尔衮的势力大受打击,豪格也便顺理成章的再次成为了统领西路的靖远大将军。 很明显,豪格在这几个月里一定没有闲着。 哪怕张献忠并不清楚清廷西路到底发生了怎样的变动,但也能脑补出一场颇为血腥的清洗。 对于这种情况,他自然是乐见其成的。 在搞明白清军为何没有直接过来之后,张献忠一面专心修着坞堡,一面便稳稳等着清军撞过来。 可谁曾想,待到清军真正到来之后,他引以为傲的坞堡群竟然在其犀利的火炮面前成了纸糊的一般。 待到此时,接战不过数日,但最外层的十多个坞堡却已被鞑子拔除,他张献忠便是腔子里能塞进狗去又怎可能不满面愁容? “陛下!不能再犹豫了!” 正当张献忠于心中苦苦思量之时,身后却传来了一个颇为焦急的声音,待他微微转头,便见一二十五六岁的年轻军将正在目光灼灼地望着自己。 张献忠前前后后共收了十二名义子,到现在还活着的却只有四个。 此四人各有所长,皆能称得人中龙凤,而这年轻军将便是其中于军略上最为擅长的李定国。 先前,李定国曾建议亲率一军自小路绕至清军后方突袭汉中,待切断其粮道之后再两面夹击以破强敌。 老实讲,张献忠对这个建议是颇为动心的,但川陕交界之地本就道路崎岖,若要走了小路便代表着无法似鞑子一般携带火炮。 如此一来,派去的人马势必得以血肉硬撼坚城。 届时且不说能不能攻下汉中,便是真的攻下了,遭受了巨大损失的队伍又拼什么“两面夹击”? “定国,汉中乃是坚城,若是轻骑前往又怎可能夺得下来?” “陛下,我军自小路而出,清军必定没有防备!” 不可否认,李定国的计谋并非没有成功的可能。 但当年的诸葛为何会否了魏延的子午谷奇谋? 归到根里还不是因为行险之策不可控因素着实太多,一切都只是魏延毫无实证的凭空臆想而已。 在魏延的预计之中,他率领五千精兵,十日功夫便能由子午谷杀至长安城下,然后他便能据此坚守此城等待诸葛大军前来。 乍一看来,此等谋算堪称精妙,但在诸葛这等谋略大家眼中却是处处漏洞。 都不需说经过长途跋涉的五千人马能不能如愿拿下城池坚固、守军众多长安,又能不能在各路魏军的进攻下坚守到援军抵达,单只考量行军这一点便能将此谋驳得体无完肤。 从子午谷进军长安的路线虽然隐秘而直达,但这条路线艰险困难,且容易受到敌人的伏击。 再者,魏延自觉从子午谷出发到达长安只需要十日时间,可这一路蜀军需要走过山路、河谷、关隘等地形。 其间天气、地形、敌军等多种情况都可成为导致行军速度减慢或停滞的因素。 届时,魏延这路人马一旦出现什么意外,自斜谷而出的蜀军主力势必得落到极其被动的局面之中。 此等情形之下漫说魏军有司马懿统帅,便是真如蜀汉末期那般,除了被形势所迫的邓艾之外又有几人敢于施行? “此谋风险太大,且不需再提。” 淡淡地说了一句,张献忠便又将目光投到了远处,而年轻的李定国见自家义父这般表现却也不敢再说什么,仅只是万分不解地立于张献忠身后,掂量着义父口中的风险到底在哪里。 不可否认,李定国于军略之上的确拥有不俗的天分,但此时的他年纪尚轻,较之日后那两阙名王的统帅还有不小差距,面对张献忠的否定自也有些不明所以了。 可话说回来,依着当下的局面,大西军尽心打造的坞堡防线显然起不到预想之中的作用。 在李定国看来除了用奇谋破局之外着实也没有旁的法子。 由此,他在一阵思量之后便打算再行进谏,可当他正要开口之时却见坞堡群的外围扬起一阵烟尘,紧接着便传来一阵城墙倒塌的轰鸣之声。 “陛下.” 话语将才出口,李定国便见自家义父摆了摆手,其后他将剩下的话语强自吞回,而张献忠却在细细看了一阵之后率先说道。 “我明白你的意思,但咱们还未到山穷水尽之地,不需拿将士们的性命行险。” 话音入耳,本还鼓足了勇气的李定国却直接愣了一下。 自表面看来,大西还据有川中一地,国中亦有将近三十万大军。 哪怕广元失守,仍能节节抵抗,甚至从夔门退出四川也不是完全没有活路。 可身为一面督军的李定国却知道,自家义父在那左丞相汪兆麟的挑唆之下杀戮太重,说是丢尽了民心也一点都不为过。 更何况现在自家义父已然称帝,其心态早就和当初做流寇时有着天壤之别。此等情形之下,却真有些守不住,逃不掉的意思,又怎不是山穷水尽? 这等想法却也不是局限于李定国一人,其麾下四大义子皆都觉得滥杀百姓着实不是良策。 在原本的历史上,张献忠身死之后,他们便立刻将那汪兆麟处死,其后又传谕各营:“各宜同心协力,共扶幼主,克成大事”,如此才“传谕之后,欢声满营……各营帖然”。 话到这里却不得不提一句。 前期的张献忠满是流寇作风,其手段较之李自成甚至都要酷烈数倍,可似这等人杰都有从旁人失败中吸取经验教训的能力。 待席卷长江以北的大顺在地方势力和鞑子的联手打压之下瞬间崩溃后,他便存了改弦更张的念头。 可天终是不遂人愿。 一方面大西在地方势力眼中已如妖魔一般,整个川中的力量都在竭尽所能与其对抗; 另一方面大顺败得实在太快,根本没给张献忠留下调整政策的时间。 两相叠加之下,他终也只能给四大义子留下句“明朝三百年正统,天意必不绝亡,我死,尔急归明,毋为不义”便魂归西天,无有悉心经营四川的机会。 “你看,鞑子在轰开坞堡之后亦需好一阵子才能彻底将其拿下,这说明什么?” 正当李定国惊愕于义父对局势的判断之时,张献忠的话语声便又传了过来。 “陛下的意思是” “鞑子兵也不过如此,我军并非没有一战之力。” “可” “鞑子能席卷天下并非其战力有多强悍,实乃运数如此。” 说到这里,张献忠便顿了一下,待看了阵前方战况之后他却发现李定国仍然满脸不解,随即便又解释了起来。 “你看那李闯,他入主北京之后未曾改掉流寇作风,得罪人且都不必说了,关键是他一遇强敌便只想着退避,却让军心士气溃到了极限,皇帝都是如此,军将焉能再有战心?” 话音落下,他却未曾再把注意力放到坞堡之上,而是面色平静的等着李定国消化这番言语。 莫看他说的顺畅,但这其实也是他悟了好几日才总结出来的。 归到根里,称帝与否却不是只换个名头那么简单,这不光代表着对所辖土地之内的百姓有了责任,更代表着再无法似过去一般流动作战。 正是有了这番认知,他才生出了改弦更张之心,也才以杀妻诛子向麾下宣誓自己的抵抗之心。 可时间终是太紧了啊。 心念及此,张献忠不由有些后悔,但他终也是人中龙凤,那等念头只存了片刻便被彻底驱散,随后他见李定国似是略有所悟便继续说了起来。 “伱看大明那里,同样的士卒,同样的军将,只是换了个皇帝,换了套策略便将鞑子打得落流水,却不是正好说明鞑子并非不可力敌,只要策略得当亦能战而胜之?” 这便是张献忠决意正面迎战的另一个理由了。 自表面看来,明国皇帝能将鞑子击败乃是靠了纵横交错的水道,但这等地利两淮便没有吗?缘何到了江南就成了鞑子的克星? 对于大明内部的斗争,张献忠自是知晓不多,但他早已觉得皇帝逃跑乃是极伤士气的行为,由此便将造成多铎之败的根本原因看在了朱慈烺坚守应天上。 显然,这是个颇为片面的看法,但却也是个与现实情况极为贴合的说法。 待其话音落下,李定国自是有些感悟,但不等他再行体会却听张献忠的声音又传了过来。 “你看,咱们的坞堡将鞑子堵在了山口里,这一面让其不能全部展开,但又何尝不是对我军的限制?” 顺着张献忠所指,李定国便将视线投到了极远处。 此时最外侧的十多个坞堡虽已被破,但鞑子也只是部分兵力脱出狭长的山道,其大队人马却还在两层山脉的遮蔽之下。 眼见此等情形,李定国自是能轻易辨出利害得失,待再联系到张献忠之前所言,他顿时便明白了坞堡接连被破,自家义父却毫无应对的缘由。 “陛下是想将鞑子放出来?” “是,这几日朕已细细观察,鞑子的战力并非传言中那般强悍,待再用坞堡消耗一阵便是我军与鞑子正面交战之时。” 也不知是在这番解释之中逐渐定了自家心思,还是见李定国明白了其中意思而略感振奋,在说这番话时张献忠却又用起了“朕”这个字眼,显然其心态已与先前有着巨大的差别。 “报~~~~!陛下,成都急件!” 随着这一阵呼声传来,紧接着便有一持着封书信的兵卒拜在了两人不远处,而在那“成都急件”入耳之后,前一秒还颇感振奋的两人却顿时心中一惊。 不得不说为了维护自家利益,川中各方在与大西军作战时爆发出了极强的战力,直搅得大西上下片刻都不得安宁。 对此,张献忠自是颇为头疼,也曾尝试将这些明军全部剿灭,但因着滥杀的名头,川中各方势力都对大西深恶痛绝。 他们不但会给明军提供包括钱粮在内的诸般支持,更还组了人马四处袭击大西所派官员。 此等情形之下,名义上占据了四川富庶之地的大西军却只能龟缩于各个城池之中,除了城池周边有限的地方之外,对整个川中平原却也没有太强的控制能力。 由此,当听到成都急件之后,他们的第一反应便是明军趁虚而入,抄了自家的后路。 “来人可说明军打到什么地方了?” 两手虽在拆着信函,但张献忠却还是朝那兵卒问了一句,而那兵卒在听到此言之后却先愣了一下,其后才似听明白一般连忙答道:“回禀陛下,来人未提打仗的事,只说是明国川陕总督樊一蘅派了使者。” 使者? 不是来攻? 闻得兵卒回答,张献忠手里动作却不由滞了一下,待他将信掏出,细细查看一番之后,那眉头却先是一舒,紧接着便又皱了起来。 “驱虎吞狼,端的好心思!” (本章完) 第352章 背信弃义的奸贼 第352章 背信弃义的奸贼 靖武元年 5月18日 云南.楚雄 所谓缓兵之计,其最大的破绽便在这个“缓”字。 尽管杨畏知用言辞哄得沙定洲先将目标放在了追击沐天波上,并在此期间抓紧修补城防、四面调集援兵,但当对方回过劲来之后却还是不能容得这么一股力量扎在自己的退路上。 由此,沙定洲才一攻破宁州便掉头扑向楚雄,却是直接放弃了追击逃往永昌的沐天波。 “杨畏知!你这奸贼背信弃义,言而无信!今我大兵得胜回返,你还有什么话说?!” 随着沙定洲饱含怒火的叫骂声传开,便有兵卒将一圆滚滚的事物扔向了楚雄城头。 其后他便暂时停了言语,待城上现了骚动才又接着喊了起来。 “现禄永命授首,沐天波逃往缅甸,你若能弃暗投明,本公仍能保伱官位不失,可若还执迷不悟,楚雄便是第二个宁州!” 被人耍了这么一遭,沙定洲本是不想和杨畏知再费口舌的。 但这攻了好一阵子,楚雄城却还岿然不动,再联想到逃往永昌的沐天波,他却也不由焦急了起来。 生出这等情绪也是难免。 在反叛之初他虽也做了几手准备,但事情到了现在,除开哄住了广西兵之外竟没有一样是按着预计发展的。 对于这种情况,沙定洲自也细细思量过。 朝廷那边迟迟没有回应,大抵是因为还在和鞑子作战;抓不住沐天波则是因为这货一有风吹草动便撒丫子逃跑。 若只如此,他其实也不见得会有多么焦虑。 毕竟沐天波都快逃到缅甸,在云南这里早已丧尽人心,而那朝廷又得顾着鞑子,对云南几无干涉之力,只要他能顺利将云南全部拿下,所有难处都会迎刃而解。 届时不管朝廷会不会相信吴兆元的奏疏,沐天波又是不是顺利被擒,他沙定洲成为云南之主的事情都无可改变,这局面也便彻底稳了下来。 可.楚雄打不下来啊! 若是换做其他城池,打不下来便派兵围着,左右沙定洲也有数万人马,只要切断内外交通,他自可以领兵攻打其他地方。 但这楚雄距离昆明不过二三百里,而那能征惯战的杨畏知又在城里拢了不少人马。 若他沙定洲若真敢掉以轻心,说不得存有沐王府数百年积累的昆明便得落到杨畏知手中。 待到那时都不需说钱粮是否得济,便只丢掉昆明这一点便能让各方土司再生归明之心了。 这却也不是沙定洲太过看重昆明。 实在是这几百年下来,昆明这座城池早已在云南土司心中带有了某种象征意义。 便拿沙定洲之乱来说。 他从一开始便处心积虑迷惑沐天波,为的就是夺下昆明以此来获得各地土司的效忠。 而事情的发展也如他所料一般,沐天波在逃离昆明之后就仅有个别土司还会出手相助,他沙定洲却在拿下此城之后俨然成了云南土司的共主。 这等情形之下,哪怕沙定洲晓得耗在楚雄并非良策,可在拔掉楚雄这个隐患之前却是连动都不敢多动。 “沙宣抚,若你有朝廷的任命便将圣旨和内阁签押拿出来,我杨畏知身为朝廷命官自会开城跪迎,可若没有你与各位土司却得想好朝廷大兵到来该如何应对!” “鞑子攻下了赣州,朝廷已将云南诸事委于本公!此时你若能开城投降仍不失弃暗投明,可要是等圣旨到了你便是沐家余孽!” 也不知是云南与其他各省少有联系的原因,还是广西之兵因那一信便逐步不前的关系。 他一开始虽未对朝廷的任命抱有太大希望,但越到后面却越是觉得被鞑子缠住了手脚的朝廷会任他做新的黔国公。 “沙定洲,莫要再逞口舌之利,你若能攻下楚雄就尽管放马过来,若是无能为力就请自便吧!” 面对沙定洲的威胁,杨畏知却是半点不惧,到了最后甚至连面上的样子都懒得再做。 在他见过的城池中,楚雄自得排到末尾,可与此同时云南的土司们也缺乏攻城手段,除了蚁附之外便拿堡垒城池没了办法。 此等情形之下,他之所以还与沙定洲虚与委蛇,图的不过就是尽力将其拴在楚雄而已,现在两面既已撕破了脸皮,他自也得硬气一些。 “好!你既然冥顽不灵,那本公便也不需留情!”高声喊了一句,沙定洲便使劲将手往前一挥,随即他身后的兵卒缓缓让开一条通路,紧接着便有七八个庞然大物自沙定洲大营中缓缓走出。 这是战象?! 眼见一头头甩着长鼻的巨兽,杨畏知第一时间便将其与传闻中的大杀器联系到了一起。 可这么些年下来,他对战象的了解也只停留在传闻而已,却从未听说哪家土司就真的养了。 此时待见这等事物,他一方面惊愕于其体型的庞大,另一方面却也不得不生出旁的联想。 难道是缅甸? “加固城门!” 念头的转动并未耽搁杨畏知的本能,待身侧士卒领命跑下城去之后,他才又掂量起了战象出现的意义。 按着常理来讲,此时的缅甸当无胆子干涉大明内部事务,可他从没听过云南的三宣六慰之中有谁家养了战象。 如此想来,除了沙定洲暗中蓄养之外,也只有缅甸提供了。 算了,先闯过这关再说。 心念及此,杨畏知便下了城墙直往城门而去,可战象庞大体型所带来的忧虑却越发浓烈了起来。 归到根里,楚雄的城门并不厚实,哪怕用滚石擂木自里面顶上也非万无一失。 更何况城中守军多是自四面招来的土兵,待见那几个庞然大物怕是魂都已吓跑了,又怎可能死守城池呢? 扛过这一遭!只要扛过这一遭就能守下去! 在去往城门的路上,杨畏知一遍遍告诫着自己。 楚雄的重要程度不言而喻,若此城还在,沙定洲便得束手束脚,哪怕朝廷援军因鞑子的关系而来的迟些却也还有挽回局面的可能。 可若 这等念头才于心中生出,杨畏知立时便将其驱了个一干二净,可当他才将自己的情绪振奋起来,却听身后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杨兵道稍等。” “蒙宣慰?” 杨畏知的语气中虽然充满了疑惑,但他心中却晓得对方来意。 说破天去,这云南也是以土司制度为主,朝廷若能与沙定洲僵持下去,那么这些看不惯其人作风的土司自会成为助力。 可要是局面发生逆转,又有几个会似禄永命那般死战? “咱是粗人,也不跟你耍肠子,楚雄要是能守,那咱们当了几百年大明的臣子,自会与沙定洲决一死战,可现在” 说到此处,那蒙宣慰的目光便左右闪躲了起来,似乎后面的话让他略有些惭愧一般,可惭愧终还是敌不过对家业的看重,不过一半个呼吸的功夫,他便将目光直直投到了杨畏知身上。 “兵道,看在咱前来救援的份上,求您透句实话,朝廷是不是自顾不暇,真要把云南丢给沙定洲?” “不可能。” 杨畏知的回答自是斩钉截铁,可当他看到蒙宣慰略带怀疑的神色之后却也不得不跟着解释了起来。 “朝廷虽被鞑子缠住了,但绝不可能把云南丢给沙定洲,只要咱们再撑些时日,广西的援军定然能够准时达到。” 云南的重要性对于具有战略眼光的人来说自是不言而喻,但要想三言两语便将其解释给几辈子都窝在云南的土司却是有些难度。可也不知是出于的对杨畏知的信任,还是自己真就搞明白了内里逻辑,那蒙宣慰也只略略思量了片刻功夫,不等杨畏知再补充说明,他便算是认下了这番说辞。 “行,兵道是条汉子,你说啥咱便信啥,但丑话说在前面,咱家里也有老弱需要照料,城若未破咱便跟你守着,可要是破了咱却不能死在这里。” 话音落下,蒙宣慰不等杨畏知回答便直接转身离去,而杨畏知似也对此习以为常,仅是抬头朝城上看了一眼便又快步走向城门。 说起来话长,做起来时短。 他虽在城下耽搁了这么一阵,但所费时间却也不及柱香,待其到了城门这里,兵卒们也才堪堪将四根擂木支起而已。 见此情形,杨畏知心中顿是一阵气闷。 于寻常而言,这等布置自然没有错处,可现在等待城门的乃是战象的撞击,仅只用擂木支撑说不得还会因力量集中于一点而使城门损坏。 只是他离开城上时战象已从敌方大营之中走出,哪怕前半段路会因为担心踩踏己方士兵而刻意放缓速度,但过了这么一阵却也到了该加速冲锋的时候。 此等情形之下杨畏知哪里还会有调整布置的时间? “咚!” “咚!” “咚!” “放箭!” 果然,不等他再说什么,一阵沉重的脚步声已然传入了城中,紧接着城上军将的呼喝响起,可那脚步声却并未因此停住,反还又急促了数分。 “去搬东西!顶住!” 到了这会,杨畏知哪里还不清楚发生了何事,待朝一脸惊恐的兵卒们高呼一声之后,他竟就直接冲向了城门,显然是准备用自己的血肉之躯加固城门。 怕吗? 他自也是怕的。 若城门被破,似他这等位置必然会被压在下面。 届时漫说血肉之躯,哪怕再硬一些事物也定会在那庞然大物的踩踏下化为齑粉。 可他终还是顶了上去了。 哪怕这一顶就如“除头上冠击可望”那般毫无意义,但他还是义无反顾地顶了上去。 “嘭~~~!!!” “将军!” 随着一声似山崩一般的巨响,这个于沙场争命小半辈子的厮杀汉终被城门传来的力道击退了数步。 可这一退非但没有让他心生畏惧,却还似激起了藏在血脉里的野性一般。 “入娘贼!老子不退!” “将军!” 眼见自家将军似飞蛾扑火一般再次将整个身子扑在了城门上,周遭兵卒之中竟也有人紧随其后妄图以血肉之躯顶住那蛮兽的冲击。 “行!是条汉子!今日便是我等为陛下.” “嘭~~~!!!” 杨畏知的豪言壮语终还是被一股巨力打断,可当他正要似先前一般向前扑出之时却见城门上已然出现数道裂痕。 怕是顶不住了。 心中念头并未迟滞他身体的动作,便连半个呼吸的功夫都未曾用上,杨畏知竟又再次将后背死死顶在了城门上。 于这一瞬,几十年的沙场经历一一浮现于脑海之中,视线所及,众人的动作竟也比平常慢了许多。 他们怎就跑了?不是说好城门不破便要守着吗? 是了,这么薄的城门怎可能挡得住巨兽冲击? 他们怕是从在看见战象之时便已生了逃跑的心思吧。 “嘭~~~!!!” “噗~~!” 城外巨兽又是一撞,杨畏知应声而出。 此时城门已然松垮,传至他身上的力道自要比先前强上数倍,待他正要从地上爬起却是一口鲜血吐出,其人却重重摔在了地上。 “老子老子不退。” 艰难的挣扎终没能使他的身子再如先前一般挺起,感受着不断流逝的力量,杨畏知心中亦生出一阵明悟。 尽力了。 已经尽力了。 “咚!” 可惜用尽手段却还是丢了楚雄。 可惜没能看到陛下恢复河山。 “咚!” “咚!” 那位陛下当有办法挽住云南局面吧。 应该可以吧。 一个个念头闪现于脑海,一声声沉重的脚步传于耳中。 可当杨畏知静静等待城门砸落之时,那震天动地的脚步声却似逐渐远去,紧接着便是一阵既熟悉又陌生的爆炸声。 “砰!砰!砰!” “砰!砰!砰!” “砰!砰!砰!” 鸟枪?火铳? 怕是真要死了,否则怎会在此地听到这种声音? 可这城门怎还没破? 难道是城上的那帮土司直接降了? 心念及此,杨畏知挣扎摸向了腰间战刃,待用其勉强将身子支住,竟又有一阵山呼之声传了过来。 “万胜!” (本章完) 第353章 明军有妖法! 第353章 明军有妖法! “嘭!” 眼见战象一下便将城门撞得微微发颤,沙定洲不由感慨钱财的威力。 在宁州城下耽搁了那么长时间,他也意识到了攻城手段的匮乏,其后他通过一些渠道从南面租了些战象,待到这楚雄总算是有了用武之地。 “整队!整队!进了楚雄许你们三日不封刀!” 沙定洲手下各军本就对进入楚雄有所期望,此时这一声传出,不单土兵爆发出一阵欢呼,有些胆子大的甚至都已开始向前试探。 对此,沙定洲自是非常满意,可当他正在饶有兴致地看着战象后退蓄力之时,却有一气喘吁吁的土兵跑了过来。 “公爷。” 轻呼一声,那土兵便打算往沙定洲身边靠来,但也不知是不是想要对其他土司展现自己的气度,那土兵才走了两步便被他厉声呵住。 “有什么就直说!本公最厌鬼鬼祟祟的!” 话音落下,土兵自是一阵犹豫,可当看到自家土司那凌厉的眼神,他却也只能硬着头皮报道:“公爷,有明军。” 明军? 城里不都是明军? 这段时间斩将破城,沙定洲自也膨胀得厉害。 待听到土兵所报,他第一反应却是有些疑惑,等到念头在心中转了一圈才算搞清了状况。 只是整个云南还能听命于沐天波的也只有永昌和楚雄,余下的不是中立,便是已投到了他的麾下。 这须臾之间,那沐天波又从何组来的人马? 难道他也从缅甸雇人了? 似沙定洲这等人物,虽会因着各种局限而辨不清大势,但其临机应变之能却也非常人能比的。 就在这些念头不断转动之际,他亦明白了当下要务,其后他看了看正在朝城门冲去的战象,又瞟了眼低头不语的土兵,随即一声大笑,紧接着便朝身侧诸位土司高声说道。 “天助我也!那沐天波缩在永昌堡里咱们还得费些手段,现在他竟主动前来,岂不是白白送死?!” “公爷说的是!这姓沐的就是个孬种,听说在宁州城里还杀了个阻他逃遁的军将,实是个无胆鼠类!” “也亏了那周鼎忠心耿耿,此番正好斩了那姓沐的,也算咱们替天行道了!” “公爷,您且稍等,咱领本部去拿了那沐天波,也好让杨兵道在黄泉路上有个伴!” “公爷,让咱去吧!” “咱去吧!” 随着一众土司的请战,沙定洲不由一阵得意,恰于此时那战象又狠狠往城门上撞了一下,他的心中顿有一股豪气生出。 原本他以为破掉楚雄之后还得在永昌费些心思,可现在沐天波主动来送,云南的局势便也定在今日了。 如此一来他便能趁着明清两家相互攻伐之机与贵州、广西做上一番勾兑。 届时他沙定洲手握西南三省,不但拥有了与缅甸一争高低的能力,甚至还能在明清之间坐收渔翁之利。 一旦局面发展到那等程度,入主中原亦非完全没有可能,沙定洲又怎能不心潮澎湃? 只是 “还有何事?” 就当沙定洲已然憧憬到登基称帝的时候,他的余光却扫到了那前来报信的土兵,随即他用颇具威严的语气问了一句,却见那土兵满脸涨红似有难言之隐一般。 “有话就说,有屁就放,朕本公又岂是因言责人的?” “公爷,那些明军只有三.一二里远了,看其装扮当不是沐王府的。” “哼!下去吧。” 土兵鼓足了勇气才将自己所知报了一番,可沙定洲却是极为不屑地应了一句。 归到根里,他与沐天波厮混这么多年,对国公府的底细自是一清二楚。 先前昆明一仗,沐家的人马就已损失殆尽,后面在宁州沐天波更是只以身免。 此等情形之下,他除了朝缅甸借兵之外又怎可能组得起人马,装扮不似明军自也是情理之中的。 “诸位,我意留四人夺取楚雄,余者皆与本公去迎战敌兵,这一仗定要将逆贼一网打尽,还云南朗朗乾坤!” “唯公爷马首是瞻!” “咱愿听公爷之命!” “公爷怎么安排咱便怎么做!” 眼见大势将定,一众土司都表现得颇为服从,而在看到这般景象之后,本只存在于沙定洲脑海中的憧憬似是有了现于当下的可能,自他身上顿时便散出了君临天下的气势。 “本公吊民伐罪,幸得诸位相助,待本公抵定大局,必不负诸位情谊!” “嘭!” 就当沙定洲慷慨激昂之时,战象撞击城门的声音亦传了过来。 两相叠加之下便如天时在响应真龙一般,沙定洲心神激荡之下忽然便将腰间战刃举过头顶。 待其往前指,顿时便有那心眼活络的领军而出。 “杀!” 号令既出,沙定洲便率先扑向了土兵所指方向。 而于此时,明军亦出现在了他的视线之中,沙定洲心下大喜,竟又将胯下坐骑催了一催。 一战而定! 一战而定! 随着双方距离的接近,这个词不断浮现于沙定洲心中,只是与此同时对面明军的打扮也逐渐清晰了起来,他的心中却难免似那土兵一般略略疑惑了些。 怎都只拿着棍子,却不见长枪大刀? 难道明廷已窘迫到了这般地步,竟连枪头都配不全了? 心念转动之间,沙定洲距离明军阵列却已不足百步,可当此时他却见明军前列兵卒竟就蹲了下来,其后便将那一根根棍子端平朝向了自己这边。 这是拒马阵? 不对啊,且不说拒马阵都是把长枪斜插在地,根本不可能就这么平平端着。 而且咱这里也没几个骑马的,根本无需摆什么拒马阵啊。 不管了,他沐天波便是请了天王老子过来也无济于事! 对于明军古怪举动的疑惑很快便被心中底气击散,待双方距离只余六七十步之时,眼神极好的沙定洲却发现了那些棍子的与众不同,随即某样事物便浮现于脑海之中。 火铳! 竟是火铳! 此念将生,沙定洲心中顿时便是一惊,其后他的冲势立刻一滞,不消三两个呼吸便没入了步卒之中。 云南虽处在边陲之地,但似沙定洲这等人物却也不是什么都不知道的。 他晓得那火铳能在四五十步的距离击穿重甲,也晓得其对密集阵型的克制,可与此同时他也知道这等奇淫技巧不过一锤子的买卖,待两军短兵相接之时便不过是根烧火棍子而已。 此等情形之下,他虽将自己没在了步卒之中,但对士气的鼓舞却是半点都没有落下。 “活捉沐逆者!赏千金!活捉大将者!赏百金!” 随着赏格的发出,互不统属的土兵们顿时便似饿虎扑食一般朝端着棍子发愣的明军杀了过去。可他们已冲了好一阵子,与明军的距离也只剩四五十步,待又这么一激,脚下步伐便快了不少,很快就触及到了某个临界点。 “开火!” “砰!砰!砰!” “砰!砰!砰!” “砰!砰!砰!” 一阵硝烟腾起,冲在最前面的土兵顿时被射得人仰马翻。 待到此时,隐在步卒群中的沙定洲自知这是冲锋的最佳时机,其后他一面连劈几个驻步不前的土兵,一面却又高声喊了起来。 “敢后退者!杀无赦!” 也不知是受了赏格的激励,还是恐惧于沙定洲的淫威,待这一声之后,本已震得有些发愣的土兵们却又再次发起冲锋。 只是他这等法子用在寻常火铳兵上许还能拼着损上些人马杀到跟前,可面对拥有定装弹药和三段射击法的宿卫后军却. “一二队后撤!三四队准备!” 眼见前两排开火完毕,一阵大喝立时便自陈四口中发出。 宿卫后军在最初训练时便偏重队列,待在热兰遮城与荷兰人接了一仗之后更是已脱离了新兵的范畴。 此时他们面前虽有数千土兵直扑而来,但从他们身上却看不到半点慌张,哪怕在前后交替之时队列也未有一丝混乱。 “开火!” “砰!砰!砰!” “砰!砰!砰!” “砰!砰!砰!” 又是一阵硝烟腾空,土兵便又倒下了一片。 待到此时,漫说那一个个恐慌无比的兵卒,便连沙定洲都已愣在了原地。 怎么可能?! 明军的火铳兵不是只敢放上一轮便会四散溃逃的吗? 怎么放了两轮竟还能保持阵型?! 难道那些传闻都是假的? 随着念头的转动,沙定洲心中绝望渐生,可也不知是何缘由,皇宫、登基、君临天下这些词语却同时现于他的脑海之中,紧接着一个大胆的猜测便生了出来。 不持久! 肯定不能持久! 明军若能一直保持这般速度,又怎会让鞑子打成那般鸟样? 只要不计代价拼死向前,他们一定会显出原形! 想到这里,沙定洲顿时亢奋了起来,紧接着他又劈翻了数个驻步不前的兵卒,可出乎他意料的是,杀戮并没有如先前一般起到立竿见影的效果,兵卒们却还懵懵地站在原地发愣。 “开火!” “砰!砰!砰!” “砰!砰!砰!” “砰!砰!砰!” 眼见敌人站在原地发愣,陈四心中虽有些惊讶,但却还是按着规程下达了开火的命令。 为了尽最大可能杀伤敌军,他刻意将敌人放到了四十多步才下令开火,哪怕现在已然经了两轮射击,但最前面的土兵却还在自生铳的有效范围之内,待着一轮下去,立时便又有大片土兵直接倒地。 “妖法!明军有妖法!” “快跑!莫再让定住了!” 人终是懂得自保的动物,待见此等场面,土兵们自是将其往能够理解的方向脑补,可当这些莫名其妙的呼喊传入沙定洲耳中之时,他非但没从皇帝梦中惊醒过来,反倒还变得歇斯底里起来。 “临阵溃逃!杀无赦!” “临阵溃逃杀无赦!” “杀无赦!” “杀无赦!” 一面声嘶力竭地咆哮着,一面却将手中战刃劈向溃逃土兵。 可兵败如山倒。 仗打到这般份上见机早的土司们已然带着自家人马向后退去,剩下的那些却也绕开了沙定洲所在位置,除了几个倒霉些的被劈翻了之外,他的狂癫却对溃败之局没有产生半点影响。 “头人!快走!” 许是这熟悉的称呼起了作用,就当沙定洲正要举刀劈出之时,他的心神去突然清明了起来。 待他再往场中一扫,枭雄之气便再次回到了身上。 没错,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哪怕这一仗败了,咱还有数个宣慰司的地盘! 凭着这些地盘定能等到变数到来! “走!” 一声低呼,沙定洲立时便催马往南面逃去,可在那军将看来昆明在北,自家头人显然是慌乱之下寻错了方向。 “头人,方向错了!” “没错,看这明军的来路,昆明怕是不保,咱们先回王弄再说。” 在他想来,若是昆明还在手中,那么这些明军便不可能自北面杀出,先前他受了那些憧憬的影响自是未曾考量到这些,可现在他的头脑已然清明,又怎想不到这一层? 沙定洲的想法却也没错。 所谓此一时彼一时,先前他的心思已然涨如天大,自得考量这个、顾虑那个,可现在吃了这么一场败仗,保全自己以图来日便成了首要。 不论昆明是不是还在手中,他却都没必要再去那边冒险。 只是 “公爷!这边走!” 就当沙定洲向南奔逃之时,他却见那孟琏土司亦在往相同的方向撤退。 只是他身边仅剩三两个亲随,而那孟琏土司跟前少说也还带着五六百人。 见此情形,沙定洲心中自是一阵恼恨,平素里跳的最欢的便是这孟琏土司,可到真正临敌之时这货竟将大半人马都带了出来。 “你倒是好本事,竟能在大军溃败之际全了自家人马。” 很明显,这句话里苍着浓浓的讽刺之意,可那孟琏土司却如未曾听出一般,仅只是舔着脸往沙定洲这边靠来。 “公爷谬赞,咱本打算从后面包抄,可才兜了个圈子前面便直接溃了,到现在咱还不知道出了何事啊。” “何事?你们这.唔!” “公爷!” 好吧.这一章又断在这种地方了。 (本章完) 第354章 设法还转 第354章 设法还转 “万胜!” “万胜!” “万胜!” 伴着震耳欲聋的山呼声,杨畏知终还是在士卒的搀扶下勉强挪到了城墙跟前,只是先前那一震仍让他心腹翻涌,待爬了两步台阶却不得不停下来平复一番。 “莫管我,你们先去城上看看情况。” “是!” 战象停止了撞击,兵卒山呼万胜。 这一切都代表着战局正在朝对明军有利的方向发展,可他身为楚雄守将却怎么也想不明白到底是什么促成了这一切。 是沐公爷? 不可能。 先前公爷逃至楚雄便无坚守之心,此时他都已到了永昌,又怎可能反身来救? 那会是广西兵吗? 似乎沙定洲都已起兵这么长时间,广西兵若是能来怕也是早来了。 念头一个个生出,却又被逐一掐灭,待匀了几口气他便接着攀爬,而于此时先前派出去的兵卒也终于有了回音。 “将军!援兵!是朝廷的援兵!” 朝廷的援兵? 闻得此言,杨畏知心中更是疑惑。 似朝廷这等情况,能够来援的除了沐天波之外便只可能是广西的瞿中丞。 可不管是云南土兵,还是广西土兵,从其装扮就能一眼辨出。 若真是这两人到来,兵卒所报便该是“沐公爷来援”亦或“广西兵来援”,却怎么也不可能是“朝廷的援兵”。 现在这等情形 难道有诈? 排除掉一个个可能之后,杨畏知心里却突然一惊,哪怕他想不明白这诈从何来,但仍强撑着快步往城上而去。 很明显,他的确多虑了。 只是楚雄得失并非仅在云南一地,一旦没了这个钉子,沙定洲转瞬之间便拢住周遭土司。 届时朝廷势必将丢掉对西南各省的掌控,收复失地却也只能如水中泡影一般。 若非如此,颇为滑泛的杨畏知又怎可能决意与楚雄共存亡? “将军,慢些,莫扯了伤处。” 对于杨畏知这等表现,于其身侧的兵卒自是有些不解,可平素里颇为和善的兵道大人却对这等劝说充耳不闻,待登上城头之后就略有些踉跄地朝女墙而去。 “将军!是援兵来了!” “将军!咱们得救了!” “将军!是朝廷的援兵!” 兵卒们兴奋地呼喊不断传入杨畏知耳中,可他却无有半点回应,仅只是将战场上的诸般细节纳入脑海。 火红的衣甲,高耸的战旗,再配上倒成一片的土兵和四散溃逃的身影,哪怕他仍然不晓得这些“朝廷的兵马”到底来自何方,但崩了许久的心神却还是瞬间松了下来。 “援兵.是朝廷的援兵。” 这一声低喃并未引起周遭士卒的注意,待将心绪略略稳了一稳,他悄悄往脸颊一抹,随即便也同兵卒一道呼了一声。 “大明!万胜!” 为了守住楚雄,杨畏知真可谓费尽了心机。 他不但求告了周遭土司,更还用上祸水东引、以邻为壑的鬼蜮伎俩,待到此时楚雄终于等来了朝廷援兵,他又怎可能制得住心绪翻涌? 只是 这援兵到底是从何处来的? 杨畏知终也是在边军中杀出来的,不过三两个呼吸的功夫心绪便逐渐稳了下来,待其再想从战场细节分辨出些什么,却听周遭兵卒轻呼了起来。 “将军,过来人了。” 顺着兵卒所指看去,他便见一名身着火红甲胄的骑士正在往城池这边靠来,待又过了片刻,那骑士却已到了城下二三十步之处。 “敢问杨畏知杨兵道可在城上?” “某咳咳!咳咳!” “好叫大人知晓,我家将军受伤不便应答,若有所问可由我等转述。” 杨畏知本要回应,可才出了一声便咳嗽了起来。 随即城上便有那机灵些的喊了一声,而那军将却是在略略犹豫之后便直接拨马离开了。 对于这等情景,楚雄守军自是有些摸不清状况,可杨畏知转任各地,心中立时便嘡的一声。 很明显,这支明军能在这么短时间之内便将沙定洲万余人马彻底击溃,其战力哪怕算不得一等一,但也能当得起强军的称呼。 似这等人马无一不是由督抚们亲自率领的,可他却因受伤而轻慢了派来的使者。 轻慢使者便等于轻慢了督抚大员,若是那位大人仅只是责骂两句也就罢了,可要是因为生了嫌隙而使云南的局面再生变数. 心念及此,杨畏知不由一阵心焦,待又思量了片刻,他终还是觉得不能任由事情滑往坏处,随后便略有些踉跄地往城墙台阶处走去。 “将军!您这伤不轻,莫再走动了。” “是啊,将军,先找郎中看看吧。” 兵卒们的劝说自是情真意切,可他却无有半分停下脚步的意思。 “援兵远道而来,解了咱的危难,于情于理咱都该出城相应才是,万不能因为些许小伤而失了礼数。” “可是将军.” “莫说了。” 眼见自家将军心意已定,周遭兵卒除了上前搀扶之外却也没了旁的法子。 可于此时,在靠近女墙的兵卒之中却又传来了一阵骚动,便是杨畏知的心思全都落在怎么还转之上却也不由转头看了过去。 此时扫荡残兵的明军已然追向了远处,而那前来传讯的那个骑士也已不见踪影。 只是原本矗立于战场外围的战旗却在不断移动,似是要往楚雄而来,这等场面却不由让他的心里揪了一下。 “将军,援兵靠过来了,当是已晓得您受了伤吧。” 按着士卒们的逻辑,既然自家将军受了伤,那么率领援兵的那位大人亲自过来也属情理之中。 可身为在边军中混过的人,杨畏知怎不清楚得罪了上司文官会有怎样的下场。 他是聪明人,自然晓得那些莫名其妙丢了性命的大将之中有多一半是因为脱了朝廷的控制,可他同样也知道,那一小半中却也少不了只因看着不顺眼便丢了脑袋的。 原本,他还觉得自己还有用处,而且也是真的受了伤。 哪怕那位大人心中不满当也只是责骂两句便会揭过此事,一切都会放到荡平沙定洲之后再说。 如此一来,他便也还有还转的余地,总不至让这小小误会生根发芽。 可现在. 唉~~~~~! 于心里重重叹了一声,杨畏知略有些踉跄步伐却也快了一些。 其后他将城里够得上资格军将喊了几个,待兵卒们将那破损的城门重新打开才在城外分列道路两侧。 希望这位大人能大度一些吧。 看着不断靠近的旗阵,面对沙定洲都毫无畏惧的将军却不由忐忑了起来。 可出乎他意料的是,在那旗阵还在里许之处时,却有数骑脱离了队伍直奔他们这边而来。 当是遣人责骂一番,再命自己前去拜见。 这样一来那位大人的面子便算保住,云南的局面也不至生出变数,倒也算是两全其美之法。这位大人倒也是个顾全大局的。 在心中下了定论,杨畏知悬着的心便算是放了下来,其后他在心中不住判断着那几个骑士与自己的距离,待到两边只余十多步之时便率先拜了下去。 “末将金沧.咳咳金沧兵备道杨畏.咳咳杨畏知拜见上使!咳咳咳咳!” “将军!您.” “住口!跪下!咳咳咳咳!” 在他身侧的军将看来,前方不过几个寻常兵卒而已,漫说自家将军受伤不轻,便是安然无恙却也万不至这般恭敬。 可谁曾想,他们这里才说了半句便遭到了自家将军的厉声呵斥,随后一帮与敌军厮杀数日的汉子却也不得不拜在了地上。 “吁~~~~~。” “踏。” “踏。” “踏。” 杨畏知虽因低头拜于地上而不晓得身前情形,但他通过传入耳中的声响却也能判断出有一骑士正在往自己这边行来。 糟糕! 值钱的事物全都给了那帮言而无信的家伙,身上却是连些碎银子都未曾准备。 这却该如何是好?! 随着念头的转动,杨畏知心中却又忐忑了起来,可还不等他想到弥补之法,却觉双臂被人扶住,紧接着便有一年轻的声音传到了自己耳中。 “听说你受伤了?” “回禀上使,守门时被战象撞了几下,不碍事。” “起来说话。” “谢上使。” 顺着手臂上传来的力道,杨畏知便有些艰难地站了起来,而当他看清身前那疤面青年之时却又谄媚地说道:“上使莫怪,末将咳咳咳咳末将来的匆忙,未备下仪程,待一阵.咳咳咳咳一阵将大人安顿妥当定有咳咳咳.心意送达。” 随着杨畏知越发剧烈的咳嗽,那年轻使者的面色亦跟着沉了下来。 见此情形,他心中笃定是未备下仪程的原因,可当他正要再行辩解之时却听那年轻使者转头向身后说道:“传军中医官过来。” “是,陛下。” 话音方落,那几个骑士之中便有一领命而去。 而当此时杨畏知的全部心思还在揣摩对方唤医官过来的目的,待过了三两个呼吸才怔怔地看向身前之人。 毫不起眼的甲胄,盘踞半面的长疤,若再配上那历过风吹日晒的肤色和颇为坚毅的眼神,这年轻使者怎么看也只是个寻常兵卒,甚至丢到兵堆里也不见得能一眼寻出。 可那骑士刚唤他什么? 陛下? 是咱伤得太重了吗? 心念及此,杨畏知不由扭头朝身后军将看了一眼,可当他看到那几人痴痴傻傻的表情之后却还是略有些不虚信地重复了一声。 “陛?下?” “是朕。” 朕。 朕! 这个字便似带着某种魔力一般,方一进入杨畏知耳中便让他的心神一阵颤动。 他思量了不止一种可能,但无论如何也没有想过竟会是陛下亲临。 而且陛下不但亲手将自己扶起,更还传了军中医官过来,这等礼遇竟让他这在沙场上争命的顿时哽咽了起来。 “末将.拜见陛下!” “你身上有伤,免礼吧。” 待见杨畏知还要再拜,朱慈烺双臂微微用力便将他拦了下来。 恰于此时,身后响起一阵马蹄踏地之声,他心知是军中医官赶了过来便将身子一侧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了过去。 “心腹受伤可大可小,伱先莫要妄动,待医官看过之后再说。” “啊是.末将遵旨。” 此时的杨畏知既无战象攻城时的勇猛,又不似将才一般谄媚。 若让朱慈烺来说,他便如一个在受了诸般委屈之后见到自家大人的孩童一般,既流露出了些赤子之心,又含着一点点拘谨。 这却也难怪,本当对云南局势负有全责的沐天波已然远遁,只余他一个小小的兵备道还在竭尽全力维持着楚雄这颗钉子。 待到敌军大兵压近,本被寄予厚望的各方土司又是作鸟兽散,他却不得不以肉身硬顶战象冲击。 若非援兵来的及时,他怕是也当于此殉国了吧。 想到这里,朱慈烺心中虽有些五味杂陈,但最终却也只是在杨畏知臂膀上轻轻拍了一下。 “拜见陛下。” “杨爱卿当是伤了心腹,烦先生仔细诊察一番,切莫有所错漏。” “是,陛下,卑职定当竭尽全力。” 随着医官的到来,朱慈烺便将杨畏知身旁的地方让了一让。 其后那医官在他万分关切的目光中将手指搭上了杨畏知手腕,而这厮杀汉却似不好意思了起来。 “陛下,末将无事的,当只是震到了内里,缓上十天半月便无事了。” “莫大意。” 朱慈烺只用这短短一句便让杨畏知闭上了嘴巴,而那医官也在数个呼吸之后结束了诊治。 “启禀陛下,杨兵道虽然伤得不轻,不过于性命却是无碍,一阵卑职熬上一副汤药,修养月余便能痊愈。” “会不会留下什么病根?” “当不会的。” 待听医官之言,朱慈烺也算是松了口气,可当他正要再说些什么之时,却听一阵嗡嗡声从城上传了过来。 “听到没,都唤他叫陛下,莫不是皇帝?” “胡说,皇帝都在京城,怎可能跑到咱们这里?” “你们不要命了?这也是能议论的?一阵见了将军不是全都知道了?” 这几句对话在那嗡嗡声中显得格外明显,前一秒还感恩于陛下厚待,只愿精忠报国的杨畏知却被吓出了一声冷汗。 见此情形,他自是想出言阻拦,可又一想陛下就在旁边,却也只能悄摸摸偷瞄一言,静待天威降临。 要死啊! 这帮不要命的货色却怎么是好! 心念及此,杨畏知的心思不由转了起来,可还不等他想出如何化解可能到来的雷霆,却见陛下往城墙跟前走了几步,随后便高声说道。 “朕便是大明的皇帝!你们的皇帝!” (本章完) 第355章 朕自会领兵前去 第355章 朕自会领兵前去 对于云南的仗,朱慈烺其实并不担心。 一者云南各土司的军队基本就是一帮刚放下锄头的农民,二者其装备水平较之卫所兵都要差些。 两相叠加之下,漫说现在的宿卫五军,便是寻常地方军队也有能力平了沙定洲之乱。 可云南的问题并不在打仗上。 哪怕今日他不费吹灰之力便收拾了沙定洲,过上几年十几年却还会有石定洲、水定洲出来。 如此反复循环不单会消耗国力,若遇上不肖子孙说不得还会直接将这里弃了。 届时多少代人的努力化为泡影,平白让人扼腕叹息。 所以在思量数番之后,朱慈烺终还是决定在北上四川之前顺路来一趟云南。 入滇之后的战事自是极为轻松。 方一入滇,朱慈烺便让张安在赵印选这个地头蛇的带领下突袭了沙定洲的老巢王弄,自己则与一直留在桂滇交界的广西兵扑向了昆明。 昆明那里倒不需费上多少笔墨。 这地方本就是沐家经营了数百年的城池,而沙定洲为了夺取楚雄也未曾留下多少人马。 待朱慈烺用小炮轰了几轮,城中守军便直接降了,当可称得是兵不血刃。 至于王弄 按着朱慈烺原本所想,王弄既是沙定洲的老巢,那么必然得费上一番力气。 所以他的计划便是由惯于山地作战的峒人先将这里围着,等拿下人心不稳的昆明后再杀个回马枪,由装备了大量火器的宿卫后军负责主攻。 可形势的发展却出乎了朱慈烺的预料。 王弄虽然地势险峻,但张安麾下的峒人却也是在山里讨生活的,再加上赵印选的老家临安府就在王弄旁边,大军很快便寻见了熟悉地形的向导。 然后 面对突然到来的大军,兵力空虚的王弄根本没有半点优势。 待到朱慈烺正打算遣宿卫后军前去助战之时,张安、赵印选的捷报却也同时传了过来。 乏善可陈,真真乏善可陈。 若非昆明的沐家库藏与王弄的沙家产业让才拢了数百万银子的朱慈烺颇为惊喜的话,这两仗说不得连上起居录的资格都略略勉强了一些。 后面的事也就顺理成章了。 在得知沙定洲主力正在围攻楚雄之后,朱慈烺便留下广西兵守卫昆明、扫荡周边,自己则带着此番入滇的最强战力直扑战场而来,将膨胀到极点的沙定洲打了个懵头瞎将。 而在宿卫后军与楚雄守军打扫战场的时候,他便先在城外扎了座营帐。 “陛下,外头有几名土司请见。” 随着一阵极低的脚步声,梅春便出现在了朱慈烺帐中。 此番入滇,朱慈烺考虑到川中局势的不稳定性便先将宿卫中军遣至重庆压阵。 如此一来,将从海外归来的梅春便自觉守在了朱慈烺左右,通报诸般信息也就成了他的差事。 “哦?就是那几个临阵逃了的吗?” “当是的。” “行,让他们等一阵吧。” 待听陛下之言,梅春便准备出帐传令,可他才打算转身却又听陛下的声音传了过来。 “你感觉西班牙人的陆军战力如何?” “这。” 面对朱慈烺如此突然的问题,仅在马尼拉待了数日的梅春立时便犹豫了起来。 先前他虽跟着沈廷扬出使了马尼拉,但在那几日里,他也只是接触过几名军官,却无有机会近距离观察过西班牙普通士卒到底如何。 可陛下现在突然问来,他总也得给出个回答,否则又怎说得过去? “回禀陛下,臣登岸之后便多在总督府里待着,却无有机会见过他们军容如何,不过单就臣见过的那几个军将来说,他们倒也颇为傲气,所以臣便想着西班牙人的实力应当不差,要不然却也养不出那样的军将。” 待听梅春之言,朱慈烺倒也没有太过失望。 左右这会也不过是在与梅春闲聊,好打发时间让那帮子见风使舵的多等一阵。 可当他正要再问些别的之时,梅春却似想到了什么一般,待组了组言辞才接着说道:“陛下,我等在马尼拉遇到了几个义军残兵,他们当晓得西班牙陆军战力如何。” “哦?还有这事?” 眼见自家陛下对此事一无所知,梅春倒也没有多少惊讶。 毕竟在舰队回返广州的当日,朱慈烺便与民夫带着火炮等行动缓慢的先行离开,而宿卫后军则是在广州修整了几日才随后追赶。 在此过程之中,他们虽也不是没有交谈,但朱慈烺与沈廷扬在那半日里多是将话题放在揣测荷兰人动向之上,而梅春在与朱慈烺汇合之后却多是在说云南的战事该如何进行。 如此情形之下,似遇到义军残兵这等小事自也成不了主要话题。 “.后来我们实在等不住便留下了几艘武装商船载他们离开马尼拉。” “造反都造到洋人地盘上了,他们倒是比李自成、张献忠有本事。” 笑着说了一句,朱慈烺便又思量了起来。 当时沈廷扬似乎提过这么一嘴,但那会他的全部心思都放在了西班牙人与荷兰人的反应上,对这些细枝末节却也未曾深究。 不过现在想来,若能有这几百个地头蛇倒也是意外之喜。 毕竟等处理完内里的诸般问题,他总是要将手伸到海上的。 有这么些对东马来群岛颇为熟悉的人相助,大明便是不和西班牙交战也能用租借的名义在东马来建个自己的城池。 左右现在荷兰人正在装死,南洋的主动权便等于掌握在大明手中。 待自己料理完家中之事,他西班牙人若还不知进退,那便也怪不得大明问问西班牙人:缘何你能租我澳门,我却不能租你东马来了。 “陛下,那些土司” 梅春终也是个实诚人,哪怕朱慈烺明显有晾着那帮墙头草的意思,但他还问了这么一句。 而在听到其言之后,朱慈烺却也未曾怪罪,毕竟他已经通过徐胤爵之口晓得了这家伙的脾性,自知道这是个不太会拐弯的。 所以在轻笑一声之后便也命人唤那些土司入帐拜见。“臣等拜见皇帝陛下,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许不到半柱香的功夫,五六名土司便来到了朱慈烺帐外,其后几人自是一番大礼跪拜,而朱慈烺则在他们礼毕之后微微点了点头。 “陛下有命,诸土司平身,入帐觐见。” 待见朱慈烺的动作,梅春中气十足的呼声便响了起来,随即几名土司再次拜谢皇恩,待行完大礼之后才怯生生地入了大帐。 蒙得来现在很后悔,非常后悔。 他很清楚,大明皇帝虽没有将自己这些人晾在帐外太长时间,但这一举动却明白无误地表现出了大明皇帝的不满。 他本是有机会避免这种态度的。 先前杨畏知求援到寨里,他凭着先前平叛时结下的情分与白的银钱便带了本部前来助阵。 可到了楚雄他才知道,沐天波已被沙定洲赶到了位处边境的永昌,大明的援军也是迟迟不见。 那时他便因自己的决定而生了懊恼,若非担心杨畏知绝望之下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举动,他怕是早就领着本部回了寨子。 之后的战事倒也逐渐平息了他心中的懊恼。 毕竟杨畏知乃是在北边打过仗的,其人不但心思颇多,更还于军略之上极为擅长。 这小小的楚雄在他经营之下硬是将沙定洲大军挡在城外不得寸进,他便也暂时安稳地待在城里。 可这样的日子并没有坚持太长时间,在那几头战象出现在战场上时,蒙得来便晓得这城守不住了。 他作为传承了数百年的土司人家,自没有为大明殉节的打算。 待到战象攻城,杨畏知前去布置,他便直接领了本部与其他几路土司一道脱城而出。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啊。 明军的援兵竟就在他们脱城之后赶到了。 不但赶到了,竟还一个照面便将沙定洲的人马打得溃不成军,其后的马队追杀自不必提,若非地形所限,说不得就连倒向沙家的那些土司也没有一家能落个囫囵的。 苦也~~~~~。 看着端坐于帐中的年轻皇帝,蒙得来百般心思终也只能化为一声叹息。 此时的他极想细细看看皇帝的表情,可除了入帐之时壮着胆子偷瞄了一眼之外却是连头都不敢再抬一下。 “伱等能于此时来援,也算全了与我大明数百年的君臣之谊。” 皇帝的话语声虽不带半点情绪,可落在蒙得知耳中却如天籁一般。 这是不打算追究临阵脱逃的事了? 也对,毕竟整个云南也就咱们这几个还站在朝廷这边,余下的不是左右摇摆便是支持沙定洲造反。 哪怕支持沙定洲的已在先前那一战中被打得作鸟兽散,但朝廷终还是需要些忠心的人嘛。 不靠咱们,难道还要靠那些还在观望的? 想到这里,蒙得知的腰杆不由略略挺直了一些,可谁曾想皇帝后面的话语不但将他吓得又将腰弯了一弯,便连腿肚子都微微抖了起来。 “只是为何朕的大将受了重伤,而你们则毫发无伤?” “陛下明鉴!陛下明鉴啊!咱们也随杨兵道守了几日,可沙定洲逆贼不知从哪里搞来了战象,咱们是看城池几不得守才想为大军反攻留下些种子啊!” 随着大明皇帝那淡淡的话语声,土司中立时便有那胆子小的被吓得跪在了地上。 眼见此等情形,蒙得知自也再难站着,紧接着一个个土司相继拜在地上,帐中却传来了一阵阵辩解求告之声。 “放肆!竟敢在陛下面前大声喧哗!” 梅春的呵斥声紧随而至,帐中亦再次回到了寂静之中,而当看到这几个吓得如小鸡子一般的土司,本还打算就此揭过的朱慈烺却又追问了一句。 “若如此说来,你们还是朕的忠臣,并非看到沙定洲势大便打算投过去了?” “陛下明鉴!若咱真是那等货色又怎会领全部兵马来支援杨兵道啊!” “行了,念在尔等有功的份上,朕便不计较你们临阵脱逃的事了,不过有些事却也得与你们讲明,阿济格已然授首了。” 话音落下,帐中一片死寂。 云南虽不清楚明清交战的详细情况,但却也知道阿济格乃是清军的领兵王爷。 此时陛下竟说其人已经授首,那不是代表清军至少也遭了一次惨败? 怪不得大明皇帝有空领兵入滇,原来是大敌已经除掉了。 幸亏 随着朱慈烺的话语声入耳,一众土司皆都生出了一丝侥幸,随即声声道贺响于大帐之中, 可当他们正要恭贺陛下之时,却听一兵卒在帐外报道:“启禀陛下,营外有一人自称是孟琏土司所属,说是有重要军情想要报予陛下知晓。” 待听孟琏土司这几个字,蒙得知心中不由感慨了起来。 这孟琏土司乃是沙定洲的左膀右臂,当初不管是诈夺昆明,还是追击沐天波,其人都是出了死力的。 可现在沙定洲才就败了一场,他竟直接派人入了明军大营,这等变换阵营的速度已不能用快来形容,似蒙得知这种在快要城破时才想到逃命的又怎能不心生感慨? “他有何事?” “回禀陛下,来人没提,他只说事关云南大局,定要亲见陛下。” 待听宿卫回报,朱慈烺却有些犹豫,他对云南的安排自已有了些盘算,所以也就对敌人来投并不上心。 可转念一想多听听也没什么坏处,所以话到嘴边却又换了一番:“传他进来吧。” 话音落下,宿卫便领命而去,待又过了片刻,一个人影出现在了帐外,紧接着一番规程,那人便开口说道:“好叫陛下知道,那沙定洲残部已在逃跑途中被我家土司抓获,怎奈事关重大我家土司亦不敢贸然将其带来。” 说到这里,那人大模大样地看了端坐于帐中的朱慈烺一眼,其后虽有些惊讶于大明皇帝的波澜不惊,但却也按着早前的预想说了下去。 “若陛下能许予滇南之地,我家土司定能顺利将沙定洲带到陛下帐中。” 按着来人与他家土司所想,此番若能将沙定洲抓获,那么大明朝廷便不需费太大力气就能平定云南。 与之相比,滇南些许边陲之地自然不算什么,大明皇帝必定会应下这个条件。 可出乎来人预料的是,在听到这番话后,不单大明皇帝哈哈大笑了起来,便连跪在地上的几人也都向自己投来了极其复杂的目光。 等到他被笑得有些恼羞成怒之时,便见皇帝用衣袖沾了沾眼角,随即竟用略带嘲讽的语气说道:“朕就不劳.哦对孟琏土司了,他若有什么难处,朕自会领大兵前去。” (本章完) 第356章 夜郎自大 第356章 夜郎自大 夜郎自大乃是源于信息的不对等。 在孟琏土司看来,明廷可谓四面漏风,用区区数府之地换得云南的安稳自能算是个划算的买卖。 可他却不晓得,多铎兵败北撤,阿济格授首赣州,此时的明廷虽只有半壁江山,但论及战略处境却要比清廷主动许多。 如此情形之下,朱慈烺若还能容得一个小小的孟琏土司在面前聒噪,那他却就真成了个好脾气的。 “皇帝真这么说了?” 看着惊惶未定的使者,孟琏土司的阵脚顿时便有些乱了。 他想过各种可能,唯独没想过大明皇帝会说出这等话来。 说破天去他也只是想趁火打劫而已,又怎可能真与朝廷撕破面皮? 可现在. “朝廷把鞑子打跑了?” “问我作甚?要是知道我还会起兵吗?” 孟琏土司朝着被绑成粽子的沙定洲试探了一句,待听对方如此回答,他却也只能颇为无奈地将目光投到了使者身上。 他抓到沙定洲之后本就打算直接将其交到朝廷手里,可在此过程之中却也不知是心中的哪个贼占了上风,用沙定洲换取地盘的心思却一发而不可收拾。 随即他领着麾下土兵在楚雄以南扎了营地,待将使者派出之后便满心期待地等着朝廷的封赏到来。 “头人,莫不如带着沙逆去向陛下认罪吧。” “对,带着我去向皇帝卑躬屈膝,看看他会不会放过怀有异心的孟琏土司。” 使者的话语方才传出,沙定洲便在一旁阴阳怪气了起来,而在听到两人对话之后,孟琏土司却毫无反应,竟似是中了魔障一般。 他现在确实已懊悔到一百一上,说是中了魔障却也半点都不为过。 归到根里他是因意外落到头上的“机遇”而生了不该有的心思,可自家的实力与外部的环境又不支持他这心思的实现。 待到现实向他展露冰山一角之后,他又因落空的欲望和即将到来的危局而患得患失,细论起来却还不如沙定洲这种枭雄。 “公爷,你给我漏句实话,你起兵时所说的那些全都是真吗?” “那是自然,朝廷传给沐天波的邸报虽也断了几月,但鞑子杀过长江的事却是千真万确。” 沙定洲的话音方才落下,孟琏土司便不由陷入了沉思之中。 到了现在他终于反应了过来,朝廷被鞑子打得多惨是从沙定洲嘴里听来的,朝廷把鞑子打得多惨却是从皇帝嘴里听来的。 这两种说法没有一个是从可信的渠道得来,他这么折腾了半天却都是跟着别人的指挥动弹。 “你说会不会有这么一种可能,皇帝并没有打赢鞑子,他其实是被鞑子打得无路可走才逃到了云南。” 待听孟琏土司之言,沙定洲的第一反应便是想哈哈大笑。 他很清楚,现在的孟琏土司和先前的自己乃是同一个状态,说得直白一些就是还不能接受现实罢了。 姑且不论“阿济格授首”的事是真是假,但多铎被打回江北却是从邸报上得来。 更何况,那些火铳兵装备精良、训练有素,哪怕算不得当世强军却也非寻常队伍,若鞑子能将拥有这等人马的队伍打得落荒而逃,却不知清军到底会强到什么地步。 可他终还是没有笑,毕竟他还有翻身的本钱,若真让这老家伙清醒过来,自己还哪里来的活路? “这个.”拉了一个长音,沙定洲便假装进入了沉思之中,待孟琏土司的注意力全都放到自己身上之后他才略有些不确定地说道:“清军过了长江的事我倒是能确定,但我观明军装备齐全、士气高涨,不似逃来云南的啊。” “糊涂!伱只打了一个照面又能看出什么?说不得这支人马便是皇帝最后的本钱呢!” “嘶~~~~~。” 就在内里“破绽”被孟琏土司戳破之后,沙定洲立时便倒吸一口凉气,却似想明白了什么一般。 其后他也不再多言,仅只是牙关紧咬、双眼紧闭,显然是因为估错了局面而悔恨不已。 见他这等模样,那孟琏土司倒也未曾嘲讽,可当他正在根据最新做出的判断调整策略之时,那使者却幽幽地插了一句。 “头人,沙逆说得没错,明军的确装备齐全、士气高涨,定不是逃来云南的。” “你懂个屁!” 对于那使者的说法,孟琏土司自是嗤之以鼻,只是能被安顿了这等人物的定然都是心腹中的心腹,也只片刻他便将自己的语气调整了一下。 “我且问你,入营之后可曾见过广西的瞿中丞。” “不曾。” “那你怎不想想他缘何没有跟着皇帝?” “这许是有旁的公务?” “有个屁的公务,若明清两方还在交战之中,那这战事自然是一等一的大事,可现在皇帝都跑来云南了,而那瞿式耜却不见踪影,依我看来不是在给皇帝断后就是已然身亡了。” “嘶~~~~~。” 这一番说来,莫说那使者,便是连沙定洲都不由思量起事情会不会真就是这样,可谁曾想还不等他们再仔细思量,却见一土兵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 “头人!大事不好!咱们被人围了!” 话音传来,两人心中皆都不由嘡的一声,随即孟琏土司连忙命麾下人马严阵以待,却已将先前所想全都抛到了脑后。 约莫一两盏茶的功夫,一个土司打扮的中年人在百余名土兵的簇拥下出现在了他们眼前。 而在看清来人身影之后,沙定洲心中不免一片冰凉,可孟琏土司却高声喊了起来:“罕龙老哥,你这是做什么?!” 这罕龙的地盘离孟琏不远,实力也与其相仿,可在此番之乱中他却既没有支持沙定洲,也没有主动帮助沐天波,看起来似乎是要处在中立的位置,待两方决出胜负之后再行押注。 对此,沙定洲倒也没有强求罕龙改变主意,毕竟整个云南共有五十余个土司,除开个别还死忠明廷之外,随他一道起兵的少说也有十六七个。 这等力量漫说对付沐天波那个丧家之犬,便是广西的明军进入云南他也有信心能够周旋一二。 所以云南境内乱了这么长时间,那些中立的土司却一直缩在自家领地,半点都没有插手外面战事的意思。可现在. 他都能得到消息,缘何我便一无所知呢? 心念及此,沙定洲眼中便再无半点侥幸。 他到底也是一时枭雄,待见一直处在中立地位的罕龙都已带兵过来,哪里还不晓得云南局面已经出现了自己所不知道的变化。 可当他心如死灰之时,那孟琏土司还在不断朝对面喊话,显然是想说服对方加入自己的阵营。 “.待打走明军,公爷做老大,你罕龙老哥自然是云南的国相,切不可错过这等良机啊!” 面对孜孜不倦的孟琏土司,罕龙那边却无半点反应,待到他喊得喉咙都快冒烟之时,一队队土兵相继自四面八方现了身影。 如此对面阵里那中年人才缓缓催马上前。 “莫说了,束手就擒吧。” 这一句队沙定洲自是没有半点影响,可那孟琏土司的表现却是极为震惊,显然是没有想到自己预想中的光明前景竟未能让对方动摇半分。 “罕龙老哥!你却得想清楚,若将我等交到皇帝手中,你最多得些虚名与银钱,可要是与我们一同起势,咱们却能三分云南啊!” 按着孟琏土司的设想,莫说三分云南,便是占了贵州、广西亦非完全不可能,但出乎他意料的是,在听到这番话后,那罕龙似如被点燃的火药一般,竟是直接发作了起来。 “做你的春秋大梦吧!你们这些贪得无厌的货色,居然还妄图贵州、广西?这下把皇帝都招来了,我倒要看看你怎么三分云南!” “罕龙老哥!这却是哪里话啊?明清两方正在交战,皇帝说不得便是逃.” “蠢货!” 狠狠地骂了一句,那罕龙似还觉得不太解气,随即自他口中却道出了一个让孟琏土司等人面色煞白的消息。 “沙定洲的王弄已被攻破!昆明也已在皇帝手中!他此番不光带了广西兵,还带了江西的峒人过来,可笑你们竟还在做春秋大梦,却真是老天降给云南的惩戒!” 啪! 话音落下,握在孟琏土司手中的马鞭应声落地。 到了现在他终于从自己的美梦之中惊醒,亦晓得自己错到了何种地步。 可一切都太晚了。 若是没有被罕龙围住,他倒也能来一出负荆请罪,为大明皇帝立下一个颇有度量、不计前嫌的人设。 若没有往楚雄派人,他甚至还有颇大机会能够成为大明的功臣。 可现在. 意识到局面与自己所想的不同,孟琏土司不由转头看了眼被捆成粽子的沙定洲,可出乎其所料的是,沙定洲这个反贼头子虽还有些萎靡,可面上表情却非绝望,而似是在思量着什么。 “罕龙!我等兵败自是难逃一死,可你为何口口声声说咱害了云南?!” “算了,我本不欲和你们这将死之人多言,可看在多年交往的份上便让你们做个明白鬼吧。” 说到这里,那罕龙却略略顿了一下,待理清言辞才又接着说道。 “我晓得你们是想学安南,可你们却不曾想过,那安南与大明之间有重重阻隔,以前广西也与咱们一般时常反叛,这两样加起来宣宗才弃了安南,咱们却哪里有这等条件?” 话音落下,沙定洲虽未听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可也明白了自己战败的根源,而那孟琏土司却还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显然是未曾将这番言语听进去半分。 不过对于这个“蠢货”,那罕龙倒未投去半点关注,待缓了一口气才将沙定洲想要的答案说了出来。 “先前这话是告诉你,不论谁得了天下,都不会容得咱们学安南,你这番乱子必定落不到什么好结果! 原本咱们在云南安安稳稳听命于朝廷,朝廷自也不会理会咱们,可你闹出这么大乱子,竟都把皇帝给招惹了过来,待将你们这些叛贼处理完毕,我们这些两不相帮的又怎会落得什么好果子吃?” 这番话对沙定洲而言自已没了多少意义,可他却惊讶地发现,自己显然低估了这个素来低调的罕龙。 若是能得他辅佐,怕是也不会这么快便落到这般境地吧。 心中方才生出这等念头,沙定洲却不由苦笑一声,可他也不知怎的,在此之后竟又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 “你既然知道自己得不了好果子吃,那为何不直接起兵?说不得凭着地利还能侥幸赢上一两仗,届时也好与皇帝谈谈条件。” “起兵?整个云南就你还算个人物,余下的全都是孟琏这等蠢货,他们见皇帝大兵入滇,说不得现在都已在帐中跪了一地,还说什么起兵?” “我在缅甸还有关系,若你肯.” “你不曾往内地派探子吗?” “啊?” 面对沙定洲的劝说,那罕龙倒也没表现出太多不耐。 可谁曾想当他将自己最后一张底牌丢出之后,对方却没头没尾地问了这么一句。 随即不明所以的沙定洲直接愣了一下,罕龙竟就将手一挥,紧接着他身后土兵便突然发起了攻击。 老实讲,漫说这些土司,便是汉地的那些官员之中也不乏存着各种野心的。 可这罕龙却与其他土司完全不同。 土司们年轻时虽都会入汉地游历,可绝大多数都只是吃喝玩乐,享受一番便打道回府,而他则是狠狠学了些东西才回到领地继承了土司之位。 这样一来,与那些只将眼睛盯在云南这一亩三分地上的土司不同,他深知云南与内地密不可分,其诸般举措的落脚处自然也就高了一筹。 对于围歼孟琏残军的战斗倒也没什么可说,这罕龙本就是在汇总各种情况之后领兵去皇帝帐前听用的,而他先前那番话不但让孟琏失魂落魄,便连其麾下兵卒也彻底没了战心。 如此一来,整场“战斗”大抵也就持续了三两柱香的功夫,待到所有敌兵全都投降之后他便拿了孟琏土司与沙定洲的人头直奔楚雄而去。 “只望皇帝下手能轻一些吧。” (本章完) 第357章 大明皇帝的威势 第357章 大明皇帝的威势 “来者何人?止步报名!” “劳烦军爷禀报一声,就说土司罕龙阵斩杀敌酋沙定洲,现特献其首级于陛下驾前。” 这已经是罕龙遇到的第七支斥候队伍了,哪怕他已将这番话报了数遍,但他仍还是朗声道出,却连半个字都未曾省略。 “沙定洲?” “是。” “你们倒是好运气,这等大功竟就轻易拿了。” 待听罕龙的回答,那斥候头领自是颇为遗憾,与此同时罕龙从袖中摸出了一块婴儿拳头大小的金锭,而他身侧土兵护卫却似在警惕着什么一般。 “小小意思不成敬意,烦请军爷替咱请兄弟们吃几杯酒吧。” “吃酒?哪用得了这么多?土司您要是有心,赏咱们些散碎银子也就够了,这么一块金子入了囊中怕是好吃难消化。” 罕龙很为难。 在了结了沙定洲之后,他便将麾下人马留在了原地,自己则只领了数名亲卫便直奔楚雄而来。 可这样一来,自己便等于成了闹事持金的小儿,若真有人动了心思,怕是又会生出别的事端。 当然,他也可以只说拜见皇帝,对沙定洲的事只字不提,但王弄和昆明已被攻破数日,算起来周遭土司当也已得到消息。 若真涌来了那么多人,他罕龙又凭什么顺利见到皇帝? 所以,这一路过来他都是在宣扬沙定洲授首的同时是用了银钱开路,为的就是给所遇兵卒也分出点汤喝,莫要惹人眼红。 可谁曾想,面对诱人的金子,所遇斥候竟都是一般反应,仅会接受散碎银两,却是直接拒了那黄澄澄的金锭。 罕龙很清楚,斥候责重而权轻,并不似军需诸官那般拥有收受贿赂的可能。 而这些斥候却能做到这一步,要么便是军中饷银足够销,要么便是军法极严,使人不敢越雷池半步。 若换过去,深知明军秉性且对大明诸事极感兴趣的罕龙自然会探问探问,可现在他的全部心思都放在如何带着沙定洲的人头顺利抵达皇帝面前,却还哪里的心思去追究这些。 “劳烦军爷稍等。” 话音落下,自有侍从将散碎银两递上,待拿到了“赏银”,那斥候头领朝身侧兵卒点了点头,随后一骑直奔楚雄方向而去,那群斥候却未曾似前番那般再往他处,竟就这么等在了原地。 到底是皇帝宿卫,仅是斥候这一样便能窥一斑而见全豹了。 心念及此,罕龙不由感慨了起来。 他虽关心内地诸事,但所获情报却都源于民间。 在林林总总之中,多都突出了皇帝的英明神武、料敌先机,却对细节方面甚少描述。 在不知内情的人眼里,大明仅只是换了个皇帝,上上下下便该死战的死战、该死谏的死谏,竟似脱胎换骨一般在对清军的数番大战之中取得了全胜。 可他也能算得是一方小诸侯,自然晓得出现这样的变化定然得配着一系列操作与手段。 所以在等待回信的时间之中,他终还是忍不住探了起来。 “鄙人久在滇中,对外面的事情甚少知晓,不过前些日子传说陛下大胜了鞑子一场,却不知是否有幸能听军爷讲上一讲?” 按着罕龙所想,有着银子铺路,探些广为人知的消息自也不是什么难事,可出乎他意料的是,那斥候头领在听到这番话后却垮拉了个脸,似乎并不想让人提及这些。 “嗯,是有这么回事,陛下在赣州大胜一场,敌酋阿济格亦于此战授首。” 完了? 那么一场大胜,竟就只有这么一句? 若换成自家土兵少不得就要吹上数年,这军将怎会是这般反应? 想到这里,罕龙立时便察觉到了些不对,可还不等他细细思量,却听那军将又接着说道。 “左右只是些蛮夷罢了,对上陛下这真龙天子焉能有不败之理?” 说话时,那军将似是未曾想到身前那几人也是蛮夷,待用此言开场之后,他的话锋却又转了一转。 “那一仗真没什么可说,就是陛下领军到达,鞑子应时败亡而已,咱这里却有一仗极为精彩,就是不知土司您是否愿听?” “哦?还有比赣州之战还要精彩的?却要听军爷细细说来。” 眼见对方表现得极为好奇,那军将便把谋夺tw的那一仗细细讲了出来。 “话说荷兰人你知道荷兰人吧?嗯,对,就是红毛鬼.话说咱大明有座大岛被荷兰人占了.” 云南位处内陆,罕龙自对那海上的事情不算太过关心,可当他听到一艘大明战舰上便载着数十门重炮后,整个心思却都落在了那军将的每一个词语上。 其后的情形自也不用多想,明军在进攻荷兰人时所用的火器数量让罕龙这个还停留在冷兵器时代的土司极为惊讶。 待那军将说到明军用重炮轰平了一座城池之时,他的嘴巴却都难以合起。 面对罕龙的表现,那军将自是颇为满意,待将整场战斗值得一提的细节全都道出之后他这才将话锋又转了一转。 “咱们宿卫后军乃是陛下最为看重的,虽说咱们在近身肉搏时要略逊于其他四军,但若使出全部本事,他们全都加在一起也不见得能打得过咱们后军。” 到了这会,罕龙自是晓得那军将为何对赣州一战仅用了只言片语,而对攻打tw极为推崇。 若在旁人看来,这军将推崇tw之战乃因这一仗是由他们后军所打,可罕龙却从晓得那军将的言语之中看见了大规模装配火器的宿卫后军到底有多么恐怖。 这便是皇帝的底气吗? 恐怕整个云南的土司加在一起都不够这宿卫后军打的吧。 心念及此,罕龙更加庆幸自己没有跟着沙定洲闹事,可与此同时他又有些后悔,当初为何没有出手帮一把沐天波和杨畏知。 “头~~~,上面唤他们过去。” 正当罕龙略有些纠结之时,先前被派回营中禀报的斥候却已回到了此地,可当那军将正要带他们返回大营,他却似想到了什么一般插了一嘴。 “军爷,沙定洲的首级乃是将才割下,血丝糊拉的会不会惊了圣驾。” 话音落下,那帮子斥候皆都笑了起来,待到罕龙满头雾水,那领头的军将才解释了起来:“无妨,打仗时陛下比咱们这些厮杀汉冲得还猛,个把首级惊不了圣驾。” 陛下怕是个唐宗宋祖一般的人物啊。 此念虽于心间生出,但却未曾耽搁罕龙的动作。 其后他用了一半盏茶的功夫便在斥候头领的引导下抵达了设在楚雄城外的明军大营,待又等了一阵才算是得到了陛下的召见。 也不知是沙定洲的首级起了作用,还是他乃唯一一个“领军至陛下帐前听用”的土司,等他来到了中军大帐之外,竟只有自己一人,却未发现预想中的其他土司。“此番乃是单独召见,您还得仔细些规制,莫要君前失仪。” “谢大人提点。” 收回了未曾塞出的银钱,罕龙便直直行到了大帐门前,随后他深深吸了口气,待到心绪略略平复了一些才高声喊道:“臣!土司罕龙求见陛下!” “陛下有旨,命罕龙觐见~~~~!” 随着帐内那中气十足的高呼,罕龙终于踏入了军帐之中,可他心中谨记着诸般规制,将目光放在身前两步,却始终不敢抬头看上一眼。 “臣!罕龙!叩见陛下! 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吧。” 三跪九叩大礼之后,帐中响起了一道极为年轻的声音,随后罕龙应声站起,可双眼却还是如先前一般,丝毫不敢有半分挪动。 “听说你是带兵马来帐前听用的?” 按着罕龙原本所想,皇帝定会一见面便问及沙定洲之事。 可出乎他意料的是,这第一句却直接落在了别的地方,若非他早就有所准备,却也有可能真就在圣驾前发上一愣。 “回陛下,臣听闻王师入滇便领了治下勇士共两千三百余人前来为陛下效命。” “嗯,也算是一片心意,只不过来的迟了一些。” “臣死罪!” 那年轻的声音并不带半分怒意,可罕龙却在话音入耳之后便伏地请罪。 若没有与那军将的一番谈话,这大抵便只是一种态度而已,可在那之后他已然晓得明军的强大到了何种地步,在这伏地请罪之中却难免掺杂进了些真正的惶恐。 “起来吧,朕没有要怪罪的意思,只是偌大一个云南,似禄永命这样的却是凤毛麟角,朕终还是觉得有些心寒罢了。” “陛下!臣死罪!臣死罪啊!” 皇帝的话语声仍然不带半分怒意,可罕龙却还是低伏于地不断请罪,半点都不敢将那声“起来吧”当真。 “朕只是有感而发罢,倒没有怪罪的意思,说白了先前我大明也就是那等样子,便连重臣大将也不乏作乱投敌的,伱没有跟着沙定洲生事已算是尽了臣子的本份,朕自不会求全苛责。” 又是一句传入耳中,罕龙却连请罪的胆子都已全部消散。 这段话自是朱慈烺的肺腑之言,可落在罕龙耳中却也是正儿八经的诛心之语。 他是真没打算将这些中立的土司怎样,说破天去他对云南的要求并不似江南那般,对这些土司的处置也只是以削弱为主,却非真要赶尽杀绝。 “梅春。” “陛下。” “扶他坐下。” “是。” 随着朱慈烺的话语声,已有些瘫软的罕龙便被梅春扶在了帐下座位上。 待见其人似还有些恍惚,朱慈烺便也不加催促,待又过了片刻才接着说道:“你能领兵前来自是个聪明人,当能明白朕的意思。” “臣明白。” “嗯,好,过去的事情在朕这里便算是一笔勾销,你那里也不需担忧什么,今后你做,朕看,做得好了自有功赏,但若做得差了朕倒也不缺雷霆手段。” 朱慈烺的这番话较之先前添了几分杀气,可在传出之后那罕龙却逐渐平静了下来。 显然,他这个聪明人已经明白了陛下既往不咎的意思,心绪自也就不似先前那般杂乱了。 只是 “朕这里有些事情需要你帮忙。” “陛下请讲,臣定然竭尽全力!” 随着朱慈烺的话音落下,罕龙立时便自椅中起身。 这本也是应有之意。 既然陛下已经说了“你做朕看”,那自然是有差事交到他的手中。 按着罕龙所想,这差事无外乎就是支援粮草和剪除沙定洲余党,可当他信心满满地应下之后才发现事情远没有那么简单。 “剿灭沙定洲余党的事情便交给你们云南自己处理了,另外四川、湖广户口损失颇大,还需从各省迁人填补,云南这里便自各家土司治下抽两成青壮吧。” “陛” 人口是一切的根本,没了人口便代表等于失去了一切。 当然,自每家土司治下的青壮中抽调两成,虽会让云南的土司们颇感肉疼,但这也只略略有点伤筋动骨而已,却还远不到失去了一切的地步。 哪怕土司们会因此而有些不满,但也不至于再走一遍沙定洲的老路。 可这是钝刀子割肉啊,有了一次便可能会有两次。 若是不出他的预料,这般抽调都不需用上太多,因为沙定洲之乱而损失惨重的土司们便会在数年之内沦为云南的边缘势力。 届时都不需再说旁的,广西、川黔的局面便是云南的样板。 可罕龙敢拒绝吗? 大明皇帝放着北面的鞑子和南面的荷兰人不管,却千里迢迢亲自奔赴滇中,这般举动本身就说明了他想要以此解决云南反复叛乱的决心。 若他罕龙真敢在这个节里吐出半个不字,说不得沙定洲余孽之中便会添上他的名字。 要是真将事情闹到那等地步,他的老巢八成也会如荷兰人的城池那般被火炮夷为平地吧。 想到这里,罕龙口中不由一阵发苦,可形势比人强,他除了再次于心中问候沙定洲全家之外又能有什么办法? “陛下英明,臣定然办成此事!” 今天有点事,迟了些,抱歉 (本章完) 第358章 由尔等自决 第358章 由尔等自决 朱慈烺对于云南的安排非常简单,就是趁着沙定洲作乱的机会对其党羽的领地改土归流,然后再凭兵势之威对处在中立未知的进行有限度减丁。 这种手段在当下还没有一个贴切的描述,但于后世却常被唤作“切香肠”。 对于一个大国而言,这种手段倒也算是必修课。 特别是在当权者充分理解“主不可因怒而兴师,将不可以愠而致战”后,这种不易激起大规模反抗,且成本较低的方式便成了应对某些外部危机的不二之法。 在这一点上,西班牙这第一个日不落帝国便做的极差。 在其强盛的那几十年间,真可谓不在打仗就在前去打仗的路上。 如此情形之下,散装欧洲竟然就团结不约而同地从海上与陆地同时对西班牙发起了挑战。 若非有从美洲与全球商路中攫取的海量财富支持,这个在打仗上没什么天赋的国家说不得连几十年的时间都难以支撑。 与之相比,英国这个继任者便算是做得极好了。 许也是这个岛国对自己的劣势有着极其清晰的认知,自它崛起开始便将政治手段放在了第一位,反倒将寻常人最为看重的战争放在了次要。 这一面使得其霸权维持了较长的时间,另一面却也使其在衰落之后能够坦然面对,并没有选择用战争的方式与继任者殊死一搏。 这里面自然有领导位置在昂撒匪帮内部传承的关系,但不可否认的是,其对大局势的判断能力亦发挥了决定性因素。 话到这里却不得不提一嘴继任者在权利交替之际的所作所为了。 在后世之人的认知中,正是有了那继任者的支持,英国才坚持了下来。 可实际情况却是儿子趁老父亲身处危难之际,用尽各种手段将英国积攒了一二百年的各种家业全都划拉到了自己手中。 待到老父亲几乎身无长物之时才用一手港口遭袭加入了战争之中。 若只如此,英国凭着广大的海外殖民地自也有恢复元气的可能。 可谁曾想,那继任者并没有满足于此。 在战后,它趁着各个老牌强国全都精疲力尽之际,又使了一手mz自决,直接对老欧洲来了个釜底抽薪。 单只用说许还不能直观了解这一手到底狠到了什么程度,但要是知道战前全球仅只六十余国,而在战后却直接翻了一倍有余,大抵也便能理解这对老欧洲意味着什么了。 当然,这只是白皮们的家事,对朱慈烺而言也不过只存在一点有限的借鉴意义。 说到底,他的手还局限于华夏固有领地,在处理各种事务时的内在基本逻辑也与外面有着根本性的不同。 不过这并不妨碍他在云南切香肠,毕竟这么多年下来老祖宗一直都是这么做的,而作为被切的一方,罕龙自也明白这等局面的不可逆转。 由此,如何在这个过程中为自己谋得最大利益便成了他最关注的事情。 只是 “梅总兵,不知陛下何时有空召见我等啊?” “梅将军,我等久在这边陲之地,只望能早些当面聆听圣人训导,不知几时才能有这机会啊。” “梅大人,沙定洲的余党还得及早料理了啊。” 就当梅春将罕龙领到专为一众土司划出的营寨门前之时,自内里却传来了一阵阵略显焦急的话语声。 各人的理由虽然不同,措辞也有些差异,但其内里的意思却只有一个,那就是想从梅春这里透透陛下何时召见他们。 “诸位莫急,陛下舟车劳顿,现已歇息了,”说到这里,梅春却顿了一下,待见一众土司面色各异,他才又接着说道:“不过先前陛下已对罕龙土司做了些交代,今夜你们正好能一起交流交流,倒也省得见了陛下不知该如何应答。” 话音落下,众人这才发现半隐在梅春身后的罕龙,至此各人心中思绪愈发繁杂,但嘴上却是一句都说不出来。 “那本将便不打扰诸位了。” 做完了这些,梅春丢下一句话便直接离开,而在他身影消失在座座军帐之间后,却不知何人竟冒了一句。 “罕龙老哥到底是好手段,咱们这些人在这寨子里空等了这么长时间,你这后来者却先得了陛下的召见,却不知老哥给了陛下什么建议,莫不如也同咱们说上一说。” 很明显,这番话不止阴阳怪气,已能算得夹枪带棒。 这些人虽都不似罕龙这般能够及早看清当下局势,但因为朝廷在云南的各项安排事关切身利益,所以他们对这番朝见却也极为上心。 可谁曾想,空等许久却让旁人占了先机,最为关键的是,有这先机的加持,说不得便能在之后的利益分配之中获得无可比拟的优势。 此等情形之下,哪怕这些土司都晓得罕龙并不好惹,但总会有人气恼不过,将这事抬到明面上。 不过罕龙那边倒还是波澜不惊,似乎并没有因为某人挑拨自己与其他土司的关系而感到恼怒。 这却也难怪,他毕竟不是眼睛只盯着自己一亩三分地的人,他于大势之上能有诸般判断,又怎会不晓得随之而来的各种小手段? 归到根里,朝廷素来都会以各种方式让土司之间生出龃龉,哪怕有似沙定洲这样的人物敢于悍然起兵,但总那么些人会保持中立,也总会有那么些人帮着朝廷平叛。 就似现在,陛下显然要用他罕龙来施展对云南的诸般安排。 若不让他有些自绝于土司群体的意思,难道不怕再生出一个沙定洲吗? “不管你们信与不信,我都只是听命行事而已。” 罕龙做了番毫无说服力的辩解,绝大部分土司的面上却都只是冷笑而已。 见此情形,他自也晓得说得再多也当于事无补,随后招呼一声便率先往营帐处而去。 无奈吗? 罕龙大抵是颇为无奈的,他素来都没什么野心,这么些年下来也不曾得罪旁人,仅只安稳度日而已。 可天心一起,他立刻便成了众矢之的,哪怕这些土司之中不乏与其交好的,但在这等局面之下竟无一人站出来为他说一句话。 怨恨吗? 大抵有那么一点点吧,但他晓得若无沙定洲之乱,云南的日子也便会如以往那般,朝廷也会似之前的朝代那样对他们这些听话的土司接着羁縻。 所以这怨恨更多却是对着沙定洲的,对那高高在上的皇帝反倒谈不上多少。 片刻之后,罕龙一马当先入了营中最大一座帐篷,其后一众土司鱼贯而入,待到各自落座之后他便开门见山地说了起来。“沙定洲已然得诛。” 这句话不过只是开场白而已,后面自还有诸多事情要说,可罕龙却在这一句之后便停了下来,显然已预料到众人会对这个消息有怎样的反应。 “他不是跑了吗?” “怎会?” “没听说啊!” 许是这个消息太过出人意料,帐中的嗡嗡声持续了好一阵子才逐渐落下,而在某些聪明的反应过来之后,各人便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投到了罕龙身上。 “嗯,是我,我在过来的路上恰巧遇到了那个逆贼,”淡淡地解释了一句,罕龙便将话题扯到了关键处:“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大事,陛下亲临云南,沙定洲生死乃是迟早,关键却在善后的事上。” 凑巧? 我等怎没凑到? 不管这番话算不算解释,但在场却无一人相信这只是凑巧。 可当众人的心思都落在沙定洲之死和对罕龙深沉心机的忌惮上时,罕龙本人却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 拿了沙定洲的人头确为凑巧,可要是没有这番凑巧,陛下又会将哪个摆在台前? 莫非 心念及此,罕龙不由感到一丝凉意,却也不觉得那一束束含着各种意味的眼神有多么难耐了。 很明显,他真的只是凑巧而已,哪怕没有他这个立了大功的人,陛下也会随便挑一个土司出来,并将今日的套路安在他的头上。 一切都是计划好的,至于由谁来做这个坏人却是一点都不重要。 顿悟既生,罕龙便也没有最后一丝侥幸,随即他于心中长叹一声,便一股脑将陛下有关云南的诸般安排全都说了出来。 “.大致便是如此了,伱们可还有什么要问的?” “罕龙老哥,剿灭沙定洲余党乃是应有之意,可为何还要将咱们的丁口迁到别处?难道陛下是受了什么人的蛊惑?” “对啊!罕龙老哥,没了丁口咱们还怎么为大明御敌守土?” “罕龙老哥,此等大事你怎不与陛下争辩一番?” 面对一众土司的指责,罕龙仍然保持着波澜不惊的样子,待到有资格说三道四的人基本都表达了自己的反对意见之后,他才施施然说了起来。 “嗯,这的确不是什么好法子,若换做是我,待此番剿平沙定洲党羽之后却也不会对那些地方搞什么改土归流,亦不会从你们的丁口里抽调青壮添入各地。” 嗯? 这是什么情况? 罕龙的话显然与他所处的立场不合,哪怕在土司们心中已经笃定是他媚上才弄出了这等谋算,可在话音入耳之后却都不由愣了一下。 只是现在的罕龙已是死心塌地站在大明皇帝这边,又怎会真的转了立场? “左右咱们这些人就算真心臣服于陛下,过上三两代之后也难免有那心怀不轨之徒再生事端,倒不如将沙定洲那一系的土司留下,待我们这些土司生乱便让他们来平,如此打来打去各家自会结下死仇,朝廷却也不需费那么多心思了。” “危言耸听,不就是想让咱们答应下来,好让你在皇帝面前邀功吗?” 罕龙话音落下,帐中某处便传来了这么一句。 老实讲,这一句虽说的直白一点,但论及心意却也比不得前面那些。 可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的,一直将自己情绪维持在稳定状态的罕龙竟因这一句而面色涨红,待其实在忍不住心中怒火,终还是爆发了出来。 “蠢货!沙定洲是大蠢货!你们都是小蠢货!” 在坐各人都是一方土皇帝,何曾被人用这等言辞辱骂过? 可此时他们都身处明军大营,终还是有些顾忌,待度过最初的恼恨之后都只在寻思如何报复罕龙,却无一人敢在当场发作。 只是罕龙终不过是恼恨于各人的痴愚而已,又岂是只为发泄怒火? 也仅三两个呼吸的功夫他便将心中怒气略略压了一压,随即才又接着说道:“你们当中也有与我交好的,平素里让你们多看些汉人的书,就是没有一个肯听的,现在落到这等局面竟还不知死活,居然没有一个能辨出哪个才是活路!” 话音落下,在场各人的面色却还是极为难看。 见此情形,罕龙虽知这句蠢货没有骂错,但还是想着如何让他们明白当下的局面。 “坤旺,你离广西最近,那里可曾出过沙定洲、奢崇明、杨应龙这等大反贼的?” 这么没头没尾地一句,直让那被唤作坤旺的土司有些发懵,但他与罕龙倒也有些联系,却不想将场面闹得太僵,所以在脑中搜寻片刻之后便说了起来。 “奢崇明和杨应龙好像是四川和贵州的土司,那广西似乎还真没出过这么大的反贼。” “缘何?” “这” 坤旺的反应似乎也在罕龙预料之中,待其这了好一阵子却始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他才摆了摆手示意对方不需再为难自己。 “广西境内不利大军行进,所以朝廷便在那里用了.极为狠辣的一招。” 原本,罕龙并不想用这个词来形容朝廷的手段,可在绞尽脑汁之后却还是寻不出更为贴切些的,终还是用上了“狠辣”。 “今日你反了,便用我家的兵去平叛,明日我家反了,便用你家的平叛,待两面杀个人头滚滚、仇恨滔天,这广西便似一盘散沙般再难合力于一处,自也就生不出沙奢杨这样的大反贼,朝廷便也省下了诸多麻烦。” 话音落下,帐中竟传出了一阵吞咽口水之中,而罕龙却也没有心思追究这是因饿了还是被吓的,略略缓了一缓便反问了一句。 “我已将话说到这般份上,到底选哪一样便由尔等自决吧。” (本章完) 第359章 你就伤重不治吧 第359章 你就伤重不治吧 广西狼兵闻名遐迩,但许多人都只闻其名,却不晓得同为土司,为何广西土兵能混到这等名号,其他几省却只是简单的土兵。 说破天去,强军都是打出来的。 就拿广西的岑家来说。 这一姓掌握着田州、思恩及其治下的多个土司府,若能攒成一股自能对大明在广西的统治产生极大的威胁。 可这一家子因着各种各样的缘由而仇怨重重,朝廷这边也似有推波助澜之意,今日田州的闹事便叫思恩的平叛,明日思恩的闹事便叫田州的平叛。 在此期间两方的仇怨越攒越深,待到后面平叛索性就直接成了劫掠、仇杀。 如此一来,这股本该成为朝廷大患的土司力量便在一次次内耗之中逐渐衰弱,直到最终被改土归流。 这样的情况并非个例, 云南的土司们虽都是些不读书、不看报的,但广西与其毗邻那里发生的大事自也能传到他们耳中。 当初这帮子云南土司也只是觉得广西土司之间矛盾重重,却从来没有往深里想过。 待罕龙将这些掰开揉碎之后,却都不由冒出一身冷汗。 当然,广西的情况是特殊的,朝廷对其内部倾轧也只是推波助澜,并非刻意谋划。 但这些事情从罕龙口中说出之后,却让这些中立土司清晰地明白了自己的处境。 说到底,背上一桩桩血仇,时刻防备着其他土司的明枪暗箭,这种日子又是哪个人想过的? 与之相比,抽丁这种方法虽有些伤筋动骨,但也只会使土司们的势力难以增长,对其统治根基却没有多大影响。 甚至说由于势力被限定在某个程度,土司们的位置比过去还要再稳定一些。 这般情形之下,各人到底会做出怎样的选择却也不难想见了。 总之,在见识和谋算的双重碾压之下,罕龙的任务很轻易地便完成了。 其后土司们以极快的速度从自家领地调集了兵马,待皇帝一声令下便分赴各处,开始在官军的监协助下剿灭沙定洲余党。 若按过往的经验,主谋已除、党羽将尽,剩下的便是由云南官吏着手改土归流,朱慈烺也该在见过沐天波之后领宿卫前往遵义。 可出乎所有人预料的是,朱慈烺却只是驻留楚雄,就似北面的战事无关紧要一般,而那沐天波也被晾在一边,就似这黔国公已被陛下彻底遗忘一般。 对于这等情形,需要随侍圣驾的梅春倒也没什么所谓,左右他是个只听皇命的性子,并没有太多想法,可对沐天波而言,这段时间却有些太过难熬了。 “梅大帅!” 突如其来的喊声把正打算回帐休息的梅春吓了一跳,待他借着月光看清那人影之后才有些无奈地应了一声。 “公爷,你怎又来了?” 这几日,沐天波动不动便会来寻梅春吃酒,在其言语之中自也少不了探一探陛下对自己的态度。 可这梅春是个什么人? 且不说他对这些事情本就半点都不关心,依他那性子便是猜出一二也不见得会拿出来卖人情。 如此一来,沐天波却是笃定这个常侍在陛下身边的统兵大将知道点什么,由此便也往梅春这里跑得更加勤快了些。 很明显,沐天波已经乱了方寸,但细论起来却也怪不得他。 陛下入滇之后见了因遭挟持而铸下大错的云南巡抚,也见了沙定洲作乱时处于中立的一众土司,可偏偏将他这个黔国公晾在一边,既不说处置,也不说赦免,就似压根没有这么一号人般。 这等局面对沐天波而言就如被绑在断头台上,却不晓得那刽子手会不会落下闸刀。 在此等境地之中处个一两日许还能坚持,可这五六日下来他的心绪却也快要触及崩溃的边缘。 “哎呀,梅大帅,咱对那海外的事情实在好奇的紧啊。” 听到沐天波之言,梅春也只能假作不知,待将他让到帐中坐下之后便挑了几样海外的怪事来说。 “公爷,那些西洋人虽多有怪异之处,但不少也能用常理解释清楚,可就有一样,他们每临出海便得带上好些母羊,您猜这是为何?” 为何? 老子连海在哪边都不知道,又怎知道这是为何? 梅春的话方一入耳,沐天波便不由腹诽了起来。 这几日的煎熬自也不需多提,但最让他难受的却是这求爷爷告奶奶的滋味。 梅春这里只字不提也便罢了,关键在于陛下何时就寝并无一定之规,梅春何时回帐便也每个准数。 如此一来他自入夜便得一直守在对方帐前,搞得沐王爷正在寻门子的事情几乎已在楚雄传开。 这等情形自会让他这个年幼时便继了国公之位的人难受到了极点。 可话说回来,难受又能怎么样? 陛下一日不吐露心意,他一日便得寝食难安。 与之相比,一点点丢了面子的事情似乎也就没那么重要了。 “哦?西洋人要带好些母羊?莫不是为了羊奶?” “嗯,公爷明察,西洋人没有我朝的诸般烹制方法,一旦出海便根本吃不到菜蔬,这羊奶便是他们解决此事的法子,不过这母羊却还有些旁的用处。” “哦?还有别的用处?” 梅春的话倒也没有什么,可配上他略有些暧昧的眼神,却也有些不言而喻的意思。 若在旁的时候,沐天波说不得便会将那答案脱口而出,可他现在有求于人,自得让对方的戏码演个全乎。 所以在发出此问之时,他不但刻意调高了音量,更还做出了极为疑惑的表情,只等谜底揭晓再配上一脸不可置信,这便也算是配合到位了。 “说出来公爷定然不信,那帮子蛮夷竟然用母羊行那苟且之事,本将便是说出来也觉得污了口舌。” “嘶~~~~!竟然.世上还有这等大帅莫不是欺我未曾出过海?” “哎呀,我就知道公爷不信,这等事情骇人听闻,若非是那蛮夷水手亲口所说,本将怕也是不信的。” 震惊! 诧异! 再配上一点恍然大悟,好了,齐活。 “原来如此,我倒是听说西洋的那些水手多为鸡鸣狗盗之徒,怕是带了妓.反倒会在船上生出事端,所以才”“公爷到底是公爷,真真一点就通。” 面对梅春的夸赞,满腹心事的沐天波虽将面上的事情做得极全,但在心中却还是想着怎么从其口中探出陛下的心思。 说到底,那帮子蛮夷到底是x狗、x羊与他并无半点关系,他最想知道的还是陛下到底打算如何处置自己。 可谁曾想,就当他在绞尽脑汁如何施为之时,那梅春却直接说道:“公爷如此聪颖,缘何只这几日便就乱了阵脚?” 嗯? 没有啊,我不是答得很好? 心中念头才生,沐天波突然意识到对方意在何处,待从梅春的表情上确定了一番,他才长长叹了口气。 “唉~~~~,此番酿下大错,我.唉~~~~。” 又是一声叹息,沐天波便将面前杯酒一饮而尽。 按他原本所想,既然对方主动将话题扯了过来,那么接下来便该将话逐渐落到陛下的意思上。 可谁曾想在他聚精会神之时,梅春却又问了一句:“公爷觉得自己错在何处?” “没能早些发现沙定洲这居心叵测之徒,使云南的局面一片糜烂。” 沐天波的回答没有半点犹豫,但语气却不似先前一般。 这段时间他已将整件事情全都复盘了一遍,自已明白那沙定洲从一开始便已怀有反意,可笑他从始至终还将其当成左膀右臂,待其露爪牙才反应了过来。 这件事对沐天波的打击不可谓不大,只不过这些日子他的全部精力都放在了揣测圣意上才多少精神了些,可当他亲口对旁人提及此事,外面的伪装这才被彻底拔了下来。 只是 “还有。” “还有?” 同样的两个字,语气却完全不同。 可沐天波绞尽脑汁想了半天却也想不明白自己还有什么错处,终也只能满面疑惑地看向对方,试图从其表情之中寻到一点蛛丝马迹。 “公爷,不妨对你直说,此番吴兆元的错处不比你小到哪里,可陛下不也没有追究他半点?” 说到这里,梅春顿了一顿,待对方略略消化了一些,他才又接着说道:“陛下不恼伱错信沙定洲,所谓知人知面不知心,陛下也不恼你一路西逃,所谓保存实力以待来日,陛下恼的是你杀了周鼎。” 周鼎?! 公爷!不能逃了! 公爷!宁州城厚定能守住! 公爷!陛下好不容易挽了天倾,我等若再西遁怎对得起陛下啊! 随着这两个字入耳,一个不算壮硕的人影便浮现在了脑海之中,随即似有阵阵劝谏之语传来,直让沐天波不由恍惚了起来。 他本以为陛下不见自己乃是因为云南糜烂一片,可谁曾想竟是为了一个芝麻绿豆大的小官。 想到这里,沐天波心中一阵不甘,哪怕对面乃是梅春,他却也强自辩解道:“那周鼎心怀叵测,实是想等沙” “公爷。” 沐天波的话只说了一半便被梅春沉声打断,随即他便似意识到了什么一般,闭起双眼绝望地问道。 “这些话都是陛下让你问的吧。” “嗯。” “那陛下打算怎么处置我?” “陛下说若你稍有悔意便随军北上,若是冥顽不灵便伤重不治。” “伤重不治.是与沙逆作战时留下的伤吗?” “是。” 听到这番言语,沐天波悬了数日的心总算也放了下来。 既然是在与沙逆作战时留下的伤,那便代表着黔国公府的传承并不会断在此时,至于自己. 都说生死事大,可当遇到真正无法反抗的力量时,生死却也不能对心绪产生太大的影响了。 “不知陛下要选哪个继承爵位?” “当是世子沐忠显吧。” 说着,梅春便将一个小瓶放到了桌上,而沐天波却也不曾犹豫,当着他的面将瓶中之物一饮而尽,随即便抱了一拳直往自己帐中而去。 对于沐天波的处置,乃是朱慈烺犹豫了好久才定下来的。 按着他的本心,是想将其明正典刑的,可沐家旧镇云南,已然成了朝廷的代表,若真将其按临阵脱逃处置了,却也免不了会让本就脆弱的统治再添几分变数。 所以在思量数番之后,他终还是决定给沐天波一个体面,给黔国公府一个体面,同时也给朝廷一个体面。 不过这倒也不是他久留云南的原因。 说到底哪怕他走了,张安的峒兵与广西的狼兵还会留在云南,沐天波若是不想体面自也有法子让其体面。 他之所以放着北面随时可能出现变数的战事不管,却还是想趁此机会在云南做上一些尝试。 “陛下,黔国公伤重不治,已于柱香前薨逝。” “嗯,厚葬吧。” 话音落下,梅春便领命而出,可朱慈烺的视线却一直落在卷册之上,并未曾因此而移开半分。 统治者自然得有自己的基本盘,他虽因在江南起势而与那里的势力结为了某种意义上的同盟,可只依靠那里的力量,他的诸般施为就必定会受到那里的掣肘。 甚至于到了最后,朝中之事由谁做主亦难分辨,却也难免生出事端。 这便是朱慈烺自在应天就亲力亲为的原因了。 他很清楚,自己的力量并不会只因皇帝的名头便凭空增长。 甚至说他在宫中的诸般行事亦只能让他在中枢拥有影响力,论及地方却只能依靠他人了。 归到根里,权力的施用虽是自上而下,但其产生却是自下而上。 似那等枯坐于宫中产生的权力在安稳时节倒还能维持面上的光鲜,可于此等乱世却不过只是镜水月,但有不谐终也逃不过自挂东南枝的下场。 所以,这一路走来他时刻在地方上培养忠于自己的力量,为的就是在与某些势力产生分歧之后不让自己落入被动之中。 至于他想在这云南达到什么效果,却还得等到土司们将沙定洲余孽全都剿灭。 (本章完) 第360章 要不要重庆? 第360章 要不要重庆? 周鼎,朝廷派至宁州的一个校尉,小人物尔。 若非因力阻沐天波西逃而被其杀死,他的名号定不可能入得陛下之耳。 所以,在某些知情人想来,沐天波因其而伤重不治,当只是陛下随意寻的由头罢了,他真正的取死之道还要落在云南局势的糜烂上。 于那些人看来,当初鞑子南下,整个大明处处都是糜烂,陛下之所以没有如处置沐天波一般处置江南、中南的官员,说白了不过此一时彼一时。 那时的陛下不过一泥菩萨而已,外有强敌、内有悍臣,方方面面都得靠着那些人的支持才能渡过难关。 而此时的陛下对外将各家强敌打得哭爹喊娘,对内将各方势力整治的服服帖帖,论及行事手法早已不似过去那般如履薄冰。 若非还照顾着其他臣子的面子,那沐天波说不定也得落个明正典刑的下场。 这套逻辑很完善,类似的事情在历史上也不止一次出现过。 可他们终还是想错了。 朱慈烺很清楚,云南之乱表面上乃是因沐天波错信了沙定洲,但其本质却是大明的衰落让有心人看到了机会,如此才会在数月之内接连有土司起兵作乱。 说得直白一些,就算沐天波打赢了沙定洲,后面也会有水定洲、土定洲。 只要明廷继续处在风雨飘摇之中,云南的乱局就会一直持续下去,直到某股足以压制云南土司的势力强势介入,这地方才会暂时安宁下来。 明白这些,朱慈烺又怎会将云南局势彻底糜烂的病根看在沐天波身上? 他之所以在云南局面已然大定的情况下还要让其伤重不治,归到根里却是因为此人已然没了底线。 早前弘光的小朝廷于应天建立之时便曾要求沐天波支援钱款,但他却毫无反应,坐视应天小朝廷举步维艰。 要知道仅是装有佛顶石、青箭头、丹砂、落红、琥珀、马蹄、赤金等珍宝的百余斤大箱黔国公府中便有二百五十余个,再加上其他珍宝金银,沙定洲光是将这些财物运往老巢便了数月时间。 当然,于明末时节,这等人物并非沐天波一个。 若只如此,朱慈烺自也不会断定这人已没了半点底线。 可他在杀掉劝阻自己继续西逃的周鼎之后却还毫无悔意,甚至在梅春询问之时还妄图污其声名。 似这等人物若是不杀,又怎对得起周鼎及阵亡宁州的将士? —— 5月29日 昆明.黔国公府 “陛下,周鼎之子已经到了。” 随着胡一青的声音响起,朱慈烺的视线便自那厚厚的账册上收了回来。 七八日之前,随沙定洲一起作乱的耿马土司被率先剿灭,他在下令改土归流的同时亦将新任的云南屯垦使杨畏知派了过去。 这个云南屯垦使乃是朝廷新设的职位,其权责便是统管那些土司的领地。 至于为何要专门设这么一个职位. 朱慈烺在云南上演了一把打土豪、分田地。 在过去,但有土司被废,其产业多会被周遭权贵瓜分,可这一次大明皇帝偏偏将田产土地全都收归国有,随后便让这屯垦使专责均分土地。 话到这里,朱慈烺迟滞楚雄的原因便也清楚了。 既然英明神武的大明皇帝和其战无不胜的亲军卫队还在,那么不管有多少人眼红这些产业,想来当也会生生将这些欲望压下。 事情的发展自也没有出了朱慈烺的预料,分田地的事情虽然琐碎,但在各方忠臣的配合下倒也算是进展迅速。 待到这时,其余反贼相继被剿,原本的金沧兵备道自也担起了屯垦使衙门的差事,而在看到一切都算顺利之后,朱慈烺便将宿卫中军留在楚雄压阵,自己则悠悠地回到了昆明。 “哦?带进来让朕看看。” “是。” 话音落下,胡一青便转身离去,不过片刻功夫就有一十七八岁的少年人在其带领之下出现在了殿外。 “草民周冠!拜见陛下!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起来说话。” “谢陛下。” 很明显,这少年是学了一番礼数的,在起身之后他并未东张西望,而是低头看着身前两步的地面,似乎那地方有什么要紧事物需要他盯着一般。 “汝父乃是大明的忠臣。” “陛陛下!” 面对这君前失仪的少年,朱慈烺却未有什么不满。 他很清楚,周鼎之死对这少年到到底意味着什么,哪怕凶手已然身死,但亦无法抹平其心中悲怆。 不过这周冠却也记得还在君前,待情绪略略平稳之后自又是一番请罪。 “年少失父乃是人间惨事,汝不能自已却也是情理之中,不过逝者已矣、生者如斯,今后汝当勤勉方不至堕了汝父威名。” 若换旁人,对周冠说这等话自是有些气短,但这话从朱慈烺口中说出却有极强的说服力。 其后这周冠自是拜谢皇恩,待见朱慈烺微微颔首这才退了出去。 自阵亡军将家中挑选子弟入卫却也是寻常之事,这一年的功夫,朱慈烺的亲随侍卫之中少说也有百十余个如这周冠一般。 可在这么多子弟之中,方一入卫便受到召见的却只有他一个而已。 缘何? 说白了便是朱慈烺因种种缘由而不能将沐天波明正典刑,但却可以用优待周冠的方法让周鼎之死进入有心人视线之中。 如此一来,但凡有些脑子的当也能想明白沐天波到底为何丢了性命,却也算是对大明各官的一种无声威慑。 “陛下,臣想请半日假。” 周鼎离开之后,胡一青自是未曾离去,可平素里他多只是静静地立在朱慈烺身侧,今日却是在犹豫一番之后才躬身说了一句。 “哦?是要回去探亲吗?半日怕是不够吧。”此番入滇,赵印选与张安一道去了靠近他们老家的王弄,而胡一青则是与广西兵一道去了昆明。 如此一来,赵印选这个受了皇帝重用的胖子便能荣归故里,而胡一青这个跟在皇帝身侧的却是迟迟没有机会。 可出乎朱慈烺预料的是,当他正准备多给胡一青几日假期,好让其能衣锦还乡之时,这厮竟拿出了一个让人哭笑不得的理由。 “探亲倒也不必,左右表弟已经回去过了,主要是焦琏那厮嚣张的厉害,臣便想与他比划比划。” “.” 此番广西兵入滇乃是由焦琏领兵,朱慈烺本想着这两个万人敌当能有些共同语言,所以便让胡一青当了他的向导。 可依着现在的情况看来,这两人之间的共同语言大抵也只停留在比划比划上了。 “下手有些轻重,两个人都莫伤了。” “得令!” 话音落下,胡一青这货便急吼吼地转身离开,剩下朱慈烺一人却也只能将目光投回那厚厚的账册上。 这份账册自然是从王弄送来的。 上面不但详细记录了自王弄抄没出的银钱珍宝,更还有沙定洲从昆明运过来的那些。 旁的倒也不需多说,毕竟云南这地方盛产各类珍宝,两家的积攒之中多也是这些难以估价的,只是那将近四百万两白银和七八万两黄金却让朱慈烺的心思不由活络了起来。 他晓得明末朝廷的财政困难表面上是收不上税,根源乃是西洋各国无意识发起的贸易战,中间的具体渠道却是因废钱重银而丢了铸币权。 到现在,收点税自是问题不大,重振海外的贸易也算有了些眉眼,但收回铸币权一事他却始终有些拿不定主意。 归到根里,这个事实在太过专业了,他手里实在没有合适的人选。 似蒸汽机、自生铳、火炮这些,堂堂大明皇帝,手中工匠何止千万,只要他将具体想法说出,自有人废寝忘食将其呈现出来。 可这金融 实在不行就以白银为锚定物,让顾元镜办的那个钱庄先小规模发些银票吧。 想到这里,朱慈烺便将那厚厚的账册合了起来,待枯坐了一阵,心思却不由飘到了北面。 此番清、西两军在川陕交界上投入了四十余万军队,不管双方最终打成什么样子,朱慈烺若想收那渔翁之利却也得投入相当数量的人马。 所以他在料理云南的同时便让王应熊领本部与李过先行入川,其后又将宿卫中军派了过去,以防这两个封疆大吏在自己到达之前生出什么乱子。 话到这里,许有人会问,樊一蘅与王应熊都是二品大员,其麾下又都领着大批人马,似向仁生这等资历颇浅的总兵又如何起到这般作用。 可向仁生这个总兵终还是与其他人不同啊。 一方面他自应天兵部大牢就跟在了朱慈烺身边,另一方面宿卫中军与鞑子打过几番恶仗。 两样叠加下来,哪怕樊、王二人都是手握实权的封疆大吏,却也不见得敢在向仁生面前起了什么冲突。 只是 “依老夫所见,此时出兵重庆不但有违圣命,更会让张献忠疑心于我,使其不能专于鞑子,倒也不是什么良策。” 遵义军民府衙之内,正聚着一大帮子军将大臣,而在樊一蘅将先前所得军报与自己的看法说了一番之后,王应熊却毫不顾忌地驳斥了一句。 由于明军在朱慈烺的约束之下停止了对大西军的进攻,所以张献忠便不似历史上一般需得两面作战,带往北面的兵力便多了数万。 可与此同时,由于多铎在清廷中的势力大减,豪格受到的压制也比历史上小了许多,所以他在抵达陕西之后,第一时间便寻了个由头将出卖了自己的何洛会直接斩杀并将其部属据为己有。 如此一来,大清与大西的兵力虽都比历史上要强上数分,但其局面却还是与历史上颇为相似。 许也是战线太广的原因,双方的兵力消耗却也极为恐怖,待到此时大西军不但将与贵州明军对峙的人马全都调走,便连重庆一带也已空了下来。 而在得到这个消息之后,樊一蘅于第一时间便将遵义各人全都聚到了军民府衙门里,为的就是遣人接收空下来的重庆。 可谁曾想,当他话音落下之后,王应熊便直接抬出了皇命,这一招却让他一口气憋在腔子里险些没有缓过来。 “王制台,恕末将多嘴,陛下本意乃是让张献忠能安心与鞑子厮杀,莫要因我等而分心。 此时他既已撤走了重庆的人马,那我等自当收复失地。 更何况陛下的圣旨里只是说莫要与大西军发生冲突,却未说不能收复空下来的城池啊。” 樊一蘅终也是在川黔混荡了好一阵的人,贵州的人马且都不需多提,便是他自四川带来的一众军将却也能在这个时候替他说上两句。 “杨将军安好?” “有劳制台动问。” 那军将的这番话说的颇有道理,可王应熊却在其停住之后先是和颜悦色地问候了一句,随即那军将的面色便略略红了一些。 这军将名为杨展,乃是川中的一位宿将。 他早年曾在杨嗣昌军中混迹,其后又在武举中夺了进士第三。 等到张献忠入川,他先是成都保卫战中斩敌二十余级,待侥幸逃脱之后又组了人马与川中各将数度与大西军交手。 在原本的历史上,他曾在彭山之战和乐山之战中大破张献忠所部,怎奈那时的川黔诸将之间矛盾重重,这个屡立战功的大明柱石竟就死在了自己人手中。 不过在这个时空,彭山之战和乐山之战并未发生,他也只是个曾与王应熊配合过几次的小小游击而已。 所以当堂堂督师并未因他的冲撞而恼怒时,这个没什么心眼的战将却也难免有些不好意思。 “杨将军所言自有几分道理,但这却是曲解了陛下之意,”说到这里,王应熊便顿了一顿,待朝杨展微微颔首,他才又接着说道:“陛下所谋并非一城一地得失,乃为关乎敌我三方的大局,此番张献忠不管因何而让出重庆,我军都不可轻易遣军占据此城,否则但有错漏,局面便得重归混沌。” 话音落下,在场众人皆都将目光投到了向仁生身上。 (本章完) 第361章 入得遵义 第361章 入得遵义 此时无声胜有声。 在场众人虽是不言不语,但谁都晓得这是在看“钦差”支持哪方。 这便是势力的体现了。 当初太子监国的消息传开之后,除了朱慈烺紧紧绑在一起的江南势力给予了一定的支持之外,其余各地皆都是假作不知,有些人甚至都已生出了自立的念头。 而当朱慈烺在与多铎的交战中不断壮大之后,这样的局面却被扭转,通过一系列的运作交换,各地对其登极一事都表达了一定的支持。 可现在呢。 都不需朱慈烺亲自出面,仅一个当兵将将一年的向仁生坐在这里,一众手握实权的军头便得将真正的决定权交到他的手里。 当然,这种事得分怎么看。 若想得阴暗一点,那么这些人必然是慑于朝廷强大的军力和源源不绝的钱粮才会有这等反应。 可若将事情想得光明一些,新皇已然通过一场场大胜证明了自己的能力,作为臣子自然得对圣君所派来的使者给予相当的尊重。 不过对这种事倒也不必纠结,毕竟能这样的情况就足以证明现在的大明已然今非昔比。 只是向大总兵素来都是陛下指到哪里,他便打到哪里。 就算偶尔不在皇帝身边也是接到了详细的指令,根本没有在这等关乎战略的抉择上犯过难心。 此时堂内众人都将目光投在自己身上,他却立时便无措了起来。 这却也怪不得向仁生。 于旁人想来,站在这等位置每日要处理的问题便是在左和右、好和坏中做一选择。 可实际上,身居高位者每日要面临的抉择却是在两个自同一模子中倒出来的铁棍中择一优者。 便拿此时来说,樊一蘅的依据非常明确。 他认为陛下的根本目的是坐山观虎斗,继而根据川北情况的变化设法攫取渔翁之利。 可现在大军位处遵义,距离川北战场少说也有千六七百里路。 这等距离漫说大军行进,就算快马加鞭也得上数日,若真川北战场发生什么变化,大军必然反应不及。 届时还说什么渔翁之利,怕是还未赶到战局便已尘埃落定了。 很明显,樊一蘅这个川陕总督是在领会皇命之后加以了灵活运用,但王应熊的担忧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 说破天去,明军对大西军退出重庆的真正原因并不清楚。 若其是因前线兵力吃紧而调后方人马前去支援也还罢了,左右双方已有了互不攻伐的默契,派兵进入一座对方让出的城池当也不至于闹出什么。 可要是重庆大西军的撤离并非出自张献忠之命呢? 在场皆都是多年熬过来,自然晓得此等时节极易发生各种离谱的事情。 一旦明军进入重庆,而张献忠那里又真一无所知,漫说陛下之前的安排都有可能化为泡影,大西军便是一怒之下反身投清却也不是不可能的。 两难,正儿八经的两难。 面对这等南辕北辙且又利害相仿的抉择,莫说向仁生这个苦力出身的厮杀汉,便是在官场上混了多年的亦当觉得难以处理。 更何况. “君带,老夫亦是川中之人,家中老小更还身在重庆,若论恢复故园之意绝不比你与诸将少上几分,可此番牵扯极广,我等万不可感情用事把陛下好不容易攒出来的局给破了啊。” 就当向仁生不知该如何抉择之际,王应熊的声音却又响了起来,而在听到这番言语之后,樊一蘅的脸色立时便沉了下来。 正如王应熊所言,在川中与大西军纠缠这么长时间,他自陕西带来的人马早已阵亡过半,此时他麾下的军将兵马皆都是这两年在川中新募的。 早前也便罢了,毕竟双方打来打去、互有胜负,哪怕明军迟迟未能光复川中,但上上下下皆都在为这个目标努力。 而现在,大西军明明已经撤出了重庆,己方却还因着种种顾虑而不愿北上,军中定会因此而生怨怼之气。 可他真不是因为这些才坚持出兵的啊! 面对王应熊泼来的脏水,樊一蘅心中顿生一阵怒火,若非陛下的“钦差”在此,他说不得就要与其好好撕把一番。 “王制台倒是多虑了,我与军中数万将士能为大明置生死于不顾,又岂是因私废公之人?只是某些人尸餐素位、毫无建树,却不知有何面目立于朝堂之上!” “你!” 樊一蘅话音才出,王应熊顿时便气得双眼圆瞪、手脚发颤。 显然这一句戳到了他的痛处,直让这数省总督失了体面。 若王应熊真是个混吃等死的,那他自然不会有这等反应。 但他当初不但仅凭一道破纸就敢孤身入了情形不明的川中腹地,更还在张献忠未曾抵达重庆之前毁家纾难拼凑了数千士卒。 其后他自是如樊一蘅所言那般没能有所建树,待被新皇调离川中之后更是对此耿耿于怀。 此时心中破绽又于大庭广众之下被人戳破,似他这等愿为大明死节的又怎能厚着脸皮泰然处之? 这大抵便是明末时节的问题了。 在没有绝对权威的情况下,一个个能为大明坦然赴死的臣子却因各种缘由而不能合力一处。 哪怕似李定国、郑成功这些后继者打出了一个个亮眼的战役,可在内耗之下又有多大可能能中兴大明呢? 所幸. “两位。” 随着向仁生短促且洪亮的声音传来,不论打算反攻的王应熊,亦或思量防守的樊一蘅却都冷静了下来。 “某本以为两位制台都是明白人,不用说破当也能明白陛下遣我至此的真正用意。” “哼!” “哼!” 话音落下,两人竟同时甩袖背过了身去。 此时他们面上虽还一脸恼恨,但好歹也停了口中的伤人之语。 见此情形,向仁生自是松了口气,可他却还是晓得,若不能定下是否出兵,两人之间的争斗终还是不能避免。 所以他便趁着两人暂时罢战的空档,急速思量了起来。 “报~~~~~!” 就当堂中局面因三人的沉默而彻底陷入僵持之时,却有一兵卒匆匆忙忙地跑了进来。 “诸位大人,衙门外有几个身份不明的人想要求见向总兵,说是自云南而来有紧急军情需得亲禀。”云南?! 紧急军情?! 随着这两个词传出,本就已陷入沉默的大堂中更是死寂一片。 此时堂中虽有八九个人,但他们却都晓得陛下正在云南剿灭沙定洲之乱。 按着天子亲军早前的表现,对付些许土兵自是收到请来,可现在云南来人竟声称有紧急军情,莫不是. 心念及此,不光向仁生快步往外而去,便是互不对付的樊一蘅与王应熊亦是紧跟其后。 紧接着在场军将互相看了一眼,哪怕他们晓得自己不该一同出去,但在那两个词的应激之下却也有样学样快步追上了前面三人。 对于身后诸官的反应,脑中仅余嗡鸣之声的向仁生自是无暇顾及。 他很清楚,不论云南的战事打得是否顺利,陛下都不可能召他前去。 可现在云南的紧急军情就在衙门之外,他便是对自家陛下充满了信心,又怎可能不胡思乱想? 刀剑无眼! 刀剑无眼!! 云南那地方又是个疫病瘴气颇多的,陛下若真 心念及此,本就速度不慢的立时便小跑了起来。 可当他拐过一道门廊,看清衙门外的情形之后,几乎快要绷断的心弦瞬间虽然松了下来,但其步伐却比先前更要快了数分。 对于向仁生的反应,樊、王二人自是能够理解,而且他们不单能够理解,两位年逾六旬的老臣亦是将步伐放到了最快。 归到根里,他们也与向仁生是一般猜想,若非陛下出了意外,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往这里传什么紧急军情。 局势这才稍稍好些,怎就会出了意外? 难道真是气数已尽,天要亡我大明?!! 两位存着龃龉的老臣一面跑着,一面却同时生出了这等心思,其后二人不约而同地对视了一眼,步伐亦是快了许多。 只是 “臣!宿卫中军总兵向仁生拜见陛下!” 就当两个老臣转过门廊之时,却见那向仁生正拜于一明军士卒面前,紧接着那呼声传入耳中,他们两个顿时便愣在了原地。 “制台,出了何事?你们怎.” 一众军将离得略远一些,站在他们的角度只是听到前面传来一声大喊,随后两个封疆大吏便愣在了拐角处。 见此情形,与二人都有些来往的杨展便不由问了一句。 可谁曾想二人竟是不等杨展将话问完便似受了什么惊吓一般慌忙越过了那处拐角。 怕是事情不小。 眼见樊、王二人这等表现,杨展心中自也有了猜测,随后他与一众军将快步跑往去,待转过拐角却见前面的三个已经拜在了地上。 这是出了何事? 难道是皇帝驾崩了? 对于眼前的景象,杨展并不能完全理解,可当他心中闪过各种念头之时,却见素来都不怎么说话的李过和高一功竟就直接脱离了武将们的队伍。 “臣!川陕总督樊一蘅拜见陛下!” “臣!总督川、湖、云、贵军务王应熊拜见陛下!” “臣!李过、高一功拜见陛下!” 啥? 拜见陛下? 此时的杨展毕竟只是个战绩略略两眼一些的参将罢了,漫说对于当朝皇帝的各种秘闻,便是对于朝中发生的大事也不见的能全部知晓。 所以当他看到几人拜在一寻常士卒身前时,其第一反应并非别的,而是大官们恐怕都疯了吧。 “快来拜见陛下!” 随着樊一蘅的喊声传来,似还浑浑噩噩的杨展等将便快步往前而去,待他们学着大官们的样子山呼下拜之后,便听一个极为年轻的声音响起。 “行了,都起来吧。” “谢陛下。” 又是一阵山呼,拜于地上的十多个文武官员皆都应声而其,待杨展偷摸瞧去便见那“士卒”已自马上跳下,正在大官们的引领下往府内而来。 “陛下,您不是在云南吗?怎就” “沙定洲不禁打,一个照面就让千余后军给打垮了。” 面对向仁生的问话,朱慈烺自是笑着答了一句。 其后他朝那两个身着红袍的文官细细看了一番,又将目光往一众战将山上扫了一圈,随即便将笑容收起,躬身做了一揖。 “朕能得诸位辅佐,实乃天佑大明。” “陛下!折煞老臣!” “陛下!老臣何德何能!” “陛下!臣等惭愧!” 朱慈烺的话越是发自真心,在场诸臣越是感觉面上如火炙一般,甚至当他们再次拜倒于朱慈烺面前之时,似樊一蘅、王应熊这些承受了诸多委屈难处的老臣都已眼眶发红、肩头耸动。 自张献忠入川已逾两年,一众文臣战将虽都竭尽全力想将这股流寇驱出四川,可打了这么多场仗,非但没有功成,那流贼竟还在这里称帝建国。 人就是这么奇怪,若有人当面指摘,那川中诸人不光会将一个个难处摆在对方面前,更还会把同僚们的业绩来衬托自己的尽职尽责。 可当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陛下认了他们的功劳时,这些在极其艰苦的环境里坚持了两年的文臣战将们却都有些无地自容之感。 “折煞?伱樊一蘅自陕西开始便在与流寇缠斗,待入川中之后更在外无援兵、内无钱粮之下不使流寇安稳发展,若你都要折煞,那大明还有何人不该折煞?” 用力将已经哭出声音的樊一蘅扶起之后,朱慈烺却未再言语,只是将身子又朝向了王应熊。 “何德何能?你王应熊孤身入川,毁家纾难,待朕登基却不问一句便将你调离川中,可你却未曾有半点埋怨,在屯垦之事上费心费力,堪称诸臣典范,若你都要何德何能,那大明又有何人敢称德、能?” 被调离川中乃是王应熊心中的一根刺,可现在陛下不但将其直亮亮地摆了出来,更还将责任全都揽到了自己身上。 而他在听到这番话后顿觉心中一轻,随即便觉两股热流自眼眶涌出。 见此情形,朱慈烺自不会凝望臣子失态,其后他便朝向一众战将高声说道:“川中诸臣无一人可说惭愧!” “陛~~下~~!” (本章完) 第362章 陛下英明 第362章 陛下英明 不论朱慈烺是不是在收买人心,但在他掌权之前川中的明军的确得面临极其艰苦的环境。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川中明军虽然背靠贵州,面朝天府,但贵州这地方是正儿八经的地无三尺平,当间所产粮食连本地人口都无法供给,而川中在历了数次兵灾之后早已丁口大减,便是连城池都已空了大半。 据史料记载,万历年间四川还有六百余万人口,但到了清初之时却只剩了一万六千余户。 如此巨大的人口损失自然不会是凭空产生。 将话说白一点,鞑子流寇、官军土匪,这里面但凡有一家将普通百姓当人,而不是将他们当成出产钱粮的工具、用来应急的食品,四川这等养人的地界也到不了百不存一的地步。 所幸此时最后一场混战还没有完全展开,朱慈烺还有机会让局面莫要糟糕到极限,所以当他被感激涕零的川中文武迎入大堂之后,第一句便将话题扯到了这个上面。 “樊爱卿,朕在广东时听闻内阁打算让运往川中的钱粮走水路?” “回禀陛下,第一批钱粮已于旬前到了,只是重庆还在张献忠手里,所以粮船到了湖南便得先转资水,再由陆路运入贵州,”说到这里,樊一蘅便顿了一下,显然是在等自己陛下于脑中形成概念:“不过这样虽也靡费颇多,但比起纯走陆路却省了不少。” 话音落下,众人面上的表情虽都如先前一般和谐,但若身处其间却能明显感觉到堂中的温度似于瞬间便冷了一点。 很明显,樊一蘅这是在借机往陛下心里种下重庆重要的印象。 但若就事论事的话,他的说法却是一点错处都没。 归到根里,陆运的成本能达到水运的二十余倍,若要将一车粮食自陆路运到川中,其靡费甚至能达到三四车之多。 此等情形之下,将重庆掌握在手中便意味着运往川中的一车粮食会变成四五车,拥有充足钱粮的明军自能在之后的战役中占据优势。 “嗯,粮道既已打通,军中钱粮当也不缺了吧。” “回禀陛下,养了这么长时间,我军业已兵精粮足,只要您一声令下,我等必能一战抵定四川!” 说这话时樊一蘅刻意将嗓门略略提高了一些,为的就是让陛下看到自己的信心。 可谁曾想,待臣子们极为和善的陛下却没有因此而生出多少激动,反倒在其话音落下之后将笑容收了起来。 “今日军中诸将都来了吧。” “回禀陛下,都来了。” “既然都来了,那朕就给你们立个规矩。” 嘡! 话音落下,不单樊一蘅,便连在一旁干着急的王应熊亦是心中一沉。 立规矩说明有问题,如此郑重的立规矩,那便说明有极其严重的问题。 只是这问题到底落在何处? 是因为两督不合吗? 心念及此,樊、王二人似于不经意间朝对方扫了一眼,其后也不等他们再行思量,陛下那年轻的声音便已传了过来。 “早前情况特殊,朕也就不追究了,可自今日开始,若还有人敢祸害百姓,那便休怪军法无情了。” 朱慈烺的语气越发平淡,可堂中除了有限几人之外却都已噤若寒蝉。 有些不能拿到台面上来说,几万大军能在川黔交界这不毛之地坚持年余,定是已将能想的办法全都想了。 对此在场所有人都是心知肚明,但在听完这番话后,他们却也不免有些疑惑:现在军中粮草充足,谁还会去做那等事情?陛下是不是在以此立威? 随着念头的转动,在场文武皆都对自家陛下有了另一番认识。 先是晓之以情,随后又动之以理,再加上闯贼残军和宿卫中军,试问川中又有哪个人敢对皇命有丝丝忤逆? 可他们终还是想错了。 这番话若自其他人口中说出,大抵当会有立威的意思,但现在的朱慈烺不仅手握数十万连战连捷的雄狮,更已稳稳占住了正统。 拥有这样的实力和势力,他便是真要立威也当用敌人的头颅,却犯不着在这里吓唬自己的臣子。 对于川中诸将的想法,朱慈烺倒也不甚关心。 所谓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此时他便是磨破嘴皮子,认为他是在以此立威的也不会改变自己的想法。 与其徒费口舌,倒不如让事实去证明他是真不想再让百姓因战乱而受苦了。 “臣等领旨。” 随着一众臣子伏地领旨,笑容便又回到了朱慈烺面上,可当他正打算再说些什么时,却见王应熊率先站了出来。 “陛下怜惜百姓,实有上古圣君之风,”说着,王老督师便躬身拜了一拜,待将身子直起才又接着说道:“恰好今日遇上了,臣便想将湖南屯田之事细细禀报一番。” 湖南屯田? 眼见王应熊这毫无头尾的一句,堂中武将却都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只是这地方终还有一个樊一蘅,他们二人地位、资历皆都相仿,自也能明白这句话的真正用意。 “启禀陛下,老臣听闻李将军等部在湖南屯垦,却不晓得具体成效到底如何,正好王制台要将详情报予陛下,却也能让老臣好好借鉴一番。” 他们都是能领兵打仗的文臣,自然晓得军纪这东西易松难紧。 可与此同时他们也晓得,陛下的这番话很可能会让军将们以为是在立威,反倒对皇命本身不太在意。 所以当王应熊用湖南屯垦证明陛下真心爱民之时,一直想要严一严军纪却无从下手的樊一蘅自会打上一番配合。 “行,既然你们一个想说,一个想听,那朕也听听湖南的情况吧。” “回禀陛下,李将军等部入湘之时多有家眷流民跟随,再加上裁撤下来的老弱,拢共有三十六万” 随着王应熊的话语声,在无主之地上安置百姓的全部过程便呈现在了所有人脑海之中。 而当军将们都惊讶于陛下对百姓们的慷慨之时,他们自然也就明白了“休怪军法无情”并非只是为了立威。 “.按着陛下之命并未强行推广红薯、土豆、玉米,只是在各县都略略种了一点,离开湖南时臣让人挖出过一些土豆,大的却已有小儿拳头那么大了。” “嗯,干得不错,那东西一亩能出三两三千斤,再配上些其他吃食当也能让百姓们糊口了。” 什么叫种族天赋?就是不管你是不是从事这个行业,都会本能地对此行当颇感兴趣。 待那声“两三千斤”入耳,包括樊一蘅在内的所有人却都直接愣在了原地。 “哦,对了,还有育种的事,今年收获时王爱卿就组些人手,将那长的好的全都留下当种子,如此反复几年,想来产量当还是再高上一些。” “老臣领旨。” 莫看朱慈烺平素里都是在领兵打仗,但他对农业的重视却远胜其他。 他很清楚,形成明末乱局的原因有千般万种,但吃不饱却是让农民起义此起彼伏的根源之一。 恰好此时似玉米、土豆、红薯这些高产作物已传入大明有些年头,只不过由于种种原因,其种植范围才还小的可怜。 所以当他决定于湖南屯垦之后,这三样便理所当然成了长期种植的对象。 可以想见,在气温逐渐回暖和高产作物的普及之下,用不了几年大明百姓便能得以温饱。 届时因战乱而锐减的人口不但能快速恢复,大明的国力势必也会远超汉唐,而那个鞑子因时、因势而得的盛世自也得冠上他靖武的名头。 话说到这里,本当该到了诸臣告退、陛下歇息的环节,只是前面那个问题还没有得到解决,樊、王二人却怎么也说不出那句“老臣告退”。 “怎的?还有事要说?” 眼见各人面上的表情,朱慈烺便知还有未尽之言,待听他这一问,两个总督却在对视一眼后将视线投到了向仁生身上。 很明显,谁来禀报此事,谁便能率先影响陛下,可他们两人之间的龌龊也只是因公务而生,却非真有什么私仇。 更何况,此番禀报的分寸着实也难拿捏了些,所以他们便颇有默契的将这任务丢给了处在中立位置的天子“钦差”。 “启禀陛下,张献忠所部已经弃了重庆,您来之前我等正在商议该不该出兵占了此城。” “哦?议出结果了吗?” “还没。” 既有人开了头,樊、王二臣自也没了顾忌,待他们分别将自己的看法和缘由细细禀报之后,两个老臣便静静地等待着陛下的决定。 “这倒也是难事.” 一声沉吟,朱慈烺的眉头便皱了起来,而在看到陛下的表情之后,先前还期待着仲裁的樊、王二臣却也不免生出了些内疚。 他们很清楚,出不出兵根本就是个两难的抉择,无论选了哪个都得面对可能带来不良影响。 而陛下这才赶来遵义,自己这两个老臣便将如此难题抛到了他的面前,这也实在是. 莫不如便附了这樊一蘅吧,左右拿下重庆的好处当下就能兑现。 钱粮充足,便是张献忠投了鞑子我军也当有一战之力。 心念及此,王应熊便打算凭着在陛下心中留下不好印象的风险改弦更张,可当他才往前迈了一步,却见身旁的樊一蘅也是一般动作,随后两人同时一愣,紧接着便听陛下缓缓说道。 “这兵自是不能派的,若让张献忠误以为咱们要趁火打劫,却免不了再生波折,可这偌大城池就这么空着却也不是个事” 话音传来,谁都能听出陛下的为难,但当两位老臣才要躬身禀报之际,陛下的声音却又传了过来。 “这样吧,派些差役、捕快去维持城中秩序,待搞明白原委再说其他, 唔.多派些。” 掩耳盗铃。 很明显这是在掩耳盗铃。 可于当下而言,谁都得承认这是个还算不错的决定。 在没有驻军的情况下,派了差役、捕快便等于控制了重庆,但由于身份的不同,这些人似乎也不太可能对张献忠产生太大刺激。 若是情况顺利,等这些人进入重庆之后,必定能够探出大西军撤离的真正缘由。 届时明军自也能根据其中内情做出相应布置,不会彻底落在被动之中。 “陛下英明,我等为此已议了半晌,却不想您只一言便解我等难题啊。” “王制台所言差矣,陛下英明神武乃为世所罕见,便是光武亦不见得能望陛下项背,之前方见陛下到来,老臣便已知道这难题定会得解。” 事情到了这里,自然是喜闻乐见的拍马屁缓解,而当在场文臣武将都在使劲浑身解数之时,身处其间却似置于事外的李过却又有了一番心事。 他与郝摇旗等人终还是有所不同。 先前投明之时,那些人或因心灰意冷,或因谋条出路,可他却是真正的被逼无奈,甚至还存着些旁的心思。 后面湘阴一晤,他倒也定了定心思,但这定了一定也仅是打算在他人房檐之下多观察观察,却不见得真打算一辈子给大明效力。 再往后,闯军余部相继接到整编的命令。 不论其他人怎么想,李过却是颇有抵触,若非当时军需钱粮全都得靠朝廷支援,他到底会做出何等决定却也难说。 所幸朝廷并未借着整编的机会夺了他的兵权,仅只是将家眷流民和裁撤老弱安置在各个无主的土地便算是告一段落。 而当他知道朝廷并未如过去一般将这些人当做牲口之后,他的心思却也于同时发生了微妙的转变。 归到根里,似他们这些人都只是因着一口吃食才被迫起的兵。 后面遭了他们祸害的百姓虽也不在少数,但当真看见朝廷尽了自己的职责却也难免会生些感触,对于朱慈烺这个皇帝自也就生出了些认可之意。 “陛下到底就是陛下,将才两位督抚好歹还看出了好坏,似咱这厮杀汉到现在才回过味来。” 就在两位制台拍完马屁之后,一众军将自也加入了这个队伍之中。 见此情形,李过似也做出了什么决定,待用胳膊肘捣了一下高一功,紧接着便与其加入了这个队伍之中。 “陛下英明!我李过真真心服口服!” (本章完) 第363章 局面混沌 第363章 局面混沌 6月5日 夔州.石柱 这石柱位长江南岸,处渝夔之间,乃是土家族六大宣慰司之一。 论及战略之重要,此地虽卡在长江边上上,但由于其特殊的地形倒也成不了扼守航道的紧要所处,再加上其东西两面的重庆和夔州相距不过七八百里,所以这地方的战略价值自又被砍了一刀。 如此看来,这石柱也不过寻常一地而已,与其他州县、宣慰倒也没什么区别。 可张献忠几乎占据了全川,这地方却还打着大明的旗号,若真无有特殊之处,大西皇帝又怎会将这弹丸之地视为无物? “阿奶!阿奶!好消息!好消息啊!” 随着一阵颇为兴奋的呼声响起,宣慰司后衙之中便有一年逾古稀的老妪将视线投到了院外。 秦良玉 大明上柱国.光禄大夫.镇守四川等处地方.提督汉土官兵总兵官.持镇东将军印.中军都督府左都督.太子太保.忠贞侯。 华夏历史上唯一单独载入正史的巾帼英雄;唯一凭战功封侯的女将军。 万历二十七年战播州土司杨应龙于川黔。 万历四十四年遣所部白杆兵战女真酋长努尔哈赤于沈阳。 天启元年战永宁土司奢崇明于川中。 崇祯三年北上勤王。 崇祯七年破贼军张献忠于夔州。 崇祯十三年破贼军罗汝才部于夔州,夺得其主帅大纛。 至张献忠二次入川之时,征战半生的蜀中定海神针已有七十,但她不顾年老体衰,仍领三万白杆兵赶赴夔州参战。 可于此时,明军的弊病再次显露。 负责指挥此战的四川巡抚邵捷春不甚知兵,而其麾下各军之间又矛盾重重、不断哗变。 最终明军于夔州惨败,不但损了老将张令,便连三万白杆亦全军覆没。 至此,川中再无抵抗之力,各城陆续落入张献忠之手。 若按常人来想,一七十余岁的老妇人身处此等境地已算是尽了全力,既然那张献忠慑于其威名不曾派兵来攻,她便也该在领地内安稳度日。 可当投降官员将大西的印信送至石柱之时,仅余一孙的秦良玉还是当众毁之并慷慨言道。 吾兄弟二人皆死王事,吾以一孱妇蒙国恩二十年,今不幸至此地步,怎能以残余之年以事逆贼!石柱一地有敢从贼者,族诛之! 其后秦良玉再次征调治下土兵,凭借地势之利守御石柱。 那大西军虽无一兵一将敢于入犯境,但她的身体却还是在悲愤之下日渐衰弱。 由此,当石柱之围方一得解,她的孙子马万年便于第一时间赶了过来。 “阿奶!大喜!大喜啊!” 看着满脸兴奋的马万年,秦良玉眼中却是一片死气,毫无波澜。 她在三十余岁便守了寡,其后兄弟、儿子相继阵亡,朝廷更是江河日下。 待到石柱与外界再难联系之时,大明已然有了灭亡之象,哪怕秦良玉心中还抱着一丝期望,但也晓得这不过只是镜水月、绝难达到。 此等情形之下,怕是有天大的喜事却也再难让她生出半点欣喜。 “阿奶!把守路口的流贼全都退了!” “退了?!” 话音入耳,秦良玉眼中立时闪过一道精光,可只片刻功夫,那百战老将之威却烟消云散,随即一阵衰败之气便又将她完全笼罩。 “嗯,退了,不光咱们这里的退了,便连重庆和夔州的也退了。” 马万年晓得似自家阿奶这等岁数受不得大喜大悲,所以他便将自己得到的消息一点一点露了出来。 可秦良玉是何等人? 她这大半辈子征战四方,川中的地理情势早就深深刻在了心间。 当那重庆、夔州方一入耳,她立刻便意识到张献忠必然遇到了巨大的变故。 “可曾.探查清楚?” 多年的征战让她的身体已至油尽灯枯,哪怕只是起身这个简单的动作却也让她费尽了全部力气。 “探清楚了,鞑子和流寇正在广元一带交战,此番退兵当是前方吃紧才放了重庆、夔州。” “鞑子?都打到这里了吗?” 问话时秦良玉虽皱着眉头,但也不知她是早有预料还是旁的原因,表现得倒也不是特别惊讶。 随后她一面往房中走去,一面却等着马万年将所获情报细细说了,可谁曾想,她这孙儿却似对这等变化不甚在意,竟直接将话题扯到了别处。 “你先坐着,孙儿还有事要向您禀报。” 面对这样的情况,秦良玉却有些不满。 提到别的便说明马万年对这等变化并不在意,可张献忠放弃重庆、夔州事小,内里的信息却牵扯颇大。 作为当代石柱宣慰使,他若不能洞察内情,又怎能在生出变数时抓住恢复山河的机会? “万年,重庆、夔州并非小城,献贼既已撤了此地兵马,那必然是北面战局极其不利,”说到这里,秦良玉便顿了一下,待将视线对向马万年之后才接着说道:“你要晓得,献贼在川中不得民心,咱们暂且蛰伏总还有机会,可若鞑子胜了” 秦良玉虽只是战将,但凭着女人特有的敏锐却也看出了些政事上的关窍。 在她看来,攻破北京的虽是流寇,但这些人连个能治理地方的体系都没有,只能算是个草台班子而已。 当然,在面对上上下下都彻底烂了的大明时,这一点点缺陷并不值什么。 可当他们遇到一个拥有完整治理体系,而且这体系还颇为有效的大清之后,便绝难再如之前那般。 里面的道理非常浅显。 面对大明时可以采取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的策略,毕竟大明上上下下全是窟窿,当也拦不住如泥鳅一般滑不溜手的流寇。 可对手换成大清之后,败了就是败了,退了就是退了,再想如过去那般兜来转去,势必会在一系列打击之下逐渐衰弱,再难有翻身之机。 由此,在秦良玉眼中鞑子却是个比流寇更加危险的敌人。 只是 “阿奶,孙儿知道了,您先坐,您先坐。”“你哎~~~。” 面对自己仅存的亲人,便是征战半生的秦良玉却也有些无奈,待她按着马万年所说,坐于椅上之后,便又将目光投到了自家孙儿身上。 “阿奶,孙儿这里有个天大的好消息,您却得有些准备,”说着,马万年便仔细打量了一下自家阿奶的表情,待他确定对方已做好了准备,随即便将这一年之间外面的变化细细说了出来。 对于外面的人而言,这一年的局势变了数番,似什么剿平沙定洲之乱、夺取海外小岛的事情都已算不得什么。 可对于秦良玉这个已与外界断了往来将近一年的老将而言,这一桩桩一件件却都意味着风雨飘摇的大明有了中兴之象。 此等情形之下,哪怕他已在自家孙儿的提示下做了些心理准备,可那杆已经跟了他好长时间的拐杖却还是砸落于地。 哐啷! “阿奶,您没事吧。” 随着这声响动传入耳中,马万年不由紧张了起来,可秦良玉却被这些消息惊得脑中一片混乱,哪里还听得见一点孙儿的呼声? “先帝.先帝” 口中不断呢喃,双眼却泪如泉涌。 世人虽言崇祯寡恩,但对秦良玉却能称得上皇恩浩荡。 待听到先帝太子挽了天倾之后,她一面有感于苍天有眼,一面却也为那少年的坎坷遭遇而动容。 半晌之后,秦良玉终还是从激动的情绪终恢复了过来,待她再将目光投向马万年之后,缠绕许久的灰败之气却已一扫而空,那个威震大明的统帅似又回到了这幅衰老的躯体上。 “传令整军,夔州扼着出川之路,我军必得在鞑子入川之前将其拿下。” 说着,秦良玉便驻着拐棍直往房外而去,似是还有亲自领兵的打算,可她这里才颤颤巍巍地走了两步,却见马万年抢先拦在了身前。 “阿奶莫慌,我这里还有好消息。” “还有?” 待见自家孙儿这般言语,秦良玉不由将面色沉了下来。 闻得大明已有了中兴之象,她自是欣喜非常,可先前马万年已将外面的局势细细说了一番,她便觉这是为了阻拦自己才说的瞎话。 可谁曾想 “阿奶,陛下到遵义了。” “混账!我知伱是不想让阿奶再多劳累,可我石柱一脉素来忠君,你又岂能编造陛下的行踪?” “阿奶,是真的,陛下不但到了遵义,还派了不少差役、捕快入重庆维持,这些消息便从他们那里得来的。” “当真?” “当真。” 听到马万年斩钉截铁的回答,秦良玉却还有些不信,可他盯着自己孙儿的眼睛看了半天却未曾发现半点破绽,待到最后却也只能犹豫着再问一声。 “当真?” “当真!” 斩钉截铁的回答再次传入耳中,一副多年前曾见过的幼童面容亦浮现于她的眼前。 其后秦良玉眉头逐渐舒展,待马万年还在揣测之时他却用更加斩钉截铁地说道:“去重庆,老身要在那里等陛下。” —— 由于大西军突然撤离重庆,川黔交界之地自然会生出诸般变化。 可这些变化大多都只是基于种种猜测做出,却无一个真正晓得北面到底发生了何事,所以在这变化之间便又添了些难测。 原本,这一带远离广元战场,便是有些难测却也不至在当下便对局面产生太大影响,只是 “你可探清楚了?” “将军放心,卑职敢用脑袋担保,南面的驻军于十日前北上,重庆、夔州两地已经没有咱们的人了。” 面对探马信誓旦旦地回答,刘进忠却不由思量了起来。 他乃是大西右军都督张化龙麾下营将,在大西立国之时便被分到了距成都较远的达州驻守。 对此,他倒也不觉得有什么意外。 毕竟早前为了让张献忠莫要滥杀,他曾在大庭广众之下顶撞过大西的皇帝。 一个失了圣眷的人被丢到远处不正是情理之中? 哪怕他觉得自己并未做错,一切皆都是为了陛下着想,但到了这等地步,除了坦然接受之外,他还哪里会有其他选择? 可事情在数日之前却发生了些微妙的转变。 他在巡查治下时却于边界处发现了大军行进的痕迹,随后他一面遣人往各地驻军出询问,一面便让擅于追踪的探马沿着痕迹反向探查。 可出乎他意料的是,派出去询问的人并没有带回什么有价值的信息,反倒是沿痕迹探查的却一路追到了重庆。 待至此时他才知道,重庆、夔州已被抛弃,当地驻军竟都直直向北而去。 “你可见到了广安的那几位将军?” 意识到局面有些诡异,刘进忠便又对着去各地驻军的使者问了起来,可这些人多也只是寻常兵卒而已,又怎能轻易见到一营官长? 所以当听到自家将军询问之后,几人皆都是摇头不语,显然无一人曾见到其他将军。 若换做其他人,事情到了这等地步,他便也只能往上寻些关系。 可自被安顿到这地方之后,不管是顶头上司还是一军同僚都对刘进忠疏远了许多,他便是真的去寻后军都督,说不得也只会挨上一顿臭骂。 此等情形之下,刘进忠显然就有些无措了。 按着常理来说,重庆的人马调到哪里其实与他并不相关,但这几日他从某些特殊渠道获知自己的处境并非表面上那般安稳。 在心中已生了警惕的情况下,他自然是看什么都像有人要对自己下手一般。 当是有些多疑了,说不得这些兵马北上便是去支援前线的,再者陛下就算要对我下手也当等到强敌退去之后,又怎可能于这大敌当前之事生了内乱。 心念及此,刘进忠便不由苦笑了一声。 可当他正要让几名使者、探马全都退下之时,心中却又生出了另一个念头。 为何不知会沿途各部?为何使者便连一个营将都未曾见着? 随着一个个念头的生出,刘进忠不免便处在左右摇摆之间,而在念头生出湮灭之际,他的面色却不由冷厉了起来。 “去请北面的人过来。” (本章完) 今日请假 今日请假……… rt (本章完) 第364章 你算计我,我算计你 第364章 你算计我,我算计你 广元 清军大营 “报~~~~!王爷!鳌拜所部已攻破当前坞堡!” 随着兵卒的禀报,正端坐于中军大帐的豪格便将视线自手中书信上挪了开来,可当他听完前方捷报之后却又面无表情地将视线转了回去。 莫看他现在一脸严肃,但这几个月却是他自黄台吉死后过的最舒心的时间。 丢掉皇位便不说了。 毕竟他是个成年皇子,手中还掌握着强悍的两蓝旗,若他登了皇位,那么朝中各方势力便再无翻身的可能,这帮人自得拧成一股,找一个好控制的上位。 对此,那日豪格在大殿上面对各方刁难之时便已想明白了,后来他也只是埋怨黄台吉未曾早些立了太子,倒也没有太过纠结。 关键在于,仗打得好好的,却因个莫须有的罪名而丢了爵位,其后何洛会搞不定陕西的闯贼残军,北京的那几个阴货竟就又将他给唤了出来。 咱是你们养的狗吗? 用不着就打几下,用得着便丢块骨头? 这便是豪格在接到圣旨后的第一反应。 若换旁人,受到这样的压屈说不得便会存着各种负面情绪,哪怕由于形势所迫而不得不领兵出征当也会为自己争取到足够的利益。 可豪格终不是个搞斗争的材料。 他在发了一番牢骚之后便火速自西安回了前线,竟是连半点时间未曾耽搁。 当然这样的举动自可理解为是想快些把兵权拿到手中,但放在豪格这个莽夫身上却百分百只是憋急了而已,否则就凭他手握满清最强战力,又怎可能连个辅政王的帽子都没有捞到。 “传令,让鳌拜休息,待明日再攻。” 一面看着手中信函,一面朝那兵卒吩咐了一声,其他似是有些想不通,却又将那信细细看了起来。 信是济尔哈朗发来的,里面说派到应天去的使者不但没能见到大明的皇帝,便连内阁的一句准话都未曾得到。 所以他与那几个商量一番之后便认为南朝当无划江而治的心思,进而觉得应该以打促谈,让连胜两仗的南蛮子知道大清不是好惹的。 信到了这里,济尔哈朗便也将来目的写了出来。 反正就是朝中各方都有自己的盘算,僵持不下便想问问豪格这个靖远大将军的意思。 对于信上的这些,豪格自是觉得颇为诡异。 说到底,自黄台吉死后,谁又将他豪格当个事来? 哪怕现在朝中已没了摄政、辅政,但那帮人一个个都是老狐狸,若没有旁的打算,又怎可能问到他豪格身上? “你说这济尔哈朗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说着,豪格便将手中的信递向了大帐右下首的一个青年军将,而在这青年阅读信中内容之时,他却没有半点不耐,竟似非常在意其想法一般关注着对方表情。 这青年名为罗洛浑,乃是老代善诸多孙子之一。 莫看他当下仅有二十四岁,但若论到爵位上,他这个多罗衍禧郡王却是要比死了的尼堪还要高上一大级。 很明显,在黄台吉眼中罗洛浑乃是爱新觉罗家年青一代中的佼佼者,而他也不负期望,在各个方面都展现出了不俗的能力。 倒也有点天妒英才的意思。 在原本的历史上,这个爱新觉罗家的千里马在随豪格西征之时死在了军中。 若非如此,清初的三大理政王爷之中必定会有他一席之地。 “王爷,情况不明却也不好妄下定论。” 片刻之后,罗洛浑将信递还到了豪格手上,随即他略一犹豫便试探着说了一句。 他倒不是真看不出内里用意,只是这等事情牵扯到朝中政争。 若就直接说了出来倒显得自己有什么心思,却还不如待对方追问几番再将自己的想法说出。 如此一来虽也难免将自己搅和进去,但终归也能少一点嫌疑。 “哎呀!你总是这样,有什么便说什么,难道我还会把伱卖了?” 果然,在他话音落下之后,豪格那颇有些焦急的声音便传了过来,随后他也不再拿乔,三言两语便将自己的想法全都讲予了豪格。 他看得明白。 此时的大清虽还手握数十万大军,但多铎的人马已在败逃近月之后失了战心,阿济格那里干脆就来了个全军覆没。 再似北京的这些已被世界迷得不成样子,看来看去也只有豪格这里的人马还保持着入关前的战力。 此时济尔哈朗代表朝中各方发来此信,表面上是在征询豪格的意见,但实际上却有些心怀不轨的意思。 其中的道理也很简单,通过前两番大战已经证明了明军水师的厉害,而现阶段两方接壤之处全都是两淮这等水网密布的。 若按正常情况来说,既然因着水网密布吃了两次大亏,那么便该学当年的金人放弃这些不利于己不利的地方。 可朝廷遭了连番大败,若这一回又一仗不打便放弃两淮,那势必会让局面调转,将自己放到去年南蛮子的位置。 可若调兵去守 败,大抵是败定了的。 关键在于何人该为战败担责?何人该拿手中的力量去添这坑? 一旦素来莽撞的豪格给出点建议,那么罗洛浑便敢拿脑袋担保,朝廷必定会从西路抽调人马,并将一切都按着豪格的“建议”来。 “.王爷,咱们还是当以眼前战事为主,东南的事情便让他们去操心吧。” 说到最后,罗洛浑便给出了自己的建议,而豪格却将心思放到了旁的上面。 “你的意思济尔哈朗已经叛了?” “.” 话音入耳,罗洛浑心中顿时一阵无语。 济尔哈朗并非豪格之臣,豪格也非济尔哈朗之主,他们两个充其量也就是在先前那等特殊的环境下报团取暖的盟友而已,又何来的背叛一说? 不过罗洛浑对豪格也是颇为了解,自不会犯了毛病去给豪格解释这些。 只是对方既已问起,他却也不好沉默不语,略一思量便隐晦地说了几句:“多铎、阿济格连番大败,您手中的十多万人马却已足够让他们联手了。” “嗯,就按你说的办。” 待听豪格认下自己的谋划,罗洛浑便也不再言语,可当他以为对方会马上写信之时,却听豪格又说了起来。 “派到南面去的人有回信吗?”豪格在政争之上的确如白痴一般,但在与打仗相关的事情上却颇为精明。 便似此番,他才一得到贺珍、孙守法弃守汉中的消息便于第一时间派兵占了此城,其后更是在看到广元一带那密密麻麻的坞堡时决定做两手准备。 第一手没什么可说,自然是靠着火炮逐个将其拔出,而另一手则是往川中派出大量使者,策反一切有可能策反的力量。 这自非豪格异想天开。 张献忠杀名之盛已传遍华夏,说是能止小儿啼哭亦非夸大其词。 他第一次入川之时便让这天府之国的丁口损失颇多,哪怕这一次入川略有收敛,但还是遭到了当地势力的疯狂反扑。 当然,这并不是说张献忠杀了,别人就没有杀。 此等年月压根就没几个领兵的将百姓当成一回事,就算偶有几个能留条活路却也是因为需得百姓供给钱粮。 关键在于这厮的手段实在太过毒辣,别人多也仅是杀了了事,而他却是怎么残忍怎么来。 就似在重庆一战中,明军终还是没能挡住张献忠。 若换旁人于此,要么会选择杀了军将,把士卒打散,要么就干脆把这三万守军全都杀了,可他竟将三万人的右手全都砍了。 三万人。 三万个没了右手的人。 三万个没了右手却还能说话的人。 在这些人的传播之下,张献忠自然威名大盛。 在这威名的加持之下,便连大西将领都会疑神疑鬼,再莫说川中的其他势力了。 所以,豪格在正面拔出广元据点之时亦在掌握节奏,并未选择全力进攻。 他始终还是对派往川中的大批使者存着期待。 “暂时还没,不过算算时间当也就在这几日之间了。” “嗯,若是张献忠后院着火,咱们这里倒也能轻松轻松,”说到这里,豪格便顿了一顿,紧接着他朝帐外看了一眼,待将目光收回才又接着说道:“不过广元这里也不能有半点松劲,你再往西安去封信,让他们于时日内再送些火药炮弹过来,若有延误军法伺候。” 对于豪格而言,现在的情势无疑是颇为有利的。 在正面他有火炮相助,大西军的坞堡群也仅能起到拖延时间的作用,并不能对整场战役产生本质影响。 说到底,豪格虽是远道而来,背后的陕西也没多少丁口,但他张献忠亦得不了本地作战之利,四川的丁口也只少不多。 如此考量下来,两军在后勤补给方面都是一般无二。 而他真正的杀手锏虽然还没有什么动静,但怎么想来当也会有所建树。 所以,麾下大军在广元耗着自不能让豪格生出多少焦虑。 可话说回来,打仗这种事情就是你算计我,我算计你。 当豪格因自己的杀手锏而稳如泰山之时,对面的张献忠又何尝不会另寻他法? “陛下。” 广元府衙之内,张献忠正在望着地图出神,而于此时李定国急匆匆地跑了进来,待见房中还有旁人却于瞬间便将自己的情绪收敛了起来。 “你来了。” 淡淡地回了一句,张献忠便将注意力又投到了地图之上,哪怕这幅地图里并没有画出他心中的那条小路,但他还是依据这张地图推演这计划的成功几率。 这些日子清军的火炮给他带来了巨大的压力。 看着那一个个坞堡在火炮轰击之下告破,又看着一队队士卒阵亡其中,便是张献忠这等颇有魔王气质的人物却也不免心焦了起来。 广元若是不保,那么四川便无险可守,届时清军长驱直入,他是真没信心能够于平原之上打败敌人。 那么情况便很明显了,张献忠需要在广元顶不住之前寻到破敌良策,否则这辛苦建立起来的大西便会如雪遇骄阳一般彻底消弭,而他这个大西的皇帝当也只有李自成那般下场。 只是似豪格这等统帅又岂会轻易给敌人留下破绽? 这段时间大西军不知损了多少斥候、探马,可折腾来折腾去也只能承认清军不光营扎得颇有章法,便连士卒也都警醒得很。 待到前些日子,只觉再无半点法子的大西皇帝终在思量数番之后与李定国细谈了大半个晚上。 知道这次夜谈的人没有几个,知道所谈内容的更只有他们二人而已。 其后虽有有心人发现李定国失踪了一段时间,但碍于张献忠那个嗜杀的性子却也无人敢于探问什么。 直到现在。 “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待听张献忠发问,李定国自是有些犹豫,可皇帝都已经这么问了,他也不能摆出一副防备的模样,不过转瞬之间便听他的声音响了起来。 “启禀陛下,人马已至巴州西面七十里处待命。” “没人知道吧?” “没有,我全程保密,见到领兵军将之后便直接把人马拉了出来。” 听到李定国的回答,张献忠不由轻轻点头。 在这件事情上他将保密做到了极点,不光治下官员对此番调动一无所知,便连一众军将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要去做什么。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在他建立大西之后,川中势力不是直接起兵反抗便是阳奉阴违,待到现在杀了好大一批,可情况还是没有太大好转。 若是没有外面的力量干涉,他有信心再过上个六七年便能将川中经营得如铁桶一般,可正当南面的明军稍稍收敛之后,北面的清军却又直接杀了过来。 这等情况之下,张献忠不光在如此紧要的事情上注重保密,便连略略寻常一些的上亦是小心谨慎。 具体到当下而言,哪怕李定国已经将人马带了过来,但他还是让其隐藏行踪,怕的就是被川中的人发现端倪,从而使此番谋算功亏一篑。 “今夜便出发吧。” “得令!” (本章完) 第365章 陛下受苦了 第365章 陛下受苦了 “这条路确实该修一修了。” 回首看了眼那崎岖难行的茶马古道,朱慈烺不由长叹了一声。 在他那个时代,人类已从只会在地上奔跑的恐怖直立猿进化成了能上天,能入地,能下海,能打洞的全能型生物。 可于此时,漫说天上、海里,便是山川、水脉亦能成为阻挡四方沟通的屏障。 所幸还有那么一句话:人走的多了,自然就有路了。 数千年过来,在这川黔交界的重重山峦之间总算还有一两条宽不及丈的古道可以通行,而似这样的小路便因其用途被人称作了茶马古道。 “启禀陛下,这古道周边皆为岩石,若要修缮开拓怕是靡费颇多啊。” 待听朱慈烺之言,此番随行的樊一蘅却在略一犹豫后试探着答了一句。 他自然知道拓宽古古道会让朝廷对西南的控制力度大幅加强,可要想靠着人力干下这么大工程,不光得征调海量民壮,更得费极长的时间和大量的金钱。 若是早上个三四十年,这样的工程说干也就干了。 可现在朝廷不但失了半壁江山,更还得将全部精力都放在打仗上,一旦再背上这样的负担,便是陛下再能搜刮,坐吃山空之下当也撑不了多长时间。 由此,哪怕樊一蘅晓得自己与陛下的关系还没有近到那等地步,却也不得不出言谏上一句。 只是朱慈烺终非隋炀帝那等败家子,他又怎不晓得这并不是个大兴土木的好时候? “樊爱卿可知我宿卫后军?” 朱慈烺没头没尾的问了这么一句,却让樊一蘅这川陕总督愣了一下。 他自然知道陛下的宿卫后军乃是全部装备了自生火铳的新式队伍,亦晓得这支队伍在海外和云南都有所斩获。 可现在分明是在说开拓茶马古道的事情,不管怎么看也跟这新式队伍扯不上关系,所以当陛下的话音入耳之后,他却是略略愣了一下,并未在第一时间便直接回答。 “那樊爱卿可知我大明水师靠何作战?” “回禀陛下,据老臣所知,宿卫后军与水师皆靠火器作战。” “嗯,那樊爱卿可知这火器最关键的是什么?” 朱慈烺一问接着一问,却让这川陕总督越来越摸不清状况。 可他毕竟也是在九边混过的,不管对错总也能答上几句,待见陛下面色并无异常之后,他便将有关火器的要点全都倒了出来。 “老臣以为首要当是器械,若匠作懈怠,那这火器便是伤己之物,再者便是士卒训练,常人皆以为火铳兵不重训练,但却不知其练重在整体而非个人。” 说到这里,樊一蘅便停了下来,随后他往陛下面上看了一眼,略略绷起的心弦才算是松了下来。 只是朱慈烺于此时提到火器又怎可能是在说火器本身? 待对方话音落下也不再打哑谜,称赞了一句便将话题扯到了真正的目的上。 “樊爱卿不愧是知兵的,不过依朕看来,这火器最为要紧的却是火药。” “.” 火药。 自然是火药。 没有火药,火炮只不过是个大铁疙瘩,火铳更连个顺手些的烧火棍子都算不上。 可这和开路有什么关系? 心念及此,樊一蘅索性便将心中犹豫露在了面上,而当陛下的话音再次传来,他便也搞明白了两者之间的关联。 华夏自千年之前便已有了使用火药的历史,待到元明交替之际更将其成体系投入到了战争之中。 可话说回来,投入归投入,其火药消耗量却远不及朱慈烺的预期。 便拿崇祯时期来说,整个王恭厂的六个作坊一年也只能产出八百吨左右的火药,而同时期的法国,仅维耶尔城火药厂一家就能产出数千吨。 数据的巨大差别,自能体现出生产力的差距,但亦能代表火药的消耗量和火器的使用规模。 说到底,此时的欧洲军队基本已到了武器迭代的末期,火器不但在海战中占据了绝对的主导地位,便是在陆战之中其统治力也已逐渐体现。 以此看来,朱慈烺若是想补上这一课,在拼命制造火铳、火炮的同时自也得将火药的产量也一并提上去。 可说起来简单,做起来难。 在七硝,二碳,一硫磺的最佳配方终,除了木炭较易获得之外,旁的两个对朱慈烺而言却都能算是紧俏物资。 这倒不是说大明就不产这些,关键在于这些产地不是在鞑子手中,就是运输极难的。 就如这硫磺,自然生成的绝大多都是源自倭国和云南,剩下的缺额便得从产自广东和云南的黄铁矿中提炼而出。 再说这硝石,山东、山西、西南这三个产地,除了那两个落在鞑子手里的又是逃不开川黔滇。 很明显,若想大规模使用火器,便绕不开西南。 若想将这些东西运出来,便得有一条顺当些的道路。 否则在高昂的成本之下,又有哪个能打得起纯靠火器的战争? “陛下博学多识、高瞻远瞩,老臣实在佩服,实在佩服。” 樊一蘅转任多地,既管军又管民,这等丰富的经历自让他觉得自己算是博闻强识、远超常人。 可当朱慈烺将那些火药配方、矿物产地一类的事情如数家珍般倒在他面前之时,这个六旬老臣却也仅只洗耳恭听的份了。 圣君。 真真是圣君。 樊大总督看着那年轻的面孔,心中不由生出了这等念头。 之前他仅晓得陛下于政争与军略之上颇为擅长,却从没想到这个长在深宫里的太子殿下竟对大明物产亦是如此了解。 他很清楚,似权谋、手段虽也是好皇帝的必备能力,但这些都只是术而已,真正的道却是对治下的了解。 这话听起来似乎有违常识。可若反过来一想,那一个个前半生英明神武的皇帝,在被圈于深宫之后便昏招频出,不正是因为失去了对帝国情况的把握? 晓得这些,樊一蘅自能从朱慈烺有关火药的这番话中窥一斑而见全豹,可当他正想再顺手多拍几下马屁之时却有一大队人马敲锣打鼓地迎了过来。 “老臣秦良玉,领重庆汉土各官恭迎圣驾。” 随着一阵苍劲有力地高呼传来,一众身着各色官服的臣子便在秦良玉的带领下拜在了地上。 见此情形,朱慈烺自是没了给樊一蘅普及科学知识的兴趣,其后他策马而出,不及四五个呼吸的功夫便来到了迎接队伍的跟前。 自番北上虽因探明了重庆的情况,但他也只是准备在綦江县驻扎,并没有进入重庆府城的打算。 可谁曾想,重庆各方势力在搞明白朝廷的心思之后便一直盯着遵义,待他领着人马将将进入茶马古道之时,请求迎驾的题本就已传了过来。 如此情形,便也有了秦老柱国领重庆诸臣喜迎圣驾的戏码。 “老柱国在重庆等候即可,缘何来了綦江?”朱慈烺一面说着,一面便三座并做两步跨到了秦良玉身前,待将其双臂扶住,他才又接着说道:“若有闪失却让朕如何心安啊。” 对于这等名满宇内的肱骨老臣,朱慈烺不管是出于功利考量,还是发自肺腑都当表现出足够的尊重。 依着寻常来说,陛下这等表现,做臣子的自当感激涕零。 可谁曾想,而当这话语声落下之后,秦良玉非但未按规制行事,反倒还颇为不敬地将视线直直落在了大明皇帝的脸上。 朱慈烺自不是个讲究繁文缛节的,但这毕竟不是寻常时节,不管是他还是各个臣子的一举一动都能被有心人品味出诸般内涵。 此时秦良玉竟做出这等君前失仪的事情,往小里说自是解释成年老昏聩、反应不及,可若往深里想些 心念及此,朱慈烺面上的微笑虽未有半点变化,但其眼神之中却难免带了些探究与疑问。 他记的很清楚,秦良玉掌舵的石柱土司乃是正儿八经的大明忠臣,哪怕其夫死在了官府的牢狱之中,但她还是为大明南征北战、付出颇多。 缘何? 看着对方似是浑浊,又似清明的双眼,朱慈烺心中却在急速转动,可他这里还未捕捉到半点蛛丝马迹,却见两行热泪自那老妇人眼中涌了出来,紧接着便有一只布满沟壑的手抚向了他脸上的长疤。 “陛下,您受苦了。” 原本,朱慈烺是想躲开的。 一来他这副身体里藏着一个成年人的灵魂,另一方面身为大明的皇帝也不好似个娃娃一般被人抚弄。 可此时的秦良玉显然已算真情流露,他除了尽力安抚之外怎还有旁的选择? “无妨的,大明将士捐躯者甚多,朕这只是挨了一下却也不值什么。” 也不知秦良玉是因情绪波动而乱了方寸,还是因陷入了自己思绪而忘了回应大明皇帝。 待朱慈烺这一句说出之后,她竟未曾对答,却只是按着自己的心意说道:“当年先帝还将您抱在怀里,竟不想那个刚会走路的娃儿已成了大明的擎天之柱啊。” 嘶~~~~~。 秦良玉的声音自不算大,但经了方才变数,不仅周遭各臣都将耳朵竖了起来,便连后面的鼓乐之声也已停住。 此等情形之下,她一声自然清晰地传入了所有人耳中,紧接着便有数阵倒吸凉气之声传了开来。 “地上凉,老柱国先起来吧。” 朱慈烺略有些尴尬地往秦良玉身后瞟了一眼,随即八卦之心正盛的重庆各臣便又将脑袋往低里埋了一埋。 旁人也便罢了,左右也就是听到些不敬之语而已。 可马万年身为秦良玉嫡孙,哪怕他知道陛下不大可能因这一句而怪罪到马家身上,但他心里却还是对自家阿奶埋怨了起来。 “陛下恕罪,臣阿奶已逾古” “无妨。” 对于马万年的请罪,朱慈烺只是笑着回了一声,其后他双臂又略略使了些劲,待将秦良玉扶起之后才又颇为亲切地问了一句。 “老柱国见过朕?” 经了马万年这么一搅,秦良玉便也从自己的思绪之中缓了过来,待听这一问便细细解释了一番。 当年鞑子围了京城,她在接到勤王诏书之后便亲临精锐赶到了北京,而在鞑子退去,京城之围得解之时,她却在机缘巧合之下见过那将才两岁的朱慈烺一面。 “陛下眉眼与先皇颇为相似,今日一见老臣便想起了先帝,言语之间对陛下颇为不敬,还望陛下能看在老臣昏聩的份上宽恕则个。” 说着,秦良玉便又打算往地上跪去,可朱慈烺又怎可能真让她再拜? 至于说“眉眼与先皇颇为相似”. 他不清楚秦良玉是真觉得他与崇祯长得相似,还是仅是想用自己的声誉给大明的中兴之主破掉潜在的麻烦。 毕竟谁都不晓得秦良玉到底有没有见过年幼的朱慈烺,眉眼与xx颇为相似这种话又实在太过主观,而那些可以当做人证的却又都成了鞑子的臣下。 真可谓秦良玉怎么说,别人就得怎么信。 不过对她这番言语的发心,朱慈烺倒也能猜到几分。 说到底,这位征战半生的女将虽已上不得马、开不得弓,但在察觉到将来可能存在的麻烦时却仍在竭尽全力设法弥补。 “老柱国这是什么话,您自皇祖之时便在为大明征战四方,若真论起来,朕便是跟着马爱卿唤您一声阿奶也是使得的,还说什么宽恕的话,却还生分了些。” 随着朱慈烺颇为和煦的话语声传开,场中气氛顿时便松了一松。 其后也不知是哪个颇有眼色的又让鼓乐接着吹打了起来,这迎驾的场景立时便生动了起来。 流程走到这里,接下来便是在秦良玉的指引下与一众汉土官员见面的事情了。 到了这一步,各个土司自是向大明皇帝充分表达了自己的身在曹营心在汉。 毕竟从古至今土司境内便几乎没有朝廷驻军,而张献忠的小朝廷又建的匆忙,未与土司治下的流官取得联系。 此等情形之下,他们说是在与张献忠虚与委蛇自也没什么破绽。 可这么一堆人里,终难免有一半个尴尬一些。 “罪臣,重庆府通判,景少如,拜见陛下!” (本章完) 很重要,请移步于内 很重要,请移步于内今天看到一则评论说了崖山之后无华夏之类的蠢话,其主要论点之一就是宋末殉国者甚众,而明末守节者几无。 因此,特贴《续明纪事本末卷之十五:诸方义旅》和《续明纪事本末卷之十六:东南殉节》于作品相关,愿诸位再见此等言论亦有驳斥之法。 (本章完) 第366章 似也有了些眉目 第366章 似也有了些眉目 重庆一仗败得匆忙,但其后续却惨烈到了极点。 清代刘景伯在《蜀龟鉴》中说:“屠重庆,尽杀文武官弁,遂屠城。绐官兵降者不杀,计三万七千余人,犹刳耳鼻、断其臂,驱徇各州县。” 明末清初的顾山贞在撰写的《蜀记》中说:“即间有苟全者,比剁去两手、削去耳鼻。” 《明季南略》说:“(重庆)城中数百万生灵,无一逃者,……砍手三十余万,流血有声。” 明末清初的历史学家谈迁,在他的《国権》一书中,引用南明四川按察使佥事张一申的一份奏折原文,称张献忠不但诛杀官吏,还砍掉一万多俘虏的手臂。 这些数据相差颇大,但张献忠杀尽重庆官员、残害城中百姓、降卒的事却毋庸置疑。 可这重庆府通判 “陛下!这厮与献贼不清不楚,当.” “住口!” 就当朱慈烺有些疑惑之时,自他身后却传来了一阵怒气冲冲地话语声,其后樊一蘅的呵斥紧随而至,他便也将目光投了过去。 此时正有一青年军将恶狠狠地盯着那重庆府通判,而樊一蘅则在用有些惶恐的目光的不住在两人之间晃荡。 这青年名为曾英,乃是川中年青一代军将里的翘楚。 他本也没有军职,仅为依衙内而已,但在张献忠入川之后他却屡次呈情要求领兵与贼寇作战。 面对这等请求,自也无人应许。 说到底,他既无领兵经历,又无军职在身,换做谁来都不会用兵卒的性命去冒这等危险。 可那会的张献忠几乎全军精锐,川中明军数度不敌,甚至连统领全川兵马的羌汉总兵也一战大败。 到了此时,四川巡抚陈士奇也没了法子,再见曾英请战便给他拨了几百土兵以为尝试。 于寻常想来,川中那么多官军都已败了,几百土兵又能算得什么?可曾英却没挑肥拣瘦,待接收兵卒之后一面加紧训练,一面却散尽家财以拢麾下人心。 双管齐下一番,其部人人皆愿效命死战。 正好此时,张献忠至瞿塘峡口,骄傲轻敌,曾英在巫山设伏阻击张献忠,竟以弱军坚守了四个多月,而那四川巡抚陈士奇在看到这样的战绩之后也便打消了心中疑虑,随后便将曾英提拔成了军中参将。 再往后便是极其惨烈的重庆一战了。 此战之中,曾英被分派至涪州镇守,怎奈献贼势大,涪州城小,不及月余便因城破而不得不退守望江关。 对他有提拔之恩的陈士奇则在重庆城破之后因拒不投降而惨遭献贼凌迟。 其后,曾英屡次拉起队伍与大西军作战,直至转投樊一蘅麾下,而在这过程之中,他也不知自何处听说些谣言,待见这重庆府通判并未死在那一战中,立时便将二者联系到了一起。 “陛下恕罪,曾英乃是因想到了故四川巡抚陈公才有所失态,实非有心君前失仪。” 面对这样的解释,朱慈烺自是不能满意,但他毕竟也没多少空闲来断这官司,便打算让樊一蘅查明情况再行定夺。 可今日也不知怎的了,先是秦良玉来了个“眉眼与先皇颇为相似”,后面又有曾英君冒了句“这厮与献贼不清不楚”。 这一个接一个都有君前失仪之嫌,却也都算事出有因,待到此时便连那附身于地的重庆通判亦跟着辩解了起来。 “陛下明鉴!臣于重庆城破之前侥幸得逃,后辗转数番又被贼寇当做百姓掳去,此次若非贼寇退去,罪臣亦难脱身啊!” 所谓屁股决定脑袋。 樊一蘅最为关心的便是陛下会不会追究自己的爱将; 曾英最关心的便是莫要让陛下放过了那个可能变节的重庆通判; 而这通判的话语却放在自己是以普通百姓的身份被掳了过去,显然是在强调自己并未变节。 这几人都在试图向大明皇帝证明自己,但对朱慈烺而言,这些都不重要,他的心思却已放在了“此番若非贼寇退去”。 “你是张献忠退兵后逃出来的?” “是,陛下,罪臣被献贼军将抓去做了书办,其后” “说重点。” “是陛下,十多日前重庆献贼趁夜而出,罪臣这才有了逃出来的机会。” 趁夜而出 话音入耳,朱慈烺便不由思量了起来。 很明显,张献忠这番动作极重保密,否则定不至于搞什么趁夜而出。 可北面在打仗的事已人尽皆知,有什么事值得他们搞出这般动静?又有什么事需要从重庆调集人马? “你可晓得献贼缘何弃了重庆?他们又去了何处?” “这罪臣也不太清楚,似乎是从北面来了个颇为重要的人,然后驻扎在重庆的献贼便全都撤走了。” 闻得此言,朱慈烺心中疑惑自然更盛,只是现在的场合却也不太合适,他便也未再多问什么。 事情到了这里,城外的流程基本也算走完,其后他在一众臣子的迎接下入了綦江县城,待又一番流程之后总算是完成了此番迎驾。 “老柱国、樊爱卿,你们且留一下。” 正当诸臣陆续退去之时,朱慈烺的声音却又传了过来,随即樊一蘅、秦良玉便停下脚步,静静等待陛下的吩咐。 实际上他们也能猜到陛下留住自己的用意。 那重庆通判虽未透露出太多有用的信息,但也能对判断献贼动向起到一点作用,所以当话音入耳之时,他们的心思却也落在了此事之上。 “两位爱卿觉得那颇为重要的人会自何处而来?” 话音一出,便是两人有所准备却也不由一愣。 按着那重庆通判的言辞,这颇为重要的人当是献贼内部的,可听陛下之问,似乎还另有所指,他们心思一转却不由觉得后背一凉。 “陛下之意是清军来人?” 樊一蘅身为川陕总督自得主动一些,但与此同时秦良玉却也皱着眉头看着陛下表情,显然也对这一猜测极为重视。按着陛下的意思,乃是要等两强相争之后坐收渔翁之利,可若这重庆守军是因清军策反才有此动向,那么这番谋略却得变上一变。 说到底,两军正在僵持之中,但有变数就会让局面滑往预料之外。 此等情形之下,若单只是献贼全线溃败也还罢了,大不了命各军火速进入四川而已, 可要是献贼在这溃败之际出现大规模投敌的话 “此事不可不察。” 对于樊一蘅的疑问,朱慈烺给出了确定的答案,可在说话之时,他的语气却也有一点点不太确定。 他晓得豪格是因叛军的指引才在万军之中认出了张献忠,亦晓得叛军的出现让其不得不退至西充迎敌。 可说破天去,这些本都该是一年之后才会发生的。 此时重庆的人马虽然退去,但他并不确定其因是鞑子策反,还是张献忠的军令,若就这么生拉硬拽难免会做出错误的判断。 所以才将这种可能透露给两个老臣,为的就是通过他们的经验做出些想对靠谱的判断。 “启禀陛下,依老身所想,倒也不必太过纠结此事,左右献贼已和鞑子战到了一起,我军只需做好准备即可。” 秦良玉到底也是打了半辈子仗的老帅,仅只一言便戳中了局面的要点,可她的想法毕竟只是从大局出发,并未考量到别的东西,所以当其话音传出之后,朱慈烺便讪笑着解释了起来。 “老柱国有所不知,那献贼虽是个残暴嗜杀的家伙,但他那几个义子和军中士卒却都是极为难得啊。” “陛下是想招安?” “啊大体上有这个意思。” “启禀陛下,那献贼数次降而复叛,其人反骨不问可知,此时我大明军力正盛,还当趁此良机在川中将其一网打尽,万不可让这股流寇有喘息之机!” 面对朱慈烺的解释,秦良玉却劈头便是一通劝谏。 这却也难怪,朱慈烺之所以对闯贼、献贼颇有好感,一方面是因为他晓得这些流寇大多都是因活不下去才走上这条不归路,另一方面却是因为李定国、郝摇旗这些军将最终死在了大明的旗号之下。 可对秦良玉这些官员而言,正是这些人在朝廷专心应对关外鞑子之时把大明闹了个天翻地覆,继而使整个天下乱作一团。 再加上流寇们降而复叛的黑历史,哪怕陛下因爱才而有了招安之意,她却也得站出来劝谏一番。 “老柱国所言极是,却是朕想得浅了,不过也不可逼迫太甚,总得防着他们投了鞑子。” 乍一听来,朱慈烺的回答似有些敷衍之意,但他其实也将秦良玉的劝谏听了进去。 早前他只想着张献忠那几个颇有能力的义子能在他平衡朝中各方势力的过程中发挥不小的作用,却是忽略了张献忠对那几人的强大影响力。 依着现在看来,那大西皇帝一时半会当也不会去与闯贼作伴。 他若还是因此而束手束脚,耽搁了前方军情也便罢了,若真因为爱才而在张献忠未死之时就搞了什么招安,那岂不是留下了不安定因素? “传令,命遵义各部北上綦江。” “遵旨。” 朱慈烺话音落下,樊一蘅自是出言领命。 对于陛下心意的变化他倒也没有觉得多么突然。 他们虽还不晓得献贼撤出重庆的真正原因,但在诸般消息的擦拭之下,川中的局面却也逐渐清晰了起来。 左右鹬蚌相争之局已成,只要陛下不打算趁北面交战之际自后背给张献忠来上一下,那么就算再有变数却也不可能对大局产生本质上影响。 说来也是奇怪,堂中一君二臣的想法各有不同,但最终却是落在了同一个点上。 对此,朱慈烺自然有所察觉,不过碍着某些原因却也没有直接点破,其后他在心中思量一轮便对着秦良玉问了起来。 “老柱国,不知重庆这里还能出多少兵马?” “回禀陛下,您来之前老身已和各家商议了一番,我重庆土司还能再出五万敢战之士。” 说话时秦良玉显得中气十足,大有想要亲率这五万人马为王前驱之意。 可当朱慈烺听到这个数字之时,他的面色却略略沉了一些。 此时清军虽还未杀入川中,那连续十三年的抗清之战自也未曾发生。 可在张献忠这厮的滥杀之下,整个四川的人口还是急剧减少,具体到重庆的土司更是在抵抗献贼的过程中遭受到了惨重损失。 在此等情形之下,秦良玉竟还打算抽出五万敢战之士,于朱慈烺想来,这大抵已是整个重庆土司最后的家底了。 要知道,当年在播州经营了700余年的杨家,于生死存亡之际也不过拉出万把土兵,而这重庆的马家与杨家建府相差不多,多年征战之下又阵亡颇多。 此时竟还要献出五万人马,这怕是将重庆土司的最后一滴血都抽干了吧。 “老柱国当真是我大明的肱股之臣,”有些动容地说了一句,朱慈烺便沉默了下来,待略略平复了心中情绪,他才又接着说道:“献贼在川中多造杀孽,却还得为将来留些种子,此番朕倒也带了不少人马,再加上退往遵义的川中各部,兵力上倒也够用了,重庆便出上.一万精兵吧。” 朱慈烺的话倒也不纯是体恤重庆,他的宿卫中军自不必说,早已随他到了遵义。 只不过五千重甲步卒,听起来实在太过骇人,所以便还驻留在后面未曾随驾而来。 除开这一支人马,遵义还有李过那经了整编的三万精锐和樊一蘅麾下的数万人马。 若是情况再有变化,朱慈烺不但能通过长江从湖南再调何腾蛟所部入川,更还能让宿卫前、左、右三军入川支援。 总之,现在的长江航道已经全都握在大明手中,他自能沿江调派兵马,却也不需让秦良玉这里透支太甚。 面对陛下的婉拒,秦良玉自是想再辨几句,可她这里还还未张口,外面却有一宿卫跑了进来。 “启禀陛下,从长沙转来的急报。” 长沙? 他们怎知道朕在四川? (本章完) 第367章 料理完川中便来料理他们 第367章 料理完川中便来料理他们 长沙那边自不晓得朱慈烺在川中,这封急件也和湖南没太大关系,其发信源头实际上是还在兴安的贺珍和孙守法。 莫看兴安也算是川陕交界,但由于地理因素的关系,实际上他们获得湖北消息的难度却要远比川陕低上许多。 由此,当他们来到兴安附近之后,很快便获知了赣州一战的情况。 此二人倒也是个有心思的。 待知道当下战局于大明颇为有利之后,他们便改了先前南渡长江,投奔朝廷的打算,转而试图与湖南明军取得联系,想要两面夹击,一举夺回襄阳。 需得晓得,这襄阳乃是长江防线的重要屏障,单从军略来讲,当年的南宋便是因丢了此城才终得灭亡。 当然,对于拥有碾压性水面优势的大明而言,这座城池的重要程度并没达到南宋那种高度,但趁着清军新败、军心不稳之际拿下这战略要地亦是个不错的选择。 只是朱慈烺先前已从湖南把李过所部调入了川黔,何腾蛟自然明白陛下是准备将重心放在西南地区。 所以在收到贺珍、孙守法的消息之后,他并没有在第一时间开始军事行动,而是先把信函转至遵义,再由当地的官员根据圣驾所在转呈陛下。 不得不说,这是一个颇为稳妥的举动,充分体现出了大明官员在不牵扯党争之事时的能力和眼光。 那兴安虽不比汉中要紧,但亦处在川陕交界之地。 若他们此时自其地出兵,继而偷袭襄阳这等重镇,且不说最终战果如何,正处在鏖战之中的四川战场势必会受到巨大的影响,说不得便连这渔翁得利之局亦有可能就此告破。 届时四川又成了三足鼎立、相互牵制,再想拿下四川却不知得等到何时。 如此情形之下,就算他何腾蛟便是真得了这拿下重镇的功劳,倒也不见得能在皇帝心中落下几句好话。 这便是何腾蛟的能力和眼光了。 换做旁人许只会觉得轻易夺下襄阳重镇的机会就在眼前,与之相比四川却也不算不什么。 毕竟南宋的例子就摆在史书上,有此城之遮蔽方能保长江防线无虞。 所谓此一时,彼一时。 当年的金、蒙乃是汉化程度极高的政权,南北之间在水面力量上又没有出现代差,在面对同样擅长水面作战的北方汉人时,长江以南的政权根本没有半点优势。 可现在的情况却与过去完全不同。 一者,装备了大量火炮之后,大明对清廷已在水面力量上出现了代差; 二者,满清并没有一个似金一般的政权可以吸收,继承北方政权遗产的过程要缓慢许多。 两相叠加之下,襄阳对大明的重要性便会远低于南宋,远到不了一城决定一国存亡的地步。 所以朱慈烺才敢在金声桓来投时毫无顾忌的将其控制,所以才会在解决海外之敌后转头入了西南。 只是 “传令贺珍、孙守法,命他们往汉中方向多派斥候,若.算了,告诉他们鞑子才是大明的强敌,别的.就相机行事吧。” 对于这支身在鞑子后方的人马,朱慈烺自会有诸多设想,可他们毕竟处在敌军环伺之中,消息来往却要困难许多。 所以在犹豫数番之后,他终还是决定相信这两个能在虎狼堆里脱身的武将。 经历了这一段小插曲后,今日的迎驾便算是画上了圆满的句号。 其后的几日之间,他一面不断往川北派遣斥候、探马,一面却也得分出些心思关注云南的土改。 按理来说,这等屯垦之事已经在江南、湖南等地实践过数次,似不需他再分神关注。 但江南的屯垦乃是在抄没大族家产的基础上进行,诸般规程方式皆都成熟。 派去的人员只需按着那些亩册继续让佃户们耕种即可,倒也不需再费什么心思。 说白了,江南屯垦就是将地主从某家某户换成了屯垦集团而已,旁的却是没有太多改变。 至于湖南的屯垦虽要麻烦一些,可那些家眷、流民都是跟着闯军混了好久的,其间多少也带着些军旅气息。 所以当皇帝要让他们在无主之地上屯垦的消息传出之后,这些家眷、流民还不等朝廷的人下来,却已将绝大部分准备工作全部处理妥当。 这两处的屯垦之所以顺利非常,关键便在于几千年的农耕生活已让诸般条件都算完善,而云南这里的情况便有些不同了。 所谓土司,更接近于奴隶制。 领地之内,不光各种生产资料属于土司,便连领民亦是土司的私产。 他很清楚,这不是如江南、湖南这种发生在同一种生产关系之内的变化,而是从一种生产关系暴力过渡到另一种生产关系。 这等改天换地的变化自会有进步一些领民绝对支持,但与此同时亦会有守旧的使用各种手段抗拒。 当然,最大的抗拒力量已经在平定沙定洲之乱的过程中逐一消灭,剩下的那些却也翻不出多大的浪。 只是这终归是些不安定的因素,他自也得多加留意,省的让好事变成了坏事。 这却也不是他多想,几百年后的那支军队在进入西面高原时也没想到会出现这种情况,甚至还在大意之下遭受过一些不算太大的损失。 不过话说回来,此时的明军虽在充足的钱粮和严厉的军法下再无杀良冒功、屠戮百姓的情况发生,但当遇到某些冥顽不灵的却也不会似那支军队一般束手束脚。 “啧。” 看着云南报来的题本,朱慈烺虽也无太多惋惜,但终还是忍不住咂了下牙子。 就如他所料一般,云南的屯垦终还是遇到了些小麻烦。 在对孟琏进行改制之时,便有一老奴带着家人袭击了落单的明军。 论及原因倒也简单,那老奴觉得朝廷这般举动是改变了天道,终逃不过他们那个神的惩处,所以他便为了获得上天的宽恕而做了此等大事。 面对这种事情,杨畏知的处理方法倒也简单。 左右逃不过个杀字,唯一的差别就是怎么杀而已。 在将这些不安定因素用雷霆手段清除之后,屯垦的事便也没再出现过太大波动,而当云南方面将这些情况报过来时,各处的屯垦已然进入了实质性阶段,剩下的也就是分田、分林、分牲口之类的了。朱慈烺能够轻易想来,自己没有一支强大的干部队伍,在此过程之中势必会出现各种弊端,可现实情况便是这样,他却也没有多少办法。 反正屯垦集团的百姓都已知道陛下是多么英明神武,多么爱民如子,他的手也已通过屯垦伸到了地方。 这两个主要目的已经达到,旁的却也实在有些无能为力了。 “杨畏知的杀性还挺重。” 口中嘟囔了一句,朱慈烺便将云南来的题本放到了一边,随后他看了眼面上略带好奇之色的樊一蘅,紧接着便解释了起来。 这些日子虽有川中各方势力暗中派人过来,但由于北面的战事一直处在僵持之中,所以似樊一蘅这等高官却也有空时常陪在陛下身边。 自表面上看来,此等差事似乎有些无聊,但这无疑是个拉近君臣关系的良机。 有了这番经历,樊一蘅自与寻常封疆有了区别,而朱慈烺亦会对其另眼相看。 如此一来,双方的权位都会因此而巩固,倒也算是正儿八经的互利互惠了。 “乱世用重典,他也算是被逼无奈了。” 樊一蘅话音落下,朱慈烺也只是点了点头便将注意力放到了下一个题本之上,可当他看清上面内容之后却不由将眉头皱了起来。 这一封是顾元镜发来的,其上先是说了通海贸集团的筹办诸事,最后却用极大篇幅说荷兰人通过海商传来了想要和大明商谈贸易协定的事。 按着顾元镜的理解,这个贸易协定大抵也就是朝贡一类的事情,所以在后面几大页里,他都是在称赞朱慈烺威加四海、臣服诸夷。 “拟旨。” “是。” 朱慈烺话音落下,樊一蘅便将面前的纸笔提了起来,随即便将目光放到了正在组织言辞的朱慈烺身上。 于寻常而言,拟制这等事情是由司礼监来做的,但朱慈烺这个马上天子,在领兵作战时从来不带内监,此等重要差事便都由跟在他身边文臣代理了。 左右规程是人定的,这等变化也伤不了几个人的利益,而且无有内阁加印的仅是中旨而已,算是封臣们愿听就听,不愿听就拉到的那种,所以于此事上倒也无人置喙。 “朕把海贸集团交到你手里,你就连个贸易协定都搞不明白?好好跟海商们学学,学完写一篇五千字的心得交上来。” 面对陛下这完全由大白话组成的旨意,樊一蘅着实也有些为难,可还不等他想好是润色一番还是照直了写,陛下的话语声却又传了过来。 “还有那个钱庄,你给朕多用用心,自己不懂就找人问,朕回应天之前务必得把架子搭起来。” 说到这里,朱慈烺便觉该安顿的事都已安顿,只是当他转头看向樊一蘅时却见其人一脸纠结,显然是被这大白话搞得有些不知所措了。 “照直了写。” 话音落下,樊一蘅自是奋笔疾书,而朱慈烺的思绪却不由飘到了海上。 原本,他是想等到荷兰人出招之后再去往云南的,可等了好一阵子,荷兰人却迟迟没有反应。 所以他才在将应对荷兰人报复的事情安顿给沈廷扬和郑森之后领兵往西而来。 他想过会与荷兰人好好打上一仗,也想过海上会持续出现小摩擦,可他万万没有想到,荷兰人在沉默这么长时间之后竟就来了这么一手。 商谈贸易协定。 说白了就是大明忘记广州之事,荷兰人忘记tw之事,今后两家摒弃前嫌好好做买卖的意思。 对于朱慈烺而言,这无疑是个天大的好消息。 一旦签订了贸易协定,那么他在南面就仅需留下必要的舰队即可,其他战舰自能全都北上,投入到对清廷的作战之中。 届时通过北京和津门的水系,他的舰队便能在北直隶一带四面出击。 哪怕一时半会还无法夺回旧都,但对清廷的民心、士气必定会造成沉重的打击。 只是 tw这个亏,荷兰人就吃得这么干脆? 老实讲,这样的局面完全符合朱慈烺起先的预料。 毕竟他派沈廷扬走上一遭马尼拉,为的就是让荷兰人明白南中国海现在的局面。 可对方的表现也太干脆了些。 其间没有挑衅,没有摩擦,甚至连官面上的言辞论辩都没有出现,那个巴达维亚评议会竟就直接走到了签订贸易协定这一步,似乎他们就没和大明打过仗,似乎这一段商路. 对了,商路。 心念转了数轮,朱慈烺终还是想到了这个关键的节点。 因为这条商路,巴达维亚评议会投鼠忌器了,所以他们选择忽略tw之战。 但这却不代表荷兰人会放弃对南海商路的争夺。 说到底,大明每年出口的货物乃是天量,他们垄断了海上的通路便能将这贸易的绝大部分利润全都装到自己兜里。 这便与后世一般,在发现东大已经势成难制之前,盎撒匪帮终还是因为不想破坏吸血全球的模式而没有选择暴力压制。 此时的荷兰人便似日后的盎撒匪帮一般,仅靠着掌握航道便能趴在全球的贸易循环上持续吸血,所以他们才会因为海量的利润而选择来个先礼后兵。 能够轻易想见,在商谈贸易协定的过程中,荷兰人必定会用各种方法保持对大明至东、西、南三洋商路的垄断。 若是大明从了,那么tw的事自然一笔勾销,可若大明不从,那么正儿八经的大战当也就会立时发生。 想明白这些,朱慈烺却未感到多少压力,反倒是觉得心头一轻。 若无他在,那么被顾元镜当做朝贡的贸易协定便会有极大可能以荷兰人想要的方式签订,可现在 “告诉顾元镜,应下荷兰人的要求,让他们派人去应天,等朕料理完川中便来料理他们” (本章完) 第368章 使至兴安 第368章 使至兴安 对朱慈烺而言,放弃唾手可得的江汉平原并非只是襄阳的重要性不及当年。 其关键还是落在了尽可能杀伤女真本部上。 说到底,在赣州一役之后,鄂赣两省仅余一点降附汉军,满清真正的本部精锐却都跟着豪格入了川中。 由此,在贯穿始终的战略思想作用之下,朱慈烺的选择自也在情理之中。 可话说回来,再好的战略也得有落地之法。 此时豪格与张献忠还在广元僵持,限于种种缘由,明军却只能在重庆一带按兵不动。 这般情形之下,不管最后是大西打退了鞑子,还是鞑子冲破了大西,明军能够做的事情都颇为有限,更不要说对八旗兵造成大量杀伤了。 所幸. 6月12日 兴安 对于江南而言,真正体会到战乱其实也就是鞑子渡过长江之后的事,可对于孙守法来说,这世道却似从一出生便是这般。 他乃是陕西临潼人,也算是出身九边,自才懂事起家中便不断有长辈殁于阵中,他们这些娃儿也就在家人督促下苦练武艺,以图能在阵中保全性命。 局势的发展便如他家所料那般,起先还只是关外鞑子入寇,后来整个陕西也便乱了起来。 那时的孙守法不过一二十余岁的年轻军将,一心也只是想在阵中搏取功名。 靠着一手无人可挡的铁鞭和悍不畏死的胆气,点灯子、不沾泥这些流寇首领相继折在了他的手里。 有着这些战功傍身,孙守法先是得了曹文诏赏识,在其阵亡之后又得了孙传庭看重。 而在黑水峪一战之中,他充当全军先锋,率先对老闯王高迎祥本阵发起了进攻。 其间战况虽是激烈非常,于此却也不需多说。 关键在于,此战之中孙守法生擒了高迎祥,而高迎祥也用数万大军和自己的性命验证了“子午谷奇谋”的可行性。 那一阵子的孙守法可谓风头无两,几可成为大明战将之楚翘,可老天爷哪里会让人一直顺遂下去? 流寇越剿越多,鞑子越打越强,待到后来关中被李自成所占,孙守法却也只能穿梭山中,打起来了游击。 快三年了。 这三年间,孙守法便如当初的李自成一般,方拉起一支队伍便会遭到强敌围剿,待到战败之后又费尽心思联络各方,以图能尽最大可能牵制闯军。 这种朝不保夕的日子他过了三年,而局面也在这三年中发生了巨大的转变。 话到这里却不得不赞一句孙守法与寻常武将之间的不同。 若换旁人,与闯军打了这么多年,必定会因攒下的血仇而助清灭顺,可他敏锐的察觉到大明的真正敌人已从闯军变成了鞑子,在李自成撤出关中之后他便与原本的生死之敌一道展开了抗清之战。 在原本的历史上,于关中打了数年游击的孙守法终败于鞑子之手,而他在生命的最后一战中仍“犹执铁鞭格杀清军数十人乃死”。 孙守法阵亡之后,关中的明军并没有就此偃旗息鼓。 “其弟守全复结川、湖诸将,屯于太阳山。降将赵光瑞等合围之,其部翘新宁、赵定国、谢天奇、王万爵皆死,守全亦没。 举人姚翀霄起兵于合阳,遣使结孙守法。孟乔芳以兵攻没之。 千总康姬命起兵于其汛,及卫天明皆助孙可法。孟乔芳攻之,姬命守张果老堡;堡破,姬命死之。” 这一个个“死之”、“没之”代表着一场场酷烈到极点的战斗,而似这些忠勇双全之将于后世却声名不显,直叫竖子口称“大明无殉国之臣”、继而得出“崖山之后无华夏”。 生这等数典忘祖之事却不知乃何人之错。 当然,于这个时空他的命运自然发生了巨大的改变。 只是 “不会出什么问题吧?” 极为不舍的将杯里最后一口酒倒入口中,贺珍一面掂量着酒壶,一面却朝孙守法问了一句。 他们的信使虽是派往长沙的,但按着常理来说,到了长江便该能接触到明军。 可过了这么些日子,不光派出去的信使不见回返,便连只言片语都未曾传回,枯等在兴安城里的贺珍便也不由忐忑了起来。 “莫掂了,就这么一壶还被你全都喝光了,”没好气的应了一句,孙守法便将酒壶拿了回来待看了看已陪自己数年的伙伴完好无损,他才又接着说道:“慌什么?派去襄阳的人不是已经回来了吗?” “不是我慌,实在是.” “怕什么?陛下对那胡茂祯和李成栋都既往不咎,更何况你个闯贼?” 对于贺珍的心思,孙守法倒也能猜到一些。 说白了,他不但是闯贼,还是个投了鞑子的闯贼,若那信使正是因此才迟迟不回,却不代表这贺珍的前途并不乐观? 可于孙守法看来,他这般作态却也有些关心则乱的意思。 且不说早前那些商贾所言,便是他们派去襄阳的探子也言之凿凿陛下对流寇叛将并无区别对待。 此等情形之下,孙守法自是对贺珍的担心有些不以为然。 只是各人有各人的心思,贺珍在表面的担忧之下却还有另一层考量。 那胡茂祯、李成栋乃是极为强悍的骑将,兼之其部编制齐全、士卒众多,大明皇帝便是看在那万余轻骑的面上也当对他们既往不咎。 可自己这里呢? 在关中兜兜转转这么长时间,麾下人马的精锐程度虽然较以前颇有提升,但论及数量却也只有四五千而已。 若是以此想来 “咱们的兵还是太少了。” “要那么多干什么?” 看着贺珍的表情,孙守法自然晓得他没有将自己的话听进去,待其叹了这一声,他便又接着说了起来:“莫看咱们如此狼狈,但只要修整上个把月必定会是一支强军。” “这个我自晓得,可我总不太踏实啊。” “莫怕,漫说陛下不可能追究你投了鞑子的事,便是真追究下来咱也会.” “将军!将军!派出去的人回来了!” 就当孙守法还在不住安慰这当初的死敌之时,一阵高呼自堂外响起,随即便有一兵卒跑了进来。 “去长沙的人?” “是!去长沙的!”话音入耳,孙守法提了好些日子的心总算是放了下来。 莫看他似乎对信使迟迟不归毫不在乎,可超出预计这么长时间,他又怎可能真的不管不顾? 说白了,兴安城里这万余人马之中,不但有一路跟着他拼杀过来的老卒,更还有似贺珍这种从鞑子那边叛过来的。 若他这个正儿八经的朝廷将官都乱了方寸,谁又能保证不会闹出事端? “人呢?可有书信带回?” 连着问了两句,孙守法便往门外迎了过去,可还不等他行至那兵卒跟前却见一风尘仆仆的身影出现在了视线之中。 “陕西副总兵,并贺珍,接旨~~~!” 待听此言,不但孙守法愣了一下,便连贺珍都赶到颇为惊讶。 他们这一次派人只是想和湖南的明军取得联系,却未曾想到竟直接等来了圣旨。 此时再想摆下桌案自是不及,二人对视一眼随即就地拜下,紧接着便听两个雄厚的声音响了起来。 “臣!陕西副总兵孙守法接旨!” “臣!贺珍接旨!” 若按寻常来说,接旨需得细细准备一番,可现在来人仅只是喊了这么一声便直接开始了宣旨的流程,贺珍这里还不见得怎样,孙守法却不由忐忑了起来。 不过前来宣旨的乃是宿卫兵卒,倒非那些宫中内监,他们对于宫中规矩也知之甚少,却也不见得会挑拣什么。 果然,待见需要接旨的两人拜于地上,那兵卒便打开明黄卷轴直接念了起来,待将提前背好的内容全部“念”完,他说了起来。 “两位将军起身吧。” “有劳天使。” 孙守法一面笑着自那兵卒手中接过圣旨,一面却不住朝贺珍使着眼色,待见对方似乎搞不明白这眼色的含义,他才又讪笑着说道。 “不知天使到来,末将这里也没些准备,请天使先行休息,末将自有心意送到。” “将军莫搞这些,陛下的旨意才是正事。” 面对天使的推辞,孙守法自得说再劝上一劝,可他这里才说了几句,却听那兵卒斩钉截铁的说道:“将军却是小瞧我等宿卫了,咱也是在阵上厮杀出来的,自晓得这都是兄弟们的搏命钱,更何况陛下待我等不薄,咱又怎能在外面坏了陛下的名声?” “天使高义。” “孙总兵,来前陛下曾说过,伱与贺将军过得艰难,本不该再于你们安排这些差事,只是川北的战事颇为紧要,所以才想到了你们这一军。” 这封圣旨里并没有对二人加官进爵,仅只是简单说了川中的局面和陛下想要达到的目的,可配上后面这些话语却让孙、贺二人于瞬间便感受到了来自大明皇帝的体恤之意。 对此,孙、贺二人自是有些感念,但当他们正要再说些什么之时却听那兵卒又接着说道:“哦,对了,陛下还说这一番到底该如何施为还得让二位将军自行斟酌。” 安顿完这些那兵卒却也不再多言,其后他在侍从的引导下入内休息,留在房中的孙、贺二人却不由沉默了下来。 所谓自行斟酌,便是许以相机行事之权。 这一方面代表着来自皇帝的信重,另一方面却也意味着沉沉的责任。 贺珍虽不晓得接完圣旨需给天使塞些银钱,但他却晓得能在强敌环伺之间仍然忠于大明的孙守法必定会因这份信重而感动不已。 大抵当不是个过河拆桥的皇帝吧。 心念及此,贺珍便不由将目光投到了孙守法身上,可还不等他再说什么,却见对方猛地起身,紧接着便朝门外走去。 “传令,自明日起各部斥候、探马皆散往汉中方向。” 待听此言,贺珍心中虽是无奈,但却也没什么生不出阻止的心思。 若他此时已与明军大队汇合一处,那与鞑子打上一仗也便打上一仗了。 可现在他们不但身处敌后,麾下士卒亦还未曾修整完毕。 此等情形之下若真遇上大仗,那他们这一军却也不见得还能安然返回兴安。 贺珍的担忧自非无的放矢,但危机、危机,危中总会带着些机遇。 似他这等叛了两番的人,从来都是极难获得主君认可的,要是他能在后面的行动中立下些功劳,必定会对将来的前途有着极大的帮助。 要知道这一仗乃是大明皇帝亲自指挥的,不管立功还是犯错都会被放大不少。 只要他能有所表现 对于贺珍的心思,孙守法倒也不太关注。 这却不是说他并不在乎这个袍泽如何做想,究其根本却是因他已开始思量起后面的事情。 按着圣旨所言,此时的西、清两方已在广元纠缠近月,陛下虽不晓得这仗到底打到了什么程度,但根据张献忠调离重庆人马的举动来看,川北战局的变化也当在近期出现。 可这变化当自何出?自己又如何将这变化引到对大明有利的方向? 念头既生,孙守法便将目光投往了汉中方向,他心里对明日派出的斥候探马自也抱有了不小期望。 就当孙、贺二人因为局势的变化而生出各种心思之时,远在兴安数百之外的大巴山中却有一大队兵卒正于山岭间扎营歇息。 “将军,山中风大,僻背处挪挪吧。” “不必了。” 淡淡地拒绝了亲兵的建议,李定国便继续看着火堆出起了神来。 他虽于十多日前便已将重庆之兵带到了巴州左近,但真正进入这大山之中却只是两日前的事情。 他晓得,自家皇帝虽然向他下了这等命令,但真正下定决心却当是外围坞堡被破了大半之时。 对此,李定国自然没有太多意见,毕竟这么些年下来他也能轻易看出,自家皇帝行事虽有些不拘一格,但论到根里却是极为稳重的。 更何况这等谋算本身就带着不小的风险,若是有个闪失便等于给鞑子指了条绕过广元的道路。 “大抵.当是能成吧。” (本章完) 好吧,今天又得请假 好吧,今天又得请假 rt (本章完) 第369章 都是为了自己的小命 第369章 都是为了自己的小命 原本,张献忠并不打算采纳李定国的建议。 毕竟广元自古以来就是扼守四川的重要碍口,凭借设在此地的完善防御工事,坚持到鞑子粮草耗尽当也不是什么难事。 可谁曾想,他费心费力搞出来的坞堡群长的只坚持三四日,短的甚至就一半日。 短短月余功夫,大半坞堡已在其火炮摧残之下沦为废墟,剩下的也不见得能撑到清军断粮。 此等情形之下,哪怕他知道李定国之计风险极大,却也不得不做出此等选择了。 不过同样的事情在不同的人眼中自会呈现出不同的模样。 由于张献忠晓得当年的老闯王是如何被堵在山道之间,所以他便对这等谋算存着疑虑。 可在李定国看来,汉中一带山大沟深,他就算拿不下城池也能学着孙守法在山中游走。 左右他这一路人马只要不被彻底消灭,那便能给鞑子的粮道带来巨大的压力。 届时前方粮草供给不足,他豪格除了乖乖退出四川,哪里还有旁的选择? 这般想来,李定国的谋算自能对当下局面产生根本性的影响。 但一个好的计划怎能受制于那么多客观因素? 若真出现意外 “大人!冤枉啊!我真是腿疼难耐,绝非存心偷懒啊!” 在火把的印照之下,一个衣衫褴褛、骨瘦如柴的老者被如狼似虎的兵卒拖出了民夫队伍,而在他苦苦哀求之际,不远处的满人大官却面无表情点了点头,紧接着那老者的求告之声便随着战刃的劈下戛然而止,民夫们的步伐亦因此快了不少。 “你们怎么办差的?这么些功夫怎就寻不来些年轻力壮的?” 对于鲜血喷溅的场面,那满人大官毫不在意,待往民夫队伍中扫了一眼之后便对着身侧军将低声呵斥了起来。 此官名为星讷,乃是清廷的工部尚书、正白旗梅勒额真。 单按官名来看,似他这等职位几乎已经到了非爱新觉罗亲族的顶点,便是颇受重用的佟家在此时亦不能与他相比。 如此情形之下,就算他真是个心系国事的,当也不至于三更半夜还守在工地上。 所谓此一时,彼一时。 当初他被授予此等官职之时,多尔衮兄弟还掌着朝政大权,对其颇为看重的阿济格还是中路清军的最高统帅。 那一阵子,他与河洛会这两个白旗的人虽然身处豪格麾下,但在大势所迫之下不光能对军中诸事拥有不小的影响力,更还能用“中伤多尔衮”的罪名使豪格夺爵。 可现在随着多铎战败江南,阿济格魂归西天,不仅朝中局面发生了巨大的变化,甚至连多尔衮也在蛰伏了起来。 若非前次整治豪格全由河洛会一人操办,他也不见得能落个囫囵。 所以在接到驻守汉中的军令之后,他这个几乎已走到仕途顶点的尚书大人便也将全部精力都放在整修汉中城防之上。 为的就是莫让豪格寻到理由,让自己步了河洛会的后尘。 “主子,不是奴才们不尽心,实在是寻不到人了啊。” 面对星讷的斥责,其身侧军将却颇感委屈。 说到底,这地方已被战乱祸害了十多年,但凡还能动弹的,不是从了某支队伍便早就外出逃难。 到现在还留在还能寻到这些老弱已然是清军搜遍周遭的结果,哪里还能寻到什么“年轻力壮的”。 对此,星讷也非不知,关键在于这汉中城只剩些残垣断壁,而那明军又才自这里撤出。 若是孙守法杀伤一个回马枪,说不得便会在豪格那里落下口实。 届时 “明日让兄弟们再走远些,待熬过这一阵自有分说。” 话音落下,星讷便又将目光投到了民夫队伍上。 他毕竟离清廷的权力核心稍稍远了一些,论到对局面的把控自要比那些站在顶尖的差上许多。 在其眼中,多尔衮兄弟虽然遭到了巨大挫折,但多铎那里的八旗兵基本完好,北京的多尔衮亦有直属人马。 这两边加起来,少说也能凑出个万余旗兵,哪怕阿济格全军尽没也不至彻底没了还手之力。 此等情形之下,多尔衮之所以放弃摄政王的名头,大抵也就是给上下一个交代而已,却也不是怕了谁来。 当然,多尔衮还有翻身的机会并不能改变他的处境,而这修缮城防的进度又如此缓慢却还得再多做些布置。 “哦,对了,让斥候、探马再往东面多走些,看看那些流贼是驻在了兴安还是直接跑了。” 话音落下,身侧军将便打算前去传令,可他这才走了三两步而已,却见几个身影匆匆赶了过来。 “主子!咱抓到几个奸细!” 隔着老远,那几人的声音便传了过来,待星讷转头看去却见一个被绑成粽子的明人正在几个斥候的簇拥下走来。 此时的星讷对于奸细一词自是极其敏感,哪怕按他的身份早就不用亲自审问,但见几人过来,他却还是往前靠了几步。 “主子!这家伙是咱们在城西抓到的,他却声称是奉了大将军之命去川中公干,”说着,那斥候便往那明人胯上狠狠踹了一脚,随后便又骂了一句:“你去川中公干怎会在西面被抓!” “问清楚再说。” 对于自家奴才颇有些粗暴的行为,星讷也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待那奸细抬头看来,他便细细思量了起来。 “你是大将军派出去的?” “嗯。” “是去川中的?” “嗯。” “那伱的任务是什么?” 那奸细的反应极其冷淡,到了最后甚至都对星讷的问话毫无反应。 见此情形,那斥候头领便扬起马鞭照着他面上狠狠抽了下去,待星讷反应过来之前,那马鞭却已在其面上留下一道深深的血痕。 若换旁的时候,抓到这等人物自是杀放由心。 可星讷的处境已非早前可比,而这“奸细”的身份又颇为蹊跷,待见这一鞭子落下他虽未有什么表示,但心中却也对这莽撞货色生出些恼恨。“你要搞明白,本部奉命镇守汉中,来往一切皆在本部盘查范围之内,你若真是大将军派出去的便得拿出证据,否则本部也只能将你当做奸细了。” 许是星讷的话起了作用,又或是挨了这一鞭子的关系,他的话音落下之后那奸细面上便现出一抹犹豫。 按着常理来说,面上出现犹豫便代表着他心神已破,只需再加上一把劲便能问出来龙去脉,可出乎星讷所想,这犹豫在片刻之后便消失不见,随后那奸细就将先前的说辞又搬了出来。 “回禀大人,我确是奉大将军之命去川中公干的,只是这任务事关重大却未带关防印信在身。” “原来如此啊。” 听到这“奸细”的回答,星讷一面点头,一面便在心中思量了起来。 只是他的思量却非这“奸细”是真是假,而是这后面的事情到底该如何处理。 初见这奸细之时,他已从其装扮上察觉到了些不同,待看到对方态度,他更已将其所言信了七八成。 可这能代表什么? 放这挨了一鞭子的“奸细”回去吗? 莫搞笑了。 若是些寻常兵卒,那他放也就放了,左右那些人都不见得能到了豪格跟前,这一鞭子根本不可能给星讷带来什么影响。 但这个完全不同啊。 且不说这不能带关防印信的任务到底有多么重要,而这么重要的任务又得派多么贴心的人前去处理。 仅只是这奸细从头到尾都没有失态这一点,便足以代表此人的身份绝非寻常可比。 打了人家一鞭子。 打了豪格的心腹一鞭子。 更何况. “若你真是大将军身边的人,想来也是认得本部的,若你能说出本部身份,那咱放你离开却也不是不成。” 半晌之后,星讷笑着问了一句,随后便直直看着那“奸细”的面色,似是想从其中分辨出些什么。 “大人说笑了,小人不过一寻常跑腿的而已,又怎会识得大人啊。” 随着话语声传出,那奸细的面上便适时的放出了些谄媚,可他却不知道,当这言语说到一半之时,诸般念头却已在星讷心中接连生出。 终还是在防着我啊。 怕是快要对我动手了。 面上极力维持着笑容,内里却在不断思量该如何抉择。 他能想到豪格在防着自己,可他万万没有想到连豪格派出去的使者也会对他存着这么强的戒备。 得出这般结论自然有军中局势的缘由,但也并非全是星讷成了惊弓之鸟的关系。 此人先是越过汉中,直往广元而去,这等反常行为便已能说明他对星讷的提防,若再加上他谎称识不得星讷,这提防更已成了板上钉钉的事。 他这蝼蚁对星讷有什么好防的? 还不是从豪格口中听过,又或是受了豪格的嘱托? 如此情形之下,又怎感受不到来自肃亲王的恶意? 这确是星讷后知后觉了。 豪格接手大军之后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除掉了何洛会这个镶白旗出身的前任统帅,这一方面是趁着多尔衮势弱之时报了前番的栽赃陷害之仇,可另一方面又何尝不是为了将军队牢牢控在手中? 而在发生这样的事后,星讷还傻乎乎地以为将自己丢到这没几个丁口的汉中便算是豪格行事的极限,只要自己稳稳当当便能熬过这阵,等到摄政王再掌大权。 终还是忘了痛打落水狗啊。 心念及此,星讷眼中不由闪过狠厉之色,随即他在转身之时朝身侧军将使了颜色,紧接着在那奸细反应过来之前,一把战刃便已划过了他的脖颈。 “下次再有这等行迹不明的,自己处理了便是,莫再拿来烦我。” 面对这样的情况,那几个斥候自是露出了讪讪之色,可当他们正因吃了些挂落而感到懊恼之时,却有一泛着些银光的小块自星讷袖中飞了过来。 “念你等还算忠于公事,这些银子便算是赏你们吃酒的。” “谢主子赏!” 接到赏银之后,几名斥候一番拜谢便兴高采烈地退了下去,而在他们离开之后,星讷的面色却瞬间沉了下去。 手起刀落自是爽快,但这也代表着无穷的后患。 那奸细虽未先前的言语之中露出半点有关任务的信息,但招降纳叛了这么多明、闯人马,星讷那还想不到其真正的目的会落在何处。 而这奸细又对相关之事闭口不谈,他更能确定这番入川定然取得了些成果。 那么问题便来了,肩负重任的使者在回程时没了踪影,豪格那里怎可能不派人探查? 届时不管查不查得到汉中,此等罪责势必都会落在他的身上。 此等情形之下,星讷冒着予人口实的风险做下这等事情,岂不是有些自取死路的意思? 可话说回来,能混将到这等地步的,又有几个是正儿八经的废物? 他很清楚,今日没有这奸细的事情,明日豪格也会寻到其他的由头。 左右这路人马里的两白旗势力必定会全都被豪格清掉,他到不如早些出手,也省的刀架到脖子上时才后悔没有搏上一搏。 “传令,让斥候在探查东面情形的时候也看着点山中小路。” “是,主子。” 安顿完这些,星讷随意寻了处土堆便一屁股坐了上去,而当他还在全心全意完善自己的谋算时,远在数百里之外的刘进忠却已将全部身家都压到了那个“奸细”身上。 “将军,莫想了,既然陛下已对您起了杀心,咱们这也是被逼无奈啊。” “唉~~~~,陛下嗜杀且又听不进人言,此番自重庆调集人马却将本帅排除在外唉~~!” 面对麾下军将的劝解,刘进忠自得再说一番自己的被逼无奈,可他虽然望着广元的方向发愣,但却不是对张献忠怀有多少愧疚之意,而是在盘算清廷的使者何时能够回来。 他心心念念的人虽被星讷截了下来,但他们两的处境却是颇为相似。 归到根里,这世道从不将人命当一会事,谁又敢将自己的安危落在旁人的大度上? “当已过了大巴山吧。” (本章完) 第370章 堂堂正正的阳谋 第370章 堂堂正正的阳谋 6月15日 重庆 随着一批批探马、斥候自北面返回,朱慈烺对北面战局的发展便非两眼一抹黑。 据探马所报,张献忠于广元外围设立的坞堡群已近乎被全部拔出,而大西军则是步步后撤似未在战术上做出相应的变化。 有关两军的胜负得失,斥候们并没能得到太过详细的情报,但外围坞堡群的损失却能说明初次与清军交战的大西军已在战术思维上落了下风。 对此,朱慈烺自是颇感意外,随后关于川中的谋算却也不得不发生了些微妙的转变。 据他所知,在张献忠意外身死之前,大西与大清曾战过几场,其间素以步战称雄的八旗兵不但没能在大西军身上沾到便宜,更还损兵折将、险象环生。 清史稿载:“献忠遣贼党环营抵抗,格布库破贼第一营步兵。 贼分两翼,豪格复遣偕佐领苏拜攻右翼,都统准塔巴图鲁攻左翼。 贼自右翼下山来犯,格布库率本旗兵冲击之,旋从准塔翦其左翼。 贼围正蓝旗兵,格布库偕佐领阿尔津、噶达浑、西特库、乌巴什往援,格布库中箭殒,西特库、乌巴什俱殁於阵,贼退。” “贼率马步兵分三路来犯,古朗阿奋勇进击,与巴扬阿均阵亡。” 很明显,清军的出现虽然大出张献忠所料,但大西军不仅凭着极强的战斗力扛过了第一波突袭,更还在其后对清军发起了极有成效的反击。 若非张献忠在战斗最关键的时刻意外身死,凤凰山一战到底会打成什么样子却也在两可之间。 有着这样的认识,起先朱慈烺便觉得清军与大西军当能在广元僵持很长时间。 可谁曾想,在双方战力处于伯仲之间的情况下,张献忠却耗费大量人力物理打起了堡垒攻防战。 且莫小看了这一变化。 因着火器的缘故,广元外围的坞堡群以出乎大西军预料的速度被一一拔除,而其带来的不仅是守堡士卒的大量伤亡,更还对后方大西军的士气造成了沉重的打击。 朱慈烺打了这么多仗,自然晓得士气对战斗力会有多大的影响。 待晓得北面战况之后,哪怕他对大西军的战力颇有信心,但在张献忠战术失当的情况下却也不敢久留綦江。 6月13日 重庆 “回禀陛下,各州县来人已答应寻找受刑士卒,想来不需多少时日便能将其重新收拢。” “嗯,每每念及此事,朕便觉心中塞堵,樊卿还需多催着些,莫要让他们在外面受苦了。” 待听樊一蘅所报,朱慈烺面上便露出一副悲天悯人之色。 在获知北面的大体战况之后,朱慈烺权衡数番终还是转了先前的谋算,决定移驾重庆。 这倒不是说他不担心让大西军产生过激反应,关键在于局面较他原本所料已有了微妙的转变,若还纠结于此却难免在北面发生剧变之时鞭长莫及。 由此,朱慈烺一面命熟悉地形的曾英领小股人马缓缓北上,以为应变之用,一面便让驻留遵义的大队主力进兵川中,拉近与广元的距离。 当然,心心念念惦记着收拢大西军的朱慈烺自不会忽略了大西高层的观感。 他在调整明军位置的同时以樊一蘅的名义往广元送了一封信,而这信里的重点便放在了大明愿意向农民军提供一切支援上。 做完这些之后,朱慈烺心血来潮便抽空往街面上转了一转。 可不转不要紧,这一转之下饶是他对川中的民生已有预料,却也被重庆的凋敝和张献忠的嗜杀给惊得暗骂几句。 旁的自然不需多说,街面上的铺子仅还有一两成开着,寻常人家亦有大半直接空了下来。 若只如此也便罢了,覆巢之下焉有完卵,遭了战乱自当是这幅模样。 可关键在于,城内城外还散着诸多断手断脚的,待他一问才知,这些人里有被张献忠断了手脚的明军,有因各种缘由而触了大西国法的百姓。 更让人难以接受的是,这些人并非全部,其余的都被驱赶到了川中各地。 要知道,在本乡本土这些失去了劳动能力的许还能苟存于世,可要是离了乡土 看着那些苟延残喘的人,朱慈烺虽未多说什么,也未在当时做些什么,但他却第一次对张献忠生出了彻骨的恨意。 杀戮敌方降军,杀戮寻常百姓,于此等年月根本不会将这样的事放在心上,更不会有人为他们争个公道。 可那些杀戮要么是为了利益,要么是迫不得已,似张献忠这样大规模残害生灵只为发泄的却是绝无仅有。 “陛下仁厚,真乃万民之福。” “你说那张献忠是不是脑子有病啊?” 听着樊一蘅的称赞,朱慈烺脑海中不由浮现出了那日所见一少了右手的中年人,而当那人身影出现之后,素来有些喜怒不形于色的大明皇帝终还是忍不住骂了一句。 朱慈烺见到那中年人时,他正与几个同样少了右手的汉子没精打采地靠在码头附近,显然是在等着有船舶靠岸好挣些铜钱填饱肚皮。 可那时在码头上等活的又岂会仅有他们?放着那么多四肢健全的力工,又有哪个会选择一帮残废? 能够轻易想见,似这些人终会饿死在这个世道,哪怕他们当初也曾为了这座城池而拼命。 回来之后,朱慈烺并没有责怪川中任何一官,更没有将心中的不满吐露出半分。 说到底,当初御守重庆的四川巡抚陈士奇已然殉国,其继任者龙文光亦在数月之后殉国成都。 此时虽还有个川陕总督在此,但大明在四川的官僚体系却已彻底崩溃,漫说樊一蘅不晓得这些,便是知道了须臾之间又能有什么办法? “臣,失职!” 面对突然失态的陛下,樊一蘅自得先行请罪,可当他将才归到地上却见陛下摆了摆手,似已从刚刚的恼怒之中恢复了过来。 “不怪你,我们入到重庆也没几日,你便是三头六臂也有顾不到的地方,”说到这里,朱慈烺便顿了一下,待见樊一蘅自地上起身,他才又接着说道:“朕估摸着受了残害的士卒百姓当不在少数,伱往应天去个本子,让他们多调些粮食过来。” “臣,领旨。”“还有,让李朝东带些得力人手过来一趟。” 李朝东? 对于这个名字,樊一蘅自是有些陌生,可在他疑惑之际却听陛下的声音又传了过来。 “他是咨议局的武咨议,早前在应天受了重伤,已上不得战场,朕便将安顿伤残士卒的事情交到了他手上。” 朱慈烺解释的随意,樊一蘅自也没有多想。 在他看来这也就是陛下心善而已,却未想到这个咨议局到底有多么重要,亦未想到似西南这般刚刚经了战乱的省份会因这个不起眼的衙门而成为陛下的铁盘。 待又应了一声,他便将话题扯到了正事上。 “陛下,各州县所说的那些” “不急,等仗打完了再说。” 明军虽才进入重庆,但川中各方势力却已在明暗之间派人过来接洽。 在樊一蘅想来,若能将这些力量拢住,势必会对朝廷收复四川有极大的帮助。 可出乎他意料的是,在将这番话说完之后陛下的表现却极为冷淡,似乎对这些大多在川中经营了数百年的势力并不看重。 起初他到也想给陛下说说这些势力的重要性,但也不知是哪根神经突然搭到了新的通路上,他却在张口之际便将组织好的言语生生咽了回去。 似江南、湘赣他却不太清楚,但就陛下在云南的行事来说,却在或明或暗不断打击以土司为代表的地方势力。 这一点他却没有想错。 当初朱慈烺的势力只统着三两个省的时候,他便借着阉党与东林的争斗将杭州本地势力捋了一遍,后来随着手中力量的增长,他又借着阮大铖的案子把整个江浙的士绅大族洗掉了大半。 此时他虽还未将整个四川全部收复,但论及兵力却不逊色于任何一方,而且与张献忠的嗜杀和鞑子的残暴相比,朱慈烺这个大明皇帝的名声却要好上一百倍。 如此情形之下,他与其现在和那些地方势力搞什么勾兑,倒不如等到大局已定之后再以胜利者的身份接受那些墙头草归附。 届时 不得不说,这便是朱慈烺在数次清洗之中都隐在幕后的好处了。 哪怕最终的结果都是与他作对的人落个家破人亡的下场,但在旁人眼中素来仁善的皇帝陛下却都是在被逼无奈之下才不得不痛下杀手。 与之相比,只晓得搞什么恐怖统治的张献忠却真真连个娃娃都有些不如。 当然,这倒不是说在明末闯出了偌大名声的大西皇帝就是个傻子。 关键在于每个人所处的立场、性格早已注定,其行事作风势必也会受到这些先决条件的左右。 便拿当年的朱元璋和张献忠、李自成做个对比。 两面虽都是为了反抗上层的压迫,但当年的朱元璋却因添了层驱逐鞑虏的光环而与地主阶级有了妥协勾兑的可能。 与之相比,张、李二人却无这样的加成,只能在和地主阶级作对的路上走到黑。 话到了这里却不得不说提一嘴张、李二人的差别。 当清军入关之后,也不知张献忠是发现了与地主阶级妥协的契机,还是真的一心只想驱逐鞑虏,他曾屡次对四个义子和麾下大将说过要连明抗清的话。 在他死后其余部虽然各有心思,但在连明抗清这件事上却没有发生半点分歧,自也能从侧面证明史料的真实性。 假若他未曾死在凤凰山,而是与豪格就这么僵持了下来。 一旦他光明正大地打出驱逐鞑虏、恢复河山的口号,大西的处境必然会有极大改善。 届时凭着能与豪格精锐正面作战的实力,这个天下到底会不会姓张却也难说的很。 在这一方面,李自成却要迟钝许多,哪怕他第一个入了北京却也没有及时从打天下的思维转换成坐天下的思维。 其部属不但保留了流寇那种吃干抹净的作风,更还在关键的战略选择上屡屡犯错,终使得大好江山平白便宜了鞑子,自己也落了个死在锄头下的下场。 若他能在进入北京之后及时约束部属,若他能够在某个时节及时与地方势力缓和关系. 当然,其中假设仅只是假设而已,于实际而言并没有太多意义,但从这些假设的推导中却能明白无误地看出张献忠与李自成在战略眼光上的差别。 不过单就此时而言,颇具战略眼光的张献忠却觉得自己陷入了极度的困难之中。 “可望。” 张献忠在沉吟半晌之后便将手中书信交到了孙可望手中,而他自己则不由在心中叹了口气。 此信自然是朱慈烺以樊一蘅的名义送来的那封。 他在信中不但表达了大明对于张献忠抗击的鞑虏的认可,更还表示愿意提供包括钱粮在内的一切帮助。 当然,在书信的最后还隐晦地说明了明军因担心无法及时提供帮助而进驻重庆的事,并做出保证绝不会主动进攻农民军。 张献忠对于明军进驻重庆的事倒也没有太多感觉,毕竟在做出从后方调兵的决定时,他就已将重庆从自己的治下划了出去,真正让他觉得难受的却是明军想要提供帮助的这一条。 要知道,除去信念之类的缘故,能够获得某人效忠的最大缘由便是利益二字。 他若真接受了来自朝廷“包括钱粮在内的一切帮助”,那么这个消息必然会通过种种渠道扩散至大西全军。 届时与大西有着切身利害的军将各官们却还有可能继续站在大西这杆旗下,可对那些寻常士卒来说,这大西军的身份却会逐渐模糊起来。 此等情形之下,哪怕张献忠军中钱粮颇为紧张,但他会做出怎样的决定却也不需多说了。 只是 “陛下,旁的倒也不需他们多管,不过这钱粮?” (本章完) 第371章 还是得动一动 第371章 还是得动一动 所谓一分钱难倒了英雄汉。 张献忠很清楚接受了朝廷的援助便会使大西的处境尴尬起来,但现实情况又不得不让他在两害之间取其轻。 说到底,川中的民生已凋敝非常,哪里还能供得起这么一支人马? “陛下,莫不如让先前被抓的那些士绅以钱粮顶罪?” 看着张献忠颇为纠结的面色,孙可望略一思量便又提出了一策。 他作为四大义子之首,对大西皇帝的心思却要比其他几个识的深些。 初起兵时自不必说,一帮子流寇而已,当然是走到哪里便抢到哪里,流到何处便裹挟到何处。 后来朝廷逐渐势弱,而自家则越打势强,待到此番入川,已非为躲避官军追赶,却有些战略上的考量。 此等情形之下,身为头领的张献忠自也有了坐拥一地称孤道寡的心思。 可种什么因得什么果。 前番入川之时,大军行事便无所顾忌,此番再来,川中百姓对八大王便已畏之如虎,哪怕张献忠于行事之间略有收敛,但大军却还是遭到了来自全川的激烈抵抗。 这般局面,若搞个千金买骨的戏码,说不得也还有回转的余地。 可这位八大王本就是个颇为激烈的性子,再加上有人在旁挑唆,大军在川中造下的杀业却还要比以往盛上数倍。 对此,包括孙可望在内的四大义子都或明或暗上过劝谏。 可谁曾想,张献忠不但连半句都未听如耳中,更还在此事上对素来信重的几人发了脾气,到后来他也不知是不是杀鸡儆猴,甚至将同样上过劝谏的刘进忠直接丢到了一旁。 待到现在,川中的局面越发不利,而各城的囚牢却还人满为患。 此时孙可望寻到了还转的机会,又怎能不冒着被自家义父厌弃的风险见缝插针? “陛下,臣以为平东将军所言乃取乱之道!” 随着孙可望的话音落下,张献忠便露出了思量之色,但还不等他这个大西皇帝做出什么决定,丞相汪兆龄却先站了出来。 “明皇之算虽能动摇我大西根基,但待其功成却需得不少时日,届时我军定已击退鞑子,接受明廷帮助的恶果自会消弭于无形。” 说到这里,汪兆龄却顿了一下,待往张献忠面上扫了一眼才又说了起来。 “而那些被关在牢里的,不是心向明廷,便是与我大西作对,若将他们放走必定会让将才安稳的川中再生动荡,届时内忧外患之下,我大西又如何撑得过来?” 论及治国理政的才能,这汪兆龄不逊于朱慈烺手中任何一个文臣。 他在进予张献忠的条陈中以万言述了治安之策,其中又以三条最为关键,曰:谓固蜀之策,在先取汉中;治蜀民之策,在除革旧任官员;用人之策,在兴学校,选真才,黜冒滥,严幸进。 很明显,他看到了四川在地理上的弱点,看到了大明官吏系统的破败。 若能按着这些策略治理四川,说不得大西也能在明末成为抗清的中坚力量。 可论及手段,其酷烈、其狡犷、其残忍、其恶毒却也远超当世。 在他为大西所立之法中,以斩杀为首,答杖次之,再配上连坐、暗探这等手段,便是普通百姓过个寻常日子都是风险极高的事情。 就拿一名为熊炳老童生来说,他年逾知命却连个秀才都未曾靠中,待到大西开了科举,他便至是应召,中探及第。 若按寻常来想,这当能算是大西立足川中的极好开端,可谁曾想在后面的殿试之中,这老探却策了一段云:西蜀一隅之地,游其中者如井底蛙耳,不足以大有为也。 按其本意,这是在劝张献忠心怀四海,不可以得蜀自满,可那汪兆龄却将其意曲解成是在讥讽张献忠为井底之蛙。 后面的事情自不难想到,老探被凌迟处死,其家口被发卖为娼。 张献忠重用这等品质有差的人物,便是其能力再大又怎能坐稳这巴蜀天府之国? 不过也算是天理昭昭、报应不爽。 在张献忠死于凤凰山后,四大义子所做的第一个决定便是“自今非接斗,不得杀人”,而当这汪兆龄以旧例驳斥之时,孙可望便言:“昔老万岁在成都,汝为宰相,不能辅之治国,惟劝之杀人,以至人心危惧,不肯归从,天下俱名我辈为贼,今日皇皇无之,汝尚欲我辈复作贼耶?” 事情到了这里,此贼自无活命之理,待四大义子将其斩杀之后,因张献忠身死而溃散的军心竟就重新凝聚了起来,足可见其多么不得人心。 不过此时的张献忠还活蹦乱跳,孙可望便是对汪兆龄之言再是不满也只能苦思驳斥之言。 可撇开以暴烈手段政治四川是不是正确不说,他关于朱慈烺提供支援的说法却是没有多大问题的。 所以当孙可望思量半晌之后仅只能沉默不语,而张献忠自也做出了最后的决定。 “可许他们运些钱粮过来,旁的便不必劳烦了。” “陛下圣明。” 话音落下,汪兆龄似在不经意间看了眼再次落败的孙可望,其后张献忠却如想到了什么一般,对着有些不甘的孙可望说道:“可望,随我去城上转转。” “是。” 应了一声,二人便一同出了房门,待过了柱香功夫,城外的景象却已印入了他们的眼帘之中。 此时的广元城外之余五六个大些的坞堡,两方士卒虽未交战,但一队队兵卒却在紧张的备战之中。 眼见此等情形,孙可望自是认为陛下要与自己商议作战策略,可出乎他意料的是,大西皇帝的第一句话竟落在了朱慈烺的身上。 “可望,你觉得明廷的新皇帝.如何?” 话音入耳,饶是孙可望有些城府却也不由一个激灵。 他自是深得张献忠信任,可这位大西皇帝前后共有一十二个义子,到现在还活着的也仅他们四个而已。 当然,那些人中也有战死沙场的,但再配上先前那一遭,孙可望却也不得不小心回答。 “回禀陛下,那小皇帝已被弘光君臣判做假的,却不想竟能走到这般地步,实在是有些出人所料啊。” “打了这么多胜仗,真假已经不重要了,说点别的吧。” 待听此言,孙可望便又绞尽脑汁想了起来。这倒不是说他对那大明的小皇帝一点都不了解。 掌权不过年余便生生将颓势已现的大明操弄到了这般境地,漫说站在大西权力顶峰的孙可望,便是寻常军将、官员也会刻意打探其经历。 可他能在张献忠面前毫不掩饰的夸赞大明皇帝吗? 说到底一切情分都会因事情而消长,哪怕张献忠对他的信重在大西诸官里面都算最重,他又怎可能因着这么点小事而耗掉半分? “回禀陛下,小皇帝似比其父要强上许多,不过明廷内里关系复杂,待战毕之后却也不见得能稳住各方力量。” 说完这些,孙可望便等着自家义父的说法,可他等了一阵,那边却毫无反应,待他心中不由生出各种猜想之时却又听到一番与此毫无关联的话语。 “我已派定国自小道绕至汉中,若能扼住鞑子粮道,川中之事便还有回转余地。” 对于张献忠所言,孙可望自然颇为认可。 此时大西的处境虽然极其被动,似乎是被夹在两只凶兽之间的猎物一般,可要是能将鞑子击退,与那大明却也还有回转的余地。 只是这话题为何转到这里? 陛下对这番回答是什么态度? 因着这些念头,孙可望的回答便略迟了一些,而张献忠在看到他的反应之后也未怪罪,反倒如自言自语一般继续说了起来。 “仅将希望落在定国那边终还是不太稳当,若能在正面击败鞑子却是最好不过的了。” 话音入耳,本还因疑惑而略有些分神的孙可望便在一瞬间明白了其中原委。 虽然正面的鞑子给张献忠带来了巨大的压力,但真正让他感到威胁的还是后面那个笑面虎。 先是声称绝不在大西与鞑子作战时主动进攻,后又试图提供一切帮助。 很明显,这都是明皇收买人心的手段,而其效果亦能称得上佳。 便拿他孙可望来说,他对明皇的目的一清二楚,亦知其手段实乃釜底抽薪。 可依着当下的局面,他不但对接受朝廷的援助提不出多少反驳之策,甚至还暗自觉得小皇帝是个识大体的。 可以想见,一旦这些消息顺着军将们的口舌在军中传开,看不清内里的寻常士卒定然会对大明皇帝生出些好感。 届时大西若能打赢也还罢了,可若败了. 想到这些,孙可望自是解开了对话题跳跃的疑惑,可与此同时,他的心中却又生出了诸般不解。 很明显,此时的陛下已经意识到以威暴待民会对民心士气产生怎样的影响,甚至因此对和小皇帝争取军民之心没了把握。 但在此等情况之下,他却还是否了自己的意见,继续按着汪兆龄的想法将苛政维持下去。 这.又是为何? 随着心思的转动,孙可望心中的疑惑便不由浮到了面上,只是这等事情涉及到皇帝内心深处,他却也无法开口询问。 所以当张献忠的话音再次传来之时,他便将这些心绪全部压下,专心思量起如何应对。 “可望,你觉得劫营会有多少成算?” 劫营? 这两个字一出,孙可望的心思便从先前的诸般疑惑之中抽了出来,而当他一番思量之后,甚至连那似有似无的萎靡之气都被一扫而空。 于寻常情况来说,想要劫了豪格的营几乎就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说到底,那豪格不但在营寨布置上极有造诣,军中的士卒军将更是一路拼杀而来。 似这等队伍必然时刻保持着对敌人的防范,若无特殊情形,对他们搞什么劫营当也只能无功而返。 可现在不正是特殊情况? 两军接战已有两月,鞑子士卒们已到了颇为疲乏的时候。 广元城外的那么多坞堡,到现在却只剩了那么几个,鞑子士卒们自会因大局已定而生懈怠。 若再加上坞堡废墟的遮蔽,岂不正是占了天时、地利、人和? 想到这里,孙可望心中立时便现出了数条劫营之法,随即也不等皇帝陛下再说什么,他就将这些一口气全都倒了出来。 于后世来说,他的功绩一为定下了连明抗清之策,二为剿了沙定洲之乱,从而为中原王朝保下了云南一省。 至于别的记录,要么就是与李定国内斗,要么便是败于清军之手,似乎这个在大西压了李定国一头的统帅仅是个只晓得内斗的窝囊废而已。 只是这怎么可能? 旁的却也不需多说,单只提由孙可望亲自指挥的岔路口之战。 在这一战之前,李定国已阙了尼堪,感受到明军强悍战力的鞑子不但表现得极为谨慎,更还调全了满蒙汉八旗。 可在这样的情况下,清军还是在孙可望的诸般手段之下进入了预设的歼灭战地形之中。 是役,李定国因听到孙可望要杀他的传言而引兵离开,不肯合围八旗主力。 孙可望虽数番取得战斗的优势,但因各种意外而使这一场可能成为大明翻盘之局的战役功亏一篑。 尽管如此,在这一战之后清军亦是损失惨重。 据《清世祖实录》记载:“戊午,发帑银十一万八千八百八十两,分恤湖南衡州岔路口阵亡及被伤将士。” 又有同书记载,这一战中阵亡八旗护军统领一人,梅勒章京四人,护军参领三人,侍读学士两人。 要知道自清军入关之后便少有损失大量八旗兵员的战役,能与之相比也仅是那几场耳熟能详的大战罢了。 可这一战之中孙可望所部不仅杀伤了大量八旗官兵,待到战败之后清军的报告也只是缴获七百战马与两只战象及器械若干,没有斩杀大将,缴获大炮的记录。 很明显,孙可望在战术层面的水平并不比其他三人差来,若再算上其内政方面的眼光,自能当得起张献忠的信重。 “还是得动一动,省得让鞑子小看了我军。” 孙可望话音落下,张献忠淡淡的声音便传了出来。 (本章完) 第372章 毫无道理 第372章 毫无道理 按着张献忠原本的盘算,依托广元一带的坞堡群消耗清军,待其粮草难继之后再寻个机会迫使豪格退出四川。 这样的战术主打的就是一个拖字,虽有些示弱之嫌,但却能在最大程度上保存己方实力。 只要此策能够成功,在面对明廷时他便有足够的筹码能够为自己争取利益。 届时不论招安还是为敌都能称得两便,哪怕落个最差的结果却也不至于彻底受了拿捏。 可明皇的盘外招实在太过阴损了。 明明双方是敌非友,但他先是严令明军不得对大西发动一切敌对行为,其后又声称愿意提供一切帮助。 如此一来,不愿改变治川策略的张献忠便逐渐滑向了一个极其尴尬的境地。 当然,这些手段也才将将施展,所谓“一切帮助”也还没有真正到来。 此时大西军中虽对他的治川手段而有些不同意见,但这些不同意见还没有和明皇的手段发生什么反应,不论四大义子还是寻常军将都对张献忠保持着足够的忠诚。 他做了这么多年统帅,自不会由着此等趋势持续下去。 只是就当下而言,他还没有转变治川策略的想法。 此等情形之下,若想抵消这两样带来的影响,大抵也就只有取得一场胜利了。 —— 6月18日夜 广元.清军大营 “今日我部折把总两人,兵卒三百五十四人,不过北山堡工事亦所剩无几,明日当能一战将其拿下。” 听着鳌拜的禀报,豪格微微点了点头便不再多说什么。 按着早前的进度,一日破掉三两个坞堡也算不得难事,可剩下的这几个都处在极为刁钻的位置,火炮破堡的法子便有些使不上劲了。 不过这鳌拜到底也是他与黄台吉看重的人,仅只靠着士卒拼杀他便将这建在北面的最大坞堡打成这样,豪格自也不会苛求太多。 “嗯,打得不错,明日若能拿下这北山堡,本王便给你记上一功。” 面对豪格的夸赞,鳌拜倒也没有表现出多少得意,似乎这般功劳与他并没有多少关系。 这却要提到他的经历了。 他出身瓜尔佳氏,乃是苏完部落首领索尔果之孙,后金开国元勋费英东之侄,八门提督卫齐第三子。 因着家学渊源,年纪轻轻的鳌拜不但作战勇猛,行事更有几分法度,待到黄台吉掌权之后,这个年轻人更是为其所爱,被提拔成了镶黄旗的护军统领。 切莫小看了这个官职。 在满人的早期规制中每旗皆设护军,其最主要职责大抵就有些类似于明军之中的家丁,而这护军统领自然是就是由每旗旗主最最信重的人来担任。 由此便能看出鳌拜这镶黄旗护军统领的分量了。 作为黄台吉父子最为信重的人,他在皇位之争时自然坚定地站在了豪格一边。 其后豪格成了这番争斗的最大失败者,他不仅受到了某些力量的拉拢,更受到了某些势力的打压。 待到此时,豪格虽因多尔衮一系的势弱而重新抖了起来,但遭了些挫折的鳌拜却也长了些脑子。 此时这帐中又非只有他与豪格两人,他自不会刻意表现什么。 只是 “启禀王爷,前些日子献贼在我军进攻坞堡时表现得颇为消极,期间多也就在堡破之时派人接应而已,可这两天献贼却一反常态,不单从外围策应坞堡,其战意却也大有不同。” 说到这里,鳌拜抬头往豪格面上看了一眼,待见其似有沉吟之意便又接着说道。 “依奴才看来,贼军有这等变化必定是献贼那里有什么变故。” “变故?” 鳌拜的话音入耳,不但豪格面色有异,便连罗洛浑也不由思量了起来。 策反川中将领的事是他们两亲自定下的,这些日子虽还未见什么成果,但按着过去的经验必定会有贼军来投。 此时这“变故”二字入了耳中,他们自是会将前线的情况与川中联系起来。 作为打了这么多年仗的将领,他们自然晓得献贼用的是拖字诀。 正是因此,他们才会对敌军这些日子的消极表现毫不疑惑,也正是因此,他们才会提早给陕西筹办粮草的官员下了死命令。 可话说回来,就算他们的粮草因陕西各官的不管不顾而暂时充足,时间长了却总是会出现麻烦。 在这样的情况下,献贼竟然突然变了章法,除了剩下的这几个坞堡颇为重要的原因之外,会不会有川中生了乱子的缘故呢? 心念及此,豪格便与罗洛浑对视一眼,只是碍着吴三桂等降将还在帐中的缘故,他们却未曾提及此事,仅只是待一众军将报完白日的战况便结束了这次会议。 “统领,王爷怎么说?” 出了军帐,众人自是四散而走,可当鳌拜与自己的侍从汇合之后,便有一大半夜还背着强弓的汉子迎了上来。 这汉子名为觉罗雅布兰,其人不但是他麾下颇为得用的将佐,更是关外数一数二的射手。 在原本的历史上,张献忠所中之箭便是由他所射,虽说这功劳最终落到了豪格身上,但等到康熙初年鳌拜被杀之后,这件事却还是大白于天下。 “路上说。” 面对颇为关切的雅布兰,鳌拜却是未曾多说什么,待出了中军大营,他才颇为不解地说了起来。 “我观王爷当也察觉到了其中不对,可不知为何却连议都没议就说到了旁的上面。” 作为直接指挥战斗的一线军将,鳌拜对敌军的任何变化都极为敏感,但豪格的表现却让他实在有些不太理解。 若是换做过去,不管献贼的变化是不是有所预兆,豪格都会命诸将议上一议,可今日不但没有军议,豪格还颇为突兀的结束了会议。 将此等异常表现看在眼里,哪怕此时的鳌拜还未涉足政争却也能想到有自己不知道的变化已经发生。 会是什么变化呢? 想到这里,鳌拜的眉头便锁得更紧了一些,而他身侧的雅布兰却在一番思量之后一改先前的急切。 “统领,既然王爷没说什么,那这当也算不得什么大事,左右也是最后几座坞堡,献贼全力防守也是预料中的。” “嗯。” 对于雅布兰的劝说,鳌拜只是应了一声便未再多言,其后二人借着月光便往自家营中而去,却对守军的变化提都未提一句。 鳌拜虽挂着个“巴图鲁”的名号,但他绝非是个只知用武力解决问题的莽夫。此时他与豪格虽对当下的局面出现了不同的判断,但归到根里那也只是因所知信息的多寡而产生,却与判断能力并没有多大关联。 更何况. “你觉得是川中生乱了吗?” 一众军将全都退去之后,豪格便朝着罗洛浑问了一声。 可出乎他意料的是,在听到这声询问之后,罗洛浑并没有在第一时间做出回答,而是在思量了片刻之后才犹豫着说了一句。 “不太好说。” “这有什么不太好说的?回来的人都说川北各方态度暧昧,有几个借机起兵的也非完全不可能。” 乍一听来,豪格的话似乎有些不合逻辑,但作为此事的谋划者之一,罗洛浑却晓得豪格的话到底落在何处。 他们往川中派遣使者的目的并非想要收拢人马,而是想要搅乱张献忠的后方,进而使其军心动摇不能全力防守广元隘口。 因此,他们在写出去的那些信中明确做了表示:不论以何种方法,只要能搅乱川中局面,朝廷便会委以重任。 按着豪格所想,张献忠在四川当不得人心,哪怕他现在还能在广元与大军僵持,但川中必定会有起兵响应之辈。 此时广元的献贼又放弃了原本拖延时间的打算,除了后院起火,哪里还有旁的原因会让献贼改弦更张? “王爷,献贼这几日的异常自有可能是因川中生乱,但这也只是一种可能而已,在未得到准确回报之前,却不能将希望全都落在此事上啊。” 说完这句,罗洛浑便目光灼灼地往豪格面上看了过去。 不得不说,老代善的这些孙子里就没有一个是混干饭的。 此时的罗洛浑自不必说,他对豪格的影响力许也只逊于黄台吉了。 更值得称道的是,清廷的每个阵营之中都有他的子孙掺和,而他们对阵营的主事之人皆都拥有不俗的影响力。 此等情形却也不得不让人感慨:还是生的多了沾便宜。 “这个.你说的对,却是本王心急了。” 面对勇于承认错误的豪格,罗洛浑自不会得理不饶人。 这一方面是因为两人身份上的差距,另一方面他却也能够理解豪格身上的压力。 莫看自入川之后豪格便表现得不骄不躁,但作为心腹中的心腹,罗洛浑却晓得这只不过是因为战局而不得不做的选择。 若是真有可能,豪格比任何人都想尽快了结川中战事,好携战胜之威与那些叔伯争夺朝廷的控制权。 可话说回来,打不赢张献忠,就算回去又能怎么样? 自己那个玛法就是个成了精的老狐狸,他虽未在去掉摄政王与辅政王后跳到台前,但他的意见却已成了各方都需细细考量的重要信息。 若是肃亲王没能取得川中,又有什么资格争夺朝廷的控制权? “王爷莫要如此,朝中局面本也混沌难测,伱想快些平了川中却也情有可原。” 要说这豪格倒也是个心大的,罗洛浑的劝解将才传入了耳中,他不但已将面上的表情转了一转,更还有心思开起了罗洛浑的玩笑。 “你说你那玛法,说他心思浅吧,这几番出事他都占了大好处,可要说他心思深吧,那么多孙子就没一个肯帮他的。” 对于这等话语,罗洛浑似也没当个什么事。 在他看来,一方面老代善并不似黄台吉掌权之后才懂事的那些满人,其思维方式与关外蛮夷相似,对于骨肉情亲这些不甚看重。 另一方面,他的这个玛法也有可能是在做着什么布置。 只是这第二样却也不便说与豪格,所以在略一思量之后,他才苦笑着说了起来。 “玛法当年也是钻过老林子的,行事作风倒也和老汗颇.” “敌袭!” 随着一阵高呼传来,罗洛浑说到一半的话便戛然而止,紧接着他猛一转身就直往帐外而去,显然这阵高呼已让他顾不了那么许多。 缘何会挑这个时候? 难道献贼的异常便是因此? 他所在位置距离军帐门口不过三五步而已,可就是在这三五步之间,他的心中却已浮出了数道思绪。 于寻常而言,劫营都是选在敌方睡得最沉的时候,可现在他们虽因开了一场会而耽搁了不少功夫,算算时辰却也远不到劫营的最佳时机。 更何况.等等。 献贼之所以死守北山堡,难道是因为它离得最近? 那鳌拜的军营 随着心思的转动,罗洛浑终得到了一个能将全部情况都连在一起的猜测,而当他掀开帐帘朝远处望去之时,果然就看到北面某处已经火光冲天。 “传令本寨!除值夜士卒之外,无我军令一概不许出帐,但有违抗者就地格杀!” “喳!” “传令!斥候火速往起火处探查情况,一有所得立刻来报!” “喳!” “传令!各营主帅务必固守本寨,未得我命不可出营浪战!” “喳!” 就当罗洛浑的大脑正在急速飞转之时,一道道军令却已从晚了片刻的豪格口中接连发出。 此时的豪格已通过这些军令将多年征战的经验展现得淋漓尽致,全不似先前商议朝中之事时那般迟钝。 与之相比,罗洛浑的心思虽已转了数番,但其所虑却都是些谋算上的东西,于当下的局面而言似也没有多少帮助。 见此情形,他不由在心中感慨了声各有所长,可与此同时,豪格的军令却已传入了他的耳中。 “罗洛浑!” “在!” “本王命你领本部人马接应鳌拜,切记不可出营太远,以免中了献贼埋伏。” “喳!” (本章完) 第373章 想算计我?门都没有! 第373章 想算计我?门都没有! 豪格于战阵之间的应变能力不可谓不强,通过一道道军令,他不但遏制了营中可能发生的混乱,更还对遭到攻击的镶黄旗护军做出了一定的安排。 只是这些安排却也只能局限于接应而已。 说到底,广元位处山道之中,两侧重重叠叠的丘陵虽在白日里生不出太多影响,但在夜里却很可能会成为大西军的掩护。 由此,当罗洛浑领着本部人马出了大营之后,也仅往前靠了三四百步便就地列阵不肯动弹半寸。 “王爷,护军营怕是凶多吉少啊。” 看着远处阵阵火光,罗洛浑身侧的戈什哈不由说了一句。 对此,罗洛浑倒也没做什么表示。 毕竟看那火光的规模,当是镶黄旗护军的整座营寨都已烧着,此等情形之下便是能有逃脱的,其数量却也多不到哪去。 只是鳌拜这个统领 想到这里,罗洛浑的眉头不由皱了一皱,心中情绪却也有了丝紧张。 鳌拜作战勇猛、悍不畏死,甚至曾有以五名白甲击溃百四五明军的亮眼战绩(莫杠,再杠我就每章都把史料贴出来),可若仅是这样,他也就是强悍些的白甲兵而已,远不至于让罗洛浑因他安危而生出紧张。 关键在于他的家族在两黄旗中拥有巨大的影响力,而他本人更是镶黄旗的护军统领。 此时皇位已失,从理论上来说两黄旗都该听命于那小皇帝,若是鳌拜折在这里,那豪格对两黄旗的影响力势必会受到沉重的打击。 届时哪怕他还手握两蓝旗,但也仅能与其他几家分庭抗礼而已,又哪里来的资格再对那尘埃已定的皇位发起冲击? “再派些探马出去,但有所获立刻回报。” “喳!” 话音落下,自有数名骑士鱼跃而出,可面对那越发熊烈的火光,他却还是一阵忧心。 对于罗洛浑而言,鳌拜乃是豪格夺回皇位的重要一环,若能保证其安全,他甚至愿意将这个满洲第一勇士拘在营中片刻不离视线。 可话说回来,巴图鲁这个的勇号也不是那么容易获得的,鳌拜要真是个贪生怕死的,又怎可能获得黄台吉和豪格的青睐? “噗~!” 随着一声闷响,鳌拜便将手中战刃自身前大西军士卒的腰间拔了出来。 自他回到营中仅只过了一炷多香的功夫而已,可就这么一阵,他却已亲手斩杀了两名落单的大西军。 对于寻常兵卒来说,这样的战果已然能够计上一功,可鳌拜毕竟是护军统领,亦非当年那个敢于以数人冲击明军阵势的厮杀汉。 此时的他虽在自家营中,可每每敌军却都是在尽力躲避,如非必要绝不会与之纠缠。 归到根里,现在的他只想快些收拢溃军,若能发起反击自也会应势而为,可若局面不利,他的心思也只会放在减少损失上。 “雅布兰!你左我右!” “好!” 待听雅布兰的回应,鳌拜便将朝着喊杀声最为密集的方向突了过去。 于此同时,雅布兰也紧随其后,显然已明白了他的心思。 这两人本就是白甲军中的佼佼者,再加上娴熟的配合,不过片刻功夫就已击杀数名敌军,收拢了二三十溃卒。 对于劫营而言,这等局面却是最难处理的。 遭到突袭的敌军非但没有溃散而逃,营中更还有军将在收拢人马。 此等情形之下,来袭之军势必得费极多精力将那些大大小小的队伍重新击溃,能够取得最大战果的追杀逃敌自也难以出现在这样的战场上。 只是万事难有绝对。 眼见清军抵抗颇为激烈,负责此番进攻的孙可望虽有些心疼自家兵卒的伤亡,但其情绪却未受到太大影响。 “前面有没有动静?” “还没有。” 听到身侧军将的回答,孙可望便又将注意力放到了战斗最为激烈的战团之上。 看此处形制当是军中大帐,其侧有两三百兵卒正在结阵而守。 面对数倍于己的敌人,这些护军士卒非但没有被彻底压制,甚至还打出了一波极有威胁的反击。 若非孙可望所领之兵皆为自己麾下的精锐,说不得还真要遭了反噬。 “这护军的战力倒是不差,就是人数太少了些。” 说这话时,孙可望表现得颇为轻松,甚至还带了些调笑的意味,似乎并没有因局面卡在这里而感到半点急躁。 经过这些天的刻意探查,他不但已晓得此处乃是镶黄旗护军大营,更已晓得这护军就算在八旗兵中也是战力最强的一批。 可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与张献忠商量了数番却还是选择了这座营寨作为突袭的目标。 归到根里,在某些人眼中朱慈烺能在江南打赢多铎是占了水师之利,可在另一部分人眼中,水师的部分只不过是术的层面,真正论到左右那一战的指导性思想却是朱慈烺揪住了多铎舍不得损失八旗本部这个弱点。 看明白这些,当大西军上层决定以突袭敌营来调动清军的时候,他们便将第一目标放在了对每一旗都无比珍贵的护军身上。 由此,哪怕鞑子还稳如泰山,但孙可望却一点都不担心无人来救。 “将军,鞑子会不会与明廷一般见死不救啊?” 对于今夜的谋算,孙可望身侧军将自也晓得一些,只是和明廷打了这么多年的交道,他却也免不了将二者放到一个位置上。 毕竟清廷因皇位而生了争执的事已传到各方,换谁都会觉得清军内部当会因此而派系林立。 有了这番认知,似寻常军将生出这样的想法自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只是 “这个倒也不能一概而论,我与定国也常有意见相左之时,但我若被围他定会竭力来救。” “您与安西将军情同手足,鞑子又怎能与你们相提并论?” 对于身侧军将的说法,孙可望倒也没有再做辩驳。 这倒不是因相信什么“情同手足”,只不过他对当下的局面看得颇清,自然晓得只要自家义父还在一天,大西便会拧成一股绳。身在战场,轻松的对话自然持续不了多长时间,正当孙可望准备将注意力放回之时,一小队正在拼命杀向战团的清军士卒却出现在了他的视线之中。 “拦住他们。” “得令” 话音落下,自有军将带人离开。 孙可望自是想拖延战斗时间,好以此来引得清军来救,可这却不代表他会由着战力强悍的护军逐渐汇在一处。 只是这一小队人马乃是由鳌拜这个满清第一巴图鲁所领,前去拦截的人马不过一个照面便被撂倒了数人。 见此情形,他的第一反应自是极为惊讶,可不过一半个呼吸的功夫,他却似想到了什么一般兴奋了起来。 “你来!” 朝着身侧军将摆了摆手,随后他便低声说了几句,而在听到他的话语之后,那军将的面上却挂了一副不解,待见自家将军颇为坚定的目光之后才依着军令领兵而出。 孙可望的安排倒也不难,就是在阻止那队人马与被围护军汇合的同时将其逼离战场,若是情况允许,最好能直接将其逼得退出护军营寨。 至于为何要将其逼离军营 这么长时间清军却还没有半点动静,要么就是豪格甘愿放弃这支精锐,要么便是豪格因不明敌情而不敢轻举妄动。 他看得明白,这一队人马的战力要强于寻常,若说其在军中无有职位,那打死孙可望却也是不肯相信的。 要是能逼得这有些地位的军将回去求援,那今夜这番谋算就更加稳当了。 没错,大西军今夜的盘算就是围点打援。 孙可望虽已领着本部精锐袭破敌营,但其目的却非至护军一营而已。 此时与他同为四大义子的刘文秀与艾能奇正领着本部人马伏于既定位置,为的就是在鞑子有所动向之时给予其致命一击。 不得不说,豪格的第一反应真正妥当。 只是这被围的终非寻常人马,哪怕他不似多铎那般对满人在人口上的劣势有着极为清晰的认知,但逐渐变色的天空却还是让他不免焦急了起来。 “探马还没有回来吗?” “还没有。” 待听兵卒回报,豪格立时便在大帐门前不住踱起了步来。 他很清楚,在探马探明周遭情况之前绝不能贸然派兵救援,但与此同时护军大营之中的火焰却也似燎在他的心上一般。 与罗洛浑那种颇有些功利的想法不同,他看重鳌拜不仅是因为其家族势力和个人权柄,这里面却有不少却也掺杂着些情感上的因素。 当年这鳌拜便是他们父子的铁杆,待到争夺皇位之时,他又坚定的站在了豪格一边。 虽说此番争斗最终以落败告终,但这份情谊却还是被豪格记在了心里。 倒也是人以类聚、物以群分。 豪格能以接近四旗的实力丢了皇位,鳌拜却也能死得浑浑噩噩。 在原本的历史上,鳌拜被打成了篡位奸臣,但细细想来,他其实也只是跋扈些而已,并没有取代爱新觉罗的实力与心思。 说到底,年纪尚轻的麻子终还是有些反应过激了,否则似他这等人物又怎可能以颇为委婉的方式给其平反? 随着时间的推移,自护军大营发出的火光越来越盛,而豪格的心绪也逐渐焦躁了起来。 只是此时距离火光生出拢共也就过了三两盏茶的功夫而已,这点时间着实也不够让探马查清周遭的情况。 此等情形之下,他自是只能以踱步来消解心中情绪,却也无有旁的办法。 “王爷!” 就当此时,一骑自营外飞奔而来,待至大帐十余步之处,那骑士便跃下战马直接拜在了地上。 “启禀王爷,护军统领鳌拜自营中逃回,据其所言,仍有数百护军被围在营中,我家郡王请王爷军令!” 请军令? 这等时节还请个屁的军令啊! 听到兵卒所报之后,豪格心中立刻便生出了此等念头。 算算时间,豪格在离开中军大营之后不久护军大营之中便发起了火光,而他现在却已逃到罗洛浑处,显然是将这条路走了个来回。 说到底,鳌拜也是在从死人堆里爬出来,走了这么一趟又怎发现不了其中异常? 只是这么明显道理,罗洛浑如何还会多此一举? 心念及此,豪格到了嘴边的话却不由咽了回去,紧接着他有些焦躁的心情突然平复了一些,受其影响的头脑也逐渐冷静了下来。 有问题。 这是豪格在听到那兵卒所报之后生出的第二个念头。 于寻常来说,夜袭最好的目标当是士气低迷且还人数众多的营寨。 若以此判断,大西军今夜便该将目标放在汉军大营,而非这战心战力都能算作当世顶尖的镶黄旗护军身上。 可大西军偏偏就这么做了,而且还就只攻了这么一座营寨,若非他们怀着旁的心思,又怎可能做出此等不智之举? 当是打算来个攻其必救吧。 这是豪格在听到那兵卒所报之后生出的第三个念头。 说到底,入关这么长时间,各方势力都已晓得护军就是一旗之精华,换做任何一人都不可能眼巴巴看着这么一支人马被敌人吃掉。 由此,大西军便以为扼到了清军的要害,想要凭借落入陷境的镶黄旗护军来上一个围点打援。 只是 “哼,却是小看本王了。” 因着这莫名其妙的一句,拜在豪格身前的士卒便挂上了一副颇为不解的表情,可当他的目光才投到豪格这个全军统帅的身上,一阵军令却又让他把将将抬起的脑袋低了下去。 “传令,命蒋登雷、石国玺、王可成、周克德派兵救援镶黄旗护军,命都类领本部人马与罗洛浑汇合,一旦汉军遇伏,两部便随后掩杀!” “喳!” 军令既出,那兵卒立时便起身离开,而此时的豪格早已不似先前那般焦躁,心中甚至还对大西军的埋伏有了些期待。 “一帮被明军追到四川的泥腿子,竟然还想算计本王?当真不知天高地厚。” (本章完) 第374章 就这么退了?要脸吗? 第374章 就这么退了?要脸吗? 以阿哈为炮灰,以披甲为主力,待到敌军疲累,破绽尽出之后再以精锐破之,这便是清军最基本的战法。 对此,豪格麾下的汉军不单一清二楚,更是亲身体验过内里的残酷。 只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纵使心中有千百个不愿,但当军令传下之时一众汉军却也不得不集结兵马。 “为何每次都是咱们?” 看着正在鱼贯而出的兵马,蒋登雷极为恼恨地嘟囔了一声。 作为一个降将,他对充当炮灰的事情其实并没有多少抵触,可关键在于同为降将,他们这几个在陕西投降的几乎每战都是前锋,而有些人却似真鞑子一般被当做了主力使用。 所谓不患贫、患不均。 有这样的对比放在眼前,他便是半点都不敢违抗豪格的军令,可朝着同病相怜的那几个发发牢骚却也是难免的。 “不是咱们还能是谁?难道王爷会派吴三桂出去?” “怎就不能派他?都是降将,谁还比谁高点?” 面对蒋登雷的辩驳,说话的那个中年军将仅只是笑了一下,却未在第一时间做出回应。 他名为石国玺,与蒋登雷几人一般都曾随贺珍与清军在陕西作战。 那一阵子的大顺就似垮塌的高楼一般无有挽回之相,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他们便也选择了以自保为主。 后面的事情倒也没什么好说,左右不过清廷用各种手段对贺珍所部进行分化瓦解,他们这些艺人便也一个个被调至他处驻防。 再往后贺珍叛清,他们这些旧部却在陕西安稳了下来,直到豪格再次掌权,领大军入了四川。 石国玺很有自知之明,他们这些人在大顺都算不得主力,多也只是干些驻守地方的事情,而那关宁军却是正儿八经的天下强军,论及战力比之鞑子本部也不遑多让。 此等情形之下,当炮灰的事情自然得落在他们头上,又有什么好发牢骚的? “忍着吧,待打赢张献忠就会好些了。” 淡淡地说了一句,石国玺一催胯下战马便与麾下士卒同出营门。 他原本是想给蒋登雷解释一番的,毕竟当炮灰也是个混资历的过程,只要有新降的人马加入,他这些老炮灰的地位自然会跟着涨上去。 只是此时营中士卒已然出发,他这等将帅若还站在这里闲聊却也稍稍过了一些。 “走吧,事已至此多想无益,到不如好好打了这一仗,总还能在王爷那里多得些封赏。” 话音落下,其余几名军将亦如石国玺一般,而这略略迟钝一些的蒋登雷虽未想明白内里缘由,但还是跟着往营门之外而去。 他们的营寨距离镶黄旗护军大营约莫也就二三里地,似这等距离放在白日里也就是一半柱香的功夫而已。 可现在的情况毕竟与寻常不同,才出大营,各将便已把手中精锐斥候散了出去,为的就是莫要一头扎进敌军的埋伏之中。 随着时间的流逝,由几名军将亲率的队伍逐渐靠到了护军大营周遭。 这一路上,他们经过了数座满蒙营寨,而其无一例外却都是紧闭寨门没有一丝想要去救护军的意思。 事情到了这般地步,再发牢骚自也是无用,可当一斥候回返之时,蒋登雷却再也无奈按捺心中的不满。 “禀报将军,我军后方跟着一营满人。” “狗曰的!” “噤声!” 面对此等情形,诸人之中最有威望的石国玺自得出言制止,可他也只说了这么一句便听对方又发起了牢骚。 “要不是被调离了汉中,老子便也同制将大人一道反了!” “制将都已弃了汉中,你要寻死便去找他,莫牵连了咱们!” 这些人都是当年跟着李自成插了旗的,若论到脾气又有哪个会比蒋登雷小了?又有谁甘愿被鞑子当炮灰使了? 可说破天去也逃不过个情势所迫。 莫说叛了之后该往何处而去,仅只是全军老小皆在关中这一点便足以让这几营兵马对豪格俯首帖耳了。 也不知是习惯了这等场面,还是同僚所言实在难以辩驳。 待这一声落下之后,前一刻还怒气冲冲的蒋登雷却只是黑着脸一言不发,而此番对话便也断在了这地方。 又过了一阵,被火光映得极为显眼的护军大营终于出现在了他们面前,可出乎所有人预料的是,这一路他们不但没有遭到伏击,散出去的探马更是连半个大西军的影子都未曾寻到。 见此情形,几个降将自是暗自庆幸,可当他们安着军令向大西军发起进攻之后,一路尾随而来的都类却陷入了疑惑之中。 此番他领着本部人马尾随降军,为的就是将藏在暗处的敌军伏兵引出之后给予其致命一击。 可到了现在,那帮子降军都已加入战斗,王爷口中的伏兵却还毫无踪影,他自也不由思量起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是王爷的判断有错吗? 当是不太可能。 除非这一仗的目的根本就不在打仗本身,否则敌兵趁夜来袭断无只攻一营的道理。 那会是探马、斥候布得太密,敌军觉得无有机会便撤了伏兵? 似乎也不太可能。 这一带处在两山相夹之中,能够藏有大军的仅只两侧山脉而已,若真有敌兵藏在那里,斥候探马也必定能够找到蛛丝马迹。 随着念头的转动,都类心中疑惑却越来越盛,待到最后他始终找不到合理的解释,却也不得不朝着身侧军将传下了一道命令。 “传令全军就地止步,探马、斥候继续搜寻周遭山林,必要做到一寸不漏。” “喳!” 话音落下,自有兵卒前去传令,其后他却也未在此地枯等而是又朝另一人说了起来:“你去中军,把这里的情况细细说予王爷知晓。” “喳!” 随着士卒的离开,前方的消息很快便传到了豪格耳中。 可此时的局面已然称得上诡异,哪怕前方并没有传回“遭到伏击”一类的坏消息,但他的心情却比刚刚看到护军大营起火之时还要忧虑数分。 说到底,他并不相信大西军折腾半夜就只是为了攻打一座营寨,更不相信大西军没有备下半点后手。 只是现在的局面已然发展成这般模样,敌军却连半点动静都无。 此等情形之下他便是再有怀疑却也寻不到半点头绪了。 难道是想多了?献贼只是想骚扰一番? 可这么做的意义在哪里? 搅得大军彻夜不宁? 想到这里,豪格脑中立时便出现了一个战列。 似乎千年之前就有个汉人大官用类似的方法搅得敌兵夜不能眠,如此连续数日之后又趁着敌人疲累发起了真正的进攻。 “嘶~~~~,这却是个麻烦。” 随着念头的转动,豪格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可还不等他静下心来,却听一阵马蹄声传入耳中,紧接着便见罗洛浑的身影出现在了大营之中。 “遇到伏兵了?” 于寻常而言,当一军统帅问出这种话时当怀着担忧之类的情绪,可此时的豪格却在担忧之中夹杂着些期待,似乎遭遇敌军埋伏才是他最想听到的消息。 这却也难怪,未知的总是最令人紧张的。 若是前方人马遇到敌军埋伏,那他只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左右麾下大军皆是能征惯战之辈,在度过了最初的慌乱之后却也不怕和敌军硬碰硬地来上一仗。 可若预料之中的敌军并没有出现,那么今夜这局面却要继续诡异下去了。 “没有,斥候搜了几番都不见伏兵,鳌拜那货又闹腾得很,我见降军都已和献贼接战便让他带队过去了。” 听到这话,豪格失望之情便溢于言表,而罗洛浑在看到他的样子之后却也没有多少意外,显然也对今夜的诡异有了察觉。 “今夜的献贼确有些异常,不过咱们谨守门户却也不虞有他,若是换个方面来想,他们主动来攻却也不是什么坏事。” 罗洛浑的话自有安慰豪格的意思,但就当下而言却也不是全无道理。 说到底,这段时间他们一直在硬啃大西军的坞堡,其间不但付出了不小的伤亡,更还连广元城的边都未曾摸到。 与之相比,今夜他们虽是受到突袭的一方,可大西军却也失了坞堡的遮蔽,待到援军抵达之后自也能让来袭之敌付出些代价。 两相对比下来到底是谁占了便宜却也难说的很。 身为大军统帅,豪格自也能明白罗洛浑的意思,可献贼今夜的诡异之处却也不能轻视,说了几句之后他便将自己的猜测说了出来。 “.我想了半晌,除了要提振士气之外,献贼今夜的突袭大抵也只有这种可能,可这只有千日做贼的,哪里听过千日防贼的,若献贼真的每夜来扰却也麻烦得很那。” “这个倒也不难。” 很明显,罗洛浑听过这个战例,而且他还有法子破了这等被动局面。 说破天去,不管是用敲锣打鼓的法子还是直接派兵劫营,敌军都得先靠到营寨周遭才能产生效果。 只要他们在营寨与广元城之间多布斥候、哨探,这样的计谋自然也就不攻自破了。 至于说散出去的斥候、哨探能不能安全回返 左右大军之中还有那么多降军、汉军,他们的折损却也碍不了什么。 “嘿!还是你脑瓜子灵便,我.” “报~~~~~!” 正当豪格准备好好夸赞罗洛浑一番之时,一声大呼却将他直接打断,随后便见一骑朝中军大帐飞奔而来。 “启禀王爷,贼军已被击退,护军统领鳌拜正在统计伤亡战损。” 这么快就退了? 听到这声禀报,豪格与罗洛浑对视一眼,其后他们尤不甘心,紧接着便细细询问了起来。 战斗过程并不复杂,汇成一句也就是降军抵达之后来袭之兵便主动退去。 之所以用上细细二字,却是由于豪格与罗洛浑针对敌军的表现问了一番又一番。 半晌之后,该问的都已问完。 待到此时他们也已从兵卒的回答和其他信息中判断出了些大概。 今夜来袭的献贼不管放到哪里都能算是精锐,他们的进攻不但颇有章法,其间更还有一队人马并未加入战斗,始终留在后面压阵。 很明显,敌军若是全力施为,当有能力挡住援兵,将镶黄旗护军直接吃掉。 可他们非但没有如此,更还在援兵到达之后果断撤离。 这除了说明他们并没有期望取得多少战果之外还能说明什么? “传令蒋登雷等人,自明.自今夜起便将所部斥候探马全都散至广元与大营之间,献贼但有动向立刻来报。” “得令!” 既得军令那士卒便又策马而出,待其身影消失不见之后豪格便又看向了罗洛浑。 “要不要将降军全都迁到内里?” 此时鳌拜虽还未将战损统计上来,但护军硬撑了那么长时间,其损失定然也小不到哪里。 若是献贼动不动就来上这么一遭,豪格手下的八旗本部可经不起这么折腾。 可话说回来,今夜也就是护军顶在了前面,若是换做降军、汉军,说不得就要在献贼的突袭之下彻底溃散,就算战后还能收拢回来一些,依着他们的怂样子,失掉个三四成却也是难免的事情。 一旦如此,待到真正的大战开始之后,难道还要靠八旗本部去当炮灰吗? 此等情况豪格自然心知肚明。 只是想到今夜镶黄旗护军的损失,他的心终还是免不了隐隐作痛,发出此等明知不妥的建议,大抵也只是换个方式泄出心中憋屈罢了。 随着大西军的撤离,各支人马便陆续回到了自己的营寨,而清军所在之地也逐渐恢复了原本的宁静。 对他们而言,今夜的战斗已经结束,剩下的便是打扫残局,待天明之后再将今夜的损失全都发泄在坞堡之上。 可对于孙可望而言,一切才只将将开始而已。 “陛下,我回来了。” “顺利吗?” “果不出所料,鞑子等探明情况才敢派人出来。” “下去整军吧。” “得令!” (本章完) 哎呀!今天是五一啊!所以 哎呀!今天是五一啊!所以. 嗯,,咱请假一天。 (本章完) 第375章 想简单了不是 第375章 想简单了不是 广元处于两山相夹之中,其间不单有嘉陵江与几条支流穿插,更还有无数大大小小的山包点缀。 似这等地形虽藏不了大队人马,但突然冒出个三两百人却是一点都不稀奇。 所以,当清军斥候在按着豪格的命令搜寻周遭之时,其细致程度几乎可以说是将每个小山包都翻了一遍。 可是这大巴山中,能够藏身的地方又何止这些? 就在距与清军营寨一山相隔的山沟里,由艾能奇亲自率领的大西军精锐却正静静等待预定时间的到来。 “怎样?” “回禀将军,安西将军已经回城了。” 朝着飞奔回来的探马问了一句,艾能奇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下了一些。 他是张献忠的义子、大西的定北将军,单就地位而言却也称得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只是相较于另外三人而言,他的短板却显得有些格外刺眼了。 在原本的历史上,艾能奇在凤凰山之战中亲自率兵围攻清军正蓝旗部,并射杀了清军参领格布库。 之后张献忠意外身死,大西军不得不选择南撤,而他又在殿后的孙可望被曾英包围时将其射杀,从而使大西军避免了巨大的损失。 再往后察觉到军心不稳的四大义子准备拿汪兆龄的人头安定人心,又是他主动站出来手刃了这个大西的东阁大学士,已有溃散之势的大西军余部这才重新拧成了一股绳。 从这一桩桩、一件件中便能清晰看出,这艾能奇颇为勇猛,且还耿直非常,但这样的特性对于一个站在权力顶峰的人来说却不见得是什么好事。 不过也可能是老天不忍让这等人物看到曾经的兄弟互为仇寇,在南下的途中便让他死在了毒箭之下,倒也算是另一种解脱了。 当然,这都是数年之后的事情。 此时的艾能奇已经在孙可望的掩护下潜到了预定位置,只要时辰一到便会按着原定的计划向清军发起真正的进攻。 “抚南将军那里有消息吗?” 面对自家将军的询问,那兵卒却不曾言语,而艾能奇在说完这话之后也似意识到什么,随后便摆了摆手让兵卒退下。 在清军初抵广元之时,大西军的防御工事处在山口之外,清军的大营则立在山口之中。 其后随着一座座坞堡被破,清军的营寨也逐渐修到了山口边缘。 这样的位置固然能让大西军将清军死死挡住,但换个角度来想,清军亦只需守好最外围的几座营寨便能保证后方的安全。 由此,豪格便将最为精锐的护军安顿到了那个位置,并借着这个依托完成了简单的防御工事。 很明显,这样的安排很好的保护了清军营寨,哪怕面对数倍于己的大西精锐和姗姗来迟的援兵,镶黄旗护军还是硬生生扛了下来。 只是豪格能够想到这等安排的好处,张献忠与孙可望又怎会想不到? 所以,怎样避开清军的这个乌龟壳就成了大西军无法避开的问题。 若是清军大营再往山口内里一些,这便是个无解的问题。 毕竟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有着山峦的遮蔽,大西军若想直攻清军本寨也只能一座座营寨打过去。 可此时的清军因为坞堡的破除而移动到了山脉边缘,周遭山峦的高度已不似内里那般,哪怕豪格已向外散了不少探马、斥候,却也算是露了破绽。 这便是地利的另一种体现形式了。 远道而来的清军自是能掌握大营附近二三里范围内的全部情况,但面对蜀中这山峦、河流综合交错的地形,其极限也只能达到这种程度。 待到孙可望直端端攻入镶黄旗护军大营之时,周遭的清军斥候自会如看到灯光的飞虫一般往发生战斗的地方靠了过来。 而艾奇能与刘文秀也正是趁着这个空档插入了山口两边的谷地之中。 “将军,当无事的,咱们连半个鞑子斥候都没有遇到,抚南将军那里当也是一般情况。” “嗯,可望定的谋算自然是最为稳当的。” 待听身侧军将出言安慰,艾能奇便笑着回了一句。 只是此时他的心中也非如面上所表现的那般。 这一仗实在太过关键了,若能用最小的损失击退清军,那么他们大西不论直接反身与明军开战,亦或与其进行谈判都算是两便。 毕竟手中拥有足够的力量就等于拥有足够的筹码。 可要是此战不能达到原定的目标,那他们大西就只能继续在这里耗着,待到精血耗尽之后,谁能保证大明皇帝还能似先前那般和善,而不会露出锋利的獠牙? 说破天去,现在的大西正处在极其被动的境地之中,哪怕身后的明军一直按兵不动,但只要这边打个两败俱伤,那大明皇帝当也不会错过这收复川陕的大好机会。 时间在艾能奇的思绪中一点一点流逝,待到阴冷的山风再次吹起之时,天上的月亮却已快被周遭的山峦完全遮挡。 “传令,让兄弟们起身活动活动,一炷香后出发,看看鞑子睡了没有。” 随着艾能奇的军令传出,这些在山林间候了半夜的大西军精锐立时便动了起来。 按着孙可望的猜想,清军在遭到突袭后的前几个时辰当还处在全力戒备之中。 可若时间再过得久些,待到兵卒们换班之后,那些前半夜未能安稳休息的士卒们却不见得还能将上面的军令完全贯彻。 这便是孙可望这些从最底层上来的军将与豪格这等权贵之间的差别了。 他知道军令是一码事,执行又是另一码事。 若是上面传下来的每条命令都能毫无折扣的得到执行,那还要极其严苛的军法做什么? 孙可望的料想自是没错,此时清军各将虽早就将全力戒备的命令传了下去,但身体的本能却还是让当值的士卒处在了极端的困倦之中。 “老三,你先盯着点,我稍眯一阵。” 在位处山道内里的一座营寨之中,一名年岁稍长些的士卒只朝着身侧搭档说了一句便蜷着身子坐在了地上。 “柱子哥,莫睡,要是让上面的看见,可是要吃军法的。” “没事,你啥时候见过当官的在这个时辰巡夜?”毫不在乎的回了一句,这被称为柱子哥的士卒便将眼睛闭了起来,可谁曾想,他这里还没调整好姿势,那老三的声音便又传了过来。 “你睡了,我咋办啊?”有些恼恨地说了一句,老三便想伸手将对方自地上拽起,可与此同时他又似想到了什么一般,待将手止住便叹了起来:“唉~~~~,出来一年多了,也不知家里怎样了。” 他想得清楚,这柱子哥性子急躁,若来硬的却难免起了冲突,倒还不如说些对方感兴趣的话题,直接将那瞌睡劲驱散来的稳当。 果然,当他话音落下之后,柱子哥将才合上的双眼便又睁了开来。 哪怕对方并未接茬,但换谁来看却都晓得这句话勾起了他的兴趣。 见此情形,老三心中略有得意,但面上却是半点不显。 说到底,他是个从辽东逃到辽西的外来户,只是为了争条活路才仗着有把子力气入了军中。 这么些年下来,老三虽然也算在军中占住了脚跟,但又有哪家会把姑娘许给他这等货色? 那所谓“家中”实际上也就是一间破草房罢了。 可这柱子哥却完全不同,他乃是正儿八经的辽西本地人。 在大帅投了鞑子之前,他不单已娶了老婆,更还有了儿女,这家中二字对他的影响自然要远胜于老三。 “柱子哥,听说大帅是被闯贼抢了老婆才投的鞑子?” “屁的老婆,就是个小妾罢了。” “为个小妾就投了?” “胡话!咱大帅哪是这等人?”待听老三之言,柱子哥立时便呵了一声,其后他略一思量便将从自家亲戚那里听来的道理讲了出来:“咱大帅投了鞑子乃是为皇帝报仇。” 他们口中的大帅自然是统领关宁军的吴三桂。 在投清之后,这位吴大帅于第一时间便已将自己对这等行为的解释散到了军中。 按着他所言,君父因闯贼而死,他这个世受皇恩的于情于理都当与闯贼不共戴天,只是他势单力薄并非如日中天的闯贼对手,所以才在情势所迫之下求援于外敌。 只是解释虽也解释了,但在军中的扩散程度却不怎么样。 似柱子哥这等在本地有千丝万缕联系的倒也多少知道一些,可如老三这种混活路的却是半点都不关心。 说到底,皇帝死了也就死了,他老三的饷银非但没有减少,鞑子更还将早先欠的都补了齐全。 若非有心将柱子哥的瞌睡搅了,他才懒得管大帅是为何投了鞑子的。 老三的谋算颇有成效,这会的柱子哥满心都是对家中的牵挂,哪里还有半点瞌睡? “伱睡吧,过会换我。” “行,那我眯一阵。” 毫不在乎的回了一句,老三便将眼睛闭了起来,也不知他到底困到了何等程度,在柱子哥再做回应之前,一阵轻微的鼾声便已从他鼻腔中传了出来。 面对此等情形,柱子哥也是颇有些无奈,随后他便寻了个舒服些的姿势靠在营寨栅栏上,心绪却已飘到了万里之外的家中。 豪格麾下的人马组成颇杂,除了新投的闯军外,这等情绪其实普遍存在于各部之中。 可这又能怎样? 将军们需要用战功了稳固自己在新朝里地位,统帅需要用胜利当做与政敌博弈的筹码。 更何况以劫掠为生的鞑子本就有充足的银钱,若再加上李自成从北京榨出来的那些,鞑子发给普通士卒的军饷却也称得上优厚。 此等情形之下,士卒们便是已离家年余,但对士气的影响却也极为有限,上面的军将们自也不会因此而生出半点担忧。 只是这仅是对寻常士卒和军将而言,对吴三桂这等有些军阀倾向的来说却又是另一种局面。 “大帅,时候不早了。” 此时这座营寨当间的军帐里还燃着灯火,而当吴三桂又将前些日子收到的信函再次拿起之时,站在他身边的亲兵便不由提醒了一句。 若在寻常人想来,他之所以到现在都还没有睡,当是因着前半夜的那一仗,可此时的吴三桂早已接到了来自中军大营的消息,对于大西军的图谋也已有了了解。 此等情形之下,他便是再对大清的江山上心也当已打消了心中担忧,又怎会熬到后半夜还不曾上床休息? “唉~~~~,适逢乱世,局面一日三变,某家担着关宁前途又怎睡得着啊。” 说着,他便将那不知翻了多少遍的信函展了开来,其后他将那几乎已烂熟于心的内容又捋了一番,额头上的川字竟又深了几分。 这封信源自他的生意伙伴,上面虽也只是说了些买卖上的事情,但却用早前往关外走私时所用的秘语将南边的战事大体说了一通。 当然,似吴三桂这等地位的人,对阿济格死在了赣州的事自也知道一些。 但出于稳定人心的考虑,清廷却未将具体的战损漏出半点,仅只是报了几个避不过去的人而已。 对于此等情形,吴三桂自然有所怀疑,可碍着身份他却不能在军中打探,终也只能求助于当年一道做走私买卖的那些商人。 不过那些商人当年虽能与清廷上层搭上关系,甚至吴三桂投清也是由他们牵线搭桥。 但此一时彼一时,现在他们的存在对于大清而言已经没了半点用处,折腾半天也仅能得到点笼统的情况,对于具体的数字却是没有搞到多少。 要是换做心思浅些的,到了这里大抵也就是心中存疑,可跟北京玩了这么多年心眼的吴三桂却还是从蛛丝马迹之间断出了八旗本部损失惨重的可能。 “你说本帅到底有没有做错?” 似是想从亲兵那里得到一点认可,又似仅在自言自语一般,吴三桂一面将那封信重新装好,一面却喃喃着说了一句。 只是那亲兵不过也就是个凶悍些的厮杀汉而已,他又怎能说出能安抚了吴三桂的话。 许也是老天不愿见他这般为难,就当亲兵还在绞尽脑汁之时,一阵嘶喊却突然传了进来。 “敌袭!” (本章完) 第376章 怎可能好处占尽 第376章 怎可能好处占尽 6月23日 重庆 “什么?献贼打赢了?!” 兵卒话音才落朱慈烺便一脸的不可思议,哪怕他手中还拿着曾英送回的书信,但他仍还是惊讶地追了一句。 对于自家陛下的反应,那兵卒似是早有预料,待话音落下之后,他便将辛苦探得的消息全都倒了出来。 “那夜,张献忠先是以孙可望发起突袭,待将清军注意力全都吸引到山口之时却让刘文秀、艾能奇所部趁机潜入了两侧山峦之中,其后这两支人马趁清军士卒困顿难耐之时突然杀出,不费吹灰之力便将两部汉军直接打得四散溃逃。” 听到这里,朱慈烺面上的表情虽未及时收回,但不等士卒再说什么,他却也猜到了后面的事情。 清军之中战力最强的便是八旗本部,但若抛掉数量庞大的仆从军,其能力大抵也就被局限在战术层面,对于天下大势便再难生出多大影响。 那张献忠当是看破了这一点,所以才用好不容易争取来的夜袭机会将目标放在了战力最弱、士气最低的降军身上。 “当夜张献忠全军尽出,鞑子的降军营寨几乎都被捋了一遍,第二日豪格见事不可为便直接撤兵了。” 果然,朱慈烺将才想到此处,那兵卒的话语便验证了他的猜想。 说到底,有着数量庞大的降军作为仆从,鞑子自能横扫半个华夏,可要是没了这些炮灰,他八旗本部就算浑身是铁,又能打上几颗钉? 心念及此,朱慈烺多少也感到些无奈。 在他原本的预想之中,张献忠和豪格当在广元僵持许久,哪怕最终并非两败俱伤,但也当到了精疲力尽的地步。 届时他大明皇帝便会领着麾下大军从容北上,收服大西军自也不在话下。 可现在. “你家将军现在在什么位置?” “回禀陛下,我家将军在渠县以北八十里处。” “渠县?” 待听兵卒回答,朱慈烺便将目光投向了桌上地图,待他看清了渠县的位置却又陷入了沉思之中。 此县位处川中平原诸般地形的交界之处,往北便离了川中平原入到了大巴山里,往东则踏上了夔门出川之路。 很明显,曾英之所以沿着山脉边缘北上乃是考量了诸般因素的结果。 这条路既不会刺激到川中平原里的大西军,又能在广元战局出现变化时立即支援,倒也算是充分领会了朱慈烺有关此番的战略思想。 只是现在张献忠已经将鞑子击退,原本的谋算当就彻底落空。 此等情形之下,曾英这支人马的价值自然大打折扣,倒也平白费了一番心思。 “先起来吧,”朱慈烺对那兵卒说了一句便又将目光投到了樊一蘅身上:“樊卿,咱们与张献忠怕是难以善了了。” 他想得明白,若在走投无路之时,张献忠自然得由着他搓揉拿捏,可现在其军实力并未受到太大损失,都不需说张献忠会不会在这样的情况下甘心归降,他朱慈烺便不愿意治下存在这么一股极具独立性的力量存在。 这也非他针对张献忠。 自起兵以来,朱慈烺所追求的从来就不是拥有多少人马,控制多少地盘。 每一番收服,每一番接纳都是在对方走投无路,不得不接受整编的情况下才会进行。 如此才能在地盘急速扩张的同时还没有埋下什么暗雷。 归到根里,似李自成这种全凭自己起家的也得杀了罗汝才、袁时中,他这个毫无班底的若是生冷不忌,八成也就是弘光、隆武的下场。 “回禀陛下,我军兵精粮足,献贼却在广元消耗许久,若是真的开战,胜算当也在七八成以上。” 对于自家陛下的想法,樊一蘅先前虽然不太清楚,但当这句话入耳却也有了明悟。 只是他这句话才一说出,却见自家陛下便露出纠结之色,就算他已和朱慈烺处了好些日子,却也有些摸不清自家皇帝的心思。 朱慈烺自然是不怕打仗的。 此时的重庆不但有樊一蘅麾下的川中人马,更还有李过所部和宿卫中后两军。 川中人马自不必多说,经过这么些年的大小战斗和朱慈烺的及早干涉,这些人有着强悍战力,却没有原本历史上的那些派系纷争,当也能算是一股精锐力量。 再似李过所部与宿卫中军更是不必多说,他们一个本就是李自成的中军整编而成,一个却是朱慈烺的亲卫,其战力自然也是非同小可。 除开这些,由梅春所率的宿卫后军也在云南大体平定之后赶了过来,有着这些人马,战胜张献忠自然不在话下。 可他终还是有些舍不得啊。 若是与张献忠开战,那么似孙可望、李定国这些人物八成就没了归明的可能。 莫看他手中似有些战将如云、文臣如雨的样子,但这些人里的绝大多数却都是出自旧系统的。 一旦某天他要对这旧系统动刀,谁晓得他们会不会变成吴志葵? 这便是朱慈烺长久以来所秉持的平衡策略了。 一开始用应天的卫所军制衡散于江南的各支人马,其后又用经过整编的降军制衡出身江浙的军队。 后来他每控制一地都会刻意培植当地人马,为的就是让大明的将军莫要集中于某一地方。 待到此时,他所使用的队伍不单有江南出身的,更还有陕西出身的。 甚至说等到湘赣、云南的屯垦稳定下来之后,他还能从这些人里募得数支绝对忠诚的新军。 可这也只是军中而已,与之相比,他在文官这边的力量却有些单薄了。 当然,咨议局里的那些吏员自也能当做文官使用。 但想让他们与文官系统并轨,不光得费上诸多心思,更还得费上不少时间。 这等情形之下,他对于孙可望、刘文秀这种脱离于旧系统之外的内政人才,自然就有些垂涎欲滴了。 只是 算了,总不能为了个把人留下张献忠这个不稳定因素。 思绪转了数番,朱慈烺终还是忍痛放弃了收服大西军的打算,其后他与樊一蘅又商量几句便打算让那兵卒回去传令,可谁曾想当他才将目光投去,却见那兵卒似是有什么未尽之言一般。 “你还有话要说?” 待听陛下问来,那兵卒立时便跪在了地上。见此情形,朱慈烺不免有些奇怪,可在他开口询问之前,兵卒那有些紧张的声音便传了过来。 “回禀陛下,我家将军在信中还说了川北的情况,到底该如何处置请您示下。” 话音落下,朱慈烺便将目光投到了手中书信上,到了这会他才发现,自己的注意力一直都放在那兵卒所言之上,却还未将曾英的那封信全部看完。 “起来吧,倒是朕疏忽了。” 将那伏身于地的兵卒安抚了一通,朱慈烺便将手中信函放到了眼前,随着那颇为秀气的文字一个个印入眼帘,他的表情却又变了一番。 与那兵卒所言有些不同,这封信里不但对广元战事做了详细的描述与猜测,后半段更还加了战后川北的反应。 在豪格北撤之后,张献忠便派大军沿故道随后掩杀,其战果与目的虽不能详知,但八成是想夺下汉中,彻底封住入川通路。 这倒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说到底,豪格撤退只是迫于无奈,并非张献忠对其造成了多么大的损失。 一旦清军退回汉中便能将溃军全部收拢,再组一支同样规模的大军却也不在话下。 届时大西若与大明在南面开战,清军不管趁火打劫还是坐收渔翁之利都是不小的麻烦。 倒还如一路掩杀,尽最大可能杀伤清军,若有可能最好能趁势夺取汉中。 如此一来,清军便等于被赶下川中这张牌桌,张献忠也就能安心应对南面的大明了。 只是朱慈烺也算是经过战阵磨砺的,哪怕张献忠这一番获利极大他也不至于变了面色,可此时在他的面色却一变再变,显然是有数种情绪作用而成。 眼见此等情形,便是樊一蘅这等朝廷重臣却也不由轻声问了一句。 “陛下?” 也不知是因为这一声的提醒,还是心中思绪已然转遍,在樊一蘅话音落下之后,朱慈烺的面色终还是稳了下来,只是他却没有对自己的股肱之臣解释半句,反倒又朝着那兵卒问了起来。 “达州的情况可曾探明?” “回禀陛下,达州距我等所驻之处不过六七十里,小的敢用脑袋担保,达州驻军已经全部离开。” 听到那兵卒信誓旦旦的话语,朱慈烺便再次陷入了沉思之中,而同处一室的樊一蘅却不免一头雾水。 陛下的话里既然提到了达州,那么他的情绪变化自然是由其而现。 可这达州的位置不但远离广元战场,内里的军将似乎也是不受张献忠待见的。 这等情形之下,他便是自问对川中情况了如指掌却也实在有些想不明白陛下为何对这里如此关注。 随着时间的推移,樊一蘅心中愈发疑惑,与此同时,朱慈烺却已起身走到了地图旁边。 “你等可知达州驻军去了何处?” “回禀陛下,不曾探得。” “那伱们可曾碰到形迹可疑的?” “回禀陛下,不曾碰到。” 半晌之后,朱慈烺又朝那兵卒问了两句,待其回答传入耳中之后,他的终还是将目光从地图上挪了开来。 “你辛苦些,现在便回去,待见你家将军,让他一定要探清张献忠与那达州驻军的动向。” “得令!” 因着陛下的一句“你辛苦些”,那兵卒就似得到极大的封赏一般,随后他又在地上拜了一拜便退了出去,而朱慈烺的眉头却还是紧紧皱在一起。 “刘进忠刘进忠.” 口中不断念叨着这个名字,朱慈烺便习惯性的在房中踱起了步来。 他对这个名字多少有些印象,但落在现在这个时间,他一方面不太确定这是不是他所知道的那个人,另一方面也不太确定这人会不会如历史上一般投了清廷。 说到底,局势的发展已经和他所知有了巨大的差别,更何况几十万大西军中有一两个重名的又是什么稀奇事? 两相叠加下来,他便又有些拿捏不住川中的局面到底会往哪个方向发展。 按着原本所想,张献忠既然已经赢了,那么他只需做好与其斗上一场的准备就是了。 但此时又冒出这么一个人物. 唉~~~~当真是穿上鞋了,瞻前顾后好不爽利。 心念及此,朱慈烺不由自嘲了一句,随后他伸手往自己面上使劲搓了一把,紧接着便朗声说道:“传令,命杨展领本部人马与曾英汇合,其余各部两日后随朕北上。” “遵旨。” 面对自家陛下这突如其来的命令,樊一蘅虽还是有些不明所以,但他的心绪却因此而宁了一些。 他一直驻于川黔,并没有经历过前几番的大战。 可也正是因此,他才在得到陛下亲自入川的消息之后通过各种渠道获取了有关那些大战的详细信息。 经过一番细细揣摩,他便觉得自家的这位陛下用兵不光果决异常,且还出人意料,可当跟着陛下入了四川之后,却发现情况并非所想那般。 先前告知张献忠不会趁火打劫也便罢了,到底也是打着坐收渔翁之利的算盘。 可后面这些日子,陛下的诸般决断却常常会考量到有没有可能刺激到献贼。 朱慈烺这样表现不光让不知内情的樊一蘅推翻了之前的判断,便连他自己也意识到有些瞻前顾后了。 所幸当刘进忠这个不确定因素出现之后,局面再次陷入了混沌之中,而他思量数番之后却也寻不到一个稳当的两全之法。 如此一来,对孙可望、李定国等人垂涎欲滴的朱慈烺便不得不放弃了收服这些人的打算。 由此,果断与坚决便又回到了他的身上,樊一蘅自也见到了那个以刚烈出名的大明皇帝。 “终还是少了在应天的那种魄力,总想着将好处全部占尽。” 看着退出房外的樊一蘅,朱慈烺心中不由生出了这般念头。 (本章完) 第377章 退了? 第377章 退了? 自古由陕甘入川仅只四条路可走,一曰阴平道,二曰金牛道,三曰米仓道,四曰荔枝道。 这几条路各有特点,各有利弊,但就大军行进来说,自秦王伐蜀便被用作军事的金牛道却算最为稳当。 可话说回来,稳当又能怎样? 说破天去,蜀道难,难于上青天。 此路宽处不过四五人并行,窄处仅容一人一骑,哪怕整列行军也走得极为缓慢,更何况于大军溃退之际? “去看看怎又停了?” 豪格有气无力地朝身前军将说了一句,随后便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那夜突袭过后,他并没有因挫败敌军图谋便掉以轻心。 可谁曾想,就算他对各营各寨都做了安排,但当敌兵再次来袭之时,降军、汉军却还是被打得四散溃逃,连片的军寨竟就于一夜之间人去楼空。 得到这个消息时,豪格只觉得广元便是自己的赣州,心中亦已存了死志。 但出乎他意料的是,大西军在得手之后非但没有继续围攻满蒙汉八旗的驻地,反倒将人马撤回了广元。 初见此状,他自是惊愕万分。 毕竟在汉军、降军全都溃散之后,他在兵力上已经落到了绝对劣势之中。 只要大西军能设法切断金牛道,那就算他这三四万人马还保持着相当的战力,却也仅能在营寨中困守待毙。 此等情形之下,若非张献忠还有旁的图谋,否则又怎会将人马撤回,由着煮熟的鸭子飞走? 不过他终也是领兵多年的,并没用多长时间便对当下情形有了猜测。 归到根里,这些人马虽无力再攻广元,但剩下的都是军中精锐,若做困兽之斗也能让大西损失惨重。 如此想来,大西军撤回人马的意图也就是围三阙一之类的伎俩。 若他真敢带着大军离开营寨撤入金牛道中,说不得便会被大西军堵死里面。 到那时,这鸭子不但已被煮熟,便连内里骨头都等于被去了个干净。 这支大军大抵也就要全都折在此处。 想明白了这些之后,豪格并没有坐以待毙。 他趁着大西军“故作疑阵”之机,一面将军中斥候全部散出,一面命留在广元的各支人马往中军大营周遭集结。 这倒不是说他要在广元死战。 说白了,此时撤军很可能会扎进张献忠的口袋,倒不如先在原有军营的基础上结阵自保,待探清局面再做打算。 不得不说这也是稳妥之举,若大西军真有埋伏自无法长时间隐藏踪迹,待其撤离之后,他自有把握突破将这三两万精锐安然带回。 可情势的发展终还是超了豪格所料。 当一队队探马、斥候陆续回返之时,金牛道中无有伏兵的消息却让他再次陷入了疑惑之中。 原本,豪格是想按兵不动静待变数的,但只过了一夜,蒙古人中便已出现了逃兵。 他便是再觉得张献忠另有图谋却也不得不派遣小股人马入了金牛道探路。 后面的事情自是不难想见。 撤离的人马越来越多,预想中的伏兵却迟迟没有出现。 待到最后豪格索性便将剩下的人马一气撤入了金牛道中,而大西军也似有所准备一般尾随于后。 局面到了这般地步,豪格便是再想不通也只能承认大西军无有别的图谋。 只是当大军才行了一日多些,这狭长的古道就变得拥挤难行,几乎到了每日只能前进数里的程度。 面对这等情形,豪格却也无奈得很。 可说一千道一万,除非他敢冒着激起兵乱的风险一路砍杀过去,否则也只能这么龟速前行了。 “回禀王爷,说是前面有滚石滑落。” “多长时间能清完?” 话音落下,那军将却是毫无反应,似乎豪格的问题乃是天下最难的一般,让他不知该如何回答。 换做三四日前,若有人无视自己的询问,那豪格定会让其晓得什么叫做手起刀落,可现在不光他仅只瞟了一眼便算揭过了此事,便连周遭众人也都习以为常。 这大抵便是环境改造人吧。 此时这金牛道上已能称作拥挤,但凡清楚些的都能想到堵点附近会是何等模样,而这军将能探来前方大概当也是道听途说,又怎指望他真晓得何时能清完滑落滚石? “罗洛浑,你说张献忠打得什么算盘,为何会放任咱们北归?” 这话似是在不经意间问出,但在话音落下之后豪格的视线却紧盯着罗洛浑,未有半点挪动。 很明显,哪怕他们已经确定金牛道中没有半个伏兵,但豪格对此却还是极为在意。 说到底,这一仗败得实在太过憋屈。 仅只一夜功夫,维持了两个多月的优势便彻底消散,对他而言其耻辱程度甚至要远甚于多铎的江南之败和阿济格的赣州之败。 这般情形之下,说是广元已成了豪格的心魔也半点都不为过,又怎能指望他对此闭口不谈? “王爷,莫想了,此战虽败,但伤亡却可忽略不计,待到了终止铺咱们自能重新拢住人马,就当是主动后撤也无不可。” 按着罗洛浑的本意,是想说损失不大,自有卷土重来之机,可当传入豪格耳中之时却让其面上红一阵、白一阵,显然是戳到了他的软处。 黄台吉活着时,豪格在其羽翼庇护之下当可称为顺风顺水,这在给予了他最佳成长条件的同时也让他养成了极为骄傲的性格。 后面的事情人所公知,没了黄台吉这个大树,豪格在于政争之中便连连受挫,但那些事情他本就不算擅长,多铎和老代善更是给他安顿好了合情合理的罪名。 如此一来,备受打击的豪格自然而然就将领兵打仗当成了自己的精神支柱,直至莫名其妙地败于广元。 这等情形之下,罗洛浑若是从降军、汉军的方面做出解释,那么豪格扭捏一番许还能勉强接受。可他要死不死说出了“当是主动后撤”,便等于明打明地承认了战败的事实,这让仅剩打仗一事还能拿得出手的豪格又怎能坦然面对? “传令下去!各部都在终止铺停了,但有一人敢于越界,本王的军法必定落在他全族身上!” “王” 话音才一入耳,罗洛浑便想劝谏一番,可谁曾想,他这里才吐出了一个字,豪格那里便直接将后背转了过来,随即他的心中突然生出一个念头,后面的话自也被咽了下去。 诚然,这终止铺距离广元不过百五十里,若在此集结大西军必定会短时间内得到消息。 老实讲,若换旁的时候,他张献忠就算知道了也不见得能够怎样。 可现在才历大败,无论军心还是士气都已降至最低,若是张献忠于此等时候领兵来攻,谁晓得这仗最终会打成什么样子。 只是 唉~~~,终还是冒失了。 心念及此,罗洛浑便将嘴巴闭了起来,仅只用颇为复杂的眼神看着豪格的背影,却连半个动作都未再做出。 他与豪格关系匪浅,豪格待他也似兄弟一般,但说破天去,他们不仅在辈分上有着上下之差,便是在身份上也能称作云泥之别。 此时豪格端出了大清亲王的架子,他这个郡王就算真有金玉良言也只能将自己当做哑巴,又哪里来的资格搞什么据理力争? 半晌之后,前方的队伍又缓缓动了起来。 罗洛浑虽还是如过去一般紧紧跟在豪格身边,但两人却都是沉默不语,直让这一片的气氛略略有些凝重之感。 话分两支来表。 不论豪格会不会改变主意,但对广元城里的张献忠而言,自豪格撤离之时这一仗便算是划上了圆满的句号。 若非南面还有明军虎视眈眈,说不得庆功宴都已经结束了。 老实讲,明军带给张献忠的压力要远高于豪格。 一来朱慈烺连战连胜,哪怕当间有些过于依靠水师的嫌疑,但其战绩却也让人不敢小视。 二来豪格大军毕竟还没突破广元碍口,对川中各座城池的威胁也算有限。 与之相比,朱慈烺不但已过了茶马古道,川中各方更会因抵触大西而对明军多加配合。 这两样加在一起,张献忠怕都有心飞回成都,哪里还有庆功的心思。 “据前日所报,明军在进驻重庆之后便再无动作,周遭土司虽都派了人过去,但明皇那里倒是没有太大的反应。” 随着刘文秀的话音落下,一众军将便都不由沉思了起来,而此时的张献忠虽也摆出一副细细思量的神色,但其视线却还是会在不经意间将诸将表情收入眼中。 “那明皇自不是什么好人,若非担心将我等逼得投了鞑子,恐怕川南之地已然要挂了大明的旗帜。” 思量不过只是幌子而已,借此探查各人想法才是张献忠的真正目的。 只是在场各人思量了许久却无一人敢于开口说话,他这里便也只能对这些情况下了定论。 张献忠能纵横这么多年,自然不是什么笨人。 他很清楚,自己对川中的高压政策已经引得军中不少人心存不满,哪怕用贬斥刘进忠作为警告,但其效果也只是将明面上的反对变成了暗地里的,并没有从根本上消弭反对的声音。 出现这种情况实际上也是超出他预料的。 当初决定对川中使用这等政策之时,外面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那一阵子,朝廷已经逃到了江南,李闯却被打出了北京。 那等情形之下,不管怎么想来各方都已无力干涉川中之事,他自有充足的时间将四川的土司、官员杀个干净,这天府之国自也没了反对他张献忠的人存在。 可计划不如变化,谁能想到一度席卷半个天下的李自成败得如此之快,似是将要彻底灭亡的大明竟连取大胜。 如此一来,张献忠原本的斩草除根就成了妥妥的败笔,搞得他想要改弦更张却也没有半点可能。 到了此时,就算他知道各人的意见乃是良策,但也只能一条道走到黑。 “陛下所言极是,那明皇绝对没安好心!”面对无人应和的局面,孙可望也只能亲自站了出来,待到往诸人面上看了一眼,他才又接着说道:“不过他的算盘终还是落到了空处,我军现已败了鞑子,再掉头南下自能守住我大西疆土。” “将军说的是!” “不错!我军携大胜之威定能将明皇赶回贵州!” “听说那明皇岁数不大,莫不如将其抓过来,给陛下当个小书童也是不错。” 也不知是诸将想要在张献忠面前表现一番,还是孙可望话里的含义让他们醒悟了过来,反正在其带领之下,一众军将皆都表达了战胜明军的决心,似乎当初被川中明军搅得日夜不宁的并非他们一般。 见此情形,张献忠自不会跟着应和,待见诸将越说越有些离谱,他便抬手止住了众人的话语声。 “我军虽才取得大胜,但在广元耗了这么长时间却也有些精疲力尽,正好鞑子还未完全走出金牛道,我等便在这广元略略修整一番,待其退回汉中再挥师南下。” 张献忠话音落下,诸将自然又是一番应和,房中的气氛比先前都要活跃数倍。 说到底,不管有没有大量杀伤清军,但十多万人马仓皇撤退却是不争的事实。 此时大西皇帝既然说了要修整一番,那么功赏犒劳之类的事情也必然会于同时进行。 此等情形之下,就算南面的朱慈烺是天王老子下凡,各将的情绪自也会因此而被调动起来,气氛的活跃也就是情理之中的事了。 对此,张献忠当然心知肚明,自然也不会如先前一般将各人的兴致给扫了,只是南面的麻烦终还得面对,趁着这个空档他却也不由思量了起来。 失去了隘口的依托,明军必定会四面出击,而这川中又是一片平原,其间再无必守之地。 若再算上川中势力的作用,对明军的仗自然就不能似广元这般坚守一地。 只是到底该集中力量来上一个先声夺人,还是该如过去一般游击作战,张献忠却是有些拿不定主意。 “算了,等鞑子退去之后再说吧。” (本章完) 第378章 似乎还有机会? 第378章 似乎还有机会? 川北战事发展到这般地步,不论经过还是结果都已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可当大西军正于广元修整之时,自金牛道传来的消息却让张献忠不得不将才投向南面的注意力收了回来。 豪格在终止铺整军了。 这终止铺乃是广元与汉中之间少有的宽阔谷地,素来都是金牛道上的重要驿站。 于此整军不但能在最大程度上减少士卒溃散所带来的损失,更还能保证后半段路程不再因混乱而陷入拥堵之中。 站在清军的立场上想来,这无疑是个极其明智的选择,但对大西军而言,这却是极其危险的信号。 归到根里,这地方离广元实在太近了。 哪怕谁都晓得此时清军的军心士气已然跌落至低谷,但谁又能保证军力并没有太大损失的清军不会在大西军南下之后杀个回马枪? 面对这样的情况,张献忠自有些后悔。 若不是担心与清军凭个两败俱伤之后会被明军捡了便宜,那夜他便该不计损失给清军狠狠来上一下。 只是局面到了这般程度,再说其他却已没了意义,当务之急便是. “张献忠想要招安?” “是,我家将军本也是苦出身,只是迫于战乱实在活不下去才走上了这条不归路,此时陛下不但内清朝政,外御强敌,便是落难流民和寻常百姓都已生计得保、安居乐业,我家将军自也没有再抗朝廷的道理。” 看着躬身拜于堂中的大西丞相,朱慈烺的脸上却没有半点喜悦之色。 这几日先是传来了张献忠击败豪格的消息,紧接着这位大西丞相便一人一马出现在了重庆城外。 他能理解广元战事的结果,也能理解诸方因此而产生的反应,但他想了数番却还是不能理解,为何将获大胜的张献忠连点试探都没有进行便直接遣人商议招安。 不过话说回来,无论张献忠打着什么算盘,汪兆龄的表现却是极为恭顺的。 他不光只一身布衣打扮,便对张献忠也仅以将军相称,作为一方立了国的割据势力,能做到这般地步自然算是表达了足够的诚意。 可朱慈烺又不是四五岁的娃儿,又怎是仅凭几句好话就能哄住的? 若是不探清广元的真实情况,哪怕张献忠本人拜在面前,他也不能安心接受这降而复叛的枭雄。 “你是张献忠的丞相?” “学生惶恐。” 话音落下,这汪兆龄也不知是受了多大的惊吓,竟就不住磕起头来,而朱慈烺却只是摆了摆手便淡淡地说道:“无妨,你们若真心想要招安,那朕自可既往不咎,可若言辞之间有半点虚假,那这欺君之罪却也不是好担的。” “陛下圣明,学生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你是张献忠的丞相?” “.” 有必要纠结这种事情吗? 待听陛下将前面的问题又重复了一遍,汪兆龄心中顿时一阵无语。 大西建国已近两年,朝廷便不是不知道他的详细经历,也当晓得他这个人的存在。 可现在这明皇似有明知故问之意,却不知到底是什么盘算。 “草民.草民是。” “嗯。” 也不知有没有察觉到这个问题给汪兆龄带来的压力,朱慈烺只是点了点头便不再作声。 到了现在,他最关心的就是北面到底发生了何事,对旁的却也称不上有多在乎。 只是这等情状定是极为隐秘的,想来直接询问也当得不到有用的信息。 由此他便在给予这大西丞相一定压力的同时,尽力尝试从其反应之中探些蛛丝马迹出来。 “听说张献忠打赢了?” “回禀陛下,我军的确是打赢了,不过那一仗有些取巧,我军倒也没多少损伤。” 朱慈烺这一问不可谓不突然,但汪兆龄的回答却于旁人反应过来之前便已传出。 很明显,他对这等问题当时早有准备,说不得便连明皇之后的反应也已有了应对之法。 可谁曾想,当这话音落下之后,明皇却似听到了极为开心的事一般,待笑了几声之后才朗声说道:“好啊,没有损伤就好。” 于汪兆龄所想,明皇八成是想等他们与鞑子打个两败俱伤再坐收渔翁之利,所以他便在回答问题之时刻意强调“损失不大”。 这样一来,他虽能在谈判之中占得些主动,但这小皇帝的谋算落到了空处,大抵也不会有什么好脸色。 可现在小皇帝似是没有半点作假的迹象,直让他提前准备好的应对之法没了用武之地,面上的表情也就略不自然了。 “朕晓得伱是怎么想的,不过尔等需得明白,豪格入川是你们的危,也是你们的机,若非看张献忠识得大体,川中之地早已传檄而定,届时但有抗拒朝廷者必会化为齑粉,还哪有你耍心眼的余地?” 所谓伴君如伴虎,又曰天威难测。 朱慈烺前一秒还开怀大笑,后一秒却轻飘飘将这等杀气腾腾的话语说出。 此等变化就算是已经与自家陛下颇为熟稔的樊一蘅都颇为惊讶,再莫说这出身平反的汪兆龄了。 可话说回来,他毕竟是代表张献忠过来的,哪怕先前因为种种缘由而表现的极为恭顺,但当牵扯到实际问题时,他却不得不壮起胆子辨上几句。 “圣君在上,草民怎敢妄动他念?只是我军损伤不大乃是实情,草民便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有所欺瞒啊。” 汪兆龄想得明白,什么都是虚的,拥有强悍战力的军队才是实的。 若非忌惮于广元的那些人马,这小皇帝怕是早就挥师北上了,又怎可能做出一副心系天下的模样? 可他终还是小家子气了。 莫看那大西军有十多万人,但真正被朱慈烺看在眼里的实际上也就孙可望等寥寥数人。 更何况他现在已经解了心中疙瘩,对于收复这几人已有些听天由命的意思。若非得知北面派人过来,说不得大军早都离了重庆。 不过话说回来,朱慈烺既已将话说到这般地步自不会再于此事纠缠,眼见这货还有些冥顽不灵,他便直接将话题扯到了旁的地方。 “说吧,张献忠有什么条件。” “启禀陛下,我家将军自知罪责难恕又怎会有非分之想?惟愿领麾下儿郎仿沐家旧例,为陛下镇守川边。” 仿沐家? 守川边? 话音入耳,朱慈烺的第一反应便是想大笑几声。 可谁曾想,当他眼含笑意地扫过在场诸臣之时却见熟悉四川情况的樊一蘅满脸严肃,紧接着数个早已模糊不清的信息浮于心间,那笑意却于须臾之间消散不见。 似乎这时候那统一了高原的国师汗已经臣服于清廷了吧。 自蒙古帝国崩溃之后,各支人马便散在了欧亚大陆上。 待到此时,大明周遭的蒙古各部已经分成了漠南蒙古、漠北蒙古和漠西蒙古,而这漠西蒙古又分为了准噶尔、杜尔伯特、和硕特、土尔扈特四部。 这个和硕特便是那国师汗的部族了。 于寻常想来,四川虽与九边一般处在汉地十八省的边缘,但在鞑子入关之前,不管朝廷还是百姓都没想过这地方会有草原民族入侵。 可此时的高原已经成了和硕特蒙古的地盘,若鞑子许以重利,却也保不齐会有强敌自雅州杀出。 原本这些信息只是存在于朱慈烺模糊的记忆中,但当看到各人反应之后,他却意识到此时的局面已经完全不同。 在原本的历史上,那个和硕特蒙古的国师汗在北京被破的前后脚将高原收到了囊中,其后他便主动向新一代的中原王朝表达了归顺之意。 可现在呢? 与其同为北境边民的大清已是连战连败,而有灭国之恨的大明却要浴火重生。 若朱慈烺是那国师汗,不论出于凝聚人心的需要,还是存着攫取好处的打算,都会尝试协助清廷攻取四川。 这么想来,所谓守川边倒也没有那么可笑了。 只是 朱慈烺会怕他们吗? “大明只有一个沐家,川边也不需尔等来守,若那国师汗胆敢来犯,朕自会仿二祖之例,”冷笑着说了一句,朱慈烺便往堂下扫了一眼,待见那汪兆龄似有惊讶之意,他才又接着说道:“回去告诉张献忠,摆在他面前的只有一条活路,那就是仿李过、郝摇旗等人旧例。” 话音入耳,汪兆龄的那一点惊讶却已变成了惊愕。 他自是没想过明皇会答应这等请求,但他更没想过明皇的拒绝会这般干脆。 要知道,前一阵的明军还表现得颇为友好,甚至在川中大部兵力都已调往广元的情况下也没有趁虚而入。 由此,他便觉得明皇就算不会答应这等请求,至少也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可谁曾想明皇非但没有顾忌广元的十多万人马,其态度较之先前亦变得极为强硬。 这般情形之下,便是汪兆龄早已做了多种预案,可面对这不按常理出牌的明皇却是全都落到了空处。 事情到了这里,此番谈判自然再难进行,随后几名宿卫入了堂中,那汪兆龄便是再不甘心也只能黯然退去。 对于这样的结果,朱慈烺多少也有了些预料。 说到底,张献忠已用极小的损失击退了豪格,再非先前那般腹背受敌的处境,哪怕明军在川中会有数种优势的加持,但在兵力相当的情况下,他大西也不见得没有取胜之机。 如此想来,张献忠派人南下的意图便很值得玩味了。 只是 “陛下,这汪兆龄当是想以商量招安之事来拖延我军北上时间。” 汪兆龄退下之后,樊一蘅的声音便响了起来,而当听到此言之后,已经想明白其中关窍的朱慈烺便点头表示认可,却未再搞虚头巴脑的东西。 “嗯,当是如此,在广元耗了这么长时间,敌军便是钢铸铁打也该是强弩之末了。” 口中语气虽还是颇为淡然,可朱慈烺心中却多少有些失望、恼怒。 折腾来折腾去,最终还是得和孙可望等人为敌。 早知道局面会成为这般模样,他便该在张献忠与豪格僵持之际直接北上,哪怕将其直接逼得投了鞑子,总也好过再让川中经历一次战乱之害。 这倒也不是他悲天悯人。 关键在于此时的张献忠已经没了束缚,若他在川中打起游击,又或寻机出了四川,那么这场仗需得打上多久便没了章法。 届时漫说四川,便是湖广也可能受到波及,他辛辛苦苦稳下来的局面却又得乱了起来。 面对这等形势,朱慈烺又如何淡然的下来? “陛下,依臣之见,当还有旁的可能。” “旁的可能?” “是。” 就当朱慈烺的心绪略有些杂乱之时,樊一蘅的话语声却让他又提起了精神,其后这个一肩挑起大明江山的少年不由将身子往前倾了一倾,显然是想从樊一蘅那里寻到其他可能。 “陛下,老臣自陕西退入川中之时便走过那金牛道,此路之艰难较之茶马古道亦要胜上几成,那豪格十多万败军一时间又怎可能全都安然退去?” 嗯,很有道理,可这和当下局面又有什么关系? 随着樊一蘅的话语声入耳,朱慈烺心中不由生出了这般念头,只是这等封疆大吏若没有相当把握也不会无的放矢,他便又极为关注地听起了接下来的话。 “依老臣想来,豪格败退虽已有些时日,但其军八成也就才过七盘关而已,”说到这里,樊一蘅便躬身拜了一下,随后才走到朱慈烺身侧往地图上指了一下:“那献贼当是想用假意招安来拖延时间,好等清军全部退走之后再安心应对我军。” 似乎很有道理啊。 朱慈烺掂量了一番樊一蘅所指的位置与广元的距离,其后又回忆了一下穿越茶马古道时的艰难,哪怕按着樊一蘅所想,这么长时间豪格连二三百里都没能走到,但他还是在心中相信了这个颇有些离谱的猜测。 “若真是这般情况,那还有可能把张献忠拘在广元一带?” (本章完) 第379章 纷繁复杂的川中局面 第379章 纷繁复杂的川中局面 不得不说汪兆龄的计划是有一定可行性的。 用最卑微的态度开出最昂贵的价格,再以和硕特部作为某种程度上的威胁,两相叠加下来,不管换做何人都可以充分感受到大西想要招安的诚意。 有着这样的基础,后面的事便好办了。 只要在某些方面露出些可以谈判的信号,就算仅靠着讨价还价他也有信心能将明军拖上个把月。 可他没有想到的是,在朱慈烺眼中,不受控制的内部力量甚至比外面的强敌还要危险。 当初他能于一夜之间夺了数百军将的兵权,现在就不可能允许大明有近乎独立的人马。 如此情形之下,朱慈烺自不会再与他多说什么,而这迟滞明军的谋算也就落到了空处。 “两国交战,不斩来使!两国交战,不斩来使!” 就当汪兆龄心事重重地准备回去复命之时,却有一队如狼似虎的兵卒将他围了起来。 见此情形,汪兆龄自然以为喜怒无常的明皇是要取他小命,可当这嘶嚎才传了几声,他便见一虎背熊腰的军将快步走了过来。 “聒噪!扰了圣驾,你有几个脑袋够砍?!” 自跟了张献忠以来,人命在汪兆龄心中的地位便一落再落,待到现在大抵与草芥也无太大区别。 可那都是旁人的性命,并不代表他对自己的生死也毫不在乎。 所以当那军将气势汹汹地走来之时,他满肚子的争辩之词就都生生被堵在了喉咙以下。 “陛下有旨,外面兵荒马乱,汪兆龄便等几日再走吧。”+ 待听此言,诸般情绪立时消散,紧接着一阵明悟便于心间生出。 明军怕是要动手了。 站在小皇帝的立场上来看,流寇与鞑子将才做过一场,自不虞流寇与其有所勾结,而此时的流寇竟拿着那样的条件前来重庆,这谈判从一开始便没有成功的可能。 此等情形之下,明廷与其空耗时间,倒不如直接动手,而这“等几日再走”八成也就是想要来个突然袭击吧。 想明白这些,汪兆龄自然有些弄巧成拙之感,可当他扫了眼虎视眈眈的兵卒,心中却怎么也想不到通知广元的法子。 这次怕是在劫难逃了。 心念及此,他的面上不由浮现出绝望之色,但那军将又怎会管这些逆贼心中所想,见其迟迟没有反应便厉声呵斥了起来。 “愣着作甚?!还不谢恩!” 越不将旁人性命当回事的,越会将自己的生死看得比天还重。 哪怕汪兆龄晓得他那个皇帝正在做什么,明军北上又会带来怎样的后果,可当这声呵斥入耳之后,他还是颤颤巍巍地拜在了地上。 “学学生,谢陛下隆恩。” 汪兆龄的眼皮子终还是太浅了一些。 在他看来,明皇之所以直接断了谈判的可能,其最根本的原因便是觉得自家与鞑子耗了这么长时间,军心士气当已低到了某种程度,只要此时派兵进攻,必然能够一战取得全胜。 不可否认,这的确是缘由之一,但论及根本,真正让朱慈烺决定北上的却是他想明白了某些事情。 原本,他心心念念只想收复大西军中的人才,如此才一直表现得犹犹豫豫,瞻前顾后。 可到了现在,他却已想得非常明白,只要张献忠还活着一日,大西军便是不安定因素,绝不可能成为第二群闯军残部。 这般情形之下,他若再似先前一般,那最终的结果要么时埋下一颗定时炸弹,要么就是让湖广、川黔再陷战乱之中。 看到自家陛下的变化,似樊一蘅这等高级官员自然颇为欣喜,随即整备了好一阵的入川各部陆续开拔,一场大战显然就迫在眉睫。 只是 “你来了这么长时间,怎还连那刘进忠的动向都没探出来?” 渠县北面的明军临时营寨之中,杨展才一见曾英便劈脸责问了起来。 从官职上来说,他们都只是参将而已,并无高低之别,可从资历上来说,杨展在崇祯十年便已因中了武进士而被授为游击,那时的曾英却还是混在成都的“曾公子”而已。 有着这样的差别,杨展在同这后辈说话时便不那么注意,语气多少也就带上了些长辈的口吻。 若换旁的时候,似曾英这等年轻气盛且有战功在身的人自不会惯着对方。 可这么长时间,他的确没能查到达州流寇的动向。 再加上大军即将北上的消息已经传来,他却也有些不知如何辩驳了。 切莫小看了这支不见踪影的人马。 大军若要北上广元,这达州的位置便等于安在了大军的腰眼处,若真达州的这支人马在交战之际突然从后方杀出,那么对主力而言无疑就是个天大的威胁。 面对这等情形,杨展、曾英又怎会毫不在意? “我若有差错自有督师、陛下责问,就不劳杨参将费心了。” 这话说得不软不硬,曾英虽还不解心中恼恨,但也只能做到这般程度,可谁曾想,素来傲慢的杨展却在听到这话之后愣了一下,待曾英都有所警惕之时他才又接着说道。 “某家走时,陛下曾让咱收敛脾气,莫要得罪同僚,却不想一来就引得曾参将不悦,实在是.” 看着面带苦笑的杨展,曾英却有些一拳落在了空处的感觉,可人家都已将话说到了这样的地步,他若再穷追猛打岂不是显得有些小家气? 随即他双拳一抱便朗声说道:“这几日寻不到那达州流寇的去向,咱也是有些焦躁了。” 有了这个小插曲,早前也互有耳闻的两人立时便熟络了起来。 自表面看来,这两人一个大度,一个知错能改,当也算是国家栋梁,可换个角度来想,若没有那句“陛下”又会是何等结果? 这便是有个能够服众的上司的好处了。 在原本的历史上,由于樊一蘅和王银龙的存在,川黔明军各部之间的裂痕越来越大。 待到张献忠身死,大西军南下之时,各部之间的关系多已到了互为路人的地步,根本不可能再有配合作战之类的事情发生。 若是不晓内情,当会以为这便是明军丢失川中的原因。但实际上等到豪格大军修整完毕的时候,川中明军却已开始互相攻伐,便连杨展这等胜过豪格的将领也死在了内部的倾轧之中。 此时由于朱慈烺的存在,某些小事端就不可能成为更大矛盾的导火索,川中诸将之间的关系自然也就要比原本历史上和谐许多。 片刻之后,两人联袂入了营帐,有关于达州流寇的去向便也成了两人关注的焦点。 “我本也派了擅长寻踪觅迹的斥候顺着踪迹探查,可好死不死,一场大雨便把所有踪迹都洗了个一干二净,现在探不清那路人马的行踪,我这里也不敢再贸然北上,实在是有负陛下重托。” “可曾派人去达州城里?” “派了,城中上下对驻军的去向都是一无所知。” 细细问了诸般情况,便是杨展从军多年多少也有些束手无策。 按着寻常来说,当地多少也会对驻军的去向有些了解,哪怕并不能说出其部真正目的,但也能探出些有用的信息。 便拿那重庆来说,当地的官员至少晓得驻军是在一诸位颇高的将领带领下离的重庆,根本不似达州这里一点有用的信息都探不出来。 “驻军离开前后有没有可疑的人物进出过刘进忠府邸?” 闻得此言,曾英先是极为惊讶的看了杨展一眼,待在脑中转了数轮才试探着问道:“可疑人物?你是说.” “不一定,不过驻军离开显然是瞒着所有人的,若真是张献忠给的命令恐怕也不止于此吧。” “嘶~~~~。” 话音落下,曾英不由倒吸一口凉气,他已明白了杨展所指,亦觉得这当是个极有可能的答案,随即他突然起身往地图跟前走了几步,待看到那岔道极多的“米仓道”便又向杨展望了过来。 入川古道之中,最利于大军行进的便是那金牛道,但若人数不多又或要达到突袭的目的,走这条米仓道也非完全不行。 而且 “这米仓道可是能直通广元的啊。” “嗯。” 杨展到底是久在川中的老将,哪怕他并没有跟着曾英走到地图跟前,但他曾任广元守备,又怎会不熟悉当地通路? 于寻常想来,几条入川古道之间当没什么关联,但这米仓道却会在入了大巴山之后劈出几条岔道,其中不光有能通向广元的,更还有能直接绕到其背后的。 “那我等” “此事还不好妄下定论,也有可能达州驻军是和其他几处一道被那大将带走的,我等还是多加探查,待确定情况再报予陛下吧。” “我这就派人去米仓道查看。” 说了一句,曾英便风风火火地直往帐外而去,留在帐中的杨展却皱着眉头不住思量了起来。 他嘴上虽说着不太确定,但心中却是倾向于达州驻军的失踪非同寻常。 只是他并非曾英这等毛头小子,在这等情形之下便格外谨慎一些。 更何况就算达州的流寇就算投了鞑子又能如何? 他们要么就是出米仓道至汉中投敌,要么便是接应鞑子由米仓道入川,无论出现哪一种,首当其冲的也会是还在广元的张献忠。 归到根里,此时距离北面战场最近的他们二人也还有近千里的路程,明军自能稳扎稳打,视广元情况的变化再做打算。 片刻之后,曾英再次返回帐中,当是已对麾下斥候做了安排,随即他们二人又于当下局面做了一番讨论,却还是因不明达州驻军的去向而难以做出结论。 这也难怪。 川中战事不但牵扯到了明、清、西三方,所涉及的土地也有千里之广。 更何况三方之中上面有上面的算盘,下面有下面的准备,便是自家统帅也不一定清楚手下队伍下一步会有各种动向。 就如现在的汉中。 不管朱慈烺、张献忠还是在理论上握着此地的豪格,于他们眼中此城位处战场后方自然不会往这里投入太多精力。 可出乎他们的预料,此时的汉中却与川中一般,已然陷入了明、清、西三方的激烈博弈之中。 “伱放心,先前鞑子将咱们逼得无路可走,你等找他们麻烦,咱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会在后面捅刀子?” 看着二三十步之外的李定国,贺珍便扯开嗓门高声喊了一通。 早前他们接到陛下的命令,说是让他这路人马驻在兴安以待变化。 原本,他们也没觉得这等位置会真有什么变化,只是因为上有皇命,这才暂且断了与湖南明军夹击襄阳的打算。 可谁曾想,数日之前却有一队大西军自米仓道而出,紧接着便直扑汉中,而他们两人在得到这一消息之后,一方面不得不震惊于陛下的料敌先机,另一方面则筹划起了应对之法。 在他们这个位置,自不清楚川中战事进行到了哪一步,但既然有大西军突袭汉中,那么此地之得失便很可能成为决定这场大战的胜负手。 由此,待与这支翻山越岭而来的人马取得联系之后,他们便在第一时间从并不宽裕的粮草之中分出了一些。 可谁曾想,这样的好意非但没有引来对方的感激,这支人马竟还就停止了对汉中的进攻。 很明显,汉中的得失对大西军而言至关重要,但对于不知川中情况的贺珍和孙守法来说,李定国这样的反应却是有些不知好歹。 不过就如贺珍所言,有人给鞑子找麻烦,他自是乐意见到,其后他与孙守法细细商量了一番,终还是觉得该和领军之人见上一面,好打消对方顾虑,全力进攻汉中。 如此也便有了今日一晤。 “这汉中事关重大,我自得多加提防,更何况你家皇帝便好取那渔翁之利,若你等趁我与鞑子两败俱伤之际出兵来攻,我军岂不是鸡飞蛋打?” 贺珍与孙守法自不会晓得缘何扯到了陛下身上,但面对李定国的话语,他们终也只能做出妥协。 “左右一座破城,你愿拿便拿,我军后撤一百里便是!” (本章完) 第380章 刘进忠的无奈 第380章 刘进忠的无奈 此时的川中,三方力量都对当下局面有着自己的判断和谋算,但由于信息的不对等,三方的判断又都存着些或大或小的问题。 豪格认为,张献忠不敢追入金牛道中,所以便安心于终止铺整顿人马。 但他一不知道后面的汉中已遭进攻,二不晓得自己的决定让张献忠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 张献忠觉得明军会如过去那般惧怕战斗,所以便觉得“谈判”能够拖延明军的北进步伐。 可他一对明军的战心产生了错误的估计,二却忽视了自家军中的不稳定因素。 至于朱慈烺. 老实讲,他于战术层面受到了极大的遮蔽,不光对广元的战事几乎一无所知,更对汉中的现状无有半点了解。 但这仅是战术层面而已,他在战略层面上却拥有豪格、张献忠拍马都难企及的优势。 那就是大明各军远离战场,无有一支人马参与到广元战事之中。 切莫小看了此节。 要知道在后世那牵扯到几十国的复杂博弈之中,兔子和鹰为了保住这等位置几可称为用尽了浑身解数。 而那些已经身处其间的小动物,不论其立场如何,却都在明里暗里逼迫这两家亲自下场。 注意,这种逼迫不分阵营,不分立场,只要能将那两家拖入浑水,哪怕坑了自家人亦属在所不惜。 所幸,对朱慈烺而言现在的川中局面还没有那么复杂,不但没人逼他快些下场,那张献忠甚至还设法拖延明军北上的时间。 若非他担心战事外溢会让局面再次混乱,说不得还能在重庆多看一阵。 不过局面发展成这般模样本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归到根里,这半年月通信基本靠吼,统帅连自家人马的动向都不敢说是了若指掌,更何况全力遮掩自家行迹的敌方人马。 “将军!前面有队哨岗阻道,说是得验明堪合才肯放行。” “老子屁上的堪合!” 待听前方士卒报来,刘进忠先是不着痕迹地看了眼身侧军将,随后才做出一副颇为恼怒的样子催马向前。 他在达州等了那么长时间,本以为那北面来人不会再有消息,可出乎意料的是,当广元大胜的消息传来当日,便有其同伴找了过来。 很明显,这些被来之人并非单独,若非回去报信的那个迟迟没有消息,而广元的战事又以大西得胜告终,说不得刘进忠到最后都不会知道他们的存在。 原本,刘进忠对这人是打算置之不理的。 毕竟豪格自己都被撵进了金牛道中,但凡晓得趋利避害的便不会在这等时节投向清廷。 可人家敢孤身前来,又怎会没有半点准备? 当那人将刘进忠所写的投诚信一字不差地背出来之后,两面的位置便发生了彻底的改变。 事情到了这般地步,刘进忠当然明白自己已没了退路。 他甚至都能想到,若这人有个三长两短,自己和鞑子有所勾结的事情必定会传到张献忠耳中。 这大抵便是上了贼船的下场吧。 片刻之后,一队躲在拒马、路障后面的士卒出现在了刘进忠眼前,而他非但没有勒停战马,反倒轻挥马鞭,直接让战马小跑了起来。 “将军!止步!若再往前咱们便放箭了!” 士卒的威胁明显有些色厉内荏,哪怕刘进忠已然逼到路障跟前,可那拉圆的弓箭却迟迟不敢放出。 “怎的?你们要杀老子?” “将将军,莫要为难小的,实在是上峰有命,不见堪合不得通行啊。” “上峰?哪个上峰?” 话音落下,岗哨里的兵卒一时间却不知该如何作答。 大西上下有十多万人马,几个寻常兵卒自不可能认识刘进忠。 只是岗哨上的兵卒便是识不得人,又怎识不得甲胄配饰? 待见如此位阶的将军想要问问“上峰”,这些驻扎在荒郊野岭的苦哈哈立时便不知该如何作答了。 “咱也不为难你们,本将刘进忠,乃是达州诸营统管,此番前去广元并非明文相召,所以也就没什么堪合。” 说到这里,刘进忠便停了下来,随即领头的兵卒面上露出为难之色,他却又接着说道:“不然这样吧,想来你口中的上峰也就是营将而已,本将便写个堪合予伱交差吧。” “谢将军体恤!谢将军体恤!” 待听此言,那领头的兵卒立时便拜在了地上,其后一张草草写就的堪合递到面前,他更是千恩万谢,显然对这好说话的将军颇为感念。 片刻之后,拒马、路障被全部挪开,随即便有一队队士卒越过岗哨陆续向北。 而此时的刘进忠却未一同离开,却是立在岗哨旁边也这帮子哨兵攀谈了起来。 “广元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回禀将军,多的咱也不知,只是听说陛下已领平东将军与定北将军入金牛道追击鞑子。” “那驻守广元的就是扶南将军和安西将军了?” “这个却不清楚了,不过这些时日倒是少见安西将军的号令。” 也不知是刘进忠的通情达理让这些兵卒颇为感念,还是碍于他的身份而不敢隐瞒,总之在这番问答之中,兵卒们对他的问题可谓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倒也让刘进忠多少有些意外。 又过了一阵,各部士卒陆续通过了岗哨,刘进忠自也没了再驻留于此的理由,可当他往前走了几步之后却又勒停了战马,紧接着便转身问了一句。 “你们这军令不是扶南将军传来的吧?” “将军说笑了,扶南将军怎会往咱们这里传令。” “哦。” 淡淡地应了一声,刘进忠便策马离去,而当他的身影逐渐消失之时,岗哨上的士卒立时便轻松了下来。“头,不会有啥事吧?” “啥事?能有啥事?鞑子都被打跑了,还能有啥事?” 那兵卒头领没好气地回了一声便打算朝众人说点什么,可还不等他开口,又一阵疑问便又传了过来。 “不是,我的意思是千总那里会不会怪罪?” 话音入耳,兵卒头领不由看了扭头看了眼说话的士卒,随即便颇为无奈地说了起来:“放亮你的招子看清楚,方才那位将军来头不小,便是千总亲自过来也挡不住。” 话音落下,一众兵卒自也没什么说头,其后各人合力将拒马、路障归回原位,这处岗哨便又回到了先前的宁静之中。 刘进忠对自己走后发生的小插曲自是一无所知,此时的他正在不断品味探出来的信息。 老实讲,他能理解张献忠派人追击鞑子,但他不能理解张献忠为何会亲领大将前去。 说白了穷寇莫追,若是逼得紧了,鞑子必然会狗急跳墙,而那金牛道中又没几个能够展开大队人马的地方,一旦发生交战却也得冒着极大的风险。 只是 嘿~,咱现在也不是大西的人了,还想这些做什么。 心念及此,刘进忠却不由一阵苦笑,心中思绪却也略略乱了一些。 起先他是因那些莫名其妙路过的人马才有了反叛之心,可后面随着探得的信息越来越多,他已晓得那些人当是跟着李定国去某处,与他原本料想完全不同。 可这又能怎样呢? 把柄已被人攥在了手里,哪怕他有了反悔之心却也因惧怕张献忠的手段而不敢冒险。 更何况他已在没有军令的情况下带着队伍到了广元左近,无论如何却也只能一条道走到黑。 这大抵也有些一饮一啄莫非前定的意思? 张献忠起兵时八成也只想着抢钱抢粮抢女人,对于自己的行事风格自不会有太多要求,待到后来碍着声名所限,川中对他的反抗便显得极为激烈。 若只是路过,反不反抗、激不激烈大抵也没什么关碍,可那时他已有了将川中定为根基的心思,在处理其反抗时就显得更加残暴了起来。 正是因为其残暴,看不过眼的刘进忠选择了出言劝阻,也正是其残暴,遭到流放的刘进忠一遇风吹草动便以为自己的小命将要不保。 如此想来,张献忠和李自成的命运似乎在他们起兵之时便已注定,哪怕挣扎了这么长时间却也没能变掉半分。 与之相比,朱慈烺却要明智许多。 在应天时他便选择了和钱谦益、朱国弼等旧势力的代表虚与委蛇。 为此,他甚至在面对敢于挑战自己权威的梁云构时都没有选择正面对抗。 假若在起兵之初他便似那些没脑子的山贼一般只知用暴力解决问题,那他现在说不定都已回了北京,又怎可能再领兵征战四方? 当然,对于现在的朱慈烺来说,这也已是过眼烟云。 哪怕他仍然觉得应该把握好主要矛盾,应该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但在对上某些势力的时候却也没必要再搞什么虚与委蛇。 “臣等拜见陛下!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广安州城之外,平日里能够主宰一方百姓生死的土司老爷们却如见到了克星一般颇为惶恐地拜在了一寻常军将打扮的年轻人身前。 这年轻人自是领军北上的朱慈烺,他在离开重庆之前便已将自己北上的消息传到了这里,而这座名义上还是大西所属的城池,不但在收到消息的第一时间便立刻改换城头大旗,更还通知周遭土司前来迎驾。 如此表现不可谓不殷勤,但此时的朱慈烺却面沉如水,似是都没有因传檄而定生出半点喜悦。 “张献忠来时你们也是这样吗?” 话音入耳,一众土司只是连连磕头、口称死罪,却无一人胆敢说出辩驳之词。 说起来当地的土司也是颇为无奈,他们这些人家,少的传了数百年,多的传了千余年,素来都是铁打的土司,流水的皇帝。 只要上面的朝廷换了主子,他们自也会跟着改弦更张,似石柱秦良玉这般愿意跟着某朝一并殉了的却是少之又少。 当然,这改弦更张也是极有难度的。 他们不但得评估当下谁强谁弱,还是评估弱的有没有可能反身,强的会不会一路长虹。 在原本的历史上,川中土司虽极少在明面上与张献忠作对,但暗地里却给了明军不少的支持,可当豪格入川之后,他们不仅果断抛弃了先前的盟友,甚至还成了川中明军一路溃败的主要原因之一。 不过此时的鞑子未能成功入川,大明也已有了中兴之相,这等情形之下,他们自然要重新回到大明的怀抱之中。 只是出乎他们所料的是,小皇帝一见面便来了这么一手,却让这些对改换门庭没有太多感觉的土司有些转不过弯了。 “算了,念你们也给川中各部提供了不少支持,朕便不追究你们的投敌之罪了。” 果然,只是高高抬起,轻轻放下。 待听此言,这般心思便于在场土司心中生出,随即他们心中不由一松,紧接着颇有些杂乱的颂扬之声便在这广安城外响了起来。 “陛下仁厚!我等感激涕零!” “谢陛下开恩!谢陛下开恩!” “陛下不计前嫌,我等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到了此时,在场土司自问已想明白了内里的关窍,对于大明皇帝配合自也主动了起来。 说到底,随着明军北上,大西便要陷入两方夹击之中,这等情形之下,张献忠不是如之前一般落荒而逃,便得死在这川中之地。 而他们这些土司又是正儿八经接受过大西官职的,哪怕这也只是多少年来的传统而已,可若大明皇帝一句重话都没有的话,却也有些难以服众。 此时明皇杀威棒已经打了,宽恕在场土司的理由也已找到,他们这些当事人又怎可能那么不识像? 可他们终还是想得简单了。 在朱慈烺看来,川、桂、滇三省虽都有土司的存在,但这四川境内绝大部分土地都已是流官治理,剩下的土司势力漫说云南,便是与广西相比都差的很远。 有了这等合情合理的缘由,他又怎会放过这等天赐良机? “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若有助纣为虐之事,朕还是得依国法论罪的。” (本章完) 第381章 终止铺中说三桂 第381章 终止铺中说三桂 6月29日 终止铺 此地本就是入川的重要驿站,在豪格南下之后更是变得热闹非凡。 可说破大天去,前些日子的热闹也只是让官道繁忙一些,却不似现在这般,整个山谷中都已有些水泄不通。 “你们是哪个营的?缘何还未归队?!” 随着一声厉喝响起,处在山谷边缘的几个士卒便颇有些紧张地自火堆旁站了起来。 他们这些人多是出自西北干旱之地,入了这阴冷潮湿的山林便一刻也离不开取暖之物,只是现在这等局面,他们已与大队失了联系,没了上峰依靠,他们也只能唯唯诺诺地离了那温暖之处。 “回禀上峰,咱们是蒋登雷,蒋副将麾下,只因副将大人已经战没,所以便失了归属。” 那一夜,蒋登雷等人在前去支援镶黄旗护军时并没有遭到预想中的埋伏,可在回程途中却被忽然杀出的敌军直接击溃。 在这一仗中,蒋登雷身死,其余几人落荒而逃,待到这几个兵卒反应过来之时却已逃入了金牛道中。 老实讲,他们是想一口气逃回陕西的,可谁曾想,他们才在到终止铺后面的七盘关,豪格的军令便已传了过来。 其后终止铺往北的道路被断,所有溃兵都被赶了回来,直到上面开始收拢人马。 “蒋登雷?那夜最先溃了的便是你们吧。” 鞑子这里军法严苛,但有违抗便可能丢了小命,此时这军将如此发问,他们自是立时便惶恐了起来。 “回禀上峰,那夜咱们在回返时遭了埋伏,所以才” “啪!” 面对这样的情况,自有那年长些的站出来辩解两句,可他只将话说了一半便狠狠挨了一鞭子,随即军将的斥责声就传了过来。 “哼!废物!镶黄旗护军遭了两番突袭都撑了过来,你等一触即溃竟还有胆子狡辩?!” 不得不说,军将所言皆为事实,镶黄旗护军的确要坚韧许多。 可镶黄旗护军不仅是在自家营寨里遭的突袭,他们还得到援军支援,而那蒋登雷所部则是在回返的路上遇到的埋伏,其时清军各部都已陷入了混乱之中。 两支人马面对的情况完全不同,以此来抬高贬低却也有些偏颇了。 只是蒋登雷这些人在清军中本来也没什么地位,此时更是已死的死、逃的逃。 如此情形之下,到底是圆是扁自也只能由着旁人去说了。 “将军息怒!将军息怒!” 对于上峰的责罚,那老卒似是早已习惯,待见对方还要再打,他立时便跪在地上求告了起来,而那军将也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把抬起的手放了下来。 “算伱识相,去南面谷口报道吧。” 话音落下,那军将便直接转身离开,既未登记,也未派人押送,显然不怕这几个兵卒再于外面晃悠。 这也难怪,终止铺虽非只有南北两条路可走,但其余小路皆都隐于山林之中,便是本地人入内也是九死一生,更何况这些外地人? 片刻之后,那军将又逮住了两批还没找到统属的兵卒,又是一顿呵斥、责罚之后,便按着先前的例子将其指派到了南面的谷口报道。 到了此时,天色已经逐渐暗了下来,他寻思了一下今日的战果便领着手下人往大营而去。 莫看这终止铺所在山谷东西不过三里多,南北还不到三里,但此时被堵在这里溃兵少说也有四五万之众。 这一日下来,他每走几丈便得细细盘问一番,之后更还得依着兵卒统属令其各归本营,待到此时却也实在有些乏了。 不过话说回来,乏归乏,该复的命却还是得复,方一回营他让手下兵卒先回帐中,自己则直往中军大帐而去。 这中军大帐的主人并非豪格,而是汉八旗昂邦额真李国翰。 此人乃是铁岭卫清河人,天命六年与其父投降,之后有了汉八旗的统属便被划到了镶蓝旗里。 要说这人也是有些本事的,他在天聪、崇德年间屡从鞑子征明,累功擢至镶蓝旗都统,其后清军入关,他甚至积功升到了昂邦额真的职位。 要知道这昂邦额真已经等同与明军中的总兵,再升一级便是固山额真。 此等职位虽不是汉人中最为拔尖的,但比他还高的也就寥寥数人而已。 “额真,今日共收归溃卒六千人,再有二三日便能让谷中士卒各归本营了。” 待听帐中军将的禀报,李国翰便皱着眉头算了起来。 这几日已收拢了不少溃卒,再算上本就在各将控制中的人当能达到四万之数,可南下时除了汉八旗之外却有八九万汉人。 若单以士卒损失来说,这一仗却是正儿八经的惨败,充其量也就是和多铎一个水平而已。 可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王爷居然还想杀个回马枪。 这不是上赶着找不自在吗? 心念及此,李国翰便往身侧一旁的吴三桂那里看了一眼,待见其也是一副皱眉思量的模样,他便缓缓开口道。 “吴大帅,依着各将所报,再过明日一天当也能让各部溃卒回归本营了,届时还得劳你多跑一趟,去七盘关给王爷报上一番啊。” 原本,豪格也是驻在这终止铺的,但随着七盘关的全面封闭,诸多溃卒不得不又回到了这里,随即在一众军将的建议之下,他便留了李国翰与吴三桂在此收拢溃卒,而自己则领着满蒙人马退到了七盘关内。 对于这样的决定,早已习惯了满汉有别的李国翰自然没有太多想法,可吴三桂虽在面上不显,但在心里却已将豪格骂了个狗血淋头。 说到底,他是多尔衮亲自招安的人,哪怕豪格对他并没有多少苛刻的地方,但在心中却不免存着些芥蒂。 此时听到李国翰之言,他的第一反应便是婉言拒绝。“额真乃是王爷面前的红人,更何况于此收拢溃卒乃是由额真总领,我这个降将” 说着吴三桂便苦笑一声,似乎对没有资格亲自向豪格禀报感到极为惋惜。 可他这等人物本就是个极能分清眼前局势的,若真没有缘由,又怎会错过了这等机会? “吴大帅说笑了,你是我大清的功臣,又怎能与那些废物相提并论?”说着,李国翰便将摆桌上的令牌、文案规制了一番,其后才又接着说道:“左右向王爷禀报也是拉近我等将帅关系的良机,莫不如明日便与本将一道去吧。” 去?去个屁! 李国翰说的恳切,但吴三桂却不由在心中吐槽了一句。 若还在广元城外时,他自然会接受这等“好意”,可现在豪格手中的十多万人马几乎损了一半,也不知需得多少时间才能恢复元气。 此等情形之下,清廷内部的势力划分必然又是一番局面,他便是脑子抽了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再与豪格贴近。 只是 却得想个法子拒了这李国翰的拉拢。 心念及此,吴三桂便急速思量起来,可这李国翰目光灼灼显然不打算将他轻易放过。 恰于此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了起来,随后便有一士卒出现在了中军大帐之外。 “禀报额真,南面溃军营寨起了乱子。” “快说,出了何事?” 见到有人帮自己解围,吴三桂也不管谁主谁辅立时便自椅中站了起来,而那兵卒见此情况,朝自家额真那里看了一眼便将来龙去脉报了上来。 豪格麾下的降军全都来自山西、陕西。 这些人中不单有明军出身的,更有各支流寇麾下的,在那一夜之中,有些军将死在了乱军之中,有些军将索性就弃军而逃。 待将他们全都聚在一座营寨中后,诸般事端自然也就是难免的了。 倒也是没了上面撑腰,一众士卒都还比较克制,此时那营里虽因些口角而打了起来,但真正参与进去的士卒也就八九百人而已,只要有一支人马进去弹压,大抵也当在须臾之间便能扑灭了。 “岂有此理,真真岂有此理,这些废物竟在这里生事,若不严加责罚如何还能服众?!” 看着极为恼怒的吴三桂,李国翰却在心中不住冷笑。 他很清楚,吴三桂与其他降将完全不同。 这人不但保持着对手中人马保持着极高的影响力,由于在大明时的地位,他和北京城里的那些大明降官有所联系。 如此一来,此人在行事之间不光保持着颇高的独立性,对朝中的局势也有着远强于其他降将得的清晰认知。 若非如此,他又怎会在阿济格兵败赣州之后往王爷这里靠拢,又怎会在退入金牛道后迫不及待地和王爷划清界限? 对此,李国翰倒也没有特别鄙夷。 归到根里,吴三桂走过的路他也走过,甚至说当年后金内部的斗争比现在还要露骨万分。 只是他现在毕竟已是豪格的铁杆,为其争取支持的力量便等于为自家前途铺路。 有着这样的认知,他又怎会由着吴三桂遁走? “杀鸡焉用牛刀?这等小事让下面人去办就是了,吴大帅且留于此,咱们同袍之间再多聊聊吧。” 话音入耳,吴三桂便僵在了原地,其后他见李国翰似笑非笑却也只能无奈地坐回椅中等待对方的话语。 “吴大帅,此时只有你我二人,本将便对你说些真心话。” 李国翰既然都已将“真心话”这等大杀器拿了出来,吴三桂自也能收拾心绪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可在心里他比谁都清楚,对方强留自己就是想给豪格再添些本钱,以为今后清廷内部的斗争做好军力上的准备。 由此,他便也只是想着如何将这一遭应付过去,却是半点都未想过在与豪格生出什么联系。 “我将投到这里时也与你一般,总想着找个大些的树靠着,好少些波折,可到后来我却想明白了,谁能大过老汗去?” 说到这里,李国翰便顿了一下,随后他往吴三桂面上看了一眼,待见其似有所悟便又接着说道:“所以老汗在时我父子二人便听老汗,老汗没了我们便听先帝的,等先帝没了,我们便唯王爷之命马首是瞻,旁的却是半点都不在乎。” 听到这话,吴三桂不由一阵疑惑。 若按此等逻辑,黄台吉没了李国翰父子便该听小皇帝的,又如何会成了听豪格的? 许也是察觉到了吴三桂心中的疑惑,不等他开口说话,李国翰的话语声便已传了过来。 “其实谁都晓得,当年先帝是想把皇位传给王爷的,要不然又怎会把战力最强的几旗全都归到王爷手中?” 到底还是给豪格做说客的,说破天去也逃不过这些言辞。 心念及此,吴三桂面上虽还是颇有感触的样子,但内里却不由一阵腹诽。 他想得明白,漫说豪格没有被封为太子,便是封了又能如何? 谁不晓得现在的明皇生生在牢里关了近半年光景,论起正统性,他不是比豪格要胜上千百倍? 只是李国翰强留吴三桂于此,他的说辞又怎会只有这些? “唔扯远了,就说现在吧,莫看王爷在和多.睿亲王争权,但他并不是要为自己争皇位,更多还是想将皇位留在四房这一系,所以帮王爷便是帮皇上,只要多尔衮不要得逞,咱们这些人的富贵还是稳当的。” 说到这里,李国翰的说辞便已全部道出,其后他面带微笑地看着吴三桂,似下一刻对方便会迷途知返,与他一道为豪格效力一般。 只是 这货不是和鞑子待的时间太长,自己也成了蛮夷吧? 面对李国翰的逻辑,吴三桂心中只觉一阵可笑,但事情已到了这等地步,他除了虚与委蛇之外还哪里有旁的选择?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若非额真醍醐灌顶,某这莽人却不知还要迷糊到什么时候!” “哎呀~~~!吴大帅实在太过客气了,你也只是不晓得满人的习俗而已,就算没有兄弟提醒,过些时日自也能明白内情,今后咱们同朝为官却还得多” 眼见自己的说辞起了效果,李国翰面上顿时便挂上了爽朗的笑容,可还不等他将后面话全部说出,却又有一兵卒慌慌张张地拜在了帐外。 “禀额真,溃军营中起火了!” (本章完) 第382章 颇为意外的开始 第382章 颇为意外的开始 吴三桂很清楚,现在并不是站队的最佳良机。 但李国翰的再三逼迫却也让他着实没了退路。 许也是上天不愿见他这般为难,当避无可避之时,溃军营寨起火的消息恰巧传了过来。 随即他又敷衍了几句便赶忙回到了自己的营寨。 “大帅!” 方一踏入营门,数名军将便直直迎了过来,显然在夜色的映衬下,所有人都已发现了南面谷口燃起的火光。 看着众人颇有些紧张的面容,吴三桂却只是随意摆了摆手,待诸将因这动作而略略平静他才淡淡说道。 “前番来报,说是溃军那里生了乱子。” 话音落下,诸将面上的紧张顿时消散,吴三桂心中却多少有些不满。 他晓得诸将都有些怕了。 那夜他们这一军遭到了重点照顾,虽然最后并不似将才降了的那些一般,但其损失却也达到了伤筋动骨的地步。 待到此时,诸将一见南面起火便以为是献贼追了过来,竟连最基本的常识都已忘了个一干二净。 “得捷。” “大帅。” “你领本部去弹压溃卒,记得手狠些。” “得令。” 看着领命而去的身影,吴三桂心里终还是安慰了一些。 这军将名为高得捷,乃是他手下几名悍将之一。 此人不单骁勇敢战,通晓军事,其练兵之法亦在军中算是顶尖,有这么一支人马,这高得捷在临战时素来以少击多,当真是吴三桂手中的王牌。 至于为何派了王牌前去干这等脏活. 看了看剩下的几名军将,吴三桂在心里叹了一声便率先走向帐中,而那几人在察觉到自家大帅的情绪之后便也悄悄跟了上去。 片刻之后,众人分立帐中,吴三桂沉默许久之后便将先前的事情笼统说了一番。 所谓有什么样的官便有什么样的兵,他在趋利避害、权衡得失方面极为擅长,手下的军将自也在这方面有些心得。 此时自家大帅既然将这等事情郑重说了出来,便是略略迟钝些的却也明白了这里面的不同寻常。 “大帅,豪格新败,清廷变化还未显露,此时却非站队的好时机啊。” 吴三桂话音落下,便有一军将站了出来,将自己的想法说出之后,他便有些焦急地看向了自家大帅。 只是 “李国翰这厮颇不知进退,我也是被逼得实在没法子了,”说到这里,吴三桂就长叹了一声,其后他见诸将面上又挂了忧色,心思一动却将话锋转了一转:“不过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明日我走后你等却得守好营寨,只要军中不出乱子,谁都不能拿本帅怎样。” 这便是吴三桂的底气了。 当初他降清时虽看起来是被逼到了绝路,但因山海关这个筹码,多尔衮却并未如对待其他降军那般往他这里掺沙子。 到了此时,他这一军在整个大清之中也是极为特殊,没有吴三桂的军令不但调不动任何一营兵马,便连各个营将也都唯其马首是瞻,对大清的官员存着提防之心。 话说到这般程度,吴三桂索性便对各将细细安排了一番,待他觉得没有破绽之后才将各人遣回了营中。 老实讲,自迎清军入关之后他一直就有些如履薄冰之感。 一方面得跟着鞑子作战,一方面又得时刻关注北京的局面。 与之相比,当初在大明的日子就舒坦许多了。 那时候他虽处在应对鞑子的第一线,但由于种种原因却也甚少发生战事,再加上朝廷对辽镇的海量拨款,他吴三桂真可谓要什么有什么。 可现在呢? 打仗的事情都不需多提,左右死战的都是寻常士卒,关键在于清廷这变来变去的局势让他始终有些摸不清脉络,搞得现在还得将大半心思放到应付这些事上。 心念及此,吴三桂不由长叹了一声,可当他正打算为明日的拜见准备一番之时,帐外却有一兵卒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 “启禀大帅,大事不好,献贼打过来了!” 献贼? 他们怎会?他们怎敢? 听到这声禀报,吴三桂立时便站了起来。 与广元那边的出口不同,这终止铺南北两边皆都是从开阔地突然变成狭长道路。 似这等地形,只要在开阔处做好布置自是不虞有敌兵自狭长道路杀出。 也正是因此,豪格才决定于这终止铺整军,而不是退到七盘关后再行此事。 可现在献贼居然杀过来了,竟是半点都不顾及地形所带来的不利。 这等情形,吴三桂又怎能再淡然处之? “高得捷呢?” “回禀大帅,高参将被献贼围住了。” 嘡! 话音入耳,吴三桂的心不由一沉,随即他只觉眼前一阵眩晕,紧接着便用沙哑的声音朝那兵卒喊道:“传令!撤军!” 毫无疑问,高得捷被围乃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不论他到底带来多少人马前去弹压,但被围二字却能极为清晰的让吴三桂知道南面的情况到底坏到了什么地步。 说到底,十则围之。 若是没有足够的兵马,献贼又如何能围得了高得捷所部? 想明白这些,吴三桂虽还是不晓得怎会有大批献贼进入谷内,但凭着麾下的那些惊弓之鸟,他又怎敢赌李国翰会比自己跑得慢些? 至于陷入重围中的那一营兵马. “列阵!莫慌!” 高得捷一个闪身避过刺向自己长矛,随后他将手中战刃猛然往前一劈,紧接着便后退几步,朝着慌乱无比的士卒喊了起来。 弹压乱兵,他自不可能将麾下士卒全部带上,可当他领着千余士卒赶到之时却发现局面与自己所想完全不同。 那时占了大片谷地的溃卒营寨已经全都燃了起来,内里更有身穿相同军服的士卒不断自相残杀。面对这样的情况,他自然想到了吴三桂那句“下手狠些”,随即他只将亲兵家丁留在身侧,余者便在各自小旗的带领下直接杀了进去。 到了这时,他其实还未发现情况的异常,可随着死在刀下的溃卒越来越多,他却发现有一些溃卒的穿着和其他人有着细微的差别。 眼见这等情形,便是个新从军的也当能发现诡异之处,只是那时的高得捷已深入营寨内里,待他正想退兵之时却发现自己的后路已被断掉。 局面发展到这样的地步,他自能从蛛丝马迹之间看出些眉目,但面对数倍于己的敌军,却也只能做困兽之斗了。 “呔那敌将,天兵已至,尔等难有逃生之理,莫不如早些降了,也好保得性命!” 面对敌方将领的劝降,高得捷却只顾拼杀,竟是一声不吭,而在看到他的表现之后,那敌将便退了回去,待到一壮汉身前才躬身报道。 “将军,这二鞑子不降,莫不如直接射死了事。” 这壮汉便是尾随而来的艾能奇。 当张献忠察觉到清军于终止铺整军之后,他与孙可望便领着麾下精锐与自家陛下一道追入了金牛道中。 只是就如吴三桂所想一般,若是想堂堂正正打入这谷地之中却是比登天还难,由此他们便在孙可望的建议下定了一道奇谋。 说是奇谋,其实也简单得很。 鞑子既然要在这里收拢溃军,那么他们便将近千精锐化整为零,自山中隐秘小路潜入了终止铺所在的山谷中。 自表面看来,想让这等谋算落到实处却需运气相助,可实际上那一夜有不少新降之军都被打乱了编制,掺进去千八百兵卒根本不会有人注意。 就如预想一般,潜入谷中的精锐非但没有被发现,清军还贴心的将他们全都安排到了南面的谷口驻扎。 后面的事情自是不难想到,潜入的精锐趁着溃卒互不相识的机会在营中挑起了事端,随后他们一面将事端不断扩大,一面便向侯在金牛道中的主力发出信号。 待到此时,由艾能奇亲率的前锋人马已经全都杀入了谷地,哪怕他们还未彻底将营中溃卒赶往北面,但计划最难的几处已经得逞,剩下的也就是寻常厮杀了。 “拿弓来。” 话音落下,自有兵卒将艾能奇常用之弓送到手中,其后他张弓搭箭,借着熊熊燃烧的火光便瞄向了正在奋力拼杀的高得捷。 “嗖~~~!” 不过三五个呼吸的功夫,艾能奇勒着弓弦的手轻轻一松,随即一道破空声传出,紧接着三四十步之外的高得捷便应声倒在了地上。 “将军!” “为将军报仇!” “放冷箭!算什么好汉?!” 艾能奇一击得手便转头将弓还到了兵卒手中,可当他再次将注意力投到战团中时,却见那些被围的士卒非但没有因自家上官身死而崩溃,反倒以绝对劣势的兵力朝他这边发起了冲锋。 见此情形,艾能奇倒也有些惊讶,不过想到这些人马很可能是出身九边的之后,那点惊讶自也就随之消失了。 “传令各军莫要恋战,务必以击溃敌军为要。” 话音落下,一阵阵号令便在营中传了开来,而清军士卒亦于同时晓得了敌军并无赶尽杀绝之意。 局面发展到这般地步,便是谷中清军数量再多却也难止溃败之势,而于主理收拢溃卒事宜的李国翰来说除了战死于此,似乎便再无生路可走。 “额真!退吧,若被围在营中,咱们便再难逃出生天了!” “啪!” 随着一阵清脆的响声,提出这个建议的军将便挨了李国翰狠狠一个耳光。 “退?往哪里退?王爷将如此重任交于我等,我李国翰若是跑了又有何面目再见王爷?!” 若麾下军将皆有后撤之意,那他李国翰定不会在这般时候违逆众意。 可他非常清楚,自己麾下的这些人都是汉八旗大族出身,如非事不可为,无论为了自己还是家族都不可能直接溃退。 有着这样的底气,他自然不怕死在乱军之中,甚至说他还有一定的把握能够与敌军见上一阵。 心有此念,他便命人将那主张撤退的军将捆了起来,随后他予各人划派了任务,显然是准备依靠营寨固守待援。 可话说回来,打仗这种事情又怎可能只考虑战术因素?却不知有多少战役的走向是由场外因素决定。 “额真!吴三桂跑了!” 随着一阵呼喊传来,李国翰立时便愣在了原地,而当他的大脑略有些转不过来弯时,那个已被捆成粽子的军将却大声嚷了起来。 “额真!吴三桂他爹便是能跑的,他吴三桂更是在先帝时便与咱们眉来眼去,这等人物又怎靠得住啊!” 对于吴三桂父子的功绩,大清有些地位的人都能称得知之甚详。 只是过去这对父子算是他们的敌人,寻常时节也仅是将其当做笑话而已,此时这等友军落到自己的身上,他们才晓得当初那些明军的感受。 很明显,这番话对军心有着极大的损伤。 若是换做旁的时候,哪怕旗中各家势力盘根错节,他李国翰也有可能将其直接应了军法。 可现在. “额真!豫王爷在江南战败时便存了我等八旗精锐,若咱们战死于此,除了给那姓吴的殿后之外,对王爷又有什么好处?!” 眼见李国翰沉默不语,与先前完全不同,那军将便暗戳戳地点了一下豪格在朝中的处境。 到了这时,各种合理的缘由已经全部到位,除非李国翰一心求死,否则他会做出何等抉择却也不难猜测了。 这便是新溃之军无法再战的缘由。 一旦有个风吹草动,不光军中士卒,便是有些地位的军将也都只想着如何保住自己的小命。 正是因此,张献忠才有胆子直接追入金牛道中。 随着两支主力的相继逃跑,终止铺里的各路溃军自也没了挡住敌人的本钱。 只是张献忠他们也晓得背水一战的道理,仅只是缓缓尾随其后慢慢消磨,并没有一朝得势便对数万清军穷追猛打。 如此一来,这一场从将入夜便拉开帷幕的战斗,直至第二日天亮才真正结束,而当追击清军的人马退回终止铺后,张献忠的心才算是彻底放了下来。 “再等几日便能安心应对明军了。” (本章完) 第383章 胜了就高枕无忧吗? 第383章 胜了就高枕无忧吗? 不得不说,大西军的这番谋算着实摸准了清军的命门。 因着溃军之间的互不相识,精锐士卒们成功潜入了谷地之中,又因各部军心还未恢复,仅一波攻击数万人马便直接溃败。 但这样的结果也不是没法避免。 若豪格亲自领精锐人马入驻终止铺,那溃军败散之时他也有机会稳住局面;若李国翰亲领本部驻守南面谷口,这一夜的溃散说不得都不可能发生。 只是清军的上下结构注定了豪格会做出这样的安排,李国翰这个汉八旗的昂邦额真也注定不会去给降了又溃的废物们看门。 以此为基,清军这一夜的溃败看起来颇有些运气不佳,但从某种角度来说却带着些命中注定的意味。 不过对张献忠来说,什么偶然必然都是虚的,他只知道击溃了终止铺的这些溃卒,清军便没了威胁广元的能力。 哪怕清军的精锐几乎毫发无伤,哪怕广元外围的坞堡几乎已全部被毁。 归到根里,这又是一种必然。 满人稀少的数量注定了他们不可能将八旗本部投入到惨烈的攻城战中。 豪格这些人虽一万个看不上归降汉军,但没了这些炮灰的存在,其战斗能力势必会遭到极大的削弱。 这等情形之下,清军当还有能力打打野战,可要是再想如早前一般把大西军压在广元城中却是无论如何都做不到了的。 “启禀陛下,昨夜我军斩首五千有余,士卒战损仅二百余人。” 耳中听着艾能奇的禀报,眼中看着乱作一团的营寨,张献忠本就舒畅的心情愈发爽快了起来。 昨夜得胜的消息传来之后,他便连夜赶到了终止铺中。 很明显,他这般匆忙就是想趁鞑子新败尽快占住这处隘口,但不可否认的是,想亲眼看到鞑子的败像亦起了颇大的作用。 的确,广元一战不管从杀敌数量和敌军规模上都要远超终止铺,他似乎完全不该有这般表现。 可广元一役的根本目的只是想驱离鞑子而已,就算杀敌数量远超终止铺,但鞑子却还是一把悬在张献忠头上的刀。 而终止铺这一仗所带来的影响却要远超战役本身。 鞑子不但就此没了再对广元产生威胁的能力,大西军更还趁机拿下了终止铺这个能够屯兵的隘口,彻底封死了金牛道这条最适宜大军行进的道路。 能够轻易想见,今后鞑子要想再对川中有何动作,终止铺的存在必然会成为其绕不过的坎,而川中在面对北面的威胁时也将不再那么被动。 当然似米仓道、阴平道这类通路亦可能成为鞑子的突破口,但这些道路要么不具备运送后勤物资的能力,要么干脆就只能容得小部队轻装行进。 清军若要效仿当年的邓艾,怕是也仅有战败身死这一条路可走了。 “此战你当计头功,待咱们战退明军之后朕必定重重有赏。” 也不知是不是由于北面的威胁即将得解,张献忠看着这个长于战阵而不擅谋算的义子却越发顺眼了起来。 而艾能奇这个直杠杠性子,倒也不曾居功,待自家陛下称赞完毕之后便谦辞了起来。 “陛下过奖了,这次能够得手还得靠可望谋算得当,要不然鞑子守着隘口,咱便是三头六臂也不见得能杀进谷来。” “能奇自谦太过,鞑子把溃兵安顿在谷口便是取死之道,凭着你手中里的精锐便是没有内应也费不了多少功夫。” 待听艾能奇之言,与张献忠一道赶来的孙可望自也不会将功劳揽到自己身上。 其后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似是要将功劳全都推到对方头上才肯罢休,显然多年的兄弟情分也非随便说说。 面对这样的局面,还没多少帝王心术的张献忠倒是颇感欣慰,笑盈盈地看了一阵两人间的辞让,他便摆了摆手。 “莫让了,若要旁人知晓,还当朕多么小气,弄得两个儿子都看不上这等功劳了。” “陛下说笑了。” “谁敢嚼舌根子?!” 听着两人完全不同的回答,张献忠似是想起了当年手下他们时的情景,只是眼下还有一事需得早些决定,他却也没有回忆过往的功夫。 “有件事朕还拿不定注意,伱两需得帮着参详参详。” 话音入耳,孙、艾二人自然将心思收了回来,待见他们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张献忠才又接着说道。 “咱们该不该收回七盘关?” 七盘关位处终止铺东北三十里处,乃是一座隔开川陕的重要关隘。 这关修在一座东高西低的山梁上,不管怎么看来,其作用都是为了防范川中之军进入陕西。 此时清军败上加败,若能趁机将其拿下势必会对大西军今后的发展极为有利。 只是 “回禀陛下,七盘关于我川中而言易守难攻,若要将其拿下却得上不少代价,而那明军又在南面虎视眈眈,确不是拿下此关的最佳时机。” 孙可望的自然颇有道理,那七盘关一侧是为漏斗状的山谷死路,一侧则是重重山峦叠嶂,再加上有大量清军驻扎于此,想要将其拿下确实得付出不小的代价。 在他看来,拿下七盘关虽能带来战略上的好处,但与之相比,明军的威胁却更值得心思去解决。 有着这样的思量,他自然会反对进攻七盘关。 可话说回来,后方的运筹帷幄终难免忽略了一线的情况,于艾能奇眼中,这等想法却太过保守了。 “回禀陛下,昨夜咱们攻入谷内时多数清军都是一触即溃,那吴三桂与李国翰更是只派了小队人马前来试探便直接跑了,依我看来此时的清军当已没了战心,若咱们领兵攻去说不得也能兵不血刃就拿下七盘关。” 话音落下,不仅张献忠露出了沉思之色,便连孙可望也没有立刻辩驳。 见此情形,艾能奇心知这番说辞让他们都有些心动,紧接着他便又趁热打起了铁来。 “先前咱们便想着鞑子一败之后便会自行撤军,可结果呢?还不是不得不追进这金牛道来?这次要是再存侥幸之心,说不得那豪格便又会在七盘关观望局面,届时明军若是到来,咱们腹背受敌.” 倒也是艾能奇心中还存着些清明,并没有将兵败身死之类的话直接说出。 可说破天去,他已经将话直接说破,他们又怎想不到放任清军的后果? “你们先打包军资,收拾善后吧,进军七盘关的事容朕再想想。” 好好的一场大胜,生生被艾能奇的一番话说到了进退不得的地步。此时的张献忠还哪里有先前的的那般好心情,只是沉声说了一句便打算找个静些的地方细细权衡。 于常人看来,无数能在史书上留下姓名的人都有不够果断的毛病。 只是这果断真是想果便能断的? 若张献忠现在有一块绝对忠于自己的地盘,手里有碾压明清两方的绝强兵力,漫说区区七盘关,便是做出直捣应天、北京的决定他也能比任何人都要果断。 可他没有啊. 面对这样的局面,他除了用有限的力量尽最大可能搏出一条生路之外又有什么办法? 所幸. “陛下,莫不如予豪格修书一封?” “修书?给豪格?” “正是。” 孙可望这一句说得颇为平淡,张献忠与艾能奇却都满脸惊讶的向他看了过来。 眼见二人这般表现,他自也不会再卖什么关子,随即便将自己的想法全都道了出来。 片刻之后,孙可望的图谋便全都钻入了张献忠和艾能奇的脑袋里,可不管他说得多么自信,艾能奇却还是犹豫着问道。 “这能成吗?” “不管能不能成,试一试总也没什么关碍。” “可这是不是有些示弱了?若.” 面对孙可望的解释,艾能奇终还是心存疑虑,可当他的话只说到一般却听张献忠斩钉截铁地说道:“不输老婆,不输家产,试一试就试一试!” 大西的皇帝既然做了决定,往豪格处修书的事情便再无翻转。 随后张献忠命人取来了纸笔,与孙可望斟酌数番之后便将这封信送到了七盘关外。 倒也是两地相距不远,这趟路程也没有费多少时间。 只是 “王爷,对那二人还得以安抚为主,却不能太过苛责。” “苛责?按着军法我就该让人把他们直接砍了!” 随着豪格的怒吼传出,摆在桌面上的诸般事物便被扫落于地。 很明显,此时的豪格显然还处在暴怒之中,哪怕是罗洛浑出言劝解,但还是被喷了一脸的吐沫星子。 面对这样的局面,罗洛浑心中便是有万条理由却也不好直接硬顶,待豪格略略平静之后,他便将话题扯到了别处。 吴三桂和李国翰是昨夜跑回来的,尽管他们两都将溃逃的责任砸到了对方头上,但豪格却还是一视同仁将二人全都关了起来。 对此,罗洛浑自然没有什么意见,哪怕这两个货都代表着对豪格有用的力量,但出了一战击溃这样的事情,于情于理都该给上一点教训才对。 所以,罗洛浑等到今日才来给说情。 可谁曾想,经过一夜之后,豪格心中的怒火不但没有减少半点,似乎还比昨夜要浓烈数分。 不过罗洛浑还是能理解豪格的感受。 说到底,大好局面于数日之间一变再变,待到此时便连满蒙各军都已没了战心。 这不光代表清军在短时间内失去了入主川中的能力,更代表着豪格失去了压制多尔衮一系的机会。 面对这等情形,换做谁来都当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他自也不会对豪格生出抱怨。 “逃回来的溃卒已经拢住了,除开那两部之外,约莫还剩万二三人,后面再回来的就都别要了,以免献贼再故技重施。” “万二三万二三.嗨!!” 也不知是算出了此时手中的人马,还是觉得与南下之时差别太大,豪格在听到罗洛浑所说之后先是念叨了两声,紧接着便狠狠一拳砸在了桌面上。 而于此时,却有一兵卒怯生生地站在了门外,显然是被豪格这番表现吓得不知该不该入内禀报。 “何事?” “回禀王爷,献贼那边派人送了封信过来。” 那兵卒一面说着一面便将信捧到了罗洛浑面前,而罗洛浑却是先往豪格那边看了一眼,待见其没有丝毫反应才将信接了过来。 这封信不长,内里也不过区区三四百字而已,可罗洛浑的面色却在看完信后阴晴不定,直到豪格都投来疑惑的目光之时他才回过了神来。 “劝咱们退兵呢。” “退兵?!他想得美!本王麾下精锐皆在,便是兵力上吃点亏也能让献贼寝食难安,让本王退兵?休想!” 很明显,理智这种东西已经被豪格全部丢掉了。 他自昨夜关住吴三桂和李国翰后不断复盘这几日的变化,却是一步都没踏出过房门。 当真是忍一时越想越气,退一步越觉越亏。 经过这一夜之后,他只觉自己的诸般安排都没有大的错漏,之所以闹到这般地步全因那贪生怕死的汉人。 若非后面还得靠这些货色为自己撑起场面,他便连吴三桂和李国翰都想一刀劈了。 对于豪格现在的想法,罗洛浑却也能猜到一些,只是依着现在的局面如何能由着性子行事? 待豪格话音落下,他便硬着头皮说道:“献贼在信里说,若是咱们不让出七盘关,他们便全力来攻,届时闹个两败俱伤的局面,看咱们如何应付朝中争斗。” “献贼!欺人太甚!”一声暴喝之后,豪格顿时便似猛兽一般冲到了门口:“传令!各军整备!本王要与献贼决一死战!” “豪格!先帝的话你忘了吗?!” 先帝? 许是这两个字带着某种的魔力,哪怕豪格并不清楚罗洛浑指的到底是哪一句,但他还是停住了脚步,只是当他转向罗洛浑时却已双眼血红,似要择人而噬一般。 “你擅于战阵,麾下又都是精锐,若真领兵去攻,献贼仓促之下自难抵挡,可没了这些精锐,你凭什么和多尔衮斗?!福临还能保住先帝的皇位吗?!” (本章完) 第384章 全军整备 第384章 全军整备 同样的话从不同的人口中说出常能产生截然相反的结果。 当张献忠的信里摆明利害之时,豪格便觉得这是一种挑衅,可当罗洛浑抬出黄台吉时,已经暴走的豪格却于瞬间冷静了下来。 只是这说辞能成为放过吴三桂和李国翰的理由,却远不足以让豪格交出七盘关。 说到底,他与多铎所处的局面完全不同。 当初的多铎面对的是能够沿着水道纵横江南的明军水师,若他退的慢些说不得便要被截断退路困死在长江南岸。 而他豪格不但有七盘关作为依仗,更还能顺顺当当地从陕西调集人马。 此等局面之下,他若还将这等关隘拱手让人,不光会对其军中威信产生极大的损害,更等于送了个把柄到多尔衮手中。 当然,罗洛浑也不是想让豪格真将七盘关让出,他也只是想借着张献忠的来信为那两个说情罢了。 待到豪格认清楚不能将二人明正典刑之后,他的话锋立时便是一转。 “王爷,七盘关万不能让,但此地位处狭窄,不利大军展开,留下再多人马也是无用,莫不如就让李国翰与吴三桂戴罪立功,大队便撤回关中休整吧。” 话音落下,豪格却还是沉默不语,随即他朝外面使了个眼色,不过片刻功夫吴、李二人的身影却已出现在了房门之外。 “罪将吴三桂,拜见王爷。” “奴才李国翰,拜见王爷。” 看着这两个货色,豪格真真有心当场就将二人一刀两断,可此时涌到他脑袋里的血气已然退去,现实情况却让他生生止住了拔刀的动作。 “你两葬送我数万士卒,莫以为求到郡王这里便能脱罪。” 闻得此言,两人自又是一番磕头请罪,其心中惶恐、懊悔都已溢于言表。 但事情到了这般地步,谁都晓得这板子定会轻轻落下,这番作态也只是给豪格一个台阶而已,并不代表他们就真担心小命不保。 说到底,身处乱世拳头大者为王。 他们一个掌着数万关宁兵,一个掌着大半镶蓝旗汉军,若真就这么死了,势必会对豪格的力量造成极大打击。 此等情形之下,便是没有罗洛浑讲情,豪格却也不会自断手臂,否则又怎会搞出绑了一夜的戏码? “顾念你等颇有战功,且还将本部人马安然带了回来,本王便命你二人镇守七盘关,就算是戴罪立功吧。” 话音落下,李国翰、吴三桂便又是一阵叩首谢恩。 事情到了这里,本也当算是尾声,余下的大抵也就是豪格北归,李、吴二将整修关防一类的事情。 可谁曾想,就当豪格正要命二人起身之时,一个兵卒却犹犹豫豫地出现在了门口。 “启禀王爷,斥候捕着一人,说是自川中回来复命的,我等问了许久可他却坚持要亲自见您.” 川中? 待听此言,豪格立时便想起了将才入川时派出去的那些人,只是早前回返的那些并没有产生实际效果,他对这一个自也没抱多大期望。 “嗯,是有这么一回事,完了验明身份便送他归营吧。” 说完这句,豪格便又将注意力放到了吴三桂、李国翰身上,可出乎他意料的是,那兵卒非但没有依令退去,却还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还有何事?一并报来。” “回禀王爷,那人.那人非要马上见您,说是有紧急军情。” 紧急军情? 话音入耳,豪格顿时提起了精神。 根据那些人的回报,张献忠在川中的统治极为薄弱,不但各方势力对他没有半点忠诚,甚至连有些大西武将也对其颇有微词。 可张献忠毕竟还保持着极强的军力,这些人大多都只是口头上应承了豪格的招揽,却没有一个敢在两方决出胜负之前有所行动。 此时有人报来“紧急军情”,莫非 心念及此,豪格便让兵卒火速将人带来,可当那人被带入房中之时,他却对其长相没有半点印象。 “伱姓甚名谁?与何人一道入川的?” “回禀王爷,奴才叫额鲁图,是随阿格纳一道入川的。” 听到阿格纳这个名字,豪格心中立时便浮现出了一个身影,只是现在只闻其名不见其人,显然是在当间出了麻烦,由此豪格便未于第一时间问及军情,而是问起了其中缘由。 “阿格纳人呢?” “回禀王爷,我等在达州一有收获,阿格纳便由小路回返了,此时还不见踪影想来” 对于阿格纳的失踪,豪格倒也没有表现出太多情绪,这一方面是因为他被话里的“达州”二字吸引了注意力,另一方面却是因为川中川中虎患实在太盛。 他并不清楚以前的四川到底是什么样子,但此番入川大军竟都遭到过猛虎的袭击。 此等情形自是让出身白山黑水之间的豪格颇为欣喜,要不是还要与大西军作战,他甚至都想连日于山林间打猎取乐。 “你们在达州有什么收获?” “回禀王爷,驻守达州的刘进忠乃是因触怒了张献忠而遭到贬斥.” 听到豪格的问话,额鲁图便将其间情况事无巨细地报了上来,而当豪格听到他的临时决断之后,这位被负面情绪控制了许久的大清王爷忽然便自椅中站了起来。 “当真?那刘进忠可信吗?” “回禀王爷,刘进忠前番所写的手书还在咱们手中,他已没有退路了。” “好!好!好!” 话音入耳,豪格连道三声,随后他便不住于房中踱步,也不知是在思量怎么配合,还是因这个天大的喜讯而兴奋难耐。 “传令各部整备!只要刘进忠那边得手,咱们便全军出击!” “喳!” —— 7月3日 广安州城 朱慈烺抵达此城已有三四日功夫,其间他虽处理了三两家与大西走得颇近的大族,但他的主要精力却还是放在了应对张献忠回师上。 不得不说这是一个极难的任务。 入川虽难,但穿过重重大山之后却是一马平川,而张献忠这等流寇又颇重马队,想在这样的地形将其彻底歼灭,对这支几乎全是步卒的明军来说便成了个难如登天的任务。有着这样的认知,限制其机动能力便成了明军的首要任务。 当然,川中之地也有不少水道,从理论上来说会对骑军产生极大的限制。 可一方面这些水道大多集中在重庆周遭,剩下的沱、岷二江又都是南北走向,其间有大片平原可供张献忠纵横。 另一方面,这些水道远不似长江下游那般水量充沛,真可谓礁石满布、处处惊心,压根不适合加装了大量火炮的明军水师航行。 两相叠加下来,这些水道对明清双方都可谓一视同仁,根本没有给任何一家提供便利,所以想要限制大西的机动便只能从其他方面想办法了。 不过这也只是难,并不是完全没有办法。 说到底,广元身后还有大片山岭,若能顺利堵住江油、西充、巴中三地,那大西军便会被困死在广元周遭的狭长地带。 只是 “启禀陛下,依臣所见,江油便由臣领李过、高一功去拿,巴中则由樊督师领杨展、曾英等川中人马,剩下的西充就烦请向、梅二位总兵了。” 随着王应熊的话语声入耳,朱慈烺的眉头却不由皱了起来。 实际上他的建议极其贴合当前局面,但对朱慈烺而言,他却难免有些.不太放心。 自表面看来,李过所部亦多骑军,奔袭据广安府最远的江油便是当仁不让,而杨展和曾英已行到了巴州与达州之间,先以其部占住巴州,再等后续人马赶来支援也能算是妥当。 可在此之前,朱慈烺却未用过他们中的任何一支。 没有经过亲自调教,他总是有些担心这些人马会闹出这样那样的乱子。 便拿川中各军来说,这些人马不但统属混杂,各部之间甚至还存在着大大小小的龃龉,哪怕有樊一蘅在当间镇着,也保不齐会生出什么乱子。 与之相比,李过这一路已然经过整编的人马却要让朱慈烺放心得多。 要是那几个也在这里就好了。 心念及此,朱慈烺不由想起了宿卫几将和胡茂祯等人。 只是这些人要么是在沿江防备,要么是在地方镇守,短时间之内根本没有调入川中的一丝可能。 这等情形之下,朱慈烺也只能靠着这仅有的力量尽力维持这等局面了。 老实讲,这时的他其实已有心换个战术,可又甚是担心将张献忠放出会让川中再遭一次劫难。 由此,当王应熊话音落下之后他却只是紧盯地图沉默不语,待到各人都有些疑惑之时他才迟疑着说道。 “王爱卿所言甚是稳妥,可张献忠所部兵力甚众,我军若分至三处却有些首尾难顾啊。” 面对一众臣子,朱慈烺自不会将自己真正的想法和盘托出,可当他寻了个看起来也算有理的借口之后,曾与王应熊有些矛盾的樊一蘅却先站了出来。 “陛下所虑甚是有理,不过咱们有城池之利,当也能将献贼拖上一阵,届时不论他进攻哪里,剩下的两之人马都能合兵一处断其后路,献贼自无逃脱之理。” 话音落下,朱慈烺却又将注意力放到了地图上。 这般应对看起来也算合理,但他总还是觉得有些不对,只是盯着地图看了许久,他却寻不到半点蛛丝马迹,最终也只能无奈的承认,自己在陆战上的确没有多少天赋。 这自不是他妄自菲薄。 不管当初的江南之战,还是后面的赣州之战,朱慈烺都是靠着远超当下的作战理念才用水师之利牢牢占据了战场的主动。 可现在他依为柱国的水师却不能在川中发挥作用,他的本事自会被限制住大半。 此等情形之下,再次出现瞻前顾后的心态便也是情理之中的了。 不过依着当下的局面,倒也没有多少时间再予他犹豫不决,待思量不出更为稳妥的法子之后他也就只能同意这个计划了。 “行,就按这个法子准备,明日一早全军开拔!” “得令!” 话音落下,一众文臣武将皆都领命而去,可当樊一蘅与王应熊也要离开之时,朱慈烺却将他们留了下来,待房中再无闲杂人等,他便细细交代了起来。 “樊爱卿。” “臣在。” “巴中之事托付予你朕是放心的,但川中人马统属繁杂,各将之间甚至还存着大大小小的矛盾,这一点爱卿却不能不查。” 随着朱慈烺的话语声传出,樊一蘅立时便满脸惊讶地朝自家陛下看了一眼。 对于川中诸将之间的情况,他不说了如指掌也能说知之甚详。 这些人有的是因脾气不投而结了仇怨,有些是因当初的两督之争而生了龃龉,有些甚至就是他樊一蘅本刻意为之,林林总总算下来确如朱慈烺所言一般。 可自从王应熊离开四川之后这些矛盾已逐渐缓和,待到他们退守遵义之后更是再没听说谁与谁生了事端。 这等情形之下,樊一蘅也只是将其当做过往云烟而已,待到朱慈烺将这事正儿八经地提出来之后他才意识到矛盾只是暂时缓和,并没有彻底消失,若有合适的引子说不得也真会酿成严重后果。 所幸有陛下提醒。 心念及此,樊一蘅额上不由生出数颗冷汗,待向自家陛下谢了一通才算稳住了心神。 见此情形,朱慈烺自也知道他将自己的话听了进去,随即一番勉励才将目光投到了王应熊身上。 “王爱卿。” “臣在。” “李过、高一功这里倒是没有川中各军的问题,但他们乃是闯军出身,于游击作战颇为擅长,却少守过城池,这一点爱卿需得注意。” “老臣谢陛下提点。” 留下王应熊本就是担心只留樊一蘅会让他心存芥蒂,可当话说到这里,朱慈烺心思一动却又接着说道:“另外他们乃是新归附的,作战之时却得注意方式方法,莫要让人生了自外之意。” 面对自家陛下的提醒,王应熊自不会半点不耐,可当他正要再谢陛下之时却又一宿卫急急忙忙地跑了进来。 “启禀陛下!据杨展、曾英报来,张献忠所部大败!” (本章完) 第385章 广元来人 第385章 广元来人 瞬息万变,真真是瞬息万变。 朱慈烺这里将将依着当下局势做好准备,张献忠的一场胜仗却突然成了大败。 于常人想来这当是一件极不可思议的事情,可对于这些在沙场上摸爬滚打了好些年的文臣武将而言却也在接受范围之内。 说破天去豪格又不是任人揉捏的泥娃娃,在张献忠试图扩大战果的同时,他亦在设法扭转局势。 只是杨展他们传回的消息实在太过笼统,仅知道张献忠在追入金牛道后先胜后败,具体因何而败,又败到何种地步却是一无所知。 这自也怪不到前方二将,毕竟你大明对大西虎视眈眈,哪怕因提供了些许钱粮而搏取了中下层军卒的好感,但上层人物的警惕却是不减反增。 此时他们两个能在第一时间将张献忠战败的消息传回已然算是做到了极点,谁又能对他们求全苛责? “陛下,臣.。” “陛下,臣.。” 樊一蘅与王应熊到底不是那种明哲保身的文官,就算现在的局势并不明朗,但当看到自家陛下的眉头再次皱起,他们两却还是不约而同地起了话头。 “樊督请讲。” “王督先请。” 不得不说,当内部纷争被维持在一个可控范围内时,大明的多数官员却还是算得合格。 就似在隆武末期和永历前期维持中南局面的那几个官员,他们在内部倾轧时自然毫不留手,可于最后时刻却也没有含糊的。 而此时有了朱慈烺的压制,樊一蘅与王应熊之间的火药味自也没有那么浓烈,略一谦辞之后便分前后报出了自己的想法。 “启禀陛下,张献忠既是大败,那其军心于短时间内必定难以收拾,若我军在分守三城的基础上加大对其招安力度,想来当有不小的收获,届时就算张献忠仍有旁的心思,孤掌难鸣之下却也生不出什么乱子了。” 朝着主动退后的王应熊点了点头,樊一蘅便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可他话音还未彻底落下,王应熊的声音却已接踵而至。 “启禀陛下,加大招安力度自是应当,但依老臣所见继续分守三城却已不合时宜了,莫不如遣李过所部骑军快速抵近广元,若守军接受招安便一同抵挡鞑子,等待大队人马到来,若守军冥顽不灵则于城外相机行事。” 随着王应熊话音落下,朱慈烺却也明白了两人的大体想法。 他们一个略为保守,觉得在原本的基础上做些调整便能应对当下的局面,另一个则将重点放在广元,算是将分守三城的计划彻底推翻。 面对这样的情况,朱慈烺并未在第一时间发表自己的看法,而是先从根本上分辨起了出现这般区别的原因。 王应熊之所以主张进逼广元,很大程度上是因他认为大西军的军心已经溃散;而樊一蘅的想法却是建立在大西军还能保持一定的建制上。 很明显,他们在对“大败”的认知上出现了细微的差别,并因此对大西军的后续反应产生了不同的看法。 不过这里面却存在一个问题,他们并没有将清军考虑进去。 若是大西军败得很惨,那么广元必然会落在鞑子手中,王应熊的谋算无论如何都会落到空处。 与之相比,樊一蘅虽也未想到鞑子,但分守三城却能应对这般变数。 如此一来,朱慈烺会支持哪面也就不言而喻了。 “传令,命高一功领步卒攻取江油,命李过领所部马队以为支援。” 陛下军令既出,两人自得领命行事,可当他们正要躬身称是之时,却见朱慈烺微微抬了抬手。 “再派人去与广元守军接触,若能使其归顺,李过便领马队北上广元。” “臣,遵旨。” “臣,遵旨。” 自表面看来,朱慈烺的最终决定似乎有些和稀泥的嫌疑。 毕竟他依着樊一蘅的想法维持了分守三城的策略,与此同时却又分出了李过马队时刻准备北上广元。 可依着他的性子又怎会这么黏黏糊糊? 之所以如此,实际上却是因局面的变化而做出的调整。 按着早前的情况,张献忠得胜之后必然会快速回兵,若他不用马队打江油一个措手不及,那便没可能占住这处隘口。 但现在张献忠已经败了,他要么会死守广元,要么就会快速逃窜,夺取江油的时间压力自然也就没有那么巨大。 如此一来,空出的这支马队当然能够作为机动,已应局势之变。 归到根里,一切还是因为对广元的情况不甚清楚,每每做出决定必然得在手中留有足够的底牌。 只是探听敌方军情又怎可能是话本里说的那么简单? 就当后方正因情报不足而发愁之时,已然身处巴州左近的杨展、曾英同样也在为这事愁眉不展。 “杨帅,你不是在广元做过守备吗?就没有留下几条暗线?” “我是朝廷官员,留个屁的暗线。” 曾英之言才一入耳,杨展便狠狠剜了他一眼。 他的确在广元做过一段时间的守备,可那时候谁能想到这等要地竟会落到敌军手中? 更何况他也没有起兵造反的打算,诸般情报自有朝廷提供。 这等情形之下,他埋个屁的暗线。 对此,出身官宦家庭的曾英自也是一清二楚,只是他们两往广安府送去了那么一封不明不白的情报,到现在却连半点后续都不能补上。 面对这样的局面,他这话与其说是抱怨,倒还不如说是发泄心中郁闷了。 “我觉着献贼这一败定然还有内情,要不然怎会只传出败了的消息,旁的却是一点都没有漏出来?” 说完这句,曾英的眼睛便不住往杨展面上打量,可对方却只是望着帐外出神,就似充耳未闻一般。 见此情形,他倒也没有气馁,待眼珠溜溜转了一阵便直接将话彻底说破。 “杨帅,莫不如你遣几个熟悉地形的士卒走小路入金牛道探查一番,若能找出些蛛丝马迹,咱们也不至于仅能传回一句‘献贼大败’啊。” 说起来自探出广元大败的消息之后,曾英便屡次向杨展做过暗示,可面对那等隐晦的言辞,对方不是避而不谈就是假装不懂,直让曾英这颇为骄傲的年轻人想狠狠捶杨展一顿。 此时距他们探得消息已经过了快两日功夫,曾英这里也是急得实在不行才将话直接说破,否则依着他的性子大抵也说不出这等近乎请求的话语。 可出乎曾英意料的是,哪怕他已做到这等程度,杨展却还是望着帐外出神,待到他的怒火将要爆发之际,才听对方幽幽说道。“伱说的不错,献贼这一败绝对有内情。” “那就派人去探啊!” 不得不说,曾英资历尚浅,用这般语气与同僚说话自能算是颇为无礼的事情,可谁曾想,同样以傲慢著称的杨展不但没有因此而有半点发怒的迹象,反倒还颇为平淡地对他说了起来。 “你看,咱们知道献贼劫了清军大营,也知道献贼追进了金牛道中,但后面的事情只知道献贼大败,却不晓得其他。” 说到这里,杨展顿了一下便目光灼灼地看着曾英,可这会的曾英显然还没有明白他到底意指何处,面对对方的目光却也有些发懵。 见此情形,杨展自也不卖关子,随即略一思量便犹豫着说道。 “这会不会是献贼放的假消息?” “假消息?!你怎不早说?!报信的怕是都已见了陛下啊!” “稍安勿躁,稍安勿躁。” 面对一惊一乍的曾英,杨展也只能颇为无奈的连声安抚,待其重新坐下,他才接着说道。 “这都无事,陛下不是那么小气的,再说咱们也不是有心欺君,若能寻出内里实情自不会吃了挂落。” “那就派人去探啊!” 眼见曾英这般纠缠,杨展心中顿时生出一阵烦躁。 “探什么?!往哪探?!是该派人往金牛道还是该派人往广元?!” 连着三问,让曾英顿时蔫了下来。 说到底,他并不是那些只知纸上谈兵的蠢材,自然晓得很多事情并不是口头一说那么简单。 只是这一番乃是陛下亲自指挥,他总想着能在圣驾面前露脸,所以在关心则乱之下便多少失了些方寸。 不过这倒也算是老少搭配的好处,他脑中的清明终还是被杨展唤了回来,待冷静下来之后,他亦明白了对方言外之意。 “还是该往金牛道派人,散到广元的消息总还是有真假之分,倒不如直接去金牛道来得可信。” 到了这会,此番谈话才真正有了些商议的意思,而杨展在看到曾英的表现之后也便将心中所想全都倒了出来。 他既然能说出消息真假难辨的话,自然也是想往金牛道内派人的,可他身为曾经的广元守备,自然清楚金牛道内情况之复杂。 若不晓得清、西两军到底在何处发生了战斗便贸然派人进去,到底能不能探出真消息还在其次,一旦大西军果然心怀叵测便等于将明军的想法全都摆到了明处。 届时这局面就得变成敌在暗、我在明。 听完了杨展的说法,曾英不过只思量片刻便表示了认可。 说到底,打仗除了考验双方军心士气、战力后勤之外,更还是一场心理博弈,谁先被探明了真实想法,谁就得落到处处被动的地步。 只是就这么干耗着终归也是一种被动,完全不符合二人的作战风格,随后他便就下一步的行动颇为热烈地讨论了起来。 “要我说还是得走深点,直接去七盘关看上一眼,说不得什么就都清楚了。” “七盘关?你怎么不说去汉中?张献忠就算没败肯定也拿不下七盘关,去那里是探鞑子的吗?” “你这老汉,我看就是畏敌怯战!” “你这小子,我看就是纸上谈兵!” 就当热烈的气氛即将到达顶点之时,外面却有一兵卒怯生生地探了下头,而这两人皆都是在战场上厮杀出来的,就算绝大部分注意力都放在了对方的言语上,却还是留了一小部分时刻留意周遭状况。 “何事?!” “何事?!” 随着两声呵斥声传来,本还打算避避风头的兵卒却只能端端拜在了帐外,随即一个让杨、曾二人颇为的惊愕的消息便传入了他们耳中。 “禀二位将军,营外有自献贼处派来的使者,说是他们的抚南将军刘文秀想要请二位将军至营北三十里处一见。” 话音入耳,不管两人先前吵得何等激烈,此时却都不约而同地往对方面上看了一眼。 他们两都是大西军战过数番的人,自然知道刘文秀这个名字在大西军中到底有怎样的分量。 只是张献忠大败的消息将才传来两日,这大西的抚南将军便要与他们见面,这番动向所透露出来的信息却也由不得他们两个不细细品味。 “派来传信的人呢?” “已经走了。” 待听兵卒之言,曾英便打算斥责两句,可他这里还未开口,杨展却抢先问道:“你将那传信之人的穿着打扮,样貌身体细细说来。” 话音落下,曾英便也似想到了什么一般,随后那兵卒一面回忆,一面描述,而杨、曾二人却洗耳恭听,就如这等寻常信息有多么重要一般。 片刻之后,那兵卒将自己能够想到的全都倒了出来,可不等杨展张口,曾英却抢先问道:“精神呢?那人精气神如何?” “看起来似乎似乎有些发蔫。” 闻得此言,两人便摆了摆手示意兵卒退下,待他们思量一阵之后却是杨展先开了口。 “怕是真的败了。” “也有可能是长途跋涉所致,唔.败了的可能性也不小。” 对于曾英的刻意抬杠,杨展并没有太过在乎,待其后半句说出之后,他略一思量便斩钉截铁地说道:“我去见见这抚南将军,你就留在营里以防不测。” “算了,还是我去吧,你老胳膊老腿的,有个万一怕是也逃不利索。” “.” (本章完) 第386章 就这么死了? 第386章 就这么死了? “算了,还是我去吧,你老胳膊老腿的,有个万一怕是也逃不利索。” 曾英的话里对杨展这个老前辈并没有半点的尊重,但论到实处,却又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 归到根里,他们两本就对“献贼大败”存了疑虑,而这刘文秀的到来又显得极其没头没尾。 有了如此认知,他们自然会对此番见面极度警惕,自也就有了那句“怕是也逃不利索”。 不过以杨展的资历当然也不会让一个毛头小子替自己亲身犯险。 待又辩了几句,他便领了三四十骑前往会面地点,而曾英则担下了于后接应的差事。 这等安排倒也算是妥帖,若真有不测也不会让这几千人马没了主事。 不过对此时的杨展而言,这些都当放在其次,真正让他在意的却是从这番见面中探出广元的真正情况。 约莫三四个时辰之后,小股大西军的身影终于出现在了杨展的视线之中,之后一番交涉自不必多数,待到定好诸般细则之后杨展便与刘文秀同时自队伍之中策马而出。 说起来自张献忠入川之后,他们也算是数番交手,但于这般距离相见却还是正儿八经的第一次。 “安好。” “安好。” 凝视片刻之后,两人互道一声安好,其后却不知为何竟就又陷入了沉默之中。 杨展的心思不难想见,张献忠占据四川精华地区已有二年,其间虽也有休养生息之举,但造下的杀孽却并未减少。 而他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四川人,便是说有心啖其肉、饮其血也毫不为过,想要心平气和地与其手下大将会谈却也是极难转过这个弯的。 “本将已如约到来,汝缘何一言不发?” 杨展能看得出来,刘文秀的精神颇为低迷,不过依着现在这等情况,其人这等状态倒也算不得什么,左右双方是敌非友,他便颇为强势的问了一句。 按着常理来说,杨展既已率先开口,作为主动邀请的一方,刘文秀便该借着这个话头将此番意图细细说来。 可谁曾想,当这话音落下之后,刘文秀却还是那副如丧考妣的样子,搞得本就不太爽利的杨展愈发焦躁了起来。 “你这人好不晓事,说要见面的是你,一言不发的也是伱,难道搞这一出就是为了消遣本将不成?!” 此时的杨展已然将心中怒气带到了话语之中,若那刘文秀真有要事也该将自己的意图全部道出。 只是当杨展死死盯着其面容之时,这个与曾英年纪相仿的大西重将却还是一副犹犹豫豫的样子,随即一团无明业火自杨展心中勃然而出,紧接着他便拨转马头打算就此离去。 诡异。 各处都透着诡异。 先是张献忠突然由胜转败,后又是刘文秀莫名其妙的表现,不管广元之事到底发展到何种局面内里必然没有简单。 思绪的转动并没有影响杨展的动作,他一面操控胯下坐骑,一面却不断注意着刘文秀的反应,待到战马完全调转方向之时他便听身后传来了扑通一声。 嗯? 缘何会有这等响动? 心念及此,他不由将头微微转回,当他看清身后景象,整个人便直接愣在了原地。 此时的大西抚南将军已如拜见张献忠那般跪在地上,其人不仅将抱住的双拳高高举起,头颅更是已低到将要触及地面。 “败军之将刘文秀,恳请归附大明!” “吧嗒。” 随着手中马鞭的滑落,已然凝滞的杨展终于回过了神来,可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却是远远超出他原本所想,面对这样的局面他一个参将却也不知该如何应对了。 “败军之将刘文秀,恳请归附大明!!” 又是一声满含屈辱与悲怆的大喊传来,杨展便是有些不知所措却也不好再愣在原地。 随即他一个蹦子从战马上跳下,紧接着便三步并做两步直接向刘文秀那里跑去。 “刘将军这是做什么?末将这等人物如何能当得起这般大礼啊!” “某这一拜乃是求大明收留,并非在拜杨将军。” 与极其殷勤的杨展相比,刘文秀就显得颇为冷淡,可此时的杨展已被这天降之喜彻底冲昏,又怎会在意这点小事? 归到根里,刘文秀是来投降的,而且观其言行当是在走投无路之下才做出了这等决定。 若是易地而处,杨展自问也就是这幅模样,自难苛求太多。 “说的是啊,咱也就是替刘将军传传话,若真要拜也得等见了陛下再拜,快起来,快起来。” 倒也是杨展正处在身体的巅峰状态,刘文秀虽然颇为固执,但在他连拉带拽之下却还是自地上站了起来。 按着常理来讲,此时的杨展当在寒暄之间问及刘文秀为何来投大明,可出人所料的是,当刘文秀正等着他的询问之时,杨展却朝后面使劲摇了摇手。 “后面还有一人,却不好将他漏了。” “理应如此。” 有些尴尬地朝刘文秀说了一句,杨展便讪笑着与其寒暄了起来,待有一骑自远处飞奔而来,他才向对方介绍说道:“曾英,守过重庆。” “是员勇将。” 于杨展听来,这四个字里不仅包含着对曾英的称赞,更还藏着对世事无常的感慨。 这倒也不是他刻意要落刘文秀的脸面,只是遇到了这等突发事件,便是他阅历颇广却也无法完全安心。 哪怕这有可能会让刘文秀不太舒服,但为了查漏补缺,他却也顾不得那么许多了。 片刻之后,那一骑便已到了跟前,随后杨展将刘文秀准备弃暗投明的事情说了一通,紧接着他也不管曾英有没有从震惊中缓过劲来便直接开门见山。 “刘将军,你能弃暗投明,陛下定然是极为喜欢的,只是不问清内里缘由,咱这里也不好笼统上报啊。” 话音落下,不论杨展还是曾英都将全部注意力放到了刘文秀面上,而于此时这位大西的抚南将军却把双眼闭了起来。见此情形,脑中还是一片混乱的曾英自是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可当他看向老前辈时却见对方似有所悟,随即他脑中灵光一闪便也静静等在了原地。 这大西国怕是已经没了吧。 念头转至此处,大西军的诸般诡异便有了合理的解释,而当他心中又生不解之时,刘文秀却已睁开了双眼。 “我家陛下已经殡天,大西国.没了。” 随着刘文秀颇为哀伤的话语声传出,便是曾、杨二人已经有了猜测却也不由怔了好一阵子。 张献忠乃是自崇祯三年便已起兵的巨寇。 这十五六年里,他数次被打得走投无路,又数次东山再起,朝廷为了将其剿灭不但动用了百万规模的大军,更还耗费了天量的银钱。 可就是这么一个人物竟就突然没了。 想到这里,曾、杨二人不由对视了一眼,待刘文秀的情绪略略稳定一些,便由曾英问起了详细情况。 此时的刘文秀虽似因张献忠之死而有些哀伤,但这番询问本也在情理之间,他略一调整便将前因后果全都说了出来。 据他所言,大西军因两番夜袭而取得了绝对的优势,但当张献忠正有心一鼓作气拿下七盘关时,后方山路却在连番轰鸣之后被滑落巨石彻底阻断。 很明显,这等轰鸣除了巨量火药之外便再无出现可能,大西军虽不晓得清军如何做到,但军心士气却也因此而彻底落到冰点。 后面的事情自然不难想见,清军主力突然向终止铺发起了全面进攻,一番恶战之后不仅大西精锐全军覆没,便连张献忠、孙可望、艾能奇三人亦死在了乱军之中。 “某本想一死了之,可麾下还有那么多随义父征战多年的兄弟” 随着刘文秀颇为悲怆的话语声落下,杨、曾二人对视一眼却不由各自在心中盘算了起来。 他们对张献忠之死自然喜闻乐见,若非刘文秀还在跟前,说不得他们便要弹冠相庆。 只是这么一段颇为复杂的过程刘文秀也仅只用了三言两语而已,他们却也不得不强自按住心中喜悦,调整情绪接着问了起来。 “刘将军节哀,八大王也算是一世人杰,殁于战阵倒也算不得辱没,只是不知是何人断大军后路?刘将军可曾探查一番?” “当是达州守将刘进忠,也不知他是怎么与鞑子取得的联系。” “达州守将?” “嗯。” 再次得到刘文秀的确认,曾、杨二人便将自己的经历与张献忠之败联系到了一起。 曾英北上之后的第一个驻扎地点便在达州左近,在杨展赶到之前他甚至还因摸不清达州驻军的动向而迟迟不敢有所动作。 此时刘文秀所言不但解了困扰许久的疑问,有关张献忠身死之事的可信度亦因此而高了许多。 “二位知道他?” “也不是就是” 待听刘文秀问来,他们便将有关达州驻军莫名消失的事情全都说了出来,随后刘文秀沉默良久,最终却只能极为悲切地说道。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若我不是只顾着前面,这逆贼如何能.陛下!!” “刘将军莫要如此,鞑子谋算极深,那逆贼又处心积虑,这怪不得你头上,切不能太过自责啊。” “对啊,八大王的仇还需刘将军你亲自去报,切不可自责过甚啊。” 许也是两个莽汉子不会安慰别人的缘故,本还极力克制的心中哀伤的刘文秀却在听到他们的话后直接嚎出了声来,而他们两个却也因此而乱了方寸,仅只是手足无措地立在一旁。 倒也是刘文秀晓得分寸,那哭嚎声也只持续了七八个呼吸便被他生生止住,其后他抬起已然红肿的双眼看向杨、曾二人,而他们则狠了狠心接着问了起来。 “未知八大王尸身可曾抢回?” “未知广元现下如何?” 话音传出,他们两却同时瞪了对方一眼,显然是觉得对方的问题略略过分了些。 不过刘文秀也不知是情绪剧烈波动的原因,还是将要寄人篱下的缘故,他对于这些却没有表现得太过在意,只是用手背沾了沾眼角便一道答了出来。 “也不知那奸贼用了多少火药,除了零散兵卒自山间逃出之外,金牛道便已被彻底断了往来,那时军心已散,再难有守城之力,我便.” 刘文秀的话语之中充满了愧疚与懊恼,说到最后他竟似不愿回忆一般直接断了话语声。 只是他虽只说了这些,但杨、曾二人却是寻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待略一思量之后便大体明白了当时的情形。 金牛道既是被大量落石切断,那么凭着那点仅容个别兵卒通行的道路,他们便难以从鞑子手中抢回张献忠尸身。 与此同时,也正因为同样的原因,鞑子便难以趁着大胜的机会进军广元,而刘文秀也就能领着溃军逃离广元。 所谓自己的事情只有自己操心。 到了这会,刘文秀心中自是因张献忠之死而充满愧疚、懊恼等情绪,可杨、曾二人的注意力却放在了广元城上。 作为四川本地人,他们怎不晓得广元城的重要性? 此时刘文秀已撤出此城,鞑子却还被挡在金牛道中,若他们能趁此机会占住广元,岂不是有可能将这番兵灾死死挡住? 只是 “刘将军,据你估计鞑子还有多少人马?多长时间能重新打通金牛道?” “两番夜袭之后,降军当已全部溃散,若再算上最后一战,鞑子至多也就三四万多人马吧,”说到这里,刘文秀便顿了一下,其后他似是回忆了一番金牛道中的情况,待于心中得出结论才犹豫着说道:“约莫.五六日还是要的。” “五六日?足够了!” 随着刘文秀的话语声落下,曾英却兴奋地喊出了声,其后杨展面带歉意地将他拉到了一边,两人一番嘀咕之后便又回到了刘文秀面前。 “刘将军,广元事关重大不能轻易丢弃,我俩需得快些过去,”说着,杨展便顿了一下,待气息一缓才又接着说道:“你且驻军于此,待陛下派人前来接洽便是。” 话音落下,杨、曾二人报了一拳便跨上战马返回营中,而留在原地刘文秀却目光闪动不知在思量什么。 (本章完) 第387章 去阆中等朕 第387章 去阆中等朕 得了此等消息,杨展、曾英自是连片刻功夫都不敢耽搁。 回营之后他们一面张罗着进兵广元,一面便遣快骑至广安报信。 这自也是情理之中,毕竟广元得失关乎川中战事的下一步走向。 他们手中虽然也就四五千兵卒,但若能赶在鞑子之前占住此城,那便有机会等到援军到来。 届时不说胜了鞑子,但将其赶回汉中却没有半点问题。 至于说刘文秀这边 且等着呗。 说到底这个大西硕果仅存的高层并不似汪兆龄那等人般坏了名声。 陛下亲自出面,不光能起到千金买马骨的作用,更不需担心产生什么不良影响。 所以他们这两个参将也就安心领兵离开了。 倒也是广安距离不算太远,快马加鞭之下当夜有关广元的消息便已传到了朱慈烺耳中。 只是他这一两日都按着大西军得胜思量安排,此时骤然听到张献忠身亡的消息却总难免生出些不真实感。 “他怎么不逃呢?” 话音落下,守在他身边的胡一青顿时有些无措了起来。 一来陛下这话似有些自言自语的意思,他自然不敢贸然插嘴;二来他对云南和江西的事情还算熟悉,对那张献忠却只是晓得有这么一号人物而已。 两相叠加之下,军帐之中便也安静得有些让人难受了。 “你说他是逃不掉还是不愿逃?” “回陛下,献贼流窜了这么多年,若是能逃肯定早就逃了。” 随着朱慈烺的声音再次传来,胡一青便避无可避了,可当他将心中所想说出之后,陛下那里却只是缓缓点了点头,似又陷入了思绪之中。 “臣等求见陛下。” “进来吧。” 帐中的安静并没有持续多长时间,不过片刻功夫,接到消息的一众文武便已到了帐外。 “据杨、曾二将所报,张献忠因其部将刘进忠反戈而身死金牛道中,刘文秀则领残军退到了巴州一带,此时他们两个已领兵去往广元,先前定好的谋算却得再变变了。” 待见众人到来,朱慈烺便开门见山的将北面所报说了一番。 听得此等消息,众人自是惊愕不已,只是这等变化终是有利于大明,不及片刻,各人心中惊讶便已被欣喜所取代。 “恭喜陛下,贺喜陛下,献贼身死而广元未失,这于我大明正乃天大的好消息啊!” “臣等恭喜陛下!” “臣等恭喜陛下!” 随着樊一蘅颇为畅快的声音传出,一众文武自是连连道贺,只是面对这等本该心怀大畅的景象,朱慈烺面上的笑容却总还是显得有些勉强。 这倒不是说他哀于张献忠之死,关键在于按他原本所想,胜了张献忠之后当能为大明迎来一批新鲜血液,哪怕不能招来四大义子,总还有似白文选、冯双礼这样的人物。 可现在那四大义子不是战死就是失踪,余下的刘文秀更是只领着万余残军仓皇南下。 这等情形之下收拢各方势力以平衡大明的内部的想法便算是遭到了重创。 算了,刘文秀也是个内政方面的人才,有他在多少也能起到些牵制作用。 心念及此,朱慈烺便打起精神接受了各臣的祝贺,待帐中贺声落下之后才将话头引到了正处。 “张献忠既已败亡,那先前的谋算却也得变上一变,只是情势骤然突变,朕这里也难以决断,却不知诸卿可有良策?” “启禀陛下,依臣看来当有两件事迫在眉睫。” 话音方落,王应熊便于第一时间站了出来,待将场中注意力全都吸引过来才又接着说道:“其一是传檄川中诸城,以防心怀不轨者趁机作乱,其二便是遣军北上增援,以强川中屏障之力。” 对于自家陛下的风格在场王应熊自已有了了解。 他非常清楚,莫看陛下口中说着“难以决断”,但八成已将此事的利害得失全都捋了个一清二楚。 此时之所以还要这般问来,一方面是给各人表现的机会,另一方面大抵也存着借此查漏补缺的心思。 “嗯,诸卿还有什么看法?” 果然,当话音落下之后,朱慈烺连想都没想便将目光投到了别处,显然是在王应熊说话之时就已将此议看得明明白白。 “启禀陛下,王督所议颇为周全,只是这川中仅是传檄当还不够,最好能派些兵马加以威慑。” 作为在场官职最高的两人,王应熊既然已站了出来,樊一蘅自然也不能落于人后。 不过话说回来,他这番话倒也不是只为了补充而补充,毕竟此时川中的大部分城池都还在大西军手中,要是没有武力压制总还是难免生了事端。 只是 “启禀陛下,占据各城的兵马却不能太多,否则投到广元的兵力就显得有些单薄了。” 就当樊一蘅话音落下之时,自来到四川之后便甚少说话的李过却一反常态地站了出来,随即王应熊面上惊讶之色一闪而过,帐中气氛却有些诡异了起来。 李过与王应熊相处的时间拢共也就半年而已,可就是这么一层关系,在川中诸人眼中他却已能算是王应熊一党。 此等情形之下,他一个投明并没有多长时间的降将却站出来“补充”川陕总督的建议,这不管怎么看来都有了些给王应熊找回面子的意思。 “嗯,此事确需细细权衡。” 对于帐中气氛的异常,朱慈烺自然也有所察觉,只是李过这番提醒确实不可不察,所以在其话音落下之后,他也未管诸臣如何做想便直接思量了起来。 因着广元战事的缘由,重庆、夔州已基本落在了明军手中,但除开这两地之外,余下的十多座城池却还是由大西军占领。 按着寻常来想,既然张献忠已经战殁,那么这些城池归于大明当也就是顺理成章的事。 只是各人有各人的心思,各家有各家的盘算,张献忠都能死在刘进忠手里,谁晓得大西将领又有多少会心向鞑子呢? 若以此想来,派往各城的人马确实得多派上一些。 可话说回来,巧妇也难为无米之炊。 此时川中除了宿卫中后两军一万多人之外便只有两万多的李过所部和不到三万的川中各军,而这不到三万的川中各军之中还有四五千已然去了广元。 很明显,派去各城的人马最好出自川中各部,余下的两万多人散到十多座城池之中也仅是刚够而已。 若如此算来,能够调往广元的至多也就三万人左右,面对数量相当的鞑子精锐便略略有些吃力了。 当然,宿卫中军全是重甲,宿卫后军全是火器,这两者的战力自非寻常可比。 只是强敌当面总还是宽裕些比较周全,更何况朱慈烺的目标从来都放在杀伤清军的有生力量上,面对这样的局面,若不试着将豪格所部全部留下,死在赣州的阿济格岂不是无人作伴了? “传令,命黄蜚、吴易调派舟船,协助李成栋所部尽快入川。” 随着朱慈烺话音落下,场中诸臣的注意力顿时便被扯了过去。 川中各将自不知李成栋为何人,但两个宿卫统领以及两个督师却多少有些耳闻。向仁生与梅春自不必多说,他们都是出自江浙的,对这支人马也算知之甚详,但两个督师却只知道这是一支叛而复降的人马,自然有些奇怪陛下为何会不远千里调他们过来。 “陛下,这.” 对于两个督师的疑问,朱慈烺仅只摆了摆手却没有多做解释。 他自能想到樊、王二人心存疑虑的原因,只是这支人马在吴淞已经待了大半年,其间不但裁撤了老弱,更新了装备,更还将咨议局的触手伸到了小旗队的级别。 到了现在,这支人马从表面看来虽还是李成栋的原班人马,但论及战力、忠心却已与从前不可同日而语。 也正因此,他才兴师动众将其不远千里调了过来,为的就是在之后的战役中给豪格一个惊喜。 “李过!” “臣在!” “朕命你领本部人马于明日北上,务必要在鞑子重新打通金牛道前到达广元。” “得令!” “樊一蘅!” “臣在!” “朕命你领川中诸将收复各城,务要保证川中稳定!” “臣!领旨!” “王应熊!” “臣在!” “朕命伱返回重庆组织粮草军需,若有上下其手者格杀勿论!” “臣!领旨!” “向仁生!梅春!” “臣在!” “你二人领本部人马,明日随朕一道北上!” “得令!” 随着一道道军令发出,在场文武几乎都领到了自己的任务,可当各人都以为今夜之议到此结束之时却听朱慈烺的声音又传了过来。 “传令刘文秀,命他移军阆中不必南下,待朕到来自有分说。” 话音落下,帐中各人却难免惊讶于陛下之厚待,但转念一想却也觉得这在情理之中。 按着常理来说,似刘文秀这等新降之将不但该亲身南下拜见朱慈烺,更还得寻个理由将其与麾下之军彻底分开。 可现在的张献忠已然魂归九天,其人也仅是领了万余残军仓皇南逃。 这等局面之下,按着规制自然无人能说得出什么,但陛下这等施为却不但能起到收拢人心的作用,更还能给流散川中的大西军立好一个榜样。 如此想来,这却也能算是个无本万利的买卖了。 事情到了这里,此番军议便也到了结束的时候,当夜李过便命其部马队收拾整备,待到天色将明便先行往广元而去。 这便是骑军的优点了。 寻常步卒们一日大抵也就三四十里,而骑兵若是不惜马力却可日行数百。 不过话说回来,身为骑兵又怎会不惜马力?与之相比,传递军情的信使才是这个时代速度的顶峰。 就拿返回巴州传递军令的信使来说,朱慈烺圣谕发出不过柱香功夫他便已离了广安大营。 待到李过所部过了西充之时,位处巴州以南的刘文秀大营却已出现在了他的视野之中。 “止步!来者何人!” “我自广安而来,特传大明皇帝圣谕予刘文秀刘将军!” 对于营外哨岗的阻拦,这信使倒也没有表现出多少傲慢,待那士卒入内通禀之时他却远远打量起了这座草草建成的营寨。 老实讲,他所见过的营寨没有一百也有几十,但刘文秀的这一座却是他所见过最为特殊的。 之所以说是特殊倒也没有太多缘由,只不过远远看去营中各个军帐的布置似与寻常军营有些不同,却让这空有见识却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的信使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面对大明皇帝派来的信使,刘文秀这等似无根之萍一般的新降之军自不敢让其久侯。 不过一两柱香的功夫,他便见营寨中门打开,紧接着便有一大帮子人随着一身着战甲的年轻军将快步走了出来。 “败将刘文秀恭迎天使!” “刘将军莫要如此,咱不过一小旗而已,如何能当得起您这般大礼?” “天使客气了,你身负陛下圣谕,我等又岂能等闲待之?” “刘将军,话虽如此,但无论如何也没有拜我的道理,你且快些起身,待咱宣旨之时再拜不迟啊。” 眼见这么些将军在刘文秀的带领下便要朝自己行那跪拜大礼,这信使便被吓得连连推辞。 倒也是其口舌便济,不过寥寥数言便将险些拜在地上的刘文秀劝了起来,随后他面色一正便高声喊道:“传!大明皇帝口谕!” “败将刘文秀!恭听陛下旨意!” “你一路劳顿便不需折腾了,正好朕也要去广元会会豪格,你便领麾下人马至阆中等候吧,钦此~!” “败将刘文秀!谢陛下体恤!” 话音落下,刘文秀便行起了三跪九叩大礼,而这信使却是昂首受之,却没有似先前那般推辞再三。 “天使请入内歇息。” 走完流程之后,刘文秀便迎到了那信使的跟前,与此同时他还将一块似小儿拳头般的金锭悄悄送了过去。 “卑职谢刘将军赏,只是咱还要回去复命,却是一刻也耽搁不得啊。” 眼见对方这等说辞,刘文秀自得极力挽留,只是自朱慈烺掌权开始军中规矩却都严了许多,一番推辞之后那信使便又跨上坐骑直奔南面而去。 “小皇帝的规矩倒是多得很。” 就当那信使的身影彻底消失,一众军将正准备转身回营之时,一句颇有些阴阳怪气的抱怨声却从人群中传了过来。 对于耳中传来的抱怨声,刘文秀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在转身之际,他的眼神之中却有阵阵纠结一闪而逝,似是在心中有何难以决定之事。 (本章完) 第388章 饮宴 第388章 饮宴 随着张献忠身死的消息逐步扩散,川中的局面在略一波动之后便也跟着稳定了下来。 之所以说是波动,其关键就在于豪格先前那番安排起了作用。 先前虽只有刘进忠与鞑子勾连到了一起,但心存观望之意的人却也不在少数。 只是那时候张献忠还在广元硬挺着,明清两方一个按兵不动,一个不得寸进,所以这些人就算有心叛离却也只能静静观望。 可现在呢。 明军已然大举北上,清军却还被堵在金牛道中,哪怕有人想借此机会来个富贵险中求,但面对求稳的势力却也只能跳弹两下便被彻底剿灭。 由此,当朱慈烺领着万余步卒到达阆中之时,各城要么就已传檄而定,要么请降文书的就在路上,川中的局面也就逐渐有了稳定的趋势。 如此局面,朱慈烺倒也没有因大军没派上用场而觉得浪费了兵力。 说到底,正是有了这些人马,倾向于大明的力量才能占据绝对的优势,而且他的心思已经落到了别处,这等十拿九稳的小事自然牵扯不了他太多精力。 “文秀不过一愚鲁莽人,却不想竟能得陛下如此看重,败将。” “爱卿该自称为臣了,如何还能用那等自贱之词?” 眼见刘文秀似因自己的厚待而感动,已惯用这等伎俩的朱慈烺便又来了个趁热打铁。 他是下午时分到的阆中,一番流程之后大军便在城外扎下了营来。 对于堂堂皇帝竟然住在军营而没有入城过夜的事情,刘文秀与一众大西军将虽未多说什么,但连胡一青这等伴驾武将能看出他们隐在心中的惊讶。 不过这也是预料中的事情。 说到底除了似向仁生这等从应天就跟着陛下的之外,又有哪个没有因陛下的这些习惯而惊讶呢? 后面的事情倒也不难想见。 对刘文秀极为看重的大明皇帝决定在宿卫大营设下宴席以此庆贺良将归明,而这一番不单刘文秀被陛下的厚待感动得说不出话来,便连一众大西军将亦是同样的表情。 待至夜间,大西诸将如约而至,酒过三巡之后便出现了方才那一幕。 “臣臣.臣愧对陛下。” “无妨,无妨,当年你们起兵亦有因果于内,今夜乃是喜宴便不提那些陈年旧事了。” 眼见已有些醉意的刘文秀这般说辞,朱慈烺便极为大度的将过去的那些事全都扫到了垃圾堆里。 有了早前的经验,他对于招降纳叛已经颇有心得。 此时刘文秀说出这等话来虽有向他示好的意思,但他也清楚,就算自己并无追究之意,可今夜也不是深谈这些事情的时候。 说到底,张献忠这路流寇在大明丢失江北的过程中亦起了不小的作用,而且其麾下军将亦晓得朝廷官员对自家的鄙视与厌恶。 否则当刘文秀这般表现之时,那些随他而来的军将又怎会变得不自然? “朕许你们一句,自今夜之后任何人不得再提那些前尘旧事,诸将只需安心为大明效力便是。” “陛下宽厚!” “谢陛下开恩!” “末将定为大明竭尽全力!” 不得不说,这当算是一份颇为厚重的礼物,对于打消大西溃军心中的疑虑当能起到极大的作用。 毕竟在朱慈烺眼中,不论献贼或是闯贼,本质上都只是被世道逼得活不下去的寻常百姓罢了。 此时张献忠既已死了,而余部又在刘文秀的带领下投了大明,那么当年的那些事情自然也就该一笔勾销,省的今后再被人提起,倒也是一番不小的麻烦。 随着朱慈烺话音落下,在场的大西军将便都拜在了原地。 见此情形,朱慈烺自又一番安抚,待到一众军将起身之后,饮宴便又进行了下去。 “陛下,那位将军已在那干站了半个晚上,莫不如您也许他喝上几杯吧。” 闻得此言,朱慈烺不由苦笑着往身侧看了一眼。 他本不是什么刻薄人,自不会在所有人都开怀畅饮之时强命其在身旁护卫。 可这胡一青在应天时不知被灌了什么迷魂汤,原本一个好好的猛将,这番出来却变得刻板了起来。 待到今夜饮宴,他不但寸步不离,更是似宫中那帮家伙一样搞了不少的规矩。 面对这样的情况,朱慈烺虽也悄悄说了两番,但才一开口被他一句“职责所在”给顶了回来。 由此,当那军将话音落下之后,这堂堂的大明皇帝便也觉得略有些尴尬了。 “一青,今夜大伙高兴,莫不如就.” “陛下,末将职责所在万” “好好好。” 颇为无奈地摆了摆手,朱慈烺便将面前酒杯提了起来,随后他率先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待将酒杯倒置之后才又说道。 “一青耿直了些,朕便替他饮了此杯,过几日等他休沐了,你们便让他好好醉上一场。” “陛下言重了。” “好!” 随着朱慈烺话音落下,场中气氛便再次热烈了起来,而于此时,他却见刘文秀在座中独饮,有心招呼一声却终还是只在心中一叹。 张献忠的这些义子绝大多数都是他一直带在身边的孤儿,虽说这位八大王有些严苛,近一年多更是与刘文秀他们有些疏离,但说破天去,这份养恩也是极难割舍的。 此时义父兄弟皆都魂归西天,让刘文秀一直保持那等状态却也有些强人所难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夜色却逐渐沉了下来,而在一众将领不断劝酒之间,不仅在场军将都已摇摇摆摆,便连朱慈烺的双眼都略略迷离了起来。“文秀,坐过来些。” 朱慈烺的声音虽不是很大,便连吐字发音都略有些不清不楚,可当这话音落下之时,帐中各人的注意力却还是有意无意投到了这里。 “陛下有何吩咐?” “朕知道伱心中所想,不过逝者已逝,朕还需靠你们来扭转这天下乱局,还百姓一个太平。” 朱慈烺说话时脑袋微低,似是脖颈处的力量已有些不足,而当话音传出之后刘文秀的面色却滞了一滞,待到后面的话音传来才略略有些好转。 老实讲,刘文秀对大明这小皇帝还是存着几分好感的。 他不似以前的那些皇帝一般对寻常百姓的死活毫不在意,每平定一地都会收拢流民垦荒种地,哪怕其间藏着诸般功利的心思,但从实际效果上来说却是正儿八经给了百姓一条活路。 要是当年的皇帝能有这样的想法,那么他们这些人里的绝大多数当还在地里刨食,又怎会被逼到裂地割据的地步? “陛下圣明,臣定为陛下赴汤蹈火再所不辞。” “你们不知道,朕是真将百姓放到心上的。” “陛下乃是圣君,臣.” “朕收拾士绅不是因他们与朕作对,实在是.实在是这些囊虫为富不仁,一家一户便占了数县数府之利,若若不平了他们,百姓.百姓便难得温饱。” 耳中听着平素里根本不可能听到的话语,刘文秀也不知小皇帝是真的醉了还是在自己面前惺惺作态。 而于此时,胡一青却突然隔在两人之间,紧接着便抓住了朱慈烺的胳膊。 “陛下,不如先回去休息吧。” “温饱.温饱” 眼见自家陛下已然醉得不轻,胡一青这个身怀救驾之功的武将手一发力便将他直接搀了起来,随后他朝帐中微微点头,紧接着便在数名宿卫的护持下直往帐外而去。 “戒备。” 按着常理来说,他们身处自家大营便当直往朱慈烺军帐而去,可只走了几步,胡一青却沉声朝一众宿卫说了一句,紧接着那些宿卫竟就用自己的身体将朱慈烺完全遮了起来。 倒也是朱慈烺醉得不轻,要不然他定会觉得胡一青是在应天被灌了迷魂汤。 片刻之后,朱慈烺的大帐便出现在了众人眼中,随后一番安顿自不需多说,待将大明的小皇帝安顿在榻上,胡一青便拎着长枪与一众宿卫守在了军帐之外。 “将军,陛下既已歇了,莫不如与向、梅二位将军说上一说?” “怎么说?就说他们大热天不脱头盔?” 随口驳了宿卫一句,胡一青便又如雕塑一般矗在了帐外。 他的确是个悍将,但这却不代表他是个莽夫,更何况他那个贼光光的表兄弟平素里多有书信送来,此时的胡一青做起事来自然得谨慎万分。 按他先前所想,些许异常并不能代表什么,做到这般程度也只是本份而已。 可也不知是生了“心中的贼”,还是真想到了某些细节,于帐外生生守了一个多时辰之后,他却朝宿卫们吩咐了一句便出人意料地离了帐外。 老实讲,他现在所处的位置其实颇有些尴尬。 他虽自陛下一到赣州之后便成了皇帝的贴身护卫,但他既不似向仁生那般有宿卫中军打底,且还与陛下有患难之情,也不似梅春那般乃是苗红根正,还扯不到护卫陛下的事里。 到了现在不光融不进宿卫几军之中,还与向仁生隐隐有了些竞争之相。 更何况他并没有证据能够证明自己心中所想,一切都只不过起源于某一瞬间的心神一动罢了。 按着原本所想,他这个护卫只要保住陛下的安全便算是功德圆满,于旁的事情他既没有插手的资格,也没有插手的能力。 只是 哎~~~,得罪人便得罪人吧。 此时军中饮宴已经结束,一众军将也已各自归营,而当胡一青匆匆行在大营里时,阆中城另一侧的刘文秀营中却还灯火通明。 “我听说你对那小皇帝颇有好感,莫不如直接归于大明算了。” 按着常理来说,身处自家大营之中当无人敢用这般带有调笑的语气和刘文秀说话,可出乎常人所料的是,当这番言语传开之后,大西的抚南将军却充耳不闻,也不知是陷入了自己的思绪之中还是由于旁的原因。 见此情形,说话的那个年轻军将便面露不屑之色,而他身旁那个年长些的却于片刻之后便说出了还转之语。 “你莫被他那等虚言给诓了,天下大半财富都被那十万宗亲所占,他若真是为了百姓便该自这里下手,剿了一两家富户又能济得什么事?” 年长些的毕竟见了不少世面,说出的话虽有些狡辩之意,但也不能说毫无道理。 果然,当这话音落下之后,似如雕塑的刘文秀终有了动作,待转过头深深地望了两人一眼之后,他便用略有些沙哑的声音说道。 “你等不必多费口舌,我既已答应了便不会于此时反悔,只是你等却需记得早前所言,莫做那言而无信之事。” “放心,王爷既已答应了,自然会保得他们性命,更何况到了这等局面.哼!” 自那年轻军将的最后一声冷笑之中,刘文秀分明就感受到了浓浓的不屑与傲慢,可依着当下局面,这天下最终还是得落在鞑子手里,他便是再有不甘却也说不出什么辩驳的话来。 “哎~~~~,也就是小皇帝的规矩太多,要不然今日他已死了数回。” 许是觉得那年轻军将不该这么刺激刘文秀,那年长些的却于此时将话题扯到了别处,而当他话音落下之后,那年轻军将的注意力果然便被引了过来,紧接着他们便就此讨论了起来。 “倒也是咱们疏忽了,这小皇帝平时多在军中就寝的消息咱们也不是没听过,怎知道今日便将这事忘了个干净。” “谁说不是呢,不过咱却真没想到他会在营中设宴。” 说着那年长些的便不经意间往刘文秀面上看了一眼,似是想看看这个被拿住了把柄的家伙会不会因小皇帝的看重而生出旁的心思,只是现在的刘文秀仅只是看着灯火发呆,却于面上无有半点表情,如此情形之下他便也就接着与那年轻军将聊了下去。 “倒也是好事多磨,我听派去的人说,那些军将多已喝得烂醉,只要时辰一到,咱们必能再建奇功,届时还需鳌拜兄弟在王爷面前替咱多美言几句啊。” “哎呀!吴大帅真正客气了,兄弟我才需大帅多多提携啊。” (本章完) 第389章 一切都在预料之外 第389章 一切都在预料之外 所谓最真的谎言便是九真一假。 刘进忠的确叛了,大西精锐的后路也的确被断了,但到最后却出现了一点点细微的差别,张献忠并未死在乱军之中,而是在逃跑的路上遇到了刘进忠。 这倒也算预料之外,情理之中。 炸了金牛道的刘进忠只想着快些与清军汇合,方才战败的张献忠只想着快些回到广元。 这样一来两边就不约而同地选择了最近的那条小路,其后便直端端地撞在了一起。 刘进忠虽弃了大队人马,但考虑到今后在大清的发展,还是带了心腹精锐,而张献忠这边却只有寥寥亲卫与孙、艾几将。 这般力量对比之下 后面的事自就不难想见了。 有这几人在手,刘文秀便只能乖乖听命,一番勾兑之后,由吴三桂与鳌拜同领的数百精锐便混在了大西溃军之中。 不过天下哪有一番顺利的事情? 豪格既已出乎预料地俘获了张献忠与诸多大西高层,这一番便遇到了不少的波折。 先是瓮城里的埋伏落到了空处,后又是酒宴定在了宿卫大营之中,待到宴会之时不但各人皆不能靠近皇帝,便连酒水食物也都是单独准备。 这等情形之下,他们的苦心准备自然一一失效,明皇也便稳稳当当地活到了现在。 只是 当夜.丑时三刻 宿卫大营之外 川中的天空多数时候都是阴沉沉的,厚厚的阴云遮蔽星月,直让夜色如墨般浓重。 倒也是此地的特色,于这等云层之间竟偶尔存在一两道裂痕,丝丝微光借此印射而下,万籁俱静的野外便也生动了起来。 “将军,前面得手了。” 一阵沙沙声之后,刘文秀耳中就传入兵卒的禀报声,其后他将手向前一压,紧接着一道道黑影便出现在了寂静的原野上。 此番随他逃出广元的万余兵马的确多是溃卒,但在这溃卒之中除了由鳌拜、吴三桂所领的数百八旗之外亦还有属于他的千五百大西精锐。 这便是他的全部本钱了。 若是今夜不能拿住明皇,那 无事,定能得手。 思绪转动之间刘文秀便强行驱散了心中杂念,待向周遭扫视一圈他亦与一众部属悄悄往明军大营那边摸了过去。 对于清廷而言,朱慈烺的生死并不重要,只要能让大明重新回到群龙无首的状态,那便算是达到了最终目的。 可对刘文秀而言,朱慈烺却必须活着,至少在换回张献忠等人之前必须活着。 否则他的手中无有半点筹码,又凭什么从鞑子手中换取大西的皇帝? 所幸宿卫诸将皆都喝得烂醉。 所幸明军大营扎得匆忙。 今夜定能拿住明皇! “敌袭!” 就当刘文秀距离已被破开的营寨栅栏还有二三十步之时,却不知从何处突然传出了一阵凄厉的嘶嚎,随即他也顾不得再隐藏身形,一手将战刃高高举起,紧接着便高声喊道:“建功立业就在此时,杀!” 刘文秀于军略之上不比其他几人,但他亦是带兵多年的沙场老将。 此番方一入营便被岗哨发现,除了明军早有防备之外,他着实找不到第二个解释。 可就算如此,他却也没有撤离的打算。 此时他的前锋已经杀入宿卫大营之中,除非明军枕戈待旦、夜不卸甲,否则面对这等夜袭也当被打得无有还手之力。 说到底,军队作战靠的乃是军阵、装备,并非只凭个人勇武,哪怕宿卫各个都是训练有素的精锐士卒,于此等时节却也难以组织起有效防御。 “噗!” 刘文秀路过一座军帐之时,恰有一未着片甲的宿卫士卒自帐中而出。 见此情形,他自不会手软,随即将手中战刃猛地向前一送,立时便有一阵闷响于那士卒腰腹之间传来。 “莫要恋战!活捉明皇者赏万金!” 对于刘文秀而言,能不能击溃宿卫并不重要,有多少杀伤亦无关紧要。 此时他的全部心思皆都放在了营寨中心的那座大帐之中,只要能顺利杀至那里,一切便都是无足轻重的事情。 近了。 近了。 再百余步便能救出义父了。 看着在夜色之中若隐若现的那座大帐,刘文秀心中不由一阵激动,可当他与麾下精锐杀至营中主道之时,眼前景象却让他顿时愣在了原地。 “怕是” —— “刘文秀打进去了。” “嗯。” 就当明军大营里传出阵阵喊杀声时,吴三桂与豪格却正隐于旷野之中。 对于这等泼天的功劳,他们两自然也是垂涎欲滴,但身为清廷的高阶武将,这二人又怎不晓得明皇的宿卫是何等模样? 随着时间的流逝,喊杀之声愈发高昂,而这两人却还是按兵不动,却似在等待什么一般。 “刘文秀怕是坚持不了多长时间。” “再等等吧,到底也是献贼精锐,当不至于这般不堪。” 待听鳌拜之言,吴三桂略一思量便又将注意力放到了百余步之外的明军大营上。 他的心思到底比鳌拜深上一些,对于那些战报也只是信了个七八成而已。 什么硬抗骑军冲击,什么与八旗精锐平分秋色。 在他看来,这些说法也只是粉饰而已,他可不觉得真有人能和八旗精锐打个平手。 可话说回来,鳌拜的意见他却不能不重视。 说到底在清廷这边满汉有别,他自也越不过这个坎去。 又过了半柱香的功夫,本就在灯火印照之中若隐若现的明军大营却于一瞬间清晰了起来,前一刻还似静待猎物的鳌拜便压着嗓子喝了一声。 “上!” 话音落下,一众精锐自是起身向前,而于此时,吴三桂却也明白了他的想法。 喊杀声只能代表刘文秀已经和明军打了起来,而这道火光却能代表两面的战事处在了焦灼之中。 什么时候才能焦灼? 自然是杀到明皇军帐跟前才能焦灼,而于这等时节,明军的注意力也当全部被那些大西精锐引了过去吧。 想明白此节,吴三桂心中不由惊愕于这个莽夫的心思细腻,可在转念之间一众兵卒却已冲向了明军大营,随即他也不再耽搁,疾奔两步便追了上去。不出鳌拜所料,因着刘文秀所部的突袭,明军大营周遭除了几个哨岗之外便再无半个人影。 而当他们进入大营之后虽也遇了些零散明军,但在那阵阵喊杀声的掩盖之下,却也没有惊起半点波澜。 见此情形,不论吴三桂还是鳌拜都觉得今夜必能得手其后他们一面在营中军帐的掩护下不断往喊杀声中心靠去,一面却也从种种动静之中评估着刘文秀那边的情况。 此时的喊杀声虽然略有减弱,但那火光却比早前要猛烈许多。 很明显,这代表着刘文秀所部已处在劣势之中,亦代表着明军正在全力应对来袭之敌,无力顾及不断蔓延的火势。 有了这样的想法,二人的步伐自是快了一些,待到片刻之后,营中最大的那座军帐便也出现在了他们的视线之中。 由于军帐的遮蔽,他们自是看不见远处战况,但到了这等地步,谁都晓得只要破了那薄薄一层防线,明皇的性命便唾手可得。 “杀!” 随着鳌拜的一声大喝,数百八旗精锐便自暗处突然杀出,可当他们距那层薄薄的防线仅有三四十步之时却有阵阵轰鸣传入了耳中。 “砰!” “砰!” “砰!” “是火铳!莫怕!” 鳌拜的年纪虽然不大,但对这等响动却是熟悉无比。 他清楚明军士卒惯用火器,也清楚火器能洞穿厚甲,但他更清楚,只要己方奋勇向前,那么按着明军的尿性,这等杀器便也只能放上一轮而已。 “杀!” 随着鳌拜的呼喊声传出,八旗精锐非但没有减缓脚步,其冲势更还猛了数分。 可当他们又向前突了一段之后,那等震耳欲聋的轰鸣竟又传了过来。 “砰!” “砰!” “砰!” 眼见八旗精锐不断在这轰鸣声中倒下,吴三桂心中先是一惊,随即其脚步便突然缓了一缓。 鳌拜虽然见过火铳兵,但他所领素来都是马上步卒,论及对火铳的认知哪里能比得上吴三桂。 这位大明的关宁总兵非常清楚,面前这些火铳兵与自己所领完全不同,他们不仅在每轮激发之间仅需片刻功夫,其整齐程度也是闻所未闻。 随着念头的转动,吴三桂的脚步却越来越慢,仅只片刻功夫,他却已坠到了队伍最后。 对于吴三桂的举动,只顾向前冲杀的鳌拜是一无所知。 此时的他满心满眼都是近在咫尺的明皇军帐,却是未曾察觉到数百八旗精锐已然倒了大半。 “砰!” “砰!” “砰!” 又一阵轰鸣声响起,鳌拜便觉腿上一麻,随即他的重心顿时前倾,紧接着整个人便在冲势作用下重重砸在了地上。 仗打到如此地步,自后方杀来的这支人马便再无发挥余地,可身处防线之后的向仁生却不免一阵后怕。 今夜酒宴之后,他便回到了自己的帐中。 老实讲,他的确喝多了,甚至都有头晕眼之感,可当那个胡一青往自己帐中走了一遭之后,他却不由生出一阵冷汗,紧接着整个人便清明了起来。 这等闷热天气却不肯脱掉头盔。 如此举动若在军纪严明的人马身上出现自是理所当然,可要是出现在一帮溃卒身上却是颇有些诡异。 可话说回来,诡异归诡异,若是因此便兴师动众却也有些小题大做了。 而且刘文秀所部终是新归附的,一旦被他们发现自己这里严阵以待,却也难免让人生出离心之念。 不过向仁生终还是个谨慎人,略一思量便与胡一青一道往梅春帐中走了一遭。 出乎他预料的是,当这个守了大半辈子皇陵的家伙听到这般情况之后,二话不说便打算遣人命全军戒备起来。 面对这等情形,向仁生自是将自己的担心说了一通,其后梅春虽也绝了全军戒备的心思,但却提出了两营各出五百士卒于陛下帐外值夜的建议。 后面的事情自不难想见。 熬过前半夜之后,便有一队人马自营外杀入,只是有着值夜宿卫的阻拦,这些来犯之敌很快便被闻讯赶来的中军士卒彻底淹没。 说到底,宿卫中军并不是那等以军阵见长的人马,其真正优势便是这种混战之中,就当来袭之敌满以为能将这些无有阵型的人马彻底击溃之时,却不知自己才是正儿八经的猎物。 “将军,梅将军命我来说一声,后面的敌军已被全部歼灭。” 耳中听着兵卒的禀报声,眼前却是还未结束战斗的自家人马,明明是自己这边先开始的战斗,可先将敌人了结的却是梅春的后军。 面对这等差距,向仁生心中顿时便有些吃味,哪怕这等吃味并不代表什么,但对于素来将自家人马当做陛下手中王牌的他而言总还是有些不太好受。 “嗯。” 淡淡地应了一声,向仁生便又将注意力投到了不远处的战团之中,待又过了一阵,他见当面战团再难生出波折,索性便转身往大帐之中而去。 “启禀陛下,当面之敌已近歼灭,臣向仁生特来复命。” “进呕.进来吧。” 听着耳中传来的响动,向仁生心中却不由笑了一声。 自跟随陛下以来,他便觉这个还不到十八岁的少年就似天上星宿下凡一般,不论军略还是政争就没有一样能够难倒他的。 可今夜. 心中思绪的转动却未耽搁向仁生手中动作,待他入帐之后便见陛下正俯身于一木盆之上,而他身侧却立着胡一青与梅春二人。 片刻之后朱慈烺终于将身子直了起来,待用胡一青递来的手巾将嘴角沾了沾,他便强忍着腹中不适说了一句。 “今夜倒是你们机警,要不然却得着了刘文秀这厮的道。” 面对朱慈烺的夸赞,在场三将自得谦辞一番,可当他们正要开口之时却听帐外传来了一阵禀报。 “启禀陛下,来犯之敌已被全部歼灭,刘文秀等叛逆亦被俘获。” (本章完) 第390章 无题 第390章 无题 此番夜袭颇有些虎头蛇尾的感觉。 一头扎进来的刘文秀及千五百大西精锐只翻起了朵小小的浪,想要充作黄雀的清军更只是浪费了点明军弹药而已。 面对两千多精锐的夜袭,明军能做到这般程度自然得归功于胡一青的警觉,但从另一个角度来说,对宿卫的不了解其实才是此番夜袭功亏一篑的根本原因。 于刘文秀看来,明皇的宿卫大抵要比杨展等将的精锐强上一些,所以他便觉得用千五百精锐定能袭破明军大营; 于鳌拜两人看来,明皇的宿卫当与汉八旗实力相仿,所以他们便先让刘文秀吸引注意,自己则做那黄雀。 可最终的结果却远超了原本所想。 他们一个撞在了能够硬抗八旗精锐的宿卫中军上,一个却直接成了宿卫后军的靶子。 待到最后这两支有能力左右某次战役的精锐却连朱慈烺的大帐都没能靠近,更遑论俘杀大明皇帝。 很明显,能在遭到夜袭之时将仗打成一场歼灭,不管放在哪里都能算是正儿八经的胜利。 只是当朱慈烺的酒劲略略过了一些之后,他却还是不能理解刘文秀为何会做出这等事情。 “说说吧,张献忠怎么跟鞑子搅到一起了。” 看着衣甲完整却吊着膀子的刘文秀,朱慈烺思量许久终还是将心中疑问说了出来。 他很清楚,不论四大义子之间的关系闹成了何等模样,但这几人对那个八大王却还是极为忠诚的。 此时他虽问出了心中疑惑,但这更多却还是出于不甘,并没有指望刘文秀会出卖张献忠。 果然,当朱慈烺话音落下之后萎靡不振的刘文秀并没有半点反应。 见此情形,帐中三将自于心中生出一阵无明业火,可在他们发作之前素有些喜怒不形于色的大明皇帝却先爆发了出来。 “怎的?!朕的那些钱粮便连一句敷衍都换不回来吗?!” 朱慈烺的声音并不算大,若是不留心的话甚至都会将蕴藏在内里的怒火直接忽略。 可刘文秀终不是某些无耻之徒。 哪怕因着求死之心而刻意对明皇毫不理睬,但在内里却还是将其所言听了进去。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明皇先是严令各部不得在骚扰大西军,后又运了钱粮以解广元困顿。 待到此番诈降之时,他不但没有半点刻薄之举,甚至还不顾皇帝威严亲身来见。 面对这样的厚待,刘文秀心里怎么没有一点感动? 只是 唉~~~~~~。 暗叹一声之后,刘文秀终还是没有抵过心中愧疚,待于心中捋了番措辞,他便在明皇再次开口之前说了起来。 “狗皇帝!休得胡言!我家陛下虽因刘进忠倒戈不幸被俘,可也是顶天立地的铮铮男儿,却你似大明那般,明明兵强马壮却在后面止步不前!” “大胆!” “找死!” “嘭!” 刘文秀话音才落,向仁生与梅春的厉喝便已发出,而当各人因这等大逆不道之言恼怒非常之时,胡一青那砂锅大的拳头却狠狠砸在了刘文秀面门之上。 这并不是说向、梅二人的怒火要比胡一青少上一些。论到对朱慈烺的忠诚,他们两个不会逊于当世任何一人,只是这胡一青毕竟出身于偏蛮之地,不似他们那般时刻注意着“君前失仪”。 此时待听刘文秀出言不逊,本就是沙场悍将的胡一青哪里还克制得住心中情绪? “一青!” 倒也是万物相生相克,被刘文秀弄得失望、丧气的朱慈烺却只用一言便让似下山猛虎般的胡一青停了下来。 刘文秀的这番话颇有胡搅蛮缠之意,他自也是气恼得很,可刨去那些无用之言他却从这段话里听出了极为有用的信息。 张献忠被俘了。 果然,九真一假的谎言最难识破。 心念及此,朱慈烺不由于心中苦笑一声,可与此同时他的那些失望、懊丧却在瞬间消散不见。 说到底,自来了此间算起,只要他真心相待,诸人便都会生出以死相报之心,又何曾遇到过当下这等局面? 此时他既已晓得张献忠落在了鞑子之手,招揽刘文秀的失败自然也就是情理之中。 这等情形之下,他又怎会因此而生出多少负面情绪? “你是想用朕换回张献忠?” 看着因胡一青的拳头而狼狈不堪的刘文秀,朱慈烺的心思转了一转便沉声问了一句。 只是此时的大西抚南将军已然在失去最后一丝解救自家陛下的可能之后彻底绝望,且还用自己的方式抵清了明皇的情谊。 待听对方再问,只求速死的刘文秀自不会再有半点回应。 “既不说话朕便当你是默认了,”说着,朱慈烺却顿了一下,待见刘文秀还是没有半点反应之后他却只是暗笑一声,紧接着便又自顾自地说了起来:“朕以为张献忠也算一时枭雄,麾下的四方将军当也称得人杰,可今日一见却才晓得,什么四方将军,不过只是个莽夫而已,如此看来,那张献忠当也盛名之下难符其实。” 话音落下,便似木雕一般的刘文秀却突然怒目圆瞪,若非胡一青就在身侧,说不得便要择人而噬一般。 “怎的?不服?” “不服!我家陛下纵横十数载,又岂是伱这黄口小儿能够评论的!” 刘文秀的反应自在朱慈烺预料之中,待其话音落下,他便在面上挂了一副极其不屑的冷笑,紧接着便又说道。 “你以为将朕拿住便能换回张献忠吗?” “如何不” 面对明皇的质疑,刘文秀立时便想驳斥一番,可当心中言辞才到嘴边,他却似想到了什么一般便连半点声音都无法发出。 他很清楚,死了的明皇自然无法换回自家陛下,若要达到自己的目的便唯有活捉明皇这一条路能走。 可现实情况真能如愿吗? 若在交换之时,鞑子突下黑手. 毕竟自己想要陛下活着,鞑子可不管明皇的死活啊。 心念及此,刘文秀的面色顿时变得极为复杂,但当他正在暗自懊恼之时,明皇的声音却又传了过来。 “朕有办法救出张献忠。” (本章完) 第391章 满怀期待的豪格 第391章 满怀期待的豪格 (第三百八十八章已经修改,昨天订阅了的同志们记得看完之后再看本章) 刘文秀的表现自能称得上大西忠臣。 他可以领着万余人马坦然归明,他可以直接将鞑子的谋算和盘托出,哪怕在被绑入朱慈烺大帐之时他也可以表现得不是那么强硬,待遇到个台阶便直接顺着下了。 这样一来,凭着朱慈烺对人才的渴求和他在大西中的威望,刘文秀少不得也能在大明混上个总兵之类的官位,却不必面临性命之忧。 说到底,张献忠已经落在了鞑子手中,而他刘文秀也已做到了极致。 此等情形之下压在他身上的道德包袱已经彻底解开,不仅当世之人无法对他说三道四,便连史书上也当将其归到忠臣一类。 可他并没有选择这些康庄大道。 在入了军帐之后,他不止一次试图激怒明皇,究其根源大抵也只是求个速死而已。 朱慈烺对于忠臣素来都是极为优渥的,但说一千道一万,这刘文秀却并不是他的忠臣。 哪怕他再欣赏刘文秀,哪怕他再有心将其归到麾下,可当今夜营中喊杀声响起之时,摆在这大西忠臣面前的也仅有死路一条。 说到底,皇权不可轻略,龙威不能触犯。 哪怕他刘文秀有着千般缘由、万般不得已,但当踩到了红线却也只能成为以儆效尤的工具。 于这一点上,朱慈烺绝对不会含糊,只是. 7月13日 金牛道 七八月份的川中正是雨水最为密集的时节,这样的气候对于作物而言自然是极为有利,可在某些时候却难免成为讨人嫌的东西。 “啪!” “手底下麻利些!这几日连着下雨耽搁了不少功夫,若是王爷怪罪下来,咱却救不了尔等!” 马鞭与身体接触的响动突然传开,正在清理道中积石的俘虏们却并没有因此而加快脚下步伐。 这不是他们不怕挨鞭子,也不是他们不怕丢了性命,实在是本就不宽的山路已被大大小小的岩石所堵塞,他们便是真想麻利一些却也腾转不开。 可话说回来,腾转不开归腾转不开,本就迟了的进度却不能再耽搁了。 心念及此,那监工便打算挑两个不尽心的好好抽上一顿,可当他正要将高举的马鞭狠狠落下之时,耳中却传来了一个不太熟悉的声音。 “如何能这般施为?” “啊!奴才拜见王爷,奴才只是偶尔” 听着耳中的话语,那监工还以为豪格是在指责他随意鞭笞俘虏。 说到底,前几日冒着大雨清理落石时已然死了不少人,若是将俘虏们逼迫过甚,说不得便会生出事端。 届时将其平定自不会费太大周折,可施工进度必然会受到拖累。 这监工的想法自不算错,可当他将将拜在地上之时耳中却传来了一阵闷响。“噗!” “都是废物!连这么点小事都办不好,自今日起不分昼夜务要在三日内疏通道路,若有消极怠工者格杀勿论!” 丢下一句杀气腾腾的话后,豪格便在戈什哈簇拥下返回大营,而那监工则用阴狠狠地目光往俘虏们身上扫去。 豪格虽不将任何一个汉人的性命当回事,但若不是被堵了这么长时间他是万不会亲自下达这等命令的。 归到根里,挨了两番突袭他手下几乎已没了足够的阿哈,若能将这些俘虏归到麾下,那必然会对入川后的行动提供极大帮助。 唉~~~有了这么一遭,留着这些人却也是个麻烦,可入川之后. 算了,若是不出意外,小皇帝便该在九泉之下了。 届时自有海量明军当做炮灰,却也不在乎有没有这几千人了。 一面走着,豪格的心念却在不断转动。 待走到中军大帐跟前,他却不由往天上扫了一圈,眼见薄厚不一的云层正在缓缓堆叠,豪格的心情立时便有糟糕了数分。 老实讲,刚把张献忠拿住的时候,他的心情便是这一两年里最好的几天,可当他满心以为只消五六日功夫便能扫清前路直插川中之时,一场场大雨,一次次滑坡却让他的心情逐渐焦躁了起来。 当然,因着那刘文秀的关系,他的心情自也转好了一些,可他千算万算都没有想到,这一好一坏叠加下来竟直接将他的心情从凡尘扫入了无间炼狱之中。 里面的道理自不难理解,有着九真一假的谎言遮蔽,明皇大抵是逃不过这一遭去,只是若他迟迟不能自金牛道中踏出,谁晓得会不会再冒出一个能收拾了乱局的人? 不过话说回来,就算冒出来这么个人,他豪格也有信心能够凭着麾下士卒将其直接冲垮。 可说破天去,若能趁着川中群龙无首之时轻轻松松地收拢降军、占住地盘,他的实力必定能恢复到方才入川时的程度。 若再能一鼓作气拿下湖南、云贵,便是代善再与多尔衮联手却也抵不过他了。 “那几个怎么样了?” 方一入帐中,豪格便先问了一句。 虽说他这一句有些没头没尾,但在帐中翻看文书的罗洛浑却还是明白了话中所指。 “张献忠多只是些皮肉伤而已,倒于性命无碍,余下的那两个一个丢了条膀子,一个只挂着一口气,怕是都熬不过了。” “无妨,便是张献忠死了也无所谓,反正有鳌拜和吴三桂跟着,明皇的小命定然不保,”满不在乎地说了一句,豪格便将桌上茶水一饮而尽,待将茶碗重新放好,他才又接着说道:“这鬼天气真的难熬,明明没有太阳却还是一身大汗,待打完这一仗我是死也不会再来这里了。” 对于豪格的抱怨,罗洛浑也只是一耳朵进一耳朵出罢了。 毕竟川中人心已被张献忠彻底败散,不管谁占了此地都能有众望所归之相,若是豪格能以战事作为理由,在此处多待几年,那么这朝中局面便又是另一番说法了。 “王爷,那孙可望与艾能奇都还有些能力,要是.” “启禀王爷!有人自小路而来,说是刘文秀的部属。” (本章完) 第392章 同样的情形,不同的谋算 第392章 同样的情形,不同的谋算 刘文秀遣人送来了明皇被俘的消息。 据其所言,前半程一切顺利,明皇非但没有生出半点疑虑,更还亲自跑到阆中来接受归降。 依着这等情形,夜袭成功当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可谁曾想明皇宿卫的战力远超预料,力战半夜之后他们虽成功抓住了明皇,但负责主攻的鳌拜、吴三桂却殁在了乱军之中。 若非明军投鼠忌器,他刘文秀怕是也难逃出生天。 后面的事,信中并没有多提,只说刘文秀已重新占住广元,让豪格拿张献忠等人来换明皇。 按理来说,这绝对是个天大的好消息,可谁曾想豪格在看完信后却沉吟许久,似乎对这信中所言颇存疑虑。 “情况不对。” 半晌之后,豪格终还是吐出了这么一句,待将信函交予罗洛浑之后便又继续思量了起来。 瓦罐不离井边破,将军难免阵上亡。 厮杀汉殁在阵上乃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更何况是去劫持敌国皇帝。 若真如刘文秀所言,明皇宿卫战力极高,那就算派去的人马全军覆没也当在情理之中。 只是这吴三桂 老实讲,他这番将吴三桂派去,只不过是用戴罪立功的名头将其支开,好趁着这个机会在关宁军中埋下些眼线暗桩。 他从没指望过吴三桂能在这次行动中起到多大作用,更没想过其人竟会殁于此间。 说到底,和明军打了这么些年,大清的哪个带兵王爷不晓得关宁吴家的祖传技能? 若此时只有吴三桂一人逃回,豪格反倒会觉得可信一些。 “的确不对。” 罗洛浑看信的速度不慢,心绪的转动更还快了许多,待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一番整理之后,他便赞同了豪格的看法。 只是他终还是属于谋士一类的人物,能此等结论自不可能仅凭些缥缈的感觉。 “据前几日所报,那广元城已在明军手中,此时刘文秀却又入主其中,若能探明期间详情,定可辨明内里情弊。” “哦?此话怎讲?” “若是刘文秀拿了明皇,那广元之军当是受了胁迫才让出城池,其军旅形制就该乱而不散,便是还在广元左近驻扎亦非没有可能,可若.” 说着,罗洛浑便顿了在了这里,似乎对于自己的猜测还欠着一点信心,又似是在担心什么一般。 “可若明军乃是仓皇撤出,甚至有了溃散之势,那这明皇怕是已命归黄泉了。” 话音落下,罗洛浑便将手中信件递了回去,与此同时,豪格却已被这后半句惊得皱起了眉头。 他之所以觉得不对,说白了也就是从吴三桂这里隐隐生了些感觉,若让他说出个一二三来却着实有些为难。 而当罗洛浑这段话传来,他头脑中那些模模糊糊的点便逐渐清晰了起来,随即他对隐在书信之后的内情也便有了些猜测。 “你是说鳌拜和吴三桂都是他下的手。” “嗯,有可能,”缓缓点头表示认可之后,罗洛浑便又解释道:“吴家人你也清楚,鳌拜会为了完成任务而搭上性命,但他吴三桂却绝不会如此,若如此想来,当夜突袭定是遇了些困难,可最终却还是得手了的。” 随着话语声不断传来,豪格的心绪亦在不断转动。 罗洛浑的推断是建立在了对吴三桂逃跑能力的信任上。 此番说辞乍一听来似乎略有些离谱,可这等名声却也是吴家凭着多少年的辉煌战绩所得,等闲当落不到空处。 若是当夜的突袭直接失败,那么吴三桂定然在局面不可收拾之前便已撒丫子跑了,如此也就不可能出现“殁于阵中”的事情。 可吴三桂最终还是死了,若是刨去突袭失败这种可能,那便只有拿住明皇之后刘文秀突然反戈这一种可能了。 “得手之后他们凭着明皇脱了险境,刘文秀却于半路突然下手,鳌拜他们将才经了恶战,战败身死当也就是必然了。” 听着罗洛浑的话语,豪格便不由点头。 此时他不但已明白了罗洛浑这番推断的全部逻辑,更还明白了对方为何要将明军撤退的方式当做侦查重点。 说到底,若真是刘文秀半路反水,那么似鳌拜这等悍将必不会由着明皇落在其手中,而于现在来说,想要验证这种猜测,最简单的方式自然是探查广元明军的撤退方式。 只是 这会不会太想当然了些? 心念及此,豪格面上不免挂了些犹豫之色。 虽说有窥一斑而见全豹的古话,但仅凭这么一封瞒瞒藏藏的书信便得出这么许多却也难以让人信服。 更何况,他手中几乎已没了炮灰,但有意外便得全用正儿八经旗兵顶上。 这等局面之下,却也由不得豪格不谨慎一些。 他与罗洛浑相对而坐,这样的表情自然全都落在了对方眼中,可在察觉到豪格心中所想之后,罗洛浑非但不以为意,反倒又笑着解释了起来。 “这只是从刘文秀信里得来的猜测,在没有足够情报之前却还不能完全当真。” 话音入耳,豪格虽未解了心中疑虑,但还是点了点头表示认可。 其后他便将军中最为精锐的斥候一股脑派往了广元,想尽最大可能侦知到足以做出决定的信息。 话到这里却得说两句行军打仗的事。 此时金牛道虽被落石截断,但却不代表无法去往广元,若是真有需要,豪格也可以从崎岖的山路派人出山,甚至说在拥有足够时间的情况下也能让这几万人马走出大山。 可这样的人马却是打不了仗的。 说破天去,人能翻山越岭,运送军需的车马却没有这个本事,若是没有后勤支持,不管几千还是几万,大约也只能成为敌将功劳簿上的一笔罢了。 言归正传。区区几十里山路,对精锐斥候而言也就是一日多些,待他们自广元返回之时却也仅过了三日多些而已。 现在的广元已经处在了高度戒备之中,似他们这些陌生面孔却也没有入城的可能。 不过精锐斥候之所以被称为精锐,一方面是因他们各人战力极强,另一方面却要落在获取情报的能力上。 对他们来说,进不了广元也仅是增加了些获取信息的难度,待在周边村镇转了一圈之后,他们很快便获得了拥有足够价值的情报。 据他们从村民口中套来的消息,数日之前广元城外来了八大王的人马,其后仅只过了一日,城里的明军便弃了城池往南而去。 当然,这些斥候自然也问了明军南去时的具体情况,只是在寻常百姓眼里,大军行进都是一个样子,却也说不个所以然来。 不过这也够了,归到根里黄台吉也不过才死了两三年罢了,当年各军是何等行事却也还记忆犹新呢。 事情到了这里,豪格与罗洛浑虽还是无法彻底确定具体情况,但于各人心中多少也有了些倾向,只是在他们筹划诸般事宜之时,关宁军大营的某座小帐中却也在商议着某些事情。 “大帅,豪格他们当是中计了吧。” 看了眼面容稚嫩的小表弟,吴三桂点了点头便一言不发。 这少年乃是吴三桂舅父祖大寿的第四子祖泽清,自他投了大清之后,这少年便一直在他军中,到现在已升到了游击之位。 在原本的历史上,他的这个小表弟曾在三藩之乱时起兵响应。 只是似他这等靠着姻亲提携才坐到了总兵位置的军将终也只是个架子而已,一番反清,二番归清,其后又生反清之心却在须臾之间便被广东清军瓦解,终落了个车裂的下场。 就如罗洛浑所想那般,那夜在察觉到事不可为之后他便于第一时间逃出了明军大营,其后一路躲躲藏藏终在数日之前赶回了金牛道中。 老实讲,他知道豪格将自己支开的目的是什么,也知道这是避无可避的事情。 只是他原本想着拿住了明皇便能将功折罪,豪格也不可能明打明地挖他这个功臣的墙角,如此才不曾做出什么应对。 可现在呢? 明皇可定是没有了的,便连鳌拜八成也已死在了乱军之中。 这等情形之下,他若敢再露面,说不得第一时间便会让豪格直接拉出去砍了脑袋,麾下人马自也就顺理成章的改了门庭。 可话说回来,吴三桂终不是个坐以待毙的。 在潜回军中的最初几日他还思量着能不能借清廷内部的斗争与豪格争上一番,待得知刘文秀有心诓人之后他的心思却又重了一些。 “这几日你与他们几个联系一下,若真情况有变咱们也得应时而动。” 吴三桂敢潜回军中自能算是个极为大胆的选择,可若换个角度来想,这也称作胆大心细。 说到底,他是多尔衮招来的,也不能算是无根之萍,哪怕碍于当下的局面而不得不选择隐藏行迹,但只要能安全回返北京,那便还有反抗之力。 只是计划终还是比不上变化,豪格与罗洛浑固然因他的“阵亡”而产生了误判,但他的回京之行却也因此而未能成行。 当然,他也可以直接跑到中军大帐指出豪格与罗洛浑的错处,这样也有将功补过的可能。 可事情到了那等局面,是死是活却得全看豪格心意,晓得他已对自己麾下生了心思的吴三桂又怎可能将自己处在彻底的被动之中? 对于吴三桂的盘算,朱慈烺自不知晓,他之所以做出这样的决定实际上是出于另一种考量。 老实讲,他没有解救张献忠的办法,更没有解救张献忠的心思。 说白了,现在的他早就将心思彻底调整了过来,再不会因为想要收服四大义子而瞻前顾后。 左右樊一蘅和王应熊都是川中出身,与江浙那里的并没有太多联系,哪怕因着文官的身份而免不了在某些问题上站不稳立场,但也能起到平衡朝中局面的作用。 有着这样的变化,他之所以还要对刘文秀说上那么一句,实际上也就是想以此来迟滞鞑子撤退罢了。 他看得很明白,随着张献忠被俘,大西已经走到了绝路,而在这样的情况下,川中便彻底落到了大明的手中,遭遇了两番大败的鞑子在短时间内自也没了争雄的能力。 可这也只是在短时间内而已。 只要豪格能将那些满蒙汉八旗安全带回关中,那么不消多长时间他便能从茫茫多的降军里再组出一大批炮灰。 届时为了用战功来和多尔衮争权的豪格势必会再次领兵南下,不但四川不能休养生息,便连整个西南也无法彻底安稳。 与其让局面落到这般地步,倒还不如这一回便将豪格所部彻底打残。 那么问题便来了。 此时的清军已在川中耗了好些时间,若是刺杀朱慈烺的谋算再落到空处,那么换做谁来当也只有退兵罢战这一条可走。 由此,朱慈烺便以虚言诓骗刘文秀,为的就是让豪格不至立刻撤兵,甚至能将清军全都从金牛道中骗出。 至于说逃了吴三桂会不会对此番谋算有什么影响. 对此,朱慈烺倒是半点都不担心。 说破天去,吴三桂也只得孤身逃回而已,哪怕他将所见所闻一五一十的报予豪格知晓,也不见得能让清军就地打道回府。 只要豪格心中还有验证真假的心思,那么他就必定不可能马上撤回。 如此一来朱慈烺的谋算便也就落到了实处。 只是 “陛下,我军中倒是有武艺娴熟的少年,只是他们多都是泥腿子出身,便是穿上您的皇袍却也隐不住身上的乡野气。” “怎的?伱还真想拿朕去换你义父?” “败将不敢。” 待听刘文秀之言,朱慈烺眉角一挑便直接怼了回去,而在看到他躬身下拜的样子后,朱慈烺略一思量便又接着说道:“朕能做到这一步已能算得仁至义尽,若你能在明日换人时把张献忠活着带回,那便算是你们的本事,若是生了什么波折,那自也是他的命数。” 话音落下,刘文秀心中不由一阵苦涩,只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终也只能极为恭敬地回道:“败将谢陛下隆恩。” 好吧,昨天喝断片了,眼睛一睁已经是晚上一点多了.抱歉。 (本章完) 第393章 你们考虑你们的,朕一点都不关心 第393章 你们考虑你们的,朕一点都不关心 7月18日 广元城外 此时的川中平原不论温度或是湿度都已到了极限,若再配上那常年光顾的厚厚云层几乎都让人生出了窒息之感。 可就是在这样的天气下,数万甲胄齐全的士卒们却还是分列于城外废墟两端,为的便是那酝酿了许久的大事。 自收到刘文秀的来信之后,豪格便往广元派了大量斥候,待得了足够的情报,他才遣了使者商量其中细节。 老实讲,张献忠被俘虽是大事,但论到时间其实也就一个多时辰而已,可有关此番换俘的商议却整整持续了数日,直让两方人员都有了精疲力尽之感。 这倒也在情理之中,毕竟地点、方式都需要权衡权衡再权衡,思量思量再思量。 若是一个不慎不单会让大批人马这么长时间的努力全都付诸东流,更会让局面滑向不可预知的地步。 此等情形之下,又有哪个敢等闲视之呢? “王爷,对面发信号了。” “嗯。” 随着戈什哈的一声禀报,豪格便直接策马而出。 按着寻常来讲,诸般事宜都已由使者商议妥当,似他这等统帅却不需亲自出面。 可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当敲定细节之后,那刘文秀却提出在交换俘虏时要与豪格见上一面,直搞得几名使者不知该不该答应下来。 倒也是豪格历经战阵、武艺高强,并不担心刘文秀在见面时突然发难,面对这等明显存着诡异的要求,他竟也就提了句单独会面便再没说别的,显然是对自己的身手有着极强的信心。 仅只四五个呼吸的功夫,豪格便来到了两方军阵当间,而于此时,对面的刘文秀还在慢悠悠地往这里而来,他瞟了眼那一看就是劣等货色的坐骑便不屑地打量起了对方军阵。 不得不说,这刘文秀倒也有些本事。 先前广元的绝大多数精锐都已被张献忠带到了金牛道中,而在围剿他们的战斗中,豪格也算见识了大西军的真正战力。 原本,豪格对这些人马颇有些赞不绝口的意思,甚至都已生出了将这些俘虏全都归到自己麾下的心思。 可现在远远看着那些身着大西军服的壮硕士卒,他顿时便觉得金牛谷里的那些俘虏不香了。 这倒不是豪格以体型取人。 此时天气闷热难耐,便连内里衬甲都已被汗水浸透,而他对面的那些大西士卒不但在这等情形之下保持了着装的整齐,甚至连军阵都没有乱掉半分。 豪格到底也是领兵多年的老将,自然明白军队的战斗力到底由何处而生,待见刘文秀麾下的军纪如此严明,他自然也就有了些见猎心喜了。 当然,豪格心里同样也很清楚,摆在最外层的那些士卒大抵是刘文秀拿来充门面的,其部大多士卒的战力当也只是寻常水平而已。 否则就算刘文秀这边的人马要少上一些,凭着这近万悍卒也当不虞其他,又怎会坚持将交换俘虏的地点放在广元城外? “素闻抚南将军带兵有方,今日一见确是闻名不如见面啊。” 刘文秀的战马虽然驽了一些,但两方军阵之间的距离却也没有多远。 就在豪格正打着如意算盘之时,刘文秀却已来到了七八步之外,随即他略一抱拳便直接称赞了起来。 “闲话休提,今番邀你一见乃是有要事相商。” 老实讲,刘文秀的表现颇为无礼,但作为胜利一方的豪格却还是表现出了足够的大度。 待到话音落下,一抹淡淡地笑容竟还是保留在了他的面上。 “按理来说,你我是敌非友,却不知刘将军有何事相商?” “你我两方在广元打了数月,说是精疲力尽却也不算未过,待换完人质,各家还有各家的事情需要料理,莫不如便直接罢战各自回返吧。” 刘文秀并没有绕什么弯子,三言两语便将自己的想法直接说了出来,而在听到这话之后,作为胜利者的豪格却先面上一凝,待过了一半个呼吸才笑着回了一句。 “这是自然,不过抚南将军家里的事情却要比小王这边多了不少啊。” 豪格知道刘文秀指的是什么,左右也逃不过朝廷里的那些烂事。 可他这一遭毕竟也是拿住了明皇,就算还要和多尔衮他们斗上一遭,却也不见得会如多铎一般。 说到底现在朝廷的心气已然没有将将入主北京时那么高了,甚至都拿划江而治当做了与大明谈判的条件。 要知道这可是当初弘光君臣追在屁股后面都求而不得的,若不是被这小皇帝打怕了,谁又能容得局面如此翻转? 不过这都是过去了,今日那小子便要落到自己手里,要是能操作得当,说不得朝廷里便会再有摄政王的位子了。 心念及此,豪格的心情却又好了起来,随后他瞟了一眼隐在军阵后方的那明皇身影,刘文秀的隐射却连半点杀伤力都没了。 “我们这面自得与明军继续纠缠,可伱那里却得和朝.” “此事与今日无关,你也不必指望用这些扰我心绪,换俘之后的事情等换完后再说,咱们这便开始吧。” 按着常理来说,豪格既已将话说到这般份上,便该进入真正的主题,可出乎意料的是,就当他正要拨马离开之时,对方面上却显出一丝纠结,紧接着却又唤了一声。 “王爷慢走,且听我一言。” 嗯? 明明这刘文秀先前还一副没什么好说的样子,但在转瞬之间却又换了张面孔,若说内里没什么问题,怕是谁都不会相信吧。 心念及此,豪格便抱着探探情况的想法停了下来,可等了数个呼吸,对方却还是一言不发,就似正在权衡什么一般。 面对这等情形,豪格心中疑惑自是盛了几分,只是他到底也是站在大清最顶尖的几人之一,不过须臾便有一道灵光在心中闪过。 哎呀!原本就想好了的,怎就给忘了! 颇为懊恼地暗自责怪了一句,刘文秀的表现在他眼中便又有了另一层含义,随即他在心中略一思量便直接说了起来。 “本王对抚南将军心慕已久,若有吩咐本王定尽力办到。” 话音落下,刘文秀面上的纠结在一瞬间便化为了惊愕,就似完全没有想到豪格对自己这般看重一般。 而在察觉到他的变化之后,豪格却没有半点得意,随即便直接趁热打铁了起来。 “非本王挑拨离间,将军虽名为张献忠义子,但实际上也就是个军将家仆而已,此番你做到这般地步便是有天大恩情也已还了,莫不如弃暗投”“王爷说出这等言语,莫不是将我当做了活吕布不成?!” “将军如何能曲解本王之意?若那张献忠乃是明主,本王便是在沙场与将军再决生死亦是畅快,可他生性残暴,无有半点明主之相,本王实是替将军不值啊!” 待听此言,刘文秀的面色却是一变再变,就当豪格再次开口之时,他竟抱了一拳便直接纵马离开。 面对其人这等表现,豪格却是在不解之中有掺了些恼怒,可当他回到军阵,将这些事情说予罗洛浑之后,对方的解释却让他的心情再次好了起来。 “刘文秀当有来投之意,只是碍着忠勇的名声才有些转不过弯来,若有恰当时机,说其来投当也不难。” 对于罗洛浑的说法,豪格倒也表示了认可。 说到底,刘文秀的表现实在有些异常,若非他存着某些不可告人的心思,又如何会这般模样? 不过就当下而言,这也算不得一等一,二人仅只说了三两句而已,被俘张献忠等人却已被带到了豪格面前。 在他原本的谋算之中是打算趁换俘的机会将小皇帝和张献忠一并射杀的。 可在几日的推演之后,他却突然发现,杀了小皇帝似乎并不是个最佳的选择。 当然,他也没指望过凭着一个小皇帝就能将大明怎样。 说破天去远有英宗之例,近有弘光一事,哪怕小皇帝有不少的嫡系人马,但在这两个事件的作用下却也不见得会背了大明、开城投降。 可话说回来,死了的便就死了,活着的却能再杀。 手中留有一个活着的小皇帝总也能多些选择,倒也不见得有什么坏处。 至于说张献忠 老实讲,豪格对张献忠的生死并不在乎,哪怕对方曾将他打得仓皇逃跑,但在豪格眼里,似这等只晓得滥杀,而不知道收拢人马的流寇并没有什么威胁。 只是 “你这几个义子都是人中龙凤,跟在你身边的确是有些埋没了。” 看了眼已无大碍的张献忠和躺在担架上的孙、艾二人,一句轻飘飘的话语便从豪格口中传了出来。 这一方面乃是他的肺腑之言,但另一方面却也掺杂了些旁的心思。 不过此时的张献忠似乎已被惨败磨平了心中锐气,哪怕豪格的不屑之意已经溢于言表,但他仍然还是耷拉着脑袋一言不发。 见此情形,豪格倒也没再多说什么,待见那明皇身影已经到了对面军阵前列他便将手一挥,紧接着便有数队士卒将张献忠几人带往了军阵前方。 “好好认,莫要出了岔子。” “是,王爷。” 随着豪格的声音传出,那些士卒之中便传出了一个声音,其后两方同时都往军阵中央而去,偌大的场间竟就因这区区数十人的动作而变得紧张了起来。 “止步!” 就当两方相距还有四五十步时,一同出阵的绝大多数兵卒却因一声高呼而停在了原地。 到了这会,谁都晓得事情已至最后关头,不但似豪格这等高阶将帅把全部注意力都放到了那不断接近的人影之上,便连寻常士卒也都伸长了脖子想要看看前面的具体情况。 只是万事皆有例外,就当偌大场间已有些鸦雀无声之时,大西军阵的后方却有几个军将正围在一少年骑士身旁聆听其言。 “一阵打起来,你等要用最快速度缠住鞑子,朕还是对刘文秀的马队不太放心。” “是,陛下。” “后军这里都安顿妥当了吧?” “妥当了,一阵他们换完俘虏我军便直逼鞑子本阵。” “中军也都清楚了吧?” “清楚了,护持后军侧翼,万不能让鞑子靠近。” 随着向仁生与梅春的回答传来,朱慈烺虽还是眉头紧皱,但心中却还是稳当了一些。 与刘文秀和豪格不同,他的心思全都放在了怎么从清军身上咬下一块肉来,却对这次的“换俘”提不起半点兴趣。 这也难怪。 此时的张献忠虽还在苟延残喘,其部亦有不少残军留存在川中,但大西国的统治基础却已彻底败坏,这个由农民军建立的政权已在事实上灭亡了。 当然,张献忠还活着,刘文秀和一众大西高层也还活着。 但现在与清军对峙的这支大西军里,除了百十来个刘文秀的亲卫之外便全都是中后两军换皮而来。 此等情形之下,就算他刘文秀真能将张献忠安全换回,但等待他们的要么是被朱慈烺攥在手中,要么也就是狼狈逃窜、重头再来。 再想重回当年声势,除非朱慈烺重走一遍崇祯的老路,将治下百姓逼得不得不反,否则这燃遍大明的农民军大抵也就仅有今日之绝唱了。 “李过他们.算了,豪格也不是傻子,打上一阵当也能发现情况不对。” 原本朱慈烺还想问一句李过等人的位置,但话只说了一半却又换了一番说辞。 说到底,鞑子人数虽有两三万之众,但只要宿卫后军出手,谁都能明白与其对阵的并非大西军。 若是在寻常地形,只要中后两军能够将鞑子拖住,那么就能给李过等人的马队争取到足够时间。 可这里毕竟是在金牛道口,换做任何一个谨慎些的都会在察觉到情况不对后退入其中。 如此一来,便是真有援兵抵达当也没有施展的余地,此番战事能够消灭些八旗本部也就算达到朱慈烺的目的了。 (本章完) 第394章 纠缠 第394章 纠缠 “走慢些!” 随着身后传来的低声呵斥,张献忠便觉腰眼处抵上一把锐利事物。 那夜他本已顺着小路脱离了战场,只要出了金牛道便能回到广元城中。 可谁曾想,才走了数里而已,他便迎面撞上了刘进忠。 若是早上一半个时辰,他定会好好责问一番,但这时他的身边仅带着孙可望与数个侍卫,对方那边少说也有四五十人。 原本,他还想虚言应付一通,待到了安全位置再说其他,可预料之外情理之中的是,还不等他这里有什么动作,那刘进忠却已杀了过来。 后面的事自没什么悬念,一番恶战之后,侍卫们全都力战而亡,孙可望亦失了一条臂膀,而他自己虽没受了什么致命伤,但面对绝对的数量优势也只能不甘被擒。 事情到了这里,他自然晓得刘进忠已然倒戈,哪怕对方并未在第一时间将他带往鞑子那里,但张献忠也知道这都是早晚得事罢了。 不过那时的张献忠倒也没有彻底失望,甚至还趁着这个空档对刘进忠念叨起了陈年旧事。 可出乎他意料的是,那刘进忠明明是个叛贼,但却无有半点悔过之意,他这里才说了几句,对方竟就直接驳斥了起来。 什么滥杀无辜,什么重用奸佞。 这在张献忠耳中都只是一帮不辨是非的家伙用来贬低自己的陈词滥调而已。 若这些人能有他一半的眼光,当也能明白其中的不得已。 只是那时的张献忠已经晓得,事情到了这样的地步,他便是许下天大的承诺当也无法说动那刘进忠。 其后他也不再言语,直到被送进了清军大营之中。 老实讲,那时的张献忠虽没有彻底失去希望,但也知道这希望极其渺茫。 可天无绝人之路。 就当他一日绝望过一日,一日低沉过一日时,他却从清军士卒口中得知,刘文秀想要用明皇将他换回。 不得不说,这个消息就似黑暗中射来的光芒一般,让几近绝望的张献忠重新抱有了希望。 待到此时,他虽还表现得萎靡不振,可大西皇帝的心气却已彻底回来。 “劳烦照料好我那两个义子,待脱困之后朕必有重谢。” 对于张献忠的许诺,负责押送的那些清军士卒并没有多少反应,只是再没有推搡呵斥的声音传来,可尽管如此,他却还是从这点细节里品出了些不一样的东西。 看来豪格只是想完成这番换俘,并没有动旁的心思。 心念及此,张献忠既有些庆幸,又有些失落。 庆幸的是此番他当能成功逃出生天,失落的却是自己在豪格的心中的地位远不似明皇那般重要。 不过他倒也是纵横多年的枭雄,此等可笑心思也只存在了片刻便被他彻底驱散。 说到底,实力不如人,说什么都时无用的废话。 此时明皇手中已握有九省之地,能够称为服帖的也已有五六个省份。 与之相比,不但他张献忠算不得什么,便连险些鲸吞天下的大清也得避其锋芒,豪格想要将明皇握在手中自也是情理之中的。 随着心念的转动,对面那道明黄身影距他已仅有十步之遥,而当看清对方面容之后,本已觉得今番脱困当是无碍的张献忠却不由瞪大了双眼。 这. 就当张献忠看着那有些熟悉却说不上名字的少年时,却有一阵厉喝自押送队伍之中传了过来。 如此情形,他自是明白了当下情形,不等身侧清军再有反应便猛地往后一靠,紧接着便趁着身后传来的反推之力往对面跑了过去。 “有诈!!!” 不得不说,张献忠这等从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到底有过人之处,哪怕此时他的体力已经开始走了下坡路,但在清军士卒反应过来之前却也跑了三四步。 只是能被派来押送他们的又怎可能是寻常兵卒? 就当他还要再迈一步之时,不仅清军之中爆出了一声大喝,便连对面的大西士卒也都往他这里冲了过来。 出了这等变故,两军之间的那块空地立时便乱做了一团,而作为清军统帅的豪格仅只是张着嘴巴看向远处,却未在第一时间下达命令。 为何会这样? 没道理啊。 不是说好换俘的吗? 张献忠为何会突然发难? 难道是怕落了后手? 随着心念转动,豪格心中对张献忠的举动总算是有了一点猜测,哪怕他觉得此等猜测略有些无理,但面对现实发生的情况,他却也只能选择相信。 “正蓝、镶蓝两旗护军向前!” 倒也是罗洛浑在他身边,豪格的些许愣神并没有让清军失了先手,可当代替统帅下达军令之后,罗洛浑却转头对豪格说道。 “王爷,莫不如遣一军绕过敌阵,趁此机会直接拿下广元。” 嗯? 广元? 随着罗洛浑的话语声传来,豪格的目光不由投向了位在大西军阵之后的城池。 这次南下,他本就是奔着入川而来,虽然因着两番败仗而不得不选择撤回,但这却不能改变广元的重要性。 就如罗洛浑所言,此时的大西军已经全部依城列阵,若能趁此时机将其击溃,必定能一鼓作气直接杀入城中。 只是 心念转动之间,豪格不由将目光投向了那道明黄身影,而在一番思量权衡之后,他却一反常态否决了罗洛浑的提议。 “先不说那个,万事以拿住明皇为重。” 他想得明白,对大清而言,明皇的死活并不重要,只要能让大明的皇位再次空悬,那么这个将才缓过劲来的老大帝国势必会再次因皇位之争而陷入内斗之中。 可这对他豪格又有什么好处? 大明陷入内斗,谁都能从其身上咬下一块肉来。 届时不单多尔衮一系的人马能够再次从两淮出兵,便连大明内部也可能出现一个个军头。 此等情形之下,已然大战数月的豪格所部不光不能在第一时间将利益最大化,还有可能为旁人做了嫁衣。 与之相比,若能生擒明皇. 心念及此,豪格便将手高高抬了起来,待他再次放下便有数座小阵紧随两旗护军而出。 事情到了这里,好端端的换俘却有演化为一番大战的趋势,可当在场所有人都将注意力放到两军之间时,位处“大西”军阵之后的朱慈烺却对这番变化显得毫不关心。“陛下!他们打起来了!” “哦。” 随着胡一青略有些兴奋的话语声传来,朱慈烺仅只是抬头往两军之间看了一眼便又在心中琢磨了起来,显然对换俘这档子事并不上心。 这场换俘对刘文秀很重,因为他要尝试救出自己的义父。 这场换俘对豪格也很重要,因为他要让大明再次陷入去年的那种状态。 可对于朱慈烺而言,这场换俘的最大意义也就是牵制清军,莫让豪格缩回关中而已,至于换俘的最终结果却不在他考量范围之内。 归到根里,所谓大西只余了一具空壳,哪怕张献忠能如过去一般逃出生天,但再想重整旗鼓却是千难万难。 这倒不是说张献忠在做了两年的大西皇帝之后便没了往日的能力,实在是当下的大明已然没了流寇生存的土壤。 所谓时也运也。 张献忠、李自成之所以屡次被官军剿灭,可兜兜转转之后却又能以极快速度拢起一大批人马。 这里面固然有明军各自为战、养寇自重的原因,但论到更深层次,却得将毛病看在土地兼并和横征暴敛上。 因着土地兼并,海量的百姓沦为了赤贫的无产者;因着横征暴敛,这些无产者连苟延残喘都无法做到。 而当有人奋起反抗之时,这些没了活路的百姓立时便会如遇到了烈焰的火药一般,将任何一个胆敢压制的事物炸个粉碎。 可现在. 火药已经耗尽了。 经历了这么多年的战乱,大明多半省份已少了半数户口,似川中这些地方甚至都可称得十室九空。 没了人便没了兵源,没了人便没了钱粮。 这等情况之下似清军这种走了精锐化路线的势力自还能坚持坚持,可如张献忠、李自成这种改不了流寇作风的也仅只有败亡一路可走了。 说的直白一些,早几年的农民军败了也就败了,只要他们能脱出包围圈,不消一两个月的功夫便能用裹挟等方式再组起一支人马。 而到了现在要是没有稳定的地盘支持,动辄千万人的队伍便连活下去都难,更遑论纵横南北了。 对此,朱慈烺有着清晰的认知,也正是因为这样的认知他才对此番换俘毫不在意。 “陛下,刘文秀出去了。” “哦?” 胡一青的声音再次传来,朱慈烺终没有似先前一般漠不关心,待他放眼望去便见刘文秀已领着数十骑杀向了两军之间。 “你觉得他能不能救回张献忠?” “我看玄。” “怎么说?” “陛下请看,鞑子那边的主力虽还离得颇远,但刘文秀拢共也就百十来人而已,若是他们被负责押送的鞑子缠住,那定会落在重围之中,届时不单张献忠,恐怕连刘文秀也得陷进去。” “嗯,有道理。” 胡一青到底是员出色的战将,对战场局面的判断自然能抓住要害。 莫看此时于广元城外列阵的近万士卒都是一身大西士兵的打扮,可这些人却全都是由宿卫中后两军假扮,真正归其麾下的也就那么一二百人而已。 想要凭着这么点人便从鞑子手中抢回张献忠.实在是有些异想天开了。 “陛下,要不就让两位将军直接出击吧。” “哦?为何?” “陛下,恕末将直言,那刘文秀虽妄图以诈降之计对您不利,但其忠勇却也算是颇为罕见,若此番咱们能助其脱困,那么依末将想来,不论能不能救回张献忠都能使其诚心归我大明。” 胡一青话音落下,朱慈烺却不由深深看了他一眼。 他能理解平素里甚少发表意见的胡一青为何会一番常态再这等事情上发表意见。 说白了,似刘文秀这等为了救主而竭尽所能的武将,又有哪一人不会对其另眼相看呢? 只是 眼见满眼希冀的胡一青,朱慈烺终还是将头转了回去,待朝着中央战团看了一阵,他却又淡淡地说了一句:“看缘分吧。” 对于自家陛下的回答,胡一青似乎明白了些什么,但又并未理解透彻。 不过在他看来,只要陛下没有明确拒绝那便代表着刘文秀还有活路,随即便将全部注意力投到了那正在纵马厮杀的身影上。 此时负责押送的两方兵卒已经彻底缠在了一起,而刘文秀也已杀到了战团边缘,可先前想要直接逃走的张献忠却因浑身被缚而再此落到了清军手中,其人也在十多名精锐士卒的裹挟下直往后方退去。 面对此等局面,刘文秀自不会与其他敌军再行纠缠,待一矛刺死当面的清军士卒之后,他便拨转马头沿着中央战团的边缘直往那支小队杀去。 “陛下莫慌!文秀来也!” 随着一阵高呼传入耳中,还在不断挣扎的张献忠不由将注意力投了过去。 老实讲,他这一辈子收了不少义子,刘文秀不论文韬武略都不是其中最拔尖的。 其人论到理政不如孙可望,论到军略不如李定国,若是说的再细一些,便是在陷阵杀敌上也远不如艾能奇。 可就是这么一个算不得得宠的义子,却在他陷入危难之时竭力来救,便是张献忠嗜杀残暴却也免不了在心中感动不已。 三十步。 看着逐渐与自己接近的身影,张献忠的挣扎幅度便又大了几分。 他很清楚,若是由着押送自己的清军士卒脱出中央战团,就算刘文秀凭着马力能够顺利追上却也难有以寡敌众之力。 只是现在的他已经被几名清军架着,除了尽力挣扎之外又能怎样? 仅只动弹了几通他便觉面上狠狠挨了一击,紧接着头晕目眩之下挣扎的幅度便小了许多,清军的速度亦在同时快了数分。 “怕是逃不掉了。” (本章完) 第395章 不对!流寇哪来的重甲? 第395章 不对!流寇哪来的重甲? 随着正蓝、镶蓝两旗护军的抵达,中央战团那区区一两百人很快便似没入大海的水滴般消失在了所有人的视线之中。 若按正常情况来说,清军这边的援兵都已到达,大西这边的当也在前后脚而已。 可当下场中,正儿八经的大西士卒也就那么百余号人,哪怕刘文秀仗着马力率先赶到,但相较于两旗护军却可忽略不计。 由此便出现了颇为诡异的一幕。 明明是两方各出人质交换,但在生出波折之后一方果断派出大队争夺人质,另一方却等到敌军将中央战团彻底围住才磨磨唧唧地动了起来。 对于这种情况,豪格倒也没有生出多少疑虑。 在他看来,当张献忠被俘的消息传开之后,剩下的大西军便该战心全无。 此时刘文秀能拢起这么一支人马已能算是治军有方,又怎可能似气势如虹的八旗兵一般奋勇争先? “看见明皇了吗?” 在乱茫茫的中央战团里找了好一阵子,豪格却始终都没能再捕捉到那个明黄色的身影。 “王爷莫急,明皇和张献忠都已裹在我军之中,今日这两个当是插翅难飞了。” “嗯,话是不错,不过不到最后却也不能大意,莫看那些流寇磨磨唧唧、畏战不前,但战场上的事情总也难说的很。” 对于豪格的谨慎,罗洛浑也只是淡淡的笑了一下便不再言语。 此时流寇那边的大队人马虽也动了起来,但由于失了先手却还有七八十步才能真正与两旗护军碰在一起。 更何况. 碰在一起又能怎样? 且不说双方战心、战力有着多大的差距,仅是先后手之别便决定了流寇需得冲破层层阻碍才能与人质们接触。 若是护军在占据这么大优势的情况下还让敌军把俘虏劫了,那么大清倒还如不直接撤回关外来的稳当。 心念及此,罗洛浑便将注意力从正在缓缓向前的流寇主力上收了回来,待往战场中央扫了两圈,他便又对豪格说道。 “王爷,广元还是不能轻弃啊。” 他明白此时豪格的所有心思都放在了明皇身上,也能理解这般关切的真正缘由。 只是百鸟在林不如一鸟在手,于他想来,身为大军统帅的豪格与其将注意力放在具体的战斗上,倒还不如多多谋划怎样在当下将战果最大化。 这也难怪,说到底豪格还是偏向于战将,不论在庙堂筹算,还是在运筹帷幄上都逊了一些,极易被某个点扯住了自己的全部注意力。 不过话说回来,他的身边到底还有罗洛浑辅助,而他自己也对这些心知肚明。 待听这等言语,他立时便将注意力从那乱茫茫的战场上收了回来。 “本王倒是有些关心则乱了,”说着,豪格便颇为认可地点了点头,其后他也不假思索便接着说道:“明皇已陷在阵中,当是插翅难飞,是该寻思广元的时候了。” “王爷从谏如流,实乃我大清之福,若多铎、阿济格也能如此又怎会连番战败。” 对于罗洛浑这突如其来的马屁,豪格虽未有所预料,但也觉得颇为舒坦,只是当下身侧还有不少军将,他自也得略略谦虚一番方能算是妥当。 “莫说这些,当时情况本王并不了解,便是能比他们做的好些,但想来也是有限啊。” “王爷谦” “砰!” “砰!” “砰!” 就当罗洛浑还要说些什么的时候,突如其来的爆炸声却突然将他的话语直接打断,待他们颇为惊讶地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却见一团团硝烟正自战团之中飘然而上。 这是 火炮? 不对,若是在这般距离激发火炮,造成的响动绝对不止于此。 可若不是火炮难道是火铳? 流寇何时配了火铳? 难道是抓住明皇时缴获的? 可是 随着念头的转动,一个个猜测接连出现在了豪格心中,可同样随着念头的转动,一个个猜测却又不断被他掐灭。 说到底,此时的清军和明军都已装备了不同规模的火器,大明境内的武装力量也只有农民军还保持着使用冷兵器作战的习惯。 有着这样的认知,豪格的大脑自然会在遇到使用火器的农民军时短暂停滞。 “王爷,派骑兵吧。” “砰!” “砰!” “砰!” 就当罗洛浑将自己的建议提出之时,又有一阵颇为密集的火铳声传了过来。 而在听出两番铳声间隔极短之后,不论豪格还是罗洛浑却都面色一变,随即便似意识到了什么一般往对方脸上看了一眼。 “当面之敌绝不是流寇!” 他们能够理解流寇装备了火铳。 毕竟大西已和明军纠缠年余,有些缴获也再情理之中。 他们能够理解火铳声颇为整齐。 毕竟火铳极易上手,只要略加训练便能拉到阵上。 可他们不能理解两轮激发的间隔如此之短,这不但需要兵卒对火铳拥有极高的熟悉程度,更还得拥有足够的实战经验。 毫不客气的说,若是流寇真有这等精锐火铳手,绝不可能藏到此时才将其派出。 可. 随着念头的转动,一条条极为矛盾的信息再次让豪格的思绪滞了下来。 只是此时的罗洛浑也如他一般有些搞不清状况,待过了七八个呼吸无人提醒的豪格才在一番接着一番的火铳声中惊醒了过来。 “李国翰!本王命你率本部骑兵进逼敌军右翼!” “王爷.” “快去!” “喳!” 在豪格的大声嘶吼之中,李国翰终还是策马往军阵边缘而去。 他自也晓得,面对这些来路诡异的火铳手,自侧翼突袭乃是最佳的法子。 可他这一部本就是以步卒为主,所配骑兵不但数量不多,便连骑术也都有些不堪。此等情形之下,豪格还要将他这路人马派出,除了用来引出敌军侧翼的布置之外哪里还有旁的可能? 炮灰!炮灰!果然没了降军,汉八旗就成了炮灰! 思绪转动之间,李国翰心中愈来愈觉得恼恨。 他们李家自努尔哈赤时便在给女真人效力,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却还是逃不过个沦为炮灰的结果。 “崽子们!随本将破了当面之敌!” 心中的不甘与恼恨虽然越来越浓,但他却是连半点都不敢耽搁,仅只过了七八个呼吸的功夫,这个汉军旗的昂邦额真便已领着麾下直往“大西军”的侧翼而去。 对于包括豪格在内的清军诸将而言,这些莫名出现的火铳兵虽然出人意料,但他们与明军打了这么多年自也有妥当的处置办法。 可当清军正按着过往经验应对此等突变之时,其阵当间却有一年轻小将真在一脸愕然地看着身侧老卒。 “大当不至于吧。” 方才第二轮火铳声响起时,一身寻常士卒打扮的吴三桂便悄悄往自己这小表弟身边靠了一靠。 那夜突袭明皇大营时他便已见识过数百明军火铳手如何让倍于己方的精锐八旗士卒折戟沉沙,此时这连绵不绝的火铳声接连响起,他自也有了保全性命的法子。 只是与那一夜相比,此时的吴三桂却有了更多选择。 “你我是正儿八经的表兄弟,我便是十恶不赦也不会害你!” “大帅,我不是那个意思。” 面对吴三桂压着嗓子的呵斥,祖泽清立刻便解释了起来,只是这会的吴三桂还哪里的心思与其纠缠,不等其话音落下便俯到了他的耳边。 片刻之后,吴三桂就将自己的盘算尽数道出,而此时的祖泽清则一脸惊愕地看着这个大了自己许多的表哥。 他能理解在全军溃败之时率先撤退,但不认为在这等时节有空做那么多事。 只是他对自己的这个表兄也是颇为服气,略一思量便应了下来。 说服了自己的这个小表弟,吴三桂心中自是松了一些,可当他看见那队正在不断前冲的骑兵时,他的心中却也不由嘀咕了一句。 这倒是个重新归明的好机会,只可惜.唉~~~~~! 他不是大明的忠臣,自也不会是大清的忠臣。 此时明清双方的处境早已不似前二年那般,若非有迫不得已的理由,他也是真真有心学一学胡茂祯等人。 当初投清的时候,其部士卒家眷皆在山海关左近,待到李自成率兵北上之时他更已在京城内应的配合下让家眷脱离了农民军的控制。 可现在呢。 漫说北京还在清军手中,便连山海关一带都已是鞑子的地盘。 此等情形之下,他要是搞点逃跑之类的事情当还能得到兵卒们支持,可要是想改换门庭恐怕当时就得成了旁人的晋身之资。 “砰!” “砰!” “砰!” 就当他颇为惋惜地看着豪格的背影时,比之最初还要密集几分的火铳声却将他惊醒了过来。 此时最先突出的那支骑军已游弋到了“大西军”侧翼,另还有一支骑军正在脱离主阵,而在见到这般布置之后,吴三桂于第一时间便想到了豪格的真正盘算,只是在他心中却是半点都不看好。 他自不清楚前面的仗打成了什么样,亦不晓得当面的“大西军”会有何种应对。 可他知道刘文秀根本就没能拿住明皇,这一切都只是那个小皇帝给豪格设下的局而已。 更知道寻常临敌之时,两方主帅都得在探明一切之后才会展开真正的决战,现在那小皇帝分明就是在以有心算无心,判错了关键信息的豪格又怎会有得胜之机? 就如他所料一般,朱慈烺在布阵之初便已将宿卫中军安顿到了后军两侧。 此时李国翰虽已接近到了“大西军”侧翼,但面对极为严整的步兵方阵,他这支偏向于轻甲骑兵的队伍也只能在远处放箭,却不敢贸然发起冲击。 “主子,咱的箭射不穿啊,要不请王爷调些白甲过来吧。” “莫指望了,咱就是来探探虚实的,流寇不漏破绽,白甲怎会出来。” 李国翰一面答着麾下军将的话,一面却是接连往前放了两箭,可就如那军将所言一般,这两箭虽都命中了同一个敌军士卒,但那士卒却只是将挂在身上的箭往外一拔便继续随着军阵稳步向前,显然这等轻箭并不能对其产生多大伤害。 面对这等情形,李国翰自也无语的很,可当他正要试着再往前靠上几步时,耳中却传来了那军将略有些焦躁的声音。 “主子,还没看出来吗?这是重甲!” 重甲? 流寇哪来的重甲? 他这一路从北直隶打到了川中,除了寥寥几仗之外都是在和流寇作战,自然对这些泥腿子的装备战法颇为熟悉。 更何况那日在金牛道中围剿大西军时便连张献忠的亲卫都没有装备重甲,此时见到这么一支残军又如何会是重甲? “莫胡说,咱的箭本来就不是破甲用的,射不穿也” “砰!” “砰!” “砰!” 随着又一阵火铳声响起,李国翰却见他身侧军将的胸口溅出了些血,而当他转头看去之时,却见敌方军阵外侧竟又多了一层火铳手。 面对这样的变化,为了增加箭矢威力而与敌方军阵仅余二三十步的李国翰顿时一阵紧张,随即他也顾不得看看那坠下马来的军将到底是死是活,一拨马头便直接往远处跑去。 若他当面乃是寻常火铳手,射完一轮之后便当费好一阵子用来重新装弹,可他面对的乃是拥有定装弹药的自生火铳,哪怕胯下战马已然竭尽全力,但也只跑了十余步距离便听又一阵激发声自后面传来。 “砰!” “砰!” “砰!” 当下火铳的精度自然有待提高,但李国翰能在排枪之下逃过一轮便已算是运气不错,又怎可能再逃过第二轮的齐射? “嘭!” 随着沉闷的落地声不断响起,“大西军”的侧翼顿时扬起一片片尘土。 与此同时包括李国翰在内的数十骑已接连砸在了地上,余下的清军骑兵却只能仓皇逃走。 见此情形,位在后军大阵之中的梅春便将注意力收了回来,待他再将视线落到前方时,那两座军阵似也有后退之意。 “加快步伐!击溃当面之敌!” (本章完) 第396章 如遭雷劈 第396章 如遭雷劈 鞑子作战时一般先用阿哈消耗,待敌疲累后又用披甲人冲击薄弱处,最后才用旗丁绞杀。 此番李国翰所部承担的便是阿哈的任务,若他们能够在“大西军”侧翼造成混乱,那么其后便该有大队人马紧随杀到。 可是出乎豪格预料的是,平素里都充作披甲人使用的李国翰所部,竟连阿哈的任务都没能完成便被打了回来。 若在寻常时节这自然算不得什么,毕竟顶在当面的乃是正蓝、镶蓝两旗护军,时间拖得久些说不得他们便能破了敌军阵势。 可这毕竟不是寻常时节,立在两旗护军当面的也非寻常人马。 当雨点般的弹丸击穿身上甲胄之时,本还在不断拍往“大西军阵”的蓝色浪潮却似遇到了无形的堤坝一般不得寸进。 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按着常理来说,眼见敌军在自己面前折戟沉沙,身为后军统领的梅春当该万分欣喜才对,可看着缓缓前推的火铳军阵和已有溃退之相的清军阵势,他却不断满面焦急地往大阵后方看去。 怎么还不来? 若再晚些鞑子怕是要顶不住了。 随着火铳军阵对鞑子的压迫越来越强,他却不由担心起了李过等人的抵达时间。 在朱慈烺原本的计划中,此战最终的目的当是围歼一小部分鞑子精锐,可现在当面之敌都已有溃退之相,负责切断鞑子退路的李过等人却还连影子都见不着半点。 他很清楚,在这等开阔地上,火铳军阵自能凭借超高的射速和超远的射程无往不利,可一旦到了金牛道这种狭长地形,自家的优势必定会丧失殆尽。 若豪格真于此时下了撤退命令,那陛下苦心筹划了许久的谋算岂不是只能逮住些用来断后的小虾米? 心念及此,梅春往后转头的频率自又快了几分,可军阵两侧除了宿卫中军之外便仅剩了些正在溃散的鞑子骑兵,他心心念念的李过马队却还是不见踪影。 “去问问陛下,要不要减减攻势,等等李过。” 话音落下便有一骑策马离开,而梅春则在扫过战场情况之后不由苦笑一声。 曾几何时,即将度过长江的鞑子便似利刃一般架在了大明君臣的脖子上。 那时不但朝中文武人心惶惶,便连弘光皇帝都趁夜出逃,他梅春虽因看守皇陵的缘故而成了边缘人物,但也晓得应天当无能守之理。 可现在呢。 只过了年余,自己便有胆子在面对敌军精锐时考虑要不要收收力气,此等如倒反天罡一般的变化又有几人能淡然接受? 当然,他也晓得眼前情况乃由数种偶然共同作用,并非全是火器犀利而成。 说到底,最初南下时的十多万清军已在和张献忠的消耗中损掉了绝大多数。 哪怕这些损失皆都为炮灰一般的降军,但少了这些人马,鞑子惯用的战术便无法施。 要知道那可是七八万人,就算他们站着不动任由后军击杀,凭着每人不到二十发的弹药携带量,宿卫后军也不见得能将他们全都杀掉。 若真对上将才南下的豪格所部,这仗会打成什么样子却也是未知之数。 “大帅,陛下说照实了打就成,不必收手。” 梅春这边还在心中感慨,那骑士却已赶了回来,而在他听到回报之后,却不免追问了一句。 “陛下有没有别的交代?” “没有。” 他是宿卫五帅之中最晚跟上朱慈烺的,但也不知什么原因,他却是这几人里对“杀伤清军有生力量”理解最为深刻的。 有着这样的认知,他自然希望李过能在鞑子全部退入金牛道前及时赶到。 可现在. 唉~~~~~,终还是离得远了一些啊。 于心中暗叹一声,梅春却也有些无可奈何。 毕竟此番算是用了阴谋,为了不使鞑子发现端倪,除了已换装大西军服的中后两军之外其余各部皆都不敢靠近广元。 既然李过所部无法及时赶到,那便也只能尽最大可能杀伤敌军了。 想到这里,梅春便将手往前压了一压,随即身侧兵卒把手中彩旗舞了一通,正在缓缓前压的火铳军阵立时便加快了前进步伐。 仗打到这般份上,结果自是不问可知,身处战团当间的刘文秀却不知到底该喜还是该悲。 先前押送人质的鞑子后撤之时他便纵马追了上去,可在他距离被裹挟而走的张献忠仅有三四步时,鞑子的援兵却也赶了过来。 眼见此等情形,他自不能由着对方没入人海之中,只是战场情况瞬息万变,他也只能将手中长矛狠狠掷出之后将全部精力放在了应对身侧敌兵上。 后面的事情倒也不难想见,随着鞑子阵势的前压,刘文秀彻底被淹没在了人海之中,若非他的武艺本就不俗,身上战甲亦非凡品,当也在瞬息之间便被这蓝色浪潮彻底拍倒。 可话说回来,这毕竟不是三国、南北朝。 那时能有一杆长枪便可算作兵卒,若再加上一副皮甲便可算作精锐。 这等人马对上身着铁甲的武将自然常被打出以一敌百、以一敌千的战绩,哪似现在这般已把武将和寻常士卒的装备水平缩到了同一个水平段。 如此情形之下,便是他刘文秀与古时的武将并无太大差距,但面对装备了各式甲胄的两旗护军却也被打得险象环生、伤痕累累。 倒也是上天怜悯,不愿他这忠勇之士殁于乱军之中。 就当他腰间挨了狠狠一击,整个人都有些站立不稳之时,气势汹汹的两旗护军却在数轮弹雨洗礼下彻底溃了。 作为一个打了小半辈子仗的流寇,刘文秀自然知道应当怎样面对溃军的踩踏。 只是当他似刺猬一般蜷身于地之时却难免记挂张献忠的去向。 他晓得先前那一矛的方向当是无差,可裹挟着张献忠的清军足有三四人之多,就算这一矛能戳死一个,剩下的两个也能将其带回鞑子大阵之中。 想到这里,刘文秀心中自有些失望、懊丧,可这么多年败了又起,起了又败,他也不会是个动不动就寻死觅活的。 由此,当一个个清军踩着他的后背逃往主阵,一个个清军因那不断响起的火铳倒地之时,他却蜷在地上不断思量如何能救出自家陛下。靠自己怕是没什么希望了,只有看看能不能在明皇那里求得帮助了。 可这么一败,换做自己便当直接撤回关中修整,便是明皇答应帮忙却也. 随着心绪的转动,刘文秀的心情自然越发低沉,可谁曾想,就当他几乎要对解救张献忠彻底失望之时,存于脑海之中的数条信息却突然串到了一起。 有希望! 还有希望! 若是豪格定然逃不掉! “刘将军!让一让!” 就当刘文秀心中再生希望之时,一道声音却将他从自己的思绪中拉了出来。 此时周遭的杂乱脚步声已被整齐的步伐取代,待他转头看去便见明军的火铳军阵已然离他不足四五丈距离。 见此情形,刘文秀自然知道那“让一让”是什么意思,随即他一个轱辘便从地上翻了起来,紧接着便猫着腰往军阵侧翼跑去。 倒也是广元城外的空处并不算大,哪怕他已失了坐骑,但在全力奔跑之下也只半柱香的功夫便有一道禀报声传入了朱慈烺耳中。 “启禀陛下,刘文秀求见。” “哦?他还活着?救出张献忠了吗?” “回禀陛下,刘文秀孤身而来,当是没有救到。” 闻得此言,朱慈烺略一思量便微微点了点头,待那宿卫退下之后便又将注意力放在前面的战场上。 此时中央战团的鞑子虽已彻底溃逃,但位处后方的清军主阵却只是缓缓后撤而已。 很明显,豪格虽已没了再战之心,但由于参战人马只限于两旗护军,所以这些身经百战的八旗精锐自也不会似过去的明军一般直接溃逃。 对于这种情况,倒也没有太过失望,毕竟客观因素都摆在面前,能够在豪格身上咬下一块肉来已然达成了原定的目的。 说到底,除了宿卫中后两军之外,他的身边并没有能与八旗精锐正面交锋的人马。 更何况由于担心漏了马脚,李过等将的骑兵也在十多里之外待命。 两相叠加之下,他对取得这样的战果倒是还算满意,自也不会求全苛责了。 “败将刘文秀拜见陛下。” 随着一声高亢的拜见之声,朱慈烺的注意力便引了过去,他虽在看到摆在地上的刘文秀之后并没有太大反应,但胡一青却不着痕迹的往二者中间挪了一挪。 很明显,刘文秀虽与明军合作了一次,但却没能获得大明君臣的信任。 说到底,只要张献忠还活着一天,似他这等人物就没有归心的可能,此时刘文秀既然没能救出张献忠,那他对大明而言就还是一种威胁。 此等情形之下,胡一青的反应自也在情理之中了。 不过刘文秀对此倒没有表现出半点在意,待见朱慈烺微微抬了抬手,他便从地上占了起来。 “恭喜陛下,贺喜陛下,败将先前在战团之中看得清楚,过来交战的鞑子少说也有三两千人被火铳击翻,这一仗真可谓断了豪格一指啊。” 按着朱慈烺所想,既然刘文秀没能救出张献忠,那么就当能称得无事不登三宝殿,可他现在这等表现似乎是真心在祝贺明军打了一场胜仗,却让朱慈烺略略有了些意外。 “不过豪格麾下共有满蒙汉八旗约三万多人,此番只留下三两千人倒也仅能算是断了根小拇指而已。” 果然,随着一句“不过”,刘文秀的措辞便转了过来,而当朱慈烺面无表情地朝他看去之时,他却毫无畏惧地回望了过来,似乎只是在陈述事实,并没有旁的想法一般。 “有什么就说什么,你何时见过朕不让别人说话?” 老实讲,刘文秀这等表现着实让朱慈烺有些意外。 早前这几日,他都是摆出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似乎拿了张献忠的乃是他大明一般。 可现在这个在大西军中内政水平与孙可望相差无几的将领第一次在朱慈烺面前表现出了自己的另一面,他在思维惯性的驱使下自然会略略有些不习惯。 不过话说回来,这也当时情理之中的事情。 处理内政不但需要极高的智商,更还需要极高的情商,能在原本历史上将西南之地治理得井井有条刘文秀又怎可能只是前几日那等模样? “陛下圣明,依败将所想,此时大明还未夺回江淮之地,长江虽长却也只是个处处漏风的样子货而已,若是这番不能一鼓作气重创豪格,那么不消三两个月的功夫,他必定能以麾下精锐为主再组起一支人马,届时却不知陛下是该将心思放在收复江淮之地,还是该放在川湘防御豪格啊。” 不得不说,刘文秀所言也是朱慈烺这番谋算的主要落处。 说到底,现在还处在大明控制之中的土地便连南宋时节都有所不及,若是鞑子那面真的兵分数路来攻,朱慈烺分身乏术之下却也难免担心漏了破绽。 所谓一饮一琢,莫非前定。 朱慈烺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而时常亲自领兵,这一方面使他在军中的威望几乎达到了太祖、成祖的程度,但另一方面却也让现在的大明根本找不出另一个能独当一面的统帅。 对此,朱慈烺自是心知肚明,但这等情状在他于应天起兵之时便已注定,除非真有一天纵奇才归到麾下,让他能有足够的把握给予足够的信任,否则由皇帝充作救火队员的局面在短时间内却也没有改变的可能。 “说吧,你有什么想法,朕需要拿什么来换?” 刘文秀既已将话说到这般地步,朱慈烺自也晓得他的心思。 面对能够暂时解决西南威胁的法子,大明皇帝自不会小气,待问出这一句后便静静等着对方回答。 “陛下大度,败将所求不过救出.” 眼见朱慈烺答应了下来,刘文秀顿时喜上眉梢,可他口中的话只说了一半便有一士卒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随即他便如雷劈一般愣在了原地。 “启禀陛下,发现张献忠尸身!” (本章完) 第397章 怎么才来 第397章 怎么才来 刘文秀还有筹码。 任何人都没有想到刘文秀竟然还有筹码! 只是在这筹码丢出之前,发现张献忠尸身的消息却先传了过来。 据那兵卒所报,张献忠是被一杆长矛钉死在了地上,详细经过虽不可考,但想来当是逃脱不及才下了这等狠手。 对此,朱慈烺多少也有些疑惑。 毕竟鞑子的两旗护军也在前面顶了三两炷香的功夫,说是因逃脱不及似也有些牵强。 不过对他而言,此人的死活早就于大局无碍,听到这等消息也仅有些感慨于世事无常。 只是 看着似已魂飞魄散的刘文秀,朱慈烺心中却也难免有些抱怨。 先前刘文秀将大明当下的战略难处细细说了一番,分明是想用破解之法来换取些什么,可他话连一半都没有说出,张献忠身死的消息便已传了过来。 此时这大西的抚南将军仅只是呆愣愣地看着地面,显然已被这消息给彻底击垮。 这等情形之下,漫说朱慈烺也问不出口,便是真的问了又怎可能得到妥帖的回答? “文秀莫要太过悲切,八大王戎马一生,殁于阵中也好过被鞑子折辱,待今日战毕朕.” “义父~~~~!是我.是我害了你啊!” 朱慈烺原本还想着宽慰一番便命人带刘文秀下去休息。 等过上一半日,对方情绪当也能略略稳定一些,届时再寻机套出其手中筹码。 可谁曾想,不劝还好,这一劝之后刘文秀便似彻底崩溃了一般,若非周遭还有宿卫相拦,说不得他便要自裁于此。 面对这样的情况,朱慈烺自有些吃味,他甚至都已体会到关二爷去寻皇叔之时曹丞相到底是何等心情。 不过话说回来,随着张献忠的身死,他对大西军将的使用自也没了顾及,待到各人心绪稳定下来,他便能再得一股助力。 届时这仅掌着半壁江山的小朝廷却也能再稳当一些。 “先送刘将军下去休息,记得派人在身边侍候,莫要出了什么意外。” 话音落下,自有兵卒搀扶刘文秀离开,而将注意力收回的朱慈烺却难免在心中思量了起来。 先前刘文秀表现得极为自信,似乎只要答应了他的条件,他便能帮助大明解决处处漏风的困境,可依着当下局面来看,想要在短时间内拿下两淮似有些不现实,解决豪格所部更是难如登天。 这等情形之下,他刘文秀又是哪里来的底气? 放在寻常人眼里,此时的大明连番取胜,战败鞑子、收复失地当也在覆手之间。 可自从有了华夏以来,不管是上古的蚩尤、诸苗,还是近古的百越、楚宋(刘宋),又有哪个是自南向北统一了全国的? 对于这里面的详细因果,朱慈烺倒也说不上太多,但他却知道,传承了数千年的内斗却在里面扮演了极其重要的角色。 因着地形和自然条件的限制,南方的文化自诞生之初,其扩散与传播便带着极其浓郁的地域色彩,十里不同音、百里不同俗的情况甚至到了后世都未曾得到根本改变。 但凡南方政权,其内斗之激烈常能见于史册,究其根源当与此有千丝万缕联系。 与之相比,北面的情况就要好太多了。 漫说同县、同府,便是相邻省份,北方人也能将其当做同乡。 切莫小看了这一情况,于寻常生活之中,失了这样的认同大抵也就是生些龃龉,背上“一个人是条龙一群人是条虫”的名声。 可若是到了战阵之中,士卒、军将之间一丝丝的不信任便有可能导致全军溃败,进而使大好局面彻底沦丧。 当然,这只是诸般缘由之一,似战马、地形都是南方统一全国的障碍,而且还有太祖在前也不能一概而论。 只是自朱慈烺起兵以来,小朝廷内里或暗或明的斗争便从没停止过,亲身经历了这些,朱慈烺又怎可能会因为几番大胜而得意忘形?关注刘文秀的底牌便也是情理之中的事了。 随着思绪的转动,前方战事也已到了尾声。 此时清军大部已经退入了金牛道中,留在外面的人马大抵也就万余而已。 此等情形之下,再想扩大战果显然也没了多大可能,朱慈烺也便生出了鸣金收兵的心思。 不过话说回来,此番战果虽然有限,但正蓝、镶蓝两军护军却在大意之下遭到了极其沉重的打击。 要知道各旗护军皆都算是精锐中的精锐,若是论及士卒本身的价值,便是以一抵百当也不算夸大,若如此算来,这样的损失也能让豪格心疼好一阵子了。 只是 “一青,得空去看看刘文秀,莫让他想不开寻了短见。” “嗯,末将领命。” 眼见战事再无波澜,朱慈烺便朝着胡一青安顿了几句,可当他再想将注意力投回战场之上时,却见又有一骑自前方疾驰而来。 “陛下,鞑子突然生乱,似是在争抢退路!” 生乱? 争抢退路? 话音入耳,朱慈烺先是一惊,可在须臾之间他的心里却又生出了些不可置信。 此番清军自是败了,但细论起来,这种战败却远不到溃败的程度。 说到底,这是豪格在见势不妙的情况主动选择后撤,更何况入了金牛道后清军便不虞敌军追击。 若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豪格还不能让各部有序撤退,那这八旗精锐也实在太名不副实了些。 想到这里,朱慈烺心中顿生警示,随即便朝前来报信的士卒说道:“传令梅春,穷寇莫追,在弹药耗尽前务必撤退。” “得令!” 朱慈烺军令既出,那兵卒自得前去传令,可当他远远看到那确有些混乱的清军阵型之时,心中却难免生出不解。 先前撤入道中的清军还能保持着基本完整的队形,远远看去甚至还能看到各部之间预留的空挡。 可现在的清军显然已乱了起来,漫说预留空单,便是本部阵型也已保持不住。 若说这是为了谋算而刻意施为,豪格所冒的风险似乎也太大了些。 归到根里,阵型这种东西易散难整,一旦朱慈烺命中后两军直接追杀,那么留在金牛道外的清军势必组不起有效的抵抗,说是束手待擒却也不算太过。 届时,想要全歼道外清军自然还有难度,但留下小半却是也没什么问题。 若是豪格以此来做诱饵,似乎付的本钱也太重了些。算了,稳妥第一,毕竟广元这里就只有这点人马,要是被豪格打个先胜后败却也太亏了些。 心念及此,朱慈烺便打定主意保守一些,随后也只是淡淡地看着金牛道的入口,再没有下达任何命令。 他的想法自然没有问题。 说破天去,当面之敌皆是历经战阵的八旗精锐,后军所给予的这点压力当还不至于让他们在未曾接敌之时便崩溃至此。 只是这毕竟乃是战场,出现任何突发情况都在情理之间,就当他因着谨慎而不敢太过激进之时,还在金牛道外的豪格却已冷汗直流。 “为何会有落石?!怎就有了落石?!” “回禀王爷,奴才不知,想来当是早几日雨水太多将石头泡酥了。” “屁!” 面对身前军将的解释,豪格怒斥一声便将手中马鞭往其面门抽了过去。 若再寻常时节,似他这等人物自不会把心中怒火发泄到心腹军将身上。 可今日他过得也太不顺了些。 先是遭了刘文秀戏耍,又在撤退之际丢了手中人质,待到压着人马北归之时又遇了这等事情,便是脾气再好当也到了爆发的边缘。 可话说回来,既有落石阻道,只顾发泄心中怒火却也是起不到半点作用的,若不能及时疏通道路,他这个大清的肃亲王怕是也要如阿济格一般交代在了乱军之中。 “滚!限你在一炷香之内清掉落石,否则全家发予披甲人为奴!” “喳!” 随着豪格怒气冲冲地话语声传出,那军将立时便连滚带爬地往道口而去,而在看到其不断远去的背影之后,豪格却不由往军阵之后看了过去。 此时的敌军虽没有趁他退兵穷追猛打,但还是不断有旗丁因那火铳而倒在地上。 他很清楚,莫看现在敌军表现得颇为谨慎,可若长时间不能疏通前路,那么都不需敌军大局来攻,便是这等零敲碎打也能让落在外面的人马损失惨重。 面对这样的情况,他自是在不断思量应对之法,但与此同时,他也难免焦躁不已。 老时间过,到了现在他其实也不太确定这些火铳兵到底是什么来路,但心中多少也有了些猜测。 当初多铎战败之时便有明军火器犀利的传闻,只不过所有人都将注意力放在了明军对水师的运用上,并没人注意到这一点。 后面阿济格陷在赣州,明军虽也动用了火器,但究其根本却是在军略上落了下风。 所以清军虽在与明军的对阵之中连番惨败,但却无人重视火器此节。 只是豪格终也是站在大清最顶尖的那一撮人,哪怕他与诸方势力都不对付,但还从洪承畴那里得到了些有关火铳新军的情报。 待到此时,就算他心中一万个不愿承认,但在心中却也晓得那些身着大西军服的士卒八成都是由明军假扮。 此等情形之下,被明皇打了个将计就计自也不是多难猜到的事情。 “王爷,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莫不如调集军中善射者打上一波反击?” 随着罗洛浑话音入耳,豪格便朝身侧军将下达了命令,只是此时的敌军还在六七十步之外,凭着弓弩能达到怎样的效果却也在未知之中了。 豪格手下的这些人马倒也不愧精锐之命,哪怕此时还留在金牛道外的各部人马已经散得不成样子,但在军将们连续不断地呼呵之中善射者还是以极快的速度汇在了一处。 都是打了小半辈子仗的,自然晓得仗打到这般程度能否压制敌军火铳决定着自家小命能否得保。 待组起颇为简易地阵势之后,数百弓手立时便向道口外面而去。 不过这等行为大抵也就是困兽之斗罢了。 毕竟宿卫后军所装备的自生铳乃是大明绝无仅有,哪怕因没有膛线的关系,其精度还是有待提高,但其射程却绝对要比惯用重箭的八旗射手远了许多。 “砰!” “砰!” “砰!” 随着一轮激发完毕,处在最前列的火铳手便沿着阵型撤往后方,而于此时一枚枚箭矢却落在了军阵前方,除了偶有几枚在被甲胄挡下之后无力跌落之外便再没有造成半点伤害。 当然,由于距离的关系,火铳对当面清军也没有造成太大杀伤,只是与箭矢的无力相比,终还是有被打中了要害的清军士卒倒在了地上。 面对这样的情况,处在阵型后方的梅春自是有心让军阵往前靠上一些,只是想到陛下方才传来的军令和消耗了大半的弹药,他终还是强行压住了这等念头。 “大帅,各人弹药还余六枚,是不是该撤了?” 就当梅春因错过了这等机会而感到惋惜之时,专责统计弹药的军将却朝他报了一声。 只是此时的清军虽还没有彻底溃散,但各部阵型却已基本散乱,若是能将当面那些射手打退,他这一军所获得的战果势必会再扩大一些。 此等情形之下,要让梅春就此撤退却也着实让人为难了些。 “再放三枚,放完便撤,”说倒这里,梅春便顿了一下,其后他略一犹豫便又对身侧军将说道:“你去知会向总兵一声。” 话音落下,那军将便直往军阵右翼而去,留在原地的梅春却于心中不断评估是否到了向前的时候。 “砰!” “砰!” “砰!” 随着前方小阵的又一轮激发,一阵硝烟再次于军阵上方缓缓升起,可当梅春一面看着小阵之间的轮换,一面盘算着对清军的杀伤之时,一阵似山崩一般的声音却传入了他的耳中。 骑兵!!! 难道真如陛下所想一般,这等混乱乃是豪格刻意留下的诱饵?! 心念及此,梅春不由往声音来处往了过去,可当他看到那熟悉的军旗之时,心中却不由一阵惋惜。 怎的才来? (本章完) 第398章 果然是个有反骨的 第398章 果然是个有反骨的 李过所部终还是到了。 只是现在的清军全都挤在漏斗状的金牛道口之中,大队骑兵的到来除了壮壮声势之外也没了太大作用。 说到底,冷兵器时代的围歼战几乎就代表着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但凡是个有些脑子的将领都会搞点围三阙一或是逼降敌军的手段,避免与背水一战的敌军正面厮杀。 而此时退路受阻的清军恰恰就属于这种情况,所以当李过等将才至战场边缘,朱慈烺的军令却已传了过来。 “陛下有命,穷寇勿迫,除宿卫后军之外各部当谨守山口,待鞑子撤退再行追击。” “末将领命!” 躬身领命之后,那传令的兵卒自是拨马离开,可留在原地的李过却暗暗觉得懊恼。 按着陛下的军令,他们这路人马隐在了广元城南七八里的山林之间,待接到前方战事有变的消息才离了藏身之地赶来战场支援。 依着寻常情况,清军在尝到宿卫后军的厉害之后当全力进攻由中军把守的侧翼,两方僵持之下便是上一两个时辰也当算是情理之中。 由此,在赶来的途中李过便刻意蓄留马力,为的就是能在陛下亲自指挥的战斗中展现自己人马的价值。 可谁曾想,鞑子竟未曾全力来攻,略一试探便直接缩回了金牛道中。 如此一来,他李过漫说在陛下面前露脸,便是背上个延误战机的责任也能说得过去。 此时再接到陛下传来的军令,他的心情自然好不到哪里。 “李帅,我军骑射虽不如鞑子,但每人放上一箭却也能有所斩获,莫不如我两先在这里看着,您去向陛下讨个旨意?” “这” 那士卒方一离开,曾英便急不可耐地撺掇了一句,而在听到此言之后,立功心切的李过却未直接答应,反倒一声沉吟不由在心中权衡了起来。 曾英的话也算有几分道理,毕竟骑射不分家,这支马队就算技艺不精,用来蹭些伤害却也是没有问题的。 可话说回来,有道理便能违逆圣意吗? 说破天去,他李过也只是个将才投效的流寇而已。 陛下分明已传了军令过来,他若在军情没有变化之前便又提出异议,这岂不是有一点点藐视陛下威严的意思? 心念及此,李过便打定主意绝不贸然开口,待曾英几将略有些焦急之时,他才淡定地说道:“陛下所虑极为周全,实非我等能够想到啊。” 话音落下,在场各将自是面露不解,见此情形,李过才又接着说道:“我等远道而来,马力已有损耗,此时为了一点点杀伤而直接出击,倒不如养精蓄锐,待鞑子退去之时来个一鼓作气。” 说到这里,李过便顿了一下,待见各人似有所思,他才又接着说道:“更何况宿卫后军还在不断射击,我等若杀将出去总也免不了有所顾忌啊。” 李过不清楚自己对陛下军令的理解够不够透彻,但随着言辞不断吐出,他却是越来越有底气。 说到底,他毕竟是在场几人之中官职最高的,再加上陛下军令打底,他只要能说出个一二三来自也不怕旁人说嘴。 事情发展到这般地步,各将自也没什么说头,随即这由数千人组成的马队便在战场外围观望了起来,整个战场却也处在了一个极其诡异的状态之中。 数万人马分处金牛道口内外,可除了远远开火的宿卫后军和不断用弓箭还击的鞑子之外,其余各部竟是没有半点动作的念头。 这样的情况自是让李过等人有些焦躁,但对豪格而言却是难得的喘息之机。 所谓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 他很清楚,若不是那些突然坠下的落石阻了后军撤退的道路,此时的明军当已掩杀而至,后面的这些人马势必会在敌军的追杀下损失惨重。 可据前方所报,阻路的落石并不算大,上一半盏茶的功夫必然能让道路再次通畅。 届时落在道口之外的人马便不再是走投无路的状态,只要敌军瞅准机会,必然就是一场损失惨重的溃败。 明白这般道理的豪格并没有心情去考虑祸福相依的哲学问题,看着乱混混的各部人马,他的心思自然全都落在了断后的事上。 依着当下的情况,最佳的选择当是他亲领心腹人马为大军断后。 只是今日他已损了两旗护军,若是再让心腹人马遭了损失,却于退回陕西后的局面太过不利了些。 可话说回来,此时落在道口外面的人马已经在那不断响起的火铳声下没了阵型,除开他的戈什哈之外就没有几队能聚在一起的。 这般情况之下,若没有个分量足些的人压阵,那这断后当也只是在嘴上说说而已。 一旦敌军被敌军寻见空档,最终的结果却也难有差别。 “罗洛浑,一阵我带戈什哈前去断后,你去道口守着,莫让贼人再闹出乱子。” 思量片刻之后,豪格终在心里定了盘算,而在听到他的说辞之后,罗洛浑却是没有半点意外,就似早已想到此节一般。 据先前回报所说,那落石是因连日降雨才掉了下来,可他们这些人都是见惯了阴谋诡计的,又怎可能真的相信这是巧合? 倒也是现在时间紧张,并无严查此事的机会,但不查归不查,防上一手却是必须的。 由此他才定下了这般安排,为的就是能将后面的人马全都安全带回。 “你是全军统帅,断后的事” “莫说了,也不是咱小看你,运筹帷幄咱不如伱,但冲阵杀敌你却差得远呢。” 说完这句,豪格不等罗洛浑再说什么便直接命自家戈什哈整列队伍,其后他却没有直接将人马拉到外围,而是将其隐在了略略靠后的位置。 很明显,他这断后也没有打算直挺挺地带兵硬抗,而是想看看有没有机会将敌军阴上一把。 只是当他存着此等盘算之时,金牛道内却也有人在动着自己的心思。 “快些搬!快些搬!若是王爷陷在外面,咱们一个都落不了好!” 此时的金牛道内,各部士卒正在全力清开落石,而在一年轻军将身侧,却有一年岁稍大些的兵卒正在死死盯着清开落石的进度。 这老卒自是隐在自家表弟军中的吴三桂,而这落石自也是他们兄弟两的手笔。 按他原本所想,这一番便也彻底藏在祖泽清军中,待退回陕西之后,他便会以最快的速度潜入京城寻求多尔衮帮助。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说到底,他与豪格虽在面上能保持着不错的关系,但谁都能看出来这位大清的肃亲王早已对被大明用银子喂出来的关宁军垂涎欲滴了。此番他与鳌拜一同出去办差,最后差事不但砸了,鳌拜也落了个生死不明,如此情形之下,依着豪格处置何洛会的手段,他便觉得有八九成是保不住手中的人马了。 如此情形之下,他自不会冒险在豪格跟前露面,也省的莫名其妙丢了小命。 只是计划却是比不过变化。 当豪格要与刘文秀换俘的消息传开之时,他便敏锐意识到了其中的凶险,筹算许久之后便定下了这等足以坑死豪格的盘算。 可谁曾想 “大帅,要不要再寻机炸下几块石头?” 就当吴三桂的注意力全都落在那不断减少的石碓上时,祖泽清那刻意压着的话语声却悄然传入了他的耳中。 老实讲,他是一万个愿意将豪格直接坑死在这里的。 此时李国翰已死,只要再让豪格和罗洛浑殁于阵中,他这个大清的汉人王爷就是退入金牛道中所有清军的最高统帅。 届时且不说能否指挥得动这些八旗兵,待到多尔衮的命令下来,单只是陕西的各路汉人降军便能让他的实力再有跨越。 可话说回来,现在不管道内道外都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此处,若想似先前一般不漏半点马脚却也是千难万难的。 “算了,再等等看吧,说不得明军马上就要发起进攻了。” “嗯,也对,左右那几个货都被砸死了,便是豪格能活着回来也得重新开始。” 祖泽清到底也只是个年轻人而已,待听自家表哥这般说法,他只回了一句便也静了下来。 吴三桂此番做法自是冒着极大的风险,但若配合上豪格先前的所作所为,似乎也还能说得过去。 刘文秀想要换俘的消息传来之时,谁都以为鳌拜和吴三桂都已殁于阵中,其后豪格虽未向关宁军派出统领,但对几个副将、参将却是好好拉拢了一番。 于当时的那等情况之下,这些人自也没了旁的选择,来回几番之后,除了个别几个之外,余者都对豪格表达了效忠之意。 这却也是吴三桂甘冒奇险的原因之一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挡在道路中央的一块块落石陆续被挪了开来,而始终没有听见半点喊杀之声的吴三桂却不由失望了起来。 他很清楚,只要自己能够找到合适的理由,多尔衮必然会支持他夺回军队,可这么一来,鞑子的手必然会伸入关宁军终,这支自崇祯时便有了极强的独立性人马势必会受到极大的钳制。 可现在这等场面,他又怎敢再派人炸开山石? 哪怕明军迟迟还没发起进攻,他也只能感叹于天不佑人,却是不敢再有半点举动。 “路通了!” 正当吴三桂的心里万分纠结之时,一阵欢呼却从道中传了过来。 见此情形,他自是再无侥幸之意,随即在心中暗叹一声便静静地立于原地木愣愣地看着道外清军往里面涌来。 “王爷有命!哄搡者格杀无论!” “王爷有命!哄搡者格杀无论!” “王爷有命!哄搡者格杀无论!” 随着接连几阵呵斥声传来,吴三桂的注意力却又集中了起来,待他定睛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却见罗洛浑已立在道口左近,而那刚刚疏通的道路上竟已躺着七八个鲜血直涌的士卒。 对此,吴三桂倒也没有太过在意。 说到底此时并非寻常,若换做是他也当用军法维持道口秩序,而于此时,他也没了再在这里看热闹的心思,略一思量便准备悄悄随溃军往道内而去。 “站住!” 就当此时,却有一道厉喝突然传了过来,吴三桂心中一惊自生了逃跑的心思,可于刹那之间他的心生却定了一定,随即便一脸谄媚地转身说道。 “不知大人有何吩咐?” “郡王有令,道口周遭的关宁军皆都不能离开,你等先在林中等候,一阵还要询问先前所见!” 话音入耳,吴三桂顿时便心生不妙,可他左思右想也想不明白,罗洛浑缘何要在这等时节此等事情。 大抵是派人过来吧,毕竟外面还在打仗,他当夜抽不出功夫吧。 心念及此,吴三桂应了一声便随着周遭兵卒一道往旁边的林中而去。 此时的他虽然心中有些忐忑,但一方面落石砸下之时周遭有不少关宁军,另一方面他不但剪了胡子,还在面上做了不少手脚。 只要不是罗洛浑亲自过来,他却也有足够的信心能够挨过这一关去。 只是 “王爷,人已过去了。” “嗯,等关宁军全都入了道里,你们便动手吧。” “得令。” 罗洛浑话音落下,他那戈什哈便领命而去。 待往道外看了一眼,罗洛浑心中却不由冷笑了一声。 他自没有想到吴三桂已潜回了军中,可在清理落石的过程中,他却发现,被豪格拉拢过去的那几个关宁军将竟都被砸死在了这里。 这般情形之下,便是个傻子也能想明白到底发生了何事。 说到底,似他们这些见惯了鬼蜮手段的人,遇上关碍不大的巧合也要细细思量一番,生了这等情形,又怎可能不本着宁可错杀一千也不放过一个的原则好好探查一番? 倒也是运气的关系,当他在不经意间扫视周遭之时却发现了一个颇为熟悉地身影,待遣了常常随在身边的戈什哈过去确认之后,到底该如何处置自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还真是个有反骨的。” (本章完) 第399章 必能重创敌军 第399章 必能重创敌军 杀人者人恒杀之,算人者自也在诸般算计之中。 当吴三桂想要以断绝大军退路谋取豪格等人之时,他却也在诸般不可控之下落在了对方的屠刀之下。 说到底,他是被天大的好处和艰难的处境给迷了心窍,并没有意识到明清两方的真正心态。 对朱慈烺而言,杀伤清军固然是重中之重,但一来他并不清楚金牛道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二来将一帮拥有强悍战力的敌人逼到绝处也不是个适当的选择。 由此,清军不从金牛道口出来,那他自也不可能主动将仗打大,尾随清军搞一点零敲碎打自也就成了必然的结果。 处在优势之中的朱慈烺都是这般保守,落在下风的豪格就更得保守一些。 话到这里许有人会说,明明是清军的兵力占了绝对优势,哪怕去掉溃散的两旗护军当也谈不到落了下风。 可站在豪格的角度来看,换俘过程中出现波折也便罢了,关键是那明黄身影一直在阵中厮杀,分明就是由人假扮。 而他这边不但对敌方的谋算毫无觉察,更连半点应对之法都没有准备,若是贸然出了金牛道口,说不得就要掉在敌方的算计之中。 如此情形之下,他的目标便从最初的拿住明皇换成了保全麾下人马,自也得尽快结束这场莫名其妙的战斗。 最终,清军大部在豪格亲自断后之下退入了金牛道中,明军这边则因弹药耗尽和地形原因而没能扩大战果。 只是当李过等将因贻误战机而请罪之时,朱慈烺面上的表情却总是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无妨,鞑子退的太快,你们赶不过来也算情有可原。” “末将谢陛下开恩。” 待见陛下并无责怪之意,李过等将谢恩之后便自地上站了起来。 只是不责怪归不责怪,因为迟到而错失了扩大战果的机会也是不争的事实,所以当李过等人起身之后,面上却还是丧气无比,显然并没有揭过此事。 这也难怪,此时具体的战果虽还未统计出来,但换谁看见那布满清军尸首的战场却也能大致有个判断。 若是李过他们能及时赶到,再添上一两千战果自也不算夸张。 要知道,这一两千全都是正儿八经的八旗兵丁,其价值远非寻常清军可比。 明白这样的道理,李过又怎能轻易原谅了自己。 更何况. 起身之后,李过与曾英、杨展对视一眼便退到了侧面,待从他们眼中看到浓浓的不甘,其人心里更是懊丧不已。 老实讲,他打了小半辈子仗,不说输多赢少,却也远非常胜将军。 这么多年下来,若是一有战败便如此沮丧,那这日子当是早就过不下去了。 可说一千,道一万,这一仗不但是他归明后的第一仗,更是由陛下亲自指挥的,现在打成这般模样. 哎~~~~! 在心里重重地叹了一声,李过便寻思着如何做些弥补,可他这里还未寻到半点头绪,那里却听陛下的声音传了过来。 “李卿,你与刘文秀当能算得老相识吧?” 话音入耳,李过心中顿时紧了一下。 他虽知道刘文秀袭击圣驾的事情牵连不到自己,但身为一个延误了战机的“新”降之将却也着实不想与其有什么瓜葛。 可话说回来,不想有瓜葛就能没有瓜葛吗? 当初张献忠与李自成不但都是老闯王手下的头领,之后更还数度合兵一处与明军作战。 他若真于此时否认这些,怕是真就要担上个欺君之罪了。 “回禀陛下,末将与他虽谈不上熟悉,但多少也打过些交道,不知陛下可有什么差遣?” 李过的回答倒也有些水平,前后做了一个颠倒,话中的否认之意立时便淡了许多,其可信度自也高了不少。 不过此时朱慈烺的心思俱都落在了旁的地方,并没有注意这句话里的关窍,待听其言之后,略略点了点头便直接说道。 “张献忠和艾能奇已经死在了乱军之中,孙可望也只剩了半条性命,”说到这里,朱慈烺便顿了一下,待让李过等人消化了一阵才又接着说道:“你与他既是旧识,一阵便去开解一二吧。” 初闻此言,李过心中自是有些意外,但只过了片刻他却似想到了什么一般,心中疑惑顿时得解。 自表面看来,这刘文秀不但是张献忠麾下大将,更还用诈降之法夜袭圣驾,可祸害川中的罪名可以全都砸在张献忠身上,那诈降也不过是各为其主罢了。 这等情形之下,陛下若是想要追究,那他刘文秀自是难逃一死,若陛下心存爱才之意,他那点罪名难道还能比逼死先帝更大吗? 心念及此,李过便打算领命而去,可当他正要躬身领命之时却见自家陛下似是还有未尽之言。 “先前他曾予朕讲了些事情,只是话才说到一半便打断,若若他悲切稍退,就说朕有事相召。” “臣知道了。” 话说到这般程度,李过自也对自己的任务有了充分的了解,其后他应了一声便转身离去,而朱慈烺则不由思量了起来。 这一仗之后,川中之危便算暂时得解,哪怕豪格并未到了伤筋动骨的地步,但他若想再次南下却也得缓上几个月才成。 若按常理来想,仗既然已经打完,那他这大明的皇帝便该动身回返应天,整理川中的事情交给樊一蘅等人处理当也足够了。 可他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当再多留一阵子。 他这一路打过来,四川却是个极其特殊的存在。 似湖广、云贵这些地方,虽然也都有程度不同的沦陷,但说破天去,大明的统治架构却还基本完整,只要略略添上些人手,不需费太大精力便能恢复衙门的基本功能。 而这四川先是被张献忠占了年余,后又在两方拉扯之下损失颇大,此时莫说完整的衙门,便是连基本的班子也难搭得起来。 当然,面对这样的情况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 毕竟张献忠那里多少也有些人手,只要将川中各将安顿到各地加以监视,当也能恢复衙门的一些功能。 但这里面却有一个问题。投来的大西地方官员势必处在劣势地位,而这樊一蘅又和川中诸将有着患难之情,若是时间过得久了,那这地方到底是由文官治理还是由武将治理? 掌握了地方政权的武将会不会出现近乎割据的情况? 这也不是说朱慈烺对川中各将心存怀疑,对樊一蘅的能力人品并不信任。 归到根里,人性根本经不起考验。 只要有了空子,必定会有人去钻,与其因着急返回应天而让这临敌一线生了事端,倒还不如在最初便多盯着些,尽可能将各种苗头直接掐灭。 心念转了数轮,朱慈烺终还是决定在四川多待一阵,其后他见此处似也无事便拨马往城外军营而去。 随着时间的推移,打扫战场工作也逐渐到了尾声,约莫小半日之后,有关今日一战的详细汇总终于到了他的面前。 此战共击毙清军六千余人,其中有两千多乃是两蓝旗的护军,余下的却是统属繁杂。 按他原本所想,承担着护持侧翼任务的宿卫中军当会面临不小压力,可谁曾想,清军马队只挨了三轮射击便直接溃逃,却连中军的边都没有摸到。 如此一来,这六千多的杀敌便全都由宿卫后军造成。 “陛下过誉了,若非伱运筹帷幄,中军护持侧翼,我后军便是火器犀利亦有被敌军冲垮的风险,这番功劳末将绝不敢独占。” 待听朱慈烺的夸赞,梅春顿时便拜在了地上,而在看到他这等模样之后,向仁生却笑着说道:“你后军以五千人马击毙六千敌军乃是事实,就算陛下不重首级你后军的头功也是跑不了的。” 话音落下,杨展、曾英虽也笑了几声,但眼中的羡慕却是怎么也隐藏不住。 要知道,当面之敌并非流寇,乃是正儿八经的八旗精锐,哪怕后军是因火器犀利才取得了这样的战果,但以五千毙敌六千却也是个极其夸张的数字了。 “起来吧,后军之功无可争辩,其余各部也都是功不可没,左右这一仗豪格吃了不小的亏,待过几日论功行赏之时朕陪你们好好喝一杯。” 很明显,朱慈烺的心情着实不错,一来这一仗达到了原定的目的,对八旗的有生力量造成了不小的削弱,二来张献忠意外身死,让他对收下大西诸将彻底没了顾虑。 只是诸般波折总也是出人意料,当他正在与各将说着闲话之时,却见李过和刘文秀的身影出现在了军帐之外。 “末将拜见陛下。” “败将拜见陛下。” 李过的出现倒没什么好奇怪的,毕竟他接了安抚刘文秀的任务,不管结果如何自也该回来复命。 可张献忠这才死了小半日功夫,依着刘文秀之前的表现当是极为哀伤才是,此时他居然跟着李过前来拜见,怕是多少也有些内情吧。 心中念头虽在不断转动,但对朱慈烺面上的反应却没有半点影响。 待见二人到来,朱慈烺先是让他们起来说话,待其入了大帐他才说了起来。 “文秀放心,朕与八大王虽未谋面,但对他过往也是极为钦佩,这几日你只管休息便是,朕会命樊爱卿料理八大王后事。” “谢陛下不计前嫌。” “无妨,人死如灯灭,当年父皇也是受了北京那帮人的蒙蔽才.”说着,朱慈烺似是才意识到话中不妥,待生生止住后才又接着说道:“不说这些了,文秀你只管好好休息便是。” 这般年月,是个人都对身后事极为看重,所以朱慈烺便以为刘文秀是来向他讨个张献忠的厚葬,可当他说完这些之后,刘文秀却只是在地上重重地拜了三下,随后才又接着说道:“陛下宽仁,败将实不该再提请求,只是只是” 眼见刘文秀这般吞吞吐吐,朱慈烺自以为他这是又要提什么要求。 老实讲,当年曹操能对关二爷掏心掏肺,他自也能对这等没了主君的人才做到相同地步,只是诸般细节皆能看到人之本性,这刘文秀一再提出要求,多少也有些不知进退的意思,朱慈烺心中自也多少生出了些提防之类的心思。 “直说便是,只要不违国法,朕自会应允。” 话音落下,刘文秀心中似如落了块大石一般,待又一拜便将自家请求说了出来。 “启禀陛下,我那兄弟孙可望因伤高烧不退,末将请陛下救他一命!” 高烧不退? 怕是以小人之心度了君子之腹了。 话音入耳,朱慈烺心中难免有些自嘲。 他在得到孙可望的消息之后就命军中医官尽力救治,其后忙于各事便没顾得上询问情况。 现在刘文秀既已求到了这里,那他自也能想到其中的关窍。 说到底,朱慈烺对刘文秀表现出了极大的耐心和宽容,但在明军眼中,那孙可望却只是个普通的流寇罢了。 而且能够治疗这等高烧的药物本就珍贵,医官们又怎可能将其用在这等人物的身上? “无妨,那陈芥菜卤汁本就不是什么稀罕物,只不过制作不易才看得紧了些,”对着刘文秀略略解释了一番,朱慈烺便又朝外面说道:“朕不是说了,要尽力救治孙可望,些许药物,不必如此小气。” 话音落下,自有兵卒前去传令,而在看到明皇如此干脆之后,本还忐忑万分的刘文秀立时便又拜在了地上。 “陛下厚恩,文秀无以为报,今后只求能在陛下身边做一牵马小卒,以偿恩德之万一!” 面对刘文秀的跪拜,朱慈烺自是颇为欣喜,待到一番感慨、夸赞之后,他本打算再说些什么,可谁曾想,对方却抢先说道。 “陛下,您可记得先前臣说过有法子缓解防御上的漏洞?” “嗯,记得。” “启禀陛下,臣的义父共有四个义子,除艾能奇殁亡之外还有一子名为李定国。” 话音落下,朱慈烺心中顿生一阵好奇,可还不等他念头转动,刘文秀的声音便又传了过来。 “定国被臣义父派去了汉中,若能占住此城,必能重创豪格!” (本章完) 第400章 上赶着求人 第400章 上赶着求人 汉中平原位处大巴山与秦岭相夹之间,其地不但平整肥沃,更还有汉江穿流而过,论及物产之丰富,“鱼米之乡”的称号当也算是贴切。 不过此地之所以有名却与物产无关,究其根源大抵就得落在独特的地理位置上。 这汉中北界秦岭主脊,与陈仓、西安为邻,南界大巴山主脊,与广元、巴州毗连,东出兴安便到了湖北,西过陇南便进了雪区。 若能占据此地,不仅可迫临周遭几省,更能使其成为己方坚固屏障,就似萧何所言:“汉中,据有形胜,进可攻退可守,秦以之有天下。” 原本,朱慈烺并没有夺取此地的打算,让贺、孙暂留兴安也只是以防万一而已。 说到底,川中地形并不似前两番那般利于水师纵横,他所领人马除了中后两军之外也难与豪格正面为敌。 若再加上杂七杂八的缘由,能够稳稳占下四川已能算是得了渔翁之利,哪怕他再是乐观却也到不了图谋汉中的地步。 可事情的发展总是出人意料。 当他已准备了结川中战事,将精力放到稳定西南上时,刘文秀却将张献忠早前的布置露了出来。 据其所言,李过所部六千余人已在大半月前走米仓道去往汉中,若能与这一路人马取得联系,必然会对清军产生极大的威胁。 届时就算不能将豪格堵死在金牛道中,却也有可能重创其军、夺取汉中。 只要事情能够按着计划进行下去,朱慈烺便只需在汉中住上一军就能将几条入川古道彻底遮蔽,自也能腾出兵力安顿两淮防务。 只是 “文秀,李定国那里进行到了何种地步?他们可曾传回消息?” “回禀陛下,定国那里倒是还没消息传回,不过他于军略之上极为擅长,此番又是以有心算无心,所以依臣想来,他这路人马攻取汉中当无难处,唯一的问题便是能不能守得住。” 刘文秀说话时表现得极有信心,但在他话音落下之后朱慈烺仅只是皱眉沉思,并未立刻给出回应。 此番谋算若要得逞,一得看李定国那边的情况到底如何,二却得看广元明军能不能咬住豪格。 李定国那里自不必说,在没有具体消息之前,一切都只是猜测而已。 至于咬住豪格 他想得明白,这个任务听起来简单,似乎只是跟在清军后面而已,可要是想清楚其中关窍,在金牛道中尾随敌军的难度却也不见得会比夺下汉中小上多少。 归到根里,明清两方的距离不但会因七盘关这样的隘口而不断拉大,明军在追击时更还得防着清军的埋伏谋算。 就算李定国真夺了汉中,他这里也于当下出发,在诸般因素的作用之下却也不见得能按时杀至汉中。 更何况,金牛道中地形狭窄,一旦入内李过其军与宿卫后军便等于失去了作用,届时仅凭中军一部又能济得了什么事? “陛下,莫不如传令孙守法、贺珍两人与李定国打个配合?” 许也是看到了朱慈烺面上的犹豫,向仁生便试探着说了一句,而在听到此言之后,刘文秀却先是一愣,待有人悄悄解释,他才搞明白了来龙去脉。 “陛下,非是我高看自家兄弟,若有孙、贺二位将军相助,那汉中定能夺回。” 面对在场几将的劝说,朱慈烺便将自己有关兵力的担忧全部倒了出来,随后各人自是一阵冥思苦想,他却不由在心中嘀咕了起来。 所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虽说宿卫中军已能算是步卒中的顶尖精锐,但说破天去他们也就五千人而已。 若是鞑子在金牛道中发起进攻,似火铳、马队这些根本派不上半点用场,届时就算能扛得过去,各部伤亡也定会超出他的承受范围。 若不想个妥善的法子,他又怎会贸然入了金牛道中? “文秀的谋算固然不错,尔等的补充亦有成事之机,可一旦入了金牛道中,能够发挥全部战力的便只有五千中军而已,若是鞑子反身来攻,我等又该拿什么抵挡?” 过了好一阵子,各将却都沉默不语,见此情形朱慈烺自知各人都当没有稳妥的法子,所以略略说了一通便打算否决此议,直接下令让李过与孙、贺二将汇合。 这倒也怪不得朱慈烺谨慎,说一千道一万,宿卫中军都是他的宝贝疙瘩,若在关键时刻拿出来力挽狂澜也便罢了,可要是在这等时候折损太多,却也着实太亏了些。 “好了,既然无有稳妥的法子,那便劳烦文秀往李定国处修书一封,让他先与孙、贺二将汇合,”说到这里,朱慈烺便顿了一顿,待见刘文秀似有不甘,他便准备再安抚两句,可谁曾想,他这里还未开口,却听立在身后的胡一青插了一句。 “陛下,末将有个法子,却不知能不能成。” 话音入耳,朱慈烺便略有些好奇地扭头看了过去。 此时的胡一青不但表现得犹犹豫豫,其面色更还涨得通红,显然对在这等场面发表意见极不习惯。 “有想法就说出来,左右都是军议,言者无罪。” “陛下,依末将所见,清军在广元耗了这么长时间,怕是早就没了战心,若我军能多打旗号,他们也不见得有胆子悍然来攻。” 嗯? 这倒是个不错的角度。 随着胡一青的话语传开,不但朱慈烺颇感惊喜,便连在场各将也都有豁然开朗之感。 战心这种东西说不清道不明,根本没有一个能够量化测算的法子。 但今日鞑子在攻击侧翼失败之后便直接选择撤退,并没有似朱慈烺预想那般再做任何尝试,似乎是与过去所遇八旗精锐有些不同。 要知道,当初在苏松之地围住尼堪那支人马时,其部八旗兵卒可是在友军倒戈、统帅阵亡的情况下还坚持了数日功夫才遭到全歼。 与之相比,今日豪格似乎在换俘失败之后就根本没想过再进攻这支人数处在劣势的人马。 如此想来,豪格所部莫不是真在几个月的鏖战中失了战心? 心念及此,朱慈烺便将视线投到了在场诸将身上,而他们则在看到自家陛下看来之后陆续发表了自己的意见。 “陛下,依末将看来此法能成。” “陛下,寻常队伍便是连番得胜也当修整一二,鞑子在张献忠手里栽了不小的跟头,怕是早就归心似箭了。” “对啊,说到底豪格在对大西的战事中是取了胜的,此时退去有功无过,何必在这地方再耗一番?” “说得是,鞑子出身苦寒之地,入了这川中怕是早就闷热难耐,巴不得早点回去了。”随着一句句略有些兴奋的话语入耳,朱慈烺也从豪格今日的表现里察觉到了些已失战心的端倪。 其后诸将又就怎样壮起自家声势做了一番讨论,他们的皇帝终还是下定了最后的决心。 “文秀,朕命你挑选三千本部人马,多打旗帜以壮大军声威。” “末将领命!” “向仁生,朕命你领宿卫中军为大军前锋。” “臣!领命!” “梅春,朕命你收拾广元火炮,若前锋遇关碍阻拦便以此开路。” “臣!领命!” “李过,朕命伱领本部骑军为大军殿后,若能入了汉中自有尔等用武之地。” “臣!领命!” 随着一道道军令下达,在场各将基本都领到了自己的任务,可当朱慈烺话音停下之时,曾英与杨展却似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 他们两个老早之前便自重庆领兵北上,期间不但风餐露宿,更还冒着极大的风险,可到头来,他们也是白白转了一圈,却连半点战功都没有捞到。 若换做寻常人至此,大抵也不会生出太多不甘。 可归到根里,这仗乃是在陛下亲自指挥下进行,要是就这么碌碌无为,岂不是错过了天大的机会? 想到这里,杨、曾二人对视一眼便打算站出来请战,可谁曾想,还不等他们跨出一步,陛下的声音便已传了过来。 “这些日子你们二位辛苦了,若不是及早抢占了广元,川中百姓说不得便得再遭战乱之苦,”话到这里,朱慈烺便顿了一下,待见二人还是满脸焦急,他便又接着说道:“朕明白二位将军的为国效力之心,但出来这么长时间,你部士卒也当修整一二,莫不如二位先在广元缓上几日,待前方有变朕再召二位前来助战。” “末将.代麾下士卒谢陛下体恤。” 很明显,两人虽然躬身领命,但心中的不甘却怎么也隐藏不住。 不过话说回来,他们也清楚陛下所言乃是正理,说破天去,他们手下也不是精锐士卒,若是不加修整,说不得也要似鞑子一般没了战心。 事情到了这里,有关下一步行动的计划便算是定了下来。 其后朱慈烺一面派人自米仓道潜入汉中联系李定国与孙、贺二将,一面遣人至王应熊处联系后勤补给诸事,待过了一日多功夫便命宿卫中军率先开拔,兵锋直指金牛道中。 不得不说,这算是一种冒险。 若非汉中得失牵扯实在太大,凭着朱慈烺的行事作风绝不会将希望寄托于清军失了战心。 可形势比人强。 纵观华夏数千年的历史,牵扯越大的事情便越难等到万事俱备。 此时鞑子虽因东、中两路落了惨败而处在修整阶段,但只要朱慈烺拒绝了划江而治的方案,那么漫长的长江防线势必会成为不断流血的创口。 届时川中之地若再遭到鞑子的进攻,大明漫说休养生息,便是应付这源源不断的进攻也当精疲力尽。 朱慈烺除了疲于应对,还哪里来的精力再做其他? 所幸. 汉中城外五里 “老贺要不要送些粮草进去?” 此时孙守法与贺珍二人正骑在战马上观望着汉中城内的情况,哪怕在那破破烂烂的城墙遮蔽之下也看不太清楚,但他们二人却还是在此地矗了好一阵子。 “他防我们防得厉害,就算送粮草过去怕是也不会收吧。” 待听孙守法之言,贺珍嘬了下牙子便颇为无奈地回了一句。 当初他们在接到陛下的旨意之后便遣了不少探马来往汉中周遭,待探查到李定国所部出现于此就亲身过来见了一面。 按他们所想,当下清军正在猛攻大西,哪怕早前两方曾有交手,但在面对同样的敌人时当也能同仇敌忾。 可谁曾想,这李定国却始终防着他们一手,不但拒绝了合兵一处进攻鞑子的提议,更还声称决不能靠近他们二十里之内。 对于李定国的要求,他们自然只是当做放屁,不过有人在鞑子后路上捣乱也能省去他们不少功夫,所以二人一番合计之后便领主力后撤了好大一段,将自家的影响尽可能降到最低。 最终的结果显而易见,李定国在获知明军后撤之后便果断对汉中发起了进攻,待到前两日终于攻入了这残破不堪的城池之中。 只是守在城里的鞑子并没有因丢了城墙而丧事斗志,反倒聚在防御坚固的粮仓周遭继续负隅顽抗。 老实讲,孙、贺二人虽然惊讶于鞑子的斗志,但一番思量之后也算是明白了其中原委。 归到根里,李定国并没有攻城器械,哪怕汉中城池残破,攻入其中也让其部出现了不小的伤亡。 更何况,敌兵远道而来,但凡是个领过兵的当也能想到其部没有充足的粮草。 只要守军能够占稳粮仓周遭,李定国所部必然会因缺粮而战力大降。 此等情形之下,围人的处在劣势,被围的反倒赢面大些,守将自不会傻乎乎地让出地利。 “这也过了好一阵子,那李定国便是能从鞑子手里抢到一些,怕是也快要弹尽粮绝了,想来他也不会行此不智之举。” 随着孙守法话音落下,贺珍略一思量便同意了他的意见,其后他们先派了一卒去往城中求见李定国,待从那里得到应允之后才从自家军需之中分出了一些送了过去。 “妈了个巴子的,好像咱们上赶着求他似的!” (本章完) 第401章 他们会帮着遮掩的 第401章 他们会帮着遮掩的 当年各路义军起兵之时都曾打着老闯王的旗子,到了后来张献忠还曾与李自成数度合兵对抗朝廷人马。 若如此想来,李定国与贺珍多少也算是同出一脉,当不至于在对方抛出善意之时用上这般生硬的态度。 可世事总是无常。 李自成势大之后便对其他义军下了死手,张献忠才占了四川时更曾将主意打到过汉中城上,所以在这些因果之后,吃了亏的大西军自然不会对贺珍有什么好脸色。 这倒也不是贺珍、孙守法穷大方。 归到根里,汉中乃是兵家必争地,除了清军囤积在粮仓里的军需之外,城里城外便找不到一颗粮食。 反观兴安的战略地位却要低上许多,一旦汉中丢失,这里的人马大多也都是直接逃散。 如此情形之下,兴安的情况虽也称不上多好,但征募一点救急的粮食却也算不得多难,再加上朱慈烺的命令和他们对当下局面的判断,自也就做出了热脸贴冷屁股的事情。 不过话说回来,李定国虽因当年的事情而对贺珍充满芥蒂,但缺粮也是摆在他面前的难题。 待到对方直接将粮草送到汉中城外之时,他硬气却也减了几分。 “劳烦回去后代本将谢过二位将军,若是今后再于沙场相见,本将定会放他们一马。” 耳中听着李定国那颇有些不合时宜的话语,前来押送粮草的明军小校却是沉着脸应了一句便直接转身离开。 “将军,这些粮食” “今晚.先发下去一些,别的都先屯起来吧。” 原本李定国是想让士卒们吃上一顿饱饭的,可话到嘴边却又换了一番说辞。 说到与士卒的关系,他们这些寻常百姓出身的自然要比其他军将更加体恤,但这么多年下来,他也知道慈不掌兵的道理,待想到那固若金汤的粮库,却也不得不为后面再做一些准备。 到了这时,他已经晓得,汉中守将自到达此城之后便在全力恢复城池防御。 不过也不知是该庆幸还是该懊丧,汉中这地界终算是四战之地,几番兵灾战乱之后,城里早已到了十室九空的地步。 如此一来,清军守将虽没能将城池防御全部恢复,但李定国为了夺取粮仓而布置的土建器械却也迟迟不能完成。 待夺下外城之后,两方便围绕着屁大点的粮仓展开了残酷的争夺。 “走,再去看看。” 眼见粮草已在兵卒押送下运往城内,李定国便带着亲兵往城中粮仓而去。 这已是他这些日子的习惯,为的便是在每日攻城结束之后细细评估,以便第二日的进攻具有针对性。 大抵也就半柱香的功夫,李定国的身影便出现在了汉中粮仓附近。 此时担任攻城任务的人马已经撤了下来,除了偶尔传来的哀嚎之外周遭便几乎没了半点动静,似乎那些或站或坐的士卒仅只是泥塑而已。 对于这等情况,李定国自然颇为熟悉。 说到底,张献忠虽然能在川中建起若大基业,但自其起兵以来,大多时候却都被官军撵着在屁股后面,兵卒士气低沉也只是寻常而已。 当然,他晓得这么下去不是办法,低沉的士气迟早会对战事产生不可逆的影响。 只是这汉中粮仓在守将的加固之下着实难攻,而他这里又迟迟做不得必要的工事器械。 面对如此局面,他便是想要鼓舞士气却也有些坐蜡了。 要是能与他们合兵 不行。 贺珍一阵降清,一阵归明,而那孙守法又是个不知来路的。 更何况明皇就在陛下身后,总有些心怀叵测之感,若川中生了意外,汉中便是大西的唯一退路了。 心念及此,李定国便将心中思绪直接打消,可当他正打算再换个方向看看粮仓的情况之时却有一风尘仆仆的兵卒拜在了他的身前。 “拜见安西将军。” “你是.文秀的亲兵?” “正是,小的带来了我家将军的亲笔信。” —— 七盘关南十三里处 “王爷,还有十多里便是七盘关了,咱们是入关休息还是就地扎营?” “啪!” 看着拜在身前的士卒,豪格心中顿生一阵无明业火,可当手中马鞭狠狠抽下之后,他却不免后悔了起来。 身为先帝最为宠爱的皇子,豪格的脾气自然称不上好。 只是黄台吉活着时便曾数度告诫,让他将自己的脾气收敛一些,待其驾崩之后,他又在皇位之争中落了下风,如此豪格才算是真正控制住了自己那颇为暴躁的脾气。 可这一回他实在忍不住了。 明明击败了大西军,却在最后落到了明军的圈套里,好好的一番战胜自也成了狼狈逃窜。 若只从兵力上来说,清军这一番并没有多大损失,算来算去实际上也就是损了七八千人马而已。 与之相比,大西军那两番夜袭所造成的损失却要以十倍计之。 可士卒的价值却不是这么算的。 折在大西军手里的皆都是降军,不消三两个月,豪格便能再组出一支相同规模的人马,而此番折损的却都是货真价实的旗丁,对于大清而言既是统治基础,又是不可再生资源,却非能够肆意挥霍的炮灰。 被人当猴耍了一通,又遭了这等损失,豪格的突然爆发自也在情理之中了。 “问得什么话?!昨夜已在终止铺将就了一宿,今夜怎好让将士们再在外面将就?!” 对于豪格的反应,罗洛浑倒没有搞什么劝谏之类的事情,待朝那兵卒厉声呵斥了一句,他便一言不发地由着战马随人流行进,两人之间便也再次沉默了下来。 约莫一两盏茶的功夫,队伍的行进速度逐渐缓了下来,而当前面士卒正准备给两位王爷让路之时,豪格却突然说了一句。 “父皇在时总说我性子太躁,此番总算是明白了。” “王爷何出此言?”很明显,豪格这两日已然做了反思,并非只是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可出乎他意料的是,平素里对自己颇为了解的罗洛浑却在听到这话之后一脸茫然,似乎并没有听明白内里所指。 “拿住张献忠后我便该稳扎稳打谨慎行事,若非因贪功而中了刘文秀的圈套,总不至于遭了此番大败。” “大败?王爷何出此言啊?” 罗洛浑声音落下,豪格心中的无明业火似又有燃起之意,只是将才的一番反省总也不是全然无用,不过一两个呼吸的功夫,他的心绪却又平顺了下来。 “被人当了猴耍,又损了这么多旗丁,若这不算大败,怕是怕是天理也难容了。” 豪格的话自然无错,但若相较于多铎与阿济格,他这一番却也算不了什么。 说到底,中、东两路,一个全军覆没,一个折了尼堪,他豪格虽然败了,但也只是折了些兵马,却没有皇族于此阵亡。 若是换个说法 “王爷,您想岔了,”眼见豪格的情绪愈发低沉,罗洛浑却直接笑了出来,而当豪格眼中闪过一丝怒火之时,他的解释却紧随而至:“您此番挂帅出征虽因闷热难耐而不得不领兵回撤,但初掌兵马便平了河洛会久不能定的山陕两地,后又一战剿了张献忠及二十余万大西兵马,若是拥有此等战绩也能算是战败,那我大清又有何人可言一胜?” 话音落下,豪格心中的怒气立时便消散不见,取而代之的却是溢于言表的震惊。 许多事情都是一体两面。 就似豪格这有些急躁的性子,若是有心贬斥,自能将其说成鲁莽,但若要夸赞一二却也能称之为耿直。 此时他虽能听懂从罗洛浑口中吐出的每一个字,可当他们连到一起时却总还是觉得哪里不对。 “这不是自欺欺人吗?却又能瞒得过谁去?” 怔怔地问了一句,豪格便满脸不解地等着罗洛浑的解释。 在他想来,就似多铎和阿济格那边有他的人一般,这一路人马里也有各方掺进来的人手。 此时他自能如罗洛浑所说那般用言辞粉饰此番战败,但怎可能骗得过多尔衮和老代善? 与其等着其他几家拆穿自己的谎言,倒还不如大大方方直接承认,左右三路之中他是败得最轻的,难道还怕北京的那帮人借此发难不成? 对于豪格的想法,罗洛浑自是有所猜测,只是他们二人一个善于军略之事,一个的特长都在政争之上,于这等事情上的观察角度自也有所不同。 “王爷,您觉得我大清为何能走到这般地步?” “自是我女真兵强马壮。” “不对。” 说这两个字时,罗洛浑并没有用太过刻意的语气,仅只是淡淡地说完便等着对方回应。 可豪格的心思从来都只放在军伍之事上,对于这等偏向于政略方面的却算不得在意,待听这等说法却又将眉头皱了起来。 如此反应倒也在罗洛浑预料之中,随即便直接解释了起来。 “我大清能有席卷天下之势,一者乃是大明丧尽人心,二者乃是咱们表现出了席卷天下的能力。” “席卷天下的能力不就是兵强马壮吗?” 很明显,两人对“席卷天下的能力”并没有统一的认识。 在罗洛浑眼里,这能力不只是兵强马壮,更还有诸多其他因素,否则华夏这么多年下来,有许多朝代却不见得能坐了天下。 不过对于豪格的追问,罗洛浑却只是笑了笑却也没有再行辩解,待略一思量之后便直接换了个策略:“王爷说的是,的确是兵强马壮,此时我中、东两路皆都败在了明皇手里,若我们再败上一波,那在天下人眼里谁又是兵强马壮呢?” “天下人懂得什么?此番虽败,却非我军弱于明皇,要不是士卒们已然疲惫不堪,军中又没了阿哈,就凭他那点火铳兵怕是连三两轮冲击都抗不下来。” “.” 老实讲,罗洛浑多少也有些无奈。 豪格什么都好,就是因太过看重武力而忽略了其他。 这样的性子若是放在一寻常武将身上倒也算不得什么,毕竟临阵杀敌只需关注眼前即可,但若放在一个有心皇位的人身上. 唉~~~~~~。 于心中微微一叹,罗洛浑便又向豪格解释起了民心的重要,为了让豪格充分认识到这并非是虚无缥缈、无足轻重,他甚至还拿李自成与张献忠做了例子。 倒也是豪格对罗洛浑颇为信重,待这一番长篇大论之后,他终还是绝了争辩之心。 罗洛浑则在看到他默不作声之后,直接抛出了自己最为要紧的论点。 “.所以,咱们不能败,我玛法和多尔衮也不会让咱们败了。” “你是说他们会帮咱们遮掩?” “嗯。” 豪格终只是性子急躁,并非驽钝不堪,在罗洛浑的循循诱导之下,却也对这番说辞理解了个大概,待又思量了片刻之后竟举一反三了起来。 “李自成溃逃时兰州和凉州、西宁两卫的驻军似都一同逃了,莫不如派兵将这几处一并占了?” 颇为欣喜地看着豪格,罗洛浑便想再夸上几句,可在他说话之前,豪格却又似想到了什么一般接着补充了起来。 “哦,对了,还有和硕特,固始汗不是派人去了北京吗?这也有咱们的功劳吧。” 说完这些,豪格虽还是在对最后那一仗耿耿于怀,但却也意识到这一番并不是原本所想那般。 事情到了这里,豪格的情绪逐渐也好了一些,随即便与罗洛浑说起了后面的事情。 “山陕两地约莫还有一二十万降军,从中征调七八万能济得事的倒也不是什么问题。” “还有蒙古人那里,和硕特既然归了我大清,待本王再次南下之时他们总也得有所动作。” “哦,对了,还有火器” 随着这有一搭没一搭的话语声,七盘关终于在数个时辰之后出现在了豪格的视线之中,可当他将才踏入关口之时,却见一满脸焦急的士卒正候在城门口。 “启禀王爷,汉中于时日之前遭袭,我家尚书几番抵抗,终因寡不敌众退入粮仓固守。” (本章完) 第402章 有一事却得请陛下明鉴 第402章 有一事却得请陛下明鉴 世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 只是这路与路之间终还是有所不同。 似在平原地带,你踩踩我踩踩,经年累月之下平出一条康庄大道总不是什么难事,可换到川中周遭的崇山峻岭之间,这路也只能是条歪扭七八、弯弯绕绕的羊肠小道。 于寻常来说,这等小道的存在也只是为了“有路”而已。 若无不得不走的理由,绝大多数人的首选当还是由水路入川。 可这三两个月内,先是清军由金牛道入了川中,其后又是一追一逃直往北向。 待到清、西两军于此间一番纠缠,又是明军紧随清军之后一头扎入了这条古道之中。 论及通行人数,大抵要比近几百年的总和还要多些。 不过话说回来,似这等古道多是沿着山边开凿而成,九步一弯、十步一拐却也是情理之中。 而在此等情形之下,身为追击一方的明军不仅要面对道路的艰难,更还得时刻提防可能存在的埋伏和陷阱。 其通行速度自也就远远低于朱慈烺所料。 于他原本的想法中,在没有得到汉中的真实情况之前便得尽量避免与清军进行不必要的交战。 由此,他不但在换俘的一日之后才命宿卫中军开拔北上,更还一再严令压着速度,注意与清军之间的距离。 一来汉中情况不明,他们这里若贸然行事总难免添了变数;二来金牛道内还有几座关卡,引得鞑子注意便等于给自家添了难度。 按着常理来说,这本也是稳妥之举。 可谁曾想,那时的金牛道内已然一片狼藉,哪怕宿卫中军皆都是体能、耐力过人之辈,但面对路上那杂七杂八的事物,行军的速度还是远远低于预期。 如此一来,在豪格退入七盘关的三日之后,向仁生与刘文秀才领着大军前锋摸到了关外十多里处。 “这关不好过啊。” 看着远处的七盘关,隐于山林之中的向仁生不由感慨了一句。 老实讲,他于军略之上虽非一窍不通,但碍着出身与从军年限却也只是个寻常百户的水平而已。 只是这七盘关建得实在太有特点,似他这等因着忠诚才坐稳了宿卫中军统兵官的却也能看出其中门道。 这七盘关位处终止铺东北三十里处,乃是一座隔开川陕的重要关隘。 此关修在一座东高西低的山梁上,其南乃是个漏斗状的山谷死路,其北则是林木茂密的重重山峦。 若有人马自东而来,处在低位的七盘关便得落在敌军压制之下,可要是有人马自西而来,那么处在高位的七盘关却有了天堑一般的效能。 很明显,这等布置防的就是自川中过来的人马,向仁生的叹息自也算是情理之中。 “嗯,此关专为抵御川中而设,若无特别之法自难过得,”对于向仁生的感慨,刘文秀自是应承了一番,只是这话音才落他却将话锋转了一转:“不过梅将军那里似有不少火炮,若能得其相助,破了此关倒也不是什么难事。” 对于刘文秀的说法,向仁生倒也认可。 只是身为前锋若总等着后面的增援,那这前锋之名却也有些白担,所以对方话音落下之后他也不过点了点头便将注意力再次放到了七盘关周遭。 刘文秀能挺过这么多年的大浪淘沙,其人自然是农民军里最为出众的那一批,待见到向仁生这等反应之后,他甚至都不需思量便能猜到对方心中所想,随即却也一言不发静静等在了原地。 到了这等时节,于情于理他自只有归明这一条路可走,但这么多年下来,他也知道融入一个新团体的难处,哪怕朱慈烺已对他表现出了极大的信重,他这等人物却也不会在向仁生面前表现太过。 说到底,才归了皇叔麾下的孔明也曾遭过排挤,更何况他还搞过诈降这等事情,若不低调一些,谁晓得能不能在大明立足。 “文秀,若派上一队人马自北面的山林潜入关内.” “这个.当是有些难度。” 老实讲,张献忠虽在川中建了政权,但对内里的平原地带都不敢说是完全掌控,对这七盘关的了解自也与向仁生停留在同一水平。 只是于这等位置远远看去,那座山岭不但植被茂密,其坡度更是夸张到了一定程度。 若有三五人从这里潜入关内倒也不是难事,可要是想凭此打开关口却也有些异想天开了。 说破天去,这等关隘能存在这么多年,其内必定已对北面的山林有了万全之法,否则似这等小关又怎会屹立这么多年? 随着时间的推移,诸般方法却在向仁生脑中一一推演,只是他一无家学渊源,二无攻城经验,寻思来寻思去,各种法子却都有些模棱两可之感,待过了好一阵子却还是有些拿不定主意。 “文秀,先前路过终止铺时,其间便无清军留守人马,此番我等也算潜行而至,想来鞑子当不清楚咱们的动向吧。” “嗯,是有这个可能。” “既如此,鞑子当也没有太过防备,若我带上几十人摸进关内却也不是完全没有成功的可能啊。” 面对向仁生的坚持,刘文秀心中自有一百个理由可以作为反驳的依据,只是对方毕竟乃是朱慈烺的心腹重将,他于言辞之上却也得细细斟酌一番。 “向将军所言倒也有可行之” 当刘文秀的话语声传入耳中之时,向仁生面上却又一阵喜色逐渐浮现,可谁曾想,这话还没完全说完便有一阵沙沙声自远处传来,随即一行人立刻收了响动,紧接着便极为警惕地朝声音来处看了过去。 “莫放箭!莫放箭!我乃大清多罗衍禧郡王罗洛浑麾下,此番乃有要事请各位通报!” 话音落下,不单向仁生一脸的惊讶,便连刘文秀也于刹那之间变了脸色,显然这一声却是远出了他们所料。 他们本觉得此番行迹颇为隐秘,关内清军当还不晓得自家已到了左近,可依着现在的情况看来,莫说晓得大军已至,便是他们这一小队人马的行踪也都落在了清军眼中。 如此情形之下,他们又怎会不因此而惊讶。 “我要出来了!诸位切莫放箭,误了上峰大事,我等却都担待不起!” 又是一阵高呼传来,那喊话之人便自山林之中现了身形,随后他往自己身上拍了几下,示意并未带着任何武器,待到向仁生抬了抬手,他才缓缓走了过来。 “呦~~!倒是小的眼拙,却不想乃是二位将军在此。”那名清军口中所言显得有些轻佻,但不论向仁生还是刘文秀却都对此毫不在意,显然他们的关注点都在那所谓“要事”之上。 “说吧,你们有什么要事?” “回禀二位将军,我家王爷想与大明皇帝谈笔买卖。” —— 当夜 终止铺.明军大营 “买卖?” “是。” 初见向仁生回返,朱慈烺还以为是前面出了什么事情,可当他听完来龙去脉之后心中疑惑非但没有减少半分,反倒还愈发浓重了起来。 与多尔衮、豪格这等在后世拥有鼎鼎大名的人物不同,由于罗洛浑早死,他这个郡王的名声甚至还不如被李定国阙了的尼堪。 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朱慈烺这一路而来,能走到这等地步多也靠了他对当下人物的那一点点认识。 此时在听到一个颇为陌生且还极其重要的名字,他的心中多少也还是有些吃不准对方的图谋。 “你们觉得他要与朕谈什么买卖?” 出于这一年多养下的习惯,朱慈烺便本能地问了一句,可当他看到立在帐中的向、梅、胡三人之后却也觉得白问了这么一句。 说到底,这三个忠是忠了,勇是勇了,但在耍心眼的事情上总还是略略有些不太够看。 “陛下,那罗洛浑会不会是想要投降?” “嗯,有可能,陛下败了多铎又斩了阿济格,此番豪格更是一见我军便落荒而逃,想来鞑子那里当也人心浮动了。” “若是如此,那咱们可得快些进军了,否则要是让豪格逃回关中却也麻烦得很。” 听着三人一本正经的讨论声,朱慈烺心中多少也有些无语。 在他看来,此时大明的处境自然要比年前好了许多,但也绝到不了让鞑子望风而降的地步。 归到根里,胜了多铎乃是仗着水师之利,斩了阿济格乃是凭着出其不意,此番豪格败退,其功劳更有七八成得落在大西军身上,论及根本却都算是投机取巧。 一旦战场自南方换到了北方,那么大明的水师便没了用武之地,清军的骑兵却到了逞凶之时。 此消彼长之下,后面的仗自然不似现在这般好打,哪怕他手里还有归降而来几支骑军,却也不见得能弥补兵种上面的劣势。 由此,他自也不会认为大清的多罗郡王真会于此等时节搞什么投降的戏码。 “行了,待明日与他见上一面,朕倒要看看这个罗洛浑在耍什么把戏。” 话音落下,各将自是应声而动。 似向仁生自然连夜返回前锋大营,为明日的会面做着诸般安排,而胡一青这个贴身侍卫则开始挑选随侍兵卒。 至于梅春 明天的事虽然与他无关,但运输火炮的诸般事宜却还需他盯着一些。 由此,仅只片刻功夫,大帐之中便仅余了朱慈烺一人而已。 一夜无话。 对于大军来说从终止铺去往七盘关却需不少时间,但对一支仅有几十人的队伍而言却只要几个时辰而已。 待到正午将过,朱慈烺一行却已到了会面的地点,一番勾兑之后,罗洛浑这个大清的多罗郡王便出现在了朱慈烺的视野之中。 “外臣罗洛浑见过大明皇帝。” 外臣? 在朱慈烺的概念里,这个词大约当用在缔结了某种条约的两国之间,比如当年的北宋与辽。 可现在的大明与这女真人的政权并没有条约签订,从理论上来说,这个所谓的大清只不过是大明境内的叛乱组织而已。 以此为基,他也只是淡淡地看着在马背上躬身作揖的罗洛浑,并没有因他表面上的客气而给出半点回应。 面对朱慈烺这样的反应,罗洛浑倒也没有太多表示,待将身子直起之后他便笑着说道:“我军正欲北归,却不知明皇紧随而至可是送来了谢礼?” 这一年多的功夫,朱慈烺自问也有了些城府,可当着谢礼二字传入耳中,他的心中却不免动了些真怒。 扬州、广州的事情自不需多说,这就是一场翻不过去的血仇,单只说长江以北还有大片国土沦于鞑子之手,朱慈烺与清廷就是不共戴天。 可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这个货色竟能说出“谢礼”二字,若非朱慈烺并没有霸王之能,当于此时便纵马而出攮他几个对穿。 “伱们少说也有十多个亲王、贝勒死在朕手里,朕且不问这谢礼从何说起,便是真的送来,你有胆子收吗?” 对于那罗洛浑的图谋,朱慈烺却还没有头绪,只是他在言辞上也是个不饶人的,仅只这一句便让对方面色变了数变。 说一千,道一万,不论两军实力对比到底如何,先前的几场仗朱慈烺不但赢了,而且还是不折不扣的大胜。 更何况死在江南、赣州的各旗都有,他罗洛浑又怎可能置若罔闻。 “陛下能力挽狂澜,果然非比寻常。” 说到这里,那罗洛浑便顿了一下,待见朱慈烺的面色从始至终都无太大变化之后却也只能绝了在言辞上找场面的心思。 “不过今日本王约陛下至此也非为争嘴上的高低,实有一事却得请陛下明鉴。” 随着罗洛浑的话音传来,朱慈烺的面上仍还是波澜不惊,但心里却不由思量了起来,只是这没头没尾的总也难有思绪,不过片刻功夫他便收敛了心思,静静等着对方接下来的话语。 “我朝内里派系繁杂,若陛下一意追击,却难免为多尔衮、代善做了嫁衣啊。” (本章完) 第403章 你进过粮仓吗? 第403章 你进过粮仓吗? 不得不说罗洛浑的话极有道理。 在经了两番大败之后,多尔衮一家独大的趋势已被打断,清廷内里的权力运转逐渐有了些诸王议政的倾向。 所谓诸王议政,指的便是努尔哈赤在实力不足时对各部各旗做出的妥协。 虽然在其执政后期,这样的制度已然形同虚设,但在黄台吉登位的中前期却又重新发挥了作用。 当然,黄台吉也不是个饶爷的孙子。 在度过了登位之初的不稳定状态后,他很快便凭着大汗的优势清洗掉了另外几个有能力威胁其地位的兄弟。 待到最后几年,清廷内部已无人敢在明面上与其作对了。 不过话说回来,这样的状态只能说明各方力量因黄台吉的个人能力而处在了蛰伏之中,并不代表皇权在清廷的权力架构中占据了如何如何的地位。 就拿老代善来说,他在察觉到无法与黄台吉抗衡之后便果断选择急流勇退,以此换取了黄台吉对他儿孙辈的重用。 他本人不但对朝政绝口不提,更还数度传出了病危的消息,似乎这个实力强劲的老王爷已没了半点心气和威胁。 若按这样的情况发展下去,那么黄台吉一系的力量必然会随着时间逐渐增强,所谓诸王议政自也只能成为故老的传说。 可老代善这样的表现终也只是被逼无奈而已,当黄台吉驾崩之后,这个老狐狸立刻便用自己的老辣和阴险给清廷的皇权来了个致命一击。 那时的豪格在黄台吉多年悉心栽培之下已能称得羽翼俱丰,他不但凭着年纪深度参与到了朝政之中,更还拥有着两蓝和部分两黄的支持。 若按寻常情况来说,具备这种条件的豪格当能算是继承皇位的最佳人选,哪怕多尔衮跳出来争位也不见得能改变最终结果。 可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老代善却打着弥合分歧的幌子支持了个屁大点的娃娃。 最终实力强悍的豪格不得不被迫接受这一结果,实力较弱的多尔衮却成了大清的摄政王爷。 切莫小看了这一步棋,他这一下不但使得两黄旗对豪格的支持不再坚定,更还让多尔衮有了妥协的余地。 如此一来,支持豪格的力量于瞬间落在了下风,福临的继位却成了众望所归。 局面到了这般地步,清廷内里的权力格局自然就成了黄台吉刚刚成为大汗时那种诸王共商议的状态。 在原本的历史上,这样的状态虽会因诸般缘由而出现波动,但各个旗主王爷对朝政的发言权却持续了很长时间。 可在当下 “若豪格败得太惨,那么我朝局面便会从三足鼎立变成两强相争,届时不论我玛法与睿亲王哪个胜出,我朝力量必然会空前统一,陛下虽于当下取胜,但从长远来说却是给自己树了一个强敌啊。” 罗洛浑洋洋洒洒地说了好一阵子,待过柱香功夫才抛出了自己的结论,而在听完这番言辞之后,朱慈烺却未接茬,反倒将话题扯到了旁的上面。 “豪格去救汉中了?” “是。” 话音入耳,罗洛浑的面色立时变了数遍,待略一思量之后才沉声一应。 若按他的本心,自是不愿对明皇说这等软话,但明军毕竟不是张献忠那样的流寇,在其火炮轰击之下,这七盘关也不见得能坚持多少时间。 由此他便想出了将诸般厉害全都剥开揉碎的法子,为的就是能让明皇在投鼠忌器之下,放弃继续追击。 在罗洛浑看来,明皇能够将内斗严重的明廷理到现在这般程度,其人必定擅于政争。 只要自己将某些信息透露出来,那么对方必定会选择让敌人的内斗持续下去。 可谁曾想,对方竟就似个武将一般,对可能导致的局势变化毫不关心,反倒对豪格的去向表现出了一定的兴趣。 这却让他颇有些幻灭之感。 “你觉得齐心合力便能挡得住朕了?” 就当罗洛浑正感慨于明皇有些名不副实之时,朱慈烺的声音却又传了过来,待从对方的表情中确定自己没有听错之后,他的心中顿时生出了些不真实感。 “陛下莫不是以为凭着地利胜了两番便能打得过我八旗劲旅吧?” “现在自然是打不过的。” 笑着说了一句,罗洛浑便饶有兴致地等着朱慈烺的回答,可当他正打算用准备好的言辞重新夺回谈话主动权时,明皇的话语却又超出了他的预料。 按着常理来说,不论打得过、打不过,身为大明的皇帝都不该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可现在明皇竟就不带半点情绪波动地承认打不过鞑子的事实,却让罗洛浑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应对。 “这没什么不能说的,这三仗赢得都有些取巧之嫌,除了说明朕很厉害之外倒也没什么意义。” 无耻。 这是罗洛浑在听完朱慈烺的话后生出的唯一念头,只是现实摆在眼前,这念头也只存在了片刻便又消失得无影无踪。 取巧可不都是取巧么。 只是这巧若朕那么好取,崇祯如何不取?弘光如何不取? 非要等到近乎国破家亡才由这十七八岁的“太子”来取? 心念及此,便是罗洛浑万分不愿承认,但在心里却也不得不认可明皇的自夸。 只是朱慈烺又岂是这么无聊的人?不待对方有所回应,他便又接着说道:“不过你女真满打满算也不过八九十万人,朕便是以十当一,你们怕是也抗不了多久吧。” “陛下说笑了,若真这么算,那我满人如何能入得了北京?” “嗯,既如此那也没什么可说的了,待整肃军阵便在手底下见真章吧。” 话音落下,朱慈烺便直接拨转了马头,罗洛浑则在看到这等情景之后直接愣在了原地。 于他看来,话都已经说到了那般程度,便是如豪格那等莽夫也当能明白其中的利害关系,可现在 “陛下,伱.” 不等罗洛浑再说什么,朱慈烺的身影却已跑出了好远,如此情形他便是有千言万语也只能强自咽下,随即便颇不甘心地往关内而去。 朱慈烺不是什么莽夫,对罗洛浑的那番说法也表示认可。只是他的眼光终与罗洛浑有所不同,对于好坏的界定标准却也会有着极大的差别。 在罗洛浑看来,一个完成了权力集中的大清自然会对大明产生巨大的威胁,但在朱慈烺看来,时间却是站在自己这边的,只要他于内政之中的诸般举措发挥作用,那么满人便是全民皆兵也不太可能是大明的对手。 说到底,他对国家实力的认知远超当下,更不会简单以为拥有某支强军便能如何如何。 此时他既已从对方口中确定了某些信息,那么也就没有必要和一个区区郡王再费口舌了。 “梅春。” “陛下。” “后军是不是带了小炮?” 方一看到领兵军将,朱慈烺便毫无征兆地问了一句,待其应声称是之后,一道军令便自他的口中传了出来。 “不等大炮了,就用小炮去轰。” “陛下,小炮怕是威力不够,消耗.” 梅春倒也是个过惯了紧巴日子的,待朱慈烺军令下达,他的第一反应便是消耗太大不甚划算。 按着寻常来说,他这等想法倒也没什么问题,毕竟后军所需皆都是自应天工厂运来,自然得选择更为高效的法子。 只是方才朱慈烺已从罗洛浑口中探出了汉中的局面,如何能够用最快速度走出金牛道才是他最为关心的问题,与之相比,多耗费一些银钱自然就算不得什么了。 “无妨,全都拉上去,豪格已回兵汉中,我等却不能在此磨蹭了。” “末将领命!” 朱慈烺既已这般说了,那么速度便成了梅春的唯一追求,其后他自是领命离开,而朱慈烺却不由算了起来。 七盘关距金牛道北面入口约莫还有一百五十里路,而在此关之后还有牢固关与阳平关需得闯过。 此时他自不晓得这两关的具体情况如何,但考虑到这么多年此处少有外敌,想来这两关当也处在年久失修的状态。 只是此时豪格已然带兵北返,哪怕他于每关都只一两日功夫,拢共算下来却也得晚上个六七日才能抵达汉中。 这等情形之下,仅凭着李定国. 心念及此,朱慈烺的面上却不由显出了一抹忧色,周遭气氛自也凝重了起来。 只是他对于汉中的情况终也不过凭着些猜测而已,却怎晓得那里的真实情况。 “李将军,八大王殁于阵中虽是天妒英才,但好歹咱们还有报仇的机会,却不可沉沦过甚啊。” 看着眼睛已红肿非常的李定国,孙守法略一犹豫便试着劝了一句。 那日他们的粮草将将送到汉中城里,后脚便接到了从川中送来的急件。 那封急件对西、清两方的最终战果做了番笼统的描述,在其末尾却说明了刘文秀等将已归于大明的情况。 在得到这个消息之后,孙守法于第一时间便亲身去了汉中想要与李定国细细商量一番。 可出乎他意料的是,哪怕前去勾兑的士卒已经明确将大西的情况向对方做了通报,但李定国却还是拒绝了会面的要求。 面对这等情况,孙守法自是又急又气。 急的是豪格主力当已踏上了归途,若他们不能在这段时间拿下粮仓,那么最终不但不能切断鞑子的退路,更有可能将自己也搭了进去。 至于气的 那封信里说的很明白,由刘文秀亲笔所写的信函也于同时发往了李定国处,既然他们已经收到,那么对方必然也已知道各将已经归明的情况。 可就是在这样的清下,对方居然拒绝会面,这除了说明他李定国打着别的算盘之外又怎会有别的可能? 想明白了这些,孙守法自然得与贺珍商量一二。 虽说按着陛下的军令,他们有充足的理由可以放弃夺取汉中的计划,但在一番抉择之后,两人却还是打算死磕一番。 只是他们对于李定国的终算不得了解,对其所行的判断自也难免有所错误。 待整军人马浩浩荡荡地杀倒汉中城外之时,孙、贺二人却得到了一个颇让人惊讶地消息。 李定国悲伤过度,甚至数番哭至昏厥,此时待见孙、贺二人领兵杀来,他才意识到与明军之间生了误会。 “孙总兵莫怪,此时文秀、可望既已投身大明,那你们自与我是友非敌,若大明皇帝能助我报仇,定国便是当牛做马也心甘情愿。” “李将军言重了,陛下素来惜才,你若能归我大明,陛下定然欣喜非常,又谈何当牛做马。” 此时的李定国虽在侃侃而谈,但其声音却是中气全无,而在见到对方这样的表现之后,贺珍却难免怀疑起了自己的判断。 他毕竟也是个投过鞑子的,若不是因为清廷对他这路人马进行了分化瓦解,说不得此时贺珍也已在地下与那几个死在了金牛道中的降将作伴。 能有这样的经历,他自然会把利字摆在当先,对上因张献忠之死而哭得数次昏厥的李定国,自然也就得生出怀疑之心了。 不过话说回来,此时的李定国面色苍白似如大病未愈一般,他这点心思自也只能在暗中想想,待孙、李二人对话之时,他便也插了进来。 “当初闻得闯王死讯,我老贺也是难过得不行,不过逝者已矣、生者如斯,咱们却还得以为八大王报仇为重啊。” 对于贺珍的过往,李定国自也晓得一二,说到底当初才占了川中之时,他们也曾为了夺下汉中而与贺珍交战数番。 只是此时的李定国也不知是在悲伤过度之下导致脑子不太灵光,还是在看到贺珍之后不知该用何种态度面度,待其话音落下之后却是一言不发,仅只怔怔地看着面色逐渐尴尬的贺珍。 “李将军,我老贺投了鞑子也是走投无路,此番不是也已归了大明?” 眼见对方这等模样,贺珍自是想辩解几句,可出乎他意料的是,当这话音落下之后,李定国却没有于此纠缠,而是直端端地问了一声。 “你进过汉中粮仓吗?” (本章完) 第404章 密道?别开玩笑了 第404章 密道?别开玩笑了 星讷很后悔。 当初他虽截杀了豪格派往川中的信使,但之后的举措却总显得不够主动。 由此,在耽搁了一点时日之后,那刘进忠还是和豪格取得了联系,最终在金牛道里造了一场大胜。 当然,因为他那个正白旗的出身,汉中并未得到前方战事的详细经过。 只是运送军需的队伍来来往往,诸般情形却还是能传过来一些,在晓得豪格禁止一战便俘获了几乎所有大西高层之后,他后悔于之前的保守自也是情理之中的。 在他原本的计划中,负责联络的中间人既然死了,那么两方之中必定会有一个沉不住气,待再有使者路过,他自能顺藤摸瓜搞明白原委。 届时只要张冠李戴,抢先将整件事报到朝廷,那么这份功劳便也少不了他的。 这倒也不是星讷异想天开。 虽说此时的多尔衮已经失了摄政王之位,但论及朝中的力量却还能稳稳压住豪格一头,只要他这里的描述能够说得通,从这天大的功劳里面分润一些总不会有太大的难处。 归到根里,当初黄台吉只顾着往豪格手中划拉人马,并未将朝中的力量交到他手中。 待其突然病故之后,豪格的势力便出现在了明显短板,被多尔衮用朝中规矩当猴耍也就是情理之中的。 不过话说回来,现在想这些却也晚了一些,毕竟前面的仗已经打完,他这里还困守汉中,若是这样也能抢到功劳,那豪格的小命怕是都要丢了。 “主子,该用晚膳了。” “哦,晚上吃的什么?” 随着一声低呼,星讷的注意力便自手中书籍落到了房中军将身上,而在听到他的问话之后,那军将略一回想便报了出来。 “厨房做的是猪肉炒黄菜、咸鼓芥末羊肚盘、五味蒸鸡、糊辣醋腰子和三鲜汤。” “醋腰子?这等天气莫不都放臭了。” “主子放心,都是现杀的,保准新鲜。” 待听军将解释,星讷点了点头便又将注意力放到了手中书册上,而那军将却在得到主子的认可后往房外摆了摆手,紧接着便有数名端着各色菜品的兵卒鱼贯而入。 “今日没听见什么动静,外面的流寇莫不是改心思了?” 趁着兵卒们摆放各种器皿的功夫,星讷一面将手伸进了将将端到面前水盆里,以免则淡淡地朝那军将问了一句。 按着常理来说,似他这等处境当维持不了如此做派。 哪怕他不似寻常被围者那般狼狈,却也不至于这般悠闲。 只是万事皆有例外。 一来,这粮仓里面诸般物资颇为齐全,凭他手里的那两千多人便是再坚持三四个月当也闹不到饥荒; 二来,这粮仓本就是城里最为坚固的所在,待他入主汉中之后又率先将这里加固了一番,说是固若金汤也不为过; 这第三嘛 “主子明鉴,前几日流寇都是早上准备,下午进攻,今日到了这般时辰都还没有动静,恐怕是要换章程了。” “换章程?”话音入耳,星讷眉角便轻轻一挑,待用干净帕子将手一擦,他才又接着说道:“换什么章程?没有器械,他便是换了章程也不济事啊。” 星讷这一句当是在嘲讽,可听到那军将耳中却又察觉到了一点点感慨之意,似是对流寇没有攻城器械的事颇为惋惜。 面对这等极为割裂的感觉,他也只以为是自己听错了语气中的情绪,可当他正打算应上几句之时,星讷的话语声却又传了过来。 “一阵我去外面转转,你先准备准备。” “喳。” 话音入耳,那军将却是有些不解,可在心中犹豫片刻终还是应了一声。 他晓得自家主子不擅战事,亦晓得当下的处境的有些不妙。 可说破天去,他们也只是被困在粮仓里,并不是真正走到了绝路,只要王爷那里接到信函,不消五六日功夫援兵便能抵达。 届时里应外合之下,城里的流寇自是只有死路一条,而坚守了大军后路的他们自也能领得一份功劳。 此等情形之下,他却着实有些不明白自家主子为何如此消沉。 对于自家亲随的疑惑,星讷多少也能察觉到一点,只是 唉~~~~~。 于心中叹了一声,星讷便望着桌上的菜肴发起了呆来。 他如何不晓得自己不似寻常?又怎不明白其中缘由落在何处? 只是依着他现在的处境却也算是左右不得,除了以这等消极的态度等待命运安排之外,却也是真真没了办法。 在寻常人眼中,他当时因着被围于此才有了这等表现。 可他星讷虽是不擅战阵,但这等官职却也是凭着一件件功劳堆上来的,便连他那亲随都能看明白的事情,他一个堂堂尚书又如何看不清楚? 之所以生出左右不能之感,却得落在今后的事情上。 此时的豪格已拿了张献忠等大西高层,这一番至少也能顺利占住川中。 与之相比,多铎虽占了两淮,但却在江南一败再败,不得不断尾求生,阿济格那里更是干脆,索性将偌大一军直接陷在了赣州。 满人素来讲究战功,能够取得胜利便能获得权力和地位,待豪格班师回朝之后,星讷自然能想到自家主子本就不妙的处境又是何等雪上加霜。 于寻常来说,似他这等官位的人物当也只能眼巴巴地看着自家主子逐渐落败,其后更也只能静静等待源自胜利者的清洗到来。 可也不知是上天有意给个机会,还是想看看蝼蚁左右为难,他这个区区尚书不仅被丢在了汉中,这汉中还遇到了敌军的突袭。 为难啊. 随着心念的转动,一阵忧虑不由涌上心头,待将桌上酒水一饮而尽,在心中盘桓了数日的选择却又出现在了他的心中。 依着当下局面来看,他只有两条路可走。 一条便是坚守汉中,尽最大可能保全大军粮道;另一条则是弃城而走,以此断了豪格扩大战果的可能。 于寻常想来,这第一条自然是他的本份,可选了这条路便等于给自家主子落井下石,势必会让朝中局势往不利于两白旗的方向发展。届时不但豪格不可能领他的人情,便是两白旗里也将没有他星讷的立足之地,这般尽心尽力又是为的谁来? 很明显,第一条路不是最佳的选择,可星讷到底也不是只知硬打硬冲的莽夫,在他心里这第二条却要更加凶险一些。 川中的情况谁都清楚,哪怕大西政权已经消散,但此地根本不可能撑得起大军所需,且南面还有大明虎视眈眈,一旦汉中丢失豪格除了领兵回撤便再无第二条路可走。 如此一来,他豪格就算手握俘获张献忠之功,但却无有开疆拓土之得,他便是能嚣张一些却也不见得能让朝中局面发生逆转,多尔衮一系略略蛰伏之后也还有重新起势的机会。 只是这偌大一口黑锅却得结结实实砸在他星讷身上了。 为难啊. 于心中叹了一声,星讷便又将一杯酒灌进了肚中,而当想到外面的流寇,他心中的恼恨却是怎么也压制不住。 若没有城外这一军,那不论今后如何,他也不会故意弃城而走; 若城外人马强悍一些,他也不会有如此为难的机会。 可好死不死,这支突如其来的流寇就只是这等成色而已,直叫他不晓得是该继续坚守还是该弃城而走。 老实讲,不管弃城还是坚守,只要能将某方一棍子打死,他星讷自会不惜一切向另一方投效。 可不管如何推演,这汉中的得失却远远到不了那等地步,他的前路似乎也要于此断绝。 算了,听天由命吧。 心思转了数番,星讷终还是将注意力放到了桌面菜肴上,可不等他捡上几筷,房门被人一把推开,紧接着便见那心腹军将气喘吁吁地闯了进来。 “何事?!” “主子!大事不好!仓里起火了!” “啪!” 话音入耳,本就情绪不佳的星讷顿时火冒三丈,随即一拍桌子便猛地站了起来。 他这几日自是颇为消沉,但这却不代表他能接受这等事情。 要知道,这汉中粮仓本就没有多大,除了兵卒驻扎之地以外,旁的地方都是密密麻麻的仓储库房,似在这等地界,防火自然是重中之重,而他也曾不止一次提醒过手下军将需得防着此事。 可现在这火竟然就着了起来,显然手下军将已因自己的懈怠而松了警惕。 “防火!防火!防火!说了多少次,如何还是这般不小心?!” “主子,奴才先前还寻过一番,这火真不是因我等懈怠而起的啊。” 面对那军将的辩解,星讷的第一反应便是寻找马鞭,可也不过须臾之间,他却似听到了什么一般,紧接着便连面色却都诡异了起来。 对于星讷而言,左右为难的处境虽不会因这一把火而彻底得解,但若操作得当却也有可能脱了这等死局。 他已在退入粮仓之前便已向豪格发了封求援信信,待到此时突然生出这么一把莫名其妙的大火,他星讷也算是尽了全力,哪怕之后免不了去官罢职,总也好过落得身首异处。 说到底,领兵打仗哪里有未尝一败的,只要不被抓到把柄,多尔衮却也有可能出面保他一保。 只要能挺过这一遭. “这火来的蹊跷,怕不是流寇设了密道?” 话音落下,那军将自是一脸惊讶,而星讷则直往甲胄那边而去,显然是要整装迎敌。 不得不说,他的猜测的确有些匪夷所思,可当外面响起阵阵喊杀之声时,那军将却不得不钦佩于自家主子的洞若观火。 只是 “火起了!” 就当星讷正在因这阵突如其来的大火而看到一线生机之时,粮仓之外的李定国等人却已有了拼死一战的觉悟。 随着那两封书信的到来,这两路人马不但合到了一处,他们这些领头的军将却也晓得了鞑子已在撤退途中。 算一算来回的时间,他们自然清楚,鞑子的到来当也没了多少功夫。 若不能及早拿下粮仓,那么等待他们的也只有落荒而逃这一条路可走。 所幸贺珍在这汉中城里也驻过好长时间,对于城内的诸般情况当要比那鞑子守将还要熟悉。 由此,在见面之后,李定国的第一句话便是想问贺珍有没有什么破城之法。 若是在寻常话本里,贺珍定然会颇为自得地告诉李定国:粮仓之中有一密道可通向外面。 可说一千,道一万,谁家好人会没事在粮仓里设什么密道? 哪怕贺珍占据汉中足有一年功夫,但在思量许久之后他却只能凭着自己对粮仓的了解设下了一个不太靠谱的法子。 “梯子!上!” 眼见粮仓之中因几枚火箭的射入而燃起火光,李定国立时便与麾下人马往靠近火光的那处城墙冲了过去。 老实说,这点火光于偌大的粮仓而言的确不算什么,若是仓内鞑子反应快些,说不得也就一半柱香的功夫便能将其彻底扑灭。 可这一半柱香的功夫却也是贺珍绞尽脑汁争取来的,若他们能利用得当,便是袭破粮仓的唯一机会。 据贺珍所言,这粮仓虽然占地颇广,但其内里却有几座仓储距离围墙仅有三四十步距离。 到了现在,他自然不晓得鞑子有没有对内里布局做出改变,可面对当下的局面却也只能尝试一二。 所幸,鞑子当是因为将绝大多数人力都用在了修筑城防上的关系而没能及时对内里仓储的位置做出调整。 待到此时却让这有枣没枣打一杆子的谋算落到了实处。 “啪!” 随着一声轻响,李定国身前那名士卒便将梯子搭在了粮仓围墙之上,而在响动传出的同时他却已猛踏地面,一蹦子跃到了梯架之上。 到了这时,他自然不会再管什么隐匿行踪之类的事情,待猛然发力几番之后他的双手便已随着接连几声轻响攀到了女墙之上。 “敌袭!” “杀鞑子!” (本章完) 第405章 两城同破 第405章 两城同破 今夜这火起得突然,不但出了星讷所料,便连汉中三将也都大感意外。 说到底,这番谋算乃是他们在鞑子援兵将要到来的情况下被逼无奈方才做出。 但凡有半点奈何,这三个历经战阵的武将都不会仅凭着几杆火箭、几副梯架便贸然发起进攻。 这大抵便叫情势所迫了。 对于李定国而言,若不能彻底夺下汉中,那等豪格援兵抵达他们便仅有撤退一途,错过了这次机会,再想为张献忠报仇却不知得到猴年马月才能再碰到机会。 对于贺珍来说,降清、叛清,不管降清时的处境有多么艰难,不管叛清时的遭遇有多么不公,但任何一个上位者都会因此给他打上一个三姓家奴的标签。 如此情形之下,他若不搞到一个能够拿的出手的功劳,想来在大明的日子也当好过不到哪里。 至于孙守法. 一个在国土沦丧之后坚持打了两年游击的人,一个数度兵败却从未苟且的人。 他于此时做出这等选择倒也算情理之中。 只是 “大帅,火起了!” 随着仓西火光逐渐燃起,位在仓东的孙守法却只是沉着脸一言不发,似乎那正在不断扩大的火势与他无有半点关系一般。 这便是他们三人在几番商议之后最终定下的谋算。 不管贺珍能否将火燃起,李定国都会自仓南发起进攻,而当敌人的注意被吸引过去之后,孙守法所部则会趁乱从仓东攻入粮仓。 看起来很繁琐,不是吗? 只是贺珍哪一环并不稳定,哪怕在仓储未能成功引燃之时他会领着本部人马直冲围墙,但其效果定然远逊于点燃仓储。 所以在那等情形之下,孙守法这里才是正儿八经的主攻位置。 倒也是上天眷顾,鞑子并没有对仓中布局做出大的改动,当那火光不断扩大之时,孙守法悬了好一阵子的心总算也落下了一些。 “传令整备,再过两炷香便动手。” “得令!” 一声令下,自有士卒前去传达,而这两年多的经历却不由浮现在了孙守法心间。 峰回路转、柳暗明。 这两年间陕西先被闯军所占,后又落在了鞑子之手,而他便如扑火飞蛾一般战而复败、败而又战,直让这两方对其头疼不已。 不过这等头疼也仅仅是头疼罢了,他在陕西的作为却于大局无有半点改变。 其实他心里非常清楚,朝廷的数镇人马都陆续落败,似他这等当也只是螳臂当车。 若无意外,败亡当也就在年余之间。 所幸. “大帅,李将军那边攻上去了。” “怎样?鞑子反应如何?” “具体不知,不过小的离开时他们还未撤下,想来当是在墙上站稳了。” 就当孙守法的心绪略有些离散之时,却有一兵卒自远处跑了过来,而在听完其禀报之后,孙守法便将视线往远处投了一投,待见仓中火光愈发熊熊便朝身后兵卒朗声说道。 “我等于陕西鏖战两年,所图不过为国尽忠尔,今日既有此等良机,必以死战报国!杀鞑子!” “杀鞑子!” 一通言语之后,孙守法便率先冲向了粮仓围墙,不过十来个呼吸的功夫,他这路人马却已抵达了围墙之下。 到了这等时节,隐匿行踪自是没有必要。 归到根里,那两面都已打了起来,其余各处的守军自然也会全神戒备。 不过话说回来,戒备归戒备,守军的兵力却也只有那么一些,若是其严阵以待,那自然能将这粮仓守得密不透风,可三面相继发动,守军的部署无论如何也是会乱上一些的。 果然,当孙守法顺着梯架攀到墙上之后,当面清军却不过寥寥三四人而已,哪怕周遭十余步内还有其他守军,但当他们赶到之时,后面的明军却也已陆续登到了城上。 “莫恋战!结阵为要!” 随手挡开砍向脖颈处的一刀,孙守法立时便回手劈出一击,只是当面清军亦非寻常,身形一撤便离了战刃攻击范围。 若在寻常对阵之中,孙守法大抵便会趁势追击,只是于当下而言,结阵守住登城地点才是首要,随即他将手中战刃猛地一划,待将周遭敌人逼退之后便与身侧兵卒结成了一个小阵。 局面到了这般地步,位在此处城墙上的两军人数便已随着时间推移逐渐拉开了差距。 只是这城里除了诸多清军仆从之外亦有不少是隶属于星讷的正白旗丁,哪怕人数处在了劣势地位,却仍有数人悍然向逐渐完善的明军阵势发起了进攻。 不过话说回来,这样的进攻对人数处在绝对优势的明军而言并不能产生多大威胁,仅只十来个呼吸的功夫,周遭清军便落了个死伤大半,余者逃散的下场。 说到底,在这两年的大浪淘沙之下,孙守法手中兵卒都已能称得强悍,而星讷本身不过只是个甲喇额真,其麾下除了各个仆从之外,也仅是些寻常旗丁而已。 此时明军本就占了突袭之利,轻易拿下这段城墙却也不是什么奇事。 后面的事自也能轻易相见,待在城墙上站稳脚跟之后,孙守法便领着部属直往粮仓大门而去,待又一番交战,坚固的围墙便彻底成了摆设。 粮仓终归只是粮仓,其占地规模虽大,但也只是就粮仓而言,约莫也就一半柱香的功夫,位在核心位置的星讷却已明白了各处局面。 “主子,撤吧!王爷那里总还需人禀明详情,您却不能陷在这里啊!” 此时的星讷已经将数百核心人马全都拢在了一处,可当那一条条军情传来之时,他那亲随军将却毫不顾忌地劝了起来。 “你竟敢乱我军心!” 若按正常来说,于此等时节说出此等话语,便是那军将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可也不知是跟随多年的缘故,还是旁的因由,星讷一声厉喝之后,手中的刀却只停在半空迟迟没有劈下。 “唉~~~~,罢了罢了,你且领着他们逃命去吧,本将身负守城重责,又岂能.” 星讷语气颓丧,若再配上隐隐传来的喊杀声与那阵阵火光又怎一个萧瑟能够形容,只是今日也不知怎了,素来对他颇为服帖的亲随军将却一再顶撞,不等他将话说完便直接扯着嗓子喊了起来。 “主子!恕奴才不敬,我等已退入粮仓这么长时间,王爷那里的援兵却迟迟不见,现在敌军顺着密道潜入内里,又岂是我等的责任?!” “胡说!不是本将的责任难道还能是王爷的?” “主子,到了今日这般地步,咱也不藏着掖着,我等都是正白旗的人,王爷怕是巴不得咱们快些死绝了!” 随着那军将的话语传出,不单星讷被惊得一脸愕然,便是周遭兵卒之中亦传出了窃窃私语之声。 “说的是啊,咱们旗主王爷和肃亲王不对付,他又怎可能理会咱得死活?” “理会?若不是咱们主子机警,说不得早就落了镶白旗那位的下场。” “是啊,何洛会是大将军,肃王爷不也寻了个由头便杀了,咱们”“算求!莫不如直接回北京让旗主王爷给咱们做主!” “对!回北京!找王爷!” 于寻常而言,兵卒们当不晓得朝廷高层的这些斗争,只是满人拢共也就那么一点,弯弯绕绕之下谁都能和王爷、郡王扯上关系。 此时那军将一番言语,各人都将自己所知响了起来,待到最后星讷却都被这阵阵呼声搞得不知如何是好。 “尔等.尔等难道真要陷我于.” “主子,我等已尽了全力,只是援兵迟迟不至,敌兵又取了巧处,若再留于此地也只是徒增伤亡罢了,更何况旗主王爷那里总也得知道前方情况,您要是陷在此处,岂不是由着肃王爷颠倒黑白了吗?!” 随着慷慨激昂的话语声不断入耳,星讷的面色却是一变再变,只是在场兵卒皆都与那军将一般说法,他这正白旗的甲喇额真却也不得不顺了众意。 “既如此,那我便带着你们请旗主王爷主持公道!” “喳!” 星讷虽未选择拼死抵抗,但就当下局面而言,他也有迫不得已之处。 说到底,当初豪格在南下之时便已对两白旗的人马进行了各种打压,待到最后也仅在汉中留了星讷一军而已。 此时三路人马合兵一处攻来,汉中的丢失却也属意外中的必然。 当然,豪格这等作为也非全是出于派系斗争,若非大西与大明相合,凭着星讷所部,抵挡李定国那些人马当也不是什么难事。 只是战场之上诸般变化都会牵扯到各处,他如何想得到本在陕西四处流窜的孙守法、贺珍会滞留汉中周遭,又如何能想得到自家大胜会让后面的汉中落到了死局之中? 算不清楚,真真是算不清楚。 似这等牵扯到几十万人马与数省之地的大战,每一军、每一将都得根据当下情形做出自己的判断。 而在这等情形之下,坐镇中军的统帅又怎可能算的清一切因果?—— “轰!” “轰!” “轰!” 就当汉中燃起熊熊烈火之时,七盘关前的炮火声却也已响了半个晚上。 昨日与罗洛浑见过一面之后,朱慈烺便命梅春将后军的二十余门小炮全都拉到了七盘关前。 他自然晓得这等口径的小炮并不是用来攻击城墙的,但金牛道中道路崎岖难行,再大一些的火炮却还得一两日才能抵达,而那豪格却已领兵救援汉中。 此等情形之下,等着也是等着,倒不如先拿小炮轰上两日,说不得还能取得一点意外之喜。 这倒也不算朱慈烺心存侥幸,毕竟大明立国已有数百年,似这等两省之间的关卡大抵也就是勉强维持而已。 若真如他所想,这等小炮也不见得真就轰他不破。 “轰!” “轰!” “轰!” 又是一轮火炮轰鸣之声传来,立于火炮阵地后方的朱慈烺似乎隐隐听到了弹丸撞击城墙的声音一般。 “伱们听见了吗?” 闻得陛下之言,立在朱慈烺身后的向仁生与梅春却是对视一眼,不知陛下所指为何。 “回禀陛下,除了火炮声之外确不曾听到别的。” “哦,是朕心急了。” 他其实也知道,那所谓的撞击声大抵也只是脑补而已,毕竟此处距七盘关还有一百多步,似那等才与向仁生拳头差不多大小的弹丸又能砸出多大响动。 不过话说回来,这也已轰了将近一日,虽因天色原因而不能看见情形如何,但想来待明日天亮之后总也能取得一些战果。 “陛下,山里风大,先回营吧。” “无妨,朕又不是才出兵部大牢,这点风倒也算不得什么。” 笑着回了一句,朱慈烺便又将注意力放到了那黑漆漆的夜色之中,待过了三两个呼吸,他却似又想到了什么一般。 “白日里鞑子没什么反应,怕是今夜再不会做缩头乌龟了。” “陛下放心,臣与梅总兵已在火炮阵地周遭做了布置,便是真有鞑子来袭却也耽搁不了火炮攻城。” 但这一年多来,朱慈烺因夜袭而取得了不少胜利。 这一点金牛道中的鞑子这里不见得知道,但身为心腹大将的向仁生、梅春二人却是一清二楚。 由此,在火炮阵地之外布置些防御措施自也就是情理之间的事。 “轰!” “轰!” “轰!” 随着一轮轮火炮轰鸣不断传出,夜色却也逐渐沉了下来,而在过了一两个时辰之后,朱慈烺终因耐不住两人的软磨硬泡而打算回营歇息,可才走了十来步距离,他却又似听到了一些响动。 “你们听到了吗?” “听到了,当是鞑子出来了。” 闻得此言,朱慈烺立时便回身往先前所立之地而去,可他这才走了一步却被二将拦了下来。 “陛下,臣等已做了完全布置,您就回大营静待消息吧。” “让开,朕” “轰~~~!!!!” 面对二将的阻拦,朱慈烺自然不会如他们所愿,可谁曾想,他这里的话只说了一半,七盘关那边却似天崩地裂一般。 这是破了? (本章完) 第406章 好地方 第406章 好地方 七盘关的确是金牛道上的重要关隘,但若不能结合大局形势来看,那么对重要关隘四个字的理解当会有些走样。 就比如,在蜀汉还未夺取汉中之时,金牛道内的每一处关卡都有极为重要的战术意义,各方便得不计代价地对这些关碍进行修缮维护,其防御能力自也非寻常城池能比。 可这样的情况并非一成不变,放到大一统王朝里,七盘关的重要性便遭到了极大的削弱,对其维护修缮也只是停留在一个极低的水平。 这样的事情自然不是个例,总的来说关碍的价值会随着大局形势的变化而变化。 具体到此时的七盘关,作为一个已沦落成文书交接之地的存在,其防御力便也不问可知。 只是 “陛下,走远些吧,若有砖石落下.” 待听胡一青劝谏,本还在打量七盘关城楼的朱慈烺便往后退了几步。 他从没有怀疑过那二十多门小炮能不能轰塌七盘关,但对只用了一日多点的时间却还是难免有些惊讶。 此时天色已然放亮,关内战斗也已完全结束,他闲着没事便来到了这豁口处打量了起来。 “这砖石少说也有几百年了吧。” “陛下明鉴。” 随手捡起了一块散落在地的碎砖,朱慈烺便做了个笼统的判断,而在听到他的话后,胡一青略一打量便也表示了认可。 预料之外,情理之中。 朝廷对这些关碍的态度大抵就是维持其存在,所以拨下来的银钱自也多不到哪里去。 可大明的贪腐乃是系统性的,各级官员该以何种名目拿掉多少都已约定俗成,并不会因银子的多寡而发生半点改变。 由此,在老旧关卡的基础上只做些表面文章大抵也就不是太难理解的了。 五味杂陈。 这个词基本上可以形容朱慈烺内心的真实感受。 他很清楚,若是朝廷拨下的每一钱银子都用到了这七盘关上,就算他仍能凭借连续不断地火炮轰击摧垮这座关碍,但所费时间定要比一日多上不少。 但从另一方面来说,身为大明的皇帝却怎么也不可能因这等事情而高兴得起来。 “去里面看看。” 面色阴晴不定了好一阵子,朱慈烺中还是将目光从哪豁口处移了开来。 说一千,道一万,贪墨无孔不入,除非他能似当初在应天时那般做到试试亲力亲为,在每一处节点都投入足够的关注,否则这等事情也只有严重与否,又怎可能彻底杜绝。 “陛下小心。” “无妨。” 眼见朱慈烺直往那豁口处而去,胡一青疾呼一声便连忙跟上,只是现在的朱慈烺虽还不通武艺,但在一年多的军旅之下,身体素质却也强了不少,对于他这等小心翼翼却也仅是摆了摆手。 因着悠闲打扫关内战场的关系,这豁口处还是乱石满布、高低不平,而当胡一青紧随陛下踏入关内之时,他却听见自家陛下毫无预兆地笑了一声。 见此情形,胡一青自是有些疑惑,只不过陛下并未主动提及,他却也不好追问,随即便先打量起关内情形,以确定环境的安全。 朱慈烺这声轻笑自不是没来由的,实在是从这贪腐想到了一些颇为有趣地事情。 六百万美元运九只羊; 一千两百美元一支的水杯; 一万美元一支的马桶圈; 一万六千五百七十一美元一个的小冰箱; 当年他还涉世未深,在某些人的宣传下一度以为那地方真没贪腐一事,可后来国家日渐强盛,待在眼睛上的滤镜亦被拿了下来。 到了那时他才知道,人家没有贪腐只不过是将贪腐合法化了而已。 也不知道与之相比,到底是大明的贪腐之风更盛一些,还是皿煮灯塔的手段更高明一些。 唔.当是半斤八两吧。 皿煮灯塔灭掉了两波前去查账的,大明也死了个刑部尚书。 想到这里,朱慈烺心里那一丝笑意顿时烟消云散,随即他便将视线往关内各处投了过去。 这七盘关虽然垮的非常突然,但也不知是将才入夜的关系,还是罗洛浑早就做好了弃关而走的打算,明军在击溃那些前来偷袭火炮阵地的鞑子之后便再没有遇到太过激烈的抵抗。 此时关内的地面上虽还布满了凌乱痕迹,但血渍却着实看不到多少。 对此,朱慈烺倒也多少情绪,待略一打量之后便又往前走去,而当他正在不断忙碌的人群之中搜寻之时,向仁生却从一座塔楼上跑了下来。 “陛下,您怎么来了?关内还没打扫清楚,若是” “莫扯这些,朕又不是第一次上战场。” 面对向仁生的劝说,朱慈烺自不会停下脚步,可在走了几步之后他却停了下来,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一般。 “可有活口?” “回禀陛下,罗洛浑退地果断咱们也只抓住了两个牛录额真。” “问出什么了?” “倒也没别的,就是说罗洛浑打算沿途阻截,尽可能迟滞我军北上。” 话音入耳,朱慈烺便微微点了点头,待略一思量之后才又接着说道:“鞑子那里可带着火药?” 若放在几百年前,似金牛道这种依山而建的道路虽不易修建,但与此同时却也不好破坏。 可现在火药威力已因配方的改良而大幅提高,炸落几块岩石却也不是什么难事。 由此,朱慈烺却也不得不关注一下鞑子那里的火药存量。 “回禀陛下,据那两人所言,当初豪格退回金牛道中时便将火炮、火药全都落在大营,此时鞑子那里当已没了这些东西。” 随着向仁生的话语不断传来,朱慈烺眼前不由浮现出了路过鞑子大营时看到的诸般情形,紧接着他便朝向仁生继续说道。 “昨夜打了这么一仗,按理来说当让参战士卒修整一番,只是汉中情势紧迫,却没有多少时间留给咱们了。” “陛下,下令吧,昨夜也没费多大功夫,今晚再休息也是一样的。” “那好,朕便命你领宿卫中军继续开路,待用过早饭后便马上开拔。” “得令。”待听军令传下,向仁生自是领命而去,可想一想鞑子沿途的布置,朱慈烺终还是不确定能不能及时到达汉中。 —— 朱慈烺的担心自不是杞人忧天。 虽说清军手里很可能没有足够的火药,但要是想从金牛道进入汉中却还有两处关卡要闯。 那牢固关自不必说,作为一个连驿站功能都快放弃的关卡,其完善度当比七盘关还要逊色几分。 另一个便是阳平关了。 按着情理来说,这地方当与七盘关是一般情形,哪怕中大型火炮因道路艰难而不能及时赶到,但小炮轰上几日当也能将其破除。 可这地方毕竟是阳平关,其在三国、蒙宋之时便扮演着极为重要的角色,仅凭这名号却也不能等闲视之。 此等情形之下,不单朱慈烺,便是豪格这里却也对其投放远超寻常的注意。 “罗洛浑那里当还能顶上几日,你却得趁此时机尽快加固城防。” “王爷放心,奴才定让南蛮子在这里撞个头破血流!” 随着豪格的军令下达,都类立时便站出来表了决心,可在话音落下之后他却又试探着问道:“王爷,莫不如将守关的事交给别人,奴才跟您一道去汉中吧。” “胡闹!军令是能商量的吗?!” 不得不说,豪格对都类算是另眼相看了。 这番话若是从旁人口中说出,就算不被打上一顿军棍,骂个狗血淋头却也必然的,可换到他这里,豪格也只是不轻不重地说了一句,就似这不是抗命一般。 所谓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 这都类虽只是个固山额真,但他这固山额真却是正红旗的。 自黄台吉掌权之后便对参与议政的四大贝勒多加打击,在二贝勒阿敏和三贝勒莽古尔泰相继获罪身死的情况下,手握两红旗的大贝勒代善却顺利活到了现在。 缘何? 说到底,二、三两位贝勒之死都只是权利斗争罢了,而那位大贝勒却是见机极早,在黄台吉掌权之后便主动承担了工具人的角色。 这等情形之下,老代善虽借着培养后人的名义将子孙全都安顿了职位,可对于黄台吉父子的渗透、拉拢却没有太好的应对之法。 待到此时,似都类这种明明身在两红旗之中,但却奉了旁人为主的例子便也屡见不鲜了。 “你莫以为只有汉中才能拿到军功,伱若能顶到汉中之围得解,本王便是记你大功一件又能如何?” “奴才谢王爷栽培!” 眼见豪格许下这等封赏,那都类立时便拜在了地上,可看着他这等表现,豪格非但没有半点欣喜,面上却不由挂了些忧色。 他很清楚,那日与明军的交手只是浅尝辄止而已,哪怕大军终是不敌,但在军中各将的眼里自家也只是被献贼耗了太久,所以才选择对士气正盛的明军暂避锋芒。 老实讲,最初他也是同一般想法。 毕竟他领兵南下已有两个多的时间,期间不但与献贼大战了数场,更还得承受那闷热难耐的天气。 如此情形之下,退上一退却也是情理之中的。 可这样的念头并没有在他心中持续多长时间,待将到阳平关时,他已对明军添了几分小心。 那日换俘之时,他曾派了李国翰前去袭击明军侧翼,最终却落了个折损大半落荒而逃。 原本,他以为李国翰这货是因将明军当成了以前遇到的那些才落了这般下场。 可在行军途中,他曾召过李国翰所部的残军,待细细问了一番之后他才晓得,明皇手下的人马不但火器犀利,其士卒更还在面对骑军之时毫无乱象。 也不是他豪格看不起过去遇到的那些明军,实在是那些货色远远放了一铳便只知夺路逃命。 与之相比,明皇手下的这些人马确实也能算得精锐。 “你莫以为这番差事好办,在本王没有解了汉中之围以前,你便是死也得死在阳平关城上。” “王爷放心,奴才这就命人修整城防!” 话音落下,都类便直接离了大帐,显然豪格的这番言辞多少也起了些作用,可当他正因对方的乖巧而略感欣慰之时,却见一道身影急匆匆跑入了大帐之中。 “启禀王爷,汉中遣人来报,说是敌军在贺珍的协助下自密道突入粮仓之中,星讷尚书不敌之下不得不退入了斜谷之中。” “贺珍?!不是李定国吗?!” 随着话音传开,豪格立时便被惊得自椅中站了起来,随即诸般思绪浮于心间,不过一半个呼吸的功夫,他却又似失了气力一般坐了回去。 他晓得贺珍,亦晓得此人因明里暗里的削弱而和孙守法搅到了一起。 在他南下之际,这两人便已弃了汉中不知所踪,由此他才不费一兵一卒,赶在张献忠封住金牛道前冲到了广元。 早知道就该将他们先收拾了! 心念及此,豪格心中不由一阵恼恨,可他毕竟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于转瞬之间便已将心绪彻底稳了下来。 “星讷如何没有前来汇合?” “启禀王爷,据来人所说星讷尚书担心敌兵自斜谷杀入关中,所以才抢先占住此地以为西安屏障。” “哼!他倒是打得好算盘。” 冷冷地说了一句,豪格便抬手示意兵卒离开,随即他将因方才起身而弄乱的衣甲略略整了一整,其后才静心思量了起来。 汉中城直挺挺卡在斜谷南端,论及地位便似广元之于金牛道一般。 不过他倒也没有因后路被断而彻底绝望,说破天去,汉中城早已残破不堪,若是不计代价当也能在数日之内将其攻破。 届时城里的敌兵除了似星讷那般退守粮仓之外当也没有旁的选择,而他手下大军自然可以顺顺当当地从城外退入斜谷。 只是 汉中这地方乃是平原,唯一的水道也仅是顺着边缘流淌而过罢了。 这等地形却于骑军万分有利啊。 心念及此,豪格便又唤了一兵卒入内,待草草写就一封书信之后,那兵卒便带着书信直往西面而去。 (本章完) 第407章 不强求 第407章 不强求 阳平关有两个。 这两个阳平关,一为沔县阳平关,其地所生大战几乎都在三国之时,而在这沔县阳平关以西百余里处又有一宁羌阳平关,其地所生大战却多在蒙宋之间。 沔县这个位在汉中平原最西,其地南倚鸡公山,北濒嘉陵江,又有天荡山和定军山于东北、东南两侧,不单可扼守西通川中的金牛道和北抵秦陇的陈仓道,更是汉中盆地正儿八经的西面大门。 宁羌这个则已深入金牛道间,其地建于银屏山和子龙山所夹山谷之中,两面开口又有嘉临江为屏,若再加上周遭防御工事,当也能称得万夫莫开。 看清两座阳平关所处位置之后,当有人会觉得宁羌这个似没有存在的必要。 毕竟沔县这个仅凭一关便能扼守多处要地,与仅看着金牛道一路的宁羌阳平关相比,其功效却要强上不少。 话到这里却得说到政权对关卡碍口的影响了。 于两宋之际,中原王朝的版图大幅缩水,金牛道便暴露在了西面敌人的兵锋之下。 有着沔县阳平关,自还能屏障汉中,可从陇右地界却有一条陈平道直插金牛道间,沔县阳平关屏障川中的作用便就此丢失。 由此,当年那个不算太受重视的宁羌阳安关便逐渐重要了起来,待到南宋时节甚至都已顶了阳平关之名。 不过话说回来,大明的版图较之两宋终要大上不少,因着西面边境的大幅延展,不单宁羌的这个阳平关失了原本作用,便连沔县的这个也已处在了年久失修的状态。 “定军山果为必守之处,若非老天保佑却是险些漏了此地!” 望着东南方向那座单独矗立的山岭,都类略一思量便颇为后怕地说了一句。 因着豪格的提醒,都类对阳平关的修缮真可谓不遗余力,他不但将沔县县城里的青壮全都征了过来,便连周遭村落里的也都征了大半。 倒也是冥冥之中已有注定,召来了这么多本地人,他便于无意之间听到了黄忠于此斩杀夏侯渊之事。 其后他自是连忙前往定军山,待将周遭情形探查一番却也不得不感慨于此山之紧要。 若单从守卫阳平关的角度来说,似这定军山也只能作为依仗,其意义大抵也多在战术层面。 只是能引得两个名传千古的将军拼死相争,这定军山的意义又怎会那么简单。 蜀道难,难于上青天,但这却不是说入蜀之路就只有那么一条。 似米仓道、荔枝道这些远的却不必多说,便是这金牛道中亦能称得岔路无数。 当然,因着后勤的关系,这些岔路多也落不到大军眼中,但在某些情形之下,这些岔路却有成为插入敌军后心利刃的潜质。 便似当年的刘备,他在被挡住去路之后便从阳平关以西十多里处的山谷之间插入了汉中平原。 其后蜀军顺势占了定军山,粮道遭遇威胁的魏军便不得不派兵抵挡,终成就了黄忠之威名。 不得不说,刘备这一手实乃神来之笔,只是到了这般年月,定军山的作用已通过诸般渠道成了人所共知之事。 都类听闻这便是传说中的定军山后自然会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 “主子,这定军山上并无关卡要塞,若重新修筑怕是略有些来不及吧。” 眼见自家主子对这座小山颇为上心,都类身侧便有军将出言提醒了一句。 据探马所报,此时七盘关已失,罗洛浑也正在后撤之中,若是所料不差,明军当能在三四日内赶到阳平关前。 这点时间用来搭建简易营寨自然没什么问题,可要是想修出一座足以抵抗大军进攻的堡垒却是无论如何也来不及的。 不过都类身为豪格的心腹,自不会似李国翰、吴三桂那些人一般,那军将话音落下不过一半个呼吸的功夫,他便已想到了应急之法。 “先在山上修座营寨,待站稳脚跟再慢慢完善吧。” “喳!” 话音落下,自有军将前去传令,随后他又围着那定军山转了一圈才领着一众军将返回阳平关内。 此时距豪格离开已有两日,对于阳平关的修缮虽只铺开了个摊子,但关城周遭却已布满了砂石木料。 眼见这等繁杂热闹的场面,都类的信心自又足了一些。 说到底,他所接到的任务也只是迟滞明军,并非真要在此地死磕,只要能熬到阳平关修缮完毕,就算这关隘仍挡不住明军的火器,但拖延一些时日却也是足够了的。 待到那时,他自能从容捞得这份功劳,豪格给明军备下的厚礼怕是也当要到了。 想到这里,都类的心情愈发清爽了一些,再见那些正在监工督促下搬运材料的南蛮子却也不那么厌恶了。 老实讲,朱慈烺统领下的大明给他们带来巨大的压力,哪怕他们这些军将并不认为明军有正面击败他们的实力,但大败一场的多铎和身死赣州的阿济格却还是不住提醒他们大明已非往昔可比。 面对这等情况,于大势不甚了解的寻常兵卒倒还没有什么,似都类这样的高阶军将总是难免生出一些忌惮之心。 不过忌惮归忌惮,都类对自家兵卒的战力却还是有着极高的信心,再加上豪格在离开阳平关之前的布置,他对于此战的战果却也有了些不同寻常的期待。 “此番怕也是如一片石那样的转折之战吧。” —— 七盘关 明军大营 身处两军大战之时,似这等关卡之内自也与阳平关一般热闹。 只是与清军那里相比,七盘关内却多只是些运送军需的车架,却是甚少见到有人在整修关口。 这倒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若是此战赢了,那么明军至少也能占住似阳平关一般的重要关卡,若是输了,似七盘关这等防南不防北的关卡修了也没什么大用。 与其将人力物力投到这等地界,倒还不如多费些心思清理前方道路。 话到这里却不得不说一说罗洛浑的恶心了。 他在撤离七盘关后,虽因缺乏火药而不能对金牛道造成多大破坏,但一路上却是用尽法子给明军留下了诸多障碍。似这等障碍大多都只是些破损的车架和乱石杂木而已,单独出现在大军面前许费不了三两个呼吸的功夫便能将其清理。 只是罗洛浑本着量大管饱的原则将这一路能够寻见的障碍物全都搬到了道路中间,直搞得宿卫中军走不上十来步便得设法挪开障碍。 如此情形之下,哪怕中军只修整了半日便离关追击,可到了现在却也只是走了四十余里而已。 “倒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将向仁生遣人送来的书信细细看了一番,朱慈烺自也有些无语。 不过话说回来,打仗这事本就该一分一离都要拼死争夺,罗洛浑能迟滞明军一日,清军便能多一日准备的时间,他的手段虽然颇上不得台面,但也不是完全没有效果。 如此想来,这却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只是 “有汉中的消息吗?” “回禀陛下,还没有。” 待听朱慈烺之问,帐外便有一声音答了一句,而在听到这声回答之后,朱慈烺心中虽还是有些焦急,但还是强压情绪,将注意力投到了桌上书信上。 按他一贯的做派,必然是要跟着中军直追鞑子的,可在那日将要离开之前,负责收复川中各城的樊一蘅却突然送来一封题本,而他却也因着这封题本留在了七盘关内。 原本,朱慈烺以为那封题本是向他汇报收复川中各城进度只用,可谁曾想在那洋洋洒洒的千余字之后,樊一蘅却突然提出想要亲自前来拜见的请求。 有关这番请求的原因,樊一蘅仅只说事关重大,却没有在题本中详细说明,而朱慈烺深知此臣并非无的放矢之人,在一番思量之后便也答应了他的要求。 不过等人归等人,大军的前进并没有因此停滞半分。 在向仁生领着中军离开后不到一日,由梅春、刘文秀所领的后续人马便也紧随而出。 待到此时便连李过所领的大队人马也已有一部分离开了七盘关,再过几日朱慈烺恐怕得成了为大军殿后的。 “一青,咱们去迎迎樊爱卿。” 等待总是让人难耐的,朱慈烺于帐中枯坐一阵之后却突然站了起来,而胡一青则在听到他的话语之后连声劝阻道。 “陛下,使不得啊,李将军所部只过了小半,后面定还有大队人马正在往七盘关而来,若您此时回返却得让行军速度大为减缓啊。” 胡一青虽是为了劝阻朱慈烺,但他的话总还是颇有道理的。 说破天去金牛道的宽度也就丈许而已,确实容不得两向同时行进。 这番道理,朱慈烺自也能明白,只是豪格撤军已有几日,汉中三将却不知能不能抗得住鞑子反扑,而在这等情形之下,朱慈烺的这些话大抵也就有些撒躁的嫌疑了。 “启禀陛下,臣樊一蘅求见!” 就当朱慈烺颇为无奈地坐回椅中之时,一个颇为熟悉地声音却从帐外传了进来,而当他们将视线投去之后,却见樊一蘅正躬身立于军帐之外。 按着常理来讲,急着赶往前方的朱慈烺当在看到樊一蘅之后颇为欣喜,可他眼见这老臣风尘仆仆似是未曾停歇,心中却突然生出一阵不祥的预感。 “樊爱卿如何这般着急?莫不是川中出了什么事?” 抬手向樊一蘅招呼了一下,朱慈烺便直接问了起来,可谁曾想,那樊一蘅却在听到问话之后一脸犹豫,竟未如往常一般回答自家陛下的问题。 对于这样的表情,朱慈烺虽谈不上熟悉,但也不是完全没有见过,只是此时军帐之中也就多了胡一青而已,他便在回首看了一眼之后直接说道。 “无妨,直说便是。” 朱慈烺既已发话,樊一蘅自也不会再犹犹豫豫,随后他又往前走了两步,待距朱慈烺仅有三四步之时便压着嗓子说道:“回禀陛下,这些日子川中各城几乎都已送来了降表,臣从那些大西官员口中得知,张献忠所藏宝物似已不知所踪。” 宝物? 不知所踪? 屁大点事至于吗? 话音入耳,胡一青似是惊了一下,而朱慈烺却将面色一沉,显然对樊一蘅因这等小事叫住自己而感到不满。 他爱钱,也缺钱,但到了这般程度,钱财也只是他实现目标的工具而已,却非似某些帝王一般,将钱财本身当成了自己的目的。 此时前方军情紧急,说不得一时三刻之间便会有波澜生出,而这樊一蘅却因些“宝物”而将他拦在了七盘关内,他又怎会不略略生出些不满? “樊爱卿,些许金银而已,卿可自行遣人探查。” 说话时,朱慈烺并没有刻意隐藏语气中的不满,显然是打算让樊一蘅明白大明皇帝心里的轻重缓急,可出乎他意料的是,对方在听到这话之后却似并没有明白一般,反倒还是一脸谨慎。 眼见这等表现,朱慈烺自打算将话再说透一些,但他这里还未开口,樊一蘅却抢先说道:“陛下,据称这金银并非些许,当在当在千万左右。” 话已说到这般程度,朱慈烺大抵也明白了樊一蘅为何如此郑重其事。 张献忠纵横多年,期间破在他手里王府当也在数十左右。 那些两个字的小王爷自不必多说,论及家财许还比不过略大一些的商贾,关键是那些单字的王爷一个个都能称得上富可敌国,张献忠将其家财全都拢在一起,有个千万之数当也没什么稀奇的。 只是樊一蘅真是因为这千万之数本身而赶来拜见的吗? “樊爱卿慌了?” “陛下明鉴,老臣老臣确实有些慌了。” “慌什么?朕像是那么多疑的人吗?” 话音落下,樊一蘅立时便拜在了地上,待于心中捋了捋措辞才又接着说道:“陛下有知人识人之能,老臣又如何会那般做想,只是.只是人言可畏啊。” “行了,起来吧,这件事由你去查,能查到便算是意外之喜,查不到也不必太过强求。” (本章完) 第408章 不打阳平关了? 第408章 不打阳平关了? 樊一蘅的到来实际上是一种刻意做出的反应,与这批银钱本身并没有什么关系。 他之所以这般快马加鞭,更多却只是碍于“人言可畏”罢了。 于旁观者而言许还不能理解他这般施为的出发点,可若设身处地站在他的立场上,却也能明白他的无奈。 这批银钱是不是如传言那般有着千万之巨,若寻见之后并没有这般数额,甚至说找不到半点踪影,他这个川陕总督该怎么办? 退一步讲,这批银钱寻到了,而且也有着庞大的数额,作为经办的封疆大吏,该如何应对有心或是无心的风言风语? 话到这里许有人会说,既然怕担干系,索性就将这事让予旁人去做。 可说一千,道一万,此时在川中收复各城的军将都是他樊一蘅的麾下,这等差事又能推给何人? 所以,这番快马加鞭的根本目的其实就是给皇帝老子提前打个预防针,以免在发生某些状况时将自己陷了进去。 倒也是明君临朝,就当樊一蘅还在为诉苦而作着铺垫之时,陛下却已明白了他的真正来意。 可出乎他意料的是,自家陛下似乎对这批银钱并不上心,仅说了三两句便将话题扯到了稳定地方上面,而他这里虽是应答如流,心里却难免惊叹于陛下的气度。 要知道这可是千万级别的银钱,便是放在万历年间也能顶得上小半岁入。 此时天下凋敝,还不知岁入几何,陛下能如此淡然应对,樊一蘅又如何能不惊叹。 只是他终还是想岔了。 朱慈烺之所以这般淡定,并非他有多大的气度,实在是在他眼中这批银钱已是囊中之物,着实没必要在这等时节费多大心思。 在原本的历史上,因着明军的牵扯张献忠没能站住川陕交界处的隘口,所以在得到清军南下的消息之后,张献忠的第一反应便是自夔州再入两湖。 这倒也算是个不错的法子,毕竟那时的江北地界虽都落在了鞑子之手,但由于其兵锋已然指着湘赣等地,长江以北便处在极度空虚之中。 只是再好的谋算也还得落实下去,那时的杨展等人正堵在夔门周遭,一场水战下来,大西军运送金银辎重的舟船竟被击沉了大半,张献忠的宝藏自也落在了江中。 可现在的情况却是完全不同。 在没有明军捣乱的情况下,大西军成功将清军堵在了广元,若非最终遭了暗算,说不得张献忠还能彻底胜了豪格。 这般情形之下,他那些宝藏自然还在某个隐秘之处,而朱慈烺这里又顺利接收了大西军的部分力量,只待打完这仗自能在各人协助下将其顺利取出。 不过话说回来,既然樊一蘅都已将此事报了上来,那朱慈烺自也没必要刻意做出毫不在意的样子。 待了解完接收川中诸城的情况之后,大明皇帝便给川陕总督指了条明路,而樊一蘅便也屁颠屁颠的去了刘文秀那里。 经了这么一番插曲,朱慈烺的行程自然受了些耽搁,待他再次赶上宿卫中军却已过了近两日功夫。 此时他们已到了玉带河与汉江的交汇处,再往西行上三四十里便能抵达阳平关前。 到了这般位置,朱慈烺于行军之时自得添上几分小心,待在宽阔处扎营之后便将营中斥候一股脑散了出去。 “文秀,八大王攻汉中时你可随行?” 方一扎营,他就将向、刘二人唤了过来,随即便开门见山地问起了早前大西军进攻汉中的情况。 按着常理来说,似这般问题只需照实了回答便是,只是大西军的那次作战和这一番的广元都是先胜后败,刘文秀却也不由暗叹一声才挑着紧要的说了起来。 起先大西军进展顺利,李定国不但击败了大顺大将韩文,更还占据汉中绝大部分区域,但陕西乃是李自成起家的根本,待闻此讯之后便派了贺珍率大军驰援汉中。 那时大西的虎威将军将军张能第因胜得太过轻松而生了轻敌大意之心,待贺珍抵达之后不仅借着突袭之利攻破了汉中通往关中的重要隘口,更还一鼓作气连败李定国所部。 最终,大西彻底落败,张献忠也不得不放弃了对汉中的攻略。 朱慈烺问及这些自不是起了八卦之心,实在是阳平关就在眼前,而他除了火炮砸城之外便别无攻城之法。 由此才想通过对刘文秀的闻讯找到些破城的蛛丝马迹。 只是阳世间的事情哪能让一人顺遂到底。 那一番刘文秀并未参战,朱慈烺不但没能从其口中获知攻破阳平关的法子,便是对大西军汉中之败的了解也仅停留在几位笼统的地步。 面对这样的情形,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的大明皇帝便有些坐蜡了。 “陛下,要不就等等后军吧。” 朱慈烺并未刻意隐藏心中所虑,已对他极为熟悉的向仁生自也察觉到了一些。 不过在他看来这倒也不是什么问题。 说到底,后军虽因要携带火炮而行动迟缓,但中军要清理道路却也快不到哪里去。 此时两军相距也就二三十里的路程,待中军至阳平关下之后大抵也就一日多些便能等到后军抵达。 届时那阳平关自会如七盘关一般被夷为平地。 他这般想法自不能算是错,只是耽搁了这么长时间,清军自不可能在阳平关中枯等,若想如七盘关那般,必然得等大些的火炮到来,耽搁的时间自也就不至一两日功夫了。 要知道,孙守法是个在山里打了两年游击的,贺珍是个被削得只剩本部人马的,汉中三将里面,情形最好些的也就是长途奔袭而来的李定国所部。 这般情形之下,天晓得他们会不会因这番耽搁而败于汉中。 朱慈烺自然得设法从各个环节将时间节约下来。 “陛下,当年刘皇叔出奇兵占了定军山,蜀军因此才乾坤颠倒化被动为主动,莫不如我军也效仿一二,从侧翼断了阳平关的粮道,届时阳平关之敌自不能缩在关内。” 眼见朱慈烺并未开口,在场几将自然晓得陛下信中焦急,可当刘文秀与向仁生都在绞尽脑汁之时,素来甚少发言的胡一青却突然说了这么一句。 话音入耳,朱慈烺不由回头看了一眼,待想到胡一青的出身,他便也不觉得有什么好奇怪的。 说到底,胡一青毕竟也是武将世家出身。 在旁人眼里黄忠在定军山斩了夏侯渊仅只是一出戏码、一段故事,可在这等世家的教导之中却得去掉热闹详究内里。 阳平关前的这一战,刘备本处在了被动之中,若不能及时攻破关隘,那么大军供给势必会因崎岖漫长的粮道而出现困难。换做旁的统帅,大抵也只能拼死攻城,期望在后勤出现问题之前破了阳平关,可他却先以大军的各种调动使得守军不得不分兵应对,其后便出奇兵占了阳平关身后的定军山,反过来对守军粮道产生了极大的威胁。 到了此时,双方的主动被动彻底颠倒,也便有了夏侯渊不得不强攻定军山的戏码。 只是 “嗯,这倒也是个法子,就是不清楚鞑子晓不晓得当年的事情,还是等.” “报~~~~!” 就当朱慈烺打算略略敷衍一番时,却有一士卒拜在了帐外。 见此情形,朱慈烺自是命其入帐禀报,而那兵卒则在前行几步之后便又拜在了地上。 “启禀陛下,据斥候所报鞑子在阳平关外扎了不少小寨,能用作扎营的空地已被全部占据;另,去往定军山的谷道之间有不少鞑子哨探,我军斥候不能靠近半分。” 闻得此言,朱慈烺的眉头立时便皱了起来,在场三将也因鞑子的这般施为而生出了些无奈之感。 定军山这里鞑子已有准备自在预料之中,可这阳平关前的空地. 莫看这只是没了扎营的地方,但对进攻方而言却无异于釜底抽薪一般。 要知道这几十里地之间,除了明军此时驻扎所在之外便仅有阳平关前那块空地和两地当间的片河湾能用来驻军。 此时鞑子既已将阳平关前的那块空地占了,明军便只能在两地当间的片河湾驻扎。 如此一来,明军不但得先清除关前的那片小寨,更还得再每日进攻之后返回河湾驻扎,对士卒的负担自不必多说,所需时间却也得大幅增加。 这般情形之下,在场各人的反应便也是情理之中。 “走,虽朕去看看。” “陛下!” 就在话音传出的同时,朱慈烺却已起身往帐外走去,而在看到他这般动向之后,在场三将却同时挡在了帐门之前。 “陛下,鞑子军中擅射者极多,若是” “无妨,朕这般打扮,谁能辨得出来。” 面对直往帐外而去的朱慈烺,三将自然不敢硬拦,待见陛下身影已越过了人墙,他们却也只能紧紧跟上。 三四十里的距离,对于大军而言自得行上一日,但朱慈烺毕竟有战马代步,不过一个多时辰的功夫那些小寨便已出现在了一行人视野之中。 此时阳平关前那片还算开阔的平地已被十多座小寨挤得满满当当,而在这小寨之后,却还能隐隐看见不少人影在阳平关上忙碌。 “听过临阵磨枪的,还没听过临阵修关的。” 耳中传入胡一青的吐槽之声,朱慈烺面上却也不由露出了些苦笑。 在过了七盘关之后,谁都觉得罗洛浑会沿途阻击,可谁曾想,对方也只是设些路障落石之类的麻烦,却是再连半个清军的影子都没有见到。 先前朱慈烺便觉得这等情形似有些诡异,待到了此时才晓得罗洛浑憋了好一阵的大招原来是落到了这里。 “回去吧。” 说了这么一句,朱慈烺便直接往拨转了马头,在场三将也不知是因鞑子的耍赖手段而颇感无奈,还是因自家陛下面色不虞而默不作声,待回返将才扎好的大营却也没有再说半句。 事情到了这般地步,谁都晓得想要在汉中失守之前破关当是难如登天,可当向、胡二人在思量如何劝解、刘文秀在思量破关之法时,朱慈烺的声音却先传了过来。 “文秀,朕有一任务需得你来完成。” 话音入耳,刘文秀心中突然嘡地一声,待见朱慈烺颇为郑重地表情,他却似想到了什么一般,也跟着郑重了起来。 在他看来,既然当年刘备所走的那条谷道已被鞑子做了布置,那在不能突袭定军山的情况之下也只剩了硬磨阳平关防御这一条路可走。 作为一个带兵多年的将领,他自然晓得光是磨掉阳平关前的那些小寨便得付出不小的伤亡,而他身为新投之将,再有谁能比他更适合充当炮灰? “陛下直说便是,哪怕赴汤蹈火,文秀亦再所不辞。” “嗯,倒也没那么严重,朕欲命你领本部人马于此地驻守,待两日之后再至前面河湾处扎营。” 疑兵? 话音入耳,刘文秀于第一时间便意识到这番任务的性质,但他们这些人想了这么长时间却还是没能相出旁的法子,他自也对这疑兵的猜测产生了一些怀疑。 “末将领命。” 不解归不解,怀疑归怀疑。 既然朱慈烺军令已下,他便也只有领命一途,只是当他话音才落却又听朱慈烺补充了一句:“记得把伱带来的那些旗帜全都亮出来,务要让鞑子觉得我军主力仍在此处。” “是!” 到了这时,他心里的怀疑自然彻底消散,哪怕他还是没能明白朱慈烺的意图到底落在何处,但口中的应答却明显要比先前坚定了不少。 归到根里,刘文秀毕竟只是新投之将,哪怕他因着朱慈烺的不计前嫌而甘愿以死相报,但当察觉到对方的犹豫和束手无策之时却也难免会心存疑虑。 论到这一点,似向仁生这等随着朱慈烺南征北战的却要好上不少,待军令下达之时却是连半点犹豫都未曾生出。 “向仁生。” “在!” “朕命你部就地修整,待入夜之后便与朕原路返回。” “得令!” (本章完) 第409章 朕走过高速 第409章 朕走过高速 明军的到来自然瞒不过清军斥候,甚至说当几名高阶将领抵近探查之时,清军这边也做出了相应的布置。 倒也是那几人颇为机警,仅只略略一看便直接往后撤去,清军仓促调集的神射手自也只能白跑了这么一趟。 对此,阳平关里罗洛浑和都类自是有些遗憾。 毕竟能在开战之前便射杀敌方大将乃是个极涨士气的事情。 不过他们自问已做了颇为充足的准备,哪怕没有这些取巧之法也能叫明军在阳平关前撞个头破血流,所以这遗憾也就只有那么一丝而已,却也到不了影响情绪的地步。 只是 7月27日 阳平关 “王爷莫急,明军这才到了两日,修整一番却也合情合理啊。” 看了眼眉头紧皱的罗洛浑,都类在将茶碗放于桌上之后才悠悠地说了一句。 按着豪格的军令,阳平关一带的防守当由他这个固山额真全权负责。 可谁曾想,他这里才将残破不堪的阳平关整了个七七八八,罗洛浑这个多罗郡王却赖在这里。 假若豪格的军令乃是死守阳平关,那他自然会举双手欢迎罗洛浑的到来。 毕竟明军火器犀利,他的本部也仅有四五千而已,若真死守,那在关破之后必然会产生巨大的损失。 可他得到的军令却只是迟滞明军而已,只要汉中敌军被歼,他们倒还巴不得大开关口,在这开阔地与明军好好打上一场。 如此情形之下,都类对于罗洛浑滞留不走,自然也就有了抵触。 “情况不对。” 对于都类那略带敷衍的话语,罗洛浑倒也没太往心里去。 说到底,他是代善的亲孙子,从身份上便能稳稳将都类压死,而他于此时滞留在阳平关,那看似唾手可得的功劳便可能没了都类的份,其人略有些怨气自也是情理之中的。 不过话说回来,他罗洛浑堂堂郡王又岂是贪图这点小功的? 若非实在担心都类这个莽货中了明皇的诡计,他才懒得耗在这地方。 “王爷,恕奴才多嘴,咱们关也修了空地也占了,便连定军山周遭都已洒满斥候,明军除了一头撞上来怕是也没旁的法子了。” 不得不说,在都类的主持指挥之下,阳平关的漏洞基本都已补上,当下情形便如他所说一般,明军想要进入汉中就只能往关上硬撞。 可罗洛浑到底也是和明皇见过一面、接过一战的,却怎么也不相信明军会在这般紧张的局面下选择修整。 “话虽如此,可明军的动向却还是有些不对。” “王爷,你总说情况不对,到底是哪里不对啊?” 这番话出口之时,都类的语气中却已添了些急切,而罗洛浑却在犹豫片刻之后才将自己的疑惑说了出来。 “汉中虽有那李定国所带精锐,但余者皆都是些残兵败将而已,依我想来,最多也就八九日功夫,王爷便能将其拿下,明军都已前如何还有心思修整?” 话音入耳,都类心中虽是不以为然,但对面到底是个王爷,他却也只能先以思量之色掩饰心中所想。 明军是大前天到达关外四十里处的,待于那里驻扎一夜之后便行到了二十里左右的河湾驻扎。 算算时间,明军这一路自也谈不上快,但考虑到罗洛浑沿途布下的各种障碍,他们定也到了颇为疲累地地步。 如此情形之下,修整个三两日再行进攻又有什么异常? 难道明军还能将自己的人马当阿哈使? 心念及此,都类便越发觉得罗洛浑有些小题大做了。 其后他也不再言语,仅只是做了一副皱眉沉思的表情便盯着桌上茶碗开始愣神,直到过了三四盏茶的功夫才似突然想到了什么一般。 “王爷,你瞧我这记性,今日关上就要封土,咱约了军中萨满整治整治” “去吧。” 都类这般说辞倒也算是全了罗洛浑的面子,待得了罗洛浑允许,他便躬身往房门外退了过去。 到了这会,他大抵也已看出了些端倪。 什么情况不对,说白了就是罗洛浑胆气全失,已没了再和明皇交战的胆气。 这却也不是他都类胡乱揣测。 归到根里,此番对阵张献忠虽在最后逆势翻盘,但整个过程却可称得上损兵折将、败绩连连,直让十多万人马剩下了现在这么一点。 这样的损失对豪格这路来说真可谓是前所未有,哪怕军心士气因最后的翻盘而略有回升,但撤军修整却也成了全军上下的期待。 当然,那时这期待并不强烈,作为军中将领自也不用太过理会。 可关键在于,后面的那场换俘却又演化成了一番大战,清军更还被打了个无有还手之力。 到了这时,那期待便愈发强烈了起来,而在都类看来,多败了一场的罗洛浑所部当能称得其中之最。 哎~~~~~总也是些受着父祖照拂的,却还是少了些韧性。 心念及此,都类朝身后看了一眼便直往城上而去,留下的罗洛浑却也不知道是不是还在琢磨明军的异常。 都类的想法倒也没什么错处。 罗洛浑是老代善的长子长孙,其父岳讬不但战功赫赫,更曾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是爱新觉罗家第三代唯一一个旗主王爷。 有着这样的家世,罗洛浑的仕途自然要比寻常人顺当许多,只是他那阿玛不到四十便已病死,他那玛法又是个心思深的。 如此情形之下,罗洛浑虽少了战场上的历练,但在勾心斗角的上面却比同龄的擅长许多,对于明军的判断自也算不得无的放矢。老实讲,若在旁的地界罗洛浑大抵已遣了人马去明军营外试探一二,这不但可以验证自己的想法,更可以让阳平关守军上下一心。 可说一千、道一万,此时两军各驻一片河滩空地,谁敢主动发起进攻,谁便得落到了下风处。 而他这里仅只有军心浮动的八九千人马,若是吃了败仗,这关大抵也便不用守了。 阳平关中的两名清军将领,各有各的想法,各有各的担忧,不过由于明军那里始终按兵不动,这一点点分歧倒也生不出多大波折。 随着时间的流逝,太阳也逐渐落入了山中,待到关城上的法事结束之后他却又回到了罗洛浑这里。 “王爷,我想明白了,领兵打仗多虑者胜,少虑者败,若您觉得明军会耍什么招,不如明日就再多添些斥候。” 将一进到房中,都类便大咧咧地说了这么一通,而本还在凝视地图的罗洛浑却是被他这颇为突然地转变吓了一跳。 不过这倒也算是预料之外情理之中,说到底他们早已和豪格拴在了一条绳上,若不尽心打赢这一仗,却也难免落了个没下场。 想明白这些,罗洛浑便打算和都类再说几句交心的话,可他这里还未张口,却有一道声音自房外响了起来。 “启禀王爷,启禀主子,定军山遇袭!” “怎会?!谷中不是布了哨岗斥候,蛮子是怎么过来?!” 随着话音传开,罗洛浑立时被惊得愣在了原地,若非都类的喝问紧随而至,他却也不知需得多长时间才能回过神来。 都类离开的这段时间,罗洛浑想过明军会用水攻淹了关外空地上的小寨,也想过明军会如刘备一般从北面绕来。 只是他想了这么一番,水淹之策太过明显,一旦水位有所下降,势必会被己方看出;而从北面绕来却只是到了阳平关北侧,除了起到牵制部分兵力之外却于破关无有半点益处。 由此,他终还是觉得明军会在定军山上做文章,也便打算在和都类说上几句之后再对其地添些防御。 可谁曾想,他这里连些铺垫都还没有开始,整出戏码便被这这突如其来的消息打断,待他回过神来之时,被都类揪着领子的士卒却已抖抖索索地报了起来。 “具体不知,来人只说是从南面打上来的,我军把注意都放在了西面谷道之中,所以.” “南面?!如何会是南面?!备马!随本将前去救援!” 问了个大概情况,都类便直接出了房门,而此时罗洛浑心中只余浓浓的挫败感,却是看着都类离去的身影一言不发。 时间调回数个时辰之前。 那时的都类正在关城上看着萨满做法,罗洛浑则在房中思量明军的落子之处,而在距定军山六七里左右的阳山脚下,由朱慈烺亲率的宿卫中军却已悄摸摸潜到了山谷边缘。 “陛下当真天人降世,这等谷道怕是连贺珍都不晓得吧。” 随着视野逐渐开阔,胡一青不由朝向仁生叹了一句,随即一片夹在两山之间的平原出现在他们面前,也便代表着完成了此番包抄的第一步。 其实那日撤军之后,不论向仁生还是胡一青都有些摸不着头脑,可朱慈烺却带着他们直往南去,没有半点解释。 眼见陛下这般,他们自也不敢多问,待到了某处,陛下命人搜寻当地百姓之时,他们总算看出了些端倪。 不得不说,这地方遭了数次大兵过境,想要寻到百姓的确很难,他们甚至都已等到了李过和梅春,散出去的士卒这才在山中寻到了几户人家。 后面的事情倒也简单,朱慈烺向那些百姓问了源自周遭山中的河流,待向李过、梅春做了些安排便让百姓带着大军往一条自西向东的河流而去。 到了这时,谁都能想到那条河流乃是流往汉中的,只是此河本就不大,其发源地又远离金牛道,便是诸将想破脑袋却也想不明白,第一次来到这里的陛下是如何知道这么一条河道的。 对于诸将的疑惑,朱慈烺自不会多加解释,毕竟他也不能说自己曾走过京昆高速,对这个距离定军山没有多远的谷道印象颇深。 “抓紧休息,沿此河再往北走六七里便是定军山了。” 随着朱慈烺话音落下,本还打算再感慨几句的向仁生和胡一青便依令而行,其后不论兵卒还是军将都静静等着夜晚的到来,而向仁生却在犹豫数番之后对着朱慈烺说道。 “陛下,咱们既已找到了去路,您便和一青回去吧。” “回哪去?” “自然是回李将军那里。” “他们怕是都已快碰上文秀了,这么长的路你就不怕朕让老虎给叼了去?” “.” 眼见自家陛下开始耍赖,向仁生却也颇为无奈。 川中虎患自是猖獗,但陛下身边不但有胡一青,更还有一众宿卫请随护送,莫说遇不遇得到,便是真碰见也也只是添张虎皮而已,哪里会有朱慈烺说的那么玄乎。 倒也是与朱慈烺处得时间长了,向仁生并没有刻意掩盖自己心中所想,而朱慈烺则在看到他的表情之后正了正神色,紧接着便认真地说道。 “不是朕要让伱为难,实在是夺下定军山后还得依着鞑子行事做出应对,朕若不在这里.” 朱慈烺虽没有将话直接说完,但向仁生也知道陛下是担心自己反应不及。 对于这点担心,他倒也没觉得有什么,毕竟放眼整个大明,陛下不论军略还是政争都能称得无人匹敌,似他一个苦力出身的自也不会觉得这话有什么问题。 只是这已算是孤军深入,自己死了不算什么,陛下若有个闪失. 心念及此,向仁生便打算再劝几句,可在他张口之前,朱慈烺却抢先说道:“无妨,左右也就这么一仗,待夺下定军山后咱们就能沿刘皇叔所走的那条谷道和文秀、李过取得联系,自也算不得孤军深入了。” 话已说到这般份上,向仁生自也只有领命一途,待入夜中,他便领着中军悄悄摸向定军山,而朱慈烺则在胡一青和一众宿卫亲随的护持下留在了原地。 “陛下!山上起火了!” 七八里路对于中军而言却也算不得什么,许也只用了多半个时辰的功夫,黑漆漆的夜色之中便有一摸若隐若现的火光燃了起来。 “却不知鞑子守将有没有学夏侯渊的胆子。” (本章完) 第410章 真是怕说错了啊 第410章 真是怕说错了啊 朱慈烺作弊了。 按着常理来说,在过了七盘关之后便该沿着玉带河一路北上,待其汇入汉江之后再沿河道向西直至为阳平关所阻。 这便是故老相传的走法,千余年间基本没有改变,若非被逼无奈,朱慈烺大抵也不会有动力去寻那条从重重山岭之间流入汉中的黄坝河。 老实讲,并非无人知道从这里能够绕过阳平关,当地山民甚至会将其当做捷径。 只是这黄坝河的发源地与玉带河之间还隔着一段距离,被人忽视自也就成了情理之中的事情。 不过话说回来,被人忽视自也有被人忽视的好处,向仁生领着麾下人马一路行来却连半个清军哨岗都不曾遇到。 对于这种情况,向仁生倒也不是完全没有预料,可说破天去,中军也是孤军深入,当那营寨出现在其视野中时,他却也保持了足够的警惕。 “去抓两个舌头过来。” 随着一声令下,自有那擅于打闷棍的悄然前出,其后向仁生便与几名兵卒默默潜于草丛林木之间,细细查看着营中敌军的动向。 他这一年多间已打了数次夜战,可不管突袭镇江,还是夜袭清军大营,他们多少也对敌军情形有着些了解,却不似如这次一般直接到了两眼一抹黑的地步。 在旁人看来,这似乎有些画蛇添足之嫌。 可归到根里,夜袭也不是一股脑杀将出去便能得逞的,若不能针对敌军详情做出布置,遭了反打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 “二哥,情况不对啊。” 就当向仁生对那好一阵都不见再来的巡逻士卒望眼欲穿之时,爬在他身侧的一名军将却悄声说了一句。 按着鞑子营寨的规模来看,夜间巡营的兵卒应只一半柱香的功夫便能巡完一圈,可这已过了一株多香时间,巡营士卒却迟迟不见踪影,这却让打了数次夜袭的向仁生不由疑惑了起来。 “再等等,左右时间还早。” 话音落下,向仁生等人便又静静地看着敌营之中的动静,待又过了一阵才见一队清军士卒自栅栏旁列队而过,他才算是略略松了口气。 大抵是防御松懈吧。 心念及此,向仁生便等着抓来个舌头再确定一二,可等派去的人手回返之时,他却不由愣了一下。 那几个擅打闷棍的并未在周遭寻见敌军哨岗,待他们绕到敌营西侧之时却发现鞑子的哨岗、巡查突然密集了许多。 眼见此等情形,他们自不敢轻举妄动,终也只能落了个空手而回。 “二哥,西面怕是当年刘皇叔所走谷道,鞑子当没想到咱们会从这面过来。” 对于自家兄弟的判断,向仁生自也表示认可。 只是不知敌军人数他便无法定下具体策略,在下达军令之时自也免不了有些犹豫。 算求,管那么多作甚,左右这也不可能是几万人的营寨。 心念转了数番,向仁生终还是定下了谋算,随即一番安顿,由那军将所领的先头人马便往敌军营寨摸了过去。 这却也不是向仁生犹豫,归到根里,他们中军自应天开始便都是以寡敌众,哪怕他们的装备要远胜于寻常兵卒,但若在作战之前不添上些小心怕也免不了损失惨重。 因着敌军的防御松懈,先头人马很轻易便在营墙上破了个口子,随即各部人马依着向仁生的军令各行其是,待到熊熊大火逐渐扩散,才有鞑子发现自家遭了敌袭。 事情到了这般地步,定军山上的这些清军自然只余引颈待戮一途。 其后宿卫中军燃火的燃火,破敌的破敌,仅只三两刻时间这营寨里便仅只剩了一二百人在中军大帐周遭负隅顽抗。 “山上有多少人?” “当~~!” 就当麾下士卒正在围攻敌军之时,向仁生的注意力却落在了不远处跪成一排的十来个俘虏身上,只是这些人对他的问话恍若未觉,却似失了听力一般。 面对这等情形,他自不可能手软,随着手起棍落,一阵金鸣之声立时传开,紧接着一名鞑子俘虏便似烂肉一般往地上瘫去,待其头盔掉落一抹红白之色亦涂在了地上。 “山上有多少人?” “当~~~!” 连着问了两个,向仁生都没能得到自己想要的回答,只是他本也没打算这么简单便能得到情报,待到第三人身前之时却是一言不发直接提着铁棍敲了下去。 “当~~~!” 随着一阵闷响传出,那名清军便也瘫了下去,而当向仁生正打算敲往下一个时,一阵嘶嚎却突然传入了他的耳中。 “我知道!!!我知道!!!” “哦?我以为你们都不怕死呢。” 看着那名士卒,向仁生不由问了一句。 这句话却非调侃,而是发自内心。 莫看向仁生一路敲来,似是因那几人未曾答话一般,但在这个过程中他却一直在悄悄关注着其余俘虏的情绪变化。 在敲前面那个几个时,这名清军士卒虽也面有恐惧之色,但那恐惧却远到不了使其乖乖答话的地步,直到那第三人瘫在地上。 “将军不知,他是我们这些人的额真,若他不死,我们万万不敢回答将军所问。” “哦?你们都被俘了,如何还会怕他?” 待听这般问话,那士卒面上便露了犹豫之色,其后他往向仁生面上看了一眼,随即便似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 “将军,他是额真,族中颇有势力,若能在您手中保下性命,朝廷自会钱将其赎回,待到那时我们的家人.” 赎回? 闻得此言,向仁生不由一阵疑惑。 他在朱慈烺身边跟了这么长时间,自然晓得自家陛下到底是个什么章程,可此时. “谁说咱们会许你们钱赎人的?” “回禀将军,咱们这里都传遍了,说是伱们已经答应了议和,只等打完这仗便会许朝廷赎回先前被俘的大官们。” 也不知是心中有了警醒,还是随口问了这么一句,此时的向仁生似是忘了原本的目的,却将注意力放到了这钱赎人的事上,而当那清军兵卒答完之后,他便意识到内里的不对,其后更是将这事暗暗记在了心里。 “本将官职不高,却没听过这些。”略略敷衍了一番,向仁生便又问起了定军山上的驻军情况。 此时这兵卒已然到了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地步,仅只寥寥数言之间便已将山上山下的情况全都露了出来。 “那就是说山上有千五百人,关里约莫八千过些?”说着,向仁生便顿了一顿,似是在等那兵卒的回答一般,可也不知他在这点时间里又想到了什么,不等对方开口却又追了一句:“豪格只有两万不到?” “是。” “来人,把他们都押下去。” 问到这里,向仁生已了解了关中清军的大致情况,若不是还要向自家陛下禀报有关赎人的事情,怕是也当要了这几个俘虏的小命,可当他麾下士卒正要有所动作之时却有一士卒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 “将军,山下有火光,当是鞑子援兵到了。” 话音入耳,向仁生却也没有太过惊讶。 说到底,这定军山距离阳平关也就八九里而已,他们都已打了这么一阵,关内鞑子前来支援自也没有什么好奇怪的。 只是有没有省些力气的法子? 心念及此,他的目光不由瞟到了那几个正在被押往后方的俘虏,其后一声大喊,那几人却又被押了过来。 “你叫什么?” “回禀将军,奴才叫阿克丹。” “行,我这里有件事需得你去办,若办得好了自有功赏。” 话音传来,那清军兵卒面露不解,可在须臾之间,一抹恐惧之色却又浮在了他的脸上。 “将军饶命!将军饶命!奴才不是个能担了大任的,若坏了将军的大事却是万死难赎啊!” 眼见对方这等表现,向仁生顿时露出不耐之色,随即他一把提住对方的领子,紧接着便厉声说道:“既不能担当大任,那本将留着你也没什么用处,莫不如本将把那几个放回,看看那都类会不会饶过你全家老小!” —— 都类的性子在满清军将之中算不得暴躁,但传统的改变总也需要不少时间,新生代的满清军将却也多有擅杀之举。 便如此时,已有两名士卒因落在后面而成了都类的刀下亡魂,援兵抵达定军山下的时间却比寻常时节要快了柱香功夫。 “额真!山上火势已大,怕是” “啪!” 眼见山上火光冲天,都类身边的军将便出言提醒了一句,可谁曾想,他这话都还没完全说完,一阵击打皮肉之声便传入了耳中,随即他就觉面上如火烧一般。 “混账!这山如何能失?!” 都类到底不是个生瓜蛋子,对于当下的局面当然有自己的判断。 于寻常人想来,时间站在了他们这边,哪怕定军山丢了,清军也可缩在定军山内等待豪格夺回汉中,就算此关因粮道被断二再不能守,他们也可在这汉中平原与明军好好较量一番。 届时凭着自家人马的战力和豪格早已布下的后手,的确有极大可能会在汉中大胜明军一场。 可对于他都类而言,这定军山失不得,这阳平关更失不得。 说到底,明军的战力当也不差,在汉中平原与其交战必会对自家人马造成不小损失。 若真能将明军挡在阳平关外,那豪格的后手就能发挥更大的作用,与之相比正面交战却也就成了万不得已才会做出的选择。 如此想来,就算这一仗最后真的胜了,他一个丢了山口关隘的人,最好的结果也就是个将功补过而已,又怎可能得到半点功劳? 这便是缺乏家族助力的坏处了。 万事都得凭着自己的功劳,旦有半点差池便可能会落个前功尽弃。 这却也不是他多想,当初他在随济尔哈朗围攻锦州的时候便曾因所部退缩和接受蒙古馈赠而受到处罚。 不久后,又因部下揭发他在山东时纵容盗马而被定罪并论处死刑。 当然,皇帝宽大处理,仅是削职夺产而已,但挨了这么两遭,他又怎不晓得自己与正儿八经的贵人有着多大的差距? “看山上火势当还未散到全营,想来山上当还在抵抗之中,若我等因此畏战,王爷那一关便不可能过得去。” 便如早前面对罗洛浑之时,他虽在事发之处没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但在片刻之后却也做出了弥补。 不过话说回来,先前那军将所言也非是想不战而逃,仅只是想让都类警惕一些。 毕竟军法就摆在那里,若是不战而逃恐怕也当没了活路。 “上山之后我领一千入营协助,剩下的一千你们二人分领,若能绕到南面便断了明军后路。” “喳!” 话音落下,都类便率先策马而出,又过了一半柱香的功夫,他与所领人马便已行到了半山腰之上。 这一路他们遇到了不少山上溃卒,待斩杀几个只管逃命的之后这才止住了兵卒们的溃逃之势。 到了这会,都类不但已离了战马,便是向前的速度也不似先前那般。 归到根里,他虽也问了溃卒山上的情形,但敌军来的太过突然,这些人便连阵势都未曾起来便被打的四散而逃。 这等情形之下,他对山上的情况也是所知不多,越发靠近自家营寨却只能越发小心谨慎。 “止步!” 就当都类领着麾下人马小心翼翼地往山上而去之时,却有一兵卒慌慌张张地往山下而来。 眼见这孤身一人的兵卒,都类自是有些奇怪,可当对方按着军令止步之时,他却鬼使神差地将其唤了过来。 “你如何孤身一人?” “回主子的话,奴才那个牛录驻在大营南面,被敌军击溃之后奴才一不小心便跑错了方向,如此才孤身一人。” “跑错方向?可曾探到探到敌兵情形?” “不不曾。” 话音入耳,都类立时便觉出了不对,既是驻在南边,那么跑错了方向便该遇到敌军才是,再加上此人这般吞吞吐吐,他自然有所警觉。 “大胆!竟敢欺瞒本将!” “奴才不敢!奴才不敢!实在是怕报错了消息啊!” (本章完) 第411章 敢有言战者,斩! 第411章 敢有言战者,斩! 阿克丹很慌。 他是真的很慌。 莫名其妙遭了明军突袭也便罢了,关键还被明军捏住了把柄。 他很清楚,一旦都类意识到自己中了圈套,那么第一时间便会拿他的人头泄愤。 所以他一面领着身后人马悄悄往明军主将所在而去,一面却是不由思量着如何保了自己小命。 “还有多远?” 听到来自身后的问话声,阿克丹立时便收束了心中思绪,待往周遭树木山石看了一眼,他才小心翼翼地答了一声。 “回禀主子,当再有一二里地。” “止步!” 这等话语在军中只是寻常,可当传入阿克丹耳中之时却让他心中狠狠揪了一下,若非不及须臾后面便又有一声传来,他这个被俘了巨大压力的小卒子怕是当时便要瘫在了地上。 “你们去探探情况,若有异常立刻来报。” “喳!” 随着一声军令传出,自有那精锐斥候隐入林间,而此时的阿克丹却似中了什么魔咒一般动都不敢多动一下。 “你确定那军将身侧只有一二百人?” “确定。” 话音入耳,都类心中不由一阵火热,甚至都将山上营寨里的情况彻底抛到了脑后。 据传,明皇惯爱扮做寻常兵卒,若是 当然,他也清楚这种情况几乎不可能存在,毕竟明皇身系一国安危,能亲身领兵来到这阳平关外已是罕见,自不可能再搞领兵夜袭的戏码。 不过话说回来,有着一二百人的护卫,少说也是个总兵之类的大将,若能将其俘获,却也是一番可观的功劳。 心念转动之间,都类的双眼却一直盯着前方山林之中,待过了一半盏茶的功夫便有几个身影接连回到了他的身前。 “主子,前面山口处的确有一队明军。” “有多少人?” “奴才未敢靠得太前,远远看去当有一二百人。” 斥候话音落下,都类自是因即将到手的大功而有些激动,但他却没有注意,身前那带路士卒亦于此时悄悄顺了口气。 当面敌情既已探明,都类自也没有再客气的道理,其后他朝着身侧军将一番吩咐,不过寥寥数言便给这一千人马安顿了诸般任务。 “南蛮兵卒尽可不必理会,那军将却得要活的。” 以此作为此番安排的结尾,随即整队人马便悄悄往那明将所在摸了过去。 到了此时,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已放到了这从天而降的大功上,却无一人发现阿克丹身影已在逐渐往后坠去。 “有鞑子!” 就当那些火把隐隐现于都类眼中之时,一声厉喝却自山林之间突然传出。 这般情形虽然来的突然,但也没出了都类的预料之中,毕竟三五个人不易发现,这一千人的队伍却不可能瞒得过明军哨岗。 不过此时他们距那些明军已然不远,而这所在又于两峰之间。 略略估摸了一下与明军的距离,都类招呼一声便领着麾下骑兵追了上去。 他想得明白,只要能将这些明军缠住一时半刻,身后步卒自能将其彻底围死,届时有了那明将在手,莫说解了营寨之困,便是迫降这支明军亦不在话下。 近了,近了。 到底是南蛮子,操船弄舟自是一把好手,但于这马术上却是差得太远。 随着双方距离的不断拉近,都类已能隐约辨出那混在步卒队伍之中的明将,待在心里寻见合适的解释,他便猛一催马,与身侧兵卒直端端冲了过去。 到了这般地步,他自也不会留手,可也不知那些明军是觉得再无脱身之理,还是被吓得乱了方寸,当他距离最近的明军兵卒还有不到十步的时候,前一刻还在夺路狂奔的明军竟就停了下来。 这是被吓傻了? 眼见明军这般动向,都类心中虽生了些疑惑,但却也没有半点减速的意思。 开玩笑。 若当面乃是重甲步卒组成的阵型,那他自然只能暂避锋芒,可这二百多明军已然乱成一片,莫说组成阵型,便是相互之间的距离也已拉得够开。 依着他多年来的经验,只要能击杀一两个兵卒,这队明军必然还会似先前一般只知逃命,届时他自然可以一路掩杀,直至抓住那骑马明将。 只是 “当~~~!” 随着一阵金鸣之声传入耳中,都类却发现那必杀一击竟被人挡了下来,而当他正要趁着去势再补上一击之时却觉战马突然失了平衡,紧接着连人带马竟就直往地上栽去。 这.如何怎会? 局势的发展远出都类所料,而当诸般惊讶现于心中之时,他却也看到了自树林中绵延而出的绳索。 坏了!有埋伏! 事情到了这般地步,他自已明白发生了何事,可他心中念头将才生出,整个人却已重重砸在了地上。 都类倒也是在战马上过了半辈子的,在与地面接触之际接连打了几翻总算是将力道卸掉了大半。 其后他也不管周遭情形到底如何,将手中战刃猛然一划,紧接着一个乌龙绞柱自地上翻了起来。 倒也是都类运气不错,战马前栽之时并没将他甩出多远,待身后骑兵接连被绊翻之后却也无人将他刻意照顾。 趁着这个空档,他便往自家人马那边冲了两步,只是当他顺手将战刃劈向身侧明军之时却无有划开皮肉的触感。 是了,既然跟在那明将身侧,便当是家丁一般的精锐。 心中念头虽在不断转动,但都类的动作却没有半点耽搁,其后他接连几个闪身,躲过明军士卒的攻击,仅只三两个呼吸的功夫便自包围之中脱了出来。 此时随他而来的骑兵虽有大半都已被绊马索绊倒,但身后的步卒也只余二三十步便能赶到。 若换旁人于此,大抵当对眼前局面做上一番判断再决定是战是逃,可都类却一反常理,一声大喝之后便率先往明将那边杀了过来。 这却也不是他鲁莽,一方面他深知自己并没有承受战败的能力,另一方面明军既然有胆子反身迎战,那便代表着自家已落到了对方圈套之中。 这等情形之下,除了背水一战之外自没有别的活路,他也只能将击杀明将当做唯一的选择。可就如他所想一般。 明军这番做了如此多的布置,若不是到了预定的地点又怎可能在这处地界反身迎击? 就当都类与麾下士卒直冲那二三百明军之时,却已有阵阵喊杀声自周遭山林里传了过来。 局面既已至此,向仁生悬着的心却也落了下来,待见那鞑子军将悍不畏死地朝这边冲来,他便将手中双棍晃了一晃,紧接着便与身侧兵卒一道杀了过去。 阳平关 罗洛浑已在关城上站了好一阵,眼见那隐隐约约的火光在黑暗中不断摇曳,他的心情又怎一个焦急便能形容。 当定军山遭袭的消息传来之时,他曾短暂愣过片刻,但在都类引兵出城之前他却已反应了过来。 没必要。 真的没必要。 当年的魏军的确是因粮道被断而不得不选择强攻定军山,可此一时彼一时,他们根本没有学那夏侯渊的必要。 归到根里,此时关内关外的情形与当年并不相同,只要能为夺回汉中争取到足够时间,那么清军还巴不得将明军放到这宽阔的平原上来。 此等情形之下,阳平关并非不可放弃,定军山就更加不算什么了。 只是因着各人所处位置的不同,于同一件事上的看法自也有所不同。 在都类将那想法尽数道出之后,罗洛浑便有千般理由,却终只能眼巴巴看着他直往定军山而去。 王爷,您能丢了定军山,可我都类却不能啊! 都类的话再次回荡于心间,罗洛浑在心中暗叹一声便朝着身侧戈什哈问了起来:“可有探马回返?” “回禀王爷,还没,”答了这么一句,那戈什哈便停了下来,但在略一犹豫之后,他却又试探着说道:“城上风大,您先回去休息吧。” 面对戈什哈的劝说,罗洛浑仅只是摆了摆手便不再言语,待又过了一半柱香的功夫,他却又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 “去寻城中粮官过来。” 话音落下,自有戈什哈领命而去,其后他便在心中盘算了起来。 既然豪格已布了后手,那么这阳平关便只需守到拿下汉中即可。 这样一来,关卡附近的胜负实际上也没了多少意义,守军倒不如安安稳稳在关内等着。 想明白这些之后,他更是坚定了拒不出战的心思,与此同时亦有些后悔没能将都类拦住。 这却也不是罗洛浑心思不定,实在是先前的诸般变化皆在电光火石之间,他着实也有些反应不过。 片刻之后,粮官依命到来,待听其所报存粮之后,罗洛浑更是坚定了心中所想。 万事皆有要点,只要将其稳稳抓住,那便有事半功倍之效。 此番汉中之战的关键,一在汉中能否顺利夺回,二在豪格的布置能否顺利实施,阳平关这里却已成了次要。 既然城中粮草足够大军所需,那他自也犯不着冒险与明军交战。 至于都类那里 实在不成就用王爷的架子压他一压吧。 心念及此,罗洛浑便又将注意力投向了定军山方向,只等都类回返之后便要将其按死在阳平关内。 “王爷,您先回去吧,都类额真领了两千兵马,便是救不得山上的人马,最多也就是吃点小亏罢了。” 随着时间的流逝,由河谷之中吹出来的穿堂风愈发猛烈,哪怕此时已近盛夏时节,但罗洛浑却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见此情形,立在他身侧的戈什哈自然得再劝上一劝,只是他的心思全都记挂在怎么压住都类之上,却也没在当时给出什么回应。 不得不说,罗洛浑与都类之间的关系的确有些敏感。 按着满人的规制来说,都类称呼罗洛浑为主子是半点都不为过,可偏偏他们两个都投到了豪格麾下,若走得太近却也难免会让人有些联想。 由此,都类对罗洛浑是既不敢得罪也不敢亲近,而罗洛浑则在大多时候都当没有这么个人存在。 待到此时该用何种法子将其压下自也就成了让罗洛浑为难的事。 “一阵都类若是吃了败仗你便.” 朝着身侧军将招了招手,待其俯身过来,罗洛浑便悄悄安顿了几句,可也不知是那军将心思太多,还是心思太少,当他说完之后,那军将却又追了一句。 “王爷,若他胜了呢?” 话音落下,罗洛浑却是略略愣了一下。 在他看来,明军既寻到了旁的路子绕到定军山前,那当已做了万全的安排。 这等情形之下也不说都类便全无胜机,但他终也是仓促迎战,恐怕就算胜了也得有些折损。 “胜怕是极难,不过.” “报!!!!” 就当罗洛浑正打算对那军将再做些安排之时,一声高呼却由城下传了上来,其后一串脚步声不断靠近,紧接着便有一兵卒拜在了罗洛浑身后。 “启禀王爷!都类额真遇伏身亡!” 嘡! 话音入耳,罗洛浑心中不由一沉,随即他便觉一阵天旋地转,若非身侧戈什哈眼疾手快,说不得便要跌上一个踉跄。 “说清楚!都类领着两千人马便是真的遇伏又怎会杀不出来?!” “回禀王爷,据溃卒所言都类额真似是探到了明军主将所在,其后” 随着兵卒的禀报,罗洛浑的心却已沉到了谷底。 他想过都类取胜,也想过都类战败,但他无论如何都没能想到领着两千人出关的都类竟然会落了个兵败身死的下场。 明军怕是来的不少,可定军山旁的谷道并无半点警示,他们到底是从什么地方潜过来这么多人马的? 心念及此,罗洛浑却是越发疑惑,而随着这些疑惑他心中更是五味杂陈。 可事情都已到了这般地步,终还得有人站出来拿个主意,待心绪略略平复之后,他便做出了最后的决定。 “传令!拆掉浮桥,坚守关隘,敢言出关迎敌者,斩!” (本章完) 第412章 缩在城里便没事了吗 第412章 缩在城里便没事了吗 7月28日晨 山下旌旗在望, 山头鼓角相闻。 敌军围困万千重, 我自岿然不动。 这大抵便是罗洛浑现在的想法。 昨夜得到都类身亡的消息之后,他先遣人收拢溃兵,待大部溃卒渡过汉江之后便果断命人毁掉了浮桥。 此时虽能从关城上看见明军斥候在对岸游弋,但没了浮桥便无法渡江,就算有大队人马到来却也只能望江兴叹。 除非明军敢冒险进入汉中平原另寻其他渡口,否则他罗洛浑便能缩在阳平关内稳稳等到豪格拿下汉中。 不得不说,这番应对与一年多前相比已怂到了极点,但谁都不能否认,于当下局面这却是成本最低的法子。 归到根里,豪格所部已在这闷热气候立维持了三个多月的高强度作战,哪怕在单兵素质上旗丁们要强于明军,可没了战心一切却都成了镜水月。 这却也不是罗洛浑涨敌军士气灭自己威风。 当初尼堪授首,残余的八旗人马都还强撑了三五日功夫,若非朱慈烺提前做好了布置,说不得便会被他们从河道夹口冲了出去。 反观昨夜那一场仗,驻守山上的清军在遭到突袭之初就有了溃散之势,待到都类身亡却连援兵都只是稍作抵抗便作鸟兽散。 两相比较下来自也能看出清军的战心已跌到了何种地步。 只是 “王爷,点清楚了,算上驻在定军山上的人马,拢共逃回来一千七百七十六人。” “怎才这么些?!” 随着麾下军将的一声禀报,罗洛浑的嗓门不由提高了数分。 他于军略之上虽不及豪格、都类,但不管怎样此时的大清还是以军功为主,似他这等郡王身份自也能算作惯战之将。 昨夜那一场毕竟不是围歼战,就算都类领着一千人马闯到了明军的埋伏圈里,但在他看来折损八百多人却还是太多了些。 要知道,昨夜参战的清军人数拢共也就三千五百多个,哪怕罗洛浑那里伤亡大些,但损了八百多人却已两成有余,对一场只持续了小半个时辰的战斗来说已能算是极高的伤亡比例了。 “有些人想来想来是在下山时跌坏了吧。” 话音入耳,罗洛浑不由一阵气闷,可思绪在心中转了数轮,他终还是将骂人的话咽了回去。 他们自然知道昨夜明军在取胜之后并未追击,但正处在溃散之中的兵卒们却不见得知道。 在黑灯瞎火的山路上跌掉一些自也成了情理之中的事情。 随着心念的转动,罗洛浑终还是将自己的情绪平复了下去,其后他也不再纠结昨夜的仗到底打成了什么样子,随即便盘算起该不该将这些溃卒单立一营。 按着常理来说,每有溃卒返回将领们便都会让它们单独驻扎。 这一方面是出于统属之类的考量,另一方面也是为了防止恐慌情绪在军中蔓延。 可此时阳平关中的情况却有些复杂,受命镇守此关的都类已经阵亡,其部除了还在关内的千五百人之外,余下的不是折在了昨夜便已成了溃卒。 若他将才顶了守关之职便将前任留下的人马单独驻扎,于那还完好无损的千五百人而言却也是个颇损士气的消息。 老实讲,要是他罗洛浑手中领着八九千人马自不必考量这等事情,可他回到阳平关时仅余了三四千人,自还有用到那千五百人的时候。 一旦因这等事情让他们生了抵触之心,终归也是不小的隐患。 此等情形之下,他的担忧却也算不得毫无必要。 “王爷,你看。” 就当罗洛浑还在盘算如何安顿那些溃卒之时,身侧戈什哈却突然说了一句,待他再往对岸看去便见一队队明军已出现在了汉江南岸。 这是要渡江? 念头既生,罗洛浑便打算布下军令,可在须臾之间他却又冷静了下来。 阳平关的南面城墙乃是沿着汉江而立,不管明军准备用何种方法渡江,都得面对城上箭矢的压制。 若换做他来,就算要渡江攻城却不会再守军眼皮子底下。 由此他便觉得明军当是有旁的心思。 只是此地并无明军水师,凭着一帮子步卒又能闹出什么幺蛾子? 随着心绪的转动,罗洛浑心中便愈发疑惑了起来,待到一个个扛着木料的明军出现在汉江南岸之时,他才确定了对方的打算。 恐怕是要在这里扎营了。 这倒也能算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但凡重要隘口,除了立在当间的关城之外亦还有不少防御工事在侧。 就拿这阳平关来说,南面有定军山,北面有天荡山,有着这两山一关组合而成的防御体系才能将这金牛道的重要路口防个密不透风。 这等道理对此时的明军而言也是一样,若他们单占在定军山上,那便有些独木难支之感,一旦有人马自汉中来援救,那他们便得被围死在定军山上。 此时明军将领在江边单立一营,一方面能够时刻探查阳平关中清军的动向,另一方面也能与定军山上的人马形成掎角之势。 如此施为倒也算是暗合兵法。 想明白这些,罗洛浑便也将心放了回去,随即朝身侧军将吩咐了两句便打算亲自安抚都类麾下的溃卒。 这便是关系复杂所带来的坏处了。 每走一步,各人都得考量再三,生怕某一举动不太稳当,转瞬之间便会为自家召了祸事。 这等情形存在于大清、存在于大明,甚至可以说存在于每一个成了体系的组织之内。 只不过在这个组织昌盛之时,由其带来坏处一直都会因足够的利益而被掩盖,却非于某一时刻突然出现,才使这些组织露了颓势。 便似这大清,当年黄台吉凭着一己之力将一个部落联盟转换成了类似中原王朝一般的结构,如老代善一般的旧势力仅只是因为当权者能够从一个胜利走向另一个胜利才甘愿蛰伏起来。 可若真遇到了“拨乱反正”的机会,他却也不会甘心做了同宗后辈的走狗,总难免在关键时刻用上一些手段。当然,在原本的历史上,多尔衮所取得的胜利比黄台吉还要辉煌几分,老代善的那番折腾也没让大清回到诸王议政的结构。 只是在这个当口,大清席卷天下的趋势被彻底打断,多尔衮并没有足够的威望支撑起由一人发号施令的结构。 由此,上层的斗争不可避免地蔓延到了清廷的中层,诸般因果自也成了对将领们的束缚。 倒也是所处位置还不在核心的关系,对于罗洛浑而言,他也只能看一线将领的决策因为朝中局面的复杂而变得艰难。 哪怕他在爱新觉罗家的第四代里已能算是擅于朝争,却也捋不清自家走上大金老路的根源。 不过清廷这边难处终也只是清廷的难处,朱慈烺既然已从敌人手里获得了一个个胜利,大明内部诸般纷争总还是被压到了可控的范围之内。 这等变化最具体的表现自然是中枢诸臣还算同心戮力,但在临敌指挥的顺畅度上却也能体现出数分。 他与刘备同样都夺了定军山,但夺取此山的根本目的却还有这极大的不同。 刘备那时自是为了化被动为主动,迫使魏军不得不从乌龟壳里出来,而朱慈烺的真正目的却得落到旁的上面。 由此,昨夜战事才一结束,向仁生便已遣了数队士卒自定军山西侧的谷道去往河湾处的明军大营,而当见到来人之后李过、梅春便依着陛下的军令动了起来。 “稳着些!陛下说了,不图快!” 就当罗洛浑缩在阳平关内瞻前顾后之时,当年刘备走过的那道山谷之中却有二十多门火炮正在艰难前行之中。 朱慈烺夺取定军山的目的与粮道无关,归到根里也就是寻个好些的火炮阵地而已。 按着常理来说,阳平关前的那一片空地自是设立火炮阵地的最佳选择,但罗洛浑有了七盘关前的经验,在与都类合兵之初便已将其牢牢控在了手中。 也正是因此,朱慈烺才想到了当年曾经走过那条山谷。 不过话说回来,那条山谷虽能容得大军通行,但因为两条河谷之间还有两座小山阻隔,对于车架而言却也称不得友好。 所以这占住定军山的另一目的便是为火炮寻求另一条通路。 至于说炮弹在飞跃足有百余步宽的汉江之后还能对城墙造成多少威胁 这一点朱慈烺倒是一点都不担心。 一来明军先前已在七盘关上测试过那些玄字阶的火炮,二来耽搁了这些时日,地字阶的火炮也已运了过来。 哪怕这两种火炮都只有二百余斤重,但用来磨开阳平关的城墙当也是足够了的。 话到这里,却不得不就这火炮说上几句。 自当年叶梦熊设计出“叶公神铳炮”后,明军所装备的火器便都选择了笋壳结构。 这种火炮较之木桶结构的红衣炮而言,具有轻便、气密性好的优点,被陆营广泛当做杀敌、野战之用。 不过话说回来,有优点便有缺点,由于其结构的关系,这种火炮的口径比不得红衣炮,所以在选定战舰之用时朱慈烺便放弃了“叶公神铳炮”,转而大规模使用自西洋传来的红衣炮。 所谓欲工其事,必先利其器。 朱慈烺让李永茂收拢各地匠户的命令终还是没有白下,待朱慈烺将大明匠户全都集中在应天之后,应天的厂子不但做出了足够舰队所用的红衣大炮,更还抽空做了些由宿卫后军使用的“叶公神铳炮”。 这些炮基本分为三种,天字阶的神铳炮重约三百斤左右,地字阶的神铳炮重约两百斤左右,玄字阶的最轻,仅有一百五十斤左右。 与那些动辄千余斤的红衣炮相比,这些神铳炮的威力、射程自然小了许多,但对于大多时候都只能靠畜力运输的陆战而言,这等重量却是最合适的。 当然,这些火炮虽然不重,但在这山道之间却还是颇难行进,而当看见麾下士卒有些心急之时,梅春的喊声自也就成了情理之中的事情。 “中军设立营寨还得好一阵子!我等切莫因赶路损了火炮!” 在那一声落下之后,梅春终还是有些不太放心,待又喊了一句,他才将视线往整治人马扫了过去。 老实讲,后军行到河湾大营其实也就是昨日下午的事情。 原本他还想着陛下绕路攻山当没有这么快的速度,谁曾想将到后半夜,命他领火炮出发的军令却已传了过来。 倒也是人员充足的关系,一番轮换之后他便在今日一早进入了山谷之中。 只是这道路虽比寻常野道平上不少,但车架行进的速度却还是比官道也慢上一些。 由此,心知陛下正在前方等候的士卒们便在驱使牲畜时颇为急切,先前甚至还有一门地字阶的火炮险些因士卒的催促而翻到了路上。 不过话说回来,据探马所言,这条道拢共也就二十余里,只要能保持着稳定的行进速度,终还是能在今日顺利抵达定军山前。 随着时间的推移,运送火炮的队伍缓缓向前移动,待到日头已然斜斜挂在天上之时,由梅春率领的这支小队便走出这条谷道。 “我先去拜见陛下,看看是该停在山下还是该直接去江边。” 朝着麾下军将吩咐了一句,梅春便一催战马直往定军山上而去,可出乎他意料的是,这才跑了十来个呼吸的功夫,他便见朱慈烺与数名骑士正在谷道外围等候。 见此情形,他自是连连催马,待行到朱慈烺身前十来步时,他便从马背上一跃而下,紧接着疾走几步拜在了朱慈烺身前。 “末将梅春,拜见陛下。” “起来吧。” “谢陛下。” 按着常理来说,他本该报上一番情势才对,只是此时毕竟还在敌军腹地,陛下却只领着数骑在外面晃悠,他便也想劝上几句。 “陛” “路上都稳当吧。” “稳当,火炮已然出谷。” “嗯,那就好,李过那里也开始了吧。” “开始了。” 有关火炮的事情本打算回到应天之后再详细说明,这两天有人问起就先在这里笼统说一下 (本章完) 第413章 请战失败 第413章 请战失败 7月29日 阳平关西明军大营 早前刘文秀才立此营之时,朱慈烺已领着宿卫中军另寻他途,偌大的营寨中除了密密麻麻的旗帜之外便仅有他麾下的三千疑兵。 待到此时,营寨虽还是那个营寨,但随着梅春、李过的到来,内里却已显得有些拥挤了。 对于这样的变化,刘文秀自能称得喜闻乐见。 毕竟以三千溃军在鞑子眼前晃悠是个颇具风险的事情。 一旦鞑子反应过来,不仅他这点人马得交代在这里,便连整个汉中的布置也得落到空处。 担上了这般重任,他自也就轻松不下来。 所幸,后续人马并没有让他久等,不过三四日功夫李过、梅春便已赶了过来。 其后宿卫中军顺利拿下定军山,梅春依命前去支援,他的任务便也算是彻底完成。 只是 “营后的那座小山都快被夷平了,你不去盯着点吗?” 看着正将全部注意力都投到地图上的李过,刘文秀犹豫半晌之后终还是试探着问了一句。 他与李过算是老相识,当年还曾一同抗过官军。 只是后来张献忠、李自成的势力不断壮大,两边都将对方视为统一农民军的最大障碍,到了最近这几年,甚至还曾发生过一点点的不愉快,这一番的相见自也多多少少带了掺杂了些尴尬。 不过话说来,逝者已矣生者如斯。 此时不论闯王还是八大王都已身死灯灭,而明皇也不计前嫌给了他们一条出路,这等情形之下,将才归明的刘文秀自然得向李过这个前辈靠拢一些。 “不去了,左右也就是些苦力活,”答了这么一句,李过便将注意力收了回来,待看了眼刘文秀之后才又笑着问道:“你怎有空过来?” “闲着没事就来你这里坐坐。” 面对看似随意的询问,刘文秀却未吐明来意,仅只是略一敷衍便把将才倒满的茶碗扶了一扶。 见此情形,李过倒也没有在意。 毕竟他也不是毛头小子,自然明白两人之间的关系已非当年可比,若是真想说点什么总也得做上一点铺垫,却不能似以前那般直来直往。 “有空就过来,咱们也好些年没见了。” 这样的开头对于险些兵戎相见的两人而言倒也算是融洽,其后伱这里说一句,我那里回一句,刘、李二人之间的隔阂便于这没多少营养的话语中渐渐消散。 这倒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归到根里,他们二人都是反贼出身,就算朱慈烺这里能够既往不咎,但与军中诸将多多少少也都有些隔阂。 此时既然一个已抛出了善意,另一个自也就乐见其成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帐中气氛也逐渐轻松了起来,改换身份之后的两人甚至在说起当年的摩擦时都能保持着一颗平常心,却也称得上一笑泯恩仇。 到了这会,刘文秀身上的拘谨已然彻底消散,待又说了几件陈年往事之后便似在无意间一般问了一句。 “这两日看你总是愁眉不展,莫不是遇到了什么难处?” 话音入耳,李过的笑容之中立时掺了些愁丝,只是他很清楚刘文秀帮不上什么忙,自也就有些犹豫该不该照实说来。 见此情形,刘文西心中不免沉了一下。 他这一趟自不是单纯为了拉关系而来,其间多少也有些探探李过愁丝落在何处的想法。 至于说为何要探清此事 老实讲,此时的刘文秀对于官爵福禄早就半点都不在意,除了报答明皇恩德之外,唯一牵挂的其实也就是大西剩下的那些人马。 只是个人好论,做到问心无愧即可,可大西上上下下还有那么多人,想要将他们妥善安顿却也离不开对明廷内里的了解。 由此,当察觉到李过似有些闷闷不乐之后,刘文秀便有些担心降将在明廷之中是不是受到了不小的打压。 也正因此,今日这一趟的实际目的也就是借着叙旧探明内情。 “我现在自是帮不上什么忙,但出出主意总还是能成的,不如你将难处说了出来,却也好过憋在心里。” 李过于这等事上倒也略略迟钝一些,刘文秀又是一通追问,他却也没有多想,待叹了口气后便直接说了起来。 “当初闯王身死,几十万的人马便落了个四分五裂,若非陛下收留,我们这些人怕是得被鞑子追死。” 说到这里,李过便顿了一下,却也不知是在追思过往还是在感慨风云变幻。 对于他的心情,刘文秀自也能体会一二。 待见对方这般,他也只是静静等待,却是没有因这牛头不对马嘴的回答而感到半点不耐。 果然,仅只四五个呼吸的功夫,李过的眼神便有了焦点,待将视线投到刘文秀面上却又接着说道:“陛下仁厚,不以当年之事追究半分,待我等归明之后不单拨了钱粮军需,还给分了田地耕具,这才让我老营百姓有了活路。” 李过的话越说越是顺畅,可刘文秀却越听越是糊涂。 他对于陛下在湖南安置闯军余部的事情多少也有一点耳闻,自也晓得屯垦之事已在湖南全面铺开。 按着常理来说,这是一件天大的好事,不论怎么去想都该恭谢皇恩才是,可现在李过却将话题扯到这个上面,显然这才是他心中忧虑的来处,这却让刘文秀有些搞不明白内里的联系到底要落在哪里。 “此事我也有些耳闻,似乎你们军中的老弱都已归到了屯垦集团里,你莫不是因” “莫胡说!” 面对刘文秀的猜测,李过不等他将话说完便直接出言打断,其后他见对方略有些尴尬,随即便又解释了起来。 “当年咱们起兵都只是活不下去罢了,后面虽说都有了争富贵的心思,但遭了那么一番却都已经淡了,手中有多少兵马又有什么关碍?” 说完这句,李过便将视线落到了刘文秀面上,待见对方点头表示认可,他才又接着说道:“陛下依着丁口多少给每户都分了不少田地,仅我这一军便占了几个县的地界。” “这是好事啊,百姓有了田地便能活命,你为何.?”“自是好事,可你想过没有?若是正主找回来该怎么办?” 话音才出,刘文秀便愣了一下,可当他正要说些什么时,心里却又明白了李过的担忧。 当年他们的确将湖广祸害的不轻,但说一千、道一万,跑不掉的终都只是些寻常穷苦百姓,正儿八经的世家大族却是在兵临城下之前便已逃得无影无踪了。 此时陛下一口气便将几县田地全都划给了李过,若再算上郝摇旗等人的队伍,说不得连一府的地界都嫌不够,若真等那些人回来讨要,这还真真是一番麻烦。 只是他如何在这个节里担忧这些? 莫不是得到了什么消息? 心念及此,刘文秀的眼中便又杂了些疑惑,而在见到这副模样之后李过后面的话却又带了些恨铁不成钢。 “你怎还不明白?陛下这仗打得这么顺遂,我们这些厮杀汉便立不了功劳,若是咱们没有军功压身,便是陛下想为咱们说话也没有底气啊!” 李过都已将话说到了这般份上,刘文秀怎还不明白他的逻辑。 若明军对的是将才南下的鞑子,这仗必然得打得极为焦灼,李过心心念念的军功自也不难取得。 可现在的鞑子不但已损掉了大多数人马,更还在广元被磨得战力大降,直被杀了后场的明军如撵牲口一般赶到了汉中。 若再算上陛下的诸般安排,便是连这阳平关都不见得能守上两日,李过想要多拿军功的心思自然也就没了着落。 想明白这些,刘文秀心中难免觉得有些怪异,只是李过的这番话听起来也是极有道理,沉默片刻之后他终还是将话题扯到了旁的地方。 “待轰开阳平关的城墙之后便得由这里发作,若你不上去盯着点.” “你放心,我这也不是消极怠工,只是想再看看有没有什么立功的路数,”说着,李过便自桌上将地图拿了过来,待将其摊开之后才又接着说道:“立大功的事这番便不用想了,咱们这位陛下已将削弱敌军的手段用得烂熟,便是阵斩阿济格的那一遭也没打什么硬” “报~~~~!” 很明显,李过本是要给刘文秀再说些什么的,但他的话只说了一半却听一阵高呼自帐外传来,紧接着便有一名兵卒拜在了帐中。 “启禀二位将军,陛下那里传来话说,阳平关当撑不到明日,问咱们这里可备好了?” “土方木料都已备好,只管回话便.等等,”说了这么一句,李过却生生将自己的话咽了下去,待在帐中踱了几步,他才又突然说道:“给陛下回话的事却不能敷衍,本将亲自过去。” 话音落下,李过便丢下刘文秀直端端往帐外而去,待其反应过来之时,他的身影却已走出了老远。 有了先前那番话语打底,刘文秀自也能想明白李过存着什么心思,只是在他看来陛下诸般安排都已落下,倒也不见得真会给他安排什么。 倒也河湾大营距离阳平关没有多远,再加上李过寥寥数骑不挑通路,仅只一两刻功夫便已沿着河道抵达了立在汉江南岸的营寨。 对于李过的到来,朱慈烺却是颇感意外。 他本也就是看着对岸城墙已有砖石碎屑掉落才想问问李过那里的进度,却不想就这么一问竟将这数万人的统帅给召了过来。 “嗯,做得不错,此番之后必计你一功。” “谢陛下。” 一番禀报之后,朱慈烺便似例行公事一般嘉勉了一通,可李过却在谢恩之后还扭扭捏捏地站在原地,似乎还有未尽之言。 “爱卿可是还有话说?” “回禀陛下,臣想着中军后军已战了几场,士卒们当也需要休整,莫不如此番便由咱打个头阵吧。” 他这一句说的淡定,却让向仁生和梅春不由睁大了眼睛。 道理的确是这么个道理,中后两军在广元打了一仗,在七盘关前打了一仗,待到这阳平关上,中军更是带了千里奔袭的意思,怎看都该略略休整一番。 可作为正儿八经的当事人,向仁生却很清楚这几仗到底有多少成色。 都不需说清军现在是个什么状态,在广元时中军仅是护着后军不断推进,七盘关前不过是以逸待劳埋伏了一波。 这番夜袭看起来颇有些难度,但说破天去实际也就是将毫无防备的敌人打了溃散而已,宿卫中军便连阵亡都可称得屈指可数。 如此情形之下,漫说后军,便连中军都没有休整的必要。 “陛下,中军不需” 向仁生将才打算慷慨陈词便见自家陛下轻轻摆了摆手,其后他颇为不甘地将话全部咽下,随即便等着陛下做出抉择。 “爱卿是来请战的啊。” “是,陛下,末将自入川以来未立寸功,如何对得起陛下收留之恩?” 按着常理来说,李过都已摆明车马,朱慈烺不管许不许他的要求都该给个准话。 可出乎在场诸将的预料,待听到这番话后朱慈烺却并未在第一时间做出回应,反倒沉默不语似是在思量什么一般。 面对陛下这等反应,便连不担心任务被顶替的梅春都有了些忐忑,好在朱慈烺的沉默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否则却也不知这压力得增到什么地步。 “爱卿能够主动请战,朕自是欢喜的,但阳平关并不是此战终点,待入了汉中却还得爱卿的马队应付鞑子,这一番便先养精蓄锐吧。” 对于自家陛下的婉拒,李过多少也有些不太甘心。 他麾下除了不到六千的马队之外,余下的一万四千多人便全是步卒。 就算将这几日挖土砍树的人手去掉也还有万余能够充作先锋,自能参与阳平关的这一仗。 不过话说回来,朱慈烺也算是留了余地,倒没绝了他的全部念想。 听明白“先养精蓄锐”的含义之后他便打算谢恩退下,回去准备诸般事宜,而与此时江边却传来了一阵欢呼,待他们扭头看去便见那阳平关的城墙已缺了一小块。 (本章完) 第414章 渡江 第414章 渡江 李过来时阳平关的城墙已摇摇欲坠,有关攻城的诸般事情也已安排妥当。 他于此等节里突然请战,不论怎么看来都显得异常突兀。 归到根里,带兵打仗终不是领着一帮人冲上去便成。 其间不但得针对参战各部的特性安排战法,更还得考量各部之间的配合协调,一旦稍有变化,先前的安排便得全部推倒,真真称得上牵一发而动全身。 作为一个打了半辈子仗的将领,李过对此自然心知肚明,但他还是在战事将开之际突然请战,这里面自然也是有说道的。 在他看来,阳平关已是囊中之物,其后的目标便该是汉中清军,而他作为被陛下驳了求战之请的将领,在此战中得个重要些的任务自也是情理之中。 逻辑很简单,但也很实用。 毕竟陛下乃是大明的陛下,又不只是他宿卫两军的陛下,若不能照看到各人所想,岂不是凉了忠臣之心? 老实讲,朱慈烺一开始并没有觉得这有什么问题,也和一个个上位者一般对此乐见其成。 只是在心念转动之间他却突然意识到,李过的这番动作似乎多少带着些对鞑子的轻视。 当然,李过所部乃是自七八万闯军本部之中整编而来,再加上装备的更新换代,其战力自也非同小可。 可说一千道一万,此时朱慈烺身边拢共也就三万兵马,哪怕双方战力已因先前几战而此消彼长,但细论起来明军也占不了太大优势,后面自也得苦战一场。 还是赢得太轻松了些。 这便是朱慈烺最终得出的结论。 需知,能够抵抗逆境的人固然不多,但能扛住顺境的却更是凤毛麟角。 进抵广元之后,鞑子在明军面前几可称得毫无招架之力,参战各部都只觉敌军战心已失,只需稍稍冲杀便能轻取胜利。 待到此时诸人都将先前的经验推而广之,却不想自家已有了骄兵必败的苗头。 不过话说来,此时大战在即也不是论这些东西的时候。 在李过退去之后,朱慈烺只是一言不发地看着炮子砸在城墙之上,却未就此说上半点。 不得不说,军心士气的确玄妙。 这等事物看不见、摸不着,少一分能让精锐大军失了战心,多一分却又让惯战之将轻敌大意。 似如这阳平关内外,却真应了这多少之分。 “王爷!撤吧!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保全了将士,咱们还能沿途阻击,可若” “噗!” 此时的罗洛浑早已登到了关城之上,而在那段城墙摇摇欲坠之时,于他身侧却传出了一道颇为惶恐的话语声。 老实讲,罗洛浑的性子更偏向于文官,对于手下军将也不似老一辈那般动辄打杀,可这一番他却未等对方将话说完,仅是明白了大致意思便将这跟随多年的手下攮了个对穿。 “再有乱我军心者,斩!” 话音传开,各人立时都噤若寒蝉,而在环顾四周之后,罗洛浑的声音才又缓了一些。 “城墙虽有破口,但明军若想攻入城中还得渡江而来,届时我等半渡而击,何愁大功不得?!” “王爷英明!若能击败明军,我等定能得上几转!” “说的是,明军都还在对岸,这囊货便打算弃城而逃,真真丢尽了我满人的脸面!” “王爷放心!我已将军中擅射之人聚拢,待明军半渡定能让他们见识我满人射术!” 随着罗洛浑的视线扫过,一个个颇具信心的声音便接连传了开来,待到诸将都表达了对战胜明军的信心之后,他却又将视线投到南面那段城墙,并未再说什么。 他很清楚,自己的话并非妄言,诸将的怯战之心亦只是被强压而已。 归到根里,城墙能垮一段便能垮两段三段,明军渡河亦非必须选择关旁河道,而汉中那里豪格也还没夺下城池。 数番叠加下来,诸将自已对当下局面没了信心。 若能胜上一场就好了。 火炮激发之声不断入耳,便连关城这里都感受到了微微颤抖,可就在这样的情况下,罗洛浑心中却突然冒出了如此念头,显然是已想明白了一切的根源。 在广元城外磨了那么长时间,最终却被张献忠的两番夜袭打了个功亏一篑,其后战局虽因刘进忠的倒戈彻底翻转,但那时各军表现出来的战心却更像是一种透支。 若这一战以此落幕,待休整月余之后各军实力自能再上一个台阶,成为当世顶尖也不再话下。 可天不遂人愿,远在重庆的明军却突然插了一脚,其后更是一路尾随追击,使得士气已散的清军连吃败仗。 待到此时诸将虽因这一刀而强压了溃逃之心,但罗洛浑却很清楚,若不能设法激励一二,此战的结果却也不会有什么悬念。 所幸.城外还有汉江。 心念及此,罗洛浑的视线不由往上略略抬了一些,待看到那缓缓流淌的江水总算如抓着了救命稻草一般。 “传令,命城中斥候沿江岸巡视,旦有异动立时来报。” “喳!” 一声令下,自有士卒前去传命,而当罗洛浑正皱眉思量之时,南面城墙终还是抵不过接连不断的轰击,伴随着一阵巨大的轰鸣便有一段三两仗长的缺口出现在了众人眼前。 面对这样的景象,在场诸将自都时面沉如水,可也仅过了片刻功夫,罗洛浑的声音却又传了过来。 “你们都是领兵多年的人,难道还看不穿明军的图谋吗?” 话音落下,不管各人心中如何做想,但在面上却都露出了疑惑之色,随即罗洛浑往前走了几步,待到一木箱之旁便直接站了上去。 “南蛮子连汉江都没渡过便已闹了这么大的动静,莫不是觉得咱们都是胆小怯懦之辈,一见城墙出了缺口便打算弃城而逃?!” 随着话音传开,城上的气氛却略略缓了一些,而在看到自己的话并非无用之后,罗洛浑却又高声喊了起来。 “肃王爷已将汉中明军全都赶进了粮仓里,只消三两日功夫便能回军来援,待打完此战有功之人皆都破格升转!” “谢王爷栽培!” 不得不说,现实的利益终比空口白话有用,待这一声传出之后,周遭军将士卒立时拜了一地,显然已被功赏激起了些军心士气,而罗洛浑也在见到这般场景之后自木箱上跳下,随即便往南面城墙走了过去。不管话说的多么轻松,他作为城中统帅却得在第一时间探清敌军动向,哪怕此时南面城墙已因垮了的那段而不太稳当,但他还是选择了这处最佳的观查地点。 倒也是两面相距仅只百十来丈,不过片刻功夫他便已能看清对岸动向,可让他颇感疑惑的是,江中分明连半片舟船、一段桥面都不曾出现,那些明军却还是傻愣愣地立在江边,似乎是在等待着什么。 难道是在等船? 不对。 汉江自这山中而生,与川中各水并无联系,哪怕明军有再多舟船也到不了这处地界,想借此渡江自也是痴人说梦。 那是在等什么? 难道明军打算把江水看干? 心念及此,罗洛浑不由一阵好笑,可那笑容将才现出却突然凝在了面上。 “来人!遣斥候去上游探查!” 随着一声厉喝传出,尾随而至的军中诸将都有些疑惑,只是论到行军打仗之事,罗洛浑也仅在寻常水准左右,待见到正在江边排兵布阵的明军,立时便有人想到了什么。 “王爷,这.” 也不知是哪个壮着胆子喊了这么一声,这声音却不知又是因何戛然而止。 其后想明白明军盘算的人越来越多,罗洛浑好不容易激起来的那一点点士气便随着时间的流逝逐渐消散。 事情到了这般地步,谁还想不明白明军是在上游建了堤坝。 说到底,汉江的名头虽大,但这毕竟还是在上游中的上游。 似这等水量在河道狭窄的地方许还不见得能拦出个能够渡过的深度,但此地已入汉中平原,那河道也比上面宽了许多。 一旦明军建上个差不多点的坝口,这深度自也能忽略不计了。 看着毫无动静的罗洛浑,也不是没人想出言提醒。 只是于这等节里又没人敢去触他的霉头,一大帮子军将便满心忐忑地立在城上,静待尘埃落地。 果然,罗洛浑与诸将仅在城上立了一两柱香的功夫,那宽阔的江面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不断下降。 其后不断有明军士卒自踏入江中,显然是在探查水位,以便在第一时间“渡江”攻城。 “王爷,下令吧。”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终有人忍不住说了一句。 此人虽未说到底该下什么令,但在场各人都是沙场老将,自也知道不论是战是逃都不该如现在这般空耗时间。 这一声来的真可谓及时,待其入耳之后罗洛浑立时想到了早前所做的诸般布置,随即一道道军令不断传下,阳平关内诸军立刻便动了起来。 老实讲,此时的罗洛浑对自家人马能够守上多长时间已没了信心,之所以还在这般也只能说是尽人事听天命而已。 随着时间的流逝,宽阔的汉江不断往河道中央缩去,待又过了好一阵子,明军阵列已然踏入了河道之中,先前派去上游探查情况的士卒却于此时突然赶了回来。 “启禀王爷,明军在上游建了坝口!” 对于那士卒的禀报,罗洛浑自是毫无反应。 毕竟汉江都已成了小河一般的存在,谁还想不明白上游到底发生了何等情事。 按理来说,待见自家王爷久久不给回复之后,那士卒便该悄悄退去,可当各人都已将其忽略之时,他却壮着胆子往前走了几步。 “大胆!” 眼见这等情形,罗洛浑身侧戈什哈自是一声呵斥,而于此时,罗洛浑却不由回头看了一眼,待见那士卒似有未尽之言便轻轻招了招手。 既有了自家主子的许可,戈什哈自也不会再行阻拦,其后那士卒快步靠到了罗洛浑身侧,随即便低声说了几句。 “当真?!” “回王爷话,千真万确。” 话音入耳,罗洛浑似是暗自舒了口气,待心中情绪略略平复一番,他便又转身看向了正在往这边而来的明军阵列。 此时江中的水量已然低到了史无前例的地步,哪怕某些地方还能堪堪没到膝盖左右,但除了水道两侧的泥泞之外却已没了能对明军产生阻碍的能力。 面对这等情形,打了头阵的陈四自然感慨于自家陛下的谋算得当,可于涉水之际他却还是一次次高声喊道:“小心!莫湿了弹药!” 他这一营的任务乃是负责压制城上火力,以为中军创造安全登岸的机会。 对于这等事务他自在心里有了盘算,只等进了敌军箭矢的射程便会命麾下士卒止步射击,待有了压制效果才会逐渐靠近。 说到底,经了这么几场战役,他已对自生铳有了颇为深刻地认识。 这东西的精度自是比不过鞑子手中的弩箭,但论到射程上,就算鞑子手里强弓也要比这自生铳近上个一二十步。 只要能估算好两者之间的距离,那他便有信心凭着密集火力将鞑子弓手彻底压制。 “整队!!!” 就当陈四与本部人马将才涉过江水最深之处时,一声大喝却突然从左面传了过来,随即他往声音来处瞟了一眼,便见其他千户队已经在整理略略混乱的队形。 这自是情理之中,毕竟火铳在远距离的杀伤多得靠密集阵型才能得逞,整了队形才能起到压制敌军的作用。 只是现在距离城上箭矢的有效射程当还有一段距离,在他看来于此时整队却还是略略早了一些。 “稳住!莫慌!” 随着他的一声大喝,因着周遭友军动向而有些踌躇的士卒们终还是保持了先前的速度,待又行了一段,他才下达了整队的命令,而他麾下的兵卒也在堪堪达到敌军射程之前停了下来。 仅只片刻功夫,队形便重新整齐了起来,随即这座小阵又进了十来步,陈四的军令这才传了开来。 “止步!射击!” (本章完) 第415章 便将我斩了吧! 第415章 便将我斩了吧! “呯!” “呯!” “呯!” 随着火铳激发声接连响起,数个由千总队组成的军阵不断进逼阳平关前,而在城上清军被这密集弹丸死死压制的同时,却也有一枚枚炮弹飞入阳平关中。 很明显,此时明军火炮的任务已经从砸开城墙变为压制敌军,这样的配合多少也就带了点步炮协同的意思。 很负责任地说,当火铳军阵开始渡江,火炮阵地却还在不断开火时,朱慈烺的确是吓了一跳的。 可当那一个个小黑点飞跃城墙落入关中之时,他的心里却只剩了惊讶与愕然。 他在火器的生产使用方面他的确做了不少工作,但这些工作都属于指导性的,对具体方面却没有多少涉及。 就似那定装弹药,他只是说了句临阵取量颇为不妥,李永茂便将应天工厂里的相关大工聚到了一起。 至于说各科大工会用什么方式来避免这“不妥”的发生却不在大明皇帝的考量之中了。 当然,结果是可以预料的。 在给予了匹配的报酬和充足的尊重之后,这些大工并没有费多长时间便制出了第一批样品,而在一番测试之后其规格便也定了下来。 这样的事情并不少见。 不论李永茂直接负责的应天工厂,还是由朱慈烺心腹掌控的其他机构,他们在接受到明皇的信息后都会展现出足够主观能动性,使任务能够超额完成。 有此打底,朱慈烺似乎不该因这般战术而这般表现。 只是这梅春不过一个看了半辈子皇陵的边缘人物,其手下兵卒更只打了那么寥寥数仗,在没有足够经验作为支撑的情况下,出现这样的战术却也有些离谱了。 “梅卿,这般放炮不怕打到前面的人吗?” 盯着炮弹轨迹看了一阵,朱慈烺在确定炮身角度有所调整之后便朝着梅春问了一句,而在听到他的问话之后,梅春却颇有些得意的炫耀了起来。 “回禀陛下,炮弹去向皆有定数,只要控好诸般要点,火炮便能在步卒前进之时继续压制敌军。” “要点?” “正是,不单炮口高低、药量大小能左右炮弹落处,便是火炮本身的不同亦有不小的影响,再者弓手负责压制步卒负责冲锋的战法故老便有,臣只是将弓手换做了火炮.” 话到这里,梅春似还有一大堆东西要讲,但当他看到陛下那似有些木然的眼神时却又生生将后面的全都咽了回去。 莫不是说的有些多了? 心念及此,梅春立时便有些忐忑了起来,显然已不知该不该继续说下去。 这却也难怪,在他看来自家陛下虽是极为重视火器,但八成也只是将其当做破敌利器,却不见得有兴趣晓得内里细节,而自己这番话里却全都是细枝末节的东西,陛下露出不耐之色自也是情理之中的。 “你识字不?” “啊?” 就当梅春略略有些后悔于自己的卖弄时,陛下的声音却又传了过来,在听到这没头没尾的问话后,他不免也愣了一下。 “识识得一些。” “嗯,完了找个书吏,把你想到的这些全都汇编成册,”说着朱慈烺便顿了一下,待略一思量之后才又接着说道:“再从你们抓来的俘虏里挑几个炮兵军官帮着参详参详。” 话音落下,梅春似有些反应不及,待旁边的胡一青咳了一声他才回过了神来。 只是他这么一愣终还是耽搁了些时间,不待开口领命便又听陛下接着说道。 “这不是小事,莫看火炮多只是拿来攻城守城,但总有一天却能成为左右战局的无上利器,今日梅卿伱既已心有所得,那等打完这仗便由你组建大明炮兵学院。” “臣,领我?!” “嗯,你。” 在梅春心里,学院这等词汇必然得和读书人联系到一起,可现在陛下竟让他组建大明炮兵学院,却让这敢对鞑子发起决死冲锋的汉子打了退堂鼓。 “陛陛下,臣连字都认不得几个,如何.。” “无妨,领旨便是。” 面对朱慈烺的坚持,梅春只觉脑袋一阵昏沉,只是陛下金口玉言自不会因他而收回成命,待略平复了下心中情绪,他也只能拜在了地上。 “臣梅春,领旨!” “轰!!!” “呯!!” 随着梅春的下拜,一阵枪炮混合之声轰鸣而至,紧接着便有欢呼传来,似乎是前面取得什么突破。 面对这样的动静,朱慈烺却并未有所动作,仅只是看着拜在地上的梅春,就如看到了珍宝一般。 于绝大多数人而言,只要将精力以有效的方式投入进去,阳世间的绝大多数事务都是能够学通的。 可举一反三的能力却又是另一番说法了,他不但需要融会贯通,更还要得能发现各种事务内在的联系,论及难处却与简单学会不可同日而语。 当然,便如梅春所言一般,远近兵卒的搭配故老便有,甚至于攻城之际弓手与步卒的配合早已是理所当然。 乍一看来这种战术确只是将近战步卒换成了铳手,将弓弩换成了火炮,完全没必要给出如此反应。 可话说回来,这个时代谁能比朱慈烺更有前瞻性眼光? 看到了这种战术的作用,军队势必会对火炮的精度提出更高的要求。 有了这样的要求,不仅会对诸般制作技术产生推动作用,便是数学、测量等一系列学科亦会因此而得到长足发展。 朱慈烺很清楚,技术的进步固然重要,但应用场景的出现同样重要。就似那蒸汽机一般,它没有出现在将喝热水当做习惯的华夏,却出现在了几乎不喝热水的欧洲,这一方面自得归功于满清对“奇淫技巧”的打压,另一方面却也不得不承认在拥有庞大人力资源的大清根本没有这等器物生存土壤。 有着这样的认知,朱慈烺对应用场景的关注自然要比技术本身多上许多,有着如此反应自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陛下,中军杀进关里了。” 就当朱慈烺因这发现而兴奋不已之时,早就把注意力放到战场的胡一青却兴奋地喊了一声,待朱慈烺转头看去便见后军已停下了前进的脚步,仅只是不断朝城上倾泻火力,取代他们顶到最前面的中军已然没入了城墙缺口之中。 按他原本想,进入关内仅只是第一步而已,距离彻底夺下关碍当还得上一番功夫。 毕竟这处隘口事关重大,一旦落到自家手里,后续的大队人马物资便能毫无阻碍的从此地进入这平原地带。 只要汉中还未被破,那清军大抵也只有灰溜溜退走这一条路,关内清军自得拼死抵抗。 由此,朱慈烺便打算两条腿走路,一方面由宿卫中后两军继续与鞑子在关内纠缠,另一方面则得遣李过马队去往汉中周遭晃悠。 有着这样的想法,他在确定中军已在关内站稳脚跟之后便打算将李过马队唤了过来,可还不等他布下军令,却见滚滚黑烟自阳平关中冲天而起。 “鞑子怕是知道守不住便先把粮草焚了。” 梅春的话引起了在场诸将的认可,随即帅旗下的气氛愈加热烈,似乎这胜利已然唾手可得。 只是 “陛下,可有什么不妥?” 就当各人你一言我一语时,朱慈烺的眉头却又皱了起来,而在看到他这番表情之后,梅春便试探着问了一句。 “这火.是不是起得太快了些?” 于他想来,这阳平关在汉中未破之前当是鞑子的重中之重,哪怕因着种种缘由,鞑子的战力已被削到了一个极低的水平,但做做样子却也是应该的。 此时中军才一入关,这冲天的大火便已燃了起来,若如此作想,似乎关内鞑子便连做做样子的兴致都没有? “陛下,依臣所想,鞑子当是没料到咱们这么快便能寻到渡江的法子。” 说到这里,梅春便顿了一下,似乎是在犹豫该不该说这么多话,而在看到他这幅表情之后,朱慈烺的声音便传了过来。 “直说便是。” “是,陛下,鞑子南下已有数月,期间不但让张献忠狠狠揍了两场,闷热的天气也当让兵卒们再难忍受,此番我军出其不意渡了汉江,就算那罗洛浑有心死守,寻常士卒们怕是也难再有战心了。” 不得不说,梅春的话颇有道理。 朱慈烺所领明军,不是陕西的便是江浙的,此等天气对他们而言自然算不得什么,但对于一帮子长在苦寒之地的满人而言 怕也是我多想了。 随着念头的转动,朱慈烺不由在心中自嘲了一句,随即他又朝着汉江对岸的阳平关看了一阵,待见中军已没入了大半便对着身侧宿卫下了军令。 “命李过骑军即刻出发,务必要让汉中知道援兵已到。” 话音落下,自有宿卫前去传令,可当在场诸将再次把注意力放回对岸之时,却见一队队清军正自阳平关东门鱼贯而出。 “嗨!鞑子逃得太快了!” 眼见此等情形,诸将皆都颇为可惜,那甚少说话的胡一青甚至都不顾君前失仪直接喊出了声来。 此时的朱慈烺自也因没有马队追击而感到遗憾,只是关内鞑子若是不逃,大军便又得在这里耗上几日,耽搁了救援汉中的时间却也有些得不偿失。 说到底,诸般术法存乎一心,于寻常时节自能已杀伤敌军作为主要目的,但与汉中这等战略要地的得失相比,杀伤有生却又轻了一些。 事情到了这般地步,这一仗的结果自也没了悬念,其后朱慈烺也不等前面有所回报,待朝梅春看了一眼便拉着他说起了有关炮兵学院的设想。 不得不说,自那次换俘开始,这仗便是一仗比一仗轻松,一仗比一仗容易。 在这一个个胜仗的作用下,漫说明军诸将,便是朱慈烺都对敌兵起了些轻视之心。 但话说回来,这汉中的明军却不只朱慈烺这一支,当他们一路高歌猛进之时,汉中三将的处境却已到了强弩之末。 当初为了攻入粮仓,贺珍便凭着对地形的熟悉引燃了数座仓垛,其后三家分别进攻,待到彻底清完内里的大队鞑子,那火却也将绝大多数仓垛都烧成了灰烬。 倒也是天无绝人之路,经过一番努力,他们终还是抢出了一些粮食,再加上贺、孙二人原本所带,在控制了每日配给之后倒也够他们撑上大半个月。 可粮草的紧张终不是他们面对的最大困境。 孙守法手下人马都是跟着他打了三两年游击的士卒,李过所领乃是各军精锐。 这两只人马都能称得上意志坚定,便是全部没在汉中也不见得能冒出几个逃兵,唯独贺珍这里. “你却得想个法子,今日若不是定国那面机警,说不得便得被那些人开了大门。” 此时的汉中三将并未在城上巡视,而是都聚在了仓中押房里,待到孙守法说了这么一句,本就有些低沉的气氛却突然凝重了起来。 鞑子终还是没给他们足以整修城防的时间,三路人马将才就坚守汉中达成一致,豪格大军便已杀到了汉中城外。 面对这样的局面,他们三个自也没有多少选择,只在靠着那残垣断壁迟滞了半日之后便全部退入了粮仓之中。 最初,他们三人按着各自兵力分守三处,期间虽在鞑子不计代价的强攻之下险象环生,但终还是扛了过来。 可随着时间的推移,贺珍这里的兵卒却逐渐人心浮动,待到今日甚至都有副将级别的领人偷袭大门。 倒也是那厮时运不济,将才与城门守军发生战斗,李定国便带着轮换士卒路过了此处。 其后一番缠斗自不必多说,许只了三两盏茶的功夫,那百余号叛军便被收拾了个一干二净。 三人都是带了多年兵的,自然晓得这代表着什么。 此时他们聚在押房,也正是为了消弭隐患。 “我能怎的?我本就是个降来降去的三姓家奴,手下更都是贪生怕死之辈,索性将我一刀斩了,也省的你们担惊受怕!” (本章完) 第416章 豪格的犹豫 第416章 豪格的犹豫 “我能怎的?我本就是个降来降去的三姓家奴,手下更都是贪生怕死之辈,索性将我一刀斩了,也省的你们担惊受怕!” 所谓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当孙守法的话语传出之时贺珍便似赌气一般直杠杠怼了一句。 他晓得自己的经历颇为尴尬,既不似孙守法那般是大明的孤臣孽子,也不似李定国那般为情势所迫。 此时听到孙守法让自己想想办法,他的心思于第一时间便已转了起来。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早前他与孙守法都已到了兴安,在江北清军已然兵力空虚的情况下,他们只消自山中潜出便能安稳进入湖南地界。 作为远路上的归来者,他们必然会被朝廷立为榜样,远大的前程自也唾手可得。 那时前路一片光明,于情于理他都没有再叛回去的可能,哪怕期间遇到些困难挫折,他自也一笑置之,哪会似现在这样敏感。 “我不是这意思,就是唉~~。” 对于贺珍心中所想,孙守法大抵也能猜到一些,可当他正打算要解释一二,那话语却又转成了一声叹息,最终押房内却又重新安静了下来。 所谓贫贱夫妻百事哀,又云穷家生乱事。 此时他们已能称得内外交困,诸般隐患自也会于此爆发。 孙守法打了这么长时间的游击对于这等局面自是颇为熟悉,但他同样也很清楚,一旦到了这等地步,除非外面的形势发生大的变化,否则就只会变得越来越严重,直至团体彻底崩溃。 当初,他在面对这样的局面时要么选择火并一场,要么便得早些离开,但现在的汉中城关乎此战之结果,兵力最少得他却还得靠着其余二人才能挡住鞑子,面对如此情形,他却也不知该如何应对了。 “若你家皇帝能快些杀过来” 关系最为密切的孙、贺二将皆都一言不发,从头到尾都没有参与这场话题的李定国却突然冒了这么一句。 只是他似乎也知道这种可能几如痴人说梦,仅是说了那么一点便也不再言语。 当初张献忠也曾打过阳平关,而且那次负责防守的都不是八旗的本部精锐,仅只是贺珍所部而已,可就在那等情况之下,张献忠领着精锐士卒攻了月余都没能杀破关口,终落了个不得不领兵撤回的下场。 “大帅!大事不好!” 就当三人对当下的局面一筹莫展之时,却有一军将连滚带爬地跑了进来,待见房中三人皆在,他也不顾礼数直接变喊了起来。 “营中士卒正在串联,说是要为那几个求情!” 话音入耳,贺珍噌地一声便自椅终窜了起来,随即快走几步来到那军将身前,紧接着便压着嗓子问道:“何人领头?” “不清楚,只说那几人也是情势所迫,想求大帅网开一面。” 听到这话,贺珍本就不好的心情顿时便跌到了谷底。 他也是摸爬滚打了这么多年的人,自不是个会轻易上当的小娃娃。 若先前被那几人开了城门,依着鞑子的作风,除了直接参与的百十来人之外,这仓中便再难有一人活命。 对于这样的结局,他相信营中人手皆都晓得。 可现在竟有人打着这样的幌子串联士卒,除了想要夺取兵权之外哪里会有别的可能。 怕是得火并一场了。 心念及此,贺珍便朝着孙、李二人看了一眼,待见对方都已起身,他咬了咬牙关便沉声说道:“事已至此,却得仰仗二位了。” “这无事,我自营里拨出两千供你调遣,务必要在事情闹出来之前将其平息。” 说了这么一句,李定国便打算出去下令,但出乎在场各人预料的是,他这里才走了两步,孙守法的声音便传了过来。 “不成!” 待听此言,李、贺二人不由朝孙守法投去了疑惑的目光,显然都觉得他不该出言阻止。 李定国与贺珍的意思非常明显,就是要先下手为强,尽最大可能不使其影响守城,但孙守法也不是寻常人物,既能阻止此事自也有他的理由。 “这几日鞑子都没有攻城,怕是在养精蓄锐,若城里闹出太大动静,恐怕会引得鞑子全力来攻。” “攻便攻了,总不能坐以待毙等着他们串联。” “我是说定国所部当全力戒备,平叛的事情便交给我来做。” 随着孙守法将心中所想全部说出,不但李定国面露惊讶之色,便是贺珍也显得颇为疑惑。 要知道孙守法麾下虽都是意志坚定之辈,但经了这么多年的折腾,跟着他来到这汉中城里也只余了千把人而已。 若是贺珍还能维持大帅的权威,凭着这千把人去平定军中之乱自也有些可能,但现在他们可谓是两眼一抹黑,仅只这么点人马确也有些托大了。 随着心绪的转动,李定国便打算再说点什么,只是孙守法之言亦是在理,思量片刻之后他便朝两人抱了一拳,随即便直接往押房外而去。 鞑子将到汉中城外时真可谓不计代价,若非这粮仓城防坚固得有些过分他们却也当坚持不到这般时节。 可事情在前日却突然有了变化,他们三人一大清早便等着鞑子来攻,却不想直等到夜里鞑子竟也没有半点动静。 这两日他们对生出这种变化的缘由做了诸般猜测,其中最为合理的似乎就是清军在酝酿个大动作,而在此时城里却出了这等情状,各人自不敢从城上分走太多注意。 事情到了这般地步,汉中三将自不会再做拖延。 其后贺珍与孙守法便定了一番谋算,而李定国却将麾下士卒一股脑全都调到了城上。 此时外面的清军大营还处在颇为宁静地状态,除了偶然出现的巡逻士卒之外便甚少看见人影。 眼见此等情形,一面将各门守卫又加强了一番,一面却也免不了揣测清军的大动作到底是什么。老实讲,汉中的粮仓并不算大,哪怕诸多仓储都已被焚,但这近万人马驻于其中却还是拥挤了些。 只是有利就有弊,密度大了,却代表着他们拥有充足的人手用来抵挡鞑子进攻,各部之间的轮换自也会从容许多。 在城外鞑子缺乏攻城武器的情况下,如此粮仓自也能称得毫无破绽。 只是 鞑子若夺不下汉中城,那便有腹背受敌的可能,而他们却于如此紧张之时缓了这么几日,大抵是笃定那大动作能够夺下粮仓。 莫不是城内有人通敌? 心念及此,李定国便朝城外看了一眼,待见那仍是一片宁静的清军大营却又不免怀疑起自己的猜想。 约莫过了一半个时辰的功夫,他对于清军的盘算还是一无所知,而于此时城内却传来了一阵喊杀之声,他这从十多岁便在阵上厮杀的老将却也难免紧张了起来。 “传令,孙、贺二位将军正于城中平叛,诸将严守本处,无论城内城外,但有靠近者格杀勿论!” “得令。” 话音落下,自有兵卒下去传令,只是那喊杀声越来越盛,李定国却也不得不紧紧盯着城外的清军大营。 果然,清军虽然缓了这么几日,却不代表他们放松了对粮仓的监视,那喊杀声仅响了一半盏茶的功夫,清军大营便已动了起来。 “王爷,明军当是生了内乱,莫不如全军压上一鼓作气破了这粮仓吧。” 就当豪格将才翻上战马之时,自他身边却有一将大声喊了一句,只是他已收到了罗洛浑的消息,不及思量便直接否了这等建议。 “依令行事便是,旁的却不必操心。” 话音落下,那军将却也没胆子再说,待其退去之后,豪格便纵马出了大营。 许是这几次夜袭的给他留下了不小的心理阴影,哪怕汉中城只余粮仓还握在明军手中,但他还是将中军大营设在了城外,似乎是怕明军借着民房遮掩给他再来上一下。 待豪格来到粮仓城门之时,诸般器械却已缓缓靠了过去。 所谓器械大抵也就是如梯架一类的简单物件,毕竟豪格所部败了数场,包括火器在内的全部家当都已损失殆尽,若非他这些人马都是打了多年仗的,说不得便连这么些器械都难以打造齐备。 “嗖~~!” “嗖~~!” “嗖~~!” 随着兵卒们的不断靠近,一阵箭雨便自城上撒了下来,而于此时一面面门板、盾牌却出现在了士卒头顶,除了倒霉些的被从缝隙间钻进来的射中之外便都徒劳无功。 这样的景象并没有让豪格产生半点心理波动,哪怕兵卒们推进的速度已然不慢,但他却还是面沉如水,显然知道梯架挂在城上只是开始,一切都还得等正面厮杀才能决定。 片刻之后,梯架终在兵卒们的奋力推动下靠到了墙上,豪格那并无半点表情的面容似也略有了些波动。 只是当他正打算再说些什么的时候,却有一阵马蹄声自他身后传来,随即便有一骑拜在了地上。 “启禀王爷,衍禧郡王已到营外。” 他与罗洛浑的关系非比寻常,多少也带着些刘皇叔与诸葛丞相的味道,此时待听对方这般举动,豪格便颇为疑惑地问了一句。 “嗯?他怎么不过来?” “回禀王爷,郡王说他乃败军之将,当先以军法处置。” 话音入耳,豪格不由嘬了一下牙子,随即他看了眼已然攻到城上的自家士卒便对那骑士说道:“让他先过来,不晓得前面详情却也不好论罪。” “喳!” 很明显,他并不打算治罗洛浑的战败之罪,这里面自然有他们二人算是相得益彰的关系,但不可否认的是,作为正红旗旗主的孙子,上任镶红旗旗主的长子,罗洛浑的价值也不光落在他于政争的擅长上。 倒也是清军大营距粮仓并没有多远,许也只过了一两柱香的功夫罗洛浑便出现在了豪格身侧。 随即豪格略略问了几句,待罗洛浑将前因后果详细禀明之后便笑着说道:“胜败乃兵家常事,也不必过于纠结,左右明皇还要来救援汉中,待那时咱们再算算总账吧。” 按着常理来说,罗洛浑丢了极为紧要的关隘,待见豪格并无半点追究的意思便该走上一番礼数才对,可有违常理的是,当豪格话音落下之后,他不但没有感激涕零,竟还一脸犹豫,似是有什么未尽之言一般。 “可是觉得此番不太稳妥?” “是。” 罗洛浑并没有隐藏心中所想,待听豪格问来便直接应了一句,而豪格的表情却没有半点不耐,随即便压着声音朝他解释了起来。 片刻之后,豪格的声音终于落下,其后他也不管罗洛浑到底如何做想,便又将注意力投到粮仓之上。 此时已有兵卒顺着梯架攀到了城上,哪怕能坚持下去的人并不算太多,但终还是有三两个垛口已被清军控制。 眼见此等情形,在场诸将自都面露喜色,只是当他们转头望向自家王爷之时却见豪格竟还是面沉如水,就似对这等进展并不满意一般。 面对豪格的这等表现,各人心中却也不免起了诸般猜测,待那些不太可靠的被一一排除之后,诸将心中却只剩了一种可能。 早前攻不下粮仓是因器械未曾打造完毕,后面未能得逞却是因连连接战兵卒们已有了颓钝之意,可现在缓也缓了,器械也已打造,甚至城内明军都正处在内乱之中,自家人马却还只是这般进展,自家王爷有些不满却也算是情理之中。 也不知是临阵兵卒感受到了来自后方将领的不满,还是处在内乱之中的明军已到了强弩之末,待那几个垛口周遭的清军逐渐稳住阵脚之后,城上的蓝色身影却在极短时间之内扩散了开来。 在场都是打了多年仗的人,对于这样的场景自是熟悉到不能再熟悉,随即便有数名军将向豪格请战,希望再加兵力以分散守军注意。 这却也是常规操作,仗打到这般份上谁都晓得再加把力便能攻下汉中。 可谁曾想豪格却只是沉默不语,似是在犹豫什么。 (本章完) 第417章 大队骑兵? 第417章 大队骑兵? 汉中,这座历史厚重的古城,位于南北气候的分界线,北面是雄伟的秦岭,如一道天然的屏障守护着这片土地;南面则是巍峨的米仓山,如同守护神一般屹立不倒。 依着距离来说,气候当与关中相似,可这样的地利条件并没能让他如北方一般干爽,论及湿度比之成都亦不遑多让。 此时距离清军开始攻城已过了两刻功夫,那如风中残烛一般的登城落脚点也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稳定了下来。 只是这等气候对八旗兵卒而言终还是有些难耐,本已扩张出去的防线却又有被压回垛口的趋势。 “稳住!先登之功已在身上,莫让贼寇钻了空子!” 随手挡开敌军刺来的长矛,紧接着岳乐便高声喊了一嗓子。 他是阿巴泰第四子,亦是努尔哈赤的亲孙子,可因为父亲不受待见的缘故,他这个镇国公却只能似寻常军将一般将脑袋别在裤腰带上,与在城下把握大局的豪格几可称得云泥之别。 在原本的历史上,他先是跟着豪格进入四川,凭着实打实的军功得了个贝勒封号。 之后又率军驻归化城防外蒙古喀尔喀部,并促使诸汗入贡,进封安亲王。 于寻常而言,似他这等身份当已算是出人头地,可他真正的高光时刻却是在平定三藩。 那时清廷老将都已逐渐凋零,王公子弟年轻且不习战,面对气势汹汹的三藩,北京城里的满亲贵不但信心颓丧,甚至都已有了退回关外的打算。 倒也是家有一老,如有一宝。 也不知是这一员老将的存在给了大清圣祖一点希望,还是他们想要做最后一搏再行盘算。 就当三藩兵马已有席卷全国之势时,岳乐奉旨挂定远平寇大将军印,并率军收复湘赣,彻底止住了清军的颓势。 按着常理来说,似这等人物当能落个安归荣养,但也不知是受了大舅子的牵连,还是旁的缘由。 这个曾在顺治末年主持议政王大臣会议,曾领诸贝勒大臣拥立玄烨的皇室长辈却在索额图一案爆发之后被削去一切权柄,甚至还领着五百士卒去蒙古苏尼特部驻防。 要知道那时的岳乐已然年近古稀,几可称得风烛残年,远赴塞外高原风餐露宿对这个凭着军功杀上来的老者而言却与判了死刑也无太大区别。 事情的最后,他自然如某人所愿一般于回京后不久病逝,可当他身死之后,又因某一小案被削去了王爵、谥号却也让人不由感慨。 不过于当下而言,岳乐还只想着凭军功赚得爵位,其全部心思都只放在了突破“大西军”防线上。 “稳住!” 待逼退当面敌兵之后,岳乐却又一声大喝,随即他趁着这个空档朝周遭扫了一眼,紧接着便向后退了两步。 此时“大西军”虽又发起了一波反扑,但登到城上的清军却还是能将垛口护个密不透风。 到了这般地步,岳乐自然晓得自己的任务需得换做临阵指挥,却不能再似先前一般只凭武力陷阵杀敌。 只是 这天气也太难受了些。 感受着自内甲上传来的湿腻,岳乐不由嘀咕了一声,其后他朝另外两处垛口看了一眼,待见情形还算稳定便心安了几分。 此时日头已临于当空,在其照射之下蕴藏于草木河流之中的水分逐渐蒸发,形成一股股热浪,使得整个战场仿佛置身于蒸笼之中。岳乐虽是身经百战的勇将,但在这种天气下也不由得感到有些窒息。 再次望向那炽热的日头,汗水已如涓涓细流般从额头滑落,沿着脸颊滴落在铁甲之上,发出细微的“嗒嗒”声。 他知道,这种天气对于双方来说都是一样的考验,但清军皆都来自白山黑水之间,习惯了苦寒之地的兵卒们却会因此而难耐许多。 不过话说回来,临阵之际哪里有占了诸般优势的? 他们的体力固然会因天气而快速消耗,但自仓城里头传来的喊杀声却也在不断消磨着“大西军”的士气战心。 随着时间的推移,日头已微微偏了一些。 岳乐早已从最前面退了下来,他的视线便也能将大半战场全都拢了进来。 他看得清楚,自家防线虽在“大西军”挤压下有了些不稳,但这只是因前面士卒体力不支,论及对当下战场的专注度,被扯了心思的“大西军”却已频频出现配合上的失误。 “轮换。” 随着命令的传达,岳乐便带着新补充上来的兵卒冲了上去,紧接着前方兵卒后撤一步,待那防线猛然一缩之后,城上清军便于电光火石之间完成了轮换。 也不知是岳乐提前做好了安排,还是麾下兵卒已与主将有了默契,待这番轮换完成之后,清军便如潮水般涌动,竟是改弦更张向城上守军发起了进攻。 自登城开始,清军的诸般动向都只是为了护好占下的几个垛口,带给守军的压力自也不是很大。 此时面对清军的突然反攻,已被城内动静扯了小半心思的守军立时便阵脚大乱,于配合之间出现的失误更是频繁了许多。 眼见自己的谋算得逞,岳乐心中立时一喜,随即手中动作却也凌厉了许多。 他很清楚,汉中城的得失不仅关乎此番战事,更于朝中局面有着极大的关隘,依他此时的身份虽无法从这里面攫取多少好处,但若能领兵破了此城,那却也比寻常先登要重了数分。 “噗!” 随着一声闷响,紧握在手中的战刃便自当面敌兵腰间拔了出来,其后他又猛地向前攻了一通,围绕在垛口周遭的阵线立时便先前突了近丈。 早先登城之时他便已看破明军软处,只是那会守军还未经过消磨,贸然发动却不见得能一击得手。 由此他便在专注守护垛口的同时注意兵卒们的体力消耗,待到战斗进入白热化之际才打出了这酝酿许久的致命一击。 “快了,快了,再有三两个身子的距离便能将守军切成两段。” 眼见对面城垛已然不远,岳乐心中不由一阵激动,可谁曾想就当他以为破天功劳将要落在自己身上之时,身后却传来了一阵金鸣之声。 “当!当!当!” 这是为何?! 平素里都要打三四个时辰,这才 心念及此,岳乐不由一阵愕然,只是眼巴巴就能将城上守军分成两段,他又怎可能在第一时间选择后撤? “嘭!” 就当他的心思因这突然传来撤兵信号而略略不稳之时,却有一股巨力自他胸腹上传了过来,随即这久经沙场的汉子连退两步,若非身后兵卒帮着顶了一下却也不晓得要到哪里才能稳住身形。 “额真!撤吧!” 令行禁止乃是精锐士卒的必备要求,待听着退兵的信号已然传来,自岳乐身后便传来一声低呼。他很清楚,战场抗命乃是一等一的重罪。 哪怕他这一番真能将守军切成两段却还得有其余各部的配合才能将优势转为胜势。 此等情形之下,就算他能强令自己的部属留在城上,但最终却也无力在对守军产生半点威胁。 只是 如何就在此时下了退兵之命? 为何就不能再等一两个时辰? 想到这里,岳乐心中不甘愈发浓烈,甚至都有心去问问豪格是不是得了失心疯,可当他正咬牙切齿地看着当面敌兵之时,一阵似如山崩的动静却于此时传了过来,随即一阵欢呼从西面城墙传了过来,待他往城外看去便见数队骑兵已带着滚滚尘土狂奔而来。 —— 8月2日 阳平关 “王二!搭把手,帮我锤两下!” “稍等!” 随着一阵高呼,一个身形高大的民夫便丢下手中工具朝声音来处走了过去。 他是勉县人,家就在阳平关以东二十里处的一片村子里。 早一阵,南下的鞑子突然反了回来,关里的人得信早些便全都散到了山里,而他们这些住的远的却对此一无所知,待到征集民夫的鞑子围了村子才知道大祸已然临头。 可这又有什么办法呢? 官军来了杀一场,流寇来了杀一场,鞑子来了自也是一般处理,他们既然未能逃掉自也就只有听天由命这一途可走。 倒也是他们运气不错,这一番鞑子在南面吃了败仗,敌军正尾随追击。 为了整修阳平关城防抵御追兵,鞑子倒也没有再动刀兵,只是将村里的粮食搜刮干净之后便将他们全都赶到了关里。 面对这样的待遇,王二自是谢天谢地,哪怕这些日子他们每天也只能吃上些稀粥,但无论如何却也比丢了性命要强。 后面的事他便不太清楚了,追兵到来之后鞑子许是怕民夫闹出什么事端便将王二他们全都关了起来,大抵过了数日功夫却又有穿着不同衣甲的兵卒将他们放了出来。 对弱者而言,变化总是令人恐惧的。 那时的王二甚至还在暗中抱怨鞑子如何就这么败了。 这却也怪不到他的头上,但有变化他们便似海中孤舟一般时刻得面临着被巨浪拍碎的危险。 无论如何这一番鞑子却没有要了他们的小命,谁晓得新来的又会如何对待他们? 坟上冒青烟了。 这是王二听到还需他们修补城防之后的第一反应。 待吃到第一碗干饭之后,他更已对这支人马感恩戴德。 只是这支人马的头领似乎着急去追鞑子,仅在关内过了一夜便带着大队往东而去,现在却只留了一点点兵卒看着他们修补城防。 确实有些大意了。 一面帮着别人锤了几下木桩,王二心里却难免有些担心。 他倒是不清楚行军打仗的事情,但这些年阳平关换了几波主人,显然是个谁都想得到的地方,而这路人马的大帅仅留了这么点人在关内,却怎么看都有些不太稳当。 “好了。” 接连锤了几下,那木桩便有大半没入了地里,随即王二朝着周遭扫了一圈,紧接着便又干起了自己的伙计。 此时这阳平关内已聚了不少寻常百姓,而那被明军火炮轰出来的破口也已被补了一人多高。 那日清军撤离此关之后,朱慈烺便将李过马队派了出去,待参与了夺关战斗中后两军修整补充了一夜之后,他才领着步卒去紧随骑兵而去。 这也是不得已的选择。 虽说谁都晓得汉中城已坚持不了多久,但与此同时各人也都晓得,这一番过去便得与豪格所部好好打上一场。 此等情形之下,就算时间再是紧迫,谁都不敢省下这必要的修整与补充,迟一日出发却也算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当然,朱慈烺离开时自会在这要紧地方留下必要的兵马。 只是他手中拢共也就三万人而已,论及兵力也仅是与鞑子相当,若再阳平关里留下太多却会使正面战场被动不少,一番思量之后便将刘文秀与其所带人马留在了关里。 对此,刘文秀倒也没有多少异议。 毕竟他手里的兵卒也只是那些用来虚张声势的,待到此时明清两方已然摆明车马,搞那些虚虚实实的也已没了作用。 以此为基,留下他把守阳平关却也就成了顺理成章。 不过被留在后方却不代表无事可做。 在朱慈烺离开当日他便又将清军强抓来的民夫拢了回来,其后一番安抚,他便给这民夫安顿了修补城墙的差事。 “将军,咱们以后就是官军了吗?” 待听身侧军将这番问话,刘文秀却未在第一时间给出回应。 他自是打算将自己的命卖给明皇,但想到大军离开时陛下的安顿,心里却难免有些五味杂陈。 “别给朕省钱粮,朕有的是法子捞钱。” 当年他们都是因活不下去才铤而走险,可临了临了,百姓却都对他们畏之如虎,此时再看这等景象,他却也难免想着,当年若是陛下在位,这天下是不是还会如现在这般? “嗯。” 许只过了一两个呼吸,又似过了一两柱香,刘文秀的回答终于传到了那军将耳中,可于此时却又有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了过来。 “将军!东面发现大队骑兵!” (本章完) 第418章 达延鄂齐尔 第418章 达延鄂齐尔 阳平关之所以重要并非只是扼守金牛道一点。 此关向西自是入川通路,但向北的话却会在经过略阳、徽县之后进入岐山道中。 这岐山道却也不必多说,当年诸葛亮便多次走此路绕行天水。 只是各人大多只知自天水走洛河能入到关中平原,却不知若往西北却要到了雪区。 “台吉!前面就是阳平关了!” 随着一声颇有些兴奋的大喊,骑在战马上的达延鄂齐尔不由往谷道之外仔细看了过去。 谷道之外,平原如一幅巨大的画卷缓缓展开。 已近成熟的麦田在阳光下闪耀着夺目的光芒,一阵微风吹过,麦浪翻滚,仿佛金色的波涛在平原上涌动。麦田的边缘,是低矮的草丛,点缀着各种野,散发着淡淡的香气。 远处,天空湛蓝如洗,几朵白云悠闲地漂浮在空中。群山起伏,层峦叠嶂,仿佛是大地的脉络,蜿蜒曲折,延伸至天际。阳光照射在群山上,使得山峦呈现出一种柔和的轮廓,仿佛被金色的光环所笼罩。 与这广袤的平原和壮丽的群山相比,谷道内的景象显得尤为幽暗和压抑。 谷道内阴暗潮湿,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沉闷的气息,两侧的山壁高耸入云,几乎要将天空都挤压成一线。 有着如此对比,一阵喜悦和期望不由生在了达延鄂齐尔心中。 “关隘之外,便是我们的新天地!”达延鄂齐尔挥舞着手中的长剑,大声喝道。 他的声音在山谷中回荡,如同战鼓般激昂;身后的将士们纷纷挺直了胸膛,目光中闪烁着对自由的渴望和对未来的憧憬。 因着与哈萨克、喀尔喀的战争,他自年幼之时便跟随自己的父亲过着朝不保夕的日子,甚至数次几乎丢掉性命。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自察合台汗国崩碎之后,处在那一片的各部便战争不断。 似早早被赶到伏尔加河的土尔扈特部却不必多说,便是西伯利亚汗国这种建了国家的部族也被逼的和诸多小部族混将在一起。 每每想起那时候的日子,达延鄂齐尔都有些不堪回首之感。 待到稍稍年长之后和硕特部的日子并没有变得好过。 那时西面的哈萨克各部在沙皇俄国的支持下不断往东,准噶尔部也在巴图尔的领导下逐渐强盛,再加上北面的沙皇俄国和东面的喀尔喀部,他们和硕特部已无力于故地立足,终不得不放弃家园另谋出路。 倒也是塞翁失马安知非福。 和硕特的选择得到了蒙古各部的支持,那些人为了瓜分和硕特的牧场不但给他们提供了牛羊马匹,更还支援了各种武器装备,而且在这关键时刻,格鲁派还遣人请他们进军青海。 到了这里,和硕特部的气运彻底扭转。 在进入青海数年之后,和硕特不但干掉了青海的却图汗,更还趁着雪区发生内乱的时机干掉了康区的白利土司。 在这一通操作之后,和硕特部实力大增,受到其支持的格鲁派亦成了雪区的最大教派。 泥人也有三分火气。 雪区的藏巴汗在感受到潜在的危机之后果断联合其他教派部族展开了反扑,可他们这些人马承平日久,方才接了两场便被从蛊罐里逃出的和硕特打得人仰马翻,整个雪区便也落到了和硕特手中。 至此,青、藏、康三区全都成了和硕特部的牧场,一个崭新的和硕特汗国也于此诞生。 只是当初那些喇嘛在向他们寻求帮助之时也不过打着驱虎吞狼的盘算,却从未真心将这支蒙古人当做自家的主子。 察觉到这一点的固始汗倒也干脆,他不但向蒸蒸日上的后金俯首称臣,甚至还亲自前往盛京朝见黄台吉,而在得到外力的支持之后,和硕特汗国的权力三角便也完全成形,这支蒙古人终也在青、藏、康三区站稳了脚跟。 原本,达延鄂齐尔以为在灭掉新家的敌人之后,这日子便不会再有大的变化,可在旬月之前,他却突然收到了豪格的来信。 信上倒也没提别的,只说康区与四川、云南接壤,内里的叛乱当与大明有关,此时大清正在与大明交战,和硕特何不从川滇出兵一次性解决了叛乱的根源。 老实讲,达延鄂齐尔对豪格颇存着几分同情,但他终也是从极端危险的环境里拼杀出来的,哪怕诸般决策都由固始汗所做,但他这个固始汗长子却也不是各混吃等死的废物。 待看完信中内容之后,他的第一反应便是大清在与大明的战争中落在了不利的境地,如此才会拐弯抹角诓骗他出兵攻明。 对此,达延鄂齐尔倒也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毕竟豪格所言皆为事实,康区的土司们的确和大明存在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若能直接打垮的大明却也对稳固自家地盘颇有裨益。 只是 这和被分到青海的他又有什么关系? 与其费心费力帮自家老子加强实力,倒不如趁此良机为自己谋些好处,左右汗位也是拳头大者取之,若无强悍的实力,谁晓得他这个长子会不会似豪格一般? “阳平关可有什么动向?”达延鄂齐尔轻轻皱起了眉头,他的眼神中透露出几分深邃与思索。在辽阔的草原上,他是一位英勇无畏的战士,也是一位深思熟虑的领导者。此刻,他虽身处陌生的地带,但心中的责任感与使命感却使他不得不时刻保持警惕。 在这片陌生的土地上,他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感慨,但在感慨之余,他更清楚自己这一番到底面对着何等难度。 在心中默默评估了阳平关与当前所在山口之间的距离后,他深吸了一口气,稳定了情绪,随后便朝着身前的兵卒问出了这个问题。 那兵卒闻言,立即恭敬地回答道:“回禀台吉,我们离开时,关外还有身穿红色甲胄的兵卒巡逻。但当我们靠近时,他们便纷纷缩回了关里,似乎有些惧怕我们。据此推测,这阳平关很可能已经被明军占领了。” 听到这个消息,达延鄂齐尔不禁微微一愣,眉头也皱得更紧了。他没想到明军的动作会如此迅速,这让他有些措手不及。但随即,他便恢复了冷静,开始思考对策。 “哦?这么快?”他颇感惊讶地重复了一句兵卒的话,随后便用马鞭轻轻敲打着掌心,陷入了沉思。他抬头望向那不甚清晰的阳平关,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他知道,此刻的他们初来乍到,对这片土地和这里的敌人都不甚了解,冒然行动只会让自己陷入困境。 因此,在短暂的思量之后,他做出了决定:“咱们初来乍到,对这里的情况还不了解,安全起见先派人去探明情况吧。”说完这番话后,达延鄂齐尔便下达了命令,让身边的亲兵立即去安排探子前往阳平关打探消息。他知道,只有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而此刻的他,正期待着探子们带回的消息,以便他能够制定出更加周密的计划来应对接下来的挑战。 他对自家父汗向清廷称臣终还是存着些疑虑。 虽说有了清廷的威慑便能让那些心怀叵测的喇嘛存着些忌惮,但说一千道一万,似他们这些外来户终还是得靠实力才能压服不臣,若总想着借助外力却难免让敌人看到自家的虚弱。 与其给旁人伏低做小,倒还不如趁着明清两方激战正酣之时多抢下些人口地盘来的稳当。 当然,达延并没有自大到觉得能同时与明清两方开战。 说到底,清廷能够收复漠南蒙古自也有他们的强悍之处,却也不好轻易招惹。 只是他们的注意力毕竟还放在大明身上,若是能在这个过程中出上些力气,想来清廷也不会对某些偏远地方的得失太过在意。 待到明清两方决出胜负之时,他们和硕特自也能强上不少,届时到底如何分说却得靠各家拳头说话了。 “来人!” “台吉。” “分两个千人队随我去关下走一遭,余者护送牛羊牲口进入汉中,咱们也尝尝汉家牧草养出来的牲畜是个什么味道。” “得令!” 军令既下,达延也不管其他便直接策马而出,随即数队骑士紧随其后,立时便有一阵尘土自谷间滚滚升起。 阳平关距此仅只三四里远,虽谈不上近在咫尺,但对这般动静却也无法忽视。 就当那滚滚烟尘直往关下之时,刘文秀的心立时便沉了下去。 他在得到关外有大队骑兵的消息之后便命人关上了城门,可说破天去此时的阳平关内也只有他的两千多人马,若真敌兵直接来攻却只有城破身死这一途可走。 此时看这敌兵动向,显然是朝着阳平关而来,他守着此等要地又怎可能轻松得下来? 许只柱香功夫,那队骑兵便来到城外里许之地,其后大军就地停留,随即却有数骑直往城下而来。 见此情形,刘文秀倒也没有多少惊讶。 毕竟每在交战之前来上一番唇枪舌剑也在情理之中,只是他还是搞不明白这般规模的骑兵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城上的听着,我们乃是和硕特汗国达延鄂齐尔台吉麾下,此番受大清肃亲王之邀前来助战,尔等却得早些看清形势!” 闻得此言,刘文秀心中又是一惊,他虽不清楚这和硕特汗国到底是个什么存在,但从其国名之间却也能晓得这都是些蒙古人。 他毕竟也是长在陕西的,自然晓得有一部分蒙古人成了鞑子的部属,只是看他们来向乃是西北,却不知是怎么绕过来的。 “你和硕特与我大明素无往来,为何要替鞑子火中取粟?” 似这等对答,讲究一个身份相当,此时既然只是地方寻常士卒来问,刘文秀自不会主动出声,可于这等时节他却也不可能闲着,一面听着城上城下的对答,一面却不由思量起应对之法。 在发现大队骑兵的同时,他已向各方发出警讯,但说破天去城里也只有他那两千多人马可算能战之士,若真. 骑兵? 心念转动之间,刘文秀敏锐抓住了其中要点,待两方兵卒又说了几句,他却突然插了一句:“本将奉皇命镇守阳平关,不知那达延鄂齐尔台吉可敢出来一见?!” 随着话音的传开,那几个骑士之中便有一人往前走了两步,待见对方这般胆大,刘文秀估量了一下双方距离终还是放弃了将其射杀的心思。 “我便是达延鄂齐尔,守将可是要降吗?” “台吉说笑了,本将奉皇命镇守此关,便是与关同亡却也不敢投降,不过这阳平关乃是天下有数的关口,却不知台吉有多少人马能够填进来。” 待听城上军将之言,达延心中却是不由一笑。 他知道对方这是在拐着弯告诉自己攻不下此关,但他们毕竟也是和沙皇俄国纠缠了好些年的,又怎可能似漠南的那些废物一般只凭着骑射过活? “这个却不需你操心,我自有破城之法,若你现在识趣,高官厚禄自不在话下,可若是冥顽不灵,待城破之后却只有鸡犬不留了!” 破城之法? 听着达延颇为自信地话语声,刘文秀心中却不免疑了一阵。 先前若不是有火炮相助,鞑子也不见得能这么快逃走,而这蒙古人却敢说什么“破城之法”,他却颇有些怀疑。 可话说回来,此时阳平关的城墙上虽然有无数旌旗正在随风飘动,但内里的人马却只有那么一点,若真蒙古人悍然来攻,只凭蚁附却也是不小的麻烦。 “台吉若有破城之法大可过来试试,只是鞑子南下时足有马步军十七八余万,此时能逃回汉中却只余三两万残军而已,若台吉真要替鞑子火中取栗却要想好自家能不能受得住大明的报复!” 话音传开,城下却迟迟无有回复,见此情形,刘文秀心中一喜便觉得对方终还是心存忌惮,可出乎他预料的是,片刻之后那达延竟是未发一言便离了城下,却让人不知他心中到底如何做想。 “到底有没有吓住?” (本章完) 第419章 按兵不动 第419章 按兵不动 汉中平原的重要性毋庸置疑,但寻常人也只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 此地不仅能凭着广大良田做到自给自足,更还是通往川陕的数条古道交汇之地。 一旦将其握在手中,敌方便不得不因后勤补给的原因而放弃似阳平关一般的各道隘口,掌握者便能完全占据主动,对敌方形成近乎碾压级别的战略优势。 便似在三国之时,蜀汉的国力要远逊于曹魏,但因为汉中在手,诸葛丞相却能想打哪里便打哪里,逼得曹魏却不得不长期驻屯重兵集团以应对蜀汉的进攻。 又似那宋末之时,失掉汉中之后巴蜀平原便成了个四处漏风的筛子,哪怕南宋不惜重金在四川打造了一系列山城堡垒,但只能达到固守的目的,却不能分担襄阳防线的压力。 很明显,汉中得失关乎到南方政权的存亡,若让其落在北面的手里,败亡也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当然,此时明清双方的处境与当年相比多少也有些不同。 一来满清由于人口的原因对北方的消化速度要远逊于当年的蒙、金;二来明军有沈廷扬打下的基础,在水师方面占据了绝对的优势。 两相叠加下来,就算襄阳、两淮还在清军手中,但在长江两岸的攻守之势多少带着些倒反天罡的意思,汉中的重要程度似乎也要比历史上略略低上一些。 可说一千,道一万,这些因素终还是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逐渐缩小。 若明军无法再短时间内夺回汉中,等到清廷消化长江以北之后终也就是个南宋时候的局面。 由此,朱慈烺此番北上的最终目的便是趁清军疲惫夺回汉中,进而使大明能够将更多注意力投到有利于己方的襄阳、两淮。 只是 “陛下,莫不如趁两面还没有合兵之前给豪格来上一番夜袭,若能将其破掉却也不必担心蒙古人翻出什么浪。” 眼见自家陛下的眉头在得到阳平关传来的消息后便再没舒展过,自成军之初便多打夜战的向仁生便给出了自己的建议。 按着常理来说,他这般谋算当也有理。 毕竟他们拥有丰富的夜战经验,选择夜袭这等混战场景自能算是扬长避短。 可出乎其意料的是,朱慈烺在听到此言之后并没有做出太多反应,仅只是点了点头便又陷入了自己的思绪之中。 他想得明白,攻下阳平关的那一战固然是自家占据了近乎碾压的优势,但清军在城破之后便果断撤离却也非同寻常。 而据李过所报,当他们赶到之后清军便直接召回了攻城部队,之后便只是缩在营里无有半点举动。 综合看来,清军大抵从最初便打着诱敌深入的算盘,准备用汉中将自家人马诱到开阔平原再依情况而定。 若真如此,最适合豪格的战术选择便是凭着骑兵优势断掉明军粮道,在明军彻底断粮之前避免正面交战。 此等情形之下,在广元吃了两番大亏的豪格当有所准备,自不会再摔在夜袭这个坑里。 眼见自家陛下这般反应,随军诸将便都陷入了沉默之中,可出乎众人意料的是,哪怕自家陛下对向仁生的建议都不置可否之时,李过却突然站了出来。 “启禀陛下,依臣所见汉中胜负无关紧要,只要您能安然无恙,我大明定能卷土重来!” 话音落下,朱慈烺不由抬头看了一眼,随即便见李过直接拜在了地上。 “臣不才,受陛下收留之恩却无相报之机,此番一时受挫,臣愿领麾下五千骑兵为大军殿后!” 李过的话语声坚定而决绝,显然已做好了没于汉中的打算。 不得不说,他的这番表现的确超了朱慈烺预料。 要知道刘文秀传来的情报非常明确,自古道中杀出的蒙古骑兵当有两万之众。 李过的五千骑兵虽也是经了南征北战的,但与自幼便长在马背上的蒙古骑兵相比却还是有不小的差距。 见此情形,朱慈烺便想再说些什么,可还不等他的声音传出,却见向仁生与、梅春同时拜在了地上。 “陛下,骑兵行动迅速当能护着陛下先回阳平关,臣请由我后军领这断后之责!” “陛下,我中军行动迟缓,这断后之责非我莫属!” 随着在场三将的下拜,朱慈烺面上虽未显出什么,但心里却不免有些感动。 老实讲,向、梅二将的反应倒没出了他的意料。 毕竟他们一个自应天起兵就跟在自己身边,另一个在原本历史上就在应天战死,可李过归明也只大半年功夫,期间不但甚少与他接触,亦未受过太大的恩德。 他能在此等时节第一个要求断后,的确让朱慈烺颇为惊讶。 只是 “朕什么时候逃过?” 待听陛下之言,不单拜在地上的三人颇为疑惑地抬起了头,便连立在朱慈烺身侧的胡一青也显得惊愕不已。 此时前有豪格所部阻挡与汉中的联系,后有达延鄂齐尔切断后方军需的到来,他们这三万人马虽还保持着不错的状态,但所处局面却已能称做绝境。 这等情形之下,最为稳妥的法子自然是趁各部战力还未降低之前保护陛下撤到后方,却不曾想. 是了,陛下自起兵算起便未遭败绩,此时落到这等局面自然一时有些转不过弯来。 想到这里,向仁生却不免有些着急,其后却也不知他如何做想,往地上狠狠磕了三下便起身往朱慈烺跟前走了过来。 “向将军!” “老向!” “噌!” 眼见这般情形,梅春、李过被惊得一声大喊,胡一青却往前几步直接将腰间战刃抽了出来。 可当这等局面发生之时朱慈烺却还似毫无知觉一般,除了淡淡地着三四步之外的向仁生之外,面上便再无半点表情。 “陛下,若能送您回了阳平关,臣等便能放开手脚与鞑子死战一场,届时臣若能侥幸得存,便是千刀万剐臣也认了,”说到这里,向仁生却顿了一下,待见自家陛下还是毫无反应却又朝其他三人说道:“尔等难道要因姑息己身而陷陛下于危难之中吗?!” 话音落下,不单梅春、李过面露犹豫之色,便是还将手中战刃抵在向仁生心口的胡一青也不由转头看了一眼。 若换做寻常帝王,当也就顺水推舟由着诸将裹挟自己逃走,其后不论清算一番还是蒙混过关都可看当时情形而定。 可朱慈烺终非寻常,更何况他面对这等局面也非一筹莫展,待见三将似要被向仁生说服,立时便大喝一声。 “尔等是要兵谏吗?!” “臣不是,只是.” “臣不敢!”随着朱慈烺那不算威严的声音传出,李过、梅春顿时便将头深深低了下去,而于此时胡一青手中战刃却又往前顶了一下,紧接着便连向仁生都又跪到了地上。 “陛下,若非有您在,应天便与扬州是一般模样,此番我军腹背受敌、粮道被断,若您陛下三思啊!” 事情到了这般地步,向仁生的谋算自已落到了空处,可随着那支蒙古骑兵的到来,明军已然陷入了绝境之中,他终还是极为不甘地劝了起来。 对于向仁生的想法,朱慈烺自然心知肚明,只是撇过当下局面不说,向仁生的行为已经触到了他的逆鳞,随即他便沉声说道。 “你却得清楚,不管什么时候军中只能有一个声音,此番抗旨念你情有可原便从轻发落,若有下次定斩不饶!”说到这里,朱慈烺便顿了一下,待往其余三将面上扫了一眼他才又接着说道:“下去领二十军棍再来说话。” “臣领旨谢恩。” 皇命既出,向仁生却只能拜谢皇恩。 说到底,他只是因心系自家陛下的安危才如此施为,此时既没有劝退朱慈烺的可能,他自也不会再行忤逆之事。 半晌之后,受了军法的向仁生再次出现在帐外,而于此时已沉着脸思量了多时的朱慈烺却突然下了军令。 “梅春!” “臣在!” “朕命你领本部人马直攻清军营寨。” “得令!” “向仁生!” “臣在!” “待梅春破开围城营寨之后,伱部务必打通与粮仓之间的通路。” “得令!” “李过!” “臣在!” “大军侧翼便交给你了。” “陛下放心!” 随着一道道军令的下达,各将皆都领到了自家的任务。 老实讲,诸将虽因朱慈烺的强硬而暂时放弃了护他离开的打算,但若局面当真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保护大明皇帝却仍是他们心中一等一的要事。 归到根里,此时这些命令很明显是为了解出被困在粮仓里的人马,若真能得逞,护离朱慈烺的希望便又大了几分。 只是 就当明军大营之中的气氛略有些决绝之时,位在数里之外的清军大营里却也未因援兵的到来而欢快多少。 和硕特部的到来对明军而言真可谓是晴天霹雳,但也不知是碍着阳平关上的无数旌旗还是存着其他心思,在突入平原抵达之后这支庞大的骑军却只驻于水草丰美之处,并没有半点进攻阳平关的征兆。 面对这般情形,包括罗洛浑在内的清军诸将自然颇有微词,可素来不擅政争的豪格却一反常态的看出了对方的意图。 “有什么好奇怪的?蒙古人不从来都是这般模样?” 此时大帐之中只余了他与罗洛浑二人,豪格在说话之时自也没了多少遮拦。 当初黄台吉在世之时,他便与蒙古人打过不少交道,其间自是少不了兵戈征伐,但在打赢之后却也少不了纵横一番。 在黄台吉的提点之下,他对这些游牧民族的特性自也有了一番清晰的认知。 许也是居无定所的缘故,生活在草原上的民族大多没有定性。 今日大明强了,他们便在俯首称臣的同时搞上一些小动作,明日大明弱了,他们便能毫无心理负担的与其撕破脸皮。 此时那达延鄂齐尔既不进攻阳平关,却又拦在明军的退路上,很明显便是存着观望之心。 若大清胜了,他们自然少不了协助之功,可若大清败了,那他们却也不至将大明得罪太过。 总而言之,他们的盘算就是不见兔子不撒鹰,好处自然可以少吃上一点,但亏却是半点都不能碰上。 这倒也不是豪格将那千里迢迢前来增援的藩属想得太坏。 在当年黄台吉突入关内之时,硬仗皆都是八旗本部担下,吃肉的差事却得两家一道分享。 对于这些事情,久在前方作战的豪格自然有着极为清晰的认知,甚至还能气定神闲地给罗洛浑讲上一通。 只是当听完了豪格的说法之后,罗洛浑虽也明白了达延鄂齐尔止步不前的缘由,但他心里却难免生出旁的疑惑。 “王爷,关中当也能再组出一些人马,既然这达延并不可靠何不从关中调集人马?” 话音落下,豪格却只是轻轻笑了一下,待将自己面前的茶碗重新斟满才又云淡风轻地说了起来:“你还没看出来吗?与明军交战兵力多寡并不重要,关键是得选对人马。” 说完这句,豪格便向罗洛浑面上看了一眼,虽说此时对方面上似已有了恍然之色,但他却还是接着说了下去。 “多铎、阿济格都是败在了明军水师的手里,若当时他们也有那种架着火炮的战船,如何能有江南、鄂中之败?” 对于豪格的论断,罗洛浑略一费心自也能明白其中道理。 此时他们的战场乃是这平坦宽阔的汉中平原,而关中人马却都以步卒为主,调他们过来当也只是充充数字而已,却不能将明军彻底锁死。 反观和硕特部的骑兵却又是另一番说法了。 不管他们会不会主动向明军发起进攻,只要有这么一支人马横在阳平关前,明军必然会军心浮动、士气大减。 若他们能在这里多牵扯上几日,哪怕明军因着明皇的存在而不至于彻底溃散,但等粮草断绝却也只余拼死突围这一条路可走。 届时有这般好处在前面吊着,达延的选择却也不难想见。 (本章完) 第420章 两军会师 第420章 两军会师 8月4日 汉中粮仓 自援兵抵达之后,城中军心便逐渐稳定了下来,叛军自也受到了最为严厉的惩处。 其后城外援兵直接强攻围城清军,似乎汉中之围在须臾之间便能得解。 眼见此等情形,不但城中守军颇为振奋,便连汉中三将亦准备里应外合将清军直接驱逐。 可出乎他们意料的是,清军在被火炮轰了大半日后竟一股脑缩进了汉中城里,似乎阻止两股明军合兵一处便是其军唯一的目的,旁的事情都已被抛到脑后。 面对这样的局面,汉中三将自是极感意外。 说到底,经了这么几日的观察,他们已能确定清军的人数当不过三两万,而城内城外的明军少说也在四万左右。 若是两军于此寻常对垒,这等兵力差别自也不算太大,可此时清军的举动显然就是内围粮仓,外挡援兵,他们便是想破脑袋也不明白清军的自信到底源自何方。 “鞑子八成是在等援兵。” 此时的汉中三将又聚到了粮仓押房里,待将各自营中的情况捋了一番,李定国便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那日他这一路负责在城上抵挡鞑子进攻,他对于那时情况却要比孙、贺二人清楚一些。 自表面看来,鞑子撤兵乃是因援兵的突然到来,但他身处一线却总觉得里面有些突兀之处。 老实讲,起先他也只是隐隐有这种感觉却未太过深究,毕竟援兵乃是极大的变数,重新捋清当下局面也算得情理之中。 只是此时鞑子摆出这等架势,显然从根里就没打算过知难而退,若如此想来 “援兵?不可能。”李定国话音方落,贺珍便斩钉截铁地回了一句,其他略一思量便指着地图说了起来:“关中剩下的兵马都是降军,有几个统兵将领还都是从我这里划过去的,指望他们守城还算靠谱,若要拉出来野战却是万万不成的。” 他曾在大清旗下镇守汉中,对于整个陕西的情况自要比李定国清楚太多。 当初那陕西总督之所以对他施以各种手段,归到根里就是因关中兵力空虚,无法应对贺珍所部。 此时关中的兵力又因豪格南下被抽了一些,就算还能拉出些喘气的也只能撑撑场面,却打不得野战。 晓得这些,贺珍自不相信鞑子会有援兵。 “你莫急,援兵也不一定是从关中过来。” “不是从关中还能从哪?难道还能从北京、襄阳调兵?” 面对要和稀泥的孙守法,贺珍却不似先前那般客气,在连着反问两句之后便等起了对方的回答。 北京自不必说,两地相距数千里之遥,便是真有援军也得在路上耽搁数月,而那襄阳早在阿济格奇袭赣州之时便已被抽走了大半人马,莫说支援豪格,怕是连兴安城都不见得能攻得下来。 话说到这般地步,有可能增援汉中的地界都已随着贺珍的话语被一一排除,只是当下的局面摆在眼前,若是没有援兵,鞑子的这般举动便极难得到解释。 其后押房中的话语声便又因陷入僵局而直接中断,若非外间响起的脚步声,汉中三将却也不知得僵到什么时候。 “将军,城外又打起来了,城上问要不要支援。” 话音落下,三将面上虽显了焦急,但却没有一人给出回应。 若换其他时候,城外的援兵都已发起了进攻,他们这些被围在城里的自然也得有所举动。 可现在鞑子已经全都缩回了汉中城里,凭着密集兵力却将两路明军彻底分割,在搞不清外面情况的局面之下,他们三个竟不敢有半点妄动。 这便是汉中三将的尴尬之处了,无法与援兵取得联系,他们便不知道此战的目的是救下他们还是占住汉中。 既不知此战的目的,他们自不敢轻举妄动。 归到根里,有关汉中的谋算乃是自陛下向孙、贺二人传下旨意时便开始布置的,一旦他们会错了援兵的意图,说不得就会让着数月的心血全都付诸东流。 只是 “这么僵着也不是办法,莫不如我领本部人马冲上两波,若能侥幸杀将出去总也好过在这里胡乱猜测。” 就当气氛将要再次凝滞之时,孙守法却突然冒了这么一句,随即他朝两人抱了一拳,紧接着便朝房外走去。 谁都晓得这是解决当下困境的良策,但此时的汉中城里当可称得危机四伏,突围人马不单得面对明面上的敌人,更得防着冷枪暗箭。 若真就这么杀将出去,恐怕九死一生都不能形容其中凶险。 “且住!” “稍等!” 眼见孙守法这般举动,贺珍、李定国却同时喊了一声,可于当下而言,除了如此便在无良策解困,他的脚步也只住了一住便继续向房外迈去。 他并不是个一到难处便要以死殉国的,否则这三年功夫怕是需得有十多条命才能坚持到看见援兵。 可这却不代表他回因姑息此身而置大局于不顾。 此时的汉中三将皆都是久经沙场的惯战之将,但李定国归明还不到一月,贺珍更是降了又归,归了又降,就算这两个亦能带兵杀出,却又如何取信于城外的领兵之人? 倒也是粮仓之中时刻处在备战之中,不过三两盏茶的功夫,孙守法所部就已集结完毕。 士卒们手持长矛、盾牌,身着重甲,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待整队行至大门左近,孙守法目光锐利地扫过每一个兵卒的脸庞,只见他们满脸坚毅,毫无惧色。 他深吸了一口气,猛地拔出腰间长剑,朝着夜空一挥,大声喝道:“出发!” 随着孙守法的命令,士兵们如潮水般涌出粮仓大门,他们按照事先规划好的战术,迅速散开,尽最大可能避免成为敌人箭矢的集中目标。每个人都深知,在这狭窄的街道上,密集的阵型只会成为敌人的活靶子。 “嗖!” “嗖!” “嗖!”箭矢破空的声音不断响起,伴随着风声和士兵们的呼吸声,构成了一曲悲壮的交响乐。孙守法一马当先,他的身形刚出现在仓外空地,城上守军便立即朝民居方向射出密集的箭雨。孙守法心知不妙,他迅速抽打着战马,身体紧紧贴在马背上,躲避着飞来的箭矢。 然而,尽管他们的行动有些出其不意,但汉中城里聚着三两万鞑子,他们的防线虽因此而慢上一拍,却仍不容小觑。孙守法深知,这片空地将是他们最危险的区域,只有尽快通过,才能有一线生机。 果然,第一波箭雨刚刚落下,鞑子的回击便如暴雨般自民居各处倾泻而出。他们的箭矢虽不如明军那般密集,但鞑子惯用的重箭,其杀伤力却远超明军的轻箭。一声声惨嚎在孙守法身后响起,那是他的战友在倒下。 孙守法心如刀绞,但他知道此刻不能有任何犹豫。他不断抽打着战马,让它以最快的速度前进。他不能回头,不能停留,只能带着剩余的士兵,尽快冲出这片死亡的空地。 “嗖!” “嗖!” “嗖!” 又是一波箭矢破空之声自他身后传来,自民居射出的重箭却突然稀疏了一些,可他一马当先,身形打扮又非寻常,哪怕鞑子的第一波攻击并未对他刻意照顾,但于此时却已有数支重箭直朝他而来。 “噗!” “噗!” 随着数声闷响,孙守法的战马被重箭击中,痛苦地嘶鸣一声,随后便直往地上栽去。 对于此等情状他却也有所预料,不等身形跌落于地,他的双腿就猛一发力,紧接着整个人便借着这股力道朝着民房滚了过去。 “噌~~~!” 方一落地,腰间战刃便已出现在了孙守法手中,随即他猛地冲向最近的鞑子士兵,紧接着寒光一闪,那战刃便带着一股巨大的力量将那举刀格挡的士卒撞了个趔趄。 趁此空档,孙守法一个闪身便没入了民房之间的狭窄小巷,那紧随而来的箭矢却只能不甘地插入泥土之中。 他很清楚,只有与清军展开巷战才能尽可能地拖延时间,为麾下士兵争取到逃出空地的机会。 随即他转了个方向,待鞑子的注意力从他这里挪开便直接朝街口的防御工事杀了过去。 此时于那工事之中正有七八名清军正在不断朝空地放箭,而对他的出现却无有半点预料。 战刃如同闪电般划破空气,带着凌厉的破风声直取最近的清军士兵。那名士兵的兵器与战刃相交,发出“铛”的一声巨响,但他的兵器却如同纸片般被轻易斩断。战刃去势不减,瞬间便刺入了那士兵的胸膛,鲜血喷涌而出,染红了孙守法的衣襟。 其他清军士兵见状大惊失色,纷纷挥舞兵器朝孙守法攻来。但孙守法却如同游龙般在人群中穿梭,战刃每一次挥出都带走一条生命。他的动作迅猛而精准,每一次攻击都恰到好处地击中敌人的要害。 转眼间,七八名清军士兵已全部倒在孙守法的脚下。他喘着粗气,眼神却更加锐利。他清楚自己必须尽快解决这里的清军士兵,才能为麾下士兵争取到更多的时间。 他稍作休息,便再次提起战刃,朝着下一个目标冲去。他知道这场战斗还远未结束,但他已经做好了准备,无论面对多少敌人,他都会坚持下去,直到最后一刻。 这便是猛将的作用了,当年他便能在万军之中生擒了老闯王,此时就算体能已不比全盛,但在经验的加持下轻易便在鞑子的防御上撕出了一道口子。 只是有了这番功成,他却并未生出多少喜悦,反倒在与麾下士卒汇合之后朝远处城墙看了一眼。 “千万别退啊。” —— 就当那近千士卒在孙守法的带领下冲入民房密集之地时,城墙附近的战斗也已到了近乎白热化的地步。 自清军退入城内开始,宿卫中军便在向仁生的带领下不断尝试冲破鞑子的重重阻隔与仓内明军取得联系。 可在清军的全力防守之下这样的推进却终有些力不从心,了这么长时间却也只是占住了一段破损的城墙而已。 很明显,清军此时的表现不但与夺下阳平关时不可同日而语,便是与当初的苏松之战相比亦不遑多让。 归到根里,军队的战力牵扯极多,哪怕同样的人马,同样的装备,但在不同的情况下却也能有着截然不同的表现。 此时有援兵切断明军后路的事情当已在清军之中彻底传开,其军战心自也不能与早先相比。 对此,朱慈烺虽感棘手,但也没什么法子。 说一千,道一万,他能取巧一次两次,甚至三次四次,可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待到今日终得碰上一块难啃的骨头。 “陛下,莫不如将这墙推了吧。” 此时的朱慈烺正在新筑的高台上关注着宿卫中军的推进,就当他正因攻破一道防线而欣喜不已之时,耳中却传来了胡一青颇有些焦急的话语声。 他很清楚,对方的意思是想让火炮负责主攻,可现在他们的后勤补给已经彻底中断,若是将火药全部用掉宿卫后军便等于彻底报废。 此等情形之下他却也只能用人命去趟开通往粮仓的道路了。 面对胡一青的建议,朱慈只是轻轻摇了摇头便不再言语,随即他便又将注意力投到了前方战团之上。 方才清军的一道防线已被中军破开,各部则在清扫周遭残余清军。 见此情形,朱慈烺便又将视线朝远处挪了一挪,待算了算与粮仓的距离,他却又朝胡一青说道。 “一青,一阵你去前面走上一遭,朕总觉得中军的突破能力略差了些。” 此时中军虽已突入了好长一段距离,但朱慈烺对他们的推进速度却始终有些不太满意。 只是他也清楚,中军的长处在于防御、耐力,于堂堂之阵的确能占到优势,可在这依靠突破能力的时候却终还是缺了一些。 “臣,领旨!” 待听陛下做出这等安排,胡一青面上顿时便露出了一阵喜色,可当他正要领命而去之时却听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 “启禀陛下!城内似有守军杀出!” (本章完) 第421章 万军从中取上将首级 第421章 万军从中取上将首级 “叫准塔过来。” “喳!” 孙守法的动向不但引起了城外明军的注意,豪格更是已赶到了战场左近。 此时自仓内杀出明军虽在重重防线之下死伤惨重,但内外明军之间却仅余了两个街口。 很明显,清军若不做出恰当的应对,那么这支明军便有极大可能杀将出去,届时内外明军取得联系,自得算是一番变数。 对此,不单豪格心知肚明,便是军中诸将亦都清楚明了。 可谁曾想,面对这样的局面豪格却未在第一时间发下增援的命令,反倒是沉着脸看了一阵便将那准塔给唤了过来。 “奴才见过王爷。” 不过片刻功夫,一个身形高大的汉子便出现在了豪格身前,待其见礼之后豪格便指着远处战团说了起来。 “可见那带队明将?” “见了。” “你是父皇亲封的巴图鲁,可有胆量替本王取其首级?” “得令!” 话音落下,准塔抄起兵刃便直接转身离开,立在一旁的罗洛浑却颇有些面色复杂。 于短兵相接之际,锋刃的作用自是毋庸置疑,此时豪格派了准塔断其锋刃却也算是情理之间。 只是这正白旗的人可靠吗? 心念及此,罗洛浑便朝豪格面上看了一眼,与此同时豪格也似心有所感般将头转微微一转。 “无妨,他能成。” 准塔这巴图鲁勇号乃是当年攻取皮岛时所得,论及临阵杀敌之能却已算得满人中的顶尖。 可在罗洛浑看来,有没有能力是一码事,尽不尽力又是另一码事。 若真因他不出全力而让这支明军杀将出来,内外明军有了勾连倒在其次,关键这好不容易聚拢起来的军心士气却有可能受了影响。 随着心念的转动,罗洛浑数次张了张口却又数次将其合拢。 说到底,豪格终还是更像武将,在某些时候却会对人生出些莫名其妙的信任。 更何况,准塔都已领命离开,他再多说什么却也于事无补了。 想到这里,罗洛浑便不再纠结于此,而是将注意力投到了战团之上。 “这明将能当巴图鲁之号。” 眼见罗洛浑未再纠结于此,豪格自不会在这么多各旗军将面前硬扯如此话题,待又看了眼正如锋刃一般刺入自家防线的明将,豪格却不由赞了一声。 不得不说,这一句确为肺腑之言。 仅只这么一阵,明军却已在孙守法的带领下进了好一段距离,哪怕面对延绵不绝的清军却还是保持着极高的杀敌效率。 只是 “铛!” 刀刃相撞,震耳欲聋的撞击声立时传出,趁着当面之敌被这一刀劈得有些趔趄的空挡,孙守法猛然向前一步,紧接着便用肩膀压着对方臂膀直往其脖颈处斩去。 这一下自无太大得手的可能,但随着刀刃的逼近,那兵卒的身体却还是不由向后仰去,随即颈部瞬间暴露在外,待其反应过来却只觉一股热流顺着肩膀灌入了甲胄之中。 “噗!” 随着一声闷响传出,战刃已带着血珠重新劈向别处,与此同时,孙守法左手猛然一推,紧接着那清军兵卒便如木偶一般挡住了呼啸而来的兵刃。 周围的清军士兵见状,纷纷惊恐地后退。 他们原本以为可以凭借人数优势将孙守法拿下,却不曾想这明将如此勇猛,一人便能抵挡他们数人的攻击。 “杀!” 一声大喝,将才挡下数人攻击孙守法却不退反进又往前迈出两步,紧接着四五个明军士卒顿时将这空挡填补,两军战线便又朝前推了数尺。 这无疑是场强度极高的战斗,哪怕此时的孙守法似如回到了十多年前,但每将战线前推几分他的精力、体力却都得承受着极大的消耗。 可他很清楚,若不能一鼓作气冲破敌军重围,等待他们的便是被清军磨死在这巷道之中。 届时 “杀!” 又是一声大喝,体能已有不小损耗的孙守法却如出笼猛虎一般直往清军阵势冲去。 可当他手中战刃正要触到敌兵甲胄之时,多年沙场带来的本能却让他心中一阵警号,随即他将身子猛地一侧,紧接着便见一柄战斧从腰间划了过去。 “我乃大清巴图鲁准塔,敌将可报姓名而死。” 报你m! 待听此言,孙守法心中立时生出一阵怒气。 他虽是沙场猛将,但却绝不是那等只凭武力却不动脑子的。 莫看这清军来将似是摆出一副光明坦荡的样子,但其内里的龌龊心思却是藏得极深。 归到根里,孙守法已在清军重围之中战了好一阵子,其间不但斩杀了不少敌兵,更还硬生生凭着一己之力将麾下人马带到了这等地界。 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经了这等激烈战斗,换谁都已耗了大半体力,可这敌将却于此时摆出这等模样,除了彰显其并非趁人之危以外却还哪有其他原因。 心念及此,孙守法手中战刃便带着怒气直端端劈了过去,随即准塔亦举斧迎来,紧接着两人便战到了一起。 两人的战斗迅速升级,只见孙守法身形如风,在战场上疾驰穿梭,每一次挥刃都带着雷霆万钧之势。而准塔则稳如泰山,他凭借着巨斧的重量和力量,每一次挥斧都能让孙守法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压迫感。 战刃与巨斧的碰撞声不断响起,两人的身影在战场上交织成一幅惊心动魄的画面,便连周围的士兵们都被这激烈的战斗所吸引。 随着时间的推移,孙守法的攻势愈发猛烈,他凭借着过人的速度和敏捷,不断寻找着准塔的破绽。准塔却如同铜墙铁壁一般,无论孙守法如何攻击,他都能稳稳地接住,并寻找机会反击。 就在两人激战正酣之际,孙守法突然发现了准塔的一个微小破绽。他心中一喜,立即挥动战刃,以雷霆之势向准塔攻去。 准塔见状,微微一愣,但于电光火石之间却也反应了过来,随即他迅速调整姿势,准备迎接孙守法的致命一击。 “嘡!” 金鸣之声猛然传出,直震得周遭士卒一阵愣神,可于这等当口,准塔却觉手上传来的力量远低于原本预料。没力了? 心念及此,一阵疑惑便出现在他脑海之中。 先前他已看了好一阵子,对于孙守法却也有些了解,依他看来,此将堪称全能,不但在战斗之际破多招,其力道与速度却也远超常人。 可这一番. 难道是体力消耗太多,让这一下失了力道? 念头生出不过须臾,可就在准塔极为疑惑之际自手上传来的力道却突然重了许多,随即他便似意识到了什么一般,紧接着双腿突然发力整个人便向后退了过去。 “呀!!!!” 随着一阵大喝传入耳中,正与战斧拼在一起的战刃却由劈转刺直朝准塔脖颈而来。 只是他能得巴图鲁勇号亦非浪得虚名,于这电光火石之间,他手上手上猛一发力,紧接着战斧亦斜斜劈向了孙守法肩膀。 “噌~~~~!” “嘭!” 孙守法手中战刃在战斧的干扰下蹭着准塔脖颈处的甲片便冒了出去,于此同时那战斧也与他肩甲狠狠撞到了一起。 “唔!” 一声闷哼,已近脱力的孙守法再不能控制手中战刃,待准塔再一用力,那战斧便沿着肩甲破口没入了几分。 终还是老了啊。 感受着肩上那不断扩大的痛楚,孙守法已然晓得再无挣扎之力。 所谓瓦罐不离井上破,将军难免阵前亡。 自闯军占了陕西之后他便早有了马革裹尸的觉悟,只是他这一番乃要将城中情况报予援兵,这般死了却难免心有不甘。 若再年轻几岁 不成! 便是死也要把这敌将拉上! 心念及此,孙守法便忍着剧痛想要将手中战刃再次握紧,可不等他手上发力,却见一黑影自半空中流转而来,紧接着他便被一阵金鸣之声震得头脑发懵。 “嘭!” 随着声音传出,孙守法只觉从战斧上传来的力道猛然一轻,其后不等他有所反应,本还在不断前压的准塔竟就连着几个趔趄。 这是 就当孙守法心中念头还在转动之时,他的双臂却已本能地控着战刃往准塔脖颈处抹了过去,待到一股腥臭的血液喷射而出,却又有数道大喝传到他的耳中。 “向仁生奉旨来援!” “李过奉旨来援!” “胡一青奉旨来援!” 这是 旨? 陛下? 听着那熟悉或不熟悉的名字,孙守法心中只觉双眼一阵酸胀,随即他将准塔一把推到旁边,紧接着便见大队明军已杀到了数丈之内。 随着援兵的到来,已然付出了极大代价的明军却突然爆发出了一阵欢呼,而当这欢呼声四散传开之时,被数名宿卫护在远处的朱慈烺却不由惊了一下。 “去看看,是咱们还是鞑子。” 于寻常来说,每当皇命传出便会有士卒应声而出,可当朱慈烺话音落下之时,身侧的几名宿卫却是满脸犹豫,似乎是在担心什么一般。 “朕不过去,你们快些。” “陛下,切莫靠过去,城里敌我纵横交错鞑子许还有所顾忌,这城外就只咱们,若鞑子放箭” “废话忒多!快去!” 话音落下,几名宿卫对视一眼便有一人跑向了城墙缺口,而朱慈烺却颇有些焦急地思量了起来。 得了城内有人杀出的消息,他便在第一时间将麾下几将全都派了出去。 要知道这几人里,不单胡一青能在万军从中取上将首级,便是李过也能已武力著称。 若按这等情形来想,在他们与宿卫的配合之下解救那支人马当也有不小成算,只是城内情况不明,清军也非易于,这欢呼之声到底由哪方发出却也有了悬念。 等待终难耐,哪怕那宿卫已用了最快的速度从内里跑回,但当他再次见到自家陛下之时却也只能看到焦急万分的表情。 “怎样?” “回禀陛下!三位将军已与城内人马汇合,那欢呼是咱们的兵马发出的!” 话音落下,朱慈烺心中不由一松。 莫看汉中内外的明军相距不过一二里,但就是这一二里却让援兵不知仓里的情况,让仓里不明援兵的意图。 如此情形之下,两眼一抹黑的援兵便只能硬着头皮猛攻清军依托民居所设的防线,而仓内的明军便只能在内里干耗。 所幸. 随着时间的推移,城外的朱慈烺却是愈来愈急,只是他也非常清楚,清军的重箭也只比火铳逊了一点,若让擅射者来使甚至都带了些狙击的意思。 若他真在城上露面,说不得立时便会重蹈了那个张献忠覆辙,却还是安心等在城外稳当一些。 也不知过了多久,城内再次爆出一阵欢呼之声,就当他正要命身侧宿卫前去探查之时,却见数名浑身浴血的骑士直往他这里而来。 这是从城里杀出来的? 心念及此,朱慈烺便不由猜起了来人到底汉中三将里的哪一个,可当他正对来人身份颇为好奇之时却见有一骑停在了十多丈之外,紧接着其余几人便也下了战马朝他这里步行而来。 “回禀陛下,末将等人幸不辱命,陕西副总兵孙守法及部众二百四十三人!” 话音落下,朱慈烺却不由朝远处那人看了一眼,可不等他朝三人问来,却听向仁生接着报道。 “陛下,孙总兵言不得陛下召见不敢惊了圣驾。” 惊了圣驾? 待听此言,朱慈烺心中不由一阵疑惑,待细细打量了一下远处人影,他便意识到这惊了圣驾到底意指何处。 此时孙守法浑身上下都已被鲜血浸透,哪怕明军内甲都是火红一片,但远远看去却也着实有些吓人。 只是朱慈烺终非寻常皇帝能比,便是残肢断臂亦见过不少,待想明白其中缘由却也不似寻常时节一般命孙守法来见,反倒快走几步便直往那血人而去。 见此情形,孙守法如何还不晓得当先那年轻士卒便是大明皇帝,只是他从来未曾想过陛下竟会来迎自己,等到朱慈烺近到十来步他才反应了过来。 “臣!陕西副总兵孙守法!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本章完) 第422章 助我护住粮道 第422章 助我护住粮道 随着孙守法部的成功突围,朱慈烺总算晓得了汉中粮仓里的真正情况。 此时仓中的军心士气已因援兵的到来有所恢复,所存粮草也因前番叛乱而略略充裕了一些。 按着孙守法的原话来说,汉中粮仓虽无法对鞑子产生什么威胁,但据仓坚守旬月功夫却也是有可能的。 晓得这些,朱慈烺绷着的那根弦总算松了一些,心中思绪自也活络了起来。 按着原本掌握的情况,汉中三将既已丢掉城池的控制权,那便已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 援兵若不全力进攻鞑子,说不得仓内明军便要在下一刻彻底崩溃。 如此一来,朱慈烺所率援兵便不得不与清军展开残酷的巷战,被迫进入到鞑子擅长的战斗环境之中。 这却非朱慈烺对汉中三将没有信心。 汉中三将,一个是在敌后打了三年游击的残兵,一个是将才失了统属的大西兵,剩下的贺珍看起来还保存着完善的建制,但他降来降去,麾下士卒当早就没了死战之心。 若朱慈烺真觉得他们这三路人马能再扛多少时日,却也 好吧。 现实情况与朱慈烺所想终还是有了差别,虽然援兵抵达的作用不可忽视,但仓内明军的情况还是比预想要好上太多。 如此情形之下,援兵自不必急着破开鞑子防线,朱慈烺的战术选择便也多了不少。 8月5日晨 汉中瑞王府 瑞王乃是朱慈烺亲叔爷,只因战乱南逃这才死在了张献忠手里。 此时这座耗费二十六年修造而成的王府已在战乱摧残下失了往日雍容,寻便整座府邸也只有那么几处宫殿还能拿来使用,细论起来,倒还更像一座军营。 “王爷,实在不成就让关中调些火炮过来吧。” 看着满面忧色的豪格,罗洛浑思量一阵便提出了自己的建议。 按着原本所想,只要他们这三万人马死死卡在汉中城里,那内外明军便绝无勾连的可能。 待过上六七日功夫,已被断了粮道的明军自是唾手可得。 这倒也能轻易预见。 虽说他们也没存着多少粮草,但从通往关中的褒斜道里却也能得到一点补给。 与之相比,明军那边的后勤已因阳平关外的蒙古骑兵而彻底断绝,就算军中还有存粮当也撑不了几日。 若如此想来,挂在汉中不能动弹的明军便彻底落在了被动之中,他豪格自能稳稳等着扭转战局。 只是战场之上牵一发而动全身,就因战场一隅发生的战斗,汉中却发生了极其微妙的变化。 待到此时,豪格已想了半夜应对之策却终因这样那样的原因而无法定下心意。 “远水解不了近渴啊。” 眼见罗洛浑提出这般建议,豪格却只是应了一句便不再言语。 他自也晓得轰开粮仓便能彻底占据主动,但西安、汉中相距近千,运送火炮却不知得上多少功夫。 再者仗打到这等地步,两方的存粮其实都已撑不了多长时间,与其将心思到那般地步却不如专心在汉中想想办法。 他的想法自是贴切,但罗洛浑毕竟也不是生瓜蛋子,能提出这般看似毫无可行性的建议总也有他的缘由。 “王爷,于军略之上我远逊于你,只是咱们对仓内的情况终不甚了解,若内里的存粮。” 果然,豪格话音才落,罗洛浑的话语声却已传了过来,随即豪格面色一沉,终不由自主的骂了一句:“该死的星讷!” 豪格对星讷,真可谓恨不得食其肉、啖其血,可那货颇为机敏,在弃了汉中之后便打着防范关中的幌子直接退到了褒斜道里,直让豪格没有惩治他的机会。 “行吧,多做些准备倒也没错,”说着豪格便将视线放回了地图之上,待一番思量之后却又说了一句:“让岳乐去巡巡粮道。” 许是因为内外明军已有勾兑,又或是因为罗洛浑的未尽之言。 此时豪格虽还是觉得明军的粮草当撑不了多长时间,但还是做了长远的打算。 说一千,道一万,他面对的这些明军极不寻常。 其军不但准备精良,兵卒们更能称得训练有素、悍不畏死。 此等局面之下,他的内心深处自也对在短时间了结汉中之战生了一点点怀疑。 话已到这里,其实也没有更多事情需要商谈。 左右此战走向还得看城外明军能不能得到粮草补充,此时就算豪格再是焦急却也只能将更多心思放在布设城中防御上。 可当罗洛浑正要亲自去向岳乐做些安顿之时,却有一兵卒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随即便又一个天大的坏消息传到了他们耳中。 “启禀王爷,粮队于昨夜遭袭!” 嘡! 话音落下,豪格心中顿时一沉,随即他快走几步一把便将那士卒自地上提了起来,待罗洛浑相拦他才哑着嗓子问了一句。 “怎可能?!明军如何能” 话只说到一半,豪格的手便无力地松了开来,其后他朝那兵卒摆了摆手,紧接着便一屁股跌在了客座上。 他本还想说,明军初来乍到如何能寻见去往关中的道路,可在瞬息之间他却想到了突围而出的那支明军,随即心中便将一切都联系了起来。 若突出来的是李定国所部,那明军便是早有打算也得上一日才能摸清通往关中道路位在何处,可昨日突出的那支人马全都是明军打扮,不论贺珍还是孙守法都可称得上地头蛇。 有着他们的指引,袭了粮道又怎算得稀奇事? 大意了! 心念及此,豪格愈感无力。 他并不怕粮道遭袭,毕竟军中存粮也能撑上几日,少了这一批,总还有下一批。 左右明军的粮道已然彻底断绝,他这里只要能从褒斜道中得到补充总也能耗到明军因断粮而彻底溃散。 只是 若明军未曾毁掉粮草,而是将其带回军中 随着念头的转动,豪格心中顿生一股无明业火,可当他正要好好发作一番之时却见罗洛浑正自外面返回房中。 “蛮子把粮食运走了?”“嗯。” “有多少?” “一百多石。” 一番简单的对话,二人皆都沉默不语,待过了数个呼吸之后,罗洛浑却试探着说了一句。 “要不然让达延派兵护一护粮道吧。” 按着豪格原本所想,达延那里只需驻扎在阳平关周遭便算是完成了任务,所以他这一番也没有给这路蒙古人许下太多好处。 可现在明军竟寻到了去往关中的道路,他若多派人马前去护持粮道便可能被明军彻底打通内外勾连,若是派的少了却有可能被明军堵在城外。 这般情形之下,那两万多人的骑兵便成了豪格摆脱不利境地的唯一指望,只是. “和硕特的胃口大得很,先前固始汗入京便讨了西宁卫,此番.” 话只说到一半,豪格的声音便沉了下去。 当初那西宁卫距大清的势力范围足有数千里之遥,黄台吉自可以毫无心理负担地慷他人之慨,可现在大清的触角已经伸到了天水一带,距离兰州卫也没了多少距离。 此等情形之下除非他能再拿出让达延心动的筹码,否则怕也难说动对方。 “王爷,莫不如先许和硕特在庄浪卫放牧,待过了这一遭再说其他?” “庄浪卫?那不是连平番都要让出去了?” 待听罗洛浑之言,豪格的声音顿时提高了几分。 庄浪卫处在兰州卫西北,而那平番则是治所所在,此卫横跨两山,既卡住了从西宁通往陕甘的唯一通路,又是河西走廊的南大门。 若是将这里丢了,那便等于断了大清的西进之路,这般责任豪格却是怎么也担不起的。 “王爷放心,只是许他达延一部在庄浪卫西面放牧,待咱们平了大明自能寻个由头将其夺回。” 老实讲,豪格有心将西面当做自己与多尔衮争锋的根本,自不愿将这等要地让与他人。 只是按着当下的局面来看,若没有一支力量能够帮他护住粮道,那这汉中之战却又添了几分变数,思量数番之后他便遣了罗洛浑亲自去往达延军中。 汉中与阳平关相距不过百里,而那达延所驻之地又在两者之间,从罗洛浑接到豪格的书信算起,他拢共也只了三两个时辰的功夫便到了达延的大帐之外。 对于他的到来,达延表现得极为亲热。 在其入帐之前,这和硕特汗国的大王子不但摆足了迎接贵宾的架势,甚至还亲自出帐迎接。 面对这样的场面,罗洛浑这个上国的郡王倒也没有表现得太过高冷,待将那哈达从达延手中接过之后便将其紧紧搂住,竟似是多年未见的挚友一般。 “台吉此番能应邀而来,肃王爷那里着实欢喜的很,只是此时明皇已被扯在汉中,诸般情势皆都由不得王爷离开,所以这番洗尘便是我来,台吉切莫在意啊。” 明皇?! 怪不得能开出那般筹码。 话音入耳,达延面上的笑容立时滞了一滞,只是他这半生也是见过诸般风浪的,仅在须臾之间他的面色便又恢复了先前模样。 “王爷说笑了,我和硕特部乃是大清的藩属,若非那阳平关中屡有探马窥探,本该是我去拜见二位王爷的。” 此时的达延已经将事情想了个明明白白,自他来到这片平原地带已有数日,罗洛浑却才打着接风的名头前来相见。 若说这一番仅是明面上的接风,打死他却都是不会相信的。 只是到现在他还是不太明白对方的盘算落在了何处,所以这将才开口便直接把难处先摆了出来。 “无妨,无妨。” 眼见达延并不接茬,罗洛浑便将手中酒杯举了起来,随后宾主双方将酒一饮而尽,这番饮宴便在欢声笑语之中拉开了帷幕。 半晌之后,酒柜三旬,菜过无味。 待又互相吹捧了一番之后,罗洛浑便逐渐将话题扯到了正处。 “汗王自北面南迁不过十多年而已,却不想只这么点时间便打下了偌大的江山,真真是草原上的一代雄主啊。” “王爷过誉了,我父子能在青藏站稳脚跟还是靠了上国的威严才能压服那帮喇嘛,父王对此日日念叨,若不是担心年岁大了路途不便怕是还要入京拜见陛下。” 达延接了话茬,却只说了一番废话却是半点不提旁的,但就是这么一番废话却让罗洛浑寻到了突破口,待其话音落下之后他便颇为豪爽地说了起来。 “汗王年岁的确大了,舟车劳顿却也没有必要,不过为朝廷效力亦能向陛下表达和硕特的忠心,却也不需专程再入北京了。” 话音落下,达延的面色便略有些不自然起来,可当他正要再说些什么之时却听罗洛浑的声音又传了过来。 “我也不瞒台吉,此番王爷虽一战灭了张献忠的二三十万人马,但这仗打了数月,士卒们皆已人困马乏,若台吉还有报效朝廷的心思,我这里却还有些小差事劳烦台吉处置一二。” 小差事? 屁的小差事! 都已将明皇扯在了汉中如何能有小差事?! 心念虽在不断转动,但达延面上的表情却没有半点变化。 说到底,他也是个不见兔子不撒鹰的,此时这番表情既像是在等待上国王爷安顿下来的差事,又似在等待对方给出的筹码。 罗洛浑也算是和草原各部打过不少交道的,对于达延的反应自没有多少意外,只是某些东西终不能直接给出,待对方的笑容似都有些僵硬之时他才悠悠说了起来。 “当下王爷的全部心思都聚在了明皇身上,却没余力再照看粮道,正巧台吉这里都是骑兵,莫不如遣上几个千夫长去褒斜道周遭转转?” 照看粮道? 莫不是明军有余力袭击清军的粮道? 心念及此,达延面上便带了些玩味,只是他终还是不太清楚明军的余力到底到了何种程度,略一思量便笑着说道。 “哎呀,王爷既对我如此信任,那咱也不能再瞒王爷,不论西面的叶尔羌还是北面的准噶尔都不是易于之辈,我这番其实” “台吉!” 就当达延正要再摆困难之时,却有一兵卒直端端闯了进来,可不等他张口喝骂却听兵卒那慌慌张张的声音在帐中响了起来。 “阳平关里来了好些明军!” (本章完) 第423章 援兵虽到,然并卵 第423章 援兵虽到,然并卵 达延少年时,和硕特部便一直处在夹缝之中,待到成年之后似哈萨克、喀尔喀这等部族在各种因素作用下不断挤压和硕特的生存空间,哪怕其父亦非庸主,但在这等处境之下却也被逼的不得不南下求存。 于这等环境之下长大的达延自不会是个轻敌大意的人物。 尽管阳平关内的明军在他们到达的第一时间便彻底缩进了关内,尽管在这平原地带是最适合蒙古骑兵发挥战力的地方,但他在将麾下勇士散出去放牧的同时却还是时刻注意着周遭的一切风吹草动。 所以,当有大队明军进入阳平关时,他便在第一时间得到了相关消息。 老实讲,这个消息并没有出了他的预料。 毕竟明军有数万人马被困在了汉中平原,换做哪个政权都得将解救这些人马当做第一要务。 更何况. “王爷,明军援兵到来,我这里怕是分不出人手啊。” 兵卒话音落下,达延心中顿时一喜,可他面上却还是一副颇为忌惮的表情,待思量片刻才犹豫着说了一句。 老实讲,他领着两万多骑军,在这平原地带不怕与任何人为敌,分出人手帮满人看守粮道也不是多么为难的事情。 可话说回来,早前他只以为此番乃是寻常作战,开出的价码自也没什么赚头。 此时既已知道明皇被扯在汉中,那这买卖却又是另一番说法,若真清军没有足够的诚意,与大明勾兑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 “来时王爷已经说了,台吉远道而来自不能只用寻常事物答谢,恰好那鲁家土司无人继承,便先由台吉代为应承吧。” “鲁土司?!” 罗洛浑话音才出,达延却惊得冒了怪声,似乎这等条件已远超他预料一般。 这鲁土司乃是由明太祖亲封,其始祖脱欢为成吉思汗六子阔列坚玄孙,还曾于元末官平章政事,晋安定王。 若论起苗红根正,却能将和硕特部甩出十八条街去。 不过这却不是达延如此惊讶的真正理由,实在是这鲁土司所在位置着实关键了一些。 当年明军攻占北京之时,脱欢便跟随元顺帝北逃,其后他途中掉队流落河西,在投降大明之后便被安置在了连城。 连城这等地界乃是西宁卫与庄浪卫交界所在,若从其地向东便能轻易绕开金城重镇,直接插入河西走廊。 面对这等条件,达延不动心是绝对不可能的,但他也很清楚,想要吃下这块要地势必得付出相应的代价,当迎上罗洛浑的目光之时便不由带了些许犹豫。 “台吉放心,你只需分出几千人马替我军看住粮道即可,待我家王爷解决了汉中明军你便可领兵回返了。” “那这明军的援兵” 很明显,达延心中已经彻底动摇,但方才兵卒所言还在耳中回荡,他便想就此事再做个商量,可谁曾想,他的话音还未落下,罗洛浑却突然将脸色沉了下来,其后不等他再做反应,对方的话语声却已传到了他的耳中。 “都是马背上的汉子,台吉如何这般不爽利?”说着,罗洛浑便直视达延双眼,显然是对其这等表现极为失望:“明军援兵若是步卒,你便迟滞骚扰即可,若是骑兵.难道草原上的雄鹰已被大明打折了脊梁骨?” 激将法,很简单,很浅显。 可就算达延知道这是罗洛浑在激自己,他却还是被一口气憋得满脸通红。 他们和硕特乃是瓦剌各部的盟主,达延对自家的历史自也有着颇为清晰的认知。 他们蒙古人先是被大明赶出了中原,其后又被大明打得无法在东边立足。 在旁人眼中,这便代表着蒙古人打不过大明,甚至引以为傲的骑兵亦不足以与大明争锋,可达延却很清楚,那只是一个王朝走到末路而已,却与兵种武器没有半点关系。 便似先前的大明,他们拥有远强于俄国人的火器,拥有远超任何国家的兵力,但在整个国家已经糜烂一片的情况下却被只有几十万丁口的满人打得不得不缩回南方,这能说明火铳不如弓箭吗? 要知道俄国人可是拿着比大明还差的火器将蒙古诸部压得喘不过气来,否则他们和硕特又何至于被逼的南下求存? “既然王爷以鲁土司之地相许,那我达延便承了这番美意。” 此时帐中的气氛已不似先前那般和谐,便连达延说出的话都带着浓浓地怒气,可在这样的情况下,罗洛浑却还是将一副笑模样挂在面上,甚至当达延沉着脸将他送出营地时都还不以为忤。 “台吉,明皇被扯在汉中,大明怕是会下死力气啊。” 随着罗洛浑的离开,达延身侧便有一军将试探着说了一句,只是此时的达延早就将那副发怒的表情收回,待听此言便冷笑着说道。 “看情况吧,满人要是能打得动明皇,那咱们便与援兵周旋几日,于这等地界咱们还能怕了谁来?” 待听此言,那军将虽不再多说什么,但于心里却总觉得自家台吉多少有些为利所迷,只是这么多年的坎坷经历淬炼下来,达延却也不是个给人火中取栗的。 他很清楚,莫看自家父汗立了这和硕特汗国,但他们在藏人的地界却也只是个外来户而已。 当初那些喇嘛乃是为了争夺信众才不得不引他们父子进入雪区。 待到此时,喇嘛们不单已清掉其他教派,便是藏巴汗这些汗王也都被除了一干二净,他们父子若想求个长治久安,便得往手里再添些力量。 此等情形之下,掌握通往汉地的大门便成了不得不做的选择。 在原本的历史上,和硕特汗国自也走过这条路。 只是那时的大清已经席卷天下,他们闹到最后便连吞到手里的西宁卫也不得不吐了出来。 作为外来户的和硕特部便也在与喇嘛势力的斗争之中不断消耗力量,最终在几十年后为准噶尔所灭。 很明显,对于处在夹缝中的和硕特而言,若能趁着中原生乱之际向汉地扩张便是其图存的唯一法子,为此,便是付出一些代价也不是不能接受。 “去关前看看。” 看着罗洛浑不断远去的身影,达延终还是将注意力放到了即将面对的敌人上,待过了一半盏茶的功夫,一行人便来到了阳平关北面的山上。此时虽有一队队明军正在进入关城之中,但他的本还略有些绷着的弦却逐渐松了下来。 “骑军怕是只有几千吧。” “台吉好眼力,明军援兵可不多是步卒嘛。” 随着一个个应和之声不断入耳,达延终还是确定了自己的判断,其后他又是一番吩咐,待给各部都安顿了任务便又回到了自家大帐之中。 既然明军只是这般配置,那他自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说破天去,明军多是步卒,只要他们能将其迟滞几日便算是完成了与豪格的交易,届时大明大清就算将脑仁子都打出来又能如何? 只是 “传令各营,修整一夜明日便直.” “李总兵稍安勿躁。” 李成栋方一入关便对着麾下士卒下达了命令,可他的话只说了一半却被一同赶来的樊一蘅给直接打断。 见此情形,他自是一脸不满,不待那罪臣再说什么他便直接顶了回去。 “好叫督师知晓,我江南各军随陛下南征北战,便是再难再险的局面也都见过,只是我等素来都冲杀在前,无论如何都不会干看着陛下被围!” 很明显,李成栋是带着怒气的,哪怕当面之人乃是大明顶尖的高官,但他的话里却是连半点余地都没有留下。 这倒不是说他忠心到了怎样的地步,实在是朱慈烺的安危关乎他这一军的前途,发些牢骚却也是情理之中的。 当初他在苏州城外被迫投降,其后麾下队伍不但在大军的看管下进行了整编,军中更还安插进了不少咨议局的残废。 老实讲,那一阵的李成栋满心不满,只想着寻个机会便要拉着人马再归大清。 可谁曾想,眼看就要断气的大明不单缓了过来,其后更是一战接着一战直将似要席卷天下的大清给打的无有还手之力。 到了那时,他便想着在小皇帝手下好好做,若能像那胡茂祯一般捞个营号过来当也会在史书上留下一笔。 只是这等啊等啊,他这一军却仅是在苏松不断训练,哪怕这仗一场接着一场,他的这支人马却始终没有接到召唤。 倒也是好事多磨,就当李成栋以为自己这些人马已被小皇帝丢到脑后时,调其入川的军令总算是传了过来。 其后他兴高采烈地带着精锐逆流而上,总想着能在四川大显身手。 但事情的变化终又出了他的预料,这才在重庆登岸,小皇帝被困在汉中的消息却已传了过来。 面对这等情形,他对川中各部自是腹诽不已,但与此同时却也免不了担心自家的前途。 说一千,道一万,他对大明并不看好,哪怕此时的大明已转了颓势,可要是小皇帝有个三长两短怕也不需多长时间变得被打回原形。 当然,领兵投清自也是一条路,只是当初他投清便带着些迫不得已,后面归明亦是走投无路,此时局面还未尘埃落定,他总还是想看看再说。 由此,他便也对让自己落到这等局面的川中各人没什么好脸色。 “督师又没说不出兵,只是敌情不明总得探查一二才能.” “住口!” 就当李成栋那颇为不善的话语传出之时,年轻气盛的曾英便打算回怼上几句,可出乎他意料的是,这话才说了一半便被樊一蘅直接打断,紧接着堂堂川陕总督竟就朝着对方深深做了一揖。 “李总兵说的是,陛下身陷重围本督自是百死难赎,可眼前这等局面还得我等同心戮力才能解了汉中之困,还望李总兵能先放下此事。” 眼见对方竟做出了这等姿态,李成栋却也不好再接着发作,只是似他这等人物却也做不到态度的快速切换,仅只嗯了一声便静静看着樊一蘅如何应对。 到了这时,樊一蘅总算也松了一口气,待在场诸将全都各自落座之后他便朝刘文秀问道:“刘将军,我等都是初来乍到,却还得伱来说一番当下情况。” “是,”应了一声,刘文秀便转向了在场诸将,待看清诸人面容他便说了起来:“起先战况于我军颇为有利,李过李将军领麾下骑兵赶到汉中之时.” 片刻之后,刘文秀的话音彻底落下,在场诸将也都对局面缘何发展到这般地步有了清晰的认知。 只是认知归认知,这数万骑军横在汉中粮道上却终是一场麻烦。 若不能将其驱散,就算前来援救的步卒能顺利到了汉中却也会因粮道被断而陷入同样的境地。 归到根里,骑兵在这平原地带便能将机动性发挥到极致,除非有一支同样强悍的骑兵能够将其限制,否则主动权便得全落在蒙古骑兵手里。 “督师,可不可以这样,”随着刘文秀的话音落下,杨展便率先站了出来,随即他朝着在场诸人渡抱了一拳,紧接着便说了起来:“步卒结阵前行,李总兵的骑军于周遭游弋探查,若有蒙古人到来步卒便停下来迎敌,待其退走再接着行军?” “不行。” 杨展话音才落,李成栋却已干净利落地将其彻底否定。 见此情形,曾英便打算冲上几句,但他这里才有动作樊一蘅那颇有些严厉的目光却已扫了过来。 “也不是咱小看诸位,你们多也只对上过些流寇、盗匪,却没见过蒙古人的骑兵,那些人吃穿用度皆能靠着牲畜供养,若他们就停在周遭,大队人马到底是走还是不走?” 随着李成栋的话音传出,不单樊一蘅等人都露出了沉思之色,便连对其颇为不满地曾英也是愣了一下。 只是依着当下局面除了这般之外再便没了选择,曾英待略一回神便直接说道:“此法既然不成,那便请李总兵给出个主意吧。” (本章完) 第424章 如何会? 第424章 如何会? “有人跑了!” 空旷的原野上骤然传来一阵高呼,随即便有一个身影从绵延里许的队伍中朝不远处的山林奔去。 眼见此等情形自有押送骑士挽弓搭箭,可他们这里才有动作,那边却有一道声音传了过来。 “留他性命!” 许是这声音的主人说话管事,待这一声传出骑士们便纷纷收了弓箭,随即数骑策马而出,仅只半柱香的功夫,那胆敢逃跑的生口便被一根绳索拖了回来。 “仔细些,这趟没抓住多少生口,若是糟践了太多咱们却得吃台吉挂落。” “千户,总这么惯着也不是个事啊。” 不是个事,这被称做千户的蒙古军将自然知道不是个事。 只是汉中这地界也不知遭了多大的涂炭,他们辛辛苦苦寻了数日竟只抓了两千生口,却真没有多的给兵卒们糟践了。 说起这个事情他也是颇有些失望,老辈人都传汉人的地盘上堆满了金银,随便扔出一索都能套住三四个奴隶。 可这一趟跟着台吉过来,别说金银铁器寻不到多少,便是生口也才抓住了这么一些。 若不是汉人种的粮食还未完全成熟,总不需多少功夫再去放牧,于他看来这一趟却是亏得厉害。 “把不听话的挑出来,完了卖给准噶尔。” “好。” 话音落下,那兵卒便从马上翻了下来,随即他自腰间拔出弯刀,不等旁人做出反应便将那生口的右耳割了下来。 “你疯了!这么热的天,如何能活?!” 随着千户的喝骂声传来,那兵卒立时便意识到了自己行为的不妥,只是这耳朵都已经割了下来,无论如何也不能再粘回去,他也只能抓着那血丝糊拉的事物极其尴尬地朝千户笑了一下。 “要不是你嬢嬢.我真想把你那脑子掏出来用尿涮涮!!” “千户,一阵回了营里,这些生口便脱了咱们的手.” “还敢犟嘴!?” 那兵卒怯生生的辩解还未说完,严厉的呵斥声却已传来过来,其后千户似也没了继续责骂的兴趣,略一思量便用手中弯刀向那生口的脖颈处划了过去。 他其实也不想白白少了这么一个生口,只是营里负责收拢生口的千户与他颇不对付,若领了这一个回去少不了得犯上几句口舌。 与其为了这点小事闹个不顺心,倒还不如直接将这生口给砍了。 一点点小插曲,因千户的手起刀落而结束,其后他所统辖的千户队便又押着生口们直往立在山口左近的营地而去,待过了好一阵子便看到一座座毡篷出现在了视野之中。 蒙古人的营地倒与汉家有所不同,偌大的营地之中除了圈着牛羊生口的围栏之外便再不见半点带有防御性质的设施。 这却也难怪,因着马匹极多的关系,蒙古骑兵的警戒范围素来拉得很大,若真有敌来犯,他们自可整起队伍与之一战。 说白了,蒙古人多是骑兵,先天便没有点上多少防御属性,与其费心费力搞那些里胡哨的,倒不如将全部精力都放在自己擅长的地方。 半晌之后,那千户总算将抓来的生口全都交到了营地管事手中,可谁曾想,当他看到交割文书之时面色却于瞬间沉了下来。 “我明明带来了两千一百四十.二个生口,伱这里如何只算了一千八?!”眼见自己的劳动成果被人抹掉了这么好些,千户心中的怒气却于一瞬间便爆了出来:“来来来,你与我一道去见台吉,看看他能不能容你这般胡作非为!” 这却也不能怪千户脾气暴躁。 汉中这地界不论陕西还是四川都想将其拢在手里,天下大乱之后便不知经了多少兵灾。 此时他所带来的这些都还不顾山高林密辛苦搜寻而得,却不想对方大笔一挥便将自己的功劳抹掉了两成。 要知道这些生口虽都是统一归到一处的,但各部提交了多少却直接决定了后面的战利品分配。 似他这等只交了生口的自能凭着文书分配到茶、铁等稀缺事物,他无论如何也不能对营地管事的作为无动于衷。 “行啊,找台吉便找台吉,我正好也问问这么些老弱病残到底该如何处置!” “你什么意思?!” 千户的暴怒显然没有让管事生出半点忌惮,待其说了这么一句之后,千户甚至都有了些色厉内苒。 “什么意思?你看看你抓来的这些生口,不是老的就是残的,若按着规程办事便是一千八百也做不得数!” “你说老的,咱认!可这些都是从山林里抓出来的如何能有残的?!” “走走走,我带你去辨上一辨,若你那些生口都是活动灵便的,咱就把头切给你当酒碗!” 面对管事的咄咄逼人,千户的话语声中虽带着怒气,但里面的意思却还是在尽力解释,可出乎他意料的是,这里只说了一句,管事便直接拽住了他的袖子,若不是旁人拦着,还真要被拉去挨个清点生口。 见此情形,千户自也得争上一口气,可他这里还未有半点动作,那里却有一骑似如风驰电掣一般冲了过来。 “报!!!有明军骑兵正往我处而来!” 明军骑兵? 我处而来? 这两段话连在一起,不论管事还是千户都觉得颇有些不真实。 说一千,道一万,此时的大明早已没了老辈人口中的那等威势,漫说犁庭扫穴、威压四海,便是连自家的土地都已丢了大半。 更何况他们派来的还是骑兵,并非汉家素来强悍的步卒。 这样的敌人不仅不缩在阳平关中,竟然还敢主动出击,他们自然有些恍惚。 可话说回来,恍惚归恍惚,南蛮既然自己来送,他们自也不会客气,仅只过了半个呼吸,千户的声音却已传了出来。 “我主攻,你策应,一阵缴获咱们二八开。” “再加一成,我算你抓了两千二。” 话音入耳,千户便在心中思量了起来,也不知他是觉得这样划算,还是想借着这个机会缓和与管事的机会,待朝对方露了个笑脸便直接跨到了战马上。 “行!周遭还有几个千户队,咱们速战速决莫让别人捡了便宜。” 说完这句,千户便领着麾下骑军出了营地,而管事这里的兵卒还散于营中,大抵过了一两柱香的功夫才堪堪整出了一支千六百人的队伍。 老实讲,整队费的时间算不得长,哪怕在游牧骑兵之中也可称为迅速。可这管事终有些担心明军骑兵一触即溃,自己若是去得晚了却得错过将其包围的最佳时机。 由此,当麾下人马整装待发之后,他却没有似千户一般直迎明军骑兵,反倒换了个方向朝着敌兵后方兜了过去。 汉中平原东西不过三四百里,南北仅只百十来里,再加上他们初来乍到还未将队伍完全散开,拢共也没上功夫管事便在兵卒的带领下绕到了明军后方。 “确定是这里?” “确定,我见到明军骑兵时他们就在前面。” 待听兵卒的回答,管事便眯着眼睛往远处看去,待见那原野之上确有大队骑兵行进过的痕迹他便安下了心来。 作为达延的直属部众,管事对于此番南下的看法自与千户有所不同。 在他看来,这一番能有多少斩获并不重要,关键却在于能不能稳稳当当得到鲁土司的领地。 当然,明军若能似今日一般直端端撞过来,他们自也不会拒人于门外。 毕竟汉人之中总能觅得会各种手艺的,论及价值却要远高于那些白奴。 想到这里,管事心中不由一阵火热,可当他正满心期待着溃散明军出现在眼前之时,耳中却隐隐传来一阵不同寻常的响动。 “你们听到了没?” “听到了,好像.好像是在打雷。” 随着身侧军将的话语传来,管事不由抬头望天上看了一眼,只是那云层重重叠叠却没有一片乌云,显然不可能是什么打雷声。 见此情形,管事心中自是越发迷惑,再加上迟迟不见明军溃兵,他终还是忍不住下达了出兵的命令。 许是哪个千户队凑过来吧。 心中突然冒出这么一个念头,管事胯下的战马也便跟着快了几分,待又过了半柱香的功夫,耳中的响动却已变得清晰了起来。 “呯!” “呯!” “呯!” 步卒? 明军不是只带着骑兵吗? 此时他已辨出那响动乃是火铳发出,自打算好好惩治那报信的兵卒。 只是明军的步卒虽然难缠一些,但只要不硬杠杠地冲阵却也不虞有他,所以管事心中也只有对那兵卒的不满,对生口的渴望却没有半点影响。 “一阵都激灵着点,莫见了生口就不知自己几斤几两!” 朝着身侧军将吩咐了一句,管事便将弯弓拿了出来。 按着他的估计,千户与明军的交战之地当在里许之处,提前做好诸般准备便能在看到明军的第一时间对其造成打击。 说到底,对游牧骑兵而言,汉人步卒的军阵终是一场麻烦,若能将其打个措手不及便能快些结束这场战斗。 只是 “快看!” 就当他们将要抵达预想中的战场之时,却有一眼神极好的兵卒突然喊了一声,随即管事便眯着眼朝前面看了过去,待他看清眼前景象却直接被惊得勒停了战马。 他的预料没有问题,千户与明军的交战之地就在他前方里许之处,可此时那片旷野之上除了还未彻底散去的硝烟之外便只有一个个倒在地上的自家兵卒,若不是偶有几个并未死透的还不断发出一阵阵哀嚎,他却不知要愣到何时。 眼见此等情形,他自然晓得千户没能拦住明军,只是存着生口、牛羊的营地就在三四里之外,而那地方又是他的职责所在,待朝麾下大喝一声整支队伍便以最快的速度冲了出去。 此时这管事心中的恼恨已然直冲天灵,若那千户从明军手下保得了一条狗命他也得在台吉那里好好告上一状。 归到根里,不管是明军的骑兵还是明军的步卒,只要他们用对战术,就算不能将其彻底击溃也能稳稳站在不败之地。 此时竟然有那么多自家骑士死在旷野之中,除了那千户因贪功而向明军的步卒方阵发起进攻,如何还能有别的可能。 心念及此,管事那握着缰绳的手都因太过用力而变得发青,胯下战马也似感到了主人心中的怒火而用上全力。 可出乎他意料的是,任凭他如何加快速度却还是不曾追上那股明军步卒,待其冷静下来之时终察觉到了其中的异常。 追错方向了? 明军没有去攻营地? 可周遭并无其他痕迹,他们又能藏到哪里? 心念及此,管事的视线不由朝向了不远处的山岭,可当他正在揣测之时却有一条火红的阵线横在了他们与营地之间。 到了此时他已明白了明军的真正目的。 归到根里,蒙古人并不似明军那般需要后勤补给,只要有草他们便能获得无穷无尽的肉食和奶酒,而这营地便是那数万骑兵的要害所在。 “准备!” 一声大喝之后,麾下骑士立刻便将手中箭矢搭到了弓上,而于此时当面明军却还是驻于原地,竟没有半点提起马速的意思。 见此情形,管事心中不由生出一阵疑惑,但敌军既然选择坐以待毙他自也不会留手。 “拉弓!” 随着军令传出,麾下骑兵同时将手中弯弓拉成了满月,只要再前进二三十步,那一枚枚箭矢便会接着马力飞往明军阵线,而管事所领的骑兵却会在兜上一个圈子,待拉开距离之后再如法炮制一番。 若是一切顺利,如此来上几轮明军阵线便会出现松动,待到那时他们不论继续远远消磨还是侧击切角都可两便,不消一两柱香的功夫明军阵线必然大溃,他们自可尾随掩杀,这平白落下来的功劳便也能轻易到手。 只是 “呯!” “呯!” “呯!” 就当蒙古骑兵正将弯弓斜斜举起之时,一阵浓浓的硝烟却自明军阵线上突然腾出,紧接着一阵密集的火铳激发之声传入管事耳中,不等他做出什么反应便连人带马直望地上栽去。 龙.龙骑兵?! (本章完) 还在单位,今天得请假了,见谅 还在单位,今天得请假了,见谅 rt (本章完) 第425章 龙骑逞威 第425章 龙骑逞威 管事能帮着达延看守营地,其资历、见识自非寻常军将能够比拟。 当年,他的岁数还算不得大,和硕特部的活动范围也还在天山以北的平原地带。 那一阵子,他们的处境真可谓强敌环伺、内忧外患。 同属瓦剌的准噶尔却不必多说,盟主的争夺虽也激烈,但终还是在可控之中。 关键是与喀尔喀、哈萨克、叶尔羌等大小部落的战争一场接着一场,直让和硕特应接不暇、疲于奔命。 为了生存,他们不得不寻求外力的帮助,远方的俄罗斯也便将手插到了此地。 虽说因为大汗的固执,他们并未公开向俄国俯首称臣,但当沙皇与其他国家开战之时,部落却也不得不派遣人马参与战斗。 龙骑兵。 一个令他终生难忘的名字。 在这场与俄国的合作中,管事第一次接触到了这个令人震撼的兵种。 那些手持火铳的骑兵不仅拥有极远的射程和强大的杀伤力,因着没有铁甲拖累的关系,其机动性还被发挥到了极致。 对于龙骑兵这个名字的由来,管事自然一无所知,他只记得那些震撼人心的战斗场面和那些倒在龙骑兵阵前的勇士。 只是当这些尘封的记忆再次现于脑海之中时,他的生命却已经走到了尽头,再也没有机会去探寻这些往事的真相和答案。 “嘭!” 随着一声闷响,管事重重地砸在了地上,紧接着战马的悲鸣、士卒惨嚎不断传来,而他的双眼终也彻底合了起来。 “轮换!” 此时明军的第一轮射击已经停止,待这一声传出,位处前排的骑兵立刻猫着腰沿阵型边缘撤往后方,随即后排兵卒视野大开,一阵火铳激发之声立时荡于战场之上。 “呯!” “呯!” “呯!” 火铳既发,当面敌兵自如被镰刀划过的麦子一般成片倒地,而在看到蒙古人似有向后逃窜的迹象之后,李成栋却将手往前压了一压,紧接着第三排兵卒便策马冲出了阵线。 李成栋毕竟出身九边,自然对蒙古人的脾性有些了解。 他很清楚,每于作战之时,蒙古人都会带足牛羊牲畜以为军中所需,只要将存放这些的营地端掉,无论蒙古人有多少人马都只有回身逃走一途。 似这等要紧所在,蒙古人不是将其远远丢在后方,便是放在重重保护之中,于寻常时节想要将其端掉完全就如大海捞针一般。 不过话说回来,这地方终不是万里无垠的草原,这汉中平原拢共就只这么一点,后面又是延绵数百里的山道。 蒙古人除了将其带在身边却也没了其他选择。 有了这番认知,李成栋的选择自也不难猜测。 昨日在否了杨展诸将的提议之后他便将军中精锐探马全都散了出去,经过一夜的探查,终于今日一早寻得了这处营地所在。 老实讲,他不知道自家陛下是从哪里学得的这般战术,也不知道这般战术在对敌之时会产生多大威力。 只是局面已经到了这般地步,他无论如何也得走上这么一遭,否则似他这等身无寸功的降将却也难寻容身之所。 所幸,陛下定下的战术颇为有效,这么长时间的训练也不曾落到空处。 当他们遇到第一批前来拦截的蒙古骑兵时,那由两千火铳骑兵所组成的军阵竟只用了两轮射击便将敌兵打了个人仰马翻。 面对这等局面,李成栋自是颇为惊讶,他想过自己在一番血战之后袭破敌方辎重营地,也想过自己竭尽全力却终无功而返。 可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仗竟赢得如此轻松,除了偶有几个倒霉蛋被流矢射到了软处之外,他们居然在连破两番之后都还没有多大战损。 到了此时,李成栋的信心却已堪称爆棚,再加他已分出支千人队前去焚毁蒙古人的辎重营地,待见敌兵溃散立时便领着骑士冲了出去。 “呯!” “呯!” “呯!” 随着第三轮火铳激发之声响起,已在溃逃之中的蒙古骑兵立时又倒了一片,其后正在小心填装弹药的兵卒不由慢了下来,而那些已经装填完毕的却又一次处在了阵列前沿。 “呯!” “呯!” “呯!” “大帅!你让开些啊!” 就当火铳激发之声再次响起之时,却有一阵大喊自李成栋身后传了过来,待他转头望去去见一军将正紧紧跟在自己身后,而对方的铳口却微微下压,显然是担心一不小心打到了自己。 见此情形,李成栋面上不由一红,但其胯下战马却没有减慢半点的意思。 开玩笑,他乃是这支骑兵的统帅,若缩在后面如何能在第一时间辨明当下的情况。 再者他这一阵也没有耽搁,最多再有一两个呼吸的功夫便能完成填装。 此等情形之下,让他给别人让路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闪一边去!” 恶狠狠地骂了一句,李成栋便将火铳端了起来,只是那铳口却不没有直对着远处敌兵,而是稍稍抬起了一些。 他不太清楚这铳口为何要稍稍抬起一些,但依着过去的经验来想当是与放箭一般道理。 对于陛下那些天马行空的想法,他到也没觉得有多么奇怪,毕竟应天的工坊都已在陛下的安排下变成了那般模样,若不是在领取装备时见过那么一遭,他怕是做梦也想不到会有那么多奇奇怪怪的事物。 “呯!” 随着火铳激发之声再次响起,李成栋不由朝前面望了过去,只是此时敌兵阵势已在数轮射击之后变得稀疏异常,他这一铳却也没有取得什么战果。 见此情形,他也晓得没有再追下去的必要,随即一声大喝,这千余人的骑兵队伍便在兜了一个圈子之后直往敌营而去。 “组阵!”因着先前的追击,这支队伍已然没了阵型起来,而在这一声传出之后,这千余人的队伍却又逐渐组成了几座一字长蛇阵。 这便是大半年的训练成果了。 李成栋麾下的这些骑士虽不能似自小长在马背上的蒙古骑兵一般做出各种里胡哨的动作,但在骑行过程之中组出个简单阵型却也没什么问题。 数里距离对于战马而言只不过瞬息而已,待这阵型堪堪组成之时冲天的火焰却已出现在了他的视野之中。 此时的营地里面已然是一片狼藉,各处都充斥着牛羊的哀号和人的惊恐呼喊声。 骑兵马蹄踏过之处尘土飞扬、血光四溅,牧民们赖以生存的牛羊四处逃窜,却难逃明军的利刃长矛。 牧奴们被突如其来的袭击吓得慌乱无比,哪怕这些牛羊乃是他们活命的凭仗,但在明军骑兵的注视之下,他们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牛羊被杀却无半点反抗的能力。 跟随李成栋前来的兵卒大多都将注意力放到了那一座座正在燃烧的毡篷上,可他最关注的却是对牲畜的杀戮。 在击破第一批前来拦截的蒙古骑兵之后,他便认识到了自家人马的真正战力,其后他果断分兵,一队专责阻击援兵,一队则直奔营地而来。 此时那路人马已杀入营地好一阵子,可就算流出的鲜血已然汇成了小溪,在地上奔散的牛羊却仍如天上繁星,就似杀之不绝一般。 “怕是来不及了,集合吧。” 见此情形,李成栋心中自是极为遗憾,但他晓得援兵的到来当在转瞬之间,待又过了一阵便朝身侧军将下达了撤退的命令。 此番袭击不可谓不成功,李成栋所部不但成功袭破了和硕特人的辎重大营,更还用实战验证了新军的强大。 只是百里奔袭、连番作战,弹药的存量却撑不起太高强度的作战了。 随着军令的发出,还在营中纵火砍杀的兵卒便都意犹未尽地朝大队人马汇了过来。 经了这番涂炭,营地里的火光早已冲天而起,除了还浑浑噩噩的牛羊牲畜之外,牧奴兵卒却早都逃了个无影无踪。 到了这时,李成栋心里遗憾总算略略消散了一些,可当各营兵马将要汇聚成军之时却有一军将赶了过来。 “大帅,鞑子抓了不少百姓,咱们是不是得护着他们退回关内?” “糊涂!” 话音才落,李成栋的呵斥便紧随而至,待朝那些似如牲畜一般被圈在栅栏里的百姓看了一眼他才接着说道:“咱们捣了达延的老巢,他如何能放过咱们?若将百姓带上怕不是得落个全军覆没?!” 依着李成栋的性子,若是直属麾下说了这等蠢话怕是得吃上两鞭子,可这人乃是咨议局派下来的,待见对方有犹豫他便耐着性子解释了起来。 “你也是跟着陛下见过阵仗的,如何还搞不清楚状况?此时鞑子的心思全都落在咱们这里,百姓逃入山林才有活路!” “大帅英明!是我糊涂了。” 话音落下,那军将顿时恍然大悟,其后他抱了一拳便策马往百姓那里奔去,显然是已认可了自家大帅的判断。 李成栋的想法自然不只是说出的那般简单,但不可否认的是,百姓若跟着他们必然死路一条。 只是他们已因砍杀牲畜而耽搁了不少时间,却不知能不能在敌兵合为之前闯了出去。 —— “什么?!” 一声惊呼之后,达延顿觉一阵眩晕,若非周遭军将眼疾手快,他甚至都要踉跄几步。 昨日他答应罗洛浑派兵替清军护住粮道,却不想存着牛羊缴获的营地转天便被明军破了。 他不是个大意轻敌的人,哪怕将现在的明军早已没了当年的威势,哪怕平原以西全都布满了他的人马,但达延却还是极为谨慎地将营地设在了诸军当间,为的就是保证军需供应的稳妥。 可谁曾想 “细说。” 此时的达延就似受到了极大的打击一般,便是话音亦有些有气无力,但前来报信的兵卒却不能因此而隐瞒不报,略一犹豫便将整个过程全部道了出来。 “三刻以前鲁特部千户遇明军龙骑兵” “龙骑兵?!” “是,明军所配并非火绳枪。” “有两千?!” “是。” 接连两声惊呼将达延心中的震惊表现得淋漓尽致,显然对这个兵种并非一无所知。 当年他的岁数虽然不大,但身为大汗的长子却也对周遭的情形有些非同一般的了解。 他知道早在一百年前,遥远的欧洲就有一个名叫法兰西的国家在意大利战争中把火铳兵搬到了战马上,知道常与俄国打交道的那几个国家都已开始用龙骑兵取代寻常骑兵。 他甚至知道那个常与沙皇交战的古斯塔夫二世从当皇太子时便已凭着龙骑兵之威战胜数个国家。 也正因此,他曾不止一次梦想过用火枪把自家骑兵全都装备成龙骑兵,可现实总是与梦想有着巨大的差距。 俄国人对蒙古各部极为提防,不但不肯将那些将才开始大规模装备的燧发枪卖给他们,便是老式的火绳枪也处在管制之中。 没有燧发枪,组建龙骑兵自然无从谈起,达延就算再有想法,也只能将这等心事深深埋在心里。 他不知道的是,百十年后的俄国人在侵吞蒙古诸部时与将才解决内部问题的大清撞到了一起。 其后俄国人放松了对准噶尔部的火器管制,终对大清造成了巨大的麻烦。 在那几场战争中,满清皇帝清晰地认识到了骑射在火器面前不值一提,继而对数量庞大的汉人从忌惮变成了恐惧。 其后满清统治者对思想、文化控制从反清延展到了社会生活的各个方面,终在编撰四库全书时达到极盛。 不过于当下而言,满清也只认为明军的优势只在水网密布之处,一旦到了平原地带,不消他们亲自出手,仅凭蒙古人的骑兵便能将明军彻底锁死。 可说一千,道一万,和硕特乃是见过世面的部族,与漠南、漠北的那些人终有着天壤之别。 当达延确定明军骑兵乃是装备燧发枪的龙骑兵之后,他的心思立马便活络了起来。 “传令!各部火速赶往阳平关,不论付出多少代价都要将明军骑兵全部留下!” (本章完) 第426章 突如其来 第426章 突如其来 李定国很疑惑,贺珍很忐忑。 疑惑是因为城外援兵的偃旗息鼓,忐忑则是因此而担心自己被放弃。 按他们原本所想,孙守法突围之后便该将诸般消息告知援兵统领,其后城外明军便该针对当下情况有所动向,里应外合之下当也能对清军造成不小的打击。 这样的想法自然无错,毕竟临敌之际情报乃是重中之重。 只是计划终还是没比过变化。 孙守法杀出已有两日,可城外援兵却没有半点反应。 面对这等情形,普通士卒大抵还没有察觉到异常,身为沙场老将的贺、李二人却难免生出诸般思绪。 “定国,你说明军会不会弃了我两?” 随着一声传来,本还在扶着女墙极力远眺的李定国不由愣了一下。 这两日,他与贺珍不但吃住都在粮仓城墙上,便是军中精锐也都时刻保持着战斗准备。 可到了现在他们也只能看到骑兵队伍在城外来来去去,却连半点喊杀之声都未再听到过。 按他所想,城外明军当是在准备什么大动作,毕竟汉中的得失事关大局走势,但有半分奈何明军也不会轻易放弃对着四战之地的争夺。 只是 “当不会,听说明军前几番取胜都是仗了水师之利,此时在这平原地带,他们若不设法击溃了鞑子,怕是撤不了多远便得被磨死了。” 一番思量之后,李定国便将自己的判断说了出来,可出乎他意料的是,话音落了数个呼吸,贺珍那里却迟迟没有回应。 眼见对方这等反应,他如何不晓得这心思活络的家伙还有旁的想法。 随后他不由扭头看了一眼,待见其人正在皱眉思量便好奇地问了一声:“你可有旁的判断?” “那日孙将军突围时,有兵卒似听见了奉旨来援。” “奉旨来援?” “嗯。” 话音入耳,李定国心中顿生疑惑。 他不太明白贺珍为何会将此事单独提出来说嘴,毕竟明皇已然入川,整个汉中的明军都可称是奉旨来援,仅这一点似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可话说回来,他与贺珍打过数次交到,自晓得对方不是无的放矢之人。 等自家心念数转却一无所获之后便直接开门见山道:“我转不过弯,你也莫卖关子了。” “我的意思是,陛下会不会就在城外?” “嗯,然后呢?” 李定国似还有些摸不清状况,贺珍心中自是有些无奈。 说到底,他已将清军彻底得罪,放眼天下也只有大明还算容身之所,而那些心思终有些不好说出,他的面上便带了些犹豫。 眼见他说话吞吞吐吐,李定国多少也有些不满。 待静了数个呼吸的功夫,贺珍似也晓得自己这般有些不妥,随即便咬了咬牙直接将话彻底说破。 “鞑子当有三万左右,咱们里里外外加起来也只三万多些,若陛下真在城外,护他周全便是头等大事,咱们这些人” 贺珍都已将话说到了这般份上,李定国自然能明白他的未尽之意。 说一千,道一万,围着他们的乃是正儿八经的八旗精锐,在兵力相当的情况下,几乎不可能有任何一支人马能对其造成太大的威胁。 况且大明能挽了颓势全靠明皇一人,若他真在城外,又有哪个统帅敢拿着全族性命去与兵力相当的鞑子死磕? 如此想来,明军这几日之所以没有动静,大抵便是再养精蓄锐等待撤退时机。 说破天去,明皇此番领兵出战,不单将川中彻底归到了自己手中,便是在陕西打了多年游击的孙守法也都已安然脱困。 这般战果真可谓要面子有面子,要里子有里子,明军莫说弃了汉中,便是直接退回广元也伤不了明皇半点威名。 至于他们 一个叛了又降、降了又叛的三姓家奴,一个为虎作伥、祸害地方的反贼流寇,他们的死活又与明军有什么关碍? 想明白这些,一阵失望不由生于李定国心间,面上却也难免有些苦涩。 他并不是一个贪生怕死之人,否则也不会主动请缨担下这般重责,只是这么长时间诸般事情骤起骤落,待到此时他也已在刘文秀书信的劝说之下有了在大明旗下为义父报仇的想法。 可谁曾想 罢了,左右咱也无功于大明,如何能强求明皇来救。 心念及此,李定国便也不再纠结,可当他正打算眺望远方之时却突然转向了贺珍。 “老贺,咱们也算是老相识,若伱为求活命打算再投满清咱也不拦着,可要是想拿城池做了晋身之资咱却是万万不答应的。” “你浑说什么呢?!” 李定国这里话音才落,贺珍便似被惊着了一般,待怒气冲冲地瞪了对方一眼,他才又接着说道:“我这名声都臭了,便是投了鞑子又能落什么好下场?!” 闻得此言,李定国却也觉得有理,随即他便颇有些不好意思地打算将对方安抚一二,可他这里连嘴都没张,城上便传出一阵骚动,待他再将视线投向远处却见一大一小两团黑影自西面而来。 这是 马队? 前几日不是都从北面而来,今日如何会从西面?又如何会有两团? 眼见此等情形,李定国心中又是一阵疑惑,随即他便打算与贺珍商量几句,却不想才将身子转过便见对方瞪着双眼惊愕地说道。 “马队配了火铳?!” 火铳? 惊愕似是能传染一般,待李定国发现那似有似无的火光不断在前面那团黑影之中闪出,他的双眼便也不由自主地瞪了开来。 他很确定那火光便是由火铳发出,只是那等玩意威力虽大,装药、引燃却都是极耗时间的。 若由训练有素的兵卒组成铳阵自然能算的无坚不摧,可换成骑兵 他们能安稳装药击发吗? 想到这里,李定国不由将双眼眯了起来,待见那火光仍在不断闪烁,心中情绪却哪里仅是震撼所能形容。 他与贺珍的惊讶当也在情理之中。 归到根里,自生铳乃是正儿八经的燧发枪,再加上定装火药的使用,与他们见过的寻常火铳已能称得有了代差。随着那两团黑影的不断逼近,其中细节也逐渐清晰了起来。 此时李、贺二人已能辨得前面的那团黑影乃是身着火红衣衫的明军,后面那团却都是身着袄袍的蒙古人。 眼见此等情形,他们心中的不安顿时盛了几分,李定国的双拳甚至都不由自主地攥了起来。 他们一直以为明清双方的注意力全都落在了这汉中城上,哪怕平原里还有小股人马活动也只是做些侦查刺探得活计。 现在却有如此庞大的骑兵队伍突然出现,岂不是代表着明清两方的战场并不局限于此。 这一追一逃之间,不正说明了汉中平原上的局势。 “定国,这番咱们怕是得交代在这里了。” 若在寻常时节,李定国便是因对方的身份而不方便直斥,但听到这等话语却也得隐晦地说上两句。 可现在也不知他是还处在骑兵装备火铳的震惊之中,还是在心里认可了贺珍的判断,待其话音落下之后,他也只是沉着脸一言不发,便连半点反应都无。 “我叛了又叛,却是再无容身之地,只求只求孙总兵能看在并肩作战的份上朝陛下讨个战殁的名头,允咱埋回祖坟。” “孙总兵人不错,若有可能定会尽力。” 贺、李二人毕竟也是死人堆里打过转的,那绝望的情绪仅在心里存了片刻便已逐渐退去,哪怕他们正在谈论着身后事,但那语气却显得极为平淡,就似并非在说自己一般。 这却也是情理之中的。 于此等乱世人人都只在挣扎求存,今日运道好些便能争得一分生机,明日运气差些便会身死灯灭,这么多年下来,他们怕也不是第一次想到死后的事了。 “算了,不想这些了,一阵若是明军危急咱们便带兵杀出,左右也得给陛下一个施恩的理由。” 话音落下,贺珍抱了一拳便准备往城下而去,只是李定国那里却迟迟没有回应,就似被什么扯住了心念一般。 见此情形,他自是有些奇怪,可当他正打算将这事抛到脑后之时,对方却突然发出了一声惊呼。 “不对!” “怎了?” “你看,那股明军散而不乱,后面的蒙古人却不断有兵卒落马,这这不是蒙古人的战术吗?” 待听李定国之言,贺珍快走几步便靠到了女墙跟前。 他虽还是看不真切两股骑兵的太多细节,但已能将各人身影辨个明白。 每当前面的明军阵势之中有几阵火光闪过,后面的追兵里必然会有几个跟着跌落。 只是 就当李、贺二人的心绪因那不断坠马的蒙古骑兵而骤然变化之时,身为骑兵统领的李成栋却有苦自知。 今日早间他领着麾下人马对达延的辎重营地进行了一波成功的突袭,当功成之后他却遇到了一个难题。 汉中平原既小又长,他自能凭着此节轻易寻到蒙古人的辎重营地,与此同时蒙古人也能凭着数量上的优势断了他的退路。 在原本的计划之中,袭破营地之后李成栋便该领着麾下骑军返回阳平关。 届时就算得被数倍于己的蒙古骑兵围追堵截,但付出些代价之后却也能凭着火力优势带回大半。 这也不是他李成栋将大明皇帝苦心打造的精锐人马不当一回事,实在是蒙古人卡在当间,若不设法将其驱离,断了粮道的汉中明军就只有败亡一途。 很明显,在救出皇帝和两千兵马之间阳平关诸将选择了皇帝,只是李成栋心中总还存着其他心思,在破掉达延的辎重营地之后却反其道而行,兜了个圈子便直奔汉中。 最初,这番施为的确取得了不错的效果,所有蒙古军将都直往阳平关方向猛追,竟无一人朝外散了探马。 可话说回来,汉中城以西的平原就那么大点,李成栋只逃了盏茶功夫便与一支千人队直端端撞到了一起。 后面的事情自不难想见,在两千龙骑兵的面前那个千人队也只挺了一轮多齐射便直接溃逃,可其溃散兵卒却将明军骑兵正在逃往汉中的消息散了出去。 其后,原本还因所处位置距离阳平关太远而没能赶上这场围剿的数支千人队立时便追了上来。 李成栋所部虽还是保持了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的威势,可期间所耽搁的时间却足以让达延追了上来,而其部弹药也在接连不断的战斗中逐渐告罄。 到了此时,参加了前面阻击的那一千人马已经称不得龙骑兵,若非另外一千人马还能凭着所剩无几的弹药让追兵心存忌惮,却不知李成栋能不能见到汉中城外的明军大营。 “莫惜马力!全速前进!” 随着军令的下达,各个兵卒皆都将手中马鞭重重挥下,可跑了这么长时间,胯下战马已然到了极限,哪怕那零零散散的火铳击发都已无法将鞭挞之声完全压下,他们与后方追兵之间的距离却还是在不断拉近。 眼见此等情形,李成栋一面频频朝后张望,一面却将注意力全都落在了远处的明军营寨上。 他晓得自家来得实在突然,周遭哨探根本不可能将消息提前送到营中。 此等情形之下,营中兵马自难及时做出应对,他们却还得设法为其争取一点反应时间。 只是 弹药已要告罄,战马也将力竭。 于如此局面之下,他便是领着蒙古人在周围兜圈子也免不了因被追上而付出不小代价。 算求! 营里当还有火药,只要能熬过这遭,待补足弹药之后便是剩了一半咱也有信心能寻机将陛下护走! 心念及此,李成栋便打定主意先带着蒙古人在军营附近兜上几圈,其后他一声令下,麾下人马便调转方向只往城外平坦处插了过去。 随着距离的不断拉近,城外大营里的动向也逐渐落在了他的眼中。 此时营中兵卒似已整了几个队形,待出了营门便能在短时间形成临敌之势。 见此情形,李成栋心中不由一松,可当他的视线于不经意间划过城墙之时,内里的清军却也与这边一般无二。 糟糕! (本章完) 第427章 赴汤蹈火!再所不辞! 第427章 赴汤蹈火!再所不辞! “台吉!前面便是明军大营,不能.” “啪!” 军将的话只说了一半,那用来抽打牲口的马鞭却已落到了他的脸上,随即他看了眼位在里许之地的明军大营,终也只能跟着大队继续追击。 兜兜转转大半日,达延付出了极大的代价才将这些龙骑兵逼到了弹尽粮绝的地步。 此时他若收兵罢战,不但那几千人马平白打了水漂,便连剩下的这些也得因供给不足而无法再战。 这般情形之下,达延如何肯听了军将的意见。 只是 这地形实在太糟糕了些。 汉中城南依汉江兜湾而建,明军大营则立在城北二里之处。 乍一看去,此地虽谈不上宽广,但也颇为平坦,再加上明军大营和汉中城之间的那段距离,骑军当也能在此处纵横。 可临阵打仗便如下棋一般,若不能对敌军动向有所预料,那这纵横之地便有可能在须臾之间化作无间地狱,直叫人空有一身本事却无施展之机。 此时这地方看起来颇适合骑军作战,可要是明军直接将口子封住,那达延麾下的这万余骑军便等于自己撞进了口袋里。 届时就算他们能将这股龙骑兵彻底歼灭,想要脱身却也得从严密的步兵方阵上踏过去,其难度自也可想而知。 这大抵便是那军将提出此等建议的缘由。 可话说回来,达延也非痴傻,手下军将能看出的事情,他自也能看出些端倪。 说到底,这口袋除了明军大营与河道之间的平坦地带之外,却还有营、城之间那二里宽窄的走廊可供通行。 一旦他将这股龙骑兵彻底歼灭便能从清军控制的那一侧从容退去。 难道豪格还守不住里许之地? 有着这样的考量,他自也不会担心什么口袋不口袋的。 “夺明军火铳者,赏铁锅三口!” 达延这么多年的南征北战终没有白费,在那马鞭从军将面上划过的同时,他却已对着麾下兵卒开出了赏格。 不得不说,这已算是开了天价。 与汉人的认知不同,在游牧部落眼中铁打的器物才拥有真正拥的价值,而那些金银珠宝都只是些里胡哨的东西罢了。 据史料记载,在嘉靖断绝铁器的流入之后,山西兵的头盔一度因“饥可温食”而成了诸部之中最为抢手的器物。 每当边关坞堡被破之后,头盔、铁锅都是最为顶尖的战利品。 当然,到了此时铁锅因满清、沙俄的存在早已不似当年那般紧俏,可和硕特部不但离这两家都有数千里之远,当间还有诸多部落层层盘剥。 所以当达延的赏格开出之后,麾下骑军立时便似打了鸡血一般,却是将可能存在的危险彻底抛到了脑后。 近了,近了。 眼见自家人马与龙骑兵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一阵激动立时便自达延心中生出。 两千杆燧发枪! 便是受了沙俄支持的哈萨克怕是也凑不出这么多吧。 若真能组出一批龙骑兵,说不得自己也能如那古斯塔夫二世一般把俄国人打得屁滚尿流。 届时漫说什么叶尔羌、准噶尔,便是水草丰美的伏尔加河也不是不能掂量掂量。 随着心念的转动,达延握着缰绳的手却已微微发白,只是此时他的全部心思都已放在了数十步之外的龙骑兵身上,竟对此毫无察觉。 当年瓦剌人因东蒙古的崛起而不得不选择西迁,之后他们和硕特又在内忧外患之下不得不以瓦剌盟主之尊选择南遁。 待到此时,固始汗固然在康藏之地立了国家,但喇嘛的力量着实太强,和硕特却始终算不得站稳脚跟。 这般情形之下,几代人的颠沛流离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达延需得加强自己的势力,如此方能在这世上有一片立锥之地。 此时和硕特翻身的契机就在眼前,他便是付出再大代价也要将其牢牢把握。 只是 “呯!” “呯!” “呯!” 就当达延正在幻想着一统蒙古诸部之时,一阵极为熟悉的响动却将这美梦直接打断,待他顺着声音看去之时却见浓浓的硝烟正自明军大营升腾而上,靠近那边的骑士却已倒了好大一片。 火铳! 大意了! 见此情形,达延心中顿时一阵懊恼。 先前他只顾着追击龙骑兵,却忘了注意与明军大营之间的距离。 此时一枚枚弹丸自明军大营之中射出,和硕特部的勇士竟就平白倒了这么好些。 说到底,大明自数百年前就以火器著称,此时哪怕被满人打得只剩半壁江山,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这般帝国又怎会不装备火铳? 面对当下局面,明军虽因不及列阵而不敢出营,但隔着营寨栅栏放上几铳却也在情理之中。 不过话说回来,据他所知明清两方所装备的都只是火绳枪,那种老旧玩意不仅没什么准头,两番击发之间更得需要不少时间,他所领骑军皆乘着百里挑一的良驹,凭着战马的速度,营中明军大抵也只能放上一铳而已。 此等情形之下,他自也不会绕开明军大营。 “加速!!” 话音落下,和硕特部的骑兵顿时又快了几分,哪怕他的心思全都放在了那两千杆燧发枪上,但当万余骑兵将速度提到极致之时,他却还是洋洋得意地朝明军大营看了一眼。 此时明军营寨之后,密密麻麻都是正在填装弹药的兵卒,待他正要再将目光放回那唾手可得的两千杆燧发枪上之时,他的双眼却不由瞪了老大。 “呯!” “呯!” “呯!” 为何?!!!! 怎会?!!!! 随着又一阵火铳激发之声传来,百余名骑士便在达延的注视中跌落马背。 他这番惊讶自不是为了那区区一两百百人的损失,实在是明军装填弹药与击发火铳动作陌生而又熟悉。 全是??? 竟全是燧发??? 当手中的力量只比旁人高出一线时,用群狼环伺来形容却也说不出险恶之万一,可当手中力量强过数筹之后,群狼就算不会立刻化身忠犬却也会因畏惧而生出忌惮之心。 此时达延的心情大抵便是如此。 面对那一杆杆从栅栏之后伸出的燧发枪,他的心中只余一阵无力,却连那早已没了弹药的龙骑兵都抛到了脑后。 你忘了祖先的悲惨吗?! 达延到底也是自磨难之中长大的,诸般负面情绪只存了片刻便被他消磨了个一干二净。 说到底,大明首要的敌人还是满清。 只要夺走这批燧发枪,他自能沿着汉中城的边子脱出这个口袋。届时他自可以损失太大为由撤回西宁,就算他大明有再多燧发枪也不可能丢下生死大敌来找自己的麻烦。 至于满清败亡之后 哼!俯首称臣又算得什么? 左右他和硕特部还是瓦剌名义上的盟主,大明难道还不分得孰轻孰重? 他这般心思自也无错。 当年后金的触手仅只缠到了东蒙古漠南诸部的身上,漫说远在数千之里之外的瓦剌,便是紧紧相邻的漠北喀尔喀等部都还在与其为敌。 这等局面之下,黄台吉却能成为瓦剌诸部的宗主。 究其根源,一是有共同的敌人,二便是因和硕特部的撮合。 对此,朱慈烺自是一清二楚。 只是在他看来,某些人终还是属于畏威而不畏德。 此番和硕特人竟然有胆子横插一手,他便是放了豪格退去也得给达延一点教训。 “传令!李过领麾下骑军助宿卫中军封住营西通路!” “得令!” “传令!宿卫后军火速赶往营南,务必要将鞑子压回城内,不使和硕特有一人逃脱!” “得令!” 随着两道军令下达,梅春与向仁生、李过立刻便领军赶赴战场,留在朱慈烺身边的胡一青却扭扭捏捏似有什么要说。 他并不是一个掂不清厉害的,自知道护得陛下安全乃是天大的事情。 可与此同时他也看得清楚,陛下对火器的重视远超旁人。 先是似不要钱一般往战船上加装火炮,后又费重金组建了宿卫中军。 待到此时便连骑兵都已全都装备了自生铳,似他这等全凭近身肉搏的军将怕是也将没了用武之地。 面对这样的情况,他自是想把握住每一次临阵接敌的机会,更何况孙守法也在陛下身边,凭着那厮的武力就算吊着左边膀子也当能护得陛下周全。 这等情形之下,他自也有心出去见上一阵。 “陛下,后军跟前也得派人护持,若是敌兵杀到侧翼.” “你想出去?” 胡一青的心思并没有瞒过朱慈烺的双眼,其人口中的话语仅说了一半他便皱眉问了一句。 这的确是个不能不考虑的问题。 宿卫后军虽有五千之数,但其所要完成的任务也是诸军之中最为艰巨的。 大营与城池之间的通道足有二里左右,就算敌军骑兵不敢靠近自家大营,后军也得负责看护里许长短的距离。 若在寻常时节,一个个由百户率领的小阵自也能毫无压力地做到这一点,可见到己方骑兵到来,城内的清军势必不会无动于衷。 这等情势之下,越靠近汉中城,后军小阵所要面临的压力便会越大,遣上一路人马护其左右自也是妥当安排。 只是 营中虽还有李过带来的万余步卒,但胡一青与他们却互不统属。 若要派兵护持后军侧翼,那便得有个威望足够的人替他们压阵。 “传令!留五千步卒看守大营,余者随朕迎敌!” “陛下!” “陛下!” “陛下!” 朱慈烺话音才出,不单胡一青与孙守法一头拜了在地上,便是稍远一些的军将也在听到这话之后连忙劝阻。 老实讲,朱慈烺能掂得清楚自己有几斤几两。 这一年多来,他虽在运筹帷幄之事上表现得不错,但于临阵对敌却终是差了许多。 可话说回来,在场二将终不是李过所部的上官,若因此而在临阵之时出了岔子 “无妨,朕又不是要上阵杀敌,只是替你们压” “陛下!” 已经好长时间无人敢打断朱慈烺的话了。 当这一声清脆的陛下传出,偌大一片地方立时就变得鸦雀无声了起来,不管军将还是兵卒却都满脸惊愕地顺着声音看了过去。 此时正有意少年军将拜在朱慈烺身侧十来步处,眼见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到了自己身上,其人虽能梗着脖子,但面色却已涨得一片通红。 “伱有话说?” “回禀陛下,臣末.卑职乃是” “李来亨,李过义子,朕知道。” 话音落下,李来亨顿时一愣,随即便朝地上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也不知是在为君前失仪请罪,还是因朱慈烺记得他的名字而感动。 “陛下,卑职自记事起便在逃难的路上,若不是义父可怜,怕是早就成了旁人的口中香肉。” 说着,李来亨突然顿了一下,大抵是因这话语勾起了小时候的回忆,可朱慈烺却没有因此而有半点不耐,却不知是不是给了李过一个面子。 “起先卑职以为这世道便该是这样,直到陛下给了我们一个容身之所” 话语声再次传来,但内里的情绪却与先前有些微妙的不同,紧接着他竟不顾君前仪程直接抬头朝着朱慈烺看了过去。 “陛下,卑职就是想说,您不必担心我部兵卒会不听二位将军之令,但凡皇命到来,便是刀山火海咱也敢去趟!” 话音落下,李来亨再次重重拜到了地上,而他的意思终也毫无隐瞒地展现到了所有人面前。 眼见这等情形,朱慈烺却只打算安抚一番便领兵出营,可当他的视线于无意之间扫过一名兵卒之时却见其人亦学着李来亨的样子拜在了地上。 “赴汤蹈火!再所不辞!” “赴汤蹈火!再所不辞!” “赴汤蹈火!再所不辞!” 一个,两个。 一营,两营。 朱慈烺的视线每扫到一处,所及士卒军将皆都发出了排山倒海一般的山呼之声。 待他环视一圈,那山呼之声竟有了冲天之势,直震得人心腹发颤。 “传令!” “在!” “命!胡一青,孙守法领李过所部压制敌兵!” “得令!” (本章完) 第428章 竟然跑了?! 第428章 竟然跑了?! 朱慈烺对龙骑兵抱有极高的期望。 这期望一方面来自于龙骑兵在欧洲战场展现出来的能力,一方面却来自于他对兵种的认识。 最初法兰西人只是将这个新出现的兵种当做快速反应部队,其经典战列便是意大利战争中法国元帅让火枪兵跨上马背,以应对随时可能从后方出现的西班牙兵团。 在那场战斗中,拥有高机动性的龙骑兵虽然出色的完成了任务,但论及作战方式却更贴近步兵,似称不得骑兵。 之后的近百年里,龙骑兵基本都被当做马上步兵使用,由于燧发枪的普及,龙骑兵的出现频率也变得越来越频繁。 待到这番时节,除了如波兰那种极富本地特色,且还拥有辉煌战绩的骑兵队伍还保持着重甲长矛之外,欧洲各国都已在不同程度上对自家骑兵进行了改装,似英吉利这等激进一些的国家甚至都已将所有骑兵都改装为龙骑兵。 只是这里面却有一个问题。 这些龙骑兵要么仅把火枪打散敌军方阵的工具,在冲锋过程中放上两枪就会回归传统重骑兵的作战方式;要么干脆就把龙骑兵当做马上步兵,利用其机动性达到战略上的目的。 当然,万事总有例外。 瑞典的古斯塔夫二世便将蒙古骑兵的战术嫁接到了龙骑兵身上。 在他的军队中,所有龙骑兵不得下马,填装、射击等一些动作皆都得在马背上完成,而他也凭着这样的创新在做太子时便领着精锐龙骑兵对素来压着瑞典的丹麦完成了反杀。 后来,认识到龙骑兵强大战力的古斯塔夫二世便一发不可收拾。 俄国、立陶宛、波兰、神罗、天主教联盟,这一个个强敌终用自己的失败铸成了“北方雄狮”的威名。 若不是他在吕岑战役中被流弹击中,却不知瑞典会不会成为欧洲的霸主。 当然,其人雄才伟略,这番成就自不是仅凭新兵种与新战术便能达成,可在古斯塔夫二世手中吃了大亏之后,俄国人也学会了这样的战术,亦在与拿破仑的战争中展现出了极其强大的战力。 博罗季诺会战中,俄罗斯龙骑兵被命令与五千哥萨克骑兵一同冲击法军左翼的炮兵阵地。 其军先击退了意大利骑兵军团,又将巴伐利亚的骑兵军团打了人仰马翻,待到战况不利之后甚至还能与前来救援的法兰西胸甲骑兵正面作战以掩护哥萨克骑兵的撤退,真正展现出了龙骑兵的强悍战力。 最终,这一战以俄国的落败告终,拿破仑也在取胜之后成功进入了莫斯科,但因着龙骑兵在左翼的牵制,拿皇却迟迟不敢将近卫兵团投入战斗,俄国大军也因此而保存了有生力量。 晓得这些,朱慈烺自然晓得龙骑兵的正确使用方式。 李成栋所部也没有辜负他的期望,在击溃数支与己方兵力相当的和硕特骑兵之后还能以近乎完整的建制逃出重围。 只是 “大帅!没火药了!” 面对身侧军将的禀报,李成栋却是一言不发。 他作为这支新式骑兵的统领,自然在时刻注意着敌我双方的情况,当那零零散散的火铳声逐渐停止之时他便已明白了自家人马当下的处境。 因着没有配备弓弩的缘故,没了火药的龙骑兵便无力与达延所部对战,剩下的便是全力逃跑赶在敌兵追上之前回到自家营中。 听起来似乎颇为简单,只要李成栋从营门逃入大营便能摆脱敌兵追击,可这终不是将大象关进箱子需得几步的捣骚问题。 营门就只那么大点,若没有己方人马的掩护,他们这两千骑兵便得堵在营门之外。 届时都不需考量得要多长时间才能回到营中,仅是身后敌兵的箭雨便能将他这一路人马射掉大半。 赌一把。 大不了再兜半圈。 心念及此,李成栋便暗自规划起前进路线,待过了三五个呼吸的功夫,他便率先调转方向,直往营、城当间插去。 不得不说,草原民族于马上的技能就似天生天养一般。 哪怕李成栋所部本就是多年骑兵,其麾下又在这多半年的训练中大有长进,可当他们骤然便向之时,身后的达延却还是稳稳跟了上来,双方距离甚至都又近了一些。 “嗖!” “嗖!” “嘭!” “嘭!” 待到此时,落在后面的龙骑兵已然进入了敌兵的射程之内,随着一阵阵破空声接连传来,战马倒地所造成的闷响亦传入了李成栋耳中。 他很清楚,不论有没有被射中要害,于这等时节落马都难有活命之理,可现在的龙骑兵已无力对敌做出半点反击,他也只能暗自祈求营内友军能及时做出反应。 “从当间过!” 就当龙骑兵彻底调转方向之时,一声大喊却突然传如了李成栋耳中,待他定睛望去便见一座座由红甲士兵所组成的小阵已散在了视野之中。 到底是陛下!当真料事如神! 眼见这等情形,李成栋自是长长松了一口气,可他却不知,发出那声大喊的陈四却已紧张的手心冒汗。 他们后军自被陛下调出之后,先于tw战了荷兰人,后在云南剿了沙定洲叛军,待这番入川他们更是与威名赫赫的八旗精锐接了数战,自也可称得久经沙场。 可说一千,道一万,那几番他们都是以极其密集的阵型应对敌兵冲击,哪怕因着战术的需要而分列几阵,但那几阵却也都是由千总队组成。 此时他们不但要面对万余骑兵的进攻,阵型也成了百户队组成。 面对这样的局面,他却不由担心起火力能不能挡得住敌军。 算了,不想了。 这番阵势既为陛下所定,那自能挡下敌兵。 心念及此,陈四便将注意力全都放在了前方,待见李成栋所部已奔至阵前四五十步便扯着嗓子高声喊道:“举铳!” 话音落下,他却不由往左右各处看了一圈,眼见归他统属的几座小阵都举起火铳,其余千户队中也已有了动作,他的心绪却突然平静了下来。 当初在牢里见到那身着囚衣的少年时,他还打着些莫名其妙的算盘,之后也不知怎的,局面一变再变,将大明打得毫无还手之力的清军竟一败再败,他却也真正意识到了太子殿下的厉害。 说来也是奇怪,眼看着向仁生等人的地位越来越高,他这个应天的苦力偷偷却难生出半点不满,待到此时,万余骑军正在汹汹而至,他竟因这番迎敌之法乃为陛下钦定而平静了下来。“放!!!” 心绪的转动并未牵扯陈四多少注意力,当龙骑兵已有小半没入各阵之间的空档时,他便已下达了击发的命令。 “呯!” “呯!” “呯!” 随着阵阵火铳声不断传出,已然进入射程之内的和硕特骑兵立时倒成一片,而于此时他却极为惊讶地发现,敌兵侧翼亦有身影接连跌落马下。 这是 绝了! 陈四能在应天混个人五人六自也不是什么痴傻货色,先前他虽觉得想用几千兵马防住如此长的阵线实在有些困难,可当看到这一轮射击的效果,他却立时明白了这番布置的长处。 自成军以来,后军都是靠着密集的火力从正面生生将敌人击溃。 这样的战术自能给敌人来带极强的震慑,但在打扫战场之时他们却发现每一名倒地的敌兵都身中数弹,几要被打成筛子。 很明显,凭着自生铳的威力,挨上一下和挨上几下并没有太大区别,从军也仅一年的陈四却也没有细细想过。 只是眼下因着阵线的拉宽当面火力虽略有削减,可打击面却广了许多,甚至连侧翼敌兵都在前有同袍遮挡的情况下中弹落马。 眼见此等情形,陈四立刻便想到了进攻阳平关时陛下所做的布置,自也品出了其中三味。 “举铳!” 心绪转动之间,前排兵卒已在射击完毕之后沿着阵势边缘退去,可当他才将军令发出,那些紧紧追着龙骑兵的和硕特人却突然调转了方向。 达延想要燧发枪,非常想。 但这并不代表他有胆子硬闯由数千燧发枪兵所组成的枪阵。 你当草原各部为何对沙皇俄国俯首帖耳? 归到根里还不是经历过燧发枪的洗礼。 此时眼见明军兵卒所持火枪并没有挂着长长的火绳,他自知当面敌人是何等程度的存在。 老实讲,若他真能鼓起勇气直冲明军阵势,抗上数轮射击之后自也能突至跟前,可这样一来他以为立身之本的人马势必损失惨重。 更为关键的是,他并不觉得自己能在明军眼前打扫战场。 归到根里,此时达延的收益已因龙骑兵的脱走而变得极不确定,而他所要付出的代价却触到了所能承受的极限。 面对这等情形,果断止损大抵也就是最为合理的选择。 “台吉!汉中南面也有城门!” 眼见自家头领不再硬抗明军枪阵,先前挨了一马鞭的军将却又忍不住提醒了一句。 这却不是他忠心到了何等程度,实在是游牧部落从来都是一个个小聚落组成,一个个小部落这才组成了和硕特、准噶尔等部。 此番他们虽都在达延台吉的麾下入了汉地,但每一个战死的勇士却都是他们这些军将的直属人马,若真损得多了,转瞬之间自家牛羊、生口便得被其他聚落夺去。 他们自也不愿以血肉之躯硬抗明军枪阵。 可自家人想得自家事,当他以为自家台吉是要退出战场之时,达延却只是沿着明军枪阵的边缘游弋,竟没有半点从其他方向入城的打算。 “去城下看看!” 对于麾下军将的心思,达延自是洞若观火,只是他这一番出来实在折损太多,既不能从明军这里得了好处便得想法子从清军那里回本。 左右明军已经摆开阵势,清军必然也会有所应对,若趁着两军交战之际突然杀出,说不得也能有所斩获。 只是他有他的算盘,豪格自也有自家打算。 当那一阵阵火铳击发之声逐渐清晰之时,他却惊讶地发现,汉中城外除了些穿着清军甲胄的尸体之外便是一片火红。 这. 为何? 难道豪格已被打回城里了? 大抵当是如此吧。 可这城墙破破烂烂的,便是退入城内就能守得住吗? 心念及此,达延立时便后悔起受了豪格的蛊惑,只是当下他已以身入局,哪怕再是不满却也只能等脱身之后再和豪格计较了。 “去南门!” 到底是自幼从马背上长大的,这等突然转向之后和硕特部的骑士们竟也没降下太多速度,仅了小半柱香的功夫,那残破的城门却已出现在了达延的视野之中。 唉~~~~! 实在太亏了! 牛羊、生口便不说了,只要拳头够硬自能从其他人手里抢来,可今日先是龙骑兵,又是明军枪阵,林林总总怕是折掉了五六千勇士,这般损失. 眼见到了安全地带,达延终也有功夫心疼起今日的损失。 只是他这一番终也是因受了豪格之邀请而生,却也得想法子从其身上找补回来。 “传下去,就说明军有五千龙骑兵,咱们担心他们抄了清军的后路便尽力与其纠缠,怎奈明军的燧发枪实在太过犀利,咱们终也只能打掉三千。” “台台吉,那可是三千龙骑兵,放在瑞典太子的手里都是横扫诸国了。” 达延话音方落,身侧军将便满脸惊讶地应了一声,可在听到这话之后他却满脸鄙夷,随即便嗤笑了一声:“女真人知道什么?不过一群山林野人罢了,若不是那帮喇嘛碍事,咱们如何能对他们称臣?” 随着话语声的传开,周遭军将似都认可了这等判断,其后大队骑兵缓缓减速,待行至城门左近二三十步却又传出了一阵略带鄙夷的话语。 “当真是顾头不顾腚,竟连城门这里都空无一人。” 面对麾下军将的嘲讽,达延也只是挑了挑嘴角却没有跟着附和,随即他率先入了门洞,可眼前除了正往这里赶来的一片火红之外却连个清军的影子都不曾见到。 豪格跑了?! (本章完) 第429章 达延请见 第429章 达延请见 清军的撤离对达延来说实在太过突然,直叫他愣愣地看着眼前的一片火红却迟迟无有半点反应。 一样的事情落在不同立场上终会得出不同的评价。 于达延眼中他这一番乃为因时而动。 若不能趁敌方弹药耗尽之机将其彻底打残,那今日局面势必会在汉中平原不断上演。 只是他晓得龙骑兵的厉害,亦付出了数千人的损失,但当两支骑兵出现在城池周遭之时,豪格的反应却与其不同。 时间调回两刻之前。 “王爷,莫恼了,达延不是个不晓轻重的,这番追击定有缘故。” 此时的豪格虽已有条不紊地布下了数条军令,但其面色却一片铁青,显然心中怒火已然盛道极致。 见此情形,罗洛浑自得站出来劝上几句,可出乎他意料的是,豪格既未直接爆发,也未敛住脾气,待话音落下之后仅是瞟了他一眼便又回到了先前模样。 老实讲,不单豪格被达延气得无话可说,罗洛浑其实也恼恨得紧了。 按着原来的布置,他们汉中扯住明军主力,达延在后面斩断明军粮道,只要这样的局面能稳定下去,大抵六七日功夫此战局面便会彻底调转。 届时歼灭这支明军精锐自不必多说,哪怕明皇能侥幸保得小命,他们也能趁势再入川中。 可现在达延这个蠢货竟为了那一点点明军就领着万余骑兵追来了汉中,若阳平关那里出了什么岔子. 心念及此,罗洛浑便又腹诽了几句,只是此等局面正是得保持冷静的时候,待又过了几个呼吸,他却又朝着豪格说了起来。 “当无事的,等见了达延便让他快些回去,左右明军不擅骑射,便是阳平关有了波折也能凭他那两万人马压住局面。” 豪格对罗洛浑自是极为信重,待这番话语传来他便闭上双眼强自压下心中怒火。 道理他都懂,也明白两万骑兵在平原地带的威力,可被扯在汉中的乃是明皇,明军各部势必会拼死来救。 这等局面之下达延竟为了区区一两千明军骑兵便弃此战关键于不顾,让他如何淡然处之。 “完了让岳乐跟达延回去,这些蒙古人还是靠不住。” 说完这句,豪格便起身向外走去,罗洛浑则在看到他情绪渐稳之后便紧紧跟上,当也对其表现颇为满意。 片刻之后,两人登到了一段还算完整的城墙上,待见城外各部已摆好阵势,豪格的心情却也好了一些。 他倒不是真觉得阳平关那里会生了什么波折。 说破天去,明军并不擅骑射,凭着达延的两万人马便是耗也能将步卒居多的明军耗死在路上。 只是达延的态度实在太过随意了。 于这等能左右天下局势的大战之中,这厮竟不从号令肆意妄为,若真横生枝节,凭他和硕特的那点家底当真是万死难赎。 随着心念的转动,似吴三桂、李国翰这些人物的作为又一次出现在了豪格的思绪之中,于此同时正在城外规制阵势的岳乐落入了他的视野之中,豪格终不由感慨了一句。 “还是自家人靠谱。” 在外间消息传来的第一时间,豪格便命几部人马出城列阵。 此时他虽只在城内耽搁了一阵,但岳乐等八旗军将却已领着几千人马严阵以待,只要达延到来定能护着他们入到城中。 这自也是没有办法的,不论豪格对达延多么不满,截断明军粮道的事情还是得靠他们来做,哪怕真要掰扯掰扯却也得等到打完这仗再说。 “嗯,岳乐不错,称得上有勇有谋,只可惜阿巴泰不受老汗看重。” 罗洛浑仅是点到为止,并没有将后面的话完全说出。 他对这个叔伯辈的自家人也是颇为看重,亦有心替豪格将其好好拢住。 其后两人又就军中诸将的能耐议论了几句,直到一座座火红小阵直往城池方向而来,他们才颇有些惊讶地停下了议论。 按他们所想,此时的明军当将全部注意力都放在如何挡下达延追击上。 就算派人护住通道也当依在营寨周遭,无论如何都不该跨过营城之间的中线越到这面。 事有异常必为妖。 眼见明军所为似有些异于常理,豪格与罗洛浑便都急速思量了起来。 莫不是要趁机决战? 随着一个猜测的出现,二人不由对视一眼,其后不但豪格的面色又阴沉了下来,便连罗洛浑亦是紧皱眉头。 他们在明军到来之后便识趣地缩回了破破烂烂的汉中城里,为的便是借由城内错综复杂的民房限制明军火铳发挥作用; 他们放着关中的自家人马不调,反倒舍近求远自西宁请来了达延,为的也是借骑兵的机动性抵消明军火铳军阵的威力。 有些事不说,不代表他们不清楚。 广元城外一遭,七盘关前一遭,其后那阳平关更只守了三四日功夫。 若不是对这路与己方兵力相当明军存了忌惮,凭着当年几十人便敢追着千余明军砍杀的性子,汉中之战又岂会陷入僵持之中? “决战就决战!难道我八旗精锐还真怕了他们?!” 想到这里,豪格好不容易才压下去的怒火再次涌了上来,只是这一番既有因达延坏了全盘方略的缘故,亦有遭到明军轻视的原因。 在他看来当下的局面已经很明显了,达延既然能从阳平关追到汉中,必然不会轻易放过那支马队,一旦其部与明军接上阵势,自家势必得加入战团。 左右为难,真真是左右为难。 没了民房的遮蔽,明军火铳自能发挥全部威力,可要是看着达延被明军击溃,断其粮道自也成了空话。 这等局面之下,他真真已恨到了极致,若是达延就在眼前,他都已有心直接将其射杀。 “王爷你看,明军火铳都散成了小阵,若若达延能一鼓作气,说不得.” 小阵? 随着罗洛浑的提醒,豪格终又将注意力投到了城外。 此时面朝城池的明军虽还在不断前进,但沿途却留下了一个个仅有百十来号人的小阵。 那些小阵之间相隔多有一二十步,且还都面朝南边,从其布防来看当是为了挡住达延所设,只是凭这般松散阵型怎么可能当得住万余骑兵? 心念及此,豪格不由松了口气,可还不等他再说什么,却见面朝这边的那些小阵距自家阵势之余二百多步。 “传令,命岳乐冲杀明军侧翼!” 见此情形,豪格自不敢再耽搁时间,待朝身侧军将说了一句便将注意力放到了城外。破绽! 他终于看到了明军的破绽! 先前几番明军皆都保持着极为密集的阵型,其侧更还有那支名叫宿卫中军的重甲步兵护持,可现在明军竟因要防备达延而用了松散军阵,观其侧翼似还只有些寻常兵卒护持。 这岂不是破了明军铳阵的最佳时机? 说到底,豪格在现实的鞭策下对明军的火器生了忌惮之心,但论到寻常兵卒他却不觉得明军能挡得住自家精锐的进攻。 此时明皇既因诸般缘由而乱了方寸,他自得碎了对方七寸。 “呯!” “呯!” “呯!” 心绪转动之间,明军铳阵已然近到了百余步左右,就当那铳声响起之时,城下弓手不顾伤亡直扑明军铳阵,而由岳乐所率的精锐步卒却还有二百多步才能与明军侧翼接阵。 “呯!” “呯!” “呯!” 看看不断倒下的己方弓手,豪格心中就如在滴血一般。 这些人一个个都是武艺精湛、久经沙场的老卒,却不想今日居然成了吸引敌方注意的炮灰。 可慈不掌兵。 若无他们牵制,明军铳阵必能腾出手来对付岳乐所部,届时不仅白白错过了这等良机,便连整个汉中战局也要彻底糜烂。 所幸. “王爷!接上了!” 果然,当面弓手的牺牲并非毫无价值,岳乐终在豪格的注视下与明军侧翼的步卒狠狠撞到了一起,与此同时阵阵轰鸣逐渐清晰,和硕特部的万余骑兵也出现在了他的视野之中。 三个月了,这仗终于要打完 不,打赢这一仗还得趁势夺下四川,当还需一两个月的功夫。 于这等紧要关头,却有这般诡异念头出现在了豪格心中,随即他便察觉到自己因大局将定而生了懈怠之心,待将诸般繁杂心思彻底驱散,大清的肃亲王终还是将注意力放到了两处战场之上。 达延那边自不需多说,距离稍远豪格也只能辨个大概而已,关键岳乐那边的战斗却超了豪格预料,那些明军步卒竟未直接溃散。 “呯!” “呯!” “呯!” 随着时间的推移,不断有弓手倒地不起,岳乐那里虽已占了上风,但明军却还是极为坚韧地将其挡在了铳阵之外。 见此情形豪格心知短时间内当无法击溃当面之敌,随即便将注意力投到了远处战团。 此时明军阵线已然生出了极大的弧度,和硕特部的骑兵虽距铳阵仅只八九十步,可他们却在三面打击之下几乎不得寸进。 两面战况皆出所料,直叫豪格错愕万分,不知该如何应对这两难局面。 只是福不双至、祸不单行,就当他正在苦苦思量之时,城内却突然传来了阵阵喊杀之声,待其回首望去竟见粮仓大门已然洞开。 “传” “王爷!达延退了!” 退了? 他竟然退了?! 早不退,晚不退,他竟然在这紧要关头退了! 变故接踵而至,豪格只觉脑中阵阵蜂鸣再无半点心绪生出。 城下弓手已在明军火铳的打击下生了畏惧之心,岳乐那里也因诸般变故而没了冲势,若再加上仓内明军的突然杀出和达延的撤退,战场局面已然到了不可控制的地步,他这几万人马就似瓮中之鳖一般。 这么多年的戎马生涯,豪格从未遇到这等局面。 若这些变故之中仅只一两样同时出现,他自能凭着多年的经验从容面对,哪怕做不到扭转战局却也能保个不胜不败。 可战场之上瞬息万变,诸般变化终还是汇到了一处,豪格眼中却只余了被明军火铳彻底击溃的自家阵势。 “王爷!王爷!” 随着罗洛浑的阵阵呼声,他愣愣地将头转了过去,可还不等他缓过神来却听罗洛浑朝着身侧戈什哈大声喊道:“护王爷出城!” —— 清军的撤退就似这场战斗的开始一般毫无预兆,当朱慈烺得到达延所部被堵在城池南侧的消息时,他竟也如豪格一般迟迟回不过神来。 在他原本的计划中,李成栋所部一旦到来,必然能对断了他粮道的和硕特骑兵形成牵制。 届时就算粮道不能完全通畅,但他与豪格却会回到同一条起跑线上。 若局面能到了那般程度,他自可凭着宿卫中军和几名悍将在城内占得一块跳板。 其后不问可知,火炮入城些许民房大抵也抗不住几下,待清理完障碍便也到了铳阵发威之时。 可谁曾想 “多散探马,切勿追击。” 看着满脸喜悦的一众军将,朱慈烺终还是忍不住给他们泼了凉水,其后又将诸般情形问了数遍,他却皱着眉头不知在思量什么。 见此情形,许久未曾见过圣驾的李成栋却似有什么话想说一般,而在看到他的表情之后朱慈烺便整了整心绪。 “此战李卿居功至伟,有什么话只说便是,不必拘谨。” “谢陛下夸赞,此番实因我部战术碾压达延,我这里却称不得什么,”眼见陛下将注意力投到了自己身上,李成栋谦虚几句便又接着说道:“依臣看来,鞑子当是在重重压力之下彻底崩溃,似非有什么旁的盘算。” 话音落下,朱慈烺便不由思量了起来。 此时几处战场的情况都已汇总到了中军大帐,他自晓得清军这边算是处处受挫。 大抵是这样的崩溃从来都只出现在过去的明军身上,骤然出现在清军这里略有些转不过弯吧。 心念及此,朱慈烺便打算再对李成栋嘉勉几句,可当他真要开口却见一兵卒急匆匆跑了进来。 “启禀陛下,达延请见。” (本章完) 第430章 呯!呯!呯! 第430章 呯!呯!呯! 若说情势发展之迅速剧烈,战场自是一等一的。 今早还在盘算如何从大明身上扯下一块肉来,此时却落在了死地。 这等变化直叫达延心中一阵恍惚。 “台吉,一阵见了明皇您可得敛着点脾气啊。” “嗯。” 眼中看着那一排排的铳手,耳中听着麾下军将的话语,过了好一阵子达延才憋出了一声。 在发现清军撤退之后,他不是没尝试过突围,可他原路返回之后却一头撞在了重甲步卒的军阵上,待再想另寻出路之时却已被尾随而来的铳手堵在了汉江边上。 到了这等局面,突围自已成了奢望,好在他和硕特与大明多有接壤之处,明皇若不想闹个腹背受敌自不可将事情做得太绝。 所以思量再三之后,达延终还是决定向明皇提出谈判的请求。 随着时间的推移,太阳逐渐下落,等那天空似都带了些血色之时,达延终于等到了明皇许见的消息。 “台吉!明皇答应了!” 话音入耳,达延顿时松了口气,心中忐忑却也散了个一干二净。 说到底,大明最大的敌人乃是大清,他们和硕特虽插了这么一脚,但两方并没有解不开的仇怨。 更何况四川雅州、云南丽江、陕甘金城都在他们的兵锋之下,只要明皇稍有些脑子却也不会于这等时节同他和硕特撕破脸皮。 倒也识得厉害,剩下的就是看明皇有多大胃口了。 心念及此,达延便带着十多个亲卫出了阵列,待兜兜转转入了明军大营,他终在卸去刀甲之后见到那个年轻人。 “固始汗长子达延鄂齐尔!拜见大明皇帝!” 随着一声高呼,达延在朝地上重重磕了三下之后便直接五体投地。 草原部落终也算光棍,不论在他心中怎么定义此战之败,也不管他以后会不会继续与大明为敌,但在这个时间点,败了就是败了,场面上的事情却是半点都不会马虎。 这倒也算是多年来的传统。 草原各部之间已打了数千年,每有战败也只是换个称号,绝少出现赶尽杀绝的事情。 这等情形之下,面子上的事情就变得极为重要了,达延自也能很快摆端自己的位置。 “你缘何攻我大明?” “好叫陛下知道,我和硕特部素来仰慕天朝上国,前年北京城破之时我父汗也曾哀叹许久,此番那满人说是要打大明的流寇,外臣有心为大皇帝复仇便领了部众前来,却不想那豪格竟以虚言诓骗,这才闹了如此误会。” 面对明皇的询问,身为败军之将的达延非但没有半点胆怯,其言之流畅甚至都让人不由怀疑是不是提前训练过。 这便是多年夹缝求活的必然结果了。 固始汗在应对沙皇俄国时虽会在诸般小问题上坚持原则,以显示自家的独立性,但在正儿八经的事情上却从来都不会忤逆半分。 所谓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 固始汗能在那等局面下应对好沙俄,达延自也能晓得该怎么应对天朝上国。 只是 “这么说来,朕还得封赏一番喽?” 达延整张脸都伏在地上,自看不到明皇的表情,可那语调中分明带着些颇为诡异地笑意,他立时便将调整了自己的策略。 “不敢!不敢!此番触怒大明,虽因满人挑拨,但错了就是错了,外臣愿献上牛羊战马,以消陛下之怒。” 不得不说,达延的策略摸准了天朝上国的脉络,不论换成哪一个中原王朝的皇帝当都会放过这颇为识趣地化外野人。 “行了,起来吧,朕也不是个刻薄的人,你既晓得了自己的错处,那略施薄惩也便够了。” 果然,当达延话音传出之后,明皇那颇为畅快的回答却已传了过来,显然他这一番真正挠到了中原皇帝的痒处。 “陛陛下宽宏大量,实让外臣心悦诚服,此番回去小臣定让父汗遣使臣拜见陛下!” 略带着颤抖的话语声将达延的感动、惭愧展现得淋漓尽致,待他起身之后在场众人甚至都能看到那正自面颊缓缓滑落的泪珠。 按着达延所想,事情到了这般地步,明皇当也该寻个理由离开,毕竟剩下的大抵也就是讨价还价的事情,堂堂天子自不能掺和进来。 可出乎他意料的是,那年轻的明皇竟只似笑非笑望着自己,待那忐忑再次出现之时才有声音传了过来。 “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 “达延小王子可愿随朕出去看看?” “陛下既有这般兴致,外臣自当奉陪到底。” 面对明皇的邀请,不论达延是不是愿意都得跟着走上一遭,待跟着明皇出了大帐,随即众人便直往江边而去。 训话。 八成是要训话。 中原皇帝无时无刻不想宣扬自家威名远布,这番定是想借机再演上一场。心念及此,达延自是略有不屑。 只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尽管对中原皇帝那等注重名声的做法颇不理解,但他仍还是在思量如何让明皇尽兴。 “听说你和硕特部乃是从北面迁过来的,对欧罗巴的局势当算是了解吧。” “回禀陛下,我部入藏已有十多年光景,世事变迁却不知还有多少作准。” “也是,当年那个古斯塔夫都还是王储,此时都已阵亡好些年了。” 话音落下,达延不由朝明皇望了一眼,随即他便意识到这般直视极为不妥,仅在转瞬之间便将心中的惊讶深深压了下去。 “陛下富有四海,果然消息灵通,只是那瑞典素不出远海,却不知陛下是如何得到这般消息的?” “哦,前番灭了支荷兰人的舰队,这些都是从俘虏口中听说的。” “荷荷兰?是那个正.曾与西班牙交战的荷兰吗?” 寥寥几句之间,达延已察觉到这位大明皇帝似与自己所想有所不同,亦明白了这是在从侧面展现大明的威势。 可话说回来,明皇就算能灭了荷兰又能怎样?难道他还能将战船开到岸上不成? 心中的念头并没有耽搁达延的应对,朱慈烺这边话音才落,他却已极为识趣地表现出了自己的惊讶,其后两人边走边聊,待达延对明皇有了一番新的认识,还在严阵以待的明军却也出现在了他们的视线之中。 此时江岸左近已不止先前那些,除了全军抵达的宿卫后军之外更还有将才补充完弹药的李成栋所部。 看着那一杆杆被自己视若珍宝的燧发枪,达延心中虽被惊得微微发颤,但终还是稳下心神,又朝明皇献起了媚来。 “陛下,我部兵卒不识王化,容外臣先去安顿一二,也省得失了仪制。” “伱有多少这样的骑兵?” “八万。” 明皇的答非所问让达延不由一愣,待过了一两个呼吸他才极为谨慎地吐出了答案。 在他看来,明皇当是在闲聊之间试图探查自家的虚实,若是所料不差,后面便得问及丁口之类的事情,并以此推断和硕特真正的实力。 可他终还是想错了,待这一句传出,明皇却只是点了点头便不在言语,而在他的心绪急速飞转之时,却见对方将手挥了一下,紧接着便有个持着令旗的兵卒跑了出去。 这是要做什么? 训话也无需如此啊。 在念头转动的同时,达延的视线却紧随兵卒不敢挪开半点,约莫七八个呼吸的功夫,那兵卒奔至诸军都能看见的位置,随即便将手中令旗舞了起来。 “呯!” “呯!” “呯!” 随着密集的火铳声突然响起,战马的哀鸣与士卒的惨嚎亦传入了达延耳中。 此时他已明白眼前场景意味着什么,可他心中的思绪却凝滞不动,直让他整个人愣在了原地。 “呯!” “呯!” “呯!” 阵阵铳声终让他回过了神来,其后他红着眼看向面无表情的明皇,口中话语终只化作了一声哭问。 “你!这!为何啊?!!” 自入了明军大营达延便摆出了足够的恭敬,明皇亦对这番恭敬表现出了相应的认可,可兜兜转转这么一圈,自家人马最终却还是落了这般下场,他实在不明白这里面到底是出了什么岔子。 “朕已说了,略施薄惩,于此之后你和硕特若能谨守本分,朕自可许了互市通商之利,若还冥顽不灵、助纣为虐,那今日之事自会再次上演。” “呯!” “呯!” “呯!” 接连不断地铳声似是在为大明皇帝的话做着背书一般,达延挣扎许久之后终还是强忍着诸般心绪拜在了地上。 “外外臣,谢陛下教诲!” 对于这万余骑兵的处置,朱慈烺确也纠结了一番。 说到底,和硕特这个势力虽只存在了几十年光景,但他们占了青、康、藏三地,多处皆都与大明相接。 若处理不好与他们的关系,那对大明却是极为不利的。 要知道,在原本的历史上,大小金川、大小和卓都处在这片地带,大清的皇帝为了将其平定却是了不少力气。 可话说回来,若就顺着台阶下了,和硕特便能安稳吗? 畏威而不畏德。 让这些豺狼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之后,当才能以王道教化吧。 (本章完) 第431章 肃亲王乃是天下名将 第431章 肃亲王乃是天下名将 8月11日 应天.鸿胪寺 这衙门掌朝会、宾客、吉凶、仪礼,乃是朝廷五寺之一,亦为朝廷的重要组成部分。 只是这衙门终与旁的有所不同,似六部那般的存在还能帮着北京那边理些事情,鸿胪寺的一切权责皆都紧紧围绕着皇帝存在,自大明迁都北京之后,应天的鸿胪寺便彻底成了个摆设。 倒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北京的失守终还是让应天诸衙门有了发挥作用的机会,而这鸿胪寺自也有了发挥作用的机会。 此时的迎宾阁内灯火通明,各种形状的灯笼高悬在梁上,发出柔和的光芒。 太监和宫女们亦忙碌地穿梭于各席之间,每当宾客放下酒杯便会有人悄然无声地将其斟满。 老实讲,这样的场面当有数百年未曾出现在迎宾阁里,只是大明摆出了如此隆重的场面,席间气氛却显得颇为诡异。 “今日饮宴乃为琉球使臣接风,请诸位与老夫满饮此杯!” 看着设在阁内的那几张席面,钱谦益眼中不由闪过一抹忧色,只是于这等场合那忧色却也仅是一闪而逝,其后他便端起酒杯朝在场诸人说了一句。 按着常理来说,似他这等身份绝不可能亲自为一个琉球使臣设什么接风宴。 但前几日城中却起了些风言风语,随即清廷派来议和的王正志一反常态不断要求回返,钱谦益等人终还是在商议之后决定试探一番,由此也便有了今夜饮宴。 那王正志乃为崇祯元年的进士,其后累官户部左侍郎,专责督运西路。 似这等受了皇恩的人不但在鞑子入关之后直接降了清廷,此番更是充当鞑子的议和正使,试图谋求与大明划江而治。 老实讲,对于这种议和条件朝中其实有不少人支持,只不过陛下在前方连战连捷,明面上对这叛逆才颇为冷落。 只是 唉~~~~~。 钱谦益满面笑意的看在在场诸人,其真正的注意力却始终放在那面带冷笑的王正志身上,若不是琉球使臣站了起来,他却甚至都想拨开对方心口看看那谣言到底是真是假。 “下臣替我国世子谢过阁老款待。” 琉球使臣的表现自是妥当,谢了一句便率极为感念地将杯中酒倒入了口中,其后在场众人皆都一般无二,这阁内的气氛却也松了一松。 应天的小朝廷虽建的颇为匆忙,但毕竟也有应天各衙门打底,待这开场酒饮下之后,自有歌舞表演献上,只是身为主宾的琉球使臣却无半点心思欣赏。 这使臣名为金应元,乃是琉球王国的正议大夫。 他本是前年奉琉球世子之命来向天朝上国禀报琉球先王薨逝的,只是那阵子农民军都快打到了北京,他便也只能滞留福州不得入京。 后面的事情自也不难想见,弘光于应天继位,他们往自家国内通了消息便又带上了入贺的任务,而那才撑了一年的弘光小朝廷内忧外患不断,也只是将他们留在应天便再无人理会,他们这个属国使团便生生留到了这个时候。 “正议君,今日清国使臣也来了,咱们还是不要表现得太过殷勤。” 就当金应元正在思量当下局面之时,其身侧副使却悄悄说了这么一句,而在听到这话之后,金应元却只是微微点了点头,也不知是心有抵触还是怕引起了王正志的注意。 琉球素来仰慕大明风华,其国内诸官亦都受着正统的华夏教育。 于本心之内,不论金应元这个正使还是将才说话副使都对以下犯上的鞑子没什么好感。 可形势比人强。 自倭国被大明狠狠收拾了之后,那帮子爱走极端的货色便直接闭关锁国。 但那等破岛要什么没什么,便连生活所需都得靠大明才能获得,所以在几番争斗之后其萨摩藩便派了千余浪人控制了琉球王宫,并假借琉球之名向大明朝贡。 在原本的历史上,大明没几年便亡了,而鞑子又无力左右海上之事,被控制了所有王族的琉球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此事,直到几百年后被倭国彻底吞并。 话说回来,当下的大明毕竟与原本不同,明皇不但夺回了台湾,其后更派遣舰队往西洋人的地盘上好好耀武扬威了一番。 眼见这等局面,琉球使团便起了向大明皇帝称述事实的心思,可谁曾想 唉~~~~~~,当是国祚难保了。 于心里重重叹了一声,金应元便又心不在焉地看向了正在翩翩起舞的歌姬,而当他视线扫过之时,却见钱阁老已然行到了那大清使臣身边。 面对这等极为异常的局面,不但金应元直接将视线划了过去,便连阁中所有人都似恍若未见一般。 说到底,大明是从跟自里就烂了的,若不是新皇英明神武,说不得他们这些人都已到了北京。 此时既然局面既已出现了重大波折,那这大明的气数当也在数年之间,只是不知道这位明皇的心腹重臣是在设法还转一二,还是在提前为自己谋好退路。 随着时间的推移,场中歌舞却已换了两番,而于此时却有一内监急匆匆步入了殿中,紧接着便绕到了钱阁老身侧。 “阁” “没看到老夫正在说话?!” 那内监这才吐了一个字,钱谦益便皱着眉头斥责了起来,随即那内监便被吓得直接跪在了地上,而那王正志却阴阳怪气地说了起来。 “身为一国首辅如何这般沉不住气?”说着,那王正志便慢悠悠地将面前酒杯端了起来,似未发现钱谦益已面色铁青一般。 老实讲,当初他对南下议和的差事是极为抗拒的。 说一千,道一万,那阵子南面的小皇帝在战场上接连取胜,想要在这等情形之下搞什么划江而治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更何况当年崇祯募饷之时他只捐了五十两,其后更是先降流寇,后降鞑子,若是被小皇帝知道了这些,哪怕有两国交战不斩来使在前面垫着,他的小命怕是也不见得能保。 可话说回来,他终只是个降臣而已,主子既然都已发了话,他除了领命而来又有什么办法? 后面的事自然不难想见,他到了应天便备受冷落,但凡跟人提起北京的意图都会遭到各种形势的嘲笑与戏弄,直至前几日他接到了有关汉中的情报。“对个小内监撒气却也算不得本事。” 待抿了口杯中酒后,王正志便又笑着嘲弄了一句,随后他朝那小内监微微抬了抬下巴,紧接着便略带挑衅地看了钱谦益。 面对如此嚣张的王正志,钱谦益终还是将心中怒气压了下来。 这几日应天城在明面上虽未有什么出格的事情发生,但用暗流涌动来形容却不足以描述其中诡异。 有盘算着和鞑子勾兑的,有准备与鞑子议和的,甚至有些人已与诸个王爷搅合到了一起,直打算天崩以后便要效仿景帝之事。 面对这样的局面,他自也做了诸般应对。 只是一朝天子一朝臣,若不在事情不可控之前对这危局来上个釜底抽薪,似他们这些陛下心腹大抵也落不到什么好下场。 由此,他这两日一面设法验证谣言的准确性,一面却在设法与清廷勾兑一番。 可此一时,彼一时。 王正志显然也已验证了消息的真假,面对他这堂堂的大明首辅不但没有半点尊重,内里还带了些颐指气使,直让钱谦益窝火到了极致。 “说吧,何事。” 不过三两个呼吸的功夫,大明首辅终还是恢复了些往日的气度,待他话音落下之后,那小内监便颤颤巍巍地答了起来。 “魏魏国公府大小姐去了城北大营。” 大小姐? 城北大营? 此时的钱谦益已被那王正志气得脑中嗡嗡作响,待着一句入耳竟半晌没有反应过来,与此同时那小人得志的货色却又发出了一声嗤笑,也不知是在嘲讽钱谦益的表现还是在笑话别的。 “什么大小姐,二小姐!这等事情也要来烦老夫吗?!” 一声暴喝传出,不单阁中舞姬都满眼惊恐地停了下来,便连在场众人也都光明正大地将注意力投了过来。 钱谦益这番失态也仅是因怒火翻涌所致,不过片刻便意识到了话中的含义,可当他正想找个僻背处问明前因后果之时,那小内监却已被吓得解释了起来。 “阁老!她要去救陛下!” 嘶~~~~~ 随着这一声传出,阁中竟同时发出几阵倒吸凉气之声,随即钱谦益颇为绝望地将眼睛闭了起来,似乎这一句灭了他最后的希望一般。 有的事情,哪怕所有人都知道可能为真,但在其摆到台面上之前却都会装聋作哑。 便如此时,明皇被鞑子围在汉中的事情已然从多方渠道得到了证实,可于当下却不会有任何一个大明朝臣敢将这事明晃晃摆到台面上来说。 这便是他们这些陛下心腹的机会,只要能在这事被直接戳破之前与清廷达成协议,就算有一万个人来问他也能说这只是谣言而已。 可现在. 看着在自己面前接连磕头的小内监,钱谦益便连惩治的心思都已生不出来。 他很清楚,不消一时三刻各方势力便都会来他这里求证饮宴的事情到底如何,而他也不能再做掩耳盗铃之时,只能将陛下被围于汉中的消息摆到台面上。 事情到了这般地步,大抵也不会有人再顾陛下的死活,想来明日天亮之前便会有某个王爷被定为储君。 或者明日就会登基? 随着心念的转动,钱谦益只觉浑身发软再无半点力气,而于此时,那王正志却将手中酒杯放回了桌上,待朝周遭扫视一圈便直接站了起来。 “事情既已戳破,下官便也不瞒诸位了,”说了这么一句,王正志便面带微笑地与在场每一个使节官员对视一眼,待各人都从面上挤出一丝讨好之意他才接着说道:“我大清本为大明藩属,只因替先帝复仇这才不得不入关平叛。” 这一言既出,谁都晓得王正志到底要说什么,可局面已到了这般地步,明清之间的势力对比自又是一番分说,在场各人自都摆出了一副洗耳恭听的架势。 “两年间,我大清上下浴血奋战这才平了成、献贼寇,可朱慈烺不单不计我大清为父报仇之恩,竟倒行逆施擅起战端,哪怕我大清竭尽全力却也未能消弭战乱还百姓一个太平。” 说到这里,王正志便露出了一副悲天悯人的表情,待又瞟了眼毫无反应的钱谦益才又接着说道:“所幸我大清肃亲王骁勇善战,终将朱慈烺围在了汉中,此番之后那独夫自难再让天下起乱,各国使臣自也能结了自家差事回去复命。” 一番慷慨激昂的陈词之后,王正志便又扫眼在场诸人,此时诸国使臣似已有蠢蠢欲动之势,若非还在大明的迎宾阁里怕是有人要与他商议北上之事。 到了这般时节,他却也不急着拢了那些墙头草。 说到底,谁都晓得小皇帝掌权之前大明是什么模样,自也能猜出没了其人掌舵,天下局势到底会成了何等模样。 有着这样的认知,成为大清藩属便也是他们唯一的出路,于王正志而言,拉拢这钱谦益显然更加重要一些。 “阁老,你也莫为那独夫费心了,我家肃王爷乃是天下有数的名将,便是多铎与阿济格也难望其项背,只要你能向我大清表现一二,我朝诸位王爷自不会亏待了阁老。” 面对王正志的拉拢,钱谦益却还是一副痴痴傻傻的模样,可当对方再想说点什么之时,却有一背着数面令旗的兵卒闯了进来。 “紧急军情!请阁老接收!” 紧急军情?! 见到那兵卒之时,在场众人心中便已有了猜测,待其说了“紧急军情”,谁都晓得是汉中之战已尘埃落定。 到了此时,场中诸人不论心中如何做想却都谄媚地望向了王正志,而他见钱谦益还是那般如丧考妣的样子,随即便反客为主,朝那兵卒问了一句。 “可是汉中战报?” “是。” “说吧。” “回禀大人,陛下于五日前击溃建奴豪格所部,此役阵斩敌兵万二,所俘数万皆铸京观!” (本章完) 第432章 给朕来一篇读后感 第432章 给朕来一篇读后感 都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但从那兵卒吐出第一个字算起,不及三两刻钟汉中大捷的消息便已传遍了应天,什么暗流涌动、什么鬼蜮心思也都在第一时间消弭在了无形之中。 当然,事情也不可能那么完满。 尽管这一战彻底奠定了西南的安稳,但在当夜召开的内阁扩大会议上却还是出现了点不和谐的声音。 “杀俘不祥!杀俘不祥!川中各人都是干什么的?!缘何让陛下行了此等暴虐之事?!” 看了眼方才到来就直接开喷的刘宗周,钱谦益仅只是朝下首座位上指了一下便又云淡风轻地在文华殿里转悠了起来。 畅快实在是太畅快了。 这几日他过得有多憋屈,捷报传来之时他就有多畅快。 王正志那无法掩饰的愕然、惶恐,到现在都还不断浮现于钱谦益脑海之中,直让这把气度摆在第一位的老臣都藏不住嘴角笑意。 没眼力劲的货色。 将目光从刘宗周身上收回之后,钱谦益却忍不住腹诽了一句。 他也晓得杀俘不祥不是空话,其影响并非表面看来那般神神叨叨的。 可说一千,道一万,汉中大捷的消息将才传来,刘宗周这一方魁首不但不恭贺陛下再取大胜,反倒还摆出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这是要当众否定陛下的英明吗? 心念及此,钱谦益也只将其话语当做了一阵耳旁风,待见皇亲勋贵、文武高官皆都到来,他便先清了清嗓子。 “咳。” 这一声算不得大,若风大些说不得便会被直接吹散,可当这声音传出之后偌大的文华殿内却逐渐静了下来,便连空气都似凝滞了一般。 “今日请诸位过来是有件事需得通报一二。” 说着,钱谦益便朝着阁内扫了一圈,待见各人皆都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他更是明白了自己权利的来源。 自大明设立内阁算起,历代首辅皆都得同时具备文官的支持和皇帝的青睐才能做到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哪怕这两面的因素随当时情况的不同而有些差别,但总体来说都能称得缺一不可。 与那些先辈相比,钱谦益就显得极其特殊了。 因着早年的挫折,他在官场上也只有那几个学生能算是助力,其影响出南直隶便到了能够忽略不计的地步。 但命数这东西也无一定,钱谦益本还打算凭着文坛上的地位去鞑子那边试试运气,可谁曾想稀里糊涂便在惊涛骇浪之中拿了个从龙定策之功。 这个蹉跎半生的文坛领袖也便在没有文官支持的情况下成了大明的首辅。 所谓一饮一啄皆为前定。 完全成了皇权的代言人自能在皇权强盛之时所向披靡,不论哪股力量都得在他钱阁老面前服服帖帖,可当陛下被围的消息传来之后,他这个阁老的名头便不那么好使了。 那王正志自不必说,几乎就来了个倒反天罡,最关键的是朝中有些人也趁着这个机会搞了些有的没的,若非他所效忠的大明皇帝终还是如以前那般攻无不克战无不胜,他却也要失了对朝廷中枢的掌控。 “西面的战事已然结束,自陛下入川之后复州县城池共一百四十三座,纳流寇残部共二十六万余人,另有各色财货尚未完全统计,大体当也在四百万左右。” “天佑大明!” “陛下英明!” “为陛下贺!为大明贺!” 话音落下,阁中立时响起阵阵祝贺之声,就似想要另立一帝、与王正志暗中勾兑的并不是他们一般。 看着这样的景象,本该以胜利者姿态出现的钱谦益却突然于心中生出了一阵不耐,可不等他进行到下一话题,刘宗周却又纠缠了起来。 “钱阁老,”随着这一声传出,所有人的注意力便都集中到了他的身上,而他却似无所觉,朝钱谦益微微躬身便直接说道:“我大明素来以仁义治国,那些兵卒既已投降,陛下便不该再以刀兵加身,此番数万降卒皆被铸了京观,今后还有何人敢降我大明?!” 真有不长眼的?! 话音落下,这个念头同时生于在场所有人心中,前一刻还因捷报而欢腾的气氛顿时便冷了下来。 这话没有错,内里逻辑也不是什么仁不仁义的事情。 在场皆是站在大明顶尖的人物,待听“何人敢降我大明”便知道刘宗周这番此言乃是出于得失考量,并非真的迂腐。 可话说回来,你便是有万般道理又何必在这个时节扫兴?莫不是还存着旁的心思? 随着心思的转动,在场诸臣的眼神中便带了些玩味,直想看看在鸿胪寺饮宴上露了丑态的钱阁老如何化解。 “我本以为前方大捷当无人吹毛求疵,却不想真有人为敌人出头。” 此时的钱谦益哪里还有半分慌乱,一面说着,一面便自袖筒中取出了一封书信。 “陛下亲书!”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话音传出,场中诸臣皆都拜于地上,随即钱阁老才慢悠悠地站了起来。 “和硕特部出身瓦剌,论及根源本为我大明藩属,此番其部竟悍然助纣为虐,若不施以薄惩,似准噶尔、喀尔喀等部定会争相效仿,届时我大明周遭便再难有安稳之日。” 念到这里,钱谦益便顿了一下,待过了三两个呼吸才又照着那薄薄的黄色丝绢念了起来。 “若有人觉得杀降太过残暴,钱先生便以此言告知,并命其作宋史读后感。” “噗嗤。” 不知何处突然发出的笑声直让这场面诡异了起来,可刘宗周这等人物竟未受了半点影响,待钱谦益收起书信便拜在了地上。 “谢陛下教诲,老臣定深研宋史。” 一声拜谢之后,刘宗周便面色如常地站了起来,只是他的心绪却已入翻江倒海一般。 陛下不一样了。 再不是那个尽力避免与朝臣发生冲突的少年天子了。 早前他虽不在应天,却也知道陛下在处理梁云构时选择了从侧面下手,其后就算陛下连战连捷、声威日隆,但对朝臣却都以怀柔为主,并没有施加任何激烈手段。当然,今日的这封信自表面看来也只是略略敲打而已。 可在写信之时陛下并不知道谁会站出来挑刺,也不知道会有多少人。 在这般情形之下,他却还是写了这么一个东西,显然已不觉得朝中会有哪家或那几家值得权衡、顾忌。 羽翼已丰啊。 随着心绪的转动,这个词不由浮现在了刘宗周的脑海之中。 其后他于不经意间朝某处瞟了一眼,待见对方正全神贯注地望着当朝首辅,心中立时便生出一阵无力。 当初的陛下虽有大义和战功护身,但归到根里却是因江浙的支持才能坐稳了皇位。 这都是在一定层次之内心照不宣的,毕竟宿卫五军尽为江浙人士,朝中各官亦属江浙为强。 反观此时,闯贼余部、献贼余部,还有陆续招降的胡茂祯、李成栋等人和西南地方力量,就算宿卫五军因与江南存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而略有不畅,他仍能凭着这些人马扫除不臣,将居心叵测者送去见列祖列宗。 当然,若只是如此程度,大抵也就是另一个闯贼、献贼,可这少年天子更还在收复失地的同时拢了几个足以入阁拜相的文官,朝廷中枢的位置立时便显得紧俏了起来,他自也不必担心收拾了某些人会导致中枢空缺、运转不灵。 老实讲,得了大胜他也是极为欢喜的,但陛下的行为终还是与圣君不符,他不管出于何种考量都需在这个时候站出来说上两句。 可话说回来,局势一日一个变化,陛下行事已不似早前那般需得瞻前顾后,只是没了钳制会不会再生出一个唐玄宗来? 唉~~~~到底是羽翼丰满了啊。 “依着陛下的意思,牧奴和牛羊便先留在汉中,若今年的收成受了影响总不至于让百姓无法度日。” “陛下仁厚!” 就当刘宗周心中略有些五味杂陈之时,也不知钱谦益的话语中有哪个词扯到了他的神经,随即一阵山呼之声响起,他自也跟着称赞了起了陛下的爱民之举。 到了这时,早几日的诸般问题都已随着大胜而彻底消弭,应天城里的局面也便再次稳如泰山,而当各臣都以为这番敲打当要结束之时,方才从江口回转的徐胤爵却突然站了出来。 “阁老,小女不识朝廷规制竟擅闯城北大营,请阁老依律法治罪。” 话音落下,阁中气氛却又是一变,明明前一刻某些人还蔫了吧唧的,可于此时,每个人却都生出了八卦之心。 谁都晓得,魏国公府的独女乃是后妃之选,而她却趁着魏国公整理江防的空档闯入城北大营直言要借兵去救陛下。 这般行为既可以理解为小女娃娃因担心自家郎君而举措失当,若真正论及却也能理解成魏国公府于这紧要关口居心不良。 不过话说回来,到底该怎么算也不是在场任何一人能够定夺的,只是徐胤爵于毫不遮掩的将这事说出似也不是那么简单。 一个个念头不断生于在场诸人心中,随即一道道目光便投到了钱谦益身上。 “小娃娃的荒唐之举如何能扯到什么律法?国公想多了。” “阁老,擅闯大营并非儿戏,我徐家世受皇恩必得以身作则!” 面对徐胤爵的坚持,钱谦益却不想掺和到里面,待思量片刻之后便笑着回了一句。 “国公能由此想法当为朝臣榜样,这样吧,今夜老夫便要将应天诸事汇至汉中,便将此事一并报上吧。” “谢阁老。” 随着一声拜谢,徐胤爵便退回了自己的位置,只是他的眼神中总还是隐着些不甘,似是对这般处置略有不满一般。 不过他的位置处在诸臣之前,自没有人察觉到半点异常,其后钱谦益便又将视线移到了诸臣身上,随即便又问了一句。 “若诸位无事,老夫便将今夜所议照实报予陛下了。” 话音落下,这番颇为突然地会议便算是到了尾声,若再无旁的情事,受了敲打的应天诸臣自可各回各家。 老实讲,朱慈烺不在应天已有数月,自是有千万件事情等着等着朱慈烺拍板。 远的都不需说,张国维所掌户部便想问问朱慈烺新设的那些集团到底算是什么编制,李永茂掌着的工部则想问问后面到底该如何行事。 再似滞留应天的一众藩王总想着何时归藩,兵部的还想问问新收的军队该以何种对待,吏部想问问献贼流官该如何甄别,刑部想知道如何处置叛而复归的官员。 总之千般事由、万般情状还窝在文华殿内众人心里,若不是各人都晓得今夜主要任务是敲打某些人,钱阁老的题本却不知得写了多长。 只是 眼见在场诸官似都再无所言,钱谦益便打算散了众人回家去写题本,可谁曾想,在他开口之前,那个素来没什么存在感的鸿胪寺卿却怯生生地站了出来。 “阁老.下.下官这里还有些情状需烦阁老一并呈予陛下。” 他这里能有什么情状? 看着这个在两年前还只管着些器皿房舍的鸿胪寺卿,所有人心中都不由生出了些疑惑。 这十多年大明已日薄西山,诸多藩国之中还来朝贡的也只有寥寥几个而已。 凭着那些小国自不可能有什么事得急着报到陛下那里,唯一值得的也只有鞑子遣过来议和的王正志罢了。 可先前迎宾阁里发生的事情早都传了开来,谁都清楚凭着钱阁老的性子当已将那小人得志的货色好好收拾了一番。 更何况这议和之事牵着极大,素来都是由内阁直接过问,小小的四品官也只能在里面跑跑腿罢了。 这等情形之下,他又有什么好报的? “你有何事需得于此时报至汉中?” 随着钱谦益的问话声传出,鸿胪寺卿立时便紧张了起来,随即他给自己壮了壮胆子,待平复心绪之后便朗声答道。 “回阁老话,西班牙来使是想与我朝商议吕宋等地的归属。” 又开会了,嗯! (本章完) 第433章 遇到妖魔了 第433章 遇到妖魔了 我.应该是遇到妖魔了。 台吉战败,大明皇帝连精锐骑兵都说杀便杀了,昂这般不值什么的牧奴竟遇到了佛爷们口中的妖魔。 看着游弋于周遭的明军骑兵,桑杰一面将散在外面牲畜赶回大群,一面却淡淡地想到。 他本是却图汗的财产,固始汗入青之后便被分给了达延,此番跟着台吉南下却不想又转到了大明皇帝手中。 若按寻常来想,转个主人对牧奴而言也算是平常,似他们这般物件当不会因这般变故而生出半点情绪才对。 只是这大明的皇帝实在太奇怪了。 前日有几个崽子因着受伤的关系而丢了小命。 当时,负责看护的牧奴心知闯下大祸,便用仅有的袄子为代价,将八岁的娃儿托付给了旁人。 可谁曾想,那牧奴光着身子等了半日却迟迟不见新主人来取他性命,若不是看守明军察觉到人数不对却不知他还得等到何时。 最终,新主人的勇士并没有如土司们那般,娃儿和破袄子自也被保全了性命的牧奴给要了回去。 这些日子发生了许多类似的事情,不少本该被处死的牧奴却好端端活到了现在。 换做旁的地方,这当是个皆大欢喜的事情,可联想到新主子许人吃饱,亦不禁取食死掉的牛羊,牧奴们却总觉得这便是诱人下地狱的妖魔。 缘何? 他们这些人都是上辈子做过孽的,今生若不能受尽苦痛折磨,下辈子便得继续,可这新主人不但让他们吃饱肚皮,更还将他们留在这世上受苦,这不是阻了大家赎罪的进度吗? 唉~~~~~~。 想到这里,桑杰不由在心中叹了一声,待将离群的牛羊赶回之后却见一个明军骑士策马而来,随后他们这支牧队不等牛羊吃饱便直接折返,却让桑杰好一阵疑惑。 这些日子明军骑兵都只是跟着他们,从未在放牧的事情上干涉过半分,今日一反常态却不知是出了什么情状。 半晌之后,桑杰这支牧队回到了大营之中,待将牛羊全都赶回圈中,所有牧奴便被聚到了营外空地上。 此时营外已搭了座一人来高的台子,上面还站着个看起来便是大官的军将,等到各支牧队全都到齐之后,那军将便扯着嗓子喊了起来。 “陛下有命,此战所获牛羊皆归于尔等,明日按人头分配!” 话音落下,那军将便直接从台子上跳了下去,而立在台下的几千牧奴却似被妖魔的法术给定了身形,直至周遭明军的催促声响起才算是有了反应。 “洛桑,我汉话不好,先前那位大人” “我也没听明白。” 说了这么一句,立在桑杰旁边的瘦弱中年人便痴痴傻傻转身离开,他自己则在犹豫了好一阵之后才跟着明军往帐篷而去。 这一路上同队的牧奴皆都默不作声,他自也在思量着自己的事情。 可在脑海里回忆了数番汉话发音,他终还是忍不住朝相处多日的明军问了一句。 “军爷,我汉话不好,先前那位大人说了什么啊?” 话音传出,那年轻兵卒却是极为惊讶地看了他一眼,待确认桑杰是真心发问,他才随口回道:“陛下说牛羊都分给你们了。” 啪! 这一句里并没有含着多少情绪,但当传入牧奴们的耳中之后却似是将他们心里的某根弦给直接扯断,直让这十几口人愣在了原地。 见此情形,那兵卒却也不催,只是站在原地静静地等了起来,约莫过了六七个呼吸的功夫,他才又说了一句,显然对这等情状并不陌生。 “行了,走吧,陛下乃是天子,既然说了自不会反悔。” 他乃是李过麾下的骑军,投明之后自也过了好一阵的忐忑日子。 后来朝廷不单给了他们这些叛贼救急的粮食,更还给每个人都分了田亩,他也和这些牧奴是一般反应。 只是出乎他意料的是,这番解释之后这些牧奴并没有如自己当初那般欢喜,反倒是如大祸临头一般面带惶恐,让那兵卒有些摸不清状况。 随着这道皇命的下达,牧奴们所在的营地立时便弥漫着一股恐惧的气氛,而当营中军将把这事报到朱慈烺这里时候,他却只让其注意即可,却没有旁的命令传下。 他毕竟是知道雪区真实情况的,自不会如手下军将那般大惊小怪。 说到底,那地方在几百年后都还处在奴隶社会,再加上宗教的洗脑几乎就是个人间炼狱。 在地狱里活惯了的人总得些时间才能习惯天堂的样子,自不会如汉人一般认为自己有资格过上幸福美满的生活。 “陛下,这些人一点都不感念皇恩浩荡,莫不如一道铸了京观!” 那军将还未退去,李过却极为气愤地站了出来,待将自己的意见提出之后,他甚至还喘着粗气,显然是为自家陛下感到不值。 老实讲,朱慈烺布下这番决定的时候,所有人都从侧面表达了些不同意见,只不过看他并没有采纳的打算这才都乖乖闭上自己的嘴巴。 一来,达延南下所带牲畜并不在少数,哪怕经了一番砍杀仍还存着三四万头,若将这些牲畜全部折算银钱,少不得也得有个二三十万两,各人自是觉得平白散出实在可惜。 另一条便是所谓华夷之防了。 经了满清的祸害,谁都把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挂在嘴边,再加上此番用几万条人命铸了京观,汉中各将自也都觉得没必要再留着这些牧奴。 可朱慈烺却不这么认为。 归到根里,他是伟人的信徒,自然知道什么民族矛盾,什么男女对立,说破了都只是某些人用来遮掩阶级矛盾的障眼法而已,自也不会迁怒于这些可怜人。 更何况,西面问题终还是有些麻烦,若想彻底解决总还是得在根源上想办法。 此时有了这么一群被喇嘛、土司压迫了千余年的牧奴,他又怎会放弃这个树立样板的机会? “都是可怜人,过些日子缓过劲来就好了。” 随着朱慈烺颇为悲天悯人的话语声传出,李过终还是气鼓鼓地退到了自己的位置上,而于此时,陛下的声音却又传到了他的耳朵里。“今年可能来不及了,明年开春你记得让他们把羊毛全部剪下来。” “啊?哦。” 眼见李过表现得有些痴痴傻傻,朱慈烺便知这货并不晓得事情的重要性,其后他将内里的前因后果全部掰开揉碎,这厮杀汉才晓得内里的好处。 农业除了靠天吃饭之外还有一个极大的弊端,那便是人力的使用极不平衡。 农忙时节需得往地里投入大量的人力物力,可到了农闲时节所有人便都只能靠在村口院墙上打发时间。 很明显,这既是对人力的浪费,也是一种不安定因素,所以朝廷发派下来的徭役一般都会挑选农闲时节,一方面能够以极低的成本完成公共建设,另一方面则也有消弭不安定因素的考量。 自表面看来,这倒也算个两全之法,除了公共建设并不能持续太长时间之外似乎并没有什么坏处。 可朱慈烺很清楚,当社会拥有大量廉价劳力的时候,机械便没有生存的土壤,工业革命之类的事情自也就成了镜水月。 有了这番认知,他自得给农闲时的百姓多找点赚钱的路数,而这羊毛便是他想到的法子之一。 不过话说回来,朱慈烺行事素来所虑众多,为农闲百姓找些事干自也不是唯一缘由。 汉人和游牧部落几千年的矛盾,说到根里实际上就是贸易不平衡。 汉家素来自给自足,对草原除了战马便再无所求,为了获得足以抵抗寒冬的物资,草原各部就算知道得拿着脑袋去拼也只能一次次南下入寇。 可若这番贸易成了规模,情况便多少有些不同。 每年春暖之时,汉人在忙着播种,草原各部在忙着剪羊毛。 其后羊毛通过各种渠道运至汉地,农闲时的百姓便能加工、纺织,而草原各部自也能从这番交易里获得过冬的物资,哪怕日子过的艰难一些也不至于拎着脑袋来汉地找活路。 届时草原与汉地的联系便会越发紧密,就算真有个别部落悍然来攻,却也成不了多大规模,待到来年开春,大明自可在内应的帮助下将其剿灭,这等边患也便被控制在了一定的范围。 当然,仅凭这一样,能达到的效果也是有限,但事情总得一件件来做,总不可能一口气就吃成个胖子,左右遇到了这般契机,朱慈烺自得试试这阳谋的威力。 “臣晓得了!” 看着颇有些兴奋的李过,朱慈烺却不由笑了一下。 到底也只是个厮杀汉,待听这番说法便以为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来年收了羊毛就能将其化作银钱,却不知内里的事情还多得很呢。 朝着李过微微点了点头,朱慈烺便又将注意力放到了李定国身上,可不等他再说什么却见一兵卒出现在了军帐之外,随即便听一阵禀报声传了过来。 “启禀陛下,应天来报。” 话音传出,胡一青便将那厚厚的信函转到了朱慈烺面前,待他看了打开打开信皮却只看了一眼便惊得有些回不过神来。 看这信的厚度,内里定然说了不少事情,但钱谦益却偏偏将西班牙派人前来的事情放在了最开头。 那使者最初也只是打着促进两国交好的幌子,并没有表露出自己的真正来意,可当那两日的波折生出之后,他却趁着明皇再取大胜的时节向鸿胪寺卿吐出了商议吕宋归属的想法。 据其所言,他们的国王腓力四世认为大明乃是天下顶尖的强国,有资格成为西班牙的友好邻邦。 为了消弭过去那一点点微不足道的过节,展现出西班牙王国的气度,腓力四世便决定将女儿玛丽亚·特蕾莎嫁给朱慈烺为妃,并用整个吕宋作为嫁妆。 这便是朱慈烺愣神的原因了。 大明是拥有极大的潜力,只要料理了鞑子,他自能将视线完全落在海上,这个老大帝国变也能完全发挥地缘禀赋,成为一个握有海权和陆权的强大霸主。 可现在的大明毕竟还处在内乱之中,不单被叛军夺取了大半领土,便连曾经的藩属也都已失去了控制。 而于此时,腓力四世竟打算以吕宋作为嫁妆,将自己的女儿嫁到大明为妃,只要是个头脑清楚的人都能看出这事情绝不是表面那么简单。 察觉到事情的诡异,朱慈烺便又将欧洲的情况从脑海里翻了出来。 此时的西班牙基本已算日薄西山,不单最后一支无敌舰队已经覆灭,在陆地上也被几国联军按在地上摩擦。 在这一系列失败的作用下,本土领地接连宣布独立,海外殖民地亦被列强逐渐蚕食。 很明显,若无强国干预,已然从世界霸主宝座上滑落的西班牙便会再次沉沦,直至成为一个二三流国家,便连海外殖民地也丢个一干二净。 莫不是. 随着一条条信息的出现,朱慈烺心中多少也有了些猜测。 只是西班牙远在万里之外,就算朱慈烺因贪图吕宋而娶了那名为玛丽亚·特蕾莎的公主,腓力四世又凭什么觉得大明有能力帮助西班牙维持局面呢? 怕是得早些结了西南诸事。 心念及此,朱慈烺便继续看了下去,待过了三两柱香的功夫,他将手中书信一收,紧接着便将视线投到了李定国身上。 “李将军。” “陛下唤我定国便是。” “嗯,这几日将士们可都休整完毕了?” “回禀陛下,我部士卒皆都整装待发,只等陛下号令发出便可直入关中!” 在诸般因素的作用下,李定国归明简直丝滑到了顺理成章的地步,哪怕两人相见也不过十多日功夫,但从他身上却半点看到新归之将的那种拘谨。 “此番当打不了关中了,”说着,朱慈烺便看了眼在场的陕西诸将,待见各人都流露出了遗憾的表情他才又笑着说道:“鞑子已是秋后的蚂蚱,待朕理清朝中诸事自会带你们打回老家。” 闻得刺眼,各将自得将心中遗憾深深藏起,随即朱慈烺的声音便又传到了李定国耳中:“达延可缓过劲了?” (本章完) 第434章 朕允许你们两头下注 第434章 朕允许你们两头下注 汉中的收复使明清两方在西南方面达成了战略上的平衡,四川自也无需再担心鞑子从那处处漏风的蜀道突然来袭。 按着常理来说,到了这一步朱慈烺便可以将收尾的事情全都交给樊一蘅去做,他自己则该顺流而下,去处理应天的诸般繁杂。 但不谋全局者,不足以谋一隅,不谋大势者,不足以谋一时。 此番和硕特部的插手,让他有了和草原各部取得联系的机会,若就这么错过,却真让人扼腕叹息。 在平常人眼里,满人自努尔哈赤起兵之时似就如得天之助,其后便一路高歌猛进直至入主中原。 可实际情况却非如此,萨尔浒之战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后金在战略上都处在极其被动的地步。 东面的朝鲜,西面的喀尔喀,再加上大明严厉的封锁,努尔哈赤不但被逼到需要向东江镇的叫子抢粮,更出台了惨无人道的“无粮人”政策。 这样的情况持续了数年,心知已处在慢性死亡之中的努尔哈赤不得不一次次撞向坚固的关宁防线。 倒也算是触底反弹,老奴身死之后,他那个算是一代英主的儿子终于掌握了政权。 其后他马上改变了努尔哈赤的战略,用一个个阴损且有效的方法逐渐化解了后金在战略上的不利处境。 而这些手段之中最为关键的一个便是改变了对草原各部的定位。 在努尔哈赤时代,草原各部乃是女真人的竞争对手,为了有限的生存资源,两拨强盗不断大打出手,直让坐山观虎斗的大明收了渔翁之利。 当黄台吉掌权之后,他却把努尔哈赤的诸般战略全部推倒,将草原各部定位成了可以拉拢的盟友。 至于拉拢方式倒也简单。 那时大明的防御重心都在关宁一线,反而对防范草原各部的宣大一线不太重视,在与其取得了一定互信之后,后金军队便兜了个大圈,从喜峰口杀入平津。 后面的事情自不难想见,跟着谁有肉吃的道理大伙都能看清。 自天聪三年第一次入寇之后,不单漠南诸部彻底倒向了后金,便连漠北也与之暗通曲款,而北元的最后一位大汗被草原各部彻底抛弃,后金的战略绝境也由此逆转。 对朱慈烺而言,这些事情本也只是尘封在记忆里的一点点零碎而已,可好死不死,和硕特竟然插手汉中之战,这段记忆却也被达延给唤了过来。 “启禀陛下,达延带到。” 随着一声禀报,萎靡不振的达延便出现在了大帐之外,待他看见端坐军帐中央的朱慈烺之后未有半点犹豫便直接跪了下去。 “达延拜见陛下!” 过了这么些日子,那阵阵火铳之声还不断回响于脑海之中,此番再见这年轻皇帝,达延悬着的心终也彻底放了下去。 老实讲,他并不担心自己的生死。 毕竟明皇连万余骑兵都说杀就杀,要是真打算取他小命,也不至于拖到现在。 可话说回来,就这么关着也不是个事。 他那几个兄弟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若真被关个一年半载,那些部落还能归他统属吗? 所幸,在担心十多天后他终于得到了明皇的召见,要是不出岔子,便也该是回去的时候了。 “你父亲派人来了,说是要送朕两千精锐骑兵和五万牛羊作为赔罪。” 话音入耳,达延心中一阵激动,但他面上却还是一副后悔不已的表情,直叫人以为这是个中了坏人圈套的傻白甜。 这几日下来他已将此番战事的全部过程都细细回忆了一番,自也晓得内里的决策出现了重大失误。 这倒不是说他不该响应豪格召唤前来与明军作战,关键是不该在敌情不明的情况下出了死力,到最后还被旁人当了吸引火力的靶子。 此时自己被俘,却不知这亏空还要去哪里找补。 “此番误信豪格之言,终酿成大错,达延有罪!” 心中思绪终还是不曾耽搁了达延外面的动作,朱慈烺这里话音方落,他便拜在了地上,似乎心中有无尽的悔恨一般。 若换旁人,大抵也只会假作不知,随意应付几句便会将其送回,可朱慈烺还存着旁的心思,不等他话音落下便直接摆了摆手。 “事情如何谁都清楚,朕跟前不必说这些虚头巴脑的。” “陛” 闻得此言,达延顿时一惊,可当他正要解释的时候却见明皇眉头微微皱了一下,随即那涌到嗓子眼里的话语突然倒回,他竟直接涨得满面通红。 “朕晓得你和硕特的难处,喇嘛难缠,不得不找外力稳固地位,在康藏折腾了这么多年总不能一点力都不出,”说着,朱慈烺似笑非笑地瞟了眼面色凝重的达延,见其并无再插嘴的打算便又接着说道:“出的第一趟差便撞到了铁板,闹到最后正主跑了只留你们顶缸,这亏不吃也是不行了的,毕竟.大明并不是传说中的软柿子。” “陛下饶命!陛下饶命!我父子今后定然谨守本分,再敢对大明不利就叫佛祖把我打下十八层地狱!” 朱慈烺的话可谓诛心之语,搞得达延都以为这番性命难保。 说到底,中原王朝素来讲究个看破不说破,将话说到这般份上几乎就等于要与和硕特撕破脸皮,可出乎达延意料的是,当他正在不断磕头的时候,明皇那淡淡的话语声竟又传了过来。 “朕没打算杀伱,也没见过佛祖,朕只知道你们惧怕自生铳要远甚于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 待听此言,达延不由停了下来,随即那阵阵火铳之声似又回响于大帐当中,直叫达延心头发颤。 他身为固始汗长子,自然知道那些玩意不过只是为了便于统治,此时明皇将佛祖来与燧发枪放到一起却让他不知到底该如何应对。“朕本已答应了你父亲的条件,但这两日想了一想总觉得应该给和硕特一个机会。” 给和硕特机会? 话音入耳,达延心中顿生疑惑,随即他不由抬了抬头,待见明皇正在看着自己便又深深伏在了地上。 “你可以直接跟使者回去,也可以去大明转个一年半载,左右你父还正当年,也耽搁不了什么事情。” 去大明转转? 随着明皇之言入耳,达延心绪便急速转动了起来。 他晓得中原的皇帝乃是金口玉言,只要说出便绝不会反悔,可他思量许久却始终想不明白这“去大明转转”到底是什么意思,片刻之后终也只能冒险试探一二。 “回禀陛下,达延素来仰慕大明,只是草原的上的事情您也晓得,我若离得久了” “无妨,你既是朕邀来的,但有不谐朕自会为你出头,”说到这里,朱慈烺便又停了下来,待朝达延那微微抬起的头颅看了一眼这才接着说道:“你需得晓得,朕并非要强留你在大明,若你想回康藏,无论何时都能安然离去。” 话已说到这般份上,谁都能看出明皇所言乃是实心实意,可此时的达延竟如想明白了什么一般,不等明皇话音落下便又重重拜在了地上。 “有了陛下承诺,达延便是刀山火海也敢去得,敢问陛下我父使者在哪?达延这就让他们回去复命!” 眼见对方这等表现,朱慈烺自无不可,随即达延又拜了三下,紧接着便在军将的带领下直往帐外而去。 他自年幼之时便跟着固始汗在夹缝里求存,自对纵横之术有着自己的理解。 此番明皇虽只说了邀他去大明的事情,但达延在一番试探之后却已明白了对方真正的意图。 和硕特是个正儿八经的外来户,虽在铲除了却图、藏巴之后已能称得军力强盛,但在面对内里的喇嘛和外面的叶尔羌、准噶尔时却还得靠着清廷的支持才能稳住自家地位。 当然,清廷能给的只是一种政治上的支持,但东蒙古诸部都被其打得俯首帖耳,仅只政治上的支持却已能让诸般势力有所忌惮。 在原本的历史上,和硕特仅靠着这点精神上的支持便在康藏坚持了许久,哪怕在达延这一代实权便已被喇嘛们逐渐蚕食,但总算也坚持到了准噶尔彻底崛起才遭其灭亡。 可在这里,大明于对清战争中接连取胜,来自大清的那点支持似乎也有着不太稳当的趋势,若不是改换门庭的代价实在太大,就算那固始汗也得好好掂量掂量。 而在这样的情况下,明皇却邀请和硕特未来的大汗赴大明一游,并明确表示会保证他位置的稳固。 这代表什么? 这代表着明皇允许和硕特在局势不明的情况下两头下注。 这代表着明皇没有占了优势便要将旁人逼到绝路。 想明白这些,达延自能晓得明皇拥有足够的政治智慧,亦有着足以容人的气量,他自也愿意为和硕特提前和将来的胜利者打好关系。 片刻之后,达延终一处军帐中见到了满嘴起泡的使者,不等对方开口他便直接说道:“你走吧,我要跟陛下回应天。” 这使者乃是达延的坚定支持者,也正是因此,固始汗才派他来大明赎人,此时自家台吉方一见面便如此表现,那使者愣了一下便扯着嗓子喊道:“明皇不是都答应了?!他怎能出尔反尔?!” “莫吵,是我自己不愿回去的。” 待听此言,那使者便仔细盯着达延看了起来,似乎是想看看固始汗最为出色的王子是不是被明军打坏了脑子。 而在看到对方这般模样之后达延却颇有些不耐地退了一步,随即才又说道:“鞑子当坚持不了多长时间,我和硕特若没个强国支持,都不需准噶尔和叶尔羌,那帮子喇嘛便能让咱们死无葬身之地。” 话音入耳,那使者立时便笃定自家台吉是被打坏了脑子。 说一千,道一万,鞑子凭着几万八旗战兵便将大明打得退到了长江以南,就算期间偶有反复也当在情理之中。 此时自家这颇为英明地台吉竟就因这一仗便要指望大明,这不是脑子坏了却又是什么缘由? 退一万步讲,就算大明真有复兴之态,但这等两头下注的事情也当选个不太重要的台吉来做,哪有让势力最大的达延来做的道理? 对于使者的想法,达延自能想到。 归到根里,他们只是知道清军败了两场,至于其中详情却是所知不多,他若不是吃了这么一下,自也不会觉得大清气数难长。 “这番南下我算是涨了见识,明军的骑兵与那古斯塔夫的龙骑兵相比也不遑多让,步兵方阵亦都装备了燧发枪,”说到这里,达延却顿了一下,也不知是在组织后面的话语还是仍在被恐惧支配:“听说明军的燧发枪都是自产,鞑子当就这几年了。” 话音落下,帐中便再无言语之声,显然这使者也是见过的世面的人物,只听这一句便接受了自家台吉的看法,只是达延这一番终是来赶人的,不等他回过神来便又自顾自的问了起来。 “明陛下就没再开什么条件?” “哦,开了,明皇让咱们给其他各部通个气,就说再有敢助鞑子南下的皆铸京观。” “霸气!!到底是天子!!” 达延略有些兴奋的呼声传出,那使者的表情却有些怪异。 毕竟被铸了京观的皆都是达延带来的人马,他却似个看热闹的一般,竟不怕事情传开会损了自己的名声。 话已说到这般地步,达延自也达到了自己的目的,可当他正打算转身离去之时却又似想到了什么一般,待那使者略有些好奇地朝他看来便直接说道。 “回去让父汗再添些人马,总不能让那几个骑将看轻了我和硕特。” 说完这句,达延便直接离了军帐,随后他在兵卒的带领下又回了朱慈烺的中军大帐,待在门外理了理衣衫便直接拜了下去。 “回禀陛下,末将已让使者回去复命,佛.日月在上,自今日起我达延鄂齐尔便是您最忠诚的战士!” (本章完) 第435章 可愿助朕一臂之力? 第435章 可愿助朕一臂之力? 随着与和硕特部达成了某种程度上的默契,四川这里的战事也便到了尾声。 若按寻常想来,收尾工作便该留给樊一蘅等封疆大吏完成,朱慈烺则该快些回返应天。 可事情哪里会有那么简单。 汉中十室九空,四川余者仅半,若不能在短时间内往这里填补足够的人口,那这里驻扎的大军势必就会因本地供给不足而成为朝廷沉重的负担。 这便是困扰了华夏统治者数千年的难题。 打地盘不难,难的是如何守住;敌军不可怕,可怕的是后勤无法供给。 就似农耕与游牧之间的此消彼长,当天气转暖之后,中原的农耕文明势必会跟着气候的变化而将防线北移,待到气温降低之时,其领地却又不得不缩回传统农耕区域。 出现这种情况的根源自然是气候的变化,但最直接的原因却是农作物无法成熟,在所驻军队的军需供给无法就地解决的情况下,留给朝廷的唯一选择便只有放弃。 当然,汉中这里自不必担心气温的问题,其供给不足乃是由人口缺乏所致。 只是人这东西从行房到成为劳力少说也得用上十三四年,急却是万万急不出的。 那么问题便来了,如何在本地造血能力不足的情况下以较低成本维持驻军的存在。 屯田。 这便是川中各官给出的解决方案。 华夏素来有让兵卒们屯田的传统,其所得既能缓解补给线路过长所带来的压力,又能给朝廷带来一笔收入,每逢乱世这便是开源节流的不二法门,自能称得济世良策。 可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朱慈烺竟直接拒了,甚至一反常态连半点解释都不曾给出。 面对这样的局面,樊一蘅等人自是颇感诧异,但陛下既没有解释的打算他们却也不敢多问,可谁曾想 “军爷,歇一阵再割吧。” 看着将镰刀舞得飞起的兵卒,王二不由招呼了一声。 官军攻破阳平关后并没有为难他们这些寻常百姓,只说想走的便走,愿意留下干活的能混两顿饭吃。 大军来来回回,家里的粮柜比耗子舔过的还干净,王二图着那两顿饭,自也就留在了阳平关里。 后面的事情自也不需多说,和硕特的骑兵来了,和硕特的骑兵被铸了京观。 待到战事彻底结束,差不多也到了收麦子的时节,他便也打算回庄子上去。 按着常理来说,除非战事实在吃紧,否则大军一般都不会再这个时候强留民夫,可可他这里还没向营中管事的军将辞行,那里却传来了一个消息,说是陛下有命让民壮们多留两日。 陛下这不是胡闹吗?!!! 眼巴巴那麦子一日黄过一日,他却不让百姓回家,若是那老天爷真下上一场雨来,这本就剩不了多少的收成却还得再打个对折,届时拿什么交他的皇粮?! 怨声载道。 真真是怨声载道。 阳平关和汉中城里的民夫虽然不多,但在当下而言却几乎是汉中的全部。 此等紧要时节,那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皇帝竟将大家都强留下来,这又怎不让汉中百姓怨声载道? 老实讲,皇帝对他们还是不错的,有活每日吃三顿干的,没活便吃一干一稀,只是他老人家生在天上,却哪里知道地里的事情从不等人? 仅只两日功夫,王二便急得满嘴起泡,营里的气氛也一日焦躁过一日。 所幸那两日没有下雨,军中的吃食也比家里好上许多,民夫们总算是等到了散营的时候。 可于此时,让人惶恐的事情又发生了。 就当民夫们正要离营之时,军将们却让他们按自家田地的多寡领些大头兵回去。 眼见此等情形,王二心中一片绝望,直以为自家田里的粮食再难得保,全家便再熬不过今年的冬天。 这却也是难免的事情,这么些年大军来来回回,每一番百姓们便得被剐上一层,能活到现在的都是见惯了这等事情的聪明,自对兵过如篦有着深切的认知。 只是 “不歇了,抓紧割完你这里的还要去帮其他人家。” 对方既然这么说了,王二自也不会强求,待过了半日功夫,他那点田里的麦子已全都堆叠成摞,那几个兵卒这才坐在田埂上缓了起来。 “军军爷。” 随着王二那怯生生的声音传来,那几个兵卒不由看了过去,紧接着这精瘦汉子便直接跪在了地上。 “您这几日也看到了,小的家中还有三个娃儿,只求您能多少留下些粮食!” “嘭!” “嘭!” “嘭!” 话音落下,王二的头颅便不断往地上磕去,显然是已笃定保不下将才割好的粮食。 面对此等情形,那几个兵卒却是一愣,紧接着便七手八脚地将他扶了起来。 “你这是作甚?!这几日咱们兄弟可冲撞过你的家眷?!” “不曾,不曾。” “那伱缘何要污人清白?!是想咱兄弟吃陛下的军法吗?!” 眼见那领头的兵卒似已动了真怒,王二立时便被吓得两腿发软,直想转身逃开,可此时他整个都被那几个兵卒架着,终也只能将话直接说破。 “军爷,咱知道你们是来收军粮的,可咱没说不交,只是求您能” “屁话!” 王二的话只说到一半,那领头的兵卒便直接呵了起来,不等他再有反应,那话语声便又传了过来:“老子们乃是奉了皇命才来帮你收麦子的,却不想你这狼心狗肺的家伙竟不识好人心!” 话音传出,王二的哭嚎声顿时戛然而止,待见几名兵卒确无抢他麦子的心思便愣愣地瘫坐在了地上。 见他这副模样,那领头的兵卒似是想到了什么,待朝北面看了一阵,他却将先前的作态收了起来。 “当年咱也是个泥腿子,若不是实在活不下去也不至于跟了闯王。” “小旗!莫胡说!” “没事,陛下大度,又不忌讳这个,”对于身侧兵卒的提醒,那领头的却是毫不在意,待摆了摆手之后才又接着说道:“陛下说了,他不会亏待咱们,也希望咱们莫要如以前那般,此番咱们就是纯来帮你收麦子的,你却莫想岔了。” 话音落下,王二终有了动作,随即他在几名士卒的注视下走向了麦堆,在一番犹豫之后便拽出了两个捆子。“军军爷,这两个捆子便算是咱谢你们的。” “你这厮怎听不懂人话?莫不是想让咱吃了军法?!” “不不是,就就是你们总不能白干活啊。” 待听此言,士卒们立时便发出一阵哄笑,待王二都被笑得有些摸不清头脑之时,那领头的兵卒却又笑着说道:“咱不是都说了?陛下不会亏待咱们,待收完你家的咱们便得去营里复命,届时就有羊肉吃了。” 羊肉? 这两个字方一吐出,王二的注意力便被吸了过去,随即他只觉口中生津,甚至都隐隐闻到了肉香。 于这等年月,吃肉乃是极为奢侈的事情,莫说王二,便是对这几个曾跟着李闯席卷全国的兵卒亦是极大的诱惑。 片刻之后,几人逐渐从羊肉的诱惑中解脱了出来,随即兵卒们收拾收拾便打算离去,可当王二颇有些渴望地看着那离去的身影之时却有一阵天籁传入了耳中。 “陛下说了,愿意帮别家割麦子的都能来。” —— 就当王二与那几个士卒正在回返周遭军营之时,朱慈烺却已尝到了营地里的第一锅羊肉。 “盐重了吧?” 尝了一口羊肉,他顿时被齁得伸了伸舌头,见他这幅模样,周遭军将立时一阵手忙脚乱,而于此时他却似想到了什么,待用胡一青递来的水冲了冲便将那一小块羊肉放到了嘴里。 “就按你们的法子做,不必管朕。” 达官贵人的饮食素来清淡,究其根本却是因没有体力上的消耗,若让出了苦力的人吃那些清汤寡水的东西,大抵便也干不了什么重活。 此时他的表现已被烹制羊肉的兵卒看在了眼里,若不加上一番安顿,谁晓得之后的羊肉会是什么味道。 这便是他所想出来的法子了,士卒们无偿帮助百姓收获,再由朝廷出面对士卒们加以补偿。 在樊一蘅等人眼中,这是个费极高,收获极低的事情,但在他看来,这却是一次颇有意义的尝试,根本不能用物质去衡量。 起初,他实际上只是单纯反对屯垦,并没有想过太深。 毕竟将来驻守于此的李过所部乃是经过整编的,在他的计划中当要往职业军人的方向发展。 若给他们加上一个屯垦的任务,不需几年功夫,这支精锐苗子便有可能发展成军户一般的存在,届时莫说硬扛鞑子精锐,怕是连山贼都难以处理。 这样的局面他来说当然是不能接受的。 至于说扛过了这一季的收获,下一季的耕种又该怎样 这倒也不是难事。 说到底,他手里不单有固始汗用来赔罪的几万大牲口,更还有散在牧奴手中的那些,只要将这些畜力妥善使用,绝对能让汉中的土地足以供给当地驻军。 倒也是他这个皇帝威望极高,哪怕文武官员、军将士卒都不太理解这般作为,但也都尽心竭力地做了下去。 而在巡查的过程中,他却偶然发现,因着这几日的相处,兵卒和百姓之间的关系却和谐了许多,某些人心中甚至都生出了淡淡的责任和荣誉。 察觉到这一情况,他立时便往这件事上投入了极大的热情。 为了集中精力,他不单推迟了回返应天行程,便连汉中的硝矿也丢到了一边。 待到此时,陆续回返的士卒都与早前相比都有了一丝丝微妙的改变,对他而言真真是意外之喜。 “樊卿。” 在营中转了一圈,朱慈烺随意寻了个空处便直接坐了下去,而当身侧文武也如自家陛下一般之时,他的声音却又传了过来。 “陛下。” “应天诸事繁杂,等过这番收割朕便要回去了。” 话音入耳,樊一蘅自然晓得这是有事安顿,随即微一躬身便摆出了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汉中的硝矿得抓紧恢复,川中的人口也得抓紧清查,”说到这里,朱慈烺却顿了一下,待略一犹豫才又接着说道:“若丁口不足你便上个题本,实在不行就在川中军屯吧。” 硝石乃是黑火药的重要组成部分,其比重甚至占到了七八成之多。 待到此时,火药武器已经成了明军主要的克敌之法,这硝石的用量自也飙升到了极高的地步。 在这样的情况下,拥有丰富硝石矿藏的汉中自也不止是战略要地那么简单,快些恢复硝矿开采也便成了朱慈烺极为关心的事情。 只是当朱慈烺的话传到樊一蘅耳中之后,他虽也净白恢复硝矿开采的重要性,但更吸引他注意力的却是“川中军屯”这几个字。 陛下分明就对军屯极为抵触,缘何又打算在川中. 心念及此,樊一蘅便想问上一句,可朱慈烺的威势早已随着一场场大胜而远超前代,话在嘴边转了一转,却终还是被咽了回去。 “老臣定不负陛下重托。” 对于樊一蘅的想法,朱慈烺自是不问可知,待其话音落下之后却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 “樊卿,你说皇帝是做什么的?” “这” 送命题。 妥妥的送命题。 大明皇帝的这一问发出,不单当了多年封疆大吏的樊一蘅不知该如何回答,便是李过等军将也都做出了一副眼观鼻的模样。 “皇帝,代天牧民,论及根本便是让天下百姓都过上好日子,”说着,朱慈烺便扫了眼围在身边的文武诸臣,待见他们都将注意力投到了自己身上便又接着说道:“若做不到这一点便到了改朝换代的时候。” “陛下!” 话音入耳,樊一蘅立时一惊,可他话才出口便见大明的靖武皇帝微微摆了摆手。 “除了那些有名的暴君,每个皇帝大抵都是想让子民吃饱穿暖的,只是一个好汉三个帮,便是皇帝也得有得用的臣子才成,否则终难逃.唉~~~~。” 朱慈烺并没有将话说完,只是在最后叹了口气,可在场各人哪个不晓得他是在暗指自己的父皇,场中气氛立时便也凝了起来。 “朕想平了这乱世,让天下百姓都能吃饱穿暖,尔等.”话音一滞,威严的目光又一次扫过在场诸臣:“可愿助朕一臂之力?” “臣!愿为陛下效死!” (本章完) 第436章 取乱之道? 第436章 取乱之道? 收麦子的时间窗口期比别的作物略略长了一些,但在明军、百姓、牧奴的通力协作之下,汉中的粮食也只坚持了一二十日便都被归入了百姓家中。 整个汉中都忙了起来,朱慈烺自不会躲在军帐里。 这些日子他白天四处巡视,夜里碰到哪个营寨便在里面混将上一顿,百姓、军卒对这个没有半点架子的皇帝愈发熟悉,他似也有了些被围在应天时的感觉。 可话说回来,此时的他毕竟已非当初能比,哪怕他的内心之中对这种日子还颇为期待,但在收完这季之后也只能抓紧回返应天,便连那几处硝石矿都没顾得上去看。 说到这硝石却不得不多提一嘴。 都晓得火药乃是华夏发明,却不知为何是华夏发明,内里的关窍大抵便在这硝石上。 硝石这东西对华夏而言算不得稀缺,早在公元以前便被道士拿来炼丹,但这对文明而言却不是常态,似欧罗巴这等地方便几乎不存在自然状态下的硝石。 当然,在阿拉伯人的帮助下,火药终还是传到欧罗巴,处在战乱之中的蛮族们自然就将其当做了战争工具。 只是欧罗巴本地不产硝石,没有这等主料,便也谈不到大规模应用。 不过话说回来,商业文明的蕞尔小国终还是有其长处。 原始的火药对华夏那坚固的城防和精良的甲胄产生不了太大损伤,但对欧罗巴那些简陋的东西却能造成巨大的破坏。 由此,火药用量在欧罗巴日益增长,为了赚得这庞大的利润,商人们便也开始绞尽脑汁。 最初,他们想出的法子便是“硝田”,欧罗巴的妓女们便也有了一份额外的收入。 其后大掠夺时代骤然降临,诸般资源一股脑汇入欧罗巴,威尼斯的商人赚了个盆满钵满,那等恶心法子便也成了替代。 当然,这种替代只是一定程度,在某些特殊情况下妓女们也还能把自己那富含细菌的尿卖个好价钱。 就拿正处在内战中的英国来说,保皇党的硝石供应被克伦威尔所切断,查理一世为了维持火药生产便要求治下百姓(特别是女性)捐献尿液。 当时在查理一世所控制的城镇中,教会将十一税直接改为了尿税,一些教堂为了省事干脆就在大长椅下放了一排尿壶,鼓励女性在聚会时直接“方便”,以供军队所需。 每每想到此节,朱慈烺都不由感慨华夏之地大物博,否则他说不得也要下圣旨收尿了。 闲话休提。 按着朱慈烺原本的想法,结束西南之战后,他便会沿着来时的路由四川入云贵,再由广西走湖广,待看完这些地方的恢复工作再从江西直入浙江,此番便算是完满结束。 这绝对不是他不愿被圈在皇宫里。 说到底,四川将复、云贵才定,而那湖广又是他重要的落子之地,若只凭着下面的报告,他还是担心诸般政策都跑到了偏处。 可计划终还是比不上变化,腓力四世那老家伙出了这么个幺蛾子,似让大明有了将手伸到欧罗巴的机会。 面对这等局面,他便也只能由重庆登船,以最快的速度返回应天了。 9月4日 应天 与上次一样,皇帝回返的消息早已悄然传开,秦淮河至正阳门这一路自是张灯结彩、人声鼎沸。 只是当城中的达官贵人、平民百姓都争相迎接皇帝凯旋之时,却有人一人在魏国公府里唉声叹气,就似遭到了天大的难处一般。 “姑娘,莫叹了,这几日你脸上都快长褶子了,却不怕陛下见了生厌?” 说话之人乃是与徐绍月一道长大的贴身丫鬟,言语之间的轻佻自也算不得什么。 若换以前,两个年岁相仿的女娃之间大抵便会因这一句而闹上一阵,可这一番,徐绍月仅只是愣愣地望着城西,却连半点反应都没有生出。 “姑娘,陛下宽厚,不会责怪的。” 又一声传出,徐绍月却还是那般模样,就当闺房中的气氛因其反应而逐渐凝固之时,她却突然说了一句。 “以后莫提此事了,我与.大抵有缘无份吧。” 话音落下,那没心没肺的丫鬟却突然愣在了原地,显然是对自家姑娘的说法极为惊讶。 当初陛下还是太子的时候,自家姑娘便被邹太后定为了太子妃的人选,哪怕后来陛下因南征北战而少在应天停留,但在与公爷的书信之中也曾有所问候,显然是认可了这门婚事的。 太后牵线、陛下认可,这若叫做有缘无份,那什么才能称得天作之合? 心念及此,丫鬟便想再问上两句,可此时的徐绍月眼神涣散,心思早都不在这闺房之中,她说了半句见自家姑娘没有反应便也只能乖乖闭上了嘴巴。 原本徐绍月也是这么想的。 可那日去城北大营借兵之后,徐胤爵却与她深谈了一次。 那夜外人眼里威风凛凛的魏国公,第二次在自家闺女面前露出了疲态,徐绍月自也晓得了撑着这么一座高门大户的难处。 此时的魏国公府当真是风光无两,徐胤爵本人自不必说,他掌着应天的城防,不论在哪个朝代都是皇帝心腹中的心腹。 而那两个兄弟一个阵亡,却刻在了陛下心中;一个虽只千户,但却已有军功傍身。 能够想见,若按这样的局面发展下去,哪怕他徐胤爵迟迟不能诞下男丁,但徐家却还能在靖武朝持续辉煌。 只是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倚。 莫看魏国公府似如当空骄阳一般,但若成了这门婚事说不得便要倒在了明枪暗箭之下。 对于这番说法,徐绍月本以为指的是成为外戚的事情,但那夜的徐胤爵已不打算再瞒藏什么,方一听到自家闺女的话语便将内里情形细细剥了出来。 外不外戚的事情其实根本算不得什么。 他徐家主脉人丁稀薄,就算真掌了权柄也难翻起什么浪。 更何况陛下方才十七八,四方征战之下身体亦是日渐强壮,哪怕他走了唐太宗的老路,因伤而未得长寿,但熬到他徐胤爵身死又有什么难的? 真正让徐胤爵担心的乃是当下。 他是大明的皇帝,其权柄远超从前;她是魏国公家的嫡女,代表着勋贵们的力量。 若这番婚事一成,本还寻不到门路的勋贵们势必会借着魏国公府的台阶迅速围在陛下跟前,再加上外面的武将,文官们那里 徐胤爵看得清楚,乱世拳头大者为王,但于盛世却成了善用规矩者的天下。随着陛下一个又一个的胜仗,北面的鞑子眼看便没几天蹦头,待到天下大定,不论陛下如何作想都需刀枪入库、马放南山。 届时陛下的左膀右臂们势必会因不擅政务而逐渐被边缘化,被压制的文官们自也得做上一番反扑。 当然,面对陛下这等马上天子,那种反扑自然会是零敲碎打、旁敲侧击,而作为陛下坚定支持者的徐家外戚大抵当就是第一批在反扑中倒下的人。 对于徐胤爵的说法,徐绍月自是似懂非懂,但生在权贵堆里的魏国公见过诸多腌臜事,仅只一问便让徐绍月明白了自家所要面对的险境。 “府中奴仆近千,再算上外面庄子三两万人总是有的,若咱们没有牵扯到那些事里,待天下平定之后为父自可告老安养,届时就算下人们行了不法文官们也当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你要是成了大明的皇后,我徐家便脱不出身了。” 徐绍月终也是读过史书的,当然晓得有多少权倾一时的人物倒在了芝麻绿豆的事情上,待那一番言语传入耳中,她自也明白了父亲的担心。 若不是徐家姑娘该多好啊。 心中一声哀叹,徐绍月便觉两眼发酸。 按本心来说,什么朝中争斗、什么众矢之的她全不在乎,可她能不在乎自己,又岂能不在乎家人? 若父亲、三叔真因自己而遭了旁人的陷害,她便是真与心上人双宿双栖又怎能安心? “姑娘~~!姑娘~~!陛下进城了!” 就当徐绍月心绪淤积之时,院外却传来了一阵高呼,随即院门洞开,紧接着便有一婆子兴冲冲地跑了进来。 “莫吵!姑娘心烦着呢!” 那贴身丫鬟虽不晓得自家姑娘到底为何烦闷,但也知道必然是与陛下有关,那婆子方在院里站定,她便已气鼓鼓地跑了出去。 “哦,哦,是婆子不晓事,姑娘被公爷禁了足,自是烦闷,劳姐姐给姑娘报一声,就说陛下已经入城了。” “你去了?” “去了。” 那贴身丫鬟到底是少年心性,本还想着驱了这婆子,莫再让自家姑娘烦忧,可这才听了一句,她的注意力便被引到了外面。 “说说,怎个情况?” “哎呀,姐姐伱却不知啊,咱们都只晓得陛下打了胜仗,却不晓得那仗竟打了那么大,”说着,那婆子却顿了一下,随即便似不经意般朝徐绍月闺房看了一眼,待见自家姑娘正坐在窗边,她的声音却又大了几分:“陛下这番出去先是在赣州把鞑子的英亲王打了全军覆没,仅那一仗鞑子便被灭掉了十来万人,那个什么智顺王到现在都还被关着呢。” 话音落下,那贴身丫鬟却是瞪大了眼睛,显然是被这等战果给惊了一大跳。 只是当下虽只她们二人,可那婆子的注意力却始终落在闺房的窗户上,待撇了眼自家姑娘这才又说了起来。 “后面.” 随着话音的传出,贴身丫鬟却一惊一乍早已忘了自己出来的缘由,而在那婆子的视线之中,徐绍月虽未做出什么表示,但其身形却还是往边上靠了一靠,她自觉巴结到了主家,话语之间便也轻快了起来。 片刻之后,那婆子终于将自己在外面听到的事情绘声绘色地说了一通,可出乎她意料的是,自家姑娘却始终没有半点称赞、奖赏的意思,她也只能悻悻离去。 “哎!陛下是回宫了吗?” “哦,说是和几位大人议事去了。” “议事?刚回来就要议事啊。” 话音入耳,那丫鬟嘟囔了一句便回了房中,可当她正要将那婆子的说辞报予自家姑娘之时,却见徐绍月还是维持着原本的模样,她略一犹豫便也不再出声,静静地候在了一旁。 她不知道自家姑娘在想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该想些什么。 待过了好一阵子,她只觉自己的眼皮都快要支撑不住,随即便便试探着问了一句。 “姑娘,去园子里转转吧。” 平素里姑娘心情烦闷之时都会去园子里转转,按她所想这番当也不会例外,可谁曾想,话音传出,徐绍月却还是怔怔地望着窗外愣神,院子外面却又传来了一阵杂乱的脚步声。 “那婆子惯爱卖好,我这就去赶了她。” 一面说着,那丫鬟便直接往屋外走去,待她行至院中,却见一脸有刀疤,身着甲胄的年轻人闯了进来。 “大胆!哪来的.” “大胆!陛下当面,还不见礼?!” “啪!” 随着厉喝响起,闺房内顿时传出了瓷瓶碎裂之声,紧接着一个身影在窗边一闪而过,朱慈烺却止步于大门左近,未有半点要进去的意思。 “绍月,朕有几句话要问,烦请出来一见。” 话音落下,闺房内却无半点动静,随即胡一青便打算让那丫鬟进去请人,可朱慈烺却将他拦了下来。 这番入城几乎可以算的一切顺利,但他千想万想也没能想到,在回了宫中之后竟会有人拿祖制给他找不痛快。 更为可气的是,当初已被他说动的徐胤爵竟也和那帮子老朽站到了一起,还说什么立勋贵之女为后乃是取乱之道。 去你m的取乱之道,左右不过想将手伸到后宫,真当老子看不穿你们的心思?! 面对这等局面,朱慈烺干出了自来到这里之后最后最为出格一件事。 在那一大帮子人还在宫门外找轿子的时候,他却已策马入了魏国公府邸。 只是 时间一点点过去,闺房内却没有半点反应,待过了六七个呼吸的功夫,他大抵也猜到了内里的缘由,随即便高声喊道。 “朕晓得你在担心什么,左右不过一帮子老朽还不死心,待朕将他们全部杀光,你父自不会成了众矢之的!” (本章完) 第437章 先生怕是忘了 第437章 先生怕是忘了 胡一青的心里很不舒坦。 陛下一出就是大半年,期间风餐露宿都不需多说,便是险境都落了几番。 可当他历经千辛万苦,好不容易战败强敌得胜而归之时,一番好端端的凯旋竟就被那几个糟老头子给搅和了! 不就是娶媳妇的事吗? 成祖娶了勋贵之女,天下还是大明的。 先帝没娶勋贵之女,天下险些姓了爱新觉罗。 退一万步讲,就算娶了徐家姑娘便要亡国,至于挑今天让陛下不痛快吗? “朕晓得你在担心什么,左右不过一帮子老朽还不死心,待朕将他们全部杀光,你父自不会成了众矢之的!” 对!就该好好杀上一番! 灭了阿济格,鞑子不就来求和了? 打赢了荷兰人,西班牙不就送姑娘了? 京观一铸,达延爷父不也安安稳稳? 是该让这些老怂们,晓得厉害了! 心念及此,胡一青便将手放到了战刃上,似乎一有军令传下便要折返宫中,将那些让陛下不痛快的货色全都送去见太祖。 只是 为何还没有军令布下? 眼见自家陛下既不动弹也不出声,胡一青便略有些好奇地朝他面上瞟了一眼,可出乎他意料的是,将才还杀气腾腾的陛下竟在面上挂着一丝笑意。 “陛下!不可!” 先是一声疾呼,随即便是急促的脚步声,其后仅只一两个呼吸徐绍月的身影便已出现在了闺房门口。 “舍得出来了?” 房门与院门之间并不算太远,她这才出来就已看到朱慈烺满口白牙。 到了这会她自也已明白方才那等言语只是为了激自己出来而已,能走到这般地步的皇帝又怎可能动辄便对大臣们喊打喊杀。 “陛您.臣女徐绍月拜见陛下。” “一青,你们先在门口等着,朕与徐家姑娘有两句话要说。” “得令!” 皇命既出,自没有人敢留在院内,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后,诸人尽皆退去,朱慈烺却只憋出了一句“平身”便凝在了当场。 他明白徐绍月如此转变的根源,也能理解徐胤爵反对这么婚事的考量。 说到底,徐家并非寻常,就算不晓得某些事情的内里,但总能凭着对朝局的了解生出某些猜测。 延绵数百年下来,却不知有多少惊天隐秘藏在了徐胤爵的脑子里,他又如何会将自己的独女推到这火坑之中? 老实讲,他在过来的路上便已想好了诸般说辞,亦有十足的把握能对徐胤爵老哥釜底抽薪,可当看到这豆蔻年华的女娃,再想想入宫之后所要承担的压力,他那些言语却终还是没能说得出来。 时间一丝一丝流逝,院中却始终保持着宁静,就当朱慈烺心中万分犹豫之时,他却不知道低头不语的徐绍月也正在偷偷打量着自己。 不是有话要说吗? 为何将人赶走又一言不发? 连衣甲都没换便过来了吗? 呀!甲上如何有破处? 莫不是又亲自上阵了? 是了,早前大军被鞑子围在汉中,大抵.那一仗也胜得很难吧。 随着思绪的转动,徐绍月心中却莫名疼了一下,其后她又壮着胆子将头稍稍抬起了一些,朱慈烺那风尘仆仆地身影终于完全落在了她的视野之中。 黑了,也瘦了。 有那么多臣子,为何非要去吃那等苦处? 就不能安心待在宫 大明自有万千臣子,可先帝却还是自缢于京。 人人都打着自己的算盘,就连他最为信重的父亲也怕自家担了风险而反对这门婚事。 放眼天下,臣子百姓都等着他遮风挡雨,可他又能靠到谁来? 思绪转到一半,徐绍月心中却突然一阵黯然,待再有念头生出,她却觉眼前一阵模糊,紧接着便听朱慈烺那慌乱的声音响了起来。 “伱怎了?我又没怪你的意思,”说着朱慈烺便打算往前靠上一些,可脚步还没迈出却思想到了什么一般,随即他连忙止住了步子,紧接着便颇为换乱地说道:“我晓得你父是担心卷到了政争之中,待忙完这阵,他想告老便告老,想混差事便混差事,我绝不强求。” 话音未完,朱慈烺便已有了退走的心思,可这一番话说出,却不知戳到了女娃的哪个痛处,随即那眼泪便似断掉的珠串一般不断滑落,南征北战的大明皇帝竟就没了奈何。 他终不是那等长在帝王之家的铁石心肠,对上敌人虽能毫无负担地说出“皆铸京观”,可当遇到这与自己有着婚约的女娃之时却无力摆出皇帝的姿态。 大抵是老朱家的遗传吧。 看着眼前的女娃,朱慈烺头一次对这幅躯体的血脉有了信心。 只是若不能止了徐绍月的眼泪,这等事情总难免影响了她的清誉,他这个始作俑者自也不能就这么逃了。 “你放心,这番回去朕便下旨,必不叫你徐家卷入朝中争斗。” “那你呢?” “什么?” 愣愣地看着突然开口的徐绍月,朱慈烺却没反应过来话中所指,就当他正有些转不过弯时,那清脆的声音却又传了过来。 “父亲已给我说过,似宪宗那等雄才伟略的皇帝也在万贵妃病故后数月便你.” 徐绍月虽未将话彻底说破,但内里的含义却明明白白地放在了朱慈烺面前。 而于此时,心中的诸般谋算这才又浮了出来,沉吟片刻,大明的皇帝才又回到了他的身上。 “皇帝本就是孤家寡人,若真寻不到合适的后宫之主难道朕还怕了他们不成?” 孤家寡人。 这四个字一出,本已止住眼泪的徐绍月却又觉得两眼发酸,可还不等她的眼泪再次滑落便听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传来过来。 “臣等!求见陛下!” 来的好快! 朱慈烺虽未了多少功夫便入了魏国公府,但若乘着轿子却需要不少时间。 此时他才说了这么几句,那帮子人物便已似追魂一般赶了过来,可见他们对选后之事是多么看重。 “门又没关,进来便是。” 朱慈烺一面说着,一面便转向了院门,仅只一半个呼吸的功夫,面沉如水的徐胤爵率先出现在了他的视野之中,其后也不知是看到两人还衣衫完整,还是相距甚远,他极其明显地长舒了一口气才快步走入院中,紧接着几个老臣便也尾随而至。“臣等拜见陛下。” 钱谦益、徐瑜、刘宗周、黄道周,这几人既是朝中重臣,又是士林魁首,此番联袂出现想来 “骑马过来的?” “是。” “其他人呢?” “陛下既已回了宫中,此番迎驾便也算是圆满,所以老臣便做主让各臣都散去了。” 朱慈烺的声音里无有半点情绪,可钱谦益却不得不硬着头皮去接。 按他的本心是极不愿趟这浑水的,怎奈身为大明的首辅,万般情状皆都得归在他的身上,更何况. 唉~~~~~ 于心中叹了一声,钱谦益的身子却又往地上伏了一些,而当他正想如何结了今日之事时,陛下的声音竟又传了过来。 “哦?为何不领百官前来?” 嘡! 话音入耳,钱老学士心中顿时一沉。 陛下的语气极为平淡,就似在说无甚要紧的事情一般,可这话里的含义却真真算得诛心。 说到底,强闯臣子府邸都已算是不妥,更何况还直接闯到了大家闺秀院中,若真有什么落在了旁人眼中,就算陛下能中兴大明,史书上的名声却得更南北朝几个放到一起了。 心念及此,钱老先生便打算解释两句,可他这里还未想好说辞,徐瑜那痛心疾首的声音却已传了开来:“陛下如何这般荒唐?!” 说着,徐瑜竟直接从地上站了起来,随即他朝前走了两步,紧接着便用颤抖的手指向了大明皇帝:“强闯臣子内院,那是高、刘之辈才能做出的事情,你明明身负朝野厚望,眼看着就是能比拟光武的一代圣君,如何如何能为了个寻常女子置万代名声不顾啊!!!” “她非寻常女子,她与朕有过婚约。” 朱慈烺方自牢中脱身便见到了徐瑜,若无他的帮助,便是朱慈烺智机百出也没法入了魏国公府,自也不能轻易收复应天驻军。 这一路走来,徐瑜将桩桩件件都看在眼里,他只觉是老天保佑,这才在危难之际降下了这等圣君种子。 可这等人物不仅做了此等荒唐事,到了现在仅还不知悔改,如此表现直让徐瑜觉得似天塌一般,不及再说什么便一阵踉跄。 “督院!” “你没事吧?” “来人!扶徐督院下去休息!” 一阵手忙脚乱,徐瑜便被国公府的下人扶到了侧院,而朱慈烺却立在原地便连半点反应都无。 他晓得徐瑜是真心为自己好,也知道这般作为实在将这老臣气得够呛。 可他原本的打算已然落空,若不能展现出足够的强硬便等于在这番交锋之中落了下等,届时 万不能心软! 心念及此,朱慈烺便将面上的关切全都收了回去,随即他又把视线投到了刘宗周身上,似乎是在说“到你了”。 “陛下!” 果然,四目方对,这个名满文坛的大家竟也不管不顾地站了起来,待那一阵痛心疾首的大喝之后,他便已来到了明皇四五步跟前。 “娶百姓之女为后乃是祖制!您就算信不过我等,信不过徐督院,难道您连祖宗成法都信不过吗?!” “成法?太祖可是给成祖选了勋贵之女,后面的百姓之女也不是没出过肆意妄为的外戚。” 淡淡地说了这么一句,朱慈烺便沉着脸等待刘宗周出招。 老实讲,当朱慈烺举出这等例子的时候,刘宗周想要用祖制压人的盘算便再难得逞。 可他纵有千般说辞能够破了刘宗周的理由,当一个皇帝被迫与自己的臣子开始辩论的时候,他便已经败了。 按他原本所想,此番凯旋之后定然会有人拿着选后的事情发难,而他也可以借此展现出自己的强硬,让应天诸臣明白一件事情。 今日的皇帝,已非将将登基,更非才从兵部大牢脱身。 他自不是为了那些虚无缥缈的事情才有了这番盘算,实在是后面的作为必然会触及到某些人的根本,若他还是早前那副好说话的模样,无尽的麻烦却还在其次,耽搁了施政才是真正的祸患。 局面的发展果然没有出了他的预料。 就在迎驾之时便已有人摆出了一副为国为民的模样,而他也按着原本的计划直接来到了魏国公府。 只要他用想好的说辞将那丫头说服,徐胤爵大抵也没胆子冒着触怒皇帝的风险硬抗。 待到那时,上有太后懿旨,下有徐家父女的同意,哪怕满朝皆都反对却也搅不了这门婚事,他自也能通过这番强硬减少后面的阻力。 可谁曾想 “陛下!就算祖制有变,可您总不能似暴君一般强抢民女啊!” 一句话直接戳到了朱慈烺的软处,这一番争锋他自也再无还手之力。 归到根里,他终还是不能如真正的帝王一般对旁人的感受毫不在乎。 罢了。 来日方长。 这番落了下风,终还有别的机会。 说破天去,老子也非当初,大不了直接强推政令,难道咱的刀把子还砍不下几颗脑袋? 随着心绪的转动朱慈烺便已有了接受这番挫折的打算。 可话说回来,接受归接受,他也没打算让那帮子人赢得那么容易,待刘宗周痛心疾首的话音落下,他便将脸沉了下来。 “刘先生慎言,朕与徐姑娘在太后那里便已见过,此番入府更是在谨守礼法,毫无逾越之处,若你说不出个一二三来,朕却要问问先贤,这谤君之罪当如何处置。” “除了高家的那几个暴君,哪朝哪代都未曾听过天子会强见臣下家眷,老臣担不起这谤君之罪!” 刘宗周咬紧这点不放,却让朱慈烺气得两手发颤,可事情到了这般地步,他除了不讲理之外便也没了旁的路数,略一犹豫便准备以暴怒收了今日事端。 可出乎他意料的是,就当他正要厉声呵斥,一阵清脆的话语声却突然传了过来。 “刘先生怕是忘了,早前太后已将臣女许予陛下为妃,今日一见却算不得强闯臣下后院。” (本章完) 第438章 朕,德不配位 第438章 朕,德不配位 今上春秋鼎盛且还有力挽狂澜之功,若不能趁他年纪尚轻之时加以约束,待诸位老臣尽皆凋零谁晓得会不会再有玄宗之事? 刘宗周自被召入朝中之后便少行对抗之事,哪怕他看着朱慈烺权柄日渐隆盛,却也只是静静观察,并没有急吼吼跳出来。 但限制皇权乃是刻在大明文臣骨子里的。 大明建国三百年,文官与皇帝的争斗贯穿始终,其间只有此消彼长,却未有根本改变。 到了这般程度自不是某个人或者某个小团体所能左右,拨开细看便能发现其事乃由利益推动。 当然,这些利益并不完全都得落在经济上。 为防皇权独大也好,为彰国体本源也罢。 总之其动机最终都会以政争的形式体现,而这些政争却又都带着些指东打西的意味。 便似今日这番,自表面上看来他们这些老夫子都只是担心大明会再遭外戚祸乱,但有资格明白此事内情的哪个不是明眼人? 徐家人丁稀薄,徐胤爵保守怕事,再加上大明防外戚甚于防虎,他徐家根本就没有祸乱朝政的能力,借由这等事情发难,其目的就是在争夺话语权罢了。 老实讲,刘宗周并没有想将这事闹大的心思。 在他原本设想里,有着朝臣和徐胤爵的反对,陛下当该知难而退,再寻其他事情扳回一局,而他们这些文官自也能通过这事向权柄日盛的皇帝展现自家力量的不可忽视,继而让朝局重新恢复平衡。 可他千算万算却还是没有算到,平素都在规矩里行事的皇帝竟在大庭广众之下策马出宫,逼得他们不得不将事情闹到这等地步。 他很清楚,徐胤爵已给自家姑娘言明利害,皇帝见了本人也难有逆转的可能,但事情仅局限在朝上议论几句和闹到不可收拾,他们所要付出的代价却是天壤之别。 徐家大抵便要失势了,自己 看着面色涨红的小皇帝,刘宗周心中却突然有些失落。 他不怕死,也知道皇帝不会杀他,只是闹了这么一番,他便再难有施展抱负的可能,错过了这等中兴之局,对素爱声名的刘宗周而言却也是极难承受的代价。 所幸.终是赢了,因劝谏而遭了罢黜,当能在史书上重重留下一笔吧。 心念及此,刘宗周便安然看向了处在暴怒边缘的小皇帝,他的视线也不免将徐绍月纳入了其中,可当他正在等着小皇帝爆发之时,那个一直沉默不语的女娃却突然将头高高昂起,随即竟猛地向前两步挡在了皇帝身前。 “刘先生怕是忘了,早前太后已将臣女许予陛下为妃,今日一见却算不得强闯臣下后院。” 败.败了? 他想过自己被暴怒的皇帝直接杖毙;也想过皇帝控下了自己的情绪,于其他方面找后账;他甚至都想过整个家族受了自己的牵连被打落云霄,却从未想过败在了女娃的一句话上。 在他眼中,女人只是男人的附属品而已,只要徐胤爵退缩,一个女娃根本翻不出什么浪。 可现在,他千辛万苦所谋划的局面不但被这一句直接破了,那“谤君”之罪亦稳稳落在了自己身上。 只是为何啊?! 随着心绪的转动,他突然便将视线转到了徐胤爵身上,可当他看到那错愕万分的表情,却不得不承认自己漏算了因果。 “老臣慌乱之下失了方寸,请陛下责罚!” 刘宗周到底是一方大儒,便是局面突然生变,他却也维持了应有的气度,而当在场诸人都等着陛下的发落时,他却在盯着女娃的发髻愣神。 这一番的胜败颇为关键,但他毕竟不是过去的那些人,文臣们想要用对付其他皇帝办法来对付自己终也只可能是竹篮打水。 对此,他深信不疑。 归到根里,随着诸般布置的一一落地,大明的国计民生必然会逐渐被他牢牢掌控,哪怕他不用暴力手段,以刘宗周为代表的文官团体,乃至他们背后的地方力量也会被时代的变迁所淘汰。 而这一番的失败自也会再多年以后成了微不足道的谈资。 可这丫头为何会突然站出来? “你不怕了?” 犹豫着问了一声,朱慈烺便将身子微微侧了一侧,待看见徐绍月那强自镇定的神情,他的心中却不由一暖,眼神中自也生出浓浓爱怜。 “陛下,念台先生举措失当,但念其初心本良,还望从轻发落。” 两人将要四目凝视,黄道周的声音却传了过来,随即朱慈烺又将脸拉了下来,待看了眼伏身于地的刘宗周便颇为失望地说道。 “朕自登基以来便殚精竭虑、亲冒箭矢,时至今日衣不过破甲一件,食也只寻常而已,”说着,朱慈烺便将双眼闭了起来,似是对诸臣今日所为失望到了极点,待三两个呼吸之后才又长长叹了口气:“朕有自知之明,晓得自己远非明君贤主,但朕千想万想都没有想到在尔等眼里朕竟只如禽兽一般!!!” “陛陛下!万不可如此自污啊!臣等便是心如蛇蝎亦不会有此心思啊!” “陛下!臣等臣等万无这般心思!” “陛下!!!” 诛心之言。 真真的诛心之言。 不论各人到底如何做想,也不管皇权是不是碍眼的东西,但当朱慈烺这番话语传出却无有一人能够泰然处之,徐绍月的小院立时便被淹没在阵阵叩首之声中。 “朕既如此德薄,便也无颜再当这皇帝,钱先生。” 话音落下,钱谦益便抬头朝朱慈烺望了过去,可当他抬头的那一刹那却传来了一阵让人肝胆俱裂的话语声。 “烦你内阁出道旨意,就说我德行不足自愿退位,尔等便于宗室里选个合适的吧。” “陛下!不可啊!” “陛下!臣等死罪!” “陛下!何至于此啊!” 耳中听着在场诸臣撕心裂肺的叫喊,朱慈烺却看向了身前的徐绍月,待见她被这场面惊得瞪大眼睛,他便笑着问道:“我不是皇帝了,你还愿意嫁我吗?” “嗯。” 似如本能般地回了一声,徐绍月这才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何事,可不等她再说什么,朱慈烺却已对着院外喊道:“一青!一青!”一阵甲胄撞击声后,已被气得满脸通红地胡一青便出现在了院门左近,狠狠瞪了一眼还伏身于地的刘宗周,他便高声回到:“陛下!” “伱在应天可有住处?” “有一个院子。” “那成,我既要退位自不好再赖在宫中,这几日便和你住到一起,待安顿妥当便来国公府提亲。” 闻得此言,胡一青便张着嘴巴不知该不该应声,而于此时,钱谦益却直愣愣地扑到了朱慈烺腿边,随即便扯着嗓子嚎了起来。 “陛下!您是我大明的中兴之主!万不可因蠢钝之言而如此轻贱啊!” “钱先生,莫要如此,大明宗室万千,有心皇位的也不是一个两个,左右鞑子也得缓个一年半载,您自能与刘先生商量出个合意的皇帝。” 不留痕迹地躲过了钱谦益,随后朱慈烺说了一句便直接朝院外走去。 口口声声说着退位,但又有哪个敢拦他半分,可当他走到院门之时却突然停了下来。 “刘先生,你却得好好保重,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这废帝却真真成了禽兽。” 话音落下,甲胄撞击之声再起,待那声音逐渐远去,院中气氛却已完全凝固,而那刘宗周竟似被抽干了全身力气一般直接瘫在了地上。 完了。 全完了。 若被杖毙便能留下直名,若遭罢黜亦可誉满士林,可现在. 完了。 全完了。 养了一辈子的声名,只这一遭便毁于一旦,漫说史书会如何记述,便是士林之中 好毒啊。 贪权的不会反对,怕死的更不敢反对,就算有几个想挨了廷仗的也会因这一遭而绝了那等念头,今后还有谁能束得住皇帝? 心念及此,刘宗周便只觉脑中空空如也,竟是再连半点思绪都不曾生出,可当一旁的黄道周正想将他扶起之时却见那钱谦益抬手指来。 “当初弘光南逃,偌大江浙就只陛下与我等老弱坚守应天,此时鞑子被打得无有还手之力,尔等腐儒竟将君父比作南北朝的禽兽! 好,好,好,陛下既被你们逼得退位,那老夫也将这首辅之位让予尔等,待鞑子再来,我倒要看看你这伊尹、霍光如何大展拳脚!告辞!” 眼见这般局面,素为刘宗周挚友的黄道周却只追了两步便伫在了原地,随后他朝那还未回过神的徐胤爵看了一眼,又朝那瘫在地上的刘宗周看了一眼,待过了好一阵子也只能发出一声长叹。 “这该如何是好啊!” —— 应天城很大,大到十多万人马也仅能堪堪布满城墙,可应天城也很小,小到一时三刻,魏国公府的消息便已传了开来。 对百姓们而言,这就似晴天霹雳一般。 谁都不明白,皇帝只是去看了眼自己未过门的媳妇如何就被朝臣给逼的退了位。 对百官而言,这却是一种信号。 自大明开国以来就有不少臣子为了赚得直名而不惜触怒皇帝。 这自是一种风险很高的行为,但其收益也足以让图了声名的人铤而走险。 可现在. 谁都晓得陛下只是以退为进而已,但经此一事刘宗周攒了半辈子的名望势必会彻底消散,今后谁要是还敢“邀廷仗”,大抵便得想想有没有念台先生的名望了。 “天朝的行事法度大抵要变一变了。” 身为外藩使臣,探查天朝的诸般信息本就在金应元的职责之内,可今日这番变故却让他这个自诩了解天朝的琉球大夫略有些看不懂了。 他知道在为大明皇帝凯旋而设的仪式上出了些事端,却未想到这事端竟发展到了这般地步。 依着过去的经验,当臣子硬顶皇帝的时候,大明天子要么就捏着鼻子认了此事,要么就是一顿廷仗、罢黜伺候。 于表面来看,这样的结果似乎是天差地别,可他却晓得,那些顶撞了皇帝臣子必然会希望挨了廷仗、罢黜,有些心思不纯的甚至想死在廷仗之下。 说到底,大明有史数千年,讨得皇帝欢心只不过是一时而已,可若能因“劝谏”皇帝而死,那却是能名传千古的啊。 可最终的结果却终是远出金应元所料。 那挽了狂澜的皇帝果然非同寻常,一招以退为进不单让那位尚书大人的所有谋算落到了空处,其声名也势必会因“凌颇皇帝”而彻底扭转。 这等手段真真诛心。 “大夫,天朝的事情与我等有什么关碍?若是回得晚了,怕是君上又得挨了倭人凌辱啊。” 眼见金应元为了那些有的没的而大发感慨,他的副使却不由抱怨了两句。 前番来朝,大明正处在祸乱之中,他们没能领得回赐却是被倭人好好整治了一番。 现在天朝皇帝又闹着要退位,他们的朝觐必然会被这变故耽搁。 说实在的,挨上几捶,骂上几句,这副使并不在乎,只是想到世子会因自己没能及时完成任务而被倭人凌辱,他的心里却终是难受无比。 话音落下,房内却是寂静一片,也不知是愤怒于倭人的狡诈还是担忧世子的处境。 这么多年下来,萨摩藩的倭人诈以琉球的名义朝贡天朝,待到此时,他们不单形成了一套颇为有效的蒙骗之法,更还拿准了琉球臣子的软处。 哪怕出使大明的琉球臣子都有心求助天朝上国,但在诸般防范措施和大明处境的两重作用之下他们却始终不敢迈出那重要一步。 可现在. “今上似乎颇重海事啊。” “似是如此,听说tw一战打得那红毛鬼哭爹喊娘,便连弗朗机都要将公主嫁过来呢。” 话音落下,那副使却似想到了什么一般,随即竟就直接站了起来。 “你莫想那些,若真天朝还是如以前那般,我等丢了性命事小,世子受了凌辱却如何是好?” 眼见副使这般表现,金应元自是一番安抚,只是他目光闪烁却不知存着何等心思。 (本章完) 第439章 不妨连兔子一道打了 第439章 不妨连兔子一道打了 不能只有力量,你得让别人知道你有力量。 力量的强悍与否虽然关键,但让人知道你敢于使用这强悍的力量更为关键。 这便是为人处世的重要法则之一。 就似一个身体强壮的小孩,他的力量较同龄人而言已能称得强悍,可要是唯唯诺诺却还是不免遭了同学的霸凌。 此前的明皇素来都在规矩范围之内行事,于官员们而言大抵就如那身体强壮却只动嘴巴的小孩。 这番事端,就似那小孩突然推了旁人一把,哪怕他未曾用上多少力气,但只这轻轻一下却已能让人心生忌惮。 很明显,这是一番宣誓。 代表着素来只与人做口舌争斗的小孩已寻到了旁的法子,围绕在他周围的那些人自也得重新掂量相处的方式。 当然,对于朱慈烺来说这只是轻轻挥了挥手,根本算不得用劲,但对于承受这力道的人而言却已称得天崩地裂。 “国贼!陛下为大明殚精竭虑,伱竟以那等言语肆意诽谤,同窗们!为国尽忠就在今日!哪怕身首异处也定要为大明除了那老匹夫!!!!” “冲!” 随着一士子的高声大喊,围在刘宗周府外的监生们立时便冲向了由应天府衙役组成的人墙,而当这动静传出之后,缩在府内的刘宗周却只如泥塑木雕一般。 他于这应天并无多少根基,府邸也只是个两进的院子,哪怕因着院墙的遮蔽而看不到外面的景象,但活了这么一大把岁数,他自也能从那声嘶力竭的呼喊判断出当下的局面。 可是能判断出又能怎样? 这两日他不是没想过法子弥补,但不论主动辞官还是低头认错都不能将朱慈烺请回宫里,而那一句又彻底堵死了他以死求全的盘算。 待到今日应天的监生们围了府邸,他便没了最后一分奈何。 “老师,不如让黄督院去请钱阁老吧。” 外面的声势越来越大,自认问心无愧的刘宗周虽还能保持住最后的体面,但他的那几个学生却早就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 当初,他们都以为自家老师的谋算能够对日渐隆盛的皇权产生一些约束,也都觉得自己是在匡扶大明。 在朱慈烺凯旋的前夜,他们里面甚至有人喝了整夜,竟如第二日便要与鞑子决一死战一般。 只是临阵之前的慷慨激昂终也不过虚妄而已,能扛过对死亡和身败名裂的恐惧才算是正儿八经的勇士。 很明显,此时刘宗周府内这么些人,除了他本人之外便无一个抗得过对未来的恐惧,而在斜眼瞟了下自己的学生之后,刘宗周也只能长长叹了口气。 “痴儿,还看不清局面吗?为师已至山穷水尽,诸般挣扎皆是徒劳,且等着陛下发落吧。” 话音落下,这名享江浙的大儒便将双眼闭了起来。 他想得明白,不论陛下是临时起意还是早有准备,事情闹到了这般地步却也得有足够的回报才能对得起这番动静。 而他先前几番动作却都没得到陛下的回应,那便说明其所求并非扳倒某人那么简单。 只是陛下所求到底会落在哪里? 心念及此,刘宗周便逐渐陷入了沉思之中,可谁曾想思绪还未转上几轮,他便又被自家学生的话语给扯了出来。 “老师,您是一番公心,只因措辞不当才激得陛下有心退位,此时局面越发紧张,总还是得主动一些啊。” 话音入耳,刘宗周心中立时便生了些无力,便连看向自家学生的眼光也都不耐了起来。 “放心,陛下要杀要剐都由老夫一人担着,总不至牵连到你们这些大好青年!” 若在旁的时候,以刘宗周的气度绝对不会用这般言语来刺自己的学生。 可这几日下来,他在巨大的压力之下已然心神大损,哪怕明知这等言语不甚妥当,却也脱口说了出来。 “老夫失言了,你们且先回去吧。” 略略回转了一下,刘宗周便又将双眼闭了起来,只是这一番他却多少带着些对自家学生的愧疚,非只静思那么简单。 不得不说,对于素重声名的刘宗周而言,当下的局面已经被动到了极致,可他在静待发落的同时却难免有些疑惑。 说到底,事发已有两日,不单应天的局面已有了些失控的迹象,便连周遭也都因“皇帝退位”而略有不稳。 可在自己都已放弃挣扎的情况下,陛下竟还不肯回到宫中,这却让他实在想不明白陛下的目的到底要落在何处。 他的疑惑自然没有错,不论是想做出一番表态,还是想借机清除浙江朋党,事情发展到这般地步一切都已算是顺理成章、水到渠成。 只是 “诸位大人都是大明股肱,若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却让我如何向新皇交代?” 看了眼跪在院中的宗室重臣,朱慈烺便向胡一青使了个眼色,随即一队队甲士上前搀扶,而那领头的马士英却直接嚎了起来。 “陛下!主辱臣死!那腐儒竟以那等恶毒言语诽谤君父,老臣恨不得食其肉、啖其血,可国不可一日无君!您万不可弃了亿兆子民啊!” “陛下!万不可如此啊!” 随着马士英的话音传出,一众宗室重臣立刻便齐声呼道,而在听到这番言语之后朱慈烺却似极为惊讶一般,待盯着楚王朱华壁看了好一阵子才问了一句。 “老王爷,您执掌宗室,这么几日怎还没选出个合适的?” “陛下莫要如此啊!” 话音才出,年近七旬的楚王便一头磕在了地上。 他不晓得好好的凯旋怎就闹成了现在这般模样,但经了杭州一战的老王爷却非常清楚,莫看这大明天下似已稳当,可要离了眼前这位爷,不消一年半载他们便又得如丧家之犬一般。 “您乃是先帝所立的太子,又是力挽狂澜的明君,若连您都被逼得退位,这天下又有何人能掌啊!” “老王爷先起来。” 说着,朱慈烺便将楚王拉了起来,随即才又说了起来。“我看唐王、鲁王皆都算是明理晓事,从他们里面择一贤者为君当也算是稳当。” “陛下!” “陛下!” 仅只这么一句,伏在后一排的两个宗室王爷便似见了什么可怖之物一般,随即二人连滚带爬地扑到朱慈烺身前,待狠狠磕了三下才哭嚎道。 “我等何德何能啊!当初应天城破我等也只知落荒而逃,若非陛下您领兵救援,我们怕是在杭州便要做了俘虏,今次您竟然称我等为贤者,我还不如羞死在太祖陵前啊!” “这却麻烦了啊。” 不着痕迹地退了两步,朱慈烺便叹了一声,显然也是在惆怅选立何人为新君。 按他原来所想,此番跳出来当只是个寻常言官而已,待用强硬的态度定下这门婚事便也达到了展现态度的目的。 可谁曾想,那刘宗周竟赤膊上阵,徐家又闹了这么一出,搞到最后事情闹得越来越大,他的心思自也活络了起来。 说到底,草都已经搂了,不妨连兔子一道打了。 这帮子宗室王爷虽没有太过出格的举动,但自收复诸多失地之后要么闹着要回到封地,要么闹着让朝廷清理欠俸,搞得朱慈烺在外征战之时还得三日接一题本,两日收一陈奏,倒不如接着此番好好敲打敲打。 “马阁老,你们内阁可有合意人选啊?” “陛下!莫要如此了!这等话语听到老臣耳中都是罪过,如何能一再提及啊。” “罪过?听一下便是罪过了?我在外面提着脑袋与鞑子死磕,你们这里不是说我桀纣便是说我刻待宗室,索性这皇位就交给你们去坐,我也当当甩手掌柜的!” “嘭!” 一口气说了这么一堆,朱慈烺转身便入了屋内,随即一帮子朝廷重臣阴恻恻地看向旁边的宗室王爷,而楚王却在一阵喘息之后直接转过了身子。 “闹!你们就闹!我老早就说了,朝廷接连用兵,国库都已跑了老鼠,你们就是不听!就是不听!这番陛下让了皇位,你们谁有本事就站出来!” 话音落下,一众藩王皆都噤若寒蝉。 他们能在这乱世之中苟了性命,自没有一人觉得站出来就能接了皇位,可说一千、道一万,受了这等事情的牵连他们也觉得甚是委屈,待这一声传出便有人悄悄嘀咕了一句。 “不是将从献贼那里缴了三四百万?” “谁?!站出来!” 那一声将才发出,袁继咸便直接喝了起来,而那一众王爷皆都满脸茫然,似也惊讶于有人会在这时找死。 “今年朝廷就收上来三百万钱粮,便是算上缴获的三百七十万也不到七百万两!你们可知光军饷就要掉多少?!又可知缺口还有多大?!”说着,袁继咸似也觉得用这种态度对待宗室王爷有些不妥,待顺了两口才又接着说道:“陛下殚精竭虑,也未奢望诸位能为国分忧,可朝廷艰难到这般地步,诸位王爷总也不能再给陛下添乱吧。” 话说到这般地步,不论诸王心中到底如何做想,却无一人再敢多言,见此情形,楚王便打算再追上两句,以缓和当下气氛,可他这里才想好说辞,那里却见一人在院外探头探脑,随即他便看向了守在房门之外的胡一青,而这莽汉子则直接喝了起来。 “何人敢于此地窥探,左右!拿下!” “莫动手!莫动手!下官是应天知府芦少春!” 眼见虎视眈眈的甲士便要扑到自己身上,芦少春立时便将自己的名号报了出来,随即一众阁老部堂转头看去,他却眼神闪烁,不知在担心什么。 说起来他是赌对了,作为探查阮大铖遇刺一案的主要参与者,他在案结之后便连升两级直接坐到了应天知府的位置上。 那时陛下已经把江浙局面稳了下来,他自是感慨于站对阵营的重要性,其后陛下又接连大胜,待到此番竟是将乱作一团的西南都夺了回来,而他这个新上任的应天知府更与先前有了云泥之别。 可谁曾想,好好的凯旋竟闹到了这般地步,却让他又忙做了一团。 不过话说回来,忙也就忙了,左右不过是派些衙役捕快去刘宗周府外维持秩序,再亲自守在胡将军院外。 只是前世作恶知县附郭,恶贯满盈郭附省城。 似他这等没有背景的生瓜蛋子又怎晓得应天知府的难处? “你如何来了这里?” 眼见芦少春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马士英便皱着眉头问了一声,可出乎他意料的是,这个素来奸猾的货色竟敢在大庭广众之下无视自己的问话,哪怕对方面色极其痛苦,但也让他这当朝阁老心中一阵不悦。 “无事擅闯此地便如擅闯宫禁一般,你有几颗脑袋够砍?!” “阁阁老,下官实非故意,真是有要事禀报啊!” 闻言,马士英皱着的眉头非但没有松开半点,眼神中倒还带了些怒火。 莫说此时的应天,便是整个大明又有哪件事情比得过这院子里的重要? 而这货色竟在这等时节跑来献媚,真真不知死字该怎么写。 “报来。” “烦阁老借一步说话。” 话音入耳,马士英立时便想将这货色喝骂出去,可那些刻薄言辞才到嘴边却突然想到了房中的陛下,随即长长顺了口气,紧接着便沉着脸往芦少春跟前走去。 见此情形,芦少春立时便往前凑了几步,显然是打算对马士英耳语一番,只是两人之间几乎可称得云泥之别,待见其人这般举动,马阁老顿时便沉声喝道。 “说!” 面对这等局面,他一个三品官自不能逆了阁老的的意思,随即他面上现出一阵犹豫,待愣了三两个呼吸之后便开口说道。 “回禀阁老,先前有人来下官处递了状子,说是要状告绍兴刘家隐匿田产等诸多不法。” 原本,在场众人皆都以为这应天知府是有什么大事,可当听到这话却都不由觉得其人不知轻重,只是在场这么些人终有人晓得绍兴刘家的底细,随即便传出数阵倒吸凉气之声。 “嘶~~~~。” (本章完) 第440章 好汉去查好汉 第440章 好汉去查好汉 “军爷,敢问前面进去的那位大人是何官职啊?” “你问我?我问谁来?” 眼见身前甲士不太好说话,金应元便想再从旁的地方探问一番,可他这边还没动作,身侧却传来了一个声音。 “那是新上任的应天知府芦少春。” 话音入耳,他便顺着声音望了过去,随即便见一微胖中年人正笑盈盈地看着自己。 “他不是有意顶你,跟着陛下征战四方,当是真不晓得。” 闻言,金应元的心绪却好了一些,待朝那中年人谢了一番便又将注意力集中到了对面的小院里。 这两日的事情本与他无甚关系,堂堂外藩使臣也不至于来这里受小卒子的气。 毕竟他们这些藩属只是臣服于这片土地的主人,至于主人到底为何却也无关紧要。 可他终还是来了,甚至还在这小院外守了两日。 归到根里,大明的主必须由今上来做,换成任何一人都只可能再生天倾,不管这事情最后以何种方式解决,陛下终还是会回到宫中,而这便是他甩开使团面见天朝皇帝的唯一机会了。 他想得清楚,自表面看来这地方人多眼杂,根本不可能有半分保密可言,但同处一座城市,却总是分了好多圈层,哪怕他求见皇帝的消息传遍了南直隶,那些缩在迎宾馆里的同僚大抵当是一无所知。 很明显,这是在赌。 赌今上与以前那些皇帝不同,赌消息的扩散不会那么迅速,一切都只建立在他自己的判断上,便连半点实证都无从提及。 可他已没了半分奈何,若由着萨摩藩肆意妄为,不小一两代人琉球国祚势必得断在他们手里,届时. “钱阁老,是钱阁老来了!” 就当金应元的思绪不断飘散之时,站在他身侧那个中年人却又压着声音说了一句,待他抬头看去便见一似如谪仙般的老者正在昂首走向院门。 他怎来了? 难道事情有了转折? 两日下来他已将事情的来龙去脉打听了个八九不离十,自也知道当朝首辅因激愤而弃了官职。 此时本该在外面不理世事的钱谦益居然出现在了这里,那这事情当也到了落幕的时候。 依着他的眼光看来,这一番钱阁老的处置真真妥当到了极点。 用辞官来表达自己对陛下的支持,却又不曾巴颠颠地侍候在陛下跟前,这既展现出来自己对某些人的不满,又不至于落下媚上的话把,不管事情最终以何种结果落幕,他这个首辅却都是百官楷模、士林表率。 一旦浙江文坛的旗帜倒下,说不得江浙也就只有他钱先生一人可称魁首了。 心念转动之间,金应元不得不感慨于大明的人杰就似过江之鲫一般,若再引深一些,那少年天子又会是何等手段? 到底是天朝上国,哪似我等外藩蛮夷? 于心中叹了一声,金应元的思绪却又转到了自家身上。 琉球小国,丁口不及大明一县,也正因此,在面对萨摩藩的控制时便连半点反抗的心思都不曾生出。 这几十年下来,顶着琉球名头朝贡大明的萨摩藩日渐强盛,正主却只似个傀儡一般,被钳制得不能动弹。 所幸. “刘宗周宽以待己、严以律人,实乃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衣冠禽兽!陛下如何能因这等孽障之言而置朝局万民于不顾?!!” 就当金应元对自家王国不住腹诽之时,一阵撕心裂肺的求告却从院内传了出来。 他是见过钱阁老的,自晓得这是大明首辅的声音,可当他正在揣测今上会如何应对之时,钱阁老那苍老却洪亮的声音竟又传入了耳中。 “人证物证俱在!怎能有假?!陛下切不可被那王莽所骗啊!” 情况不对啊。 待听这般言语,金应元大抵也猜出了今上的回答,可按他所想那挑事的刘宗周既已身败名裂,今上便该顺坡下驴应着朝臣之请返回宫中,却不知为何会如此应对。 难道还有后手? 事情的发展终还是超出了他的想象,其后院中又是哭嚎又是求告,让他在守在外面的人都已辨不清内里到底成了何等模样,而在他正有些焦急之时,那响动却又清晰了起来。 “有旨意!”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今有心怀不轨之徒竟趁朝中偶生事端之机构陷国之重臣,特命礼部尚书刘宗周为钦差大臣,赴浙江清查相关情事!” 刘宗周? 今上不正是被他逼到如此地步的吗? 为何现在又派他出去查什么浙江? 话音入耳,金应元却被这事情的发展给搞得摸不着头脑,可他这里还在不断思量,一阵冷哼却从他身侧传了过来。 “陛下就是太念旧了!” 顺着声音望去,金应元便见那本还似弥勒般的面容竟带了些金刚怒目之意,随即他便又朝对方问了几句,片刻之后总算是明白了内里的情状。 家族犯法,却叫刘宗周去查,这不是明摆着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吗? 心念及此,金应元却只觉头脑一片混乱,显然局面这般发展已远超他能理解的范围。 按他所想,今上历经战阵,便连那数万降卒都是说杀就杀,如此看来当不是个心慈手软的人才对。 此时既已有人出告,不论真假都该趁机将刘宗周一棍子打死,却不想竟又做了这等安排。 搞不明白啊。 随着心绪的转动,他便想再和那中年人问上几句,可当他转头之时却见那中年人已然挤出了人群,似在与相熟的说着什么。 “进去了吗?” “进去了。” “那你还不回去?” 听到这话,那中年人面上却露出了些不好意思,随即他转头朝院子的方向看了一眼便对当面之人解释了起来。 “我本想看看陛下会如何处置那刘宗周,却不想.嗨!”说着,那中年便重重地叹了一声,待过了一半个呼吸才又接着说道:“不就是在杭州时往前面运过些钱粮吗?这等微末之功如何当得了这般皇恩?!” “这是伱操心的吗?” “属下不敢。” 身形虽无有半点举动,中年人口中的话语却已带了些惶恐,眼见他这般模样,对面那人却又换了副语气。 “谁不知道陛下念旧?咱们指挥,还有向总兵,那都是蹉跎了半生的人.”话到这里,那人却顿了一下,似乎觉得背后议论上司有些不太妥当,随即便换了个说法:“再看那国公府,都说陛下是不想坏了徐家姑娘的名声才坚持婚事,我却觉得那殁在广州的徐二爷才是正因。”“国公府二爷?” “嗯,当初鞑子围城,陛下一直守在城上,那夜数十白甲带队袭城,徐家二爷可是救过驾的。” 这些事漫说应天城里的,便是整个南直隶也有不少人晓得,而那中年人待听自家上司说起却也只能做出一副没见过的世面的样子,显然带着讨好之意。 “起驾!” 就当二人正在人群外围闲聊之时,一阵高呼便从院子之中传了出来,随即围在周遭的百姓和维持秩序的甲士皆都跪拜于地,那中年人却仗着身处不起眼的地方悄悄将头抬了一些。 他给朝廷卖了大半辈子命,多少也有了一点点官职,可陛下一出征就是大半年,哪怕锦衣卫有着护驾之责,他却也未见过陛下的真容。 此番事情办妥,恰好派他来盯着那芦少春的动静,他自也不会错过了这般机会。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随着山呼之声响起,一队甲士率先自院门走出,其后那名为胡一青的无双战将把一匹战马牵到院门之外,紧接着便有一身着明军制式甲胄的年轻人出现在了视野之中。 原来陛下真是甲不离身啊。 心念及此,当初的种种传闻顿时生于中年人心中,待他正眯着眼想看看陛下脸上是不是有一道长疤之时却见他原本所站位置竟有一道身影冲了出来。 “护驾!” “有刺客!” 那身影的动作不可谓不快,但周遭甲士又岂是摆设? 其人方才冲了两步,便被数名如狼似虎的甲士按在了地上,随即一阵闷喊便自那人堆里传了出来。 “微臣有事启奏!并非刺客!并非刺客!” 微臣? 这一声入耳,朱慈烺却是有些奇怪,应天城里的大小官员拐弯抹角都有直达天听的渠道,自用不着使了这般手段。 如此想来,这当是外地的了。 只是这地方上又有何事值得这人冒着惊了圣驾的风险? 心念及此,朱慈烺便轻轻挥了挥手,随即那人就在甲士的挟制之下来到了自己身前七八步之处。 “你是何人?” “回禀陛下,微臣是琉球正议大夫金应元,有要事要禀报禀报陛下。” 话音入耳,朱慈烺便朝后面的钱谦益看了一眼,待见对方点头确认,他略一思量便招了招手,紧接着便直接往宫中而去。 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从金应元冲出到朱慈烺策马离开拢共也就十来个呼吸。 没发生什么大事自能算的皆大欢喜,可那中年人却因此而未能看见陛下面上是不是有道疤,待见那金应元被甲士押着紧随陛下离开,他竟就破口大骂了起来。 “入娘贼!竟在老子眼皮子底下惊了圣驾!等着瞧!看.” “莫骂了,他又听不见。” 随着自家上司的话语声传来,那中年人便悻悻地收了神通,而当他正打算返回衙门之时,他那上司却轻轻拽了他一下。 眼见这般情形,那中年人自是有些奇怪,只是这里人多眼杂也不好多问什么,随即便跟着自家上司往那僻背处而去。 大抵一半柱香的功夫,两人便入了一间酒楼,待朝小儿点了几样寻常菜品,他们便找了张角落里的桌子。 “千户,又有差事?” 到了这时,那中年人自也没什么好瞒藏的,方一坐下便直接问了起来,而他那上司却在听到问话之后沉默不语似是有什么顾虑一般。 面对这等局面,那中年人心头不由一沉,这两个月指挥就似疯了一般往江北不断派出探子,可那些探子却都如泥牛入海一般没了回音。 此时自家上司这般模样,他便也有了些猜测。 怕是为国尽忠了。 心念及此,那中年人面上便带了些决绝,可还不等他表态,上司的话语却又传了过来。 “上面想让你回杭州一趟。” “杭州?” “嗯。” “是盯着刘宗周办案吗?” “嗯。” 得到了自家上司的确认,中年人的面色却沉了下来,先前他以为是要去执行那九死一生的差事都未曾如此,也不知杭州到底有什么让他如此抵触。 “实在没人了,若非如此,指挥也不会.” “陛下脸上到底有没有疤?” 中年人不单打断自家上司的话语,其言也是牛头不对马嘴,可那千户却似不以为意一般,待住了三两个呼吸才沉声答道。 “陛下的一切信息皆属绝密,可你多少也算是受过皇恩,咱便破了这例,”说到这里,那千户却顿了一下,待那中年人的面上都有了些焦急他才接着说道:“陛下面上的确有一道刀疤,那疤也的确是在守杭州时留下的。” “谢千户!” 话音落下,那中年人便将面前的酒水一饮而尽,随即两人便陷入了沉默之中。 他本是杭州千户所的,虽说崇祯朝以来锦衣卫的权责便大副削减,但他多少也能领上些银钱,再加上父母的积蓄总算也在而立之年说上了个老婆。 日子平淡,倒也有些滋味,可一切都在去年彻底改变。 那日他的妻子带着儿女出去购粮,却不想端端撞上了苏家反叛。 刀兵无眼,一双未成年的子女当时便死在了苏家仆役的乱棍之下,妻子也在乱过之后伤重不治。 他知道自己对那道疤的在意当能算是有些病态,但那一番之后鞑子便杀到了城里,那疤便是在那时永远留在了陛下面上。 这大抵就算是他们娘三曾存于世上的证明吧。 后附当下疆域图 (本章完) 第441章 鱼和熊掌都想要 第441章 鱼和熊掌都想要 “奉天承运皇帝 诏曰: 朕承天命,继统大明,承祖宗之遗训,怀天下之忧患,励精图治,夙夜忧勤,志在复华夏之全盛,全祖宗遗泽。今幸赖祖宗之灵,将士用命,朕亲率六师,克复数省。今疆土虽半,而民心已聚,士气正扬,驱逐鞑虏,指日可待。 然国家之兴,非独在武功。内宫之主,母仪天下,其德行才情,关乎皇室之兴衰,国家之安宁。故朕于诸臣之中,广开才路,遍求淑女,期得贤良,共谋国是,以安内攘外,复兴大明之基业。 今有魏国公府,世受皇恩,勋业卓著。其嫡女绍月,才德兼备,温婉贤淑,克娴内则,实乃朕之良配。朕闻其名,心甚嘉之,遂遣使问名,国公府亦以国事为重,慨然应允。 兹定于靖武元年某月某日,于陪都应天行大婚之礼,以徐氏绍月为后,共结连理,同掌乾坤。婚礼筹备,唯求庄重简约,体恤民力,以合天地之道,顺民心之向。礼部与钦天监当尽心竭力,勿负朕望。 朕之臣民,当共贺此盛典,祈愿国家昌盛,皇祚绵长。 布告中外,咸使闻知,钦此!” 一口气将草草拟成的圣旨朗声读完之后,钱谦益便略有些忐忑地朝暖阁内里看了过去。 按他原本所想,陛下在见过太后之后便该问问那琉球使臣意欲何为,可谁曾想,陛下方一入宫便让内阁草拟大婚圣旨,待在邹太后那里待了小半时辰便来检查任务进度。 若在旁人想来,拟道圣旨还不是信手拈来。 但这道圣旨乃为陛下大婚所拟,他们几个在翻阅礼部所资料上的时间便近刻钟,正儿八经用来拟文的却只小半而已。 “行,大概就这么个意思,待钦天监定了吉日就发出去吧,”说着,朱慈烺一屁股便坐到了自己的老位置上,待调整了一下姿势才又接着说道:“就这一两个月,别拖久了。” “陛下,是不是太匆忙了些?” 朱慈烺话音方落,三位阁老立时便愣了一下。 寻常大婚都需准备大半年时间,若算上良辰吉日的关系,从定下此事到大婚之日过上一年也不是不可能。 更何况,这才把反对这门婚事的刘宗周赶去浙江,看起来似也略略急躁了些。 倒也不如稳稳登上一阵,待事情尘埃落地之后再说大婚却还显得妥当一点。 道理自然是这么个道理,但朱慈烺总还有自己的盘算,钱谦益那里话音方落,他就摆了摆手,紧接着便有些慵懒地说了起来。 “拖不得,两淮还未夺回,若鞑子回过神来却也是个麻烦。” 他想得清楚,江南、赣州之胜乃是占了水师之利,夺回四川、汉中却是取了渔翁之利。 吃了这么几番闷亏便是个傻子都该有所转变,更何况那多尔衮兄弟几个皆都算得一时人杰,自不会看着大明依仗器械,自己却只坐以待毙。 所以,在他的设想之中这几个月也只是躲开农时而已,待鞑子往两淮调派兵力之后便当趁其部署未妥之机再重重来上一下。 说到底,这年月的火器、战船并没有太高的技术门槛,北境的工匠甚至比南面还要多上许多。 一旦他们意识到没有利器相助便绝无战胜大明的希望,多尔衮兄弟做上一些改变自也在情理之中。 这却也不是朱慈烺胡思乱想。 黄台吉还在世时,后金便往火器部队上了不少力气,都不需说自己打造了多少,便是向西洋人购买的火枪、大炮却也不在少数。 只不过后面实在难寻一合之敌,那由汉军组成的乌真超哈才逐渐被多尔衮给边缘化,战争火器化的进度自也被断了下来。 反观现在,大明仗着器械之利屡屡取胜,打得满洲八旗都已伤筋动骨。 若朱慈烺还觉得敌人会保持着原本的做派,那确也太小看天下英雄了。 只是 “陛下还要用兵?” “嗯,失地未复自是要继续用兵的。” 面对朱慈烺这般明显的意思,袁、马二人只是对视一眼便未再言语,可身为朝廷首辅的钱谦益却有些不淡定了。 此时的应天小朝廷虽已把长江以南全都拢在了手里,但南直隶、湖南、江西和西南三省皆都遭了战乱涂炭,余下的两广、闽浙也只有浙江算是传统的税赋之地。 如此一来,朝廷今年拢共也只收了三百多万钱粮,哪怕算上在四川的缴获也还有不小的缺口,更遑论再次用兵? 这些事情朱慈烺自然是晓得的,但他更晓得事物总是在发展变化之中,不能用老眼光看待北面强敌。 更何况他也没打算只靠从地里扒拉出来的那些钱粮便能复了大明江山,待见内阁三臣因自己的确认而垮了个脸,他便接着说了起来。 “钱粮的事情你们不需担心,与荷兰人的那仗总也不是白打,再等一两个月当也能有些进项,再者刘先生去了浙江也不会空手而回吧。” 朱慈烺的话说的平淡,就似这只是寻常而已,可这暖阁的力气氛却因这一句而变得诡异了起来,便是自入阁开始便极为谨慎的袁继咸都有些控制不住面部表情。 于常人想来,这一番陛下是受了大委屈的,但他们都不是寻常人等,待那芦少春前来禀报之时便已想明白了原委。 今年浙江只收了一百二十万两,虽也占了朝廷收入的小半,但与崇祯年间相比却有不小的差别。 很明显,这地方是打着蒙混过关的算盘,意图趁周遭皆有战乱的机会省下这么一笔。 这一点谁都能看得明白,但早年间浙江便屡有抗税之举,此时大明又急需稳定,所以几位阁老商量了一番也只打算捏着鼻子认了此事,只打算来年再说。 可出乎他们意料的是,陛下竟来了这么一手,让刘宗周去查刘家隐匿田产之事。 不得不说这一招的确毒辣。 都是场面上的人物,自晓得刘宗周将名节看得比性命还重。 若他能秉公查案,不放过任何线索,待办完这件差事之后陛下大抵还能给他留上些体面,可要是他敢有半点徇私舞弊,那他不单要背着邀名求直的名声,更还得背上贪赃枉法的罪名。 届时他那苦心积攒了大半辈子的声望大抵也就得彻底烟消云散了。 “陛下,浙江”“朕知道你的意思,”眼见马士英有话要说,朱慈烺却一反常态直接将其打断,随后暖阁内陷入沉默,待过了三两个呼吸才又听他的声音传了出来:“国难当头,大明百姓人人竭尽全力,可他浙江却想趁着这个档口蒙混过关,是不是觉得朕的刀能砍鞑子却砍不动他们?” 朱慈烺的话杀气腾腾,与早前那在规矩中解决矛盾的皇帝似有天壤之别一般。 可当这话音落下,钱、袁二人却没有因朱慈烺那杀气腾腾的话语而有半点惊讶,反倒是眼神复杂地瞟了眼马士英才又恢复了波澜不惊的样子。 若依寻常人想来,马士英当是要用大局的稳定来劝说朱慈烺莫要太过激进。 但在场都是明眼人,谁还不晓得这是在给浙江上眼药。 归到根里,陛下此番归来之后已然不似过去那般,而那浙江又仗着是钱粮重地而肆意妄为,若马士英连这等机会都要错过,那他弘光一朝大抵也能略略好上一些。 不管怎样,朱慈烺已对三位阁老表明了自己的态度,面对方才凯旋的皇帝,他们自也不会为了政敌去触这霉头。 其后他们又说了几句便等着陛下召见琉球使者,待结了此事当也就各自回返,可出乎他们意料的是,那金应元明明就在宫外候着,陛下却先将那西班牙国王的使者给唤了过来。 “弗朗机使者杜琛,拜见大明皇帝陛下。” 内阁三人对这弗朗基使者倒是没有旁的想法,但朱慈烺心中却有了些上演谍战剧的感觉。 这杜琛既是他任命的海关署理,又是葡萄牙那偷偷摸摸的澳门总督,此番他竟又成了西班牙的求婚使臣,却不知他对哪面的归属感更强一些。 “拿着三家的薪水你怕是用不了多久便能退休了吧?” “陛下误会了!”朱慈烺这里话音才落,杜琛竟就学着大明臣子的模样直接伏在了地上:“实在是西班牙国王找不到合适的人选才找到了臣这里,绝不是臣有心与外邦生了什么瓜葛!” 所谓财帛动人心。 虽说他被任命成海关署理也就三四个月的时间,但这权柄实在太大了些。 因着tw一战的关系,大明在南海的威势已有了盖过荷兰人的趋势。 由此带来的最直接结果就是往来商船不论源自何处都会听从大明海关的安排,而他这海关署理自也能从中谋一点微不足道的好处。 当然,这好处绝不是从关税中上下其手,毕竟那斯特林一直在旁边虎视眈眈,他这商业民族出身的自能分得清一顿饱和顿顿饱的区别。 “行了,起来吧,朕就是好奇,葡萄牙不是都独立了吗?菲利普怎还寻到伱这里来了。” “谢陛下!” 此时的杜琛便如寻常大明臣子一般,待听朱慈烺的声音传来,他便先拜了一下才自地上起身。 “陛下,欧罗巴人与大明不同,只要没有血仇,便是独立了也还是保持着来往,当然,臣受了大明的熏陶自与那些不知礼义廉耻的蛮夷不同,我已向上帝发誓,生是大明的人,死是大明的鬼!” “噗!” 这暖阁算不得大,杜琛的话音落下之后立时便传出了一声轻笑,可当朱慈烺正要看看是哪个在嗤笑自己的重臣之时,却见一房子的人都面无表情,便连那杜琛也似未曾听到一般。 见此情形,他自不会横生枝节,待嘉勉了几句便直接将话题扯到了正处。 “说说吧,菲利普想干什么。” “回禀陛下,西班牙其实是想从大明寻求帮助,只是怕让出吕宋会产生不好的影响才想到了求婚。” “帮助?他想让朕怎么帮?” 杜琛的说法基本能与朱慈烺的猜测吻合,但他却还是免不了被惊了一下。 说白了,腓力四世就是想用吕宋向大明换点什么,那个小公主只不过是个添头而已。 只是大明距西班牙何止万里,就算朱慈烺为了吕宋答应出兵也有些鞭长莫及之感。 更何况此时的大明其实也和西班牙没有太大区别,若不理清了内里的叛乱,大抵也无力插手欧罗巴的事情。 怕是病急乱投医了。 心念及此,诸般信息便又出现在了朱慈烺的脑海之中。 欧罗巴的仗已经打了好多年,论及混乱程度似乎比华夏的战国还要乱上数成。 但这只是表面而已,细细看来却能发现,此时的欧罗巴就一条主线,围攻哈布斯堡家族。 西班牙是哈布斯堡家的,神圣罗马帝国也是哈布斯堡家的。 而这两家在欧罗巴诸国的围攻之下几乎已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待再过上些年月不单霸权会被彻底粉碎,便连海外的殖民地也会逐渐脱离掌控。 此时英国的保皇党正在和克伦威尔大打出手,去了这么强敌菲利普自得做做最后的挣扎。 想到这里,朱慈烺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若真由着欧罗巴诸国将哈布斯堡一系打落尘埃,那他们岂不是能腾出手来往海外扩张? “西班牙国王的意思,能出兵自然是最好的,如果不能的话,将吕宋折算成金币也可以。” 杜琛终不是正统的大明臣子,看颜色的能力总还是差了那么一些,在内阁三臣眼中自家陛下的思绪明显已到了关键地方,他却还是在这个档口说了起来。 果然,他这一声明显已传入了陛下的耳中,但陛下那里却没有半点回应。 他们三个看的明白,自家陛下对于那西班牙国王的提议颇有些心动,之所以未曾应下,其关键便是在缺钱二字上。 偌大一片土地,却不知得多少银钱,千万不要答应啊。 (本章完) 第442章 算计无处不在 第442章 算计无处不在 欧罗巴这地方乱得厉害。 一场断断续续打了三十年的战争让拥有庞大海外殖民地的西班牙油尽灯枯,让神圣罗马帝国事实灭亡。 这一仗的前半程中,哈布斯堡一系占据了绝对的优势,哪怕外面的英国、荷兰、丹麦、瑞典轮番上阵,哪怕神圣罗马内部的诸侯陆续反叛,但在西班牙绝强的实力面前却都遭遇了沉重的失败。 可归属于哈布斯堡的人口还是太少了些,狼烟四起之下终免不了左支右拙,待法国赤膊上阵之后,其本土和殖民地都遭到了新教联盟的围剿,直至1648年不得不签署了“威斯特发里亚和约”。 在这份文件里,神圣罗马可谓遭到肢解,它不但需要支付大量赔款、割让大片国土,内里的八大诸侯也在事实上成为了独立王国,那个既不神圣、也不罗马的国家终成了一片虚妄。 与之相比,西班牙的结局要略略好上一些。 它虽丢了葡萄牙和尼德兰,但其国祚却还是延续了下来。 不过他的保留却不是由于实力的关系,论及深处却是法、英打着旁的算盘。 当时的情况非常明显,处于财政崩溃之中的西班牙已没了还手之力,若它直接崩溃那便会似鲸落一般,大小诸国都有可能从这尸身上分到一口。 届时,西班牙庞大的海外殖民地会遭到各国瓜分,英法就算浑身是手也无法保证拿到全部利益。 待过个一二十年,说不得便会再冒出一个有胆子挑战强权的国家,倒不如由着半死不活的西班牙继续存在下去,它们两家自可以消消停停地蚕食其海外利益。 当然,现在的哈布斯堡一系虽已逐渐落到了下风,但距离签署合约总还有一两年功夫。 若真有强大的外部力量介入其中,来个逆风翻盘似也非完全没有可能。 不过话说回来,这关大明什么事? 于情来说,荷兰与西班牙皆与大明生过摩擦,若不是朱慈烺腾不出手来,早就将他们驱逐出了南中国海。 于理而言,南中国海以及马六甲海峡都是大明必须要占住的,接受了腓力四世的这番交易倒还成了束缚。 再者. 朱慈烺手头上也确实紧了一些。 今年的税只收了三百多万,再加上四川的缴获也不过六百七十万而已。 这个数字听起来不少,但就似钱谦益所担心的那样,除开朝廷的诸般销之后,这点银钱便连北伐都不见得能支撑下来,又遑论支援西班牙? 至于说吕宋. 朱慈烺想得明白,此战之后西班牙便一直半死不活,英法两国既然能蚕食其美洲的殖民地,那大明自也能把吕宋夺回来。 说到底,只要大明能够再归一统,这个由朱慈烺掌舵的老大帝国自能成为强大到让人恐惧的存在,届时不论哪家得了最后的胜利,大明周遭却也没了他们的立锥之地。 所以,在一番权衡之后,朱慈烺终还是以“兹事体大需得三思”为由让杜琛先退了下去,待结了此事才将那金应元召到了暖阁之中。 这事倒也没什么好说,那萨摩藩不过一府之地,若不是大明衰弱无暇顾及其他,说不得浙江巡抚早就派兵略施薄惩。 此时就算大明的舰队多在外海巡视航道,腾出来六七条盖伦战舰却也不是什么难事,待解决了琉球的那几千散兵游勇,朱慈烺自得让绍仁和德川家光给个说法。 到了这会,大些的事情基本都已结了。 内阁三臣也便打算去文华殿议一议皇上大婚的事情,可当他们退出暖阁之后却见李永茂正侯在外间,三人心中却也有了些猜测。 历朝历代,朝中权柄最重的莫过于吏部、户部,可靖武一朝工部这个吊车尾不但在陛下的重视下逐渐超过了刑、礼、兵三部,甚至都已有了和吏部、户部掰手腕的能力。 这倒不是说工部夺了吏部的人事任免之权,又或取了户部的账目核销之权。 关键在于隶属工部的应天工厂里皆为工匠,而其销又全都是陛下内帑所出。 如此一来,权柄最盛的两个部堂竟就无法插手其中之事,那工部反倒还能在某些事情上打着陛下的幌子拿捏一番。 待到此时,这个每日都得进出海量钱财物资的所在便也就有了些脱离大明体制的趋势。 “阁老,听说那工厂里产出的火铳可是在西南战事中大放异彩啊。” 与三人打了声招呼,李永茂便入了乾清宫中,在其身影消失于拐角之后,马士英却突然说了一句。 他们身为阁老,自然晓得此番战事的详细过程,川中自不必多说,那就是陛下凭着些钱粮换了个坐收渔翁之利的机会,而那汉中却是扎扎实实地打了一番,若不是李成栋的火铳骑兵破了僵局,那局面也不知会发展到什么地步。 “嗯,是有这么回事,”淡淡地答了这么一声,钱阁老却又接着说道:“那些火铳皆由燧石激发,其射速却比老式火铳快了许多啊。” 当初他曾将希望全都寄托到了马士英身上,为此,甚至还和浙江那边生了点龃龉,可谁曾想,那马士英却纵容阮大铖肆意打击报复,直搅得南直隶一系在地方上屡受损失。 此番两人共为阁老,平素里他自也没多少好脸色。 可今日他也不知是因陛下凯旋而愉悦,还是因内部的竞争对手折戟沉沙而开怀,待这几句之后他竟一反常态,将自己所知全都倒了出来。 片刻之后,钱谦益话音落下,而那马士英则极其配合地露了些惊讶的表情:“嘶~~~~,若真到了这般地步,那鞑子所仰仗的骑射便没了用武之地啊。” “谁说不是呢,那李成栋本也只是个降将而已,此番却凭着新式火铳将两万和硕特骑兵磨掉了小半,有着这般功劳怕是独建一军也指日可待啊。” 很明显,钱谦益的心情甚是不错,似乎这两个本就有些过节的老臣会因刘宗周的遭遇而一笑泯恩仇,可出乎意料的是,本该顺着这和谐气氛的马士英却在首辅话音落下之后唱了个反调。 “阁老多虑了,这等利器定然制作艰难,凭着几千人马就想独立一军,他李成栋却不是向仁生啊。” “马阁老不管这些,不晓得内情也是有的,陛下虽未去过几次,但工厂的诸般布置却都是依着皇命所建,仅只那新式火铳一月便能产出近两千杆。” 对此,钱谦益并没有太过在意。 说到底,三位阁老各有分工,那马士英不晓得这些事情自也情理之中,所以钱谦益在一番解释之后便笑盈盈地看了过去。“两千杆?!” “嗯,听说陛下还要用哦对,水力机床来做枪管,届时一月产出大几千杆也是轻而易举。” 话到这里,钱谦益本还想看看马士英那惊讶的表情,可谁曾想,这前任首辅却摆出了一副思绪万千的模样,待三人快要行至文华殿时才长长地叹了一声。 “我等无能啊,竟让陛下事事亲力亲为,如此下去咱们还不如回家抱孙子,也算为朝廷的省了些俸禄。” 嗯? 随着叹息之声入耳,钱谦益立时便疑惑了起来。 若这番感慨由袁继咸口中发出他自是能毫无障碍地理解,可这马士英 他很清楚,马士英消停了这大半年一是因为陛下太过强势,但有不妥便只能如刘宗周一般落个出工出力还身败名裂的地步。 二则是因为其党羽死的死,散的散,便是想要找死也没了跳弹的能力。 可这并不代表他失去了对首辅之位的向往,此番. 钱谦益也仅是不擅急智而已,待心念转动数轮之后立刻便有了猜测,随即他一面后悔于自己的大意,一面便笑着说道。 “瑶草失言了,我等做臣子的只需为陛下查漏补缺即可,至于陛下到底做了何等安排却不是咱们能够置喙的。” “阁老所言极是,确是我失言了。” 话音未落,钱谦益便率先入了阁中,而那马士英却面带笑容,似对这话里的警告之意一无所觉一般,待钱谦益入内之后便也昂首跟了进去。 见此情形,落在最后袁继咸却无奈地摇了摇头,显然已品出了内里的诡异之处。 阁老代表着权力,若无其加持,这也不过是个阿猫阿狗一般的称呼。 那马士英的话语虽然露骨,但其核心却直指应天工厂对内阁权力的侵蚀,只要钱谦益心中还有着一分心气,这等言语必然会似种子一般种在其心中,待时机成熟之日说不得便要成了他马士英上位的契机。 都不能消停些吗? 心念及此,袁继咸便又摇了摇头,其后略略将心绪平复了一番才迈步入了文华殿内。 话分两支来表,就当内阁三人正在勾心斗角之时,李永茂却早已入了乾清宫暖阁之中,只是入内之后朱慈烺却未似寻常一般听他禀报,而是略略整理了一番便带着这工部尚书出了宫门。 出正阳门再绕过钟山,待往北行个数里之后便能看见内城的神策门。 若在年前,神策门外的这一片地方都只是些平坦的荒野而已,论及繁华却是远远比不过南面有秦淮河流经的诸座城门。 可现在片方圆数里的地方上不单有一座座供工匠居住的房舍,其当间还建了好几座占地颇广的院落。 这便是朱慈烺心心念念的工厂了。 说实在的,这地方还处在极其简陋的状态,外面的居所自不必多说,匆忙之中也仅是些由木架搭成的草房而已。 远远看去内里的院落似要好上不少,但朱慈烺却晓得,那也只是围墙罢了,若真入了其中便能发现,除了库房之外却连半个整装些的房舍都难以寻到。 简陋。 除了这两个字之外便再难寻到贴切的形容。 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当初一战接着一战,要是兵卒们手里没有得用的家伙,莫说击垮豪格,恐怕连那小小的热兰遮都不一定能够顺利拿下。 所以朱慈烺给李永茂下的命令就是一切以产出为主,其余事情都等以后完善,而那数万将人便在这样的条件下造出了一门门火炮,一杆杆火枪,朱慈烺自是略有些不好意思。 “这一阵你谋算一下,把外面的草房全都改成砖的吧。” “是。” 对于自家陛下的命令,李永茂素来都不打折扣,待这一句入耳,他也只是躬身应了一句,却不似有些人那般不放过任何一个拍马屁的机会。 “月银都足额发了吧?” “回禀陛下,大工每月十两,小工每月七两,再有学徒苦力皆都按三两发放,每一笔都有账目画押可查。” 话音入耳,朱慈烺便在心中算了起来,当初天下大乱,便是长江以南这未经战乱涂炭的地方一斗粮食也要卖到两百文一斗。 此时新粮已经下来,在加上从海外所购的粮食,这里的粮价却已恢复到了天启年间的价格。 如此算来,一个大工的月钱便足以维持一家老小的小康生活,便是那学徒苦力也算是个不错的出路。 按他原本所想,其实是想搞计件法的,但一切都是草创,李永茂的精力根本不足以面面俱到,如此情形之下,他索性便搞了个一刀切。 左右律法严苛,若非情不得已自不会有人拿自己的小命去做文章,而且当初工匠的待遇奴隶一般,这骤然提起的月银自能起到好一阵作用。 这便是朱慈烺的盘算了,依着现在的情况来看,提高工匠的地位当会遇到巨大的阻力,在外敌未曾扫平之前显然不适合为此得罪了读书人。 所以,在真正大刀阔斧之前,他便打算先用提高月银来搞个潜移默化,待大明上下都接受了工匠待遇颇高的事实之后再逐渐对读书人的特权下手。 说到底,钱财乃是英雄汉的底气,莫看一个个都口口声声说什么“铜臭”,当实打实的待遇放到面前之时却也能晓得孰轻孰重。 “进去吧。” (本章完) 第443章 放着水车是干嘛使的? 第443章 放着水车是干嘛使的? 王全贵已今非昔比。 铁匠在诸般工匠之中当能算是代表了先进生产力,但先进不代表有竞争力,于早前来说,基本也就是几个村落共用一人,除了朝廷之外却也寻不到多少活计。 所以,在匠作营工匠被各家瓜分一空的大环境下,他这个大匠却因无钱托门子而在鞑子的重围之中瑟瑟发抖。 但福祸终是难定。 他没能得到去大户人家混饭的机会,却落到了“太子殿下”眼中。 其后各部甲胄兵刃皆由他这一脉的人手操持置办,其地位自也有了些不同。 当然,因着陛下收拢工匠的关系,王全贵的地位自会因海量工匠的到来而逐渐削弱。 只是那时朱慈烺修建工厂的命令已然落到了李永茂身上,他这个算是简在帝心的大匠便又成了其左膀右臂。 大半年的时间,一处处院子拔地而起,一座座工台凭空而生。 待到此时,王全贵已以一匠户之身协助大明的部堂管理工厂诸事,其人地位自也非寻常能比。 按着常理来说,到了他这个地步基本也就告别了具体事务,诸般情状纠缠之下已没了他亲自动手的机会。 可这几日他却一番常态未曾去过其他几座大院巡查,反倒一头扎进甲字号里便再没出来过。 “呯!” “呯!” “咔!” 随着一阵金属交击之声,一根约莫小指粗细的铁条便逐渐没入了铁管之中,可当王全贵正聚精会神地关注着整個过程时,也不知是抡锤的汉子没掌握好角度,还是那铁条扛不得重压,只一声脆响,铁条便沿着铁管边缘折成了两断。 “啪!!” 随手往那汉子脖颈上甩了一巴掌,他便凑到了工台跟前,其后他将那根铁管自固定处取下,待倒出内里的半截铁条之后便如看千里镜一般将其朝向了亮处。 “好像还行,和陛下所言似也没太大差别。” 透过那丝丝光亮,一道道浅浅的刻痕便印入了王全贵眼中,待一阵思量之后他便将那跟铁管递到了徒弟手中。 这是甲字号制出的新式枪管,按着陛下所言,用其作出的火铳不但精度奇高,射程和威力也会远上不少。 只是这东西太费时了啊。 按着过去的法子,将一段中厚边薄的铁片烧红之后放在半圆形的模具不断捶打,待其卷成桶状再插入一根铁棍作为支撑,直至这铁片两边严丝合缝便成了一根铳管草胚。 后面的步骤倒也不算什么,左右也就是打磨、抛光,待铁管内部平整之后便算是完成了铳管的加工。 制作这么一根物件,熟练的基本也就个八九日而已,哪怕将制作簧机、木柄的时间平铺其后,拢共也不过十三四日罢了。 当然,这样的方法对于铁匠的技艺却也有些要求。 在这锤打的过程之中既要注意结合处的密闭性,又要注意铳管外侧的平整度,若做不到严丝合缝、平整如一,在战场上便极容易出现炸膛的情况。 不过话说回来,现在明军往铳里填装的药量都有一定之规,就算士卒会因战场情势而心生紧张,但那一个个小木桶却早就将药量控制得死死的,哪怕士卒们不管不顾也不可能发生药量太大而使火铳炸膛的情况。 如此一来,这种工艺的最后一个弱点便被定装药量给削减至可以忽略不计的地步。 按着王全贵所想,今后只需全力开工,月产个四五千支当也没什么问题,届时大明陆军全都换装为自生火铳,他鞑子除了退回关外再能有什么出路? 可事情的发展却不是这年逾半百的老工匠能够预料的。 就当甲字号正在全力给留在南直隶的宿卫后军和李成栋所部生产火铳之时,陛下那天马行空的脑子却又给他们寻来了另一番差事。 开发火铳制作的新工艺。 按着陛下所说,铳管不能再使用铁片锻打,而要在铁棍上钻孔才成,待钻出一个能够容纳弹丸进出的通道之后还要在管壁上刻出一道道螺旋式的线条。 老实讲,王全贵虽然是老派匠人,但对新工艺、新方法却并不排斥,更何况陛下每每所言皆都极其有效,便是他这般老匠也时常惊叹于陛下的奇思妙想。 可这一番他却难免有了些疑虑。 钻孔、刻纹自不是什么难事,于炼钢时调整好火候便能制出能够钻通铁棍的刀头。 剩下的说白了就是个水磨工夫,只要时间足够便是陛下想在内里刻上一副画他王全贵也能做到,更何况个螺旋式的线条。 只是这法子也太费时间了。 刻纹倒也容易,将一根由百炼钢制成的方形长棍略略一扭,剩下的便是如先前一般用铁锤将其缓缓砸入铳管之中,待其走过这么一遭,铳管内里自能生出均匀的纹路,细细算来却也费不了多少人工和时间。 关键便是这钻通铁棍了。 便似面前这根,哪怕老师傅用上了手钻却也了二十天左右,期间甚至还因角度不对而废掉了几根。 若这么看来,此等法子虽不需考虑严丝合缝的事情,但其耗时却要远长于锤打之法,显然不适合为大明陆军换装新式火铳。 完了却得跟部堂大人好好说说。 心念及此,王全贵的注意力便又回到了现实之中。 此时那根铁管却已回到了工台之上,那拎锤的汉子也已再次开始了锤打,只是他这一番不论在用力还是角度上都注意了许多,显然是吸取了先前的经验教训。 “叮!” “叮!” “叮!” 又是一阵敲击之声传出,新放入的铁条便推着铁管内里的刻刀逐渐下降,待一两盏茶之后,那拇指长短的刻刀便自铁管中跌落于地,王全贵于第一时间便躬身将其捡了起来。 磨损略略厉害了些,大抵只能再用个七八次。 将那刻刀细细打量了一番,王全贵便又将铁管拿了起来,随后他又如先前那般将管口朝向了光亮之处,紧接着便看到了四条布满铁屑的纹路。 再通两次大抵便差不多了,剩下的便是做弹丸了。 心念及此,王全贵不由有些头疼,可不等他再生什么反应却有一阵脚步声传入了耳中。 “王大匠,拉出膛线了吗?”这个声音他只听到过两次,一次是当初应天被围之时,一次却是这工厂将才开建之际,但这却一点都不妨碍他将这声音牢牢刻在心里,待再入耳,王全贵都顾不得那耗费极大的铳管便直接跪在了地上。 “草民拜见陛下,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声山呼却与寻常不同,待到最后王全贵的声音都已有了丝丝颤抖。 他乃是匠户,祖祖辈辈都只靠手艺吃饭。 原本,他们这些匠户虽极难娶到媳妇,但总算也能靠着手艺吃上几顿饱饭,可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吃到饱饭的次数越来越少,挨饿的时间却越来越长。 待到这一二十年,他们这些做工的在管事们眼里逐渐成了赚钱的工具,不单朝廷发下的赏钱被层层克扣,便是去大户人家干活也只能混上一口饭而已。 这么长时间下来,王全贵对这样的日子早就习以为常,也从未生出过旁的心思。 说到底,寻常军户大抵还能找个偏远些的地方靠种田为生,他们这些匠户无有旁的本事,离了这匠作营却只是死路一条罢了。 面对这样的局面,王全贵也只能安然接受,最多不过在闲暇之时发几番白日梦而已。 可老天爷终算是开了次眼。 那无往不利的陛下不单将鞑子赶回了江北,更还让他们这些匠户看到了希望的光芒。 “都起来吧。” “快收拾一下,”压着嗓子朝身后的徒子徒孙们喊了一声,王全贵这才自地上起了身子,随后他将心中的激动狠狠压下,待将一副小模样挂到面上才对那身着明军制式甲胄的朱慈烺说道:“陛下将才凯旋,如何不休息两日再唤我等过去。” “行了,一路乘船也不是走回来的,且先看看你这膛线拉的怎样吧。” 一面说着,朱慈烺便将手伸了出来,随即王全贵极其恭敬地把铳管交到了自家陛下手里,紧接着他便将其放到了眼前。 “不错,确实不错,用这东西做成火铳,便是碰上西洋人的家伙也能占尽上风。” 很明显,朱慈烺在看到自己的安排落于现实之后表现得略有些兴奋,可王全贵心中却挣扎了起来。 他自是打算将这番工艺费时费力的事情告诉李永茂,李永茂也会将其一字不落地转呈到陛下跟前。 可这中间毕竟还隔着一道,当他真正面对大明皇帝之时却不免打起了退堂鼓。 这却怪不得王全贵。 一年之前,似他们这等匠户也只是如牲口一般的物件,漫说与皇帝当面交谈,便是工部的那些主事们也从不会与他们说上半句。 此时陛下明显因这东西而开怀不已,让他在这个时候去触霉头却也真真为难了一些。 只是 “启禀陛下,草民有事呈奏!” 犹豫数番之后,王全贵心中的胆怯终还是没能抵得过对恩人的感激。 他不晓得什么叫“以国士待之便以国士报之”,但他却晓得这个让自己吃饱了饭的皇帝是真心对他们好,若自己这里不敢将实情呈奏,那这费工费力的法子必然会被工厂所使用。 届时靡费颇多却算得什么,若真让明军因此战败,那他岂不成了忘恩负义、天诛地灭的罪人? “哦?你有何事?” “陛下,这根铳管乃是按新法子所制,期间不单靡费颇多,便是所需时日也远长于锤打之法,所以.所以草民请陛下等其完善之后再做打算!” 话音落下,王全贵便似被抽干了全身力气一般,若不是还有些念头支撑怕是都无法稳住身形,可出乎他意料的是,陛下分明就在跟前,预想中呵斥、责罚却迟迟不曾到来,待三两个呼吸之后,却听那明显有些疑惑的声音传了过来。 “就这?” 面对自家陛下的毫不在意,王全贵却不知从何处生了些胆气,可当他正打算将内里的差别细细禀报之时,那声音却又追了一句。 “有事说事,莫动不动就跪。” 闻言,王全贵便是心中还有忐忑却也只能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随后陛下的声音便又传来了过来。 “让你们建的水车都建好了吗?” 混乱。 王全贵心中一片混乱。 他鼓足了勇气才敢当着陛下的面指出这般法子的弊病,却不想陛下不单毫不在意,反倒将话题扯到了别处。 眼见这等情形,他自是反应不过来,若非建造水车的全部过程都由他亲自监督,说不得这一番便要啃吧上几句。 “都建好了,一共四十六座。” “有法子把手钻装到水车上吗?” “那不结了?一座水车若能驱七八个手钻,四十六座便是三百多日夜不停的工匠,要是还嫌不够,多建些水车不就成了?” 话音入耳,王全贵却不由愣了一下。 他作为在匠作营里混了大半辈子的人,自是晓得水车驱动便可日夜不停。 只是水车驱动大多都是用来干舂米一类的事情,他却从未想到能够将其用到这里,待那念头在心中转了数轮,他终明白了陛下的高瞻远瞩。 “陛下,您将工厂建在这里,为的便是水车?” 眼见这老匠似有些拨云见日一般,朱慈烺却未有半点自得,待其心绪平稳之后便又说了起来:“以前时间紧,朕也没与你细细说过,这工厂并非你们以前的作坊,内里的诸般事情一得讲究个标准化,二得尽最大可能使用水力、畜力。” “草民明白了!” 话说已说到这般份上,王全贵这老匠却也明白了陛下的意图,随即诸般心绪不断现于心中,可还不等他一一捋清,陛下的声音却又传了过来。 “朕说的那种弹丸可有眉目?” “这陛下恕罪,只做了几个模子,还没定下该用哪种。” “蒸汽机呢?” (本章完) 有点累,请假一日 有点累,请假一日 rt (本章完) 第444章 全部伏诛 第444章 全部伏诛 一个新技术的出现必须有相应的使用环境和配套措施,否则其命运大抵也就是被束之高阁。 就似这膛线。 因为它的存在,弹丸在飞出枪管的过程中会因摩擦高速旋转,而由于摩擦和旋转的关系,弹丸不但能够抵抗空气的干扰,其出膛速度也得到了不小的提升。 切莫小看这点抗干扰能力和初速度的提升。 增加了膛线的线膛枪,其有效射程几乎能比相同结构、材质的滑膛枪高出四五十米,用碾压来形容也是毫不为过。 若按寻常来想,这种划时代的发明定然是方一诞生就被各方追捧,大规模使用也只在须臾之间。 可现实情况却恰恰相反。 有关膛线最早的记载出现在1476年的一份意大利文件中,但等到线膛枪真正大规模使用却已过了近四百年。 这便是没有使用场景和配套技术的结果了。 膛线在提高精度、射程的同时会大幅降低填装速度。 一名熟练的士兵能够在一分钟内完成四次滑膛枪射击,极端情况下甚至能达到六次,可若换成线膛枪,莫说达到这样的射击速度,在战场上顺利填装弹丸几乎都如登天一般。 由此,在膛线诞生后的几百年间,除了个别国家会装备少量之外,线膛枪便成了不实用的代名词。 这样的情况持续了将近四百年,直至一个被称为米尼弹的东西出现。 米尼弹乃是由铅锡混合而制,其直径略小于枪管,底部还设了一处凹陷。 如此形制自能顺利装进拥有膛线的枪管之中,若再于凹陷塞入软木,待火药激发之后便可推动弹丸边缘与枪管紧密贴合。 这样一来,米尼弹既完美解决了线膛枪填装困难的问题,又不至于破坏火枪的气密性,线膛枪便在短时间内取代了滑膛枪,排队枪毙的场面也便消失不见。 当然,王全贵自不晓得这简单却波折的过程,他只是按着皇帝提供的思路将一件件事物落于现实,但这对朱慈烺来说却是不可接受的。 归到根里,他是想用这奇淫技巧之物为大明培养出一个個工程师、科学家。 否则依着现在的情况发展下去,自生铳的产量必然能在数年之内达到颇为恐怖的程度,届时就算明军一路平推也能将鞑子直接灭族,又何必费心费力搞这些器物。 “嗯,不错,”说着,朱慈烺便将那跟枪管放回了原位,随即便又看向了李永茂:“把各院大匠都唤过来吧。” 若是寻常时节,陛下话语既出自有人应声而动,可这一次,在场众人却是愣了一下,待陛下视线扫来才有人出去传令。 “陛下,让他们把蒸汽机也一道运来?” “不必了。” 眼见陛下只是摆了摆手便否了自己的提议,李永茂心中疑惑立时便盛了起来。 满应天都晓得陛下对工厂有多么重视,但这工厂里分了那么多院子,陛下最最重视的却还是甲号的新式火铳和乙号的蒸汽机。 火铳这里自不必说,一行人方一到来便直端端入了甲院,可那乙院的蒸汽机明明也是受了陛下的诸般指点才做出了样机,为何来都来了却连看都不去看一眼? 随着心念的转动,李永茂终还是将疑惑压了下去,随后各院大匠陆续赶到,他却带了些强颜欢笑的意味。 依他所知,陛下并不是个虎头蛇尾的人,此番只看了火铳便不再去看其他八成便是心有不满。 只是这不满自何处而来呢? 带膛线的铳管已试制完成,哪怕其产量要低一些,但此地位在江边,搭建水力钻头也不是什么难事。 按照李永茂的估计,这一段少说也能再添四十多座大型水车,保证每月六七百把的产量自不是什么问题。 更何况江南水网密布,不愁没有地方架设水车,若真想为全军换装新式火铳,只需多建水车便是,却也无需心生不满。 “部堂,人来全了。” 就当李永茂心绪转动之际,一旁的王全贵却悄悄说了一句,其后他便见几个身影正聚在不远处,随即招了招手,那些大匠便直往此处而来。 一番见礼自不必说,一番嘉勉也不需多提,待大匠们都因陛下的言语而激动不已之时,李永茂却逐渐品出了些味道。 “朕大多领兵在外,倒也少了与诸位共聚的机会,今日一见自是欣喜,但朕也得给诸位提些要求。” 话音落下,在场诸人皆都一凌,朱慈烺略略顿了一顿才接着说道:“第一便识字,五十岁以上暂且不提,以下都得学到千字文。” “嘶~~~~~。” 此言一出,大匠们都没太大反应,周遭的学徒之中却传来了数阵倒吸凉气之声。 千字文前面是百家姓,再之前还有三字经,这些启蒙书籍对读书人来说自算不得什么,可对这些连自己名字都不见得会写的匠户而言却是极其艰巨的任务。 “第二便是传承,朕晓得教会徒弟饿死师傅,但今时不比往日,诸项技艺皆得融会贯通方能百尺竿头更进一步,若还敝帚自珍却成了个吃祖宗老本的,”话到这里,朱慈烺却顿了一下,待见各大匠的面色已不自然他这才笑着说道:“有道是皇帝不差饿兵,之后朕会让李卿将各院技艺汇编成册,若有贡献者朕自不吝赏赐。” 话音传开,大匠们脸色便好了不少。 说到底,他们都见识过陛下的大方,此时这玉言既已从金口说出,那他们也不需太过担心。 对于大匠们的反应,朱慈烺自是有所预料。 时代发展到了这般地步,保证创新者的利益便是进步的基石,专利制度的建立自也不能耽搁分毫。 对此,朱慈烺有着清晰的认知和坚定的决心,但他终不是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中二青年,自晓得主政大国一切皆得循序渐进。 由此,他也只是提了赏赐之事,却未说过什么专利之类的事情。 “第三.”随着一条条要求布下,在场众人的心绪皆都一变再变,待过了好一阵子,朱慈烺的话语声不再传出,大匠们便也觉得到了尾声,可当他们正准备山呼之时,陛下的声音却又传了过来。 “还有一件事,”说着,朱慈烺却顿了一下,略一犹豫之后才把视线重新转到了大匠们身上:“人之所以为人乃因利用自然之力,燧人使火、神农使耕,时至今日江河之力亦能为人所用,放眼将来蒸汽机械当也大有前景,诸位却得在如何使用上多些心思。” “草民谢陛下指点。” 朱慈烺话音落下,山呼之声便随之而来,其后各院大匠陆续退去,这草庐之下便只余了他和李永茂两人。 老实讲,前面那些有关于细节的要求,不论大匠还是学徒皆都能听得明白,但那最后一句莫说大字识不得一筐的工匠,便是李永茂也听得迷迷糊糊。 江河之力也便罢了,用好了的确能让诸多事务变得简单,可那蒸汽机,也就是个大些的烧水壶罢了,陛下竟将其与燧人、神农摆在一起,却多少有些言过其实了。 随着心绪的转动,李永茂便生了些疑惑,可不等他开口询问,朱慈烺的声音却先传了过来。 “李卿,你可能明白朕最后一句?” “陛下,恕臣驽钝。” 闻言,朱慈烺便微微点了点头,显然已有所猜测。 其实他完全可以将蒸汽机的诸般用途一股脑倒给大匠们,甚至可以盯着做出来几件成品,可他犹豫再三却是没有这么做,反倒丢了些大而化之的言语让所有人都摸不着头脑。 这自不是他有什么敝帚自珍之心。 归到根里,他知道的东西毕竟有限,若不能在大明培养出一片适宜创新发展的土壤,不论他能指点出多少新奇物件终也只能似航海、机械一般被旁人追上。 届时 “你已见过蒸汽机,可曾想过那东西最终会取代牛马在地里耕作,可曾想过用其驱动战舰?” “这” “行了,朕知道你没想过,你只需晓得,所有用到力气的事情它都能派上用场就成,”说到这里,朱慈烺便又顿了一下,待见李永茂那惊讶的表情才又接着说道:“这事不用对大匠们提,你的任务不是细碎事情,而要多关注心思天马行空的人。” 话说到这般地步,不论李永茂能不能理解其中含义都只能躬身领命,其后朱慈烺便离了工厂,至于这里会因此番到来而生出怎样的火却也只能听天由命。 若在旁人看来,这一趟可谓收获满满。 燧发枪已算完成设计,只需将手钻安顿到水车上便能大规模生产,再如蒸汽机、纺织机也都有了不小的进展,一切都能称得顺利无比。 可朱慈烺终还是没有发现他想要看到的东西,回宫的路上自也有些闷闷不乐。 依他原本所想,工匠们大抵就是这个时代的产业工人,但走了这么一遭,他却失望地发现,以大匠们为代表的匠人们几乎就是拨一下转一下,完全没有预想中的先进性。 他也晓得这是没办法的事情。 明末的工匠已成了奴隶一般的存在,莫说主观能动性,便是安顿下来的活计都只是敷衍了事。 此时他虽建了个名为“工厂”的东西,但要想培养出真正的产业工人却还得等上不少时间,自也不能对当了大半辈子奴隶的工匠们求全苛责。 不过话说回来,工厂的事情虽然重要,但朱慈烺身为大明皇帝也不可能将全部心思全都放在这里。 待他回宫之后,从工厂中带出的那一点点失望早已被丢到了九霄云外,大明的皇帝便将精力投到了那一桩桩、一件件的政务上面。 浙江的动向需得时刻关注,西南、中南的消息也不断传来,再似什么海贸集团、屯垦集团,皆都算得极为重要,等朱慈烺得空转转却已过了十五六日。 “周全,张鹏翼那里可有回报?” 抬头看了眼明媚的阳光,朱慈烺却朝身后的周全问了一句。 这些日子他除了按时去邹太后那里请安之外便一直窝在乾清宫的东暖阁内,一口气将积压的政务处理干净才有了到御园里转转的心思。 只是这人忙惯了总会换着法子给自己找事情,这才转了一两柱香的功夫他便想到了琉球。 那日,金应元将琉球的情况照实报来之后,他便于第一时间派芦少春将琉球使团控制了起来。 其后他也没怎么权衡,转手便将旨意下到了沈廷扬手中。 当然,这位老臣的主业乃是建造舟船,并不擅长领兵打仗,而且他已成了实质上的水师都督,收拾一帮子倭奴的事情自也落不到他的头上。 所以,这份圣旨虽是到了沈廷扬的手里,但其内容却是让张鹏翼剿灭盘踞在琉球的倭奴军队,然后再去那萨摩藩兴师问罪。 按着诸臣的意见,其实在倭国生活了好些年的郑森要比张鹏翼更适合干这差事。 毕竟此番的主要目的乃是在强大武力的支持下兴师问罪,并非真的要把倭国怎样,凭着郑家在倭国的人脉,沟通起来也方便一些,也不至于让事态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可朱慈烺最终让常驻tw的张鹏翼接下了这个差事,甚至还派了有十多艘主力战船的庞大舰队,这等配置莫说小小倭国,便是与荷兰人争锋也能打个有来有回,诸臣自是极为意外。 不过意外归意外,朝臣们却也没有提出异议。 归到根里,那倭国虽是太祖定下的不征之国,但他们在万历年间便胆敢出兵朝鲜,此时竟又不知死活窃取琉球的朝贡资格。 似这等狼子野心之辈给上一番教训也在情理之中,否则还真让周遭藩属觉得大明日薄西山再非当年的天朝上国了。 “回禀陛下,昨夜张总兵已传来了消息,说是琉球王室已全部救出,盘踞在岛上的三千夺倭人也已全部伏诛,发信时他们正准备去往倭国。” (本章完) 第445章 鹤丸城要完! 第445章 鹤丸城.要完! 9月20日晨 琉球北 此时太阳初升,海平线上泛起金色的光辉,一支悬挂着日月旗帜的庞大舰队正在追击数艘商船。 舰队的核心,是由十多艘巍峨的盖伦船构成,它们如同海上的移动城堡,每一艘都拥有着厚重的木质甲板,高耸的桅杆上挂满了帆布,随风鼓胀,推动着这些庞然大物穿越波涛。 围绕着这些盖伦船,是六十多艘大小风帆战舰,它们灵活而迅速,宛如护卫着帝王的忠诚骑士。这些战舰虽然规模不及盖伦船,但每一艘都装备着精良的武器,从船舷两侧伸出的炮口在阳光下闪着寒光,宣示着它们不容小觑的战斗力。 张鹏翼舰队在料理完盘踞琉球的几千倭人之后并未久留,朝应天送了个消息便沿着星星点点的岛屿直往倭国而去。 他这人的能力的确不强,但站位却还算是稳当。 当初鞑子南下,四镇望风而降,他见无法力敌便直接领着手中水师去了崇明岛。 后来崇明诸人获知朱慈烺还在固守应天,他也站在了沈廷扬一边,支持先尝试和应天取得联系。 再往后他虽未建得什么功劳,但总算也参与了江南几番大战,待到荷兰人被赶出台湾,他便领着由新式战船所组成的舰队驻在了热兰靖武城。 一开始,他对这番任命多少也是有些抵触的。 毕竟这台湾岛悬于海外,在传统观念里已能算是流放之地,而他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就算雷霆雨露俱是君恩,但心里总难免有些郁闷。 这便是眼光的差别了。 朱慈烺不单建立了庞大的舰队,更与海外诸国纵横不断,文官之中早就有不少人看出陛下心在海外,自也明白这台湾已成了极其关键的战略要地。 若换做他们被派到这里,八成只会觉得受到了重用,只要尽心办差,高官厚禄也不在话下。 可武将里面有这份眼光的却少得可怜,除了朱慈烺身边寥寥几人之外,都只觉得台湾、琼州乃是偏远荒蛮之地。 到了这时,平素里的人脉便现出了作用。 张鹏翼与沈廷扬算得上有香火之情,而沈廷扬作为总理海疆诸事的大臣自晓得这番任命的重要性。 由此,在一番提点之后,张鹏翼这个由内河水转往外海的水师总兵便对海疆诸事展现出了极高的热情。 待到此时他不单对靖武城的海贸业务有了较为清晰的认知,于海战之上也不再是两眼一抹黑的状态。 所谓机会总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 有了这大半年的精力投入,张鹏翼在剿灭萨摩藩武士之时就显得极为从容。 他先是让金应元带着使团回返琉球王城,待萨摩藩的人放松警惕之后才趁夜登上了琉球岛。 后面的事情自不必说,经过了整编的水师陆营只了小半个时辰便将兵力略逊的萨摩藩人马尽数歼灭,待天明之时琉球便又回到了大明手中。 面对前来解救自己的天朝大军,琉球世子真可谓是百感交集,可出乎他意料的是,皇帝陛下虽然许他继承王位,但在圣旨中却对琉球上下狠狠训斥了一番。 有道理吗? 自然是有道理的。 萨摩藩顶着琉球的名头朝贡大明已有几十年功夫,在如此之长的时间里,琉球上下竟无一人对天朝禀明实情,皇帝斥责两句又能算得什么? 只是 几十年光景,萨摩藩通过这条渠道贩出了不少倭国特产,期间天朝臣子不是没人发现过内里异常,可大明也仅限制了琉球前来朝贡的次数,并没有真正追究下去。 很明显,这已成了三方心知肚明的事情,只不过大明内耗严重,这才无力他顾。 此时天朝皇帝用这等理由来斥责琉球,多少也带了些不讲理的意思。 可话说回来,若无这番不讲理,后面的兴师问罪自也无从谈起,左右琉球国祚得保,上国还愿意对倭人略施薄惩。 此等情形之下,琉球上下也只有悔不当初这一种情绪了。 不管怎样,琉球总算是脱出了萨摩藩的掌控,张鹏翼却在宣旨之后便直扑倭国而去。 这自不是他对琉球上下有什么不满,实在是此地距离那萨摩藩也就七八日路程,若有所耽搁却难免走漏了风声。 这便是大半年的成果了。 张鹏翼在沈廷扬的提点下知道了台湾的重要性,这大半年间他除了提高自己的战术水平之外,还对海上局势有了一番了解。 他晓得那倭国虽在朝鲜战败之后便走上了闭关锁国的道路,但那萨摩藩却仗着地利将与各国的买卖全都归在了手中。 此时这一府之地不单在海贸的加持下势力大增,更还有不少商船来往其间,若真有那不长眼的将琉球的情况传了过去,总也是一番麻烦。 “大帅,那船转向了,当去朝鲜的。” 手持千里镜的张鹏举并没有在第一时间对军将所言给出回应,而是与海图做了对比后才示意舰队按原定路线前进。 他们乃是大明的官方舰队,按着常理来讲自不该追着几条商船不放,可他们方一碰到那几支商船,对方便似见了鬼般全速逃离,他自不能等闲视之。 “可曾记下样式大小?” “记下了,里面有一艘武装商船特别好认,属下已将其记录在案。” 起先,张鹏翼担心对方是倭人的探子,但现在看来走私的可能性还大了些。 若在寻常时节,他自得将其抓捕归案,但当下皇命在身却也没那么多闲工夫。 不过这却不代表他会放过这些家伙,毕竟每艘船都有其独特之处,只要将其记下自能在下次遇到时算个总账。 对于张鹏举而言,这只不过是個小插曲,待确定那几艘商船没有泄露消息的可能之后他便又按着原定路线北上倭国。 与大明不同,倭国乃是正儿八经的封建制,其国政虽被征夷大将军幕府所掌控,但下面还存在着一个个拥有一定自治权的大名。 这萨摩藩便是倭国诸侯之一,其地位于倭国本州四岛最南端,经了两代大名经营已占了九州岛的大半,单论实力却已成了倭国顶尖。老实讲,就这一府之地,实力再强也不至于让大明皇帝专门派舰队过来,但朱慈烺很清楚,倭国国小却野心巨大,只要安稳上几年便总想着要和中原王朝拜拜手腕。 这次他便是要趁着琉球之事给倭国好好来上一番教训,以免这些矬子再生出这样那样的心思,让大明周遭安稳一些。 又过了两日,周遭岛屿的密度逐渐增大,待与海图对照一番之后,张鹏翼便确定了自家舰队与萨摩藩的距离,其后庞大的舰队顺着九州最南的缺口进入了锦江湾中,来自大明的薄惩便也将落到萨摩藩头上。 —— 九州.鹤丸城 此城位于锦江湾西侧,距海岸不过二里左右。 当年岛津家被德川幕府封于此地之后,第一代萨摩藩藩主岛津家久于此处平山建城,而这鹤丸之名便是取自岛津家的家纹。 实际上于此建城的提议早就有人提出,只不过岛津家久的父亲一直认为在海岸附近筑城有些不妥,所以这个计划便一直遭到了搁置。 可后来岛津家在关原之战中败阵,萨摩藩总得给上面给个交代,由此岛津家久的父亲便承担了全部责任,而他上位之后便开始了这个庞大的计划。 待到此时,这个耗费了三年才修建完成的庞大堡垒不单成了萨摩藩藩主的居所,因着其靠近海岸的便利,周遭还汇成了一个颇为繁荣地城市。 当然,这等城市放在大明自算不得什么,可倭国毕竟就那么大一点,这萨摩藩更只占了九州岛的一半而已,有着二十多万人口的鹤丸城自担上了倭国商业中心的名头。 “大名,去往吕宋的船队回来了。” “哦?可曾漏了消息?” 待听家臣所言,本还靠在榻上的岛津光久立时便直起了身子,从其话语之中明显能听出对此极为重视。 他是岛津家久的长子,在其父病故之后便继承了萨摩藩藩主之位。 按着以前的趋势来说,他这老婆孩子热炕头的日子当也过得顺遂,但十多年前幕府发出了锁国令,若不是萨摩藩还能顶着琉球的名头朝贡大明,失去了对外贸易的萨摩藩却也只能喝风粑屁了。 可话说回来,琉球毕竟只一小国,大明许可的贡物数量拢共也只那么一点而已,再加上大明将琉球的一年两贡减成了两年一贡,这点收入就更无法支持偌大的萨摩藩了。 倒也是光久脑子活络,很快便找到了破局的要害。 这几年他一面开采金山、开发新田,一面偷偷派遣商船去往南洋,哪怕开采金矿的事情被幕府叫停,但在其他措施的作用之下,萨摩藩的势力还是一日强过一日,他这个藩主的位置自也逐渐稳当了起来。 只是 “并未走漏消息,但.” 那家臣显然还有话要将,光久却在听到前半句后便又靠回了榻上。 在他看来,此时各个藩主都只是土鸡瓦狗而已,只要不被幕府发现,一切都算不得什么,可谁曾想 “听吕宋那边的人说,大明给红毛鬼狠狠来了一下,便连台湾都被夺了回去。” “啊?!大明?!” “是,大明。” 话音落下,光久重新坐了起来,与先前相比他的身子还大幅前倾,显然是被这消息给惊得不轻。 “让琉球那边小心着些,若是漏了马脚就.”说着,光久便顿了一下,待沉吟片刻才又说道:“反正不可生了战端。” 待听此言,那家臣却是一愣,似乎没想到自家藩主会说出这般言语,可他转念一想,三千多精锐武士,就算放在早些年也是一股强悍的力量,若真损了不管对哪个大名都能称得伤筋动骨,自家藩主有着这样的反应自也是情理之间的事情。 “是。” 顺从的应了一声,那家臣便又看向了自家藩主,其后岛津光久将商船的所见所闻细细问了一遍,待了解了外面的局势他的心中却不由疑惑了起来。 据他所知,此时的大明已陷入了内乱之中,北京陷落、鞑子入关,那个曾将丰臣秀吉打得屁滚尿流的中原王朝眼看就要灭亡。 可自家商队传来的消息也不会有假,荷兰人八成是在大明的手里吃了大亏。 这便矛盾了。 心念及此,岛津光久便朝着房顶看了一眼,可任他想破脑袋也搞不明白这两个能够确定为真的消息如何会这般冲突,待过了好一阵子却也只能再朝家臣传下命令。 “琉球派去求封的使者当快回来了,你派人去问问大明的情况到底如何。” “是。” 话音落下,那家臣便准备领命而去,可他这才退到门口却有一人急匆匆跑了进来。 “藩主!大事不好!外面.外面来了好大一支舰队!” “舰队?是西洋人?” “好好像是大明。” 岛津光久的反应到底不慢,待听此言立时便想到了琉球的事情,随即他便派了家臣前去与明军舰队交涉,自己则急匆匆登到了鹤丸城的最高处。 此时海湾之内已挤了近百支大大小小的战船,其中最大的十多支竟已侧了船身,将那一个个黑洞洞的炮口对向了岸上。 见此情形,岛津光久虽然惊讶无比,但论及心中却没有多少慌乱。 说到底,倭国身处天朝周遭已有千年历史,自大汉赐下印玺更是对这个老大帝国的行事风格极为了解。 莫看此时大明的舰队摆出一副将要开火的架势,可一旦自己的使者与其取得联系,再摆出些卑微的姿态,想来那黑洞洞的炮口便绝无喷出火焰的可能。 想到这里,岛津光久心中总算是镇定了一些,随即他便看到一个打着白旗的身影自平民的聚居区直往岸边而去。 当无事了吧。 看着那持着白旗的身影不断接近岸边,岛津光久终于松了口气,可当他正打算让家臣准备仪仗之时,那一个个黑洞洞炮口却突然喷出道道火光,随即他便见一个个黑点直往城中而来。 鹤丸城.要完! (本章完) 第446章 我幕府可出兵萨摩藩! 第446章 我幕府可出兵萨摩藩! 大明舰队可谓不告而战,可更让岛津光久郁闷的是,在将鹤丸城轰成残垣断壁之后,大明舰队竟一声不吭地开走了。 憋屈。 他是真的憋屈。 当初岛原之乱于长崎左近爆发,方才继承藩主之位的光久果断选择了坐山观虎斗。 其后幕府大军接连战败,甚至连老中板仓重昌都死在了流弹之下。 面对这样的局势,幕府不得不征调大军,可那天草四郎便真如上帝的使者一般,逼得幕府专使松平信纲不得不选择围城锁困。 许也是对西洋人了解过少,被幕府以优势兵力困锁于原城之后,身为天主教徒的起义军竟痴心妄想试图让荷兰人前来救援。 要知道在西洋人眼中,利之一字才是最为关键的,就似那三十年战争中,明明是一帮子新教国家围攻信奉天主教的哈布斯堡一系,可在紧要关头,同为天主教国家的法国却还是果断选择了与哈布斯堡为敌。 此时以天草四郎为首的义军与西班牙存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指望荷兰人来救却真是被痰气迷了心智。 最终,荷兰人在重利引诱下选择了炮击原城,内里的起义军却因同教兄弟的“背叛”而乱了方寸。 有了这么一遭,义军战力自是大幅下降,待城内粮绝之后,幕府军发动数万人发起总攻击,随即天草四郎及其属下义军全部壮烈战死,岛原农民起义便也宣告失败。 若按寻常想来,起义被平幕府便该腾出手来收拾在旁观望的岛津家。 可这一番幕府赢得实在太难,再加上朝外国势力寻求帮助所带来的不利影响,江户幕府的威望却在得胜之后遭到了重创,似岛津家这种实力强悍的藩主也愈发不把将军放在眼里。 时至今日,南九州已然成了萨摩藩的天下,再加上琉球的臣服,他岛津光久俨然一国之主那般。 可虚妄终只是虚妄而已,大明的举动却给了这土包子重重一击。 大明舰队光明正大地来,等完成了自己的任务又光明正大地走,一切都是那么流畅,那么自然。 就似随手拍死了一只讨厌的苍蝇,既没有必要停下来查看苍蝇的死状,也没有给苍蝇解释缘由的心思。 而他,岛津光久。 掌握了南九州岛、控制了琉球,甚至然让幕府将军都束手无策的萨摩藩藩主便是那只苍蝇。 这样的感觉不好,但却极为真实。 面对庞大的大明,就算他萨摩藩干出天大的事情也只可能会有惩戒力度的不同。 堂堂天朝大军又如何会与他这个番邦下臣多说什么? 两日后 江户湾 此湾处在一大片陆地的包裹之中,论及重要程度,它不但是躲避风暴的优质港湾,更是倭国本州岛的最佳入海口。 可就这是这么一片本该繁忙无比的港湾,却因德川幕府的锁国令而无有片舢入海,若不是大明舰队的到来,却不知何时才有发挥作用的机会。 说起这锁国令却也得为德川幕府开脱两句。 德川家康不是个完全的锁国主义者,在创立幕府之后,他立即遣使朝鲜,并很快恢复了和朝鲜的邦交。 与此同时,他出于对军需物资和生丝贸易的需要,对发展与西欧各国的贸易也很积极。 待到与西方关系极好时,他不但聘用了英国人三浦安针为外交顾问、贸易事务官,甚至还默许了西班牙传教士的传教行为。 可他终还是低估了外来文明对这小国的冲击,仅只十来年的功夫,天主教便似野火一般在九州等地汹涌蔓延,再加上英、荷两国将南美土著王国的惨状一五一十地告知德川家康,幕府很快便出台了禁绝天主教传播的命令,被称为“大殉教”的宗教迫害也随之展开。 这便是无有本生文明的坏处了。 中原王朝对待诸般教派素来都是许你传播便只一道旨意,不许传播亦只一道旨意,哪怕最为极端的灭教行动也只是强令百姓不得供奉,甚少发生倭国那般大规模的迫害和屠杀。 不难想象,这般极端行为很快便蔓延至外交和经贸方面,到最后德川幕府除了允许大明与荷兰的商船在长崎停靠之外便直接断绝了与外界的联系,“锁国令”便也逐渐落到了实处。 这样的行为,本质上是为了维护自己的统治而在国内施行了愚民政策,算起来与鞑子的闭关锁国没有任何区别。 在原本的历史上,大清被英国人用火炮砸开了国门,倭国人则是被美国人用数艘战船吓开了国门。 不过于这个时空. “大帅,倭国的回使到了。” 张鹏翼前一刻还在兴致勃勃地看着麾下士卒捕捉海鱼,待听这声禀报立时便将注意力收了回来。 此时的他已经明白了沈廷扬所言到底落在何处,整个人意气风发,哪里有半点将到台湾时的颓丧模样。 大前日他领着水师生生用小半弹药将那鹤丸城轰了個稀里哗啦,今日便已堵到了倭国幕府的门外。 虽说这与汉唐之时的动辄灭国相比还有不小的差距,但领大军至海外兴师问罪却是连太祖都不曾办到的事情,他这领兵军将怎么都能在史书里留下重重一道。 与之相比,银钱、官职似也不是那么重要了。 “哦?人呢?” “回禀大帅,他们的船不敢进来。” 闻言,张鹏翼便朝着海岸的方向望了过去,一番仔细辨别之后才从外围战船的空当中寻见了一个“小舢板”。 身为天朝上国的将领,他自没有心情去嘲笑倭国的寒酸,待略一思量之后便许了倭国使者靠来,自己则往甲板正中走去。 陛下给的命令很清晰,惩戒萨摩藩只是附带而已,真正的目的是要从幕府身上剐出一层。 所以,他派出的使者只说要去向倭国国主宣读大明皇帝的旨意,至于为何来了江户却只是借道罢了。 半晌之后,一个身着倭国官服的中年人昂首踏上了战船,待见大马金刀坐在甲板当间的张鹏翼便躬身行了一礼。 “井伊直政之子,日本国征夷大将军幕府老中,井伊直孝见过大明将军。” 话音落下,张鹏翼却未给出回应,待那井伊直孝面色涨红之时才沉声说道:“本将乃大明前军都督府都督佥事,尔等竟以一幕府中官回见,如此无礼是要看看我战舰火炮是否犀利吗?!”闻言,那井伊直孝却是一愣,显然没有料到明军将领会因此动怒,可倭国之人对中原王朝素来极为了解,仅只片刻便明白了对方这般表现得缘由。 “将军,我日本与大明体制不同,天国主只是虚位,征夷大将军才是实际上的国主,我这幕府老中在国内的地位便与大明的内阁学士相仿,却非有意失礼。” “哦?与阁老相仿?” “正是。” 井伊直孝话里的意思虽然低顺,但其语气却略略带着些强硬,而张鹏翼却在话音入耳之后略有些不以为然,待过了三两个呼吸才换了副态度。 “来人,看座。” “谢将军。” 兵卒不知从何处搬来一把椅子,井伊直孝一面淡淡地往上坐去,一面却不偷偷打量着船上的诸般事物。 “行了,说正事吧,”面对井伊直孝的感谢,张鹏翼仅是大大咧咧地摆了摆手,待其坐定之后他才将话题转到了正处:“本将派去的人当已说明,那岛津光久挟持琉球窃取朝贡名额,我大明皇帝震怒非常特遣本将前来问罪。” 说到这里,张鹏翼便看了眼井伊直孝的表情,待见对方面色略有变化便又接着说道:“本将过来的路上已对萨摩藩略施薄惩,剩下的便是去京都向你国国主宣旨了。” 宣旨。 宣什么旨? 除了说你家的崽子不听话,我已教训了一番之外还能是什么旨。 若按寻常想来,似这等颇为屈辱的事情便当由着明国来人去京都一趟,左右那里还有一大帮子公卿,这骂让他们去挨也算对得起幕府发下的钱粮。 可事情远非这么简单。 当初德川幕府方立,需要朝廷的权威做为后盾,而朝廷则需要幕府的金钱援助,两方便有过一段合作。 在这段时间的合作中,德川幕府自是逐渐站稳了脚跟,可本已沦为傀儡的京都朝廷却也逐渐加强了自己的力量。 后面的事情倒也不需细说,总之便是京都朝廷通过一系列小事对幕府进行了试探,而幕府也用一些小事对京都方面进行了打压。 最终后水尾天皇毫无预兆地让位给只有七岁不到的皇女兴子内亲王,幕府想要立自己外孙的盘算便落到了空处。 此时京都与幕府之间的博弈正处在白热化阶段,哪怕面对庞大的大明水师,日本上下无有还手之力,但为了保住外交权力,幕府也只能竭尽全力将挨骂的资格留在江户。 “将军,便如我先前所说,我日本国的所有权柄皆在征夷大将军手中,大明若要交涉却还是得在江户运作。” “什么交涉!本将就是来给你国国主宣旨的,若那劳什子的大将军有胆阻拦,且看这江户能不能扛得过我大明的火炮!” 张鹏翼的态度极其蛮横,直叫井伊直孝脸色涨红。 若是早些时候,他必定会与明军好好见上一阵,可是鹤丸城的惨状已在今早传了过来,素来被当做依仗的荷兰人也借口避战。 这等情形之下,他便是有冲天的怒火也只能在暗中消解。 “将军息怒,宣旨的事情且容后再说,我家大将军听闻萨摩藩倒行逆施之举深感惭愧,此番便是想对大明做些赔偿。”说到这里,井伊直孝便朝张鹏翼面上看了一眼,待见对方似有意动,便一股脑将自家的解决方案全都倒了出来。 按照井伊直孝的说法,幕府愿意以五十万两白银和本地特产作为对大明的赔偿,若大明皇帝还不解气,他们甚至愿意出兵九州。 面对这样的条件,张鹏翼自是被惊得一个愣神。 在他看来赔偿些银钱事物大抵已能算是极限,却不想这幕府竟然愿意为了陛下的一道旨意而对自家人动手。 只是算计这东西总是相互的,当你谋算着那点赔偿的时候,说不得对方便在图谋更大的好处。 “只是那萨摩藩顶替琉球朝贡已有多年,对上大明水师虽如土鸡瓦狗一般,可我幕府想要将其拿下却还力有不逮。” “力有不逮?那你说这作甚?!” “将军误会了,若大明能恢复我国的朝贡资格,那我家将军定能替上国严惩萨摩藩。” 随着对话的进行,张鹏翼大抵也明白了倭国的心思。 面对井伊直孝时他虽表现得颇为蛮横,但心里却还是如明镜一般。 这倭国虽因那些事端而布了锁国令,但最南边的平户藩和萨摩藩却一明一暗始终保持着对外的贸易。 要知道这倭国地虽寡、人却不稀,一年下来海量的银钱流动生生将这两藩催成了个连幕府都要忌惮三分存在,而这番大明舰队的到来便让那幕府将军看到了夺回对外贸易的希望。 嘶~~~~~~。 随着心绪的转动,张鹏翼却突然倒吸了一口凉气。 早前他只以为这番出来仅是惩戒不臣,扬大明之威,可在明白了幕府的心思之后他却意识到自家陛下的谋算绝不只表面上这么简单。 只是陛下会仅为了恢复与倭国的朝贡?还是说内里还有别的谋算? 心念及此,张鹏翼顿时便有些拿不定主意该如何回复,而他面上的表情落在井伊直孝的眼里却又成了另一番模样。 果然! 将军所料半点不差! 大明素来注重面子,我日本又是周遭强国,若我国能再向大明朝贡,那必然会让将才继位的明皇威严大增! 随着时间的推移,对面而坐的两国重臣却于心中盘算着各自的事情。 又过了十多个呼吸的功夫,张鹏翼终还是无法拿定如何回复,待看了眼面色淡然的倭国来人便也淡淡的说了一句。 “这倒也算大事,本将还需等待陛下定夺。” (本章完) 第447章 明知山有虎,别去明知山 第447章 明知山有虎,别去明知山 “弗雷曼先生,老中很忙,可能抽不出时间见你。” “没关系,我可以等。” “那好吧,请进。” 得到当面武士的允许之后,弗雷曼微微弯了弯腰便踏入了井伊直孝府中。 他是东印度公司驻日本分公司的一名普通员工,被派到江户多少也有些运气使然。 当初幕府将军驱逐西洋各国,独独因为他们荷兰人并不涉及传教活动才得到了特许。 其后幕府决定将口岸设在长崎,而他这个多少会些日语的职员便独自留在了江户。 老实讲,早些年的日子还是极为舒坦的。 日本国的消费极低,而他这种外派职员又有着颇为丰厚的津贴,若再加上身份的特殊性,弗雷曼在江户的生活甚至要比欧洲的贵族老爷们还要优渥许多。 可上帝总不会让人一直顺风顺水下去。 前段时间大明的舰队突然抵达了日本,他们在将萨摩藩的主城夷为平地之后又用极其蛮横的态度前来幕府兴师问罪。 原本,弗雷曼并没有将这当回事。 毕竟大明的陆军还在和北方的鞑子作战,就算其水师再是强大也不太可能对日本产生太大的影响,只要让那东亚的天朝上国把气撒完,那他们便又能似之前一般安心贸易。 怀着这样的想法,弗雷曼继续用公司拨下来的费用积累自己的人脉,每当日本官员想要从他这里透一点荷兰的态度时也仅只虚言搪塞。 可谁曾想,在某日的饮宴中他却得到了一个天大的噩耗。 幕府想要通过这次事端恢复与大明的朝贡关系。 要知道日本可是个拥有近两千万人口的国家,而这国家又因地理关系物产极度匮乏。 毫不夸张的说,只要能运到长崎,不论麻布匹还是奇珍异宝都会被各地大名以最快的速度一扫而空,其获利自也非寻常能够想象。 而此时幕府竟想要恢复与大明的朝贡关系,那便意味着荷兰商人会遇到极其强悍的竞争对手。 届时这庞大的贸易量必要被大明官方分走大半,若考虑到路途所导致的成本差距,他们被彻底挤出日本市场也非完全没有可能。 弗雷曼决不允许出现这种情况! 只是 “弗雷曼先生,恕我直言,将军已经知道了台湾的事情,若是你们总公司不敢出面的话,这一次的事情应该是无法阻止了。” 在去往厅堂的路上,那名武士突然说了这么一句,弗雷曼则在听到此言之后迟迟没有回应。 他不清楚巴达维亚为什么没有对台湾的丢失做出适当举动,也不清楚那帮子老爷们到底在打着什么算盘。 可他却知道,一旦自己离开了江户那便不可能再有这样的生活。 所以,就算分公司那里没有半点回音,但他却还是在用自己的方式试图阻止日本向大明的朝贡。 可话说回来,他也只是个普通员工而已,能调动的力量除了掏自己腰包雇来的十多個日本仆人之外便再无其他。 此时长崎那边全无消息,幕府官员又避而不见,他的诸般动作却也只是徒劳而已。 “巴达维亚一定会出面的,我们与幕府有着多年的良好关系,范德莱因总督和评议会绝不会坐视大明肆无忌惮!” “希望吧,请。” 弗雷曼的话说得慷慨激昂,那武士却只是淡淡回了一句便将对方让进了厅堂之中,随后他又一番折腾,待给来客上了茶水便主动退去,而弗雷曼却只能尴尬地等在了堂中。 台湾失守所带来的影响实在太坏了,直让公司在东亚多年的经营都成了空中楼阁。 若这一番巴达维亚还不能做出适当的反应,那么东印度公司也就真成了东印度公司。 唔.不对。 干脆就叫巴达维亚公司好了。 毕竟公司没有强大的陆军,论及对印度内陆的影响力远比不上英法两国,若真将东亚的市场都丢了,那也只能被迫改名了。 一手轻轻摇着茶碗,心里的思绪却层出不穷。 此时弗雷曼对巴达维亚的埋怨已然到了极点,可作为一个普通员工他也只能等待长崎分公司的回信。 这样的感觉真真是要多焦急有多焦急,若非日本的刑法实在太过野蛮,说不得他都要做出些不甚妥当的举动。 “家主到~~~~~!” 就当弗雷曼坐立不安之时,堂外却响起了一阵高呼,待他连忙起身相应,井伊直孝的身影却已出现在了门廊之中。 “失礼了,这几日实在忙的很,请您谅解。” “老中客气了,几番打扰,是我失礼才对。” 要说这弗雷曼在江户也是真没白混,面对主人的客套,他也能做到礼数周全。 其后宾主分位而坐,不等主家开口他便开门见山地说了起来。 “老中,恕我失礼,大明并不可信,日本若与其恢复朝贡关系,幕府必然岌岌可危。” 话音落下,弗雷曼便目光灼灼地盯着井伊直孝,显然是想从他面上看到些不同寻常的表情,可出乎他意料的是,这幕府重臣却只是摆弄着面前的茶具,就似恍如未觉一般。 面对这样的情形,弗雷曼自不会生出退缩之意,待过了三五个呼吸,他才接着说道:“我知道日本以前就是大明的藩属,这么多年下来也没生出太多事端,可现在的大明皇帝不一样!” “哦?弗雷曼先生对大明皇帝还有了解?” 终于,井伊直孝的脸上出现了些好奇之色,待将茶碗摆回原位便问了一句,而弗雷曼心知自己的话戳中了幕府的要害,随即便极其严肃的说道。“您有所不知,公司内部会将重要的事情分发给相关员工,我也是从这里面才出了些端倪,”话到此处,弗雷曼便顿了一下,待在心中舒了口气才又说了起来:“据我所知,大明自建国以来对海外都是放任的态度,除了有陆地接壤的藩属之外根本不曾有出兵的记录。” “是的,除了安南和朝鲜,大明对属国内政基本就是不闻不问。” “您再看看现在的大明皇帝,他手里的战舰比几乎可以和公司相比,对于海外的事务也极其热衷,若幕府与大明恢复藩属关系,那他必定会借着宗主国的名义干涉日本内政,届时京都那边.” 话音落下,厅中便再无声音传出,。 看着陷入沉思的井伊直孝,弗雷曼只觉得这番说辞起到了前所未有的效果,可当他正觉得事情已出现转折之时,对方却从怀中掏出了一封信来。 “这是伯克尔先生托我转交的信。” 伯克尔先生? 这个名字的出现让弗雷曼疑窦丛生,哪怕府中家仆已将信递到面前,他却也无有半点动作。 此人乃是弗雷曼的直属上司,也就是日本分公司的管事,面对如此大的变故,分公司自得有所应对,他也一直在等这伯克尔的回信。 只是这信缘何会从井伊直孝手里得来? 心念及此,弗雷曼便看向了主位,可此时的井伊直孝已将注意力又放到了那几支该死的茶具上,待过了片刻才幽幽说道:“大明皇帝已经来了旨意,说是同意恢复朝贡关系,也愿意支持幕府打击不臣,只要我们不限制大明海贸集团的商船。” 话音入耳,弗雷曼心中立时便嘡的一声,可不等他再说什么,对方的声音却又传了过来。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也能理解你的担心,可利益终还得靠实力争取,你荷兰东印度公司既然对大明如此惧怕,那我这里也确实无能为力,抱歉了。” 惧怕? 我堂堂东印度公司怎么可能惧怕大明? 对方既然将话说到这般份上,弗雷曼不论是为了自己的前途还是为了公司的体面却都得争辩一二,可他这里才打算张口,井伊直孝却直接将手抬了起来。 “弗雷曼先生,不要失态,一切等看完信再说。” 闻言,弗雷曼顿时便想起了手中的信函,可当他满怀期望地将信打开之时,那表情却逐渐垮了下来。 “亲爱的弗雷曼: 我们在远东的力量还不足以和大明争锋,所以总督大人和评议会决定暂时忍让,尽量不触怒那个残暴的皇帝。 不过请放心,这并不代表公司会放弃如此巨大的利润,远东的局势还在公司的掌控之中,不用太长时间我们就能夺回对日本的独家贸易权。” 掌控个屁! 碍着所在场合的关系,弗雷曼并没有将心中怒火肆无忌惮地散发出来,可井伊直孝看着那信函在对方手中逐渐变成一团,他也多少也能体会那无能狂怒。 按着将军原本的打算,将大明引入日本一方面是为了平衡荷兰,另一方面是为了将海贸之利逐渐归到幕府手中。 可谁能想到,船坚炮利的荷兰人竟怂得如此干脆。 面对大明的水师,除了这个弗雷曼之外便再无一人敢有所动作。 此等欺软怕硬之徒,却白白占了这么多年的好处,便是井伊直孝与弗雷曼多少有些私交却也不由心生厌烦。 “弗雷曼,事已至此,请回吧。” “大人!这一定是搞错了!公司在巴达维亚还有七八艘主力战舰,如果不够还可以从本土.” “不要失礼!” 弗雷曼的歇息底里随着一声厉喝而停了下来,待他愣愣地看向主位,井伊直孝却已面沉如水。 “如果荷兰有能力与大明对抗,那便请拿出实证,如若不然,还请珍惜你我之间的情分,拜托了!” 事情到了这般地步,弗雷曼自也没胆子再行纠缠,随后他在府中武士的引领下退出了厅堂,井伊直孝却长长叹了口气。 两虎相争的盘算既已落空,对大明开出的条件自也只有兑现一途。 所幸大明皇帝既没有提过什么礼不礼法,也没有再表现出与京都接触的心思,就算内里最苛刻的条件也只是不干涉大明海贸集团的往来而已。 至于赔偿些银钱的事情 只要幕府能将海贸之权从萨摩和平户那里夺回,这一点点银钱又算得了什么? 随着心念的转动,井伊直孝便陷入了诸般思绪之中,也不知过了多久,他却似想到了什么一般,待让家仆为自己更衣之后便急匆匆往海岸附近而去。 天朝皇帝的旨意既然已经下达,剩下的事情便是谈判和签订文书。 作为幕府将军座下最顶尖的大臣,这等重大事情自得由井伊直孝亲自来办,而今日便是与那明军大将约定的日子。 约莫三两炷香的功夫,他终于登上了大明的战舰,可当他正打算略做铺垫再提出要求之时,张鹏翼却大咧咧地说道:“陛下说了,贸易地点选作长崎还是江户可以按着幕府的意思来办。” “天朝皇帝体恤臣下,我待大将军谢过了,只是那长崎已有荷兰人,大明的商船若再于此贸易却难免生了事端,所以.” “我明白,我明白,就是削藩嘛,”说着,张鹏翼便向井伊直孝眨了眨眼睛,似乎对幕府的用意颇为了解:“陛下既然许你们定夺,那就放在江户吧。” “谢上使体恤,”谢了这么一声,井伊直孝便郑重其事地朝张鹏翼行了一礼,待坐回原位之后,他才又接着说道:“不知赔款的事情可有陛下明旨?” “没有,就按你们先前说的吧,左右也就是那么点银钱,当不得陛下的旨意。” 张鹏翼表现得极无所谓,直让井伊直孝心中一阵狂喜。 大明果然还是那个极要面子的大明! 只要自己摆正态度,定能为幕府讨回一个大大的礼包! 心念及此,在弗雷曼面前表现得极其矜持的井伊直孝竟就朝着应天的方向跪了下去,待在张鹏翼惊愕的注视下行完了三跪九叩大礼才激动地说道。 “当年丰臣秀吉攻伐朝鲜时我家初代将军便曾说两国皆为大明藩属,若有事端也当请天朝定夺,可恨其人倒行逆施,终让我日本自外于天朝,此番此番” 话到这里,井伊直孝显然不能自已,张鹏翼则手足无措了好一阵子才似想起了什么一般。 “莫如此,莫如此,陛下知道伱幕府心向大明,此番特许了不少火铳、甲胄。” 不少? 话音入耳,前一刻还似要嚎啕大哭的井伊直孝立时便望了过来,张鹏翼却在看到对方反应之后憨憨地说道:“一杆火铳二十两,一副甲胄十两。” (本章完) 第448章 不同意? 第448章 不同意? 一杆火绳枪的成本大抵在三两四钱至四两之间,一套薄布面甲的成本则为三两二钱左右。 很明显,这是暴利。 哪怕朱慈烺因着倭国对足轻的薄待而刻意降低了布面甲的价格,但这里面的利润却也足以让人咋舌。 这自然不是朱慈烺狮子大开口。 若制造这些装备仅需费黄金白银,那拥有庞大矿藏的倭国自能将价格打至低处,可这一件器物的背后却有诸多工具、材料,似这蕞尔小国竭尽全力也只能产出些粗糙仿品,绝大多数却还得从海外购买。 话到这里,情形便当分明了起来。 欧罗巴何止万里,一路运来,其价格便已飙到了天上,而且那地方常年战乱,新式、精良的都留作自用。 由此,当织田信长遇到那迷航商船之时,葡萄牙的奸商竟将那老旧火绳枪卖到了五十两黄金的天价,与之相比,朱慈烺这二十两白银却真真是良心价了。 不过话说回来,四岛终只是蕞尔小国罢了,凭着德川幕府的财力能买个一两万支便当到了极限。 就算再想得乐观一些,每名足轻都配上大明所产的布面甲,拢到一起实际上也就是六十万两的一锤子买卖,大明皇帝的眼皮子又怎会浅到这般地步? “织造局的人来了吗?” 将张鹏翼送来的协议放回桌上,朱慈烺便朝身侧问了一句,其后周全一番禀报,待得了陛下的允许便往暖阁门口看了一眼。 此番出兵可称顺遂,有了萨摩藩的前车之鉴,江户幕府几乎就似柔弱的小娘一般。 大明不但获得了五十万两战争赔款,更还将那些即将淘汰的火器甲胄卖了个好价钱,若算上“不足额者可用硫磺折价”,朱慈烺几乎就是一箭四雕。 可话说回来,若大明真是便宜占尽,凭着那倭人的秉性又岂会不生事端? 加强幕府军备、收拢海贸之权,若再加上不知多久之后的削藩,那德川家光亦通过这番事端获利匪浅,否则此番出兵哪里会这么容易。 当然相对于江户幕府而言,大明这番自然是既有面子又有里子。 今早急报入城之时,应天的百姓虽也表现得麻木了一点,但各处茶楼酒肆却也对再服不臣津津乐道。 只是朝臣百姓们都将注意力放在了银钱、声望之上,可在朱慈烺看来,这些东西只不过是顺带而已,他真正的谋算却是落在了旁的上面。 因着海外贸易的昌盛,大明形成了布、瓷器等一系列货物的相关产业链,可因着那新西班牙的贸易保护政策,产业链最长、吸纳就业人口最多纺织行业却遭到了沉重打击。 若按大明当下的逻辑来看,纺织行当要是做不下去,百姓们再去种粮便是。 可此时大明的体制已经在张居正变法之后与商业贸易逐渐适配,遇上这等无形的战争却会直接导致通货紧缩、活力骤降。 作为一个来自现代的灵魂,朱慈烺自然知道这种情况意味着什么。 哪怕在四处搜刮之下,应天的小朝廷还能勉强维持,但他心中的紧迫感却是丝毫未减。 由此,那个拥有千万级别人口的邻居便进入了大明皇帝的视野之中。 “江南织造局兼浙江市舶司总管太监赵德玉拜见陛下! 愿吾皇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万岁!万岁!万万岁!” 什么乱七八糟的。 看了眼拜在门口的微胖中年人,朱慈烺立时便将其打到了奸猾之辈的行列里,只是他也还没到一眼便将人定死的地步,待挪了挪身子便淡淡地回了一声。 “起来吧。” “万岁爷,您是老天爷降下的神仙,奴婢这等残缺之人本就阳气不足,到您面前竟就两腿发软起不得身,就让奴婢跪着回话吧。” 果然奸猾。 微微皱了皱眉头,朱慈烺却未说什么,待回忆了一下此人履历,心里也便生出了本该如此的想法。 赵德玉在天启年间便已入宫,后来也不知是不是走了哪個的门路,这才混了个总管太监的差事。 能在如此肥差上稳了这么多年,其人当也有些本事,可这逢迎拍马的功夫似也实在太过,他的心里却还是有些厌烦。 “工部做了些新式织机,完了你找几个技艺娴熟的匠人过去看看,另外朕准备仿海贸集团之例,把织造局改为轻工集团,你这总管太监便先上个条陈。” 嘡! 话音入耳,赵德玉心中不由一沉。 他虽久在苏州不曾在陛下身侧侍候,但作为皇帝的家仆,自也在时刻关注着朱慈烺的动向。 那海贸集团成立不过半年光景,但出海几趟却也能让外人看明白内里的门道。 在这个机构里,朝廷的权力遭到了大幅削减,所派人员除了在重大事宜上拥有否决的权力之外,寻常经营业务却都甚少插手。 此时陛下竟然想将织造局也搞成那般模样,他这个总管太监 “万岁爷英明!”话音未落,赵德玉便在地上重重地拜了一下,待将脑袋从地上抬起,他竟壮着胆子朝暖阁内里看了过去:“奴婢也听说过海贸集团,他们往海外走了两趟,不单让持着股份的商户们都获利不少,更是为我大明海关添了巨量税收,真真是利国利民的善举啊!” 闻言,朱慈烺面上却不由露出了些,先前的厌烦似也少了一点。 这海贸集团可算是他的得意之作,不单让巨富们囤在家中的银钱重新流动了起来,更还让朝廷能够不费波折便将商税收了起来。 此时集团所属的商船虽只往南洋走了一两趟,杜琛那里收来的关税却已有四五十万之巨,若等海外贸易恢复到隆庆年间的程度,这税收定然还能再登上好几个台阶。 似这等不着痕迹的手段,早前那些土包子们大抵连想都没想过吧。 心念及此,朱慈烺面上的笑容便又盛了半分,待再看见那伏在地上的身影似也没那么厌烦了。 “既知道内里的好处,那便用心去做,不过你也不需着急,这等经济之事牵一发而动全身,你先把新式织机的事情落实一下,待捋清诸般情状再说。” “圣君!万岁爷真真是上苍因体恤百姓而降啊!” 一阵极为夸张的呼声之后,将将现于朱慈烺面上的笑容便退了回去,随即他皱着眉头看向了这溜须拍马之徒,可还不等他开口说话,对方的声音却又传了过来。 “圣人有云:治大国如烹小鲜,奴婢方才还以为陛下会将这百利之举直接推行,可听到这‘捋清诸般情状再说’却才晓得陛下施政皆合圣人先贤!” 这马屁精似也不是一无是处。 在心里重新对赵德玉打了个标签,朱慈烺便又将注意力放回了案上题本,随即周全轻轻碰了碰那伏在地上的微胖身影,赵德玉便悄悄退出了暖阁。 所谓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哪怕朱慈烺晓得这赵德玉不是个省油的灯,但当那一句句极合心意的马屁入耳之后,他还是难免对这人有了些改观。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人活一世总不会专挑难听的入耳,更何况这些言语的落处本就是他心中所想,他身为大明的皇帝又怎会没有几分自得? 怪不得皇帝到了晚年都会对周遭的逢迎拍马之辈睁只眼闭只眼。 暗自警醒了一番,朱慈烺不由生出了这般念头。 其后他又怔怔地愣了一阵,待意识到自己也可能不会免俗才又打起了精神。 “鞑子的使者还在应天吗?” “回万岁爷的话,早前那王正志还在四面活动,自您凯旋他便一直留在迎宾馆内。” “莫学那有的没的。” 话音落下,周全先是愣了一下,可他自小长在宫里,自也不是个反应迟钝的,仅只小半个呼吸的功夫他便躬身应道:“是,陛下。” “行了,把他喊来。” 眼见周全在退去时似有些紧张,朱慈烺便也没再纠结称呼的事情。 说到底,是自己的表情有了变化这才让周全学了赵德玉的称呼,更何况有了这么些零敲碎打的事情也能让身边人多多警醒一点,细想起来似乎也算不得坏事。 想到这里,他便将注意力放到了面前的题本上,随即挑了一本便细细读了起来。 这是何腾蛟递上来的,内里并不涉及别的,只是在详细陈述了襄阳的重要性后请旨出兵,显然已有些耐不住寂寞了。 这倒也难怪,自认可应天政权之后,湖南周遭皆有大战发生。 似直接参加了战役的樊一蘅、万元吉自不必多说,有了战功加持入阁拜相也只是时间问题,似那只做了后勤供应的瞿式耜、顾元镜也通过战事和朱慈烺的关系越来越近。 与之相比,何腾蛟却只是在武昌城下转了一转,他这个湖广总督自也有了些紧迫感。 想明白此节,朱慈烺便准备先将那题本压上一压,可当他才将其放到一旁,心中却又觉得不妥,待将其重新摆在面前便提笔写了起来。 “襄樊、两淮乃为长江门户,朕自不会置之不理,卿可先行探查敌情,待时机成熟便可挥师北上。” 写完这段,他便将题本放到了另一个堆子上,其后又拿出一本,翻了一翻就在上面写了起来。 随着时间的推移,未曾批复的题本逐渐少了起来,约莫一两盏茶的功夫,周全重新出现在了暖阁之内,朱慈烺便发现一个穿着云纹道袍的身影正在殿外候着。 “那就是王正志?” “是。” “叫他进来吧。” “陛下有旨,传王正志觐见~~!” 高呼既出,朱慈烺便见那王正志入到了殿内,随即一阵拜见之声入耳,那人就拜在暖阁门口。 “王正志拜见” “王先生没有剃发吗?” 按着朱慈烺原本的打算,召见王正志也仅是走个过场,倒也没有羞辱之类的打算。 说到底,现在的大明早已今非昔比,莫说驱逐鞑子,便是将影响力投到海外也只在心动之间。 到了这般地步,他也许会因为树立标准而在收复京师之后对那些毫无节操的臣子统一做些惩治,但对于单独个人却是没了半点旁的想法。 可计划比不过变化,当这王正志步入暖阁中时,他的心里却突然生出了一阵厌恶,待见对方刻意淡化自己的身份,他便不由刺了这么一句。 “回陛下,吾皇并没有强求诸臣剃发。” “哦,说吧,此番过来所为何事?” 话音传出,王正志心里顿时松了口气。 莫看他面上波澜不惊,但心里却早就是十五个水桶打水,前面明皇刺了这么一句,他自以为这番落不了什么好下场。 虽说两国交兵不斩来使,但这话却也得看在什么时候。 说到底,此时的大明一胜接着一胜,一年前还似要席卷天下的大清却已成了渡江的泥菩萨。 若明皇真要斩了他这降臣,大清除了叨叨两句之外便也没了奈何,他自得珍重自己的小命。 所幸明皇并无追究的意思。 心念及此,王正志不由在心中长舒了一口气,随即便将多尔衮的要求提了出来。 早前的赣州之战阿济格虽然身死阵中,但尚可喜却领着不少兵马逃到了吉安。 当然,这逃自也逃不出明军的手掌,围城十多日之后,弹尽粮绝的城中诸军也便不得不放弃了抵抗。 此番王正志一是来谈谈划江而治的事情,二便是想让大明放了被俘诸将。 不过话说回来,豪格一败划江而治的事情自也不必再提,但被俘诸将里不仅有各家年青一代里的翘楚,更还有似尚可喜这般军中柱石。 若他能将这些人换了回去,想来也能算是大功一件吧。 心中念头倒没有耽搁王正志的口舌,仅只七八个呼吸的功夫他便将自己的目的说了个清楚明白。 “若陛下能把被俘诸将放回,我大清便退出两淮。” 按他所想,此番大清已做好了放血的准备,而且他也已将这些露给了应天诸臣,在知道这些之后,明皇当不会为那几十号人而放弃了偌大土地。 可谁曾想,他这里话音才落,明皇的声音却传了过来。 “你回去吧。” (本章完) 第449章 你且在淮安等等 第449章 你且在淮安等等 王正志本以为明皇是让自己回迎宾馆等待消息,可谁曾想当日下午他便在鸿胪寺卿的催促下踏上了北归之路。 依着本心来说,他是真不愿意在应天多待一息,可明皇胜了一仗又一仗,眼看着两淮、襄樊将要不保,若不能再对方出兵之前敲定合约,京畿之地便得暴露在明军的兵锋之下。 届时鞑子许还有机会退到关外,他们这些降臣却该如何自处? “老爷,看见淮安城了。” 家仆唤了几声,心事重重的王正志这才回过神来,待他明白话中含义便朝船舱外面看了一眼,随即一个偌大的工地就印入了眼帘之中。 多铎北归之时便安顿了人手加强水道防御,待洪承畴接手之后更有了些变本加厉的意思。 此时河道上的工事自然已大体完成,但淮安位处一线,做些布置倒也在情理之间。 王正志对于这些俗务自不在意,随便扫了一圈便将窗帘落了下来,其后他所乘舟船顺利入了淮安城里,待走完流程他便被带到了洪承畴跟前。 论及资历,洪承畴任陕西督道参议时王正志方才中了进士,论及朝廷的看重,洪承畴乃是黄台吉费尽了心思才归于大清的,而他王正志却只是北京诸多降官之一。 可在见面之后,洪承畴却未摆出半点“大明宰相”的架子,待在一进院里接到王正志后便极其亲热地将他领到了书房之中。 一番寒暄自不必多说,在应天受尽了冷落薄待的王正志甚至都因对方的热情而感动。 只是他也晓得,自己这一趟对淮安来讲极其重要,那感动自也维持不了多长时间。 “正志,此番南下可曾见过太子?” 洪承畴顿了好一会才憋出了“太子”二字,王正志却也在略略发愣之后明白了所指为何。 说实在的,这称呼的确很难。 当初大清可以毫无压力地将弘光政权称做伪朝,但在面对朱慈烺时却明显遇到了法理上的问题。 归到根里,努尔哈赤乃是大明的龙虎将军,而朱慈烺又是崇祯亲立的太子,若再加上先前入关打得是为崇祯复仇的旗号,大清占据半壁江山的合法性便有了问题。 由此,清廷想要议和虽为形势所迫,但内里也少不了想要通过这合约确定自己法统的心思。 当然,若南朝还似早前那般无有还手之力,那不管谋逆还是入侵都无甚要紧,可现在前方一败再败,这等虚无缥缈的事情便显得重要了起来。 “回相国,见到了。” “哦?他是什么意思?” 问话时洪承畴似也没太多表情,但其目光却未离开王正志半点。 见此情形,王正志心知躲不过去,待于心中长叹一声便将朱慈烺的意思原原本本地转给了对方。 那日,朱慈烺并未直接将自己的意思告知王正志,而是等他将要离开应天时才通过鸿胪寺卿提出了条件。 他的说法倒也明确,女真本就为大明藩属,根本不存在议和的可能。 不过他朱慈烺也没打算赶尽杀绝,若女真人能够退回关外,那他自能只诛首恶不计其他,可要是仍然冥顽不灵,等待女真人的也只有灭族绝嗣。 “如此强硬?!” “嗯。” “就没提坤兴公主?” “没提。” 接连发了两问,洪承畴终也只能默不作声。 他毕竟也是主政一方的封疆大吏,自晓得战场上的局面能在很大程度上左右谈判上的事情。 当初南朝方才打赢了赣州之战,面对海外的荷兰人和仍有实力的大清自也愿意用谈判拖延时间。 可现在荷兰人被赶出了台湾,大清又在西面遭了惨败,局势逆转之下明皇的反应也就是情理之中的了。 “嗯,确是老朱家的种,”淡淡地说了一句,洪承畴便将手指向了王正志面前的茶碗:“尝尝,老夫这里也没多少。” 举碗、饮茶,这一番动作大抵也只了三两个呼吸而已,但就是极其平常的动作却让书房里的气氛略略轻松了些。 “的确是好茶,不知相国可还有多的?” “你倒是打得好算盘,老夫这里也只一两多些而已,却无分你的了。” 话音落下,书房里的气氛立时便轻松了下来,其后二人又说了些两淮风物,待缓解了南朝条件所带来的压力之后才又将话题转到了正处。 “太子既然不愿谈判,那老夫便在淮安等着吧。” 初时,王正志也仅以为洪承畴是说了些硬话,可当他从对方面上看到些若有若无的自信之时却不免有些恍惚。 在江南与赣州的战事中,南朝只展现出了水师的强悍,待到汉中一战时,他们的火器却又大显神威。 两相叠加下来,南朝军队已然可称天下强军,哪怕对上八旗劲旅亦能颇为顺遂的取得胜利。 反观淮安这里。 洪承畴虽用了一年多的时间将防御工事修到了几乎固若金汤的地步,可这里的人马都是些降军罢了,若他真有“太子”那调教军队的本事,当年便该直接平推到盛京,又怎会到了今天这等地步? 随着心念的转动,王正志面上的疑惑自是越来越盛。 只是他并非淮安的官员,洪承畴不说他也不好主动开口询问,待过了片刻终也只能挤出了一句:“相国于此经营一年,想来也是颇有成果,若南朝真敢主动来攻,那自得撞个头破血流。” “正志过誉了,老夫也只是勉力而为啊。”话说到这般份上,王正志似也没了再留下去的必要,可当他向洪承畴辞行之时,对方的表现却大大出了他的预料。 “先不急,你且安心在淮安住下,左右农时将过,南军来攻当在三两月之内,待老夫接上一仗再看有没有议和的机会。” 有信心! 极有信心! 听完洪承畴的话语,王正志心中立时便生出了这般念头。 只是南军将那三位王爷都打得失军惨败,他终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心中疑惑。 “相国,恕下官直言,若您这里能重创南军,那我自能完成陛下和王爷的重托,可要是生了什么波折,我又迟迟不归” 王正志的意思非常明显,就是不相信洪承畴能够取得让南朝不得不议和的战果。 这里面的道理非常明显,不论他在河道周遭修了多少堡垒,最多也只能将南军堵在长江之中。 如此情形自能保证淮安的周全,可那些堡垒终不是能够移动的作战单位,若南军浅尝辄止,却也达不到迫使其议和的目的。 届时他这个朝廷派出来的使者久留淮安不回,上面一旦追究下来,说不得便是足以灭家的祸事了。 “无妨,陛下和诸位王爷那里我已禀明内情,你留在在淮安正好也能帮我一阵。” 话音入耳,王正志也没了拒绝的理由,随后两人又说了几句他便被安顿了到了衙门的馆舍之内,可他心里却还是对洪承畴的自信颇有些疑惑。 这倒也不难理解。 当初鞑子势如破竹,有些人便攒出了個“满人不满万,满万不能敌”。 可后面的战事却一次次证明,所谓八旗劲旅也只是相较于烂到根里的明军,一旦明军甩脱了诸般不利因素,与其战个有来有回也没有难到不可企及。 此时明军接连取胜,那帮人自然又对明军的战绩生了畏惧之心,对于洪承畴的信心便也颇为怀疑。 不管怎样,前来议和的清廷使者终还是被朱慈烺打发了回去,哪怕他到现在也还未向麾下诸军下达备战的命令,但随着王正志的离开,陛下将要挥师北伐的消息便也逐渐传了开来。 按着朱慈烺所想,刘宗周虽被他狠狠捶了一下,但已经成了地方势力代言人的文官们当也会为此跳弹一番。 可出乎他意料的是,王正志离开已有数日,朝中却一直稳稳当当无人于此置喙,似乎长江以南的地方势力并没有觉得挥师北伐会对自家的利益产生多大影响,一切都只是朱慈烺疑心太重而已。 每朝初建之时,文官们基本都只是寻常官僚,内里虽有各个地方的代言人,但也只是停留在高层罢了,但随着时间的推移,文官们和各个利益集团的勾结就成了必然,放眼整个大明能够称得一清二白的大抵也仅海刚峰一人罢了。 若真有那么几个官员用“与民生息”的理由阻止北伐,那还在他的预料之中,可现在这等模样,朱慈烺心里也不免生了些疑虑。 “福平,浙江那里可有消息传来。” “回禀陛下,刘部堂这一个月里共揪出七家人有隐匿田产的行径,现在已有五家结案,剩下的还在清查之中。” 很明显,王福平非常清楚陛下为何会突然召见自己,待听到浙江二字便直接将刘宗周查案的进度报了上来。 “哦?那刘家呢?” “回禀陛下,刘部堂审完的第一件案子便是刘家,只因其间诸牵扯颇广,他这才按着百姓提供的线索查了下去。” “嗯,到底是国之重臣,终不负朕之厚望啊。” 当初前来申告之人仅是说了刘家有诸多不法,但朱慈烺的真正目的并不是料理一个刘宗周这么简单,待其到了浙江自有接二连三的人来找钦差大人鸣冤。 在原本的布置之中,刘宗周若是秉公执法,那等他回到应天便会被宽宏大量的自己所原谅,毕竟他能做到这一步便等于和自己所代表的利益集团水火不容,朱慈烺自也能安心使用。 可若他存有徇私枉法的行为,那明察秋毫的大明皇帝自得站出来主持公道,届时阶级斗争自然会披上一层政争的外衣,只要他能掌握好力度,事情自也生不出什么波折。 根据朱慈烺对刘宗周的了解,他当有六成可能会在自己的名声和利益集团之间选择自己的名声,可朱慈烺万万没有想到,这位浙江的领袖竟会为了保全名声而如此决绝,不仅处理了自己的家族,便连相关线索也是一查到底。 待到此时,浙江的地方势力已然被刘宗周搞得鸡犬不宁,甚至还曾有人策划了颇为拙劣地刺杀。 了解了这些事情,他也便知道了朝中的官员为何无人跳出,对于浙江的局面自也没了继续了解的心思。 “可还有事要报?” 按着常理来说,王福平每隔三日便会将收集来的情报交到暖阁这里,他自也没什么需要再报上来的,可当朱慈烺话音落下之时,他却一脸的犹豫,待自家陛下看来才忐忑地说了一句。 “陛下,臣想再请些银子。” 从皇帝手里要钱基本也算是天下有数的难事,特别是皇帝自己的手里也不宽裕的时候,但当王福平话音落下之时,朱慈烺的面上却略略红了一些,随即颇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才将视线从题本上挪了开来。 “你不说朕都忘了,是该给锦衣卫添些银钱了。” 朱慈烺的不好意思自不是凭空而来。 早前的这些年,锦衣卫的情报系统基本就处在瘫痪状态,待他掌权之后虽让王福平挑起了这副担子,可除了在掌握浙江之后定了经费标准之外,不论地盘扩得多大,王福平手里的银钱却还只那么一些。 此时江浙需得时刻盯着,中南、西南的情报网需得重新打通,若再加上对鞑子那里的渗透,早前定下的那一点点银钱却已到了杯水车薪的地步,朱慈烺这既要马儿跑,又要马儿不吃草的皇帝自也得会觉得难为情。 “完了你上个题本,朕和内阁商量一下便给你拨下来,”说着,朱慈烺却突然顿了一下,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待过了三五个呼吸的功夫才又问道:“豪格当也回了西安,你这里可曾探知北京是什么反应?” “回禀陛下,臣臣这里只晓得两淮正在大兴土木,北京的消息却所知不多。” 话音落下,王福平便重重地拜到了地上,可世间诸事皆得靠银钱推动,他凭着那么点经费能关注到紧要地方已能算是尽心竭力,朱慈烺又怎能苛责? “行了,朕又不是不讲理的人,待银子拨下来伱往北面多些心思就成,别动不动就磕头。” (本章完) 第450章 大婚 第450章 大婚 10月15日 宜嫁娶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 就当朱慈烺的一条条或明或暗的布置逐一落地之时,钦天监所选的黄道吉日亦顺利到来。 皇帝大婚自不比寻常,哪怕诏书中早就说了“庄重简约,体恤民力”,但其繁琐的步骤却已走了好一阵子。 在确定婚期之前,钱谦益便已在邹太后的委托下到宗庙和天坛地坛进行祭祀,以告慰天地,祈求婚姻美满、国家昌盛。 之后大婚步骤正式开启,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等六礼逐一进行,待到宫内开始布置之时,距大婚却只余五日。 老实讲,对于这么个庞大帝国而言,这点时间的确有些紧张,但朱慈烺严令不得有铺张浪费之举,最终内廷诸官也只是勉强将宫里布置妥当,丝毫未曾延展到皇城之外。 对此,有些老臣自也发表过不同意见。 在他们看来,此时的大明一扫早前颓势,不单数败鞑子大军,更还在战略上对建奴保持了攻势。 靖武皇帝作为大明的中兴之君,于大婚之际多些银钱自也无可厚非。 不得不说,他们的理由非常充足。 此时朝廷不单刚收上来三百多万的农税,在四川更是起出了张献忠的家当,若再算是倭国所得和关税海利,朱慈烺手里的银钱几乎已近千万之巨,便是为大婚掉百十来万似也不算什么。 只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随着地盘的扩大,朝廷的费已与日俱增。 安置百姓、拨付军费、购买粮食、工厂销。 这一桩桩一件件单独看来都不算什么,可若合到一起,便连北伐所需却也还差着一些。 这里多掉一点,那里再添上一分,后面政事的推广怕也得面对如山般的压力。 这句话听起来似有些前言不搭后语,但朱慈烺却晓得内里的联系。 华夏幅员辽阔,从出现大一统王朝开始,境内国土便有着富庶与贫瘠之分。 当年北境富庶之时便将南面视作包袱,后来天气逐渐变冷,税赋之地逐渐南移,在有些人眼里北方便成了包袱。 这本也是人之常情。 毕竟谁这里富庶,谁交的税便得多少一些,而朝廷作为全国的朝廷却得将这税赋平衡使用,多少便带着些损有余而补不足的意思。 如此情形在平安时节倒也算不得什么,毕竟大一统的思想也算深入人心,可若遇到了战乱时节,而朝廷又将富庶之地当做根本,那么这矛盾立时便显现出来了。 就似南宋,你皇帝老子要兴兵北伐,但却不能加我地方上的税赋,否则诸般势力暗流涌动,待到最后百战之将莫名身死,便连个合适的理由都寻不出来。 再似弘光之时,想要将鞑子拦住便得编练新军、补足钱粮,但明眼人都晓得这样一来势必会极大增加地方上的负担,索性你也莫搞什么划江而治,地方上就喜迎王师算了。 当然,南宋时地方力量阻碍北伐和弘光时两淮江浙的望风而降都算是比较极端的例子,于寻常时节来说都只是如宣宗放弃交趾那般的情形。 这便是朱慈烺的担心了。 从表面看来,自他主政以来大明多少有些文死谏武死战的意思,就好像因他一人,早前那个烂到了根子里的大明便改天换日、再展新颜。 可他自己却很清楚,自己的大明与弘光时相比并没有本质差别,一切的关键都落在了“皇帝有钱”上。 切莫小看了这四个字,既然皇帝有钱,地方势力便不会因南征北战而生出加税的预期。 既没有这样的预期,只要皇帝不搞均田之类的荒唐事情,那长江以南的地方势力自也不会对朝廷生出多少抵触之心。 若再加上当初鞑子搞的圈地和海上贸易这条生财之道,哪怕皇帝的脾气略坏了些,时不时会挑出几家来彰显皇权的威严,但对于绝大多数江南士绅来说,靖武皇帝却也是個能够接受的选择。 所以,朱慈烺必须维持自己有钱的人设,至少不能让地方势力生出朝廷会加税的预期。 否则今日看起来欣欣向荣的大明必然会如早前那般因财政崩溃而生出诸般事端,好不容易得来的局面大抵也便要昙一现。 穷家难当啊。 趁着内官宫女为自己整理婚服的空档,朱慈烺不由于心中叹了一声。 此番大婚所费颇巨,哪怕他千叮咛万嘱咐,一切都是按最低标准设置,但最终还是了六十多万两银子。 当然,与前辈们的举国欢庆相比,此番仅是在宫里做了布置,所钱款也只是个零头,但他晓得当下的局面仍有些根基不稳,面对这样的销自是有些肉疼。 “陛下寻常都只以戎装示人,今日换上这冕服却是另有一番威严啊。” 衮冕服上绣有十二章纹,日、月、星辰、山、龙、华虫、宗彝、藻、火、粉米、黼、黻,每一种纹样都代表着不同的寓意和象征,再配上冕冠、玉带,皇帝的威严立时便展现得淋漓尽致,一旁的徐瑜都不由感慨了一声。 “这衣服麻烦得很,朕还是喜欢布面甲。” 面对朱慈烺的抱怨,徐瑜倒也只是笑了一下,并未如寻常那般摆出大道理。 他是最早站到朱慈烺一边的,此时距应天被围虽也没过太过漫长的时间,但在这一年多里诸般情事接二连三,他只觉过了大半辈子一般。 “陛下,仪仗已到了宫门之外,许再有两炷香的功夫便能到奉天殿了。” “这么慢?” 就当徐瑜的心思略有些飘散之时,周全的禀报声却将他拉回了现实,紧接着朱慈烺颇为疑惑地问了一句,他作为司仪自得指点一番。 “陛下,不慢了,徐家姑娘乃是皇后之选,入宫之前还得祭告天地。” “哦。” 颇为无奈地回了一句,朱慈烺终于从内官宫女手中解放了出来,随后他朝徐瑜看了一眼,待对方给出下一步的提示,这才往殿门口走去。 “陛下莫出去,只需在门口等候即可。” 徐瑜的提醒声传来,朱慈烺便停下了脚步。 此时的他虽面上不显,但心中却多少有些紧张。 说到底这毕竟是要结婚,再加上如此隆重的场面,他便是在千军万马面前都能泰然处之,可于此等时节却成了一拨一转的木偶。 随着时间的流逝,阵阵鼓乐之声逐渐清晰了起来。见此情形朱慈烺心知迎亲队伍已然到了承天门跟前,紧接着便又看向了身后的徐瑜。 “陛下且稍等片刻,待老臣宣完立后旨意您方可出殿。” “嗯,知道了。” 得到了朱慈烺的回复,徐瑜便自奉天殿侧门走了出去,随即殿外鼓乐声大作,待奏完一曲便听那苍劲有力的声音传了进来。 “奉天承运皇帝 制曰: 朕承天序,钦绍鸿图,经国之道,正家为本,夫妇之伦,乾坤之义。 兹有魏国公嫡女,淑慎端庄,才德兼备,宜正位中宫,母仪天下。 特命卿等持节,以礼册立为皇后。 望皇后恪守妇道,辅佐朕躬,共理天下。 钦此!” 立后诏书宣读完毕,承天殿的大门随之洞开。 此时偌大的殿前广场上,青石板路被晨光染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色,显得格外庄重而神圣。 文武百官身着朝服,按品级序列,肃立于广场两侧,他们或面容凝重,或眼含期待,皆是对即将举行的新后入宫仪式的尊重与重视。 文官们手持笏板,身着绣有飞禽图案的官袍,显得儒雅而庄重;武官们则身披铠甲,腰悬佩剑,英姿勃发,彰显着帝国的威严与力量。 在广场的正中央,一条红毯自承天殿门槛延伸至广场中心,如同一条喜庆的纽带,连接着皇家与天下。 红毯之上迎亲队伍整齐列队,待承天殿大门洞开之后,身着凤冠霞帔的徐绍月便在宫女与嬷嬷的搀扶下缓缓步入广场,周遭宫女内官立时便将一把把瓣洒于半空之中。 瓣如同缤纷的春雨,轻盈飘落,为这庄严的场合添上了一抹温柔与浪漫。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香与喜庆的气息,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不由得心生欢喜,仿佛连晨光都更加明媚了几分。 徐绍月每一步都走得端庄而优雅,那凤冠上的明珠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摇曳,闪烁着耀眼的光芒,与她脸上的温婉笑容交相辉映,让人移不开眼。 随着她的前行,两旁文武百官纷纷躬身行礼,待行至红毯的尽头,悠扬的钟鼓声戛然而止,紧接着她便在万众瞩目之中拜了下去。 “吾愿与陛下并肩,共治天下,以仁德之心,抚育万民,愿我大明繁荣昌盛,百姓安居乐业!” “皇后千岁千千岁!” 徐绍月的声音算不得大,但先前还只行了躬身之礼的文武百官却于此时拜了下去。 这意味着朝臣的认可与祝福,亦代表着大明终又有了母仪天下的皇后。 仪式到了这里,终又到了朱慈烺出场的时候,待那山呼之声落下之时,他便在内官的提醒下缓步走下台阶。 此时阳光恰好从云层中透出,不偏不倚端端洒在他的身上,文武百官见状再次拜下,场中气氛立时便又庄重了起来。 看着伏于身前的女子,朱慈烺心中不由一阵荡漾。 老实讲,最初晓得邹太后选了魏国公府嫡女为太子妃时,他的心中大多也只存着利益权衡。 那时他只想着如何能通过魏国公的影响力将勋贵们绑到自己的战车上,对于那个即将成为自己妻子的女娃却没有太过在意。 可谁曾想,当他领兵到达杭州之时,那个从车厢里跌出的身影却印在了自己心中,待后面见过几次之后也不知是情趣相投还是旁的缘由,他对这太子妃的人选已是极为满意,暗地里也不免对邹太后多了些感激。 事情若到了那时便再无波折,这帝后二人大抵也就是相敬如宾程度。 但后面又闹了刘宗周一事,这女娃竟在看到朱慈烺遭到诘难后,于大庭广众之下忤逆了自家父亲的意思,朱慈烺对她的感情终也产生了质变。 她便是我的妻子,今生再无所变。 随着心念的转动,时间亦逐渐流失,可到了这般程度,还有不少流程需得逐一走完,他这一耽搁,朝臣们立时都紧张了起来。 “咳咳。” 倒也是钱谦益这内阁首辅离得够近,待这一声轻咳之后,朱慈烺终于反应了过来。 “绍月吾后,今正位中宫,乃朱家之幸,亦万民之福。 “朕愿与卿并肩,风雨同舟,携手前行。 “亦望卿以母仪之范,广施仁德,抚育万民,使我大明子民皆沐皇恩,共享盛世之安。” “臣妾定不负陛下重托。” 帝后二人对答完毕,文武百官的山呼之声再次回荡于广场之上,随后朱慈烺将徐绍月轻轻扶起,两人便沿着台阶直往奉天殿中而去。 仪式进行到这一步,帝后二人再次出场便得等到酒宴之时,可当文武百官都满脸喜悦地等着那一刻的到来时,王福平的面上却是纠结万分。 钱是个好东西,到哪里那里便会有相应的效果。 早前锦衣卫的扩张曾因钱财的限制而陷入了瓶颈之中,待陛下提高经费之后却于一两个月内便在江北取得了成效。 两个时辰之前,他收到了从淮安送来的消息,说是这些日子似有大队清军从北面调来,探子们了不少功夫却也未能探出这支人马的来路和详情。 王福平想得明白,陛下虽未拒绝清廷的求和,但那般条件实际上也和拒了没有多少差别。 此时清军有了这样的调动,大抵便该有什么动作。 若换以前,他自会立刻将这般消息报到朱慈烺跟前,可现在人家正在大婚,而他的身份似又不足以在这等时节靠到陛下跟前。 看着那正在缓缓闭上的承天殿大门,王福平心中的纠结却愈来愈盛:“到底该不该闯一闯呢?” (本章完) 第451章 花银子买太平 第451章 银子买太平 “老常!莫耍赖,实在喝不下去兄弟我给你代了!” “说的是啊,好歹也是在九边混过的人,如何这般婆妈?” 说话间,方国安一只手已伸向常冠林面前的酒杯,旁边的侯承祖则趁势打趣了一句。 “我哪里婆妈了?当初随陛下守应天时我老常都没眨眼,区区一杯水酒又能怎滴?” 见此情形,常冠林自没有认怂的道理,可他将那酒杯抢回手中之后却只是不停耍着嘴皮子,没有半点要将其饮下的痕迹。 于寻常人家而言,仪式进行到这一步便该到了答谢来宾的时候,但皇帝大婚非比寻常,帝后退入奉天殿内也只是公开流程基本走完,剩下的诸般事宜却都得在内廷进行。 内廷里面的事情,朝臣自然不好参与,可这么多朝臣勋贵折腾了大半日,皇帝却也不能让人家饿着肚子回了府邸。 由此,当朱慈烺与徐绍月正在内廷承受一波又一波的折腾时,招待诸方来宾的酒宴却已进行到了大半。 大抵是皇帝不在跟前的缘故,广场上的气氛已不能仅用热烈来形容。 宿卫几将正在围着常冠林不断劝酒,看那架势似乎是要硬灌一般。 与之相比,文官们的举动则要略略矜持一点,只是遇上这等场面却也不能轻易放过,阁老部堂的案前总还是来来往往络绎不绝。 可话说回来,万事哪有绝对? 就当文武诸臣以自己的方式抒发心中喜悦之时,一直未能顺利融入朝廷的勋贵们却总显得沉闷了些。 “公爷,您也是从龙旧臣,如何不能替我等寻个出路啊?” 话音入耳,朱国弼却只淡淡地撇了眼位在身侧的宁城侯,待见对方一脸不甘,他也仅是抿了抿嘴便又将头转了回去。 他不是个高傲的人,当年能以新晋公爵之身在应天站稳脚跟,其圆滑的处事风格自是发挥了极大的作用。 可现在他又能说什么? 当初他是和徐胤爵一起助陛下拿稳了应天兵权,后来又担下了出镇浙江的差事,但他的心思实在太多,一阵想着为自己增添价值,一阵又想着讨个好价钱。 过来过去也只是想着怎么凭手中本钱攫取利益,却不似没多少肠子的徐胤爵从最初便对太子殿下死心塌地。 当然,从表面看来他也不差。 大明两处税赋重地,徐胤爵镇守南直隶,他朱国弼则镇守浙江。 落在不知详情的人眼中,这两个从龙旧臣皆可说是国之柱石,除了徐家多了個皇后之外便无有高下之分。 可朱国弼是多聪明的人,怎不晓得内里的区别? 浙江处在大明腹心,陆上有驻扎芜湖、安庆一线的侯承祖,海里有崇明、舟山的沈廷扬。 若再算上指挥南下作战的越其杰,他这坐镇浙江的保国公基本就是个被架空的木偶,手中权柄怕是连杭州知府都差上许多,那出镇一省也只是个名头罢了。 反观徐胤爵,他镇守应天江防,手中不单握有应天大营之兵,更还能调动黄蜚等人的内河水师,再算上陛下专门调过去的那个典史,其人便是正儿八经的南直隶守将,权柄自非他朱国弼能够相提并论。 依着朱国弼的聪明劲,这样的情况当是早早看出。 只是当初朱慈烺羽翼未丰,他便总想着将手中筹码的价值发挥到最大,就算朱慈烺会因此对他心生芥蒂,但急需领兵大将的太子殿下总也得对现实情况妥协一二。 可谁曾想 人家自己就是顶尖的统兵大将,领着一帮子降兵弱将南征北战,竟就把天下无双的八旗劲旅打得不得不渡江求和。 这等情形之下人家哪里还需要什么传承绵长的勋贵领兵,朱国弼死死攥在手里的筹码便也没了半点价值。 “公爷,您倒是说句话啊。” 面对一言不发的朱国弼,宁城侯确实有些着急了。 他自然知道勋贵们最大的凭仗已在陛下面前没了半点价值,亦晓得一切都是因朱国弼的私信作祟才让勋贵全都跌到了沟里。 可有资格代表勋贵的人拢共就那么几个,除了因嫡女入宫而与旁人彻底断了联系的徐胤爵之外,剩下的那几家甚至还比不得保国公府受重用。 面对这样的局面,他只要不想被大势撇下就得尽快向陛下展现自己的价值,否则等天下大定,谁晓得会不会有人检举勋贵们的不法之事? 只是 “你让我说什么?” “公爷,您也是从龙旧臣,如何不能为我等争取个机会?” “机会?鞑子渡江时机会不就在眼前?” 话音入耳,宁城侯的面色立时就变得一片涨红,显然是听懂了朱国弼话语中的嘲讽之意,待他将要再说些什么,对方的话音却又传了过来。 “莫想这些了,陛下自打退多铎之后走的便是精兵路线,哪有多余的兵让你去糟蹋?” 朱国弼的话自没有半点错处。 莫看明军一路从东打到西又从南打到北,但除了宿卫五军的十多万人马之外,真正得用的其实也就寥寥数万而已。 李成栋万余骑军,装备整齐的仅有两千;胡茂祯两万步骑,参加了战斗的也就五千。 再似李过、杨展,郝摇旗、刘文秀,这些人的队伍要么才经整编人数大减,要么就得驻守一方不可轻动,如此情形之下又怎可能分出人马交给勋贵们带领? 按着常理来说,朱国弼既然把话都说到了这般份上,那宁城侯自也该识趣退走,可出乎他意料的是,对方竟在听到这般毫不留情的言语之后还赖在原地。 “公爷误会了,我等怎不晓得自己有几斤几两?”一面说着,宁城侯便朝朱国弼抱了一拳,待其略感惊讶之时,他才又笑着说道:“世人皆以为陛下所长乃是战阵,我等却觉得陛下政略绝不逊于带兵打仗。” 在我这里拍他的马屁有个甚用? 话音入耳,朱国弼心中立时便生出了些不耐,可他这里还没做出什么反应,那宁城侯的声音却又传了过来。 “海贸集团、屯垦集团,这些事情看似随手施为,但都钉在了关键紧要之处,恰好这几日陛下又打算把织造局改成轻工集团,所以我们便想着能不能往工厂里入上些股份。” “工厂?” “正是。” “嘿,你倒也打得一手好算盘,却没想过心是不是太大了点。”朱国弼不是个只晓得耍心眼的,这么长的时间如何不明白那些集团的作用。 海贸集团是拉拢江浙闽粤四地士绅的,如此才能一刀接着一刀却不曾闹出太大事端; 屯垦集团是借安置流民弱卒的名义掌控土地的,如此才能在这么短时间内牢牢控制住新附之地; 至于那轻工集团. 朱国弼暂时还没想明白用处何在,但按他对陛下的了解,无论如何也不会仅是为了挣些银钱所设,否则织造局便产不得丝绸布匹了? 随着心念的转动,他看向宁城侯的目光里终带上了些鄙夷。 在他看来,皇帝小儿每番作为总会在明面之下还带着其他目的,事到如今勋贵已没了半点价值,那心思深沉的家伙怎会允许旁人将手伸到心头肉上? “陛下不缺钱,凭你们就别打这算盘了。” 在自己的话语之后又追了一句解释,朱国弼便转过头将视线投到了颇为热闹的广场上。 此时那帮子新晋武将还在不断闹腾,文官们也在各席之间穿梭不定,除了战战兢兢的宗室王爷们之外也就他们这些勋贵表现颇为拘束。 见此情形,他便寻思着该不该出去敬上几圈酒,省的让有心人抓着把柄,可他这里还未定好心策,宁城侯的声音竟又传了过来。 “陛下缺钱啊!” 顺着声音看去,朱国弼便见对方正紧紧盯着自己,显然已有了些失心疯的迹象。 此时他也没了耐心与其纠缠,待于心中整理了一下措辞便怼了过去。 “刨去朝廷的各项开支和大军所需,陛下手中当也有七八十万两的结余,若再算上那屯垦、海贸,多出来二三百万也不在话下,你跟我说陛下缺银子?莫不是觉得本公年老昏聩了?” 话说到最后,朱国弼都已将爵位搬了出来,但凡有些眼力的都能看出这是动了真怒。 按着寻常来说,宁城侯在这等局面之下就算不直接道歉也当退上一番,可谁曾想,话音入耳之后他竟又说了起来。 “国公这些日子不再应天,不晓得内情也是有的,莫看陛下搂钱的手段乃是一等一的,但钱的本事也是天下难寻,那工厂占地不过应天一隅,吞掉的银钱却要以百万计,”说到这里,他便顿了一下,待见朱国弼心生好奇之意才又说道:“我听说陛下让李永茂造个叫蒸汽机的东西,仅是做坏掉的料钱都有十多万了。” “十多万?!” “可不十多万,那东西说是不能漏气,但凡有一点瑕疵,上千斤的料就都废了。” “嘶~~~~!” 听到这里,便是朱国弼财大气粗也不由因这消耗而倒吸了一口凉气,待将这等消耗套在整个工厂,他也觉得陛下手里的那点银子经不住这么糟蹋。 只是 “这都是有去无回的,远不似海贸、织造能分得利钱,你们就甘心把银子丢到这坑里?” 话音入耳,宁城侯的面色顿时垮了下来,待沉默片刻之后才低声说道:“不丢怎么办?咱们都是勋贵,于本朝无有半点功劳,若不能讨得陛下欢心,这祖宗基业怕是” “那你们打算用多少银子买太平?” 宁城侯的表情落在眼里,朱国弼也不禁叹了一声。 他晓得上面的那位爷不是好打发的,也晓得没了权柄的勋贵们把家业看得比什么都重。 由此,他便试探着问了一句,显然不太看好这番买卖,可出乎他意料的是,对方犹豫许久之后却用一只手狠狠抓了下他的胳膊,随即一阵极为惊讶的话语声便从他口中传了出来:“一家还是全部?” “一家。” 五十万。 这个数字放在此时的朝廷大抵算不得什么,但放在一门一户身上却已算是伤筋动骨。 可形势比人强。 依着此时的局面,勋贵们已然没了半点拉拢的价值,待局面稳定下来,陛下若是宽宏大量许也就由得他们缩在角落里,若是计较一些,这应天城里的勋贵怕也真得遭人检举。 心念及此,朱国弼终也只能沉默不语,待过了好一阵子,他才在宁城侯那有些焦急的注视下张开了嘴巴。 “我也出一份吧。” “哎呀!公爷这是哪里话,伱肯为咱们出头已能算是大恩,国公府的那份我与其他人早就备好了。” “不成,这银子得自己出。” 宁城侯是个懂事的,在他看来那胆小如鼠的徐胤爵既已彻底断掉了魏国公府与各方的联系,朱国弼这受了陛下重用的勋贵便能算是奇货可居。 此等情形之下漫说对方不需似他们一般银子买太平,就算真的要用银钱讨得陛下欢心也当由他们这些人出了银钱。 可自家事自家知,朱国弼对自己的处境一清二楚,更何况王福平的锦衣卫在应天已到了无孔不入的地步,若自己真接受了勋贵们的好意,谁晓得传到陛下耳中又会是什么情形。 “公爷实在太见外了,咱们日子虽过得清苦些,但这点银子总还是能凑出来的。” “你莫推辞,这银子必须得自己出。” “公爷莫不是小看我等?” “报效朝廷的银子如何能托于旁人之手?” 话都说到了这般份上,宁城侯便是再情真意切也不能强求,随后两人直接转开话题不再涉及此事,待到酒宴结束之时他们的话题便已扯到了陛下今后的打算上。 “公爷,您说万岁爷接下来是要打两淮还是要打襄樊?” “我看八成是两淮,放着洪承畴在应天门口终也是个祸害,倒不如.” 朱国弼本还想将自己的想法细细道出,可说到一半却觉臂弯被人轻轻捣了一下,待他顺着宁城侯的视线看去,就见侯承祖正在内官引领下转往内宫。 (本章完) 第452章 洞房前后 第452章 洞房前后 从有两淮这个说法开始,长江以北、淮河以南的大片区域便关系到南方政权的存亡,一旦失去对此地的掌控,那名为天堑却处处漏风的长江就成了摆设,北境之敌自也能长驱直入。 这样的情形维持了千余年之久,两淮的重要性也一次次得到了验证,可当时空发展到朱慈烺这里时,局面却有了些倒反天罡的意思。 自火炮与战船结合开始,中原王朝多只是将其布置于船头、船尾,待到崇祯年间与西洋人几番交手之后才逐渐有了两侧装备火炮的战船。 在原本的历史上,这种战争工具并没有在南明手里发挥作用,沈廷扬半辈子的心血甚至都没有入了朝廷的法眼。 但诸多大事的变化许只在关键人物的一念之间。 当朱慈烺到来之后,这种对岸上目标拥有打击能力的战争工具立时便成了对敌作战的主要手段,多铎大军在水网密布的江南甚至都到了寸步难行的地步。 至此,两淮的重要性在千余年间头一次遭到了严重削弱,未曾掌握两淮的大明稳若泰山,占据两淮的清廷却如坐针毡。 所以当王福平将淮安有大批清军援兵抵达的消息报到朱慈烺这里之后,他也仅是将驻防芜湖、安庆的侯承祖唤了过来,再无其他任何动作。 “末将这就回去,鞑子但有动作定叫他葬身江中!” 将眼前的情况说了一通,朱慈烺便略有些不好意思地让侯承祖先行返回,可当对方表示要马上离开之时,他却摆了摆手。 “不着急,今晚睡个好觉,明日再走不迟,左右水师皆在,让你回去也只是求个稳当。” “末将谢陛下体恤!” 侯承祖也是个有眼色的,自不会在这般时节久留宫中,待见朱慈烺再无旁的事情,他便躬身退去,新郎官则回到了柔仪殿内。 按着常理来讲,皇后寝宫当为坤宁宫,但邹太后毕竟还活着,若让人家搬走总有些过河拆桥的意思,所以徐绍月这個皇后的住所便定在了柔仪殿中。 片刻之后,朱慈烺的身影出现在了柔仪殿中,宫女、内官自是躬身迎驾,他待朝那房门紧闭的次间看了一眼便示意众人退出殿外,其后才迈步往内里走去。 此时交杯酒已然下肚,诸般流程也已走完,若不是王福平前来打扰,说不得帝后二人早都梳洗就寝。 可这等事情总也讲究个循序渐进,老祖宗们定下的那般流程本就是为了拉近新人之间的距离,不使这洞房烛之夜白白流逝。 现在流程都已走完,最后一步却未能如常进行,朱慈烺方一入内气氛便略略尴尬了起来。 “今日还往外面跑的怕也只有我一个了。” 朱慈烺一面说着,一面便将门合了起来,随后他又朝婚床跟前走了两步,徐绍月却似才反应过来一般:“陛下身负大明江山,自与寻常不同。” 按他的本意只是相对徐绍月略表歉意罢了,可谁曾想对方竟就直挺挺地来了这么一句,好似坐在婚床上的是个老学究一般。 对此,他也是有些无奈,但这般场面女娃本就紧张,更何况中间又生了那么个枝节,徐绍月拘束一些却也在情理之间。 面对这等情形,朱慈烺自得设法缓解,随后他一屁股坐到婚床一侧,待徐绍月也坐下之后便将王福平所报讲了出来。 站在他的角度,鞑子在组建出一支合格的水师之前根本没可能出兵南侵,这般行动大抵也只是因他拒绝何谈而生出的应激反应罢了。 可却忘了一件事,徐绍月毕竟不是朝廷的阁老部堂,待听鞑子往淮安增兵立时便紧张了起来。 “陛下,鞑子是不是想趁大婚之机.” “不会,他们没那胆子。” 眼见徐绍月的小脸都因紧张而泛红,朱慈烺却轻笑一声便将其打断,只是他这话显然没太大说服力,女娃虽不再言语,但眼神中的担忧却怎么也隐藏不住。 见此情形,他便后悔于自己的多嘴,本可以随便说上两句便将话题转移到轻松些的事情上,现在若不能打消徐绍月心中疑虑,这洞房烛之夜怕也得受了影响。 “没事的,莫看鞑子调了援兵过来,对大局却生不出半点影响,若真想将其拿下只需让水师沿河道攻入便是,剩下的地方就算不通水路也不过瓮中之鳖罢了。” 话音落下,徐绍月眼中的担忧显然少了许多,可她终也算是将门虎女,不过片刻便发现了内里的漏洞。 说到底,两淮在南方政权的眼里实在太重要了,哪怕东晋、南宋这等鱼腩也都将其牢牢握在手里,一时一刻都不敢有所懈怠。 若局面真如朱慈烺所说那般有利,为何不早些将其夺回,也省得让南京应天直接暴露在敌军兵锋之下。 面对大明的皇帝,徐绍月的话自然问的委婉,但朱慈烺心知很多人都没有发现这等转变,待听那语焉不详的言语便明白了对方的疑惑所在。 “你是不是要问怎不夺回两淮?” “嗯。” 话音入耳,朱慈烺便朝那燃了近半的蜡烛看了一眼。 他虽不觉得徐绍月问及这些有什么不妥,但眼巴巴看着时间流逝却也不免灾心里埋怨了几句。 算了,不解释清楚这丫头大抵也安不下心来。 心念及此,朱慈烺便暗自组织了一下语言,待过了一两个呼吸才细细说起了内里的缘由。 自他起兵以来,就只有杀伤八旗本部这一个原则。 几场战事下来,局面也如他所想一般,多铎折了尼堪一路,阿济格更是全军覆没。 可他自己却看得清楚,那两场仗本就是凭着水师之利,明军还远不到天下无敌的程度,若真到了平原地带,鞑子骑兵的机动优势便能彻底起效,届时再想大规模歼灭八旗本部便不会那么简单。 后来的情况也验证了他的看法,获得了机动优势的清军就算战败也不至于如阿济格那般全军覆没,朱慈烺自也坚定了用两淮吸引清军增兵,再于此地大量杀伤八旗本部的心思。 话到这里,徐绍月便大体明白了朱慈烺的想法,随即眼神中的担忧便也消失不见。 “原来如此,鞑子的援兵怕是要步阿济格后尘了。” 一声轻笑,一句言语,朱慈烺的目光便被徐绍月彻底吸引。 待发现自家夫君正在愣愣地盯着自己,一团红晕立时浮于徐绍月面上,女儿家的娇态更是让他心头荡漾。“累了几日,早些休息吧。” “嗯。” —— 清军的调动终没能搅了朱慈烺的洞房烛之夜,一夜缠绵之后,二人又按着礼制拜见太后、祭祀先人,待内里流程全部走完便到了正儿八经的喜宴。 酒宴倒也没什么好说,基本就是朝臣们变着样恭贺陛下大婚之喜,若强要挑出个事情说上一说,大抵也就只有勋贵们钱买太平了。 对此,朱慈烺也不是完全不知,毕竟有王福平这个地头蛇在,勋贵们的串联早就落在了锦衣卫的监视之下。 只是当朱国弼提出勋贵们想要报效朝廷的意愿之后,陛下的反应却大大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 按着勋贵们的本心,银子投到工厂里之后便当是打了水漂,哪个都没敢奢望能从这番举动里得到钱财上的回报。 可谁曾想,陛下竟也是个心软的,待接受勋贵们的投效之后,居然许他们购买海贸集团的股份。 要知道,海贸集团虽只开设了多半年,但那一船船运往南洋的货物却带回了海量的利润。 时至今日,就算陛下明确规定海贸集团的股份不能买卖,但谁都晓得最初那两百份的价值早已远远超出了五千两的售价。 面对这样的情况,一众勋贵自是感恩戴德,朱国弼却更是追悔莫及。 朱慈烺的重感情、念旧通过这件事情再次得到了验证,作为最早的从龙之臣,他却因一次次心思不纯而白白失掉了陛下的信任。 待到此时,他虽还因陛下念旧而占着高位,但论及权柄、信任不单比不上徐胤爵、徐瑜,便是连那常冠林也有了与他分庭抗礼的架势。 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朝廷的格局已基本形成,似他这等地位的人再想插手其间首先要面对的便是那一个个获利者。 当然,他若有带兵的本事自也能在战场上寻得自己的位置,可他本就是个凭着投机晋为国公的人物,要真有那本事怕在多铎南渡之际便已展现。 到了这等时节,大抵也就只有悔不当初了。 对于勋贵和朱国弼的心理活动,朱慈烺虽不说洞若观火,但多少也能猜到一些。 只是他自己却晓得,对朱国弼的冷处理绝不是没了信任,对勋贵们的优渥自也不是心软。 说实在的,他对勋贵这个腐朽的群体几乎没有半点好感,但若直接将其拔除却也是痴人说梦。 他是大明的皇帝,并不是绿林起家的草莽。 朱家的烂摊子自是给他带来了诸多麻烦,但与此同时亦给他带来一桩桩的便利。 远的都不需说,仅是那西南一遭若无大明皇帝的招牌,孙守法、李定国凭什么会死守汉中,樊一蘅等人又凭什么会唯命是从。 若没有这些便利条件,都不需等到与豪格正面对决,打了好几年仗的川中地方力量便能如对付张献忠一般将他送回老家。 归到根里,天下的好处哪里有一家全都占了的道理,他既然认了这个身份,便得在承其泽被的同时担下一桩桩弊端。 过去那一个个行事激进的人早就把不愿意担下弊端的下场摆在面前,似他这等人物自不会如个愣头青一般将某个群体逼到自己的对立面上。 当然,大明闹到这样的地步自得有所改变。 但勋贵这个群体与他并没有根本上的厉害冲突,也不是大明的根本祸患,与其将这么一股力量逼到绝路倒不如循序渐进,让对方自己向皇权靠拢。 说白了,政治就是把朋友弄得多多的,把敌人弄得少少的,若因一点点小小的事端就要杀这个灭那个,怕是连兵部大牢都不见得能脱得出去。 很明显,最终的结果不错,北伐的银子有了,工厂的经费也有了,最关键的是,陛下宽仁的名声因对勋贵们的接纳而得以传颂,对于皇权的稳定真可谓是有百利而无一害。 今后勋贵们要是愿意做个富家翁,他自可以随着他们自己,若是真有那么几个出色些的,他也能将这和自己绑在一起的安心使用。 事情到了这里,较之铲除不晓得好了多少,这番喜宴大抵也便该圆满落幕。 可当众人都在满心欢喜地向帝后告别之时,却还有些人目光闪烁,似乎藏着什么心事一般。 “王叔!王叔!您且慢些走!” 楚王方一出宫便听后面有人呼唤,待他顺着声音看去便见朱聿键正气喘吁吁地向自己跑来。 今夜错失了早前那些机会的勋贵们顺利靠到了陛下跟前,他这个藩王之中最为年长的自也有了些想法。 只是自家身份毕竟特殊,行事却不能似勋贵们那么直白,所以从酒宴之上他就在不停权衡,直到被朱聿键打断了思路。 “哦,唐王啊,这么着急可是有事?” “没事,没事,就是少与王叔亲近,方才看见便想多与您说上几句。” 楚王活了大半辈子,自然晓得无事不登三宝殿,只是对方似无直接道出的想法,他自也乐得装个糊涂,待对方话音落下便打了几个哈哈,随后才缓步往车架前而去。 “王叔,这番陛下大婚,总算是了了一桩大事,若明年再能诞下皇子,我大明便是根基牢固了啊。” “嗯,是这么个理。” “去年在杭州见到陛下时他的身子骨还略显得单薄了些,这一年南征北战陛下越发健硕,想来这皇嗣当是少不了啊。” “嗯,当是无错。” 对了这么两句,朱聿键不由朝着老楚王看了一眼,显然对方的态度让他极为难受。 若换成旁的时候,他许直接告辞了,但此番要说的事情牵扯极大,他终也只能如不经意般说道:“却不知皇嗣多了会封到何处。” (本章完) 第453章 早开科举 第453章 早开科举 时间这东西怪得很,对不需要的来说几乎是度日如年,需要的人却恨不得多长出几只手来。 朱慈烺在大婚之后并没有多少时间与徐绍月缠绵,这里方一走完全部流程,那里便已窝在了乾清宫的暖阁里。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当初他手里并没有几个能够放心使用的人,诸般事情也不得不亲自盯着。 待到此时,朝廷中枢虽已恢复了全部宫内,但在惯性的作用下,朝中臣子都觉得陛下会关注手中差事的所有细节。 由此一封封自四面八方而来奏疏便将他的桌案堆了个满满当当,便是周全也不由在暗处埋怨督抚们。 对于这样的情况,朱慈烺倒没多少不耐。 归到根里,他也是经过诸般娱乐手段的人,在他眼里这个时代的那些玩意和批阅奏疏也没有多大差别,与其白白浪费时间倒还不如将精力都放到政务上。 “周全,这两份抓紧发出去。” “是,陛下。” 随着一声轻呼,周全便将摆在案角的两本奏疏拿到了手里,其后他见陛下的注意力并不在这里,心知再无什么吩咐便悄悄退到了阁外。 这两封奏疏是杨畏知和瞿式耜发过来,一个里说了云南改土归流的情况,另一個里则说了广西土司内讧的事情。 内讧倒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广西那几家子结了百余年的血仇,每次都想发设法要将敌人屠尽,每次都会有漏网之鱼出现。 时至今日,广西动不动就闹出土司之间的仇杀,朝廷上下晓得他们闹不出太大动静便也只尽人事听天命,除了等他们杀得差不多了再从中斡旋之外也没多少动作。 起先,朱慈烺对这封奏疏并没有太过留意,只是朱批之后便打算按着正常流程由内阁下发。 可也不知是内阁的人刻意行事还是周全不经意间所谓,广西奏疏的下面便是杨畏知送过来的那封。 按着常理来说,他的本官仅是澜沧兵备道,算起来也没有直接往中枢递奏疏的资格,但他用计大大拖延了沙定洲进兵的时间,论到作用却也是极为关键。 所以,就算杨畏知在平叛之战中并没有那得出手的战功,朱慈烺还是通过内阁给他加了个左军都督府都督佥事的级衔。 待到此时,黔国公年幼、云南巡抚遭罢,他这个都督佥事也便成了云南实际上的主事之人。 在他的那封奏疏里详细说明了云南改土归流的进展。 坚定站在官军一边的自不需多说,那些土司本就寥寥,朝廷自得好好封赏一番;那些从了沙定洲的也不必费心去想,当朱慈烺还在汉中与豪格纠缠的时候便已被抄了老窝。 除开这两拨,余者便都是在明面上两不相帮的,而杨畏知的重点也就在这些人身上。 这帮子人再沙定洲之乱里并没有直接出兵,但在暗地里却有不少给了叛军极大的便利,所以在平叛战事的末期,这些墙头草中便有不少被查出了勾结叛军的证据,自也没逃过改土归流的下场。 局面发展到现在,对墙头草们的清算已然结束,他们的田产林地也按着皇命分到了百姓手中,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其残余势力总还有些蠢蠢欲动,所以杨畏知便想让中枢下道旨意,让焦琏所领的广西人马暂留云南。 看完这两封奏疏,朱慈烺不单明白了瞿式耜的言外之意,更脑补出了云南和广西之间的口水仗。 早前云南沙定洲叛乱和四川清献两军对攻,朱慈烺手中兵力略略吃紧就命焦琏领广西之兵入滇平叛。 按着常理来说,此时沙定洲之乱早已平定,广西的客兵便该原路返回,但云南的情况较为特殊,若没有大军震慑总免不了会生些事端。 依朱慈烺想来,杨畏知定是给瞿式耜打了一个又一个太极,迟迟不肯放广西兵回返。 待那谦谦君子反应过来,杨畏知这厮定又是借着无有皇命为由将事情强压了下来,否则这官司八成也不会用这种方式将官司打到朱慈烺面前。 说一千、道一万,朝廷要他们这些封疆便是来解决问题的,动不动就把事情闹到上头总免不了担上个能力有限名声,自家仕途便也再难进展。 此时瞿式耜既然委婉地将事情闹了出来,想来也是被云南那奸猾货逼得没有办法了。 这便是让朱慈烺为难的地方了。 两个封疆虽闹了起来,但他们谁都没有错处。 究其根本也只是朱慈烺没有及时就广西兵的去留下达命令,这才让两面生了龃龉。 不过话说回来,这一年多的时间里,朱慈烺不是在打仗就是在去打仗的路上,哪怕回了应天也还是被一桩桩或大或小、或急或缓的事情拖在这暖阁之中,根本没有半刻休息的时间,有了疏漏却也是难免的事情。 这司礼监还是得转起来啊。 心中生了这么个念头,朱慈烺却在须臾之间便将其掐灭。 这倒不是他怕宦官为祸乱,实在是应天的这帮子内监太不当用。 北京的司礼监中都是从内廷学堂里毕了业的,与之相比,应天这里的内官说是文盲都有些抬举了,他若真有胆子用这些人批红,怕也就三五日的功夫便能闹出天大的笑话。 随着时间的流逝,又一封奏疏被朱慈烺放到了一边,就当他才将另一本拿到手中之时,一阵脚步声却从外面传了过来,随即徐绍月的声音便入了耳中。 “歇一会吧。” “没事,都挺要紧的,批得慢了难免耽搁事情。” 眼见朱慈烺回头朝自己笑着说了一句便将注意力投到了奏疏上,她把端在手中的果盘摆到案上就悄悄坐到了朱慈烺斜对面。 她是真有些担心。 自大婚以来,朱慈烺都是天不亮便到了乾清宫,子时左右才会回柔仪殿就寝。 当初徐绍月便听过陛下事必亲躬、极重政务,却不想一日十二个时辰他竟有七八个都扑在这厚厚的案牍之中,若长此以往总难免伤了元气。 由此,她便想着每天能拉陛下转上一转,多少也算能缓缓精神,可当她看到对方如此专注之时却总有寻不到说话机会的感觉。 又过了一阵,朱慈烺直了直身子,眉头却紧紧皱到了一起。 见此情形,徐绍月心知陛下这是遇到了难以决定的事情,将到了嘴边的话语自也生生咽了回去。只是这么个大活人坐在自己对面,朱慈烺又怎可能视若无睹,待反应过来自己的皇后是从先前进来便一直坐在那里,他立时就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才断完云南和广西的官司,顾元镜便又丢了个难题过来,我这里倒没回过神来。” 按着常理来讲,皇帝既然有了这般言语,皇后便该逢迎上几句,可他们两的关系终还是比寻常帝后近了许多,徐绍月略一犹豫便直接说道。 “陛下能不能应了臣妾一件事情?” 朱慈烺自己便不耐被圈在宫里,自家媳妇的言语方一入耳,他的第一反应便是小姑娘觉得无聊,随即他便似连珠炮般问了起来:“哦?何事?可是在宫里圈得急了?” “不是,陛下整日为国事操劳南面伤了元气,臣妾就是想让您腾些时间去园里转转,多少也算休息休息。” 话音入耳,朱慈烺心中不由一暖,再看自家媳妇满眼关切,他便直接将朱笔放回了笔架上。 “行,听你的。” 到底也是常在军中的人物,这句方才说完,他便已从案后走了出来,待行到徐绍月身前他便将手伸了出去,随即一只温软小手应邀而来,帝后二人便携手往阁外而去。 “老臣拜见陛下!拜见皇后娘娘!” “.” 看着拜在乾清宫门口的杨廷麟,朱慈烺心中顿时无语。 若换做旁人他许也就将对方等上一等,又或者干脆就把人直接打发了,但这位老先生自任了吏部尚书之后便多是走正常流程,极少似现在这般入宫请见,他于心中一番犹豫终也只能试探着问了一句:“皇后见朕天天埋在奏疏里就邀朕去园里转转,杨先生若有急事莫不如一道过去。” “遵旨。” “.” 老实讲,朱慈烺身边时时刻刻都有一大帮子内监宫女,根本不可能寻到二人世界的机会。 但话说回来,宫里的人都极有眼力劲,就算一直跟在皇帝身边也明白什么时候该靠得近些,什么时候该离得远些。 此时杨廷麟显然是有重要事情需要禀报,自得跟在身边,这番联络感情的机会便也成了单纯遛弯。 算了,遛弯就遛弯吧。 感受着悄悄抽走的小手,朱慈烺心中难免失望。 只是面对这等老臣他也不好将心中情绪留于面上,心念转动之间也只能快些结了事情:“杨先生可是为了邸报而来?” “陛下聪慧,邸报之事确为主要。” 早前朱慈烺去工厂里转了一圈,其间自生铳、蒸汽机等要紧事物自是他关注的重点,但偌大一座工厂囊括了大明在长江以南的全部匠户,内里诸般事物琳琅满目,那几样自也不能代表全部,而这印刷术便是其中之一。 当年毕昇用泥做的活字搞了个印刷术,但由于成本和耐久的问题始终难以全面铺开。 后来在无数匠人的改进下,陆续出现了其他材料所做的活字,待到大明便已多用铜制活字作为印刷媒介,华夏的书籍便也批量流入了欧罗巴。 但这里面还有些问题。 一方面铜制活字的技术并无太多人掌握,另一方面铜本身就带有货币的属性。 两相叠加下来,知识在大明终还是被一部分人所垄断,朱慈烺自不能冷眼旁观。 不过话说回来,他素来相信触动利益比触动灵魂还难。 自来到这里之后,诸般行事皆都旁敲侧击、零敲碎打,从不与内部势力发生正面冲突。 所以当工厂制出铅活字之后,他也未刻意张扬,而是先在邸报上下了一手。 这邸报最早出现于汉朝,大致便相当于后世的报纸,只不过这东西的流通范围竟局限朝廷内部,哪怕某些在野的政治势力会通过各种渠道费心获得,但寻常百姓却有可能连听都没听过。 他这番便是针对这种情况做了些细微调整。 官员们所获邸报按品级发放,级别越低上面的内容便越发贴近生活,待到从九品那里,这邸报上面不单没有什么要紧事情,其文字也都为寻寻常常的大白话。 依他所想,宋时便已有人靠着誊抄朝廷邸报赚钱,用上一半年的功夫当会有人发现里面商机,届时制作铅活字的技术便也能如春雨一般悄然散开,知识大抵也就能用这种奇怪的方式渗进寻常百姓脑中。 当然,这只是设想而已,事情会发展成怎样却还需观察观察,此时这杨廷麟不就提着问题追到宫里来了么。 “杨先生可是觉得有什么不妥?” “回禀陛下,邸报乃为朝廷要函,若在上面添上些怪力乱神、奇淫技巧恐怕有失朝廷威严。” 怪力乱神、奇淫技巧。 西游之类的小说可不就是怪力乱神,天工开物之类的书籍可不就是奇淫技巧。 这样的评价倒也在朱慈烺预料之内,他自也备好了说辞。 待他将一些似是似非的理由说出之后,杨廷麟果然只是略略愣了一下便再没有半点反对。 这便是对臣子的了解了。 杨廷麟有原则,但在他心里忠于法统却是第一位的,现在朱慈烺就是他心中最大的原则,有个能说的过去的理由,他自也不可能如徐瑜那等老夫子一般直挺挺硬刚。 话到这里,朱慈烺便以为杨廷麟的事情已经结束,他与自家媳妇便能在无人打扰的情况下联络感情。 可谁曾想,当他略有些疑惑地看向这曾不远千里来救应天的老臣时,对方却出其不意地来了一句:“陛下,此时鞑子偃旗息鼓,我朝也能得以修养,这等情形之下朝廷还当早开科举啊。” (本章完) 第454章 打枪滴不要 第454章 打枪滴不要 开科取士乃为朝廷选拔人才的主要渠道,与此同时也算中央对地方的权力让渡。 这话乍一听似乎很容易便能理解,但内里的逻辑却需得细细捋上一捋。 此时宗族内部不单有祖上传下来的产业,更有后人持续不断的补充。 有着这样的物质条件,就算支脉家道中落也能从族产中获得一定支持,待其入了仕途,不论如何作想都得为盘踞地方的宗族谋些好处。 当年万历时便有这样的例子,一家道中落却刻苦用功的年轻人终在宗族的支持下中了进士,宦海沉浮之后这人最终官至某部主事也算是光耀门楣。 到了这时,也便到了他该回馈宗族的时候,可这人为官清廉,既无银钱产业补充族产,又不愿以自身权柄遮蔽族内,最终他在一次次请托来访之下被逼得实在没了办法,不得不选择辞官不做。 很明显,宗族对个人有着一定的加持,但在礼法人情的作用下也不得不受其约束。 这便是华夏最重要的内在逻辑之一。 寻常人总将王朝几百年一个循环的根本当做生产力发展遇到了瓶颈,似乎是个无解的难题,但在朱慈烺看来航海技术早在宋时就能支持远洋,若真生产力不足以支持膨胀的人口,大可出海远洋。 左右还有那么多荒蛮之地,凭着中原王朝的能力自能将其取下。 届时似黄巢、李自成这样的人物大可成为给华夏开疆拓土的先驱,也不至为了争夺那有限的生存空间而杀成尸山血海。 可现实情况并没有朝这个方向发展。 明时自不必说,老朱家几次海外扩张都被反对势力生生打断,哪怕大幅充裕了朱棣钱袋的下西洋都在史书上成了空耗国库的面子工程。 若了解细致一点,似乎连两宋之际的诸般事端亦与海事博弈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之所以出现这种情况,大抵有利益纷争的关系,但再往深里想想,地主阶级惯爱将人束缚在土地上的本性却在里面起了决定性的作用。 说到底,土地需得有人的耕作才能体现出价值,若受到压迫的佃户有了旁的出路,地主的利益势必受到极大的影响。 由此,通过各种手段将人束缚在土地上就成了地主阶级的天然需求,似宗族礼法、落叶归根之类的具体手段也就必然出现。 话到这里,事情也便明朗了起来。 为了让这些手段长久保持下去,地主们自然得与强权达成勾兑,科举便是勾兑的最主要表现形式,而出生大地主或是想要成为大地主的官僚们便是这勾兑的最主要媒介。 朱慈烺很清楚,科举本身并没有什么问题,明打明的官僚治国也比放個傀儡在台前演戏要稳当得多。 但眼下这考试内容实在是不适合时代的发展,他自有心改上一改,所以在应下杨廷麟开科取士的建议之后,他便在里面掺了点私货。 “杨先生所言极是,科举乃为国之根本,选贤方能国泰民安,”极为郑重的点了点头,朱慈烺却顿了一下,随即他于面上流出了些思索之色,待过了数个呼吸才突然开口:“此事不可再拖,烦先生抓紧施为。” “陛下英明,老臣定赶在年前办妥此事。” 杨廷麟说话时语调高亢、语速沉稳,显然是对朱慈烺的态度极为满意。 得了陛下的应允,他这番便也算达到了目的,可当他一声告退,正打算回衙门布置此事之时,陛下的话语声却又传了过来。 “哦!对了!咨议局那里的人手多少也有些良莠不齐,朕打算对他们也测上一番,好选些能干事的将不合格者全部替换,”说到这里,杨廷麟的身子已然转了过来,待他才将疑惑的目光投到朱慈烺身上,那毫不在意的声音却已传了过来:“左右吏部也要筹办科举,便将咨议局的也一并操办了吧。” “不知陛下打算考些什么?又打算让什么人来考?” “试卷朕再斟酌斟酌,考试的人大抵也就是各衙门里的胥吏差役了。” 话音落下,杨廷麟却突然将头低了下去,似乎是想到了些什么。 他在朱慈烺的这些臣子中是个极其特殊的存在。 钱谦益看重自己的首辅之位,对朱慈烺的顺从大抵便因此而发;刘宗周身为浙江士林的代表,他的入阁更多像是一种合作。 再似袁继咸、张国维这些是在忠于大明、忠于法统;李永茂、徐瑜这些是忠于朱慈烺个人。 因忠于崇祯转而忠于其子的却只有这杨廷麟一人。 老实讲,他身为吏部尚书对这咨议局的作用自然心知肚明。 但也不知是这种忠诚极富个人情感,继而使他背叛了自己的阶级,还是因见了从头至尾都被蒙在鼓里的崇祯,不想让其子重蹈覆撤。 这位吏部尚书在意识到咨议局乃是朱慈烺的耳目之后却从未对这个游离于朝廷边缘的机构生出半点不满,甚至在权限之内还会对其打开方便之门。 待到此时,他虽隐隐察觉到朱慈烺的目的并不简单,可当话音落下之后他却也只是极为平淡地应了一声:“老臣领旨。” 言毕,杨廷麟转身离去,朱慈烺的目光却有些复杂。 他晓得这位老臣是能够信任的,但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失身,似这等挖地主阶级墙角的事情,自是将真正落点藏在深处稳当一些。 按他所想,科举内容的改变势在必行,可若就这么直挺挺地刚过去,说不得哪天早上应天城便得换了大王旗。 所以他便打算先在咨议局的考试中添上些四书五经之外的东西,待咨议局这个机构渗透到大明的边边角角之后再顺势而为搞点正十品、从十品之类的级别。 届时这番举措所遇到的阻力自不能和现在同日而语,通过正经科途上来的官员也必然会被咨议局出身的人逐渐取代。 说到底,此时科举所选拔出的官员实际上和选举选出的那些并无本质区别,与常年涉及政务的胥吏差役相比,那些人在俗务上的能力实在太差。这样的两股力量撞到一起,孰胜孰败不问可知。 最终,动辄便能左右一县一府的地方力量势必会因官位的增多而再难普遍,大明的动员能力自也能达到这个时代的极限。 “陛下?杨先生已经走远了。” 就当朱慈烺还在心中推演之时,一声轻呼却将他从思绪之中扯了出来,待他转头看向声音来处,徐绍月那气鼓鼓地俏脸便印入了眼帘之中。 “赶紧走,一阵说不得又有事了。” “嗯!” 话音落下,两人便逃也似地往皇宫内里走去,待穿过一座座宫门,位在西北角的御园便出现在了他们眼前。 此时正值盛夏与初秋交替之际,尽管炎炎夏日逐渐退去,坛里的各色卉却还争奇斗艳, 茉莉、栀子散发出阵阵清香,弥漫在空气中令人陶醉;蜜蜂、蝴蝶在间翩翩起舞,一片和谐美好的景象。 御园中的池塘里荷正盛,宛如仙子般清雅脱俗,于这环抱当间却有一亭阁矗立,显然是为了观赏美景所设。 说实在的,朱慈烺登基这么长时间,还是第一次来这御园中,待与自家媳妇缓步行至亭阁之中,他立时便觉神清气爽,便连那有些迟滞的思绪亦活跃了起来。 “周全,记一下。” “是,陛下。” 周全确不负其名,朱慈烺这里话音才落,他那里便已将纸笔拿了出来。 见此情形,前一刻还因这美景而陶醉不已的大明皇后立时便拉个脸,但她也不是个不懂事,尽管不满于陛下耽搁了休息时间,终还是耐着性子听了下去。 “告诉顾元镜,纸钞的发放务必以银行存银为准,哪怕铺得慢些也没有关系,稳当才是第一位的,”说着,朱慈烺却顿了一下,片刻之后才又接着说道:“最多超发半成,就当是看看影响。” 先前广西和云南的官司只让他有些不晓得该如何处理,若不是想到了张安所部说不得他就要将焦琏的广西兵一分为二。 有了这么一遭,待看到顾元镜询问纸钞该如何发放的奏疏之时他便纠结了起来。 作为一个普通人,他晓得蒸汽机大概是个什么原理,也知道热武器的大致发展轨迹,但论到金融方面的知识,他也仅晓得纸钞发得少了不行,发得多了也不行,至于该发到什么程度却是一筹莫展了。 所幸. “月儿的办法确有效果,方才我还对顾元镜的奏疏一筹莫展,此时竟也有了法子。” 不管朱慈烺那惊喜的表情是为了讨好自家媳妇儿刻意装出,还是真心觉得劳逸结合能让思绪敏捷一些,但当看到这般法子似乎给自家夫君帮了些忙后,徐绍月却不由露出了发自肺腑的微笑。 所谓回眸一笑百媚生。 此时的徐绍月虽未回眸,但那笑容在阳光的映照之下却将少女的朝气与纯真展现得淋漓尽致,仿佛春日里初绽的朵,既含蓄又充满生机,直叫朱慈烺将诸般俗务全都丢到了脑后,满眼都是这个曾想领兵去救自己的女娃。 情到浓处不自已。 朱慈烺不由自主地向前迈出一步,随即便将自家媳妇的小手牵了起来,而于此时恰好一阵微风拂过,两人的衣角不断摇曳,视线却交汇到一起再难分开。 感受着自掌心传来的温暖,繁琐政务所带来的疲累却顿时无影无踪,到了这般地步他似有再进一些的心思,但这般年月白日那啥总也是一番罪过,他终也只是摩挲着自家媳妇的小手,片刻之后便用旁的话题将自己的注意力给分了出去。 “听说国公这些日子连访客都不见了?” 说着,朱慈烺似乎察觉到了周围情况的变化,待将视线扫了一圈却发现周全与内监宫女都已消失不见,随即他不由于心中暗笑一声,紧接着便又将注意力投回了徐绍月身上。 “嗯,这样也好,当年府里式微,也不见有这么多人来来往往,现在我入宫为后却不知从哪里冒出了这么多人来,瓜葛太多总也是些麻烦。” 察觉到自家夫君克制住了那般心思,徐绍月心中虽然生出一阵甜蜜,但先前那小鹿乱撞的感觉却一时难以退去。 所以当她说话之时,面上却还挂着些潮红,看起来就似为了那些趋炎附势之人而感到恼火一般。 见此情形,朱慈烺自得宽慰几句,只是这话还不曾出口,徐绍月的声音却又传了过来。 “陛下,无事的,我父本就不是个爱应酬的性子,正好借着此事脱开那些烦扰,左右差事还在身上,倒也不至于闲散下去。” “嗯,也是,外面的那些人心思深的很,一个不小心就得钻到他们的圈套里,当初.” 朱慈烺本还想给自家媳妇说说当初是如何诓了魏、保两位国公的,但转念一想似是不妥,那说到一半的话便断在口中,哪怕徐绍月一脸好奇,他也只是略有些尴尬地笑了一笑,随即便又将话题扯到了旁的上面。 对于朱慈烺而言,这的确是极其难得的轻松时间,其后也不知怎的,徐绍月便问起了战场上的事情,他一面说着,一面却刻意将内里的危险全部隐去,帝后二人便在这亭阁之中似老夫老妻一般聊了起来。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周全与宫女内监的身影便又再次出现在了不远处,待又过了好一阵子,朱慈烺虽还对这温柔乡恋恋不舍,但暖阁里的一本本奏疏却不断浮现在了他的脑海之中。 面对这样的情形,他自也只能回去,而徐绍月这里到底也是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并没有因此而生出一丝不满。 随后两人又牵着手慢慢往乾清宫溜达,待那雄伟的主殿现于视线之中,他们却见一身着大红官袍的身影正在殿外踱步。 “既有朝臣等候,那臣妾便不跟陛下过去了。” (本章完) 第455章 怎这么多火铳! 第455章 怎这么多火铳! 10月5日 松江府码头 朱慈烺自回返应天以来便无一日得闲,一条条或紧或缓的皇命从乾清宫暖阁发出,便连周全的腿都跑细了一圈。 可现实总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不管这些皇命会牵扯到多么重大的事情,其发展总得有个过程,所以朱慈烺这里虽忙得头昏脑涨,大明各处其实也只有点不被人注意到的变化。 “主事,兵部送来公函,说是有一批东西让咱们顺道带回去。” “东西?什么东西?” “来人没说,函里只提了句是从海外剿回来的。” 耳中听着刘书办的禀报,黄伯端心中立时便生出一阵烦躁。 他们是半个月前出来的,目的就是将藩国送来的大婚贺礼押运回京。 按着常理来说,这些贺礼一般都是各藩国自行运送,根本不用他这个礼部主事亲至松江,可当下礼部的局面实在是有些波谲云诡,一番角力之后便也到了这等局面。 事情的起因自然是刘尚书了。 早前他因阻止徐家嫡女为后而忤逆了陛下,当日便有人检举刘家隐匿田产。 都是在朝堂上混的,谁还看不明白这里面弯弯绕。 陛下素来宽厚仁慈,从未有过苛待臣下的事情,这一番若不是真被那刘宗周惹毛了,又怎会将其远远打发了? 按着黄伯端早前所想,刘尚书要真是个晓事的就该悄咪咪在浙江窝上一段时间,待陛下气消了再随便处置掉几個品行不端的家人了事。 届时他身上的差事也算半结,自可再去当他的预备阁老。 可事情的发展终还是远超了黄伯端所料。 刘尚书平素里看着也就是严肃一点,却不想也是个狠辣角色,他方一抵达杭州便把自家亲眷惩治了大半,其后竟还连着处置了十多个与自家有瓜葛的大族。 浙江系的官员在前朝遭到了阉党的排挤,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朝里总还是有那么些与这些大族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随着刘宗周在浙江的时间越来越长,牵扯进去的人也越来越多,待到最后不单浙江一系的官员与其划清了界线,言官们亦不断用各种罪名对其弹劾。 当然,依着陛下宽仁的性子,那些弹劾自都被一一压下,可事情闹到这般地步,他那预备阁老的位置当再难保,礼部的左右侍郎便也蠢蠢欲动了起来。 若放到过去,蠢蠢欲动也就蠢蠢欲动,与他这一没人、二没钱的主事没有一文钱的关系,可钱阁老唯陛下马首是瞻,而陛下又是个极重实务的人,那两位也不知是受了何人的指点,只要能和礼部搭上关系的差事都得设法揽过来,他这个平素都要闲得发慌的人也便被派了出来。 “大概什么时候到?” “说是再有半日。” “半日?!” 待听待听刘书办回复,黄伯端不由一声惊呼,其后犹豫之色浮现于面上,带过了好一阵子他才开口说道:“半日不成,最多一个时辰。” 话音落下,黄伯端便转身上了货船,而刘书办在躬身一礼之后便外码头之外走去。 他晓得这番公函属于可配合可不配合的,否则也不会将这事拿到黄伯端面前来说,更何况应天的衙门里本就压着不少差事,上官既不愿配合,他自也不会多言。 约莫小半柱香的功夫,刘书办便来到了码头左近的一处小屋跟前,待入了屋中之后,便见一微胖中年人和一身着轻甲的军将正等在里面。 “半日太长了,最多一个时辰。” 刘书办一面说着,一只脚便已迈入了房中,那微胖中年人对这言语毫不在意,仅是忙着招呼京里下来的贵人,而那军将却在话音入耳之后蹭的站了起来。 “为何?你们是走水路,多等三两个时辰能碍得什么?” 闻言,前一刻还在往椅中座去的刘书办却滞了一下,似是对这质问颇有些惊讶。 只是他在衙门里混了这么多年,多少也沾了些喜怒不形于色的本事,不过须臾之间也便如无事发生一般。 “若在寻常漫说等个半日,便是多等个三两日也算不得什么,可这次咱们运的乃是藩国贺礼,出了岔子谁都承担不起啊。” “就多等半日,有什么耽搁不起的?!” 很明显,那军将根本不认可这等解释,问了一句后便直接瞪了过来。 见此情形,刘书办心中自是不满,但为了公事得罪旁人也着实没什么必要,待于心中组织了一番便笑着说了起来。 陛下此番大婚着实紧张了点,藩国使臣也就只来得及上了礼单。 此时贺礼虽已转到他们手里,但却还未运至内库,若真宫里的贵人心虚来潮想要看上一看,最终得到的答案必然会是礼部迟迟未曾运回。 届时宫里怪罪下来,兵部会在贵人面前为他们解释吗? 或者换句话说,这军将与那发来公函的人有资格向贵人解释来龙去脉吗? 老实讲,这只是诸多理由中的一个,而且只占了很小一部分原因,但大家都是在衙门里公干的,自然晓得在面对某些责罚的时候下面根本没有解释的机会。 由此,前一刻还气势汹汹的军将立时便偃旗息鼓,而刘书办则开始缓和气氛:“沈部堂麾下有那么多船,你们怎把公函发到了我们这里?” “沈部堂的船都出去了。” “出去了?” 好奇地问了一句,那军将却似在斟酌权衡并没什么回应。 见此情形,刘书办自也不会多问,待又坐了三五个呼吸便站了起来。 “话已带到,我便先回码头了。” “稍等,我同你一道去。” 接收藩国贺礼乃是天大的事情,为了稳妥期间整个松江码头都被封了起来。那军将正是因这个缘由才通过码头上的管事将消息传到了刘书办这里,而他明知如此却还提出这样的要求,刘书办心中立时便警惕了起来。 “不妥吧。” 话中语气虽然平淡,但他视线却在对方面上一刻也不曾离开。 此时的水道自不似早几年那般海匪横行,但藩国贺礼皆都是价值连城的东西,哪怕这军将也是朝廷的人,他也不敢断定对方会不会铤而走险。 依着常理来说,事情到了这般地步大抵也就僵持了下去,可出乎刘书办意料的是,他这里还在不断打量着军将的表情,对方竟直接将身上兵刃解了下来。 “内里的事情我不清楚,也没法对你言明,但沈部堂的船都已开了出去,想来也不比押送藩国贺礼轻上几分,还请带我去见你家上官。” 对方都已将话说到了这般份上,刘书办自也重视了起来,随后两人出了小屋直奔码头而去,只用了先前一半的时间便已来到了船上。 此时的黄伯端正在与一众使臣侃侃而谈,待见刘书办领着一军将在舱外张望,他虽猜到了事情原委,但心中还是一阵疑惑。 他急着回应天,刘书办也急着回应天。 与他乃因公事不同,刘书办却正儿八经是为了自己的私事。 此番咨议局的考试虽不强制虽有胥吏参加,但参加了考试的却会按着表现涨上数额不等的例钱。 他们这些在应天当差的自然是近水楼台先得月,不单最早得到这个消息,更通过各种关系打听到了考试的大致方向。 所以在黄伯端想来,刘书办当也会急着回去,派他去打发了那送来公函的也是稳当。 可现在对方竟将其领了过来,莫不是生了什么事端? 心中的疑惑并没有耽搁黄伯端的脚步,仅只三两个呼吸他便已来到了两人跟前,其后刘书办把军将所言原原本本地重复了一遍,待得到了军将的确认之后他也明白事情非同小可,终只能答应等上半日。 等待的时间总是难耐。 约莫过了一个多时辰,各国的贺礼便都装船完毕,可那军将口中的东西却迟迟不曾送来,便是那军将心里都已有些着急。 “此番真真得多谢二位,否则我这差事怕是要办砸了。” “无妨,都是为朝廷办事,若不是规矩拴着本官也不愿为难哪个。” 黄伯端的解释也算有理,每一个大组织都得有一条条或明或暗的规矩内部人员的行事举措,哪怕这规矩会在某些时候成为耽搁事情的障碍,但无论如何却也比没有规矩要强。 年轻时他也觉得上面的人都守着一条条死规矩,简直就是尸餐素位,可年岁一大,见得一多,他便意识到规矩就是规矩,任何一个从权都可能成为冲破整座大厦的蚁穴。 便似那每两银子三分的飘没火耗。 这等规矩在一些人眼里就是官员们为了贪钱而定下来的,可他却清楚,朝廷拨给地方上银子相较于地方所要办理的差事只不过是杯水车薪,若没有这些灰色的收入,地方衙门便得关门停业。 当初,地方上为了办理一件件压下来的差事便换着法往解往上面的银子里下手段,上官们知道之后也只能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等从权自也使国库的收入一日少过一日。 反观此时,那飘没火耗自是被人诟病,但若没有这每两三分的定数又会是什么样子? 心念及此,黄伯端便于心中叹了一声,待他看向那军将之时却见对方正眯着眼看向外海,其后他也一般无二,随即便见一个黑点逐渐靠了过来。 陆上有云望山跑死马,海上却要比这更加夸张。 自他们看见那黑点算起,过了好一阵子那偌大的战船才开到了码头跟前。 见此情形,那军将自是下船迎去,待又过了盏茶功夫,便有一队兵卒抬着数个大箱子来到了船上。 “黄主事,这是陈游击。” 起先,黄伯端的全部注意力都被那些箱子吸引,并没有留意到那军将身边还有一人,待到这声介绍响起,他才将视线挪了回来。 “陈游击,我也不问你是哪里的部属,但船上皆是藩国贺礼,你这些箱子必须得查验过后才能入舱。” 话音传出,那陈游击也不磨叽,待朝麾下兵卒抬了抬手,随即那一个个箱子便被打了开来。 按着常理来说,对方既然如此配合,黄伯端当该遣人查验,可当看清撞在箱子内里的事物,不单他与刘书办,便是那前来接洽的军将亦都惊得喊了出来。 “火铳!” 三人不是大惊小怪,实在是朝廷素来都对火器严加管制,每有运输皆都为兵部人马亲自押运。 此时这陈游击竟抬了几大箱子上到礼部的船上,他们立时便察觉到内里的异常。 “莫慌,这都是从海上缴来的。” 话音传出,三人却还是一脸的警惕,显然这一句并没能让他们彻底放心。 见此情形,那陈游击面上却是一阵犹豫,待过了三五个呼吸才低声说道:“此事入你等之耳却不能再传,否则便是泄露军情的重罪。” 闻言,三人面上的警惕虽然淡了一些,可心里却都打起了退堂鼓。 归到根里,泄露不泄露的事情也不知他们三人说了算,若真其他环节出了纰漏,谁晓得会不会牵连到自己。 可现在火铳已经见了,话也听到了一半,要是真就走了不仅不晓得内里的具体情状,一旦泄密也不见得能脱了关系。 所以在心中一番权衡之后,他们三个也只能咬牙点了点头,随即便听陈游击解释了起来。 他是张鹏翼麾下,早前去倭国耀武扬威时残见过数艘商船往北面而去,只是那会他们还有军务在身,终也只能将那些商船的特征记下,等以后碰到再算总账。 可谁曾想,这以后并没有耽搁太久,此番他们按着与倭国的约定去往浆糊运送火器、甲胄,在半道上又碰到了那几艘商船。 按着常理来说,似这些走私商船缴纳关税罚款也便无事,可这些商船竟有胆子朝大明水师的战舰开炮。 后面的事情自不难想见,商船被击沉,船上的东西被缴获,而这陈游击便是要将火铳运去应天工厂辨清来路。 (本章完) 第456章 武装清军 第456章 武装清军 应天 秦淮河 此河古名龙藏浦,汉代起称淮水。相传秦始皇东巡会稽过秣陵,以此地有“王气“,下令在方山、石硊山一带,凿晰连岗导龙藏浦北入长江以破之。 对此河之来历,《六朝事迹编类》载:“淮水……分派屈曲,不类人工,疑非始皇所开“,但其中某些地段为人工所开凿,仍不能笼统视之。 不过话说回来,此河与应天极为相衬,就算并非全由人工开凿,也定经过了缜密的谋划。 其河道由应天东南斜斜插入长江,再配上钟山便成了山水环抱之势,而这应天内外两城便依着这等地形修建,只要内里不出问题就可称得固若金汤。 当然,应天承平数百年,便是早前被围也没有在这里发生大规模的战斗,再加上当今陛下连连得胜,就算应天与鞑子仅有一江之隔,这秦淮河上的一艘艘画舫却也似太平时节一般悠然飘流。 “杜关长果然见识广博,似那西南风物老夫也只是略知一二,却不想您竟能如数家珍啊。” “温老爷所言甚是,我等拘于乡土之间确是孤陋寡闻了。” “是啊,是啊,杜关长比我等还要了解大明,当真让人惭愧啊。” 随着温老爷的一声惊叹,席间众人皆都对杜琛不住夸赞,画舫上的气氛也被推到了高潮。 这些都是购得了海贸集团股份的人家,对于执掌大明海关的杜琛自是极尽奉承。 按着常理来说,主家既然这般姿态,杜琛当也该心情愉悦才是,可谁曾想当那最后一句入耳之后,他的脸却突然拉了下来,紧接着那语调怪异的官话便在席间传开。 “本官虽出身弗朗机,但陛下以国士待之,本官一辈子便都是陛下的臣民,今后似那等分别之言便不必再提。” 话音落下,席间气氛顿时一凝。 所幸温老爷到底也是见惯了大场面的人,待明白这西洋人的心思之后立时便还转了起来。 “陛下竟能在茫茫人海之中选出关长这等心向大明的人物,果然是天上星宿下凡啊!” 星宿的选择自不会错,杜琛的面色便也缓了下来,只是当画舫上的阵阵夸赞之声再次响起之时,他却总似有些心不在焉一般。 他滞留应天已经快两个月了,其间虽有江浙士绅大族不断宴请,他也体验到了大国重臣与澳门总督的差别,但斯特森那个奸猾货色还在广州,他总还是有些担心。 这也难怪,早前朱慈烺任命杜琛署理海关之时亦将斯特森派了过去,而这荷兰人又是个心狠手辣的,便是出卖台湾总督也毫无心理负担,所以他这个正职的压力便大了许多,哪怕已然做到了尽心竭力却还是不免担心被副手寻到了纰漏。 可话说回来,担心归担心,他又怎能在没有皇命的情况下回返广州? 说到底,陛下对于腓力四世的请求既未答应也未拒绝,他这個中间人自也得滞留应天。 当然,除了担心斯特森那个阴险货色之外,杜琛对现在的生活还是非常满意的。 且不说有心在海贸上分一杯羹的人家都不免得对他逢迎一二,便只是应天远朝欧罗巴任何一城这点也足以让他流连忘返。 “本官知道诸位都愿意响应陛下号召,为大明的商业建设出上一把力,但本官还是要把丑话说在前面,”席间众人还在不断吹捧,杜琛的话语声却直接响了起来,其后各人自是洗耳恭听,他于此时才又接着说道:“第一,海外并不太平,需要有强大的海军来维持航道安宁,所以关税这东西就是拿你们的钱办你们的事。” “明白,明白,我等都是见过早前模样的,那些荷兰人专横残暴,若不是陛下遣军将其击败,我等又怎能将货物运出大明?” “是啊,家父便是在海上遇了荷兰人才落下了病根,我自然晓得关长所说的道理。” “我等都多盯着些,要是发现谁挖大家的墙角,都不需朝廷出面,咱们自己就能将其料理了!” 席间众人的表态真可谓慷慨激昂,可坐在上首的杜琛却还是一脸平淡。 他是什么人? 怎可能相信这等鬼话? “第二,不管你们信不信,本官对现在的生活很满意,若你们真以为本官会冒险帮你们偷逃关税,那却是大错特错了。” 也不知是杜琛的话语太过直白,还是内里的含义戳中了在场诸人的心思,待这话音落下之后,席间气氛却是滞了一滞。 面对这样的场景,身为攒局之人的温老爷自得主动站出来化解尴尬,可他心中却难免对这些人家生了些鄙夷。 这也难怪。 在面对皇权和武将时,文官们便可被视作一体,但当内部倾轧之时,文官们却又是一个个的派系。 这样的道理放在世家大族身上也是一般,江浙的看不上湖广的,湖广的又鄙视西南的,而在江浙内部又划成了不同的派系,主打一个没有敌人盟友便是最大的敌人。 便拿此时来说,他温家位在华亭乃是正儿八经的耕读传家,而席间的这些人都来自浙南丘陵地带,论及根本却是靠着商贾之事才有了今日成色。 若换做年轻时,温老爷自会似平原上的那些人一般对这些山里来的不屑一顾,同座一席更是绝不可能。 但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多年前的波折让主脉遭了祸事,他们华亭这里的自也受了波及,其后华亭温家的实力便处在不断缩减之中,为防家道中落他也只有自甘堕落。 话到这里便中了要害。 因着朝廷的政策,多少年来华夏境内素来都是靠着土地过活的人家势力大些,家中势力大,中了科举的人就多,家族对官场上的事情就要比寻常人家了解一些。 有了这番前提,他自然觉得杜琛所言都是些场面话,待见席间众人那般反应自会觉得这都是些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 不过温老爷到底也是场面上的人物,不论心中有多鄙夷,却无一分被带到面上,可当他正想好说辞以缓解场中尴尬之时,却见一小厮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 “老爷!宫里来人了!” 宫里? 话音传开,众人的目光不由投到了杜琛身上,可此时的杜琛比他们还懵,待席间众人都往船外看去之时他都未能回过神来。 拖了近两个月时间,他对完成腓力四世的任务早就不抱任何希望。 说到底,此时的大明还有偌大疆土需要收复,自无余力再管欧罗巴的事情。只是他这个海关关长也再无其他,陛下如何会在这个时辰召见? 心中念头不断转动,身上的动作却无半点迟滞,待那内监出现之时,本还满当当地画舫却已腾出了好大一片空处。 “万岁爷口谕,传杜琛觐见。” —— 杜琛想得没错,海关诸事虽然重要,但一点都不紧迫,若真是想于此嘱咐一二,自可等到天明再说,而他所见也证明了这一点。 当他来到乾清宫外之时,平素里都在暖阁接见朝臣的朱慈烺却端端坐在正殿当间,内里则已有数名红袍重臣肃然而立。 “臣,署理海关诸事杜琛,拜见陛下,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行了,起来吧。” “谢陛下。” 对答之间,杜琛对大明礼仪的娴熟便展露无遗,若将那官话之中的怪异腔调当做方言对待,这杜琛却与寻常朝臣别无二致。 白种人、黄种人、黑种人。 此为后世西洋人给出的划分,但朱慈烺却知道大明百姓的肤色跨度极大,江南水乡的女子能够白到让所谓白人都黯然失色的地步,青藏高原的老农却能黑到让所谓黑人都望尘莫及的程度。 与之相比,所谓白人、黑人根本没有这种适应环境的能力,以颜色区分不过只是狭隘与无知的表现。 当然,这也是文化入侵的一个方面。 后世国力衰弱,上至达官贵人、下至平民百姓皆都将西洋人的一言一行当做圭臬,待到数百年后新朝建立,天朝上国的自信逐渐恢复,可那百余年间的潜移默化却让华夏百姓的思维方式都有了改变。 对此,自可以理解为文明的包容和活力,只是商业民族的自私和贪婪不可避免的侵入了农耕民族血脉之中,却也不知是好是坏。 心念转了数轮,朱慈烺便自思绪之中回到了现实,待见杜琛还立在殿中等待回话,他却先笑着说道。 “听说这些日子士绅们宴请不断,你乃朝廷重臣,切莫被酒色掏空了。” 初闻此言,杜琛也只当是寻常关心,可他这里才打算回上一句,那里却是一阵警醒。 为了融入大明官场,他不但和地方士绅保持了较为密切的关系,私下里甚至还从绍兴聘请了数名师爷。 相较于陛下慷慨的薪水,这些师爷的销自算不得什么,可就是这每年几十两的销却让他从这句话里嗅出了潜在的危险。 “陛下说的极是,那些士绅都是奔着关长这职位来的,只是臣初来乍到也不知该怎么拒绝这才流连秦淮河上,”说着,杜琛偷偷瞟了眼朱慈烺的表情,待见陛下一脸微笑这才接着说道:“现在有了陛下的体恤,臣也便能直接拒了他们的邀请。” “你倒是会顺杆爬猴,不过那些士绅多来自浙南丘陵之地,想来你也得多打交道,其中分寸便自己拿捏吧。” “谢陛下体恤。” 这番言语虽带着些敲打的意思,但面对杜琛这个还算晓事的西洋人,朱慈烺倒也没深究下去的意思。 说到底,他选择杜琛与斯特森掌管海关,图的就是他们与大明内部没什么瓜葛。 此时虽有一波波人上赶着与他们拉关系,但只要脑子清楚总也能搞明白一顿饱喝顿顿饱之间的区别,他们自也能做出正确的选择。 与之相比,若有一大明朝臣坐到了这个位置上,他不单得面对实打实的利益诱惑,更还得经受各种关系的考验,哪怕海关是和全新的衙门,遭到朝廷不良风气的腐蚀大抵也就是年月之间的事情。 当然,这并不代表杜琛和斯特森就能做到绝对清廉,只不过其程度与危害处于可控范围之内,朱慈烺也就两害相权取其轻了。 一番开场之后,杜琛便将全部注意拢了起来,待又过了数个呼吸的功夫,陛下似是结束了心中的思量,话题这才落到了正处。 “此番召伱前来主要是为了西班牙国王的提议,不过内里的条款却得再议上一议。” 话音入耳,杜琛那本还微微低下的头颅却突然抬了起来,待与朱慈烺的目光对视之后他才意识到此乃大不敬,随即却又带着满脸惊愕看向了身前地面。 见此情形,朱慈烺心中不由一叹。 他如何不晓得答应腓力四世的请求纯属好手往磨眼里伸,只是那沉寂许久的荷兰人竟做出这等大事,他若不给出相应的报复却难免让人看得轻了。 大明舰队在去倭国运送火绳枪和布面甲的时候又一次遇到了先前旁上的那些商船,待一番不算激烈的战斗之后,那些商船残的残、沉的沉,上面的货物自也被大明水师悉数缴获。 若于寻常时节,剩下的事情便是按图索骥,抓出商船的本家,之后凭功领赏自不必说,那些船东也得受到大明最严厉的惩罚。 可这一番却将水师将领吓出了一身冷汗,那些货物里不仅有自生铳,更还有十多门大小不一的火炮,拢共算下来,这些东西几乎能装备一支三两千人的火器部队,按着大明律法便是抄家灭族也不在预料之外。 面对这样的走私大案,领头的军将自不敢走漏了半点风声,思量再三终还是报到沈廷扬那里。 说到底,走私军资在大明并不是什么稀罕事,哪怕此时的大明与早前已不能同日而语,但这军将也不敢笃定就没人铤而走险。 倒也是沈廷扬老成持重,在得到这个消息之后他一面往应天上了秘折,一面悄悄将火器运至工厂,自己则稳稳守在驻地并没有半点动静。 最终,预想里的惊天大案并没有爆发,经过辨别这些火器虽也是自生铳,但并非大明所产。 而于此时对被捕水手的审讯也有了突破,据他们交代,这些火器都是在巴达维亚装船,目的地则是北京。 事情到了这里,一切便都清晰了。 那些荷兰人在台湾一役之后虽因诸般缘由而选择了偃旗息鼓,但吃了这么一个大亏却也得给大明造成些麻烦。 至于手段便是用燧发枪武装清军。 (本章完) 第457章 要贷款吗? 第457章 要贷款吗? 朱慈烺并未对杜琛有所隐瞒,待将荷兰人的举动如实告知之后便静静等待对方的回应。 于旁人想来,这般坦诚完全没有必要,若西班牙不知道这件事,那么此番合作大明便能占据绝对的主动,自也能将利益最大化。 可这却不是正途。 似那等蕞尔小国从来都打着能捞一笔算一笔的想法,几乎不存在长期的打算。 可今日你能凭着鬼蜮手段赢得一时之好处,若将时间拉长,不论个人也好国家也罢,一旦声名狼藉势必在最关键的时候遭到反噬。 这便是华夏文明与那些强盗之间的最根本区别了。 泱泱华夏数千年间从没有盘剥小国的心思,哪怕数百年后新朝初立亦是与人为善的优秀典范。 如此举动放在当时的确没有得到经济上的回报,自也没实际利益,可当时代进程发展到最关键的时刻,多年积攒的口碑却化形为正儿八经的大势,直教人惊呼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 而于此时来说,荷兰人对清廷的援助不可能隐瞒太长时间,就算大明能借着这么点信息差从西班牙手中获得某些好处,待到消息暴露,对方也必然会从其他方面进行弥补。 届时吃下去的不单有可能再吐出来,若真在关键时刻挨上背后一刺却真成了偷鸡不成蚀把米。 “不知陛下想要怎么合作?” “朕晓得腓力四世并不是打不过荷兰人,只不过是缺银子罢了,所以朕准备给西班牙王国提供两百万两的无息贷款,以助他稳定欧洲局势。” 对于朱慈烺的坦诚,杜琛自是略有惊讶,不过他转念想了想陛下的口碑,也便理解了其中缘由,只是那无息贷款又岂是随便说说?若事有不协,岂不是平白浪费了这海量银钱? “陛下!不可啊!”一声高呼回荡于乾清宫内,直让人以为是徐老夫子附身一般,其后杜琛立时跪地,待叩首之后才颇为急切地说道:“此时的神圣罗马已现疲势,西班牙几乎是以一己之力对抗整个欧罗巴,若真腓力四世战败,这笔银子可就打了水漂啊!” “等朕说完,这银子也不是白给的,第一西班牙王国需得以吕宋作为抵押,第二新西班牙总督府不得阻拦与大明的贸易,第三这笔贷款所购商品必须来自大明。” 于此等年月,寻常人都会将国力强盛与否和疆域大小联系在一起,这直接导致了西葡等国空有庞大的资源却未进行有效的利用。 所以在朱慈烺的概念里,大明的手虽也得伸到海外,但与之相比使本土转型为一个前工业化的国家才是重中之重。 有着这样的想法,获得一个能培育出工业文明的庞大市场自然要比区区吕宋重要许多,一半個洋妞就更不在他考量范围之内。 只是 朱慈烺这里放弃了联姻,也放弃了对吕宋的诉求,杜琛这里却犹豫了。 第一条倒没什么,原本腓力四世便打算将吕宋作为换取大明支持的代价,现在大明只将其当做抵押物,已能算是极其优渥的条件。 第二条自也谈不上苛刻,虽说让新西班牙放开贸易禁令会遭到当地的反对,但那些人都只是些自私的贪婪鬼,对西班牙王国没有半点益处,想来腓力四世也当能欣然应允。 关键是这第三条. 心念及此,杜琛的嘴巴却动了一动,只是想到自己的富贵还要落在大明身上,他终还是没有将心里的质疑说出。 不过朱慈烺在说完条件之后便一直关注着杜琛的反应,待见他欲言又止便直接问了起来。 “有话便说。” “回禀陛下,前两条都甚是稳妥,关键是这第三条.”话到这里,大明的海关关长却顿了一下,片刻之后他似是想通了什么才接着说道:“陛下,恕我直言,西班牙王国是要打仗的,若自大明采购军械,等运回欧罗巴怕是要成了天价。” “欧罗巴什么价格?” 此问一出,杜琛立时愣了一下,待看了看朱慈烺那颇为认真的表情才回忆了起来。 他离开欧罗巴时,制造一杆火绳枪大约得十三四荷兰盾,一杆燧发枪基本得十六七左右,再似小型野战炮得三百多荷兰盾,十二磅炮则要一千多荷兰盾。 于他想来,大明拥有海量的工匠和便宜的原料,其成本自要比欧罗巴便宜一些,可说一千道一万,这些东西都不是寻常货色,就算能低上一些也当有限,若真从大明购买武器,腓力四世怕也没必要搞这一遭了。 随着思绪的转动,杜琛便将自己所知全都说了出来。 为了让朱慈烺明白价格上的差别,他甚至还在最后贴心的补充了荷兰盾相当于一两白银的兑换比例。 可出乎他意料的是,当这话音落下之后,不单陛下面上的笑意无有半点变化,立在侧面的工部尚书甚至还极为惊讶地转头看了他一眼。 “李卿。” “臣在。” “给咱们的杜关长说说你那里的价格。” “是,”李永茂躬身称是,随后便光明正大地转向了杜琛:“老式火铳的成本在三两四钱左右,一杆自生铳的成本在四两七钱左右,再似杜关长所说的火炮与我大明规制不同,当也不能相提并论,不过我大明仿制的弗朗机子母炮每门仅需五十两白银,水师战舰上的最大火炮也不到三百两,更何况.” 李永茂用最为平淡的语气说出了让杜琛惊掉下巴的话语,可当杜琛正等着“更何况”之后又会多么让人震惊之时,他却见李永茂转头看了一眼,待见陛下似无特别反应之后才接着说道。 “更何况我工厂在陛下的指点下改进了铸炮方法,其产量和性能与早前已不可同日而语,所以火炮的成本和产量也能再降上一些。” 听到这里,杜琛愣愣地看向了端坐殿中的大明皇帝。 此时的朱慈烺还将那副淡淡地笑容挂在面上,根本没有因两方成本的差距而有半点惊讶。 杜琛知道很多大明产品的成本要低于欧罗巴,也知道大明的有些东西欧洲根本就产不出来,否则也不会有一条条商船远渡重洋来到大明,新西班牙总督也不会被逼的下令禁止大明的织物。 可他着实没有想到,自以为能够平分秋色的火器制造竟也被大明碾压到了这种地步,直羞的他想寻条地缝去钻。 太可笑了,原先还以为能和大明平分秋色,却不想 哎~~~~~,果然是传承了数千的天朝上国啊。心念及此,杜琛的眼神便复杂了起来,哪怕他已在朝明明人的方向阔步前进,但在面对这等情况之时却也免不了五味杂陈。 对于这西洋臣子的一系列反应,朱慈烺也算早有预料。 说到底,影响成本的无外乎材料、人工和技术。 人工上的事情自不需多说,数万能工巧匠聚于应天,就算朱慈烺未曾苛待,这等规模也能对成本产生极大削减。 再似材料方面,大明物产丰富,除了煤炭因含硫而质量略差之外几可称得应有尽有,与欧罗巴那种动不动就得从海外运来的相比,成本自要低上不少。 剩下的便是技术了。 老实讲,大明的匠户制度对工匠极不公平,但在产业未曾蓬勃发展的时代亦对技术的传承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待到此时,欧罗巴虽已在很多方面有了超越大明的趋势,可在大明在某些方面却也有自得之处。 当然,朱慈烺的作用自也不可忽视。 就拿这铸炮法来说,欧罗巴虽也有锻造铁炮的方法,但由于这种方法对工匠的经验和技艺要求太高,铜炮直到一两百年之后才在欧罗巴逐渐淘汰。 反观大明这里虽还有铜炮的铸造记录,可因为其高昂的成本却在锻造铁炮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铜炮与铁炮的优劣自是不需多言,笼统来说,用铸造法铸出的铜炮不易炸膛乃是正儿八经的高端货色,用锻造法制作的铁炮则因品控极难而成了劣等货。 很明显,若是铁炮也能用铸造法生产,其低廉的价格、轻巧的体型必然能对铜炮拥有碾压的优势。 只是铁炮实在难于铸造,若用泥范法便会因泥范的晾干时长而让生产周期延长到一个不能接受的程度,若用铁范法则会使炮身变脆。 再似砂范、失蜡都因种种缘由而难用于铁炮的铸造,铜炮自也就成了高端货的代表。 话到这里,朱慈烺的作用便体现了出来。 那铁范铸炮法虽是成本最低的一种,但使炮身变脆却成了其致命缺点,而朱慈烺作为一个接受过高等教育的同学自然知道脆与不脆取决于铁炮中的含碳量,后面的事情也便能轻易想见了。 在朱慈烺指明了前进的方向之后,甲字院的工匠们便在丰厚奖励之下发挥了主观能动性。 经过了无数次的尝试,他们发现较之泥范铸炮法,铁范铸炮会使炮身降温速度过快,进而导致炮身成为白口铁。 认识到了问题的所在,剩下的事情便是从诸般工艺之中选出能够解决问题的法子。 最终甲字院的一众工匠对铁范提前预热,以此来减缓炮身的降温速度,铸出的火炮自也达到了铜炮的可靠程度。 当然,由于对温度的把控还要依靠人工控制,这样的铸造方法还存在着一定的次品率。 只是与铜炮那高昂的价格和锻造法对工匠的要求相比,这点次品率完全可以忽略不计,朱慈烺自也能毫不客气地要求腓力四世将贷款全都在大明。 “李卿已将火器成本尽数道出,想来运到西班牙也会比当地所产便宜一些。” 朱慈烺说了这么一句便发现杜琛似还在愣神之中,随即他便停了下来,倒也算给了对方消化的时间。 当年他得知美洲的大豆运抵山东还要比当地所产便宜许多时也是这样的反应,对此时的杜琛也算感同身受。 片刻之后,杜琛终于回过了神来,朱慈烺话语声也便传入了他的耳中。 “再就是战舰了,沈爱卿那十多艘盖伦船和英吉利查理的海上君王号也差不了多少,这个你当是知道的,”说着朱慈烺便顿了一下,待杜琛连连点头之后才又接着说道:“据朕所知,查理为那艘船了三万多两,比沈卿多了七八千两的样子,腓力若想再组一支舰队,朕这里的船厂也能帮他一帮。” 话到这里,杜琛一脸麻木,朱慈烺一脸自信,站在一旁的李永茂却多少有些不好意思。 他虽不知道那艘海上君王号到底是什么样子,但作为与沈廷扬舰队有着紧密联系的大明朝臣,却对那十多艘“盖伦船”却是极为了解。 这些战舰虽被陛下冠以“盖伦船”之名,但它们的船身皆都是沈廷扬早前所建。 当然,这些战船都依着陛下提出的方向进行了一定的改造,不论航行速度或是火炮数量都有所提升。 只是当年先帝的根本目的还是为了能从海路往辽东运送军需物资,所以这些战船的远洋能力也便有些欠缺。 不过话说回来,这些差别皆都是水面之下的事情,若不入到战船底部根本看不出来。 更何况依着他对陛下的了解,那腓力四世真要想从大明购买战船,陛下定不会拿这种改造的东西去糊弄对方。 李永茂那因陛下吹牛而生出的一点点不好意思也便转瞬即逝。 话说到这般份上,杜琛所有的疑虑皆已打消,待再次确定了自家陛下的条件便连夜踏上了返回广州的道路。 当他离开之时,乾清宫正殿之上还有一众红袍官员肃立左右,并无半点离开的意思,他心知这是还有要事商议便也未想着等上一阵好和朝臣们拉拉关系。 待这位大明的西洋臣子离开之后,朱慈烺沉思片刻终于将今夜话题扯到了正处。 “好了,与西班牙人的事情总算告一段落,诸位说说该如何料理建奴。” (本章完) 第458章 其实我不太想换装 第458章 其实我不太想换装 “大帅,老陈作战勇猛,鬼点子也多,就不能换他们过来吗?” 看着眼前那副刻着“甲字院”的牌匾,陈四做出了最后的挣扎。 汉中一战之后,他积功升为了游击,可当其他人都满心欢喜地从预备兵中挑选人手之时他却得到了一个似如惊天霹雳一般的消息。 他这一营要换装了。 按着常理来说,这本是个好事,一者“靖武甲型”不论射程还是准度都要远超自生铳,二者他这一营的扩编人手皆都来源于其他几营。 反观他的那些同僚们不单捞不到新武器,麾下的优秀士卒还会被抽调至陈四这里。 与之相比,他这自算是沾了大便宜。 只是 “忒多废话,换装新铳是别人求都求不来的事情,你少在老子这里卖乖!” 挨了梅春这么一骂,陈四立时便臊眉耷眼地闭上了嘴巴。 他自然晓得能够率先换装新式火铳乃是天大的好事,亦晓得若非梅春处事公道,这等好事绝落不到他这个外来户身上。 可说一千、道一万,那新式火铳的性能远超自生铳,其战法自也与早前完全不同。 若换寻常时节,战法不同多练多想便是,可现在眼巴巴又是一番大战迫在眉睫,他若把家伙事全都换成新的,谁晓得还能不能赶上眼前这仗? 这却不是他陈游击胡思乱想。 所谓大军未动粮草先行,近几日不单有一批批从南面运来粮草抵达应天大营,便是早前被派到江西的各路人马也在陆续回返之中。 这些动静无一不代表着上面当有新的动作,哪怕陛下还未发下圣旨,他陈四也已有了大战将至的预感。 可现在. 哎~~~~~! 于心中叹了一声,陈四终还是没再多说什么。 归到根里官大一级压死人,更何况率先换装乃是天大的看重,他便这里 哎~~~~~! “啪啪啪!” 就当两人说话之际,已有兵卒前去叫门,几个呼吸之后,那院门自内缓缓打开,随即便见一老匠迎了出来。 “可是后军梅总兵当面?” “正是,不知老先生.” “小老儿王全贵,添为甲字院掌院,听闻总兵大人到来,特于此迎候。” 说着王全贵便躬身作了一揖,梅春这里却并未因对方只一工匠而有半点傲慢,待见对方这般立时也一般回礼。 “此番还要劳烦王掌院了。” “应当的,应当的。” 话音落下,便有人捧着個账本一般的东西朝梅春等人走来,王全贵似是见惯了这样的场景,不等对方开口询问便直接解释了起来。 “梅总兵莫怪,内里要紧事物实在太多,陛下定了这等规矩也是有备无患。” 此言一出,不论梅春等人是不是还存着疑惑皆都得按着章程办事,待将所需信息尽数记明之后一行人这才在王全贵的带领下入了院内。 到了这时,陈四心知再无还转余地也便绝了最后一丝念头。 实际上他若是肯拉下颜面请托向仁生,这件事情当也不是板上钉钉,可他虽知道今日的差距乃是因当初自己的表现,但心中总还是憋着一口气想要凭着战功证明自己。 此时若真因如此情事便求到了向仁生那里,这口气大抵也就不需憋着了。 心思转动之间,一行人便已到了库房门口,随后王全贵又在库管跟前走了一番流程,待将一张张单据凭证签好之后这才从里面取出了十多杆新式火铳。 这火铳的大致样子与自生铳并无区别,可当陈四将其拿到手中之后却发现铳管上有两个三角一般的突起,与铳身结合处似如平台一般,而非早前那种平滑模样。 见此情形,陈四不论是不是愿意率先换装都于心中生出了些疑惑,随即便指着自己发现的不同朝王全贵问了起来。 “王掌院,这两处与自生铳有些不同,却不知是何缘由啊。” “陈将军果然好眼力,怪不得陛下点名让你头批换装呢。” 话音落下,陈四立时一愣,待朝自家大帅看了一眼,却又招来了一番吐槽。 “眼见大战.你当老子愿意让你在后面蹲着?” 按着梅春所想,自己的宿卫后军还有两万多窝在应天大营里玩刀,着实没必要让自己手下最为出色的这一营临阵换装。 可这一番也不知是出了什么状况,素来从善如流的陛下竟固执己见,非要从有了临阵经验的陈四所部换装新式火铳。 面对这样的情况,梅春也只能领命,哪怕陈四这一部从攻打热兰遮开始便完整地参加了每一场战役,他却也没胆子硬抗皇命。 所幸准备妥当还得一两个月功夫,这点时间当也能让各部磨合妥当吧。 心思转动之间,梅春便又将目光投到了陈四那里。 此时的陈四正在极为认真地听取王掌院的讲解,哪里还有半点先前的不情不愿。 “记下了,把这两个突起和敌人对在一条线上便能指哪打哪,将这刺刀上的刀环套在铳管上,再把刀柄顶在木托上便成。” 陈四一边说着,一边将刺刀套到了火铳上,其后他试着往前刺了几下,紧接着便呲着大白牙朝梅春看了过来,也不知是感受到了新式火铳的好处,还是因陛下钦点而兴奋。 怂样子。 给了对方一个大大的白眼,梅春便想着找个地方试试新铳的射程和精度,可他这里还未说话,那里便又有一人跑了过来,待他破有些好奇地看了过去便听那人对王全贵说道。 “掌院,常冠林常总兵和李成栋李总兵已至院外。” 闻言,王全贵朝梅春歉了一声便打算出去迎接,可素来耿直的梅春却于此时多了个心思,不等对方离开便先跨了几步。 “王掌院,我可是先来的,这新铳却不能分予他人。” 眼见梅春这般表现,王全贵却是愣了一下,待过了一半个呼吸的功夫,他总算明白了对方意指何处,随即便笑着说道。“梅总兵放心,这新铳产量不高,陛下已全都拨给了你们后军,那两位总兵是来领新甲和自生铳的,却与新铳无关。” “如此便好,如此便好。” 尴尬地笑了两声,梅春便让出了离开的道路,随后他一面和陈四研究着新铳的种种好处,一面却纠结了起来。 他与常冠林虽都出身于应天四十八卫,但孝陵卫素来游离于应天驻军之外,所以两人之间也从未打过交道。 后来陛下掌权,他们两又在机缘巧合之下从未打过照面,待到此时却也是一个不认识一个。 按着常理来说,作为同僚多少也该有些来往才是,此番恰好碰到便该联络联络,也省得将来临敌之时少了默契。 可方才王全贵一番介绍,他已晓得这新铳乃是正儿八经的好东西,若真被那两个货色见了 “你先带新铳回去,切莫被两位总兵看到。” “啊?哦!” 陈四到底也是在江湖里混过的,待听如此言语,他立时便明白了自家大帅在担心什么。 “哎,那位兄弟,王掌院还有事情要忙,你且先将新铳发下吧。” “将军见谅,无有掌院签字,小的不敢滥发库中所存。” “先前王掌院不是签过字了?如何还要?” “方才是领这十四支样品的,发予后军的那一千五百支新铳还得再签。” 眼见对方如此古板,陈四立时便恼了起来,紧接着他朝那库管走了几步,随即便扯着嗓子嚷了起来。 “你这厮如何这般不晓事?陛下都已将新铳发予我后军,伱还拦着却不是要违抗皇命不成?!” 按着陈四所想,一个小小库管而已,吓上两句便也不敢再行阻拦,可出乎他意料的是,对方在见到自己这般模样之后竟无半点惧意,反倒还在面上挂出了一丝冷笑。 “将军言重了,你领了皇命不假,小的这规矩却也是陛下所定,若将军你脖颈子比旁人硬些,倒也能试着闯上一闯。” “你!” “陈四!这是你撒泼的地方吗?!” 梅春身为高阶武将自然晓得这工厂乃是陛下的命根子,只是在前他也仅觉得陛下是看重了内里的某几个大匠这才看重了工厂,却不想连一个小小的库管也会如此硬气。 待这呵斥出口,他的心里却不由重新评估起工厂在陛下心中的位置。 经了这么一遭,梅春的想法自是落到了空处,待又过了一阵,一阵话语声从外面传了进来,其后他便见两名军将在王全贵的引领下入到了库房院中。 三名大将相见,自有一番礼数,走完流程之后,梅春又和两人寒暄几句,随即便毫不在意地朝陈四说道:“一阵我还要与两位总兵叙旧,你且先领东西回去。” “是,劳烦王掌院了。” 陈四也是机灵,应了一声便直接转向了王全贵,随即对方笑呵呵地朝库房走去,那库管也便将一张张单据凭证拿了出来。 只是 “听说这新铳厉害得很,莫不如让我这土包子也开开眼?” 常冠林很憋屈。 非常! 当初陛下委以重任,他却被一个小小的抚州死死当在了主战场之外,从而错过了歼敌十多万人赣州之战。 所谓一步错步步错,那金声桓主动归降,他自也拿下了南昌,可此时的陛下却已南下广东,他这前军也只有就地修整一途。 后面的事情他是连想都不愿意多想。 夺台湾、平云南,扶献贼、退豪格,这一场场大战下来,装备了自生铳的后军和李成栋所部接连脱颖而出,反观他这第一批扩编的主力不光还维持着老样子,甚至还有了些成为二线部队的趋势。 面对这样的局面,他非常清楚得主动一些。 只是当他正打算厚着脸皮去向陛下陈情之时,却又得到了新式火铳的消息。 那时陛下已然下令将这一千五百支新式火铳全都配给后军,他自也没有让陛下收回成命的胆子。 倒也是运气使然,当他正费尽心思打听新铳情形之时,命前军换装新式甲胄的命令传了下来,当他来到工厂却又恰好碰到来领新铳的梅春。 要知道,凭着他在军中的地位和应天的关系都未能打听出一丝一毫,此时瞌睡碰到了枕头,他自得设法探明新铳的成色。 “呯!” “八十步,正中靶心!” 常冠林既然开了头,李成栋这龙骑统领自也跟着起哄,随后梅春一脸绝望地跟着他们来到了甲字院的靶场,待第一发射出之后所有人便都被惊得愣在了原地。 这个距离和八旗强弓的射程相仿,但那等强弓且不说有几人能够拉满,就算真拉满了也无法达到这等精度,再加上王全贵那老神自在的表情,在场几将立刻便意识到这个距离远非新式火铳的极限。 “王掌院,这铳最远能打多少?” “百五十步当还有些杀伤力。” 趁着常冠林还在愣神,梅春一脸颓丧的空挡,从火铳上得了天大战功的李成栋便先问了起来,待听到王全贵的回答,他看向新式火铳的眼神似将要喷火一般,可紧接着却又听对方说道。 “听陛下说,若有眼力好、铳法好的当能在一百一十步左右还保持这样的精度。” 话音传出,一阵粗重的喘息声便在这靶场上响了起来。 身为领兵军将,谁都晓得这样的距离意味着什么,都不需说什么击杀敌方统帅,仅只点杀敌方寻常军将便足以左右战场局面了。 眼见两人这番表现,梅春心知再不离开便又是一番波折,随即他连忙让陈四拉着王全贵离开,自己则死死挡在了对方身前。 “听说常总兵此番所领新甲皆以苏钢填充,这等防护当比我等所用还要强上不少啊,”对着常冠林说了一句,旁边的李成栋却悄摸摸往前走了两步,随即他又一个闪身拦在其身前,紧接着便一脸堆笑地说道:“听说李总兵的龙骑兵已扩至六千,此番定能再建奇功啊!” 面对梅春的阻拦,两人着实有些气闷,待到最后他们心知再无回天之力,终只能恶狠狠地说道:“喝酒!你请!” (本章完) 第459章 静待南军来攻 第459章 静待南军来攻 11月20日 扬州 作为盐业贸易的鼎盛之地,南北交流的重要节点,扬州凭借大运河的便利,不单使得盐商们在积累了巨额财富,亦造就了城市的繁荣与辉煌。 冯梦龙在《醒世恒言》第六卷中描述扬州的繁华景象:“那扬州隋时谓之江都,是江淮要冲,南北襟喉之地。往来樯橹如麻,岸上居民稠密,做买做卖的,挨挤不开,真好个繁华去处。” 这一段讲的虽是唐代故事,但他所描绘的繁华景象实际上却是取自明代的扬州,若考量到根据时代变而做的增减,这大明经济中心的繁荣辉煌自要比冯梦龙的描述还要盛上一些。 可这一切却随着清军的到来而烟消云散了。 那十日扬州城尸骸遍野、血流成河,八十万人的尸体不单塞得大运河南北断流,便是对岸的镇江也得派人清理河岸。 待到此时,这座传了千年的富庶大城已然成了个军镇一般的存在,内里除了一队队清军之外还哪有百姓的影子。 “你也当尽些心力,要不然士气都要这些杂务耗尽了。” 看着士卒们用滑轮将一门门火炮调上城墙,珠玛喇不由朝身侧张士仪抱怨了一句。 他本是正兰旗满洲梅勒额真,此番勒克德浑镇守两淮,他却被迁成了正白旗的蒙古固山额真并随军南下。 对此,珠玛喇倒也没什么所谓,全然没有改换阵营后的恐慌。 说到底,皇位之争实在太高端了,似他这等人物既没有掺和进去的资格,也没有掺和进去的能力,倒不如服从朝廷的安排,趁着这等时节为后人攒下一些家底。 有了这样的认知,珠玛喇在清廷权力格局发生重大变化的风浪中便也显得淡然,对于北京的争斗就更是无求所谓。 也正是由于这等态度,素来都是从伐某处的珠玛喇却出人意料的成了扬州镇守,降清近年的张士仪便也成了他实际上的下属。 “额真,非是我不尽力,扬州的情况你也知道,前番修筑坞堡都是从其他州府调来的民夫,我这里但凡有半点奈何,又岂会让士卒去干这些?” 面对珠玛喇的抱怨,张士仪苦笑一声便解释了起来,只是现在的他已然靠上了洪承畴,在面对寻常满人时也不似原先那般惶恐了。 说起来他这一年过得甚是波折。 当初他受了某人的挑唆想给太子派到岛上的人来个下马威,可谁曾想,自己派去的那些人马非但没有将对方吓倒,反还被那区区二三百人一波冲垮了军阵。 事情闹到这样的地步,他在的前路便等于被彻底斩断,再加上当时的局面清强明弱,他索性便领着麾下的三十多艘内河战船投了鞑子。 当时,应天被围、江浙望风而降,还未感受到水师之威的多铎便也将他丢在江北干些运送军需的勾当。 对此,张士仪并没有多少抱怨,平素里也算是尽心职守。 只是这样的局面并没有维持多长时间,仅只一两月的功夫,多铎便狼狈逃回扬州,他的价值这才露了出来。 老实讲,那一阵子张士仪的地位虽然得到了极大的提升,但他却一直都有些浑浑噩噩。 一来,他想不明白那等碾压的局面如何能只靠着些内河战船便被逆转;二来,他也不清楚自己这点人手战船到底能干些什么。 再往后,多铎黯然北上,曾经的洪督师奉命到来。 一番交心之后,张士仪意识到当下的局面自己这从来不受重视的水将大有可为,随即便振作起来尽心辅佐洪承畴布置两淮防线。 可阳世间的事情那里会一如既往? 当他费尽心力将在两淮打造出一片固若金汤的防御体系之后,北京却派来了数名满人将领接管防御要害,他却被顶到了扬州这一线中的一线。 实际上张士仪对自己的杰作极有信心,并不认为明军有能力攻破扬州。 可说一千,道一万,这种赤裸裸摘桃子的行为实在也有些伤人,哪怕洪承畴与他谈过数次,但此时的张士仪却再拿不出早前的心气了。 对于这位搭档的想法,珠玛喇自是心知肚明,只是 “我知道你心里有气。” “额真!此话怎讲?士仪真真冤枉啊!” 张士仪面上的表情既是惊讶又是不解,似乎这句话直让他成了窦娥一般的存在,只是珠玛喇能以寻常家事混到固山额真的位置又岂是个只知上阵拼杀的?待话音落下又静静地等了一阵才淡然言明。 “我在太祖时便已领着部众归了爱新觉罗,这么多年下来大小战阵已历了百余,若换旁人封個公侯也是够的。” 话音入耳,张士仪面上的表情未有太大变化,但他眼中的惊讶却已真切了起来。 “缘何?不就因为我是叶赫治下的生女真吗?” 说完这句,珠玛喇便不在言语,张士仪也已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不公平的事情哪里都有,既然无法反抗就安安稳稳当它没有发生过,且不可因为这些事情影响了当下,也省的折腾到最后非但没有拿回应得的那份,反倒将现有都赔了进去。 这些道理他都明白,可鞑子做事实在太过,便连遮掩的心思都未曾生出,若换成 哎~~~~~! 于心中长长叹了一声,张士仪终也未能再说出什么,待又过了一阵,珠玛喇的声音却又响了起来,只是他这番已将话题扯到别处,也不知是察觉到了对方心中的微妙变化还是有了旁的想法。 “听说这两个月南人举动异常,怕是不消太久便又得起了战端。” “额真,你的意思我都晓得,明日我便遣人去周遭城镇寻找民壮,定在南军攻来之前做好城防布置。” “你晓得就好,不论早前如何,现在你我的小命却都拴在这扬州城上,若真南军攻来,我也不求你能造成多大杀伤,只要能稳稳守住城池便是大功。” 张士仪心态上的转变让珠玛喇松了口气,随即他便出言安抚了起来。 只是他这一番话里的意思,多少带着些对扬州防御体系的不信任,这里话音未落,张士仪的声音便已传了过来。 “额真,你这确是小看末将了,”说着,张士仪便直接转过了身子,待用手指往应天的方向他才说了起来:“通往长江的水道俱都有堡垒封锁,再加上从北面运来的火炮,南军便是给战船装了翅膀也飞不到扬州!”话音落下,珠玛喇的面色却变得尴尬了起来,显然未曾想到前一刻还蔫兮兮的张士仪惊如此亢奋。 不过亢奋也就亢奋了,总要比消极怠工好上千百倍,其后他似如第一次来到扬州一般,朝对方请教了周遭防御诸事,待其心满意足之后这才暗自松了口气。 嘿,洪承畴怕是因为这个才坚持要咱过来扬州的吧。 言语之间,珠玛喇便生出了这般猜测,随即心念一番转动更是确定了洪承畴的想法。 按着早前的布置,两淮军务便该全都交由洪承畴处置,驻守两淮的勒克德浑所部便只是监军一般的存在。 可后来也不知是什么缘故,北京城里的贵人们却突然转了心思,洪承畴的位置虽没有多少改变,但他们这些八旗人马却被分至各城镇守,那些汉军的地位就又变了一变。 珠玛喇晓得这种方略上的改变必然不是心血来潮,只是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他一个归在勒克德浑手下的军将也没有资格去管高层的事情,哪怕那一阵子淮安城里多少有些人心浮动,他却也只是稳稳等着上面的军令下来。 后面的事情自不必多说,在洪承畴的坚持下,他这个叶赫治下的生女真便被派到了扬州,可到了这时他才知道洪承畴这般安排的真正用意。 归到根里,八旗将领在面对这等降将之时本身就带着些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傲慢,而这张士仪却又因上面的安排生了消极怠工之心。 若真换个人来,说不得这唯一的水将早都被一刀两断,待到南军北上却又如何抵挡? 想到这里,珠玛喇不由对洪承畴生了些钦佩,随即便和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起来。 “听说以前的黄河不从这里走?” “嗯,北宋时的黄河乃由山东入海,后来金人”说到这里,张士仪便顿了一下,待见珠玛喇并无特别反应这才接着说道:“后来金人南下,赵构一路难逃,那东京留守为求自保便掘开了黄河堤坝,也就有了黄河夺淮之事。” 讲完这番典故,张士仪却难免有些后怕。 这珠玛喇平素里虽然极好说话,对他也不较寻常满人客气许多,但说一千、道一万,人家也是大清正牌子的固山额真,若“靖康之耻”这几个字从自己口中说出,谁晓得会不会生出什么波折。 心念及此,张士仪便也不再言语,珠玛喇也好像在思量什么一般,随后两个驻守扬州的大将就这么看着士卒们往城上吊送火炮,直到一封来自淮安的军令传至珠玛喇手中。 “大将军让我回去一趟。” “哦?可是有新的变化?” “没说。” “哦。” 一番言语之后,珠玛喇便策马出了扬州,其后一行人日夜兼程,待过了一个日夜的功夫这才过了黄河到达淮安城外的清军大营。 通传禀报自不需多说,入营之后的见礼寒暄亦在情理之中,等到这些寻常规程走完之后,勒克德浑这才将话题落到了正处。 “此番召伱前来不为别的,乃是因两淮战事。” 勒克德浑的这番言语并为让珠玛喇的心绪生出半点波澜。 归到根里,南朝这两个月不但有大规模调动人马的迹象,便是粮草辎重亦正在往应天汇来。 有了如此举动,若说他们不是为了向两淮用兵,怕也只有寻常百姓才会相信。 珠玛喇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勒克德浑却沉默了下来,待又过了数个呼吸的功夫,这位清廷任下的平南大将军才犹犹豫豫地说道:“扬州之事需得多多仰仗张士仪。” “奴才明白,扬州周遭水网弥补,我八旗健儿虽不惧南人,但于此等地形却总有些束手束脚。” “嗯,明白就好,南朝水师颇有些犀利,哪怕有诸般布置却也非我军显威之地。” 话音入耳,珠玛喇便打算再应承几句,可他这方一抬头却见大将军似还有未尽之言,随即他便将到了嘴边的话重新咽回,静待对方定下心思。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勒克德浑的表情却还是纠结不已。 眼见对方如此表现,珠玛喇面上虽还如先前那般,但心中却不免猜测了起来。 按着他所了解到的布置,朝廷给两淮人马定下的任务乃是将南军死死堵在长江之中。 为此,洪承畴等人不仅在诸条河道周遭修建了大批坞堡,更还在后面的洪泽湖里修了不少内河战船。 此时该布置的都已布置完毕,该预备的也已预备妥当,剩下的就是坐等南军攻来。 可勒克德浑却于这等时节做出如此反应,莫不是还有旁的变数? 心念及此,珠玛喇面上便适时地露出了些疑惑,而于此时勒克德浑却也似想明白了什么一般,待朝他招招了手便低声说了起来。 珠玛喇一路走来,不光经了百余场大小战阵,更还见惯了世间情事,可任他看透了阳世间的变化,心绪早就波澜不惊,当那细若蚊声般的话语入耳之时却也难免被惊得瞪大了眼睛。 “大将军!” “莫惊,这是诸位王爷权衡之后才定下的事情,你我身为领兵军将只需执行便可。” “可是.” “没有可是,你的任务已然说明,剩下的便是依令行事而已。” 话音落下,勒克德浑便紧紧盯着珠玛喇面上的诸般变化,似乎对方稍有不从便得军法处置一般。 只是这珠玛喇熬了这么多年自也有一套生存之法在身,先前那般多少也是出于本能而已,此时既已明白了当下局面,自不会再硬抗顶头上司。 “奴才领命!” (本章完) 第460章 你知道我不会不管 第460章 你知道我不会不管 随着时间的推移,明军大规模调动的消息已不再是什么隐秘,不论是长江以南的大明百姓,还是长江以北的清军诸将都晓得大战已然迫在眉睫。 按着朱慈烺原本所想,两淮这地方水网密布,只要突破了清军的外围坞堡群,明军便能在两淮复刻赣州一战,届时驻扎于此的清军遭到毁灭性打击,北伐的压力自也得轻上不少。 起初,有心议和的清军并没有按着朱慈烺的预料行事。 北京虽让两淮驻军在沿江水道大兴土木,但对于兵力的使用却谨慎到了极点,数月时间之内竟不曾派出一个援兵。 面对这样的情况,朱慈烺倒也做的干脆。 在觉察到清廷不愿将手中筹码投到这死地之后,他索性将那王正志赶回了江北,北京也就陷入了两难之中。 打,很可能会在投入海量资源后落个人财两空的下场。 不打,平白放弃了如此丰饶富裕之地,做出决定的人势必得承担相应的责任。 当初多尔衮一家独大,为了脱离战略困境而做出一些战术上的退让也不是什么难事,可现在. 北京 紫禁城.武英殿 此殿位于熙和门以西,早前多尔衮先行抵京,便以此处作为理事之所。 那时此殿之外常有各旗主事、六部堂官来来往往,细论起来倒也算是这庞大帝国的权力中心。 后面的事情皆都清楚,自不需多说。 南下诸军陆续折戟,多尔衮因此失了摄政王之位,朝中格局便有了些三分天下的意思。 按着常理来说,到了这般地步,他多少也得收敛一点,哪怕两白旗的实力仍然对清廷有着巨大的影响,但似那些徒有其表的待遇也当尽数褪去。 可事情的发展却出了诸方预料,自掌权开始便可用英明神武来形容的多尔衮却每日坚持来这武英殿中处理公务,丝毫未觉得有什么不妥。 对于这样的局面,八旗贵人们真是说什么的都有,若不是老代善在关键时刻发了句话,也不知道这等醪糟事情能发酵到什么地步。 再往后,多尔衮在武英殿办公的规程便又定了下来,来往于此的朝臣却寥寥无几。 可今日也不知出了什么事端,老代善和济尔哈朗却联袂到来,直叫侍候于此的内监们紧张不已。 “三喜哥,听说南面又要动兵了。” “嗯,是有这么个事。” 听到身侧伴当的话语,那被称为三喜的小内监朝周遭看了一圈才低声答道。 早前肃王爷虽灭了献贼,但紧接着便被南朝摘了桃子,那时他们这些侍候在外廷的人便知道再起兵戈只不过是时间问题,与那新入宫的相比自也淡定了不少。 “那咱们能打赢吗?” “不清楚,南朝皇帝凶得很,几位王爷连番战败这次怕也够呛。” 话音落下,那小内监的脸立时便垮了下来,待过了三两个呼吸才怯生生地问道:“以前闯贼打进来的时候宫里是不是死了好些人?” “嗯,死了不老少,不过那些都是去护驾的,你要找個地方藏起来也不见得有人理会,”说到这里,三喜便朝身旁小内监看了一眼,待见其还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他朝周遭扫了一圈才又说道:“你慌什么?太子是宫里长大的,自不会似那闯贼一般。” “太子?南面那个不是假的吗?” 那小内监到底也只是个半大娃娃而已,前一刻还因担心不已,后一刻却被这八卦扯去了全部心思。 按着清廷的官方说法,正牌的大明太子在被周家送出之后便因急症薨逝了,南朝皇帝只不过是钱谦益、马士英等人推出来的冒牌傀儡罢了。 这样的说法对寻常百姓自然能起到一定的迷惑作用,但对自小便长在宫里的三喜而言却还存着不少漏洞。 “南朝皇帝是真是假咱不知道,但死了的那个八成就是假的。” “假的?” 话音入耳,那小内监立时便被惊了一大跳,若非两人所处偏僻,说不得就要被旁人听到了动静。 见此情形,三喜自是呵斥了几声,待对方稳住了心神这才细细说了起来。 据传,那太子是在前年十一月时入的周国丈府,在府中与太平公主相见之后便又离去。 其后待他再来之时,长平言明府中人多眼杂,赠予一身锦袍便让他勿要再来,可谁曾想,这太子也是个没眼色的,过了十多天却又跑了回来。 这次他的运气便用完了,周国丈让他自称姓刘,而这北太子坚决不从,待被赶出府后,却又被巡捕以犯夜禁逮捕。 如此一来,这位太子便落到了清廷手中。 三喜虽不是什么多谋善断之人,但在宫里混了这么些年也能看出内里的诡异。 那一阵子清军方才入城,天色未暗便已开始了宵禁,若是周家真想与那太子划清界限,要么就该直接扭送朝廷,要么就该另寻时节将其送走,无论如何都不该三更半夜将人赶出。 可最终周家偏偏就选了这么个两头不落好的法子,不单在前朝余孽眼中成了背信弃义、有违伦常之人,便是在清廷那里也落不到半点好处。 除非周家的本意就想用这种法子将那人送到清廷手中,否则却是寻不到半点合理的解释。 再往后便是殿上辨认了。 那时周国丈与太平公主皆称其为真,反倒晋王朱审烜和前内阁大学士谢升都言其为假。 为此,负责主审此案的刑曹清吏司郎中钱凤览还“勃然语侵晋王”,甚至连北京百姓都说谢升“禽兽无道”“面叱升不臣”。 身为宫中内监,三喜自然晓得区区清吏司郎中根本没可能见过太子,之所以在朝堂上做出那等狂悖之事,大抵是怕朱审烜和谢升坏了周家的狸猫换太子之策。 说到底,谁都清楚太子若是落到清廷手中不可能有什么好下场。 现在有个假的冒名顶替,便能让清廷在明面上放松对太子的追捕,而那两个悖逆货色竟打算破了这等谋算,不论钱凤览是大明的忠臣还是为了自家考量都不可能忍得下去。 最终,多尔衮的行为也从侧面印证了三喜心中的猜测。 他虽认了这太子为真,但却以殿上无礼为由对钱凤览处以极刑,反倒对朱审烜与谢升和颜悦色。 若他真觉得手中的太子是真那便该对帮朝廷确认太子身份的钱凤览加以封赏,对朱审烜与谢升加以惩处。 那时多尔衮做了这等处置,大抵在心里也不相信这太子为真,只不过为了断绝前朝余孽的希望才捏着鼻子认下此事,以免再有人打着崇祯太子的旗帜反抗清廷。 如此想来,多尔衮的举动就变得合理了起来。 那钱凤览虽在事实上帮助了清廷,但其本心却还落在前朝那里,挨了极刑自也在情理之中;反倒朱审烜与谢升虽险些坏了事情,但他们句句为真对清廷并无半点隐瞒,对于这样的好狗自得好好安抚了。随着三喜的话语,那小内监似乎明白了内里的隐情,又似乎还有些不明白的地方,可当他正打算朝自己的好伴当再问上几句之时却听身后传来一声厉喝,紧接着便被一股大力给撞了出去。 “好好好,前几日太后还让咱家多注意些,却不想今日便碰到了你们两个前朝余孽!” “爷爷饶命!爷爷饶命啊!” 话音入耳,两个小内监立时便被吓得面色惨白,但他们的磕头求饶在那说话的少监眼中一文不值,紧接着便有几个内监朝二人扑了过去。 “闷了!” “喳!” 一声令下,两个瘦小的身影便被拖离了武英殿的范围,随后那少监面上却未因发现这等前朝余孽而有半点喜悦,待朝内里的大殿看了一眼,一抹忧色便不由显在了脸上。 早前大清势如破竹,宫里宫外皆都是稳稳当当的,可现在前方接连败了几场,不单前朝大臣们略有些人心浮动,便是宫里的内监们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言及这等悖逆之事,这却让他这太后身边的亲信忧心忡忡了。 “去问问,几位王爷可议出什么章程了。” “喳!” 按着常理来讲,似他这等内廷宦官当不该出现在武英殿这样的地方,可南面眼看着就是一场大战将起,几位王爷却始终定不下来该如何应对。 恰好今日平素里聚不到一起的三位王爷都在这武英殿里,太后心忧之下便将他派了过来。 不过话说回来,大清的内官终比不得前朝,似他这等人物最多也就是从其他内官口中打探一二,想要如当初的司礼监那般却是万万不成的。 片刻之后,派出去的内监快步赶了回来,待在他耳边悄悄说了几句,这少监却是愣在了原地。 “一句话都没说?” “没说。” “礼亲王也没说?” “没说。” “嘿!” 少监面上虽无太多反应,内里却腹诽不已。 当初说是要在两淮打造防御工事,朝廷便拨了大把的银子下去;后来又说南朝火器犀利,需得从西洋人那里大量采购,朝廷便又好大一番开销。 此时南朝正军备战的消息便是这些小内监都已知晓,方才夺了大权的两位却只知来寻豫亲王,这样的人物还真真就是个窝里横! 心念及此,那少监便转身往宫内而去,随即武英殿周遭再次恢复了早前的宁静,若换不知情的人在此怕是要将这里当成什么僻背所在。 老实讲,这少监却是冤枉了老代善。 不论济尔哈朗是不是对两淮的局面束手无策,他这里却也非完全没有奈何。 只是 “都死绝了吗?!茶碗空了,怎不来续水?!” 殿内安静了这么长时间,济尔哈朗却突然吼了这么一句,随后一个内监快步走入殿中,多尔衮与老代善仅只是微微抬了抬眼皮便又愣起了神来。 见此情形,济尔哈朗心中不由一阵气闷,待那内监退去之后便直接打破了僵局。 “你两心思沉,我却是个莽撞货,今日若定不下个章程,谁都别想回府!” 他是真有些着急了,作为豪格在朝中的代言人,济尔哈朗不单知道大清在水上打不过南朝,更晓得“龙骑兵”的存在。 可一条条军情自前方不断传来,朝中却是这副模样。 闹到现在,大房的人俱都装傻充愣,只留他一个三房的上蹿下跳,就好像这天下是他三房的一般。 面对如此情形,他却是真真有些受不住了。 “行,都不说话是吧,左右这天下是你们大房的,待南军打来,我这旁支大不了再回盛京,看到了地下老汗是找你们麻烦还是找我麻烦!” 话音传出,不论多尔衮还是代善都似恍若未觉一般。 见此情形,济尔哈朗心头一股无明业火突生,随即便朝殿外大步走去。 他晓得两淮难守,便是朝廷修了大批坞堡又买了大批火器,但南朝若真大局来攻,这场战事最终当也只是徒劳而已。 可话说回来,守不住便不守了吗? 若朝廷轻易丢了这等富庶之地,对北面的必然是个极不好的示范。 届时不论那些汉人是不是还心向大明,面对这样的朝廷也得早些为自家谋好退路。 这天下大抵也没了满人的容身之所。 济尔哈朗虽不是什么出众人物,但浮浮沉沉几十年总也有一番眼光。 他很清楚,自己能看出来的,多尔衮和代善必定也能看出来,之所以如此作态,说白了就是都不愿意承担战败的责任罢了。 这也难怪,随着豪格的战败,朝廷里的局面逐渐从三足鼎立滑向了两强相争。 除非有人能在水网密布之地打赢南朝,否则战败之责砸下,主持两淮之战的那家势必威望大损,届时 他能理解两人考量,但始终想不明白大清明明还占着大半天下,如何连当年完颜家的局面的维持不住。 随着思绪的转动,济尔哈朗心中却是越来越凉,而于此时他的一只手却已抓到了门框上,可当他还略有些犹豫之时,却觉门上传来一股力道,随即殿门洞开,便见一雍容华贵的女子站在门外。 “太后?你怎么来了?” 话音传出,殿内两王皆都将视线转了过来,待他们正打算行礼之时,大清的太后竟就直挺挺地跪在了门廊外面。 “这几日前方军情不断,朝廷却始终拿不出应对之法,我知道叔王都有自己的考量,可我大清一路筚路蓝缕着实艰难,还望几位王爷能放下成见助大清渡此难关!” 带着哭腔的话语声不断在殿内回荡,老代善似是受了惊吓一般快步往太后身前走去。 只是他面上的笑意却怎么也隐藏不住,似乎这番变化正在他预料之中。 “何必如此,你知道我不会不管的。” (本章完) 第461章 大帅!情况不对! 第461章 大帅!情况不对! 多尔衮的表情极为淡漠,话语间却带着些难以掩饰的悲凉。 他不可能坐视不理。 早前的满清虽在黄台吉的改革下有了些蜕变,但说破天去也只是个地方政权,若没有多尔衮力排众议,将全部筹码压在入关之上,满清其实也只是个强些的和硕特罢了。 就似一个好不容易才拉扯大的娃娃一般,多尔衮自不会由着他滑向深渊之中。 这一点老代善不太确定,她却心知肚明。 按着多尔衮原本所想,只要他能在这番博弈之中拿到一些筹码,朝廷便会再次回到正轨。 届时两淮的布置生了效果,她们娘俩自能在他的辅佐下成就不世伟业。 只是局面的发展终还是超出了他的预料。 正当他与老代善的博弈进行到白热化时,来自身后的一刀却直接让这大清的睿亲王落到了绝处,其后朝廷以他的名义发出一道军令,两淮的重责便有了落处。 “早前洪大学士不是已经做过布置?朝廷缘何又要重复一遍?” 将上面发下的军令翻来覆去看了数遍,张士仪终还是没能明白内里的缘由,随后他不由朝着身边的满洲贵人看了一眼,谁曾想珠玛喇也与他同样表情。 “莫问我,我也通不到上面。” 面对珠玛喇的坦诚,张士仪也是颇为无奈。 在寻常人眼里,他们两一个是大清的水师提督,一個是固山额真,论及地位早就能当得起贵人的称呼,可自家事自家知,他们对北京的消息几乎没有半点来源,一切都只能凭着经验胡乱猜测。 待到此时,两人看着这画蛇添足般的的军令却无有半点头绪,却真真让人生了无能为力之感。 “会不会是洪大学士出了问题?” “莫瞎想,洪大学士在先帝时便极受信重,几位王爷对他亦视为治国能臣,此番闹了这么一出大抵是北京有了什么变化,绝对和洪大学士没有关系。” 驳了张士仪的猜测,珠玛喇索性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随后他往外面看了一眼,待见天色已暗便随口说了一句。 “先吃饭。” “怎好总让你破费?” 张士仪的话里带着些不好意思,显然已不是第一次在珠玛喇这里蹭饭。 面对搭档的反应,珠玛喇只是摆了摆手便朝外间吩咐了两句,待下人领命离开之后他再次将视线放回对方身上,沉吟片刻才郑重其事地问了起来。 “你我同在扬州这么长时间,虽谈不上相交莫逆,但也算是投缘,”话到这里,珠玛喇便顿了一下,待张士仪的面色也逐渐严肃,他这才接着说道:“趁着战事未起,你先给我透个实底,这扬州城到底能不能挡得住南军?” 话音入耳,张士仪不由一愣,显然是未曾想到对方竟提出如此问题。 可话说回来,术业有专攻。 八旗兵擅骑、擅射,却对这舟船火器不甚了解,问出这些倒也算是情理之中。 “我也不说能或不能,待将敌我两面对比一番你也能得出自己的结论。” 以此作为开头,张士仪便滔滔不绝的说了起来,待下人们都已将酒菜端上,他也只说了个大概,显然是对自己的专业颇为了解。 在他的描述中,南朝的内河水师最大的长处拥有大批习惯了在水上作战的士卒,自己这边的优势则是拥有自海外购来的大批火炮。 对此,珠玛喇自非一无所知,只是这么看来两面也仅是各有所长而已,论及胜负也当在两可之间。 可出乎他意料的是,当他将自己的结论说出之后,对方竟直接摇了摇头,待坐到位置上才接着说道:“不对,咱们的长处虽只有火炮一样,但这一样却能加持其他。” “此话怎讲?” “你看,南朝的内河战船虽也装了火炮,但那些火炮多只是些二三百斤的小炮,反观朝廷从荷兰人手里买来的那些基本都是千斤以上的,这些火炮不光能装在战船上,更能装在炮台上,这岂不是能加持其他?” 话音入耳,珠玛喇大抵便明白了张士仪的意思,显然是对自家的布置拥有绝对信心。 若真如此,上面为何还要. 耳中听着张士仪的解释,珠玛喇心里却还是有些顾虑,只是上面言明不得走漏半点风声,他这里也只能假做信服。 随着时间的推移,两人的这顿便饭也就进入了尾声,其后他们略略喝了一些,待夜色已然浓起的时候才有了散去的意思。 “行了,不喝了,这几日南面似已完成了调动,想来也当在旬月之间动手,等打完了这一仗你我兄弟再痛饮一番吧。” “行,既如此那就先到这里吧。” 经过了这段时间的相处,珠玛喇与张士仪之间的关系已非寻常能比,此时对方既如此说法,珠玛喇自也不会假意客套,随即便打算将其送出府邸。 只是他们想的没错,经过了这么长时间的调度,明军已然做好了北伐的相关准备,不等两人走到院中却已有个兵卒跑了进来。 “报~~~~!二位将军,河口堡垒遭到明军炮击!” 闻言,张士仪身上的那一点点酒意立时消散不见,其后他朝珠玛喇打了个招呼便直往自己的战马而去,紧接着一行人便离了扬州,直奔大运河与长江的交互处。 这河口距扬州足有十多里之远,但张士仪身负御守河道的重责,一路快马加鞭却两一个时辰都没有用上便已隐隐听到了阵阵轰鸣之声。 若换做其他清军将领,在面对南军的火炮时自不免有些胆怯,可他这将近一年的功夫大多都在了修筑防御工事上,待阵阵炮声传入耳中,整个人竟都兴奋了起来。 “莫耽搁!若赶得快些说不得还能沾上点功劳!” “是!” 话音落下,张士仪的兴奋立时便似瘟疫一般散在了自己的亲兵队伍中,待又过了三两炷香的功夫,他们便入了立在岸边的堡垒之中。 “怎样?可有斩获?” 方一见此处守备,张士仪那兴奋的声音却已传了过来,其后他一面快步走向瞭望台,一面便等着那守备的捷报。 按他所想,堡上所配火炮皆是从荷兰人手中所购,面对明军那些不过二三百斤的神飞炮和神铳炮当能达到碾压的地步。 只是他这里走了数步,守备的捷报却还迟迟未到,待他转头看去便见对方正一脸纠结。 “可是因天色太暗而无法确定战果?” 问了这么一句,张士仪便又迈开了脚步,显然已有了自己的答案。 忒不晓事,就算确定不了,笼统估计一下总能做到,这般犹犹豫豫却让人以为落了下风。 心中腹诽不已,口中却未有半点责怪,数个呼吸之后他便出现在了瞭望台上,紧接着便将全部注意力都放到了长江之上。 此时已快到了子时,夜色作用之下他除了能看到一个个瞬起骤灭的火点之外便被黑暗笼住了视线,对于敌军的损失自也得些时间才能断出。“轰!” “轰!” “轰!” 每一声轰鸣传出便意味着一门火炮射出弹丸,而这每一枚弹丸皆都有可能落在明军战船之上,张士仪自得认真观察。 可夜色的干扰实在太过严重,就算他看得双眼发胀却还是难以确定自家火炮的战果,待过了好一阵子才转头对那守备抱怨了起来。 “天色太沉直说便是,本将是不分青红皂白的人吗?” 若按正常情况来说,他这里既已做了这般表态,那守备自责两句这事便也过了,可张士仪说完这句之后分明见对方一脸纠结,一阵莫名的疑惑顿时便生于心间。 “出了何事?快说!” 这守备能被派到此地自是张士仪的心腹,待这一问入耳,他心知再无瞒藏的必要便咬了咬牙直接说道:“大帅,情况不对啊!” “怎的不对?” “您听。” “轰!” “轰!” “轰!” 随着守备的话语声,阵阵轰鸣便又传入了张士仪耳中,可对方既然这等表现,九成九不是让他听这火炮激发的响动,待定了定心神才又细细分辨了起来。 “轰!嘭!轰!” “轰!轰!嘭!” “嘭!轰!轰!” 火炮激发之声似如山动,但张士仪细细辨了一阵却还是分出了内里的细微不同。 这不是炮声,似乎是弹丸撞到了硬物上。 心念及此,张士仪的眼神中便带了些疑惑,待又过了三五个呼吸,他突然起身朝瞭望台下跑去,待行至堡垒边缘才停下了脚步。 “轰!” “嘭!” “轰!” 此时那隐隐约约的撞击声已然清晰无比,偶有几下便连他所站的位置都能感受到阵阵颤动。 到了这等时节,他如何不晓得这是弹丸与城墙撞击的声音,紧接着便似要择人而噬一般看向了守备。 “你们是怎么放的炮?!如何能让明军靠到跟前?!” “大帅!冤枉啊!明军战船并未抵近,实在是他们的射程与咱们相差仿佛啊!” 嘡! 话音入耳,张士仪心中不由一沉,随即一种猜测生于心间,他的口中立时便苦了起来。 他的见识终还是浅了一些。 早前沈廷扬虽在两淮沿海改造海上战船,但他们几家互不统属也只是笼统知道个大概而已。 后来清军南下,他们这些人都不得不选择南撤,只是那一阵子崇明岛上诸将各官都存着旁的心思,自也没人会关注沈廷扬手中的战船到底是何等模样。 再后来,他选择了北上降清,其余人则归到了朱慈烺手下,而于此时明军的水师却才真正踏到了另一条路上,似他这等维持着旧看法的人哪里还能跟得上趟。 意识到自己的问题,张士仪自然晓得局面已非早前所想,只是自家堡垒终为砖石所建,就算一炮换一炮,明军的战船也必然得在堡垒垮塌之前尽数沉没。 届时没了战船,看明军拿什么来北伐! 心念及此,他的面上便又镇定了下来,待见那守备还是早前那副模样,一阵喝骂声立时便传了出来。 “看你那怂样子!坞堡挨上十炮伱还打不沉一条船吗?” 一面骂着,张士仪便又往瞭望台上走去,待又看了一阵,他却还是无有多少收获,随即便离了坞堡往后面的营寨而去。 待天明再来吧。 —— 应天 柔仪殿 “陛下,夜深了,不如早些就寝吧。” 此时的朱慈烺正站在殿外朝扬州的方向眺望,似乎想要跨越空间的束缚看看前方战况到底如何。 这一番他并没有再如过去那般亲自领兵,而是给麾下诸将分派好任务之后便稳稳守在了应天城中。 这倒不是他有所懈怠,或者因不擅水战而选择放权。 只不过这一遭的主攻方向乃是应天门口,他在向麾下诸将布置了任务之后这才决定坐镇于此。 老实讲,他本是不愿意将精力放在淮东的。 似这漫长的长江处处漏风,西面的襄阳、中间的合肥都可作为北伐的突破口,着实没有必要将主攻方向放到清军经营了这么长时间的淮东地界。 可朱慈烺的战略却不仅是占下地盘那么简单。 清军对两淮之地似已有了放弃的打算,襄阳地界上仅只小猫三两只,合肥那里更是摆出了一副任君采劼的模样。 这样的局面对于一心想要借助两淮之地大量杀伤清军的朱慈烺来说几乎就是如鸡肋一般的存在。 与之相比,清军对淮东似还做了些兵力上的补充,他自难放过割草的最后机会。 当然,淮东自也有淮东的好处。 自南宋初年的黄河夺淮之后,本该一路北上从山东入海的黄河便自兰考改了方向。 其后滚滚大河在淮安与淮河交汇,多余的水量由洪泽、高邮两湖灌入运河之中,这一段运河的宽度和水量都有了极大的提升。 有了这样的基础,某些战船便能在这样的河道中畅行无阻,能够将热兰遮夷为平地的重型火炮自也能在此地大显神威。 清军耗费大量精力建成的那一座座坞堡 (本章完) 第462章 还有其他心思? 第462章 还有其他心思? 次日晨 镇江.大库 “火药出三十担!” “铅制铳丸出五担!” “实心炮子出两千六百枚!” 随着刘书办的一声声诵唱,院中军将亦在核对着自家手中的军资,待两面数字温泉吻合之后,那领头的军将便朝他抱了一拳。 “都对。” “行,那便签字画押吧。” 刘书办话音落下,那军将便自腰间摸出一枚小印,随后他往那一式三份的记录上沉沉印了两下,待占住接缝才将自己的手印按在了下面。 见此情形,刘书办自也不会耽搁,只是他这里的公印早已料理妥当,剩下的也只是他的个人签名而已。 随后他规规矩矩地用小楷将自己的名字落到接缝上,待与那军将再次确认之后这才小心翼翼地裁下了一联。 这段时间他真真体验到了什么叫世事无常,什么又叫做梦也想不到。 早前他在外出办差时虽出了些波折,但与大局倒也无碍。 待返回应天之后朝廷准备的考试已然到了眼前,他在家中草草复习几日便参加了“公务技能测验”。 此番考试是由吏部主办,但他在过程之中却见了不少咨议局的人。 对此,刘书办并没有觉得奇怪。 说到底,他个人的身份虽然低微,但所处的位置却非寻常。 通过层层叠叠的关系,他早已晓得这番考试内情,自然也明白这里面测试与咨议局之间的关系。 考试的过程倒也不需多说,题目虽然出的颇偏,但除了一些数术之外多也只是将他的工作搬到了上面。 如此题目自然难不倒他这个积年老吏,仅只一个多时辰的功夫那几张卷子便已被写了满满当当。 果然,成绩公布之后,他得了個甲中的评价,算起来也称得上拔尖。 若换成科举之中,放榜之后各位学子便该好好放松,去秦淮河上流连两日也不在话下。 可他们这些人都拥有丰富的社会经验,自然得将注意力放到后面的事情上。 忐忑。 那几日过的真是忐忑。 任凭刘书办拖了诸多关系却对朝廷的安排一无所知,到了后面他甚至有些后悔为何要掺和到这般事端里。 说到底,上面漏出的风声虽然说了“要对成绩优良者加以重用”,但他撑死也就是个小小的书办而已,难道陛下还能破了祖宗规制,给他个县令当当? 更何况,他已到了这般岁数,在应天的日子也还算是安稳,若那咨议局真要将他调到西南,那却如何是好? 有了这样的想法,刘书办便一日忐忑过一日,一日焦虑过一日,若非仅过了四五日,那盖着陛下私印的证书便已发到了他的手里,刘书办要煎熬到什么地步却还在两可之间。 “兹有礼部仪制清吏司书办刘世荣,于靖武元年第一届公务技能测验中得甲等中级评价,现授予甲级公务人员称号,月例晋五钱。” 短短五十余字,刘书办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胥吏负责文书档案,公牍传递,诉讼刑名,司法治安,输粮征税,戒备警卫,可谓是维持政府机关正常运转,社会有序稳定的主力军。 但与此同时,胥吏不单被禁止与官员联姻,宗族甚至还会将做了胥吏的族人除名。 胥吏与奴仆、娼优、丐户同列,这是流传了数百年的传统,可在这份盖着陛下私印的证书上却明明白白的将他刘世荣称为“公务人员”。 身为衙门里的人,刘世荣知道这四个字有多么珍贵,亦明白这枚私印盖得是多么艰难。 哪怕陛下并未在官方层面上对祖制做出多么巨大的改变,但只这一番却已能让他感动不已。 后面的事情并未出刘世荣所料,户部虽然不情不愿地上调了他的月例,但督查院的御史们却以违背祖制为由将那奏陈上得如雪一般。 面对这样的事端,素来背着奸猾之名的胥吏们并没有在明面上做出什么事情。 只是那几日刑部、大理寺、应天府、锦衣卫等衙门皆都收到了某些御史贪赃枉法、渎职懈怠的详细证据,此番风波仅闹了三五天功夫便被所有人丢到了一旁。 说句不好听的,寻常时节当官的拿着各种或黑或白的银子,享受着各种各样的特权,胥吏们便是看在眼里却也没闹出一点事端。 可现在陛下只是给维持朝廷运转的真正主力涨了点待遇,当官的就要死要活,换成谁来也得给他们上一点颜色看看。 最终,这番事端闹了个虎头蛇尾,在锦衣卫的监督之下,那些御史便享受了三司会审的待遇。 事情到了这般地步,刘世荣便以为当要消停一些,可谁曾想,陛下也是急性子的,这里事端将平,那里便给甲等以上的胥吏书办安顿了新的差事,而他这个礼部仪制清吏司的书办便也被派到镇江负责大库出入。 “手续走完,你们可以装车了。” 眼见那军将把一联库单仔细收起,刘世荣便笑着说了一句,其后对方一声令下,院中士卒便抬着那一个个木框大箱往院外而去,趁此空档他却与其闲聊了起来。 “这炮放了一夜,鞑子怕是抗不了多久吧。” 他虽不在兵部公干,但身在应天总也知道大明舰队在台湾万炮齐发直接将荷兰人所建城池夷为平地的事情。 早前水师分明已领走了好大一批火药、炮弹,此时却又领了这么一通。 于他想来,这样的消耗量当也能达到那等效果,夺下河口也只在须臾之间,可谁曾想,他这一句说出之后,那军将的面色却突然红了起来,待过了三两个呼吸的功夫,一阵明显的敷衍这才从其口中传出。 “快了,快了。” 眼见对方这般模样,刘世荣心里却生了些疑惑。 听说陛下专门从沈部堂那里调了十多艘武装商船过来,为的就是能以雷霆之势夺下河口,可现在对方竟是如此反应,难道前面出了什么岔子? 心念及此,他便想着该如何探探消息,可思绪转了数转,他却始终寻不到合适的方法,待那些火药、炮弹将要装完之时才似突然想起了什么一般。“哎呀!瞧我这脑子,昨日应天那边发函来问,说是要看我这里的存储备料,我这里所存军需虽还充足,但够不够使却还得看你们那边用量如何,恰巧你过来了,正好让我给应天回话。” 刘世荣的语气虽似闲聊一般,但他的视线却一直停在那军将面上。 这番问话极为牵强,若是久在衙门里公干的人自能在第一时间发现他的目的,只是这军将倒也是个混在厮杀汉里的,略略一番犹豫便将心中所知倒了出来。 按他所说,昨夜虽轰了哥通宵,但今早一看效果却远低于预期,镇江这里最好能多备上一些。 说到底,鞑子折腾了近一年功夫,自然不止河口处的这一个坞堡,若真一路用炮砸过去,那弹药的消耗量必然是极大的。 闻言,刘世荣心中大略有了些猜测,而于此时院里的诸样军需也被搬运一空,那将军与他道别一声便领着人手直往码头而去。 他其实不太能理解,上面明明知道鞑子已将淮东经营得如铁桶一般,为何还是会选择主攻此处。 可话说回来,他也只一寻常军需而已,就算不理解朝廷的方略也只能依令行事,更何况这番定计似乎是陛下亲自谋划,他思来想去也只能用另有深意来解释。 约莫两个多时辰的功夫,一车车弹药由大库运抵码头,又乘舟船行至战舰左近,待将补给分予诸舰之后,他才登到了那艘最大的战船上。 这船约有六七丈之长,宽亦有两三丈,其两侧不单装备了二十余门重逾千斤的火炮,船头船尾亦配了天字号的叶公神铳炮。 这样的大小配置于内河水师来说自能称作巨物,但若与沈廷扬派来的武装商船相比也只是相仿而已。 登船之后,他不由朝远处看了一眼,随即咂吧了下牙子才朝自家大帅跟前走去。 说起来,他们这一军在崇明岛一晤时便已归了陛下,论及资历便是宿卫中的方、侯两位总兵也差了一些。 可世事难料,在苏松一战之后,他们的主要工作便成了守卫长江水道,眼看着其余各部屡建奇功,自家人马却只能在江上晃悠,这样的感觉真真算不得好。 倒也是陛下未曾忘了他们,此番北伐的第一战终还是交到了他们手中,只是弹药也耗了,时间也费了,折腾了一个晚上,鞑子立在河口的坞堡也只被蹭掉了点皮而已,他的心气终还是被这哑炮搅了个散乱。 “大帅,我回来了。” 心中的思绪倒也没耽搁这军将身体的动作,待走到黄蜚身前他便拜了下去。 “此番领了火药三十担、铅制铳丸五担、实心炮子两千六百枚,另镇江大库还要再添些存储,标下自作主张便应了下来。” “嗯,归好账目,莫要出了岔子。” “得令!” 回完自己的差事,那军将便退了回去,留在船上的黄蜚虽面色如常,但心里却对麾下的想法就似明镜一般。 他晓得炮轰一夜却未建寸功会对士气有多大的影响,亦明白此番北伐的关键稳稳落到了自己身上。 只是河口的坞堡皆都是鞑子新建,他这里就算有陛下的安排却也只能一点点磨将过去。 “轰!” “轰!” “轰!” 随着炮火之声不断传来,黄蜚的思绪却突然被扯了回来,其后他的眼神略略坚定了一些,随即便命人将地图拿了出来。 黄蜚年少时跟随舅舅黄龙在辽东对抗清军。 毛文龙被袁崇焕矫诏杀害后,又经历刘兴治叛乱,其舅被任命为新东江镇总兵,他也成了辽东水师的统领。 后来黄龙在旅顺口激战中阵亡,他这个外甥便续了黄家的香火。 几年之内他一路积功从守备升到都督同知、援剿东北水师总兵、提督关辽通津淮海江镇水师便宜行事,诸般从事皆都落在水上。 后来弘光登基,他与黄得功一道驻守芜湖,待搭档阵亡,陆营望风而降,他这水师独木难支终只能弃了芜湖去往崇明岛。 在原本的历史上,他在郑芝龙背信违约,崇明岛又难对鞑子产生有效牵制的情况下率军入了太湖。 待隆武登基之后,南明的各个政权之间相互攻伐,他这支身在敌后的钉子便遭到了清军的围剿。 隆武元年七月十一,黄蜚兵败得胜港,蜚中三矢,先把妻子一门三十余人沉水后自己也跳入水中欲死,为清兵钩致,问他话不答,劝降他不可,就弄断黄蜚的左手。 后黄蜚被绑至南京,见到洪承畴,用右手指着对方叫骂,清军又将他右手碾断,骂益烈,又把他舌头割掉,黄蜚犹呢哑不停。 九月五日,于水西门外斩首。 对于这样的忠勇之将,朱慈烺本就有了重用的打算,只是早前他在军中无甚威望,难免担心这名有着不少军功刚烈将领会不服管教。 后来朱慈烺在军中的威望日渐隆盛,对于这等有兵有功的非嫡系将领自也少了些顾虑,但那时的战事已然蔓延到了中南西南,黄蜚的冷板凳也便坐到了这个时候。 不过黄蜚的前半生历经诸般磨难,对于陛下的安排似也颇能理解,更何况他也只是坐了坐冷板凳,并没有遭到半点打压。 他于此番领了军令自也是极其上心。 “收起来吧。” 对着早已烂熟于心的水道图录看了半天,黄蜚便又将视线投到了河口坞堡之上。 他虽然不太清楚陛下为何会坚持将淮东作为主攻方向,但作为有能力独当一面的统帅,他的心中多少也有些猜测。 说到底,陛下带兵素来都将杀伤敌军有生力量当做重点,从来不计较一城一地的得失,而此时淮东虽也有着不少清军,可对于见惯了大场面的陛下来说似乎多少也有些看不上眼。 选择清军防御最重的水路作为突破口,说不得还存着其他心思? (本章完) 第463章 为何打不下来?! 第463章 为何打不下来?! 秦淮河。 应天最著名的打卡地点。 不论河岸两侧的市集酒肆,还是沿河漂弋的画舫游船都能算是消遣的好去处,这一带的人流自也要比其他地方多了许多。 当然,上面所说的这些场所虽都是秦淮河的重要组成部分,但万事万物皆会有轻重缓急之分,而在这秦淮河上,最最出名的当还要算能歌善舞、才貌出众的艺伎了。 还是那话,万事万物皆会有轻重缓急之分。 于此地讨生活的女子虽都担着艺伎的名头,但其身价高低、最终归宿却会有云泥之别。 出众者比之秦淮八艳也不遑多让,寻常些的平日里陪酒吟唱,以才情为自己添些身价,来来回回终也逃不过以色娱人。 不过女子的悲惨却落不到文人骚客眼中,他们关注的重点不是在那副皮囊之上便是在左右逢迎之间,于这等地界所见皆都只是工具而已。 “小晴姑娘,我今日带了几位青年才俊过来,你这里却不能冷落了他们啊。” 画舫还未靠岸,一名立在码头上的锦衣青年便朝着舫上女子唤了一声,随后船工将两块舢板搭在好,那青年便领着自己口中的“青年才俊”登了上去。 “刘公子说的哪里话,奴家这画舫虽小,哪次不是让您尽兴而归?” “说的是,说的是,”那名为小晴的女子娇嗔一声,刘公子立时便笑开了,随后他转向身后几人,待见他们已然登舫便介绍了起来:“小晴姑娘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若不是时运不济未能扬名,咱们怕是也难登她的画舫。” 话音落下,跟在刘公子身后的那几人立时露出了恍然之色,而那小晴却未顺着这话自夸,仅只行了一礼便将几人迎了进去。 在秦淮河上迎来送往,她的眼力自非寻常能比。 刘公子此番带来的人皆都一副士子打扮,方一登船便左瞧瞧右看看,显然是从来没见过秦淮河画舫的。 若在寻常时节,这自然代表不了什么,但前一阵子朝廷才开过恩科,应天城里还有不少士子未曾回乡,再配上他们的穿着打扮和好奇程度,小晴一眼便看出这些人都只是落了榜的士子而已,自也就没心情与其有多少牵扯了。 当然,开门做生意自得有做生意的样子,她虽然看不上刘公子带来的这些人,但碍着这常客的面子总也得搞个服务周到,那几个土包子自也察觉不出什么。 “江兄,请上座。” “使不得,使不得,刘贤弟乃是东家,愚兄如何能喧宾夺主?” “江兄在宣城硬抗鞑子,实于我大明有功,此番小弟能与兄同舟共饮已算三生有幸,望兄切莫推辞。” 宾主二人因个上首位置而谦辞推让,一旁的小晴却敏锐地察觉到了自己判断的错处,随后她出面取了个折中的法子,待将那主位撤去,几人才分座于阁中两侧。 这位江兄便是随自家老师守了宣城的江天一。 那日宣城城破,他们几人皆都落在了鞑子手中,为防鞑子用自己的性命要挟自家老师,他纵身一跃便自城上跳了下去。 说来也是老天有眼,厮杀了那么长时间,城下多少也布了些阵亡将士的尸身,而他恰好落在了上面,总算是堪堪保住了性命。 再往后的事情倒也不需细说,宣城之围得解,皖南的各支义军便接到了改编的命令。 起初,军中也有人说这乃是卸磨杀驴,只是陛下给出的条件极为优渥,周遭又有着常总兵所部镇守,这些风言风语仅过数日便没了市场,整编之事自也就顺利推了下去。 那会多铎所领的清军已经被陛下打回了江北,恢复生产便也成了当务之急。 因着死守宣城的功劳,他的老师金声被任为了皖南巡抚,他也因举荐而得了从八品的官职。 若按寻常来说,江天一已近四十便该稳稳接了这官位,只是这個世道若非科甲正途出身便代表着上升无望,他与自家老师商议一番便决定推了任命,待朝廷取士之时再搏上一番。 可谁曾想,这一次朝廷并没有放出多少名额,他自又名落孙山,恰好友人相邀,他便也到了这秦淮河上放松放松。 对于江天一的这些经历,小晴却是一无所知。 在她看来,当今陛下素重军功,莫说真有那硬抗鞑子的功劳,便是临过战阵的寻常士卒也未听说陛下有半分亏待。 这江姓士子能来应天赶考,身上必然是有功名的,可朝廷却好像未给他封个一官半职,这样的境遇确实让小晴心生好奇。 席间,几人过来过去都是今年的卷子如何刁钻,倒未再提过江天一的过往。 小晴身为画舫艺伎自也不可能主动探究客人的隐秘,待几人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之后便主动请缨弹起了自己最拿手的梅三弄。 此曲乃为晋朝桓伊所作的一首笛曲,因其与王徽之的一段典故而留传于世。 据说王徽之应召赴东晋的都城建康,所乘的船停泊在青溪码头。 恰巧桓伊在岸上过,王徽之却并不相识。 这时船上一位客人道出桓伊的身份,王徽之便命人对桓伊说:“闻君善吹笛,试为我一奏。”桓伊此时已是高官贵胄,但他也久闻王徽之的大名,便下车上船。 桓伊坐在胡床上,出笛吹三弄梅之调,高妙绝伦。 吹奏完毕,桓伊立即上车走了,宾主双方虽没有交谈一句,但这一场不期而遇的音乐交流却成为了千古佳话。 传了千年的事情,其间内情自不为后人所知,只是当年桓伊谱曲之时,曲中喻义却指梅高洁安详的静态,急促的曲调则表现了梅不畏严寒、迎风摇曳的动态。 那“三弄”的反复旨在表现梅在寒风中凌霜傲雪次第绽放的英姿、不曲不屈的个性和节节向上的气概。 归拢起来,桓伊原是想通过赞颂梅的高贵品质来烘托自己超凡脱俗孤芳自赏的思想境界。 只是这千年之后《梅三弄》却成了以秦淮八艳为代表的名妓们的必修科目,却不知这位东晋的右军将军、都督豫州诸军事会有何感想。当然,小晴弹了这么多年的《梅三弄》,虽未能得其中真意,糊弄些乡下来的却也没什么问题,可当舫中响起阵阵喝彩之声时,却有一极不应景的声音传了出来。 “暖风熏得游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 顺着声音看去,江天一便见自己左面的年轻人一脸悲愤,也不知是因落榜而哀怨难泄,还是因祖宗之地未复而心有悲戚。 他只知这人姓胡,也与自己一般名落孙山,若不是刘公子相邀,两人之间当也没什么交集。 只是在他看来,有些事情知道便好,要是真忧国忧民不来便是,又何必于此等时节坏人兴致。 由此,江天一对这胡姓士子的观感一下便差了起来。 老实讲,此言于此时说来似也没什么不妥。 虽说北伐之战已然开启,但镇江那边的炮已然放了好些日子,鞑子立在河口的坞堡却迟迟未破。 若再联想到东晋、南宋的数次北伐都因种种缘由而折戟沉沙,有些沉不住气的人自也得发上些牢骚。 “胡兄却不能这般言辞,万岁爷励精图治,不单把鞑子赶回了江北,更还收复了西南几省,此时河口的战事虽有些挫折,想来万岁爷和朝廷诸公也已有了定策,咱们却不好妄议朝政。” 眼见此人这般作态,刘公子心中自是颇为不喜,只是他什么东家怎么都得维持住场面上的和谐,待对方话音落下他便劝了起来。 “坏就坏在朝廷诸公身上!” 面对刘公子递过来的台阶,那胡姓士子并没有半点退去的意思,义愤填膺地说了这么一句之后他竟就堂而皇之地站了起来。 “陛下屡战屡胜,于军略之上自然无人能及,可平天下易、治天下难,看看这朝局都被那些阉党搅成了何等模样!” 话音入耳,刘公子立时便明白自己请错了人,不论这胡姓士子到底有几分本事,可如此口无遮拦却也成不了什么气候。 不过话说回来,他这番请来的都只是些名落孙山的士子而已,在石头堆里寻金子本也就是这样的景象,这刘公子自会奢求什么。 随着心念的转动,他的话茬便慢了一些,可谁曾想那胡姓士子真是个没眼色的,待见各人沉默不语,他竟以为是自己的观点得到了认同。 “那钱谦益在弘光朝时便与阉党不清不楚,现在竟沐猴而冠位列当朝阁老,再看看刘宗周,刘先生,好端端一个士林魁首,在朝中遭遇冷落便也不提,现在竟被派出去查自家亲眷,这不是倒行逆施吗?!” 眼见在场之人皆都被自己的铮铮直言惊得不敢言语,那胡姓士子却是越说越过分,待到最后竟有些隐射当今陛下的意思。 大明素来不会因言治罪,哪怕当初海瑞在《治安疏》里将嘉靖当政的几十年批得一无是处,可他最终还是获得了足以流芳百世的声名。 面对这样的局面,刘公子自然得想个稳妥些的法子将对方压下去,可在他开口之前,那小晴却用江南女子特有柔软语调插了进来。 “胡公子慷慨激昂真真让小女子佩服,只是我这里还有些不解,却还得向胡公子请教一二。” “哦,小晴姑娘只管问便是,小生定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到底也只是个没经过阵仗的年轻人。 看着因一女子的客套话便有些找不着北的胡姓士子,江天一却不由腹诽了一句。 他不说话并不代表他认可对方的言语,只是似他这等年岁、似他这等经历早就过了一言不合便出言驳斥的程度,自也不会与这等萍水相逢的人物生了什么龃龉。 “小女子不清楚钱阁老是不是什么阉党,但当初鞑子围城,钱阁老却是一直陪在陛下身边的,至于那位刘先生的事情小女子倒还知道一些,听说是有不少人去应天府告发才有了后面的事呢。” 软软地怼了几句,小晴轻笑一声便看向了那胡姓士子。 但凡有些眼力的当也能听清对方言语中的不认同,可那愣货却真以为美娇娘是在向自己请教,脸上涌出一抹潮红之后便痛心疾首地说道。 “小晴姑娘你有所不知,朝廷里的事情复杂的很,从来都不是表面上那么简单,此番刘先生之事看起来虽然是有苦主出告,但实际上却是朝廷里的争斗。” “哦?什么争斗?” “这”被问了这么一句,那胡姓士子似乎有些犹豫,可当他对上美娇娘那探究的眼神之时,却不知从哪里涌上了一股胆气,随即咬了咬牙便直接说道:“自然是阉党与清流的斗争,似钱谦益、马士英都只是些阿谀拍马之徒,不单纵容陛下败坏祖制,更还为了自家权柄而挑唆陛下远离贤臣,似这等奸佞之徒合该罢官去职!” “据我所知胡公子是浙江人吧?” 胡姓士子洋洋洒洒说了这么好些,归到根里却只是些人身攻击而已,只是他却以为自己的慷慨陈词已将在场所有人彻底震住,待听那突然冒出的一问便毫无防备地答了一声。 “嗯,嗯?” 看着面带微笑地刘公子,这胡姓士子却未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随后对方长叹一声,紧接着便又问了一句。 “胡公子家中可是与刘先生一案生了瓜葛?” “我有没有瓜葛却与今日所言无关!” 一声嘶喊之后,这胡姓士子终于看清了在场几人表情,那是一种在看猴戏时才会露出的神色,却不想会出现在这样的场合。 眼见这等情形,他顿时恼羞成怒,随即也不管周遭几人会不会在乎自己的辩解,待扫视一圈之后便又扯着嗓子喊道。 “河口!河口之战便是证据!若陛下所用之人皆为良臣,那小小的河口又怎么这么多日还打不下来?!” (本章完) 第464章 后勤当难久持 第464章 后勤当难久持 江上的炮响了好些日子,明军的水师却迟迟攻不进河口。 这里面自然有坞堡坚固的原因,但身为一线将领张士仪却还有些旁的看法。 当初建造这些坞堡的时候,不论多铎还是他自己其实都只是想给明军造成些麻烦,从没指望阻敌于此。 说到底久守必失。 大清这里虽然在多铎北归之时便已下令修造战船,但沈廷扬去崇明时便已将所有船工全部带走,淮安折腾了这么长时间其实也只造出了几十艘内河战船,远不到能与明军水师正面抗衡的地步。 没有水师的遮蔽,河口的坞堡也就只有被动挨揍一途,就算张士仪将其修成应天那等模样也会有被火炮轰开的一天。 有着这样的认知,清廷用两淮来作为议和的代价自也是情理之中。 可这样的局面却随着西洋火炮的到来而发生了改变。 有着这些利器的加持,坞堡的攻击范围立时便增加了不少,这样的变化带来的最直接结果便是明军的水师不敢肆无忌惮地抵近开炮,对坞堡造成的损伤自也大幅下降。 不得不说,这样的情况给了张士仪极大的信心。 哪怕由于种种缘由坞堡的火炮并不能对明军战船造成多大伤害,但能将明军水师挡在运河之外也已是巨大的惊喜了。 只是 “三七二十一,四七二十八,五七三十五” “呦,张大提督何时成账房先生了?” 珠玛喇将一推开张士仪的房门便听对方正在对着张纸不断念叨,其后他好奇地往前凑了一凑才见那纸已被画得密密麻麻。 这几日明军不得寸进,让做好了战败准备珠玛喇惊喜不已。 作为驻扎一线的八旗军将,他甚至都开始盘算有没有可能再微微进上这一么一步。 这倒也不是他异想天开,他现在是梅勒额真,再往上一步便该到了昂邦额真。 似这等位置,在非爱新觉罗之中已然算是高位,再往上不单得有军功打底,更得有够硬的背景。 论及军功,他自是够的,唯一所缺不过是没人替他说话而已。 可现在爱新觉罗家的几位亲王接连败于明军之手,朝中的时局却已微妙了起来。 若他真能通过此番展现出足够的价值,那么朝中掌权的几位王爷必然会另眼看待,届时似他这等出身混上个昂邦额真自也不是什么难事。 由此,这些日子他往张士仪这里跑得便勤快了许多,显然是存着偷师的打算。 “算算帐。” 张士仪大抵已经习惯了珠玛喇的不请自来,待听对方言语,他只是不住将嘴里念叨的数字写在纸上,却是连头没有抬起半寸。 对于对方的这等表现,珠玛喇倒也不以为忤。 左右两人也已熟稔非常,他一屁股坐到椅上便静静看了起来。 那纸上写这些一行行条目,后面还坠着不同长短的数字,张士仪这里则在算出一条之后便将其填在空处,随后也不知是从哪里取了数字便又算了起来。 张士仪毕竟也只是一武将而已,能够做到这等程度本也是因职责所在不得不习上一些,待又过了一两柱香的功夫便觉头昏脑涨,再也汇不起精神来。 “真看不出来,你还会这些啊。” “那是自然,”张士仪一面伸着懒腰,一面便毫不在意地答了一句,其后也不知他是想到了什么,随即却又换了一副模样:“咱们虽是武将,但这算帐的事情却得晓得。” 这话虽有些自夸的意思,但也是真得不能再真的实话。 寻常人以为统兵将领重在料敌先机、临阵拼杀,但实际上统兵将领最重要的素质却能写会算,并以此掌握清自家大军的一切情况。 这一点从古至今速来如此,若真连大字都识不得几个,就算临阵再勇、拼杀再强也只能被当做价值高些的消耗品,却无半点可能成为独当一面的真正统帅。 对此,珠玛喇多少也已意识到了些。 不过早前他以为自己这辈子也就如此,便是明白这一点的重要也提不起兴致去学,可现在他已看到了再进一步的可能,随即便向张士仪请教了起来。 “言之有理,早前我苦于无人愿教也只能当个睁眼瞎,此番却不想遇了你这么个良师,正好也细细学学。” 话音入耳,张士仪自然露出了满意之色,只是他也不过半桶子水而已,第一反应便是推脱了去。 可话说回来,珠玛喇本就想从他身上学会统领水师的法子,此时话都已说到这般份上他又岂能放过? “你这算的都是什么?” 张士仪晓得珠玛喇大字不识一個,待听此言便想笼统说上一些,可这说辞都已到了嘴边,他却突然转了心思,随即便将难色挂到了脸上。 “这些日子前方消耗颇大,我得算算后面能不能撑得住。” 闻得此言,珠玛喇却也有些不以为意。 此时虽不比从前,每破开一城便能得到充足的补给,可说破天去,这两淮也是富庶之地,他们在前方阻拦强敌自有源源不断的军需给养从淮安送来。 而这张士仪竟还担心后面能不能称得住,岂不应了那句杞人忧天? 不论心中如何做想,珠玛喇面上却还是不曾露出半分,待将好奇之色挂在脸上,对方果然细细讲了起来。 按着早前的价格,一斤火药需得费银二钱四分,一斤生铁需得五分左右。 要是想让一颗十斤左右的炮弹对江上的明军战船产生威胁,一出炮便得上斤一两银子。 此时距离明军战船来袭,已然过了十三四日,就按一日打上两千出来算,仅是河口坞堡的消耗便已有了近三万两。 就如珠玛喇所想那般,后勤自有淮安操心,他们身为前方将领并不用理会这些。 可大明水师对火器的使用要比陆营超前许多,张士仪对火药的研究自也比珠玛喇细致不少。 据他所知,硝石、木炭这些北面都有出产,不论消耗多少都可应时补给,关键是这硫磺 “广东、四川有产,此地却不在我朝手中,再就是倭国、台湾,还有青海一带,倭国和台湾位在海外,凭咱们的水师自是不需再想,我朝的硫磺便得从青海够得。” 说着,张士仪便看了珠玛喇一眼,可对方还是一脸不解,显然没明白话题如何会扯到这些地方。 见此情形,张士仪倒也没生出太多情绪,仅是在心里捋了捋言辞便接着说道。 “青海距离北京足有五六千里,待于北京制得再运到咱们这里.” 话至此处,他的声音便逐渐小了下去,珠玛喇终也明白了话中所指。 河口的仗只打了十多天,火药便已消耗了千余石。如此用量且不说青海到底能不能供得起,便是真能保证前方所需,其费也必定到了极为恐怖的地步。 心念及此,他却又想到了大明那边,随即便脱口而出。 “南朝呢?我看他们放的炮要比咱们多了不少,他们便能供得.” 话只说了一半,珠玛喇的声音却戛然而止。 不论广东、四川,还是台湾、倭国,都有水路能直达应天。 如此情形之下,大明的硫磺供给不单要比他们这里充裕不少,便连所需银钱当也少了许多。 哪怕每日所发炮数再高上几倍怕是也能撑得下去。 想到这里,珠玛喇的眉头不由皱了起来。 若换做早些时候,他大抵便会说少放几炮这种蠢话。 可这段时间他每日都要在坞堡那里待上许久,自然晓得若是岸上的放炮频率下降,明军战船定会肆无忌惮地抵近射击。 届时火药大抵是能省下不少,可坞堡却不见得能抗得下来。 如此一想,这火药的用量却是一点都降不下来。 是了,他既然在算这帐,必然也是早早想到了此节,莫不如先听听他的意见。 心念及此,珠玛喇视线却在无意之中落到了张士仪身上,随即他清了清嗓子,紧接着便问了一句。 “士仪可是想到了解决之法?” “若就这么耗着,咱们得火药必然在前面耗光,便是诸葛转世也难为无米之炊啊。” 话音入耳,将河口之战当做自己晋身之资的珠玛喇不由一阵失望,可他面上将将挂上一阵失望,对方的声音却又传了过来。 “不过此路不通便该另寻他途的道理总是明白的,既然明军水师多在河口左近,咱们如何不能寻机好好打上一仗?” “打一仗?怎么打?” 相处了这么些日子,张士仪对珠玛喇的心思自也有了不少了解,此时对方虽是一脸惊讶,但言语中的那一点点期待却怎么都隐藏不住。 说到底,他们两一个不受重视,一个却只是降将而已。 若他们能在这河口狠狠给明军来上一下,那在朝中的诸位王爷必然会另眼看待。 届时都不说什么提不提督,便是似那几个汉人王爷一般也飞完全没有可能。 心念及此,张士仪却压了压心中激动,待再珠玛喇耳边低语一阵才一脸期待地紧盯着对方的面上的变化。 “不成,你这计策代价太大,漫说王爷们不会同意,便是大将军这里也过不去。” “你比我清楚上面的心思,咱们能被安顿到这里不就是压根没打算守两淮吗?若不趁此良机说动上面有所举动,似你我这等人物怕也就这样了!” 仅只这么一句,前一刻还一脸抗拒的珠玛喇却愣了一下。 早前的张士仪统管两淮所有水道,当也算是风头无两,后来虽因某些缘由而被发到了此处,但满朝廷也找不出第二个能领水师的将领,等熬过这一阵自然会得到朝廷的重用。 可他呢? 论战功多只是些临阵拼杀的,论带兵经验也无独当一面的时候,若再考虑到出身、背景这些似有似无的缘由,他珠玛喇在大清又算得了什么? 人家都能为自家前途尽心打算,咱这没有半点长处的凭什么安稳? 随着念头的转动,珠玛喇的表情却又变了一变,待与张士仪又细细谈了好一阵子,他终还是打算抓住这次机会。 “行了,你说的这些我都明白了,坞堡这里你先担待担待,我且走一趟淮安。” 话音落下,珠玛喇便直接出了房门,其后他也不及召来随侍,仅凭着一人一马便直往淮安而去。 张士仪的谋算颇大,仅凭他们手中的那点人马却是杯水车薪。 更何况军需供给都得靠着淮安,若不征得勒克德浑的同意却连论一论的必要都没有。 一路快马加鞭,他的行程竟比先前还快了不少,待到太阳将要西下之时,他却已入了淮安清军大营。 许是他身为一线将领的缘故,入营的流程走得极快,还不到一炷香的功夫,他便被召到了中军大帐之中。 将有关火药供给的思量细细说了一通,珠玛喇便略有些期待地看向了自己的顶头上司。 按他所想,这番想法不单考虑到了前方的战况,还考虑到了整个大清的局面,贝勒爷听到这些之后必然会给出极高评价。 可出乎他意料的是,对方在听完这番言辞之后却未有太多反应,仅是微微点了点头。 “嗯,原本以为伱只能临阵厮杀,却不想竟能考量到这些事情,”说到这里,勒克德浑便端起面前的茶碗喝了一口,待将其放回案上才又接着说道:“早前予你说的那些有三两成便是因此,你既已领会透彻,回去便好好办差吧。” 嗯? 贝勒爷他们早就想到了?早前那等安排就是因此? 是了,他张士仪在投过来之前也只一总兵罢了,他能考量到的事情贝勒爷和王爷如何能考量不到? 只是他们有关后面的思量为何完全不同? 难道还有咱没有想到的地方? 珠玛喇的思绪不断转动,军帐之中却没了话语之声。 见此情形,勒克德浑虽也有些疑惑,但对方既已没了言语,他也不会与其多说。 “行了,河口虽没什么大事,但你也不好久留,在营中用过晚膳便回去吧。” “喳。” 事情到了这样的地步,珠玛喇也知道自己再无说话的余地,待在地上拜了一下,他终还是极不甘心的退了出去。 “以前怎没看出来?他倒也算是个可造之材。” 眼见其人离开,勒克德浑却对着空荡荡的大帐说了一句,随后一人自屏风后面转出,却是对这平南大将军的言语恍若未觉一般。 “天天这么东躲西藏却不知得到什么时候。” “行了,想来也就旬月之间了,等河口被破总有你发威的时候。” “哎~~~~,还得等。” (本章完) 第465章 这么快? 第465章 这么快? 打仗打的就是个后勤。 古往今来这个四战之地、那个必争之处,说白了就是想要在最大程度上减轻自家的后勤压力。 便似那让孙十万成为千古笑柄的合肥。 在寻常人看来,吴国大军既已过了长江,接下来不论西取汝南还是东攻徐州都能算是两便,着实没必要一头一头往合肥上撞。 可若设身处地去想,这合肥便成了不得不攻的要地。 众所周知陆路运输的成本要比水路运输高出数倍,若无水道加持,吴军便得把军需物资装船运过长江,再卸于对岸装车运往前线。 护持粮道的可行性与消耗都先取过不提,这么一番折腾下来,仅只民夫的消耗便不是吴国能够承受的。 有了这样的认知,合肥自然就成了近乎唯一的选择。 此地作为长江与淮河之间的唯一联系,南有濡须水从巢湖进入长江,北有淝水能够通往淮河。 将其当做目标,吴国不单能把后勤补给便能以最有效、最廉价的方式运至前线,待打下此城之后吴国水军亦可通过河道沿淮河威胁周遭城市。 如此一来,在有关淮河沿线的争夺之中,南方政权的优势必定会因南北水系的打通而得到充分发挥,北方政权势则得处在战略被动之中。 不过话说回来,世事变迁少有一成不变的。 京杭运河开凿之后,江淮黄这三条大河被彻底打通,南北政权在后勤补给方面的差距自也被基本抹平。 可时代发展所带来的变化并非只这一样,随着火药武器的大规模使用,后勤补给已非单指人吃马嚼。 说句不好听的,钱粮可以抢,实在抢不到了也还有两脚羊可用,但火药这东西没了就是没了,清军就是将两淮翻个底朝天也变不出几斤。 这便是朱慈烺此番谋算的基础了。 起先他见清军要用两淮来作为谈判的筹码,自然晓得北京对守住两淮并没有多少信心。 由此他也便觉得清军在运河上的这番折腾只是摆出一番态度,自也不太可能派来多少人马。 以此为基础,襄阳、合肥、淮安三处城池便没有明显的优劣,他对选择何地作为北伐的突破口其实也略有些犹豫。 可后来的一系列变故却让他逐渐倾向了淮安。 如果说锦衣卫探来的军情仅是让他略有警觉的话,水师在海上截获的那些商船就让他意识到了清军所图非小。 说到底,清军在两淮打不过明军的事情基本已成了所有人的共识,不但当地士绅已在暗地里与应天接触,便是地方的卫戍部队亦有些人心浮动。 此等情形之下,满清大队人马往淮东的调动便该大张旗鼓,以达到稳定地方人心的目的,实在不该如现在这般鬼鬼祟祟。 那支人马的保密工作几乎已到了当世顶点,哪怕锦衣卫往江北派了不少人手、了不少银钱,但到现在朱慈烺也只知道从北面来了大批清军,对其详情却是一无所获。 若只单看此事,大抵也就是云山雾罩,不见得能品出什么,可好死不死荷兰人派出去的商船被水师所获,待见那等数量的火器,谁还不明白这是打算敲明军的闷棍。 多尔衮的盘算倒也不是异想天开。 这几個月明皇“倒行逆施”,某些人虽不敢真有什么动作,但向清军透些情报却也毫无压力。 五千参加了数场战斗的火铳兵,两千参加了汉中之战的龙骑兵,哪怕再加上这几月扩军所得,南朝手中装备了火器的部队实际上也就一万余人而已。 与之相比,清军已从海外购买了大量火铳,再加上北京自己的产能自能组建起数量远超明军的火铳部队。 事情到了这里,局面便清晰了起来。 秘密南来的那支人马八成就是清军新组建的火铳部队,隐其踪迹也就是想在关键时刻给明军来个出其不意。 面对这样的情况,朱慈烺的应对倒也简单。 那就是通过持续不断地炮战消耗清军所存火药,待河口坞堡发不出炮来,隐在后面的那些鞑子新军又能成得了什么气候? 只是 “陛下,老臣认为何腾蛟所奏有理,还望您能斟酌一二。” 乾清宫的东暖阁内,素来不多言语的袁继咸却捧着份奏疏直挺挺跪在朱慈烺面前。 那份奏疏是何腾蛟递上来的,里面虽也提了提湖南屯田之事,但绝大部分笔墨却都放在了攻打襄阳的好处上。 按他所说,既然汉中和兴安已然握在自家手中,那便该趁着清军还未增兵的机会沿汉江南下给襄阳来个南北夹击。 这些日子朱慈烺不知收了多少类似的奏疏,对于何腾蛟这份也只是略略批了几句便传回了内阁用印。 可出乎他意料的,自入应天以来便甚少提出反对意见的袁继咸竟又将这份奏疏捧到了乾清宫里。 “袁先生,朕也不瞒你” 对于这位老臣,他自然是和颜悦色,待以此言开场之后他便将鞑子的盘算一股脑全都倒给了对方。 依他所想,袁继咸是个识大体的,自己既然已将这些情况说出,对方也当能理解攻打河口的用意。 可谁曾想,他这里才将话说完,袁继咸的声音却已传了过来。 “陛下,恕老臣直言,建奴虽因种种缘由而不曾大规模使用火器,但这却不代表他们不晓得火药用量之巨。” 话音入耳,朱慈烺的面上便挂了些好奇之色,见他这幅模样,袁继咸才又说了起来。 “当年右佥都御史杨镐领兵入朝鲜,仅在蔚山城一战便用了七万斤火药,那建奴位处辽东,定对其间情形有所了解。” 说完这些,他便看了眼朱慈烺的表情,待见自家陛下波澜不惊才又说道。 “老臣晓得陛下是想借着清军不得不在淮东打上一仗的机会歼灭那支人马,可鞑子既然敢动了心思,那必然已有万全的准备,若真打上一仗,我军却只得了个惨胜,那不正蹈了多铎覆撤吗?” 不得不说,袁继咸的言辞相当刺耳。 依他所想,此时的清军既有了数量不逊于己的火铳部队,又有了新建的内河水师,与之相比明军根本就没有太大的优势。 若在这样的情况下于两淮再起战事,那么明军势必不能再似早前那般以近乎碾压的局面战胜清军。届时就算夺取了两淮、杀伤了敌军,可好不容易在鞑子心中建立起的无敌形象却得直接破灭,岂不正如江南之战起到的效果。 话说到这样的程度,袁继咸便不再言语,只是静静等待着朱慈烺结束思量。 他入阁已快一年,对于朝中的政务也已逐渐熟悉了起来,但他终不比马士英和钱谦益那般有着庞大的力量在背后支持。 所以这一年之中他也只是多做少说,尽最大可能不要在朝中树敌。 只是这一番他却不能再韬光养晦了。 依着当下的局面判断,多尔衮那些敌酋已将陛下看透了。 淮东这番布置既是给了明军消灭大量清军有生力量的机会,但同时也给了清军稳定人心的可能。 说白了鞑子这是在赌,赌自家人马能够凭着重重布置在淮东与明军斗个旗鼓相当。 只要他这一番赌赢,明军在南方百战百胜的神话便得彻底破灭。 届时清军心中那淡淡的恐惧便得烟消云散,就算清军在战后退出两淮,但水网较为稀疏的河南、山东却能因人心渐定而稳当下来。 对此,袁继咸心中当真如明镜一般。 当初那一句“满人不满万,满万不可敌”不知让多少军将在兵力占优的情况下选择了望风而降,若不是江南一役让这等神话直接破灭,哪里会有后面的赣州之胜? 如今明清两方所处的位置已然彻底颠倒,他这重臣自不能让陛下步了多铎的后尘。 “袁先生所言有理,但淮东一仗却必须得打。” 朱慈烺这里话音才出,袁继咸似已有反驳之言。 见此情形他抬了抬手示意这老臣稍安勿躁,随后才郑重的说道。 “朝臣只担心战败或僵持所带来的不利,却未想过胜了之后能带来什么,”说着朱慈烺便顿了一下,随即他自椅上起身,待自案后走出才接着说道:“只要赢了这一场,不单那些为虎作伥之徒都得肝胆俱裂,就是正儿八经的鞑子也难再生战心,届时都不需说什么江淮之地,便是山河四省也将望风而降。” “陛下!您方才弱冠便已朝野臣服,现下鞑子已在劣势之中,实在没必要与他们赌这一遭啊!” 很明显,袁继咸从自家陛下的言辞之中感受到了些焦急,而且他也能充分理解这焦急的来源。 时至今日,大明的处境几乎和建炎四年一般无二,陛下担心重蹈南宋覆辙自也在情理之间。 可当初的赵构只知逃跑,不仅没有把兵权抓在手中,便连政权的稳定都难以做到。 与之相比,当今陛下的地位和权柄早就通过一场场胜仗稳若泰山,只要他不曾失了斗志,放眼长江以南又有何人能拦他北伐? 一番言语之后,袁继咸便以为说中了要害,可谁曾想朱慈烺仅只苦笑了一声。 他本以为与荷兰人打了一仗,朝臣们便当意识到周遭各种威胁,可看袁继咸现在的样子,他们大约只以为击败鞑子、还于旧都,这天下便该彻底太平了。 见此情形,朱慈烺自得予这重臣好好分说分说,待于心中捋清说辞便细细道了出来。 单看大明内部的力量对比,大明的确已建立了对清廷的优势,但现在荷兰人已经将手伸了过来。 若真对北方采用徐徐图之的策略,使大明迟迟不能统一,闻到了血腥味的英法当也有横插一脚的可能。 与雄心勃勃的大明相比,对海外无有半点野心的满人自然更符合他们的利益。 届时明清两方的力量对比势必因西洋人的介入而发生逆转,重蹈南宋、东晋的覆辙怕也是大概率的事情。 而这只是来自于海上的不确定因素,北面的局势同样也不能等闲视之。 此时大明的西北还处在诸国林立之中,但不消几年准格尔便要强势崛起。 待到那时,叶尔羌、和硕特、哈萨克等国陆续被灭,一个强大的草原帝国便得出现在大明的西北。 要知道,准噶尔汗国并不是寻常意义上的游牧帝国,他不单在境内建立了多座城市,待到全盛之时甚至还拥有制作火器的能力。 在原本的历史上,与准噶尔汗国的战争绵延康雍乾三代,直至乾隆中后期才因其内乱不断而彻底平了这西北大敌。 那时资源丰富的西伯利亚已然落入了沙俄之手,海上也再无一处空地可寻。 若朱慈烺真因求稳而使西洋人全面插手统一战争,最终便是一步迟步步迟的下场。 届时这里牵扯点兵力,那里分掉些银钱,大明势必得错过这浩浩汤汤的大掠夺时代。 “所以统一战争拖不得!” 洋洋洒洒说了一通,朱慈烺这才看向了仍然跪在地上的袁继咸。 此时这老臣已被自家陛下庞大的计划震得心神散落,便是心中还有言辞却也不知该如何称述。 他听明白了,陛下的意思就是快些收拾了鞑子好把西北重新拢住,待干完这些便要学西洋人那般去海外占地盘。 身为大明的内阁重臣,袁继咸自然能捋清内里的逻辑。 只是他还是不太明白那英吉利、法兰西为何要插手到大明的平叛战争之中,为何陛下未曾提过西班牙半句。 话已说到了这般份上,他自得将陛下言辞中的每一个节点搞得明明白白,可他这里还在整理思绪,阁外却突然响起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随后一捧着奏疏的宫中内官出现在了暖阁门口,紧接着便颇为兴奋地报道。 “启禀陛下!镇南伯于今早攻破河口坞堡,现已并发扬州!” 话音入耳,便是袁继咸不主张强攻淮东亦不由露出了喜悦之色,可当他回头看去之时却见自家陛下眉头紧皱,似有什么不妥一般。 (本章完) 第466章 一个冲锋便能 第466章 一个冲锋便能 镇江.码头 “动作快!动作快!莫等水师占了扬州,我等还在路上晃悠!” 麾下士卒的虽已在用最快的速度登上舟船,徐文爵却还在不依不饶地催促。 他真真憋坏了。 早前也不需多说,身为资历最老的人马却只能在一旁看着其余几军屡立战功,换做谁来都会觉得憋屈。 此番北伐他们好不容易捞了个主攻的位置,可抵达镇江之后却生生看了这么长时间的水师放炮,便连点斥候战都不曾捞到。 忍了这么长时间,河口那坞堡终于垮掉了一面,徐文爵急迫一些自也在情理之中。 老实讲,战功所带来的封赏对他并没有太大意义。 徐胤爵无子,他又才这般岁数,只要不出意外,魏国公这个爵位迟早都是他的。 按着大明的祖制,列土封疆自无半点可能,他便是如宿卫几将一般也不可能将爵位提上半分。 可他终还是个有心气的。 自家大哥替陛下守着江防,自家二哥则在广州死战不退,若他真就因着那爵位当了个混吃等死的,恐怕连自家侄女的脸面也要丢尽了。 所幸,徐家的这位三爷虽莽撞了些,但他自幼被二哥带着,大抵也学会了七八成本事。 当初胡茂祯临阵倒戈,尼堪身首异处,谁都没想到残余的那点八旗兵马竟表现得那么顽强。 在那场极其艰苦的围剿之中,将将得了千户之职的徐仁爵领着麾下兵卒死死钉在了河道交错之处,终使两千多八旗精锐折戟沉沙。 若放到现在,数万人马在占据绝对优势的情况下还能被这点敌人打得险象环生,自不是什么值得吹嘘的事情。 可那时候的清军不论士气还是战心都处在真正的顶峰状态,围困他们的那几万明军却都只是将才拉起来民壮义军。 在这样的对比之下,就算他们的仗打得并不漂亮,但其意义、难度却费现下能比。 打了这么一场关键战役,徐仁爵便以为自己很快便能靠着战功在军中立足,但世事无常终难预料。 在后面的赣州之战里,整個前军都只捞了些边角料,再往后的几场战役,前军更是连边都没有蹭着。 待于此时,终于等着了肉搏夺堡的时候,憋了许久的气终有了发泄之处。 “轰!” “轰!” “轰!” 仅只一阵功夫,徐仁爵这个千户队便已乘着小舟冲入了长江之中,待他们越过水师战舰,立时便有一枚枚炮弹落于周遭。 面对如此情形,徐仁爵面上却无有太多变化,显然早已有了预料。 说到底,整个前军并非只他一人憋了口气。 在这段日子里,那些水师军将夜间得在江面上不断巡逻,白日里却还得被通过各种关系递来的请托拉到前军讲解水战要点。 过了这么长时间,前军的士卒们虽还是第一次经历这等场面,但绝大多数人却已晓得会面对什么。 “再说一遍,船若沉了千万别慌!能找木板便找木板,找不到木板就解甲!” 大喊一声之后,徐仁爵不等士卒回应便将目光落到了河口周遭的滩涂之上。 这片滩涂位处自家战舰与敌方坞堡之间,与那坞堡也只有二三百步的距离。 若按寻常来想,似他们这些登岸人马便该寻一处距离远些的地方,以免遭了炮火打击。 可这么些时日,水上战船也只能轰到这么一面,若他们真从其他方向过来,那完好无损的坞堡火力势必会对登陆部队造成极大的伤害。 与之相比,这处滩涂虽然离得近些,但好歹当面坞堡已被轰垮了一片,能打到他们的火炮自也少了许多。 随着船桨的摇曳,徐仁爵所乘舟船逐渐接近了长江北岸,可当他满心以为自己能安然抵达对岸之时,却有一阵破空之声传入耳中,随即嘭地一声,那装着十来号人的小船立时便断成了两节。 倒霉! 这是他心中生出的第一个念头。 此时虽有百余条小船一股脑冲向对岸,但相较于宽广的江面而言,这样规模却远称不上密集。 更何况对着江面的火炮已有不少随着坞堡墙面的垮塌而失去了开火的能力,真正被炮弹砸中的舟船也只寥寥数艘而已。 心中不断腹诽,手中的动作却未耽搁多少,待徐仁爵感受到江水的温度之时,他却已将好大一块船板抓住,随即便全力往江岸游去。 这大抵也是朱慈烺选择前军主攻的缘由。 应天周遭水网密布,不论寻常百姓还是达官贵人都能称得略通水性,而这前军又都是从当初的应天民壮中选拔,自也能在水里扑腾几下。 若非如此,就算有木板与周遭小船的帮助,似这些身着甲胄的落水士卒大抵也难有活命的道理。 很快,一手抓着木板的徐仁爵便在周遭小船的拖拽之下抵达了对岸,与此同时已有一座军阵自坞堡之后缓缓显出,距离登岸明军大抵也只有三四百步而已。 见此情形,徐仁爵自是顾不得修整一二,哪怕还有大股大股的江水自他身上不断流出,但一声声号令却已接连发出。 “以我为中心!结阵!” 话音传开,辨出了自家千户的兵卒们自是第一批聚到了他的身边,随后周遭士卒不断加入,一座面朝坞堡的阵势立时便显了雏形。 老实讲,这座阵势颇有些散乱,便是徐仁爵本人也看不出什么章法。 但能在强渡长江之后又做出这样的应对已超越了当世大多数军队,不单徐仁爵本人颇为满意,便是位在坞堡瞭望台上的珠玛喇也都极为震惊。 “明皇怕是把全部家底都拿出来了吧。” 看着不远处的明军阵势,珠玛喇不由叹了一声。他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甚至也曾在强渡水脉之后直接攻向敌军阵势。 可他也很清楚,自己的那种进攻仅是凭着血勇,与明军的表现相比却略略落了些下成。 对于他的言语,同在瞭望台上的张士仪却未直接回应,待瞅了瞅岸边明军与堡下自家人马之间的距离,立时便将军令传了下去。 “传令,进攻,务必要趁明军立足未稳将他们赶回去!” 很明显,他对珠玛喇的感慨多少有些不以为然。 这也难怪,他这降将不单没能进入清廷的核心之中,便是在两淮之地也处在边缘位置。 似他这等人物虽也知道清军连番战败,但对于整个战事的了解却只局限于官方口径之中。 由此,他知道江南一败是多铎轻敌大意,赣州一败是金声桓等人临阵倒戈,至于汉中之败更只是被鬼鬼祟祟的明皇摘了桃子,却从来都不觉得明军陆营会有多么强悍。 说到底,他们这些人对大明实在是太了解了,哪怕某些满人军将都觉得连番战败当不是那么简单,可在绝大多数降将的眼里,真实情况八成就是官方所言那般。 就如此时,多少知道些内情的珠玛喇对明军的表现感慨不已,知道明军虚实的张士仪仅以为这些“精锐”不过是凑起来的“家丁”而已。 “额真莫慌,这些家丁虽都是精锐,但人数定然不多,只要咱们全军压上想来也只三两盏茶的功夫便能将其彻底击溃,届时咱们自然能从容退至扬州。” 张士仪的话说的极其自信,珠玛喇却不由愣了一下。 他这一愣倒不是为了“退至扬州”,实在是从未想过对方能将这支明军当做“家丁”。 与明军打了这么多年,珠玛喇自然知道家丁的存在,可早前多铎北归,他已和诸将聊过江南之战,自也晓得南朝几将并无蓄养家丁的习惯。 心念及此,珠玛喇却未再言语什么。 恰于此时,张士仪的军令已传到了堡下军阵之中,他的视线立时便被吸引了过去。 此时,堡下军阵距离明军已不足二百步,位在阵势之后的弓手也已将箭矢搭在了弓上。 待他再将视线扫过整个军阵,便见那队列整齐划一,竟与明军有些旗鼓相当的意思。 到了此时,他似乎也明白了张士仪的底气到底从何而来,但心中却不免有些疑惑。 两人相处了这么长时间,他对张士仪的人马自有些了解。 单论本部陆营,不单数量不多,军容士气也绝对达不到这种程度,反观这支人马似已有了些精锐的影子,却不知是从何处而来。 心念及此,珠玛喇便不由问了一句,将这事瞒了许久的张士仪竟直接答了起来。 “这些人马都是从两淮各地选拔而出,洪丞相练了许久才成了这三千之军,”说着,张士仪便朝珠玛喇面上看了一眼,待见其人全部注意还放在这支队伍身上,他心中不由一阵得意,随后才接着说道:“丞相曾说明军不来不得不露了踪迹,所以我便也没对额真名言。” 话音落下,珠玛喇仅是点了点头便不在言语,落在张士仪眼中便似略有不满一般,可只有他本人才知道,这哪里是什么不满,分明是被心中思绪扯住了反应。 早前,勒克德浑曾给珠玛喇做过一些安排,直让他以为上面是铁了心要放弃两淮,但现在洪承畴竟然将自己新组的精锐人马派到了这里,多少是有些死守的意思。 自表面看来,这八成就是洪承畴与勒克德浑之间出现了分歧,珠玛喇这个昂邦额真却知道,两淮的处置都出自北京,地方上也不过听命行事而已。 面对这终让人心惊胆战的情况,他还哪里的心思再看眼前战事,只是他这里还没有找到半点头绪,数声惨嚎却将他拉回了现实。 顺着声音看去,珠玛喇便见几颗炮弹已落在了军阵之中,而于此时,那军阵却在临阵军将的指挥下加快了脚步,仅只十来个呼吸的功夫便已穿过了明军炮火的覆盖范围。 真真是精锐,绝不是糊弄张士仪的。 眼见这等情形,珠玛喇心中更确定了洪承畴是要死守。 说到底,明军炮弹虽没有多少落到这军阵之中,可那血肉横飞的场景却能让人肝胆俱裂,而这支人马竟能在穿过明军弹幕之后还基本保持着队形的完整,显然并非只靠训练便能得来。 只是洪承畴真以为这三千精锐便能挡得明军? 张士仪什么都不知道,他这朝廷重臣却不该有如此心思啊。 念头再生,珠玛喇的全部思绪都已被疑惑所占据,而于此时身侧的张士仪却兴奋地哼出了声音,随即他便将视线又投到了军阵之上。 经了这么一阵,两面的距离只差十来步便要进入弓箭的射程。 到了这般地步,后排的弓手们自都将手中弓箭拉至圆满,而前排的近战士卒们则已开始了冲锋。 “嗖!” “嗖!” “嗖!” 此时两面的火炮虽还在不断开火,箭矢所造成的破空声却还是清晰地传入了珠玛喇耳中。 从瞭望台上看去,清军箭矢的密集程度要远高于明军,只是当箭雨落入明军阵中之时,前一刻还信心满满的张士仪却不由皱起了眉头。 这是 两百多步的距离自不能让他看清明军中箭之后的反应,但他毕竟也是领了半辈子兵的人,从明军军阵边缘的反应自能分辨出己方箭雨并未射偏。 若按寻常来讲,中了这等程度的箭雨,便是明军身负甲胄也当有不少人倒地才是,可依着他的判断,因中箭而倒地的明军拢共也不过四五十人,哪怕箭雨如此密集,其余的明军却只是由着箭矢挂在身上,似乎并没有受到多少伤害。 怕是得用破甲箭。 眼见这等情形,张士仪自然想到了八旗兵卒所用的破甲重箭,只是那等弩弓的做法,满人并不外传,他这里所配弓箭也只是明军寻常所使,只造成这点杀伤虽也低的厉害,但也算不得太过出人意料。 “看来明皇在甲胄上下了不少功夫啊。” “嗯。” “不过这也算不得什么,他这些人马当也只需一两个冲锋便能” 耳中听着张士仪故作轻松的话语,珠玛喇心中却还思量着勒克德浑的安排,可他这里还没想出个子丑寅卯,江中却已出现了大批小船,张士仪的话语声便戛然而止。 (本章完) 第467章 收你的战功去吧! 第467章 收你的战功去吧! “啪!” 正在冲锋之中的徐仁爵突感右肩一痛,待他微微低头便见一杆箭矢正挂在布面上。 很明显,他中箭了,被射中的地方还是极影响动作的肩膀。 遭了这等伤势便等于直接报废,哪怕其余部位皆都完好,滞留在肩膀上的肩头却会让他如失了半个膀子的废人一般。 若按正常情况来说,此时最佳的处理方式便是将箭杆斩断,以免牵扯到肩上伤口,可徐仁爵却只是毫不在意地将其一把扯下,竟丝毫不担心伤情严重起来。 这自不是徐三公子又犯了莽撞的毛病。 常冠林去工厂领取甲片之时,那王大匠虽说了这些甲片非比寻常,但他那时还在眼红后军的靖武甲型火铳,倒也没太过在意。 说到底,甲片这东西也就是一块块铁皮而已,就算特殊又能特殊到哪里。 只是王大匠既都如此说了,那自然有其特点,待到士卒们替换破损甲片之时却发现,这些新领来的不单清了不少,其坚固程度亦非过去能比。 意识到自己的疏忽,常冠林当日便又折返了回去,待朝那王大匠请教一番他才晓得这些甲片并非寻常铁片,而是真正的苏钢。 这苏钢因制法源自苏州一带而得名,指的便是江苏地区生产的优质钢材,尤其是指采用特定工艺冶炼出的高质量钢材。 这钢具有硬度高、耐磨性好、韧性高等特点,较之千锤百炼而来的百炼钢不单在产量上有了巨大的提升,其价格亦降低了许多。 身为在九边混过的战将,常冠林自然听过那苏钢之名,只是在他的概念里,这苏钢所制的甲片也只有九边大将才有资格使用,却未想到陛下竟会再寻常士卒身上下了这般本钱。 也不知是不是觉得有些鸡同鸭讲,那王大匠在听到常冠林的疑问之后也只笼统解释了几句。 据他所言,工厂里数量庞大的炼钢炉子虽也起到了增加产量的作用,但真正让苏钢成本降低的原因却是陛下提出“标准作业”。 所谓标准作业就是在每一道工序的每一道步骤都必须按照标准流程来做,哪怕某些方法要优于当下所用,但只要不能保证每一次都能重复就不能用在生产之中。 有了这标准作业,平素里十炉只能炼成三四炉的苏钢便能保证八九炉合格,其成本自也降到了原来的三成左右。 常冠林自不太清楚为何成品率翻一翻竟能让成本降低这么多,但这法子既然是陛下提出,那定然是极为有效的。 后来前军以最快的速度将所有铁片全部替换,待到今日临阵他们便也感受到了苏钢甲片的坚固。 “千户,这甲真结实!” “莫废话,要撞上了!” 这支人马到底也是经历了战阵历练的,那箭矢还未完全落地,徐仁爵身侧的士卒却调笑了一句,只是他们距离敌方军阵也只余二三十步,兵卒话音未落便挨了他一声呵斥。 明军要护持着这片滩涂,好让后续人马顺利登岸;清军则要将当面之敌赶回江中,好保证身后坞堡的安全。 两方虽各有各的目的,可在这片滩涂之上却不约而同地冲向了敌军。 “准备!” 随着徐仁爵一声高呼,明军前列的刀盾手立时便将手中圆盾举了起来,后排士卒则将丈许长矛架在了空档之间。 到了此时,什么苏钢、百炼钢早都被徐仁爵抛到了脑后,待两面方一接阵,他立时便把手中长矛狠狠扎了出去。 “噗!” 一声闷响之后,锋利的枪头并没有完全破开敌兵甲胄,但当徐仁爵抽出枪杆之时,他分明看见了枪头的一抹殷红。 也不知是几番战阵的磨砺,还是徐家的血脉本就不同,眼见敌兵受创,徐仁爵心中却没有半点波澜,不等敌方刀盾手再行遮蔽,他的长矛却已趁着这个空档又刺了出去。 他从小便随着自家二哥苦练枪法,自非寻常能比。 此时这矛虽要比寻常所使长上不少,但他这一下却还是准确地扎在了先前造成的破口上,紧接着那名清军便直接倒在了地上。 对他这等武力强悍的战将而言,击杀一两个小卒自不是什么难事,可当他再寻目标之时,敌方盾手却已将长矛挡至半空,随即身前敌军的注意力便都放在了他的身上。 见此情形,徐仁爵自不会偃旗息鼓,只是在之后的几次进攻之中,他的长矛不是被敌军刀盾手挡开便是被不知从何方冒出的战刃劈到一旁,哪怕他的枪术并非寻常,但却再无建树,似是被看穿了一般。 他晓得,两军对阵之间本就该是这般模样,在经过好一阵子的僵持之后才有可能出现真正的杀伤。 方才那两枪接连得手,说白了也就是敌兵未曾料到罢了,此时清军既已晓得这处有个枪法精湛的敌人,自也不会再给他得逞的机会。 可话说回来,两军对阵之际,一人对着一人,他这里既已将当面敌兵的注意力吸引了大半,周遭明军所遇面对的防御便得松了不少。 几番落空之后,徐仁爵仍以原本的频率不断将长矛刺向身前清军。 同时受着数名敌军的盯防,他这几矛自也如先前一般无功而返,可他周遭的明军却趁此机会不断攻击清军空档,直让对面有些应接不暇。 当然,月刀年棍一辈子的枪,这些明军士卒自不能如徐胤爵那般两枪便能戳死一名敌军。 只是千里之堤毁于蚁穴,只要有足够的时间,这里必然会成为清军阵势的弱点,徐胤爵自也不急不缓地朝对面刺出一次次犀利的攻击,半点都未曾有所松懈。 随着时间的推移,军心士气都保持在最高状态的两座军阵便处在了僵持之中。 待又过了柱香功夫,清军这里的领兵军将见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击溃明军便仗着人多势众意图包住明军圆阵。 可当这番应对落在瞭望台上的珠玛喇眼中之时,他立刻便晓得此战再无回转余地。 在他看来,眼前的当务之急乃是趁明军立足未稳将这支先头人马直接击溃,如此才有可能守住滩头阻挡明军登岸。 但那蠢货却直接将明军围了起来,如此情形之下就算真有明军打算溃逃,面对这样的局面怕是也当打消了那等心思。 更何况. 心中念头转了数转,他便将视线投到了江中。 此时江中的那些小舟已不再是一個个小黑点,若是所料不差最多也就三两柱香的功夫便能顺利抵达滩涂。届时且不说这坞堡还能不能守住,滩涂上的那三千人马大抵是难有回来的可能。 蠢货!到底是没有经过战阵的。 在听到张士仪的解释之前,他自不晓得这支人马的存在,但对方都已说了,这些人都是从两淮各军之中选拔而来,他也就明白了这些人的成色。 当初多铎南下之时已把能打的几支人马全都带过了长江,两淮之地剩下的自都是些混吃等死的。 此时这些“精锐”在洪承畴的训练下虽也强了许多,但终归一仗未见,犯了这样的错误自也是情理之中。 只是洪承畴并非浪得虚名,难道真指望这种样子货挡住明军? 心念及此,他于不经意间瞟了张士仪一眼,待见他还满怀期待地看着滩涂上的战况,心中立时便推翻了早前的想法。 “士仪,战况于我不利,怕是得早做打算。” “打算?什么打算?” 在张士仪看来,两军虽还在僵持之中,但己方人马已把明军彻底围死,只要有足够的时间必然能将其全部歼灭,而于这等时节,珠玛喇竟说什么早做打算,若非对方乃是正儿八经的满人,他都有心将其一刀两断。 “明军舟” “我知道,不就是千余人马吗?”珠玛喇的解释才刚开始,张士仪却极其无理的将他打断,其后他是轻蔑地朝江中看了一眼,随即才又说了起来:“就算岸上这些不曾溃退,咱们也是三千对两千!” 话音落下,张士仪便将头转了回去,而在听到他这番言语之后,珠玛喇心中不由一阵气闷,本已到了嘴边的解释竟就生生咽了回去。 他看得明白,两军对垒既打得是军心士气、装备训练,也打得是战场经验、临敌机变,洪承畴练出来的这些人马装备训练大抵是够的,军心士气似乎也能撑上一阵,可在这战场经验和临敌机变之上却差了太多,一旦出了什么突发状况必然只有溃败一途。 这便是他与张士仪的区别了。 莫看两人都在军中混了大半辈子,但珠玛喇的这大半辈子是真正从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 哪怕他并没看过什么兵书,未曾进过半日武学,似张士仪这等在两淮窝了多少年的水将如何能比得上他的眼光? 莫不如直接弃了他? 心中念头生了不过转瞬,却又被他生生掐灭。 按着勒克德浑的安排,他得保住手下兵马,但若没了这些降军,后面的事情却难完成。 想到这里,珠玛喇便琢磨起如何说服张士仪早做打算,可他这里还在组织措辞,视野的焦点却不由自主地落到了战团之上。 此时两方阵势上都已有了或大或小的缺口,局面似乎还处在僵持之中。 只是从他这里看去,分明见到有三两个明军已然微微入到了己方军阵当间,于这僵持局面极不和谐。 见此情形,他心中不由嘡地一声,随即便意识到了自己有些轻敌。 按他原本所想,这支人马虽然欠缺经验,但依着当下局面来看,就算明军援兵登岸之后也当能撑上好一阵子。 可现在仅只过了盏茶功夫,明军便已破入了缺口之中,恐怕这僵持也维持不了多久了。 随着心念的转动,珠玛喇的手便拽了拽张士仪的衣甲,待对方略有些不耐烦地转头看来,他便低声说了几句,可谁曾想这不知死活的东西竟对着他呵斥了起来。 “你如何一再动摇军心的言语?!难道是与南朝有什么勾兑?!” 只这一句,珠玛喇便被噎得满脸涨红,随即他朝周遭军将看了一眼,心中立时便生出了些不真实感。 这一年多下来,他们这些驻扎在两淮八旗兵马最重要的任务便是防备当地汉人与南朝有什么勾结,可谁曾想,到了这会自己这个昂邦额真竟被个降将如此斥责,却也不知谁是汉人,谁是满人。 “行,这河口之地也不是我的职责,你且在此地守着,本将回扬州去了!” 丢下这么一句,珠玛喇立时便下了瞭望台,随后他命身侧兵卒去喊带到坞堡的亲卫,自己则跨上战马思量起后面的事情。 早前,勒克德浑曾对他有过嘱托。 过了这么长时间,他自也忘了原话,里面的大体意思便是河道周遭的城池、坞堡必须得守,但不能死守,也不能损耗八旗兵马。 这个命令的意图非常明显,就是让降军死守,满人则充当监军的角色。 对此,珠玛喇自没有什么异议。 毕竟这么多年下来,都是阿哈打头阵,披甲人次之,不等到最好的时机,他们这些正儿八经的满人自不会轻易下场。 落到这两淮之地,似张士仪这些降军便是阿哈、披甲人一般的存在,由着他们死守河口坞堡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可人总是有些感情的,二人处了这么长时间,他总想着能保住张士仪的性命,可这厮却是个翻脸不认人的,竟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呵斥珠玛喇,他自也懒得再与其废话。 莫不是看着战事焦灼便有心独吞了功劳? 念头初生,珠玛喇却有些不可置信,可当心念再转几番一个合理的念头便浮现于脑海之中。 “呸!到底只是个叛徒!” 朝着地上啐了一口,珠玛喇便看向了自家兵卒离去的方向。 此时正有十来个身着白色甲胄的兵卒正朝这里奔来,他也便做好了返回扬州的准备。 可当他正打算催动战马之时,自江边传来的喊杀之声却突然盛了几分,随即他朝瞭望台看了一眼,紧接着便狠狠抽了战马一鞭。 收你的战功去吧! (本章完) 第468章 罪将有重大军情! 第468章 罪将有重大军情! 珠玛喇多年的临敌经验终又发挥了作用。 就在他脱出坞堡的同时,滩涂上的战斗亦出现了决定性的变化。 所谓千里之堤毁于蚁穴。 虽然从战团整体而言,明清两军还能维持个大体上的均势,但将视线集中在某几个点上却会发现,个体之间的差异却在逐渐对大局产生影响。 便拿徐仁爵这里来说。 起先清军并没有对他投去太多关注,那如毒蛇般的一击也便起到了先声夺人的效果。 其后关注投来,周遭明军却趁着当面敌军注意力分散的空档接连出手,他们虽没有似徐三公子一般有所斩获,但此处清军的精力消耗却要远超寻常。 最终这一片的清军只过了盏茶功夫便被徐仁爵找到了致命的空档,接连击杀几名清军之后此处阵势出现缺口,决定战斗胜负的天平自也有了倾斜。 事情到了如此地步,莫说在江中指挥作战的常冠林,便是对陆战无有太多经验的张士仪也当晓得最终结果。 只是这支人马的卖相实在太好,谁都没想到他们竟只撑了这么一阵。 当清军阵势被一道火红色的箭头拦腰截断之时,相隔数里的两军将领却都不约而同地沉默了下来。 张士仪的沉默倒也在情理之中,毕竟这支是由洪承畴亲自训练,他从开战之初便对这支人马寄予了厚望,可常冠林的反应却多少有些出人意料了。 这便是宿卫前军未曾参加后面战役的坏处了。 常冠林麾下这一军本都是自应天守军之中选拔而出,论及作战能力与向仁生的宿卫中军也只是各有所长罢了。 若按这样的情势发展,宿卫前军定然是朱慈烺麾下综合作战能力最强的人马,说是王牌也当毫不为过。 可在扩军之后,其余各军都打了些硬仗,唯独前军只是用火炮攻了几座城池而已。 这种差别带来的最直接结果便是前军上下太过保守,对自家战力的定位始终要略低于实际情况。 虽说前军在这多半年的空档里并没有闲着,不论训练强度还是整备次数都已拉到了最满,但在实力提升的同时他却因实战不足而没有对自己产生一个正确的认知。 与之相比,不光走满了数次大战的宿卫中军早就有了普天之下舍我其谁的心气,便是仗着火器犀利的后军也已不将绝大部分敌人放在眼里。 不管怎样,北伐的第一场胜利终还是因种种因素而落到了明军手中,待后续登岸人马抵达之后被切成两段的清军便在转瞬之间彻底溃散,已被破了一面墙垒的坞堡自也没费多少功夫便彻底告破。 按着常理来说,从清军阵势溃散到坞堡告破少说了也过了一個时辰,身为大明叛将的张士仪当有机会逃走。 可出乎明军几将意料的是,这厮非但没有灰溜溜逃走,反倒在明军攻入坞堡之后堂而皇之地候在了瞭望台上。 “启禀大帅,敌将张士仪据守瞭望台,说是说是要见黄大帅。” “黄大帅?” 登岸人马方将滩涂清军击溃,常冠林便催着所乘舟船往岸上靠来,待他踏上江北土地之时几名千户已从坞堡破口杀了进去,而这来自前方的禀报也在片刻之后传了过来。 对于这样的要求,常冠林自是有些奇怪,但转念一想倒也能理解一二。 说到底,当初崇明岛上的那帮子人曾打算奉藩王为主,倒也算是有些香火之情。 只是这张士仪乃是在陛下手里叛的大明,细论起来与江北四镇的降将却有着本质差别。 这等情形之下,他居然还想见一见黄蜚,难道真觉得对方能保他一条性命? 心念及此,常冠林倒也没截下张士仪的请求,待把这个消息传回之后,他索性就在滩涂上等了起来。 老实讲,这会他还是有些晕乎乎的。 这倒不是他晕船,实在是清军前后的表现太过悬殊。 在他看来,能够顶着火炮冲锋的人马必然算是精锐,可这等精锐竟只用了盏茶功夫便被自己麾下直接击溃,倒真让他吃不准是自家人马太过强悍还是旁的原因。 大抵是落到清军阵势里的炮弹太少,并没有起到实质作用吧。 一番思量之后,他最终还是认为清军溃败的主要原因并不是自家人马有多强悍。 其后他一面关注着坞堡上的零散战斗,一面便静静等待着黄蜚的到来。 约莫三两柱香的功夫,一艘略大些的快船靠到了江岸左近,待黄蜚涉水过来,他便朝对方大概说了一通。 不过三言两语,堡内的情状便经由常冠林之口落到了黄蜚耳中,可当他正在犹豫之时,对方竟已朝坞堡走去。 “伯爷,走啊。” “啊,哦!” 方才走了几步,常冠林便朝还在愣神的黄蜚招呼了一句,随后两人联袂前行,黄蜚却不由感慨了起来。 他不是雏哥,自然能感受到陛下的亲疏远近。 向、常二将自不必多说,那都是护着潜龙渡过难关的,再似方、侯、梅三将,胡、李二人,要么在关键时刻展现过自己的忠诚,要么就是被陛下完全拿捏的。 反观自己,在弘光朝便算是受了重用,手下还有一支庞大的水师。 这两样单独拿出都算不得什么,拢在一起却成了无法诉诸于口的大罪。 起先,他心里也不平衡,甚至多少还带着些看笑话的意思,可后来陛下连战连胜,他也逐渐沦到了边缘。 待到布置长江江防的时候,陛下甚至还派了个魏国公和那个小小典史过来,黄蜚也已想明白了其中关窍,静静等着如郑芝龙那般。 老实讲,他不是没动过领兵叛逃的心思,但一来黄家满门忠烈,他黄蜚不愿为了个人得失而毁了舅父的声名,二来陛下不单在军中拥有极高的威望,给士卒们的待遇也超越早前。 两相叠加下来,领兵叛逃在他心里便成了不愿、不能的事情,日子也便波澜不惊地过到了现在。 可他没想到的是,此番北伐陛下竟让他这个边缘人物挂了主帅之位。 要知道在巨大的实力差距面前,这战功从出兵之时就已稳稳到手,若陛下真将他当做需要剔除的杂牌,完全可以派某位国公阁老挂印主帅,不使战功落到他的身上。面对这样的局面,黄蜚着实便有些搞不明白陛下的心思,但当他看到常冠林方才的举动之时却突然想清楚了。 张士仪是与他有旧的叛将,见与不见都会一番难以解释的麻烦。 当然,若常冠林愿意一同前往,这麻烦自然会因陛下心腹的存在而消弭于无形。 只是两人早前并无交往,要是没有足够的好处,人家凭什么予你这番方便? 先前黄蜚之所以发愣,便是在想用什么换取常冠林的帮助,可他这里还在不断权衡,对方竟就直端端地迈开了脚步。 当年毛大帅被杀之后,东江镇里便斗成了一锅浆糊,那时他年纪虽轻却也在耳濡目染之下明白了友军比敌人更加可怕的道理。 后来的事情倒也不需多说,总之他的心里时时刻刻都存着防备,可现在遇到这么一个人物,竟让这从尸山血海里学出来的经验直接成了个笑话。 所谓人以类聚、物以群分。 陛下的心腹既然能如此坦荡,那他本人. 随着念头的转动,这一年多来发生的事情却又不断回放于黄蜚心间,而在这番契机的作用下,他对诸般事情的认知却又发生了些微妙的转变。 是我多想了吧,否则就算这主帅只是个样子,大抵也是轮不到我来做的。 念头通达之后,黄蜚的目光突然清明了起来,而于此时,那被明军重重围住的瞭望台也已出现在了视野之中,随即他便坦坦荡荡地登了上去。 “伯爷!救我一命!救我一命啊!” 两位将帅的到来轻易便引起了士卒们的骚动,见此情形,张士仪心知正主到来,不等对方穿出人群便高声喊了起来。 他想过弃堡逃跑,但清廷卸磨杀驴的做法实在太让他寒心了。 费尽心力布下了运河水道的防御,到头来不单被削去了绝大部分权柄,更还被发配到临敌一线充当炮灰。 原本,他还想着能不能凭借挡住明军的功劳重新表现出自己的价值,可折腾来折腾去,一切都只成了泡影,若他真这么败退而回,大抵也落不了什么好下场。 说实在的,张士仪其实不太能理解洪丞相和勒克德浑为何如此对他,但局面到了这般地步却也容不得他再行思辨。 所幸,自己还有价值,极高的价值! 心念转动之间,张士仪的目光便注视着明军之中的那微微骚动,待黄蜚的视线出现在明军阵列之前,他立时便跪在了地上。 “伯爷!末将行差一步终铸成大错,此番若不是天兵到来,末将怕是难以骗走鞑子监军,那天大的军情也没法传回啊!” 张士仪说得感天动地,似乎自己就是个身在曹营心在汉的关二爷,再配上那“天大的军情”,常冠林立时便打起了精神。 只是 “既有重大军情,直接说来便是,至于你的死活自有陛下发落却非我等能够做主的。” 黄蜚语气冷淡、神态漠然,明显不曾被张士仪的言语打动。 毛文龙死后,东江镇的内斗酷烈到了极点,好端端一个钉在辽东的钉子便也在数年之后烟消云散。 他在这样的环境里磨炼而出,自不是会被三两句言语打动。 对于这等叛逆之徒的言语,当也存着几分警惕。 见他这般模样,张士仪心知小命暂且保住,但他也晓得若不给出点实货,大抵难以得到明皇的赦免,随即不假思量便做出了回应。 “伯爷说的是,末将自是罪孽深重、百死难赎,但淮东诸般防御皆在罪将脑中,若不能将其交予陛下,罪将便是到了地下也难瞑目啊!” “哼!你当这点破墙烂瓦能阻得住王师吗?” 张士仪的心眼终使错了地方,若他顺着黄蜚的话语放弃抵抗,对方说不得还能看在往日的情分上替他禀报一二,可现在他竟把沿江布置作为威胁,黄蜚的言辞自也不留多少情面。 说到底,此番北伐明军虽不曾调集人马,但就火力而言却是远胜早前任何一仗。 此等情形之下,就算没有张士仪带来的去情报,明军些时间也能顺利推到淮安。 与之相比,由着张士仪这叛将前来分功却不符合任何一人的利益。 局面的转折让张士仪不由愣了一下,待他意识到自己的错处之时黄蜚却已转身走向明军阵列。 眼见事情闹到这般地步,他自是有些后悔,可情状如此哪里还有他回转的余地? 倒也是他叛来叛去有了些心得,转瞬之间便寻到了旁的法子。 “伯爷!罪将知道鞑子埋在朝廷里的内鬼!” 话音传出,常冠林愕然看向跪在地上的张士仪,背着身子的黄蜚则不由悔了起来。 内鬼。 这两个字一出,他无论如何都得将这事报到陛下那里,可与此同时他也非常清楚,按着张士仪领着几千人守卫河口坞堡的待遇,鞑子又怎会将这般重要情报漏予他知? “伯爷,这怕是得报予陛下吧。” “嗯。” 面对常冠林的询问,黄蜚只是淡淡地回了一句。 先前他还因其人心思简单而颇为感慨,转念之间却已不断腹诽。 这种事情报到陛下那里又能如何?难道还能按着这叛将的指认挨个抓人不成? 说到底,张士仪的话并不可信。 若他真为了活下狗命而胡乱攀咬,势必会让满朝文武人心惶惶。 届时都不说陛下的声名会不会遭到败坏,便是好不容易稳下来的朝局当也得动荡一番。 最好. 随着心念的转动,一个大胆的想法便出现在了黄蜚心中,随即他朝常冠林跟前走了几步,待快挨到的时候才低声说道:“常将军,这厮所言事关重大,一个不慎便是.” “伯爷说的是,我这就遣人将这厮押回应天。” 蠢货! (本章完) 第469章 你且走一趟浙江 第469章 你且走一趟浙江 黄蜚在崇祯朝便已是独当一面的统兵大将,待到弘光之时更成了与黄得功联手抵御左部的重将。 似这等人物自不会如常冠林那般只考虑对错,有关利益的考量便成了左右决定的关键因素。 他想得明白。 当初鞑子势如破竹,好一部分弘光朝的官员都有降清之心。 能爬到那等位置的都是拥有强大行动力的人,自不会如寻常人一般只将想法留在心中。 如此想来,情势也便明确了。 一旦号称拥有内奸消息的张士仪归了应天,那么逐渐安稳下来的人心势必再次浮动。 届时都不说其人到底能供出什么,便是想借着这场风波打击政敌的人也得生出诸般事端。 面对这样的局面,最好的处置自然是张士仪顽抗遭诛,可那厮明晃晃的将这事喊了出来,而常冠林这蠢货却也在无意之中逼了他一把。 待到最后,就算这位大明的镇南伯有心替陛下除去这个祸因,但在当下情势的逼迫下也只能由着常冠林遣人押张士仪渡江。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更何况明军在河口耽搁了这么长时间,所有人都已将视线投了过来。 由此,当押解张士仪的队伍方一出现在镇江城内,这个消息便如射出的弩箭般飞速传到了应天各处。 “田侍郎,几位阁老还在里面,要不你先入殿坐一阵吧。” “谢周公公好意,我还在殿外等着吧。” 眼见田仰如此回应,周全自也不会强请对方入了乾清宫,只是当他正准备入殿之时,其人却又追问了一句。 “不知陛下与阁老所议何事?” 话音入耳,本还一副笑模样的周全突然将眉头皱了起来,待再次面朝田仰之后便阴恻恻地说道。 “田大人恕罪,奴婢年岁不大,耳朵却时好时坏,方才言语竟是一个字都未曾听清,莫不如您再说上一遍?” 嘡! 闻言,田仰心中立时一沉,随即一番告罪,待周全笑着离开之后才暗自责怪了起来。 方才那话可轻可重,若是认真追究起来总也少不了一个窥探圣驾的罪名。 若换以往,他自不会犯了这等忌讳,可张士仪被俘已有四五日功夫,陛下那里却迟迟无有皇命发出。 如此情形之下,田仰的日子自然过得担惊受怕,精力不济也就难以顾得那么周全。 这自不是他杞人忧天。 当初陛下派兵登岛,他们这些本打算扶持藩王的人多少也有些抵触,后来他让张士仪派兵给应天的人马找些麻烦,却不想两千陆营竟就被数百应天兵给打得屁滚尿流。 按他原本所想,这番举动一是在表达对沈廷扬直接越过他们带应天兵登岛的不满,二则是告诉应天,崇明岛上并非沈廷扬说了算。 若那夜成功控制住了应天兵,他们这些领兵的人自会出面化解危局。 待小太子知道斤两之后,他便会作为崇明岛的另一系力量去应天走上一遭,他们自也能在应天小朝廷里获得一席之地。 可谁曾想,平素里被张士仪那厮吹得如八旗悍卒一般的人马竟就被数百应天兵打得屁滚尿流,不仅那加官进爵的谋算全都落到了空处,便是生死也成了难测的事情。 所幸,张士仪这個混人并没有多少脑子,仅只三两句言语便被吓得领兵投清。 虽说谁都晓得他与那夜的事情脱不开干系,但大敌当前便也再无暇理会。 再后来,陛下南征北战甚少在应天停留,当初的事情也已无人提及。 待朝廷初定之后,他虽只得了个刑部左侍郎的官职,但好歹也算是摸到了权力中心的边缘。 原本,田仰以为自己按部就班总能再进上一两个品级,可他千算万算都未曾算到,当他堪堪在靖武朝站稳脚跟之时,张士仪那厮竟被俘了。 他恐惧过,也犹豫过,甚至还生出过偷渡长江的心思,但身为朝廷重臣,他终还是有着最基本的判断能力。 此时清廷的处境要比当年的金人糟糕数倍,大明的局面却要比南宋好上不少。 归到根里,那时还有一个大辽存在,金人不需费多少精力便能将北人化为自己的力量,而大明这里不仅没有藩镇、权臣之祸,便是地方上的力量也在陛下或明或暗的手段下削得无有掣肘的能力。 面对如此局面,只要读过几年史书的人都能看出大势在何方,那等饮鸩止渴的法子自不会在田仰的考量之内。 毫无疑问,田仰并不是奉公廉洁的好官,与忠君爱国更扯不上半点关系。 但能在官场上混到这般地步的又有哪个不是心思机敏之人? 冷眼旁观这么一年,他自对当今陛下有着一番认知。 田仰看得明白,陛下是个明君,但不是亲君子远小人的明君。 他会使用声名狼藉阮大铖,也会防备名满士林的刘宗周,他会提拔如袁继咸这样的忠臣,但对马士英这样的奸佞也未干净杀绝。 似这样的君王大抵会在某些情况下毫不犹豫地举起屠刀,可若态度端正,表现出自己的价值,那么世人口中那宽宏大量的圣君当也能适时展现出一点仁慈。 所以,他来了,在思量许久之后出现在乾清宫外。 只是 “陛下!” 田仰并没有耽误殿外等候的这点时间,就当他正在推演陛下可能出现的各种反应之时,却有一阵高呼突然从殿内传出。 若换寻常时节,他自得好奇殿内发生了何事,但现在的田仰已然被张士仪弄得焦头烂额,待意识到内里生了事端,他的第一反应便是赶快离开这是非之地。 “烦请小官与周公公说上一声,就说我先回衙门处理公务。” 不等跟前的小内监做出什么反应,田仰便逃也似的直往宫门走去,可他还连大殿范围都不曾离开,传他觐见的呼声便已传了过来。 随即他于心中暗暗一叹,紧接着便快步往殿内走去。 入了暖阁自是一番拜见问安,倒也不需细说。 于起身之际他飞快的朝周遭瞟了两眼,待看清内里各人便满心忐忑地等着陛下发话。 “田爱卿,浙江的事情你都听说了吧?”浙江? 什么事情? 咱这几日焦头烂额,还哪里的心思去管什么浙江? 心中念头一番转动,田仰的身子便使劲朝下弯了一弯,待做出最为谦卑的姿态之后,他才问了一句。 “回禀陛下,臣这几日身体不适甚少在外面走动,于浙江只知刘部堂正在清查隐匿田产之事,旁的却也未曾闻得。” 说完这句,田仰便微微抬了抬头,而于此时陛下那边恰好摆了摆手,随即立在他左前方的钱谦益便转身解释了起来。 刘宗周去往浙江已近四月,在此期间他不但对自己家族下了狠手,对有所牵连的亦未放过半个。 待到此时,已有十余家大族遭了轻重不一的惩处,他刘宗周也被百姓们冠上了刘青天的美名。 面对这样的局面,浙江的大族很快便出现了分歧。 山岭居多的浙南地区,大族们因掺和到了海贸生意里而未生太多事端,在土地肥沃的平原却是竭尽全力想要将曾经的士林魁首赶回应天。 原本,平原上的这些人也只是托门子寻朝中重臣想要回转一二,但放眼朝中,谁都不清楚陛下最终想要得到一个怎样的结果,哪怕有些人因着种种缘由而不得不从中使力,终也只能在四五品的层面上蹦跶,起不到半点实质性的作用。 所谓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 也不知是刘宗周被那刘青天之名蛊惑,还是在等上面的反应,他所管的事情越来越细碎,大族们的反抗也越来越激烈。 时至今日,刺杀之类的事情已发生不止一次,绍兴更于十多日前出现了百姓攻击差役的情况。 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什么百姓闹事,分明就是地方大族从中作梗。 但对于朝廷而言,这样的场面终不能放任不管,由此也便有了今日一事。 耳朵将钱谦益的解释听了个一字不漏,田仰的眼睛却是不断在诸人面上徘徊。 陛下在低着头翻阅奏疏,钱阁老正面无表情地陈述浙江情况,再似马阁老和袁阁老都背对这田仰,他看了几圈却也没探出半点头绪。 很明显,陛下既然让钱阁老将事情说与他听,必然是要他这个刑部左侍郎表明态度。 若是换上几人,他自可先问问同僚的态度再视情况决定自己的看法,但这里一个皇帝,三个阁老,只有他一人连主事堂官都算不上,此等情形之下,哪里有他问明旁人态度的余地? “依你看来,浙江的事情该如何处置?” 钱阁老话音落下,陛下的声音便传了过来,面对这样的送命题,田仰便是连死的心都已生出,待犹豫了三两个呼吸终咬着牙说了起来。 “回禀陛下,乱民当是受了蛊惑,只惩首恶便也算是稳妥,关键刘部堂这里怕是要负上一些责任。” 田仰的话看似表明了态度,但在最关键的地方却是语焉不详。 责任有分大小,往大了说可以抄家灭族,往小了说却也能轻轻揭过。 他虽不清楚陛下持着什么态度,但分歧的关键却必然得落在这一点上,所以他在乱民的处置上明确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于刘宗周这里却打了个太极,总算是又争取了点探查情况的时间。 只是陛下哪里是那么好糊弄的? 不等各官对这番看法做出评判,陛下的追问便已传了过来。 “哦?你觉得刘部堂该负什么责任?” 老实讲,田仰虽未进入到靖武朝的权力核心,但对朝中局面也有着清晰的认知。 当年先帝在世,钱谦益与刘宗周这两个江浙的士林魁首也算是合作多过竞争,而在这靖武朝,钱阁老已基本坐稳了首辅的位置,当年的合作者也便成了纯粹的竞争者。 钱阁老于此事的态度自是不问可知。 再似马阁老与袁阁老,他们一个还处在蛰伏之中,一个还在扩大自己的影响力,虽然也当对刘宗周落败乐见其成,却不见得会为此与人争辩。 于寻常人想来,三个阁老的态度既已明确,那么推出陛下的想法也不是什么难事,只是这一年之中,陛下所为屡次出了田仰的预料,他也不敢如此笃定。 可话说回来,上位既已明白无误地问了起来,他这个身有罪责的小小侍郎又怎敢再次取巧? 随即他也不再犹豫,立时便按着心中猜测说了起来。 “回禀陛下,据微臣所知,刘部堂南下四月,已查出隐匿田产二十余万亩,欺男霸女、横行乡里的不法之事更到了罄竹难书的地步。” 说着,田仰便顿了一顿,待见陛下那里无有什么反应,他自是忐忑不已,但事已至此再无还转余地,他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说了下去。 “依微臣看来刘部堂清查隐匿田产乃是利国利民的良善之举,哪怕手段酷烈了些,但也是恼怒于那些蠹虫们侵没之巨,若因此便求全苛责,怕也略有不妥。” 好了,把钱阁老得罪死了。 话音落下,田仰不由朝案后看了一眼,待见陛下似已陷入沉思之中,他立时便明白了自己的判断无有错处,随即便在心中长长叹了一声。 老实讲,官做到这般地步,升降去留已得由陛下钦定,可话说回来,若无天大的好处谁愿意得罪当朝阁老? 只是这钱谦益素来是陛下的应声虫,他也不太明白其人为何会在此时搞什么坚持己见。 难道 心中念头方生,田仰便朝那只能看见小半的面容望了一眼,待见老钱面色镇定,无有半点恼怒之色,他立时便确定了心中猜想。 “田爱卿之言倒也不假,不过钱先生所虑也是老成之见,这样吧,此番刘先生这里便不说什么了,今后再有类似情状却得注意方式方法。” “陛下圣明,实乃天下万民之福!” 话音传出,钱谦益立时便拜在了地上,似乎早前那阵呼喊并非从他口中发出一般。 见此情形田仰心中不由暗道一声老狐狸,可只片刻功夫一抹忧色便又现于了面上。 “臣等告退。” 随着几声告退,三位阁老便相继转过了身子,而于此时田仰却还是无有半点离开的意思,三人倒也只瞟了一眼便跨过了暖阁门槛。 “田爱卿可还有事?” 田仰这般举动自然引得陛下发问,可当他正打算跪地请罪之时却于不经意间发现陛下面上笑容似乎与寻常不同。 事到如今,他也没工夫再思量太多,待跪在地上将崇明岛上的事情全部倒出之后却得到了一个从未想过的答案。 “你且走一趟浙江,把刘爱卿换回来吧。” (本章完) 第470章 测量 第470章 测量 朱慈烺并没有对张士仪投去多少关注。 说到底,那只是个失败的投机者而已,更何况成功的案例曹老板在千年之前早已立稳,他着实没必要因那不知真伪的言语闹出什么事端。 所以,当张士仪被俘的消息传来之时,他于第一时间便下达了拘于镇江的命令。 很明显,这是在向某些人表明态度:过去的事朕不计较,也没兴趣知道,尔等不必心存疑虑。 按他原本所想,待这信息传播两日便当将张士仪明正典刑,此事也就算尘埃落定,可出乎他意料的是,田仰却先坐不住了。 说起来他对这位刑部侍郎并不太上心,任其为侍郎也只是酬功而已。 只是能够在史书上留下一笔的人终也不会寻常,这转瞬即逝的机会便被他握在了手中。 老实讲,这一番完全是朱慈烺临时起意。 按他原本所想,刘宗周虽会为了自己的名声对刘家下了狠手,但不见得会把地方大族逼到绝路上。 以此为基,浙江的情势发展到最后变该是地方势力遭到削弱,刘宗周丢掉士林魁首的位置。 届时浙江的老旧地主与海贸商人形成平衡,自难再如过去一般联手对抗朝廷。 只是刘青天做的实在太绝了。 钱谦益好官位,刘宗周好声名,这是朱慈烺早就知道的。 他对钱老先生的调教过程顺风顺水,直让这南直隶的士林魁首成了他坚定的支持者,由此便却低估了刘老先生对声名的重视程度。 实际上这位老先生在抵达浙江之初的确是按着朱慈烺预计行事,期间他对刘家的不法之事从未留手,对其他人家的却还是睁只眼、闭只眼。 可从那刘青天之名传开之后,事情的发展便逐渐诡异了起来。 他先是将注意力放到了牵扯到人命的案子上,后来又扩展到欺男霸女上,待到最后一些于这等时代极其平常的事情也被他拿出来审了一审,这刘青天也便成了两袖清风、铁面无私、爱民如子、嫉恶如仇的大清官。 很明显,这是一种极其危险的苗头,若不及时阻止势必会埋下祸患。 只是这等情势颇为微妙,一个不慎却有可能弄巧成拙。 未见到契机出现,朱慈烺也就静静等了下来,这临时起意也就有了基础。 不过话说回来,这番盘算虽未经过深思熟虑,但作为一个大体的方向却已足够。 理由是现成的,刘宗周遭遇了数次刺杀,身为大明的皇帝自然得对这等清廉之臣加以保护。 待其离开浙江之后,田仰只需萧规曹随便能稳稳收尾,百姓们当也能明白大明非只一刘青天。 届时刘宗周在民间的影响力虽不见得能被削减多少,但也能处在可控范围之内。 当然,对朱慈烺而言这只是一番小风波,哪怕绍兴一带起了乱民也不值得费太多心思。 归到根里,偌大一个国家每日都会发生这样那样的状况,能传到乾清宫里的就没有小事,更何况江北的战事才堪堪展开,朱慈烺的精力也受到了极大的牵扯。 如此情形之下,田仰的身影将才消失,他便已把浙江抛到了脑后。 “周全,今日可有军报?” “回陛下,有的。” 朱慈烺的问话声将才传出,周全便已迈着小碎步来到了桌案跟前,随后他朝那足有一臂厚薄的摞子上辨了一眼,紧接着就从靠上的位置抽出了一份。 他对于此番北伐有着明确的定位。 战略上拖不得,战术上却急不得。 由此,明军在攻下河口之后也没有急着进攻扬州,而是以河口作为依托,将一船船器械军资运抵江北,这份呈奏自也是例行禀报。 否则,似这等重要函件在发来应天的第一时间便会出现在朱慈烺面前,自无可能与其他奏疏混在一起。 “月儿干什么呢?” “回禀陛下,皇后娘娘正在太后寝宫。” 朱慈烺一面翻着奏疏,一面却随口问了一句,待得了周全的禀报,他也没再做什么回应,随即便在那奏疏上圈了一下。 据黄蜚呈奏,经过这几日的转运,前后两军已全部到达江北,只要把河道清理完毕,北伐大军便要进逼扬州。 这便是他定下战术上不能着急的原因之一了。 面对水上力量的悬殊差距,清军不但在河道周遭修筑了不少坞堡,河道内里亦沉了些民船石料之类的杂物。 按着清军现在的样子,仅只陆军北上也应稳妥,可狮子搏兔亦用全力,有着内河舰队的策应风险也当小伤许多。 当然,这個原因也只占了三两成而已,促使他做出这种决策的最重要原因还是想看看清军会不会往两淮增兵。 说到底,清军在两淮的人马实在太少了,少到就算加上那支似有似无的人马也不足以填满明军的胃口。 所以他便想以缓缓进逼的方式对清廷施加一些压力,促使北京在政治因素的作用下再往两淮调遣一些人马。 可按着现在的情况来看,多尔衮这些人对当下的局面有着极其清晰的认知,除了缩在淮安的那支人马便再不会往这死地派来一兵一卒。 面对这样的情况,就算朱慈烺再是不甘,也没有太多办法,战事也只能缓缓进行下去。 —— 三日后 扬州 经过数日的筹备,渡过长江的明军终以大兵团行军的方式来到扬州城外。 不过由于武装商船的离开,明军火炮的射程却不一定能比得过城上火炮,所以做些试探便也是情理之中的了。 “轰!” “轰!” “轰!” 两艘内河战船一面缓缓沿河道缓缓北上,一面却将船上火炮不断击发,而在岸上的明军却都在营寨左近关注着情势的发展,显然是明白这般施为意在何处。 “老周,你说鞑子的炮能打多远?” “不好说。” 面对同僚的询问,周显才只是随口回了一句便紧盯着河上战船,却是连多说两句的心思都全无半点。 捞到北伐主攻任务的常冠林解了数月之间的郁闷,捞到登岸任务的徐仁爵也解了数月之间的郁闷,但他这个小旗却在登岸之后被包在了阵势内里,还不等施展一二清军便已彻底溃散。 此等情形之下,他的郁闷便延续了下来,对于这番攻城的关注自也比旁人密切许多。 “轰!” “轰!”“轰!” 又是一阵炮声响起,弹丸的落点已距城池没有多远,可面对明军战船的试探,扬州城上的火炮却是迟迟不见反应,这却让周显才不由皱起了眉头。 若换以前,他们在抵达敌方城池之后便该先建造诸般攻城器械,鞑子那边若是兵力充足便当出兵骚扰伐木建造等工序,若是兵力不足则需提前在城池周遭设好陷坑等防御工事,在城内备好擂木等守城军需。 可随着一门门火炮的装备,早前的那种战术已然发生了巨大变化,他们抵达城池周边的第一件事情再非建造攻城器械,而成了试探敌军火炮的射程。 不得不说,这是一件极难得事情。 派出去的饵少了便起不到引诱敌军开火的作用,派出去的多了却又得承受巨大的损失。 所幸此番对敌乃是在河道周遭,派出去诱敌的战船自要比肉身能扛许多。 “轰!” “轰!” “轰!” “砸中了!” 炮声再次响起,出营围观的军将们不由发出了一阵欢呼,随后那两艘战船又沿着河道往城池跟前靠了一些,紧接着火炮击发的频率便快了许多。 鞑子南下之时,扬州的城墙便只在火炮的轰击下坚持了多半日而已,就算这一年功夫清军对城防有所加固,但根骨本就一般其坚韧程度却也提不了多少。 此时那两艘战船上的火炮虽只有数门能够打到扬州城墙,若由着它们肆无忌惮却也不是个事情,所以当船上火炮击发数轮之后,扬州城上的火炮立时便响了起来。 遭到了清军的还击,那两艘战船立时便全力向南驶去,只是这会所有人的注意力全都聚到了清军火炮的射程上,还哪有人会在意他们的反应是多么迅速。 “与坞堡上的差不多!” “嗯,确实差不多!” 朝身侧同僚说了一句,周显才便将视线投到了几名绿袍官员身上,随后那几人朝着城池与战船的方向比划了一番,紧接着便在纸上勾划了起来。 这几名官员都是钦天监的,乃是奉了皇命才入了他们前军之中。 在周显才的概念里,这钦天监大抵就是算算良辰吉日、依着天象做些警示的勾当,与临阵破敌当没有一文钱的关系。 不过陛下既然将他们派到了军中,那定然是有道理的,只是他心中的好奇却怎么也隐藏不住,朝那里投去关注自也在情理之中。 “陛下是不是要在战前卜个吉凶?” “没有吧,以前也没听说过陛下有这习惯啊。” “你知道什么?陛下以前是太子,现在是天子,看起来虽只差了一字,但现在的陛下却比寻常神仙都厉害了许多。” “切!” 在军将们的议论声中,那几个绿袍官员便收起了纸张笔墨,随后他们一路小跑来到了常冠林与梅春身前,紧接着便躬身行了一礼。 “二位将军,算出来了。” “哦?算出来了?” “辛苦,辛苦。” 二人一个惊讶,一个客气,但身体的动作却是一般无二同时从战马上跳了下来。 他们这两个莽货虽不太能理解陛下说的那些话,但对于钦天监能和火炮扯上关系的事情还是极为好奇。 按着陛下所说,这些人不仅能够根据星象的变化计算出许多东西,也能根据某些数据算出火炮阵地设在何处最为稳妥。 此时这几人既然有了结果,他们自然想看看这里面到底有什么勾连。 只是 “唔还是你们说吧。” 结果那几页纸张,常冠林只觉看到了鬼画符一般,随后他将那些东西往梅春面前晃了一晃,口中的话语却也无力了起来。 “回禀将军,敌兵火炮的射程和战船与城池的距离不太精确,算出来的结果当略有些差别,不过若往城池跟前靠上三百七十五步,再于那处筑一三丈高低的土台,咱们的火炮便能打到城上。” “城上的呢??” “自是打不到咱们。” 话音落下,常冠林与梅春不由对视一眼,随后二人又不约而同地看了眼鬼画符,一道询问立时便自二人口中同时吐出。 “你们是怎么算的?” “这” 眼见钦天监几人面露难色,常、梅二人便以为问到了什么不传之秘。 对此,他们倒也能够理解,毕竟个人都有自己立足谋生的法子,确是不便露与外人知晓。 更何况对他们而言只需得到结果便成,若要他们学这些鬼画符,怕是比上了酷刑还要难受。 可他们的想法终还是落到了偏处,这几位只是略一犹豫,随后便由那最年长的解释了起来。 “二位将军,此法倒也不是什么不传之秘,只是在学习此法之前还有几本数术典籍需得吃透,若从头讲来怕得费上好一阵子。” 话到这里,常、梅二人皆都皱眉点头,显然是被鬼画符打消了深入了解的心思。 只是他们两人与钦天监的人怕不得有五六级的差距,再加上他们都是陛下的心腹大将,那年长些的便又说了起来。 “不过二位将军若是想学,我等自不会敝帚自珍,想来用上年许功夫定也能窥得门径。” “不必了。” “几位且回营中休息。” 眼见两位重将逃也似的远离了自己,那年长些的绿袍官员便收起了挂在面上的笑模样。 这倒不是他人前一套,人后一套,实在是离开前他曾听监正言说,陛下有意让他们这些人编出一本供由初学者学习数术的书籍,而且那本书籍还得囊括古今中外所有的算法。 面对如此艰巨的任务,这醉心于观察星象的年长官员自是有些无奈。 “哎~~~走一步看一步吧,总不会把所有时间都占了。” (本章完) 第471章 朕要去北京! 第471章 朕要去北京! 数学的发展不可能脱离实际运用。 历史上,数学的重大发现和突破往往源自于解决实际问题的需要,而这些实际运用又反过来促进了数学理论的深入和完善。 就拿对农业社会极为重要的土地丈量来说。 在《周髀算经》和《九章算术》等古代数学著作中,详细记载了分数运算、面积计算等数学方法,这些方法被广泛应用于土地测量和农业生产中。 《九章算术》中的“方田”章则给出了完整的分数加、减、乘、除以及约分和通分运算法则,这些法则对于土地面积的计算至关重要。 再似古代中国取得了显著成就的水利工程。 其建设和维护过程中需要运用大量的几何知识,以作为测量、计算和设计之用,反过来这些实际运用场景又促进了中国数学在几何领域的发展,进而诞生了大量相关著作。 《九章算术》的几何部分就包含了许多与水利工程相关的几何问题。 再比如《九章算术》中的“粟米”、“衰分”、“均输”诸章就集中讨论了比例问题,而“盈不足”则是以盈亏类问题为原型,通过两次假设来求繁难算术问题的解的方法。 《缉古算经》中记载了具有x3+px2+qx=a和x3+px2=a形式的三次方程的解法; 《数书九章》中提出了正负开方术,即高次方程的数值解法; 《四元玉鉴》中则进一步发展了代数符号化的尝试,发明了“四元术”。 这样的例子不胜枚举,若一一道来却有些水字数之嫌。 总之古代中国不但拥有大量能够推动数学发展的实用场景,其存在也一以贯之能够捋出极其清晰的脉络。 与之相比,某些地方的相关研究却是在海上丝绸之路打通之后如雨后春笋一般接连诞出,既没有现实需求的支持,又没有一以贯之的脉络,确不得不让人感慨一二。 言归正传。 前后两军在钦天监官员的测算下寻到了筑造高地的恰当位置,扬州城上的火炮自也成了摆设一般的存在。 只是这等高地的筑造有需要动用大量人力,自不可能容纳太多火炮,与鞑子南下时相比,破城的速度自然要慢了许多。 不过话说回来,高地既已占住,破城也就是时间长短而已,自后军的那几门重炮登台开始,扬州的陷落便已没了悬念。 面对这样的情况,打了一辈子骑马冲阵的珠玛喇自也没什么办法,只是他身为扬州守将却不能毫无作为,要求战术指导的信函也便一封封发到了淮安的清军大营。 “这张士仪倒是个忠臣。” 听完兵卒的禀报之后,勒克德浑还未开口言语,坐在军帐下首位置的一中年人却先叹了一声,随后勒克德浑示意那兵卒退下,待看了那中年人一眼才又将珠玛喇的信函拿了起来。 这中年人姓佟名养甲,隶属汉军正蓝旗。 他们佟家本为抚顺商贩,以资产雄厚当地方大族。 后金建国后,其族兄暗地里资助努尔哈赤,为明朝边吏所察觉。 倒也是王朝末年的传统,似这等沟通叛军的孽障却在银钱的鼎力相助之下脱了困境,佟家便举族归了后金。 说来也是跟红顶白,汉家王朝强盛之时诸族都挖空心思想要给自己寻一个汉人祖宗,而这佟家则在归金之后造了一番故事。 据说,其先世本女真人,居佟佳以地为氏。明朝初年,有个叫达尔哈齐的人进入大明为商,自开原徙抚顺,遂定居于明,是为佟家之祖先。 呵呵。 不过有一说一,爱新觉罗对佟家倒也重视。 佟养甲那族兄才归女真,努尔哈赤便将孙女嫁了过去,称号“施吾理额驸”,授三等男。 其后乌真超哈建立,佟养甲那族兄便顺理成章地成为了这支炮兵部队的首位统领。 当然,佟家商人出身,惯长低买高卖,于军略上并不突出,待三顺王归了后金,乌真超哈的权柄自也逐渐散到了他们那里。 在原本的历史上,佟家在大清统一全国之后便逐渐转为了文官,于康熙年间甚至有了佟半朝的名号。 只是历史车轮终因某些小翅膀的扇动而走到了不一样的方向,此时大清连番战败,对政权的掌控能力自也非原本能比。 由此,大清对汉人降军的防备便远胜于早前,这个半满半汉的家族也便重新掌握了乌真超哈。 “不成就让珠玛喇死守算了,若扬州丢的太过轻松总难免让南军其了疑心。” 眼见对方并没有搭理自己,佟养甲便又说了一句,随后勒克德浑将那并没有什么新意的信函放到了案上,待犹豫片刻才缓缓说道。 “死守也不是不成,南军虽能仗着火器犀利破了城池,一旦近身肉搏却非我八旗精锐的对手,只是睿王爷早有定策,若让珠玛喇陷在扬州却也于事无补,倒不如就让他们顶上一阵便撤了。” 勒克德浑的话说的极为轻松,似乎扬州的得失无足轻重一般,可若真那么简单,他的军令便该在珠玛喇第一封信抵达之时发出,又何必思量这么长时间。 所谓穷家难当。 莫看大清的地盘比在关外时大了数倍,但前几番大战的失败却让大清的处境比东江镇在时还要艰难几分。 若非如此,按多铎北归时的定策他便该依靠洪承畴,重用张士仪,又怎会在这半满半汉的家伙到来之后将张士仪打发去了河口镇守。 “嗯,话是如此,但样子总还得做上一做,那小皇帝猴精猴精的,若漏了马脚也难免让他生疑。” 话音入耳,勒克德浑便点了点头,随即他在纸上草草写了几笔,待唤来一士卒之后便命其往扬州传令。 对于张士仪的安排,他也犹豫了很久。 其人不仅主持了河道防御体系的修建,亦是军中唯一一個有能力指挥水军作战的将领。 若按常理来讲就算要处置一二也当等打完这场仗再说,可从现实情况来说,整个两淮的军政大权已全都掌握在了汉人手中,若再加上这半满半汉的家伙,朝廷对两淮便没了制衡的能力。 要是这帮人真的生了什么心思,莫说这片地盘,便是勒克德浑这一军也当要陷到死地之中。说白了,这便是连番战败的坏处。 早前一个牛录的八旗兵卒便能堂而皇之控制数千近万汉军,但到了现在他领着数千人马也不敢断定能控制住两淮的局面。 不过北京那里的本意也只是想借着这一仗缓缓士气罢了,倒也没指望凭着这些人马守住两淮,所以这局面虽难,但他也还能勉力维持。 对于两淮的局面,勒克德浑一清二楚,佟养甲也非一无所知,只是这段时间两个人一直混在一座大营之中,该说的不该说的都已说了个一干二净,待到此时军帐之中便再无声音发出,气氛自也逐渐尴尬了起来。 按着常理来讲,在这样的场景下佟养甲便该主动告辞,但出乎勒克德浑意料的是,两人干坐了好一阵子之后,其人非但没有半点离开的意思,竟还没话找话了起来。 “贝勒爷,听说李本深等部被调到了黄河以北?” “啊,是有这么回事。” “说起来他们这些人都算是见过阵仗的,洪学士为何没从他们麾下抽调精锐,反倒给张士仪派了些样子货?” 起先,勒克德浑只以为佟养甲这是在闲聊,但当此问发出之后他却觉得对方的言语后面似还隐着其他意图。 见此情形,他心里多少也警惕了一些,随即将要吐出的言语却略略变了一变。 “南军擅长水战,不论这一仗最终会是何等结果,咱们总也得退到黄河以北,与其将他们陷在这里,倒不如撤到后面,也好提前做些布置。” 话音落下,勒克德浑便似不经意般扫了眼佟养甲的表情,只是其人似乎正因这番话而陷入沉思之中,对这目光并无察觉。 对于佟养甲的表现,勒克德浑却是颇为疑惑。 此人虽不是主持两淮的,但凭他的身份,无论如何也不该对友军的调动一无所知。 所幸佟养甲并没有长时间陷入自己自的思绪之中,只过了七八个呼吸便主动解了勒克德浑的疑惑。 “贝勒爷,恕我直言,王爷们对火器的了解还是太少,所以才觉得咱们守不住,”说着佟养甲便顿了一下,待朝勒克德浑面上看了一眼才接着说道:“我敢打拿脑袋担保,若此番能将李本深等部全部调来,凭着王爷布置咱们定能好好胜上一场。” 说话时,佟养甲眼中充满了期待,显然期待着对方的认可,只是话音落下好一阵子勒克德浑这里还是无有半点反应,待他眼中的期待将要消失之时才有话语声传来。 “王爷们已做了这般定策,我等虽是领兵之人也不好轻易改动啊。” 眼见对方这等表态,佟养甲便打算将自己的想法细细道出,可他这里还未开口,勒克德浑却已寻了个由头出了军帐,他的理由自也被噎在了喉咙里。 事情到了这般地步,他也清楚了对方的态度,只是淮安以南的广大区域不仅在流寇作乱之中得以保全,便是大军南下之时也未受到多大影响。 待到此时,大清掌握之地几乎都已被战乱伤得千疮百孔,这里却还一副世外桃源的样子。 佟养甲这个商贾家族出身的领兵军将自也有些不甘。 这些满人终还是不辨大局,莫不如去寻洪大学士? 出了勒克德浑的大帐,一个念头便浮现在了佟养甲心中,随后他朝自家亲兵知会了一声,紧接着便出了大营直往城里而去。 意料之外的是,洪承畴并没有在府中,而是去了弘光那里,他心中念着这丰腴之地的好处自也将忌讳丢到了九霄云外,随即便又折转了方向。 自北派到这里之后,洪承畴与弘光其实并没有见过几次,除了每月的朝会之外,两人都守着某些禁忌。 今日却是一番例外,明军北伐的消息已是人尽皆知,哪怕弘光与外界甚少沟通渠道也能听到些风声。 只是朝臣们这里却还是一副无事发生的模样,他自是得寻人问问情况。 可问了又能怎样? 洪承畴身为清廷派来的丞相,对这个理论上的皇帝也只是左一句“朝廷已有安排”,右一句“陛下无需担忧”。 待到此时,两人见面已有大半个时辰,弘光除了确定朱慈烺已经北伐之外便再没有从自家丞相口中得到半点准确消息,哪怕他晓得自己到底是个什么处境也不免在言语中带了些情绪。 “丞相,朕知道自己只是个样子货,但在面子上你我也是君臣,你就不能看在这情分上给北京说说吗?” 当初清廷决定让他在淮安另立朝廷时,弘光还觉得这是一番好事。 说到底,他就算是个傀儡,在这“行宫”之中也还能称孤道寡,与之相比,押送北京之后的境遇却是难说的很。 可随着一场场战事的结束,他却转了心思。 毕竟满人八成不会要了他的性命,那小子却得将当初的一切统统还来。 待到此时,洪承畴还以那等虚言应付,他自也免不了夹枪带棒。 只是 “陛下安心,朝廷已有完全的准备,定能将南军挡在城外。” “丞相,朕也不是三岁小儿,南军将才渡江你便打算将他们挡在城外,这让朕如何安心?” 弘光面带冷笑,言语之间也少了顾忌。 见此情形,洪承畴自是鄙夷万分,只是话已被挑破,他也不好再以虚言相欺骗,随即他于心中斟酌一番,待对方面色逐渐涨红才缓缓说道。 “陛下,老臣并未虚言相欺,朝廷的确已做了布置,不过您若是觉得淮安有所不妥,老臣自会在合适的时候送您去北京。” 话音传出,弘光赶忙点了点头,只是他总觉得所谓“合适的时候”有些不妥,便想再与洪承畴磨上一磨,但他这里还未想好说辞,外面却传来一阵嘈杂,随即房门被人从外面一把推开,紧接着便有一声大喊传来。 “洪学士,我有要事与你商量!” (本章完) 第472章 哪里出了问题? 第472章 哪里出了问题? 淮安的格局其实有些畸形。 从明面上看来,这里是弘光小朝廷的行在,全部权力当握在洪承畴手中。 但从现实情况来说,这个小朝廷只不过是满清的傀儡,军事方面还得等勒克德浑拍板。 当然,洪承畴在军事上也不是毫无发言权。 毕竟当初的江北四镇拢共有四五十万人,除了被多铎葬送在江南的那十来万之外,两淮还有数量庞大的降军驻扎。 若将这些人马全都交到某个爱新觉罗家的人手中,怕是北京城里的王爷们也要寝食难安了。 所以,由洪承畴与勒克德浑对这些人马进行双线管理便成了最为恰当的选择,想要调动江北人马的佟养甲自也在遭到拒绝之后来了此处。 可对于洪承畴而言,他的到访实在有些突兀。 说到底,不论他佟家到底是真满人还是换了个祖宗,洪承畴都需与其保持距离,更何况从官职上来说,他只是一军统领,若真有事也当由勒克德浑出面才对。 按着如此情形来想,洪承畴便该直接断了佟养甲的言辞,只是他这个掌了巨大权力的汉臣终还存着诸多顾虑,待听到对方来意之后便也只能虚与委蛇。 “佟将军,淮安这里的事情乃由睿亲王所定,咱们也只是负责执行,你若有所补充最好还是往北京递個折子,也省得各军行事不一。” 洪承畴的话说的委婉,内里的意思却颇为直白,可那佟养甲也不知是另有想法还是被巨大的战功给迷了心窍,待听此言之后却还不依不饶。 “洪学士,咱也不瞒你,北京那帮子人已经被南军吓破了胆,便是说退回关内的也不是没有,”说到此处,佟养甲便顿了一顿,待于心中捋清因果才接着说道:“此番睿亲王布下这瓮中捉鳖之策为的便是让那帮人涨涨心气,好在后面的战事能汇集全力。” 对于多尔衮的想法,洪承畴自要比佟养甲清楚一些,只是他却不太明白佟养甲为何会说到这里。 说到底,有些人丧了胆气的事情并不是什么隐秘。 若非担心轻易放弃两淮会让这些人做出什么不智之事,大清其实完全可以再往北退上一些,待避开明军的优势之后再组织一场大战。 心绪转动之间,他的目光中便带了些探究的意味,佟养甲的声音也随之而来。 “要打仗便该全力以赴,哪里有让大军缩在后面的道理?” 闻言,洪承畴总算是明白了对方的心思,心中也不由低看了几分。 当下的情势非常明显,受着内部压力等因素的影响,大清不可能轻易放弃两淮,若要稳定人心便得寻机得上一场胜利。 这胜利不需要多大,甚至吃上些小亏也无关紧要,只要在宣传的时候强调大清在明军占着地利的情况下对其造成了巨大打击便可,前几场战败所造成的阴霾当也能被驱散大半。 很明显,作为此战主力的佟养甲明白了这一点,但他对此战的最终目的似乎有一点不太现实的期望。 打仗这事情讲究个物尽其用,并不是人数越多越好。 似这淮安周遭不是这河那河,便是大小不一的各个湖泊,寻来寻去也只有西南这一片方圆二三十里的地带不必担心明军水师。 若真把大军塞到这般地形之中,赢了自是你好我好,可若稍有闪失便得连后面的本钱也要全部搭了进去。 想到这里,洪承畴略一犹豫便向佟养甲细细解释了一番,可谁曾想对方非但不能领会内里的含义,反倒还有继续纠缠的迹象。 见此情形,他心知多说无益便寻了个由头将其丢在了“行宫”门口,自己则登了车架直接往府中而去。 只是在回程途中,他的心里却还是不免生了些疑惑。 这佟养甲并非完全不知兵的,对于大军无法展开的事情当也有所认知,可在这等情况之下,他还想着将黄河以北的大军调了过来,这事情怎么看都透着一点于理不合。 哎~~~,等打完这仗再说吧。 心念及此,坐在车里的洪承畴便闭上了眼睛,似乎是在筹划淮安一战的细节,而佟养甲则在对方离开之后转身出了淮安,似也绝了自己的思量。 因着满汉主事的拒绝,此番波折倒没对清军的布置产生什么影响。 待又过了几日,此事便被所有人抛到了脑后,淮安左近的清军自也按着原本的计划静静等着明军到来。 只是出乎他们意料的是,本该在攻破扬州之后便直接进入洪泽的明军却将高邮围了起来,半点都没有因兵势占优而全军突进。 见此情形,清军自是略微焦急,可说一千、道一万,他们已将战场预设到淮安一带,前面的诸般布置也仅为打消明军的疑虑而已。 此等情形之下,就算他们因担心漏了马脚而一日急过一日,但面对按部就班的明军却也只能耐着性子等待。 话到这里却不能不说说高邮周遭的地形。 在黄河未曾改道之前,此城以西也只有京杭运河与几条不著名的水道而已。 后来淮河被黄河逼得没了去处便沿着旧有河道与运河灌了回去,似洪泽这等低洼之处自不需多说,便是高邮以西也逐渐出现了一片大湖。 待到此时,这以高邮命名的湖泊已有方圆百余里,而高邮城位处其南面出口左近也还能算是个关卡隘口之类的存在。 只是这关卡与关卡总是不同。 似那阳平关扼着条两三里宽窄的小道,自是一个极为重要的关卡,可这高邮湖南口宽得不像样子,除了运河之外还有数条水道能通抵扬州左近。 这等情形之下,此地守军若无水师之利便无法控制南北航道,其战略价值也便与鸡肋相仿。 所谓兵贵神速。 若按寻常来想,明军在破掉扬州之后便该一鼓作气自高邮湖直入洪泽,于此寻到合适的落脚点后再细细筹划下一步打算。 只是 “轰!” “轰!”“轰!” 随着一阵阵轰鸣之声接连传来,高邮那薄薄的城墙便在炮弹的撞击下以肉眼可见的程度抖动了起来。 若换其他时节,城内文武在遭遇敌军如此猛烈的攻击之后多少也当有些慌乱,可此时的高邮城内非但没有半点敌兵攻城的紧张,反倒于正门左近张灯结彩,似乎是要庆祝什么。 “府尊!绸缎不够了!” “啊?这么快就用完了?” 听着府中班头的禀报,秦思远不由嘬了下牙子。 他本是大明的高邮知州,刘泽清弃军逃走之后便领着本地驻军降了大清。 倒也是清廷缺乏官吏,似他这等知情识趣的自然留任,只是他连清廷这里的上线都还没有寻见,大明便又出兵北伐,他却也无奈的很。 说破天去,无论是谁占了天下,都需要官员来替朝廷收税不是? 若非在他反应过来之前便已开炮轰城,说不得他早就喜迎王师了。 不过话说回来,听说太子登基之后对军纪抓得极严,官军渡江这么长时间也没听说哪户人家遭了劫掠,哪个村镇挨了屠戮,只要他派出的人能在破之前见到带兵将领,在银钱的攻势之下,他高邮得个反正之名当也不是什么难事。 “哎呀府尊!这街道两面都得布置一二,可不就用完了。” “我还不知道你们是什么德行?平素里上下其手也就算了,今日这等局面你竟还敢如此?莫不吃了熊心豹子胆?” “府尊!冤枉啊!莫看你拨了二十五匹绸缎,可也经不住这么装扮啊,要不您跟卑职过去看看,我定能给你算出个来龙去脉!” 眼见班头叫起了天屈,林思远的脸色立时便沉了下来,而那班头也在看到自家的表情之后识趣地闭上了嘴巴,显然也是个有眼色的。 老实讲,不管用掉了多少绸缎与他林思远并无半点牵扯。 毕竟这些东西都是出自城中大户之手,又不是他自掏腰包。 可话说回来,先前他要出了五十多匹,若能有剩下的自都得进他的腰包,此时这班头夺用掉一寸绸缎都等于薅他林思远的羊毛,这等情形之下他自得好好监督监督。 “再拨你两匹,若还不够便等着掉脑袋吧!” “够了!够了!” 话音落下,前一刻还愁眉苦脸的班头立时就变得喜笑颜开,随即他朝自家府尊行了一礼才转身离去,而林思远则在思量片刻之后转向了身旁书吏。 “伱去给王老爷他们说上一声,就说王师北伐定然极缺军资,为求稳妥咱们还是多出点力的好。” “府尊,二十万当是不少了,早前豫亲.敌酋过来时咱们也就奉了二十万啊。” 书吏的话大体也没有什么错处,这些年虽然战乱不断,但在高邮地界上一户四口之家一年也只用十七八两便能过活,这二十万的确不是个小数字了。 当然,对于费极大的军队而言,这点银钱也不见得能坚持多长时间,但这一笔名为进献王师,实际上却是送到领兵军将手里的,如此想来,这么一笔银钱定也够了。 只是 “你说够了便够了吧,”林思远似乎并未因书吏的质疑而生出多少负面情绪,仅是淡淡地说了一句便看向了那不断颤抖的城墙,可当那书吏以为此事当告一段落之时,他却又阴恻恻地冒了一句:“不过扬州已空,不知道那帮丘八是不是还没捞到好处。” 嘡! 话音入耳书吏心中顿时沉了一下,随即他一声告罪,不等自家府尊再做什么便直接往城内跑去。 “哼!” 眼见对方离开,林思远只是冷笑了一声便将注意力转了回来。 他知道此人与城中富户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亦晓得对方是怕自己在中间落了太多好处。 可话说回来,两淮最为富庶的扬州已然被鞑子屠了个鸡犬不留,剩下的便是这高邮城了。 此等情形之下他们若是拿不出足以填饱官军将领的银钱,就算明皇军纪严明也难保军将不变着法子为难地方。 届时不单是他这个高邮知州的日子不好过,便是城中富户也少不了一番涂炭。 随着心念的转动,时间亦在逐渐流逝,而于此时一道近丈宽窄的缺口突然出现在了城墙的上半部分,他却不由朝另一侧的城墙走去。 去与明军交涉的人已经离开了好一阵子,这炮火却没有半点停下来的迹象,他自得担心是不是出了什么波折。 莫不是领兵军将不满意? 又或是没能见到主事的人? 一面往城上走着,一个个念头却不断于林思远心中生出,可他毕竟也是降过一次的人了,对于此等事情多少也能算是轻车熟路,待这些念头将才生出,他便又凭着经验将其一一掐灭,竟是想不到半点可能。 说到底,他已经表现出了极高的诚意,就算对方不满意也该来一番讨价还价。 更何况派出去的人也是得力,总也晓得银钱开路的道理。 如此想来,官军将领当已答应了条件,这火炮自也该停了下来,可现在. 心念转动之间,林思远便已登到了城上,可当他看清城外景象,心中那点疑惑却被惊得直接溃散。 此时已有好大一批士卒正在列阵往高邮而来,显然是在看到城墙危若累卵之后准备攻城。 可他实在想不明白,自己已经表现出了足够的诚意,明军为何还要如此。 “跑啊!明军攻城了!” 林思远愣神之际,一阵阵高呼却将他拉回了现实,随后他木木地朝周遭扫了一眼,紧接着便见一队队士卒正在往城下奔去。 见此情形,他这个素来心思机敏的文官却还是愣愣地站在原地,也不知是被眼前景象给吓得失了魂魄还是不理解明军这般动作到底因何而起。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本章完) 第473章 打掉大的才好稳定地方 第473章 打掉大的才好稳定地方 “刘大人!刘大人!” “哎呀!莫喊!莫喊!我一小小书办如何当得了大人之称啊。” 刘世荣刘书办本还在船舱中整理自己的账册,待这一声响起之后也不及查看来人为谁便朝外面迎了过去。 早前刘世荣还以为胥吏考试仅是陛下为给他们涨些例钱而寻的由头,等被调到镇江之后才隐隐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说到底,衙门的差事虽从来都是他们这些胥吏在做,但上头总难免得派个科甲正途出身的官员。 可在镇江的这段时间里,偌大的仓储竟就他一个书办顶在前面,莫说五六品的大官,朝廷便连个七八品的都未曾派来。 作为一个在部里混过的人,他自然晓得翰林院等清贵衙门里有多少人在等着外放,自也能品出背后的不同寻常。 当然,这件事也不是没有合理的解释。 毕竟区区一库管而已,忘了派正官过来也有可能,可当命他随军渡江的军令下来之后,刘世荣心中的那一丝侥幸便烟消云散了。 在那份军令上,总揽沿江诸事的魏国公以方便补给为由命他将一部分仓储运至高邮,并让他尽最大能力协助大军稳定地方。 有一说一,稳定地方虽不属他的职责,但既已到了这里出些力气也属寻常。 只是 “刘大人,先锋已攻入城中,你这里也准备准备。” 对于这番谦辞,来人并没有多说什么,待将前面的情况报出之后便已回转了身子。 若换以往,刘世荣当由着对方直接离去,毕竟他的权责只在夺城之后,攻城的具体过程却与他无关。 可今日他听到了一点风声,继而生出了些联想,此时正想多得些信息好验证一二,自不能由着来人轻易离去。 “听说先前城里曾派人出来?” “啊,是有这么回事。” “那为何” 刘世荣虽未将话说完,但内里的意思却已摆到台面上。 面对这等疑问,来人似是有些惊讶,不过转念之间他似又想到了什么随即便笑着说道:“刘大人有所不知,他们来迟了。” 话音落下,刘世荣面上自是一番感谢,但心中的疑惑却半点都未解开。 按着常理来想,这话自没什么问题。 若你高邮真存了反正得心思,那便该在大兵到来之前就派人过来接洽。 可大军的动作实在太过突然了。 这里战船方一到达,那里便已将火炮架了起来,待城中派人出来之时,那炮都已响了好一阵子,这等举动似乎是从一开始便没打算给高邮投降的机会。 算了,不想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眼见探不出有用的信息,刘世荣也只能在心中叹了一声,随后那人转身离开,他提了两本账簿便往船下而去。 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他虽不是前方几帅手下的军需官,但上面既然决定把部分仓储设在高邮,那便得在第一时间完成前期的准备工作。 很明显,要顺利完成这些事情必须得有大军的协助,而这便是那军将来知会他的用意。 约莫三两柱香的功夫,中军帅台便出现在了刘世荣的视线中,可当他正想让士卒通禀之时,却见数個被绑着的身影正跪在帅台之前。 见此情形,他自没打算能马上得上几位大帅的召见,但出人意料的是,他这里才说明来意,值守兵卒却已让开了通路。 他看得明白,跪着的那些人身穿各色官袍,显然就是从高邮抓来的伪官,而他这个便连半点品级都不曾挂在身上的又岂能贸然闯入这等场合。 心念转动之间,他便往值守士卒跟前靠了一靠,待相距不及一臂之时才低声说到:“那几人可是高邮降官?” “正是,将才抓来的。” “那我先等等吧。” “大帅们正在等候,刘大人却不好耽搁。” “等我?” “嗯。” 话音入耳,刘世荣便不由愣了一下,随即他也不管什么古不古怪,待予那值守士卒抱了一拳便直接往帅台而去。 “三位将军!我等实为反正,确不该如此对待啊!” 先前的言辞,刘世荣自未听见,但当他悄悄走入帅台范围之后,那名把头官员的求告声却清晰地传进了他的耳朵里。 现在他已明白,几位大帅压根就没打算给高邮留下出城投降的机会,这些官员的命运自也不难预见。 按着情理来说,他只是一个库管而已,留不留机会的当与他无关,可当意识到这一点后,刘世荣的心中却愈发忐忑了起来。 朝廷行事自有规制,在夺下城池之后的一定时间里,维持地方运转的责任便都由军方负责,而军方这里基本就没有合适的人选,所以在绝大多数时候还是会将降官留任。 可依着现在的情况来看,几位大帅压根就没打算给高邮诸官留下活路,这维持地方运转的责任却得落到何处? 心念及此,刘世荣便向帅台上看了一眼,而于此时那位统领宿卫前军的常冠林常大帅恰好将马鞭指向跪在地上的几名官员,随即一声怒喝便扩散开来。 “巧言令色!果然不是什么老实人物,黄帅,咱也不需和这些奸猾货色多说什么,索性全都退出去斩了,也省得他们再与鞑子有什么勾连!” “大帅饶命!大帅饶命啊!我等实是想早些反正,怎奈” “大帅!我等早前也是迫不得已!并非存心啊!” “大帅饶命!” 随着常冠林话音落下,一阵求告之声立时便自高邮诸官口中发出,而在看到这样的景象之后,黄蜚再不经意间瞟见了缩在一旁的刘世荣,随即他便朝对方问了一句。 “得留下几个才能维持住地方运转?” “啊?”面对这突如其来的询问,刘世荣立刻便愣在了原地。 维持地方运转。 这几个字说起来简单,背后却代表着巨大的权力。 若他是个科甲正途出身的官员,哪怕仅是个八九品的也不至于被惊成这幅模样,但说破天去他也只是个书办而已,协助主官完成任务还能说得过去,这“维持地方运转”怎会和他扯上关系? “黄帅问你话呢。” 他到底也是在衙门里混了大半辈子的,哪怕前一刻还被那言语震得痴痴愣愣,但当常冠林那颇有些不耐烦的声音传来之后,他立刻便看向了跪在地上那些官员。 事情到了这般地步,他虽还未参透内里的因果,但也知道该做些什么。 随后他于心中将府衙机构捋了一遍,待分完轻重缓急之后便躬身答道:“有知事、照磨、检校、司狱即可。” 他这一番既未涉及到财权,也未涉及道人事,于旁人眼中当算是抓不住重点。 可他想得明白,上面既然有这般做法,那八成就是想将这高邮的衙门彻底打碎,而他想要维持地方运转必然得对地方情况掌握细致,有着这几个机构的协助,他自能用最少的人员掌握地方局面。 答案既出,周遭士卒便如狼似虎地将未点到名的官员拖了下去,待过了柱香功夫,那鬼哭狼嚎之声戛然而止,黄蜚便将目光投到了刘世荣身上。 “本将已按你所说将这几人留下,高邮府衙的运转便落到你身上了,”话到这里,黄蜚便顿了一下,随后心念数转,他口中的言辞却也变了一变:“你是个聪明人,当能看清此事牵扯极大,若办好了自不必多说,转眼便是飞黄腾达,可若办砸了.” “小的明白。” 对于这等略带威胁的言语,刘世荣却表现得极为淡定,黄蜚在看到这小吏的表现之后也没有多的表示,随即便命其退了下去。 此番事端在常、梅二人眼中只是寻常,但黄蜚却凭着多年的经验察觉到了点异乎寻常的味道。 在攻破扬州之后,陛下便传来了皇命,要求他们对地方官员大族细细甄别,务不使与鞑子有所勾连的混到朝廷里面。 起先他也没觉得这有什么。 虽说太过严苛有可能会让两淮的地方势力彻底倒向鞑子,但此时的大明已非早前能比,自不需如早前一般对江浙官员网开一面。 可当他从魏国公那里得知某些消息之后,这看似平常的举动立时就变得颇有深意了起来。 说白了,作战之时地方的行政权力并没有回到文官们手中,在大量降官被杀的情况下,用胥吏维持地方衙门的运转也能算是权宜之计。 可若这仗一时半会无法结束的话. 心念转动之间,黄蜚的眼神逐渐复杂了起来,待又过了一阵,他也明白自己只需按着皇命行事即可,全无必要于此等时节搞什么众人皆醉我独醒。 随后他等城中清军全部肃清便满腹心事地回了自己的战船,而这高邮之战便也落下了帷幕。 按着常理来讲,既已夺下这不算重要的高邮城,剩下的事情便是谋划下一步战事,可当他正与另外二人商议部署之时,那入了高邮不及三个时辰的刘世荣却又转了回来。 “启禀大帅,刘大人与地方耆老前来劳军。” “劳军?” “是。” 闻言,黄蜚立时便将眉头皱了起来,心中亦对这胥吏生出了些不满。 他很清楚,这所谓劳军其实就是想和大军拉上关系,论及本质与那高邮知府早前所为并没有什么区别。 老实讲,若在寻常时节,这送到门上的银子收也就收了,但这高邮城事关陛下的安排,一旦出了纰漏说不得便要坏了大事。 而这胥吏分明就能看出其中厉害却还是为了银子横生事端,这等情形之下,他自是有些不满。 “就说本将已然休息,便谢过高邮父老了。” “黄帅,此事不妥吧。” 黄蜚话音才出,一旁的常冠林却犹豫着说了一句,他心知陛下使着的这几个人都不是心思深沉之辈,待于心中叹了一声也只能无奈地命人将那胥吏和一众耆老唤了进来。 一番见礼自不必说,相互吹捧也在情理之中。 此番会面在欢快预约的气氛中持续了盏茶功夫,一众地方耆老便不约而同地将视线投到了刘世荣身上,显然前戏作罢该入了正题。 见此情形,黄蜚心中的不满已然成了恼恨。 他虽在军中公干,但对地方上的事情却非一无所知。 看这会的样子,那胥吏显然已和这些耆老们打成一片,若说其间没有利益交换,他便是掉了脑袋也是决然不信的。 可现在局面已进行到了这等地步,他也没了回转余地,除了走一步看一步之外还哪有旁的法子。 陛下怎会看重这些奸猾之徒? 心念及此,他的视线便也落到了刘世荣身上,其后对方自座上起身,待端端行至船舱正中才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 “启禀大帅,小的入城之后却也得了诸位不少帮助,起先我还以为高邮都是心怀大明的忠直之人,可听了这几位的言语才晓得,鞑子占了高邮的这段时间里,城中却有不少人和鞑子有所勾结!” 嗯?怎说到这里,却未提银子的事? 心中疑惑虽生,但黄蜚却还是维持着面上的平静,待他将视线扫过在场诸人,这些高邮的乡绅耆老立时便活了起来。 “启禀大帅!那城北李家曾向鞑子进献纹银三万两、粮草近千石,早前我等怕遭鞑子报复自不敢言语,可现在王师既已到来,万不可让这些叛逆再逍遥法外了啊!” “启禀大帅!城南王家亦是卖国叛国之徒,他们不光给鞑子献了纹银、粮草,更还将女儿嫁给了敌酋做小,似这等无君无父、不忠不义之徒定不能让他落了好下场!” “启禀大帅!城西赵家.” 零零碎碎听了半天,黄蜚便意识到所有指控都集中在李、王、赵三家身上。 作为一个成年人,他自不会觉得满高邮城仅只这三家与鞑子有什么勾连,但他一时间也难寻见其中缘由,在听完这些之后便只能将视线落到刘世荣身上。 “好了,诸位所言几位大帅都已晓得,你等且先回去,大帅们自有安排。” 话音落下,各人自得离开,待舱中仅只他们四人之后,这奸猾胥吏才笑着说道:“打掉大的才好稳定地方。” (本章完) 第474章 臣子就是用来背锅的 第474章 臣子就是用来背锅的 高邮的战事并没有在明清两方产生太大波动。 站在清廷的立场上,他们虽想让明军看到些守卫淮东的决心,但小小高邮既起不到扼守湖口的作用,又不可能对明军造成太大麻烦,与其在这里投入筹码倒不如往合适的地方多做布置,失掉高邮自也在情理之中。 对于大明而言,在连赢数场大战之后,鞑子已非早前那般可怕,更何况前面的扬州都没抗过一月,顺利拿下高邮根本就算不得什么。 有着这样的认知,长江以北就还是严阵以待,长江以南则还是歌舞升平。 只是当各人都等着真正的大战到来之际,明军却未再沿水道北上,而是转头攻向了周遭诸县之上。 这可谓是出人意料。 谁都晓得越往北走水道的通航程度便会越来越差,水师自不能似江南那般横行无忌。 以此为基,明军若去进攻远离大河大湖的周遭县城便不能得到水师战船的火力协助,自也有些事倍功半的意思。 与之相比,进攻淮安不单能在最大程度上发挥明军的长处,其地的战略价值亦非寻常城池能比。 不得不说,明军这一出着实把本就惶恐的各县官员们吓了一跳。 淮安位处黄河与淮河的交汇之地,夺了这里不单能通过淮河辐射两淮、南阳,更能沿黄河对山东、河南等地产生巨大的威胁。 所以,当明军夺取扬州的消息传开之后,谁都以为下一步的大战便会在淮安发生,压根没想过似如鸡肋一般的州县会遭到明军的进攻。 若按寻常来说,清军未曾在这些州县做过布置,面对来势汹汹的明军,这些官员们大抵也只有望风而降这一条路能走。 可高邮一遭不单降官们全都掉了脑袋,便连地方士绅也都遭到了清算,但凡心明眼亮的都晓得大明没有忘了以前的事情。 面对这样的局面,淮东各人真可谓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官员们自不必多说,有往北京、淮安寻关系调离前线的,有往直接弃了官职直接北逃的,反正这些人在当地没有什么牵扯,总不至于拿自己的小命开玩笑。 相较于从容淡定的流官们,淮东的世家大族就显得极其难受了。 他们虽不似地主那般将全部钱财都投到了土地里,但因着盐场的关系却离不得两淮;他们虽因私盐贸易而有着一定的武装,但在明军眼里只不过是蝼蚁一般的存在。 跑不掉,打不过,摆在面前的唯一道路似乎就只有听天由命一途,但当这些势力将自己的力量彻底爆发之后,他们却给予了前方三将远超清军的压力。 这淮东之地本就归于南直隶,与应天自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早前各归一家倒也没什么特别表现,但当他们发力之后,一道道源自不同人物的请托便传到了黄蜚等人面前。 当然,递到前线的话里自不会表露出两面的联系,各人也只有感于上天有好生之德,认为杀戮过甚对陛下的威名有所损伤。 所以为了不使大明的中兴之主不背上残暴好杀的名声,前方将领在执行皇命时最好还是注意分寸。 在收到第一封这样的信时,黄蜚面色铁青,常冠林满眼怒火,反倒最为固执的梅春却毫不在意。 很明显,他并没有明白内里的含义,仅以为这是提醒规劝,但当某名淮东大族的掌家主事通过某些隐秘渠道将自己与应天某位侯爷有亲戚关系的消息传到他们耳中之时,便是个傻子也当明白了这“提醒规劝”的力度。 说实在的,也就是孝陵卫素来游离在应天官场之外,他梅春才没有这样的经验,似黄蜚、常冠林这等人物,自成为朝廷重将便不晓得收到过多少类似的请托。 平素里某些无关轻重的事情,网开一面也就网开一面了,甚至给上些特殊照顾也不是不成,但这一番陛下明确要对淮东之地进行彻底清算,若他们因侯爷的来信而网开一面,之后伯爷、公爷,甚至部堂、阁老的面子要不要给?皇命还要不要执行? 不得不说,三人是极其为难的。 若眼前有一支射向陛下的弩箭,漫说常冠林、梅春,就算黄蜚当也会毫不犹豫地拿性命去挡。 可为官之道里最重要的一点便是在风光无限之时尽最大可能广结善缘,万不能仗着自己得势便摆出一副公正无私的模样。 要知道圣眷这东西不可能伴随一辈子,官官相护才是长久之道,若他们真因皇命便将各人请托一拒了之,待失了圣眷. “索性谁的面子都不给,咱就做个孤臣!” 眼见黄、常二人正在因来信而忧烦,梅春便斩钉截铁地说了一句。 前半辈子他们孝陵卫便因种种缘由而游离在应天权力场之外,此时虽也能明白其中厉害,但却没有刻骨铭心的感受。 与之相比,黄、常二人对这等情势的了解便要深刻许多。 黄蜚自不需多说,东江镇的数番事端早就明白无误地告诉他圣眷并不可持;而常冠林早年跟在卢象升身边,自也晓得这一心为国的太师缘何才落了个兵败身死。 有了这样的遭遇,他们对忠君二字的认识便不似梅春那么简单,自明白仅凭热血是成不了事的。 “你先别急,此事牵扯颇大,不能莽撞行事。” 眼见梅春这般模样,黄蜚对其安抚一番便又陷入了思量之中。 他看得明白,自陛下掌权之后,未受战乱波及的江浙地方势力便因各种各样的缘故遭到了削弱。 待到此时,那些传承了数百年的大族不是遭了抄家,便是举家流放,若再加上那些散于各处的屯田流民,朝廷对地方的控制竟已到了相当程度。 有着这样的认知,他自然知道陛下对长江以北的清算并不是那么简单。 若此番坏了陛下的大事,那他们的下场自不会比吴志葵好上多少。 由此,对地方势力的打击便是谁都无法避免的。只是 “这样吧,完了咱们把收到的请托捋上一捋,若有那避无可避的便通融通融,若是.,总不能坏了陛下安置。” 黄蜚并没有将话完全说透,但常、梅二人也仅是耿直一些,却非痴傻,待其话音落下自能明白里面的意思。 卖了位高权重者面子,对可有可无者虚与委蛇,如此一来既能完成陛下的安排,也不至于让自己树敌太多,似乎也能称得两全之法,可出乎黄蜚预料的是,他的话将才说完,梅春却先跳了起来。 “不成,那不是欺软怕硬吗?!” 有些无奈地看了眼梅春,黄蜚却未作出什么反应。 他知道这货在孝陵窝了大半辈子,于人情事故上并不擅长,但他着实没想到这货竟会耿到这般地步。 所谓成也萧何,败也萧何。 早前他还因陛下所用军将多为纯粹、直爽之人而感慨,却不想才过了两月便已因此而觉得有些麻烦。 “这怎么能说是欺软怕硬?” 就当黄蜚正有些不知该怎么安抚这耿货的时候,一言不发的常冠林却突然冒了一声,随即两人注意力全都聚了过去,他这才又接着说道:“咱们虽多领兵在外,但总免不了后方的支持,若将同僚们得罪干净,说不得转眼便是明枪暗箭,届时咱们烂命一条死了也便死了,可陛下那里又该怎么办? 话音落下,梅春却是一愣。 类似的事情他并没有接触过,但道理总还是能听懂的,只是他自出生便在环境单纯的孝陵卫中,对外面的这些乌漆抹糟自难免心生抵触,待思量片刻之后便梗着脖子说道:“咱们便将这些事情全都报予陛下。” 他想得明白,陛下乃是九五之尊,只要能求得他的帮助自不需将阿猫阿狗放在眼里,只是其余两人对权力的认知一个比一个深,他这里的话音将才落下,黄蜚的驳斥便已传了过来。 “你这是胡闹,咱们身为臣子,自得为陛下分忧,若因怕担了责任便要把事情闹到陛下跟前,那还要我们作甚?!” 不得不说,凭着他与梅春之间的关系,这样的话已然算是重了,但局面如此,若不能快刀斩乱麻,那送来的请托势必越来越多,届时且不说自己几个得得罪多少人才能完成陛下的差事,便是遭到的反噬就不是几年能够消化的。 想到这里,黄蜚的眼神中便带了些怒火,哪怕这梅春也是一方统兵大将,他仍有心将其踢回应天。 他能明白对方为何会有这等心思,说白了就是经历的事情太少,并没有理解是什么叫伴君如伴虎,什么又叫君心如渊。 依着眼下的这等局面,他们若将事情捅到陛下那里自可以解了一时为难,但这等举动一方面会让淮东的谋算落到不可控之地,另一方面却等于将责任丢到了陛下那里,今后 有些话对最为亲密的人也不能透露,更何况他与常、梅二人也谈不到多么熟悉,就算这梅春硬挺挺地要将事情捅到陛下那里,他也只是不厌其烦地用其他理由尝试说服,却是半点都不敢将心中真正的担忧全部倒出。 时间一点点过去,三将却未能就此事达成一致,眼见局面就要僵持下去,黄蜚便打算拿出大军统帅的架子压一压这位陛下心腹,可他将才想好说辞,舱外却传来了一阵禀报。 “大帅,有天使到来。” 天使? 为何会于此时到来? 话音入耳,黄蜚立时一愣,随即几人快步往舱外走去,待到门口他却突然停了下来。 “梅总兵,论年纪你我相仿,但说句不客气的话,咱经过的事却比你要多的多,”话到这里,黄蜚却顿了一下,待见梅春面上已有恼怒之色他却还是继续说了下去:“我跟你打包票,你若将这里的情况捅到陛下那里,我们没一个能落了好下场!” 黄蜚的确急了。 事到如今他其实也已明白陛下为何会把这唾手可得的功劳送到自己手里。 说白了,皇帝不差饿兵,既然要自己来担下这得罪人的差事,那自然得给上一点好处。 对此,他心中并无太多感想,只觉得陛下终还是一个讲究人。 说到底,当年毛文龙在东江镇起到了能够左右大局的战略性作用,终还不是在看到五年平辽的诱惑下默认了袁崇焕的矫召行为? 与之相比,当今陛下的行事风格自能称得上厚道。 可他毕竟是陛下,掌握着所有人的生杀大权,若梅春这货借着天使之口把这里的情况捅了上去,那陛下又将如何看待? 双眼死死盯着梅春,自尸山血海里拼出来的气势亦毫无保留地散了出去,反观梅春这里虽还梗着脖子,但面对这理论上的上官却也只能沉默以对。 “老梅,伯爷的话没错,朝政千头万绪,陛下怕是连好觉都睡不了几遭,咱们作臣子的若遇了麻烦便丢到他那里,那还要咱们有什么用处?” “我!” 梅春终不是个善于言辞的人,二人一通言辞之后他虽还是觉得接受请托是对陛下不忠,但确也找不出辩驳的理由。 见此情形,黄蜚心知对方暂时安稳,随即抱了一拳便直接往舱外走去,而常冠林却在长叹一声之后又坠了一句。 “世事并不是非黑即白,有些地方总难免得从权一二,这并非对陛下不忠,你也不用太过纠结,反倒办好了差事才唯陛下分忧啊。” 说完这句,常冠林便拉着梅春走出了舱外。 此时一内监打扮的正立于甲板之上,见三人到来便直接扯着嗓子高声念道:“今查安远侯勾连江北叛逆,屡次出卖朝廷机密,朕览其罪状,实难宽宥,今依《大明律》判” 安远侯这个名字一出,三人便已愣在了原地,至于后面的判决却无有一字进入他们耳中。 此人便是第一个向他们请托的,却不想. “再传陛下口谕,你们只管办差便是,天大的责任自有朕担着。” (本章完) 第475章 立威 第475章 立威 按照黄蜚前半辈子的经验,对淮东的清算若能顺利实施,那么对朝廷掌握地方可谓百利而无一害,如若在实施过程中闹出什么事端,那么他这个北伐主帅自得站出来担下责任。 这本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他虽为保全自己而做了点妥协,但也只是在完成皇命的基础上寻些两全之法,却从未想过坏了陛下谋算。 至于说事后能不能扛过某些人的打击报复也只能听天由命了。 可出乎他意料的是,陛下完全没有用他们来承担责任的想法,自应天传来的请托前脚才到高邮,后脚却已传来了这份谕旨。 从表面上看来,这份旨意与清算淮东无有半点关系,与黄蜚三人更没有丝毫瓜葛,但能掺和到这件事里的全都是消息灵通、神通广大之辈,谁还看不出这背后浓浓的警告? 后面的事自不难想见,一匹匹快马从应天过江,直将一个个信使直接追回,而于此时,明军对淮东地方的清算也彻底没了阻碍,似刘世荣这种胥吏书办在在此番风波的掩盖下悄摸摸掌控了各个州县。 只是 “吴照磨,你怎也过来了?” “府尊相召不敢不来啊。” 高邮的知州衙门门口,一个穿着朴素的老者方一见吴照磨到来便远远行了一礼。 这老者姓周,乃是乃是衙门里的户房主事,而那吴照磨则为府中专掌管理文书审核、整理和归档的官员。 论及官职,身为胥吏的周主事自然不能与从九品的吴照磨相比,但论及权责,这户房管着高邮的户籍、财务、地亩、赋税、盐务等经济事务,整日里仅与文书打交道的吴照磨却要逊色许多。 不过话说回来,从九品的吴照磨终还有个举人功名,哪怕比不得经了大浪淘沙的进士,但其地位却要远高于这周姓主事。 由此,权责高些的周主事礼行得及时且殷勤,那吴照磨受礼也受得心安理得。 这二人都是府衙里的重要人物,门口的皂吏自不会阻拦,其后两人一前一后入了大门,待往内院而去时便也闲聊了起来。 “照磨,可知府尊喊我们过来到底所谓何事啊?” “不清楚,来人只说是要与同僚共饮。” “府尊”二字方一入耳,吴照磨的嘴角却略略撇了一撇,随后他只是淡淡地回了一句便继续往内里走去,显然对这共饮兴致缺缺。 老实讲,那日他的小命因刘世荣一言而留,他对其人自是颇为感激。 但这段时间对方又是查账,又是清仓,只搅得整个衙门都鸡犬不宁,那感激自也逐渐淡了下来。 他看得明白,三年清知府十万雪银,而这高邮西靠着运河流转之利,东站着盐场获利之丰,那姓刘的怕是也了不小代价才谋来这个肥差,如此折腾自也是为了快些回本。 可话说回来,朝廷有朝廷的制度,衙门有衙门的规矩,那些银钱也不是落入了哪一个人手中,似他这么折腾又能折腾出个什么?难道还能想法子多抠出一些不成? 心念及此,吴照磨对这位刘府尊的不满又浓了一些,只是碍着那明晃晃的刀子他也不敢多说什么,随后两人陷入沉默,便就行到了后堂院中。 此时已有数人先行到来,堂里也没空出几个位置,待一番见礼之后,各人依着自己的身份重排座次,随即也便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起来。 要说这聊天也颇为讲究,与吴照磨相谈甚欢的乃是高邮硕果仅存的另一个九品官,与周主事你来我往的则是衙门里的各房主事。 总之一大帮子人分成了两波,主打的就是一个蛇有蛇路鼠有鼠道。 这便是衙门里的现实情况了。 有功名的看不起胥吏,手握衙门实权的胥吏则看不上官员,只是这种泾渭分明的局面也没有维持多长时间,还不到半柱香的功夫,刘世荣却已从内里走了出来。 不得不说人逢喜事精神爽,他现在虽还无品无级,近些日子更连个囫囵觉都未曾水果,但手握一州大权的快感却持续刺激着他的神经,哪怕较刚到之时憔悴了一些,精神头却正在旺处。 一番见礼自不必多说,待落座主位之后刘世荣便直接说了起来。 “此番请诸位过来,一是为叙叙同僚情谊,二则是有不解之处得请教诸位。” “府尊请问,我等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对于刘世荣的问话,在场各官自是摆出了一副全力配合的样子。 见此情形,他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即便拿出一个账簿翻了起来。 “兵房主事。” “卑职在!” “据账册记载,府衙当有壮班、快班、皂班共一百五十四人,缘何现在仅有四十二人啊?” 问完这句,刘世荣便笑盈盈地看向了立在堂中的兵房主事,而那人则在躬身一揖之后胸有成竹地说道:“回禀府尊,崇祯十七年时我三班衙役的确有一百五十四人,可鞑子打来之后各人逃的逃散的散,终也只余了这点人手。” “嗯,倒也有理,不过我看你前半年的支领画押上也还有一百五十四人,却不知这是为何啊?” 话音入耳,那兵房主事却是愣了一下,似乎压根就没想过流官会查得这么仔细,不过他也是久在衙门里当差的人了,仅在须臾之间便又面色如常地答道。 “回禀府尊,鞑子占了高邮之后先命我等补全三班衙役,后来在河道修建坞堡又将其中一百一十二人给调了过去,所以衙门里便也没那么多差役了。” “哦,原来如此,那为何先前不一道说明?” 面对刘世荣的问话,前一刻还颇为淡定的兵房主事立时便没了说辞,随后他往地上一拜便口称有罪,似乎被吓得不轻。 眼见对方这等表现,刘世荣倒也未追究隐瞒不报之责,待其在地上磕了几下,他用手虚抬一下便安抚了起来。 “莫以为大明不管鞑子的事,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早前朝廷也只是一时不查才被鞑子钻了空子,这番光复失地自得将这一年里的事情全都弄明白,”话到这里,刘世荣却顿了一下,随后他的视线往堂中扫了一圈才接着说道:“不过鞑子犯下的事情也怪不到你们头上,后面再有询问只管照实回答便是。”“是!府尊。” 刘世荣既已做了表态,在场诸人自都长舒了一口气,随后兵房主事顶着满头大汗退了回去,他的目光便落到到了工房主事身上。 “工房的账目倒也算是细致,只是我高邮周边并无鞑子所建坞堡,缘何一库房的各式材料都挂了修建坞堡之名?” “回禀府尊,这都是前任府尊的安排,卑职着实不知啊。” 工房主事的胆子似乎要比兵房的小上许多,刘世荣仅是问了这么一句他便直接跪在地上不住磕头。 面对这样的局面,那吴照磨虽一脸的淡然,可其余主事皆都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显然是觉得追究前任的事情极为不妥。 当然,刘世荣倒也没打算继续追究,随即他朝对方摆了摆手,这有关工房的询问便也算到了尾声。 事情到了这样的地步,谁都能看出这新任府尊是摆了场鸿门宴,自也都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 在后面的问话里,主事们不是将责任推到前任和鞑子的身上,就是有适当的理由将事情圆了回来,待到最后刘世荣于每房都问了三两个问题,却始终都未能找到半点破绽。 见此情形,那吴照磨不由在心中嘀咕了起来。 这位新任府尊的做法倒也没什么问题,说到底想要分钱,便得捏住下面这些人捞钱的路数,否则人家又凭什么安抚浑浑噩噩的上官? 只是这等做法却太过莽撞了些。 一来他不该将一大帮子人都聚到一起,二来他也不该这么快发难。 不聚到一起的理由倒也不难理解,衙门里除了那些上面默认的进项之外还有许多不能诉诸于口的,他这么明晃晃地将人聚到一起,便是有那胆子小的想要将献上孝敬也不好在这么多人面前露了自己的底。 至于说不该这么快发难 所谓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 这些胥吏不但自己在衙门里混了大半辈子,便是上代、上上代也都干着同样的差事,家学渊源之下,这些人捞钱的法子便可谓是五八门,他们这些流官若没有费足够的精力自不能一一拿捏。 更何况这些胥吏们也不是不识趣的,只要能做到位置上,他们自会将自己搜刮来的分一份送到面前,而这新任府尊方一到来便急着查账,根本不给胥吏们表达心意的机会,这不是着急又是什么? 吴照磨心念转动的同时,一个个主事陆续通过了刘世荣的闻讯,就当他觉得这位新任府尊将要无功而返之时,一阵询问却突然传到了他的耳中。 “吴照磨,你掌管高邮诸般文书记录,其间可有丢失遗漏?” 眼见对方问到自己,吴照磨却是愣了一下。 他这位置虽也能称之为官,但品级仅为从九品,权力更是近乎于无,而这新任府尊显然是要从胥吏们手中刮银子,却不知为何会问到他这里。 心念转动倒没有耽搁他的动作,那里话音才落,他这里却已走到了后堂正正中。 “回禀府尊,不曾。” “不曾就好啊。” 一声轻笑之后,刘世荣便将面上账册重新翻开,待看了三五个呼吸的功夫竟又将工房主事唤了出来。 “你在今年二月十六购得木材三百五十料,所费银钱皆都由户房支取,可对?” “回禀府尊,具体耗费多少倒是忘了,不过银钱确都是从户房支取。” “嗯,你这一番入库、出库、领钱、核销皆都有据可查,可为何不见相关公文?” “府尊!冤枉啊!购买木料之事皆都由鞑子主将亲自安排,我等确实没有相关公文啊!” 话音入耳,工房主事立刻便解释了起来,可此时的刘世荣已然换了副模样,待其说完理由便驳斥了起来。 “哼!冤枉?便真是由鞑子安排,事后各衙门之间也得有公函来往,现在照磨那里便是连半点痕迹都未曾寻见,真当我二十多年的书办是白当的?!来人!将这厮拖下去好好拷问一番,我倒要看看他原班子的大明人手缘何一年就改了规矩!” 嘡! 随着“书办”二字传出,工房主事的心中立时便沉了一下。 早前他们都以为这新任府尊只是一科举出身的流官而已,自也没觉得他能寻到什么错漏,可他们现在才知道人家也是熟悉衙门手段的胥吏,只要寻到蛛丝马迹哪里有查不出问题的可能。 说到底,只要想查,阳世间就没有查不出来的假账! 念头转动之间,工房主事身上的力气就似被全部抽调了一般,随即整个人缓缓往地上瘫去,若非有兵卒前来拖拽说不得就要铺展于堂中。 眼见局面闹到这般地步,在场各人自都冷汗直冒,对上初来乍到的流官,他的手段大抵都能瞒得过去,可这新任府尊乃是正儿八经的胥吏,论及经历很可能比在座的所有人还要丰富,一旦被他寻到头绪,又如何能瞒得过去? 可这怎么可能?胥吏如何能执掌一州之地? 就当工房主事的惨叫声不断传来之际,堂中所有人心里却都生出了这样的疑问。 许也是刘世荣想要为属下们解惑,待将那账册合上,他便将一副笑模样挂到了脸上。 “我早前曾在应天府衙行走,后又被调到了礼部,此番虽不晓得陛下为何会派我来此,但想来也就是为了尽快稳定地方,”话到这里,他便顿了一下,待将视线往堂中扫了一圈才又说道:“实话实说,我也无意与你们为难,不过衙门里情况咱也晓得,若不抓住马脚总难听到实话不是?” 刘世荣的语气与和善到了极致,言语中的含义却让人不免后背发凉,到了此时他也晓得这些人当明白轻重,随即便朝兵房主事轻声问道:“兵房的,要不要说说三班衙役?” (本章完) 第476章 嗯?还能如此? 第476章 嗯?还能如此? 朱慈烺对两淮的态度非常明确,打下一城便得清算一城、掌握一城,万不能再似过去那般由着地方肆意妄为。 这倒不是他对两淮有什么偏见,说到底种什么因,得什么果。 两淮不单在鞑子南下之时望风而降,其后更是竭尽所能为鞑子提供军资,成了南明覆灭的因素之一。 据记载,多铎进逼扬州之前,仅一韩姓士绅便向清军进献了白银三十万两。 与之相比崇祯十六年整个扬州仅交了二十万六千二百七十五两的税,却不知鞑子入主中原之后他能得了什么好处。 很明显,两淮对于清廷的态度与其他地界完全不同。 便拿江苏来说,这地方虽也望风而降,但此地百姓对鞑子的反抗却贯穿整个灭明战争,全不似两淮那般上层降了之后下层百姓亦毫无反应。 如此情形之下,朱慈烺的这番举动自也得到了大多数朝臣的支持。 最终,以刘世荣为代表的胥吏不光将各个衙门全都捏在手中,借着检举逆贼的机会也将大些的地方势力彻底扫平。 此等施为对大明而言自然大有裨益,不仅朝廷对扬州、高邮等州府的控制力大为增强,国库亦有了一百三十多万两的入帐,但真正让朱慈烺在意的却是暗地里的潜移默化。 故老之前,官与吏之间并没有太过明确的分别,总体上来说便是权责大的位置被势力大的家族垄断,权责小的位置被势力小的家族占据。 后来有了科举,而这科考的内容又被世家大族所垄断,在绝大多数平民百姓和小家族无法通过科举考试进入官府的情况下,大家族为了垄断权力便逐渐将官与吏彻底分到了两个层面上。 不得不说,科举虽在一定时期起到了收纳人才的作用,但随着纸张、印刷等技术的逐渐扩散,大家族对知识的垄断亦在一定范围内遇到了困难,好几年才能收纳进几百人的科举考试已不能起到原本的作用,这条路便也逐渐成为了大家族垄断权力的另一种方法。 事情发展到这样的程度,科举改革自已刻不容缓,但打碎一个旧的本就难到了极点,建立一个新的更是如登天一般,朱慈烺虽有后世见闻的加持,在面对当下局面时却也踌躇了好一阵子。 莫看他自掌权之后就不断对地方势力痛下杀手,但那几次都有能放到明面上的理由,落在旁人眼里不是皇帝打压不臣,就是带着些个人恩怨,与阶级斗争、动摇国本之类的事情却扯不上半点关系。 由此,当他收拾梁家父子时,应天诸官皆都冷眼旁观;当他剿灭杭州叛乱时,浙江的大部分地方势力也都毫无反应。 再似由阮大铖遇刺引起的那番,由刘宗周引起的这遭,哪怕大明皇帝变着法对世家大族动手,却都能算是阶级内部的矛盾,面对的反抗自也在可控范围之内。 科举一事终非寻常。 若在宋元之时,他大抵只需下上一道诏书将科举名额大幅扩大,待候补官僚多到一定程度之后再将这些人全都安置在胥吏的岗位上。 届时这番政令虽会遇到些高级官僚的反对,但面对成千上万空有功名却无权责的读书人,这点反对的声音当也能直接忽略。 可大明却不比以前,因着朱重八早年的遭遇,胥吏的地位真可谓是一降再降。 待到此时,胥吏不仅已如乐户、丐户一般成了贱籍,其子孙后代还不能参加科举,若想将官吏合二为一,恐怕朱慈烺这里皇命一出,哪里便得防着易燃、易融了。 倒也是朱慈烺晓得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早前他便以安置伤残士卒为名建了个毫不起眼的咨议局,后来参与了江南战事的伤残士卒全部安置妥当,他便将应天的胥吏也一道安顿了进去。 倒也是这些人在应天被围时起到了极大的作用,对他们安置在士林眼中便等于酬功,引起的波澜大抵也只在陛下念旧之上。 再往后咨议局打着核验胥吏的名头在会试的同时悄咪咪搞了一波考试,虽也有有心人将其看在眼里,但这毕竟是发生在胥吏圈子里的事情,自也不会有人冒着触怒陛下的风险步刘宗周后尘。 事情发展至此便到了图穷匕见的时候,哪怕朱慈烺已经用对江北的战事、对淮东的清算和对诸官的强硬分散了朝臣们的注意力,但当一个个胥吏成为扬州、高邮等府州县的实际掌权人时,乾清宫的暖阁还是等到了数名重臣的联袂拜见。 “陛下,江北正在战事之中,以胥吏掌管地方自能算作从权,可若等到局面平稳却还得靠科甲正途出身者为妥,否则以胥吏之奸猾势必为祸地方酿成大患啊。” 看着徐瑜从语气平淡说到声泪俱下,朱慈烺嘬了嘬牙子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当初他能顺利掌握应天驻军,徐瑜自是功不可没,若换任何一人,就算不仗着这份功劳肆意妄为,给自家划拉些好处却也是难免的。 可这位老臣在新皇登基之后并没有仗着救驾从龙之功如何张扬,反倒是整日缩在督查院里提前过上了退休生活。 朱慈烺知道,徐瑜这是不想因一些琐事让他为难,他自也做好了传下君臣相知这种佳话的准备。 可预料之外、情理之中的是,当这位出身国子监的老臣察觉到自家陛下的某些意图之后,这劝谏也便随之而来。 “徐先生,快起来,这几日天气转凉,莫入了寒气。” 一声招呼之后,周全立时便快步走到徐瑜身前,而这老臣也没搞什么“不答应就不起来”的戏码,待周全将手搭来之后便自地上起身。 只是 “陛下,老臣知道您自应天便惯用胥吏,应天的胥吏也未负了您的期望,可这普天之下何止万千胥吏,其绝大部分都是欺下瞒上之辈,实当不得重用啊!” 不得不说,依着当下的情况来看,徐瑜所言并没有什么错处。 就拿刘世荣所在高邮来说,衙门里的各方主事就没有一个干净的。 他们先是互相勾结将账目做了个严丝合缝,后又布下了第二道屏障,准备将所有事情都推到前任知州和鞑子身上。 若非刘世荣也是胥吏出身,似这等布置当要将毫无从政经验的流官给哄得一愣一愣,朝廷对地方的管辖自也无从谈起。 可话说回来,这正说明了当下官员任命的弊病。假如每任主官皆都是对衙门运转了如指掌的,胥吏欺下瞒上的事情如何会成了衙门里的常态? “徐先生误会了啊!” 就当徐瑜的全部注意都放在对胥吏的使用上时,朱慈烺却长长地叹了一声,随即徐老先生一脸不解,他便在出神了三五个呼吸之后说了起来。 “朕在四川时曾听过一事,说是张献忠开科取士之时有一老童生中了探,其在卷中曾言:西蜀一隅之地,游其中者如井底蛙耳,不足以大有为也。”话到这里,朱慈烺便从龙椅上站了起来,待在阁中走了两步才又接着说道:“依朕所想,这老童生所言可谓立国良策,若献贼能够采纳,于我军与鞑子血战之时相机东出,那这西南便得是另一番光景。” 话音入耳,徐瑜虽不知自家陛下缘何说到这里,但那老童生所献之策确有可取之处,他也便缓缓点了点头。 “徐先生,这只是一个连秀才都中不得的老童生啊,若我大明能将诸如老秀才、李自成、张献忠这样的人才全都纳入囊中,那我大明还会有甲申之变吗?” 话说到这里,朱慈烺的双眼却已略略发红,也不知是想到了先帝城破自缢的惨烈,还是其他什么缘由。 这样的表情落到徐瑜眼中,他自也不能再说什么,但到现在他还是不太明白这两件事情之间有什么关联,也只能出言劝解。 只是他的言语方才吐出小半便见自家陛下摆了摆手,随即便听朱慈烺的话语声传了过来。 “徐先生,朕要说的不是这些,我大明虽富有四海,但官位却有定额。 这么多年下来便连进士都不见得能放了实缺,似举人、秀才这些更只能在冷板凳上白白蹉跎年华。 若能将胥吏所占之位腾予那些寒窗苦读的学子,我大明如何还愁不能中兴?!” 随着朱慈烺的话语逐步递进,徐瑜的眼神亦从忧愁变得神采奕奕。 只是大明的胥吏何止万千,这些人世代相传亦在地方有着根深蒂固的势力,若真按陛下所言,那这些人如何能应? 心念及此,那抹愁容又挂到了徐瑜脸上,随即他躬身一揖,待起身之后才开口言道:“陛下所思确为治国良策,只是要夺了胥吏们的位置必然会引起剧烈反弹,届时总难免引起一番波澜啊。” “无妨,此事朕已想明,夺位之事并不急在一朝一夕,朝廷完全可以先将某些职位赋予一定品级,再将其人留于原位,待过上几年这些从胥吏转来的官员老的老、退的退,自然能腾出大把位置让朝廷增加科举名额,只是” 朱慈烺的言语让徐瑜不由一阵心动,他在国子监待了大半辈子,自然知道有不少品学兼优的学子无缘为朝廷效力。 可当他正有心憧憬一番之时,朱慈烺却突然来个转折,如此情形之下他自又生了疑惑之心。 “陛下可还有为难之处?” “嗯,胥吏近乎贱籍,朕只担心腾了位置士子们也会心有疑虑啊。” 话音初入,徐瑜多少也有些不以为然。 说到底,官位就在那里,你不靠过去,自有人会抢着过去,更何况占了位子便等于有了更进一步的可能,与其站在外面看着朝廷里的熙熙攘攘,倒不如先将自己挤进这个圈子,总算也保有了一份希望。 不得不说,徐瑜的想法当是代表了大多数人,可当他真要劝解一二之时,脑海中却不由浮现出了那些自视甚高的年轻人,随即那不以为然便逐渐消散,一阵担忧便也显了出来。 将时间无限拉长自然是之前所想的结果,可在最初施行之时总难免有人磨不开面子,进而裹挟了旁人。 当然,这么一点阻力自然算不得什么,但于朝廷而言,这里有一点阻力,那里又有一点阻力,拢共下来这阻力便得如大山一般难以撼动,朝廷行事便也寸步难行。 这却得想个办法,总不能让好好的一件事情成了朝廷的负担。 心念及此,徐老先生的思绪便急速转了起来。 只是他教了大半辈子的学生,却从未转过这等心思,哪怕已到了绞尽脑汁的地步却还是想不到半点缓和之法,这暖阁里也便陷入了沉默之中。 “不过朕倒也有个法子。” “哦?陛下果然才思敏捷,老臣这里却还毫无头绪啊。” 眼见徐瑜如此奉承,朱慈烺心里终还是有些不好意思,可这事情于大明而言却也称得至关重要,他那点不好意思只在须臾之间便已烟消云散。 “徐先生可曾看过这些日子的邸报?” “啊?这老臣倒也看过几次。” 嗯,没看过。 看来这位老先生是真打算功成身退了。 徐瑜的表现立时便让朱慈烺晓得了隐藏在话语之后的实情,不过对上这位老先生他倒也不会因此责怪,待于心中捋了捋说辞便将有关邸报的情况细细说了一遍。 约莫柱香功夫,徐老先生终于明白了现在的邸报与过去有那些不同,只是他这等老学究总还是觉得将这些官府文案传到民间有些不妥,心里自也略略生了点不满。 不过话说回来,此时要说的事情却比一小小的邸报重要了千万倍,待朱慈烺话音落下,他便目光灼灼地等待着之后的言语。 “朕想着这等事情总还要让士林明白朝廷的苦心才好,莫不如徐先生以自己的名义在发往县一级的邸报上论一论朝廷增加取士名额的必要和难处。” “嗯?还能如此?” (本章完) 第477章 润物细无声 第477章 润物细无声 宣城 皖南巡抚衙门 多铎退兵之后,领导皖南义军的金声便被朝廷任为了皖南巡抚,其品级虽要比正规的巡抚要低上一点,但他多年之前便已托病辞官,当也能算是越级提拔了。 不过话说回来,当初若无他们在宣城、宁国一带拖住多铎,之后的战事会如何发展却也在两可之间,所以中枢各官对这番越级任命倒也无人置喙。 值得一提的是,金声在这一年里的绝大部分精力都放在了军务上,并不似其他巡抚一般只管地方政事。 这倒也不是朝廷开了特例。 当初多铎南下之时,皖南出了数路反抗义军,除了邱祖德这一路因守御宁国而近乎全军覆没之外,其余各路基本还算完好。 后来朝廷整军,包括义军在内的各路兵马皆无一幸免,大量遭到裁撤的老弱便也顺理成章的在朝廷安顿下进行屯垦。 若事情到了这里,金声的任务自也只是地方政务,可没过多长时间,江浙一带便陆续有大族因种种缘由而被抄家,朝廷便从皖南调了不少丁口前去填补空档。 要说这迁丁可不是个简单工作,迁移过程中的繁琐冗长都不需多说,仅只前后的铺垫、善后便是个庞大的工程。 待到此时,绝大多数愿意过去的百姓虽已分批离开,但善后工作却还远没到结束的时候,所以他的绝大多数精力也便牵扯到了此事之上。 “老师!老师!” 金声本还在筹算下一批百姓该于何时启程,一声高呼却将其思路直接打断。 随即他便抬头往外间看了一眼,待见江天一正满脸兴奋地朝内堂跑来,他的眉头却微不可查地皱了一下。 这一期的塘报已于今早传来,上面细细将北伐战事说了一遍。 在经过一段时间的攻伐消化之后,扬州、高邮的所辖州县已全部光复,大军下一步便要直逼淮安。 自表面看来,这与他这个皖南巡抚似是没什么关联,但只要打下淮安,下一步必然是沿着淮河夺取安徽、湖北等地。 届时旁的都不需多说,安徽巡抚之位对他这个皖南巡抚而言自是近水楼台。 要知道,两个职位虽都挂着巡抚之名,但内里的差别却可用鸿沟来形容,若能顺利进了这一步,那便跨入了朝廷高级官员的行列,熬上几年之后便是入阁拜相也非完全没有可能。 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江天一此番虽然落榜,但若真有那么一天却也能顺利踏上仕途。 由此他便以为这素来守礼遵仪的学生就是因看到了一条才如此失态,早年屡辞官职的金声自也就略有不满。 “克己复礼。” 淡淡地念叨了这么一句,金声便一言不发,而江天一在听到此言之后亦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待整了整衣衫才缓步走来。 “学生谢老师提醒。” “嗯,你此番落榜虽也有些运气的成分,但既已晓得自己的短处便该越发勤奋,实不该将心思放到外力上。” “学生知错了。” 眼见对方如此表现,金声并没有再说什么,待其礼毕之后,他朝下首椅子指了一指,随即江天一落座,这位皖南巡抚却不由一阵心软。 他知道江天一天资不足,若想靠会试出头几如登天一般,但自己这学生无论勤奋还是人品都可称得上佳,金声自也是万分惋惜。 只是 “此番北伐陛下当是成竹在胸,但就算夺回整个江淮,为师寸功未见也不一定就能得了那安徽巡抚之位,你却也不能将全部希望都寄在这条路上。” 金声似是在训话,但内里的意思却多还是为了让江天一奋发图强,可谁曾想,当他说完这句之后对方竟瞪大了眼睛,显然是因这句话而惊讶不已。 见此情形,哪怕金声已算得严师,但因着诸般心绪却也不由暗叹一声。 按着当初的功劳,江天一自能被封个一官半职,可他视其为半子,又怎会眼睁睁看着对方进入了上限不高的道路? 由此,师徒二人便在细细商量之后决定辞了朝廷因战功而给的官职,专心准备这一遭的科举考试。 可预料之外情理之中的是,极其刻苦的江天一终未能金榜题名。 待到此时,他既是后悔,又是惋惜,每逢空暇便总想着因自己的傲气而耽搁了江天一的前途。 眼见对方也将全部希望寄托在了自己的高升上,他的心中自难免有些五味杂陈。 “老师误会了。” 就当金声正在因诸般思绪而略略走神之时,江天一的声音却将他拉了回来,待他抬头看去便见对方已站了起来,随即一阵慷慨激昂的话语声便传了过来。 “您当年因朝廷不纳忠言而愤然辞官,后来弘光以左佥都御史相召亦因奸臣当道而坚辞不受,学生虽然驽钝,但老师的风骨却也学了个三四成,就算这一辈子蹉跎山林也不愿靠荫蔽入仕!” 前后不过三五个呼吸,场中局面却颠倒了一番。 只是金声虽也相信自家学生所言皆发自肺腑,可他却不免疑惑于其先头的表现,随即疑惑之色不由浮于面上,江天一的解释也便接踵而至。 “老师,学生之所以失态是因邸报上的一篇文章。” “文章?” 说话时,江天一的面色突然红了一下,似乎是略略有些羞赧,但话音方一入耳,金声却已在案上翻了起来,竟对自家学生的反应毫无察觉。 约莫三两个呼吸之后,金声便将昨日送达的邸报翻了出来,而于此时,江天一的话语声便又传了过来。“那文章是徐瑜徐督院所写,依学生所见当是在为增加会试名额铺路。” 随着江天一的解释入耳,金声很快便找到了那篇文章,待细细读了几遍之后,他便将邸报平平铺在桌案之上,紧接着便又琢磨了起来。 这文章里先是说了朝廷的官职现状,后又说了此番会试的录取情况。 官职现状自不必多提,几番战事之后,已没了几个待放官员;这会试也无需详说,多少下来总也是一般情况,参加考试的极多,能够上榜却不及十之一二。 写到这里,那文章便话锋一转说到了当下的北伐上。 据文章所言,在江淮击败鞑子已不是什么难事,关键便在于战后稳定地方上。 看到这里,金声已经大体猜到了这篇文章的目的,待他继续看去果然便看到了“清算降官”、“人手不足”等字眼。 这篇文章的观点很明显,就是认为江北降官不可再用,而朝廷这里却没有足够的人手,可出乎金声所料的是,徐瑜在这篇文章里只是抛出了问题却没有给出解决办法,这却让写惯了八股的金声心里如猫抓一般。 为何没有中股、后股? 心念及此,他便又将这文章细细看了一遍,待再一番思量这才有了点头绪。 这文章看起来是一篇不完整的八股,但实际上的目的却只是抛出问题引发思考,至于说思考的方向 增加科举名额的确是个不错的法子,但方才入仕的学子根本没有行政能力,指望他们稳定将才夺回的城池几可称得指屁吹灯。 当然,也可以用新入仕的学子顶替不太重要的位置,再将有着从政经验的官员调去江北,可这样一来后方势必得生出不少事端。 届时前面打仗,后面不断起火,这还不如什么都不做呢。 念头不断转动,金声却想不出这篇文章更深层次的用意,而于此时江天一似有话要说,他便将注意力投了过去。 “老师,依学生所见,陛下行事每每出人意料,倒也没必要苦思冥想,不过增加会试名额却能算是板上钉钉,于学生倒也是番机会。” 话音入耳,金声心中突然一轻。 所谓关心则乱。 他本是个不太看重官位的,若不是如此也不会几番推辞朝廷任命,这一番他因太过关注自家学生的前途而费心去猜这文章内里含义,却不想学生看的还要比自己透彻一些。 “嗯,不被世情所迷倒也是个长处,你便多多用功为下次考试准备吧。” 话到这里,师徒二人有关邸报的讨论便也到此为止,其后金声又问了问江天一学业上的疑惑,待一一解答之后便结束了这番谈话。 与金声师徒相比,这篇文章在士林中可算掀起了轩然大波。 有期望朝廷能早些增加取士名额的,有奋发图强准备在下次会试大显身手的。 说到底,十年寒窗苦读,谁都希望自己能鱼跃龙门,只是多少年下来,能够以进士之身步入仕途的总不过万千之一,绝大多数人能中了秀才便已算是祖宗显灵。 只是对熟悉朱慈烺行事风格的朝廷重臣们而言,他们对这篇文章的看法却不仅局限在增加名额这等小事之上,对于自家陛下真正目的的猜测自也多了不少。 有认为这是要以增加名额之法与清廷争夺人心的,有认为这是要平衡地方势力的,更有甚者还觉得陛下想要更换首辅,却也不知是从哪里得出的结论。 对于这些猜测,朱慈烺自是有所耳闻。 不过他既没有确认也没有否认,甚至都未在臣子面前提过此事,就好像那篇文章全是徐瑜自己所想一般。 这样的局面维持了好一阵子,直到士子们都有些心灰意冷之时,另一篇由刘宗周执笔的文章却在士林之中悄然传播来开来。 在那篇文章里,这位礼部尚书站在朝廷的立场上详细分析了取士方法的演变,并探讨了“猛将必起于卒伍,宰相必发于州郡”的好处。 待到最后,他认为增加取士名额不但势在必行,还提新入仕的学子可以从县一级的属官、甚至更低一级做起,以熟悉基层衙门的运转。 这篇文章虽掀起的波浪自要比早前那篇凶猛许多。 有一部分士子认为他们若能入仕自为人中龙凤,若做了那些胥吏的差事便算是有辱斯文。 这些士子在邸报传出之处便对刘宗周展开了激烈的攻击,直让这曾为士林领袖的刘青天除了衙门便不敢出现在其他场合。 面对这样的情况,邸报再一次陷入了沉默之中,其后好一阵子都只如从前一般刊登点朝廷大小政务,再未说过半句有关增加取士名额的事情。 按着那些士子所想,他们这一遭便算是谏得朝廷收回了有辱斯文的想法,可预料之外情理之中的事,大明官方虽未曾对他们攻击朝廷重臣的事情做出处理,从头至尾都处于沉默中的绝大部分学子却突然对这些同窗冷嘲热讽了起来。 当然,放在明面上的理由并不是因为断了他们的入仕之途,而是这些人只知死读书、读死书,无有半点之行合一的能力。 里面的逻辑倒也简单,若不是没有从政的能力,如何会担心衙门的庶务? 岂不闻“猛将必起于卒伍,宰相必发于州郡”,史上有不少贤能官员都是从衙门里最基本的工作干起,最终才有了青史留名的成就。 对于士林中那激烈的辩论,有些中低级官员自也参与了进去,只是邸报这东西受着朝廷的控制,就算他们通过某些渠道制作了大量印刷品,但这些论点却也仅能在一定范围之内流通,却无法对整个大明的士林造成太大影响。 随着时间的推移,有关取士名额的意见逐渐统一了起来,而于此时有一份邸报发出,上面的文章却已由内阁首辅钱谦益亲自执笔。 在这份文章里,钱大学士先是肯定了“猛将必起于卒伍,宰相必发于州郡”的说法,然后又对增加取士名额的必要性给予了正面回应。 待到最后,他表示陛下已命内阁在下次会试之前给出一个可行的章程,中枢各部正在紧锣密鼓地进行商议。 事情到了这里,朝廷做出了符合最广大士子利益的表态,士林中的讨论自也逐渐落了下去,只是当所有人都在期待下一次会试的时候,朱慈烺的目光却已落到了长江以北。 因为北伐大军距淮安已不足百里。 (本章完) 第478章 兵临淮安 第478章 兵临淮安 两淮乃是天下丰腴之地,若能实行有效统治自能获得海量赋税。 似这等地界素来都是各方争抢的重要目标,哪怕其地易攻不易守也生了不少大战。 按着常理来讲,明清两方也当难以免俗,当战事开启之后这地方总得遭了战乱荼毒。 可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自数月前河口炮声响起之后,明清两方都似打着旁的算盘,除了在扬州发生了一场勉强及格的战斗之外,后面却都只如做戏一般。 面对这样的情况,朱慈烺并没有调整作战计划,在夺下高邮之后甚至还让前方三将对敌方上展开了清算。 他想得明白,过了淮安之后便再难以水军夺取局部战场的优势,所以在这里他便得尽最大可能消灭清军的有生力量。 只是 “丞相~~~!我李家对大清忠心耿耿,您可得为我做主啊!” 一阵哭嚎之后,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立时便跪在了洪承畴面前。 此人乃是高邮李家的大公子,只因北上运盐才逃过了明军的清算。 当然,若无意外发生,似他这等丧家之犬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来到洪承畴书房哭嚎。 可人这东西总有命数左右,当他领着自家商队正于淮安踌躇之时,却极其意外地碰上了还未北返的王正志。 说来也巧,王正志当年在延绥任职时曾与李家有些生意上的瓜葛,而这李大公子作为李家重点培养的接班人也与其有过数面之缘。 此番方一得见,早就乱了方寸的李大公子便如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只是当他请对方为李家谋条出路之时,王正志却提出带他去见一见洪承畴。 天光爷唉~~~,这淮安小朝廷虽只占着数府之地,但洪承畴的官职却还是一国丞相,似他李家虽也能与三四品的官员搭上几句话,却着实达不到这么高的层级。 由此,当王正志提出此事之后,李大公子便千恩万谢地应了下来,其后便也出现在了这里。 可话说回来,官当到一定地步便已没了寻常人的情感,更何况他李家与王正志本也只是生意往来压根就不掺杂半点个人感情,此番拜见在这李大公子眼里可能是王世伯念着旧情带他来攀高枝的,但在王正志眼里却又是另一番目的。 “李家?是高邮的李家吗?” “是,丞相好记性,南朝残暴,不单杀了我父还将全家七十九口全都发配琼州,我此番前来便是请朝廷派天兵剿灭伪朝,还天下百姓一个朗朗乾坤。” 听着李大公子痛彻心扉的话语声,洪承畴只是瞟了眼坐在下首位置的王正志便不再言语。 若按寻常来说,治下百姓遭了敌军涂炭,他身为当地首官无论如何都当给上一点安抚宽慰,可他现在却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似乎与李家的事情无有半点瓜葛一般。 见此情形,李大公子自是悄悄往王正志面上瞟了一眼,只是对方竟也老神自在,他便也只能乖乖趴在在地上等着贵人们的回应。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房中却还是鸦雀无声,待过了好一阵子,素来养尊处优的李大公子便快要支持不住,而于此时洪丞相的声音才算是传了过来。 “朝廷如何施为自有诸位王爷定夺,你这小小白身竟妄图裹挟朝廷,难道南朝能将你全家流放琼州,本官便不能将你流放宁古塔吗?” 说这话时,洪承畴的语气还是那么风淡云轻,似乎此事不足以让他产生半点情绪波动,可他能将李大公子视若无物,李大公子却不能轻视从洪丞相口中吐出的每一个字,这里的话音还未落下,那里却已不住在地上叩首。 老实讲,似洪承畴这等身份地位的完全无需耍弄这么个后生,只是他已想到王正志带其来此的缘由,心中总也难免有些腻歪。 “你这鲁货,大学士问什么,你答什么便是,如何要扯那些有的没的?” 就当李大公子不断磕头之时,坐在一旁的王正志终于道了句话出来,其后他不着痕迹地往洪承畴那边瞟了一眼,见其仍然面无表情便又继续说道:“你李家终归是地方士绅的楷模,朝廷自不能坐视不理,行了,下去吧。” 话音落下,脑门已被磕肿的李大公子便唯唯诺诺地退了出来,待房中仅余二人,王正志便换上了一副悲天悯人的面目。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此番南军攻来却不知又有多少人家得遭了涂炭啊。” “嗯。” 对于王正志的感慨,洪承畴却只是应了一声便再无动静,其后二人又陷入了沉默之中,待过了好一阵子,他才又说了起来。 “大学士莫怪,我此番带这人过来也非刻意生事,实在是淮东诸城望风而降,您这里总得拿出个法子啊。” 王正志这话对也不对。 说对是因为明军北上之后的确没有发生像样的战斗,说不对是因为八旗兵马早都调回淮安,各地也只留了些从大明手里接过来的驻军而已。 他乃是北京派出来的议和钦差,虽不见得能对淮安的布置了若指掌,但晓得这些放在明面上的当也在情理之间。 此时他却将这话丢了过来,洪承畴便是没有这么多年的官场经历却也能知道其意非只面上这么简单。 “你不是军中之人,有些事也无法细说,不过淮东诸事京城已有安排,你只需安稳等结果便是,无需再生事端。” 洪承畴的语气较之前缓了许多,隐约间似乎还带了一点点请求之意。 按着常理来说,他自归清之后便已是清廷汉中的人文官之首,此时更已成了淮安小朝廷的丞相。 似他这等身份无论如何也不该对王正志用上这等语气,只是他所承受的压力已随着一座座城池的丢失和明军的逼近而越来越大,这心气在突然之间也便消散了一些。 说实在的,当初布下这请君入瓮之计时,不论他还是多尔衮都已料到会承受来自各方的压力。 可当一封封信函和一个个请托传到这丞相府时他才明白,已在两淮攫取的了大量利益的八旗贵人没胆子去找多尔衮,已然将全部筹码投到大清身上的两淮士绅也寻不到勒科德浑那里。 最终来自各方的所有压力都只会担在他一人身上,就似这等方略全由他一人所定一般。 待到此时,就算洪承畴也算是个心智坚毅之人,但在各方力量的狂轰滥炸之下却也有些身心疲乏之感。面对这意在他处的王正志自也再难生周旋之心。 “大学士,恕下官直言,当初豫亲王南下时便已有不少八旗亲贵在这两淮之地占了盐场、田地,就算朝廷已有安排,您这里总也得安抚一二,若就” “够了!你要走便走,再莫扯到此事上!” 一声怒喝之后,王正志的话语声戛然而止,可他却未因洪承畴的态度生出其他反应,待沉默片刻之后才淡淡说道。 “既然丞相耐不得与我多说,那下官便离了这淮安,告辞。” 话音落下,王正志行了一礼便出了书房,却没有再行纠缠的意思。 洪承畴想得没错,他这一番的目的就是想要离开淮安。 早前被留他也没什么想法,毕竟那时的明军还未渡江,待在淮安既没有半点危险,又能最快掌握前方动向,说不得一个契机出现,他便在第一时间与南朝达成合约。 届时身负这等功劳,入阁拜相自也不在话下。 可淮东的局面终还是出了他的预料。 面对明军的步步紧逼,洪承畴和勒科德浑却只知不断后退,哪怕他们口口声声已有布置,但明军的先头船队都已到了洪泽湖边上,这里却还是无有半点反应。 这等情形之下,他也没心思再于淮安城里耗着,寻求稳妥地离开理由也便是情理之中的事了。 行了半柱香的功夫,王正志已到了丞相府门口,随即一老仆赶忙迎来,他便低声问了一句:“都收拾好了吗?” “好了。” “嗯,那便出城吧。” 三两句之后,王正志便往车架走去,而于此时,那老仆却突然问了一句,王正志略一思量便斩钉截铁地说道:“不回京,去江北。” —— 明军的到来让淮安城多少生了些惶恐,只是此时的清军已然摆出了一副严阵以待的模样,除了似王正志这等拥有正当理由的高官之外再难有人顺利出城。 不过话说回来,淮安城里其实也没有太多兵临城下的惶恐与紧张。 说到底,京杭运河已然被清军用沉船等物直接堵住,明军并不能似扬州一般直接把战船开到城外。 这等情形之下,明军已然到达的消息自还未完全传开,寻常百姓们也便生不出多少惶恐与紧张。 老实讲,对明军而言走洪泽湖并不是最好的选择。 这淮安周遭虽然有大河、大湖相伴,但由黄、淮二河与洪泽湖所夹成的三角地带却足足有几十里大小。 在运河被截断的情况下,就算明军战船能够顺利通行于河、湖之间,但对于处在这三角当间的淮安却无有半点法子。 所以,在进兵之初黄蜚便提出过结硬寨、打呆仗的想法,打算耗费一两个月的时间将被堵塞的运河疏通,之后再由此抵近淮安城外。 不得不说这其实是个最为稳妥的办法。 只要有战船护持,不论清军在淮安做了何等布置明军也能立于不败之地,届时淮安自是任由拿捏,这黄、淮交汇之地便也能顺利握在手中。 常冠林与梅春虽不是水军将领,但对于其中的好处却也能看个明白,可当他们将这番谋算报到应天之时,自渡江以来便不曾干涉过他们军事部署的朱慈烺却直接否了这计划。 他想的明白,运河毕竟不是黄、淮这等大河,再加上这些年战乱不断,地方衙门当不似从前那般勤疏河道,若自家人马费尽力气闯入了这运河之中,清军却将这河道封住又该如何? 届时,偌大船队进不得退不得,只要一把火便能将大军的依仗化为灰烬,待到那时这北伐大军便也只有战败一途。 这却不是他杞人忧天。 此地不单河道四通八达,更还有洪泽、高邮二湖位于附近,若真有那么几十艘船只隐于某处,他们这些外来户寻不到半点踪迹自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理解了自家陛下的想法,前方三将不免有些后怕。 他们于接到信函的第一时间便改变了原本的布置,随后北伐大军一路从高邮湖进入洪泽之中,待选定了登陆地点便整军抵了过来。 “启禀大帅,先头人马已经登岸,周遭并无清军踪迹!” 一声禀报之后,站在船头的常冠林便把注意力从岸上收了回来,随后他朝另外两人看了一眼,待见他们面上也都挂着不解之色便又朝面前士卒问道。 “斥候散出去多远?” “回禀大帅,远的有三里。” 话音落下,常冠林便轻轻摆了摆手,随即那兵卒躬身退去,船上三将却都陷入了沉思之中。 他们能够理解清军为何没有在岸边布下工事,毕竟这洪泽湖就如长江一般,看起来处处都是阻敌之处,但实际上却是处处透风。 只是没有做下布置也就算了,为何连个清军的影子都不曾见到? 难道他们对于这淮安想法也似先前一般,并没有死守的心思? 心念及此,三人却又不约而同的想起了那蔓延十多里长的船只残骸,随即这等猜测便被掐灭,心中疑虑却更盛了几分。 很明显,清军在淮安左近一定有所布置,否则他们何苦上那么大代价把运河直接封死? 只是 “事已至此,多想无益,你们先于岸上立营,我自会为大军守好后路。” 话音落下,常、梅二人突然笑了一下,不待黄蜚再问,梅春却先说了起来:“黄帅,咱们与鞑子交手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就算他们的八旗精锐也只是手下败将而已,这小小淮安怎可能挡得住这数万大军?” (本章完) 第479章 有信了?这么快? 第479章 有信了?这么快? 明军于洪泽东岸登陆的消息仅过了两日多些便已传到了应天,这让跟惯了大军的朱慈烺难免有些坐立不安。 若换做其他时节,他这马上天子说不得便要移驾江北,可这一阵子诸般事情皆需他亲自拍板,枯坐应天自也成了必然的结果。 “陛下,据老臣了解士林对增加取士名额的意见已逐渐趋同,只是这官位的来源却还有些分歧。” “哦?有什么分歧?” 此时的天色虽才将将放亮,钱谦益等人却已出现在了暖阁之中。 按着祖上传下来的惯例,朝臣们除了有大小朝会的日子其实也不用起这么早,但一朝天子一朝臣,一朝天子自也有一朝的规矩,在这靖武朝里小朝会已被暖阁对奏所取代,似阁臣与堂官们自也得来得勤些。 “回禀陛下,这分歧主要还是集中在差事上,有些人认为操持庶务着实有辱斯文,倒不如在清贵衙门多增些职位。” 说这话时钱谦益虽面色镇定无有半点波澜,但在他两侧的徐瑜和刘宗周却不由往朱慈烺面上看了一眼,显然是怕这等事情触怒了万岁爷。 徐瑜自不必多说,他自应天被围时便已晓得陛下看不上所谓清贵衙门,此时钱谦益毫无保留的将士林意见直接提出,他的担心自也在情理之中。 关键便在这刘宗周身上。 他素来都是士林魁首、文坛领袖,不论从什么角度来说都当对那些人有所支持。 只是此一时彼一时,往浙江走了一遭之后,他的立场便迅速发生了转变,待到此时,他虽难免提上些反对意见,但在关键问题上却都毫无保留地站在了陛下这边。 朱慈烺对刘宗周在浙江的经历可谓了如指掌,对其心路历程自也有所了解。 于旁人眼中,这位刘老先生已然被逼的站在了浙江士林对面,抱紧皇帝的大腿便也是唯一的选择,可却有着另一番看法。 说到底,若只将眼光放在政争之上,那么刘宗周只需揪着隐匿田产这一条便能把浙江搅个鸡飞狗跳,届时打击地方势力的任务顺利完成,他自能凭此向皇帝交了投名状。 可刘宗周却在浙江办了不少欺男霸女、巧取豪夺的案子,甚至都因此得到了刘青天的赞誉。 要知道,侦办这类案件不仅费心费力,亦难达到打击整个家族的目的,他若是朱慈烺印象里的那种东林党人大抵也不会费力不讨好,自也不会掺和到这些事里。 当然,这有可能是为了名声,也有可能是存着其他心思,但不管怎样,刘宗周的行为让浙江风气清了许多,朱慈烺自也愿意再给他一点机会。 “朝廷缺的是能干事的人,若只想图了清贵,那便在乡间闲云野鹤吧。” 朱慈烺并未在话语中带了多少怒气,阁中几人自也松了口气,可当他们正思量如何应答之时,朱慈烺的声音却又传了过来。 “这样吧,几位先生都在下一期的邸报上写篇文章,重点就放在空谈误国、实干兴邦上。” “老臣领旨。” 话说到这里,有关取士的讨论便已到了尾声,其后刘、黄告辞离去,阁中便只余了皇帝和首辅。 按着正常情况来说,此时便该再传下一批朝臣入内,但在朱慈烺发话之前,憋了许久的钱老先生却先开口说道。 “陛下,恕老臣直言,这些日子已有人注意到了江北光复诸城皆由胥吏掌权,恐怕过不了多久便得再生风波啊。” 钱谦益的担心并非毫无道理,毕竟官吏之别乃是文官们经历了数百年的努力才成功争取到的权益,若有人把江北的事情与朝廷这段时间的风向联系到一起,自不难猜出朱慈烺的真正目的。 可话说回来,随着邸报在士林的传播,大明官方已在引导舆论方面占据了绝对优势,更何况与寻常读书人相比,拥有做官资格的举人、进士只能算作沧海一粟。 这等情形之下且不说某些人能不能将自家想法快速传播,便是真能传播开来大抵也只能引得万千读书人群起攻之吧。 很明显,钱老先生对于邸报的威力并没有正确的认知,其思维方式大抵还停留在某一大儒挑唆两句整个士林便会群情激奋的年月。 只是这一年多中,这位老臣的立场可谓端正,朱慈烺自也愿意替他开了那未通的一窍,所以当他那略带担忧的话语声落下之后,大明皇帝便朝自己的首辅细细解释了起来。 约莫柱香功夫,钱谦益总算意识到朝廷已经从大儒手中夺过了士林的话语权,而当他万分震惊地消化着这一事情之时,朱慈烺却已捧起了一份题本。 这题本乃是顾元镜发来,说的便是钱庄之事。 在朱慈烺最初的计划中,这钱庄当在官府的支持下先于广东站稳脚跟,待趁着海贸方兴的机会攒下些经验和本钱之后再往周遭扩展。 可在顾元镜的描述中,此时的钱庄已从其他地方吸纳了不少人员和资本,当也到了向周遭几省布设店面的时候。 老实讲,朱慈烺听过诸多有关金融的专业名词,但对于其间的运转方式却不甚了解。 由此,他从一开始便对此时抱着极为谨慎的态度,待见顾元镜似有大局扩张之心,立时便在题本上写了起来。 “钱庄扩张之事需慎之又慎,万不可因一时顺遂而大操大办,此番你可先于闽浙两省置店面若干,待局面稳妥之后方可再多布置。 另:银票发行亦当如此,但有纰漏需得及时弥补,切不可讳疾忌医!” 写完这些,朱慈烺便往题本上轻轻吹了几下,而于此时将才回过神来的钱谦益才心悦诚服地赞叹道:“陛下这一招四两拨千斤,老臣着实佩服!” “这也没什么好佩服的,民间早已有印出来的单子,只不过未曾广泛散播罢了,”说话间,周全便已悄悄上前从朱慈烺手中接过了那墨迹未干的题本,待其继续轻轻吹拂之时,朱慈烺这才继续说了起来:“厂子里搞了新的活字,印刷书籍的成本已然低了不少,想来再过个一年半载也会有人学着邸报散播自己的想法,内阁却得及早想好应对之法。” “是,陛下,老臣回去就让刑部密切注意。” 话音入耳,朱慈烺不由嘬了下牙子,可他转念一想,似钱老先生这等人物没法子参透新生事物也在情理之间,随即他便挂了副笑模样。 “钱先生误会了,朕的意思是堵不如疏,与其让那些东西在私下流传,倒不如将其归到朝廷的监管之下,如此既不至让民间失了活力,也不至让居心叵测之辈钻了空子。”话已说到这般地步,钱谦益自能明白陛下的意图,随即他老脸一红便准备再拍上几记马屁,而于此时朱慈烺却又坠了一句。 “今后再遇到新生事物不可一开始便喊打喊杀,总要看清其内情利弊才好决定如何应对。” “老臣明白了。” 君臣相处其实与两口子也没多大差别,若两面都强势便得闹了纷争,若两面都弱势则得败了家业,最好的搭配自然是如靖武朝般一强一弱,这样才能达到阴阳调和、万事顺遂的效果。 对此,朱慈烺心知肚明,哪怕钱老先生并非惊才绝艳,却也由着他坐稳了首辅之位。 只是这位老先生的年岁却也大了一些,总也得早些寻好接班之人才是。 心念转动之间,朱慈烺便略略出了会神,待过了七八个呼吸,他再次神魂归位,随即便朝周全问了一句:“外面还有谁?” “回禀陛下,李部堂说是有蒸汽机等事禀报,朱部堂则要就下一步的战事向陛下请旨意,另还有张部堂、杨部堂、杜关长在外等候。” “谁?杜琛?” “回禀陛下,是杜琛杜关长。” “他怎么来了?” 说到最后一句时,颇有些惊讶的朱慈烺已经朝向了自己的内阁首辅,只是朝廷中枢素来不插手海关之事,他自也不晓得杜琛为何来的如此之快。 见他一脸茫然的样子,朱慈烺也明白问错了人,随后他朝周全摆了摆手,紧接着便思量了起来。 早前他因荷兰人向鞑子出售火器而以军援换市场的条件应下了腓力四世的请求,其后杜琛便赶赴澳门往西班牙本土传达大明皇帝的消息。 按着常理来讲,从大明往欧洲走一个来回少说也得上七八个月的时间,此时距杜琛离开应天还不到半年功夫,朱慈烺便以为是海关那里出了状况。 可出乎他意料的是,杜琛这厮方一入阁便说是接到了腓力四世的回话,直搞得朱慈烺满脸疑惑便连话都说不出一句。 见此情形,杜琛显然意识到了自己的疏漏,待一声告罪之后才细细解释了起来。 按着常理来说,从大明去往西班牙的确得好长一段时间,但这一番只是传递大明皇帝的回话,而且腓力四世的处境已然艰难到快要维持不住战事,所以信使并未绕行好望角,而是在到达奥斯曼帝国境内之后便直接插到了其埃及行省,待从陆地上进入地中海后才乘船去了西班牙。 “.如此一来,所费时间自要比寻常时节少了许多,这消息传回的速度也便远超以往。” 说完这句,杜琛便小心翼翼地看着自家皇帝的表情,显然已做好了继续回答疑问的准备,可出乎他意料的是,朱慈烺在听完这些之后却只是略带自嘲地笑了一笑,竟未问上半句有关奥斯曼帝国和那埃及行省的事情。 “说吧,腓力四世答应了没。” “回禀陛下,西班牙国王已经答应了您的条件,愿意用吕宋作为抵押换取两百万两的军需物资,另外派往新西班牙的使者也已同时出发,想来再不会发生禁止大明布的事情发生了。” 随着杜琛的话语声,朱慈烺面上的笑容不由越来越盛。 在他看来,吕宋这些都只是次要的东西,美洲的市场才是他真正看重的。 说到底,站在国家的立场上,一个产业是不是值得扶植其关键便落在产业链是不是够长上。 似瓷器、茶叶、丝绸这些东西,要么是产业链的长度不够,要么便是销量太低。 与之相比,布的价格不高,利润也甚是微薄,但从种下籽到纺成布,这一条长长的产业链所关联的人口何止百万。 一旦大明的布能够顺利销至拥有千万人口的美洲,不单大明本土的百姓能够广泛获利,便是工业化进程亦能大大提速。 有着这等好处,朱慈烺的笑容便是再灿烂百倍、千倍亦是理所当然。 只是 “腓力四世是不是撑不住了?” 获得庞大市场自然可喜,但他身为大明皇帝也不能只顾着高兴。 说到底,他所提出的条件虽然从表面上看来要比腓力四世自己的要求宽厚许多,但二者都是站在一国顶尖的,如何看不破内里的盘算? 按着腓力四世原本所想,南中国海这一片不仅有大明这个强悍的地头蛇,更还有英、法、荷三国于旁虎视眈眈。 此等清下之下,西班牙失掉吕宋也只是时间问题,倒不如将这地方直接丢给大明,说不得还能让这几国生上些龃龉、摩擦。 可朱慈烺终是受过信息狂潮轰炸的。 他非但没中这一桃杀四士的计谋,反倒将条件落到了旁的地方。 若按常理推断,腓力四世自不会轻易由着大明把好处全部占完,谈上几个来回自也在情理之中。 可现在. “回禀陛下,信使到达的时候,西班牙的主力虽已被法国击败,但小规模的争夺战却还在不断发生,此时神圣罗马帝国已有与法国和谈的打算,西班牙的处境自然算不得太好。” 话音入耳,朱慈烺便缓缓点了点头。 他对于这段历史也只知道个大概,按着杜琛的说法才勉强将二者对应了起来,随即他便将侯在外面的李永茂唤了进来,可还不等他安顿军援之事,外间却传来了一阵高呼。 “江北急报!” (本章完) 第480章 接阵 第480章 接阵 洪泽湖东岸距离淮安仅只三四十里,这点路程大抵也就多半日功夫,说是已然接敌也毫不为过。 兵势至此,常、梅二将自不会轻敌冒进。 他们先于洪泽湖以西二十里处立了一营,待确定周遭安全之后才又往淮安而去。 按着常理来说,敌军兵临城下淮安守军便是不派兵阻击也当散出大量斥候,可谁曾想,当常、梅二将全副戒备之时,淮安守军却毫无反应,就似全都弃城逃跑了一半。 当然,这只是形容,常、梅二将自不会真以为此城唾手可得。 这里面的逻辑也不难理解。 无论出于何种考量,这几个月里淮安清军的确未对北伐明军作出有效反制。 洪承畴若不在淮安好好打上一仗,各家贵人的诘难都算不得什么,若让地方势力以为清廷已没了战心,那转瞬之间便是天倾地陷的局面。 此事弘光小朝廷已经做过验证,倒也不需细说,明白其中关窍的常、梅二将虽满心疑惑,却不敢将警惕之心放下半分。 其后,他们顺利在淮安城外五里之处设了大营,对淮安的攻击也便进入了流程。 只是 “都警醒着点!淮安不比扬州,鞑子却不会眼看着咱们铸起高台!” “是!” 朝着自家麾下说了几句,徐文爵便将视线投到了营门之上,待过了半柱香的功夫,出营各部皆都准备完毕,随即一声刺耳的吱扭声传来,数个千户队便与随军民夫一同往淮安的方向而去。 鞑子虽毫无反应,但明军却不能因着这诡异的局面乱了自己的节奏。 昨日营寨立下,今天一早钦天监的人便已算好了火炮阵地的位置与高度。 此时这几支千户队之所以离了大营,为的便是筑造设立火炮阵地的高台。 当然,常梅二将自不会以为顺利靠到淮安城外便算万事大吉,他们虽不清楚鞑子到底做了何等安排,但在关键步骤之中却都安顿了精锐人马在内。 便似此番,徐文爵所部负责护持火铳兵左翼,前军的另一个千户队则位在火铳兵右翼。 至于当间的两个火铳兵千户自不必多说,皆都是从热兰遮便已使用火铳的精锐人马,只要不遇到数倍于己的敌人,这等配置自能稳稳护住随军民壮。 约莫一两柱香的功夫,这四千人马便护着民壮抵达了既定位置,随即诸部各归各位,不过半柱香时间便已设好了防御阵势。 见此情形,徐文爵的脸上颇有些自得之色。 说到底,他毕竟是勋贵人家出身,哪怕于经验上欠缺一些却也能辨出精锐与否。 仅凭列阵速度虽不能左右战局,但有着这样的纪律便已有了天下强军的底子,他作为统兵军将自得因手下人马的表现而得意。 “千户,城里的鞑子莫不是跑了?” 就当徐文爵正在打量周遭各军的队列时,离他最近的一名百户却凑了过来。 他身为中级军官,对于高层的诸般算计自是不太清楚,但若淮安守军真的逃了,降表之类的东西怕是早就入了大营。 此时大帅们既然已命他们进入了攻城准备阶段,那这仗无论如何也当得打上一遭。 不过话说回来,鞑子到现在都无有半点动作,其抵抗意志怕也有限得很,否则凭着扬州城外的经验,鞑子无论如何也不该由着自家筑起火炮阵地。“临阵迎敌,最忌轻敌之心,无论淮安作何打算,我等却得稳稳保得高台筑造起。” “千户英明!是标下孟浪了。” “无妨,”淡淡地回了一句,徐文爵便将注意力投到了淮安方向,可于此时,他又觉得自己的态度似乎有些生硬,待在心中捋了捋言辞才继续说道:“你也知道,咱们前军错过了几番大战,大帅那里虽也没说过什么,可咱们心里却得有数,要不然其他四军战功卓著,咱们却与其他人马旗鼓相当,那大帅再好说话咱们也没好果子吃。” “千户说的是,标下记住了。” 徐文爵的话虽然还算客气,但多少也带着些训斥的意思,可那百户在听完这些之后却一脸的心悦诚服,似乎还对自家上官的训话颇为受用。 说到底,两人既是上下级,也是同僚,而且有出生入死的情分在内,说些不那么正式的话自能拉近两面关系。 随后两人又有一搭没一搭地说了几句,过了好一阵子那百户才打算回了自家队伍,而于此时队列里却生了一阵骚动,待徐文爵扭头看去便见一队队清军正自淮安城中陆续走出。 “敌军出现!各部整备!” 许是因为明军阵列正对淮安的缘故,只在瞬息之间清军的动向却已被各个千户看在眼里,随即一声声内容相同高呼不断传开,本还颇有些慵懒的士卒们立刻就打起了精神。 早年明军与清军对阵之时总难免有些紧张、慌乱,可现在即将接阵的这四千人马却多少有些迫不及待。 这一方面是由一场场大胜所带来的信心,另一方面却也是武器强悍所自信。 这也难怪,当年明军虽然装备了大量火器,但由于种种原因却未能将其优势完全发挥。 待到此时明军不仅少见火器炸膛,普通士卒的纪律性也非往日可比。 此等情形之下,明军一扫当初颓势自也在情理之中。 “装药!” 随着时间的推移,徐文爵已对清军数量又了大致估计,可当一声声军令自火铳阵中传出之时,他非但未因敌军数量远超己方而又半点紧张,反倒因自家人马很可能捞不到接阵机会而惋惜。 “千户,情况不对啊。” “怎的?” “鞑子平素里不都有骑军于周遭游弋,今日怎都是步卒?” 就当徐文爵还在转着小心思时,身侧百户的疑问却传到了他的耳中,随即他便眯着眼于对面阵中细细探查,不及四五个呼吸的功夫便发现眼前这支清军的特殊之处。 “举铳!” “鞑子有火铳!” “呯!” “呯!” “呯!” (本章完) 第481章 这能成吗? 第481章 这.能成吗? “铛!铛!铛!” “铛!铛!铛!” 随着一阵阵清脆的金鸣之声响起,挨了鞑子当头一棒的明军果断脱离了战斗。 见此情形,高亢的欢呼声立刻从淮安城上传出,随即便有一军将朝洪承喊了起来:“丞相!咱们赢了!” 赢了吗? 的确是赢了。 场上硝烟只腾了两轮明军大营便响起了撤兵的命令,若按军中呈报说是一触即溃也毫不为过。 更何况京城对淮安一战的定位也仅是向敌我双方证明有能力与明军正面对战。 此等情形之下,这一场自能算是赢了。 念头转动之间,洪承畴面上却挂了抹恰到好处的欣喜之色,待与那军将对视一眼竟还往前跨了半步。 很明显,他知道此番战胜的意义,亦不愿搅了麾下将士兴致。 可明军的反应速度实在太快,就似.早有准备一般。 一面看着正在追击的铳阵,洪承畴心里始终有些遗憾。 若明军的反应再慢一些,两方军阵的距离便能再拉近一些,届时火铳不断激发,就算明军想撤也得狠狠咬下一块。 说到底,南朝在海上的力量实在太强,便是荷兰人也没法悄无声息地运来大批火器。 算了,不想了,毕竟是赢了一场。 待佟养甲追击归来,城中士气定然大振。 届时在这淮安与南朝僵持一阵却也不是什么难事。 念头转动之间,洪承畴面上的欣喜之色逐渐也由内而外了起来,随即他朗声一笑,待与周遭气氛融到一起便定睛看起乌真超哈的追击。 此时明军正在往大营撤去,清军铳阵却还在追击之中。 只是追击的一方需得填装火药、举铳开火,一番耽搁下来两面的距离却是越拉越远,待到此时这追击已然只剩了象征意义,却是连半点战果都难获得。 对于当下这等场景,洪承畴已不似先前那般期期艾艾,而于此时一阵密集的脚步声响起,随即便听勒克德浑的声音传了过来。 “好个佟养甲,却让咱白白准备了一番!” 话音入耳,洪承畴便将注意力收了回来,待他转头看去,却见勒克德浑面上的喜悦之色并不比周遭军将淡上多少,他这里也便笑着应道。 “佟将军的铳阵着实太过厉害,却未想到让贝勒爷白跑了一遭。” 按着他们原本的计划,南军火器强悍当会抵抗一阵。 届时佟养甲的乌真超哈在正面牵制明军,使其无法脱离战场,勒克德浑则会亲率骑军直插其侧翼。 如此一来,明军这几千人马便得成了砧板上的肉,哪怕他们能在主力的掩护下撤离战场,但付出些代价却也是难免的。 此时这勒克德浑既已出现在了城上,那便说明在他看来已没了包抄侧翼的可能。 不过将明军打得一触即溃也算勉强完成了原定目标,他也与洪承畴一般存着鼓舞士气的心思,待将周遭气氛再掀起一个高潮之后二人才低声商议了起来。 “此番明军败阵,想来是不会主动出击了,咱们是不是得变一变原本的布置?” 在他们的原定的计划中,于淮安城外先声夺人之后便该谨守城池另寻良机。 这自是个稳妥的法子。 说到底,他们的目的仅是与明军对峙,以此来扭转连番战败的颓势,只要能有一场说得过去的胜利,北京那便自会好好渲染一番。 届时就算他们撤离淮安那也只是因地形不利而转战北方,却不是南军强悍打得淮安无法防守。 当然,现在他们也是赢了一遭,但与早前的预期相比这一场胜利的战果却着实太少。 归到根里,几百人的斩首可以算作万人规模的大战,几十个却太难了些,由此他便生了心思。 “贝勒爷可是另有谋算?” “大学士客气了,我一个厮杀汉哪有什么谋算,只不过佟养甲的铳阵看着不错,咱们是不是得将心稍稍放大一些?” 勒克德浑的话虽已算得明显,但终还是没有拿出实际的盘算,只是洪承畴在官场里厮混这么多年,察言观色的本事自也算得炉火纯青,待听那“稍稍放大一些”立时便将视线投到了城外的明军大营上。 这座营寨十多里后还有一座明军营寨,再过二十里左右才是洪泽湖畔。 早前他们并不确定乌真超哈的铳阵能不能敌得过经验丰富的明军铳阵,在制定计划的时候自也只能以保守为主,可现在场外的情况已经证明明军并非无法战胜,改一改先前的计划似也不是不可接受的事情。 只是 “贝勒爷说的是,不过匆忙之间老夫这里也没什么定策,却不知贝勒爷可有破敌之法?” 洪承畴的言语中略带着些期待,似乎自己真的无有定策一般,见他这等表现,勒克德浑倒没多想,随后不假思索便将心中所想倒了出来。 “大学士,明军那两座营寨看似步步为营,但他们无有骑兵护持,若咱们遣一军扰其粮道,那这淮安也不见得要弃。” “能确定吗?” 这一问没头没脑,并未指出所问为何,但勒克德浑心里如明镜一般,不等话音完全落下便已细细给出了解释。 “能确定,昨夜散出去的斥候趁着明军未曾注意的空档细细查了查足迹,里面除了背驮重物的大牲口之外确未见大批战马踪迹。” 闻得此言,便是极为谨慎的洪承畴也难免有些意动。 若他们真能凭着骑兵的优势在这方圆不到三四百里的战场上截断明军粮道,那这一仗自能取得极大的成果。 届时不单能对鼠首两端的某些势力产生威慑,转进黄河以北也将更加从容。 至于说什么坚守淮北. 这个想法自然是好的,占住此地便能扼守黄、淮、运三河交汇之地,今后不论以此为根据地寻机南下,还是以此为堡垒阻挡南军,这淮安的位置都能算是极佳。 可话说回来,这只是在敌我力量对等的情况下。 此时的己方虽也造了些战船,但不管从数量上还是从士卒军将的熟悉程度上都逊于明军。 想在这等力量对比之下守住淮安,怕也是想得多了些。 念头又是一转,洪承畴便在心中自动忽略勒克德浑后面的言语,随后他又往其跟前凑了一凑,似是准备商议截断粮道之事。 可谁曾想,他这里将才开口,从城外传来的声音却突然沉重了许多,待他们略有些疑惑地朝城外望去之时便见明军营寨里不断闪过一道道火光。“轰!” “轰!” “轰!” 这是火炮? 这佟养甲如何敢追到敌营跟前?! 面对这极其突然的转折,不论洪承畴还是勒克德浑都不由愣在了原地,城上的气氛亦于此时彻底凝固。 —— “装弹!” “开火!” “轰!轰!轰!” 随着一道道军令接连传出,自营寨围栏里伸出炮口的天字号神铳炮接连将一枚枚炮弹送入清军铳阵之中。 此时大部分明军已然退入营寨,剩下的也都聚拢在营门周遭,而在见到这等情形之后,佟养甲便以为这是扩大战果的最好时机,却不想方才追到火铳射程之内,明军大营的火炮却先发出了阵阵轰鸣之声。 不得不说,这是一记漂亮的反杀。 自登岸之后,常、梅二人便打着步步为营的盘算,他们不单在这区区一日行程上立了两座营寨,更将各种型号的神铳炮全都布在了营寨周遭。 由于距离和清军阵势的密集程度,已然平放的天字号神铳炮展现出了极大的杀伤力,直轰得前一刻还在乘胜追击的清军立时便落荒而逃。 若换做淮安城里洪承畴和勒克德浑,在看到这样的杀伤之后必然得好好庆贺一番,可此时的常冠林和梅春却一脸阴沉,显然对拿了宿卫首败耿耿于怀。 “莫闷着了,左右损失不大,说是先败后胜也没什么不妥。” 在九边混过的常冠林到底要比梅春豁达一些,待见一众军将满脸懊恼地停在自己不远处便先对梅春开解了几句。 只是梅春自真正带兵以来便未曾吃过败仗,就算有着同僚的开导却还是一言不发。 见此情形,常冠林心知多说无益便朝那几个吃了败仗的军将招了招手,待他们靠到跟前之后才强笑道。 “你们做得不错!” 话音入耳,所有人都以为他这是在说反话,那年岁大的都还好些,只是一脸丧气地低着头罢了,似徐文爵这等年轻气盛的却是连嘴唇都已咬破。 常冠林自不是那等阴阳怪气的人,他这一番多少也有些长远的考量。 说到底,因为前后两军在陛下的谋算安排下实在太过顺遂了。 前军这里还稍稍好些,总算在江西蹉跎过一段时间,那后军自在应天城外与鞑子接过一战之后,素来都是凭着犀利的火器碾压敌军。 与这两面相比,中、左、右三军都打过真正的硬仗,亦在其后脱胎换骨成了陛下手中真正的强军。 对此,常冠林老早便已明白,自是想寻些硬仗让前军真正成为能和其他三军相提并论的人马。 只是当初的陛下由于势力不足还免不了兵行险着,从西南开始便全凭着势力碾压敌军少有硬仗出现。 面对这等情形,就算他常冠林便是再想锤炼麾下人马却也没了机会。 所以当最初的懊丧消失之后,他立时便意识到这就是他宿卫前军脱胎换骨的良机,这话自也不是什么阴阳怪气之语。 “当兵吃饷哪有没见过败仗的?更何况尔等撤退有据,并未溃散,仅只一点就能算作强军种子!” 说完这句,常冠林便朝那几名军将面上扫了一圈。 只是他这话似乎并没有什么作用,各人却还是耷拉着脑袋,一脸丧气。 见此情形,他也没说什么,待命几人回去整军之后才将注意力放回到梅春身上。 “怎的?想不开了?” “我后军饷拿得最多,装备配的最好,可.嗨!” 面对常冠林的开解,梅春仅说了两句便重重地叹了一声。 这一遭虽是他们二人下达了撤军的命令,士卒在后撤时亦未直接溃散。 可说到底他们这耗费了朝廷无数资源才打造而成的人马却是被鞑子击退了。 哪怕后面还趁着鞑子不备用火炮找了场子,但这败仗却是实打实吃到了嘴里。 面对这等局面,梅春这在孝陵里混了半生的军将自然觉得有愧皇恩,一时转不过弯也算在情理之中。 “陛下不是总说,福兮祸所依,咱们虽遭了小挫,但好歹是将鞑子的底牌引了出来,”话到这里,梅春不由抬头看了过来,常冠林在看到他的反应之后便又接着说道:“早前锦衣卫不是探出淮安有一路来源不明的人马吗?想来便是他们了。” “嗯,当是他们。” “对啊,咱们用一场小败引出了鞑子的底牌,这买卖还不划算吗?” 常冠林话音落下,梅春脸上却不由挂上了些纠结之色。 总算他也是个坚毅之人,待于心中周转了一阵便将注意力放回了正事上。 “我看方才少说也有三四千人,恐怕这还不是那支人马的全部。” “这是自然,陛下早已料定鞑子得在淮安好好守上一阵,要不然没法给内里各方一个交代,此地定还有不少人马。” 常冠林虽未说明,但对淮安清军的觊觎却溢于言表。 见其这般表现,梅春的眉头却不由皱了起来,显然是有些担心己方铳兵不足。 归到根里,当初锦衣卫虽没能探出清军到底有多少铳兵,但据其营寨判断其规模定然不小。 而他们这里除了前军的肉搏士卒和后军的炮兵之外,正儿八经的铳兵却只有六千多人。 他身为后军主帅,自然知道近战士卒在面对火铳时几乎无有还手之力,前军那两万多人在他眼中也便只是添头。 可出乎他意料的是,常冠林却在这么一阵里想出了个鬼点子,不等他多说什么便在耳边低声言语了起来。 “这这事能成吗?” (本章完) 第482章 我们人多,明军挡不住! 第482章 我们人多,明军挡不住! 佟养甲很郁闷。 他见过在城墙上配备火炮的,也见过在防线上配备火炮的,可他领兵这么多年还是头遭看见在营寨里配备火炮的。 当然,火炮填装终不比火铳,在第二轮激发之前他的人马便已撤到了安全位置,可好端端的一场胜利,搞到最后却反被明军给咬了一口,他的心里却总不是个滋味。 “精神点,到底是你的庆功宴。” 一道低语传入耳中,本还没精打采的佟养甲便抬头看了一眼,只是勒克德浑在说完这句之后便举着酒杯往堂外席面而去,他这里也只能将腰板直了一直。 他不是个不知变通的人,亦不是官场上的雏哥,对于洪承畴和勒克德浑的盘算自也是心知肚明。 可白日里的憋屈仗中,他的部属还要比南军死得多些,而那景象却又被够格的军将所知。 此等情形之下,让他在这狗屁庆功宴上推杯换盏也着实太为难人了些。 念头转动之间,席间的气氛却突然热烈了起来,待他朝外间看去便见勒克德浑正在对地方士绅们侃侃而谈。 “南朝伪帝残暴至极!仅这两月功夫,淮东地界遭其戮害的乡绅耆老竟已有数十名之多!” 说到这里,勒克德浑便顿了一下,而于此时席间却有阵阵低语声不断传出,各人的面色亦透着些恐惧,显然明军在扬、高等府的作为已然传到了淮安,士绅大族都怕成了南朝立威的靶子。 见此情形,勒克德浑却未给他们一舒心中烦忧的机会,待席间嗡嗡声渐起,他才又接着说道:“我大清上顺天心,下应民意,于此淮安抗击伪朝暴君,幸赖苍天相助、将士用命于城外大胜一场,特邀淮安诸贤同贺凯旋!” 话音未落,勒克德浑便将手中酒杯高高举起,待场间各人陆续起身之后便将那杯水酒一饮而尽。 “大清!万胜!” “大清!万胜!” “大清!万胜!” 佟养甲虽然起了身子,但他却不曾跟着欢呼,其后席面上的气氛被推至高潮,各人也都去寻相熟之人举杯同饮,而于此时,佟养甲却从门廊绕了出去,待行到僻静处才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在旁人眼里,今日这一场明清两军的伤亡算不得大,为了稳定民心搞上这么一遭其实也没什么问题,似他这等模样多少也带着些拆台的意思。 可话说回来,希望越大,失望便越大。 他们佟家虽极受重用,但自几位年长些的堂兄相继离世之后也逐渐有些日薄西山的意思。 待到此时,有些族人正在谋划送女儿入宫,想再效仿努尔哈赤旧事;有些则在盘几位王爷哪个的胜算大些,想得个从龙之功。 而他这本无头绪的却在得知朝廷组建新军之后果断将全部身家压到了此事上面。 按他原本所想,大明那边虽擅用火器,但明皇掌权不久当也没多少多少火铳兵,他只要能凭着手下的万余铳兵大胜几场,那他在朝廷里的地位势必水涨船高。 届时不单他个人需得封候拜将,便是家族荣耀也能延续下去。 可谁曾想 他看得明白,今日明军表现得极为警惕,之后再想寻到其破绽便是千难万难。 这等情势之下莫说大胜,恐怕正儿八经的两军对战也不见得能再发生几场,而他那重振家族声威的盘算自也有落在空处的可能。 哎~~~~~,明日还是得和他们商量一下。 心念及此,佟养甲便打算返回席间,而于此时一阵脚步声却从后面传来,待他转身看去便见洪承畴已然到来。 “大学士缘何来了此处?” “内里正在寻人敬酒,老夫不胜酒量便出来躲一躲。” 佟养甲对这等托词自是一个字都不信,只是他始终摸不清这老头的来意却也只能应和上几句。 其后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说了一阵,待过了片刻洪承畴才将话头扯到了正处。 “佟将军,出来之前诸位王爷可有什么安排?” 话音入耳,佟养甲立时便疑惑了起来,随即他将视线投到对方脸上,待过了三五个呼吸才缓缓答道:“睿王爷也没提多的,只说淮安一战影响深远,要我谨慎谨慎再谨慎。” “嗯,王爷高瞻远瞩,确非常人能比,”好好赞了一句,洪承畴便顿了一顿,待见佟养甲面上疑惑之色并未减去半点,他才又接着说道:“淮安这仗咱们胜不了,也不能败,若能僵持一阵咱们便可从容退到黄河以” “大学士” 很明显,一心想凭着这支人马为自家荣耀趟平前路的佟养甲并不认可洪承畴的说法,只是他的官职地位重要比对方略逊一点,在其抬手之后也只能稍有不甘地听了下去。 “我军毕竟不擅水战,若能在河流少些的地方于南军交手,胜算自得高上不少,”话到这里,洪承畴又顿了一下,待往佟养甲面上看了一眼才接着说道:“一支寻常火铳三四十两,自生的更得七八十两,朝廷为了组建这么一支人马已然了极大的代价,咱们且不可为了自家爵禄而在明军占了地利的地方压上全副身家啊。” 洪承畴的语气甚是柔和,可用这般语气说出来的却是正儿八经的诛心之语。 很明显,他的这番话是与勒克德浑商议过的,否则凭他的行事风格八成不会来得罪这人。 只是佟养甲终也是皇亲国戚,这里话音未落,他的面色却已涨得通红,若非又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他怕也得好好论上一论。 “何事!” 一声厉喝之后,那脚步声的主人便被吓得不敢上前,洪承畴则在心中暗叹一声之后才向来人轻轻招了招手。 有着“大明丞相”兜底,那人便怯生生地走了过来,随即一个颇让人惊讶的消息传传入了两人耳中。 “启禀丞相,城上报来,说是明军有异动。” 嘡! 话音入耳,两人心中顿时一沉,随后洪承畴命那兵卒将此事悄悄报于勒克德浑,自己便与佟养甲直往城上而去。 不得不说这个消息的确让两人极为惊讶。 归到根里,似夜袭这等战术要么就得在敌军防御设施不太健全的情况下使用,要么就得在敌兵军心不稳、戒备松懈的情况下使用。 而现在的淮安不单有城墙护持,内里的兵卒也能算得士气颇高。 此等情形之下,似乎使出夜袭这招的更应该是清军才对,他们的惊讶自也在情理之中。 约莫三两柱香的功夫,二人便来到了城上,待他们往外头看去便见一条由点点火光组成的火龙已蔓延至城外一二里之处。 这是什么道理? 偷袭? 不对 若要偷袭自得偷偷摸摸才对,似这等光明正大还哪里能用个偷字? 强攻? 亦不对。 若要强攻便得有器械相助,且不提明军抵达城外才九三两日而已,就算他们真是鲁班再世,这黑灯瞎火的就不怕把器械推倒了? 心中念头转了数转,洪承畴却始终参不透明军的盘算。 而于此时,佟养甲却似想到了什么,随即他猛地一拍城垛子便惊呼道:“这不是明军筑台的地方吗?!” 明军攻城全靠火炮,这已是被一场场惨败所检验过的。此时再联想到明军白日里的所作所为,谁还不明白这是想趁夜筑台,以为攻城之用。 “大学士,我军中皆为铳兵,确不适于现在出城,莫不如让大将军下上一道军令,好让骑兵去冲杀一阵。” 自带了乌真超哈之后,佟养甲对火器的厉害认得越来越深。 他很清楚,若是明军将高台筑起,那这淮安城墙怎么也扛不住一旬。 届时都不需说什么建功立业,一旦被明军冲进城中恐怕他这万余新军亦得交代在这里。 有了这番认知,他自是对明军筑台的行为忌惮到了极点,只是他急匆匆说完这些之后,洪承畴却只是低头沉思,待过了数个呼吸才犹豫着说道。 “佟将军,老夫于土工之上并不熟悉,但依着常理来想,明军的火炮若是想打到城上,那土台至少也要于城墙相仿才是,这一夜之间他们有可能完成这等规模的工程吗?” 闻言,佟养甲却是愣了一愣。 若是人数众多,一夜之间堆一个两丈左右的土堆倒也不是什么难事。 可这堆子是用来假设火炮阵地的。 其地一得宽广,否则就架不了几门火炮;二得牢实,否则开上几炮便得被震塌。 有着这些严苛条件,莫说一夜,便是给上三五夜、六七夜,他明军怕也筑不起个当用的台子吧。 只是 就由着他们如此似也不是个法子啊。 “大学士,你的意思是置之不理?” “嗯,看白日里的情况,敌军将领当不是寻常之辈,老夫担心他们筑台是假,诱我军出城是真。” 话音入耳,佟养甲便将视线投到了城外的那条火龙上。 早前他的心思全都挂在不让明军筑起土台上,倒也没觉得什么,此时再看外面情况立时便觉着那火龙周遭似有凶兽蛰伏一般。 “那便先由着他们,明日天亮我便带兵出城,”说到这里,佟养甲便顿了一下,只在片刻之间他却又接着说道:“还得劳烦大学士调些民壮。” “理所应当。” 征调民壮的用处自然是为了将今夜筑起的土台拆掉,似这等工程,想想也当明白所需民壮当不在少数。 不过这倒也不是佟养甲需要考虑的事情,待与洪承畴说好之后他便守在了城上,其后淮安城里鸡飞狗跳了大半个晚上,待到天色将明之时他才见了两眼通红的大明丞相。 说起来,似这等事情当不至于让洪承畴亲自出马。 只是大敌当前,总得考虑各家主事的情绪才好。 倒也是淮安城里的百姓本就不少,待与各家说好之后府衙差役便和各家仆从一户户征集身强体壮之人,直到天亮前半个时辰这才凑了两千民壮。 这也就是大明遗留下来的机构在刀把子的威胁下爆发出了极强的组织的能力,若换做大西、大顺那等还在草创之中的政权,就算有着地方士绅的协助也不见得能于这三更半夜之中做到如此程度。 当然,佟养甲并不关心洪承畴如何凑了这些民壮,他最关心的却是能不能在明军设好防线之前夺了土堆的控制权。 “当再有一两刻便要天明了,我这里先去命麾下人马整备,二位便在城上观战吧。” “佟将军莫要恋战,只需占住土台即可。” “我又不是大牲口,怎会在一个坑里跌上两次?” 朝洪承畴和勒克德浑打了声招呼,佟养甲便直接往城下而去。 随后城上二人便将注意力投了出去,待天色放明便见一座高有丈许,长有三四十步的土堆出现在了视野之中。 见此情形,勒克德浑倒没什么反应,洪承畴则不免有些惊讶。 归到根里,仅是运来这么多土都已是极大的工程量,更何况明军还在黑灯瞎火之中将其堆出了个形状。 再加上于那土堆左右两侧严阵以待的明军阵列,他这“大明丞相”都不由感慨了起来。 若当年是太子主政 念头才生便被生生掐灭,随后一阵颇为刺耳的吱扭自城下传来,紧接着便见一队队火铳兵从城门鱼贯而出。 到了此时,不论洪承畴还是勒克德浑都已将全部注意力放到城外,待铳阵组成,他们的视线便随之往土台逐渐移动。 要说这佟养甲到底是带惯乌真超哈的,这铳阵于缓缓前行之际不单维持着阵型的完整,便连各卒之间的距离也未有太多变化。 一百八十步。 一阵阵隐隐约约地军令传来,明清两方都开始填装火药。 一百三十步。 两面士卒同时将火铳抬起。 九十步。 “呯!” “呯!” “呯!” 随着火铳的激发,两座逐渐接近的军阵上立时便出现了一个个缺口。 可也不知是火铳的质量问题还是与士卒的训练有关,明明两方都开了一铳,清军阵列上的缺口似也比明军这边多上一些。 见此情形,洪承畴与勒克德浑同时都意识到这等距离对己方而言还嫌远些,心中自也有了些焦急。 所幸佟养甲算得知兵,并没有因进入敌军射程而让军阵停下脚步,两方阵势还在不断接近之中。 八十步。 “呯!” “呯!” “呯!” 又是一阵火铳激发之声传来,城上二人皆都瞪大了眼睛看向明军阵列。 此时明军这里虽因激发速度略快而倒的少些,但自家火铳的命中率也因距离的接近而高了许多。 “我们人多,明军定然挡不住!” “嗯,言之有理!” (本章完) 第483章 嗯,挡不住 第483章 嗯,挡不住 “稳住!敢退者斩!” 随着双方距离的接近,火铳的命中率亦在逐渐提高,待两面相距七十余步时,每次激发都会有大量士卒中弹倒地,排队枪毙的残酷性亦显了出来。 在百余步时,火铳的命中率只有三四成而已,每次激发之后弹丸不仅难以命中敌人,便是打中了也少有一击毙命的情况出现。 这样的杀伤能力自不能让士卒产生太大的恐惧,维持铳阵的完整亦不是什么难事。 可随着距离的接近,火铳的命中率逐渐提高,待到八十步时,命中率已能达到六成左右,每一轮激发都能带走大量生命,士卒所承受的压力自也成倍增加。 面对这样的情况,佟养甲着实有些心虚。 归到根里,这支人马虽已经了好长时间的训练,但初上战场总难免因巨大的压力而发生动作变形。 再加上明军火铳的激发速度要快上六七个呼吸的功夫,他自担心铳阵会突然溃散。 不过尺有所短寸有所长,他这一军也非全无优势。 此番明军派出的人马似与昨日相仿,佟养甲这里却多带了一千。 有着人数上的优势,他对今日之胜自是充满信心。 只要铳阵不溃。 “你领戈什哈上前督战!迟疑不前者就地斩杀!” “喳!” 一声大喝之后便有一队甲士自佟养甲身侧鱼贯而出,而他却对此似是恍若未觉一般,一双眼睛直盯着前方战团竟不敢挪开片刻。 现在两阵之间的距离已不到七十步,士卒倒地的频率也已比先前快了许多。 而于此时,他所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 一名士卒被这巨大的压力给直接摧垮,一声大喊之后便丢下火铳直往阵后奔逃,随即周遭的几名许是受了感染,一个不算太大的缺口立时便出现在了铳阵之上。 就如营哮会急速扩散一般,这溃逃亦会传染周遭士卒,若前方的督战队不及时处置,千里之堤必会在转瞬之间因蚁穴而毁,这场仗自也得以失败收场。 所幸. 几声隐隐约约的惨嚎自火铳激发之声中奋力透出,那几名士卒还未跑上几步便直接被前方军官提到砍翻。 见此情形,佟养甲既未因排队枪毙的残酷而生出怜悯,亦未因溃势被止而庆幸,于他心中却突然生出了一阵感慨。 幸亏只配了些轻甲。 当初建军之时,他曾因这等安排而去找上面理论过,但也不知是购买火器了太多银子,还是多尔衮听了那些洋人的话,他那有理有据的“建议”却直接被打了回来。 老实讲,他一开始是极为不满的,但当有可能引得铳阵大溃的逃兵因只配轻甲而被前方军官轻易解决之时,他却不免赞起了这等安排。 “呯!” “呯!” “呯!” 佟养甲的心绪转了数番,前方的铳声却将他扯了回来,待他透过那硝烟弥漫的战场努力向对面阵势看去之时,却发现似有一道道人影在迷雾之中闪动。 这是 散了? 念头方生,他立时便抱怨了起来。 若那江风吹得再大一些,他于这等距离自能对明军动向了若指掌,可现在. “入娘贼!” 无论念头如何转动,硝烟对战场情势的遮蔽终无法改变。 也亏得佟养甲是个果断人,待见此等情形立时便催马朝战场侧翼奔去。 他想得清楚,这等战法对军阵的密集程度最为关注,不论那些晃动的人影因和而生都意味着明军阵势出现了变化。 若在寻常时节,他自能轻松判断出对方,可那微风虽在战场上不断抚动,阵阵火铳的激发却始终让视野不甚清晰。 这等情形之下,他自得另寻他法以确定明军的动向。 十步。 百步。 在战马的猛烈冲刺之下,佟养甲很快便绕到了战场侧翼。 此时他虽然还是看不清战场当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但那一队队自硝烟之中奔出的明军却让他做出了判断。 赢了! 真真赢了! 这点距离,他们怎可能逃脱?! “传令!全军压上!” —— “压得好!” 就当清军铳阵因着佟养甲的军令而加快前进速度之时,淮安城上的勒克德浑却突然发出了一阵畅快的大喝。 因着高度的关系,他们要比佟养甲更早发现明军的动向,亦在第一时间便派人向其做出了提醒。 可出乎勒克德浑预料的是,对方不单在传令兵到达之前便已发现了这个情况,更是立刻下达了全军追击的命令。 老实讲,他多少是有些看不上佟家人的。 那些商贾出身的家伙虽也有领兵作战之举,但其打仗的本事却逊得厉害,几乎只能当做上面的监军看待。 此时这佟养甲竟能在第一时间做出最最正确的判断,他这平南大将军又如何能不改观一二? “大学士,此战佟养甲当记首功!” 勒克德浑说这话时已难掩心中激动,待见洪承畴亦在面上挂了抹潮红,他便又接着说道:“陕西把明军的火铳说的似天神下凡一般,却不想竟被一帮新卒给打得全军溃逃啊!” 洪承畴自多铎北归之后便来到了淮安,其后英亲王战败身死,智顺王被困遭俘,待到肃亲王于汉中败逃,不单背在他身上的压力已如五岳一般,便是整个大清所处的局面也到了关键时刻。 这场胜利对他、对勒克德浑、对大清都如久旱逢甘霖一般,哪怕他洪承畴自诩气度非凡亦难免心绪激荡。 只是 “大将军说的是,南军仗着火器之利便连连逞凶,此番咱们也组了铳阵,他们自得露了原形。” 他终也是个经了宦海沉浮的人,待听了这等言语之后,他只是批了批明军却未将话落到陕西。 归到根里,他只是个汉臣而已,哪怕他深受黄台吉和多尔衮信重却也没胆子卷到爱新觉罗家得争斗之中。 不过勒克德浑倒也一意追问,眼见他并不接茬便将话题扯回了战事上,似乎先前只是因心情激动而一时失言。 “大学士,此番两军相距不过六七十步,明军当还得丢下些人头才成,若他们就此闭寨不战,咱们却还得早做打算啊。” 若放在三两柱香前,洪承畴听到这“早做打算”当会想到撤到北面的事情,可现在一场足以证明南军并非不可力敌的胜利摆在面前,他自得另生一番心思。 归到根里,战场局面瞬息万变,又哪有一计贯穿始终的道理? 此时明军既已败退,他的方略变也得变上一变。 只是 这方略到底该如何变化? 明军在营寨周遭设了火炮阵地,哪怕用铳阵去功大抵也只是送死而已,除非. 心念转动之间,洪承畴便朝那在硝烟中若隐若现的大土堆望了一眼,待他转头看向勒克德浑却见对方亦面带微笑,随即两人同时指向城外,紧接着两道爽朗地笑声便在城上传开。那土堆能成为明军火炮阵地,自也能成为清军的火炮阵地,只要他们将那土堆变成高台,待火炮运上自能将明军营寨轰个稀烂。 届时莫说守住淮安,便是击退明军亦非奢望。 “英雄所见略同,我意烦大学士现在便征调民夫,待此战结束之后便抓紧将土台完成。” “理所应当。” 笑着答了这么一句,洪承畴便打算转身下城,丝毫没有因受了支使而心生不满,只是他这里才走了两步周遭士卒之中却传出了几阵惊呼,待他转头看去却勒克德浑的身子竟转到一半便滞在了原地。 怎了? 难道佟养甲撤军了? 因着城垛子的遮挡,已走了几步的洪承畴并不能看到战场之中的动向,随后他满心疑惑地往城墙边上走了几步,待战场景象将将现于视野之中便也愣在了原地。 中.中埋伏了? —— 时间调回两炷香前。 就当佟养甲的军令传至清军铳阵之时,看着后军身影逐渐消失的徐文爵便低声朝周遭士卒低声说道。 “藏好,无我军令任何人都不许动。” “千户有令,无军令不许动。” “无军令不许动。” 眼见自己的军令在口口相传之中飘向远处,他便将身子努力往土堆跟前缩了一缩,待周遭除了火铳之声便再无半点响动,他的全部注意力便投向了清军来处。 昨日一仗之后,整座大营里都弥漫着一股颓丧的气氛。 老实讲,被清军击退的挫败感让徐文爵几乎到了将要发狂的地步。 要不是自家兄长屡次来信说过,让他听从上峰军令,莫要仗着家事便目中无人,他真真想冲到常冠林和梅春面前问问缘何要下那撤军的命令。 他倒也非纯是耍横。 说破天去,后军射击的速度要远快于清军,待到硝烟笼罩战场,他缩领的肉搏人马还能借着遮蔽冲到清军身前。 届时就算他拼上性命亦能与清军搏个鱼死网破,总不至于一触即溃,平白给陛下丢人。 最终的结果很明显,徐胤爵的千丁玲万嘱咐总算在关键时刻发挥了作用,哪怕那一阵子徐文爵已被气得浑身颤抖,但他终还是没有冲到那两个孬种跟前。 当然,常冠林和梅春自不是什么孬种,在情况突变之时选择撤军也是统兵大将的必备素质。 待到昨天夜里,一道道军令自帅帐发出,当知道两人的布置之后,徐文爵虽还在嘴硬,但也算认识到自己和大将之间的差距。 “千户,一阵你莫冲太前。” “屁话,陛下都身先士卒,我如何能缩在后面?” 一句“陛下都身先士卒”让徐文爵身边的军将再无言语,其后这一片再无半点响动,直至一阵阵若隐若现的军令自远处响起。 “举铳!” “放!” “呯!” 听得这等响动,不管徐文爵还是周遭士卒皆都晓得清军已靠了过来,只是这响动还算不得真切,清军铳阵当还有一二十步,他们这些伏兵自不会于此时露了踪迹。 随着时间的推移,那整整齐齐的脚步声愈发清晰,而于此时,徐文爵握着战刃的手都已微微颤抖,显然是心中情绪已然颇为激动。 说实在的,他并不是战场雏哥,当不至于在临阵时出现这等反应。 只是前军本就因战功而在其他几军面前抬不起头来,他更因家世的关系而背着些名声。 此番若不能设法在清军身上找回场子,却不知还要被那些人如何编排,眼见报仇雪恨、重振声威的机会就在眼前,他自难压心中情绪。 “举铳!” “放!” “呯!” 随着时间的推移,那军令声已然清晰入耳,其后他将耳朵竖得老直,竟似要将那脚步声全都拢如耳中。 十步。 八步。 五步。 他没有听声辨位的本事,这等判断自算不得准确,但此时那脚步声已然靠到了跟前,便连军将们在空暇时的话语声都已清晰入耳,他自晓得等了这么长时间的机会就在眼前。 “杀!” 一声大喝,徐文爵率先从土堆之后杀出,随后他仅狂奔两步便立刻一个懒驴打滚,待到几个黑影从眼前闪过,他也不及细细分辨就朝着其中一个猛地劈了一刀。 “噗!” “呯!” 就当血肉断裂之声传入他耳中之时,一阵火铳激发之声亦紧随而至。 他不晓得这一铳是那道黑影发出还是其同袍作为,待将战刃抽回,他立时便又在地上翻滚几圈,随即又一道黑影跟前,那战刃亦如先前一般劈了出去。 “噗!” “呯!” “呯!” 轻甲? 倒是劈得爽利。 身形不断在铳阵中翻滚,铳声亦接二连三响起。 此时徐文爵的样子虽然颇为狼狈,但其战刃却在不断收割着清军的性命。 而于此时,其麾下士卒不断冲入清军阵势之中,本还只在徐文爵身侧响起铳声立时便自土堆跟前向四方蔓延。 事已至此,埋伏在土堆之后的明军便已似虎入羊群一般展开了杀戮,待清军军将反应过来之时,他那些身着轻甲的手下却已被杀得鬼哭狼嚎只知抱头鼠窜。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徐文爵终于和同袍追出了硝烟笼罩之地,待至城上火力射程边缘,他心中郁闷之气顿时疏解,随即一阵怒喝便自他口中发出。 “宿卫前军!战无不胜!” (本章完) 第484章 却不知何处有了疏漏 第484章 却不知何处有了疏漏 仓促攒成的土堆并不能遮蔽太多人马。 但与传统步卒相比,火铳兵一无趁手的近战武器,二无得力的甲胄护身,只要被肉搏兵种近身便是非死即伤的局面。 仗打到这般份上,本还期待着又一场胜利的清军各人皆都如丧考妣一般,待那一阵阵满含挑衅之意的高呼传到城上之时,城上诸人除了无能狂怒以外竟是连半个字都还不出来。 不得不说,这场伏击的确很贼。 先以筑造土台扯住清军的注意,再用军阵的后撤引诱清军来到预设战场,待伏兵自硝烟中杀出之时,这一仗便也没了悬念。 不过话说回来,这一仗两面参战士卒拢共也不到万人,再加上明军没有对清军铳阵完成包围,整场战斗所产生的伤亡其实也还不到两千。 这样的伤亡单对这场战斗而言自然算是惨重,可明清两方仅只摆在明面上的人马便已接近十万,这个数字似乎还不到能左右整个战局的程度。 只是 “此番是我大意了,一阵我便往京城上请罪折子!” 仗是天将放亮时打的,但当清军三人再次碰面时便连日头都已落山。 这却也怪不得他们。 等外出人马撤回城内之后,一桩桩比商议后续方略还要重要的事情便将他们给彻底牵住。 洪承畴在战斗将才结束之时便打着感谢城内大族倾力相助的幌子将各家主事全都请了过来。 在谢宴上他向那些人点明了一场小挫对数万淮安守军根本算不得什么,只要各家能一如既往地支持大清,朝廷必然能全力保护他们的正当权益。 与之相比,佟养甲、勒克德浑的任务虽然繁杂一些,但他们一个惩治溃逃士卒,一个安抚城内各军,论及心力的耗费却远不及洪承畴。 这等分配倒也算是各展所长,待料理完这些事情,三人便聚在了洪承畴的丞相府中,可谁曾想,城内局面方才稳下,他们却在之后的方略上出现了分歧。 佟养甲有意整军再战;勒克德浑觉得该据城坚守;而洪承畴这个“大明丞相”则认为该当保存实力,寻机撤离淮安。 自表面看来,三人各持己见,但勒克德浑与洪承畴虽存着些差别,论到本质却都因此番一败而生,而当佟养甲意识到这一点后,立刻便做出了他所认为的最正确选择。 “现在不是论责任的时候,”面对主动揽下责任的佟养甲,勒克德浑只是沉声说了一句,其后他似是觉得这话有些生硬,随即便赶在对方开口之前继续说道:“南军狡诈,此番战败也非全你之过,但说一千道一万,今日败得实在窝囊,我去巡营时不单兵卒们臊眉耷眼,便是军将们也都蔫了吧唧的。” 话到这里,勒克德浑便停了下来,并未将后面的话完全说出,但他们几个都能算作人中楚翘,自都明白他的言下之意到底为何。 所谓希望越大,失望便越大。 在他们看来,你备着火器,我也备着火器,而且他们这里的出战铳兵还要比明军多上许多,这一仗自然算是手拿把攥。 有着这样的认知,哪怕最为保守谨慎的洪承畴都不免设想起战胜之后的方略,更何况淮安的其他人。 老实讲,伏击这等事情对打老仗的军将、士卒而言并不陌生,若依常理来说也不见得能让军中士气跌落到何种地步。 可今早那一仗是在眼皮子底下遭了明军的埋伏,对士气的打击却得备而视之,所以当寻完营后,他才真正生出了固守淮安的心思。 话音落下,勒克德浑的视线便紧随而至,与此同时有意撤到北面的洪承畴亦将脸转了过来,孤掌难鸣的佟养甲立时便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 “今日你们两都在城上,对战局的转变许还要比我还清楚一些,若在追击之时有近战兵马护持,就算遭了南军的埋伏也不至立时大溃,”说到这里,他便往另外两人的面上看了一眼,只是不管洪承畴还是勒克德浑都无有太多反应,随即佟养甲便意识到自己的话毫无作用,紧接着竟重重往自己腿面上拍了一巴掌:“你们都是带兵之人,如何就不明白啊?!” 明白,洪承畴当然明白。 归到根里,佟养甲就是想亡羊补牢,以求能在下一次战斗中充分发挥兵力上的优势。 这自算不得错,有史以来各人也都是这么做的,可南军毕竟不是木头桩子啊。 此番淮安之战的立足根本就是想凭着这支新军打明军一个措手不及,然后再以此战之胜向朝廷内外表明大清并不是毫无还手之力。 可现在南军已然晓得淮安驻有一定规模的火铳兵,其突然性便已没了着落,就算最终能凭借数量上的优势达到原定的目标,但最终的损失却势必会到了朝廷难以承受的地步。 要知道,北面各省早已在连年战乱之下被打成了一片荒芜,便是为新军购买火器的银钱也都是睿亲王掏了自家兄弟的腰包。 当然,干上抄家灭族的勾当自也能筹到再组一军的钱财,可李自成、张献忠的例子就摆在眼前,大清又不似早前一般声势无两。 此等情形之下,谁又能保证前一刻还望风而降的各个地方不会再扭头喜迎王师光复失地? 这便是三人之间的不同了。 单就这一场战役来说,佟养甲的考量不单没有错处,甚至还能说是正确无比,可因着出身、身份的限制他的眼界就那么宽,在应对当下战局的同时却难免漏了其他。 与之相比,洪承畴毕竟是高阶文臣出身,其人在考量眼前战局的时候总不免得将一场战役放在整个大局之下,而勒克德浑乃是正儿八经的皇亲,其眼光自也不会只落在淮安城外。 只是他们两理由总不宜摆在台面上,当佟养甲话音落下之后这房中竟就寂了下来。 面对陷入沉默的平南大将军和大明丞相,佟养甲只觉自己已在辩论中占了上风,待又过了一阵,两人还是沉默不语,他这里便将语气缓了一缓。 “咱不是贪图功劳的人,可北面的情况你们也知道,若真将两淮拱手让人,朝廷哪里有银子养这么多人马?”话到这里,自以为掌控了局面的佟养甲便朝二人看了一眼,待见他们都如泥塑木雕一般才又接着说道:“那些驻守北面各城的也便罢了,左右搜刮地方总不至饿死,关键是那些能打仗的,若不给他们发饷,这些人转眼便得吃了咱们!”“总能” 眼见佟养甲这般表现,洪承畴便只得说些什么,谁曾想他才吐了两字,话音便戛然而止,随即便在两人疑惑的目光中陷入了沉思。 按他本意是想说依着眼下的局面,朝廷当还能撑上些时日,只要他们将全部兵力稳稳带到黄淮以北,自能凭着骑兵上的优势给南军一个教训。 届时地方渐稳,能够容忍朝廷搜刮的限度自然会高上许多,待哞足了力气,总能将北面稳住。 这番言语虽未将摆在朝廷面前的最大难处直接点出,但想来给佟养甲一点时间也能想明白内里的关窍,可当这话才要说出,他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南朝皇帝会如愿追过黄淮吗? 若在以前他当不会生出这般疑问,毕竟这时两面的力量对比已经有些失衡,而且西洋也有插手的迹象。 可前一阵子的南军却在夺下河道几个隘口之后反身去打了那些毫不起眼的县城,竟是将淮安晾了好一阵子才姗姗到来。 若再联想到他在淮东各地的残暴行径,其心思却也算得昭然若揭。 很明显,那位太子最看重的是对地方的掌控力度,亦将这番光复当做了清理地方的良机,若他们真弃了淮安,恐怕对方立时便得掉头将两淮牢牢控制在手中。 此等情形之下,在淮东这点地方便了数月时间的南军,说不得便要上一年半载才有心思将注意力放到黄淮以北。 届时手握两淮、江浙的南朝必然实力大增,已然打得稀烂的北方又如何能作为与之为敌的依仗? 念头转了一转又一转,洪承畴本还算淡然的面色却在两人注视下逐渐带了些惶恐,随即让勒克德浑颇感惊讶的言语便传了过来。 “向京城请旨吧。” 洪承畴虽未在明面上表态支持佟养甲,但在勒克德浑的眼中他这已能算是临阵倒戈。 可他的想法也没有什么错处,归到根里只不过是明清两方的力量对比已经出现逆转。 论及地盘,现在的应天小朝廷不但比不过崇祯在时,便连弘光那一阵子都略有不及,但当初的崇祯便是想筹个几十万银子都难如登天,弘光更是对各个军镇毫无制约手段。 反观应天这里。 东林党的根基已在数次风波之中被彻底击垮;各军皆将朱慈烺视为最高统帅,无人敢称军镇;再似那些在战乱中破败不堪的省份,不是能为应天提供资源便是能为应天提供兵源,主打一个各有所长绝不平白得到朝廷的支援。 这等情形之下,哪怕朱慈烺手中的地盘要不及前人,但应天朝廷所能施展出来的力量却要比以前的大明强上数分。 以此为基,大明的势力自然要强于清廷,淮安这里不论做出何等决定却都得面对巨大的破绽。 对此,朱慈烺倒还没有特别清晰的认知,在开始北伐之后的诸般施为也只是出于他一贯的行为逻辑而已。 只是他却未曾想到,先前的求稳之举却让淮安那几个能在史上留名的人中楚翘进退两难,多少也算是无心插柳之举。 在接到前方发现清军火铳部队的报告之后,有关这番伏击的战报便在一日之后抵达了他案前。 只是这时的他却在扫了几眼捷报之后便将其放在了一边,显然是被其他事情扯住了心绪。 “恭喜陛下,常、梅二位总兵得此一胜,淮安城破当是在转瞬之间了。” 听着楚王的贺喜之语,朱慈烺面上的笑容却不是太发自内心。 说起来这也是腓力四世给他添的麻烦。 前一阵子杜琛带回了西班牙同意大明条件的消息,随即那马尼拉总督竟派人来要求大明往吕宋驻军。 消息传开之后,文臣武将、朝野内外多只是赞扬大明在万岁爷的带领下有了中兴之象,朱慈烺这里虽多少有一点点飘飘然,但在是思量数番之后却还是给马尼拉来个石沉大海。 他想得明白,现阶段大明与荷兰只不过是些小小摩擦而已,与法国、英国更是没有半点牵扯,哪怕因着马六甲与东南亚归属的关系,两面终得好好来上一场,但于当下而言大明却还有足够的空间藏在幕后观看欧洲的内斗。 原本,他以为将马尼拉的信按下之后此事便算是结了,可出乎他意料的是,仅过了七八天的功夫,王福平这里便得到了诸位藩王正在暗中串联的消息。 当然,此时的大明已无势力有胆子触怒皇权,这等串联自不是谋逆之类的事情。 只是当锦衣卫进一步探明这串联的目的之后,朱慈烺却发现这些被拘在应天的藩王中,有人生出了去吕宋这等化外之地就藩的心思。 天可怜见,他朱慈烺虽没有让藩王们再回封地,但他不仅在只在吃穿用度上略略克扣了一点,对宗室另寻生计也保持着不闻不问的态度。 在这等优渥待遇之下,这些人竟宁愿逃去化外之地也不愿留在应天,朱慈烺这宽厚仁君的确有一点点受伤的感觉。 所以,他在确定了此事之后便将主理宗室诸事的老楚王唤了过来。 “当下北有内贼未平,外有强敌环伺,朝廷看起来似烈火烹油,实则步履维艰,可在如此局面下朕宁愿将宫中用度削至最低也竭力维持了诸藩用度,却不知是在何处有了疏漏,竟让他们宁愿去那化外莽荒之地也不愿在应天享这太平日子?!” (本章完) 第485章 露头就秒 第485章 露头就秒 老楚王有些惆怅。 依着祖上传下来的规矩,诸藩于成年之后便该前往封地,此后无有皇命便再不能离开城池半步。 前几年各地战乱不断,每每便有宗室遭戮,待到新皇登基之时,大明的绝大部分王爷却已汇到了应天,这样的规矩自也成了个摆设。 所谓此一时彼一时。 眼下长江以南再无发生大规模战事的可能,至少封在南面的宗室王爷便该各回各家,但过了这么长时间,陛下却对此事闭口不谈,宗室之中便生出了种种.谣言。 说到底,当今皇上虽被朝野内外视作中兴之主,但论到功绩却也与开国之君并无太大差别。 此等情形之下,不论换做谁来都不愿把自己亲手打下的土地封予那些无功无劳,且还出了五服的人,生出些谣言自也不是什么难以预料的事情。 起初,包括老楚王在内的大多数藩王对这些谣言也只抱着雷霆雨露俱是君恩的心思,但随着时间的推移,降俸禄、废封国这些谣言却逐渐变成了削藩、夺爵,坐不住的人也便多了起来。 可话说回来,坐不住又能怎样? 那么多藩王里,能跟当今陛下搭上话的除了老楚王之外也只有在赣州一战中敲了敲边鼓的几个周藩王爷,其余诸王便是想往宫里递话都嫌困难,再莫说影响陛下的选择。 此等情形之下,藩王们折腾了好一阵子却连半点涟漪都没能在朝中生出,好些历经千辛万苦才侥幸活命的藩王也便绝了这等心思。 若换做早前几个朝代,诸藩便只有静待皇帝的安排,最好也就得个宋朝皇族的待遇,可于此时,大明与西班牙的协议达成,眼光毒辣些的立时便从这里看到了扭转局面的希望。 那吕宋不单有大量物产、人口,其所处位置亦能对看重海贸的陛下产生巨大诱惑,而在当下这个时间节点,此地对西班牙就是个巨大的包袱,随着协议的执行,将这足有一省大小的地盘纳入大明治下也只在翻手之间。 大明对地方的统治手段分为很多种,似汉地十八省自不必多说,那就是大明的基本盘,多少年下来,设郡立县本就是寻常事情。 再似宣慰、宣抚,内藩、外藩基本都是依据对当地的控制能力划分机构设置,主打一个因地制宜。 而那吕宋虽在洪武朝便已成了大明属国,但对其控制便是在外藩里也算得最为薄弱。 此等情形之下,搞什么郡县大抵便有些不切实际,能够选择的除了羁縻便只有封建了。 将事情推算到这一步,剩下的事情基本也都摆到了明面。 依着当下的局面和陛下的行事风格,搞汉初那等拥有实际权力的封国自不可能;吕宋与大明本土隔着大海,若只搞些土官,对地方的控制能力又嫌薄弱。 如此想来,最为稳妥的法子便是似云南那般在设立各种土官的同时再钉下些朝廷的钉子,待再过上几代自能将其化为广西一般的存在。 那么问题便来了,该选谁去当这钉子? 老实讲,但凡有三分奈何,藩王们都不愿意去当这钉子。 那沐家看起来风光无量,关上门来说是云南的土皇帝也毫不过分,可在诸藩眼里,沐家在云南的几百年里倒有大半时间都在打仗,一个不慎便是沙定洲故事。 更何况数百年间朝廷从未停止过往云南迁移汉民,沐家好歹也算有些根基,而那吕宋除了化外之民便可称为野人,其艰难程度定要比云南还要艰险万分。 只是 拎着脑袋搏上一搏总要比废了爵位要好上一些吧。 身为宗室之长,老楚王自对各藩的心路历程心知肚明,可看陛下今日,似乎并不支持藩王们的盘算,他夹在中间自是得好好惆怅一番。 “王爷,唐王与几位郡王已在府中候了多时。” 楚王的车驾方才停下,家仆的禀报却已传入了耳中。 闻言,他先是愣了一下,待那心念转了数番才颇为无奈地自车厢走出。 他明白这些人上窜下跳的原因,也能理解对方的想法,但他无论如何也没能想到,自己前脚才从宫里出来,这些人后脚就敢过来打探消息。 很明显,若为了避嫌而不见唐王等人,那他便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可见了又能如何? 说的轻了总难免让这些将吕宋当做救命稻草的家伙心生侥幸,若说的重了却难免背上挑拨君臣关系的嫌疑。 在这些思量的作用下,老楚王虽已到了府门之外,但其脚步却缓得厉害。 可话说回来,这仓促寻来的府邸拢共也就那么大点,哪怕他极不想在自己府里见到这些人,但还不到小半柱香的功夫他便已到了前厅门口。 “叔王回来了。” “见过楚王。” 楚王的身影方才现于厅堂门口,唐王等人便迎了上来,其后各人依着自己的辈分相互见礼,待分位落座才由唐王开了话题。 “我等小辈本想着来叔王这里听听教诲,却不想陛下先将叔王召了过去。” 按着唐王所想,他先将话题扯到此事之上,楚王就算不便将与陛下的谈话透出,多多少少也得给上一点暗示,可谁曾想,当他话音传出之后,对方却只是笑了笑,随后略整了整身上蟒袍竟避而不答:“陛下召得突然,确劳诸位久侯了。” 话音落下,诸王面上的笑容不由一滞,所幸唐王也算有些城府仅只顿了一下便又接茬说道:“叔王客气了,到底是我等不请自来,怎当得叔王如此?只是陛下相召定有要事,我等唐突来访不会耽搁了陛下的安排吧?” 话都已说到这般份上,楚王就等于被逼到了墙角里,随即他长长叹了一声便将陛下的言语一字不漏地讲予了厅中诸王。 片刻之后,话音落下,眼见唐王等人面色各异,老楚王便又说了起来。 “我明白你们在担心什么,可陛下登基也只一年多些,总得等他捋清内外诸事才好安顿咱们朱家人。” 话音入耳,唐王面上虽不住点头,但内里却难免腹诽。他们这些人并不是毫无消息来源,对于朝廷的进项多少也知道一些。 张献忠搜刮多年的金银财宝,从江浙大族身上抄没而来的大批财产,再似这些日子在淮东的进项和海关税赋等进项,此时的朝廷便与万历初年相比也不见得会逊色多少。 可在这样的情况下,朝廷却以内乱未平为由将诸藩禄米削到了将将饿不死的地步,若不是宫中也过得有些拮据,同为太祖血脉的诸位藩王如何能毫无表示? 当然,似唐王这等人物并非福王那种宁愿成了福禄宴也一毛不拔的,其人对于银钱本身并不关心,之所以打探朝廷进项也只是想由此判断今上的真正想法。 待到此时他已经通过种种情况断出今上对大明诸藩的厌弃,自难免谋个出路。 他想得明白,自表面来看吕宋是要比云南凶险许多,但吕宋本地的国家早就被西班牙人灭掉,他若到了那等地界其实也只需面对一个个各自为政的小势力而已。 更何况今上不论出于何种考量也不可能眼看着朱家人死在土著手里,哪怕不会有王府护军之类的编制,派上些护卫力量总也算不得过分。 如此想来,去吕宋就藩也只是看起来凶险一些而已,与在大明做那厌物相比也不是个不能考量的选择。 心中念头不断转动,于唐王面上却是毫无显露,待又过了三两个呼吸的功夫,和他同来的几位王爷都已被楚王的言辞给堵得扯不到正事上,他这里才颇有些哀怨地说道。 “王叔所言极是,陛下还未弱冠便已将大明担在了肩上,似我等这些人不是辈分高的就是年岁长的,可这一年多里除了您与周藩几王之外便再无一人能为陛下分担些许。” 话音于此戛然而止,唐王便恰到好处地叹了一声,随后他朝在场诸王面上扫了一圈,待各人都不住点头才又说道:“我也不是什么才思机敏的人,素来也只想不给陛下添乱便是,可那吕宋不单物产丰富,其位置对发展海贸也是极为重要,若真陛下因无人辖制当地蛮夷而不得不弃了此处,那我等宗室岂真成了尸餐素位之徒?” “是啊,叔王,若在吕宋设立郡县说不得便要引得蛮夷不断反抗,倒不如效仿云南旧例,过上几代便能真正将其纳入我大明治下。” “楚王明鉴,此事若由陛下说出,那陛下英名势必受损,倒不如由我等宗室主动提出,既能解了陛下为难,又能为朝廷分忧,岂不正是两全其美?” “哎呀,王叔,咱们就是提出个法子,到底该如何安顿总还得陛下亲自决断。” 唐王那情理俱全的言辞将才传出,随他而来的几位藩王立时便叨叨了起来,若不是老楚王已然晓得陛下的态度,说不得便要被这些话给引得当了牵头人。 可话说回来,唐王他们的理由并非胡扯,不论其可行性还是摆在面上的发心都能算是妥当,老楚王这里却逐渐招架不住。 所幸. “启禀王爷,宫里来人了。” 随着一阵禀报,只打算做了缩头乌龟的老楚王便似遇了救星般的直往厅外跑去。 见此情形,唐王等人虽有些惋惜,但也只能紧随而出,待行到府邸大门便见一内官正在静静等候。 “传陛下口谕!”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兹有唐王等人枉议朝政,实乃心思鬼祟、不知轻重,现削其禄米二百石,禁足府中闭门思过!” 旨意既下,自有随行甲士来到各人身边,可那唐王面对这等局面却未似其他几王一般束手就擒,反倒还梗着脖子朝那内官喊了起来。 “我不服!我要见陛下!我等一心报效朝廷,并无半点私心,今日无故受责实是天大的冤屈!” 他想不明白,自己已经将吕宋相关主事想得清清楚楚,除非今上打算弃了那等地界,否则最稳妥的法子便是效仿云南。 只要朝廷最终选择把吕宋按云南旧例处置,那今上便不可能对他怎样。 归到根里,朝廷惩了最初提出这法子的人,却在最后选择了这等法子,那在寻常百姓眼中,谁高谁低便一目了然,只要小皇帝还顾及自己的名声,那便只能由着他笼络人心,私下串联。 有了这番认知,他便觉得自己似得了护身符一般,可谁曾想 “陛下口谕!唐王接旨!” 就当唐王正在嘶喊之时,那小内官却又喝了一声,随即各种响动戛然而止,便是楚王也只愣愣地望了过去。 “若有人不服你便将这话传下:向南向北乃是朝廷方略,似尔等这般鼠目寸光之徒如何晓得潜藏在吕宋的凶险?更何况北伐为首早已定下,便是朝廷重臣亦无置喙余地。 现在尔等竟打着为朕分忧的幌子,妄图干扰朝政,莫以为朕不晓内里情弊?!” 倒也是那内官机敏,他不单将朱慈烺的言语全都记了下来,便是对语气的模仿也都惟妙惟肖,待其说完之后,包括楚王在内一众藩王皆都满脸茫然,前一刻还大喊冤枉的唐王却瘫在了地上。 眼见这等情形,有那经验少、反应慢还是没明白到底出了何事,但楚王却从“情弊”和“向南向北”上意识到了些什么。 当下的大明终究国力有限,再加上开山修路、恢复生产等事,便也只能撑得住一面作战。 能明白这些,情势便明朗了起来。 向北收复失地便不能向南开拓海疆,向南便不能清扫建奴,而这两个方向便代表着不同的利益,朝廷不论选取哪一种都会遭到另一方的干扰。 若如此想来,唐王的行为便带了点将朝廷力量往南面分散的意思,这里面的事情便不是那么简单。 心念及此,便是楚王这未曾掺和到里面的都不免冷汗直流,其余诸王看向唐王眼神里甚至都已带了怨恨。 只是那内官终还是没有给他们泄愤的机会,待顿了一顿便将最后一句说了出来。 “尔既冥顽不灵,那便为太祖守陵去吧!” (本章完) 第486章 与朕共创大业 第486章 与朕共创大业 应天城不论规模还是人口都可算是当世顶尖,但唐王前脚被甲士押往孝陵,后脚该知道的人便已得了消息。 就如朱慈烺的判断一般,此事并不简单。 从表面上看,他先遭弘光拘禁,后又遇了两个逆王,对宗室没什么好印象也当在情理之间,可若只以这些事情便判断朝廷有削藩的打算,那也太小看熬到现在的宗室王爷们了。 说到底,朱慈烺自登基以来便都静若处子动若脱兔,哪怕要对某些人下手也绝不会在尘埃落定之前露了踪迹。 若他真存了削藩的心思,此时便该不动声色,等布置好一切之后才会发出雷霆一击,怎可能光明正大地削减宗室禄米。 能够活到现在的宗室王爷自都在平均水准之上,对这一点自也有些深浅不一的认知。 更何况此时的朝廷里便连文官们都不敢妄触皇权威势,素来处在弱势的宗室却暗中串联,试图对朝廷施加压力,若说这背后没有情弊,恐怕也没几人能够相信。 作为大明的政治中心,应天城里根本不缺聪明人,待唐王被圈的消息传开之后,看得浅的便意识到从事海贸的人家当与此事撇不开关系,看得深些的则难免五味杂陈。 这五味之中有鄙夷,有惊讶,有羡慕,有妒忌,待到最后诸般情绪汇成一股,却成了深入骨髓的恐惧。 而在这恐惧的驱使之下,靖武朝的内阁首辅便壮着胆子来到了乾清宫里。 “钱先生来的正好,朕觉着川中的事情却还得斟酌斟酌。” 钱谦益方才将礼行完,朱慈烺的询问便已传了过来,其后他整了整心思便将内阁商议的过程全都说了出来。 在汉中战事进行的同时,川陕总督衙门便已开始收复川中失地,其后豪格败退关中,收复失地的进度便在刘文秀等大西降将的协助下更快了几分。 待到此时天府之国已然安稳,早前定下的开路计划自也落到了实处。 在樊一蘅的题本里,他提出了几个计划以供朝廷抉择,内阁则一致同意先拓宽四川到汉中的金牛道。 这个选择的好处非常明显,一来这条路自秦汉开始便已逐渐开凿,工程量相较于其他几处便要小上许多;二来汉中的硝石等矿藏乃是朝廷急需,一旦拓宽此路便可让火药等物的成本降低许多。 不得不说这是一个颇为妥帖的选择,内阁诸臣根本没想过陛下会有不同意见,所以当细细将完全部过程之后,钱谦益便先将心事按下,等待着陛下言语。 “内阁所议自是老成稳妥,不过朕还是觉得当先把易武至重庆的古道拓上一拓。” 易武? 话音入耳,钱谦益先是愣了一下,待于脑中回忆了一番才想到这地方的位置。 易武乃是车里宣慰使司治下一小镇,理论上来说当还算是大明的国境。 这地方自元朝元贞三年便归顺中原王朝,之后的数百年间不是生乱就是和缅甸的东吁王朝眉来眼去,待到万历十三年,缅甸生了内乱,车里才又回归大明。 可由于西南道路难行,大明对这一带的控制力度极其薄弱,再加上北面鞑子不断闹腾,至天启年间,这车里却又被缅甸给夺了过去。 此时,这地方已失了二十年,不论怎么做想却也不该将其当做开拓道路的起点。 念头转了几番,钱谦益心中却也有了些猜测。 只是 “陛下,恕老臣直言,此时缅甸对我天朝不敬自当好好惩治一番,可现在北伐将开,其后还有.” 钱谦益的话只说了一半便见朱慈烺摆了摆手,待他满脸疑惑地望向自家陛下,却见对方似也在思量着什么。 朱慈烺知道钱谦益要说什么。 此时的大明虽已在与清廷的战争终彻底占据了主动,但北面还有偌大国土恢复,自得费大量时间去收复失地。 若换成以前,做完这些许也能腾出精力来惩戒这西南藩国,但海贸的好处已然显现了出来,不论怎么看待,恢复故土之后都该将注意力放到海上,完全没要费大量人力物力去征讨那小小的藩属。 可朱慈烺的眼光毕竟与钱老先生不同。 他很清楚现在的英法两国虽未似将东南亚彻底站住,但可供驻军的据点却已从沿海往西南诸国内部延展。 若由着这几个国家似后世一般称为英法的殖民地,那大明就算能站住马六甲海峡也无法保证这条航道的真正安全。 届时对外贸易的脖子被人扼住,哪怕第一次工业革命于大明生出也只是镜水月。 当然,他并没有出兵占据西南诸国的想法,一切都只是为了保证商路安全,只是朝中诸臣当无法明白这等盘算,所以他还得再寻其他理由。 “朕明白你的意思,左右就是打完北面还要控制海外,朝廷腾不出精力去管那小小缅甸。” “陛下圣明,老臣的确是这般想法。” 按着常理来说钱谦益讲完这句要么就该静待自家陛下后面的言语,要么便该再做补充说明,可当那话音才落之时他却似想到了什么一般,待颇有些惊愕地看了眼对面的这年轻人,随即便试探着问道:“陛下可是担心海商?” 嗯? 海商? 不是在说开路的事情,怎么又扯到海商身上了? 闻得钱谦益之言,朱慈烺不免有些疑惑,只是他在面对文官时素来都有些喜怒不形于色,终也只是淡淡地看着对方。 “陛下果然是老天为我大明降下的圣主明君,老臣实在佩服,实在佩服啊!” 狠狠一记马屁之后,钱谦益便将自己有关唐王之事的联想说了出来,而于此时朱慈烺心中疑惑却也得解,随即竟生了些孺子可教的感慨。 在钱谦益看来,朝廷打开海外商路不过大半年功夫,那些海商却已有了干涉朝政的能力和胆子,若真给了他们足够的时间和空间,朝廷决策受其干扰便成了可以预见的事情。 届时这大明难道还要让商贾当家?有着这样的认知,他便壮着胆子想让陛下对商贾之事进行一定的限制,可谁曾想,自己这里还只有一点笼统的念头,陛下那里竟已想到了具体的法子。 朱慈烺不太明白打通西南道路的想法在钱谦益这里如何就成了对海商的限制,但他却对钱老先生能想到此节颇感欣慰。 归到根里,随着海洋贸易的发展,势必有一部分商贾会成为跨国资本。 这些人挣着本国百姓的钱财,却对这个国家无有半点归属感,一旦发生祸乱,首先想到的便是如何通过这祸乱牟利。 与之相比,官僚这个阶层虽也是天下乌鸦一般黑,但其财富的根本却是来源于一个强大国家所赐予的权力,哪怕这个群体里面也会有不少毫无节操的人物,可其整体利益却和国家紧紧绑在一起。 这等事情在几千年前的战国时代便屡有发生,待大一统王朝诞生才逐渐将这股力量逐渐压制,能够左右一国命运的大商人这才少于史中出现。 不过对朱慈烺而言,因噎废食却非良策。 资产阶级虽然有着这样那样的毛病,但其对经济的正面作用却无法忽视,只要朝廷将有关国计民生的行业牢牢握在手中,再配以诸般限制手段,这大明政权总也得上好长一段时间才能被这些人彻底掌握.吧。 “钱先生果然是国之柱石,对这等危害却也看得透彻,所以朕便想着扩大官吏队伍,以为对抗商贾之用。” 话音入耳,疑惑之色立时便浮现于钱谦益面上,他这前一刻还满面笑容的国之柱石又一次被思维跳跃的大明皇帝给落在了后面。 不过这一番朱慈烺却没再予他卖什么关子,随即便满脸严肃地解释了起来。 “我大明虽有官员千万,但对地方的掌控能力却着实太弱,若那商贾因着诸般生意发展起来,朝廷势必要得落到下风, 所以朕便想着将各级衙门中的胥吏全都纳入官僚体系之中,再于乡间设立一个低阶机构, 若此法能成,那我大明便能在获取贸易之利的同时又不至让大商贾乱了朝纲, 届时莫说什么中兴,便是立下一份远迈汉唐的功业也不在话下!” 随着言辞的传出,便有一股豪气逐渐从朱慈烺身上散出,只是他的眼神却于此时不断往钱谦益面上扫过,却不知是因心绪荡漾还是旁的缘由。 “钱爱卿,你可愿辅朕完成这不世伟业?” 人活一世,或为名、或为利。 待这一句从朱慈烺口中传入钱谦益耳里,这个为了权位钻营了一辈子的老臣立时便拜在了地上。 “臣,愿为陛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朱慈烺没有想到对某些人的警告能成为将钱谦益拉上贼船的契机,待再一番深谈之后,这个士林魁首立时便背叛了自己的阶级。 这一番情事,应天城里却是无人知晓,毕竟唐王遭圈不过是一两个时辰之前的事情。 此时的应天各人皆都在关注陛下的下一步举动,朱慈烺为了达到杀鸡儆猴的目的也未刻意隐藏。 待几十名穿着飞鱼服的锦衣卫明晃晃自应天各门去往大明各地之时,所有人便都明白了干涉朝政到底会有何等下场。 老实讲,唐王遭圈虽比不得乾清宫里的这番谈话,但其对大明朝廷的影响却也算得巨大。 若在寻常时节,这个消息必然通过种种渠道以最快的速度传往江北,鞑子那里势必也得上一番功夫来参悟此事背后所蕴藏的深意。 可话说回来,淮安那里毕竟才惨败了一场,清廷上下却也无心理会此事。 那番战败之后,身在淮安的洪承畴等人自是好好商议了一番,那一夜的变化虽让勒克德浑摸不着头脑,但最终前线的建议还是传回了北京。 不难想见,当多尔衮看到那份战报时会是何等模样,老代善那里又会是怎样的五味杂陈。 说到底,多尔衮为了在淮安打出一场从表面看来能够扭转局面的胜利费了极大代价;而那老代善一方面乐于看见这位曾经的摄政王遭到削弱,另一方面却不愿看到大清遭到失败。 至于那个济尔哈朗 此人虽是豪格在朝廷中枢的代言人,但其政争水平实在太差,多少也有些被另外己方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意思。 待多尔衮与老代善商量出个方略之后,也只是给他通知了一声,那封加盖了皇帝玉玺的命令便以最快的速度传到了李本深手里。 早前,他曾在明军手里败了数场,待到最后也只能算是轻骑脱身。 按他原本所想,那一番也只是为了保全高杰妻、子,并没有觉得自己还能领军作战。 可谁曾想,各路降军的大帅死的死、逃的逃,最后也只他这一个提督光杆子矗在那里,清廷为了控制降军便不得不将他又重新拉了出来。 当然,有了江南的教训,清廷上下对两淮降军也有了更深的认知,自不会再对这些人抱有幻想。 由此,哪怕洪承畴和勒克德浑在两淮拢出了十三四万的人马,但在淮安交战之际这些人却还是被稳稳放在黄淮以北,想来也是怕明军一到他们便得望风而降。 可这一遭. “提督,朝廷是怎么想的?如何会做出这等安排?” 望着手中军令,一名身材雄壮的汉子立时便朝帅位上的李本深抱怨了起来。 此人名为柏永馥,乃是刘泽清麾下。 早前那刘泽清在清军南下之时便弃了大军直接出海,而这柏永馥便成为这一镇的实际统帅。 老实讲,他在降清之前是做了好一番抵抗的,只是那时各军多已投降,而那控着渡口的扬州也没撑上两日,此等情形之下,他便也失了抵抗之心,随即便领着人马降了大清。 “朝廷的事情咱们也管不了那么多,反正军令下来,我等依令行事便成,左右军中还有人看着,你还能抗命不成?” 看了眼万分不解柏永馥,李本深却只是懒洋洋地说了一句,随即他便朝帐外兵卒摆了摆手,待将军令传下便又缩回了椅中。 (本章完) 第487章 人海战术 第487章 人海战术 淮安 明军大营 早前一战,明军借着土堆的遮蔽好好阴了鞑子一波,期间后军铳阵虽也难免有所损伤,但与遭了埋伏的清军相比却也堪称大胜。 说来可笑。 清军于淮安之战的既定目标乃是打出一场差不多点的胜仗,明军则是为了夺取淮安这个河道交汇之地。 依着两面的战术目的,这淮安城外当该杀得尸首成堆、血流成河,可这段时间里两方交战却都是浅尝辄止,竟再没有生出多大损伤。 这样的情况放在旁人眼中自是离奇,似乎明清两军的将领都只是在磨洋工而已,可自家事自家知,不论洪承畴、勒克德浑,还是常冠林、梅春都有不得不如此选择的理由。 站在明军的角度上来看,那一战自家虽占了大便宜,但后军拢共也就六千多铳兵,与清军所展现出的力量相比却有巨大的差距。 再加上对鞑子包抄后路的忌惮,之后几番后军都只是凭着射程上的优势放上几轮便迅速撤退,从不肯被清军铳阵咬死。 打仗这东西本就是一个巴掌拍不响,明军既然做了这等选择,不论吃了大亏的清军多想报仇雪恨却也难有合适的机会。 如此一来,对明清两方都堪称关键的淮安一战便逐渐似儿戏一般。 只是 “老常,这么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咱们不如把火炮阵地往前移移,总好过在这里干耗着。” 方一入了中军大帐,梅春便扯着嗓子喊了一句,待坐到椅中,他猛地往口中灌了一杯茶水才又说了起来。 “陛下将北伐的主攻交于你我,咱们却不能在淮安驻步不前,否则遭人非议还在次要,若是坏了陛下英名却百死难赎了啊!” 梅春与常冠林同出应天四十八卫,关系自要比旁人亲近一些。 不过话说回来,梅春这一番言语多少也带着些对常冠林的埋怨,就算两人有这么一层关系,此番言语却也算得上重了。 若换旁的搭档,只这一句大抵便要撕破脸皮,可常冠林在听到此言之后却似毫不在意一般,仅是嘬了嘬牙子便皱着眉头看起了地图。 他与梅春略略亲近一些,方国安与候承祖略略亲近一些,再加上李成栋、胡茂祯,江西、川滇等将,这大明军中已然隐隐有了派系之分。 有人便有江湖,有人便有利益纷争。 对于他们这些武将来说,多立战功自然最为重要,而这北伐又要比其他战功重要许多。 能够想见,当他们二人担了北伐主攻的消息传开之后,军中诸将必然会在羡慕之中夹杂着些妒忌,若他们两人能够势如破竹那自是陛下知人善任,可要是兵锋受挫 常冠林对此心知肚明,虽再听到梅春的话后有些焦躁却也生不出恼恨,只是眼下的局面便是如此,他若对淮安展开强攻,那必定会损失惨重。 届时就算夺下城池,早已被陛下打得军心颓丧的清军却难免恢复些士气,他们两人虽在战术上赢了淮安一战,但在战略上却输了个底掉。 此等情形之下,今后的重大战事还哪有他们的份。 “咱们走时陛下千叮呤万嘱咐,此番北伐在战略上不能缓,在战术上不能急,若只为了这城,咱们便是拼个鱼死网破也要拿下,可陛下的眼光非只在这一城,咱们却得多想想大局。” 面对常冠林的解释,梅春却显得有些焦躁。 前军这里也便罢了,不管旁人怎么评价,他们都是在陛下将才起兵之时打过硬仗的。 此等情形之下,就算前军战功不足,凭着从龙之功亦能占住宿卫的名头。 可他们这后军却没有这等运气傍身。 自真正成军之日算起,后军每战便都靠着火器破敌,这在陛下眼里大抵没什么分别,但在军中诸将眼里,后军却只是凭着装备立功的软柿子。 若在以前,梅春对这些倒也不甚在意,毕竟那一份份功劳都是实打实的,可在这淮安后军却对拥有火器的清军铳阵屡屡避战,后军上下自也生出了危机感。 “大局,大局,你就知道大局,我两一个只凭着火器建功,一个错过了西南几仗,若在这淮安便得等待援兵,那如何还能担得了宿卫之名?” 一番言语之后,帐中便又静了下来,显然常冠林并没有被这等言语所说服。 见此情形,梅春也是无奈,待叹了一声便直往帐外而去。 “大帅,怎样了?” “老常固执得很,咱们先整军出营,等回来我再去说。” 方一出帐便有数名军将迎了上来,待听梅春前半句,各人自面露失望之色,但当后半句传来,轮到今日出站的几名军将却还是抱拳接令。 这些日子他们虽没有对淮安发起强攻,但始终也保持着一定的压力,至于这压力的施加方式倒也没什么特别,终归也逃不过护持民壮往外面运土。 梅春这一番便是想在出营之前说服常冠林,以求在清军应战之后狠狠来上一下。 片刻之后,各队整军完毕,随即数千推着小车的民壮在铳阵和前军的护持下直往那土堆而去,梅春则亲自于后方督战。 说实在的,这些日子下来,不管明军还是清军都已对这流程烂熟于心,似他这等领兵大将完全没必要跟着出营。 说到底,明军铳阵有着射程的优势,只放两轮便全军撤退,清军则由于明军火炮的威胁而不敢全力追赶。 此等情形之下,哪里还需大将指挥? 又过了一阵,由四五千明军所组成的军阵抵达那土堆跟前,随即淮安城门缓缓打开,一队队清军陆续出到城外,待梅春放眼看去之时对方已然开始整列军阵,而前面的几名军将却不需军令抵达便已在准备对敌。 这番场面已在淮安城外出现了十二三次,各人自都驾轻就熟。 其后一个个手推车在民壮的操控下将晾晒数日的泥土不断倒至土堆跟前,清军这里则按部就班地整肃队列。 见此情形,梅春自也不觉奇怪,待往周遭扫视一番便陷入了自己的思绪之中。 他其实也矛盾的很。 一方面他晓得此番北伐并非那么简单,从渡江的那一刻起,陛下便在以各种方式引诱清军增兵,试图尽最大可能于这水网密布之地歼灭清军的有生力量,他身为统兵大将自得遵从陛下的安排。 但从另一方面来说,他们先在河口耽搁了一阵,后又在淮东各城耽搁一阵,待到此时已过了数月时间,清军那里除了早早便已到达淮安的火铳兵之外便再没有增兵的打算,他的关注点也逐渐落在了旁的地方。 两相叠加下来,此时的梅春虽觉得歼灭大量清军的盘算当无希望,但与此同时却也难免与常冠林一般想法。 此等思绪不断于心中争斗,他也着实有些不知该如何施为。 “呯!”“呯!” “呯!” 就当梅春心绪纷飞之时,一阵火铳激发之声便从前方传了过来,待他放眼看去便见一股股浓浓的硝烟正往空中腾起,显然是自家人马率先开火所致。 见此情形,梅春并没有太过在意,仅是依着常理命军中斥候注意观察侧翼动向,便又寻思了起来。 再等几日,若清军还无异动,便寻个夜色暗些的时节将火炮布到土堆周遭。 经过这么一阵的思量,他终于在心里做出了决断。 说到底,各人有各人的考量,前军能够淡然等待,他后军却没有这样的资格,更何况他军中的大小火炮足有五六百门之多,只要能凭借这个优势将土台筑起,那就能把淮安城墙直接轰塌。 当然,一旦做出布置,势必得面对清军的凶猛反扑。 届时 唉~~~~,太被动了! 念头又转了一轮,梅春便长长叹了一声,待周遭军将看来之时他的面色虽已如寻常一般,但这位掌着朱慈烺王牌人马的大将却第一次悔了起来。 “呯!” “呯!” “呯!” 又一阵铳声传来,梅春不由朝远处看了一眼。 此时战场上的诸般事物几乎都已被硝烟笼罩,除了那孤零零的土堆之外便再难看见什么。 到了这时,他心知自家人当该撤回,那转了又转的心思便也被拢了起来,随后一声声若有若无的军令自硝烟中传来,他这里便静静等待着战斗的结束。 第一批回来的自然是民壮,他们虽控着推车,但都是倒下土便走,根本不会在前面滞留,其速度自要比前面的士卒快上许多。 约莫十来个呼吸的功夫,前方士卒亦自硝烟中跑出,而梅春则在这个时候细细观察了起来。 他这人没什么政治头脑,也没有太过深远的眼光,但只论到练兵这一样上却隐隐要比宿卫几将略强上一些。 在他看来,练兵的机会无处不在。 此时前方人马虽在逃遁,但这恰恰是显出各部高低强弱的最佳时机,他只要辩出哪一部的队形整齐些,哪一部的队形散乱些,之后的时间里自能针对长短细细布置一番。 只是 情况不对! 就当他的视线在各部之间不断扫动之时,数个手持兵刃的身影却将他的注意力牵扯了过去。 若这些身影位在自家铳阵的两翼,那他也不会生出这等念头,可对方距离自家铳阵少说也有六七十步,更还直端端坠在阵势后面。 这等情形除了是清军之外哪里还有旁的可能? 可他们图的什么? 要是敌兵铳阵追到这样的距离大抵还是放上几铳撂倒几人,但这都是肉搏士卒,难道还能飞过来不成? 不对!这些日子鞑子也怂得很,如此局面定有不妥。 念头转动不过须臾之间,待其心中越发疑惑之时却见茫茫多的清军士卒自那硝烟中陆续冲出。 他对于清军的这等布置自是极不理解,但身为统兵大将却不会因这不解而耽搁了军令的下达,只了数个呼吸的功夫手下军将却已领了军令直往各处而去。 “呯!” “呯!” 清军这如飞蛾扑火一般的举动并没有让回撤明军生出半点惶恐,就在跑动之间却有那胆子大的转身射击,而梅春却已在见到这番情景之后高声呼喝。 “勿要恋战!各部交替阻敌,万不可让敌兵突到身前!” 后撤明军也许不晓得自家大帅如何会下达这等命令,可梅春所在帅台毕竟要高上一些,所见却与后撤士卒有所不同。 在他视野里,清军到现在还在不断从硝烟中冲出,笼统估计却已有万余人规模。 很明显,清军此番是想凭着明军懈怠以人海战术直接冲破城外大营。 若他所领人马不能及时撤回,除非后面大营能不管不顾直接开火射击,否则此番 念头转动之间,梅春不由往回看了一眼。 此时数个千户队已按着他的军令在后方列出阵势,只要后撤人马按着训练时的模样分至两侧便能将射击角度让了出来。 若在其他时节,有这几座军阵打底,他自能安然等着清军铩羽而归,可现在不单目所能及的清军越来越多,这些敌兵竟还带着些悍不畏死的架势,似乎自前方不断射来的弹丸根本不会对他们产生半点影响一般。 当是后撤士卒所射弹丸密度不够的关系,等后方阵势不受遮蔽,敌兵定熬不过去。 见此情形,梅春心中不由生出一个念头,而于此时后撤士卒已然在军将的呼喝下往两边散去,他自也领着周遭人马如法炮制。 许只过了七八个呼吸的功夫,他便已绕至后方军阵的侧翼,待他再往身后看去之时,后撤士卒也已分成了两拨,那几个早就严阵以待的千户队面前终于再无半点遮挡。 “呯!” “呯!” “呯!” 随着火铳激发之声不断传出,阵阵硝烟腾空而起,随即前队后撤,后队前行,立时便又是一轮弹丸飞出。 到了此时,梅春虽还因清军突然派出这等数量的士卒而愕然,但当见到麾下人马并无半点慌乱之后却也定了定心神。 只是清军即做了这等布置,怎可能只为给敌人送功劳? 待他再次回头看去,心中那点愕然却已成了震惊。 “鞑子如何还不溃散?” (本章完) 第488章 敌营告破 第488章 敌营告破 “提督!这不是让兄弟们送死吗?!” 看着不断倒在冲锋路上的麾下士卒,柏永馥终还是没能忍住心中惊怒。 前几日他们接到了来自京城的军令,随后便悄摸摸将全部人马都转移到了淮安身后。 他对于朝廷的改弦更张多少也有些不解。 毕竟大军作战并非一个单纯码人数的游戏,不管排兵布阵还是安营扎寨都需要足够的空间,而那淮安所在又是个长宽都不过百的憋闷地界,若简单如此规模的大军堆在那里,恐怕也起不到正面作用。 因着此事,他曾专门和李本深谈过一夜。 只是对方在那番谈话里的表现似是有未尽之言一般,他这个毫无建树的降将也便将心中疑惑压了下来。 说到底,李本深不仅随豫亲王参加了江南之战,更还领兵为大军挡过追兵。 有了这番经历,不论他出自何方都能算是汉军里与鞑子贴心的,知道些他这边缘人物所不知道的事情自也没什么奇怪。 想明白此节,柏永馥便觉得上面当是有不便透露出来的布置,他也便暂且将心中疑虑完全压下。 可谁曾想 看着满脸木然的李本深,柏永馥心中怒火却已无法压制,只是他心疼自家麾下,李本深又怎是铁石心肠? “莫嚎了,咱们本就是当炮灰的命,难道你还指着抬旗不成?” 略带讥讽的言语自他口中吐出,随即柏永馥便被怼得愣在了原地,其后李本深也不理那懵货,只是摇了摇头便头转到了一旁。 说起来也是大局使然。 当初将才把江北四镇收到麾下时,清军势如破竹已有席卷天下之势。 这等局面之下,不论多铎、阿济格,还是豪格、多尔衮都有将降军彻底消化,以壮自家军威的打算。 有了这般基础,各路统帅的排兵布阵便与未入关前有所不同,尽管也少不了让降军去打头阵,但对于这些人马的消耗却也算是节制。 可随着战况的变化,各路将帅对阿哈生命的漠视便逐渐显露了出来。 最先多铎用李本深麾下的数万人马为八旗本部的逃亡争取时间,之后诸路降军有意无意之间便都损失颇大。 待到此时,鞑子连战连败,先前那种一统天下的心态早已发生了变化,用这么多人马去冲明军虽然有违常理,但已当过炮灰的李本深却并不意外。 “提督,你我两军早前是有些龃龉,可这火铳不长眼睛,难道会只对着我军的兵卒去打?!” 蠢货! 柏永馥的话音方才传出,李本深便在心里暗骂了一句。 他本以为暗暗指上一句对方便能明白事情的原委,可谁曾想,对方竟还是将毛病看在他的身上,这却让李提督心中一阵郁闷。 他本不是个爱打哑谜的人,若非遭了现实的拷打自不会学那文官做派。 只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且不说军中兵卒的家眷俱在鞑子控制之地,便是他们这些军将的身边亦有可能埋着鞑子的钉子。 漫说他将心中所想告知柏永馥,便是言辞里面稍有些不妥当也在一时三刻之内便得传到某些人耳中。 此等情形之下,哪怕他也觉得委屈,在重重束缚之下却只能点到即止。 唉~~~~~,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 于心中长长叹了一声,李本深便将视线投到了战场上。 此时自前面传来的铳声已然密得要连在一起,他虽看不清楚那茫茫多的士卒冲到了什么位置,但也能通过这铳声判断一二。 不得不说,鞑子这番谋算的确有不低的成算。 只要能凭着人海战术冲到明军营前,占据了人数优势的清军势必能将这小小营寨直接冲散。 说到底,就算明军的火器再是犀利,但放上几次总得让管身降温才能降低炸膛可能。 而在面对这么多炮灰的情况下,他们哪里会有降温的机会? 心念及此,李本深却未因此战胜算颇大而生出多少喜悦,待于脑海中补上一个个士卒因家人、军法等束缚而不得不死命前冲的画面,他立时便深深往淮安城上看了一眼。 因着距离的关系,他自看不清城上细节,但他毕竟是已对鞑子有着清晰的认知,想到城上情形却不是什么难事。 明清两军在淮安城外耗了这么长时间,除了第一日曾小胜半场之外便都是挫了又挫。 此时能凭着这些在满洲贵人眼中一文不值的炮灰取得这等优势,似勒克德浑这等满人军将的心情到底会是何等愉悦。 “大将军!冲过去了!” 就如李本深所想一般,随着海量阿哈与明军大营的距离不断缩小,城上军将皆都不断发出欢呼之声。 面对这等情形,勒克德浑的表现倒是淡然,待往洪承畴脸上看了便摆手言道:“莫大意,现在的明军并非早前,尘埃落定之前却不能掉以轻心。” 话到这里,他便顿了一顿,随即又朝阿哈阵势的后方看了一阵却突然下了军令:“你们几个领本部人马出去督战,省得阿哈被明军火炮轰垮。” 军令即出,周遭的满人军将立时便领命而去,其后淮安城里的大半八旗人马全都散往阿哈阵势后方,勒克德浑这才笑着对洪承畴说了起来。 “还是丞相看得清楚,若非你支持佟养甲那厮,咱们怕是也难把明军逼到这般地步。” “大将军过誉了,这番谋算是佟将军提出,又是你拍板上呈,我不过是应势而为罢了,却当不起这等称赞。” 面对勒克德浑的称赞,前一刻还面沉如水的洪承畴立时便往脸上挂了些笑容,待一番谦辞之后,他的注意力便又投到了战团之上。 说是战团倒也有些言不符实。 归到根里,明军这边凭着射速和射程节节阻击,哪怕降军已在诸般束缚之下全力冲锋却也难以真正进其身前。若换其他时节,这等局面自算不得好,但现在每有一名降军士卒倒下便会有更多人补到前面,哪怕己方伤亡当已有几千之数,与明军大营的距离还是在逐渐缩短之中。 现在就看明军主帅够不够心狠了。 心念及此,洪承畴的眼神中便难免带了些忧色,而这忧色却被一直关注着他表情的勒克德浑抓住,随即一道询问便传了过来。 “丞相,可是有甚不妥?” “我担心明军主将会直接开炮。” “开炮?!若要开炮不早开了?” “不一定。” “不一定?” 极为惊讶地重复了一遍,勒克德浑的面色却也凝重了起来。 他身为一方统帅,自早就想到了这一点,只是一追一逃之间,明清两军与那大营之间距离已然足够火炮射程,而明军这边却没有半点开炮的迹象。 见了这等情形,他们便觉得明军是害怕伤到自己人才迟迟不肯开火,可现在看到洪承畴这等表现他却也略有些担心了起来。 所谓慈不掌兵。 明军火炮迟迟不发自有可能是因为担心误伤,但若往深里想些,也有可能是因为杀伤力不够。 说到底,要是阿哈将入射程便直接开炮,不单不能造成多大的损失,也有可能给阿哈留下撤退的空间。 要是等近到一二百步再全力开火. “丞相怕是多虑了,火炮终不比火铳,就算他们等阿哈接近再全力开火,估摸着也就能放上两轮而已,等到那时咱们的人却已冲到了营寨跟前,这跑放与不放也没多大牵扯了。” 念头转了数轮,勒克德浑终还是否了先前担忧,待朝洪承畴细细解释之后,他便准备再说些什么,可于此时却有阵阵轰鸣接连传来,他的注意力便也投到了战团之上。 “轰!” “轰!” “轰!” 随着一声声火炮轰鸣,阿哈阵势中便被弹丸犁出了一道道拖痕。 冲到这般距离,身负各种牵扯的兵卒绝大部分皆都如不要命一般直往明军营寨扑去,可那血肉横飞的场景终有着极大的冲击力,从城上看去很容易便能发现一小股一小股的身影已有了后撤的趋势。 不难想见,若真由着这些人逃到后面,现在还似饿虎扑食一般的冲势只在片刻之间便得直接溃散。 只是在看到这等景象之后,不论勒克德浑还是洪承畴都毫无表情,显然并不担心这些小股溃卒能生出多大作用。 先以阿哈消磨敌兵,再用披甲人直冲敌阵,待如此数番之后真正的八旗精锐才会入场收割,这仗也便到了尾声。 说到底,清军席卷天下的最基本战术便是靠着控制阿哈才能得逞,似洪承畴这大明曾经的封疆大吏自是在这种消耗战里吃过大亏,勒克德浑更是施展这等战术的行家里手。 如此情形之下,他们又怎会没有应对之法? 果然,那些小股溃军将才后撤,立时便有一股股督战的八旗兵卒迎了上去,其后也只过了十来个呼吸的功夫那些小股溃军便似雪遇骄阳一般消失不见,周遭降军的冲势却也猛了一些。 “丞相,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咱们打个赌。” “哦?大将军想赌什么?” 眼见明军主帅并没有似洪承畴所担忧那般不管不顾,心知此番冲垮明军大营再无波折的勒克德浑却也有了开开玩笑的打算,待对方笑着问来,他便于心中估摸了一番,随即便大大咧咧地说道。 “我赌一千两,明军大营最多能抗三柱香。” “唔,大将军不愧是打老了仗的,这三株香确让老夫为难得很那。”随口感慨了一句,洪承畴便向明军大营的方向看了一眼,随后他又在心中盘算了一番,待想到佟养甲已把麾下铳兵全部带了出去便脱口而出:“老夫赌两炷香我军便能攻进明军大营!” 一语即出,两只手立刻便拍到了一起。 其后二人又不约而同地将视线落在远处,直等着战事落幕便要结算。 对于清军而言,这一番突然施为的确将明军逼到了墙根里,只是与洪承畴和勒克德浑的表现相比,隐在阵势后方的佟养甲却没有那么淡定。 “列阵!列阵!各部列阵之后才能前进!有违军令者斩!” 听着身侧军将的不断呼喝,他面上的表情却已沉得厉害。 在原本的谋算中,等阿哈们冲破明军大营之后便该他的铳阵发挥作用,可谁曾想,先前与明军铳阵对射时自家人马因着硝烟的遮蔽而退得慢了些。 其后那帮子在督战队监督下拼命向前的阿哈便似洪水一般直端端涌了过来,他这庞大的铳阵居然就被冲成了豆。 见此情形,他不单对那些前来督战的八旗兵卒更是连打带骂,心里对勒克德浑、洪承畴更是埋怨到了极点。 说到底,那两人只顾着想办法让阿哈成为只知前进的野马群,却未考虑到野马群不会避让任何事物。 待到此时,那野马群虽已在督战队的驱赶下冲到了他的前面,但散在四处的铳兵却也难在短时间内重新列阵成军。 所幸. 伸着脖子努力朝前方战团望了一阵,佟养甲心里终也安稳了一些。 此时阿哈们距离明军大营虽只有一二十步,但距离真正扑到营上却还得过上片刻,若再加上破开营墙的时间,他当有足够功夫重新立起阵势。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佟养甲的铳阵也以极快的速度重新组成,而于此时身侧护军却对他高呼一声,待他顺着方向看去之时便见淮安城上正有数面彩旗不断挥舞。 “嗯?这么快便破了营墙?” (本章完) 第489章 呯!呯!呯! 第489章 呯!呯!呯! 大门是一座营寨最为脆弱的部分,同时也是防守最为严密的位置。 脆弱很容易的理解,哪怕最为简陋的营墙也都是由入地数尺的粗木围成,无有适当工具自不能将其破开。 与之相比,营寨大门需得不断开合,一旦活动关节遭到破坏,其阻挡敌人的功能便彻底丢失。 因此,领兵军将在扎下营寨之后都会于大门周围布设各种防御措施,这大门也便成了防守最为严密的位置。 “听好了,一阵鞑子进来莫要前冲,只要将其挡在当间便成!” 看了眼不断在阵前呼喊的百户,周显才只紧了紧手中刀盾便转向了麾下士卒。 先前梅春方才察觉清军有异便命人将消息传回了大营,随后一道道军令自大帐之中传出,不消柱香功夫一道由人墙所组的瓮城便出现在了营门内里,而他这精锐步卒自也担起了压力最大的任务。 说起来,前军的战绩虽逊于其他几军,但周显才所在千户每番战事都被当做主力使用,这一年下来他却也能称得上精锐士卒了。 可人这东西也忒奇怪。 这瓮城左右两翼皆都是精锐步卒,只在当面布了数层铳兵以为杀伤敌军所用。 按着常理来说,一旦鞑子从营门冲入,两侧步卒的身影便会被彻底遮蔽,自不虞被自家火铳误伤。 但此时周显才这小旗队里的士卒却都不住往营内看去,显然是担心自己死得冤屈。 “看你们那怂样子,这才五六十步而已,难道还怕后军射不准?” 极为不屑地唠叨了一句,他便又转了回来,而他小队里那话最多的士卒却颇有些紧张地说道:“头儿,火铳一打一个窟窿,若后军有个失手怕连全尸都留不下来。” “切,挨了刀子就有全尸了?” “不是啊头儿,刀劈枪刺得总也能得个囫囵,那铳可是一下就带走一大片血肉,若是因此投不成人” “你怕个毛,有陛下镇着,哪个阴神敢来为难?” 话音入耳,那兵卒却是却愣了一下,似乎也觉得小小阴神当不敢与陛下作对,可当他正要再说些什么时,一队队友军从大门鱼贯而入,所有人的注意立时便都被引了过去。 跑了这一二里地,各人自是有些狼狈,只是在这些兵卒面上却看不到太多恐惧,若细论起来羞恼之色却还重些。 周显才已与后军打过数次配合,自晓得这羞恼之色源于何方。 说到底,各部都觉得后军的功劳都只凭火器犀利,其本身势力却当不得宿卫之名。 因此,后军上至梅春这个大帅,下至寻常军将都想用一场战事来证明自己并非浪得虚名,可谁曾想,这一遭又被敌军打了个措手不及,这面色自好不到哪里。 念头转动之间,周显才便向营外望了过去,尽最大可能不与撤入营中的铳兵对视,可他千算万算却未想到,那个方才还在担心自己吃了铳子的兵卒,这会竟贸贸然喊了一声。 “兄弟!鞑子还有多远?” 见此情形,周显才提起刀把便朝那多嘴的家伙砸了一下,显然是担心这言语激怒了这些“溃卒”。 只是当这话音传开之后,他所担心的事情并没有发生,随即便有数道声音回了过来。 “莫提!晦气!” “不远!” “七八十步!” 狠狠瞪了眼那多嘴的家伙,周显才便将注意力又挪了回来。 此时撤回营内的友军正在一名名军将的指引下顺着三面阵势间的缝隙有序退往大营内里,却也没对军阵产生多大影响。 很明显,撤入营里的人马只是后退,却非被打得溃散,各人虽丧气得很,但却无有半点惶恐不安。 见此情形,周显才本就没多紧张的心情却又定了一些,待他将要将头转回之时却见营内望楼之上有彩旗不断挥舞。 “呯!呯!呯!” “轰!轰!轰!” 许是出于警惕的缘由,营里的望楼却要比寻常多些,当那一面面彩旗舞动之时,位在营墙后方的诸般火器同时发难,哪怕周显才看不清这铳丸炮子对敌兵造成了多大的伤害,但他亦能凭借经验脑补出外面的景象。 他实在不能理解,鞑子缘何要行这飞蛾扑火之举。 说一千道一万,自家铳炮在这等距离所能造成的伤亡已然到了极为恐怖的程度,就算鞑子军法严苛,总也免不了在承受巨大伤亡之后全军溃散。 届时用来冲击营寨的兵卒必然得对后面的清军阵势产生不小的冲击,没了军阵加持,这仗还有什么必要再打。 心念及此,周显才心中却不由疑惑了起来,只是他这里还来不及细细寻思,夹杂在阵阵铳声里的军将呼喝却将他拉回了当下。 “呯!呯!呯!” “整备!” “呯!呯!呯!” 军令一出,位在前排的士卒立刻便将刀盾抬了起来,与此同时,周显才趁着躬身的机会顺着洞开的营门向外看了一眼,待见敌兵似是在诸般火器的逼迫下直往此间而来却不由叹起了大帅们的布置。 相较于大门而言,营墙自是牢固了一些,但说到底那也只是由木头拼成的临时防御而已,若敌兵带了大斧自也有可能如当初夜袭应天清军大营一般直接将其破开。 当然,想要顶着火炮完成此事自得付出极大的伤亡,但火炮射速慢得厉害,总难免被鞑子寻到空档。 更何况火炮那东西精贵得很,若连着开几次便有了炸膛的可能,总不是个稳妥法子。 与紧闭营门让敌军围攻大营相比,将营门洞开便能让敌兵寻到似能突破的空档。届时就算敌军的数量再是庞大,势必也得似漏斗一般汇往营门方向。 此等情形之下,营墙那边所承受的压力便要小上许多,诸般火器自能依着自己的节奏从容射击。 只是如此一来这座由人墙所组的“瓮城”便得担着最大的压力了。 “举盾!” 就当周显才于心中捋着大帅谋算之时,一声大喝便已传了过来,随后他又朝着那三两丈宽的营门看了一眼,待见敌兵果然涌了过来,随即便微微躬身摆出了临敌姿态。 周显才虽将刀盾紧紧握在手中,但他身为前军精锐目光中却看不到半点紧张,待那茫茫多的身影距离营门已不足十步距离之时,他才将大半身形全都藏在盾后,准备迎接敌兵的冲击。 这便是由一场场胜利养出来的自信。 哪怕友军方才被打了回来,哪怕外间敌兵数倍于己,但不论是后撤的士卒还是布阵的人马却都能淡然处置,竟对蜂拥而来的敌军无有半点恐慌。 “呯!呯!呯!” “轰!轰!轰!” 此番响动之中又夹着火炮的轰鸣,只是此时的周显才已然将全部注意力都落在冲入营内的敌兵身上,却无半点兴趣再管其他。 “刺!” 一声军令传来,藏在他身后的枪兵立刻便将长长的刺枪捅了出去。 与此同时,数名才逼到他身前四五步距离的清军发出一阵惨嚎,待那长枪缩回便似他手下的生猪一般直往地上瘫去。 周显才已不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场景,只是早前他所遇到的敌人不是与他一般沉着冷静,便是满脸恐惧。 可现在他面前的这些敌兵却与早前皆不相同,那已然扭曲的五官之上除了浓浓的疯狂之外竟就再看不到其他神色。 若是黄蜚在此,当对这疯狂颇为熟悉。 那是在严苛军法和家人安危的逼迫下不得不行飞蛾之事后的绝望,亦是想在十死无生之中挣扎出一线生机的残勇。 “铛!” “刺!” 周显才一盾挡开刺向身后的长枪,随后便用手中战刃劈歪攻向自己的兵器,而于此时又一声军令传出,随即一道由长矛组成的阵线直端端撞向前方清军,他所承受的压力顿时便减了大半。 临阵作战终不比擂台比斗,由前军精锐士卒所筑瓮城在一声声军令指引之下化为真正的杀戮机器,只用了十来个呼吸的功夫,那些毫无阵型可言的清军炮灰便已倒了数波。 若在寻常时节,一方严阵以待,一方却只凭血勇,这等对比之下冲进营中的清军当也距溃败不远。 可建州女真自努尔哈赤举兵以来便对控制阿哈苦心钻研,待到此时哪怕前扑乃是十死无生的结果,但一波波敌兵却还是红着眼扑了过来。 “撒手!” 就当周显才正在拼尽全力为身后枪兵挡开一次次攻击之时,也不知是长矛捅得太深,还是挂到了什么东西,一杆自他左后方刺的长枪却被将死的敌兵紧紧握住,竟拉扯几番都无法抽回。 见此情形,周显才立刻大喊一声,随即他身后兵卒将手撒开,而那长枪则随着身前敌兵一同落在了地上。 针对这等情形,军中自有弥补之法,只是在那兵卒从身后接过一杆新枪的空档,前方敌兵却猛然向前扑了两步。 “铛!” “噗!” 一番金鸣之后,那名敌兵终不甘倒地,拼了这么长时间却拿明军阵势毫无办法,哪怕冲入大营的清军气血再盛却也到了该衰退的时候。 凭着这一年多来所积攒的经验,周显才敏锐发现了敌兵冲势有所减缓,可当他正以为这一仗的结果再无悬念之时却惊讶的发现当面敌兵正被一股力量推得直往枪刃上撞来。 “噗!” 随着阵阵闷响传出,最前列的敌兵立时倒了数名,只是局面发展到这般地步,周显才心中却难免沉了一下。 恐怕后面有鞑子督战,除非将所有清军全部斩杀,否则这阵势怕也撑不了多长时间。 只是 看了眼那还茫茫多的敌兵,周显才第一次对能不能守住“瓮城”产生了怀疑。 说到底,此时的明军虽都在对鞑子的战斗中取得过胜利,但那些胜利多是凭着朱慈烺的谋算将己方的长处发挥到了极点,要么就是鞑子因心态的变化而未曾施展赖以成名的炮灰战术。 此时天下大势发生逆转,鞑子的心态已回到了早些年那等模样,炮灰战术再次出现在了战场之中。 头一次面对茫茫多的炮灰,哪怕周显才这等兵将已非战场雏哥却也难免有些动摇。 可话说回来,兵卒未曾见过这等阵仗,将帅之中却有不少人是从九边而来。 此时清军的阵势已然在诸般火器的打击下薄了数分,那一队队前来督战的八旗兵卒难免在这混乱的局面下靠到了前面。 “行了,不等了,发信号吧。” “得令!” 常冠林一声令下,便有那兵卒使劲将手中令旗舞了起来,随即在一轮轮极为整齐的铳声之中夹杂了些极不和谐的零散响动,敌兵的冲势竟就缓了一缓。 (本章完) 第490章 忒没意思! 第490章 忒没意思! “啪!” “麻利些!” 一阵鞭响,一声呵斥,懵头瞎将的兵卒们立时便自佟养甲周遭散去,而他在关注战局变化的同时也难免有些焦躁。 此时距离铳阵被阿哈冲撒已过了炷香多些,可他麾下的士卒却迟迟不能组成阵势。 这里面自有阿哈影响的关系,但先前那几轮对射所带来的威慑也不能不考量于内。 若在寻常时节,他许也至于到了焦躁的地步。 毕竟茫茫多的阿哈已将射击角度全部封死,他麾下的铳兵便是再组阵势也难有作为。 可他终还是不太放心。 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说到底,阿哈这东西也在人属,前几番被打掉胆气虽还能凭着督战队的砍杀重新鼓舞,可若次数多了却难免遭了反噬。 对此,他们这些领兵军将自都心知肚明,亦会看着火候用其他阿哈进行替换。 可此一时彼一时。 现在他所面对的明军不单装备精良、火力充足,便是士卒本身也是战心高涨、士气正盛。 此等情形之下,他们若还按着早前的法子,说不得折腾也只耗了明军火药,平白堆下些尸首。 只是这利害之间终会随着局面的发展而变化。 似这等全军压上的法子自能在瞬间对明军产生巨大的压力,但若真有了大面积溃退却不是一半千督战队能够控制的。 有了这番认识,他自得快些将被冲散的阵势重新组起,也算有备无患、未雨绸缪。 不过话说回来,此时的阿哈已在督战队的压制下杀进了明军大营,只要战局无有变化,拿下此胜也在预料之中。 只是 转头看了眼那将才有了雏形的阵势,佟养甲不由皱了皱眉头。 阿哈都已杀到了敌营,这些货色却还在土堆磨蹭。 心念及此,他便将马鞭挥下,随即战马猛然窜出,这领兵大将竟就弃了麾下人马。 他想的明白,铳阵虽能在阿哈出现大规模溃败时起到镇压的作用,但于眼前来说关注前方变化才是最紧要的。 说到底,有着一个能纵览全局的领兵大将坐镇后方,督战队便能在其指挥下更快前往发生溃逃的位置。 届时大规模溃散在酝酿之中便被压制,却也算是为再组铳阵争取些时间。 约莫十来个呼吸的功夫,佟养甲便已来到了阿哈们的身后,随即他寻了个略略高些的矮坡,紧接着便与几名亲兵登了上去。 到了这个位置,茫茫多的阿哈便无法再对他的视野产生阻碍,可当他真正看清眼前局面之时,心中却不由庆幸了起来。 先前兵卒所报并没有错处,阿哈的确已杀入明军营寨之中。 只是阿哈们却似被什么阻拦一般,人海竟就成了个插入明军大营里的漏斗。 “呯!呯!呯!” “轰!轰!轰!” 听着不断传入耳中轰鸣,佟养甲很快便想清了明军的布置。 这虽只是个小招,并不能对全局产生根本性的影响,但此法与那围三缺一却有着异曲同工之妙,那偌大的营寨竟只有大门在承受着阿哈的冲击,营里诸般火器却能从容射击。 真贼啊! 见此情形,佟养甲心中不由一叹,只是他终也非战场雏哥,此番变化所带来的影响也仅限于此。 “你们去前面传令,让督战队再往前压一压。” 话音落下,跟在佟养甲身边的亲卫便分赴各处,待这军令传到各队耳中,后面的阿哈便在督战队的驱赶下拼命向前,便连那漏斗都被压平了一些。 他这一番并不是为了让阿哈们去冲营墙,而是想往营门处再加些压力。 归到根里,谁都晓得趋利避害。 在督战队的驱赶下自有那倒霉鬼被明军营寨里的各式火器要了性命,但在这两种力量的作用下,明军营门所承受的压力势必得再强上数分。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由阿哈所组成的漏斗也被压得越来越平。 此等情形之下,倒在营寨外面的尸首自然越堆越多,那漏斗的形状也多了一番约束。 只是这些事情对佟养甲而言却没有什么意义,他的关注点自落在营门之上便再没有挪开半分。 说到底,阿哈在他们眼里便连牲口都不如。 日子过得顺当的时候对牲口们优渥一些总也难免,可现在主家都自身难保,谁还有心思去理会牲口是不是死得冤枉。 又过了片刻,一个个相互作用的压力终于传到了明军营门上,眼见阿哈涌动的速度逐渐增加佟养甲立时便长舒了一口气。 他对明军将领的应变能力多少也有些佩服,若这战事一直按着先前的节奏发展下去,说不得明军还真有可能熬到阿哈出现大规模溃散。所幸自己并没有在后面等着铳阵再组,此番应对终也算得及时,按着当下的情形来看,破了明军防御怕也在须臾之间了。 心念及此,佟养甲面上不由露了些笑容,随即一番思绪接连生出,他的目光竟略略散乱了些。 这几年他们的佟家的处境并不算好,年长些的接连过世,下一辈的却还未长成。 待到此时,偌大的家族里竟只有他一人还算得用,两朝的光耀眼见便要消散。 倒也是苍天有眼,明军的盘算终被他看破,只要再压上一阵,这几万人的大营便得破在他佟养甲手中,届时顶着这挽了狂澜的功劳,如何还愁佟家不能兴旺? 随着念头的转动,佟养甲面上的笑容自是越来越盛,只是此时他的全部心思都陷在了对未来的憧憬之中,竟未曾注意到有那星星点点的响动掺杂在明军整齐的铳声之中。 片刻之后,佟养甲心满意足的将心绪收回,待他再定睛往明军营门看去之时却见阿哈们涌动的速度似又慢了下来,一阵疑惑立时便于心中生出。 没道理啊。 就算明军在营里布了碾子,也不可能对外面产生半点影响。 难道 没道理啊。 心念转动之间,他便又将目光往后面挪了一挪。 倒也是佟养甲历过不少战阵,对战局的变化也还算是敏锐,只在须臾之间他便发现前方涌动速度的减缓乃是因后方压力减小所致,随即他于心中暗骂一声便厉声说道。 “传令!让督战队” 话只说了半句,佟养甲便意识到自己已孤身一人。 他很清楚,这军令若不及时发出,明军便要得了喘息之机,随后他不及多想,一面催马前出,一面便再阿哈阵中寻了起来。 很明显,他这是要去找几个督战队的人替自己传令,可出乎佟养甲所料的是,本该散在阵势各处的督战队却似藏了起来一般,任凭他如何搜寻却都寻不到半个。 这帮子莽货!让他们督战竟自己杀到前面去了。 心念及此,佟养甲心中顿时便生出一股无明业火,只是于当下而言,传出军令却要比惩戒士卒重要许多,紧接着他便止了战马,将视线又往远些的位置投了过去。 过了几天安稳日子便忘了军法,打完这仗确得给崽子们紧紧皮了。 佟养甲一面在阿哈堆里不断搜寻,一面却在暗自发狠。 倒也是此番派出的督战队不在少数,不过三五个呼吸的功夫他便在远些的地方寻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只是那身影非但没有和其他袍泽同在,竟还在逆着人流挤往后方。 见此情形,佟养甲又惊又怒。 这都是跟在他身边多年的精锐,却不想只过了一年功夫竟已怂成如此模样。 也就是这番全靠阿哈众多才能占了优势,若真靠着他们冲阵,谁晓得会败成什么样子。 念头的转动并没有耽搁佟养甲手中动作,可当他正拎着战刃直扑那兵卒之时,对方头上上却毫无征兆地溅出一朵血,随即那身影便没在了阿哈群中。 这是冷箭!? 猜测将于心中生出便被他直接掐灭,其后他又在阿哈堆里寻到了另一名督战士卒,随即便死死盯着对方,想看看到底发生了何事。 “呯。” 在两轮火器激发当间,一阵细若蚊声的响动被佟养甲的耳朵捕捉,与此同时那兵卒头上亦如先前一般溅出血,他的面上立时便显出震惊之色。 身为乌镇超哈的统领,他如何不晓得这是什么造成? 可寻常火铳到了八九十步便再难命中,又怎可能如猜想一般? 常识与现实所产生的冲突,直让佟养甲这统兵大将愣于原地。 许也是注意力的关系,那与其他铳声格格不入的响动已然在他耳中清晰无比,一个个不断倒地的身影亦被那无有焦点的视线轻易捕捉。 再调人!只要离得远些,明军的火器定打不过来! 在短暂的愣神之后,佟养甲立时便做出了判断,随即他拨转马头便准备往后方而去,可此时一朵血却自脑后溅出,紧接着其人扑在马背之上,而那战马却只飞奔而出,竟对自家主人死亡一无所觉。 —— “中了!定是个大官!” 就当佟养甲莫名其妙送了性命之时,位在望楼之上陈四却猛地往身旁兵卒肩头拍了一巴掌。 他这个千户队自领了靖武甲型火铳之后便被陛下留在了应天,整日里除了对着靶子射击开火便只跟着斥候学习藏身之法。 起先,他还以为自己无缘北伐之战,可谁曾想,练了这么长时间,他这个半老子都已能打中百十余步的靶子,而那北面的战事却还处在僵持之中,他便也在犹豫了许久之后寻到了向仁生跟前。 后面的事情不需多说,有着这样的射术,陛下自不会多阻拦。 只是按着原本的谋算,他们这个千户队本该于交战之际专杀清军大将,却不想这初次露头仅就用了在了些督战队的身上。 “到底是年轻,眼神却比咱好的太多!” 一声调笑之后,陈四便也将手中火铳架了起来,只是他于这远距离击杀上似乎也没什么天赋,连着开了几铳却也没什么斩获。 见此情形,他不由撇了撇嘴,随后往身侧兵卒那里看了一眼便自顺着梯子从望楼上爬了下来。 此时,营门左近的清军督战队几乎已被全部清空,剩下的那些自也不似先前那般猖狂,到了这般地步,他们的任务也算基本完成,去往帅旗跟前禀报一二自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可当常大帅命人往后方传信之时,他却不由腹诽了一句。 “以后的仗就这么打了?忒没意思。” (本章完) 第491章 总得提前谋算 第491章 总得提前谋算 依着梅春所想,他宿卫后军证明自己的最好方式就是面对数倍于己的敌人死战不退,待到最后刺刀见红终以极大的伤亡将敌军击垮。 不得不说,这样的想法很热血也很有效。 一旦后军打赢这么一场战斗,那谁都再没法拿武器装备说事。 可这等事情最多也只能存在于他的设想之中,他家皇帝从有条件开始就将以己之长、攻敌之短当成了原则,自不会允许战事到了那等危急时刻。 既然那装备了线膛枪的千五百后军士卒已到了能拿的出手的程度,来到前方战场便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按着寻常来说,似佟养甲这等领兵大将一旦阵亡,不论前方大军占着何等优势亦当在转瞬之间一片糜烂。 可他先是离了本军大阵,又将亲兵护卫全都遣了出去,他的死亡不但没对前方战事产生太大影响,便是这死亡本身都无人发现。 不过话说回来,当装备了线膛枪的明军开始远距离击杀清军低阶军官和督战队时,他这领兵大将是死是活其实也没多大关碍了。 说到底,军队毕竟是个靠着各种手段组合在一起的杀戮机器,哪怕被当做的炮灰的降军只似兽群一般,但能坚持这么长时间却还是靠着那近在眼前的威慑。 一旦这看似坚固的束缚之中有一条断裂,战局的发展却也能轻易想见。 当然,似这等事情也还得发酵一番,清军倒不至于立时溃散。 而当明军大营所承受的压力逐渐减少之时,淮安城上却已陷入争论之中。 “大学士,这事怕是不成吧。” 看着面色严肃的洪承畴,勒克德浑着实有些为难了。 按着原本的计划,只要能凭着突然出现乌真超哈赢上一场,他们这几路人马便能以转进为由撤到黄淮以北。 可谁曾想,第一番明军撤的果断,便连个能够操作的战果都不曾拿到,第二番干脆就在眼皮子地下中了埋伏,更是给明军送了战功。 那一阵子,他便想着与其和明军在淮安空耗,倒不如寻上些人头直接撤到北面。 他的理由倒也简单,北面的水道毕竟少些,双方优劣自有消减,届时就算不能报了早前几败的仇,凭着骑兵的机动性亦能稳稳维持住阵线。 从战术上来说,他这想法自是稳当,但当三人商议之时,素来鉴定的洪承畴竟被佟养甲给说服了。 倒也是勒克德浑站得位置够高,眼光也放得宽些,待对方说了些北面破败、南面富庶的事情之后,他便也转了想法,同意孤注一掷自北面调兵。 后面的事情也算顺利,明军倒行逆施让地方力量对其产生了极大的恐惧,在其遮蔽之下如此规模的兵力调动也没被明军发现。 可当前面的战事沿着他们最好的设想发展之时,他竟又与洪承畴产生了分歧。 “大将军,黄淮以北早就破败不堪,若此番咱们再失了两淮不消三两年时间便再没了与南朝争锋的能力,届时南朝提大兵北上,朝廷如何能挡?” “大学士言重了,打仗这事也不光是看有钱没钱,要不然咱们这些深山里的野人也到不了这里。” 软软给了洪承畴一颗钉子,勒克德浑便朝远处战场看了过去。 他明白对方的想法,左右也就是国力强弱那套东西。 那天商议之时他就是被这番言论给说服,自也能明白其中道理。 可说一千,道一万,持着同一观点也会有程度的不同。 于勒克德浑看来,没了两淮的税负支持,与南朝的仗是会打的艰难一些,但只要到了适合骑兵发挥的地界,南军便没了猖狂的资本。 说到底,大清的国力何时比大明强过?他不还是站在了淮安城头? 眼见对方这等表现,洪承畴也知自己的言语略有些不妥,只是眼下明军大营将破,其部若能趁机夺回扬州那这淮东便又是一番局面。 届时不论整军再战亦或迁徙百姓都是两便,总好过就这么放了两淮。 事情到了这般地步,各人的身份差距立时便产生了巨大的影响。 归到根里,勒克德浑不单是苗正根红的满人,更还是正儿八经的皇亲国戚,他若肯听了洪承畴的建议那自能算是礼贤下士、从谏如流,可若不愿听了,寻遍整个淮安也没人能强迫他半分。 对于这等情况,洪承畴自也心知肚明,可当他意识到明清两面的国力必然会随着时间的推移的拉开差距时,他立刻便明白撤回利于骑兵作战的黄淮以北只不过是慢性自杀而已,一旦南军凭着国力打起消耗,怕不需三两年功夫整个北方都要乱了起来。 随着念头的转动,洪承畴终还是决定再做做尝试,可他这里还未组好措辞,耳中却传来了一阵惊呼:“快看!佟将军回来了!” 佟养甲? 这么快便赢了吗? 糟糕,大将军还未应下出兵之事,此时赢了又如何能将南军全部留下? 心念转动之间,洪承畴真可谓心如火燎,随即他也不顾什么风度一把便将勒克德浑的胳膊死死抓住。 “大将军!夺取扬州的事情且先不说,城外的南军却不能让走掉一人啊!” 依他所想,自家虽未预料到轻易攻破了南军大营,但根据战场局面的变化而制定相应布置乃是统兵将领最基本的素质,哪怕勒克德浑与他存着分歧,但也不会影响此事。 可出乎他意料的是,但这番言语传出之后对方却还是直愣愣地看着城外,竟对自己这里恍若未觉一般。 “大将军!你我之间并无私怨,切不可因着小小分歧耽搁了军”也不知是洪承畴脑中的哪个通路突然打开,口中言语只说到一半他便察觉到勒克德浑并非个例,前一刻还隐隐传出的欢呼声已经戛然而止。 明白此节,他自明白这是外间有了状况,待将注意力投出去时便见一匹枣红色的战马正驮着自家主人往城里小步跑来。 他晓得这战马乃是佟养甲大价钱从蒙古人手中购得,亦明白那身影到底为何,只是他甚少亲临战阵,待辨了片刻心中也只生了些疑惑。 “前面还在交战,他这统兵大将如何独自返回?” —— 洪承畴的疑惑当持续不了多长时间,毕竟周遭军将多有在战场上厮杀惯了的,可当诸般情事将发未发之际,城中“皇宫”却又是另一番模样。 “王先生,难得到来,且先与朕共饮此杯。” 城外炮声若隐若现,弘光却端着酒杯不断向王正志劝酒。 他自被带到淮安之后便几乎不曾离开此处,其间除了似洪承畴这等清廷重臣之外便几乎没有见过外人。 若按寻常来想,这位大明的“皇帝”当满心愤懑,将脱离鞑子的掌控当做第一目标。 可在预料之外、也在情理之中的是,他自清军接连战败之后便坦然接受了自己的处境,非但没有为脱离困境做出半点举动,反倒还有些乐在其中的意味。 这一点倒也不难理解,鞑子虽夺了弘光的行动自由,但好歹也留了他皇帝的名头和一定的待遇。 与之相比,那个和他有夺位之仇的小子八成不会给他留下好果子吃,倒不如安心留在这淮安来的稳当。 就在这样的心理波动之下,弘光渡过了还算满意的一年,可当他满心以为这样的日子还能再过上些年月之时,明军北伐的消息却突然传了过来。 说实在的,那一阵子自他真真是寝食难安,细论起来甚至要比获知鞑子南下时还要惊恐数倍。 倒也是老天开眼,明军对淮东的攻略颇为细致,在攻破高邮之后只顾着收拢各城并没有立刻北上。 只是这一番变故却让弘光警醒了起来,随后便在暗地里有些动作。 当然,似他这等人物于身处应天之时也只知难逃,所谓动作也仅是设法让清廷将他迁往北面,却不是起兵之类的事情。 不过话说回来,他这个连门口石狮子都略有不如的皇帝,就算有了动作又能如何? 待到最后他也只是勉强请了王正志过来饮宴,却未曾联系到爱新觉罗家的任何一人。 “陛下如此,外臣着实惶恐,此番便借献佛敬陛下一杯,以祈上苍佑陛下福泽绵长。” “王先生有心了,王先生有心了。” 眼见王正志的态度如此恭敬,弘光立时便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其后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竟就忽略了外间不断传来的火炮轰鸣。 说起来他也不是把王正志当成了救命稻草,内里多少也存着些成事的把握。 他看得明白,随着朱慈烺当权时间的增加和南方土地的丢失,他这个“皇帝”的价值也在不断缩减之中。 早前清廷许还会因为要分化大明而将他立在淮安,但当战线移过黄淮之时,满人便也没必要再立这么个朝廷。 老实讲,弘光对此也没太多抵触,更不会奢望清廷还许他称帝。 但废帝这种事情也有讲究,似刘协、刘禅不单获得了一定的尊荣,更还活到了寿终正寝之时。 与之相比,其他那些废帝总因各种各样的理由丧命,他自也得争取一番。 话到这里,王正志的作用便要体现出来了,其人作为整个清廷里唯一出使过南朝的臣子,他的意见必然会对诸王的决定产生一定影响。 而弘光所求也不没有多大,仅是想去到北京做一寓公而已。 有着这样的基础,只要王正志能在向多尔衮等人禀报时略略提一句“靖武倒行逆施,江南百姓似对弘光有所怀念”便成。 届时就算清廷不会给他太好的待遇,但留下小命却当在情理之中。 随着时间的推移,仅有两人参加的酒宴竟热烈得异乎寻常,待一番闲言碎语之后,弘光终于表明了心中所想,而那王正志则在听到这等言辞之后拍着胸脯答应了下来。 “此事陛下不说外臣也得对我家陛下提起,这一年之中不知有多少人家糟了伪帝毒手,只要时机得当,陛下您定能为我大清立下不世之功!” 也许是酒水饮得太多,又可能是王正志心中压根就没将弘光当做别国皇帝。 总之这么一番言语显得颠三倒四、不知所云,却不知圣人所教都装到了何处。 不过这对弘光而言却也算不得什么大事,毕竟他的全部心思都牵扯在清廷对自己的安排上,可谁曾想,他这里正要说些什么,外间却传来了一阵密集的脚步声,待二人正要出言呵斥之时竟有一队甲胄俱全的兵卒大咧咧闯了进来。 “我乃朝廷天使!尔等和人竟敢如此无理?!” 面对这等情况,从骨子里便是个怂包的弘光已然缩了起来,而当王正志正凭着天使的身份呵斥那些兵卒之时,却见那领头的凑了过来。 “前方兵败,我等奉命来护陛下周全!” (本章完) 第492章 将这老货与我拿住 第492章 将这老货与我拿住 该怎么办?! 该怎么办?!! 看着城外似海水一般涌来的溃卒,洪承畴心中仅余了这一个念头。 先前佟养甲的尸身被坐骑驮回,勒克德浑于第一时间便出城指挥作战,其后他一面命人控制弘光,一面对城上做出诸般布置,全不似前军主将突然身死。 说到底,那时步卒还在围攻明军大营,外间的铳阵也已整列完毕,只要有人能在短时间内顶了指挥,主将阵亡的影响必然能被减至最低。 这样的想法自算不得错,实施起来似也没太大难度,只是佟养甲意外身死只不过是个小小的意外罢了,真正对战局造成巨大影响的却是督战队被接连狙杀。 后面的事情自不难想见,经验丰富的勒克德浑方一抵达阵前便发现了这一情况,可他再调人马的命令还未传回,撑了许久的阵势却于此时彻底崩溃。 事情到了这般地步,战局再无逆转之理,而当乌泱泱的溃卒出现在淮安城外之时,智计百出的洪承畴却没了以前的从容。 打,打不过。 这一番淮安已算是精锐尽出,可最终还是莫名其妙地落了个直接溃败的结果。 今日之后,都不需说能有多少炮灰得保便是那铳兵也不见得能剩下多少。 此等情形之下若再强自开战却还能有几分胜算? 守却也守不住。 自黄淮以北掉来的人马一战全溃,便是能拢回来一些也再难驱使他们冲击明军大营。 没了这些人马,局面便得如早前一般,明军今日磨点,后日添点,待那土台筑起之日便是淮安城破之时。 若是寻常城池的得失自不会让这两国重臣如此失态,可这淮安的诸般布置皆都由多尔衮所做,一旦失地丧军,朝廷内里定又是一番轩然大波。 届时都不需说各军人马有没有胆子再与明军交战,便是这番波澜亦能让这初入中原的政权陷入持续混乱之中。 念头转了一番又一番,洪承畴却始终不知该如何处理当下局面,待一阵阵哭嚎声不断传来之时他却突然灵光一闪。 “把弘光带上来。” 话音传开,自有兵卒前去传命,而他则重新将注意力投到了城池外间。 此时淮安城外已被密密麻麻的溃卒完全占据,再远一些更还有众多黑点不断涌来。 他晓得于作战之时并不会产生太多伤亡,真正的损失都是在追击之中产生。 若此时敞开城门将溃卒接入城内,这一番的损失自能减到最小,可.他是真不敢啊。 佟养甲怎么死的? 不清楚。 前面怎么败的? 亦不清楚。 现下诸般情形皆都不明,若这些溃卒里混进了明军 他明白淮东一战至此已没了半点悬念,除非朝廷能从北面调集大批精锐人马,否则失掉两淮也只是时间问题。 可坐以待毙终不是他的风格,若能再争取些时间,说不得还能为朝廷谋取一些利益。 此等情形之下如何能冒险放溃卒入城? 念头转到这里,洪承畴心中却是一狠,随即他一声令下,阵阵箭雨立时便落在了溃卒头上。 “嗖!” “嗖!” “嗖!” 阵阵箭雨如同黑色的风暴,带着尖锐的呼啸声,从城头倾泻而下,只在须臾之间便穿透空气,直入溃兵群中。 老实讲,依着洪承畴的本意也只是将其驱散,但战局急转直下连他这大明“丞相”都方寸大乱,更遑论寻常军将。 事情到了这般地步,本不算密集的箭雨却因城外溃卒的数量而变的箭无虚发,随即一名名士卒不断倒地,一股股献血立时便将城外泥土染得殷红。 见此情形,聪明些不及多想便直接往其他方向逃去,反应慢些的亦在想法躲避城上攻击,而在城下彻底混乱之时,竟还有一人一骑不断朝城上呼喊。 “丞相!莫放箭! 是我!柏永馥!” 一声声大喊终被不断响起的惨嚎给淹没,并没能让城上的箭雨缓上半分,就当他一脸心疼地看着自家士卒被箭雨击倒之时,手中缰绳却突然被李本深抢过,紧接着他便在其牵扯下离了城墙。 “你喊个屁啊!” 随着一声喝骂入耳,柏永馥的视线终又有了焦点。 他晓得这等情形之下城里万万不可能打开城门,溃退之时亦曾尝试引溃卒往其他方向。 可他却不理解,明明只是为了驱散溃军,城上缘何要下了死手? “提督,他们为何啊?!” 作为一个在江南被卖过数次的人,李本深很轻易便能脑补出城上各人心中所想。 说到底,不论汉八旗还是满八旗都没把他们这些人的性命当一会事。 若在平常时节,也许还会维持个表面模样,一旦到了关键时刻,不论最顶尖那几人如何作想,寻常军将的第一反应定会是尽快驱散城外溃卒。 “不妨告诉你,老子在江南已被甩了数回,你这不过是驱离溃卒而已,习惯就好。” 面对淮安城下的惨烈景象,李本深却表现得异常淡定,反观初次在清军麾下作战的柏永馥却还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竟在对方话音落下强自辩驳道:“城上还有丞相,如何会.” “丞相?人家是满人的重臣,你只是”话到这里,李本深却顿了一下,显然是在回忆什么:“阿哈,对,就是阿哈,你我不过是阿哈罢了,却称不得丞相。” 话音入耳,柏永馥立时就变得沉默了起来,显然也知道阿哈的含义。 说一千,道一万,清军对明军的轻视是一场场轻巧胜利给养出来的,哪怕当下的明军早已在某种程度上让鞑子上下产生了恐惧,但与李本深、柏永馥这些早早便归了大清的却无有半点关系。一面说着,两人却已绕到了淮安的另一面,而于此时,李本深却对身侧军将悄悄吩咐几声,待见柏永馥正极为疑惑地看着自己时才笑着说道。 “咱也不瞒你,当初咱给鞑子断后时便已被俘过一次,若不是舅母、表弟还在鞑子手中那时咱便已降了,”说着,李本深却又顿了一下,待瞧了瞧对方那极为震惊面容才又单单说道:“此番战败之后,想来鞑子也当没几天蹦头,莫不如咱们便归了大明吧。” 话分两支来表。 就当洪承畴眼中的溃卒因阵阵箭雨而逐渐稀少之时,一路追杀而来的明军亦出现在了他的视线之中。 见此情形,他一面命人全力往城外放箭,一面则不断询问弘光是否带到。 他想得明白,战局既已发展到这般模样,那么淮东之事便再无半点悬念,两淮归属亦难再生波澜,可与此同时他也晓得,此番一败会对朝局产生极大的影响,他身为朝廷重臣却也得再博上一搏。 “派人出城,就说老夫要与领兵军将说话。” “丞相!这.” “快去!” 眼见自家丞相如此坚决,身侧军将咬了咬牙便直接去往城外,而洪承畴却死死盯着远处不断汇来的明军,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也不知过了多久那出城的军将带回了明军同意见面的消息,待又过了好一阵子,两面总算协商好碰头地点,大明的“丞相”这才带着十多个护卫往城外而去。 他的谋算没什么机巧,只是想将弘光卖个好价钱。 归到根里,弘光的存在对朱慈烺始终是个威胁,而且此事事关重大,前方将领必然得往应天请示一二。 如此一来,明军攻城的进度势必得因此事而有所拖延,他们也能从容安排后撤诸事,至于能不能靠着此人再谋些旁的. 恐怕也只能尽力而为了。 随着心念的转动,数名骑士便已从阵中而出,待其抵近洪承畴十来步时,明军骑士一勒战马,紧接着便有一道洪亮的喊声传了过来。 “来者可是先皇予祭十六坛的洪督师?” 话音入耳,饶是洪承畴已准备为大清肝脑涂地亦不免脸色通红,只是这等局面也在他预料之中,那抹涨红不过瞬息便已消失殆尽。 “老夫此番到来乃有事关你家皇帝的要事前来协商,若尔只能做这口舌之争便遣一晓得轻重的人来吧。” “呦,倒叫洪督师失望了,我大明上下皆都是宁死不屈的,素来看不上那些卖国求荣、生事二主之徒,若督师口中那晓得轻重是指与你一般,那我大明还真找不出来。” 看着对面因自己这番言语而默不作声,常冠林随即便轻蔑一笑。 他自是个出身九边的武人,但不代表他看不明白当下局面。 归到根里,自家在胜了这一场后便等于取得了淮东一战的最后胜利,哪怕清军还要在此负隅顽抗,他也能凭着早前那等法子用火炮轰开淮安城墙。 届时夺下这三河交汇之地自不必多说,两淮、南阳亦得归于大明之手,而这叛臣竟在这等时节说什么要事,若不是想要好好讥讽一番,他才懒得来见这不要脸皮的货色。 这番想法自没有错处,但他的视界终究受了出身所限,未能跳出战场看待明清之间的关系,耳语此时,洪承畴轻飘飘的一句传来,随即他便愣在了原地。 “我意送弘光归明。” 弘光? 归明? 这一年多的时间里,大明在朱慈烺的率领下彻底扭转了天下局面,哪怕谁都晓得淮安还有这么一号人物,但都下意识将其抛到了脑后。 可这却不影响常冠林知道对方的重要性。 说书人口中有关南宋时节的诸般情状倒也不需多说,本朝便有那么个活生生的例子摆在眼前,若鞑子真要送那废物回来,难道真让陛下将他供在宫里? 念头转动之间,便换了常冠林陷入沉默,而于此时洪承畴却爽朗地大笑一声,随即才朝对面说了起来。 “老夫观将军神色似不太愿意收留这被夺了皇位的可怜人,既如此,老夫也不强人所难,将其留在大清也不过举手之劳而已,只是这人耗费颇多,却不知你家皇帝要拿什么补偿我朝损失。” “无耻!你这背信弃义、卖主求荣的小人!却不知先皇如何委你军国大事!” 随着一声声喝骂不断入耳,洪承畴心中恼恨却消失一空,待到此时他也知明将已被自己拿捏,随即便笑着喊了一声。 “老夫也晓得你这小小军将做不得这等大事的主,莫不如老夫许你一段时间,待你禀报应天再说弘光去留?” 恼恨! 愤怒! 无奈! 焦急! 诸般情绪汇于常冠林心间却使这沙场宿将没了言辞。 他晓得对方这是要用弘光来拿捏自家,亦明白陛下春秋鼎盛、威望无量,似这等龌龊手段也生不出太大波浪。 可说一千,道一万,若将这玩意迎回应天终也使一番麻烦,更何况陛下已得罪了不少人,若真因此事生了什么事端,他又如何能够心安? 随着念头的转动,常冠林便不由将视线投到了淮安城上,待寻见一道明黄色的身影,他立时便生了一道心思。 不如直接让陈四将他毙了,大不了我一身顶罪。 不成。 那厮若折在咱的手里,恐怕朝中多少也会生些非议,届时我一个莽汉子也算不得什么,怕只怕那些烂人往陛下身上泼脏水。 心绪转了几番,常冠林却也没了主意。 事情到了这般地步,他能做的也只有将这事在暗中报到陛下跟前,可当他正要将视线挪开之时却见城上突然一阵骚动,随即那明黄身影竟就倒了下去。 这是 管他呢。 “来人,将这老货与我拿住!” (本章完) 第493章 诸卿可明白了? 第493章 诸卿可明白了? 靖武二年 四月十五 应天 奉天殿 “罪臣,上护军、中军都督府都督佥事、江浙水师提督、权领淮东战事、镇南伯黄蜚, 转,上轻车都尉、前军都督府都督佥事、提领宿卫前军、协淮东战事常冠林, 并,上轻车都尉、前军都督府都督佥事、提领宿卫后军、协淮东战事梅春, 泣血呈报: 臣等自领皇命北伐,无日不殚精竭虑,无日不锐意进取。 今幸得陛下洪福,将士用命,于四月十三大破敌兵,终使淮安再归我朝。 然建奴残暴,竟于城破之时屠戮百姓,连并太上弘光亦惨遭毒手。 罪臣三人自知罪责深重,万死难辞,特请陛下以国法论处。” 随着前方战报经周全之口缓缓传开,本还因再得大胜而生出的窃窃私语却戛然而止。 今日乃是望朝,依礼而言更偏向于礼仪性的朝贺,并不直接处理政,但当陛下到来之后却直接跳过朝贺流程,直接让周全念了起来,待到此时各臣才知道淮安竟还生了这么一番大事。 弘光这个名字在靖武朝几乎是个禁忌,哪怕所有人都知道这个前任皇帝被鞑子拘在了淮安,但满朝文武却都自动将其忽略,似乎先帝殉国之后便是今上登极,中间再没生过半点波折一般。 若在旁人看来,今上本人并不忌讳“弘光”,早前甚至还说过会将其以太上奉养,可在这样的情况下,满朝文武却还将这个名字当成了禁忌,与南宋那种动不动就用迎回二帝拿捏赵构的相比却也算的一番稀奇。 不过能混到中枢的自不是寻常人,他们看得明白。 今上不是李渊,更不是赵构,那一场场亲自打赢的战役,一块块亲自夺回来的土地都使得他在民间、军中拥有极高的威望,若真有人以为能够用那个废物拿捏今上,等待他的下场恐怕也只有抄家灭族而已。 在这样的情况下,谁都以为鞑子会将弘光死死捏在手里,最多也就是用这个没了太大价值的“前任皇帝”来恶心今上。 所以在淮安之战开始之初,包括朱慈烺在内的所有人都觉得鞑子会将弘光及时带走,并不会让这张牌彻底失去作用。 可谁曾想 心念转动之间,数名朝廷重臣不由偷摸摸往龙椅上瞄了一眼,而于此时,朱慈烺却又从周全手中接过了另一份题本,待翻开之后便从龙椅上站了起来。 “这三个莽货只顾着请罪却没将战况细细说来,”说着,朱慈烺便朝殿内扫了一眼,待见各臣噤若寒蝉,他才笑着摇了摇头:“说来也是将士用命,鞑子本以为凭着优势兵力能冲破我军大营,但那么多人马生生打了一个时辰却落了个全军溃散,其后李本深和一降将临阵倒戈,这城也就这么破了。” 朱慈烺说得淡然,各臣却不能毫无表示,可当他们正要大肆吹捧之时,陛下的声音却又传了过来。 “此役,我军凭三万士卒阵斩九千,俘虏八万,另还有洪承畴、勒克德浑、佟养甲等敌酋或死或俘,当可算得大捷!” 话音传开,殿中文武立时便对淮安之役有了真正认知,随即阵阵山呼此起彼伏,朱慈烺便在将战报丢与周全之后回到了龙椅上。 他对淮安一战其实并不看重,毕竟两面优劣早就一目了然,诸般布置也已落了下去。 不论前方几将能够抗过鞑子的第一波攻击,早就在黄淮入海口等候的武装商船都会沿着河道封死鞑子的退路。 届时就算明军小败一场,淮安的十多万清军也只是瓮中之鳖,他自也给不了多少关注。 说到底,淮东一战只不过是他达到目的的手段,战事本身在河口坞堡遭到炮击之时已然没了悬念,与其将注意力放到这边,倒不如算算海贸集团的收入。 可他终不是神仙,不仅算错了过程,也算错了结果。 前后两军不仅抗住了鞑子的反扑,淮安自家还生了内乱,待到最后也不知哪个自作聪明的家伙平白生出了这么一番事端,他却不得不出来料理首尾。 片刻之后,山呼之声逐渐平息,随后朱慈烺自谦了几句便直接挑明了此番目的。 “前方三将虽有大功,但皇叔毕竟遭了鞑子毒手,若依国法论处,失陷藩王便已算是重罪,更何况皇叔还曾主理朝政,”话到这里,朱慈烺便在殿内扫了一圈,待见各臣都只是低着头不肯与自己对视,他便只能接着说道:“可他们三个毕竟以寡敌众得了一番大胜,若朝廷以鞑子暴行治功臣之罪却也堵不住悠悠众口,所以朕还是想听听诸位臣工的意见。” 话音传开,殿中诸臣却还是眼观鼻、鼻观心,竟无一人肯站出来说上一番,见此情形,朱慈烺心中虽有些不满,但多少也还能理解各人所想。 归到根里,弘光多少还有些价值。 鞑子就算不将其当做筹码与大明暗中达成交易,也当在城破之前将其直接撤离,此时前方战报竟说什么“遭了鞑子毒手”,但凡在朝中混过两年的都不可能相信。 有了这番认知,各臣对弘光的死自然也有着另一种猜测,陛下的目的也便明确了起来。 唉~~~~~陛下还是太念旧了。 眼见各臣都一言不发,徐瑜在心中叹了一声便直接站了出来。 “启禀陛下,功过素来不能相抵,黄斐三将虽得了大胜,但其罪责却也不可饶恕,”说到这里,他便抬头朝龙椅上看了一眼,随即那极为惊讶的眼神落入视线之中,他却更坚定了心中所想:“若陛下认为国法有不妥之处自可先将他们依法处置,之后再与各臣商议修改之事。” 随着话音的传出,不断有来自各处的惊讶目光朝他看来。 他明白陛下不想因弘光之死责罚淮安三将,亦明白弘光的死怪不到这几人身上。 可事情不是这么算的。 若陛下真恕了黄斐三人,那在某些人眼里,陛下命他们诛杀弘光便成了铁打的事实。 届时不论弘光在位时有多少人反对,也不管弘光将大明搞得多糟,手段阴狠的名声必然得砸在陛下身上,这中兴圣君便有了抹不去的污点。 这等情形之下,似徐瑜这等一心为陛下着想的臣子如何能由着他坏了自己的名声? 看着极为坚定的徐瑜,朱慈烺心中自是一阵无奈。 若这话从旁人口中说出,那他多少也会掂量掂量内里是不是存着其他心思,但换成这徐老先生,可能性也只那么一种罢了。 老实讲,他不是个迂腐的人,若真情势所迫让臣子背个黑锅也不是什么大事,但依着当下的情况来看,就算他在朝堂上认下此事也不见得能生出什么事端,着实没必要寒了臣子之心。“嗯,徐先生所言倒也是老成持重,却不知诸卿可还有话要说?” 片刻之后,殿中各臣却还无人应答,见此情形,朱慈烺便想直接点名,可出乎他意料的是,他这里还未选好让何人应答,竟有一绿袍小官主动站了出来。 “启禀陛下,微臣翰林院修撰傅国威有事呈奏。” 傅国威? 似乎是新科状元。 才辨出其人身份,朱慈烺还以为这是个要帮着自己说话的,只是这几日他已猜错了数次,状元言语方才传出,他立时便察觉到了不对。 “启禀陛下,君为臣之纲,太上乃是陛下亲自认可,亦为黄斐三人之君父,可他们只顾着军功,却忘了君父还在危难之中,似这等目无君父的逆臣” “住口!” “狂悖!” “退下!” 就当那新科状元正在侃侃而谈时,接连几声呵斥却从朝臣队列各处传来,随即朱慈烺笑着朝殿中打量了一番,便见钱谦益、李永茂、黄道周三人正怒目以对。 “几位卿家怎能在朝堂上这般喧哗?” “回禀陛下!此人分明就是想哗众取宠,依臣之见当革了其功名官职永不叙用!” 面对朱慈烺的询问,钱谦益于第一时间便给出了回答。 他是真的怕啊。 先前那等事情,若似徐瑜一般必然会触怒了陛下,可若顺着陛下的意思,却难免成了出头的椽子。 要知道朝中的竞争已经不似早前那般,其激烈程度可谓与日俱增。 马世英、袁继咸都不需说,毕竟是摆在台面上的,似樊一横、王应熊这等封疆之臣看起来暂时没有入阁的可能,但也是首辅之位强有力的竞争者。 此等情形之下,他这个大明首辅真真是如履薄冰,又怎敢轻易在这等事情上发言? 可现在. 看了眼那个还痴痴傻傻的新科状元,钱老先生心中却是恼恨不已。 这货支持徐瑜也就罢了,缘何要扯那些有的没的? 若真陛下因其言语而动怒,那自己这个首辅岂不是要第一个遭了君恩? 心中念头不断转动,钱谦益的目光却不由朝龙椅上瞄了一眼,只是此时的陛下虽面带笑意,但按他的认知,这笑意根本不可能代表陛下真正的情绪。 倒也是朱慈烺并没有吓唬自家朝臣的习惯,并没有让钱谦益在惶恐中煎熬多长时间,待殿中再无人发话之时,他便又自龙椅上站了起来。 “钱先生言重了,咱们这新科状元也只是欠缺经验罢了。” 话音落下,被一众大佬吓得面色苍白的新科状元立时便跪在了地上,可不等他再说什么,陛下的声音却又传了过来。 “不过状元乃是后备的朝廷重臣,若都似这般欠缺经验总难免误己误国.”话到这里,朱慈烺却又停了一停,随即便在文武诸臣的注视下踱起了步来:“不如这样吧,今后不论两榜进士还是寻常备官,在授实职之前都需在县一级的衙门里任两年佐官。” 话音落下,满朝文武皆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若陛下是想对这新科状元敲打一番便只寻他一人便是,可现在一杆子不仅将去年这一科的全部扫翻,更将今后的也连累到了一起。 这等施为全不似陛下平时风格,直让人有些搞不清状况。 “陛下圣明!韩非子有云,猛将必起于卒伍,宰相必发于州郡,老臣为国效力数十载,亦憾于缺少地方经验,此番陛下定了此策,今日我朝官员必能于朝政之间再无困惑!” 就当各人心思还在不断转动之时,钱老先生却想到了那日与陛下的深谈,随即他一撩前摆便直接跪在了地上,显然对这番定策极认可。 事情到了这般地步,各人虽都搞不明白这君臣二人到底要搞些什么,但也只能跟着首辅称赞陛下圣明。 其后山呼之声再次于奉天殿内回荡,朱慈烺便也心满意足地回到了龙椅上。 这倒是个意外之喜。 心念及此,朱慈烺便看了眼那如丧考妣的新科状元,其后各臣陆续自地上起身,他的注意力终又放回了淮安的事情上。 到了此时,他也没心思再与各人打什么哑谜。 说一千,道一万,先前那番询问之后虽无人顺着他的心意说话,但也只徐瑜一人光明正大的提出反对意见。 如此看来,在朝臣的心目中弘光死与不死跟他们便连一文钱的关系都无,大抵也就是全凭圣心裁决的意思。 在这等情形之下,他若还等着朝臣说话再做顺水推舟之事怕也是落了下乘。 “徐先生,朕明白你的意思。” 话音一出,本还在思量那番安排到底缘在何处的一众臣子却都不得不放下心绪,将注意力强行拉回。 朱慈烺则在看到各臣眼神逐渐清明之后才又说道:“左右就是担心有人以为是朕命淮安三将杀了弘光。” 话音入耳,殿中气氛突然一凝,有那胆子小些的甚至连动都不敢多动一下,可朱慈烺却对此恍若未觉一般,只是换了个舒服些的姿势便继续说了起来。 “朕不妨直说,不论弘光是不是死在鞑子之手,朕都不会让臣子替朕担责,所以他是死在鞑子之手,也只能死在鞑子之手,诸卿可明白了?” (本章完) 第494章 看,老哥没骗你吧 第494章 看,老哥没骗你吧 四月十六 淮安 所谓兵败如山倒。 早前那一仗胜得极为突然,前一刻徐文爵还在苦苦支撑,后一刻茫茫多的清军却已似退潮般溃散,直叫他这临阵千户愣了一阵才反应过来。 其实到那会,他最大的希望也就是趁机多造成一点杀伤,并未奢望一战拿了全胜,可局面的发展终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当他们追着溃兵抵进淮安之时,城里却突然生了内乱。 随后淮安大门洞开,鞑子诸酋被俘,本当持续好长一段时间的战事竟就这样落了帷幕。 再往后的事情也不难想见,在李本深和柏永馥的协助下,明军很轻易便控制住了溃散清军,而在宿卫两军的打击下,城内的八旗兵马也没能支撑多长时间。 战局发展到这般地步,自是一场以少胜多的大捷,可谁曾想,就当全军上下都在等着陛下封赏之时,三位将军竟于第一时间向朝廷请罪。 起先,大伙都没觉得这有什么,毕竟他们入城之时弘光都快要僵了,怎么论都不该与自家扯上关系。 只是前后两军多出身于应天,总有人能辨出其中凶险,只过了三两日功夫,此事便已发酵了起来。 “徐老弟,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我这次过来也不为旁的,就是想打听打听朝廷是怎么定的。” 看着一脸关切的陈四,仍躺在床上的徐文爵却先长叹了一声。 他在那日一战之中也受了些不大不小的伤势,待到此时左面的胯骨却还动不利索,也只能在房中静养。 按着常理来讲,似他这等情形除了亲近些的以外当无人前来打扰,可因着三位大帅向朝廷请罪的事情,这几日能扯上关系的、扯不上关系的却都不断往这里叨扰,他这个皇后的亲叔叔也只能一个一个打发。 “不瞒陈四哥,前两日我已往家中去了信函,但到现在却还是渺无回音,不过你也不用担心,有陛下看着,总不至于责罚太甚。” 陈四未曾隐瞒自己的来意,徐文爵也答得极为干脆,但当徐文爵以为对方会被这句话打发走时,那陈四竟搬了把椅子直接坐到了床旁。 “徐老弟,我虽只是个苦力头子,但在应天混了这么多年也不是什么都不晓得,”说到这里,陈四便转头朝外间看了一眼,待见房门紧闭,无人窥探才低声说道:“外面都说有陛下看着那些文官闹不出多大事端,但钱阁老、马阁老都是弘光用过的人,他们若一心要惩治三位大帅,恐怕陛下也顶不住啊。” “这个.” 陈四的话从表面看来并没有什么问题,可他离朝廷中枢实在太远,对于各方的力量对比完全没有一个正确的认知,如此一来便也只能得到错误的结论。 反观徐文爵,他本身便是超品国公的亲弟弟,再加上自家侄女乃是当朝皇后,他对朝中局面的认识便得再深刻一点。 按着常理来说,他在军中这一年时间当已对这等情状习以为常,自不该因陈四的论述而生出多少惊讶,可当对方话音落下之后他却皱着眉头思量了起来,显然是受到了什么启发。 他自不会觉得那些人会因弘光的死而去找陛下心腹的麻烦,但在灵光一闪之中,徐文爵却突然意识到某些人很可能会为了陛下的名声而颠倒是非。 归到根里,弘光的死太过突然,照实说出根本无人会信,而且他毕竟当过皇帝,这一死总得有人来承担责任。 两项叠加下来,就算性命无虞,受上些惩罚似乎也是难免的事情。 随着心念的转动,徐文爵的面色便逐渐沉了下来,可当身在一旁的陈四正打算询问两句之时,方外却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千户!方才传来消息,说是有天使到达,三位大帅正准备出城迎接呢!” 闻言,不单陈四从椅上站了起来,便是徐文爵也坐直了身子,随即一人直往房外而去,另一人则颇为艰难地将双腿落在了地上。 “陈四哥!等我!” “哎!你这模样出去干啥?一阵有消息我便遣人报来!” “我不放心。” 徐文爵一面说着,一面却已将一只手抓在了床傍子上。 见此情形,陈四也不好丢下他一人,随即便转身将他扶了起来。 带着这么一个拖累,陈四的速度自然慢了许多,待他们两个来到淮安城外之时,一大帮子军将已然聚在城门之下,三位大帅则在更远些的地方静静等待。 倒也是徐文爵身份特殊,他的到来立时便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可当他正要去往军将堆时,却见一众杀才竟不断朝他们使来眼色。 “我扶你过去吧,探探消息也好。” 陈四只说了这么一句便不顾徐文爵的意见扶着他直往三帅处而去,在场军将的目光也随着两人的移动不断挪了过去。 许只过了十来个呼吸的功夫,两人便已到了三帅跟前,待一番行礼之后,不论徐文爵还是陈四都已感受到了气氛的压抑,到了嘴边的话却直接转了一转。 “末将本打算在营里养伤,却不想被陈四哥硬拉了过.” “莫说了,我又不傻。” 话只说了一半便被打断,随即陈四一脸愕然,徐文爵一脸羞赧,常冠林却话锋一转,直接将话题扯到了所有人都关心的事情上。 “回去告诉他们,失陷藩王本就是重罪,更何况他还当过皇帝,此番不论朝廷降下何罪尔等都不能生事,要不然却得军法伺候!” 说完这句,常冠林便转向了梅春,随后他也安顿了一番,待徐文爵与梅春点头称是便直接将他们驱了回去。 随着二人的离开,本开活跃非常的迎旨场地却已死寂一片,不单一众军将所立之处甚少传出言语之声,便是三帅这里也无人说话。见此情形,黄斐不由长叹一声,待常、梅二人投来目光便及其惋惜地说道:“此番却是连累两位了。” 在得知弘光身死的第一时间,他于心中却已生出了明悟,可出乎他意料的是,当他正打算以主帅的名义但下这份罪责之时,常冠林和梅春却提出要将他们的名字添到请罪题本上。 面对这等变故,黄斐在心中一暖的同时却也拒绝了两人的提议,但他们两个声称,黄斐若是不从,他们便以自家名义上书请罪。 最终,那封题本上便挂上了三个人的名字,黄斐心中也是颇为愧疚,待到此时,朝廷的天使已要到来,他看着这两个本该前途无量的后辈,心中自是五味杂陈。 “大帅说这些作甚?便是文官们一意坚持,陛下定也会尽力维护,只要小命得保,总也就三两场仗的事情。” “是啊,毕竟是我们这里出了纰漏,怎么好让大帅一人担责?” 随着两人的开解声相继传来,黄斐突然有了种当年在东江镇时的感觉,其后他本还想再说些什么,但在心中情绪的作用却也只能朝二人抱了一拳。 他看得明白,常、梅二人虽表现得颇为乐观,但也晓得此事的厉害。 归到根里,在淮安军将眼中,弘光那厮就是被乱军所杀,他们三人最多也就担上个维护不利的罪名,但这事情落在应天各官眼中却不是那么简单。 似弘光这等重要人物必然得在重重看护之下,哪怕真派了刺杀队伍也不见得能轻易得手。 可现在简简单单一句“死于乱军之手”,势必得让各人生出无限遐想,若不快刀斩了乱麻,总难免生出各种谣言。 届时就算不能对朝局产生真正影响,也会让陛下英明受损。 此等情形之下,他们三个受到严惩便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可现在. 唉~~~~~~~ 于心中长叹一声,黄斐也没了再说什么的性质,其后一帮子人便在这压抑的气氛终静静等待,直至一队人马在明黄色大旗的引领下抵进淮安,这气氛才在被鼓乐驱散。 迎接天使自有一番规制,内里详情却也不需细说。 待过了好一阵子,淮安大小军将拜在一内官身前,一阵颇为高亢的声音便传入了各人耳中。 “奉天承运皇帝 诏曰: 朕闻淮东大胜,心甚慰之。自朕应天起兵一来,将士们奋勇当先,不畏艰险,以铁血之躯捍卫国朝,终得屡次大胜,捷报频传,国家幸甚,万民幸甚。 朕嘉其功,特诏令:凡参战将士,皆论功行赏,以彰其勇;阵亡将士,皆厚恤其家,以慰英灵。钦此!” 随着那高亢的声音彻底落下,淮安三将却只是傻愣愣地看着那内官,竟忘了前去领旨,而于此时稍远一些的军将堆里却突然传出了阵阵低语声。 “完了?没论罪?” “切!我早就说了,有陛下在文官欺负不到咱们身上,你们几个杀才还东扯西扯,说得像是大帅们要被砍脑袋一般。” “胡说,咱也是从应天便跟着陛下的,如何不知道陛下向着咱们?只是.只是事情未定总难免担心罢了。” “切!” 时间一丝一毫流逝,军将堆里的响动却逐渐大了起来。 若在旁的时候,内官自得好好训斥一番,可这一次宣旨的内官显然早有所料,待让各人好好消化了一阵才笑着说道。 “此番陛下不仅在朝堂上斥了徐督院,更还将新科状元给贬到了地方上,三位大帅真正是深得陛下信重,咱们这些做奴婢的也是羡慕得很啊。” 话音入耳,黄斐总算是惊醒了过来。 他想过陛下会高高抬起轻轻放下,也想过陛下会碍着诸般缘由严惩他们三人,但他千算万算都未曾想到,这天大的事情竟没在圣旨里提上半句。 事情到了这里,他已然明白了陛下缘何能让那些前一刻还一触即溃的人马只在转瞬之后便死心塌地,亦明白了这一场场看起来匪夷所思的大胜并非偶然所得。 若当年是陛下主政,恐怕大帅也不会被人屈杀吧。 心念方生,黄斐立时便重重地往地上磕了三下,随后在起身时不着痕迹地往眼角抹了两把,待自内官手中接过圣旨便转身向军中各将高声喊道。 “吾皇!万岁!” “吾皇!万岁!” “吾皇!万岁!” 阵阵山呼之声不断回荡,便是淮安城内也能听得一清二楚,而当北伐三军因这番情势而心绪激荡之时,站在城墙上的李本深却颇为淡然地朝身侧说道:“看,老哥没骗你吧?” (本章完) 第495章 陛下大喜! 第495章 陛下大喜! 随着淮安战事的结束,由长江进入黄淮的水道便被彻底打开。 至此,明军的内河舰队不光可以沿黄河凌迫徐州、开封,还能沿淮河进逼合肥、襄阳。 如此情形之下,都不需说两淮、南阳如何如何,便是山河四省亦得时刻提防明军的到来。 不过朱慈烺在获得这等战略主动后并没有搞什么四面出击,仅只让宿卫左右两军分别进逼襄阳、合肥便再无其他动作。 这倒不是说他对收复失地没有兴趣,实在是财政方面略有些吃紧了。 摊子铺得越开,越知道什么叫钱如流水。 当初他只有应天、杭州两地,仅是从赵之龙府中抄出的一百多万两便支持着大军完成了江南之战,此时半壁江山都已握在了手中,四处搜刮来的近一千万两白银却连半年都未曾撑到。 修路得要钱、工厂得要钱、安顿流民得要钱、向北用兵得要钱,要是再加上给西班牙的借款和朝廷的正常开支,若非有靖武二年的春税顶着,恐怕朱慈烺又得给地方士绅一个发难的机会了。 不过话说回来,钱到底是个好东西,到哪里,哪里立时便有反应。 便拿修路来说,西南的几位封疆在获得朝廷拨款之后,一方面在工部派员的协助下开始了对茶马古道的勘察,另一方面便开始了征集民夫等准备工作。 若换做过去,官府派下的徭役能将一户温饱之家给弄得家破人亡,但这一番朝廷不仅给参加开路的百姓发了工钱,朱慈烺还专门将锦衣卫、咨议局、都察院的人同时派到了地方。 当然,权力在手自免不了有地方官员借着开路之名肆意妄为,但在这三个衙门的分别侦缉之下倒也能算是有一人查一人、有一家灭一家。 待到此时,西南的开路工程正在轰轰烈烈地进行之中,遭到严惩的官员士绅也早就过了两手之数。 如此情形之下,这个由三省联动的庞大工程虽然动用了百万级别的民壮,但不仅没搞得天怒人怨,在百姓口中还是皇帝老子给大家谋了一条生路。 要知道这条路大部分都在云贵,八成左右的民壮也自两省募得,而这两省的百姓们在太平年月也只是守着那三分地苦哈哈地活着,于这战乱将熄之时更已到吃了上顿没下顿的地步。 要是换做早年间,熬不过去也就熬不过去了,他们的死活当也无人关心,可这一番,朝廷不单给了一个能够混口饱饭的伙计,更还按着出工时长发下了工钱例银。 两相对比之下,谁还不晓得谁是真对自己好,皇帝老子自也成了真正的君父。 值得一提的是,在朝廷的影响力通过这番工程逐渐渗透至西南三省各个角落的同时,朱慈烺在官员递补的事上又动了点小心思。 他于开工之前便直接下旨,修路的过程中发现情弊自是严惩不贷,但若有功亦不吝赏赐。 在这份圣旨的作用下,西南地界已有七八个知县换成了胥吏,对于官制的改革便又迈出了小小一步。 “火药这东西运来运去倒也麻烦,不如从你这里分出点人手,于重庆再建一座工坊吧。” 待将由内阁汇总而来的修路诸情细细看了一遍后,朱慈烺略一思量便朝着李永茂说了一句,可出乎他意料的是,对方在听到这话之后却面色大变,紧接着竟就跪在了地上。 “陛下明察!火药乃是重要军需,若将其生产集中一地还能加以控制,可要是放在西南.” 李永茂并没将后面的话完全说出,朱慈烺却也晓得他的未尽之意。 说白了,此时的大明火器已经拥有了取代冷兵器的能力,若将火药的生产掌握在中枢手中,便是有兵马叛乱也生不出太大波澜。 面对这位重臣的劝谏,朱慈烺倒也没一意坚持,待缓缓点了点头后,他便将话题扯到了旁的上面。 “给西班牙的东西运了多少了?” “回禀陛下,已运走价值一百七十六万两的各色军需,剩下的二十四万两当能在寻月内生产完毕。” 早前西班牙曾以吕宋作为抵押向大明换取价值两百万白银的军需物资。 若大明将一杆燧发枪按着欧罗巴的价格定为十七两白银,那么工厂便得生产出将近十二万杆燧发枪才能完成这次交易。 按着应天工厂现阶段的产量,便是全部转做燧发枪的生产也得一年多光景。 可话说回来,军需物资又不是只有火枪。 布、火药、食盐、白,这些东西都是战争中不可或缺的物资,若全部以其抵账,二百万两白银也就几十船而已。话到这里却不得不提一嘴,此时的欧洲虽然已不似早几百年一般把白当做极其精贵的玩意,但其来源却还得靠加勒比海的甘蔗种植园。 有着这样的基础,就算腓力四世舍不得将其用在普通士兵身上,卖往欧洲内陆也能获得极大的利润。 这等情形之下,朱慈烺在运往西班牙的军事援助里也就毫无心理负担地加入了大量白。 价值两百万两白银的货物也便轻易凑齐了。 “嗯,趁着这一次让学徒们也练练手,左右也就是操控手钻,当坏不了什么事。” 话到这里,朱慈烺便顿了一下,随即就似想到了什么一般在题本堆里翻了起来。 见此情形,已然习惯陛下风格的李永茂自然明白有关自己的事已经了结,随即便后退一步将靠前的位置让了出来。 “周全,赵德玉那里做得怎样了?怎没见过他的本子?” 果然,翻了一阵之后朱慈烺便朝周全问起了织造局的事情,只是这赵德玉毕竟属于内廷序列,他的本子又怎可能混在内阁送来的题本之中? “回陛下,赵德玉的本子不在这里。” 一面说着,周全便从桌案的另一侧翻出了一份奏疏,待小心翼翼地送到自家陛下面前他才轻轻退到了一边。 反观朱慈烺这里却未因这番疏漏而生出太多情绪,方一翻开便细细看了起来。 这赵德玉自是个惯爱溜须拍马的,但与此同时也不得不承认此人完全领会了朱慈烺的意图。 在这份奏疏中,他详细说明了织造局如何替商贾和工厂牵线搭桥,以提高生产效率,又如何说服商贾用低价向新西班牙倾销,在最短的时间里摧毁当地的纺织行业。 若只如此也便算了,毕竟这些都是朱慈烺曾经安排过得,最为关键的是,他在奏疏的末尾还专门提及了有些商贾苛待工人的事情,并希望朝廷能够对其进行惩处。 朱慈烺很清楚,似这等人物根本不可能将工人的死活放在心里,他这行为的本质其实也就是投机罢了。 所谓楚王好细腰,多有饿死者。 朱慈烺虽然变着法的惩治地方士绅,但在对待百姓时却表现得极其优渥,而这等情形落在投机者眼中自然算是进身之阶,赵德玉专门提出此事自也算是对皇帝的另一种奉迎。 不过话说回来,这种奉迎是朱慈烺需要的。 不论各人心中到底如何作想,只要他在做事的时候略略考虑到百姓的死活,那对大明的稳定自有千般好处,这天下也便乱不起来。 有着这番想法,后面的事情自也不难想见,待朝李永茂问了问有关织机的事情之后,他便感慨了一句。 “没想到这赵德玉还是个可用之人。” 话音落下,各人自得奉迎两句,可谁曾想各人话音还未落下,自殿外却传来了一阵极为喜悦的高呼。 “大喜!大喜!” 大喜? 莫不是合肥、襄阳已然战罢? 不对,军令才发了几日,便是当地清军望风而降也不会这么快。 那会是什么大喜? 心中念头转了一番又一番,朱慈烺的眉头却在这报喜声中逐渐皱了起来。 掌权这么长时间,他越来越不喜欢事情超出掌握的感觉不论好坏。 这也不难理解,就似那账目一般,不管错了一厘还是一两都代表了账目出现了错漏,而在这大明的权力中枢,不论发生何种超出预料的事情都代表他这个皇帝已经失去了对这个方面的控制。 片刻之后,一名满脸喜悦地小內监出现在了暖阁之外,待行了一番大礼之后,一个让朱慈烺直接愣在原地的消息便从起口中吐了出来。 “陛下大喜啊!皇后娘娘有了!” (本章完) 第496章 调兵! 第496章 调兵! 徐绍月怀有身孕的事其实在一个多月前便已确定,只不过那时胎还未稳,她在婆子们的建议下便也将其瞒了下来。 不得不说,这个消息对大明政权的稳定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其效果甚至比淮安战胜还要来的直接。 归到根里,在未曾怀孕之前,朱慈烺这个大明皇帝是不是拥有正常的生育能力还在两说,其法统能否延续便也成了悬念。 此等情形之下,说不得便有人会存着烧烧冷灶的心思,对朝廷力量的削弱也就不难想见。 便似早前的唐王。 早前皇位归属始终不明,各路势力都与藩王们存着或多或少的联系。 因此,他在朱慈烺抵达杭州之时便极不稳当,甚至存了去福建另立朝廷的心思。 后来事情也不需多说,随着明军的连战连捷,皇位的归属也逐渐没了悬念。 待到郑鸿逵这个最大支持者失势之后,唐王也便略略消停了一些。 可话说回来,那一阵子的朱慈烺在情势所迫之下动不动就亲临战阵,他这一脉的法统也便担悬得厉害。 有了这番缘由,似唐王一般的藩王们便算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与其存着瓜葛的势力总难免藕断丝连。 也正因此,唐王等藩在看到封建海外的希望之后也便有了挣扎的能力。 不过这些因果已然随着皇后怀孕而成为过去时,旁系藩王终也失去了最后一丝染指皇位的可能。 说破天去,既已证明了皇帝拥有正常的生育能力,不论这一番诞下皇子还是皇女都不重要。 说得再极端一些,哪怕徐绍月在怀孕过程之中不幸流产,也只是皇家私事,对朝臣们来说,只需多选几次秀女便能解决天家子嗣之事,压根生不出半点波澜。 事情到了这里,靖武政权的最后一丝隐患终于除去,朝廷上下便也展现出了极高的热情。 当然,阳世间的事情总也有好坏之分,当淮安战胜和法统有继的好处落在大明这里时,其坏处却一点不漏地落在北京城上。 “你是说淮安城原本也不至失陷,只是李本深等人临阵倒戈才有了此番大败?” 看着跪在武英殿当间的王正志,多铎不假思量便问了这么一句,而在这话音传开之后,围坐殿中的爱新觉罗诸王面色各异,随即便不约而同地望向了太后那边。 淮安战败的消息传到北京已有好一阵子,但这一番不论洪承畴、勒克德浑这等主帅,还是佟养甲、李本深这样的战将都被明军一网打尽,清廷这里终也只得了战败的消息,却对其详细过程一无所知。 按着那时的情形,谋划了此战的多尔衮自然辩无可辩,各方也都对其虎视眈眈,可谁曾想正当睿亲王一系打算再做退让之时,被洪承畴滞留淮安的王正志却突然回到了北京。 随即也便有了这武英殿一问。 说来也是运气,洪承畴遣人来控制弘光时他恰巧就在当场,随即一番打探很容易便知道了城外的战况。 似他这等人物自将“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奉为圭臬,不等弘光被带到城上竟已到了渡口。 后面的事情也不难想见,王正志凭着天使的身份很容易便搞到了一条船,终在明军水师封锁河面之前过到了黄淮以北。 若按常理来说,他这个天使回到了清廷的控制区域便又能作威作福,可前方战败的消息便似风吹一般迅速传开,地方上很快便乱了起来。 眼见这等情形,晓得明哲保身的王正志果断弃了显眼的车马,如此才在北京城里一片惶恐之时返了回来。 “回禀王爷,当时微臣并不在城上,但据大学士派回的亲卫所言,先前我军的确已杀进了南军大营之中,若非负责指挥的佟将军突然身死,得了此胜当也在情理之中。” 王正志并没有从正面回答多铎的问话,只似在称述自己所知一般。 但他这一路上耽搁了不少时间,对于诸般传言当也有所了解,若再加上于淮安得到的第一手信息,还原整个过程也不是什么难事,当不至于说出这等和事情有些差别的言语。 他看得明白,这一番多尔衮已经处在了绝对的劣势,不论从哪个方面来说都得为这番战败付出惨重的代价。 若他照实说来,除了让多尔衮再无还手之力以外就再生不出什么波澜,可要是将言辞略略变上一变,这番战败的责任就得重新划分,得了喘息之机的多尔衮如何不对他另眼看待。 只是 “照你的意思,佟养甲是死在李本深手里的了?” 王正志的话音方才落下,济尔哈朗的追问却已传了过来,待他恭恭敬敬地转过身子准备回答,济尔哈朗却已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随即一声严厉的呵斥便又传了过来。 “你若亲眼见了,本王自没话可说,可若全凭臆想,待本王查证之后你却得小心九族的脑袋!” “回王爷的话,微臣确未亲眼看到,但据大学士亲卫所言佟将军位在军阵之后,南军便是能开强弓也是打不到的,如此想来,不是他亲兵动手便该是阿哈暗害,似也无其他可能。” 不得不说,烧冷灶也得有烧冷灶的本事。 背在济尔哈朗身上的人命何止几十,这番恐吓便是寻常军将也难抵住,可王正志这个文官却在正面承受其威势之后一脸淡然,言辞之间却连半点磕绊都未曾打过。 事情到了这里,想在王正志的言辞中寻到漏洞已然没了半点可能。只是佟养甲若真死在了李本深手中,那此战之败便与谋划没了太大关系,借此锤死多尔衮也就变成了一片虚妄。 如此局面,自然不是济尔哈朗能够接受的,可当他才要再追问一番之时,多铎却先查了一句。 “唉~~~~~,当初李本深孤身归来我便觉得有些不对,只是那会正值用人之际才没一意追究,现在看来他当早就和南朝有所勾结,我真是”越说,多铎的情绪越是激动,待到最后,他似乎已悔恨到了极点,随即往身侧桌上猛地一拍,才将脑袋偏到了一侧。 见此情形,济尔哈朗的脸色突然一红,也不知是恼恨于李本深的背叛还是意识到无法压下多尔衮。 只是这一番乃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若真错过了却不知何时才能掌控朝政,他自也不想轻易退去。 可话说回来,事情发展到这样的地步,淮安战败全因李本深临阵倒戈已然要成了铁案,哪怕他济尔哈朗仍存着些妄想,旁人却也不可能一条道走到黑。 “听兵部所言,李本深等将于南调之时已将家眷也带到淮安了。” 双眼微睁的老代善只淡淡说了这么一句,殿中所有人的注意力便都投到了他的身上,随后他懒懒地换了个坐姿,待安稳下来之后才又说道。 “本想着在淮安捞回颜面便能安稳在中原与南朝决战,可这一番林林总总折了十五六万,恐怕河南山东也难守了。” 话音落下,老代善的双眼重新回到了似睁非睁的状态,整个人也重新慵懒了起来,可这一句传来,不论追着多尔衮不放的济尔哈朗,还是一心为自家兄长摆脱责任的多铎都不由将视线挪到了地图上,随即前一刻还剑拔弩张的气氛竟就平复了下来。 的确,现在的当务之急乃是如何应对步步紧逼的南朝,再为了争权夺利而追究责任已经没了半点意义。 只是 “调兵吧,从蒙古调二十万,从关外调五万,再加上山西、河北的降军,凑个四五十万总不是什么难事,反正河南、山东绝对丢不得!” 片刻之后,多铎率先将自己的想法吐了出来,随后他朝在场诸王面上扫了一圈,待见各人皆都眉头紧锁便斩钉截铁地说道。 “南军多仗水师,陆营虽有强军,数量却总有限,只要咱们全力以赴,定能凭着地利绝了他北上的心思!” 话音传开,似济尔哈朗这等人物立时便有些意动。 说一千,道一万,南军还未在正儿八经的陆营对战中赢过他们,存着希望自也在情理之中。 但于此时,多尔衮面上总还挂着些若有若无的担忧,待自家兄弟望来之时也只微微点了点头。 他看得明白,随着一场又一场的失败,他们满人对各家仆从的掌控能力已然降到了最低。 当然,这种减弱总也有些差别,也不是一股脑全都成了叛逆,但于当下这等局面总还得存着些小心,否则 就当多尔衮的心绪不断转动之时,站在殿内的济尔哈朗却已和多铎讨论了起来,随即他也将心中担忧收了一收,待此意通过之时,他才做了番补充:“还有一点,不管南朝会不会同意议和,咱们都得派人过去。” 他的意思非常明显,南军虽还未完全掌握淮河以南,但清廷在那里的力量几乎可以忽略,自也耽误不了南朝多少功夫。 可调兵之事不仅得在路上费不少功夫,到来之后亦得耗时间磨合各军。 这等情形之下,时间就变得极为紧张了起来,而他这议和的谋算便是为了争取时间。 “听说崇祯一家子关系极好,南朝的小皇帝也当对那仅存的妹妹颇为在意吧。” —— 随着武英殿中的会议落幕,一队队骑兵便自北京分赴各处。 只是此时清廷的力量已经削弱到了极点,南面各省总也生了些旁的心思。 济南 山东巡抚衙门 “来人!倒酒!” 一声大喊之后,立时便有一仆人怯生生地走了进来,待看了眼巡抚大人的醉态,他一番犹豫之后终还是将那空空如也的酒壶给重新装满。 这巡抚名为方大猷,在清军南下之时便投了多铎。 那一阵子的清军势如破竹,一心只想杀过长江灭了大明。 由此,不论多铎还是阿济格都只是任了降官便带兵南下,却未留下足够的人马稳定地方。 说来也是这方大猷能力出众,初时他凭着几百人马一路招降纳叛直将大半山东都归到了大清治下,其后清军将那有限的人马全部调走,他又东拼西凑了些散兵游勇收拢了数个州县。 待到此时,整个山东也只存了大明的登州防抚曾化龙和大顺的旗鼓赵应元据城顽抗,其余地方虽反抗不断,但整体上却已算是大清领土。 若换旁人,说不得便将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整肃地方,那两个硬骨头则要等到大军回师再慢慢料理。 可这方大猷却先使计吓跑了曾化龙,又用诈诱杀了赵应元,一番操作下来竟就不费一兵一卒处理掉了这两个最大的麻烦。 后来的事情也不难想见,在其诸般施为之下,山东此起彼伏的反抗逐渐消弭,他这巡抚也越做越稳。 只是今时不比往日。 他早前越是卖力,今后的下场便越是凄惨,这酒也便不住往肚子里灌了起来。 (本章完) 第497章 老臣求公主一封信 第497章 老臣求公主一封信 在寻常人眼里,大清之所以能在入关之后以极快的速度席卷全国,其根本便是八旗兵卒的强悍战力。 这等想法自然无错,但势力、势力,若没了大势保证,单只一力又能翻得起多大风浪。 不得不说,满人之所以能够得到大势,多尔衮可谓功不可没。 他在纷繁复杂的局面之中敏锐觉察到了各种矛盾的关键节点,随即为大明复仇的旗帜高高挂在清廷头上,本该被群起攻之的藩属竟就带了点众望所归的意思。 后面的事情众所周知,靠着这等颇具迷惑性的口号,清军很快便获得了各种力量的支持,而在这些支持的协助之下,战力不弱的顺军连战连败、一路败逃,终使竖子得以成名,大好河山也便拱手让人。 话到这里却得多说一些。 常人只知满清入关之后李自成犯了一个又一个战略性错误,但若设身处地去想,农民军一路走下来,不仅屠戮地方士绅,更还裹挟寻常百姓。 折腾了这么长时间,硬是闹到上上下下无一人支持,换做谁来怕是也不敢在那举目皆敌的北直隶一带与强敌对战。 这样的情况不仅发生在大顺政权身上,也发生在弘光小朝廷身上。 弘光的继位本就依仗着江北四镇的支持,应天上下对其极为敌视。 待三镇因着诸般因素望风而降之后,应天于他而言便已成了群狼环伺之处,哪怕城池本身绝对能将多铎挡上数月,但不论他或马世英都没有胆子再留此地。 这便是大势的作用,弘光无有大势加持,便是知道在摆脱马世英后去寻黄得功也只是徒劳;李自成本已有得势的迹象,却因现实考量而被迫将其放弃。 反观大清,因着方略的正确在未入关时便得到了诸般力量的加持,待大军渡江其势已成,席卷全国似也在翻手之间。 只是满人的数量实在太少了,少到占了大片土地却无法形成有效的统治。 正应了那句话,其兴也勃焉其亡也忽焉。 当根基薄弱的清军正准备一路南下收拢江南之时,一根自应天抡出的棒子却将清廷打蒙,其后江南战败、赣州战败、汉中战败、淮安战败。 待到此时,清廷自四方抢来的气运已在彻底反应过来之前归于朱慈烺一身,起先的各种助力也已渐渐动摇。 这便是多尔衮最担心的事。 漠南蒙古倒也还罢了,不论满清有没有关内的土地都能对其形成压制,关键是那山河四省的降军本就未经过消化,这番之后定然已存了旁的心思。 若他指望这些人抵挡明军,对其进行整肃便迫在眉睫。 只是这时间. “公主!府外来人了!” 来自院外的一声高呼不由让朱媺娖的眉头皱了一皱,所幸熟睡中的娃儿并没有受到惊吓,她的眉头便又逐渐舒展,随即这初为人母的女娃将小被子的四角掩了掩,待房外响起脚步声才悄悄往外迎去。 当初崇祯那一剑虽未将朱微娖杀死,但她的左臂却被削掉了大半。 后来她受人所救,寄居国丈周奎家中,在清军大举南下之时,清廷出于安抚人心的考量便按着崇祯的安排使她与周世显成婚。 在原本的历史上,朱慈烺被弘光羁押,大明又节节败退,年不过十四五的朱媺娖终因心情抑郁而在身怀六甲之中病故,却也是好一番凄凉。 不过现在明清之间的局面并未按那般发展,她虽深陷敌营,心绪总还算安宁,待在去年顺利诞下一子之后夫妻二人不仅愈发和谐,清廷对她的态度也是一日好过一日。 按她原本所想,随着自家皇兄兵势越来越强,自己许有一日能够再归大明,可前些日子大队甲士将周府团团围住,大明的坤兴公主这才意识到,明军兵至北京之时许就是她丧命之日。 里面的道理也是浅显。 鞑子走到绝路,势必会用各种方式阻拦皇兄兵锋,而她这个亲妹妹许也就成了鞑子的救命稻草。 可话说回来,一个皇帝如何会为了她这个妇人而向鞑子妥协? 届时 “来了何人?” 待见前来报信的仆人,朱媺娖仅只是淡淡问了一句,并未因其莽撞而动怒,随后那仆人似也意识到了自己的不妥,那声音也便低了下来。 “是王正志王大人。” “他来干什么?” “他说将要再去应天,特来问问公主可有书信带去。” “去应天?” 朱媺娖的语气虽然带着些疑惑,但心里多少也有些猜测。 归到根里,皇兄已将鞑子打得锐气尽失,此番定又是想去谋什么议和。 可这王正志前一番却是无功而返,这一遭若是再无变化想来也与早前一般无二。 如此,她这个大明皇帝的亲妹妹也就变的颇为重要了。 “知晓皇兄再得大胜,媺娖余愿已了,那位王大人想来也是为公事而去,小妇人便不麻烦了。” 话音落下,朱媺娖便反身回了屋里,而那仆人却只是张了张嘴便也往院外而去,这事情似乎也就如此结了。 可话说回来,王正志此番南行事关重大,若没有半点加持说不得便连淮河都渡不过去。 如此情形之下,他就算厚了一张老脸却也得求了公主的书信才成。 许也就三两柱香的功夫,朱媺娖院外便响起了一阵杂乱的脚步声。 “老臣王正志,求见长平公主。” “哇~~~~~!” 一声高呼,一声啼哭。 随即一个婆子连忙将娃儿抱起,朱媺娖则沉着脸往院门而去。 “这位大人说笑了,你若是大明的臣子便该唤我一声坤兴,”话到这里,朱媺娖便朝各人面上扫了一眼,待见那王正志面上微红,她便又接着说道:“现在你既唤我长平,想来也当以清廷之臣自居,那这声老臣却是万万都使不得的。” 话音入耳,王正志的面色立时由红转白,由白转青,显然被这一句噎得够呛。只是他既能被清廷当做外派使者,于应变之上却也有些心得,仅只片刻功夫,他的面色便已恢复如常,随即略略施礼才笑着说道。 “老夫确已是大清之臣,不过当初归清也只是陛下殡天,江山无主,却不是临阵归降、背主求荣,所以在公主面前自称老臣也是妥当的。” 闻得对方狡辩,朱媺娖立时便想反唇相讥,可在她开口之前王正志便已转向了驸马,那言辞竟就被噎在了嗓子里。 “驸马爷,老夫有几句话想要说予公主,不知可否将无关人等全部屏退?” 话音入耳,驸马朝朱媺娖看了一眼便朝下人们挥了挥手,可当他正要洗耳恭听之时却见那王正志还在笑吟吟地看着自己。 随即他心头一阵恼怒便打算假作不知,而这老货却毫不在意地说道:“驸马留下来听听也好,只是诸位王爷曾让老夫不使此言再入旁人之耳,你这里却得警醒几分,莫要让朝廷机密散了出去。” 若换做不晓事的,许也就点头应了下来,可这驸马出身官宦世家,听话听音的道理总也晓得一些,随即他极为不甘地往一面而去,此处便只余了朱媺娖和王正志两人。 “公主,老臣知你所想,可太子殿下兵锋虽盛,须臾之间却不见得能救你脱困,此等情形之下却不好触怒了北京,否则你们兄妹怕是再难有相见之日啊。” “难道你以为我还有再见皇兄的可能吗?” 王正志的言语算是恳切,朱媺娖这里却带着点油盐不进的意思。 见此情形,这老货立时便明白了女娃心中担忧,其后竟就笑了两声。 “公主多虑了,诸位王爷的确有用你威胁太子殿下的意思,太子殿下也的确是个不受威胁的人,但你若以为他们有胆子对你不利,那也是忧虑过甚了。” 话音入耳,朱媺娖不由皱起了眉头,似乎对这番结论心存疑虑,而王正志却好整以暇地解释了起来:“清廷不是铁板一块,有些人许是打算拼个鱼死网破,但也有些人盘算着怎么在太子手中谋得一条活路。” 对方既将话说到了这般份上,就算朱媺娖只是个长在深宫的小女娃也对王正志的立场产生了怀疑。 只是这两年多的时间里,她早已见过了诸般诡诈,话到嘴边却又换了一番。 “王先生张口太子,闭口太子,想来是准备鱼死网破的了。” “公主说笑了,若能活着谁愿意去死?只是前番出使总难免触怒了应天权贵,这口自也不能改得那么轻易。” “那先生是打算.” 面对朱媺娖的询问,王正志并没有将心中的盘算完全道出,只是将需要一封书信的要求提出之后便再无半点言语。 说到底,若只想保命,护了坤兴公主的周全自能在大厦倾覆之时安然无恙,但要是想追求点别的,这点功劳却是远远不够的。 片刻之后,朱媺娖回了院内,待过了好一阵才又拿着封信函返回院外。 见此情形,王正志自是喜出望外,随即道谢几声便直接离开了周家府邸。 不得不说,多尔衮的担心极有道理,于此等时节本属大明的降官倒有大半都有了寻找退路的心思。 只是这退路也不是那么好找的。 北京城里的绝大多数汉官都是先降闯贼再降鞑子,若无硬打硬的功劳便是保得小命也属奢望。 此等情形之下,一大帮子想找退路却始终找不到庙门的汉官便将这清廷之中的气氛搞得极为诡异,哪怕满人之中的顶尖权贵也都多少察觉了一些。 —— 睿亲王府 在那日的武英殿里,一心想要将多尔衮拉下马来的济尔哈朗并未如愿。 这一方面是因为王正志所报消息极大减轻了他在淮安战败中的责任,另一方面则是老代善临阵倒戈的缘由。 说起来,多尔衮对老代善也是极为佩服的。 虽说这老货素来阴险,但他对局面的把控却也准确。 就拿这一番来说,若依着原本的局势发展下去,洪承畴便是在淮安吃了败仗也不见得会有多少损失。 届时他自能和济尔哈朗一道发难,多尔衮便是不伤筋动骨也得掉层皮。 可淮安之战终落了个近乎全军覆没的下场,不单归属洪承畴和勒克德浑的人马,便是佟养甲和李本深所部也都陷了进去。 如此损失对大清而言却要比先前的哪一场都要惨重得多,清廷内部自不能再生了内斗。 当然,能够看破此节的人有很多,多尔衮也不至于因此佩服老代善。 关键是那老代善能够不为即将到手的利益所迷,在意识到危险所在之后立时便对他做了退让。 这番情形之下,多尔衮佩服这个硬挺了几十年的兄长自也在情理之间。 可话说回来,佩服并不能解了眼前困局,哪怕现阶段得到了老代善的支持也还需细细筹划一番。 由此,这段时间多尔衮便一直将自己关在书房里面,竟是一步都未踏出房门。 “十四哥,你这也不是个事情,总得出去透透气。” 一阵颇为关切的呼声之后,书房大门便从外面推了开来,随后多铎大大咧咧地入了房中,待看了看多尔衮的脸色似才有些安心。 “降军的事情交给我去做即可,你却得多休息两日。” “你不行。” 面对自家兄弟的关怀,多尔衮却只是淡淡地回了一句便又将注意力放在了写满文字的纸张上。 见此情形,多铎也不多说什么,待顺着自家兄长的目光看了一阵才将眉头皱了起来。 “山东倒是好说,那方大猷拢共也凑不出几千兵马,”说着,多铎便顿了一顿,随后他又往旁的纸张上看了几眼,等在心中思量一番便继续说道:“北直隶和河南也没什么问题,各军也没有多少人,关键是这西面.” 多铎并未将话完全说出,但心中的忌惮却溢于言表,而于此时,前一刻还关注着心中思绪的多尔衮却将头抬了起来,待与多铎的视线对上之后才长叹一声。 “是啊,西面不好处理。” (本章完) 第498章 缉拿归京 第498章 缉拿归京 理论上来说,大清的西面除了漠北蒙古和叶尔羌汗国之外便再无敌人,其他诸如和硕特、漠南蒙古都已臣服。 但对多尔衮来说,似内外藩属和临近国度都不算什么,真正让他的忧烦的其实是姜瓖和豪格。 豪格自不必说,那是朝中劲敌。 只不过两人之间的问题乃是内部矛盾,在大敌当前之际也还能求同存异,让他真正忌惮的确实大同的姜瓖。 此人本是大明朝挂镇朔将军印大同总兵官,大顺军攻克太原后,他主动联络了大顺政权,随即便成了李自成麾下封疆。 不得不说他也算知机,只是情势变化总出人意料,不过两月之后便传来了大顺军在山海关战败、放弃北京的消息,这姜瓖立时便发动叛乱,以大顺守将的脑袋当做了归顺大清的敲门砖。 若只如此,多尔衮对此人当不至于这般忌惮。 说到底,大清的汉官有一个算一个都是背主求荣、贪生怕死之徒,叛一次和叛两次在本质上哪有什么区别。 可这姜瓖终与旁人不同。 他在起兵叛乱之初似乎是受了清军宣传的影响,压根就没想到清廷有入主中原的意图。 此等情形之下,他便拥立了代藩枣强王后裔“以续先帝之祀”,直接将心中所想暴露了出来。 后面的事情不难猜到。 那一阵的清军势如破竹,自不会惯着这等行径,随即多尔衮以“大不合理”为由狠狠斥责了一番,这姜瓖便上疏请求原谅自己“不学无术之罪”,并且要求“解臣兵柄,另选贤能”,让自己“休息田间,从此有生之日皆歌咏太平之年矣”。 很明显,这是以退为进之法,正在全力用兵的清廷自不会冒险将他革了。 只是这大同毗邻京畿,该有的敲打却也是少不了的。 在那段时间里,姜瓖虽把大同精锐全都调去助阿济格攻打顺军,但各种各样的罪名、申斥却也是接连不断。 面对这样的局面,处在弱势之中的姜瓖自也没什么奈何,他不但把长子遣到了北京为质,更还尽力搜刮地方以为清廷作战之用。 若按着原本的历史,这姜瓖便会一直这么退下去,直到南明政权被逼到广西,清廷准备对他动手之时才会起兵造反。 可现在清廷对他的敲打一如既往,势力却远不及以往,这等局面之下,多尔衮若能对其放心怕也活不到今日了。 话到这里却不得不插一嘴。 深知边军厉害的清廷对姜瓖真可谓是忌惮非常。 那一阵子恰好李成栋和金声桓正于南面生事,清廷却将能够调动的八旗主力全都拢到了山西。 皇父摄政王多尔衮、英亲王阿济格、敬谨郡王尼堪、端重亲王博洛、承泽亲王硕塞、多罗亲王满达海、多罗郡王瓦克达、平西王吴三桂、固山额真李国翰、陕西三边总督孟乔芳。 这样的配置不单将清廷在北方能够调动的精锐人马全都聚到了山西,便连在南方作战的济尔哈朗、勒克德浑、谭泰所部都抽得不敢有大规模动作。 若南明政权能抓住这个机会有所动作,定能对长江以南的清军造成沉重打击。 可那一阵子何腾蛟为争功而糊里糊涂地被清军擒杀;永历朝廷局促于两广之地勾心斗角。 将近一年时间里,南方明军竟就毫无作为,由着清军从容扑灭了山陕之地的各路义军。 山陕之战中,姜瓖全家被杀、参将刘迁父子战死、参将王永强兄弟战死、明义军元帅韩昭宣战死、义军首领白璋战死; 巡抚姜建勋、布政使刘炳然、义军部院陈杜、监军道何守忠、晋城守将张斗光等被擒杀; 义军总督万链自焚而死。 至此,北京周遭彻底平定,清军再无后顾之忧。 —— 大同 总兵府 自投了清廷以来,姜瓖便无一日过得舒畅,那一份份申饬,一番番请罪不仅让他的心情极度抑郁,更让他时刻处在了恐惧之中。 换做旁人许会觉得,他既在清廷过得不顺,便当对鞑子接连战败喜闻乐见。 可说一千,道一万,现在的他毕竟还在满清这条破船上,而北京方面也只是不断敲打,并没有真要对他动手的意思。 这等情形之下,满人在南面接连战败的消息非但没有人姜瓖的心情好上半分,更还在里面添上了浓浓得纠结。 “来人!” 一声高呼之后,守在门外的亲兵立时便跑进了房中,随即姜瓖面上闪过一丝犹豫,待又一番权衡才沉声问道:“这几日可有明军动向报来?” 话音入耳,亲兵顿时便楞了一下。 他们大同虽是九边重地,但所要面对的敌人却多是前来劫掠的蒙古人。 此等情形之下,自家大帅竟想知道数千里之外的明军有什么动向,谁都会略略有些奇怪。 不过话说回来,既然姜瓖问了,他一个亲兵哪里有资格置喙,随即那亲兵于脑中略一回想,仅了十来个呼吸的功夫一叠邸报便已到了姜瓖手中。 此时距淮安之战结束已过了月余,明军自已携大胜之威想淮河以南发起了进攻。 那襄阳自不必说,那地方本就在连年战乱之下元气大伤,阿济格在筹划赣州之战时又将那里的人马抽调一空。 此时汉中、湘赣的明军可谓大举来攻,哪怕是武圣镇守恐怕也逃不过走了麦城。 再一个便是合肥了。 这地方的情况要比襄阳略略好上一些,但同时却遭到了明军水师的进攻。 林林总总看下来,淮河以南全部丢失大抵也就是旬月之间的事情,姜瓖自也生不出多少疑惑,只是 “就这些?” “回大帅话,就这些。” 闻言,姜瓖一面挥了挥手,一面却陷入了沉思之中。 按他所想,若换自己做了明军的统帅,必然得趁着淮河以北兵力空虚的档口给清军来个水陆并进。 可他翻了这么一阵,除了明军进攻合肥、襄阳的消息之外便再无旁的,他这沙场老蒋却也有些摸不清明皇的葫芦里到底装了什么药。 海上?似乎不太可能。 就算明军水师强大,也得有陆营的协助。 若只从海路运一两万兵马过来,却也成不了什么气候。 遭了南面那帮的人的掣肘? 应该也不会。 明皇下手狠辣,早就伤了南面那些人的元气。 现在他们莫说掣肘,恐怕已经在盘算用什么姿势跪舔了。 念头转了一番又一番,姜瓖始终也不明白小皇帝为何会放弃这等机会。 待又过了好一阵子,他终也只能颇为懊丧地将那碟邸报丢回桌上,显然是没了再行思量的心力。 便如那亲兵所想一般,不论清军在南边的局面多么艰难,他这几千里之外的大同总兵也只需了解个大概,完全没必要搞清楚明军的每一步动向。 可姜瓖看得明白。 依当下的局面发展下去,清廷最好的结果也只是重回关外,再没有席卷天下的可能。 似那些建州野人回去也就回去了,似他这降了又降的若没有合适的见面礼傍身,恐怕下场要比鞑子还要凄惨。 “唉~~~~~,我怎没有胡茂祯几人的运气啊。” 一声长叹之后,姜瓖便有气无力地坐回了椅子上,似乎当下的局面真真让他极为纠结。 老实讲,当初在知道胡茂祯归降大明之后他是颇为不屑的。 一来那厮领着那么多人马却被泥捏的南军给包了饺子,二来那厮竟不明情势变化,直用尼堪的脑袋将自己的全部后路都给断了。 这样的行为在姜瓖这种活泛人眼里几能用蠢货来形容,完全不值一提。 可谁曾想局面一变再变,当初的愚鲁之行竟就带了点未卜先知的意思,尼堪的脑袋也就成了回报极高的投资。 要知道,当初南朝危若累卵,那胡茂祯凭着一颗脑袋便成功跻身为明皇的心腹重将,而他现在就算带着麾下全军和整个山西投明也只会引得明皇忌惮。 更何况. “唉~~~~~~~。” 又是一番叹息,姜瓖终还是将立时反正得心思给生生掐灭。 若明军在攻破淮安之后大举北上,那他自能在山西起兵相应,可现在明军似没有这般想法,山西又处在清军的窝子里。 这等情形之下,他便是再有心思怕也只能先折服待机了。 心念及此,姜瓖便也断了思绪,直打算早做谋划,好在局面生变时有所作为,而于此时,方才那亲兵却又折返了回来,待在门廊上拜了一下便直接报到。 “启禀大帅,少帅回来了。” 少帅? 莫不是升儿? 可他怎会于此时回来? 心念转动之间,姜瓖便挥了挥手,其后那亲兵原路返回,待过了一阵便有一眉宇和他颇为相似的年轻人入了房中。 “卑职姜之升,拜见大帅!” “你怎.” “启禀大帅,此番卑职乃与宣旨大使同来,皇上要为大帅加封王爵。” “王爵?!” 话音入耳,姜瓖立时便自椅中站了起来,随即他将面上的表情收了一收,似乎已控制住了心中情绪,只是他一身戎装那不住颤抖的双手却已将真实的情绪彻底显露。 与李成栋、金声桓等人相似,他们都认为凭自己的功劳会被清廷厚待,等现实和预想有了巨大的差距之后自然新生怨怼。 而于此时,心心念念了好些时候的王爵竟然就摆在了面前,换做哪个又能平淡对待? 只是 “朝廷为何要封我王爵?你在京中可曾听过风声?” 姜瓖终也是经了大风大浪的,哪怕心中情绪还未平稳却也察觉到了不对,随即一声问询向自己的长子发出,其人立时便打量起了对方的神色。 “回禀大帅,卑职在京中也与皇家亲贵有所交往,据他们所言,南面连番战败各部损失惨重,如此几位王爷这才想到了咱们大同兵,也便有了补偿大帅的心思。” “就没有别的?” “也有,只是他们也没对卑职细说,”话到此处,这位姜家长子便顿了一顿,待见自家父亲眉头微皱便又接着说道:“不过卑职从其言语中推测,当是有人主张夺了大帅兵权,终因怕生了事端才决定以安抚为主。” 听完这些,姜瓖不由点了点头。 这样才是正理,否则鞑子也太怂了些。 归到根里,他与鞑子并不亲近,若无人提出这等办法才是诡异。 心念转动之间,他便已生了番心思。 再为鞑子卖命是万万不成的,困守大同亦只是等死而已,恰好此时鞑子要调大同军南下,倒不如假意应了,待安全行至南面再来个临阵倒戈。 想到这里,姜瓖便摆出了一幅极为感动的模样,随即在自己长子的带领下疾驰城外,方一见宣旨队伍便连滚带爬地扑到了跟前。 “末将姜瓖恭迎朝廷天使!” 不得不说,他这番作态甚是到位,便是其长子也一阵恍惚。 只是 “查姜瓖多有不轨之举,现缉拿归京,大同诸事由其长子姜之升代行!” (本章完) 第499章 情势这么紧张了? 第499章 情势这么紧张了? 不得不说多尔衮对人心有着极深的把握。 他只在姜之升入京时见过一面,却于这短暂时间里把握住了对方心中所想。 待到关键时刻,这心中所想化为了姜瓖最大的破绽,进而助清廷除掉了当前最大的不稳定因素。 当然,除掉姜瓖只不过是第一步而已,距离握紧大同边军还需好好操作一番。 归到根里,不论姜瓖这个总兵,还是多尔衮这个王爷,他们都只是手下一个个小集团的利益代言人而已。 莫看他们在好些时候都似拥有一锤定音的能力,但实际上那些决定的做出都是在细细权衡各方利益之后,少有能全凭喜好的时候。 便似那多尔衮。 后世人都传他因与福临老娘生有情愫而放弃了唾手可得的皇位,又云他是因无子才没有那等心思。 可他先是与豪格争得几乎你死我活,又将自己的封号从摄政王、叔父摄政王、皇叔父摄政王,一路升到了皇父摄政王。 若非半生征战的多尔衮在三十八岁那年从马上摔死,他这正儿八经的开国之君当也能实至名归。 那么问题便来了。 拥有开国功劳的多尔衮为何不从皇叔父摄政王直接跳到皇帝? 说白了不就是考虑朝中各方的意见。 由此推之,多尔衮对大同边军的担忧既是因为对姜瓖这个人,亦是对这路边军整体。 待除了姜瓖个人之后,或拉或打、或奖或罚都得对整个大同边军细细料理一番,所需时间自也非旬月能成。 有了这番基础,去往应天的王正志便显得更加重要了。 六月初九 应天城外 “王先生缘何再次到来?” 看着眼前这不过九品的鸿胪寺司宾署丞,压抑在王正志心里的屈辱感立时便无法抑制。 他在崇祯朝时便已官至户部左侍郎,现在更已成了清廷的二品大员,可此番南下出使,他先是在淮安好生遭了一番羞辱,若非有坤兴公主的书信傍身险些丧命于丘八手中。 待到了这应天城外,南朝竟就派了这么个无足轻重的人前来迎接,他便是再想委曲求全却也难以承受了。 “本官南来事关重大,似尔等小吏却无资格听闻,”说着,王正志便自顾自地朝码头上走来,待与那署丞错身之际才淡淡地说道:“若想知道本官来意,少不得也得来个四五品。” “且住!” 按着王正志所想,不论南朝对议和有没有兴趣,那封由坤兴公主亲书的信函却当被各官重视。 只要有着这番重视,他自能轻易破了南朝的下马威,届时运筹帷幄一番也不愁见不到皇帝。 可出乎他意料的是,那小小的九品官竟然如此大胆。 就在错身之际,对方竟厉喝一声,随即也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捕快衙役便拦在了码头当间,竟似要将他驱回一般。 失算了! 见此情形,王正志心中不由一沉,对此番的目的也多了些担忧。 他以为南朝投鼠忌器,下马威后怎也会留下一些余地,可按现在的情况看来,这九品小官显然不怕将事情闹大,如此看来,他的出现怕也不仅是下马威那么简单。 “我有坤兴公主予太子殿下的亲笔书信,尔等如此施为难道是想阻拦殿下兄妹团聚吗?” 一声呵斥从王正志口中传出,周遭各人立时便滞了一滞。 只是似这等言语能够对寻常差役等人生出巨大的威慑,对于这依令行事的署丞却起不了多少作用。 “好叫王先生晓得,我家寺卿已接了明旨,若你此番纯为送信而来,留了书信便可打道回府,可若还担着鞑子的差事,”话到这里,这署丞便又顿了一下,待扫了眼王正志的面色才接着说道:“那便得担心自己的性命了。” 强硬。 真真强硬。 可这强硬实在是没来由啊。 心念转动之间,王正志便已明白了应天的态度。 只是在他看来,南朝若完全拒绝沟通便该到了大举北上的时候,完全不该似现在这般既不北上也不沟通。 如此情形之下,便是他心思颇多也难以搞明白南朝君臣的想法了。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迟迟想不出破局之法的王正志也只能痴痴地愣在原地。 若换做早些年,他说不得便要丢下书信转身离去,可依着现在这等情形,坤兴的书信几乎就是唯一能保了他后半生安宁的契机,他又如何甘愿放任这契机自指缝中流走? “王先生,想好了吗?”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那署丞的催促声却又传入了耳中,待到此时,王正志已晓得再无退路,随即便在那署丞耳边悄悄说了一句。 “老夫除了公主书信和鞑子差事之外还有重大情势禀报太子殿下,若尔等执意不让阻我入城,那老夫也只有留下书信打道回府了。” 说完这句,王正志便将双眼彻底闭上,只是那云淡风轻的面容之下似还隐着无尽的担忧与遗憾。 似这等故弄玄虚的表情无疑对那小小九品生出了巨大的影响,随即一名差役快步往城内跑去,王正志也恰好将眼皮抬了起来。 哼!想用个小吏便将老夫挡回去?却是小瞧了多年的宦海沉浮。 眼见自己略施小计便破了当下僵局,王正志心中不由一阵得意,随即他本着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多探探南面情形的原则便朝其他几个码头打量了起来。 此时已至正午,周遭却还繁忙异常。 一箱箱一袋袋不知由什么填满的容器在民夫苦力的搬运之下装入货船,又有一批批各色矿石原料陆续被车架运离码头。 见此情形,王正志心中先是一阵惊讶,可在转瞬之间这惊讶却又化作了一番明悟。 随即那明悟在心中盘桓了一阵,他立刻便意识到了南朝君臣这不同寻常举动的背后到底有什么含义。自多铎败走之后,北面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聚集在了南朝如何能扭转局面再三得胜,却忘了只要打仗便得生出一笔又一笔的开销。 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这般年月不论当官的还是当兵的都没将普通百姓的生死当一回事,每每缺粮缺饷不是变着法搜刮就是直接开抢。 似这等施为,地方上自然一片残破,千里无人烟也非只在一地发生。 与之相比,这应天码头上的景象根本不似处在战乱之中。 此等情形之下,不正说明南朝并没有因北面战事而对地方大加搜刮? 当然,他也想过应天码头的繁荣是不是仅为个例,毕竟此地为天子脚下,不被逼到一百一上自也不会如其他地方一般。 但他终也是在户部锤炼过一番的,自然晓得若只应天繁荣,那些货物便该只有来,没有往,绝不会如现在这样满载而来,满载而归。 有了这番认知他自然晓得,哪怕这等繁荣景象只在应天出现,其他地方绝对也差不了太多。 能出现此等情形岂不是南朝并没有似清廷那般搜刮地方? 推算到这等地步,答案便已呼之欲出了。 南朝之所以未曾大举进攻极度空虚的淮河以北,八成便是因军费紧张而不得不暂缓进兵。 而对自己的排斥,大抵便是担心止步淮河会让各家势力生出其他心思,所以小皇帝便借此作出了坚决表态。 随着心中念头的转动,王正志便已无限接近了真正的答案。 只是在确定自己所想为真之后,他并没有生出几分自得,反而极为不屑的腹诽了一句。 妇人之仁! 在他看来,趁着淮北几省兵力空虚的档口出兵是最为划算的,哪怕为此让百姓们多担待担待也属情理之间。 可这小皇帝竟就对百姓这般心慈手软,平白错过了这等天赐良机,却不知天予不取,必遭天咎?! 应天的这些人还是太不当用,还是得咱们这些人主持朝政才成啊。 心念及此,王正志不由对此番生出了极大的希望。 待再看向那极为繁荣的码头时便连心态也略略出现了些微妙的变化,可谁曾想,就当他满心以为自己这番必然能够得逞之时,眼前却出现了一副极让他惊讶的场面。 “哪个是王正志?” “老夫便是,敢问.” 看着那全副蒙古人打扮的骑士,王正志心中的不解立时便达到了极点。 他晓得多铎北逃之时有不少蒙古人被南朝俘获,但看眼前这几十名骑士的劲头却半点都不似俘虏,更何况若真是漠南蒙古的人又哪里的胆子在自己面耀武扬威? “我乃大明皇帝麾下西宁卫指挥使,亦是和硕特汗国大王子,此番前来乃是奉陛下之命问你有何呈奏。” 和硕特? 和硕特! 听着那骑士的自报家门,王正志心中一阵滔天巨浪。 只是这和硕特为何 对了,墙倒众人推,更何况这和硕特远在乌斯藏。 嘿!竟有人比我还快! 心中念头翻了数番,他终还是想明白了其中关窍。 只是旁人家的事情也不是他能左右,此番见到小皇帝还是第一要务,待压了压心中情绪,王正志便淡淡地说道。 “老夫有要事启奏太子殿下,等闲却不能入得耳.” “忒麻烦,陛下说了,你要说便说,不说留下公主书信便可走了,”说着,达延面上便露出了些极其不耐的表情,待着言语落下之后他却似又想到了什么:“哦,对了,陛下还说让多尔衮照顾好坤兴公主,若公主掉了一根头发便是杀到极北之地也得要建奴全族陪葬!” 嘡! 随着达延的话语传出,王正志心中立时一沉。 他自逃离淮安之时便在谋划如何能归到大明,待到此时他已有十成十的把握能够凭言辞取得小皇帝的信任,可. “好好好!你应天君臣竟然如此刚愎自用,那老夫这就告辞了!” “把信留下!” 事情到了这般地步,无论王正志是真有回返之心还是假意为之都已没了半点余地,其后他将书信递到那署丞手中,紧接着便又在阵阵大笑之中上了舟船。 对于那老货的狼狈,达延并没有半点在意。 此时的他一心只想早些了了差事,好快些回到宫里。 他自来到应天之后多也只是穿着汉人的衣衫在城里四处逛逛,却少有去宫里面见陛下的时候。 说到底,他们和硕特毕竟还是大清的藩属,若时常出入皇宫总难免露了马脚。 届时就算清廷并不能拿他们怎样,总也是麻烦事情。 可随着淮安战事的结束,明清之间的局面已然明朗了起来,再加上在应天的所见所闻,他心里的天平也彻底倒向了大明。 可话说回来,他毕竟还不是和硕特的大汗,也不能因着喜好而乱了自家布置,若非前两日从西宁传来的一封信函却让他明白了局面的紧张,今日他还是会继续在城北一带转悠,自也不会用抢下传旨的差事来向陛下证明和硕特的忠诚。 三两柱香后,达延的身影出现在了乾清宫暖阁之中,不等他开口禀报,陛下的声音却先传了过来。 “听说你就穿着这身过去了?” “回禀陛下,臣没有别的心思,就是想以此证明和硕特对大明的忠诚。” “情势这么紧张了?” (本章完) 第500章 为何而来? 第500章 为何而来? 此时距达延来到应天已有大半年功夫,其间他不单对朱慈烺治下的大明有了更深的了解,亦有了让和硕特改换门庭的心思。 极其神秘的工厂、利润丰厚的贸易,再加上大明与西洋强国之间的关系,这位和硕特王子已然晓得大明是个比俄罗斯还要强大几分庞大帝国。 但这一切都只是个心念而已,想要真正化为现实却还得酝酿发酵一番。 说到底,现在的大明强则强矣,但他和硕特也得考量自家利益。 左右明清之间的战争还在继续,待尘埃落定之后再来一番讨价还价也无不可。 怀着这样的心思,达延这大半年的日子自然过得松快。 只是当下正值大争之世,各处情状都在剧烈变化之中,待他接到从西宁转来的信函之后,那番静待时变的心思立时便被西域的变化给击了个粉碎。 大明以西零零散散布着十数国,其间有一名为叶尔羌的。 此国本为东察合台汗国的藩属,后来主家在教派斗争的影响下日渐衰落,那一代的叶尔羌大汗便在机缘巧合之下灭掉了原本的主家。 至此,这叶尔羌的领土西连中亚、东至嘉峪关、南接乌斯藏、北抵天山南麓,在一众蒙古遗留里面也算个有数的大国。 后来的事情倒也没什么好说。 于那等地方建国的总免不了因教派问题而发生内斗。 待到天启年间时,这个国家已经在权力斗争和教派冲突下变得四分五裂,眼巴巴就要成了卫拉特几部的养料。 可世事的发展总会出现某些波折。 崇祯年间,吐鲁番统治者之子阿卜杜拉继位。 他先是除掉自己那个意图篡位的总督岳父,后又与黑山派暗中勾兑,待王都各方势力的矛盾几近无法调和之时,这阿卜杜拉直接率军西进,只在转瞬之间便又将分裂数年的叶尔羌重新统一。 若只如此,对占据了整个乌斯藏的和硕特汗国来说也不过添一强敌而已,绝到不了让达延断了静待变化的心思。 可谁曾想,当准噶尔与和硕特想对这邻居加以削弱之时,阿卜杜拉先是在和田击溃了由准噶尔三员大将率领的数万人马,后又攻取了巴达克山汗国和吉利吉思汗国。 待到此时,两面心知不能再由着叶尔羌如此下去,随即便在年前集结大军再次攻伐。 只是 “回禀陛下,微臣不敢隐瞒,准噶尔的巴图尔洪台吉和我父汗集结了七八万人马,却于二月间在阿克苏全军覆没。” 话音落下,达延的脑袋便紧紧贴在了地上,竟就摆出了一副全凭圣心裁决的模样。 朱慈烺对西面的事情也只是略略有些影响,对其中细节更是一无所知。 只是在他的记忆中,西面的霸主当是那将将被打了个全军覆没的准噶尔,这叶尔羌似也只是昙一现罢了。 若按寻常来想,他大可做个顺水人情。 毕竟叶尔羌在原本的历史上也没能将和硕特怎样。 可他想得明白。 准噶尔吃了这么一场惨败还能灭了叶尔羌与和硕特,若他现在帮着这两家削弱叶尔羌,那以后岂不是会出现一个更加强大的准噶尔? 要知道,在原本的历史上,准噶尔及其部众生生与清廷打了近百年,若非康雍乾三代都不是什么昏君,这大清还不知道能否抗得住如此强敌。 可话说回来,中原王朝若要稳当势必得凭借河西走廊控制周边,若他此番拒绝了和硕特归附的请求,那无疑会对西向战略产生机器不利的影响。 难啊~~~~~ 看着恭恭敬敬拜在自己面前的达延,朱慈烺不由在心中叹了一声,随即他轻道一声“起来吧”,待对方依令起身才皱着眉头说道。 “你既然对朕知无不言,那朕也将对你坦诚以待,”说着,朱慈烺便从椅中站了起来,随后他在暖阁中踱了几步才又看向了达延:“这一年朝廷虽也进了些银钱,但钱都还未入库便已有了去处,此番朕自是想助你和硕特,但一分钱难倒了英雄汉,朕着实有心无力啊。” 话音落下,朱慈烺便将身子背向了达延,也不知是为了表达心意的坚决,还是因无力帮助心慕大明的和硕特而感到愧疚。 事情到了这里,达延本也该绝了求助大明的念头。 归到根里,他也在应天待了这么长时间,自然知道朱慈烺钱的本事也算天下第一。 可话说回来,他既然在知道这些又怎么会没有准备? 朱慈烺这里才定住身形,他那里便已开口说道:“陛下,微臣知道您的难处,所以便想了个折中的法子,若您能遣一军西出,我和硕特不仅会负担所有销,更会以十万牛羊酬谢。” “不可如此,若你和硕特有心供奉,那朕自是坦然受之,可现在”话到这里,朱慈烺便又顿了一下,显然是觉得此事有损大明体面便连口舌都不想沾染:“更何况乌斯藏也不是什么富庶之地,大军销又.” 朱慈烺虽未将话完全说出,但言辞背后的含义却不问可知。 归到根里,叶尔羌有以一敌二的实力,大明若不想在西北诸国面前丢人势必得派了精锐人马才成。 这个要求已然将大明的绝大部分人马全部剔除,若再考虑到西北之地利于骑兵行动,那可供选择的人马也只余了李成栋所部一军而已。 开玩笑,产自应天的火药、弹丸沿江送到川中自不费多少银钱,可要是一路送到叶尔羌,恐怕比金银还要贵重一些。 此等情形之下,就算和硕特真真有心供应大军所需,想来也当心有余而力不足。 只是 “回禀陛下,我也知道大军费甚巨,但我父出不起这么多银钱,喇嘛们却能出得起啊。”“喇嘛?就是大明的和尚?” “是。” “和尚若能撑得起大军所需,恐怕朕这大明也当将其奉为国教了。” 三两句对话之后,朱慈烺面上便露了些恰到好处的不屑。 莫看大明的和尚道士远不似中亚那边嚣张,但归到根里,这也只是中原王朝的政权在几番教训之下对这等事物素来警惕,哪怕到了末期也对其保持着足够的压制。 若真由着他们似中亚那里一般,重蹈覆撤也只在转瞬,朱慈烺的不屑自也在情理之中。 可达延既说了这般言语又岂会无的放矢?随即便朝着对教派之事不甚了解的大明皇帝细细说起了乌斯藏的情况。 在他的称述里,那地方的普通百姓自是比牲畜都还贱些,但这却不妨碍喇嘛吐司们掌握着大量的财富(此处遭到审核=。=)喇嘛们在感受到来自ysl的威胁之后真真是千肯万肯。 “哦~~~,原来如此啊。” 看着方才恍然大悟的朱慈烺,达延心中立时便生出一阵期望,只是这位年轻的帝王似乎还有些顾虑,随即便又踱起了步来。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饶是达延已有成算也不由担心了起来,随后又过了柱香功夫,他甚至都略略有些动摇,朱慈烺却突然停下了脚步。 “这样,前日英法荷三国使者联袂到来,八成又要在海上生什么事端,所以朕只能调五千龙骑帮你挡住叶尔羌,却不能助你和硕特灭了此国。” 话音入耳,达延顿时一愣,待从朱慈烺的表情上确定了这番应允之后立时便朝地上重重拜了一下。 “和硕特王子达延鄂齐尔,代,和硕特大汗孛儿只斤.图鲁拜琥拜谢陛下皇恩!” “行了,朕这里还要见三国来使,具体细节你便与朱大典和李成栋自行商议吧。” 话既已说到了这般地步,那达延便是还有千言万语也只能依命退去,随即在一旁候了许久的周全极其麻利的往自家陛下身边靠了一靠,待他抬起双臂便开始更换衣衫。 朱慈烺的确是在装傻,他便是再孤陋寡闻又如何不晓得中亚各教派之间的争斗? 他的确也对和硕特玩了心眼,否则在不需耗费钱财的情况下又怎灭不了小小叶尔羌? 但有一点他并没有虚言欺人,英法荷三国的使者的确来了应天。 要说不知道这三家的来意,那便又是一番鬼扯。 归到根里,大明对西班牙的军援已然陆续运出,新教联盟就算一时不查让货船过了马六甲,但于此时也当有了反应。 只是这几家的反应到底会是何等程度却又是一番说法,极度缺乏外交人才的朱慈烺自然得亲自见上一见。 约莫一个多时辰的功夫,全幅皇帝披挂的朱慈烺便摆驾奉天殿。 此时英法荷三国的使者已经在鸿胪寺卿的陪同下于殿中等候多时,待一声颇为高亢的呼声入耳之后众人立时便拜在了地上。 “起来吧,你们便是三国使者?” 朱慈烺方才坐到龙椅上便对着拜在殿里的三个西洋人问了一句,随即其中一人在起身之后向前踏出了一步,待又弯腰一礼便操着极为生硬的语调说道。 “回禀大明皇帝陛下,我叫范德莱茵,是巴达维亚总督,这两位是英国的德温候爵和法国的布尔热瓦伯爵。” “哦?巴达维亚总督?” 随着范德莱茵的解释,端坐于龙椅之上的朱慈烺不由将身子往前倾了一倾。 其他两个阿猫阿狗的爵士虽不能引起他太大兴趣,但这个巴达维亚总督却不能等闲视之。 要知道此时的英国东印度公司虽已登陆印度,法国人也已在中南半岛设立了许多贸易站,但他们终不过后发国家,投入到亚洲的力量也是有限,而这些荷兰人不单在东南亚存在了半个世纪之久,其绝大部分力量也都投到了巴达维亚。 所谓力量就代表着话语权。 既然对方隐隐为三人之首,那他给予一定重视自也在情理之中。 “禀告皇帝陛下,巴达维亚在大明的南方,若是风向适当乘船也只需多半个月。” “哦?这么近?那先前为何不帮卡隆防守热兰遮啊?” 话音落下,不单在场各人面色一变,就是深知此番情状的鸿胪寺卿也不由愣了一下。 很明显,不论范德莱茵的言辞中是不是带着点威胁的意思,朱慈烺都没打算给他们半点面子,可出乎所有人预料的是,当大明各人都由于自家陛下的强硬而生出各种想法的时候,那范德莱茵却表现得极为平淡。 “陛下说笑了,卡隆进攻大明城池完全是他的个人行为,我荷兰东印度公司并没有任何追究的意思。” 哦?这么怂? 那这般兴师动众到底为何而来? (本章完) 第501章 再添三个军援对象 第501章 再添三个军援对象 叶尔羌需要打着,因为他现在很强。 准噶尔需要压着,因为他将来很强。 和硕特需要拴着,因为他可能很强。 西班牙就不需要了吗? 的确帮助西班牙就等于牵制英法荷三国,这对还未捋清国内问题的大明来说可谓有百利而无一害,但帮助并不代表要让西班牙赢下这场战争。 归到根里,拥有庞大海外殖民的地的西班牙实在太强了。 在这场持续了三十年的战争中,他先是镇压了捷克和尼德兰的起义,随即又将丹麦这个马前卒打的一蹶不振。 其后称霸波罗地海的瑞典战败,德意志的选侯们不得不再归神圣罗马。 在欧陆几无一合之敌的天主教联盟终逼得英法不得不亲自下场。 不得不说,拥有庞大海外殖民地的西班牙已经超出了欧陆各国的认知。 经历了二十多年的车轮战后,西班牙和神圣罗马非但没有以防御姿态对敌,更还在战争初期一度逼近巴黎。 若不是西班牙财政的彻底崩溃和德意志选侯们的再次背叛,说不得哈布斯堡家族真还有重现罗马的可能。 晓得这些,朱慈烺自然知道对西班牙的帮助必须把握好分寸,万不可让胜利的天平有所倾向。 说到底,西班牙和神圣罗马固然油尽灯枯,新教联盟又何尝不是筋疲力尽,若真让西班牙和神圣罗马缓过劲来 “哦?原来这只是卡隆的个人行为?” “是的,陛下,卡隆为了能成为评议会的议员已经到了疯狂的地步,他在台湾的所做所为早就引起了的评议会,可谁知道他在听到消息之后竟然选择了这么极端的方式。” 范德莱茵一脸认真,朱慈烺亦震惊无比,似乎那番造成了近万人死亡的战役纯只因卡隆一人而起。 到了这时,两面都晓得唯一能阻碍这番谈判的绊脚石已经挪开,随即三位使者对视一番,那位来自法国的伯爵便主动站了出来。 “皇帝陛下,我这次除了带来了安妮皇太后与路易十四陛下的问候之外还有一事想要向大明求证。” “哦?我大明与法兰西素无往来,不知你家太后想知道什么?” “皇帝陛下,我国太后和国王想知道大明是不是向西班牙支援过一批数量庞大的军需物资。” “是有这么回事。” 面对大明皇帝的坦诚,不单三国使者愣在了原地,便是陪同在侧的大明官员也都表现得极为惊讶。 自朱慈烺掌权之后,各家官员多少都对海外诸事多了些关心,自也晓得这几家之间已是不死不休的局面。 可在此等情形之下,朱慈烺竟对支援西班牙的事情毫不隐瞒,这自会让一众官员有了些摸不着头脑。 不过话说回来,这样的回答对大明官员只是些惊讶罢了,对三国使者来说却让他们不得不将方才作出的判断全部推翻。 在朱慈烺与范德莱茵的对话中,两面没费什么力气便一致决定将早前的所有龃龉撇开不管。 由此,三家便以为大明并没有和他们为敌的想法,也便以为朱慈烺会否认此事。 他们的算盘打得明白,只要大明官方否认了支援西班牙的事情,掌握了马六甲的荷兰便能光明正大地扣押装有军需物资的大明商船。 届时不管对西班牙的支援到底是不是官方所为,大明都没有理由找他们的麻烦。 说到底,处在战争紧要关头的新教联盟并不想招惹强大的大明,此番到来虽也带着点兴师问罪的意思,但论到实质却是想以退让换取大明放弃对西班牙的支持。 可大明皇帝竟就认了。 一点还转的余地都未曾予各人留下。 难道这是想要更大的利益? 可大明皇帝不是最看重面子的吗? 念头转动之间,范德莱茵的双眼已被浓浓的疑惑所占据。 来之前他们便已商量妥当,只要明皇的态度得当,那他们便不会将支援西班牙的事情摆在台面上,可谁曾想 “既然陛下您已经承认了对西班牙的支持,那么我便代表法兰西、英吉利和尼德兰三国正式要求大明停止对西班牙及其盟友的支持。” 唉~~~~~~,终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随着法国伯爵那极为强硬的言语传出,范德莱茵不由在心中叹了一声。 早前他的确支持对大明动武,甚至有心从本土求些援兵,可这一年之间有关大明的各种情报纷繁踏至,他已经在其作用下彻底打消了这个念头。 当然,为了维护巴达维亚的利益,范德莱茵自也得作出一些动作。 只是那些鞑靼人实在太不当用,在组建起一支数量庞大的火枪部队之后竟在一战亏掉了大半。 得到鞑靼人战败的消息之后,范德莱茵便知道借助陆地敌人牵制大明的想法已然落空,在本土战事吃紧的情况下,用些许退让换取大明置身事外也便成了唯一的选择。 可现在. 唉~~~~~~~。 又在心中叹了一声,范德莱茵的目光便转向了那把金灿灿的龙椅。 此时的大明皇帝已经因这番言辞而震怒,哪怕他碍着场合的关系在努力压制心中怒火,但范德莱茵还是从蛛丝马迹之间判断出了对方的真实情绪。 “我大明与西班牙乃是正常贸易,你法兰西无权干涉!” 果然,一道满含怒火的声音并没有延迟多长时间便回荡在了偌大的殿堂之中,周遭甲士亦有了蠢蠢欲动的迹象。 见此情形,范德莱茵便向前跨出了一步,在局面彻底僵住之前发挥起了自己的作用。 “皇帝陛下误会了,我们这次并不是想对大明的正常贸易提出质疑,而是想以适当代价换取陛下放弃对西班牙的支持。”适当的代价。 一直关注着明皇表情的范德莱茵敏锐地捕捉到了那年轻人在听到这几个字后有了些不同寻常的反应,只是那等反应在转瞬之间便又消失得无影无踪,显然对明皇的吸引力极其有限。 为何? 连价码都不听便没了兴趣吗? 难道大明从西班牙所得的好处高道了这样的地步? 随着念头的转动,范德莱茵心中的疑惑愈发旺盛,而于此时明皇的解释也随之而来,他竟直接愣在了原地。 “不妨告诉你们,腓力四世用某些东西从朕这里换取了一笔数量庞大的贷款,而且这笔贷款还必须购买大明的货物,似这等条件莫说你等拿不出来,便是拿出来了朕也不会损了大明的信誉。” 吕宋? 就当朱慈烺话音落下之时,这个名字立时便出现在了三使心中。 的确,这片群岛卡在南海边缘,自然能对大明产生巨大的吸引力。 此等情形之下,除非荷兰甘愿让出马六甲,否则大明绝对不会放弃与西班牙的交易。 事情到了这里,法国使者已经在盘算怎样让在亚洲拥有一定力量的英荷向大明宣战,范德莱茵则在衡量巴达维亚可能承受的损失。 说一千道一万,他尼德兰之所以能够从西班牙手中独立出去,凭的便是法国陆军的支持。 此等情形之下,就算范德莱茵知道与大明开战的代价并非巴达维亚所能承受,但在现实情况的作用下却也不得不做出了最坏的打算。 只是 “皇帝陛下能够信守承诺,的确让我万分钦佩。” 就当此番会谈将要破裂之际,从行完大礼之后便一言不发的英国使者却突然冒了一句,随即全场目光汇于其一身,这位侯爵才好整以暇地说了起来。 “不过陛下您既然能对西班牙提供支援,再添上三个援助对象应该也不会为难吧。” 话音落下,殿中顿时一片寂静。 似那保持着陆权思维的法国使者直接被英国使者的言语搞得有些发懵,军人出身的范德莱茵还处在似懂非懂之中。 而于此时,朱慈烺却不由在心里赞了一声,便连目光之中都不由带了些赞许。 真真是传了几百年的搅屎棍。 这脑子的活泛程度的确要比法国人略略高上一些。 在朱慈烺原本的计划中,当荷兰人以为开战在所难免之时,这番言辞便会自他口中吐出。 届时大明便可借着谈判的由头先将这三国挂着,待欧陆战况有所变化之时再根据当时的需要做出支持哪方的决定。 当然,这条件既然是大明所提,在谈判过程中略略吃上些亏也在情理之中。 不过话说回来。 若能以这些微不足道的代价让欧洲继续打下去,那也算得一件美事,似朱慈烺这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自不会纠结太多。 可出乎他意料的是,英国人的传统艺能竟在这时便已初见端倪了。 难怪欧洲大陆打了个天翻地覆,英国这边除了在海上与西班牙打了几仗之外,便只怂恿海盗攻击西班牙商船了。 念头转动之间,朱慈烺心中却突然惊了一下,待再往那毫不起眼侯爵看去之时,他却不由想到英国人是不是也和自己一番盘算。 恐怕是吧。 现在克伦威尔将将把保皇党从议会里赶了出去,哪怕其人拥有巨大的威望,但革命党内部的矛盾亦逐渐严重了起来。 在原本的历史上,今年剩下的几个月里保皇党便会乘着革命党分裂的机会卷土重来,第二次英国内战亦会在明年爆发。 此等情形之下,小小的英国便是再不想法国夺取欧陆霸权也只能暗自忍耐,寻求一点外力的帮助便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念头转了一番又一番,朱慈烺的心中便对这三国重新评估了一番。 终还是各怀鬼胎啊。 事情到了这里,大框架便已算是完全定下,随后朱慈烺朝鸿胪寺卿安顿了几句便离了奉天殿,待回到乾清宫中才盘算起到底该从三国手中划拉点什么出来。 老实讲,这是非常棘手的问题。 此时西班牙的殖民地虽已遍布地球,但这三国却还处在刚刚起步之中。 似那荷兰倒也不需多说,他们除了在各个节点布了些贸易站之外便只在爪哇拥有大片殖民地。 而这英法两国,一个才在印度沿海地带设了些据点,一个则还处在与中南土著国家的僵持之中。 当然,他们的足迹也已踏到了非洲和北美,但非洲那地方距离欧陆太近,美洲那地方的印第安人还没有深切体会到白皮们的野蛮。 此等情形之下,似乎三国也着实拿不出什么让大明心动的筹码,朱慈烺自也惆怅非常。 且先拖着,看看欧洲能打到什么程度。 (本章完) 第502章 别拦我! 第502章 别拦我! 欧罗巴也算是命运多舛。 当年的罗马帝国几乎与东汉前后脚建立,但这两个强大的国家灭亡之后华夏凭借着汉文化坚韧的生命力浴火重生,欧罗巴则因主体民族的没落而维持了四分五裂的状态。 当然,老天爷并没有厚此薄彼,欧罗巴也非没遇到重归一统的契机。 只是欧罗巴这里的文明实在太过年轻,年轻到华夏这个老大哥早已将封建的种种坏处一一尝试,他们这里还甘之若饴。 便似这第一日不落帝国,若拥有这等国力的政权诞生于华夏境内,天下豪杰势必争相来投,当权精英也必把一统天下当做毕生目标。 可在欧罗巴这里,西班牙将权贵只将搜刮所得用作享受,其余诸国也把他当做了群起攻之的对象。 此时西班牙那引以为傲的无敌舰队早已在数度重建、数度全歼之下没了往日声势,曾经称霸欧罗巴的陆军也已在和法国的战争中落了下风。 若按这样的趋势发展下去,西班牙被法国吞并几乎就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又一个可能一统欧罗巴的强大国家亦会诞生。 这却不是妄自揣测。 归到根里,这场绵延几十年的大战已经将整个欧罗巴打得油尽灯枯,只要法国能收获到战争红利,筋疲力尽的瑞典和处在内乱之中的英国根本没能力阻拦其脚步。 可也不知是偶然还是必然,在哈布斯堡王朝最后一次反扑遭遇失败的同时,法国自己却也陷入了内战之中,欧罗巴统一的机会便再次丧失。 七月二十五日 西班牙.塞维利亚 这座城市虽距离海岸还有几十公里的距离,但由于瓜达尔基维尔河的存在,身处内陆的塞维利亚亦是西班牙重要的港口。 当然,西班牙位处半岛自不会缺少优良港口,他之所以压住了巴塞罗那和瓦伦西亚,来自西班牙皇室的命令才是真正的根源。 自从在南美展开殖民之后,黄金、白银、、咖啡等重要商品便通过西班牙流入了欧洲。 巨大的贸易量自然带来了巨大的利润,地方贵族的力量也在这利润的促进下得以增长。 倒也是西班牙王室反应迅速,在出现这种苗头之前,他们便以诸般理由强令所有商船必须停靠在并非传统港口的塞维利亚。 其后这个本排不上号的内陆城市很快便成为了西班牙最最重要的港口,而其繁荣程度亦处在了当世第一梯队。 “领队!你看!” “看什么看?看你那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颇为不屑地朝身侧水手嘟囔了一句,齐老二便将视线转回了前方。 此时他所乘坐的商船已逐渐靠近港口,一座高大的建筑也越过重重遮挡进入了他的视线之中。 那座宏伟的建筑高耸入云,犹如一座巍峨的堡垒,巍然屹立在阳光中,其最高处的尖塔拔地而起,如同一根巨大的指针直指蔚蓝的天空。 他知道那座名为教堂的建筑乃是西洋人的寺庙,也知道西洋人对寺庙的重视程度。 只是他却从未想过,西洋人竟会将其修得如此之高,几乎有些鹤立鸡群之感。 “莫看了!快些准备!” 就当一众水手护卫正扒在船舷上看着这等异域风情之时,齐老二的高呼却让他们都警醒了过来。 随即水手们便各自各自归位为靠岸做起了各种准备,护卫们则严阵以待准备随时应付突发状况。 见此情形,齐老二便又将视线投了过去,码头上的细节也随着商船的靠近而清晰了起来。 港口水域中,各种商船停靠在码头,有些正在卸货,有些准备启航;水手和工人穿梭于码头之间,将各种货物搬下船只。 岸边,小商贩们站在人群中,高声朝不同肤色、不同服饰的人叫卖着各色商品。 待到此时齐老二才相信船上那个洋人的大官并没有吹嘘,这西班牙的港口的确与杭州相差无几。 说起来,他能成为护卫领队也是机缘巧合。 当初他凭着在关键时刻所立下的功劳成为了温老宅里的护院头领,自也在华亭立下了家业。 有着这等差事,他也便打算安安稳稳过了日子,哪怕出海的差事收入颇丰,他也没有掺和的心思。 可也不知是该喜还是该忧,随着陛下的纵横捭阖,海贸集团所能经营的商路越来越多,商船也越来越紧张。 面对这样的局面,署理集团诸事的顾中丞便向陛下请了旨意。 其后在水师船厂的协助下,数座船厂于浙江、广东迅速建起,缺少商船的情况也便略略缓解了一些。 话到这里便落到了齐老二身上。 商船好办,沿海多有造船的习俗,有着水师船厂的指点,造些大船自不是什么难事。 水手也好办,不单沿海丘陵地带的百姓对海事颇为熟悉,便是在吕宋等地招募也能将商船装满。 可此等时节不仅陆上乱、海上也乱,能够放心使用且还晓得兵事的人便极难寻见了。 最终,齐老二实在推不过温老爷的一再恳请,也便出现在了这塞维利亚。 随着时间的推移,一艘艘来自大明陆续靠到了码头跟前,待齐老二这艘靠去之时,洋人的那个大官已然登到了岸上,不算隆重的欢迎仪式也便拉开了帷幕。后面的事情倒也不需多说,自大明运来的军需物资于这塞维利亚卸下,齐老二这些水手护卫在短暂的休息之后也便踏上了归途,而他口中的那个洋人大官则在这欢迎仪式之后火速赶往了马德里。 待货物全部卸下之时,他已在王宫里见到了腓力四世。 “亲爱的福尔卡多,吕宋多亏你了。” 看着在自己身前行礼的中年人,腓力四世由衷发出了一声感谢。 他继位时,天主教联盟与新教联盟的战争已经打了近二十年。 其间西班牙虽然数次战胜了欧罗巴一众强国,但在轮番进攻之下却也有些疲于奔命的意思。 所幸,西班牙有着庞大殖民地的输血,就算屡次财政崩溃总还是坚持了下来。 可这几年英格兰与荷兰却使了些阴招,他们不仅派遣舰队骚扰西班牙本土,更还支持海盗劫掠西班牙商船,西班牙本就紧张的财政也便雪上加霜。 到了这时,不仅覆灭于唐斯海战中无敌舰队几乎没有重建的希望,便是在罗克鲁瓦战役中遭到全歼的两万多陆军也只能恢复小半。 在这样的情况下,北美已非西班牙一家之地,吕宋所承受的压力也日渐增加。 待福尔卡多担任吕宋总督之时,荷兰人真可谓是步步紧逼,西班牙便再难插手到亚洲的贸易之中。 面对这样的局面,福尔卡多并没有放任自流。 在担任马尼拉总督之后,他一方面采取了一系列措施维护殖民地的安全和稳定,一方面则加强陆地防御,以保护马尼拉及周边地区。 最终的结果非常明显,西班牙还保持着对马尼拉的控制,荷兰人也在数次试探之后铩羽而归。 在如此内忧外患之中,腓力四世的激动自也在情理之中。 只是 “国王陛下,我这次回来是想亲自向您确定一件事情。” 若按常理来说,自家国王这等表现,做大臣的多少也得应和一番,可谁曾想,当腓力四世还在感慨吕宋的艰难时,福尔卡多却极为严肃的说了这么一句。 见此情形,腓力四世好像也没有太过意外,只是在一声叹息之后便点了点头。 “问吧。” “国王陛下,我们虽然在南美还有不小的收入,但亚洲的贸易同样不能放弃,若是吕宋落到那几家手里,王国还能有将其收回的希望,可要是落到大明手中,恐怕我西班牙再难有染指亚洲的机会了啊!” 福尔卡多越说越快,待到最后甚至都已在刻意控制自己的语气。 早前他曾背着王国向大明发出了在马尼拉驻军的邀请,可大明所给出的回复却让他的心直接凉到了根里,这才有了这么一番悄然返回。 他想的明白,若大明只是图谋海贸的利润,那么在马尼拉驻军便已能达到护持商路的效果,可大明却极其坚决的拒绝了这一邀请,显然对方的野心并非只在海贸利润上。 老实讲,朱慈烺的最终目标的确是将南海彻底变成大明的内海,但福尔卡多的这番猜测却也是心中的贼。 说到底,他在吕宋了不少心血,于公于私都不愿王国轻易将其放弃,而此时大明虽还在内乱之中,但只凭半壁江山所展现出的实力便已让亚洲各国一阵胆寒。 此等情形之下,福尔卡多自然要将大明当做最大的假想敌。 可话说回来,他之所想固然无错,但其站位终还只在一地得失,站在西班牙国王的立场上,事情却又是一番说法。 “我明白你的意思,如果王国能打赢这场战争,那么大明势必是我们最强大的敌人。” 腓力四世的话似是在认可福尔卡多的想法,但随着话语声的传播,福尔卡多的眼神却还是暗淡了下来。 “可王国已经撑不下去了,”说着腓力四世便转向了挂在宫室一侧的地图,待指了一指才接着说道:“德意志的那几个选候又有了蠢蠢欲动的迹象;瑞典刚刚打赢了丹麦也已在整军备战,假如我们这里无法拖住法国,那么费迪南德肯定会再次战败。” 话音落下,福尔卡多的注意力不由落在了地图上,而在腓力四世的声音却又在短暂停顿之后传了过来。 “神圣罗马一旦战败,德意志的独立便无法阻止,等到那个时候,凭西班牙的位置便再难插手各国事务了。” 随着腓力四世的言语,福尔卡多的视线便落在了地图的西南角。 待到此时,就算他极不愿意将吕宋让予大明,但也知道凭西班牙的力量实在无法两头兼顾。 这位在吕宋费了不少心血的封疆之臣立时就变得颓丧了起来。 起初,腓力四世只是又一次在心里衡量着大陆的情况,并没有注意到自家大臣的心理变化,但此时的福尔卡多已非先前那副想要说服自家国王的模样,待其方一转身便察觉到了对方的心理变化。 身为一个在位数十年的国王,腓力四世自然知道不能如此打击臣属的信心,随后他将手指往法国的位置点了一点,待福尔卡多抬起头来便低声说了起来。 片刻之后,福尔卡多的眼神似乎有了些不同,也不知腓力四世到底说了些什么,可就当他正要就这番低语给自家陛下一点回应之时,宫室外面却响起了一阵呼声。 “别拦我!我要问问明国皇帝为什么拒绝婚约!” (本章完) 第503章 不能让准噶尔无人能制 第503章 不能让准噶尔无人能制 一个将将十岁的小女娃能问出什么? 大抵也就是些漂不漂亮,好不好看之类的疑惑。 对于那些偏向于八卦的问题,福尔卡多全程也只是在尽力敷衍,其真正的心思全都落在了腓力四世的低语上。 说起来也是极巧。 1618年,分处欧亚两端的旧霸主西班牙和大明同时进入了漫长的战争之中。 后来,挑战者法国和后金的君王病故,继位的路易十四和顺治不仅同样出生于1638年,朝中亦都有个皇太后和权臣把持朝政。 在原本的历史上,事情到了这里便走向了截然不同的方向。 由于和天启同年继位的腓力四世并没有意外死亡,欧陆上的旧霸权并没有似大明那般一泻千里,哪怕其内里矛盾和财政上的困难并不比大明轻上半分,但欧陆的旧霸权终还是撑到了挑战者生出内乱。 腓力四世给福尔卡多的低语便是在说法国的内部矛盾。 不得不说,这又是一番巧合,大清有一个手握重兵的肃亲王豪格,法国也有一个能征善战的孔代亲王。 当然,孔代亲王只是一个皇族分支,并没有前任皇帝长子的身份,但当代的孔代亲王不单是优秀的将领,亦还是极为出众的政治家,他带给当朝权臣的压力甚至要比豪格这个先帝长子还要强上几成。 腓力四世看得明白,法国宰相马萨林从执政之初便借着与西班牙开战的机会持续削弱贵族的力量,待到此时不单法国贵族怨声载道,便是平民对王权的忍耐也已到了极限。 此等情形之下,只要出现一个合适的机会,法国内部的矛盾必然无法压制。 届时王权与贵族、平民之间必然爆发激烈的争斗,他西班牙也将拥有扭转局面的机会。 对于这种猜测,福尔卡多似还有些疑虑,但远在万里之外的朱慈烺却极为认同。 归到根里,面对一个有可能战胜的强大敌人,法国上下能摒弃仇怨共同一心,清廷上下也能将争斗控制在一定程度,但当外部压力与内部矛盾的平衡被打破的时候,局面发生变化就成了板上钉钉的事情。 也正因此,朱慈烺才将三国使者暂留于应天,为的便是在欧陆战局发生变化的时候不至于无从下手。 —— 乾清宫.暖阁 这几个月里,倒也没发生什么大事。 宿卫左右两军毫无波澜地将襄阳、合肥拢入手中;咨议局对地方的渗透也在有条不紊地推进之中。 再似什么工厂、海贸之类的事情自不需多说,毕竟这些机构已经形成了一套不算完善的体系,诸项事情都能按着惯性推动,乾清宫收到的题本也便多是些报告性质的。 当然,朱慈烺身为大明的皇帝自不会无事可做。 “襄阳既已拿下,孙守法、贺珍便往甘肃走一趟吧。” 朱慈烺一面将有关南阳、淮南的战报放到一旁,一面便朝着内阁几臣吩咐了起来。 由于早前几战的关系,清廷已无力固守这两片区域,留在此地的兵马多也只是些老弱残军而已。 侯承祖与赣南各军所负责的合肥却也不必多说,基本上都是大军未至各城便已望风而降;而方国安和湖南各军所负责的襄阳却微微出了一点乱子。 襄阳守将名为王光泰,自其兄王光恩于赣州一战被俘之后,他们兄弟几人便一直在尝试与明军接触,以求将其赎回。 对此,朱慈烺一直不置可否,前方的将领也不敢擅自做主,此事也便拖了下来。 事情到这里也还没什么特别,毕竟清军已没了讨价还价的资本,一切都得听凭大明决定。 可谁曾想,当大兵压近之时,兄弟几人再次向明军表达了归降的意愿,何腾蛟与方国安却在如何应对之上产生了分歧。 按着何腾蛟的想法,襄阳之地乃是战略要点,当借着战事之名好好清理一番;但方国安却认为清廷大势已去,着实没必要再造杀孽,哪怕真要清理地方也该等着收下城池之后再借机发难,完全没必要强攻城池徒增伤亡。 许也是两面都心有顾及的缘故,此番分歧并没有闹到多大的程度。 几番商议之后,两人便定下了何腾蛟强攻襄阳,方国安收拢其余州县的策略,战事也便分了两头。 朱慈烺最初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也只以为事情便这么结了,可出乎他意料的是,当该论功行赏之时,湖南军中却传出了“湘军啃骨头,宿卫吃肥肉”的传言。 事情到了这里,性质就完全变了。 说到底,前面那番撑死也就是前方军将产生分歧,其本质也不过公务而已,可当那传言出现之时,这等寻常事情就已成了对皇权的挑衅。 面对这样的局面,朱慈烺只是假作不知等待某些人的进一步动作,但那何腾蛟的反应却是迅速,在消息还未传入内阁诸臣耳中之前他便在军中施展了霹雳手段。 在此事之中,四个千户和两个游击遭到羁押,涉事军卒更达到了三百余人。 最终,湖广总督衙门虽以传谣之罪将这些人狠狠惩治了一番,但也没觉得这事有什么幕后黑手。 得到这样的结论后,内阁自是不依不饶,他们不仅觉得对这些人的定罪太轻,更严令何腾蛟必须要查出幕后主使。 面对这样的局面,朱慈烺在思量许久之后终还是下旨赦免了涉事军将兵卒。 他想的明白,经了这么几番大战,不论地方人马还是野战部队都有在皇帝麾下作战的经历,独独湖南人马自始至终都只窝在湖南,从未和朱慈烺生出交集。 此等情形之下,寻常兵卒大抵还浑浑噩噩不晓得自家已成了杂牌,但位置稍稍高些的军将却能敏锐察觉到湘军与其他军队的不同。有了这番认知,再加上何、方二人的安排,生出一些怨怼自也在情理之中,传出一点谣言似也不值什么,若真将此事扩大恐还倒起了相反的作用。 不过话说回来,这也只是一番小小的波折而已,并不能影响明军的大局。 只是此番事端也给朱慈烺提了个醒。 随着他留在应天的时间越来越多,对军队的影响和控制势必会缓缓减弱,若真过上个一二十年,恐怕他这个马上天子也要与长在深宫里的别无二致了。 “回禀陛下,陕西还未收复,若此时进军甘肃总难免军需困难啊。” “无妨,他们两先准备着,等西面有了结果便让和硕特出兵相助。” “这” 话音落下,素来惟朱慈烺之命马首是瞻的钱谦益却一反常态的犹豫了起来。 见此情形,朱慈烺自是有些疑惑,待他投去询问的目光,钱老先生竟就跪在了地上。 “陛下,恕老臣直言,四海臣服固然重要,但西面三国皆都是野心勃勃之辈,若和硕特提出以河州等地酬其战功,朝廷该如何应对啊?” 钱谦益的的面上虽无太多表情,但其略略颤抖的声音却显示出了心中的担忧。 依着当下的情况来看,谁都晓得大明中兴之势已无可阻挡,只要不出什么波折,自家陛下的武功甚至比光武都要高上几成。 可话说回来,巨大的功勋势必伴随着如潮般的赞誉,谁能保证年轻的皇帝不会被这赞誉冲昏了头脑? 老实讲,起先钱谦益倒也没生出过这等想法,毕竟北面还有大片国土未曾收复。 可这几日他于闲暇时间细细揣摩了一下西面的情况,心中便不由对自家陛下的心理状态生出了些担心。 他看得明白,按照早前那等情况,自家陛下便该以等和硕特与准噶尔到了生死存亡之际再出兵相助。 届时西面三国皆都遭了削弱,大明自也有较大的施展空间。 可现在. 心念及此,钱谦益便壮着胆子往朱慈烺面上看了一眼,只是那张年轻的脸上并没有显出太多表情,他心里却也不由忐忑了起来。 “钱先生不需担心,朕晓得利害,甘肃各州插在蒙藏诸部的心口上,等闲不可让予他人,也正因此,朕才想趁着这个空档先将这里收回,也省得打完鞑子,蒙藏有所勾连,至于说酬功”话到这里,朱慈烺便顿了一顿,待于心中捋了一捋才冷笑着说道:“和硕特乃是大明藩属,朕向他们要些军需还说什么酬功?” 没明白我的意思? 朱慈烺回答了钱谦益明面上的问题,但这等答案并没有涉及太深,他心里的担忧也未消减半分。 到了此时,钱老先生面上的表情也略有些不自然,随即一句颇有些好奇的疑问便传了出来。 “可有未尽之言?” “陛下,恕老臣直言,西面三国皆都是野心勃勃之辈,您切不可养虎为患啊!” 话音入耳,朱慈烺不由愣了一下,随即他心绪稍稍一转总算是明白自家首辅的担心。 “可是担心朕学了唐明皇?” “老臣不敢。” 一声告罪之后,钱谦益立时便跪在了地上,朱慈烺则是在看到对方这番表现之后颇为无奈地抬了抬手才在心中思量了起来。 他知道,莫看那叶尔羌凶得厉害,但那阿卜杜拉哈只英明了数年便在重重矛盾之下成了个嗜杀残暴的君主,待到最后黑山、白山两派的矛盾彻底爆发,此人便被自己的儿子逼去了麦加。 而那和硕特的问题也与叶尔羌相仿,一大帮喇嘛斗来斗去,蒙古人与藏民也是矛盾重重,折腾了十多年,和硕特的国力越来越弱,最终便步叶尔羌后尘为准噶尔所灭。 晓得这些,他派兵制止叶尔羌与和硕特开战便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只是在对自家臣子的解释上. “莫看西面三国大小相仿,但叶尔羌境内有一瀚海,养不得多少人口,和硕特位处高原,亦是国力有限,与之相比,准噶尔占据的地方可谓是水草丰美,国力自也强了许多,若真让和硕特与叶尔羌拼个你死我活,恐怕那准噶尔便无人能制了。” 嗯?是这样吗? 话音入耳,钱谦益不由一愣,待暗暗回忆了有关三国的情报立时便晓得了自家陛下所言非虚。 随即前一刻还满心担忧的钱老先生不由老脸一红,可当他正要为自己的妄自揣测再次请罪之时,朱慈烺的声音却先传了过来。 “行了,钱先生不仅是朕的萧何,也是朕的魏征,无需这副模样。” 萧何、魏征,这几乎是正常文臣能够得到的最高评价,钱谦益立时便觉眼前略有模糊,只是于此等场合也不好多做小女儿之态,只在瞬息之间他便又整好了自己的情绪。 事情到了这里,已然奏对完毕的内阁几臣便准备告辞离去,可当他们正要开口之时,思绪天马行空的自家陛下竟将话题扯到了旁的地方。 “朕以为当对前几十年的事做个定论。” (本章完) 第504章 该定性了 第504章 该定性了 大明的前几十年发生了什么? 笼统来说就是鞑子于关外崛起,农民军于内里生乱,待到最后老大一个帝国在内忧外患之下被仅有几十万人口的小族打的一路败退险些亡国。 这事情谁都清楚便是升斗小民也能说上两句,但要在当下述清其中却也算得一幢难事,更何况还要划分责任加以定性。 按着常理来看,似这等修史之事几乎都是等当事人全部去世,各种影响显露殆尽之后再行编撰,哪怕其本身会对眼前局面产生极大益处,也得等略略过几年再让其发挥作用。 可朱慈烺却有些等不及了。 清廷已是苟延残喘,还于旧都指日可待,届时鞑子这边倒还好说,北京的各官的处置却是一番麻烦。 在寻常人眼里,北京拢共也就三两千官员,就是全都按叛国投敌论处也算不得什么,可现实情况却要比脑中空想复杂许多。 这些人每一个都对地方有着不小的影响,而且于改朝换代之际改换门庭在传统观念里也不是什么不能接受的事情。 若没有一个过硬的指导性意见左右对这些人的处理,那对恢复地方安宁必然会产生不小的阻碍。 这却不是朱慈烺杞人忧天。 每逢乱世各方力量都会将前朝旧都当做需要夺取的首要目标,这自是因国都具有很强的象征意义,但更重要的原因却落在人的身上。 便拿满清席卷全国的过程来说。 在此其间,京官人数越多的省份降得越快,反倒于中枢没什么势力的省份却抵抗得极其坚决。 出现这等情况自不是哪里有血性,哪里都是怂包,归根到底其实也就是京官们对地方施加了影响而已。 老实讲,其实仅这一条就足以让朱慈烺用定性这一招来削弱北京各官对地方的影响,但他素来喜欢搞一石多鸟,此番举动自不会只有这一个目的。 只是 “启禀陛下,臣等驽钝对以往的事情总看不太真切,若要加以定性却还得您指点一二。” 看着面色僵硬一言不发的钱、马二人,袁继咸于心中叹了一声便主动站了出来。 当初应天所生诸事于民间虽还多少保持着点神秘性,但上了些层次的官员基本都知道各人到底是何等表现。 此等情形之下,钱、马二人自没法接话,能够担下这差事的恐怕也只有他一人了。 “皇祖前半截的事情便先不提,且先从努尔哈赤僭越立国说起,”话音传出,各人自都洗耳恭听,随即朱慈烺从椅中起身,待自案后绕出才接着说道:“阉党与东林,齐、楚、浙等地方朋党,总之莫将注意力放到个人身上,重点说说党争是怎么将大明搞到险些亡国的。” 扑通! 朱慈烺这里话音未落,包括袁继咸在内的几位阁臣立时便跪在了地上。 莫将注意力放到个人身上。 怎可能不将注意力放到个人身上? 归到根里,这党那党都只是个名头,真正生出事端的却是一个个具体的人。 便拿弃守应天来说,不管当朝诸臣贪生怕死也好,情势所迫也罢,马世英这个人却是怎么都绕不过的。 若真定性定到此处,他马世英会是什么角色?又能是什么角色? 陛下要卸磨杀驴? 当不至于。定性定到弘光临朝那一年,谁都逃不过党争二字。 若陛下真要算算旧账,随便寻个理由即可,何必费这么大的事? 随着念头的转动,马世英不由推翻了自己的猜测,只是任他思量数番却还是看不懂陛下的意图,豆大的汗珠立时便自额上逐渐汇聚。 “朕知道你们都心有顾虑,但国朝闹到早前那副模样,谁都逃不过其中责任,若此时不将事情拉扯个清楚,待咱们归西之后谁还能说清里面的不得已?” 不得已? 话音一出,钱、马二人立时便生出了柳暗明之感。 他们本还想着如何做些改动,尽最大可能减轻自己在弘光年间的责任,可大明极重教育,各种事情总难免在民间留下蛛丝马迹。 此等情形之下,他们若针对已然发生的事情做了改动,闹到最后也只有自取欺辱一途,还真不如将自家的“不得已”记录下来,总也算一番能说得过去的理由。 事情到了这里,三人便准备领旨退下,但朱慈烺真正要说的事情还未说完又怎会由着他们离去? “马阁老弃守应天只是路线和战略战术上的问题,于大节并无损亏,似北京那些人无君无父,把大明搞得险些亡国都还不算,闹到最后竟就心安理得的一降再降。” “陛下英明!” “陛下圣明!” “陛下说的是!当初先帝募饷,那些人便一毛不拔,后来闯贼破城他们却掏出了七千万两,这些人无君无父,确该让后人知道他们所行。” 朱慈烺一言既出,内阁三臣立时便明白这才是真正的定性。 晓得这些钱、马二人彻底打消了心中顾虑,往日中气亦回到了言语之间。 所谓各人操心个人的事。 此时内阁三臣只以为陛下真正的落处是要借着此番行事洗一洗先皇,并没有打算对应天诸臣做点什么。 但朱慈烺没有心思去做那等事情,他真正的想法还是要挖了文官们的墙角。 能够轻易想见,待这番定性汇总成册之后势必会在某些力量的推动下于民间扩散。 届时似马世英、钱谦益这些人虽能摆脱大部分责任,但剩下的那些却得狠狠砸在整个官僚系统的身上,结党之事便会从早前的明目张胆成为禁忌一般的存在。 当然,应天官员们越想撇清自己的责任,对早前局面的形容便会越发清晰。 而那局面越是败坏,朱慈烺这个扭转了局面的中兴之君亦会越发受人崇敬。 只是事情若只算计到这一步又怎称得上一石多鸟?在几人将将踏出暖阁之时,朱慈烺便似将才想到了什么一般。 “哦,对了,几位下去商量一下,看看下次科举是不是该将此番定性也加到里面。” (本章完) 第505章 说明和措施 第505章 说明和措施 自隋朝确立科举以来,其内容倒也非一成不变,只是兜来兜去总也逃不过四书五经和诗词歌赋,除了极少量的数术、律法便再无其他。 待到此时,不单对考试内容做些微调已是极其困难的事情,便是格式也已逐渐固化。 这本也没什么,毕竟包括大元在内的中原王朝素来开放,哪怕没有官方的引导,各种技术在民间仍然拥有广大的生存空间,中原王朝领先世界的趋势却也没什么改变。 可随着时代的发展,出现技术爆炸的可能性也越来越高,若大明还不应时而动,泯泯众人似也指日可待。 从表面看来,有了这番认知后面的事情仅需动动嘴皮子便能办妥,但想要普及科学知识便得从教育入手,而这教育又被孔孟之学把持,若不出了奇招恐怕也难有成效。 这里面的逻辑倒也不难理解。 大明毕竟是个以权力为主导的国家,除了造反之外学习孔孟之道几乎便是掌握权力的唯一通道。 此等情形之下,就算朱慈烺费人力物力将各色科学知识引入学堂,最优秀的人才势必也会被孔孟之道所吸引。 推导至此,一个巨大的矛盾便出现了。 若想让最优秀的人才和最强大的资源全都投于科技发展之中,最好的法子自然是用科举来进行引导。 当然,这并不是说得让一个拥有顶尖数术天赋的人去做知府,只不过矫枉需得过正,千余年的强大惯性必须得用同样强大的力量对冲,而要撬动这股力量 朱慈烺自立足应天便在谋划此事,他先用现实情况加强胥吏手中的权力,再用一系列措施对官僚系统进行潜移默化的渗透。 待到此时各官都已默认了这个不伦不类的体系,对科举制度发起正面进攻的时机似也成熟。 只要他能借着“定性”打破科举内容的不可动摇性,剩下的也不过是压动撬杠而已。 不过说起来容易做起来总还有些阻力。 说到底,各官都认为此番“定性”明里是惩治北方叛逆,暗立却是在洗刷先皇责任,面对如此局面虽然大部分人都极识时务地选择了避让,但冒出来一两个卫道士也不是什么难以想象的事情。 可事情的发展终还是超出了朱慈烺的预料。 当《对天启元年以来若干重大历史问题的说明》和《关于坚定立场、提高站位的若干措施》通过县一级邸报传入民间之后,读书人们非但没有因添了考试内容而生出半点不满,反倒是那一期的邸报被炒到了天价。 对此,朱慈烺多少也有些不太理解。 毕竟增添新的内容会极大增加考试的不确定性,学子们有所抵触才是正理。 为此,他专门将徐瑜徐督院唤到了乾清宫里,一番询问之后终也只能承认自己还没有彻底融入这个时代。 几千年来中原王朝的政治生活从来都是极度精英化的,莫说普通百姓,便是游离在体制边缘的举人秀才也只知道收税征徭役,对高层的政治运作压根就两眼一抹黑。 可随着这两份文件的传播,这样的局面却被意外打破。《说明》里不单详细记载了各个派系之间的斗争,还点出了这些斗争所引发的一系列严重后果;而《措施》里却针对这些已经发现的问题,从各个层面角度制定了相应措施,以避免党争再成大明祸患。 对心心念念想要接触到高层运作的读书人来说无异于公开了顶尖秘籍,如此一来在科举中增加一点相关内容就如朝廷在检验修行成果一般,各人自不会生出抵触之心。 后面的事情便在这种内生动力的驱使下朝朱慈烺预想的方向发展了下去。 不论主动还是被动,朝野之中很快便掀起了学习《说明》、《措施》的风潮,一篇篇由大拿操刀的《心得》、《体会》通过各种渠道流入了士林之中。 到了此时,朝野两面的关注点便也出现了些微妙的差别。 朝廷体制内部主要是批判北京降官和表达对党争的厌恶,民间的关注点却放在了对官僚系统的批判和对朱慈烺的歌功颂德上。 老实讲,这样的趋势并没有出乎朱慈烺的预料,或者说,对民间舆论的引导本就在他的计划之内。 可话说回来,万事万物皆都讲究一个度。 此时大家族的力量虽已被朱慈烺削了几番,但朝廷对基层的掌控能力也只是聊胜于无而已,若真让人接此生事也还是一桩麻烦,所以内阁便在朱慈烺的默许之下将几个跳得高的给生生按下,这番浪潮也便逐渐落了下来。 事情到这里,朱慈烺对官僚集团的诸般手段已然汇到了一处,剩下的便是用温水煮青蛙和挂羊头卖狗肉的方式逐渐把自然科学添到“数术”这个考察项目里。 可大明终是个庞大的帝国,每日何止有千百件重大情事汇到应天,哪怕内阁已经帮他过滤了一部分并不是那么重要的题本,但朱慈烺的精力也不能只放在一件事上。 —— 甘肃.金城 此城位处祁连山南麓,不单是控制河西走廊的战略要地,亦为陆上丝绸之路的毕竟之所。 在数百年前,一支支商队通过这里来往于东西之间,其富庶程度远超了自然环境的限制。 只是无百日红、人无千日好。 当东西贸易的主要通道逐渐移至海上以后,其经济价值便彻底丢失,这里也就成了一处单纯的军事堡垒。 “李大帅,孙大帅他们一走,豪格恐怕又要对汉中动心思了。” 颇为担心地朝立在身侧的李成栋说了一句,达延便又将注意力投到了远处。 自西宁去往叶尔羌有两条路可走,一是沿着戈壁边缘,一是经河西走廊。 按着原本的计划,他们是打算沿戈壁边缘进入叶尔羌,再用强大的军力让阿卜杜拉哈绝了攻打和硕特的心思。 但他们才到金城这个十字路口,两个消息便从南北两面接连传了过来,随即原本的计划彻底改变,他们也只能在金城等了下来。 “无妨,汉中的空档自有川中人马前去填补,咱们只需操心此番会谈即可。” (本章完) 第506章 让叶尔羌见识一下 第506章 让叶尔羌见识一下 闯军攻取宁夏、陕西之后,大明在西北的力量就剩下了甘肃二州与西宁卫。 李自成见西北再无波折也便将刘宗敏召回,只留中营制将军贺锦完成西征。 这本也没什么问题,毕竟那时大明在西北的政权已近崩溃,与其让刘宗敏主力在这边耗着倒不如全力东征。 可军情的发展终还是出现了变化。 在闯军顺利攻下甘、肃二州的同时,派去进攻西宁卫的人马却被忠于大明的祁、鲁两家土司击败。 闻得此报,贺锦遂亲率大军从甘州驰赴西宁,但也不知是报仇心切,还是太过轻敌,大军将将走到两面交界便中了埋伏致其兵败身死,闯军便不得不再整人马攻取西宁。 事情到了这里便出现了些极其微妙的变化。 在原本的历史上,陕甘闯军于李自成败逃之后大规模撤退,仅留了点小股人马维持在甘肃各州的驻军。 之后清军到来,这点人马自也翻不出什么浪,可现在的清军却因接连几番战败而无力顾及甘肃,这里便还被残余闯军占领。 有了这番基础,贺珍的作用便要体现了出来。 他与那贺珍多少也能扯上些关系,加之同属刘宗敏部下,对这些零散人马的影响自非李成栋这些人能比。 再往后的事情倒也不需细说。 达、李、孙、贺四将于金城汇合之后,这支足有五万的大军便直端端进入了河西走廊之中。 这支来源繁杂的队伍放在中原战场上自算不得什么,但他们牢牢占据着数量上的优势,贺珍也只费了些言语便轻易说服了沿途各城。 最终,两支队伍于甘州分手,孙守法与贺珍忙着恢复大明对甘肃的统治架构,达延与李成栋则调整方向直往哈密而去。 这哈密本为大明哈密卫,其主不单受封忠顺王,其地亦有大明驻军,可在大明后期文官集团已然对武勋形成了碾压之局,似这些毫无经济价值的地带陆续在文官们的各种操作之下弃之不顾,待嘉靖年间闭锁嘉峪关,不仅哈密卫被一盘散沙的叶尔羌所占,便连沙洲卫也脱离了大明的掌控。 “两位将军,前面便是沙洲,若无旁的事情小人便回去了。” “急什么?你是大军向导,未至哈密你怎可先回?” 听着李成栋那颇为不满的言语,李狗娃顿觉口中发苦。 这个时节的陆上丝绸之路虽然早就不复当年兴盛,但关外部族什么都缺,他们这些自幼便长在嘉峪关里的军户也还能凭着点生意维持生活。 在经常出关的人里,李狗娃对去往哈密的道路是最为熟悉的,可也正是因此,他便成了某些人的眼中钉肉中刺,这番有可能丢了性命的差事便砸在了他的身上。 关里各人的心中都似明镜一般,这支大军气势汹汹很明显就是去找叶尔羌麻烦的。若换旁的时节,他们自然愿意让朝廷好好收拾那些愣货,可这支人马里除了五千仅配了火铳与战刃的大明骑兵之外便全是来自和硕特的蒙古人,谁还能指望他们干出惊天动地的事情? 说到底,不单和硕特打不过叶尔羌,便是准噶尔也在其手中吃过两番大亏,若他不早些寻机脱身,恐怕得死在叶尔羌的刀下了。 随着心中念头的转动,李狗娃口中的苦楚越来越浓,可还不等他想出脱身的法子,远处却有一骑士策马疾驰而来。 “启禀大帅!我等遇到准噶尔部斥候,据其所言,巴图尔珲台吉已领准噶尔部四万骑兵在马鬃山下相候,叶尔羌的哈密总督巴拜则领军驻于罕东卫旧城。” 话音落下,李成栋便与达延小声嘀咕了起来,而那李狗娃却只觉此番难有逃生之理,整个人立时便似遭了雷击一般。 打仗便打仗,派这么点人手却是在耍什么? 难道南面的皇帝还以为大明是天朝上国,一有大兵到来诸夷便会俯首称臣? 时代早就变了啊! 念头转了一番又一番,李狗娃除了在心中不断咒骂之外却也想不出脱身之法。 到了此时似他这等小的不能再小的人物也没有多少挣扎的余地,待顶头的两位将军商议妥当,大军便浩浩荡荡地往西北而去。 路上的事情倒也没什么好说,李狗娃这里除了担心自己的小命之外便再无其他想法,对于来来往往的各种军情也没投去多少关注。 约莫三四日之后,大军堂而皇之地开到了罕东卫旧城左近,躲了老远的准噶尔人便也靠了过来。 这李狗娃倒也不傻,安营扎寨之后他虽再无靠到大将跟前的机会,但看着动不动便会进出明军大营的准噶尔人,他逐渐便回了点味道,心中的担忧便也少了一分。 可话说回来,叶尔羌人毕竟是在自家地盘,而那两家又都是人家的手下败将。 这等情形之下,哪怕南面的皇帝派了五千骑兵过来,恐怕也不住如日中天的叶尔羌人,他寻找脱身之法的动作自也不曾间断。 时间又在这样的煎熬终过了两日,其间不单三家驻军之处人来人往,便是李成栋与达延也出去了几次。 见此情形,李狗娃非但没有因战事未起而喜悦,反倒还隐隐察觉出了局面的诡异。 叶尔羌人动不动就打着sz的旗帜进犯边关,凡有不信xxx的便要斩尽杀绝,反观对方这番却没有似往日一般喊打喊杀,却真让长在边关的李狗娃完全摸不着头脑。 所幸. “兄弟,劳驾问问可是要开拔了?” 今日一大早,李狗娃便察觉到了营中的不同寻常,只是他不过一向导而已,也不敢问了太多,待找见一个稍稍熟悉些士卒便试探了起来。 可出乎他意料的是,那士卒似乎没有半点隐瞒的意思,他这里话音还未落下,对方竟直接倒起了豆子。 “你没听说吗?那哈密总督强硬得很,他不单说大明不配为他叶尔羌之主,更扬言要灭了准噶尔、和硕特,所以大帅就准备让他们见识一下什么叫龙骑兵。” 嘡! 终还是打起来了。 (本章完) 第507章 相隔万里的战场 第507章 相隔万里的战场 叶尔羌的底子很薄,薄到随便有点祸乱人口便得大大折损。 但人这东西有时候就是会因一时浮沉而认不清自己。 重归一统的叶尔羌在战赢几场之后便觉自家已有西域霸主的潜质,哪怕和硕特与准噶尔请了大明过来也不肯做出半点退让。 后面的事情自不难想见。 再三确认此乃阿卜杜拉哈之意后,李成栋便提出要见识见识叶尔羌军队的威势。 其后明军派一千龙骑,叶尔羌则出了五千哈密驻军,这番“实弹演习”便在罕东卫旧城之外拉开了帷幕。 实话实说,这是朱慈烺最希望出现的局面。 若三方联军将一到达叶尔羌便俯首称臣,那这西域强国倒难免觉得自己是情势所迫,而那准噶尔汗国亦会觉得是利用了大明。 此等情形之下,这两家对局面的认知总难免出现偏差,倒不如适当展现武力,让他们晓得和硕特臣服大明的真正缘由。 最终的结果并没有超出李成栋的预料,五千叶尔羌精锐被一千龙骑打得溃不成军,若非此番仅为“实弹演习”,便连哈密总督本人也要成了龙骑的俘虏。 到了此时,西域几国已然晓得大明的强大之处,再加上李成栋与达延的吹嘘,只过了四日功夫,那阿卜杜拉哈便亲自来拜见天朝上将。 不得不说,此番的确是把叶尔羌当成了土包子。 和硕特与准噶尔一南一北将叶尔羌死死挤在天山与高原的夹缝之中。 如此一来,这叶尔羌与外界的交流渠道便只有通过瓦罕走廊与中亚各国交往。 若在早些时候,这自然算不得什么,毕竟从叶尔羌再往西一些便是奥斯曼帝国,哪怕因着种种缘由,大明对这里并不上心,他们也能通过奥斯曼对世界有所认知。 可现在的奥斯曼已然病入膏肓,根本没有先进经验提供给同教派的叶尔羌。 此等情形之下,准噶尔的巴图尔在见到李成栋所部的第一时间便已明白了这支军队的厉害,而那叶尔羌的哈密总督却是等到己方人马彻底崩溃才反应了过来。 当然,叶尔羌与准噶尔虽然表示要臣服于大明,但这种臣服却只是在形式上。 归到根里,自七下西洋以来大明便开始了从陆权国家往海权国家的转变,对北方的一众蒙古藩属都只是放养而已。 待到此时,叶尔羌与那死而未僵的奥斯曼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准噶尔则受了俄罗斯巨大的影响,若朱慈烺真想集海权陆权于一身却还得寻个恰当的时机。 话到这里却不得不多提一嘴。在原本的历史上,满清将大明的残余势力全部剿灭之后便采取了近乎闭关锁国的政策。 这一方面是因为民间还有大量不愿臣服的百姓自海路出逃,另一方面则是由于其民族属性的关系。 经过近百年的战争,大清最终将北面的蒙古诸藩全部剿灭,中原王朝的在陆地上的实控面积也增加了不少。 但与此同时,中原王朝为自身添加海权属性的过程也被彻底打断,却让人不知是该喜还是该悲。 不过话说回来,这些事情在朱慈烺这里倒也不是什么问题。 毕竟他知道拥有广大的战略空间与顺应时代的发展同样重要,对老祖宗占下的这块风水宝地而言海权和陆权根本不是单选,他自能在加强对北方控制的同时将触手伸到海中。 —— 法兰西 朗斯 “朗斯已经投降,再在这里僵持也没什么意义,”随着大孔代的话音传出,在场军官的注意力皆都投到了他的身上,随后他极其不甘地咬了咬牙关,待各人都有些紧张的时候才吐了一句:“撤退吧。” 几个月前尼德兰摄政王腓特烈.亨利去世,低地各省都产生了和西班牙议和的想法。 这对法兰西而言无疑是个巨大的噩耗。 一旦两国议和,与尼德兰作战的西班牙、神圣罗马便能腾出手来夹击法兰西,届时就算哈布斯堡仍然敌不过新教联盟,法兰西的有利位置却也得变上一变。 为了应对这一局面,本该乘胜攻入西班牙本土的孔代亲王不得不调转方向来到北方,而于此时,那些毫无道义的商人果然选择议和,西班牙与神圣罗马的两万多联军便在利奥波德大公的率领下杀入了法兰西本土。 按着常理来说,西神联军的人数虽多,攻入法兰西本土也当寸步难行才是,可此时各个领主与巴黎的矛盾已经到了将要爆发的极限,那些人竟就眼睁睁看着敌军围攻朗斯。 老实讲,自路易十四继位以来,宰相马扎然一再削弱领主们的权力,孔代亲王素来被领主们奉为领袖当也与他们站在一起。 可大孔代毕竟是个心怀国家的,其心中所想与那些只顾自家利益的领主们总有所差别,待听闻朗斯遭到围攻的消息之后,他便领着麾下大军日夜兼程赶来救援,试图将西神联军阻于此处。 只是 看着已经改换旗帜的朗斯城,大孔代心中真真五味杂陈。 他明白马扎然并非全为个人,其根本所想乃是要效仿大明将法兰西建成一个强大的国家,但欧陆诸国的传统素来如此,骤然施为总难免遭到反噬,若现在还不有所改变,这法兰西恐怕就要分崩离析了。 念头转动之间,由两万三千名各色士兵所组成的军阵已经在各级军官的控制下缓缓后撤,大孔代便是再不甘心也只能选择退到下一条防线。 事情到了这里,此番战事本也该以西神联军的胜利而落下帷幕,可出乎大孔代预料的是,大军才退了半个小时的路程,他却因后队传来的消息而满心疑惑。 “报告亲王殿下,敌人追上来了!” (本章完) 第508章 不如先去英吉利问问? 第508章 不如先去英吉利问问? “布尔热瓦,你可能想错了一件事,朕之所以答应见你们三人,最主要还是因为荷兰,至于你法兰西.” 朱慈烺面无表情地看了眼法国使者,随即便将注意力放到了手中题本上。 “朕其实并没有多少兴趣。” 话音落下,一股屈辱感立时涌上布尔热瓦心头,可当这位高傲的法兰西伯爵正想反唇相讥之时,国内的局面却也出现在脑海之间,随即一阵无力感便彻底占据了主导。 他来到大明已经有好几个月功夫,军援的谈判却迟迟不能结束。 原本这也算不得什么,毕竟葡萄牙和加泰罗尼亚已经独立,西班牙遭到肢解也只是时间问题。 哪怕法国国内的矛盾也同样在爆发边缘,但与西班牙相比总还是好了一些。 此等情形之下,他的目的也就是排除大明对局面的干扰,对拿到军援其实也算不得多么看重。 可局面的发展终还是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 荷兰摄政王突然身死,其子完全压不住只顾经济利益的地方势力,随即尼德兰七省之中有六省决定与西班牙议和,法兰西竟就落在了两面夹击之中。 若按寻常来想,加泰罗尼亚距离马德里已没有多远,孔代完全可以领兵攻下西班牙首都,可坏就坏在腓力四世已经在大明的援助下组起了一支拥有两万多人的新军,谁还有胆做这等抉择? 面对这样的局势,孔代亲王不得不已最快的速度从加泰罗尼亚撤军,最终在朗斯与西神联军撞在了一起。 这一仗法军有七千多名名步兵和九千名骑兵参战,西神联军则由九千名西班牙步兵和九千名神圣罗马骑兵组成。 单就兵力而言,两面并没有太多差别,处在僵持之中也属必然。 可也不知是与法国人的仇怨太过深刻,还是由于立功心切,当大孔代因朗斯投降而选择撤军之时,西班牙方面的统帅贝克却不顾利奥波德大公的阻拦执意追击,给了大孔代逆转局面的机会。 在这一战里,法军先是以逸待劳将追击而来的贝克所部直接击溃,其后大孔代果断反身进攻,终在朗斯城外将西神联军全部歼灭。 事情到了这里,来自北面的威胁彻底消失,法国便能全力向西班牙发起进攻。 只要大孔代能够击败西班牙新军,小小马德里也只是囊中之物而已。 届时法国不光能凭着战争红利成为新一任的欧陆霸主,其国体势必也会如马扎然所想那般往大明的方向发展。 只是法兰西的贵族们又岂是坐以待毙之辈? 朗斯得胜的消息放一传回巴黎,平民们立刻便在贵族的鼓动下爆发了起义。其后皇帝、太后、宰相从巴黎落荒而逃,法兰西内部立时烽火四起,而早前还颇为傲慢的布尔热瓦便独自出现在了乾清宫的暖阁中。 “皇帝陛下恕我直言,大明固然国土广大、实力超群,但我法兰西也并非不值一提,”布尔热瓦一面说着,一面却在不断观察着朱慈烺的反应,待见大明皇帝并没有因这番言语而动怒才又略带讨好地说道:“我国不单在新西班牙北面也占据了一片颇为广大的领土,在马六甲海峡周边也已建了不少据点,若皇帝陛下您能.” “朕知道。” 布尔热瓦本想细细描述法国在海外的殖民地,以期能引起大明皇帝的兴趣,可也不知是哪里出了问题,他的话还未说完,皇帝的面色却突然沉了下了,随即一道略带不满的声音传来,他的心里顿时便忐忑了起来。 “你说的新法兰西乃是亚墨利加所属,此地我朝三宝太监早在二百多年前便已到达,与多尕德亚、勒华氏等国亦有往来,”说着,朱慈烺便又将注意力放回到题本上,待翻了两页才接着说道:“至于你说的马六甲周边本就是我大明藩属,难道你还打算用我大明的地方换钱不成?” “可吕宋也是大明的藩属啊!” 布尔热瓦对朱慈烺的话并没有半点怀疑,毕竟大明早在数百年前便已有庞大舰队于各大洋巡弋的事情并非辛密,但凡有些见识的都多少知道一些。 可话说回来,亚墨利加和马六甲周边与大明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那吕宋就没有吗? 若西班牙能凭借此地从大明获得援助,他法兰西为何不能? 心念及此,布尔热瓦便壮着胆子用极其疑惑地看向了朱慈烺。 只是他身为法兰西的伯爵也只可能懵懂一阵,待将前前后后全部联系起来,他的心中立时便生出了一阵明悟。 要是没有大明的支援,也许孔代亲王便会趁着加泰罗尼亚寻求独立的机会直接进兵马德里,届时延绵了几十年的战争便要已新教联盟的胜利告终,欧陆各国便能腾出手来向海外发展。 这样的局面对暂且不能将全部力量投入海外的大明而言无疑是极为不利的,对于西班牙的援助自也在情理之中。 只是西班牙取胜便对大明有利了吗? 想到这里,布尔热瓦也不再理会什么规不规矩的,待朝朱慈烺行了个极为隆重的大礼便直接扯着嗓子喊道:“皇帝陛下明鉴!我法兰西内里出现叛乱急需外部支援,若大明不愿提供帮助,那西班牙必然会取得最终的胜利,届时欧罗巴有极大可能会出现一个和大明同样强大的帝国,难道陛下您就不担心大明的利益受损吗?” 不得不说,布尔热瓦这番真乃是诛心之语。 说到底,国家与国家之间不管拥有多少牵绊,论到最深也只是利益而已。 可他终还是想得简单了,朱慈烺对国际关系的认知又岂是他能揣测的? “算了,朕也不与你打什么哑谜了,”话说到这里,朱慈烺便将手中题本放回了桌上,待在心中权衡了一番,他终还是决定将自己的盘算尽数道出:“你法兰西固然败了,但神圣罗马却不见得能胜过瑞典,再者说几十年来西班牙先失尼德兰,再失葡萄牙,待到此时便连加泰罗尼亚也要丢了,就算你法兰西灭国,他也得先将这些地方收回才有功夫与大明为敌,朕有什么好担心的?” 话音入耳,布尔热瓦还想辩驳几句,可他这里才要开口却见大明皇帝微微抬了抬手,随即那道声音便带着些不以为然地语气传入了他的耳中。 “更何况海外不还有英吉利吗?你们欧罗巴打了这么多年,他们却只是偶尔参战,依朕看来,他们便是正在内战也当能掏出不少银钱,莫不如你先去他们那里看看?” (本章完) 第509章 艰难 第509章 艰难 对大明而言,一个混乱的欧罗巴才是最好的欧罗巴,任由西班牙扭转局势并不符合大明的利益。 这是明摆着的事情,连布尔热瓦这个将才到达大明的法国人都能看得明白,所以他便在拿不出多少筹码的情况下拥有了说服明皇的信心。 可他对局势的判断终还是不够准确,或者说这位法国使者已被国内的噩耗完全击溃,从而丧失了对欧罗巴各国的客观判断。 从表面看来,法兰西似乎就在亡国的边缘。 如果国内叛乱在短时间内无法扑灭,那么西班牙用大明军援所组建的军团势必会如入无人之境一般。 可这场延绵三十年的战争将整个欧罗巴全都牵扯了进去,法西战场也不过是其中之一罢了。 就当大孔代犹豫该站在哪一方时,楚斯马斯豪森战役也已落下了帷幕。 这场发生在巴伐利亚的战役直接击碎了神圣罗马的最后一次努力,其后德意志各个选候获得了天大的自治权,神圣罗马于实质上彻底灭亡。 如此一来,天主教联盟也只余西班牙一家在欧罗巴负隅顽抗,奠定了欧罗巴格局基础的《威斯特伐利亚和约》也得以签署。 当然,瑞典人还需一点时间来料理神圣罗马的残军,也不见得能在第一时间援助盟友,但与法国隔海相望的英吉利在整场战争之中几乎都是出工不出力的状态,提供一点经济援助似乎也属情理之中。 话到这里却不得不提一嘴英吉利的内战。 此时将从软禁中脱困的查理一世已经说服了长老派和苏格兰人,与革命党的第二次战争也已在数月之前打响。 可克伦威尔带兵的能力实在太强,保皇党内部又是矛盾重重,在经历数场战役之后,将才击败保王党的议会军正在其率领下迎击苏格兰人,决定英吉利命运的最后一战也将拉开帷幕。 若按常理来说,处在内战之中的英吉利当腾不出手来支援法兰西,但这克伦威尔不仅在领兵打仗上颇为厉害,于政治方面也非寻常,似这等人物必然能看出欧罗巴的局面对孤悬海外的英吉利有多么不利,只要法兰西求到门上,挤出一点援助当也在情理之间。 事情到了这里,朱慈烺对欧罗巴的关注也便收了回来。 归到根里,鞑子最后的力量基本已汇聚在黄淮以北,也到了该彻底平定内乱的时候。 —— 八月十七日 开封 自王正志被驱逐之后,清廷便明白了南朝的决心。 其后似姜瓖这种手握重兵且还心思不纯的降将被以各种方式陆续拿下,清廷终也能将手中力量全都集中的到一起。 不得不说,多尔衮为了这场决战可谓是煞费苦心。 他不但征调了二十余万各路人马,更通过济尔哈朗将豪格所部也借了过来。 只是 “王爷,大军囤积于此,每日所耗可谓天量,左右我大军多为骑兵,何不沿黄河直扑淮安?” 看着慷慨呈辞的雄壮汉子,多尔衮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回应。这汉子名为衮布,乃是这一任的土谢图汗。 他们这一部虽是最早臣服于大清的蒙古部落之一,但在大清兵分三路南下攻明之前便已撤回自家草场,防备西伯利亚汗国的残部。 这一次将其调来自为情势所迫,但也不知是何缘由,上上下下都没有将真正的局面告知此人,由此也便出现了这么一幕。 老实讲,衮布的话其实并没有什么问题。 明军在拿下淮安这个三河交汇之处后只是不紧不慢地收拢淮河以南襄阳、合肥等地,并没有对处在黄淮夹角中的河南发起进攻。 若清军真能凭借骑兵的机动性将淮安夺回,至少在账面上也能算是处在进攻的地位。 可打了这么多场,多尔衮如何能看得那么简单? 都不需说骑兵能不能顺利拿下淮安,便是真将此城夺下也不过将上一番的战事重演一遍而已。 要知道在早前一战之中明军的水师虽没有发挥太大作用,但从大军战败之后明军战船立时便切断河道来看,这一手关门打狗是早就预备好了的,只不过自家人马败得实在太快才没能给他们施展的机会,否则就算大军并未因种种波折而败也会被彻底封死在黄淮以北。 这等情形之下,还说什么再夺淮安? 又瞟了眼满脸疑惑的衮布,多尔衮心中不由一阵腻味,所幸在场诸将也不是全都如这厮一般无有眼色,帐中不过安静了数个呼吸的功夫便有人站了出来。 “好叫大汗晓得,南面水网密布实在不利骑兵发挥,我军前面几番皆都因此而败,所以王爷这才选择在开封迎敌。” “罗洛浑,败了便是败了,没必要多说其他。” 多尔衮心里固然对罗洛浑的解围颇为满意,但语气上却还是带着点淡淡的责怪,其后他又转向正在发愣的衮布,待斟酌片刻便又接着说道。 “不过他说的也没错,我军确实不擅水站,在此迎敌便是想扬长避短。” 话既已说到这般份上,就算衮布再是惊讶也不好一再追问。 见此情形,多尔衮便以为了结了一番事情,可谁曾想,当账中蒙古诸将陆续退走之后,负责军需供给的山东巡抚方大猷却急匆匆地跑了进来。 与手握重兵的姜瓖不同,整个山东都拢不出几千兵马,方大猷自然也算不得威胁,更何况此人自投清以来不仅将主观能动性发挥到了极致,其间亦未发生什么逾矩之行,清廷自不会对他下手 便拿此番来说,自清廷从各地调集的人马陆续抵达河南开始,这方大猷便已主动募集大军所需,力求为此番大战做好后勤供给。 当然,北方已然凋敝,凭着山东一地自供不起大军所需。 只不过清廷上下对此番战事都极为看重,各地督抚都在尽力为之罢了。 “何事如此慌张?” “启禀王爷,微臣算了一算,军中所囤粮草只余十二万石了。” (本章完) 第510章 摆驾淮安 第510章 摆驾淮安 一个成年男子每月需得四斗粮食,二十余万人马每月便得消耗八十万斗,若再算上运输过程中所产生的消耗,清廷每月都得募集两百万斗粮食才能维持在河南的兵力。 乍一听来,这个数字似乎也不算什么。 毕竟一亩地能产两石粮食,两百万斗也就是十多万亩的产出,似这等数字压在一县身上许也就够了,更何况清廷还握着山河四省。 可账不是这么算的。 大明北境已在多年战乱之下凋敝不堪,有些地方甚至都到了千里无人烟的地步,若再考虑到这青黄不接的时节,清廷能够筹到的粮食便极其有限了。 这一点不单多尔衮知道,朱慈烺也是心知肚明,所以他在决定北伐之时便给各级军将颁下了“战略上缓不得,战术上急不得”的原则,为的便是尽最大可能削弱清军。 说实话,这有些欺负人。 长江以南本就没太遭受战乱的涂炭,朱慈烺掌权之后又大大增强了土地的控制,再加上从东南亚源源不断的粮食供给,哪怕明军在淮河一带布置的人数与清军相差不多,但两面所承受的后勤压力却有着天壤之别。 应天 乾清宫暖阁 “启禀陛下,这是顾元镜上的本子,”钱谦益一面说着,一面便将手中题本递到了周全手中,待朱慈烺翻开之后才接着说道:“据其呈报,新式宝钞已在东南地带广为流传,所以便想请朝廷在西南筑路、工厂核销上也使用一些。” 朱慈烺对宝钞的态度从来都极其谨慎,哪怕他对海商占据了绝对的优势,但也只将各家交易量的一成以宝钞的形式发放。 最初,海商们多少也有些不满,只以为这是朝廷变着法子进行盘剥,可随着海上商路的逐渐通畅,贸易量也在与日俱增。 与之相比,这么点损失似也算不得什么,各家也便安安稳稳给朝廷上了这“供奉”。 后面的事情倒也简单。 朱慈烺对宝钞的发放有着极其严苛的要求,所以其实际价值也表现得颇为稳定。 见此情形,握有宝钞的各家商贾便在交易之中增加了宝钞的份额,其诸般优点便也完全展现了出来。 待到此时,宝钞已随着海商们的进货过程而逐渐散播开来,其实际价值还因稀缺性而比币值要略高一些。 而那顾元镜虽不晓得什么叫通货紧缩,但凭着这一年多来的经验也觉得是该再多增发一些的时候,所以也就有了这封题本。 当然,现阶段的宝钞只是白银的补充罢了,就算朝廷真否了顾元镜的题本也不会对经济活动产生太大影响。 只是随着大明与外界交往的逐渐增多,将铸币权收归朝廷乃是势在必行,朱慈烺也难免有些意动。 “朕想将发行宝钞之责从海贸集团剥离出来。” 嗯? 顾元镜失了圣眷? 话音尚未彻底落下,钱谦益的心绪却已转了数轮,待再往朱慈烺那里瞟了一眼却将先前的心思彻底打消。 “陛下,顾元镜办差并无错漏,缘何” “与错漏无关。” 朱慈烺自然知道钱谦益在疑惑什么,但钱庄海贸的权责势必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重,若只压到顾元镜一人身上却也算得极不负责了。“朕有意新立一部,其责任便是管理朝廷资产,”话到这里,朱慈烺便顿了一下,待钱谦益略略笑话一番才接着说道:“这倒不急于一时,总得先谋划妥当,朕今日便是让你有个准备,以免事到临头再顾此失彼。” 话音入耳,钱谦益在惊讶之余也难免动了点心思。 朝廷资产。 这几个字甚是重要。 似海贸集团这等商号虽自成立之初便挂在各个衙门下面,但由于朱慈烺的亲自过问,中枢这里却甚少敢插手其间。 莫以为这只是一两件差事的事情。 自海路重开以来,进出大明的商船与日俱增,待新西班牙的总督不敢歧视大明货物之后,这交易量更是一飞冲天。 要知道,庞大的贸易量便代表着庞大的利益,而权力的产生又是以利益作为基础。 这等情形之下,一个半独立于官僚系统之外的利益集团却是让内阁诸人坐立不安,若不是今上威权太重,恐怕闹出些类似大礼议的事情也在情理之间。 可现在. 随着念头的转动,钱谦益心中的疑惑也越来越浓,只是似他这等老派文官考虑问题从来都是先将利益斗争放到前面,心思自也跑到了偏处,而朱慈烺这里却还自顾自地继续说了起来。 “哦,对了,有件事需提前说清,新部成立之后内里各官都得识得经济之术,至不济也得过了朕的考核,这一点事关大明存亡,万不可掉以轻心,谁若在此事上给朕不痛快,那便试试他九族的脖子够不够硬。” 嘡! 话音入耳,钱谦益的心不由一沉。 陛下行事素来云淡风轻,从未如此杀气腾腾,现在这般表现恐怕也不只是表达决心了。 “老臣明白,内阁定督促各部妥当完成此事。” “行了,这件事传下去既可,内阁也不必太过牵心,左右这才是个开头弄得杀气腾腾也不慎妥当。” “.” 事情到了这里,顾元镜的题本也便议出了个结果,其后钱谦益又按着规程将内阁这几日所处理的事务笼统报了一番,今日这番觐见也便到了尾声。 按着常理来说,此时的钱谦益便该回返文渊阁,朱慈烺也到了该休息的时候,可谁曾想,钱老先生这里正要退出暖阁,那熟悉的声音却又将他拦了下来。 “钱先生稍等,朕有件事要与你商量。” 嗯? 该说的不是都已说完,还能有什么事? 心念转动的同时,钱谦益的脚步便停了下来,随即朱慈烺的声音再次传来,他在略略一愣之后也只能在心里苦笑一声。 “朕准备摆驾淮安。” (本章完) 第511章 小铁盒子 第511章 小铁盒子 自淮安一役结束之后,大明各军便已沿着淮河摆出了一字长蛇阵。 若在一两年之前,似这等处处布防却处处漏风的防线势必会引得鞑子兴兵来攻,各路人马也定会如履薄冰。 可现在的多尔衮却只敢将大军汇于开封一线,哪怕南面还有数百里宽窄的平原地带,他也不敢将兵卒散了出去。 出现这种局面的缘由倒也简单,无外乎气势二字罢了。 当初满清攻无不克战无不胜,不论各家降军自都奋勇争先,现在局面彻底逆转,便是清廷内部都有些人心浮动。 若不是北面这帮人在崇祯自缢这件事上多多少少都有些说不过去的地方,多尔衮都不见得能组得起这么一支人马。 将事情理解到这里,明眼人都已对此番战事有了自己的判断,可当所有人都等待着最终的结果时,明军却似冬眠了一般。 “老周!出来领东西!” 随着一声高呼传来,周显才立刻便从军帐中钻了出来。 他们已在淮安驻了数月,其间不是训练便是认字,竟再无半点事情可干。 换做还未从军之前,似这般衣食无忧的日子便是做梦也不敢奢求,可他毕竟是有家室的人,眼看着再有一战便能将鞑子彻底击垮,上面却迟迟没有动静,这等情形之下,他素来规矩也难免有些不耐了。 可话说回来,不耐又能怎样? 军中规矩本就严苛,朝廷又是好吃好喝地供着,过着这样的日子若还挑三拣四,恐怕不需军法论处,他的脊梁骨便要先被人戳烂了。 “怎又放粮?莫不是要开拔了?” 有道是各人操心各人的事。 周显才方一看见百户队里的军需官便想到了自己的心事,紧接着便急吼吼地问了这么一句。 只是大军都在各处耗了这么长时间,自不会毫无征兆地搞什么开拔,他这话音方一传出,那军需官便丢来了个甚是鄙夷的眼神。 “我说你就是不长脑子,怎连这么简单的事都看不出来?” 话音入耳,周显才先是一愣,待回过神来便朝对方投去了颇为不解的眼神。 他明白对方是在讥讽自己心心念念想要开拔,但当兵不就该想着打仗吗?却不知对方如何会说出这般言语来。 倒也是周显才人缘不错,那军需官也没多卖关子,就当周显才满心疑惑之际,他的反问却已紧随而至。 “你也是得了世职的人,就没想想耗下去对谁有利?” 对谁有利? 既然上面并无求战的意思,那一定是对自家有利了。 可这利要落在何处? 心念转动之间,周显才面上疑惑也越来越盛。 见此情形,那军需官似也没了点拨的意思,随即便往身后的小车上指了一指。 “一车取三个,一共十二个,”说着,军需官便往旁边让了一让,待周显才的注意力投到车上才又安顿了一句:“从上面的封口打开,莫把铁盒子弄坏了。” “这是.” “吃的,听说是丙字院和丁字院弄出来的。” 看着那整整齐齐码在车上的小铁盒子,周显才却是没法将其与吃的联系到一起。见他这幅模样,那军需官便又催促了几句,随即兵卒们按数取够铁盒,他就拿着账本让周显才签字画押。 按着常理来讲,此时流程已算基本走完,周显才心中便是再有不解也得生生压下,可谁曾想,当他正要在账本上按下手印之时,一阵脚步声却从后面传来过来,待他转头望去却见自家千户正往这边走来。 “哦?发罐头呢?” “属下见过千户!” “起来吧。” 面对自己属下的拜见,徐文爵却只是毫不在意地摆了摆手,随即他从一名士卒手中接过那小铁罐子,待上下打量了一番便笑盈盈地问道。 “一共领了几个?” “回千户话,各样三个,一共十二个。” 闻言,徐文爵便微微点了点,而那军需官则暗自松了口气。 按着军中规矩,上一级的军官需得时常巡查下一级编制里的军需发放情况,以免出现贪墨之类的事情。 有着这样的规矩,他自是没胆子在这里面上下其手,只是撞到了上官的检查,心中有些紧张也是难免,待安然无恙之后略略松上一口气也便在情理之中了。 “行,你继续去发吧。” “是。” 话音入耳,那军需官便领着自家手下去往了下一处军帐,而徐文爵则从腰间掏出了一把小刀。 “这东西可金贵得很,说是一个便值二十多文,”一面说着,徐文爵便沿着铁盒上面的刻痕划了起来,待破开个口子才接着说道:“陛下说光吃饱饭还不成,必须得讲究个对,营养均衡。” 说到最后,那小铁盒子的顶盖便已被完全切开,紧接着一股极其浓郁地香气散入各人鼻腔,哪怕周显才等人再未饿过肚子也难免口舌生津。 “闻着不错,到底是御厨调的方子。” “千户,要不晚上就在我们这里用饭吧” “算了,军中规矩严,若让大帅看见说不得便要算我盘剥麾下。” 略略吐槽一句,徐文爵便将小铁盒子还到了兵卒手中,随即他便打算再去其他地方转上一转,却不想周显才却于此时冒了一句。 “千户,咱啥时候开拔啊?” 面对自家麾下的询问,徐文爵只是嘬了嘬牙子,并未直接回答。 这些日子也不是一两人问过这件事了。 起先他还能耐心地解释陛下想用后勤脱垮清军的谋算,但解释多了却也难免有些发烦。 若按他以前的性子,自然不会再似过去一般给心存疑虑的兵卒细细解释,只是咨议局派到军中的人总说什么“要让士卒明白上峰的意图”,他这里也只有将性子压上一压。 “鞑子八成缺粮,多耗些时日也能少点伤亡。” 丢下这么一句,徐文爵便转身离去,而这留在原地的周显才却还有些懵懵懂懂,似乎并不明白里面的联系。 (本章完) 第512章 我不是来讨要财物的啊 第512章 我不是来讨要财物的啊 很难受。 多尔衮自囤兵开封算起便没一日过得顺畅。 虽说内部各家因着巨大的外部威胁而将往日恩怨放了下来,甚至连豪格也让罗洛浑带两蓝旗前来支援,可在开封驻扎数月,他身上的压力却与日俱增。 按着他原本的想法,与明军的决战便要在平坦的河南展开,可出乎他意料的是,明军虽在淮河沿线派驻了大量兵马,但几个月的时间里却未向北踏出一步,似乎默认淮河为两方边界一般。 放在旁人眼里,这绝对是个好消息。 毕竟此时的大清已经在数番战败之下人心浮动,趁着这个空档休养生息、安抚人心方才是上上之策。 多尔衮自然知道这一点,如果明军现在派来议和使者,他甚至愿意以黄河为界。 可早前王正志连应天的地都没踩上几步便被南朝赶了回来,他又如何会奢求于此? 这便是让多尔衮难受的地方了。 若说小皇帝也与他一般想要在河南决战,明军却迟迟不肯渡过淮河;若说小皇帝无有再动刀兵的心思,明军却将能战之兵全都布在了淮河一线。 这等情形之下,清军真真是进不成、退不能,耗不过、战不得,哪怕多尔衮自信一旦交战绝对能将明军不可战胜的神话直接打破,可也只能在诸般因素约束之下于开封空耗粮草。 除非 不成,上上下下都习惯了世界,恐怕再也回不到关外了。 念头转了一番又一番,多尔衮终还是将心中那不切实际的念头给彻底驱了,随后他又用拇指在太阳穴处狠狠按了几下,待觉头脑稍稍清明才看向了立在帐中的方大猷。 “王爷,山西运来的粮草还勉强够数,河北与山东却还差着一些。” “还差多少?” “河北应缴两万七千石,实缴两万石,山东应缴两万三千石,实缴一万五千石。” 话音入耳,多尔衮的脑仁不由一阵胀痛。 旬月之前方大猷便已报过存粮不足的情况,他也下令让周遭各地火速押运粮草过来,可此时的北方不仅因气候的关系产量大减,便是土地也因户口锐减而成片荒芜。 此等情形之下,都不需说什么足额缴纳,恐怕这点粮食也已是各地官员挖地三尺之后的结果了。 可这又能怎样? 只要河南的战事一天不结束,这二十多万大军便不能散了;大军一日不散,不论各地官员用什么法子都得将粮草供上! “传令,嘉奖姜之升,山东、河北的运粮官全都以延误军机之罪论处。” 听着多尔衮杀气腾腾的话语,方大猷心中不由一阵庆幸。 早前被调到军中之时,他心里的确有些怨怼。 说白了清军在山东并未投入多少精力,偌大一个省份全是他绞尽脑汁才得以归附。 他在平定山东的过程中用了太多阴损手段,自也没有太多奢望,可谁曾想清廷先是用一个山东巡抚,便连个总督的位置都不曾舍得,后又一纸公文将他从封疆大吏的任上调走。 此等情形之下,就算他手里并没有似姜瓖那般强悍兵力,面对清廷的卸磨杀驴也难免心有不满。 只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当晓得军中的情况之后,他却不由庆幸起早早丢了那烫屁股的位置。归到根里,这十来年北面就无一处安宁之地,哪怕流寇甚少来山东晃悠,但大大小小的起义叛乱却接连不断,地方上的户口也早就减了大半。 面对如此局面,清廷竟还让地方供养这二十多万大军,再逼下去恐怕现在的山东巡抚便要将百姓驱赶过来了。 幸好早早离了山东,要不然这顿板子怕就要落到我的身上了。 心中念头的转动并没有耽搁方大猷手上动作,待恭恭敬敬地朝多尔衮行了一礼之后他便准备退出军帐之外。 可出乎方大猷意料的是,他这里还未开口告辞,身后却突然传来了一阵颇为急促的脚步声。 “王爷!大事不好啊!” 人总是有好奇心的,这一声方才入耳,方大猷便生生将刚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随后都不需他转头探查,衮布的身影却已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何事如此惊慌?” 多尔衮的语气并没有什么特别,但他微微皱起的眉头却已显示出了心中不耐。 见此情形,方大猷便意识到此非久留之地,只是不等他接上前言,衮布却已高声嚷嚷了起来。 “王爷!方才有人来报,说是准噶尔的蛮子又来打到我的地盘了!” 打个屁的草谷! 话音未落,多尔衮心中顿时生出一阵无明业火。 早前方要进兵山陕,这衮布便借口准噶尔来袭避过了硬仗,此番他知晓当下局面不过月余功夫,竟又想以这等借口避了战阵。 随着念头的转动,多尔衮心中的恼恨越来越强,若不是正值用人之际,不好因这等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的原因惩戒这厮,他是真想将其一顿乱棍直接打出帐外。 唉~~~~~~! 先忍一忍吧,等熬过了这阵再设法炮制这厮。 心念及此,多尔衮面上便带了些担忧的神色,待与衮布问了几番准噶尔来袭的具体情况之后便笑着说道。 “无妨,你只管让族人暂避锋芒便是,待料理完南朝的蛮子,本王自会替你讨回公道。” “王爷,不是我不通情理,只是此番与以往不同,那些准噶尔的蛮子见人就杀,根本不像来抢东西的,若无勇士护持恐怕.” 说这话时衮布无论表情还是语调都极其到位,可多尔衮还未成年之时便在与这些蒙古部落打交道,如何会轻易相信他们的言语? “行了,此番战胜,你部所获我分文不取,若是汉地的财物还补不了你的损失,我便从自己那份里给你上。” “这王爷,我真不是来讨要财物的。” “行了,你我心知肚明,准噶尔没胆子占漠南草场,此番许你财物已是格外开恩,却不可得寸进尺。” “那那我便谢过王爷赏赐了。” (本章完) 第513章 山海关急报! 第513章 山海关急报! 九月二十四日 北京.礼亲王府 这座府邸本为国丈周奎所有,在清军入关之后便成了代善的居所。 若对平常人来说,这占地近十顷的宅子当也足够,但代善身为大清的权力顶峰,如此规制便显得有些小家子气了。 所以,他在入关之初便打算将其扩建一番,至少也要建成个分为中、东、西三路的顶级亲王府。 可世事终是无常。 当初如烈火烹油般的大清似乎又要走上李自成的老路,代善的身体也是一日不如一日。 此等情形之下,当初那个颇为庞大的计划便搁置了下来,待到此时恐怕连代善自己都以将其抛到了脑后。 “王爷,郑亲王来了。” “咳咳咳。” 一阵剧烈的咳嗽之后,代善艰难地朝内里招了招手,见此情形,那家人略一犹豫才出门传话,而他则闭着眼靠了好一阵子才从心腹震荡之中缓了过来。 片刻之后,脚步声传来。 济尔哈朗方一踏入屋内便看见了面色发青的代善,随即他环顾四周,待见那喝了一半的汤药才皱着眉头问道:“不是说略感风寒吗?怎病成这番样子了?” 毫不隐晦地说,他今日便是来看看这老狐狸的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说到底,代善这几十年来给人感觉一是阴损,二是不担责任。 现在多尔衮正领兵与南朝对峙,朝廷这里能够送去的供给却越来越少,两相叠加之下,济尔哈朗便以为代善这是为了逃避责任才选择了称病不出。 可谁曾想仅见了一面便连济尔哈朗这门外汉都晓得了代善称病非是作假,他的心中立时便涌出些凄凄凉凉地感觉。 老实讲,他看不上代善。 这厮早年间不单与大妃阿巴亥不清不楚,更因后妻的谗言而对前妻所生的硕讬与岳托长期虐待。 哪怕他本人在军政内务之上皆都极为出众,济尔哈朗却还是生不出半点与其打交道的欲望。 有着这样的认知,济尔哈朗本不该因代善的病重而产生太多情绪,可现在的大清就似代善一般,与其说他那情绪是因代善而生,到不如说是触景生情。 “坐吧。” “嗯。” 代善的手指朝榻旁的凳子上指了一下,济尔哈朗便也不再客气。 只是见了对方这等模样,早前想好的话语便没了作用,再加上心中情绪的作用,这位主动来访的郑亲王竟就沉默了下来。 “我这次是真不行了。” “莫乱说,赶明儿让御医瞧瞧,说不得两副药下去便又好了。” 代善知道济尔哈朗的来意,待见对方沉默下来也就主动将话题扯到了正处。 按着常理来说,面对探望之人的宽慰,他多少也该应上两句,可也不知是出于什么心理,济尔哈朗这里话音未落,代善便颇为无奈地摆了摆手。 随后对方再次陷入沉默,他这才有气无力地说了起来。 “回想方入关时,上上下下都意气风发,便连我这半截埋到黄土里的也生了些心思,”说到这里,代善便顿了一顿,似乎是在回忆当初席卷天下时的辉煌,还是因病体沉重而不耐多言::“这些都是命数,却也不必多言,关键是下一步该怎么抉择才能保住一片薪火。”闻言,济尔哈朗却是愣了一下。 他当了近一年的辅政亲王,自不是个只知打仗的莽夫,只不过努尔哈赤这一房的几个同辈兄弟都是心思深沉之辈,这才显得他事事慢上一拍,就似痴痴傻傻一般。 可话说回来,能在努尔哈赤手里挺上这么多年怎可能是寻常之辈? 代善的后半句方才吐出,他便已明白了对方的心思。 说到底,凭着现在的局面再想席卷天下纯粹是痴人说梦。 最好的选择便是像前几次入关一般退出山海关。 只是这关却不是那么好退的。 的确,最初与吴三桂接洽时,大清上上下下都只想趁大明内乱干上一票大的,从未有一人奢望能靠百万人口席卷全国。 可随着局面的变化,各人的心思也在不断变化之中,待击败李自成后,汉人的孱弱体现得淋漓尽致所有人的心态皆都出现了极大的转变。 心态转变自然伴随着利益诉求的转变,谁要是损了各人的利益 有了这么一番认知,哪怕站在清廷最高处的几个人都晓得该及时止损,但几番商议之中却无一人敢说退回关外。 难道真不行了? 心思转了几番,一个猜想便生在了济尔哈朗心中,随即他又在不经意间往代善脸上瞟了几眼,心中情绪立时便沉了几分。 只是 “现在京中只有你一人撑着,却得早些做了决断。” 于眼下情形来说,济尔哈朗便该应承下来,可他与代善打了这么多年的交道,其间也不止一次被对方耍得团团转。 此时就算真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他心里也难免掂量掂量,言语到了嘴边自也变了一变。 “咱们好不容易组了一支人马,那河南之地又利于我军,若是一仗不打便要撤回,恐怕无法交代啊。” 闻言,代善心中不由一叹。 当年他看着自家父汗与济尔哈朗的父亲反目成仇,后来又看着老大被父汗杀死。 那时他便知道随着手中利益的扩大,原本的一点点矛盾也会被无限放大,甚至不惜寻上些不轻不重的罪名弃了争夺汗位的资格。 待到此时,济尔哈朗面对自己的临终遗言却还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他自是感叹于利益的恐怖。 “我听说豪格已经打算做肉干了?” “嗯。” 片刻沉默之后,代善突然挪了挪身子。 见此情形,济尔哈朗便想伸手帮上一把,可对方却从床榻内侧取出了几份奏疏:“你当也看出来了,明皇是打算将咱们拖死,豪格便是将全陕西的百姓都做成肉干也于事无补。” 代善一面说着,一面便将手中奏疏递了过来,待喘了口气之后他才接着说道:“反正我也熬不过这遭,恶人便由我” 随着代善的言语,济尔哈朗终还是打消了心中疑虑,可不等对方讲话完全说出,房外却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王爷!山海关急报!” (本章完) 今天会迟,莫等 今天会迟,莫等 rt (本章完) 第514章 上国要征调战船 第514章 上国要征调战船 山海关南襟渤海、北依燕山,是连接东北与华北的咽喉要道,素有“两京锁钥无双地,万里长城第一关“之称。 说起来也是沧海桑田。 这一片区域在东汉时还处在海水淹没之中,曹操甚至还在这一带临海兴叹,做出了四言绝句《观沧海》。 那时想要从华北平原再往北去便只能翻越燕山与太行山,山西几个碍口也就成了中原王朝和游牧民族的重要战场。 在之后的几百年间,海水不断后退,燕山东麓与渤海之间逐渐裸出了一条半掩在海水之中的滩涂。 可那一阵子这地方对需要后勤补给的中原政权来说不具备太大战略价值,大隋在开皇年间筑一小关便没再投入多少关注,山西的重要程度自也没受到多少影响。 这样的情况又持续了几百年,其间海水仍按着原本的节奏缓缓后退,燕山东麓也从临海崖壁彻底与渤海断了牵扯。 只是之后的辽金元三朝都牢牢掌握着燕山周遭地区,这条由大自然费千年才造就而成的通道并没有太多实际价值,直到大明驱走蒙元,中原王朝从陆权向海权过渡,这条可攻可守的通道才真正被重视了起来,天下第一关也便出现在了辽西走廊上。 不过话说回来,按着华夏几千年的战争逻辑,就算这山海关再是重要似也和现在的大明没什么关系,只是 朝鲜 汉城.昌德宫 朝鲜国王本居于严重逾制的景福宫内,这昌德宫不过一离宫而已。 这样的局面维持了两百多年,直到大明在壬辰倭乱中用十多万倭人的脑袋展现了什么叫天朝上国之后,朝鲜国王这才安稳搬入了严格遵循大明规制的昌德宫。 这件事着实可笑。 毕竟那两百年里大明从未在这些无伤大雅的事情上为难过朝鲜,之后也不太可能追究朝鲜国王逾制的事情。 但这蕞尔小国却在切身体验到大明的强大之后做出了这等让人哭笑不得的举动,恐怕也只能用“畏威而不怀德”来形容了。 “启禀王上,上国金州卫来信,说是要征调我国战船。” “金州卫?” 方一听到领议政金自点的禀报,朝鲜国王李倧便生出了诸般疑惑。 朝鲜臣服大清已有十年,其间满人要过粮食、要过银钱,但除了在攻打东江镇时调过战船之外便从未提过这样的要求。 当然,上国既已提了要求,那朝鲜自得依命行事,只是这没头没尾的来了一出,李倧总难免问上两句。 “东江镇不是已经灭了?上国为何又要战船?” 闻得自家王上之言,金自点却是先笑了一笑。 当初自家在丙子之役中败的一塌糊涂,不单被大清掳走了五十万人口,便是朝中心向大明的臣子也被杀了个七七八八。 由此,被大清兵威吓破了胆的李倧便彻底倒向了大清,他这个某些人口中的奸臣也便彻底掌了朝政。 此时自家国王面对大清的要求竟还要问个缘由,他这一笑便多少有些对李倧不识时务的嘲讽。 “回禀王上,来人只说一两日内便得要水师出动,具体缘由却未多说,不过依臣所想,上国已打到了南方,说不得便是要我国战船自海上进攻。”“话倒也没错,不过前些日子不是有传闻说豫亲王在南面败了一场,这.” “王上明鉴,这才是上国调我水师的缘由啊,”话到这里,金自点便顿了一下,待看了眼老态龙钟的李倧才接着说道:“上国不擅水战,正是我国略尽绵薄之力的时机,否则凭上国的实力,我朝何时才能有报效的机会?” 话音入耳,李倧不由点了点头,可当他正要应下此事之时,却有一阵甚是急促的脚步声自从门外传来。 “父王!儿臣李淏求见。” “进来吧。” 随着李倧的许可,一名身形挺拔的年轻人便阔步走了进来,随即金自点朝着对方行了臣子之礼,这位朝鲜王国的继承者才对着自家父亲说了起来。 “启禀父王,儿臣听闻清国要征调我国战船,依儿臣所见此事绝对不能答应!” 看着慷慨呈辞的王国世子,金自点心中不由一阵烦闷。 当初这位世子曾在丙子虏乱之中被清军俘虏,待其放归之后适逢前任世子病故,他便顺理成章的接替了世子之位。 原本金自点对这位经历过磨难的世子并没有太多恶意。 但也不知是在清人手里受了太多屈辱,还是他的脑袋本来就有什么问题,这位世子竟在最近一段时间炮制出了“北伐论”。 他们趁着朝鲜绝大部分人被丙子虏乱所带来的屈辱感压垮的机会抛出了“今民心思汉,莫不涕泣愤慨,欲为皇朝复仇,苟能奋发大义,鼓励士气,其势必振”的论调,并在最近一段时间竭尽所能于读书人之中散播。 不得不说,这种论调打着反清复明的口号,的确对好些人产生了极大的迷惑,只是金自点身上挂着奸臣的牌子,又岂是个好糊弄的? 他看得明白,不论这班人最初提出这种理论时是出于什么样的想法,但在满清已近席卷天下之时却已换了一番心思。 归到根里,一帮子将从白山黑水里跑出来的野人能够入主中原,朝鲜这沐浴王化多年的藩国如何不能? 老实讲,哪怕有三四成的机会,金自点也愿意支持这“北伐论”,大不了等李朝成为天下正统之后将那弘光封个山阳公之类的爵位便是,谁还会嫌弃自己的权柄太大。 可他毕竟不是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废物,岂会觉得大清能够做到的事情朝鲜也能做到? “世子,上国能入主中原乃为诸般因素作用,绝非那么简单,你那‘北伐论’却不必再提了。” 当着自家王上的面,金自点狠狠怼了世子一句,随后他又朝王座躬身一礼,待挺直身子后才接着说道。 “王上,征调战船的事情切不可耽搁太久,否则上国怪罪下来却也是一桩麻烦。” “金自点!鞑子.” 面对金自点那极其不屑的言语,早就沉浸在自己想象之中的朝鲜世子立刻便准备反唇相讥,可他这里将才吼出了这么半句,门外却又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待他们转头看去之时便见一人已跪在门廊之外。 “议政!大明水师已于昨日破了山海关!” (本章完) 第515章 明灭族 第515章 明.灭.族.. 山海关的陷落并没有多少可言之处。 还是那句话,关隘的重要程度常常会因为当下的局势而变化。 当满人的叛乱还在东北范围时,这山海关自然是重中之重,但在清军大举入关之后,这地方的重要程度自也被削到了可有可无的地步。 当然,这并不是说山海关守军的抵抗不够顽强。 毕竟这地方的守军早都换成了八旗精锐,哪怕在这庞大的防御体系里也只有千余人马,但对承担此番任务的胡茂祯也多少造成了些麻烦。 可话说回来,防线这种东西从来都只能顾着一面,当庞大的舰队出现在山海关后方的时候,其陷落还能有什么悬念。 最终,胡茂祯所部在战舰和火炮的协助下仅用了两个时辰便攻下了山海关关城,其后南北翼城相继陷落,这条将满清挡了好多年的防线便重新回到了大明手中。 再往后的事情自不必细说。 由于关内战事的关系,不单山海关周遭,便是关外和北京一带也凑不出多少人马。 当胡茂祯所部严阵以待之时也只有金州卫从朝鲜征来的百余战船出现在了山海关百里以内。 面对这些只装备了简单近战火器的船只,大明水师并没有半点留手,要不是朝鲜将领见机甚早,朝鲜水军恐怕又得遭上一番全军覆灭。 事情到了这里,不单朝鲜打消了再助清廷的打算,便是金自点与朝鲜世子也都开始了对自家理念的调整。 待又过了几日,明军打下山海关的消息四散传开,这本就复杂的局面立时便诡异了起来。 说到底,明军主力还在淮河一线便连黄河都未曾跨过。 此等情形之下,他们夺了这山海关到底有什么意义。 “大汗,王爷已拒了咱们回兵之请,若再去说怕是要吃挂落啊。” 闻得身侧军将的提醒,衮布不免有些犹豫,只是今早又有消息传来,他这里终还是有些如坐针毡。 “吃就吃吧,咱们还是得早些回去,大不了财货生口都不要了,难道他满人还敢彻底撕破脸皮不成?” 不得不说,衮布这番言语也有底气撑着。 莫看漠南蒙古在明面上臣服了大清,而且清廷对蒙古各部的控制也越来越强,但在现在这个时间节点上两面关系里合作的意味还是要略强一些,似衮布这等部落对满清还是具有极强的战略意义。 更何况此番准噶尔人的表现实在太过异常,将其及时驱赶对两家都有好处。 有着这些因果,衮布自有胆再次请求撤军。 约莫过了三两柱香的功夫,中军帅帐便出现在了衮布视野之中,待在心中捋了捋说词他这才大步向内里走去。 两面见礼自不必细说,只是当他看到多尔衮那阴云密布的脸色时也难免犯了嘀咕。 按他原本所想,自家要求合情合理,哪怕对方不愿意放他离去也当好言劝说才是,可现在端坐于帐终的多尔衮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显然对自己的到来极其不满。这等情形之下,他衮布便是泥人捏的也难免生了几分火气。 “王爷,今早家里又有消息传来,说是准噶尔人并未如往常一般掠得牛羊生口便直接退去,”话只说到一半,多尔衮的脸色又沉了几分,只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衮布暗自咬了咬牙关便接着说道:“依我所想,他们八成是在俄罗斯人或者叶尔羌人手里吃了大亏,若我还不回去恐怕草原就要乱成一片了。” 话音落下,衮布便又看向了多尔衮,可出乎他意料的是对方非但没有给出回应,竟还直接起身往挂在一旁的地图走去。 多尔衮如此表现让衮布感受到了毫无掩饰的轻慢。 他自问已将事情的原委说了个明明白白,多尔衮便是不明白由着准噶尔人肆虐草原会带来怎样的后果也该与他言语两句。 届时他自能接着话头把草原上的事情详细道出。 可现在. “王爷,我部草场东临龙兴之地,南靠北京山西,若咱们不全力阻击,说不得准噶尔人便要趁着北面兵力空虚的机会从张家口杀将进来,届时两面作战总也是个麻烦啊。” 不得不说,衮布的话已然算是言重,但据来人所报,此番准噶尔人并未带上牛羊牧奴,一路全靠劫掠,此等布置在草原上驰骋一番倒也没什么问题,想要如大清一般入主中原却无半点可能。 很明显,他这是由于多尔衮的态度才凭着信息差恐吓了一番,可出乎他意料的是,话音落下之后多尔衮却还是对着地图愣神,竟对如此严重的后果恍若未觉一般。 事情到了这里,衮布也察觉到了多尔衮的表现并不寻常,随即他往地图跟前走了两步便试探着问了一声:“王爷?” “若有个几十万人的部族从汉地入了你家草场会是什么结果?” 面对多尔衮没头没脑的一问,衮布心中顿时疑窦丛生,只是人家是上国王爷,自己只是一部首领,哪怕再是不解也只能照实答来。 “敢问王爷,这部落是敌是友?” “是敌。” “再问王爷,这几十万人全是控弦之士还是有老弱在内?” “有老弱大约八成。” 说话时多尔衮并未转回身子,衮布的精力全都落在了问题上也未曾注意此节,待问清形势之后他在心里掂量了一下便答了起来。 “若能打得过自是先灭了那几万控弦,届时剩下的生口便都可归了参战各部,若是打不过也好办,只消沿路袭扰便成,左右老弱走不快,迟早能将那些控弦全部王爷!” 随着一声高呼,还在娓娓道来的衮布立时便向身形晃动的多尔衮扑了过去,待他将其扶稳之后本还打算说上几句关切的言语,可当那张煞白煞白的面孔出现在衮布视线中时,他却被惊得愣在了原地。 若按寻常来说,似衮布这等人物就算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当也在片刻之中,但他才准备唤人进来却发现多尔衮似是在不断呢喃着什么。 见此情形,他便壮着胆子往其嘴边靠了一靠,紧接着便有几个似是似非得词语传了出来。 “.明.灭.族.” (本章完) 第516章 噩耗接踵而至 第516章 噩耗接踵而至 中原地势平坦、土地肥沃、人口稠密、物产丰富,只要拥有较为安定的环境必然能够诞生一个强大的陆地政权。 可是有利便有弊。 西面的川陕、南面的江淮、东面的大海、北面的两山。 如此天选之地却被山川河海紧紧环绕,一旦失去对这些地方的控制,立在华北平原上的政权便如瓮中之鳖,处在了被动挨打的境地。 当然,从表面看来此时的满清还没有被动到这般地步,毕竟关外和漠南还处在他们的控制之下,若真在开封战败也可拍屁股从关内撤出。 届时大不了就将这次入关当成与早前几番便是,难道大明还有本事追到北地不成? 不得不说,这样的想法广泛存在于清廷权贵心中,哪怕几番战败损失惨重也无人觉得满清正值生死存亡之际。 可不知道不等于没有。 随着一个个安排的接连发作,朱慈烺的大战略终于完整呈现了出来,待多尔衮察觉到隐藏其间的危急却已难有回天之力。 “王爷,不必忧心,明军渡海而来定无太多兵力,只要郑亲王能谨守门户,此番危局必能迎刃而解。” 看着面色煞白的多尔衮,罗洛浑心中虽是万分不解,但口中宽慰之言却接连道出。 半个时辰前他接到了山海关失守的消息,与其同来的还有多尔衮召见之命,随即他也顾不得收拾就匆匆忙忙地往中军大营而来,却不想方入帐中竟发现多尔衮几近昏厥。 他知道多尔衮的日子并不好过。 浮动的人心,艰难的供给,再加上战又不战、退又不退的明军,这位大军主帅必然承受着巨大的压力。 可罗洛浑不能理解,仅丢了个山海关而已,如何能让多尔衮到了这般地步。 说到底,通往关外的道路何止五六,哪怕这辽西走廊最为便捷、坦荡,但也绝非没有替代。 难道这消息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随着心念的转动,罗洛浑的眼神里便带了些探究的意味,总算此时的多尔衮已然从最初的慌乱之中缓了过来,待过了三两个呼吸的功夫他便等到了对方的解释。 “还记得前几日衮布曾言准噶尔部袭他牧场的事吗?” “嗯。” “先前我只以为他是找由头讨要财物,却不想准噶尔人是真来了。” “准噶尔?他们不是将才.”话只说了一半,罗洛浑便似想到了什么一般,紧接着他猛地将头一转,待那挂在屏风上的地图落入视线他亦觉气血上涌、天旋地转:“难道.?!!” 罗洛浑终要比衮布强上一些,待听见准噶尔人再次出现在漠南草原他立时便想到了自家退路,随即思绪一阵转动,那个最不可能的猜测亦出现在他的脑海之中。 的确,退往东北的路并非只有山海关一条,但刨去似喜峰口那等艰难曲折的之外总逃不过从草原迂回。 可在如此关键的节点,素来与清廷不对付的准噶尔人却一反常态地出现在了漠南草原上,若说这里没有大明的手笔,恐怕罗洛浑下到阴曹地府也是不信的。 “八成是,否则准噶尔人将才退去,着实没道理反身再来。”“可他们怎会和南朝.” 意识到环绕在大清周遭的危急,罗洛浑顿时惊惧不已,可当他正要凭着本能追究风马牛不相及的两家如何凑到一起的时候,多尔衮却有气无力地摆了摆手。 “现在不是追究此事的时候,”说了这么一句,多尔衮便停了下来,待罗洛浑重新恢复镇定,他才接着说道:“这些日子粮饷不济,军中汉人都已生了其他心思,这关内.” 多尔衮并没有将话全部说出,罗洛浑却晓得那未尽之意到底是什么。 依着现在的局势发展下去,驻扎在开封的二十多万人马便等于开在自家身上的血槽,哪怕南军的脚步始终停留在淮河一线,中原的生口也势必会因繁重的负担而快速减少,都不消三年两载的功夫,恐怕明年开春,山河四省便要成了真正的千里无人烟。 其实这番想法早就出现在了罗洛浑这等人物心中,只不过那时自家还有退路,便想着用阿哈们的性命做了最后一博。 届时就算漠南诸部和各路降军死个一干二净,他八旗本部总还能回到关外。 可现在明军非但将自家人马牵制在开封,更还出手截断了退往关外的大路。 此等布置显然就是想将满人全族困死在关内,他们若还持着早前的想法,怕是离灭族也没几日功夫。 只是 “王爷,恕我直言,继续与南军对峙的确是饮鸩止渴,可南朝已在退路上做了布置,若咱们撤往关外却不知几人能活,届时都不需反复无常的蒙古诸部出手,便是关外的天气就能让咱们灭族啊。” 不得不说,罗洛浑的想法已将人心考虑了进去。 莫看这些年漠南诸部对满清俯首帖耳,可说破天去几千年间草原上的哪杆王旗不是灭在草原各部手中? 若真大清落了颓势,恐怕第一个打上门来的便是臣服于满人的草原诸部。 话音落下,罗洛浑的眼神中不免掺杂了些紧张,似乎怕多尔衮真决定率领部众以血肉铺筑回家的道路。 可他能想到的,多尔衮如何想不到? 就当他正打算再劝说两句之时,对方虚弱的声音便已传了过来。 “我已命人封锁消息,只要动作够快,咱们便能将大军一道带回,届时入了草原,不论各人如何作想都得依着朝廷的命令行事。” 闻得此言,罗洛浑不由愣了一下。 在他的设想之中,一旦自家要撤回关外,所有消息必然会在军中传开。 此等情形之下,开封的这些人马自没了带回的可能,回家的道路也只能用自己人的尸首来铺。 可若真如多尔衮所言,能够趁着南军还未反应过来的档口将这些人吗诓骗回去,那保个三两年前的局面似乎也不是什么难事。 随着念头的转动,罗洛浑不由对多尔衮生出了钦佩之情,只是他这里才打算依令行事,外间却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启禀王爷,徐州失守。” (本章完) 今天停一下 今天停一下 rt (本章完) 第517章 见过上国皇帝 第517章 见过上国皇帝 若按三国里的套路来看,不论李成栋与准格尔诸部,还是胡茂祯与明军水师都该将自己深深隐藏,待河南打到关键时刻再以最为震撼的方式将自己的行踪暴露在清廷视野之中。 如此一来,前方正在鏖战的清军必然军心动摇、士气低迷,生出十面埋伏般的效果也算不得什么意外。 可在这番谋划之中,朱慈烺却将每一步的意图都毫不遮掩地露在了多尔衮面前,似乎两面只是求个胜负,却非关乎亿万人命运的生死之争。 老实讲,最初的确有许多人对此持有异议,甚至像方国安、侯承祖这等亲近些的还曾旁敲侧击过。 只是那一阵子的朱慈烺也不确定清军会不会如自己预料那般行动,这解释也便不是那么透彻,直到明军攻破徐州,清军接踵而至之时。 “可想明白了?” 朝帐中诸将扫了一圈,朱慈烺便笑着问了一句,随即各人面上露出不同表情,他则好整以暇地将桌上的信函又拿了起来。 昨日清军先锋到达了徐州以西二十里处,今早便有人将多尔衮的亲笔信送到了城里。 在这封信里,多尔衮先是回忆了关外明军对建州女真的凌迫,其后又强调了他们入关乃是为崇祯复仇的初衷。 待内容过半,多尔衮甚至说大清之所以南下是为了将他从弘光手中救出,只不过在具体的执行过程中出了些错漏才导致两面兵戎相见。 当然,多尔衮也没有幼稚到以为凭着三两句似是而非的解释就能让朱慈烺罢兵,所以到最后他便追了一句“两家仇怨已深本不该多言,然是非对错总需有所论断,由此特请陛下于城外一见”。 不得不说,前面的这些都属陈词滥调,着实算不得什么,可这最后一个请求却让本就无有半点轻视之意的朱慈烺不由提高了对多尔衮的评价。 “陛下!臣想明白了!” 就当朱慈烺心中颇有些感慨之时,方国安率先站了出来,待他目光投了过去,这员大将便高声说道:“您之所以让北面的两路人马提前暴露行踪,为的就是让鞑子不得不来徐州寻求决战。” “嗯,细说说。” “是,陛下,”得到了朱慈烺的认可,方国安多少也带了点得意之色,待有意无意地朝其他军将瞟了两眼便接续说道:“先前咱们沿淮河布防,鞑子定想着情形不对便要撤回关外,所以您便先断了他们的退路,又让大军往前靠了一靠,如此一来他们便是想弃了老弱的性命也不见得能逃过大军的追击,所以也只能趁兵马还未溃散之机来徐州搏上一搏。” 话音落下,朱慈烺不由点了点了头,只是当他看到帐中其他几将除了深以为然之外便再无补充的意思时也难免有些失望。 方国安的言语自是无错。 黄河越往上游,河道便越是难以通航,所以虽然都是靠近黄河的城池,明军水师在徐州所能发挥的力量便要数倍于开封。 有着这番基础,多尔衮便将开封一带当做了预设战场,而朱慈烺则凭着优良的后勤供给能力和出其不意的两支人马逼得他不得不弃了地利来徐州寻求决战。 可话说回来,这只不过是战术层面的考量,却非此番谋算的全部。所以当他从多尔衮的信函里发现对方已明白了自己的意图时,便难免将其与自己麾下众将做个比较,生出丝丝失望之意自也在情理之中。 这也是难免的事情。 说到底眼界和看待事物的高度都是历练出来的东西,此时明军诸将之中,除了黄蜚曾在短时间内有过独当一面的经历之外,其他人要么在某帅手下当差,要么干脆就是些卫所军将。 若让他们在一两年里便锻炼出高屋建瓴的眼光,的确也有些为难人了。 “方爱卿说的没错,但朕还需你们站在多尔衮的立场上想一想,”说着,朱慈烺便自椅上站了起来,随即他往前走了几步才继续说道:“第一能不能打赢这一仗,第二打输了会有什么结果,第三最佳的选择是什么。” 能不能打赢? 当然打不赢。 若真有打赢的可能,恐怕鞑子早就南下了,又怎会僵在开封? 至于打败了会有什么结果. 这不是明摆着吗? 后路都已断了,除了灭族还能有什么结果? 左右也不过几十万人而已,杀了也就杀了,难道鞑子还有旁的奢望不成? 倒是这最佳的选择 话音落下,诸将心绪不由转了起来,而于此时朱慈烺却已走出了帐外,随即众人连忙跟上,却不知有几个想清了此节。 约莫三两柱香的功夫,一行人来到了位在城外的一座木台之上。 待朱慈烺端坐当间之后,各人依着官职爵位分列两面,紧接着护卫于侧的甲士便高声喊道:“传!爱新觉罗.多尔衮觐见~~~~!” 随着这高亢的声音传出,在场众将立时便朝着由甲士组成的通道另一头看去,他们位处木台之下,视线自被层层甲士所阻挡,但端坐于台上的朱慈烺却能越过重重阻隔看见数名身着各色甲胄的身影滞于原地。 在他的视野之中,那几人既无交头接耳,也无其他动作,似乎他们此番就只是为了在明军阵前亮个相而已。 见此情形,朱慈烺心中却难免有些忐忑。 说到底,对方虽然答应了如此苛刻的条件,但事情到底会往何处发展也在两可之间,若真. 念头转了数番,朱慈烺心里终难免生出了点担忧。 欧罗巴的仗也不知还能打多长时间,若在几国腾出手来之前还不能让大明恢复些元气,这好不容易争取来的先发优势却难免得落到空处。 届时 心念转动之间,朱慈烺的眉头便越皱越紧,而于此时,一名身着白色布面甲的身影终于往通道内里走了过来,待行至木台当前,那身影便朝着朱慈烺抱了一拳。 “大清睿亲王多尔衮,见过上国皇帝。” (本章完) 第518章 降臣一个不留 第518章 降臣一个不留 十月十五日 北京 自多尔衮募得大军开始,北面的粮食供给就逐渐紧张了起来。 待到此时城里的粮价已然飞到了天上,手中无钱的百姓们便只能去城外薅些野菜充饥。 不过话说回来,这里毕竟是京城,总不会似地方上那般惨烈。 哪怕卖儿卖女一类的事情已到了司空见惯的地步,但在街面上总算还也没有太多饿死的出现。 当然,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不管情势到了如何紧迫的地步,该食不厌精的还是会保持着原本的生活习惯。 只是各人有各人的烦恼,某些人在物质生活得到极大满足的同时,总难免在精神上背着沉沉的负担。 “王大人,公主说此时太过敏感,您还是少来府里的好,要不然朝廷怪罪下来,不仅您这里不好交代,恐怕连府里也要吃了挂落。” 快快地将自家自家主母的交代传达完毕,那老仆便直接反身回府,可谁曾想,这才走了三两步而已,胳膊便已被王正志抓住。 “大人,公主已将话说得明白,小的也无能为力啊。” 一面说着,那老仆一面将手伸到入了袖中,随后他在内里一番摸索,待掏出一小块银锭便直朝王正志手中塞去。 王正志是崇祯元年的进士,至北京城破之时已然官职户部左侍郎,真可谓官运亨通。 似这等人物自少不了迎来送往、勾兑利益,甚至说直接向人送银子的事情也没少干,可他来往之间皆是士林中人,便是略有不谐也会讲究体面,又何曾受过如此折辱? “你!” 一阵饱含怒火的呵斥传出,那老仆却似恍若未觉一般,随即诸般念头涌上心头,王正志的音调却缓了一缓。 “银子你收好便是,我也不会讨要,可还得劳烦你再往府里带一句话,就说有人要对公主不利,老夫乃是为此而来。” 话音落下,老仆那握着银子的手立时一滞,面色也变得犹豫了起来。 见此情形,王正志又追了几句,对方也反身往府内而去,待到此时,他的脸上才又现出了一丝愠怒。 前番出使应天终落了个无功而返的结果,其后明白了朱慈烺心意的清廷整军备战,他这使者则被丢到了角落里。 老实讲,那一阵子的王正志着实颓丧,似乎天要塌了一般。 归到根里,预期和现实的差距实在太大,而且此事不光有关他的仕途,还牵扯到他的性命,他被打击得意志消沉也属情理之中。 不过话说回来,王正志到底也是经过大风大浪的,待山海关失守和草原的消息传来之后,他立时就判断出满人整族都将万劫不复,随即便发现了为大明立功的机会。 他想的明白,既然自己能看出明皇的意图,那么北京城里的满人权贵也定能看清此节。 面对死亡的威胁,不同的人会做出不同的选择,除了那些想要拼死一战和跪地求饶的,于绝望之际寻找弱者施暴的自也不在少数,而他所要做的便是在这危难之际尽最大可能护得公主安全。 不得不说这的确是个良策,只要他能让公主安全见到明皇,那便能为自己投清寻到合理的解释。 只是 唉~~~~~~~,这女娃也不知怎么想的。于心里重重叹了一声,王正志便在门外静静等着里面的消息,待过了多半柱香的功夫,那老仆重新出现在他的视线之中,随后不过寥寥数语,王正志便跟进了周家府邸。 事情到了这里,他的谋算便已成了大半,剩下的就是用言语让公主晓得自己的处境有多么危险。 一番见礼自不必多说,王正志的言辞也不需细讲,总之寥寥数语,公主便被其言语所打动,态度自也换了一换。 “王先生,你我身处敌营之中,你便是有心救我又能有什么法子?” “殿下,老夫之所以降清便是想在关键时刻护得先帝血脉周全,若真陛下领兵到来,你只需安然待在房中,一切皆有老夫料理。” 这却不是王正志说大话,这几个月北京城里人心浮动,想要另寻门路的人也不在少数,而他则趁着这个机会好好联络了几个能堪大用的文臣武将,凑出百十来个上过战场的兵卒也在情理之中。 有着这些人手,不论另寻地方藏身,还是于此坚守都能算得两便,他的话自也极有底气。 “那便.有劳王先生了。” 面对公主的感谢,王正志只觉本已暗淡的仕途再次明亮,可谁曾想,当他正要再表表忠心之时先前那老仆却着急忙慌地闯了进来,随即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于院外响起,紧接着便见一队身着白色甲胄的八旗兵卒闯了进来。 正白旗? 他们怎会出现在这里? 莫不是战败了? 唉!这些时日被丢到一旁,竟连这等大事都未曾得到消息。 随着一个个念头的生出,王正志不由一阵紧张。 只是他的仕途已与公主的安危绑到了一起,哪怕对方如狼似虎,他也不得不站了出来。 “尔等何” “大明奴儿干都司指挥使多尔衮麾下,奉陛下之命护公主周全!” 只这一声禀报,院中所有人便都愣在了原地,随即那领头甲士也不知是不是看出了各人心中的困惑,紧接着便便又解释道。 “陛下仁厚对之前既往不咎,只要我满人能在北面挡住俄罗斯人东进,家眷便能继续在关内继续生活,所以王指挥使便再归大明,”话到这里,那甲士便顿了一下,只是他似乎还觉这番言语并不能取信于公主,待对方略略消化才接着说道:“此时京中各旗驻军已被宿卫左右两军控制,明日陛下便能领主力到达。” “既往不咎?那我等降臣你干什么?!.” 所谓各人操心各人的事,当坤兴还处在震惊中时王正志却已急寥寥地问了起来。 可出乎他意料的是,前一刻还恭敬无比的甲士却在听到降臣两字之后暴起发难,随即他便生生被拖出了院外。 “你们这是.” “陛下有命,降臣一个不留。” (全书完) (本章完) 写在后面 写在后面 似乎略略仓促了些,但该交代的事情都已交代完毕,强行去写多少也有些水字数的嫌疑。所以,就断在这里吧。 当然,写这个并不是要说这些,主要还是想感谢各位书友这么长时间的陪伴。 回头想来,要是没有你们的支持,这本书根本不可能写到近两百万字。 所以,接受我的感谢吧。 原本想了好多,从故事的设计到各种事情的解释,从社会方面的探讨到人性方面的心得,可临了临了却只憋出了这么几句,实在是不符合我极其能水的设定。 所以.再次感谢。 2024年10月4日 (本章完) 好吧,容我辩解两句。 好吧,容我辩解两句。评论我都看了,基本也明白你们的意思了。 首先太监烂尾我是绝对不接受的。 说白了再让我写一百万我也能写下去,而且这本来就是个业余爱好和收入无关,继续写也没什么阻碍。 只不过个人觉得有些事情写的太白实在没啥意思,所以才断在了这里。 另外,各位要是感兴趣,可以把自己关心的点留在评论里,后面我会以番外的形式把这些交待一下,就当定制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