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家父张居正》 第1章 万历十年的第一场雪 第1章 万历十年的第一场雪 大明,万历九年。 除夕。 大寒! 时值隆冬,天空中阴云漠漠,雪乱飘。万历九年的最后一抹寒风,掠过滚滚荆江,裹挟着雪飘入到江陵城中的张家大院。 大院内的一处窗棂下,张允修单手按住窗角,凝视空中飞雪,忍不住低喃自语道:“万历十年.万历十年了。” 今天是万历九年的除夕夜,过了今天便是万历十年! 五日前,他因车祸而来,附身到此间少年身上。 经过这几日的摸索与融合,他总算是弄清楚这少年的身份。 张允修,十七岁,男,汉族,湖广江陵人,万历三年以父荫尚宝司司丞(正六品)。 当然,比起他这小小的荫官,张家在万历十年以前,可以说是极尽富贵荣华。 父亲,张居正,太子太师中极殿大学士,人送外号“常务副皇帝”。 大哥,张敬修,万历八年二甲第九,选庶吉士,转任礼部主事(正六品) 二哥,张嗣修,万历五年榜眼,授翰林院编修(正七品) 三哥,张懋修,万历八年状元,授翰林院修撰(从六品) 四哥,张简修,娶三边总督王之诰之女,以弱冠之年,担任锦衣卫的同知(从三品)。 但凡把哥几个名字遮住。 都不由得感慨一句:武装到牙齿,从没打过这么富裕的仗! 只可惜,人事有代谢,往来成古今。 这一切的一切,都将因张居正的逝世而烟消云散。 万历十年六月,张居正与世长辞,随着他生前所推荐的大学士潘晟垮台。 皇帝,勋贵,宦官,士大夫们开始了对张居正的疯狂清算。 张居正长子自杀在家。 二子三子被判充军,四子削职为民,五子与六子经张居正好友施以援手,侥幸逃过一劫。 家中女眷通通发配教坊司,为奴为仆。 当其柄政,举朝争颂其功而不敢言其过,今日既败,举朝争索其罪而不敢言其功。 斗败了张居正后,万历皇帝就像是一个突然被管了十多年,然后没人管制的孩童。 万历十五年之后,因国本之争,万历皇帝开始了三十年的怠政生涯。 一举打破自家爷爷明世宗,嘉靖皇帝的记录。 甚至,在很多时候,他都拒绝在官员的升迁上,盖上玉玺,导致官员系统处于半瘫痪状态。 不让我改立太子是吧? 那就都别玩了,一起摆吧。 就连清人张廷玉在修明史的时候,都不由得感慨一句:“明实亡于万历!” 窗外的雪愈发大了起来,原本细小的雪粒子也变成鹅毛大雪,寒风呼啸,拍打在张允修的面颊上。 他打了个冷颤,不自觉往后退上两步。 抬头往远处一看,四周已是一片白茫茫。 “五哥,你又在这儿发呆!”一声稚嫩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他回头一看。 一个约莫十二三岁,长得白白胖胖的少年,站在门边,探头探脑。 正是张允修的六弟,张静修。 二人对视一眼,张静修踱步小跑进来,瞪圆眼珠看向五哥,好奇问:“五哥,你不会又想爹爹了吧?” 想? 我当然想了,再不想咱家连命都没了。 见五哥不说话,张静修继续道:“其实,你也不必担心,现在离秋试还有十个月了,伱好好准备,肯定还来得及的。 张允修笑着摇摇头,他看了眼天真的六弟,心中打定主意,要去京城一探了。 毕竟,他记得张居正是四月发病,在床上硬挺了两个多月。现在若是发现得早,保不准还能救上一救,若是能救自然最好。 救不上来,就只能跑路了。 这时,窗外的雪不知何时停了下来,张允修再度抬头,眺望北京城。 远在千里之外的北京城内,雪盖顶,街道上鲜有行人。位于灯市口街的纱帽胡同,张大学士府披红挂彩,喜气洋洋。 府邸东侧客厅的小书房内,热气弥漫。 十余名身穿绯红官袍的官员,俯首桌案,细心处理起通政司送来的邸报。 依大明制,凡四品以上官员方可着绯。 也就是说,这些人皆是四品大员。 此刻,却是在大学士府内,如同小吏一般低头忙碌。 好一会儿之后,一人跨步走入屋内,拱手笑道:“诸位,元辅今日身体不适,只留姚御使一人,还望诸位多多包涵。” 话音刚落,官员中的一中年男子当即站起,冲来人抱了一拳,然后在众人羡慕的目光下,抱住奏折随着来人一同走出偏厅。 出了偏厅,掠过廊,二人挪步来到一处宽大书房前。 “姚御使,咱就不陪您进去了,您自个去吧。”奴仆说着,转身就走。 姚御史一点头,袖子揩了揩额头上的汗水,然后整理着着装,身子前倾,轻轻叩击房门。 “元辅,姚旷求见。” “进来吧!” 听到声音,姚旷推门而入。 一股暖气扑面而来,将他面颊上的风霜融化,热乎乎的,极为暖和。 屋内光线不亮。 正中放着一张黄梨木的摇椅,一人躺在上边,一条一人高的黑色貂皮大氅盖在身上,只露出一张面颊。 只见那人约莫五十六七岁,皮肤略显黝黑,形销骨瘦,唯独一双微微张开的眸子,透着一股让人难以抵挡的锐利。 正是大明首辅张居正。 在他的两边,各自蹲伏着一个俏丽的小丫鬟,为他捏脚捶腿。 见到姚旷进来,张居正一挥手,两个丫鬟会意,各自退到一边,拿出四盏八角玲珑宫灯点燃。 一刹那,几十平的书房,一下变得铮亮。 两个丫鬟道了声“万福”,悄悄退出门去。 “啪嗒.” 门一关上,姚旷正要行礼,张居正摆手打断,斜睨着姚旷说:“给我念念,今日通政司的邸报吧。” 姚旷欠身行上一礼,后退两步,拿起一份邸报念了起来。 “湖广监察御史李植有奏:万历九年十二月廿五,江陵县庶民王贺,入山砍柴,忽大雾四起,王贺迷失踪迹,正惶恐之际,忽见天边飘来一兽,头生角,身披龙鳞,鹿头狮身,尾如牛尾。王贺甚奇之,追逐往前,少时,迷雾散尽,王贺发觉已出深山。” “当夜,王贺俱以所见告知村中老者,长者回日:此兽乃麒麟也,麒麟现,必是圣人出。” 姚旷一口气念完,只觉口干舌燥,他舔了舔嘴唇,觑了眼这位首辅。 见他敛眉凝神,木头人一般毫无表情,心中拿不准主意,只得拿起第二封奏折念了起来。 “武清伯李伟,公忠体国,养育太后有功,今老而无倚,特请皇帝拨三千亩子粒田颐养天年。” “嗯?”这下,张居正豁然站起,皱着眉打断道,“武清伯自隆庆年到如今,所受土地超过万亩,如今却还要土地,是何道理?” 姚旷嘴角一抽,忙道:“元辅,这李伟可是钱眼里翻跟头的主儿,万一他在太后那儿?” “不准!”张居正瞪了眼姚旷,拿起毛笔写下票拟,随后将奏折递还回去,说道:“待上值后,一同拿到乾清宫送皇上批阅。” (本章完) 第2章 此去京城,前途未卜 第2章 此去京城,前途未卜 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 远山苍茫,一道道丘陵犹如银蛇一般盘亘在道路上。 德州城官道上边,五匹骑着快马的家丁,正护卫着一辆马车急速飞驰。 行进之间,白雾漫天,雪乱飘,激荡起一阵响动。 马车内,张允修倚靠在车厢一侧,眼眸微闭,身子随着马车的摇晃而摇晃。 自打除夕那日他打定主意后,第二日一早,就与家中奴仆直奔京城而来。 十余日的跋涉,距离京城也就一两日的路程。 想到这里,他不免迷茫和紧张起来。 他到底该以何种面目,去面对张居正? 若是张居正已回天乏术,自己又该何种面目面对? 他又当如何? 想着,马车往前滑行了好一段距离,然后缓缓停下。 张允修思绪被打断,猛然睁开双眼,探身掀开帘子,往外一瞧。 天空中的细雪已经停了,地面上堆满积雪,白茫茫一片。 寒风打在脸色,张允修打了个冷颤。 车夫回过脑袋,尴尬一笑:“五少爷,前边的路不好走,还烦请您下来走走,免得颠坏了您的身子骨。” 张允修点点头,将袍裹在身上,顺着马车的鞍板滑落,一脚踩在雪上。 一刹间,白雪直弥漫到他的脚脖跟。 一股寒意,顺着脚底传遍全身。 五骑也翻身下马,将张允修护卫在正中,其中一名中年汉子指着前方的山嘴说道:“五少爷,您且宽心。等翻过前面那山嘴儿,之后就一马平川了。” 张允修冲那汉子一笑,点头道:“我知道了,福叔。” 这汉子唤做张福,乃是张家在江陵的管家,同时也是张居正的同族之人。 因为生得端正,识得一些字,科举无望下,就来寻求照应。 他听得张允修喊他叔,心中高兴,嘴上却是谦虚道:“小公子折煞小的了。” 张允修笑笑不说话,迈步就往前走。 五骑与车夫紧随其后。 等到傍晚时分,一行人总算是来到德洲城边的一处酒肆前。 酒肆不大,也就两层楼,下边用着喝酒吃饭,上边用来给客人歇脚。 张允修的车架刚一停稳,一名小厮立时笑着迎上,掀开车帘,张允修顺势下了马车。 小厮瞧见张允修衣衫华贵,当即讨好道:“哎哟,这客官好一身贵气哟。” 张福一步上前,隔开小厮,满脸歉意地看向张允修:“这地方是有些寒酸,但天也黑了,不如就在儿对付一晚上?” “就这吧。” “好勒。”张福长松口气,转身冲小厮吩咐道:“把大爷的这几匹快马照顾好,再送上两桌好酒好菜上来,爷少不了你的好处。” 说着,拿出一锭银两拍在小厮手中。 见到银两,小厮此前的怨气全消,忙冲张允修一行人行礼,随后扯着脖子朝里边喊:“七位贵客,快快出来迎接。” 话音落,里边又出来两个小厮,迎着张允修往里走。 一入屋,一股热气扑面而来,暖得张允修骨头一酥。 屋内光线很亮,从外到里摆放着十来张桌子,因为天冷,这小店倒是空上大半。 唯有几个食客嬉笑轻谈,不时还对酒高歌一曲。 张允修扫了一眼,找了处靠窗的地方坐定。 其余几人紧随其后,靠在张允修旁边的位置坐定。 张允修本想拉众人一同入桌,奈何几人坚持尊卑有别,不敢上桌。 张允修无奈,只得任由几人这般。 少时,两桌丰盛的饭菜摆满木桌。 在路上赶了大半天路,这会儿大家早已饥肠辘辘,因此也顾不上礼仪,简单行过一礼后,就大块朵颐起来。 “老板,温二两酒,来一碟茴香豆。” 一声苍老的声音泛起,张允修抬头一看,就见一人跨步走到酒楼的台前。只见那人约莫五十来岁,中等身材,碧眼童颜,颧骨凸出,蓄着山羊胡,穿一件青色长衫,手中拿着一根旗幡。 上书:“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 张允修正暗暗心惊,老板娘见到来人,一皱眉,没有搭理他。 老者笑着摇摇头,似乎早已习惯,他转过身子,目光在大厅内的食客偷瞄。 瞧见张允俢也正看着自己,心下一喜,踏步走上前。 一屁股坐下,老者盯着张允修,嘿嘿一笑:“贵人,我看你最近有心事啊。” “老夫李半仙,不如给您测个字如何?” “去去去哪里来的老东西,打秋风打到爷头上来了?”不待张允修发话,一旁的张福立马跳起,晃了晃手中拳头,“老东西,是不是想试试爷手中的拳头。” 张允修示意他安静,张福忙放下拳头,李半仙见有了依靠,胆子便大了起来:“贵人只管说出个“字”来,若是您不满意,我任您处置。” “若是满意嘛,这一座酒菜,小的就.嘿嘿。”李半仙说着,口中不免流出口水。 张允修本将心情紧张,见有人解闷,拿起纸笔,顺势写下一个“张”字。 李半仙接过纸张,仔细端详片刻,怪叫道:“妙啊,妙啊,这个字真是贵不可言。” “何以见得?”张允修反问。 “当今元辅就姓张,你见了我不问别的,偏偏问这'张'字,说来应该与张江陵有不小的关系才对。”李半仙一本正经地说道。 “嘿,伱这老东西,倒还有些眼力见。”一旁的张福咧嘴笑道,“这位就是张阁老.” “嗯?” 张允修挥手打断张福,然后小心问道:“那您说说,这个‘张’字怎么解?” “虽是贵不可言,但若是不慎,必有刀斧加身。这左‘弓’,又为‘长’。张而不弛。文武弗能也。弛而不张。文武弗为也。有张有驰,方是长久之道。” “且九为极致,我看,这变数就在今朝。” 此话一出,众皆呆愣,少时,张福咬牙骂道:“好你一个妖道,竟敢咒骂当朝首辅!” 张允修再度打断张福,盯着李半仙的双眸,压低声音问:“你的意思是,张阁老命数已尽?” 李半仙笑着摇摇头,只道:“命由天定,数中有‘术’,天命若败,亦可以数改之!” “好个以术改之。” 张允修豁然开朗,从怀中掏出碎银,拍到桌上,说道,“先生一番开解,小子茅塞顿开,” 李半仙心中大喜,暗忖道:“又一只鱼儿上我鱼钩。” 正待李半仙收好银两,张允修心情一好,又写上一个“干”字。 李半仙顺手接过一看,神色一慌,叹道:“这字,更是妙不可言。” “何解?” “您看这个“干”字,您写的时候,正坐在板凳上,再加上一横就是“王”字,贵人日后有王侯之命,成就不同凡响。” “那你的意思是,我家还能度过此劫?”张允修忙问。 “一字一测。”李半仙摇摇头,却不肯吐露再多。 张允修大感失落,一旁的张福却是不信,也提笔写下一个“干”字。 这时,正好有一人口渴难耐,倒上一杯酒。 “来,给咱也测测这字。” “啧啧.”李半仙摇摇头,叹道:“你这辈子,就是个忙碌命。” “好你个老骗子,为何我家公子和我测的都是‘干’字,你却能解出不一样的话出来?”张福脸上横肉一抖,一把揪起李半仙的衣领,喝问道,“莫不成,你瞧见老子身上穿的服饰,信口胡诌?” 李半仙回道:“刚才你写‘干’字的时候,是不是有人倒酒?” “是又怎样?” “酒中有水,‘干’字加‘水’,不就成了汗么?”李半仙不慌不忙地说。 这下,张福吃上一大惊。 他偏头瞪了眼刚才倒酒的那奴仆,又看向李半仙,感慨道:“老先生真是神机妙算,我这辈子,八成就是个劳碌命了。” “先生也不必气馁,俗话说,宰相的门客七品官,您能跟着这位贵人身边,日后的前程也是不凡。”李半仙说着,偏头看向张允修。 张允修此时一扫阴霾,留住李半仙,命人重上一桌酒菜吃过,这才作罢。 (本章完) 第3章 胖侍郎力劝大首辅 第3章 胖侍郎力劝大首辅 熹光初露冻雪才停,伴随着一声悠扬的喊声,北京城的大门缓缓打开。早早在城门口等候的百姓,撒丫子往外涌。 一时间,喝道声,叫骂声,呼喊声不绝于耳。 张允修一行人早早下了坐骑,顺着人潮往里挤。 放眼望去,黑压压一片人头,摩肩接踵,到处都是操着不同口音的百姓。 自打成祖迁都北京后,北京城这座不受待见的边陲之地,一下成为整个大明政治的中心。 历经上百年的发展,北京城的人口从明初不到十万人。 到今天已经直逼百万人。 就这,还是打弘治年间就开始往外赶人的结果。 磨蹭了半个时辰,张允修总算是真正进入到内城。 抬眼四望,两边商铺林立,昨夜的风雪盖住屋顶,青石地板的街道上干净整洁,不见污秽。 主要道路上都有兵丁,沿街打扫。 “五公子,咱们这般就来,不和老爷打声招呼,会不会有失礼数?”站立在街道上,这时,一旁的张福反倒是有些发怵。 张允修哪里还管其他,只摇头道:“不干你们的事,真要受罚,罚我一人好了。” 说罢,迈步往灯市街的纱帽胡同奔去。 张福几人见状,面面相觑,牵着马跟上张允修的步伐。 张居正的大学士府所在的灯市街,乃是整个京城繁华之地,距离紫禁城也就隔了一条街。 因为挨着六部衙门的必经之地,出入者非富即贵。 两边高楼林立,要么是商贾巨甲的别业,要么就是某些大人物金屋藏娇之所。 每到夜晚,灯市街华灯璀璨人潮如流,车马如鲫,管弦笙歌不绝于耳,五陵少年争相斗财,只为博得佳人一笑。 依照着记忆走了片刻,张允修一行人来到一处宅院前。 只见那宅院门口立着两座汉白玉质地大石狮,石狮中间,用紫檀木所做的牌匾上,用鎏金的字体写着四个大字“大学士府”。 牌匾下边,站着四名汉子。 只见他们个个头戴圆帽,身穿玄色圆领直裰,足蹬黑靴,派头十足。 见到张允修往前迎,其中一人眼尖认了出来。 他心是吃了一惊,忙上前迎接,却问了句蠢话:“五公子,您怎么来了?” 不待张允修答话,张福脸上横肉一抖,咬牙质问道:“五公子为什么来,需要和你们汇报么?” “不敢.不敢。”几个仆人吓得连连摇头。 “老爷今天在府中么?”张福又问。 “老爷今天未曾出去。”仆人答道。 张允修听罢,深吸口气,迈步走入朱红的大门之中。沿途之中,他一颗心紧张到极致,感觉快要蹦跳出来。 那感觉,堪比自己查阅高考成绩。 越到临近查分的时候,越是紧张。 在他的印象中,张居正对于子女的要求一向比较严格。 自己这般从老家赶来,轻则一顿责骂,重则说不得还得打一顿板子。 就在他思索之时,张居正的书房内,两人对立而坐。 主位上坐的是张居正,侧边上则是坐着一个身穿便服的胖子。 只见那人约莫五十来岁,中等身材,白白胖胖,挺着个大肚子,着一身青色襕衫,靠在椅子上,乍一看好似一个弥勒佛一般。 正是户部右侍郎,李幼孜。 他与张居正同是嘉靖二十六年进士,又是同乡,在斗败高拱的的过程中,出了不小的气力。 因此,张居正对他颇为信赖。李幼孜也深以为荣。 小呷了一口茶水,李幼孜将凳子往前挪了挪,低声劝道:“叔大,那李伟早已过耳顺之年,怕是没几年好活,你又何必为他得罪太后呢?” “国朝旧制,凡外戚封爵,最多不可过伯爵。”张居正面无表情,冷冷回道,“若为他破一例,日后又有外戚无尺寸之功,讨封公爵,朝廷体面何在? “岂不是白白寒了有功之臣的心?” “话是这么说,但总有开先例的吧。” “那就等我死了再说。” 张居正说着重重拍掌,又道,“他家还不够富贵么?隆庆皇帝登基,赏了他三千亩子粒田,还把严嵩的府邸也赏给了他。” “自当今圣上登基,太后与皇帝数次赏赐,已是极尽荣宠,偏偏还.” 说到此处,张居正脑海中浮现出李太后的端庄模样。 就是这个女人,让他又爱又忌。 爱她放手大权,让自己得以将外庭与内廷连在一块儿。 忌她有时胡搅蛮缠,一旦涉及到她的父亲和兄弟,多半会让自己左右为难。 李幼孜见他态度强硬,苦口婆心劝道:“唉,弘治帝在位时,张家兄弟皆无尺寸之功,一个封侯,一个封伯。当时的大学士李东阳不也没制止么?” “伱前些日子拂了李伟的子粒田,现在又与他硬顶,恐非良策。” 张居正闻声沉默不语。 弘治皇帝,确实对于张家兄弟太过宠溺。 放眼大明二百余载,估计也找不出此等外戚。 “叔大,反正这是个流爵,你又何必较真呢。”李幼孜趁热打铁道,“其实,你若是觉得难办,大可以装聋作哑,让申时行去办,正好,他是礼部尚书。” “这可是个打太极的高手。” 张居正眉头一蹙,挥手打住话头,将话题扯回:“去岁在江南等地推行的‘一条鞭’之法,颇具成效,今岁你们户部要加大力度,在全国推行下去。” 得,又是一个大难题。 李幼孜只觉一个脑袋两个大,沉吟片刻,回道:“我看倒是不用这么急切,新政施行,势豪大户抵触颇大,不如稳上一稳。” “‘一条鞭’之法,百利而无一害,为何要等?”张居正站起身子,感慨道,“嘉靖年间,当初的内阁次辅桂萼曾经在地方上推行过此法,但最终却是雷声大,雨点儿小,落了个惨淡收场。” “你知道,还要坚持?” “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 张居正笑着摇摇头:“当时的桂萼在地方上一无根基,在朝中又无皇帝的全力支持,这才导致变法失败,你说,能一样吗?” “叔大.” “元树,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有些事情,不能妥协。”李幼孜还想再说,张居正粗暴打断,语重心长道。 李幼孜见劝不动这位故友,一挑眉,揶揄道:“呵,没想到,咱们的大学士都这把年纪,还保留着少年人的臭脾气。” 张居正笑了笑,回道:“有时候,少年热血,偏还能成就一番事业。” “那是,整个京城谁人不知晓,张大阁老的风流韵事。”李幼孜小嘴儿一瘪,酸溜溜道,“都说人不风流枉少年,你这都这把年纪,还依旧潇洒。” 张居正轻捋胡须,得意大笑:“风雪月,醉卧美人膝,醒掌天下权,大丈夫当如是也。” “那我肯定算不上大丈夫喽。” 话音刚落,张居正大笑出声,正待答话,忽听门外有人来报:“老爷,五公子从湖广来了,说是要见您。” 允修? 我不是让他在湖广准备今年乡试吗? 张居正额头上蹙起疙瘩,沉默一会儿,才道:“让那逆子等着!” 李幼孜也是识趣,简单说些话,找了个借口往外开溜。 (本章完) 第4章 儿做了个梦 第4章 儿做了个梦 冬天日短,不一会儿夜色就罩满整个北京城。 张允修被管家游七带到一处偏房,游七说了一句去通报,便让他好生休息。 因为旅途乏困,再加上屋内光线昏暗,温度暖和,张允修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自打得了李半仙的开解,他倒没那么担心。 天大,地大,真若是有了什么不测的时候,大不了跑到海外就是。 只要出了海,大明皇帝纵有千般手段,又能如何? 说不得,自己还能带着张家的残部,当一回海贼王。 想着,张允修嘴角一扬,露出一丝难得的笑容。 偏在这时,大门咔的一下打开,璀璨的宫灯刺得张允修眼眸一疼。 他睁开双眼,一道高大的身影走了进来。 只见那人约莫五十多岁,乌头黑脸,面容清廋,一对鹰隼般的眼眸,再加上下巴上的几缕胡须,使得来人颇具气度。 正是张居正。 “父亲!”张允修一个趔趄,跌倒在地。 他抬眼一看,张居正面色已现病态,顿时让他心中暗自叫了声“苦矣。” 张居正见到儿子私自来京,心中窝火,但又不好当着下人的面训斥。 他只是一挥手,命几名下人将宫灯摆好,退了出去。 父子二人对立坐定,张居正敛眉凝神,张允修却如坐针毡,如芒在背。 沉默数秒,张居正觑了眼儿子,无喜无悲地问:“你来京城干啥?” 张允修思索片刻,答道:“儿做了一个梦。” “什么梦?” “您您死了。”张允修硬着头皮回道。 话音一落,张居正心中立马滚起怒火,整个大明,他还是第一次当面听到这话。 他冷冷瞪了眼儿子,继续问:“然后呢?” “咱家被皇帝抄家,您成了犯官。”张允许眨眨眼,一一说道,“大哥死了,二哥三哥被判充军,四哥也被夺职为民.” “混账东西!”张居正霍一下站起,拍案骂道,“小小年纪,竟生了这样的癔症,想来肯定在江陵是没用功读书!” “快去把书本拿来,老夫要好好考考你,若是答不上来,今天的家法你是逃不了。” 张允修鼓足勇气,硬顶道:“父亲,孩儿这绝不是癔症,而是得了上天的指引。” “好好好好个指引!”张居正怒极反笑,冷冷刺道,“看来,只一年多不见,才识不长,伱的骨头倒是硬上几分。” 放在以往,张允修哪敢说这种话,哪里敢这样顶他。 事出反常,必有妖! 张允修现在哪里还管其他,他张大嘴巴,一股脑将想法倾倒出来:“父亲,古人云,人事有代谢,往来成古今,父亲功高盖主,事后必受其祸。” “放肆!你也配妄议朝政?”张居正撸起袖子一拍桌案。 “儿这不是妄议朝政,而是只求自保而已。”生死威胁下,张允修胆子大了起来,继续道,“太甲犯错三千,伊尹放之于桐宫。三年,伊尹摄行政当国,以朝诸侯。 帝太甲居桐宫三年,悔过自责,反善,于是伊尹乃迎帝太甲还政,成为千古佳话。” “周公吐哺,还政成王,亦留下千古美谈。” “霍光行废立之事,把持朝政,最终却落了个身死族灭的下场的。” 张居正听儿子竟把自己比作霍光那等权臣,气得五官挪位,大声呵斥道:“黄口孺子,你懂什么,今上年幼,如何亲政?” “今上已二十有一,已过弱冠之年,父亲二十一岁的时候,总不能事事都由着祖父做主吧。”张允修毫不留情地讥道。 张居正被戳中痛处,眼神一寒,冷冷问道:“这么说,你也觉得老夫是个大权奸,把持朝政,挟天子以令诸侯?” 这还用问么? 张允修暗暗吐槽,表面却是一缓,赞叹道:“父亲操庙算之权,行强国富民之术,内革官场弊端,改革税法,外整边防,任用戚大帅,李成梁等名将,万历十年,谁人不知父亲丰功伟绩?”知道就好。 得到儿子的赞赏,张居正面容也缓和下来。 张允修却继续道:“但,为子孙计,父亲还是应当急流勇退才对。” “古人云,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失身。君若失臣,尚有彼臣可代,臣若失身,必将万劫不复。”说到最后,张允修的语气也冷了下来。 张居正脸色露出一丝凝重,沉默一会儿,才说:“为人臣,自当轻生死而扶社稷,一死而已,有何惧呼?” “那就请父亲先杀诸位兄长母亲与姨娘,儿请后死!”张允修说着,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好哇,好哇,没想到你还这么有血性。”张居正笑着走上前,忽然笑容一凝,朝外边喝道,“来人,给我把这逆子拖下去,打五十大板。” 三人推开房门,冲了进来。 张允修看着来势汹汹的几人,叫停道:“等等。” “怎么,现在知道怕了?”张居正问。 “我自己走。”张允修对准父亲一拜,打起感情牌,“还望父亲保重身体,您的身体才是国朝之根基。” 张居正沉吟片刻,摆手道:“罢了,这五十板子暂且记下,待秋试过后再打,省得耽搁秋试。” 几人对视一眼,转身退了出去。 张允修一喜,正待继续给父亲洗脑,张居正脸色一冷,摆手道:“你也下去,日后再敢说这些怪话,数罪并罚。” “哦。”张允修耸拉脑袋,退了出去。 屋内,张居正踱步到椅子前坐定,紧闭双眸,回想起小儿子的慷慨激昂,摇了摇头。 对于儿子的劝告,他虽心中一惊,但也仅此而已。 那种大权在握,生杀予取予求的感觉,他怎么可能轻易放弃? 他张居正立志就是要成为,吕望,周公那等人物。 操庙算之权,行强国富民之术,如今新政正值关键时刻,他不可能弃官不做。 当然,他如此把持着权力不放,还是因为少年时期发生的旧事。 嘉靖二十七年,陕西总督曾铣上“复河套疏”,结果被奸贼严嵩抓住机会,诬陷当时的首辅夏言勾结边臣。 曾铣含冤而死,首辅夏言更是被腰斩于市,成为第一个被腰斩的首辅。 那年他才二十四岁,刚刚被选为庶吉士。 从此以后,大明王朝的政治斗争,愈发激烈,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严嵩、徐阶、高拱,有那个能安然退任的? 他不想退,也不能退。 他一退,他身后的朋党如何保全?哪怕是死,他也要死在首辅的任上。 “咳咳.” 想到这儿,他咳嗽两声,踱步到门外。 刺骨的冷风砸在脸上,他整个人清醒不少。 此时,外边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天上又飘起鹅毛大小的雪,洋洋洒洒,落在地上,瞬间与地面融为一体。 “砰砰砰”忽然,几声炸裂响起。 数道漂亮的烟冲破黑夜,在空中激荡起绚烂火,然后消失不见。 张居正怅然若失,那么一瞬间,他感觉自己的一生,就如同这灿烂的火一样。 虽然时有绚烂,但总归会归于宁静。 正在他愣神时,一道恭敬的声音从后边响起:“老爷,今夜的鹿血还割吗?” “不割了。”张居正摇摇头,紧了紧身上衣物,披着夜色回到卧室。 (本章完) 第5章 两只大手 第5章 两只大手 “孟子日:‘施政不难,不得于巨室。’何为巨室?,皇亲国戚,勋贵豪门、势豪大户簪缨之族。父亲以一人之力,开创万历盛举,足以名留史册。此时国家承平,府库充足,四海安乐。 此时若急流勇退,颐养天年,亦不失为一桩妙事.” “不行,这老头倔得很,对于权力是寸步不让,这么直接劝肯定没用。”张允修摇摇头,抓起宣纸揉成了一团,将其丢到地上。 这时,天已经大亮,地上更是堆满废弃的纸团。 冬日的暖阳透过窗户,洒在张允修的脸上,张允许只觉疲倦袭来,心力憔悴。 张居正总有一天会死,如果死之前和皇帝的关系没有改善。 那么,张家是逃不掉被清算的命运。 其实要改善和皇帝的关系很简单,只要张居正肯跟皇帝服软,说几句漂亮话,然后,老老实实回家,颐养天年。 这并不是投降主义。 而是以退为进,只要张居正还活着,哪怕是还有半口气吊着,谁人敢说他半句不好? 但偏偏对于张居正来说,跟皇帝服软,说漂亮话,比杀了他还难。 年纪越大的人,越是固执,越是不肯承认自己有错。 尤其是,那人还是自己的子侄辈。 这一道歉,权威尽丧,他怎么可能会干? “唉你倒是爽了,我还没过把瘾呢,就得陪着你一起倒霉。”张允修想着,摇摇头,满脸的苦涩。 忽然,屋外响起一阵脆脆的声音:“五公子,老爷让您快些起床,用过早膳后,去书房见他。” “知道了。” 张允修应了一声,随后从桌上支起身子,揉了揉面颊,推门走出卧室。 匆匆洗漱一番,张允修吃过早膳,直接奔向张居正的书房。 推门而入,张居正端坐主位,一脸严肃的看着自己。 “父亲。”张允修忙行礼道。 “坐。”见到儿子进来,张居正指了指左侧的书桌。 上边摆放着几本书籍。 张允修一瞧,《论语》、《孟子》、《尚书》赫然就在其中。 “完蛋。” 他心中暗叫一声,站在原地不动。 “你怎么不坐?” “孩儿昨日顶撞父亲,不敢落座。” “哼,伱这嘴皮子倒是厉害。”张居正瞪了眼儿子,继续道,“别以为这样就能逃掉,随便挑一本吧,为父要考考你这一年的长进。” 张允修大脑急速运转,沉默数秒,忽叫道:“父亲,孩儿进京城时,都听人歌颂去岁父亲改革的税法“一条鞭”,孩儿倒是有不同的看法。” “哦?说说看。”张居正来了兴趣。 见不用背书,张允修长松口气,依照着记忆,娓娓道来:“自国朝来,大明的税务繁多,主要就是丁税以及田税两大类,其中丁税分里甲、均徭,杂役三大类。” “田税虽只有一种,但里边名目却繁多,大多以实物交付,如此一来,容易造成实物损坏。父亲统一收割银两,又量地计丁,确实是一大创举。” 张居正听出弦外之音,冷冷一笑,问道:“你连个举子都不是,也敢妄议国政?听你的口气,似乎我这‘一条鞭’之法,还有许多纰漏可言?” “是。” “那你倒是说是,咱这‘一条鞭’又何纰漏?” “敢问父亲,此举是不是先在江南施行。” “是又如何?”“那就对了!”张允修走到桌前,拿起一张宣纸,递到张居正身前,“这张上好的宣纸,在江南应该能卖个十文钱左右,但在陕西等苦寒偏远之地,这价格怕是得翻上一番。” 张居正不明就里,示意儿子继续说。 “五个字,物以稀为贵。”张允修伸出五指,又道,“北方等偏远之地少银,故粮食与各种物品折价的时候,同样的东西,怕是只能折价更少的银钱。” 这下,张居正犹如被马蜂蜇上一口,豁一下站起。 他瞪大双眼,满是不可置信地看向儿子。 是啊,这北方少银,老百姓没有银两,到时候,也免不了再受官府一通盘剥。 张允修继续道:“而且,这些奸商大多背靠官府,等到了需要交割银两之时,奸商拼命压低价格,百姓迫于官服威压,却也只得咬牙卖了。” “最最可恶的是,每到丰年,奸商们低价大量低价囤积粮食,百姓无钱可赚。等到了灾年,百姓手中无粮,一面还得应付官府税银,一来一去,却让奸商们赚了个盆满钵满。” 这就是“一条鞭”之中最大的一个bug,大户有足够的本钱,低吸高抛。 张居正死后,几乎所有的新政都被废除,唯独保留下这“一条鞭”。 不是因为官员大发善心,而是这样捞得更快。 以往收了东西,还得自己去卖,哪有自己收银子来得方便? 世家豪族又当裁判,又当运动员,这让老百姓怎么玩? 张居正只觉气血上涌,他没想到,一条鞭之法中还藏着这么大一个祸端。 但他却不能更改,只得硬着头皮喝下毒药。 毕竟,朝廷实打实的从中得到了好处。 觑了眼父亲,见他乌头黑脸愣怔着不说话,张允修小心试探道:“其实,用好两只大手,一条鞭的弊端倒也不是无解。” “什么两只大手?”张居正一愣,他还是第一次听说这种称呼。 张允修这才想起写《国富论》那哥们还没出生呢,于是耐心解释道:“就是两股势力,一是市场自发的力量,另外一种势力则是朝廷。” “商人与百姓逐利,只要哪里有利益就会往哪里钻,为了更好的追逐利益,商人与老百姓只能不停的提升货物质量。” “等等。”张居正打断道,“商人都是满身铜臭,见利忘义之辈,若是这天下都交由商人去,那岂不是乱了套?再者说了,奸商以次充好,坑骗百姓不在少数.” “这就要说另外一只大手了。”张允修不慌不忙,继续开口说道,“朝廷对于不法奸商要坚决打击,营造出良好的市场氛围,同时强制处理一些事情。” “比如‘一条鞭’之法之中,关于粮食收购的定价权,应当由朝廷来干。必须按照当地的粮价,取一个不上不下的数值,进行收购。” 嘶. 这个法子倒是妙,竟能保证官府的利益,又能保证老百姓不受盘剥。 张居正听得精神一震,拿起纸笔,在纸上书写起来。 一旁的张允修沉默不语,心中涌起一丝后悔。 他本来是想劝张居正急流勇退,怎么还给他加上工作量了? 张居正是人,自然受到时代限制,“一条鞭”已有了摊丁入亩的趋势,只不过他并未看到这一步。 康麻子的“滋生人丁永不加赋”,以及雍正的“摊丁入亩”,那都得是后边的事情了。 人头税就是横在老百姓头上的一把尖刀。 自打雍正取消了人头税,中华大地人口开始暴涨, 明朝人口在万历年间堪堪破亿,清道光年间,人口已突破了四亿。 满清虽荼毒中华,但在人口大爆炸这事,的确做出不可磨灭的贡献。 正想着,张居正不知何时已经写完,二人视线交错。 张居正清廋的面庞微微一抖,难得露出一丝笑容,赞道:“你能关心民间疾苦,看来,也不是完全不学无术。” “孩儿.孩儿这都是上天的指示,父亲,您的身体真的该去看看了。”张允修哆嗦着回道。 “混账东西!”张居正又一瞪眼,拍桌骂道:“本以为你有些长进,看来你这癔症的确是不小啊。” 说着,他冲外边喊道:“游七,去给我请个大夫来,给这逆子好好看看脑子!” (本章完) 第6章 给咱爹也看看吧 第6章 给咱爹也看看吧 小厅内,几人各自站好位置。 张居正与管家游七站在一侧看着。 张允修坐在登上,伸出手腕放在案几之上。 对面,一名中年大夫五指按在上边,同时一双眼睛盯着张允修看。 沉吟片刻,冲一旁的张居正笑着说道:“元辅,令公子脉象平稳,气血如龙,老夫敢打包票,贵公子绝没有癔症。” 张允修一下站起,看向张居正。张居正脸上挂不住,摆摆手,别过脸去。 “王大夫,要不您给我父亲也看看?”张允修一咬牙,硬着头皮道。 “给元辅?”王大夫面露迟疑。 “老夫没病,不肖你来看!”张居正立时跺脚道。 说着,乌黑的脸色涨起一丝红潮,黑红交错,显得格外诡异。 张允修看得心惊肉跳,正所谓病形于表,身体内的毒素排泄不出来,自然就堆积在脸上。 一旁的王大夫早已瞧出,但他也不敢乱说。 说首辅没病吧,万一到时候病重,他的罪过可不小。说首辅有病吧,万一治不好,他的脑袋也不保。 索性就装聋作哑,当做看不见。 见二人不说话,张居正一摆手,指着王大夫,看向游七不耐烦道:“我看这也是个庸医,有病没病都瞧不出,罢了,罢了,游七你带他下去,拿了银两走吧。” “是。”游七恭敬应下,领着王大夫就往外走。 “慢着。”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张允修一看,王大夫竟挣脱了往前来,看着张居正说道:“小人虽然才疏学浅,但这医术也是祖传的,不至于首辅说的那么不堪。” “好胆!”游七叫了一声,红着脸骂道:“竟敢这么和首辅说话,信不信老子现在就带人拆了你的招牌?” 被大夫顶,被儿子顶同时还被人说有病,张居正心中早已怒火翻滚。 他狠狠瞪了眼儿子与王大夫,冷笑道:“好,老夫就让伱看。” “若是老夫没病,到时候看你们有何话说。” 张居正说罢,返回椅子前坐定,漏出一截干瘪的手腕。 王大夫面无表情,三两步上前,坐到张居正的面前,一拱手,然后将手指搭在上边。 一旁,张允修与游七盯着二人,一颗心提到嗓子眼。 王大夫越看越心惊,眉头蹙成一团,暗忖道:都说当辅好,结果这身子骨还不如老农,气血亏空,若是照这样下去,怕是最多不过一年之数。 “怎么了?大夫。”看到大夫眉头一皱,张允修本能感到不妙。 “阁老每餐还能吃多少饭?”王大夫答非所问。 张居正一愣,正待答话,一旁的游七抹着眼泪说:“咱家老爷现在每日操劳,结果每餐就只能吃得下一小碗米饭。” “哭什么哭!”张居正瞪了眼游七,又转过头来问,“咱每日吃一碗饭又如何?莫不成,只吃一碗饭就有病?” 王大夫点点头,答道:“首辅已过天命之年,气血本就亏空,疾病易侵。现在还还少食,势必亲躬,长此以往身体如何不病?” “咱家老爷有鹿血滋补气血,哪里气血亏空?”游七嘟囔道。 这下,张允修整个人差点炸开。 他来的时候,在一处庭院中,看到一群圈养的小梅鹿,起初还以为是用来观赏。 没想到是用来给张居正服用的。 “怪不得!这把年纪还能有如此雄风。” 张允修正呆愣间,王大夫苦笑着摇摇头,说道:“鹿血的确是大补之物,但元辅年老体衰,虚不受补,如此一剂猛药下去,怕是犹如毒药一般。” 游七“啊”的叫了一声,扭头看向张居正。 但见这位元辅乌头黑脸,阴沉面颊,他脖颈一缩,讪讪地往后退了两步。 沉默数秒,张居正抓起茶杯,猛然砸在地上,一时碎片翻飞茶水四溢。 “一派胡言,老夫自己的身体,老夫自己不知道?需要你个庸医来看?” “游七,送客!” 说罢,张居正拂袖而走。 张允修急忙跟上,二人行走在廊道上,张允修劝道:“父亲,您的身体真的不能再拖了,古人云,色是刮骨刀,您您都这把年纪。”话未说完,张居正停下步子,目光阴冷,直勾勾盯着张允修。 多年身居高位养成的气势,只肖微微泄露,惊得张允修不住打颤。 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悲戚道:“父亲,孩儿所言皆是肺腑之言,您真的该调养身体了。 “南阳诸葛曾言:‘悠悠苍天,何薄于我。’,您若是不想您呕心沥血,用一生创造出的万历新政毁于一旦,您必须保重身体。” 张居正目光阴翳,他盯着跪在地上的儿子许久,才神色一缓,说道:“去,把王大夫叫回来,再去把院中的梅鹿通通都放了。” “您答应了?”张允修一喜。 张居正没有回话,转身就走。 他不怕死,如果他怕死的话,就不会选择清丈土地,得罪那些豪势之族。 当个太平首辅,对上阿谀奉承,对下百般纵容。每日与佳人饮酒作乐,岂不快活? 说不得等到他致仕的那一天,皇帝褒奖,百官相送,还能赢得一片美名。 但这不是他想要的,他想要的是成为周公,吕望的那般的人物。 他从江陵走到紫禁城中,用了整整二十七年,可不是专程只为了享乐一番。 既然他到了这个位置上,总得干些什么。 得了张居正的指令后,张允修迈着欢快脚步,转身来到饲养小鹿的园林。 两名管事立马迎了上来,一咧嘴,乐呵道:“五公子,您也要来割鹿血?” “正好,昨日又有人送来两头刚出生的小鹿,那滋味最是鲜美。准保公子用过后,生龙活虎,一夜七次不在话下。” 拿这个考验干部? 那个干部禁不起这样的考验! 张允修瞪了二人一眼,喝道:“父亲有令,这些鹿全都拿出去卖掉。” “啊?卖掉?”二人惊了一跳,“这可都是老爷寻常的挚爱之物。” “我说的话,你没听清么?我父亲让你们拿出去卖掉,得了银两通交给我就是。” “这”二人依旧面露难色。 “咱说话不管用是不?”张允修见二人推诿,又想起张居正被这鹿血所害,怒火满胸:“好好好,你二人给咱等着,咱去找游七来说。” 二人吓得膝盖一软,跪倒在地上求饶道:“小的知错,小的知错,还望五公子给小的们一次机会。” 张允修冷着脸没有说话,忽然,他的身后传来一道疑惑声音。 “王三,赵福,你们二人跪在地上干嘛?” 张允修回头一看,一名青年士子走了过来。 只见来人约莫二十七八岁,身材欣长,五官分明,身上穿着一件白色貂毛长袍,腰束玉带,足蹬黑色皂皮靴。 光彩照人,看得人心中极为舒服。 “大哥。” “大公子!” 三人一同喊道。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张居正的长子,张敬修。 因为前四子都已成婚,因此就不在大学士府居住。 今日张允修贸然抵京,张居正想着,一家人聚上一聚,就派人去叫了几个儿子回来。 “五郎,你在这干嘛?”见到张允修,张敬修一愣。 “大哥,你来这干嘛?”张允修笑着反问。 “我我。”张敬修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又瞧见二人跪在地上,忙岔开话题道,“对了,你们二人跪在地上干什么?” 不待二人答话,张允修拉过大哥,在一旁细细说出。 听罢,张敬修瞪大双眼,看着弟弟感慨道:“也就是你,我是不敢与父亲这般说话的。” “我这叫做,死猪不开开水烫。”张允修不伦不类地比喻一句,然后神秘一笑,说道,“大哥若是想要这鹿,我倒是可以送你一头。” “咳咳.” (本章完) 第7章 抓住未来! 第7章 抓住未来! 冬天日短,刚一进酉时,北京城的天就彻底黑了下来。 张大学士府邸内,华灯璀璨人潮汹涌,三步一个红灯笼,五步一个琉璃盏。 一个个身穿统一服侍的侍女,神情肃穆,手持佳肴,在张家的膳厅来回穿梭。 膳厅内,摆放着一张七八米长的紫木长桌。 两边长椅整齐摆放,从桌头蔓延到桌尾。 随着侍女的行进,桌上被珍馐佳肴填满,看得人直流口水。 少时,一道高大的身影走进膳厅,在他的身后还跟着乌泱泱一片人。 只见走在首位的是张居正,在他的后边,则跟着张敬修与她的妻子高月。 再往后则是张嗣修与妻子李氏。 唯独排在第三的人张懋修不见踪迹,只来了一名身段窈窕的美少妇。 乃是张懋修的妻子,贺芸。 最后,张允修与一名身穿玄色武士服的英武青年,说说笑笑,跨入门槛。 正是他的四哥张简修,也是张家唯一一位走武官路子的人。 坐定后,张居正扫了眼空着的位置,一皱眉,问道:“懋修怎么没来?” 被公公这一问,贺芸连忙起身行上一礼,然后咬着红唇答道:“夫君前几日与同窗外出,说是要去踏雪游玩,不在家中.” “哼!”张居正神色一峻,斜着眼哼道,“身为朝廷命官,不思束身自修,报效家国,却偏偏学那穷酸文人,寻章摘句,敷饰辞藻,能成什么大气候!” “父亲.父亲教训得是。”贺芸不敢顶嘴,忙应承下来。 张居正挥挥手示意她坐下,转动目光扫了一圈儿子儿媳,说道:“今日是家宴,不谈政事,敬修你来主持,我还有些事情要处理。” 说着,起身离席。 张允修等人皆是一愣,张敬修更是追逐上去,惶恐说道:“父亲,今日晚宴,您若是不动筷子,我看诸位兄弟怕是没人敢动筷子了。” 张居正想想也是,折返回去,随意动了两筷,然后再度离开。 “五弟,咱爹这是咋了?”张居正刚一离开,张简修立马凑上来问,“听游七说,你这一来,可把父亲气得够呛。” “谁知道呢?”张允修一手扶着脑袋,百无聊赖道。 “走,吃完饭后后,哥带你去逛逛北京城。” “咳咳。”侧位上的张敬修咳嗽两声打断二人,然后瞪了眼张简修,说道,“允修今年还要参加秋试,伱可别把他带坏了。” “那哪儿能啊,我就是带他出去散散心,免得他当个闷葫芦。”张简修讪讪一笑。 张允修忽然想到什么,面庞憋得涨红,忙低声问道:“四哥,你知道京城中,有位叫郑承宪的人么?他有个儿子叫郑国泰,有个女儿送进宫去了。” “郑承宪?”张简修皱着眉头思索片刻,然后摇头道,“不认识,京中但凡有头有脸的人物,我脑子里都有印象,唯独没有你说的这什么郑承宪。” “那你能找到他么?” “什么叫做能找到?”张简修冲自己一竖大拇指,炫耀道:“这京城中,除却皇宫外,就没咱锦衣卫找不到的东西。” “行了,行了,知道你们锦衣卫的厉害了。”说话的是张简修的妻子王绫。 原三边总督王之诰之女。 张允修笑着喊了句“四嫂”,冲四哥投去感谢眼神,然后又站起身子,举起酒杯,冲众人敬上一杯。 众人哈哈大笑,仰着脖子也回上一杯。少时,酒席散去,张居正依旧未曾折返。 因为天色渐晚,几人也就没有离开,而是住进了各自原来的房间。 一下子,有些冷清的张府,瞬间变得热闹非凡。 张允修洗漱过后,连拉带拽,抓着张简修来到自己卧室。刚一坐定,张允修便迫不及问:“四哥,你觉得当今天子,是什么人?” “什么什么人?”张简修不明就里。 张允修一拍脑门,直接问道:“你觉得,万一万一,我是说万一,万一父亲有所不测,皇上会怎么处置咱们家?” “什么意思?”张简修紧张起来。 他从五弟的话语中,听出皇帝对张家似乎有所积怨。 但这也不对啊,皇帝曾亲言:“先生公忠体国,朕无以加恩于先生,只能加恩于先生子嗣。” 他听得传闻:二哥张嗣修本来是二甲,结果硬是被皇帝拔擢到榜眼。 就连他,二十一岁就当上锦衣卫同知,那也是皇帝的恩泽。 “兄长可知道霍光?”张允修见他不信,引经据典道,“霍光行废立之时,嚣张跋扈,别人活着的时候不敢说,等他死了,什么牛鬼神蛇都冒了出来。” “不,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张允修反问。 “霍光被灭族,那是因为霍家造反,皇帝这才痛下杀手。” “糊涂。”张允修一拍桌,辩解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霍家势力遍布朝堂,早已犯了皇帝的忌讳,哪怕是霍家不造反,也躲不过清算。” 说着,他站起身子,踱步到窗边,凝视着皇城方向说:“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我张家已极尽富贵,盛极必衰” 张简修听得心惊肉跳,他不知道,一向胆小的五弟,现在怎么跟变了个人似的。 如此暴论,竟能从他口中说出。 “那你说,咱们该怎么办?”张简修吞咽一大口口水。 “劝父亲急流勇退,不失为一桩美谈。” “这怕是不行。” “那是当然。”张允修点点头。 “那你还说?”张简修感觉自己被耍了,忍不住斥道。 忽然,他想到什么,忙问道:“你说让我找的叫什么郑什么.” “郑承宪。” “对,就是郑承宪。”张简修脸色一红,又道,“这人,难不成就能解我张家的危局?” “也许能。”张允修郑重答道。 这可是万历一朝,那位未曾显贵的郑贵妃的生父,若是能够结交上他,张家说不得还能再续上富贵。 “郑承宪,郑国泰。”张简修低喃两声,两眼放光,盯着张允修回道,“好,最多十日之内,我保准帮你把二人找来。” “客气些,千万别怠慢了两人。”张允修提醒道。 “我晓得。” (本章完) 第8章 郑国泰 第8章 郑国泰 家宴过后,一连七八日,张允修都龟缩在家中。他一边时刻注意老爹的健康状况,一边焦灼等候四哥的消息。 这几日,张允修为了父亲的身体操碎心。 一到天黑,他就搬着凳子,守在老父亲门口,直到午夜才散去。生怕老爹给他来个老父聊发少年狂,一夜七次郎。 按道理来说,张家人绝不短命。 张文明,也就是自家爷爷,活到72岁才死。三哥张懋修,那也是活了七十多岁,至于张允修,也是接近八十岁,才因外力而死。 五十在明朝,都已算高寿。 张家不少人都活到七十,至少基因是不错。 张居正要是不乱搞,休养身体,不那么操劳,活到六十多岁问题应该不大。 这日刚过酉时,夜色深邃,张居正迈步踏入卧室,张允修紧随其后。 张居正被追得烦躁,脚步一停,张允修一个趔趄,差点撞上。 “逆子!你不去睡觉,又来跟着我作甚?” “父亲,大夫都说了,您的修身养性,禁行房事才对。”张允修硬着头皮顶道,“难道,您想眼睁睁看着万历新政,毁于一旦吗?” 张居正鼻孔喷出两道白气,气鼓鼓地瞪了眼儿子,拂袖而走。 “啪嗒”一声关上房门。 “唉”张允修长叹一声,搬来椅子,仰躺在上边。 此时尚未出正月,天寒地冻,滴水成冰。 张允修身上虽然裹着一件青色袍,但依旧有寒风顺着脖颈钻入,冻得他鼻涕直流。 吸溜吸溜鼻子,张允修转了个身,忽然听得外边传来一阵脚步。 他抬眼看去,张福脚下踩着风火轮似的跑了进来,忙道:“五公子,找到了,找到了!” “谁找到了?” “您说的郑国泰,咱找到了。”张福喘了两口白气,回道。 “太好了,”张允修喜上眉梢,一提袍就往外走,兴冲冲喊道,“快,快带我去看看,千万别怠慢了人家。” 尚未走远,张居正大门一开,一道人影打里边跨了出来。 张允修觉察到不对,回头一看。 父子二人相望对视,张居正冷眼一瞪,收脚撤回,“啪嗒”一下重重关上房门。 张允修陷入两难境地,张福觑了眼公子,笑着开口提议道:“五公子,要不您还在这儿陪着老爷,小的替您去会会郑国泰?” “这不好吧?” “这有啥的,”张福一摇头,忙到,“咱家是首辅老爷的公子,他家一个破落户,您若是亲自前去,反倒是抬举了他。” “等小的先去见见,杀杀他的威风,您再见他。” 张允修思索片刻,回道:“好,不过你也别太端着架子,省得恼了人家。” “放心吧。”张福虽不知道自家公子为何如此看重这人,但毕竟是主子的话,他也只能照办,于是对准主人一拜,踏步离开。 张允修转过身子,踱步到原位,坐了下来。 崇文门往西走三里地,便是一处街巷林立,华灯璀璨的快活场所。 左边唤做王家巷,其中赌坊密布,路上青石齐整,沿街的一排房屋从午时开始就热火朝天,喧闹无比。 街上三十多家赌场,小者能聚数十人,大者聚上百人。 真金白银,辗转厮杀,乃是京中的赌徒最为向往之处。 赢了钱,自然就要潇洒富贵。 街右边就是烟街,笙歌不绝,佳人袅袅,那皮儿是一个比一个白嫩,模样一个比一个俊俏, 只要肯给钱,你想干什么都成。 张福赶到烟巷时,已是酉时末,只见大大小小的青楼前边堆满了人。 来往的狎客络绎不绝,把整条街渲染得格外欢闹。 他看得心中一动,笑着一抹下巴,跨步走入一座唤做“名兰楼”的青楼之中。 通报姓名过后,张福被带到一处包间。 包间内陈列奢华,五件红木屏风硬生生将包间分割成两半。 右边是正厅,地铺红毡,正中摆放在一张深色紫檀木圆桌,下边摆着四五根红木小凳。 再往右边看,则是几个半人高青瓷瓶。 墙壁上,挂满诗画,屋顶的十余盏宫灯一起照耀,愈发显得屋内典雅脱俗。 许是听到动静,屏风左边跨步走出一人。只见那人约莫二十五六岁,肌肤黝黑,身材精瘦,眼神灵动,头戴圆帽脚踩踏黑靴,手中还拿着一把朴刀。 就如同一个拿着刀的瘦猴一般。 张福忍不住一笑,问来人道:“伱就是郑国泰?” “小的不是。” “那你是谁?怎么在这?”张福不解问。 “小的是张大老爷麾下,锦衣卫北镇抚司小旗韩三,特来帮大老爷找人的。”来人忙报上身份。 “那人呢?” 韩三笑了笑,耐心解释道:“在隔壁赌坊呢,咱的兄弟已经盯住他了,跑不了。知道大老爷要来,小的特意备下酒席,等大老爷吃过,咱们再去寻也不迟。” 张福一笑,暗叹这是个妙人儿。 于是冲他打了个手势,二人坐在原桌上。 少时,韩三一拍手掌,蓬门一开,四五名侍女端着酒菜走了进来。 婷婷袅袅,看得张福心中犹如猫抓一般。 一旁的韩三哪里不知?他压低声音,干笑了笑,说道:“大老爷只管放心,等办完差事儿后,小的还有好去处等着您。” “哈哈哈韩老弟倒是个妙人。” 张福来京城后,一直无所事事,府中大小事务都有游七操办,他也轮不上。 今日总算是捞到一个差事,屁颠屁颠就来,总算是让他吃上一回。 被人这么一捧,张福早已魂飞魄荡。 听到张福的夸赞,韩三心中也是大喜。 他早就想结交张家人,这不,上官说同知要找人,整个镇抚衙门都忙疯了,偏偏他机灵,率先把人找到。 张简修承他这个情,并承诺升他一级。 等再过上几天,他就是总旗。 正七品的武官。 想他韩三十五岁入锦衣卫,兢兢业业十年,竟不如一朝拜入张家门下来得爽朗。 悟通这一道后,这才有了今日这场宴请。 二人推杯换盏间,张福醉意微醺,拍着胸脯自吹道:“不是咱吹,咱和元辅乃是同宗的兄弟,按照辈分,咱管他叫堂哥,那些个公子,都得叫咱叔。” “乖乖,原来老爷您还有这身份。”韩三装作惊讶道,“首辅的堂兄弟,咱竟是有福份,能结识您这样的大人物?” 张福得意一笑,嘴一翘,继续道:“咱现在跟着五公子做事,五公子你知道吧?十岁的时候,就被皇上封了尚宝司的司丞。” “知道这是干嘛的官吗?” “不知道。”韩三极为配合。 “这就是帮皇帝管玉玺的官儿。” “啊?!”韩三惊得叫了一声,“乖乖,那不是是能经常见到皇上?” “俺长这么大,还没见过皇帝呢。” 张福本想和他继续再扯,可是一想起张允修的交代,只得打断话头,催促道:“韩老弟,咱还是快去把郑国泰招来吧,我看过才安心呐。” “也对。”韩三一笑,正待起身往外走。 忽然,楼下传来一阵咚咚咚的脚步,一人踉跄着闯了进来,惊慌道:“头儿,您让兄弟们看的人,被东厂带走了。” “什么?!”张福豁然站起,手指颤抖着指向来人,问道,“你说没说,那人是咱家张公子点名要见的人?” “说了,可人家不管,还说不认识什么张公子,李公子的。”来人急得汗流浃背。 “到底怎么回事?”韩三倒是颇为冷静,问起事情缘由,“好端端的,怎么会惹上东厂的人呢?” 来人吞咽一口唾沫,解释道:“这家伙,不知发了门子屁眼疯,输钱输急了眼,竟然指着老板说出千,那老板椅子后边有人,一下就叫来东厂的人。” 韩三与张福听罢,暗骂一声晦气。 这么个不知死活的东西,真不知道公子怎么看上他的。 虽心中不忿,但张福却不敢丝毫大意,他看着韩三,说道:“韩兄弟,你现在去四公子家中,把事儿告诉他,我回去告诉五公子,咱们赶快把人捞出来。” “好,事不宜迟,我这就去。” 被这货一打搅,二人兴致全无,各自行色匆匆,披着夜色离开名兰楼。 (本章完) 第9章 突变 第9章 突变 等到张福疾步回到张府,已是戌时。 张允修困意泛起,正待搬起凳子回房休息,迎面见张福行色匆匆,忙问道:“事情都办好了?” “出出事儿了!”张福大喘了两口白气,焦急说道,“您让小的找的那郑国泰,得罪了东厂的人,叫人抓走了!” “啊?!”张允修吃了一惊,提起袍子就往外跑。 身后的张福抬脚就追,一边追一边喊道:“五公子,五公子,慢点儿,慢点儿。您就算跑到东厂去,他们也不一定放人。” 张允修停下脚步,张福一个趔趄,差点与张允修撞了个满怀。 “那你说,咱该找谁?” “找游七,他与冯公公的管家徐爵乃是穿一条裤子的好兄弟,东厂的事儿,只要冯公公开口,什么事情都不叫事。”张福正色道。 “对对对找游七。”张允修恍然大悟。 二人说罢,一齐往游七的小院奔去。 游七本来正与新娶的如夫人腻歪,忽然被人打搅,心头自是不快,但一听是张允修,立马变了副脸色。 “还请五公子到客厅等等,咱这就去。” 一刻钟功夫后。 游七穿好衣物打卧室来到客厅。 只见他约莫四十五六岁,中等身材,面皮白净,五官清廋,蓄留着几缕胡须,看起来颇有几分读书种子的模样。 若是论起关系来,这人还与张居正是表亲,张允修得管他叫表叔。 见到游七出来,张允修忙上前说道:“表叔,侄儿可是有大事儿忙请你帮忙。” “公子折煞小的了。”游七听得“表叔”二字,嘴上谦虚,内心却是十分受用,他看着张允修直接问道:“公子有什么事情,只管说出来就是。” 作为张居正的管家,游七在整个京城官场那是呼风唤雨。 莫说四品的官儿,就是那些侍郎们见到他,都得客客气气,喊一声“游管家”。 “我有个朋友,叫郑国泰,被东厂的人抓走了。” “哦,犯的什么事儿?”游七皱着眉问。 一旁的张福插话道:“就是嘴贱,不知道是发了什么屁眼疯,得罪了一个赌场老板,赌场老板椅子后边有人,就把他给弄进去了。” “嗨,我当是什么事呢。”游七咧嘴一笑,又道,“这点小事儿,哪用公子你着急,只要报出咱家名号,东厂还敢不放人不成?” “公子伱安心去休息,最迟明儿一早,人指定给你送出来。” 听到游七这样说,张允修长松口气,然后又说了两句漂亮话,转身离开。 刚走没几步,他又转身提醒道:“这人来头不小,千万别让东厂那帮家伙弄出什么事儿来。” 游七点头应下,心中不屑:再大,能大得过你爹么? 送走了张允修过后,游七没有回去再续前缘,而是奔着张居正的住所而去。 二人以主仆之礼站好位置,游七垂手站立,恭敬说道:“老爷,五公子刚才来找小的,说是要去东厂救一个朋友,叫什么郑国泰。” “做什么的?”张居正皱眉问。 “不知道,反正小的没听说过这名,应当不是什么大人物。”游七赶忙答道。 京城中,但凡有头有脸的人物,他游七都是门儿清。却是不曾听说过,有什么叫郑国泰的贵人,偏偏五公子还极为重视。 张居正听罢,摆摆手:“不必理会那臭小子,哦对了,去知会徐爵一声,如果那臭小子求上门,也不必理会。” “啊?!” “啊什么啊!”张居正站起身子,瞪大双眼,看着游七说,“这逆子刚来京城,就交上这等不三不四的朋友,若是不加以惩治,那还了得?” “那公子那边小的怎么说?” “说什么说,有什么问题,让他亲自来找老夫就是。” 游七这下听懂了,老爷这是要挫一挫小儿子的锐气,免得他不知天高地厚。 好是好,只不过他这个管家,加在二人中间,两头受气。 “是。”游七应下,脚步却是不动。“去啊,还愣着干嘛?”张居正催促道。 “老爷,小的家中出了些事情,可能需要离开京城一段时间。”游七讪讪一笑,拱手道,“还望老爷准小的回去处理家事。” 张居正哪里不知游七这滑头的心思?他一棱眉,瞪了眼游七,摆手说道:“去吧,去吧,把家中的事情处理好,再行回来。” “多谢老爷。”游七抱拳一谢,迈步走出,还不忘为张居正带上房门。 只听得“啪嗒”一声,张居正再度坐回原位,敛眉凝神,神色阴沉,不知在思考些什么。 晨光初露,彻夜未眠的张允修拖着疲倦的身躯,从床上爬起。往外一瞧,今日的阳光格外绚烂,风也温柔。 他顿感心情大好,整理好衣物后,几步出了房间。 依照着惯例,张允修应当先吃早膳,然后再开始上午的温书与练字。但今日他实在没有心思吃饭,奔着游七的住所就来了。 刚一赶到,一名美貌少妇上前打了一恭,甜腻腻道:“咱老爷家中出了些事情,要回江陵去,公子说让他办的事儿,怕是不成了。” 啊这! 张允修整个人差点裂开。 很快他镇定下来,暗忖道:怎么会这么巧,昨夜还好好的,到了今天就和我说家里有事? 诚然,正如游七说的那样,这不就是举手之劳的事么?他犯得着因为这事,得罪自己? 一番盘算下,张允修瞬间明白过来。 老张! 这肯定是老张在背后捣鬼。 除了他,能让游七如此听话外,再无别人。 想着,张允修心中升起一股挫败感。 自己无权无势,倚靠的都是张居正的势,只要他不肯借势给自己,自己就只是一个废物罢了。 低头沉默了数秒后,张允修抬起头,对美少妇一拜,撤步离开小院。 转到膳厅,张居正与一名妙龄女子依靠而坐。 那女子约莫二十三四岁,一双丹凤三角眼,两弯柳叶吊梢眉,朱唇皓齿,玉肌冰肤,楚楚动人。 正是张居正的第五房小妾,玉琴。 张允修的生母也就是张居正的正妻王氏,万历七年去世,张居正一直未曾续弦,这小妾倒是娶了不少。 “父亲。”张允修一步跨入,当即对准二人各自行礼,“姨娘。” 女子起身回礼,张居正端坐不动,用手指了指旁边的座位。 张允修顺势落座,一名丫鬟拿来碗筷,张允修接过,埋头吃了起来。 席间,张允修抬头,用余光偷瞄父亲。 见他脸色稍显红润,心中一阵欣慰,但见到这娇艳如的小妾,又一颗心沉到谷底。 大夫都说了,要禁房事,这才十天,就憋不住了么? 还有老戚也是,经常给老爹送什么“千金姬”、“海狗丸”,这玩意谁受得了啊? “父亲,您脸色看起来好多了。”张允修看着二人,越发不得劲,忍不住开口说道。 “是啊老爷,您的脸色,的确是好了许多。”玉琴眨巴眨巴杏眼,跟着附和道。 张居正并未答话,而是直勾勾看向儿子,哼道:“你交的都是什么狐朋狗友,泼皮无赖,市井之徒。 明日开始,你就给我好生进学,此次秋试若是不中,看我怎么收拾你!” 张允修“哦”了一声,无奈应下。 吃过早膳,张允修来到书房温书。 看了半个时辰,他见张居正出了门,于是立马叫上张福,直奔四哥张简修的府邸而去。 (本章完) 第10章 吹牛逼别带上我 第10章 吹牛逼别带上我 昏暗低沉。 只有略微烛火跳动,发出些许微弱的光芒。 东厂的诏狱内,阴风阵阵,一股潮湿腐烂夹杂着浓郁血腥的复杂味道,在监牢内飘荡,钻入郑国泰的鼻腔之中。 只见他蜷缩着身子,缩在满是稻草的墙角。 身上的青色长袍紧紧裹在身上,但依旧难掩心中酷寒。这可是东厂的诏狱,他生在京城,哪里能不知道这东厂的厉害? 得罪了东厂,只能竖着进来,横着出去。 “老子怎么这么背啊,不就是说了他一句么,就把老子抓到这儿来。老子还是皇亲国戚呢,让咱妹妹知道,肯定饶不了你们这些畜生。”想着,郑国泰满脸委屈,伸手揩了揩眼中泪水。 他家在京城中本也是个殷实人家,经营着两间商铺。日子虽然不算大富大贵,但也过得还算不错,再加之他是家中独子,自然就别受宠爱。 去岁秋上,妹妹被选入宫中。 郑国泰那是欣喜若狂啊,逢人就炫耀:爷现在是皇亲国戚! 旁人也不拆穿,只是笑着恭贺两句。郑国泰于是愈发嚣张膨胀,碰见谁都想分个公母,这不,昨儿个晚上就碰上了硬钉子。 一下就被人抓到东厂诏狱来。 正想着,铁门啪嗒一声打开,一抹刺眼的阳光射了进来。刹那间,整个诏狱都开始变得躁动,昏睡的犯人纷纷支起身子,涌到监牢前。 一边拍打木门,一边大声呼喊。 “放老子出去,放老子出去。” “有本身就杀了你爷爷,来啊,但凡爷爷皱一下眉头,就是你们这般狗东西养的。” “大爷,饶命啊,绕过小的这次吧!” 伴随着叫喊声响起,一名中年汉子带着青年,在几名东厂番子的陪同下走了进来。只见为首一人约莫四十三十岁,中等身子,鱼泡眼,酒糟鼻,走起路来一晃一晃的,好似鸭子一般。 别看他其貌不扬,整个京城却是无人不知晓他的大名。 徐爵! 内相冯保的夹带人物。 进了监牢,徐爵理也不理两边的囚犯,而是直接奔着郑国泰而去。却说今儿个早上,游七来寻自己,说是让自己看好郑国泰。 他当时就懵了。 什么郑国泰? 游七笑了笑,一番口水解释,他这才明白过来。这家伙原来是顶撞了一个他手下的管事,被管事弄到东厂,准备吓唬吓唬他。 一个芝麻大小的人物,也值得他挂记? 本来他准备一挥手,放了郑国泰,怎料游七连忙制止道:“咱的意思是,先不要放他,先押在监牢里边,关上几天再说。” 还说这是首辅的意思。 这下,徐爵越发对郑国泰好奇起来。 他连忙派人查了郑国泰祖宗十八代,发现这人也没啥大来头。就是有个妹妹,去岁秋上,入宫了而已。 至郑国泰自称什么皇亲国戚,他是半点儿不信。 皇帝的秀女多如牛毛,能冠绝后宫又能有几人?大部分人一辈子,说不得连皇帝面都见不上。就算见上了又如何? 他家老爷可是皇帝的大伴,莫说普通妃嫔,就是皇后见了,都得客客气气。 本来这事儿就算告一段,他按照首辅的意思,关上这家伙几天。偏今儿个晌午时分,张居正的两个儿子找上门来,说让他赶快放人。 老子和儿子,到底听谁的? 他拿不准,于是请教自家主子。主子冯保问清来龙去脉,只说了一个字:“放” 徐爵当即不解,小心提醒道:“老爷,张阁老可是不让放人的。” 冯保一笑,回道:“伱懂个什么?他那是不想欠咱人情,咱偏要让他的儿子,记咱这个人情。张阁老年纪大了,日后肯定是这些年轻人的天下。” “难不成,老子还真跟儿子翻脸?” 徐爵暗自感慨老爷老谋深算,于是直接来到这监牢中。 几个跨步,徐爵已来到郑国泰的牢门前。里边的郑国泰哪里见过这架势,还以为是要拖他出去用刑,于是侧过脑袋,装作没看见。 “里边的,咱家徐爷来了,还装死是吧?”不待徐爵发话,一旁的番役大声吼道。 郑国泰瞬间惊醒,猛一偏过脑袋。 借助昏暗的烛火,徐爵这才看清了郑国泰的相貌。只见他约莫二十来岁,面皮白净,双眼贼溜,浑身上下透着一股猥琐气息。 只一眼,徐爵就瞧出这人是个浪荡子弟。 “听说,你认识张公子?” 什么张公子? 郑国泰一脸懵,忽然他记起,那日他被抓走时,有个什么张公子要见他来着。于是他本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念头,嚷嚷道:“认识啊,咱前儿个,还和他一起喝酒呢。” “不是咱吹,我和他那可是穿连裆裤的好兄弟。” “你们若是敢动我,我兄弟肯定不会放过你的!” 话音一落,徐爵身后的一名少年嘴角一抽,往前走了两步,露出面容来。 正是匆匆赶来的张允修。 “嘿嘿.没想到,你们还有这层关系在呢。”徐爵瞥了眼张允修,又转头看向郑国泰,问道,“知道为啥被抓到这儿来么?” “不知道。” “行了,走吧,以后说话小心些,可别再说些没头没尾的话。明白么?” 这就可以走了? 郑国泰欣喜若狂,他吞咽了一口唾沫,艰难道:“我真的可以走了,你没骗我?” “你不是说,你兄弟要来救你么,我哪敢得罪张公子啊,哈哈哈。”徐爵大笑出声。 “徐管事!”张允修面颊一红。 这时一直不说话的张简修,跟着揶揄道:“没想到,你还与张公子一起喝过酒,好哇,那你说说看,到底是那家的姑娘。” 郑国泰不明就里,强撑着说道:“就名兰楼啊,那晚上我们二人从酉时,大战到第二日辰时,通宵达旦,还是加了钱,那几位姑娘才肯同意。” 他说得眉飞色舞,有鼻子有眼,一旁的张简修与徐爵早已笑得前仰后合。 张允修气得乌头黑脸,瞪了眼郑国泰,喝道:“想出去,就给我闭嘴!” “你还不信?” “我信你娘个腿儿!” (本章完) 第11章 大丈夫不可一日不掌权 第11章 大丈夫不可一日不掌权 出了晦暗的东厂后,张允俢瞧着穹顶,见白云悠悠,微风轻拂,忍不住概概道:“我现在总算明白了一个道理。” “什么道理?”张简修好奇问道。 “大丈夫不可一日不掌权!若是我自己有权,何必低声下气,处处求人。” “知道就好。”张简修白了五弟一眼,又道,“人捞出来了,你带走吧,我还有些事情,就先走了。” 说罢,张简修迈步离开,留下总旗韩三护卫张允修。 一行人拥着,快步离开东厂所在。只见韩三与张福走在后边,张允修与郑国泰并排而走。 这时,郑国泰也知晓,眼前这人就是刚才那管事口中的“张公子”。 造谣被事儿主抓住,哪怕是他脸皮再厚,也做不到气定神闲。 二人沉默着行进许久,郑国泰才试探着说:“张公子,这事儿,是我做得不对,要不今儿个晚上,真请你去名兰楼?” 张允修没有答话,而是迈步走入一家茶楼,其余几人紧随其后。 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定后,张允修一挥手,让张福与韩三儿去下边找些乐子。 二人答了声“是”,然后迈步咚咚咚下了楼梯。 二人刚一离开,郑国泰立马凑到张允修脸边,激动地问道:“兄弟,你家老有钱了吧,连东厂和锦衣卫的人都能买通?” 看着活宝一样的郑国泰,张允修脸色一黑。 他不明白,为什么这样的货色,都能因为妹妹受宠,官至一品都督同知。 真是应了那句白居易那句:“遂令天下父母心,不重生男重生女。” 但谁让人家有个好妹妹呢? 现在,郑贵妃尚未显贵,正是张允修出手的时候。 他看着郑国泰,问道:“伱可知道,抓你进去的人是谁?” “肯定是东厂的人啊!”郑国泰拍桌道。 “东厂里边也还有细分。” “这我倒是不知晓。” “抓你的人,正是张鲸张公公手下的人。” “皇帝身边儿的红人?”郑国泰惊了一跳。 “没错,咱为了捞你,可没少费功夫,差点儿连咱家老爹的脸都丢光了。”张允修说着,两泡热泪竟从眼眶内挤了出来。 郑国泰见张允修来头不小,又见他情意真挚,比他那帮狐朋狗友,强上不少。 动了结交的心思。 但又恐人家身份高贵,瞧不上他,于是再试探道:“公子啊,您家到底是做啥的啊?” “咱家也不是啥大户人家,咱家就是替人看家护院的管家。”张允修脸不红,心不跳地回道。 可不是管家么? 这天下还是皇帝的,只不过自家老爹十二个时辰都管着而已。 郑国泰沉吟片刻,说道:“那怕是那个大户人家的管家吧。” “还行吧,能养得活一家子。” 闻声,郑国泰拿定了主意。他先是一笑,然后略带几分炫耀说:“公子的父亲给大户人家当差,咱家也不差。” “咱家妹妹,可是入了皇宫,那是皇帝的女人。” “那怎么说,老哥你真是皇亲国戚?”张允修故作惊讶,咬牙道,“那张鲸真是太坏了,竟连你这种皇亲都敢抓了去。” 郑国泰见张允修称呼改变,心中一喜,又恨恨道:“那张鲸,咱肯定是记着他了,等以后有机会,肯定要报这一箭之仇。” “不过,说来这家伙也还不错,若是没他,咱咋能认识你这样的好兄弟?” “不不不”张允修赶忙打断:“这家伙是个脚底流脓,头顶生疮的坏种。本来那日咱是准备在名兰楼与你见面,这家伙打了一记横炮,这才导致咱哥俩在牢中见面。” “啊,那这家伙的确是个坏种。” “可不是么。” 二人有一句每一句的说着,忽然郑国泰想到什么,又问:“兄弟哇,你是咋知道咱的?咱是说,以前从没见过你,你咋就找上咱了呢。” “你你相信命运么?”张允修瞪大双眼,盯着郑国泰真挚问道。 “命运?”郑国泰把身子往后一缩,思索起两字的意味。“我做了一个梦,梦见咱俩前世是好兄弟,喝过孟婆汤后,这才不认识彼此。咱们这辈子啊,虽是异父异母,但也得做兄弟哇。”张允修一拧大腿,流着泪说。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我说我怎么时运不济,原来是有兄弟骨肉流落在外。现在你我相认,咱们兄弟肯定时来运转,成就一番大事业!” 说着,郑国泰情绪激动起来。 经过十来分钟的压制,这才平复下来。 张允修一看,外边天色已经彻底黑了下来。 这时,郑国泰站起,提议道:“兄弟,咱这番相认,自当找个好地方,好好庆贺一番。” “去哪儿?” “名兰楼!” 说罢,他拽住张允修就走。 几步出了茶楼,张福与韩成在后边跟着,护卫着二人往崇文门而去。 行进间,张允修恍惚见到一处旗帆。上书“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 李半仙?竟然又在这儿撞见这半仙了。 “等等。”张允修忙叫住郑国泰。 “怎么了,兄弟?”郑国泰一脸疑惑。 “这儿有个算命的,咱进去算算?”张允修指着一旁的平房说。 “嗐,这些都是骗子,嘴上功夫厉害得很,你别那冤枉钱。”郑国泰急解释道。 张允修认出李半仙的旗号,说什么也要再测上一测。其余三人见了,知拗不过张允修,只得跟着他走了进来。 屋内不大,正中摆着一张八仙桌,两边各自放了些凳子。 一名老者眼眸微闭,端坐主位。 正是李半仙。 听到有人进来,他陡然睁开双眼,见是张允修,忍不住笑道:“贵人,没想到咱们这么有缘,又再这儿见面。” “先生算准我会来?” 李半仙摇摇头,招呼几人坐下。 郑国泰棱着眼睛在屋内打量一番,将目光落到李半仙身上,喝道:“咱先来试试你这半仙,是真是假,若是不合适,咱掀了你家摊子!” 听到这话,李半仙虽心中不满,但见他一身贵气,只能按奈下内心怒火。 李半仙弯腰,为他倒上一杯茶水,笑道:“还请公子写字。” 郑国泰思索片刻,写下一个大大的“白字”。 李半仙接过一看,左右瞪大眼珠看了几眼,说道:“贵人是皇上的亲戚吧。” “你怎么知道?” “‘皇’字上‘白’,下‘王’,你与‘皇’字粘上关系,不是皇亲有是什么?”李半仙轻捋胡须,淡笑道。 众人听得此话,皆是一愣。 李半仙心中得意,又道:“我还知晓,你家将来的发迹,还得在江河之上。” “何解?” “你看看你旁边?” “我旁边?”郑国泰转头目光朝左手看去。 那里正摆着一杯茶水。 “‘白’+‘水’为泊,应当与水有关。” 郑国泰不信这海上发迹,张允修却是早已犹如五雷轰顶。 没有谁比他更清楚,海上蕴藏的巨大宝藏。 (本章完) 第12章 李半仙再展妙嘴 第12章 李半仙再展妙嘴 李半仙一通妙语,哄得郑国泰喜笑连连。 张允修心中跟猫抓一样,他打断二人,拿起笔也写了一个字,递到李半仙身前。 李半仙接过一看,是个大大的“日”字。 他端详片刻,大叫道:“好哇,这个‘日’字好。” “何解?” 李半仙站起身子,走到屋外,几人不明就里,跟着走了出来。 只见李半仙面含笑容,用手指了指天上,张允修抬头望去。 “怎么了?” “天上有什么?”李半仙问。 一直未曾开口的张福一笑,率先答道:“月亮!” “这就对了。”李半仙一拍大腿,拿起手中“日”字比划道,“你看这‘日’字与‘月’字交错在一起,正好构成一个‘明’字。” “咱大明,还有比这更贵重的字么?” 众皆愕然。 李半仙继续绘声绘色地自话道:“贵人本就是王侯之命,现在又有这‘明’字护体,向来日后必定公侯万代,与大明齐寿。” “难不成,比咱这皇亲还富贵?”郑国泰吞咽了一口口水。 “不一样,各有各的富贵之法。”李半仙摇摇头,又踱步走到屋内。 几人紧随其后。 各自站好位置,张允修已对这半仙信了七八分,偏张福觉得有些蹊跷。 于是心思一动,拿起笔,竟在纸上也写下一个大大的“日”字,递了过去。 “好哇,老哥也测这个‘日’字。”韩三忍不住惊叫道。 张福一脸得意,看向李半仙,他倒要看看,这老道还能不能再诌出来。 想着,屋外忽然阴风四起,屋内烛火摇动。 李半仙看了眼手中的“字”,又看了眼张福,摇摇头,感叹道:“时也,命也,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你属什么的?” “属狗的。”张福答了一句,见他狗牵羊肠,于是又皱着眉问,“咱属啥,关你什么事儿?” “伱这字不好。” “好哇,咱家公子测就是好字,咱测就不是好字了?”张福拍桌而起,一把揪起李半仙衣领。 张允修示意他稍安勿躁,让李半仙说下去。 “说,你今儿个要是不说出个所以然,老子让你知道你张爷的厉害!”张福恨恨松开手掌。 李半仙整理衣着,指着张允修,看着张福说道:“刚才这位贵人测字的时候,月明星亮,晴空万里,你写这‘日’字的时候,却是刮起了一阵阴风。’ “你现在出去看看,那月亮还完整么?” 张福撒丫子跑出,抬头一瞧,果然见了月亮残了一半,还隐约被云层罩住。 “啊!” 他心口像是被人砸了一下,跌倒在地上。 众人一同跑了出来,瞧得残月,李半仙缓缓说道:“天狗食月,你又正是属狗,时也,命也。” “不就是月全食么,什么天狗食月。”张允修低声嘟哝一句。 这时,张福自地上站起,又问:“半仙儿,那咱这单个‘日’字可有不好?” 李半仙在腹中打了一会儿腹稿,笑道:“好在这附近干巴巴的,没水,不然你这‘日’变成了‘泪’那可就是大大的不好了。” 张福闻声长松口气。 李半仙又卖弄起来:“若是单个‘日’说不上太好,也不算太坏,但你看看这天上?” “天上怎么了?”“那轮圆月,是不是缩成一个小点儿了。‘日’+上一划是什么?” “白!”张福脱口而出,大笑道:“这么说,咱日后也有皇亲之命?” 郑国泰一皱眉,他这个皇亲自然不希望别人来分。 李半仙却是笑着摇摇头:“你看清楚了,那一划还指不定加在哪儿呢,若是加在里边,一横就是‘目’一竖就是‘田’,只有稳稳当当,加在上边才是‘皇’字半边。” 张福舔了舔嘴唇,问道:“那咋样才能加到上边?” “喏,好好跟在贵人身边,死心塌地,日后贵人飞黄腾达,保你也得道升天。”李半仙指着张允修道。 “对!跟着公子,咱就能飞黄腾达。”张福猛一点头。 张允修冲他一笑,然后与李半仙挪步到里边。 在旁边看了半天的韩三早已心痒痒,几人刚一坐定,他就提笔写下一个“主”字,递到李半仙身前。 李半仙拿起,斜睨了眼韩三。 说道:“你这个字倒是不错,只可惜。” 听到前半段,韩三一喜,但那个可惜立马把他的欢喜拉断,忙问道:“可惜什么?” “你看看周围是什么?” “没什么啊?”韩三转动眼珠找了一圈。 “人!都是贵人!”李半仙瞪了他一眼,又道,“你这个‘主’字没贵人的时候,自然是能做主的主子,可一旦有了贵人在侧,‘主’+“人”,就变成了‘住’字。” “所以我才说可惜。” “好哇,那也好,咱能跟着贵人就好!”韩三看了张允修一眼,又看向李半仙,说道,“咱这辈子,就像只恨没跟对贵人,这才蹉跎到此,若有贵人相助,这辈子也值了。” 李半仙说了半晌只觉嗓子冒烟,他拿起一杯茶咕咚灌入喉咙,问韩三说:“你属什么?” “属牛。” “属牛好哇,牛又能干有忠诚,”李半仙说着,又偏头看向张允修说,“贵人,这人日后必是你手下一大助力,还望切莫辜负。” 张允修心中信了七八分,又见韩三长得机灵,心中自然动了提拔之意。 “多谢先生指点迷津。” “公子若有驱使,韩三赴汤蹈火,在所不辞!”韩三膝盖一软,冲张允修跪地道。 张福有些吃味,但碍于张允修在此,他也只得咬牙忍下。 随后几人交割了银两,迈出小屋。 这时,天色已经彻底黑了下来,郑国泰一把勾住张允修的肩膀,神秘一笑:“走吧,该让咱哥俩去好生快活快活了。” 等到郑国泰返回家中,已是第二日的早间时分。 因为他尚未成亲,再加之父母溺爱,因此几天不回家也是常有的事儿。 根本没有联想到,儿子被东厂抓住,又放回来一事。 他蹑手蹑脚地步入家门,忽被一声怒吼打断。“混账东西!成日就知道出去鬼混,老子的家底儿迟早要被你败光。” 回头一看,只见声音主人约莫四十来岁,高挑个儿,身材精瘦,颧骨凸出,一双眼睛透着锐利。 着一身青色宽袖道袍,脚踏黑靴,不怒自威。 正是郑国泰的老爹,郑承宪。 见被发现,郑国泰打了个哈哈,作势就要往里走。 郑承宪一把揪住儿子衣领,怒目喝道:“你这混账东西,都快二十岁,也没个正当活计,成日就知道吃喝嫖赌。” “你是不是非得把老子气死,你才肯甘心?” “爹啊,谁说我只知道吃喝嫖赌,咱昨夜可是结下大人物。” “哼,怕不是与你臭味相投的狐朋狗友!”郑承宪满脸不屑。 “谁说的,人家可是贵人,能帮咱家玉凤成真凤的贵人!”郑国泰说完,一把掰开父亲的手掌,旁若无人地走入到房间,倒头就睡。 (本章完) 第13章 山中宰相 第13章 山中宰相 张大学士府邸后边有一处四角小亭,距离张居正的书房,就隔了两道墙的距离。 往日里,若是日头好,张居正都会来这儿嗮会儿太阳。 这日刚过正午时分,张居正与李幼孜缓缓走入小亭坐定。 此时已是三月,绿柳抽新芽,榆钱儿绽青,融化的雪水汇聚到池塘中,化作滚滚春浪,把北国的春色映衬得愈发妩媚动人。 微风拂面,张居正脸上胡须随风摇曳,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模样。 一旁的李幼孜瞧得真切,忍不住开口打趣道:“叔大,你最近的气色,可是比之前好上许多了。看来那大夫的药,还有允修那小子说得果然不错。” 以往张居正的脸色偏黑,现在却变得有些白净。 一来是王大夫的药,再加上“五禽戏”的相辅相成。二来嘛,是张允修给张居正定的指标,十日才准行一次房事。 其他时间,张允修都在门口守着。 张居正虽心中气恼,但想着新政还要施行,也只能按奈下来。 如此过了一个多月,他确实觉得身体好上许多。 “先不说这个,”张居正摆摆手,拿出一份折子递到李幼孜身前,“帮咱看看这个,若是没什么问题,咱就让人上折子了。” 李幼孜顺手接过,粗略一看,却是关于“一条鞭”的改革之法。 其中有这么一段:“北地银少,故应由朝廷因地制宜,由户部牵头,核准物价,以免豪势大户借机操纵物价,盘剥百姓。” “叔大,”李幼孜看罢,顺手将折子掼在桌上,看着张居正说道,“你这办法好是好,不过那核准物价,到底按照何等方法施行?” “总不能,让朝廷强顶着帮农户收购粮食吧。” “这又何不可?”张居正站起身子,又道,“打个比方说,陕西的粮食由朝廷与地方收购,然后直接运往榆林与宁夏,这样百姓得了实惠,边军也有军粮,朝廷还省了运费。” “岂不是一举三得?” “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 “那地方粮食贵,如果真按照正常的市价收购,不划算。”李幼孜看着张居正,说道,“倒不如,让商户们自己去干,咱们从他手中再收购粮食就是。” 张居正刺了这位好友一眼,提高音量道:“那些商人都是挖窟窿生蛆的坏种,若是真让他们去干,这国家非坏事不可。” “叔大.,你听我一言,若想‘一条鞭’顺利推行下去,伱得给他们些甜头。” 张居正闻声没有说话。 李幼孜觑了眼这位老友,想起张允修曾对自己说的话,脊柱不免发寒。 他舔了舔嘴唇,继续劝道:“叔大,其实你完全可以,居于幕后,总揽全局。” “什么意思?” “唐朝不是有个山中宰相,叫李泌么,咱的意思是,你也可以退下来。” “你让咱回江陵去?”张居正双眼一吊,刺出一道寒光。 李幼孜知道好友生气,但为了未来着想,却只得继续劝道:“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卑未篡时。叔大,当今天子已二十有一,你马上也要到耳顺之年。” “古人言,五十而知天命,你也时候该为未来做谋划了。” “一朝天子一朝臣,早做准备,大家都能落个体面。” “天子才二十岁,如何管理天下?”张居正一跺脚,猛转过身去。 “天子十岁登基,如今已有十年,十年来,兢兢业业,每日卯时起床,直到半夜才睡去。腹中学问与韬略,不比古之圣君差上多少。”李幼孜说得口干舌燥,他端起桌上茶杯,顺着嗓子眼咕咚灌了下去,继续道:“再说了,你张居正是回家去为父亲守制,又不是死了。” “只要你还在,些许宵小怎敢翻天?” 张居正两眼微眯,盯着池中游鱼,脑海中却是浮出万历六年的旧事。那时,他父亲新丧,当时改革正值关键时刻。 为了不从权力的位置上下来,他硬顶着夺情。 大明以孝道治天下,凡父母逝去,官员皆需辞去官位,回家守制三年,再行回来。 当国首辅,士林表率,竟贪恋权位,不肯守制。 就连自己的好友加亲家,王之诰都不能理解。 他当时真有一种,举世皆敌的感觉。 李幼孜见气氛沉默,继续说道:“叔大,现在国家升平安乐,皇帝也到亲政的年纪,你你先退下来。 一来回乡尽孝道表明自己并不贪恋权位,堵一堵言官的嘴。二来,也给皇上瞧瞧,这天下不是那么好治理的。” “你也认为某是贪恋权位的人?”张居正转过头,笑着问他。 李幼孜摇摇头,走到张居正身前,苦口婆心地劝道:“我知道,你想当周公,伊尹,吕望那般的人。如果你真想落得个好名,真该往下退一退了。” “周公吐哺天下归心,今天下归心,你却迟迟不肯守制,让天下人怎么看?” 张居正摆摆手,示意他打住话头,再度将话题扯回:“这折子,我是一定要让人上的,这事儿一定要施行,你们户部预备好银两,等今年秋日开始施行。” 唉. 李幼孜劝不动好友,摇摇头,变成斗败的公鸡。 忽然他好似想到什么,开口说道:“对了叔大,皇上下月要册封九嫔,说让太仓银出二十万两银子,用以赏赐臣工。” “这个我已知晓了。” “那办还是不办?”李幼孜焦急问道。 “办,怎么不办。”张居正一笑,李幼孜以为张居正开窍,心中一喜,怎料张居正又道,“不过二十万两赏赐确实太多,依我看,两万两差不多。” “叔大!”李幼孜惊得一跳脚。 “三万两,不能再多了。”张居正一摆手,不容拒绝道,“现在国家虽稍有存银,但难保不会遇到大灾。作为皇帝,应当勤俭以为天下表率才对。” 李幼孜还待答话,这时一道身影走了进来。 正是张敬修。 “父亲,世叔。”他见到二人,立马行上一礼。 李幼孜点头一笑。 张居正看着大儿子,问道:“那臭小子的学问,最近可有长进?” “长进不少,想来也是懂事了。”张敬修恭敬回上一句。 张居正一点头,指着张敬修吩咐道:“让那逆子准备准备,五日后,入宫去,随皇帝一同进学,增长见识。” “啊?”二人惊叫一声。 “啊什么啊,那逆子还是尚宝司的司丞,整日游手好闲,像个什么样子?” (本章完) 第14章 初见小皇帝 第14章 初见小皇帝 紫禁城共分三段,第一段是从午门到皇极门之前,为内阁和六科言官所在。 往里,则是皇极门到乾清门这一段,分别坐落着皇极殿,中极殿,建极殿。 再往里则是乾清宫等后宫。 这日早上,春光和煦,微风袅袅。 万历皇帝坐在西暖阁内,看着窗外的鸟儿叽叽喳喳,来回翻转,愁绪涌上心。 他站起身子,走到窗边望着窗外的风景。 感慨道:“朕本是天子,按道理来说这天下都该是朕的,可是朕真正能管的也只有这巴掌大小的紫禁城,不对,这紫禁城也不属于朕。” “魏清,你说说,朕这皇帝当的还有什么意思?” 一旁的中年太监吓得膝盖一软,颤抖着声音回道:“皇上是万民之主,怎么可能做不了紫禁城的主儿呢?” 万历皇帝盯着他,讥道:“那朕为何想要些银钱,内阁都不许?朕想要出宫去,看看朕的万里河山,大伴与母后也不许?” “魏清。” “臣在!” “你是不是忠臣?” 魏清一愣,他没想到皇帝为什么要问他这个问题,于是忙道:“臣是忠臣,只忠于皇上您一个人,绝不敢有二心。” “那好,你去让张先生给朕拿二十万两银子来。” “啊?!” 万历皇帝瞧着震惊的魏清,笑着摇摇头,踱步回到桌前坐定。 他重新拿起刚才没看完的奏折,又看了看票拟,提笔写下四个大字。 “依奏允行!” 这就是他这个皇帝每日的工作。 凡是张先生送上来的票拟,他一字不改,直接命太监誊写上去。却说大明内阁,司礼监按道理来说,都是皇帝的秘书。 一内一外。 各处的奏折先到通政司再经由司礼监,交由皇帝过目,皇帝拿不定主意,就发内阁票拟。 内阁首辅提笔,模仿皇帝的口吻,写下建议。 这就叫做“票拟”。 票拟完毕,就会再送回皇帝跟前,皇帝看后,再提笔写下批示,也就是“朱批”。 也就是说,首辅的票拟只是建议,批朱才是最终决定权。 但万历皇帝执政时才十岁,票拟由张居正完成,批朱则是由冯保完成。 二人互为盟友,再加之李太后。 一外两内,组成铁三角。 李太后甚至直接对儿子说过:“三十岁之前,都别想亲政,让他事事询问张先生。” 张居正若是想干什么事儿,先让手下,按自己的意思写下奏折。他自己再模仿皇帝的口吻,按自己的意思写下票拟。 进入司礼监,冯保再誊抄一遍,皇帝盖上玉玺就算完事。 “内阁每有一议,皇帝即下一旨。” 起初小皇帝倒是乐得如此,但年纪大了之后,博古通今。 古代被废掉的皇帝可不少,尤其是张先生,在他小时候给他讲《霍光传》。 谁是霍光? 伱不就是霍光么。 正想着,阁外忽然响起一阵尖细着嗓子的声音:“皇上,张司丞到了。” “谁?” “张先生的五儿子,做您的侍读。” “哦,是他啊。”万历皇帝有了印象,挥手道,“让他进来吧。”“是。”小太监恭敬应下,转身离去,不一会儿,就带着张允修来到西暖阁前。 “哎,小公公,这地方咱确定能进么?”张允修停住脚步,指了指上边。 这可是皇帝办公的地方,非有诏,不得入。万一他逾矩,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小太监明显一呆,暗忖道:老子是个大豪雄,儿子倒是这般谨小慎微,唉,若是张阁老也能如这小子一样就好喽。 “公公?” “啊!”小太监回过神,笑道,“张司丞放心,陛下既已下旨召见,那自然那里都去得。” 说着,二人一同走入阁内。 张允修谨小慎微,盯着脚底下,缓缓往前行进。 龙椅上,万历瞧见张允修穿着一件青色道袍,耸拉着脑袋,像个鹌鹑,扑哧一下笑出声来。 随后,他又觉得失态,忙捂住嘴唇,板着脸问:“你就是张允修?” “臣张允修见过陛下!”张允修抬起脑袋,看着万历皇帝行上一礼。 惊鸿一瞥,只见他约莫二十来岁,白白胖胖,一身明黄色的龙袍套在身上,让人赏心悦目。 万历皇帝也转动目光打量张允修,见他十七八岁,心中起了玩意。 但一想到他爹,立时心情沉重。 二人简单行过君臣之礼后,万历皇帝便再没说话。 张允修急得心中犹如猫爪挠一样,他站起身子,恭敬退到一旁。 直到有太监进来送膳食,万历皇帝这才招手,示意张允修进食。张允修分的一碗莲子羹,精神紧绷下,他肚子饿得极快。 因此,很快就将一碗莲子羹干了个干净。 万历皇帝瞅了眼张允修,鬼使神差地问道:“这个时节,外边儿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 “那好玩的可多了,放风筝,踩高跷,舞狮子,听评书,逛庙会.,吃的嘛,臣有些还叫不上名字,不过也不少就是。”张允修答道。 说起吃喝玩乐,万历皇帝两眼一亮,随后又暗淡下来:“唉,还是你好啊,朕只能困在这铁笼子里边,有时候,朕真想和你们换换。” “咳咳.”张允修吓得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皇上,臣知罪。” “你知罪什么?”万历皇帝好奇问。 “君忧臣辱,君辱臣死,皇上有大大的忧愁,臣却不能帮皇帝排忧解难,所以说臣有罪。”张允修说着,硬是挤出两滴泪水。 “朕,没有忧愁。”万历皇帝摆摆手,站起身子说道,“国家四海升平,百姓安居乐业,朕与张先生开创这等伟业,后世人自会记住朕的功绩。” “你说,朕有何忧愁?” 装,装,接着装! 张允修在心中暗自腹诽两句,又道,“国家升平安乐,可是陛下的内库却还空空如也,寻常妃嫔内侍什么的,都得抠抠搜搜。” “甚至不如一些商贾来得大方。” “你你胡说,朕什么时候小气了!”万历皇帝涨红面颊,指着旁边的魏清问,“魏清,你说,朕赏赐你们的时候,小气么?” “不,不小气。”魏清答道。 “既然陛下内库充足,那倒是臣多虑了。” 张允修满脸轻松,这下万历皇帝反倒急了,忙问道:“你有什么办法,能给朕弄到钱?” “有啊,陛下直接下旨,让太仓银调入内库就是。” 废话! 朕能下旨,还要问你干嘛。 要不是你爹,咱至于这么受气么? 万历皇帝狠狠瞪了眼张允修,语重心长道:“太仓银是国库,朕的宝钞库是私库,公私不能混为一谈。” “陛下,是怕户部不执行?” “对。”万历皇帝脱口而出。 “这好办,陛下可直接给户部侍郎李幼孜,下一道中旨,再调十万太仓银入宝钞库。”张允修说着,胆子也大了起来。 (本章完) 第15章 放飞自我的皇帝 第15章 放飞自我的皇帝 “中中旨?”万历皇帝嘴唇哆嗦,声音微颤。 肥胖的小脸,掠过一丝恐惧。 中旨乃是皇帝的特权,当某些事情与内阁无法达成统一,皇帝可不经过内阁,直接降下中旨。 不过为了以示对阁臣的尊重,皇帝极少下中旨。纵观万历一朝,他当了十年皇上,也未曾下过哪怕一道中旨。 如果不是张允修提起,他都快忘了,皇帝还有这项特权。 虽然心中意动发痒,但万历一想起张居正板着脸的模样,心下发怵,连连摇头道:“些许小事,就不必下中旨了吧。” 张允修见皇帝畏畏缩缩,藏住心思,他心下暗自摇头,继续撺掇道:“陛下放心,您是皇上,您的旨意就是圣旨,臣子怎么敢管皇上呢。” “不对,”万历挥手打断张允修,正色道,“张先生和朕说过,皇帝若是胡作非为,臣子就会上书问责,后世的史官也会记下。 当初海瑞就抬了副棺材,来到皇极门前,把朕的爷爷嘉靖皇帝骂了一通。” “母后让朕勤政,亲近大臣,不能学嘉靖皇帝。” 勤政? 张允修差点没笑出声来,但一看见皇帝正经的模样,便忍住不发,调转话头:“臣小的时候,父亲管臣管的严格,每天早上卯时起床,直到戌时才能睡去。 每日都是学那些枯燥文章,臣不胜其烦。有一天,臣趁着父亲不在,一股脑跑了出去,疯玩一天,结果被回来后被父亲撞了个正着。” 张允修说到此处,略作停顿。 万历皇帝听着感同身受,忙催促张允修继续往下说:“然后呢?” “然后臣就被父亲按在凳上,狠狠打了一顿。” “啊?”万历惊叫一声,脑中浮现出张居正满脸愤怒,用竹鞭抽打张允修的模样。 “不过,臣也得了个好处。”张允修一笑。 “什么好处?” “臣再也不怕父亲了,他打他的,咱玩咱的就是。”张允修说着,还带有几分得意,“了不起就是一顿打,不过如此而已。” 了不起就是一顿打? 看着张允修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万历皇帝忍俊不禁,说道:“那张先生不得气坏了?” “他气他的,咱玩咱的。”张允修摇摇头,又道,“陛下,只要您下这道中旨,十万银两即刻入您的宝钞库,事后谁敢来打你的屁股?” 万历皇帝豁然开朗,咬牙道:“那好,朕要二十万两银子。” “不可。”张允修惊了一大跳。 “为何?” “太多了。”张允修解释道,“十万两就好比臣出去疯玩,臣父尚且可以接受,若是二十万,臣父非得杀了臣不可。” 至于为何是十万?说起来,其中还有段缘由。 五日前,李幼孜得知他能入宫后,立马来找他商议。 说是皇帝要二十万银钱,自家老爹却只肯给三万两,连一半儿都不到。 这要上了折子,可把皇帝得罪得死死的。 那银子又不是咱家的,你捂着干啥,皇帝要干啥,你就让他干呗。 张允修差点气得背过身,思索片刻,冲李幼孜问:“世叔,如果皇帝下一道中旨,伱肯把银子送到宝钞库中去么?” “而且要快,圣旨一到,立马就把银钱交割了。” 李幼孜惊得眼皮一跳,回道:“皇帝下中旨,对你父亲这个首辅的权威,打击巨大。到时,各路牛鬼蛇神都要冒了出来。” 张允修自然知晓,这中旨对首辅的打击。 但与其让张居正死后被清算,倒不如,让皇帝在位之时,就先压压张居正的气焰。 只要皇帝出了气,对于张居正还是有几分师生之情在里边的。 想通这层后,张允修当即回道:“世叔放心,小子知道其中凶险,但首辅也是臣子,受陛下节制。只有皇帝念着咱家,咱家才能富贵绵延。”“也是。”李幼孜也是官场老手,知道张居正的处境并不轻松。 士林,勋贵,势豪大户簪缨之族,皇亲国戚,他通通得罪了个遍。 这就像是一个巨大火炉,只要一点儿火星子,立马就要炸开。 他活着的时候,或许无人敢造次。 但他死了呢? 没了皇帝支持,莫说张家,就连他也难逃一劫。 自古变法者,有几个能善终的? 看看商鞅,掌权的时候多风光,等他失势的时候,就有多惨。 二人一拍即合,只要皇帝的中旨一下,他这边就调拨银子,然后李幼孜去巡查税关,避避风头。 张居正见木已成舟,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下。 至于数额,为了两边都能接受,就敲定十万两。 皇帝一听十万两,先是不满,不过想起此前已拨了三万两,加起来就是十三万两。 心情一下就好了起来,于是拍掌叫道:“好,就十万两,朕马上就给李幼孜拟一道中旨。” 说罢,踱步到案桌前,笔走龙蛇写下一道中旨。 少时,他唤来一名心腹贴身太监,将中旨递到太监手上,吩咐道:“多带几个人去,把朕的银子运到宝钞库来。” 太监领旨而出。 万历皇帝大笑一声,再次将目光移向张允修。 不知怎地,他虽只见过张允修一面,但颇有一种一见如故的感觉。 他想着张允修那句,“他罚他的,咱玩咱的”大有感触,反正已经顶了一次。 倒不如玩个痛快。 万历恶向胆边生,冲张允修喝问道:“张允修,你敢带朕出宫去转转吗?” “啊?”张允修与魏清皆是一愣。 不待张允修答话,一旁的魏清跪倒在地,带着哭腔劝道:“哎哟,万岁爷,您还是饶了小的吧,您若是出去了,太后能要了小人的命。” 听到魏清提起李太后,万历不禁打了个冷颤。 “有何不敢,只要陛下想去,臣就敢带陛下去。” 张允修话音一落,万历笑逐颜开,拍掌叫道:“好哇,张允修,你是个大大的忠臣。” “不过,万一太后和张先生问起来,朕,嗯?” “陛下心怀百姓,出宫去视察百姓苦乐。若真是出了什么差池,陛下只管推到臣.臣,身上就是。” “什么叫做推?”万历一皱眉,斥道,“难不成,朕在你眼中就是一个没有担当的皇帝。” 奶奶的,当了婊子还想立牌坊。 张允修腹诽一句,连连欠身答道,“臣一时失言,一时失言。” 万历这才得意一笑,偏头看向抖成一团的魏清,问道:“你替朕在这儿好好守着,如果有人进来,就说咱在里边休息,不许打搅。” “明白么?” “皇上!” “不许哭,等朕回你给你赏赐。”万历一拧眉,喝道,“如果让朕知晓,你敢耍滑头,朕立马把你派去守皇陵。” 魏清满脸委屈,拦也不是,不拦也不是。 他正思忖间,万历皇帝嚷嚷着快走,张允修不敢大意,安抚道:“待臣先出去准备准备,皇上等晚些时候,混在出宫的队伍中再出城。” “好,那你快些。” (本章完) 第16章 老公公稳若泰山 第16章 老公公稳若泰山 刚过傍晚时分,万历换上服饰,大踏步走下龙椅,虎着目光在大殿内扫了一圈。 魏清欲言又止,一张脸憋得紫涨,如同便秘一般。 “好生守着,朕去去就回。若是这事儿,让太后和大伴知道,朕把你们通通送去看皇陵!”万历皇帝寒着脸说上一句,迈步离开。 魏清与几名牙牌太监对视一眼,忙追了出来。 亦步亦趋,跟着万历皇帝身后。 “混账,你们跟着跟着朕干啥?” “皇上,去不得啊,这事儿若是让太后知道,非扒了咱们皮不可。”几个太监一下跪倒在地,魏清膝行而前,抱住皇帝大腿,“皇上,您就看在奴仆侍候你这么多年,饶了奴婢这一次吧。” “好好好,伱们怕太后,就不怕朕这个皇帝吗?”万历一跺脚,咬牙道,“朕今日若出不去,你们通通都给朕去看皇陵。” “皇上.”几人一同悲呼出声。 “闭嘴!”万历瞪了眼几人,大踏步往前走了几步,回头道,“不许跟着朕,等朕回来,给你们赏赐。” 一刹那,万历皇帝的背影消失在众人视野。 几个牙牌大珰面面相觑,一同看向魏清,问道:“魏公公,咱们现在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回去!”魏清一跺脚,迈步返回乾清宫。 他吩咐几人看好宫殿,然后提起袍子,径直往司礼监奔去。 司礼监离乾清宫不算太远,也就七八里地的距离,魏清过了两刻钟,就已来到值房前。 看守的小太监瞧见魏清,立马笑脸相迎,讨好道:“哎哟,小的咱说刚才一直总感觉有啥事没办呢,原来是贵人来了。” 魏清身为乾清宫的管事牌子,别看在皇帝面前唯唯诺诺,但地位却是极高。 除却司礼太监与二十四监中的要害掌印外,没几个说敢小觑他的。 只可惜,这时魏清都已火烧眉毛,哪有心思想这些。他瞪了眼那小太监,问道:“冯公公呢?可在里边儿?” “在里边,半天儿都没出来了。” 魏清一脚迈入,脚跟踩了风火轮似地往冲去。 一处值房内,烛火摇红,青烟缭绕,一人微眯着眸子,倚靠在梨木靠椅上。 只见那人约莫五十五六岁,中等个儿,面皮白净,肚子微涨,五官温煦,让人如沐春风。 头戴羊绒毡帽,身穿玄色小蟒朝天蟒袍,腰悬玉带,足蹬一双黑色皂皮长靴。 正是司礼监的掌印太监,冯保! 今年62岁的他,因为保养得极好,看着比张居正还有年轻几分。 别看他白白胖胖,慈眉善目的模样。 整个内官就没有不怵他的。 自打12岁进宫,冯保在宫中呆了足足五十年,在司礼监待了也有二十多年。 这么一个老妖怪,谁人胆敢小觑半分? 因为他喜静,他当值的时候,屋外边的人不敢发出半点吵闹。 就连走路都是蹑手蹑脚,实在有事奏报,都是夹紧屁股,生怕放出屁来。 咚咚咚. 忽然,门外响起急促脚步声,冯保眉头一皱,猛然睁开双眼。往前一瞧,就见魏清满头大汗,慌慌忙忙地闯了进来。 “冯公公,出大事儿了!” 冯保被人打断休息,心下不悦,但想着他是皇帝身边的人,只能按下心中烦躁,打趣道:“出什么大事儿?难不成你家祖坟让人给挖了?” 要是挖了我家祖坟倒还好了! 魏清心下发苦,一股脑将今天皇帝干的事情说了出来。 冯保听得两眼放光,心中暗忖道:“好哇,咱正愁没银子,这十万银子来得正是时候,中旨,没想到皇帝竟有如此魄力。” “还有那张允修也是个坏种儿,为了讨好皇帝,居然和他老爹对着干。不过也好,皇帝现在也大了,斗一斗也好,越是斗,张居正才越倚重着咱。”见冯保听完成了扎嘴葫芦,魏清心中拿不定注意,又继续说道:“冯公公,皇上私自出宫可是大事儿,太后那边是不是?” “是不是什么?”冯保斜睨了眼魏清,阴笑道,“魏公公,不是咱没提醒你,皇上出宫的消息,如果真让太后知晓,你就等着被治罪吧。” “啊?!那小的咱办?还请冯公公提点。” “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冯保一笑,端起手边清茶小呷一口,翘着二郎腿说道,“咱也只是随口一说,怎么做还是得看你。” “反正这事儿,咱不知道,你若是想捅到太后哪儿去,随你便。” 听话听音。 魏清听出冯保有了隐瞒之意,心中长松口气。 这宫中谁人不知,冯保就是李太后的眼睛和耳朵,只要他这眼睛和耳朵不通消息,李太后哪里知道? “那小的就告退了。” “去吧。”冯保挥挥手,魏清站起身子,撅起屁股往外边走去。 待其离开后,冯保长叹一声,用手捏了捏鼻翼,心中思绪万千。 最近两三年,尤其是尤其是一年。 随着皇帝年纪渐长,他越发觉得小皇帝有了几分皇帝的模样。 仁服天下,威加四海,不怒自威,举手投足间已有几分帝王气魄。 这才是一个皇帝该有的模样。 他心既有欢喜也有忌惮。 欢喜小皇帝长大。 他从皇帝四岁就跟着皇帝。 看着小皇帝,就像是看待自己子侄一般,二人之间的情谊早已超出君臣之间的感情。 又忌惮皇帝抓权。 他冯保也是个一日不可不掌权的狠辣人物。 当皇帝的权威,和自己的权力触碰之时,他有时总喜把他当做小孩儿,请来李太后这尊大神压制。 以往皇帝小,大事小事都问他。现在大了,有些事情,由不得他冯保来说了。 或许他真的该放手了。 忽然,窗外吹来一阵冷风,冯保打了个激灵。 他低头一看手掌,上边皱纹密布皱得和鸡皮一样,虽尽力保养,但依旧难掩时光流逝。 他嘴一咧,眼泛着泪自喃道:“老了,看来咱是真老了啊,咱是真老了。” 想着,他站起身子,踱步到值房外,披着夜色往宫外奔去。 另外一边,万历皇帝出了宫门,按照事先约定的地点和几个太监,直奔着皇城外的东南角。 那里,张允修早已带着人手,连同韩三与张福等候。 两方人马相见,张允修先让皇帝换好衣物。 一霎儿,皇帝换上一身金丝质地的窄袖直裰,腰挂古玉,一双黑色皮靴踩在脚下。 俨然一副浊世佳公子的模样。 “朕这外边怎么叫人来着?”万历皇帝问。 “您就叫朱公子。”张允修答道。 “好,那咱就叫朱公子!”万历皇帝说着,满脸兴奋。 一行人小心翼翼,簇拥着皇帝朝着京城的闹市奔去。 (本章完) 第17章 吹糖人儿皇帝着谜 第17章 吹人儿皇帝着谜 灯市街往南走三条街是庙右街,再往左则是二郎街。 此地是京城中夜市中的好去处,一到晚上,华灯璀璨人潮如涌,各式吃食玩乐,应有尽有。 因其包罗万象,京城中无论是达官贵族还是市井小民,若是夜晚无事,都会来此闲逛。 渐渐的,竟成为京城一景。 这日刚过酉时,十余人簇拥着两名年轻公子,来到街口。 正是万历皇帝与张允修一行。 几人站在街口,往里一瞧。 整条街人潮汹涌,烟雾缭绕,路上行人磨肩接踵,罩于烟雾之中。 一时,笑谈声、叫骂声、避道声、吆喝声、交织成一片。 好不热闹! 一旁的太监想着等下要挤过去,不免心下发怵,于是提议道:“皇朱公子,这儿人太多,要不小的,让人把他们全都驱散了?” “驱散什么?”万历皇帝瞪了那人一眼,说道,“朕,本公子就是要与民同乐,若是空荡荡的反倒是没了气味,是吧,张允修?” “是。”张允修点头应下。 “那好,朕今日正好带了五百两银票出来,正是要玩个痛快。”万历皇帝说着,迈步挤向人堆。 张允修等人眼皮一跳,赶忙追上。 入了街道,万历皇帝玩心大起,这儿看看,哪儿瞧瞧,最后被几声欢笑声吸引。 他抬头望去,几名孩童正围绕在一名老者身边。 只见那老者坐在一个小马扎上,在他的前边放着一个方形盒子,里边堆满了黄色稀。 他取出一部分稀,插上竹签,然后捏了个尾巴。 拿起尾巴一吹,那稀鼓起,渐渐变成了一条老虎的形状。不一会儿,一头栩栩如生的老虎,就赫然出现在眼前。 周遭孩童迸发出一阵欢喜笑声,老头呵呵一笑,把老虎递了到一名孩童手中。 紧接着,老头如法炮制,兔子,鲤鱼,猴儿,无一不栩栩如生。 万历皇帝瞧得入迷,竟不知不觉走上前去。 老者瞧见万历皇帝一身贵气,前呼后拥,知晓他肯定是那户人家的公子。 于是站起身子,笑着打恭道:“小老儿,见过两位公子。” 万历皇帝摆摆手,紧着脸问道:“老先生,你这人什么都能吹么?” “那是自然,只要您见过的,咱都能吹呢。” “好,那你给咱吹一条龙出来。” “龙?”老者迟疑片刻,觑了眼几人,摇头道,“小老儿啥都敢吹,就是不敢吹龙,万一皇帝怪罪下来,小老儿可担待不起。” “朕没事,皇帝又看不见。”万历浑不在意。 “这话可不兴说啊,”老者满脸紧张,压低声音说道,“皇帝那都是开了天眼,只坐在紫禁城中都能瞧见天下事。” “哈哈哈皇帝,真有你说的那么厉害?” “要不然他能当皇帝?那都是龙种,岂能和凡人一样。” 见二人越聊越起劲,张允修上前打断,插嘴道:“老先生,吹不了龙,伱就给这位公子吹条蟒,四爪的蟒。” “好哇,就吹蟒。”万历也跟着叫了起来。 老者点头应下,佝偻着身子,拿出家伙准备动手。只见他拿起用帕子擦了擦手,然后取出稀,捏了个尾巴,对准里边儿吹气。 “等等。” 一旁的太监尖着嗓子大叫,万历皇帝一皱眉,偏头瞪向那太监,喝道:“孙海,你这狗东西乱叫什么,扫了本公子的兴,本公子回去饶不了你。” “哎哟,我的公子唉,这人儿不干净,吃了怕是得闹肚子。” “呸呸呸”老者一下怒了,指着孙海斥道,“咱在这儿摆了三十年摊,也见吃坏人肚子,偏就你事儿多。” “老先生你不用管他,只管吹就是。” “公子!” “闭嘴,再说话我饶不了你。” 孙海耸拉着脖子往后一缩,不敢再说。 但他一瞧见老者黝黑的指甲,再想着,老者还得对准那人又吹又捏,他浑身上下直起鸡皮疙瘩。 就在他恶心间,一条巨蟒已捏好。 万历欢喜着接过,掏出一张银票递了过去。 老者接过一看,脸色大变,这竟是一张一百两的银票。他这一个人就三四文钱,哪里找得开? “公子,你这银票。” “银票怎么了?不够吗?”万历傻乎乎的问。 “太大,小老儿找不开。”老者颤抖着回道。 张允修笑着摇摇头,皇帝果然对钱都没啥概念。 他上前,摸了半天,也摸出一块碎银,拍到老者手中:“老先生,今儿个咱家公子高兴,把你这摊儿全包了下来。” “那不行,小孩吃不到小老儿的,晚上睡不着觉。”老者连连推手拒绝。 张允修再度打量了眼老者,又道:“这样,这银子咱给你,你给咱一人你捏上一个。剩下的,你就送给这些小孩怎么样?” “本公子还要一个,给我捏头大老虎。”万历补充道。 老者点头应下,一番卖力之后,给随行的人一人捏了一个人。 张允修得了个小兔,万历皇帝忍不住讥道:“你这兔儿小,还是咱的大老虎厉害。” 张允修笑笑不答话,万历皇帝问道:“咱累了,剩下的地方你们挑吧,京城中好玩的地方,你们肯定比咱清楚得多。” “那当然还得是名兰楼,”张福淫邪一笑,忍不住舔了舔嘴唇,说道,“哪儿的姑娘,可一个比一个温婉可人。” “那是什么地方?” “做皮肉生意的。”张允修瞪了张福一眼,偏头看着皇帝答道。 “哦,卖肉的啊!朕又不是厨子,不买肉,去哪儿地方干嘛,不去,不去!”万历皇帝一听没了兴趣,连连摇头。 众人皆是涨红了脸,把笑意死死憋在肚儿里边。 一旁的韩三察言观色,知道公子肯定想带皇帝去些典雅的地方,于是脑瓜一转,开口说道:“小的,倒还知道一个好去处。” “快说。” “就在前边街不远,有处好地方,保管让公子满意。” “那还等什么,还不快带路?”万历皇帝催促道。 韩三点头应下,又冲张允修投去一个安心目光,张允修点头,他这才在前边带起路来。 (本章完) 第18章 搞颜色才是第一生产力 第18章 搞颜色才是第一生产力 行了约莫二十来分钟,韩三停在僻静的小巷前。 张允修一瞧,小巷幽深僻静,只有一处小屋,亮着些许灯火,里边似有躁动传来。 奇怪,这儿能有什么好玩的? 张允修正疑惑间,万历皇帝指着小屋牌匾,皱眉问:“这是书店?” 韩三一笑,答了声“是”,然后领着万历与张允修上前。 待入得小屋,里边却别有洞天,只见里边灯光铮亮,书盈满架卷帙繁浩。 几个面色发白的青年,紧紧盯着手中书本,两眼放光,如饥似渴。 万历皇帝只扫了眼,心下老大不满意,说道:“这儿有什么好玩的,无趣,无趣!走,这儿一点也不好玩。” “公子稍安勿躁。”韩三一笑,领着张允修与万历二人来到里头隔间。 示意二人稍一等候,他几步走出,少时再度折返,手中还捧着几本图册与书本走了进来。 “请两位公子好好鉴赏。” 张允修半信半疑,胡乱翻开一本查看。 只见上边竟然画在一个衣衫半解的女人,以一种极为诡异的姿势跪在地上。 在她的后边,还站着一个男人,二人眉目传情,如胶似漆。 这丫的竟然还是带图画的小黄书。 本着批判性的原则,张允修继续往后翻转。 后边的姿势也越来越大胆,越来越勾入心魄,直看得人气血如龙,小腹发热。 果然,搞黄色才是第一生产力。 张允修正感慨古人的智慧时,一旁的万历皇帝已经看得入迷。 他虽看过一些画本,但比起这外边的,还是太过保守。看着画中的女子,他想到了自己的皇后。 那白嫩嫩的身子,香香的味道,让他流连忘返。 一口气看了个痛快,万历脸颊红得和煮熟的牛头一般,他为了掩饰失态,故意板着脸说道:“这些册子不好,不好看。” “孙海!” “小的在。”孙海立马钻了进来。 “这些册子,朕就赏你了,你记得都带回宫去。”万历看着孙海,指着桌上图册说。 “啊?!”孙海惊得叫了一声,摇头道,“皇上,小的是太监,这.” “这什么?朕说赏赐你,就赏赐伱。”万历语气不容置疑,孙海无奈只得拿起书册,踹入兜中,心中却是记恨上韩三。 好端端,带皇上来这儿干啥,叫太后知道,咱还能有命? 得了宝贝,万历心中满意,潇洒往外走,准备瞧瞧还有没有好货。 张允修一笑,摇头道:“咱们这儿的本子倒不算得好,不如倭国的。” “倭国?” “对,比如什么松岛老师,三上老师,三春老师、桃乃木老师,龙泽老师,明日绮罗老师,这些都是倭国之中的名家。” “朕怎么都没听说过?”万历皱着眉问。 “臣也是在一本古籍上看到,说是倭国的女人,大多精通此道。”张允修信口胡诌。 “好哇!”万历皇帝一拍手,叫道:“朕有机会,一定要去倭国看看。” 会有机会的。 张允修心中低喃一句。 出了店门,时间已至酉时末。 整座北京城除却青楼依旧华灯璀璨,笙歌不绝外,大半已黑了下去。万历却玩心不减,嚷嚷着要再逛一逛。 张允修不敢再由着他,忙劝阻道:“皇上,来日方长,悄悄的进村,打枪的不要。” “什么打枪,什么乱七八糟的。” “臣是想说,您这次能出来,要赶紧悄悄回去,日后再出来就是。” “那好吧。”万历长叹一声,忽又急切地看向张允修,问道,“那明儿个,朕还能出来吗?” 你想我死就直说! 张允修喉头一哽,不知怎么回答他。 “朕问你呢,你说话啊。”万历皇帝急了。 张允修没想到这家伙翻脸这么快,于是一咬牙,答道:“皇上这几日安安心心待在宫中,最多一月,臣肯定带您,再出宫门。” “一月太久了,半月,最多半月。”万历皇帝连连摇头。 “半月.” “不许忤逆朕,否则朕就治你蛊惑君上,私自带朕出宫的罪责!” 啊?! 张允修一愣,然后点头应下。 “这才对嘛,”万历皇帝面容含笑,拍了拍张允修的肩膀,看着孙海说,“走,咱回宫去。” 张允修并不放心,带着人一路护送皇帝,直至紫禁城,这才返回。 看着皇帝进入城中,张允修心中一松,一摸后背,那里早已湿透。 他现在是知道,什么叫做伴君如伴虎了。 臭不要脸! 张福瞧得公子模样,皱眉抱怨道:“公子,这皇上也太难伺候了。” 张允修看着张福,摇头道:“嗨,皇帝啊,属顺毛驴的,你得顺着他,他就能把权借给你。你若是不顺着他,他嘴上不说,心中却气,事后翻脸,谁人制得住他?” “是啊,哄好皇上,这天下就太平了。”韩三也跟着感慨道。 几人说罢,对视一笑,然后潇洒离开。 等到皇帝赶到乾清宫时,已是戌时末,但万历皇帝却无半点困意。他简单洗漱一番,穿着内衣躺在龙塌上,脑子里全是外边的新鲜事儿。 当了那么多年皇帝,他今天才算体验到,什么叫做当皇帝的快乐。 一言九鼎,万臣拜服,这才叫皇帝! 他也总算明白,为什么武宗皇帝爷要御驾亲征,要微服私访,要建豹房。 比起枯燥的政务,还有幽禁的紫禁城,外面的每一样事物都是那般新奇。正想着,他的脑海中忽然蹦出一张不苟言笑的脸。 正是张居正。 万历皇帝打了个激灵,差点叫出声来。 很快,面容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张允修那张和煦的面颊。 万历皇帝长松口气,感慨道:“若是张先生和大伴,还有母后,能够像张允修那般对朕就好了。只有他,才把朕当皇帝哇。” 想起张居正和冯保,他是又爱又恨。 爱他们一个治理好天下,一个治理好内廷。恨他们专权擅政,弄得他这个皇帝权威全无,竟成了他们手中的一个提线木偶。 “算了,你们爱咱咱地,反正咱只要有钱,有乐子找就是。”想到这儿,万历皇帝平衡了许多。 偏在这时,宫门外传来一阵急促脚步。 随后,一声尖细着嗓子的声音,传了进来:“皇上,皇后差人来问,您睡下没有。” 万历皇帝一下从床上爬起,穿好衣裤,咚咚咚往外跑去。 (本章完) 第19章 大首辅会见三阁臣 第19章 大首辅会见三阁臣 三月的北京城,杨柳在风中飘荡,榆钱儿绽青,春光和煦,一阵春风拂过,带起一阵零落的桃。 大地复苏,草长莺飞,街上人潮汹涌,几乎堵塞街道。 这日刚过早间时分,只听得两声炮响。 四名骑着一色红枣马,身穿飞鱼服,手持金瓜巨斧的锦衣卫将军打马而出,引出两边百余名依仗卫队,护着一顶三十二人抬的杏黄顶轿子。 这边轿子还未赶到,前边的护卫就开始驱赶百姓。 百姓一瞧见那轿子,就知道,这是首辅大人到了。 整个京城,也只有他的轿子最为特别,足足有三十二台,里边不光有书房,茅厕,还有膳厅。 如同一个小房间一般。 三十二人抬着,一点儿也不晃,在里边与外边丝毫无异。 轿内,张居正端坐于案几之前,一张老脸阴沉如水。 经过一个多月的调养,他的身子好上一些,本正是大展拳脚,好生施展新政之时。 但七日前,皇帝的一道中旨,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万历一朝,十年间,皇帝未曾下过一道中旨,没想到,确因钱财的事情二人撕了脸皮。 中旨对首辅的权威伤害极大,这不,皇帝的中旨一下,那些宵小就坐不住了。 有暗地里打黑枪的,明里上折子探探风口,三五成群聚拢在一堵,醉酒咒骂自己的。 对此,张居正倒也没有太过慌乱。 二十多年的宦海浮沉,他早已练就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的习惯。 现在,他首先要弄清楚,那道中旨是皇帝的意思,还是李太后的意思。 却说一月前,他两番驳了太后父亲武清伯李伟的面子。 万一,武清伯李伟太后面前吹吹耳旁风,对他可就大不妙了。 他深知,若是没有冯保和李太后,他办事绝无可能如此顺手。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有些后悔,没有安抚好武清伯李伟。 但也仅仅是一闪而过。 他张居正并不是那种前怕狼,后怕虎之人,既然事情已经发生,那就往前顶住就是。 想着,轿子停靠在紫禁城前,张居正下了暖轿,迈步走入。行了约莫两刻钟,张居正来到午门东南角的内阁值房。 这还是他开春之后,第一次来值房。 尚未走入,三名阁臣早知张居正要来,于是列好队伍迎接。 从左到右分别是,建极殿大学士张四维、武英殿大学士申时行,文华殿大学士余有丁。 依大明制,内阁阁臣最多可有六人。 除却四殿大学士外,还有文渊阁,东阁大学士。 前朝,内阁首辅虽然权柄赫赫,但几位阁臣也都有些许权力,大家各自管一摊子事儿。 张居正不一样,他当首辅,内阁成了他的一言堂。 其余的阁臣就都成了聋子的耳朵——摆设! 为这,京中还编了句顺口溜。 “大九卿有大九九,小九卿有小九九,十八衙门向南开,堂官跟着首辅走。” 张居正迈步入前,与三人拱手施上一礼,然后一同邀入值房。 以主宾之礼坐定后,张居正侧身看向张四维。他比张居正小上三岁,但因为保养得好,看起来也就刚入五十岁的模样。 这位嘉靖三十四年的进士出身显贵,舅父乃是赫赫有名的三边总督王崇古,父亲又是山西的大盐商。因此,他在官场中混得如鱼得水。 见到张居正把目光移向他,张四维忙站起身子,开口道:“元辅,仆认为,国库与私库不可混为一谈,皇上将公私合为一体,不合祖制。仆已写好奏折,准备就此事规劝皇上。” 说着,拿出一份奏折,递到张居正身前。 张居正接过,粗略一扫,将其拍到桌上。 他扫了三人一眼,朗声道:“其实,相比于太仓中的八百万两银子,这十万两银子不算什么。” “但凡是不能开这个坏头,一旦让皇上尝到甜头,那之后道道旨意不经内阁,咱这些阁臣还有何用?” “元辅高屋建瓴,一语中的。”三人一同站起身子,答道,“我等愿与元辅一道,上书规劝皇帝。” 张居正摆摆手,示意几人坐下,然后从怀中拿出早就写好的奏折。 几人接过,顺势在上边签下自己的名字,又递还回去。 偏在这时,屋外走入一个小吏。 “你有什么事?”张居正问 “元辅,姚御史有事要见您,现在就在旁边的值房候着了。” 姚旷? 张居正心下略起波澜,冲来人吩咐道:“让姚旷在哪儿候着,我待会儿过去。” 值房小吏行上一礼,撤步折返。 屋内,张居正对准三人交代:“值此非常之时,还望三位小心行事,切莫辜负皇上,辜负皇太后的一片殷切希望。” 三人连点头应下。 此后又交谈了二十来分钟,三名阁臣这才各自退去。 张居正站起身子,推门走入到一旁的休息。 屋内,姚旷立马弹射站起,张居正挥手示意他坐下,直接问:“有什么事情,直接说?” 姚旷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拿出一封奏折。 “臣南京户科给事中赵宁,叩拜陛下:‘数日前,臣夜观天象,发觉天狗食月,此必是权臣作祟,上天给予警示,伏望陛下以大明社稷为重,扫除权臣,还大明一个朗朗乾坤。’” 张居正读罢,脸色乌黑成一团。 他正好是属狗的,如此一说,倒是对他颇为不利。 沉默了一会儿,张居正看向姚旷发问:“皇上和太后那边什么意思?” 姚旷摇摇头,语速极快地水:“这是冯公公差人送来的,皇上和太后没没来得及看,首辅看完后,仆还得送到司礼监去。” “还望首辅早做决断。” 张居正沉默一会儿,忽笑道:“这人老夫有印象,他是嘉靖四十四年的进士,那科的主考官,偏就是高拱。不过高拱已经去世,这人现在跳出来,我倒是没有想到。” “我看,八成是为了名。”姚旷不忿道,“这些穷酸书生,标榜什么舍生取义,以被打板子为荣,您越是计较,他们还越来劲。” “知道就好。”张居正看了姚旷一眼。 “那首辅的意思是?”姚旷确认道。 “不予理睬就是,让皇帝自己看着决断。”张居正一脸云淡风轻。 (本章完) 第20章 李太后震怒 第20章 李太后震怒 这边刚过辰时,万历皇帝用过早膳,来到西暖阁中坐定。 自打那日下中旨与偷摸出宫过后,万历皇帝尝到甜头。整日里,脑子都是想着怎么再去外边世界瞧瞧。 他是皇帝,天下都是他的,谁敢说个“不”字? 想着,万历皇帝不自觉露出笑容。 他觑了眼周围太监宫女,见无人发现,这才长松口气。 他照例拿起一份奏折,翻开一看,气得牙齿发痒,喝道:“赵宁好大的狗胆,竟敢骂朕!” 说张先生是权奸,那朕用了一个权奸,岂不是个大大的昏君? 万历皇帝怒不可遏,周边太监耸拉着脑袋,大气都不敢喘。偏在这时,慈宁宫的管事太监万和来了,说是太后要皇帝过去。 第一反应。 万历皇帝以为是出宫的事情,事发。 不过,转念一想,都过去七天了,母后要知道,早就知道了,肯定不是为了这事。 那就是为了自己下中旨和这赵宁的事情。 心中有了谱儿之后,万历整好衣物,急速奔向慈宁宫。 慈宁宫与乾清宫不算太远,也就隔了四五道宫墙,每日来这儿请安,乃是他的必修课。 因此,万历皇帝轻车熟路地就来到慈宁宫。 尚未进入,远远的就瞧见,一团和气的冯保站在宫外。万历皇帝一笑,几步上前,笑着喊道:“大伴,母后也叫你来了?” 冯保笑容灿烂,答道:“是,皇上快些进去吧,老臣在外边儿等着您。” 万历皇帝答了一声,迈步闯入宫内。 一进殿是一处照壁,绕过照壁,便是会客厅。 厅内彩绘绕梁,装饰典雅,香味缭绕,几盆艳丽的牡丹放在窗棂下,盛开的格外妖艳。 许是听到脚步声,一人打旁边的屏风走了出来。 只见那人约莫三十一二岁,高挑个儿,鹅蛋脸,一双丹凤三角眼,两弯柳叶吊梢眉,朱唇皓齿。 身段窈窕,白腻腻的脖颈,饱满的双峰. 正是万历皇帝的生母,李太后。 今年三十八岁的她,虽然生过好几个孩子,但身材一点儿也没有走样,看起来三十出头的。 肌肤光滑水润,宽大的宫袍,难以掩饰她下作的身材。 李太后笑着喊了一句:“钧儿。” “母后!”万历皇帝跪地行上一礼。 李太后笑颜如,将儿子拉到一旁的靠椅上坐定。 上下打量了一眼儿子,见儿子长成,她心中既是欢喜,又有心酸。 想当初,隆庆皇帝新丧,小皇帝才十岁。高拱这老头儿擅权,欺负他们孤儿寡母。幸好她与冯保联手,这才除去高拱。 后来张居正执政,大刀阔斧进行一系列改革。 十来年,国家蒸蒸日上,谁人不夸一声她儿的好? 但二人之间也有冲突,就说他老爹,要三千亩土地,张居正可以不给。 或者选个折中的方法。 如此直接拒绝,弄得她这个太后没点儿权威。 再说,张家兄弟都能一个封侯,一个封伯,张鹤龄甚至还获封昌国公,自家老爹讨个侯爵。 这就不行了? 所以当小皇帝下中旨时,她知道后,并不急于表态。也不赞成,也不反对,就是要急上一急张居正这个铁面宰相!结果有人借题发挥,认为首辅失势,竟明目张胆开始攻击首辅。 这是她不能容忍的。 想着,李太后看着儿子,柔声问:“钧儿,听说张先生的小儿子张允修,在给你做伴读?” “啊?!是。”被这一问,万历面露慌张。 “你慌什么,皇帝要有皇帝的样子!”看着儿子唯唯诺诺的模样,李太后气不打一出来,一拧眉,声音拔高几度。 说罢,李太后又觉得失态,于是小心劝道:“钧儿,咱刚才不是吓着伱了?” 万历皇帝连连摇头。 李太后稍觉心安,又问:“你说说,这万历朝若是没有了张先生,那还能有现在百姓安居乐业,四海威服的局面么?” “没有。” “这就对了,”李太后一点头,忽又咬牙道,“现在,有人借题发挥,想要攻击张先生,你说说,该怎么办?” “打他板子!”万历皇帝试探道。 “不够。”李太后摇摇头。 “那母后的意思是?” “把那什么赵宁革职,流放三千里,永不录用。”李太后咬牙切齿道。 “儿臣明白了。” 万历站起身子,李太后示意他坐下,半是玩笑半是认真道,“你前些日子,下了那道中旨,可给张先生惹了不小麻烦。” “朕,朕,这这都是张允修的主意。”万历皇帝支支吾吾半天,吐出张允修的名字。 “啊?怎么是他?”李太后惊了一跳。 万历皇帝一点头,又将那天的事情原原本本说了出来。 李太后听罢,扑哧一下笑出声来,感慨道:“好一个‘他打他的,咱玩咱的’没想到,张先生号称铁面宰相,竟还生了个滚刀肉的儿子。” “母后什么叫做‘滚刀肉’?” 李太后笑而不语,觉得张允修的话还有几分道理。 皇帝,的确是需要几分权威,雷霆雨露,俱是君恩。仁服天下,威加四海。 恩威并施,才是天子! 李太后笑着问:“张允修现在是什么官儿?” “尚宝司的司丞,正六品。不过他今年还要参加秋试。”万历皇帝小心说道。 “正六品,太高了。” 李太后瞧见儿子不解,于是解释道,“他虚岁才十八,就已是正六品。人家寒窗苦读二十年,都不一定能中榜,就是中榜,也不一定能爬到正六品的官儿。” “这算什么,朕十一岁就能点状元了呢。”万历轻哼道。 “咯咯咯”李太后笑得前仰后合,又道,“钧儿,你可不一样,你是龙种,他张允修就是凡夫俗子,如此宠爱,他怕是承受不住。” “那朕就再荫张先生一子。” “这个法子好,一来表示对首辅的关爱,二来,可以震慑那些宵小之徒。”李太后微微颔首。 母子二人诉说一番,李太后觉得有些乏困,正待让皇帝离去,忽又想到什么,劝解道:“钧儿,下月你就该封九嫔了,皇室子嗣不昌,你可得多努力才行。” “儿臣遵旨。” (本章完) 第21章 忙趁东风放纸鸢 第21章 忙趁东风放纸鸢 自打皇帝下了一道中旨后,整个朝堂风声鹤唳。说什么的都有,有说首辅恶了皇帝,还有人说首辅恶了太后。 官场向来如此,察言观色,捧高踩低。 这踩人也有讲究,一开始都是由各自党派里边,最低级别的人上一道折子。 试试皇帝的反应,如果皇帝不反驳也不赞同,那就由更高级别的人继续上。 从六科御史,到堂部佐贰,直至达成目的为止。 如果皇帝当即下旨申饬,那就到此为止,他们也就损失一个小虾米而已。 赵宁的折子一上,皇帝立即一道中旨,将借题发挥的赵宁罢官夺职,流放三千里,永不录用。 同时,又荫了张居正一子。 按大明制,哪怕是太子太师,也只可荫一子。 荫两子,那可是天大的宠幸。 这下,看热闹的官员成了扎嘴葫芦,纷纷闭口不言。 首辅简在帝心,无人再敢去薅虎须。 万历皇帝最近心情也是大好,既拿了钱,又两下两道中旨。 那种不经内阁,生杀予夺,大权在握的感觉,简直令他如痴如醉。 这才叫皇帝。 正陶醉间,宫外太监忽然传报,说是张允修求见。 万历大喜,蹬蹬蹬从龙椅上跑了下来,火急火燎地朝门口宫殿门口奔去。 那里,张允修着一身青色长袍,手中还拿着一个物件,站立原地。 君臣二人相见,张允修率先行上一礼,万历皇帝一摆手,然后指着张允修手中东西问:“这这就是你和朕说的好玩的风筝?” “是。”张允修点头答道。 “走,快带朕去玩玩。”万历皇帝玩意大起。 “皇上,这风筝得一大块地方才好放,咱宫里边可没那么大的空地。”魏清提醒道。 “啊?!”万历一脸丧气,脑瓜一转,忽想到什么,拍掌叫道,“谁说没有?皇极殿前边,不是有好大一处空地么?” 魏清差点吓得跪倒在地,皇极殿那是什么地方? 那是大臣们上朝的地方,在哪儿放风筝,这还不得被百官的口水淹死。 “朕的皇宫,朕做主!”万历皇帝瞪了眼魏清,又看向张允修,问道,“张允修,你敢陪朕去放风筝吗?” “臣敢。” “皇上.”魏清都快哭了出来。 “你给朕闭嘴,畏畏缩缩,能成什么大事。伱不说,我不说,还能叫外臣知道了?”万历一瘪嘴,数了数殿内人头,威胁道,“反正知道这件事儿就你们几个人。” “如果让旁人知道,朕把你们都派去守皇陵。” 说罢,大踏步下了阶梯,与张允修直奔皇极殿的广场而去。 皇极殿原叫奉天殿,于永乐年间建成,嘉靖四十一年改名皇极殿。 殿前有一处阔约十五丈,长二十丈的硕大广场,上铺青石地板。 广场四角白玉石柱围绕,温煦的阳光洒在上边,形成一道道斑驳的光影。 此时正值阳春三月,春光和煦,风也温柔。 正是放风筝的大好时节。一行人赶到地方,万历皇帝扫了眼空旷的皇极殿,感慨道:“朕,很少不上朝的时候来这儿瞧,没想到今日一看,这儿还别有一番滋味。” 张允修一笑,接腔道:“陛下上朝时,都是议论国家大事,情绪紧张。今日来此,只想着玩耍,一来二去,心境不一样,看到的风景自然就不同。” 他毕业后,重回校园也能此种感悟。 颇有几分欲买桂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的感慨。 万历觑了眼张允修,笑道:“你这心境,还颇有几分老法师的感悟。” “多谢陛下夸奖。”张允修一笑,将手中的风筝递给皇帝,介绍道,“您待会,先带着风筝跑上一段,待它飞起之后,您再放长线。” “朕知道。”万历皇帝不以为然,一把从张允修手中夺过风筝。 只见他放出一截小线,然后拖拽起风筝,脚踩着轮子似乎地大跑。 魏清等人惊得面庞一跳,像护犊子的母鸡一般,追逐皇帝屁股后边。 风筝在几人身后,随风飘荡,很快就飘了起来。 万历皇帝一脸得意,放慢脚步,仰头看着飘起的风筝,越来越高,越来越高。 一霎间,他竟是看得有些痴呆。 他六岁时就得每天卯时起床,学习各种经史文章,再之后,虽当了皇帝。但始终被人管着,那有今日这样畅快欢脱。 母后和张先生时刻提醒,让他做好皇帝。 还把时刻拿嘉靖皇帝,还有正德皇帝当做反面教材,教导他勤政爱民。 在他看来,那两个皇帝当的才叫皇帝,随心所欲,想干嘛就干嘛。 就在万历皇帝失神之时,一旁的张允修提醒道:“皇上,这风筝不能放太高了,否则线容易断。” 话音未落,一阵疾风骤起,万历皇帝手中的风筝左右摇曳,咔嚓一下断了丝线。 万历皇帝一个趔趄,身旁的几名太监忙扶住皇帝,一脸关切颜色。 “皇上,您没事吧?”张允修急切问道。 “朕朕没事。”万历皇帝苦着脸摇摇头,忽又自嘲笑道,“这风筝飞得再高,终究手中有线拽住,断了也好,断了就自由了。” 张允修听出一丝悲呛意味,于是赶忙调转话头:“臣还有一个风筝,皇上若是喜欢,大可拿去。” “不必了。”万历皇帝摆摆手,笑道,“朕今日已经玩得很开心了,你不是也说过么?细水要长流。” 说话间,竟是有着回宫的打算。 这下张允修急了,他目光不时往外边偷瞄,见来人迟迟未到,心急如焚。 “你看什么呢?”万历皇帝狐疑问。 “啊?!”张允修如梦方醒,看着皇帝,镇定道,“皇上,您刚才问的什么?” “朕问你,贼眉鼠眼的偷瞄什么呢?”万历皇帝没好气地哼道。 “那那儿是不是有个人啊?”张允修指着远处的四角飞亭。 “哪儿?” “那儿,就您前边的第三个亭子里边,好像有个人在里边。” “还真是。”万历一拍掌,指着旁边的魏清吩咐道,“魏清,你去把那人带过来,朕要问问她在这儿干嘛?” 魏清道了声“是”,领诺而走。 (本章完) 第22章 初见 第22章 初见 春日和煦,微风寥寥。 魏清和几名小太监,领着一名少女缓步从万历皇帝走来。 只见那女子约莫十六七岁,容貌如,肌肤如雪,气质如兰。 扑闪闪的杏眼,小巧的琼鼻,玫瑰瓣一样的红唇,白腻腻的脖颈,茄瓜大小的双峰。 着一身红色宫装束身长裙,勾得腰肢细若杨柳,浑然天成。 女子不是别人,正是未来的郑贵妃。 却说五日前,张允修找到徐爵,让他和冯保通个话,自己想找宫中的一名秀女。 冯保虽心下惊疑,但还是帮了这忙。 很快,张允修就见到郑玉凤。 只见到这女人的第一眼,张允修就知晓她为何受宠了。 美而不艳,媚而不妖,虽进了宫,偏偏身上还带着一些外边女子的灵动与娇俏。 难怪能把万历皇帝迷得神魂颠倒。 二人见面,张允修也不含糊,直接问:“你是不是叫郑玉凤,家里有个哥哥叫郑国泰,老爹叫郑承宪,应天府人?” 郑玉凤警惕起来,然后艰难点点头。 接下来,张允修的话惊得她睁目结舌。“如果你想往上爬,五日后,来皇极门等着我,我送你一场大造化。” 郑玉凤一脸警惕,迟疑道:“这位公子,虽不知道伱是使了什么手段,竟能找到我。但我一个秀女,你是外臣,你我相见本就有些不合礼法,皇极门更是皇帝上朝的地方” “我只问你一句,想不想往上爬?”张允修打断她。 “想!” 郑玉凤点头应下。 入这宫中,那个女人不想得到皇帝宠爱? 她郑玉凤虽自持美艳动人,但家中不算富裕,没钱打点这些太监,嬷嬷,只进宫几月她就体会到深宫的残酷。 没钱,没势,连条狗都不如。 见她意动,张允修继续诱惑道:“只要你想,我可以给你一个机会,你敢不敢赌?是继续去缩在这儿, 等皇上召见,还是跟我堵上一把?赌赢了,你飞黄腾达,说不得我都要仰你鼻息。” “赌输了呢?” “输了,我也能保你性命,保你一家富贵。”张允修冲她一笑,又补充道,“只要我还在的话。” “那好,我陪公子赌上这一场。”郑玉凤点头应下,忽又笑着问:“还不知道,公子是那家的公子呢,竟能出入这宫闺。” “五日你去了自然知晓。”张允修抬脚就走。 于是,就有了今日的这场会见。 一炷香功夫,郑玉凤就走到皇帝跟前。暖阳从穹顶垂落,洒在郑玉凤的身上,愈发衬得她美艳得不可名状。 “你你是谁?”万历皇帝吞咽了一口口水。 “奴婢是去岁入宫的秀女,叫郑玉凤。”郑玉凤娇滴滴回道。 “那你在这儿干嘛?” “奴婢.奴婢入宫都小半年了,还没见过皇上,就偷偷来皇帝上朝的地方,看看。” 不待皇帝发话,一旁的魏清脸一板,喝道:“大胆!你一个小小的秀女,不好好待在储秀宫,跑到皇极殿来,还有没有规矩?” 郑玉凤听得身躯一抖。 “你闭嘴!”万历皇帝看着佳人,指着魏清斥道。 “啊?是。” 魏清拍马屁拍到马蹄上,满脸苦涩,张允修笑着开口解围道,“皇上,魏公公也是一番好意,这秀女确实有些不合规矩。”“嗯,不过,她也是思念朕心切。”万历皇帝说着,主动拽住郑玉凤冰凉凉的小手,笑眯眯说道,“下不为例,不过也不能这么轻易饶你” “朕朕就罚你,和朕回宫去。” “奴婢领罚!”郑玉凤羞红面颊,娇滴滴应了一句。 随后,一行人簇拥着皇帝返回乾清宫。 张允修心中一热,对皇帝请辞,然后直奔四哥张简修的府邸而来。 正巧,今日他休息,张允修大踏步往里闯去。 兄弟二人来到客厅,以主客之礼坐定。 张允修面庞涨红,迫不及待道:“四哥,成了!” “什么成了?”张简修满头雾水。 “咱家未来的富贵,成了。” “就那郑国泰和郑承宪?” “没错,”张允修一拍掌,站起来说道,“咱今儿个,把皇帝引到皇极门,正巧让那家人的女儿与皇帝撞见。” “你是没看见,皇帝瞧见那女人的模样。啧啧,从此君王不早朝,就是说的这这种女人。” 张简修半点儿不信,摇头道:“皇帝后宫佳丽三千,一个女人能够受宠一两年已是荣幸,想要荣宠不衰,你想得太简单了。” 人家可是受宠三十多年。 又受宠还能熬,把万历皇帝都给熬死了。 张允修撇撇嘴,倒也懒得和四哥纠结这些,正色道:“现在父亲的身体稍好,但变法,得罪的人实在太多,一旦皇帝不支持咱家,咱家立马就万劫不复。” “是这个道理。”张简修点点头。 “所以我才变着法子讨好皇帝,又哄又骗,这皇帝属顺毛驴的,顺着他的毛捋才行。否则,他嘴上不说,暗地里撅蹄子,难受的还得是咱家。” “你又有什么鬼点子?”张简修笑着问。 “我听说了,武清伯李伟,讨封侯爵被咱爹给驳了。” “是有这个事儿,”张简修微微颔首,睁圆双眼问道,“你你不会是为了讨好皇帝和太后,准备劝咱爹同意这事儿吧?” “你疯了不成?” “我没疯。”张允修摇着头,长叹道,“反正高低是个流爵,朝堂差他那点儿俸禄么?再说,那俸禄也不是咱家出,也不知道父亲在执拗些什么。” “两个字,‘权威’”张简修伸出两根手指,语重心长道,“为了彰显他首辅的权威,有时候,他就得做些让皇帝不开心的事情。” “咱爹也是一头老虎啊。” “但天子是龙,是龙种,老虎虽能一时压制幼龙。但等幼龙长大,老虎逝去,咱们这些幼虎可就遭了老罪了。” 二人说话间,王绫走了进来。 张允修起身施礼,王绫浅浅一笑,回上一礼。 “夫人,你怎么来了?”张简修问。 “没什么事儿,就是咱爹来了,说是要见见你。”王绫回道。 “老泰山?”张简修一下站起,瞧着张允修抱歉道,“不好意思,要不你在这儿等着,等我安排好老泰山再来招呼你?” “和我说这些干嘛?王尚书既是堂部大臣,又是长辈,我算个什么。”张允修也跟着站起,摆手道,“你只管去就是,我也正好有些事情要办。” 说着,张允修一拱手,离开大厅。 (本章完) 第23章 淑嫔 第23章 淑嫔 晨光初露细雨才停,万历皇帝缓缓睁开双眼,手掌一阵乱抓,就抓到一团软蓬蓬的东西。 只一霎那,心中堆积的欲火,再度被勾动。 他一把抱住佳人,身形摇晃。 起初,郑玉凤半梦半醒,突被这一袭击,立时惊了一跳。 后来发现这是皇帝,又红着脸指着外边说:“皇上,这天儿都亮了,您也该歇息了。” 感受着佳人白腻腻的肌肤,看着她火辣辣的眼神,嗅着兰香,万历皇帝哪里还管其他。 随着交流加深,郑玉凤由最初的欲拒还迎,变成主动迎合。 万历皇帝以往临幸妃子,妃子都是死人一样,哪有郑玉凤这样体贴儿? “皇上,您累吗?”郑玉凤媚眼如丝,拨动玉手为皇帝擦着脑门上的细汗。 “朕不累,朕现在只觉浑身都是精神。” 二人说话间,宫殿外忽然传来一阵踏踏的脚步声。 万历皇帝知道,那是母后叫自己起床的太监,于是加快速度,准备结束战事。 “皇上,卯时三刻了,您该起床了。”一声尖细着嗓子的声音,传了进来。 万历皇帝一紧张,潦草收场。 紧接着,二人躺在大床上,等候宫女来服侍二人。 万历皇帝看着大口喘息的佳人,他有预感,自己这辈子都离开不这女人了。 郑玉凤吐息如兰,娇滴滴地哼道:“皇上,臣妾不想再回储秀宫,臣妾想陪着皇上,一日不见着皇上,臣妾这心里就发慌。” “朕也是。”万历搂着郑玉凤,安慰道,“你放心,最多还有十来天,朕就封九嫔,到时候咱们就能时刻在一起了。” “那陛下不许忘了臣妾。” “忘不了你。” 半刻钟后,二人穿衣洗漱完毕,郑玉凤被暂时留在乾清宫。 万历皇帝每日照例,都是要先去两宫太后处问好。 这头一遭去的不是李太后,而是陈太后,也就是隆庆皇帝的皇后,万历皇帝的嫡母。 对此,陈太后欢喜,李太后也是欢喜。 因陈太后性情宽厚,端庄典雅,万历皇帝与这位嫡母在一起时,比在自己生母那儿还高兴。 这日早上,万历皇帝的脚步声一直慈庆宫外。 里边立马传来一阵笑声。 “钧儿来了?” 紧接着声音的主人走了出来。只见那人约莫三十五六岁,端庄典雅,朱唇皓齿,气质娴熟。 着一身浅黄色百鸟朝凤吊尾长裙,如同从画中走出的人物一样。 正是陈太后。 万历皇帝正待行礼,陈太后扶起他的身子,笑吟吟说道,“咱娘俩还弄这些虚礼干啥?来来来,娘做了你最喜欢吃的糕点。” “谢谢母后。”万历皇帝道了声谢,跟着陈太后来到桌前坐定。 桌上三四样备好的糕点,香味弥漫,勾得万历皇帝胃口大动。 “钧儿,伱别跟娘客气,只管吃就是。”陈太后说着,拿起一块糕点递到皇帝身前。 万历皇帝大快朵颐,陈太后看得心中欢喜。 忽又听到,昨夜皇帝的荒唐事,又想起自己的丈夫隆庆皇帝,她忍不住劝道:“钧儿,祖宗传下这些基业不容易,你可千万要保证身体,切莫荒废了身体。” “儿臣.儿臣知道。”万历闹了个大红脸。 “你还年轻,皇室子嗣不昌,你应当努力。但不可沉溺其中,荒废了身体,知道么?”陈太后一板一眼地说道。万历连连点头。 陈太后长松口气,想要伸手去揉皇帝的脑袋,忽又想起,皇帝已不是孩童,只得苦笑了笑。 母子二人唠嗑了两刻钟,万历皇帝起身,前去生母宫中。 十日后,万历皇帝册封九嫔,郑玉凤获封淑嫔,位列九嫔第二。 当天宣读皇帝旨意的太监,涌入到郑淑嫔的家中。 只见宽敞的大厅内,一名身披貂珰的,腰挂牙牌的太监,手持圣旨站立正中。 前边,郑家父子诚惶诚恐,匍匐在地。 太监面带笑容,展开圣旨,尖细着嗓子念了出来:“郑承宪之女郑玉凤,才思敏捷,举止端庄,容仪端淑,礼教素娴,特册封为淑嫔。郑承宪养育有功,特擢升为锦衣卫北镇抚司千户,赏银五百两,金二十,蜀锦一匹,玉如意一对.” “钦此” 拖着腔调一口气念完,太监只觉口干舌燥。他舔了舔嘴唇,笑眯眯看向二人说道:“郑国丈,接旨吧,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儿。” “啊?!哦”郑承宪如梦方醒,忙从地上爬起。 他颤抖着接过圣旨,把眼睛放在上边细细查看,生怕上边字迹变了。 数秒后,他才移回眼神,对准太监道谢道:“辛苦公公,小小意思,不成敬意。” 说着,拿出一锭银子,拍到太监手中。 太监得了赏钱,喜不自胜,说了一箩筐好话,这才满意离开。 这时,郑国泰也凑上前来,觑了眼圣旨,嘟哝道:“咱就爹你有赏?咱好歹也是皇帝大舅哥,到现在也还是个白丁。” “混账东西!”郑承宪本来正高兴,一听到儿子说话气不打一处来,指着他怒骂道,“就你长得那尖嘴猴腮,成天无所事事的模样,那个敢给你官儿做?” “我这还不是随了您?” “你你这个逆子,看老夫今天不打死你!”郑承宪说着,转身去找鸡毛掸子。 郑国泰脚底抹油,一溜烟窜出小院。 院外,早已围满看热闹的街坊邻居,看热闹,自古以为都是最为百姓喜爱的乐事。 那出了什么大事,不肖半刻功夫,准保传得到处都是。 他们见到郑国泰慌里慌张跑出,其中一名汉子扯着脖子,叫道:“郑家老大,你爹迟早被你气死,今儿个怎么高兴的日子,你都能惹你爹生气。” 郑国泰没有理会那人,推搡人堆就往外跑。 一刹那,人堆变得骚乱动荡起来。 “郑家公子,你看咱家小妮儿咋样?今年十四岁了,正好配你。” “郑家老大,你娘死了这么久,你看姐咋样?姐虽也是嫁过人,但会疼人。以后咱俩各论各的,我管你叫弟,你管我叫娘。” “郑家哥哥,你看妹子咋样?妹子啥都能干,你就把我娶回去呗” 轮番轰炸下,郑国泰有些飘飘然。 忽听得前边巷子传来喝道声,众人纷纷回头一看,一队锦衣卫涌了进来。 一瞧得锦衣卫,众百姓闻虎色变,撒丫子跑得没影儿。 “韩三,你怎么来了?”郑国泰瞧见打头一人,问道。 “小的帮张公子,请国舅爷去喝酒。”韩三一笑,又招呼后边的兄弟喊道,“这就是国舅爷,还不快喊国舅爷?” “国舅爷!”身后的锦衣小校一同恭敬喊道。 ““虚名.都是虚名。”郑国泰虚荣心得到极大满足,红着面庞催促道:“咱兄弟找咱喝酒,咱可不敢耽搁,你们快些带路。” 韩三一点头,命几人看守郑家小院,自己则是带着郑国泰前去赴约。 (本章完) 第24章 你是不是觉得你行了? 第24章 你是不是觉得你行了? 四月杨柳纷飞,过了谷雨之后,整个北京城的气候就变得好了起来。 不似冬日那般严寒,也不似夏日那般酷热难耐,正是一年之中最好的时节。 韩三与郑国泰出了郑家小院,一路直奔着福贵街而来。 街上商铺酒肆林立,旗幡招展,家家门前都有红毯铺地,尽显装饰之奢华。 虽未到晚间时分,但整条富贵街已人潮汹涌,灯火璀璨。 沿着街道行了七八分钟,郑国泰早已看了眼。 此等富贵的地方,别说来,以往他就是想都不敢想。 他本以为,“名兰楼”就已算是人间仙境,与这儿相比那就小巫见大巫了。 正想着,韩三停下脚步。 郑国泰仰头一看,那是一座极为豪华的阁楼,足有五层高。 临街的窗户皆彩绘绕梁,极尽藻饰,佳人倚靠窗边,对准街上行人低眉浅笑。 “倚兰楼,倒是个典雅的名字。”郑国泰看着招牌嘟哝一句,迈步走入。 通报姓名过后,韩三在楼下等待,郑国泰则是被带到三楼包间。 推门而入,就见张允修与张简修兄弟二人斜靠在椅上。 二人的左手边,还有两名身穿月白色襦裙的二八佳人,抚琴吹箫。 琴声婉转,箫声悠扬,清幽旷远,直听得郑国泰心中一醉。 “郑大哥,你可算来了。”张允修笑着开口迎道。 郑国泰朝二人一拱手,提起长袍落座。 一坐定,郑国泰就迫不及地嚷道:“老弟,你可真是神了,咱是佩服你佩服得五体投地,以后伱有什么事,只管开口。” 张允修与张简修对视一笑,说道:“那咱哥俩,可还得喊你一声国舅喽。。” “哪里.哪里,咱家妹子就是个小妃嫔,谈不上仰仗。”郑国泰嘴上谦虚,实则心中泛起一丝倨傲。 张允修被这一刺,心中不爽,决定好好敲打敲打郑国泰。 他端起桌上茶水,自顾自饮上一口,笑问道:“郑大哥,现在你也是国舅了,准备去哪儿高就啊?” 郑国泰略显局促,他虽是国舅但依旧是个白丁,被张允修陡然一问,只得支支吾吾搪塞道:“还还没想好,不过八成是去锦衣卫吧。” “好哇,锦衣卫好哇。”张允修一下站起,指着张简修,看着郑国泰问,“你可知道,你旁边坐的这位兄弟你干啥的?” 郑国泰看了眼张简修,摇摇头。 “锦衣卫的同知。” “啊!”郑国泰好似被马蜂蜇上一口,霍一下站起。 如此年轻,又是锦衣卫的同知,那不就是首辅的儿子. 他又猛然想起,二人都姓张,还能使动东厂的关系。除了首辅的儿子,谁还能用这样的能量? 想起刚才的骄傲,郑国泰心中暗自发苦,颤抖着声音道:“没没想到,两位公子是首辅大人的公子,这,我何德何能,能结识你们二位。” “郑大哥你也不必妄自菲薄。”张允修话锋一转,说道,“你现在也是国舅,日后你家妹子圣眷在身,我二人还真得靠你过活呢。” 虽是恭维,但郑国泰听在耳中,却是越来越不得劲儿。 谁人不知道张家的权势,就是皇帝,都得觑上三分。说日后仰仗他,他是丝毫不信。 这就好比,一个亿万富翁,对百万富翁说。 “以后,我还得靠你带带。” 见目的达到,张允修也不再施压,笑着安抚两句。挥手让二女出去,一拍手,又命人上了酒菜。 不一会儿,原本空荡荡的桌面,摆满琳琅满目的佳肴。萝卜丝炖鲫鱼,金华火腿,冬瓜炖裙边,绍兴女儿红. 一样样佳肴,直看得郑国泰流口水。 “请用。”张允修笑着抬手说道。 郑国泰搓了搓手,拿起筷子大快朵颐,丝毫没有顾忌旁人在场。 不一会儿,他就吃得满嘴流油,额头上直冒热气。 瞧得这家伙虽略微显贵,但身上痞子气息不改,张简修颇为不喜。 他今日本不想来这的,若不是自己五弟一再要求,他可不会陪这种人吃饭。 不就是一个小小的妃嫔么,哪怕是封了九嫔又能咋样? 王皇后一家,也不见你这么巴结吧。 “滋滋.” 正想着,郑国泰吸溜一口肉汤,又吧唧吧唧嘴,气得张简修脸色一黑。 “郑兄弟慢些吃,千万别呛着。”张允修忙提醒一句。 “呜呜.不,不用。”郑国泰说话含糊不清,猛一吞咽下一口菜后,看着极少动筷子的二人问道,“吃啊,都吃,你们怎么不吃?再不吃的话,这东西可就全进了咱的肚子。” “没事,我们吃过了,你慢慢吃就好。”张允修按住暴走的四哥,笑着冲郑国泰说。 郑国泰听到这话,心中一喜,愈发变本加厉。 少时,一桌酒菜通通进到郑国泰的腹中。 他一脸满足,半仰躺在靠椅上,轻拍肚子,打了个饱嗝。 “舒坦.真舒坦,日后若是能天天吃这样的饭食,那才叫神仙日子哩。” “天天这样吃,那不得胖成猪?”张简修讥道。 “若是真能天天这样吃,当头猪也无妨。”不知是神经大条还是怎地,郑国泰竟笑嘻嘻地应了下来。 张简修就如同一拳打在上,气得牙齿痒痒。 张允修见情况不对,急忙散场。 兄弟二人别了郑国泰,张简修指着郑国泰的背影,咬牙骂道:“泼皮流氓,沐猴而冠,就是穿上龙袍,都盖不住那一身的土味儿。” “老五,要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我恨不得当场就把桌子掀了。” “嗐,吃个东西而已,不至于如此生气,心态放宽些。”张允修笑着宽宥道。 “怎么不至于?你是看见他那吃样,就是头猪都比他吃样好看。”张简修愤恨不平,又道,“放往日,这种人,连我面都见不着!” “谁人人家有个好妹妹呢。”张允修一叹,无奈道,“当今皇上的外公,李太后的生父,武清伯李伟还是个泥瓦匠呢。” “现在不也一样,位列伯爵?” “再说了,咱家往上倒几代,也不是啥富贵人家。祖父是个穷秀才,曾祖也只是辽王府的一个侍卫,算不得什么大富大贵的人家。” 张简修被弟弟一通教育,脸上挂不住,嘻嘻哈哈道:“得,你回来后,这嘴皮子见长,我是说不过你,你都有理行了吧。” 说罢,张简修扬长而去。 张允修笑着摇摇头,叫上张福往大学士府奔去。 尚未走入府邸,就被旁边一道身影叫住,他回头一看,正是冯保的管家徐爵。 “五公子,出大事了,这回你可得帮帮咱家老爷。” (本章完) 第25章 祸事起 第25章 祸事起 画面一转,二人来到一处茶楼包厢对立而坐。 一坐定,徐爵迫不及待道:“五公子,咱家老爷这次是真没办法了,还请你多多周旋,保住咱家老爷侄子一条性命。” “冯邦宁怎么了?”张允修问。 因为冯保无子,哥哥又只有这么一个儿子。 因此,冯保待这侄子就如同亲儿子一样,一个痞子都给他弄上锦衣卫副千户的位置。 徐爵听到张允修发问,不敢隐瞒,说起事情来龙去脉: 却说丈量土地在全国推行开后,所有的勋贵与势豪大户纷纷叫苦不迭。 冯保在京郊的宛平有三千亩良田,也需重新丈量,坏就坏在这土地上。 半月前,宛平县丞赵林丈量冯家土地。 冯保虽肉疼,但碍着张居正的面子,也只能咬牙答应下来。偏那冯邦宁是个钱眼里翻跟头的主儿。 他听说之后,带着人就直奔宛平县郊。 一到地头,就瞧见一中年汉子带着几名皂吏在自家地里转悠。 冯邦宁两步上前,笑嘻嘻地把赵林叫到一边,问道:“你知道这地是谁家的么?” 赵林面不改色,答道:“冯保冯公公家的。” “知道就好。”冯邦宁一脸得意,又道,“咱也不为难你,这地咱早就测量好了,一共一千五百亩,伱只管回去交差就是。” “那不行。”赵林一看,这地至少奔着两千五百亩往上,坚决不肯。 冯邦宁一笑,命人拿来一个小礼盒。 赵林接过,打开一看,竟是五张银票。 “什么意思?” “五百两,”冯邦宁指着银票,笑道,“不少了,你一个县丞一年才多少俸禄?何必干这损人不利己的事情?你儿子、女儿,老婆,靠你这点儿俸禄养活得起谁?” 赵林这时反应过来,原来冯邦宁要贿赂自己,顿时怒目圆睁,喝道:“我赵林俸禄虽低,但那都是我本得之物,我得安心。” “绝不要你的脏钱。” “六百两。”冯邦宁脸上横肉一抖。 赵林一把将银票砸在冯邦宁脸上,喝骂道:“本官忠的是皇上,似你这等豪贵已经富得流油,却还想着挖朝廷墙角的败类,本官绝不姑息!” 这下,冯绑宁彻底火了。 一个小小的八品县丞,竟三番两次拂了自己的意思。 他一把怒火上涌,一把揪住赵林的衣领,指着自己的胸口喝问:“看看,老子穿的是什么?你一个小小的八品官,芝麻大小的玩意儿,也配这样和老子这样说话。” “哼,本官官职虽小,但那也是一步一步靠自己的才学,考出来的!”赵林仰着脖儿,反讥道,“就是不知道冯千户,识得几个大字,又靠的谁?” “我去你娘的。” 冯邦宁一巴掌甩了过去。 只听得“啪”的一声,赵林油亮的面颊上显露出五根血红手指。 他满脸惊愕,瞪圆双眼,颤抖着嘴唇说:“你你敢打我?” “打的就是你个不长眼睛的丘八,叫你知道,马王爷长了几只眼!” 冯邦宁说罢,扬起巴掌又扇了过去。 一旁的皂吏知道他来头不小,哪里敢上前?只得缩着脖颈,站在一旁。 可怜赵林虽一腔怒气,但终究是个文人,挣扎不过。不一会儿,直接便被打得出了血。 但他硬是一声不吭,死死瞪着冯邦宁。冯邦宁见这是个硬骨头,生怕打出什么事儿来,一把松开赵林。 没了支撑,赵林倒在地上,冯邦宁啐上一口,骂道:“真他娘的晦气,算了,算咱倒霉踩上一坨臭狗屎。” 张允修听完,脸色难看起来。 这冯邦宁公然对抗朝廷,殴打朝廷命官,这都是重罪。 但这些罪过放在别人身上或许得死,放在他身上,最多也只是个流放而已。 他满脸狐疑,朝徐爵投去目光。 徐爵讪讪一笑,耸拉着脑袋嗫喏道:“不瞒张公子,那赵林死了。” “什么?!”张允修如同被马蜂蜇了一口,霍一下站起,喝问道,“冯邦宁把人给打死了?” “不不是,是昨儿个晚上自己死的。”徐爵连连摆手。 自己死的? 一个好好的大活人,还能自己死? 张允修这时才觉此事棘手。 那赵林本就是为清丈土地,敢于直面权贵,为的是推行自家老爹的新政,如果不重惩捣乱者,说不过去。 再者,现在人死了。 抗税,殴打官差都不致死。 但杀了一个朝廷命官,哪怕是只有八品,那也是天大的事情。 如果张居正胆敢偏袒,不说勋贵不答应,就连他自己战壕的战友都不答应。 偏那人又是冯保的侄子,张居正现在是左右为难。 见张允修成了扎嘴葫芦,徐爵忙继续开口道:“张公子,咱家老爷就这么一个侄子,还请你帮上一帮,咱家老爷日后必有重谢。” 张允修本想拒绝,但一想到冯保几次帮忙,只得一咬牙,出了个不是主意的主意:“一个字,“拖”!” “拖?” “没错。”张允修点点头,继续道,“赵林被打和暴毙,足足隔了半个月,没人能证明是不是因那次被打受伤导致。” “还有一点,只要拖得够久,等大家把这事儿忘记,冯邦宁就有救了。” 这历来是打官司的手段。 冯保家大业大,拖得起也能拖。那赵家小门小户,怎么可能拖得起? 到最后多点儿钱,草草了事也算有个交代。 虽然这样很无耻,但张允修也没办法。 感情告诉他,冯邦宁该死。 但理智告诉他,现在还不是和冯保翻脸的时候,至少现在还不能。 徐爵一听到这法子,一拍大腿,笑着叫好道:“这法子好哇,正好咱家公子还是锦衣卫的人,这案子不交由刑部,直接落到四公子手中。” “现在最主要的,还是得安抚住赵家遗孀,多使些银钱,别让人家闹起来。”张允修劝道。 “这个咱省得,咱家老爷早就派人送了一千两银子过去。”徐爵洋洋自得,“一个黄大闺女,至多也就五十两银子,一千两都够他家上一辈子的了。” “再多的银钱,也买不来人命。”张允修冷冷道。 被这一刺,徐爵面上挂不住,道了声“谢”,迈步离开。 (本章完) 第26章 生前无人问,死后天下知 第26章 生前无人问,死后天下知 夤夜时分。 张简修府邸的书房内,一名老者与张简修对立而坐。 只见那老者六十三四岁,面皮白净,两颐饱满,鼻翼如龙,眼若鹰隼,只坐在那里就不怒自威。 正是刑部尚书,王之诰。 也是张简修的老泰山。 至于他为何深夜来此,其中还大有由头。 十多日前,冯邦宁殴打了赵林之后,他接到通报,立马气冲冲来张简修,要他交人。 张简修知他是冯保的侄子,又想着是小事,就借口推脱过去。 这次不同了,人死了。 王之诰身为刑部尚书,眼里向来不容沙子。 这事实在太过恶劣,如果不明正典刑,日后谁还肯秉公执法为朝廷卖力? “人呢?!”王之诰喝问。 “不知道。” “他是北镇抚司的副千户,你身为锦衣卫同知,能不知道?”王之诰冷冷一笑,盯着张简修双眼说,“简修,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 “老泰山.”张简修还想辩解,王之诰挥手将其打断,讥道:“是啊,你们张家极尽富贵,又怎肯为一个八品小官儿得罪冯保。 怕是早就忘了自己也是出身寒微吧。” “父亲不是老泰山想的那种人,他这么做.一定是有自己的理由。”张简修低声劝道。 王之诰没有答话,反剪双手,踱步走到窗棂下,眺望夜空。 疏星淡月,晴空万里,微凉的夜风打在他的脸色,王之诰不免两眼泛起泪。 他与张居正相识三十余载,时值严嵩秉政,二人立志要扫清天下,还百姓一个郎朗乾坤。 后来严嵩倒台,徐阶上位,张居正拜相入阁。再后来,隆庆皇帝驾崩,万历皇帝继位。张居正外掌百官,内连冯保。 整边防,除弊政,改革税法,丈量土地,整个大明帝国蒸蒸日上。 但他发现张居正变了,变得刚愎自用,变得好大喜功,只听得进去褒奖的话语。 对于那些反对的声音,动辄动用首辅的权威,进行打压。 万历初年,他四面皆敌,所用人选大多都是精明能干之才。现在不一样,溜须拍马,谄媚献上之辈也能荣登上位。 想到这儿,王之诰痛呼一声:“叔大,伱太让我失望了。” 两行浑浊的热泪,顺着他的面颊流了下来。 “老泰山,父亲有他的苦衷。新政的施行,离不开冯保的支持。与天下黎明相比,赵林一人实在是太过微不足道。”张简修忙替父亲辩解道。 “高处不胜寒,这个我省得。”王之诰揩了揩眼角泪水,凄笑道,“我明日就上折子,向皇上请求致仕,我老了,不中用了。” “老泰山.” “简修,你还年轻,我希望你身上能多些少年人热血,少些老年人的暮气。” “简修明白。”张简修喉头哽咽,两泡热泪涌满眼眶。 王之诰点点头,推开门,看着夜色低喃一句:“本以为是打鬼的钟馗,没想到最后也变成了鬼。这天下的鬼太多了,怎么打也打不完。” 说罢,披星戴月,消失在夜色之中。 翌日一早,刑部尚书王之诰递上折子,请求致仕。 万历皇帝不允,深情挽留。 对于六部的堂官,除非是让皇帝极其厌恶,否则皇帝都会挽留三次再行放走,以示尊重。 王之诰去意已决,接连上了两道折子。 皇帝无奈,赏银赐金,又亲自安排百官设宴送行,算是对这位老尚书的尊重。这下,整个京城彻底乱了起来。 茶楼酒肆,街头巷尾,风月青楼,无不议论张居正寡恩刻薄。 这王之诰既是他的同乡,又是亲家,还是朋友,他竟真的准他致仕。 一处茶楼内,四五名官员聚在一起,小声议论。 “啧啧,咱们这位首辅大人可真够绝情的。” “可不是嘛,要不怎么叫铁面宰相?” “呵,这才那到哪儿,天上九头鸟,地上湖北佬,厉害的还在后边儿呢。”一名精瘦官员故弄玄虚道。 一旁的同伴惊问道:“难不成,他还真打算放了那冯邦宁?” “放是不可能放的,这也是咱们这位首辅的高明之处。”那人一笑,继续道,“不过,估计也就是不痛不痒的责罚一顿,了不起就是个流放!” 这下,包厢内的几人立马义愤填膺起来。 “张贼勾结阉党,真是我辈读书人之耻!” “可怜赵县丞,铮铮铁骨,竟被泼皮无赖所害。听说,赵县丞死的时候,连棺材钱都还是同僚和亲戚凑了凑,这才不至于无处安葬。” “八品官员,举家如同乞丐,真乃国朝之大不幸也!” “诸位!”其中一人忽鼓起勇气,叫嚷道,“赵县丞一身铁骨,宁死也不肯攀附权贵,咱不能让他死得不明不白。有血性的,随我一同去赵县丞家中,一同给阉党施压!” “对,让阉贼血债血偿!”众人一起站起身子,挥拳咆哮,声音直震云霄。 同样的事情,在北京城的大街小巷重复上演。 一辆辆马车,涌出北京城,直奔着宛平县而去。一时烟尘滚滚,黄沙漫天。 好不热闹。 进入宛平县城后,众官员一通打听,直奔赵县丞的家中而来。 那是一处两进的三间砖瓦房,不光赵县丞住,还有他的老母,妻子以及一对儿女。 五口人,三间房间,怎么也显得拥挤了些。 母亲占上一间,再加上女儿长大,赵县城竟还和十五岁的儿子,挤在一间房中。 清贫至此,甚至不如一些善于捞油水的皂吏。 这时,不大的小院摆放这一口白色棺材,上边洒满白色纸钱。挽联,圈恨不得把小院填满。 一名中年妇人,牵着儿女,跪倒在地上扯着嗓子大声呼喊。 声音悲戚,直哭得人心头发软,鼻尖发酸。 来客都是京城中的官员,以往瞧都不瞧这位县丞。 今日却是降下身份,与这位死去的县丞称兄道弟,慷慨解囊。这人掏出五两银子,那人掏出十多两银子。 妇人哽咽难言。 宛平县令林诚一一谢过,随后招呼这些官员,去城中酒楼休息。 直至傍晚时分,人流才算小了些,林诚瞧得真切,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水,看着妇人说道:“弟妹啊,你家老赵的事情,我也很难受,但人死不能复生。” 说着,他又看向她背后的一男一女说:“小月和小勇,还得生活不是?” “把银子好好拿着,好好过活吧。” “我要我爹!你们还我爹.呜呜呜,我要报仇。”赵勇当即红着脸咆哮出声。 赵夫人抱住儿子,抹着眼泪,连连摇头说道:“算了,算了,咱们斗不过他们的,咱们斗不过他们的。” “林县令,你放心,我给我家老爷办完后事,就会带着孩子回老家去的。” (本章完) 第27章 你怎么能不告呢?! 第27章 你怎么能不告呢?! 林县令安抚好赵家遗孀,抬脚往外走,忽见院外跨入一名青年士子。 只见他约莫二十七八岁,身材欣长,五官分明,明眸皓齿,身穿纻丝质地金色襕衫,头戴青色程子书巾,足踩黑色皂皮长靴。 踩在地上,发出踏踏的声响。 “在下翰林院编修冯琦,特来吊唁赵县丞。”一跨入院内,青年率先打了个揖。 林县令拉着赵夫人行上一礼,指了指放黑的天,说道:“今儿个天也不早了,冯翰林还是先请到城中酒楼住上一晚,有什么事儿,明天再说。” “不不不”冯琦摇摇头,直接看向赵夫人,抱拳道:“夫人,赵县丞遭了奸贼毒手,我也是痛心疾首,但如果就此忍气吞声,岂不是让赵县丞死不瞑目?!” 说着,他几步上前,拍着赵县城的棺椁悲戚道:“赵县丞寒窗苦读数十年,好不容易考上举人,为官六载,素有清名,到头来尽是被阉贼要去性命,岂不悲乎?” 他又哭又喊,好似死的是他老爹一般。 赵家人被这一感染,鼻尖一酸,“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冯琦站起身来,扶住赵夫人,看着哭得梨带雨的妇人说道:“嫂夫人放心,咱冯琦虽然不是什么大人物,但这事儿管定了!” 说罢,他拿出早早准备好的状纸,展开来。 “嫂夫人,只要你在上边签上名字,咱就是拼了这条命,也要为赵县丞讨个公道。” 林县令惊得眼皮一跳,暗骂一声,正准备上前劝解。 怎料赵夫人却是摇摇头,哽咽道:“多谢冯大人关心,我家小门小户,不似大人那般,这事儿就让他过去吧。” “那怎么能行?”冯琦算盘落空,一下变得激动起来,“赵兄乃是朝廷有品秩的官员,被冯邦宁打得一命呜呼,此事若不追究,大明律法何在?” 他来此,就是抱着要硬顶冯保,扬名天下的心思。 只要不死,日后等冯保失势,他就是天下士人的楷模,为天下读书人推崇。 像那海瑞,竟敢抬着棺材骂皇帝,在他看来也是此种道理。 赵夫人对此却并不感冒,她虽是妇道人家,却也瞧出,这些人压根不关心他丈夫的死活。 而是想利用她丈夫的死,大做文章。 要不然,他丈夫一个穷酸的县丞,能得到如此哀荣? 想通这一层后,赵夫人把女儿和儿子护在身后,冷冷说道:“冯大人,拙夫已经逝去,我不想让两个孩子再牵扯起来,你还是请回吧。” “嫂夫人” “冯翰林,死者为大,请回吧。”林知县一摆手,下起逐客令。 “那好,我明日再来。”冯琦咬牙回道。 待到晚间时分,前来吊唁的人散去。 赵夫人与一儿一女跪在灵堂,望着满院的圈与吊唁之物,她又悲从心起,簌簌地落起眼泪来。 女儿赵月也跟着抽泣。 母女二人互相抱住,痛哭不止。 赵勇握紧拳头,一下站起,咬牙切齿道:“咱爹不能这么死了,我要报仇,让那狗贼偿命,让那狗贼为我爹偿命。” “勇儿,你忘了伱爹咋说的了?!”赵夫人瞪圆双眼斥道。 “我不管,我不管,我就是要让他血债血偿!” “你爹本来.本来也活不过两年,这样走了,也好。”赵夫人惨惨一笑。 他丈夫本来就体弱多病,时常需要用药物治疗。 但他俸禄不高,又不肯收受贿赂,养活一家已是困难,哪有多余的闲钱抓药。 冯邦宁的那几巴掌,并不算重,放在常人身上或许没事。但放在自家丈夫身上,他一时屈辱难忍,气血攻心,身子一下就垮了下来。 赵勇十三四岁的年纪,哪里听得进母亲的话,指着母亲骂道:“你就是见钱眼开,你拿了别人的钱财,连咱爹的死活都不顾了!” “我不顾你们的死活,我就该随你爹而去!”赵夫人没想到儿子这么想她,哭得伤心欲绝。 “有了这笔银子,你就能不用为银钱发愁,好生考取功名。月儿也能有嫁妆,能嫁个好人家,冯公公的人还说,若是你科举无望,还能给你找一份活计。” “我不稀罕,我就要我爹!”赵勇血红双眼,扯着脖子咆哮道。 “小勇,咱爹已经死了,死了.,你再叫他也回不来了!”赵月红着眼圈哽咽道。 赵勇失魂落魄,好似被抽走骨头一般,一个趔趄,仰面跌倒在地。 赵夫人忙上前抱起儿子,蹬蹬蹬跑如入到屋中。 忽然,狂风骤起,电闪雷鸣,豆粒般大小的雨点噼里啪啦往下砸。 不一会儿,原来一片狼藉,白色的纸儿被砸了个稀巴烂,凹凸不平的小院堆满积水。 眼看赵县丞棺椁被大雨冲刷,赵夫人带着儿子、女儿拿着麻布冲了出来。 盖上之后,三人慌忙冲向里屋。 这会儿,赵县丞的老母也醒了过来,今年六十五岁的她,听到儿子逝后,哭得昏死过去。 她拄着拐杖,一步一步往前。 赵家众人不敢大意,忙上前搀扶着。 “好哇,这大雨好哇,大雨一来,把地上的脏东西冲个干净。”赵老太倚靠在门边,遥望苍穹,布满灰翳的瞳孔一转,不禁拍掌叫好道。 三人面面相觑,赵勇拽了拽奶奶的衣角,喊了声:“祖母。” 赵老太回过眼神,揉了揉孙子的脑袋,宠溺道:“好孩子,好孩子,勇儿,以后你就是这个家的顶梁柱了,要好好照顾你娘,还有你姐姐,知道么?” “嗯。”赵勇看着祖母,连连点头。 赵老太又目光一转,移向亭亭玉立的孙女儿,慈祥一笑:“月儿,你也是大姑娘了,日后可不能像以前那么任性了。” “月儿明白。”赵月忙颔首应下。 最后,赵老太把目光落到儿媳妇身上。 二人四目相对,赵老太红了眼圈,一把握住儿媳满是老茧的手,满是愧疚地说道:“月鹅啊,这么多年,你跟着咱家受苦了,咱家没让你过上一天舒坦日子,你年纪也不大,如果碰上合适的就.” “娘,你说什么呢,咱家有钱,咱家现在有钱了。”赵夫人忙拿出一沓银票,闪烁着泪说道,“你看,这儿就有一千两,如果再加上这些人送的,咱们回老家去,能买上好几十亩的好地,还能立上几间大瓦房。” “您以后就等着享福吧。” “是啊,是啊。”赵老太点了点头,在家人的搀扶下,回到床边坐定。 随后,赵老太满是慈爱地扫了眼几人,吩咐几人下去休息。 忙活了一个小半天,众人睡得极死。 等到第二日早间时分,赵夫人照例来叫婆婆吃饭。 叫了半晌也无人应答,她推门而入,瞬间吓得撕肝裂胆“哇”的一下大叫出声 赵月与赵勇也跑了进来。 然后就瞧见,祖母身体高高悬挂房梁,瞪圆双眼。 (本章完) 第28章 另有玄机 第28章 另有玄机 很快,赵老太的死讯犹如雪一般,飘落到宛平县各处。 前来吊唁的大小官员,欢喜雀跃,如同闻到血腥味的蚂蟥,聚拢到赵家小院。 轿子、马车,巷子围了个水泄不通。 最后无奈,赵夫人只得把灵堂设在巷子口。 “看看.看看。”翰林院编修冯琦指着两具棺椁咬牙切齿,义愤填膺道,“可怜赵县丞老母,今年接近七十,白发人送黑发人,今日又一命呜呼,你们说这仇该找谁算?!” “阉贼误国!”一人撸起袖子,大声咆哮道,“有血性的,就随我一起,把这事儿捅到皇上哪儿去,还赵县丞一个公道。” “对,找一个公道。”整个小院的气氛一下被点燃,来访官员纷纷高举拳头,大声嘶吼。 赵夫人制止不住,喊得嗓子都快沙哑。 “一群穷酸秀才,只知道往人伤口上撒盐。”临街的一处茶楼内,韩三一脸不屑,满是厌恶地看着这些上蹿下跳的官员。 在他看来,这些人就是想借着赵县丞的死,为自己捞名声。 为了名,他们可以不顾别人死活,可以铤而走险。 自打海瑞出名之后,人人都幻想做海瑞那般的名人,被打一顿廷杖,名扬天下。 他向来最是瞧不上,这等沽名钓誉,自命清高的伪君子。 正想着,楼下传来一阵“咚咚咚”的脚步声,他侧过脸看去。一名身穿锦衣卫官袍的小校,迈步走了上来。 一见到韩三,汉子当即抱拳道:“头儿,那老头儿吐了。” “走,去看看。”韩三喜上眉梢。 说着,与手下下了茶楼。 他来此自然不是为了吊唁,而是为了查案。 上头要保冯邦宁,那自然就得找出能保的证据,免得上头难办。 这最大的疑点,就是这死的时间上。 被打和翘辫子之间,足足间隔了接近半月。 要不是此事影响重大,寻常都不会认为,赵县丞的死与冯邦宁有关。 为了找出证据,韩三来了宛平县明察暗访,探查得知那赵县丞本来就有病。 韩三欣喜若狂,立马派人控制住大夫,连夜逼问。 只半天功夫,药店老板就全都交代。 韩三一步跨入审讯小屋,招呼手下把门关上,然后直接坐到药店老板跟前,“砰”一下把腰刀压在桌上。 老板脖颈一缩,打了个冷战。 掸了掸身上的衣物,韩三翘着二郎腿,狞笑道:“说说吧,如果说得不满意,爷要你好看。” “是是。”药店老板连连点头,吞咽口唾沫,说道,“赵县丞患病已有好几年,往日都是每隔半月,来小的这抓上几副药.” “什么病?”韩三问。 “肺病,咳得很厉害,他拿的也是些治标不治本的药,我估摸着最多也就两年好活。”药店老板恭敬回道。 “这么说?他是自杀?” “什么?”药店老板惊了一跳。 “赵县丞自知寿命无多,不愿拖累妻儿,前些日子在你这儿买了两钱砒霜,自我了断。我说得可对?”韩三阴恻恻一笑,提点道。 “官爷,他.”药店老板正待反驳,一对上韩三的寒光,气势软了下来:“对,半月前,他是在本店买过砒霜,应当是自我了断。” “这就对了。”韩三一拍大腿,命手下拿来状纸,记下刚才所言。 药店老板咬牙,在上边签上名字。 “官爷,小的是想配合您来着,但砒霜中毒,应该会脸色发黑才对。万一仵作验明正身,那咱们不是全都露馅了吗?” “那可由不得他们。”韩三嘿嘿一笑,心中已有了主意。当天,韩三派人去药店老板店中,先篡改药店购买记录。 随后,等到了亥时,夜深人静,他领着两个随从,来到赵家的停尸地点。 今日阴云漠漠,天空中不见繁星点点。 死一般的沉寂,在整条小巷蔓延。 他赶到时,赵家遗孀还跪倒在灵堂前,地上洒满白色的纸钱,三人皆身穿白色麻衣孝袍,腰间还绑着一条麻绳。 韩三忙身形一转,紧贴着砖墙,把身形隐蔽于阴影之中。 “头儿,现在怎么办?”一名力士问道。 “等,等他们什么时候进去,咱们就什么时候动手。” “万一他们守一夜呢,那咱们岂不是白等了?” “老虎都有打盹儿的时候。”韩三瞪了那人一眼,别过脸去,微闭着眼眸吩咐道,“好好盯着,什么时候他们进去了,再叫我。” 寒风袅袅,吹乱三人的衣袍。 赵夫人跪了半天,膝盖又酸又疼,两个孩子自然更是难以承受。 她满脸心疼,看着一对儿女说道:“勇儿,月儿,伱们累吗?” “不累。”二人摇摇头。 “说谎,还不快去睡觉。”赵夫人把脸一板。 二人执意不肯,还非拉着娘亲一同入屋去睡觉。 赵夫人拗不过一对儿女,瞧了眼天色,站起身子与一对儿女走入屋内。 他这边一走,那锦衣力士就变得激动起来:“头儿.头儿。” “怎么了?” “进去了,真进去了。” 韩三睁开双眼一瞧,心下一喜,说道:“准备动手。” 说完,三人一同蹑手蹑脚地走了上去。 一霎儿,周围忽然阴风乍起,冷飕飕的,吹得几人不禁打了个冷颤。 “头儿,这家伙不会要诈尸吧?”其中一人颤抖着说。 “诈你娘个腿儿,还不快把砒霜拿出来。”韩三瞪说话那人一眼,又偏头看向另外一人,吩咐道,“李贵你去开棺,动静小些。” 二人各行其事。 韩三拿出三炷香点燃,插在正前,跪地道:“赵老哥,对不住了,你说你银子也拿了,总得办些事儿吧。兄弟也是没法,等以后到了下边,兄弟再给你赔罪就是。” 一股脑说完,韩三站起身子。 这时,棺椁也已打开。 韩三端起一碗白色的汤药,往里送去。因为天气还不算热,赵县丞刚死了不到三天,尸体保存得还算完好。 借助着火折子的光芒,韩三很快看清了赵县丞的面颊。 只一眼,他顿时惊得眼皮一跳。 因为,他的面庞有些不对,韩三心下起了疑心。 他忙拿出银针,往赵县丞肚儿一插。 一取出来,上边竟然黑了一片。 “好哇,这下看你如何抵赖。”韩三心下欢喜,命人盖上棺椁,迅速消失在夜色之中。 (本章完) 第29章 大雁啄眼 第29章 大雁啄眼 熹光初露,一声夏雷惊起,天空中拉扯起了丝丝细雨,落在青石地板上,激荡起一层清新的芳香。 忙碌了大半夜的韩三被清爽唤醒,缓缓睁开双眼。 他看着窗外的风景,不由得一笑。 本以为,还要干点脏事,怎料那家伙本就是寻死之人。毒药已至腹部,说明他生前就已服下毒药,而且药量不小。 至于赵县丞为何服毒,那就不是他该考虑的了。 现在,他只需当着众人的面开棺验尸,冯邦宁身上的罪过就会少上一大半。 这桩天大的功劳,就算落入到他韩三儿的手中。 他投入张家麾下,还未立下功劳。 这桩大事就是投入到张家的投名状,日后前途风景,自是不可同日而语。 想着,韩三嘴角一咧,自床上一个鲤鱼打挺站了起来。 穿戴好衣物,洗漱完毕,韩三昂首走出屋外。 迎面就见一名属下神色慌张,脚踩风火轮一般朝他跑来,同时高喊道:“头儿,又出事了!” 韩三心下不妙,问道:“什么事?” 来人喘了两口粗气,气喘吁吁道:“赵赵县丞在,今儿个早间时分,就被赵家人下葬了。” “什么?!”韩三吃了一惊,睁圆双眼骂道:“你们是饭桶吗?不知道盯着点儿?不知道把老子叫醒么?” “头儿,不是你昨儿个说的,你没醒之前不许来打搅伱的么?哎哟.” 那人话未说完,韩三一脚把他踹翻,招呼上人马就直奔赵县丞下葬地奔去。 等韩三赶到时,棺材早已被埋入土中。 他抬眼一扫,周遭挤满了看热闹的百姓,以及前来吊唁的官员。 “等等!” 韩三高喊一声,众人纷纷将视线移转过来,待看清他们身上的服饰后,脸色不免一变。 赵夫人挤出人堆,带着哭腔说道:“官爷,我家老爷已经死了,就让他入土为安吧。” 看着赵夫人梨带雨的模样,众人立马被点燃愤怒。 “是啊,人都死了,你们锦衣卫就是再霸道,还能管死人的事情不成?” “一群爪牙,阉党的帮凶,这儿不是你们的诏狱,容不得你们胡作非为!” “老天爷啊,你们就开开眼吧,一道天雷劈死这些畜生吧。” 不待韩三继续开口,众人立马推搡着涌动。 韩三没有皇帝旨意,不敢殴打官员,于是连忙后撤,来到一处小丘陵站住阵脚。 “赵县丞的死,另有蹊跷,还请诸位稍安勿躁。” 众人面面相觑,许久才有一人扯着脖子问:“什么蹊跷,人都被你们打死了,还不是任由你们说么?” “就是,你们锦衣卫最擅长的就是把黑的说成白的,欺软怕硬,见到小民,恨不得把他生吞活剥。见到豪贵,就跟哈巴狗一样。” “不能让锦衣卫把咱给骗了!” 被这么多双嘴巴堵住,韩三尽量保持镇定,红着脖颈嘶吼道:“赵县丞死于中毒,并未是死于外伤所致。” 这一声吼,下边立时安静下来。 “中毒?你有证据吗?”一人壮着胆子问。 韩三没有回答那人,而是冲丘陵下黑压压的人头问:“敢问谁是宛平县令。”林县令一提绣袍,从人堆中挤了出来:“本官林诚,正是宛平县令。” “好,林县令。”韩三吊着眼睛扫了他一眼,问道,“赵县丞死后,你们可曾传仵作对他验明尸首,如如果有,请把仵作叫出来。” “验过,赵县丞死于气血攻心。”林县令镇定自若,答道。 好你个林县令,睁着眼睛说瞎话。 韩三心中气急,又咬牙道:那请把仵作叫来,咱有些事情要问问他。 “怎么,你们锦衣卫又想严刑逼供,篡改供词不成?”一道戏谑的声音响起,只见一名四十岁的中年胖子,在众人簇拥下走了出来。 正是那医馆老板。 “是你?” “对,是我。”医馆老板一笑,又道,“韩总旗,见到我很意外吧,你的兄弟可把我打得够呛啊。” 说着,医馆老板转过身,面向众人,一脸悲戚道:“就是他们,前日闯入到我家中,把我抓走,严刑逼供,非要说我卖给赵县丞二两砒霜。” “我一介平明百姓,哪里经得住拷打,只能咬牙写下供状。” 哗. 此话一出瞬间引起轩然大波,林县令一跺脚,趁势骂道:“好个锦衣卫,一个小小的总旗,就敢对百姓滥用私刑。 这若是等你当了百户,岂不是本官都得仰你鼻息?” 韩三暗骂一声,他只恨昨日没将这医馆老板制住,同时也恨没把赵县丞的尸体带走。 现在,他知道,只有一条道路才能解此危局。 开棺验尸。 “公道自在人心,韩某向来行得正,坐得直!” “好个行得正坐得直。”林县令冷冷一笑,又挑拨道,“人家医馆老板与你无冤无仇,为何要诬赖于你?” “这个.,这个不肖多说,不过赵县丞死于中毒,乃是不可篡改的事实。” “人都已经下葬了,自然由得你说喽。” 韩三气满胸襟,咬牙切齿道:“那就开棺验尸,若是赵县丞不是死于中毒,韩某把这只手跺下来给你!任凭你处置就是。” “人都已经死了,还想着作践赵县丞的尸体,锦衣卫没天理啊。”一汉子扯着脖子怒吼。 “入土为安,你们锦衣卫就不是爹娘生养的吗?”另一名官员跟着附和。 赵夫人也红了眼圈,跪在地上哭喊道:“官爷,你就当贱妾的夫君是自己福薄,咱家不告了,不告了,咱这就回老家去,一辈子不到京城来。” 这番话一出,在场的官员对赵夫人愈发同情。 “看看.看看。”林县令指着韩三,看向赵夫人说道,“这就是鹰犬,没有爹娘生养的东西。弟妹你求他们是没用的。还是早日安葬了丈夫,我派人,送你们回老家去吧。” 赵夫人抬眼看向他,泪眼婆娑道:“多谢知县大老爷” 好个林知县,好个牙尖嘴利的官儿。 韩三看着如此兴奋的林知县,猜想赵县丞的死,肯定和他有着莫大的关系。 迫于形势,韩三收敛怒意,只得先服软道:“林知县,诸位大老爷,是韩三立功心切,鲁莽了。 在下这就告辞,同时会将此事禀告给上官。” 说罢,扭头就走。 (本章完) 第30章 你们越是反对朕,越说明朕做对了! 第30章 你们越是反对朕,越说明朕做对了! 时光如流光阴荏苒,距离赵县丞下葬眨眼就过去七日。这七日间,不光是北京城,就连整个大明都处于波云诡异之中。 五日前,翰林院编修冯琦,联合同窗赵文,工部主事王永一同上书,请求严惩罪凶。 万历皇帝留把折子中不发,三人又上了一道折子。 同时于皇城午门前跪谏。 皇帝数次派人驱散,三人硬顶皇帝,非要皇帝给个说法。皇帝毛了,把三人各自打了五十廷仗,直打得三人血肉模糊。 午门上飘起血腥气味,久久不散。 此举非但没有让这些愣头青害怕,反而让他们变得异常兴奋。 一连几日,都有人来午门跪谏。 这日刚过辰时,万历皇帝听得呼喊,皱着眉来到午门上的五风楼上。 透过窗棂,往下一瞧,已有五六名官员跪在哪儿,哭爹喊娘。 万历皇帝被哭得心烦,忍不住开口骂道:“哼,这帮穷酸秀才,无君无父,朕已命三司审理此案,为何还要来这烦朕!” “这些人就是为了一个‘名’字。”一旁的魏清低声开口说道。 “为了名,就能威逼君上?” 魏清本就和这些词官不对付,听出皇帝话中不满,这下直接拱火道:“这些穷酸文人呐,就喜欢以天子师自恃,处处以找天子的毛病为乐。” “陛下还是别理这些家伙为好,省得他们蹬鼻子上脸。” 万历皇帝若有所思,忽一抬眼,看向魏清问道:“那赵林真的是自己体弱多病,自己吃了毒药,把自己毒死的?” “臣不确切。”魏清摇摇头,又道,“不过,冯邦宁打人与那赵县丞逝去,足足间隔了半月,若说是他所为,倒也有些牵强。” 万历皇帝没有说话,他反剪着双手,踱步到另外一边,沉默几秒,咬牙道:“那怕杀人不是他,但那冯邦宁对抗新政,殴打朝廷命官,也是大罪一件!” 他本来就有重惩冯邦宁的意思,但这些文官这么一逼,他还偏就要反着来。 让朕重罚就重罚?那朕岂不是很没面子? 想到这儿,他又问道:“对了,魏清,大伴这些天去哪儿了?朕都快好几天没瞧见他了。” “冯公公被那侄子气得卧病在床,现在在家里养病呢。”魏清低声答道。 “啊?!大伴病了?”万历惊呼一声,忙激动问道,“那他病得严重吗?怎么不和朕说,朕好派几个太医,去给他好生瞧一瞧。” 那模样,三分关心还夹杂着七分的暗喜。 魏清知道冯保得的是心病,说了句“并未大碍”,皇帝“哦”上一声,便不再追问此事。 二人看了一会儿,日头爬上午门广场,在汉白玉地板上形成一片片光斑。 万历皇帝觉得无趣,便迈步往乾清宫奔去。 到了乾清宫,一坐定。 万历皇帝想到冯保不在,心思一动,又起了出宫去的想法。 “对了,张允修呢,这几日怎么也不见他?” “回皇上,张司丞也病了,在家中养病呢。”魏清忙轻声答道。 “好哇,朕前几日看他还生龙活虎,怎么就病了呢?!”万历皇帝一拍桌案,叫嚷道,“你快派人去传旨,就是抬也得抬到乾清宫来。” “这”魏清面露迟疑。 “还愣着干什么,快去啊,难不成要朕亲自去抬他?”万历皇帝摆手催促道。 “是。”魏清不敢抗旨,领着几个小黄门就出了乾清宫。 武清伯的府邸位于富贵街的杨柳胡同,原是大权奸严嵩的府邸。 隆庆皇帝登基后,就把严嵩的这座豪华府邸,赏赐给了自己的老丈人。 严嵩执掌权柄二十多年,这宅院之秀丽放眼整个京城,除却皇宫,怕是找不出第二家来。 由此也足见武清伯一家极尽富贵。 辰午交接之时,武清伯李伟慢悠悠地从床上坐起。 只见他约莫五十八九岁,头发乱得像鸡窝,皮肤黝黑,额头上的皱纹如沟壑一样,触目惊心。 他朝外边喊了一声,几名丫鬟推们而入,为自家老爷穿上蟒袍玉带。 紧接着,丫鬟送来饭食。 不算奢侈,就是两碗小米粥,两块烙饼,再加一碟小榨菜。 武清伯李伟吃得贼香,他本是泥瓦匠出身,穷惯了,哪怕是当了国舅也不改农民习气。 他两脚蹲在椅子上,吸溜碗中的米粥,发出“滋滋滋”的声响。 一旁的丫鬟想笑不敢笑,只得别过脸去。 这时,管家钱宇大踏步走了进来,李伟抬眼一瞧,抹了把嘴儿,问道:“你有啥事儿?”钱宇行上一礼,激动说道:“老爷,首辅的公子要来见您,说是有财路要送您呢。” “谁?”李伟以为自己听错。 “张阁老的五公子,张允修。”钱宇又说上一遍。 这下李伟听得真切,他想起张居正连番刁难他,抢他的银两,那就如同挖他家祖坟一样,对于他的儿子自然没好脸色。 “不见,就说老爷我病了,谁也不见!”李伟摇摇头,像驱赶苍蝇一般连连挥手。 钱宇得了张允修好处,哪里能不卖力?他思索片刻,低沉着声音说道:“老爷,我看您还是见一见吧,到底是首辅,而且人家可是有极大的诚意。” “带了多少礼物?”李伟扯着脖子问。 “您见了就知道了。”钱宇笑着摇摇头,伸出五根手指,说道,“反正,至少不低于这个数儿。” “好,那咱就见一见他,你带他去客厅等着咱。”一听到有好处,李伟态度来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很快,张允修就被带到一处客厅坐定。 他转动眼珠四下一瞟,偌大一个客厅,除却几件简单的茶具,桌椅板凳外,装饰品几乎寥寥无几。 若不是他再三确认,还以为来错了地方呢。 正想着,一道爽朗的笑声传入耳边:“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让贤侄伱久等了。” 人未至,声先到。 张允修顺着声音望去,就见来人一名老者笑着走了出来。 只见那人身穿蟒袍玉带,但却难掩身上的土气,尤其是那发白的胡子上,竟还粘着粘稠之物。 正是武清伯,李伟。 二人对视一眼,以主宾之礼坐定。 武清伯蹲在椅子上,开门见山道:“听钱宇说,你要送咱一场大造化?” “正是。” “太后都是咱女儿,咱想要啥得不到?需要你来送?”武清伯撇撇嘴,看着张允修年轻的面颊,连连摇头。 “您现在,还是个伯吧?就不想往上动动?” “你能?!”李伟一下从凳上跳了下来。 张允修没有正面回答,而是笑着问:“我能不能先不说,就看伯爷你想不想。” “想,怎么不想。咱做梦都想把这伯变成侯,要不是那老.”说到这儿他忽然想起,张允修是那人的儿子,于是改口道,“国朝规定外戚最多只可封伯。” “咱是国丈,咱女儿是太后,可这天下也不是咱说了算。” “那寿宁侯不也封侯了?” “嘉靖皇帝才定的规矩。”武清伯李伟嘟哝道。 这两兄弟后来下场也不好。 “李太后能与陈皇后同封太后,这不也是打破规矩了么?”张允修往他那边凑了凑,压低声音说,“有些规矩,就是用来被打破的。” “对,咱家外孙当皇帝,咱女儿当太后,咱当个侯有啥不行的?!”李伟两眼放光,大声叫嚷起来。 说完,他看向张允修的目光也柔和上几分。 这小子比起老子就是好。 张允修继续道:“您现在就去求太后。” “怎么求?”李伟问。 “卖惨。” “卖惨?”李伟一愣。 张允修笑着解释道:“您先去去和太后说,您年纪大了,也没两年好活了。怕再也见不到女儿和外孙,多扯扯感情,记住千万别提封侯的事情。” 李伟满脸疑惑,正待发问,张允修笑着开口说道:“这事儿,得别人来说才好。” “谁?” “申阁老,只要太后那边有心思,他也就顺水推舟做个顺水人情。” “好是好,不过.” “你放心,这事儿能成。”张允修拍着胸脯保证道。 (本章完) 第31章 抠门国丈 第31章 抠门国丈 现在推武清伯出来,就是为了把水搅浑。 用另一件热度更大的事情,把冯邦宁的事情盖下去,两相对冲下,武清伯这事也就成了。 张允修想着,一个丫鬟忽然跨步走了进来,手中还端着一个果盘。 李伟一个跨步上前,从丫鬟手中接过果盘,觑了眼盘中仅有的两颗鸭梨。 犹豫一会儿,直接拿起其中最大的那个放入嘴中。 然后又看着张允俢,憨笑道:“这梨儿不经放,洗多了容易坏,咱洗多少吃多少。” 张允修早就听说这武清伯抠门,没想到这么抠。 他讪讪一笑,拿起那只有婴儿拳头大小的鸭梨,放入嘴中啃食起来。 吃完鸭梨,张允修又从怀中掏出一张宣纸,递到武清伯李伟身前。 武清伯接过一看,见是一封书信,忍不住问:“什么意思?” “这是小子写给操江御史王篆的书信,让他给您预留一条漕船。”张允修满脸悠然自得。 “好哇,再去给张公子洗两个大梨儿!”李伟霍一下站起,冲着丫鬟吩咐道。 那操江御史王篆乃是张居正的夹袋人物,掌管漕运,虽是四品官员。 但其中权力,一点儿也不逊色三品侍郎。 千里运河上官匪多如流牛毛,他们吃拿卡要,商人一船货从南方运到北方,得被这些官匪吃掉大半。 漕船不同,那是给朝廷运送东西,谁人敢阻拦? 因此,每一条漕船那都是商人争抢的香饽饽。 张允修厚着脸皮,一共要了四条。 其中一条送给李伟,自己留下一条,剩下的两条还得想着帮小皇帝搞钱。 李伟得了大礼,自是笑得合不拢嘴,看向张允修愈发顺眼起来。“贤侄啊,咱家祖祖辈辈都是农民,穷怕了,以后再有这种好事,可得想着咱啊。” “侯爷只管安心,小子忘不了。” 随后,二人又扯起了野,家长里短,嘘寒问暖。 张允修趁机说明来意:“侯爷,那冯保也是个狠辣角色,以往对您也是多有尊重,如今他侄儿遭了难,你可不能落井下石啊。” “这这说的什么话。”俗话说吃人嘴短,拿人手短,李伟撇撇嘴,回道,“咱与冯公公无冤无仇,弄他侄子干甚?” “我知道,你与我爹有仇。”张允修淡淡说道。 “你伱可别乱说啊,咱啥时候和首辅有仇了?”李伟缩着脖颈,一下紧张起来。 “不说你,整个大明的勋贵们哪个和我爹没仇?”张允修也不藏着掖着,直接开门见山道,“你放心,你损失的钱财,咱在别的地方找补给你就是。” “怎么找补?” “海上。” “海上?”李伟低声嘟哝一句,摇头道,“海上是钱多,但风险也大。” “风险不大,到时候先让朝廷的军队在前边探路,咱们跟在后边捡现成的就是。”张允修站起身子,笑着看向李伟问,“国丈可知道倭国?” “当然知道,那地方现在可还禁着呢,不许咱过去,不然那倭国的布料,也不会这么贵。” “倭国最多的,就是白银。” 张允修一笑,又继续道:“咱听说他们那儿有座银山,叫做‘石见银山’,哪怕是没日没夜的开采,开采好几百年都不一定开采得完。” “这么多?”李伟血红双眼,呼吸变得急促。“国丈若是不信,等过几年咱把银子带回来,你就知晓了。” “好哇,这事儿咱得快去和皇帝说,省得被人给挖光了。”李伟的话音透着兴奋。 这么大一座银山,得吃多少年啊。 正想着,院外边响起一阵踏踏的脚步。 二人一同侧过目光,就见钱宇领着魏清风尘仆仆地走了进来。 李伟认得那是乾清宫的管事太监,笑着迎上前去,问道:“魏公公,可是咱外孙又给咱送赏赐来了?” “哎哟,国丈爷,这次小的是来叫张公子入宫去的,可不是来给你送赏的。”魏清谄笑着摇摇头。 李伟心情瞬间低落下来,同时也暗自吃味张允修受宠。 “张公子,快走吧,皇上都还等着你呢,去晚了可不好。”魏清对李伟行上一礼,又扯着脖子冲张允修喊道。 张允修应上一声,对准李伟一拱手,随魏清走出武清伯府。 半个时辰后。 万历皇帝总算是见到张允修,他一下从龙椅上站起,走到张允修身边,嬉笑道:“张允修,你不是病了吗?朕看你生龙活虎,一点儿也不像病了的模样。” “难不成,你在欺君?!” “臣是真的病了。”张允修急中生智,献媚道,“只不过,臣一见到皇上,心情高兴,这病一下就好了。” “好你这个馋臣,竟敢使些言巧语哄骗朕。”万历皇帝佯装动怒,喝道。 “臣是大大的忠臣!像陛下这种不喜听信媚言的皇帝,翻遍史籍也是罕见。” 那倒也是。 万历被这一夸心中得意,忽又想起正事,于是挥手催促道:“走吧,大伴不在,朕要去看看,朕的子民今天在干些什么。” “今天.” “今天怎么了?”万历皇帝射出一道寒光。 “今天臣没有准备。”张允修硬着头皮回道。 “准备什么?!”万历皇帝笑着摆摆手,一脸随意的模样,“朕就是要看看,老百姓每天在干些啥,如果刻意准备,朕反倒没了兴趣。” 张允修大脑飞速旋转,权衡利弊后,答应下来。 “那老样子,臣先出宫去,您与几位公公混在出宫的人堆中,一起混出来。” “知道了,知道了。”万历皇帝满脸不耐烦,催促道,“今儿个朕要去玩个痛快,你快些来接朕,否则朕要治你私自带朕出宫的罪过。” 张允修一脸黑线。 这狗东西也是属狗的吧,说翻脸就翻脸。但谁让人家是皇帝,自己只是个打工的呢? 在心中吐糟两句,张允修对准皇帝行上一礼,正待要走。 “等等.” 万历皇帝喊了一声,张允修停下脚步,转过身来,问道:“皇上可还有什么事情要吩咐?” “咳咳.,上次的那些画册朕已经看完了,这次该送些新的进来了。” (本章完) 第32章 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 第32章 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 富贵街往南走两条街就是棋盘街。 此处商铺纵横,装饰典雅,暗香绕梁,虽不似富贵街与灯市街那般繁华,但一到夜晚,也是华灯璀璨人潮涌动。 这日刚过酉时,张允修就领着万历来到棋盘街口。 往里边觑了一眼,万历见行人大多闲逛,却是不怎买东西,忍不住冲张允修问:“这是干什么的地方?他们怎么都不买东西?” “不是不买,而是得挑着买。”张允修一笑,耐心解释道,“这是棋盘街,是京城中最大的买卖古董的地方。” “正好,朕宫中还缺些盆子,今日就一次买个够。” 说着,万历皇帝踩在青石地板,迈入到街巷之中。 身后随从不敢怠慢,紧随其后。 因为万历瞧着年轻,又穿着一身的华袍,一看就是凯子。 这不,他刚一踏入,一名蓄留着山羊胡的中年立时迎了上来,吆喝道:“哟,这位公子看着面生,是第一次来咱这儿吧。” 万历皇帝不置可否,觑了那人一眼,说道:“有啥好东西尽管给本公子拿上来。” “得勒。”山羊胡老板一笑,将万历皇帝带入店中,取出一个精致的瓷盆,介绍道,“这可是宋朝的钧瓷,能留到现在已是精品,咱可是了大力气,才买了下来。” 万历低头一看,但见那钧瓷纹路清晰,做工精致,心中不免欢喜起来。 “多少钱?” “两百两,一口价!”山羊胡老板一笑,伸出两根手指。 万历皇帝当即从怀中掏出两张银票,递了过去。 “等等!”张允修瞧得真切,一把夺过银票。 山羊胡老板一愣,又冲万历皇帝投去目光。 张允溪冲迷糊的小皇帝一笑,一把勾住老板的肩膀,把他拉到一边,低声说道:“你这破烂玩意,也敢要咱二百两银子?你好大的狗胆。” “你可别乱说,咱这儿的东西都是真真的。”山羊胡老板急了,忙解释道。 “三十两,爱卖不卖。”张允修懒得和他瞎扯,直接给出底价。 “伱这.”山羊胡老板瞪圆双眼,挣扎片刻,咬牙道,“好吧,我看你们两位公子也是诚心要,咱今儿个也没开张,就当图个吉利。” 你他妈的。 张允修差点没爆粗口,这老板至少血赚25两。 他瞪了眼老板,从怀中拿出三十两银票,递了过去。老板愁眉苦脸,一副不情愿模样,把钧瓷交付到张修手中。 “你们嘀咕什么呢?”万历皇帝见二人磨蹭,忍不住开口喝道。 “哦,没什么,就是这老板说要送您一件小物件,我和他在想送什么好。”张允修冲万历皇帝一笑,又冷着脸冲老板威胁道,“咱是司礼太监张鲸的朋友,再搭一件儿,否则老子明天就烧了你的黑店。” 山羊胡老板一听张允修还有这来头,立时吓得身躯发颤。 他转着贼溜的目光一瞧,又搭上一件小一些的钧瓷,送到张允修跟前。 “今日小的第一次开张,这东西就权当送给公子,讨个好彩头。” 万历一听还有这好事,顿感赚了不少,于是对准老板一笑,抓起钧瓷就往外走。 待几人一离开,老板深吸口气,走到后院,从箩筐中又取出四五个钧瓷。 另外一边,万历皇帝又逛了两三家,却是没有找到中意的东西。 不过,在这期间经过张允修的教导,这杀价的功夫,倒是见涨不少。不管对方出多少,先杀一半再说。 众人正休息间,一名小太监激动地跑了回来,他红着面颊嚷道:“皇公子,前边有间儿画店,准保您喜欢。” “走,去看看!”万历立马来了劲头,提步就走。 那画店连着三间小平房,装饰极为讲究。 门口铺着红毯,左右两边各放着一支元代大青,往里一看,用琉璃罩住的烛火,把整间屋子照得铮亮。 几人刚一入门,画店老板立时迎了上来。 满脸得意道:“几位公子随便看,小的敢保证,别的店有的,我这儿都有。他们那儿没有我这儿也有!” “哦?”万历皇帝来了兴趣,冲老板嚷道:“那你把别人那儿没有的,都给咱拿出来,若是咱喜欢,少不了你的赏钱。” 老板一看几人财大气粗,知道生意来了,于是也不藏着掖着。 一个转身踱步回到阁间,取出几副卷轴。他拿出一幅,领着几人走到光亮处。 一边展开,一边笑着介绍道:“这可是唐寅唐伯虎的真迹,准保让诸位满意。” 说话间,画卷展开。 抱着欣赏的目光,除却几个太监外,张允修几人直看得心头一热。 不得不说,老唐的这春宫图画得真不错。 万历皇帝正愁技巧不过娴熟,于是当即拍板买下。 “三百两一幅,一共五幅,公子若是想要,咱算你一千两银子。”老板拍板说道。 “五百两!”万历皇帝伸出五根手指。 “这,”老板面带难色,沉默几秒,才苦笑着说道,“好吧,我看公子也是诚心想要,这五幅画权当是小的,交公子这个朋友。” 万历皇帝大喜,正准备掏钱付账,忽有一人叫道:“慢着,一千两,这画本公子要了。” 张允修几人被这横炮一惊,忙转过头去,找寻声音的主人。 就见那人约莫二十五六岁,中等身材,两眼凹陷,面容发白,一看就是酒色过度。 他摇着一把泥金纸扇,斜睨了眼几人,一脸嚣张地走到老板跟前。 “一千两,咱要了。” “哦,好好好”画店老板忙谄笑着回道。 “老板,这东西总得有个先来后到吧。”万历皇帝极为不悦。 “什么先来后到,买东西自古就是价高者得,没钱装什么阔少?”猥琐青年嘿嘿一笑,讥道。 万历彻底炸毛,不过想着自己不能暴露身份,于是只得冷眼记下青年模样,准备来后算账。 青年见几人不敢追究,心中大为得意,指着书画说道:“都给咱包好了,送到张鲸张公公府中去。还有那几幅,爷也一块要了。” “我当是谁,原来是张公公府上的人,难怪如此大气。”老板说着,还忍不住冲皇帝说了一句,“看看人家,这才叫有钱人家的公子。” 万历皇帝听到后,气得乌头黑脸,一挥袖踏步走出画店。 张允修心下乐到极致,魏清几人却是面面相觑,他们知道这下张鲸可真要两眼一黑了。 (本章完) 第33章 大学士夜访太监府 第33章 大学士夜访太监府 张鲸的府邸位于富贵街的灯胡同,占地十多亩。 他原是司礼太监张宏麾下的一个小太监,入宫二十年间,谨小慎微,勤勤恳恳。 万历初年,冯保荣登司礼监掌印,立马着手清洗孟冲的残党。 也就是在这时,张鲸媳妇熬成婆,成为司礼监的随堂太监。 万历六年,他又得皇帝赏识,现如今成为司礼监的秉笔太监,仅在冯保与司礼太监张诚之下。 显贵之后,巴结者自然无数。 今儿个与皇帝冲突的猥琐青年,正是拜了张鲸的当做干爹,这才如此有恃无恐。 他唤作张云,原是张鲸家中的侄子辈。 想着张鲸一个太监没法传宗接代,就自告奋勇,要给张鲸延续香火。 张鲸自是高兴,毕竟谁人不想死后有香火供奉? 再加上这儿子对他也还算孝顺,张鲸对他也颇为器重,这才养成张云小霸王的性格。 却说他与小皇帝发生冲突后,逛了一圈,觉得无趣,直往灯胡同靠拢。 几步下了马车,守门的两个仆人立马笑着迎上,讨好道:“公子。” “咱爹可曾醒了?”张云问。 “醒了。” 张云闻声一喜,急着邀功,提溜着袍角直往里冲。 此时,客厅内。 只见两道身影对立而坐。 其中一人约莫五十来岁,身材欣长,鼻翼宽阔,颧骨突出,着一身青色夏布襕衫直裰,腰挂玉带,只端坐在哪里就突出几分气势。 正是内阁次辅张四维。 至于对面那位,四十七八岁,面皮白净,穿着一件玄色的纻丝长袍,脸上虽始终挂着笑容,但始终给人一种阴森之感。 乃是司礼太监张鲸。 二人一个是内廷中数一数二的人物,一个是外臣中的次辅。 两人又都分别被人压着,成了聋子的耳朵——摆设。同病相怜下,臭味相投,一下就聚拢到一起。 张鲸笑着小呷一口茶水,说道:“咱在京城外边儿,就知道冯保那侄儿闯下大祸,这回,看他张居正如何给冯保侄儿开罪。” “张居正这个老狐狸,现在拖上了。事情发生了近一个多月,御史们上奏五六次,要求早日结案,偏他要拖着,再拖,这事儿还真让他拖得不了了之。”张四维眼中掠过一丝刻毒。 “咱这次回来,会让他拖么?”张鲸一笑,又道,“咱不说别的,自认为在皇帝心中,不必他冯保差多少。” “冯保这老东西仗着入宫早,处处提防咱,咱迟早要报这个仇。” “听张公公的口气,这次出京是大有收获啊!”张四维笑着打趣道。 张鲸站起身子,神秘一笑,看着张四维问道:“你猜猜,咱这次给皇上弄了多少钱?” “十万两?”张四维不假思索道。 “不对,再猜。”张鲸摇摇头。 “十五万?” “不对.” “难道是二十万?” “哈哈哈,”张鲸大笑出声,一个跨步到张四维跟前,低眼看向他揶揄道,“张阁老,你家好歹也是富甲山西之人,怎么还这么小气。” “咱这次,一共弄了三十万银两!” “这么多?!”张四维一皱眉,心下吃了一大惊。却是皇帝的宝钞库的收入,主要来源于两部分,一是“子粒田”。 二来就是对天下的金银铜铁等矿产收税。 为了多捞些钱,张鲸建议,在全国内多开矿产,再派遣太监前去征收。 那些个太监一到地方,横征暴敛,吃拿卡要,搞得百姓与地方苦不堪言。 内库的收入是多了,但百姓早已不堪其烦。 这一次收上三十万两的税,不知道有多少百姓,得家破人亡。 张四维虽也不喜这张鲸,但迫于二人身为盟友,只能把不满藏在心头,笑着说起恭维话语:“还是张公公厉害,怪不得皇帝这么信着你。” 张鲸嘿嘿一笑,又坐回原位。 “前些日子,咱听说张居正已是气血亏空,但最近脸色又好转了一些?” “是。”张四维一点头,又道,“最近他的身体,的确比之前好上许多,不过依照着咱看,就是兔子的尾巴——长不了。” 说罢,二人对视一笑。 沉默数秒,张鲸两眼射出一道寒光,说道:“那好,咱明日就进宫去,一来见见皇帝,二来给那冯保上上眼药,让他明白谁才是大内的主子!” 张四维微微颔首,忽又想起什么,提醒道:“张居正的小儿子,最近和皇帝打得火热,伱可别小觑这小子,这小子比他老爹还阴着呢。” “哦?说来听听。” “今儿个我去武清伯府上拜见,正好碰上这小子,从里边出来.” 张鲸满脑子雾水,忍不住问:“他去哪儿干嘛?武清伯恨不得把张居正剥皮吃肉,怎么会和张居正的儿子混到一块儿去?” “这就是他的高明之处,他使了些小手段,一下把武清伯迷得失了神智。” “什么手段?”张鲸紧张问道。 “给武清伯封侯。”张四维抬眼看向张鲸,逐字逐句道。 张鲸呆愣片刻,显然被这消息惊了一跳。 他沉默好几秒,才连连摇头,满脸不信道:“不可能,不可能,张居正那个老古董,怎可能让武清伯封侯。” 他说着,变得异常激动:“春上,可正是他驳了武清伯的封侯之请啊。” “此一时,彼一时。”张四维站起身子,踱步到窗边,看了好一会儿才说,“现在,他最要紧的事情,就是把冯邦宁的那事儿,压过去。” “这就叫做,一箭双雕!” 张鲸闻声眼中露出一丝怨毒,哼道:“他再厉害又能如何?照他这干法,不出几年肯定一命呜呼,当今天子春秋鼎盛,迟早收拾张家。” “你说,万一张居正急流勇退,天子到底与他还有些师生之情的…”张四维没有接话,而是说起了谜语。 “不可能!”张鲸坚决摇头,打趣道,“那老家伙怎么可能把权力让出来,就说说你张阁老,不也是为了权力,要斗个你死我活么?” 没有人能躲过权力的腐蚀。 那种生杀予夺,掌握别人性命的感觉,只要尝过一次,就没人肯放弃。 张四维想想也是,笑了笑不再纠结此事。 这时夜色愈发深了,张四维起身告辞,张鲸送到门口。 待张四维前脚一走,张云如同做贼似的,从外边一个跨步溜了进来,手中还拿着几幅画轴。 “干爹,这是孩儿特意买来孝敬您的。” 张鲸接过,放到桌面上展开一看,叫道:“好哇,这画儿好,咱正愁不知道送些什么给皇帝,这画正好。” (本章完) 第34章 两眼一黑 第34章 两眼一黑 第二日天边刚露出一抹鱼肚白,张鲸乘坐四台蓝顶暖轿,直奔紫禁城而去。入了宫禁,他并未选择直接去乾清宫,而是来到司礼监等候。 这会儿,皇帝八成没起,万一撞到皇帝眉头,那可就大大不好了。 他这边一坐入值房,当值的小太监立马续上茶水,讨好似地笑道:“张公公,出宫小半年,可把您累着了吧。” 张鲸接过茶水,小呷一口,斜睨着那小太监炫耀道:“累啊,你是不知道,咱这把老骨头,都差点在路上颠散了。但一想起是为皇上和咱宫中兄弟谋利,累也得干呐。” “嘿嘿…,张鲸,你能把民间搞得鸡飞狗跳,现在老百姓都恨不得刨去你家祖坟,真是累着伱了哟。”张鲸话音一落,一道戏谑的声音响了起来。 小太监惊了一跳,张鲸则是微眯着眼眸,看向值房门口。 冯保在四五名牙牌大珰的簇拥下走了进来。 今天他穿着一件豆青色小蟒朝天直裰,头戴红色钢叉帽,足踏黑色金丝皂皮靴。 踩在汉白玉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冯公公。”见到冯保,当值太监赶忙行上一礼,张鲸则是哼了一声,别过脸去。 冯保冷冷一笑,直接走到主位坐定。 昨日张允修私带小皇帝出宫,在那棋盘街正巧碰上张鲸府中人炫耀富,张允修当晚就派人把这事儿告知徐爵。 徐爵立马告知了自己。 只这一下,他什么病都好了,准备今日来给张鲸上上眼药。 想着,他瞥了眼张鲸,忽然厉声一喝:“张鲸!你还有没有礼数了,见了咱也不行礼,这若是传了出去,不知道的还以为咱没有管教好呢。” 张鲸被这一吼惊上一跳,但很快镇定下来,阴阳怪气地回道:“冯公公有啥管教?您那侄子,厉害得很哟,竟敢抗税,还敢打死官差。” “你家那小子也不差嘛。”冯保冷冷一笑。 张云? 张鲸听到这话,眉头一皱。这小子的确是个惹祸精,但殴打官差这事儿,估计是干不出来。 肯定是冯保这老家伙故意在诈我。 好个奸诈的老贼。 张鲸心中暗骂一声,嘿嘿笑了起来,忽又猛然止住笑声,刺道:“冯公公,咱劝你一句,咱都是天家的狗,做狗就要有做狗的觉悟,可别把自己当主子了。” “张鲸,你好胆的狗胆,敢骂咱干爹!”冯保身后的一名牙牌大珰,当即红着脸喝道。 “看看.看看,这就是好狗哇,主人都还没说话,狗就开始叫了。” 冯保闻声没有说话,只是抬着眼眸,斜睨了眼张鲸。 一张白皙的面颊变得铁青,显然怒到极致。 张鲸心中大为畅快,现在他能把皇帝赚钱,有皇帝罩着,冯保也奈何他不得。 沉闷的气氛持续半晌,一名传旨太监打破僵局。 “张公公,皇上请你去乾清宫会见呢。” 张鲸站起身子,抖了抖蟒袍,笑嘻嘻跨步走出值房,回头道:“冯公公,咱先去见皇上了,有什么事情,等咱回来,再和你好好掰扯。” 说罢,张鲸偏过脑袋,急速往乾清宫奔去。 值房内立时响起一阵骚动。 “什么玩意,真不知道自己信谁了。” “就是.他入宫才多少年了,咱干爹在紫禁城中见过多少大风大浪,还想拉着干爹下马?”“干爹,依照小的看,您得去和太后吐吐苦水,让太后来治一治这张鲸。” 将众人议论尽收耳底,冯保笑着摇摇头,他想起张允修的话:皇帝大了,没必要事事都搬出太后,该让他自己做做主了。 另外一边,张鲸屁颠屁颠进了乾清宫,直奔着西暖阁而去。 一进阁,张鲸就瞧出气氛不对,皇帝黑着脸坐在靠椅上,身后的魏清也是皱着眉头,三缄其口。 以往他来,皇帝可都是笑呵呵的。 虽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张鲸还是表起功来:“皇上,奴婢回来了。您是不知道,奴婢这次在路上,差点就见不到你了。” 说着,张鲸膝行而前,簌簌哭诉起来。 万历皇帝一见他这模样,一下心软。 忽想起昨日的张家人的嚣张,他怒火立马窜出三丈高,能煮得熟一头牛,骂道:“张鲸,你到底是怎么管教你家里人的?!” “臣一共得了三十万,嗯?”张鲸正准备表功,听皇帝这一骂,瞬间一愣。 什么玩意? 万历皇帝一跺脚,指着张鲸继续骂道:“你家真是有钱哇,能一千两买几幅破画。啧啧,朕每日的食膳也不过三十两银子,你家几幅画,都快够朕吃上一个月的了!” “什么画?”张鲸云里雾里。 “你不用知道,把银子交割到宝钞库去。”万历皇帝一摆手,像是赶苍蝇一样,满脸不耐烦道:“还有从明年开始,关闭二十处矿产。” “皇上.,那您的宝钞库可就。”张鲸急忙提醒道。 万历皇帝面露犹豫,但一想起这部分银钱,张允修说他有办法补上。 而且各地的弹劾的确太多,他也只能咬牙关闭一些矿产。 “下去吧,朕有些乏困了。” “皇上.” “朕叫你下去,你没听见?” “啊,是。”张鲸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道了声“告退”,踱步走出乾清宫。 出了宫门,张鲸越想越不对劲。 皇帝追着他问画? 还要关停一部分矿产,这皇帝咱变得这么快? “画儿.画儿?”他站在宫门外低喃两声。 这会儿忽想起冯保的挖苦,他一拧眉。脑海中猛然蹦出念头:“是张云那臭小子,惹了什么祸事不成?” 想通这一层后,张鲸立马打道回府,拿起那五幅画卷,再度回到西暖阁内。 “皇上,这画儿,是奴婢特意买来送与您的,您看看合不合您的心意。”张鲸一边展开画卷,一边笑嘻嘻说道。 万历看着画卷中的美人儿,神魂荡漾,又想起郑淑嫔的娇笑美艳,小腹一热。 “皇上,臣家中还有一些收藏,皇上若是喜欢,臣这就给您都取来。”张鲸淫邪一笑,本就尖细的声音更为恶心。 “那还等什么?还不快拿来看看?” 张鲸正欲点头应下,一声“大胆!”惊得宫内几人打了个冷颤。 万历皇帝缓慢回头,看向门口,就瞧见李太后铁青着脸,站立在殿门口。 (本章完) 第35章 大太监动真情 第35章 大太监动真情 半晌之后,李太后坐在绣榻之上,气愤地看着垂手站立的儿子。 “皇帝,这些邪画,都是张鲸送来的?” “是。”万历皇帝瞥了眼张鲸,怯怯答道。 “好大的狗胆,淫乱后宫,给皇帝进献这些腌臜的东西。”李太后凤目一横,看着冯保,指着地上的张鲸说,“冯保,你说说,按宫中的规矩,该怎么罚这狗东西。” 冯保恭敬一笑,他此前早听说小皇帝因画与张云发生冲突。 今儿个早间时分,见张鲸去而复返手中那拿着东西,他料定张鲸这坏种没安好心。 于是悄悄去慈宁宫请太后,准备一举除去张鲸,但一觑皇帝的模样,又改了主意,回道:“张鲸也是宫中老人,不如打三十板子,当个教训就是。” “对,打三十板子。”万历皇帝冲冯保投去感激目光,生怕太后反悔,催促道,“来人,把这家伙拖出去打三十板子!” 张鲸长松口气,不知冯保到底是何居心。 少时,两个小太监闯进大殿,拖着张鲸出了大殿。 李太后也不再抓住这事儿,她一把拉过皇帝,感慨道:“皇帝啊,哀家年纪也越来越大了,现在皇后和恭嫔有了身孕,你可不能轻慢了她们。” “儿臣明白。”万历皇帝心不在焉。 皇后和恭嫔虽怀上身孕,但二人都太过木讷,循规蹈矩,也不喜按照画册上的姿势与他欢好。 还是淑嫔好,与她在一起才自在呢。 李太后继续道:“皇帝,既然恭嫔有了身孕,应当进位为妃才对。” “可她是个宫女.” “宫女怎么了?!”李太后气得从绣榻上站起,喝道,“娘也是宫女,不也生下了你,伱不也一样当了皇帝?” “儿臣.儿臣遵命,”万历皇帝自知失言,连忙道歉道。 冯保觑见皇帝不喜那女人,脑瓜一转,又笑着开口提议道:“倒也不必怎么急,如果恭嫔生下龙子,进位为妃自是理所当然。” “也好。”李太后一点头,看向皇帝,指着冯保说,“钧儿,冯公公是你的大伴,这十年来冯公公把整个大内治理得井井有条,你说说有没有功劳?” “有。” “老臣不敢言功,估计也没几年好活了,只想再多在皇上和太后身边呆两年。”冯保声音哽咽,两泡热泪直在眼眶中打转。 “奴婢还记得皇上小时候有天晚上,咳得厉害,叫着要骑大马。 大晚上的奴婢哪儿去给您找马,就只能跪在地上,让皇上您骑马。一骑这病就好了。” 万历皇帝许是被冯保气氛感染,忍不住红着眼圈叫上一声:“大伴!” “臣在。”冯保忙应下一句。 君臣二人一番真情流露,李太后看得真切,对冯保这个老公公也更看重几分。 她想起隆庆皇帝驾崩之时,孟冲和高拱二人是如何嚣张跋扈。 还是冯保与她联手,先除去孟冲,扳倒高拱。 这才有了万历十年的鼎盛时光。 “母后,快到午膳了,您陪儿臣吃顿饭吧,儿臣好久没和您一起用膳了。”万历皇帝见气氛有些沉闷,于是开口提议道。 “也好,冯公公也吃些。”李太后微微颔首。 几人用膳间,张鲸被打板子的消息,迅速传遍小半个内廷。 有人说,张鲸失宠,也有人说张鲸触怒太后,要被送到南京去种菜。 张允修早早得到消息,对于这传闻却是半点不信。 皇帝对于张鲸的信赖,甚至比冯保还高一些,怎么可能这么容易扳倒? 砍大树,得一刀一刀往左右两边砍,等时间到了自然就倒了。还好冯保没有立下杀手,否则皇帝事后一想起,必会责怨。 正在他感慨之时,张福迈步走了进来,恭声道:“公子,韩三求见。” “快,把他带进来。”张允修激动喊道。 他此前派韩三去调查宛平县丞之死,之前韩三就曾查出赵林是中毒而死,现在又回来,肯定是又有了更为直接的证据。 张福会意迈步走出,不一会儿再度折返,身后还跟着一名风尘仆仆的汉子,背上背着一块黑布,里边藏着什么东西。 见到张允修,韩三膝盖一弯,行上一礼:“韩三,见过公子。” 张允修扶住他下坠的身子,催促道:“快说说,那事儿调查得怎么样了。” 韩三面色沉重,解开背上包裹,在亭内的石桌上展开来。张允修定睛一瞧,里边不是别的,竟是三把大小不一的长弓。 “这是什么?”张允修好奇问。 “长弓。”张福答道。 “我知道,我是问韩三,带这东西来干嘛!” 张福尴尬一笑,韩三深吸口气,盯着张允修的双眼说:“赵县丞的死,就与这三把弓有关.” “这么说,他是让人拿弓射死的?!” 张福怪叫出声,张允修狠狠瞪了眼张福,转头看向韩三,吩咐道:“你继续说。” 韩三打了一会儿腹稿,继续道:“这三把弓不是用来杀人,但比杀人还要更厉害!老百姓见了,没有一个不打颤的。” “什么作用?” “丈量土地。”韩三吐出四个字,然后分别介绍道,“左边一把小弓,三尺两寸用来给小民丈量土地,中间那把三尺五寸,乃是户部规定的尺寸,最右边那把四尺,用来给势豪大户丈量土地。” 张允修听罢,只觉头皮发麻。 按照朝廷规矩,一弓就是一步,240步为一亩地。 小民的土地,一步少上三寸,势豪大户的土地一步却多上五寸。 如此一来,普通老百姓的负担非但没有减轻,反而加重了。 张居正把清丈的土地份额也当做了考核标准,谁若是清丈的土地少,谁的考核肯定不高。 于是,下边的官员揣摩上官心思,就用小弓给普通老百姓。 对那些使了银钱的势豪大户,就用大弓。 上有所好,下必甚焉! 整个大明怕是都使得这法子。 “公子,此事事关重大,不是你我能够掌握的,还是…不要给老爷添麻烦了。”张福也回味过来,他觑了眼张允修的脸色,提醒道。 “是啊公子,依照着小的看,这事儿就查到这吧。”韩三一点头,也跟着附和道,“清丈土地已经快要收尾,天下多出三百万顷的土地,其中大部分都是势豪大户的土地。” “苦一苦老百姓,也不算什么事儿。” 张允修依旧不语。 张福一抬眼,继续劝解道:“公子,这就是一坨屎,你让他埋在地下,他就不臭了。你若是把他挑起来,那臭的可就你自己了。” 沉默好一会儿,张允修深吸口气,看着韩三问:“你刚才说赵县丞的死,和这弓有关,是什么意思?” 韩三苦涩一笑,对二人说起事情的来龙去脉。 (本章完) 第36章 咬牙切齿 第36章 咬牙切齿 那日冯邦宁打完人过后,赵县丞自认倒霉,闷着脑袋回到县衙值房。 坐了不到一刻钟,知县林诚走了进来。 二人一见面,林诚就面带难色,长叹道:“赵老弟,这下你可闯下大祸了。” 赵县丞当时就火了,冲林知县激辩道:“我奉公守法,那冯邦宁殴打官差,怎么还是我闯下大祸?” “咱说的不是这事儿。”林诚摇摇头,凑上前来掩口说道,“你用小弓给百姓丈量土地的事情,怕是瞒不住了。” 赵县丞呆愣片刻,一跺脚,指着林诚说道:“什么我干的,那不是你吩咐的么?我只是奉命行事,而且对于实在有难处的百姓,我可还用伱给的大弓。” “这时候,你还觉得你我之间还能跑得脱?”林诚冷冷一笑,又道,“一旦事发,你我轻则罢官夺职,重则全家流放。” “本官问心无愧。” “好一个问心无愧。”林诚一拍掌,在值房内踱了两个来回,才道,“你问心无愧,但你也是血肉之躯,东厂一番拷打,你能遭受得住?” “他们.他们敢滥用私刑?”赵县丞面容微抖。 “呵,莫说咱这两个七八品的小官儿,就是那些知府,堂部佐贰,那个见到东厂不怵?老哥劝你,早点儿带上礼物,去给冯邦宁赔罪,免得他抓住这事不放。” “我去给他赔罪?”赵县丞满脸不可置信。 林知县觑了眼赵县丞,继续劝道:“你就听老哥一句劝,低个头,服个软。 冯保是何许人物?那是咱大明的内相,首辅都不敢轻易得罪他,你一个八品官也敢和他叫板?” “八品官怎么了?!”赵县丞勃然色变,一拧眉,拍桌骂道,“咱这官再小,那也是自己一步一步,靠自己考出来的。 冯邦宁一介泼皮无赖,殴打官差,对抗朝廷,本就是罪大恶极,现在反倒是我来道歉。” “这世间还有何公道可言?” “哈哈哈公道?”林知县看着迂腐的助手,放声大笑,忍不住讥道,“你一个小小的八品官,也配谈‘公道’二字?冯保吹一口气儿,都能把你全家碾死。” 赵县丞到这话,如同心窝子被踹上好几脚,难受得他吐出一口老血。 “赵老弟!”林知县惊呼出声。 “我我没事。”赵县城摆摆手。 比起肉体上的伤势,他心更是揪心般地疼。 他没有想到,他读了二十多年书,好不容易放了个县丞,到头来,不如一个太监的侄子。 沉默半晌,他失魂落魄,跌跌撞撞回到家中。 赵夫人也早已得知丈夫被打的消息,一边扶住丈夫坐下,一边责怪道:“那地又不是咱家的,你就不能抬抬手,看看你这县丞当得,还不如个乞丐呢。” “我宁愿当个乞丐,也不和那帮人同流合污!” “这世道本来就如此,你不和他们一起,他们就抱起团来对付你。”赵夫人讥道。 “咳咳.” “看看你这身子,再不好好治一治,你还真想丢下娘亲,月儿,勇儿走了不成?” 赵县丞摇摇头,面容枯槁,如同斗败的公鸡一般,回到屋内“砰”的一声,把自己锁在屋中。 在里边一脸闷了三日,这才出来。 出来后,身体一天不如一天。 再加上想起林知县的恐吓,他越想越后怕,虽说他问心无愧。但到底做了那些事情,如果林知县把事情都推给他,他就彻底身败名裂。 与其这样,倒不如先一死了之。 就在他被打的十五天,赵县丞服了毒药,自杀身亡。 张允修听韩三的诉说,唏嘘不已,确认道:“可有人证?” “有,”韩三一点头,说道,“宛平县主簿李能,还有仵作马老三都能证明,赵县丞是自己服毒而死,应与冯邦宁无关。” “我是问,林知县威逼恐吓赵县丞。” “这个小的是听李能说的,他与赵县丞关系较好。而且,赵县丞麾下的皂吏也能证明,被打之后,赵县丞也只是抱怨两句,但与林知县谈话后,整个人都变了。” “好个林诚!”张允修咬牙切齿,骂道:“这个昏官,对上谄媚奉承,对下威逼恐吓,真是当的个好官呐。” 韩三与张福没有接话。 这三张弓的事情,干系重大,绝不可能牵扯出来。 清丈土地,那是首辅耗费大力气才干成的丰功伟绩,这点小瑕疵,倒也不足挂齿。 至于赵县丞,也算死得其所。 冯保的一千两银子,再加上死后的哀荣,足以他含笑九泉。 沉默了许久,韩三与张福对视一眼,上前拱手道:“公子,那林知县愿意出面证明,赵县丞是服毒而死,此事是不是可以到此为止了?” 张允修闻声,拳头捏得劈啪作响。 这么个昏官不死,反倒死个大清官。 现在为了保冯邦宁,还得与那昏官合作,张允修只觉喉头发痒,差点呕吐出来。 他深吸几口气,强忍住恶心,吩咐道:“把证据都收集好,递交刑部去,早日结案吧。” “是。”二人长松口气。 “对了,赵县丞的遗孀怎么样?”张允修忽然问道。 “赵夫人已经带着儿子和女儿回老家南阳去了。” “你派人送上一上,一个妇道人家在路上不安全。” “遵命。”韩三一抱拳,领诺而走。 “等等。”张福叫了一声,指了指桌上的三把长弓。 韩三会意,重新把三把弓包好,背着长弓走出张大学士府邸。 见张允修还在膈应,张福劝解道:“公子,一千两银子换一条人命,整个大明那还有这价钱?有时,小的都还想死的是我自己呢,一千两” “福叔,钱有时候真的不是万能的。” “那是赵县丞福薄,公子又何必为一个不相干的人落泪?大明比他还惨,还冤的人,多如牛毛,咱就是想管也管不过来。” “是啊,管不过来。”张允修自嘲一笑,眼中忽又掠过一道寒光,“但咱只要见着,就没法不管。冯邦宁是个该死的纨绔,但那林知县更是该死。” “一个小知县而已,最多过个一两年等风头过去,公子想碾死他,轻而易举。” (本章完) 第37章 事了 第37章 事了 烛火跳动,发出明亮的黄光。 香烟袅袅,飘荡起一圈圈沁人心鼻的异香。 张居正穿着一件青色道袍,半倚靠在书房的梨木靠椅上,眉心处皱成一个疙瘩。 不光是因为冯保的事情,更多的还是来自于老友的不解。 他与王之诰又是同乡,又是亲家,以往是亲密无间的战友。现在却形同陌路,差点儿要到刀兵相见的地步。 正想着,门外响起敲门声。 “父亲,孩儿有事求见。” “进来。” 张居正坐直身子,喊了一声。 “咔嚓”一声,大门缓缓打开,张允修一个跨步闪了进来。 见到父亲端坐在靠椅,张允修先是行上一礼,张居正斜睨了儿子一眼,问道:“什么事?” “赵县丞确实系自杀,有县令和县主簿,仵作可以作证。”张允修说着,把韩三的调查情况递了上去。 当然,那三把弓的事情张允修选择隐去,只说赵县丞是屈辱难耐,又体弱多病这才一死了之。 张居正或许已知道下边人玩小把戏,但装作不知。 他又何必去把这个粪坑炸掉呢? 张居正接过,扫了一眼,又把纸张盖在桌上,看着张允修说道:“这事儿你不用管了,好好准备乡试,若是乡试不过,看我怎么收拾你!” “是!”张允修低垂脑袋,恭敬应下。 “下去吧。”张居正说着,像是是赶苍蝇似乎的挥了挥手掌。 再度对准父亲行上一礼,张允修跨步走出书房。 两日后,京城的各大衙门都收到这样一份邸报。 “宛平县丞赵林,体弱多病,再加受冯邦宁殴打,一时屈辱难忍故选择一死了却余生。 锦衣卫副千户冯邦宁,抗拒朝廷大法,殴打朝廷命官,罪大恶极,现革职为民” 翰林院内,一众翰林学士怒不可遏。 其中一人把邸报揉成粉碎,咬牙大叫道:“岂有此理,岂有此理,阉党打死朝廷命官,现在反倒诬告赵县丞是自杀,这还有天理吗?” “没错,绝不能让赵县丞的血白流,严惩凶手!” “有血性的,随我去午门让张居正和那死太监知道,这天下不是他两说了算!”翰林院内的气氛异常高涨,众多翰林学士义愤填膺,仿佛死的是他家亲爹一样。 说话间,十来名翰林学士走出衙门,直奔午门而去。 一路上,还不停有各衙门的官员加入,最后等赶到午门之时,已汇聚了上百人之多。 午门口,东厂的番子早已得到情报,百余人粗壮汉子站在哪儿。 最前边,徐爵一脸不屑地盯着这些酸孺。 两方人马对上,文官一方走出一名青年,喝道:“快快让开,我等要进宫去面见皇上,耽搁了大事,你们担待得起么?” 徐爵一笑,往后退上两步,大手往前一挥。 百余名全副武装的番子压上前去。 “擅闯午门者,以造反论处!” 有的官员瞧见这阵仗,心中发怵,脚步悄悄往后挪了两步。 也有血气方刚的青年官员,一咬牙,往前硬顶道:“伱们算什么东西?也敢假传圣旨?” 徐爵指着那人笑道:“你叫李翔吧,隆庆五年进士,山西蒲州人,现任兵部给事中。” “是是又怎样?” “不怎么样,只是给诸位提个醒,今日在这儿闹没问题,不过事后可小心些,千万别让咱寻到什么差错。” “你敢威胁我们?”李翔红着脖子喝道。 不过,众人气势却是软下去不少。当官儿的,谁敢保证自己干净?谁还没些迎来送往?被这些挖窟窿生蛆的东厂番子盯上,日后可别想好了。 但气氛已经烘托到这,他们也退后不得,于是两方人马就在午门上僵持住。 日头高悬,天气愈发炎热起来,不少官员体弱气虚,只觉头晕目眩。 忽然一声惊呼响起,打破了沉寂的局面:“马蜂,好大的马蜂。” “啊” “滚开,滚开” 一声声惨叫响起,午门前不知何时飞来乌泱泱一片蜂,不分敌友,对准官员与番子就是一通叮咬。 一霎儿功夫,现场乱做一团。 不肖番子驱赶,官员们纷纷捂住面颊,脚踩轮子似地往外奔逃。那焦急模样,只恨爹娘给他少生了两条腿。 混乱持续了两刻钟,最后归于平静。 当天下午时分,武清伯李伟封侯的消息,不胫而走。 这下,整个北京城的官员又沸腾了,叫嚷着纷纷要去午门前请命。 只可惜,上午时分这些言官伤亡惨重。 下午时分,响应者寥寥无几。 此事就算盖棺定论。 张允修倚靠窗棂,望着烧红的天空,嘴上咧出笑容。他听到父亲准许武清伯封侯的消息,心中的大石头总算落下。 如果父亲这次再顶,那和太后娘家的关系就会再次变得极其恶劣。 如此一来,倒便宜了张四维那家伙。 这就是一条毒蛇,平时的事实温顺乖巧,关键时刻要人性命。 他现在伪装得极好,明明是次辅,却对张居正言听计从,俨然一副忠实拥泵的嘴脸。 不过好在,现在张居正的身体好上许多,他和小皇帝的关系也算打得火热。 正想着,张福踏着脚步走入房间,轻声说道:“公子,冯邦宁平安无事后,为了以示感谢,在倚兰楼设宴,邀您前去赴宴。” 冯邦宁? 张允修满脸厌恶,连连摆手:“不去,不去,没看见咱还要准备秋试么,剩下几个月除了皇上召见外,咱谁也不见。” “那郑国泰呢?”张福又小心问道。 “没听清楚么?除了皇帝,谁也不见!”张允修提高音调,又道,“他若是有什么事情解决不了,你让他找韩三就是。” 以斗争求团结,则团结存,以退让求团结,则团结亡。 对于郑国泰,他不能一味的迁就。 得让他知道,谁才是他的主子。 别以为妹妹当上淑嫔了如何如何,如果他识趣的话,就该知晓,如果想往上爬就得靠住自己。 张福听到公子吩咐,心下高兴。 他对于那郑国泰颇为不喜,仗着妹妹发迹,一副鼻孔朝天,连他都瞧不上的模样。 现在自家公子对这家伙敲打,看你还如何猖狂。 想通这一层,张福笑着退了出去。 张允修踱步回到书桌前,取出书本温习。此后数月的时间里边,张允修手不释卷,早晚背诵言习,只觉学问大有长进。 秋风瑟瑟,北京城非但没有秋日的寂寥与萧瑟,反而变得愈发热闹起来。 三年一度的乡试,开始了! (本章完) 第38章 两只大手 第38章 两只大手 “公子,你只管放心去考,这不是你考他们,而是他们考你。”乡试前一天晚上,张福一边为张允修收拾东西,一边冲还在看书他说道。 嗯?! 张允修放下书本,紧绷的神经一下放松。 万历八年的那一科,自家大哥和三哥一同参加科举,一个高中状元,一人名列二甲前列。 哦,那一科内阁次辅张四维的儿子,张泰征也参考了。 二甲第四名。 如果不是张福提醒,张允修都差点儿忘记,自己是个关系户。 那还学个屁啊! 想通这一层,张允修站起身子,伸了个懒腰,脸上有着说不出的轻松。 张福一笑,还待再说,大门“砰”的打开,就见张敬修笑着走了进来。 “大哥。” “大公子。” 二人笑着喊上一声。 张敬修觑了眼桌上书本,以为自家五弟紧张,于是笑着开解道:“当年我会试的时候,也是如伱一般紧张,不过后来还是懋修提点,我索性玩了个痛快,最后考的也还不错。” “为兄和你说这个,不是跟你炫耀我的学识,而是告诉你,学问在于日常累积,绝不是一日而成。 尽力而为,保持心境豁达即可。” 他见过太多,平日里学问不错,但一到考场脑子就跟浆糊一样的学子。 这就是心境。 张允修听到大哥的告诫,心下又轻松许多。 他的记忆一向不错,再加上原身有些底子,当然他身为首辅的儿子不受照顾,那自然不可能。 这科的主考官是余有丁,也是个老滑头。 “大哥放心,小弟不求拔得头筹,只求榜上有名即可。”张允修笑着拱手回上一句。 “这就对了,放宽心。” “我省得。” 张允修点点头。 张敬修一笑,盯着弟弟看了一会儿,见少年的嘴唇上冒出几撮胡须,柔声说道:“五弟,你现在马上要考取功名,虚岁也已十八了,是时候该考虑终身大事了。” “啊?!”张允修惊得叫了一声。 “你不用紧张,我也只是和你说说。” “是父亲的意思?”张允修问。 张敬修不置可否,又继续问道:“你可有中意的姑娘,如果有,你告诉我,我让你嫂子去给你说。” “我哪儿有什么中意的姑娘。”张允修苦笑着摇摇头,又道,“再说了,我现在还是个秀才,现在说这些太早,太早了。” “简修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已经成婚了。” “我不一样。” 张允修不想就这个问题继续纠结,借口困倦,下了逐客令。 一夜无梦。 翌日一大早,张允修精神饱满,轻装简行直奔着乡试考场而去。 整个北直隶的学子,汇聚于此,把北京城衬得格外热闹。 张允修赶到时,考场大门已开。别了张福,张允修通报姓名,随后在众考生羡慕的目光下,走入到自己的位置坐定。 乡试连考三场。 一共九天。 他坐在原地,若无其事地扫了一圈,见众人大多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张允修只觉面颊微热,肾上腺素也跟着飙升起来。 那是兴奋的感觉。 很快,试卷发下,第一场主要考的四书五经的内容。 张允修轻松写下。 第二场策论,经议。 第三场的时务策结合经义。 张允修复习时,有大哥帮忙重点指出,对于上边的时务早已印在脑中。 因此,虽不算考得太好,但也至少也过得去。 三场考完,张允修满脸轻松,打着呵欠走出考场。 考场外,早已是人山人海,人头攒动。随考的亲朋故旧,仆人书童,削尖了脑袋往里挤,好似晚一会这大门就会关闭一样。张允修被这场景震撼,忙小跑两步,来到自家马车前。 张福早早在此等候,他见张允修出来,忙递上袍子,讨好道:“公子,现在考也考完了,今儿个晚上冯邦宁设宴邀您.” “以后少给我提他。”张允修瞪了眼张福,翻身跨上马车,吩咐道,“走,回家去。” “哦,哎。”张福满脸尴尬地应下一声。 等到张允修回到府邸之时,天色已经黑了下去。 他简单对付几口晚饭,洗了个热水澡,正待美美睡上一觉,忽听游七来说:“公子,老爷让你去书房见他。” “知道了。” 张允修心中涌现出一股不安,却也只得硬着头皮前去赴约。 推门而入,他就瞧见张居正头戴方书巾,身披鹤氅,宛如仙人一般端坐在梨靠椅上。 “父亲。” 张允修怯怯喊了一声,张居正睁开双眼,指着右侧的的椅子说:“坐。” 略作迟疑下,张允修坐在椅子上。 难不成?我这边才考完,他那边就知晓成绩? 最近能让张居正找自己的,也就是乡试而已。 除此之外,张允修不知道,还有什么事情值得这位日理万机的大首辅挂念。 正在张允修心念交错间,张居正瞟了眼儿子,淡淡开口说道:“再和我说说你那什么‘两只大手’,往深了说。” 原来是这事儿啊! 张允修吃了颗定心丸,拖着凳子往前靠了靠,笑着说道:“其实这‘两只大手’就是八个字,‘物尽其用。人尽其才’,士能展其学,农者有地耕,工有一技之长,商有利可图。” “为了获取更大的利益,商人就得不断做好自己的货物,优胜劣汰。 到最后自然就会剩下好货物。这是百姓自发的,不肖朝廷推动。” “就好比西北边境茶马走私,东南沿海之前的海上走私,只要有利益,哪怕是杀头,都有人抢着去干。” “当然这种利益并不长久。” 说到这里,张允修略作停顿。 张居正不置可否,示意张允修继续往下说。 “所以,咱们得引导,建立一个好的交易环境,允许他们竞争,但得在一定的规则下竞争。”张允修说着站起身子,义愤填膺道,“现在,官员们横征暴敛,又时常动用手中权威打压商人,儿子认为这不对。” “重农抑商,自古以来都是如此。”张居正反驳道,“如果百姓都去经商了,那人人都想着不劳而获,百姓养成惰性,那地谁来种?” “交给专门种地的人来种。” “专门种地的人?”张居正不解。 “如果照父亲所说的,经商能赚钱,大家都去经商。那百姓手里的就荒了,到时朝廷可以把百姓的地租过来,请专人种地即可。” “地可是老百姓的命根子.” “您不是说,经商能赚钱,地都荒了么?”张允修笑着反问。 中国农民对地的情绪,看得比谁都重。 就算是他再怎么鼓吹商业,那些小老百姓该种地的,还是一样种地。 顶多就是小商人,小作坊得到发展而已。这就是资本主义的萌芽。 “你继续说。”张居正愣了片刻,指着张允修吩咐。 “您别看现在商税不足农税的一成,但在未来,甚至能够与之齐平。”张允修眉飞色舞,越说越激动,“一旦商业繁荣,老百姓手中的东西也能卖出好价钱,岂不是一举多得?” 和农税齐平? 张居正半点儿不信,自古以来商税都只是极小的一部分。 料定父亲不信,张允修拿出一块银两,又拿出毛笔在宣纸上点了四个小点。 “这四个点分别代表四个人,第一个代表赶考的学子,第二个则是客栈老板,第三个是贩羊的商贩,第四个是屠宰场老板。” 迎着张居正疑惑的目光,张允修介绍道:“现在,客栈老板欠了屠宰场老板十两银子,屠宰场老板欠贩羊的商贩十两银子,商贩又欠老板十两银子。” “三人各自拉扯着彼此。” “现在,一个学子赶考进入客栈,交付了十两银子,客栈老板当即把钱给了屠宰场老板,屠宰场老板给了商贩,商贩又给了客栈老板。 这时那书生临时有事,又要回房费,老板退了十两银子给他。” 张居正听得眉头紧锁,那十两银子转了一圈,竟是毫发无损地回到学子手中。 但三人的欠债,通通抵消了个干净。 “这就是钱财流通的重要性,这也是商人的重要性。”张允修笑着开口说道,“没有商人,咱们哪来绫罗绸缎可穿,没有商人,老百姓手中多余的粮食,如何换成财货?” “商人满身铜臭.”张居正还想反驳,却也只能找到这个理由。 二人就商贾一事争辩到半夜时分,最后张居正气得嘴唇发紫,暴跳如雷。 张允修不敢再与之争辩,此事就算罢了。 (本章完) 第39章 大明的婆罗门和首陀罗 第39章 大明的婆罗门和首陀罗 第二日晌午时分,张允修从床上爬起。 金色的暖阳透过窗户,洒了进来,落到张允修的面颊上。他感到浑身一暖,浑身上下有着说不上来的舒畅。 虽说昨日没有彻底说服老张,但他敢肯定,老张也是动了心思。 大明穷吗?真不穷。 “隆庆开关”全世界的白银都在流入中国。 只可惜,这些白银并没有正常流通,也没有进入到国家的国库之中,而是进了私人的腰包。 存钱,自古以来是中国人的一大乐趣。 有钱,我就不。 当然这其中有道路交通不便,小农经济自给自足等影响因素。 但现在,大明有一个无法回避的事实,他陷入通货“紧缩之中”。 这比通货膨胀还有可怕。 物价下跌,老百姓的生产积极性下降。 昨夜,他一共和老张探讨了两个问题:“一是钱财的流通,二是人的流通。” 前者需要拔高商人地位,鼓励商人和小作坊的发展。 后者,则是要降低无地或少地农民的负担,让他们流动起来,能自己讨活计。 后者张居正的“一条鞭”之法中,“量地计丁”已是有了措施。 对前者,他倒是极为不感冒。 说实在的,老老实实种地哪有去割韭菜来得快? 有钱,有军队,直接去大航海抢夺殖民地就是。 资本的每一分钱都沾着血,原始资本的积累,本来就是要靠抢才来痛快。 大英的那群狗海盗,不都是靠这发家的么? 在心中嘟哝好几句,张允修站起身子,穿衣起身。 洗漱完毕后,张福一个跨步迈了进来,关心问道:“公子,昨儿个您没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张允修反问。 “昨夜下人们都听到,您和老爷吵得凶.”张福怯怯回道。 “没事儿,”张允修擦了擦手中水珠,走到桌边坐定,低语道:“就是老人家年纪大了,有些固执,接受不了新东西而已。” 张福不敢接腔。 “哼!” 一声闷哼泛起,张允修偏头一看,张居正乌头黑脸地走了进来。 “老爷。” “父亲。” 二人忙行礼道。 “你先出去。”张居正指了指张福。 张福脚底抹油,几个跨步走出房门,临走还不忘给张居正把门给关上。 只听得“啪嗒”一声,屋内变得阴暗下来。 张居正落座,直勾勾盯着张允修,好半晌才说道:“昨夜,你说的商贾之利,或许不错,但可曾想过,商人拔高地位之后的坏处?” “世间安得两全法,若是寻求两全,那索性什么事都别干了。” 张允修无奈地嘟哝道。 诚然,商人坐大后是有影响。但那点儿危害,比起依靠商人盘活大明的市场,以及前去掠夺海外殖民地来说,根本就微不足道。 “好,这点算你说得对,世上没有两全的法则。”张居正大方承认下来,又道,“还有,伱昨夜最后,还说要改革户籍。” “我倒要听听,这户籍有什么可改的。” “咱家是啥户?”张允修问。 “军户。”张居正眉头一拧,他不知道儿子为何要问这废话。 “那父亲肯定知晓,军户每年成了逃户最大的户籍。” 老朱靠着军户打天下,但很显然,军户现在已经彻底糜烂。卫所军队,战斗力低下,空额严重,就是一堆啃食国家的蛀虫。 除却那些世袭的军官不乐意外,下边的普通军户,恨不得早日脱离军户。 “军户弊端已现,不如裁撤卫所军队,凡世袭者,按照原官给予俸禄,每袭一世,若无大功,降低一级世袭。”张允修提道。 张居正听后,摇摇头:“牵扯太多,两百年的卫所制度,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说清楚,道明白。” “也是,”张允修点点头,又扯上另外一个户籍,“那就先从匠籍开始着手。” 匠籍乃是真正的贱籍,如果说朱明皇室是“婆罗门”,那匠籍就是“首陀罗”。 收入低下,一日为匠籍,子子孙孙,皆为匠籍。 如此歧视,大大挫伤了这些能工巧匠的积极性。 “匠籍.”张居正又略带迟疑,皱着眉问道,“如果这些人改了匠籍,那日后无人再做工匠,军器局,各地的织造局,招谁去做?” “那总得吃饭吧,而且朝廷也是不是白白放他们自由。” “而是让他们自己钱,为自己赎买自由。”张允修语速极快地说道。 俄国解放农奴,在他看来就是一条极为不错的折中之法。 让农民背负大量债务的情况下,获得自由与土地,兼顾两边利益。 这些匠人世世代代为匠人,只要能脱出匠籍,肯定愿意拿钱赎买。 没钱? 那就先欠着,一年一年慢慢还。 只要这些人流动起来,对大明来说利大于弊。 张居正也听出其中好处,忍不住问道:“那你说说,一个人多少银钱合适?” “一户一百两吧。”张允修想了一会儿,回道。 “全国有七万多匠户,岂不是有七百万两?”张居正心下吃了一惊,但很快镇定下来,提醒道,“一百两,你就是敲骨吸髓,这下匠户也拿不出来。” “又不是让他们一下拿出来,每年收他们一分利息,直到还完为止就是。” “这倒是不错。”张居正一拍掌,站了起来。 一百两一分的利息,一年也才一两,对于一户人家来说不算多。 要知道,匠人不去服差役,每月还得交付银钱。南边每月每人九钱,北边每月每人交付六钱银子。 如此一来,倒只有一个坏处——工匠的心野了,不肯为朝廷干活。 思索几秒,张居正抬头低头看向儿子,说出自己的想法:“此事也牵扯重大,应在某处试上一试,再行推广到全国。” “父亲深谋远虑,正当如此。” 张允修起身恭维一句,张居正也不废话,迈步走出房间。 太祖规定的户籍的确有些问题,军户太多,不好改动,这匠户倒是可以试上一试。 想到这里,张居正心头一热,脚步也愈发轻快。 (本章完) 第40章 一本万利的买卖 第40章 一本万利的买卖 秋日渐浓,转眼就至乡试放榜的日子。 这日张允修起了个大早,满脸紧张地坐在桌前,如同一个等候宣判的罪犯一样。 虽说他是首辅的儿子,答得嘛.也还马马虎虎。 但凡是就怕万一,万一那个愣头青,没把自己点上,那岂不是丢人丢大发了。 正想着,门外传来一阵踏踏踏的脚步声,张允修一下蹦直了身子。 张福推门而入,看着张允修眉飞色舞道:“中了,公子你中了。” “顺天府乡试第五十七名。” 呼. 张允修悬着的心收入到肚中,中了就好,中了就好。 乡试一共录取一百多人,57恰恰在中间,不高不低倒也正合适。 尘埃落定,张允修心思一下活泛起来,笑着冲张福问道:“对了,我让你准备的东西和钱都准备齐了么?” “齐了,不过公子,这玩意真的能赚钱么?”张福略带迟疑。 “你就瞧好吧,肯定是个赚钱的大买卖。” “那小的就跟着公子赚大钱。” “不不不,这钱是替皇上赚的,咱也只是赚个辛苦钱。”张允修笑着一摆手,踱步到窗边眺望远方。 之前他曾和小皇帝谏言,多开矿产收税劳民伤财。 许多矿产,老百姓根本就不赚钱,硬是被逼着开采,就为了给皇帝收税。 皇帝也听到各地对太监的弹劾,但他得搞钱呐,只能硬着头皮执行下去。 为此,张允修夸下海口,只要皇帝关停一部分不曾盈利的矿产,他想办法从别处找补。 皇帝略作思索,勉强同意张允修的请求。 正在他心念交错间,传旨太监踱入张家。 张允修得了圣旨,不作停留,直奔着紫禁城而去。 入了东暖阁,张允修瞧见万历沉着脸坐在梨木靠椅上,身后还站着魏清。 “臣” 张允修正待行礼,万历皇帝瞪圆双眼,冷着脸问:“伱先别说话,朕问你,你答应给朕的钱呢?” “很快,皇上就能有一本万利的好买卖。”张允修不慌不忙,笑着辩解道。 “还不快说?!朕的内库都要空了。” 前几天不是才得了张鲸的三十万两么?怎么又空了。 张允修嘀咕一句,从袖口中掏出一枚铜钱,在皇帝面前晃了晃。 “这是什么?”万历皇帝不解地问。 “铜钱。”魏清插话道。 “朕知道是铜钱,朕是问他拿这儿东西,是干什么的。”万历狠狠瞪了眼魏清,指着张允修说道。 “这就是赚钱之法。”张允修往前走了两步,指着铜钱说,“皇上,一枚铜钱不多小,但若是一枚铜钱能赚五十枚铜钱,那才是一本万利的买卖。” “说说看。” “以小搏大,一枚铜钱搏五十文。只要每人交上一文钱,就能参与此次‘比斗’,一百人开一次,拔得头筹那人自然就能拿走五十文钱。” “我还当是什么呢。”万历皇帝摇摇头,嘟哝道,“一次才赚五十文,得到什么时候,才能赚够朕的二十万两银子?” 一旁的魏清却是一拍大腿,叫了出来:“这个法子妙哇!” “你这狗东西,炸呼什么?!”万历皇帝惊了一跳,魏清冲皇帝行上一礼,然后讪讪解释道,“皇上,这比斗真如张司丞所说的那样。 一本万利,咱大明几千个县,每日哪怕是一个县只赚五百文,那也是大大银钱。” 而且这事儿纯粹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张允修笑着点点头,继续道:“这一文钱一次的,只是最低等级的,臣还有一两银子一次,搏取的五十两的,还有十两银子一次,搏五百两的法子。” 这下,万历皇帝听明白了。 每次都能赚取一半的银钱,自己还不需要出本钱。这天下,还真有这么好的事情,为何他之前就没有发现呢? 他挪了挪身子,一本正经地吩咐道:“那好,你明日在京中替朕操办此事,朕要看你行是不行。” “皇上放心,准保能行。” 张允修道上一句,站立在垂手站立。 万历皇帝坐立在靠椅上,无精打采,脸上写满疲倦。 却说六月淑嫔怀孕,八月晋封德妃,郑德妃怀孕后,他只觉人生少了一半乐趣。 宫中的妃子,宫女就如同一个木头人一般,哪里有德妃半点儿可人? 偏偏半月前,王恭妃还生下一子。 他是不喜欢这宫女的,只当是一次酒后的放纵。 现在母后抱上大孙子,对恭妃喜得不得了,他还得装作和那女人亲热的模样。 实在是心力憔悴。 张允修已有去意,但皇帝不发话,他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只能呆愣原地。 “皇上,您可还有什么话对张司丞吩咐的?” 魏清心念一动,笑着提醒皇帝,万历皇帝如梦方醒,瞥了眼张允修,问道:“张允修,你可有喜欢的女人?” “臣臣没有。” 张允修不知皇帝为何问这个,硬着头皮回道。 “哈哈哈,”万历皇帝在靠椅上放声大笑,讥道,“朕本以为,你看过那么多的册子,懂那么多的歪道理,应该是个风流才子,没想到却只有一张嘴厉害。” 不待张允修反驳,万历皇帝冲魏清吩咐道:“魏清,你在乾清宫挑选一个长得可人儿的宫女,让张允修带出宫去。” “是。” “还望皇上三思,臣无尺寸之功,受不得如此大礼。”张允修坚决拒绝道。 “这可由不得你。”万历皇帝一笑,又忽然想到什么,问道,“你不会是那什么不行,这才推推阻阻,不肯接受朕的赏赐把?” 去你丫的,你才不行呢。 张允修被这一架,却也只得接下这名宫女。 万历皇帝与魏清一笑,招呼张允修去挑选宫女。 最后张允修挑了一个,与他差不多年纪,高挑个,瓜子脸,丹凤眼的宫女。 不知怎地,他只看一眼,就觉得这宫女透着不同。 不似寻常宫女的怯懦,反而是带着几分泼辣。 挑选完毕,万历皇帝假模假样告诫张允修几句,便放了二人出宫去。 (本章完) 第41章 筹备 第41章 筹备 当天,张允修把宫女安排到四哥家中安置,这才回家开始着手筹备“搏宝”。 首先,这玩意得先把人流吸引过来。 张允修一下就想到韩三,这人是个老北京,或许并未接触到什么大人物,但底下人肯定认识不少。 张允修立即派张福把他叫来。 张福领命而走,少时,他去而复返,身后还跟着一身圆帽黑衫的韩三。 因为此前督办有功,他又升上一级,成为从六品的试百户。 百户官袍套在身上,着实为他彰显了几分精神。 见到张允修,韩三一步上前,抱拳行礼道:“公子,您找我?” 张允修点点头,指了指他左侧的凳子,示意他坐下。韩三道上声“谢”,一屁股坐了下去。 坐定后,张允修把事情和盘托出,韩三听得两眼放光,叫道:“这法子好哇,这京中的赌徒,那个不是钱眼翻跟头的主儿?” “如果公子还让锦衣卫掌握这赚钱之法,锦衣卫的地位也能大大提升。” 张允修点点头。 这捞钱之法,他自是不可能送与太监。 一念及此,张允修笑着看向韩三,吩咐道:“你回去后,把你认识的人都叫上。让他们五日后的午间时分,一同去二郎街等候。” “公子放心,小的必竭尽全力。”韩三忙表上一句忠心,然后又从腰间掏出一个红色荷包。 张允修接过一看,里边放在一块带血沁的古玉。 “什么意思?” “韩三恭祝公子乡试得中,区区薄礼,不成敬意。”韩三龇牙一笑。 好小子。 这玉看着有些年头,怎么也得上百两银子。 一个百户一月禄米不过十石,折算成银两也就60两银子,这小子肯定捞了不少油水。 想到这,张允修笑着收下荷包,站起身子拍了拍韩三的肩膀:“下不为例。” 韩三弯着身子一阵讨好,一旁的张福看得吃味,忍不住讥道:“咱以前还没看出,韩百户如此阔绰,这古玉在你眼中都成了小意思。” “要不改天也给咱,意思意思?” 韩三被这一刺,也不恼火,转身看向张福说:“我这不是许久才能见公子一面么,那像老哥伱,时常跟在公子身边。” 知道就好。 张福仰着脖儿一笑。 “行了,行了,快去准备吧,事成之后你的前途又不可同日而语。”张允修见二人明争暗斗,不耐烦地一摆手,催促韩三快走。 韩三一拱手,几步迈出屋子。 这时,张福凑了上来,讨好道:“公子,那我干啥?” “你去找个书店,让他们满大街宣传,赚不赚钱先不说,一定要先把气势给造起来。”张允修眼中闪出一丝热烈,吩咐道。 “公子放心。”得了差事,张福拔腿就走。 一日后。 崇文街的左侧的春来茶楼内,只见韩三大马金刀的坐在首位,其余两侧围满身穿粗布麻衣,脸色蜡黄的汉子。 他们望着神采奕奕的韩三,满脸羡慕,七嘴八舌议论起来。 “三哥儿,你现在发迹,可别忘了咱们兄弟啊。”一个尖嘴猴腮的小个子调笑道。 “咱哥几个,去年还一起逛窑子呢,没想到三哥现在也成了大人物。”身旁的黑汉搓着手掌,满脸讨好颜色。“那还用说?咱三哥也是在石头巷子响当当的人物。” “.” 听到众人的讨好之声,韩三虚荣心得到极大满足。 他挥挥手,众人立马安静下来,然后直勾勾盯着韩三,等候这位“大人物”的发话。 “皇上四日后,要给你们发放赏钱,想赚钱的都给咱都二郎街去。” “什么赏钱?”有大胆者问。 “一文钱搏五十文,这还不叫赏钱么?”韩三觑了眼来人,又拉回视线扫着众人说:“每人只需出一文钱,凑够一百个人,然后就开盖,看看谁中了那五十文。” “一文赔五十文?” “这天下还有这等好事,乖乖,难怪说是皇帝发慈悲了。” “一文钱给孩儿也就是买个葫芦,倒不如去搏上一搏。” “你们回去后,多拉人来,你们拉的人越多,得彩头的机会就越大。”韩三见众人意动,又继续画起饼子,“一赔五十,童叟无欺,若不是看你们是乡亲兄弟,咱还舍不得告诉你们呢。” 众人大笑起来,连连称赞韩三不忘本。 应付完这些小老百姓,韩三出了茶楼,拐入楼到对面的一处小巷。 左拐右拐,径直走入一间昏暗的小屋,里边站在七八名容貌怪异,面带痞气的汉子。 为首一人是名体毛茂盛的汉子。 “三爷。”见到韩三走来,体毛茂盛的汉子忙上前行上一礼。 “货呢。” “这是您要的唐伯虎的画,还有宣德窑,元青.”汉子说着,命把东西取了出来。 韩三小心接过包袱,仔细翻看一番,确认无误后,抬眼问道:“多少钱?” “不值钱,也就七八两银子的事儿,三爷若是喜欢,送给三爷就是。” “你真把老子当强盗了是吧?”韩三瞪了眼那汉子,拿出七两银子拍到壮汉手中。 壮汉愣了一会儿,拿出三两银子,凑做十两递还到韩三手中。 算你识相。 韩三接过银两,扫了眼几人,喝道:“你说说你们,做什么活计不好,非要做假,做得把还跟他娘的真的一样。” “要不是你们遇到老子,早就被杀头了,明白么?” “明白.明白。”几人耸拉着脑袋,连连点头。 韩三忽然想起什么,一把勾住为首壮汉,把他带到一边,压低声音问:“你给老子的那块古玉,到底是真的假的,要是假的,老子他娘的弄死你。” “假真的,绝对是真的,那是咱这唯一一件真东西,本来还准备当传家宝的。”壮汉本想实话实说,但一想起那玩意连他都真假难辨,何况这些外行呢? 韩三松了口气。 他古玉他是问过许多人,都说是真的,才敢送出去。 据说是战国传下来的,现在再确认一次,完全放下心来。他吸了一口气,盯着壮汉说:“王和,你小子还算不错,等日后老子发迹了,肯定不忘拉你一把。” “多谢三爷提点。”王和谄媚一笑。 韩三不耐烦地摆摆手,抱着怀中宝贝,直奔棋盘街而去。 (本章完) 第42章 如履薄冰。 第42章 如履薄冰。 秋风萧瑟,晚间时分一道惊雷过后,天空拉扯起豆粒大小的冷雨。 一霎儿时间,北京城的红墙碧瓦下,堆叠起一片片枯黄的落叶。 空气中冷意与腐败弥漫,让人心生疲倦。 刚过酉时,天尽黑了,一抬四人暖轿缓缓停靠在张鲸的府邸前。 一小厮忙笑着上前,拉开帘子,张四维弯下腰,打里边走了出来。 这时,雨已经停了。 地面上尚有一些积水,经过残月的映照,折射出铮亮的光芒。 他提起衣袍前边的挂挡,一迈步直奔府邸内而去。 进入大厅后,他与张鲸在书房打了个照面,各自行礼坐下,两个丫鬟顺势点燃八角玲珑宫灯,便退了下去。 刹那间,不大的书房被照耀得宛如白昼。 因为二人是老熟人,简单寒暄两句后,张鲸便拉到正题:“张阁老,咱自打被冯保那腌臜货算计一次后,现在是如履薄冰哇。” “皇上关停了二十多处矿产,咱现在在皇上那,都恨不得夹起屁股,生怕屁大了,蹦出米粒子来。” 张四维摆摆手,安慰道:“张公公言重了,你现在是简在帝心,皇上还倚着你帮他充实内库,二十四监局的掌印有几个能及你半分?” “咱上头不是还有个冯保,还有个李太后么。”张鲸苦着脸嘟哝一句,又看向张四维道,“现在,皇上要靠张允修那臭小子另开源头。” “我正事为此事而来。”张四维点头应下。 作为商人出身的他,自然知晓那“搏宝”的暴利与可怕之处。 本钱小,但那赔注却是翻得极大,一文钱看似小,但聚少成多,也是极为可观。 不管是赌注是多少,庄家始终稳赚一半。 风险低,收益高,这等买卖天下罕见。 “张阁老可有应付之法?”张鲸问道。 “派几个人去搅黄他就是。”张四维一笑,好似已经看穿张允修这点小把戏,“如果老百姓知晓其中玄机,那自然就不会落入圈套之中。” 这算什么主意? 张鲸一皱眉,回道:“张阁老,伱是不知道这些百姓有多贪,我看你这法子不行。” “那就让他帮别人做嫁衣!”张四维阴恻恻一笑。 “什么意思?” “此等赚钱的大法,应该由户部掌管,以来充实太仓银,整顿边防,兴修水利。” “妙哇!”张鲸一拍手,从椅子上站起,连着在屋内走了两个来回,才转身看着张四维说道,“老子和儿子,两个人互相搏斗,正是应了那景儿。” 姜果然还是老的辣啊。 张四维笑着捋一捋发白的胡须,又说起另外一件事:“昨日,张居正来到内阁议事,说是要改革户籍,允许匠人拿钱赎买,脱离匠籍。” “他管这些人干啥?”张鲸不解问。 “这咱不知道,”张四维一笑,眼中忽然冒出两道精光,“不过你可知晓每户匠人能收刮多少银两?” “不知道。”张鲸摇摇头。 “一百两。”张四维伸出一根手指。 “这么多!” 张鲸惊得眼皮一跳。 全国的匠户得有个六七万,一家一百两,那就是大几百万两银子。 这一百两银子,非得把那些匠人敲骨吸髓,血都给喝干净不可。 张四维挥挥手,示意他坐下,继续道:“那一百两倒也不是一次结清,而是至多分三十年,每年一分的利息。”张鲸闻声,眼珠闪过贼亮的光芒,说道:“张阁老的意思,是让咱在皇上面前吹吹耳旁风,再与那老倔驴顶上一顶。” 这么大一块蛋糕,皇帝肯定心动。 哪怕是只能撬下一块儿,他张鲸也是大功一件。再说了,这匠籍那是洪武大帝定下的规矩,岂能够说改就改? 张鲸正想着,张四维已站起身子,张鲸回神,抬起目光与之对视一眼。 “张公公,咱俩都一样如履薄冰,更是应该抱在一起才对。”张四维整了整衣袍,轻笑着说道。 张鲸一笑,拱手回道:“咱要没了你张阁老,还真玩不转。” 二人又寒暄两句,张四维冲外边喊了一声。 一奴仆行色匆匆,快步走了进来,手中还提流着一件通体紫色的砂壶。 张四维接过,递到张鲸跟前:“都说张公公酷爱茶道,咱看了一圈,你家啥都不缺,还就缺这么一件极品的紫砂壶。” “这得不少银子吧。”张鲸惊奇地接过砂壶,低头打量一番,抬眼问道。 “朋友之间的小礼物罢了。”张四维摆了摆手。 “都说张阁老家富甲山西,那咱也不和你客气,这砂壶咱就收下了。”张鲸灿烂一笑,又道,“你放心,不管发生什么事儿,咱肯定站在您这一边。” 张四维一笑回应,二人坐回椅子,用着那紫砂壶喝上一杯茶水,这才散去。 出了张鲸的府邸,已是戌时,整座北京城沉寂在夜色之中。他来不及欣赏夜色,只催促着抬轿的班头快些行走。 轿内,张四维闭目养神。 他隐约有一种感觉,皇帝对张居正的情绪似乎有些变化。以往是惧与敬交织,现如今惧少上一些,敬又多上一些。 照这样的速度下去,怕是用不了多久,张居正又能如万历初年一般,成为皇帝口中的“张先生”。 二人有到底有十多年的师生之情,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更改。 而且,最近张居正的处事也圆滑许多。 尤其是涉及到皇权之事,他都尽量避免与皇上硬顶,就拿上月恭妃产下皇子。 皇帝又要调拨二十万两太仓银,用以赏赐妃嫔和内侍。 换做以往,张居正肯定会直接驳回。 因为赏赐内侍,皇帝都是动用宝钞库的钱财,太仓银的银虽多,但只能用于国家。 这次张居正亲自进宫,一番交谈后,硬是把钱从二十万降到十万。 皇帝虽没达到目的,但总归是要到钱财。 “站住!”一声暴喝响起,轿中的张四维一颤,差点从坐垫上跌倒下去。 轿外,七八名巡街的大兵围拢上来,抬轿的班头护在轿前,喝道:“你们这群畜生想干啥,知道里边做的是谁么?” 为首大兵是名二十五六岁的青年,本就是血气方刚的年纪。被这一喝,他当即怒不可遏,抄起刀鞘打了过去。 刀鞘应声落下,那班头“哇”的大叫一声,鲜血盈满脑门。 俗话说,宰相的仆人七品官。 张四维位居内阁次辅,他这个班头,往日里何曾受过这等屈辱? 他一手捂住脑门,一手颤抖着指向几人,义愤填膺道:“好胆.好胆,你们是谁,竟敢冲撞当朝次辅。” “他要是次辅,咱就是你爹!”为首青年一个跨步上前,抬脚踹向班头,“兄弟们,干死这帮狗仗人势的东西。” 话音一落,七八人一拥而上,对准几名抬轿的轿夫拳打脚踢。 半刻钟后。 七八名大兵扬长而去,只留下一地的哀嚎与惨叫。 (本章完) 第43章 造假?艺术家! 第43章 造假?艺术家! 张四维回到家中,已是亥时。 经历了这么一遭,他着实有些后怕。这些兵痞见他没带随从,以为他是个小官儿,竟敢直接围拢上来。 好在,那些家伙有分寸,只打了几个轿夫,对他不敢有丝毫侵犯。 一连“滋溜滋溜”喝了两口参茶,张四维才压抑住惊慌的心绪。同时,他也下定决心,日后出行一定要带护卫。 另外一边,几个大兵左右腾挪,径直来到一处青楼内。 进了包间,就见韩三眼眸微闭,端坐在深色圆桌前。 他的左右两边,各自有两名容貌靓丽的美艳女子端茶递水,按脚捏腿,直看得几人心头大动。 “三哥。”几人一同恭敬喊上一声。 韩三一抬眼,盯着为首一人说:“事儿都办好了?” “都办好了,里边人没动,就打了四个轿夫。”那人眉飞色舞,添油加醋道,“要不是三哥你吩咐,咱真想给那里边的人也揪出来看看。” “敢得罪三哥,先问过咱兄弟,答不答应!” 韩三微微一笑,挣脱四女,站起身子:“这几个女人的钱我已经付过了,今夜就让兄弟们好好快活快活,权当是犒劳几位。” 说着,他又掏出十五两银子拍到为首青年手中。 “多谢三哥。”青年忙笑着收拢银两,拍着胸脯道,“日后三哥再遇上什么仇人,只管来告诉兄弟,兄弟就别的没有,就一个颗朋友两勒插刀的心。” “有你这句话,咱就放心了。” 韩三拍拍青年肩膀,又说了几句好话,这才在几人如狼似虎的目光中,走出小楼。 不一会儿,楼内便响彻起一片萎靡之音。 “一群不知死活的东西。”韩三看着里边讥讽一笑,一转身,直奔张允修的府邸而去。 等他赶到时,张允修还在研究几日后的“搏宝”,听到韩三来访,立马就叫人把他请到小厅。 二人以主客之礼坐定,韩三先道:“公子让小的办的事情,小的办好了。小的料定,那人自持身份高贵,只能硬着头皮吃下这个哑巴亏。” 张允修点点头,拉着韩三起身,走到桌椅前,取出一张小纸。 不大的纸张上边,写着一个俊秀的数字,在上边还盖着一块红色的印章。 “看看,怎么样?” “公子,这印章万一被人作假了怎么办?”韩三鬼使神差地问。 “不能吧,谁人敢仿冒公章?”张允修反问。 韩三犹豫了一会儿,这才开口说道:“这京中的奇人异士不少,莫说你这印章,就连古董字画,银票,官员的堪合,通通都能作假。” “伱认识这样的人?”张允修盯着韩三,狐疑问道。 韩三嘴角一抽,额头上渗出几缕细汗,支支吾吾回道:“不认识。” “到底认识还是不认识?” “认识,不过倒是不熟。”韩三苦笑道。 “明天把人给我带来,我要亲自看看,他到底有没有这本事。”张允修一摆手,声音中透着一丝不容拒绝的意味。 韩三恨不得抽自己几个大嘴巴子,但上官开口,他也只能硬着头皮执行。 次日晌午时分,韩三灯市街旁边的一处临街茶楼坐定。 虽然约定是的末时,还有些时辰,但为了以示尊重,二人只能提早来此等候。 靠着临街的窗户,王和满脸局促不安,一双手放在膝盖上,不停地冲韩三问东问西。 “三爷啊,咱最近可是一直奉公守法,可没敢干那事儿啊。你说,你背后的大人物,咋非要见咱呢,咱就是个小人物,他那等人物见咱做啥?”“三爷哇,小的平日可没少孝敬您,您可不能不管小的啊。” “闭嘴!”韩三被他闹得烦了,威胁道,“你再瞎咧咧,老子这就把你丢到锦衣卫大牢去,就你干得那些破事儿,想活就闭嘴。” 王和这下安静下来,他咕噜咕噜灌了两口热茶,张嘴还想再说。韩三一瞪,王和惊得眼皮一跳,偏过脑袋去不敢再说。 二人等待半晌,日头逐渐偏西,这时楼下传来一阵蹬蹬的脚步声。 韩三支起身子,拽住王和来到楼梯口,就瞧见张允修穿着一件青色长袍走了进来。 “公子。”韩三忙笑着喊了一句,走下楼梯迎接。 二人接着,张允修问:“人呢?” “楼上呢。” “走,快带我去看看。”张允修一脸迫不及待。 对于这种艺术家,他向来极为尊重的。 楼上,王和看见走上来的张允修与韩三,暗忖道:韩三这吃人不吐骨头的主儿都这么惧怕这人,看来这人地位应该是极高。 而且这人书生气十足,应该是风雅之人。 那就是找自己弄假古董? 正好,今日就一脚踹了韩三,攀上这个大人物。 想通这一层后,王和谄笑着小跑两步,对准张允修行礼道:“小的王和,见过公子。” 张允修抬眼扫了眼这人,见他长得五大三粗,脸黑油黑油的,不像个做假的,倒像是个泼皮打手。 韩三瞧出张允修疑惑,笑着开口解释道:“公子,你别看这小子长得五大三粗,其实背地里坏水儿多着呢,什么都能弄,银票,夏商的鼎,丹书铁券.” “韩三哥可别这么说,咱也就弄弄假古董,别的不敢干。”王和急忙解释道。 韩三嘿嘿一笑,也不废话,一把按住王和,在他身上一阵摸索。摸索出三张银票,两块印信,还有一张婚书。 张允修接过银票一看。 “票值五十两。” 乃是京城最大的票号,宝祥号所出。 张允修拿起一瞧,又拿出怀中的一张银票比对,看了一会儿,竟发现两张银票除却大小不一外。 上边的印章字迹,几乎是一模一样。 “这是真的?”张允修看着韩三问。 韩三摇摇头,松开王和,从张允修手中接过王和的银票,解释道:“两张纸的厚度不一样,而且您这张银票剥开后,里边还有密押,他这张却是没有。” “你倒是知道得清楚。”张允修揶揄道。 “小的这叫做久病成医,被这些奸商弄怕了。”韩三笑着搔搔脑袋。 张允修不置可否,偏头看向忐忑不安的王和,问道:“你真的什么假都能造?” 王和一愣,不知道如何回答。 “公子问你话,你聋了吗?!”韩三瞪圆双眼,从旁喝道。 “能能,公子让小的干啥小的就干啥。”王和连连点头。 “那好,你先带咱去你家瞧瞧,若是事情办得好,日后你的富贵不可同日而语。” (本章完) 第44章 难道他真是天才? 第44章 难道他真是天才? 两刻钟后,三人行至一间小屋。 王和一个跨步上前,推开房门,转身对准张允修走了个“请”的手势。 张允修微微颔首,提起袍子迈步往里走。 屋内光线很暗,王和忙拿出火折子点燃。明亮的光芒一下盈满三十平左右的小屋。 屋子里边没什么家具与装饰,只有一箩筐,一箩筐的青瓷器,符篆印信,以及一幅幅精致的画轴。 王和笑着拿起一幅,展开递到张允修跟前,不无炫耀道:“那唐伯虎懂个的屁画春宫图,看看咱这,这画工,这模样,不比他好上多少?” 张允修合拢画卷,拿起一尊青铜小鼎,上下打量一番。 “这什么朝代的?” “先秦,这可是秦始皇用来赏赐大臣的小鼎,非王公大臣不可拥有,你看这纹路,这锈迹.”王和被这一问,一下张嘴三句不离本行,开始忽悠。 忽又想起老底已露,他讪讪一笑,缩着脖颈往后一退。 “你这儿东西全都是假的?”张允修把小鼎放回,问道。 “莫说我这儿,市面上一大半儿都是假的。”王和龇牙一笑,炫耀道,“不少棋盘街上的商贩,都找咱进货。一个五两银子的小瓶儿,编上一段不为人知的动人故事,直把那些附庸风雅的‘名士’哄得团团转,大力来抢着买。” “咳咳.”张允修一脸尴尬,他想起皇帝买了两个瓷瓶,八成就是这家伙出品。 这就叫做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这古董行业就是如此,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 主打的就是一个坑蒙拐骗。 见张允修不说话,王和转悠浓眉大眼,贼溜溜说道:“公子若是喜欢,小的这儿的东西,您随便选,随便儿挑。” “你把咱家公子当外行了?伱这破东西,有甚好的?”韩三一吊眼,厉声喝道。 “咱这古董,不就是骗骗外行么?”王和心中嘀咕一句,表面却是冲韩三讨好道:“三哥说得是,公子家里边什么宝贝没有,还缺咱这些破烂?” 张允修却是笑着摆摆手。 这些假古董,可以加价当做真古董,卖到海外去。 那些狗东西八成是连外行都不如,真是应该狠狠第收割他们一笔。 “王和。” “小的在!” 王和拱手往前,张允修笑着拍拍王和的肩膀,指着满屋子的古董说:“从现在开始,你就不要在这儿待了,咱给你找个新地方,好好做活。” “多谢公子抬举。” 三人说话间来到屋外,张允修笑着看向韩三,指着王和道:“你尽快去找一处宅子,把他们都安置过去。” “公子只管放心。”韩三恭声应下一句。 张允修微微颔首,转头看向王和,阴沉着脸敲打道:“既然你入了我的门下,那就得守规矩,没有我的允许随便出货,明白么?” “明白.明白。”王和小鸡啄米般点头。 张允修见他还算老实,也不再多说,带着二人走出小巷。 一出小巷口,就到崇文街上,张允修想着还要去四哥府上办些事情,便别了二人,单独前往。 望着张允修离开的背影,王和挺直腰杆,勾住韩三的肩膀说:“老韩哇,以为咱就是一个锅里舀饭吃的兄弟了,你可得照顾咱。” 话音一落,韩三冷着脸撤动铁肘,对准王和心窝就是一顶,哼道:“你算什么东西,也配和爷称兄道弟?以后叫咱三爷,明白没?” “三爷。”王和捂住心窝,苦着了喊上一句。 这还差不多。 韩三斜睨了眼王和,反剪着双手,一挑眉毛,哼着小曲儿,一步一摇地往远走出。秋日越发深沉,转眼就至“搏宝”正是开始之日。 这日张允修起了个大早,套上一件厚实的袍,披着雾气直奔二郎街而去。 经过这几日的轮番宣传,再加上本钱偏小,彩头大。 因此,虽是早间时分,整个二郎街已盈满了不少看热闹的人。 张允修远远望去,人潮如流,喧哗阵阵,几座早已搭好的小台上,各自站着一个青衣小厮。 最左边的那小厮是个牙尖嘴利,透着机灵劲儿的青年,他见人观望,扯着嗓子喊道:“瞧一瞧,看一看,一文钱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您说这一文钱能干嘛?买一串儿葫芦?” “到这就不一样了,一文钱要是运气好,一下变成五十文。到时候还能买上好几斤好肉。” “你们说,这彩头大不大?” “大!”台下百姓跟着吆喝。 “那还等什么?还不快掏出一文钱,买上几斤好肉回家去。”小厮一拍掌,用极为蛊惑的语气,指着旁边的箱子说,“当然,您若是觉得一文钱的本钱小,那边儿,十文,变五百五,一百文变五两.” 这世上从来不缺贪婪之人。 经过这一番鼓动,商贾小贩,贩夫走卒,纷纷掏出银钱要来讨个好彩头。 一霎那,整个二郎街上热闹非凡,喊声震天。 规则也很简单,一到一百内,写下一个数儿,每交一次钱。都得一个票据,上边写下那年那月,多少场次。 然后,等凑够一百人。 再由小厮往密闭的小箱里边去抓,抓到哪个数字,哪个数字就中奖。 当然,这百姓手中数字是肯定不会重复的。 张允修见进展得还算顺利,心下长松口气,径直走上临街的茶楼坐定,静静欣赏这场大戏。 或许眼前这收入不多,但大明何其之大,日积月累,肯定也是一笔极为可观的收入。 这还有一层好处,中了奖的百姓,都会觉得这银钱是白得的。 免不了潇洒庆祝一番。 如此一来,还能拉一拉消费。 时间飞逝,转眼日头就偏西,接上的行人却依旧热情不减。 张允修打了个呵欠,正待起身,张福咚咚咚地跑了上来,手上还捧着一个账本。 见到张允修,他立即兴高彩烈道:“公子,今天咱一共赚了五百十五两零一百文。” “五百多两?看来这京中的大户捧场不少嘛。”张允修一惊。 他没想到一天,这一日就有三百多两,这肯定有京中的商户,为了巴结自己送上银钱。 不过,他也不拒绝,咱这算是正常的做生意。 童叟无欺,算不上行贿。 张福却是不管这些,只双眼放光道:“光是京城就的一处就是一天五百两,那一月就是一万五千两,一年十八万两。” “若是放眼天下,那一年得是多少钱呐。” 嘶. 你他娘的还真是个数学天才。 张允修古怪地看着张福,无言以对,只是让他收好银两,就迈步回家。 (本章完) 第45章 张居正的诉苦 第45章 张居正的诉苦 一连过去七日。 “搏宝”也成了北京城大街小巷,茶余饭后的谈资。不管是一文钱的小彩头,还是十两银子的大彩头,通通都能在这儿寻到。 七日时间,北京城各处繁华街道,都开设此间据点。 抛去成本与人工,一共获利2750多两。 当然,张允修也知道,这是有人想巴结首辅助,揣摩首辅心思,变着法来送银钱。 张允修倒也乐得如此,反正是别人的钱,爱咋咋地。 斯时寒意深邃,往日里老北京人就算是憋着一泡热尿,都不愿意离开被窝。 现在,却被那搏宝撺得心痒痒,好似口袋里的银钱要跳出一样。 这日刚过辰时,一乘八抬暖轿缓缓落在张大学士府邸的轿厅。抬轿的班头一个侧步,走上前为来人掀开轿帘。 一人弯腰打里边走了出来。 只见那人约莫六十三四岁,身材欣长,五官端正,一双眼睛炯炯有神。 外着一身青色纻丝道袍,里边还套在一件豆青色的羊绒小袄,头戴羊绒帽,足蹬黑色皂皮靴。 走起路来,目不斜视,龙行虎步。 正是吏部尚书,王国光。 他是嘉靖二十三年的进士,比张居正早上一科,也是张居正阵营里边亲密无间的密友。 比之王之诰这个姻亲还有亲密几分。 绕过张家的照壁与园,王国光透过寒意,来到张居正的书房。 那里,张居正早已穿戴整齐,等候来客。 屋内,宫灯明亮,地龙烧得正暖,丫鬟还体贴地端了一炉炭火,把整间屋子都置于暖气之中。 二人见面,也不客套,以主宾之礼坐定后,张居正直接开门见山道:“汝观,最近皇帝的心思,是越来越活络了,咱是号不准他的脉喽。” 王国光一笑,揶揄道,“你不是号称‘铁面宰相’么?前些日子你谏言让皇帝关闭各地矿产,节约府库开支,皇帝也都听进去了啊。” “没用。”张居正摆摆手,然后说出五日前在云台和皇帝会面。 却说皇帝关闭一部分矿山后,张允修的赚钱法子又迟迟上不来。皇帝急了,又下了一道旨意,让户部调十万太仓银进宝钞库。 一而再,再而三,张居正哪里肯答应? 于是皇帝就气鼓鼓地召见了他,一见面,皇帝就带着几分不悦说道:“张先生,你叫朕关闭矿山朕关了,现在朕的内库都入不敷出,这要是传出去,朕这个天子还有什么威严?” 张居正心知来者不善,也不好硬顶,从侧面周旋道:“陛下,您的内库每年有二十多万两银子进项,光是吃穿用度,别说一年,就是十年也够了。” 他知道皇帝挥霍无度,凡是碰见高兴的事情,随手就是五两十两送出去。 就这送钱法子,别说二十万,就是再加二十万,也不够皇帝挥霍。 万历皇帝却丝毫不觉那是挥霍,只觉得是体面,他面带一丝不悦,引经据典道:“朕听说,唐朝有个太平公主,一件衣服了上亿的铜钱,她一个公主都能如此,朕多要些银钱怎么了?” “还有,武宗皇帝一件龙袍了三十多万两银子,朕的龙袍加起来,还不如他值钱。伱说说,都是皇帝,为何朕要节衣缩食?” 张居正听完,在心中打了一会儿腹稿,才看着皇帝说道:“太平公主荒淫无道,穷奢极欲,这才有了刀斧加身之祸,至于武宗皇帝,亦是劳民伤财.” 总之就一句话,没钱。皇帝气得耍起小脾气,双手抱着胸哼道:“反正朕的矿产已经关了,这剩下亏空的银钱,就得由户部顶上。” “朕也不要多了,这次就要十万两。” 说完,他又觑了眼张居正脸色,见他面颊发乌,心中一惧,又改口道:“最少也要五万两,不能再少了。” 张居正应了一声,退出宫殿。 听完张居正的诉讼,王国光眉目一拧,低声劝解道:“叔大,现在太仓银充盈,区区五万两银钱算不得什么。” “我知道,但不能开这个坏头。”张居正无奈一叹,又道,“而且,太仓银虽有九百万,但难保不会遇到什么大灾。还得兴修漕运,巩固边防。” “去岁,戚继光就上折子,说是要在山海关至昌平修建堡垒,每隔一里一堡,每个堡垒容纳士兵五十人,彼此相互呼应,以对抗来犯之敌。” “从山海关到昌平,绵延千里,那就是一千座堡垒,一座上千两银子,那就是一百万两。” 说到这里,张居正泯了一口茶水,继续道:“漕运总督潘季驯也上折子,要在高家堰修筑拦河大坝,你说,这黄淮二河治还是不治?” 王国光也当过户部尚书,自是知晓当家的难处。 他是处处精打细算,恨不得把一分钱掰成两分钱用。 沉默着思索片刻,王国光一抬头,正色道:“叔大,古人云,六十耳顺,你马上就至耳顺之年,是时候为自己做做考虑了。” “不说这些。”张居正摆手打断王国光,岔开话题,“你可听说过‘搏宝’?” “不就是皇帝派人弄的么?” “是啊,这法子简直就是在欺诈百姓。”张居正一点头,忽又想起这还是小儿子想的主意,不禁老脸一红,脸上闪过愠色。 “叔大,你这管得也太宽了。”王国光笑着摇头,揶揄道,“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罢了,他若是不起贪心,百姓怎能上当?” “若是在全国推行,皇帝内库的收入不就能续上了?” “不行,此等法子一出,百姓个个想着不劳而获,那天下岂能不乱?”张居正义愤填膺,咬牙切齿道,“咱昨儿个就上了折子,准备废除此等大法。” “这不是你家” 王国光满脸狐疑,张居正一摆手,冷着脸说道:“是他做的,咱就是要敲打敲打他,让他别以为在皇帝身边,想干什么就能干什么。” “万一皇帝不高兴怎么办?” “如果事事只求让皇帝高兴,那咱还当这个官干啥?岂不是成了献媚之臣。”张居正冷声刺道。 王国光不好反驳,沉吟片刻,才拿出一封官员升迁表。 张居正接过一看,看见上边写着:“宛平县令林诚,三年期满,考核上等,擢升刑部主事。” “宛平去岁清丈出多少土地?” “一万多亩。”王国光答道。 “那就让他去南阳当个知州,继续清丈土地。” 全看今天了,各位读者大人! (本章完) 第46章 大航海的展望 第46章 大航海的展望 乾清宫。 万历皇帝瞪圆双眼,气鼓鼓地坐在龙椅之上。 殿堂之下,一群中贵大珰,匍匐在地,大气都不敢喘,生怕惹恼了皇帝。 “一群废物,你们这帮饭桶,朕平日里给你们这么多银钱,怎么就养你们这帮废物!”万历皇帝见众人不敢说话,胸中气焰更高,歇斯底里地骂道,“说啊,伱们这帮狗杀才,怎么不说话?” 众太监噤若寒蝉,身体抖得跟筛糠一样,恨不得把脑袋缩到裤裆里去。 “孙海。”万历皇帝转了一圈,指着一人喝道。 “啊,小的在。”一人应声膝行而出。 “你能不能帮朕赚钱?” “小的.小的。” “快说。”见他磨磨蹭蹭,万历皇帝睁圆双眼,指着他喝道,“说不出来,朕就把你们这帮废物,通通送到南京去种菜,一辈子也别想回京!” 孙海急中生智:“不如再把矿山开开?” “饭桶,朝令夕改,朕还能叫皇帝么?”万历咚咚咚走下龙椅,一脚踹向孙海,孙海闷哼一声,往后翻了一个跟头。 万历皇帝还待再说,忽有黄门来报张允修到了。 “让他去东暖阁等着朕。”万历皇帝说完,众太监长松口气。 整理一番心绪,万历从一堆脑袋里边走过,走到门边,忽又回头喝道:“你们都给朕跪在这儿,什么时候等朕想到赚钱的法子,你们再给朕起来。” 赶到东暖阁,君臣二人相见。 张允修行上一礼,然后垂手站立。 万历皇帝一挑眼,没好气地说道:“这就你和朕说的赚钱的法子?这才几天啊,就没影儿了?朕不管,明年朕的内库收入若是比今年少,朕就治你的罪。” 张允修也没想到,老爹来了这一手。 不过,虽然宫外不行,但宫内行啊,宫内不归张居正管。开源节流,反正那也不是啥好法子,废了也废了。 “皇上,臣又想起一个主意。” “说。” 张允修打了会儿腹稿,朗声说道道:“那‘搏宝’之法,在外边用不了,但在宫里边却是没人能管,宫内太监加上宫女一共三万人,每天下来也是一笔不小的收入。” “嗯,这倒是不错。” 万历皇帝摩挲着下巴,微微颔首。 张允修一笑,继续道:“开源节流,其实陛下还可以在这宫内做生意。” “做生意?” “对,这紫禁城何其之大,每日的吃喝可是一笔不小的数字。不如您仿造外边,在这紫禁城中开辟商铺,然后卖东西给这些宫女,内侍.” “好哇!” 张允修话未说完,万历皇帝一下从椅子上坐起,来回踱了两个来回,语无伦次道,“这样,朕就是大老板,这些家伙每日得了朕的银钱,然后再来买朕的东西。” “这样朕的钱就取之不尽了。” 张允修跟着一笑。 宫内赚钱宫内,一分都别想带回家。 “那好,这事儿得抓紧派人办,进货的事情就交由你了。”万历皇帝厚着脸皮说道。 钱呢? 你他娘的不会想让我垫资吧? 张允修试探着看向皇帝。万历皇帝丝毫没有理会张允修,自顾自地吩咐道:“先进个两万两的货吧,记住货品一点要齐全。反正宫外有的,宫里都得有,宫外没有的,朕的宫里还得有。” “看来,这小子还真是想白嫖啊。” 张允修满脸悲愤,忽又想到什么,咬牙道:“皇上,其实在大明内做生意还不是最赚钱的法子。” “那什么最赚钱?” “抢。” “抢?”万历皇帝一愣,摇摇头,苦着脸说道,“朕是皇帝,怎么能抢呢?那天下人该怎么看朕,后世的史书该怎么写朕?” 你还在乎这些? 你个摆烂王。 张允修心中暗自吐糟两句,拿起纸笔在图纸上画了一个球。 “皇上,其实咱们就住在这个球上。” “球?这球这么小,咱们怎么可能住在上边。”万历皇帝半点不信,又道,“你是不是还想说,这地也是圆的?” 张允修点点头。 万历皇帝嗤笑一声,仰着脑袋问张允修:“你可曾听说过南辕北辙?” “臣在一本书上看到,佛郎机有个叫麦哲伦的家伙,带领船手,已经绕着这个球儿转上一圈,他人死了,但他的手下又回到了弗朗机。” “真的?”万历皇帝只觉脑瓜子嗡嗡叫。 天圆地方,自古以来都是如此。 “绝对是真的。”张允修一笑,又把大明、朝鲜和日本画了出来,继续撺掇道,“朝鲜的东边就是倭国,里边盛产白银。” “朕知道,还有你说的那什么老师。” 张允修被这一打断,老脸一红,酝酿好久才继续道,“所以,咱们更应该派军队,把那些白银都给运回来。” “这太远了吧。”万历皇帝面带难色。 “不远,当年郑公公都七下西洋,这才那到哪儿啊。”张允修笑着摆摆手。 大明只有水军,却没有海军。 大航海时代已经开启,西班牙无敌舰队覆灭在即,大英帝国正准备大肆收割殖民地。 大明要想快速完成资本的积累,非得有一支强大的海军才行。 “那造船得不少钱吧?”万历依旧带着几分迟疑。 “让户部掏银子就是。” “他们能掏么?前些日子,戚继光还说要在北边修堡垒,现在又要造船,那来这么多钱?”万历还是觉得海上虚无缥缈,北方的蒙古人才是大明最大的敌人。 “千里堡垒,又不是一朝一夕能修成,先紧一部分出来。等咱在海外赚了钱,再还回去就是。” “海外真有金山银山?” “比金山银山还金,得快些去,不然叫那帮红毛鬼抢完了。” 张允修说得口干舌燥,万历皇帝略微意动,回道:“那就等明年开春,命南京的宝船厂建造大船,再出海去瞧瞧。” “皇上圣明。” “别拍马屁了。”万历皇帝瞪了眼张允修,一把抓住他的手,压低声音说道,“你快些出去,帮朕筹备商铺的事情,若是办得好,朕重重有赏。” “臣遵旨。”张允修知道,这家伙是一点儿钱也不准备掏了。 (本章完) 第47章 钓成翘嘴儿 第47章 钓成翘嘴儿 出了紫禁城后,张允修把自己关在房中,思索上哪儿去弄这么多货。 一来是钱的问题,二来是货源与时间的问题。 一连三天,愁得他直揪头发。 这日一过早间时分,张允修用过早膳,与张福来到小厅坐定。 张福也早知晓张允修的困境,跟着一起绞尽脑汁。忽然,他一拍掌,猛然叫道:“公子,咱们可以先不付货款,等卖出去,再把货款慢慢还。” “这能行么?”张允修面露迟疑,又道,“而且皇帝的意思是,这一次,本钱他是一分钱都不想出,卖了东西,皇帝得拿大头。” “不不不,公子你糊涂了不成。”张福满脸激动,忽察觉失言,才改口道,“公子你想,这是给皇帝卖东西,只要一进皇宫,他们的东西身价肯定翻个儿。” “对啊。”张允修一拍桌子,猛然站起,低喃道:“别说慢慢结算货款,就是让他们倒贴钱,估计也有人愿意干上一干。” “就是这个理儿。” 张福跟着附和一句,张允修想到破局之法,心情一下轻松许多,忙吩咐道,“那好,你现在去告诉游七和徐爵,让他们帮咱把京中有头有脸的商贾聚集起来。” “遵命。”张福领诺而走。 另外一边,冯保也早得知皇帝要在内宫中开设街市的消息。 对于这等一本万利的垄断买卖,他这个老财迷,自是不会轻松放过。 当天晚间时分,他下值一回到家,用过晚膳后,他照例坐在堂厅,听着歌女咿咿呀呀唱了一会儿。 一曲罢了,徐爵瞅准机会走了上来。 “老爷,今儿个下午,张公子的管家张福,让咱帮他找找京中的商户。” 冯保不慌不忙,小抿了一口茶水,才尖细着嗓子笑道:“这是为皇上办事儿,皇上不满张阁老缩减他内库的开支,所以命张允修在宫中开源。” 因为皇帝不满他老爹消减用度,这银子,还得让张允修自筹。 “那老爷,咱帮还是不帮?”徐爵小心地问。 “帮,怎么不帮?”冯保站起身子,拍着徐爵的肩膀说,“日后张阁老要是倒了,咱以后的富贵还得指望这臭小子。” “啊?!” 徐爵惊了一跳,冯保却把眉一挑,吊着三角眼说道:“啊什么啊,没看见皇帝都被这臭小子哄得团团转么? 这小子浑身上下透着跳脱,全然没有读书人的礼法,偏偏还和皇上的胃口。” 皇帝深居大内,身边人那个见了不是战战兢兢? 这小子数次带皇帝出宫,每次都觉得自己做得天衣无缝,真把自己当瞎子了是吧。 冯保气愤这小子蛊惑君上,把自己当聋子的耳朵——摆设。 偏皇帝还就喜欢这一套,冯保为了巩固地位,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了。 正在冯保心念交错间,徐爵忽又开口说道:“老爷,既然张允修如此受宠,咱不如索性帮人帮到底,把这银钱给他垫上。” “不用。”冯保一摆手,干巴巴一笑,“这钓鱼可不能使蛮力,咱就是要让他知道咱的厉害,一收一放,把他钓在咱的钩上。” “老爷这招,正合孙子兵法。”徐爵眼中闪出两道光束。 冯保不置可否,继续道,“忙咱可以帮,但别让这小子走得太顺了。一来年轻人走太顺,日后容易栽大跟头,二来嘛,太顺这小子如何记住咱的好?”“那小的先磨蹭几天,耐耐这小子的性子?”徐爵舔了舔嘴唇,试探性问道。 “可以。”冯保微微颔首,盯着徐爵的双眼,吩咐道,“别让他觉得咱疏远他,也别他觉得咱有事得靠着他,伱得把握这个度,明白?” “小的明白了。”徐爵一笑,正待要走,忽又想到什么,愣在原地不动。 “你还有事儿?”冯保问。 徐爵点点头,支支吾吾道:“公子那边儿,被削职为民后,心思又活泛起来,嚷嚷着要找份正经的差事干干” “混账东西!”冯保气得脸色发乌,跺脚骂道,“这畜生,犯下滔天大罪,给首辅,给咱惹下多大祸事?若不是咱求爷爷告奶奶,他还能有命?” “殴打朝堂命官,抗拒朝堂税法,好大的威风啊。想咱入宫几十年,见了谁不是慢言语,谨小心,陪着笑脸。就连走路,都是夹紧了裤裆,生怕一个屁蹦出米粒来。” “他倒好,处处给咱惹麻烦。” 说到最后,冯保已气得脖颈涨红。 “到底那人不是他打死的,而且而且您就这么点儿香火。”徐爵知道主人脾气,低声劝道。 冯保骂归骂,但被徐爵这一说,心情一下就沉重起来。 他就这么一个侄子,还指着他传宗接代,虽然这小子是个混不吝。 他也不能不管这畜生。 低头沉默了许久,冯保抬起脑袋说道:“唉,让那畜生再等等。等风头过了,明年开春儿,送那畜生去南京当个小官儿。” 徐爵点头应下,几步出了门槛。 冯保被冯邦宁一搅合,全然没了兴致听曲,一挥手就让几人下去。 他独自一人坐在堂厅的黄梨木靠椅上,眼眸微闭,脑海中浮现出这大半生。 12岁进宫,四十多岁成为秉笔太监,在这刀光剑影杀人不见血的大内五十年。他累了,真的累了,尤其是看着皇帝长成, 他逐渐老去,有那么一瞬间,真动了归隐的念头。 但也仅仅只是一瞬间而已。 那种生杀予夺,出门有车辇,进门有娇奴的日子,只要一过上,便这样无法戒掉。 他习惯了身旁人的阿谀奉承,习惯被人捧着。 习惯皇帝喊他“大伴”。 他陪伴了皇帝十多年,看着皇帝从一介垂髫孩童,长成一代人主。 起初,皇帝事事依着他,大事小事,事无巨细皆向他询问。 那是何等的风光? 想着,冯保苍老的面庞上掠过笑意。 这时,一阵微寒的穿堂风吹了进来,他打了个冷颤,从回忆中苏醒过来。 “这天儿是越来越冷了。” 他站起身子,紧了紧身上的貂皮大氅,迈步往卧室走去。 (本章完) 第48章 初见冯邦宁 第48章 初见冯邦宁 深秋日短,一交酉时天变尽数黑了下来。 位于富贵街的倚兰楼早已华灯璀璨,香雾绕梁,不过与往日的繁华和喧闹不同,今日的依兰楼却显得有些冷清。 楼上的包间内,徐爵与一人对立而坐。 只见那人约莫二十六七岁,身材高大,满脸横肉,脸黑油黑油的,虽穿着锦衣华服,但依旧难掩一身的凶煞与痞气。 正是冯保之侄,冯邦宁。 他就是个趋炎附势,脚底流脓,头顶生疮,挖窟窿生蛆烂做一堆的坏种。 仗着冯保的势力,在京城欺男霸女,祸害百姓。 寻常时候碍着冯保的威名,京中百姓不敢多言。 结果越是养成他嚣张跋扈的性子,这才有了殴打官差一事,那阵仗着实吓了他一跳。 好几次,他都以为自己要交代,没成想最后叔父一番运作。 他又平安无事,还能去秦淮河畔,赏吟月。 这件事过后,他也明白一个道理——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只要手中有权,易如反掌。 为了感谢张允修,他数次让张福相邀,结果张允修一次都不来,搞得他极为丢面儿。 今天徐爵设宴,他腆着脸跟了过来,就是为了拉拉关系。 “公子,待会儿你可别再提宛平那破事儿,省得张允修听了闹心。”徐爵拗不过这位公子,赔着笑,再度开口提醒道。 “知道了知道了。”冯邦宁不耐烦地摆摆手,嘟哝道,“你都说了八百遍了,现在是他求咱,不是咱求他,你这搞得咱是小老婆一样。” 徐爵尴尬一笑,不再多言。 正等候间,楼下忽然传来一阵急促声音,徐爵站起身子,小跑到窗边往下一瞧。 正是张允修领着张福与韩三赶来赴宴。 “张公子来了。”徐爵偏过脑袋冲冯邦宁喊了一声,催促道,“咱们去迎上一迎。” 说着徐爵迈步走向包间外,冯邦宁却是巍然不动,只一个劲地在桌上喝酒。 什么东西?还得咱去迎他? 伱家是首辅怎样,咱叔还是内相呢。 瞧着冯邦宁的模样,徐爵也不强求,一转身,咚咚咚下了楼梯。 楼底接着张允修,徐爵先一拱手,带着几分歉意说:“哎哟,张公子不好意思,前几天都忙得脚不沾地,今天才有时间.实在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暗骂了一声老狐狸,张允修笑着回道:“哪里,冯公公何等人物,手下事儿多,你这管家自然劳累,不像咱这个闲人,吃饱了没事干就在这京城瞎转悠。” “谁敢说您闲?”徐爵一挑眉,还带着几分怒意说,“谁不知道,您是帮皇上办差,这天下最累的事儿就是帮皇帝办差。” 知道就好。 张允修点点头,一旁的张福见徐爵狗牵羊肠,忍不住开口打趣道:“徐老哥,咱家公子可是空着肚儿来的,难不成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 “哎哟,瞧我这记性。”徐爵一拍脑门,一边招呼上菜,一边领着张允修三人咚咚咚上到阁楼。 尚未走入,阁楼内响起一声牛吼:“张老弟,你可算让咱请来了,见一面皇帝还难哇。” 张允修一皱眉,然后就瞧见包间内走出一黑脸汉子。 “这是咱家老爷的侄子,冯邦宁,张公子应该是知晓的。”徐爵指着冯邦宁说了一句,又指着张允修说,“公子,这位就是小的跟您说的,张允修公子。” “咱认得。”冯邦宁横肉挤成一团,自来熟地直接勾住张允修肩膀,半是抱怨半是打趣道,“张兄弟,咱一直想找机会好好谢谢你,可是你这大忙人,一直不给咱机会啊。”“今儿个你别管了,哥哥给你安排得妥妥帖帖,保准你满意。” 张允修面带不悦,但想着还有求冯保,只能忍住恶心与他走入包厢内。 张允修坐北朝南,冯保与徐爵坐在对边。 张福与韩三则是站立在主人两边,如同两尊门神一样。 简单寒暄两句,张允修直接开门见山道:“最迟这月底,皇上就要见到现钱,徐管家,这就二十来天了,得赶快抓紧哇。” “真不是咱推脱,而是这商家都是不见兔子不撒鹰,咱总不能去抢吧。”徐爵笑着打起太极。 “不是抢,是卖。”张允修一本正经地纠正道。 “不管怎么说,老百姓买卖东西,都是讲究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你这”说到最后,徐爵的话语戛然而落。 他虽能硬着头皮帮张允修筹措货款,但却并未急着表态。 一来是自己好处没显。 二来是老爷有交代,要好好钓钓这位公子哥的胃口,杀杀他的威风。 张福见前后徐爵判若两人,一拧眉,忍不住抱怨道:“徐老哥,你这就不对了,上次咱一起喝酒的时候你可是拍着胸脯答应下来。” “酒后的话,怎么能当真呢?”徐爵厚着脸皮说。 “那你今天也喝酒了。”张允修一眯眼,笑着打趣道。 “张公子,咱也没说不帮啊,只是这里边的确有些难度。”徐爵举起酒壶为张允修倒下一杯酒,盯着他的双眼说,“咱想知道,这事儿咱有啥好处。” “我的一个人情。”张允许无喜无悲道。 “张公子,你这上嘴唇碰下嘴唇的事儿,咱就得甩开膀子,扯开嗓子,还得真金白银往外掏,这是不是有点儿,嗯?”徐爵把酒杯带到身前。 “徐老哥,你这样说就没有意思了。”张福瞪圆双眼,打断道,“咱家公子是何等人,你不知晓么?肯承你这个情,日后能少得了你的好处?” 韩三也是点点头,说道:“咱是粗人,但也知晓公子为人,绝不会亏着朋友。” “哈哈哈”徐爵大笑出声,把酒杯递到张允修跟前,说道:“咱就是和你们开个玩笑,别说是张公子给好处,就是不给好处,这忙咱也得帮啊。” “那,就多谢徐管家了。”张允修笑吟吟接过酒杯,一仰头喝了个精光。 这时一直未开口的冯邦宁,对准张允修竖起大拇指,笑道:“张兄弟果真海量,来来来,吃菜,再不吃菜,这菜可就凉了。”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今夜月色正好,哥哥带你去个好去处。”冯邦宁眉毛一挑,邪邪一笑。 “什么地方?”碍着冯保面子,张允俢问了一句。 “你去了,就知道了。” 月上重楼,几人迎着明月来到倚兰楼外,冯邦宁打了个酒嗝,正待说话。 忽然,一道黑影从侧边闪了出来,手中掏出一把匕首,直刺冯邦宁。 冯邦宁惊了一挑,侧身闪开,一把抓住来人手腕,夺去匕首。 韩三手疾眼快,一脚踢在刺客小腿,刺客“啊”的叫上一声,然后双膝跪倒在地。 “放开小爷,放开小爷,小爷要杀你!” (本章完) 第49章 惊变 第49章 惊变 韩三掀起他的面纱,一把将他的脑袋按在地上。 这时,刺客的面容露了出来,大约一米五几,也就是十四五岁的少年。 此时他血红眼珠,稚嫩的面容涂满锅灰,乌漆嘛黑,但依旧可见愤怒。 尽管被韩三按在地上,他仍然拼命挣扎,张大嘴巴嘶吼道:“放开老子,放开老子,老子要杀你们这帮畜生” “老实点儿。”韩三对准少年脑门就是一下。 冯邦宁甩了甩手腕走上前来,咬着牙齿,森然笑道:“嘿嘿.,就你这三脚猫功夫,也想要爷的命?那爷不知道死多少次了。” 说完,他蹲下身子,一把抓起少年的头发,喝问道:“说,谁派你来刺杀老子的。” “呸杀伱这畜生,还需要别人派么?” “好哇,看来是个硬骨头。”冯邦宁来了兴趣,嘿嘿笑道,“就是不知道是你的骨头硬,还是东厂的刑具硬。” “徐爵。” “在。”徐爵应上一声。 “把这刺客带到东厂去,好好招呼招呼。”冯邦宁冷冷一笑,指着地上的少年吩咐道。 徐爵正待去寻人,张允修笑着开口道:“哪用去东厂,直接去咱锦衣卫就是。” “你想保这小子?”冯邦宁冷声问。 “不是保,而是怕你麻烦。”张允修笑着打起哈哈。 冯邦宁阴沉着脸,没有说话。 徐爵瞧出气氛不对,跳出来打起哈哈:“锦衣卫的刑法比咱东厂也不差,正好韩百户在这儿,咱也省得麻烦。” “那好,”冯邦宁顺坡下驴,看着张允修道,“既然是兄弟你开口,那咱就给兄弟你这个面子,人你带走,怎么处置,你自己看着办。” 说罢,冯邦宁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少年,笑着离开倚兰楼。 “公子,这家伙怎么处置?”冯邦宁二人一离开,韩三指着地上的少年问。 “先放他起来。” 张允修柔声吩咐一句,韩三点点头,像提小鸡一般拎起少年。 少年依旧满脸怒意,一边蹬动双腿,一边盯着张允修几人大骂道:“放开我,放开我.” 张福见他无礼,从旁喝道:“你这孩儿真是不识好歹,不是咱家公子救你,你进了东厂,现在怕是骨头都得碎成渣。” “小爷不肖他救!”少年棱着眼骂道。 “你想死不成?”韩三加大手中力度,一把揪住少年的脖颈。 “放开他。”张允修皱着眉瞪了眼韩三,又冲少年问道,“你叫什么名字,为什么要刺杀冯邦宁,你不知道他是谁么?” “大太监的侄子!”少年咬牙答道。 “知道你还干?”张允修来了兴趣,又问,“对了,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呢。” “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小爷就叫赵勇。” “赵勇?”张允修一愣,他似乎在那儿听说过这名字。 “是赵县丞的儿子。”韩三小声提点道。 此前天黑,这家伙又把脸抹黑,他一时竟没看出来。现在听到他自报家门,又是少年,韩三一下确定了来人身份。 “对,我爹就是被你们害死的,我要报仇!”赵勇大喊道。这时,街上的看热闹的人也多了起来,对准几人指指点点。 张允修暗叫不好,忙叫韩三带上赵勇挤出人群,直奔北镇抚司而去。 到了诏狱,张允修命人给赵勇打来清水洗脸。 一霎儿功夫,原本的黑炭脸,变成一张俊朗清秀的少年模样。只是他的面颊中间,还带着几分浓郁杀气,看得人眉头一皱。 审讯室内,二人对立而坐,韩三站在一旁。 张允修敲着桌子,冷声问道:“你想过没有,如果你真的把冯邦宁杀了,会有什么后果?” “大不了就是一死!”赵勇扯着脖子回答。 “哟,还是个硬骨头。”张允修看着韩三,指着徐勇说,“果真是儿子随爹,老子是块硬骨头,儿子这骨头也不软。” 韩三笑着附和一句,徐勇却是面颊一红,咬牙骂道:“你们也配提我爹?” “小子,你真想死不成?”韩三怒了。 张允修摆摆手,若无其事道:“你以为杀你爹的是冯邦宁?” “不管你们说什么,我都是不会信的。” “好,咱就算是冯邦宁把你爹打死。你知道你杀掉他,有什么后果么?”张允修眼睛一吊,喝道,“你得死,你姐和你娘日后都有可能死得不明不白。” “匹夫之勇,一腔热血,能成什么大气候!” 徐勇被说得脸色发红,血红的眼珠中第一次露出惧色。 “杀人不见血,那才叫杀人。”张允修站起身子,指着徐勇说,“你现在还能坐在这里和我说话,已经足够幸运,你知道这间屋子每月进来多少人么?” “他们之中,有几个能竖着走出这锦衣卫的大牢?” “你要杀我?”徐勇吞咽了一口唾沫,紧张问道。 “现在知道怕了?”一旁的韩三嘿嘿一笑,讥道,“我以为你小子是一身铁胆,没想到也是个贪生怕死的瓜怂货。” “谁谁怕了,你才是瓜怂呢。”徐勇红着脸辩解。 张允修一笑,岔开话题问道:“我只问你,想不想报仇?” “想!” “那好,过几天我送你回乡去,你好生孝顺父母,刻苦读书将来考取功名。” “我不读书。”徐勇坚决摇头,反驳道,“读书读不死冯邦宁,你们这么多饱读圣贤书的人,有一个能敢治冯邦宁的么?” “我要学武,学天下最好的武功,然后把那个大太监,把冯邦宁全都给杀掉。” “那你就在这儿好生待着吧。”张允修摇摇头,招呼韩三走出审讯室。 “待就待!” 二人走到一处僻静地,张允修冲韩三吩咐道:“先找人吓吓他,挫挫他的锐气。但要记住分寸,千万别弄残了,赵县丞就这么一个儿子,得给他留些骨血。” “遵命。”韩三抱拳应下,又说上一句,“哦,对了公子,万一冯邦宁过来要人怎么办?” “不用理会他,他若是找你麻烦,你让他直接来找我就是。”张允修霸气十足地回道。 韩三点点头,做了个“请”的手势,护送张允修出了诏狱。 (本章完) 第50章 集市开张 第50章 集市开张 时光如流光阴荏苒,转眼就至月底。 昨夜一场大雪下来,北京城成了一片冰雪的世界。 料峭的寒风在阒无人迹的大街上游荡,冻得老北京人憋着一泡热尿,都不愿意从床上起来。 这日早间时分,张允修却是离开温暖被窝,穿戴好衣物后,直奔紫禁城而去。 皇帝在紫禁城中做生意,莫说放眼大明的历代君王,就是翻遍史书也难以寻觅。 当这消息一出,那口水差点没把张允修和皇帝淹死。 好在最后李太后拍板,再加上这属内宫,外官也管不着。 于是,万历皇帝就在宫中找了三条长廊,照外边的模样搭起商铺,贩卖物件。 今日正值开业,张允修自是得入宫去一见。 不肖半个时辰,张允修就扑棱扑棱地来到东暖阁内,见到来人,皇帝立时兴奋起来。 他踱步到张允修身前,激动问道:“张允修,你说朕这一天能赚多少银子?” 张允修思索片刻,沉稳答道:“不知道,不过这宫中内侍数万人,又只有此处有东西可售卖,应该能赚上不少才对。” “好好好,平日都是朕给他们赏钱,今儿个朕要把钱全赚回来。”万历皇帝极为亢奋,挥舞着手掌在屋内走了两个来回,又道,“日后朕就不用为银子发愁了。” “这天下本就是皇上的,自然不用为银子发愁。” “唉要是人人都这么想就好了。”万历皇帝长吁一声,看着恭敬地张允修正要继续倒苦水,忽然听到有人走了进来。 一看,乃是慈宁宫的管事太监,万和。 万和笑着行上一礼,笑吟吟地开口问道:“万岁爷,太后那边已经准备好了,他差小的来问您,什么时候可以开始。” “告诉母后,朕这就过去。” 画面一转,一大堆人马簇拥着皇帝和两宫太后来到集市。 打这放眼望去,集市上人潮汹涌,琳琅满目的商品从街道蔓延到街尾。喝道声,吆喝声,讨价砍价声不绝于耳。 这时雪已停了,昨夜的积雪挂在屋顶,被街巷上的姹紫嫣红衬得愈发白净。 位于后边的冯保见这乱哄哄,有些布满,上前冲李太后等人提议道:“太后,皇上,这儿人太多,要不老臣先派人驱散,等您玩过之后,再让他们回来。” “大伴,这你就不懂了,这逛集市就是人多才好玩。”万历皇帝冲他一笑,摆手回绝道,“若是人少了,冷冷清清,像个什么样子?” “哟,钧儿,莫不成你还去逛过集市不成?”陈太后嫣然一笑。 万历皇帝哪里敢说,忙含糊其辞,随后又把目光移向生母。 李太后觉察到儿子目光,浅浅一笑,点头道:“是这个理儿,若是没这些宫女丫鬟,反倒是没了乐趣。” 说着,李太后引着皇帝迈入街市。 皇帝与太后走在前边,冯保隔了两步距离跟在后边,张允修与魏清二人缩着脑袋,又与冯保拉了些距离。 “魏公公,许久不见,伱这气色可是又好了许多。”趁着皇帝闲逛之时,张允修觑了眼魏清,笑着与他拉起家常。 “咱最近在练那五禽戏,是感觉轻松许多。”魏清活动活动手掌,尖细着嗓子回道。 “五禽戏是有用,但我看你这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 “你张公子的大喜事也不小哇。” 魏清笑着回敬一句,张允修嘿嘿一笑,眉毛一挑,看着魏清又道:“咱俩这叫做同喜,双喜临门。” 紧接着,不待魏清答话,张允修又小声问:“听说,魏公公有个外甥,在锦衣卫中当个试百户?” “不成器的小子,不提也罢。”魏清不知张允修为何提他,眼珠一转,心下生了警惕。 “以魏公公您今日的身份地位,他当个试百户倒是屈才了。” 此话一出,魏清两眼放光,呼吸都变得急促几分。 二人对视一眼,魏清白皙的面颊上露出笑容,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 前边,万历皇帝转悠一圈,这儿问问,哪儿瞧瞧。忽见张允修和魏清嘀嘀咕咕,一跺脚,嗔道:“你们两个在哪儿嘀咕什么呢?” 二人惊了一大跳,忙低着脑袋,走到前头。这时,李太后转动眸子,细细打量着张允修。 见他身姿挺拔,鼻梁高挺,眉扬如剑,一身青衣道袍穿在身上,颇有几分风流才子的韵味。 “臣见过太后,皇上。”张允修神色慌张,行上一礼。 李太后摆摆手,示意他免礼,然后冲皇帝揶揄道:“皇帝,你看看,张司丞都被你吓成什么样了,难不成平日里,你就是这么吓唬他的?” “母后,这小子贼着呢,朕根本吓不着他。”万历嬉笑着回上一句。 “贼?”李太后眉头一蹙,再度打量了一眼张允修。 张允修紧张到手心冒汗,和皇帝他尚且能以朋友相待,和太后.他心中唯有惶恐与敬佩。 她能斗倒孟冲,斗倒高拱,足见其政治手腕。 一旁的冯保解围道:“太后,这马上也快到饭点儿了,前边有家饭馆,咱们去哪儿歇歇吧。” “也好。”李太后点点头,偏头看向陈太后,笑问道,“宫里菜系都吃了个惯,今儿个咱们就尝尝外边的手艺,姐姐,你觉得呢?” “那还得看钧儿喽。”陈太后把决定权交到皇帝手中。 万历皇帝一笑,拍着胸脯回道:“两位母后只管放心,朕昨日尝过这宫外的佳肴,觉得比宫内的菜肴也差不上多少。” 说罢,一行人走进一处酒楼。 店内由太监担任的伙计立时走了上来,讨好道:“皇上,您想吃什么,只管说。” “就吃那个炒鸡舌,再来一个萝卜炖鲫鱼,还有.还有金华火腿,蒸鸭肝”万历皇帝一口气抱出五六个菜名。 李太后和陈太后接过,又点了两样菜,就算作罢。 少时,一桌菜肴便被端上桌来。 李太后指着一盘拇指大小的东西,问道:“这就是炒鸡舌?” “正是。”小太监不无得意道,“一只鸡就一条舌头,上边的肉呀是最嫩的。光这一道菜,就得消耗掉近百只鸡呢。” “这也太浪费了。” 李太后一皱眉,又问,“现在外边一只鸡多少钱?” 小太监面带难色。 外边的鸡一两银子十只,但宫内采购层层盘剥,往外报就是报的一两银子一只。 小太监不敢挑破,只能看向可怜巴巴看向冯保。 冯保不敢隐瞒,眼珠一转,堆着笑容道:“外边的普通鸡,一两银子可以买十多只,但给咱们平时采买的鸡,品质上等,价格自然就翻上去了。” “这点儿,张司丞应该最清楚。” 你拉我干什么? 张允修被这突然袭击吓了一跳,但问到嘴边的话,他却不得不答。 想着满清皇帝少吃鸡蛋买军舰,一只鸡一两银子也不算过分,他答道:“确实如冯公公所言,这鸡的价格,的确波动很大。” “那这一盘儿,不是得上百两银子?”李太后吃了一惊。 要照这么个吃法,朝廷有多少钱也不够。 “母后,咱又是不天天吃。”万历皇帝夹起一口,吞咽下去,抱怨道,“朕一餐才吃三十两银子,朕听说外边的富商,一晚上豪掷千金,只为博佳人一笑。” “朕是皇帝,反倒不如几个商人。” 李太后听罢,凤目一横,斥道:“一餐三十两,一天就是一百两。皇帝,你可知道,一百两银子,足够多少三口之家过上一年么?” 万历皇帝自知说错话,赶忙站起身子受教。 一旁的陈太后笑着打起哈哈:“哎哟,今儿个难得高兴,区区百两银子而已,了就了。钱了还能再挣,是不是钧儿?” 万历皇帝点点头,怯怯看向生母。 李太后也觉失态,招呼皇帝坐下吃饭。 用过午膳后,两宫太后各自回宫,皇帝这才长吁口气,指着那太监骂道:“你这狗东西,这鸡舌头这么贵,谁让你端上来的?” (本章完) 第51章 我附庸的附庸,不是我的附庸 第51章 我附庸的附庸,不是我的附庸 打那天集市之后,一晃又过去小半月,北京城的天彻底冷了下来。 刺骨的寒风在街道上游荡,煤炭,暖被等各式各样的取暖物件开始畅销起来。 这日刚过午时,天空中又飘起零星的雪,落在地上,迅速与地面融为一体。 一辆马车缓缓停靠在北镇抚司的衙门前,车夫停住马车,笑着冲里边喊了一句:“公子,到了。” 张允修睁开双眼,掀开车帘,扶着车架跨步走下马车。 车外寒风冻骨,他不自觉打了个冷战,裹紧身上袍直奔衙门里。 关了赵勇也有一月,半月前,韩三说这小子软了骨头。张允修本想来看看,结果忙着皇帝的事情,一拖,就拖到今日。 跨步走入屋内,韩三与赵勇早早在此等候。 韩三忙站起身子,拱手说道:“公子。” 赵勇冷冷瞪着张允修,一言不发,一旁的韩三急了,斥道:“赵勇,你小子别忘了你之前怎么答应我的,还想不想学武艺了?” “公子。”赵勇站起身子,极不情愿喊上一声。 张允修笑着摆摆手,浑不在意,示意二人坐下。 以主宾之礼坐定后,张允修侧着脑袋看向赵勇,问道:“想通了?准备回家去了?” “不回家。”赵勇摇摇头。 “不回家?”张允修一愣,满是疑惑地看向韩三。 韩三搔着脑袋,笑着站起解释道:“公子,你看这小子浑身上下透着一股狠劲,也也不像读书种子,不如就把他留在身边” “不行。”张允修急忙制止道,“我救下这小子一命,已是格外开恩,留在身边万一这小子犯浑,哪天把冯邦宁弄了,算谁的?” 韩三闻声沉默不语。 赵勇红着脸叫道:“我是跟着韩大哥学武艺,又不是跟伱学,需要你同意么?” “放肆!”韩三勃然色变,一拧眉,拍桌骂道,“你个小兔崽子,反了天不成,敢这么和你的救命恩人说话?” 赵勇打了个哆嗦,缩着脖颈往后一退。 “公子,这小兔崽子是我没管教好,你再给我些时间,我一定把他调教好”看着张允修愈发阴沉的面容,韩三暗道一声不好,赶忙解释起来。 张允修脸色阴沉,却不是因为生气,而是郁闷。 赵勇这家伙怕韩三,却是一点儿也不怕自己。 让自己这个带头大哥很没面子,我的附庸的附庸,竟然不是我的附庸? “公子.” 韩三还待再劝,张允修一摆手,坚决拒绝道,“过年之前,他必须离开京城,如果到时候还在,你自己看着办吧。” “你凭什么?”赵勇红着眼圈怒喝。 张允修两眼一吊,冲赵勇射出两道寒光,阴恻恻笑道:“凭什么?嘿嘿,凭我能做主,凭我手中有权,凭我一句话就能让你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说到最后,张允修一改此前如沐春风的模样,语气犹如寒霜利剑。 赵勇身躯一软,一个趔趄差点跌倒在地。 韩三把他扶住,看向张允修,点头道:“公子放心,年前我一定把他送走。” “韩大哥” “闭嘴,武艺在哪儿学不是学?”韩三瞪回赵勇求饶的话语,又看向张允修,说道:“公子,真不是小的推脱,而是这小子也的确不是个读书种子。”张允修眼睛一凝,盯着二人看了许久,才道:“两年,先让这小子在家中打上些基础,如果两年后他还想习武,可以来京城找你。” “两年也太久了。”赵勇不满嘟哝道。 韩三则是喜形于色,重重一抽赵勇脑门,笑骂道:“你这小兔崽子,两年长个屁,一眨眼时间就过去了,还不快谢谢公子。” “谢谢公子。” 张允修摆摆手,招呼赵勇下去,单独留下韩三。 这时,外边的雪下得大了起来,寒风裹挟着鹅毛大小的雪,从窗外吹了进来。 吹得铺满白灰的炭火,展露出火红的色彩。 张允修只觉面庞一暖,伸了个懒腰,冲赵勇问起正事:“南京那边的宝船厂,规模如何,派去探查的兄弟可曾回来?” 海上的财富无穷无尽,宝船又是远洋的利器,于是张允修派韩三,去查看一番南京宝船厂的规模,也好心里有底。 “回来了,不过公子也应该知道,这宝船厂自打永乐年间后开始萎靡不振。后边几位帝皇又禁海,隆庆爷虽开海,但宝船厂的规模,依旧小得可怜,十不存一。”韩三耐心解释道。 “那工匠呢?”张允修追问道。 “工匠倒是有一些,只不过没活儿干,不少人饭都吃不饱,只能干点儿木匠活补贴家用。” 张允修听罢,点了点头。 有工匠就好,反正南京的宝船厂已经废了大半,不破不立,他再立一个新的就是。 想通这一层关系,张允修身子前倾,冲赵勇吩咐道:“这样,你现在出发,使些银钱,把那些匠人都带到北京城来。” “公子,北京城周边没大江,这造船厂可不好开啊。”韩三急忙提醒道。 “谁说要开在北京城了?” “那公子叫我把人带到北京城来干嘛?”韩三满脸迷糊。 “你蠢啊,咱是要先帮他除了奴籍。”张允修没好气地白了韩三一眼。 据他从张居正那得到的口风,第一批去除匠籍的工匠,最早也要到明年开春。 张允修想着拿这作奖励,激励激励这些造船的工匠。 “公子深谋远虑,是小的愚钝了。” “你收拾一下,明天就启程,能使银子就使银子。告诉他们如果不想一辈子当匠籍,就赶快给咱来,把咱的船造好喽。” “是。”韩三抱拳应下,领诺而走。 张允修紧随其后,尚未走出大门,一道身影拦住去路。 正是赵勇。 他眼帘微垂,低垂着脑袋哀求道:“我不想待在这儿,我想跟韩大哥去南京,我还没去过南京城呢。” 我还不想和你待一块儿呢! 张允修瞪了眼赵勇,恶狠狠问道:“你刚才在和谁说话?” “公子,我想和韩大哥去南京城,还请公子恩准。”赵勇咬着嘴唇,再度说了一句。 “滚吧.滚吧。”张允修似乎赶苍蝇一样的挥舞手掌,笑骂道,“看见你老子就觉得烦,快滚,去完南京直接滚回家去。” 赵勇露出得逞笑容,追上韩三的步伐。 (本章完) 第52章 逆子,你是非得把这个家掀了不成! 第52章 逆子,你是非得把这个家掀了不成! 冬天日短,张允修回到家时,一块黑色的幕布已然罩上天际。 天空中又飘起米粒大小的雪,落在地上,发出啪啪啪的声响。 进入屋中,张福轻车熟路地为张允修褪去衣物,又端来火盆向火。 张允修坐在凳上,把冻得发红的双手放到火盆上。 袅袅热气升腾,张允修面庞上的冰雪融化,暖得他骨头一酥,脸色涨红起来。 一旁的张福一直来回走动,为张允修收拾端茶倒水,极为殷勤。 “你在这忙活什么呢?”张允修不满嘟哝道。 张福嘿嘿一笑,老脸一红,带着几分腼腆回道:“公子.,小的,小的下月要娶一房如夫人,您若是有时间可以来喝上一杯喜酒。” “啊?”张允修惊了一跳,忙追问道,“谁谁家姑娘,多大了?” “今年十八,是一个秀才家的女儿,长得还算标致。”张福说着,眼角的皱纹不自觉舒展开来。 “你都四十多了,还娶十八” 张允修低声嘟哝一句,张福心中忐忑不安,忙解释道,“那女人屁股大如磨盘,算命的说了,我只要娶了她,准保能生个儿子。” 他今年都四十多岁了,只有老妻生下两个女儿。 真不是他非要贪图美色,而是这年轻的女子能生养,他这才动了心思。 “行吧,你自己看着办。”张允修浑不在意地摆摆手。 张福心中大石头落地,长吁了一口气,又笑着提议道:“公子,今儿个有位贵客送来了些好东西,您要不要问伙房要点?” “什么东西?” “海狗的腰子,据说能滋阴补肾” 张福话未说完,张允修猛然站起身子,夺门而走。 “有必要这么急么,年轻人到底是火气重哇,”张福嘟哝一声,也走了出去。 另外一边。 张家书房内,香雾缭绕,宫灯璀璨,两道身影以主宾之礼坐定。 首位上坐的是大明首辅张居正,在他的左手边还坐着一名精瘦男子。 只见那人约莫五十出头,肤色较黑,身姿挺拔,双臂有力,面如刀削,鼻翼如虎,两撇胡须如龙似虎,一双锐利的双眼囧囧有神。 穿一身金丝质地的玄色长袍,只端坐在哪里,就有一身的英雄气。 正是蓟镇总兵,戚继光。 “元辅,看伱的气色比起比去年咱看你时,好上了许多哇。”觑了眼张居正的脸色,戚继光一笑,率先开口说道。 “是比之前好上一些。”张居正笑着微微颔首。 戚继光把往前一挪,继续道:“元辅你可得保重身体,你乃是大明的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你的身体若是不好,大明的这一摊烂摊子谁来收拾?” “我看是你戚大帅,巴不得我做彭祖第二,在这首辅的位置上不下来。”张居正眨巴眨巴眼睛,笑着揶揄道。 戚继光跟着一笑:“没有元辅,那来咱今日在蓟州放开手脚大干?” 张居正不置可否,接过话头道:“你在蓟州这几年,鞑靼人不敢犯边,北地茶马交易得以重新开启,你戚大帅功不可没。”“这都是首辅励精图治,整顿边防才有的功绩,戚某不敢独占。” “我端坐京城,焉有功劳?”张居正笑着摆摆手,又道,“你和李成梁一人在辽东,一人在蓟州,整个大明的北境彻底安宁,这皆是你二人之功。” 戚继光还想再说,张居正打断他的话头,站起身子继续道:“你不用和我客套,如此功劳,皆是你自己所得,咱只不过是用对人了而已。” “这也是元辅的识人之明。”戚继光接道。 张居正一笑,一摆手,表示不愿在这个问题上纠缠。 戚继光会意,一拱手,正色道:“元辅,仆建议修建的堡垒,户部可曾定下章程?” “定下了。”张居正点点头。 “那太好了,仆确定只要这一千座堡垒一立,从山海关到蓟州一段,鞑靼人再无机会可寻。”戚继光眉飞色舞道。 “不过,户部先只能拿出一半的银子出来。” “为何?” “一里一个堡垒,现在着实有些浪费,咱想的是二里修上一个堡垒。等太仓银再充裕些,咱亲自把银钱给你补上。” 戚继光听罢长松口气,回道:“首辅高瞻远瞩,戚某佩服。二里地修上一个堡垒,等日后银钱宽裕,再行填补,正是时机。” 二人说罢,拉起了家常。 这时,戚继光忽然一拍脑门,叫道:“哎哟,看我这记性,差点儿把给元辅你的礼物都给忘了,我真是忙糊涂了。” “什么礼物?”张居正不解问。 “一对儿鞑靼美人,这可是咱了大价钱,从鞑靼人手中买回的。模样身段比之咱们大明的女子,却是有不同的滋味。”戚继光笑着答道。 张居正心中意动,只是一想起大夫的叮嘱,他又苦笑摇头道:“不必了,咱这身体还没好利索,若是损失阳气,于身体有损。” “哎,元辅有所不知,这女人呐不光吸咱的阳气,咱也能采阴补阳。”戚继光仍坚持道。 “真的?” 张居正好奇问,戚继光点点头,拍着胸脯说道:“你看仆现在这身子,比起十年前也一点儿不差。古人云,食色性也。酒色财气,这‘色’排到第二位,足见古人之智慧。” “哈哈哈,你戚大帅倒也是风流。”张居正扑哧一笑,又道,“罢了,罢了,既然人都带来了,那就暂时先留在府中,省得你戚大帅再带回去。” “元辅英明。” 二人各自恭维两句,戚继光正想带张居正看看两位佳人。 忽然,一人哐当闯了进来,嚷道:“老爷,不好了,五公子不知发了什么癔症,正追着戚大帅带来的两名女子打呢。” 张居正一看,正是游七。 沉默数秒,张居正脸色红一阵白一阵,最终咬牙喝道:“好个逆子,看来这癔症的确是得的不轻哇,游七你去叫王大夫。” “啊是。”游七领诺而坐。 戚继光解释道:“元辅不必生气,说不得是这两个鞑靼娘们冲撞了府中公子,咱们去看看再说。” “走!” (本章完) 第53章 我虽年迈,箭矢尤锋! 第53章 我虽年迈,箭矢尤锋! 张居正与戚继光快步来到大厅,战事已经结束。 张允修面红耳赤,气喘吁吁,被几个仆人拉着。 另外一边,两名高鼻梁,深瞳孔的鞑靼女子,在一众女眷的簇拥下,低着脑袋抽噎。 “畜生,你是非要把这家拆了才开心吗?”张居正怒气冲冲,一拧眉,走到张允修身后,对准他屁股就是一脚。 张允修一个趔趄,差点摔了个狗啃泥,好在张福拉着,这才止住身形。 回头看时,张居正乌头黑脸,正冷着脸盯着自己。 “父亲,孩儿觉得这两个女人.” 为了老父亲的健康,张允修硬着头皮辩解,张居正满脸不耐烦,摆手打断道:“你觉得什么?这家轮到你做主了?” “传出去对您名声不好。” 张允修怯怯说道。 一旁的戚继光看得真切,他当是张允修也瞧上这两个霹雳娇娃。 下一霎,带着几分笑意的声音在大厅响彻:“贤侄啊,令尊贵为一朝首辅,咱瞧见他身边缺两个丫鬟,就做主送来两个鞑靼女子。也好照顾元辅的饮食起居。” 张允修被这声音吸引,寻声望去。 只见那人一身虎威,虽刻意压制,但无意间露出的杀气,顿时使得他脸上微变。 除却戚大帅,还能有谁? 张允修心下又惊又敬,忙拱手行上一礼道:“小子张允修,见过戚大帅。” 戚继光摆摆手,拉着两名抽噎的鞑靼女子走上前来,冲二人喝道:“刚才伱们冲撞这位公子?还不快给这为公子赔礼?” “还请公子恕罪。”二名女子齐齐说道。 张允修不知如何回话,这时张居正扫了眼看热闹的奴仆、妾室,哼道:“看什么看?还不快下去忙自己的事情。” 众家眷如临大敌,撒鹰似地跑得没影儿。 一霎儿,大厅内就只剩下三男两女。 张居正与引着戚继光坐在靠椅上,张允修则是与两名鞑靼女子并肩站立,立于堂厅正中。 “元敬,咱也不怕你笑话了,这畜生得了癔症,时好时坏,真是家门不幸呐。”张居正看向戚继光,指着张允修抱怨道。 “元辅,我看令公子双目灵动,气血如龙,不似癔症啊。” 张居正摇摇头,没有正面回答,只感慨道:“这小子以前怯懦得很,现如今欢跃跳脱,和之前判若两人,连我都敢.,算了,不提了。” 戚继光转动虎目觑了眼张允修,张允修正好也看向他,二人四目相对,迅速分开视线。 他笑了笑,冲张居正开解道:“古人还有一朝顿悟一说,令公子八成也是开悟了。” “对,孩儿在梦中开窍,神仙告诉孩儿,父亲不宜接近女色。”张允修一笑,顺着竹竿就往上爬。 “你闭嘴!”张居正瞪了眼儿子,又带着几分歉意看向戚继光,“元敬,这两个女子你还是带回去吧,省得老夫成日被人烦恼。” “送出去的东西,岂有带回去的道理?”戚继光摆摆手,浅浅一笑,指着张允修道:“元辅,令公子年满十八,却还未曾娶妻,这两个女子不如就送到他房中去?” “他?” 张居正缓缓车过身子,看向张允修。张允修惊了一跳,忙抱拳回道:“戚大帅的好意小子心领了,不过此等异域风情小子怕是无福消受,还请戚继大帅见谅。” 这下,戚继光不知该说什么。 大家都是男人,你和我装什么? 估计也就是年轻人,抹不开面皮,真要是扒光了衣物,把这两个尤物丢到床上,那个男人能忍住? 两名女子一个劲的发颤,好看的面颊上透着一丝惨白。 就是这三个男人,能随意决定她们的命运与生死。 沉默数妙后,戚继光又劝道:“人已经带来,岂有带回去之理?” “戚大帅不如把这两名女子带回去,赏赐给有功将士,一来可以激励军士,奋勇杀敌。二来,可彰显您戚大帅爱兵如子的大将之风。”张允修看着戚继光,有理有据地说道。 这回,张居正和戚继光都没话说了。 “那那好吧。” 虽然有些可惜,但人家不要,他又何办法? 摇了摇头,戚继光站起身子,冲张居正作了一揖,正待告辞,张允修忙喊住他。 戚继光转过身子,问道:“贤侄可还有事情?” 张允修点点头,笑着开口问:“敢问戚大帅,您觉得倭人的战力如何?” 戚继光不知张允修为何要这样问,但问到嘴边的话语,他却不能不答。 在心中打了一会儿腹稿后,他开口不疾不徐地开口道:“倭人虽个子矮小,但生性好斗,战力不俗,某当初也是废了许多力气,才荡清东南匪患。” “若是戚大帅统兵,还能否再平一次倭寇?”张允修追问。 “平什么?倭寇不是已经平了么?整个东南沿海,现在已经开放海禁,怕是都难以寻觅到倭寇踪迹了吧。”戚继光满脸疑惑。 张居正目光急切,瞪了眼儿子,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见二人心思已被调动,张允修心下暗喜,直接说道:“倭寇犯我边疆,岂能只是打回去即可,咱们应该打上门去,让倭寇也尝尝被人打的滋味。” “你是说,征伐倭岛?”戚继光眼中闪过两道闪电。 “瞧瞧.瞧瞧。”不待张允修答话,一旁的张居正看着戚继光,指向儿子说道,“一个小小的举子,也敢妄议朝政,还和咱说要派兵去海外征战。” “咱耳朵都快听出茧子喽。” 戚继光笑了笑,没有说话。 “父亲,海外白银无数,大明的军队如果常年不战,反倒是荒废了。”张允修不慌不忙,慢条斯理地辩解道,“只要打赢了,获得的东西,比起失去的东西要多得多。” “好战者,国恒亡,多少好大喜功的帝王都是亡于征战之上。”张居正白了儿子一眼,引经据典道,“隋炀帝三征高丽,导致国内民不聊生。成吉思汗四处征战,这才导致元朝不过几十年就灭亡,北元余孽灰溜溜滚回草原。” “现如今,最要紧的事情就是休养生息。” 张允修却是不敢苟同,大明现在国力正值鼎盛。他实在想不出,在亚洲有那个国家能与之抗衡的。 “若是朝廷有一日对倭寇用兵,某定当做这个统帅,亲率军队,直捣倭寇巢穴”一旁戚继光见气氛沉闷,一抱拳,沉声插上一句。 张居正显然对此不感兴趣,摇了摇头,带着戚继光离开。 (本章完) 第54章 借人 第54章 借人 过了腊八就是年。 一连几日的飞雪下来,整个北京城天寒地冻,银装素裹。 肃杀的寒风在阒无人迹的街道上嚎叫,吹得两边的店肆的旗幡呼啦作响。 那寒风如刀一般,直吹得人憋了一泡热尿,都不愿意离开坑头。 偏在这时,一辆马车缓缓驶入富贵街,最终停靠在张简修的府邸之前。 掀开轿帘,张允修裹着一件玄色貂皮大氅走下马车。 门口的守卫见了,忙上前笑呵呵迎道:“五公子,今儿个您来得也太早了,咱家老爷这个点,说不得还没起呢。” 张允修浑不在意,招呼在张福抱住礼盒就往里走。 这时,已有人来报张简修,他打了个呵欠,揉了揉睡眼惺忪的双眼,从床上坐起。“这臭小子,大早上的不睡觉,就知道来烦人。” 王绫车过身子,也跟着坐起来,看了眼丈夫,嘟哝道:“你看看人家允修,冬日寒霜依旧不忘早起。 你倒好,每天都睡到日上三竿,才舍得爬起。” “那是这小子还没娶媳妇,若是娶了媳妇,你看他还能起得来不?!”张简修一边说笑,一边开始穿衣起身。 王绫小脸一红,把白嫩的身躯埋入锦被之中,只露出一个脑袋。思索了一会儿,王绫忽然想到什么,提醒道:“对了,允修放到咱家的那宫女,到底是个啥意思?” “不知道,待会我和他说说。” “我也要去么?”王绫说着就要再度支起身子。 “不用,都是男人之间谈些事情,伱在这小子反而放不开。”张简修一笑,跨步走出房间,回头道,“你好好休息,这点儿小事,交给我就行。” 王绫点点头,催促丈夫快走。 半刻钟功夫后,张简修打着呵欠在客厅迎见张允修。 二人相见,以主宾之礼坐定,两个丫鬟烧了地龙,又点燃熏香的香炉便匆匆退去。 一时间屋内暖意萦绕,香味沁鼻。 “四哥,你看咱给你带啥好东西来了?”张允修一招手,张福就递上一个礼盒。 张简修顺势接过,打开一看,里边竟是一个精致的小瓷瓶。 长约一尺半,上边纹路清晰,色彩清奇,让人一看就只觉赏心悦目。 “你这不会那什么,王和弄的假货吧?”张简修合上礼盒,低声嘟哝道。 “这叫什么话,假货能给你送来了?”张允修脸色一沉,解释道,“这王和不光是个造假高手,还是个收货的行家,现在靠他每月也能捞上不少。” “你呀,是掉钱眼里去喽。”张简修笑着摇摇头。 张福嘿嘿一笑,挤眉弄眼道:“四公子,你说这话可就不对了。除却那些假正经的清流外,谁会不喜欢钱?就连皇帝,都想方设法地赚钱。” “没钱,咱是寸步难行呐。” 张简修不置可否,又笑着问张允修:“说说吧,你来找我,到底有什么事儿?” “请你借人。”张简修答道。 “干嘛?” “出海!” “你还真打算跑海外去生意啊?”张简修站了起来,瞪着弟弟喝道,“咱家已极尽富贵,你说说,你瞎折腾这些干嘛?海外一去就是一年半载,万一” “所以我才问你借人。”张允修挥手打断五哥,又道,“而且,我在航线没有摸清楚之前,至多只会在朝鲜、倭国、南海这些地方转悠。” “那你不参加会试了?”“五哥唉,你糊涂了不成?出海肯定是在会试之后啊,现在天寒地冻,宝船也只找到五艘,你说,这咋出海嘛。” 张简修点点头,算是应承下来。 忽然他又想起那宫女的事情,一拧眉,问道:“你送来的那宫女,到底是什么打算? 那可是皇帝赏赐,你这样放在我这儿,万一让皇帝知道了,你可是欺君之罪。” 这下,张允修犯起了难。 沉默好一会儿之后,他才抬眼看向张简修,说道:“这样,再放在你这儿几个月,等明年开春,我就在京中寻一处宅子,把她安置进去。” “好吧,不过你得快点儿。”张简修答道。 简单寒暄完毕后,兄弟二人叫来酒菜,就着风雪畅饮。 三两杯酒下肚,张简修红了面颊,这时一个三四岁的孩童,跌跌撞撞跑了进来。 只见他皮肤白皙水润,眼珠乌黑硕大,转动下,颇具灵气。 “爹爹!!”男童见到张简修,忙稚嫩喊声一声,然后又冲张允修喊道,“五叔。” 正是张简修的儿子,张重润。 张简修一把抱起儿子,让他坐在自己的大腿上,低头逗弄起来。 期间还不忘阴阳怪气道:“允修,你说说你,成日在外边儿疯跑,连个媳妇都没有。” “你说你忙吧,你偏偏每日又都闲,说你闲吧,你每日还都忙得很。” “你也是时候,该考虑考虑自己的终身大事了。” 还能不能好好说话了? 张允修瞪了四哥一样,岔开话题道:“今儿个难得高兴,先不说这个。” “重润,你以后可不许学你五叔。”张简修不依不饶,抓住儿子的小手告诫道,“你看看他,都这年纪,还不想成家,你以后要是干这样,我打断你的腿。” “明白么?” 张重润转动骨碌的大眼睛,看看五叔,又看看爹爹,然后连连点头。 父子二人一唱一和,张允修脸色红得如同猴屁股一样。 不过他也没法反驳,在这个十四岁就能当家立业的时代,十八岁的他,还真就算上一个“大龄剩男”。 他不是不想,而是担心被腐蚀。 色是刮骨刀,销魂散,若是过早的沉溺其中,对身体有害无益。 “行了,行了,我也懒得说你,反正这事儿也不该我操心。”张简修摆摆手,继续道,“以后会有人在耳边念经的,你就等者瞧好了。” “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就是。”张允修一笑,举起酒杯起身与张简修一碰,说道,“来,今儿个难得咱们有闲暇时间,就一次吃个痛快。” “你这一杯倒的酒量,可别在我这儿吹牛了。”张简修满脸不屑。 二人说笑间,窗外又飘起了鹅毛般大小的雪。二人站起身子,踱步到窗边,窗格外,已是一片白色的世界。 万物寂静,只有雪落在对面屋顶上发出的轻微声响。 “瑞雪兆丰年,这是个好兆头啊。”张简修满脸柔和,扶着窗棂感慨道。 张允修微微颔首,紧绷的心弦略微放松。 之前那个徐勇应该是赵勇,今天检查的时候才发现。 不好意思 (本章完) 第55章 第五十五反诗? 第55章 第五十五反诗? 自打那日与张简修府邸喝过酒后,转眼就至除夕夜。 这日早间时分,整个北京城都披红挂彩,家家穿上新衣,准备迎接新的一年。 位于灯市口的张大学士府邸,更是从早上开始就锣鼓喧嚣,鞭炮齐鸣,家里的仆人们穿红戴彩,在长廊上来回穿梭。 三步一个红灯笼,五步一个琉璃盏,只得天色一黑,整座大学士府又是一番别样景致。 几个哥哥也带着妻儿回来。 一霎儿功夫,大学士府邸便是变得生机勃勃。 张允修可就惨了,他还没出房间,就被八九个小孩环绕着,抱住双腿,叫嚷着要压岁钱。 给得少了还不肯干,张允修无奈,只得一一拿出红钱。 这群小孩这才罢了,一同冲张允修鞠上一躬,喊道:“谢谢五叔!” 然后一哄而散,唯独张重润愣在原地,直勾勾看着张允修。 “怎么,你还不够啊?” 张重润摇摇头,在腰间摸索一会儿,随后掏出一个荷香囊,递送到张允修身前:“这是那位大姐姐让我给五叔的,她说想见见你。” 那女人倒是心眼不少。 张允修暗暗感叹一句,笑着接过香囊,蹲下身子从张重润吩咐道:“以后,那个大姐姐要是再你让办事儿,伱不许再帮她,明白么?” “明白。”张重润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去玩吧。”张允修一笑,推着张重润往门外走去。 这时,张福跨步走了进来,手中还提溜着两件礼盒。 张允修一看,笑嘻嘻地问:“这又什么东西,值得你亲自提过来?” “嗨不值钱的东西。”张福咧嘴一笑,摆手道,“就是韩三和王和送来的一些年货,小的想着,也是心意,就给公子你提过来了。” 听到韩三,张允修又问:“人,他都带回来了吧?” “大部分人都带回来了,一共一百多号船工。” “嗯。”张允修点点头,又道,“今儿个过大年,给那些船工们也弄些好吃的吧。等明年开春,让他们玩命给咱干。” “你放心,我都安排好了。”张福赶忙回道。 “你办事,我放心。” 张允修招呼他放下礼物坐下,带着几分感慨道,“去岁这个时候,咱们还在江陵,没想到今年就在京中过起了大年。” “这一切都是公子提携,若是没有公子,咱哪来今日的风光。”张福嘿嘿一笑,拍起张允修的马屁。 在江陵当个管家,哪有在京城当管家来当舒坦? 虽然上边还有个游七,但他在京中的大小商铺,那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行了,别拍马屁了,快去帮忙,省得耽搁了晚上的正事。”张允修眼眸一弯,笑着催促道。 “哎,好。” 张福应下一声,站起身子,麻溜地往屋外走。 少时,天色尽黑,张大学士府邸内华灯璀璨,宛如白昼。硕大的膳厅内,张家一众人等已然按照位次,坐得齐整。 只见首位上坐的是张居正。 他左手边坐的则是张敬修与妻子高氏以及长孙张重辉,右手边坐者张嗣修妻李氏。再 左,则是张懋修,妻子贺云 张允修挨着四哥,打量了眼这位状元三哥,只能用四个字来形容。 “放浪形骸” 随着一声钟声奏响,张敬修率先站起身子,张允修几人跟着站起,然后一同高举酒杯,对准张居正恭贺道:“我等恭祝父亲,身康体健,福寿绵延。” 说完,仰着脖儿一口喝了。 张居正挥挥手,示意众人坐下,然后站起身子,一一说了些勉励的话语。 轮到张允修时,张居正一瞪眼,板着脸哼道:“好生进学,切莫耽搁你的大好年华。”“谨遵父亲之命。”张允修笑着回道。 虽是毕恭毕敬的一句话,但从张允修嘴中说出,张居正却总觉得有些别扭。 这时,张敬修解围道:“父亲,赶快动筷子吧,不然菜都凉了。” 张居正点点头,一挥手,众人这才敢动筷。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张允修正和张简修低声交流,忽然张懋修站了起来,笑着提议道:“今日难得好时节,又天降大雪,不如就着这大雪,我等即兴赋诗一首?” “三弟看来早已有了准备。”张敬修笑着打趣道。 张懋修笑了笑,冲张居正投去询问目光,张居正微微颔首。 “雪落无声夜未央,寒风吹拂心凄凉。 银装素裹山河美,独步寻梅踏雪霜。” 张懋修打了一会儿腹稿,从口低吟出来。 众人揣摩片刻,张敬修率先站起来道:“雪韵悠长入心扉,寒风拂面心自明。银装素裹山河秀,天地一色尽诗情。” 张嗣修接着:“雪落无声思绪飘,寒风凛冽心难平,白茫茫中寻旧事,回首往事已成冰。” 轮到张简修之时,他磕磕巴巴,挤出四句。 “雪舞轻扬天地间,银飞絮落无边。寒风吹拂梅美,一片.一边冰心在玉壶。” “哈哈哈” 张允修忍不住笑出声来。 其余几人也是忍俊不禁,张简修硬着脖子回道:“这有什么的,咱借用借用他的一句,有啥不行的?” 他的话音一落,所有的目光就落到张允修身上。 张允修站起身子,低眉紧锁,沉吟了半晌,才迎着众人朗声开口道: “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 望长城内外,惟余莽莽;大河上下,顿失滔滔 惜秦皇汉武,略输文采;唐宗宋祖,稍逊风骚。 一代天骄,成吉思汗,只识弯弓射大雕。 俱往矣,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 听罢,几人瞪大双眼,呆若木鸡。 张居正气得脸色一红,拍桌骂道:“你这逆子,有天大的胆子,竟敢做此反诗?!” 反诗? 这顶大帽子一扣,张允修顿时一愣。 “你以为你是谁?还敢点评历代帝王,你有几颗脑袋,啊?!”张居正压抑着怒气道。 嘶. 张允修惊出一声冷汗,好在今日是家宴,否则被御史拿住还真有可能做上文章。 他思索片刻,解释起其中意思:“这诗不是孩儿写给自己,而是称颂咱们的万历皇帝,丰功伟绩,堪比秦皇汉武。” 这么一解释,张居正脸色稍微缓和。 他揣摩了那句,“俱往矣,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心中产生一丝共鸣。 是啊,吕望、周公、伊尹都是过眼云烟,今人定胜古人。 简单的训诫两句,此事就算罢了。 经过这个小插曲,除夕晚宴也逐渐步入尾声。张居正一离席,张允修几人也匆匆散去。 (本章完) 第56章 会试结束 第56章 会试结束 阳春三月,江南早已百争艳,草长莺飞,北京城却才刚刚步入春日。 河堤旁的杨柳抽新芽,榆钱儿绽青,融化的雪水汇聚到河中,化作滚滚春浪。 春天到了,又到了动物繁衍的时节。 北京城也随着会试的开启,变得热闹非凡。 数千名来自各地的举子,携朋带友,把本就繁华的北京城闹得更为闹人。 会试考场内,张允修端坐在自己小屋内,奋笔疾书。 会试得中者称“贡士”这几乎就是大明科举考试的最后一道考试。 虽然后边还有殿试,但那只是排位次而已,也就是说,只要通过会试,就是一名进士。 一甲三名:进士及第。 二甲若干:进士出身。 三甲若干:同进士出身。 几乎是等额录取,只要别在殿试中骂皇帝,说出什么大逆不道的话语。 皇帝都会给个进士的身份,打发走了算。 毕竟,落榜考生对于历朝历代都是极为恐怖的存在。 唐朝的黄巢,落榜后无事可干,差点儿把桌都掀了。 北宋的张元,因为落榜跑到西夏去,结果把大宋坑够呛。 哦,还有一位出自西方的小胡子。 “呼” 写了两个多时辰,张允修脑门冒汗,手腕酸痛。 他本想着站起身子活动活动,怎料这小棚太过狭窄,这还是vip包间,比这还差的考室也不是没有。 深吸几口气,张允修一鼓作气,一挥而就。 写完后,他立马向巡考的考官示意。 巡考的官员忙提溜衣袍,大踏步走了过来。 “交卷。”张允修指着写满的答卷说。 考官示意张允修站起,走到棚户外,自己走入里边一瞧。只见宣纸上已用工整的正楷,写满密密麻麻的小字。 内容先不管,至少这字是看得赏心悦目。 “可以了,不过现在距离考试结束也没多少时间,本官不敢轻易放您离开。”巡考官收好试卷,带着几分哀求看向张允修,“张公子,要不劳驾您,继续在这儿里边待会儿?” “好吧。” 张允修点头应下,坐回小棚。 考官如释重负,忙招呼兵士为张允修送上吃食与饮水。 许是觉察到张允修交卷,尚未完成的考生一下紧张起来。不少人额头挤满浓密细汗,握笔的手也止不住颤抖。 如此过了三个时辰,日渐西斜,血红色的太阳挣扎着不愿落下。 监考的官员站起身子,命人敲响钟摆示意考试结束。 ”当当当…” 考区内瞬间引起一阵骚动。 “我我还没答完呢,等我答完.” “早干嘛去,再不放手,一律以舞弊论处!” “滚开,滚开,等本官答完,不然本官中了之后,一定好好惩治你们这些小吏。” “来人,给我拿下,把这藐视法纪的狂徒叉出去!” 张允修没有理会这场闹剧,他满脸轻松,缓缓走出考场大门。门外,张福早早等候,接着张允修来到一处僻静之地。 少时,张福笑着递上毛巾为其擦了擦脸,说道:“公子,今儿个总算考完了,是该好好休息休息了。” “也是。”张允修点点头,又道,“对了,让你帮忙买的宅子,你买好了么?” “买好了,就在东街边上,三进三出的大宅院,虽不似灯市街和富贵街那么繁华,但也是还算说得过去。”张福恭敬答道。 “一共了多少钱?” “五十两。” “五十两?!”张允修满脸不可置信,他还以为听错,瞪圆双眼再看着张福问:“伱确定是五十两银子,不是五十两金子?” 张福点点头,忽脸色一红,嘟哝道:“那家主人原先是太常寺的一个官儿,因为犯了事情,结果投入到东厂大牢,这宅子就空了下来。” “你要帮他们说情?”张允修听出几分弦外之音,盯着张福的眼睛追问道,“还是说,你收了人家的好处?” 张福眼神闪躲,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原来这家主人被投入东厂后,他的家人就四处活动。 恰逢张福又在帮张允修购买宅邸,这家人索性就将宅子贱卖,又包上一百两银钱送给张福。 只为家主快些出狱。 “你倒是好耍,什么钱都敢拿啊。”张允修心中不悦,忍不住讥道。 张福被这一“刺”心中忐忑不安,眼珠贼溜一转,试探性说道:“公子若是不喜,小的这就把宅子和银子退回去,再另寻一处宅院就是。” “不用了,就这处吧。”张允修一摆手,又问,“那家主人到底犯了什么事儿?如果是作奸犯科,那可别怪咱不帮。” 见张允修松口,张福忙凑上前,掩口说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他酒后失德,狎妓,被风宪官弹劾,皇帝就命冯公公把他抓到东厂。” 这钱你也收? 张允修怒满胸襟,抬脚踹向张福。 张福“啊”的叫了一声,重心不稳,一个趔趄跌到在地。 他赶忙挣扎这爬起,解释道:“皇帝.皇帝也只说稍加惩戒。而且,而且这么个小官儿,皇帝哪儿记得过来。” “放与不放,什么时候放,还不是冯公公一句话的事情?” 张允修反应过来,狎妓本来就不算什么罪过。 但张福背着他做主,不跟自己商量就敢做这样的大事,他心中颇为不喜。 沉默数秒,他冷着眼睛冲张福喝道:“回去后,自己去游七哪儿领五十板子。” “是。” 张福低垂着脑袋应下。 “拿来。”张允修一伸手。 “什么?”张福问。 “你答应别人的事情,银钱你得了,事儿还得我腆着脸去给你办,天下哪有这等好事?”张允修摆着手掌,喝道。 张福满脸委屈,咬着腮帮子,两泡热泪在眼眶打转。 你说说,他跑上跑下的是为了谁?结果没捞到一分钱好处就算了,还要被打板子。 这上哪儿说理去? 想着,他一边摸银两,眼泪却是已滴到手上。 张允修心一软,张嘴揶揄道:“生气了?” “小的不敢。”张福用手背揩了揩眼泪,低着脑袋回道。 张允修拍拍张福的肩膀,语重心长道:“福叔,我知道你是想为我省钱。我也不想搞水至清无鱼那一套。不过,你在我身边做事,一定得分清楚,什么钱能拿,什么钱不能拿。” “小的知错,下次碰见这种事情,一定与公子商量。”张福羞红面颊。 “这就对了,既然你已经知道,那板子就免了。”张允修一笑,又拿出一半的银两拍到张福手中,“拿着吧,给你新媳妇儿买点儿东西补一补。” (本章完) 第57章 郑喜儿 第57章 郑喜儿 张允修与张福赶到新宅邸时,天色已尽数黑了下去。一轮残月透过天幕,钻了出来,洒下皎洁柔和的迷人光束。 宅院内宫灯齐燃,披红挂彩,似乎在迎接进行某种礼节,迎接他的新主人一般。 张福走在前边,笑着巴结道:“公子,那今儿个小的还准备了一份大礼,正好恭祝公子会试完毕,来日高中!” “什么礼物?”张允修反问。 “公子到了就知晓了。” “好,如果不满意,看我怎么收拾你!” 张允修被他勾起心思,脚步不自觉加快。 一路上,两边的宫灯飞速倒退,少时,张福的脚步一停,身形止在一处披红挂彩,亮着烛火的卧室之前。 透过砂纸窗户,张允修清楚的瞧见,里边还有一个人。 “什么意思?”张允修看着张福问。 “这就是咱给公子准备的礼物。”张福嘿嘿一笑,语气也变得淫邪起来,“公子,正所谓洞房烛夜,金榜题名时,您这马上就大登科了,怎么能不小登科呢?” “这是那宫女?”张允修无喜无悲道。 “是。” “张福。” “啊,小的在。”张福忙应下。 张允修几步上前,盯着张福的双眼,斥道:“忘了我刚才怎么和你说的?你现在能自己做主了是吧?这么大的事情,不事先和我说?” 张福满脸委屈,心想这事还用商量么? 那个男人见了漂亮女人不是两眼放光。再说了,这本就是您的女人,他只不过是牵了个线而已。 见张福沉默不语,张允修又命令道:“以后,凡是涉及到我的事情,一律要事先通知我,明白吗?” 他最讨厌的就是,事到临头才被人告知。 那种被隐瞒,被欺骗的感觉,使得他浑身上下有种说不出来的不适应。 “小的明白了。”张福忙点头应下。 “行了,下去吧。”张允修一挥手,张福露出一个心领神会的笑容,然后撤步离开。 深吸了一口气,张允修理容整衣,推门而入。 屋内,香雾缭绕,烛影摇红,香樟床榻上坐者一名头戴盖头的佳人,正是张允修挑选的那名宫女。 听到有人推门而入,佳人身躯一颤,一双玉手紧紧抓住裙摆。 张允修一笑,关上房门,走到距离佳人还有几步距离的深色圆桌坐定。 上下打量眼佳人,张允修柔声问:“伱叫什么名字?” “郑喜儿。”悦耳的声音自盖头来传了出来。 “你知道我是谁吗?” “知道。” 郑喜儿糯糯回道。 对于这位时常在宫内走到的贵公子,她哪能不认识? 当她知晓,自己被他选中,要跟着他出宫之时,感觉自己就如同被馅饼砸中。 皇帝后宫佳丽三千,莫说他这个宫女,就是那些妃嫔们也难以得宠。 就算得宠,最多也就是两三年时间,皇帝腻歪过后,又只能独守空房。 哪有出宫去,找一位富贵人家的公子当侍妾来得安逸轻松。 不过,这位公子倒是与众不同,竟把自己冷了大半年。 自己的模样,身段儿,作为女人的本钱一样不差,公子为何看不上自己呢? 她甚至一度怀疑,这位公子有龙阳之好,喜欢走旱路。 好在今儿个,总算是开窍了!张允修不知这女人心中所想,继续问她:“那儿人?家中还有什么人没有?” “苏州,家里只有一个老爹和弟弟。” “都干什么的?” “小门小户,做些小生意,做刺绣的。”虽不知道张允修为什么这么问,但问到嘴边,郑喜儿却不得不答。 张允修一笑,走上前,掀开盖头。 一霎儿,他看得一呆。 只见佳人约莫十八九岁,眉如新月,肤如凝脂。 修长的睫毛下嵌着一双扑闪闪的丹凤眼,面颊上只是略施薄粉,便可窥见容颜。 一头浓密的秀发盘踞在脑后,上边还插着两件好看的闹蛾。 再配上一身织金鲤的樱桃色长裙,泼辣中带着几分温婉,直看得张允修心神荡漾,骨酥神销。 “公子.” 被这样盯着,郑喜儿掩唇一笑,带着几分羞赧哼道,“天儿也不早了,良辰美景,就让贱妾为您宽衣解带,好生休息吧。” 张允修这才失态,他甩掉手中盖头,往后退上两步。 不冷不淡地问道:“你想得到什么?” 郑喜儿不解。 张允修一笑,继续问道:“银子,地位,我都能给你,但别的东西,我可能给不了你。如果你想得到更多,光靠你这张脸,和下边的两块肉怕是不行。” 郑喜儿咬着牙齿,又羞又恼。 这家伙,竟然把自己当做青楼里边的女子了。 生了几秒闷气,郑喜儿丹凤眼一转,看着着张允修问道:“不知道小女子要怎样,才能得到公子的宠爱?!” “很简单,你得对我有用。”张允修一笑,走回桌边坐定,翘着二郎腿看向郑喜儿说,“如果只是靠你这张脸的话,只要我使银钱,我要多少有多少。” “每天还不带重样的,你信吗?” 郑喜儿点点头。 张允修又继续道:“学过算术么?” “学过一些。” 张允修来了兴趣,找寻出纸笔,让郑喜儿把她知道的都写下来。 郑喜儿看了眼张允修,站起身子,走到桌前,挥毫洒墨。 写罢,郑喜儿停笔,双手拿起宣纸递给张允修。 “一一如一,一二如二,一三如三.,九九如八一。”接过扫视一番,张允修笑着点评道:“不错,这九九歌诀你倒是背得熟练。” 九九歌诀也就是乘法口诀表。 早在春秋战国事情就已开始使用,出土的秦简中更是已有文字记载。 “公子,贱妾还会唱曲儿,您可以听听。” 郑喜儿被夸奖心中一喜,又想继续卖弄才艺,张允修一摆手,制止道:“不必了,从现在开始,你把这些个东西背下了。” 说着,提笔把乘法口诀表中的汉字换成“阿拉伯”数字。 同时又用符号“+、-、x、÷”代替汉字。 并不是汉字不好,而是阿拉伯数字与这些的确更为简便。 其实,阿拉伯数字公元五世纪就进入中国,但至到清朝末年,才开始大范围使用。 郑喜儿接着,看到上边鬼画符一般,忍不住问:“公子,这些是什么?” “对照着上边的念,就是。”张允修一笑,耐心给郑喜儿解释起来。 (本章完) 第58章 放纵的滋味 第58章 放纵的滋味 “啊公子我不行了,让让我休息一会儿。” 翌日天刚破晓,郑喜儿满脸疲倦,两眼血红,冲着张允修哀嚎求饶。 昨夜,本该是二人的洞房烛夜,结果张允修硬是拉着自己背了一晚上的数字。 等到天明,郑喜儿只觉身心俱疲。 张允修也打了个呵欠,朝窗外一看,见天已经大亮。 “行吧,今儿个就到这。” 说完,揉了揉眼睛,起身往外边走。 郑喜儿急了,她一下从身后抱住张允修,半是撒娇半是讨好道:“公子,您也累了一晚上了,就让喜儿服侍你休息吧。” “你刚才不是累了么?” “现在又不累了。”郑喜儿面颊一红,低声喃昵道。 “那好,你继续背,我出去让伙房给伱弄些吃的。” “公子!” 郑喜儿一跺脚,用吴侬软语哼上一声,不等她继续说话,就只觉红唇被人给堵上。 一股酥酥麻麻的感觉,顺着脑袋,传遍全身。 “原来,你也不是个木头啊。” 郑喜儿心中嘟哝一声,立刻给予张允修热烈回应。 半个时辰后,风停雨歇。 张允修从床上穿衣起身,贴心地为郑喜儿拉过锦被,遮盖她汗腻腻的香躯。 郑喜儿还待起身相送,张允修按住她的肩膀,宽慰道:“你好生休息就行,我晚些时间再来看你。” “那公子,喜儿现在算是您的女人了么?”郑喜儿紧紧抓住锦被,神色紧张地问。 “明日让张福给你添两个丫鬟,你自己再去买些首饰和衣物,如果有什么要办的事情,就找张福,他办不的,再和我说。” “谢谢公子。” “先别急着谢我,你得继续下苦功夫。下次我来的时候,你如果还不能完整掌握这些东西,到时候我可不客气。” 张允修神色严峻地吓唬两句,郑喜儿小鸡啄米般点头,回道,“公子放心,喜儿一定会让公子满意的,只求公子不要忘了喜儿就是。” 为佳人理了理散乱的鬓角,张允修站起身子,起身走出大门。 屋内,郑喜儿脸上红潮尚未褪去。 待张允修一离开,她闭上双眼,细细回味刚才的滋味与暧昧,一张瓜子脸发红,更是烫得能煮熟鸡蛋。 另外一边,张允修直奔着膳厅。 张福早早在此等候,忙笑着迎上来,带着几分打趣说道:“公子,我还以为您今儿个要晌午才起来呢,没想到您还是起这么早。” 说着,他觑见张允修的黑眼圈,暗忖道:年轻就是好哇,这一晚上怕是没少在那女人身上下功夫,看把公子给累的。 打了个呵欠,张允修瞪了眼张福,一屁股坐到凳子上,拿起小米粥咕咚灌了下去。 一连吃上两碗,张允修才抬头吩咐道:“去给喜儿也送些吃食去。” “公子放心,小的早就准备好了。”张福恭敬应上一句。 张允修点了点头,站起身子伸了个懒腰,迈步走出膳厅。 张福紧紧追在后边,带着几分好奇问道:“公子,今儿个这么早,您这又是要上哪儿去啊?” “去看看那些工匠们。” 二人一前一后,走出府邸,直奔着匠人们所住之地而去。 好在此地距离匠人们所住之地虽有些距离,但行人不过,张允修不费什么力气就来到目的地。那是十几间挤在一起的低矮平房,平房的左侧是一块大空地。 上边长着几棵稍大一些的枣树,被这些匠人系好绳索,当做晾晒衣物的杆子。 暖阳的光束从穹顶坠落,洒在院中的云烟之中,折射出异样的光芒。 早起的匠人走出房门,打水洗漱,生火做饭。 沐浴着阳光,张允修迈步走进。 一名精瘦的老汉忙迎上前,他见二人衣着华贵,一垂手恭敬问道:“两位贵人,你们找谁?” “你们这儿,管事儿的是谁?”张福问道。 “小老儿姓方名有德,正是这些匠人的头头。”老汉一笑,冲二人做起自我介绍。 张允修一笑,拉着方有德来到旁边的石凳上坐定。 二人一坐定,张允修就迫不及地问道:“老先生,你们这些匠人,一年能造多少艘宝船哇。” “多少艘?” 方有德一愣,像是看傻子一样看了眼张允修,然后忍住笑意答道:“如果您说的要是郑公公那种,能远洋的大宝船,就咱这些人,一两年也就造上一艘。” “如果是七八丈长,两三丈宽的福船,一年估计能造上两艘。” “如果材料和工钱给足呢?”张允修又问。 “给足?” 方有德眼中显露出浓浓的迟疑。 朝廷拨款的银两,何时给足过? 不说给匠人的工钱,有时候就连造船的料子钱都给得不够,能拖就拖,他们这些匠人也只能咬牙应下。 “你放心,我说给足,就一定能给足。” 张允修点头示意,方有德看了眼张允修,思索片刻,继续道:“若是给足的话,一年能造上一艘大宝船,远洋的尖底福船,应该能造个四五艘。” “太慢了。” “公子,这还慢呐,那造船可不比地里种庄稼,只种下去就能长起来。就在还得咱手下弟兄,往死命干,才能抢出时间来。”方有德睁圆双眼道。 “放肆,你怎么说话呢!” 张福一跺脚,咬牙怒喝,张允修挥手示意张福坐下,然后看向方有德:“这样,咱也不和你绕弯子了,咱叫你们来,就是造船,先给咱造二十艘福船。” “时间咱也不和你限制,越快越好,到时候验收合格,一艘船一结,童叟无欺。” 方有德暗暗心惊,忍不住问:“公子是谁?” “咱家公子就是首辅的儿子,当今皇上的伴读。”张福指着张允修,与有荣焉道。 方老汉吃上一大惊,忙对准他行礼,张允修扶住,问:“老先生,您也和咱交个实底,若是按一艘船结算工钱,多劳多得,能不能多造两艘?” “能。”方有德一点头,又道,“不过公子得垫付些银钱,公子你也知道,咱们小门小户,得罪不起你们这些大户啊。” “好你个老东西,你看瞧不起咱家公子?咱家公子还能差了你家的那点儿银钱?”张福说着,作势就要去揪方有德的衣领。 “闭嘴吧你!” 张允修瞪了眼张福,又转头看向方有德:“可以先放些钱给你。” 这下,方有德无话可说。 沉默了一会儿,他才小心翼翼看向张允修,眼神火热地问:“公子,咱听那位锦衣卫的大老爷说,朝廷马上要允许咱们匠人拿钱赎买,脱离匠籍?” “只要你们好好干,你想要的东西,我能给你。” “哎是。” (本章完) 第59章 对赌! 第59章 对赌! 过了谷雨后,北方大地才算进入春日。 斯时北京城艳阳高照,百争艳,鸟鸣啾啾,绿柳在和煦的春风下晃荡,化作万千丝绦。 随着会试的放榜,整个北京城变得愈发欢庆。 过了会试,对于这些举子来说就算是金榜题名。 因此,已有举子开始呼朋唤友,趁着春色踏青出游。 张允修自是也榜上有名。 今儿个早上他起了个大早,就听见张福闯进门来传递消息。 此科会试一共录取三百多名贡士,他榜上有名,排于一百三十七名。 对于这个成绩,张允修那是十二分的满意,只要能上榜,那就是天大的好事。 草草用过膳食,张允修整衣来到小院的亭台坐定,张福亦步亦趋紧随其后。 二人一坐定,张允修便迫不及待问道:“征调船只,租借商船的事情,可有了眉目?” 张福犹豫片刻,小声回道:“都是些小船,最大的也才长六丈,阔两丈。官船中倒是有大的,不过小的却不敢去问。” “为什么?!” “动用官船出海,得有皇帝的令旨,人家就算是想帮忙,也不行。” 张允修明白其中缘由,一下站起身子,盯着张福说道:“这样,你先去接触接触,我去向皇帝请令旨。还有那些匠人们也要动起来,让他们先去天津卫,能造多少就算多少。” “是。”张福点头应下。 紧接着,张允修又交代些细节,便直奔宫中而去。 轻车熟路地来到乾清宫,张允修禀报了守门太监,便被带到东暖阁等候。 他是这儿的常客,也不怕生,见皇帝未到,他便和当值太监闲聊起来:“黄公公,皇上最近几日心情可好?” 牙牌太监咧嘴一笑,掩口说道:“好着呢,每日啊,那脸上就乐得跟似的。” 那就好。 张允修长松口气,与黄公公扯野,拉起家常。 这位牙牌大珰虽然身份尊贵,但对张允修却是不敢有丝毫怠慢,甚至还带着几分巴结意味地配合他来。 二人说了一刻多钟,殿外忽然响起一阵脚步,紧急着一声尖细着嗓子的声音传入大殿。 张允修知道,这是万历皇帝到了。 “臣见过陛下。” “免礼.免礼!”万历皇帝不耐烦地摆摆手,脚步不停,走到御榻上坐定,同时示意张允修坐到他前边来。 二人四目相对,张允修直接开门见山道:“皇上,臣这次来,是想向您请一道令旨。从江南征调远洋船只,供臣出海之用。” “就这事儿啊?”万历皇帝努努嘴,斜睨着张允修问。 “还有在天津卫修建造船厂,重整宝船。” “还有呢?” “还有?”张允修一愣,缓缓抬起脑袋看向万历皇帝,希望从他的脸上寻找到答案、 “哼,好你个张允修!”万历皇帝脸色微变,一拧眉,神色激动地喝道,“臣本以为你是个大忠臣,现在看来伱也不是!” “臣知罪。”张允修吓了个激灵。 “哦?那你说说,你错在哪儿了?”万历皇帝恢复往日和煦,戏谑着问。“臣臣大抵是,快十五日未曾来朝见陛下。”张允修斟酌字句,半是试探半是认真的说。 “你知道就好哇!” 万历皇帝一下从绣榻上坐起,冷着脸,指着宫内太监骂道,“你说说,朕一个人在这深宫之中,这些狗才一个个比一个死板,朕哪里有什么乐趣可言?” 被这一骂,所有太监全都匍匐在地,口中连呼“知罪”。 “皇上不是还有德妃娘娘陪伴在侧么?怎能说是没乐趣可言呢?”张允修笑着回上一句。 提起德妃,万历皇帝面容稍作缓和,他双眼一凝,看着张允修问:“你说说,朕下旨征调船只,一年内你能帮朕赚多少钱?” “至少这个数。”张允修说着,伸出两根手指。 “二十万两?”万历皇帝好奇问。 “陛下英明。” “好,就二十万,如果达不到二十万。朕不管你使什么法子,都得给朕补上,否则朕就治你的欺君之罪。”万历皇帝一挥手,眉飞色舞道。 张允修没法反驳,只能苦着脸答应下来。 不待张允修说话,万历皇帝玩心大起,命令道:“你现在带朕出宫去,朕自打去年腊月出宫过一次,到现在已经四月未曾出宫了。” “皇上宫里不是也有两条商业街么?” 张允修小心问道。 “那能一样么?”万历皇帝白了张允修一眼,哼道,“宫中的太监宫女都认得朕,朕一去,他们个个都成了鹌鹑,无趣得很。” “最近怕是不行” “为什么?”万历皇帝问。 “臣得回去准备殿试。”张允修硬着头皮答上一句。 “学问又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养成的。”万历皇帝摆摆手,一皱鼻,瞪着张允修说道,“你若是不带朕出去,朕.朕就把你排在最后一名。” “如果你带朕出去,说不得朕还能给你些甜头儿。” 说到最后,万历皇帝勾起小指头,满是诱惑地说上一句。 张允修哪里不知道皇帝意思,会心一笑,点头应下。 二人计议好游玩之计,魏清这时才姗姗来迟,万历皇帝皱眉问:“你这老狗,这么急,赶着去投胎哇。” 魏清摇摇头,大口喘了两口白气,气喘吁吁道:“皇上.,永宁公主那边差人来问奴婢,问您什么时候带她去放风筝。” 糟糕。 差点忘了这小妮子。 万历皇帝面露慌色,思索片刻,才对张允修道:“出宫之事暂行搁置,你先陪朕去去皇极门。” “臣不敢。”张允修惊得一跳,连忙拒绝道,“依礼制外臣不得接触宫中女眷,永宁公主乃是金枝玉叶,臣一介凡夫俗子,不敢同往。” 永宁公主乃是穆宗四女,万历皇帝的同母妹。 “你也有怕的时候?朕的妹妹也不是什么吃人的老虎,你用不着如此担心。”万历皇帝笑着摆摆手,浑不在意道。 “臣臣不敢,还请陛下收回成命。” “朕金口一开,岂能收回?你就随朕走一趟吧!”万历皇帝说着,拖拽着张允修就走。 (本章完) 第60章 还有高手?! 第60章 还有高手?! 拗不过皇帝,张允修只得跟住皇帝,直奔皇极门广场而去。 等到万历皇帝赶到时,发现广场上空荡荡的,只有穿堂风袅袅娜娜,没有半点人影。 他顿感遭到戏耍,拧眉看向魏清,喝问道:“你这狗才,不是说永宁在这儿等着朕么?” “啊?!”魏清惊了一跳,拼命解释道,“此前.此前永宁公主的贴身女官是这样和奴婢说的,奴婢这就去找她来问问。” 魏清说着,拔腿就走。 不一会儿,就带着七八个身穿宫装的宫女折返,当先一人生得明眸皓齿,娇艳如。 正是永宁公主的贴身女官,赵容。 见到皇帝,赵容忙恭声行上一礼,万历皇帝摆摆手,问她:“赵容,朕问你,永宁到哪儿去了?” “奴婢.奴婢也不知晓,刚才公主还在宫中,这会儿却是不知去向。”赵容说话的时候,双腿发颤,目光闪躲。 万历皇帝一皱眉,张允修趁此机会脱身道:“陛下,现今永宁公主不见,应当先找到公主才是。” “行了,你先下去吧。”万历皇帝不耐烦地摆摆手,又一本正经地叮嘱道,“伱答应给朕赚的银子,要快些,朕最迟年底就要看到银钱。” “是”张允修领诺而走。 他走了不到半刻钟,一名廋小的宫女低垂脑袋,往万历皇帝身前走。 万历皇帝定睛一看,拍掌笑道:“好哇,永宁,你竟敢扮做宫女来唬我!” “咯咯咯,那是皇兄的眼神不好。”那宫装少女扬起脖儿,娇笑出声。 只见她约莫十六七岁,身高一米六,鹅蛋脸,肤白如雪。 修长的睫毛下嵌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如同夏日的清泉一般,令人心神荡漾。 正是万历皇帝的同母妹,永宁公主朱尧媖。 “你竟然敢欺君,真是好大的胆子,信不信朕打你的板子?!”万历皇帝也来了玩意,一瞪眼,佯装着生气说道。 永宁公主眨巴眨巴大眼睛,半点儿不信。 万历皇帝看着这个妹妹,自是生不起怒火。 笑着摇摇头,他招呼魏清拿来蜻蜓似的风筝,递到永宁公主手上。 永宁公主接过一看,上下打量一下,嘟哝道:“这就是风筝么?” 万历皇帝一笑,然后亲自为妹妹示范如何玩耍。 只见他不顾仪态地在广场疯跑,一边跑一边回头查看,待风筝随风飘荡后,开始松线。 少时,风筝就已飞出好几丈的高度。 永宁公主瞪圆双眼,叫嚷着要接过风筝。 万历皇帝宠溺地瞧了眼妹妹,把风筝递还到妹妹手中,笑着说道:“永宁,今年可是到了你选婿的时候,说说看,你喜欢什么样的男子。” “不知道。”永宁公主摇了摇头,看着万历皇帝说,“我从小到大,见过的男子就皇兄和父皇,怎么知道什么样的夫婿好。” 万历皇帝尴尬一笑,随即拍着胸脯保证道:“你放心了,皇兄一定派人给你选一个你满意的如意郎君。” “那永宁先谢过皇兄了。” 永宁公主浅浅一笑,白皙的面颊上露出好看的酒窝。 下一霎,空中忽然疾风骤起,永宁公主手中的风筝线“咔嚓”一声,断裂开来。 “飞了,飞了,飞不见了。” “不碍事,飞了就飞了,朕让人去多买几个来就是。” 春深如海,香四溢。 三年一度的殿试,总算在等待中拉开了帷幕。 这日早间时分,所有会试得中的举子在皇极殿门广场前等候,待鸿胪寺的官员宣读条例后,被引到事先编排好的位次坐定。 满满当当,把皇极殿里边以及外边的长廊上坐了个遍。与大部分人的摩拳擦掌,神采奕奕不同。 张允修心思早已飞到不知何处去,于他来说,二甲、三甲都一个样儿。 只要把皇帝哄好了,还愁前程? 想通这一层,张允修低头在试卷上提笔书写。 春日和煦的阳光,透过皇极殿上的琉璃瓦上洒了下来。殿下,数百名考生面红耳赤,屏息凝神,埋头书写着手中的策题。 整个大殿死一般的宁静,只能听到巡查的军士,来回踏踏的脚步声。 自古以来都是文无第一,武无第二。 大家都是选拔出来的佼佼者,对于稍有心气的人来说,谁敢承认自己的文章不如别人? 寒窗苦读二十余载,只为今日在殿试一展风采。 因此,众学子是绞尽脑汁,只为写上一篇令考官眼前一亮的好文章。 但人群中却有一个另类,只见他气定神闲,不慌不忙,始终保持着平稳。 正是张允修。 甚至,他还有闲暇偷瞄了眼两边的考生。 但见两边考生双眼血红,呼吸急促,显然肾上腺素已飙升到极高的层次。 瞧见大家都如此紧张,他也勉强紧张几分,继续埋头书写。 眨眼三个时辰过去,金乌沉西,落霞满天,巡考的军士在考官的示意下,锐声喝道:“时间到了,还请诸位大老爷们站起身子,等咱帮诸位大老爷收捡试卷。” 刷刷刷. 所有考生齐刷刷的站起,如释重负般地吞吐气息。 一切都结束了。 现在,他们只肖等待皇帝主管官排出名次,日后的前程风景,又是另一番模样。 有序地收好试卷,所有的考生便被带出宫门外。 夕阳西下,数百名贡士沐浴着血红的光束,昂首挺胸,行走在重重宫阙之间。 颇有几分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的意味。 人群中,张允修咧嘴一笑,这该死的科举考试总算是结束了。 一走出宫门外,外边早已是人潮涌动,各位贡士的女眷,亲朋,书童无不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张允修眼尖,一眼就瞧见自家的马车,几步赶了过去。 “张兄留步。”这时,忽然感觉身后被人拉了一道,他回头一看,却是一名身穿青色道袍,约莫二十出头的青年。 “你是?”张允修皱着眉问。 “哦,在下申用懋。”青年学子一点头,笑着开口自我介绍道。 “原来是申阁老的公子!”张允修态度变得暖上一些。 申用懋忙捂住张允修的嘴唇,手指竖在鼻尖上,做了个嘘声的手势。 张允修明白其中道理,示意他放开手掌。 “殿试结束,还得有些时日才放榜,张兄可有什么打算?”申用懋问。 “能有什么打算,好好休息休息呗。”张允修笑着摆摆手,又问,“申兄有什么打算?” “三日后,乃是京城大家十娘的出阁之日,张兄可有兴趣前去一观?”申用懋说着,脸上浮现出一丝神往。 一个商人玩剩下的妓女,你还当个宝贝似的捧着?! 张允修笑着摇摇头,摆手道:“多谢申兄好意,在下有些事情,怕是去不了。” 说完,拔腿就走。 (本章完) 第61章 公主选婿 第61章 公主选婿 殿试结束后,一连五日,张允修都在极度兴奋中度过。 一来,关于匠人拿钱赎买脱离匠籍已经开始施行,整个直隶地区,两万匠人踊跃响应。 这就是200万两白银,虽不知道何时能收拢回来。 但账在这儿欠着。 至于这银子如何分配,张居正本想着通通收归户部。 最终经过一番权衡利弊,同时也为了结好冯保与李太后,他拿出一成半当做内宫用度。 这一成半又得三人分,皇帝,冯保、李太后。 皇帝对此极为不满,便火急火燎地催促张允修快些出海赚钱。 这日一过辰时,张允修便接到传旨太监的旨意,说是皇帝召他进宫去。 他哪里敢滞留,收拾好东西,直奔乾清宫而去。 宫殿内,皇帝穿好明黄龙袍,端坐在龙椅上。 见到张允修进来,不待他行礼,就激动说道:“张允修,朕为永宁公主选婿,你说说,户部出多少银子合适?” 啥玩意? 永宁公主选婿? 张允修还以为他是要商讨出海事宜,没想到竟是妹妹选婿。 等等 这永宁公主不会就是被冯保最后给选了个肺痨鬼的那个吧。 自成祖之后,为了不让外戚干政。 凡皇室婚娶,一律不得和王公贵族结亲,因此不光皇后是小门小户出身,公主的驸马也是一个比一个歪瓜裂枣。 谁当了驸马,全家人以及极为亲近的亲属通通不准参加科举。 但凡是有点追求的书香门第,对于公主那是避之不及,视作洪水猛兽。 对于泼皮无赖,市井小民,公主又是一块香饽饽。 “张允修!朕问你话呢,”见张允修沉默着不说话,万历皇帝一瞪眼,喝道。 “啊?!”张允修如梦方醒,抬头看向皇帝,低声问道,“皇上说什么?” 万历皇帝咬着牙,再度复述一遍刚才的问题。 “陛下大婚一共用了二十万两银子,依臣看,永宁公主选成婚,二十万两合适。”张允溪沉吟片刻,娓娓道来。 “那好,就二十万两。” 万历皇帝一拍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当即写了两道旨意,命司礼监和礼部共同着手操办此事。 见到皇帝高兴,张允修一笑,趁机谏言道:“皇上,一月时间,臣已征调得到七十艘船,估计用不了多久就能出海去了。” “嗯,你想去哪儿?” “第一站,臣想去朝鲜,权当是试试这海船的。” “朝鲜,朝鲜不过是大明的藩国,哪来的钱财?”万历皇帝眉头一蹙,疑惑问道。 “再小那也是个国,其中权贵富商也是不少的。”张允修往前走了两步,说道,“而且臣已经想到赚钱之法,陛下只管看着就是。” “那行,朕不过问伱怎么赚钱,朕要看到实打实的好处!” “遵命。” 张允修应下一声,万历皇帝又说了几句勉励的话语,便挥手让张允修下去。 出了宫门,张允修并未直接回家,而是来冯家面见徐爵。 二人接着,一坐定,张允修便迫不及待道:“快去告诉你家老爷,永宁公主选婿他千万别争,退上一步,让给张鲸。” “为何?”徐爵不解问。 公主选婿,那可是有着大大的油水儿。 张允修站起身子,走到徐爵耳边耳语几句。徐爵听得两眼发亮,拍掌叫道,“好哇,这次咱家老爷一定端掉张鲸那狗才,看他还如何与咱家老爷叫板。” 说着,徐爵便偷摸到司礼监去。见到冯保,把张允修的想法说了出来。 冯保听罢,差点儿惊出一声冷汗。 若是他这么干,被张鲸抓住把柄,恶了皇帝和李太后,那这宫中还有哪有他的立足之地? “好,这次咱就新账旧账,和他一起算了。”冯保狠狠哼了一声,眼神中闪过一丝刻毒。 当天,冯保便称病,这为公主选婿的差事,便自然而然的落到了张鲸的身上。 起初,他还有些不信,冯保是什么人? 那可是钱眼里翻跟头主儿。直到皇帝的诏书下来,他才彻底信了下来。 乾清宫内,香雾缭绕,烛火摇红。 皇帝已退去龙袍,只穿着一件纻丝睡衣端坐在绣榻上。 前边,张鲸跪倒在地,一个劲地表起忠心:“皇上放心,只等户部的二十万银子一到账,小的就先给您的内库划些银钱。” 这还差不多。 万历皇帝微微颔首,招呼张鲸起身,又勉励道:“整个大内,朕也就能和你说些体几的话了,张鲸。” 被这一夸,张鲸眼睛一眯,心中却是如同吃了蜜一般甜。 从皇帝的话语中,他听出皇帝对冯保的不满。 现在冯保病倒,正是他继续吹耳边风,动摇皇帝内心的绝佳时刻。 “皇上,冯公公.” 张鲸酝酿一番,不待开口,忽有一名内侍来报皇帝,说是德妃觐见。 万历皇帝哪里还有心思听张鲸叽叽呱呱,一摆手就让他退下。 张鲸闷闷不乐,踱步走出宫门。 门口,就见一名十七八岁的明媚宫妃,身披洁白西洋布百褶裙走了进来。 张鲸挤出笑容,笑呵呵说道:“老臣张鲸,见过德妃娘娘。” 德妃微微颔首,不冷不淡,然后直接掠过张鲸奔向大殿。张鲸眼中掠过一丝狠辣,一闪而逝,随后快步走下殿门口的长梯。 这边德妃进入皇帝寝宫,皇帝立马从龙椅上走下,抱住德妃柔软的身躯,直奔寝宫而去。 德妃知晓皇帝意思,脸色一红,嗔道:“你要干啥?!” “上床!”万历皇帝嘿嘿一笑。 “就知道干那事儿,人家最近身子不舒服,想休息休息。”郑德妃一撅嘴,糯糯说道。 万历皇帝明显露出一丝失落,德妃觑得真切,掩唇一笑,说道:“看看你那脸子,就跟一个驴脸一样,皮也皱跟个老嬷嬷一样” 被这一打趣,万历皇帝非但不恼,反而与之嬉闹道:“好哇,你敢咒骂朕,看今日怎么收拾你。” 德妃连连求饶,又道:“皇上若是肯答应臣妾一件事,臣妾就由着皇帝。” “你不是,嗯?” “臣妾刚才骗你的。” “好哇,你又犯了一条罪状,欺君之罪!”万历皇帝嘴上厉害,实则内心乐开了。 不待德妃说话,他又说道,“你说说看,到底什么事情,朕先考虑考虑。” 德妃一笑,先为张允修说上两句好话,然后才为父亲与哥哥要官儿。 “我当是什么呢。”万历皇帝撇撇嘴,嘟哝道,“就是不肖你说,朕都要赏赐他们,这点儿小事,也值得你开口。” “对您这个皇帝当然是小事了,对家父,对张司丞可是大事。”德妃浅浅一笑,双手勾住皇帝的脖颈,吐息如兰道,“若是没有张司丞,臣妾不知何时才能见到陛下,陛下应该赏他。” “行了,行了,朕都知晓。”万历皇帝不耐烦地摆摆手,一把抱住德妃往龙榻走去。 (本章完) 第62章 殿试放榜 第62章 殿试放榜 七日后的早间时分,熹光初露,随着几声悠扬的钟声响起。 众多新科进士在鸿胪寺的官员的接引下,迈入到皇极门的广场之中。 走在最前边的三人分别是,状元朱国祚,榜眼李廷机,探刘应秋。 在三人身后,几名二甲前来的进士也是意气风发,昂首挺胸。 二甲前列,虽不似一甲那般耀眼,但也有了被选作庶吉士的资格。 庶吉士也就是点了翰林,先在翰林院中学习列代典故,待考核期满,便可担任皇帝的顾问官。 因大明内阁的阁臣有一条不成文的惯例——非翰林不得入阁。 因此,庶吉士又有了另外一个别称。 储相! 张允修走在人堆中,前边正是申用懋。 申用懋是二甲第二十一名,放在全国就是二十四名,这个成绩异常傲人。 张允修处于二甲之末,位列二甲六十五名。 二人虽是阁老之子,但今日光芒显然不属于二人,便随波逐流,糊糊涂涂做完这场戏。 礼炮声、鼓乐声一起,众学子便都停下步伐,毕恭毕敬地对准皇极殿一拜。 万历皇帝迎着众人叩拜走出,洋洋洒洒,说起勉励话语。 随后,三位一甲上前几步,皇帝亲赐奖赏,又一一勉励。三人口呼“万岁”,对皇帝感恩戴德,鸿胪寺的官员命人记下。 如此繁文缛节,若是放在往日,众人或许焦躁不安。 但今日这等庄严神圣的时刻,众学子虽心中痒得跟猫爪一样,表面却依旧如湖水一般平静。 等到进行完礼节,日头已经沉西。 漫天的红光洒落下来,把这些进士映照得恍若天上仙人。 皇帝挥挥手,便消失在众人视野。 见到皇帝退去,张允修长吁口气,冲一旁的申用懋抱怨道:“唉总算是结束了。” “张兄倒是洒脱得很呐,金榜题名一生只此一次,旁人那个不是神采奕奕,你却反倒像是在坐牢一般。”申用懋一笑,打趣着说道。 “咱也是神采奕奕,只不过这繁文缛节也太磨人。”张允修笑着摇摇头,跨步往宫门外奔去。 申用懋追上,笑问:“张兄今夜可有打算?” 你丫不会又要拉着哥们去青楼吧。 张允修古怪地看了眼申用懋,回绝道:“在下家中还有些事情,就不便久留。” “那后日呢?” “后日也有!” “大后日?” “好像.好像也有。” 张允修尴尬一笑,申用懋却是恼下脸,说道:“那张兄你哪日没事儿,伱约个时间,咱俩既是同年,日后同朝为官,日后自是得相互扶持才是。”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 申用懋也是阁老之子,张允修也不好得罪太死,沉吟片刻,才道:“不瞒申兄,在下这段时间忙得脚不离地,等年末,年末在下一定与申兄你大醉三日!” “好,那就一言为定!”申用懋拍板应承下来。 随后二人顺应着人流,走出宫门。次日,皇帝为新科进士设宴,也宣告着殿试彻底结束。 万历十一年的科举到此,便算尘埃落定。 时维五月,初夏时分的北京城尚未燥热起来,但却因为科举与公主选婿而变得犹如烈火烹油。 北京城的小门小户,无一不盯着这块肥肉。 娶上公主,虽不能再参加科举。 但对于他们来说,能够得个皇亲的身份,比起那什么虚无缥缈的科举,可强上太多了。 负责此次采选的张鲸,那是收钱收到手软,门槛都快被人踏破。 此时,张鲸府邸的一处小厅内,只见张鲸穿着一件豆青色的纻丝曳衫,眼眸微闭,满脸悠闲地躺在靠椅上。 一对发白的疏眉随着呼吸上下耸动。 最近他可是人逢喜事精神爽,一来冯保那老鬼称病,他得到这采选的差事。 二来则是,内宫中又有不少人瞧见冯保年迈,竟向他示好。 虽只是一丝,也足以慰藉他许久。 “哼,老东西,我看你还能在那位置上呆多久!”想到这里,张鲸眉棱骨一耸,恶毒骂了一声。 不待他继续畅想,门口传来一阵急促脚步,张鲸缓缓睁开双眼,就见一名中年汉子走了进来。 正是张鲸的管家,王宁。 见着张鲸,王宁先行上一礼,然后从怀中拿出一本巴掌大小的账簿,指着上边说道:“老爷,这是参加海选的百姓名单,凡是使了银钱的,小子都在上边标注出来了。” 张鲸接过,扫了一圈,合上账本,笑道:“做得不错,等这些使了银钱的人,过了第一轮,第二轮让他们继续使银钱,谁给的多,谁就是驸马!” “老爷英明。”王宁阴恻恻一笑,冲张鲸竖起大拇指。 张鲸摆摆手,慢条斯理道:“这英明个啥劲儿?他冯保采选过几位公主,那次不是使的这手段,咱以前啊,是只能眼睁睁看着。” “只求这位大公公,能给咱喝上两口肉汤。” “现在不一样,咱成了吃肉的人,他冯保,咱连汤都不给他喝!” 说到最后,张鲸两眼射出一道寒光,声音中透着刻毒与毒辣。 “老爷简在帝心,冯保那老东西迟早要完!”王宁点点头,半是认真半是讨好道,“等那老东西一走,您就是司礼监的掌印,咱大明朝的内相!” 听到“内相”二字,张鲸发白的面皮上,不由得浮现出一抹红色。 南北两京,足足几万太监,就一个内相。 哪个挨上一刀入宫的太监,不想要登上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 张鲸心中一阵热乎,忽又想到另外一号人物。 司礼监的秉笔太监,张诚。 此人在宫中根基深厚,论资历还在自己之上。 他数次想要拉这人过来,结果这家伙视而不见,坐山观虎斗,准备看他与冯保斗个你死我活。 他怕他斗倒冯保,这人倒先出来检现成的。 郁闷了片刻,他又想到自己与张四维的关系。 那张居正与冯保都是风烛残年,只要张四维登上首辅,二人一内一外,何惧那张诚? 想到这里,张鲸心情通畅,招呼着王宁说道:“去,给咱把秀娘叫来,咱家今晚要好好宠爱,宠爱她。” “得勒。”王宁淫邪一笑,领诺而走。 (本章完) 第63章 赵真人巧舌如簧 第63章 赵真人巧舌如簧 位于崇文街街尾有一处三进三出的大宅院。 占地广阔,装饰豪气典雅,放眼整个崇文街,都算得上是鹤立鸡群。 这是富商梁满仓的宅院。 他家世代久居京城,传到他这一辈儿已经是第四代。 经过几代人的奋力,梁家虽不敢说富甲一方,但在这偌大的京城,也算是家境殷实。 梁满仓今年四十八岁,三十岁那年得了个儿子,本以为是福瑞,就给他取名“梁邦瑞”。 谁成想这孩子体弱多病,年纪轻轻就患上肺痨。大夫看过后,料定他再也活不过二十岁。 梁满仓中年得子,怎肯白发人送黑发人? 因此,他使了大价钱给大夫为儿子医治。 只可惜效果甚微,眼看儿子的身体一天比一天虚弱,梁满仓心急如焚,恰在这时公主选婿,他便打起了主意。 这日刚过清晨,梁满仓与夫人早早起床,踱步到家中供奉的观音面前,跪在黄色软垫上,双手合十哀求道:“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求求你保佑咱家邦瑞,身体安康,度过这一劫难吧。” “我二人日后愿青灯古佛,一辈子吃斋念经,了此余生。” 二人说着,声音哽咽,两泡热泪直在眼眶里打转。 随后,二人又“当当当”的磕上三个头,才站起身子。 梁夫人体弱,差点一个趔趄跌倒,梁满仓忙伸手扶住夫人。 梁夫人站稳身子,看着丈夫,指着观音菩萨,抱怨道:“都是你这个杀千刀的,年轻的时候干了那么多坑蒙拐骗,伤天害理的事情,这才让邦瑞遭了报应。” “你还我儿来,伱还我儿来” 梁满仓一把抓住夫人双手,涕泗横流道:“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只要邦瑞的病能好,咱愿意散尽家财,日行一善为自己赎罪。” 二人说着,紧紧抱在一起,嚎啕大哭起来。 忽然,厅外响起一阵急促脚步,然后就见管家来报:“老爷,赵真人到了。” “快快去把瑞儿也带来。”梁满仓涨红面颊,激动叫喊道。 不一会儿,四人便挤在大厅内。 首位上坐的是梁家妇人,在二人的左手边坐着一位十七八岁,面容惨白,两眼凹陷的青年。 右手边,则是坐着一位道士打扮的中年。 只见他约莫四十来岁,面颊消瘦,两眼囧囧有神,下巴处蓄留着几缕山羊胡须。 穿堂风一吹,胡须飞舞下,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意境。 “真人。”以主宾之礼坐定后,梁满仓当即打上一揖,指着儿子说道,“小老儿的儿子,真的还能救上?” 赵真人佯装微怒,喝道:“既然你找我来,又何必问这话?” “是是是是小老儿失言。”梁满仓连连摇头,又道:“只要真人能够救下犬子,在下愿意散尽家财,以此来感谢真人。” 赵真人笑着摇摇头,摆出世外高人的模样:“钱财都乃是身外之物,若是一味迷恋沉溺其中,反倒坏了自己的道行。” 看看,看看,什么叫高人? 这就是高人。 梁满仓得意地看了眼妻子,然后又车过脑袋,看向赵真人问:“不知赵真人打算如何救我儿子?”赵真人笑了笑,开口说道:“咱不是让你家公子,去参加公主的选婿了么?” “是。” “这就是治病的法子。” “啊?!”梁满仓不解,屋内三人也是一下瞪大双眼,示意赵真人继续往下说。 “你想想,那公主乃是天潢贵胄,身上带着一丝龙气儿。若是与你家儿子结成夫夫妻,只要那么一丝仙气儿度到你家儿子身上,什么病不能好?”赵真人一笑,有条不紊地解释道,“其次,令郎的病或许外界的庸医束手无策,但宫内的太医肯定有更好的治疗之策。” “再次,一旦选上公主驸马,您家就成了皇亲国戚,鲤鱼化龙,日后的风景不可同日而语哇。” “对!”梁满仓一跺脚,手舞足蹈道:“这是个稳赚不赔的买卖。” “就知道你的买卖,是儿子命重要,还是你的买卖重要?”梁夫人眉目一拧,吊着双眼嗔怪道。 梁满仓搔着脑袋尴尬一笑,正待开口解释,一旁的梁邦瑞忽然面庞涨红,剧烈咳嗽起来。 “咳咳.” “瑞儿!”夫妻二人惊叫一声,忙上前去轻拍儿子后背。 赵真人一瞧,摇摇头,从怀中拿出两枚琥铂色带着淡香的药丸,低声说道:“这是贫道从龙虎山上带下来的灵丹妙药,先给令郎用上。” 三人一听“龙虎山”瞬间瞪圆双眼。 梁满仓忙颤抖着双手接过,随后掏出两张一百的银票,递到赵真人手上:“我知真人与钱财无意,但这钱你是万万不可推辞的。” 赵真人勉强接过。 “真人放心,若是犬子选上驸马,小老儿必亲自去龙虎山,为诸位真人修筑道观。瑞儿,还不快谢过真人。”梁满仓柔声说道。 “谢谢过真人。”吃下一颗药丸后,梁邦瑞果然觉得身体好上许多。 “不必谢我,贫道云游至此,也只是与你家公子有缘而已。”赵真人摇摇头,说明去意,“现在天机已泄,贫道得赶快回龙虎山去,否则必有祸端。” 说着,一拱手,急匆匆出了梁府。 一番辗转腾挪下,赵真人径直来到一处僻静的茶楼。 通报姓名后,赵真人便被引至一处包厢。 里边,一名身穿玄色圆领曳衫的男子半倚靠在靠椅上,正是韩三。 “三三爷。”见到韩三,赵真人忙颤抖着行上一礼。 “事儿,都办好了?”韩三眯着眼睛问。 “都办好了,这家人被小的说动,打算大价钱,也要去抢那个位置。”赵真人垂手说道。 “他们给你银钱没有?” “给给了。” 韩三闻声站起身子,打了个呵欠,赵真人哪里不知道其中意味。 他颤抖双手,从怀中摸出两张银票,递到韩三手中。 “哟,这狗日的还挺大方,你这卖假药的骗子,也给二百两银子?”韩三看清,叫上一声,然后抽过一张,笑着拍了拍赵真人肩膀,威胁道,“现在,拿着这银子,离开京城以后咱俩谁也不认识谁,明白吗?” “明白.明白。” (本章完) 第64章 得加钱! 第64章 得加钱! 张允修府邸内。 韩三一脸恭敬,垂手站立着向张允修一一禀报事务。 张允修时而点头回应,待他说完,才问道:“那家伙,真是龙虎山上下来的?” “屁的龙虎山,就是个卖假药的贩子。”韩三龇牙一笑,回道。 “卖的什么假药?” 张允修追问一句,韩三面颊一红,犹豫一会儿,嘟哝道:“这个家伙卖的是他娘的春药,结果一点儿药效都没有,然后就落到我手中了。” 你试过? 张允修古怪地扫了眼韩三,韩三低垂脑袋,没有说话。 沉默了好一会儿,韩三忽然想到什么,眼神变得刻毒,咬牙道:“公子,那家伙是个狗进门槛嘴朝前的主儿,要不干脆寻个由头,把他做掉算了。” “不用。”张允修坚决摇头,“他一个江湖骗子,咱想弄死他轻而易举,杀他我还嫌脏了我的刀呢。” 韩三想想也是,随后不再纠结。 张允修又接着提点道:“对了,你去告诉你手下的兄弟们,最迟七月,咱们就要出海。 先让他们熟悉熟悉,省得到时候出洋相。” “公子放心,咱手下兄弟走南闯北,海上的风浪自然不惧。”韩三拍着胸脯保证道。 “那好,到时候我就看看伱们的本事。” 张允修说着,站起身子拍了拍韩三的肩膀。 韩三点头一笑,又说了好几句漂亮话,张允修听得耳朵起茧子,便挥手放他离开。 与此同时,海选在极短的时间内结束。 参加公主选婿的百姓,不说上万,大几千还是有的。 第一轮筛选后,转眼就剩下百来人。随后还要进行第二轮筛选,剩十几人。 第三轮则是只剩三人,留给张鲸亲自筛选。 价高者得,童叟无欺。 转眼盛夏已至,张鲸的府邸内热火朝天,暑气蒸人,从早到晚都是前来拜见的商贾小吏。 张鲸躲得清闲,便让管家王宁代为接待。 这日午间时分,张鲸正在司礼监中当值,忽见一人鬼鬼祟祟钻了进来。 他抬头一看,乃是自己的管家,于是皱着眉喝道:“你这狗才,跑这儿来干嘛?咱不是让你好生在府中看着么?” 王宁被这一骂,身体打了个抖索,赶忙说明来意:“老爷,有个家伙非要见您,而且出手很阔绰。” “多少?”张鲸棱着眼睛问。 王宁伸出三根手指。 “三千两?” “三万两!”王宁说着,猛咽了一口唾沫。 嘶. 张鲸吃上一惊,心中也变得热乎起来。 他也是个在钱窟窿里翻跟头的主儿,现在有银子送上门,怎么可能不要? 没有丝毫犹豫,张鲸交代了几句,便急匆匆回家去。 一踏入家中客厅,就见一名锦衣华服的富商早早在此等候,正是梁满仓。 见着张鲸一身蟒袍玉带,梁满仓不敢怠慢,拱手行礼道:“小的梁满仓,见过张公公。” 张鲸呵呵一笑,一边走向主位一边招呼梁满仓坐下。坐定后,丫鬟为二人续上茶水。 张鲸小呷一口,斜睨了眼梁满仓,慢条斯理道:“听说你有事儿要找咱?” “是。”梁满仓说着,直接从怀中掏出一张银票。 张鲸一瞧,只见上边的额度是一万两,乃是京城最大的票号,宝祥号的票子。 “什么意思?”张鲸心中发热,但表面依旧冷冷问道。 “这一万两只是定钱,若是犬子真能当选驸马,剩下两万在下双手奉上。”梁满仓开门见山道。 “好哇,你真是好大的胆子,你竟敢贿赂咱,让咱帮你徇私舞弊!”张鲸一拧眉,吊着双眼喝道,“你就不怕咱把你抓起来,送去官府治罪?” 娘的,当了婊子还想立牌坊。 梁满仓心中暗骂一句,脸上却依旧恭维道:“这怎么能算做贿赂呢?咱一直敬仰公公,这钱是小的给您的孝敬钱。” “哈哈哈都说你们生意人会说话,死人都能说活,现在咱是见识到了。”张鲸扑哧一笑,顺势接过那张银票。 不待梁满仓松口气,张鲸又继续问:“你可知道,那永宁公主是什么人?” “知道,是位公主。” 张鲸笑着摇摇头,梁满仓满脸疑惑,问道:“难道不是公主?” “那是先帝的掌上明珠,当今圣上的同母妹,李太后的亲生女儿。”张鲸说着站起身子,踱步到窗边,反剪双手背对着梁满仓站定。 梁满仓跟上,小心问道:“那公公的意思是?” “三万两不够,得加钱!”张鲸车过脑袋看向梁满仓,狮子大开口道,“咱也不讹你了,一口价,五万两。只要你家儿子有口气儿在,咱就保准让他当上驸马。” 这下,梁满仓迟疑了。 三万两他可能是伤筋动骨,但五万两极有可能倾家荡产。 而且,现在若是去筹备银两,不少商铺都得贱卖,那亏得他肉疼哇。 “公公,不瞒您说,小的真的就这三万两银子” “哦,那我看还是算了吧。王宁,送客!”张鲸瞬间变脸,一挥袖,提步就走。 梁满仓猛然拽住张鲸,求饶道:“公公,我答应,我答应。还请公公给小的些时间,最迟咱家孩儿当上驸马一年内,剩余四万两银子,一并奉上。” “嘿,你还真当咱这是菜市场呢,许你讨价还价?咱帮你,那得担多大的风险,你自己不知晓么?只收你五万两银子,买一个公主,你家那是祖坟上冒青烟了。” 张鲸吊着三角眼,骂骂咧咧。 梁满仓又继续哀求:“公公,还请公公宽限些时日,最迟两月,两月内,小的一定把钱款凑齐。” “好吧,咱也看你是诚心诚意,就给你两个月时间。” “多谢公公,多谢公公。” 梁满仓连连道谢,张鲸一挥手,梁满仓会意,便提起袍挡,往外走了。 这时,王宁趁机钻了进来,讨好似地笑道:“老爷,您真是高哇,只是随意说了两句,就把这小子哄得团团转,巴心巴肝儿地掏出钱来。” “学着点儿吧你。” “是,小的还得跟老爷多学学。”王宁谄媚一笑。 “对了,你现在派人去盯着梁家。他现在缺钱肯定要贱卖商铺,只要他出手咱就吃下来!”张鲸忽然想到什么,又提醒道。 “老爷放心,这回非把这大户敲骨吸髓不可!” (本章完) 第65章 低价收购?我直接0元购! 第65章 低价收购?我直接0元购! 很快,第二轮选拔结束,剩下的十来人里边,梁邦瑞正在其中。当然,张鲸也还留上一手,并未回绝其他人的好意。 对于孝敬与贿赂,他是来者不拒。 不过这些人出手就远没有梁家阔绰,张鲸心中略微闪过可惜,但很快便消散。 五万两银子已是天价,再加上梁家在各处贱卖的商铺,他光在梁家身上,就捞上七万两银子。 这些日子,他的心情那叫一个好啊,就连放屁,那屁味都带着欢悦气息。 另外一边。 张允修端坐客厅,紧锣密鼓地谋划,准备一举拔出掉张鲸。 他暗自揣摩,审时度势,把握着何时出手,狠狠打在这条毒蛇的七寸上。 只要他敢选上梁邦瑞,那就是他死期! 而且这个通风的人,不能是冯保也不能是自己,免得让皇帝觉察出些什么。 思来想去,乾清宫的管事太监魏清,大小尺寸,刚刚合适。 斯时已过立夏,阳光肆无忌惮地从高空倾斜下来,落在对面屋顶的琉璃瓦上,折射出霓彩一样的光芒。 张允修目光一晃,从思考从回神。 这当儿功夫,张福火急火燎地从外边踏步走入。 “怎么了?”张允修问。 张福吐了两口热气,才颤抖着声音说道:“梁家.梁家贱卖家产,张鲸那坏种派人在后边跟着收购,咱们要不要也跟上买些?” “不用。”张允修笑着摆摆手,端起桌上茶壶为张福倒上一杯,戏谑道,“他现在就是秋后的蚂蚱,先让他再猖狂些,这些东西,迟早我都要拿回来。” 张福咕噜灌下茶水,一抹嘴儿,笑道:“还是公子考虑得深远,等张鲸被皇上抄家,莫说这些商铺,就连他家也能给他翻个底朝天。” “是这个道理。” 张允修一笑,又道,“现在好戏才刚刚开始,等大戏开场的时候,咱就让张鲸知晓,什么叫做两眼一黑。” 只可惜,张四维并未参加此次采选,否则把二人一网打尽。 这家伙伪装得极好,虽是内阁次辅,但大事小事一一都向张居正请教。 活生生一个顺臣。 再加之他是张居正好友王崇古的侄子,张居正对他也颇为信赖。 他总不能去和老张说,你死后,就是这玩意带头倒你的。张允修确信,只要他敢这样说,张居正指定又要当他癔症发作。 索性,他便不去想张四维的事情。 见张允修许久不说话,张福觑了眼主子脸色,小声开口提醒道:“公子,操江御史那边来话了,您要的五万盐引怕是有些难办,若是没有皇上的令旨,他那边至多能弄出三万的盐引出来。” 两淮盐场乃天下盐场之最,其中每年共有盐引七十多万引,一引四百斤。 张允修狮子大开口,一下就是五万万引,的确太过吓人。 这事儿本该归两淮转运使管,但两个衙门治所都在扬州,王篆作为漕运总督,又是当今首辅的红人儿,自是不敢轻慢。 三万盐引,咬着牙就送了出来。“这事儿,我会去和皇上说。”张允修略作沉吟,直言道,“你告诉王御史,这五万盐引交到咱的手中,比交到那些商人手中,能赚得多得多。” “公子打算卖到哪儿去?”张福脸上浮现出一丝疑惑,继续道,“官盐价格太贵,一斤少则十五文,多则三十文,私盐的价格比官盐便宜好几倍。” “大部分地方,还是吃的私盐多。” “伱先别管,反正咱到时候能把本钱,连本带利的还回去就是。” 张允修笑了笑,含糊其辞,张福也不好追问,只是一点头,回道:“那小的这就去给操江御史再写信,言明其中利害关系。” “嗯。” 张允修微微颔首,站起身子走向门外。 位于崇文街的梁家府邸内,此时阴云漠漠,全无往日的繁华与热闹。 家主梁满仓乌头黑脸,紧锁着眉头坐在大客厅,一双手不停在账本上翻动。 时不时还有两声叹息,从他干瘪的嘴唇中传出。 现在他是骑虎难下,不得不发。 张鲸那边虎视眈眈,气焰逼人,如果他半途而废,前期的费打水漂不说,就连儿子也危在旦夕。 他中年得子,对于这儿子那是掏心剐肝。 “唉罢了,罢了,只要能让瑞儿娶上公主,应了那赵真人的话音,咱就是费再多的银钱,也是值得的。”把账本往桌上一掼,梁满仓双眸紧闭,长叹着说道。 沉默持续了好一会儿,厅外忽然传来一阵脚步。 梁满仓睁开双眼,往外一瞧,见是自家管家,于是站起身子急切道:“怎么样,都处理完了?” 那管家点点头,带着哭腔说道:“再把城西的布料店和首饰铺卖掉,再加上您手中的两万两,勉强能凑够四万两。不过老爷,那两家商铺都是咱家的命根子,这样贱卖掉” “为了瑞儿都是值得的。”梁满仓挥手打断他,语气中透着不可置疑,“若是瑞儿挺不过这一关,我留着这些银钱又有何用?” 主人已经发话,管家那里敢反驳? 他点头应下,又继续道:“除却实在开脱不了的丫鬟仆人外,府中的大部分丫鬟、仆人,小的都给了银两,把他们打发走了。” “是我梁满仓无能,对不起他们哇。” “老爷,您别这样说。” 管家红了眼圈,声音哽咽道,“咱按照你的吩咐,给他们多结算了一月工钱,每人还额外给了五两的安家银,足够他们生活许久了。” “能遇见您这样的老爷,那是咱们下人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梁满仓也被管家的话语打动,摆了摆手,坐回到靠椅上,深吸好几口平复心绪,看向管家说:“要说最对不起的,咱还是最对不起你啊。” “咱欠你一条腿。” “小的早好了。”管家摇摇头,当着梁满仓的面,在屋内走上几步,“你看,老爷,那条老狗咬的伤,小的早就好了。” 瞧见管家一瘸一拐,却还一脸轻松,梁满仓热泪又涌上眼眶。 (本章完) 第66章 内定 第66章 内定 当天下午时分,梁满仓简单用过些饭食,便来到自家后院。此时,后院已经萧瑟许多,没了往日的繁华与喧闹。 就连园中的草都耸拉脑袋,一脸的丧气模样。 梁满仓感到一股从未有过的空虚感,甚至有那么一瞬间,他都有些后悔,让儿子去参选什么驸马。 但他也不是那种前怕狼,后怕虎之人。箭在弦上,也只能硬着头皮闯过去就是。 走过一条宽阔的青石板道,梁满仓来到住家的后宅。 往里一瞧,就见自己夫人正带着病恹恹的儿子,在小院东南角的小亭中休息。 梁满仓整理衣着,迈步走上前。 梁邦瑞见着,作势想要行礼,偏在这时喉咙管发痒,呛得他“咳咳咳”的剧烈咳嗽起来。 惨白的面容上,憋得如辣椒一样鲜红。 “瑞儿.瑞儿。”夫妻二人忙扶住梁邦瑞,轻轻挥舞手掌,拍打他的后背。 梁邦瑞摆摆手,涨红的面容上挤出一丝笑容,看向父母回道:“我我没事,父亲大人放心,我我一定会选上驸马,为你们争光,咳咳咳” 话未说完,又是一阵剧烈咳嗽。 梁母满脸心疼,用手帕接着,不一会儿上边就沾满血迹。 “瑞儿!”梁母声音哽咽,盯着儿子,两泡热泪直在眼眶中打转。梁邦瑞想要安慰,只是话未说出口,立刻又被咳嗽声淹没。 “你会好的,你会好的。赵真人都说了,只要伱选上驸马,太医和公主都能救你的命。”梁母抱住儿子,强颜欢笑道。 梁满仓也是老泪纵横,跟着说道:“是啊,最多再有一个月,咱家就是皇亲国戚了,张公公那边咱早已打点好,驸马之位,非瑞儿莫属。” 说罢,三人抱在一起。 如此温存了好一会儿,梁邦瑞才从父母二人怀中挣脱,他看着父亲问道:“爹,买通张公公,咱家是不是了很多钱?” “不多.不多,咱家别的没有,就钱有的是,你只管放心就好。”梁满仓摇摇头。 “你骗人。”梁邦瑞恼下脸,指着父母二人说道,“你以往每日晚上都要喝两碗燕窝才睡,现在晚上的燕窝没了,还有娘亲身上的首饰也没了。” “那是爹不想喝了。” “也是娘觉得那首饰不好看。”夫妻二人对视一眼,一同辩解道。 梁邦瑞满脸痛苦,他捂住双脸,自嘲道:“我我就是个废人,不但不能替父母争光,不能替祖宗传承家业,现在还连累你们二老,为我倾尽家产。” “我我还不如死了算了。” “瑞儿!”梁满仓红着脸一喝,抓下儿子的双手,盯着他的眼睛说道,“你是爹的儿子,爹的东西就是你的东西,你若是不在了,这些东西爹留着有什么用?” “再说,只要你当上驸马,咱家就是皇亲国戚,日后谁还敢说你无用?” 梁夫人也跟着点点头,梁邦瑞脸上闪过一丝坚毅,算是应了下来。 一家三口在小亭内待到日头沉西,这才散去。 七日后。 位于富贵街的礼部衙门大厅,十余人名年轻的男子整齐侍立。 他们都是第二轮挑选的获胜者,再经过第三轮挑选,最终只留三人。 这三人再由张鲸挑选一人,报由皇帝。也就是说,公主在成婚之前是不会见到自己夫婿的。这就如同开盲盒一般,开到谁就是谁。 今儿个梁邦瑞脸上打了点儿红粉,也服用了些止咳的药物,再加之他本来模样也算端正。 站在那里,竟还真有几分驸马的气势。 其余选举者也是个个摩拳擦掌,披红熏香。 临来之前,他们还专门多擦了几遍屁眼子,生怕里边有什么东西没擦干净,熏到诸位大人物。 “张公公到!”忽然,一声尖锐的嘶吼掠过大厅,如同风雷迅猛,惊得厅内众人打了个颤,纷纷挺直腰杆子,看向大厅左侧入口。 然后就瞧见,一名身穿豆青色小蟒朝天曳衫的张鲸走了进来,在他的旁边,还跟着一名身穿绯红官袍的礼部官员。 那是礼部左侍郎,钱普。 在二人身后,则是一些礼部的郎官和主事。 反剪着双手,张鲸一步一摇地走到众多参选者面前,众人不敢轻慢,忙弯腰行礼道:“见过张公公,见过钱侍郎,见过诸位大老爷。” 张鲸在人堆中瞄了眼梁邦瑞,见他今日气色不错,心下也欢喜起来。 点了点头,张鲸冲钱普打了个眼色。 钱普又往回一瞥,一名主事挤出人群,扫了眼厅内众人,说道:“此次永宁公主选婿,二轮参选,十八进三,尔等若是落选,亦不必丧气。” 说罢,诸郎官上前,把这十八人带到大厅两边的小房间,一一进行考核问询,决出三人出来。 由于张鲸事先打过招呼,梁邦瑞肯定入选,他便不急。 钱普作为礼部代表,自是得了张鲸好处,他拉着张鲸来到一旁的值房坐定,压低声音说:“张公公,除却梁邦瑞外,还有两人,也有人打过招呼。” “一是锦衣卫千户李干之子,李诚,年十八岁。” “还有一个是户部仓大吏,王松之子王永,模样端庄,家世清白。” 张鲸抿了口茶水,笑嘻嘻道:“嗨,那还选个什么,直接让人带上来就是。咱家早日选了那梁邦瑞,也早回去交差。” “表面上的文章,还是要做的。”钱普摆手回道。 “嗯,不过咱可说好。”张鲸点点头,又冷声道,“那梁邦瑞咱是一定要选的,你可别给咱打横炮,否则咱绝不客气!” “哎哟,张公公说哪里话,我怎么敢打你张公公的横炮。”钱普摇摇头,讨好似地笑道,“谁人不知你张公公的厉害?我看等冯公公退了,那掌印的位置迟早是你的。” 张鲸不置可否,只眯着眼睛一笑。 钱普见他兴致不高,也不再热脸贴人冷屁股,跟着眯上双眼,静静等候选举的结果。 时间很快来到下午时分,最终敲定三人。 “一是李诚、二是王永,三梁邦瑞。” 得了名单,张鲸装模作样在三人之间一番纠结,最终咬牙选定梁邦瑞。 随后便同钱普一道,写了折子递交皇帝。 全看今天了,追读 (本章完) 第67章 永宁公主 第67章 永宁公主 翌日早间时分,已是日上三竿,永宁公主慢悠悠从青纱曼帐中醒来。 今年十六岁的她,继承了李太后的优良基因,眉如新月,肤如凝脂,穿着一件雪白的纱裙,浑身上下有着说不清的诱惑。 她揉了揉双眼,挪动身子下了床铺。 得知自己选婿后,她是整晚整晚睡不着觉,这儿担心,那儿又害怕,昨儿个又是五更天才睡去。 此时得知公主起床,几名女官立时打好热水,为公主穿衣洗漱。 一番折腾后,永宁公主穿上一件薄如蚕纱,洁比雪艳的西洋百褶裙,腰间十余道褶子,把她的细腰衬托得婀娜多姿。 樱唇未涂胭脂,却已是鲜艳如血。 一旁的贴身女官容儿看得一呆,拿起镜子嬉闹道:“公主,你可真美,驸马若是见到你啊,肯定会被你迷得神魂颠倒。” 永宁公主佯装生气,张牙舞爪道:“死容儿,再敢乱说,看我不撕烂伱的嘴儿。” 容儿知晓主人并未生气,倒也不怕她,指着周围的宫女问:“你们说说,咱说的是不是瞎话?咱家公主美不美?” “美!”其余宫女跟着笑道。 “再吵,再吵我就把你们通通送到浣衣局去。”永宁公主使出杀手锏。 这下,众宫女都安静了下来。 很快,外边传来一阵急促脚步声,一名约莫三十七八岁岁,面相凶狠的宫女走了进来。 见着来人,不光众宫女,就连永宁公主都打了个冷战。 来人正是她寝宫的管事嬷嬷。 “孙嬷嬷。” 众宫女怯怯喊了一声,低垂脑袋退到身后。 孙嬷嬷冷着眼扫了一圈,然后把目光落到出水芙蓉一般的永宁公主身上,语重心长道:“公主,你现在马上要成婚,皇家自有皇家的礼仪,你可不许再胡闹了。” “哦。”永宁公主点了点小脑袋,忽又抱住孙嬷嬷撒娇道,“孙嬷嬷,我今儿个好累,能不能让我休息半天,您昨天教的东西,我都记住了。” “不行。”孙嬷嬷板着脸拒绝,带着几分抱怨说,“公主哇,您累,咱更累啊。若不是太后交代,咱也不想这样逼你的。” “就小半天,小半天。”永宁公主吐了吐香舌,可怜巴巴地继续哀求道。 孙嬷嬷心中暗自发苦,正待继续教导。 忽听得外边传来一阵脚步,众人回头看去,却是李太后宫中的管事太监,万和。 “哟,万公公,您怎么来了?”孙嬷嬷讨好似地笑道。 “咱来找公主殿下。”万和冲孙嬷嬷一点头,车过脑袋看向永宁公主,毕恭毕敬道,“公主殿下,太后宣您去慈宁宫。” 永宁心中一喜,忙跟上万和步伐离开寝宫。 临出门时,还不忘回头冲孙嬷嬷做上一个鬼脸。 她的公主寝宫距离太后的慈宁宫不算太远,只片刻功夫,永宁公主便随着万和来到慈宁宫。 步进宫殿,她贼溜溜地转动大眼睛,瞧见皇兄与母后早已坐在绣榻之上。 “皇兄,母后。” 永宁公主忙行上一礼。 李太后微微颔首,指着她右边的绣榻拍了拍。永宁公主会意,快步踱上前,然后一个撒娇,扑倒在李太后的怀中。 “马上都要成婚了,还当你是小姑娘呢。”李太后咯咯一笑,揶揄道。“就是.就是。”永宁一皱鼻儿,糯糯地娇嗔道。 “皇帝,看看,看看这就是咱家的公主。”李太后无可奈何,冲皇帝投去目光,指着身上的永宁公主抱怨道。 “以后就不该母后发愁,该永宁的夫婿发愁了。”万历皇帝笑着附和一句。 永宁公主手中动作一滞,对于夫君这种生物,她是又期盼又有些害怕。 于是她壮着胆子,看向皇帝,问道:“皇兄,我未来夫君是个什么样的。” “什么样的人?”万历皇帝被这一问,还真有些问住,沉默一会儿才道:“反正是个家世清白,模样端正的好人就是了。” “母后!”对这回答,永宁公主可不答应,她小嘴儿一嘟,看着太后撒娇道,“你看看皇兄,他肯定没见过那人,胡乱搪塞我。” 李太后一皱眉,也跟着发难:“皇帝,那驸马叫什么名字,家里是干什么的?” “梁”万历皇帝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口。 一旁的魏清看在眼里,小声提点道,“梁邦瑞,是京中的一名富商。” “啊对,梁邦瑞。”万历皇帝一拍掌,然后侃侃而谈,“这人模样周正,气度宽宏,学问也还过得去,而且还是京中的富商。” “那倒还是不错。” 李太后微微颔首。 洪武皇帝为了防止外戚干政,凡皇室嫁娶,只能选择小门小户。 就像陈皇后,也就是现在的陈太后,家中也只是个低级军官。 万历的王皇后也差不多。 永宁能找上这么一个富商,倒也算是一个不错的归宿。 “永宁,你瞧瞧,你皇兄给你选的夫婿,你满意不?”思索了一会儿,李太后笑着指向万历皇帝,低头看着怀中的永宁公主发问。 “他说得好听,我又没见过。”永宁公主摇摇头,满脸不信。 “好哇,那朕就把他叫来,让你见上一见!”万历皇帝也犯起倔脾气。 “胡闹,哪有公主未成婚,就先见驸马的?”李太后两道凤眉一挑,瞪着双眼喝道,“不知道的,还以为咱家公主不值钱,愁嫁呢。” 二人见母后生气,瞬间沉默下去。 大殿内落针可闻。 沉默好一会儿后,李太后又道:“皇帝,依照着咱看,二十万给永宁办婚宴,着实有些寒酸了,不如加上二十万,四十万两如何?” “母后,您不是教导儿臣要节俭吗?” 万历皇帝满脸不服气。 他当年和皇后成婚的时候,也就二十多万银子,就这,当时母后还说自己铺张浪费呢。 “皇帝,今日不同往日。你成婚时,国家财政困难,户部入不敷出。现如今四海升平,百姓安居乐业,正是需要一场浩大的婚礼,来庆贺万历新政。”李太后一股脑说了出来。 “张先生那边” “你明日把他招来,哀家随你一同与他说。” (本章完) 第68章 李太后云台送玉人 第68章 李太后云台送玉人 乾清宫后边有一处小殿,距离皇帝的寝宫也就隔了两道墙。往日里,若是皇帝没有什么事情,都会选着来此处小憩一会儿。 这日刚过正午时分,张居正缓缓步入小殿。 往里一瞧,殿内的龙榻之上万历皇帝正一脸紧张地坐着,乾清宫管事魏清垂手站在皇帝左边。 在皇帝后边的猩红帷幕内,一道倩影若隐若现。 正是李太后。 “臣,张居正见过皇上,见过太后。”一走上前,张居正便对准皇帝和太后行礼道。 万历皇帝一挥手,说了声免礼,然后命魏清为其搬来小凳。 张居正一坐下,便迫不及地发难道:“皇上,您昨儿命户部重修核准永宁公主选婿银两,臣认为不妥。” “第一,按照旧制,公主成婚二十万银两已是最高规格,不可轻易更改。” “第二,国家尚未富足,现在虽是夏日,但北方二十万边军的冬衣却是得提早准备。按照一件银两一件算,这二十万两银子,足够让二十万边军个个穿上新衣裳。” “再说黄淮二河.” 万历皇帝听得一脸局促,搓着小手,李太后这才出声打断道:“张先生,这一切都是哀家的主意,你有什么问题只管问哀家就是。” “啊是。”张居正侧过脑袋看向帷幕之下的倩影。 李太后红唇轻启,继续道,“咱想着,现在国家稍微富强,太仓之中存银足有九百万,再多拿个二十万两,也是不碍事的。” “太后。”张居正惊呼一声。 “你先听哀家说完,”李太后一挥手,打断道,“这不是哀家讲排场,而是深思熟虑后所做的考虑。国家承平许久,自是应该让天下万民看看,这国家是如何承平。” 张居正听罢,在心中权衡利弊。 二十万两银子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若是这样给了,天下人将如何瞧他?北地的二十多万边军,又该如何瞧他? 如何看皇帝? 说皇帝只要小家,不要天下这个大家? 想通这一层,张居正说话的声音便变得铿锵:“臣刚才又细细考虑了一番,再增加二十万两的银子,的确不妥,还望皇上与太后,三思!” 万历皇帝脸色一红,没有看张居正反时不时地往帷幕后看去。沉默了一会儿,李太后在几名宫女的簇拥下,从帷幕中走了出来。 今年三十八岁的她,因为保养得极好,看着也就三十出头的模样。 容貌如,肤白如雪,吐息如兰,着一身明黄色百鸟朝凤吊尾长裙,明眸皓齿,气质娴熟。 低眉抬眼间,有着说不清的雍容华贵之感。 按照惯例,宫中女眷接见大臣,是得隔着一道帘子的。 见到李太后出来,张居正暗暗心惊,低垂着脑袋,不敢去看。 偏李太后那长裙用特制香料熏过,行进间,缕缕香气钻入到他的鼻腔中。 他是抬头也不是,不抬头也不是。 李太后也打量着张居正,见他苍老许多,不免想起二人初次见面的时候。 那还是十年前,隆庆皇帝新丧,当时还不到五十岁的张居正,看起来比现在可儒雅许多。 “母后!”万历皇帝瞧见太后,喊了一声,然后把她迎到一旁的椅子上坐定。 各方重新坐定,李太后盯着张居正,一开口却成了关心的话语:“张先生,你看起来可比之前苍老了许多,可得保重身体。” “咱这万历一朝,可不能没有伱。”“多谢太后关心。”张居正道了声谢,心想也不好和李太后硬顶,思索一番,又道,“太后,那二十万着实是太多。不如这样,再让户部挤出十万,用作给公主办婚宴。” “嗯,也好。”李太后点点头,偏头看向皇帝,笑问道,“钧儿,你说觉得呢?” “好哇,十万两好!”万历皇帝拍掌叫道。 这时,张居正一盆冷水浇了下来:“臣说的这十万,出自匠人们赎买户籍的‘赎身银’,皇上也知晓。所以,还请陛下先用宝钞库的钱对付上,最迟十年,户部应该就能结清。” “这?”万历皇帝一听得自己掏钱,顿时恼下脸,嘟哝道,“哪有让皇帝自己掏钱的,公主婚娶乃是国朝大事,怎能用内库的钱?” “臣没说要用,只是先让皇上垫上,到时候如数奉还。”张居正继续道。 万历皇帝还想再说,李太后一拧眉,挥手打断道:“行了.行了,永宁也是你妹妹,再说这钱也是朝廷向你借的,难不成你还怕他赖账?” “儿臣遵旨。”万历撅着小嘴,气鼓鼓地点头应下。 李太后微微颔首,看向皇帝,指着张居正说道:“皇帝,当年先帝驾崩之时,曾指派四位顾命大臣,高胡子与高议皆已去世,现在就唯独剩下张先生与冯公公。” “你若是政事上遇到什么不懂的,一定要虚心向张先生,向冯公公请教。” “儿臣明白。”万历皇帝唯唯诺诺。 几人说话间,日头愈发大了起来,直蒸得李太后面颊上流出香汗。本就肌肤白皙的李太后,经过汗水的浸润,愈发楚楚动人。 张居正寻个由头告辞,李太后却叫住了他,说道:“马上也要到饭点了,张先生不如在宫中,留下吃上一顿饭再走。” “哀家知晓你最爱吃莲子羹,今儿个宫中的莲子刚刚成熟,正好让先生品尝品尝。”李太后说着,双眸低垂,好看的面颊上浮现出一抹淡淡的红潮。 张居正还想推辞,只是一看见太后的眼神,他心一软,答应下来。 一行人移步到乾清宫,御膳房早已备好餐食。 皇帝与李太后坐于首席,张居正单独列了个小席,坐在皇帝与太后的下边。 席间,张居正目不斜视,只见他一手优雅地捋起胡须,然后小口品了口莲子羹。 “怎么样?”李太后紧张问道。 “香甜可口,正是去暑圣物。”张居正放下小碗,笑着答道。 “张先生若是喜欢,可以多吃些。”李太后一笑,忽又想到什么,问道,“听说,去岁,戚大帅给先生送了一对鞑靼美人儿?” “臣臣。”张居正脸色露出一丝慌乱。 一直未开口的万历皇帝一拍掌,大笑道,“对,高挑个的鞑靼美人儿,结果被张先生的儿子,张允修打跑了。” 李太后瞪了眼儿子,又看向惊慌的张居正,宽慰道:“张先生的身边,的确也缺少一个可人儿。” “玉儿!” “奴婢在。”一名约莫二十来岁的宫装女子走了出来。 正是李太后的贴身女官,王玉。 李太后把玉儿拽到身旁,瞧了瞧她扑闪闪的杏眼,又摸了摸白腻腻的下巴,才强颜欢笑道:“从现在起,你随张先生出宫去,替哀家,替皇上好生照顾张先生。” “奴婢遵命。” (本章完) 第69章 我的耳旁风也未尝不利! 第69章 我的耳旁风也未尝不利! 选婿流程紧锣密鼓的进行,因为冯保不在,万历皇帝也难得有自由时光。 每日处理完政事,第一大乐趣便是去和郑德妃戏耍。 也唯有在她哪儿,他才能体会到什么叫做男人的乐趣。 这女人身上就如同有着魔力一样,陪你说话能让你满心欢喜,陪你在床上能让伱骨酥神销。 只要有她在,后宫三千佳丽,顿时失了颜色。 这日一过辰时,御园中便响起一阵嬉闹。 只见万历皇帝抱住郑德妃,坐在小亭的石凳上,郑德妃也毫不避讳,双手抱住万历皇帝脖颈,用樱唇咬了咬皇帝面颊。 “你看看你,胖乎乎的,就像一头大肥猫一样。” 万历皇帝啧啧一笑,伸出手指,轻点郑德妃的玉鼻,打趣道:“我要是大肥猫,你就是小母猫,还是一只黏人的小母猫。” “皇上,你太坏了,不和你说。”郑德妃小嘴儿一撅,气呼呼偏过脑袋。 “爱妃别生气。”万历皇帝有些慌神,正想说“朕知道错了”,可是一想起皇帝的威严,却又只能愣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偏在这时,张鲸撅起屁股,屁颠屁颠地走入御园。 万历皇帝松开郑德妃,板着脸喝道:“你这狗才,还有没有规矩了?未经通报,谁让你擅自进来打搅朕的?” “魏清,魏清,还有你这老狗是怎么当差的?” ??? 张鲸满头问号,以前不是你自己说的,我可以不经请示,自己入内么? 虽然心理这样想,但张鲸却也只能倒退回去,毕恭毕敬道:“老臣张鲸,求见皇上。” “过来吧。”万历皇帝不耐烦地摆摆手。 几步走上前,张鲸小心从怀中掏出十张银票,带着几分讨好道:“皇上,臣瞧了一下,三十万两的婚宴,臣砍价砍到了二十万,这十万两直接先奉还给您。” “你这憨头,真是个榆木脑袋。”万历皇帝收好银票,皱眉骂道。 “这都是臣应该做的,不值得皇上” 张鲸本以为自己得到皇帝一阵夸奖,没想到竟还成了责骂。他顿时一愣,满脸错愕地看向皇帝。 “一看你就让人给骗了,砍价,那都是讲究对半砍,你才砍了十万两下来,不是让人骗了是什么?”万历瞪了眼张鲸,有理有据道,“你以后多和张允修学学,省得让人骗了,还帮人数钱。” 嘶. 难道皇帝都知道了? 张鲸惊上一大跳,原来三十万的费,经过他一番敲打砍价,硬是只了十万两。 再加上收到的贿赂,就这一趟,赚了十八万。 沉默一会儿,万历皇帝才不耐烦摆手道:“行了,行了,你先下去吧,把那什么梁” “梁邦瑞。”张鲸提醒道。 “对,梁邦瑞!”万历皇帝猛一点头,命令道,“过几日,把他带来给朕看看,朕要先看看朕的妹夫,是不是有你说的这般好。” “啊?!” “啊什么啊,还不快去!” 万历皇帝扯着脖子一吼,一脚踹倒张鲸,张鲸挣扎着从地上爬起,然后筛糠般地点点头:“是是是,奴婢这就去。”说完,连滚带爬地走了。 “扑哧。”这时,一旁的郑德妃一下笑出声来。 “你笑了你笑了,嘿嘿,笑了就说明你不生朕的气了。”万历皇帝如释重负,又把郑德妃揽入怀中,嬉闹道。 “才不是呢,臣妾只是想到好笑的事情。”郑德妃笑着摇摇脑袋。 “什么好笑的事情?”万历皇帝饶有兴致地问。 “臣妾想着,陛下让那张鲸给骗了。”郑德妃打了一会儿腹稿,轻轻说了出来。 一旁的魏清惊了一跳,暗忖道:这话不是该我来说么?难不成张允修那臭小子怕我不敢得罪张鲸,又找了这位新贵? 正在他思忖间,郑德妃继续道:“陛下也说了,这砍价得对半砍。您想想,张鲸刚才那大方的模样,肯定收拿了更多的银钱,陛下下次见着他,一诈便知。” 万历皇帝瞪圆双眼,沉默一会儿,才咬牙骂道:“好个狗才,连朕的银钱都敢打主意,看朕下次见到他,怎么收拾他。” “陛下可千万别说是臣妾说的。”郑德妃双眸一弯,楚楚可怜道。 “为何?” “臣妾入宫的时候,就知道这位张公公的厉害。宫里的宫女太监就没一个不怕他的,臣妾怕他知道是臣妾挑拨,事后臣妾肯定要被他报复。”说着,把脑袋往万历皇帝怀中一埋,只露出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 万历皇帝看着心都快要碎了,怒喝道:“那狗才他敢!” “人家是有权有势的大珰,臣妾虽是妃嫔,但已遭人妒忌。万一那天皇上去上朝,臣妾还怕不明不白地死在宫里边。” “呜呜呜” 说到动情处,郑德妃哭得梨带雨。 宫中妃嫔至少几十,每个人都渴望得到皇帝宠爱。 她一人独得宠爱,虽是风光无限,但被所有妃嫔妒忌,连她也觉得寒风阵阵。 万历皇帝手忙脚乱,连声安慰道:“你放心,那狗才他不敢对你怎么样。而且这后宫之中,还是朕说了算,谁敢动你一根手指头,朕就和他拼命。” “多多谢皇上厚爱。”郑德妃止住哭腔,抬起红红的眼圈,糯糯回上一句。 “你是朕的好宝贝,没你,朕当这个皇帝还有什么意思?”万历皇帝笑着反问。 郑德妃配合一笑,又恢复此前的欢脱模样。 张鲸她不喜欢,冯保她也不喜欢,这二人都是狠辣角色,根本由不得她掌控。 倒是张允修提点的这魏清,现在位置不上不下。 乾清宫的管事太监,在宫中虽清贵,但比起司礼监的秉笔太监,还是有些差距。 这次若能先除掉张鲸,把魏清扶上司礼监秉笔。 等冯保一走,魏清再荣登掌印之位,这内宫之中,除却两宫太后外,谁人敢给她甩脸子? 既然进入这重重宫禁之中,要做就自然要做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女人! 想通这一层,郑德妃妩媚一笑,吐着兰息说道:“皇上,天儿热了,不如咱们回我寝宫去歇着?” “哦,好好好。” (本章完) 第70章 瞒天过海 第70章 瞒天过海 五月流火,暑气逼人,许久未见雨水,灼人肌肤的热风在京城的街道上四处游荡。 整个北京城,就如同一个巨大的烤炉一般,让人懊热难捱。 哪怕是皇帝所在的乾清宫,那也是一日要取上好几次冰块,这才勉强止住热意。 这日黑布笼罩天际,温度还没凉爽下来,张鲸便带着一脸上挂着面巾的男子,缓缓步入到乾清宫旁边的小殿内。 正是皇帝指明要看的梁邦瑞。 原来,那日他听说皇帝要先验验货,着实惊了他一跳。 一回到家中,张鲸扶着额头,倚靠在竹藤椅上唉声叹息,满脸愁绪。 这时管家王宁走了进来,他见主人忧愁,忍不住问明事情起因。 张鲸如竹筒倒豆子一般,把事情一一道了出来。 说罢,张鲸拧眉抱怨道:“咱也不知道,皇帝是抽了哪门子风,竟然指明要见一见这个梁邦瑞。你说说,就这个肺痨鬼,皇上一见,那不是全露馅了么?” 王宁思索片刻,一肚子坏水儿开始发力,说道:“老爷,咱看那梁邦瑞除去咳得厉害些,模样也还算周正。 您晚上把他带过去,到时候再推脱他感染了风寒,皇帝也不好瞧,这事儿就算过去了。” “好哇,这个法子好。”张鲸当即拍板应下,忧愁全无。 走入大殿,皇帝尚未到来,张鲸深吸口气,觑了眼一旁的梁邦瑞,威胁道:“梁公子,能不能成事儿,可全看你待会儿的表现了。” “咳咳.公公放心,我知晓。”梁邦瑞不开口说话还好,一开口就感觉喉咙管有蚂蚁在爬,忍不住就想咳嗽。 张鲸赶忙重拍梁邦瑞的后背,又拿出止咳的药丸,送与梁邦瑞吃下。 “皇上驾到!” 不待二人继续说话,一声尖细着嗓子的声音打破殿内宁静,万历皇帝穿着一身休闲的衣袍,在魏清等人簇拥下,走了进来。 张鲸不敢怠慢,一把拽住梁邦瑞,额头触地,屁股高高撅起跪在地上。 “起来吧。” 万历皇帝坐下,一挥手,随意说道。 二人谢恩站起,张鲸谄媚一笑,往前踱步到万历皇帝跟前,指着梁邦瑞说道:“皇上,这就驸马,梁邦瑞,梁公子。” “草民.草民梁邦瑞,见过陛下。”梁邦瑞强忍住咳嗽喊道。 万历皇帝粗略一扫,见他高矮胖瘦都还不错。但就是脸上挂着白巾,他有些不喜,于是问道:“你脸怎么了?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哦,皇上,梁公子感染了风寒,小的怕他传染给您,就让他带上这面纱。”梁邦瑞还未开口,张鲸便抢先一步说道。 万历皇帝眉头微皱,点了点头,勉强算是认可这个说法。 “伱家里是作何生计的?” “他家是经商的。”张鲸不假思索道。 “朕问他,没问你,你再敢多嘴,小心朕打你板子。”万历皇帝狠狠瞪了眼张鲸,又猛然偏头看向梁邦瑞,催促道,“还不快说,朕问你话呢!” “草民,家中以经商,为生。”因为要憋住咳嗽,几乎每说一个字,梁邦瑞都憋得面庞涨红,声音也跟着颤抖起来。 “你是结巴吗?怎么说话吞吞吐吐的。”万历皇帝棱着眼睛,追问一句。 梁邦瑞被这一吓更紧张了,一旁的张鲸还想解围,万历皇帝瞪回张鲸,指着梁邦瑞说:“朕是要他答,不是问你。” “草民.草民第一次见到皇上,紧张,所以口不能言。咳咳.” “把面纱摘下来,让朕瞧瞧。”“陛下,不可啊!”张鲸膝盖一软跪倒在地,哀求道,“万一他身上的风寒,传到皇上身上,奴婢就是百死也难辞其咎。” “朕让你摘下就摘。”万历皇帝冷声催促道。 说着,两个内侍捂住口鼻走上前去,把梁邦瑞拉远了几步,然后再为其摘下面纱。 万历皇帝眯眼一瞧,就见这人五官端正,除却有些柔弱外,其余倒也还合适。 “嗯,还算不错。”万历皇帝微微颔首,偏头看向张鲸说,“这次办差你办的是不错,带下去吧,你跟朕来,朕还有些事情要问你。” 话音一落,梁邦瑞心下紧绷的心弦一松。 “咳咳咳咳咳咳。” 如同疾风骤雨的咳嗽一起,张鲸忙站起身子,冲两名内侍挥舞手中道:“快快快,把梁公子带下去,省得把风寒传染给皇上。” 两个内侍带起梁邦瑞,快步出了殿门。 见蒙混过关,张鲸长吁口气,白皙的额头上早已被浓密的汗珠挤满。 一转身,就觑见皇帝乌头黑脸,一脸凶狠地盯着自己。 “张鲸,你好大的狗胆!” 难不成,皇上看出来了? 张鲸脊柱发凉,膝盖一弯,跪倒在地上求饶道:“臣臣知罪,臣不该欺骗皇上,把梁邦瑞选做驸马,臣知罪。” 万历皇帝似赶苍蝇似的一摆手,逼问道:“什么乱七八糟的,朕是问你,三十万的婚宴,你到底了多少钱?” “啊?”张鲸后知后觉,埋怨自己说话太快,这时才忙找补道,“臣有罪,臣不该欺瞒皇上,臣其实只用只用了十五万。” 好哇,你这个狗东西,果然背着朕藏了一手。 要不是朕英明神武,两眼如炬,还真被这狗东西蒙混过关,白得这么些银两。 想到这儿,万历皇帝气不打一处来,一开口,声音就冷若寒霜。 “钱呢?” “在臣家中。” “明日把钱交到朕的内库去,这事儿就算罢了。”万历皇帝摆摆手,一板一眼地命令道。 “是。”张鲸点头应下。 这时,忽然一阵凉风袭来,他只觉脊柱飘起寒意。 “行了,下去吧。” “多谢皇上。”张鲸应声而走。 一旁的魏清盯着张鲸离开的背影,浑浊的眸子中闪出一道精光。 他知晓皇帝心思,对于张鲸这个能为他捞钱,又能帮他抵住冯保的人,皇帝颇为依赖。 所以他不出手则矣,一出生就要让张鲸死无葬身之地。 现在揭发,说不得皇帝最多就是责罚一顿。若是大婚之日揭发,皇帝与太后定不能饶他! (本章完) 第71章 皇帝震怒 第71章 皇帝震怒 张鲸这边逃过一劫之后,整个人都轻松许多。 永宁公主与梁邦瑞的婚礼也紧锣密鼓地筹备着,转眼至六月,距离婚礼也才五天时间。 寻常冷清平静的深宫墙禁,因为此次婚礼,变得格外闹腾。 这日早间时分,万历皇帝洗漱完毕,照例来到西暖阁中披阅奏折。 还未迈入,忽然,一道尖细着嗓子的声音传了出来。 “听说了么,那新驸马得的不是风寒,而是肺痨病!” 另外一声惊叫:“啊,那公主要是嫁了出去,还不得守活寡?” “可不是么,”此前开口那太监长叹一声,继续道,“我还听说了,这梁邦瑞使了不少手段,为的就是攀上这门皇亲。” “你们确定吗?就敢在这儿乱嚼舌根!”一道颤抖的声音响起。 “嗐,那日是我和王用亲自送梁邦瑞回去,他都咳出血来了,不是肺痨是什么?” “那你们怎么不禀报皇上?” “谁敢哇,皇上这般信赖张公公。万一只是训诫一番,咱去告密,岂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惹得一身骚么。” 万历皇帝听得真切,整个人如遭雷击。 一瞬间,那种被欺骗,屈辱,愤怒的情绪迅速涌上心头,气得他面色铁青,五官挪位。 一旁的魏清觑得真切,垂手站立在一旁,没有说话。 沉默了半晌,万历皇帝铁青着脸,一挥袖袍,转过身子,气冲冲奔向东暖阁。“去,马上给朕把张允修叫来。” 魏清得令,马上来请张允修,少时二人一同来到乾清宫外。 临进殿前,魏清提醒道:“皇上今儿个得知张鲸糊弄他之后,很是生气,但依照着我看,皇上还未下杀他的决心。” “不用皇上亲自动手,只要他从那位置上滚下来,离了北京城,冯公公有的是法子收拾他。”张允修一脸气定神闲。 “那这次合该这小子倒霉,得罪了冯公公,还得罪了你。”魏清嘿嘿一笑。 “也是合该伱魏公公平步青云,咱给你把这尊佛搬开了,日后你上去了,可不能忘了咱。” “张司丞放心,忘不了。”魏清一笑,侧身一摊手掌对里边做了个“请”的手势,“快些走吧,皇上万一等得急了,可不好。” 张允修点点头,跟着移步进入东暖阁。 阁内,万历皇帝铁青面容,双手按住膝盖,气鼓鼓地坐在绣榻之上。 张允修进来,先行上一礼,万历皇帝挥手免礼,然后喝问道:“张允修,你在宫外可知道梁邦瑞?” “新驸马,臣当然知晓。” “那好,朕问你,你要如实说来。”万历皇帝深吸一口气,然后瞪着张允修问,“朕问你,梁邦瑞到底有没有病,你要如实回答。” “病,什么病?”张允修装作十分惊讶。 “肺痨!”万历皇帝咬牙切齿道。 “啊?这怎么可能?那可是张公公亲自选的驸马,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病呢?皇上您是不是搞错了,张公公一向对您忠心耿耿啊。” 若是往日,皇帝一听这话说不得还对张鲸心生好感。 但现在他正在气头上,张允修这一番看似夸奖,实则如同用油灭火一般。 万历皇帝一拍龙椅,站起身子喝道:“张允修,你也怕他?!” 张允修不置可否,万历皇帝更生气了。 他气冲冲地走下丹墀,来到张允修跟前,一把揪起他的衣领,喝问道:“张允修,你是不是忠臣?”“臣是忠臣。” “那好,你带朕出宫去,朕要再亲自去瞧一次梁邦瑞。” “这”张允修面带难色。 “这什么这,还不快去准备!” 万历皇帝一跺脚,气得五官挪位,张允修见时机成熟,半推半就地答应下来。 半个时辰后。 梁家大宅院的外边,万历皇帝一脸寒霜,直勾勾地紧闭木门。此时虽是盛夏但梁家大院却异常萧瑟,毫无人气可言。 张允修上前几步,轻轻敲击大门。 好一会儿之后,才有声音传来:“来了,来了。” 只听得“枝呀”一声,大门缓缓打开,一名中年汉子从门里探出半个脑袋。 他扫了眼衣着华贵的几人,一脸狐疑地问:“你们找谁?” “这是新驸马,梁公子的家么?” “是啊。”那汉子答道。 “哦,是这样的。”张允修一笑,指着皇帝说道,“我们听闻新驸马乃是人中之杰,咱家公子就生了好奇,非要嚷嚷着见见你家公子。” 汉子一下紧张起来,他连忙摆手道:“不见,不见,咱家公子得了风寒,现在谁也不见。” 说着就要合上大门,韩三一个跨步上前,一脚插入门缝,黑着脸喝道:“咱家公子要见,那是给你脸,再敢胡咧咧,信不信咱在你脑袋上开酱油铺?” “你这汉子,好生无理。咱都说了,咱家公子身体不适,你们还非要往里闯。” “嘿嘿.是真病还是见不得人,你说了可不算,咱家公子说了才算。”韩三一脚踹开大门,招呼皇帝和张允修就往里闯。 里边的一处小厅内,梁邦瑞面容惨白,气若游丝。 剧烈的咳嗽声此起彼伏,甚至就连空气中,都弥漫了几分血腥味道。 梁满仓与梁夫人看得心如刀绞,一个劲地拍打儿子的后背。 “造孽啊,咱家儿怎么就得了这病。”梁夫人以手掩面,带着哭腔说道。 “别嚎了,只要成了皇亲,咱家孩儿就有太医治病。”梁满仓一瞪眼,声音却是弱了下去,“到时候,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这当儿功夫,忽有一下人急冲冲跑了进来。 “老爷老爷,大事不好了,有伙人闯了进来。” “什么人?”梁满仓紧张问道。 “不知道,不过来者不善,老爷您还是早做准备吧。” 梁夫人一拧眉,忧心忡忡道:“不会是来要账的吧,咱家现在能卖的东西,也就这处宅子了,可不能再給他们了。” “哼,一群敲骨吸髓的畜生。老子好的时候个个巴着老子,老子这一走背运,立马就围拢上来。”梁满仓咬牙喝了一声,又对妻子叮嘱道,“你照顾好瑞儿,我去会会他们。” “不用了。” 万历皇帝已经跨步走了进来。 他只是往里一瞧椅子上的梁邦瑞,心中的怒火就已是能煮得熟一头牛。 (本章完) 第72章 郑德妃的影响力 第72章 郑德妃的影响力 下午时分,从梁家归来后,万历皇帝就把自己关入到东暖阁,还把一应人等通通驱逐。 张允修魏清站在外边,不敢发出半点声响,只等皇帝最后的决定。 “蹬蹬蹬”忽然一阵脚步声响起,一名身穿白色薄纱长裙的贵少妇,在众人的簇拥下走入大殿。 张允修与魏清一同回头看去,正好撞见明媚动人的郑德妃走来,二人头一低,忙行上一礼。 挥手让二人免礼,郑德妃轻启朱唇,关心问道:“张司丞,魏公公,皇上这是是怎么了?我进来的时候,瞧见一应宫女内侍都堵在这儿。” 魏清苦笑着摇摇头,然后对她说出事情的来龙去脉。 “好哇,那狗才,好大的狗胆!”郑德妃凤目一拧,挟恨骂上一句,又道,“你们放心,我进去劝劝皇帝,一定让皇帝重惩那奸贼。” 说着,她车过脑袋看向张允修,张允修正好移过目光。 二人视线交错,张允修微微一笑,恭敬说道:“德妃娘娘肯为宫中除此一害,冯公公,魏公公一定会念你这个情的。” 郑德妃没有说话,提溜着裙摆,步入到东暖阁内。 往里一瞧,她看见万历皇帝坐在地上,两眼无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许是听到外边的脚步声,万历皇帝勃然色变,扯着脖子暴躁骂道:“狗东西,谁让你们进来的,给朕滚出去!” 郑德妃惊了一跳,她还是第一次见到皇帝这样。酝酿了一会儿情绪,郑德妃红着眼圈,软软糯糯嗔道:“皇上.” “啊?!”万历皇帝惊了一跳,猛转过身,见到来人是德妃,心差点儿化掉。 他一下站起身子,小跑到德妃身边,抱歉道:“爱妃,伱没事吧,朕刚才不知道是你,吓着你没有,朕刚才是不是太凶了?” “没有,臣妾只是看皇上一个人生闷气,这才想着来让皇上开心一下。”郑德妃娇娇一笑,说着还冲皇帝的脸颊,小啄一口。 万历皇帝被这小把戏勾得心痒痒,心情一下好了起来。 “皇上,您有什么烦心事儿,您就和臣妾说,臣妾保准让皇上烦恼消除。”郑德妃抓住皇帝的大手,拉着他来到绣榻上坐定,然后柔声说道。 “还不是张鲸那狗才。”万历皇帝恨恨说道。 “啊,他怎么了?”郑德妃故作惊讶,反问道,“他不是皇上您信赖的人么?” “这狗才,枉费朕对他的信任,朕现在恨不得把他剥皮抽筋!”万历皇帝恨恨道上一句,然后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通通说与郑德妃听。 虽然事先她已知晓,但听到皇帝说完,她还是依旧捂住嘴唇,满脸惊讶。 “这这他怎么能这样呢?这不是把公主殿下,往火坑里推么?” “哼,这畜生还把朕都给骗了,朕现在都不知道该如何与母后还有永宁交代。”万历皇帝气愤不已,再想起张鲸那张谄笑的脸,已是满脸厌恶。 现在的关键是,不能让母后知晓,自己给妹妹选了个肺痨鬼。 若是处理张鲸,事情一旦败露,连带着他都得一起挨骂。若是不处理他,自己又寝食难安,只觉有一股怒气堵在心头。 还有,大婚迫在眉睫,这婚成还是成不成了? 觑了几眼皇帝,郑德妃低头思索一会儿,才道:“皇上,俗话说一个好汉三个帮,现在您一个人急是没有用的。不如把张司丞和魏公公,一起叫进来,共同商议。” “也好。”万历皇帝点点头,很快,张允修与魏清便移步走了进来。 见着二人,万历皇帝率先发难道:“现在好了,这块已经结了壳子的屎,被你们给挑了起来,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什么叫做结壳子的屎啊? 这要是不挑了,你妹妹就只得吃下这坨屎。 张允修腹诽两句,然后出起了主意:“皇上,臣认为现在既要保准您的名声,也要保住公主的声誉,那就只能先委屈委屈张公公了。” “他委屈个屁!你只管说,怎么才能解决这件事?” “皇上,臣听说张公公在宫中有两个相好的。”张允修不冷不淡地说了出来。 这深宫之中,太监被割上一刀没法干那事,心理扭曲使得他们偏对那事儿极为向往。 宫中的宫女得不到皇帝宠爱,那也是如狼似虎。 于是宫女太监就索性搭在一起,俗称“对食”。 除却完成最后一步外,其他倒是没差。 “什么意思?”万历皇帝皱着眉问。 “皇上,洪武皇帝早就立下规矩,这宫女和太监可不许产生私情,张公公这是大罪。应当打一百板子,送到南京去种菜才对。”张允修提点道。 这理由倒是不错。 忽然,万历皇帝又想起婚礼,冲张允修追问道:“那朕的妹妹怎么办?难不成真让他嫁个肺痨鬼?” “嗯公主今年将将十六,身子尚未长成,若是过早生产反而对身体不利。不如陛下就以张鲸操纵驸马选举为由,取消此次选婿。” “等再过几年,陛下再亲自为公主选婿。” 万历皇帝有些意动,但一想没了张鲸,日后冯保回来,他岂不是连个说话的人都没了? “皇上,张公公虽对您忠心耿耿,但这次毕竟犯下大错,陛下留他一命,已是法外开恩。”觑见皇帝迟疑,郑德妃咬着嘴唇,低声道,“再说了,皇帝身边除却张公公外,还有张司丞,魏公公这样的忠心耿耿之辈。” “魏公公的忠心,皇上应该是最清楚的了。” “是吧,魏公公?” 说到最后,郑德妃冲魏清一笑。 “啊,是。”魏清赶忙跪地,膝行而前,额头上触到地上,屁股撅得老高,恭声道:“陛下让臣干什么,臣就干什么,绝不会如张鲸那般,有任何欺骗皇上的动作。” “张允修,你也是忠臣么?”万历皇帝觑了眼魏清,又接着问张允修。 “臣是大大的忠臣,陛下让臣做什么,臣就做什么。”张允修一字一句答道。 “好哇,那朕就命你,带人去把张鲸拿来问罪!” (本章完) 第73章 痛打落水狗 第73章 痛打落水狗 申酉之交,天色尚未尽数黑下去。 张鲸的府邸内却早已华灯初上,位于正中的堂厅里边,足有七楹之大的空间,经过二十余盏八角玲珑宫灯的映照,亮堂得宛如白昼。 只见张鲸着一身居家淡青色的圆领直裰,翘着二郎腿倚靠在太师椅上,眼眸微闭,白皙的面颊上显露出志得意满。 在他的身旁,还坐着一名约莫十六七岁,身穿月白色短袖小裙的少女。 眼波生动,楚楚动人,既有少女的清纯偏又带上几分妩媚。 她坐在旁边,轻轻为张鲸按捏胳膊,玉手纵横下,舒缓得张鲸忍不住发出低吟。 沉默了一会儿,张鲸忽然问道:“秀娘,你跟了老爷后不后悔?” “啊?”秀娘手中动作一滞,忙滚下椅子,膝盖一弯跪倒在地上,发自内心说道,“秀娘,秀娘自打跟了老爷后,成天锦衣玉食,一点儿也不后悔。” 张鲸缓缓睁开双眼,伸出白皙的手掌,轻轻托起秀娘白皙的下巴。 秀娘眨巴眨巴扑闪闪的杏眼,直勾勾顶住张鲸,眼中满是讨好之意。 “唉咱家就是对你再好,也不是个男人哇。”张鲸抽回手掌,抚着额头长叹。 这下,秀娘不敢接话了。 诡异的气氛沉默片刻,张鲸忽想起郑德妃对自己的不冷不淡,不禁心中气恼。 他觑了眼秀娘,问道:“秀娘,如果咱把你送进宫去,伱可愿意?” “秀娘.秀娘不愿意,秀娘不愿意。”秀娘红了眼圈,连连摇头,哽咽着说道,“秀娘早就是老爷的人人了,若是老爷不要秀娘,秀娘只能一死!” 一连两番表忠心的话语,哄得张鲸团团转。 张鲸也就断了送秀娘进宫去的念头,他走上前,牵起秀娘,拉着她直奔卧室。 到了大床上,秀娘褪去衣物,躺在上边,露出白皙如玉的妙曼身姿。 张鲸血红眼珠,喘了两口气,然后从床头拿出一个工具箱。 不一会儿,一阵房间内响起诱人声音。 二人正动情时,外边忽然传来一阵喧闹,秀娘裹住身子忧心忡忡道:“老爷,这外边儿怎么这么吵啊,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 “咱去看看,你在这等着。”张鲸披上衣物,正待下床。 只听得“啪”的一声,大门被人一脚踹开。十余名锦衣卫与东厂的番子一同闯了进来,为首的正是徐爵与韩三。 秀娘“啊”的尖叫一声,把脑袋迈入锦被之中。 张鲸气得面庞涨红,五官挪位,指着徐爵骂道:“徐爵,你好大的狗胆,你家主子都不敢擅闯我的府邸,谁给你的胆子?啊?!” 望着发疯的张鲸,徐爵与韩三对视一眼,然后一个跨步上前,一巴掌,重重甩到张鲸脸上。 一声脆响泛起,张鲸的脸上瞬间出现五个鲜红的手指印。 静.死一般的宁静在卧室内蔓延。 烛火似乎也觉察到寒意,火光跟着摇晃起来。 张鲸愣怔了一会儿,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竟然被徐爵扇了耳光。 但脸上火辣辣的疼痛告诉他,这一切都是真的,他猛然站起身子,哆嗦着指向徐爵,骂道:“你你反了,好哇,反了,冯保的狗都敢跑到咱府上咬人。咱要面见皇上,和他冯保分个公母!”“嘿嘿.皇上你是见不着了,东厂的大牢倒是有你的位置。”徐爵嘿嘿一笑,忽然止住笑容,又是一巴掌扇过去,喝道:“来人,把张鲸绑了,送到东厂大牢去。” 话音一落,就三四个东厂的力士上前,一把将张鲸拖拽下床,按倒在地上。 “冯保,我日你亲娘祖宗,你他娘的敢陷害老子,敢陷害老子”张鲸紫涨着脸,兀自扭动身躯疯狂挣扎。 “你们是干什么吃的,还不把他的嘴堵上?”徐爵不耐烦催促道。 “啊,是。”一名番子取出下结成油块的罗袜,一下塞入张鲸嘴中。 这下张鲸更激动了,他疯狂扭动身躯,想要说话却是怎么也说不出来。不一会儿,东厂番子就拿出头套给他套上,拖拽着离开。 一旁不说话的韩三上前一步,笑道:“徐管家,人咱让你抓走了,剩下的咱兄弟可就不客气了。” “给别人也留点儿,别太过分了。”徐爵打了个眼色,压低声音说,“这事上边不少人盯着,若是咱两家吃太多,容易遭人记恨。” “看徐管家说啥话,这点规矩咱省得的!” 韩三拍着胸脯一笑,随后偏头看向前来的亲随,喝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他娘的去抄家,就是给咱掘地三尺,也要把每一分银钱给掘出来!” “是。” 几名锦衣小旗应下,跨步出了房门。 对于抄家这事,他们是再熟系不过。 张鲸在宫中摸爬滚打这么久,家中资产肯定不菲,这一趟的油水指定少不了他们的就是。 抄家紧锣密鼓的进行,另外一边,张四维却是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一样。 他披着一件白色单衣,在大厅内来回踱步,往日里的云淡风轻全然不见。 忽然,一名管家模样的男子跨步走入。 “怎么样?!”张四维忙拽住他的胳膊问。 “完了,他这回算是全完了。”管家摇摇头,苦笑道,“东厂和锦衣卫已经带人去抄家,张鲸这次怕是难逃一劫喽。” “就因为对食?”张四维满脸不可置信。 “不止,还有贪墨宫中用度,祸乱后宫。”管家一个侧身,凑到主人身边耳语道,“这些个罪名若是不追究还好,追究起来都够张鲸杀头的了!” “怎么会闹成这样,怎么会闹成这样,前几日不是还好好的么?” 张四维低喃两声,退回到椅上,一屁股瘫坐上去。 管家正待安慰,忽然又有人来报,说是张四维的亲戚要来求见。 张四维一楞,他在京城的亲戚,就算是求见,也应该提前送拜帖才是。 他只当是哪个打秋风的,于是脸一横,摆手道:“不见,不见,你出去打发那人走。” “老爷,那人很急,要不您还是见一见为好。”下人脚步不动,再次低声试探道。 “好吧,你带他去偏厅。” (本章完) 第74章 李太后再展凤威 第74章 李太后再展凤威 一霎儿功夫,张四维换上一套会客的便装,走入偏厅。 偏厅内,就见一名裹着黑色斗笠,看不见面容的男子,背对着他坐在靠椅上。 “阁下就是老夫的亲戚?”张四维皱着眉头,冷声问。 听到动静,那人缓缓转过身来。张四维借助烛火,总算是看清那人面容。 只见那人约莫四十七八岁,面皮白净,五官端正,一双桃眼眸微微往上翘,看起来脸上始终挂着笑意,让人如沐春风。 “你是.张诚公公?!”张四维惊呼出声。 张诚冷冷一笑,点头应下,然后感慨道:“张鲸不知天高地厚,竟敢与冯保去直接叫板,现在有此一劫,也是他活该!” “你是说,是冯保把他弄下去的?”张四维一问,又摇头道,“不对啊,皇上一向信赖张鲸,对冯保颇为忌惮,怎么可能会听冯保的话,把张鲸下狱?” “不是冯保动的手,是魏清和张允修那两个兔崽子。”张诚说着,两眼掠过一丝寒光。 紧接着,他又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大致说了出来。 “咱在乾清宫的小火者告诉咱,皇帝今日下午一人把自己关在东暖阁内,先是德妃进去,随后张允修与魏清一同进去,然后张鲸就被下旨拘了。” 张四维听罢,眉头蹙成一个大疙瘩。 他没想到,前几月还简在帝心的张鲸,只短短过了不到半年时间,就成了阶下之囚。 他脑海中瞬间蹦出一个念头:君王寡恩。 “张阁老放心,少了他张鲸,咱也一样!”见时间差不多,张诚直接说明来意,“咱看那冯保和张居正也没几年活头,只要他们二人一死,那内外廷就是咱俩的天下。” 笑着捋了胡须,张四维微微颔首。 “好好熬吧,也用不了多久了。”张诚轻笑着说上一句,站起身子,反剪着双手走出偏厅。 一夜的风起云涌过后,第二日一早,整个北京官场都处于一种震荡之中。 第一,皇帝的宠臣张鲸锒铛入狱,上边的罪名可以说是不是罪名的罪名。 对食? 贪污宫内府库? 若是按照这标准抓人,宫中得有多少牙牌大珰锒铛入狱。 有机灵者早已暗自猜测张鲸所犯何事,惹得皇帝暴怒。 但也仅仅只是猜测,毕竟皇帝都不愿意公开,你挑开了,那只能臭着自己。 再加之张鲸平日里作威作福惯了,那些文官见他垮台,无不拍手称快。 第二件事,则是永宁公主的婚宴取消。 理由嘛也很充分,张鲸操纵驸马贿选。 皇帝决定取消此次选举,这下有风宪官不乐意了,他们认为既然存在舞弊,那就在另外两位之中选拔一位。 否则,这钱也了。 公主的婚礼不办,日后皇室还有和信义可言? 万历皇帝最是讨厌被人威逼,本来,他还有些想要把妹妹赶快嫁出去。 这下好了,这些风宪官一上折子,万历皇帝顿时就恼了。 驴子脾气一上来,谁都叫不住! 西暖阁内,万历皇帝一把推翻桌上的折子,大骂道:“一群乱臣贼子,朕的妹妹是金枝玉叶,又不愁嫁,怎能如此草率就嫁出去!” 一旁的魏清忙弯腰捡起折子,放回桌上,谄笑道:“皇上,您和这些穷酸秀才生什么气,他们除了打嘴皮子仗还能干啥?”“哼,一群麻雀成天在伱耳边叽叽喳喳,你不烦?”万历没好气地瞪了眼魏清,咬牙道,“一群无君无父的贼子,就知道威逼朕。” 魏清正待答话,宫门外忽响起一阵尖细着嗓子的声音:“太后驾到。” 万历皇帝惊了一跳,忙走下龙椅,垂手站立在丹墀之下。 李太后穿着一件修身的豆青色纻丝百褶长裙,婷婷袅袅地走入大殿。 “儿臣见过母后。” 万历皇帝毕恭毕敬地行上一礼,李太后冷着脸一摆手,命人拿出一个黄缎的软垫扔在地上,说道,“你们下去吧,哀家有些事情,要与皇帝说说。” “是”众人内侍恭敬答了一声,然后挪步离开。 一霎儿功夫,西暖阁就只剩下皇帝与李太后母子二人。 李太后看着勾着脑袋的儿子,又想起采选中的腌臜事,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她凤眉一拧,指着软垫喝道:“跪上去!” 万历皇帝犹豫几秒,走到软垫前,膝盖一弯,挺直腰身跪了上去。 扫了眼儿子,李太后踱步走上绣榻坐定,然后冷声喝问:“皇帝,永宁还是不是你亲妹妹?” “是。”万历皇帝耸着脑袋,怯怯答道。 “那你为何,要让张鲸给他采选?现在好了,咱家公主成了明码标价的货物,五万两银子哇,五万两银子就能把咱家公主买回家。” 李太后说着,眼圈泛红,好看的瞳孔内已是亮闪闪。 “你父皇死得早,你这个当兄长的,就是这么对这些兄弟姐妹的吗?!” “母后!”万历皇帝惊叫一声,面对母后的责问,他是一点儿借口都找不出来。 李太后丝毫没有心软,继续道:“你是皇帝,整个天下都是你的,咱只求你好好对这些兄弟姐妹,别只顾自己。” “儿臣不敢。” “你还不敢?你有什么不敢的?”李太后揩了揩眼角的泪水,冷冷问道。 难不成,是咱出宫的事情也让母后知道了? 不应该啊。 他连梁邦瑞是肺痨都不知晓,怎么会知晓这么隐蔽的事情? 这一反问,万历皇帝却是不知如何接话。 这时,李太后也恢复了往日睥睨的风采,她一瞪眼,再度喝道:“你说,你是不是在皇极殿的广场前放风筝了?” “是永宁?”万历皇帝错愕一问。 “你先别管是谁,你就说有没有?” “有。” 李太后左手捂住胸口,右手指着皇帝,恨铁不成钢道,“皇极殿那是大臣们与皇帝上朝议事的地方,你在那等地方玩那种不入流的把戏,把国家置于何地,把社稷置于何地?” “儿臣知错。” 万历皇帝一个劲地点头认错,李太后还待再说,忽又有两道身影闯了进来。 李太后回头一看,正是王皇后与郑德妃。 二人见着皇帝跪在地上,也跟着跪在旁边,俯首求饶道:“母后,此事都是张鲸蒙蔽圣聪,这才有此祸端,还请母后息怒。” “行了,都起来吧。”李太后气也出了,见有人求情也就顺坡下驴,一摆手,示意三人起来,然后看着皇帝警告道,“永宁之后的采选,若是再有此等事情发生,钧儿你就亲自去太庙,去与你的父皇说吧。” (本章完) 第75章 未来蓝图 第75章 未来蓝图 随着张鲸的下狱,驸马采选也告一段落。 冯保的动作很快,只两天时间就把张鲸的一切罪状弄清,最终呈交皇帝,判处张鲸杖责一百,发配南京孝陵,永世不得回京。 家产财货一律充公。 那些个行刑的力士,个个都是人精儿,知道冯保的意思,这一百杖也不留手,只打了三十杖,张鲸就彻底晕死过去。 还是皇帝开恩,这才免去张鲸七十杖。 不过虽是免了死罪,但他的腰却是再也直不起来。 除却张鲸被严惩外,还有梁邦瑞一家下场也是凄惨无比。 掏空家底,最后落了个人财两空。 张允修对这一家,倒是一点儿不在乎,你不贪心又哪里会招来这样的灾祸? 这日张允修起了个大早,照例洗漱完毕后,张福踱步走了进来,眉飞色舞道:“公子,张鲸家的商铺,还有他敲诈来的商铺、土地,韩三已经通通转到咱家名下。” “嗯。”张允修笑着擦了擦手上水珠,又道,“过几日我就要出海,这京中的事情就麻烦你照料些个,有什么事情办不了,就去找四哥和游七。” “小的明白。” 张福恭敬应下,又提醒道,“郑国泰前些日子得了个锦衣卫百户,一直嚷嚷着要请您吃饭,公子你去还是不去?” “去。”张允修点头一笑,正色道,“告诉他,今儿个晚上咱就有时间。” “哎。”张福连忙记下。 “对了,喜儿那边伱也要多去瞧瞧。”张允修叮嘱道。 “公子放心,自打您那日宠幸了她之后,小的立马为她挑选了十名丫鬟,那府中的旧物也都通通换成新物件,绝不敢有半点怠慢。” “嗯,那就好。” “公子,您就不在出发前,再去瞧瞧喜儿姑娘?” 张允修略作迟疑,沉思片刻,摇头笑道:“算了吧,女人就不能太宠着她,否则她黏糊起你来,会让你寸步难行的。” “公子果然是情场老手,令小的佩服不已。”张福嘿嘿一笑,冲张允修竖起大拇指。 张允修懒得再与他扯野,几个跨步走出房门。 转眼就至晚间时分,金乌沉西,落霞满天,归巢的林雀掠过北京城的天空,叽叽喳喳响彻一片。 位于富贵街的倚兰楼,早已华灯璀璨,高朋满座。 三楼一处临街的包厢内,张允修与郑国泰对立而坐。 今日张允修只穿着一件休闲豆青色纻丝圆领长袍,看起来文质彬彬。 郑国泰却是着一身金丝质地圆领黑衫,腰挂御赐玉带,看着倒颇有勋贵气度。 只是一开口,立马展露的原形。 “张兄弟哇,哥哥可是好久没见着你了,你说说你,这么大个官,怎么成日还忙得脚不离地。倒不如和哥哥一道,多去找两个女人耍耍。” 张允修面皮一抽,心中虽鄙夷,嘴上却贺喜道:“郑老哥放了百户,真是可喜可贺,前些日子咱忙,竟是忘了此事。不然就是不肖哥哥你说,咱也要请老哥你来这搓上一顿。” “咱自罚一杯。” 说着,张允修举起酒杯,一仰脖儿喝了个干净。 “好,张兄弟海量!”郑国泰见张允修如此给面,拍桌叫道,“咱就说,张兄弟是咱的贵人,自打遇上张兄弟后,咱家是好运连连。”“咱也敬张兄弟一杯!” 郑国泰端起酒壶,踱步到张允修身侧。张允修站起身子,举杯与之一碰,然后一饮而尽。 两杯酒下肚,二人也不再纠结那些繁文缛节,对准桌上的佳肴一通扫荡。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郑国泰脸上泛起红潮,他佯装半醉,在心中打了一会儿腹稿,盯着张允修问道:“张兄弟,听说你马上要做一桩大买卖?” “什么大买卖?”张允修装作不知。 “嗐,你就别跟哥哥打哑谜了。咱上次去测字,那半仙儿说咱发家在海上,回来后,哥哥这心就跟猫抓一样,现在你出海,可得带着哥哥一起。” “我当是什么呢。”张允修一摆手,落落大方道,“咱这次不是出海,就是去朝鲜转转,也没多远的地方,你若是想去,倒也不是不行。” “朝鲜?那不是大明的藩属国么?” “是啊,所以我才没通知哥哥你。” 张允修一笑,说起原因来,“咱这次主要就是试试这船,好不好使,真正远洋还得有了海图和足够的战船才行。” “那得多久?” “估计怎么也得三五年吧。”张允修思索半晌,开口说道。 日本、朝鲜两地转悠自是不费多少力气。 南海边上岛国也不少,像什么吕宋(菲律宾),马来半岛,印尼,这几个东南亚的小岛子,因为靠近马六甲海峡,地理位置上得天独厚。 当初郑和下西洋时,就是从马六甲海峡到达印度洋。 只可惜,自打郑和之后,明朝再无舰队下西洋。 不过,当初随郑和下西洋的华人,却是有极大一部分在当地落叶生根。. 张允修计划着,最迟五年内,就要在建立一支庞大的舰队,先把马六甲海峡控制住再说。 “三五年,有些久了吧。”郑国泰有些急切。 “不久,这才哪到哪儿啊。就是一边造船,一边收购战船,也得要时间。更别提,郑公公的海图已经遗失,咱得派人一边探路,一边找向导呢。”张允修白了眼郑国泰,颇有几分无语。 你当航海是过家家呢,没有航海图,在大海上乱窜,那就是在拿自己的小命开玩笑。 反正他在航路被开发出来之前,是决计不会出亚洲一步。 等下边人把航路开辟出来,他再出发,也不迟。 郑国泰哪里懂这些道道,他现在脑子里全是李半仙的话语,于是催促道:“那张兄弟你可得快些,万一这咱们慢了,这海上财宝让别人抢光,那咱可就亏大发了。” “你放心吧,抢不完。就是让他们不停不休的抢个五百年,也抢不光这海上的财宝。” “真的?” “比真金还真!”张允修拍着胸脯保证。 “张兄弟。”郑国泰两眼放光,举起酒壶为自己满上,又为张允修倒上一杯,“那咱以后的荣华富贵,可就指望你了。” “郑老哥客气。”张允修接过,二人一碰杯,一扬脖儿喝了个精光。 (本章完) 第76章 天津!天津! 第76章 天津!天津! 六月骄阳,炙烤大地。 毒辣的阳光毫无保留的从天空中倾泻下来,许久未曾下雨,道路又硬又烫。 人踩在上边,就如同踩在烧红的铁块上一般。 与此同时,广袤无垠的华北大地上,小麦已是黄澄澄一片。一阵热风划过,小麦晃动,瞬间形成一道数十丈麦浪 身穿短褂的汉子手持镰刀,立在田间,嚎着粗壮的号子,卖力地收割自家地中麦子。 若是从天上看去,就能瞧见,一片金黄色的麦浪之中,镶嵌着一个个黑色的小点。 忽然,烟尘四起,麦田旁边的官道上,一队数百人的队伍骑马飞奔。一时,烟尘漠漠,呛鼻的尘土味漫天飞舞,引得两边百姓纷纷侧目。 只见张允修一马当先,韩三与另外一名黑脸汉子分立左右。 在后边,还跟着一大片的锦衣力士。 嗅着麦田的香味,张允修心情也是大好。 这是丰收的味道。 虽然这只是一种强烈的心理暗示,但依旧挡不住他心中激动的心绪。 “公子,过了前边那个山嘴儿,咱们就到天津卫了。”持续飞奔了半晌,韩三忽然以马鞭指着前边的山口说道。 张允修点点头,双腿一夹马腹,“嗖”一下冲了出来。 韩三与黑脸汉子见状,狠狠一抽跨下战马,紧随其后。 又过了约莫半个多时辰,转过那山嘴儿,一片血红色的夕阳之下,高低不同的建筑挨着深色的江河伫立。 天津卫到了。 此地位于运河交界处,地理险要。 永乐初年,永乐大帝从此地登岸,便给此地取名“天津”,意思是天子路过的地方。 永乐二年在此地筑城设卫,经过这一百多年的发展,此地俨然也成了北方的一大港口。 迎着夕阳往前行走,张允修瞧见,天津卫的城门口挤满了官员。 当先一人,约莫四十五六岁,身材肥胖,五官臃肿,身穿一件红色豹子补子官服。 张允修猜出那人便是天津卫的指挥使,李贵。 此时,他们全都神色紧张,目光随着张允修等人的移动而移动。 待一行人还有五十步的距离之时,李贵一挥手,领着人一路小跑来到张允修跟前。 “张司丞,你们可算来了,咱是盼星星,盼月亮,才把你们给盼来哇。”李贵擦了擦脸上汗水,大大咧咧说道。 张允修受宠若惊,忙翻身下马,对准李贵抱拳道:“李指挥客气,今儿个天气热,诸位站在这儿就为了等咱,咱实在是过意不去。” “哎,说什么话。”李贵一摆手,抖了抖脸上的肥肉说,“您是为皇上办差,见到您就如同见到皇上一样,你说咱们敢怠慢么?” 为了接着张允修,李贵费尽心思,每隔十里地就派斥候通报一番。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 对于这位指挥使的示好,张允修自然也得给予热烈回应。 他一笑,然后打着几分打趣说:“那还杵在这作甚,咱们兄弟都饿得前胸贴肚皮了,伱李指挥总不能光耍嘴皮子,就让咱在这喝西北风吧。” “哎哟,看我这记性,一高兴差点把这茬忘了,请请请。”李贵一拍脑门,领着张允修就往里走。到了自家宅院,李贵安顿好韩三等人,便把张允修请至膳厅。 厅内,香雾缭绕,罗琦满堂,深色的紫檀木圆桌上摆满各自美味佳肴。 桌边左侧,还有两位二八佳人抚琴吹箫。 见着张允修与李贵,二人站起身子,蹲了个万福,糯糯叫道:“见过公子,见过老爷。” 张允修微微颔首,一屁股坐了下去。 一旁的李贵一招手,命二人上前侍候,张允修摆手拒绝道:“李指挥,舟车劳顿,咱也不想听曲了,就让她们下去歇着吧。” “好,就听张司丞的。”李贵嘿嘿一笑,摆手让二人下去。 简单寒暄几句,张允修便对准桌上的食物大块朵颐。席间,李贵陪着笑脸,对准张允修一阵吹捧,直说得天乱坠。 张允修时而点头,不至于让这位指挥使太过尴尬。 如此拉扯了一阵功夫,张允修放下手中长筷,笑着看向李贵手:“李老哥,我可以这么叫你吧。” 听到这称呼,李贵两眼放光,暗自感叹殷勤没白费哇。 他忙站起身子,弯腰讨好道:“说什么话,老弟你能与咱做兄弟,那是咱的荣幸。” “征调的船只都到了么?”张允修问。 “都到了,都在天津卫的码头上停着呢,一百零五艘,一艘也少不了你的。”李贵笑着答道。 “那就好。”张允修长吁口气,又道,“这可是咱给皇上第一次办差,每走一步,都是如履薄冰,生怕出了什么差错。” “张老弟过谦了,令尊贵为一朝首辅,你又是皇上的亲随,哪怕是出些差错,谁人敢找你的麻烦?”李贵一摆手,脸上却是半点儿不信。 “听说这海上还有海盗?”张允修又问。 “嗐,海盗什么时候没有?老百姓没了活路,自然就成了贼寇。”李贵抖了抖脸上肥肉,安慰道,“不过,你放心,都是小股盗贼,最多也就是打家劫舍,不敢触你的眉头、” 听到李贵这样说,张允修反倒不知如何开口。 他此次出发,一共带了三百锦衣卫。 为了事情进行得更顺利,他自然希望李贵也能出手相助,现在他不主动开口,自个儿就得欠着老狐狸人情。 李贵心中了然,他觑了眼沉默的张允修,暗忖道:咱这鬼地方,说是位置险要,实则就是一个不大的港口子。若是能搭上这东风,说不得也能飞上天! “张老弟,你可还有什么要问的?”李贵车过身子,淡淡一笑。 “啊”张允修惊醒,看着李贵说道,“也没什么了,今日有些乏困,咱就先回去休息了。估摸着三日后,就要启程。” 说着,张允修打着呵欠,转身就走。 李贵懵了,急忙喊住张允修:“张老弟留步。” 张允修转过身子,一脸疑惑问道:“李老哥,你可还有什么事情?” “咱想了想,你这是皇差,咱身为地方的指挥,自然也得出一份力才是。”李贵拍着胸脯,言之凿凿道,“这样,咱也出七百军士,随同你一道出海。” “那,咱就多谢李老哥了。”张允修眸子一眯,笑着应下。 (本章完) 第77章 郝仁与黑白无常 第77章 郝仁与黑白无常 三日后的早间时分。 渤海上的雾气将将飘散,温度尚未升高,一队足有上百艘船只的船队搭载好货物,驶离天津卫的港口。 上百艘船只一同行进,如同蛟龙如海,惊得两边游纷纷退避。 正中间的宝船上,张允修站立船头,看着湛蓝色的海水,嗅着夹带着腥味的凉爽海风,任凭初升的朝阳,洒在身上。 阳光洒肩头,仿佛自由人。 “公子,郝老板来了。”正在他准备继续欣赏之时,韩三带着一名富商打扮的男子走上甲板。 张允修回头一看,就见那人约莫四十来岁,五短身材,草莓鼻,鱼泡眼,挺着个肚子,走起路来就像是一个行走的大蛤蟆一般。 穿一身金丝质地纻丝圆领长袍,脚下踩着一双镶嵌着玉珠的黑靴,十根拇指上,带了三个翡翠玉扳指。 只一看,就让人觉得豪气十足。 这人是京中最有名的布匹商铺“七彩霞”的老板,郝仁。 这人无家世可倚,起初生意做得并不大,真正的转折点,乃是万历初年,冯保登临司礼监掌印。 他早早费大价钱,结上冯保的管家徐爵。 二人成了挖窟窿生蛆臭作一堆,穿一条裤子的好兄弟。从此以后,借助冯保的势力,他是予取予求。 短短十年间。 就把一个小商铺,经营成了京城最大的布匹行。 在苏州,南京等地皆有分行。 用他的话来说,这看人就如同做生意一样。 越是好东西,就是越是要早趁他便宜的时候下手。 所以,当他得知张允修为皇帝办差后,他自愿掏出万两银子买上货物,事后利润二人对半平分,权当是来捧场了。 二人接着,张允修对这金主也是笑脸以对:“郝老板,你可帮了咱大忙了。你放心,回去之后,咱一定在皇上面前,言明郝老板你的慷慨。” “那小的就多谢张公子了。”郝仁一笑,抱拳行礼道。 他很清楚自己的身份,对张允修回话时用的是“小的”,而非“咱”。 张允修听了,对这土豪心中更是喜上几分。 知进退,有分寸,这人虽看似浮夸,这做人的本事与魄力,着实令喜欢。 见张允修释放善意,郝仁也变得热乎起来,试探性说道:“张公子,小的听说,您这次卖的东西,主要是盐?那玩意的确是暴利,但一时间怕是不好全都出手。” 再说,去朝鲜卖盐,这玩意也不是那么好弄哇。 “伱别管,反正到时候你就知晓了。”张允修神秘兮兮道。 “那好,小的就等着张公子的妙计出手。”郝仁讨好一笑,三颗大金牙在阳光的映照下,散发出刺眼的光芒。 趁着二人说话的空挡,韩三与那黑脸汉子也闲谈起来:“赵老大,你可别说咱不帮你这老兄弟,当初你拉了兄弟一把,现在兄弟也你一把。” “放心,咱省得。”赵老大沉稳一点头。本来,韩三还是小旗之时,他就是试百户。 结果,韩三这小子走了狗屎运,先是去找到那郑国泰,也就是当今德妃的哥哥。 入了张家兄弟的眼,一下平白升了一级。 后边跟着张允修身边,一年多时间那是平步青云,现在已经穿上了副千户的官袍。 换了大宅子,还娶了一个如似玉的小妾。 他却还在试百户的位置上蹉跎。 看着韩三风光无限,他是恨不得咬碎后槽牙。 好在这家伙还算有些良心,有好处不忘自己这个老大哥,这次出海他点名要上自己。 只要搭上这艘船,回来后,不说副千户,一个百户是没得跑了。 赵老大正想着,韩三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说道:“只要你好好看,公子不会亏了咱的,日后莫说千户,就是一镇的镇抚,你也坐得。” “那咱可就得仰仗你韩三爷了。”赵老大一笑,带着几分揶揄道。 “呸呸呸,赵老大,你这可是折煞我了。”韩三忙吐了几口,慌里慌张道,“若是没你,咱哪能有今天的风光,日后你还是叫我老三就是。” “看把你吓的。”赵老大摆了摆手。 “韩三!韩三。”二人聊得正酣,张允修的声音陡然泛起。韩三不敢怠慢,忙辞了赵老大,小跑到张允修身边。 二人对视一眼,韩三拱手行上一礼,张允修示意他免礼,然后问道:“咱让王和弄的东西,你都派人带上了没有?” “都带上了。”韩三点点头,又道,“公子的交代,小的怎敢忘记,只要是王和手中的假东西,咱都一股脑带了出来,趁着这当儿功夫全都卖出去。” “你办事,我放心。”张允修一笑,又觑了眼甲板后局促不安的赵老大,见他体壮如牛,面如黑炭,一身的剽悍之气。 忍不住心中暗自赞叹一句,好一个勇猛之士。 这人当个锦衣卫拷打犯人,着实是可惜了。倒不如去当个急先锋,冲锋陷阵,马上取功劳。 顺着张允修的目光看去,韩三心中一喜,跟着介绍道:“公子,那人就是小的推荐而来的赵大壮,因为人长得黑,咱锦衣卫中的兄弟,都管他叫做‘黑老大’。” “黑老大?” 张允修一皱眉,觉得不好。 啧啧舌头,张允修瞧瞧韩三,又瞧瞧赵大壮,见二人一黑一白,不免揶揄道,“你看你养得白白的,他又是黑油油的,两人站在一起,还真像是黑白无常。” “对,小的二人是索人性命的黑白无常。”韩三一笑,趁机表起忠心来,“公子就是那地府里的阎王,阎王让谁死,咱两个小的,就去勾谁的魂儿。” 张允修哈哈大笑,一旁的郝仁也忍不住啧舌道:“三爷忠心耿耿,张公子有你这样的白无常,日后谁人敢对张公子不利?” “郝老板,你叫咱三爷,咱可受不住哇。”韩三忙笑着推辞道。 “有啥受不住?这宰相的门客七品官,咱一个白身,你堂堂一个大千户,还怕甚么?” 郝仁脸色一收,一本正经回答,张允修不想再听郝仁拍马屁,直接催促道,“行了,这几日就好好休息,有什么本事,等到了朝鲜再行施展吧。” (本章完) 第78章 钓鱼先打窝 第78章 钓鱼先打窝 黄海道位于整个朝鲜的中西部,往北与平安道、咸镜道接壤。 往东南方向则是与富庶的京畿道、江原道接壤,地理位置堪称得天独厚。 这日早间时分,数百艘船只透过薄雾,迎着涛声,缓缓停靠在黄海道的岸边。 哨塔之上,负责巡视的海岸军士见着,顿时惊了一跳。其中一名头领扯着嗓子,大声喊道:“快快去发信号,倭人来了,倭人来了。” “头儿,他们好像不是倭人。”一人精瘦小兵指着下船的人,有理有据道,“你看,倭人大多都是长得矮小,走路都还罗圈腿,这些人个个都生得高大,怎么也不像是倭人。” 听到这一说,众人才镇定下来,瞪圆双眼扫了一圈,才放下心来。 不是倭人就好,不是倭人就好。 既然不是倭人,又有如此大船,那必定是宗主国来的大人。 想到这儿,为首军汉叫来一名手下,命令道:“你现在,把这儿的消息通报给府尹大人。” “是。”小卒恭声应下。 “其余人等,随我一同出去,迎接天朝使臣。”说罢,那军汉领着堡垒内的军民,一同走出,恭敬地等候天朝使臣的到来。 另外一边,早有人报知张允修,说是前边的一处戍堡前,黑压压站了一片的军士。 “嘿嘿.这些家伙属狗的,看见主人就摇尾巴。”韩三龇牙一笑,讥道。 “这就叫做,狗不摇尾巴,主人不给赏。”郝仁眉目一挑,跟着揶揄一句,然后看着张允修介绍道,“公子,小的也来过几次朝鲜,此地唤做黄海道,其中府治在海州,除此之外,还有一处大城,叫做黄州。” “黄海道就是取自这两地之名。” “往北,可以去平安道的平壤府,往南距离朝鲜的故都开城府,以及新都汉城府都不是太远。” 张允修微微颔首,冲郝仁投去赞许目光,笑道:“郝老板不愧是个人精,怪不得能把生意做这般大,咱只恨没早认识你郝老板哇。” “公子谬赞。”郝仁心中得意,表面却继续谦虚道,“既然到了地方,咱们也别耽搁,公子伱说,你指哪咱们打哪。” “好,你现在带着人去散布消息,就说倭国要入侵朝鲜,然后大举收购食盐。”张允修一笑,直接对准几人下达命令。 “公子,咱们自己的盐巴都还多得吃不完,还收这玩意干嘛?你可别忘了,若是完不成给皇帝赚钱的事,咱就得自己掏腰包。”韩三急了,忙劝解道。 “你钓过鱼么?”张允修没有正面回答,反而笑着问韩三。 钓鱼? 公子问这干嘛? 韩三摇摇了脑袋,张允修一笑,见众人都还迷糊,得意地与几人解释起来:“这钓鱼啊,得先打窝,把鱼都给引过来。等鱼吃得正欢的时候,我在一枚震天雷扔进去,准保把他们炸个翻白肚。” “不是钓鱼么?咱们还炸上了。”韩三低声嘟哝一句。 “啊!我知道了!”郝仁两只眼珠一转,忽然猛拍大腿,大声叫嚷起来。 “你知道什么?”韩三狐疑问道。 郝仁嘿嘿一阵怪笑,猛吞咽了一口唾沫,然后盯着韩三问道:“咱们手中有五万盐引子,足足两千万斤,只要那盐巴的价格能翻上几倍,你说说,谁赚得更多?” 韩三这时也恍然大悟,拍掌叫绝道:“啊,这下咱非得赚个盆满钵满。” 一直未开口的赵大壮嘴角一抽,开口提醒道,“万一咱们把价格抬上来,结果自己手中的盐巴卖不出去,岂不是亏大发了?” “你这个考虑完全多余。”张允修一摆手,冲他咧嘴一笑。“为何?” “因为人性。” “人性?”赵大壮两道浓眉拧成麻,显然不知张允修是何用意。 真是个傻大个。 张允修心中腹诽一句,然后开口说道:“恐慌一旦蔓延,这些普通的老百姓,怎么可能可能会思考。你想想,若是那吃的盐巴价格,半月暴涨数倍,他们还能保持镇定么?” 赵大壮还在愣神,郝仁又道:“只怕,到时候这些人就是卖屋、卖地,也要赶上这一波。” 几人议定之后,只留下一百人看守船只,剩余的船夫、商家,锦衣卫力士一同往朝鲜的内部进发。 除却军士外,其余的百姓加起来,也有千余人。 两千人的带着财货行进,引得沿途的百姓纷纷驻足观看。 对准张允修等人指指点点。 “你看,那就是大明来的贵人。” “不愧是天朝来使,果然长得高大威猛,比起那倭国的小矮子,不知强上多少倍。” “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拿倭人和天朝人相比。” “啊,我这不是一时口快么。” 迎着众人的议论声,张允修命人拿出银钱,以高于市场价一半的价格,收购他们手中的食盐。 这下,两边的百姓沸腾了。 原本一斤食盐,差不多也就是银一分左右(约合铜钱十文),翻一半,平白涨上五文,那就是十五文。 只肖再卖上两斤,就能赚回一斤盐钱。 这买卖,换做是谁不干? 不肖多久,张允修收购食盐的消息,便以此地为中心,顺着海州先传开来。 同时,别地食盐的价格也开始逐渐上涨。 海州治下的长连县内,百余名朝鲜百姓,手提麻袋,拥堵在一处盐铺之前。 一黑脸大汉拍下一块银两,指着发怵的伙计,大声催促道:“快快快给爷来两百斤的盐巴,动作麻利些,晚了爷要你好看!” “瞧瞧你那寒酸劲儿,两百斤也好意思在这大放厥词。小二,给爷来一千斤,不就是才十两银子么,这点儿钱,爷还是有的!” “给我也来五百斤,五百斤。” 一霎儿功夫,往日冷清的小店瞬间变得热烈起来。 几个伙计喜不自胜,一边吆喝着,一边招呼同伴为这些爷称好盐巴。 忙碌了好一阵,外边的客人非但不少,反而是愈发多了起来。 正在伙计疑惑之时,其中一人扯着脖颈喊道:“又涨了又涨了,要打仗了,天朝的上官出十七文,收购咱的盐巴。” (本章完) 第79章 入瓮 第79章 入瓮 海州城作为黄海道的府治所在,州牧、府尹等等大小衙门都在此处。 再加之其地理位置优越,使得海州城成为不光是在黄海道,就是放在朝鲜也足以排得上名号。 城池的繁华,自然离不开繁华的商业支持。 城中大小商户足有数千家,富豪权贵不在少数,其中不乏消息灵通者。 张允修一行大肆收购盐巴,倭国要入寇,早已传遍海州城。 一霎儿功夫,整个海州城的商家便蠢蠢欲动。 这日刚交酉时,七八名身穿华袍的中年富商,面带微笑,走入到城中最大的酒楼“海明楼”。 相互谦让着走入包间,按照主次坐定后,首位上一人率先笑道:“诸位,今日咱把诸位召集而来,诸位应该知晓是为了什么是吧?” 男子约莫四十来岁,面皮白净,气质儒雅,唯独一双绿豆大小,贼溜溜转悠的大眼睛,看得让人极为不舒服。 正是城中最大富尚,金富。 其余几人,也都是城中赫赫有名的富商。 “金老板,咱也别废话,你直接划出个道道来!”坐在他侧边一人一笑,直接拍桌叫道。 剩下的富商也跟着嬉笑,打趣起金富。 “就是,这盐巴价格一天一变,我看就你金老板最高兴。” “咱可听说了,金老板仓库里边,足足有百万斤的盐巴。这要是打起仗来,你金老板第一个赚得盆满钵满。” 笑着摇摇头,金富打断众人议论,放下身段说道:“咱发不发财,不还得靠各位掌柜的么?若是各位掌柜的不抬举咱,咱发个狗屁的财?” 说到这里,金富略作停顿,然后继续说:“诸位都是咱朝鲜的乡绅,家财万贵,只要咱们联起手来,把盐巴的价格炒上去,等打起仗来,咱就等着数钱就是。” “怎么做?”最先开口那人狐疑问道。 “王老板,都是千年的狐狸,伱也别和我在这儿装什么纯情了。怎么做,还用咱教你吗?”金富笑着挑了那人一眼,又看向众人,建议道,“诸位回去后,一面控制住盐巴的售卖,一面大肆收购与宣扬,倭贼要进军朝鲜。” 王老板笑着颔首应下来,其余几人思索几秒,觉得有利可图,便也跟着答应下来。 接着,众人一通商议,不光要在黄海道收购。 就是平安道,京畿道,咸镜道、以及朝鲜的各道也都得去收购盐巴。 划分好区域后,再次就是价格。 “十七文怎么样?”王老板率先说出数字。 这个数字正是张允修一行人收购的价格。 “王老板,你也太小家子气了。”金富笑着摇摇头,又道,“这价格,咱得一路抬上去,既然要抬,那就别管前边多少血本。” “直接二十文收购。” “二十.二十文?!”王老板瞪圆双眼,深吸一口冷气。 众人也是面面相觑,显然被金富的大手笔镇住。 二十文一斤,足足比之前翻上一倍,万一砸在手里边,岂不是全都拉了裤里? “怕什么,你们那个家里边不是几十万斤的盐巴?”见几人迟疑,金福一耸棱眉,信誓旦旦道,“只要咱们把盐巴的价格抬上来,到时候,这盐的价格,不是咱说多少就是多少?” 这下,几人心动了。 “好,你金老板既然如此有魄力,那咱也不能小气了不是。”王老板举起酒杯,嗖一下站起,笑着招呼众人说道,“来,为了预祝哥儿几个发大财,咱们一同敬金老板一杯。”其余富商齐刷刷站起,举起酒杯对准金富。 金富哈哈大笑,拿起酒杯满上一大杯,迎上众人虚空一碰,然后一仰脖儿喝了。 正事谈毕,几人也不再端着架子,插科打诨,谈笑风生。 从官府说到皇家,从生意说到窑子,反正是奇闻异事,通通逃不过这些商人的耳朵。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一行人醉意盎然,金富这个组织者红着脸站起身子,笑着摆手道:“诸位.诸位,今日金某不胜酒力,就先告退了,下次再聚,咱一定请诸位一顿大的。” “诸位,还不快谢过金老板关照。”王老板笑着打起哈哈。 “谢过金老板关照则个。”其余几人一抱拳,带着醉意哼道。 月色如勾,夜凉如水,等到金富回到家中,洗漱一番后,已是亥时。 这时天尽数黑了下去,他并未前去休息,而是拖着疲倦的身子,独自坐立书房。 书房内,两盏八角玲珑宫灯一点,二十来平的书房瞬间被光束吞噬。 他坐在黄梨木太师椅上,右手扶住额头,左手翻看着桌上的账簿。 越是翻看,他越是觉得激动,别的不说,他这次可不光囤了一百万斤的盐巴。 而是整整三百万斤。 只要这些盐巴的价格,能够炒到四十文.甚至五十文,那他的身价肯定能翻个跟头。 呼. 想着,金富面庞发红,浑身上下有着说出来的激动。对于一个商人来说,没有什么比靠脑子,赚到大钱更有成就感了。 倏地,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把他从幻想中拉回。 整了整衣着,金富挺直腰杆坐了起来,冲外边喊道:“进来。” “啪嗒” 木门应声而开,一名管家打扮模样的男子,打外边走了进来。 他见到金富先行上一礼,然后恭敬说道:“老爷,按照您的吩咐,小的已经把咱家还能动用的银钱,全都汇集起来,一共三万两银子,都在这儿。” 说着,他把账本递上前去。 金富接过,看也不看,就把账本放在桌上,嘟哝道:“三万两太少,要是能再有两万两,咱的话语权会比现在大上许多。” “老爷,剩下的钱还得留住其他生意,千万动不得啊。”金管家惊呼出声。 “我知道。”金富摆了摆手,从椅子上站起,走到管家身边,笑问道,“看你这模样,你是不是也觉得,咱这次是赔本赚吆喝?” “小的不敢。”金管家低垂脑袋,连连摇头。 金富拍了拍管家肩膀,露出一丝耐人寻味的笑容:“其实,咱也知道,倭寇入侵八成是假的。” “啊,那您还”金管家猛然抬起脑袋,直盯着主人的双眼。 “有时候,真的不一定有人信,有时候,假的也不一定没人信。”金富笑着打起哑谜。 (本章完) 第80章 别人恐惧我贪婪! 第80章 别人恐惧我贪婪! 过了三日,以黄海道为中心,整个朝鲜的盐价都开始往上窜动。 从最开始的十七文,一路飙升,飙升到十九文,就在百姓以为这是顶了的时候。 海州城的盐商联合起来,每日限量往外出手盐巴,同时以二十文的价格,回购盐巴。 这下,所有人都沸腾了。 二十文? 短短不到七日时间,盐巴的价格翻上一倍。 家中提前囤有大量食盐的百姓,纷纷将多余的食盐拿了出来,抛售给盐商。 当然,说是大量,其实也不过几十斤,撑死了也就上百斤。 而且人数也较少。 对于庞大的需求来说,依旧是杯水车薪。 这时,有头脑机灵的小商贩与富户看到商机。 这些盐商是什么人?那个个都是椅子后边有人的大户,他们能出二十文钱收购盐巴。 说明,这里边一定有利可图。 如此一来,在诸多村镇之中,都能瞧见一些散户的身影。 他们提溜着布袋,推着小车,放声吆喝起来:“盐巴,二十一文一斤,有的就被藏着掖着了,过了这个村儿,就没这个店了。” 一听到这喊,村落内涌出一大群身穿麻衣的百姓,把那叫卖的货郎围住。 “二十斤二十斤。” “十斤。” “八斤。” 七嘴八舌,疯狂把袋子往货郎前边递去。 货郎笑得合不拢嘴儿,一一收过,分发钱财,交易就算达成。 忙碌了一个上午时间,货郎的与随行的同伴一瞧,今儿一个上午,足足收了三千斤盐巴。 其中有十八文,十九文,也有少部分二十一文收购。 收拾好家当,四五人麻溜地推着小车返回家中。 一进入自家小院,几人打了盆冷水,找来毛巾润湿,对准满是汗渍的身体上下擦拭。 “二狗哥,你说,咱这次能赚钱吗?”一名五短身材,略显肥胖的青年,看向前边的水池边的精瘦男子问。 被唤做二狗的精壮男子手中动作一滞,然后猛然擦了把脸,回过头来。 只见他约莫二十来岁,两眼囧囧有神,面如刀削,颧骨凸出,只穿着一件浆洗得发白的短褂,但依旧难掩身上英气。 他唤做李二狗,乃是这附近有名的街溜子。 因为长得壮实,手上功夫不错,人颇为讲义气,很快聚集起二十多人队伍。 在这同辈之中,也算是小有威名。 不待李二狗发话,他旁边一人重重一脚踹来,喝骂道:“王胖子,你他娘的说啥呢,二狗哥啥时候坑过咱们?” 王胖子一个趔趄,肥大的身躯往前一扑,直接倒在地上。 “哎!李干你他娘的干啥呢,都是兄弟,胖子只是担心钱打了水漂,又没啥不对!”李二狗瞪了眼出脚的瘦猴,然后亲自扶起地上胖子,关心问道,“伱没事吧,胖子。” “没没事。”王胖子嗫喏一身,又再度紧张问道,“二狗哥,我这次可是把娶媳妇的钱,都给拿了出来,万一” “王胖子,你他娘的是不是不长记性?” 那廋猴最是瞧不上这胖子,见他又叽叽歪歪,大动肝火,李二狗瞪回廋猴,然后拍着胸脯保证道,“你放心,咱保证让你娶上媳妇。”“你看这盐巴,几天时间几个样,咱们这这三万多斤的盐巴,若是一斤赚个二十文,足够咱们兄弟赚够钱财,一起开个商铺了。” “这么说,到时候,我也是掌柜的了?”王胖子两眼放光,一脸向往。 “那是当然。”李二狗郑重应下。 “嘿,就他这肥头大耳、脑满肠肥的模样,还当掌柜的,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廋猴笑着摇摇头,嘴一瘪,忍不住讥道。 “哈哈哈”其余的一同大笑出声。 空气中顿时充满了欢悦气氛。 王胖子一张脸臊得绯红,怒目瞪着瘦猴,反唇相讥道:“咱这叫福相,福相!你懂个屁,就你那尖嘴猴腮,脸上挂不住二两肉的模样,一看就是个没福相的损种。” 瘦猴正待讥讽,忽然一道倩影出现在院外。 李二狗心中一阵柔软,微微咳嗽两声,像是赶苍蝇似的挥舞手掌,催促道:“滚滚滚,都回去吃饭,等天儿凉些,下午再和老子一同出去收货。” 众人也第一时间瞧见那道含羞的身影,一下起哄起来: “霍,原来是嫂子来了,走走走,兄弟们咱给狗哥一个面子。” “哈哈哈,二狗哥你可得把持住,别下午起不来,还得咱们来叫你。” “哥,你动静小点儿,咱家离你家就隔了一堵墙,我怕我受不了.” 这些人都是粗鄙的汉子,这一开启玩笑来,直把那佳人臊得脸颊通红。 见佳人被嘴,李二狗把眉一拧,粗着嗓门喝道:“再敢胡咧咧,小心老子把你们的嘴都给撕烂!” 几人佯装害怕,怪叫几声,然后一哄而散。 这时,那佳人提溜着红色西洋布百褶长裙走了进来。 只见她约莫十七八岁,个子中等,肌肤白嫩,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直勾人心弦。 “敏儿。”李二狗快步迎上,一把将佳人搂入怀中。 一霎那,佳人的柔软躯体与他撞了个满怀。 一阵凉风送爽,裹挟着女人的体温与热气,狠狠钻入到李二狗的鼻腔之中。 敏儿也顺势把头埋入到李二狗怀中。 如此持续了好一会儿,敏儿才抬起脑袋,怯怯说道:“二狗哥,你啥时候来我家提亲啊,我爹说了,你要是今年再不来,就把我嫁给别人了。” “他敢!”李二狗一瞪眼,咬牙喝道。 “那你倒是快些啊。”敏儿扬起脖颈,嘟哝着嘴儿哼道。 李二狗搔着脑袋,尴尬一笑:“我这不是,不是最近手里头的钱,全都投入到这生意中了么。” “我也听当差的二叔说了些消息,这盐巴是能涨,但终究不是正路。”敏儿忧心忡忡道。 这下,李二狗恼了,当即反问:“那什么是正道?像你二叔一样,穿官衣,吃官家饭,在咱老百姓面前耀武扬威,才算正道么?”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当然知道。”李二狗语气一软,再度把敏儿搂入怀中,柔声道,“你放心,等我这次赚到钱,我就把钱存下来,开个小商铺,到时候让你当老板娘。” “谢谢二狗哥。”敏儿心中一阵甜蜜。 “光嘴上谢怕是不行,快让二狗哥帮你瞧瞧,你长大了没有。”李二狗嘿嘿一笑,目光却是瞄准了少女发育的桃峰。 “不是.不是昨儿个才看过么?”敏儿低垂脑袋,满脸赧然。 “昨儿个是昨儿个,今儿个是今儿个。” (本章完) 第81章 没困难就制造困难! 第81章 没困难就制造困难! 朝夕如流光阴荏苒,转眼就是小半月过去。 天气越发炎热起来,道路两边的白桦树被晒蔫了枝叶,无力地耸拉在两旁。 树林深处的知了,大声叫个不停,街边的土狗趴伏在地上,喷吐着烈焰一般的舌头。 与炎热映衬得,还有愈发走高的盐巴价格。 从张允修一行人进入到朝鲜以来,短短二十来天时间,整个朝鲜的盐巴的价格已经达到三十二文钱一斤。 一月时间,比之前多上两倍。 所有人都变得疯狂起来,种地一年到头才赚多少? 哪有囤积盐巴赚得快? 于是无论平民百姓还是达官显贵,一同加入到这场争夺大战之中。 此时,海州城的一处小院内,李二狗与七八名小弟围坐在摆满佳肴的八仙桌前,大快朵颐。 只这一下,他们就足足赚了大几百两银子。 而且,这势头丝毫不减,依旧有往上窜的趋势。 如此好景,自然需要好生庆祝一番。 大口咽下一口肥肉,王胖子摸了把油光满脸的嘴儿,看着李二狗,讨好似地笑道:“还是二狗哥聪明,咱们卖房卖地,提前囤积了六万斤的盐巴,只要一卖出去,咱个个都是大掌柜。” “哟哟哟,现在知道二狗哥厉害了?之前不是还担心赔了么?”瘦猴用手肘一桶王胖子,讥道。 “我那不是担心娶不上媳妇么。”王胖子脸上肥肉一缩,像是受委屈的小媳妇一般,嗫喏哼道。 “就你担心,咱哥几个就不担心了?” 瘦猴还待再说,一旁的李二狗一挥手,制止道:“行了,行了,都是自家兄弟。说实在的,咱干这事儿,心里也没十足的底儿,胖子担心也不是没有道理。” 王胖子忙朝李二狗投去感激一瞥,然后不再理会闲言碎语,只顾埋头大快朵颐起来。 一霎儿功夫,满满当当一桌的菜肴,一扫而空。 “嗝”长长地打了个饱嗝,李二狗摸着肚子,一脸满足地自语道,“吃饱喝足睡婆娘,这过得才叫日子。” “得,二狗哥发话了,咱们还是快走,省得耽搁二狗哥办正事。”瘦猴嘿嘿一笑,站起身子,像是赶鸭子一般舞动双手,“走走走别耽搁咱二狗哥办正事儿。” 众人哈哈大笑,摇晃着身子走了出去。 李二狗心中一阵热乎,一龇牙,绕过堂屋直奔着里屋来了。 里边,敏儿穿着鲜艳的碎衣袍,独自一人坐在桌上,埋头吃起桌上糕点。 见到李二狗进来,她小脸一红,站起来迎接道:“二狗哥,你吃么?” “不吃,咱都是买给你吃的,伱一个人吃就是。” 摇了摇头,李二狗搬来一把凳子,坐在敏儿旁边。 他把左手撑着脑袋,整个人半趴在桌上,满脸柔情地看着敏儿白腻腻的脖颈。 “你你看着我干啥?”敏儿红着脸嘟哝道。 “怎么?我看我自己媳妇还看不得了?”李二狗咧嘴一笑,反问道。“臭贫,谁.谁是你媳妇了。”敏儿红着脸啐上一口,忽又想到什么,忙朝李二狗提议道:“二狗哥,要不你把那些盐巴都卖了吧。” “只要一出手,足足有两千多两银子。你们八个兄弟,每人都能至少都能分上百两,咱赚得已经够多了。” 李二狗笑着摇摇头。 “你你不卖掉这些东西,啥时候才能娶我啊?!”敏儿红了眼圈,带着哭腔说道。 “嗐,女人呐就是头发长见识短。你瞧瞧,自打咱几个兄弟弄了这些盐巴之后,不光是你街坊邻居,就连你爹都高看咱一眼。” “不然,你觉得你能来咱家住着?”李二狗一咬牙,悻悻说道。 敏儿闻声,歪斜着脑袋想了一会儿,才点头道:“好像是耶,这糕点也是别人送的,现在人家都上赶子来巴结你。” “这就对了,”李二狗一把抱住敏儿,正色道,“人都是捧高踩低,只要咱手中有家伙,别人就不会小瞧了咱。” “万一盐巴的价钱降了怎么办?”敏儿不免担心地问。 李二狗心中打了个冷战,但很快连连摆手,回绝道:“一时半会儿降不了,而且我感觉还能往上窜一窜,相信我的眼光。” “嗯。”敏儿小脸红透,满脸幸福地倚靠在李二狗的肩膀上。 另外一边。 已经抵达汉城的张允修找了处客栈住下,然后迅速把在身边的骨干召至一堂,待众人到齐,张允修率先说道:“现在,盐巴的价格差不多是三十三文左右,咱们可以以三十文,少量出些货出去。” “为何?”赵大壮立时不解地问。 “钓鱼嘛,自然得有来有回,咱先把价格往下一压,到时候你就知晓厉害。”张允修冲他一笑,也不再与之解释,而是看着韩三吩咐道,“先以三十文的价格,在各地散出两百万斤盐巴,注意别在一个地方出太多,省得引起恐慌。” “明白。”韩三点头应下,忽又担心说道,“对了,公子,你说倭寇入侵的事情,纸始终包不住火,万一倭寇不曾入寇,这盐巴的价格迟早要落下来的。” “我当然知道。”张允修邪邪一笑,“但咱们绝对能够在这盐巴价格崩溃之前,最大限度把这些盐巴甩出去。” 他的盐大部分可都是十文钱一斤弄来的。 只要这价格再往上一窜,来到四十文,乃至四十五文的位置,他都会毫不犹豫地往下抛售卖。 有多少抛售多少,只要价格高于十文钱,他都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韩三似乎有些明白,他转悠着脑瓜子,忽然心中生起一条毒计:“公子,其实咱们可以找些矮小的军士,扮做倭寇,带着战船去朝鲜的那边,打上几炮。” “嗯,这个法子好。”张允修眉目一挑,命令道,“事不宜迟,你现在派人去火速回天津卫去,再让他们派些战船出来。” 没有倭寇,那就制造倭寇。 只要把这些民众的恐慌挑起来,到时候他说什么,这些民众都会信什么。 而且,还有朝鲜的大商贩,贵族大老爷,也会参与其中。 (本章完) 第82章 收放 第82章 收放 夏日清晨的第一抹柔光,透过窗户洒入房间,落在樱桃一般鲜红的锦被之上。 李二狗缓缓睁开双眼,回顾一瞧,敏儿带着红潮,正平躺在自己的旁边。 他咧嘴一笑,对准旁边的美人脸上小酌一口。 然后也不贪恋温柔乡,而是把身躯往旁边轻轻挪动,拿起衣物,蹑手蹑脚地出了房间。 沐浴着凉意,他来到后院的一处古井。 打起一桶凉水,高举过脑袋,“刷刷刷”的猛然浇了下来。一股难以言喻的清凉与舒爽,从天灵盖,传遍全身。 “呼”李二狗抹了把脸,随后开始穿起衣服。 就在这当儿功夫,几名小弟火急火燎跑了进来,见着李二狗,王胖子紧张说道:“狗哥,不好了,有人往外抛售盐巴,现在盐巴已经开始往下跌了。” “什么?”李二狗惊了一跳,不过很快又镇定下来,安慰道,“八成是谁手头急用钱吧,你们放心好了,这盐价,很快就会继续往上窜。” “真的吗?”王胖子忧心忡忡地问道。 其余几人也面面相觑,显然有些放心不下。 李二狗觑得真切,顿时恼下脸来,喝道:“你们谁若怕亏了本,就把这些盐巴,三十文钱一斤卖给老子就是,等老子赚了钱,再一并还给你们。” “我们不是这个意思。”王胖子急忙摆手解释。 “不是这个意思,就回家去,等着拿麻袋来装钱好了。” 李二狗说着,又有另外一拨人挤了进来。 当先一人,是一名面色蜡黄,脸上沟壑纵横的干巴老头,正是敏儿的父亲,李老汉。 此前李二狗浪荡得很,他是百般阻挠这女儿与李二狗的婚事。 这不前些日子,李二狗卖地、卖家产再加上召集这些兄弟凑钱,一起囤了不少盐巴。 盐巴价格一紧俏,李二狗的身价水涨船高。 李老汉便迫不及地地把女儿送了过来,同时还一个劲催促,让二人快要完婚。 现在盐巴一跌,他又有些坐不住了,立马带着人就上门来发难。 二人见着,李老汉当即棱着眼珠发问:“二狗,咱家敏儿伱到底还娶不娶了?” “娶,怎么不娶?”李二狗点头答道。 “那好,你现在把盐巴全都卖掉,拿聘礼来娶咱家的敏儿,省得到时候这盐巴跌落回去,你全都砸手里。”李老汉一抹嘴儿,大咧咧说道。 “不行。” “为啥?!” “现在还不是时候,现在卖不知要亏上多少。” “你不是已经赚了几百两么?还不够啊,这才短短一个月的功夫,你种地,做小生意,一年才够赚多少钱的?” 李二狗笑着摇摇头,盯着李老汉说:“谁会嫌钱多?这机会,普通人一辈子都遇不上一次,咱既然遇着了,若是就这样放过,那是要遭报应的。” 说罢,他冲众人蛊惑道:“你们说,是不是啊?!” “是!”众人一起哄笑,跟着大叫一声。 李老汉知道自己劝不动这混小子,一咬牙,使出杀手锏:“那你就好好在这做你的发财大梦,咱再给敏儿找户好人家就是。” “凭敏儿的相貌,别说你这普通人家,就是城里的大老爷,那也是一大堆人抢着要!”“嘿嘿,岳丈,我劝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李二狗邪邪一笑,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咱也不隐瞒你,敏儿已经怀了咱的孩子。只要咱一出去嚷嚷,别说大户人家,就是咱这样的人家,也没一个人敢要她的。” “你!”李老汉身躯发颤,瞪圆眼珠,心中涌起十分后悔。 早知道,就不该让敏儿过来。 见气氛有些冷清,一旁的王胖子笑了笑,出来打起圆场:“李大叔,你要相信狗哥,狗哥说了,这盐价肯定还能涨。” 另外一人跟着附和:“是啊,等再涨一涨,咱们晚卖一会儿,肯定能赚得更多。” 李老汉心中意动,却又拉不下脸。 李二狗瞧得真切,嘿嘿一笑,凑到他耳边压低声音说:“岳丈放心,只要咱出了这盐巴,到时候不光八抬大轿,风风光光把敏儿娶进门,就连您与王婶的事情,也不在话下。” 好小子。 李老汉双眼放光,盯着李二狗的双眼,好一会儿之后,才撇嘴道:“算了,算了,你们年轻人的事情,老汉我管不着,就由着你们算了。” 说罢,从腰间拿出旱烟袋,叼入嘴中,一个转身反剪着双手远离人群而去。 其余发难的人也跟着说起好话,然后一哄而散。 另外一边,金富自是也早早得知有以三十文的价钱,出售盐巴的消息。 他二话不说,当即命令管家,把这些盐巴全都吃了进来。 忙活了两日时间,盐巴的价格不降反升,来到三十三文钱一斤。 看见如此喜事,金管家立刻乘着暖轿回到家中,金富早早在大厅等候,见到金管家回来,他不慌不满地问:“涨了多少?” “老爷,您真神了,现又涨了一文,已经三十三文了。”金管家嘿嘿一笑,满脸讨好之色。 金富心中十分得意,脸上笑成一朵灿烂的菊,一开口却是谦虚言语:“这算不得什么,这才哪到哪儿啊,好戏还在后头呢。” “那位大人发话了?”金管家顿时一喜。 “这是你该问的吗?” 金富瞬间收敛喜色,斜睥了眼金管家。 金管家如遭雷击,膝盖一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疯狂抽打自己的嘴巴,“小的该死,小的该死,小的不该多嘴。” “啪啪啪” 每一巴掌都用了十分力气,不一会儿功夫,金管家的面颊已泛起了红肿之色。 “行了,行了,起来吧。” “多谢老爷。” 金管家手上动作一停,双手下垂,恭敬地站立在一旁。 “你放出话去,马上就要打仗,咱这盐巴只收不卖。凡是三十文以下的,你通通给咱收喽,这次这盐巴不到五十文一斤,咱绝不停手。” “五十文?这这还有人买么?”金管家满脸不信。 “那可由不得他们。”金福阴恻恻一笑,一对三角眼中满是刻毒之色。 (本章完) 第83章 战起 第83章 战起 时间一晃过去十日。 盐巴的价格稳定上升,从三十三文,跳到三十六文。同时,一件震动人心的大事,如同飓风一般席卷了整个朝鲜。 倭寇的军队袭击了庆尚道。 一时间,举国哗然。 汉城的王宫之内,朝鲜国王李昖慌忙召见了两位大臣,一是领议政柳成龙,二是左议政郑澈。 依朝鲜官制,议政府为最高行政机构,一把手称“领议政”。 设副职两名,分别称左右议政。 李昖本就是个胆小怕事之人,此前听到张允修等人一忽悠,心中已是十五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 现在庆尚道的战报一到,他顿时如遭雷击。 惶惶不可终日。 这不,立马就派人火急火燎地招来两位大臣,询问应对之策。 见到二人,李昖立马火烧房子一般地急切问道:“两位爱卿啊,现在倭贼犯我疆土,你们有何计策破敌?” 左边的柳成龙官位更高,本应该他先答话,但郑澈与之不对付,抢先答道:“王上,臣以为现在应该向宗主国求救,请求辽东总兵,派兵入朝。” “对对对向宗主国求援。”李昖像是抓到救命稻草一般,手舞足蹈起来。 “王上不可!”柳成龙两道眉棱骨一耸,拿起战报有理有据地分析道,“首先战报上所说,倭寇战船百余艘,人数上万,老臣认为这一定是守军在虚报。” “为何?”李昖探着脖子问。 “王上,你想想,倭国一共才多少人?现在织田信长新丧,整个倭国为了争夺领土打作一团,哪有如此大规模的军队来入侵咱们?”柳成龙不疾不徐,始终保持着风度,“咱们朝鲜的守军,为了逃避责任,最是喜欢夸大敌军,依臣看,最多就是几百人的海盗。” “撑死不过千把人。” “啊这么说,本王可以高枕无忧了?”李昖长松口气。 “哼!柳参议此言简直就是误国误民!”郑澈一咬牙,掷地有声道,“孙子兵法有云,兵者国之大事也,死生之道,存亡之地,不可不察。” “倭寇来势汹汹,你却蛊惑君上,置之不理,是何居心?!” “本官没有让王上置之不理。”柳成龙一挥袖,转身瞪向郑澈,“倒是伱郑议政你,如此吹嘘夸大倭寇,到底是何居心?” “本官只一心为王上,为朝廷计算而已。” “我看,是你早叫人囤了大量的紧俏物资,巴不得倭寇人数越多越好吧。” “污蔑.你这是赤裸裸的污蔑!” 郑澈脖颈憋得涨红,指着柳成龙大声叫喊,随后转过身对准李昖,跪地道,“王上,柳成龙仗着位高权重污蔑臣,还望王上为臣做主!” 柳成龙不甘示弱,一挺身子跪了下去,沉声说道:“王上,郑澈结党连营,欺君罔上,大肆囤积食盐,白等关乎百姓生计的货物,必有不轨之心!” “你血口喷人。”郑澈再度变得激动起来。 “哼,是不是血口喷人你自己心里清楚。”柳成龙一挑眉,冷冷发笑。 “本官只是有几个朋友,他们做些小生意而已。” “呵,只是朋友么?我看,都快和你郑澈穿连裆裤了吧。你说说,若是没有他们,你家如何购上大宅子,如何每日锦衣玉食?别说这都是你的俸禄所来。”“那你倒是先解释解释,你家的大宅子从何而来!” 二人吵得不可开交,脸红脖子粗。 “行了,行了,都消停一会儿吧,本王被你们俩吵得脑仁疼。”李昖满脸无奈,像是赶苍蝇一般摆手,随后吩咐道,“着庆尚道右水军节度使,元钧率水军迎敌,不可使倭寇再行肆虐。” “王上,元钧尸餐素位,有勇无谋,派他怕是不妥。”柳成龙语气严肃,膝行往前,拱手请求道,“臣保举一人,定可驱逐这股倭寇。” “谁?” “此人姓李名舜臣,机谋善变,腹有谋略,若是有他统兵,小股倭寇不足为虑。” 柳成龙捋了捋胡须,挺直身子郎声回答,旁边的郑澈双眼一吊,故意阴阳怪气道,“柳参政,本官听说你与这李舜臣私交不错,你不会是以权谋私吧。” “本官这是举贤不避亲!”柳成龙丝毫不觑。 “好一个举贤不避亲” 郑澈冷冷一笑,正待反驳他,王位上的李昖一拍龙椅,喝道:“本王还没死呢,要不这位置让给你们来坐,本王听你们两人说个够。” 朝鲜王这一怒,二人立时匍匐在地,身体抖得跟筛糠一般,口中连呼“臣知罪”。 哼,老虎不发挥,真把本王当做病猫不成? 他坐直了身子,整理整理身上衣袍,然后问柳成龙:“你说的那李舜臣,官居何职,现在何处?” “去岁,刚被夺取官职,现在正闲赋在家。”犹豫了一会儿,柳成龙小声禀报道。 话音一落,李昖的眉头就蹙起两个大疙瘩。 他还以为是什么人物呢,原来还是个犯官,能混到被夺职了,能有几分本事? 这柳成龙也真是的,竟给本王推荐这种人。 但柳成龙毕竟是宰相,他也不好当驳斥面子,只是一点头,无喜无悲道,“本王记住了,你们先下去吧,本王会好好考虑的。” “王上,他被罢官事出有因,绝不是因自身能力。”柳成龙见王上如此,心中升起一丝不妙,正待开口说一句,“他是在党争中遭人打压,这才被罢职。” 只是那话到嘴边,却又说不出口。 和王上说下边人当党争,结果把能力超凡的人排挤下去,那不是变着法儿说王上是个昏君么? 想通这一层,柳成龙打了个冷战。 一动不动杵在哪儿,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说啊,他是因为什么?”李昖催促道。 “因为治下百姓被女真掠夺,事后虽斩杀了犯边女真,追回百姓,但也导致不少百姓流离失所。”柳成龙在心中打了会腹稿,一五一十道出原委。 “既是功过相抵,那倒也不算失职。这样吧,就先让他官复原职。”李昖一点头,又道,“同时着元钧率军五千,三月内荡平犯边倭寇。” “王上圣明。” 台下二人对视一眼,一同拱手回道。 (本章完) 第84章 情报是真的?! 第84章 情报是真的?! “什么?!真有倭寇在庆尚道兴风作浪?” 第二日一早,张允修刚洗漱完毕,忽然听到韩三来报,说是南边有战事,顿时惊得他失声叫道。 韩三眉飞色舞,语气中透着欢脱:“真是,咱的人马都还在路上,那南边就已经打了起来,而且看动静还不在少数,八成是大股海盗。” “这还真是瞌睡来了有人送枕头,咱就给他来个真真假假。”张允修一拍手掌,看着韩三吩咐道,“派人大肆宣传一番,李贵的人也要跟上去,若是海贼顶不住,咱可以在背后推一推。” “明白。”韩三龇牙一笑,然后迈步走出堂屋。 张允修深吸口气,脸上挂着淡笑,一屁股坐在靠椅上,微闭着眼睛假寐起来。 得到这消息后,张允修料定,那些百姓恐慌只会更甚。 现在这盐巴的价格,已经不肖他来抬,朝鲜的两班贵族,商贾豪族早已血红双眼。 如今,他只需等,等盐价来到一个他认为的高点。 然后的故事就会异常明了,盐价暴跌,他赚得盆满钵满。 至于那些囤积了少量盐巴的散户,如果能够趁早割肉,倒是还能赚上一些。 如果顽抗到底,嘿嘿,等他这两千万斤盐巴猛然往下一砸,可就不是他们所能控制得住了。 不过他却丝毫没有怜悯之情,对于这些赌狗,他只能说上一句活该。 拿出身家性命来赌,明明现在出手能赚,非要赚更多。 最后血本无归,怪得了谁? 笑着摇摇头,张允修提起长袍,迈步走出堂屋。 此后一连十来天,捷报频传,盐巴的价格一路飞涨,一斤的价格突破四十文钱大关。 此前卖掉的百姓,无不捶胸顿足,暗骂自己是个蠢货。 当初三十文卖的,现在四十文买回。 就这样,还是有不少投机者抢着囤积。疯狂地涨价,早已让他们丧失了理智。 现在战争才刚刚开始,一旦打起仗来,盐巴的价格肯定还能涨。 真正让盐巴价格即将达到顶峰的,还是一峰战报。 庆尚道的右路水军节度使,率领五千部下迎敌,结果他也是倒霉,当天刮起了逆风。 敌军采用火攻,一下把元钧打得大败。 五千水军只余下千余,落荒而逃,不敢再出海迎战。从此,庆尚道附近海域的制海权,全然丧失。 当这份本该属于“机密”的战报,被广泛散播出去之后。 整个朝鲜的百姓、两班贵族,商贾全都变得癫狂起来。 他们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这场战争不会这么快结束,这盐巴还能再往上涨。 于是乎,他们也顾不得悲痛元钧兵败,反而大力气开始吆喝,收购盐巴。 已经上车了的继续哄抬价格,没上车的拼命想要挤上车。 这些日子别人怎么样不知道,李二狗倒是成日笑容洋溢,红光满脸,见了谁都是一副笑脸。 人就是这样,走运的时候,看什么都好。一旦走背运呐,哪怕是再香的饭菜,都没了滋味。 这日午间时分,他照例来仓库转上一圈。 看着仓库内满满当当的盐巴,嗅着略带微咸的刺鼻味道,他整个人都变得恍惚起来。 这些就是他安身立命,奔向富贵的依仗。 只要有了这些东西,他就有了翻身的资本。凭什么那些两班贵族世代富贵?凭什么他就得活在底层,为活计挣扎? 他不服,觉得这世界不公。 好在现在他也将凭借这次东风,直接飞到天上去。 想到这里李二狗咧嘴一笑,忽然一声脆脆的悦耳声在其耳边响起:“二狗哥,别看你那宝贝疙瘩了,快出来吃饭吧。” “哎。” 李二狗听到是敏儿的声音,笑着应了一声,然后走出仓库,锁上大门,搂着敏儿直奔着膳厅而去。 李二狗祖上也曾阔过,只不过到了他这一代,就只剩下这宅子了。 二人走入膳厅坐定,桌上摆着白馍馍,脸盆大小的瓷盆内,堆满大肉骨头。 “唔,真香。”耸了耸鼻子一闻,李二狗重重吞咽一口口水,然后夹起一块肉骨头,放入到敏儿碗中:“敏儿,你先尝尝。” 敏儿甜蜜一笑,却是连忙摆手道:“我已经尝过了,你是当家的,这块该伱先吃才对。” “扭捏什么,这盆里边儿又不是没有,咱让你吃你就吃。”李二狗脸色一板,拧着眉喝问,“你现在架子大了,咱是不是招呼不动你了?” “不是.不是。”敏儿双眸掠过慌乱,忙夹起肉骨头放到嘴边,小心啃了一口边上的精肉,然后笑着竖起大拇指,冲李二狗说道:“好吃,味道刚刚好,二狗哥你也趁热吃。” “哎。”李二狗一笑,又道,“以后啊,咱家每天都这样吃,炖上两盆大骨头肉,晌午吃不完的留着晚上再吃。” “那不得胖成肥猪了?” “咱就是是要把你养成一头胖猪,这样你就跑不动,只能留在我身边。”李二狗长得精瘦,说话又油腔滑调,只这一张嘴巴,把敏儿逗得脸色绯红。 “不,不和你说了。” 红着脸嗔了眼李二狗,敏儿把脑袋埋入碗中,大快朵颐起来。 不一会儿功夫,一桌的佳肴便被扫了个精光。 扫了眼桌上的残羹剩饭,敏儿迅速站起,麻溜地收拾起桌上的残局。 李二狗一摆手,示意他坐下,然后笑道:“还收拾什么,等明儿个,咱去买个丫鬟回来,专门服侍伺候你。” “咱有手有脚,为啥要别人伺候?”敏儿不以为然地回上一句,手中动作却是不停。 “这当大老爷的,哪个不是出门有人抬轿子,进门有人递衣裳?你得先适应适应,省得以后咱出去闹了笑话。” “别人要笑就让别人笑就是,咱靠双手吃饭,永远饿不着。”敏儿拢了拢散乱的青丝,笑着答道。 “靠你自己的双手吃饭,永远也吃不饱。”李二狗站起身子,一下抓住敏儿满是老茧的小手,“看看,你才多大,这手就糙得和汉子一样。” “妹子,咱现在是明白了,有时候人呐就得信命。拼命干个几十年,倒不如碰上一次好机会,只吃苦是成不了人上人的。” “要想成为人上人,得吃人。” “吃人?!”敏儿惊得捂住嘴唇。 李二狗瞧见敏儿这反应,咧嘴一笑:“看把你吓得,咱说的可不是吃人肉,而是敲骨吸髓,把别人口袋榨干,装入到自己口袋里来。” “就像这次一样,咱只需左右倒手一转,就能把别人荷包里的钱,装进咱的口袋。” “二狗哥,那咱赶快把盐巴卖了吧,现在都已经涨到四十文。卖掉咱们就能买地,买铺子。 然后然后我就能给你生大胖小子了。”敏儿眨巴眨巴眼睛,糯糯说道。 “不急,盐巴还能涨,等涨到四十八九文,咱再卖掉。”李二狗笑着摇摇头。 “万一” 敏儿满脸担心,正待开口,李二狗挥手堵住她的嘴唇,盯着她的双眼,坚决说道,“没有万一,我相信自己的感觉,这是上天给咱的机会。” (本章完) 第85章 开砸 第85章 开砸 朝夕如流光阴荏苒,距离南方战事打响已过去接近一月。 这一月来,朝鲜的庆尚道是“捷报”频传,倭寇的人数也被愈发夸大。 什么战船几百艘,人数上万。 关键这还是某些在朝廷里任职的官员口中传出,你就说信不信吧? 随着战争的进行,盐巴的价格也一路飞升,转眼就来到四十六文一斤的价格。 这个价格已经完全符合张允修的预期,所以也不准备再等待。 这日刚过辰时,他便把所有的管事着急到大厅。 只见他坐在主位之上,其余的管事垂手站立,满脸恭敬地看向这位大人物。迎着众人目光,张允修冷不带一丝感情说:“抛吧。” “按照四十五文一斤的价格开始抛售,直至价格跌至十文以下为止。” “遵命!”众管事挺直身子,然后齐声抱拳一喝。 随后,张允修又交代了一些具体细节,便挥手让众人各自下去准备。 临走前张允修冲众人一笑,开口说道:“还望诸位多铎辛苦,咱就在这儿摆酒,等着为诸位庆功。” “多谢公子。” 众人再度回上一礼,有序散去。 两日后的午间时分,海州城的街巷之中,一名名商贩推着装满麻袋小车,在锦衣卫的护佑下,来到人流宽阔的位置,搭好桌子擂台。 这时,众多看热闹的百姓凑上来。 有心思活络者壮着胆子上前问,“这卖的是什么啊?” “盐巴。”负责售卖的一拧眉,打开袋子,露出里边雪白的食盐,苦着脸说道,“瞧瞧,多好的盐巴,若是不咱家老爷真的缺钱,才不会现在把这些盐巴都卖了呢。” “价钱呢?” “咱老爷说了,四十五文一斤,若是买得多,这价钱还能再降,权当给诸位让个利。” 伙计撸起袖子大声嚷了一句,周围看热闹的百姓一下闹腾起来。他们觉得这盐巴一时半会儿落不下来,于是争先恐后的购买起来。 “那先给我来十斤。” “给我来五十斤。” “三百.三百斤。” 与此同时,同样的事情在朝鲜各地反复上演。 刚开始还没有人发觉,后来有脑筋活泛者发现不对,如此大量的盐巴一下涌入市场。 哪怕是接盘的人再多,对这盐巴的价格也造成不小的冲击。 短短不到十日的时间,盐巴价格便从四十六文一斤,一路跌落到四十二文。 这其中,还是有不少大户在护着盘子,这才没有导致盐巴彻底崩盘。 这日午间时分,金富的家中客厅挤满了海州城的豪商,他们个个面带急色。 有人来回踱步,有人抚额叹息,有人愁容惨淡。 忽然,大厅门口响起一阵爽朗笑声:“哈哈哈诸位,诸位,咱去见了一位贵人,这才导致来得有些迟了,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还请诸位见谅。” 众人偏头看去,正是金富。“金老板,你可算是来了,现在不说海州,整个朝鲜的盐价都在往下跌落。你是咱们的主心骨,得赶快拿个章程来啊。”王老板一个跨步上前,抓住金富的手掌,满是激动地说道。 其余商户也是一脸急切,七嘴八舌道: “是啊,金老板不光是咱海州城的首富,在朝中也有关系,现在咱们这些小虾米,可就全指着伱了。” “金老板,你行行好吧,我上有小,下有小,我是把所有能动弹的银子,全都投了进来哇。” “只要能度过此劫,以后金老板让咱干啥,咱绝不说半个‘不’字。” “诸位,诸位不必担心。”把众人的诉求尽收耳底,金富提起长袍往前,走到主位坐定,然后看着众人说道,“上边的贵人已经说了,南边战事一起不会这么快结束。 盐巴的价格一时半会不会走低,现在只是有人急用钱,这才导致盐巴价格跌了些。” “那金老板的意思是?”王老板小心试探道。 “咱们扎住口袋,把这些盐巴都收到仓库去,一起把盐价稳住。”金富一笑,细细说起其中缘由,“你们放心好了,这盐巴的价格,不会跌到哪儿去。” “咱们把盐巴炒到五十文,然后再一同出手。” 这下,不少人开始迟疑犹豫。 他们可不像金富这般家大业大,现在手中能活动的银钱少之又少,万一遇上个什么急事,那就只能割肉出来。 见到这场景,金富眼皮往上一挑,脸上堆着笑说道:“你们放心,议政府的大人物和咱打过招呼,赔不了。” “啊!原来金老板椅子后边的人,竟然是议政府的大老爷”一人惊呼出声。 “既然大老爷都这么说,那咱就跟着金老板发财就是。” 金富一下站起身子,紫涨着脸,拍着胸脯保证道:“诸位放心,咱金某宁肯亏了自己,也绝不会亏了诸位老友!” 人家都这么说了,再加上有议政府的人做靠山。 他们这些小虾米,谁敢反驳? 笑着道上两句好话,这些相邀而来的富商便一同散去。 一霎儿功夫,大厅内便只剩下金福与管家二人,金管家讨好似地笑道:“老爷,这盐价要是能涨到五十文一斤,那咱可就赚翻了。” “涨涨你奶奶个腿儿!”金福涨红面庞,猛地一巴掌重重甩过去。 金管家“哇”的大叫一声,在原地转了两个圈。 然后,他捂住发红的面颊,可怜兮兮站在原地,两泡热泪直在眼眶中打转。 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么? 再说了,咱说的也是好话吧,伸手还不打笑脸人呢。 金富打了一巴掌后,怒气消散许多,这时又关心起管家来:“你没事儿吧?咱刚才那巴掌,是不是打得有些重了?” 虽脸肿起一大块,但主人关心,金管家却是不得陪着笑脸:“不重.不重,都怪小的嘴笨,惹得老爷不高兴,这都是小的该打。” “唉我那下也不是冲你。” “那老爷是为了啥?” “还能是啥,不就是这盐价么。”金富苦笑着摇摇头,然后脑海中浮现出昨日见到那位大人物的场景。 (本章完) 第86章 死道友不死贫道 第86章 死道友不死贫道 却说张允修往外猛抛盐巴后,盐价陡然往下掉了不少。起初,金富还以为是有胆小者,急需用钱,并未放在心上。 直到他背后的“大人物”召见。 而他背后的大人物也不是别人,正是议政府的左领政郑澈。 正所谓“官商”不分家,一个商人若是背后没点儿靠山,怕是早就成了别人眼中的肥肉。 因此,当这位靠山召见,金富二话不说,带着礼物就直奔汉城而去。 到了郑澈府邸,管家把他领到堂厅的东厢房。 郑澈早早在此等候,见着靠山,金福膝盖一弯就要行礼,郑澈摆摆手示意他免礼,然后招呼他坐下。 二人以主宾之礼坐定,郑澈盯着金富的眼睛,皱着眉头率先说道:“最近盐价的事情,怕是要出大乱子。” “不会吧?”金富心中咯噔一声,表面却强装镇定道,“这才掉了几文钱而已,算不得什么大事,而且这南边不是在打着仗么?” 郑澈摆了摆手,带着几分无奈回道:“起初,咱也和你想的一样,后来在各处一打听,发现有人四处大量抛售盐巴,你说说,这价能稳住吗?” “那恩相为何不禀报王上,把他们抓起来?”金富鬼使神差地问道。 “能抓,咱还至于发愁么?”郑澈没好气地瞪了眼金富,声音颤抖着说,“那是天朝的使臣,据说是奉了大明皇帝使命。你信不信咱只要敢动手,不出三月,李成梁就得带着兵马打过来。” 大明的天威,容不得他们这小国侵犯。 金富也暗骂自己多嘴,于是尴尬一笑,巴巴地望着这位老大人,等他说出个章程来。 郑澈也是早有打算,如今觑见金富这模样,于是心一狠,索性就合盘托出:“伱回去后,把你认识的商贩都召集起来,让他们出钱,把这盘子护住。” “恩相,你不是说这盐价迟早要崩么?那咱还护啥?”金富满脑子雾水。 “蠢货!”郑澈探着身子,红着面颊怒骂道,“不让他们护住盘子,咱们怎么把手中的盐巴都抛出去?死道友不死贫道,这么简单的道理,你都不懂么?” “恩相,这要是干了,咱以后的名声可就臭了啊。”金富面露难色。 郑澈一掩唇,扑哧一笑,讥道:“嘿嘿.现在知道要名了?你们这些满身铜臭的商人,那个不是靠坑蒙拐骗发家,现在倒还注重起自己的名声来。” 被这冷不丁一“刺”,金富白皙的面庞一下涨成紫猪肝色。 不待他开口,郑澈粗暴打断道:“行了行了,本官也不想与你多说,你若是不想干,有的是人要干!” 这年月,最不缺的就是向往上爬的人。 金富知道自己这细胳膊,拧不过大腿,于是也只能点头答应下来。 “唉” 重重叹息一声,金富回过神来,这时金管家端来一杯热气腾腾的参茶,恭敬说道:“老爷,小的看您这几日连翻赶路,怕你您身子骨受不住,就给您弄了些参茶。” “您快趁热喝了吧。” 金富点点头,从管家手中接过,然后送到嘴边一口啜了下去。 “咕噜.咕噜”,强忍住热意,一口气喝了个痛快,金富擦了擦嘴,指着管家吩咐道:“明日,你召集咱家最信得过的伙计,让他们前往各处仓库,把盐巴拿出来,等价格稍再稳上两三天,就开始往外抛。” “啊?那咱不是把那些商户都得罪死了?”金管家惊得张大嘴巴,手中的茶杯都差点儿没端稳。 “咱也没办法哇,”金富一拧眉,低喝道,“这边刚死了爷,那边火烧房子,你说咱是先哭爷,还是先让人救火?”他只是一个商人,在普通人眼中,他是富甲一方的金掌柜。 在郑澈的眼中,那就是个臭要饭的。 只要他一动手指头,就能轻松把自己碾死的那种。 “小的明白了。”金管家瞧见老爷模样,知晓老爷苦楚,于是答应道,“小的这就去准备,若是事后有人追责,小的一力承当就是。” 金富摇摇头,一摆手,示意他下去。 一连过去三日,因为有着这些商户稳定盐价,因此张允修出掉五百万斤的盐巴,价格竟然也只掉落到四二文钱。 这可把张允修乐得够呛。 这些家伙是真的不怕死,现在还不跟着他一起往外抛,还指望着价格回升上去。 当然,不少人是在高位买入,被死死套住。 再加上南方战事吃紧,他们便天真地以为,这盐价还能往上涨。 这就好比一个赌徒,他输得越多,越是不会放手。 “既然给过你们机会你们不要,那就别怪咱心狠手辣了!”在心中暗忖一句,张允修直接冲门口的传令兵吩咐道:“告诉他们,把咱所有的盐巴,有多少,算多少,通通抛出去。” “要快,力度要比之前更大。” “是。”传令兵领诺而走。 三两天时间,张允俢直接把剩下的盐巴,抛售到市场上去。 这下,恐慌彻底蔓延开来,那些护盘的商人发现,这一下流通的盐巴,实在是太多了。 关键是有大户一抛,那些小门小户也跟着抛。 短短五六天时间,四十文一斤直接跳水到了三十文一斤,而且这趋势丝毫不减。 眼看就要跌破三十大关,这时,醒过味来的商家已经心如死灰。 他们现在只有一个念头。 “跟着抛,哪怕是割肉也得抛!” 于是,没了这些商家的护盘,食盐价格一路往下直窜,三十文直接腰斩,变成十五文。 就这还不是最恐怖的,最恐怖的是,这东西已经几乎丧失了流动性。 当然,用来自己吃还是不错的。 那些高价囤积了大量的盐巴,又舍不得割肉的小门小户,已经亏得倾家荡产。 更有甚者,还借了高利贷,现在这盐巴一掉价儿,放高利贷哪里肯饶? 几个五大三粗的壮汉一上门,把家中能搜刮的东西全都搜刮了个干净。 一时间,朝鲜南方战事未平,北地民力疲敝。 (本章完) 第87章 上架感言! 第87章 上架感言!读者大人,拿着大订阅(诱惑):“想不想要?” 我:“想要!” 读者大人(得意):“想要什么?” 我(害羞):“想要读者大人的大订阅!” 读者大人(坏笑):“想要我的大订阅干什么?” 我:“想要读者大人的大订阅,放到我小小的书里” 读者大人(疯狂):“你这个少货,一天更两章,哪里够人看!让老外看见了,还以为劳资看不起呢! 说,你要一天更十章,说你要一天更十章啊!!!” 我:亚麻跌,亚麻跌,一天三章行不行 上架了,至于更新我也不立什么flag了,古人云“轻诺必寡信。”,根据我这么多年的经验来看,但凡我立了什么flag很少有完成的(就跟有魔咒一样。) 咳咳所以呢,伱们看我怎么做的就是。 (本章完) 第88章 大赢家 第88章 大赢家 烈阳高悬,万里无云,灼热肌肤的阳光毫无保留地倾斜下来。 许久未曾下雨了,大地上的土块早已变成黄褐色,踩在上边又烫又硬。 汉城外三十里的一处官道上,赵大壮正率手下弟兄,护送售盐所得银钱返回汉城。 这一趟他是来的憋屈啊,本以为能大展拳脚,怎料就是个护送的差事。 他只感觉一身的力气,打在上,浑身不自在。 汗水顺着脑门留下,赵大壮感觉浑身不自在,他用手背揩了揩额上汗水,冲后边招手吆喝道:“快点儿,都他娘的快点儿,早点进城,早点歇息!” 民夫与负责运送的卫士身形一震,齐声答了声“是”。 拐过一个土坡,忽然,两边的密林之中黑压压一片,冲出一大片的朝鲜百姓。 他们个个衣衫褴褛,面色蜡黄,一双眼睛里边满是愤怒。 人数足有大几百,一出来就把赵大壮等人的队伍围住。 “他娘的,反了天,抢到老子头上来了!兄弟们,给老子抄家伙!”赵大壮血红双眼,眼中满是暴戾之气,厉声喝道,“谁敢抢东西,就把谁给老子跺了!” 身后的民夫与锦衣卫力士也一下暴怒,纷纷抄起手中武器,一脸凶狠地看向周遭乱民。 “把我们的钱还给我们!”一名领头的乱民瞪大双眼,与赵大壮鼻贴鼻说道。 “好哇,”赵大壮冷冷一笑,挥了挥手中钢刀,带着几分戏谑说,“只要你能站在这儿让咱砍上一刀,咱就给你拿五十两银子,怎么样,合算吧?” “你” 领头乱民情绪激动,脚步往后一退,用手戳着赵大壮的鼻头,正待大骂,赵大壮近日来火气本就重,被这一指,瞬间窜起火气:“我去伱娘的!” 只见用右手抓住那人手指,左拳高举,一圈砸向那乱民头目。 “啊。” 一声惨叫过后,乱民头目左眼瞬间凹陷进去。这下,身后的乱民一同沸腾了,纷纷叫嚷着就往前打来。 锦衣卫这边也丝毫不惧,跟着迎了上去。 虽然他们人数不占优势,但手拿钢刀,战力值比这些手持不同“武器”的百姓,不知道强上多少。 只片刻间,血腥味就弥漫开来。 一见到血,这些乱民彻底慌了神,再看这些锦衣卫已是恍然地狱中来的恶鬼一般。“快跑.快跑,杀人了,杀人了,再不跑就来不及了。” “明军杀人了,明军杀人了。” 不知道是谁扯了一嗓子,还存活的乱民一哄而散,脚踩风火轮一溃逃。这时候,他们是真恨爹妈给自己少生两条腿。 赵大壮也不追赶,只冷冷扫了眼地上尸体,面无表情道:“把尸体抬到旁边去,继续往前行进。” 当天晚间时分,汉城的官差只简单询问几句赵大壮等人,便放了他们离开。同时,把此次企图破坏“明朝”两国友好的乱民,通通抓捕起来。 经此一事过后,朝鲜的百姓再也不敢围堵大明的商队。 … 转眼就至八月,盛夏的烈阳高挂穹顶,散发出令人难以抵挡的热意。 虽是夏日,但整个大半个朝鲜却是如同秋日一般,肃杀萧瑟。 随处可见神情恍惚,手中提留着盐袋的老百姓,吆喝叫卖手中的食盐。 现在也不肖什么十五文了,只消十文甚至八九文一样也有人往外卖。 此前这东西紧俏的时候,甚至能够拿来直接当钱币用。 他们便也没觉得什么。 现在盐巴价格一掉,好了,想卖都卖不出去。 总不能顿顿都只吃盐,不吃饭,不买其他东西吧。 张允修立于阁楼之上,双手抱胸,倚靠在窗边静静地看着这一切,似乎一切都与他无关一般。 这人生本来就是一场豪赌,只不过他本钱大,也输得起。 有的人本钱小,又输不起。 不怕输的人越容易赢,越怕输的人越是要输。 想到这儿,张允修笑着摇头感慨一句:“人呐,终究逃不过一个‘贪’字。一夜暴富的梦虽好,但那梦醒时的鸡零狗碎才是现实。” 正在他心念交错间,韩三“咚咚咚”踱步走上楼来,张允修偏头看去,韩三喜激动嚷道:“公子,这次咱赚大发了,两千多万斤的盐通通卖了出去。除却本钱二十万两与损耗外,光卖盐的毛利都还五十万两,比您给陛下说的,还多出二十万呢。” “好好好,”张允修连叫几声“好”,然后又道,“王和带来的那些‘老物件’卖得咋样?” “还不错,小的派几个嘴巴滑溜的伙计,编上一段儿故事,这批货物也卖出七千多两的银子来。” “呼” 张允修点点头,心中的大石头总算落下。 出来也有快三个月了,人生地不熟的,总归有些思乡。 如今事情结束,返航的时间也该提上日程,至于朝鲜方面的报复与打击。 张允修却是一点儿不怕。 就他这身份,放后世那高低得是鹰酱在棒子国驻军的司令,他们哪敢对自己动手? 他在汉城的这期间,朝鲜的高官显僚也见过不少,从他们说话的语气与神态,张允修感到敬重、畏惧,甚至是讨好。 生怕怠慢了这些宗主国的大老爷们。 想通这一层过后,张允修点头一笑,冲韩三吩咐道:“让兄弟们休整五天,五天后一起从返回黄海道,从那里乘船返回天津。” “得勒。”韩三笑呵呵应下,“咚咚咚”地踱步走下阁楼。 七日后的早间时分,天气尚未炎热起来,清晨的海风裹挟着些许的腥味,在广阔的海岸上游荡。 岸边,千余人的队伍脸上笑容洋溢,有序登上靠岸的船只。 这次赚到钱财,张允修倒也极为大方,哪怕是打杂的伙计,每人都有好几两银子的赏钱。 放在往日,那是想都不敢想。 这样的好上官,怕是打着灯笼都难找。 登船持续了三个多时辰,直至所有人都上了船只,张允修冲韩三打了个手势。 韩三会意叫来旁边的旗手,吩咐道:“传令下去,启航。” “是!”旗手恭声应下,然后站至高处,挥舞手中鲜红的旗帜。 其余个船只上的旗手瞧见旗帜挥舞,便知晓这是开船的讯息,于是跟着往下传达。 不一会儿功夫,原本沉寂的船队,化作出海蛟龙。 “轰隆隆” 蔚蓝色的海水翻起白浪,急速往两边倒退。 船队载着满满当当的财宝,直奔着大明而去。 斯时天青云淡,微风和煦,张允修站立船头,回首望着愈发远离的朝鲜海岸。 他知晓,这地方日后他一定还会再来。 朝鲜的地理位置极为特殊。 在陆地上仅仅与辽东隔了一条鸭绿江。 在海上,他又位于黄海北部,与山东半岛隔海相。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朝鲜往东,又与日本隔海相望。 思索至此,张允修一撇嘴,忍不住低喃出声:“倒是可以学学鹰酱,先在朝鲜驻军,把他当做一个海外兵员的中转站。” “酱?什么酱?”一旁的韩三以为张允修在与他说话,忙问道。 “没没什么。” 张允修脸色一乌,摆摆手,岔开话题道,“对了,赵大壮呢,我感觉最近都没怎么没见到他。” “嗐,这家伙脸皮薄,本以为这次能大展拳脚,结果什么忙都没帮上。现在他都没脸来见公子,一个人缩到后边的船队去了。”韩三龇牙一笑。 张允修闻声哑然失笑。 这个黑大汉,倒还真有几分可爱。 出发前他还在害怕,这海上的盗贼,没成想自己才是最大的“盗贼”。 大明的旗帜往外一打,又瞧见船上明晃晃的刀枪,谁敢触他的眉头? 沉默了几秒,张允修又问:“咱听说,他那边儿碰上朝鲜百姓闹事儿?” “是有一些,不过都不肖咱们出手,朝鲜的官府就替咱把那些百姓给驱散了。”韩三眉目一挑,眉飞色舞道,“公子您是没瞧见,那些官差的凶狠模样,对待小民拳打脚踢,对咱们那是好声好气。” “他这一弄,都把咱都弄得不好意思了。” 韩三说得绘声绘色,张允修却是丝毫没有感到高兴。 这是一种悲哀,对同胞重拳出击,对比自己强的人极尽讨好。 就是大明不也一样么? 为这,民间还为官差编排了一首民谣。 “肩扛枷锁, 手提铁链。 当街横行, 一群坏蛋。 阔佬大爷, 见着就软。 见着百姓, 吹胡瞪眼。 稍一反抗, 牢底坐穿。” 许是觉察到张允修兴致不高,韩三也不再说话,他往后退了一步,垂手在旁边随时等候张允修的召见。 船队缓缓向前行驶,广阔的大海上,只有涛声,以及天边成群的海鸥声传入耳中。 时间很快来到傍晚,烧红的晚霞下,海水也已变成浅黑色的模样。 饭点到了。 早有随行的卫士为张允修送来方桌,摆上吃食。 洗手净面后,张允修一屁股坐了下去,正要下筷,忽然船尾处传来一阵喧闹。 不待张允修发话,韩三连忙往船尾走去。 (本章完) 第89章 训狗 第89章 训狗 少时,韩三带着一男一女返回。 男子个儿高,模样精瘦,颧骨突出,一张脸如同刀削一般,让人一看就觉得这人桀骜不驯。 女子倒是生得乖巧可人,长着一张鸭蛋般圆润的小脸,白腻腻的脖颈,茄瓜大小的双峰。 最为要的还是,小腹处微微凸起一小点儿。 虽然只有一点儿,但显然已经是有了身孕。 此刻女人满脸慌乱,一个劲儿地磕头求饶:“求求你们,求求你们,放过我和我丈夫,求诸位大老爷,放过我们吧。” “娘子,娘子,你不用求他们!”男子扭着身子疯狂挣扎。 “哟,还是个硬骨头?”韩三一笑,一脚踹向他的后背,男子一个趔趄往前扑倒,韩三往前一跨然后一把将男子的脑袋按在甲板上,狰狞着脸冷喝道:“既然这么有骨气,为什么要当小偷?” “上了咱们的船不说,还他娘的敢偷吃爷的东西。” “呸,咱给了钱的,不是偷偷上船。”男子涨红面庞,扯着脖子叫嚷道。 “嘿,那伱吃饭也了钱?给了谁?反正爷是是没收着你的钱。”韩三冷冷一笑,忽然眼中掠过寒光,威胁道,“再敢吵吵,信不信爷把你们都给丢到海里去喂鱼?” 精瘦男子怒目圆睁,正要答话,女子赶忙膝行上前,一把捂住男子的嘴唇,然后红着眼圈摇头说道:“不敢,我们不敢,还请大老爷放我们一条生路。” “行了行了,不就是吃了些东西么,反正吃不完也浪费,就权当是做善事了。”一旁的张允修这时弄清来龙去脉,也不生气,浑不在意道。 “是。”韩三讨好似地一笑,随后偏过脑袋,瞪着二人说:“行了,这次是咱家公子心善,就先放过你们,若是再有下次,决不轻饶。” “谢谢大老爷。”女人连忙点头赔笑。 男人扬起脖儿,看向张允修。 从这些人的态度来看,这名年轻人应该是这伙人的头目。如此年轻就能掌握如此庞大的船队,其身份地位应该不低。 “公子,小人不是故意偷取食物,而是我娘子她怀有孩子,饿不得。” 男人一脸悲戚地说上一句,张允修暗自冷笑,反问他,“哦,你家揭不开锅了就能去偷?你说这是什么道理?” “要照你这么说,那全天下吃不饱饭的人多了,咱是不是个个都得管?” 我可以大度的原谅你盗窃,但你这么理直气壮,那可就没道理了。 韩三察言观色,跟着讥道:“就是,你自己没本事就算了,还连累你婆姨跟着你受罪,还有你一个朝鲜人,不在朝鲜好好待着,跟着咱上船干啥?” 男人没有说话,从怀中掏出两锭银两,拍在桌上。 “哟,看不出来你小子穿得破破烂烂,原来身上还有些货。”韩三龇牙一笑,带着几分戏谑问道,“在朝鲜待得好好的,跑出来作甚?莫不成是在朝鲜犯了什么事,想跑到咱大明去避祸吧。” “你们没有大明的户籍,去了哪儿,可也是要进牢子的。” “啊?!”女人惊得叫上一声,然后怯怯看向丈夫。 男人冲妻子一点头示意她安心,然后没有理会韩三,膝盖一软,冲张允修跪地道:“小的知晓您是贵人,贵人若是肯出手救小的这次,小的一定日后做牛做马,一定报答您的大恩大德。” 说着,他在众人注视下接下裤腰带,取出里边的一个小袋。 打开一看,竟是七八根黄澄澄的金条。血红色的夕阳洒在上边,金条散发出一种极为诡异的光芒。 张允修一招手,旁边的亲随上前,命人把金条取过来,放在手中掂量掂量,笑道:“还挺沉,这么多的金子,在哪儿不够你舒坦的?” 说到这儿,张允修把金条“哐当”往桌上一掼,翘着二郎腿问:“说说吧,在朝鲜犯了什么事儿?” 男人面色变换不定,有些犹豫。 一旁的韩三见他不说,面露狰狞,冷声喝道:“公子问你话呢,你耳朵聋了吗?再不说,现在就把你们小两口丢到海里去喂鱼。” 被这一吓,男子一咬牙,细细与张允修道明事情原委。 听罢。 张允修与韩三面露古怪,合着这还是自己带的他。 经过男子叙述,这男人名叫李二狗,女人则是他的妻子李敏儿。 二人此前靠着囤积盐巴,本来赚上不少,奈何后边盐价暴跌,二人损失惨重。 最后抢在盐价彻底奔溃前,李二狗勉强割肉出来。 但是过惯了奢靡生活,再回去粗茶淡饭,他是怎么也做不到的。 于是乎,他一不做二不休,一咬牙拿了大家凑的银两,带着妻子登上明军的大船。 他原本想着,只要有钱,到哪儿不是大爷? 没成想,一上船就被人抓了出来。 “李二狗。”张允修试探性喊上一句。 李二狗忙膝行而前:“小的在。” “这钱我收下了,从现在开始,你就在我手下做事。不过出卖朋友的人,我不太喜欢,以前的事情我可以不追究,但以后你若敢再犯,你知道后果。” “知道.知道。” “起来吧。”张允修一招手,示意他起来,然后指着桌上的饭菜说,“咱也吃饱了,不吃也浪费了,就由着你婆姨吃了吧。” “多谢大人。”李二狗忙扶着膝盖站起,然后领着敏儿上前坐定。 张允修摇摇头,走到甲板的另外一边,韩三紧随其后,郑重地提醒道:“公子,这人出卖朋友,头生反骨,一看就不是什么好玩意,您收下他,迟早是个祸害。” 没有直接正面回答,张允修与韩三扯起野来:“咱记得咱小时候,有次在街上玩耍,有一条大狗突然朝我扑过来。 好在咱家奴仆忠心,硬是顶着大狗的撕咬,把我护在身后,我这才留有一命。” “后来,咱那奴仆命人把狗吊起来,打了好几顿,又饿上好几顿。那狗儿见到咱,服服帖帖,每次咱都摇尾巴。” 韩三会心一笑,拱手道:“公子放心,咱保证把这狗儿给你训练得好好的。” (本章完) 第90章 杀鸡儆猴 第90章 杀鸡儆猴 时维九月,序数三秋。 一场秋雨过后,北京城的街巷红砖绿瓦下,早已是一片枯黄与落败。 位于北京城东街的张允修小宅的大厅内,七八名管事模样的男子垂手站立。 众人神色严峻,表情僵硬,身子抖得和筛糠一般。 前边的黄梨木靠椅上,郑喜儿着一身织红鲤的荷色束身长裙坐定,一头乌黑的秀发盘在脑后,上边还插着几件好看的翡翠闹蛾。 在她的左下方,张福脸色阴沉,目光不时在这些管事身上扫过。 原来,这些人都是张允修新收商铺的管事。 自打从张鲸那得了商铺后,张允修立马派人接手,郑喜儿自告奋勇,为张允修当家了管家婆。 说来她也是有天赋,短短三月时间,就把账本差了个底儿掉。 今天她派人叫来张福,又叫来这些有问题的管事,就是为了商议如何处罚这些管事。 只见张福三角眼一吊,射出两道寒光,指着几人恶狠狠骂道:“好哇,好哇,你们真是好大的狗胆,咱家的墙角你们都敢挖,知不知道那锦衣卫的大牢到底是啥滋味?!” 只一下,八人膝盖一软,扑通一声跪下,求饶道:“张管家饶命,张管家饶命,我们愿意把所有钱财补上,绝不少了你家的半分银两。” “嘿,伱们倒是想得轻松,只是把钱补上,这事儿就算了?”张福一阵冷笑,忽又提高音量,喝道,“若是照你们这般说法,那咱家岂不是要成了贼窝?” “两倍.我们愿意把赔偿两倍。”众人面面相觑,沉默数秒,一人伸出两根手指头,颤抖着声音说道。 张福一掸绣袍,闭上双眼,身子往靠椅上倒去。 见到这场景,众人急了,又转头看向一直没说话的郑喜儿,求饶道,“郑家娘子,小的知道错了,求求你就饶了小的们这次吧。” “日后小的们若是再犯,不肖郑娘子你说,小的自己就往官府去。” 郑喜儿丹凤眼微微流传,直直盯住一名精瘦汉子,冷笑道:“咱只是一介女流,当家做主的事情哪里轮得到咱来。你说是吧,杨掌柜?” “啊?!”那人被这一喊,额头一下触地,屁股高高撅起,求饶道,“郑娘子,是小的有眼无珠,是小的有眼无珠,还请郑娘子给小的一次机会。” 不待郑喜儿开口,张福冲外边喝了一声,“刷刷刷”走入两名黑靴小校,拽住那杨掌柜就往外走。 杨掌柜拼命扭动身躯,口中求饶不止。 不过他一介平民哪里是锦衣卫的对手,不当儿功夫,就就被拉拽出去。 这下,屋内七人也身体抖得更厉害,脑门上挤满豆大的汗珠。 郑喜儿一笑,冲张福投去目光,张福点点头,郑喜儿才轻启朱唇,不带一丝感情地说道道:“下不为例,把贪污的钱财双倍补上,再罚你们三个月的工钱,这事儿就算过去。” “日后再犯,饶你们不得。” “多谢郑娘子,多谢郑娘子。多谢张管家多谢张管家。”七人长松口气,脑袋撞得山响。 张福满脸厌恶,摆手道:“滚吧,滚吧,以后若是再敢偷奸耍滑,小心你们的脑袋。这次是郑娘子饶了你们,你们若是再敢背后嚼舌根,咱就可不是在这儿和你们谈了。” 几人口中连呼“不敢”,然后又磕上几个响头,这才站起身夹着裤裆,一溜烟跑得没影。 “若不是你求情,咱非把这些家伙都弄到诏狱去不可。”几人一离开,张福一瘪嘴,恨恨说道。郑喜儿掩唇一笑,解释道:“这几个人能力都还是不错的,若是一下把他们都给辞退,多少会影响咱家生意,而且别人也还会说咱寡恩。” 她只消杀鸡儆猴,就能把这些剩下的人震住。 当然了,若是他们以后还敢再犯,那可就怨不得别人。 琢磨出这一层意思,郑喜儿便只处理了其中最为跋扈之人,其余人敲打一番便放回。 张福也觉得有几分道理,点点头认可下来,然后笑着开口提醒道:“喜儿姐,据韩三派人传来的消息,公子已经到了京郊,估计也就是这一两天,就能回来。” “真的?!”郑喜儿喜上眉梢。 “嗯。” 张福点点头,正待继续开口,忽然有一名锦衣卫小旗冒冒失失闯了进来。 一见面,那小旗扯着嗓子嚷道:“张管家,张公子和三爷他们已经到了京外五十里的地方,估摸着今天晚上之前,就能抵达京城。” “三爷派小的来让管家你早做准备,迎接公子。” “知道了。” 张福红着脸一挥手,小旗转身而走。 郑喜儿脸上笑容洋溢,接连在屋内来回踱步,既惊喜又担忧:“怎么这么快,咱们都没什么准备,岂不是怠慢了公子?” “张管家,要不咱们现在出城去,在城外三十里的地方,等着公子吧。” “不不不。”张福笑着摇摇头,然后讨好似地笑道,“公子我自去接就是,你现在就梳洗一番,好好打扮,我接着公子就直接到你这儿来。” “嗯。” 郑喜儿糯糯应上一声,好看的瓜子脸上浮现出一抹红潮。 日渐西斜,落霞满天。 北京城的城门口忽然出现一车车堆满铁皮箱子的小车,两边还护卫着数百锦衣卫。 最前边,张允修风尘仆仆与张福并列而走。 “公子,你这趟可赚大发了,咱就这么一瞧,怕是至少得有四五十万两白银。”张福一边走,一边讨好好似地笑道,“就只这一条,您在皇上哪儿,地位没人能动摇。” “行了行了,咱现在累得双腿都打颤,你就别和咱说这些屁话了。”张允修有些厌烦,连连摆手,只顾往前行进。 张福本想拍马屁,结果拍到马蹄子上,他闹了个大红脸,连忙转变话风:“都准备着呢,喜儿姐也在等您,要不公子直接去哪儿?” 听到此话,张允修抬头望了眼天空,见天上泛起黑雾,便也没推辞。 他一个转身,冲韩三吩咐道:“韩三,你带人先把二十万两银子送到魏公公手中,剩下的通通运到咱家仓库等过几日再行处置。” “遵命。” 韩三领诺而走。 (本章完) 第91章 最后一道菜 第91章 最后一道菜 月色穿破黑幕,洒下皎洁的清辉。 张允修回到私宅之时,天已尽数黑了下去。简单洗漱一番,去除身上的风尘,张允修便被张福笑呵呵地领到自家卧室。 推门而入,屋内香雾缭绕,烛火摇红。 正中的红木八仙桌上,各种珍馐佳肴林列其上,直看得人胃口大动。张允修一屁股坐了下去,正待起筷,张福忙叫停道:“公子,你先别急,还有最后一道菜没上呢。” “那还等什么,快端上来啊!”张允修一拧眉,催促道,“没看见咱饿了小半天,都快饿得前胸贴肚皮了么?” “哎。”张福嘿嘿一笑,屁颠屁颠走了。 不一会儿功夫,门外响起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张允修抬头看去,就见郑喜儿正羞赧地站在门口。 只见她穿着一件薄如蝉纱,洁比雪艳的西洋布六合百褶裙,腰间的褶子色彩各异,犹如一朵朵小,顺着她柔弱的腰肢蔓延。 明眸皓齿,气质娴熟,出落得如同一朵刚出水的芙蓉一般。 “菜呢?”张允修猛咽了一口口水。 郑喜儿两道秀眉一挑,扑哧一笑,糯糯嗔道:“喜儿就是最后一道菜。” 说着,她先蹲了一个万福,然后莲步轻挪走到张允修的身边坐定。 二人对视一眼,郑喜儿的丹凤眼中已满是火辣。 “呼”深深呼吸了两口热气,张允修冲郑喜儿一笑,指着桌上菜肴说,“先吃饭,再不吃这菜就凉了,有什么事儿,等吃完饭再说。” “嗯。”郑喜儿糯糯应上一句。 一番大快朵颐后,张允修再看着含情脉脉,娇艳可人的郑喜儿,小腹一下腾起热气。 郑喜儿懂事一笑,站起身子,拉着张允修来到鸳鸯绣床上坐定。 “公子,天儿不早了,就让喜儿伺候你休息吧。”郑喜儿玉鼻一哼,从里边吐出诱人话语。 张允修一笑,一把扑倒过去。 一番翻云覆雨过后,张允修双手环抱脑后,双目直勾勾盯着床顶。 郑喜儿则是面颊泛红,香汗淋漓,青丝如同瀑布一般洒落,沾染在白腻腻的颈儿和后背之上。 瞥了眼张允修,她把身子往情郎怀中努了努,一双玉手不停在他胸口打转。 “公子。” “怎么了?”张允修低头问。 “没什么.就是喜儿觉得能遇到你,是喜儿的福气。”郑喜儿红着脸嗫喏一句。 张允修不知如何回答,只是用手勾住她湿漉漉的肩膀,然后说道:“听张福说,这些天伱把这些商铺管得还不错?说说看,想要什么奖励?” “喜儿不要奖励。”郑喜儿摇摇头。 “必须说一个。” 张允修板着脸一喝,郑喜儿被吓了一激灵,歪着脑袋想了片刻,才说道,“如果公子非要赏喜儿的话,那就请公子派人,把喜儿父亲和弟弟也接到北京城来。” “就这事儿?” “嗯。” “行吧,我答应了,不过就是多两张嘴儿吃饭的事情,这点钱我还是有的。”张允修一点头,微闭双眸,作势就要睡过去。 郑喜儿暗骂一声“呆子”,撅起嘴哼道:“公子,这天儿还早,您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再让喜儿侍候你一回吧。” 还来? 张允修吃上一惊。 若是往日他自然是不惧的,只是最近这舟车劳顿,他实在是有些力不从心哇。 “改日.改日,明儿个我还得去和皇上复命,若是耽搁了皇上的事情,咱可吃罪不起。” 郑喜儿闻声,声音竟是哽咽起来,她红着眼圈直勾勾地盯着张允修,说道:“公子,喜儿是不是长得很丑?” “不是。”张允修摇摇头。 “那你是嫌弃喜儿身份卑贱?” “何出此言?” 郑喜儿揩了揩眼泪,然后一本一眼地解道: “‘女’‘又’为‘奴’,‘女’‘卑’为‘婢’,‘女’‘臣’为‘姬’。你说说,我们女人能有什么好身份?” 张允修哑然失笑,她听出这女人,是变着法儿问自己要名份呢。 思索一阵儿,张允修低头看向郑喜儿,笑着开口解释道:“太后也是女人,皇帝见着她,不也得请安行礼么?” “那也是凭借的母以子贵。”郑喜儿当即反驳道。 看着郑喜儿精致的瓜子脸上,挤满不服输的表情,张允修心一软,说道:“等过些日子吧,过些日子我带你回家去面见父亲,然后把你正式收入房中。” “多谢公子。”郑喜儿两道眉毛一挑,一双玉手开始不安分起来,张允修忙叫停道:“停停.,今儿个是真累着了,有什么事情过几天再说。” “哦。”郑喜儿轻吐香舌,冲张允修做了个鬼脸,然后缩在他怀中沉沉睡去。 次日二人起了个大早,一同洗漱一番,共同来到膳厅用过早饭。因为皇帝的召见没到,吃过早饭后,张允修便坐在膳厅询问起商铺的效益。 郑喜儿命人拿来账本,指着上边一一介绍道:“咱家之前一共得了二十余间铺子,其中布匹铺三间,银铺两件,典当铺一间,胭脂铺一间、米铺一间.” “这当中最赚钱的当属布匹铺,喜儿经过这三月的比对,三间布匹铺每月获利应当在一千两以上。” “咱家布匹铺的货齐么?”张允修侧着身子问。 “齐。”郑喜儿一点头,又道,“这都是七彩霞的郝掌柜,派人把他店中的紧俏布,也匀了一部分到咱家店中,这一下咱家铺子的生意立马窜上天。” 又是他? 张允修脑海中浮现出一个浑身土豪气的胖子,如此连番帮衬,张允修倒有些不知如何应对。 郑喜儿一笑,说道:“公子,您若是担心欠别人人情,喜儿命人把“七彩霞”的布匹退回去就是。” “喜儿长在苏州,哪儿的布匹也足够咱家赚钱了。” “退?退什么退?”张允修笑着摆手,一板脸,耍起无赖来,“咱又没让他送,是他自己非得要送,咱问心无愧,收着就是。” “遵命。” “对了,下面的管事都还用着顺手吧。” 张允修身子往后一仰,装作漫不经心问。 郑喜儿知道张福肯定告知张允修,于是也不隐瞒,如实说道:“喜儿毕竟是女子之身,这些大男人心底里瞧不上喜儿也是正常,不过喜儿可不怕他们。” “你是想说,有我给你撑腰,你谁也不怕?”张允修哈哈一笑,反问道。 “是。”郑喜儿一拱手,落落大方回道,“喜儿知道,喜儿的一切都是公子给的,只要跟在公子身边,这些人就不敢对喜儿怎样。” “好。”张允修一拍掌,朝她投去赞许目光,郑重说道:“从现在开始,凡是生意上二百两以下的支出,你无需禀报我,可单独执行。” “若是遇上紧急情况,也可前去找我四哥。” “多谢公子信赖。” 郑喜儿膝盖一软,身子往下跪去,张允修站起身子把她扶住,又道:“女人的命运有时候也可以掌在自己手中,就看你愿不愿意。” “喜儿明白。” 郑喜儿知晓,“以色娱人,色衰而宠驰。”,眼前这男人说是放权给她,倒不如是一种考验。 考验她能不能胜任更大的挑战。 二人说了小半个时辰,日头也高了起来。 这时,张福笑着从外边走入,张允修迎上,问道:“皇上来旨了?” “不是。”张福一摇头,笑嘻嘻说道,“七彩霞的郝老板来了,还带了不少礼物,说是要来感谢公子你,想和您交个朋友。” 感谢咱个屁,他肯定有事求咱。 张允修瞪了张福一眼,也不答话。 张福心理拿不准注意,呆愣在原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却说张允修自朝鲜返航后,又在天津休整许久,把盐引所得财货送还给两淮盐运使。 郝仁不同,他一到天津就直奔京城而来。 这头一件事儿,就是找上张允修的大管家张福。郝仁出手阔卓,带着徐爵游七一起,四人在京城游玩享乐。 张福一个乡下来的人,哪里见识过京城的繁华? 短短半个月时间,张福便沦陷其中与那郝仁成了穿连裆裤的好兄弟。 今儿个得了兄弟好处,若是不把事情办成,他的脸往哪搁? 想通这一层,张福觑了眼主子脸色,咬牙说道:“公子,依着小的看,您还是见一见比较好。毕竟人家为咱家出了这么大力气,若是一点儿好处没捞着,传出去让人笑话。” “你也收他钱了?”张允修问。 “啊?!没.有。”张福惊了一跳,语无伦次起来。 “到底有还是没有?” “有。” “多少?”张允修追问。 “一千两” 张福怯怯答了一句,然后缩着脑袋不敢答话。 “一千两,倒是大方得很呐。”张允修忽然一笑,然后偏头看向郑喜儿,问道,“你得没得郝仁的好处?” “得了一对翡翠耳坠。”郑喜儿脸色一红,指着耳垂上的鲤鱼耳坠说道。 唉。 张允修无奈一叹,然后问张福:“说说吧,这家伙想要什么?” “两条运送秋粮的艚船。”张福装着胆子答道。 “咱答应了,告诉他下不为例。” (本章完) 第92章 最早的诈骗 第92章 最早的诈骗 处理完郝仁的事后,宫里总算来旨了。 张允修交代一番事情,便随同宣旨的太监一道,直奔乾清宫而去。 到了宫门外,传旨太监示意张允修等候,他进去通报。 不一会儿,传旨太监再度折返,笑吟吟地做了个“请”的手势。 张允修整衣肃容,迈入乾清宫中。 宫殿内,只见皇帝一脸正色地坐立在龙椅之上,旁边还站着魏清。 张允修正要行礼,万历皇帝忽然一笑,叫嚷道:“张允修,朕恭喜你发财哇。” 嗯? “发财?发什么财?”张允修心下惊慌,表面却苦着脸叫道,“您是不知道,那一路舟车颠簸,臣的身子骨都快颠散了,才给皇上筹到二十万两银子.” “少来。”万历皇帝一摆手,粗暴打断道,“朕都听人说了,你把财宝分成了两份,一份交给魏清,剩下一人你派人运到哪儿去了?” 伱说的? 张允修一瞪眼,看向魏清。 魏清瞪了回去,暗忖道:这还用我说么?你把所有人当瞎子不成,这么大的财宝进京,你也不知道事先悠着点,皇帝能不知道么。 “朕也不要你多了,既然你能轻松拿出二十万,那就再拨十万两进入朕的内库。”万历皇帝觑了眼张允修,以一种毋庸置疑地语气命令道。 “啊?!” “啊什么啊?你若是不交,那就是欺君之罪。” “皇上,你当时可是只说要二十万两,剩下的” 张允修正待解释,万历皇帝耍起无赖,扭头问魏清:“魏清,朕有说过只让张允修出海弄二十万两银子么?” 魏清咳嗽两声,挺直腰杆,一本正经道:“老臣不记得。” 这下万历皇帝愈发得意起来,他一拍掌,冲张允修投去目光,仿佛在说——你说朕说过,有谁能够给你作证? 张允修咬牙切齿,最终同意再交上十万两,含泪赚下二十万两银子。 “好了,你这次立下大功,朕是忘不了你的功劳的。”万历皇帝摆摆手,站起身子走下龙椅,带着几分冲张允修问道:“你说说,你是怎么赚到这么多银子的?” 张允修胡编乱造,只说海上有金山银山。 万历皇帝虽有些怀疑,但见着银钱,也不再深追这银钱如如何来的。 他拉着张允修走到窗边,外边虽然秋日,但园中草依旧争奇斗艳。 一阵秋风吹来,裹挟起阵阵香。 万历皇帝顿时心情大好,高挺胸膛,指点江山道:“今日天气正正好,是个出游的大好天气哇,你说是吧?” 张允修装作没有听见,万历皇帝咬着腮帮子,斜睨了眼张允修,跺脚道:“张允修,朕问你话呢,你怎么不说话?” “啊?!皇上问的什么?”张允修惊讶道。 万历皇帝气得腮帮子鼓鼓,又把事情复述一遍。张允修才笑着开口道:“皇上说的不错,这的确是个出游的好天气。” “那朕想出宫去转转,你去准备吧。” 果然。 张允修心中一阵苦涩,这皇帝是真把自己当驴使唤了。 他大脑飞速旋转,准备找寻拒绝之法,忽然一声尖细着嗓子的声音打破僵局。 “皇上,太后说要事儿要与你商量,让您去慈宁宫一趟。” 一听这话,万历皇帝瞬间好心情全无,两腿直发颤。 别看他在张允修面前充大个儿,在李太后面前那是连骨头都称不出四斤重。 “你你随朕一起去。” 万历皇帝拖拽着张允修,不待张允修拒绝,那宣旨太监一笑,点头答道,“张司丞也在啊,正好,您也跟着去吧。” 还没等张允修反应过来,二人便来到慈宁宫前。 宫外,万历皇帝略带紧张,猛地深吸两口气,然后觑了眼左右两边的魏清与张允修,咬牙道:“走吧,随朕进去。” 二人点点头,勾着脑袋走入大殿。 一进殿就闻到一股檀香味,这是李太后每日的必修课。 她笃信佛教,每日清晨起来都要净手素面,抄写一个时辰的《心经》。 十余年来,从未间断,这宫中的大小内侍与宫女通通管她叫做菩萨再世。 绕过照壁,一行人便来到会客厅。 只见李太后着一身白色素衣,端坐在桌前,中间还隔着一道珠帘,把几人挡在外边。 万历皇帝三人不敢怠慢,忙冲着里边那道身影行上一礼。 李太后不为所动,低眉在纸上书写。 直至抄完一整张,才抬起头,冲外边笑道:“皇帝,你可真是生财有道哇,照这下去,这内库马上都得被你填得满满当当。” 嗯?! 万历皇帝缓缓抬起脑袋,往右边一撇,正巧与张允修的目光撞上。 半个时辰后。万历皇帝气鼓鼓回到乾清宫,一脸急躁道:“呼母后也真是的,那些和尚秃驴有什么好的,朝廷养着他们就算了,现在还让朕拿钱修缮寺庙!” 虽然他对此大为不满,但大明以孝治天下,再加上对于母亲,他有一种天然的畏惧感。 于是,他也只能咬牙答应下来,拿出三万两,捐献给寺庙。 沉默了一会儿,万历皇帝指着魏清吩咐:“魏清,这事儿就交由你去办吧。” “奴婢遵旨。”魏清点头应下。 他现在不光在司礼监挂上名号,还保留了乾清宫的管事牌子职位。 一人身兼两职,地位一下就水涨船高起来。 还未走出,魏清又想起什么,于是试探性问道:“皇上,还有太后说让您找替身出家的事儿?” “行了行了,你也一并操办了算。” 万历皇帝满脸不耐烦。 一旁的张允修阴沉着脸一言不发,嘉靖皇帝好修玄,所以道观兴起、佛门衰落。 李太后笃信佛教,上有所好,下必盛焉。短短十多年时间,佛教兴盛,无数人削尖了脑袋往佛门里钻。 甚至哪怕是高价打点,也要混入佛门。 无他,只是也因为这出家不光不要纳税,服丁役,而且每月寺庙的香火钱以及土地供养,足够把他们喂得脑满肠肥。 寺庙地主,就是如此由来。 正在他思索间,万历皇帝突然觉察到张允修的异样,十分关心地问道:“张允修,你可还有什么要说的?” 张允修本不想说,但皇帝问起,他不说就觉得喉咙管发痒,酝酿片刻,说道:“陛下可知道,南朝的梁武帝?” “朕当然知晓。”万历皇帝一瞪眼,挥手哼道,“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不就是歌颂这帝王的功绩么?” “陛下觉得这是功绩?”张允修反问。 “呃”万历皇帝愣了愣,母后时常说梁武帝做了无上功绩,他现在想想,却总感觉怪怪的。 皱眉思索片刻,万历皇帝犹豫道:“佛教导人向善,难不成佛门昌盛,还不是盛世?” “臣觉得,真正的盛世不是看佛门昌盛与否,而是看对朝廷弱者也就普通百姓的态度。”张允修想着,便一股脑说了出来,“他们与咱们想的不一样,他们看不见天下安宁与否,他们只关心,今儿个粮价涨没涨,只关心今年过年能不能扯上两匹布。” “皇上,大明每年有两千人遁入佛门,长年累月加起来,已经有十万人。 他们难道是真的信佛吗?他们只不过想着,让朝堂供养他们,臣认为应该把他们赶回去,让他们从事劳动。” 一番话语慷慨激昂,震耳发聩,万历皇帝惊一跳,他搓了搓肥胖的面颊,没有立马回答张允修。 下旨对抗母后? 他想着就心理发怵,而且这些僧人是用国库的钱在供养,与他的内库没有丝毫关系。 权衡利弊后,他自然不想去挑这块结了壳子的屎。 “你说的朕都知道了,先下去吧,等朕让内阁商议商议再说。” 听话听音。 张允修知道,万历皇帝并不想去触碰太后,便也不再纠结。 刚才他还在想,万一皇帝答应,那自己岂不是也要得罪李太后? 好在皇帝没有答应下来。 吃就吃吧,反正用大航海的钱养这些畜生,也不是养不起,何必为这些人得罪李太后呢? 想通这一层后,张允修豁然开朗,对准皇帝一拱手,便告辞道:“臣告退。” “嗯,下去吧。” 出了紫禁城,张允修直接奔向大学士府邸。 一到府内,游七就笑着上前来,笑嘻嘻说道:“五公子,你可算回来了,老爷都等你许久了。” “等我?”张允修疑惑问道。 “是啊,就在书房里边,您快去吧,省得老爷等急了。”游七嘿嘿一下,话语中透着邪气儿,“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儿,马上要落到你身上。” “什么事儿啊?!” “你去了就知道了,小的敢打包票,觉得是天大的好事儿。” 张允修眉头一锁,声音拔高几度,说道:“好哇,你现在敢和咱打哑谜了,你给咱等着,若是没有好事儿,看咱怎么收拾你。” 游七却是丝毫不惧,只嚷嚷着让张允修记得摆酒就是。 见从游七这儿套不出什么,张允修怀中忐忑地心情,快步走向自家书房。 及至门前,张允修整了整衣服,轻轻敲击房门:“父亲。” “进来吧。” (本章完) 第93章 翻译翻译,什么他妈的叫惊喜! 第93章 翻译翻译,什么他妈的叫惊喜! 书房内,四盏八角琉璃宫灯挂在四角,明亮的火光一下铺满整间屋子。 只见张居正靠在太师椅上,神色严峻地看着进来的张允修。 “父亲。”张允修拱手喊上一声。 张居正微微颔首,指了指左手侧的紫木方桌,上边平整地摆放了一张发白纸筏。 张允修走上前,拿起一看,顿时整张脸都变得古怪起来。 原来,游七说的喜事竟然是自己的婚事。 却说今年七月,前首辅徐阶也就是张居正的恩师病逝。 徐家家产丰厚,徐家众人见一下没了靠山,心中惶恐不安,便打起这位首辅的主意来。 一来,张允修尚未婚配可以为正妻的位置还空着,二来他不光是首辅的儿子,还正是皇帝跟前行走的红人儿。 一番权衡下,徐家大爷徐璠便一封书信,想要把小女儿许配给张允修。 张居正想着徐阶既是他的授业恩师,现在恩师刚刚仙逝,他若是不答应这桩婚事。 外边的人又会说他刻薄寡恩,索性就答应下来。 气氛凝固了数秒,张居正看着儿子问:“看完了?” “看完了。”张允修点点头,又道,“不过父亲,孩儿却是觉得有些不妥,现在徐太师新丧,她孙女儿怎么也该守孝才对,现在成婚有些过早吧。” “不碍事,可以先把婚事定下来,等两年后再成婚就是。”张居正浑不在意,以一种不容拒绝地语气说道,“徐家已派人送来女儿的生辰八字,你二人倒也般配。” 这下,张允修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娶一个他没见过的女人,与她共度一生,这多少有些梦幻了。 “怎么?你还有别的心思?” 张居正恼下脸来,喝道,“咱知道,你在外边养了个外宅,咱也不管伱在外边咋样,但是徐家的这女人,你必须给咱娶回家来。” “是。”瞧见父亲如此,他便也不在纠结此事。 点了点头,张居正一挥手,吩咐道:“下去休息吧,五日后你随敬修去华亭,替咱祭拜恩师,同时与徐家增进增进些情谊。” 张允修对准父亲拱手一拜,走出书房,然后顺带把房门带上。 门外,一股萧瑟的秋风吹来,张允修打了个冷战,紧了紧身上衣袍,大踏步离开。 出了大学士府,张允修坐上马车,直奔着四哥张简修的府邸而去。 两人见着,张简修当即命人摆下酒席。 二人坐定后,张简修转动眸子,上下扫了眼弟弟,忍不住笑道:“这海上风吹日晒的,你看你,都黑上不少。” “这不是嗮的,是累的。”张允修倒是一杯茶水,一仰脖儿喝了,然后自嘲道,“受苦受累,就为了赚那么些银子。” “你小子可别诓我,张福都和我说,这次你可赚大发了。”张简修左手按住弟弟胳膊,右手却是做起数钱姿势,“咱可是出了大力气,怎么也得分个两成吧。” “嗐,看你说的,咱哥俩谁跟谁啊。” “那咱可说了,两成啊。” “放心吧,受不了你的好处。”张允修一笑,又将话题扯开:“你知道徐家小姐么?” “就你马上要娶的那位?”张简修确认道。 “对。” “咱虽然不认识,但徐家这种大户人家养出来的姑娘,模样还能差喽?”张简修拍了拍胸脯,保证道,“你就把心放肚子里去吧,而且徐家家产丰厚,到时候陪嫁必定不少。” 陪嫁? 张允修听到这两个字,瞬间眼前一亮。 徐家地处松江府华亭县,也就是今天的魔都,隶属于南直隶地区。 他家在膏腴富庶的南直隶地区,光是土地都足足拥有二十四万亩。 按照一亩十两银子计算,光土地资产就是二百四万两。 “那他们能出多少陪嫁?”深吸了两口气,张允修侧着身子问道。 “这我哪儿知道。”张简修白了眼弟弟,嘟哝道,“不过现在徐家麻烦可不小,你那位未来的岳丈可不是省油的灯,为祸乡里,敲骨吸髓。 当初徐太师被高胡子挤走,这徐家大爷立马就被判处充军。”“后来还是咱爹当了首辅,这才改判。” “可惜徐太师坦坦荡荡一辈子,临了反倒是被这些子孙搞得晚节不保。” 说到最后,张简修一脸愤恨不平。 张允修也是跟着皱起眉头,这徐家大爷徐璠乃是徐阶的第一任妻子所生。 才两岁时,母亲便去世,当时的徐阶因得罪首辅张璁,一脚从京城被踹到福建。 自知亏欠长子,徐阶便对他多加宠溺与纵容,这才导致他横行霸道。 “唉,只希望这小妮子出淤泥而不染,可别沾上自家老爹的习气才对。”摇了摇脑袋,张允修皱着眉头,带着几分无奈说。 “那有什么的,大不了就当家里供尊佛呗。”张简修夹了一筷子菜,猛然吞咽下去。 “你不说佛还好,说佛我就不自在。” “怎么了?” “还不是宫中那位贵人,喜欢把钱往海里扔。” “说说看,怎么个扔法?” 张间修满脸好奇,追问起来,张允修咽下一口热茶,润了润嗓子,然后说道:“李太后,又要修缮寺庙,还要让皇帝出家。” “啊!好好的天下不管了?去出家?” “也不是,是找个替身替皇帝出家。”张允修补充一句,整个如同吃了一只死苍蝇一般,“你说说,那群秃驴有啥好的。朝廷把养这些和尚的钱财,用来给边军将士发军饷,鞑靼岂敢犯边?” “就为这事儿生气?”张简修听完,反问道。 “嗯。” “嗐,咱本以为你学了些官场的道道,没想到还是个愣头青。嘉靖皇帝喜欢修玄,方士的地位甚至超越堂部大臣。你说说,满朝文武,谁人敢管?” “也就是那个愣头青海瑞,敢去触皇帝眉头。” “李太后现在也只是修修寺庙,算不得什么大事。咱爹都不管这事,你管什么?” 张允修还待反驳,张简修挥手打断,笑道:“得,咱今儿个高兴,不想与你争辩这些有的没的,伤了咱兄弟的感情。” “也是。”张允修洒脱一笑,然后不再纠结此事。 二人吃得正欢,一个虎头虎脑的小子,趴在门口,转动着黑溜溜的大眼睛。 “重润。”张允修觑见,挥手一招。 张重润迈动小短腿,快步跑了进来,见到二人恭敬喊道:“爹,五叔。” “哎。”张允修一笑,一把将张重润抱到腿上,盯着他的双眼谑道,“小家伙,几个月不见,你又变沉了不少嘛。” 张重润举起小胖手,看了看,又搓了搓自己的面颊,一脸沮丧。 “哈哈哈”张允修大为得意,从腰间解下一块翡翠玉佩,递到张重润手中,说道:“送给你,权当是你进学的一份小礼。等你什么时候学问有长进,咱再送你一套大宅子。” 已经五岁的张重润,现在已开始启蒙。 听到有好处拿,他顿时两眼发亮。 “还不快谢谢你五叔。”张简修冷着脸一喝。 张重润打了个激灵,忙抬头笑道:“谢谢五叔。” “和我客气个什么?”张允修装作不高兴,蹙眉道,“重润是你儿子,那也是咱亲亲的大侄儿,送些小礼物谢啥。” “亲兄弟还明算账呢。”张简修努努嘴,忽又想到什么,侧着身子催促道,“你也老大不小了,赶快把我的大侄儿整出来,正好给重允当个伴儿。” “算了,不提这个,接着吃。”张允修见野火烧身,忙岔开话题。 张简修哈哈大笑,不再说话。 二人吃了一个多时辰,透窗的阳光散尽余晖,屋内的光线黯淡起来。 张允修站起身子,跌跌撞撞就要告辞,张简修扶住,抱怨道:“你这三杯倒的酒量,日后在外边可千万别逞强,不然咱家的脸都得被你丢光。” 看着四哥关心的模样,张允修心中一暖,咧嘴笑了起来。 (本章完) 第94章 下重饵,钓大鱼 第94章 下重饵,钓大鱼 十月的华亭县,已是透着阵阵肃杀的寒意。 昨夜半晌胡乱响了几声闷雷,拉扯起漫天的丝丝冷雨,一夜就把华亭带入到深秋之中。 这日刚过辰时,位于华亭县西北角的徐家大宅却是早早忙碌起来。 家中仆人个个神色肃穆,来回穿梭,如同灵雁一般,清扫府邸内的污垢。 与此同时,只见四人大步走入正厅。 走在前边的是徐家大爷徐璠,今年五十四岁的他,因为保养得极好,看起来也就四十七八岁的模样。 身材没有发福,走起路来虎虎生风。 在他的后边跟着的分别是徐家二爷徐琨,以及徐家三爷徐瑛。二人都是徐阶继室所生,年纪也比徐璠小上不少。 走在最后的是一名郎眉星目,面带春风,神采奕奕的青年。正是徐璠的长子,徐阶的嫡长孙,徐元春。 这人是万历二年的进士,原在南京礼部任郎中,因为徐阶病逝,便回到家中丁忧。 几人一走如,厅内的丫鬟仆人见了,忙行上一礼,然后勾着脑袋站在一边。 徐璠挥了挥手,示意仆人下去,自己则是率先走向主位坐定。 按照次序坐定后,徐璠扫了一圈,抛砖引玉道:“据前边传来的消息,张允修与张敬修马上就要到华亭,咱把你们几个叫来,就是商议商议,怎么个迎接之法。” “要不,咱在松江府之外就去迎?”徐瑛眼珠一转,提议道,“咱提前把他入城的道路都清扫一遍,绝不可有半点灰尘,还有路边的商贩,乞儿也得赶上一赶,省得坏了他的兴致。” “进华亭时咱可以引他从北城走,让他看看咱家的商铺,知晓知晓咱家的实力。”徐琨跟着提议一句。 “两位叔父,依元春看,这些都是虚的,咱要玩就玩点儿实的。”徐元春冲二人一笑,然后偏头看向父亲,抱拳道,“咱家别的没有,就是钱不少。不光张家兄弟,就是来的随从,咱都一人先送上一份厚厚的礼金再说。” 把三人的话语收入耳中,徐璠笑着点点头:“都不错,就依照你们说的办。现在,咱们议议若溪的陪嫁,该出多少合适。” 徐瑛与徐琨对视一眼,一脸难看。 他们怎么不知晓老大的意思?那是他女儿,现在偏偏还把二人叫到一起商议陪嫁,这不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呢吗。 犹豫了一会儿,徐琨才说道:“依我看,就一千亩土地,外加十来间铺子,再送一万两银子。大哥你出四成,我们一人出三成,这样咱家也不至于丢面。” “嗯,这加起来可是好几万两银子,也不算辱没了张家。”徐瑛跟着附和一句。 笑着摇摇头,徐璠没有说话,反而转头看向大儿子,问道:“正夫,若溪也是伱妹妹,你说说看,这陪嫁到底该给多少才行。” 徐元春站起身子,伸出一根手指。 “这是多少?”徐瑛探着脖子问。 “一万亩土地。”徐元春不疾不徐道。 “你疯了!”徐琨失声叫道,“一万亩土地那可是十多万两银子,就这么当陪嫁送出去,你.你脑子让门挤了?” “咳咳.”徐璠脸色一乌,捂住嘴唇咳嗽两声。 徐琨还待再说,一旁的徐瑛拽住他,冲他摇了摇头,又看向徐元春诉苦道:“大侄儿,不是咱不肯,而是这一万亩土地,实在是太多,我们两家实在是拿不出来啊。” “三叔,你们三房的土地虽称不上多,但也不少,几万亩地还是有的,就别在这儿跟我诉苦了。”徐元春丝毫不信,言之凿凿道,“你们想象,爷爷刚刚仙逝,咱家守着这么大的家业,如果背后没靠山,那岂不是成了别人嘴中的肥羊?” “可代价也太大了些。”徐瑛嘀咕道。 “大吗?”徐元春一笑,又道,“咱三婶是嘉靖皇帝的宠臣陆炳的女儿,隆庆皇帝继位后,一朝天子一朝臣,陆家因为严党受到牵连,陆炳之子判处抄家流放,三叔不会忘了是谁救了陆家吧。” 徐瑛面容一赧。 他家能有今天,全都是倚仗那位内阁中权倾天下的人物。 “我没意见。” 徐瑛咬牙蹦出四个字来,徐琨深吸口气,盯着气定神闲的徐璠抱拳道:“大哥,当初老爷子走的时候,分得的家产,你是分得最多的。 现在若溪是你女儿,理应由你拿最多,你出一半,剩下的一半我和老三想想办法。” “可以。” 徐璠点头应下。 见事情商议完毕,徐璠与徐瑛也不想多待,只一拱手,便邀着离开。 一霎儿功夫,大厅内便只剩下徐璠父子二人。 “正夫,一万亩土地是不是真有些多了?”徐璠有些肉疼道,“当初若灵出嫁的时候,咱也就给了一千亩土地,这要是给若溪一万亩,她还不得回来闹翻啊。”“父亲,舍不着孩子套不着狼,下重饵,才能钓上这头金龟婿。”徐元春立马回道。 “可是这代价未免也太大了,万一他把咱的饵吃了,又跑了咱办?”刚才顾着儿子的面子,他并未多说,现在想想是真肉疼啊。 “咱可是听说,这小子心得很,在外边养了十多个女人,夜夜笙歌” “你这都是听谁说的?”徐元春一愣。 “嗐,这还用听谁说么?那些个富贵纨绔,那个不是头顶生疮,脚底流脓”徐璠说到一半,忽反应过来,连忙止住话头。 在他眼中,这天下没有吃猫的鱼,但偷腥的猫却是不在少数。 若溪又是那种柔柔弱弱的性子,肯定要被人欺负到死。 徐璠思索之际,徐元春轻笑一声,拍着胸脯保证道:“父亲放心,据我在京城同年那边传来的消息,张允修倒也不是你说的那么不堪。” “而且,他还是皇帝的近臣,今科也是选了庶吉士的。” “可” “父亲!你就把心放到肚子去吧,咱越是大度他们那边就越理亏,日后亏待不了若溪的。”徐元春站起身子,在屋内快步踱了一个来回,又猛然看向父亲说,“爷爷在世上常教导咱们,这世上获利之法有千万种,但总归却只有三种。” “下品为暴利,靠坑蒙拐骗发家,晨得晚消,这种利益并不长久。中等则是商利,通达四海,富甲天下,就如同当初那沈万三一般,不过却也只是一介商人,算不得什么。” 说到这里徐元春顿了顿,一开口就是字句铿锵:“上品则是权利,居庙堂之高,泽被十世,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做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宰执天下的人物。” 商人支配做权贵的附庸罢了。 徐璠听得犹如醍醐灌顶,愣了一会儿,才试探性问道:“若是咱家拿出一万亩土地,等你丁忧结束之后,是否能前去京城的要害衙门当值。” 徐元春一笑,点头应道:“你看那操江御史王篆,原先是张阁老的夹袋人物,现在不也成为一方诸侯,执掌天下漕船了么?” 这下徐璠稳稳吃下一颗定心丸。 “好,那咱这次就豁出去了,要赌就赌一波大的。” “父亲英明。” 另外一边,一队百余锦衣卫护佑的队伍,急速往前行进,眨眼就到了苏州嘉定的地界。 马车内,张允修与张敬修对立而坐,各自倚靠在两侧的挡板上。 随着马车的摇晃,二人的身体也跟着晃荡,张允修的脸色变得愈发难看。 “你不必紧张,徐家女儿模样肯定是不错的。”张敬修以为他是担心,于是笑着开解道,“娶妻娶贤,不娶媚,有徐阁老的教诲,若溪弟妹肯定差不了。” 张允修没有回话。 他并不关心这女人长啥样,现在他最关心的是,徐家能给自己未来的媳妇多少陪嫁。 二十四万亩的土地,这家大业大,若是不敲上一笔,他都感觉对不起自己。 正想着,马车缓缓减速,然后停了下来。张允修掀起帘子,冲外边问道:“韩三儿,怎么停了?” 韩三打马而回,翻身下马道:“五公子,大公子,马上就要进入松江府地界了,要不咱今儿个就先休息休息,洗洗身上风尘?” “也好。”张允修点点头,又看向张敬修,“你觉得呢,大哥?” “你的人我哪指挥得动,你做主吧。” 张敬修哈哈大笑,便扶住马车的前档下了马车。 张允修苦涩一笑,跟着下了马车,然后韩三又禀报道:“公子,您让小的找的那个徐光启,快马前去打探的兄弟已经找到了。” “哦?!他现在还在上海县么?”张允修变得激动起来。 “在的,小的已经派人把他按住,只等公子前去上海县就.”韩三说得眉飞色舞,张允修一脚踹去,破口大骂道,“咱只是让你找到他,谁说让你按住他了?” “小的不是怕这家伙跑了,到时候公子见不着么?”韩三满脸委屈。 万一这家伙跑出去,到时候您不是还得骂我。 张允修面泛尴尬,缓缓背过身去,冲韩三吩咐道:“派人看住就是,记住态度要好些,不许惊扰了他。” “是。” (本章完) 第95章 相逢恨晚 第95章 相逢恨晚 徐家占地广阔,装饰讲究。 尤其是那园林,正所谓上有天堂,下有苏杭,徐府的园林请了四五位苏州的园林大家共同操刀。 二十亩的园林,硬是被弄得“楼台游不尽,流水乱缠绵。”小桥流水,假山清泉,三步一景,动静适宜,让人看得美不胜收。 园正中还有一处五亩见方的荷塘,其中锦鲤满池,生机昂然。 又在荷塘周边的圃遍植各种奇珍异草,虽是秋日,但依旧姹紫嫣红。 草从中,还依稀竖立在几座四角飞檐。 那是给赏景的人准备的。 这日刚过寅时,天空中拉扯起丝丝雨点,池中的水汽蒸腾,整座园一下变得朦胧起来。 最中间的一座小亭内,清脆的古筝声逐渐响彻起来。声音宛转悠扬,如泣如诉,听得人心神一醉。 循着声音看去,就见两名女子正在靠左边的小亭之中。 站着那位约莫十五六岁,着一身豆青色绮罗长裙。 坐着的那位约莫十八九岁,身材娇小,气质温雅,眉如新月,肤如凝脂,着一身织鲸鲤的水墨色束身长裙。 只坐在那里,便已是恍如画中人一般。 正是徐璠的小女儿徐若溪,芳龄十七,正是待字闺中的年纪。 只见她玉手轻轻拨动琴弦,悦耳的声音便如同跳动的精灵一般,顺着琴弦内传出。 时而急促,时而悠扬,让人忍不住屏气凝神,生怕惊扰这天籁之音。 一曲罢了,一旁的绿衣少女拍掌叫道:“小姐,您真是弹的越来越好了,我看呐,那些什么什么江湖上的大家,都不如小姐你一根毛。” 徐若溪虽心中得意,嘴上却嗔道:“看你,越说越不像话了。那些大家那个不是在浸淫了数十年,才闯下这诺大的名声,我才哪到哪儿啊。” 绿衣少女仍不服气,嘟囔着嘴儿哼道:“小姐那是有天赋,你看看,古往今来那些能成大事的人,那个是靠熬年纪熬上去?” “甘罗十二岁都能拜上卿,霍去病十八岁就能率领千军万马,还有大名鼎鼎的唐太宗,十六七岁就名震天下。” 徐家是书香门第,因此似她这等侍女那也是肚子里喝了些墨水儿。 徐若溪还未答话,便听到身后响起一阵戏谑笑声:“好哇,绿萝,没想到伱还知道这么多呢。” 二人回头看去,就瞧见一名丰腴少妇撑着油纸伞走了进来。 这是徐若溪的长嫂,朱灵。 “嫂嫂。” “少夫人。” 绿萝与徐若溪几乎同时齐声,恭敬喊上一句。朱灵摆摆手,示意绿萝走远,然后顺势坐到徐若溪旁边的石凳上。 二人四目相对,徐若溪发觉嫂子火辣辣的目光,顿时小脸一红,糯糯娇嗔道:“大嫂,你胡乱看些什么呢?” “咯咯咯,”朱灵笑得前仰后合,喘着粗气儿打趣道,“我这么看你都羞,你日后成婚了,更羞的还在后边呢。” “嫂嫂!”徐若溪急了。 朱灵也不逗这小妮子,直接说起正事儿来:“再过两天,张家兄弟就要到了,你的夫婿就是张阁老的五儿子张允修,长你两岁,今年刚刚金榜题名。” “哦。”徐若溪紧张到手心冒汗,却已只挤出一个“哦”字来。 朱灵一把拽住小妹的手掌,然后盯住她的双眼,笑着安慰道:“你也别太紧张,他家是首辅的公子,咱家也是曾经首辅的孙女儿。” 说到这儿,她眨巴眨巴眼睛,勾起徐若溪愈发低垂的脑袋:“再说了,咱家若溪模样身段,脾气,作为女人的本钱一点儿也不差,一成婚,准保把那愣头青迷得神魂颠倒。” “嫂嫂,你快别说了,搞得我好像是个狐媚子一样。”徐若溪面颊红得发烫。 “狐媚子怎么了?别看那些个读书人表面正正经经,就没一个男人不喜欢狐媚的女人。 你想想,那青楼的女子只消手一勾,就有大把男人为她们抛去银钱,这便是她们的厉害。” “嫂嫂.你越说越没个正形了。” 朱灵早已是妇人,也不怕羞,继续道:“但光有狐媚还不够,还得端庄。人前端庄,在床笫之间狐媚一些,才是真正让男人难以舍离的女人。” 她本想说在床上“骚浪一些”,但有觉得太露骨,便改了口。 饶是如此,徐若溪一个未经人事的处子,哪里经得起这样撩拨。 她顿时脖颈红透,站起身子,夺路而逃,朱灵一把拽住,笑道:“羞什么,你迟早要经历这一遭,早知道,比晚知道要好。”“嫂嫂,你好不知羞,竟然能说这样的话。”徐若溪撅着嘴儿嗔道。 “这有什么的,夫妻之间本就是要亲密无间才对。”朱灵浑不在意地摆摆手,又提点道,“你可千万别端着身子,你越是端着,男人就越是反感,到时候让你独守空房,吃苦的还是你自己。” “还早着呢,还有两年时间,嫂嫂说这些太早了。” “那不得早做准备么,万一你白纸一般的女儿,到了别人家,闹出什么大笑话,那可就丢人丢大了。” “谁说我是白纸了,绿萝这妮子鬼精着呢,有她在身边,我才不会被骗。” 徐若溪见被人看轻,于是满不服气地指着绿萝大声反驳。 朱灵面容含笑,脑袋摇得和货郎鼓一样,打趣道,“就你们这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姑娘,出去后我敢打包票,不出一天就得被人卖喽。” 此话一出,徐若溪满脸不服气,还待辩解。 忽听得奴仆来报,说是大公子已经接着张家兄弟,现在正往咱家来了。 “这么快?”朱灵惊上一跳。 徐若溪则是红晕飞腮,双手紧握,紧紧咬着樱桃一般的红唇。 “走吧,咱们去见见你这位未来夫婿。”朱灵一笑,顺势牵起徐若溪的小手,柔声劝道,“咱们女人这辈子最重要的事儿,就是找个好丈夫,把自己给嫁出去。” “嗯。”徐若溪微微颔首,应承下来。 另外一边,张允修与张敬修兄弟二人在徐元春的陪同下,缓步来到客厅坐定。 因为三人辈分相同,倒也没那么拘谨。 各自拱手行上一礼后,张敬修侧着身子宽慰道:“正夫兄,徐太师骤然仙逝,我知晓你心中难受,但人死不能复生,还请你节哀顺变。” “多谢张阁老挂念,多谢嗣文兄和允修贤弟吊唁。”徐元春回上一礼。 紧接着他直接偏过脑袋,冲张允修笑道:“允修贤弟果然是仪表堂堂,现今金榜题名,又常在宫中行走,日后的前程与风景不可限量。” 张允修抱拳会上一礼:“兄长谬赞,小弟才疏学浅,怕是担不得如此吹捧。” “贤弟过谦了。”徐元春摆摆手,又道,“听说贤弟你夏日时分,还去过朝鲜一趟,收获那是颇为丰盛,足见你胸中谋略。” 一听这话,张允修可就不困了,直接问道:“兄长久居松江,手下船只应该不少吧?” 松江府几乎是今日的魔都全部,因为位于长三角的出海口,地理位得天独厚。 短短一两百年时间,便成了江南数得上号的膏腴富庶之地。 这其中助力最大的就是他繁华的商业。 被张允修这一问,徐元春先是一愣,随后答道:“船只.倒是有不少,不过这些大多都是小船,你要想要大船,怕是还得再去请人建造。” “现有的大小是多少?” “大的长五丈,宽三丈,小的长三丈,宽一丈五。”徐元春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张允修计算一番,这船也不算小,大船已经可以勉强利用利用。想通这一层过后,张允修当即笑着说道:“那小弟就厚着脸皮,请兄长借些船只喽。” “什么借不借,你要用只管拿去就是。”徐元春颇为大方,又道,“你若是还想要船,咱可以牵线,派人再去给你收购些大船。” 果然是有人好办事儿啊。 徐家作为江南的地头蛇,在这扎根几十年,说起话来就是不一样。 “兄长放心,小弟不白拿你们的船,日后你若是有什么麻烦,小弟也绝不推辞。”张允修一笑,投桃报李道。 “嗐,说这些干什么?日后咱们就是一家了,说这些反倒生份。”徐元春一笑,看着张敬修,指着张允修打趣道,“看看,咱这妹夫还是没把咱当自己人哇。” 张敬修抚掌大笑,摇头晃脑道:“哈哈.,这臭小子现在一门心思全在赚钱上,满身的铜臭味儿,正夫兄可别被这小子给影响了。” “嗣文兄此言谬矣,我生平最是讨厌那些士林中所谓的清流,伪君子。嘴上巴巴一套一套的,实则背地里对百姓敲骨吸髓,恨不得把石头都压榨出血来。” “你说说,他们要是没点儿孝敬,光靠俸禄能养活谁?”徐元春笑呵呵地说道。 被这一“刺”,张敬修非但不生气,反而笑容更甚:“我说呢,原来你们两个都是掉钱眼里去了,怪不得一见如故,一副相逢恨晚的模样。” “哈哈哈” 张允修与徐元春四目相对,心照不宣地大笑出声。 (本章完) 第96章 徐光启 第96章 徐光启 翌日清晨时分,空气中还飘荡着寒霜冷气,张允修便早早起床,穿戴好衣物出了徐府。 按照徐家人的安排,五日后一行人先去徐阶的墓地祭拜。 随后,两家人坐在一起商谈婚事。 因为时间还早,张允修也闲不住,叫上韩三直奔徐光启的家中。 徐光启,字子先,上海县人。 明末科学家,农学家,政治家,中西文化交流的先驱之一。 不过现在他的好像尚未遇到利玛窦,依旧是个读圣贤书,考取功名的书生。 上海县离华亭县不算远。 二地同属后世的魔都管辖范围,华亭位于魔都的西南,上海县则是位于魔都的东边。 坐上马车,张允修一路摇摇晃晃,终于在当天下午时分赶到徐光启家中的边上。 那是一处两进的宅院,院墙不高,一颗如盖般的枣树从里边延伸出来。 裹上红漆的门外,早有乔装的锦衣卫盯梢。 见着韩三与张允修到来,一名黑靴小校一下迎了上来,抱拳拱手道:“公子,千户,你们要找的人就在里边。” “没为难人家吧?”张允修问道。 “没有,小的们只敢盯着,不敢打搅。”黑靴小校连连摇头。 “那就好。” 张允修一笑,招呼韩三就往里走,忽然又感觉有什么不对,迟疑道,“咱们就这样空手进去,是不是有些冒昧和打搅人家?” “那公子等着,我去把人给你叫出来!” “算了,我还是自己去吧。” 张允修说着,便令韩三去买些礼品,韩三带着几人领诺而走,不一会儿,就大包小包提溜着东西返回。 有了礼物,张允修底气足上许多,一提袍档,大踏步走向紧闭的大门。 轻轻叩击两下,里边忽然传来一阵急促脚步,随着一声“枝呀”,一名奴仆打扮的男子,从里边探出半个脑袋,紧张问道:“你们.伱们找谁?” “我们找你家老爷,徐光启。”张允修笑呵呵回上一句。 “找他干啥?” 小厮转悠眼睛怯怯问,张允修还未说完,一旁的韩三怒目喝道:“这是你该问的么,还不快快去通报,若是迟疑了,小心爷在你脑袋上开酱油铺!” 奴仆知晓这几人不好惹,也不敢轻慢,便让几人等着,他进去通报。 韩三本想接着发难,但他一瞧张允修的脸色,知晓这徐光启身份重要,故也就缩着脑袋,耐着性子站在原地等候。 奴仆一踏入后院,徐家后院的一处小亭内,一身天青色道袍的徐光启正与夫人烹茶赏。 只见他约莫二十一二岁,面容白皙,身材修长,五官分明。 “夫君,咱家周边最近多了好些不认识的人。”徐夫人小呷了一口茶水,忍不住开口说道。 “管他呢,他们爱看就看,正好咱也落得清净。”徐光启一笑,举起热水倒入茶杯,然后任由茶香钻入鼻腔。 轻轻吹上两口冷气,徐光启举起茶杯,一饮而尽。 “呼好茶。” 徐夫人见丈夫如此气定神闲,忍不住一笑,嗔道:“我在这儿担惊受怕,整日提心吊胆的,你倒是儿松脱得很。” “那又有什么办法呢。”徐光启嘴角一苦,低喃道,“似我这等芥子大小的秀才,又能如何?” 听出丈夫话语中的颓唐之意,徐夫人连忙神情一肃,开口劝道:“夫君你才二十出头,科举功名之事来日方长,不可急于一时。” “我知道。”徐光启冲妻子投去感激一笑,“我决定了,若是下科还不中,那就说明我的学问还不到家,我就暂且搁下科举。” “那你要干嘛?”徐夫人眨巴眨巴杏眼,紧张问道。 “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在一个地方待久了,就如同那井中的一只癞蛤蟆一样,以为他看见的便是天空。” 徐光启说着,小亭外传来急促声音。 夫妻二人一同偏头看去,乃是他家唯一的一名奴仆。 “老爷夫人,外边来了两名年轻人,说是要拜见老爷你。”奴仆大口喘了两口白气,劝解道,“我看来者不善,老爷还是暂避一下为好。” “看看,事主儿来了。”徐光启冲着夫人一笑,站起身子,摆手回道,“来者不善善者不来,既然人家都找上门了,那怎么也得见上一见。” 说罢,便让奴仆去请人进来。 他则是去换上一套见客的衣物。 不一会儿功夫,张允修便被领到一处小厅,厅内,徐光启早早在此等候。二人四目相对,徐光启上下打量了张允修,心中暗忖道:好个少年郎! 还有他旁边的那精瘦汉子,一身血气,显然不是什么善类。 二人是如何搅合到一起的? 徐光启正思忖间,张允修先抱拳歉意一笑:“徐兄,在下冒昧打扰,实在是不好意思,区区薄礼权当是给徐兄赔罪。” “呵,哪来的打搅不打搅,我也只是个闲云野鹤罢了。”徐光启摆摆手,盯着张允修说,“倒是公子你,一身贵气,身边跟着的这位兄弟也不是什么善类,想来不是徐某这等闲人才对。” 不过他倒也不发怵,因为他实在实在是没有啥值得别人惦记的。 张允修也情知此举有些冒昧,但他还是厚着脸皮笑道:“我也只是偶尔路过此地,听闻此间有一神童才子,这才进来拜会。” 路过? 咱家外边的人不都是你布置的么。 你管这叫路过? 徐光启撇撇嘴,虽心中不满,嘴上却笑着谦虚道:“哪里,哪里,我算得了什么神童,不过是一穷酸秀才,靠着些祖业勉强过活罢了。” 张允修闻声扫了一圈,果然见这屋内装饰寒酸。 “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徐兄饱读诗书,腹中又尽是经世致用的学问,他日若能金榜题名,必是国家的栋梁之才。” “金榜题名,谈何容易,有的人二十岁考中秀才,到死也还是个秀才。”徐光启苦笑着摇摇头。 张允修一听这话,这才想起徐光启虽是集大家之所长的科学家。 但在科举道路上并不顺畅,三十六岁中举人,四十四岁才考中进士。 为了考取功名,足足耗费了二十多年的时间。 当然,在这期间他阅读了大量的“杂书”,放在现在主流的意识来看,对于这种书只有一种评价,“于科举进身无用。” 原本科举考试的内容,主要是程朱理学。 后来到了明代中期,陆王心学得到极大的发展,一大批学子官员成为陆王心学的拥泵。 因此陆王心学也成为科举考试的一部分。 偏徐光启对不感冒,程朱理学太过死板,当那书虫他当不来。陆王心学推崇顿悟,那又太过虚无缥缈,不够经世致用。 “徐兄倒也不必丧气,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经世致用的人才自是多有磨难。”沉默了一会儿,张允修安慰道,“徐兄若是不嫌弃,可愿暂且放下科举,跟咱一起行那万里路?” 徐光启两眼射出一道精光,直接问道:“公子是谁?” “嘿,你问咱家公子是谁?”韩三一笑,指着张允修昂然介绍道,“咱告诉你,咱家公子就是当今首辅的公子,皇上的伴读!尚宝司司丞,新科进士张允俢” 这下,徐光启吃上一大惊。 他没想到张允修竟有这样的来头。 “徐兄不必听他瞎说,你我之间兄弟相称即可。”张允修笑着安慰道。 徐光启的态度变得恭敬起来,他分明的叫了一声“张公子”,张允修知晓,二人之间不知不觉隔上一条深深的隔阂。 没有过多话语,张允修开门见山道:“最迟半月我就要离开松江府,到时候徐兄可愿与我一同前往京城?” “这” 徐光启略带犹豫,张允修接着诱惑道,“徐兄到了京城后,家中供养由我承担。” “那就更不行了。”徐光启连连摆手。 “为何?” “我徐某虽不是什么富贵人家,但也是有手有脚,怎能靠别人养活?” 张允修暗笑这人还是个倔骨头,于是又提议道:“那这样,正巧我四哥的儿子张重润,正值启蒙,徐兄学问练达,张某就厚着脸皮,请你为他启蒙。” “小公子家学渊源,徐某一介秀才,恐误人子弟啊。” “你这酸秀才,叽叽哇哇半天干啥,咱家公子这般降下身段,你别给脸不要脸!”韩三咬牙切齿,指着徐光启鼻头骂道,“你若是不去,咱绑都给你绑去!” “你给我闭嘴!”张允修瞪了眼韩三,韩三缩着脑袋往后一退,张允修才转头看向徐光启,笑着致歉道,“不好意思,是在下管教无方,不过在下也是诚心想请先生为我侄儿启蒙。” “徐某才疏学浅,怕是难当大任。”徐光启依旧咬着不松口。 “徐兄,你和咱说,你是不是有什么顾虑?”张允修急了,激动说道,“你放心,只要你肯教,那臭小子肯定会好好学。” 徐光启没有答话,只坐闭着眼睛坐在哪里。 韩三满脸不忿,捏紧拳头跨步上前,张允修恶狠狠瞪了他一眼,然后冲徐光启拱手说道:“古有刘玄德三顾茅庐,你先休息,明儿个我还来。” (本章完) 第97章 经世致用 第97章 经世致用 当天晚上,徐光启洗漱完毕穿着一件单衣坐在桌边,借助灯光阅读手中一本古籍,只见上边写着四个大字“齐民要术”。 其书为贾思勰所著,主要记载黄河中下游地域的农业生产。 徐光启长在田间,自幼便对农业极为感兴趣。 这本《齐民要术》更是被他翻到纸张开始褪色,同时他心中也生起了一个大胆的念头。 集前人之大成,写一本超越《齐民要术》的书籍来。 想着,他心中就泛起一阵热乎。 忽然,一阵寒风掠入,徐光启打了个冷战。 徐夫人正巧从屋外走入,瞧见丈夫缩成鹌鹑,忍不住笑道:“看看你,天儿冷你不知道多穿些么。” “不冷。”徐光启嘴硬道。 徐夫人笑着摇摇头,关上房门,坐到徐光启身边坐定,盯着他的双眼问:“今儿个首辅的公子亲自来邀你,伱为啥不答应他?” “吃人嘴短,拿人手短。这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 “但那可是首辅的公子,你若是搭上了他,日后的前程又岂是能够同日而语?”徐夫人按住丈夫手臂,殷切劝道,“俗话说,宰相的门客七品官儿,多少人想寻这机会,还不一定能寻得到呢。” “再等等吧,下科我若是还不中,再去也不迟。”徐光启无奈一笑。 “我倒是等得起,就怕别人等不及。” 徐夫人撇撇嘴,显然对丈夫的回答不满意,徐光启摇摇头,回道,“如果那位贵公子真的等不急,那就是咱的命,说明咱命该如此。” “咯咯.你现在还开始信起命来了?” “除此之外,也找不到什么顺口的理由了。” 夫妻二人打了一会儿嘴炮,徐夫人双手忽然抱住丈夫脖颈,吐息如兰道:“夫君,昨儿个晚上你可是说今儿个晚上,嗯?” “你你先去休息,我再看会儿书。”徐光启额头上不禁渗出一层冷汗。 “还装,你书都拿反了!” “啊!” 翌日一早,张允修又来拜访。 徐光启怕他真的一直来打搅,索性便说出心中想法:“公子若是真的看重徐某,那就请先回去,待徐某再考上一科。不管中与不中,徐某一定自去京城找你,到时候任凭公子驱使就是。” “也好,”张允修一笑,回道,“既然如此,那咱就祝徐兄你金榜题名,一日看尽这天下的风华。” “承公子吉言。” 徐光启拱手一笑,招呼张允修坐下喝茶,张允修笑着摇摇头:“茶就不必喝了,咱还有些事情,便不再这儿逗留,只希望徐兄你到时候别食言就好。” 说罢,他带着韩三快步走出小厅。 徐光启小跑着迎上几步,直至把张允修送到门口,这才折返。 出了徐家,韩三乌黑着脸,咬牙切齿道:“公子,你就是忒惯着那厮,若是交给我,先打上一顿,若是不服,就再打上一顿准保他服服帖帖。” 张允修失声一笑,戏谑道:“这就叫做秀才遇上大兵,有理也说不清。” “咱嘴笨,既然讲道理讲不通,那就别管咱不客气。”韩三谄媚一笑。 笑着晃了晃脑袋,奔华亭县而去。 回去的路上,张允修坐在马车内,脑海中浮现出一个奇怪的想法,万一万一他答应自己,现在就随自己去京城。 经过自己的影响,如果他转了性子,那大明岂不是少了一位瑰宝? 大明不缺想当官儿的人,缺的是经世致用之人。 读万卷书,行万里路。 张允修想到自己的父亲张居正,十二岁通过“童子试”成为廪生,随后参加乡试,结果被当时的巡抚顾璘压上一科。 顾璘想的是,一个人不到十三岁中举,那得狂成什么样? 于是大笔一挥,张居正名落孙山。 事后张居正非得不怪罪这位铁面巡抚,反而极为感激。 张居正自己也曾说过,若非有顾璘巡抚压他一压,估计也就成了唐寅这等“风流才子”。 “算了,想那么远干啥,事在人为,还是先抓紧度过眼前这道难关再说。”笑着低喃一声,张允修紧闭双眼,把身子倚靠在马车的厢壁之上。 伴随着马车行进摇晃,缓缓进入睡梦之中。 另外一边。 刚过晌午时分,朱灵领着徐若溪走入女厅,身后还跟着一名约莫二十五六岁的美少妇。 那是张敬修的妻子,高兰。因为女子未出嫁之前,很少与男方接触,为了方便,张敬修便带着夫人一起。 女人家在一起说话,总归是比男人在一起方便得多。 几人按照次序坐定,朱灵率先互相介绍起来:“这位就是张主事的夫人,张夫人,这位就是咱家小妹,您看咋样?” 徐若溪起身侧身行上一礼,高兰笑呵呵回道:“妹妹真是好生标致,看着就和画中人一般,我若是男子,怕是一眼就得被妹妹迷住。” “若溪.若溪哪有夫人说得那般好。”徐若溪霞飞双颊,勾着脑袋糯糯回道。 这不羞还不要紧,一羞,雪白的肌肤与红晕交错,更是美不胜收。 高兰频频点头,暗忖道:“这女子脾气温和,模样也端庄,是个当媳妇的好女人。只是这性子有些软,老五成天风风火火,二人婚后倒是有趣。” 见气氛沉闷下来,一旁的朱灵笑着开口说道:“张夫人,咱家妹妹不光模样长得俊,琴棋书画,女工也是样样精通,也唯有首辅家的公子,才能娶成咱这宝贝姑娘。” 高兰不置可否,忽又笑着问道:“小妹可曾见过咱家五郎?” “见过,”朱灵一笑,抢先答道,“那日与五郎和张主事一同与拙夫在客厅谈事,咱就领着小妹躲在后边的帘子,偷偷瞄了一眼。” “怎么样?”高兰看着徐若溪,急切问道。 徐若溪正襟危坐,紧张答道:“张公子气质随和,谈吐不凡,小女子看着他,倒是有些自惭形愧,不敢再做什么评价。” 话虽这么说,但她却觉得张允修与寻常读书人不太一样。 寻常读书人虽喜好财货,至少不会表现出来。 或者不会表现得那么急切,他可倒好,来祭奠祖父,还顺带与兄长谈起生意。 一旁的高兰了解张允修的不羁放荡,心知徐若溪只是顾着面子,于是笑着打起圆场:“五郎.五郎的脾气是有些不一样,不过你放心,只要你进了咱家门儿,他肯定对你好得不得了。” “嗯。” 徐若溪微微颔首。 一旁的朱灵跟着活跃气氛,看向高兰,指着徐若溪打趣说:“咱这小妹脑子脑子轴得很,现在都是一家人了,还叫张公子。若溪,你说说,你该叫张允修什么?” “不是.不是还没完婚么?”徐若溪脸红到耳朵根儿。 “也就是一两年的事儿,你羞个什么?”高兰一拍掌,跟着打趣说,“要不咱把五郎给你引来,让你俩面对面瞧瞧?” “那怎么能行。”徐若溪急得鼻尖冒汗,忙摆手拒绝道,“我我现在都还没准备好,嫂嫂你们就饶了我吧。” “咯咯咯” 二女笑得前仰后合,一旁的徐若溪则是勾着脑袋,一脸羞赧。 少时,朱灵与高兰止住笑意,二人四目相对心照不宣。 高兰一起身,走至徐若溪身前,柔声说道:“妹子,你放心,只要你进了咱家,没人敢欺负你。 你就安安心心当你的大夫人,然后再和五郎生两个大胖小子,这日子自然就红红火火起来。” “多谢嫂嫂。” “瞧瞧,还跟咱客气呢。”高兰看向朱灵,谑道。 “咱家妹子是这样,怕是一时半会儿也改不过来喽。”朱灵笑吟吟回上一句,随即吩咐丫鬟带高兰下去休息。 当天晚间时分,张允修折返徐家宅院。 一人大门,便被张敬修夫妻叫去。 三人按照位次坐好,高兰展颜一笑,开口说道:“五郎,嫂嫂今儿个帮你看了徐家姑娘,模样长得俊,性子也好,你娶了她日后的福气可不小哩。” 张允修不太关心她的样貌,只关心徐家到底能给这妮子多少陪嫁。 觑了兄嫂二人,张允修一本正经道:“嫂子,娶妻娶贤不娶容,咱不关心她长的啥样,只要她真心待咱,咱自然也不会亏了她。” 高兰一愣,不自觉抬眼看向丈夫。 张敬修挺直腰杆,一脸得意地看向妻子,仿佛在说——这就是咱家的家教与修养。 “五郎能这样想,那自然再好不过。”正了正衣冠,张敬修朗声说道,“徐家与咱家有这说不清道不明的缘分,这次更是亲上加亲,日后你与徐小姐一定要相互扶持才对。” “是啊五郎,你可千万别做出宠妾废妻的事情出来。”高兰想到什么,语重心长地劝解道,“咱知晓,外边的女人性子野,样也多,这天下没有不偷腥的猫.” “咳咳,夫人这就不必说了吧,五郎知道其中轻重的。”张敬修面容一肃,挥手打断道。 “你都不知道其中轻重,他能知晓了?”高兰满脸不服气,还待再说,张允修借口尿遁,躲过这对夫妻之间的小拌嘴儿。 (本章完) 第98章 人生若只如初见 第98章 人生若只如初见 十月中旬的华亭,温度已经彻底凉了下去。 冰冷的海风,夹杂着些许腥味,从东边涌入华亭县内。昨夜后半晌几声惊雷炸响,天空中拉扯起丝丝冷雨。 一时间,整个华亭便处于烟雨朦胧,水汽弥漫之中。 细雨绵延不绝,江南的雨不似北方,北方的雨势若奔雷,来得快去得也快。 江南的雨就如同姑娘一般,温婉尔雅,让人只是稍微品尝就陶醉其中。 张允修早早起床,透过窗户欣赏起这场细雨。 外边已经是一片白色世界,空气中的冷雨夹杂着泥土的芬芳,钻入到他的鼻腔。 他来了兴致,紧了紧身上衣物,推门而出。 本来今儿个徐家是准备前去祭奠徐阶,但奈何天公不作美,于是徐家就索性推迟两天。 没了事情,张允修一个人在房中也呆不住,转悠着来到徐家的后园。 此时,园内的水榭亭台草树木,经过细雨的洗刷,愈发娇艳欲滴。 张允修几步跨入一个小亭,一屁股坐下石凳,然后双手托着下巴,将自己沉寂在这闲暇之中。 现在他和皇帝的关系应该算是不错。 不是皇帝需要他,而是他能帮皇帝赚钱,能帮皇帝在群臣之间周旋。 就如同嘉靖时期的权臣严嵩一般,皇帝留着他,就是因为他能帮皇帝搂钱。 当然,后边严党实在是太过嚣张跋扈,这才有此一劫。 嘉靖皇帝更是咆哮着怒吼:“朕自己的钱,他们拿两百万两,朕拿一百万两,朕难道还得感谢他们吗?!” 有时候,张允修一个人的时候也在想,这钱呐,得赚到的什么时候才叫够哇。 “你是谁?怎么跑到女眷们的后园来了?”正想着,张允修忽然听到背后传来一道质问声音。 回头看去,一名女子撑着油纸伞缓缓走入小亭。 只见她约莫十五六岁,身高一米五,瓜子脸,柳叶眉,皮肤白腻腻的。 着一身豆青色的束身长袍,说起话来,似乎夹带着一直莫名的优越感。 但据张允修估摸,这女人顶多就是侍妾,亦或者是地位高些的丫鬟。 想通这一层过后,张允修心中起了玩意,决心逗一逗这个小豆芽菜。 他故意装作慌乱模样,扭捏道,“我我内急,跑到了这处地方,方便完后忘了来时的路,见这儿凤景美,就在这儿欣赏起来。” 小豆芽嘴儿翘得老高,一脸得意地说:“那是,咱家的园林可是当初老太爷大价钱做的,能不美么?行了,你叫我一声姐姐,我就带你出去。” “伱才多大?”张允修谑着反问。 “十五,怎么了?”小豆芽满脸不服气,“哪有按年龄算的,我可是小姐身边的贴身丫鬟,你呢?你是哪里的奴仆?” “我是大公子新收的书童。” “就你?”小豆芽撇撇嘴,哼唧道,“大公子可是两榜进士出身,还需要你这样连路都找不到的书童么?” “不信算了。” 张允修笑着摇摇头,一转身又坐了回去,小豆芽见被忽略顿时火冒三丈,她一叉腰,哼哧哼哧喷出两口白气,叫嚷道:“好哇,就算你是大公子的书童,也不能进这后园,这儿是女眷才能来到地方!” “那我该怎么办?” “叫我一声‘姐姐’,我可以装作什么都没看见。”小豆芽仰着颈儿说。 张允修正待继续逗这小妮子,忽然,身后又响起一阵悦耳声音:“绿萝,你是不是又在欺负别人了,我都告诉你多少次了,不许欺负人!!” 小豆芽一吐舌头,转过身去冲来人做了个鬼脸,撒娇道:“小姐,我哪有欺负别人,我只是在教这个新来的奴仆规矩罢了。”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徐若溪。 这时,张允修也看清来人,见她肤如凝脂,眉如新月,玉鼻小巧,脖颈纤细雪白。 一张好看的面颊上始终保持着浅浅的微笑。 咕噜。 惊鸿一瞥之下,张允修甚至连二人孩子叫什么名字都想好了。 哪有什么一见钟情,有的只不过是见色起义罢了。 徐若溪也注意到张允修的存在,见到男子,她先是一慌,再一看之下,发觉这人竟是自己的未婚夫。虽然那日隔了一定的距离,但她看得真切。 “他他是故意在这儿来等我的吗?还是说,这家伙怕我是个丑八怪,提前来窥探我的样貌?”徐若溪双手紧握裙摆,一颗心提到嗓子眼。 “小姐,就是这家伙,说是大公子新收的书童,竟然跑到后园来。”沉默间,绿萝小嘴儿一瘪,指着张允修说道,“这种没规矩的家伙,自然要好生教训才是。” 书童? 徐若溪一懵。 “啊对,我正是大公子新收的书童。”张允修一笑,对徐若溪拱手行上一礼。 好哇,还敢骗人! 徐若溪气得腮帮子鼓鼓,银牙轻咬,原本那一丝初见未婚夫的羞赧,烟消云散。 她示意张允修站起,然后一屁股坐下去,瞪着张允修问:“既然你说你是书童,那你说说,你叫什么名字。” “张修允。”张允修脸不红,心不跳地说道。 徐若溪扑哧一笑,忽又觉得失态,忙以袖掩住面庞,阴在肚里儿笑。一旁的绿萝不明就里,忍不住嘟哝道:“小姐,这人的名字和咱家姑爷的名字倒是挺像的。” 啊?! 这下张允修惊了,他瞬间羞红脸颊。 这女人竟然就是自己的未婚妻? “那个.那个大公子找我还有些事情,在下告退。”见老底儿被人揭穿,张允修随意道上一句,提起长袍灰溜溜离开。 “哎,你跑得掉和尚,跑不掉庙,我回头就去大公子那儿找你!”绿萝一跺脚,指着跑出老远的张允修喝道。 一旁的徐若溪止住她,反问道:“你怎么知道他是奴仆?” “贼眉鼠眼,鬼鬼祟祟,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绿萝一撅嘴儿,哼唧道。 徐若溪闻声,眼睛笑出月牙湾,绿萝不明白小姐今儿个为何这么喜欢笑,于是问道:“小姐,你今儿个是怎么了?怎么一直这样笑,绿萝害怕.” 现在知道怕了? 你怕的还在后边呢。 作为她的贴身女侍,绿萝在她嫁的时候自然也要跟着过去。 而且,很大的可能,要为主母排忧解难,尤其是在主母身体不方便的时候。 绿萝若是事后知晓,她当做奴仆的人,竟是她的主子,指定儿把她吓个半死。 不过好在张允修虽然油腔滑调,但应该不记仇。 “绿萝啊,你以后说话可得小心些,可不许仗着身份,就随便欺负家中的仆人。万一里边藏着个大人物,你可就遭殃了。”沉默一会儿,徐若溪语重心长道。 奴仆中还有大人物? 绿萝摇摇脑袋,半点儿不信。在心中打了一会儿腹稿,绿萝拽住小姐的藕臂,撒娇似地说道:“小姐,人家哪有随便欺负下人,人家只是教他们规矩而已。” “如果人人都能进这后园,那咱们女眷岂不是让这些家伙看光光了?” 徐若溪不置可否,车过螓首,直勾勾盯着池中的涟漪出神。 当天晚间时分,徐若溪用过晚膳,端坐房中,轻轻拨弄古筝。按照她的习惯,每日晚间时分都会在房中练习一会儿古筝。 不过今日的她却是心神不宁,脑海中全是白日在园发生的事情。 她知晓,张允修肯定也识破了她的身份,只不过二人都不说。 “登登.”因为没了心绪,琴弦也开始不配合起来。 徐若溪索性松开琴弦,双手托着下巴,望着门口怔怔出神。 倏地,一道倩影大外边笑呵呵走了进来。徐若溪回神一看,正是大嫂朱灵。 “嫂子,你怎么来了?”徐若溪起身问上一句。 “这是张公子给你送的礼物,让咱务必交到你的手中。”朱灵说着,扬了扬手中的紫檀木小盒,“若溪,来往不忘非礼也,人家送了你礼物,你怎么也得回上一个才对吧。” “嗯。”徐若溪小脸一红,从腰间取下佩戴的香囊,递到嫂嫂手中,糯糯地嗔道:“还请嫂嫂操劳,把这东西送到张公子手中。” 朱灵笑着点点头,接住就走,徐若溪送到门口,然后一下把房门关上。 她小心翼翼地拿起怀中小盒,轻轻推开,眼中满是期待颜色。 这还是他第一次收到,除却父兄之外男子的礼物。 “砰砰砰” 她涨红面颊,甚至能听到耳边响起雨点般的鼓声,那是她自己心跳的声音。 屏住呼吸打开小盒,就见里边不是玉佩,也不是什么手镯,而是一张折叠好的白纸。 徐若溪接过一看,就见上边用好看的蝇头小楷,写着一首诗。 她忍不住读了出来。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骊山语罢清宵半,泪雨零铃终不怨。 何如薄幸锦衣郎,比翼连枝当日愿。” 读罢。 徐若溪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起来。 此诗文采飞扬,引经据典,堪称大家之作。 只是那其中的意境,除却第一句“人生若只如初见”外,其余大都描写爱人此后互生嫌隙。 人生若只如初见,也仅仅成了一种美好愿望。 他在担心我变心? 徐若溪歪歪斜斜,从中读出这么一个意境来。 另外一边,张允修翘着二郎腿,平躺在床上,手中还抓着一个红色的小香囊。 嗅着香囊上残存的女子幽香,张允修不禁在脑海中回忆起今日二人初见之景。 这种恋爱的感觉,确实让人心生悸动。 或许二人婚后会因琐事而争吵,但只要曾经有过这么美好的回忆,便也足够让人回忆一生。 (本章完) 第99章 孝子哭坟 第99章 孝子哭坟 三日后的早间时分,绵延细雨暂时止住,徐家众人趁着机会,领着张允修兄弟二人,直奔徐家祖坟所在之地而去。 徐家祖坟位于华亭县之西北的郊外,徐阶还在世时,便特意寻找风水大师查看,认定那是一块吉壤。 徐阶心中大喜,派人把这块土地周边全都买下,将自家祖先全都迁了进去。 徐阶死后,自然也埋入其中。 尚未走入陵园大门,负责看守地管事笑着迎上前,冲最前边的徐家三位主事者讨好道:“大爷,二爷,三爷,一应贡品,法师都准备好了,就等你们来了。” 徐璠点点头,挥手招呼家中男丁换上孝衣,然后大踏步迈入。 张允修与张敬修虽不是主角,但因为二人代表着当今首辅,哪怕是走在中间,依旧引得周遭人眼热。 今儿个到场的,除却徐家的子弟外,还有松江府乃至于应天府中的官员。 他们当中,有有些人曾经受过徐家恩惠,今日来此也算是报恩,当然更多的还是来探探徐家的虚实。 迎着两边官员的打量,张允修目不斜视,只往前行进。 等行至一块竖着高大墓碑的陵园前,梵音陡然响起。 一名身穿麻衣白袍,腰带上系着一根黄绳的中年,一步跨出,扑通一声就跪倒在地上哭喊。 “哎哟我的老太师啊,你咱就这么走了呢,你留下这些个子孙,可不是让他们整日肝胆寸裂吗?” “咱大明没了伱,如同大殿少了个石柱哇。” “我的老太师哇,哎哟我的老太师.” 声音悲戚悠扬,再配合他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模样,瞬间感染了一大片人。 “好个孝子贤孙。” 张允修在心中暗暗赞叹一句。 下一霎,徐璠几步上前,扶起那中年,安慰道:“魏知县,你有这份心儿就够了,咱都都知晓,咱都知晓你的意思。” 魏知县泪眼婆娑,摇摇脑袋,沙哑着声音说:“太师长咱几十岁,咱是没福气像徐太仆那样,有这样的父亲。只是徐太师在世的时候,曾经教导过咱几句,古人云‘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儿子给老子哭丧,磕头行礼,那是天经地义。” 说罢,又要跪下哭嚎。 徐琨与徐瑛赶忙上前,夹住这位魏知县,说道:“魏知县,你可得保重身体,你是咱华亭的父母官,可不能在这儿哭坏了身子。” “太师仙逝,本官是撕肝裂胆,恨不能随太师而去。” 徐家三兄弟对视一眼,一同搀扶着魏知县往旁边去了。 这时,身为长孙的徐元春便走在最前边。 他一回头,冲张敬修二人使了个眼色,张敬修拉住还在愣神的弟弟,几步上前,来到最前边。 三人并排站立,早有仆人递来香火。 把腰杆挺得笔直,徐元春红了眼前,带着颤音说道:“爷爷,首辅派公子来看您了,右边的那位张允修公子,现今儿也成了若溪的夫婿,是咱徐家人了。你在下边,可得护佑咱家哇。” 说完,他侧身让了一个位置。 张允修盯着眼前的墓地,里边埋藏着大明王朝的一位首辅。 他曾经被张璁打压,又在严嵩的权威下,隐忍近二十年,才一举扳倒严党,荣登宰辅之位。 纵观这位大首辅的宦海生涯,都可以用一个“忍”字来形容。 忍让,退后,积蓄力量,然后给予敌人雷霆一击。 弯腰鞠上三躬,张允修把香插进墓地前铜鼎之中,便和兄长退到一边,静候其余参与祭奠的人上香。 墓地侧边的几个和尚嘴上念个不停,悦耳的梵音传入耳边。 让人身体通体舒畅,如沐春风,飘飘然有如登仙国之感。 一时间,整个世界仿佛都安静下来,只听得梵音在外边炸响。忽然,张允修感到后背传来一拍,他回头看去,竟是此前那哭丧的魏知县。 “张司丞。”魏知县此时已收敛泪痕,恭敬喊道。 “有事?”张允修冷冷问。 “你来华亭都有快五六日了,下官一直还没见过张司丞,不知张司丞今儿个能否赏脸,到下官府上一聚?”魏知县也不顾张允修态度冷淡,只讨好似地说道。 “行程匆忙,本官怕是没那么多时间。”张允修直接拒绝道。 见张允修态度冷淡,这下魏知县急了,语速也不自觉加快几分:“张司丞,下官听说你有出海的意图,下官从一船夫家中,偶尔得到一份舆图,据说是郑公公当年出海留下来的海图。” “真的?”张允修一下来了兴趣。 “下官不敢保证真实与否,毕竟年代已旧,不过张司丞若是想看,下官可以送给张司丞。” 魏知县说话极有分寸,温声细语,而且一直用“下官”而非用“本官”,始终把姿态放得很低,让了听了极为舒服。一来二去,张允修的态度也缓和下来,他冲魏知县一笑,柔声说道:“既是魏知县相邀请,那咱也不能扫了魏知县的兴。” “那下官今晚就在寒舍恭迎张司丞莅临。”魏知县说着,山羊胡一抖,一双小眼睛笑得快要眯着一条线。 “魏知县客气。”张允修点头回上一句。 吊唁持续到申时末,血红色夕阳挣扎着不远落下。 一散场过后,参与吊唁的官员一下围拢上来,把张敬修堵住,嘘寒问暖,拉起家长里短。 “张公子,还记得咱么,前年咱入京述职,咱还去元辅的府上看望过元辅呢。” “元辅的身体还好吧?咱送去的老山参可顶用?” “仆听闻元辅乃书法大家,不知道公子能否为仆求上一幅字,仆用来挂在官厅内,以此来时刻表达对元辅的挂念之情。” “.” 看着一张张涨红的面颊,听着周围嘈杂的声音,张敬修只觉都到要炸开了一样。 他招架不住,正待回头去找五弟,结果却发现他早已溜之大吉。 “哎哎,别拽我的衣服,别挤,别挤。” 趁着回头的功夫,一堆官员拥堵上来,张敬修费了牛大的劲头,才在徐元春的接应下,冲出重重包围。 月色移上重楼,黑夜笼罩大地。 位于石头巷子的魏知县府邸内,早已华灯初上,亮起了一盏盏宫灯。 魏知县端坐在红木八仙桌上,静静等候张允修的到来。 魏知县原名魏鸣,他并非两榜进士出身,而只是一名举人。三十二岁那年,他参加会试再度名落孙山。 于是乎,便索性绝了科举的念头,在吏部去挂了名头。隆庆五年,他总算是得到一个空缺,在广东一县当了个县丞。 此后又用来六年时间,从县丞干到知县。 三年前他从上一任调到华亭县,此等膏腴富庶之地,怎么也是升迁。 现在三年期满,如果不出什么意外,他应该会升任州同(从六品。) 但他有种预感,他的政治生涯也要到头了。 毕竟不是人人都似海瑞那般,能以举人之身份,做到三品大员。 为了往上爬,他挖坑心思,讨好徐家,只求能搭上徐家,让他们为自己活动活动。 后边张允修的出现,又让他物色到新目标。 徐家现在还能有此威名,大抵都是因为当今首辅的权威。 现今张允修不光是新科进士,还是皇上的近侍。如此身份加持下,可以遇见的是,张允修能在皇帝哪儿说上话。 这年月当官,谁椅子背后没人,那就等着背黑锅吧。 既然要找,那就找一个最大靠山。 正想着,外边忽然传来一阵脚步,魏鸣回神,忙站起身子迎出膳厅,含笑道:“哎哟,张司丞光临寒舍,寒舍真是蓬荜生辉。” “魏知县,你这还叫寒舍呐。”张允修怪叫一声,扫视一圈膳厅,忍不住讥道,“就你这儿的一把椅子,怕是都够你小半年俸禄了吧。” “都是朋友送的,都是朋友送的,值不了什么钱。”魏鸣连连摆手,招呼张允修坐下。 张允修提起袍挡坐定,瞥了眼魏鸣,然后自顾自说了起来:“都说‘三年清知县,十万雪银’。咱本来不太信,现在看来,倒也所言非虚。” 被这一刺,魏鸣面庞抖了抖,但依旧陪着笑说:“下官族中虽算不上富裕,但在苏州也做了些小生意,在外为官,族长对下官多有资助。” 说着,他端起酒壶为张允修斟满一杯,随后又坐回原位,为自己也倒是一杯。 “咱看着你这儿的装饰,就不由得想起一个人来。”张允修一笑,忽又继续敲打道。 “谁?”魏鸣好奇问。 “宛平县丞,赵林。连带着老母,一家五口全都挤在三家瓦房里边,每月所拿的也不过是朝廷的那点儿微博俸禄,养活妻儿。” “张司丞此言谬矣。”魏鸣直接抛出自己观点,“百姓有福祉,官亦要有福祉。否则谁来为官?只要治下百姓安宁,生活富足,哪怕是父母官天天山珍海味,那他也是个好官。” “相反,若是百姓流离失所,卖儿卖女,那官员就是天天吃糠咽菜,也是个蠢官,昏官!” “这么说,魏知县一定是个好官喽。”张允修态度略微缓和,戏谑着问道。 “好官不敢当,不过魏某问心无愧就是了。”魏鸣仰着脖儿回道。 “哈哈哈好一个问心无愧,来魏知县,咱敬你一杯。” (本章完) 第100章 在大明的东海边,画上一个圈 第100章 在大明的东海边,画上一个圈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一阵推杯换盏过后,张允修直接问起正事:“魏知县,你说的海图呢?别当宝贝似地捂着了,赶快拿出来让咱瞧瞧吧。” “哎哟,看我这记性。”魏鸣一拍脑门子,满脸歉意地站起身来,安抚道:“张司丞稍等,仆这就去给你取来。” 说着,魏鸣脚步轻快,转身走出膳厅,不一会儿就再度折返,手中还拿着一个黄缎包裹的卷轴。 张允修跟着站起身子,招呼魏鸣走到旁边。 二人在一张小桌上展开画卷,魏鸣拿来油灯,张允修这才看了清楚。 以大黑点为岛,以横为水,长勾为线路。 往南先至吕宋、再往前走则是到了马来半岛,苏门答腊岛,经由二者中间的马六甲海峡穿越太平洋,进入印度洋。 虽然有些简陋,但也总比没有得好。 “好!”张允修看完拍着叫好,他看着魏鸣笑道,“魏知县,你这次可算立下大功,光是这一份小小的图纸,就足以让咱省去数年的功夫。” “那是仆的职责所系,算不得什么。”魏鸣笑着谦虚一句,又提醒道,“张司丞,仆还得提醒伱一句,这海图那是上百年前的老物件了,或许有些地方现在不一样.” “咱省得。” 张允修点点头,拉着魏鸣坐回圆桌。 一百多年时间看似很长,但对于山川与汪洋来说,只不过弹指一挥间。 他不信,这短短一百年时间,这路线能出现啥大变化。 不过为了保险起见,还是得先派人把路给趟熟了再说。 同时,沿海建立补给的港口也是刻不容缓,在海上难免遇上风浪。 这沿海的补给港口,可真就救了老命了。 忽然,张允修又想起松江府的地理优势,忙站起身子,问道:“魏知县,你家中可有整个松江府的舆图?” 魏鸣点点头,命人取来,张允修接过一看。 现如今松江府的地盘南边到金山卫,东边到上海县,北抵苏州的嘉定、西临青浦。 张允修有了个大胆的想法——把松江府独立出来,直接归属于中央管辖。 只见他深吸口气,拿起笔把上述地方画上一个大圆圈。 “张司丞你这是做什么?”魏鸣不解地问。 张允修没有正面回答他,反而笑着发问:“你想不想升官儿?” 这不是废话吗? 魏鸣心中嘟哝一句,然后肃容正衣,对准京城的方向一拱手,装作镇定回道:“升不升官儿自有吏部的官员考评,仆不敢妄议。” 装.装接着装。 你不想升官儿,给徐家当孝子贤孙,放下身段来求我一个小娃? 笑着摇摇脑袋,张允修在魏鸣的目光下,把整件事情给说了出来:“松江府位置险要,以一府之地遏住东海,咱回去后,打算向天子请旨,把松江府给独立出来,直接归属于皇帝管辖。” “直接归属于朝廷?那应天府能答应吗?平白少了这么一大块膏腴之地,这打嘴巴仗都得打上好些日子。”魏鸣有些吃惊。 “需要他答应个啥,只要你们答应不就行了么?”张允修笑着摆摆手,又道,“松江府若是独立出来,所有官员的品级都能升上一级,你魏知县直接成为六品知县,岂不是快哉?” 这下魏知县心动了。 六品知县,那是北直隶地区知县才有的待遇。 “这事儿若是能成,不管是对松江府还是对朝廷,都是有大大的好处。”没有理会魏知县的变化,张允修继续道,“松江府海运发达,日后这海上的贸易繁荣,关税必然不少。若是独立出来,由户部派遣官员直接收催关税,也免了应天府隐瞒不报。” 地方和中央自古以来都是对立。 地方上的官员那是巴不得能在自己的治下多存些钱财,以备不时之虚。 中央不同,他需要考虑整个天下的安宁,用钱处更多。 治理黄淮二河,供养九边将士,各地有灾情朝堂也需要第一时间前去赈灾。 因此,一个王朝能否延续,还得看那京城之中到底有多少钱粮。 魏鸣思索片刻,眉毛一挑,忍不住揶揄道:“如此一来,户部倒是又能有不少进项,只是应天府的官员,怕是要直接骂娘喽。” “他骂他的,咱干咱的。”张允修浑不在意,继续说起话来,“不光松江府,天津卫也得划拨出来,直接归属于中央朝廷管辖。” 张允修一边说一变来回踱步,一旁的魏清频频点头。 这时天色也彻底黑了下去,夜莺的几声啼叫,打断张允修的思路。 他笑着摇摇头,自嘲笑道:“算了,如此重大的事情,还是得回去和皇上商议后再议定。” “张司丞受劳,这菜都有些凉了,要不仆再命人换上一桌?”魏鸣笑着插话道。 “不必了,就简单吃些吧。” 张允修摆摆手,又坐回红木圆桌,魏鸣跟着坐定,举起一杯酒讨好似地说道:“张司丞简在帝心,仆能请到你吃饭,那是仆的荣幸,日后你但有驱使,仆必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魏知县客气。”张允修一笑,举起酒杯与之一碰。 宴席持续到戌时,看着天色不早,张允修起身告辞。 魏知县还待挽留,张允修笑着拒绝道:“魏知县留步,咱也不肖你送。 你记住咱的话,这松江府若是独立出来,其地位之显赫,非你能想象。” “下官明白。” 魏知县拱手又回上一句。 翌日一早,张允修挣扎从床上坐起,揉了揉发疼的脑袋,许久才回过精神。昨夜得了一份郑和下西洋的海图,出海的事情,总算是有了些着落。 还有另外一件事,把松江府独立出去,建造成东部的特大城市群。 其中意义更是重大。 一来可以产生虹吸效应,使得苏州的富商蜂拥而至,松江府将会更加繁华。 二来,中央朝廷在江南有了这么一块膏腴富庶的飞地,就如同在江南打入一颗钉子。 不光能恶心江南的官员,还能增加朝堂的税收。 应天府尹也才正三品,松江特区的一把手也是三品的话,自是不觑他。 正想着,窗外的暖阳透过窗户洒了进来,落在张允修的脸上,形成一道道金色光斑。 屋外,忽然响起一阵脚步,随后止住,喊道:“张公子,您起了吗?” “马上就好。” 张允修手忙脚乱,胡乱收拾一番,推门而出,跟随着来来的下人一起往正厅去。 大厅内,徐元春早已在此等候了。 见到张允修,徐元春笑着起身喊了声“妹夫”,示意他坐下,同时招呼下人看茶。 二人各自坐定,张允修小呷了一口茶水,然后看着徐元春问道:“兄长一大早,就把小弟请到这儿来,真是让小弟不胜惶恐啊。” 自己的归期已定,徐元春又曾私下告诉自己,徐家给徐若溪的陪嫁足有一万亩土地。 现在,应当是到了收割的时候喽。 虽听出张允修话中的揶揄意思,徐元春养气功夫十足,一点不为所动,只想着反问:“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怎么,难不成咱想见见自家妹夫,还见不得了?” “咱就是想和妹夫你聊聊,没啥别的大事儿。” “兄长说哪里话。”张允修心情大好,也乐于和他扯野。 徐元春知晓这事急切不得,于是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正常一些,侧着身子问道:“听说你已经和若溪在后园碰过面了?” “小弟纯粹是歪打正着。”张允修笑着摆摆手,脑海中却是不自觉浮现出一道倾国倾城的身影。 自打那日过后,二人又偷摸见了一面,也算是定下终身。 想起文抄差点儿把自己抄翻车,张允修眉目一挑,扑哧一下笑出声来。 嗯? 有这么好笑么? 徐元春不明就里,被这一下弄得十分紧张,他觑了眼傻笑的张允修,又问道:“妹夫,那你觉得咱家妹子如何?” 张允修没有回话。 这下徐元春更紧张了,他又加大音量喊上一句:“妹夫!” “啊?!”张允修才从甜蜜的回忆中苏醒,满脸错愕地看向徐元春,问道,“兄长,你刚才问了些什么?” “你觉得咱家妹子怎么样?”徐元春整理心绪,再一次问道。 “若溪知书达理,墨香浸染,倾国之色,如同是天上下来的仙儿一般。小弟见到她都有些自惭形愧,生怕弄脏了这位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张允修一笑,毫不吝啬赞美之词。 “我看妹夫你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徐元春眉棱骨一耸,笑着摆手道,“这妮子脾气也不好,婚后若是有什么冲撞你的地方,你可得多多担待一些。” “兄长放心,小弟一定好好对若溪。” 二人有一句没一句东拉西扯,扯起野,转眼就过去半个时辰。 张允修肚子有些咕咕直叫,正待告辞,徐元春一下叫住张允修:“妹夫留步。” 张允修又坐了回去,问道:“兄长还有事儿?” 徐元春面庞一红,扭捏了片刻,才说道:“是有些事情,希望令尊能够帮帮忙。” “嗐,那你不早说。”张允修一拍大腿,声音高了起来,“小弟还真以为,兄长大早上没事儿干,专程来找小弟扯野呢!” 被这暗地里一“刺”,徐元春心中发毛,但想着有求于人,于是也不敢摆架子,只打起感情牌来:“妹夫,咱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咱家祖父曾与令尊有师生之谊,你又娶了咱家妹妹。” “你说,咱这关系近不近?” “亲如兄弟。”张允修吐出四个字来。 徐元春长松口气,面庞也堆起笑容,说道:“有妹夫你这句话,咱心中就如同吃了蜜饯一般甜,那咱可就不和你这兄弟客气了。” “兄长只管说就是。” 说吧,等你丁忧之后要啥官儿? 徐元春也不客气,直接说出心中诉求:“两淮盐运使李顺,还有不到三年的时间就要考满,咱丁忧之后若是到那位置上去” “好哇,原来兄长早有图谋。”张允修笑出声来,又道,“你是南京礼部的郎中,按照官职与那两淮盐运使持平,这样岂不是亏了兄长?” 亏个屁。 南京礼部那就是清水衙门,而且他还不是堂官。 两淮盐运使虽也是正四品官员,但开府建牙,掌管整个两淮的盐引,位卑权重,乃是一等一的肥缺。 徐元春不相信张允修不知晓其中高低,只当他是还要好处。 整理了一会儿心思,徐元春才继续道:“妹夫放心,只要咱能拿下那个位置,日后这盐引咱少不了你的,还有若溪出嫁时,咱再给你们送一份大礼。” 张允修心中一喜,表面却没有把话说满:“兄长啊,真不是小弟推脱,那位置盯着的人多,若是小弟办不成,你可别怨小弟。” 见他松口,徐元春心中十二分欢喜,嘴上忙道:“只要妹夫你开口,成与不成咱也认了。” (本章完) 第101章 红豆寄相思 第101章 红豆寄相思 朝夕如流时光荏苒,转眼就至十一月。 距离张允修来华亭也有一月时间,这一月,他与兄长陪着徐元春把松江府乃至应天府的豪贵见了个遍。 张允修知晓徐元春的意思。 无非两个字“借势”,让那些敢打徐家主意的人瞧一瞧,想吃老徐家这口肥肉,先掂量掂量自己的牙口好不好。 经过一番威慑,那些对徐家有所觊觎,想要趁火打劫的官员,一下收敛了心思。 财宝是好,但头上的脑袋更好,没必要为了些身外之物把小命都丢喽。 与此同时,江南的秋日也愈发寒冷,张允修知晓该是时候回京去了。 这日晚间时分,张允修刚用过晚膳,一颗绿油油的“小豆芽”闯到他的房间门外,低声道:“张公子,小姐让你酉时去后园一趟。” 张允修听出,这道声音的主人是徐若溪的贴身侍女绿萝,于是心中一喜,回道:“知道了。” 秋天日短,只一进入酉时,弥天的黑幕把大地裹了个严严实实。 徐家的后园内,早已亮起了璀璨的灯火,一处阁楼前边,一片猩红的帷幕挡住门口。 张允修顺着指引,来到帷幕前边,刚向继续往里探,里边忽然传来一道颤抖的声音:“别别进来了,你就在外边。” “好!”张允修满脸无奈地应上一声。 这大明的大家闺秀也真是够保守的,自己的未婚妻自己想要见上一面,就如同要了她命一般。 这也难怪,为啥那些名媛会如此受人追捧。 因为,哪怕你是新科进士,身份显赫的商贾,人家大户人家的闺女,伱根本就见不着。 这些名媛交际,知书达理,精通器乐,便成了大家闺秀的替代品。 里边人听到张允修不犯浑,长松口气,然后轻启朱唇,甜腻腻地说道:“张郎马上返程,妾身才疏学浅,便为张郎献曲一首。” “那咱就洗耳恭听了。” 张允修挺直了腰杆,徐若溪扑哧一笑,然后轻轻拨动琴弦,悦耳的声音便顺着猩红帷幕传了出来。 婉转处如怀春少女低语,激荡处似刀兵相碰,娇嗔处千娇百媚,只听得如此如醉。 透过猩红帷幕看去,里边佳人白腻腻的脖颈,一览无余。 张允修就如同心中有一条毛毛虫爬过,又痒又惬意。 一曲罢了,徐若溪抬起螓首,冲外边笑道:“妾身学艺不精,让张郎见笑了。” “若溪,我能进来么?”张允修厚着脸皮问。 “不行!”徐若溪一下羞红面颊,嘟哝道,“上次都让你看够了,若不是你要离开,我才不会来找你呢。” “可是咱们是夫妻啊。”张允修偏要逗她。 “那也得成婚之后才是。”徐若溪攥紧玉手,紧张道,“现在咱们还不是,男女有别,张郎你就站在外边儿陪我说会儿话。” “隔着一道帘子说话有什么意思。”张允修大失所望,转身就走。 “哎!” 徐若溪急了,迈步追了出来,张允修转过身子,笑吟吟地看向她。 只这一下徐若溪瞬间察觉上当,她紧咬红唇,满脸羞赧,一跺脚退回到猩红帷幕内:“那你走吧,你走好了,走了就别来见我。” “哦。” 张允修再度转身。 “又来,本姑娘才不上当呢。”徐若溪勾着脑袋,依靠着阁楼的门后。 听到张允修的脚步声越来越远,她探着脑袋往外一瞧,外边早已没了人影。 “真走了?” 徐若溪心中咯噔一声,失魂落魄地走回古筝前坐定,左手撑着下巴,右手扬起手中的红豆手链,一时间看得有些呆愣。 “你呀,全身上下就是嘴最硬了。”忽然,一道戏谑的声音又从外边响了起来。 徐若溪两眼放光,笑容满脸,嗔道:“我就知道,你肯定没走。” “行吧,看在你这么求我的份上,我就站外边陪你说会儿话吧。”张允修说着,不知何时从外边找来一根小凳,一屁股坐了下去。 在心中打了一会儿腹稿,徐若溪紧张地问了出来:“你你在京城是不是还有一房小妾?” “是。”张允修丝毫不掩饰,直接说道,“她叫做郑喜儿,年纪比你大两岁,原先是宫中的一名宫女,不过你放心,她性子很好。” “哦。”见张允修和自己说这么多,徐若溪心中如同吃了蜜饯一般。 “那你经常在皇帝身边,你能和我说说,那紫禁城长啥样么?我还没去过紫禁城呢。” “也没啥好看的,就是几堵红墙,里边住着些人罢了。里边的人虽然身份尊贵,但一辈子被困在那红墙碧瓦之间,一辈子都不得自由,着实可怜。” 张允修说完,冲里边一笑:“现在还觉得紫禁城好玩么?” 徐若溪精致的面容上掠过一丝失落,隔着帘子摇摇头,回道:“原来,当皇帝的女人才是这世上最悲惨的事情,一辈子得不到皇帝宠爱,却也只能困于深宫之中。” 嗯? 你隔这点我呢? 张允修听出弦外之音,于是揶揄道:“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妄议皇妃,暗讽皇帝薄情寡恩,不怕皇帝怪罪么?” “你不也说了么?”徐若溪嘟着嘴儿哼道。 “我不算,你又见不到皇帝,我说什么皇帝不就信什么?”张允修耍起无赖来。 “你你好无耻。”徐若溪一拧眉,在脑子里搜刮半天,才挤出这么个脏字来。 就这点儿攻击力? 张允修撇撇嘴,浑不在意。明明一句骂人的话语,经过佳人的吴侬软语说出来,偏还有几分别样味道。 忽然,一个变态的想法自张允修脑海中浮现,他清了清嗓子,侧着脑袋冲低声说道:“你再骂我几句看看。” “什么?”徐若溪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再骂我两句。” “你你不会脑子有问题了吧,为什么要让我骂你。” “唉算了,你不懂。” 张允修摇摇头,直接止住这个话题,徐若溪只当听错,于是又问起北方的事宜:“那你和我说说,北方的姑娘和咱们南方的姑娘,有啥区别?” “没啥区别,都是一个脑袋两个眼睛。”张允修戏谑着回道。 “你胡说,我三婶就是忠诚伯陆炳老大人的女儿,个头,模样都还咱南方姑娘不一样。”徐若溪音调一下高了起来。 知道还问? 张允修心中嘀咕一声。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北方女子的身形更为高大,性子也泼辣豪迈一些。 南方的姑娘,身材娇小,脾气温婉,就如同这江南的烟雨一般。 “那你喜欢北方姑娘,还是喜欢南边儿的姑娘。”见张允修不说话。 “喜欢你行了吧。” 张允修举起双手投降。 徐若溪心中甜蜜,双手合十放在胸口偷笑一阵,然后又问起张允修个人的私事。 比如喜欢吃什么菜,喜欢什么口味,从穿的到吃的。 无一落下。 事无巨细,张允修通通与徐若溪说了出来。 不知不觉,时间已至酉时末,亮着的油灯开始变得黯淡起来。 张允修起身就要告辞,徐若溪从里边探出皓腕:“这个.这个给你,这是我亲手做的。” 定睛一看,竟是一串用均匀红豆串成手链。 徐若溪隔着帘子,轻吐莲音: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 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好好休息,最迟明年开春儿,我就来看你。”把手链戴在手中,张允修咧嘴一笑,一转身,迈着轻快的步伐迅速离开。 徐若溪这时也走出帷幕,直勾勾看着张允修离开的背影,直至他彻底消失在视野中。 次日清晨时分,华亭还笼罩在大雾之中,一队百来人的缇骑便护卫着两辆马车,缓缓驶出华亭县,奔着北方而走。 一连急行军五六日,车队总算是进入到扬州城。 操江御史的衙门就是位于此地。 张允修来时,操江御史王纂便要留张允修兄弟住上几日,他也好尽地主之谊。 当初时间紧迫,张允修二人不变多留,便等着回程时一聚。 掠过三条街巷,张允修总算是来到操江御史的府邸。大门口,操江御史王纂早得知消息,在此等候。 只见他约莫四十七八岁,身材高大,面皮白净,嵌着一双浓眉下,圆圆的,大大的眼睛神采奕奕。 内着一件豆青色的羊绒小袄,外边还套着一件玄色纻丝圆领曳衫,腰悬琉璃玉带,脚下踩着一双绣金丝的长筒黑靴。 见到张允修兄弟二人到来,王篆小跑迎了两步,热情笑道:“哎哟,两位贤侄,咱是盼星星盼月亮,可算是把你们盼来了。” “走走走咱早在府中为你们二人设下宴席,为你二人接风洗尘。敬修的夫人咱也让自家夫人作陪,绝怠慢不了半分。” 张允修兄弟二人一笑,跟着王纂一同走入。 穿过一个大园,王纂领着兄弟二人来到膳厅,内中摆着一张深色圆桌。 一坐定,王纂冲家仆一招手,家仆会意,冲外边吆喝道:“贵客到了.,上菜!” 一霎儿功夫,便有身穿统一服侍,模样俏丽的侍女,手持佳肴来回穿梭。 少时,原本空荡荡的桌面便被佳肴挤满。 “两位贤侄,来,让咱们先共饮一杯。”王纂倒上一杯酒,举起酒杯看向二人。 张允修与张敬修一笑,跟着举起酒杯,一碰杯,然后一仰脖儿喝了下去。 一杯酒下肚,气氛活跃起来,王纂直接问道:“两位贤侄,元辅近日来的身体还不错吧?咱送去的梅鹿若是不够了,只管跟咱说是,千万别跟咱客气。” “咳咳.鹿的事暂且就不要提了。”张允修忙打断他。 “为何?”王纂狐疑问道。 “大夫说了,父亲得好好调养身体。” 张允修郑重道上一句,王纂还想反驳,一抬头看见张允修冷峻的面容,笑着改口道:“也好,既然是大夫的叮嘱,那是该好生注意才是。” “世叔从谏如流,小子佩服。” 笑着摆摆手,王纂谦虚道:“我那算得上什么从谏如流,元辅他老人家才是高屋建瓴,胸有谋略。若不是元辅点将,咱现在还在刑部当个郎中呢。 当然了,刑部郎中也没什么不好的,但这操江御史对于咱来说,才是更广阔的舞台。” (本章完) 第102章 王纂的野望 第102章 王纂的野望 王纂一番真情流露之后,又自顾自倒上一杯清酒,对准京城方向一作揖,说道:“没有元辅的提携,就没有咱王纂今日的风光,咱一辈子都记着元辅的好。” 说罢,一仰脖儿把酒喝了个精光。 张允修看着王纂的表演,也不打断,只附和道:“世叔任操江御史,赏罚分明,条陈有理,上报君恩,下抚庶民,侄儿佩服之至。” “这都是元辅有识人之明。”王纂一笑,仍忘拍上一句张居正的马屁。 嘶. 张允修此前得了他的好处,倒也不觉得什么,一旁的张敬修听得却是起了鸡皮疙瘩。 他没想到,王纂一方诸侯,竟能说出如此谄媚的话语来。 这些话在别人听来没什么,在张敬修耳中却是刺耳得很。 他虽是首辅的长子,也选了庶吉士,但对权力似乎并不那么热衷。 他现在担任的是礼部主事,一个正六品的官员。 六品官员在京中的地位有高有低,高者诸如吏部文选清吏司,吏部考公司的主事。 前者掌管天下文官升迁,后者掌管天下文官的考评。 位卑权重,哪怕是三品的参政,见了面也只能陪着笑脸当个弥勒佛。 再次则是兵部的武选司与武库司。 侍郎与尚书只管理总兵、副将、乃至参将的升迁。 至于其他的武将,通通交由武选司的郎中负责,这也使得武选司成了兵部最有油水的职位。 武库司顾名思义,掌管天下的军用物资调动,也是险要部门。 其余户部,刑部,工部各有各的油水儿。 偏这礼部,油水少得可怜。 而且他们负责的事情,大多数直接面对皇帝,干得好了,不一定有奖赏。 若是干得差,恼了皇帝,那就等着被治罪吧。 张敬修性子温和,无意官场的尔虞我诈,于是便主动申请前去礼部。 每日读读书,喝喝茶,闲暇时和妻子相拥,春赏春,夏听青荷,秋吟明月,冬看傲梅。 春去秋来,与家中娇妻相濡以沫,他倒也过得自在。 听到二人这样说话,他笑着摇摇头,借口不胜酒力,便起身离开。 王纂命人相送,等张敬修走出膳厅,王纂才感叹道:“大公子温而如玉,严明克己,真有古之君子风范也。” “只可惜他生错了人家。”张允修一摇头,长叹出声:“手中有权不用,和没有权力那是两回事。生在宰辅之家,有大把的机会为国家做事,却偏偏学那清流端着身子。” “是啊,要想做事手中得有权才行。”王纂点点头。 沉默了一会儿,他又继续说道:“咱认为这世上官有三种,一种就是似大公子这种,不贪不占,遇上事不公的事情也能凭借一生热血,据理力争。但就是有时太过迂腐,不懂变通,且大多数都是些只会照着课本念书的老学究。” “另外一种则是贪官污吏,他们对上卑躬屈膝以图升迁,对下冷面以对彰显威势,这种官员是大大的蛀虫,本官生平最是厌恶痛恨。” 说到这儿,王纂气得牙齿发痒。 张允修来了兴致,催促他接着往下说,王纂一笑,端起酒杯润了润嗓子,继续说道:“第三种官员嘛,就是循吏。” “何为循吏?”张允修问。 “胸有丘壑,意志坚定,机谋善变,开府地方,条陈有理,入职京师,无愧君父。上能报君父,下能安庶民,此为循吏也。” “当贪官要奸,当一个大好官要比贪官更奸!” 王纂的话语似乎是经过排练一般,如今说出,词句通透,有震耳发聩之效。 “啪啪啪” 张允修站起身子,连着重重拍打手掌,略显稚嫩的面庞上已是被红色挤满,他笑着感慨道:“世叔久经官场,言辞犀利,真是一语切中要害。” “咱前几日碰上那华亭知县魏鸣也有你这般高论,为官者但求一个无愧于心,若是能保治下百姓安宁,那就是一个好官。” 这就好比用一个不知兵的老学究,前去讨伐叛乱。 他是清廉,一分钱不贪墨,但剿匪不成,反而造成比贪墨更大的损害。 另外一人虽是贪官,但有能力,一百万的军费他能装进口袋一半,但人家就能用这钱把叛乱给平了。 一番对比下,怎么也是后者更像个好官。 这年月手中没把米,连鸡都聚不拢。 王纂得到肯定,脸上笑容更甚,他站起身子,亲自为张允修倒上一杯酒,然后神秘一笑:“贤侄哇,咱这四年一期的考核,马上要考满了。” “这位置虽好,但咱也得让位喽。” 张允修会心一笑,从他手中接过酒杯,宽慰道:“世叔放心,依你的能力与才学,此次考评必是上等,到时候返回京城,必有重用。” 此话一出,王纂鼻中喷出两道白气,两眼直放光。 操江御史虽然尊贵,但品级却不高。按照常例,他应该升迁至三品官员,但京中的三品拢共就那么些。 其中分别是六部以及都察院的佐贰官,也就是侍郎,副都御使。亦或者是通政司以及大理寺的堂官,也为正三品。 再次,那就是小九卿中詹事府詹事、太仆寺、太常寺、光禄寺、翰林院掌院学士,国子监祭酒几位、 这些都是三品官。 其中最有权势者,当属翰林院掌院学士为正三品,为天下词臣之首。 其次嘛则是詹事府的詹事也为正三品,主要是教导与辅助太子。 新皇即位,太子的老师自然会得到重用。 但现在,皇帝只有一个还在吃奶的儿子,这詹事府成了一个闲置的衙门。 国子监祭酒为从三品,掌管国子监的所有学子。 倒也清贵,只可惜教书育人也不是他能干的。 至于太仆寺,太常寺,光禄寺虽然品级为从三品,但那其中的权利不说比他这个操江御史。 甚至还不如六部中的一些险要部门的郎中受人追捧。 思来想去,王纂把目标锁定在六部和都察院之中。 要么是六部中,除却礼部之外的侍郎,要么是都察员的副都御使。实在不行先弄个正四品的佥都御史当当也行。 只要回到京城,说明他的政治生涯还未结束。 想通这一层后,王纂说起话来便沉稳许多:“贤侄哇,咱虽是考评上等,但若想再进一步,那就需要些助力喽。” “什么助力?”张允修笑着反问。 “元辅若是让咱当这个侍郎,咱就能当,若是不让咱当,咱就当不成。”王纂直接明示道。 “世叔,这京中的六个衙门,侍郎可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现在都排得满满当当。”张允修泛起难色,忽又想起什么,劝道,“依照着我看,你可以先任职地方。” “那就是一省的参政,虽是不错,但远离京师,咱见不到元辅,听不见他老人家的教诲,每日每夜那是肝肠寸断哇。”王纂说着,又动起了真情。 “不不不不是一省的参政。”张允修笑着摇摇头,慢条斯理地解释道,“咱回去后奏明皇帝,请求把松江府和苏州府的一部分划分出来,直接归属于朝廷管辖,守官品级也为三品。” “这能行么?” 王纂满脸不可置信。 要知道,大明就两个地方的一把手是正三品,一是北京城,一是南京城。 就连嘉靖皇帝的发迹老家承天府,以及洪武皇帝发迹的老家,凤阳府,知府也只是正四品。 松江府何德何能,竟能享受这样的殊荣。 那些官员不得闹翻了天? “贤侄哇,不是咱说,伱这事儿多半成不了。”王纂直接浇上一盆冷水。 “事在人为嘛。”张允修笑着摇摇脑袋。 “好,若是这事儿能成,那咱就请缨去这松江府当差,万一若是不成” 王纂拍着胸脯应承下来,忽又转变话风,张允修笑着打断道:“若是不成,咱就冲着你给咱的漕船,不要这张脸,也要求父亲为你加一个侍郎的位置。” 没位置? 那就再加一个不就行了么? 当初高拱在位时,京城曾有一条广为流传的民谣。 “一部五尚书,三公六十余,侍郎都御史,多如景山猪。” 意在讽刺高拱滥行恩赏。 其实六部中的侍郎也不一定只有左右两个,巡抚,总督这两个官职在伪清是官职名。 但在大明,他并未一种官职,而是而是一种动作。 比如巡抚山东。 若是这巡抚大多数在中央还挂着一个官职,主要品级按照中央挂职计算。 巡抚代天子狩天,其身份自然不能低喽,于是巡抚大多都会有加官。 吃了这颗定心丸,王纂把心放到肚子里,他展颜一笑,赞道:“那是贤侄你有魄力,咱此次若是真能挨着元辅,日后贤侄有所求,咱义不容辞。” “世叔客气。”张允修笑着说上两句,也散了去。 … 大半月后的早间时分,车队总算是回到北京城。 此时已是十一月底,北京城的温度骤然降低,天低云暗,一种让人挥之不去的压抑感,在心间萦绕。 张允修刚一踏入家门,张福便火急火燎迎了上来,嚷道:“公子,出大事儿了!” (本章完) 第103章 政治的本质是妥协 第103章 政治的本质是妥协 二人疾步走回小屋,关上房门坐定后,张允修吩咐道:“不着急,慢慢说。” 张福点点头,把凳子往张允修方向拖了拖,然后才说起事情的来龙去脉:“赵勇把人给打残了,现在正被关在锦衣卫的大牢里呢。” “啊?他把谁给打了?人怎么样了?还有他不是回南阳去了么,怎么会被投到锦衣卫的大牢里去?”张允修霍一下站起,一连抛出三个问句。 张福顿了顿,回道:“这小子偷摸又跑进京城,见韩三儿不在,便在京中游荡起来,十日前去昭宁寺,把一个和尚给打残了。” “本来顺天府尹麾下的官差,准备把他拿下治罪,这小子倒也机灵,竟报出公子的名字。” 说到这儿,张福面色古怪,偷偷觑了眼张允修。 张允修怒目圆睁,胸中怒火快要煮得熟一头牛,他酝酿一会儿,破口大骂道:“他娘的,有好事儿的时候想不到老子,现在干了破事儿倒是第一个报老子名号!” 一旁的张福打了个冷战,又继续说道:“倒也不是破事,据说,是那和尚先调戏前来许愿的女施主,赵勇这才愤而出手。” “他说的?” “是,不过小的看他不像是在说谎。” 张允修冷静下来,虽然他与赵勇相处时间很短,但他知晓,这小子肯定不是仗势欺人之辈。 沉默了几秒钟,张允修问起那僧人的伤势:“被打的那人怎么样?” “暂时没死.” “什么叫做暂时没死啊?” “肋骨断上好几根,一只眼睛被打瞎,还有.还有那办事儿的玩意,被赵勇一脚踩爆,后半辈子怕是再也起不了邪念了。” 张福支支吾吾,低声说了出来。 嘶. 这小畜生下手可真够狠的啊。 张允修脊柱升起一股凉气,抬眼看向张福,盯着他的双眼问:“既然是惩恶扬善,那为何还要把赵勇给抓起来?” “本来也没事儿,咱想着既然人没死,而且这和尚也理亏,便准备钱了事。”张福脑袋一勾,为难道,“不知道是那个畜生,把这事儿捅到太后哪儿去了。” “公子你也知晓,太后每年都会去昭宁寺进香,哪儿的主持一如和尚,乃是太后的座上宾。太后得知后,勃然大怒,下令要严惩赵勇。” “若不是这小子在锦衣卫看着,怕是早就被判处斩刑了。” “人不死没死么?怎么判处斩刑?”张允修满脸不服,“他一个调戏女施主的和尚,被人打死了也是活该,还有脸去上告!” “除却你我之外,没人能证明那和尚调戏在先。” “人证呢?” “不知道,一夜之间消失了一般。” 张允修心生寒意,他感觉四周有一张大网,正逐渐合拢靠近,把拦截在中央。 但这个烟囱他又不得不钻,一时间,他陷入两难的境地。 “先去锦衣卫大牢,看看这畜生。” “好,我这就去准备。” 二人收拾一番,直奔着锦衣卫北镇抚司而来。 按照道理来说,似赵勇这等小民犯案,一般由五城兵马司就能处理。 若是性质特别恶劣的话,就该由刑部看管。 锦衣卫出动,一般只对付犯案的大臣。但锦衣卫和东厂、刑部都有诏狱之权,再加上锦衣卫乃天子亲军。 因此威势上比之刑部的官差大上不少。 赵勇被转入到锦衣卫过后,几乎没受什么为难。 快步走入牢房,远远的,张允修就瞧见韩三正如同猫一般,在牢房前来回跳动。 他知晓,韩三也是为了赵勇这愣头青而来。 张允修疾步走上,韩三见着张允修,忙叫嚷道:“公子,出事儿。” “是赵勇那畜生是不?” “公子都知道了?” 韩三一惊,然后点点头。 “去把他带到审讯室来,老子要亲自问问那畜生。”张允修冷着脸一喝,韩三知晓事态紧急,脚下踩着轮子一般去把赵勇提了出来。 一行人在审讯室内坐定。 只见张允修坐在靠椅上,后边站着韩三,赵勇则是鼻青脸肿,穿着一件浆洗得发白的囚服,坐在二人对面的长凳上。 “说说吧。”张允修轻抬左手。 “没什么好说的,咱问心无愧,只恨当初没打死那和尚。”赵勇满脸愤恨不平。 “好哇,你倒是硬气。”张允修嘿嘿一笑,忽然笑声一止,一开口声音便冷得宛如冬日寒霜,“那伱他娘的打完人报老子名号干啥?你是不是还想说,是老子让人去给你撑腰的?” 一旁的韩三知晓公子这是真动怒了。 当然他不是气赵勇打人,而是起这家伙死到临头,还一副吊儿郎当的态度。 赵勇被这一吼,身形抖了抖,忽又伸着脖儿回道:“大不了,大不了咱也让他打一顿,这事儿就算扯平了。” 张允修一个跨步向前,猛然抬腿,一脚踹出。 赵勇猝不及防,一个趔趄往后翻倒在地上,他迅速挣扎起身,抹了把脸上血迹,森然叫道:“好,打得好。” “你这畜生,死到临头还不知死,你以为你现在是英雄了?你现在只是一个逞凶的暴徒,上边随时要摘掉你的脑袋。”张允修气得七窍生烟。 这下,赵勇慌了神,他嘴唇颤了颤,回道:“不不会吧,是那和尚先调戏上香的女施主,我这才愤恨出手。” “有谁能够证明?” “上香的那位女施主。” “人现在找不到了,所以现在没人能给你证明。” 张允修轻描淡写地说出,赵勇急了,他红着脸辩解道,“怎么可能找不到,一定.一定是那群秃驴,那群秃驴为了名声,把那姑娘藏了起来。” “你们你们快去把寺庙搜一搜,去晚了,那姑娘可就遭殃了。”. 张允修差点被他气笑了。 自己都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现在倒还关心起别人死活来。 “说说吧,把那人的情形给咱说清楚,越清楚越好,你能不能活命,就全看你自己了。”张允修示意他坐回原位,吩咐道。 赵勇不敢拖大,一一说了出来。 却说十一月中旬时分,他见家中农忙已过,便带着银两,直奔着京城来寻韩三。 结果到锦衣卫一打听,韩三跟着张允修去到松江府。 他想着手中还有些余钱,一边等待韩三,一边游玩起京城。兜兜转转玩了几天,他想着去昭宁寺以转。 这昭宁寺在嘉靖年间因皇帝修玄,备受打压,等到隆庆皇帝继位,道士地位一落千丈,昭宁寺乘势崛起。 但是,真正让这昭宁寺达到巅峰的还得是万历年间。 万历元年,李太后亲自来此上香,并且为寺庙捐献了两尊大佛。从此以后,昭宁寺的香火愈发鼎盛,引得无数善男信女前来进贡。 那日刚过辰时,赵勇一步一晃地走入昭宁寺,望着汹涌的人流,他心中打起退堂鼓。但想着,竟然来都来了,若是不去上柱香,岂不是白来一趟? 于是乎,赵勇硬着头皮,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挤入主殿。 匆匆上了一柱香,他便如同脚底踩在烧火的铁块上一样,疾步离开大殿。 左拐右拐,赵勇最终拐到一处偏殿,瞧了眼周围的风景,他不免长吁口气。 忽然,殿内传来一阵呼救声音。 “大师.你别这样。”一道女声颤抖着哼道。 “怕什么,佛爷已经佛祖点化,你既然佛教信徒,与我双修过后,必能受到佛祖的护佑,早日登临佛国。”另外一道略显淫邪的声音响彻起来。 “不要.不要,大师。” “来吧,小美人儿,让咱俩一起登临佛国。” 在外边听了一会儿墙根的赵勇怒不可遏,几个跨步迈入大殿。 然后就瞧见,一名肥头大耳,中等身材的和尚,背对着他,衣衫不整地站在大殿一侧。 前边,则是一名约莫二十来岁,做少妇打扮女子。只见她衣衫半解,面色陀红。 雪白的桃峰与白腻腻的脖颈上,全然暴露在空气之中。 “不要大师,有人进来了。” “小美人,你放心,这儿没什么人来的,你就从了咱吧。” 赵勇看着那和尚如此胆大,知晓他肯定不是第一次干这事,于是一咬牙,怒气冲出地上前。 一把揪住和尚衣领,怒喝道:“好你个和尚,看小爷怎么收拾你这畜生。” 这时那和尚也醒过神来,他望着怒气冲冲的赵勇,知晓非他所敌,于是赶忙辩解道:“这位.这位女施主说,心口子不舒服,咱就,哎哟。” “不舒服你娘,老子今儿个打死你个秃驴。” 赵勇一腔少年人的热血,哪里肯听他说,抄起拳头就打了个过去。 十五六岁的年纪,那出手可是不知晓轻重,没一会儿功夫,和尚便躺在地上哀嚎出声。 “后边,几个僧人冲了进来,把咱按在地上。他们把咱送到官府,咱报你的名字,就被带到这儿来了。”赵勇说完,可怜巴巴地看向张允修,一双黑溜溜的大眼睛内,第一次闪现恐惧与害怕。 “那女人呢?”张允修问。 “不知道。”赵勇摇摇头。 “韩三,从现在开始,你去找,就是挖地三尺也要把女人给找到。”张允修偏头看了眼韩三,吩咐道,“记住一定要快,找到那女人,他才有得救。” “是。”韩三领诺而走。 张允修又询问赵勇一些其余问题,不知不觉已过去一个多时辰,张允修起身也要离开。 快要走出大门时,赵勇忽然站起身子,紧张问道:“我我会死吗?” 脚步滞了滞,张允修头也不回,冷着脸从牙缝中挤出三个字来,“不知道”,然后迈步离开,哐当一声关上审讯室的大门。 赵勇怅然若失,一屁股坐在凳上,一脸的失魂落魄。 另外一边,张允修出了审讯室,叫来牢头,吩咐道:“别饿着这小子,他要有什么事儿,老子拿你是问。” “是。” 牢头恭敬应下,然后弯着腰目候着张修修走远。 这时,天空中下起了细雪,张允修迎着风雪,来到四哥张简修的值房。 兄弟二人接着,张简修为他拍了拍身上的雪,然后说道:“如果你是为赵勇那小子来的,我劝你还是死了这条心。” “人不是还在你们锦衣卫么?难不成,有人还敢强行来拿人?”张允修不解问。 苦笑着摇摇头,张简修拿出一张白色的公文:“先看看这个吧。” 张允修接过一看,脸色却变得难看起来,这竟然是刑部的移文,这事要闹到三司会审去了。 而且,这语气与口吻,明显是出自自家老爹。 “没错,这就是父亲的意思。”张简修迎着弟弟的目光,长叹道,“你也知晓,父亲这个首辅若是没有李太后的支持,也是寸步难行。” “李太后那边下了命令,说是要严惩行凶者。” “可赵勇打人那是事出有因啊。”张允修急忙为他辩解道。 “谁能证明?” 张简修冷着脸问,张允修张嘴想说,张简修粗暴打断道,“好好好,就算是有人能证明那和尚有所不轨,但那又如何呢?人家可以有千百种理由解释。” “但赵勇逞凶斗狠,把人打得半身不遂,这是铁定的事实!” “难不成就眼睁睁看着和尚,强暴民女?” 张允修怒了,几乎是以一种歇斯底里的声音咆哮出来。 “他完全可以把人制住,然后送到官府,交由官府治罪。”张简修面带寒霜,随后声音也不由得拔高几度:“若是人人都如他这样,见着不轨之事,就下死手,那还要官府干嘛?” “就是因为你们这种人太多,才导致不轨之徒屡禁不绝!”张允修冷冷讥道。 “呵,你不在我这个位置上,倒是说得轻松。” “我就是到了你这个位置上,也不会如此草菅人命,把一条年轻且无辜的性命,当做垃圾一般处置。” “混账东西!”张简修一拍桌,咬牙骂道:“你以为你是谁?若不是父亲,你以为冯保能高看你一眼?你以为徐家能与你联姻?你以为你一句话,王纂就能巴心巴肝的,把漕船送给你?” “我看,是你一切都过得太顺,让你有些不知天高地厚了。你以为你已经跳出了井口?其中你就是一只刚刚趴在井口的癞蛤蟆,李太后一脚,就能把你踹回去。” “和李太后作对,你有那个实力吗?!” 张简修的声音震耳发聩,几乎是用嘶吼出来。 这也是兄弟二人第一次红脸,张允修被说得低垂脑袋,沉默不语。 张简修只觉话有些说得太重,于是沉默一会儿,拍了拍弟弟的肩膀,继续道:“政治从来不是你死我活,而是妥协。用小的利益,去换取更大的利益。” “只要李太后能出了这口恶气,父亲的首辅地位就能稳如泰山,到那时天下苍生,又能有多少因父亲的新政而受惠?” “你说得对。”张允修微微颔首,然后盯着张简修的双眼问:“所以,李太后对赵勇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不知道。”张简修摇摇头。 “你猜一猜。” 张允修红着眼圈问。 “你心里不是有答案了么?”张简修长吁口气,踱步到窗边。 这时,窗外的雪愈发大了起来,把大地上的污秽遮掩了个干净。 (本章完) 第104章 倒反天罡 第104章 倒反天罡 大雪持续到晚间时分,整座北京城成了一片白色的世界。 一交黑,张大学士府便亮起了灯火。 张居正穿着一身玄色貂皮大氅走在前边,后边跟着一个胖乎乎,挺着个大肚子的男子。 那是户部侍郎李幼孜。 二人一前一后,走入书房,丫鬟早已点燃宫灯,烧好地龙,为了取暖还特意又端来一盆炭火。 以主宾之礼坐定后,张居正一摆手,丫鬟仆人便一齐退了出去。 他觑了眼脸色圆润的李幼孜,笑着打趣道:“元树,你这肚子是越来越圆润了,依照着咱看,你日后怕是不能叫‘三壶’,该叫‘三胖’喽。” 李幼孜身宽体胖,出了名的酒壶,尿壶,茶壶不离手,因此便有了个“三壶”的绰号。 二人多年好友,李幼孜也不惧张居正的权势,被这一打趣,反笑着打趣回去:“叔大,咱是心宽体胖不中用,倒是你老当益壮,据说太后赏赐的玉人儿,伱已经品尝过了?” “雷霆雨露,俱是君恩,臣不敢不受。” 张居正捋了捋发白的胡须,一板一眼回道,李幼孜扑哧一笑,摇晃着手指取笑道,“啧啧,依照着咱看,你干脆别叫啥‘铁面宰相’了。” “那叫啥?” “心宰相。” “哈哈哈”张居正大笑出声,经过这两个小玩笑,气氛一下活跃起来。 张居正很快进入状态,直接谈起正事:“元树,马上要入冬了,蓟辽边军的冬衣和粮草军饷得赶快送上去。” “这些大兵枕风饮雪,日子苦得很,每年的盼头也就巴巴望着过年能穿上新衣,吃上些好的了。” “咱省得,五日前已经派人运送,最迟下月中旬时间,就能发到边军手中。”李幼孜笑着点点头。 “蓟州修建碉堡,去岁只给了第一批款项,今年是该预备第二年的款项,你们户部要早做准备。 还有,淮黄二河三年一小举,五年一大举。明年就是五年之期,你们户部也得预留出银两来,省得到时候捉襟见肘。” 张居正娓娓道来,李幼孜频频点头。 听张居正一股脑把话说完后,李幼孜跟着倒起苦水来:“叔大,明年正月的鳌山灯会,内廷那边打算让户部出三十万两银子。还有皇帝做龙袍,内廷又要二十万两银子,赏赐妃嫔内廷也要钱,李太后礼佛,又让咱出银子。” “你说说,照这钱法子,户部哪里抵得住。咱又不是神仙,能凭空变出钱来。” “你和咱老实说,户部还有多少两银子?”张居正直接问道。 “明年边军的蓟州冬衣按二十万两算,黄淮二河按一百万两算,再刨去修筑堡垒的七十万两银子。太仓中也只有四百多万两了。” 李幼孜每说出一个数字,都只觉触目惊心。 别看还有四百多万两,若是再除去一些杂项,也就是三百多万。这钱平时的时候算钱,一遇到大事儿,那根本就不叫钱。 沉默着思索片刻,张居正沉声说道:“龙袍.龙袍可以先不做,皇帝去岁才做的龙袍。赏赐内廷可以少给一些,鳌山灯会尽量大办,李太后礼佛,给五万两银子吧。” “好。”李幼孜见被砍去大半银两,心中也算踏实。 提起礼佛,话题便不自觉被牵引过来,李幼孜试探性问道:“叔大,最近在昭宁寺打伤人的暴徒,你可知道是谁?” “赵林的儿子。”张居正面无表情说上一句,然后站起身子,反剪着双手踱步到墙根,抬头看着上边乌头黑脸的钟馗画像。 那是好友王之诰离京之时送与他的。 李幼孜也站起身子,走到好友身旁,问道:“那你打算怎么处置?” “你觉得该怎么处置?”张居正没有直接回答,反而是侧过身子,冷声问李幼孜。 “这事儿,咱也听说过一些苗头,据说是那僧人调戏女施主在先,那少年郎才愤而出手。依照着咱看,打一百杖,流放一千里即可。”李幼孜舔了舔嘴唇,试探性说道。 “那不是往李太后脸上抹黑吗?”张居正说着,脑海中浮现出一名端庄典雅的美妇人。 “叔大,你想他死?” 李幼孜惊了,张居正摇摇头,摆手道,“不是咱想要他死,而是他正撞到了枪口上,咱也不瞒你了,李太后昨天召见了咱,让咱严惩不贷。” 咕噜。 “所以,他是必死了?”李幼孜又问。 张居正点点头,又转过身瞻仰起眼前的钟馗像。 忽然,大门“砰”的一声,被人一脚踹开,二人急忙转身,就见张允修浑身酒气,衣衫凌乱,气鼓鼓站在门口。 游七跟在后边,气喘吁吁道:“哎哟,五公子.五公子,小的说了,老爷在谈事儿,你有什么事儿,等老爷忙完后好好说,不行么?”丝毫没有理会游七的呼喊,张允修踉跄着步伐,迎着张居正的注视走上前,然后指着张居正喝道:“老张,赵勇是无辜的人,你马上上折子,告知太后,然后把他放了。” “你你说什么?”张居正第一次听见儿子这么命令自己,有些不可置信。 “你别装,我知道你心里肯定清楚。”张允修一拍桌,怒目圆睁道。 “我装?” 张居正气得胡须根根直立。 “你办还是不办?”张允修醉意上头,哪里还管其他,嚷嚷道,“你不办,信不信我把你的那些小老婆,通通给打走,别说十天,让你一年也尝不到一次。” “混账,什么小老婆,那是你的姨娘!”张居正怒了。 “你说说你,一大把年纪老不羞,还不学好,还要乱搞。 你是真不知道你自己原来是怎么死的吗?!你死后,你的新政,毁于一旦,你以为你有什么好下场吗?!” 张居正涨红面颊,血红双眼,满腔的怒火快要煮得熟一头牛。 一旁的李幼孜没想到张允修这么大胆,赶忙把他抱住,一个劲儿头往门外推:“贤侄.贤侄,你醉了,你醉了,怎么说起胡话来。” “我没醉,我没醉,老张我和你说话呢,你听见没有,三天内给我把事儿给办了。”张允修扯着脖颈大声嚷嚷。 “逆子逆子,看老子今天不打死你。”张居正解下腰带,抄在手中追了出来。 好在游七与李幼孜拉着,张福也赶了过来,这场闹剧才随着张允修的昏迷而结束。 “呼呼.” 扑棱扑棱吐出两口白气,张居正才愤恨不平道:“这逆子,往日我是太惯着他了,没想到现在都敢这样跟咱这样说话。” “醉话那能叫话么?”李幼孜扶着张居正坐下,笑着劝道。 “酒后吐真言,这才是他的心里话。”张居正咬着腮帮子道出一句。 “叔大,少年人不都是如此么?”李幼孜一笑,冲张居正说起旧事来,“你忘了,你年轻的时候,因为看不惯严嵩柄国,还借病回乡。那三年咱还一起游玩了衡山,那时你我不过三十啷当岁,那是何等的快意恩仇?” “允修不过二十,血气方刚,见着不平之事好打抱不平,也是再正常不过。” 张居正此时怒气消散大半,但他表面仍咬着牙说:“他懂个什么?咱以前不在这个位置上,不知道这位置的艰难。” “你说,咱要是个小御史,大不了辞官就是。可咱是首辅哇,这政令的施行,若是没有李太后在宫中支持,你说咱能动弹得了么?” “咱在这儿每走一步都是如履薄冰,生怕在哪个地方摔倒。他可倒好,只顾着一腔的热血,能成什么事情?” “叔大,你不是说过,有时候一腔热血也能成一些事情么?”李幼孜忍不住讥道。 “坚持也要坚持得有意义,如果坚持没有意义,那坚持的人岂不是成了傻子?”张居正吹胡子瞪眼,声若雷霆,“咱不管别的,若是有人敢打横炮,阻挡新政的施行,咱绝对轻饶不了他。” “这么说来,你为了讨好李太后,非要赵勇死了?” “咱也不怕告诉你,那僧人今儿个早上的时候,死了。”张居正听到“讨好”两次,颇为不喜,冷着眼说出一个惊人消息。 “死了?!” 这下该轮到李幼孜吃惊了。 如果只是打伤的话,倒还好周旋,现在把人给打死了,那性质可就又完全变样。“是是那赵勇打死的么?” “都不重要了。”张居正摇摇头。 大明每天都有人出生,每天甚至都有人因为饥贫而死。 他作为首辅,自然没那么多精神去管这些,他要做的是俯瞰天下,关心天下之安宁。 莫说只是一人,哪怕是十人,百人,敢挡在前边,他也会毫不犹豫从上边碾压过去。 “我知道了,叔大,不过能不能再拖上些时间。” “为何?” “赵县丞也算是因你而死,现在他的儿子也因你而死,怎么也得给人家留个后吧。”李幼孜苦带着几分无奈说道。 “明年秋日之前,抓紧让他留下种吧。” (本章完) 第105章 张司丞,咱这个安排可还满意? 第105章 张司丞,咱这个安排可还满意? 嘶. 好疼。 翌日早间时分,一缕寒风透过窗户闯入房间,张允修晃晃悠悠从床上坐起。 宿醉的疼痛,再加上心情低落,使得他看起来有些憔悴。 在床上愣了有十来分钟,张允修才回过神来。 抬头往窗外一瞥,大雪已经停了,刺眼的阳光洒在雪白的屋顶上,形成一片片错落有致的金色光斑。 张允修深吸口气,搓了把脸,缓缓挪动身子下床。 少时,外边的张福端来一盆热水,让张允修洗漱。 拿起毛巾擦了擦面颊,张允修偏头问张福:“昨儿个,咱是怎么回来的?” “您都不记得了?”张福小心问道。 “记得什么?” “没什么,昨儿个是小的把你扶回房间来的。” 奇怪。 这家伙肯定有事儿瞒着自己。 张允修狐疑地扫了眼张福,脑海中细细回忆起昨儿个发生的事情。 昨天,他知晓赵勇凶多吉少,就拉着四哥多喝了几杯。 然后就坐着马车摇摇晃晃回来。 然后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算了,想不到就不想了,先吃饭再说。”苦思冥想半天,张允修始终记不得昨夜发生了什么,于是摇摇头,把毛巾丢入铜盆,迈步走出卧室。 几步来到膳厅,张居正一人坐在里边,喝起养胃的小米粥。 见到张允修进来,不待他行礼,张居正率先站起身子,冷笑道:“哟,这不是张司丞吗?怎么,今儿个又对咱有什么命令和指示?” “咳咳.” 张允修两眼一黑,差点一个趔趄跌倒在地。 “父亲,您说什么呢?” “我哪儿当得起你的父亲啊,你威风啊,还说要把伱的姨娘都打走。”张居正依旧不饶,吹胡子瞪眼道,“啧啧,要不,这家你来做主算了?” 经过张居正这一“点拨”,张允修死去的记忆开始攻击起自己。 喝醉不可怕,最怕就是有人帮着回忆。 他觑了眼乌头黑脸的张居正,想着干都干了,索性干到底,于是一拍桌,叫道:“是咱说的,怎么了,你为了讨好李太后,不惜草菅人命,咱还说不得了是吧?!” “老子老子,打死你这逆子。” 张居正一跺脚,指着张允修骂道。 张允修脚步往后一退,正待退出门槛,忽然觉察到一股巨力把他擒住。 他忙回头一看,正是自家四哥。“四哥!” 张简修冲他一笑,然后对张居正行上一礼,跪倒道:“父亲,请给孩儿三个月时间,若是三个月内还查不清楚此案,那也是赵勇这小子的命。” “毕竟,万一草草结案,事后又有什么差错,岂不是坏了您,坏了太后的名声?” “是啊父亲,三个月,若是三个月孩儿查不清楚这事儿,那赵勇是死是活,孩儿绝不插手。”感激地瞥了眼四哥,张允修也跟着跪在地上,附和道。 张居正紧闭双眼,脸上露出一丝欣慰。 “好,三个月就三个月,免得别人说咱草菅人命。”张居正冷声一说,忽又睁开双眼,看向张允修问,“怎么样,张司丞,咱这个处置你还满意吧?” 张简修瞪圆双眼,满脸不可思议地看向五弟。 你现在地位都这么高了? “满意.满意。”被架到这儿,张允修也只能缩着脖子,讪讪一笑。 兄弟二人拜别父亲走出膳厅,这时天空中又飘起了雪,张简修伸出手掌,接住飘落的雪,任由凉意在手中浸染开来。 “走吧,和我一起走走。”瞥了眼弟弟,张简修咧嘴一笑。 张允修一点头,然后与兄长一起踏雪而行。 彻骨的寒风打在脸上,二人的面颊冻得通红,张允修清醒许多,忍不住问道:“你怎么改性子了?” “怎么?许你有少年热血,不许咱也热血一把?”张简修戏谑着反问。 他能做出此决定,也是在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 他还记得老泰山王之诰在辞官之前,告诫他,身上要多些少年热血,少些老年人的老成。 他还拿嘉靖年间的谏臣杨继盛举例。 这人是嘉靖二十六年进士,与自家父亲同属一科。 嘉靖三十二年,因弹劾严嵩入狱,被送入到刑部拷打,当时还只是刑部主事的王之诰见他可怜,为他送去蛇胆,使他能够减轻些痛苦。 杨继盛当即严词拒绝道:“我继盛自有胆,何必蚺蛇哉!” 张简修听完,只觉得一股热气直冲天灵盖。 空中的雪愈发大了起来,不一会儿功夫,二人肩膀上堆满积雪。 张简修拍了拍肩膀上的积雪,提醒道:“不过,你也别高兴得太早,咱们就三个月时间。” “现在最要紧的是找到人证。若是找不到人证,赵勇也难逃一劫。” “嗯,我已经派韩三去找了,就是掘地三尺,也得把那人给找出来。”张允修沉着声音说道。 “这是一方面,另外一方面,是你得先让人去探探太后的口风。否则咱这打一记横炮出去,太后下不来台,你我可是吃不了兜着走。”张简修又提醒道,张允修一点头,回道,“你放心,我明儿个就入宫去,见见皇帝。” “皇帝不行。” “那谁行?” “冯保。” 张简修吐出两个字来,冯保在内宫中五十年,又掌管东厂,对于李太后来说,冯保不是一般的下人,而是她的“文胆”。 若是冯保肯帮忙,绝对事半功倍。 “好,那我这就去冯保府邸,探探这位老公公的口风。”张允修也觉得四哥说得在理,于是点头答应下来。 二人又交谈一阵,然后各自行动。 当天晚间时分,一辆马车缓缓停靠在冯保的宅院门口,一掀开车帘,张允修里边弯腰探出身子。 一脚踩在冰冷的雪地上,他快步走向大门口。 守卫认得张允修,也不阻拦,便放他进去。 他走入后院之时,堂屋内,冯保正依靠着太师椅上,斜睨着眸子,看着垂手站立的徐爵。 徐爵觉察到主人目光,忙上前一步,恭声说道:“老爷,张公子马上就到了。” “到了就到了呗,还得咱出去迎一迎他吗?”冯保一脸倨傲道。 “不敢.不敢,小的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 被这一问,徐爵不敢接话,勾着脑袋看着自己的鞋尖儿。 “行了.行了,咱也懒得和你掰扯。”冯保摆摆手,一下坐直身子,压低声音问道,“那女人你给咱看好喽,除却咱之外,咱不许还有人知道。” “明白.明白。”徐爵点头如捣蒜。 “行了,去外边看看,张允修到哪儿了。”冯保甩了甩手掌,徐爵得令,恭敬地往前走了两步,然后就撞见张允修已站在门口。 “徐管家。” “哎哟,张公子,你可算是来了。” 二人互相寒暄一句,徐爵面容含笑,引着张允修就走入堂厅。 这时冯保也坐直了身子,他冲张允修点头一笑,示意他坐在自己左手边。 “张公子,近来又去哪儿发财了哇?”冯保戏谑着问。 “发什么财,小子最近都要愁死了,这头发都白上好几根。”张允修不接话,直接开门见山道,“还望老公公救命,帮帮咱的一个朋友。” 冯保虽知晓张允修所为何事,但依旧惊讶问道:“什么事儿啊?难不成连张先生都解决不了,你说说,这大明还有这么大本事的人?” “还真有。”张允修陪着笑容。 “谁?” “李太后。” “啊,你那朋友惹到李太后了?”冯保佯装吃惊,哆嗦着说道,“既然是得罪了李太后,那你来找咱,咱一个奴仆,也帮不了什么忙。” “冯公公谦虚了,你可是李太后身边的第一号红人,李太后的‘文胆’呐。”张允修侧身一笑,借机吹捧起冯保。 “什么“文胆”,那都是外边人瞎传,算不得数,算不得数。”冯保表面谦虚,内心却是十分得意。 现在虽然小皇帝对他有所防备,但李太后哪儿,他还是说得上话的。 沉默了一会儿,冯保又皱着眉问:“张公子的朋友,是不是叫赵勇?” 张允修点点头。 “那可就麻烦了啊。”冯保长吁一声,从椅子上站起,反剪着双手在厅内来回踱上几步,才道,“昭宁寺的主持一如大师,向来与李太后友善。” “那被打的僧人现在死了,你知道么?” “知道。” “这就麻烦所在,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李太后眼里最是容不得沙子。” “可他打人是事出有因,而且而且他之死也不一定是因为赵勇所致吧。”张允修站起身子,追到冯保身边,他本来想说“冯邦宁当初寻衅打人都只是罢官”。 但一想起冯保与冯邦宁的关系,他又咽了回去。 说来真是好笑。 冯邦宁是个混蛋,打的还是朝廷命官,结果一大堆人要保他。 赵勇惩恶扬善,结果一大堆人想要致之于死地。 “张公子,咱也得劝劝你,有时候,这事儿过去了,也就过去了。”见张允修愣怔,冯保白净的面皮一抖,尖细着嗓子说,“就好比那已经结了壳子的屎,其实已经不臭了,你非要用棍子去挑,到头来臭的只能是你自己。” “那可不一定,咱要是往别的地方一挑,指不定臭着谁呢。”张允修迎上冯保目光,信誓旦旦道。 冯保闻声眼中闪过一丝冷色,沉默数秒,忽又大笑出声:“哈哈哈好好好,张公子既然如此有把握,那咱也就不多劝了,说吧,你要咱做啥?” “去探探李太后的口风。” “好,这个忙咱帮了。” 冯保大方应承下来。 “冯公公放心,不管人能不能保下来,这个情,咱肯定忘不了。” (本章完) 第106章 两面光滑 第106章 两面光滑 张允修走后不久,徐爵侧身为冯保续上一杯热茶,然后小心问道:“老爷,那女人就在咱们手中,咱们还在溜张公子,是不是有些不厚道了?” 冯保闻声,端茶的手停在半空,他斜睨了眼徐爵,把茶杯放回小桌,冷笑着问:“怎么,这个家轮到你来做主了?” “不敢.不敢。” 徐爵脊柱发凉,膝盖一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 “那就给咱闭嘴。”冯保恶狠狠道了一句,白净的面庞满是不满,又道,“你想想,李太后是想那小子死,还是活?” “当然是死了。”徐爵答道。 “所以那小子就得死,偏这小子是个愣头青,非要去薅李太后的虎须,咱没办法哇。咱夹在中间,对上要对得起李太后,对下还得任由这小子扑通两下。”冯保说着,端起茶杯小呷一口。 “小的明白了。”徐爵恍然大悟,赞道,“老爷您这是菜刀打豆腐,两面光滑。这姜果然还是老的辣。既然如此,那咱们不如把那女人给” 说到最后,徐爵眼中满是刻毒,并掌为刀,往下一砍。 “算了,把人看好就行,咱也老了,是时候为自己积些阴德了。”冯保摇摇头,站起身子,反剪着双手踱步走出堂厅。 今年的冬天比往年来得更早,一入十二月,北京城便大雪满天,割人耳朵的寒风在阒无人迹的街道上游荡。 昨夜又是一场大雪,及至天明,大雪已深四五寸,踩在上边就要陷进去。 这日早间时分,慈宁宫的小太监正在台阶上清扫积雪,远远的,瞧见冯保快步走来。 几个太监忙停下动作,勾着脑袋垂手站立。 “冯公公。” 摆了摆手,冯保示意他们继续清扫,自己则快步往里走。 进入慈宁宫,冯保被带到会客厅等候。 厅内地龙烧得正暖,镶嵌着祖母绿宝石的宣德炉内,沁人心脾的异香,止不住往外喷涌。 一时间,异香满厅,使得冯保精神一振。 自打那日得了张允修的请求后,冯保左思右想。 准备找一个好机会,既不驳斥太后的面子,也不伤害到这位皇帝的新贵,然后把事儿说通透。 一连等了三天,总算是让他等到机会。 这不,一大早他就来慈宁宫拜见李太后。 按照惯例,李太后每日起床,必先素面净手抄写一卷《心经》,然后再行用膳,会客。 这是她雷打不动的规矩。 约莫等了两刻钟,晃眼的阳光从窗外透了进来,冯保迷了眼睛,正待换个方向。 忽然,一阵脚步声从里厅传了出来。 冯保忙朝里看去。 李太后神色严峻,打里边走了出来。 只见她穿着一件天鹅绒的宽松长裙,为了防寒,一对香肩上还披着一件雪白的狐裘。 一头乌黑的秀发盘在脑后,上边插着几件翡翠凤簪。 “老臣见过太后。” 冯保不敢怠慢,恭敬行上一礼。 李太后挥挥手,示意冯保免礼,然后莲步轻挪走到绣榻上坐定。 一旁的宫女为冯保搬来凳子,冯保谢恩坐定,李太后迫不及待问道:“冯公公,那暴徒打人真的是事出有因吗?” “据下边人走访查探,众说纷纭,反正各有各的说法。”冯保打起太极拳来。 “嗐,你这不是让咱猜哑谜吗?”李太后显然不满这个说法,她一拧眉,嗔道,“如果真是事出有因,那就一定要查个清楚,否则天下人怎么看咱?” “伱们也不必顾着咱的面子,该是什么就是什么。” 冯保自是不敢信李太后这话,他笑了笑,点头应下:“李太后放心,锦衣卫,东厂,刑部都在查探此事,最迟三月,保准给太后一个交代。” “那就好。”李太后长吁口气,又道,“对了,前些日子咱让魏清给皇帝找出家的替身,现今儿也找到了,你说说,让他到那座寺庙出家为好。” 您老不是有答案了么? 冯保揣摩李太后心思,直接说出心中想法:“现在昭宁寺正值动荡,不妨就让皇上的替身,前去昭宁寺出家为好。” “嗯,咱也是这么想的。等案子一结,还昭宁寺清白过后,就让皇帝的替身去哪儿出家。”李太后频频颔首,直接说出心中想法。 “太后英明。”冯保笑着点点头。 李太后没有说话,冯保在心中打了一会儿腹稿,把来意说了出来:“太后,这次负责查案的是张司丞与那赵勇有些关系。” “赵勇是谁?”李太后问道。 “就是逞凶的那个暴徒。”冯保笑着提醒。 “哦是他啊,他和张允修能有什么关系?” 李太后这才想起,狐疑地看向冯保,冯保老脸一红,说出事情来龙去脉:“这赵勇说起来还与咱也有渊源,咱那不争气的侄子,曾经与他爹发生过些许冲突。” “是那宛平县令赵林?”李太后一下站起身子。 “正是。” “啊,怎么会是他?”李太后还真不知赵勇还有这层关心,但一想起他打死了人,脸一下又跨了下来,叹道,“唉,只可惜赵县丞为公为国,奉公守法,清贫至死,这儿子倒是把他的脸都给丢光了。” “是啊。”冯保跟着附和一句,继续说道,“张司丞看他年少失孤,又是忠良之后,便心生恻隐之心,硬是向张阁老哪儿要来三个月的查案之权。” “他并非有意要与太后作对,而是出于对忠良之后的恻隐之心。” 冯保说到最后,一抬头,小心觑了眼李太后的脸色。 见这位贵妇人敛眉凝神,木头人一般毫无表情,他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忽然,李太后眉毛一挑,捂住红唇,扑哧一下笑出声来,问冯保:“冯公公,你是不是以为咱是那度量狭小之人?”“老臣不敢。”冯保忙跪地道。 李太后摆了摆手,浑不在意道:“好了,好了,他查案就让他查呗。真的假不了,假的也真不了,你说是吧,冯公公?” “太后说的有理。” “行了,你先下去忙吧。” “老臣遵旨。” 冯保长吁口气,用手臂揩了揩脸上的细汗,踱步出了宫殿。 宫殿外,一名身穿袈裟,鹤发童颜,面容消瘦的老和尚与冯保打了个照面。 “冯老公公。” “一如大师。” 二人互相打了个招呼。 “可是李太后让您来念诵佛经?”冯保问。 一如大师微微颔首。 “那赶快去吧,别让太后她老人家等急了。”冯保呵呵一笑,转身就走。 一如大师脸上掠过一丝挣扎与犹豫,摇摇头,然后迈步走入宫殿。 另外一边。 西暖阁内,万历皇帝百无聊赖地坐在靠椅上,身后还站着魏清。 批阅了十来份奏折过后,一股疲劳之感便弥漫全身。 他伸了个懒腰,打着呵欠问旁边的魏清:“魏清,张允修最近都在忙些什么呢?怎么这么久都没来找朕?他眼里还有没有朕这个皇帝了。” “哎哟,皇上,您这可是冤枉张司丞了。”魏清忙笑着回道。 “哦,说说看,朕怎么冤枉他了?” “张司丞最近正忙得脚不离地,在查案子呢。” “什么案子?” “就是.就是一少年打死一个和尚。” 魏清一一道来,万历皇帝一挑眉,忍不住问:“那少年为啥把和尚打死?他们两人之间有什么生死仇怨不成?” “这奴婢就不知道了,有说那少年逞凶,也有说那和尚是个和尚,反正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魏清摇摇头,不想就此事深入。 “那是得好好查查。” 万历皇帝微微颔首。 说罢,他起身踱步到雕龙画凤的窗格边,往外眺望。 园中,池水已经挂上一层薄薄的冰晶,周边的草,银装素裹,披上厚厚的银装。 寒风掠过,打在万历皇帝的脸上,他瞬间来了几分精神。 沉默了一会儿,万历皇帝侧过脑袋,看向一旁的魏清,问道:“魏清,你和朕说说,这冬天外边儿有什么好玩的?” “冬天冷,不似春天,这天儿别说玩了。老北京人若是没什么大事儿,就是憋了两泡热尿,也不舍得离开自家的暖铺。”魏清笑着回上一句。 “无趣.无趣。”万历皇帝摇摇头,反剪着双手踱步到东暖阁。 不一会儿功夫,郑贵妃便小心翼翼从外边探了进来。因为她又怀上身孕,万历皇帝心情大好,便直接擢升她为贵妃。 贵妃至多有两人,位在众妃嫔之上。 再往上则是除却皇后之外,最为尊贵的皇贵妃,只设一人。 郑贵妃得到皇帝宠幸,不过一年多时间,直接成为宫中翻云覆雨的人物。 足见她的受宠。 万历皇帝一见千娇百媚的爱妃,瞬间来了精神,张开双臂就要把她抱入怀中。 郑贵妃一脸嫌弃,惊呼道:“别小心些,臣妾现在还怀着龙种呢。” 经过张允修的提点,她是暂时不敢再与皇帝嬉闹了。 “哦,对对对。”万历皇帝尴尬一笑,搓了搓手掌,带着郑贵妃坐到自己的龙椅上。 郑贵妃掩唇一笑,谑道:“皇上,这椅子可只有你能坐,寻常人谁敢坐上去?” “你肚子里有咱的儿子,他也能坐。”万历皇帝做了个鬼脸,指着郑贵妃的肚子说。 “皇上怎么知道是位皇子?” “朕说是就是,你不许顶嘴!”万历皇帝一瞪眼,装作生气道,“朕说什么就是什么,你不许违抗朕,否则朕就把你丢到冷宫去。” 郑贵妃眼圈一红,嘴一瘪,雾气便开始在眼眶中升腾。 “咱咱骗你的,你别哭,别哭,你要什么朕都答应你。” 万历皇帝手忙脚乱,忙挥舞手掌安慰,郑贵妃抽噎了一会儿,破涕为笑:“这可是你说的。” “朕一开金口,自然不会食言。” “那好,臣妾要皇上把那些和尚秃驴给抓起来,省得他们成日叫嚷,吵得臣妾厉害。”郑贵妃酝酿一番,带着撒娇似地哼道。 “啊?你抓他们干啥?” “你说干啥?太后都让你替身出家啊,您可是皇上,那是天子。哪怕是替身,若是遁入佛门,后世的史书又该如何评价你?” 万历皇帝心中不忿,但一想起母后的面容,摇了摇头:“你不懂,你再换一个。” (本章完) 第107章 恶因结恶果 第107章 恶因结恶果 翌日清晨时分,位于崇文门街尾的昭宁寺一片宁静肃杀,万籁寂静。 忽然,五十名缇骑踏雪而来,把宁静撞了个粉碎。 当先一人,正是圆帽襕衫,腰胯长刀,足蹬黑靴的韩三。在骑兵的后边,还跟着百来名荷刀持枪的军士。 到了寺庙门口,韩三滚鞍下马,黑着脸就往里闯,门口两名武僧抵住韩三胸口,喝道:“佛门圣地,容不得诸位放肆。” “放开!”韩三斜睨了那武僧一眼,恶狠狠地吼道。 武僧哪里见过这等凶悍人物? 一时被气势所迫,不自觉松开手掌,双手合十喊了声“阿弥陀佛”,语气也软了下来:“施主,佛门圣地,你们这些人身上血腥味太重,还是不要进去为好,省得冲撞佛祖。” “认得咱身上衣物吗?”韩三之龇牙,指着胸口问。 “认得,是锦衣卫衣物。”左边的武僧轻轻说道。 “既然认得还不让开?非得爷自己动手?”韩三瞪圆双眼,厉声一喝,跨步就往里闯。 寺内的武僧也听到动静,“刷刷刷”一下冲冲出来五十余名,手持棍棒,身材精壮的武僧。 韩三身后的锦衣卫也抽出钢刀,围拢上来,一时气氛冰冷到极致。 “好哇好哇,你们这些和尚可真厉害,胆敢阻拦本官办案,今儿个这庙老子非进去不可了!”韩三森然一笑,冲后边招呼道,“咱奉的是皇命,来人,谁敢阻拦,格杀勿论!” 说罢,蛮牛似地就往里闯。 一武僧抓住韩三肩膀,棱着眼睛喝道:“佛门圣地,施主已然冒犯佛祖,施主若是现在回头,贫僧还能乞求佛祖宽恕施主。”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咱就问你,是伱的佛大,还是皇上大?!”韩三冷声喝问。 “这这不能比较,佛掌管的天上的事儿,皇上掌管的是人间的事儿。”武僧知晓这个问题刁钻,于是思索许久,才颤抖着说出这话。 “哟,你还知道皇上能管人间的事儿呢? 咱还以为你们这些和尚都是不食五谷,一个个羽化登仙的仙人。还不快给咱让开,耽搁了爷办差,饶不得你们。” “韩三,你和这些秃驴废他娘的什么话,让老子打进去就是!”赵大壮本就是个急脾气,见一行人墨迹半天,瞬间来了火气。 只见他紧握双臂,勾着脑袋,往里一冲,武僧的阵型瞬间散开。 “冲进去,给咱搜,记住不许摧毁佛像,都他娘的长着点儿眼睛。”韩三趁势一呼,随行的官兵一拥而上。 一霎儿功夫,官兵水银泻地一般,涌入到寺庙的各处。 韩三亲自在寺庙一处设好公堂,只见他端坐在案牍上,几个军士押着一名三十来岁,肥头大耳的和尚走了进来。 这和尚换做慧心,与死去的和尚慧能关系莫逆。 “你就是慧心和尚?”韩三冷着脸问。 “贫僧正是。”虽然已经尽力压制,但慧心的声音依旧止不住颤抖。 “你在害怕些什么?”韩三两眼一吊,忽然厉声大喝。 “贫僧.贫僧参悟佛法,未曾见过你们这等大兵,故有些失态。”慧心回道。 “哟,你们不是有佛祖保佑么?还怕咱这些个食五谷的,有七情六欲的凡夫俗子?和尚,看来你的佛法修得还不精呐。”韩三倚靠着凳子,带着几分讥讽谑道。 慧心尴尬一笑,勾着脑袋没有答话。 “砰。” 重重一拍桌,韩三身子往前一顷,冷声问:“和尚,我且问你,你与那慧能和尚关系莫逆,说吧,这家伙是如何调戏良家妇女的!” “官爷说笑了吧,咱们可都是断绝七情六欲的和尚,怎么可能调戏良家妇女。”慧心摇摇头,直接搬出一座大山,“李太后也是佛门之人,她老人家虔诚向佛,正是有她在佛门,咱万历一朝佛道昌盛,百姓安居乐业,这是万世的功劳。” “施主,我观你一身血煞之气,想必手上人命不少。不如皈依我佛门,让贫僧为了洗去这一身的血气,也好早日登临佛国。” “看看,看看。”韩三脸上笑成一团,指着慧心和尚,冲身边的下属打趣道:“都说算命的那舌头厉害,咱现在才算清楚,这他娘的和尚嘴巴功夫也是厉害得紧哇。” “哈哈哈” 周围的大兵大笑出声。 慧心继续说道:“施主,这不是贫僧胡诌,而是你有佛缘。” “算喽,咱这一辈子就只想着喝酒吃肉睡婆娘,你们这儿太冷清,太冷。”韩三先是笑着摆摆手,忽又把眼一吊,冷笑道,“既然你自称咱有佛缘,那你说说你自己。” “我自己?”慧心和尚愣了愣。 “你们佛家都说‘因果’,那你今日有此一劫,必是种下了‘恶因’。”韩三说得眉飞色舞,越说越起劲,“那慧能和尚被人打死,也是种下恶因才结出的恶果。” “如果他没有种下恶因,突遭横祸,那你们的佛是瞎了不成?嗯?!” 这下慧心和尚无话可说了。 “你不说,咱替你说,咱来之前在京中走访了许多人家。你昭宁寺可不是第一次发生和尚调戏女施主的例子,这些姑娘怕毁了名节,三缄其口。” “只不过这次,那慧能和尚撞到枪口上,这才有此报应。是还不是不是?!” 被这一喝,慧心和尚额头上挤满豆大的汗珠。 他紧闭双眼,手指捻动手中佛珠,好让自己静心下来。 高位上的韩三心中大喜。 根据他多年的审讯经验来看,他猜对了。 这昭宁寺果然不干净。 他趁热打铁,冷喝道:“好你个和尚,还不快快从实招来。” “施主想要我说什么?”慧心和尚睁开双眼问。“慧能和尚意图强暴的那女子,到底被你们藏到哪里去了。” “贫僧不知道。” “不知道?”韩三会心一笑,指着旁边的书办吩咐道,“记下,记下,慧心和尚说,慧能和尚想强暴的女子不知去向。” “你!贫僧什么时候说了?”慧心这才察觉落入圈套。 “慧心和尚自知事情败露,惶恐不能言语,辱骂朝廷命官。”韩三越说越激动。 “你” 慧心和尚气得面庞紫涨,一看见韩三刀削般的面庞。 瞬间软了下去。韩三嘿嘿冷笑,继续盘问道:“说吧,那女人到底被你们藏到哪儿去了?” “贫僧不知.,根本就没有那女人,都是你们信口胡诌。”慧心正经回道。 韩三没有说话,一偏头从侍卫使了个眼色,侍卫会意从怀中掏出一包白色药粉,倒入茶碗,再加凉水冲兑。 “你既然知道咱是锦衣卫,那自然知晓咱锦衣卫的手段。 这药叫做‘断肠散’,服用后,若是没有解药最多七日内就肝肠寸断而死。”韩三端起茶碗,迈步往前走动,一边走,一边介绍道。 慧心打了个哆嗦,迈步往后退去。 两边的大兵一拥而上,两人按住他的肩膀,一人掰开他的下巴,可怜慧心一个胖和尚,哪里是这些大兵的对手? 他只得嘴中发出“呜呜呜”的求救声,疯狂摇晃身体。 韩三几步往前,捏住他的面颊,一股脑把碗中的药水倒了进去。 “咕噜噜” 只见慧心的喉结耸动几下,不一会儿功夫,陶瓷碗瞬间变空。 韩三挥挥手,示意大兵放开慧心和尚,慧心和尚没了支撑,“扑通”一下,跪倒在地。 “咳咳.你们你们这帮刽子手,我就是做鬼.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的。”慧心伸出手指往喉咙里探了探,吐出两口清水,然后猛然抬头看着韩三厉喝。 “咱就是阎王索命的无常,怕你这小鬼儿?” 韩三摆摆手,带着下属走出小房间,只留下一句话语在房间游荡:“好好想想,如果没有解药,你们的佛能不能救你。” “啪嗒。” 说完,木门被啪嗒带上,屋内一下变得黑暗下去。 慧心一人痴坐在原地,整个人止不住打颤。 他与慧能曾经都是河北的两个浪荡子弟,因为在家乡混不下去,就使了银钱,买了个出家的名额。 俗话说,酒足饭饱思淫欲,二人本就是投机而来。 在这佛门之中,想女人那是想得发疯。 每日晚睡之时,那枕头都快他们杵出一个大洞来,以往时间,二人最多也就是占占便宜。 最多就是摸一摸。 这一次慧能那家伙玩太大,还想把人给办了,结果就惹出这么一桩事来。 “嘶这他娘的药好快,不是说好七天么?怎么才不到半个时辰,药效就开始发作了。”正想着,腹部传来的疼痛把慧心拉回现实。 他感觉腹部的疼痛一阵一阵传来,疼得他额头上冒起冷汗。 我不会真死了吧。 不行不行,那王八蛋干的脏事儿,凭啥老子来帮他扛? 想通这一层,慧心和尚扶着肚子,一步一颤地走到门口,吆喝道:“官爷,官爷,咱说了,咱说了,哎哟疼死咱了,疼死咱了。” 韩三一笑,抱着膀子走了进来,谑道:“看来,你们的佛也抵不住咱这‘断肠散’嘛。” “咱咱说了。”慧心和尚一脸痛苦。 “来人,给慧心师父纸笔,让他自己写下来。”韩三此时已是得意洋洋。 一名书办丢下纸笔,慧心捡起,低头在上边书写,最后还按下手印。 事毕,韩三接过,粗略一扫,如获重宝一般把他收入怀中。 “哎,官爷,咱的解药呢?”慧心和尚一脸急切地问。 “等着,等着忙完,就把解药给你。若是药效发作,你就深吸气,多喝热水,这样能少些痛苦。”韩三掩嘴一笑,快步走出房间。 出了房门,刚走没几步,赵大壮黑着脸迎上前来,摇头道:“咱都找遍了,别说女人了,就是母狗都没找见一只。” “我这儿倒是有收获,看看这个。”韩三一笑,把慧心和尚的供词拿了出来。 赵大壮两眼放光,惊道:“这么快就吐了?你忘了,公子说过不许咱言行逼供的,你别把人给打死了吧。” “打什么啊,咱给他弄了点脏东西一喝,他立马就撂了。” 韩三颇为得意。 “好小子,以前就瞧出你小子不是个好人。”赵大壮明白过来,指着韩三打趣道。 “咱就权当你是在夸咱了。” 韩三一笑,收拢军士,撤出昭宁寺。 (本章完) 第108章 坏了,我成替身了! 第108章 坏了,我成替身了! 随着事件的发酵,乾清宫内的气氛也变得愈发诡异起来。 这些个往日里嚣张的牙牌大珰,夹好屁股,锁紧脖子,生怕触了这位主子爷的眉头。 这日刚过午时,万历皇帝气冲冲地从外边走入宫殿。 一坐上龙椅,他便吭哧吭哧,如同两头水牛一般,喷出两道白气。 接连深吸好几口气,他一手扶住额头,一手指着魏清喝道:“去,给朕把张允修叫来,朕要问问他,谁给他的胆子,让他进寺庙去查案。” 就在刚才,他的母后把他叫到慈宁宫,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臭骂。 他是人在宫中坐,锅从天上来。 一问,原来是锦衣卫冲到昭宁寺,还把寺庙搅了个天翻地覆。最最气人的,这些家伙还说是奉自己的命令,这可是假传圣旨! 万历皇帝生了许久闷气,魏清总算把张允修带到乾清宫。 张允修正待行礼,万历皇帝脸烧得通红,指着张允修问道:“张允修,朕什么时候让你进昭宁寺去查案了。 你说说,不说清楚,你休怪朕打伱板子!” 冲魏清交换了个眼神,张允修不慌不忙道:“皇上,您忘了,三日前,臣向你上了一份折子。” “是,有那么回事儿。”万历皇帝点点头,又道,“可那是商议明年,你要造多少船,要多少兵丁,替朕出海去赚钱。朕什么时候答应,你能去昭宁寺庙对那些和尚动粗了?” “皇上,是这样的。”张允修厚着脸皮,细细解释起来,“那日,臣说要多少战船,多少小船,多少兵丁,多少民夫,您听得不耐烦,臣还没来得及念后边,您就全都答应下来了。” “好你个滑头,你敢骗朕钻烟囱。” 万历皇帝拍掌一笑,脸上的怒意却消散大半。 “臣臣这也是没法子的法子,再说皇上金口玉言,一开口,自然不能收回。”张允修讪讪一笑,趁机往皇帝的位置走了两步。 “行了,行了,你进都进去了,朕还能让你们退出去不成?”万历皇帝摆摆手,倾着身子问道,“那个和尚真的死有余辜?” “臣已经找到一个人证,这是他的证词。”张允修说着,从怀中拿出一份供词。 万历皇帝一招手,一旁的魏清坐下台阶,从张允修手中接过,送到万历皇帝手中。 万历皇帝一把抢过,粗略扫视一番,一股无名火腾一下钻了出来。 他一拧眉,咬牙骂道:“好个和尚秃驴,嘴上‘阿弥陀佛’,背地里尽是干些男盗女娼的事儿!” “皇上,现在只要找到那女人,即可结案,到那时定能还赵勇一个清白。”张允修趁热打铁,继续道,“光是一个昭宁寺都能有蛀虫,天下之大,蛀虫肯定不少,臣请陛下考核天下僧侣,凡是不合格者,通通强令他们还俗。” 这下,万历皇帝犹豫了。 只处罚一人,他还有些把握,处罚天下僧人,那不是和母后作对么? “皇上.” 张允修还待再说,万历皇帝似乎赶苍蝇似地摆摆手,催促道:“行了,你先下去吧,去把那女人找着,只要找着了,朕一定还赵勇一个清白。” “臣遵旨。”张允修沉沉道上一声,撤步出了宫殿。 天空稍微放晴,温暖的阳光自穹顶垂落,洒在积雪上,形成一道道错落有致的光斑。 张允修脚步轻快,急速走出宫门。 一晃过去半月,锦衣卫大部出动,在京城周边撒网似地找了半月,硬是没找见那女人的身影。 张允俢犯起难来。 找不到事主,他手中这份证词,倒成了一份鸡肋。 这日午间时分,兄弟二人一同锦衣卫的官厅,以主宾之礼坐定后。 张简修皱着眉,感慨道:“真他娘的邪门了,这女人就跟凭空消失了一样。” “咱去看了顺天府最近的卷宗,最近也没女人失踪哇。” “有没有可能,他不是顺天府人?”张允修忽然问道。 “有这个可能。”张简修一点头,随后又苦笑着说道,“若是她不是顺天府人,那范围可就海了去,咱就跑断腿,也找不到那女人。” “那只凭慧心的证词,能不能证明赵勇出手,事出有因?” “事主不在,够呛。” “不过也能保他一命,不是吗?”张允修问。 “命估计是能保住,而且我听慈宁宫的掌作太监说,李太后那边的口风,软了不少。看来,咱们的这份慧心和尚的证词,也对李太后产生不少影响。”张简修点头说道。 “那就好,命先保住,反正还有两个月。” 张允修长松口气,紧绷的精神一下放松不少,张简修点点头,提议道:“也是,那你也赶快回去休息休息吧,有什么事儿明儿个再说。” 二人又讨论一会儿案件,然后各自散去。 张允修北镇抚司之后,没有回大学士府邸,而是直接奔着郑喜儿的住所而来。 等他赶到时,郑喜儿已换上雪白天鹅绒的袍,笑吟吟站在门口。 “公子。” “让厨房弄两个热菜,今儿个好好休息休息。”张允修说着,脚步不停,直奔二人的卧室而去,郑喜儿吩咐两句,紧随其后。 走进卧室,郑喜儿娴熟地为张允修褪去衣衫,拿来居家用的服饰。 接过衣物换好,张允修一屁股坐在深色圆木小桌上,郑喜儿眨巴眨巴杏眼,笑嘻嘻说道:“公子,你可有些日子没来找喜儿了。”“最近太忙了。”揉了揉鼻翼,张允修满是疲倦地回道。 郑喜儿也不再撒娇,只轻轻走到情郎背后,轻轻拨动玉手,为他按捏肩膀。 张允修紧闭双眼,满脸享受。 “公子,你最近有什么烦心事儿,可以和喜儿说说么?”郑喜儿觑了眼张允修的侧脸,柔声问道。 “算了,不说,累。”张允修摇摇头、 “好,既然公子不想说,那喜儿也不问了。”郑喜儿嫣然一笑,趁机把身体往张允修后背一贴,这下,张允修只觉后背传来一阵温暖柔软。 甚至,女人带着香气的鼻息,也跟着喷吐在他的脖颈上。 一瞬间,张允修面庞泛起红色。 郑喜儿嘴角一勾,一双玉手开始在张允修的后背摩挲,玉唇中发出诱惑的声音:“公子,喜儿按捏得可还算舒服。” “行行了,你坐回去吧,咱俩说说话。” “好。” 郑喜儿坐到张允修对面,二人四目相对,张允修只觉郑喜儿的双眸中有一团火朝他射来。 承受不住这女人的目光,张允修岔开话题道:“对了喜儿,听张福说,最近咱家生意比上月又好上一些,你是功不可没啊。” “都是公子教导得好,喜儿不敢称功。”郑喜儿摇摇头。 “那你父亲和弟弟,可还好?他们来了一段时间吧,我还没见过他们呢,要不改天咱们一起见个面?” “多谢公子挂念,他们都好,喜儿把他们安排到一处布匹行做事。” 随后,二人一问一答,一连问了十多句,张允修词穷,自嘲笑道:“我本以为我算是健谈的了,没想到你这妮子,嘴上就跟跟抹了油一般,又滑又快。” “那公子喜欢么?” 郑喜儿问。 张允修一笑,犹豫再三,还是把最近遇到的麻烦说了出来。 其实,郑喜儿也早就知晓,只不过张允修不说,她也不好太过纠缠。 这边话音一落,郑喜儿低头思索片刻,然后猛然抬起螓首,说道:“公子,喜儿想到办法了。” “说说看?” “喜儿倒是可以说,不过喜儿帮了公子这么大一个忙,公子可得好好奖励喜儿。” “行了,别卖关子了,快说吧。” 张允修笑着点点头,郑喜儿站起身子,双眸直视张允修,说道,“既然,找了许久都没找到那女人,说明这女人肯定被人藏了起来。” “藏到一个你们怎么也找不到的地方。” “你这不是废话么。” 张允修一瞪眼,嘟哝道。 “既然怎么也找不到,那不是由着公子说是谁就是谁?”郑喜儿嫣然一笑,直接说出办法。 嘶. 对啊! 他完全可以找一个那女人的替身,既然那女人被人藏起来,他手中的这女人就是“正主”。 如果藏起那女人的人,要揭穿自己,那就得把女人交出来。 如果他拿不出来,嘿嘿,那自己手中的人就是真的。 想到这一层后,张允修豁然开朗。 “喜儿,你可真是咱的女诸葛!”笑着把佳人抱入怀中,张允修对准佳人粉嫩的面颊狠狠嘬上一口。 郑喜儿一挑眉,玉手趁机勾住张允修的脖颈,吐息如兰道,“喜儿才不要当公子的女诸葛,喜儿要当公子的小女人。” “放心,今晚你跑不了。”张允修嘿嘿一笑。 “嗯。”郑喜儿红晕飞腮,点了点头。 “你先去梳洗一番,等会儿咱要先和韩三谈些事情,你梳洗完后,就在这儿等着咱。”张允修吩咐两句,快步走出卧室。 经过张福的传唤,韩三顶风冒雪而来。 不及行礼,张允修摆手吩咐道:“从明儿个开始,你带人秘密去河北搜寻一番,找一个靠得住的女人,把他带回到京城。” “遵命。”韩三一抱拳,恭声应了下来。 “行事秘密些,找到合适的女人过后,不要逗留快些回来。这女人一定要脑子灵光,尽量别让人看出什么破绽来。” ‘公子.公子这是,打算以假乱真?’ “对,咱就是要来个以假乱真。”张允修一拍掌,盯着韩三,沉着声音说道:“不管那女人是跑到天涯海角,还是被某人给藏了起来,咱这一手,就是要把她逼迫出来。” 韩三也觉得这个计划可行,领了使命就跨步离开。 (本章完) 第109章 连环炮 第109章 连环炮! 熹光初露冻雪才停,韩三亲自带着十来名心腹卫士,迎着风霜,打马飞出北京城。 一路上,狂风漫卷,积雪弥天。 他离开北京城后不久,张允修也从床上挣扎着靠了起来。 偏头看了眼还在睡熟的郑喜儿,此时她脸上的潮红尚未褪去,一头如同瀑布一般的青丝,胡乱搭在白腻腻的肩膀上。 樱唇微张,轻轻吐出香气,像婴儿一样睡得安详。 昨夜,二人一番火热缠绵过后,张允修只觉多日积攒的怨气,消散一空。 今日一早起来,他丝毫不见疲倦,反而神采奕奕。 笑着为郑喜儿理了理垂落到耳边的发丝,张允修小心起身下床,拿好衣物,穿戴整齐。 紧接着,蹑手蹑脚走出房门,轻轻把房门关上。 抬头看了眼难得放晴的天空,张允修心情大好,反剪着手走出小院,直奔着昭宁寺而去。 等他赶到时,太阳将将从东边露出面颊。 往日里热闹的昭宁寺,现在却是一片冷清。 青石堆砌而成的台阶上积雪密布,鲜有香客,只有几个拿着扫帚的小沙弥,正在上边清扫。 张允修踏雪而上,顺着阶梯走到大雄宝殿前的广场。 里边,厚重的焚音夹杂着寒风,钻入到张允修的双耳。 大殿正中,一名容貌清奇,鹤发苍颜的老和尚,穿着一件嵌金丝的袈裟坐在最前。 在他的周围,挤满聆听的弟子。 聆听着梵音,张允修心下暗暗惊奇,不自觉走入大殿。 殿内和尚兀自察觉,自顾自念诵佛经,直至颂完一篇,中间的老和尚才睁开双眼,冲张允修射出一道精光。 周围的弟子也发觉了张允修的存在,纷纷转动目光打量起张允修。 “施主,本庙最近不接待香客,您还是请回吧。”距离张允修最近的一名中年和尚,双手合十,低声劝解道。 “我不是香客,只是有些事情,想和方丈一如大师说说。”张允修摇摇头,面容含笑,直接看向正中的老和尚。 一如大师微微颔首,站起身子,领着张允修往里走。 二人来到里屋小厅,以主宾之礼坐定,两个小沙弥上前续上茶水,便恭敬退了出去。 张允修转动目光,扫了眼周围的环境。 这地方装饰精致,摆放讲究,虽称不上奢华,但也不是一般人家用得起的。 “一如大师,在下有一个问题,还请大师赐教。”张允修笑着说道。 “施主请问。”一如大师双手合十,示意张允修说话。 “佛曰:‘众生皆苦’。为何你们这儿的师父却是一个也看不见苦色,反而每日脸上笑吟吟的,好似不是在参禅,而是在当大老爷一般?” “那是皈依佛门,早已超脱六道之内,去除七情六欲后,自然就没有人世间的苦楚。” “哦,原来如此,原来你们都超脱了世俗之外。”张允修摩挲着下巴,笑了笑,忽然止住笑声,厉声斥道,“既如此,为何你们的慧能和尚,还敢强暴民女?!” “施主可有证据?”一如大师知道来者不善,语气也变得生冷起来。 “慧心和尚的供词就是证据。”张允修冷冷一笑,又抓住一如和尚此前的破绽,接着发难,“伱刚才说,你们这儿的人都超脱世俗之外,那想必是得道高人。” “既如此,他说的话总不能是假话吧?” 一如大师两道白眉一拧,沉默着没有说话。 张允修继续道:“既然你如此信任你的信徒,你可敢指着眼前这尊佛发誓?若是你敢,咱转身就走,此后绝不踏入你们昭宁寺一步。” “施主,得饶人处且饶人。”一如大师语气彻底软了下来。 “老和尚,咱也送你一句话,苦海无边回头是岸。一步错,步步错,一念成佛,一念成魔。 你若是连这点儿道理都不懂,这些年参悟的是什么佛法?”张允修穷追猛打。 证人是另外一方面,但若是这老和尚能自揭家丑,那效果会更好一些。 “咱也不唬你了,那女人咱已经找着了,因为顾着李太后的面儿,才没有立马把这事儿抖出去。你自己好好想想,纸始终包不住火,你现在回头,说不定佛祖还能宽恕你。” 说罢,张允修扬长而去。 一如大师眉头蹙成一块疙瘩,愣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 他知道慧能犯了律法时,第一时间也是怒不可遏,准备把他送到官府去。 可是一想到,若是慧能的罪名定实,那对于昭宁寺的名誉与声望,将会是毁灭性的打击。 他苦心经营数十年,才有今日昭宁寺之风光,他决不允许昭宁寺就这样毁掉。 于是他妥协了。 他背叛了佛,把这事儿隐瞒下来。 正如张允修说的那般,一步错,步步错,这两月来他备受煎熬,每天都在痛苦与内疚中度过。好几次,他面见李太后之时,都想把事情的真相告知出去。 只是话到嘴边,一碰上李太后的眼神,他便如同泄气的皮球,彻底没了勇气。 不管张允修所说真假与否,这一次,他总算是有勇气下定决心捅出此事。 只见他双手合十,对准台上的佛像一拜,口中喃昵道:“阿弥陀佛,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合该我命中有此一劫。” 慈宁宫。 一如和尚被张允修一通喝问后,知晓事情已败,便主动来此,准备与李太后诉说此事。 只见他被宫女领到偏厅坐定,不一会儿,李太后就笑吟吟走了出来:“一如大师,你前几日给咱讲的《心经》讲得真好,咱现在有多了些领悟。” “那都是太后有佛缘,这才能领悟。” 一如和尚目视李太后走上绣榻,先是一笑,随后整理几秒心绪,继续道,“贫僧今日来此,是向太后辞行的。” “啊?!”李太后惊了一跳,忙问道,“可是因为赵勇行凶的事情?” “是。” “好哇,他们好大的胆子,竟敢连你也拿去问罪!” 李太后怒不可遏,一如和尚连连摇头,低垂脑袋说道:“不不不是贫僧自己失了德行。贫僧明知慧能有不轨之举,却因‘名誉’二字所累,越走越远。” “想来是贫僧六根未曾清净,这才有此邪念,贫僧打算外出云游,磨炼心境。” “啊,怎么怎么会这样?” 李太后喃昵失神,他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 眨巴眨巴杏眼,李太后身子前倾,带着几分试探性问:“一如大师,这是不是底下人瞒着你干的,你现在才知晓此事?” “贫僧说了,这都是贫僧因邪念才导致,与旁人无关。”一如大师语气十分肯定。 李太后仍不忘找补:“大师,你能自揭开家丑,说明心境旷达,怎能因为一点儿小事,就弃你的弟子信徒而去呢?” “太后,每个人心中都有一尊佛,贫僧心中的‘佛’已经有了裂痕。破镜难圆,贫僧自知罪劣深重,日后当苦行修炼,为皇上,为李太后祈福。” 说罢,一如大师双手合十,对准李太后一拜,转过身子,颤颤巍巍地往大殿外奔去。 李太后眼圈一红,挥手叫来贴身侍女,吩咐道:“去,把皇上叫到慈宁宫来,哀家有些事情要和他商量商量。” 当天晚间时分,一乘四抬的杏黄色暖轿缓缓落在张大学士府邸的轿厅内,一名身穿蟒袍的太监,打里边走了出来。 正是乾清宫的管事太监魏清。 走出轿厅,魏清便在游七的带领下,直奔张居正的书房而去。 绕过照壁,穿过两条长廊,张居正的大书房就出现在眼前。 “魏公公,您自个儿去吧。”游七指着亮着灯火的书房说。 “哎,好。”魏清点了点头,提起袍挡往前疾步行走。 到了门前,往里一瞧,张居正俯在桌上,写着什么东西。 听到外边的动静,张居正抬起头,二人四目相对,魏清先堆笑道:“张先生,不好意思,咱知道您您日理万机,但这事儿是皇上和太后交代,咱得亲自和你说。” “魏公公客气。”张居正掷笔,笑着请魏清坐下。 “咱就一句话,说完就走。”魏清摇摇头,又道,“皇上和太后说了,赵勇与慧能和尚因口角之争互殴,其后慧能和尚身死,系原有重疾。” “太后的意思是?”张居正试探性看向魏清。 魏清摇摇头,谄笑道:“太后的意思咱不敢猜,不过既然太后有大事化小的意思,张老先生顺坡下驴各大五十大板,此事就算揭过。” “咱明白了。”张居正点点头,派人送七离开。 随后,又派人叫来张允修,告知太后的意思。 “果然,太后还是偏袒那些僧人。”张允修心中发苦,不过好在这个结果,总归还是算好。 互殴顶多就是打些板子,罚些银钱就算好的。 正在张允修思索之时,张居正却是低头书写起来。 “臣查看户部图册,知天下僧侣足有十万,每年递增两三千余人。僧人多,则百姓少,百姓少,则国力疲敝,臣伏望陛下,以经义考核天下僧侣,裁撤其中滥竽充数者。” “父亲,你.你这是干嘛?”这下轮到张允修吃惊了。 “哼,你真以为老夫不知这僧人之害?”张居正瞪了眼儿子,娓娓道来,“南朝梁武帝信奉佛教,甚至还两次出家,让大臣拿钱赎买,最终导致国破人亡。” “僧人要有,但绝不能有这么多,这次咱想好了,十万僧人,至多只保留一万人。” “你不怕得罪李太后了?”张允修缩着脖子问。 张居正一挥袖袍,硬着脖颈说道:“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你这第一炮打得震天响,老子这一炮也得跟上,免得让人看轻了。” (本章完) 第110章 申用懋 第110章 申用懋 十二月的北京城,已是寒风刺骨,雪纷飞。呼啸的寒风夹杂着雪粒子,在北京城的各处街道上游荡,街上鲜有行人。 就连城中最为热闹的酒楼天仙楼,都变得有些冷清。 这日已过了午时,才晃晃悠悠从远处驶来两辆马车,身后还跟着一队缇骑。 待马车停稳,一人打里边掀开轿帘,从里边走了出来。 正是张允修。 他后边的马车帘子也跟着掀开,走出来一位身穿青色袍,头戴程子巾的青年。 那是申时行的儿子,申用懋。 二人同属一科进士,年龄相仿,再加上身份又都特殊,在关系上天然就有一种亲密之感。 二人打了个照面,申用懋撸起袖子,做了个“请”的手势。 “敬中兄是客,敬中兄先请才对。”张允修一笑,跟着谦虚起来。. “你我之间,客气什么,一同进去就是!”申用懋一笑,拽住张允修的手臂就往里闯。 里边的门子见到二人走来,立马上前迎道:“哎哟,我说大早上的小的这眼皮咋跳呢,原来是有贵客临门,两位公子” “行了,你也别和咱废话。”张允修挥手打断,然后财大气粗地说道:“给咱把你们店里边的招牌菜都上一遍,送到三楼包间来,把咱伺候好了,少不了伱的银钱。” “得勒,还请两位爷跟小的来。” 伙计笑着把二人领到三楼包间,为二人点燃熏香,续上茶水后,伙计便退了出去。 申用懋转动目光扫了一圈,包间内装饰奢华,大至桌椅板凳六折屏风,小至茶杯用具宫灯装饰,无一不是精挑细选。 就连墙壁上挂的字画,那都是出自名家之手。 啧啧舌头,申用懋收回目光,看向气定神闲的张允修,笑道:“张兄真是生财有道哇,这地儿,咱以前可不敢随便来。” “请敬中兄,那自然得挑选些上档次的地方。”张允修笑着摆摆手,顺手为申用懋倒上一杯茶水。 申用懋忙起身一迎,双手接住茶杯,小呷一口过后,他然后笑着扯起野:“张兄,你现在在翰林院可是名人了。” “哦?说来听听?”张允修来了兴趣。 “你应该是咱翰林院第一个,除却丁忧之外,就不去翰林院报道的人。你是没看见,翰林院的掌院学士,于学士的脸,都被你给气绿了。” “于慎行?” “对,就是他。” “不是咱不想去,是事务真的繁忙,等明年开春,咱亲自去和于掌院赔礼就是。”张允修笑着摇摇头,他对这人还是有几分敬佩。 这人一身正气,在张居正得势之时不趋炎附势。 张居正去世,举国索其罪不敢言其功之时,他敢于站出来,为张居正发声。 觑了眼张允修,申用懋又提醒道:“你小心点,这人和令尊有些不太对付。” “不碍事。” 张允修笑着摇摇头,随后趁机把话题一转,扯到赵勇身上来:“敬中兄,你可知晓此前昭宁寺发生互殴之事?” 申用懋一愣,暗忖道:这事儿都闹得沸沸扬扬,京城官场谁人不知道?最后认定为互殴,一如老和尚还不答应,非说是自家僧人的错。 难不成,这里边还有隐情? 见申用懋不说话,张允修一笑,端起一杯茶水润了润嗓子,旁敲侧击道:“敬中兄对这些僧人怎么看?” “什么怎么看?”申用懋有些糊涂了。 “你觉得他们越多,对国家来说,是好还是坏?” “自然是坏事!” 申用懋直接给出答案,又忧心忡忡道,“家父掌管礼部,每年都为此事忙得焦头烂额,度牒司每年发放两千度牒给各地州府,但实际想要出家的人人数远超于此。” “每次一到这时间,泼皮无赖们便削尖了脑袋往里挤,这哪是僧人,简直就是一群地痞流氓。” “那你说,该如何办?”张允修眼珠子一转,趁机把凳子往申用懋的方向挪了挪。 “我觉得”申用懋张嘴想说,一瞧见张允修那贼亮的眸子,瞬间回过味来,质问道,“张兄,你把咱叫来,应该不是单纯请咱吃饭吧。” “是。” 见老底子被人揭穿,张允修也不慌,直接说出心中所想:“咱的意思是,由令尊申阁老,上一份折子,对天下僧人进行考核,凡是不合格者通通强令他们还俗。” “那,这些僧人不得跑到北京城来闹事?”申用懋惊上一跳。 “他们闹?他们能闹得过大兵手中棍棒?”张允修浑不在意。 “张兄,我劝你还是考虑清楚,此事事关重大,其中阻力哪怕是令尊都有些招架不住。”申用懋神色一敛,苦口婆心地劝解道,“更何况,僧人们背后还有个李太后,你别打蛇不死,反倒是被蛇给咬上一口,得不偿失啊。” “李太后那边的压力,不肖你我考虑。” “这事儿太大,我做不了主,得回去和家父商量再说。” “敬中兄,你可别骑墙哇,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这次李太后的语气松动了些,若是此时不趁机整顿佛门,日后怕是再难寻觅机会。” “其实.其实,和尚多些也没什么不好。” 看着申用懋改口,张允修暗骂一声滑头,但表面却又只能好言相劝:“令尊也是辅臣,如此利国利民的大好事,令尊若是不做,岂不是让士林笑话?” 此话一出,申用懋勾着脑袋没有说话,不知在思索些什么。 一股诡异的气氛在包厢内蔓延开来。 这时,门外传来一声呼喊:“两位贵客,菜都好了,是现在上菜,还是两位定个时间?” 张允修见气氛沉闷,于是一挑眉毛,笑嘻嘻第问申用懋:“敬中兄,是现在用餐,还是待会儿再说?”“一边吃,一边说。”申用懋顺坡下驴。 日渐西斜,落霞漫天。 不知不觉两三个时辰过去,夕阳的余晖退去,天色昏暗下来。 张允修直接从怀中拿出一封写好的奏折,递上前去,申用懋接过一看,除却申时行之外的三位大学士皆已署名。 “张兄,你在这儿等着我呢?”申用懋顿感中计。 “嗐,令尊是执掌礼部,这次整顿佛门,理应是由他牵头才是。此等丰功伟绩,若是成功,事后名留青史不在话下。”张允修言之凿凿道。 申用懋嘴角一抽,合上奏折,对准张允修抱拳拱手道:“申某尽力而为就是。” “有敬中兄这句话,咱就放心了。” 二人客套两句,便披着夜色,一同离开天仙楼。 搓着手来到四哥家中,张允修与他在会客厅接着,张简修直接问道:“申时行那个老狐狸,答应跟着咱爹,一起打这第二炮了?” “八成能行。”张允修笑着眨巴眨巴眼睛,又带着几分玩味说,“最主要的是,咱爹竟然能把李太后说服了,这才叫做本事。” “你还说,咱俩全成了马前卒,白忙活一趟。” “怎么叫白忙活?” “你我得了什么好处?” 张简修皱着眉头问,张允修站起身子,回道:“赵勇的命都保住了,这还不算收获?” “你傻呀,咱爹根本就没打算杀他!”张简修瞪圆双眼,声音也不自觉高上几度。 “啊?!”张允修后知后觉。 “这才叫高明,骗着咱俩巴心巴肝跑动跑西,结果他老人家早有打算。”张简修说着,脑海中浮现出父亲运筹帷幄的面容。 “你是说,他从一开始,就决心要整治佛门?”张允修小心试探道。 “是啊,他连勋贵和与天下为敌都不怕,又怎么可能因为李太后一人,就不敢和佛门开战。现在,李太后自知理亏,也不好再说,这次这些和尚要倒大霉了。” 张简修娓娓道来,张允修只觉身处罗网,几乎每走一步,都在别人的计算中。 “四哥,既然与佛门开战已成定局,你们锦衣卫可得做好准备,免得到时候有人闹事,扰了百姓。”张允修殷切叮嘱道。 “放心,谁敢闹事,咱就让他知道咱锦衣卫的厉害。” 张简修信心十足。 就这些肥头大耳的僧人,哪里是锦衣卫的对手。 随后,兄弟二人简单问了些近况,话题又不自觉引到赵勇身上来。 张简修眯着眸子,笑吟吟地问张允修:“这小子,你打算怎么处置?” “我劝你以后少管这臭小子,否则迟早给你惹出大祸端来。” “他答应回乡去,一边习武,一边读书进身。这次,我看他是真的‘顿悟’了。”张允修欣慰一笑,看向四哥的眼神颇有些得意。 “顿悟?哪有这么容易。” “咱们打个赌如何?我赌他最迟六年后,就能考中举人。” “赌什么?”张简修来了兴趣,把身子从张允修的方向靠了靠。 “就赌你房中的那把宝剑。” “那可不行,那是咱老泰山送咱的,意义非同寻常。” “你怕输?” 张允修一笑,使出激将法,张简修倔脾气一下上来,喝道,“谁怕输了,就这小子像个蛮牛一样,将来能成什么大气候?别说六年,就是给他十年,他都中不了!” “咱赌了。” “好,如果我输了,我就给重润找个好媳妇。” “我儿子,用得着你来找么?” 张简修嘀咕一句,最终还是点头答应下来。 这时,张重润穿着一身黄色小袄,满是身雪的从外边走了进来。 “爹,五叔。”张重润转悠着大眼睛,乖巧喊上一声。 张简修一把拽过儿子,一边拍他身上的雪,一边责怪道:“你又去哪儿野了?搞成这副模样,不怕你娘回来揍你?” “爹,你忘了,娘亲回湖广去看外祖父去了。” “哦,原来你娘不在了,你才敢出去疯玩儿啊。”张允修展眉一笑,他冲张重润招了招手,张重润挣脱父亲,一下跑到张允修身边来。 “小家伙,五叔刚才和你爹打赌,若是输了,可是要给你娶个好媳妇。” “真的?!”张重润一下睁圆双眼。 “瞧瞧,瞧瞧这才多大,就想媳妇了。”张允修指着侄儿,看向张简修,笑道:“四哥,这小子得严加管教啊,省得哪天成了欺男霸女的衙内。” “我儿子用不着你来说。要管教,自己早生个儿子,自己管教去。” (本章完) 第111章 和尚造反,十年不成 第111章 和尚造反,十年不成 次日一早,礼部给事中刘纯的一封奏折,把沉寂下去的北京城,变得再度热烈起来。 “臣闻:国之大者,在于民生;教之胜者,宜在德心。今日之佛教,流传千载,信徒众多。然,时有投机者为避徭役遁入空门,长此以往,必定导致国家赋税有损。赋税损,则国库亏,国库亏则国家疲敝,民乱四起。 故臣奏请陛下考核佛教教徒,令其不合格者归乡耕种,以充国库。” 紧接着,六部,都察院皆有折子跟上。 张居正模仿着皇帝的口吻写下:“卿之言甚切合时务,准奏。” 票拟一送到西暖阁,皇帝便原封不动写好朱批,然后通过通政司,把奏折内容传檄天下州府。 为了以防天下州府的和尚到京城闹事,张居正还给各处地方官下达命令,那处的和尚跑到京城,就要拿哪处的地方官治罪。 这命令一下,各处的地方官如临大敌,纷纷派遣官差把好道路,生怕放走一人。 不过,虽然各地的僧人来不了京城,但光是京城附近也有五千多名僧人。 他们一听有人要砸自己饭碗,那还得了? 经也不念了,钟也不撞,嚷嚷着要去紫禁城请命。 距离张居正下达裁撤和尚的命令才过去五天,北京城上千和尚,再加上同情和尚的百姓,一下聚拢起来,大有暴乱的趋势。 昭宁寺前,一名胖和尚义愤填膺,站在临时搭建好的高台上。 下边,挤满了僧人以及附近的佛教信徒。 胖和尚眼神在下边掠过,然后撸起袖子,奋臂呼道:“诸位,咱们念了快半辈子经了,现在有人不让咱们念经,你们说说咱们该怎么办?!” “去和太后请命,请太后为咱做主!” “对,去和太后说,咱当了二十年和尚了,哪怕是嘉靖皇帝在世的时候,也没让咱还俗。他张居正算老几,也敢叫咱还俗?!” “就是.就是,咱们供奉佛祖,为大明祈福,若是没了咱们,你瞧瞧这大明得乱成什么样。若是人人都不向佛,那这世道能不乱么。” 众人叫嚷得正欢,一队千余人的队伍,蹬蹬蹬从外边快步跑了进来。 韩三骑着马走在最前边。 一到昭宁寺前,他大手一挥,上千兵马迅速展开,把昭宁寺庙围拢起来。 看着这些拿着刀枪的大兵,这些和尚有些畏惧,纷纷捂住嘴巴,往后边退上几步。 “刚才不是嚷得挺欢的吗?咱一来,咱都成了哑巴,继续说啊。”韩三抱着膀子,笑着走向那带头的胖和尚,两边百姓识趣地让开道路。 “你伱们这些鹰犬爪牙,死后必定要下十八层地狱。”胖和尚见气势奔溃,指着韩三咬牙怒骂。 “咱下不下地狱,咱不知道。”韩三摇摇头,龇牙笑道,“不过,你们若是再围拢在这儿,诽谤朝廷大法,咱现在就送你们去见佛祖。” 韩三的话音一落,不出意味就在下边引起一阵激烈骚动。 “狂妄,狂徒。” “你以为你是谁?不过就是别人养的一条狗罢了。” “好好的人不当,跑去给人当狗,我若是你爹娘,恨不得当初就把你门死。” “.” 对于这些咒骂,韩三置若罔闻,他拍了拍肩膀上的积雪,以刀指着高台上的胖和尚说:“给你一刻钟的时间,如果这些人还不散去,你就是首恶,咱就找你。” “凭啥?” “就凭咱身上这身衣服。” 这下胖和尚犯起难来,他是组织者,若是这样散去,以后自己还有什么脸面? 如果不散去,万一这家伙真的把自己抓去,那自己岂不是倒了大霉? 一时间,他愣在上边,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韩三心中已经有底,几个跨步踏上高台,看着下边的和尚与信徒说:“你们误会首辅的政令了,首辅不是让所有和尚都还俗,而是要通过考核。” “只要通过考核,你们继续念你们的经,首辅绝不会阻拦。” “那考核什么?!”一名中年和尚扯着脖子问。 “你当和尚,你说考核什么?咱一个当大兵的都知晓,肯定是考核你们和尚平日里学的东西,只要你们诚心向佛,肯定能考核过。”韩三看了眼那人,郑重回道。 “那要是考核不过呢?”一道怯怯的声音再度响起。 “考核不过,就滚回家去,等你什么时候考核过了,再当和尚!”韩三脸上一冷,忍不住讥道,“连考核都考核不过,也敢说自己诚心向佛?你向的是哪门子佛?” 周围的信徒也回过味来,原来这并不是不要和尚,而是找出害虫。 只要诚心向佛之人,心境通透,自然不用担心。 如果心有杂念,那就说明礼佛不诚,这样的和尚朝廷养着就是浪费粮食。 “这位官爷说得不错,只要虔诚向佛,佛自然不会抛下他的信徒。” “嘶这狗日的天真冷,算了,回家去,回家去。” “啊,俺家锅里边还煮了东西,俺得赶快回去看看!!” 一霎儿功夫,原本闹哄哄的广场变得冷清起来。 平日里有积攒的和尚有序散去,拿起佛经苦读。至于那些滥竽充数者,则是个个苦着面容,如同死了爹娘一样。 韩三歪斜着脑袋,看向一旁的胖和尚,谑道:“怎么样?要不咱在这儿陪陪你?” “不不必了。”胖和尚脸上肥肉一抖,声音也跟着颤抖起来。 韩三拍了拍胖和尚肩膀,转身走下高台,冲周围军士吩咐道:“你们留一百人,守在这儿,好生保护这些和尚的安全。” “是。”一名把总恭声应下。 几步出了寺庙,韩三带着人手继续在西城扫荡,至于其余几城皆有其余官兵配合。 经过一通敲打交流,和尚也分为了两派。一派是那些正儿八经,诚心向佛的和尚。 他们几乎不受到任何影响,说不得还因为人数少了之后,分得的东西多些。 另外一派,则是那些滥竽充数,当初交钱混入佛门。 此后的日子也是得过且过,能混一天就算一天。 估计连佛经的第一页都背不下来。 一连五六日。 北京城的寒风已经能吃人耳朵,闹事的和尚畏惧寒冷,再加上大兵围剿,便各自退后寺庙。 有明里咒骂,阴阳怪气首辅的。 有扎小纸人的。 还有密谋要干大事儿的。 张允修一概不管,也终于得空,便邀着郑国泰在自家小院里边吃肉赏雪,增近感情。 只见二人坐在一处四角飞亭下。 中间摆着一张石桌,桌上正中摆着一个小铜炉,两边摆满了薄如蝉翼的羊肉。 热气蒸腾下,夹起一块涮羊肉送入嘴中,张允修只觉从上暖到下。 “呼呼,张兄弟,这涮羊肉可真嫩,咱还是第一次吃这么嫩的羊肉呢。”重重吹了两口冷气,郑国泰一口吞咽下羊肉。 二人你来我往,不一会儿就吃得满头热汗。 揩了揩额头上的热汗,张允修顺势解开扣子,笑着答道:“郑兄若是喜欢,咱送给你几头肥羊,那可都是从鞑靼人手中买来的。” “那感情好。”郑国泰猛然咽下一口羊肉,红着脸回道。 “最近郑贵妃可还好?”张允修漫不经心问。 “好着呢,前些日子,皇帝还给了咱赏赐。”郑国泰说着,在腰间摸索一阵,掏出一块玉佩,“看,这就是咱那妹夫赏给咱的。” “果然是块美玉。”张允修笑着恭维一句。 “那还不是兄弟你的功劳,若是没有兄弟你,咱还不知道何时才能发迹呢。” “郑兄客气,咱怕是当不得如此。” “你别给咱装,咱妹妹都说你厉害,能帮皇帝搂钱,你是简在帝心。”郑国泰一把放下筷子,左手按住张允修的手腕,盯着他的双眼说,“张兄弟,不瞒你说,咱最近是穷哇,皇帝给的那些赏赐,咱是真不够用。” “都说你张老弟是财神爷,咱今儿个就来蹭蹭你这个财神爷。” “都是坊间传言,信不得。”张允修笑着摇摇头,又道,“不过,郑兄若是缺钱,咱倒是可以给你找个赚钱的买卖。” “什么买卖?”郑国泰一下来了兴趣。 “就是这羊肉。”张允修笑着夹起一块羊肉,吞入喉咙。 “你是说,让咱开酒楼?”郑国泰试探性问道。 “对,这涮羊肉的馆子在京中也没几个,你若是能多开上几个,日后肯定能赚上一大笔。” “可是.可是咱也没开过馆子,万一赔了咱办?” 你他娘的是真想白嫖啊? 张允修心中腹诽一句,表面却是笑着说道:“放心,赔不了。如果你还担心,那这样好了,你出一半银子,咱俩合伙开店就是。” “好,既然张兄弟如此有魄力,那咱就跟着张兄弟赚钱了。”郑国泰点头应下。 二人就着风雪,吃了个肚圆,正待分别,韩三行色匆匆闯入小院。 见着张允修,韩三低沉着声音说道:“公子,出事儿了。” “什么事儿?”张允修问。 “有两个老僧人上吊了。”韩三抱拳答道。 张允修知道此事需要谨慎处置,于是也不敢耽搁,直奔事发地点而去。 等到了地方,还未走入,远远的就瞧见寺外围拢了一大圈人。 一阵撕心裂肺的声音,从里边传了出来。 “让让.让让!!” 韩三走在前边,粗着嗓子,大声呼喊。 两边的僧人纷纷让开道路,目送着张允修走入最前,这时,张允修也总算是看清了地上的两人。 都是骨形销骨廋,眉毛发白的老和尚。 “什么时候死的?”张允修皱着眉问看守的大兵。 “昨儿个后半夜的时候,这两个和尚考核没过,应当责令还俗,就上吊了。”负责探勘的兵士,一抱拳,恭声回上一句。 “厚葬吧” “是。” 一通简单地处理过后,张允修走出大殿,韩三忍不住抱怨道:“真他娘的晦气,这大清早的就撞见这事,你说说,考核不过,不就是还俗么?” “你不懂。”张允修摇摇头,又道,“他们当了大半辈子和尚,骤然不让当和尚,他们会发现自己是个废物,在这儿他们还能撞撞钟。” “去了外边儿,他们就是两个糟老头子而已。” 韩三悠悠一叹:“唉,这下这些僧人又要借机发难喽。” (本章完) 第112章 太后也是女人呐 第112章 太后也是女人呐 两个和尚自杀的消息不知如何走露,一时间,原本沉寂下去的僧人再度变得骚动。 北京城各地火药味十足,把寒意都冲散几分。 这日刚过辰时,内阁大学士申时行色匆匆乘着四抬暖轿,来到张大学士府邸。 下了暖轿,他提起官袍,脚下生风一般直奔张居正的书房。书房内,张居正闭目养神,听到动静,缓缓睁开双眼。 二人见着,各自行上一礼,以主宾之礼坐定。 一坐定,申时行就像屁股上有火炭一般,赶忙起身说道:“元辅,此事非同小可,据仆得来的消息,下边的州府也有年老僧人自我了断,以此来抗拒朝廷大法。” “那就更说明咱这大法有必要了。”张居正把眉一拧,气鼓鼓哼道,“这些僧人,还枉称是佛祖的信徒,若是他真的德行高深,能想到自我了断这种卑劣的手段么?” 一个真心信奉佛教的人,根本就不会想到自我了断的念头。 佛说,众生皆苦,所以他们便要不断修行,让外界的所有事物不能影响自己。而他们,却只因为没了朝廷供养,就自我了断。 六根未净,死后也不会入佛国,而是下十八层地狱。 “话是这样说,可外边的舆情很不利啊。”申时行站起身子,往张居正的方向走了两步。 “哦,说说看?”张居正身子往后一仰,一脸的云淡风轻。 “外边.外边说您刻薄寡恩,逼死和尚。” “那你的意思是?” 申时行听到问句,在心中打了一会儿腹稿,才说道:“仆的意思是,凡五十岁以上的僧侣,免除考核,有残疾者也免予考核,算是给他们一条生路。” “不行。”张居正猛然摆手,一开口语气便透着不容拒绝的冰冷,“若是五十岁可,那四十九岁可不可?四十八岁呢?四十七呢? 再说残疾一事,若是真下令残疾者可以免除考核,那大明怕是又要多少几万缺胳膊少腿儿的僧人了。” 标准一旦降低,便会无止境地往下滑落。 “那那就定六十岁以上僧人不肖考核。”申时行犹豫半天,才颤抖着说了出来。 “该是如何就是如何,不用什么优待。”张居正摆摆手,站起身子,踱步到窗边,背对着申时行说,“既然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张弓没有回头箭,汝默你应该明白其中轻重。” 看着张居正消瘦的背影,申时行沉默几秒,最终还是点头应承下来:“我明白了,不过佛门闹事事小,翰林院也有些学子,加入其中。” “他们愿意闹,就让他们闹好了,秀才造反三年不成,成不了什么大气候。”张居正霸气十足地说道。 “好,还请元辅再给仆一个章程。” “什么章程?” “万一和尚大闹起来,仆如何处理?”申时行沉声问道。 “驱散即可。”张居正转过身来,看着申时行的双眼说。 “万一驱散不了呢?” “怎么会?不是还有锦衣卫和五城兵马司的人帮着么?” 申时行嘴上一苦,继续道:“死了人之后,这些和尚就像是蚂蟥见到血一般,胆子也大了起来。仆是怕,到时候真爆发冲突,仆手下军士畏手畏脚。” “这样,你派大兵守住要道,谁若是敢冲击。一律驱赶回去,只要不伤及性命,一切都好说。”张居正蹙着眉思索片刻,然后才道。 “是。”申时行恭声应下,脚步却是不动。 “伱还有事儿?” “还请元辅给仆一道书面的命令,否则下边大兵只凭一句白话,不敢出手。” 申时行本泥鳅一般的光滑人物,这次纯粹是被赶鸭子上架,为了保全自己,他自然得把一切都安排得妥妥当当。 张居正板着脸等着申时行,许久,才扑哧一下笑出声来:“好你个申时行,你这想要把责任都推到咱身上来,好好好咱是债多了不愁,咱就给你写一道章程。” 打趣一句申时行,张居正提笔就要书写,忽然游七火急火燎地从外边闯入书房。 “什么事儿?”张居正不悦问。 “老爷老爷大事不好了,昭宁寺的武僧和看守的大兵打了起来,死了五个大兵,三个僧人,伤了有十多个。”重重喘了两口粗气,游七语速极快地说完。 嘶. 张居正与申时行对视一眼,暗感事态严重。 沉默好一会儿,张居正指着申时行吩咐道:“汝默,你现在去现场维护秩序,安抚伤亡者。咱这就进宫去面见太后,省得有人借机兴风作浪。” “好。”申时行点头答应下来,便与张居正分头行动。 二人很快出了大学士府邸,这时,天空中飘起了鹅毛般大小的雪。 落在轿顶上,发出簌簌的声响,轿内的张居正敛眉凝神,不知道在思考些什么。 但是他却是丝毫不见慌乱。 现如今的局面,比起万历初年的时候好太多了。 那时的他虽名为首辅,但朝廷中的党羽大多数前首辅高拱的党羽,他那首辅成了个空架子。 费了好一番功夫,他才把高拱党羽剪除,又经过十多年的功夫,朝廷上下已尽在他手。至少表面上是这样的。 现在问题的关键,是李太后不打横炮,只要安抚好了她,外边如何兴风作浪,他都稳若泰山。 正想着,暖轿已到了紫禁城前。 张居正下轿,沿着宫墙走上一段距离,就来到慈宁宫的门口。 他拍了拍身上的积雪,恭敬站在外边,不一会儿功法,一名身穿制服的宫女从里边走了出来,笑道:“张先生,太后宣您进去。” “是。”张居正勾着脑袋往里奔走。 绕过闪亮的照壁,张居正来到会客厅。 李太后早已在此等候。 只见她着一身明黄色百鸟朝凤吊尾长裙,一头秀发盘踞在脑后,上边插着两件琥珀白如意簪,白皙的瓜子脸略施粉黛,便已是美艳得不可名状。 “臣,张居正见过太后。”不敢多看,张居正忙低下脑袋,对准李太后行上一礼。 李太后面颊一粉,招呼宫女为张居正看座,二人坐定,张居正忽然觉察到这位平日里端坐的太后,多了些娇媚。 “张先生,玉儿可还好?” 李太后掩唇一笑,笑吟吟问上一句。 张居正不知道太后为何问起此事,但问到嘴边,他只能硬着头皮答道:“玉儿姑娘跟在太后身边,耳熟目染,端庄典雅.” 闻言,李太后眼中掠过一丝失落,一闪而逝。 一开口,声音便生冷几分:“张先生,你这么急着来找哀家有什么事儿?” “哦,是这样的,昭宁寺今儿个发生了斗殴,死了五个大兵,三个僧人。老臣不敢隐瞒,特地来此告知太后。”张居正不慌不忙回道。 “啊?怎么会闹成这样。张先生,当初咱可没答应让你坏这些僧人性命啊。”李太后惊得樱唇大张。 “太后,长痛不如短痛。佛教兴盛与僧人多寡并无关系,而是要看究竟有多少人诚心向佛,您瞧瞧,这些僧人,连最简单的佛经经义都背不下来,还有人自我了断。” 张居正说到嗓子冒烟,端起茶水润了润嗓子,继续道:“这些根本就不是佛教徒,而是想要趴在朝廷身后,敲骨吸髓的蚂蟥。” “可可这毕竟出了人命,佛门重地,岂能见血光?” “太后,佛说因果,这些人滥竽充数的僧人有今日之果,必是曾经种下了恶因。倘若他们诚心礼佛,精进心境,又岂会有此横祸?” 李太后自知嘴上功夫不如张居正,于是吊起凤目问:“那张先生打算怎么办?” “把这些武僧分开关押,考核,防止他们再行发生暴动。”张居正直接说出心中所想。 “张先生,你打算留多少人?” “十人留一人。” “这太少了些吧。” 李太后有些不悦,声音也不自觉高了起来,“咱是让你剔除佛门中的败类,可若是照你这般剔除法子,再过个十来年,佛门还能有人么?” 张居正神色一缓,压抑着情绪说道:“太后,其实每个人心中都有一尊佛,若是诚心礼佛,就如同您一样,又何必在寺庙之中呢?” “臣以为,这些佛教徒回归乡里,一边耕种,一边行善传播佛教。岂不是更应了佛祖那句‘普度众生’?” “好,你张大学士学富五车,咱是说不过你。”李太后眨巴眨巴凤眼,俏皮一笑,“就依照你的意思去办吧。” “多谢太后。”张居正长松口气,他揩了揩额头上的汗水,起身告辞。 李太后本想留张居正用过午膳,张居正借口事务繁多,不便久留。李太后笑着一抿嘴儿,嗔道:“张先生是大忙人,不像咱这个闲人,快去吧。” “哦对了,今年正月的鳌山灯会,张先生可曾派人准备了?” “臣已着令户部侍郎李幼孜拨款三十万两白银,专程负责此事。” “那就好。”李太后轻点螓首,又道,“这万历一朝也过了十一年了,没有你张先生就没有咱万历皇帝的丰功伟绩。” “这鳌山灯会,咱就是专程为你办的。” “啊?!” 张居正猛然抬起脑袋,李太后投来目光,二人四目相对,李太后柔声问道:“张先生,你觉得咱怎么样?” “太后.太后端庄典雅,为天下女子表率。” “可太后也是个女人,一个死了丈夫的女人。有时候,咱倒不希望自己是太后,而是个普普通通的女人,”李太后说着,大大的眼睛已是亮闪闪。 张居正哪里敢接话,勾住脑袋身形战栗。 沉默了一会儿,李太后擦了擦湿润的眼眶,强颜欢笑道:“张先生,你下去吧,哀家有些乏了。” “臣遵旨。” (本章完) 第113章 赵真人再露踪迹 第113章 赵真人再露踪迹 时值三九隆冬,接连几天大雪过后,北京城成了一片冰雪的世界。但僧人们的怒火,丝毫没有因为严寒而回落,反而变得愈发高昂起来。 今儿个与官兵斗上一斗,明儿个又与官兵一碰。 虽然都是些小打小闹,但汇聚起来,规模也着实不小。 这日清晨时分,一名伸身穿青色道袍,蓄留着三络胡须的中年道士,缓缓步入一处茶楼。 正是此前与韩三有过几分瓜葛的赵真人。 赵真人本名赵元达,还真是龙虎山的一名小道士。 不过他这道士与旁的道士不一样,别的道士一心修玄炼药,他可倒好,专心研制壮阳之物。 有一次,因为把壮阳之物误入水井,导致全观上下师兄弟春情勃发。龙虎山当代山主一怒之下,便把这家伙逐出龙虎山。 出了龙虎山后,他靠着一手壮阳药物,倒也勉强混个温饱。 上次与韩三设计,坑了梁满仓一家过后,他匆匆离开,去河北,河南两地混了些日子。 想着,这都过去大半年时间,风声应该过去,又回到京城。 一回京城,听说张大首辅要和整治和尚,赵元达知晓,自己翻身的机会来了。 他走进茶楼,命人烧上一壶好茶,又上了几盘糕点,然后便坐在原地静静等候。过了约莫一刻钟,一名武夫气冲冲从外边闯了进来。 正是韩三。 他一见着赵元达,两眼瞪得老大,一开口声音就如同牛吼一般:“老子不是让你别回京城了么?你是真把老子的话当耳旁风了是吧?!” “三爷,别生气嘛,小的知晓您最近烦,小的就是来替你消除烦恼的。”赵元达嘿嘿一笑,趁机拿出一张银票,送入到韩三手中。 “说来听听,伱要敢骗咱,咱手中的拳头可不认人!”韩三收下银票,语气缓和不少。 “小的想让您,帮小的引荐引荐,这事儿,您做不了主。”赵元达笑着起身为韩三续上一杯茶水,恭声道,“这事儿,还得张公子和张大首辅,才能拍板定下。” 韩三觑了他一眼,接过茶水一仰脖儿喝了,催促道:“快说,你怎么知道老子做不了主?” “好,那咱可说了。”赵元达嘿嘿一笑,问道,“你说,当今首辅为何要强令僧人考核,不通过者通通还俗?” “废话,当然是这些和尚滥竽充数者太多,朝廷不能白养着这些秃驴。” “对,和尚滥竽充数,小的知晓,这道士也有不少滥竽充数的。” “什么意思?” “龙虎山的张天.哦不张真人让咱来京城,说是只要首辅恢复他天师的称号,他便可以发号施令,约束天下道观,配合首辅进行考核。” 韩三一拍桌,叫嚷道:“你好大的狗胆,当年洪武皇帝亲自去了龙虎山的天师称号,称真人,洪武皇帝曾言:‘天岂能够有师?’” “哪怕是嘉靖皇帝在位时,也只是民间称之为天师,你现在还想来讨封号?” “三爷,不就是一个名号么。只要张真人出手,那些和尚也没了叫嚷的底气,这可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啊。”赵元达浑不在意。 “我做不了主。” “小的刚才不是说了么,是您非要听的。” 韩三闻声沉默着没有说话,赵元达继续道:“还请三爷把小的引荐给张公子,此事若成,你也有举荐之功。若是败了,有什么恶果,小的一个人承担就是。” “好,这可是你说的。”韩三点头答应下来,领着他直奔张允修府邸而去。 三人见着,韩三先是介绍一番,然后以主宾之礼坐定。 张允修扫了眼这位赵真人,见他骨骼清奇,胡须飘飘,于是问道:“你认识龙虎山上的掌山?” “小的认识。”赵元达忙起身答道。 张允修示意他坐下,然后又问道:“既然如此,那你不在龙虎山好好呆着,跑京城来作甚?” “小的怎么来不重要,重要的是小的能解你公子之所急。” “‘天师’的称号,想都不要想。再说了,朝廷虽然夺了你们龙虎山天师的称号,但民间不是一样管掌山叫做天师么?” 哪怕是洪武皇帝剥夺了“天师”的称号,民间百姓依旧没有改口。 由于朝廷中笃信道教者不少,朝廷对此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公子,不就是一个称号而已,比起实打实的税收来说,算不得什么吧。”赵元达依旧不死心。 “那麻烦你回去告诉龙虎山上那位,现在他自己动手剔除败类,咱还能看他几分面子。若是等咱收拾完和尚,到时候再收拾他,他可别求饶。” 张允修语气中透着坚决。 和尚、道士,都是寄生在国家身上的寄生虫。 他们不从事劳动,不提供税收,专门靠别人供养过后。 如果和尚、道士过多,必定会导致百姓懒惰,纷纷涌入空门以求减免赋税。 “既然公子如此决绝,那小的也不好再说。”赵元达说着,有了告辞的意思。 张允修端起一杯热茶,泯了泯,直勾勾看向赵元达。 二人四目相对,赵元达很快败下阵来:“公子,您看这样好不好,小的觉着天师的称号也可以不要,只要您能说动皇上,前去龙虎山祭奠,掌山必定也愿助公子一臂之力。” “韩三,送客。”“是。” 张允修随意喊了一声,韩三马上站起来赶赵元达,这下赵元达彻底急了,他忙改口道:“哎哎哎,公子不肖皇上去,首辅去也是一样的。” “你回去告诉他,条件可以谈,不过得先把事儿办好再说。”张允修示意韩三停手,踱步到赵元达身躯,笑道,“还有,首辅日理万机的,哪有那闲工夫。这样吧,到时候咱替首辅走一遭,” “这?” “怎么你瞧不上咱?” 张允修脸色一下就跨了下来。 “不不是。” “那就快去办吧,你看你家掌山姓张,咱也姓张,五百年前说不得咱还是一家。只要他能把此事办成,你家掌山就是不可多得功德,咱亲自敲锣打鼓,从京城敲到龙虎山去。” 赵元达点头应下。 次日一早,赵元达便和韩三一道,顶风冒雪,打京城直奔龙虎山而去。数人日夜兼程,只七天的功夫,便上了龙虎山。 龙虎山的掌山,传到这一代已经是第五十代。 这一代掌山唤做张国祥乃是上代掌山张永绪的堂侄,万历五年承袭叔父的位置。 踏入龙虎山的殿宇,很快就有人认出赵元达,忍不住讥道:“哟,这不是那炼灵丹的赵大真人么?怎么,不去京城求富贵,又跑回来作甚?” “啧啧,你看他那丧家狗的模样,一看就是在京城混不下去,又想回来讨一口食儿吃。” “哈哈哈没准人家炼制灵药大成,现在正是衣锦还乡了呢。” 众人的议论与嘲讽夹杂着寒风,如同一根根钢针一般,刺入赵元达的心脏。 他握紧拳头,血红双眼,狠狠瞪了嘲讽者一眼,然后径直走向一名鹤发童颜的老道士。 “清远真人,还请你帮在下引荐引荐掌山,在下有要事要与之商议。” “掌山.掌山不在。”老道士摇摇头。 “不在,那去哪儿了?”韩三急切问道。 老道士扫了眼韩三,见他一身剽悍,血气十足,知晓他多半是个不好惹的角色,于是恭敬说道:“不知道,踏雪而游,不知道所踪。” “那你们这儿谁能主事?” “掌山不在,我等皆不能主事。” 老道士作上一揖,然后撤步离开。 “这下咱办?”韩三看着赵元达问。 “等。”赵元达如同泄气的皮球一般,从嘴中吐出一个字来。 “老子可等不及,你他娘的害老子白跑这一趟,你说说吧,这到底该怎么算?”韩三感觉被戏耍,顿时怒不可遏。 赵元达自知理亏,于是也不敢多说,勾着脑袋不敢说话。 当天,二人下了龙虎山,在山下找了处客栈住下。 韩三当即命令手下缇骑,四处搜寻张国祥的踪迹,同时派人快马回京,告知张允修此间事情。 办完这一切,他总算是长吁口气, 多日来的长途跋涉,早已让他疲倦不堪。此前还有一股信念撑着,今天一到地头他便双腿发颤,若不是顾忌着正事,早就趴到地上。 “三爷,你把这吃了,咱准保你双腿有劲儿。”一旁的赵元达瞧见韩三倦色,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瓷瓶。 “什么东西?”韩三问。 “咱配置的大补药,准保你生龙活虎。” 那不就是壮阳药么? 韩三一脸鄙夷地瞪了眼赵元达,一把从他手中抢过瓷瓶,吩咐道:“咱最多给你七天时间,若是这七天,那什么劳什子掌山还回不来,咱就立马回京城去。” “小的明白,小的明白。” 赵元达点头如捣蒜,他知晓这也是他的大机缘。 若是从此以后能靠上人,拿他推销起自己的药丸来,将会事半功倍。他无意高官俸禄,只想开个药店,把自个儿的神药,卖遍整个大明。 告诉那些臭道士,他这才是真正的灵丹妙药! 得了好处,韩三看向赵元达的眼神也顺眼起来,他招呼这郎中坐下,问道:“赵元达,你说说,好好的道士不当,非要整这些破烂春药。” “这不是春药,而是壮阳药。”赵远达坚持道。 “好好好壮阳药,壮阳药,据说你就是因为配置这玩意,被龙虎山赶下山门的?” “那是他们不懂此间灵药的妙处,只要是个男人,就没有不想自己生龙活虎的!” 这倒是句实话。 韩三冲他一笑,安慰道:“好好干,等这事儿成了之后,咱帮着你把这药卖到海外去。” “那感情好!” (本章完) 第114章 这世上只有一种病,“穷”病! 第114章 这世上只有一种病,“穷”病! 不知不觉已至十二月下旬。 北京城内破天荒飘起了雨夹雪,淅淅沥沥,很快激荡起一阵朦胧的雾气。不一会儿功夫,大半个北京城就处于烟雨朦胧之中。 位于城东的李半仙测字馆内,李半仙起了个大早。 他先是把屋内打扫一番,又对准供奉的神位上了三炷香,才坐到八仙桌前,微闭眼眸,等候今儿个的鱼儿上钩。 时间很快来到辰时,一抬四乘暖轿停靠在他的门口,一人掀开轿帘,从里边走出一位身穿绮罗,明眸皓齿,气质娴熟的美妇人。 李半仙睁开眼眸,只一扫,顿时打起十二分精神。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李太后。 却说近日僧人连连闹事,李太后的心情就如同十五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 连日来的心神不宁,使得她无法静心修佛。 偏在这时,她听身边人说,这京中有一个活神仙,号称“李半仙”能断人吉凶。 本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想法,李太后今儿个一早就悄悄来到李半仙测字馆。 李太后一走进来,李半仙便急匆匆上前迎道:“今儿个咱说喜鹊咱一直在咱家门前叫呢,原来是有贵客临门哇,来贵客请坐。” “你们这些算命的嘴儿,死人都能说活了。”李太后掩唇一笑,顺势往前走上两步。 李半仙被这一讥也不恼,反而态度愈发恭敬起来,他招呼李太后坐下,然后拿出纸笔,笑着问道:“贵人是要测字?” “嗯。” 李太后微微颔首,然后提笔写下一字。 李半仙因为没接稳,一阵风吹来,白纸落在地上,李半仙勾腰捡起一看,顿时惊呼道:“贵人是皇族中人吧。” “何解?”李太后强压住心中震惊。 “您看您写的这个‘一’字,落在土上就成了‘王’,再加上现在是白日。 ‘白’+‘王’就成了皇帝的‘皇’。您若不是宫中的妃嫔,至少也是个王妃。”李半仙不慌不忙,娓娓道来。 李太后两道秀眉一挑,笑着点头:“算你猜着了。” 李半仙颇为自得,轻轻捋了捋发白的胡须。 “咱再测一个字,你若是测好了,咱给伱赏钱。”李太后说着,认真打量了眼李半仙,然后提笔再度写下一个大大的“佛”字。 李半仙接过一看,低头沉思起来。 李太后见他眉头蹙成两个大疙瘩,双手紧握,心下也不免紧张起来。 本来她还不信,但见这老先生长相清奇,说话颇有几分玄机,现在她还真有点儿信。 凝视了许久,李半仙长吁一声,抬头看向李太后,问道:“贵人可是佛门信徒?” “是。”李太后轻点螓首,然后急切问道,“怎么了,老先生,这字有什么问题吗?” “你瞧这佛,‘人’+‘弗’才为‘佛’,现在您周边除却我之外,却是没人。您再听外边,难得的下起了雨夹雪。 ‘水’+‘弗’为‘沸’。” 李半仙说到此处停顿了一会儿,继续说道:“现在无“佛”,只有“沸”,这就是和尚太多,导致百姓减少,导致民怨四起。” “难道诚心向佛还有错了?”李太后撅着嘴儿问,老大的不开心。 “诚心向佛没有错,错就错在,很多人并非诚心向佛,而是滥竽充数。”李半仙答道。 “那老先生的意思是?” 李太后站起身子,满眼焦灼的看向李半仙,李半仙摇摇头,神秘一笑,“老夫只不过是乡野之人,此等国家大事,自有那些大人物们去谋划。” “咱明白了,多谢老先生开解。”李太后一笑,转身走出小院。 “呼” 见到李太后离开,李半仙紧绷的神经总算是放松下来。 却说昨儿个正午,有人来寻自己,说是明日会有贵客临门,还把那人的身份,和要测的字通通给说了出来。 他本是不想掺和到这些大人物的博弈中去,但奈何那人逼得甚急。 无奈,他也只得顺着这俩字胡诌出来。 “罢了.罢了,这京城咱也呆腻了,是时候出去走走了。”苦笑着喃昵两句,李半仙踱步进里屋,收拾起金银细软。 大学士府邸。 张居正与张允修父子二人对立坐在书房,张允修小心询问道:“父亲,对于裁撤下来的和尚,道士,你打算作何处置?” “什么作何处置?”张居正满脸疑惑,直接说道,“咱不是让他们通通放归乡里,让他们再从事农桑等事了么?” “儿还有更好的安置。” “说说看。” “儿想把其中的青壮招募起来,一起前往海外赚取银两,还能顺带传播佛教经义,以及道教经义。”张允修笑着把心中想法说了出来。 “海外,又是海外,那海外莫不成真有金山银山不成?”张居正一拧眉,气冲冲地喝道,“你现在最要紧的是,去学习治国经典,而不是成日想着赚钱。” “儿这就是在治国啊。”张允修为自己辩解起来,“这国家如同人一般,其实只有一种病不能治,那就是‘穷’病。” “这种病你没法治,也治不了。” 张居正闻声没有说话。 张允修自以为占据上风,继续道:“父亲你改革税法,丈量土地,现如今又清查佛门与道教中人,说到底就是在为国治病。” “儿也是在为国治病,只不过儿这种方法,比父亲更高明。” “好,你倒给咱说说看,你高明在哪儿?”张居正见被儿子批判,一下来了倔脾气,吹胡子瞪圆道,“你若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咱饶不了你!”张允修一笑,朗声说道:“大明内部的势力盘庚错节,他就如同一个已经四五十岁的中年一般。 这时候父亲若是想改变他,那势必会遭到各方势力的抵触。偏偏咱也是其中一员,动起刀子来,容易伤着自己。” “海外则不同,那是一个五六岁的孩童,若是咱现在去,把他扶持起来,这孩童日后就能为咱源源不断的提供劳力和财宝。” 还有一点张允修没说,那就是转移矛盾。 把对内的矛盾,转移成对外矛盾。 当那些贵族老爷得知,海外有大片的土地与金银财宝,谁还去关心国内这些破事? 他们恨不得立马造上大船,去海外一通疯抢。 “落叶归根,海外怕是没人愿意去的。”张居正叹道。 张允修摇摇头,回道:“儿觉得应该是落叶生根才对,在哪儿落叶,就在哪儿生下根来。南洋已有不少的汉人生活,哪儿的水稻一年三熟,更有一条海峡,控制住太平洋与印度洋的通道。 “只要咱们把哪儿拿下来,再沿途建立海港,父亲也不必为了三瓜两枣,把朝廷官员得罪了个遍。” “混账,什么叫三瓜两枣,你知道那是多少银两么?”张居正一拍桌,咬牙骂道。 “好好好,父亲有大大功劳。”张允修冲父亲做了个鬼脸,然后笑着说道:“父亲,你可还记得,孩儿说过咱们生活在一个球上么?” “然后呢?”张居正狐疑问道。 “你可听说过‘日不落帝国’?” “什么帝国?” “日不落帝国,就是太阳始终照耀在他的国土上,永远都不会落下。” “逆子,你癔症又犯了不成?太阳早上升起,傍晚落下,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所以咱们才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张居正扑哧一笑,一板一眼地教训起儿子。 张允修也不急,只循循善诱道:“敢问父亲,这大明西边的陕西、甘肃、是不是比东边京城、河北,太阳要晚下山些时间?” “是,那又怎样?” 张居正硬顶着回道,张允修露出得逞笑容,一开口就是如雷灌耳:“那,只要咱的国土足够广阔,西边的太阳还未落下,东边的太阳就已经生升起,是不是太阳就永远照耀在国土上了?” “哈哈哈这天下还有这么大的土地?”张居正大笑出声。 笑了一会儿之后,他瞧见儿子一脸严肃的表情,心中一惊,收敛笑意,试探性地问道:“这天下,真有这么大的国土?” “郑公公当年不是下过西洋了么?哪儿也只是世界的一部分,世界之广袤,非人力所能想象!”张允修笑着回答道。 一霎那间,张居正脑瓜子嗡嗡作响。 在他几十年的认知中,大明就是世界的中心,顶多就是郑和曾经到过一些小地方。 这些大大小小的国家加起来,构成了整个世界。 现在,他竟然听到有人说,大明之外的世界,浩如烟海,连太阳都永远不会落下。 庞大的知识涌入脑海,张居正一手扶住额头,久久不能言语。 张允修看着父亲的模样,悄悄退出书房,顺带为他关上房门。 出了房门,行至小厅,就见游七与张福二人扯野。 二人笑得口水直流,张允修忍不住问道:“说什么呢,怎么开心,说出来也让咱乐呵乐呵?” “没啥,就是七哥教了咱一些招式。” “什么招式?” “就那什么,公子还不听为好。”张福淫邪一笑,扯过话题道:“昨天,韩三那边传来消息,说是龙虎山那位松口了,只要公子每年去龙虎山一次,让龙虎山香火不绝,他便答应。” 每年? 你当哥们是去旅游呢? 张允修颇为不满,摆手道:“你告诉那位,咱最多三年去一次,咱也不是什么散财童子。每年去,敲锣打鼓的还不得被老百姓恨死哇。” “是,小的这就派人去说。”张福点头应下。 “哦对了,郑国泰和公子合伙开的酒楼,已经开了两家起来。生意还算不错,郑国泰说要请客,不知道您有没有时间?” “就说咱忙,推了他。” “好,还有郝老板那儿,他说要合伙与您做生意。他出钱,您出关系,赚了钱财,五五分成。” 嘶. 这家伙魄力倒是不小,不过他可不会答应得这么痛快。再说了,他手中掌握的人脉与资源,绝不是他一个商人所能想象。 而且,他还得帮皇上搂钱。 想通这一层后,张允修底气十足,一开口就透着不容拒绝的闻言:“这样,你告诉他,咱也不诳他了,七三开,咱拿七成,他拿三成。” “七三开?他能答应吗?”张福面露忧色。 “七成也不咱全拿,咱只能三成,还有四成得送给皇上呢。你说说,还天下,还有什么比给皇帝赚钱更重要的事儿?伺候好了这位爷,想要什么得不到?”张允修反问道。 “也是。” 张福一点头,答应下来。 这时,旁边一直未开口的游七看得心中跟猫爪一样,忙道:“五公子,咱最近也闲哇,您要不也给咱派个差事,省得我成日与张福扯谈。” “你是府中老人,又是父亲的管家,我怎么敢使唤你?”张允修笑着揶揄道。 “公子说这话就是在骂咱,咱一个奴仆,有啥使唤不动的?”游七一瞪眼,来了脾气。 “那,你就去采办年货吧。” “是。” (本章完) 第115章 四马分肥! 第115章 四马分肥! 随着龙虎山道士的下场,再加上李太后再下一道懿旨,责令天下僧人重新考核。 这下,不管是闹事的和尚,还是心存偏袒的官员,通通成了霜打的茄子——蔫了。 与此同时,时间也不知不觉来到十二月末。 距离除夕不过五六天时间,整座北京城早已披红挂彩,炮仗声四起,天空中的云朵都变成好看的形状。 不时有孩童穿着厚重的衣,三五成群,在堆满积雪的街巷上疯跑。 大人忙着准备年货,笑骂两句,也不再去管。 这日刚过辰时三刻,一辆锦色杏黄雕的马车自灯市口街驶出,直奔着紫禁城而去。 张允修坐在里边,闭目养神,身形随着马车的摇晃而摇晃。 过了今天,在京的官员便开始放假,一直放到大年初五。 所以,张允修要趁着放假前夕,先和皇帝商议好,如何把东海的松江府以及渤海的天津卫周边府县划分出来,直接归属于中央管辖。 这两地位置优越,一边控制住渤海,一边控制处东海。 由于两地的位置特殊,注定此地要在大航海之中,发挥极其重要的重要。 正想着,马车停了,张允修掀开轿帘往外一瞧,万物寂静,四周已是一片雪白的世界。 他扶着车沿下了马车,走向紫禁城。 轻车熟路地转悠一圈,张允修最终来到东暖阁内。 万历皇帝打着呵欠,只穿着一件明黄色的睡袍,耸拉着靠在靠椅上,不耐烦看着张允修说:“快说,你找朕到底有什么事儿?” “臣想让皇上,把松江府和天津卫附近州府单独划分出来,直接归属于皇上管辖。”张允修觑了眼皇帝的黑眼圈,语速极快地回答道。 “你给朕一个理由。” “为陛下赚钱,为朝廷赚钱。”张允修眨巴眨巴眼睛,趁势往皇帝的方向走了两步,说道,“您想想看,这两地尤其是松江府,那是膏腴富庶之地。” “以往他们归属于应天府管辖,钱粮赋税一大半直接交到应天府,应天府再统一交到户部。” 万历皇帝打断道:“是啊,不都是这样,一年两次,春秋各一次,这是惯例。” “皇上,您先别急,容臣慢慢解释。”张允修一笑,示意他稍安勿躁,继续道,“您想啊,那地方上的官员那个不是鬼精鬼精的?他实际报给朝廷的钱粮,肯定与他截留的钱粮有不少出入。” “你说,应天府留那么多钱粮干啥?” “是啊,他们截留钱粮干啥?”万历皇帝低喃自语,然后抬头看向张允修,催促他接着往下说。 张允修领命,对准皇帝一抱拳,朗声说道:“若是把松江府独立出来,日后松江府的赋税,关税直接归属于朝廷管辖,这样朝廷的户部的收入必能增加不少。” “那朕的内库呢?”万历皇帝吞咽了一口唾沫。 “臣都想好了,两成归入您的内库,五成送入户部,还有两成由松江府自行分配,还有一成嘛就用来堵别人的嘴巴。” “堵谁的嘴巴?”万历皇帝满脸不解。 “堵这些京官们的嘴巴。”张允修一笑,引经据典道,“皇上,当年嘉靖爷想把他老家承天府弄得和顺天、应天两府一样都作为三品衙门。这些京城官员都不答应,嘉靖爷无奈,便依照着中都凤阳,也未到达三品衙门。” “臣想的是,拿这一成钱财为京官们提升俸禄,他们得了好处,自然不会反对。” 吃人嘴短,拿人手短。 只要稳住这些京官,下边州府的人都还好说。 万历皇帝听罢,又细细回想起刚才的分配比例,一张驴脸拉得老长,又继续说道:“怎么户部拿五成,朕才拿两成啊?” “皇上,细水长流方能持久哇。”张允修眉头一蹙,劝道,“再说,这内库只供您一个人使用,这户部的大仓却要供给天下人使用,两成已经不少了。” “朕不管,今年伱给朕赚了三十万两银子,明年你得给朕赚四十万。”万历皇帝嘴一撅,两只大眼睛中闪过一丝狡黠。 “这松江的两成,臣可是已送入皇帝内库。”张允修笑着解释。 “好,这两成也算上。”万历皇帝拍掌应下,不耐烦地催促道:“行了,行了,如果没什么事儿的话你就下去吧,朕乏了,啊” “臣遵旨。”张允修恭声行上一礼,挪步退出乾清宫。 尚未走远,魏清夹着裤裆从里边急匆匆追了出来:“张司丞张司丞。” 张允修止住脚步,回头一看,笑问道:“魏公公,可是皇上还有什么事儿?” “没事.没事。”魏清喘了两口白气,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是咱找你有些事情,这儿说话不方便,咱们咱们换个地方说话。” “好。” 张允修咧嘴一笑,示意魏清带路。 二人走到乾清宫后边一处小亭,对立而坐,魏清率先笑着讨好道:“都说人逢喜事精神爽,张司丞脸上喜气洋洋,怕是最近大好事不断吧。” “嗐,什么大好事,都是些糟心事儿罢了。”张允修摇摇头,直接开门见山道,“魏公公,咱们也是老朋友了,你有什么事儿和咱直接说,不用拐弯抹角的。” “张司丞爽快,这次来,咱还是为了咱来不成器的外甥,秦天柱。”魏清一拱手,说出心中所想,“你看,他在锦衣卫百户的位置上,也待了有些时日,是不是能往上升个副千户?” 魏清自由父母双亡,在进宫之前一直由姐姐拉扯长大,因此对姐姐的这独苗,那是好得不得了。他稍一得势,立马把外甥送入锦衣卫。 现如今,他也总算是多年的媳妇熬成婆,成了宫中有权有势的大珰。 一个百户,自然有些满足不了他的胃口。 “什么副千户,正千户啊。”张允修一下站起身子,拍着胸脯保证道,“你放心,咱回去问问四哥,咱记得上月有个千户好像犯了些事儿,令甥也算是锦衣卫中的老人,做这个位置也不算什么。” “哟,张司丞你可是给了咱一个大大的惊喜。”魏清两道发白的眉毛一耸,带着褶子的脸上,笑得和菊一般灿烂。 “咱们是朋友嘛,自然要互帮互助才对。” “张司丞放心,这宫中的事儿咱给你包了,若是有什么风吹草动,咱一定事先和您通个气儿。” 二人互相寒暄两句,张允修抬头看了眼天色,说道:“这天儿马上要下大雪了,咱也不好久留,免得在路上被堵住。” “是,那咱就提前给张司丞拜个早年。” “哈哈哈魏公公客气。” 张允修笑着回上一句,提步往宫门外走,魏清送了十来分钟路程,便折返回去。 等到张允修来到张简修的府时,已是申时末。 北京城的天空笼罩上一层黑雾。 兄弟二人接着,张简修撇撇嘴,摊着手掌哼道:“你小子,成日往我这儿跑,真把咱这当你家了是吧,来,把这段时间的饭钱结一结。” “四哥,你别别忘了,前些日子咱可是送了你好几万两银子。”张允修笑着翻起旧账。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张简修厚着脸皮,催促道,“现在想吃饭,就得拿钱来,省得你小子成日来我这打秋风。” 张允修还未说话,王绫笑吟吟从外厅走了进来,手中还抱着一个两岁多的小童。 把孩童递给张简修,王绫顺势拢了拢耳边的发丝,然后笑着看向张允修说道:“允修,你别听他胡说,吃饭才吃几个钱,你就是来吃一年用的饭钱,都还不够他出去喝一次酒的。” “夫人,咱那是应酬,可不是喝酒。”张简修忙解释道。 “应酬?应酬不能去别的地方?非得去那种脏地方,你们也不怕得个什么病,你看看人家允修,成天跑上跑下,也没去那种地方吧。”王绫努努嘴儿,满脸嫌弃地看向张简修。 张允修笑着摇摇头,也不答话,只用看好戏的目光看向夫妻二人。 见气氛不对,张简修岔开话题问道:“夫人,老泰山回乡后,身体还好吧?” “还好,还算硬朗。”王绫回道。 “哦,那咱就放心,咱还担心老泰山还在生咱爹的气呢。” “你把我爹想成什么人了,他是那么小气的人么?公公与咱爹那是多年的老友,有什么事情是说不清,道不明的?” 王绫有些生气。 张简修讪讪一笑,一旁的张允修笑着打起圆场:“嫂子,咱都来这么半天了,肚子早就饿得咕咕叫,你们夫妻两个一唱一和的,把我晾得一边,不会是故意不给我饭吃吧?” “你这臭小子,说哪里话!”王绫秀眉一挑,双手叉腰,笑骂道,“咱家虽然不算啥富裕人家,还能差了你一口吃的?等着,咱这就去让伙房弄吃的去。” “谢谢嫂子。” 张允修一笑,目送王绫远去。 “女人就是女人,胡搅蛮缠,咱若不是看着你在这儿,可不是这么好说话的。”见母老虎一走,张简修挺直腰杆,颇为神气地说道。 “四哥哇,你看见了么?”张允修强忍住笑意,竖着手指指向屋顶问。 “看见什么?” “有牛在飞!” “你小子找打是不?” 张简修面庞涨红,佯装大怒着朝张允修打来。 忽然,怀中的张重允睁开双眼,嘴中咿咿呀呀地喊出一声:“爹爹。” “哎,乖儿子。”张简修乐得合不拢嘴儿,张允修也凑上前来,逗弄起这位胖嘟嘟的小侄儿。 张简修脸色一收,摆出一副老大哥的模样,语重心长道:“允修,你马上也快二十了。可得加把劲啊,重润都能打酱油了,你这还没过谱。” “那是咱不想,再说了,万一喜儿先生下男丁,若溪岂不是尴尬?”张允修搪塞道。 “也对,万一这庶子跑到嫡子前边去,那的确是个大问题,看来你还得再等上一两年喽。”张简修也点点头,笑着打趣五弟。 郑喜儿只是一介侍妾,哪怕她生下儿子,也只是庶子,根本没有继承家产的之权。 “儿子也没啥好的,成日就知道惹祸,还是生女儿好,女儿才是老父亲的小袄。”张允修洒脱一笑,扬起嘴儿嘟哝道。 “我看,你这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本章完) 第116章 这他妈才叫惊喜! 第116章 这他妈才叫惊喜! 一晃过去十来天,年也过了,讨活计的百姓不敢再歇,纷纷拿出吃饭的家伙,赚取来年吃饭的口粮。 街头巷尾,又是鞭炮齐鸣,庆贺新年开工。 这日刚过了辰时,一辆马车缓缓停靠在“一品轩”的门口。 “二夫人,咱们到了。” 赶车的马夫恭敬从里边喊上一声,然后帘子就被一双玉手掀开,一名丫鬟打扮的少女先从里边走出,随后郑喜儿弯着柳腰从里边走了出来。 她下了马车,往店门口一瞥,门内一名约莫十四五岁的清秀少年,探头探脑,往外张望。 “姐,不是说了今儿个天冷,这儿有咱爹和咱就够了么?”见到郑喜儿,少年赶忙拿起一件雪白的貂皮大氅往外走,一边走还一边抱怨道。 少年正是郑喜儿的弟弟,郑二虎。 因为郑喜儿得了势之后,想着父亲和弟弟在老家过得日子苦楚,索性便接到京城来,也好有个照应。 郑喜儿笑着往前迎上两步,接过弟弟手中的貂皮大氅,披在身上,然后揉了揉弟弟的脑袋,柔声道:“今儿个是你们新店开张,我怎能不来?” “那姐夫呢?没陪你一起来?”郑二虎看了看后边,脸上露出一丝失落。 “他是大忙人儿,这点小事就不必麻烦他了。”郑喜儿展颜一笑,拽住的胳膊就往店里走。 铺面很大,光最外边就足有五楹之大,一排排售货区内布匹摆放齐整,款式齐全,色泽多样。 往里走,则是一条小长廊,长廊两边各自有四个独立的小房间,用来给客人试衣,量衣。 再里边,则是用来给客人休息的会客厅。 “咱爹呢?”郑喜儿转移一圈,没瞧见父亲的身影,于是转身问弟弟。 “出去了。”郑二虎招呼姐姐坐上软塌,命侍女奉上茶水,便一挥手,命侍女下去。 “虎子,你才来多久啊,现在也学会使唤人了?”觑了眼弟弟身上的豆青色金丝质地长袍,又看着他一副公子哥的派头,郑喜儿忍不住揶揄道,“伱现在要是走到街上去,姐姐还真不敢认你。” “姐姐,你若是走到街上,咱也不敢认你。”郑二虎一努嘴,跟着笑道。 姐弟二人简单开了个玩笑,郑喜儿直接切入正题:“虎子,你今年也十四岁,以前咱家穷,你没机会上学,现在咱家有钱了。” “咱求你姐夫,让他去国子监给你弄了个捐生。等过完元宵,你就不用来店里帮忙,好生去国子监读书,考取功名才对。” 郑二虎额头蹙成一个大疙瘩,叫苦不迭道:“哎哟,姐姐您就饶了我吧,你又不是不知道,咱看见那些之乎者也,脑袋都要炸了。 咱看着那账本,是头也不昏,眼也不,只觉看到白的银子一般。” “再说,咱在这儿赚钱,不一样能过上好日子么?” “糊涂!”郑喜儿凤目一拧,咬牙骂道,“自古民不和官斗,这点儿道理你都不动么?七彩霞的郝掌柜,那生意做得大吧?” “见了当官的,不是陪着笑脸成天跟个弥勒佛似的。” “可我也不是当官儿的那材料哇。” “你不试试怎么知道?国子监的学生,若是表现好,是可以不用参加科举就能当些小官儿的。”郑喜儿瞧见弟弟语气松动,趁热打铁道,“你先去试试,若是实在不行,再回来就是。” “你姐说得对。” 一声中气十足的声音泛起,一名身材清廋的中年,冒着热气从长廊走了进来。 二人回头一看,一同喊道:“爹。” 这是郑喜儿的爹,郑永福。 “爹,这一大早的你去哪儿了?”郑喜儿忙起身给父亲让了个座,然后问道。 “城东的赵员外,订了咱家二十匹布料,咱亲自给他送去。”郑永福顺势坐下,然后冲女儿呵呵一笑。 “这点儿小事,你让下人去他送去不就行了么?还非得您老自己忙活?这天寒地冻的,万一您摔着,冻着,别人还骂我哩。”郑喜儿小嘴儿一撅,好看的面颊上露出一丝愠色。 郑永福摆摆手,细心与女儿解释起来:“那是咱家老主顾,而且咱这不是才掌了这店儿么,不好让人说闲话的。” “瞧瞧。”郑喜儿掩唇一笑,指着父亲,看向弟弟说道,“咱爹就是个劳碌命,不像虎子,才来了几个月,就把京中阔少的派头学了个遍。” 郑二虎搔着脑讪讪一笑,郑永福则是狠狠瞪了眼儿子,然后看向郑喜儿说:“喜儿啊,虎子若是真能去国子监读书,那是他天大的造化,他若是敢不去,老子亲手打断他的腿,也得把他送去。” 说罢,郑永福转过身子,对准儿子重重咆哮:“你听见没有?!” “听见了。”郑二虎耸拉着脑袋答应下来。 “还有,你以后不许和那些狐朋狗友出去厮混,若是再让咱看见你和那些狐朋狗友鬼混,去不三不四的地方,老子一脚把你踹回苏州去,让你再过过那苦日子。” 郑永福板着脸训诫,一旁的郑喜儿扮起白脸,柔声道,“虎子,以后进学了,就要好生进学。你要是不成器,不光咱爹,咱脸上无光,就是你姐夫脸上也好看不了。” “你也知晓,咱家能有现在这光景,你能穿这衣裳,到底是靠的啥。” “知道了。” 郑二虎勾着脑袋应下,随后退出客厅。 一刹间,厅内就只剩下挨着坐立的父女二人,郑永福打量了眼女儿,欣慰道:“喜儿,咱这辈子最成功的一件事儿,就是生了你。” “爹,您说什么呢。”郑喜儿有些不好意思。 “爹可没胡说,咱家从上外下数好几代都是平头百姓,就你成了大户人家的夫人。咱现在每天晚上睡觉啊,都不敢睡太久,生怕醒来,这一切都是一场梦罢了。”郑永福说着,精明的眼中闪过两道亮光。 沉默了一会儿,郑喜儿才抬头瞥了眼父亲,颤抖着声音说道:“爹,我好像好像有身孕了。” “这,这可是大好事啊,咱女婿知道了么?”郑永福一下从椅子上跳起,涨红着面颊问道。 “他他还不知道。” 郑喜儿轻抚小腹,一脸复杂之色。她只是个侍妾,若是在正主还未进门的情况下,生下女儿还好。若是生下男丁,日后难保不会遭到主母责难。 “那你打算怎么处置?”郑永福明白女儿顾虑,于是忍不住问。 “我我不知道。”郑喜儿连连摇头。 “要不告诉你夫君?让他来定夺这个孩子的生死?” 郑喜儿闻声没有说话。 郑永福深吸一口气,继续道:“咱看出来了,你虽然是侍妾,但咱女婿对你还是有真感情在的,不然也不会放手你管这么大一摊子事儿。” “这孩子,他八成能留下来。” “我是怕他难做,徐家的势力不小,万一那位主母发难,反倒是让夫君难堪。” “傻孩子,那你打算把这孩子给做掉?”郑永福嘴角抽了抽,说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我下不去手,呜呜呜”郑喜儿眼圈发红,一头扎入到父亲的怀中,失声痛哭起来,“这到底是条人命,咱下不去手哇。” “那你就去和他说,总归是要选一个的。”郑永福轻轻拍打女儿的肩膀,柔声劝道,“再说,徐家是大家族怎么了?等小虎学有所成,咱和小虎都是你的依靠。” “爹。” “喜儿,你能怀上这孩子那是上天的恩赐,你若是把他做掉,日后再想怀上可就难了。” 父女二人就这样,一人安慰,一人抽泣,一直持续了小半个钟头。 直到过了正午时分,郑喜儿才擦了擦红肿的眼睛,抬头说道:“爹,我想好了,我今儿个晚上就去和他说。” “这就对了。” 郑永福一跺脚,拍着胸脯保证道,“你放心,生意上的事情,爹能帮衬的一定帮衬你,你就安心养胎就是。” “嗯。” 郑喜儿红着脸怯怯应上一句,白皙的瓜子脸上,露出少女般的娇羞。 父女二人又谈了一阵,郑喜儿才匆匆回到住宅。 当天晚间时分,张允修得到张福的传信,说是郑喜儿有大事要找自己商议。 张允修没有耽搁,直奔着小宅而来。 二人在卧房的小厅见着,张允修见她眼眶红肿,显然哭过,于是忍不住问道:“怎么了?有人欺负你了?” “没有。”郑喜儿摇摇头。 “那怎么了?” 郑喜儿扭捏一阵,眸子闪躲,最终咬紧红唇,像是做出什么重大决定一般,低语道:“我我好像有身孕了。” “什么?”张允修没有听清楚,于是加大音量再问。 “我怀孕了!” 郑喜儿又鼓起勇气说上一句。 这下,张允修听得真切,他整个人处于一种极度兴奋的眩晕之中。喜儿有身孕了,喜儿有身孕了,他要当父亲了。 这是他的第一个孩子。 因为激动,他久久不能言语。 一旁的郑喜儿只当他是不喜欢这孩子,于是强忍住泪意,哽咽道:“我知晓你的难做,我明儿个就去用药打了这孩子。” “啊?你想干嘛?”张允修惊上一跳。 “你不是不喜欢这孩子么?”郑喜儿仰着脖颈问。 “谁说的?” “那你一直不说话。” “我那是高兴,高兴你明白么?”张允修狠狠捏了捏郑喜儿的琼鼻,装作生气般地威胁道,“我可告诉你,你不许对咱女儿做什么坏事。” “否则咱饶不了你!” 果然,他也希望自己生个女儿么? 郑喜儿嘴上露出一抹苦涩。 “喜儿,你什么时候怀上的?”张允修没察觉到郑喜儿的情绪变化,只一个劲儿追问道。 “现在有三个多月了吧,快。”郑喜儿红着脸答道。 “这么说,还有七个月就要生产了?怎么不早告诉咱?”张允修喃昵自语,然后猛然转向郑喜儿,吩咐道,“喜儿,从现在开始,生意上的事情你就先交给张福管着,你安心养胎,千万别出什么差池。” “夫君,如果如果我生下的是个男丁怎么办哇。” “徐家那边你不用顾忌,如果是个男丁,你现在掌管的铺子,咱都留给你们娘倆当做私房钱。”张允修示意他安心。 “你不怕徐小姐?”郑喜儿觑了眼丈夫,怯怯询问。 “还没过门呢,我都要怕她了,那日后还得了?”张允修威风凛凛道。 (本章完) 第117章 资金要流动才会有漏洞 第117章 资金要流动才会有漏洞 郑喜儿怀上身孕过后,张允修不敢大意,专门找上两个有经验的稳婆贴身伺候。 同时,一连五六日,张允修都缩在郑喜儿的身边,直把她腻歪到不行。 卧房的起居室内,郑喜儿靠在软垫上,看着急冲冲地张允修,嘴儿一瘪,忍不住嗔道:“你还是出去转悠了,照你这看护法子,我还没生产,就先被你给绕晕了。” “真不用我陪着?”张允修问。 “不用,我没那么金贵,伱去忙你自个儿的事情就好。”郑喜儿展颜一笑,催促道,“你老腻在我身边,我还有些不适应。” “好哇,现在就开始厌烦起我来了?”张允修佯装生气,心中却是高兴。 他知晓,郑喜儿这是不想拖累他。 二人关系早已亲密无间,再加上郑喜儿怀有身子,她的胆子也大了起来:“就是嫌弃你,快出去忙吧,等你忙完了,喜儿生完孩子,再由着你折腾。” 张允修笑着点点头,起身对准郑喜儿的额间一吻,头也不回地出了起居室。 郑喜儿痴痴一笑,好看的面颊上,浮现出一抹别样的红潮。 出了郑喜儿的卧室,张允修抬头望向放晴的天空,心中不免放松许多。 说实在的,他现在一见到郑喜儿,恨不得她立马把肚儿里的孩子生下来一般。 那种等待的日子,漫长又煎熬。 现在好了,郑喜儿主动让他出去办事儿,他只去外边转悠一圈,这孩子就呱呱坠地。 想着,张允修嘴角一咧,心中已是十二分的欢喜。 快步走出别院,张允修径直奔向锦衣卫北镇抚司。一踏入官厅,韩三听到动静,笑着把张允修迎入到自个儿的官署坐定。 跑前跑后,端茶倒水。 张允修示意他先别忙活,让他坐到自己跟前,问道:“韩三,愿意加入咱们的船队的武僧现在有多少人了?” “人不多,也就堪堪五十人。”韩三毕恭毕敬答道。 “那剩下的人呢?是嫌钱给的不够多么?”张允修满脸狐疑,忍不住开口问。 “不是,主要是怕名声不太好。”韩三讪讪一笑,又道,“这些僧人以前是和尚,现在骤然变成商队的打手,这心理上多少还是有些膈应的。” 饭都吃不饱了,还在乎面子? 张允修撇撇嘴,也难得和这些秃驴再讲道理。 你看不上小爷,小爷还瞧不上你呢。 在心底生了一阵闷气,张允修冲韩三吩咐道:“既然如此,那就想办法,从民间招募些青壮,记住咱们不是军队,咱们是商会,商会。” “明白。”韩三点头一笑。 “对了,赵元达那家伙据说在京中开了家店铺,生意红火到不行?”低头沉吟片刻,张允修好似想到什么,忍不住问韩三道。 “那是,这京中的男人,不少都去他哪儿。”韩三龇牙一笑。 “你也去了?”张允修侧着身子问。 韩三脸色一红,表情变得极不自然,他眼神飘忽,把眸子转到别处去,低沉着声音回道:“小的不需要,小的每日都养生。” 你就嘴硬吧。 张允修笑了笑,也不揭穿,然后起身走出小屋:“走吧,陪我去京城逛逛。” “遵命。” 二人一前一后,也不骑乘者马车,只绕着京城行走,最终在当天傍晚时分,来到崇文门上边。 斯时天色尚未完全黯淡下去,血红色的夕阳落下余晖,屋顶的雪白相互映衬,激荡起别样的色彩。 寥寥炊烟飘荡,烟火味儿顺着寒风,钻入到张允修的鼻腔中。 张允修立于城头,眺望北京城,眼前的一切仿佛都变得渺小起来。 “真大啊,这北京城。”张允修扶住湿冷的城墙,忍不住感慨道。 “是啊,就是这么一座城池,他发出的每一道号令,都能改变天下的格局。”韩三跟着上前,笑着附和一句。 “哈哈哈,你一个小小的千户,现在还关心起天下的局势来了?” 张允修咧嘴一笑,偏头打趣韩三,韩三也不恼,反而乘机拍起张允修马屁:“这不是在公子身边呆得久了么,耳熟目染下,自然也就明白些道道。” “你呀,这两瓣嘴唇跟摸了蜜一样,咱是说不过你。” “都是公子调教得好。” 张允修看着弯腰谦卑的韩三,笑了笑,没有再回话。 二人就这般站立在崇文门城头,静静欣赏起景色。 直至金乌被黑幕笼罩,月色爬上城墙,二人才下了城门,行走在阒无人迹的街巷上。 沿着街道走了一会儿,张允修忽然想到什么,忍不住问道:“对了,咱不是向皇上请了旨意,说是让军器局拨三百只鸟铳,二十门大炮给船队么。那些鸟铳和火炮的质量如何,你可验收了?” “很不好,不少都是老古董,那年纪比咱都还大。”韩三一皱眉,小声说了出来。 张允修阴沉着脸,停下脚步。 韩三跟着急刹车,二人四目相对,韩三率先解释道:“其实也怪不得军器局的人,而是这他娘的军器局本来归属于工部管辖,成祖年间神机营威名赫赫,此等利器皇帝自然要收入手中。” “于是,军器局就成了工部和内宫共同管辖。” “这银子出了户部,户部有尚书有侍郎,还有郎中主事。再到工部的尚书侍郎,主事,内官那边也要掺和上一脚。” “原本十五两一把的鸟铳,到匠人手中,还能剩下五两银子就算不错了。” 嘶. 银钱转手越多,伸手的人也就越多。张允修想起了一句后世一位老会计的至理名言:“资金要流动才会有漏洞,流动的线条越长,里边做文章的地方就越多。” 若是任由这样发展下去,军器局迟早废在这帮人手中不可。 想通这一层后,张允修棱着眼睛问韩三:“负责监管军器局的是谁?” “工部主事刘贵,然后就是军器局的大使孙元。”韩三思索片刻,恭声答道。 “孙元家在哪儿你可知道?” “知道,就在崇文门左边拐两条巷子就是。” “走,去他家看看。” 张允修心中急切,催促韩三带路,二人披着夜色直奔着孙元的家中而去。 拐过两条深幽的街巷,韩三与张允修二人一同来到一处亮着微弱光芒的小院前。 小院很破,七尺见方的门板上,坑坑洼洼,只一眼就给人一种破败之感。 不待张允修发话,韩三几步上前,伸出拳头,轻轻敲击房门。 “来了,来了。” 很快,里边就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轻点儿,轻点儿,也不看看现在什么时辰了,把咱家门敲坏了你赔么?” “枝呀。” 一声刺耳的声音泛起,一名中年妇人从门内探出半个脑袋,她转动黄溜溜的眸子觑了眼二人,问道:“你们找谁?” “这儿是孙元家吗?”张允修问。 “是,怎么了?”中年妇人答道。 “哦,是这样的。”张允修一笑,“咱们是工部的官差,有些事情要和孙元商议商议,因为事情紧急,就只能来叨扰嫂夫人了。” “啊!原来是工部的大老爷。”中年妇人的态度一下好上许多,她打开木门,招呼张允修二人往里走,同时扯着嗓子喊道,“当家的,快出来,工部的大老爷有事儿找你来了。” “来了,来了。” 一名精瘦的中年男子,披着一件单衣,急速跑出。 正是军器局的大使孙元。 正九品的官员。 见着张允修与韩三,孙元转动眸子打量一番,觉得二人有些面生,于是忍不住问道:“二位上官为何事而来?” “为鸟铳一事。”张允修说着,迈步直往孙家堂屋里走。 果然。 孙元一苦,紧随着二人的步伐。 一行人在堂屋坐着,孙元的老婆生好一盆炭火,给几人取暖,然后便退了下去。 张允修转动目光扫了一圈孙元的堂屋,见这儿寒冷潮湿,角落还堆放着不少杂物,问道:“孙先生,你怎么也是朝廷有品级的官员,这日子都还过得这么苦么?” “这算啥,今年还多发了些折俸银呢,不然咱连这屋顶都修不起。”孙元自嘲一笑。 正九品官的俸禄为每月米五石五斗,比起小民来说,强上不少。 只不过奈何京城什么都贵,他这小官儿又没啥油水可捞,只能靠着俸禄勉强度日。 “孙大使,咱只问你一句,想不想住大房子?”张允修诱惑道。 “谁不想?”孙元棱着眼珠反问。 “想就好,那你告诉咱,这军器局造一把合格的鸟铳,到底需要多少银两。”张允修趁机询问。 孙元见二人气度不凡,一上来就问这等机要之事,心下不免警惕起来。“这个.这个咱也不太清楚,得那些匠人才知晓,咱说到底也只是个外行。” 这时,一直未开口韩三眉毛一拧,忽然厉声插话道:“孙元,你他娘的少给老子装蒜,咱能找着你,那就是对你的情况知根知底。” “你老实交代。” 说着,他把锦衣卫的金牌往桌上一拍。 孙元看见,吓得两腿战栗,一个劲儿求饶道:“上官饶命,上官饶命,小的不该偷拿军器局的铁去售卖,小的不该拿军器局的铁去售卖。” “什么乱七八糟的,咱是问你,造一把合格的鸟铳需要多少银钱?”张允修懒得扯这些腌臜事,只继续刚才那问题。 孙元暗骂自己多嘴,只恨自己吐得太快。 他勾着脑袋思索片刻,然后怯怯说道:“至少也得七八两银子吧。” “那你们他娘的报十五两银子?”韩三从旁骂道。 “这一把鸟铳多少银两,又不是小的定的。那是内宫中的大人物和工部一同核定的,小的就是负责执行,再说了,这银钱到小的手中,也没七八两啊。” “行了.行了,咱也不是来兴师问罪的。”张允修知道这中间水深,也不像陷进去,只命令道,“咱现在给你给足够的铁,你给咱造三百把合格的鸟铳出来。” “咱也不和你玩虚的,造一把鸟铳,验收合格后,就给你结一两银子。” 直接记件的话,比起吃大锅饭效率应该会高上许多。 “一两银子?”孙元瞪圆双眼。 “嫌多了是吧?那五钱。” “不多不多,将将好。” (本章完) 第118章 生产标准化! 第118章 生产标准化! 军器局位于东直门的背街的一处僻静地方,占地不算大,也就七八十亩地大小。 它兴盛于成祖年间,那时的神机营营作为京营的主力,军器局的地位自然也水涨船高。 只不过随着土木堡一溃之后,神机营损伤殆尽,武官大权旁落。 文官掌管了这军器局之后,只把他变成捞钱的机器,久而久之,军器局成了鸡肋一样的存在。 现如今,军器局仍有匠人二百来人。 这些人虽然除了奴籍,但高额的赎买费用,以及技术的受限性,使得他们不得不留在军器局中效命。 张允修来到军器局时,已是晌午时分。 工部主事刘贵以及军器局的大使孙元早早在此侍立,接着张允修,忙把他引到里屋的小厅坐定。 小厅约莫五六个平方,里边只放着几件陈旧家具,一套简单的茶具。 “地方有些简陋,还望张司丞莫怪。”刘贵笑呵呵为张允修倒上一杯茶水,带着几分歉意说道。 “说哪里话,咱又不是来享受的。”张允修笑着摇摇头,直接开门见山道,“你和咱说说,造三百把鸟铳,需要多久时间?” 刘贵与孙元对视一眼,答道:“起码得三四个月时间。” “这么久?”张允修有些不满。 孙元起身赔笑道:“哎哟,张司丞这可不算久了,咱这鸟铳那是技术活,马虎不得。就拿那枪管来说,就是熟手打磨一根也得七八天功夫,再加上其余的工序,满打满算也得十五天。” “小的这两百多号人,能三个月赶出来就算不错了。” “当然,小的说的是合格的鸟铳,不是外边那些胡乱打两枪,就炸了镗的破烂货。” 张允修想想也觉得在理。 但这个时间依旧让他有些难以接受,他勾着脑袋沉吟片刻,忽然抬头问道:“如果从民间请些会打鸟铳的匠人来呢?” “他们的手艺,怕是不太行吧。”刘贵有些担忧。 “行与不行先试上一试再说。对了,你们打的鸟铳还得给咱在前端预留一个小孔。”张允修说着,拿起纸笔在枪口下端,画上一个小圆孔似的东西。 “做什么用的?”孙元觑了眼张允修,狐疑问道。 “装刺刀用的。”张允修一笑,又比划道,“大概六七尺长,单面开刃,遇到敌人可以随时把安上去,也可以随时把它给拆卸下来。” “这法子倒是不错。”刘贵与孙元眼前皆是一亮。 询问了一些军器局的基本配置,张允修来了兴趣,笑着看向二人说道:“既然来都来了,你们带咱去看看军器局造枪造炮的地方。” “那地儿脏,张司丞就在这儿等着,咱去把匠人给伱叫来就是。”孙元一笑,制止道。 “脏什么脏,匠人去得?咱去不得?” 张允修摆摆手,语气透着毋庸置疑,孙元和刘贵拗不过张允修,只能带着他奔向官厅右侧。 右侧是匠人们生活与做活的区域,左侧则是官吏们的所在。 泾渭分明,等级森严。 大道的两边,各自立着二十来间平房,平房前边晾衣杆上,男男女女的衣物,一同挂在上边。 男人在里边劳作,女人则是蹲在门前,洗衣做饭。 这人女人也是响鼓旁边的麻雀,早已练大了胆,见着前呼后拥一大片的小官。 不但不怕,反而叽叽喳喳,对准一行人指指点点。 沿着平房走了不到十来米距离,张允修就闻到一股刺鼻的气味。 汗水味,脚臭味,还有尿骚与粪便的气味,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难以言喻的气味。 张允修只觉喉咙管发痒,胃部更是翻江倒海。 “张司丞,要不咱们回去吧?”孙元似乎早已习惯,此刻捂着鼻子说道。 “不不碍事,还有多远?”张允修强忍住恶心,双手按住膝盖抬头问孙元。 “再走过半刻钟就到了。”孙元把左手放在眉前,极目远眺,指着前边的一处四角飞檐说道:“你看,过了那颗歪脖子树就是。” 张允修强打起精神,跟着孙元疾步往前行进。 沿着平房走了一会儿,拐过一个小土坡,一处洼地之上,一片白桦树之中,四五座庭院若隐若现。 里边,只穿着一件单衣的匠人忙得热火朝天。 “走,快些去看看。” 张允修顿感精神大震,脚下生风般走上前,孙元与刘贵等一众官员紧随其后。 此刻一名约莫五十挂边的的精瘦汉子,倚靠在左边院中的太师椅上,翘着二郎腿,嘴中吧唧着旱烟,一脸享受。 猛然吸上一口旱烟,老汉支起身子,看着一名壮汉喝道:“二愣子,你他娘的真愣了,这他娘的马上就要淬火了,你还愣什么?” “还有你,狗蛋儿,磨个枪管子他娘的能磨十天,还磨成这吊样?老子要是你,干脆一头扎进护城河里,一头淹死算了。” “笑,笑笑你马勒戈壁,以后你们要是出师了,前往别说这手艺是老子教的,老子可丢不起这人。记住了么?” 老汉话语狠辣刁钻,以那人为中心,祖孙三代为半径,全方位无死角的一通咒骂。 凡是被他骂到的汉子,通通精神紧绷,手上动作飞快。 “冯老二,你他娘的叽叽哇哇什么呢!”一声怒喝泛起,老汉回头一看,就觑见十来人人站立在门口。 “哟,孙大官人,刘老爷来了!”老汉谄媚一笑,夹着裤裆往前小跑几步,点头哈腰道,“这些兔崽子不争气,俺正训他们呢。” 说罢,他转悠贼溜溜的眼睛,在张允修身上打转。 “看什么看,这是张司丞,皇上要让你们军器局打造三百把鸟铳,最迟三月内交付,有没有问题?”孙元一瞪眼,把冯老汉的目光扯回。 “三个月是不是有些紧了?”冯老汉一拧眉,巴巴望着张允修。 “老先生这” 张允修一笑,正待开口,冯老汉连连摆手,苦着脸回道:“大老爷叫,小的冯老二就是,您这一声老先生叫下来,小的还得折寿哩。” “好,冯老二。”张允修点头应下,又道,“咱看你这一个小院就有四十多匠人,这几个小院加起来也有一百多匠人了吧,一个月造一百把鸟铳,未必都造不出来?” “哎哟,我的大老爷啊,造鸟铳那可是技术活,小的这儿的匠人,也不是谁都能造的。”冯老二露出两颗大黄牙,连连解释道。 “那有多少人能造鸟铳?” “五十人左右吧。” “五十人?” 这个数字比张允修想象得还要少许多。 他皱着眉头,沉吟片刻,然后忽然想到什么,说道:“你看这样行不行,你把那些是个人都能做的工序,剥离出去。” “这样那些能工巧匠们就能省下时间,只最后来完整鸟铳的打造。” 这也就是流水线生产,而且还要尽量把生产标准化。 只有标准化,鸟铳的合格度才能得到保证。 冯老二咧嘴一笑,赞道:“这个法子好哇,不过那得再抽调些人手来,一部分人啥也不管专门磨枪管,一部分人专程打铁,剩下的匠人专心组装鸟铳。” “好,需要多少人你和孙元说。”张允修指了指孙元,然后继续道,“咱也不和你玩虚的,除却你们现有的工钱外,每打造一把鸟铳,验收合格后,咱给那你算一两银子工钱。” “剩下的怎么分配,就看你自己的了。” “大老爷这样说,那咱就有把握。”冯老二浑浊的双眼闪出一道精光。 以前他就是一天打十把鸟铳,那得的银钱也是那些。 现在不一样了,干得越多,拿得越多,他恨不得每天把十二个时辰干满。 觑了眼张允修,冯老二试探性问道:“大老爷,万一咱提前把鸟铳打完了,多打的也算钱么?” “你不是说三个月打三百把都够呛么?”张允修呵呵一笑,眯着眼睛看向冯老二。 冯老二与孙元皆是搔着脑袋尴尬一笑,张允修收敛神色,正色道:“三个月,有多少给咱打多少,铁咱出了,一把鸟铳给你算一两银子赏钱。” “不过得说好,这质量得合格才行。” “得,大老爷您就瞧好吧,咱指定把鸟铳完完整整,放到你的手中来。”冯老二拍拍胸脯,随后把脑袋一偏,看向愣神的匠人,“都他娘的听清楚了没有?” “听清楚了!”众匠人扯着脖子一喝。 张允修见士气可用,不愿在这久待,脚下踩着风火轮,逃一样离开这臭气哄哄的地方。 回到小厅,张允修接连灌上两杯茶水,才心有余悸道:“从明儿个开始,把匠人们住的地方,好好收拾收拾,这像个什么话嘛。” “是。”二人答道。 “还有铁咱自己出来,明儿个先送第一批的生铁过来,你们得抓紧赶快。”张允修催促道。 “张司丞放心,我二人必效死力。” 二人一拱手,齐声回上一句,张允修轻点脑袋,为二人画起大饼子:“这军器局大有可为,你们好好干,日后的前程自是不在话下。” “那咱就多谢张司丞提点。” 话音一落,三人脸上笑成一团。 等张允修归家之时,已是申时时分。 一坐入自家小厅,张福熟练地续上茶水,然后一五一十的禀报道:“公子,您让小的买的生铁,小的已经购齐了。” “一共一万多斤。” “了多少钱?” “两千多两银子。” “这么便宜?” “都是从河北唐山哪儿弄来的。”张福以手掩唇,神秘一笑。 张允修知道其中猫腻,也不再纠结此事,只命令张福快些把生铁运送回来。 别看这一万斤生铁多,打造鸟铳用的那都是熟铁。 一炼制过后,估计能有六千斤就算不错了。 (本章完) 第119章 这盛世如你所愿! 第119章 这盛世如你所愿! 转眼就到了万历十二年的元宵节。 为了彰显与庆贺四海升平,国丰民富,李太后特意下了懿旨,这次的鳌山灯会一定要大办特办。 这鳌山灯会乃是朝廷惯例,一年一度,规格制度亦没什么定数。因为顾着此时已是首辅执政的十二年,而且正是他六十岁的光景。 这次的鳌山灯会,自然就显得格外庄重。 与其说是称颂皇帝,倒不如说是称颂这位权倾天下的人物。 民间的灯会来得更早,一般来说正月初十过后,北京城的各大街道都已有了小型的灯会。 佳人才子,相邀而游,为寒意料峭的北京城,增添了许多别样风采。 鳌山灯会却是不同,准时从正月十五那日酉时开始,一连持续三天。 这日刚过申时,紫禁城的午门前,便堆起了一座灯山。 灯山足有五丈多高,直与紫禁城的五凤楼齐平。接近万盏宫灯一齐点燃,光照夺目,直晃人双眼。 从灯山下往上看去,竟还有一条阶梯似的通道,从山脚通向顶部,如同天上琼楼。 午门外,一辆辆宝马香车从外边驶入,喝轿声,避道声,不绝于耳。 凡是四品以上官员,皆可直入午门,其余官员则是下了车轿,步行入内。 此时灯会虽然尚未开始,但午门前却已是人头窜动。 五风楼上,各位高官的女眷、夫人,都受邀陪着两宫太后以及皇帝。 只见万历皇帝着一身明黄五爪龙袍站在中间,两宫太后各自站在一边。 陈太后也是四十挂边的年纪,端庄典雅,容容华贵,看起来如同一道青莲不容亵渎。 李太后今儿个则是穿了身天鹅绒长裙,还特意用熏香把天鹅绒熏了一晚上,脸上涂抹着些许脂粉,白皙的瓜子脸上透着点点红晕。 “妹子,你今儿个咋穿得和个小姑娘似的。”一旁的陈太后耸了耸鼻子,眨巴眨巴双眼,忍不住轻笑着说道。 “姐姐胡说什么呢,还什么小姑娘,咱都快四十了。”李太后被人戳穿心思,瞬间勾着脑袋,难得露出一片羞赧。 “你别说,你要是放在外边,这身打扮,顶多就是二十多岁的模样。” “姐姐.” 看着李太后害羞的模样,陈太后面容含笑,偏头看向万历皇帝:“好好好,不逗伱了,今儿个的主角可是咱们的皇上,你说是吧,钧儿?” “咱才不想当这个主角呢,一堆繁文缛节,累都把咱累死了。” 万历皇帝一撇嘴,满脸不痛快。 这儿这么多人看着,玩也玩不痛快,倒不如出宫去,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他有些怀念出宫的潇洒日子,于是转悠瞳孔,在午门下来回扫动,企图找出熟悉的身影。 “钧儿,你看什么呢?”陈太后问。 “没没看什么,张先生怎么还不到?” 万历皇帝摇摇头,转身看向李太后询问,李太后笑了笑,嗔道,“这才什么时段啊,是咱们来早了,张先生八成还有些公务要处理吧。” “哦。” 万历皇帝搓了搓面颊,满脸不开心。 怎么你一个大臣,比咱这个皇帝还忙哩。 过了没多久,三声礼炮骤响,四名骑着一色枣红马,身穿金盔,腰挂金牌的高大骑士打马而出,引出后边十余乘轿舆。 走在最前的是一乘十六人抬锦绣杏色围栏大轿,一见到这轿子来了,刚才还在叽叽喳喳的官员一下安静下来。 他们个个神色肃穆,垂手站立,毕恭毕敬地看向大轿。 这是张居正的轿子。 一落轿,护卫班头李可便掀起轿帘,张居正弯腰从里边走了出来。四处的官员一齐围上,一股脑说起讨好的话语。 张居正微微颔首,冲五凤楼上的太后皇帝拱手作上一揖,提起官袍就往上走。 张允修几人兄弟也下了轿子,亦步亦趋跟在后边。 这还是张允修第一次见到这种灯会,规模之宏大,远超他的想象。 城墙上挂满各式宫灯,水晶灯,油灯,红灯笼,彩缎. 城墙下,大大小小的官员挤成一团,密密麻麻,一板砖下去都能砸死个六品官儿。 公侯勋贵们蟒袍玉带,经过灯山映照,更是神采非凡。 张允修眼尖,一上五凤楼,就瞧见缩在一边的武清侯李伟。 二人见着,张允修侧步上前,笑吟吟打了个招呼:“侯爷,别来无恙哇,看你现在这穿朱戴紫,蟒袍玉带的,真威风哩。” “嗐,威风个什么。”李伟皱着眉头,诉苦道,“这都是面子上的功夫,咱这里子早就空荡荡的。倒是你现在是富得流油,咱该羡慕你才对。” “富什么,都快穷得当裤裆了。”张允修谦虚道。 “你别和咱装,咱都听说了,你上次出海赚了大几十万两,你还和咱说没钱?”李伟一瘪嘴儿,语气中带着几分不满, “谁说的?” “你先别管谁说的,你就说有没有吧?” 张允修讪讪一笑,李伟急了,红着脖颈问道:“你别笑,你还没回答咱呢,到底有还是没有,你倒是给咱说个准话啊。”李伟这辈子最恨的就两种人,一种是从他碗里扣钱的人。 另外一种就是不让他从碗里扣钱的。 看着张允修大把大把赚银钱,他浑身上下难受得紧,就如同有蚂蚁在爬一样。 “侯爷,咱把你当朋友,咱也不诳你。”张允修思索几秒,抬头看向李伟说道,“其实,咱也就是个跑腿儿的,大头都是皇上的。” “咱外孙?” “对,咱就是给皇上跑腿的。” 李伟一怔,把目光缓缓移向万历皇帝,万历皇帝正巧把目光移过,三人目光交汇,万历皇帝仿佛在说——站在那儿,等朕忙完就过去找你。 此刻,万历皇帝正被张居正和一堆高官显僚围在正中。 直至交了酉时,钟鼓司的太监一声锤响,负责礼乐的太监尖细着嗓子喊道:“开奏——” 刹那间,鼓乐齐鸣,前来的参加灯会的官员纷纷理理衣冠,对准皇帝的方向跪拜道:“臣等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万历皇帝忙上前把张居正扶起,然后才一挥手,吩咐道:“众爱卿平身,今日恰逢元宵佳节,躬逢其会,还望各位臣工不要拘束,各展风貌才是” “谢陛下。”诸位大臣齐声一答,然后缓缓从地上站起身子。 紧接着,皇帝身边的太监又宣读礼仪以及节目流程,整个鳌山灯会便算是正式开始。 张允修和李伟找了个位置坐定,继续此前的谈话内容。 “侯爷,这海外是有大把的银钱,您若是信得过咱,就带着船队,往南走。” “南边?南到哪儿去?”李伟问。 “苏门答腊岛,再往东南就是大洋洲,哪儿有好大一块地皮,现在人少,你若是上去,准保赚的盆满钵满。” “多大?” “大到你用脑子想都想不到。” 张允修神秘一笑。 澳大利亚因为地理位置偏僻,直到十七世纪才被外人发现,然后就是被殖民。 因此,澳大利亚并未在历史长河中留下属于自己的东西。 因为他大部分地方环境恶劣,且不适合人居住,便被当做流放犯人的地方。 饶是如此,那也架不住人家地盘大,矿产资源丰富啊。 而且与大明的距离,也并没有同欧洲那样遥远,现在上去,是再合适不过的时机。 “那你咱不和皇上说?”李伟有些狐疑。 “我说了啊,皇上已经答应要造大船,前去南方给土著送温暖。” 李伟张了张嘴巴,正要答话,一声带着愤怒的声音陡然轻响:“好你个张允修,跑这儿来躲清闲,刚才为何不来朕跟前朝拜朕?” 二人回头一看,万历皇帝不知何时走上前来,后边还跟着魏清。 “您身边都是高官,臣一个芝麻大小的官儿过去,岂不是让人看笑话?”张允修眨巴眨巴眼睛,笑吟吟地冲皇帝回道。 一旁的李伟也要行礼,万历皇帝止住他。 “谢皇上。” 李伟道了声“谢”,目光却是不停在灯山上扫动。 “外公,您看些什么呢?” 万历皇帝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带着几分狐疑询问,李伟一抹嘴儿,两眼闪过一丝兴奋:“皇上,这灯会了不少钱吧,可不能浪费喽,这灯老臣想带回去。” 得,这点小便宜都不放过。 张允修与万历对视一眼,然后说道:“您老愿意带,就愿意带,全带回去也没人敢说您。” “哎,好。” 李伟眉头舒展,笑得直合不拢嘴儿。 万历皇帝觑了眼周围,见母后正与张先生闲聊,他瞅准机会,带着张允修就往城下缩。 “皇上.皇上,您可是今儿个主角。您走了,那可是要出大乱子的。”身后的魏清急了,跟在后边,气喘吁吁地呼喊。 “嘘,你这老狗,不知道说朕去如厕了么?”狠狠瞪了眼魏清,万历皇帝厉声喝道。 “皇上.” 魏清一张脸紫涨,愁容满脸,万历皇帝吹胡子瞪圆,似赶苍蝇似地摆手道,“回去,给朕回去,朕最多一个多时辰就回来,你给朕拖一个时辰。” 说罢,也不理会魏清,与张允修趁机溜出紫禁城。皇帝出游,张允修不敢大意,忙派张福去叫韩三带人来护卫。 不一会儿功夫,一行人换好便装,大摇大摆的在二郎街上闲逛。 万历皇帝看着两边的百姓笑容洋溢,嗅着街边的烟火味,忍不住赞道:“这才叫灯会,宫里边的繁文缛节,朕早就看腻歪了。” “皇上说得是,这天下的百姓安宁才是真的安宁。若是那日这些百姓脸上的笑没了,那这天下就要坏事喽。” (本章完) 第120章 东大明商会 第120章 东大明商会 鳌山灯会在一片欢声笑语中结束,随着灯火结束,北京城的年味才算正式消散。 这日早间时分,风轻云淡,远山苍茫,薄薄的雾气缓缓消散。北京城的大街小巷,声音四起,叫骂声,喧哗声,吆喝声交织成一片。 新的一年,正式开始了。 张允修的马车驶入富贵街,最终来到临街的天仙楼前。 马车一停,张允修掀开车帘,弯腰打里边走了出来。负责迎接的伙计笑呵呵上前一迎:“大老爷,郝掌柜已经在楼上等您了。” “嗯。” 张允修微微颔首,提溜着长袍往里闯。 走过大厅,张允修沿着扶梯往上,楼梯口忽然响起一阵爽朗笑声:“哎哟,张公子,您可算肯赏脸来见小的一次了,以往见你一面可是难如登天喽。” 张允修抬头往上一瞧,郝仁把自己裹成一个肉球,笑吟吟地站立在楼梯口。 “郝掌柜说这话,那是咱骂咱喽?”张允修笑着戏谑一句。 郝仁连连摆手,脚步“蹬蹬蹬”往下窜。 因为他穿得厚实,走起路来摇摇晃晃,看起来极为滑稽。张允修怕他摔倒,忙上前接着。 二人走上三楼包厢,续上茶水,点燃熏香,侍女们便识趣退了下去。 郝仁谄媚一笑,起身为张允修倒上一杯茶水,然后眨巴眨巴小眼睛,问道:“张公子,小的上次说的,咱俩家合伙做生意,这分成,您是不是再抬抬手?” 三七开。 七成还是人家的。 这让他这出钱的到底心里有些膈应。 “怎么,嫌多了是吧?”张允修接过茶水,小呷一口,斜睨了眼郝仁,“咱也不诳你,咱打算成立一个大商会,你现在投钱就算入股,咱带带伱玩,后边你要是再想入股,那可就难喽。” “张公子这三成.” “两成。” “你未免也太霸道了些吧,” “一成。” 张允修不疾不徐,悠悠地竖起一根手指,郝仁知晓他气势上已泄,于是只得赔笑道:“三成就三成,能跟着张公子赚钱,那是咱的福气。咱也不敢再奢望其他了。” 早这么说不就完了么,还非得咱费这些口水。 白了眼郝仁,张允修诉起苦来:“你别看你现在是投了不少钱财,但咱也耗了不少的人力,关系啊。这一桩桩,一件件都需要白的银子去打点。” “这年月,你手中没把米连鸡都哄不住。” “是是是是这个道理。”郝仁点头哈腰,忙不迭赔笑。 “只要你好好办事,咱亏不了你。”张允修一笑,又继续为他画起大饼子来,“你想想看,咱现在生意小,三成你觉得没多少。” “等咱们日后的生意做大起来,那三成绝对远超你的想象。” “多大?” “比江南的税收还大。” 张允修硬气地吹起牛来。 嘶. 郝仁牙关颤了颤,一脸的难以置信。 “真能有这么大么?” “你怀疑咱?” 郝仁连连摇头,但脸上的表情直接把他内心想法展露出来。 “不说你不相信,就是咱一开始也有些不相信,但这其中的毛利,日后肯定会超出你的想象。 到时你要少劳力就有多少劳力,要多少土地就有多少土地。” 你不相信,那你和咱画啥大饼子? 郝仁一撇嘴儿,一开口脸上却是配合地挤出笑容来:“既然公子都这样说了,那咱也不再想那些有的没的,只跟着公子发财就是。” “就是这商会的名字,公子可曾想好。” “想好了。”张允修一笑,站起身子,盯着郝仁的双眼,逐字逐句道,“咱这就叫‘东大明商会’以后出了海,就打这个旗号。” “东大明商会?”郝仁低喃一句,心下警觉起来,“公子哇,咱一个商会带‘大明’两个字,是不是有些太招摇了,上边那些头头们能答应么?” 皇帝都答应了,别人不答应有个屁用。 再说,咱这皇帝还是大股东呢。 “你放心,这些事情不肖你来考虑,等来年开春,战船一凑齐,咱先去朝鲜转悠转悠,然后再去倭岛转悠。” 听到张允修这样说,郝仁心中的大石头总算是落地,他一拍巴掌,冲外边喊道:“还等什么,还不快给咱上菜。” 二人吃饱喝足,张允修还有些事情,便也无意与郝仁扯野,只叮嘱他要多招募青壮。 “公子放心,小的明白其中轻重。”郝仁点头答道。 随后,二人一同下了酒楼,然后各自离去。 返回途中,张允修盘坐马车内,脑海中不停浮现出一年来的大事小事。 从帮皇帝赚钱,斗倒张鲸,再到帮着老张裁撤和尚与道士。 这一年的辛苦,总算是让他他扎扎实站稳了脚跟,现在他也有了自己的基本盘。 当然,他现在所有的权势,都是借来的。 他只是皇帝在宫外行走的一个化身,他深知自己位置。 不会如同老张那般,去与皇帝硬顶。 皇帝不可能犯错,如果有,那肯定是那人成心找茬。 正想着,北京城又飘起了米粒般大小的雪,寒风呼啸,掀开车帘,送入一阵刺骨的冷风。 张允修打了个冷战,催促道:“快些,去韩三的家里边。” “是。” 车夫点头应下,一抽马鞭,马车“嗖”一下窜出去一段距离。约莫过了两刻钟时间,张允修来到韩三的府邸。 这是一处三进三处的大宅院,原先是京城一名富商所有,为了结交张允修,本来是送给张允修的。 张允修嫌这地方有些偏僻,再加上韩三巴心巴肝地跑腿儿,怎么也得给些甜头。 张允修大手一挥,这宅子就送给韩三住着。 他跨步走入府邸时,韩府的大厅内,韩三穿着一件居家常服,倚靠在太师椅上,两边各有一个酥胸半露的二八佳人,帮他按肩捏腿。 在他的右手侧,则还是坐着一位约莫二十来岁的少妇。 那是韩三的发妻,王兰。 “三儿,你现在是是威风了哇。”王兰觑了眼丈夫享受的模样,酸溜溜地哼道。 “都说了,以后不许叫咱三儿,得叫老爷,明白了么?”韩三睁开双眼,气鼓鼓冲发妻喝道,“你瞧瞧你,还穿着这破烂衣服,哪儿有点老爷夫人的派头。” “哪儿破了?”王兰低头一瞧,又道,“这可是咱们成亲的时候,你攒下了许久的银子,才给咱买来新衣裳。” “那都是过去的事儿了。”韩三有些心虚。 “再过去,咱也不能忘本不是?”王兰眉头紧锁,细细回忆起二人此前的时光来,“咱还是喜欢以前那条胡同,虽然人住得杂,但好歹有人味。” “不像这儿,咱住得心里不踏实。” 韩三挥手让侍女下去,然后侧过脑袋,盯着面色蜡黄的发妻问:“成天臭气哄哄的,那就是你说的人味?” “那也比这儿强。” “你个蠢婆娘,一辈子的劳碌命。”韩三骂骂咧咧一句,催促道,“行了,赶快去给咱烙两个大饼,再煮上两碗小米粥,咱饿了。” “哎。” 王兰点头应下,起身要走,一道戏谑的声音把她打断:“再给咱也烙一个大饼,正好尝尝你家婆姨的手艺。” 韩三往大厅门口一看,猛然从椅子上滚落下来:“公子,您怎么来了,您若是有什么事儿,直接派人来知会一声就是。” “知会什么。” 张允修摇摇头,迈步往里走,顺势坐在左侧的靠椅上。 韩三还想请张允修去主位坐定,张允修示意他坐下,韩三屁股挨着板凳,随时准备起身。 “当家的,这是?”王兰还是第一次见丈夫这模样,指着张允修好奇问道。 “女人家打听这作甚,还不快去给公子和咱烙饼去。”韩三不耐烦地一挥手,斥道。 “哦哦,好好。” 王兰冲二人一笑,提步就走。 “你威风啊,韩三哥?” 张允修嘿嘿一笑,忍不住揶揄道。 韩三一听这话,膝盖一软,扑通一声从椅子上滚落下来,嘴上止不住求饶道:“公子.公子,这是折煞小的了。” “行了,咱也懒得管你这些破事。”张允修摆摆手,又道,“李二狗你训练了也有好几个月了吧,现在训练得咋样了?” “这小子还算个男人,身上有骨子狠劲,只要公子掐住他婆姨,他肯定不敢有二心。”韩三恭声答道。 “那就好,咱打算三月份,派遣一支船队拿着郑公公的海图,往南边去探一探。一边探,一边把舆图给记载下来。” “公子选定了这李二狗当头儿?” 张允修点点头,站起身子踱步到墙根,望着上边的一副字画,喃昵自语道:“这是他的机会,如果他能多探几次,把路线趟清楚,咱日后少不了他的赏赐。 若是他不幸死了,那也是他的命,怪不得咱。” “好,小的这就去准备,不知道公子打算出多少艘船?”韩三毕恭毕敬询问。 “三十艘吧,除却两艘大船,其余船只都用中型船只代替。告诉那些出海的人,如果能活着回来,把路线给探清楚喽,一人赏银三百两。”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张允修确信,只要给的奖赏足够,这些赌徒必定会奋力一搏。 韩三侧着耳朵,恨不得把每个字都给记下。 待张允修说完,韩三抬头看向他,恭声问道:“公子可还有什么吩咐?” “暂时没有,” 张允修说着,又坐回原位。 这当儿功夫,王兰端着热气腾腾的烙饼,酱料从外边走了进来:“来当家的,吃饭了,今儿个的酱料还是咱特地从老街坊哪儿带来的。” “公子先请。”韩三一笑,伸手把装烙饼的盘子往张允修那边一推。 “这是你家,若是咱喧宾夺主,你家这只母虎还不把咱给生吞活剥喽?”张允修指着乌头黑脸的王兰,哈哈大笑道。 “她算啥母虎,顶多算只母猫。”韩三努努嘴,指着王兰吩咐道,“你下去休息吧,这儿有咱陪着就是。” “哦。” 王兰恭敬应上一声,一溜烟走了。 “你娶了个好婆姨啊。”张允修撕下饼子的一角,送入嘴中细细咀嚼,任由甜甜的麦香在嘴中晕染开来。 “是哇,当初她嫁给咱的时候,她爹还不同意,是咱死皮赖脸,才把她娶到手。”韩三搔了搔脑袋,如刀削的面容上,露出憨厚笑容。 “那你不对别人温柔点?” 张允修一撇嘴,反问。 “公子你有所不知,咱这婆姨就是这样,你若是大声和他说话,摆出当家的气魄来,她反而高兴。咱若是温声细语,和她讲起礼节,她就好似喝了耗子药一般。” 韩三龇牙一笑,小声与张允修解释起来。 “有趣,有趣。” 张允修笑着摇摇头,站起身子,拍了拍韩三的肩膀,吩咐道,“你日后可得好好对你婆姨,否则咱可饶不了你。” “小的明白。” (本章完) 第121章 永宁你也不想母后知道吧。 第121章 永宁你也不想母后知道吧。 三月的北京城,杨柳在风中飘荡。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清香,一阵风吹过,瓣随风飞舞,把刚刚从冬日苏醒的北京城衬托得愈发娇艳动人。 冰雪消融,万物复苏,又到了动物繁衍的季节。 紫禁城也是一片祥和。 乾清宫内,万历皇帝端坐西暖阁,在冯保的侍候下,痛快地完成就松江府,天津卫二地独立出来的朱批。 “总览卿之所奏,朕心甚慰,准许松江府,天津卫二地归属朝廷直隶。” 冯保写好朱批,然后笑呵呵收好条陈,问道:“皇上,您可还有什么要吩咐的?要是没有的话,老臣就先把这折子送到通政司,然后传檄天下州府。” “去吧。”万历皇帝摆摆手。 冯保得令,笑得灿烂如菊,转身就走。 他这一走,万历皇帝顿感自在许多,偏头一觑魏清,百无聊赖道,“魏清,又到三月了,朕是不是该去寻张允修,让他带朕出去逛逛了。” “哎哟万岁爷,您七日前不是才出去过么,这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魏清的脸色一苦,紫涨成猪肝色,然后连连摇头劝解。 “七日了啊,都这么久。” 万历皇帝一手撑着脑袋,低喃自语一声,两眼直勾勾看着窗外闹人的春色。 一颗心就如同有毛毛虫在上边爬过一样。 他的爱妃有了身孕,不能像以前那般疯闹,这乐子一下少了大半。 一想起爱妃那火辣辣的杏眼,白腻腻的脖颈,茄瓜大小的双峰,浑圆匀称而有富有弹性的蜜臀。 万历皇帝只觉小腹一热,呼气直接变成喘息。 深吸了两口气过后,万历皇帝嘟着嘴儿,冲魏清吩咐道:“去,把张允修给朕叫来,朕有些事情要和他商量。” “啊这,这怕是不太好。”魏清面带难色,言语支支吾吾。 “啊什么啊?朕叫你去就赶快去,再废话朕把你发配去守皇陵。” 万历皇帝勃然色变,一拧眉,厉声怒喝,魏清那里敢忤逆万历皇帝,口中连呼“是是是”,夹起裤裆就往外跑。 过了约莫半个多时辰,张允修跟着魏清一道,火急火燎地走入大殿。 见着皇帝,张允修身子一弯,一抱拳拱手,恭敬的声音便从他的喉咙中喷吐出来:“臣张允修拜见皇上。” “免礼。” 万历皇帝胡乱摆摆手,身子往前一顷,笑着说道,“张允修,朕在这宫中也有些呆腻歪了,你再带朕出去转转吧。” “皇上,现在外头也没啥好玩的,还不如您的御园有意思呢,要不臣陪您御园逛逛?”张允修觑了眼魏清,见他连连摆手,于是劝解道,“这物以稀为贵,民间您去得多了,便会觉得这外边也没啥好玩的。” “是这个道理,那好,伱陪朕去御园走走。” 万历皇帝想象也是,随绝了出宫的念头,招呼张允修就往御园走。 这御园占地极为广阔,足有几百亩之大,其中遍植各种奇珍异草。现在正值春日,百齐放,争奇斗艳,美艳得不可名状。 张允修一踏入御园,一股沁人心脾的香,便随着微风钻入到鼻腔。 放眼望去,亭台轩榭鳞次栉比,树青水翠清幽见底。和煦的阳光从穹顶垂落,洒在上边,形成一道道错落有致的光斑。 若是从天上看去,整座御园就如同人间仙境一般。 张允修看得痴醉。 万历皇帝因为来得多了,顿时索然无味,只应付着顺着圃中的小道行走。 一行人跟着万历皇帝,走了约莫二十来分钟。 忽然瞧见,园中一颗两丈高枣树下,围满了神色惊慌的宫女。 枣树上,一名身穿织金凤的荷色百褶裙的少女,眉目飞扬,伸出嫩葱般的手指,轻轻去勾树杈上的一个鸟窝。 “公主,公主你快下来吧,您别吓唬奴婢了。” “是啊公主,您就饶了我们吧,让嬷嬷知道了,非得打死我们不可。您就可怜可怜我们,饶了我们这些苦命的人儿吧。” 树下,几个宫女神色慌张,张开双手,脚步顺着少女的移动而移动。 “永宁,你在干什么呢?!”万历皇帝急了,几步挤入人堆,冲上边的少女喊道,“还不快给朕下来,让母后知晓了,肯定没你好果子吃。” 几个宫女惊上一跳,忙从皇帝行上一礼。 树上的永宁公主被这一吼,身形摇晃着差点跌落下来,她一皱眉,对准树下的皇帝抱怨道:“坏皇兄,你差点儿把我给吓死了。” “是你差点儿把皇兄给吓死了!”万历皇帝红着脸说上一句,又挥手道,“你快下来,上边危险。” “皇兄,这上边的鸟窝里有三个鸟儿,到时候永宁分给你一只。”永宁俏皮一笑,对准树下的万历皇帝做了个鬼脸。 “真的?!” 万历皇帝来了兴趣,嚷嚷着也要上树查看。 一旁的张允修与魏清赶忙抱住他,几人拉扯间,永宁公主收好鸟窝,顺着树枝,从上边滑落下来。 她一落地,轻轻拍手,仰起脖儿,如同一个得胜者一般从怀中掏出鸟窝:“皇兄,你瞧,这三只鸟儿多漂亮。”万历皇帝挤上前来,往里一看。 三只羽毛没有长齐的小鸟儿,张开嘴巴,叽叽喳喳大声叫喊。 “他们这么叫,是饿了么?”万历皇帝试探着问。 “八成是吧。”永宁公主微微点头。 “那快让御膳房给他们弄些吃的。” “咱自己带来些饭团,不用御膳房。” 兄妹二人蹲在地上,有一句没一句喂食雏鸟,那认真模样,让人感觉二人只是七八岁的小童。 趁着二人说话的功夫,张允修问魏清:“那位就是永宁公主?梁邦瑞此前联姻的对象?” “是。”魏清回道。 “还好,不然真就要一朵鲜插在牛粪上了。”张允修长松口气。 这少女天真活泼,长着一张娃娃脸,丝毫没有受宫中规矩的影响,属实难得。 想来万历皇帝和李太后把这妮子保护得极好,让她不食人间烟火,纯洁得如同一张白纸一样。 魏清跟着一点头,附和道:“是啊,李太后和皇上都把永宁公主当做心头肉,捧在手里怕掉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以往就是永宁公主犯些小错,皇上也不会呵斥她。” “也是合该张鲸倒霉。”张允修嘿嘿一笑。 魏清正待回话,万历皇帝忽然车过身子,从二人喝道:“你们两个家伙,在哪儿嘀咕什么呢?还不快过来帮朕选鸟儿。” “啊,哦,臣这就来。”二人一点头,脚步生风,三两步上前,跟着蹲在皇帝身旁。 张允修还是第一次见到永宁公主,他忍不住偷瞄一眼。 永宁公主正巧也转动大大的星眸,打量这位此前见过一次的公子哥。 二人四目相对,触电般移到别处去。 “张允修,你说,那只鸟儿好?”万历皇帝丝毫没有察觉到二人变化,依旧沉寂在新鲜劲里边,眉飞色舞地嚷嚷道。 张允修收敛神色,低头觑了眼三只鸟,指着叫得最凶那只说:“皇上,臣看中间那只叫得最欢,想来最好养活,您该选中间那只。” “好,朕就选中间这只。”万历皇帝说着,动手去拿中间那只鸟儿。 “好,皇兄选完了,那剩下的都是我的了。”永宁公主嘻嘻一笑,顺势把鸟窝抢了回来。 “哎,你一个人拿两只,不公平。”万历皇帝急了,邪恶地威胁道,“永宁,你也不想你上树掏鸟窝的事情,被母后知道吧。” “皇兄,你想干嘛?!”永宁公主抱住鸟窝,警惕地看着皇帝,脚步不自觉往后退去。 万历皇帝眉毛一挑,搓了搓手掌,咯咯笑道:“你再让朕挑一只鸟儿,朕就答应帮你保密,不然,嘿嘿,你可别怪朕心狠手辣。” “皇兄.”永宁糯糯喊上一声,乌黑的大眼珠里边,酝酿出丝丝雾气。 “叫什么都没用,给不给吧。” “不给!” 兄妹二人旁若无人,如同寻常人家兄妹一般拌嘴。 这可苦了张允修等人。 他们退也不是,进也不是,愣在原地,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人家兄妹的之间的事儿,外人插什么嘴儿? 魏清抬起脑袋,缓缓朝张允修的方向看去,张允修正巧也看了过来,二人打了个眼神。 魏清点点头,然后对准皇帝说道:“皇上,这天儿眼看着也热了起来,咱们一大堆人挤在这儿,闹哄哄的也不成个样子,万一太后瞧见,对您和公主都不好。 咱们不如先回宫去,有什么事儿以后再说。” 万历皇帝心中忌惮李太后,心下发怵,嘴上却依旧嘴硬道:“永宁,朕劝你乖乖把鸟儿送到朕寝宫去,否则朕肯定和母后说道说道。” “略略略皇兄怕母后,我才不怕呢,大不了就是被骂一顿就是。”永宁对准万历皇帝做了个鬼脸,掏出鸟窝,递给张允修,眨巴眨巴大眼睛,说道:“咱的内宫不方便养鸟儿,你帮咱拿出去好好养着。” 对啊。 万历皇帝也才想起,他的宫殿不适合养这种鸟儿。 “你把朕的也拿去,朕有空了就出宫门去看。”万历皇帝跟着把鸟儿,放入鸟巢。 “臣遵旨。”张允修无奈,只得接过这对兄妹的玩物。 本来万历还觉得宫中缺少乐子,没想到还能掏鸟窝,他转身觑了眼魏清,吩咐道:“魏清,真命令你把宫中的树梢都看上一看,如果有鸟窝,速速来报朕。” “哦对了,行事要隐秘些,千万别让大伴和太后知道。” “老臣遵旨。” 魏清一弯腰把屁股撅得老高,恭声喊上一句。 (本章完) 第122章 大龙,二虎。 第122章 大龙,二虎。 松江府华亭县城郊的小山上有一处姑子庙,距离华亭县城也就十里地的距离。 因为靠着华亭,再加上山上便植桃,一到三月份,桃怒然绽放。 整座姑子庙香四溢,成了一片粉红色的海洋。从山脚到山上的阶梯上,前来上香的女香客络绎不绝。 这日刚过辰时三刻,一辆锦绣杏色雕围栏的马车落在姑子庙的山脚。 一道身穿绿衣的少女先从里边探出脑袋,然后冲里边喊道:“小姐,今年这桃开得真好,好多人哇。” “绿萝,你能不能改改你这大大咧咧的性子,不然以后谁看得上你?”一道带着几分嗔怪的悦耳女声泛起,一袭素裙,头发披落在香肩的徐若溪弯腰探了出来。 “咱不肖别人看上,咱跟着小姐就是。”绿萝俏皮一笑,扶着小姐下了马车。 主仆二人望着青石堆砌而出的阶梯,对望一眼,然后沿山而上。 一路上,微风袅袅,白云悠悠,阶梯挤满来此求姻缘的少女。 徐若溪自然不是来求姻缘,而是来求平安。 同时散散心。 却说那日她与张允修分别过后,她们之间都以书信联系,二人的感情也迅速升温。 上月中旬,张允修来信说,不日就会来华亭。 徐若溪欣喜若狂,想着能再见到情郎,便掰着手指,一天天的数日子。 他是盼星星盼月亮,也没盼到张允修到来。 这不,最近反倒心情烦闷,于是乎便邀着贴身丫鬟绿萝一道,来这姑子庙游玩。 一来舒缓心情,二来为情郎求一道平安。 行了约莫十来分钟,阳光刺破云层,温度升高,徐若溪白腻腻的脖颈上渗出一层细汗,把几根零散的青丝沾染在上边。 她抬头往上一瞧,四角飞檐已映入眼帘。 没有多余停留,她伸出手掌揩了揩雪颈上的细汗,加快脚步,一鼓作气踏上山顶。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处硕大的广场,上边栽满桃树。 万从中,几座四角飞檐的大殿在其中若隐若现。 门口,几名身穿青色道袍的尼姑站在门口,面容含笑,对来上香的香客说起好话。 徐若溪提起裙角,领着绿萝就往里走。 门口的尼姑接着,笑道:“施主是来求姻缘的?” “不不不我是来求平安的。”徐若溪连连摇头,好看的面颊上露出一丝少女的羞赧。 两个尼姑对视一笑,领着徐若溪和绿萝来到偏厅坐定。偏殿不大,正中摆着一张八仙桌,顺着八仙桌往下,还摆了四个黄缎软垫。 八仙桌上,放着些贡品与一盆插满香火的小铜鼎。 徐若溪莲步轻挪走到软垫前,玉膝一软,对准软垫跪了下去,双手合上在心中默念道:“还望老神仙保佑他平平安安,快些来华亭,别出什么大乱子。” “还望老神仙显灵。” 绿萝见主人如此虔诚,也有样学样,学着主人的模样,来到软垫上坐下。 跟着紧闭双眼,默念道:“老神仙,求求伱保佑咱家姑爷,早日来华亭吧,省得小姐天天担心。” “这一晚晚的都睡不着觉哇。” 主仆二人各自祷告许久,还未起身,一名披朱带紫,约莫二十岁的美少妇打外边踱步入殿。 看着跪在地上的二人,美少妇轻启朱唇,柔声喊道:“张夫人。” 徐若溪神色一紧,急速睁开双眼,回头一看。 美少妇正笑吟吟地看向自己。 “你你认错人了吧,我不是什么张夫人。”徐若溪解释道。 “不,咱没认错,咱一路从徐家跟到这儿来,就是为了等你张夫人你。”美少妇掩唇一笑,扭动细腰走上前,自来熟地勾住徐若溪的肩膀,看着她的面颊啧舌道,“果真是天上的人儿,莫说那些臭男人,就是咱这个女人都恨不得啃上两口。” “夫人,你认错人了,我并不是什么张夫人。”徐若溪眼眸中闪烁坚定,丝毫没有因为美少妇的言语而松口。 绿萝也跟着起身,气鼓鼓地哼道:“是哇,咱家小姐还未出嫁了,你也真是的,咱家小姐都说了不是,你还非得嚷嚷着是。” “还装。”美少妇咯咯一笑,直接挑明道,“咱知晓你是徐家的小姐,已经和张公子定下了婚约,所以叫你一声张夫人也是无妨的。” “咱叫赵玉,是魏国公世子徐维志的正妻。” “啊?你是国公府的人?”绿萝脸色一抽,说话的声音都跟着颤抖起来。 徐若溪却是心下生了警觉,她不自觉往后倒退两步,与赵玉拉开距离,冷冰冰地说道:“原来是魏国公府府的世子夫人,小民真是受宠若惊。” “不过夫人有一点儿说错了,小女子只是与张家公子订下婚约,还未嫁入张家,自然称不上什么张夫人。” “妹妹,你也别和咱扯野了。”赵玉嗔怪地瞪了眼徐若溪,又道,“张公子已经的大船已经快要到上海县了,你说说,他来松江府是找谁?” 总算是到了。 徐若溪心中欣喜,脸上冰冷一扫而光。 一想起眼前的赵玉目的不纯,徐若溪又拉下脸色,带着几分羞涩嗔道:“谁谁知道他来找谁?保不准还是路过这儿呢。”“妹妹,除了来找你还能找谁?”赵玉一把抓住徐若溪的手腕。 “找我?找我做什么?”徐若溪心中欢喜,脸上却装作茫然。 “妹子,你说男人找女人还能干啥?你别和咱说,你啥都不知道?”赵玉瞪圆双眼,直接开门见山道,“我家夫君有些事情想请张公子帮忙,还请妹子你帮帮忙。” 说着,她从袖口中取出一件五寸见方的紫檀木小盒。 打开一看,里边竟然是一对色泽清幽的鱼形翡翠玉佩。 “什么意思?”徐若溪冷着俏脸问。 “一点儿小意思。” 赵玉呵呵一笑,顺势把小盒合上,看着徐若溪的双眼说道,“只要徐小姐能帮咱夫君引荐给张公子,不管事情成与不成,咱家都有厚礼奉送。” “夫人,我一介女人家,哪能掺和男人的事情?”徐若溪自是不肯让张允修看轻自己。 “妹子,这你就不懂了吧。”赵玉掩唇轻笑,一板一眼地教训起徐若溪,“女人最大的武器,就是这张脸,只要你撒撒娇,顺势往他怀中一滚。莫说他一个血气方刚的少年,就是大罗神仙,骨头也得酥得支棱不起来。” “夫人,你胡说些什么呢。”徐若溪嗔怪地瞪了眼赵玉。 “女人都迟早要经这一遭的,你得趁着男人的新鲜劲儿没过,成天和他腻歪,否则日后可有得你哭的。”赵与已为人妇,说话自是没有禁忌。 二人扯了半天皮,徐若溪依旧不肯答应。 赵玉无奈,只能把木盒强塞入到徐若溪手中,装作漫不经心道:“买卖不成仁义在,咱看着妹子你长得水灵,这礼物就送给你们小夫妻就是。” 说罢,不待徐若溪拒绝,撤步出了大殿。 徐若溪提起裙摆追了出来,放眼望去,赵玉却是已经消闪在人海中。 沉默半天的绿萝也追了出来,两眼放光,带着几分得意说道:“小姐,这翡翠多好哇,反正是白送的,不要白不要。姑爷就算知道,也没法对你发难。” “你懂什么?!”徐若溪伸出玉指对准绿萝额头重重一点,又道,“吃人嘴短,拿人手短,人家白送咱这么贵重的东西,一看就是有所图谋。” “咱徐家怎么也是名门,不至于为这点儿东西,就被人看轻了。” “哦,那怎么办?”绿萝捂住额头,撅着嘴儿问。 “还能怎么办,回去,派人把这东西送到魏国公府去。” 徐若溪恨恨道上一句,提溜着长裙,急步往山下奔去。 另外一边,上海县的码头上。 五十余艘战船缓缓抵靠在岸边,最中间的主船上,张允修着一身青色束身长衫,负手站立在正中。 两边,李二狗和赵大壮站得笔直。 “公子,上海县到了,咱们也是时候该分别了。”一旁的李二狗恭声答道。 “怕不怕?”张允修扫了眼李二狗和赵大壮,面无表情地问道。 “怕个球,当年郑公公没有海图都敢下西洋,咱手中拿着海图还怕个啥?”赵大壮,一拧眉,拍着胸脯喝道,“公子你只管放心,最迟两年的时间,咱保证完完整整,把海图和这些岛子上的特产,通通给您都给带回来。” “好,既然你们都有如此胆气,那咱就等着给你请功了。”张允修豪气干云道。 本来他是只想让李二狗去探探路,没想到赵大壮自告奋勇,也要去搏一搏富贵。 张允修对这汉子颇有不舍,但奈何他求功心切。 张允修也只能放他离去,让他和李二狗有个照应。 想到这儿,张允修又偏过脑袋,看向一旁的李二狗,低声说道:“二狗,你放心,你婆姨咱会好好照应的。不管你回得来回不来,只要咱有一口吃的,绝对饿不着她们娘俩。” “多谢公子。”李二狗拱手抱拳。 他现在总算是明白,原来给人当狗,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 “我看,你现在这模样也别叫二狗了。以后你就叫李二虎吧,这名字比二狗好听多了。”张允修拍了拍李二狗的肩膀,柔声说道。 “多谢公子赐名,二虎一定为公子趟出一条路来。”李二狗诚惶诚恐,膝盖一软,跪地表起忠心来。 张允修把他扶起,又看向赵大壮说:“你也别叫什么‘大壮’了,日后怎么也是一方统领,说出让人笑话,从现在开始你就叫大龙吧。” “赵大龙,李二虎。”赵大壮低喃两声,两眼射出一道精光,然后拱手抱拳道,“多谢公子赐名,咱哥俩保证把公子要的东西带回来。” “嗯,” 张允修微微颔首,又叮嘱几句,才迈步下了战舰。 一行人站立在战舰上,目送张允修远去,直至他的背影消失在视野中,李二虎才冲旗手打了个手势。 旗手会意,站立高处,舞动旗帜。 后边的战舰见了,纷纷调转船头,驶里上海县的码头。 “再看一眼吧,下一次回来不知道得是什么时候呢。”赵大龙拍了拍李二虎的肩膀,深情说道。 “不必,我很快就回来。” 李二虎自信一笑,转身走向船舱。 (本章完) 第123章 魏国公府 第123章 魏国公府 三月的江南,草长莺飞,春日和煦,微风袅袅,闹人的春色把整个南方大地装点得愈发妩媚。 徐家大宅后园的一处四角飞檐下,张允修着头戴青色程子方巾,着一身豆青色长衫,坐在亭下的石桌上。 徐若溪面容含羞,着一身绯红琐幅质地月白色的六合百褶裙。 头上插着一支琥珀白的如意簪,簪尾还缀着一颗白色的玉珠。 经过阳光映照,散发出耀眼的光芒。 齿白唇红,仪态万千,一双大眼睛清澈见底,如同夏日的清泉,只看一眼就觉得心中的烦躁完全消散。 张允修忍不住多瞄几眼,徐若溪紧握双手,侧过面颊,嗔道:“你看什么呢?” “来都来了,还不让人看?”张允修嘿嘿一笑,绕到徐若溪的跟前,嗅着她身上的幽香,四下一瞧,见周遭静悄悄的无人打搅。 胆子一下也大了起来。 他展开双手,一把将徐若溪抱入怀中。 “啊?!”徐若溪身躯一颤,只觉胸口被一团火堵住,男子的气息顺着风钻入鼻腔。 她惊上一跳,疯狂挥舞粉拳,往张允修胸口捶打起来,惊呼道:“你你放开我,伱放开我,这儿待会儿人过来的。” “有人过来怎么了?我抱抱自己媳妇,未必别人还管?”张允修一瘪嘴,一双大手把佳人抱得更紧。 “你你流氓。”徐若溪红着脸糯糯嗔道。 “随你怎么说,反正我就是不松手。” “你大坏蛋。” “对,继续骂我。” 张允修嘴角一咧颇为享受,又想起二人书信间徐若溪流露出的情愫,忍不住打趣她说:“若溪,是谁在信中说,让我赶快来华亭看她来着。” “怎么,现在我人来了,你反悔了。” 徐若溪身躯一烫,雪白的细颈爬上红晕,她顿了顿,勾着脑袋嘟哝道:“我只是让你看,没让你对我动手动脚的。” “那我抱着看你。”张允修哈哈大笑,把徐若溪的脑袋偏过来。 二人四目相对,徐若溪清楚的感受到张允修灼热的鼻息,打在她的面颊上。 张允修望着佳人如鹅蛋般的面颊,点漆似的红唇。 喉结一动,吞咽了一口唾沫,然后低下脑袋,对准她的红唇吻去。 徐若溪十根脚趾蜷缩成一团,手心冒汗,耳膜边响起打鼓般的心跳声。她缓缓闭上双眼,扬起脖颈,露出一副任君采摘的模样。 “哟,妹夫你们在这儿了?” 一声脆响泛起,张允修与徐若溪触电般的松开彼此,各自红着脸背过身去。 张允修负手而立,仰头欣赏风景,徐若溪则是装作漫不经心,抖着手臂烹水煮茶。 这时朱灵扭动身躯,笑吟吟地走了进来,她转头眸子扫了眼二人,软糯着声音说道:“妹夫,若溪,咱来的不会不是时候的。” “哦,正是时候。”张允修一笑,指着桌上的茶水说,“这可是皇上赏赐的密云龙茶,咱这次特意带来些给若溪尝尝。” “哎哟,那咱可有口福喽。”朱灵展眉一笑,直接坐到徐若溪身边。 徐若溪还处在刚才的紧张中没有回神,为朱灵倒水的手都在颤抖。 随着热水灌入茶杯,密云龙茶中热气翻腾,热气裹挟着清香,从茶杯中猛烈往外窜动。 朱灵冲妹妹一笑,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口冷气。 然后,一仰脖儿,把密云龙茶咽了下去。 “怎么样?”张允修问。 “嗯,这密云龙茶不愧是贡茶中的极品,甘甜醇香,回味无穷。”朱灵闭着眼睛回味一会儿,放下茶杯,笑吟吟地说道。 “是啊,皇上一共也只赏了咱两斤。”张允修笑着开口附和。 “妹夫,这极品的密云龙茶,一年也就出产一百斤。你能分得两斤,足见皇上对你的信赖。”朱灵笑呵呵回上一句,顺带不忘拍上张允修的马屁。 张允修不愿在这与她扯野,只问道:“嫂子,你找咱有啥事?” “不是.不是有事儿,就是路过,见你们两人在园中,就进来瞧瞧。”朱灵连连摆手,忽又脸色一板,揶揄道,“咋了,没事儿就不能来瞧瞧你们了?” “哦,既然嫂子没什么事儿,那允修有些乏了,就先下去休息了。” 张允修说着,转身就走,朱灵急了扯着嗓子喊上一句:“妹夫留步,咱来找你,还真有些小事情要你来办。” 一旁勾着脑袋的徐若溪,这时忽然开口打断道:“嫂嫂,他今儿个才到,肯定累了。 有什么事儿明天再说吧。” “明天也行,就是魏国公府的小公爷徐维志,正巧来华亭,想要见见妹夫你。”朱灵掩唇一笑,落落大方地说了出来,“不知道妹夫你哪日有时间?” 张允修还未说话,徐若溪急了,问道,“嫂嫂,咱家和魏国公府八竿子打不着吧,魏国公府的小公爷怎么会来华亭呢。” “这华亭又不是咱家的,人家爱你就来。”朱灵瞪了眼傻妹妹,带着几分玩味打趣道,“若溪,你这也太霸道了,还不准人来华亭了。” “莫不是以后这谁从华亭过,还得和你寻个章程?” “嫂嫂.”徐若溪红着脸娇嗔一声。 她当然知道魏国公府的人找上门,肯定是有所求。 此前她就不想掺和这事,没想到那些人仍不死心,又把主意打到自己嫂嫂身上。 抬头觑了眼张允修,见他面无表情。 徐若溪身躯紧绷,一颗心提到嗓子眼,生怕让他看低了身份。 在心中权衡一阵利弊过后,张允修忽然咧嘴一笑,说道:“既是魏国公府的小公爷,那是该见上一见,这样吧,咱明儿个见见他们。”“哎,好那咱这就去安排。”朱灵展眉一笑,扭动腰肢转身身就走,谑道,“你们继续,你们继续,咱去告诉那些女眷们一声,莫到这边来打搅你们雅兴。” 话音一落,朱灵脚下踩着风火轮一般,迅速消失不见。 张允修还想再续前缘,徐若溪挪动莲步,怯怯往后退上好几步,嗔道:“都怪你这个大流氓,现在被嫂嫂知晓了,她回去后肯定要笑话我了。” “她笑就笑呗,刚才没亲上,让我亲亲。”张允修没脸没皮,一个跨步上前就要去抱佳人。 “你你别过来,我自己来。”徐若溪颤着声哼道。 “自己来?” 张允修一愣,不待他反应,徐若溪似鸿雁一般掠起,闪到他身前。 然后,她紧闭双眼,垫着脚尖,对准张允修的面颊轻轻一点。张允修只觉面颊传来一阵湿润,下意识双手环抱。 徐若溪早有防备,急速往后倒退。 张允修抱了个空,再想发动攻势,徐若溪狡黠一笑,转身就跑,只留下幽幽的声音传来:“好了,今儿个让你占够了便宜。” “唉。”张允修一脸失落。 本来还想给这小妮子来个法式湿吻,给她嘬一口狠的。 没想到,这小妮子现在也学精了啊。 笑着摇摇头,张允修坐回原地,独自一人欣赏起风景。 脑子不自觉去想魏国公府的事情。 魏国公府世镇南京,乃是开国六公爵徐达的后代。 徐达作为洪武大帝的左右手,备受皇帝的信赖,其长女更是嫁给成祖作为皇后。 后来成祖靖难,徐达长子魏国公徐辉祖选择站在建文帝那边。 徐达三子徐增寿却选择下注燕王朱棣。 徐辉祖大义灭亲,亲手葬送了自己弟弟的性命。 成祖靖难成功后,徐辉祖被圈禁,身为靖难功臣的徐增寿获封定国公。朱棣又念着皇后和徐达的面子,没有废除魏国公府的爵位。 于是魏国公一脉,就有了一门双公一说。 整个大明的勋贵,除却英国公张玉一脉之外,无人能出其右。 这样一个在江南的巨无霸找上门,张允修不能怠慢。但他又不能表现得太急切,在谈判桌上越急的人,往往都会输得越惨。 他必须把握拉扯的度,既不让魏国公府的人感到自己急切,也不让他们感到自己冷淡。 想通这一层后,张允修咧嘴一笑,缓缓走出小亭。 翌日辰时末。 徐家大厅内。 徐元春穿戴齐整,笑着端坐在主位。左手边,张允修气定神闲,无喜无悲地坐在靠椅上。 觑了眼张允修,徐元春笑着开口解释:“妹夫,咱在南京时,也曾与那魏国公府的小公爷徐维志有过几面之缘。 他面如冠玉,翩翩有礼,绝不是那种纨绔子弟,这点你可以放心。” “嗐,兄长结交的人,那能是纨绔子弟么?”张允修面庞含笑,浑不在意道。 “这次魏国公府的人,麻烦不小。”徐元春点点头,先给张允修打起预防针。 “什么麻烦?”张允修问。 “南京礼科给事中王禾弹劾徐家父子,说二人狎妓。” 狎妓,这算什么大事儿? 若是狎妓算事儿,那南京的官员还不得被查个底朝天? 张允修满头雾水,一脸的疑惑。 “他父子二人一同去狎的,而且还招摇过市,被人抓住弹劾。现如今元辅正整顿吏治,他也是撞到枪口上来,朝廷要拿他们立典型。” 见张允修不解,徐元春尴尬一笑,压低声音说。 嘶. 好家伙,还一起去狎妓。 哥俩玩挺啊。 不会点的还是一个吧? “这可是有违人伦纲常的东西,而且现在朝廷正整顿此风。我怕是不太好出手插手吧。”知道事情来龙去脉过后,张允修面带难色,低声回应道。 “妹夫,你谦虚了。这二人又不是犯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大罪,只要元辅把这事儿压下来,小公爷必有重谢。”徐元春说着,两射出一道光亮。 张允修等的正是这个。 其实这事儿说大可大,说小可小。 有些事儿不上秤四两重,上了秤砣千斤都压不住。 “咱不是图国公府的那什么谢,而是此事的确有些棘手。等我回京之后,前去与家父商议一番,再行决议才是。” 张允修并未把话说满,他不能让徐元春觉得这事儿太轻松。 徐元春也是老狐狸,哪里不懂这些道道,只拱手道:“妹夫放心,只要你肯帮忙,不管事情成与不成,魏国公府邸的那位,一定承你这个情。” 正说着,忽有人下来报,说是魏国公府的小公爷已至。 “瞧瞧,事儿主来了。”徐元春指着外边一笑,示意张允修坐着,自己亲自出去迎接。 (本章完) 第124章 交易 第124章 交易 张允修坐在大厅等了一会儿。 忽然听到外边传来一阵脚步,徐元春的声音笑呵呵传了进来:“小公爷,您说说您大老爷的从南京跑来,专程为了祭奠家祖,徐某真是荣幸之至哇。” “徐兄客气,徐太师器量宽宏,公忠体国。如今他老人家骤然仙逝,我们这些做晚辈的哪能不来看望?”一道年轻的声音跟着响起。 张允修就瞧见,一青年跟着徐元春走了进来。 只见那人约莫二十出头,身高七尺,面如冠玉,唇若涂脂,一对秀气的眉毛下边,嵌着一双黑溜溜的的眼珠,里边不见半分杂质 蟒袍玉带挂在身,足蹬一件金丝质地的皂皮长靴。 走去路来,发出“蹬蹬蹬”的响动。 正是当代魏国公徐鹏举的儿子,徐维志。 他一走进来,便发现张允修。 于是不待徐元春介绍,笑呵呵拱手道:“这位就是徐家的新郎官吧,真是一表人才,徐兄,你徐家小姐可总算是所托有人了。” “小公爷谬赞。”张允修微微颔首,既不热情,也不冷淡。 “哎,叫甚小公爷,你我年龄相仿,咱痴长你几岁,伱叫我一声徐大哥就是。”徐维志摆摆手,装作生气道,“未必,张老弟瞧不上咱这个土老帽,不肯和咱称兄道弟?” “徐大哥说哪里话。” 张允修顺势拉近距离,徐维志也不客气,直接坐到张允修身侧。 三人以主宾之礼坐定,徐元春这个牵线人侧过脑袋,看向徐维志诉苦道:“老弟,你这次摊上大事儿了,咱可是费了牛大劲,才有了些眉目。” “徐兄放心,不管成与不成,咱都承你和张兄弟这个情。”徐维志呵呵一笑,直接给二人吃下一颗定心丸。 徐元春与张允修对视一眼,点点头,然后张允修才道:“徐兄哇,这事儿也就是尽量一试,你也做好不成的心理准备。” “咱省得。”徐维志一挥手,浑不在意。 徐维志如此云淡风轻,倒是让张允修有些疑惑,按道理来说,他应该火烧眉毛才对。 正在他沉吟之时,徐维志眉毛一挑,笑着看向张允修,问道:“听说张兄弟得了皇差事,准备再组船队,效仿郑公公下西洋?” “八字还没一撇呢。”张允修觑了眼徐维志,端起右手侧的茶杯,小呷上一口,然后问道,“怎么,小公爷对这事儿也有兴趣?” “有哇,咱可是听说那海外都是金山银山,也想去分一杯羹。”徐维志说着,两眼直放光。 原来他被弹劾只不过一个托辞罢了。 去岁冬日时分,他得了父亲的命令,前来吊唁徐阶。 当时也是徐元春负责接待他,二人在南京城时就有交情,如今再见自是免不了联络感情。 酒过三巡过后,徐元春面容含笑,带着几分醉意说:“小公爷,你可知晓咱那妹夫是干啥的不?” “不就是首辅的公子么?”徐维志还以为徐元春要炫耀,于是不冷不淡地回道。 “不光是首辅的公子,他还替皇上赚钱哩。”徐元春说着,脸上露出一丝陶醉,“就今年的七月,他短短三个月时间,就替皇上赚了三十万两银子。” “这么多?” 徐维志吃上一惊,满脸心动,催促着徐元春接着往下说。 “海上。”徐元春扬了扬手中筷子,吐出两个字来。 “海上?” “对,就是海上。”徐元春想起张允修的自信,一下挺直腰杆,站起身来指点江山道,“你还不知道吧,咱们松江府马上就要不归属应天府管辖了。” “那归哪儿管?”徐维志问。 “当然是归属朝廷直接管辖。”徐元春一拍掌,又道,“日后咱们松江府也能成三品衙门,这地界日后寸土寸金,不是今日之风景所能言语。” 见徐元春说得有鼻子有眼,徐维志心中发痒。 那次谈话之后,徐维志回到南京,第一件事儿就是来松江府购了一万亩土地。 今年年初,一封通政司的邸报传檄江南。 松江府直接划归朝廷管辖。 只这一下,他手中的土地上涨了五成。 尝到甜头之后,他自然知晓这位新贵的能耐,于是便想着上门来,再笼络笼络感情。 张允修哪里知道二人之间的道道,傻乎乎被人骗入“圈套”。 不过,对于魏国公府的加入,他是一百个乐意。 一来人家是江南的地头蛇,在此地势力深厚,绝非他一个过江龙可比。二来,吃独食容易遭人记恨,多个人分杯羹,有时也不是坏事。 想通这一层道理后,张允修笑呵呵说道:“海外是有金山银山不假,但风险也不少,就看徐大哥你愿意出多少本钱了。” “一百艘船,你若是缺人,也只管和咱说。咱家别的没有,就是不缺人和船。”徐维志一拍胸脯,满脸自信地回道。 作为镇守南京的守备,魏国公名义上掌管着南京城的所有军队。 当然,这些军队是不能随便乱动。 但他家还养了不少的家丁,也就是私军。这些人装备精良,训练有素,且忠诚度极高,而且不属于朝廷,是归属于魏国公的私产。 “那咱就先多谢徐兄,慷慨解囊,这事儿就这么定了!”张允修说着,踱步到徐维志跟前,为他倒上一杯茶水。 徐维志站起身子,端起茶杯,一仰脖儿喝下,赞道:“好茶哇。” 充当牵线人的徐元春一愣,他没想到事情如此顺利。 这可是从别人锅里舀食儿吃。 本以为,要费上一大圈功夫,怎料三言两语,张允修就拍板答应下来。 愣怔一会儿,徐元春笑呵呵说道:“既然事情都谈好了,小公爷,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要不您带咱妹夫去南京城逛逛?” “好哇,本来就想带张兄弟去逛逛南京城,也好让咱尽尽地主之谊。”徐维志两眼放光,谑道,“人都说,南京城的秦淮河畔是男人的天堂。” “张兄弟还不没去过吧。” 张允修心中一阵热乎,勾着脑袋,经过一阵猛烈的心理挣扎,才摇头道:“算了,这次咱行程匆忙,南京城一来一回消耗不少时间。” “下次,下次咱一定好好去尝尝南京城的特色。” “好,就怎么说定了。”徐维志得了承诺,哪里还肯再待。 此刻他的心早已飞到秦淮河畔,那些香香软软、温声细语的美娇娘身上。 简单寒暄两句,徐维志当天就要走。 徐元春深情挽留。 二人拉扯一阵,最终徐维志带着依依不舍,跟着车队缓缓驶出华亭县。 县城门口,送别徐维志过后,张允修看了眼天色,觉得还早,于是便冲着徐元春笑道:“兄长,我还有些事情去寻知县魏鸣,就不同你一块儿回去了。” “好,我回去和若溪说一声就是。”徐元春一点头,痛快答应下来。 二人在城门口分离,张允修领着两个仆人,直奔知县魏鸣的府邸而去。入了府邸,魏鸣接着,催促下人送来酒菜。 以主宾之礼坐定后,魏鸣谄媚地为张允修倒是一杯酒,抱拳道:“张司丞,咱现在是服了,一府之地竟能被你给直接剥离出去。” “你也不看看,那些官员都是些个什么东西。”张允修笑着接过酒杯,泯了一口,继续说道,“只要让这些京官们见到好处,别说一府之地,就是两府也不在话下。” “那是.那是。” 魏鸣点头哈腰,极尽讨好之色。 “哦对了,给你们松江府预留了两成的赋税,应该够用了吧?”张允修忽然想到什么,问道。 “勉强够用,不过等咱把松江府的海关建立起来之后,日后的银子自然大把大把的来。”魏鸣轻捋胡须,满脸的从容与淡定。 虽说隆庆开关之后,大明的海外贸易得到极大的发展。 据不完全统计,当前世界上至少有三分之一的白银,正源源不断流入大明。 只可惜,各地的市舶司荒废,而且地点又多又杂。 这些远洋的商人络绎不绝,但大明的朝廷却很少得到好处。 张允修便奏请万历皇帝,只保留四处市舶司。 一是福建泉州,二是广东广州,三是位于东海的松江府,四是位于渤海的天津。 其中松江府与天津卫都是归属于中央直辖。 这两处的关税,能够直接为中央朝廷回血。 “那好,筹备市舶司的事情一定要快。还有这海关的关吏,一定要选严苛之人,不能徇私枉法,否则这海关就成了形同虚设。”张允修沉吟片刻,抬头看向魏鸣吩咐。 “张司丞放心,咱已经想好了人选。”魏鸣点头一笑。 “谁?” “就是咱手下的县丞,李良才。这人刚正不阿,眼里最是容不得沙子,请他去当这市舶司的提举,必能整治整治这些牛鬼蛇神。” 这是个得罪人不讨好的事儿。 魏鸣自然不肯趟这趟浑水,于是便推给了一直给他上眼药的副手李良才。 “他行吗?”张允修依旧有些不信,解释道,“等这市舶司一开,到时候王公贵族,勋贵大臣,找他要关系,拉交情的可不少。” “咱是怕他扛不住压力。” “张司丞放心,这人的脾气又臭又硬,一步吃请,二不多拿。一下了值就把自己锁在家中,谁也不见。这种人去当市舶司的提举,是再合适不过的事情。” “看来,这位李县丞得罪过你喽。”张允修忍不住笑着打趣道。 “这哪能是得罪,这市舶司的提举可是从六品的官,他现在是正七品,这可是往上升了一级”魏鸣嘿嘿一笑,洋洋得意道,“仆这叫做,举贤不避亲。” “哈哈哈,好,只要他能行,那就定他了。” (本章完) 第125章 骑驴县丞 第125章 骑驴县丞 三月份的华亭县,阴雨阵阵。 丝丝细雨连绵不绝,从穹顶上坠落,在青石地板上激荡起一阵阵浅浅的波纹。 不一会儿功夫,地面烟雾朦胧,与灰蒙蒙的天空凝固成一片。 街上,行人撑着油纸扇,行色匆匆,从烟雾中撞出一条道路。 这日刚过卯时,一人身穿官袍骑着毛驴,手撑油纸扇,缓缓来到华亭县的知县衙门。 只见他约莫四十来岁,中等身材,国字脸,神色严峻,丝毫看不清内心波澜。 身上的官袍浆洗得掉色,一双长靴也开了线。 踩在地上,松垮垮的,直往下拖。 正是华亭县的县丞李良才。 其实依照他的位置,完全可以过得更好。 但他不一吃请,二不敛财,还时常救济穷苦的百姓,光靠他那点儿俸禄确实捉襟见肘。 无奈,他只能把官员乘坐的轿辇换做毛驴。 因此他也在松江府内得了个外号,“毛驴县丞”。 李良才这边一下毛驴,门口的差役一下迎了上来,笑道:“李县丞,你今儿个可是来得有些迟了,知县大老爷早在里边等着你了。” “哦,今儿个知县来得倒是早。”李良才吃上一惊。 “今儿个知县不光来得早,还有大好事等着县城大老爷你哩。”那差役也是个狗进门槛,嘴朝前的主儿,一听到什么风声便忍不住嚷嚷。 李良才向来不喜这油腔滑调的话语,于是把脸一板,喝道:“什么好消息,伱也是个没章程的主儿,咱有好消息,用得着你来说?” 说罢,提起步伐就往里走。 那差役本想拍马屁,怎料拍到马蹄上,一缩脖颈,骂骂咧咧嘟哝两句,又站回原位。 李良才加快脚步,最终来到一栋平房前边。 那是他的办公地点。 此时,房门已经打开,还有小吏喜气洋洋,笑着往外搬东西。 一边搬,小吏的议论声跟着响彻起来。 “哎,这那穷秀才总算是走了,咱日后总算是有好日子过喽。” “是啊,咱当了八九年的差,还他娘的第一次见这么抠门的官儿呢。你说说,以往那次新官上任,不都是给咱些赏银?” “嘿嘿.咱听说,魏知县本来准备给咱一人发一两银子,当做年前的喜面钱。结果这穷秀才不答应,还说要闹到上边去。” “他奶奶的,也不不知道是那个裤裆没闭好,放了这么个东西出来。” “.” 一声声叫骂声如同刺耳的钢针,刺入到李良才的心脏,气得他面色发青。 他站在远处愣了一阵,随后一挥袖,直奔魏鸣的值房而去。 此刻,魏鸣正和一师爷端坐在里边,值房约莫二十来个平方,正中间摆放着一张深色方桌,配着一把黄梨木的太师椅。 屋子的桌边是还放了一套名贵家具,右边则是放着两盆富贵的牡丹。 魏鸣翘着二郎腿,背靠在太师椅上,摇头晃脑,嘴中不时哼出两声吴侬软语。 坐在左边的师爷觑了眼县令,小心试探道:“县尊,这次上边看来是要在松江府大干一场,这市舶司日后可是大有油水的衙门,你推李倔驴上去,岂不是便宜这家伙了?” 魏鸣一下支起身子,看着师爷阴恻恻一笑,说道:“别以为咱不知道你想什么,那市舶司不是什么好衙门,你就待在咱身边,咱保留荣华富贵。” “小的,小的不是想去市舶司。”师爷连连摆手解释。 “唉,老梁啊,你跟了咱也有四个年头了吧?咱是啥人你不知道?”魏鸣从靠椅椅坐起,反剪着双手踱步到窗边,凝视着窗外的细雨,反问道,“你说说看,啥时候吃过亏?” 梁师爷看着老爷的背影,思索片刻,摇头道:“县尊胸有机谋,机巧善变,又深谙官场之道,自是不曾弱于人手。” “是啊,咱是有万千的机谋,偏偏碰上这么一头油盐不进的叫驴!”魏鸣一咬牙,恨恨说道,“他说咱是个蛀虫,咱就是要让他看看,那个位置有多烫屁股!” 十两,二十两你可以不要。 如果一千两,两千两呢,你还能保持住本心,不受诱惑么? 松江府的市舶司一旦成立,可以预见的是,这个衙门的堂官将会是松江府炙手可热的人物。 那时候,每天过手的银钱,都是万来计量。 他就不信,这头倔驴还能保持本心。 刚开始听说这衙门成立,就连他自己都有些心动。 不过后来转念一想,他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他的为官之道就是,“隐”、“忍”二字,这位置太招摇,又这么多人盯着。 这当官就怕被人成天盯着,那滋味,连晚上和媳妇睡觉都不踏实。 魏鸣当机立断,便向张允修推荐了这李良才。 一来,若是这家伙干得好,刚正不阿,那他魏鸣有识人之明,举荐之功。如果这家伙守不住底线,真被人拉下马,嘿嘿,那可就别怪他痛打落水狗。 还有一点就是,这家伙不在自己身边待着,他办起事儿来,顺手许多。 想到这儿,魏鸣轻捋胡须,对自己的一石三鸟之计颇为自得。 “砰。” 一声响动泛起,魏鸣值房大门被人粗暴推开,一阵凉风灌了进来。魏鸣与梁师爷一同侧过脑袋,往门口看去。 李良才气势汹汹站在门口,他瞪着魏鸣,喝问道:“魏知县,咱问你,为何咱刚才路过值房的时候,那些小吏在往外搬咱的东西。” “还说什么,咱马上就要走?” “哦,咱正打算和你说这事儿呢。”魏鸣养气功夫一绝,面容含笑,拉着李良才到椅上坐定,“是这样的,咱们松江府的市舶司马上要成立。” “上边问咱要人,还说这人一定要刚正不阿,不向权贵折腰,咱第一个就想到你李老弟你哇。” “什么意思?”李良才神色严峻,警惕问道。 “李老弟你高升了,现在马上去筹备市舶司,这可是从六品的官儿。”魏鸣直接挑明道,“这些日子你就不用来县衙了,好好休息。” “可有朝廷文书?”李良才伸出双手,喝道。 “马上朝廷的公文就会下来。”魏鸣陪着笑,漫不经心地回道。 “既没有朝廷的文书,那某就还是这华亭县的县丞,魏知县让人搬走某的东西,是不是有些太过专权跋扈?”李良才血红双眼,一开口声音便如同洪钟大吕一般。 这下,魏鸣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他强压制住怒火,一挥袖,哼道:“既然李老弟想来当差,那就来当差就是,不过梁师爷,告诉下边人,把李县丞的东西都放回去!” “啊,是。”梁师爷一点头,夹着裤裆往外跑出值房。 李良才一抱拳,跟着走出值房。 经过一天忙碌,等到申时末,李良才骑着毛驴缓缓驶入自家小院。尚未入院,就瞧见里边堆满了各种各样的礼物。 一名约莫三十来岁的少妇,站立其中,一脸心疼。 那是李良才的夫人。 李良才快步走入,把半开的木门关上。 这时李夫人也听到动静,从门边看来,二人四目相对,李夫人道谑:“看看,这才半天功夫,这小院就被挤了个满。” “都退回去不就行了么?”李良才粗略一扫,径直往堂屋里走。 李夫人跟在后边,一拧眉,嘟哝着嘴儿嗔道:“你说的轻巧,人太多了,咱一家家去送,那还不得把腿都送断啊。” “夫人,别忘了你当初答应过我的,不收礼。”李良才止住脚步,偏头扫向夫人,正色道。 “你也别忘了,你答应过我的,如果你退回一件礼物,就得帮我洗一次衣物。”李夫人掩唇一笑,指着水池边的两盆衣物,说道,“瞧瞧,这次积攒的衣物总算是派上用场了。” “夫人,你可真是老谋深算呐。”李良才讪讪一笑。 “那是,咱没了礼物心里不痛快,你也别想痛快。” 李夫人说着,拉拽丈夫来到水池边坐定。 李县丞无奈,撸起袖子,拿起一件女人的衣物,放在搓衣板上细细搓动起来。 旁边,李夫人坐在靠椅上,旁边的小桌还放着糕点。 她一边吃着糕点,一边看着丈夫洗衣,同时打趣道:“你呀,大小也是个官儿,要不你干脆把这些礼物收了算了,省得遭这罪。”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不义之财,某一分钱不取!”李良才颇为硬气说道。 “啧啧,就你这倔脾气,真不知道我当初是怎么看上你的。”李夫人努努嘴,又道,“魏知县的四房姨太太,一个比一个穿得珠光宝气。” “咱可是听说了,他家就连马桶都是拿紫檀香木打造的。你说说,都是当官儿,这差距怎么就这么大呢?” “那是小人,某不屑与于这种人为伍。” “可人家官儿当得比你大,当得比你舒服,当得还比你稳当。” 李良才闻声一个愣怔,顿了顿,随后把捶洗完成的衣物,放到清水中清洗。 笑着摇摇脑袋,李夫人恨铁不成钢道:“你呀,就是头驴。这次你升到这新官儿上去,不知道又要得罪多少人喽。” “咱是虱子多了不怕咬。”李良才嘿嘿一笑。 李夫人被丈夫气笑,站起身子,挪动莲步到李良才身边,一把抢过捣衣棒,嗔道:“行了,行了,瞧瞧你这笨手笨脚的模样,等你洗完得什么时候。” “去帮我把菜洗了吧。” “夫人,那礼物我是真不能收,不光现在不能收,以后我也不能收。”李良才认真说道。 李夫人瞪了眼丈夫,气鼓鼓说道:“你以为咱是第一天认识你这叫驴么?去去去,别碍着咱办事儿。” “多谢夫人。”李良才耸眉一笑。 (本章完) 第126章 辽东风云 第126章 辽东风云 次日一早,李良才照例早起来到值房办公。 一连披阅了两份县中的卷宗,忽然,值房外传来一阵急促脚步,魏鸣的声音率先传了进来:“张司丞,这就是李县丞的值房。” 李良才站直身子,正要往外查看。 然后就瞧见,一名身穿青色道袍的青年,在一堆官吏的簇拥下,迈步闯入他的值房。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张允修。 二人四目相对,张允修问道:“你就是李良才?” “本官正是李良才。”李良才不卑不亢,反问道,“阁下是谁?现如今是当值时间,阁下领着县令到处闲逛,万一县内有大事发生,阁下可知罪过?” 魏鸣脸色一抽,他清楚这是李良才这是在指桑骂槐。 张允修则是来了兴趣,眯着眸子看向李良才。 但见特腰杆挺的笔直,不卑不亢,就如铜浇铁铸的怒目罗汉一般,站在哪儿。 心中腹诽道:当地方官的确是有些屈才了,市舶司看来是非他莫属。 摩挲着下巴打量了几秒李良才,张允修笑着说道:“咱是谁不重要,咱只问你,若是你当市舶司的提举,能否守住这一道关卡。” “朝廷有朝廷的法度,咱按照法度行事就是。”李良才铿锵有力地说道。 “好,就按朝廷的法度行事!” 张允修拍掌一笑。 “那就请阁下遵纪守法,千万别落到本官手中。” 李良才一拧眉,冷冷说道,一旁的魏鸣还待开口反驳。 张允修挥手打断他,然后笑吟吟地看向李良才,回道,“好,咱就等着伱个铁面无私的提举。” 说罢,也不耽搁李良才处理政务,移步来到魏鸣的值房。 二人一坐定,魏鸣弯腰为张允修倒上一杯茶水,抱怨道:“张司丞,这李良才就这样,也是个剜了鼻子,不知道那面儿朝前的主儿。” “他越是这样,咱越高兴。”张允修拿起茶杯,一扬脖儿喝了,笑着回应魏鸣,“咱还真不在乎那一成的税,这松江府的税收多了,咱只会赚得更多。” “有司丞你为表率,严于律己,其余宵小也不敢翻天。”魏鸣谄媚一笑,顺带拍起张允修马屁。 这人见缝插针,肚儿里边一大堆的吉利话,张允修不想再扯野,于是摆摆手,打断他:“这市舶司若是税收高,不光是朝廷,对整个松江府来说,也是大大的机遇。” 魏鸣连连点头。 紧接着,张允修又叮嘱几句,然后抬头往外边瞧了下天色,瞧见天空灰蒙蒙一片。 顿时心生去意。 他笑着一点头,说道:“魏县令,好好干,松江总督最早六月就能上任,这段时间可是你表现的大好机会。” “哎。” 魏鸣卑躬一笑,还欲挽留,张允修笑着一挥手,迈步走出值房。 身后的魏鸣亦步亦趋,跟在后边,直把张允修送到县衙门口。 “留步,魏知县。”张允修止住魏鸣,回头谑道,“你刚才忘了?那李良才说,县令这个点儿该在值房当值,万一你走了,县中发生大事儿找不到你,算谁的?” “张司丞说得是。”魏鸣讪讪一笑,一拱手,迈步往府衙里走。 别了魏鸣,张允修一边命随从收拾行装,一边来向徐家辞行。此次他主要是来送李二虎与赵大龙二人下远航。 顺带见一见自家小媳妇。 如今正事儿办完,自然也该回程。 行了约莫一刻多钟头,张允修轻车熟路地来到徐家后园。徐若溪挺直腰背,端坐在石凳,玉手轻轻拨动身前的琴弦。 令人心神陶醉的仙音便传递出来。 随着张允修走进,佳人忽然双手按住琴弦,抬头看向来人,怯怯问道:“你要走了么?” “嗯。”张允修微微颔首,“我还有些事儿要办。” “哦,那你走吧,我在这儿等着你就是。”徐若溪强忍住泪意,倔强哼道。 张允修看着这个柔柔弱弱的小女人,心中一暖,带着几分不忍说道:“我有个事儿要告诉你。” “什么事儿?” “喜儿有身孕了,我知道这事儿瞒不住,也不好瞒你,便先与你说了。” 徐若溪一拧眉,一股酸溜溜的感觉钻上心头,为了不让人看轻,她扬起细颈,说道:“她是你的侍妾,她有了身孕那自然是大好事。” “你不生气?”张允修问。 “我才不生气呢,要是为这事儿生气,我以后还不得把自己给气死哇。”徐若溪撇撇嘴,急速背过身去,趁着张允修不注意连忙擦拭眼角的泪水。 “你放心,我知晓每个人的位置。”张允修见媳妇如此识大体,大为欣慰,又道,“喜儿有喜儿的位置,你有你的位置,我绝不会做出宠妾灭妻的事情来。” 和我说这些做什么。 徐若溪咬着腮帮子没有说话。 “那你好好休息,我不打搅你了。”张允修一点头,转身离开。 “哎,等等。” 徐若溪喊上一声,急忙追上张允修,然后掏出一个用香囊,甜腻腻地嗔道,“这是我为了求取的平安符,很灵验的,你要时刻带在身边。” “好。” 张允修伸手接过,弯腰对准徐若溪的额头一点,柔声道,“回去吧,好好吃饭,好好睡觉,把你养得白白胖胖的,然后等着我来娶你。” 听到情郎的情话,徐若溪如同吃了蜜饯一般甜。 再看向张允修的眼神,已经快要拉出丝线来。 匆匆告别过后,张允修便折返京城。 二十余天过后,张允修一行回到北京城。 他踏入府邸时,郑喜儿正坐在小厅,低头查看账目。 虽然她暂时不必去查账,但张福还是每隔七日,都会把各处街铺的账本,拿来给正喜儿核对。“一品轩:三月盈余壹仟叁佰贰十肆两零三钱。” “胭脂铺:三月盈余八佰玖十伍两零四钱。” “喜来顺:三月盈余壹仟贰佰叁十五两零七钱。” “.” 一一勾兑核销,确认无误过后,郑喜儿才长吁口气。 这账本一式三份,店铺一份,她这儿一份,还有一份放在张福哪里。每隔一段时间,这账本都会同时更新,如果出入超过十两银子。 那就要查,查查到底是那个地方出了差错。 这样虽然麻烦繁琐,但却是能够极大保证店铺管事不耍滑头。 忙完过后,她站起身子,一手扶住小腹,满脸慈爱地看着哪儿。那里,一条新的生命随着腹部的隆起,悄然孕育。 “小宝儿,你可得给娘争气啊,娘后半生的可就全指着你了。” 低声喃昵一句,郑喜儿傻笑着在小厅来走动。 张允修正巧进来,瞧见身段丰腴,面颊愈发水润动人的郑喜儿,不免心中欢喜。 激动喊上一句:“喜儿。” “嗯?”郑喜儿回头一看,张允修已站在门口,她顿时又惊又喜,失声喊道:“公子,你回来怎么也不通知我一声,我好去迎接你。” “迎接什么。”张允修摆摆手,走到佳人身边,搀扶着她到椅子上坐定,叮嘱道,“你现在可别乱动,万一动了胎气,可就是大大的不好了。” “再不动,我都要胖成猪了。”郑喜儿咯咯一笑,掐了掐自己的面颊,活生生揪起一团肥肉。 自打怀孕过后,张福和自家父亲隔三差五都给她送些滋补的东西来。 吃得多,动得少,原本的瓜子脸,现在变成包子脸。 照这趋势下去,她真怕生完孩子,张允修嫌她胖,不喜欢她了。 “谁说你胖了?”张允修摇摇头,顺带捏了把郑喜儿的小胖脸,哼哧道,“你这叫丰满得刚刚好,咱又不是狗喜欢骨头,现在才叫美艳动人。” “以前你那下巴恨不得戳死人,还有那锁骨咯得咱胸口疼。” 被这一说,郑喜儿掩着嘴唇儿,扑哧一下笑出声来,嗔道:“公子现在嘴上说得是好,别等喜儿到时候生完孩子,你就成了缩头鹌鹑。” “我是那种人么。” 张允修说着,蹲下身子,把脑袋贴靠在郑喜儿的小腹,感受着上边的温度,一脸认真地说,“喜儿,你感受到了么?她好像在踢你。” “公子真是神人,喜儿都没感受到,你偏偏还感受到了。”郑喜儿一撅嘴儿,满脸不信。 “我这叫父女连心。”张允修嘴硬道。 “公子真希望是个女儿么?” 郑喜儿柔声一问,话语中却是不免带着几分失落,张允修笑着一点头,宽慰道,“虽然咱希望她是个女儿,但你放心,生儿生女咱都一样对他好。” “嗯。”郑喜儿微微颔首,伸出玉手轻抚张允修的脖颈。 二人就这般,一人坐在椅子上,一人蹲在地上脑袋贴靠在女人的小腹上,持续许久。 张福知道张允修归来,火急火燎地赶来。 瞧见二人这场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进来吧,别缩在门口了。”张允修一笑,冲地上站起身子,揉了揉发麻的双腿,招呼张福坐下:“说吧什么事儿?” “哎。”张福冲二人一笑,然后坐在张允修的左手边。 郑喜儿知道二人要谈事儿,便识趣地带上账本,挪步到一旁的小卧室。 “说。” “就是您上次说要弄的那人,叫什么李如髭。” “谁?” “哦,他还有个名字,叫努尔哈赤。是建州卫右指指挥使王杲的外孙儿。” “弄死没了没有?” 张允修一颗心提到嗓子眼,紧张问道。 万历十一年,王杲之子阿台讨回古勒寨,再度叛明。辽东总兵李成梁率六万兵马,直捣阿台的老巢,城破后明军屠城。 把前来劝降的努尔哈赤他老爹塔克世,以及祖父觉先昌通通给带走。 这一是努尔哈赤后世反明,提出的七大恨中,第一大恨。 虽然现在建州还很弱小,且对大明极为恭顺,但张允修怎能放任这个祸害成长? 三月间,直接派遣韩三带着十余名锦衣卫就直奔辽东去了。 现在来了回信,应该是有好消息才对。 张福见主人如此急切,也不卖关子,迅速说道:“韩三的来信说,努尔哈赤死了。” “怎么死的?”张允修刨根问底道,“尸体呢?把尸体给咱带回来。” “尸体怕是带不回来了,烈火焚身,怕是带回来也认不出来。”张福讪讪一笑。 “饭桶!”张允修气得七窍生烟,跺脚骂道,“那他怎么知道,这就是努尔哈赤?万一是别人呢?万一让他跑了,留下大祸害,他担得起这个罪过么?” 一连三四个问句,几乎是用咆哮着喊出声来。 张福还是第一次见公子如此愤怒,心中不免发怵,怯怯说道:“公子哇,那建州女真不过是一个战兵不过千人,人口将将将一万多人的小部落,您至于这么对付他们么?” “你懂个屁,再去给韩三传信,如果带不回尸体,他就不用回来了。”张允修说着,眼中掠过一丝刻毒,“如果有必要,把整个建州女真连根拔起。” “宁可错杀三千,也绝不放过一个。” “啊,是。”张福点头答道。 (本章完) 第127章 亲赴辽东 第127章 亲赴辽东 尽管已经到了四月,辽东的天气已经冷得吓人。 这地界常年风雪,天气严寒,一到冬日,便冻得人不想出去。如果说北京城的寒风是割人耳朵,那辽东的风就是要杀人。 位于辽东都司的西北角抚顺城内,天低云暗,街上鲜有行人,只有临街到两处酒肆飘起旗帜。 里边,韩三端坐在一处厢房,与三两随从一齐,就着烈酒与酒食发泄近日的压抑。 却说三月间,他得了张允修的密信,要来处决一个叫努尔哈赤的蛮夷。 他得了命令,屁颠屁颠地就奔向辽东。 经过一番周折,他寻到努尔哈赤的弟弟哈尔舒齐。一番挑拨过后,这位建州左卫的二把手,起了歹念,二人一拍即合。 最终,用一把大火把努尔哈赤烧死在住所之中。 本以为任务完成,他可以痛痛快快回去领赏,怎料张允修一封书信一来,打破他的美好幻想。 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这都烧成焦炭,都埋地下去了,他上哪儿找尸体去? 而且人家怎么也是一卫指挥,表面上还是顺从大明的。这杀人总得有个理由吧,无故击杀朝廷官员,那可是大大的重罪。 他神不知鬼不觉的除掉这人,已是费了牛大的劲头。 韩三正在心中抱怨,一旁的刀削脸汉子抬起脑袋,小声询问道:“头儿,咱现在怎么办?上边说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咱上哪儿去弄那玩意去?” “你问老子,老子问谁?”韩三本就心情不好,被这一问,顿时就火冒三丈。 刀削脸汉子讪讪一笑,缩着脑袋不说话。 这时,韩三左手边的小旗灵机一动,瞄着韩三提议道:“头儿,要不咱们再杀个蛮子,把他烧成焦炭,然后再带回去就是。” 韩三虽然意动,心中却是直打鼓:“万一被识破了怎么办?” “头儿,公子长在江陵,这辽东来都没来过,他肯定没见过这蛮子。再说了,这建州蛮子都长一个样儿,本就难以分辨。”小旗信誓旦旦道。 “嗯,这倒是个主意。”韩三摩挲着下巴沉吟片刻,点头道,“那好,你们去抚顺城牢中提一个犯了死罪的蛮子出来,弄死他。” “得嘞。”二人一笑,转身就走。 随便打点一番,差役忌惮韩三等人的身份,便弄了个犯了死罪的野人给他们。 一番麻溜地处理过后,那人就被烧了焦炭模样。 当晚,韩三来到近处查看。 就见黑不溜秋的一具尸体,根本看不清样貌。 韩三喜上眉梢,说话的声音都变得激动几分:“好,赶快把他装入棺材,再弄些冰放里边,咱们速速运回去给公子瞧瞧。” “是。”几人跟着一抱拳,麻溜地把尸体装入棺材。 一行人休息一晚,准备次日启航。 翌日清晨时分,韩三半梦半醒,忽然听到下榻的旅馆传来一阵铠甲触碰的声音。 他心下警觉,猛然睁开双眼,抓起钢刀,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跳起。 来到窗边一看,楼下不知何时多上一队全副武装的军士,他暗忖道:这么多的大兵来这儿作甚,难不成这儿老板还通贼了? 正想着,韩三的房门被人一脚踹开。 “谁他娘的敢踹老子门?!”韩三转过身子破口大骂,看清来人过后,瞬间惊上一跳,讨好道,“哟,公子你怎么来了,小的正准备返程去给伱报信呢。”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张允修。 他知晓此事事关重大,怕韩三糊弄,于是发出信件后,当天就奔着辽东来了。 “人不用看了,你和我一起去见李如柏。”张允修摆摆手,招呼韩三就往外走,韩三点头应上一声,快步跟在张允修后边。 一行人急速来到抚顺城的官厅。 此地的守备唤做李如柏,乃是辽东总兵李成梁之子。 一行人走入官厅,通报身份过后,立刻有人来报李如柏,说是张允修求见。 李如柏虽心下惊疑,但想着是首辅的公子,也不敢怠慢。 他一抬头,对小卒吩咐道:“快把他们请到大厅来,好生招待,本官去换身衣物再来见客。” 小卒领诺而走,领着张允修与韩三来到大厅坐定。 等了约莫半刻钟的功夫,张允修忽然听到厅外传来一阵笑声:“苦寒之地,没甚招待张司丞的,有什么招待不周的地方,还望海涵。” 张允修与韩三侧身看去。 一名身穿圆润的汉子走了进来。 只见他约莫三十一二岁,身材高大,略显肥胖,一对厚重的眉毛下嵌着一双黄澄澄的,黄豆般大小的眼睛。 着一身金丝质地的玄色武士服,腰挂金牌,足蹬黑色缀金边儿的曳皮长靴。 踩在地上,颇为神气。 “李守备。”张允修与韩三一同拱手喊上一声。 李如柏摆摆手,径直走向主位坐定,然后好奇地问道:“张司丞,咱这辽东苦寒之地,您不在京城好生待着,跑咱这儿来作甚?” “咱可告诉你,这儿的蛮子不通礼仪,可不管你是谁。”“咱就是为这儿而来。”张允修也不藏着掖着,直接从怀中拿出一封书信,递给李如柏,“这是令尊的书信,还请李守备过目。” 李如柏接过,扫了一眼。 登时面庞一抖,他猛然看向张允修,忍不住失声道:“把整个建州卫灭掉?张司丞,这可是通天的事儿,再说,小小一抚顺城,怕是动不了这么多的兵马。” “这个不肖你说,李守备的兄长已经带兵在路上。”张允修示意他稍安勿躁,然后又道,“咱先来,就是要让你去寻个由头。” “什么由头?”李如柏不假思索地问道。 “能灭了建州卫的由头。”张允修眯着眼睛,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来。 “你是说,让咱先派兵去挑衅?”李如柏试探性问道。 张允修笑笑不说话,李如柏犯起难来。 父亲的在信中的确让他协助张允修,但平白灭掉一个部族,那可是大事儿。 按道理来说,这样的大事儿,应该有朝廷下旨意才对。 现在朝廷没下旨,万一他灭错了,引起辽东的其余土著反扑,他可是要倒大霉的。 想通这一层过后,李如柏鼓起勇气,质问道:“张司丞,你也知晓,调动大军向来都是要朝廷的章程,不知道张司丞可有?” “令尊不是给您来书信么?难不成,辽东总兵还指挥不动你?”张允修不慌不忙,反问道。 “军中无父子,此乃家信,却是未曾有总兵大印。”李如柏硬顶着说道。 总之就一句话,拿朝廷的调令来,咱立马出兵。 拿不出来,那就耗着就是。 张允修没想到这家伙如此胆小,一皱眉,威逼利诱道:“李守备,咱只是让你派遣小股人马,前去寻衅,只要寻到由头,你还怕没有朝廷的章程?” “咱奉的可是皇命,你应该知道其中重量。” “皇上他下命令了?嗯?”李如柏惊上一跳。 “对,要不然咱在北京城待得好好的,跑这鬼地方来作甚?咱是吃饱了没事儿干,屁眼痒是吧。”张允修见这杆大旗奏效,立时加紧攻势。 “皇上一月前做了个梦,梦见辽东有一头野猪,拿尖牙顶他的胸口。一觉梦醒过后,皇上大汗淋漓,便秘密对我下了这道命令。” “那努尔哈赤,死了父兄,对大明表面尊敬,实则狼子野心,正是应验的皇长的梦境。” 张允修说得绘声绘色,李如柏直被他唬得一愣一愣的。 按道理来说,那努尔哈赤只不过是辽东的一个小角色。皇帝与张允修这种远在京城的人,怎么可能关注到他。 假假真真,真真假假。 李如柏却是信了七八分。 他面庞上肥肉一抖,带着讨好说道:“张司丞,既然是皇帝密令,那咱自然不敢不执行,还望张司丞回去后,能为咱在皇上面前美言几句。” “李守备公忠体国,晓畅军事,日后必是国之柱石。” 二人客套几句,李如柏当即秘密派遣一支家丁小队,前去赫图阿拉寻衅。 张允修旅途劳顿,寻了个由头,便下去休整。 出了守备官厅,韩三盯着张允修觑了一会儿,忍不住问道:“公子,皇上真的下了旨意,要拿建州卫开刀么?” “他不也没说,不让咱动建州卫么?”张允修洒脱一笑。 首先他传的也是口谕,没凭没据的。 就算李家父子去问皇帝,他大可以否认就是,到那时吃亏的还是他们。而且,依照着李成梁的精明,他肯定猜出自己手中没有朝廷的令旨。 不过,对于他来说,建州卫不过是一个蝼蚁一般的存在。 只要寻到由头,轻易就能灭杀。 他只在乎,他能从里边捞到多少好处。 当张允修承诺,用十万两银子的货物以及开辟商道,前往辽东经商之时,李成梁这个老狐狸立即拍板答应下来。 于是他亲自去信一封,先让李如柏前去边境寻衅。 以此来保证自己出兵的合法性。 后边再由李如松带领辽东军,直奔着赫图阿拉。 顺带还能为儿子积攒军功,简直是一举两得的大好事。 张允修思绪万千,一旁的韩三则是心中打鼓。 听公子的这口气,皇帝的圣旨指定是没有了,假传圣旨,那可是掉脑袋的罪过。 他觑了眼兴奋的张允修,摇摇头,最终选着沉默。 二人回到旅馆,韩三才想起自己的任务,笑着开口禀报道:“公子,您说的那什么努尔哈赤的尸体,咱已经弄回来了。” “不重要了,等李如松的大军一到,努尔哈赤是死是活,都不重要了。”张允修咧嘴一笑。 (本章完) 第128章 斩草除根 第128章 斩草除根 赫图阿拉距离抚顺城三百多里地,乃是建州左卫的驻地所在。 明朝的女真分为三部,一是位于浑河南部的建州女真。二是位于浑河北部,北抵松江的海西女真,以及长在长白山周围的野人女真。 建州女真其实并非游牧文明,而是农耕文明。 直到努尔哈赤吞并海西女真过后,他才算是真正意义上拥有骑兵。 此时正值春日,建州卫所属的百姓或奋力耕种,或织网于大河中捕猎,亦或者拿上刀叉,往返于深山之中找寻猎物。 赫图阿拉城内,一片安静祥和。 说是城池,其实也就是一堆砖块堆砌而出的堡垒,高两丈,左右长约十来丈,左右阔七八丈。 几条长街便是这座城池的全部。 这城中最为显赫的人物,除却指挥一家外,便是那打铁的铁匠,以及杀猪的屠户。 这日刚过正午时分,一队经过乔装打扮的明军,缓缓来到赫图阿拉城外。 为首的是一名四十来岁的汉子,身材高大,黄澄澄的面颊上,一双虎目炯炯有神。 他唤做李魁,乃是李如柏帐下的一名亲兵头目。 此次寻衅之事以及查验城池防备之事,便是由他亲自执行。 瞧着巴掌大小的城池,李魁不免心中轻慢,一紧身上衣物,吩咐道:“走,先进去瞧瞧,这破城到底有啥宝贝,值得上边怎么大费工夫。” 十余日点点头,紧随其后。 一入内,一股屎尿的味道顺风钻入鼻腔。 举目四望,街上残破不堪,道路两边的平房也是破破烂烂,糊窗的纸张被风撕扯得粉碎。 街上的地板,坑坑洼洼,里边堆积起一滩泛黄的神秘液体。 裹着羊绒毛衣的建奴,行色匆匆,似乎就连他们都难以忍受这种味道。 天上,一阵焚烧物激荡起的黑烟,把半片天空都染成了黑色。 “呸,真他娘的晦气。”李魁重重吐了一口唾沫,然后迈步转向街边一处酒肉铺。 见到一行人入内,一脸凶相的老板只斜睨了眼几人,冷冷说道:“羊肉,一斤三十文,酒五十文一斤,要吃酒肉,先给钱。” “他妈的,还先给钱,你当你是谁?”李魁旁边的一名青年骂道。 “不吃就滚!”老板一刀重重砍在刀板上,狰狞着面庞,喝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这些大明人来干啥?伱们肯定是来捕我女真的神鹰,海东青!” 在他的印象中,这样打扮的汉人,每年都会来上不少。 目的没有其他,就是为了捕捉他们的神鹰,海东青。 这种鹰隼威武神骏,天性凶猛,被称作万鹰之王,受到汉人王朝达官贵人的青睐。 每年一到春天,都有求富贵的猎户,跑到辽东来捕捉。 “咱不是来捉鹰的。”李魁瞄着老板,笑嘻嘻说道,“那鹰儿不好捉,咱是没那个福气。咱是要去长白山挖老山参。” “真不是?”老板瞪着眼睛确认道。 “这抓鹰总得带家伙事吧,你说说,你看看咱们?不是啥都没带么?”李魁直接站起身子,对准身体重重拍了两下,谑道,“你看,什么都没有。” “哦,原来是去挖老参的。” 老板这才长松口气,亲自去冒热气的锅炉里边切了十斤羊肉。 然后又拿出一坛子好酒,送到李魁一行人身前,说道:“吃吧,寻常人咱还不舍得拿出来嘞。” “谢了。”李魁点头一谢,随后与部众大快朵颐起来。 “对了,你叫啥名字?”三两杯酒下肚,李魁忍不住问。 “巴图鲁。”那汉子抬头答道。 “勇猛的人。”李魁低声喃昵一句,又上下打量了眼这精瘦汉子,忍不住打趣他说,“你好大的口气,不会是自封的吧。” “咋地,不许咱叫这名字?”巴图鲁一瞪眼,牛脾气瞬间上来。 李魁摇摇头,抹了吧嘴儿,一开口就露出一嘴的大黄牙:“你想叫啥就叫啥,咱不白吃的你就酒肉,跟咱走吧,你开这酒肉铺子不赚钱,跟咱挖山参去。” “不去,哪儿风雪大,还有野人,咱可不想连命都丢了。”巴图鲁摇摇头,一脸害怕。 “呸,就你这样的还巴图鲁呢,我看干脆叫胆小鬼算了。”李魁本来想留这人一命,但他不领情,遂摇摇头,绝了这念想。 被人这一嘲讽,巴图鲁倒也不恼,憨笑了笑,自顾自在案板上切起小菜。 李魁一行人吃饱喝足,留下银钱,便走出店门。 走到一处僻静地方,一名大兵耐不住性子,当即火急火燎道:“头儿,这破城有啥可勘探的,直接做掉一个落单的蛮子,换上咱官军的衣物,然后守备的大军一到,这城不就平了么?” “你懂个屁,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李魁重重一敲那人脑袋,棱着眼珠教训道,“咱得瞧瞧这城有几个出口,还有退路是去哪儿,斩草除根懂吗?” “要做,就要做绝。” “是。”那人摸着脑袋,一脸委屈地应承下来。 “行了,王能你带三个人去探查探查城后道路,一定要仔细,千万别让他们跑了。熊阔你带五人去把城中的守备力量摸清楚。”李魁扫了一圈部众,有条不紊地发号施令,“其余人跟着咱,一边找寻落单蛮子,一边探测城中的虚实。” “是。” 几人齐声一喝,然后一同散开。 就在几人渗透之时,位于赫图阿拉城的指挥官厅内,一名二十出头的魁梧青年正与一人对立而坐。坐在左边的是爱新觉罗.舒尔哈齐。 右边的那位约莫二十五六岁,宽额阔脸,虎体猿腰,整个人穿着一幅厚厚的铠甲,只露出一张坚毅的面颊来。 正是已经“死去”的爱新觉罗.努尔哈赤! 万历十一年,他父、祖皆死于劝降舅父的的内乱之中。从此他便立下志向,发誓要统一女真部落,为父、祖二人抱着血海深仇。 同时,他也深知大明如今是一头强壮的雄狮。 强壮到哪怕他养的一条狗,都能随时咬死自己。于是他不敢如同外祖父王杲以及舅父阿台那般,明目张胆的与大明作对。 他只能与杀父仇人赔笑,给杀父仇人当狗。 只求这位主人高兴了,能给他两根骨头吃。 一月前,他才刚刚兼并建州右卫的部众,本想着乘胜追击,一举再兼并几个建州部落。 怎料他忽然被弟弟告知,有人想取他性命。 他的第一反应是惊讶。 尤其是在得到那人的身份之后,他更是惊得撕肝裂胆。 锦衣卫。 这个在大明人人喊打,却又让人闻之色变的机构,竟然盯上了他。 他的第一反应不是反抗,而是跑路。 后来一想,既然他已经被盯上,跑到哪儿去是个头。只要他活着,这些人就会如同一头头恶狗一样,死死咬住他不放。 既然他们想要自己的性命,那自己索性给他们好了。 于是乎,他便同好兄弟上演了一出好戏。 沉默持续半晌,舒尔哈齐瞧着面无表情的兄长,身子往前一探,小心翼翼地试探道:“兄长,咱们最近的动作是不是太频繁了?连锦衣卫的人都盯上你了。” “不会,咱们最近一直老实得很,不应该会有这灾祸的。”努尔哈赤摇摇头。 “那就是李成梁那老狗,嫌咱们送的东西少了,故意编造锦衣卫的故事来吓唬你!”舒尔哈齐面目狰狞,一咬牙,愤恨不平道,“上次这老狗征伐海西女真,咱们的人走最前边,伤亡最大,他不给奖赏就算了,还把你骂上一通。” “就连他娘的他那小妾过生日,都要咱包上一份厚礼,你说说这还能过吗?” 努尔哈赤也是怒上心头,面颊张得通红,他握紧拳头,重重一锤桌面,骂道:“李成梁这老狗,老子迟早把他脑袋剁下来,祭奠父亲与祖父的在天之灵。” 说完,他的气势陡然泄露,低耸着脑袋喃昵道:“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现在只要咱们露出一丝对他的不敬,必定会招致毁灭性的打击。” 舒尔哈齐点点头。 努哈尔赤又继续道:“李成梁那边要继续稳住他,不管他要什么,只要咱们能给的,都给他。 他在建州也需要一条狗给他看家护院,否则他的位置也不稳固。” 大明对辽东都司之外的土地,一直信奉的是“辽人守辽”的策略。也就是扶持一个忠心的土著势力,对其余部落进行打压。 谁敢冒头,对大明不敬,他李成梁就亲自带兵征伐。 谁若是亲近大明,他李成梁自然也会给予些甜头与好处。努哈尔赤就是在这样的夹缝中,把建州卫和建州右卫通通兼并。 李成梁见他还算忠心,又需要这么一条恶犬,便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次他要的价码很大。”舒尔哈齐摇摇头,语气中透着一丝无力感。 “他要什么?”努尔哈赤问。 “十只海东青,说是要进贡给大明的皇帝。” “他怎么不去抢?!” 努尔哈赤脸上横肉一抖,一双瞳孔瞬间被鲜血填满。 那海东青乃万鹰之王,早在唐朝时就曾作为贡品进贡给大唐皇帝。 因为他野性难驯,再加之生活地方异常难以寻觅,哪怕是经验老道的猎人,都难以捉住。 为了抓住这玩意,每年都有不少猎户丧生悬崖峭壁。 “十只,以往不都是三两只么?”努尔哈赤看向弟弟,试探性问道。 “不知道。”舒尔哈齐摇摇头,皱着眉头问道,“咱们给还是不给?” “给!”努尔哈赤一咬牙,一脸决绝之色,“现如今到了这地步,他就是要天上的蟠桃,咱都得给那老狗摘来。” “这样,咱记得府中还有四只往年留下的海东青,你先送三只过去,稳住他。咱再带着一只海东青出去,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再抓上几只。” “那有那么好运。”舒尔哈齐摇摇头。 “没那么好运也得试啊,总不能等着他带大兵来堵咱吧。” 努尔哈赤说着,起身整了整铠甲,然后又道,“我现在已经是死人,所以你现在是建州的掌舵人,你过段时间,亲自去大明朝哪儿,继承我的位置。” “明白。”舒尔哈齐点点头。 “我走了,建州卫的事情就先交给你了。” (本章完) 第129章 杀戮开始 第129章 杀戮开始 寒冷的朔风掠过白山黑水,最终来到距离抚顺城八十里的萨尔浒。 天高云淡,冰雪消融,数条小溪的溪流汇聚在一起,汇合成一条粗壮的江涛。 今日难得放晴,刺眼的阳光洒在上边,波光粼粼,映照出别样的风采。 张允修立于萨尔浒一处山坡之上,远眺整个萨尔浒。 只见一条蜿蜒长龙,以迅猛奔腾之势,从西北角涌向东南。两岸的草木迎风招展,同时往南生长,好似为这条长龙指引方向一般。 原本,就是在这儿,努尔哈赤大破明军四路联军,斩明辽东总兵杜松。 此役过后,努尔哈赤趁势夺取了沈阳城,彻底在辽东站稳脚跟。 大明王朝的灭亡的齿轮,也开始悄悄转动。 “不过,他现在没机会了。”摇了摇头,张允修低喃一声。 一旁的韩三还以为是与他说话,却没听得真切,一时显得有些局促不安。 沉默了几秒过后,韩三觑了眼周围空荡荡的原野,小心提醒道:“公子这儿已经靠近前线了,咱们还是会抚顺城去吧,万一碰上蛮子,咱这几个人怕是护佑不住你。” “慌什么,这儿离抚顺城才多远。”张允修不以为意。 “可是.” 韩三面带难色,还待再说,张允修粗暴打断道,“没什么可是,等李如松的部队到了,咱亲自送一送他就回去。” “好吧。” 韩三耸拉着脑袋退到一旁,一双闪烁着精光的眸子,不停在旷野上来回扫荡。 忽然,远处的云层忽然暗淡下来,随后如同墨水滴入水中一般,急速往这边扩散。 乌云滚滚,大地瞬间变得漆黑一片。 “公子,要下雨了。”韩三提醒道。 “我知道。” 张允修摆摆手,示意他安静。 远处传来一阵马蹄的奔驰之声,地平线上,先是出现一名高大骑士,两个,三个. 紧接着,黑压压一片的骑兵把张允修视线挤满。 万马奔腾下,江泽沸腾,大地仿佛都在战栗。 冲在最前边的那人约莫三十出头,身材精装,头戴银色八瓣铁帽,身挂银铠,背披一件西蜀红锦披风,腰悬长刀。 威风凛凛,恍然天上战神。 正是辽东参将,李如松。 骑兵飞驰了一段距离,李如松一挥手,示意后边部众开始减速。 他则是打马向前,来到张允修所在山坡,二人见着,李如松滚鞍下马,笑着上前劝解道:“张司丞,这儿可时常有野人出没,你还是赶快回抚顺城去吧。” “咱来送送将军,送完就回城池去。”张允修点头一笑。 “多谢。” 李如松抱拳回上一礼。 二人简单寒暄过后,张允修便直接进入正题,问道:“李将军,你觉得努尔哈赤为人如何?” 李如松并不知晓张允修为何怎么关心努尔哈赤,但问到嘴边却不得不答,他立即顺着以往的印象,快速给出评价:“此人原先是我父麾下一名小卒,作战勇猛,悍不畏死,性情坚毅。若是有一朝得势,必能随风而起,直上九重天阙。” “既然将军知晓,为何还放任他兼并女真部落?”张允修焦急问道。 “他就是再蹦跶,也只是一只蚂蚱,咱不会给他得势的机会。”李如松眉毛一挑,一开口语气中就透着十二分的自信。 张允修却是不敢如同他那般托大,忙叮嘱道:“狮子搏兔,亦用全力,李将军此战一定要扩大战果,务必要全歼敌军。” “司丞放心,咱已经派遣三千骑兵从辽阳出发,抄后堵住建州卫的退路。咱亲率五千精骑,由抚顺城出塞,直取赫图阿拉。” 李如松笑着说出自己的部署。 分兵? 张允修心中生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但想着,现如今建州卫还极度弱小,再加上是由李如松统兵,心下的紧张消散许多。 他盯着李如松的双眼,一本正经说道:“此战关乎大明数十年后的辽东格局,还望将军莫要大意,允修拜谢将军,为民除此一害。” “张司丞严重了,建州卫不过一无根浮萍,某大兵一至,他们只能望风而降。还请张司丞回抚顺城等候,不出五日,定有捷报传来!” “好,咱就在抚顺城等着将军的捷报。” 张允修说着,对准李如松又是一抱拳。 “请回吧。”李如松点头回上一礼,然后翻身上马,带着家丁追逐大部队去了。 飞驰了约莫二十余里地,李如松一旁的副将忍不住询问道:“公子,这建州卫向来恭敬,每年给送的孝敬也不少,咱真的要斩草除根?” “是不少,但有人给得更多。”李如松觑了眼副将,面无表情地回道。 建州卫每年不过是出些战兵,送些特产与银钱,是很多。但远比不上张允修所给的,十万两军需,以及一个承诺。 承诺他李如松日后能接任辽东总兵。 辽东苦寒之地,对于中央王朝来说,是块鸡肋之地。因此,若是辽东没有战事,那此地的军饷与开支就会大大减半。 对于李家来说,若想要在朝廷说上话。一来是必须让朝廷瞧见,辽东不太平。二来,则是要在朝中找一位说得上话,又要富贵持久绵延的人物。 思来想去,张允修的大小尺寸都正好合适。 这次张允修主动找上门,许以重利,让李家灭了建州卫。 李家父子虽不知这建州卫怎么得罪了张允修,但在利益的趋势面前,建州卫自然就成他大人物博弈的筹码。 成为他李如松的进身之阶。 想着,李如松嘴角一咧,压抑的喜悦溢于言表。 他猛然抽出腰间佩剑,往前一指,喝道:“大军全速前进,最迟明日正午时分合围赫图阿拉,此战不留俘虏,不留俘虏!” “哦哦哦” “呜呜.” 身后的大军响起一阵欢悦吼声。 不留俘虏,那这些蛮子,可就任由他们施展了。 翌日落日时分,李如松骑兵大军对赫图阿拉进行合围。他并没有选择直接攻城,而是派遣小股部队,对赫图阿拉周边的部落,进行围剿。 一时间,周遭杀声四起,血腥味漫天。 只短短两天功夫,赫图阿拉就成了建州卫的一座孤城。 见清理掉这些钉子,李如松迅速召集麾下到大帐军议,他扫视一圈帐下诸将,说道:“那城池虽然残破,但咱们大多都是骑兵,骑兵擅长野战,若是强攻,伤亡怕是不小。” “是啊,听李魁带回来的情报说,城中还有四五千的蛮子,五六百的战兵,若是据城而守,也够咱们喝上一壶的了。”一名将领跟着点头道。 “要不让李魁,偷偷把城门打开?”另外一人小心试探道。 此前开口的那将领眉毛一拧,喝道:“伱咱不让他去把那五百战兵都给杀了?现在蛮子肯定早有防备,他们才几个人,怎么打开城门?” “老子不就是随口一说么,吵吵什么!” 众将吵得不可开交,李如松扬起巴掌重重往桌上一拍,喝道:“吵什么,再吵老子把你们派去打头阵,让你们去和蛮子在攻城战中死磕!” 只这一吼,所有的将领都成了缩着脖颈的鹌鹑,沉默着不说话。 “惯的你们。” 李如松恨恨不平,正待继续训斥,忽听到有传令兵来报:“将军,努尔哈赤之弟,舒尔哈齐在咱们的营门外求见。” “快,把他请来。”李如松一挥手,小卒快步退回。 不一会儿功夫,小卒带着赤裸上身,背负荆条的舒尔哈齐进入大帐。 一见到李如松,舒尔哈齐跪倒在地,哭诉道:“将军,我部族一向奉公守法,视大明,视您父子如同父亲一般。” “如今将军骤起大兵,征伐罪臣族人,罪臣不知道哪里得罪将军,还请将军明示。” “哼,好你个巧舌如簧的舒尔哈齐。”李如松丝毫没有受他影响,只拧着眉骂道:“你部族人杀我军士,犯我大明天威,现在倒还来装可怜。” “你想试试本将这把剑,锋利不锋利了吗?!” 舒尔哈齐只觉脊柱发凉,额头上渗出豆粒大小的冷汗,极力辩解道:“将军,这纯粹是污蔑,谣言,我族人怎么敢杀害天兵,这中间一定是有什么误会。” “你说咱污蔑你?” “啊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就是你们真的干了?好大的狗胆,来人哇,把这畜生给我拖出去斩了,用他的脑袋祭奠死去的军士,明日午时三刻,攻城!” 李如松半是吓唬半是认真,直把舒尔哈齐唬得一愣一愣。 他知晓,凭借他手中的兵马,是极难守住这座孤城的。 一旦城破,这些愤怒的明军,就会化作野兽,把赫图阿拉变成古勒城一样的人间地狱。 他不敢赌,也赌不起。 吞咽了一口唾沫,舒尔哈齐抬起脑袋,卑微地看向李如松,哀求道:“只要将军能够宽恕我部族人,我部愿出三百战兵,供给将军驱使。” “不四百,四百战兵。” 李如松没有说话,只是用猎人扫荡猎物一般的眼神,扫视地上的舒尔哈齐。 “将军.”舒尔哈齐眉头蹙成疙瘩,一脸哀求之色。 “行吧,既然你真心认错,那咱就饶恕你这一次。”李如松摆摆手,又道,“明儿个,你把杀死咱兄弟的凶手交出来,再派遣五百战兵,随着去征讨海西女真,此事就算罢了。” “五百人,是不是太多了些。”舒尔哈齐有些为难。 “嘿,既然你嫌多,那就回去,整合兵马与咱做过一场,分个公母再说!”李如松说着,露出森白的牙齿,让他显得格外狰狞。 “好,小的答应了。”舒尔哈齐咬牙答应下来。 “行了,下去吧,咱本来正准备去京城述职,碰上你这破事。你以为咱想带大兵来你这鸟不拉屎的地方?还不是让你给逼得么。” 李如松说得真诚,舒尔哈齐只当他是来敲诈自己。 于是乎,快速出了李如松的大帐,直奔自家城池而去。 “剩下的交给你们了,不用我来教你你们怎么做吧。”望着舒尔哈齐离开的背影,李如松一摆手,不待一丝感情地吩咐道。 几人对视一眼,嘿嘿一笑,血红色的眼瞳中,闪烁出一抹兴奋。 (本章完) 第130章 章屠杀! 第130章 章屠杀! 次日早间时分,气候尚好,微风袅袅。 赫图阿拉城池旁边的草树随风轻摇,好似在进行某种仪式一般。 城外的土坡上,数千名精骑勒马立在山坡之上,目光死死盯着前方的小堡垒。 忽然,木门枝丫一声打开,随后从里边走出一队上百人的战兵。 打头的正是舒尔哈齐。 他出了城门,高举双手,向明军示意。 然后领着部众踩着沾满霜华的细草,一步一步往前,向明军阵营进发。 “首领,我这眼皮一直跳,有些不对啊。”一名小头目觑了眼前方穿戴齐整的明军,忍不住小心提醒道。 “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给他们当炮灰,总好过现在就和他们撕破脸好啊。”舒尔哈齐摇摇头,脚下步子却是不停。 “我说的不是这个。” “那是什么?”舒尔哈齐冷声问。 “这些.这些家伙一开始就没想过给咱们活路。”小头目颤抖着牙关,如同从灵魂深处挤出这句话。 舒尔哈齐打了个冷颤,脚下步子一停,抬头觑了眼有段距离的明军,又回头看了看族人,连连摇头:“不可能不可能,我们活着,比死了作用要大很多。” “李家父子还指望咱们去当炮灰呢。” “首领,咱们城池周边的族人被屠戮一空,这次明军像是来真的。” “那又能如何,事已至此,咱们还能回去据城坚守么?” 舒尔哈齐瞪了眼部众,加快脚步往前。 踩着草地行了约莫一里地,此时,他们距离明军的位置也就四里地的距离。 还不待舒尔哈齐松口气,前方的大地猛然一颤。 紧接着罡风四起,草根碎石被裹挟着飞入空中,形成一道小型龙卷。 龙卷之中,明军骑兵手持钢刀,凶神恶煞,嘶吼咆哮着冲他们冲锋而来。 “杀,破城之后一人不留!” “杀蛮子、抢粮、抢钱、抢女人。” “杀啊.” 几个呼吸间,骑兵已往前飞驰上百米的距离。 舒尔哈齐懵了,愣怔在原地,一双血红的眼睛里写满不可置信,止不住低喃出声:“不可能不可能,李如松答应过我,只要我们投降,就放过我们的。” “不可能,不可能。” “首领,别不可能了,咱们被明狗给骗了,兄弟们和他们拼了,死也要拉明狗垫背!”不知是谁喊上一声,女真队伍内的愤怒被彻底点燃。 他们本就是蛮夷,只信奉谁的拳头大就是真理。 俗话说“积之俞久,发之必烈”。 多年来被明军随意欺辱的愤怒,通通在这一刻被激发。他们高举手中钢刀,狰狞面容,哪怕面对骑兵冲锋,毅然主动迎了上去。 “轰” 冲在前边的骑兵与人堆撞上,几乎没有任何停滞,高速飞驰的战马带着马刀,破甲解衣,如同切菜砍瓜一样,掠过敌军的身体。 “啊!” 一声声惨叫泛起。 马刀染上西瓜般的红色汁液,建奴一个个倒在地上,后边的战马踩踏。 骨骼破碎的声音,夹杂着来自灵魂深处的嘶吼,传递出来。 几乎只一个冲锋,五百余人就减员大半,舒尔哈齐血红双眼,挥舞着手臂高呼:“误会,都是误会,我要见你们的李将军,我要见李将军。” “误会你娘个腿儿!” 一声怒喝泛起,舒尔哈齐只觉脖一凉,然后他就亲自看见自己的身体逐渐倾倒。 他翻飞的人头上,血红色的瞳孔中写满不可置信。 “首领!” 几个女真发出一声痛苦的哀嚎,然后整个人变得异常愤怒。 一队骑兵觑见,冷冷一笑,调转马头,双腿猛然一夹马腹,直冲几个落单的女真。 几人握紧钢刀,嘶吼着迎上。 刀过,人头翻飞。 血红色的液体抛洒穹顶,把嫩绿的草儿披上一层红色纱衣。 这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战斗仅仅只持续了两刻钟,随着最后一名建奴军士的倒下。 明军践踏着满地的尸体,闯入到赫图阿拉城。 这一刻,这座城池就如同一个脱光衣物,美妙绝伦的女人。 “日落之前不封刀!” 负责带队的副将一马当先,奋臂高呼,身后的军士兽血沸腾,如同水银泻地般涌入两侧的房屋。 不一会儿功夫,惨叫声,嘶吼声,叫骂声在城中四处响起。李魁亲自带领着一队部众,占住临街的一处酒肉铺。 老板巴图鲁见到来人,提起钢刀,猛然劈砍而来。 李魁抽出长刀,横挡身前,只听得“哐当”一声。 李魁涨红面庞,感受到手臂上传来一股巨力。 巴图鲁一咬牙,双手握刀重重往下一压,李魁的身体如同弹簧一般往下弯曲。李魁旁边的军士瞧见,立时挥刀向前劈砍,巴图鲁抽刀横档。 一声对碰过后,巴图鲁往后倒退一步,李魁也得到喘息,他捂住胸口,沉声喝道:“老子说过了,吃了你的酒肉,一肉换一伱一命。” “老子不需要!”巴图鲁怒目圆睁,瞪圆双眼,怒骂道,“你们这些贪婪的汉狗,迟早有一天,也会遭到别人的欺凌。” “弱肉强食,这世界向来如此。”李魁面无表情,回应他说,“别说是人,就是长得高大凶猛一点儿的狗,在抢食的时候都能抢到最大的。” “我的拳头比你大,所以我说的就是对的。” “你们.你们会遭报应的。”巴图鲁痛苦地发出一声悲鸣。 “嘿嘿.咱就是遭报应也是比你后死,你现在放下刀,乖乖跟咱走,咱还能保你一命。否则,今日的赫图阿拉就是你的坟地。” 巴图鲁闻声脸上掠过一丝挣扎。 李魁继续劝降道:“你和他们不一样,我们汉人有句古话,叫做识时务者为俊杰。你不过就是建州卫中的一个小民,卫所的兴衰,与你何干?” “随我去汉地吧,咱保证比你在这儿过得舒坦。” “那你先叫外边的那些畜生住手。”巴图鲁咬牙骂道。 “你知道,我做不了这个主。”李魁连连摇头。 现在这些大兵都杀红了眼,莫说是他,就是李如松来了都不一定拉得住。 沉默了片刻,巴图鲁抬脸看向李魁,沙哑着声音问:“我想知道,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么?” “为什么要屠杀我的族人。” 听到这话,李魁环视一圈,他身边的部卒也跟着大笑起来。 摇了摇头,李魁像是看傻子一样看向巴图鲁,说道:“你们建州左卫兼并建州右卫的时候,怎么不问问为什么?” “怎么,只许你们兼并别人的土地,不许别人来打你?这他妈的是什么道理。” 巴图鲁满脸羞愧,不知如何反驳。 “如果非要问个子丑寅卯,那就是只能怪你们太弱。弱就是罪过!”李魁一拍桌子,声音再次拔高几度,喝道,“咱给了你机会,现在我数三个数,你放下钢刀,咱饶你不死。” “三。” “二。” 如同催命符的喊声,夹杂着同伴的惨叫声,传入到巴图鲁的耳中。 他“哐当”一声放下兵器,蹲在地上,双手捂住面颊抽泣。 李魁长吁口气。 本来他是不想管这些事儿的,但想着能救一人,也算是抵消杀一人的罪过。 “阿弥陀佛。”他双手合十,字正腔圆的喊上一声,然后便坐在凳上,任由杀戮进行。 屠杀持续到晚间时分。 血红色的夕阳洒下余晖,把地上的鲜血与烈焰衬得愈发诡异。为了防止有漏网之鱼,负责此战的副将一把大火抛下。 霎时间,整座城池成了烈焰的海洋。 一股焦臭味道,顺着北风飘散出来。 在场的军士似乎早已习以为常,只回头一瞥城池,战马两边挂满猎物,打马而归。 两日后。 抚顺城的守备官厅。 只见李如松端坐主位,张允修与李如柏分别坐在两侧。 小呷了一口茶水,李如松拿起一封战报,笑着念了起来:“万历十二年四月初二,建州卫无视朝廷天威,擅杀我抚顺城两名斥候骑兵。 四月初六,辽东参将李如松率军征讨,建州卫不服王化,据城死守,辽东兵奋勇当先,三日城破,斩首三千级” “好。”张允修听完,笑着拍起掌来,“李将军运筹帷幄,麾下战兵勇猛善战,此次斩首三千蛮夷,真乃大功一件。” 李如松笑着摆摆手,谦虚道:“这都是手下兄弟奋力死战,这才让咱捡了些功劳。算不得什么,算不得什么的。” “李将军谦虚了,咱回去后,必定会在皇上面前言明将军英勇。” “那咱就多谢张司丞了。” 李如松说着,一挥手,仆人会意,转身就走,不一会儿拿出两个半米高金丝鸟笼。 里边的横杆上,各自站着一只神俊的雄鹰。 “这就是这辽东的神鹰,唤做海东青,为万鹰之王,张司丞把这带回去,权当是给皇上的贡礼。” 张允修扫了眼两只大鹰,但见他们个个身材硕大,羽毛色彩鲜艳,爪若利刃,一对黄褐色的兽瞳中写满桀骜不驯。 忍不住赞道:“不愧是鹰中极品,这品相真是不多见。” “张司丞若是喜欢,等过些日子,咱再命人去给你也捉上一只就是。”李如松一脸云淡风情,忽又话锋一转,扯到正事上来:“不是咱叫苦,这辽东的确是苦寒之地。” “此战这些虽然拿下建州卫,但损伤的兵马依旧不少.” 张允修哪里不知晓他是要钱,于是当即拍着胸脯保证道:“李将军放心,等咱回去后,一定尽快解决此事。 还有日后等海运有了规模,大船从渤海直通辽州湾,你们辽东的军需解决起来就方便多了。” 渤海南抵登州莱州,西连河北,东到辽东。如此便利的海运,只要等大明的海军发展起来,对于辽东有利无害 “那咱就提前谢过皇上,谢过张司丞喽。”李如松一抱拳,带着几分玩笑说道。 “谢甚谢,这辽东地处偏远,若是没将军这些大兵枕风饮雪不辞辛劳,哪有京师的安宁。”张允修一摆手,又道,“这东北一角的安危,可就全仰仗将军父子了。” 李如松和李如柏对视一眼,一同说道:“只要皇上信任咱,朝廷信赖咱,咱就待着一直待在这儿,为朝廷看好这东北大门!” 张允修点头一笑,然后带着韩三出了抚顺城。 (本章完) 第131章 借势 第131章 借势 十余天的功夫,张允修紧赶慢赶,总算是回到北京城。 一入自家府邸,张福神色慌乱地迎上前来,小心提点道:“老爷让你回来后,立马前去见他,我看老爷面色很不好,八成没什么好事儿。” 张允修心中咯噔一声,却也只得强撑着,硬着头皮往里走。 等到了书房,远远的就瞧见游七如同一只黄雀,来回跳动着在外边打转。 张允修猜测,多半是因为辽东的事儿。 他整了整心神,举步上前。 游七也觑见张允修,忙迎了上来,抓住他的胳膊,苦着脸说道:“五公子哇,你可算是回来,你可不知道伱这回闯下多少祸。” “什么祸?”张允修反问他。 “还能是什么?你竟然敢私自去辽东,调动大军征伐女真部落,这可是杀头的大罪过啊。”游七说着,一双眼睛已有雾气弥漫。 “不不会吧。” 张允修面带迟疑,试探性问上一声,企图从游七脸上找到些什么蛛丝马迹。 游七一脸悲戚,却是依旧不肯改口,指着书房说道:“快进去吧,老爷早就在里边等你了。” “哦,好。”张允修一点头,失魂落魄地推门而入。 书房内,张居正乌头黑脸,倚靠在太师椅上,一动不动。 若不是他瞪圆的眼珠在转动,张允修甚至以为他睡着了一般。 “父亲。”弯腰行上一礼,张允修怯怯喊道。 “张司丞,好大的威风,在京城命令完咱还不够,现在还跑到辽东去耀武扬威。”张居正嘴角挂着一丝冷笑,一开口语气便阴阳到天边,“依照着咱看,你现在这什么翰林院学士,尚宝司的司丞哇,都容不下你这尊大佛。” “明儿个咱就去写折子,辞去首辅之位,让你来当这个首辅。” “真的?!”张允修不假思索地答上一句。 一开口,他便后悔了。 心中连呼,大意了,大意了!! 抬眼一看,张居正虽极力压制,但怒气早已溢于言表,他重重拍桌,怒喝道:“逆子,好你个逆子,现在还觊觎上首辅的位置了。” “游七,叫人来把这畜生带出去,打五十打板子,罚他五月内不准出门。” “父亲。”张允修眉头一蹙,上前急切喊道。 “打七十板子,七月不准出门!” 张居正再度一喝,不一会儿功夫,外边闯入四五名家丁大汉,抓住张允修就往外走。 张允修挣扎不过,只得高声嚷道:“父亲,我知错了,我知错了。” “知错了也没用,给我狠狠的打!”张居正余怒未消,一脸绝情地嘶吼道。 少时,张允修的声音逐渐远了。 张居正捏了捏鼻翼,深吸口气,瘫坐回太师椅上。 沟壑纵横的额头上已是挤满浓密的汗珠。 一旁的游七拿来毛巾为张居正揩揩热汗,又端上一杯茉莉茶,小声劝道:“老爷,这公子打也打了,吓唬也吓唬了,这事儿应该就算事了吧。” 张居正觑了眼游七,端起茉莉茶小呷一口,才咬着腮帮子说道:“咱当这个首辅那是如履薄冰,哪怕是咱都不敢绕过内阁,直接对边将发号施令。” “这小子倒好,傻乎乎跑到辽东去,他真当天下言官是瞎子不成?” “老爷。”待张居正说完,游七恭敬喊上一声,又继续道,“公子自打前年来京之后,这性子一向如此,虽然有些孟浪,但也不至于平白做出如此失态的事情来。” “什么意思?”张居正心下警觉。 “小的听张福说,公子是准备杀掉一个叫做努尔哈赤的蛮夷头子。后边不知怎么的,又改了主意,亲自前往辽东,寻了个由头,把整个建州卫都给平掉。”游七不疾不徐,小声地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出来。 “努尔哈赤?”张居正低喃一声,在他印象中,这人应该对大明还算恭敬才对啊。 不过现在把人家部落都给灭了,说这些也没用。 儿子干的破事儿,就算他不认,别人也会算到他头上。他现在是黄泥巴掉裤裆,不是屎也是屎,由不得他辩解半分。 他这个当老子,屡次被儿子指挥,这让他颇为不爽。 不爽过后,那自然要出气。 于是便有了这次家法。 沉吟片刻过后,张居正又再度恢复铁面宰相的模样:“这样,你现在马上让刘炫去一趟辽东,把李如松战报中所说的战果核对下来。然后报给内阁,咱亲自为李如松请赏。” “至于那臭小子,李成梁说他是去辽东为皇上寻什么鹰,管他是真是假,都往那上边靠吧。” “是。” 游七恭敬回上一声,转身离开。 张允修的卧室内,张允修屁股血红一片,趴在床上,郑喜儿挺着大肚子,心疼得为他涂抹药膏。 几乎每涂抹一下,张允修身体都会一颤。 然后光滑的头上渗出一大片汗珠。 “公子,那些下人下手也太狠了,都都把您打成这样了。”郑喜儿看着张允修的惨样,眼圈一红,忍不住呜咽道。 “这还是留手了,没伤到骨头,只是看着疼而已。”张允修有气无力地回道道。若是他们真下死手,别说七十棍,二十棍自己就得一命呜呼。 “俗话说虎毒不食子,老爷也太狠心了。”郑喜儿依旧不信,她咬着腮帮子,气鼓鼓地哼道,“怎么你也是他的儿子,怎么能让奴仆下这么狠的手呢。” “别说话了,快给咱把药抹完,咱好早点儿休息才是啊。” “哦,那你趴好别乱动,省得我又弄疼你。” 郑喜儿糯糯回上一句,再度轻柔地为张允修涂抹药膏。 约莫过了一刻钟,张允修屁股上的火辣已经退去,取而代之的只有一片凉意。 “喜儿,你真好。”他看着圆嘟嘟的郑喜儿,侧着脑袋展颜一笑。 “还笑,我看老爷打你还是打得轻了。”郑喜儿低声嗔道。 “你刚才不是还说虎毒不食子么?怎么现在又变卦了?” “我刚才是看你可怜,才这样说的。现在你屁股不疼了,自然就没必要哄着你。”郑喜儿拢了拢耳鬓的发丝,撅着嘴儿嗔道:“我看老爷这次就是要给你一个大教训,免得你日后不懂规矩,再惹下什么祸端来。” “你不懂,若不是万不得已,咱也不想这样做。”张允修摇摇头,把脑袋偏去另外一边。 郑喜儿来了脾气,双手叉腰,哼唧道:“是,喜儿一介女流之辈,是不懂张大公子的那些道道。可是喜儿都知道,公子身为首辅的儿子,您的一言一行都有无数人盯着。” “您说的话,和做的事情,不光代表您自己,还代表着首辅。” “就像是喜儿自己,别人为人尊着咱?还不是因为咱代表着你张大公子么,不然我一个怀孕的大肚婆,走到街上都没人看一眼。” “喜儿.”张允修回转面颊,愣愣看向郑喜儿。 他没想到,她能把这势看得如此透彻。 他也好,自家老爹也好都在借“势”。 因势利导,顺势而行,才能事半功倍。 自家老爹借的是皇帝的“势”,内阁每有一议,皇帝即下一旨。他这个首辅能当得如此顺畅,就是因为他借了皇帝势。 自己则是借了自家老爹的势,同时还扯着皇帝的虎皮做大旗。 正是因为如此,李成梁父子也好,王纂也好,通通都会给他几分薄面。 正在张允修思索之时,郑喜儿轻轻喊上一声,挪步到他床前,满脸心疼握住他的双手,说道:“公子,你以后可不敢再做这么大胆的事情了,万一把你打坏了,喜儿怎么办?” “打得是屁股,又不是打得办事儿的玩意,你怕什么。”张允修咧嘴一笑,顺势和郑喜儿说起浑话。 二人早已亲密无间,郑喜儿被这一打趣,不光面无羞赧,反而仰着脖儿哼道:“谁知道有没有打坏,别一到和我同房的时候喊累就是。” “好好好,等你身子好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张允修跟着口嗨一句,双眼一闭,沉沉进入到睡梦之中。 一旁的郑喜儿玉手轻抬,轻轻为情郎上身盖上锦被,然后坐到一边的小桌,单手撑着下巴,直勾勾盯着情郎的面颊。 时间一闪而逝,眨眼就来到七月。 一声闷雷炸响,张允修的私宅内,一声婴儿的啼哭跟着传递出来。 屋外,满脸焦急,来回踱步的张允修立时欣喜若狂,一把抱住张简修,嚷道:“生了,生了。喜儿生了,哈哈哈.” “行了,别在这儿愣着了,快进去瞧瞧吧。”张简修心中高兴,推搡着张允修就往里走。 这时,木门啪嗒一声打开,一名婆子抱着一个襁褓中的婴儿走了出来,强颜欢笑道:“公子,少夫人生了位千金。” “女儿好哇,女儿好。” 张允修一把夺过襁褓,低头看着睡梦中的女儿。 但见她皮肤皱巴巴的,像个小老头一般,不免有些失落。 一旁的婆子掩唇一笑,耐心解释道:“小孩子刚出生都是这模样,等过上几天,自然就好看起来了。夫人与公子是天作之合,生出来的孩子自然差不了。” 哦,原来是这样。 “张福,带着这些人下去,一人赏二十两银子。”张允修大方地一挥手,抱着女儿就往里走。 婆子千恩万谢,然后跟着张福下去领赏去了。 来到里屋,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郑喜儿满脸大汗,发丝凌乱地沾染着汗腻腻的脖颈上,小嘴儿发白,面无血色,虚弱到了极致。 张允修满脸心疼,快步走上前,坐到床头。 把婴儿递到郑喜儿跟前,激动说道:“喜儿,你看,这是咱们的女儿。” “好好丑。”郑喜儿皱着眉喃昵道。 “小孩子都这样的,等长大了就不丑了,一定和她娘亲一样,是个大美人儿。”张允修说着,附身对准郑喜儿的额头就是一吻。 “公子,夫人现在刚刚生产,虚弱得很,需要静养。”一名年长的妇人低声提醒道。 张允修一拍脑门,依依不舍地觑了眼郑喜儿,柔声低语:“那你好好休息,咱就在你旁边的屋子,有什么事儿,你派人来叫我就是。” “嗯。”郑喜儿看着张允修,糯糯回上一句。 (本章完) 第132章 国本 第132章 国本 当天,另外一件大事传遍北京城。 郑贵妃也产下一子,这是皇二子。 万历皇帝一高兴,当即册封郑贵妃为皇贵妃,位次仅在皇后之下。得了儿子,万历皇帝兴奋得不得了,恨不得马上找个人倾诉。 他在东暖阁了来回踱上几步,然后忽然止住脚步,看向魏清,吩咐道:“魏清,去把张允修给朕叫来,朕有大好事要和他说。” “皇上,张司丞怕是也有大好事。”魏清弯着老腰,嘿嘿一笑。 “他的好事儿,能有朕的好事儿大?”万历皇帝咬着腮帮子,气鼓鼓回上一句。 一旁的魏清也不卖关子,直接禀报道,“今儿个早间时分,张司丞喜得一千金,现在正忙着应酬呢。” “啊,他生了个女儿?”万历皇帝大为吃惊。 “对,就今儿个早上的时候。”魏清恭敬喊上一声,垂手站立原地。 低头沉吟了片刻,万历皇帝猛然抬起面颊,吩咐道:“这样,你派人去内库中挑几件看得过去的东西,赏赐给郑喜儿,记住别太贵,也别太便宜,省得某人说朕小气。” “是。” 魏清笑呵呵应上一句,领诺而走。 五日后,郑贵妃总算恢复一些,万历皇帝迫不及地来烦这位爱妃。他望着爱妃虚弱的模样,心中一阵热鼓鼓,差点儿把持不住。 郑贵妃躺在床上,勾了勾手指:“你过来。” 万历皇帝如同被控制一般,乖巧地移过面颊,郑贵妃忽然抬起螓首,轻轻咬了咬万历皇帝的耳朵。 只这一下,万历皇帝如同心上有毛毛虫爬过一般,又痒又惬意。 俏皮地吐了吐舌头,郑贵妃忽然抱住皇帝胳膊,媚眼如丝道:“皇上,皇后姐姐无子,臣妾想把这儿子过继给皇后姐姐。” “您看好不好?” “那是你的儿子,为何要过继给她?”万历皇帝有些不解。 这天下哪有母亲,一生孩子,就立马过继给别人的。 郑贵妃却是自有她的打算。 皇帝既有了长子,若是她的孩子想要登上那九五之位,那就必须站住嫡子的身份。 否则,任凭她如何使劲,都拗不过那些文官。 于是乎他在张允修的建议下,直接一狠心,打算把刚刚出生的儿子送给皇后。 皇后是后宫所有子嗣的嫡母,自然也当得。 “皇上,皇后姐姐与您伉俪情深,成婚也有七年,现在身下无子,臣妾怕她老来孤单,就想着把这孩儿过继给她。”郑贵妃按照事先准备说辞回应。 “好,只要伱愿意,朕这就去与她说就是。”万历皇帝抚了抚郑贵妃的面颊,柔声回道。 “臣妾替这孩子,替皇后姐姐,谢过皇上。” “谢朕干什么,你现在最重要的是给朕养好身子,明白吗?” 万历皇帝嘿嘿一笑,眼眶中闪烁出一抹兴奋与火热,郑贵妃微微颔首,低眉细语道,“臣妾.臣妾一定早日康复,然后好生服侍皇上。” “这就对了。”万历皇帝对准郑贵妃的额头一吻,然后站起身子,笑着说道,“那朕就先不打搅你休息,朕去找皇后说道说道这事儿。” 说罢,万历皇帝挥手出了郑贵妃的宫殿。 踱步来到坤宁宫的内室,万历皇帝瞧见王皇后正端坐在书桌前,细细书写些什么。 王皇后今年二十二岁。 他们二人是万历六年成婚,到今儿个已有七个年头。 回想起二人新婚的燕尔的时光,万历皇帝不禁有些陶醉。那时候,他什么不需管,那像现在这般,每日就是去西暖阁坐坐。 一到白天就盼日暮,然后与眼前的佳人翻云覆雨。 春秋秋来,多少个日日夜夜,直令他回味无穷。 如今再看,眼前佳人一点儿没变。 柔和的鼻翼,温润的香腮,白腻腻的脖颈,一对弯弯的峨眉,如樱桃似的小嘴儿微微张合,更是引得人无限遐想。 着一身明黄色百鸟朝凤吊尾长裙,经过阳光的映照,愈发透着雍容与华贵。 万历皇帝小腹窜起热气,快步往前走去。 王皇后也发现来人,一抬头,见是皇帝,忙滚下椅子,恭声行上一礼:“臣妾见过皇上。” “皇后免礼。” 万历皇帝一把扶起皇后,然后火辣辣地看向他。 王皇后知道这眼神的意思,一下羞红面颊,嗫喏着回道:“皇上.皇上,现在可是白天哇,万一让母后知晓,我可没脸见人了。” “母后不会知晓。”万历皇帝说着,一把抱起王皇后,直往她内宫奔去。 王皇后也是女人,被这一勾,心中的欲火立时被勾动起来。 她主动攀上皇帝的脖颈,紧闭双眼,修长的睫毛微微发颤,似乎是在对他发出邀请一般。 二人到了床铺,万历皇帝迅速把王皇后剥成去除外壳的荔枝。 望着白嫩嫩,水灵灵的躯体,万历皇帝再也把持不住,一下化作饿狼扑了上去。 两刻钟后, 万历皇帝头冒虚汗,气喘吁吁,赤条条地锁在锦被之中。 旁边,王皇后面颊微粉,发丝凌乱,吐着如兰般的香气,轻轻拨动玉手为皇帝擦拭额上虚汗。“皇后,朕有件事儿要和你商量。”重重喘了几秒,万历皇帝偏头看向皇后,说道。 “皇上.现在是白天,一两次就够了吧”王皇后怯怯回上一句,她还以为皇帝是想当一夜七次郎,遂坚决摇头。 万历皇帝一愣,随后也反应过来,板着脸喝道:“难道在你的眼中,朕就是那等好色之徒么?朕就不能和你商量别的事儿?” “臣妾知罪。”王皇后紧绷着面颊,低声回上一句。 万历皇帝依旧不饶,最后王皇后一通撒娇,万历皇帝这才勉强宽恕。 “皇上,您快说吧。”直勾勾盯着皇帝的双眼,王皇后急切催促道,“咱们也该起了,要不让母后知道,臣妾真的没脸见人了。” “好,看你今儿个这么乖的份上,朕决心给你个奖励。”万历皇帝双手环绕脑后,颇为自得道。 “什么奖励?”王皇后来了兴趣。 “给你一个龙子。”万历皇帝不假思索道。 王皇后俏脸一红,在心中啐上一口,嗔道:“皇上.太医说臣妾生轩媖时伤了身子,这辈子怕是都难以怀上孩子,陛下怎么给臣妾龙子。” 这深宫之中母以子贵,没有儿子哪怕是她是皇后,依旧免不了流言蜚语。 “瞧瞧,还生气了。”万历皇帝笑了笑,搂住王皇后粉腻腻的肩膀,解释道,“朕说了给你一个龙子,就一定能给你一个龙子。” “只看你想不想要。” 能得一个儿子,谁人不想? 王皇后心中意动,于是急切问道:“皇上怎么给?” “郑妃生了个皇子,你知道吧。” “是啊,那又怎么样,又不是臣妾的。” 万历皇帝闻声一笑,然后丢出一记重磅炸弹:“郑妃说,皇后姐姐伤了身子,日后难以生产。皇后姐姐身为六宫之主,不能无子,所以她就把儿子过继给你。” “真真的?”王皇后一下从床上站起,水汪汪的大眼睛中写满不可置信。 她也是女人,自然知晓儿子对于女人的重要性。 郑贵妃竟然有如此魄力,舍得把刚出生的儿子送给自己。 二人虽然关系不错,但也不至于到这种地步。 “皇上.郑贵妃真的是这么说的么?”愣怔了几秒,王皇后呆呆地看向皇帝,问道。 “如假包换。” 万历皇帝咧嘴一笑,又道,“她还说,你身为皇后这后宫中所有妃嫔出身的儿子,都应该侍你为嫡母,她只不过是打了个样而已。” “这这臣妾怎么承得住。”虽然心中欢喜,但王皇后表面却依旧推脱道。 “你担得起,因为你是朕的皇后。”万历皇帝一把抱住王皇后,郑重说道,“这孩子过继给了你之后,你一定要视如己出,不许轻慢了他。” “臣妾遵命。” 王皇后说着,挣扎着身子就要穿衣起身。 “你去哪儿?” “臣妾去看看妹妹,再看看她的儿子。” “算了,郑贵妃还在休息。”万历皇帝摆摆手,拒绝道,“还有那小子也没啥好看的,现在皱巴巴的丑得很,别吓着你。” 王皇后也是生过一女,自然知晓其中道道。 不过,忽然有了儿子的喜悦,瞬间让他冲昏了头脑。 一高兴,对于万历皇帝的无理要求,自然就痛痛快快答应了下来。 时光飞逝光阴荏苒,距离郑贵妃产子一眨眼就过去二十来天。 万历皇帝给次子取名朱常溆。 同时,把次子过继给皇后。 如此一来,按照明朝的规矩:“立嫡以长不以贤,立子以贵不以长。” 如果都是嫡子,那就选其中最年长的一个来继承。 如果是庶子,哪怕是你再年长,只要有一个嫡子,那这继承位置依旧是这嫡子的。 朱常溆过继给皇后之后,虽然比皇长子年少,但占据着一个嫡子的身份。 他就是皇后的嫡长子。 哪怕是别人再叽歪,也改变不了他嫡长子的身份。 把儿子过继给皇后的当天,李太后就召见了万历皇帝。 母子二人各自坐定,李太后看了眼儿子,忍不住提醒道:“皇帝,常溆现在过继给了皇后,你可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儿臣知晓。”万历皇帝点头答道。 “好,你知道就好,这样你把常洛置于何地,这可都是你的儿子啊。”李太后苦口婆心,劝解道,“恭妃听到这事,哭得死去活来,这都是儿子,为何要如此区别对待?” “母后!这是郑贵妃和皇后他们非要如此,朕虽是皇帝,也拦不住他们呐。”万历皇帝一瞪眼,把责任推了个一干二净,“再说了,皇后是后宫所有妃嫔的嫡母。皇后无出,郑妃过继一子过去,这说明她心里尊着皇后。” “好,不过既然你打定了主意,哀家也不再多说,只求你别太苛责恭妃母子。” “儿臣知晓。” (本章完) 第133章 皇家钱庄 第133章 皇家钱庄 进入八月后,北京城一下燥热起来。 刺眼的阳光洋洋洒洒,毫无保留地倾斜下来。路边的白桦树被嗮蔫了叶子,无力耸拉着枝叶,树林深处,知了一个劲叫给不停。 街边的野狗趴在地上,哈着舌头,可怜巴巴看着行色匆匆的路人。 男人们穿着一件短褂子,就连女人都是只穿着一件宽袖露臂的小衫,孩童也不敢疯跑,躲在阴凉下,贪婪地吸收难得的凉意。 这日午间时分,一辆马车缓缓试过滚烫的长街,直往北边奔着紫禁城去了。 到了紫禁门前,马车停下,张允修穿着一件豆青色纻丝小衫走了下来。 他伸手遮了遮骄阳,然后提起裆袍走向宏伟的紫禁城。 这也是他被张居正禁足后,第一次来紫禁城。 自打那日他从辽东回来,被张居正打上一顿,在床上躺了一月才恢复如初。 后边又被禁足三月,直到今天才算解禁。 呼吸着自由的风,感受着脸上的热意,张允修才感受到自由的可贵。 重重吸上一大口,张允修脚步不停,一口气来到乾清宫。 尚未入内,远远就瞧见魏清巴巴在外边等着,他整衣肃容,笑着走上前去:“魏公公,您说您怎么也是中贵大珰,在这儿等着咱,咱怕是承受不住哇。” 魏清听到声音,猛然偏过脑袋,堆笑着回道:“哎哟,张司丞你和咱说这话,那就是不拿咱当自己人,见外喽。” 张允修笑着摇摇头,拉着魏清就要往里走。 “哎,现在还不能进去。”魏清一笑,拦住张允修的去路。 “为什么?不是皇上召见的咱么?”张允修满头雾水。 “是,不过皇上现在还没起。” “还还没起?”张允修一脸错愕,抬头看了眼已经移过头顶的太阳,问道,“皇上,皇上昨夜干啥了,现在还没起来?” “还能干啥,你们男人不都喜欢干那事儿么。”魏清嘴巴一咧,白皙的面颊上忽然露出一股难以言喻的笑容。 这家伙玩挺啊。 张允修心知肚明,摇摇头,恭敬地站立在宫门外。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一名小黄门快步打里边走了出来,尖细着嗓子喊道:“魏公公,张司丞,皇上起了,传你们进去呢。” “请吧,张司丞。”魏清一笑,侧身做了个“请”的手势。 “魏公公先请。” 张允修回上一礼。 魏清哈哈大笑,与张允修一道往里走了。 二人移步来到东暖阁,里边,万历皇帝强撑着精神,打着哈欠说道:“允修,伱给朕的那两只鸟儿确实不错,叫什么名来着?” “海东青,是辽东的一种神鹰。”张允修恭敬回答道。 “哦。”万历皇帝一点头,又问道,“朕听说你为了帮朕弄这鹰,被张先生狠狠打上一顿,然后还被禁足了三个月?” “是啊,臣那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 张允修眼圈一红,顺势就要诉苦起来,万历皇帝一摆手,把他打断:“没事,现在好了就行。你也休息了够了吧,今年耽搁不少时间,是时候出去赚钱了。” 嗯? 你真把哥们当黑奴了是吧? 张允修缓缓抬起脑袋,看向坐在龙椅上的万历皇帝。 迎着张允修的目光,万历皇帝脸不红心不跳说道:“反正朕不管,松江府和天津卫那边要加快,朕今年需要钱的地方很多,你应该能明白朕的难处。” 你难个屁。 每日睡到日上三竿才起,还难? 在心中狠狠鄙夷一番皇帝,张允修迅速在脑海中找寻捞钱大法。 征伐日本? 不行,现在的军队与战舰都还欠训练,贸然出击万一真败了,他可是要背大锅的。 继续出去做生意,韭菜又还没长起来。 久久不能相想出来快钱的办法,张允修心情急躁,额头上涌出一排细汗。 忽然,一名小火者端着一盆冰块走了进来。 张允修只觉浑身透气凉意,再一瞥,那人腰间的一块银牌,死死勾住他的目光。 “哎张司丞,您干嘛?”太监见他动手扒自己的腰牌,顿时面颊一红,端冰块的手一松,冰块猛然往下坠落。 “砰。” 冰块陡然散落一地,小火者连忙跪倒在地,哭喊着求饶。 “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小的该死,小的该死。” 万历皇帝也是吃上一惊,指着张允修喝问道:“张允修,你发什么癔症了。你去抢那小太监的腰牌干什么?难不成你也想进宫来?” “啊”张允修这才回过神,他扫了眼四周,见魏清等人皆是一脸错愕地看向他。 搔了搔脑袋,张允修红着脸看向万历皇帝,恭声抱拳道:“臣臣找到帮皇上赚钱的好法子了,绝对是个一本万利的好买卖。” “快说。”万历皇帝从椅子上站起,催促张允修往下说。 “就是这块银牌。” 张允修一笑,拿起腰牌走到众人中间,问道,“皇上,你说说这腰牌有多重?” “怕是不到二两银子吧。”万历皇帝估摸道。 “魏公公觉得呢?” “老臣和陛下猜的一样。”接下来,张允修又问了刚才那个小火者。 小火者勾着脑袋思索片刻,也给上一个答案。 “好,你们都说他是二两银子,臣偏说他是十两银子。”张允修咧嘴一笑。 “你疯了,这不到半掌大小的银牌,有十两重?”万历皇帝惊呼一声,胖乎乎的面颊上,一脸的不信与质疑。 “皇上,洪武年间曾经发行过宝钞,那宝钞说白了就是一张纸,不一样能换钱么?”张允修在心中打了一阵腹稿,郎声开口道,“臣要做的就是,把银两的大小给规范下来。” “什么意思?”万历皇帝催促张允修继续往下说。 张允修一点头,慢条斯理道:“皇上,其实这银钱说白了也是一种货物。只不过这种货物,人人都认,人人都喜欢。 臣打个比方,就是青楼里边的姑娘,有的姑娘五百两银子一晚上,有的姑娘却是十文就能一亲芳泽。” “什么乱七八糟的,说银钱,你扯姑娘干什么?”万历皇帝早已急得心跟猴抓似的,见张允修狗牵羊肠,忍不住喝道。 “都一样,你瞧那楼子里的姑娘,不是一样由着老鸨子定价么?” “你让朕把这二两银牌,说成是十两?”万历皇帝低声问上一句,随后又觉得可笑,猛然摇头:“不可能,哪怕是朕是天子,也没办法强逼着天下人捏着鼻子认下。” 二两银子的小牌,说成是十两银子? 这是把天下人当傻子啊。 在心中腹诽一阵,万历皇帝再度抬头看向张允修,见他点点头,还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你真有法子?” “是,陛下您可听说过钱庄?”张允修冲皇帝一点头,循循善诱道。 “废话!”万历皇帝被惹毛了,摆出皇帝的威严来,“你快给朕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清楚,再和朕扯野,让朕猜灯谜,朕就治你欺君之罪!” “皇上,那钱庄大多数都是归属于民间所有,他们的银票只是一张白纸,却能够通行天下。 凭借的无非就是两个字——“信用”。” 说到这里,张允修略一停顿,一开口便是震耳发聩:“这天下信用最高的便是皇上,便是朝廷。臣赚钱的法子,就是陛下与户部一道,重铸银元,规范天下钱币!” “重铸银钱是重铸银钱,但和赚钱有啥关系?”万历皇帝狐疑问道。 一旁的魏清也是听得云里雾里,巴巴望着张允修。 “您想啊,咱们一钱银子铸出来的钱币,放到外边面值就定为一两。一两银子铸造的钱币,就直接变成了十两银子。” “陛下和国库里边的银子,直接翻上十倍,这不是天大的好事?” 虽然总量增多了,豪族的银子不变,但这豪族们的利益稍微受损。但这对于商业的繁荣,却是极具意义的事情。 大明目前最大的问题,就是银钱流通远少于所需。 也就是通货紧缩。 那些商人把东西卖到远洋去之后,赚取大把的银钱,但这些银钱却是极少进入市场流通之中。 “好哇,这个法子好,那快快把朕内库里的银子,全都铸造成你说的钱币。这样朕的内库岂不是有了大几百万两银子?”万历皇帝恍然大悟,一拍巴掌,兴奋地从椅子上跳起。 “不不不不能一次发行太多,否则对老百姓来说不好。” “为何?” “陛下您想啊,若是照您这铸钱法子,再加上国库的,那可是大几千两的银元。这若是一下滚入大明各行各业,势必导致物价飞涨。” “那你说,先督造多少银钱合适?” “就以国库目前一年的收入,七百万两最为合适。”张允修答道。 “好,这事儿朕明日就让内阁议一议。” 万历皇帝一点头,起身欲要离开,张允修忙叫住他,急道:“皇上,臣赚钱的法子还没说完呢。” “还没说完?” “是啊,这铸钱只是赚钱的铺垫之一。”张允修一笑,继续说道,“真正赚钱的法子,还是由朝廷和皇室开设钱庄。” “如果别人他们把钱存在咱们的钱庄,咱们就每年给两分的利,若是找咱们借钱,咱门就每年收他们九分的利息。” “一来一回,就有七分的利。” 可别小瞧这七分的利,若是全大明都开上钱庄,那每年的吸金程度将会是一个恐怖的数字。 民间借贷,往往都是高利贷。 九出十三归那是常事儿。 他这年利息才百分九的年利率已是很良心了好吧。 这银行开设还有一个大大好处——盘活商业。 有的商人真遇上什么难事儿,这钱庄保不准能救上他们一命。 当然,钱庄作为弱势群体,自然不能冒太大的风险。要借贷,自然得进行考核,若是没有抵押那利息要重新计算。 “好,这事儿朕让内阁议一议。”万历皇帝似懂非懂,轻轻颔首。 “臣先出宫去,让人准备两套铸币的模子,让皇上瞧瞧。”张允修走到正中,对准台上的万历皇帝行上一礼,恭声道。 “去吧。” 万历皇帝打了个呵欠,疲倦说道,“这几日没什么事儿,就别来烦朕,朕好好休息休息,赚钱的事情有眉目了再来见朕。” “是。” (本章完) 第134章 大首辅说银元 第134章 大首辅说银元 一过立秋,这天儿非但没有凉快下来,反而如同烈火烹油一般,灼得人肌肤生疼。 莫说寻常百姓家,就是张大学士府邸内,张居正都是穿着一件宽袖短衫,仆人一连换了两盆冰块,滚滚热汗依旧止不住从他面颊上流下。 坐在他对面的李幼孜更是不堪,他身体本就胖,这会儿已经解开上衣扣子,一堆赘肉趁机滚了出来。 他拿起蒲扇猛烈扇动,贪婪地吸收凉意,却是只有一缕热风打在身上。 舔了舔嘴唇,李幼孜看向张居正抱怨道:“叔大,今年这天儿是真热啊。往年这个时节怕是没这么热,今年还真是奇了。” 张居正冲老友一点头,忽然想到什么,扑哧一笑。 “你笑什么?”李幼孜狐疑问道。 “咱听你说热,想到一个笑话。” “什么笑话?” “咱当初去武昌城赶考的时候,听街边一个老头说的。”张居正见气氛沉闷,于是便说了出来,“就是一个武昌城的恶霸,死后要下十八层地狱。原本他这种罪大恶极之人,那是要下上刀山,下油锅的。阎王爷一下命人把他投入油锅,那恶霸竟然泰然自若。” “阎王爷便问他;‘你修了什么法术,竟连这油锅都不怕?’,那恶霸答道:‘小的是武昌府城人,哪儿比伱这油锅还热哩。’” “阎王爷一拍脑门,当即感慨道:‘这武昌城竟如此之热,看来日后这武昌城来的鬼魂,要免去下油锅这形罚喽。’” 张居正说得绘声绘色,李幼孜也跟着拍掌大笑:“哈哈哈叔大,这武昌城的确是热,咱当初去赶考,那是恨不得光着膀子进考场。” 一番玩笑揶揄过后,二人也振作精神。 觑了眼老友,张居正直接开门见山道:“元树,前些日子皇上要铸造新银币,还说要拿到铸币之权,你这个户部郎官怎么看?” “这是肯定不能给的,否则国将不国,永无宁日。”李幼孜不假思索道。 “对,咱也是这个意思。”张居正附和一声,又道,“咱想把那铸造银币之权,收归户部,然后再由户部开设钱庄。” “朝廷朕要开设钱庄?那不是与民争利么?”李幼孜有些吃惊。 “什么与民争利,我看是与豪贵争利吧。”张居正皱着眉头哼上一声,然后站起身子,踱步到窗边,倚窗远眺,背对着李幼孜说,“那些钱庄放贷,哪个不是九出十三归,咱朝廷一年收他九成的利,不算高吧。” “叔大,有句话我得劝提醒你。” “说。” “你现在怎么也弄得满身铜臭了,一天天的尽想着赚钱的法子,这可不像你喽。”李幼孜说着,脖颈上不停流出细汗,“再说,你想想看,那钱庄都是谁的买卖?” “管他谁的买卖,咱有办法收拾他们就是。” 张居正颇为自得,显然一切都成竹在胸。 李幼孜站起身子,踱步到张居正身旁,试探性询问道:“叔大,听你这口气,看来是有了章程,快和咱说来听听。” “咱打算,日后京官取消实物折俸,就用这钱庄的利钱来补贴他们。” “啊,这可是大好事儿。” 李幼孜一拍掌,两道粗壮的眉毛直往上耸动。 大明的官员俸禄分为两部分,一为本色俸:其中有分米,折绢米,折纱米。二是折色俸禄:其中又分本色钞,绢布折钞。 官员们的俸禄就直由米,纱布,铜钱,银子组成。 如果朝廷没钱,那就说不准了。 当年郑和下西洋,带回来一大堆稀奇古怪的东西,朝廷怕这些东西坏了,于是便那些这些折抵俸禄。 什么胡椒,苏木等等。那些官员是叫苦不迭。 某种程度上说,这严重挫伤官员们对于海外的向往。 若是郑和一船船往大明拉金银珠宝,说不得,现在大明早就把旗帜插到北美洲去了。 “只要稳住了这些京官,地方官员寻不到门路,那天下就安定了。”张居正侧过身子,看向李幼孜,无喜无悲道。 “那你打算怎么把实物折取成俸禄?”李幼孜又问。 “现在京城的大米一石六钱,咱就按照一石七钱给这些官员,通通把大米折算成银子。这样官员们有了钱,可以自行去购买粮食。” “京城的粮食可以匀出一部分,运往边塞。” “哪儿的粮食贵啊。” 这事儿可是讨好人的大好事,李幼孜当即拍着胸脯答应下来:“叔大,你放心,咱回去后立马把这些章程弄好,下月就给他们全发银两。” “不是发银两,而是发银元。” 张居正笑着摇摇头,从怀中掏出五块大小不一,精美绝伦的银色小圆圈。 “这就是你说的银元?” “是。”张居正笑着点点头,把四块银元放到窗栏上,一一介绍道:“左边最大的那一块,是十两银子面额,从左往右依次是五两,一两,五钱,一钱。” “这怕是不足两吧。”李幼孜眉头蹙成一个大疙瘩,试探性问,“这样能用出去么?” “元树,你也糊涂了不成,咱这是银钱又不是首饰,要足量作甚?”张居正说着,脑海中不由得想起儿子前几日的辩论。 银钱是什么? 充当一般等价物的商品。 只要朝廷说这是十两,并且一以贯之,那就是十两。 虽然这样会有损一部分人的利益,但那些京官也是作为受益者,自然不会与之唱反调。 还有一个。 日后进行海外贸易,大明通通只认这银元,强迫他们也使用银元。 张居正正想着,一旁的李幼孜一摇头,汉渍渍的面颊成了苦瓜模样。他抹了把脸上汗水,叫苦道:“叔大,你这是给咱弄了个烫手山芋啊。” “你放心,咱早有准备,米,粮,油,布匹通通都能用着银元买。” “咱已经派人知会了这京中多家的商户,他们若是肯认这银元,咱每年给他们减免些商税。” 这下,李幼孜放下心来,狠狠瞪了眼张居正,忍不住抱怨道:“那你怎么不早说,还害得我担心这么老半天。” “咱不是得慢慢来么。” “好,我回去后,立马让人铸币局赶造这种银元。” “不必了。”张居正冲他一摆手,打断道:“户部管辖的铸币局归属于户部管辖,现在这银元局直接归属于内阁与皇帝共同管辖。” “叔大,你.” 李幼孜颇为不解,张居正一笑,开解他说,“咱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日后那钱庄也是得归属内阁和皇帝共同管辖。” “国库占八成,内宫占一成,半成分给京官,剩下半成用作稳固京城的银钱。” (本章完) 第135章 银元区 第135章 银元区 日挂中天,明晃晃的阳光自穹顶垂落,落在崇文街的地板上,形成一片片错落有致的光斑。 崇文街两边,原本的破旧杂乱的商铺来了个大变样。 变得干净齐整,焕然一新。 这手笔自然就是以郝仁为代表的京城商人所为。 朝廷要开始废除实物折俸,发行银元。 又怕一开始老百姓不认,于是张允修就派张福找到郝仁,让他发动人脉,带头使用银元。 郝仁作为一个商人,本是个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儿。 但一想着,这事儿皇上和首辅都在盯着,若是他干成这“傻事”,那日后得到的好处绝非他能想象。 朝廷每年那么多生意,只需抠下一指甲缝,就足够他吃得脑满肠肥。 想通这一层过后,他一咬牙,想着哪怕是亏本儿,也得把这事揽下来。 于是乎,他在崇文街拿下四五十间门面,专门卖米面粮油布等物。其余的商人见有人带头,也紧随其后,这家五间,那家四间。 整个崇文街便成了单独的银元区。 甚至,为了讨好官员,用银元购买还能比外边价格便宜上一些。 这日午间时分,各家各户正忙着清理打扫,准备七日后的开业。 位于街中的酒楼内,一张酒桌正刚刚开张。席面上坐了三个人,其中两人是张允修与郝仁。 另外一人穿一件金丝质地豆青色圆领夏布直裰,手中摇着一把上等泥金纸扇,微微扇动下,衣角翻飞。 乍一看还有几分读书人的风范。 两颗大拇指各自戴着一枚嵌着祖母绿宝石的金戒指,一张嘴儿,露出三四颗金牙,把身上的气质毁坏得一干二净。 那是城中最大粮商,杨有财。 清了清嗓子,杨有财一收折扇,看着张允修说道:“张公子哇,咱老杨这次可是下了血本了,你可别给咱老杨打上一记哑炮。” “老杨,这就是你的不对了。”郝仁瞪了他一眼,指着张允修说道,“张公子那是什么人?那是首辅的公子,皇上身边的大红人。你说这话,传出去让人笑话。” “是是是是咱嘴笨,该打。”杨有财憨笑一声,顺势抽了抽自己的嘴巴。 张允修一挥手,打断他,与二人解释起来:“日后不说北京城,就是整个大明也都用这种银元,乃至海外都得用这种银元。” “伱二人以后就偷着乐吧。” 杨有财与郝仁对视一眼,杨有财冲他抬抬手,郝仁会意,小心说出自己的诉求来:“张公子,真不是小的叫苦,这银元的分量不足,哪怕是日后能推行开来,那也是需要许久的事情。” “这期间,我们可都是勒紧裤腰带过日子,您得体谅我们。” 杨有财顺势往上爬,跟着帮腔道:“是啊张公子,咱虽然有些家业,但你也知晓,这做生意得上下打点,一张嘴就是一大家子人吃饭,您得给咱点实惠的。” “哎老杨,你这就不对了。”郝仁又是一瞪眼,带着几分责备说,“咱说这话,可不是和公子要赏,你说这话,可是误解咱了。” “再说了,咱们只要好好办事儿,张公子能亏了咱?” 郝仁说到最后,眨巴眨巴小眼睛,看向张允修。 跟我唱二人转是吧? 张允修心中腹诽一句,笑着看向二人,回道:“咱知晓要让马儿跑,就要让马儿吃草。咱帮你们在松江府留了一千亩的空地。” “真的?!”杨有财惊得叫出声来。 自打松江府划归朝廷管辖后,地价已经翻上一倍,来到二十两银子一亩。 甚至在某些繁华地带,有钱都买不到。郝仁也是眼巴巴望着张允修,张允修一挥手,又道:“不过你们二人也别急着高兴,那土地不是卖给你们,而是租给你们。” 二人的脸上一下跨了下来。 你这不是拿我们哥俩开涮么。 要不是顾忌着张允修的身份,二人怕是早就要破口大骂了。 饶是如此,杨有财依旧撅着嘴儿,带着几分不满哼道:“张公子,你这就不厚道了吧。咱在这儿替你摇旗呐喊,你跟咱们玩心眼子。” 张允修笑笑不说话,手持茶壶,为自己斟上一杯茶水。 一霎间,气氛冷清下来。 二人摸不准张允修脾气,不知如何开口,沉默数秒,郝仁一拍掌,打起圆场道:“哈哈哈,老杨你也太鲁莽了。张公子说租给咱,你也不先问问租金?” 杨有财憨厚一笑,顺坡下驴道:“是哇张公子,你给咱说说你的租金。” “一年一两五钱银子。”张允修说着端起茶水,一仰脖儿喝了。 郝仁一皱眉,又问道:“那直接买呢?公子开个价,咱直接把这土地买下算了,省得公子麻烦。” “二十五两银子,这位置好得很,距离码头不过六七里地,距离市舶司估计也不远。你们若是买下来,开上商铺,还愁没有生意?” 好得很,你还卖给我们? 等等距离码头六七里地。 郝仁记得松江府那几个靠海的州县,码头处那是一片荒芜哇。 合着是荒地啊。 郝仁的脸上一下黑了下来,张允修觑见郝仁模样,摇摇头,耐心与二人解释起来:“郝老板,你不是说过么,这好东西就得便宜的时候买下来才够赚头。” “别看现在哪儿有些荒凉,但你想想,以前松江府都还是一片土滩呢。这地方日后的繁华程度,绝对远超你的想象。” 郝仁摇着脑袋笑了笑。 沉默了半晌的杨有财,这时插话道:“就是再快也得十年甚至二十年的光景吧,张公子净给咱说些画饼子的大话。” “那你们说个价儿吧。”张允修身子往后一仰,顺势靠着靠椅上。 勾着脑袋思索片刻,杨有财抬头看向张允修,一本正经道:“一年八钱银子租金,咱们可以先租五年试试。” “一年一两银子,一次签下十年租金的合同。”张允修回道。 “太长了。” “不长,十年时间弹指一挥间而已。” 二人闻声,交头接耳思索良久,才丧气似地说道:“张公子,咱应下来,不过你得答应咱,帮咱们打点当地的官府,否则咱们是做不下来你这生意的。” “那是自然,不说你们,咱自家的生意也在那儿,就在你们地的旁边。”张允修笑呵呵地站起身子,说道,“有了你们二位进驻松江府,松江府辉煌指日可待。” “那就借张公子吉言了。” 二人笑着应承下来。 正说着,一名小厮“蹬蹬蹬”走上楼来,恭声喊道:“三位大老爷,咱们家的商铺都准备好了,你们可要去瞧瞧看?” “走,去看看。” 张允修来了兴趣,率先起身下楼,郝仁与杨有财二人紧随其后。 (本章完) 第136章 第二步棋 第136章 第二步棋 熹光初露,昨夜一场秋雨过后,北京城总算是感受到些许凉意。 今日儿个是京官们发放俸禄的日子。 整个北京城,大大小小有品级的官员足足有上万人,除却那些高官显僚之外,绝大部分官员都指着俸禄过日子。 这不,一领了俸禄,又恰逢休沐。 不少官员或自行前往,或差遣仆人,奔着崇文街来了。 虽说视事先他们已得到通政司的传檄,这银元与正常银两一样,能够畅通无阻。 但事到临头,望着手中薄薄的银元,多少还是有些心理打鼓。 军器局大使孙元就是其中一位。 他站在街口,看着乌泱泱一片人头,又看着自己手中的银元,一咬牙,扎入到街内。 看热闹自古以来都是中国人的传统,这银元问世,不少百姓也跟着来凑热闹。 虽是早间时分,却已经把街巷给堵了起来。 孙元艰难地挪动两步,来到一处米铺前边。 拨开人头一看,就瞧见一名身穿青衣,模样机灵的小厮在那叫喊:“诸位老爷,街坊,今儿个是小店第一次正式开业。咱家老爷说了,要给大家让个彩头。” “你要问咱是什么彩头?咱家老爷说了,凡是今儿个用银元买粮食的,通通按市面上价格的九成卖给诸位。日后也是彩头多多。” “你们说这彩头大不大?!” “大!”众多看热闹的人跟着喊上一句。 “咱家老爷阔气不阔气?” “阔气!” 那小厮一嘴油腔滑调,一会儿功夫就把现场气氛弄得热闹起来。 “诸位,记住了咱今儿个只收银元。若是没有银元的也不要紧,先到崇文街里边,哪儿有专门的官家人给诸位兑换银元,绝对童叟无期。” 此话一出,看热闹的百姓议论纷纷。 “哟,今儿个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这大好事还能轮上咱?” “是啊,咱在这北京城待了有二十多年,还从未见过这阵仗。” “这就叫做,绣房里跳出只癞蛤蟆——邪(斜)了门了。” “快看.有人真去换了银元过来。” 忽然,一声惊呼把议论扯断,众人寻声望去,几个身穿白色夏布直裰的汉子,笑呵呵走进人堆。 几人冲小厮使了个眼色,然后一把将银元拍在桌上。 “五块一两的银元,五两银子,全换成银子。” “得嘞。” 小厮拖着音调喊上一声,转身冲里边喊上一声:“快给这几位爷拿十石粮食出来,千万别缺斤少两,否则爷可不饶咱。” 众人闻声双眼放光。 要知道,现在京城的粮价已经是六钱多银子,这儿却只要五钱。 一来一回,已是有一钱银子的差价。 正权衡利弊间,几个力工已称好粮食,交付完毕。 望着几名汉子扛着满满当当的粮食离开,诸多百姓略微意动,有余钱者,直接去换了银钱来交易。 钱不多的,也与同伴凑上一凑,换上一两银子来买。 整个崇文街生意瞬间火爆起来。 孙元长吁口气,正待往前去买粮食,忽然肩膀被人轻轻一拍。 他忙回头看去,却是一名不认识的黑靴小校。 “阁下是军器局的大使孙元?”黑靴小校问。 “正是。”孙元心中惶恐,强装镇定道,“兵爷是谁?咱可是奉公守法,从未做过什么作奸犯科的事儿。”“嗨,瞧你说的,咱又不是吃人的恶狼,”黑靴小校笑着一摆手,指了左前方的茶楼,说道,“上边有位贵人,让咱请伱上去喝茶。” “谁?” “你去了就知晓了。” 说着,也不管其余人的眼神,抓住孙元就往茶楼奔走。 上了二楼包间,孙元往里一瞧,忙拱手抱拳道:“小的孙元,见过张司丞。”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张允修。 笑着点点头,张允修一挥手示意那小校退下,又招手让孙元过来坐着,谑道:“孙大使,今儿个你可是来得有些晚喽。” 孙元只屁股挨着板凳,随时准备起身。 被张允修一打趣,他搔着脑袋站起,憨笑道:“仆也没有想到,这银元能这么好使,仆只是在家中吃了个饭,来到这儿的时候就已经人满为患。” “这月俸禄你得了几两银子的银元?”张允修问。 “五块,仆原先一月俸禄是七石粮食,原本按照一石粮折取七钱的章程,仆应该是四两九钱。这户部的官员也是大气,直接给咱凑了个整儿。” 孙元说着,眉心止不住飞扬。 “够用么?”张允修又问。 “嗨,这钱哪还有够用的,朝廷就是给仆一万两银子,仆也能完。朝廷给仆一两银子,仆也饿不死。”孙元摇摇头,直抒胸臆道,“穷有穷的过法,这富有富的过法,咱穷咱就省着点儿,把一瓣儿分成两瓣,省省这日子过得也还不错。” 张允修点点头,笑着为孙元倒上一杯茶水,孙元忙起身相迎。 “坐坐,咱就是想问问你,你觉得若是把你们哪儿地拆了,朝廷赔偿多少钱合适?”张允修挥手招呼他坐下,直接说道。 “拆了?”孙元惊得猛然站起。 “咱上次去你们哪儿瞧了瞧,脏乱差,臭气熏天,这地儿是该好生整治一番了。” “朝廷打算怎么整治?” “推倒从来,把你们哪儿的房子全拆了,打扫打扫,再建上新房子。”张允修端起茶水,小呷一口,势如雷霆地说道,“而且要快,今年底房子就得全都拆除,然后开始开工。” “拆了,咱们住哪儿?”孙元有些不解。 “咱会给你们一笔大大的补偿款,拿了这笔钱,天大地大,哪里去不得?”张允修站起身子,踱步到窗边,遥望西城,“你瞧瞧,那西城的太阳,都比咱这儿黯淡一些。” “张司丞,这恐怕不行。这些人自持是天子脚下的百姓,落叶生根,不愿意去别的地方。” “如果不想去别的地方,那也不是不行。那就少拿钱,到时候等新房子建好了,咱再给他们赔一套房子就是。” 银元的第一炮已经打响。 第二炮若想连上,那就得靠拆迁补偿款,把这些银元发放到百姓的手中。 只要这些银元能够流通,最终还是回流到朝廷的手中的。 “张司丞,敢问那西城的房子修出来之后,卖给谁?”孙元勾着脑袋思索片刻,踱步到张允修身边问道。 “这你就不用管了,反正你们这些小官儿有大大的福祉就是。”张允修一笑,直接说出孙元等小官的困境,“咱知晓,这京城大,居不易。” “你们这些小官儿俸禄低,迎来送往的也剩不下几个钱。咱让朝廷钱,让你们住得舒服些。” 孙元重重点头,冲张允修投去感激一笑:“若是真能如此,那仆就得替在京的官吏,谢谢张司丞。” “谢我做什么?要谢也应该谢皇上才对。”张允修咧嘴一笑,指着天上说。 “啊,是是是,谢皇上天恩才对。”孙元一拍脑门,对准禁城的方向,重重一拜。 “行了,你快些去买些紧俏的东西吧。粮食,咱已经派人给你家送了三石,应该够你吃上一个月的了。”张允修挥挥手,示意孙元退下。 “仆告退。” “对了,你们西城要动工的消息,千万别告诉别人。” “仆明白。” (本章完) 第137章 赚钱也要有原则! 第137章 赚钱也要有原则! 光阴荏苒,时间飞逝,距离银元平稳在京官中落地已过去半月。 这在期间,由于银元携带方便,小巧精美,一度受到百姓的吹捧。为了给银元添上一把火,张允修特意弄了些稀罕货,放到崇文街的银元店铺内。 上等的贡茶,七彩霞中的极品绸缎,贡米,河南府的兔皮,郑州的毡,云南大甸的象牙,琥珀,宝石. 很多都是名列贡品的稀罕物。 只这一下,银元的便彻底融入寻常老百姓的生活中。 甚至,就连路边摆摊儿的小商贩,也开始用这玩意开始结算。 就在银元如火如荼之时,张允修却是高兴不起来。 只见他板着脸坐在太师椅上。 前边,韩三,张福,王和三人垂手站立,身子止不住发颤,如同风中的丝瓜一般。 狠狠瞪了这几人一眼,粗着脖颈骂道:“你们是畜生啊,朝廷的命令都还没下来,你们就开始去西城囤地?咋地,要不咱让人把这城西直接划给你们算了。” “都说说吧,一人屯了房子。” 三人对视一眼,韩三与张福伸手一戳王和,王和无奈,只能苦着脸先说:“回禀公子,小的.小的也没买多少房,也就三十来间。” “伱呢?”张允修看向韩三。 “一百.”韩三搔着脑袋答道。 张允修一点头,冲张福投去询问目光,张福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诉苦道:“公子哇,那地不是小的自己买的,小的是替你买的。” “咱啥时候让你买地了?!”张允修一拧眉,喝问道,“你少废话,就说你囤了多少间房子。” “八八百。”张福紧张答道。 “多少?”张允修有些没听清。 “八百。” 这下张允修听清了。 八百间,这他娘的不是让老百姓戳他脊梁骨么。 他是喜欢钱不错,但赚钱的方法多得很,建房子再卖,收税,开商铺那个不能赚钱? 又何必干这些缺德的事情。 “张福。”张允修深吸口气,冷着语气问他,“你是不是忘了,我之前是怎么警告你的?这种大事儿你也敢不告诉我?你现在长本事了啊。” “小的知错,小的知错。”张福脑袋猛然往下一扣,屁股撅得老高,连连求饶。 咚咚咚. 脑门与地板触碰,惊得震天响。 韩三与王和也勾着脑袋,夹紧屁股,不敢发出半点儿动静。 张允修看着他又可怜又可嫌的模样,心软下来,一摆手,打断道:“行了,行了,别把咱的地板弄脏了。” “啊,是。”张福如释重负,颤抖着站起身子。 此时的他眼冒金星,脑瓜子嗡嗡直响,额头上更是青上一大片。 沉默了数秒过后,张允修脸上表情稍微缓缓,声音却是依旧冷若寒冰:“这次就先放过你们,下次要是再敢触犯,家法饶你们不得。” “多谢公子。”三人一齐抱拳道。 “先别急着谢咱。”张允修嘿嘿一笑,又道,“把你们手中的地契都交出来吧,你们不是喜欢赚钱么?咱让你们赚个够。” 三人闻声瞬间低垂脑袋,如同泄了气的皮球一般。 迫于张允修淫威,三人也只能答应下来。 收到承诺后,张允修一挥手,三人便恭声告退。 几人刚离开不久,郑喜儿笑吟吟走了进来,见着郑喜儿,张允修抱怨道:“都掉钱眼儿里去了,这种损阴德的钱也赚。” 郑喜儿展眉一笑,走到张允修身后,伸出玉手为他按捏肩膀,说道:“谁人不爱钱?再说了,喜儿可听说了,他们也是按照市面上的价格,买的房子。”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这钱有什么不能赚的。” “他们这是欺负那些百姓不知道。”张允修气鼓鼓说道,“咱承认,咱也不是啥好东西,但这种钱拿在手中烫手哇。” 郑喜儿顺势把手往张允修胸前一压,轻弯柳腰,小小的脑袋,直接压着张允修肩膀上。 张允修感受到肩上温软,缓缓侧过脑袋,郑喜儿眨巴眨巴杏眼,俏皮问道:“公子哇,不知道您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话?” “什么话?”张允修问。“无奸不商,无商不奸。” “那你肯定是个大大的奸商喽?你也屯了地?” 郑喜儿一抿嘴儿,摇摇头。 “那你怎么不囤地?咱记得,咱之前和你说过啊。” 张允修谑着问她,郑喜儿掩唇一笑,咬着腮帮子回道:“只有穷人才想着靠这种方法赚钱,喜儿又不缺钱。” “喜儿的钱够。” “这钱还能有够的?”张允修心中满意,嘴上却依旧打趣她说。 郑喜儿没有正面回答,而是直接发问道:“喜儿一月光工钱都五百两,公子你说够不够?” “五百两,啧啧,咱这六品官儿一月的俸禄也不过八两银子。看来,咱以后还得靠你这个小富婆养着咱喽。” “好哇,那公子先说句好听的来说。”郑喜儿知晓张允修高兴,胆子也大了起来。 “叫你什么好?” “娘子。” 郑喜儿说完,脖颈粉上一大块,不敢去看张允修,一对玉手紧紧抓住裙摆,胡乱拨弄起来。 张允修心中一暖,缓缓抓起她的玉手,把脑袋贴到她的面门上。二人四目相对,张允修柔声说道:“喜儿,你本来就是我的娘子,娘子。” “嗯。”郑喜儿微微颔首,一对眸子中泛起雾气,“喜儿知道,公子是要做大事的人,喜儿笨也帮不上公子什么,只能想着不为公子添乱就好。” “你已经做得很好。” 张允修扶着她来到椅子上坐定。 一坐着,不待郑喜儿开口,张允修又继续道:“你看看你,把咱家这一大摊子生意治理得稳稳当当,这京城谁不说咱找了个贤内助?” “公子折煞喜儿了。”郑喜儿有些不好意思。 “还叫公子?”张允修瞪着眼喝道。 “夫君。” “日后你就叫我夫君,我还叫你喜儿。” “为啥?”郑喜儿不解问。 “这名儿喜庆,咱一听到你得名儿就觉得心情畅快。”张允修说着,伸手在喜儿水润的面颊上重重一捏。 郑喜儿小脸一红,看向张允修的眼神闪烁着爱意。 夫妻二人正说着,张福又蹬蹬蹬折返回来,张允修被人打搅兴致,皱着眉问:“你又回来干啥?还非要讨一阵板子是吧?” “不不是。”张福连连摇头,喘上两口白气后,才道,“是是外边来了位贵客,嚷嚷着要见你。” “谁啊。”张允修问。 “宫中那位。” “皇皇上?”这家伙怎么出来了?张允修心中咯噔一声,忙抬头看向张福:“那你还等什么,还不把那位爷请进来?” “不用了。” 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 屋内三人往外看去,就见万历皇帝已经站在门口,身后还跟着一位身穿男装的少女。 不是永宁公主还能有谁? 两拨人见着,张允修与郑喜儿作势就要行礼,万历皇帝摆摆手,示意二人免礼,大跨步往里走:“行了,行了,你是啥人朕不知晓?” “朕今儿个就是来瞧瞧朕的小鸟儿,没别的意思。” “什么小鸟儿?”张允修一头雾水。 在一旁的郑喜儿一笑,提醒道:“您忘了,几月前您带回来一窝鸟儿,还让喜儿养着。” (本章完) 第138章 城区改造 第138章 城区改造 一行人拥着皇帝坐到主位,张福忙为皇帝续上一壶热茶。 永宁公主嚷嚷着要去看鸟儿,郑喜儿一笑,与张福一起领着永宁公主就往厅外走。 “坐。”几人一走,万历皇帝看着张允修吩咐道。 张允修冲皇帝一笑,顺势坐到皇帝的左手边。 一坐定,万历皇帝就迫不及待问:“允修啊,你不是说帮咱赚钱么?怎么现在先往外这么大一笔银钱啊,把整个西城全拆喽,再建上新房子,那得多少钱啊。” 却说几日前,内阁一封折子传递上来。 万历皇帝打开一瞧,竟是要把西城拆掉,打扫干净,再重新盖上新房。 而且,每户被拆迁的百姓不光能分到房子,还能分到一笔银子。 一算下账来,万历皇帝只觉心都在滴血。 于是乎,他凑准机会找了个机会溜出宫,非要找张允修问个底儿朝天。 张允修一听是这事儿,一挑眉,慢条斯理地和万历皇帝解释起来:“皇上,这西城区大多是残街陋巷,房子不值什么钱。咱把他拆了,重新规划规划,这地方可就不是这个价儿了。” “那给房子又给钱,朝廷岂不是亏了?”万历皇帝仍有些心疼。 “亏不了。”张允修说着,顺势把椅子往皇帝那边移了移,“您想想看,这些百姓有了钱,自然就会想着去,只要他钱,底下的商贩就有钱赚,有钱赚朝廷就能收税。” “这钱最终还是会回到朝廷手中的。” 万历皇帝听得两眼放光,一拍掌,叫道:“听你这么一说咱有些明白了。咱出去的钱,就好似一滴滴水一般,他们滚了一圈,再汇聚成河流,涌入到朝廷的府库之中。” “皇上圣明。”张允修笑着恭维一句。 只要老百姓肯钱,那商业自然就被盘活,商业繁荣,自然会增加更多的就业岗位。 相反,若是这些人把钱捂住,那可就出大问题了。 这钱只有出去的时候才叫钱,没出去,就是一个个硬钢镚。 万历皇帝得到开解,自知自己不会亏损,心情也是大好,他一下站起,笑着开口说道:“既然对朝廷和老百姓都有好处,那这事儿得办,得抓紧办。” “是。”张允修点头应下。 随后,万历皇帝又说了些勉励的话语,作势就要离开。 张允修送客到府邸门口,万历皇帝回头道:“记住这事儿一定要又快又好,千万不能耽搁。” “皇上放心,臣会尽快督促此事。” “行了,回去吧,那三只鸟儿要照顾好喽。” 万历皇帝一挥手,起身便走。 永宁公主则是一脸意犹未尽,她对准张允修做了个鬼脸,嗔道,“好好照顾本公主的鸟儿,下次来看若是瘦了,本公主拿你是问。” 张允修点着头赔笑,目送兄妹二人登上马车,缓缓远去。 直至二人消失在视线中。 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张允修转身跨回府邸。 眨眼就迈入十月,西城区拆毁与安置普通百姓开始进入正轨。 绝大部分老百姓,是乐意如此的。 毕竟朝廷承诺赔偿一笔银子,还能分上一间新房,对于这些在臭水沟住上许久的人来说,那简直是天上掉馅饼的事。 一经提出,不少百姓纷纷开始暂时搬家的打算。 孙元就是其中一个。 因为张允修提前知会过他,他倒是没多大波澜,只是勾着脑袋,忙碌地收拾杂物。 这房子他住二十多年,虽然残破了些,但房中一草一木,都是有感情的。如今骤然分离,倒还真有些不舍。 想着,他如同木桩一般杵在原地,直勾勾看着眼前的一景一物。 “还愣着干啥?还不快收拾,咱家是最先要拆的。就咱这破宅子,朝廷肯赔咱七十块银元,还给一套新房,这简直是天大的好事儿。” 正在孙元发愣之时,他的老婆走了进来,见到丈夫发呆,不由得喝道:“若是咱慢了,朝廷不拆咱家的房子,伱就等着哭吧你。” 孙元笑着摇摇头,吹了吹手中满是灰尘的书本。 “别说,这地方咱还有些舍不得。” “舍不得什么?舍不得你的小情人?还是舍不得这儿的尿骚味?”孙元的婆姨双手抱胸,狰狞着面庞问他。 孙元正待反驳,忽然院外传来一阵脚步,夫妻两人打住话头,侧着耳朵往外听了听。 一声略带威严的声音响彻起来:“孙元,出来。” “是韩千户。”孙元认得这是张允修的夹袋人物。 他不敢怠慢,提起袍裆走了出来。 小院里边不知何时站了十余个锦衣卫,打头的正是一身戎装的韩三。 一见着韩三,孙元赶忙小跑上前,讨好似地问道:“韩千户,你怎么来了?你瞧瞧,咱这现在脏乱得很,也没个让你们落脚的地方。” “公子让咱来瞧瞧你,顺带看看有没有人昧了你们的安置费。”韩三一摆手,直接拿出一张名单:“孙元,七十两是吧?” “是,七十块一两的银元,一块儿也不少。”孙元呵呵一笑。 “行,没少就行。” 韩三微微颔首,伸手拍了拍孙元的肩膀,谑道,“孙大使别看你现在这军器局不起眼,只要你好好干,日后的前程不可限量。” “咱晓得。”孙元点头哈腰回道。 “晓得就好。”韩三咧嘴一笑,留下两名锦衣卫帮忙,自己则是捂住口鼻,逃一般地离开这小巷。 出了小巷,他左拐右拐来到崇文街尾的一处茶楼。 二楼包间内,张允修正倚靠在窗边,远眺携家带口走出西城的百姓。不少百姓选择去投奔亲友,亦或者是住进朝廷临时搭建的小棚内。 为了照顾这些百姓,张允修还给了他们理定了好两套方案。 有手艺活的,可以留下来参与城区改造,包吃包住,还按月结算工钱。 女人也可以留下做饭,同样给予工钱。 实在不想留在京城的,也行,去跑船就是。 海上飘上一两年,赚上银钱,一回来就舒舒服服住新房,还省下一大堆麻烦。 忽然,门开了,韩三小声走了进来。 张允修回头一看,问道:“人都安排好了?” “都安排好了,第一批拆除的一共三百零五户,实发的银元一块不少。”韩三毕恭毕敬地答道。 “这还只是第一批,后边的麻烦事儿不少。”张允修摇摇头。 韩三摇摇头,一脸不信地说;“这是朝廷的大计,首辅和朝廷都在看这,谁敢惹麻烦?” “前些日子不是还有百姓不搬,嚷嚷着要一辈子住在这儿么?” “哦,小的已经派人去与他协商了,那家人愿意搬迁。”韩三咧嘴一笑。 “别太过火。” “小的明白。” (本章完) 第139章 贪婪 第139章 贪婪 一批拆迁工作很快有条不紊地完成。 随着第一批补偿款到位,老城区的第一次拆毁也抬上日程。在驱散了百姓过后,军器局的工匠把炸药埋入房中。 然后“砰砰砰”的几声响动。 一时烟尘四起,黄土漫天,惊得高槐垂柳枝叶乱颤,林鸟翻飞。 待到烟尘散去,张允修捂住口鼻,带着一队人马缓缓走入一片废墟之中。只见他走在前边,身边跟着一位身穿青色官袍的中年。 那是负责此事的工部郎中欧燧。 再往后则是韩三与西城兵马司的指挥以及一干小吏。 站立在废墟之上,张允修看向欧燧,笑着开口说道:“欧郎中,这北京城地太小,朝廷不光得给官员分房子,还得给百姓分房子。所以怎么建房子,那就大有讲究了。” “看来,张司丞早有打算喽?”欧燧一笑。 “不算什么打算,只是一些小建议而已。”张允修笑着一摆手,冲韩三打了个眼色,韩三忙拿着一张图纸走上前来。 细细展开之后,就瞧见一栋四五层楼高度的土房,上边密密麻麻分布了三十个窗户。 几人正低头打量,张允修笑着开口说道:“这地太小,咱要修就往高了修。原本只能住一家人地盘,咱要让他能住二十家,还让百姓住得舒坦。” “嗯,这法子好,普通老百姓也不讲究这些,只要有一处安生立命之所即可。” 欧燧点了点头,同意下来。 “还有,你看这儿。”张允修指着一张舆图,又继续指挥起来,“这儿是整个城西的中心,在这儿要留下一块大大的地出来,修一个商业街,用来招揽生意。” “行。” “好了,咱也不多说了,造房子咱是外行,你欧郎中才是内行。再说咱就是外行指导内行了,剩下的你全权负责,只管放心大胆的去干就是。” 张允修笑着鼓舞道。 “咱也不是啥内行,只不过多看了些罢了,张司丞也不必抬举咱。”欧燧谦虚一句,点头应了下来,带着下属与工匠就往废墟里走,进行测绘和考察。 张允修则是趁势退到一旁,不再打搅他们。 他也只能在总体上给些建议,真让他造房子,他也瞧不出好赖来。索性,他便不再去管这些,交个欧燧这位专家去做。 一出废墟,刚走没几步,远远的就瞧见王和如猫一样跳着奔来。 二人见着,张允修皱着眉问道:“怎么了,火急火燎地,慢慢说。” “是是。”重重喘了两口白气,王和从怀中掏出两枚银元,递到张允修跟前,说道,“公子,伱先看看这个东西。” 张允修接过,左看一眼,又看一眼,并未发现什么太大的区别。 他心下惶惑,抬头觑了眼王和,问道:“怎么了?这银元有什么问题?” “这块不是咱造的,比咱造的要轻一些,因为他们没有咱们的模子,所以这图案比咱的看起来要。有的地方还连在了一块。”王和点点头,指着左边的一块银元说。 “你你是说,有人仿造朝廷的银币,私自铸造?”张允修吃上一大惊。 “八成是的。” 点了点头,王和艰难地说出这个事实来。 却说昨儿个晚间时分,他来到棋盘街的一处古玩店内,准备瞧瞧能不能捡些漏。 左挑挑,又看看,最终选中一个宋青,那人不识货,一番砍价过后,他含泪收了下来。 老板找钱时,掏出两枚一两的银元。 他本就是作假的高手,这银元又是由他督造,每一块的分量他都有数儿。 只这一下,他就心中起了警觉,带着银元拔腿回到家中。 借助着灯光一看,这上边的梅条纹和字迹也有些古怪。 坏了。 他当时就知晓,这些碰上造假的贩子了。 其实他心中早有预感,肯定会有人铤而走险,毕竟这银元之利之大,远超常人的想象。哪怕是朝廷三令五申,不准人私铸钱币。 但是在巨大利益的诱惑下,人最深处的贪念攻占大脑,早把他们变得六亲不认。 他的第一反应是告知张允修,后来,脚还没探出堂屋,又缩了回来,暗忖道:这一查,万一查出来假银元流通不少,那这真银元岂不是也要跟着吃瓜落? 再说,万一查着查着,查到什么大人物头上,那不是给自个儿找没趣么? 他重新坐回凳子,把银元扣回到桌上 整整一宿,他辗转难眠。 一连挣扎了一个晚上,第二天一早拖着疲倦身体起来。 这事儿他还是得跟张允修禀报禀报。 至于查不查,怎么查,那都是这位大人物来做主。 这时张允修得知有人挖银元墙角后,顿时怒不可遏,古董造假,其他东西造假就算了。 现在有人竟敢造这种东西。 张允修同时也知道这是一个契机,一个杀鸡儆猴,警醒那些豪贵们的机会。 谁敢伸爪子,他就把这爪子给砍了! 想着,张允修眉心一拧,偏头看向韩三,冷声命令道:“我给你一月时间,你带人去查,把这事儿查个水落石出。” “是。”韩三点头应下,又说道,“不过,还请公子给小的定下一个章程。” “什么章程?” “查到哪儿?您得先和小的说清楚,否则小的也施展不开手脚。” “只要你别查到皇上哪儿去,剩下的随便你查,就是查到咱头上来,咱也认了!” 韩三闻声,当即领着十余名部下快步奔走。 沉默了一会儿的王和,这时忽然插话道:“公子,其实这银元出来的那一天,小的就知晓,肯定会有人铤而走险,这是禁不住的。” “而且,这造假的人也胆子小,面值一两银子的银元都少,大多数还是五钱和一钱的银元。要依小的看,这事儿倒也不要兴师动众。” “不。” 张允修一摆手,打断他说,“你想想看,咱们的银元分量更足,模样也精美。若是和这些劣质货混在一起,老百姓肯定会拿这些劣质货来使用,把咱的银元收起来。” “长此以往,反倒是这些劣质货在市面上流通。” 劣币驱逐良币,便是如此发生。 “公子高屋建瓴,小的听得是茅塞顿开。”王和笑呵呵陪笑一句,又带着几分难色说道,“不过公子,小的还是得提醒你一句,这假银元莫说是您,就是皇上也禁制不住。” “别的咱管不着,只知道这造假银元,咱抓住一个咱杀一个,绝不手软。” 张允修一跺脚,愤恨不平道。 “还有,你也要抓紧在那模子上再加些东西,别让他们这么简单就弄出新的来。你把你认识的那些什么造假的兄弟,通通给咱叫过来,让他们专门去找这些假货。” “是。” 王和不敢怠慢,再度点头应下。 紧接着,张允修又交代了王和一些细节,便放他离开。 看着时间还早,张允修觑了觑紫禁城的方向,心下一沉,翻身跨上马车,吩咐道:“去紫禁城。” 半个时辰后。 张允修在东暖阁内见到万历皇帝,勾着脑袋,细细与之禀报此事。 “朕知道了。”听罢,万历皇帝丝毫没有感到愤怒,只不冷不淡回上一句。 不是哥们这造假,不会真你弄的吧。 张允修缓缓抬起脑袋,看向龙椅上的万历皇帝。 (本章完) 第140章 你人还怪好的嘞 第140章 你人还怪好的嘞 一番旁敲侧击过后,万历皇帝对此三缄其口,张允修不好多问,只恭声退下。 回到家中,他独坐书房,心中权衡利弊。 这天下到底是他朱家的,他巴心巴肝,累得半死不活的,说不得人家还怪他多管闲事。 倒不如,顺着他,睁一只眼,自己也当个闲散公子。 想到这儿,张允修手脚冰凉,心中生起一股浓浓的无力感。 他是皇帝,他可以失败无数次,但只要做臣子的失败一次,那就万劫不复了。 “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失身,君若失臣,尚有彼臣可代,臣若失身,谁可代替?” 张允修摇摇头,不知如何去处理此事。 忽然间,他脑海中想到一个女人。 郑贵妃。 也只有这个女人,能影响到皇帝。 “总归要试一试吧,实在不行再想别的办法。” 想通这一层过后,张允修提起袍裆,直奔郑国泰的家中而去。 另外一边,韩三穿着便衣来到城东的羊尾胡同,里边的一处小巷内,站着四五个身穿青衣的泼皮。 这些人都是在京城地面上打滚的京油子。 往日时分,也没少孝敬韩三。 韩三自然也对他们多有照顾。 用现在的话来说,这些人都是韩三的手套。 两方人马见着,对面几人忙喊上一声“三爷”,韩三则是摆摆手,迫不及待问正中那名廋小汉子:“刘金福,最近有没有什么人找上你们?” “没有”刘金富摇摇头,又小心问道,“三爷,又出什么大事儿了?是不是上次那一家子还找麻烦?” “不是,比这麻烦多了。” 韩三长吁一声,从怀中掏出两枚银元,说道,“最近京城地面有人私造银元,上边让咱奉命来查这事儿。你说说,能敢这种买卖的,那能是普通人家么?” “咱现在是屁股坐在火炭上,坐也不是,不坐也不是啊。” 也都怪王和那个损种,本来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 现在好了,把这事儿捅破,伱他娘的倒是跑得轻松,还连累自己受累不讨好。 “三爷,你说的这事儿,咱有些眉目。”韩三一抱怨完,一名身穿圆领襕衫的泼皮回道。 “快说。”韩三焦急催促道。 “这月中,咱手下有个小的,说是给咱介绍一桩大买卖。” “咱当时就来了兴趣,问他:‘什么大买卖?’,那小子嘿嘿一笑,就从怀中掏出了两块银元,说道:‘老大,就是这玩意,造上一块可是十倍的利。’” “当时咱就火了,这他娘的不是把咱往火坑里推么?咱这次跟着三爷,在西城已经赚上不少。可不想干这掉脑袋的活儿。” “咱最近可是奉公守法,一点儿野路子都不敢碰啊。” 说完,那泼皮眨巴眨巴牛眼,小心翼翼看向韩三。 韩三听完,用手摩挲了一阵下巴,忽然露出一阵阴笑:“也是该那小子倒霉,这样,你们每人出三个兄弟,再把那小子一道,一齐给咱交出来。” “三爷.”众人面面相觑,心下迟疑起来。 “放心,咱只弄主犯,剩下的从犯老实交代,顶多就是蹲大狱,你们给点钱财就是。”韩三咧嘴一笑,拍着胸脯保证道。 几人得了承诺,这才放下答应下来。 临走前,韩三还叮嘱道:“要做戏,就要做的真真的,咱要人赃并祸,把案底给他坐实喽。 只要抓着一个,剩下的也知道收敛,咱也好交代,上面的面子也好看。” “明白。”一齐抱拳应下。 离开小巷后,此前说话的襕衫汉子快步走向自家宅子。 一回到小厅坐定,他一招手,命管家去把此前那说话的那小子招来。 管家领诺而走,不一会儿就带着一个身材短小,约莫三十七八岁,浑身透着贼溜的男人走了进来。 见着襕衫汉子,那人膝盖一软,跪倒在地上喊道:“王哥。”王哥笑了笑,起身把他扶起,笑眯眯问道:“马老六,你上次和咱说的那赚钱的买卖是啥?十倍的利,你小子最近不是发大财了吧?” 马老六眼中掠过一丝慌乱,随即强装镇定道:“王哥,你这可是冤枉小的了,没你点头,小的哪敢弄那玩意嘛。” “真没弄?”王哥歪斜着脖颈问。 “真没弄。” 王哥点点头,把马老六拉到椅子边坐定,对准他的耳门低语道:“咱想了一下,这事儿倒也不是不能干,不过事情得干得隐蔽些。 咱上边人来信了,让咱偷偷摸摸的干,” “哎哟,我就知道王哥神通广大,以前咱是光喝汤,现在总算是能跟王哥吃上一口肉了。”马老六一拍大腿,一脸的激动。 王哥示意他安静,又问道:“模子你有么?” “有没有。” “到底有没有?” “没有。” 马老六搔着脑袋,嘿嘿一笑,一双小眼睛里边闪烁着贼亮的光芒。 王哥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开口说道:“那行吧,咱给你模子,地儿也给你弄好了,就是城郊三十里外的王家铺子。 你只管放心去,到了哪儿自然有人会接应你。” “还是王哥办事爽快。” “咱们兄弟,谁跟谁?” 二人嘻哈一阵,王哥便挥手让马老六下去。 送走马老六过后,他才长吁口气。 今儿个听到韩三说要严查民间私自铸造银元,他是差点儿吓得魂都要飞掉。 此前马老六来撺掇他之时,他便已经心动,不过却不敢信任这家伙。 他深知这个马老六是个狗进门槛,嘴朝前的主儿,因此只弄了七八个亲随,在郊外小打小闹。 因为一两的太显眼,他便弄一钱,五钱的银元。 没想到,才短短不到一月,这事儿就露底了。 他同样也知晓,这事儿绝不止他一个人在干。 甚至甚至就连韩三那家伙,保不齐私底下都在偷偷弄,但朝廷一抓,指定抓他们这些小虾米。 今天韩三一说这事儿,他便在心中找好替死鬼。 “马老六啊,马老六,你可别怪咱心狠手辣,要怪只能怪你太贪心。”低声喃昵一句过后,王哥摇摇头,迈步走出客厅。 次日晚间时分,马老六匆匆来到王家铺子前。 这里位于王家村,村中百姓大多姓王,与那王哥沾亲带故。 王哥本名王杰,十三岁就死了爹娘,于是便背起行囊,去北京城讨生活。 因为人狠,脑子灵光,随着他年纪渐长,很快就在北京城聚拢了几十无事的泼皮。 靠着他们,摸爬滚打十来年,现在在北京城中也能听别人叫一声“爷”。 往里觑了一眼,马老六瞧见里边火屑翻飞,七八个赤裸上身的壮汉,挥汗如雨,抡起铁锤对准铁块当当当的敲击。 “找谁?”一名汉子见到马老六贼眉鼠眼,警惕问道。 “我找王大锤,咱是王哥派来的。”马老六答道。 “咱就是王大锤,王杰跟咱说了,你跟咱进来吧。”王大锤拍拍胸口,冲马老六一招手,便自顾自往里铁匠铺里边奔走。 马老六赶忙跟上,二人穿过两堵围墙,来到一处僻静的小院。 打开院门,王大锤指了指里边,说道:“进去吧,没什么事儿别出来乱走。你要的帮手过几天就来,你安心等着就是。” “哎,你帮咱谢谢王哥。”马老六笑呵呵回道。 “咱记着了。” (本章完) 第141章 替罪羊 第141章 替罪羊 一连过去五六日,王杰答应找的人手和模子也配备齐全。 马老六撸起袖子,大干特干。 因为这地方挨着铁匠铺,白日里声音和温度本就很高,因此一行人在后边熔铸银两,倒也无人察觉。 他们先把银和铜烧融,然后再把按照银八铜二的比例,注入到事先准备好的模具内。 待其冷却凝固后,便是一排排浑圆的银元。 这日早间时分,天刚擦亮,马老六便从床铺上爬起。他先是打了盆清水,胡乱擦了擦面颊,然后踱步到专程制作银元的工坊。 里边,黑乎乎一片,还飘散着烧焦的臭味。 马老六点燃一根蜡烛,借助蜡烛的光线,工坊的轮廓一瞬间展露出来。这房子占地约莫三十来个平方,正中间是三台硕大的灶台和熔炉。 两边则各自齐齐整整摆了十余张木桌,上边平放着专门制作银元的模具。 上边,昨夜制作的银元经过烛光的映照,在黑暗中散发出一股奇异光芒。 马老六似乎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银元香味。 他吞咽一口唾沫,三步并作两步上前,站立在桌前,拿起两块银元,重重亲上一口。 “这他娘的自己做的银元就是香,这下咱老马也能混成个“爷”了。”自言自语地喃昵一句,马老六咧嘴一笑,脑海中开始畅想起未来。 先娶两个大屁股的婆姨,盖三间大瓦房,再生两个娃。 剩下的钱再拿来做生意。 干完这一票就收手,从此本本分分当个顺民。 正在他畅想之时,院外,一队锦衣卫的缇骑悄然来到此地。 为首的黑靴校官扫了眼部众,拿出一张事先准备的画像,吩咐道:“记住,除却画像中的这人之外,其余的人通通不留活口。” “明白。”众人把马老六的模样记住,然后点头应下。 “王三,你们几个领人去后边,别放跑了人。” “是。” 随着一声声命令下达,一队锦衣卫如同幽灵一般,潜入到院落内。 此时,负责的制造银元的匠人还在熟睡,丝毫没有察觉到危险到来。 七八个锦衣卫来到一处土胚房前,顺势往里一瞧,见他们还睡着,于是互相使了个眼色。 只见靠近门边的那人猛然抬脚,一脚把房门踹开。 七八个锦衣卫一同冲了进去,这下,熟睡的匠人瞬间惊醒。 不待他们说话,迎接他们的只有明晃晃的钢刀。 这些锦衣卫都是训练有素,干这种事儿早已轻车熟路,只数秒间,这些匠人便被抹了脖子。 为了看起来更加真实,他们还故意把房间打乱。 把此地伪装成搏斗的现场。 看着一地的狼藉,为首校官点点头,吩咐道:“去,给韩千户他们发信号,就说暴匪拼死抵抗,咱们迫不得已还击,只抓到一名活口。” “遵命。”一名缇骑抱拳而走,为首校官趁机出了窝铺,来到小工坊。 工坊内,马老六跪在地上,身体已经抖得如同筛糠一般。 一边猛地往地上磕头,一边哭喊着求饶道:“军爷饶命.军爷饶命,咱只是路过这儿,咱只是路过这儿。” “抬起头来。”校官冷着脸喊道。 马老六缓缓抬起脑袋,颤抖着身子看向他。 校官龇牙一笑,说道:“咱看你这模样,也不像是什么穷凶极恶之人,这样吧,把你知道的说出来。伱把你知道的供出来,你的罪过就轻上许多。” “啊是,是。”马老六如同溺水的人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连忙点头应下。 黑靴校官冲部众打了个眼色,那人拿出纸笔,然后一一问询。 马老六此时也不管不顾,竹筒倒豆子一般把事情抖了出来。说罢,还咬破手指,在上边按上了自己的血指印。 “军爷,行了吧。” “行了,行了。”黑靴校官一脸喜色。 这上边不止供出这处地方的主使,还供出了另外两三处他知晓的假银元所在。 他这是拔出萝卜,带出一大摊子泥巴出来。“那小的能走了么?”马老六颤抖着问。 “走?去哪儿?”黑靴校官忽然把眉一拧,黑着脸斥道,“你们这些乱民,不走正道,竟敢干这种掉脑袋的事儿。今儿个咱竟然既然抓着你了,自然要把你绳之以法。” “王三!” “小的在。”一名缇骑抱拳而出。 “给我把这家伙绑起来,押回到大牢里去,等什么时候这些不法之徒通通一网打尽,再一并问罪。” 黑靴校官怒声一喝,几个缇骑一同压上,把马老六按在地上,拖着就要带走。 马老六扭动身躯,粗着嗓子求饶道:“军爷.军爷,你不能抓我,你不能抓我啊!” “带走。” 黑靴校官一摆手,几人堵住马老六的嘴巴,拉扯着走了。 不一会儿功夫,院外又响起一阵急促脚步,韩三领着刑部的一名员外郎走了进来。 一入内,一股刺鼻的血腥味便钻入二人鼻腔。 韩三一皱眉,招来那黑靴校官问:“怎么回事?” 黑靴校官心领神会,把事先准备好的说辞再说上一通。 韩三听罢一砸舌头,看着那员外郎说:“赵兄,真是不好意思,就抓住一个活口,其余的匪徒都死了。” “人你们带走,这里边的银元和模具,咱要带走一半,否则咱回去没法交差。” 那员外郎也懒得纠结此事,只说出自己诉求。 韩三见他如此识趣,自然也乐得做个顺水人情:“那是当然,里边的东西你先挑,挑完我再挑。” 二人划分好区域,忙碌了半天里边的东西便被一扫而空。 回到锦衣卫大牢的审讯室,韩三拿出状纸,粗略一扫上边的名单和地点,忍不住感慨道:“这下,咱总算是有交差的东西了。” “艾能。” “小的在。”此前诱供的那黑靴校官抱拳答道。 “去,按照上边的名单上抓捕,记住这次能留活口就留活口。让他们攀咬,如果攀咬到什么不该攀咬的人,你要知晓怎么做。”韩三吩咐道。 “小的明白。”艾能一笑,抄录一份名单,领着人就走了。 韩三也是心中一阵热乎,拿起供状,心中一阵冷笑,直奔王杰家中而来。 王杰接着,二人在客厅坐定,王杰率先抱怨道:“三爷,你这次可真够狠的,说好的从犯从轻发落,你怎么全给抹了脖子?” “你懂个屁。”韩三瞪了他一眼,又道,“咱这是在帮你,知道啥叫人多嘴杂么?再说,办这事儿不光有咱,还有刑部的官员,万一让他瞧出猫腻,咱也得跟着吃瓜落。” 说着,他拿出供纸拍在桌上。 “看看吧。” 王杰接过一看,他的名字也在上边。 他瞬间脸色一红,看着韩三激动辩驳道:“三爷,这什么意思?这小子纯粹是诬告啊,你也知道我是为了帮您,我才弄那些东西的。不然,您就是借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做这种事情啊。” “咱是知道你没那个胆子,可刑部那些挖窟窿生蛆的坏种不知道啊。”韩三说着,长吁一声,仰头看着屋顶说,“你是不知道,那刑部的赵文,非要抓着你不放。” “还说查过你之前的底子,你说说,咱能说啥?” 难道,他都知道了? 王杰心中咯噔一声,万一被刑部的人顺着查一查,真查出什么来,那他可就遭大罪了。 想到这里,他收敛慌色,缓缓把脑袋转向韩三,低声说道:“三爷,这两年咱可是没少孝敬您。咱是啥人,您应该最清楚。” “是。”韩三端起左手边的茶盏,润了润嘴唇,又把他“砰”一声放在桌上,笑道,“你是啥人,咱最清楚,要不然咱也不来救你了。” “多谢三爷。”王杰忙恭维道。 “哎,先别忙着谢咱,你这事儿说大可大,说小可小,全看你怎么办。”韩三挥手打断他。 “三爷的意思是?” “都是千年的狐狸,你少他娘的和我装蒜。” “哎哟,我的三爷啊,咱这次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啊。” (本章完) 第142章 拔出萝卜带出泥 第142章 拔出萝卜带出泥 一场迅如雷霆的抓捕在北京城周边进行。 短短十日时间,四个制造银元的窝点被捣毁,上百名亡命徒被抓捕归案。 这些人都有两个特点。 一是不怕死,怕死就不可能来干这玩意。 二是大部分人椅子背后都有人,毕竟光靠他们自己,哪怕是有这胆子,也撑不起这么大摊子。 这几日时间,韩三的门槛都要被人踏破。 这些往日里道貌岸然,满嘴仁义道德的豪贵们慌了。 他们派遣管家装成龟孙儿,挤着笑来韩三府上打探消息。 韩三打着哈哈,能应付就应付,实在应付不过去,就只能搬出张允修和张居正做大旗。 但今儿个晚上,他府上却来了位了不得的大人物。 那是武清侯李伟的管家,钱亮。 为了避闲,他还特意乔装打扮,趁着夜色前来拜会。 二人接着,韩三亲自领钱亮到书房坐定。 一坐定,钱亮便侧着身子,火急火燎地说道:“韩千户,咱也不兜圈子了,咱有个朋友被你的人给抓了,您抬抬手把他放了,咱替那人谢谢你。” 韩三心中生起警觉,表面却不动声色问:“哦?那个不长眼的东西,敢动你钱管家的朋友?伱那朋友叫啥名?我明儿个一早就去帮你问问。” “也不是啥大事儿,就是你们抓人的时候他正好路过,你的人便把他当做匪徒,一齐给抓起来。”钱亮冲他一笑,轻描淡写地说了出来。 “这么多人,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也不少,您就抬抬手,权当是给咱一个面子。” “你那朋友不会是牵扯到假币案了吧?” “算是吧。” “那恐怕咱不能放他。” 韩三犯起难来。 钱亮觑着他的模样,心中暗骂一句,表面却恭维道:“谁人不知道你是张司丞跟前的大红人,他的左右手?” “只要你点头,一个人而已,算不得什么。” “什么大红人,咱说白了就是公子的一个奴仆罢了,哪日不是如履薄冰,夹着屁股做人。” “韩兄弟过谦了。” “是钱老哥太抬举咱了,这没把握的事儿,咱不敢干。” 二人拉扯半天,任凭钱亮如何吹捧,韩三都不为所动。同时,他也没有完全拒绝钱亮,一直把握着这个度。 让他觉得这事儿有一定把握能成。 钱亮见自己分量不够,又直接搬出武清侯李伟:“韩老弟,你应该知晓咱的身份,咱背后站着谁你也心里门儿清。” “这是侯爷的意思?”韩三惊讶问道。 钱亮没有回答,只是笑着端起茶杯,对准里边轻轻吹上两口热气,然后顺着嗓子灌下去。 诡异的宁静在大厅内弥漫。 比死亡还要宁静。 沉默持续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韩三开口打破僵局:“不知,钱老哥要保的人是谁?” “孙祥。”钱亮说出一个名字,又阴恻恻笑道,“韩兄弟,咱言尽于此,如果有人问起来,你就说没见过我。” “放了那人后,把他弄出北京城,越远越好。” “那为何不直接把他做掉?”韩三听出钱亮言语中的忌惮,于是直接开口问道。 你以为咱不想么? 钱亮摇摇头,脑子里却是回想起一月前的旧事来。 却说一月前,银元刚刚发行,崇文街的银元街那是人声鼎沸,不足两的银元也能当做足两用。 孙祥便找上门来,说要和老侯爷谈一桩大买卖。 孙祥原籍南京,祖父都是秀才出身,因为南直隶的读书人太多,二人感慨进学无望。 于是乎索性绝了功名之路,他祖父起家是开了间米铺,因为他脑子灵活,价格又比别人实惠。 很快米铺就开起了分店。 后来他使了手段,又拿到盐引子,靠着贩盐的利润。孙家两代人积攒了巨额财富。 俗话说,酒足饭饱思淫欲。 这有了钱自然就想着抓权,南京城虽然繁华但到底远离北京城,城中大多数都是官场失意之人。 北京城的张大阁老随便打个喷嚏,都能在南京城引起一阵龙卷风。 为了扩展生意,孙祥带着家仆来到北京城开起了分店。 经过一位朋友的介绍,他认识了武清侯李伟的管家。因为孙祥肯钱,一通吃喝嫖赌过后,二人竟成了穿连裆裤的好兄弟。 因为熟络,二人的胆子也大了起来。 上月这银元一出,孙祥便找上门,问钱亮:“老哥,来大生意了,敢不敢跟兄弟干上一票?” 钱亮心里直发痒,问道“什么大买卖?” 孙祥不紧不慢,从怀中掏出银元,笑呵呵说道:“就是这东西,造一块就是十倍的利。” 钱亮接过一看,心中却打起了退堂鼓。 私铸钱币,那可是掉脑袋的勾当,这钱财是令人喜欢的王八蛋,可是也要有命才行吧。 孙祥瞧出他的顾虑,于是笑着安慰道:“老哥,你这胆子咱这么小,您可是武清侯的管家,武清侯是谁?那是皇上的外公,当今太后的父亲。” “未必还有人敢查到他老人家头上。” 钱亮有些意动,于是便把这消息透给自家主子。 武清侯是谁? 那是在钱眼里翻跟头,见着猴子都得去他嘴里抠枣儿的人物。 一听说有钱赚,他仗着自己年纪大,又是天字第一号皇亲,当即就拍板答应下来。 有了李伟助阵,二人就如同吃了春药的野猪,嗷嗷直叫,不肖五六天时间就把台子搭建起来。 然后疯狂往外铸造银元。 怎料才不到一月时间,一场势如雷霆的扫荡,把一切化作乌有。 李伟和钱亮担心孙祥吐出些什么,只能先发动关系,准备把他先捞出来再说。 一旁的韩三见钱亮成了扎嘴葫芦,再度开口说道:“钱管家,这事儿咱做不了主,咱得去请示请示才行。” “行,不过要快些,还有把那小子单独关押,不管他说什么都别信。”钱亮点点头,答应下来。 “咱省得。” 韩三说完,送钱亮出了府门,直接则是径直奔向张允修的府邸。 这时夜色已经一片醇厚,张允修正在卧室的小车内逗弄自家女儿,忽然听到有下人来报。 说是韩三有要事求见。 这么晚了,还来干啥? 张允修心下疑惑,一旁的郑喜儿开口提醒道:“韩千户为人一向稳当,这个点儿来,想必是有什么大事。” “那你先哄女儿,我去看看他。” “嗯。” 别了妻女,张允修直接奔向小厅。里边,韩三大汗淋漓,气喘吁吁一副忙得脚不离地的模样。 其实这家伙这几日都是交属下去抓人,自己在衙门内躲清闲,为了在上司面前装一装。 他特意跑出这么一身大汗来。 “怎么搞的。”张允修见着,皱着眉头问上一句,快步走向主位坐定。 韩三忙屁股离了板凳,抱拳道:“公子,咱逮着了一条大鱼,现在人家求上门来,小的不敢做主,特来请示。” “谁?”张允修问 “武清侯李伟的管家。” 果然有他。 张允修心中早有预感,这老头儿爱财如命,仗着自己又是皇亲,胆子那是大得没边了。 见张允修没有说话,韩三又出声提醒道:“公子打算怎么处置?” “先去看看被按住的那个人,这次咱一定要抓个典型出来。” (本章完) 第143章 敲山震虎 第143章 敲山震虎 锦衣卫北镇抚司诏狱。 昏暗低沉,只有点点火把散发出光芒。 空气中弥漫着潮湿与腐臭味道,一排排围拢似的栅栏内,挤满血肉模糊的犯人。 囚牢走到尽头,一道略显宽阔的牢房里边,一人双手抱住膝盖,独零零缩在墙脚。。 那人约莫四十出头,中等身材,面皮白净。 一对秀气的眉毛下,嵌着一对勾人的桃眼眸。 正是钱亮口中的孙祥。 因为得了韩三的照顾,他这牢房正中间还摆放着一张方桌,上边有酒有肉。 说是牢房,其实比起绝大部分老百姓过得都还舒坦。 此时,他望着桌上的酒菜,却是没有半点食欲。 本想着靠上武清侯这尊大佛,结果把自己给折腾进来。 他恨不得抽自己两个巴掌。 进了这鬼见愁,这次他不出大血,怕是出不去这锦衣卫的大牢。 不过唯一的好消息是,他的命总归是能保住。 那些锦衣卫到现在都没对他动刑,还对他好吃好喝供着,这也足以从侧面说明,武清侯这尊大佛倒也不是一无是处。 武清侯的招牌有用就好。 他怎么也是替武清侯挡下这一劫,这老东西到底还是要讲些道义的。 出去后,不说别的,怎么也得给些补偿吧。 这些银元的原料,那全都由他所出,武清侯啥也没出,直接拿掉八成,剩下两成才归属他自己。 一来一回,算上损耗,他赚得着实有限。 正想着,不远处的长廊忽然传来一阵脚步。 孙祥打住思绪,侧耳倾听,很快,就瞧见一名青衣公子领着一名锦衣卫千户走到门前。 正是张允修与韩三。 三人六目相对,孙祥心中暗暗惊奇,表面起身整了整衣袍,不慌不忙道:“可是上边来了消息?说吧,咱要出多少钱?” “一开口就是钱,看来孙掌柜很有钱啊。”觑了眼孙祥,张允修笑着谑道。 “有些钱财,买咱这条命应该是够了。”孙祥不知张允修身份,说话也随意起来,“怕公子不知道,咱是帮武清侯做事的人。” “咱可没有咬他出来。” “是啊,武清侯的管家上门来找我的人了。”张允修一笑,冲韩三打了个眼色,韩三掏出钥匙打开牢门,二人一同走了进去。 “是吗,他怎么说?”孙祥一下紧张起来。 “他让咱放了你。” “真的?!” “先别激动。” 张允修示意他冷静,然后一屁股坐到方桌前边,指着上边的酒菜感慨道,“这么好的酒菜,如果不吃可就浪费,孙掌柜,来咱们边吃边说。” 孙祥心中急得跟猫爪子抓一样,哪有心情把酒言欢? 不过,从眼前这位年轻公子的口气,再配合这锦衣卫的态度,这人保不准还真能决定自己的命运。 他强忍住躁动,来到桌前坐定。 笑着为孙祥倒上一杯酒,张允修问道:“孙掌柜,是南京人?” “是。” “来北京干啥的?” “做些小买卖,上不得什么台面。倒是公子你,出入有锦衣卫千户相随,进这锦衣卫大牢如入无人之境,想必在这京中也是个大人物吧。” 孙祥说着,眼睛闪烁着贼溜的光芒。 张允修没有正面回答他,只是笑着问道:“怎么认识钱亮的?” “生意上的朋友。” “哦,那你知道伱现在犯的啥事儿么?” 张允修问这话的时候,虽然面带笑容,但孙祥却感到十足的寒意。 恰在这时,一阵腥风刮过,门口的油灯晃了晃,牢房里的光线也变得忽明忽暗。 “知知道”吞吐了一口唾沫,孙祥艰难回道。 “知道还干?”“我比不上你们,我没个当官儿的爹,只能靠这给自己找个有权有势爹。” 听出让话语中的讥讽之意思,一旁的韩三怒目圆睁,咬着牙齿道:“放肆!你他娘的自个儿干了掉脑袋的事,现在反倒是怨起别人来。” “呵呵,若是真按律法,这京中的勋贵有多少得掉脑袋?贪墨军饷,喝兵血,敲诈商人,吃空饷,一桩桩一件件,咱只不过替人跑个腿儿,就成了主犯。”孙祥也来了脾气,他瞪圆双眼,一口气把这么多年在心中的怨气发泄出来。 他们这些商人别看有钱。 但在那些权贵跟前,根本算不得什么。 人家犯了事也没人敢触他眉头,他不一样,平日里他连放屁都得小心。 见了谁都得陪着笑脸,生怕惹这这位爷。 “是啊,这世界有太多的不公了。可这就是这世界的法则,如果站在你的立场上,或许你是对的,但你到底犯了律法.” “多少钱,买咱这条贱命,还请公子开个价。” “不要钱,不过我要你帮我指认一个人。”张允修摇摇头,轻轻吐出话语来。 “谁?” “钱亮。” “你疯了,那可是武清侯的管家,武清侯是谁?那是皇上的外公,当今太后的父亲,你动他那就是往皇上和太后面上抹黑。” 孙祥一下跳了起来,一脸激动之色,张允修举起酒杯,一仰脖儿喝了,反问道,“咱啥时候要让你指认武清侯了?咱只让你指认钱亮吧。” “敲山震虎?”孙祥有些醒过神来。 “你是明白人。”张允修说着,站起身子,两眼直盯着孙祥,一字一句道,“这事儿,是钱亮背着武清侯干的,他是主谋,你是被他胁迫的,明白么?” “明白。”孙祥点头回道。 见目的达到,张允修也不再多待,捂住口鼻出了监牢,韩三紧随其后。 二人来到锦衣卫值房,韩三为张允修搬来凳子,待他一坐定,韩三便有些担忧道:“公子,这武清侯不同寻常勋贵,如果动了他” “咱没动他,只是想给他提个醒儿,吓唬吓唬他。”张允修挥手打断话头。 韩三嘴角一苦,摇头道:“俗话说,这打狗还得看主人呢,这钱亮就是武清侯的一条恶犬。咱们要是打了他,指不定这狗主人得气成啥样。” “韩三,你养过鱼么?” “养鱼?”韩三不知道张允修为什么问这个,但问到嘴巴,他也不得不答,思索一会儿,摇头道:“还请公子赐教。” 张允修觑了他一眼,自顾自说道:“这养鱼首先得换水儿,保证这水干净,不然鱼儿肯定不毒死。第二就是大鱼要放到单独的池子里,不然,小鱼儿是长不大的。” 韩三闻声把头埋低,不敢接话。 “韩三。”张允修喊道。 “啊?小的在。”韩三猛然抬起脑袋,一脸惊慌地看向张允修。 “你有喝过下属的血,吃空饷么?” “我?”韩三当即连连摇头,抱拳回道,“小的跟在公子身边,得的赏赐不少,自然不可能去干这种违反律法的事情。” 不过,倒是有些朋友和下属,主动送些小礼盒上来。 只要不是什么就通天的大事儿,他能帮忙就尽力帮忙。 每个人平均给的不多,也就几十两,上百两,但积少成多,每年也是个惊天的数字。 “既然你没干这事儿,那就稳稳当当去把钱亮给我办了。”张允修一板一眼道。 “公子.”韩三带着求饶的语气说。 “怎么?现在我的话也不顶用了?” “不是。” “那还不快去!”张允修一跺脚,斩钉截铁道,“如果这事儿成了,我给你请功,你升官发财,若是办得不好,你可别怪咱不讲情面!” “是。” 见主子把话都说到这份上,韩三不敢推辞,连忙点头应下。 “快去啊!”张允修红着脸催促道。 “公子,还有一个难处。”韩三搔着脑袋憨厚一笑,又道,“那钱亮待在武清侯府,小的可不敢带人冲进去抓他。” 张允修狠狠瞪了他一眼,神色激动道:“你不会动动脑子啊,你就不能找个由头,把这家伙给骗出来么?” “小的明白了。” (本章完) 第144章 我是个郝仁 第144章 我是个郝仁 翌日晚间时分,华灯初上,位于富贵街的串子胡同内,觥筹交错杯盘狼藉猜令划拳之声不绝于耳。 临着街边,装饰典雅的阁楼鳞次栉比灯火如昼。 明晃晃的烛光,把北京城映照得格外繁华。 这是一处富贵人家专门准备的销金窟。 赌钱,喝酒,听曲儿,寻欢作乐,只要你有钱,就没有这些商人弄不来的。 一交酉时,一道四抬杏黄色锦绣围栏暖轿缓缓拐过富贵街,最终缓缓停靠在一处幽静的小院前。 一落了轿,负责抬轿的班头掀开帘子,钱亮勾着脑袋,打里边探出身子来。 望着眼前僻静的小院,他心中生起一阵热乎。 “你们先去对面寻处茶楼歇着,有什么事儿,咱会派人来叫你们的。”摆了摆手,钱亮从怀中掏出十来块银元,丢入班头手中。 班头喜上眉梢,连着说上几句好话,匆匆抬着暖脚离开。 钱亮搓了搓手,直往小院里走。 拐过亮着灯火的长廊,他如愿来到内院。 此时内院的膳厅内,披红挂彩,灯火摇红,正中摆还放着一桌上等的美味佳肴。 郝仁笑呵呵坐在上边,左右两边各自坐了一名女子。 左边那位约莫二十三四岁,五官精致,肤白如雪,一头秀发挽成鬓角盘在脑后,上边还插着一件琥铂色的如意簪,簪头牵着一颗宝石。 经过烛火的映照,散发出清辉一般的光芒。 浑身上下透着大家闺秀的成熟风范。 右边那位年纪尚小,也就十六七岁的模样,面带青涩,此时坐在那里身子止不住发抖。 “抖个什么?爷还能吃了伱不成?”郝仁瞥了她一眼,一下把她揽入怀中,对准她的面颊恰了一下,谑道,“哟,跟嫩葱似的,真他娘的水灵。” 说着,作势就要去解女人的腰带。 “爷这可使不得。”那少女慌了,忙把举起双手抵住郝仁的胸口。 “有啥使不得,咱先验验货,反正你也不会少二两肉。”郝仁咧嘴一笑,一双目光淫邪地盯着少女的粉脖,心中又暖和又惬意。 “爷爷,有人进来了。”一旁的美少妇提醒道。 郝仁抬头一瞧,钱亮已是笑着站在门口。 至于为何他要请钱亮来此,其中还有一番缘由。 原来昨日韩三得了要抓钱亮的命令后,苦思冥想,决心找个人少的地方,把他给弄了。 偏这家伙最近也是小心,轻易不肯出门。 这时还是手下提醒他说:“三爷,咱听说,那郝仁郝掌柜是手段通天的人物。这京城里边的各家管家,他都有交情,不如您去找找他。” 韩三幡然醒悟,立时派人去请郝仁。 二人在北镇抚衙门内的值房摆了桌酒席,一坐定,韩三便笑着问:“听说,郝老哥和武清侯的管家钱亮交情不错?” “是啊,咱哥俩昨儿个还一起喝酒呢。”郝仁一脸得意,又道,“怎么,韩千户找他有啥要紧的事儿?” 韩三觑了眼四周,见四下无人,便凑到他耳边说:“这钱亮摊上大事儿,咱得了上头的命令,要把这人给办了。” “啊?什么大事儿?他可是武清侯的管家,你动他,不是打武清侯的脸么?”郝仁登时惊上一挑,瞪圆双眼问。 “他背着武清侯,私自铸造银元,你说这罪过大不大?” 这下,郝仁有些回过神来。 这私自铸造银元,最近如同一道龙卷风一般,席卷整个北京城乃至周边区域。 这其中的豪贵大族不少,上边这是要敲山震虎。 既不伤害到武清侯,又要给他提个醒儿。 “那咱能做啥?”沉默数秒,郝仁盯着韩三问。 “你去把钱亮给诳出来,剩下的你就不用管了。”“万一他事后发觉是咱诳他,那咱岂不是里外不是人?” 韩三笑着摇摇头,起身为郝仁斟上一杯酒,喃昵自语道:“你觉得,上边还会给他以后的机会么?” 郝仁闻声沉默良久,忽然举起酒杯,一仰脖儿喝了,红着脸面颊回道:“行,既然你韩千户有这个胆魄,那咱就舍命陪君子。” 这时见着钱亮,郝仁起身相迎,笑吟吟地寒暄起来:“哎哟钱老哥,你可算是来了,咱请你,那是比天上的星宿还难哩。” “好你个老郝,你这他娘的是变着法在骂我。”钱亮笑着回上一句,入席而坐。 “咱啥时候骂你了?” “你说请咱难,不就是说咱摆谱么?” “哎哟,这你老哥可是误会我了。” 郝仁陪着笑脸解释,钱亮却是满脸不耐烦,摆手道,“行了,行了,有什么事儿就赶快说吧,说完咱好赶紧回去,这些天老爷不让咱在外边走动。” “咱没事,就是想请老哥你乐呵乐呵。”郝仁笑着摇摇头,指着两边的佳人说,“这两位,您瞧上那位,只管挑。” 钱亮闻声,侧眼看去。 二人都生得明媚动人,尤其是那名身穿青色襦裙的美少妇,低眉抬眼间,既有少妇的风情万种,竟还有几分少女的羞涩。 “咕噜。”钱亮小腹腾起一股邪火,指着美少妇笑道:“咱就要她了。” “好,妙兰还不快过去服侍钱大爷?”郝仁点点头,指着美少妇吩咐道。 “是。”妙兰微微颔首,迈动莲步坐到钱亮身边。 钱亮本就是个色中饿鬼,见到美人儿上门,难以自控,一双大手开始游离起来。 妙兰也不躲闪,反而往他怀中一贴,媚眼如丝地看着钱亮。 钱亮心中大为受用,忍不住啧舌道:“这女人就是比那小姑娘好,你让她坐着她不敢站着,你让她跪着不敢仰着。” “咱就烦那些小姑娘,扭扭捏捏,搞得自己多值钱一样。” “钱兄深谙此道,咱日后还得多和钱兄你学上一学。” “哈哈哈老郝,你他娘的又拐着弯骂咱是吧。” 二人插科打诨,做足前戏过后,郝仁忽然一把抱起怀中的少女,偏头冲钱亮笑道:“钱老哥,兄弟就不等你了,咱先去当一回新郎官。” “你好没情趣,去吧去吧,咱再和妙兰说些体己的话。” 半个时辰过后。 郝仁一脸满足,带着佳人从房间中走了出来。 此时,那二八佳人面带潮红,香汗淋漓,雪白的肌肤上沾染着汗渍,愈发水润动人。 经这一遭过后,少女身上多了些女人的韵味。 “老郝啊,你怎么腰塌了?腿抖些什么?”钱亮看着郝仁的模样,掩唇一笑,讥道。 “好你个老钱,咱看你是个银样镴枪头,也就得个嘴壳子硬!”郝仁反唇相讥。 “你别激咱,咱不上你这个当。销魂人生终究是白骨生涯,老郝啊,你好没情趣,见着女人就想着干那事儿,咱就是想听听曲儿,喝喝酒。”钱亮笑着回应道。 “那你手发什么羊癫疯?” 郝仁看他手在桌下抖个不停,忍不住笑道。 钱亮一下闹了个大红脸,两个女人也是阴在肚里笑,郝仁趁势讥道:“钱老哥,你若是不办事儿,那咱可要替你办了。” “滚,你他娘的一肚子坏水儿,别唐突了佳人。” “那你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这人咱带走,多少钱咱付给你。”钱亮说着,笑着一挑佳人的下巴。 “嗨,咱当是什么事儿呢,这人你只管带走就是。咱哥俩谈钱,咱当你在骂咱呢。” “郝老弟痛快,今后有什么事儿,咱承你这个情。” (本章完) 第145章 下不为例 第145章 下不为例 鼓过三更,夜凉如水。 月色退入云层,整个北京城除却少部分酒楼依旧笙歌不绝外,其余大部分地方已是一片死寂。 料峭的寒风,掠过阒无人迹的街巷。 远处两声打更的呼喊,夹杂着一阵巡街军士的脚步声,在街巷上回荡开来。 郝仁送客到门口,又寒暄两句,才转身离开。 钱亮淫邪一笑,一把勾住身旁的暖玉,一齐上了暖轿。二人一上轿子,钱亮便冲外头喊道:“出发,都他娘的好生走,千万别晃着咱这位小美人。” 几个轿夫会心一笑,抬起轿子,稳健者步伐往前行进。 里边,妙兰整个人坐在钱亮的大腿上,二人紧紧贴着彼此。 嗅着女人身上的幽香,钱亮来了玩意,邪邪笑道:“妙兰,你说是跟着咱好?还是跟着那郝老板好?” “爷瞧您说的,现在咱都是你的人了,还问这些干嘛?”妙兰俏丽一红,顺势往他胸口蹭了蹭。 这副娇滴滴的模样,再配合她丰腴的身材,顿时让钱亮魂飞天际。 他暗骂一声妖精,强做镇定,一瞪眼非要打破砂锅问到底:“你瞧瞧伱,刚才在哪儿还是正正经经,一没人就变成这骚浪模样,看来老郝没少在你身上使功夫。” 妙兰羞难自抑,勾着脑袋没有说话。 钱亮哈哈大笑,一把勾起妙兰粉腻腻的脖颈,谑道:“咱就是喜欢你知人冷暖的模样,那些小姑娘无趣得很,不如你半分有味道。你放心,咱一定会好好待你的。” “谢谢爷。”妙兰糯糯喊上一声。 似她们这们这种女人,哪有权选择什么男人,不过数权贵间的玩物罢了。 不过她也庆幸,自己有这么一张好皮囊。 有这张皮囊,也保了她锦衣玉食,每日出入都有仆人相伴。 钱亮望着典雅与妩媚并存的妙兰,心下一阵热乎,恨不得马上飞回府邸,与佳人翻云覆雨。 正想着,轿子外忽然传来一阵暴喝。 “站住!” 紧接着,四个轿夫松了力气,轿子猛然一坠,落在地上。 钱亮与里边的佳人痛呼一声,钱亮一把推开佳人,怒不可遏地闯出小轿,喝道:“谁啊,是哪个裤裆没关好,放出来你们这帮丘八?” 抬头四望,十来个身穿头戴圆帽,身穿黑靴的锦衣卫围拢上来。 觑了眼一脸倨傲的钱亮,艾能一个跨步上前,重重甩了个耳光过去:“好大的狗胆,连你军爷都不认识了?” “好哇!好哇,反了,反了都他娘的反了!”钱亮哪里受过这屈辱,当即指着艾能跳脚骂道,“你知道咱是谁么?你们的千户看见咱都得陪着笑,你个总旗也敢打咱?!” “哟,原来是钱管家,小的真是有眼不识泰山、”艾能决定逗一逗他,于是眨巴眨巴双眼,仔细打量了眼这位管家。 “知道咱就好,你现在给咱跪下,从咱裤裆下钻过去.”钱亮挺了挺腰杆子,一脸倨傲地扫了眼艾能,冷声喝道。 话未说完,艾能抬起脚,一脚踹向钱亮。 钱亮猝不及防,痛呼着往后跌倒,几个轿夫接着他,这才没甩个狗吃屎。 “钱亮私自铸造银元,当街袭击锦衣卫,来人啊,绑了!” 艾能虎着身躯暴喝一声,身后的力士如同虎狼一般扑上,钱亮疯狂扭动身躯,扯着嗓子喊道:“你们敢,你们敢动老子,武清侯扒你们的皮,韩三也扒你们的皮。” “把他嘴巴堵上,脑袋套上!带到北镇抚司的诏狱去!” 艾能不耐烦地摆摆手,正待转身离开,忽然轿内传来一声女子娇呼。 他又转过身子,迈步朝暖轿奔去,掀开一瞧,里边竟还坐着一位姿色绝佳的美少妇。 二人四目相对,艾能问道:“你是钱亮的姘头?” 妙兰先是点点头,又摇摇头。 “到底是还是不是?”艾能冷着脸问。 “不是.不是,小奴与钱老爷也是今儿个刚认识的。”妙兰连连摇头,一脸的惶恐。 “怎么认识的?”“是郝老爷把我送给钱老爷的。” “郝仁郝老爷?” “嗯,小女子在她府上已经三年了。” 艾能闻声,摩挲着下巴思索一番,嘿嘿笑道:“既是郝仁把你送给了钱亮,那你现在就是钱亮的人,这钱亮犯下大罪,若是事后清算,你轻则被发配教坊司,重则问斩。” “啊?!”妙兰捂住红唇,惊呼出声。 “不过嘛,军爷我瞧你也是老实人,咱倒是可以救你一命,就是不知道你愿意不愿意了。”艾能笑嘻嘻说道,一双眼睛却是不停在妙兰身上扫动。 “还请军爷快说。”妙兰心中已经猜到,心下一沉,红着面颊糯糯说道:“只要军爷肯放过妙兰,把妙兰送回到郝老爷身边,妙兰.妙兰愿意报答军爷。” “嘿嘿,郝仁那边你回不去了,咱倒是可以给你找个新去处。”艾能咧嘴一笑。 “军爷.”妙兰眼中已有怒气。 “你放心,不是咱。”艾能知晓她误会,于是笑着解释道,“咱打算把你送给韩千户,那可是张公子麾下的红人儿,又长得年轻俊俏,比起你那什么郝胖子,不知道强上多少倍。” 韩千户? 妙兰一愣,心下开始权衡利弊起来。 这个名字她倒是挺郝仁时常提起,那也是一位刀尖上舔血,杀人不眨眼的狠辣角色。 照这架势,钱亮是靠不住了,郝仁那边也回不去。 这新靠山倒也不错。 想着,妙兰勾着脑袋,羞答答地回道:“全全凭军爷做主。” “哈哈哈兄弟们,起轿,去韩爷家里!” 当天午夜时分,艾能一行人抬着轿子来到韩三家中的轿厅。因为今儿个晚上有大事,韩三彻夜未眠,只等艾能到来。 艾能一到,韩三便命人招呼他进书房。 简单吩咐两句,艾能领着妙兰直奔书房而去。 里边,韩三穿着一件玄色武士服,端坐在黄梨木的太师椅上。 见着艾能进来,后边还跟着一个娇滴滴的美人,韩三顿时眉头一拧,站起身子骂道:“艾能,你小子找抽是不是?老子让你去抓人,你抓个小娘子来作甚?!” “哎哟,三爷,您吩咐的事儿我哪敢怠慢?人已经抓了,按您的吩咐,先关上他两天再说。”艾能谄媚一笑,顺势拉着妙兰走上两步。 听到这话,韩三怒气稍减,但一想起这如般的女人,忍不住腹诽道:这家伙他娘的好艳福,去办案都还带着个女人,还长得这么俊俏。 不过那是下属的女人,这点道义他还是有的。 打了个呵欠,韩三笑着摇摇头,摆手道:“行了,既然人都抓到了,你就先下去吧,兄弟们都累了一天了,明儿个好好休息。” “是该好好休息了。”艾能一笑,把妙兰往前一推,说道:“三爷,这位姑娘仰慕您的名声,非要嚷嚷着来侍候你,咱是拦都拦不住。” “去你娘的,咱有个啥名声?”韩三满脸不信,又看向妙兰,宽慰道,“姑娘,你别紧张,是不是这家伙威逼你的?你只管说出来,咱替你做主。” 妙兰心中大为感动,直勾勾盯着韩三,摇晃着脑袋说:“不是.不是,都是小奴自愿的,小奴被人送给钱亮,现在他犯大罪,小奴无路可去,还请老爷收留。” “你叫什么名字?”韩三直接问。 “妙兰。” “家中可还有亲戚?” “没有.老家发了洪灾,只剩下奴家一个人活了下来,后来奴家就被人买走,养到十六岁又被郝老爷买走,自此就在他府上住着了。” “也是个苦命人呐。”韩三感慨道。 半晌未开口的艾能咧嘴一笑,忽然插话道:“三爷,既然她没了家人,不如就由您收留她吧。” “下不为例.”韩三对准艾能一挥手,艾能识趣地转身就走, 随后,韩三牵住妙兰的玉手,妙兰娇躯一颤,面颊浮现出一抹好看的红潮。 上一章被屏蔽了 (本章完) 第146章 丢车保帅 第146章 丢车保帅 距离钱亮被抓已经过去两日。 这两日来,他的心情一直是十五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这些锦衣卫敢抓自己,那肯定是得了什么大人物的指示。 不然谁敢动自己? 而且那大人物至少也是能和武清侯说上话的人。 一联想到这银元是张允修一手推出,他便成为第一个怀疑目标。 正想着,身旁的牢房内孙祥忽然出声道:“钱老哥,咱这次算是栽了。” 钱亮侧过脑袋,瞧向靠着栅栏边的孙祥,一瘪嘴,没好气道:“咱和你不一样,咱只是暂时进来,武清侯肯定不会不管咱的。” “那是,您是谁啊,那是武清侯的大管家!”孙祥心中暗暗冷笑,表面却是依旧恭维道。 钱亮颇为受用,挺了挺腰杆,又把身上的囚服理了理,一脸倨傲之色。孙祥才知这人死期将至,于是也乐于和他扯野。 “钱老哥,咱早年间也读过些杂书,看你天庭饱满,地角方圆,这次祸事肯定能躲过去。” 钱亮闻声,一点头,抻着脖颈充好汉:“你放心,这些锦衣卫估摸着也是吓唬吓唬咱,咱出去后,立马活动,把伱也弄出去。” “那咱就先谢谢钱老哥了。” 孙祥一抱拳,对准钱亮做上一揖。 二人正说着,牢房外的长廊上忽然响起一阵急促脚步。 二人抬头望去,四五锦衣卫力士抬着一大桌酒菜,走上前来。 到了二人的牢房前,打头一人拿出钥匙,打开钱亮的房门。钱亮后退一步,几个锦衣卫力士便把酒菜送了进去。 钱亮看着一桌好酒好菜,再配合之前的孙祥的吉利话,心中惶惑消散大半。 他咧嘴一笑,与几个锦衣卫热乎起来:“几位兄弟,咱啥时候能出去啊?” “快了,快了。”一人笑呵呵回上一句,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 待几人一离开,钱亮邀着孙祥来吃酒席,孙祥简单吃上两口,退回原位,盘坐在地上闭目养神。 钱亮也不再客气,对准酒菜大快朵颐。 就在钱亮大快朵颐之时,一乘四抬的杏黄色围栏蓝顶暖轿缓缓驶入武清侯府的轿厅。 一落轿,班头一掀帘子,打里边走出一人来。 只见他外边穿着一件豆青色小蟒朝天袍,内着羊绒夹袄,腰间绑着一块翡翠玉带,头上带着一顶厚厚的羊绒帽子。 把浑身上下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张白净的面颊。 正是司礼太监,兼任乾清宫的管事牌子魏清。 此时距离钱亮被抓也过去两天了,整个京城都盯着这事儿,武清侯更是急得上蹿下跳。 这期间,武清侯一连几次去拜访张允修,怎料这家伙竟跑到天津卫去,好似要把自己摘个干净。 这时他儿子李高献计道:“那魏清和张允修好得穿一条裤子,不如把他叫来问问?” 武清侯这时已是头昏脑涨,见有计策可使,想也没想就答应下来。 魏清抬腿迈入,刚绕过照壁,就见四处都挂起了缟素,同时还有哀乐和哭婆子的嚎啕声传递出来。 魏清心下生起警觉,忙快步往前行走。 来到大厅,里边直挺挺放了口棺材。 一名中年汉子身穿丧服跪在棺材前边,身后还跪倒一片家眷。 魏清一进来,鼓乐大奏,哭婆子也扯着嗓子哭喊起来: “哎哟,我的武清侯哟,你怎么就怎么想不开了。” “你好狠的心哇,丢下这孤儿寡母!” “一脚踏上奈何桥。” “要去阴曹地府会阎罗。” “哎哟.我的武清侯唉。” 哭婆子这一喊,大厅内的家眷扯着嗓子开始哭,一霎儿功夫,整座大厅内便哭声震天,乱成了一片。 魏清心下惊疑,忙走到前边,对那中年汉子问:“国舅爷?这里边是?” 这是李太后的弟弟,李高。 “还能是谁?那是俺爹!”李高没好气白了眼魏清,一把扯下头上的白帽,恶狠狠骂道,“瞧瞧,俺爹多好一个人,硬是被你们逼得上吊。”“国丈上吊了?”魏清被雷得五官挪位。 “上了,只不过发现得及时,救了下来。”李高一脸悲戚,对准家眷吩咐一声,拉着魏清就来到偏厅。 二人一坐定,魏清心中依旧想着武清侯上吊,于是迫不及待问:“那侯爷现在怎么样了?” “人是救回来了,不过魂儿却丢喽。大夫说那是咱家丢了人,他的魂儿也被那人带走。”李高摇摇头,眨巴眨巴眼睛看向魏清。 嗐! 他当是什么呢,原来在这儿等着他呢。 他来见李伟一家,那也是与张允修商议过。 他知晓张允修只想敲打敲打这位国丈,这事儿就算过去。对于这种火攻纸马铺的顺当事儿,他自然乐见其成。 不过他没有立马表态,而是装作惊讶问道:“侯爷府上丢了什么人?不会是进贼了吧?” “钱亮丢了。” “啊,他怎么丢的?咱久在乾清宫,是真不知晓这外边的事情哇。” “魏公公!”李高见他狗牵羊肠,忍不住喝道。 “哎,国舅爷。” 魏清恭敬应上一声。 这下,李高没了脾气,只咬着腮帮子看着魏清,暗忖道:这家伙八成是得了张允修的指示,看来咱家这次是非要栽上个大跟头不可。 他心下急得跟猴挠一样,却又不知道如何开口。 好几次,他都想把这事和姐姐说道说道。 可是一想起姐姐的模样,李高就浑身发颤,连话都说不利索,哪里敢说这事? “国舅爷,要不把这事儿和皇上说说?让他派人帮你找找?”沉吟数秒的魏清,这时候忽然提醒道。 “皇上日理万机,这等小事还是不要麻烦他了吧。”李高连连摇头。 “哦。”魏清拖着腔调回上一句,转身端起手边的热茶,小呷一口,又道,“对了,国舅爷今儿个唤咱来有啥事?” 看着魏清云淡风轻的模样,李高气得牙痒痒,但想着有事儿求他,于是只能咬牙道:“魏公公,咱当你是朋友,咱也不瞒你了,钱亮被锦衣卫抓了。” “啊?谁抓的?”魏清惊上一大跳。 “还能是谁,你那位老朋友抓的呗。” “哎哟,国舅爷您别和咱打哑谜了,到底谁抓的。” “张允修派人抓的!” 李高恨恨说道。 “这”魏清心中暗笑,始终把持着说话话语权,“这期间不会是有什么误会吧,张司丞去天津卫督造宝船,怎么可能是他抓的呢?” “嗐,你这个魏公公和他好得穿一条裤子,你外甥秦天柱的千户怎么来的,你心里自己清楚。”李高顿时不乐意了,带着几分不满说,“韩三就是张家兄弟养的狗,狗咬人了,咱得找主人吧。” “韩三为何抓钱亮?” “咱也不知道,这锦衣卫哪个不是泥鳅似的到处乱钻,没事儿都给你整出点事儿来。” 见李高还死鸭子嘴硬,魏清索性把话挑明:“国舅爷,您说这话,那咱就要和你掰扯掰扯了。往日里,这些锦衣卫见着武清侯府的人,哪个不是赔笑脸?” “如果不是这钱亮犯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你就是借韩三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动您府邸的人。” 李高一拧眉,还待辩解,魏清打断他说:“国舅爷,这赚钱也得知道什么钱该赚,什么钱不该赚,这钱是好,可咱吃相也得好看些吧。” “好,你把人放了,咱立马收手。” “国舅爷收什么手?” 魏清身子往前一清,故作惊讶道,“这不是钱亮那恶仆,背着你这主人干的么?现在他绳之以法,国丈和国舅大义灭亲,才是正道。” “啊!是是是”李高见自己能摘干净,笑着点点头,也不顾钱亮死活,恶狠狠喝道:“钱亮这狗东西着实可恶,竟敢背着咱干这恶事。” “你回去告诉张允修,这人咱不管了,随便他收拾。” “好,不过国舅日后可得当心。” “咱晓得。” (本章完) 第147章 新的征程 第147章 新的征程 一日破晓时分,钱亮迷迷瞪瞪,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吵醒。 他刚一睁开双眼,揉了揉迷糊的眼睛,定睛一看。 四五个黑靴小校已站在门外,一脸阴冷地盯着他。 钱亮心中正疑惑,一名小校率先笑道:“钱管家,该上路了。” “哦这韩三也是的,怎么才放咱走啊。咱这几日睡不好,吃不好,走走走,快带着出去。咱还得去赶快回去帮武清侯办差呢。”钱亮并未听出其中话语,站起身子,一脸轻松地往外走。 几个锦衣力士怪笑一声,拿出黑色头套就为钱亮带上。 “哎哎.你们干嘛,你们要带咱去哪儿?韩三,韩三!!”钱亮急了,扭曲着身子大声呼喊,一名小嫌他烦躁,拿起一块破布条直接塞入他的嘴中。 “唔唔唔” 钱亮的喊声一下变得模糊不清。 恍惚间,他忽然觉得周围的空气变得清新爽朗,声音也变得嘈杂起来。 他意识到这是出了锦衣卫的大牢了。 还是侯爷办事周到,还是侯爷办事周到啊,还想着把咱遮掩起来。这次咱是被孙祥给坑惨了,等咱出去后,咱一定要和他掰扯掰扯! 钱亮还只当是武清侯李伟运作,把他运作出来。 同时为了掩人耳目,还特意给他罩了一层黑罩。 想到此处,钱亮瞬间放下心来,不吵不闹,跟着几名黑小校往前行走。只是越往前走,他越是觉得不对,但奈何嘴被堵住,想说也说不出来。 忽然,他听到外边传来一阵哭喊。 “我冤枉啊官爷,冤枉啊。” “官爷饶命,小的不敢了,小的再也不敢了。” “呜呜呜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啊,官爷饶命.” 这是刑场?! 钱亮心中咯噔一声,他扭动身躯拼命想要往外查窥探。 几个锦衣卫力士按住他,他挣扎不动,忽然小腿一疼,哎哟着跪倒在地上。 这时,他的头罩也被就势扯开。 放眼望去,他的周遭围满身穿囚服,跪倒在地的囚犯。 前边的高台上,一名身穿青色官袍的官员坐在桌案上,身前一字排开一队手持大刀的刽子手。 在外围,看热闹的百姓叽叽喳喳,对准里边的囚犯指指点点。 “活该!这掉脑袋的事儿也敢干,真是不怕死。” “是啊,据说这次还有不少勋贵也被抓了起来,咱活了四十多年,还是第一次见到这阵仗呢。” “嗐朝廷也就骗骗你们这些平头百姓,伱瞧瞧里边,有哪个是勋贵?赚钱的是他们,这到头来,结果还是这些手套遭了罪。” “那也总比不管不顾好!” “.“ 众人的议论声毫无保留,传入到刑场里边,钱亮身子已经抖得和筛康一样。 他明白,他这是被武清侯给卖了。 他成为这位老侯爷的替罪羊,把一切罪过都给担了下来。 一刹那,钱亮只觉一股热血冲向头顶,浑身发热。 他捂住喉咙,面庞红得和煮熟的虾一般,仰着脖儿“噗”的吐出一口老血,倒在地上一个劲抽搐。 现场已经乱成一团了,癫狂发笑者有之,求饶者有之,大声咒骂者有之。 天空中彤云密布,寒风拉着雪粒子洋洋洒洒,倾斜下来。 负责行刑的官员,伸长颈子,往天空一眺,暗骂这天气坏事。 不过该行刑还是会要行刑的,他整了整衣冠,坐回原位,往竹筒里边拿起一支令箭往外一扔,喝道:“时辰已到,行刑!” “是!”一当儿刽子手举起大刀,跨步上前。手起刀落下,一个个人头滚瓜似地落在地上,断颈处鲜血直流,把青石地板染得通红。 上百颗人头一同落地,浓郁的血腥味喷涌开来。 直把天上的云朵都染成了红色。 有胆小者偏过头去,“哇”的一声,差点儿把胆汁儿都给吐了出来。 “收尸!” 那青衣官员似乎早已习惯,只一摆手,就势提步离开。 乾清宫。 刚刚用过午膳的万历皇帝踱步到东暖阁,后边亦步亦趋地跟着魏清。 二人走入书房,万历皇帝一屁股坐在主位,顺势驱散当值太监,只留下魏清在身边侍候。 “魏清,那铸银元真的有很大的罪过么?”万历皇帝搓了搓手掌,看着魏清问。 “是啊。”魏清点点头,又道,“皇上您想,那银元可是不足两的,全凭‘信用’二字撑着。若是是个人都私自铸造银元,那‘信用’二字何在?” “信用二字真这么作用?” “那是当然,这民间小民做生意都还讲究个诚信二字。若是耍小聪明,偷奸耍滑,自然有可能能赚些钱财,但那是不长久的。” 魏清笑呵呵回上一句,觑了眼皇帝的脸色,见他勾着脑袋不说话,趁势继续说道,“古人云‘得黄金百两不如季布一诺。’,这就是信用二字。” “好吧,朕知道了。”万历皇帝丧气地点点头,忽又想到什么,问道,“对了,张允修人呢?怎么最近几日都没见着他?” “哦,张司丞去天津卫督造大船,顺便检阅水师,准备来年去倭岛转转。”魏清毕恭毕敬答道。 “就那有什么银山的倭岛?” “对,听说这岛子屁大点儿地方,现在也正打得不可开交呢。” “好啊!”万历皇帝从椅子上坐起,左右踱步了两个来回,才盯着魏清笑道:“让他快些训练,打到这些倭人老家去。朕就是要告诉世人!大明不是那么好欺负的。” “这之间还有一个问题。”魏清一摇头,压低声音说。 “什么问题?” “内阁那边多半是不同意出兵的。毕竟在他们看来,这打仗就得银子,他们整日想着四处抠银子,怎么舍得往外银子。” “朕不管,反正朕就是要打!”万历皇帝一拧眉,颇为霸气道,“朕不光要打,还要调遣戚继光当这个领兵大将,让他带着戚家军去。” “陛下不可!”魏清赶忙劝道。 “为何?” “蓟州乃京师北部之屏障,咱们在这儿稳若泰山,那都是因为戚大帅在此地镇守。若是他贸然离开,北方的那些宵小又该不安分了。” “这倒是个麻烦。” 万历皇帝手掌撑着下巴低喃自语,一旁的魏清瞅准机会,笑着上前抱拳道:“皇上,戚大帅和李大帅都年事已高。俗话说虎父无犬子,不如就让戚大帅的儿子戚国祚,以及李大帅的儿子李如松两位小将领兵?” “他们行么?”万历皇帝面带忧色。 “虎父无犬子,再说杀鸡焉用牛刀,有两位将军出马,必能让倭寇胆战心惊。”魏清昂首挺胸,颇为自得地答道。 “好,来年出征,朕就点他们二人为将。” “皇上,内阁那边呢?” 万历皇帝摇摇头,漆黑的眸子中忽然掠过一丝狡黠:“反正朕已经给张允修下了圣旨,他要是不做那就是抗旨,至于怎么通不通过内阁,怎么说服内阁,那是他自己的事儿。” 魏清咧嘴一笑,对准皇帝竖起大拇指:“皇上运筹帷搜,于方寸间见真功夫,奴婢佩服。” “行了,你个马屁精。”万历皇帝笑着摇摇头,正待继续说话,忽有人来报说是冯保求见。 收敛了笑意,万历皇帝整衣肃容,才对准太监吩咐道:“去把大伴叫进来吧。” (本章完) 第148章 没钱! 第148章 没钱! 阳春三月,艳阳高挂,和煦的阳光自穹顶垂落,洒在张大学士府邸的琉璃瓦片上。 折射到侧边的圃中,把娇颜欲滴的圃映照出诱人。 白云悠悠,微风袅袅。 阵阵香顺着春风,扫荡着院内的每一处角落。 圃旁边的小亭内,张允修与张居正对立而坐。 “说吧。”张居正板着脸吩咐。 “打!”觑了眼老父亲,张允修冲牙缝中挤出一个字来。 张居正一拍桌,吹胡子瞪眼道:“打?你知道光是征调民夫船只,动员军队,就得费多少钱么?你真当朝廷的银子是大风刮来的?” “难道不是么?”张允修不假思索道。 “逆子,你胡说些什么?!” 张居正脸色一黑,狠狠瞪了眼儿子。 张允修也不发觑,盯着父亲朗声说道:“父亲,咱们有了这银元过后,这以后来银钱那就是大风刮来的一样。” “伱想想看,那些弗朗机人,南洋人和咱大明交易,他们手中的银子都是足两的。得先换成银元才能,才能与咱们交易。” “一来一回,他们的白银就滚瓜似地滚入大明。” “那也不是你这么个用法。”张居正咬着腮帮子回道。 “这钱要出去才叫钱,没出去就是一块银疙瘩。再说了,这打仗也不是烧钱,而是赚钱,大大的赚钱买卖!”张允修趁势踱步到父亲跟前,一拱手,一股脑把想法说了出来。 “打赢过后,得到的东西比失去的多得多。” “打输了呢?” “打输了就接着打,直到打赢为止!” “你说得轻松,一溃之后北边的鞑靼又该不老实喽。” 张居正摇摇头,显然不敢贸然出击,张允修一跺脚,直接拍着胸脯保证道:“咱就不输。军费.军费咱先想办法垫付,事后户部再给咱结清就是。” 大明这么大的盘子,别说输个一两次,就是输个五六次,倭寇也翻不了身。 再说了,这仗还没打呢,怎么可能就想着输掉。 现在日本岛内还是一片散沙,他只要拉一派打一派,把他们的矛盾挑拨起来,那不是手拿把掐? “先垫着?”张居正低喃一声,眉头蹙成一个大疙瘩。 他早就听说儿子做生意赚了些钱,没想到现在口气大到垫付军费。 那可不是几万两,而是几十万两甚至上百万两起步。 “你老实说,你有多少钱?”暗暗心惊片刻,张居正盯着儿子的眼睛问。 张允修眨巴眨巴眼睛,咧嘴笑道:“没钱。” 话音一落,张居正脸色瞬间一黑,他重重一拍石桌,指着张允修喝道:“那你在这儿逗耍老夫?!好哇,看来上次的教训轻了,你不记打!” “儿子是没钱,不过大明的有钱人有的是。” “什么意思?” “找人借钱呗。”张允修撇撇嘴,示意老父亲稍安勿躁,然后顺势把凳子往他哪儿挪了挪,“儿打算自民间募集些军费,许诺他们事成之后,他们的钱财如数奉还,战利品咱给他们分一成。” 张居正还以为是什么妙计,原来是从民间搜刮民脂民膏,于是他立时怒不可遏,指着儿子喝问道:“黄口孺子,你可知万一你败了,这些老百姓岂不是被你给坑到家破人亡?!” “他们那是普通老百姓啊,再说了,这不是有户部兜底么” “绕来绕去,你还是想要让朝廷来出这个钱。”张居正回过味来,挺身站起身子,盯着儿子逐字逐句道,“太仓银储备不足,可没那么多银钱让这些大兵挥霍。” “父亲.” “你下去吧。” “唉。” 张允修长吁一声,迈步离开小亭。 当天晚间时分,张允修前来拜访李幼孜,准备从这位户部侍郎手中打秋风。 怎料,尚未入内,门口的守卫直接告知他:“咱家老爷出去巡视税关去了,公子还是请回吧。” 张允修在马车上呆愣片刻,一咬牙,吩咐道:“去小宅。” 一入后院,郑喜儿带人笑吟吟地接着。张允修心烦,挥手让仆人下去,自己拦腰抱起郑喜儿来到内室。 一番放纵,张允修双手环绕脑后,躺在床上,两眼直勾勾盯着床顶。 郑喜儿面泛红潮,香汗淋漓,媚眼如丝。她一边吐着兰香,一边把脑袋往张允修的胸膛努了努。 “夫君有烦心事儿?”沉默数秒,郑喜儿抬起眼帘觑了眼张允修,柔声道,“夫君若是有什么烦心事,只管和喜儿说就是。” “咱家账上还有多少钱?”张允修低头觑了眼娇妻,直接问。 抿着嘴唇思索片刻,郑喜儿柔声说了出来:“如果不进货的,还有七万两银子。” “这么多?”张允修吃上一惊。 “进完货之后就不多了。”郑喜儿笑着摇摇头,又道,“夫君是急用钱么?如果是的话,喜儿倒是可以少进些货物。” “那维持商铺正常运转过后,还能剩下多少银子?” “五万吧。” “把这银子都给我。” “好,喜儿明儿个就去把银子交给夫君。” 郑喜儿展眉一笑,点头答应下来,张允修一把勾住她的粉脖,谑道,“你这么痛快就答应下来,不问问我拿这钱去干什么?” “不问,若是夫君愿意说,肯定会告诉喜儿。若是夫君不愿意说,那喜儿问了,反倒是让夫君难做。”郑喜儿嘟着小嘴儿,有理有据道。 “真乖。”张允修闻声,对准郑喜儿的粉脸重重啄上一口。 他发现,他是越来越离不开这女人了。 知人冷暖,乖巧听话,和她说话可以让他消乏解困,和她翻云覆雨能让他骨酥神销。 心中感慨片刻,张允修望着郑喜儿扑闪闪的杏眼,把嘴巴凑到她的耳垂边,吐着热气说:“其实这钱的用处告诉你也无妨。” “毕竟这也和你有关。” “和我有关?”郑喜儿来了兴趣,双眼盯着张允修催促他往下说。 张允修嘴一咧,故意拿捏着腔调说:“这钱啊,咱是打算用来包养一个小老婆,你说和你有没有关系?” “哦。” 郑喜儿的眼神瞬间黯淡下来,她敷衍地“哦”了一声,把脑袋钻入锦被中。 “你不问问是谁?” “喜儿就不该问!公子喜欢谁就是谁好了,喜儿一个侍妾,哪有资格说东道西。” 听到郑喜儿酸里酸气的话语,张允修哈哈大笑。 这时郑喜儿也反应过来,一下从锦被中探出螓首,眼中噙着泪水哼道:“你你这个坏人,人家明明那么信任你,你还说这浑话来吓唬人家。” “不许哭!” “喜儿才没哭呢,喜儿只是被风吹了眼睛。” 瞧见这女人脆弱的一面,张允修也是满脸心疼。 他一伸手轻轻把郑喜儿勾入怀中,柔声道:“喜儿,你放心,这五万两银子咱肯定是用在正途上,到时候加倍还你就是。” “都是夫君自己的钱,夫君还还什么?” “不一样,这些钱是你一点一滴,辛辛苦苦赚来的,我如果这样就拿了,你还怎么替我赚钱?” 郑喜儿听到这话,心中跟吃了蜜一般,嘴上却是傲娇道:“原来.原来,夫君只是把喜儿当做一个赚钱的工具。” “你还是我的娘子,萱儿的娘亲。”张允修深情道。 “哎呀,糟糕!”郑喜儿一拍脑门,猛地挣扎起身,然后迅速穿戴衣物。 “怎么了?”张允修满头雾水,问她。 “你一回来就折腾我,萱儿现在还没喂奶呢,这会儿估计已经闹成一片了。我得赶快过去看看。” “不是给她找了奶妈么,怎么可能没奶吃。” “产婆都说了,不一样。自己的孩子,还是得自个儿来喂。” 郑喜儿说着,已穿戴整齐衣物,然后提步走出卧室。 张允修也跟着挣扎起身,披着一件单衣,紧紧跟在郑喜儿的身后。 (本章完) 第149章 贷款打仗! 第149章 贷款打仗! 从郑喜儿这搜刮到五万两白银过后,张允修又东拼西凑,勉强凑上十万两银子,总计十五万。 拿着这十五万两银子,张允修把郝仁与杨有财叫到一起。三人一坐定,张允修“啪”的一声把十五万两银票拍在桌上。 双手抱着膀子说道:“咱是把老婆本儿都拿出来了,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二人面面相觑,愣怔片刻,杨有财试探性问道:“张公子,你这是做什么?” “干倭寇!”张允修词锋严厉地吐出三个字来。 “自己掏钱?”郝仁一脸惊愕。 “自己掏钱就自己掏钱,等咱打赢了,咱一分钱都不给朝廷分!”张允修咬着腮帮子,一本正经道,“你们二位若是肯跟咱一起,咱一定在皇上哪儿,为二位表奏一功。” 二人对视一眼,该轮到杨有财说话,他一咧嘴,摇头笑道:“张公子,伱也别和咱说这些画饼子的话,你就说打赢了,咱能分到些啥?” “你们一人出十万两银子,打赢过后,咱分你们一成的战利品。” “才一成啊?” 杨有财撇撇嘴,显然对这个结果不满意。 “一成已经不少了,倭寇那小岛遍地都是白银,哪怕是打下一小块地方,也足够你们赚得盆满钵满。”张允修一笑,耐心与二人解释起来,“再说,你们光出钱就是,咱还得出人出钱,还得去调度人手,跑上跑下。你们分一成,那已是不少喽。” “一成半!”杨有财眼睛闪烁着贼亮的光,直接说出自己的预期。 “不行。”张允修一摆手,严词拒绝道。 这是他的底线,不能任由二人随意突破。 杨有财的脸一下黑了下来,端起茶水小呷一口,压制怒火,然后才侧着脑袋哼声道:“张公子,这做生意向来讲究个有来有往,你这不让还价,属实是有些太过霸道。” “你们不做,咱再去找别人就是,反正这上好的买卖不愁没人,大不了咱腆着脸去江南转转。”张允修盯着杨有财的侧脸,丝毫不让。 气氛一时有些冷清与尴尬,可怕的宁静在包厢内蔓延。 一直看戏的郝仁,忽然咧嘴一笑,开腔打起圆场来:“哎哟.哎哟,大家都是老朋友了,吵个什么劲?老杨不是我说你,张公子又出钱又出力,咱们能拿一成已经不少,你再逼着张公子,那就是不识抬举了。” 说完,他又笑呵呵看向张允修:“张公子,可是话又说回来,这打仗和做生意一样,有赚就有赔。咱虽然有些家底儿,但十万两银子若是打水漂,那也得伤筋动骨。” 听出二人唱起二人转,张允修也懒得与之掰扯,于是直接开口说道:“这样,你们把钱借给咱,咱按每年三分的利给你们,如何?” “万一打输了,公子拿啥赔?”杨有财冷不丁插话道。 “老杨!”郝仁恶狠狠瞪了他一眼,呵斥道,“你也不想想张公子是什么人?那能赖了咱们的银子?你再这样说话,咱可不饶你。” “放心,咱在松江府置了不少地,绝对赔得起你们。”张允修冷声回应二人。 二人露出得逞笑容,一点头,一齐转身看向张允修,抱拳拱手道:“既然张公子执意如此,那我们兄弟二人就舍命陪君子,把这钱借给张公子办大事。” 张允修敷衍回应几句,离开茶楼,直奔紫禁城而去。 这时最重要的关口,钱可以不要,但这大兵总得要调遣吧。 靠着魏国公府的私兵以及自家的船队护卫,张允修心中发怵,于是便来请求皇帝调军。 二人在东暖阁见着,万历皇帝吩咐魏清给他赐座。 一坐定,张允修就屁股离开凳子,禀报道:“皇上,征伐倭国一事,臣已经准备就绪,现在只差皇上的一道调令,调遣三千戚家军与三千辽东边军与臣一同征伐。” “好,朕马上就拟旨。”万历皇帝一点头,又侧着身子狐疑问道,“户部那边,真打算一分银子都不出?” “他们不出钱也好,省得到时候来摘桃子。”张允修撇撇嘴,浑不在意道。 他若是东拼西凑,勉强能凑够五十万两银钱出来。如果没人贪污,养活这一两万人的军队,打上一场大战役,那是绰绰有余。 万历皇帝瞧着张允修面色发青,以为他为此事烦心,于是挥手道:“这样吧,朕从府库中派送你十万两银子,再把天津卫的兵马,归属你调动。” 张允修闻声一愣。 他没想到,一向抠门儿小气的万历皇帝,竟然主动从内库中拿钱出来。一瞬间,张允修还真有些局促不安,不知皇帝葫芦里卖什么药。 “张允修,你这么看着朕干啥?” 万历皇帝被瞧得有些不满,瞪圆眼睛喝问,张允修如梦方醒,一拍脑门,笑着打起哈哈:“哦,皇上圣恩浩荡,臣一时沉浸其中,有失仪态,还望皇上恕罪。” “行了,好好下去准备吧,最迟明年,朕要听到好消息。”万历皇帝似乎早已听惯此等话语,摇摇头,不耐烦地摆手道。 “是。” 张允修恭敬回上一句,撤步离开。 这时魏清匆匆追出宫门来,二人接着,并肩往乾清宫前的阶梯下行走。 此时白云悠悠,暖阳高挂,阶梯两边的圃内争芳斗艳。一阵和煦的微风掠过,圃内的枝摇曳,带起一阵沁人心脾的芬芳。 沐浴着芬芳行进,魏清白净的面皮一抖,侧着脑袋笑呵呵地问道:“张司丞,你可知晓今儿个皇上为啥肯出这十万两银钱?” “还请魏公公赐教。”张允修眉毛一耸,拱手抱拳道。 笑吟吟地打了个兰指,魏清尖细着嗓子说道:“这都是郑贵妃在背后吹耳旁风,她可是一直记挂着张司丞你的恩情,还说让咱找机会,好好报答张公子你。” 是她? 张允修的脑海中浮现出一名一身贵气的美艳女人。 现在连魏清也被她笼络了么? 他心中生起一丝警觉,表面却是陪着笑脸回道:“那魏公公你就替咱谢谢贵妃娘娘,此等恩情,咱必投桃报李,报答贵妃娘娘。” 魏清一点头,二人就势继续往前行进。 一路上,两人嘘寒问暖,说了些最近的小事。 直至快要出了午门,张允修才喊上一声“留步”,然后侧身对准魏清一拱手,迈步冲午门外奔去。 眨眼过去一月。 四月的江南早已春意昂然,榆钱儿绽青,杨柳抽新芽。滚滚春水自长江上游流下,在出海口的松江府化作惊涛巨浪。 上海县的码头之上,一百余艘战舰整齐排列。 上百艘挤在一起,一时旌旗招展,遮天蔽日。 大者长二十丈,宽三丈,高四五丈,上下三层,战马在上边如履平地。 此时,战舰上的军士整装肃容,直勾勾地盯着岸边的张允修,等候他下达最后的命令。 在他的旁边,徐元春,徐维志,魏鸣等人围在一堆。 觑了眼战舰上的军士,徐维志率先笑道:“张司丞,人都到齐了,剩下的咱可帮不了你,就只能靠你自己的了。” “咱已经打过招呼,他们要是敢不听你的使唤,你只管抽他们。” 张允修一点头,把目光从众人身上掠过,才抱拳道:“诸位,此战有李如松的辽东边军和戚家军助战,必能旗开得胜,诸位请回吧。” 众人说上两句吉利话,各自散去。 张允修转身便走,徐元春忽然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张允修转过身问道:“兄长还有事情?” “不再去见见若溪么?来都来了。”徐元春说着,指了指码头边的一处小屋。 沉吟片刻,张允修摇着脑袋回道:“不必了,麻烦兄长帮我告诉她。等这次回来,我就娶她过门儿,让她好生休息就是。” “好,那愚兄就预祝贤弟旗开得胜,马到功成。”徐元春抱拳拱手道。 张允修微微颔首,冲阁楼看上一眼,转身登向巨舰。 (本章完) 第150章 岛津家 第150章 岛津家 九州岛,萨摩州城。 和煦的春风在城池游荡,带起一片片粉红的樱。 现在是四月份,正是樱盛开的大好时机,路边,郊外随处可见盛开的樱。 位于城主府之后的一处园内,上千株八重樱一同绽放,更是夺人眼球。 樱树下,四名男子双腿交叉盘坐在小毯上。 坐在正北方方向的是岛津家当代家督,岛津义久,在他的左手边则是二弟岛津义弘,右手边坐着三弟岛津岁久。 正对边坐着四弟岛津家久。 天正五年(1577年),岛津家族耗费三代之功,驱逐伊东家,一统日后、萨摩、大隅国成为九州岛真正的霸主。 只可惜,好景不长,另外一个比之前所有人都更可怕的敌人,出现在了眼前——丰臣秀吉。 他继承了织田信长的大部分遗产,去岁已一统四国,大有把兵烽烧到九州岛的意思。 兄弟四人齐聚一堂,一向主和的岛津岁久觑了眼几位兄弟,率先开口道:“家督,丰臣秀吉如今兵锋正盛,连德川家康都暂时臣服于他,咱们若是与之硬拼,得不偿失。” 岛津义久没有说话,一旁的岛津义弘端起一杯清酒,一仰脖儿喝下,恶狠狠骂道:“丰臣秀吉不过是只猴子,侥幸得了关白的位置,也妄想我岛津家臣服于他?” “二哥,咱们只是暂时臣服,明面上尊他为大将军,其实这三国还是咱们自己说了算。”岛津岁久连忙解释道。 他们只听调,不听宣。 如此一来,岛津家不用去和丰臣秀吉硬碰,在九州岛的霸主地位,依旧稳若泰山。 岛津义弘撇撇嘴,摇头道:“这是九州岛,不是他的京畿,他丰臣秀吉若是敢来,此地就是他额埋骨之地。” “二哥.” 岛津岁久还待再说,岛津义弘粗暴打断道:“三弟,先祖创业艰难,我们若是不战而降,有何颜面去见先祖? 想当初,我岛津家不过是萨摩岛的一小族,三代人披坚执锐,舍身忘死,这才击败伊东家,萨州家、肝付家。 当初我们能击败这三家,现在未必不能和丰臣秀吉一战!” “不一样,二哥你太小瞧丰臣秀吉这只猴子了,他比这三家要更为可怕。”岛津岁久连忙解释道。 “三弟,是你太高看他了吧!” 岛津义弘脸色一沉,声音变得冰冷起来。 一直不说话的家督岛津义久忽然一笑,岔开话题:“今日是赏的大好时机,不谈公事,不谈公事。次郎,三郎你们二人吵吵闹闹的,别让家久看了笑话。” 岛津家久也咧嘴一笑,举起酒杯,提议道:“三位兄长,年久敬诸位一杯。” 另外三人也举起酒杯,一碰杯,然后一饮而尽。 饮酒毕,一阵穿堂风掠过樱丛,漫天樱飞舞,落英缤纷,洋洋洒洒地落到几人身上。 岛津义久摊开双手,接上一捧樱,然后喃昵自语道:“咱们好久,好久好久没有像今天这样,把酒言欢,在此地共赏樱。” “只可惜,父亲再也看不见这盛况了。” 一刹那,现场的气氛变得愈发伤感与沉重。 “家督.” 另外三人被气氛感染,忍不住失声呼喊,眼角也变得湿润起来。 “伱们这是干什么?悲春伤秋,作女人姿态。”岛津义久摇摇头,率先从悲戚的走出,又道,“父亲与祖父的英灵都在天上看着你们,赶快收敛颓态。” “是。”三人擦了擦眼角,再度把身子挺得笔直。 赏宴恢复如常,兄弟四人嘘寒问暖,也不谈公事,说的都是些家长里短。 最近身体怎么样?长胖了没有啊?孩子好不好 直至日渐薄暮,兄弟四人才撤席离开。 当天晚上,岛津义久又把老二岛津义弘与四弟岛津家久召集到自家卧室。 兄弟三人坐着,岛津义弘率先抱怨道:“岁久就是过惯了太平日子,现在连拿刀的勇气都没有了么。” “二弟,你不用苛责年久,毕竟只有他去京畿见识过丰臣秀吉的军队。”岛津义久柔声安抚道。 “那家督的意思呢?”岛津义弘问。 岛津义久没有立刻回道,而是侧身看向四弟岛津家久,催促道:“家久,说说你的看法,你也是这个家族的一份子。” “是。”岛津家久有些拘束,笑了笑,才迎着二人的目光说出心中想法:“丰臣秀吉占据着最为丰厚的京畿地区,现如今又平定四国,纪伊,兵锋之盛,单凭我岛津家难以抵挡。” “那你的意思也是投降?”岛津义弘一下站起身子,喝问道。 “二弟,你让四弟继续说完!”岛津义久一摆手,示意岛津义弘稍安勿躁,然后又指着岛津家久催促:“你接着往下说。” “小弟认为可以让三哥派人与丰臣秀吉接触,同时暗中训练军士,联系关东大名,只要丰臣秀吉敢征伐九州岛,咱们就让他自食恶果。”岛津家久一笑,语速极快地吐出话语。 二人听着,岛津义弘立即质问道:“联系谁?咱们与关东诸侯之间,可是隔着丰臣秀吉的地盘儿。再说,那些大名可都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老狐狸,怎么可能听咱们的话。”“那我倒是还有一个盟友。”岛津家久神秘一笑。 “快说!”兄弟二人一起催促道。 岛津家久一顿,望西边指了指:“大明。” 嘶. 静,死一般的宁静在小室内弥漫。 一时间,屋内寒气四射,刚才明亮的烛火此时都跟着颤抖起来。 沉默持续了半晌,岛津义久才咬牙切齿道:“家久,你可知道咱们和丰臣秀吉打仗,那都是自己人的事儿,若是把大明拉扯进来,咱们可就举世皆敌了。” “家督,相比于丰臣秀吉来说,大明更是一个庞然大物。日本岛,四岛之地,尚不及大明一省,你想想看,丰臣秀吉如何能与大明抗衡?”岛津家久丝毫没有理会二人吃人目光,自顾自说道:“我过去哪儿,哪儿的繁华远非京畿可比。” “如果能借助大明的力量,咱们一扫大名,统一全岛指日可待!” 另外两人没有说话,只直勾勾盯着他。 岛津家久知晓二人顾虑,于是再度抛给二人一个选择:“兄长,总得做个选择的,是臣服于丰臣秀吉,从此忍受一只猴子在你们脑袋上拉屎拉尿。还是忍受骂名,与大明合作,把岛内的大名一扫而空?” 说完,他便转过身去,等候二人做出抉择。 许久,岛津义久摇头苦笑道:“就算是咱们想和大明联手,他们的军队也是鞭长莫及,怎么可能来远渡重洋,来帮助咱们?” “只要兄长点头,家久就能把他们招来。”岛津家久猛然转过身子,冲二人咧嘴一笑。 “真的?!”岛津义弘满脸不信。 岛津义久点点头,转身走出小屋,不一会儿功夫带着一名高大的青年走了进来。 岛津义弘和岛津义久打量了眼这青年,又把目光移向岛津家久。 “这位是大明锦衣卫百户,艾能君。”岛津家久点头一笑,互相介绍起来,“艾能君,这位就是岛津家的家督,那位是我的二哥,岛津义弘家老。” 至于他为何来此,其中还大有一番由头。 却说今年刚过除夕,韩三便把艾能叫到家中小厅。 二人以主宾之礼坐定后,韩三侧着身子,笑吟吟打了个暖场:“哟,这身百户官衣穿在身上,看来还真是不赖嘛。” 艾能一咧嘴,起身抱拳回道:“这还不是千户的照应,否则小的那能穿上这新衣?” “你心理明白就好。”韩三冲他一挥手,示意他坐下,然后直接开门见山道:“过了春节,朝廷马上要对倭岛动兵,咱的意思呢,是你先带着几个人去倭岛打前站。 若是这事儿办得好,你小子可就一步登天了。” 艾能闻声低着脑袋沉吟片刻,忽然抬头问道:“这是公子的意思?” 韩三含笑点头,冲他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艾能,这差事虽然危险重重,但话有说回来了,不舍得这一身剐,如何能博得荣华富贵?你应该明白咱对你的期望。” “多谢千户看重,这差事小的接下了!” “好,咱果然没看错你,你放心此战你若是立下功劳,咱的位置给你做!”韩三立时喜上眉梢。 身居高位之后,他也开始培养自己的亲信。像这种极度危险的事情,他自然不肯冒险,通通交由亲信去办。 成了,他有举荐之功,识人之明,这功劳他自然跑不脱。 要是不成,那最多就是损失个部下,再派人去就是。 艾能虽心知此行危机重重,但为了富贵也只能搏上一搏。 他不博,莫说未来的千户位置,怕是就连这屁股还没做热的百户位置都不稳。 听到韩三画的大饼子后,艾能当即笑着回上一句“多谢千户栽培”,遂起身告辞,回到家中告别妻儿。 领着部众直奔倭岛来了。 因为他说得一些倭语,在这九州岛倒也没碰上什么大问题。 机缘巧合之下,他还结识了岛津家家主的四弟。 这岛津家久去过大明,说得一口流利的汉话,一来二去两人就成了好友。 四人打过照面,岛津家久拉着艾能入席。 一坐定,艾能先道:“只要你们愿意和大明合作,我大明的军队最迟五日就能抵达博多湾,到时丰臣秀吉的威胁不足为虑。” 岛津义久与岛津义弘对视一眼,最终没有立马答应下来。 “此等大事,我还需和家老商议。” “家督!” “你闭嘴!” (本章完) 第151章 博多湾登陆 第151章 博多湾登陆 宴席散去,已是三更时分,岛津家久一脸歉意地领着艾能返回住所。 二人盘膝围桌而坐,桌上放着些糕点和茶水。 端起酒瓶为艾能斟上一杯,岛津家久细细与让介绍起来:“艾能君,我那三个哥哥是同母的兄弟。大哥为人宽仁忠厚,二哥脾气乖张暴戾,三哥为人谦卑谨慎,其中三哥还与丰臣秀吉交好,此次他就是族中的主降派。” 艾能一笑,举起酒杯一仰脖儿喝了,才正色道:“家久先生,我们中国有句古话叫做,识时务者为俊杰。大明兵马和战舰你也看见过,你应该知晓,丰臣秀吉的军队虽是不错,但也绝不是大明军队的对手。” “与其投降丰臣秀吉再被大明击溃,倒不如直接与我们合作。” “这个我是明白,就是不知道贵军何时能到?”岛津家久问。 “最迟这月底。”艾能沉吟片刻,低声回道。 岛津家久在心中权衡利弊,最终微微颔首,算是接受这个结果。 接下来一连五日,岛津家久与岛津岁久各自使出浑身解数,疯狂对家督倾诉自己的想法。 岛津岁久觉得明军远道而来,兵力必定不足,再加上这是九州岛的内政,他们若是与之合作,无异于是引狼入室。 丰臣秀吉实力强悍,暂时表面臣服于他,乃是不二的选择。 岛津家久却是冷冷一笑,当即驳斥他说:“丰臣秀吉狼子野心,连自家家督的儿子都不放过。三哥,你觉得咱们就算是臣服于他,他肯放过咱们么?” “只怕是等他腾出手来,就要开始削减咱们的封地了。” 说到此处,他顿了顿,漆黑的眸子中忽然射出两道寒光:“到那时,咱们是反抗,还是任由丰臣家把我岛津家分而食之?” “家久,难不成大明就不会把我岛津分而食之了?”岛津岁久质问道。 “三哥刚才不是说,大明远道而来么?他们来此的目的,只是为了要一样东西,其余的领地,他们是没什么大兴趣的。” “什么东西?”岛津义弘问。 “石见银山。” 三人立时惊呼出声:“伱疯了!那可是岛内最大的银矿,你竟然要送给大明人?!岛津家会成为天下大名的笑柄的!” “三位兄长,我什么时候说送给他们了?”岛津家久一愣,反问,“那石见银山现在是毛利家的命根子,怎么可能白白交出来?” “驱狼吞虎?”岛津义久这时回过味来。 岛津家久点点头。 毛利家的势力可不小,乃是中西地区最大的大名,足足有一百二十万石。再加之他还有一只精锐的海军,以及小早川隆景,吉川元春两位分支。 哪怕是丰臣秀吉,都不敢轻易小觑毛利家。 若是大明军队能联合他们,吃下毛利家,哪怕是银山丢了出去,岛津家的版图也能暴涨数倍。 到那时,岛津家将不再局限于九州岛一隅。 而是名震天下的大名! 其余三人对视一眼,既不赞成,也不反对,算是默认下来。 数日后的清晨时分。 火红的太阳从云层中爬出,洒下一片金辉,落在刚刚苏醒过来的海水身上,折射出剔透的色泽。 中天之上,翻飞盘旋的海鸥,时而扶摇直上,时而猛冲低垂,欢呼雀跃,好似在庆祝新的一天到来。 滚滚浪,一浪接着一浪,旋转着拍打岸边的碎石,激起急促声响。 上百艘满载军士的战舰,无视风浪,缓缓驶入位于九州岛西北部的博多湾。 船只一靠岸,五百戚家军立时快步下船,抢占滩头,然后拿起武器迅速在原地警戒。 张允修立于主船之上,双手按住船身一侧,极目远眺。只见远处水青林翠,白云悠悠,一座狭小的城池,于海岸边屹立。 这是一座天然的军港。 大航海已经开启的时代,葡萄牙,西班牙人,偷渡的大明人,倭人汇聚在一起。 当张允修等人的军舰驶入之时,刚刚清醒的商人,纷纷抬起脑袋,看向这恢宏的战舰以及整齐的军列。 “是大明的舰队!是大明的舰队。”有大明的商人自豪地惊呼道。 “小点声,你他娘的想死是吧,让他们撞见咱干的买卖?咱还能有活路?”一旁的同伴赶忙捂住他的嘴巴,冷冷喝道。 金发碧眼的西班牙人与葡萄牙人也是满脸惶恐。 他们不知道,如此庞大的舰队,为何会突然出现在博多湾。 难不成,大明准备在此地殖民? 大航海时代开启过后,西班牙与葡萄牙疯狂往外扩张。东亚南亚的岛国,几乎大半成为他们的殖民地,本来这日本他们也有意思。 正派人踩点,这大明的军队就来了。 丝毫没有理会众人议论的声音,张允修紧了紧衣袍,转身问韩三:“人都弄好了么?” “是,岛津家愿意与咱们合作。”韩三立时上前答道。 “好,既然要合作,那咱就让他先看看咱的实力。”张允修一笑,随后“蹬蹬蹬”快步下了战舰,直冲冲跑到李如松面前,敛眉凝神道,“李将军,行军打仗咱是外行,这一仗怎么打,打哪儿,咱就不胡乱指挥了。” 李如松一点头,面带急色地催促道:“张司丞,刀剑无眼,你还是回战船上去吧。” “也好,你们只管往前,我就带着天津卫的一部分士卒镇守在此地。”有人肯卖力,张允修自是乐见其成。 他只肖保证好后勤即可,剩下什么攻城拔寨的事儿,交由李如松和戚国祚去即可。 李如松简单交代两句,领着本部兵马就徐徐往前推进。 他知晓,这一仗他才是主角,只要打好了,功名利禄,犹如尽在眼前。 当天正午时分,李如松并未着急进攻,而是照例先派遣人去寻衅。这打仗嘛,总得讲究个师出有名,名不正则言不顺。 李如松的亲信李魁,对这事儿最为在行。他咧嘴一笑,领着向导和部众就来到附近的村落。 这村落不算大,也就几百号人的样子。因为靠着博多湾,其中居住者鱼龙混杂、 好在倭寇也好认,罗圈腿儿,矮个子,一瞅一个准儿。 走入村中,李魁来到一临街的一处杂货铺,往里一瞧,一名身材丰腴的日本少妇正笑呵呵地看向外边。 本就是寻衅,李魁也不管不顾,指着那少妇,看向翻译说:“翻译翻译,睡这娘们要多少钱?” 翻译会心一笑,露出男人都懂的笑容,屁颠屁颠地奔向里边。 叽里呱啦说上一通过后,翻译滚瓜似地小跑出来,看着李魁回道:“她不要银钱,只要二十斤粮食。” “她还真答应了?”这下李魁一愣,显然没有预料到这个结果。 “嗯。”向导一点头,又指着前边的平房说道,“老爷你若是瞧不上她,诺,那边还有专门服侍男人的地方。” 博多湾本乃是座港口,漂泊的也是商人。 商人漂泊在外,见不到家人,手中又有银钱,自然就要找些消除寂寞的法子。 李魁心想,这倭女虽然长得娇小,但身段不错,试试也就试试。 舔了舔舌头,李魁转身看向身后的部众,说道:“都他娘的别忘了任务,半个时辰后,到我这儿来集合!” “谢过李头儿。” 众人一阵淫笑,转身也去寻乐子去了。 半个时辰过后,李魁看着一身汗渍,趴在地上娇喘连连的倭女,提起裤子,迈步就往外走。 走出卧室,一名身材矮小的男人从长廊外走入。 二人对视一眼,李魁二话不说,一脚踹了过去。 “呸,看看你那娘们,把老子给弄得腿都软了。” 那倭人吃了这一脚,“哇”的怪叫一声,身体急速往后倒退,直至撞到一处梁柱才把止住身形。 他恶狠狠地瞪了眼李魁,立时抄拳打来。 李魁也不闪躲,直勾勾被这一拳打中,咧嘴一笑,然后躺在地上,大声叫嚷道:“杀人了杀人了,倭人杀人了,哎哟.哎哟。” 这下,那倭人懵了。 你这五大三粗的模样,我能杀得了你? 这时,屋外的大兵也纷纷冲了进来,一见着老大躺在地上,一人紫涨着脸大声吼道:“好哇,好哇,他娘的玩仙人跳,玩到你军爷头上来了!兄弟们,你们说怎么办?!” “干他!”立即就有几人冲上前去,把倭寇按在地上殴打。 少时,巡街的倭人冲入,瞧见自己人被殴打得哀嚎连连,立时也加入战局。 最终三名明军重伤。 李如松顿时勃然大怒,把整座村子的倭人犁上一遍。 男的通通杀掉,女的通通送到大船上去。 随后他又率军向小仓城进军,不费吹灰之力,半个时辰时间,李如松就踩着倭寇的尸体,进入到城池。 进入城池,他把指挥部安置在城主府内。 说是城主府,其实也就是几间高大的砖房。 绕过玄关,李如松领着来到内厅。 正中摆着一张深色的矮木桌,红漆木地板上别无他物,只有一个个软白色的小垫。 觑了眼里边的装饰,李如松麾下武将跟着主帅往里走,嘴上还不住骂骂咧咧:“他娘的,这倭寇人长得矮就算了,这桌子和凳子也他娘的矮。” “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儿子打地洞。” “行了,都他娘的少说两句吧,让将军说,咱还等着今年回家过中秋呢。” “.” 众人说说笑笑,各自坐定,转而把目光移向坐上主位的李如松。 迎着众人目光,李如松点头一笑,命人拿出锦衣卫提前画好的舆图。 他指着上边的西北角地方说道:“看,这就是咱们在的方位,筑前国,这是龙造寺家的地盘。再往右边走则是丰前国,肥后国,丰后国,那是大友家的地盘。” “再往南则是萨摩岛津氏,那应该暂时算作咱们的盟友。” “将军,那咱们先打谁?”一名偏将焦急问道。 “上边说,若是论实力来看的话,大友家比龙造寺要弱。不过,咱要打,就先逮着龙造寺家打。”李如松说着,两眼满是战意。 一直沉默着没有说话的戚国祚,这时忽然插话道:“还请将军下令。” 今年三十多岁的他,黑黑廋廋,不苟言笑,穿着一身明军特制的威武银铠,腰间跨刀。 这一身穿戴只坐在那里就让人觉得压抑。 二人虽然名义上都是统帅,但戚国祚深知军队只能有一位统帅,他又是个闷葫芦,便主动把大军的指挥权让给李如松。 李如松对此也是极为感激,现在见戚国祚发话,他冲他一笑,恭维道:“国祚兄深知兵法,机谋善变,有乃父之风,咱今儿个是腆着脸当这个统帅。” “李将军,你也别和咱说这些虚头巴脑的奉承话,下命令吧!”戚国祚依旧黒涨着脸,抱拳请命道。 “好。”李如松见他真心敢当先锋,也不再客气,只喝令道:“戚国祚听令!咱命你率三千戚家军为大军开路先锋,往南先下筑后国!” “领命!”戚国祚立时抱拳拱手,退了出去。 (本章完) 第152章 柳川城,前进 第152章 柳川城,前进! 小仓城位于筑前国和丰前国的交界处。 往南折可以到肥后国,往东抵大友氏的丰后国,西南方向则是龙岛寺家的筑前国。 当李如松的军队一占据小仓城,大友家的家督大友宗鳞立即警觉起来。 他没想到,大明的军队竟如此剽悍,只一天时间就拿下小仓城。 现如今,九州岛三霸之中,就数他大友家最为弱小。 如果他是明军统帅,一定会选择拿自己开刀。 这不,一听明军打来,他立马把儿子与家老叫来议事。 一堆人盘膝而坐,围成一个方形,大友宗鳞坐在首位,扫视一圈,然后不无担忧道:“诸位,明军来势凶猛,这次看来我大友家不得不一战了。” 一名头发白的家老眉头蹙成疙瘩,小心翼翼道:“家督,中国有句古话叫做,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不如我们送他些财货,让他们就此罢兵?” 一名三十挂边的男子当时就不乐意了,沉着声音驳斥道:“家老!这人家还没打上门来,您就嚷嚷要投降,这传出去,我大友家还有何脸面立足有九州之地?” “少家主,老夫这不是投降,而是为我大友氏着想。” “哼,我看是为你自己着想吧。” “你” 老者气得面庞涨红,手指着青年,半天说不出话来。 大友宗鳞瞪了青年一眼,喝道:“义统,注意你的身份,黑田家老乃是族中德高望重之人,伱一个后辈驳斥家老,成什么样子?!” 青年不是别人,乃是大友宗鳞的嫡长子,大友义统。 被父亲一训斥,大友义统虽然心中不服气,但嘴上却只能服软道:“父亲教训得是,是孩儿刚才有些失态了,还请父亲和家老恕罪。” 那家老也是顺坡下驴,就势再把话题引到送礼上来:“家督,大明国内缺少白银,他们来此肯定是为了白银,既然如此,不如我们直接送他二十万白银,换一方安宁。” “只怕明军胃口不小。”大友宗鳞摇摇头,长吁口气。 “家督,不战而屈人之兵,这才是上计。明军统帅打仗也是为了银钱,既然咱们能给他银钱,他何必和我们拼个你死我活呢?”家老身子前倾,唾沫横飞道,“莫不成,他们还天生嗜杀?!” “好吧,那家老可以先去接触接触,若是他们答应,我就当是破财消灾。”大友宗鳞点点头,免为其难地答应下来。 同时,他也对岩土城的高桥绍运和立山城的立道雪发去命令,让他们坚守以待。 另外一边,戚国祚带着军队往西南行进,一路清扫,最终来到筑后国的柳川城。 此地是龙岛寺家在筑后国的雄城。 素有九州不落之城的称呼。 戚国祚站在城外的山坡下,单手放在眉前极目远眺。 但见城高五丈,四角碉楼林立,长枪暗弩林立,在烈阳的映照下,散发出阵阵寒气。 城下,还有一道瞧不见底的沟堑,护住城池。 层层防护,壁垒森严。 “这城不小,这下倒是有些麻烦了。”摩挲着下巴,戚国祚暗暗心惊。 这城其实放在大明不算大,只是他们远渡重洋而来,身上携带的攻城器械稀少。 若是强攻,戚家军虽军纪严明,但终归是血肉之躯。 此战,不会轻松。 很快在心中得出一个结论后,戚国祚下了山坡,来到距离城池还有五里地的空地山扎好营寨。 升起大帐过后,戚国祚立马把军中将领叫来议事。 只见他坐在帅位上,摆出主帅气魄,极具威严地说道:“诸位也瞧见了,这城高墙坚,若是强攻我军损伤不小。古人云,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最次伐城。” “将军,咱瞧了眼这城池,这城池西北高,东南低,东边还是一处开阔地。末将建议主攻东南,用大将军炮开路,咱敢愿当这个先锋,为大军打开城门。” 说话的是一名四旬军汉,那是这支队伍原先的统领,吴海。 戚国祚虽然有戚继光儿子的身份,但对于这些旧部也不敢怠慢,听他提起强攻,戚国祚好心劝解道:“吴将军,强攻绝非妙计,你先稍安勿躁。” 另外一将也出声提出建议:“我看这城东土块松软,不如夜间派遣一只敢死队,挖出一个大洞放置炸药,把城墙炸垮,大军再顺势掩杀。” “火药够么?”戚国祚一脸担忧地问他。 “应该是够的,若是将军担心不够,可再派人去和李如松将军要些火药就是。”那人沉默数秒,抬头看向戚国祚禀道。 “那就不必了。”戚国祚迅速摆手,一拧眉,正色道,“李将军那边也不比咱们轻松,能自己解决就自己解决,就是炸不垮城墙,咱打碎牙也要拿下这座城。” 他虽然让给李如松统帅权,但也不想让人看轻喽。 屋内的诸将也明白统帅的心情,一点头,当即抱拳喝道:“将军放心,我等必奋勇当先,誓死也要拿下这座城池,绝不坠戚家军的威名。” 戚国祚起身与众人一碰拳,然后便命令众人原地休整,他则是派遣斥候绕城而走,打探虚实。 一连过去三四天,明军一点儿攻击的意思都没有。 这下,城上的守军难免精神懈怠。 其中一名侍大将不屑一笑,抱着膀子和身边的同伴吹嘘起来:“还好这些明军识相,没有来进攻柳川城,否则本将一定让他知晓,我龙造寺武士的厉害。” “龟田君,你可别大意,这些明人最是狡猾,说不准就要使什么阴招呢。”身旁的同伴柔声劝解道。 被唤做龟田的男人摸了摸鼻前的胡子,摇头道:“加藤君,你太小心了,这柳川城可是号称不落之城,明军除非插上翅膀,否则不可能飞过来。” 说罢,他还指向远处的明军营寨。加藤一笑,也不再与他废话,只握紧手上长刀,眼睛眯成一条缝。 夤夜时分。 月挂中天,整座柳川城笼罩在朦胧的月色之中。 寒风袅袅,拨动城外的几棵枯树,引得树上的老寒鸦扑棱翅膀,发出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叫声、 因为已经到了深夜,再加之明军数日未有动作,城墙上的守军几乎都快忘了,城外还有这么一股明军。 城上的守军觑了眼城下,见无人袭扰,摇摇头,最终缩回到堡垒中。 三五成群,说起浑话来。 偏在这时,城下一队披着黑衣的卫队,压抑着脚步,身挂火药,如同幽灵一般奔着柳川城而去。 拿出长梯掠过沟堑,三十余人悄然来到墙砖下边。 一到城下,带队者立马把耳朵贴靠在墙壁上,轻轻敲击墙砖,寻常薄弱处。 “当当当”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带队者忽然一笑,拿出火折子点燃,指着他敲击的地方吩咐道:“就是这儿,动手!” 一行人听得号令,立时拿出工具,小心撬动墙砖。 一块,两块,三块,四块 夜色越来越深,月色缩入云层,这当儿功夫,地上已经摆满了五十余块墙砖。 原本整齐森然的城墙,这时也凭空出现一个阔三四尺的大洞。 “头儿,这样行了么?”一人擦了擦额头上汗水,问道。 “不够,再继续挖,这城墙要是炸不垮,老子的一世英明可就全完了。”领头者回上一句,手上扒拉砖块的动作却是不停。 一行人吭哧吭哧地猛干,直至洞口把火药能全都塞满,这才罢手。 觑了眼自己的杰作,领头者一拍手,留下两人放火绳,剩下众人通通往后退。 众人等了同伴片刻,忽然只听得前边传来一阵脚步,两声“快跑”骤然响起,众人才撒丫子往远处跑。 夜色下,三十人急速狂奔。 身后的城池前,跳动地火绳急速往炸药处飞窜。 只听得“砰”的一声,众人回头看去,一道灿烂的火,夹杂着横飞的砖块冲上夜空。 “成了!”一人叫道。 这当儿功夫,戚国祚也带兵从营寨中飞驰出来。 “成了!”领头者伸手揩了揩额头上的汗水,一脸兴奋。 不待众人发愣,远处响起“踏踏”的脚步,当先一人沉着声音吼道:“高宇!带着你的人回归到本部去,跟随咱一同冲锋!” “是。” 高宇领到武器,就势往队伍中挤去。 大军高举火把,如同一条烈焰长老,雄赳赳奔柳川东城而去。 刚才的爆炸声也把城中守军惊醒,他们望着东城。到处都是残肢断腿,鲜血四溢,在城下沟壑中形成一座深深的血潭。 一处足一丈多高的大洞,赤裸裸出现在眼前。 他们惊了,这是地震了么? 对于这东西他们并不陌生,九州岛时常受到海啸与地震的侵袭,他们倒是早就见怪不怪。 只不过这地震和以往见到的怎么不一样? 这时一名大将觑见远处的火把,他立刻明白过来,当即扯着嗓子嘶吼道:“是明军,是明军,明军来攻城了,快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去。” “快快快快到东城去,弓弩手准备,弓弩手准备,千万不能让明军进来。” 城墙上已经是乱做一团,大将们纷纷指挥部众,扑向东城。 不待城中的守军重整攻势,戚家军的刀盾手已经顺着断壁残垣挤入城中。 “兄弟们,宰了这帮狗杂种!”最前边的校官高举长刀过顶,大喝出声! 身后的戚家军一起高呼一声,然后以十一人为一队,摆出鸳鸯阵接敌。 此阵法为戚继光所创,最前边为队长作为指挥。 其次再有两人,一人手执长刀,一人手执藤牌作为刀盾手,掩护队伍前进。 再二人为狼筅手执狼筅。 另有四人手持长矛,左右各二人。 最后则是两名手持“镗钯“的镗钯手,负责全队警戒。 此阵攻守兼备,武器有长有短,左右两边各自可以变阵。 对于此阵,戚家军早已烂熟于心,前锋一接敌军,立时就肌肉记忆一般摆了出来。 只见两名倭寇快步上前,猛然挥刀砍向最前的军士。 刀盾手手持藤牌挡住,身后的长枪兵往前一戳,那二人“哇”的惨叫一声,身上便流出西瓜汁一样的液体。 刀盾手又长刀往前一横,两人倒在地上,流血而亡。 (本章完) 第153章 破城 第153章 破城 明军在城中厮杀之时,柳川城的守将龟田太郎拍着脑袋,一脸不耐烦地睁开双眼。 他听着外边的喧闹,忍不住眉头一皱,微醺道:“八嘎呀路,你们是死人吗,外面为什么这么吵?村上,村上,去看看外边发生了什么事。” 说罢,他晃晃悠悠站起身子,迈步往门口地方向走去。 推开门一看,外边已是火光冲天,把漆黑的夜色染得鲜艳如血。这时候,龟田太郎就是再蠢也反应过来,这是明军攻城了。 原来刚才那震动不是地震,而是明军攻城的声音。 不待他反应,三十余名戚家军已冲入他的庭院。 龟田太郎膝盖一软,身躯往下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板上,求饶道:“不要杀我.不要杀我,我愿意归顺天军,我愿意归属天军。” 走在最前的高宇听他叽叽哇哇,一脸烦躁,对准一旁的同伴问:“这家伙叽里呱啦,说些什么呢。” “好像求咱不要杀他。”一名机灵的汉子怯怯答道。 “你还会说倭语?” “不会,不过看他这怂样和表情,咱猜出来的。” 高宇恍然大悟,忽一发狠,一脚踹翻龟田太郎,指着他喝道:“你滴,要证明自己滴价值,否则伱一样死啦死啦滴干活。明白?” 龟田太郎也没听懂,但从他的表情中领悟到些什么,于是连连点头。“我有很多钱,我带你们去取,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二人一番跨服聊天,手嘴并用,最终龟田太郎领着高宇来到一处藏宝室。 推门一看,里边满满当当,堆积了一屋子的白银以及奇珍异宝。 黄金,翡翠,玛瑙,翡翠. 深邃的夜色,依旧难以掩饰它们身上的幽光。 “咕噜。”吞咽了一口口水,高宇缓缓侧过脑袋看向部众。 此刻的他们也是目瞪口呆,如同木头桩子一样站在原地。 呆愣了有好一会儿,高宇才指着一人出声吩咐道:“王喜顺,你带七个人看守在这儿,剩下人跟我走,这城中肯定还有不少富户。” “是。”七人跨步出列护住宝库,剩余人跟着高宇匆匆往府外奔走。 出了龟田太郎的宅院,高宇一行在街巷迎面撞上一队倭寇。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对边大叫一声,双手握住武士刀,嘶吼着冲来。 高宇咧嘴一笑,摆出阵型。 只见他手持长枪站立最前,剩下两名刀盾手左右护卫。冲得快的武士很快来到高宇跟前,他狰狞一笑,挥刀直劈高宇的面门。 高宇提起长枪一挡,然后一脚飞踹倭寇武士,那人“哇”的大叫一声倒在地上,捂住胸口口吐鲜血。 高宇就势往前一跨,一抢刺入倭寇的肚皮。 倭寇两眼瞪圆,抽搐着蹬了蹬小腿儿,然后没了动静。 紧接着,两队人马如同洪流一般碰撞在一起。 一时杀声遍野,喊声震天,金属碰撞声夹杂着哀嚎与求饶声,响彻宁静的夜空。 高宇一马当先,长枪如同出海蛟龙,招式狠辣果决,几乎每刺出一枪都能带起一声惨叫。 只见他脚步一沉,长枪往前一捅,正中一名倭寇的心窝。 那倭寇瞬间疼得五官挪位,张大嘴巴大声呼喊,高宇冷冽一笑,抓住枪把顺着伤口转圈。 倭寇紧紧抓住枪尖,试图把长枪拔出。 不过他很快便如同被抽走全身力气一样,两眼黯淡,身体如烂泥一样瘫倒在地。 高宇抽出长枪,高举过头顶,高呼道:“跪地者不杀,跪地者不杀” 这些倭寇大部分是听不懂汉话的,高宇这一喊,他们还以为这些什么冲锋的口号。 这下,他们的血气也被激发出来。 “家督万岁,家督万岁,杀啊,为了家督” “把明人赶出去,赶出去。” “保卫我们的城池和女人,把明军赶出去!” “.” 高宇一摇头,紧握长枪,借助着刀盾手与长枪手的掩护,冲入敌阵之中。 身后的军士见上官如此勇猛,咬牙切齿,血红双眼,嘶吼着紧随其后。 正是一寸长,一寸强。 远处接敌之时,长矛手就如同车床里的钻头一般,规律地往前耸动。 前边的血肉之躯痛呼连连,皮肉翻飞,刺鼻的西瓜汁液流淌一地。 高宇一连放倒三名倭寇,体力消耗不少,额头上渗出豆粒般大小的汗珠。不过他丝毫没有畏惧,反而是有一种畅快,一种酣畅淋漓厮杀地畅快。 此时的他浑身浴血,鲜血顺着战袍的底部形成一道血柱,流在地上。 他狰狞着满是鲜血的面颊,握紧长枪往前一踏。还在冲刺的倭寇看着,顿时吓得撕肝裂胆,急忙往后街巷后倒退。 身后的倭寇看不见前边,还在往前涌。 两队人马撞在一起,场面变得极度混乱。 “八嘎,后面的快回去。”“懦夫回去,不要挡住我们的道路,懦夫!” “哎哟,哪个混蛋拿刀捅我的屁股。” “快快让开,不然通通死拉死拉滴。” “.” 一旁的戚家军看了愣眼。 这他娘的都是啥货色?还能自己人和自己干起来? 不过他们没有因为敌方混乱而仁慈,高宇一声令下,戚家军一齐压上。这街巷也不宽阔,前边只有一条大路,这下中间的倭寇可遭老罪了。 自己后边的人看不清前边战况,一个劲往前压。 背对着又有戚继光这群虎豹,磨刀霍霍。 那眼神就如同过节时,杀猪的屠夫看着猪圈里边的肥猪一样,绿油油的直发光。 两边人马一碰着,杀猪般的嚎叫便响彻起来。 只短短数息时间,中间的倭寇便倒在地上。 这下后边的倭寇开始直面高宇等人,望着这群浑身是血的明军,他们再也承受不住。 “啊!”的大叫一声,撒丫子就跑。 高宇也不深追,连番交战后,他也是强弩之末。刚才因为还在战时,肾上腺素飙升,他才强用意志挤出那么一口气。 现在危机一接触,他再也支撑不住,双腿一软,趔趄着差点跌倒在地。 一旁的军士赶忙把他扶住。 一队人原地休整片刻,然后再行去城中的府邸搜刮银钱。 战斗持续到第二日的正午时分,城中的抵抗才稍微减小。戚国祚拿下城池之后,立刻派人清点战损以及城中府库储藏。 同时他一边修补城墙,一边派人去和李如松报捷。 于是在柳川城能看到这样一幅场景,城中杀声时隐时现,还有兵马在干架。 城门口,投降的倭寇拿起砌刀帮助明军修补城墙。 修补城墙的速度很快,只短短两天时间,柳川城的东城墙的漏洞就被堵上。 戚国祚也不着急往前推进,而是在柳川城扎下根。 经此一役过后,他对敌我战力有了个比较清晰的认识。 戚家军虽战力剽悍,但到底人数较少,龙造寺家怎么也是九州岛的三霸主之一。 麾下足有接近两万战兵。 而且这还是他们的主场,他的兵员死一个就少一个,不能蛮干。 当天晚上,戚国祚在城主府的和室内召见麾下诸将。 一坐定,相互一瞧,有好几个高级军官还挂了彩。不过好在,都不算重,顶多就是被砍伤一刀,不是贯穿伤,恢复得快。 把目光从众人身上掠过,戚国祚深吸口气,一脸悲戚道:“诸位,这一仗打得不轻松哇,阵亡了三十多人,伤了六十多个。” “将军,打仗哪有不死人的,咱是伤亡惨重,但这倭寇也不好受。”吴海拍桌回应他说,“咱恨不得,现在就把这倭岛给荡平。” “是啊,这城中光白银就有三十万两,还有黄金,这倭岛真他娘的有钱。若是把整个倭岛打下来,还不知道是多少钱呢。”另外一人附和道。 “两位还是小心些,这倭寇的战力也并非我等想的那么不堪。”有谨慎者提醒道。 “怕什么?好不容易来一趟,怎么也得赚够本儿才行吧?” “就是.就是,舍得一身剐,才能把这倭国的皇帝拉下马!” 众人议论纷纷,吵吵闹闹。 戚国祚两眼一吊,示意众人安静,然后才道:“诸位,李将军的后续部队尚未抵达,诸位还是稍安勿躁才好。” “那李将军的援军什么时候到?”吴海好奇问道。 “不知晓,不过咱不急,急的是这些倭人。”戚国摇摇头,又继续道,“也正好,大军远道而来,又连日征伐,是时休整一番,再行进军佐贺城。” 众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点头应下。 另外一边,张允修也第一时间得到消息。 他登时喜上眉梢,命人去把韩三叫来。 一名亲随领命而走,不一会儿,亲随去而复返,领着韩三从岸上急匆匆登上甲板。 二人见着,张允修立刻开门见山道:“戚国祚已经打下柳川城,这可是龙造寺家在筑后国的桥头堡,岛津家也该动一动了。” “好,那小的这派人就去催促艾能,让他鼓动岛津家出兵。”韩三一抱拳,立时恭声回道。 “大友家那边也要小心些,别看这家伙暂时服软,指不定什么时候背后捅刀子呢。” “明白。” (本章完) 第154章 别相信女人,会变得不幸 第154章 别相信女人,会变得不幸 明军的攻破柳川城和小仓城的消息,如同一片片雪一般,飞向九州岛各处。 作为九州岛南部霸主的岛津家,自然第一时间得到这消息。 岛津家家主岛津义久立刻把三位弟弟叫来议事。 和室内,兄弟四人依次盘坐在软垫上。 这当儿功夫,原本桀骜不驯的岛津义弘也变得安静,两眼闪烁着精光,看向坐在首位的家督。 扫视了一圈三位弟弟,岛津义久带着几分忌惮,开腔道:“诸位,大明的军队比我想的还要强悍一些,从登陆到拿下两座城池,才短短过去不到十天时间。” “家督,那咱们更是应该借助此次机会,一举击垮龙造寺家和大友家。”岛津家久带着兴奋提议道。 岛津义弘的城池位于整个岛津家最前线,每次敌军来犯,他都首当其冲。 现今,有机会把版图往外扩展,他是一万个乐意。 岛津家久的话一落,岛津义弘立刻起身抱拳道:“家督,我愿意率家臣出战,为家族开疆扩土,一举歼灭龙造寺家。” “好,此次就由你率三千武士,前去征伐龙造寺家。” “是!” 一直未开口的岛津岁久见几位兄弟如此冒进,忍不住提醒几人:“诸位可别忘了,龙造寺家的领地内足有接近两万的战兵,明军这一次肯定是打不垮他的。” “嗐,三弟你糊涂了不成?墙倒众人推,一瞧见龙造寺家落难,那些家臣肯定纷纷反叛。”岛津义弘一笑,颇为自信地回道。 他们岛津家也是一样。 除却他们这些直系之外,还有不少家臣的存在。这些家臣掌握城池,掌握军队,平日里受家督的调遣,替家督攻城拔寨。 但这都是建立在一个前提之下——家督还有绝对权威。 要是家督实力衰弱,这些家臣就会立马化作饿狼,露出他们的獠牙,把家督分而食之。 岛津岁久自是知晓其中道理,不过他仍觉得不安心,继续苦口婆心地劝道,“此时我们若是出兵,固然能得些好处,但事后肯定会为天下大名所不齿的。” “哈哈哈三弟,你的胆子也太小了吧。”岛津义弘笑着摇摇头,又一脸憧憬道,“只要咱们击溃龙造寺家,再灭掉大友家。到时九州九国尽在我手,谁人胆敢小觑我岛津家?受人畏惧,比受人爱戴要更好!” 九州岛何其广阔,只要整合九州岛,他岛津家何须仰人鼻息? 岛津岁久还想再说,这时岛津义久皱着眉头把他打断,说道:“三弟,此事我也权衡利弊许久,总归是弊大于利的。伱要知晓,这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要得到些什么,总得失去些什么。” “可是.” “没什么可是,此事我已经决定了。” 岛津义久两只三角眼一吊,摆出家督的威风,强命令道:“岛津义弘,我命你先率三千兵丁,驰援柳川城,岛津岁久,你派人去和丰臣秀吉联络,就说我等无意冒犯他,先把他给稳住。” “岛津家久,明军统帅那边就靠你去联络了。” “是。”三人立即答应下来,然后各自去忙自己的事情。 退出和室过后,岛津家久立刻来找艾能,告知家督的决定。 艾能听罢,心中长吁口气,咧着嘴巴笑道:“家久先生,你是个聪明,你们家督也是个聪明人。我想我们的合作,会很愉快。” “那就提前预祝咱们合作愉快?!”岛津家久灿烂一笑。 二人寒暄间,张允修为了扩大战果,身边只留下天津卫的士卒,把船队的护卫通通也都派了出去。 这些人大都是由寺庙武僧招募而来。 却说万历十一年底,张居正雷霆手段,硬生生把全国的僧人从十万压到一万出头。 同时还裁撤掉武僧。 理由也很简单。 咱这大明四海升平,天下安附,你一个寺庙养武僧干啥?你想着防着谁? 于是乎,这大明的武僧通通失了业。 失业之后,总得生活吧,种地是不可能种地的。 那就只有一条路——给大户人家看家护院。 虽然面子上不好看,但终归能混个肚儿圆。 张允修见这些人身强体健,于是就收拢了不少人进入船队。 经过一年多的训练后,这些人不光手上功夫没拿下,对火器也使得越来越熟。 俨然不比一支强悍的边军差。 派遣走了这些人过后,张允修才倚靠在船头,静静欣赏起海景。此时已是正午时分,赤红的太阳高挂穹顶,洒下刺目的红芒。 不远处的海平面上,海水熠熠生辉,闪烁着珍珠般的色彩。 岸边的枫树随风招展,如同在欢迎这座港口的主人一样。 张允修一时看得入迷,这时韩三“蹬蹬蹬”登上船只,后边还带来一名女人。 只见她约莫十七八岁,着一身绯红琐幅质地月白色冻布百褶裙,身材高挑,模样清秀,唇红齿白。 一头乌黑秀发扎在脑袋后边,盘成好看的云鬓,上边还插着一件好看的琥珀如意簪。 簪头嵌着一颗硕大的宝石,经过阳光的映照,散发出好看的白芒。 “公子!”韩三毕恭毕敬喊道。 听到呼唤,张允修回头一看。 他先瞧见韩三,随后又瞧见他旁边的女人,心下立时不喜,嘟哝道:“咱不是说了,你少拿这些东西来考验我,咱不吃你这一套。” “公子,这你可冤枉我了,这是郝老板特意用船送来的。”韩三龇牙一笑,把女人往张允修身前一推。 那女人面带春色,眼眸含羞,娇滴滴喊上一声:“公子” 嗅着女人身上的香味,再看着他娇艳欲滴的模样,张允修顿时心中一阵热乎。 正所谓,跑船两月,母猪都能赛貂蝉。 如今这么一个千娇百媚的女人送到眼前,他怎么可能不心动? “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唤做雅涵。”女人说着,脖颈处不自觉生起一丝红晕。“哪儿人?” “京城人。” 二人一问一答,一连问了个透彻,张允修才笑着摇摇头,啧舌道:“这个郝仁,成日不想着怎么好好做生意,就想打我的主意。” “公子,听说郝仁府中养了十余名娇妻美妾,个个都是各有千秋。”韩三这时借机插话道。 “行了,你先下去吧。我和这位姑娘有些要事要谈。”冲韩三摆了摆手,张允修跨步往船舱奔走,韩三会心一笑,举手告退,同时还不忘提醒雅涵:“规矩点儿,把人给我伺候好喽。” 雅涵微微颔首,挪动莲步跟人张允修的房间。 里边很宽阔,一张三米长的床摆在正中间,上边还铺着红色的床罩以及锦被。 床铺的左边是一扇三尺见方的窗户,可以看到远处的海景。 右边则是套皮座椅以及圆桌。 实木地板上也铺着一层层红毯。 孤男寡女,密布的空间之中立时绽放出奇异火。 雅涵轻吐香舌,轻轻撩起一缕青丝,放入嘴唇中咬住,然后媚眼如丝地看向张允修。 看着眼前男人眼中泛起的火热,雅涵眼中泛起一丝得意。 她扭动腰肢缓缓往前,一边走,一边轻轻解开月白色长裙的扣子。 一颗,两颗,三颗。 女人白腻腻的脖颈一下暴露出来。 “咕噜。” 张允修顿赶口干舌燥,猛吞咽了一口口水。 几步的距离,雅涵顷刻就行至。这时,她身上的长裙已经滑落腰间, 她踮起玉足,拨动藕臂勾住张允修的胳膊,眨巴眨巴扑闪闪的杏眼,吐着兰香问道:“公子,你觉得雅涵美吗?” 张允修没有说话。 雅涵更是得意,扑着张允修就往床上走。 就在张允修大脑发热之时,雅涵眼中闪过一丝阴冷,骤然拔出头上的如意簪,猛然刺向张允修。 尖锐的劲风打在脸上,张允修瞬间惊醒。 他忙偏头一闪躲过刺杀,然后一脚踹向雅涵。 雅涵痛呼一声,仰面跌倒在地。 张允修急忙跨步上前,一脚踩在她握簪的小手,雅涵吃痛娇呼一声,松开手中的玉簪。 张允修就势把玉簪踢开,然后把她按住,恶狠狠地喝问道:“说,你是到底谁?为什么要来刺杀我?” “哼,似你这等声色犬马的色中恶鬼,人人得而诛之!”雅涵也是颇为硬气,她狠狠啐上一口,然后侧过脑袋不看张允修。 张允修对于这个理由是半点儿不信。 这女人肯以身为诱饵来刺杀她,要么是有人指使,要么就是和他有什么深仇大恨。 不过这女人力气小得跟兔子,手法也生疏,应该不是职业杀手。 那就只有一个原因——她和这女人有着解不开的深仇大恨。 想通这一层后,张允修摩挲着下巴,挤出一丝淫邪,谑道:“我知道你是谁了,没想到你还能为那人来报仇,不过就你这三脚猫的手段,不是白白羊入虎口么?” 听到这话,雅涵眼中明显露出一丝慌乱,下意识想要用双手护住胸口。 张允修得意一笑:“你放心,你们一个也跑不掉,我这人做事就要做绝!” “你敢!” “你一个女人都敢来刺杀我?我一个大男人有什么不敢?”张允修说着,忽然把眉毛一拧,质问道,“说,你是不是银元案中的案犯家人。” “是又怎样?”雅涵眼神闪躲,咬着切齿道。 还真是? 张允修想着,最近也就得罪过这么些人。 本来银元案是该全家处斩,是他不想再造杀孽,故只处理了恶首。 “你爹是谁?”张允修问她。 雅涵一下变得激动起来,她面颊含怒,红着脖颈咆哮道:“孙祥!他只不过是替武清侯办事,结果武清侯这个恶首没死,你反倒把他给杀了,你们这群狗官只会官官相护。” “啊?是他?” 这下,该轮到张允修吃惊了。 这人也是案犯之一,乃是定死钱亮的铁证。 处死钱亮之时,张允修也并未要了他的性命,而是随意找了个死刑犯,顶替他而死。 现在还在锦衣卫的大牢中关着,准备等到风头过去再放出来。 结果,这家人女儿还找上门来。 “咳咳.那个,你爹没死。”尴尬地搔了搔脑袋,张允修柔声说道。 “哼,还想骗我。” “最迟年底,你爹就能换个身份活过来。” “真的?!”雅涵瞪圆美眸,一脸不可置信地看向张允修。 “我有必要骗你么?” 张允修说着,捡起簪子收好,然后松开衣衫凌乱的雅涵。 (本章完) 第155章 开炮!开炮! 第155章 开炮!开炮! 二人在里边忙活半天后,雅涵才彻底发现心来。 原来自家老爹没死,而是被这人给救下。自己还牺牲色相,差点把这人给杀掉。 虽然是被瞬间制服,但孙雅涵以及觉得自己闯下大祸。 张允修也是一脸心有余悸,暗忖道:这“色”字头上真他娘的是把刀啊,这思想刚一松动,就直接被人给抓住破绽。 也是这女人手艺生疏,如果等完事后再动手,他多半不死也得脱层皮。 外边的女人真是不能碰啊! 还是家里边的喜儿好。 想着,张允修摇摇头,转身从房间外奔去,孙雅涵急了,怯怯问道:“你你去哪儿?” “关你什么事儿!”张允修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喝道,“伱就在这儿好好待着,过几天郝仁来就把你给接走。” 说着头也不回地走出船舱,啪嗒一声把门关上。 远处的韩三瞧见张允修满头大汗地出来,咧嘴一笑,别了部下,匆匆上前献殷勤:“公子,可还满意?” “我满意个蛋!” 张允修一脚飞踹韩三,韩三如遭重击,身形往后倾倒几步,然后耸着脑袋站立原地。 韩三满脸委屈,公子刚才还好好的,兴冲冲要谈事。 现在倒好,提起裤子说话就是硬气,这当下人可真是不容易哇。 丝毫没有理会韩三的委屈,张允修盯着他,咬牙切齿道:“告诉郝仁,回去后咱会好好上门感谢他的!这礼物不错,咱记下了。” 坏事儿了。 听话听音,韩三听出张允修话语中的不满,也不敢深问,只能小鸡啄米般答应下来。 平静的时间持续了三日。 这三日,张允修都未曾进入房间,而是把那女人单独留在里边。正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他现在看见女人脑袋上的簪子就害怕。 生怕他睡着的时候,女人拿起簪子,给他来一下狠的。 觑了觑紧闭的紧闭的房屋,张允修摇摇头,目光折返回来远眺西南方向。 从艾能快马传来的战报来看,岛津家的联军已在路上。 若是联合上他们,制住九州岛倒也不是难事。 先寻找一个代言人,这是他的基本策略。 岛津家的大小长短,无疑是最合适的。 正想着,一阵夹杂着腥味的海风扑面打来,张允修收回目光,转身看向船尾。 韩三兴冲冲地小跑上前,手中还拿着一封战报。 一见着张允修看来,他立即高声喊道:“公子,李将军和戚将军来战报了,他们又拿下两座城池。他们把其中的银钱劫掠一空过后,顺势毁掉城墙,只守小仓城和柳川城。” “一共得了多少两银钱?”张允修关心问。 “加上之前的,差不多已经捞了九十多万两白银。”韩三沉吟片刻,笑着冲张允修禀报道,“这倭国果然和公子说的那般,盛产白银。” “好好好”张允许修双手击掌,连声叫了三个“好”,接连在甲板上走上两个来回,才冲韩三吩咐道:“你快再派些军士去,把银两都运回船只。” “是。”韩三抱拳拱手回道。 “等等.” “公子还有吩咐?” “咱亲自去。” 说着,张允修也不管韩三,蹬蹬蹬下了巨舰。 韩三惊得眼皮一跳,连忙追逐张允修的脚步,大声疾呼道:“公子,你可去不得!你可去不得.” 三日后。 小仓城的城门口。 一车车的白银正被装上牛车,一车车往城外运输。 掠夺果然是世上最赚钱的生意,这玩意没啥时间成本,顶多就是耗费人力、物力。 在占据军力优势的情况下,没有人比这更赚钱的买卖了。 城墙上,张允修与李如松并肩而立,看着一车车的白银运走,嘴角快要咧得和喇叭一样大。 “一月四战四捷,李将军和戚将军当居首功啊。”重重拍了拍城墙,张允修转过身子,冲李如松笑道,“这次回去后,李将军简在帝心,日后的升迁不在话下。” 李如松摇摇头,谦虚回应道:“这都是手下兄弟以命相拼,李某怕是不敢独吞这个功劳。” “放心,他们自然也有他们的功劳。” “那咱就先替这些将士谢谢张司丞,谢谢皇上了。” 二人相互笑着谦虚几句,眨眼三十余辆载满银钱的马车,就已准备就绪。 李如松止住谈笑,侧身冲张允修做了个“请”的手势,说道:“不是李某不留张司丞,而是此地靠近前线,凶险万分,张司丞还是赶快回博多湾去才好。”张允修一点头,正待返回。 忽见前方尘头大起,隐约间有旌旗招展,李如松立时警觉起来,扯着嗓子吼道:“敌袭.敌袭,关闭城门,关闭城门。” 下边的运银队听到命令,立时调转车头,把银车往回运送。 烟尘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李如松站立城头极目远眺,才看清那是一队倭人武士。 看他来的方向,应该是大友家的领地,按道理来说,大友家应该不会和他作对才是。 那这伙人是来干啥的? 李如松摸不着头脑,很快,倭人队伍中冲出矮个中年,立时用生涩的汉语请求道:“大明的诸位客人,我们是大友家的家军,特地赶来援助诸位的。” 原来是援军啊! 这下,城上众人闹了个大红脸,纷纷看向张允修和李如松。 “李将军,这大友家的人,可靠吗?”张允修觑了眼外边,低声问。 李如松一点头,沉着声音回道:“还算老实,我看他们的家主也只是守户之犬,现在见咱们兵烽正盛,还想着来捞些好处。” “既如此,那就算上他们一个。”张允修拍板应下。 整个九州岛要统一,但却不能坐势岛津家一家独大。 两家相互制衡,他在从中周旋调停,这才是他最乐意看到的局面。 李如松也是深谙此道,命人警戒着打开城门。 两千余名倭寇缓慢进来,领头的是大友宗鳞的长子,大友义统。此次出兵征伐龙造寺家,就是他主动请缨,想要以此来积攒功勋。 简单打过照面,大友义统正色道:“尊敬的大明客人,在你们的左侧方位,还有一处龙造寺家族的附庸,秋月家,如果你们想要消除后路威胁,此处必须征服!” “这小仓城,原先就是秋月家家主三弟弟,秋月种冬所领。” 没有立马回答大友义统,李如松把嘴巴凑到张允修耳门,压抑着声音说:“这秋月家之前也来攻打过城池,只不过被咱们的鸟铳和大炮打退了。” “咱们的兵力够么?”张允修没有头脑发热,而是一脸谨慎滴问李如松,“你们三千辽东边军,再加上些辅兵,再算是咱的船队护卫,勉强也就到六千多人吧。” “差不多。”李如松点点头,又道,“不过,咱队伍都配备了最新式的鸟铳,三眼鸟铳,甚至还把大将军炮都给搬来,若是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倒也不是不行。” 这大将军炮乃是仿照佛郎机的巨炮所制。 重达八百多斤,能发射八斤重的炮弹。 同时还配备有子母铳。 前一发炮弹一打完,后一发炮弹直接地顶上,一刻钟之内能发射从出上百枚炮弹。 为了此战,李如松把大炮装上轮子,硬是拖到小仓城来。 见他踌躇满志,张允修不好泼冷水,只点头一笑,回道:“既然李将军如此有把握,那咱也就不多说什么,只有一点,破城之后不可分兵。” “咱省得。” 分兵乃兵家大忌,这城池于他而言,也没什么可守的,拿了银两就龟缩回来就是。 谈笑间拍板定下战局,李如松想送张允修离开。 张允修却是不走,笑着提醒道:“没碰上还好,既然都碰上了,我要是当逃兵,岂不是让这些大兵看笑话?” “您是文官,不肖身先士卒。” “什么文官武官,都是朝廷的官儿。” 张允修坚持到底,李如松拗不过他,留下一千人守城,次日便领着兵马奔着秋月家的城池,古处山城而去。 为了保护张允修的安全,李如松硬是给他整上三层甲胄。 最里边的护心甲,夹层中的锁子甲,还有外边的甲。 三层甲胄足足重二十来斤,若不是张允修时常锻炼,还真不一定承受得住。 大军一路摇摇晃晃,终于在两日后,来到秋月家的山城之外。 放眼望去,一座巍峨的城池,立于悬崖峭壁之上。 城墙上,一名名身穿武士服的武士,怒目圆睁,看着这群不速之客。 一名部将瞧见大友家的旗帜,当即骂骂咧咧道:“八嘎呀路,大友家的败类,竟然竟然和明军搅合到一起,想要来攻我城池!” 另外一名将领胡子一拧,当即喝道:“哼,他们简直是痴心妄想,这古处山城依山而建,当初大友家举全族之力来攻打,也未曾攻下。就凭这点儿人手,他们也想攻下咱们的城池?” 众人说说笑笑,空气中顿时充斥着欢悦气氛。 李如松翻身下马,瞄了眼城门,当即命令二十们大炮往前推进。 “目标,城门口,把炮弹打掉一半!” “开炮!开炮!!” (本章完) 第156章 炮兵轰完步兵冲!步兵冲完,炮兵轰。 第156章 炮兵轰完步兵冲!步兵冲完,炮兵轰。 “砰砰砰” 火红的弹丸被喷吐出炮管,在空中达到顶点,然后猛然下坠,稳稳落在几百米外城门上。 霎时间,原本紧闭的城门以肉眼可见的出现蛛网般的裂痕。 城上守军惊了。 什么时候大炮有如此威力了? 要知道,他们也不是没见过大炮,只不过那大小,威力、射程,通通与眼前看见的东西相差甚远。 一霎间,一股惊惶的情绪在城上蔓延开来。 为首的大将立马站出来吼道:“不要慌,不要慌,明军的大炮虽然威猛,但肯定有缺点,短时间内绝对无法再发射,都回到位置上去。” “轰轰轰” 话音刚落,又是一轮炮弹齐落下来。 守将猛然一惊,双手捂住脑袋,屁股撅得老高,龟缩在城墙之下。 外边炮火连天,硝烟四起,碎石纷飞,城墙上的守军瑟瑟发抖,把身子死死藏在城墙下。 守将知晓如此被动挨打不行,于是走着鸭子步转动一圈,指着一名倭国的将领吩咐道:“井上君,你出城门去,把明军的大炮干掉!” “啊?!部将,现在明军的炮火太猛”那人一惊,急忙摆动双手辩解。 部将板着脸,粗暴将其话语打断:“八嘎,我秋月家的武士,难道连这点儿勇气都没有吗?” “去吧,天照大神会护佑你的!” 井上还是不动,忽然,外边的炮火停了。 城上的守军长吁口气,总算是停了,总算是停了。 果然再犀利的炮火,也总有停歇的时候。现在总算是轮到他们反击了! 部大将探头一看,只见外边的明军已整装待发,嘶吼着冲向城门。 “快快快放箭,放箭!” 城上守将立时手忙脚乱,大声发号施令。 “千万不能让明军冲入城门,八嘎,八嘎,快快.” 刚才被炸迷糊的倭国军士,看见这场景,纷纷捡起散落一地的武器,瞄准城下攻击。 滚石、横木,如蝗虫一般的箭雨倾泻下来。 攻城边军和大友家联军高举盾牌,直愣愣往里奔。 人倒在地上也不用管,他们的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残破的城门。只见冲在最前边的是一名身高八尺,一身铁甲的好汉。 他一马当先,顶着滚石冲到破出大洞的城门口。 一脚把洞口踹得更大,先攻大汉右手握刀,左手猛然往里一挥,扯着嗓子嘶吼道:“兄弟们,冲进去,宰了这帮畜生。” 往里冲上三步,往里一看。 上百名倭国武士手持长枪,紧紧堵在狭窄的城门口。两边人马见着,也不废话,操起武器就往死里干。 壮汉大刀往前一扫,最前边的两名倭寇瞬间如同纸片一般倒飞出去。 他一马当先,守城的倭寇明显一惧,缩着脖子往后退。 倭寇督战队见此,连声骂道:“八嘎你们这群懦夫,谁敢退过这条线,一律按照叛逃罪处置。” 倭寇一咬牙,操起武士刀就往前冲。 厮杀动作也没什么哨,伱砍我一刀,我捅你一枪,就看谁能站到最后。 辽东边军个头偏大,再加上之身穿铁甲,面对比自己小一号的倭人,占据极大优势。 不一会儿功夫,西城门就已失守。 不过这伙倭寇到底是秋月家的死忠,哪怕是明知打不过,依旧咬牙切齿,嘶吼着对准明军拼杀。 凭借着一腔血性,明军抵挡不住,再度退出城门。 倭寇还没来得及高兴多久,等待他们的又是另外一轮炮火。 “轰轰轰” 二十枚炮弹齐发,惊天动地,如同天雷滚滚,直震得城墙上的守军抱头鼠窜。 那部将也反应过来,如果把明军全都赶出去,他们就得挨炮轰炸。 既然如此,那他索性就不守这城,直接出城去把明军前沿的大炮毁掉。 想通这一层过后,部大将看向井上,一脸动容的模样:“井上君,明军的火炮实在是太过犀利,现在是你为家督尽忠的时候了!” “嗨咿!”井上猛一鞠躬,字正腔圆地回道。 事到如今,他也只能放手一搏,留在这城中唯有死路一条。召集好本部兵马,井上拿起武器,如同自杀式地冲出城门。 只要能毁掉明军依赖的大炮他们就是没牙的纸老虎。 他们秋月家的武士,绝不会就此认输。 井上在心中做足心理防线建设,已然无所畏惧。外边的山坡上,张允修瞧得真切,笑道:“这倭寇倒是还有几分血性嘛,不过也仅此而已了。韩三,你带鸟铳手上去助阵!” “是。”韩三领诺而走,快步来到船队护卫所在处,挥手道,“兄弟们,看了这么老半天,也该咱们活动活动筋骨了。” 两百余名鸟铳手肩抗鸟铳,直奔前线而去。 一路上,旗帜飞扬,战马奔驰,一名名军士有条不紊地与敌接战。因为大炮的射程有限,撑破天也就八百米的射程。 因此李如松此举也是极为冒险,相当于把大炮安上刺刀,要与敌军肉搏。 好在韩三援军够快,两百鸟铳手一赶到阵前,韩三立刻把辽东边军驱赶到后边。 紧接着,他一脸阴沉,粗着嗓子发布命令道:“待敌军还有八十步时,三眼鸟铳急速射,随后退到队列后边。鸟铳手一二三小队,轮番发射!” “三眼鸟铳急速射!” “三眼鸟铳.” 韩三的命令一下达,队伍中立刻有军官复述一般。 很快,队列中就响起一阵装填火药的微弱声响。 外边很吵,喊声遍地,金属碰撞声不绝于耳;又很安静,安静到队列中只有装填火药的声响。 井上瞧见这个距离,明军派鸟铳手前来守护,顿时暗暗冷笑。 这鸟铳杀伤距离极为有限,而且换弹的速度尤为缓慢。 也就是是说,只要他抗住这一波攻击,他就能冲上去。 正想着,前方忽然摆出一阵黑洞洞的枪口。这鸟铳和他之前看到的不一样,形状像木棍,每支鸟铳上边竟然有三个枪口。 这是什么武器? 所有的倭国军士顿时一愣,三个枪口,那岂不是能一下发射三次? “发射!” 一旁的韩三可不管对面是否呆傻,他往后一偏头,冲队列中嘶喊道。 “砰砰砰” 阵地前忽然泛起一阵刺鼻的硝烟,一颗颗漆黑的弹丸,从硝烟中射出,如同一张铺天盖地的黑色渔网,飞驰着奔向倭寇的冲锋队列。 若是从上方俯瞰,就能瞧见一片漆黑的队伍中,骤然绽放出一朵血。 “啊!我的眼睛.我的眼睛!” “我的手,我的手。” “八嘎.八嘎。” 一番惨叫声过后,尚且存活的倭寇继续往前冲锋。 韩三并未有丝毫怜悯之情,只一抬手,然后猛然往下一挥,又是一阵密集的枪声响起。 “砰砰砰” 前方的倭寇就如同麦子一般,软着身子倒地不起。 “魔鬼.魔鬼,他们是魔鬼。” “我们冲不过去的,快跑。” “快跑啊!” 不知是谁喊上一声“快跑”,原本还在冲锋的倭寇立时调转身形,往回逃窜。 战场上向来如此,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战事进行得不顺,只要有一人先当逃兵,剩下怕是止都止不住。 这些人撒丫子跑回城池。 李如松知晓此战已定,他也没着急往派人冲锋,而是大手一挥,命人把大炮再往前推进一百米。 望着徐徐行进的大炮,张允修咧嘴一笑,忍不住感慨道:“炮兵轰完步兵冲,步兵冲完炮兵轰,李将军深谙此道啊。” “这炮弹没了可以再造,人死了可就真没了。”李如松笑呵呵回道。 “是啊。” 张允修跟着一点头,目光缓缓移向前方。 战到持续到晚间时分,城中守军经历过几轮炮火,早有成了惊弓之鸟。 这时,一名将领擦了擦脸上乌血,冲部大将开口求情道:“部大将阁下,现如今明人攻城太过迅猛,不如我们先请降吧。” “八嘎,现在还未到绝境,怎么能请降呢?!” “我们只是暂时服软,我听说明军此次来得兵马不算多,他们肯定不会分兵。等他们离开,这古处山城,不是还由秋月家做主么?” “万一明军不答应呢?” “不答应,那咱们也只能拼死一战了!”家将摇摇头,一脸的悲戚与决然。 部大将觑了眼城外大炮,又去了眼断壁残垣般的城墙,艰难点头道:“好吧,你派人去和明军和谈,只要他们肯议和,我们就答应下来” (本章完) 第157章 成交。 第157章 成交。 “不要.不要打了,不要打了,我们投降。”一刻钟功夫过后,城墙上的忽然举起白旗,几名身材矮小的倭,手持白旗走下城墙。 城下攻城一方明显一愣。 这就投降了? 本以为还需要耗费些手脚,没想到这些倭寇这么不禁打。不过,既然对方肯投降,这些底层军士自然乐见于此。 对于他们来说,战斗持续得越久,阵亡的概率就越大。 跟着观战大友义统不乐意了,这古处山城这么快就投降,他还怎么消耗秋月家的武士? 他觑了眼李如松和张允修,迈步上前,恭声道:“两位尊敬的阁下,秋月家的人向来言而无信,你们可不能被他们的甜言蜜语欺骗。” “那你们家族就有始有终?”李如松笑着反问他。 “嗨咿,我们大友家族向来是最守信用的家族,绝不会出卖自己的朋友。”大友义统并未听出李如松话语中的嘲讽,一点头,一板一眼回道。 “哈哈哈大友先生,不过我也不能拿我兄弟命,去替你们排除异己吧。”李如松大笑两声,立马派人准备会谈。 大友义统低着脑袋,脸上红一阵紫一阵,还待再说,李如松已经带着张允修把指挥部前移。 当天大军并未入城,而是在城外扎营。 经过一夜的休整过后,翌日一早,朝阳将将穿透云层,秋月家的谈判队伍便来到李如松的寨门前。 望着沐浴在阳光下巍峨营寨,领头者感觉自己的身形都渺小起来。 他们就是和这样的军队在作战么?那样的大炮,那样犀利的火器。 这些东西,通通都是他们没有的。 要是他们有这东西,统一九州岛,制霸全岛,怕是也指日可待。 正想着,寨门缓缓打开,从里边引出一色身材高大明人。 一行人互相对望一眼,倭寇一方带带队者快步上前,掏出自己的凭证:“欧蕾哇,村上小五郎得斯,秋月家家臣。” 为首军官也没听懂,只看这凭证,就把他放了进来。 紧接着,他领着村上小五郎一行来到一处宽敞的棚户,棚下摆着一张深色长桌,两边围满靠椅。 为首军官冲几人说上一句“等着”,便匆匆离开。 村上小五郎冲随从一点头,拉开椅子整齐坐了下去。 这时天色还早,但早起的明军已经开始操练,一时喊声震天,刺得他耳膜打鼓。 军营内,随处可见威武的军士,手持武器,昂然而过。 村上小五郎一行暗暗啧舌,暗忖道:还好早日和这下明人议和,否则要真打到最后,秋月家的武士非要流干最后一滴血不可。 在他们眼中,大明人不是真正的敌人。 大友家和龙造寺家这两个“邻居”才是。 就在村上小五郎一行等待间隙,张允修和李如松对立坐在中军大帐。 简单寒暄两句,张允修率先说道:“李将军,这几日连战连捷,李将军功不可没。” “不过,将军应该知晓,咱们目前触碰到的,只是倭岛的一小部分。” “张司丞放心,兵者国之大事也,李某不敢大意。”李如松一笑,示意张允修安心。 张允修微微颔首,就势为李如松介绍起倭国局势:“嗯,这倭国最厉害的还是京畿地区的丰臣秀吉,其次是关东的地区的德川家康,再次是毛利家的毛利辉元.” 这些大名麾下武士,比起九州岛三雄来说,只强不弱。 要是论起威胁来说,最高的当属丰臣秀吉这只猴子。 受封关白——相当于大明的首辅。 其次是位于山阴和山阳地区的霸主,毛利辉元。 此地距离九州岛不算远,其中石见银山就是位于毛利家山阴封地的岛根县。李如松不止一次听到这个名字,于是好奇问道:“毛利辉元?就是那座银山的拥有者么?” “对。”张允修点点头,又道,“这毛利家掌握石见银山后,每年所采出的银两,八十万两,咱们若是打下这座银山,可是功德无量的大好事。” 根据记载,毛利家家督毛利元就掌握石见银山后,采用“吹灰法”开采银山。 一年的开采量在四十吨至五十吨之间。 凭借着大量的白银,毛利家掌握着一支庞大的海军和武士团。 若是再加上“毛利两川”中的小早川隆景,以及吉川元春,毛利家还真有底气和丰臣秀吉扳扳手腕。 那李如松一听银山如此富庶,瞬间红了眼眶,恨不得立马派人去打下银山。 张允修同样有此想法,只不过照目前这个态势来看,这次怕是不能力尽全功喽。 二人越说越激动,已经开设计划这银钱如何使。 好似那钱已经到手一般。 先造五十门大炮,再造五十艘大船,先去满剌加拿下马来甲,再去北美洲征服印第安人. “将军,那几个倭人已经等了许久,是不是可以派人和他们谈判了?”忽然,一道不合时宜的声音从外边传入。 李如松收了收嘴角口水,不耐烦道:“行了,叫人和判吧,至少四十万两白银,否则免谈!” 两方人马按照次序坐在谈判桌上。 中方代表:李魁(李如松家丁统领。) 倭国代表:村上小五郎(秋月家家臣)。 谈判内容:就战后停火以及秋月家赔偿一事。 一坐定,李魁身子往后一仰,顺手抬起双腿放在桌上,混不吝道:“咱家将军说了,四十万两银子,少一分都不行。” 翻译立马把话翻译过去。 村上小五郎闻声,立刻一点头,笑着伸手道:“四十万,阁下!” 李魁一愣,缓缓看向翻译,翻译搔着脑袋尴尬一笑,翻译道:“魁哥,这他娘的倭国人真有钱,伱说四十万两,他们答应下来了。” “答应了?!”李魁一惊,瞬间把腿收下长桌,又看向那翻译确认道,“你他娘的没听错吧,这倭人真直接答应四十万白银?” “真真的!”翻译拍着胸脯保证道。 这下,李魁和随行人员犯到不好意思起来。 俗话说,漫天要价,坐地还价,本以为这会是一场势均力敌的交锋。 结果呢? 他这边一喊价,那边直接拍板定下。 一瞬间李魁心中生起一种挫败感,他挺了挺身子,板子脸说道:“既然答应了,那就让他们赶快把银钱送出来,咱保证不侵扰他们。” 翻译赶忙一通翻译。 村上小五郎鞠躬,正色道:“阁下放心,我们回去后一定准备好银钱,早日给阁下送来!” 敲定数目和交割日期过后,此次谈判便算大功告成。 半个时辰后,当李魁把合约拿到李如松跟前时,李如松满脸惊愕,问他:“成了?” “成了!”李魁点头回道。 “这他娘的倭岛还真是有钱啊,一座城里边都能搜刮出这么多银子,看来咱还是要少了。”李如松看着谈判书,搔着脑袋自嘲一笑。 “要不,咱再去把它们叫回来,再加点儿?”李魁试探询问。 “那倒是不必,咱怎么说也是体面人,不至于为这三瓜两枣去折腾。”李如松一摆手,顺手把谈判书放到右手边的小桌上。 然后端起茶杯小呷一口,又叮嘱道,“命令兄弟们抓紧时间休息,我有预感,咱们不会一直这么顺的。” (本章完) 新书! 新书!新书过了内投,存了不少稿子。 诸位要是感兴趣可以去看看。 《三国:袁神,启动!》 袁熙一头扎入到东汉末年。 好消息,穿了个大户人家。 我家四世三公,天下十三州,我家老爹占据了四州。 我还有个貌若天仙的老婆。 坏消息,大哥袁谭占据着长子的身份,自家老爹喜欢三弟袁尚,自己是老二。 更坏的消息,现在是建安五年,有个叫曹孟德的曹贼带着兵要奔乌巢去了。 为了保住自家老爹的地盘,以及保住自己的媳妇儿。 袁熙只能先定下一个小目标:“先保住自家粮草再说。” 本书又名:《我测,袁!》《大汉丞相不会梦到幽州铁骑》 (本章完) 第158章 吉川元春来袭 第158章 吉川元春来袭 三日后,李如松收了银两正待拔营,忽见辕门外滚瓜似地跑入军营,李如松心中升起一起不好预感。 “怎么回事?”李如松焦急问。 “倭寇,倭寇好多倭寇忽然出现在小仓城五十里外的地方。”来人喘了两口白气,捂住胸口气喘吁吁道,“赵副将让小的来通知将军。” “有多少人?” “至少上万余。” 上万? 这个人数可不少,不算小仓城中的兵马,现在他能够调动的也就五千。 炮弹也消耗大半,本来是准备回船队补充,没想到先遇到这事儿。 还有这身后的秋月家,若是知晓有援军来袭,心思怕是又要活络起来。 李如松顿感压力巨大。 “将军,咱们现在该怎么办?”那人见上官许久不说话,怯怯问。 “这样,你先快马返回,命令赵元坚守以待,让他至少坚守十日。”李如松从来人一点头,语速极快的吩咐道,“十日后,哪怕是城破,我也算他首功。” “遵命!”斥候领诺而走。 李如松转过身去,叫来张允修和大友义统,俱以前言告之。 张允修听罢,直接开口问大友义统:“大友先生,你觉得这是谁的军队?” “多半是毛利家的军队。”大友义统不假思索道。 “咱也是这么觉得。”张允修一笑,眼中忽然闪烁出贼亮的光芒,“上万人的军队,哪怕是毛利家也是倾巢而出,这可是进攻毛利家一次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公子是打算用舰队去?”李如松追问。 “没错。” 张允修轻轻点头。 毛利家的领地位于博多湾的东北方向,顺着日本海就能抵达。 此次毛利家倾巢而出,正是他一举拿下石见银山的大好时机。 说干就干,张允修叮嘱李如松和大友义统两句,立即率领一部分人马返回舰队。 小仓城。 负责守卫城池的游击赵元,一身银盔银甲,单手按在城墙之上。放眼四望,城外旌旗猎猎,迎风招展,甲胄刀兵,晃动如林。 只一瞧,他心中就不免升起一股紧张之感。 倭寇一方,负责统兵的是一名高大的中年将领。 只见他约莫四十挂边,身材偏高,面如刀削,鼻翼高挺,一丛茂密的眉毛下,嵌着一双黑乎乎,圆溜溜的大眼睛。 着一身黑色黑红相间的铠甲,腰间挂着一把武士刀,让人望而生畏。 那是当代毛利家家主毛利辉元的亲叔叔,吉川元春。 至于他为何姓吉川,其中还有一番周折。 毛利家上代家主毛利元就的大儿子早逝,只留下一个幼子。 毛利元就担心两个儿子争夺家督之位,便把二人分别过继给吉川家,以及小早川家。 两个儿子一人改名吉川元春,一人改名小早川隆景。 与毛利辉元和小早川隆景不同的是,吉川元春生性刚烈,乃是家族中的主战派。 他连丰臣秀吉都不放在眼里,这一听有人寻衅,立刻就请命来征伐。 站立在山坡之上,吉川元春远远觑了眼城墙上的军士,一转身,冲旁边的部随摇摇头:“都说明军悍勇,火器更是犀利无比,我今日还非不信这个邪!” “藤野君。” “嗨咿!”一名矮个子倭寇猛一点头。 “你,我看这小仓城也不是那么坚固,伱带五百人进攻东城。” “嗨咿!” “井口君,你带五百人进攻北城,肥原君,你带五百人进攻北城!剩下的通通留作预备队,哪面攻击顺利,就往那面支援。” 吉川元春一一发布号令,说完,立马有人看着他问道,“吉川君,这西城为何不攻打?” “中国的孙武曾经说过,围师必阙,另外一门不需要再派人手,你们只管猛攻其余三门就是。”吉川元春摆摆手,慢条斯理地解释起来。 “呦西,吉川君不愧是山阴之虎。” “这下,该让明军尝尝被自己祖先的兵法大败的滋味了。”“哈哈哈” 一番大笑后,倭寇一方战马飞驰,红旗一挥。 作为攻城先头部队的倭寇,高举武器,口中喊着“万岁,万岁”直冲小仓城下。 若是从上空俯瞰下去,密密麻麻,如同一只只黑色蝗虫一般。 城墙上,赵元也早早做了部署,一千人,每门留守两百人。 其中两百人当做预备队,准备随时支援。 “待敌军进入八十步距离,鸟铳手准备点火!”望着冲击的倭寇,赵元高举双手,阴沉着面颊喝道。 “鸟铳手准备。” “鸟铳手” 上官的命令一下,便有军官再度把他的命令复述两遍。 “刷刷刷” 队列中急速响起一阵装填火药的声音。 片刻间,一把把黑洞洞的鸟铳高高举起,瞄准下边冲锋的倭寇。鸟铳的最大有效杀伤是一百步,但那是不着甲的情况下。 真要是想要破甲,最好是五十步之内。 赵元把距离定在八十步开火,等他们往前跑两步,距离和五十步也不算太远。 眨眼,倭寇就冲至距离城外八十步的距离。 “开火!” 刺鼻的白色硝烟在城墙上升起,随后,一声声惊天裂地的声响,骤然炸响。 烧红的铅弹从漆黑的枪管中喷涌而出,化作一道密集的火力网,直扑城下的倭寇而去。 冲在最前边的倭寇,定睛一看,但见一团黑乎乎的东西急速飞来。下意识想要躲闪,那东西跑得飞快,眨眼就至眼前。 铅弹猛然扎入冲锋队列,城下立刻迸射出一朵绚烂的血。 “啊?!” “我的眼睛,我的眼睛。” “八嘎.八嘎,盾牌手挡住,盾牌手挡住。” 踩在前边倒地人的身体,倭寇不管不顾,咬牙切齿,继续往前冲锋。 赵元站立最前,挥舞着腰间长剑发号施令道:“鸟铳手往后,以十人一队找寻机会杀敌。刀盾手、长矛手往前一步,准备接敌!” 话音一落,长矛手“踏踏”上前一步,紧握手中武器,死死盯着下边的倭寇。 这小仓城不算高,倭寇冲至城墙下后,一部分人扛着撞门木猛然去撞城墙。 另外一部分人啪嗒一声,把长木梯搭在城墙上,然后如同蚂蚁一样往上蠕动。 城头矢石如雨,城下的倭寇狰狞面庞,嘶吼着往前急速攀爬。 一名年轻倭寇眨眼就爬至城上,正待他欣喜若狂之时,一杆长枪刺向他的脖颈。 他躲闪不及,那长枪猛然扎了进去。 年轻倭寇瞳孔骤缩,漆黑的眸子中倒映出一张同样年轻的面容。 他拼命捂住喉咙,想要堵住喷涌的鲜血。 只可惜一切都无济于事,他只觉生命力极度流逝,浑身冰凉。 城上明军狰狞一笑,一脚踹向倭寇胸膛,倭寇身体倒飞下去,落在地上死了。 没有一人注意到他,身后的倭寇踩着尸体,继续往前冲锋。 攻城战若是不能迅速破门,对于攻城一方来说,那就是活生生的绞肉机。 战损比达到五比一都是正常。 赵元坐镇东城门,有序指挥,忽见身前一人冒头,他骤然一喝,提剑斩去。 那人举起双手格挡,双手瞬间如同胡萝卜一般被直接斩去。 “啊!”杀猪般的吼叫一声后,倭寇倒下长梯,如同布袋一般“砰”的落到地上,一动不动。 (本章完) 第159章 鏖战! 第159章 鏖战! 时间很快来到正午时分。 赵元站立在城墙上往下看去,乌泱泱一片的倭寇,如同蚂蚁一般涌上城墙。 城下的瓮城门前,身材矮小的倭寇,抱着撞墙木把城墙撞得山响。 这时城上的守军也不肖刻意瞄准了。 城上滚石檑木胡乱往下一丢,都能在人群中犁出一片血。 城下攻击的倭寇悍不畏死,奋勇当先。 城外山坡上,源源不断的倭寇前仆后继,张牙舞爪,如同飞蛾扑火一般直奔城下。 赵元看得暗暗心惊。 进入倭岛一月有余,大小四战,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有血性的倭寇。 一瞬间,他体内的血液在燃烧。 浑身战意昂然。 他猛往前一踏,一刀砍飞一名爬上城头的倭寇,然后猛然喝道:“兄弟们,李将军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给我干死这帮狗娘养的倭寇!” “干死他娘的!” “干他!” 城上守军的情绪也被彻底调拨起来,吼成一片。 仗打到这个地方,什么战术的已经不重要了。就一个字“莽”,你砍我一刀,我爬上城墙刺你一枪,就看看谁能熬到最后。 冷兵器时代的肉搏战,极为惨烈。 再加上赵元还是守城一方,因此哪怕是人数较少,依旧与倭寇打了个有来有回。 城外的山坡上,吉川元春把手搭在眉前远眺。 这时他眼中的世界已经只剩下红白两色。 白色的是天上的悠悠白云,红色的是地上、城墙上那红得耀眼的血迹。 一阵西北风掠过,夹带着料峭的寒意以及血液浓重的膻腥味。 这伙明军比他想象得还要坚韧。 这一定是明军的主力。 看来,接下来会是一场惨烈的恶战! “家督,不能再这么进攻下去了,收兵吧。”吉川元春正想着,他身边的一名家将带着哭腔道,“家督,毛利家和吉川家的武士,血都快流干了!” “是啊家督,您瞧瞧,明军的三头铳,一打咱们就倒下一片哇。”另外一名家将也跟着附和道。 吉川元春也是军中悍将,性情更是乖张暴戾。 他听到部下萌生退意,一转身,猛然冲他甩了一巴掌,喝道:“八嘎,我吉川家和毛利家的武士,现在连这点儿勇气都没有吗?” “咱们的人数比城中守军多这么多,用人耗也能把他们耗死!” “可是家督,这座城池根本不值得我们费大力气啊。”那人捂住面颊,委屈巴巴回答道。 哪怕是他们打下这座城,也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大明地大物博,人口众多,就算是这些明军全都折戟在此。 大明连皮毛都伤不到。 他们可不同,他们的兵马若是损失过多,不说外边的大名,就连下边的家臣都要生起别的心思。 吉川元春一脸固执,摆手回绝道:“你们不必再说,出了什么祸乱,责任由我担着就是。伱们现在只需听从我的号令即可。” “家督.” “闭嘴!” 战斗还在继续,此时城下的沟壑中已塞满尸体,殷红的血迹从坑土中漫出。 原本本黄澄澄的泥土,此刻变得又软又红。 身后的倭寇高举武器,踩踏尸体,嘶吼着往前奔跑。他们知晓,要是想活着就只能跑得快些,先登上城墙。若是畏畏缩缩,先不说城上的滚石箭雨,就连身后的督战队都能要他们的命。 只见一名身披铠甲,身形略显高壮的倭寇一手持盾,一手持刀,直奔长梯。 一到长梯前边,他把钢刀叼在嘴中。 然后,手脚并用,如同一头蜘蛛一样迅速往上蠕动。 一眨眼功夫,他的身形就闪上十来根木梯。 城上的守军瞧着,慌忙找滚石来砸,只可惜周围滚石消耗殆尽。这时,那壮汉瞅准机会,骤然加快速度,数息时间就已闪到城头下方半丈处。 两侧守军提枪来刺,倭寇高举木盾,把身形紧紧护在下边。 “叮咚.” 只听得一声闷响,两杆长枪被木盾抵住。 倭寇壮汉明显身形一滞,肩胛处传来一股巨力。但生死威胁下,他瞬间爆发出十二分的力气。 猛然往上一扬巨盾,长枪腾空而起。 两名守军手上不稳,脚下一滑往后倾倒。 趁着这功夫,倭寇狰狞一笑,如同猿猴一般,抓住梯子急速往上翻飞十余阶。 登上城头。 他从口中取下长刀,猛然往左右一扫。 两名明军应声而倒。 这下,那倭寇更为得意,他血红双眼,看向城上的明军。 就如同一只恶狼,觉得自己误入了羊群一般。 只可惜,他误入的一堆虎群。 不待他高兴片刻,一杆长枪往前一刺,牢牢钉入他的胸膛,穿胸而过。他顿时神色一滞,艰难地看向胸口。 一柄木杆子嵌入皮肉,鲜血如同泉水一般往外喷涌。 他一把握住枪杆,拼命想要把他从里边撤出。又有两名明军军士上前,提起手中长枪往前一刺,狠狠扎入到那倭寇的胸膛。 三人齐声一喝,往上发着力一挑! 那倭寇的身体骤然腾空,然后猛然坠落下城墙。 “唉可惜!” 不远处的土坡上,刚才屏息凝神的吉川元春一脸可惜。 只差那么一点点,只要他多坚持一会儿,这场攻防战就好打许多。 “家督,先撤兵吧。”又有家臣劝道。 “八嘎,现在正是破城的大好机会,谁再敢说撤兵,我绝饶不了他!”吉川元春气鼓鼓吼上一句,然后亲自来到前线,居中指挥。 只可惜,他的部众士气已泄。 哪怕是铁军,当阵亡数超过三成时士气也会奔溃。 望着城头恶狠狠的明军,再看着城下一地的尸骸,攻城的倭寇再也无法保持冷静。 不知是谁喊上一声“撤退,撤退。” 城下的上千人一同往后跑。 口中还连喊“快跑啊”。 对于死亡的恐惧,很快在队列中蔓延开来。 “八嘎.八噶回去,你们给我回去,一群孬种,懦夫,一群孬种懦夫!!”吉川元春气急败坏,拿着长刀疯狂往回驱赶部众。 不过,他的声音很快被恐惧声湮灭。 (本章完) 第160章 示弱 第160章 示弱 就在小仓城的战事陷入僵持之时,张允修带着巨舰,驶入毛利家领域。 这时,毛利辉元正和小早川隆景在自家后院小亭对弈,忽然听到有家仆来报。 说是有巨型战舰驶入自家领地。 毛利辉元眉毛一耸,把棋子放入棋钵,转头看向小早川隆景说道:“叔叔,这明军的舰队也来得太快了些吧。” “我早就说过,大明的底蕴不是你我能想象。”小早川隆景笑着摇摇头,从软垫上站起,然后走到窗边低喃自语道,“不过,既然人家都找上门来,那自然是要斗上一场,分个公母再说。” “万一咱们败了呢?”毛利辉元紧张问。 小早川隆景没有说话。 毛利辉元见此情形,愈发紧张起来。 他的能力比之两位叔父差了许多,他能够当上毛利家的家督,全靠两位叔父辅佐。 可以断定,若是没有两位叔父,他怕是早就不知如何自处。 透过眼角瞥了眼自家侄子,小早川隆景心中连连叹息。 自家侄子从小生活在蜜罐中,由于兄长早逝,父亲早早把他当做继承人培养。 一路走来,自己这个侄子过得太顺。 顺到一切都有人替他提前谋划好。 毛利家的家督,绝不能是这种毫无主见之人! 一握拳,小早川隆景转过身子,看着毛利辉元说道:“辉元,你是家督,有些事情该由你来亲自决定。既然事已至此,那就大胆做出伱的决定吧。” “叔叔.我。”毛利辉元面露担忧。 “辉元,你是家督!”小早川隆景看着他这副模样,心头窜起火气,语气也重上几分:“拿出你家督的气魄来,无论你做什么,我都会支持你的。” 被这一喝,毛利辉元面红耳赤,一脸羞愧。 他知晓叔叔这次是不会再出主意,这一切只能靠他自己来做判断。 现在,吉川叔叔带着家族一半的武士去了外边,整个山阴和山阳地区守备薄弱。 岛根城乃是毛利家的根基,所以此地绝不能有失。 在心中思索一番后,毛利辉元抬起脑袋,盯着叔叔说出心中想法:“叔叔,既然明军舰队来势汹汹,我觉得我们应该重点防御岛根城。” “明军若是上岸来攻,我们还可以派遣舰队,绕到他们身后,把他们的船只捣毁。” “嗯,听起来不错。”小早川隆景点点头,又道,“不过万一明军不上岸呢?他们的战舰比起咱们的来说,可是要更大。” “不上岸?”毛利辉元满头雾水。 沿海的那几座城池,虽是不错,可比之银山来说可差得远。明军难道甘心只侵占这几座城池,就扬长而去? 他不相信,有人能够忍住银山的诱惑。 不过既然叔父说到这个可能,毛利辉元也只能半是敷衍半是认真的答道:“若是明军不上岸,那我就先把沿海城池的财富,运送回来.” “然后呢?”小早川隆景打断道, 毛利辉元正要回答,小早川隆景忽然冷笑一声,质问道:“然后,你是准备把沿海的那几座城池,拱手让给明军是吧?” 一时间,小亭内的温度骤降。 宁静。 死一般的宁静在小亭内蔓延开来。 沉默数秒后,毛利辉元才鼓起勇气,直视小早川隆景,回道:“对,既然叔父说明军舰队强悍无比,我自然要避其锋芒,等他上岸后再行与之决战。” “很好。” 小早川隆景如释重负,冲侄子赞赏一笑。 这才是家督的威严,哪怕是错的也要坚持,不能因为别人质疑就随意改变自己的想法。 看着侄子有勇气反驳自己,小早川隆景心中顿感欣慰。想着,小早川隆景迈步走到毛利辉元跟前,毛利辉元急忙站起。 二人对视一眼,小早川隆景恭敬说道:“辉元,既然你已经决定,那就放手去做吧,无论你做什么,我都会支持你。” “是。” 日挂中天,海面上浮光跃金,舟发鸟翔。 一艘艘搭载着明军的巨巨型战舰,乘风破浪,直抵毛利家的一座海边城池。 那城就倚靠在海边。 站立在船头往里一瞥,依稀可见一座方形的城池内,里边人影晃动。 看起来人数不多。 对于船上的军士而已,如此巨舰对付这样的城池,简直不要太轻松。 于是乎,船上众人纷纷摩拳擦掌,誓要抢一个头功出来。 张允修立于最大的主船之上,往里一瞄,心中不觉有八分底气。 他一挥手,招来韩三,吩咐道:“韩三,你去让传令兵传令,第一舰队往前三十艘战船从左翼包抄,第二舰队二十艘战舰从右边包抄。” “待两轮炮火过后,刀盾手和长矛兵登城。” “是!” 战舰很快迅速往城池靠拢。 火炮调转炮口,然后瞄准城墙。 只听得几声“轰轰轰”的轰鸣声,战舰所在海域立时飘起一阵刺鼻的白烟,然后急速被海风拉扯得粉碎。 一颗颗实心的炮弹,从炮管中喷吐而出,在空中掠过一条美妙的抛物线,然后重重砸在倭寇的城门上。 霎时间,城头浓烟四起,乱石翻飞。 一轮炮火碾压过去后,城墙已经残破不堪。 为了保险,张允修并未立马让军士冲锋,而是选择让大炮再梨上一遍。毕竟这炮弹没了还能补充,这人打没了,那可就是真没了。 两轮齐射完毕。 负责进攻的战舰也开到城边,战舰上的军士如同水银泻地一般涌下战舰,嘶吼着冲向城池。 这座城池规模不大,只短短半个时辰,进攻的舰队便拿下这座城池。 不待张允修高兴多久,一个坏消息给了他迎头一棒。 城中并未有财宝和过多守军。 没有东西? 有意思,有意思。 摩挲着下巴思索片刻,张允修叫来旗手,招呼舰队返程。 这毛利家的人还真是鸡贼,知晓这城池不可守,主动收缩兵力,准备找一处险要地方与之决战。 想来那处地方,多半就是岛根城了。 张允修正愣神间,韩三忽然开口询问:“公子,咱们现在怎么办?” “先把周边城池肃清一番,免得让人截住退路。” (本章完) 第161章 第一百六十二朝堂惊变! 第161章 第一百六十二朝堂惊变! 一连五六日。 披着铁甲的高大战船,如同一个幽灵一般游荡在毛利家沿海的城池。正如张允修所料那般,这几座城池几乎成了空城。 明军不费吹灰之力,便拿下这些城池。 看似阳光明媚,风平浪静的海面暗流涌动,一股更为惊险的伟力正在悄然酝酿。 决战即将到来! 不过一个不速之客的到来,瞬间把张允修的计划打得粉碎。 这日正午时分,张允修正站立在甲板上,指挥明军收整军备。舰队后边忽然涌来上百艘高大战舰,一时遮天蔽日,白浪翻飞。 张允修往后一瞧。 只见那大船上高悬赤红大旗,上边写着一个大大的“戚”字。 这是戚家军来了? 张允修先是一愣,然后瞳孔骤然放大,白净的面容上涌出狂喜之色。 他赶忙命令部众把战舰靠上前,两边人马接着。 不待张允修说话,戚继光一脸沉重,压抑着声音说道:“元辅出事儿了,皇上急招世侄回去?” 张允修心中咯噔一声,颤抖着嘴唇,看着戚继光问:“怎么怎么了?” “中风。”戚继光说着,眼角挤出几滴浑浊的热泪。 张允修如遭雷击,木头一般站立在原地,愣了有半晌过后,他才从牙缝中挤出字来:“戚大帅,这倭国的事情就拜托你了。” “嗯,世侄放心,本帅一定把这些人都平平安安带回来。” 半月后。 北京城的熹光初露,城门将将打开,几匹快马骤然驰入北京城。 打头的正是一脸风尘仆仆的张允修。 此时的他血红双眼,面容憔悴,一脸的颓唐。 张居正中风了,从冯保派人传来的消息看,这中风极重,有可能后半生都无法正常行动。 现如今,万历皇帝已经让次辅张四维代首辅之职。 这是一个很不好的信号。 虽说他与万历关系不错,但皇帝的心思谁能猜透? 想着,张允修快马加鞭直奔大学士府邸。 到了府邸,他翻身下马,火急火燎地冲向内府。 里边很冷清,比起往日的门庭若市来说,最近的大学士府鲜有来客。 不知出于好心还是戒备。 皇帝下了旨意,不许别人打扰首辅静养。 张允修走入议事大厅时,四位兄长以及家眷在里边急得团团转。 见到张允修回来,和他关系最好的张简修立时上前,长松口气道:“允修,你可算是回来了,父亲嚷嚷着要见你。” 其余三人也是点点头。 “辛苦诸位兄长。”沉重一点头,张允修冲几人一拜,奔向张居正的内卧。 张居正躺在床上,面庞扭曲,嘴角歪斜,口中还一个劲儿留出涎水。一旁的玉琴一脸心疼,一边用手绢为他擦拭涎水,一边擦拭眼泪。 瞧见这场景,张允修立时鼻尖一酸,红了眼圈。 父子之情,谆谆教诲。 往日的种种一一浮现眼前。 那个始终板着脸,经常训斥他,内心骄傲的极致的男人。 现在躺在床上,就那样躺在床上,任由别人摆动身体. 张允修膝盖一软,挺直身子跪在地上,拖着膝盖上前,呜咽道:“孩儿.孩儿不孝,父亲病重却不能久侍身边。” “呜呜.呜呜” 见到张允修进来,张居正立刻变得激动。 他瞪圆双眼,涨红面颊,颤抖着手指指向他,因为中风说不出话,只能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 “老爷老爷,您别激动,大夫说了,伱要静养。”一旁的玉琴急了,连忙劝道。 张允修跪着来到张居正跟前,冲玉琴感激一笑,然后紧紧握住父亲的双手:“父亲,我都知道,我都知道。新政.新政。” 这下,张居正又恢复平静。 二人四目相对,张居正伸出枯木般的手掌,本来想拍儿子肩膀,结果却怎么也抬不起来。 尝试好几次未果过后,张居正涨红面颊,额头上直冒热汗。 张允修惨然一笑,抓起父亲的手搭在自己的肩膀上父子二人就这样看着对方,也不说话。 霎那间,仿佛时间都凝固了。 不知道过了有多久,张居正眼皮耸拉,缓缓闭上双眼。 张允修长吁口气,缓缓把肩膀上的手放下,然后为父亲扯过被子遮盖身体。 当天晚间时分,冯保来访。 张允修与之在小厅会面,二人对立而坐,冯保不无担忧道:“小张公子,最近朝中关心首辅病情的人许多。太后和皇上更是亲自过问。” “不过.” “不过什么?”张允修沉着声音问。 冯保挣扎片刻,还是一咬牙把心中的所想说了出来:“太后和皇上虽然都是关心元辅,但是这二人的关心不一样。” 李太后那是心急如焚,每日焚香拜佛,暗暗祈祷张居正身体好起来。 这位皇帝表现得太太过关心,与其说是关心,倒不如说是一种解脱的欣喜。 从皇帝成年后,他就觉得皇帝变了。 以往碰到拿不准的事情,皇帝都会选择和他商议、 现在皇帝刻意躲避着他,无论大事小事,通通请求他的意见。作为一个在深宫中待了五十多年的人,冯保深知自己的处境。 只不过他心中还保留着这一层幻想罢了。 张允修点点头,表示记下这事,然后又道:“我明日就进宫去见皇上,李太后那边还请冯公公多多走动一些,千万莫要冷了场。” “咱省得。” 冯保低声应下。 现在问题的关键,还是得看皇上以及张居正这个首辅能不能醒来。 若是他还能再续十载命,他冯保这个内相照样稳若泰山、 若是不能 他也只能如他的前任,陈洪、孟冲一般,灰溜溜跑回家去喽。 现在他的前程就全寄托在张家父子身上。 想到这儿,他觑小心了眼张允修。 这位原本他眼中的后辈,现在竟然成为他依靠之人,冯保想想都觉得有些滑稽可笑。 “冯公公。”张允修喊道。 “啊?!”冯保惊呼着回上一句。 “咱有个事儿要和冯公公商量。” “小张公子请说。” 张允修在心中打了阵腹稿,然后盯着冯保双眼说:“不管此次家父能不能重登宰辅之位,冯公公都该急流勇退才对。” 冯保闻声,身躯如同被马蜂蜇上一口,满脸不可置信地看向张允修。 “冯公公,您已过天命之年,在这内宫中也待了五十多年,是时候出宫去,颐养天年了。”张允修丝毫没有理会冯保脸上惊色,自顾自说道。 说到这份上,冯保哪里不懂? “小张公子是想让魏清顶替我?”冯保咬着牙问。 “冯公公,这是皇上的意思,不是我的意思。” “他不行。” “为何?” “他资历太浅,不过若是小张公子肯答应咱两个条件,咱可以让他以司礼监秉笔太监的身份提督东厂。” “什么条件?”张允修问。 “护佑咱安享晚年。”冯保嘴唇微微翕动,说道。 “这算什么条件,冯公公只管放心,咱答应下来了。” “还有一个,咱要你照顾冯邦宁,还有乾清宫的管事太监咱也要推荐一人。” “冯公公,乾清宫的管事太监非比寻常,都是皇上钦定,咱如何能帮他?” “哈哈哈小张公子连咱这个司礼监的掌印都不放在眼里,区区一个乾清宫管事,想必小张公子肯定有办法的。” 冯保说着,哈哈大笑,起身就走。 一脸的落寞之意。 (本章完) 第162章 万历皇帝只想摆烂! 第162章 万历皇帝只想摆烂! 时值五月末。 北方大地已经开始燥热起来,乾清宫内却还是一片清凉。外边喧嚣尘上,金戈铁马,四处都暗流涌动,唯独这宫殿内丝毫不受影响。 这些宫女太监们各司其职,恭敬地立在自己的位置。 乾清宫乃是宫中守卫最为森严之地,与宫外其他地方隔绝,凡是宫女太监通通由皇帝亲自挑选。 哪怕是冯保这个司礼监掌印,也轻易不敢安插人手。 这日刚过辰时两刻,太阳懒洋洋地爬出云层。 张允修头顶暖阳,顺着阶梯快步走向乾清宫。 金色的阳光洒往下倾泻,垂落到乾清宫屋顶的琉璃瓦上,然后往侧边一折,射向宫下长梯两侧的圃中。 经过阳光映照,内中鲜愈发娇艳动人。 微风和煦,夹杂着泥土和香。 张允修此时无心欣赏风景,只提起袍裆往前走。来到大殿门口,守门的太监恭敬一拱手,直接领着张允修就往里走。 东暖阁内。 万历皇帝端坐桌案前,上边摆着五六份折子。 魏清手中拿着一份折子,尖细着嗓子念道:“山东巡抚陆树德来报: 臣观山东今年春日雨水较少,恐夏日干旱,导致庄稼绝产,百姓流离失所。故臣奏请陛下拨款白银八万两,深挖水井,多建水渠,以防范于未然!” “停停停” 万历皇帝摆手打断魏清,气鼓鼓说道,“这山东海运发达,境内又水网纵横,需要什么多打水井?就算是干旱,那也是只是小部分区域干旱。” 一开口就是八万两白银,真当这银钱是大风刮来的不成? 魏清舔了舔嘴唇,提议道:“皇上,陆巡抚的担忧不无道理,这水井和水渠那是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的大好事儿,应当支持才是。” “那用得着八万两么?”万历皇帝咬着腮帮子反问。 “那四万两?”魏清眨巴眨巴双眼,试探性问。 “发回内阁让张先生票拟.” 万历皇帝不厌其烦,下意识一开口,忽然又想起张居正已经中风。 现在是张四维暂时主持内阁。 于是改口道:“让张四维票拟。” “是。” 魏清恭敬点头应下。 这当儿功夫,张允修被小火者领着走入。 君臣二人见着,万历皇帝豁然起身,“蹬蹬蹬”从丹墀上走下,温声细语道:“允修,张先生的事情朕深感痛心,不过生老病死乃人之常态,你不必过度悲伤。” “多谢陛下宽宥。”张允修抱拳回上一句。 魏清识趣地为张允修搬来凳子,君臣二人坐定,万历皇帝迫不及待问道:“允修,你和朕说实话,你这次出海,捞到多少银两?” 张允修伸出一根手指。 “这是多少?”万历皇帝问。 “陛下不妨猜猜。” “一万两?” “太小气了。” “那是十万两?”万历皇帝瞪圆双眼说。 张居正依然摇头。 总不能是一千两吧? 那这不是白跑一趟了么? 万历皇帝心下惶惑,直勾勾盯着张允修,命令他说道:“朕不猜了,伱快告诉朕。” 张允修不冷不淡,如同说出什么寻常事儿一般:“白银一百万两!还不算奇珍异宝。” “多多少?”万历皇帝以为自己听错,于是瞪圆双眼又问道,“你确定,是一百万两的白银,而不是什么其他的东西?” “臣确定。”张允修答道。 万历皇帝和魏清顿时惊得面庞涨红,一股热意直冲后脑。死亡般的宁静,持续数秒许久。 万历皇帝颤抖着喊道: “魏魏清。” “啊?奴婢在。” “你掐一掐你自己,看看朕是不是在做梦。” “啊?!哎哟。” 魏清得令后,对准自己的大腿狠狠一掐,疼得他泪水直在眼眶打转。 万历皇帝不放心,自己又冲魏清大腿一掐,结果又是一声惨叫响起。甚至,他还让张允修也掐上一掐,确保这不是在做梦。 张允修摇摇头,没有说话。 看来真不是做梦。 万历皇帝低喃一声,胖乎乎的小脸上忽然爆发出狂喜之色。 一百万两,一百万两,这还只是第一批次。 果然和张允修说的那样,这世界上没有比抢东西来得更快的买卖。 在大明国内,他还需要循规蹈矩,事事被那些士大夫牵制。 但到了外边,那就无须顾忌这些。 想要什么,派人直接去抢就是,反正又不是自个儿家里边。 “允修,这次你可算是立下大功了!”万历皇帝拍掌一笑,笑呵呵看向张允修。 张允修面容憔悴,兴致不高。 “允修.”万历皇帝嘴角一抽,喊道。 “陛下,臣有些疲倦,恐在君前失仪,故臣请陛下恩准臣告退。”张允修惨淡一笑,有气无力道。 万历皇帝点点头,殷切希望道:“哦,那你快下去休息吧,千万别把身子累坏了。等过些时日朕亲自去府邸上看元辅。” 张允修一抱拳,转身走出乾清宫。 “魏清,你也下去吧。” “是。” 独自一人坐在乾清宫,万历皇帝有些怅然若失。 他感觉自己好像失去了什么宝贵的东西一般。 最近这一月来,他才体会到什么叫做政务繁忙。 往昔时候,张先生都会把条陈事先写好,该怎么做,调拨多少人,需要多少银两。 事无巨细,写得清楚。 他只肖看上一眼,然后命大伴抄写一份即可。 现在呢? 张四维动不动就是“遵旧制”。 旧制到底是什么?也得有个章程吧。 这家伙倒把事儿一股脑推到自己身上,实在是可恶得很。 要不是他听话,自己可不轻饶他。 想到自己最近忙得都没法和爱妃亲热,万历皇帝气得腮帮子鼓鼓,两对鼻孔如水牛一样喷吐出白气。 想起郑贵妃媚眼如丝美眸,白腻腻的脖颈,茄瓜大小的双峰,以及浑圆而匀称的磨盘。 万历皇帝忍不住小腹燥热,恨不得现在就去找她一亲芳泽。 一阵热风掠入,万历皇帝清醒过来。 低头一看。 桌案上堆了小山般高的奏折! “唉要是允修来当这个首辅就好了,这样朕也能轻松许多,朕也能多些时间陪陪爱妃。” (本章完) 第163章 责任 第163章 责任 屋内,昏暗低沉。 透窗的阳光在空气中形成一道道光束,洒在大理石地板上,白黄交错,一时屋内呈现出一股难得的温煦。 靠里边的楠木丝帐上,张允修满脸疲倦的睁开双眼。 四下张望。 郑喜儿穿着一身红色长裙,正双手趴在床沿,露出半张面颊,睡得正香。 一缕阳光打在她白皙的面颊上,把她滋润得愈发妩媚。 真好。 张允修心中一暖,忍不住伸手去轻抚郑喜儿的俏脸。昨儿个他回来后,只觉身心俱疲,回到家两眼一黑就倒在地上。 迷迷瞪瞪间,有一道柔软温香的躯体把他扶住。 等自己再醒来时,就已在这大床之上。 想来应该是郑喜儿一直耐心陪伴。 许是觉察到大手的温度,郑喜儿嘤咛一声,缓缓睁开一对扑闪闪的杏眼。 二人四目相对,郑喜儿率先惊叫道:“夫君,你可算是醒了,你昨儿个都快吓死喜儿了!” 说着,郑喜儿喜极而泣,浓郁的雾气把她的睫毛浸润。 张允修看得心疼,一把将郑喜儿搂入怀中,拍着她的肩膀安慰道:“夫君没事,夫君没事,以后我少出去走动,就在家中陪陪你。” 郑喜儿却是满脸不信。 她知晓自家丈夫天生闲不住,她也不奢望能一直把他留在身边。她只要张允修能念着她,那就足够了。 想着,她把脑袋往张允修怀中努了努。 感受到佳人的热意,张允修鼻息加重,平静的呼吸变成喘息。 郑喜儿面颊一红,以为他想要使坏,拨动玉手去解自己的衣扣,张允修一把抓住,摇头道:“就这样,让我抱抱就行,我等会儿还有些事情要办” 哦。 郑喜儿乖巧地点点头,脱去绣鞋,把整个身子都怕上床铺。 二人就这样抱着,也不说话,斑驳的光影打在二人身上。 暖暖的,很舒服。 昨日应该是张允修睡得最踏实的一次。 从傍晚时分,直接睡到第二日的傍晚。那种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做的混沌感,张允修自打来京城后,从未体验。 他太累了。 但他知晓他不能休息。 张居正倒了,他这个矮个子现在成了顶梁柱。为了护住家小,他不得不顶着压力,继续往前行进,喜儿,若溪,诸位兄长 他有太多要保护的人。 他现在总算是知晓,张居正此前所面临的压力。 “喜儿。”沉默许久,张允修忽然低头喊道。 “嗯。”郑喜儿抬起螓首,看向夫君。 “伱真好,真美。” “夫君说这些干嘛?” 郑喜儿小脸微粉,都是老夫老妻,还说这些干嘛。 不过郑喜儿却是发现,丈夫这次回来后,脸上笑容少上许多,取而代之的是沉稳。 她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夫君也只是个二十出头的青年。 本该是风雪月,美酒佳人作伴。 结果他却是极少沉溺其中,二人之间一月至多也就五六次行房事。 这对他这个年纪的人来说,可以算得上极少。 张允修强挤出笑容,没有正面回答他,而是动手理了理郑喜儿凌乱的发梢,柔声说道:“好了,该起床了,再睡真成猪头了。” 匆匆洗漱一番,用过晚膳,张允修总算打起几分精神。 他先是来张居正卧室看望一番父亲,然后再踱步到卧室旁边的隔间。 里边,张简修已正襟危坐在深色圆桌前。 张允修跨步上前,张简修抽出一把凳子让他坐定,二人围坐,张允修直接开门见山道:“昨日我进宫去了,皇上那边倒是还好,没什么大问题。” 张简修点点头,又咬牙道:“张四维那边动作不小,他把自己被父亲踹到南京去的王锡爵,邱橓升迁回京。” 起初当他弟弟和自己说,张四维狼子野心之时他是不信。 现在自家父亲刚一病倒,这张四维执掌内阁才不足一月,竟如此频繁地进行官员调动。 虎狼之心,早已昭然若揭。 张允修却是不慌不满,一摆手,示意兄长安心:“本来归京之前,我也心中打鼓。但这回京之后,我却是半点儿都不担心了。” “哦?说来听听?”张简修被弟弟的沉稳一惊,挪动凳子朝他那边一靠。 “皇上需要赚钱,而我能帮他赚钱。还有他不能和百官们直接打擂台,得推一个人出来,替他和百官们打擂台。” “你就是那个人?” 张允修颇为自信地点点头。 他在内宫中有魏清和郑贵妃帮忙,在外边又能继承张居正的政治遗产。最最重要的是,皇帝需要一位朋友,一位能帮他的朋友。 二人年纪相仿,也能玩得到一块去。 自家父亲是工于谋国,拙于谋身。 自己则是先谋身,再谋国。 道理也很简单,若是连自己都无法保全,如何去和实现自己的政治理想? 张简修听弟弟这样一说,心中的担忧散去七八分,感慨道:“现在,连咱都得仰仗你喽,你日后发达了,可不能不管咱这穷兄弟。” “看你这话说的,我是这样的人么?”张允修撇撇嘴,又道,“现在最要紧的是父亲什么时候能恢复正常,只要他恢复正常,那张家才叫高枕无忧。” “是啊,父亲这病来得太突然了。”张简修颇为认同地点点头。 不过倒也不奇怪,自家父亲已年过六十,有此一病,也属天道。还好五弟早有先见之明,早给他请上大夫,并且让他修身养性。 否则,就不只是中风这么简单喽。 想到此处,张简修一阵后怕,后背止不住冒冷汗。 兄弟二人随后又交代一些事情,这时大哥张敬修走了进来,二人忙起身喊上一声“大哥”。 张敬修点点头,示意二人坐下,看着张简修说道:“简修,你也在这儿守了一天,下去休息吧,今夜我来守着父亲就是。” “那怎么行,本来今日该是我来守着父亲。”张简修还不答话,张允修连声拒绝。 “你舟车劳顿,还是多歇歇吧。我是长子,自然要多担负长子的责任。”张敬修把脸一板,摆出长兄的威严来,“难不成,我这个大哥说话不管用了?” 张简修和张允修对视一眼,一拱手,退了出去。 (本章完) 第164章 先下手为强 第164章 先下手为强 鼓过三更,夜凉如水。 此时的北京城除却极少部分地方还在笙歌不绝外,其余大部分地方皆是偃旗息鼓,一片漆黑。 萧瑟的夜风,掠过阒无人迹的街巷。 远处几声犬吠传来,在夜空中游荡,惊醒不知多少人的好梦。 忽然,一队头戴圆帽,身穿襕衫,腰挂长刀的锦衣力士踩着急促的脚步,掠过长街。 领头的是一脸凶煞,怒气冲冲的韩三。 自打他当上千户过后,极少亲自出手。 只不过今日这差事急切,乃是张允修亲自派人上门叮嘱。他不敢怠慢,当即就抄了家伙,直奔办事地点而去。 锦衣卫的脚步声踏过长街,这下原本惊醒的人更睡不着了。看热闹自古是中国人的习性,如今正值多事之秋。 首辅病重。 整个京城是风声鹤唳。 这皇城中尔虞我诈,衙门内金戈铁马。凡是能在京城当官儿的,都有一个特点——喜欢揣摩上边人的意思。 有好事者更是挖窟窿生蛆,恨不得把首辅病重后每篇邸报都翻上百遍, 然后逐一揣摩其中意思,硬是要从中揣摩出什么圣意来。 张允修决心敲山震虎,于是便有了韩三这次行动。 一行人火急火燎地来到崇文街的杨柳胡同前,韩三刹住脚步,猛一挥手,身后的部众一齐停了下来。 眼前的地方极黑,韩三命人点燃油灯。 借助油灯的光亮,才看出一条脏乱狭窄的胡同内,两边密密麻麻挤满一个个囚笼般的房门。 低矮的瓦片,压得这些房屋看不见多余的光芒。 “那间。”韩三问。 “回千户,左侧街边第四间,就是您要找的那人。”一名小旗毕恭毕敬道。 韩三没有说话,快步走上前去,身后众人乌泱泱一齐涌上。一行人来到一处狭窄残破的小门口,不肖韩三发话,一人上前“咚咚咚”敲门。 “开门.开门!” 里边很快传来一声不满的嘟哝:“谁啊?” “巡街铺,核查户口的。” 话音一落,屋内响起一阵混乱声音,然后一阵脚步由远极近,冲里边传递出来。 “枝呀” 大门缓缓打开,从里边探出半个脑袋。 “你就是王德汉?户部仓库大吏?”韩三提着油灯往他脸上一照,问道。 “是我。”王德汉被刺得眼睛一疼,忙捂住面颊回道,“诸位是谁?怎么看着不像是巡街铺的大兵,这么晚找咱干啥?” “还真是王大使啊。”韩三一笑,推搡着王德汉就往里走。 “哎哎哎你们想干嘛,你们想干嘛。”王德汉被人潮裹挟着往里走,口中连连惊呼。 到了小院里边,王德汉才看清来人身上的衣物。 锦衣卫! 没有理会王德汉面上表情变换,韩三扫视一圈,见小院残破,杂物满地,又脏又乱。 他咧嘴一笑,于是忍不住打趣道:“王大使,伱怎么说也是朝廷有品秩的官员,就住这地方?”“咱这个九品官算个屁,京城随便扔下一块砖,都能砸到一片六品官。”王德汉一脸自嘲,盯着韩三解释道。 “可咱听说,你这个九品不一样啊。你可是户部仓库大使,掌管天下贡品入库。据说,给个司郎中给你,你都不换?”韩三一把按住王德汉肩膀,笑吟吟地看着他说。 这户部的仓库大吏虽然只有九品,但位置险要,权力极重。 大明的地方官,除却为牧守一方外。 最最重要的差事就是为朝廷进贡当地的特产。像什么西湖的明前龙井、江西的密云龙茶、云南大甸的象牙、玛瑙,永州零陵香、梅州的白粉、严州的雄黄 这些东西首先就要入户部的府仓。 别看这些知府县令在地方上吆五喝六,到了京城,一个个都成了龟孙儿。若是王德汉不满意,拖上一拖,不给你入库。 得,对皇上不敬,就等着被治罪吧。 所以这些地方官在进献贡品之前,都会先给些好处。 王德汉这差事,油水怎么可能少得了。 韩三一说完,那边的王德汉扯着脖子硬犟道:“咱的权力那都是皇上赐予咱的,权力不分大小,都是为皇上做事,韩千户此言,咱不敢苟同。” “哟,这么说,咱还冤枉你了?”韩三装作惊讶,反问道。 他身后的部众哈哈大笑,用看小丑一样的目光,看向王德汉。 王德汉被这目光刺得不自在,一拧眉,正要开口辩解,韩三猛一摆手,喝道:“把头给我套上,咱让他见了棺材才落泪!” 不一会儿功夫,一行人匆匆来到一处豪华的宅院前。 只见这大门阔一丈五,高一丈四,用的是上等红木,门口还各自伫立着一座大石狮。 一堵高大的灰色院墙,把院内和院外隔绝,看不清里边具体轮廓。 但只从门外的布置来看,里边应该不俗才是。 一达到宅院门口,韩三一把扯开王德汉头上罩子,指着宅院门口说:“王大使,要不瞧瞧这儿?看看是不是有些熟悉?” 王德汉迷迷糊糊,顺着韩三手指的方向一瞥,吓得嘴角一抽。 不过很快他就恢复过来,强装镇定道:“这是哪儿?难不成是韩千户你的宅院。” 韩三笑笑不说话,命人撞开大门,然后像是拎小鸡一般拎着王德汉走入里边。 一行人来到一处库房,韩三一脚踹开房门。 手一丢,把王德汉丢了进去。 他哎哟两声,慌忙着从地上爬起。 这时韩三提着油灯走入,微弱的光亮洒满整间仓库。 可以清楚的看到,屋内整齐地摆放着一箱箱的铁皮箱。韩三看着早已吓得面色惨白的王德汉,露出猎人看向猎物般的笑容。 他随手拨开手边的一处铁皮箱,里边满满当当,堆满晃人眼目的白银。 “王德汉,解释解释吧,这些银子都是从哪儿来的?!” 王德汉颤抖嘴唇,手足无措,连声辩解道:“这这谁啊,谁把这么多银子放我家库房里的,这一定.一定是有人在陷害我!” “现在承认是你家房子了?!”韩三红着脸咆哮道。 屋内的光线不亮,韩三的面庞看着格外狰狞。 王德汉双手捂面,蹲在地上痛哭起来。 (本章完) 第165章 铁骨铮铮王德汉 第165章 铁骨铮铮王德汉 昏暗潮湿,阴风阵阵。 锦衣卫北镇抚大牢内,韩三一人独坐在正中的方桌前,桌上摆着一桌酒菜。 左右两边的刑房内,各自有惨叫声传来。 腐臭的味道夹杂着血液的膻臭味,传入到韩三鼻腔。 韩三不管不顾,拿起筷子,自顾自扫荡桌上的酒菜。不一会儿功夫,原本满满当当一桌酒菜,变成了一片狼藉。 拍了拍肚子,韩三端起酒壶为自己斟上一杯,一仰脖儿喝了。 “来人!” “三爷!”立即就有一名旗滚瓜似地从一旁跑来。 他见到韩三,立时毕恭毕敬站在原地,等候韩三发号施令。韩三觑了他一眼,侧着身子问道:“王德汉招了没有?” “招了一些,这是他招供他索贿的名单”小校说着,从怀中拿出一张带血的供纸。 韩三接过一看,粗略一扫。 发现这上边大半是户部的官员,其余还有吏部的某些险要官职。上至侍郎,下至司主事,这王德汉几乎都有打点。 这下,他可以用这份名单来做做文章了。 “带咱去看看他。” “是。” 审讯室内,王德汉颤抖身子,蜷缩在东边墙角。在他左边的墙壁上,摆满各种刑具,上面还沾染着上个犯人所残留的血液。 腥风阵阵。 他本就是个贪生怕死之人,被锦衣卫一逮住,不肖用刑,先吐为敬。他深知锦衣卫刑法的厉害,硬扛着毫无意义。 反倒让自己受这些皮肉之苦。 正想着,审讯室大门缓缓打开,一抹光亮投了进来。 他捂住双眼看去。 韩三大马金刀地快步走入,身后的小旗识趣的为他搬来一把太师椅。 韩三坐定,翘着二郎腿,晃了晃手中的名单打趣说:“王大使,你可真是为官清廉啊。” “千户.”王德汉可怜兮兮,站起身子往前靠,一旁的小旗冷声喝道:“蹲那儿,谁让你起来的?” 王德汉吓得打了个哆嗦,愣在原地,一脸局促不安。这时韩三笑了笑,一招手,示意他上前说话。 几步走上前,王德汉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求饶道:“千户,小人该说的都说了,还望千户看在小人识趣的份上,绕过小人这次。” “小人回去后,必有厚报。” “哦?什么厚报?”韩三心情大好,也乐得逗一逗这家伙。 王德汉站起身子,把嘴边凑到韩三耳门边说:“小人.小人在通州还有,江南都还置办了三千亩的土地。” 韩三两眼放光,对王德汉投去一个懂事的眼神。 反正这人也是必死之人,这土地不拿白不拿。 今晚上的差事没白干,今晚的差事没白干哇! 知晓还有好处拿,韩三打起几分精神,问王德汉:“东西呢?” “被小人藏在官仓府库的值房里边,本打算等小人考核期满,再行一并带走的。”王德汉毕恭毕敬地回道。 韩三记下,又盯着王德汉问:“听说,你这个大使,是走了当今首辅的路子?” “啊不是,啊是。”王德汉吓得语无伦次。 “到底是还是不是?” “不是。”王德汉一口咬定。 他当这户部的仓属大吏虽和代首辅有些瓜葛,但绝对不能把他牵扯进来。二人同属山西人,凭借着这一份乡谊他搭上张四维的管家。张全。 二人一见如故,通过张全的运作,他这才如愿得了这极有油水儿的肥差。 得了这差事后,王德汉一边笼络京中官员。 对于那张全也是没敢怠慢,吃喝嫖赌,纸醉金迷,二人把京中好玩的地方,通通耍了个遍。 一来二去,二人几乎成了穿一条连裆裤的亲兄弟。 “伱不老实啊。”韩三摇摇头。 缓缓站起身子,转身往审讯室外奔去。 王德汉急了,一把拽住韩三的衣角,哀嚎道:“哎哟,我的三爷,小的所说,句句属实,绝不敢欺骗您啊。” 韩三猛然挣脱王德汉,疾步往外走,跨步走出门槛时,回头道:“你想想咱为啥找你?好好想,想清楚了,咱给你一个晚上时间考虑。” 韩三回到家时,已经是五更天时分。 他简单洗漱一番,拖着疲倦的身躯,来到妙兰房中歇息。自打从艾能那得了这佳人之后,韩三对原先的小妾是食之无味。 除却发妻外,也只有这女人能让他感到如此舒心。 跨步来到床前,褪去衣物,韩三掀开被子钻了进去。首先钻入鼻腔的是一阵,热浪滚滚,洋溢着女子幽香的美妙气味。 紧接着,一具柔软似,燥热如火的美肉贴靠上来。 佳人投怀送抱,韩三岂能拒绝? 深更半夜,干柴烈火。 一番云雨过后,妙兰面色潮红,香汗淋漓,吐着兰香伏在韩三的胸膛。韩三不光不觉劳累,心中郁闷还一扫而空。 “妙兰。”拍了拍佳人滑腻腻的粉肩,韩三柔声喊道。 “嗯?” “你说,是咱厉害还是郝仁那死胖子厉害?” 此话一出,妙兰的脸红得更猴屁股一样。经过夜色的衬托,更是红得惊人。 她咬着嘴唇,一脸气鼓鼓。 男人果然没一个好东西,作践女人就算了,还老喜欢问这种不要脸的问题。 “怎么不说?” “当然是三爷你厉害。” 妙兰见男人追问,只能笑吟吟地回上一句。 这下,韩三得到极大的满足。他哈哈一笑,紧紧把怀中的这团湿漉漉的美肉抱住,恨不得把她融化到自己身体去。 许久之后,韩三才开口说道:“妙兰,给我生个儿子吧。我夫人生嫣儿的时候伤了身体,大夫说她此生再也无法生育。” 妙兰媚眼如丝,挥动洁白藕臂勾上韩三肩膀,吐息如兰道:“小女子就在这里,能不能生下儿子,那就要看三爷你的本事了。” 只这一撩拨,韩三又窜起邪火。 二人云雨之后。 互相紧紧抱着彼此,进入睡梦之中。 等到韩三醒来时,天已经大亮。 他一拍脑门,暗骂自己一声,推开搭在自己身上酣睡的妙兰,拿起衣物就往外走。 这时忽然有小旗来报,刑部的一名员外郎,竟要把王德汉带走。 韩三哪里肯答应,直冲冲奔着衙门就去。 (本章完) 第166章 下次多带些人 第166章 下次多带些人 等到他赶到衙门时,刑部的差吏目牙牌已挤在外边。 为首的是一名约莫四十挂边,身材高大,一脸威武的官员。 唤做王雷,山西人。 却说昨日王德汉被抓之后,张四维的管家张全很快收到消息。他深知里边干系重大,于是赶忙来找自家老爷,竹筒倒豆子般把事情抖搂清楚。 张四维听罢,一阵火大,破口大骂道:“我刚登上这首辅之位,你就敢在外边惹是生非,现如今这人被抓,你就等着被治罪吧你。” 张全一脸委屈。 这也不是您代首辅之后才干的啊。 而且他得的大部分钱财,可都给了您。您现在倒提起裤子,那说话真叫一个硬气。 虽然心中委屈,但张全表面依旧只能恭敬地说:“老爷,这王德汉掌管户部仓属,以往都还算恭敬,对您那是没有半分怠慢。” “伱拿他多少钱了?”张四维直接问。 “我我没有。”张全连连摆手。 “哼,还敢说谎。”张思维一挥袖,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又道,“你别以为我不知晓,你上月又娶了一房小妾,还在宛平置下上百亩土地。” “说说看,你哪来的钱?” 张全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身体抖得和筛糠一般:“小的知错,小的知错,小的再也不敢了,小的再也不敢了。” “哼,咱家缺你那点儿钱么?还打着我的名声,四处招摇撞骗。”张四维一拂袖,怒气冲冲从椅子上站起,一脚踹向地上的张全。 他家世代经商,早已富甲山西,需要那点儿银子? 张四维深知官场险恶,张居正在位时他是如履薄冰,轻易不敢让人抓住把柄。 没想到千防万防,家贼难防,今日儿个栽倒家仆身上。 他正愤怒间,张全从地上爬起,痛哭流涕道:“老爷,此次不光是我一个人,这王德汉能在这位上待得如此稳固。京城十八大衙门里,大半人都受过他的恩惠。” “那就让锦衣卫查,查个水落石出!” “老爷,不能啊,这锦衣卫就是张家兄弟的后园。要是由得他们来查,他们必对您的门生吹毛求疵,对张家故旧视而不见。” 张四维何尝没有这个担忧? 这是他刚刚代首辅的第一个月。 官场向来都是望风而行,顺势利导。 京城中的官员最好的就是“揣摩”,一旦他一上任丢了面子,那之后他这个首辅怕是举步维艰。 “你先下去吧,此事你无须再管,我已有决议。” “是。” 张全起身就走,张四维忽又喊上一声:“慢着。” “老爷还有事情?”张全转过身,毕恭毕敬地回到原处。 “去邱侍郎府上,把邱侍郎给我叫来。” 邱橓赶到时,已是四更天时分。 他是嘉靖二十九年的进士,今年已经六十多岁,但因为修身养性的缘故,看起来也就五十多岁。 二人在书房内坐定,张四维俱以前言告之。 邱橓听罢,两道发白的眉毛一耸,皱着眉头问:“元辅想要仆怎么做?” “秉公彻查,咱刚刚接手在宰辅之位,正准备找个人开刀。没想到这锦衣卫抢在咱前边,把王德汉这个小苍蝇抓了出来。”张四维朗声回答。“元辅,这王德汉虽是只小苍蝇不假,但背后一定有许多大老虎。”邱橓摇摇头,带着几分担忧说,“如果是蚊子可以一群一群打。” “老虎可是要吃人的,如此大费周章,京城官场必定震动。” “那你说该怎么办?”张思维问。 “您先下一道调令,把人从锦衣卫提到刑部,剩下的事情再从长计议。” “好,我明日一早就以内阁的名义,下达调令。” 王雷见着韩三,也不废话,直接拿出刑部的调令。 韩三接过一看,一咧嘴,不屑笑道:“不好意思,这咱这锦衣卫归属皇上管辖,要提人,得拿皇上的圣旨。” 说罢,他把刑部的移文拍回王雷胸膛。 “韩千户,你真一点儿面子都不给?”王雷冷冷盯着他,反问道,“咱问你,如果这是张居正张首辅下达的移文,你锦衣卫敢不听号令么?” 韩三没有答话,像是看傻子一样看着他。 要是张老首辅还在,那他自然不敢怠慢。 只可惜这张四维屁股都没坐稳,就开始动这些歪心思,他韩三椅子背后的人,不痛快。 那他自然也不能让张四维痛快。 王雷见他如此,高举移文,对身后的官差喝道:“首辅有令,王德汉贪赃枉法,罪大恶极。此案特交由刑部查办,若是有人胆敢阻拦,格杀勿论。” 和我玩这个是吧? 韩三面容一冷,冲一名小旗喊道:“去叫人,谁他娘的敢硬闯,打死了不算!” 不一会儿功夫,北镇抚司的大门里边涌出一大队全副武装的卫士。一冲出来,立刻把王雷带的人围在正中。 “干什么,干什么?你们锦衣卫想造反吗?”王雷气得鼻子都歪了,粗着脖颈骂道。 “造反的不是我们,而是王员外你。”韩三抱着膀子,笑呵呵回答。 “这可是首辅的调令。”王雷扬了扬手中的调令,一脸义愤填膺。 “代首辅。”韩三提醒道。 两方人马对峙在一起,谁也不敢先动手。 场面一度极其尴尬。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把目光都移到两位领头者身上。 王雷骑虎难下,暗骂道:这他娘的韩三真是个铁头娃,本以为有首辅的调令他能服软,这下好了,把老子架在这儿了。 原以为能讨新首辅的欢心,结果吃上这么一口屎。 韩三看出他内心窘迫,倒也不着急。 反正丢脸的不是他,他急个什么劲头? 他一脸悠闲,命人去里边搬一把太师椅出来,一屁股坐在上边。因为是六月天,这日头今日还偏毒得吓人。 不一会儿功夫,两边人面容泛红,豆大的汗珠顺着面颊留下。 “哼,这事儿没完!”抹了把脸上汗水,王雷发下狠话,转身就走。 “下次来的时候多带点儿人!” (本章完) 第167章 老虎苍蝇 第167章 老虎苍蝇 锦衣卫隶属于天子。 哪怕是内阁都无权调动,这也是韩三的底气。 笑着走进监牢,韩三一步一摇地来到桌案前坐定。 不一会儿功夫,负责的小校推搡着王德汉快步走出,韩三笑着问:“想好了么?王大使。” 王德汉点点头:“一切全凭千户调动。” 经过一夜的思索,他才明白。 他这是陷入到大人物之间的博弈之中。 不管怎么选总归是要得罪人,那倒不如选个让自己舒服的一边。想通这一层过后,王德汉连夜又修改了一份口供。 上边的人大多数是张四维的门生故旧。 韩三接过一扫,顿时大喜过望。 “好好好,快去给王先生弄只烧鸡来,看看都给饿成啥样了!”韩三一把将供纸收好,然后匆匆往外奔走,走到牢边不忘回头说道。 张大学士府邸。 张允修和韩三在偏厅落座。 经过这几日的休整,张允修总算是恢复些气色,脸色也开始红润起来。 韩三见到,先是声音恳切的恭维一句,才禀报道:“公子,这是王德汉的供词。” 说着,他从怀中拿出一份四寸见方的宣纸。 张允修接过一看,眉头忍不住蹙成两个疙瘩,沉着声音骂道:“韩三,你好没脑袋。你瞧瞧这上边的人,全是张四维的晋党,这要是传了出去,还以为你们党同伐异呢。” 一向善于察言观色的韩三这次拍到马蹄子上。 顿时老脸臊得通红,他看着张允修,小心翼翼地试探道:“那公子的意思是?” “查,无论是谁,都查清楚喽。这事儿动静闹得越大越好。”张允修猛与拍掌,嚷道,“就从这个小萝卜开始,看看能带出多少泥来。” 韩三一愣。 若是照大了核查,整个京城十八衙门有几个干净? 俗话说,上梁不正下梁歪。上有所好,下必盛焉,这上边的名单不过是些小虾米。 真正的大人物,可都还没出现。 “公子.属下有话要说。” “讲!” 韩三点点头,一股脑把心中想法说了出来:“这贪腐自古以来便有,当初洪武皇帝杀贪官够厉害了吧?剥皮实草,‘空印案’,‘郭恒案’哪个不是杀得人头滚滚?” 可是有用吗? 今儿个早上杀完一批人,下午的时候换上另外一批人继续贪污。 张允修打断他,反问:“难不成,还放任他们贪污不成?” “不不不”韩三一摆手,继续道,“小的意思是,对于蚊子可以一网打尽。对于老虎却是不能一起打,而是得一只一只打。老虎那是要吃人的,最好是能够敲山震虎,杀鸡儆猴即可。” 说到此处,韩三只觉嗓子冒烟,张允修推了推手边的茶杯。 韩三接过茶杯,端在手中,咕咚咕咚顺着嗓子眼灌了下去。 事后他伸出手臂一抹嘴儿,又小心提醒道:“现在元辅身体抱恙,这时公子更是应该维护稳定才对。” 张允修知道韩三要说这话,他也知晓,这的确是个说服自己的好理由。 不过他并没有答应下来,只感慨道:“咱就是怕这些老虎胆子大,杀这些小鸡不顶作用。” “公子三思。” “行了,我都知晓,这份名单先放伱那儿。” 韩三点点头,抱拳道:“小的告退。” 他一离开,张允修紧闭双眸,靠在椅子上权衡利弊。如今是张四维执政,他所作所为就是为了给他添堵,若是能够再有些别样收获。那再好不过。 这查贪污就是其中一件。 只是这贪腐说起来好查,但往后一深挖着实吓人。根连着根,如同老树的藤根一般,这查着查着保不准就能查到自己身上。 透窗的阳光形成一道道的光束打在脸上,刺得人眼睛一疼,张允修张开双掌挡住。 这时,郑喜儿挪动莲步,款款走了进来,手中还提溜一个三层小食盒。张允修嗅到香味,缓缓睁开双眼,展眉笑道:“你怎么来了,萱儿又睡下了?” “嗯。”郑喜儿微微颔首,就势把食盒放下,说道,“这是我亲手为夫君熬的冬瓜裙边汤,夫君最近操劳过度,长此以往身体肯定受不了。” 说着,轻车熟路地为张允修舀上一碗。 张允修接过,一仰脖儿喝了,只觉四肢发暖,浑身上下元气冲足。他顿时胃口大开,又命郑喜儿为自己盛上两碗。 一连好几碗,张允修才再度躺回靠椅。 郑喜儿缓缓走到他背后,拨动纤纤玉手,小心为丈夫按捏。一边按捏,郑喜儿一边嘟哝着嘴儿,气呼呼地看向丈夫。 但见他敛眉凝神,木头人一样坐在那里,毫无表情。 自打丈夫回来后,一直都是这样。 也不和她多说些什么,把所有事情都埋心里边。 这年纪轻轻的,眉头上的就蹙成一个大大的疙瘩。 “夫君可是有烦心事儿。” “没有。” “骗人。”郑喜儿玉鼻一皱,又道,“你说谎的时候,眼睛眨得比往常快。” 张允修闻声,一把拽住郑喜儿玉手,把她揽入怀中,盯着她的双眼谑道:“那你说说,我现在有没有说谎?” 二人四目相对,郑喜儿仰着脖儿丝毫不让。 “夫君,喜儿也是你的侍妾,现在徐小姐还未进门,喜儿也算这个家的小小半个女主人。你有什么事情可以和喜儿说的。” “不用。” “说说嘛。” “那好吧。”张允修怕她一直烦躁自己,于是就一股脑说了出来。 听罢,郑喜儿也深感棘手。 此前他手下的管事贪腐,她也只能敲山震虎,轻易不敢动大干戈。这会儿丈夫竟是要和代首辅打擂台,查贪腐。 这可是捅破天的大事儿。 她缓缓从丈夫怀中支起身子,小心翼翼道:“夫君,此事韩三说得不错。一定要慎之又慎。哪怕是抓了这一批,下一批一样很快出来。” “再说,寻常人家逢年过节都还有礼物往来呢。官员们有些礼物上的来往,也属正常。” 张允修沉默着没有说话。 起初他只是想着恶心恶心张四维,抓一个他的马前卒,掉掉他的面子。怎料仅仅只是一个九品官,就能带出这么大一堆泥。 可以想想。 京城官员得烂成什么模样? 虽然他知晓贪污无法从源头上根除,但总得杀杀这股邪气。否则,当贪污成为常态,不同流合污者反倒成为异类。 这政治生态还能看么? 正想着,门外的仆人忽然来报,说是宫里边的魏清求见。 他这个时候来干嘛的。 张允修心中暗自疑惑一声,然后冲外边的仆人吩咐道:“你把魏公公带去客厅,我随后就到。” (本章完) 第168章 拿我冲喜是吧? 第168章 拿我冲喜是吧? 换上一套见客的衣物后。 张允修来到自家大厅,里边魏清早坐着等候。 二人见面先拱手作上一揖,然后各自拉开坐定。 一落定,魏清便把今日午间时分,在乾清宫发生的事情一一与张允修道来。 却说今日刚过辰时三刻,万历皇帝正处理奏折。 忽然听到外边传来一声尖细着嗓子的呼喊“太后驾到”,万历皇帝知晓母后来了,连忙走下桌椅,垂手站立着等候。 不肖片刻功夫,李太后一身素裙,款款走了进来。 “母后。” “坐吧。” 母子打了个招呼,各自坐在绣榻上,中间只隔着一个插玫瑰瓣的元青。 觑了眼已经长成的儿子,李太后心中欢喜。 那种感觉,就像是自己酿制的老酒,哪怕是只浅尝一口,其中的醇厚就让她陶醉不已。 同时她也有些担忧,有种抓不住这孩子的恐惧。 她沉吟片刻,才道:“皇儿,张先生病了。张先生为这个国家操劳至此,你这个当皇帝是万民表率,应当拿出一个章程来,免得让天下士人寒心。” “母后教训得是。”万历皇帝一点头,赶忙说道,“朕打算等张先生身体好些,再去他府上看望,到时候母后可以随儿臣一同去。” “我?”李太后说着,好看的面颊上不自觉一烫。 很快,她便咬着嘴唇,连连摇头:“哀家一介内妃,就不便和你一同出去了。” “也好,儿臣去看看张先生,到时候回来告诉母后也是一样的。”万历皇帝眨巴眨巴眼睛,大包大揽地说道。 李太后点点头,又继续道:“首辅病重,哀家打算派遣内侍,前往名山大川中的佛门前去为首辅祈福。皇帝觉得如何?” 对于自家老娘,万历皇帝哪敢说半个“不”字? 反正又不是让自己去给他祈福,一群内侍去了也就去了。 几乎没有任何迟疑,万历皇帝当即点头应道:“母后这提议甚好,儿臣这就派遣宫中大内,前往天下名山大川,拜佛求道,为张先生祈福。” “如此甚好。”李太后含笑点头。 “对了,张先生的小儿子马上要与徐家女儿成亲了吧。” “是,今年秋日。” “依照着咱看,也不用等这么久,七月就有吉日,不如就让她们二人早日完婚。” “母后.” 万历皇帝瞪圆双眼,脑瓜子嗡嗡作响。 人家老爹还躺在床上呢,现在成婚,还不得脊梁骨被人戳烂? 李太后丝毫没有理会儿子的质疑,而是自顾自说道:“儿子成婚这是天大的好事,说不得这喜事一来,张先生的中风,一下就好了。” 张允修听魏清说完,也是和万历皇帝一样。 脑瓜子如同被重锤敲上一锤,止不住嗡嗡作响。 李太后这是要拿自己的婚事,给自家老爹冲喜呢。这简直太荒唐了,但这毕竟是太后和皇上的旨意,他如何能够拒绝? 小呷了一口茶水,一旁的魏清站起身子,对着乾清宫的方向一拱手:“张司丞,这可是皇上和太后的恩典,皇上与太后赐婚,除却公主和皇子外,谁能有这殊荣?” “就没得商量?”张允修反问。 “没得商量,张司丞早做准备吧。” “魏公公。” “张司丞请说。”张允修盯着他的双眼,然后壮着胆子问:“魏公公在内宫多年,可曾贪污过?” 啥玩意? 魏清一愣,似乎以为自己听错了。于是他颤抖睫毛,再度问道:“张司丞刚才问的是什么?” “你可曾贪污过。”张允修又把此前的话复述一遍。 这下魏清听清楚了,他猛地摇晃脑袋,跟个货郎鼓似的:“没有.没有绝对,咱跟在皇上身边,整日受到皇上耳熟目染,怎么可能去贪污那些小钱。” 不过,倒是有些朋友,偶尔送些小礼盒罢了。 朋友之间的礼物,算什么贪污? 张允修察言观色,心中已清楚七八分。 看来这贪腐问题,是该好好肃查一番,不过他还不能主导,而是在这风雨中把握好进退。 想通这一层,张允修一笑,从腰间掏出一袋银元:“辛苦魏公公亲自跑一趟了。” “哎哟.哎哟这个使不得,这可使不得。”魏清连连拒绝。 “这有什么使不得?这乃是惯例。这钱公公若是不拿,咱反倒是做了恶人。” “这钱.不算贪污吧?” “不算。” “那咱可就拿了。” 魏清嘿嘿一笑,接过银元踹入兜中,又提醒道,“公子在翰林院中也待了两年,明年春日您可就要出馆了,怎么也得去一去的。” “您这样,陛下那边可不好看。” 张允修一拍脑门,才想起这事儿。 自打万历十一年春日过后,到现在十三年夏,他是一次翰林院都没去过。 上次与申用懋见面,申用懋还提醒过自己。 他答应得好好的,不过事儿一多,这事儿又搁置下来。 “多谢魏公公提醒,等小子忙完手头事情,立刻就去翰林院报到。” “好,那咱等着喝张司丞这杯喜酒喽。” 魏清咧嘴一笑,转身踱步而走。 另外一边。 张四维得知刑部没提到人,气得跟个斗败的公鸡一样。 一个个小小的锦衣卫千户,竟然敢藐视首辅的权威,这是谁给他的勇气和胆魄? 张居正给他压力就算了。 现在一个千户都在他头上拉屎拉尿! 想到这里,往日里的积怨瞬间爆发,他猛一抓住茶杯,重重往地上一砸。 “砰”的一声。 瓷片四射,浓郁的茶香从地面弥漫而出。屋外的丫鬟们吓得身躯颤抖,面如土色,噤若寒蝉。 这时邱橓打外边走了进来。 他一挥手,命丫鬟打扫干净瓷片,自己则是一屁股坐张四维的左手边。一坐定,邱橓率先开口说道:“元辅,刚才张诚那边来消息了。” “说是皇上要给张允修赐婚。” “好哇,好哇,皇上和太后果然对张家恩宠啊。”张四维丧败似地说道。 “这也是难免的事儿,张允修出海这次足足带了一百万两银子回来。”邱橓小心答道。 张四维眼神闪出一丝阴翳,最终没有说话。 (本章完) 第169章 没打出去的牌,才最具威慑 第169章 没打出去的牌,才最具威慑 这些日子,张居正的党羽不停来张大学士府邸探望。关心者有之,担忧者有之,恐惧者有之。 元辅病了,这病能不能好? 什么时候好? 这些官员心中是十五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 为了保证张居正不被打扰,同时防止恐慌蔓延,张允修一一谢绝见客。 一连安静两三天。 这日早间时分,一抬杏黄色锦绣围栏的四乘暖轿,缓缓驶入张大学士府邸的轿厅。 一落轿,从里边弯腰走出一名约莫六旬的老者来。 只见他中等身材,两颐丰满,身材微微发福,但依旧难掩这一身的贵气。 那是任吏部尚书,王国光。 却说几日前,王国光听闻张允修把王德汉抓住,严刑拷打,得了一份名单。他深知其中干系重大,一直想找个机会来提醒。 偏偏一直没寻到什么机会。 一来他并不想挫败这个年轻的激情,二来现在京城早已风声鹤唳,他又不想事态继续扩大。 两种复杂的矛盾交织下,他反倒有些举棋不定。 对于这位代首辅张四维,他也只是有些同乡之谊。 比起和张居正多年友谊,王国光自然更倾向于张家。尤其是这位代首辅一上任,立即拔擢了此前被张居正贬官到南京的几人。 如此多事之秋,王国光自然心生警觉。 昨日,皇帝赐婚的消息传遍京城官场。 这无异于是给张家以及亲近张家的官员,莫大的信心和勇气——张家依旧简在帝心。 同时,王国光也知晓和张允修谈谈的时机到了。 被游七领着来到书房,王国光往里一瞧,张允修早站在里边等候。二人见着,张允修抱拳行上一礼,招呼王国光坐下。 以主宾之礼坐定后,王国光也不废话,直接开门见山道:“贤侄,你有心为国分忧是好,不过有时候办事儿也得注意分寸,如此多事之秋,还是稍安勿躁为好。” “叔父是来替那些官员求情?”张允修侧着身子反问。 王国光连连摆手:“不不不某也知晓这官场之弊。贤侄你虽有圣眷在身,但论起身份来,不过是翰林院一学士,如何担得起如此重任?” 这等事情,哪怕是张居正处理都要慎之又慎。 张居正不知道贪腐么? 八成是知道的。 那为何不管? 王国光也为官接近四十载,经历过夏言,严嵩,徐阶,高拱、张居正等五位首辅。 他哪里不知晓,这天下的官员真若细查,哪里经得住查? 就拿严嵩来说,都说他是巨贪。 可抄家超出来的财货,远不如张居正的老师徐阶富庶。 所以,王国光断定。 眼前这年轻人这是要整人。 “有何担不得?”张允修一笑,又道,“再说此事于我有何干系,这些日子我足不出户,时常侍奉父亲身边。锦衣卫隶属于皇上管辖,人家想要如何,我又管不住。” 张允修的意思也很简单,这事儿和我没关系。“贤侄,你糊涂!”王国光一瞪眼,责怪道,“整个京城谁人不知晓,那韩三是伱的夹袋人物,他出手那就是代表你的意思。再往深里说,就是代表首辅的意思。” 说到此处,王国光猛咽一口唾沫,继续道:“你想想看,若是你抓住的全是张四维的党羽,这传出去,让那些清流,让天下官员如何看元辅?” 众口铄金,金必削之。众人推墙,墙必倒之。 这事儿他要真干了,张允修可就成了众矢之的。 张允修不慌不忙,他先是冲这位老部堂一笑,然后说道:“世叔放心,我马上就要大婚,自然不会在这段时间闹出大动静,有什么事儿也得等之后再说。” “之后也不行,这事儿只能元辅才能办得了。” 张允修摇摇头,没有说话。 经过这几日的思索,他觉得这王德汉的名单,其中大有可为。 同时他也悟出一个道理:这打出去的底牌,那就不叫底牌,只有攥在手中,那才叫底牌。 高手过招,谁先把底牌亮出去,谁就是被动的一方。 他只要紧紧抓这份名单,不说查,也不说不查。 这就是一把达摩克利斯之剑,悬挂在这些官员的脑袋上,让他们每走一步都如履薄冰。 王国光还待开口,张允修率先开口说道:“世叔可还记得,当年海瑞抬着棺材辱骂嘉靖皇帝,皇帝勃然大怒,命人把这位清流下狱?” 听到这话,王国光明显一愣。 海瑞这事儿当时他正在朝中,如何不知晓?当初海瑞仗义执言,世宗皇帝大怒,当即命人把海瑞打入死牢。 若非底下官员使出“拖”字诀,海瑞怕是凶多吉少。 等等 拖字诀? 王国光想到什么,他缓缓抬起脑袋,苍老的眼睑里忽然射出一道精光,看向张允修。 张允修点点头,答道:“侄儿说了,现在侄儿马上要大婚,不想再去管这下腌臜事儿。至于之后什么时候再提此事,那侄儿就不知晓了。” 王国光一点头,冲张允修投去复杂目光。 其中既有对张允字政治手段成熟的赞许,也有对受到欺骗的不满。 他此前那副模样,完全就是愣头青,摆明了要和斗个鱼死网破。今儿个忽然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反倒让他白跑这一趟。 不过若是张允修知晓王国光心中所想,那可就要大呼冤枉了。 他做出这等决定,那也是昨日皇帝和太后赐婚,才真正悟出来。来日方长,他不过二十多岁,皇帝也才二十多岁。 张四维垂垂老矣,他又何必与之争这一时之气? 二人各怀心思,沉默数秒后,王国光觑了眼外边天色。 但见天色正好,于是他笑着提议道:“今日天气不错,贤侄不如把元辅推出来,晒晒太阳也是好的。” “多谢世叔关心。” 张允修抱拳拱手,与王国光一道折返回张居正的卧室。 里边的大床上,张居正瞪圆双眼躺在上边,旁边还坐着五姨娘。 张允修简单和五姨娘说上两句,五姨娘点点头。 众人便一齐发力,将动弹不得的张居正抬了出去。 (本章完) 第170章 佳人南来 第170章 佳人南来 一晃过去半月。 距离张允修的婚期越来越近,张居正的病情也逐渐好转。 由原先的动弹不得,到现在能动弹几根手指,短短的恢复,看得张家兄弟欣喜若狂。 同时,随着张允修的以不变应万变,导致张四维那边一直紧绷着神经。 那感觉,估计和老师上课抽查作业,结果自己没做的滋味一样。生怕自己被点到,然后在心中默默祈祷:千万别点到我,千万别点到我。 这些日子,那些原本衙门里的要职也不敢嘚瑟了。 青楼不去了,酒宴也是能推就推。 往日里这些官员见了谁,都把脖子仰得跟个昂头公鸡一般。现在不一样,这些显僚大吏们见了谁都是陪着笑脸,就跟弥勒佛似的。 京城官员们噤若寒蝉之时。 一乘车队缓缓从江南驶入北京城。 最前边的是一辆马车极为阔气。 乃是四匹骏马所拉,高一丈二,长一丈五,宽一丈,通体用极为名贵的香樟木所制。 又在马车四周修筑围栏,上边点缀以上等蜀锦。 马车的后边,还陆陆续续跟着上百名仆人以及五十多辆马车。 京城百姓见着,纷纷围拢两边,对着车队指指点点。 “这是哪家的车队,这么阔气?” “是啊,就连下人穿得这衣裳都是不俗哇。” “嗐,这你就不知晓了吧,这是松江府徐家的车队。”人群中一名颇有些学识的老秀才一捋胡须,颇为自得道,“徐家都知道吧?徐阶老大人的子侄。” “啊,我知道了,这是徐家送大小姐来和张家公子完婚。” 听到这话,一人猛拍脑门,激动第叫嚷道。 这下所有人的反应过来。 这两家的婚事,那在京城可是大大的盛况。尤其是现在首辅病重,次辅代行首辅之职,如此关键的节骨眼皇帝赐婚。 其中意义不言而喻。 简在帝心! 霎那间,人群中便响起酸溜溜的声音。 “唉,我咋就没个好爹呢。” “哈哈哈就你那尖嘴猴腮的模样,也不撒泼尿照照,你有那命么?” “咱喜欢想,伱管得着么?” 两边的百姓喧闹不止,差点堵塞道路。幸好韩三早早领着锦衣卫,并着五成兵马司的人维护秩序。 这才让车队正常通行。 车队最前的马车里边,徐若溪一身素裙,乖巧地坐在柔软的绣榻上。在她的旁边,一身豆青色的小豆芽绿萝,则是一脸兴奋。 这儿瞧瞧,哪儿看看。 这是还是绿萝第一次来北京城。 以往的她莫说京城,就是南京城也极少能去,想着以后要和小姐生活在这大城里边。 绿萝自是喜不自胜,嘴上一直不停叨叨。 “小姐.小姐,你看那楼好高啊,这街好宽阔,还有那边,那边。”望着如同麻雀一样叽叽喳喳的绿萝,徐若溪秀眉往上一蹙,嘟哝道:“绿萝,这儿是北京城不比华亭,大学士府也不比咱家,你若是再这么没规矩。” “犯了事情,我可饶你不得。” 绿萝闻声,冲徐若溪一吐舌头,做了个鬼脸。 然后挪动莲步坐到徐若溪身边,抱着自家小姐的胳膊撒娇道:“我知道小姐最疼我了,怎么可能对绿萝用刑,是吧,小姐。” “你呀。”徐若溪伸出手指头重重一戳绿萝额头,笑骂道,“你就知道欺负我心善,再说这诺大的府邸,也不是我一人能够做主。” “你要是落到那位的手中,哼哼,可有得你受的。” 徐若溪口中的那位,自然就是张允修的第一个女人,郑喜儿。她早在松江时就知道这女人的手段,精通算术,颇有手段。 张允修麾下的生意,大多数都是交由她打理。 短短两年时间,不光把手下人治理得服服帖帖,这生意也是蒸蒸日上。 整个京城的商贾见了,谁人不喊她一声“郑娘子”? 若不是这女人身份低微,又只生下一个女儿,她还真有不小的危机感。 绿萝听到自家小姐提起郑喜儿,小嘴儿撅得能挂酱油瓶,抱怨道:“姑爷也真是的,为何要让一个侍妾去掌管这么多生意。” 说完,她又话锋一转,撺掇道:“不过现在有了小姐,这些生意应该交由小姐来掌管才是。” 徐若溪掩唇一笑,摆手拒绝道:“我并不精通此道,若是强行抢夺过来,万一管理不好,不光自己受累,而且还恶了夫君。 不如大度一点儿,把这财货直接送与喜儿管就是。” “小姐.” “女人最要紧的是要抓住男人的心,我不争不抢,为他生儿育女,他自然也不会亏待我。”徐若溪说着,勾着脑袋,白皙的面颊上浮现出一抹好看的红潮。 一行人摇摇晃晃。 最终来到富贵街尾的徐家大宅。 徐家富庶无比,在京城自然也是有宅院的。 车队一停,韩三立刻快步来到马车,恭敬喊道:“夫人,咱们到了,还请夫人先在这儿住上些日子。夫人若是有什么要办的事情,只管差人通知小的就是。” 徐若溪隔着车帘,糯糯回道:“辛苦韩千户。” “都是应该的。” 韩三再度一抱拳。 对于这位未来的主母,韩三自然不敢有半分怠慢。他又说上两句吉利话,走到最前,亲自充当起指挥交通的重任。 这做下属的最重要的是什么? 让上边人看见你手里有活。 随着韩三的指挥,马车缓缓驶入到徐家大院。直至最后一辆马车驶入,站立在门口的韩三才长吁口气,额头上已布满汗珠。 “头儿,这点儿小事,让咱来就是。”立刻有小旗笑呵呵递上毛巾和茶水。 韩三接过,来到旁边的小桌坐定,一边擦拭脖颈一边看着他说:“算你小子识趣,这护卫徐家大宅的差事,咱就交由你来办。” “多谢头儿。”小旗抱拳笑道。 看着这手下模样,韩三一改此前谄媚,猛一拍那人肩膀,恶狠狠威胁道:“记住,别出岔子,不许让人惊扰到了咱们的新夫人。否则咱要你好看。” “明白.明白。” (本章完) 第171章 婚期将至 第171章 婚期将至 七月流火,炙烤大地。 赤色的火芒毫无保留地从银白色穹顶倾泻下来,浇灌在无遮无掩的大地上。 京城内的草树木被嗮蔫了叶子,耸拉着脑袋立在道路两旁。树林深处,盛夏蝉鸣叫得愈发急促,把本就燥热的夏日,吵得更为躁动。 张大学士园的一处小亭内,郑喜儿双手撑着下巴,搭在石桌上。 两眼无神,直勾勾看着穹顶,不知道在思考些什么。 今日的她穿着一件血红色琐幅质地六合百褶长裙,秀发盘成一个好看的云鬓,上边还插着两只张允修送予她的翡翠玉簪。 好看的面颊上只涂抹少些脂粉,便美艳得不可名状。 不知怎么地,她最近心慌得很。半夜时分,总是忽然惊喜,后背直冒冷汗。 一连四五日都是如此,导致她白日无精打采,晚上却又睡不着。 虽然不愿意承认,但徐若溪的到来,的确给了她莫大的压力。 书香门第家中的嫡亲小姐,知书达礼,比她更年轻,比她更俊俏。想来,夫君和徐家小姐站在一起,那才叫天造地设的一对。 正想着,身后忽然传来一阵轻微脚步。 郑喜儿回头看去,张允修抱着一个白白胖胖的孩童走上前来。孩童白皙圆润,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如同夏日的一汪清泉。 沁人心脾。 正是二人的大女儿张萱。 一见到母亲,张萱咿咿呀呀大叫起来。 张允修手忙脚乱,一边快速往前奔走,一边打趣郑喜儿:“你倒是会躲清闲,躲到这儿来,你是没听清这家伙刚才叫得有多厉害。” 一拍脑门,郑喜儿从丈夫怀中接过女儿,然后背过身去,轻轻解开衣领扣子。 不一会儿功夫,张萱停止哭闹,乖乖躺在母亲怀中。 郑喜儿嘴角一咧,白皙的侧脸上挥洒出母性的光辉。 待张萱熟睡过后,郑喜儿一招手,远处的丫鬟见了,上前来抱走张萱。 张允修最近几天都未曾见她如此笑,心中不免心疼,于是从身后抱住郑喜儿,柔声问:“最近怎么了,看你无精打采的,要不找个大夫给伱看看?” 摇了摇头,郑喜儿强撑着说道:“我没事儿,就是天气太热,睡得不好。” “那我再让人送些冰块来?”张允修提议道。 “不用.”郑喜儿柔声拒绝,然后又装作漫不经心地问,“对了,再有半月就是夫君的婚期,夫人来京城也有快一月,夫君就不事先去瞧瞧么?” 笑着摇摇头,张允修把郑喜儿的身子掰过来,盯着她扑闪闪的杏眼打趣说:“瞧什么,又不是没瞧过,反正马上就要入门,以后有的是机会瞧。” “倒是某些人啊,要是我再不来瞧瞧她,她怕是每天晚上都睡不着觉喽。” “啊?!” 郑喜儿惊叫一声,俏脸瞬间红得滴血。 她咬着嘴唇,眼帘微垂,直勾勾盯着自己的绣鞋。一双白皙柔嫩的玉手因为无处安放,只能胡乱摆弄自己的裙角。 那模样,就如同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女,忽然间被人戳穿了心事。 “夫君.夫君都知道么?” 张允修点点头。 这下郑喜儿更加紧张了,她垂手站立在张允修身前,好似一个做错事的孩童。 说破天她也只是一个侍妾,甚至如果张允修心狠。直接能把她送与别人那种。 现在自己一个小小的侍妾,竟吃起女主人的醋来。 这不是让夫君难做么? 瞧见喜儿小心翼翼的模样,张允修直接开门见山道:“若溪进门后,生意还是归你管着。她面皮子太薄,在做生意方面,脑子也没你灵光,你不必担忧这生意被她夺了去。” “喜儿从未担心生意的事情。”郑喜儿忽又俏皮起来。 “就这么自信?觉得我离不开你?”张允修笑眯眯反问她。 郑喜儿摇摇头没有说话,只踮起脚尖,双手勾住张允修的脖颈,媚眼如丝地看着他。 因为刚才将将喂过张萱,她衣襟上的扣子未曾扣上。 从张允修的视线看去,白皙的肌肤一览无余。 成熟少妇的体香,夹杂着淡淡的奶香,钻入到张允修的鼻腔。只一瞬间,张允修的呼吸由呼气,变成急剧的喘息声。 “看来是真离不开了。”张允修低喃一声,然后在郑喜儿惊呼声中,将她拦腰抱起。 周围看戏的丫鬟轻抚嘴唇一笑,羞答答地离开。 婚期越来越近。 转眼就只剩下五天。 张居正病重,长兄如父,长嫂如母。张允修的大哥张敬修和大嫂高兰,便成为了这次婚礼的长辈。 另外一边,徐家来的也是老朋友。 徐若溪的大哥徐元春以及大嫂朱灵。 因为女子出嫁前不能和男方接触,因此也就免去什么见家长的流程。反正两边也是知根知底,只简单吃顿酒宴就算了事。 这日交了酉时,街上华灯如昼。 两道人影打天仙楼里边走了出来。 走在左边的是张允修,右边的则是面庞泛红,一脸醉意阑珊的徐元春。 他一把拽住张允修的胳膊,半是认真半是玩笑地说道:“妹夫,咱家妹妹这性子从小就文弱,嫁过去之后你可不能欺负她。” “兄长放心,我必好生对若溪。” “你那侍妾.” “都会好好对待。” 盯着他的眼睛,张允修逐字逐句答道。 徐元春本想敲打提醒下这位妹夫,怎料他如此强势,一时弄得他有些尴尬。 不过好在徐元春养气功夫一流,立刻岔开话题道:“这北京城真大啊,不愧是帝都。” “兄长孝期马上结束,接下来才是兄长大展宏图的时机。” “我是不行喽,只想守着江南的一亩三分地。不似妹夫简在帝心,这日后的光景和坦途,那自是不可限量。” 二人互相吹捧间,张敬修从楼里边追了出来。 他说怎么找不见这二人,原来是到外边来躲清闲了。 展眉一笑,张敬修一把拽住二人胳膊,说道:“你们二人倒是会躲,走走走,这菜都没上齐,你二人躲个什么?!” (本章完) 第172章 皇帝的爱 第172章 皇帝的爱 乾清宫。 东暖阁内,万历皇帝双脚踩着龙椅前的小蹬,两手撑着下巴搭在桌上,一脸百无聊赖。 这奏折看得他眼缭乱,又无人和他解闷。 原以为当皇帝有多好。 现在想想,才觉得这当皇帝是天下第一难事儿啊。 万历皇帝正抱怨着,魏清抱着一摞折子,打外边走入:“皇上,通政司的折子,是奴婢现在读给您听,还是午后再读。” “先放这儿吧。” “是。” 魏清放下奏折,然后恭敬地站立到皇帝的右后方。 沉默了一会儿,万历皇帝眉头一拧,忽然开口问:“张先生的病,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好。” 魏清忙束手束脚地走上前来,答道:“说不准,太医说了,张先生是气血亏虚,这才导致疾病入侵。若是恢复得快,怎么也得半年时间,若是慢的话” 慢的话,保不准往后余生都得在床上度过。 “唉。朕没想到,这每日的国事竟如此繁重,大至九边安危、河道修缮,小至一地方官的升降,都需朕来定夺。”万历皇帝一脸痛苦,喃昵自语道。 一旁的魏清不敢接话。 这官员任免,本就是皇帝的特权。 他若是敢在这方面插上一杠子,皇帝现在不说,事后回味过来,指定没他好果子吃。 想着避免冷场尴尬,魏清便把苗头往张允修身上引去:“皇上,三日后就是张司丞和徐家小姐大婚,张司丞还说要请陛下去喝杯喜酒。” 万历皇帝闻言,笑着摇摇头,一步坐回龙椅上,谑道:“这个滑头,请朕喝喜酒是假,朕看他是想让朕给他随礼才是真。” “陛下明察秋毫。” “罢了.罢了,你随朕去内库给这家伙挑些东西送去吧。免得这家伙明面上不说,背地里骂自己小气,暗地里撅蹄子。” 二人说着,来到库房之内。 府库内奇珍异宝堆积如山。 上好的蜀锦,云南大甸的玛瑙,鸡蛋般大小的夜明珠,苏州的苏锦、江西的密云龙茶 万历皇帝看见什么拿什么,魏清在身后跟在,连呼道:“皇上,够了,够了。” “多少了?” “差不多有五十箱了。” “这才哪到哪儿啊,朕看至少要一百箱,否则别人还以为朕小气呢。”万历皇帝一撇嘴,继续埋头在库房内找寻珍宝。 直至凑够一百箱,这才作罢。 当天下午时分,魏清领着一百箱的珠宝,敲敲打打,由皇城出发,顺着富贵街和棋盘街直奔灯市口街的灯胡同。 一路上,两边围满看热闹的百姓。 皇帝亲自出彩礼,那可是头一遭。甚至有些不受宠爱的亲王娶亲,都没有如此隆重。 只这一下,张家父子的影响力,再度在众百姓心中拔高一个层次。 那位执掌天下十多年的大人物,哪怕是还有一口气儿在。 这天下就乱不了! 那些官员也是暗暗啧舌。 尤其是动起小心思的官员,此前还煽风点火,大有一副把首辅拉下马的胆魄。 现在通通都成了霜打的茄子——蔫了。 车队行进间。徐若溪的住所也变得欢腾起来。 此事她正端坐在一处小亭的石桌前,一针一线绣着鸳鸯枕帕,时不时嘴角还勾起笑容。 忽然,绿萝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 “小小姐。” 徐若溪被这一惊,手指一抖,被针头扎破,滴滴血迹渗透出来。 疼得她眉心紧皱。 她放好枕帕,气鼓鼓看向绿萝,骂道:“你这毛丫头,能不能有点儿姑娘家的模样。再这样,我就把你嫁给院中的武夫。” 绿萝自知闯祸,忙跪倒在地上对准自家小姐致歉,然后才与有荣焉地说道:“小姐,今儿个皇上给姑爷送了好多好多的财宝,加起来一百多箱呢。” “伱这都是听谁说的?” “外边看守的大兵,还有府内的下人、婆子们,都传遍了。他们还说啊,太后也要给小姐你出一份嫁妆呢。” 徐若溪心中一阵热乎,但表面却依旧板着脸呵斥道:“绿萝你好没脑袋,这种话你也信,还敢乱传。万一让别人听见,官差就要把你抓起来!” “这是真的,小姐。”绿萝连连摇头,十分笃定地回答道。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你这嘴上没个把门的,谁知道是真是假?”徐若溪不动声色,吮了吮手指头,然后自顾自拿起未完成的鸳鸯枕帕游丝动线。 绿萝见小姐不信,急得满头大汗。 偏在这时,府邸外传来一阵喧闹,绿萝两眼放光,“蹬蹬蹬”跑了出去。一瞧,五十多箱的木箱把原本宽敞的小院围得满满当当。 她还想回头去喊小姐,结果徐若溪顺着镂空的门走出。 只勾着脑袋往外边看上一眼,徐若溪面容含笑,红着面颊走了回去。 绿萝仰着脖颈,如同一只得胜的天鹅一般,在外边转悠。 随行的丫鬟们更是满脸羡慕,其中一名面容姣好的侍女感慨道:“绿萝,咱们这新姑爷可真够厉害的,成个婚连太后都惊动了。” 那是。 绿萝得意一笑。自家小姐貌若天仙,又是大户人家的闺女,只要嫁到张家之后,她这个贴身侍女的地位自然也水涨船高。 而且而且。 她知晓自己还有另外一个使命——在主母不方便的时候,代替主母。 想着,绿萝白皙的脖颈上浮现出一抹好看的红潮。 “绿萝,你这是思春了吧?”一名年龄大些的侍女打趣道。 “哈哈哈我看八成是,这还没和小姐嫁过去呢,就想新姑爷?” 众人一通打趣,绿萝羞赧自抑,捂住面颊往院内跑。 徐若溪这时收好鸳鸯枕帕,看着绿萝羞答答的进来,忍不住打趣她说:“当初你可是差点儿把人家当做仆人,这下我看你怎么收场。” 啊? 绿萝四肢冰凉,小脸吓得煞白。 万一新姑爷不要她,那她岂不是要嫁与那些下人? 跟在徐若溪身边久了,她的眼光自然也高了起来,嫁给下人,她是万万接受不了的。 想到这儿,绿萝抬起眼帘,巴巴望向徐若溪。 “哼,现在知道怕了吧,以后改改你的性子,我倒是可以去帮你说说情。” “就知道小姐对我最好了。” (本章完) 第173章 大婚 第173章 大婚 婚期在一片热闹的祥和中抵达。 这日早间时分,张大学士府邸所在的灯市街,披红挂彩,锣鼓喧嚣,鞭炮齐鸣。 身位主角的张大学士府,更是从早到晚,都处于一种极度欢悦之中。 宾客们携朋带友,络绎不绝。 府邸内,丫鬟侍女来回奔走,忙得脚不粘地。 “五少爷回来,五少爷回来了!”不知是谁喊了一声,人们纷纷停下手中动作。 挤着脖子往大门看去。 然后就瞧见一人身穿黑色婚服,骑着高头大马走在最前。身后跟着的八抬大红轿吹吹打打,喜婆们拿起银钱和喜,抛洒向两边。 几乎每一次抛洒,都能在人群中带起一阵争抢和骚乱。 好在有韩三的锦衣卫维护秩序。 否则,非得把这迎亲队伍冲散不可。 望着越来越近的队伍,张简修率先命人让开道路,为张允修腾出地方。 少时,张允修跨马来到自家府邸前,他先是一抱拳,对准来客道了声“多谢”。 然后,转身折返轿,笑着对准里边的佳人柔声喊道:“娘子,咱们到了。” “嗯” 一声糯糯的声音响起,徐若溪掀开轿帘,弯腰打里边探出身子。 张允修顺势半蹲在身子,徐若溪双手勾住丈夫脖颈,趴了上去。 不待二人答话,一旁的婆子扯着嗓子喊道:“新人已到,快请新姑爷领着进门。” 徐若溪很轻,张允修背在背上,就如同背着一块一样。 几乎没废任何气力,张允修背着她跨过门槛,直奔张家大厅而去。身后的宾客紧随其后,簇拥着一对新人往前。 待行至大厅,张敬修和自家夫人早在此等候。 因为张居正身体抱恙,这个长辈自然就由二人来客串。 新人一入内,负责的司仪当即冲张允修一笑,然后扯着嗓子喊道:“吉时已到,一拜天地。” 张允修拉着徐若溪对准天地一拜。 “二拜高堂。” 对准张敬修又是一拜。 “夫妻对拜.” 夫妻对拜时,徐若溪的盖头略微翻飞,一张含羞的面颊展露出来。张允修一笑,压低声音说:“别怕,待会完事后你等着我,我随后就来。” “嗯。” 对拜完毕过后。 “礼成,送入洞房!” 众女眷簇拥着新娘子往洞房奔去。 立刻有和张允修相识的人堵住他。 当先一人就是四哥张简修,他嘿嘿一笑,冲身后众人撺掇:“今儿个咱们可得好好陪新郎官喝一杯,不把咱们陪满意了,不准走,你们说是不是?” “是!”众人哈哈大笑。 “少喝些,别耽搁正事。”张敬修皱眉提醒道。 “大哥你放心,咱省得,绝不耽误他办大事儿。”张简修一笑,拉扯张允修都往厅的席位奔去,“今儿个里边来的都是贵客,伱可不许赖喽。” “就怕你先醉了。” 宴席持续到酉时末,醉意阑珊的张允修才匆匆奔向婚房。踉跄着推开房门,里边披红挂彩,正中间摆着一桌酒菜。 桌前,一对半人高的红烛烧得正旺。 方桌的西北方向,一名身姿窈窕,头戴盖头的佳人正乖巧地坐在大红喜床上。 张允修推门而入,佳人身躯明显一哆嗦。 “饿了?”张允修小心关上房门,然后问。 “夫君,盖头该掀了。”徐若溪回答。 “这么迫不及待么?” “你” “好好好,不逗你了。” 张允修咧嘴一笑,三步并作两步,冲至徐若溪跟前。 大手一拉,红盖头应声落地。首先引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精致,绝美的面颊。 小巧的琼鼻,烈焰般的樱唇,一对秀气的眉毛下,嵌着一双大大的,水汪汪的眼睛。 上边的睫毛微微颤抖,似乎在对来人发出邀请一般。 玉肌貌,倾国倾城。 一时间,张允修看得有些呆愣。 被张允修这样盯着,徐若溪小脸微粉,侧着脖颈偏向一边,如同一朵含羞待放的玫瑰。 张允修伸手勾住娇妻下巴,把她的面颊扳回。 二人四目相对,徐若溪糯糯哼道:“夫君,该喝合苞酒了” “就这么着急么?本来还想和娘子谈些风雪月呢。既然娘子等不及了,那我自然不能拂了娘子的美意。”张允修一笑,拉着徐若溪来到桌边坐定。 徐若溪面颊一红,啐上一口。 张允修端起酒壶,亲自为二人斟上一杯酒。 二人拿起酒杯,相互交叉着手腕喝了。 徐若溪不胜酒力,只这一杯酒下肚,呛得她面颊发红,喉咙火辣辣的,眼神也跟着迷离起来。 这合苞酒中还放了些助兴的药物。 徐若溪哪里抵挡得住? 很快便意乱情迷。 张允修拦腰抱起她,来到喜床。 绣鞋被褪去,徐若溪身体再度明显颤抖了一下。两条纤细的玉腿紧绷,十根玉指止不住痉挛,呼气也变得急促起来。 虽然早知道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 但事到临头,她一个未经人事的女孩哪能不紧张? “别紧张,都要走这么一遭的。”张允修轻抚她的面颊,柔声宽慰道。 “不紧张。”一道稚嫩的童声响起。 “谁,谁在说话?!” 二人惊上一大跳,张允修翻身下床,往床底一瞧。 下边,张重润蜷缩着身子,转动咕噜的大眼睛,看向自家五叔。 张允修差点儿没被气得背过气去。 他一伸手,把张重润扯出来,然后恶狠狠地威胁:“好你个兔崽子,不学好,还敢来我这儿躲着,明儿个我就让你爹把你的屁股打烂。” 这时,门外也响起一阵脚步声。 “滚滚滚,外边也滚蛋,再让咱听见什么动静,咱绕不了你们!” 一声带着怒意的声音泛起,门外的看客一哄而散。 张重润搔着脑袋,尴尬一笑,迈步走向房门。 临走门时,还不忘回头说上一句:“五叔,我爹说让你们晚上动静小点儿,免得吵到他睡觉。还有,明天记得早点起来,不许和五婶赖床。” 张允修抄起鞋子砸向门口,“啪嗒”一声。 却是砸了个空。 再回头时,徐若溪已将面颊都埋入到喜被之中。 “别怕,都走了。” “嗯,那你去把烛火吹灭了吧。” 张允修点头一笑,轻轻吹灭烛火。 这时,屋内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徐若溪也慢慢探出面颊,主动伸出双手,勾住张允修的脖颈。带着兰香的呼气,直接拍打在张允修脖颈上。 “若溪,我会好好对你的。” 感受到佳人的火热与柔软,再嗅着她身上的幽香,张允修低头吻了下去。 嘴唇上传来的触电感感,顿时让徐若溪大脑一片空白。酥酥麻麻,还夹杂着猛的男子气息。 唇鼻触碰下,小夫妻火热的气息交织在一起。 很快,二人便沉浸其中。 徐若溪身上的衣物一件件减少。 她缓缓闭上美眸,喃昵自语道:“夫君,若溪现在是你的人了。” (本章完) 第174章 奇迹 第174章 奇迹 夏日清晨的第一抹光,透过窗,洒入房间。 宽敞的喜床下一片狼藉。 罗袜,肚兜,喜裙,洒落一地。 床榻上,喜被将两具年轻的身躯包裹在一起。 徐若溪面颊桃红,发丝凌乱,秀气的面颊蹙成一个大疙瘩。白皙的面颊上,挂着两道清晰的泪痕,似乎在诉说昨日的哀痛。 张允修则是嘴角上扬,一脸满足与得意。 二人就这样紧紧拥抱着,仿佛时间都禁止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张允修睫毛微微跳动,接着睁开双眼。双手一揽,女人柔嫩温软的触感,自手掌处传遍全身。 低头看去。 这时徐若溪脸上的潮红尚未褪去,白腻腻的脖颈上青丝沾染。 浑身上下写满慵懒的媚态。 张允修轻轻为佳人理好发丝,然后微眯着眼眸,静静观赏起怀中的佳人。经此一事过后,徐若溪少女的青涩褪去,多上几分成熟女人的妩媚。 就如同一颗刚刚成熟的青苹果。 青涩的外皮下,正中透着一抹淡淡的红晕。 二人虽然是包办婚姻,但徐若溪的模样,身份,脾气,无一都是上佳之选。 能够娶到这样的妻子,总好过娶个刁蛮小姐回来。 对于徐若溪,张允修是有真感情的。 日头越来愈大,透窗的阳光变得刺目。 徐若溪下意识高举玉手遮挡,然后撒娇道:“绿萝,去把帘子给我拉上,让我再睡会儿。昨儿个晚上累死我了。” 喊声落下,无人应答。 徐若溪心下疑惑,睫毛一颤,猛地睁开双眼。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间披红挂彩的房间。 她正赤果果地躺在锦被里边,旁边还躺着一名男子。这时,徐若溪才反应过来,“嗖”一下把脑袋缩入到锦被之中。 “你你先出去,我待会儿穿好衣服自己出来。” “我又不是没看过,你藏什么?” 张允修咧嘴一笑,不过顾忌着妮子脸皮薄,先一步起身穿衣。 不一会儿功夫,他穿戴齐整,推门而出,同时还不忘回头提醒道:“伱要是想休息就多休息一会儿,这天儿还早。” “嗯。”被窝里的佳人颤抖着声音回上一句。 “啪嗒”一声,大门关上。 这时徐若溪挪动身子,探头探脑,从被窝中小心探出身体。 确定张允修走后,她这才长吁口气。 二人昨夜虽然坦诚相待,一番云雨。但那都是晚上,而且她还借助着合苞酒的助兴以及醉意,这才没有露怯。 今儿个一起。 二人就这一赤果果的躺在一起。 她一时羞赧不已,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不过一想起昨日夜晚张允修的温柔,徐若溪双手抓住锦被,把半张面颊藏进去。 一脸幸福的模样。 这就是她的夫君,她朝思暮想的夫君,二人以后再也不用忍受相思之苦。不用理会世俗的繁文缛节,二人之间再无半分隔阂。 她现在最重要的任务,就是相夫教子。 想着,徐若溪握紧双拳,红彤彤的面庞满是坚毅。 另外一边。张允修洗漱完毕后,径直来到张居正卧室。 卧室内,张居正靠在床头,五姨娘拿起帕子打湿,小心地为张居正擦拭面颊。 张允修快步上前,一把夺过帕子:“我来吧,您先去休息。” 五姨娘摇摇头,急红着面颊说道:“你是新郎官,今儿个怎么能让你做事儿呢?万一传了出去,别人还说这个侍妾不懂事呢。” 张允修没有理会她。 只盯着张居正的双眼,然后拿出帕子为他擦拭。张居正也不说话,耐心地任由儿子擦拭面颊,接着是脖颈,身体。 一连忙活了两刻钟,累得张允修额头冒出细汗。 他只擦拭一次,就觉得心累。 五姨娘几乎每天都擦拭,却无半句怨言。 就这点来说,张允修觉得自己比起眼前这位姨娘差远了。 “姨娘,辛苦你了。”张允修略带惭愧道。 五姨娘唤做玉琴,今年才二十六岁。原先是戚继光在万历二年的时候,从苏州费高价钱买来的。色,艺,脾气俱佳。 在张居正的小妾中也最为受宠。 因此,张居正病倒后,也是她出力最多。 “说这些做什么,我伺候老爷那不是应该的?”五姨娘一摆手,不以为然地回道。 “那我身为儿子,更是应该照顾父亲了。”张允修搔着脑袋,一脸尴尬。 二人正说着,床上的张居正忽然自己支起身子,颤抖着声音说:“玉琴。” 两人闻声,惊上一大跳。 接着是难以抑制的狂喜。 玉琴捂住嘴唇,红着眼圈呜咽难言。张允修鼻尖一酸,两眼直勾勾看向廋骨苍颜的张居正。 “我我去叫老大他们来。”沉默持续数秒,玉琴忽然想到什么,转身朝外边跑去。 一会儿功夫,卧室内便被站得满满的。 徐若溪与张允修跪在前边,张居正拉着二人的手,瞪圆双眼,艰难说道:“你们,要好好的,当年我受老师恩惠,现在也该好好回报徐家。” “公公,夫君对我很好,您身体不舒服,还是少说些话。”徐若溪感激回道。 见到父亲能开口说话,张允修心中自是欢喜。 他见气氛有些沉默,于是开口打趣说:“看来,我这婚成的还及时,若溪就是咱就的福星。” “若溪一来,父亲的病就好了。” “那是,你以后可不许欺负人家,要不然我第一个不答应。”张简修挥舞拳头,恶狠狠地威胁道。 “你少插嘴,人家小两口的事儿,关你什么事?”王绫瞪了丈夫一眼。 随后,屋内几人纷纷上前,跪倒在地上。 因为怕耽搁张居正休息,几人简单说上两句,一同退出卧室,只留下玉琴一人侍候。 其余几人拥着新婚夫妻,嬉笑着离开。 很快首辅病情好转的消息,如同一道龙卷风,席卷整个北京城。 这下,刚刚过门的徐若溪,瞬间成为风云人物。 虽说这有巧合的成分,但如此巧合,忍不住有人把她和首辅好转联系到一起。 对此徐若溪苦笑不得。 她什么都没干,反倒是成了张家的大功臣。 张家的这些旧党亲朋,恨不得把她给供起来。 (本章完) 第175章 李太后展露真情 第175章 李太后展露真情 新婚一晃过去五日。 随着张居正的苏醒,整个北京城的官场再度沉寂下去。一连五日,登门拜访,请求面见首辅以表忠心的官员数不胜数。 有张家旧部,有闻风而倒的墙头草。 首辅不醒张家尚且恩宠备加,现在首辅醒了,那些有小九九的官员,谁还敢造次? 这当儿功夫,恨不得放下架子,和门口的守卫装龟孙儿。 只求能进去面见首辅,以表示“孝心”。 张允修以父亲病体初愈,不宜见客为由,通通挡了回去。 这几日他新婚燕尔,小夫妻二人如胶似漆,恨不得走到哪儿都带着对方,就跟个袋鼠似的。 再加最近父亲苏醒,张允修心情大好,身边还带着这么一位佳人。一连好几日的放纵,饶是张允修铁打的身子,也渐渐有些吃不消。 这日早间时分,张允修刚刚领着徐若溪来到客厅坐定。 忽然,张福打门外走了进来,一脸谄笑,说是太后有旨意,要召徐若溪进宫去。 徐若溪一惊,怯怯看向丈夫,问道:“夫君,太后找咱能有啥事儿啊?” “不知道,张福你说说。”张允修有意逗弄她,指着张福问。 张福领命,笑吟吟地回答:“小的听宫里边传旨的公公说,太后听闻老爷醒来,大为高兴,当天又是拜菩萨,又是上香还愿。今儿个请少夫人进宫去,八成也是因为老爷醒了。” 徐若溪恍若大悟。 很快却又有些难为情。 这生老病死自有天命,自家公公的病和自己无半分关系。只是.只是他本就该好,而自己却恰恰嫁了进来,赶个巧而已。 现在张家上下都把这功劳算到她头上。 她只觉如履薄冰。 瞧见妻子的畏缩,张允修笑着揉揉她的脑袋:“去吧,太后人很好的,平易近人,端庄大方。你就当她是位长辈就是。” “哦。”徐若溪点头应下,又问,“那夫君你去么?不如伱和我一起进宫去?” 她对京城人生地不熟,更别提这深宫禁闺。 如果丈夫也去,她心里就安稳许多。 “怎么,这才多久一会儿就舍不得咱了?”张允修笑着打趣一句,摇头道,“太后只点名召见你,又没召见我,没有召见我哪敢儿进宫?” 说罢,命人带着徐若溪再去换身衣裳,送入宫去。 慈宁宫内。 李太后俯着身子站立桌前,上边放一张皇室专用极品四尺宣纸。 她提起雪白的鼠须笔,轻轻在上边书写。 “燕市重来二月初,翩翩义气曳长裾。” “金门未售甘泉赋,玄室何人问子虚。” “太乙夜燃东壁火,天池时化北冥鱼。” “乾坤岁岁浮春色,环佩将相侍禁庐。” 写完李太后还在诗后写上题款:“敬录太岳先生诗。” 随后,他还拿上自己的大印盖了上去。 这是张居正嘉靖二十六年,彼时的他才二十三岁。一进入京城,看见鲜衣怒马的王侯公爵,不光不为泄气,反而为自己的满腹经纶而自信。 于是便提笔写下这首诗。 暗暗立下誓言,要问鼎人臣之巅! 那年他高中二甲第九名,被选中庶吉士。 如今李太后读着,只觉少年意气勃发。 他仿佛看见一位不羁放荡的才子,从这纸上跃然而出。欢喜间,管事牌子万和来报:“太后,张家小夫人到了。” “啊,这么快就到了。”李太后略微惊讶,随即收好宣纸,指着万和吩咐道:“领这位新夫人去厅,咱去换件衣服。” 很快,李太后换好一件薄如蝉纱,洁比雪艳的西洋布六合百褶裙走入厅。 明眸皓齿,气质娴熟,让人不敢生出半分亵渎。 徐若溪见着,赶忙起身对准李太后参拜道:“贱妾徐若溪,见过太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千岁。” 李太后掩唇一笑,摇曳着莲步上前,亲自扶起徐若溪坐到绣榻上。 二人挨着彼此安坐。 李太后伸出手掌,摸了摸徐若溪白腻腻的下巴,又打量了眼她扑闪闪的杏眼,才笑着感慨道:“果然是玉肌容,倾国倾城,浑身的墨香味。” “太后盛赞,妾身怕是担当不起。”徐若溪紧张地回答。 “别紧张,你呀,就把这儿就当做自己家一样。”瞧出徐若溪的紧张,李太后握住她的双手,安抚道,“你是徐太师的孙女儿,咱把你当晚辈,也是应该的。” 徐若溪点点头,紧绷的身子,略微放松一些。 “按道理说,你们小夫妻新婚燕尔,咱不该打搅你们。但哀家一个人在这深宫无聊哇,又听说小夫人你是个古筝高手,就想让你一起听听曲儿。” 李太后说着,一拍巴掌,喊道:“来人。” 立刻就有七八名年轻的貌美的宫女,抱着管弦古筝缓缓走出。 众人先蹲了个万福,然后各自坐定,玉手轻轻拨动,低吟浅唱起来。一时间,大厅内笙歌不绝,婉转悠扬的歌声在大厅蔓延不绝。 “念多情,抛不掉他的情意儿厚。” “清晨起闷悠悠,桃红纱帐挂金钩。” “孤孤单单无陪伴。” “懒对菱怕梳头。” “谁能把情留,谁能把情留?” “.” 声音婉转凄凉,徐若溪鼻尖一酸,不自觉往旁边看去。只见李太后眼圈泛红,几颗晶莹的热泪,顺着他白皙的面颊翻滚下来。 一曲罢了。 李太后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尽量以一种平淡的语气说:“溪儿,你是有福气的人,女人这辈子最要紧的就是男人的心。” “我看张家那小子也不是个心之人,你们要好好过日子才是。” 徐若溪不知太后为何要说这些,但既然她已开尊口,徐若溪自是只能点头应下:“太后放心,妾身自当好生侍候公婆,相夫教子。” “嗯。”李太后含笑点头,拉着徐若溪来到窗边。 窗外,风和日丽,艳阳高照。 金色的阳光洋洋洒洒,从穹顶上倾泻,落到院中的圃上,折射出异样的光彩。一阵风吹来,带起沁人心脾的香。 李太后转过脑袋,伸出玉手抚摸徐若溪的面颊。 然后从脑袋上摘下一只翡翠簪子,往徐若溪脑袋上插去:“真好看,到底是年轻好哇。” “太后。” 徐若紧张喊道,李太后笑着摇摇头,摆手道:“行了,以后没事儿的时候多入宫来陪陪我就是,免得我一个人在这里边孤单。” “只要太后召见,若溪随时可至。”徐若溪连忙回答。 “咯咯咯那我要是大半夜召见你,你家夫君找不见你,那还不得急疯了?”李太后愣了数秒,扑哧一下,笑得前仰后合。 尚未离开的宫女们也是一怔。 她们可是许久,都未曾见到李太后这般放肆笑过了。 (本章完) 第176章 汗流浃背了吧 第176章 汗流浃背了吧 月上重楼,夜凉如水。 小两口二人一阵翻云覆雨过后,徐若溪香汗淋漓,发丝凌乱,如同一只小猫咪一般躺在丈夫怀中。 想起白日发生的事情,她总感觉怪怪的。 太后的确是和蔼,但却是有些和蔼得过了头。 拉着她家长里短,最后还送上一副公公的诗,让她带了回来。 “怎么,有心事?”张允修勾住娇妻湿漉漉的粉背,问道。 徐若溪回过神来,她抬起头,盯着丈夫的眼睛,鼓起勇气问:“夫君,我感觉,感觉太后好像有些喜欢公.” 话未说完,张允修一把捂住她的嘴唇,恶狠狠地警告道:“这话可不兴乱说,谁也不能,明白么?否则咱家有灭顶之灾。” 徐若溪眨巴眨巴大眼睛,算是回应。 张允修这才放开她,然后喃昵自语道:“太后也是女人,但这是大明的皇宫,不是大秦的皇宫。太后端正典雅,举止有礼,自然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 “夫君。”徐若溪糯糯喊道。 “怎么了?” “太后说让你不许欺负我。” “哦,那你说说我哪儿欺负你了?” “暂时没有。”徐若溪得意一笑,忽又嘟哝道,“不过以后可说不准,万一我将来人老色衰,成了糟老婆子,伱肯定要去找年轻的女人。” 张允修摇摇头,忍不住暗自感慨道。 这妮子的心思可真多,这才嫁过来,就开始想着以后的事情了。按她这样说法,那人最后还都要死呢,那现在不过了? 瞧见丈夫不说话,徐若溪轻吐香舌,吐着兰香哼道:“母以子贵,若是夫君肯给若溪一个儿子,若溪就不去太后哪儿告你的状。” “那个.那个,我忽然想起来,还有些公务要处理,你先睡,不用等我。”张允修汗流浃背,挣扎着起身。 徐若溪不知从哪儿来得气力,一把抱住张允修脖颈。 二人的身躯贴靠在一起。 女人湿漉漉的身躯上热气弥漫,因为出了许多汗水,女人身上的香味喷涌得愈发浓郁。 “夫君.莫不是怕了?”徐若溪说着,还故意摆出极为魅惑的姿势。 前几日,这还是个亲个小嘴儿都脸红的保守女子。 经过这几日的翻云覆雨,这妮子表面乖巧清纯,背地里却有了几分媚态。 如今这媚态一现。 张允修差点儿心神失守。 想着这公粮不光这儿要交,郑喜儿那边也不能落下。 他深吸口气,按下心中躁动,伸手抵住徐若溪的螓首,正色道:“你体谅体谅我,我今儿个是真累了,改日,改日” 徐若溪都已经这般模样,哪里肯摆手。 索性,她身体趁机往张允修怀中一钻,一双玉手顺势从他的胸膛滑落。 急速掠过小腹。 然后 张允修身躯一抖,血红双眼,鼻息如牛。 娘的,死就死吧! 翌日一大早,张允修扶着墙壁走出房门。 简单洗漱一番,用过早膳,张允修急匆匆来寻韩三。韩三在值房内接着,叙礼毕,引着张允修来到值房后边的卧室休息。 因为上任北镇抚的司的镇抚致仕,韩三如愿接管北镇抚司。 按官制,这只是个从四品的武官,上边还有指挥佥事,指挥同知,指挥使。 但论起权力大小来说,北镇抚司的镇抚,仅次于指挥使。 无他,只因为这两镇镇抚,不光直接管着锦衣卫衙门。 而且还有面见皇上之权。韩三一上任,便把这值房重新翻新一遍,还扩了一个小隔间出来,用来休憩。 二人坐定,韩三觑见张允修眼神血红,嘴唇泛白,一看就是“操劳”过度。 他脑瓜子飞速旋转,忽然想到什么,笑着开口说道:“公子,您还记得龙虎山的那个赵真人么?” “就卖壮阳药那个骗子?”张允修问。 “不是骗子,还真有效果。”韩三摇摇头,吹嘘道,“自打吃了固本培元的药物后,小的每日只觉精神充沛,妻妾纷纷让小的再纳几房女人。” 听着韩三吹嘘的话语,张允修心中意动。 正待开口求教,忽然想起今儿个来的正事,于是把脸一板,喝道:“你现在怎么说也是一镇镇抚,成日里不好好办差,尽想着这些下流的龌龊事儿,像个什么话?” “公子教训得是,公子教训得是。”韩三连连点头认错。 “行了,药的事情稍后再说。”张允修随口揭过此事,问起正事来:“我问你,西城的房屋改建得如何了?” 原来是为了这事儿来的啊。 韩三心中一下有了底,他先是一点头,然后有条不紊地解释道:“第一批的房屋已经建成,一共可入住两千多户人家。” “完全是按照您给的图纸所建。” 说着,韩三起身走到左侧方的储物柜前,拉开取出其中一张图纸。 展开一看。 只见那楼高五层,东西南北四面皆有高楼,正中间是一个较大的空地。 “不错,就照这么建。” 张允修点点头,又说起第二件事来。 第二件事则是关于把北京城一部分的百姓,转移到天津城去。 如此有两个好处:一是北京城不那么拥挤,能够更好发挥首都的职能,分担首都所承载的压力。二来,天津地理位置特殊,又地处北方。 他的繁荣对于京城来说,意义也格外重大。 韩三听罢,搔着脑袋尴尬一笑:“公子啊,你也知晓,这些打着京腔的老北京人,最是注重一个面子。往日里,他们自恃是天子脚下的顺民。” “心理上就高人一等,在他们眼中,这大明只有京城以及其他地方的区别。” “不愿意走?”张允修打断道。 “是的。” “多给钱呢?减免赋税,也不愿意走?” 韩三闻声没有说话,他也是土生土长的京城人。 说实在的,就连他自己都不愿意离开北京城,现在去催别人离开,多少有些难做。 “一万人。”张允修见他沉默,直接拿出一个硬性指标。 “什么?” “今年之内,从京城迁一万人到天津去,记住要有手艺的人。他们去了天津过后,两年内免除一切赋税,若是缺钱做生意,咱还可以借给他。” 这倒是可以试一试。 韩三心中盘算一阵,点头应下,忽又恭敬说道:“对了,公子,那孙祥咱趁着前些日子的乱子,把他放走了。咱按照您的意思,派遣船队,让他去满剌加做生意。” “嗯,你办事我放心。”张允修一笑。 韩三连呼不敢,接连对着张允修说起漂亮话。 张允修想着敦促完成,起身就走,韩三送到门口,压低声音道:“那药小的送到哪儿去?” “你再去给我找一处宅子,告诉两位夫人,我这些天有要事处理,就不回去了。” (本章完) 第177章 山东大侠 第177章 山东大侠 进入盛夏过后,北京城忽然变得躁动起来。 大街上,阳光毫无保留地倾斜,灼得行人脚步匆匆,生怕多留半步被晒成黑皮。 防暑用的扇子,西瓜,凉席变得紧俏。 大街上的贩夫走卒,只穿着一件粗布短褂,任意挥洒汗水。 聒噪的吆喝声,夹杂着愈发急促的蝉鸣,直吵得人脑瓜子嗡嗡作响。 女人也卸下保守,穿起宽袖露腕的小衫。 盛夏到了! 这当儿功夫,若是没什么要紧事情。 这些老北京人以及走来闯北的商客,都会找一处茶楼。 安安静静待上半天。 等日头小上一些,再行去忙自己的事情。 这日刚交午时,一名汉子摇晃着折扇,缓缓步入位于富贵街边的春来茶楼。 只见他约莫四十来岁,身材高大,面膛白净,一对疏眉下,挤着一对漆黑锐利的大眼睛。 着一身天青色葛布圆领襕衫,头上还戴着时下流行的程子巾。 手中的泥金折扇一步一摇,这打扮,还颇有几分读书人的模样。 男子唤做宋明。 乃是山东临清的一豪戸出身。 他家老爹三十五岁那年,中年得子,一时便把宋明当做全家振兴的希望。 对这宋明那是捧在手心里怕掉了,含在嘴里怕化喽。 四岁启蒙,宋明果然不负老爹期望。 当场就展现出不同与寻常人孩童的聪慧。宋老爹自此笃定:自家振兴,能否有仕途之路,全系在这刚刚启蒙的幼子身上。 于是乎,他便大价钱,再请名师。 只可惜好景不长,等宋明长到八岁时,孩童的野性一下就涌现上来。作弄老师,旷课,去田间疯跑、与乡村孩童掏鸟窝. 凡是孩童能玩的他都玩了个遍。 再待年纪稍长,他便四处找寻名师,这儿学一套拳法,哪儿学一套棍法。 别人喜欢风雪月,他偏喜欢舞枪弄棒。 别人喜金榜题目,他偏喜浪迹天涯。 总之就是寻常人喜欢什么,他偏不喜欢什么。 再加之宋明有勇力,好游侠,颇为讲义气。 凡是江湖朋友落难不肖说什么,只要来他府上,他都会接留几日,然后在对方临走时送上盘缠。 如此行事,还真有几分及时雨宋江的作派。 进入茶楼后,宋明只粗略扫了眼一楼,然后便直奔着二楼的包间走去。 因为此时正值晌午,太阳毒辣能把人皮都扒下,这茶楼内自是高朋满座。在包间坐定,跑堂的小厮送上糕点和茶水,笑呵呵出去房门。 宋某掸了掸身上灰尘,走到窗边,推窗远眺。 但见城西地带,一片精致整齐的高楼规则耸立。 那高楼高约五层,四面围成一个方形,每一个房间里边都还留有一个小窗户。 他刚来京城时,还有些诧异。 这官家还真是大方,竟能修出这样的宅院给百姓居住。 不过后来他才反应过来这其中的商机,这盖成五楼,其中好处多多。 第一:北京城土地有限,但涌入北京城的百姓,商贾不在少数。为了能在北京城安家,他们自然是愿意掏银子买房子的。第二:北京城的百姓也得了好处。毕竟这一改,以前的老破小变成这新房,还能得银子,谁人不愿意? 第三:老百姓手中有了余钱,这些商贩的生意也好做许多。 宋明自然也知晓这城西改建的主人是谁,而且他今日来京城,还就是专门走这人的门路。 等了约莫两壶茶的功夫,宋明忽然听到门外传来脚步。 他忙起身去迎,打开房门一瞧。 只见来人身材高大,面如刀削,一身的血腥气味。 宋明心下吃上一惊,暗叹道:好个一身血气的锦衣卫头子,光看这模样,就知道他手上的人命怕是不在少数。 想着,宋明对来人愈发恭敬。 他陪上一个笑脸,对准来人一抱拳,然后才道:“小人宋明,见过韩镇抚。”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韩三。 韩三微微颔首,招呼着宋明坐定。 二人不算太熟,只这人走了郝仁的路子,还答应给自己八百两银子做报酬,只为见上张允修一面。 他想着,这银子不拿白不拿,先探探底儿再说。 二人一坐定,不待韩三说话,宋明直接从怀中掏出一个五寸见方的锦色小盒。 韩三接过,打开一瞧。 里边竟是一只通体碧绿,做工精致的翡翠手镯。 “这这怎么好意思呢?”韩三关上盒子,假意把锦盒往宋明的方向一推。 宋明用手掌抵住,再度朝韩三的方位推回,摆手道:“一点儿小意思,韩镇抚日理万机,能百忙之中抽空来会上一会,仆是感激之至。” “这只是朋友之间的小礼物,韩镇抚也不必过多在意。” 韩三笑呵呵收下礼盒,语气也亲切许多:“宋老哥,咱可以这样叫你吧。” “那是咱的荣幸。”宋明笑呵呵应下。 简单一番对话后,二人开始称兄道弟,如同久别重逢的兄弟一般。 没有多余废话,韩三直接开门见山道:“不知宋老哥,找咱家公子有啥要事?” “也算不得什么,就是仰慕公子,想要与之见上一见。”宋明小呷一口茶水,笑着打起哈哈,“咱不像你韩老弟,久在中枢,威风八面。” “你别看咱在外人面前人模人样,真被官府找上,那是连骨头都秤不出四斤重。” 韩三心下暗暗冷笑。 对于这宋明的底细他是一清二楚,临清城的富商,在江湖上朋友众多。 其中不乏亡命之徒,哪怕是他这个锦衣卫镇抚,也不敢轻易得罪。 这样的人会怕官府? 一拍木桌,韩三装作生气道:“宋老哥,伱要这样说,那可就没意思了。谁人不知道及时雨的名号,你就是不找咱,也有别的门路,能见到公子。” “咱拿你当兄弟,你还和咱藏着掖着?” 说罢,韩三起身欲走。 宋明一把扯住他的衣袖,笑着赔罪道:“韩老弟别生气,别生气。其实吧,咱这事儿也算不得什么大事儿,就是要和公子弄些盐引子。” “就这事儿?”韩三反问。 “就这事!”宋明笃定道。 “那你等着吧。” (本章完) 第178章 明明我先来的 第178章 明明我先来的 当天晚上,韩三来到张允修的小宅。 经过一月多月的休整,再加上赵真人的药物辅助,张允修只觉生龙活虎。每日的精力得不到宣泄,于是他便绕着小院疯跑。 韩三赶到时,张允修正好锻炼完事儿。 张福赶忙递上毛巾为他擦拭汗水,韩三趁机上前,笑着拍起马屁:“公子真是严于律己,来这小院一月有余,每日都还坚持打熬身体,实在是让小的汗颜。” 红着面颊喘上两口热气,张允修挥手说道:“说吧,什么事儿?” “哦,是这样的。”韩三嘿嘿一笑,“有个临清来的商人,说是郝老板的朋友,想拜托公子你从两淮盐运使哪儿,弄点盐引。” 一提起郝仁,张允修气不打一处来。 上次就是这家伙,诱惑自己犯错误,还差点儿害得自己遭了道。现在他都没敢对外说这事儿,就是怕给自己丢人。 如今一听韩三提起,气得腮帮子一鼓,质问道:“既是他的朋友,那就让自己去办就是,让你来找我干嘛?” 韩三不知公子为何生气,不过他到底收了郝仁和宋明的银子。 拿人钱财,与人办事儿。 沉思数秒,韩三打起哈哈:“公子,郝老板前些日子,可是借了十万两银子给您。而且这西城,这松江府的生意,郝老板也是有不少照顾的。” “你是不是觉得我不近人情?”张允修从张福手中夺过帕子,盯着韩三反问。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韩三连连摆手,断然否认道。 “要多少?” “三万两银子的盐引。”韩三赶忙回答,“小的想的是,这盐引卖谁都是卖,不如就做个顺水人情,反正公子也没啥损失。” 而且,现在两淮盐运使就是张允修的大舅哥徐元春。 那是一家人。 “给他吧,我给兄长写封信,伱让他带着去就是。”简单思索几秒,张允修拍板答应。 “哎,好。”韩三笑着应下,转身欲走,走到院前又停下脚步。 “还有事情?”张允修。 “这宋明还说要见上公子一面。”韩三答道。 一个商贾有啥好见的? 这宋明他也有所耳闻,虽在江湖上有些号召,但那点儿号召在官府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他现在事儿也不少,既然事情已经办成,何苦浪费时间。 见张允修不说话,韩三一拍脑门,尴尬笑道:“哎哟,你看我记性。公子,这人还托我送上礼物,刚才光顾着说正事儿,我给忘了。” 说着,他从怀中掏出一个紫檀木的小盒。 打开一瞧。 里边竟然是一对绿得沁人心脾的玉佩。 一道龙形,一道凤形。 “这只是见面礼,公子若是肯见他,还有重谢。”韩三补充道。 张允修看得暗暗啧舌。 一直未开口的张福,这时忽然酸溜溜说道:“韩老弟你最近行情见长啊,这出入见到的都是这样的人物,想必每日都是在银子里翻跟头吧。” 韩三不慌不忙,笑着为自己辩解道:“老哥你这可就冤枉我了,咱每日帮公子办差,忙得脚不沾地,这只是偶尔遇上这么一个朋友。” 张福哪里肯相信? 以往二人还平分秋色,但自打这家伙执掌北镇抚司过后。 巴结韩三的人,明显比巴结他的人多上许多。 一来是他事儿是真不少,不光得管着府邸,还得和郑喜儿管着生意。韩三这家伙不同,他可是听说,这家伙每日点一卯就是去值房坐着。有什么事儿,都是派遣手下人去做,自己躲清闲。 每日出值房的时候,八成就是有人给他送银子。 他还美其名曰:查案。 查个鬼的案! 明明是他当初带这韩三上的岸,现在反倒骑自己头上去了。 想到这儿,张福心中不免泛起酸楚。 丝毫没有觉察到张福委屈,张允修把帕子搭在肩上,看向韩三说:“行了,行了,既然他要见那就见一见吧,三天后,来这儿就是。” “是。”韩三转身就走。 张福送他到门口。 这时天已尽数黑了,张允修小宅外火光闪烁。 披着月色和烛光,二人顺着小院外的种满高槐细柳的幽径往前行走。 约莫走上几十步,张福嘴一撇,忍不住仰头感慨道:“韩老弟,你最近可是发了啊。咱真是应了那半仙所说,一辈子是个劳碌命。” “不像你,现在真是能做主的人了。” “咱能做啥主,不都是公子让咱做啥就做啥么?”韩三笑着摇摇头,一脸谦虚。 “那公子不在的时候呢?”张福反问。 今儿个要不是公子没第一时间答应,这家伙怕是又要昧上那对玉佩。 韩三闻声,笑笑不说话。 他怎么也是锦衣卫镇抚,总不能事必亲躬吧。再说,若是什么事儿都是他自己做,下边的人如何得到锻炼和成长。 同时,韩三也知晓,张福这是心里不平衡了。 对于这位张允修身边的仆人,以及郑喜儿身边的帮手,他是不敢大意的。 万一郑喜儿趁张允修睡觉的时候,吹吹耳旁风。 那可有他受的。 想到这一层关系,韩三盯着张福,拍着胸脯说:“张老哥,咱听说你女儿快要出嫁了吧,这样,你女儿的嫁妆全包在我身上。” “咱风风光光把她嫁出去。” 果然,张福的面容一下缓和许多:“那怎么好意思让韩老弟你破费?” “破费什么,咱与你张老哥那是患难之交。你女儿就是我的晚辈,咱给晚辈送些嫁妆,算得了什么?”韩三连连摆手,笑呵呵反问。 张福听到这话,心里别提多舒坦。 你在外边比我牛气有啥用,见了咱不是一样规规矩矩的? 这么一想,他心里顿时平衡许多。 二人行进间,眨眼就走出幽暗的林荫小道。 韩三忙冲张福喊一声“留步”,然后快步往前奔走。张福站立在原地,目送韩三离开,直至他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 这才转过身形,反剪着双手,一步一晃。 嘴中哼着喜悦的小曲儿,折回宅院。 回到宅院时,郑喜儿不知何时找了过来。 张福识趣一笑,为二人留出单独空间。 (本章完) 第179章 只见贪官不见天 第179章 只见贪官不见天 月挂中天,夜凉如水。 皎洁的月光如薄纱般从穹顶垂落,散落在张家小院的各个角落,泛起一阵微弱的银霜。丛中,点点流萤时隐时现。 聒噪的蛙声与蝉鸣交织成一片。 夜很深了。 张允修趴在卧室的窗前,双手撑着两腮,静静欣赏着窗外的奏唱。 他已经许久未曾像今日这般,有闲情逸致和心境,驻足欣赏。 最近他是喜事连连。 首先是张居正的病情逐渐转好,由最初的说话断断续续,到现在能完整说话。 其次,戚继光在倭国的战事也很顺利,先是一举击溃毛利家,随后又打退丰臣秀吉的联军。 两方如今处于一种对峙状态。 不过戚继光也知晓,一口吃下倭国这并不现实。 所以他派人来与张允修商议,准备以毛利家的领地为界限,此后的九州岛归属大友家,岛津家、大明三方管辖。 丰臣秀吉不得插手。 张允修也深以为然,想也没想便决定支持戚继光的建议。 一阵凉风拂面,张允修顿感清醒。 回头看去,身后的郑喜儿披着一件奶白色睡衣,坐在桌前,借助宫灯的光亮埋头处理事务。 微风轻轻带起她的发梢,如同柳絮一般迎风起舞,为她增添几分仙气。 张允修一笑,踱步到郑喜儿身边,低头觑了眼她手中账务,凑到她肩边说道:“快睡吧,这都什么时候了。” 郑喜儿扬起脖儿冲丈夫一笑,嘟哝道:“最近的事情太多,夫君先睡吧。” “事儿哪有办完的时候。”张允修一把合上账本。 郑喜儿急了,下意识想要伸手再翻开,张允修哪里能遂她愿。他一把勾住郑喜儿的腰肢,然后把她凌空抱起。 觉察到下坠感,郑喜儿只得双手勾住丈夫脖颈,一双玉腿紧紧盘住他的粗腰。 二人来到青纱曼帐,张允修缓缓放下郑喜儿。 盯着郑喜儿面颊,张允修见她的瓜子脸变得圆润丰满,白白胖胖的,像个小包子。 顿时忍不住心生内疚。 他还记得,第一次见郑喜儿的时候。 这妮子还是个苗条的窈窕少女,现如今生过孩子之后,身材比起之前丰腴不少。 其中最为明显的,就是这一张面容。 郑喜儿觉察到丈夫目光。 她还以为是自个儿变丑,丈夫对自己无感,于是怯怯喊道:“夫君。” “嗯?怎么了?”张允修问。 “喜儿.喜儿现在是不是成了这胖样儿,夫君不喜欢喜儿了?”郑喜儿眼角噙着泪水,鼓起勇气问出这句话来。 可是她也没法子,她又不肯让奶妈喂。 为了女儿,每日吃得便多上一些。如今事务一繁多,动得少,吃得多,这想不胖都不难。 她也明显感觉到自个儿身体的变化。 只可惜,如今却没有机会和时间去改变。 张允修闻声,忍不住笑出声来。 这下,郑喜儿更紧张了。白皙的俏脸写满无助,一双玉腿紧绷着,止不住颤抖。 “看来我是太久没收拾你,让你成日脑子里胡思乱想。”张允修忽然把脸一板,俯身吻住郑喜儿的樱唇,她一米六三的个子,才一百二十斤左右。 不光不胖,反而丰满得恰到好处。 郑喜儿被这一撩拨,压抑的情欲也被挑起,疯狂予以回应。 一番翻云覆雨过后,郑喜儿媚眼如丝,香汗淋漓,浑身上下如同在水里滚过一道般。 张允修仰躺着身子,轻轻勾住佳人。 一呼一吸,有着说不出的畅快。 二人的气息交织在一起,弥漫空中。两人也不说话,只静静贴靠着彼此。 霎那间,这世间的一切仿佛凝固下来。 沉默半晌,郑喜儿挪动螓首,对准张允修的胸膛一吻,然后才糯糯说道:“夫君,时间过得真快啊。喜儿都快服侍你三年了。” “我却感觉还是昨日一般。” 张允修点点头,笑着回道:“是啊,张福的女儿都要成亲了。我还记得在江陵时,这妮子还是个豆芽菜一样的小姑娘,没想到现在也出落得落落大方了。” 时间太快了。 一晃都过去四年。 他也由当初那个青涩的少年,成为别人的丈夫,别人的父亲。 一瞬间,他只觉沉甸甸的责任,压在他的双肩之上。 郑喜儿听张允修提起张福的女儿,顿时也来了兴趣。张福与她关系颇好,当初就是他安排的自己,与张允修侍寝。 后来接管生意,张福也多有帮衬。 他女儿出嫁,自个儿自然不能小气,否则还让觉得她不讲情面。 思前想后,郑喜儿闪烁着杏眸,冲张允修笑着提议道:“夫君,张福的女儿成婚,咱家也得送些东西过去吧。” “是该送。”张允修点点头。“那我挑两间铺子给她,当做嫁妆,将来若是她夫家欺负她,她也有个着落不是?”郑喜儿谈起生意来,再度卸去怯懦,变成那位精明的郑娘子。 “铺子都是伱在管,你想送什么就送什么。” 听到这话,郑喜儿心中如同吃了蜜饯一般,她一抿嘴儿笑道:“夫君,这铺子可不是我的,若是没你的同意,我哪敢送人?” “行了,睡觉吧,累了。” “嗯。” 一夜无话。 翌日清晨时分,二人穿戴整齐端坐在大厅。 张福一名领着高挑个儿,鸭蛋脸,姿色中上的少女走了进来。 那是张福的大女儿,张兰。 一见到主位上的张允修夫妇,张福推着女儿,催促道:“兰儿,快给公子和二夫人请安。” “兰儿见过公子,见过少夫人。”张兰眨巴眨巴眼睛,恭敬喊道。 “好好好”郑喜儿率先起身,一把扯过张兰,摸了摸她白腻腻的下巴,又看了看她的大眼睛,忍不住笑着赞叹道,“真标致,这要是过了门儿,还不得把你夫君给迷死?” 张兰小脸红彤彤的。 另外一边的张福连连摇头,谦虚道:“也就是个乡下的毛丫头,和夫人比起来,那就是天上地下。” 郑喜儿还待说话,这时张允修问道:“兰儿的夫君是哪儿人?” “是襄阳人,是个书香门第。那公子今年二十四岁,是位举人,才识过人,明年还要参加春闱。小的想的是,今年先完婚,省得明年耽搁事儿。”张福耐心解释道。 这么年轻的举人? 张允修心下吃惊,24岁的举人,日后的前途自是无可限量。为何要娶张福这种仆人之女呢? 那张兰虽是模样不错,但终归是中上之姿。 很快,张允修就隐约猜到什么。 这人是冲首辅家来的。 碍于张兰在这儿,张允修不好点破,只问张兰说:“那人你见过么?” 张兰摇摇头,嗫喏道:“没没见过,不过爹爹见过,想来应该是不错才对。” 郑喜儿和张福察言观色,见张允修脸色和语气都不对。 心下自知不妙,二人对视一眼,郑喜儿笑着嚷道:“来兰儿,跟我来,这马上要成婚了,我带你去挑两件像样的衣物和首饰。” “谢谢夫人。”二人快步离开大厅。 一离开,张允修忽然冷冷一笑,阴阳怪气道:“福叔,你倒是厉害的很了,这么年轻的举人都能勾成你的女婿,咱妹子以后可是有福了。” 张福膝盖一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公子,小的知错,小的知错。” “哦,你说说,你犯了什么错?”张允修斜睨着眸子盯着张福,小呷一口茶水,然后问道。 张福挥汗如雨,连声喊道:“小的不该在外边,打着你,打着首辅的旗号招摇撞骗。那人家想要攀龙附凤,这才这才派人来求娶咱家姑娘。” “你答应人家什么了?”张允修冷冷问。 “答应.答应他,明年明年春日让他春闱得中。”张福说话的声音都已经含糊不清了。 “什么?”张允修没听清楚。 “春闱得中。”张福又复述一遍。 这下张允修听清楚了。 他差点儿没气得背过身去,跨步上前,一脚踹翻张福,恶狠狠地骂道:“你现在胆儿是越来越大了,连这等掉脑袋的事情,也敢随意答应别人?” “你当那会试是你家开的啊?!” 张福艰难地爬起,口中连呼“知罪”。 他心里也委屈啊,当初您科举的时候,那不是一路通畅么。 再说,他三年前21岁就和张允修一道中了举人,才学肯定不凡。 他只肖打声招呼,这里边的风险和干系不大的。 看着张福老泪纵横,额头上磕起血印,张允修也心生恻隐。 但为了张福为好,他只能板着脸骂道:“张福,这婚你自个儿怎么接的,怎么给我退了。” “然后下去自个儿领六十板子,我再罚你一月不许出门。” 张福心中一阵懊悔,却也只能咬牙咽下苦果:“张福遵命。” “下去吧。” “是。” 张福失魂落魄地往大厅外奔去。 这时韩三手中拿着一副纸轴,兴冲冲走了进来。二人在门口见着,韩三见张福一脸狼狈,心下不免一惊。 “怎么了?” 张福摇摇头,自顾自往前走。 韩三吞咽一口唾沫,迈步往里走。 见到张允修,照例行上一礼,韩三递上卷轴:“公子,这是那宋明送与公子的。” 张允修起身接过,展开一看。 “漫道小民度日艰, 只因当官都姓贪。 而今君看长安道, 只见贪官不见天。” (本章完) 第180章 孔家 第180章 孔家 张允修看着卷轴的诗词,脸色阴沉,眸子忽明忽暗。 一旁的韩三并不知晓其中内容,但从张允修的表情来看,这玩意应该不合公子心意。 他心中叫苦不迭。 早知应该先展开看一看,到底是哪位名家的作品。 “去,把宋明给我叫来。”沉默数秒,张允修合上卷轴,退回主位坐定。 韩三领诺而走,不一时就带着一名白面书生打扮的男子走入。张允修一扫,心下暗暗啧舌:还以为真是个大侠客,没想到竟是位白面书生。 “宋明见过张司丞。”宋明率先抱拳行上一礼。 “你就是那位山东及时雨?”张允修笑着问。 “及时雨不敢当,只是在下心善,见不得人落难,故出手慷慨了些罢了。”宋明说话时极为谦虚,但骨子里却透着浓浓的傲气。 “不像。” “不像什么?” “你不像位江湖人大侠,倒像是个落第的秀才。”张允修笑着揶揄道。 宋明跟着一笑,他低头扫了眼自身装扮,然后反问:“那张司丞觉得,咱应该是个什么样?” “我以为大侠怎么也得生得五大三粗,面庞黝黑,一脸络腮胡。今日你这一身打扮,若是放到街上,我倒是认不出来。” 宋明轻捋下巴处的长须,大笑出声。 一旁的韩三见他张狂,忍不住喝道:“笑什么,有什么事儿赶快和公子禀报,省得咱还来跑第二趟。” “不急。”张允修挥手打断韩三,然后抓起左手边的画轴一扬,问宋明说,“伱来见我,不会就是想说这里边的东西吧?” “是。”宋明点头认下。 “这是你写的?”张允修又问。 “不是。” 宋明摇摇头。 “那是谁写的?” “天下百姓。” 二人指着这一幅画轴拉扯,什么你写的、我写的。一旁的韩三不知二人说些什么,急得直抓耳挠腮,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天下百姓?”张允修低喃一声,两眼忽然射出一抹寒光,冲宋明冷笑道,“坐吧,我倒要看看,你这天下百姓到底是何许人!” 宋明一拱手,顺势坐在他的左侧,然后细细道来四月前发生的一桩旧事。 要说山东谁最富庶,当属位于曲阜的孔子后人,衍圣公。历朝历代,对于孔子的后人那都是优待尤甚,位封公爵,不光朝廷的供养。 还享受天下读书人仰慕。 衍圣公传至这一代,已经是第六十四代,唤做孔尚贤。 自打孔子被列为“大成至圣贤师”入文庙供奉后,孔家在曲阜这地方,已经扎根超过千年时间。 他们不光拥有大量的佃户以及海量的土地。 还能免除土地征收的税收。 于是便有不少附近的百姓,选择把土地寄托在孔家名下,自个儿再给孔家交钱就是。 如此方法,朝廷想管也管不了。 四月前,宋明经过曲阜。看见一队数百人的百姓,正歪歪斜斜地跪倒在县衙门口。他们个个衣着普通,眼含热泪,对准那县衙又跪又拜。 门口的官差见到,不光不理会,还抄起水火棍来打。 可怜这些百姓,都是手无寸铁的庄稼人,哪里敢跟官差动手?不一会儿功夫,前来请命的百姓便被打得哀嚎连连,抱头鼠窜。 一旁的宋明看得火浇心头,怒气冲冲逮着一名遍体鳞伤的老汉问:“老丈,你们有何冤情?为何官府不但不管,反倒是把你一通毒打?” 老汉一脸委屈,索性把事情一股脑说了出来。 他原先是这曲阜的一庄户,因为顾忌朝廷赋税太重,就把土地寄存到孔家。一直以来他不光给孔家上交银钱,还得帮孔家种地。 不过相比较与朝廷的税收,这点委屈不算什么。 只是最近这孔家翻脸不认人,硬说自个儿的土地,是他们的。 他家三代人,幸辛苦苦干活,这才弄了这么十来亩土地,人家一句话就夺了过去。 这换做谁能答应? 于是,他便邀着同样有此遭遇庄户,前来县衙请命。 只可惜他们还是小瞧了孔家的无耻。 曲阜县令也是孔家族人,不光不见他们冤情,还反告他们偷奸耍滑,要把他们判去充军。 宋明听完,涨红面颊,心中怒火已是煮得熟一头牛。 他咬牙切齿,忍不住骂道:“想当年孔子周游列国,惶惶如丧家之犬,没想到他的子孙后代,饱受天恩尚不知足,竟还想着对百姓敲骨吸髓。” “老丈,你的事儿咱接下了!” 老汉一脸感激,忽又担心道:“大老爷,咱看你穿着应该是不凡。可你再厉害,能厉害得过孔家么?就是皇上,那都得给孔家面子。” “这你就不必多管,咱既然说了要管,就管定了!” 见他如此,老汉自知是遇上好人,于是又哭又拜。宋明赶忙扶起老汉,叮嘱他两声,然后怒气冲冲地离开,星夜奔京城来了。 他深知,能管这事儿的只有首辅。 如今首辅病重,他就退而求其次,找上首辅的公子。 张允修听完,热血直冲天灵盖,怒满胸腔。 他一跺脚,咬牙骂道:“好个孔家,这就是天下读书人表率么?明面上满嘴仁义道德,实则一肚子男盗女娼!” 韩三并未有张允修那么生气。 底层出身的他,对这种事情早已见怪不怪。这世上有冤情,不合理的地方多了去了,难不成他看见了就得去管么? 若是真这样,他还不得被人恨死。 低头沉吟片刻,韩三一脸谨慎,小心提醒道:“公子,我看这事儿其中有些蹊跷。” “什么蹊跷?”张允修冷声问。 韩三被张允修的冷漠刺得嘴角一抽,只能硬着头皮说道:“这些小民抗拒朝廷大法,私自把土地寄存到别人名下,现今有此一劫,那也怨不得别人。” “你说他们活该?”张允修质问道。 韩三勾着脑袋没有说话。 一旁沉默的宋明,这时忽然插话道:“张司丞,这吞并土地只是孔家罪责中的一条。他家犯下的律法,罄竹难书,以前也有人想着告状。” “只可惜最终不了了之。” (本章完) 第181章 皇帝的担忧 第181章 皇帝的担忧 别过宋明之后,张允修有些懊悔。 暗骂自个儿冲动,如此草率把这事儿答应下来。 孔家位极人臣,又得天下读书人敬仰,若是动他们,怕是比起查那些贪官污吏还有困难。 这不是一坨结壳子的屎。 而是一个令人心惊担颤的马蜂窝。 不过他向来不是什么前怕狼、后怕虎,瞻前顾后的人物。既然已经答应下来,懊悔只在心中存留片刻,便烟消云散。 他看向韩三,吩咐道:“这样,先派几个机灵的兄弟,去曲阜探探消息。记住千万别惊着孔家,这事儿得慢慢来。” “是。”韩三恭敬应下一声,领诺而走。 这边张允修心情躁动,也跟着出了客厅,直奔自家小卧而去。 里边,放着一张四周装有围栏的婴儿小床,一个小手小脚,白白胖胖的婴儿正躺在其中。 郑喜儿瞧见丈夫进来,缓缓合上衬衣的扣子。 张允修快步上前,郑喜儿把玉指竖在鼻前,嘘声示意丈夫安静。 笑着一点头,张允修蹑手蹑脚,如同做贼似地往前靠近。 走到婴儿床铺跟前。低头往下一瞧,就见自家女儿面容平淡,蜷缩着身子躺在里边。 看见女儿睡觉的憨态,张允修眼中既有慈爱,又有骄傲和欢喜。 从刚生下来时的皱巴巴,到现在的白白胖胖,粉嘟嘟的模样。 张允修知晓,这都是郑喜儿的功劳,于是轻轻勾住郑喜儿腰肢,把脑袋放在她肩膀上,柔声道:“喜儿,辛苦你了。” “说这些干嘛,都是老夫老妻了。”郑喜儿鼻尖一酸,装作浑不在意道。 “我就是想说。” “好好好,你想说就说呗。”郑喜儿搪塞一句,一把拍掉丈夫不老实的大手。 张允修尴尬一笑,松开娇妻,转身看向婴儿车里边的女儿,伸手往里探去。 “唉,别,这小祖宗刚刚睡着,若是醒了,可有得我受。”郑喜儿眉心一拧,忙冲丈夫轻呼一声。 “不碍事,我就抱抱她。”张允修侧着脑袋冲妻子一笑,示意他安心,手下动作却是不停,转眼就轻轻勾起里边的小家伙。 小家伙很轻,身上还带着沐浴过后的香气和淡淡母乳香味。 “咿呀” 张萱忽然呓语一声,这可吓坏一旁的郑喜儿。这小祖宗脾气可大着呢,若是刚睡着被人给弄醒,又哭又闹,她可别想再休息。 果然,张萱睫毛一跳,缓缓睁开水汪汪的大眼睛。 郑喜儿一拍脑门,暗道一声完蛋。 不过很快,现在发生的一幕就看得她一呆:只见父女二人四目相对,额头贴着额头,鼻尖碰着鼻尖。张萱咧嘴一笑,伸出小胖手去扯张允修的耳朵。 嘴中还含糊不清的喊道:“爹爹。” “哎。”张允修笑着应下,抱起张萱来到大床上,然后把她放在上边。张萱如同虎归山林,蛟龙如海,手脚并用地在上边爬起来。 张允修手掌托着双腮,静静看着这一切。 一侧的郑喜儿满脸醋意,走上前来,嘟哝道:“好个没良心的臭丫头,老娘喂了她这么久,也没见她喊我,你一来,她就这样了。” “还吃女儿的醋啊。”张允修打趣她说。 “就吃,就吃。” 郑喜儿腮帮子鼓鼓,忽然露出小女人的神色。 张允修哈哈大笑,经过这一阵放松,他烦躁的心情卸去许多。一家三口其乐融融,很快,张萱跑得累了,再度回到母亲怀中,打着呵欠眯上双眼。 “伱们好好休息,我有些事情要出去。” “哦,那你早点儿回来。” 出了小院,张允修直奔乾清宫而去。到了东暖阁,只见皇帝端坐在主位上,魏清一脸恭敬,静静站立在皇帝的侧后方。 “臣张允修见过陛下。” “起来吧。” 叙礼毕,万历皇帝一摆手,迫不及地说道:“允修,这些日子城西和松江府,以及那银元都赚上大把的银钱,你功不可没。” “谢皇上夸赞。”张允修谦虚一笑,随后从怀中拿出一幅画轴,双手呈递:“这是臣得到的一幅重宝,如今特来献与皇上。” “哦,那朕倒是要看看。”万历皇帝一挥手,示意魏清去拿上。 魏清面容含笑,从张允修手中接过,然后折返回去。 万历皇帝搓搓小手,一脸期盼地看向这幅画轴,看这装裱,应该是位名家的字画才对。 他一把接过,然后缓缓展开。 只见里边用苍劲有力的小楷,写着一行诗。 “漫道小民度日艰, 只因当官都姓贪。 而今君看长安道, 只见贪官不见天。” 万历皇帝从上往下读完,气得面色铁青,五官挪位。 一旁的魏清也是面如土色,心下暗暗吃惊,不知张允修为何要献这么个“脏东西”上来。 这不是拿鞋底子抽自己的脸么? 深吸好几口气,万历皇帝斜睨着张允修问:“这就是你的宝物?” 张允修微微颔首,把宋明所述的事情如一说了出来。 同时还添油加醋道:“这孔家自诩圣人后代,曲阜大部分土地都归属他家,那曲阜县令更是从赵宋开始,就一直归属孔家族人。” “依照着臣,这孔家俨然已成了国中之国。” 万历皇帝也不喜欢士大夫,这些士大夫成天想着做帝王师。处处抓住自己的小错误不放,他一个皇帝,反倒是如履薄冰。 不过,他也深知这孔家地位之重。 如果不得万不得已,千万不能妄动。 “此事,朕会派遣官员去核查。” “陛下!”张允修面颊一红,瞪圆双眼喊道。 “行了,你先休息吧,这些日子你也累了。”万历皇帝不耐烦地摆摆手,看向魏清说,“你去内库再挑些东西,送给张司丞。” “是。” 魏清长吁口气,暗自庆幸皇帝对张允修的保护。 明年春日张允修就要出馆。 到时按照惯例,都会升任天子的侍读。再熬上那么几年,当一届秋试的主考官,到时就能在翰林院中再谋个职位。 又继续熬上几年。 不出四十岁,说不得就能入阁。 如此锦绣前程,岂能为几个百姓葬送? 不待张允修继续答话,魏清推搡着张允修就往外走。 (本章完) 第182章 激辩 第182章 激辩 出了宫门。 外边阳光正好,张允修却是一脸阴沉。 魏清与之并肩而走,呵呵一笑,开解道:“哎哟,我的张司丞唉,你大好的前程,可不能为这小事儿葬送了。” “孔家受天下文人共同敬仰,你动他们,莫说入阁,就是在翰林院也寸步难行。你可要分清里边的轻重,皇上已经说了要查,这事儿就不肖伱动手。” 张允修强挤出笑容,抱拳道:“多谢魏公公提醒,小子险些自误。” “嗐,咱俩谁跟谁?” 魏清耸了耸泛白的眉毛,加快脚步领着张允修去内库。 当天晚间时分,张允修带着礼物,闷闷不乐地回到大学士府。徐若溪迎着,一见丈夫脸色,心中的欢喜就消散几分。 二人在大厅坐定,徐若溪小声问:“怎么了?夫君。” 张允修这才觉得失态,于是收敛悲意,强挤出笑容回答:“没什么,就是最近有点儿累。我不是对你,你不要多想。” 徐若溪微微颔首。 既然丈夫不愿意说,她也不好追问,省得追问多了,导致丈夫恼火。她只乖巧一笑,轻轻走到丈夫身后,为他按捏肩膀。 伴随着玉手轻抬,张允修眼眸微闭。 脑海中浮现出孔家横征暴敛,欺压百姓的可憎面目来。 是,儒学极为契合封建王朝的统治。 孔家能有如此地位,那都是因为历代统治者都肖他来稳固自己的统治。 “君君臣臣父父子子。” “存天理,灭人欲。” “.“ 但是当坚船利炮打入中国时,那些腐朽的圣人言论,能否挡住吗?孔子的言论的确有正确的,但经过一千多年的发展,再经朱熹的注解。 早已变得面目全非。 “是该改变改变了。”张允修低喃一声,陡然睁开双眼。 身后的徐若溪觉察到丈夫气势变化,手中动作不禁一滞,张嘴想问,最终还是没有问出口来。 月挂中天,漫天繁星。 张允修披着一件单衣,缓缓走入张居正的卧室。 里边,张居正倚靠在床头,手中拿着一本折子,借助油灯的光芒,耐心窥探其上文字。 旁边,玉琴恭敬侍立,随时准备听侯老爷差遣。 见到张允修进来,玉琴展眉一笑,踱步上前,示意他小声些。张允修点点头,笑着开口说道:“您先下去吧,我有些事情要和父亲说。” “好,不过别太晚,老爷身体熬不住的。” “我省得。” 二人简单说上两句,玉琴匆匆离开卧室,张允修则迈步上前。 张居正把手中书本往左边一掼,斜睨了眼儿子,示意他坐在跟前。二人心照不宣,张居正直接开口问道:“说说吧,又遇上什么麻烦?” “有点儿大。”张允修讪讪一笑。 “多大?” “连您都不敢轻易插手。” 此话一出,张居正反倒心中升起战意。不过很快他又警惕问道:“是不是勋贵的事儿?” “不是。” “那是什么?” 除却勋贵和王室外,这天下倒也没什么大事儿。 张允修觑了眼父亲疑惑的面庞,勾着脑袋,低声说道:“孔家。” “谁?”张居正没有听清楚,催促张允修再往下说。 “曲阜孔家。”张允修再度复述一遍。 这下,张居正听清楚了。他面庞一黑,差点儿恨不得一脚把儿子踹翻在地。 孔家乃是天下文士所共同敬仰者,他自己也是靠此进身为官。 现在要动孔家? 那不是天下人作对么。 先不说他那些躲在暗处的政敌,就是自己那些朋党,都要跳出来说一句“不可”! 但张居正到底在官场多年,并未马上流露出怒容,而是不动声色地问:“理由呢?” 张允修把宋明的话如实告知一遍。 “不够。”张居正听后闭上双眼,连连摇头。 “不够?” “你不能只盯着曲阜一地,而是要俯瞰整个天下。其实,山东境内上折子参孔家的人不在少数,但你知晓,为何这孔家一直稳若泰山么?” “为了维系天下稳定?”张允修思索片刻,回道。 “不错,要做大事何惜几个小民。”张居正点点头,又道,”这事儿你不用再去管,朝廷自会去查,大不了就是让孔家把吃掉的土地,悄悄退出来就是。” 还是悄悄的吐出来。 张允修心中怒不可遏,这孔家如此做派,完全是被这些士大夫们给掼出来的。 “父亲,孔圣人周游列国,惶惶如丧家之犬。如今他的后人富甲山东,尚不知足,若是孔圣人知晓自己的子孙如此,怕是也得气得从棺材里蹦出来吧。”张允修赌气似地回道。 “放肆!”张居正一拍床边,喝道,“你也不看看你有几斤几两。掌控天下的不是这些百姓,而是这些士大夫们,你若是对孔家出手,皇上都护不住你。” 张允修咬着牙回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今日山东不管,明日河南不管,这儿烂一块,哪儿烂一块,要是全烂,这天下的百姓就会揭竿而起!” “敢问父亲,自我大明之前,这历代王朝可有超过三百年的!” 张允修的话掷地有声。 张居正听后,嘴唇微微翕动,没有说话。 见到如此情形,张允修索性把话说开:“自古以来,卒之乱天下者,非四夷,乃一二小民也。秦之强盛,兼并六国,灭秦者,非六国也,乃陈胜、吴广等一二小民。 唐之强盛,万国来朝,卒之乱天下者非四夷也,乃黄巢,王仙芝等一二小民也。 元之强盛,吞金灭宋,卒之乱天下者,非金非宋,乃韩山童,刘福通等一二小民也。” “想韩山童、刘福通不过一二流民,振臂一呼,九州幅裂。” “父亲还觉得,这天下是由那些士大夫们统治的吗?” 明明知晓老百姓吃不饱就要造反,但历朝统治者却总选择忽略。 后人哀之而不鉴之,亦使后人而复哀后人也。 “你说得对。”张居正看着儿子认真的模样,忽然赞许一笑,说道,“不过,我老了,这事儿怕是干不动了。” (本章完) 第183章 大首辅运筹帷幄 第183章 大首辅运筹帷幄 张允修失落地走出房间,轻轻为父亲关上房门。 他是第一次听见,张居正说出“老了”这种丧气的话语来。刹那间,他刚刚激起的怒火,被这一盆冷水浇灭大半。 若是他都怕,那自个儿更应该怕。 思前想后,张允修丧败着脸,一脸颓唐地回到小厅坐定。 屋内,张居正眸子微眯,布满皱纹的面颊上阴沉如水,让人看不清心中所想。 他执政多年,对于这科举之害也是摸清些门道。 就拿这秀才来说,许多人终其一生一生,也就堪堪过个院试。 之后的日子也不事生产,挖空心思,钻到这科举考试中。最终碰得头破血流,白发苍苍,到死也考不上个举人。 这样的人并不在少数。 自家老爹张文明就是这么一个“老秀才”。 他早有革新科举之意,只可惜一直未曾找到契机。今日得知小儿子来奏事,他顿感契机来临,准备对各省的科举考试动动刀子。 想着,他命人去把申时行与王国光二人叫来。 不一会儿功夫,王国光与申时行匆匆赶到。 二人一入卧房,先是对准床上的张居正行上一礼,然后各自找来椅子坐在跟前。 张居正振作精神,把身子支起来。 不待他说话,一旁的王国光一努嘴儿,半是抱怨半是关心道:“你呀,硬是要抓住那权不放,也不看看自个儿身体如何。” 二人多年老友,说话自然毫无顾忌。 张居正洒脱一笑,摇着脑袋回答:“有些事情,我得趁着我还能干的时候,把这事儿干了,否则荼毒后世,我良心实在难安。” 此言一出,申时行与王国光都紧张起来。 一般元辅说这样的话语,那其中的重要意味不言而喻。 这事儿,多半是惊天动地,能把这京城的天都捅破的大事儿。 吞咽了一口唾沫,申时行勾着腰杆,小心翼翼试探道:“还请元辅赐教。” “这事儿还真与你礼部有关。”张居正冲他一点头,然后说道,“你二人是天纵英才,两榜进士出身,自是不知晓底下这些读书人的困顿。” “有的学子,那脑袋就是‘不开窍’,四五十岁了连个秀才都考不上。偏偏还要钻到圣贤书里去,做那咬文嚼字的书虫。还有些人考上秀才后,不思进取,整日赖在府学不走。拿着朝廷的供粮,却不思报国,成日里发泄恼骚。” “元辅的意思是?”申时行听出苗头不对,声音愈发谨慎起来。 “咱的意思是,改!”张居正两眼忽然射出一道寒光,再度恢复起睥睨风云的首辅模样,“对天下府学学子进行考核,不合格者通通清退。” “还有那些四五十岁,依旧不开窍的,通通予以革除。” “从此以后,县学、府学的人数都要严格把控,宁缺毋滥。” 话音在房间内回荡。 王国光与申时行惊上一跳,二人对视一眼,一同抱拳劝道:“元辅,此事事关重大,伱此番作为,那就是决了这些读书人的希望。断人前程,犹如杀人父母,他们岂能罢休?” “此事我已下定决心,你二人无需再劝。”张居正断然回道,“既然要开始,那就从湖广开始,省得别人说我假公济私。”王国光张了张嘴巴,想说什么,可是想着老友的脾气,最终还是把到嘴边的话吞咽下去。 一边的申时行则是身躯发抖,额头上冒出一颗颗细密汗珠。 这事儿虽是元辅下达,但执行多半得他来哇。 他向来在官场中是个老好人,如何肯干这种断人前程的事儿? 思索一番,申时行正要找借口拒绝,张居正话锋一转,再度抛出一个重磅炸弹:“孔家这些年,在曲阜着实是张狂了些,既然要打,那就搂草打兔子,顺带也敲打敲打孔家。” 王国光和申时行震得豁然站起,他们目瞪口呆地盯着张居正。 良久,王国光才从震惊中回神,唾沫横飞道:“叔大,这孔家可不是只兔子,而是一条吞人的巨蟒。你若是敢动他们,必受其反制。” “是啊元辅,你我都是读圣人书才得以进身。如今这般行径,天下读书人如何看待你,看待我等朝堂上的衮衮诸公?”申时行跟着附和一声。 张居正摇摇头,示意二人坐下。 随后把孔家的所作所为说了出来,二人多少也听到些风声,倒也没多少愤怒。 这事儿,大家心照不宣,压在心底,面上都好看。 要是挑破了。 鸡飞蛋打,收不了场,朝廷和皇上面上也不好看。 觑着二人担忧与拘谨的模样,张居正忽然扑哧一笑。 这一笑,二人是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 王国光与申时行交换了个眼神,随即收敛神色,再度苦口婆心劝道:“叔大,此事你得听我的。此间事情的复杂程度,不比丈量土地轻松。” 张居正自是也知晓其中难处,不过,开弓没有回头箭。 他打定主意的事情,就是十头牛也拉不回来,于是他冲二人一笑,故作轻松道:“此事我已有人选,若是他来清查,这些人也恨不到我头上来。” “谁?” “海瑞!” 王国光和申时行听到这个名字,都是一愣。 这人性情耿直,向来是嫉恶如仇,只可惜得罪同僚太多,无奈只得辞官归去。 好几次,海瑞都曾向这位新首辅委婉请求。 自个儿还有再做官的意思。 张居正都未曾应允。 一来张居正觉得,若是给他个小官儿做,还还不如不给。若是给他个大官儿做,就他那嫉恶如仇的性子,指不定捅出什么大篓子。 顾虑着自个儿还有许多事情要做,海瑞之事便搁置下来。 现在不同了,自个儿要干的大事儿都干完了。这最后一件事儿,是该找这位敢抬着棺材觐见世宗皇帝,悍不畏死的清流来做。 “元辅.”想着元辅呕心沥血,二人不禁眼圈一红。 张居正摆摆手,指点江山道:“下去准备吧,吏部明日发咨文去召海瑞,任刑部右侍郎。礼部也发出咨文,传檄天下州府,这科举该变一变了。” (本章完) 第184章 围府邸,学子情激愤 第184章 围府邸,学子情激愤 翌日一早,两封咨文如同一道龙卷一般,席卷京城衙门。 第一道平平无奇,海瑞担任刑部右侍郎。虽不知这位刚刚醒来的首辅作何想法,重用海瑞这个愣种,但他的品级倒也足够。 另外一道就有意思了。 考核天下府学学子,不合格予以清退。 与此同时,瞧着这位首辅的意思,还打算限制这参与科举考试的年龄。 这下,那些躲在阴处,暗地里看好戏的官员坐不住。他们三五成群,或聚于小院,或聚于茶楼,对此事煽风点火,暗加品评。 一时间,京城风声鹤唳,流言四起。 这日刚过辰时,在家休憩的张四维穿戴齐整,来到大厅坐定。小呷一口茶水过后,他闭目养神,暗暗揣度这其中的意味。 却说自打张居正苏醒,皇帝又撤去他的代首辅。 同时,为了不打搅张居正休息,除却极为重要的人事变迁外。其余票拟,皆由他与其余两位阁臣共同商议草拟。 一套组合拳打下来,他这个还没过足瘾的“首辅”,反倒再度成为聋子的耳朵——摆设。 这两月来,他一直暗暗隐忍,准备再度找寻时机。可惜,这位元辅滴水不漏,弥勒佛一般坐在家中,就连平时会客都是极少。 本以为事情就这般过去。 怎料,这位首辅不知脑子里缺上哪根弦,竟自己做出这种昏招来。 首辅乃天下读书人所敬重者,没想到他不光不为读书人谋福利。 反倒当个叫鸡公,一毛不拔。 想着,张四维睁开双眼,里边忽然涌现出一丝刻毒。 他站起身子,反剪着双手走出大厅,眺望张居正所在方向,暗忖道:这次,你就是有天大的威势,也逆转不了这天下的悠悠众口! 另外一边,张允修得知这消息后,也是震得头皮发麻。 他没想到。 昨日还说自个儿老了的父亲,今日还能干出这等大事来。 如果说打击孔家是用鞋底子抽天下读书人,那他这一手,那就是直接往这些读书人锅里舀食儿。 “姜到底还是老的辣啊,看得就是又深又远。”张允修喃昵一声,两眼战意闪闪。 其实,他早觉得这科举该改一改,只是一直未曾寻到契机。 现在倒好,赶鸭子上架,无论如何也得一鼓作气,把这科举的弊端,给扭转回来。 想到这里,他猛一招手,冲张福喊道:“去,给我把韩三叫来!” 张福火急火燎地跑进来,喘着粗气说道:“院,院外边,有,有好多,好多顺天府来参加乡试的学子,把咱们的院儿给围了!” “好大的胆子!”张允修豁一下站起,劈头盖脸地骂道,“还有没有王法了,连首辅的宅院都给冲撞,去让韩三派人把他们驱散。” “公子,咱们现在出不去了。”张福提醒道。 张允修狠狠瞪了他一眼,坐回原位,沉默半晌,才道:“那就等,咱就不信了,天子脚下,还能容他们这帮秀才造次。” 大学士府邸外。 里三层,外三层被愤怒的学子围满。 他们头顶烈日,高举双拳,哪怕是汗流浃背,依旧不肯退缩半步,反而死死盯着紧闭的大门。 不难发现,这些人年纪大多偏大,而且都只是秀才出身。因此,这些人就是张居正政令里边最需革除之人。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如今这事儿落到自己身上,他们哪里坐得住? 明面上堵门骂娘的、暗地里煽风点火的,阴里扎小木人住打咒的。 反正就一句话: 你不让咱好过,咱也不让你好过。 众人正闹得欢腾间,忽然在队列外边响起一阵喧闹,接着一声声爆喝响彻起来:“滚开,滚开,好大的胆子,连首辅的府邸也敢冲撞。” 众人回头看去,就见一队锦衣卫,混杂着兵马司的官兵冲了进来。 很快,就活生生在围困的人墙打出一条甬道。 韩三一马当先走在最前,他一手按住腰刀,虎目不停扫视两边。凡是与之对碰的学子,都如同被蝎子蜇上一口,惊慌别过面庞去。 不一会儿功夫,韩三就来到府门前。 前边还挡着一排学子。 大约二十来个,把府们堵得严严实实。 “让开!”韩三冷冷喝道。 “我们不让又如何?”一名中年学子一咬牙,混不吝道,“咱不管他是谁,他要砸咱的饭碗,咱也不让他好过。” 韩三在锦衣卫多年,什么滚刀肉没见过? 这学子的话一说出口,韩三反手就是一个巴掌甩了过去。只听得“啪”的一声,那人面颊上瞬间泛起红色五指印。 “伱敢打我?”那人捂住脸颊,满脸不可置信。 “老子打得就是你!”韩三左手揪起那人衣领,右手轮圆了,猛然甩下。 “啪啪啪” 一连几声脆响泛起。 在场的学子看得目瞪口呆。 只见韩三手中巴掌来回起落,那名反驳的学子惨叫连连。几乎每一次落下,都能抽得那学子发出一声杀猪般的嚎叫。 一连抽了二十余个巴掌。 韩三松开左手,像是扔垃圾一般,把那人丢出。那人没了支撑,扑通一声倒在地上,下意识想要破口大骂。 只是一瞧见韩三的眼神。瞬间吓得别过脸去。 韩三咧嘴一笑,露出森白的牙齿,忽又冷着脸喝道:“让开!本官有公务要去禀告首辅,要是耽搁了本官的公务,本官饶你们不得!” 听到此话,挡在前边的学子面面相觑,随后撒鹰似地让开。 韩三迎着众人目光,跨步上前,然后轻轻敲击铜环:“开门,我是韩三。” 里边的人听见,打开一个小口。 韩三面带寒霜,跨步往里走。 左脚刚跨过门槛,又撤回脚步,偏过脑袋冷声笑道:“你们在这儿等着也没事儿,咱进去谈事儿。如果谈回来,你们还没走,那就别怪我咱客气。” 虽然他说话时带着笑容,但在场学子却觉察到一阵寒意。 “来人,把大门给我看住了,要是有人胆敢在靠近大门,格杀勿论!”韩三的话语一落,立即就有一队荷刀负枪的军士,站立到门前。 (本章完) 第185章 大把的前程 第185章 大把的前程 艳阳高照,夏风轻抚。 张大学士府邸的园内,张允修手中拿着一个大剪刀,悠闲地修剪跟前圃。 旁边,韩三弓着腰,一脸恭敬,侍候在一旁。 刹那间,一切都仿佛静止了。 没有嘈杂与喧嚣,只有剪刀咔嚓声以及微风打在树枝上发出的窸窣声响。这还是张允修这些天,第一次如此悠闲。 若非有这些人堵门,他还真寻到这趣事儿。 如果这样算,他还真得感谢感谢外边那帮闹事的学子。 “咔嚓.咔嚓。” 伴随着一阵有规律剪动,原本凌乱的圃,变得齐整。耀眼的阳光打在上边,把这圃内的鲜,滋润得格外妩媚。 张允修长吁口气,抬起袖子楷了楷额头上的细汗。 才回头问:“外边怎么样了?” 满头汗水的韩三哪敢怠慢,几个跨步上前,抱拳禀道:“属下已经警告过这些学子,想必用不了多久,他们就会散去。” “这事儿发酵得这么快,背后肯定有人推波助澜,你得查。”张允修面无表情地催促。 “是,小的回去后就派人查。” “孔家那边也得多派些人手过去。” “明白。” 二人一人吩咐,一人答应。 很快,张允修就把要做的事儿都说完,一旁的韩三恨不得把每个字刻在脑中。 听罢,他又再度把张允修要做之事复述一遍。 确认无误后,才匆匆离开。 这时,一身绿裙的绿萝探头探脑,打不远处的小亭内探出身子,冲张允修喊道:“姑爷,茶好了,小姐邀您上来喝茶。” 张允修点头一笑,放下剪刀,提步就走。 那阁楼倚山傍水,三面都是假山,唯有正北方的一面靠着碧荷池塘。一旦风起,夏风裹挟着池塘中的荷香送爽,颇有一番滋味。 张允修迈步走上小亭,徐若溪着一身素裙,端坐在正北方向。在她的跟前堆放着一张石桌,上边摆满糕点瓜果。 一旁的绿萝提起冒热气的茶壶,小心为二人倒水。 见到张允修进来,徐若溪含笑点头,招呼丈夫坐下。 然后一掩唇儿,带着几分打趣嗔道:“现在好了,外边人把府邸堵住,你想出去也没那么容易。” “那夫人可得小心。”张允修笑呵呵回上一句,随后端起桌前的热茶,小呷一口,赞道,“不错,这茶香浓烈,水也甘甜。” 一边的绿萝听到这话,脖颈微粉,心中跟吃了蜜一样甜。 徐若溪瞧见这小浪蹄子春心荡漾,心下暗笑,故意指着绿萝说道:“夫君,这茶乃是上好的密云龙茶,还有这水,也是取自南京上好的甘泉。” “绿萝为了今日,可是费尽苦心。” 张允修上下打量眼绿萝,比起两年前长高一些也长胖一些。 以前是小豆芽,现在应该叫做小土豆才对。 “还不错。”他笑了笑,先是赞赏一句,又挥手道,“你先下去吧,夫人这儿由我侍候就够了,有什么事儿我会再叫伱的。” 绿萝听到上半句,正要高兴,这下半句一出,她的小脸儿瞬间乌黑下来。 “是。” 小妮子一走,张允修再也不端着身子。 他一个跨步上前,一把抱住徐若溪的娇躯,对准她圆润的小脸蛋儿狠狠嘬上一口。 “别别,我现在有了身子。”徐若溪拼命伸出玉手,抵住张允修的胸膛。 经过张允修一两月的用心耕耘,徐若溪怀上身孕。只不过因为时间未到,小腹处尚未隆起,依旧和寻常的女子没有太大差距。 对于此事,张允修是又骄傲又自豪。 一想起张萱的可爱模样,他恨不能立马见到徐若溪肚中孩子。所以一听徐若溪提起“孩子”,他手上动作一滞,规矩许多。徐若溪趁势抱住张允修腰肢,把脑袋靠在他肩头,沉默数秒,才抬起头小心劝道:“夫君,我知晓你有天大的大事儿要做。” “不过,既然公爹和皇上都不让你插手此事。你就在家中陪着我,陪着孩子行么?” 她说这话的时,睫毛微颤,好看的眸子已有雾气泛起。 她一个女人都知晓此事凶险,皇上和公爹不让丈夫插手,多半是为了保护他。 以自家丈夫的圣眷,只要不出什么大差子,日后入阁拜相自是不在话下。 张允修笑着揉了揉妻子脑袋,盯着她的双眸,低声道:“我知道,这事儿既然有父亲打头阵,我自然也不会去蹚这浑水。” “真的?” “骗你有什么好处吗?”张允修手指弯曲,对准徐若溪脑门重重一弹。 徐若溪捂住额头,痛呼一声,然后气鼓鼓地看向张允修,嗔道:“你敢欺负我,这就去告诉四哥,让他替我教训你!” 张允修又哄又骗,徐若溪这才作罢。 此事的确不肖他直接出手,有张居正在前边打头阵,他只肖维护宫里的关系就行。 谁要是想掌控这天下,除却皇帝外,其实只要伺候好两个人就是。 一个是内阁首辅。 另外一个就是司礼监的掌印太监。 想着,张允修一笑,顺势把怀中的佳人搂得更紧。 司礼监值房。 值房内,冯保与魏清一身蟒袍,对立而坐。 在冯保的旁边,还站着一名约莫二十来岁,白白胖胖的小牙牌太监。 扫了眼小太监,冯保斜睨着眸子喝道:“王安,还不快过去给魏公公磕头。” 王安三两步上前,膝盖一软,对准魏清就是一拜:“王安给魏公公磕头。” “哎哟,这可使不得使不得。”魏清脸上笑得如菊般灿烂,谦虚道,“冯公公的干儿子,咱哪儿能受得起这份大礼?” 话虽谦虚,但冯保却听出十分的傲气。 按道理来说,以前这魏清见着自己,那都得跪着说话,而且自称也是“小的”,而不是“咱”。 这魏清如此说话,其实就是提醒他。 二人地位差距不大。 一想到这儿,冯保颇有一种虎落平阳之感。 不过他到底是宫中老人,喜怒不形于色,没有追究魏清话中的自傲,而是指着王安说:“魏公公,这就是咱和你说的王安,上次张司丞说,要带去东暖阁。” “倒是一表人才,人也机灵。”魏清笑呵呵回答。 “那魏公公,是答应了?”冯保问。 魏清不说答应,也不说不答应,只小呷一口茶水,笑着说道:“冯公公,您也是宫中老人了,这乾清宫的太监,可不比别处。” “那都是皇上亲自挑选,咱在这些小的眼中是个人物,在皇上跟前,狗屁都不是。” “魏老弟莫要自谦,谁人不知晓你是郑贵妃跟前的第一号红人儿?”冯保说话的语气再度缓和。 “嗐,什么红人不红人的,不过是个跑腿儿的罢了。” 二人互相扯皮,打起太极拳。 其实冯保自个儿也知晓,魏清想要什么——东厂的提督之权。 他经营东厂接近三十余载,早把这里边打成铁桶一块。若是没有他的点头,这魏清想接管东厂,那简直就是在痴人说梦。 他之所以这么耗着,就是为了多给自个儿捞些好处。 见冯保不说话,魏清心理也是直打鼓。他装作漫不经心地觑了眼天色,然后说道:“冯公公,这天儿也不早了,咱得赶快回去。” “是,魏公公忙,咱也就不耽搁你。”冯保肥胖的面颊挤成一堆,笑呵呵回答。 (本章完) 第186章 海瑞 第186章 海瑞 八月末的北方大地,麦田已经一片金黄。 烈日焦灼,土地皲裂,如同铁块一般坚硬。一阵热风掠过,土屑翻飞。 其中还夹杂着些许泥土的腥味以及晒干的牲畜粪便味道。 万里无云,瓦蓝的天空任意倾斜毒辣的阳光。 穹顶下的麦田里,皮肤黝黑,赤裸着身子的庄户,挥洒汗水,口中吼着号子,在田间忙碌。 女人们端茶送饭,孩童则是在田间疯跑。 一声声嬉闹声响彻旷野。 曲阜城外三十里的土路上,一辆破旧的驴车缓缓行驶。 一名头发白,身材精瘦、蓄留着胡须、面带威严的的老者,端坐在驴车后边。 闭目养神。 前边,赶车的奴仆抽打手中鞭子,时不时还回头一望,提醒道:“老爷,这日头毒辣得很,不如咱先去旁边找个地方歇息歇息再走?” “也好。”老者点点头。 赶车的奴仆把驴车停靠到路边一处简易瓜棚。 瓜棚老板见来人风尘仆仆,连忙邀请二人来凉棚坐定,拿出一个西瓜,切开,送到二人跟前。 同时摇着蒲扇,笑呵呵问道:“两位这大热儿天的,是要去哪儿啊?” “咱和咱家老爷去曲阜县城。”车夫冲老板一笑,然后拿起一块西瓜,递到精瘦老者跟前,“老爷,您先尝尝这块西瓜。” 老者接过,送到嘴边啃食。 一旁的瓜棚老板也是见多识广之人。 他见主仆二人虽然衣着普通,但奴仆恪守礼节,主人又一脸威严,气度不凡。 于是他的态度愈发恭敬起来。 咧嘴一笑,瓜棚老板赞道:“我看这位老先生气度不凡,向来也是有大学问的,今儿个咱在这儿算是遇见贵人了。” 奴仆一脸得意,正待开口。 一旁的精瘦老者喝住他,然后指着棚户外黄澄澄的麦田,感慨道:“今年这收成好啊,今年这儿的百姓,应该能过个肥年吧。” “老先生,您是外地人吧?”瓜棚老板摇摇头,笑着问。 “咱是外地人咱了?”一旁的奴仆反问。 “那就不奇怪了。”瓜棚老板一笑,站起身子,走到凉棚外,从左指到右边,“从那边到那边,这一大块的土地,那都是孔老爷家的地。” 说着,他又指了指土坡,说道:“诺,只有那山坡上的一块,才是咱平头百姓的。” “那这些百姓是干啥的?”老者问。 “都是孔家的佃户,靠着农忙的时候,帮孔家做些伙计维持生活。”瓜棚老板见老者追问,努努嘴,一吐为快道,“现在,大半个曲阜的土地,都是孔家的。” 奴仆嘴角一抽,偏头看向老者。 此时老者的面颊阴沉如水,一对眸子中似有烈焰喷涌。 老者不是别人,正是收到调令的海瑞。 却说张居正的调令一到,还附有一封书信,其中痛斥孔家强取豪夺,鱼肉百姓。 海瑞想着自己时日无多,再加之其嫉恶如仇。 最是见不得这等事情。于是他想也没想,接着调令就从南京出发。本来,他是要先去北京城复职,但要路过山东,他索性先来这曲阜探探底。 一入曲阜。 就见麦田如浪,书声涛涛。 起初,他还真被这曲阜的繁华与书香气震慑,暗叹:好一个孔子之乡! 结果现在一听这瓜棚老板一说。 海瑞只觉怒满胸腔,恨不得现在就要冲到孔宅去问个明白。 “孔家占据这么多土地,朝廷不管么?”压抑着情绪,海瑞小心问道。 “哈哈哈管?拿什么管”瓜棚老板回转身子,看向海瑞,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笑话一样,”这曲阜县令就是孔家族人,再往上,山东的官员也大多和孔家有旧。” “这事儿就没法管。” 海瑞这时又想起另外一处豪贵。 松江徐家所有土地也不少,但因为有着元辅庇护,这徐家无人敢惹。想到这里,海瑞忽然生起一丝无力感。 这世道,终究是权贵们的天下。 不过很快他又重新振作起来,这天下太大他管不过来。 但只要他撞见,他就一定要管! 天色忽然暗淡下来,送爽的夏风夹杂着麦香拂过,海瑞振作精神,命车夫留下银钱,再度上路。 曲阜县城。 县衙的值房内,一名身穿官袍的中年男子恭敬站在大堂。主位上,还坐着一名约莫五十多岁,身宽体胖,面皮白净的老者。 那是当代的衍圣公,孔尚贤。 至于那位官员则是曲阜县令,孔林。 别看孔林在曲阜百姓眼前是父母官,但在这位衍圣公跟前,那是连骨头一起称不出五斤重。 此时,他正一脸谄媚,弯腰一一为孔尚能禀报事宜:“大伯,今年雨水少,这麦子长势喜人得很。再加上海贸的生意,今年咱家至少入手二十万两白银。” 孔尚贤微微颔首,又着重提点道:“你做事的时候,要麻利些,咱曲阜的事情,在曲阜自己就能解决,千万别让那些百姓跑到京城去。” “大伯放心,我已派人守好曲阜各界,没有关防,他们出不去这曲阜。”孔林一笑,一对三角眼中忽然露出一丝刻毒,“再说,就算是他们到了京城又如何?” “撑死就是打死您麾下几个奴仆。” 就算事儿发,那也是下边奴仆贪污,和他们这些头头有何关系?这也是孔林为何如此有恃无恐,毫不加以掩饰吃相的缘故。 孔尚贤却并未如同他这样内观。 首先是海瑞担任刑部右侍郎,其次是元辅整顿科举。 这两件事看似不同,但孔尚贤隐约觉得,这里边有什么联系。 他在京城也不是没有耳目,但最近这些耳目,也摸不准首辅意思。 这使得孔尚贤愈发紧张起来。 颇有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他却不知这危机来自何方之感。 思前想后,他发白的眉头蹙成一个大疙瘩,语气硬邦邦地提醒孔林说,“你小心点儿,这位首辅的手腕厉害着呢,他走的每一步棋,都是杀招。” “大伯教训得是,大伯教训得是。”孔林连连点头答应,心中却是不以为然。 (本章完) 第187章 丑闻 第187章 丑闻 曲阜位于山东西南的兖州府。 往北折是富庶的济南府,往南直抵南京,西至临清,东连黄海。再加上这儿出了个孔圣人,曲阜的繁华,不说富甲山东,但也是其中翘楚。 东西南北四条主要街道,商铺参差,阁楼相连。 大街上,人潮汹涌,随处可见穿圆领襕衫的士子,走南闯北的商贾。因为秋试在际,商人暂且不说,这些学子大多数则是来朝拜圣人。 准备沾一沾这位圣人的文气。 只见这日刚过辰时,位于孔家大宅不远处的孔子雕像前,早已汇聚起数百学子。 他们个个神情肃穆,表情庄严,对准孔子雕像又跪又拜。 状若癫狂。 为了离圣人更进一步,期间还间或有喧哗声响起:“让开,让开!别挡着本公子的道,要是耽搁我中举人,你们担待得起么?” “凭什么让,这位置是我先来的。”立马有反驳声响起。 “就是.就是,侍候圣人只要心诚即可,似你这等成何体统?”一名蓄留着短须的中年文士鄙夷一瞪,随即顺势往前挪了挪,笑道,“烦请尊兄给咱让个位置。” 在场的学子瞬间乱做一团。 这时他们也顾不上什么体面,只想多往前走几步,吸吸文气。 不远处的简易茶棚内,三名汉子围坐一桌,桌上摆着些茶点。当先一人约莫三十来岁,面如刀削,面庞紫膛,一瞧就知晓手上有些东西。 他唤做王林。 乃是锦衣卫中的一名总旗,此次便是韩三派他来查孔家之事。他一到曲阜,明察暗访,越往下查,越是觉得这孔家背后能量恐怖。 因为,他所知晓的事情,大多都是摆在明面上的。 就这无人敢告。 这说明什么?! 孔家在曲阜一手遮天,在整个山东更是如鱼得水。 王林顿感压力巨大。 不过既然接下这差事,开弓没有回头箭,他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在这待着。 他正沉吟间,一名手下侧过脑袋,带着几分不解笑道:“头儿,这他娘的这群书呆子疯了吧,就为拜拜这石头,都快打出狗脑子来了。” 不待王林答话,一旁的茶棚老板不乐意了。 他放下手中茶壶,一撇嘴,鄙夷道:“这位官人一看就不是咱们山东本地人,这孔圣人的雕像,那是沾了仙气儿的,唉算了,反正说了你们也不懂。” 那卫士满脸不服,心想:伱一个小贩也看瞧不起咱官爷? 若不是今日有公务在身,他非得掀了这摊子不可。 王林按住手下,看向那汉子笑道:“老哥,我看你这身打扮,也像是读过些书的人。我想问问老哥,想必也知晓了,当今首辅下发咨文,说是要重新考核天下学子,您老哥有何看法?” “嗐,我能有什么看法?”茶摊老板摆摆手,嘟哝道。 “那这孔家呢?”王林顺势把话头引到孔家身上。 “孔家怎么了?”茶摊老板装作惊讶问。 “首辅丈量天下土地,这孔家所持有的土地,足有接近百万亩。号称曲半城,如此多的土地,这就是吃十辈子也吃不完吧。”王林一脸羡慕地说。 茶摊老板闻声,再扫了三眼一眼。 但见他们三人个个身强体壮,显然不是好想与的。 老板不想多事儿,只讪讪一笑,回答:“那都是人家的,你就是再眼馋,总不能去抢吧。”“那都是人家祖祖辈辈,积攒下来的。” “扑哧.” 此前说话的那力士忍不住一笑。 茶馆老板顿感受到侮辱,乌黑着脸问他:“你笑什么?” “没没什么,就是想到些好笑的事情。”那力士连连挥动手掌。 心道:狗屁!什么积攒下来的,明明就靠强取豪夺,从百姓手中抢夺过来的。要是靠自个儿种地积攒,那得积攒多少年? 茶摊老板心中不悦,但脸上只能挤出笑容,踩着步子滑到别处的小桌。 王林心中也是暗暗冷笑。 他一转身,往棚外的孔子雕像望去。 沐浴在火辣烈日下的孔子雕像,此刻人潮汹涌,挥汗如雨,来访的学子似乎丝毫没受到这烈日的影响。 “走吧,咱们也去拜拜。”王林站起身子,伸了个懒腰,然后漫不经心地走出茶棚。 当天晚间时分。 王林和返回曲阜的宋明在旅馆见着,宋明旁边还带着一身材精瘦,尖嘴儿猴腮的青年。 王林心下暗暗疑惑,他不明白,宋明带这人来做啥。 觑见王林的眼色,宋明笑道:“王兄弟可别小瞧我这兄弟,正是鱼有鱼路,虾有虾路。我这位兄弟若论单打独斗,可能不及你,但若是论起别的本事,那是无人能及。” “什么本事?”王林追问。 “这个嘛,到时候你就是知晓了。”宋明轻捋胡须,故意卖起关子。 接着,宋明一挥手,把那精瘦男子送到一旁送到一边的房间休息。二人才各自抽出凳子坐定,正式谈起正事儿来。 王林先道:“宋大侠,这孔家的能量,着实远超你我想象。” “是啊,到底是圣人的后代。”宋明啧啧舌头,又看向王林问道,“这几日,你在曲阜城打转,可有什么别的收获?” 王林摇摇头。 这几日他简单转上一圈曲阜,也未曾得到什么劲爆的消息。 这当儿功夫听到宋明问起,王林顿感羞愧。 对面的宋明瞧见王林脸色,心中了然,随即不再追问,只把自个儿知道的消息说出来:“王老弟,咱才知道,这曲阜县令孔林有个姘头。” “那又怎么了?”王林不解问。 “你猜猜是谁?” “谁啊。” “那位衍圣公新纳的小妾。” “这这不可能吧!”王林豁一下站起,瞪圆双眼望向宋明,继续道,“那可是孔林的伯母,这简直就是有违纲常人伦!” “衍圣公两个儿子早夭,若是没有儿子。他这衍圣公的爵位,就该落到这些旁系身上。你说说,孔林面对这等诱惑,能不心动?”宋明自顾自说着。 王林听罢,心中已激起千层浪。 (本章完) 第188章 又是一年秋试时 第188章 又是一年秋试时 时光如流,光阴荏苒。距离张居正发布两道咨文,已过去一月有余。这一月间,海瑞已从吏部领了告身,再度直奔山东而去。 京城的官员纷纷长吁口气,同时为山东的各级官员,暗自捏上一把冷汗。 与此同时,另外一件事儿的到来,把整个秋燥的北京城,衬得愈发躁动难安。 三年一度的秋试到了! 这日刚过辰时,张允修便穿戴好衣物,来到距离考院较近的一处茶楼。 坐在窗边,推开窗户往下一瞧,来自顺天府的学子,熙熙攘攘,几欲堵塞道路。 其中有老有少。 老者五十多岁,少者堪堪十二三岁。 张允修上一次秋试,已是三年前。彼时的他还只是一名懵懂学子,今日以官身坐在此处,看着这些学子踌躇满志。 还颇有几分别样心境。 小呷一口茶水,张允修索性把身子压在窗边,于这焦躁中找寻一丝安宁。 他最近的心情可是大好。 首先是韩三送来探报,其中就有说到孔家的丑闻。 同时宋明不知从那处使了办法,还搞到孔家的账本儿。这一桩桩,一件件若是抖搂出来。 对于孔家来说,也是难以招架。 不过,张允修却不着急。正如魏清所说,他将来还有大好的前程,没必要为此搭上。 这事儿由海瑞这个叫鸡公去查,他在暗中予以帮助就是。 随着一声悠扬的喊声响彻,考试大门发出酸牙似的响动。 枝呀。 枝呀 接着,一名身穿青色官袍的官员从里边走出。 他只冷冷扫视一圈,在场的学子纷纷噤若寒蝉,自觉按照队伍排列,排成几条长蛇。 不一会儿功夫,便按照次序,蠕动着进入考院。 张允修这时也站起身子,匆匆走下茶楼。 楼下,韩三正与张福有一句没一句闲聊。 见到张允修过来,二人止住话头,纷纷站起身子,恭敬喊上一声“公子”。 张允修点点头,冲二人吩咐两句。 随即直奔紫禁城去了。 对于这地方,张允修可是老熟人。守门的太监和侍卫哪敢阻拦?一见到这位爷,连忙陪着笑脸,送他往紫禁城里去。 轻车熟路地来到乾清宫。 门外,魏清正乌头黑脸,对准两个小太监厉声训斥。 张允修笑着上前,打了个招呼,魏清这才忍住怒意,冲张允修笑道:“两个不成器的东西,让张司丞见笑了。” 说罢,他又偏过脑袋,对二人喝道:“还不快滚下去!在这儿碍什么眼?” “啊?是是是”两名太监如释重负,连滚带爬地离开。 张允修面容含笑,伸手揽住魏清的肩膀,拉着他来到宫门外的一处砥柱前,小心问道:“皇上,最近心情如何?” “好得不得了。”魏清觑了眼张允修,眉飞色舞道,“倭国那边捷报连连,松江府的税收也是日进斗金,再加上城西那边儿。”“现在皇上就是放屁,都带着欢喜的气味。” 张允修点点头,又问道:“郑娘娘的身体呢?” “好着呢,自打郑娘娘有了身子过后,咱们整座后宫都是噤若寒蝉,全都巴心巴肝的指这位主儿。”魏清说着,老脸上已涌满笑容。 经魏清这么一说,张允修心中顿感心中有底。 “多谢魏公公。” “嗐,咱俩说什么谢?”魏清努努嘴,忽又压抑着声音说,“上次冯保说,要举荐王安当乾清宫的管事牌子,不是咱不帮忙。” “是这小子也才二十啷当岁,咱这个位置,不知多少人盯着,他怕不是不行。” 张允修笑笑不说话。 别人说不行没用。 只要郑贵妃开口说话,王安就能行。 这魏清故意按着这位置不放,一来是不想这么快认输,二来他是藏了一份私心。 张允修知晓其中道理,也不和他扯野:“魏公公,以您老在皇上跟前地位,只要你掌了东厂。他王安就是给您提鞋都不配,又何必攥着这地方不放呢?” 魏清浑浊的眼睛一闪,最终点头答应下来。 二人进入到宫殿里边,直入东暖阁。 万历皇帝穿一件明黄色的短衫,坐在主位上,身前还放着一盆冰块。身后,两名俏丽的宫女,摇晃蒲扇,带起阵阵凉意。 见到张允修进来,万历皇帝收敛面容,招呼他坐定。 张允修谢恩,顺势坐在他左手边的小凳上。 觑了眼张允修的模样,见他眼圈发黑,万历皇帝忍不住打趣道:“允修,你最近怎么这眼圈黑了这么多,腰也比以前弯了啊?” “为皇上办事儿,不敢言辛苦。”张允修脸不红心不跳,答道。 “好哇,好你个滑头,明明在家中与妻妾快活,还非说为朕办差。”万历皇帝摇晃手指,指着张允修笑骂道,“难不成,伱与妻妾快活,就是在为朕办差?” 张允修一本正经道:“皇上您想,这天下万民都是您的子民。我家中妻妾若是诞下子嗣,将来也是要为皇上效力,这不是为皇上办差是什么?” “哈哈哈”万历皇帝笑得前仰后仰,眼泪直在眼眶中打转。 魏清也是面容含笑,暗暗感慨张允修的脸皮之厚。放眼全天下,估计也就张允修,敢和皇帝这般开玩笑了。 笑了许久,万历皇帝止住笑意,指着两边的宫女说:“既如此,那朕就让给多给朕办些差事,这两名宫女也一并赏赐于你。” 张允修连连摇头,表示拒绝。 “为何?”万历皇帝问。 “过犹不及,臣有家中妻妾刚刚好。”张允修答上一句,随后把话头扯道科举考试上来,“皇上,臣今日去看了顺天府的乡试。” “其中有老有少,堪称盛况斐然啊。” 万历皇帝不明就里,这秋试不都这样么? 再说,要论起隆重来说,秋试比起会试来看,那差的可不是一星半点儿。 “皇上,顺天府一科,也就取二百名举人。但来参与的秀才,已经上万。他们中的绝大部分人,今科必是名落孙山。”张允修深吸口气,言之凿凿道。 “然后呢?”万历皇帝皱着眉头问。 “臣想限制参加院试,和乡试的学子年纪。” (本章完) 第189章 基层公务员考试 第189章 基层公务员考试 万历皇帝闻声,目光死死盯着张允修没有答话。 一旁的魏清也是噤若寒蝉,显然是被张允修这个大胆的想法给震住。 张居正只是下令清退府学中的年老学子。 可不是直接限制科举考试年纪。 这若是传来出去,那天下读书人不得生吞掉张允修? 张允修看着二人的模样,一笑,然后看向魏清问:“敢问魏公公,这一县之中,官员几何?” 魏清一呆,他不知晓张允修为什么要问这个。 他连忙觑了眼皇帝,但见他敛眉凝神,木头人一般毫无表情。魏清吞咽一口唾沫,缓缓答道:“一知县,一县丞,一主簿,撑死再把六库的主事算上。” 也就不过十余人。 张允修就知道他会这么说,于是又问:“一县人口少则上万,多则十万。只靠十余名官员,就能管得过来?” 废话,那不是还有小吏么! 算上捕快,书办,一县怎么也有大几百人。只不过,这些人不归属朝廷直接管辖,而是由当地的衙门,发放俸禄。 魏清正心念交错间,张允修上前一步,禀道:“皇上,刚才魏公公说的对,也不对。现今这一县之中,若是论官的确只有不过堪堪十人。但真正管着这县城的,是这些小吏。” 他们长在地方,生在地方。 与当地的各方势力盘庚错节。 朝廷给的钱少? 那也没关系。 正所谓鱼有鱼路,虾有虾路,对于如何贪污腐败,对百姓敲骨吸髓,这些小吏那些自有一套自个儿的独门法子。 朝廷不给钱,自个儿去和老百姓要就是。 万历皇帝这时回过神来,侧着身子问道:“然后呢?” 对准皇帝一拜,张允修语气铿锵道:“皇上,臣想把这些小吏变成正式的官员。先裁撤其中滥竽充数者,然后以考试,选拔优异学子进行补充。” “他们会答应么?”万历皇帝眉头紧皱,反问。 这小吏可是向来为读书人所不耻,让他们主动去投身小吏。 难. 难呐! 张允修倒也没想一蹴而就,他笑了笑,抱拳回答:“皇上,对于此事,臣建议就先在松江府施行。一来,此地的读书人太多,不少人科举无望,都已弃文从商。” “二来,此地最为富庶,也养得起这么多的小吏。” 万历皇帝见先在一府施行,心中的顾忌也消散大半。 既只在松江府施行,那就先由着张允修去折腾,等他折腾得头破血流,就知道疼了! 思前想后,万历皇帝一摆手,直接答道:“行了,此事就交由王纂去办,明年秋日就开始第一批小吏选拔。” “皇上圣明。”张允修见目的达到,赶忙对皇帝吹嘘道。 “下去吧,朕有些乏了。”觑了眼窗外,万历皇帝见日头已至正午,他猛地想起要去郑妃那边,于是打了个呵欠,不耐烦地摆手道,“最近你也新婚燕尔,朕给你放三个月的假,这三月没什么大事儿,你不许再来乾清宫叨扰朕。” “是。” 张允修重重一拜,转身离开乾清宫。 秋意渐凉。 昨夜一场冷雨过后,整个北京城的大街小巷铺满一片金黄。 距离张允修上次面圣,也过去十日时间。 秋试结束了,京城米贵,参加乡试的学子,也不敢多待,纷纷背上行囊踏上归家的征程。 一霎儿功夫。 北京城的热闹消散大半。这日刚过辰时,张允修打着呵欠自书房中推门而出。此刻,他满脸憔悴,发丝凌乱,两眼下边顶着深深的黑眼圈。 昨夜,他收到韩三的传来的密报。 信上说了一件大事儿。 几千名学子,怒气冲冲,直奔海瑞在曲阜的住所而去,试图以势威压海瑞。 海瑞那是何等人物? 铜浇铁铸的怒目罗汉,他连世宗皇帝和孔圣人都不怕。 还怕这些学子? 他直面上千学子,走进人群,只环视一瞪,喝骂道:“伱们好大的胆子,竟敢围住朝廷命官的宅院,难不成这律法管不住了你们吗?” 这些学子也是愣头青,仗着法不责众,其中一人回道:“你海瑞也是读圣贤书之人,现在反倒为难孔家,是何居心?” “就是.就是,你海瑞想扬名,也不该踩着孔圣人的名头来扬名!” “哼,我看你为了这官位,与那不忠不孝之人早就成为穿一条连裆裤的兄弟了吧。” “.” 听得众人的议论,海瑞脸色愈发阴沉,他并未辩驳,只一挥绣袍,转身奔回府邸。 这时外边的学子不饶,不知是谁叫嚷一声:“不能放他回去,一定要让他给咱一个交代。” “对,给咱一个交代!”在场的学子的情绪被点燃,纷纷大声叫嚷起来。 一瞬间,海瑞的住所外乱成一团。 混乱中,海瑞不幸跌到,额头上碰得鲜血淋漓。 一见了血腥,这些学子瞬间胆怯,一窝蜂的散去。 对于此事,张允修下达的命令是:绝不姑息! 于是昨夜他连夜派韩三,亲自带一队锦衣卫,星夜奔曲阜去。他倒要看看,是这些学子的拳头和嘴硬,还是锦衣卫的刑法硬! 一阵秋寒拍在脸上,张允修打了个激灵,径直迈步奔向膳厅。 里边,徐若溪正与大嫂高兰在闲谈。 见到张允修一脸憔悴的走入,徐若溪霍一下站起,心疼道:“绿萝,快去让伙房把粥给端上来。” 张允修点点头,一屁股坐下。 高兰按住小弟的手腕,语重心长道:“小五,不是嫂子说你,如今女人怀孕,正是最担惊受怕的时候,你就不能多陪陪若溪么。” “今儿个早上她都哭了。” “哭了。”张允修看向徐若溪。 果然见她眼圈泛红,一脸楚楚可怜。 “没没哭,是被这大风给吹的。”徐若溪咬着腮帮子,倔强回答。 “哦。” 张允修故意拖着腔调回道。 这下,徐若溪心中更委屈了。她每日担惊受怕,生怕磕着碰着,丈夫就回了个“哦”,一瞬间,不争气的泪水又在眼眶打转。 “等你生完孩子,咱们就去松江住上半年。”张允修一笑,改口道。 “真的?” “嗯。” (本章完) 第190章 铁骨铮铮 第190章 铁骨铮铮 曲阜。 县城的监牢内,视线昏暗低沉。 空气中弥漫着腐肉和湿臭的气味。 牢房的走廊狭长无比,两边则是一间间由木栅栏围成牢房。此时,牢房里边堆满身穿青衣的学子,他们个个面带恐惧,蜷缩成一团。 下意识往角落里缩。 忽然,阶梯上边的铁门“咔嚓咔嚓”作响。 众人纷纷被惊醒,对准那铁门投去目光。 只见一名约莫二十五六岁的青年,在一众锦衣卫的簇拥下,缓步走了进来。 正是前几日匆匆赶来的韩三。 本来他在京城待得好好的,每日喝着小酒,搂着俏丽佳人。 那日子过得叫一个舒坦。 就是这些家伙闹事,害得他连夜赶到这破地方。 想着,韩三脸色愈发阴沉。 他忽然把脚步一停,往左一侧,指着他跟前牢房的一名精瘦学子喝道:“把他给我带到问询室去!” 立刻就有几名锦衣卫士打开牢门,一把揪住那学子,往外拖。 “啊?!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啊,不是我!!!”学子疯狂扭动身子挣扎,一脸惶恐与无助。 只可惜,他一个文弱书生,哪里是这些锦衣卫的对手? 很快,他就被夹着身躯,带到一处问讯室。室内,正中绑着一个人高的十字木桩,上边还沾惹着丝丝殷红的血迹。 木桩后边的墙壁上。 一件件刑具,经过烛火映照,散发出深幽的光芒。 一进入问询室,那学子膝盖一软,脚步一个踉跄,跌倒在地上。手掌胡乱摸索,忽然摸到一块黏糊糊,还带着几分肉感的东西。 他瞪圆双眼,一瞧。 顿时吓得魂飞魄散。 那竟是一块血淋淋的皮肉。 “啊?!!” 伴随着一股呼喊,浓郁的骚臭味,在问讯室飘荡起来。 几个锦衣力士捏住鼻子,脸挂笑意,其中一名满头疙瘩的汉子还故意拿捏着腔调说:“哟,这是谁家的裤裆没关好,怎么把水儿都给放出来了?” “哈哈哈”众人顿时笑得前仰后合。 那学子臊红面颊,恨不得找块地缝钻进去。 “行了,行了,都他娘的下去吧。”韩三看够好戏,笑着摆摆手,示意众人下去。 接着,他走到那学子跟前,冷着脸问:“名字。” “赵,赵文山。”学子声音颤抖着回道。 “哪儿人啊?” “济济南府人。” 韩三闻声,忽然把脸一板,指着赵文山骂道:“你好大的狗胆,竟敢跑来行刺海侍郎,你可知晓这其中罪过?” “啊?官爷,海青天可不是我打的啊!!”赵文生如同被蝎子蜇上一口,打了个哆嗦,然后迅速抱住韩三大腿,“大老爷,不关小的事,不关小的事啊。” “那就是我冤枉你了?”韩三棱着眼珠子问。 “啊不是,是,啊不是。” “到底是还是不是?!”“不是。” “这就对了。” 韩三拍拍他的面颊,把他从地上扶起,盯着他的双眼说,“我说伱有罪,你就有罪,我说你没罪嘛,你也没罪。” “官爷。”赵文山两眼再度迸射出希望。 “不着急,先坐下。”韩三挥挥手,先一步退后坐下,又指着一边的小凳说,“说说吧,你一个济南学子,不在济南好生待着,跑这儿来干啥?” 赵文生本就是被人鼓动,这当儿被这环境一吓,血性早已随着尿意烟消云散。 他猛一吞了一口唾沫,然后怯怯回道:“学生,学生也是受了奸人的蛊惑,这才来此地闹事,还望官爷,官爷给小的一次机会。” “谁蛊惑的?”韩三身子往后一仰,装作漫不经心问。 “不,不知道。” “不知道?” “小的是真不知道哇,只知道书院中的同窗好友都来了,小的若是不来,肯定要被他们所唾弃。”赵文山说着,把脑袋埋到胸口。 经过一番旁敲侧击,韩三早看穿这是个软骨头。 他笑了笑,心中已有打算。 “想不想活命,还有一份好差事?” “想!想!” “那你从现在开始,给我混到这帮学子中去。”韩三拍拍手掌,起身走到赵文山跟前说,“你帮咱瞧清楚了,到底是那几只小鬼儿,敢在阎王头上动土。” “明白,明白。”赵文山连连点头哈腰。 接着,韩三冷冷一笑,猛一巴掌甩了过来。赵文山猝不及防,牙齿翻飞,原本白皙的面庞顿时肿上一大块。 不待他求饶,韩三拿起皮鞭,对准赵文山狠狠抽打。 “啪啪啪” “啊啊。” 几声鞭响过后,赵文山衣物破碎,一条条血痕如同蜈蚣一般,顺着赵文山的肌肤蔓延。 望着气若游丝的赵文山,韩三蹲下身子,笑着看向他说道:“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咱不打你,他们怕是不信。” “来人,把这家伙给我抬回去!” 话语一落。 打门外冲入几名锦衣力士,把伤痕累累的赵文山抬回原来牢房。 周围学子一见这惨样,纷纷捂住口鼻,冲一旁躲闪。几个锦衣力士找了处角落,手一松,赵文山的身体“砰”的一下落在地上。 “诺,这是金疮药,千万别给大爷死在牢里边!”当先一名锦衣卫掏出药瓶,扔在地上,然后领着部众,大摇大摆走出牢房, “啪嗒”一声。 牢门再度关闭。 等这几人走远,牢房两边的学子才满脸愤怒,义愤填膺,为这赵文山鸣不平。 “咳咳.” 赵文山这时恰好苏醒,他艰难抓住一名凑近的学子,声泪俱下道:“这帮鹰犬打我,我没求饶,我让他们打死我,那鹰犬怕了,这才把我送了回来!” “好样的,好样的。”那人紧紧握住赵文山的手臂,也是热泪盈眶,声音哽咽道,“文山兄,你受苦了,你受苦了,都是我们害得你如此啊。” “不不碍事,古人云舍身取义,今日我哪怕是死,也绝不向这些鹰犬低头。”说到激动处,赵文山大叫一声,然后昏厥过去。 周围人瞬间一慌,忙拿起金疮药,对准赵文山的伤口仔细涂抹。 (本章完) 第191章 倔老头海瑞 第191章 倔老头海瑞 一晃过去四五日。 赵文山的伤势,经过几日的休憩,好上许多。 这都是韩三下手极有分寸,都是照着肉多的地方招呼,再加上金疮药效果极佳。 短短四五天功夫,血淋淋的伤口,便结成一层厚厚的血痂。 这几日他可是享受到什么叫人生巅峰。 原本只是一个小角色的他,因为被韩三“严刑拷打”一顿。不光在学子们中间享有盛誉,就连曲阜知县,都注意到这么个小角色。 这日一早,一乘八人抬杏黄色锦绣围栏大暖轿,缓缓停靠在县城大狱前边。 轿子刚一挺稳,抬轿的班头便侧过身子,小心掀开轿帘。接着,一道声音不大但极具威严的声音,从轿中传递出来。 顿时引得护卫们弓腰行礼。 孔林把腰一弯,穿着青色官服,走了出来。 他觑了眼看守大门的锦衣卫,一脸鄙夷,心中暗啐上一口“鹰犬”,才迈步往前。 尚未往前走几步,门口几名佩刀的锦衣卫大喝一声:“站住!” 孔林瞬间吓得一激灵。 “瞎了你们的狗眼不成?看清楚喽,这是曲阜县尊,孔大老爷!”孔林还未答话,一旁的狗腿子师爷一步上前,用手中折扇戳着当先一人的胸膛,骂道,“你个小小的小旗,也敢冲撞咱家老爷,咱倒是想知晓谁给你的胆子?啊!” 小旗只是从七品的武官。 但他作为锦衣卫,抄家之事干得可不少。 莫说他孔林这个知县,就是三品大员的家都去过,怎会被孔林的狗腿子唬住? 他狠狠瞪了狗腿子一眼,轮圆了巴掌,重重甩下。 只听得“啪”的一声,狗腿子师爷顿时原地转了一圈儿,然后一屁股跌倒在地。 原本白皙的面颊上,一道深深的血红指印,清晰可见! “伱你敢打我?”狗腿子满脸不可置信。 他身为县尊的狗腿子,在曲阜那也是呼鹰逐犬,何曾受过这等委屈?俗话说,打狗还得看主人面,他当着主人面被打,哪里忍受得住? 他“啊”的大叫一声,从地上挣扎爬起,然后摆出一副拼命三郎的架势。 那小旗一笑,一脚飞踹过去,狗腿子师爷如遭重击,摔得四脚朝天。 小旗忽然脸色一冷,拍了拍腰间的长刀,喝道:“没有咱家镇抚的命令,谁敢擅闯这牢房,一律格杀勿论!” 远处的孔林气得五官挪位。 这是曲阜。 自家的牢房,自己想要进去瞧瞧,现在反倒要看这些人的脸色?他脸红一阵,青一阵,然后一拂袖,折步回返暖轿。 冷冷哼道:“回去!” 另外一边,正在住所的韩三,早早知晓孔林今儿个碰上一鼻子灰。他坐在床上沉吟片刻,知晓该是让人去“告”自个儿的时候了。 想通这一层,他又来到大牢,把赵文山打上一顿。 这次,他并未再继续羁押赵文山,而是把鲜血淋漓的他,送出牢房外。 一听这消息,学子都沸腾了。 明面上咒骂韩三的、暗地里扎小人诅咒的、上本子要参他的。韩三是债多了不怕愁,虱子多了不怕咬,丝毫没有受到外界的半分影响。简单吩咐手下两句,韩三背着双手,直奔海瑞的住所来了。 二人见着,在大厅内落座、 仆人沏好茶水过后,识趣地退了出去。海瑞端起茶水小呷一口,然后乌头黑脸地问道:“韩镇抚,你为何要对这些学子动用私刑?” 觑了眼额头上还绑成粽子的海瑞,韩三苦着脸回道:“哎哟,我的海老先生!这些学子胆大包天,竟敢冲撞钦差。” “咱只是让他们长点儿记性罢了。” 海瑞闻声把眉蹙成一个大疙瘩,对准紫禁城的方向一抱拳,喝道:“朝廷自有朝廷的法度,似你这般,私设公堂,对学子滥用私刑,遵循的是何法度?!” 被这一呛,韩三面庞青一阵、红一阵。 对于这个倔驴子,他心中已有十二分不喜欢。 不过想着此事还得由他主导,他便按住性子,把话头扯到正题上来:“海侍郎,我的问题先暂且不谈,眼下最主要的,是如何把孔家的事情,公之于众。” 海瑞怒容收敛,回道:“我已派人暗自走访了一百余户被孔家强占土地的商户。” “结果呢?”韩三问。 “他们一听,要当着所有人的面,直接与孔家对簿公堂,也只有寥寥数人响应。”海瑞长吁一声,摇晃着脑袋回答。 现在他才知晓,什么叫做光杆司令的滋味。 不光是这儿,山东各府县,皆有学子源源不断涌来。明里暗里,目标都直接对准他海瑞,如此下去,他就是铁打的身子。 面容上都不免出现疲倦。 觑着海瑞的模样,韩三心中此前的不满烟消云散。 他沉吟片刻,然后说出自己和赵文山的谋划。 海瑞听罢,半信半疑道:“这能行么?” “准保能行,咱先把学子的怒意给激起来,随后再给他来个釜底抽薪!”韩三说着,猛然攥紧双拳,一对锐利的眸子中满是得意。 海瑞思索片刻,点点头:“那好,我这就派人去准备,同时把孔家的罪证,做足,做扎实!” “嗯。” 韩三伸了个懒腰,然后转身走出客厅,披星戴月,消失在无尽的夜色之中。 等他回到住所时,已是酉时末。 匆匆洗漱一番,韩三便穿着单衣,躺在床上闭目养神。 经过这数日的感受,孔家的能量的确远超自己的想象。 不光是这儿,就连张允修所在的京城,也是风声鹤唳,弹劾声四起。一封封来自天下州府的弹劾,就如同雪一样,落入到皇帝的案头。 若非有皇上在后边支持,他怕是还没回到京城,就得交代在这儿。 不过开弓没有回头箭,他韩三儿能有今日,全是靠首辅和公子赏饭吃。就算是前边是油锅,他也得跳进去,在里边翻两个浪再起来。 “三爷,宋明求见。”正当他心念交错间,一道喊声忽然把他唤醒。 这会儿来做什么? 暗自腹诽一句,韩三支起身子,披好衣衫,吩咐道:“带他去客厅,我随后就到。” (本章完) 第192章 学无止境 第192章 学无止境 二人在客厅见着,丫鬟掌好灯,沏好茶水,便匆匆退了下去。 “宋掌柜,这大晚上的有何贵干呐?”韩三问。 宋明也不言语,只从怀中拿出一封书信,递到桌上。韩三满脑子雾水,把接过信件一瞧,那字迹,竟然是张允修给他的亲笔信。 书略日:“在曲阜大体事宜,多配合宋明行事。” 读罢,韩三酸溜溜地说道:“宋先生还真是好手段啊,咱打个盹儿的功夫,你就爬到咱头上去了。这要是再过两年,咱还不得求你关照一二?” 听出韩三语气中的酸意,宋明一抱拳,露出歉意笑容,回道:“韩镇抚可别误会,这不是我的意思,而是公子的意思。” “行了.行了,有什么事儿就说吧。”韩三不耐烦地摆摆手。 “孔林和孔尚贤小老婆有染的事儿,你知晓了吧?”宋明点点头,侧着身子问。 韩三点点头。 宋明一笑,又掏出一个深蓝色的账簿,递到韩三跟前:“这就是孔家,这些年来,强占土地的数额以及罪证。” “然后呢?用这个去告吗?”韩三冷冷一哼,反问道。 这些家伙,只相信他们认为对的东西。 就算他把这证据,直接摆到他们跟前,他们也会说,这账簿是由他们伪造出来的。 “呵呵,这账簿由我们呈上去天下人不信,但若是由孔林呈上去呢?”宋明眸子微眯,忽然射出一阵寒光。 夜很深了。 曲阜城内,除却少数青楼笙歌不绝外,大部分场所都已偃旗息鼓,一片寂静。 料峭的寒风,掠过参差的屋顶,更是让人觉得萧瑟和肃穆。 位于城东的一处小卧室内,烛火摇红,靡声骤响。 一男、一女正相互拥抱着对方,畅快地喘着粗气。。 男子约莫四十来岁,面庞白净,蓄留着短须。 看起来颇具风度与威严。 女子则是约莫十八九岁,容貌如,肌肤白皙如雪,身材姣好。一对桃峰虽然规模不大,但整个却是极为挺翘。 二人不是别人,正是孔林与孔尚衍新纳的小妾容儿。 说这女子,还是当初孔林物色给孔尚衍的。几月前,他外出游玩,一见到容儿,顿时惊为天人。 这白腻腻的脖颈,挺翘的桃峰,浑圆又匀称的翘臀。 直看得孔林心中一阵酥麻麻的。 不过,他并未直接享用,而是把容儿叫到一边,问道:“想不想要一场大富贵?” 他看容儿的打扮,就是那种乡间女孩。 料定她肯定逃不过自个儿手掌心。 果然,容儿眨巴眨巴眼睛,当即答应下来:“愿意。” 孔林喜不自胜,屁颠屁颠就把这女人献给孔尚衍。二人云雨过后,孔尚衍对这新纳的小妾,那是喜欢得不了。 一有机会就缠着。 只可惜,孔尚衍已接近六十。 很多时候有心无力,最最主要的是,他早已丧失生育能力。孔林就瞅准这一点儿,逮着空就来私会容儿。 准备来个鱼目混珠。 反正大家都是圣人的后代,也差不了多少。今日孔林白日吃了瘪,再加上孔尚衍不在家中。孔林便找了个由头,把容儿叫出来,这才有了二人这番颠鸾倒凤。 风停雨歇。 容儿把俏脸贴着孔林胸膛,一双玉手轻轻拨动他的胡须,带着几分撒娇哼道:“老爷,万一咱俩的丑事,被那位知晓了怎么办?” “怕什么,他不是去京城了么?”孔林低头瞧了眼汗腻腻的佳人,谑道,“怎么,伱宁愿服侍那撒尿都得扶着墙的老头儿,也不愿意服侍老爷我?” “那哪有。”容儿白皙的面颊上爬上红晕,糯糯嗔道,“妾身自打第一眼见到老爷,整个人就都是老爷的。” “若不是老爷有吩咐,妾身才不愿和死老头子虚与委蛇呢。只有老爷你,那才叫真男人,那老头简直不是个男人!” 这一番讨好的话,逗得孔林开怀大笑。 他手掌一发力,对准女人湿漉漉的美肉一掐。女人眉头一拧,恰合时宜地从玉鼻中发出令人心荡魂飞的低语。 只这一下,孔林的小腹再度窜起火热。 他大手一拉,正待拉着佳人共赴云雨。忽然,大门“砰”的一声被人踹开,肃杀的秋风毫不留情灌了进来。 宋明和韩三二人大踏步跟着闯入。 “啊?!”见到来人,容儿下意识大叫出声,随即把身子缩入锦被。 孔林一手捂住面颊,一手指着二人喝道:“你们.你们好大的胆子,竟敢私闯民宅,出去,给我出去!” 看着慌张的孔林,韩三与宋明二人得意一笑,随即打趣道:“哟,孔知县,这大晚上的还挺忙啊。怎么,趁着衍圣公不在,就这么招呼你的伯母?” “谁谁是孔知县?”孔林装作不知。 “还装,你睁眼看看咱是谁?”韩三咧嘴一笑。 孔林扯开手掌,扫了眼韩三,这个声音有些耳熟,但他因为烛火晃动,他一时想不起来人究竟是谁。 审视数秒,他猛然大叫:“你你是韩三?!” “对喽,看来孔知县的记性还不错嘛。”韩三一笑,顺势走到桌边,抽出凳子来坐定。 宋明紧随其后,坐在韩三旁边。 “孔知县,解释解释吧?” “解释.解释什么?”孔林硬顶着脖子充好汉,回道,“我有些学问不懂,要询问我家小伯母,有什么问题吗?” “哦,原来如此。”韩三装作恍若大悟的模样,然后作势就要冲外边叫喊。 “哎!”孔林急了,忙挥手打断韩三。 “怎么,咱外边的弟兄也想问你家小伯母讨教讨教,不行?”韩三一龇牙,身子往后一仰,混不吝笑道。 算你狠! 孔林心中咬牙暗暗说上一句,才勾着脑袋说道:“我认栽了,说吧,什么事儿。” “孔家的事儿。” “你们想让我帮你扳倒孔家?那不可能!” “你有那个能力么?” 韩三一脸鄙夷地看着他,反问。 “那你们找我干啥?”孔林心下稍安,从床上坐起身子,问道。 “把这个,由你的手,直接递交到通政司的衙门去。”韩三说着,拿出一份写好的折子拍到桌上。 (本章完) 第193章 发难 第193章 发难 孔林经过一番折腾,有惊无险地回到宅院。 这时已是五更天时分,彻骨的寒意,从漫漫黑夜中弥漫,刺得孔林一阵生疼。 现在,他已经毫无睡意和闲情逸致。 独自一人厅内久坐。 脑海中不自觉浮现出上奏折的各种后果。 如果运气好,顶多就是罢官夺职。如果运气不好,连他的小命都带交代进去。 他深知,如今孔家早已成为朝堂大佬博弈的中心。 与衍圣公不同,他只是孔家的旁系。 一个小小的知县。 似他这种品级的官,京城的大人物一跺脚,不知要震死多少。 但如果不答应,他极有可能现在就死。 那份认罪书,如鲠在喉,死死拿捏住自己的命脉,让他生不起反抗的勇气。 思前想后,孔林长吁一声,起身迈向卧室。 另外一边,赵文山出了监牢后,休整上几日,然后便拖着半残的躯体直奔济南府而来。 作为山东的省府所在。 府衙门、布政使衙门、巡抚衙门、通通都在这儿。 因为此前赵文山被严刑逼供的缘故,使得他声名鹊起。一回到济南府,马车尚未入城,乌泱泱一片的学子,拥挤在城门两边欢迎。 赵文山眼含热泪,走出马车。 摆出一副誓死不屈的壮汉模样,一边挥手回应拥泵,一边咬牙喝道:“诸位,诸位放心,赵某绝不向这些爪牙低头,今日我就要与他们拼个鱼死网破。” 那一瞬间,他好似真的把自己代入到一位视死如归的学子身上。 这些学子大多数也有一腔热血,今日被赵文山一撩拨,顿时义愤填膺。 其中一名年轻学子高举拳头,疾呼道:“文山兄真乃山东学子,乃至大明学子之榜样!” “当初我与文山兄同在书院苦读,早知他有如此气节!”另外一道激动的声音很快泛起。 “维护圣人,绝不向鹰犬低头!维护圣人”在场的气氛彻底被点燃,一声声愤怒的声音,在城门口响彻起来。 很快,城门口的学子越挤越多。 若是从天上看去,就只瞧见,一堆人头中间,孤零零挤着一匹马车。城门的隧洞内,也被堵塞,难以行走。 人挨着人,肩碰着肩。 这可苦了想要进出的百姓。 这天下咋样,他们管不着。这些学子咋样,他们更是无从关心,他们只关心这城门啥时候能畅通。 自个儿好去忙自个儿的事情。 终于,经过小半个时辰的疏通,城门口总算是再度恢复畅通。而作为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却是坐着马车,来到巡抚衙门。 通报姓名过后,便有值房的小吏领他到里厅坐定。 沏好茶水,小吏交代两声,便退了出去。 赵文山扫了一圈屋内装饰,但见此处窗几明亮,陈设典雅,心情跟着好上几分。 前几日在大牢里边,他面对的只有发霉的稻草,老鼠,蟑螂。 还有鞭子不时的鞭挞。 嘶. 想起那鞭子打在身上,赵文山不禁打了个冷颤。 清廋的面颊上,浮现出十分恐惧。摇了摇脑袋,把杂念甩出,赵文山敛眉凝神,静静等候大人物的到来。不知过了多久,厅外忽然响起一阵急促脚步。 赵文山蓦然睁开双眼。 定睛一看。 一名老者出现在厅门口。只见他约莫五十来岁,中等身材,略显肥胖,一张脸如同面团一样。 和和气气。 着一身大红官袍,脚下踩着一双镶金丝的黑靴。 走起路来,“啪嗒啪嗒”直响。 正是山东巡抚陆树德。 赵文山虽无未亲眼见过巡抚,但见来人气度不凡,肯定是个大人物,于是立即起身抱拳道:“学生赵文山,拜见青天大老爷!” 陆树德两步上前,极为热情,笑呵呵把赵文山下坠的身躯扶起,然后才感慨道:“疾风知劲草,日久现人心呐。” “这天下若是多一些你这样仗义直言的学子,那天下也不至于这般乌烟瘴气!” 说罢,他示意赵文山坐下,自己顺势走到主位坐定。 赵文山被这一夸,小脸泛起红晕。 不待他开口,陆树德直接开门见山道:“你放心,那锦衣卫为虎作伥,滥用私刑,咱一定会向皇上狠狠参他们一本!” “是,学生也是准备来告那韩三!”赵文山说着,还撩开衣襟,指着胸口的伤疤呜咽道,“这都是那些畜生,严刑逼供的证据!” 陆树德霍一下站起,踱步到赵文山跟前。 一瞧。 但见他白嫩的肌肤上,一条条带血的鞭痕,如同蜈蚣一样,顺着他的肌肤蔓延。 触目惊心,顿时瞧得陆树德后背发凉。 沉默数秒,陆树德一跺脚,咬牙切齿道:“好个锦衣卫,好个鹰犬!那韩三不过是别人养的一条狗,竟也敢对学子出手!” “你放心,这事儿本官绝对会追究到底!” 赵文山一脸感动,照例说上些谢恩话语。陆树德摆摆手,始终保持着谦虚风度。 三两句话过后。 赵文山提议道:“抚台,学生这就回去写告状信,半月后,咱们把济南府的官吏,学子召集起来,一同问罪韩三!” “好好好这个主意好。”陆树德连连拍掌,吩咐道,“伱现在回去,先写好状词,本官这就去召集各路官员。” “多谢抚台!”赵文山欠身行上一礼。 陆树德笑着摆摆手,一脸平易近人。 他本是高拱的门生,隆庆六年,高拱被罢官夺职。 张居正登上首辅的位置。 因为忌惮着高拱的余威,再加上他行事小心,对这为新首辅也算顺从。十余年如履薄冰,这才得以保存下来。 十年来,他忍辱负重。 只为给老座主讨个公道,今日总算让他逮着机会了! 他就是要恶心恶心这位首辅,让他拿自个儿没办法。想着,陆树德看向赵文山这个马前卒,愈发觉得他顺眼起来。 “这样,你先找处地方住下,这几日你我先别联系,省得到时有人说本官徇私枉法,与你勾结诬陷他!”陆树德眉峰一展,对赵文山吩咐道。 “抚台言之有理,那学生就先告辞了!” (本章完) 第194章 风雨前的宁静 第194章 风雨前的宁静 别了赵文山之后,陆树德心情大好。 他重重啜饮一大口茶水,然后身躯往后一靠,仰躺在靠椅上。眼眸微闭,左手轻轻拍打发福的肚子,右手按住膝盖。 摇头晃脑,轻哼低唱。 面团似的脸上,只写着四个字。 胜券在握。 很快,赵文山状告韩三之事,顺着济南府周边往外延展,如同一道飓风,席卷整个山东。 山东各处的学子都义愤填膺,感同身受,要来现场声援。 京城的言官们也蠢蠢欲动。 正所谓趁你病、要你命。 捧高踩低,痛打落水狗向来是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 对于锦衣卫,大部分官员是没有半分好感的。 当他们知晓韩三落难,那些言官御史,纷纷使出看家本领。 放冷箭打横炮的、煽阴风点鬼火的,直接明面上递折子的。明里暗里,都是要把韩三这个张家的马前卒给拉下水。 不过张允修却是未曾有多少慌乱。 今日一早,他照例早早起床,在秋日清爽的清晨打熬身体。 前几日,他便收到韩三的书信。 信中告知二人谋划。 张允修看罢,直回复四个字:“秉公执法。” 便不再去管。 清晨的北京城下起丝丝冷雨,一层薄纱般的雾气迅速泛起。放眼望去,不一会儿功夫,自己的四周已是一片白色。 他赶忙加快脚步,将今日早间任务完成。 接着,简单梳洗一番,来到膳厅用早膳。里边,徐若溪和郑喜儿小腹微微隆起,正坐在左侧的靠椅上闲聊。 另外一边,绿萝领着几名丫鬟正在布置早宴。 见到张允修进来,徐若溪和郑喜儿止住话头,纷纷起身相迎。 一旁的绿萝更是面颊透粉,甜腻腻喊道:“姑爷来了,绿萝这就去叫膳房送吃食来。” 说罢,便满心欢喜地折出膳厅。 张允修一笑,拉着两位佳人走到圆桌前坐定。 他一把揽住两位佳人,先是对准左边那位小啄一口,又对准右边那位小啄一口,直惹得二人一脸嫌弃。 “丫鬟们还在呢。”徐若溪红着脸嗔道。 “在又怎么了?”张允修转身对徐若溪嘬上口狠的,然后抬起脑袋,环视众丫鬟一眼,说道,“都下去吧,这儿有我侍候就够了!” “是。”几个丫鬟面面相觑,最后掩唇儿一笑,挪动莲步退出膳厅。 见四下无人,张允修更加大胆起来,一双大手极不安分。因为二女怀孕,他一个半月多时间未和二人亲热。 今日,看见二人白腻腻的脖颈。 嗅着二人身上的幽香,一丝邪火顿时窜动上来。 不过,也仅此而已。 待听见膳厅外的脚步,张允修这才想起绿萝这个现世宝。他慌忙松了两位佳人,摆出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 门口,绿萝领人送入吃食。 然后毕恭毕敬,站立到一旁等候。 不经意的一瞥。 绿萝发现两位主母面颊泛红,衣衫凌乱,顿时明白自个儿打搅什么。霎时,她身躯微抖,白皙的瓜子脸上露出两片红霞。桌上,张允修谈笑自若。 徐若溪和郑喜儿心中泛起酸楚,女人怀孕时,对于那方面格外强烈。所以二人也早早和张允修分房,就是怕这家伙使坏。 现在一使坏,二人浑身发烫,只感觉有蚂蚁在爬一样。 各怀着心思吃过这顿早膳,张允修起身欲走,绿萝羞答答拦住他,问道:“姑爷,大早上的你去哪儿?” “伱今儿个话有点儿多啊,小土豆。”张允修回身瞪了她一眼,一脸警惕地逼问道,“说,是不是最近干了什么坏事?” “没没有。”绿萝把螓首一低,咬着嘴唇,脑袋晃得跟货郎鼓一样。 张允修最近忙得焦头烂额,也没去多管,一挥手,快步走了出去。 徐若溪一招手,把绿萝叫到跟前,然后在她耳边低声耳语。绿萝听着听着,一抹血红从耳朵爬上面颊。 这时,她就如同一个剥了皮的红薯,扑棱扑棱往外冒白气儿。 “小小姐,这能行么?” “你爱做不做,就你这小土豆,还想夫君主动来找你不成?”徐若溪瞪了丫鬟一眼,然后从椅子上站起。小心朝膳厅外走去。 一旁的郑喜儿跟着掩唇轻笑,紧随其后。 当天晚间时分,张允修回到卧室,打着呵欠,脱衣上床。双手往锦被里一探,摸到的不是床铺,而是一具滚烫柔软的娇躯。 “谁!!”张允修惊上一跳。 锦被缓缓掀开。 一具略显娇小,但白皙香软的躯体从里展露出来。 正是绿萝。 此时的她上身只穿着一件红色肚兜,下身则是一件如同薄纱般的奶白色亵裤。 大块大块雪白的肌肤,直接暴露在空气中。 “你你来这儿干嘛?”张允修小心问。 “我我来给姑爷暖床。”绿萝俏脸红得滴血,怯怯回道。 “哦,那你暖好了么?” “还还没。” “那你先暖,我等会儿再进来。”张允修说着,转身就走。 绿萝急了,猛地从床上蹦下,一把从身后抱住张允修,然后带着哭腔求道:“姑爷,绿萝知道错了,绿萝不想嫁人,不想嫁人。” “绿萝想一辈子侍候小姐和姑爷。” 感受到后背传来的柔软。 张允修心中泛起涟漪,对于这个小土豆,他还是有几分喜欢的。她个子不高,只有一米五出头,身材娇小柔弱。 让人忍不住想要爱怜。 深吸一口气,掰开他的玉手,转过身子问:“谁让你来的?” “没没人,是绿萝自个儿来的。”绿萝连连摇头,香喷喷的躯体往前一扑,直接挤入张允修胸膛,“姑爷,绿萝想侍候你。” 说罢,踮起脚尖,对准张允修的嘴唇吻去。 张允修嘴唇传来湿润,顿时呼吸加剧,平稳的呼吸变成剧烈喘息。 绿萝知晓有奇效,一边抱住张允修的脖颈,一边把柔软的身躯,扭成水蛇。 深更半夜,孤男寡女。 再加上这妮子本就是徐若溪的侍女,也就是直接的侍妾。 张允修随即不再压抑。 一把抱起绿萝,奔向床边 (本章完) 第195章 好戏开场 第195章 好戏开场 熹光初露,冻雨才停。 昨夜后半晌忽然响起一声闷雷,带起漫天丝丝冷雨,一直下到天明。这场冷雨过后,北京城也开始冷了起来,彻底步入秋季。 张允修的卧房正中的香樟木大床上,面泛潮红,脸颊上挂着清泪的绿萝,被一阵寒气刺醒。 下意识梦呓一声,张开双手往旁边一探。 结果却只摸到空荡荡被褥。 她惊得睁开双眼,发觉张允修早已不见踪迹。 难道是梦吗? 嘶. 不对,这儿是姑爷的床铺。 而且身体传来的撕裂感,以及脑海中昨夜二人的激情,都在告诉她。 这不是梦。 昨夜二人确确实实,风流了一晚上。 张允修火热的体温,结实的胸膛,急促的喘息. 都让她记忆犹新。 “坏蛋姑爷.吃干抹净就想走。”转念一想,绿萝瞬间明白些什么,一下坐起身子,把脑袋埋到膝盖里边,低声抽泣起来。 明明昨儿个晚上的时候,还叫人家小绿萝。 今儿个早上一起来,人都找不着,难不成自个儿的就这么让他讨厌么? 独自坐在床上郁闷两刻钟,挣扎着从起身,然后找寻自己的衣物穿上。却发现,自个儿的衣物,早被张允修撕扯得如同蛛网一样。 只一下,绿萝的小脸又红得滴血。 “小夫人,您起了么?”偏在这时,屋外忽然传来一声柔声呼喊。 小夫人? 绿萝一愣,不知道是在叫她,所以没答应。 这时,外边又想起同样的叫喊:“绿萝夫人,公子让我来问问,您醒了没有,醒了让我们伺候你沐浴更衣。” “醒醒了。”这下绿萝反应过来,是在叫她,正待答应,但一想起自己脏兮兮,光溜溜的模样,又改口道,“那个,我身体不舒服,你们.你们把衣物先送进来。” “是。”房门被人推开,几个丫鬟推门而入,在床边放下几套衣物后,又退了出去。 确定几人都退了出去,绿萝才从被中探小脑袋。 定睛一看。 抹胸,罗袜暂且不说 光外衣就有五套。 其中三套束身长裙,两套袍。 当中最为名贵的还属正中的一件,雪白的天鹅绒长裙,她之前在商铺瞧见过,足足要一百两银子一件。 虽说她此前是徐若溪的丫鬟,但也买不起这等衣物。 这当儿一见着,顿时两眼打直。 简单处理一番身子,绿萝一脸骄傲地套上长裙,如同一只得胜的公鸡。 对准人高的铜镜来回打量自己的身子。 这时,门外隐隐约约传来议论声:“绿萝也真是命好,平日里疯疯癫癫的,这当儿功夫,是飞上枝头变凤凰喽。” “哼,她不就是仗着是大夫人的丫鬟么。”一道酸溜溜的声音响起,“咱论起样貌,论起做女人的资本,那点儿比她差了?” “咯咯咯那伱今儿个晚上,就爬到偷偷爬到公子床上去。” “去就去,你们以为我不敢么?” “.” 听到外边的议论声,绿萝心里吃了蜜饯一样甜。 她盯着镜中褪去青涩的自己,咬着嘴唇,扑哧一笑,然后把头发盘成在脑后边。 接着,昂首挺胸,推门走出卧室。 外边,还在议论的丫鬟纷纷止住话头,恭敬地看向绿萝,说道;“三夫人,我们都是二夫人派来服侍您的,以后就由您调遣。” 绿萝扫视一圈,微微颔首,问道:“公子呢?” “公子出去了。”一名丹凤眼,略显泼辣的丫鬟回答。 “去哪儿了?!”绿萝心中一慌,下意识发问。 “这奴婢哪儿敢问。”“哦。” 绿萝皱着眉应上一声,一名年长的丫鬟上前一步,提议道,“三夫人,您的小院已经划分好了,要不,您先去看看,然后梳洗梳洗?” “也好。” 等到绿萝忙完这一切,已是快要晌午时分。昨儿个她为了迎合张允修,硬是咬着牙,倔着骨,任由他随意折腾自个儿。 等到最后,她只感觉身体都要散架。 今儿个早上起床,她身份骤然提升,新鲜感涌上心头,这才支撑柱。现在忙完这一切,没个目标,绿萝只觉头晕眼,肚子咕呱呱直叫。 有眼尖的丫鬟见到,慌忙去叫人送来糕点。 绿萝垫吧两口,才觉恢复起来。 随后,她来到自家小卧的客桌上坐定,身前的丫鬟站在一排。 绿萝脑袋里想着徐若溪的样子,强摆出威严,训斥道:“你们以后跟了我做事,就得守规矩,不然犯了家法,我可饶你们不得。” “是。”众丫鬟齐齐答道。 “下去吧,我休息会儿,你们一个时辰后来叫我。” “是。” 几个丫鬟蹲身行了一礼,然后退出房门。 绿萝正待褪去小鞋,慵懒地扑入到床上休憩。外边忽然响起一阵笑吟吟的声音:“好你个小懒虫儿,这会儿还想睡觉。” “小小姐。” 绿萝抬眼一看,正是徐若溪挺着小肚子走了进来。她触电般站起身子,三两步上前,扶住徐若溪来到屋正中的客桌前坐定。 上下扫视了眼绿萝,见她褪去青涩,多些少妇的妩媚,徐若溪心中暗暗点头。 很快,心中又泛起一丝酸楚。 就是再大度的女人,也不愿意和别的女人分享自己的丈夫。哪怕是这女人,是自个儿朝夕相处,一同长大的好伙伴。 “小小姐,你怎么了?”许是觉察到徐若溪情绪变化,绿萝勾着脑袋,只抬起一丝眼神,怯怯问道。 “没没怎么!”徐若溪一把抓住绿萝的玉手,让她坐到自己身边,“你以后不要叫我小姐了,你我一起长大,你比我小。” “以后叫我姐姐吧。” “那怎么行。”绿萝豁一下站起。 “坐下!”徐若溪把脸一板,带着几分威胁说,“你如果还认我这个小姐,以后就叫我姐姐,否则你以后也别来找我。” 绿萝急了,下意识想喊“小姐”,一瞧见徐若溪气愤的目光,又改口道:“小姐姐。” “这就对了。”徐若溪嫣然一笑,站起身子,环视屋内一圈,说道,“这屋刚刚收拾出来,你要是觉得缺些什么东西,自个儿出去买。” “缺什么衣物,也自个儿去买。” “就知道小.姐姐疼我!”绿萝一把抱住徐若溪,满是笑意地在她怀中撒起娇来。 徐若溪哭笑不得,只能任由这个小丫头抱着。 当天晚间时分,张允修从外边归来。 晚宴上,张允修端坐主位,徐若溪和郑喜儿各自坐在一边,对面坐的则是怯生生的绿萝。 张允修一笑,安慰道:“不用紧张,以后你就坐这儿吃饭。若溪你已经很熟悉了,喜儿人也很好,放轻松些。” “谢谢姑爷。”绿萝把脑袋勾到桌底,怯怯喊道。 “还叫姑爷呢?”郑喜儿眨巴眨巴杏眼,打趣道。 “老爷。”绿萝改口道。 “行了,行了,你爱叫什么叫什么吧。”张允修不耐烦地摆摆手,命人拿起筷子开饭。 此后一连过去七八日。 绿萝也逐渐实现由丫鬟到半个女主人的转变,变得随和许多。 另外一边,位于风暴中心的山东济南府,经过这些日子的发酵。乌云密布,惊雷滚滚,一场瓢泼大雨,随时都要往下浇灌。 (本章完) 第196章 赵文山 第196章 赵文山 今天是赵文山正式状告韩三的日子。 为了今天这日子,陆树德可谓是煞费苦心。 他特意在巡抚衙门不远处羊尾胡同外的一处空地,搭上高台,以此来让更多人观看。 与此同时,他还发送请帖,邀请山东各州府官员来助威。 总之就是一句话:能搞多大就搞多大,一次性要把韩三这条看门狗打残! 这日刚交辰时,位于羊尾胡同高台下,早已人潮如流,喧哗如涛。 放眼望去,黑压压一片,里三层,外三层被山东各州府的学子,围得水泄不通。 高台上,则是摆放着十张小桌,小桌后边各自插着遮阳的小伞。 因为还未到时间,因此山东省一级的官员尚未抵达。 趁着这空挡,台下的学子三五成群,聚在一堆,高谈阔论起来。 “哼,咱听说了,那韩三万历十年不过是锦衣卫一小旗。短短三年时间,就从小旗爬到一镇镇抚,这期间若是没干腌臜事,咱把脑袋拧下来!”人群东南一脚,一名愤青模样的学子先挥拳道。 “子语兄言之有理,”他身旁一人一点头,然后附和道,“咱还听说了,这韩三当上镇抚后,每月给这些爪牙都派发了章程。” “每日要抓多少人,每日要勒索多少银钱。凡是完成的通通升官发财,平步青云,谁若是完成不了,嘿嘿,那就等着吃瓜落吧。” “不会吧,如此一来,岂不是冤枉许多好人?”一道质疑的声音响起。 “嗐,锦衣卫和东厂一样,都是爪牙,谁管你冤枉不冤枉?” “没错!这锦衣卫和东厂就是一群挖窟窿生蛆的坏种儿,要我看,这锦衣卫和东厂,早该废除。我满朝君子,难不成还治不好这天下?!” 众人吵得起劲儿。 “陆抚台到——”,一声高亢的吆喝,穿过滚滚人潮,从拥挤的街巷一头传到街巷广场跟前,顿时引起一阵骚乱。 这些学子,大部分是未曾瞻仰过这等级别官员。 今日来此,一部分是盲从,另外一部分则是想来露露脸,好让这些高官显僚们记住自个儿。 这时一听巡抚到来,纷纷伸长脖颈,侧目看去。 很快,四匹骑着一色枣红马的将领,打马而出,引出身后五十余名带刀卫士。 一进入到广场边上,瓜斧号旗一刷儿分开,遮阳的黄罗伞往两边一挪。 亮出一乘八人抬的豆青色锦绣围栏大暖轿。 整片广场顿时安静无声。 所有的目光都齐刷刷看向暖轿。 轿子一停,一名高大的护卫一步上前,轻轻掀开轿帘。一声威严的咳嗽声先响起,接着,从里边探出一名五旬上下,身穿官袍的肥胖老者。 “见过陆抚台!”外边的学子齐声抱拳,恭敬一拜。 “好好好,诸位免礼,诸位免礼。”陆树德面容含笑,摆出一副慈祥长者模样,一边往前走,一边冲热情的学子打招呼。 他这边一来。 山东省的布政使,按擦使紧随其后。 纷纷落了轿舆,走上高台。按照大明制,地方上由三司治理。 分别是掌管政事的承宣布政使司,掌管军事的都指挥使司、以及掌管刑法的提刑按察司。 巡抚为京官,代天子狩天,不在此列。 山东布政使唤做张楚诚,今年五十六岁,乃是张居正麾下的夹带人物。按道理来说,这场“大戏”他本不该来参加。 今儿个来了,陆树德瞧见,反倒心中有些打鼓。 二人的坐次挨着,一见面,免不了打上招呼。陆树德先打起哈哈:“楚山老弟,今日之事涉及到元辅亲族,你可不能徇私枉法啊。” 论年纪来说,张楚诚比这陆树德还大上一岁。 要是按照品级来论,布政使乃是从二品的官员。 而陆树德是以三品侍郎衔,巡抚山东。 就算是京官见人大一级,二人也是平级,陆树德先声夺人,想从气势上占据先机。 张楚诚只干笑了笑,没有说话,浑浊的眸子中,忽然闪出一道精光。 他这表现,顿时让陆树德惶惑起来。 暗忖道:难不成这家伙还有什么底牌?不应该啊,这天下悠悠众口,哪怕是张居正都得退避三舍,如何能翻盘? 只要赵文山的状纸一递上来,韩三这条狗,他便有把握收下。 陆树德心中想着,又把目光投到右侧干巴老头儿。见他耸拉着脑袋,微闭眼眸,摆出一副与世无争的模样。 摇了摇头,陆树德把身子坐直,看向台下。 不知道过了多久,只听得台下传来一阵喧闹。接着,一名青衣学子,在众人的簇拥下,顺着隔出的甬道往高台走来。 陆树德一下站起身子,目光盯着赵文山。 直到他走到跟前,才又坐了回去。 高台上,赵文山先是扫了眼下边的学子,又赶忙转身对准台上众官员一拜:“学生赵文山,见过抚台,见过诸位前辈。” 台上官员微微颔首。 不卑不亢,倒还有几分气度。 其实,这一幕的场景赵文山不知在脑海中演练过多少遍。今日这一上来,动作行云流水,水到渠成,自然让人看得赏心悦目。 陆树德一拍桌案,正气凛然的问道:“赵文山,你有何冤屈,只管说来!” “是。”赵文山一抱拳,从怀中拿出一封带血的状书。 台上,台下,顿时紧张起来。 一瞬间,赵文山成为全场的焦点。对于他来说,这是个机会,一个扬名立万,飞黄腾达的大好机会。 想着未来的锦绣前程,赵文山喉结一动,猛吞咽一口口水,朗声念道:“济南府学子赵文山,状告曲阜孔家,无视国法,谋人土地,害人性命。” “万历十一年九月初五,孔家族人强占李家五十亩土地,李家长子奋起反抗,被孔家伙同曲阜县衙活活打死。万历十十一年九月十七,孔家强行摊派徭役,贪墨朝廷发放役银,激起民变.,万历十三年夏,孔家强占麾下百姓五百余户土地” 静.死一般的宁静,在拥挤的广场上回荡。 等到赵文山念完,他挺直身子,把状纸往一递,说道:“学生念完了。” (本章完) 第197章 请大老爷做主! 第197章 请大老爷做主! 沉寂持续许久。 赵文山一番慷慨激昂的陈词,顿时在台上、台下引起一片骚动。 期间间或有不同的议论声响起:“不少说他是要告韩三那鹰犬么?怎么反倒帮着他说话了。” “是啊,这家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越来越乱了,越来越乱了,这下这家伙怕是要彻底扬名喽。”有人嘴一瘪,酸溜溜地说道。 “.” 高台上,赵文山身躯微微颤抖,挺直上身,直视陆树德。 但见这位巡抚乌头黑脸,眉头蹙成一个大疙瘩,一对漆黑的眸子里,写满愤怒。 赵文山心中泛起一丝苦涩,但他知晓,开弓没有回头箭。 既然选择了干这事儿,那就只能一条道走到黑。 于是他一咬牙,强忍住内心怯懦,再度高声唱喏道:“学生的冤屈说完了,还请抚台大老爷明鉴!” 说罢,膝行而前,把按满血手印的状纸递到陆树德案头。 陆树德目光冰冷,狠狠瞪着赵文山。 自个儿打了一辈子雁,到头来,却被这家雀给啄了眼睛。偏偏自己此前放出豪言壮语。 还奈何不得这赵文山。 就在他气血翻滚之时,一旁的张楚诚站起身子,正色道:“你放心!陆抚台代替天子狩天,若是孔家真有作奸犯科之举,抚台定能还曲阜百姓一个公道!” “是吧,陆抚台?” “啊是!”陆树德额头涌出汗珠,颤抖着声音回答。 大会在一片拥挤和咒骂声中散去。 经赵文山这一披露,很快就迅速在学子群体中形成两道阵营。 其中一派认为:皇子犯法尚且与庶民同罪,孔家既是孔子后人,自当为天下学子楷模。 没成想干出这等腌臜的事情来。 必须严查! 另外一派则是认为:孔家家大业大,这么多人,难保不会出现几个败类。此事可大可小,只需揪出那几个小鼹鼠,也算是去除一害。 两方人马争辩得不可开交。 大街上,茶馆里,酒肆中,随处可见撸起袖子,高谈阔论的学子。 一夜之间,济南城秋日的萧瑟都被吵散大半。 作为此次事主的赵文山,面色发白,此时正襟危坐,坐在住所小厅的靠椅上。 对面,韩三一脸笑意,直勾勾地盯着他。 诡异宁静的气愤,在二人之间蔓延。 “官爷.”被这目光盯得发毛,赵文山率先开口打破僵局:“这事儿我也办完了,剩下的,我这小人物,怕是帮不了官爷。” “你现在可不是小人物。”韩三咧嘴一笑,半是玩笑半是认真打趣道,“你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状告孔家,伱现在可是名扬天下喽。” “官爷。”赵文山抬起眼眸,怯怯喊道。 “行了,咱答应要护住你,那自然就能护住你。”韩三一摆手,打断赵文山的哀求。 这事儿到现在,还没算完。应该说,到目前为止,这事儿才将将敲锣开场。对于赵文山最近的表现,韩三还是颇为满意。 这家伙的演技,真不赖。 本来,这种无权无势的小秀才,他韩三是正眼都不瞧的。不过既然二人这样遇上,说明二人有缘,再加张允修在松江还有谋划。 他倒乐于送这家伙一场造化。 基于这层考虑,韩三今日便把事情抖搂出来:“待此间事毕,你可前往松江府再行考试,只要考核通过,即可为官为吏。” “官爷.乡试早就结束了。”赵文山一愣,然后答道。 而且他堪堪过了童子试,乡试都没把握,谈何做官? “不是乡试。”韩三早知他心有疑惑,于是耐心解释起来,“这考试,主要招收小吏,当然也有入了品级的官员。一旦考核通过,立即可以上任。” 听到“小吏”二字,赵文山不由得心中生起厌恶。 这小吏那都是下九流,粗鲁武夫,流氓地痞才会去做。他就是再不济,那也是一名秀才,去做了什么劳什子小吏,岂不是掉了身价? 不过碍于韩三在场,他不好表现出来,只讪讪答道:“在下乃山东人氏,若是为小吏在济南府即可。又何必跑到松江府,专程还去考上一遭呢?” 韩三听出话语中的不满,舔了舔嘴唇,换个说法解释:“这么说吧,松江府的小吏都是由朝廷供养,那是正儿八经入了吏部名册的。” “日后考核升迁,小吏也在其列。” 赵文山听罢,瞪圆双眼。 “这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 “这天下小吏何其多也,若是都任由朝廷养着,那得多上多少开支?” “嘿嘿.咱就奇了怪,此前朝廷不养这些小吏,他们是怎么过活的?”韩三与赵文山视线一碰,接着冷笑道,“他们不也一样,对百姓敲骨吸髓,恨不得把骨头里边都榨出油来?” 赵文山微微颔首,算是默认。 他出身贫寒,靠着家中的几亩薄地,又靠着一家小杂货铺供养自己读书。 因为这杂货铺,没少遭到黑衣皂吏的勒索。 反正不管是谁,只要是穿官衣的。 他都得当阎王似的供着。 韩三见他默认,继续道:“当然,哪怕是选拔小吏,依旧免不了贪腐的情况。但总归是能好上一些,而且这其中还有一个好处。” “什么好处?” “让那些秀才们多条路可走,不至于一辈子钻到书本里,做那书虫!” 赵文山闻声,面颊一红。 他今年已经二十七岁。 去岁才堪堪搏得秀才功名,要想做官,遥遥无期。 “若是这小吏能自己做官,拿上一份朝廷的银钱,到时再寻进身之计.也是不错。”在心中权衡利弊过后,赵文山暗暗打定主意。 “行了,你先在这儿休息,我给你派了护卫,有什么事儿告诉他就是。”见事情传达到位,韩三转身就走,临出门时,忽然回头提醒道,“哦对了,千万别出去。” “你现在可是大名人儿。” 赵文山郑重一点头,起身送韩三到门廊边。 直至亲眼瞧见他走出大门,这才转身,折返回到小厅里边。 (本章完) 第198章 到此为止? 第198章 到此为止? 事情发酵得极快。 短短五六天的时间,此事便席卷东南和北地。孔圣人是谁?那是天下文人的老祖宗,哪代君王对孔家不是礼遇有加? 现在闹成这样,大家都不好看。 张允修对此倒是毫无感觉,想闹,就接着闹呗,反正最后丢得也不是他的脸。 丢的是他老孔家,丢的是那帮士林败类,衣冠禽兽的脸。 这日早间时分,张允修踱步来到张居正的卧房。 玉琴拉出一把凳子,示意张允修坐定,然后又沏上一壶茶水,便退出房门。 父子二人对视,张允修看着面色蜡黄,但恢复些精神的张居正。 心情稍安。 接着,他便将近日发生的事情一股脑说了出来。 张居正听后,微微颔首,提醒道:“孔家树大根深,拥泵故旧遍布天下,这次一整顿科举,二敲打孔家,一桩桩一件件,都是惊破天儿的大事。” “孩儿知晓。”张允修郑重一点头。 张居正闻声,闭上眼眸,倚靠在床头假寐起来。 床边的张允修不明就里,也不好打搅,只坐在床边,静静地看着张居正。 但见他皮肤发皱,脸上斑纹密布,透窗的阳光打在上边,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颜色。 他老了,他真的老了。 张允修内心忽然蹦出一个想法。 这时,张居正忽然睁开双眼,盯着张允修说道:“你若是想干些事情,唯一不能损害的,就是皇帝的利益,这点你现在做得很好。” 你现在知晓了? 张允修心中腹诽一句,勉强一点头。 “行了,记住这就好,记住这就好。”长吁一口热气,张居正再度闭上双眼,无力地一挥手,说道,“下去吧,剩下的事情,自有人去处理。” “是。” 退回到自己的书房坐定,张允修打算给韩三修书一封,告知他京城情况。 提笔正要落字,外边忽然传来一阵“蹬蹬蹬”的脚步,接着,张福的声音传了进来:“公子,魏公公求见。” 这个节点,魏清来见。 张允修心中咯噔一声,他猜想多半是宫中出了什么变故。于是忙冲张福吩咐道:“快去把魏公公带到书房来。” 张福领诺而走,不一会儿就带着魏清来到书房。引着魏清落座,张福又命人放上些糕点,这才匆匆退出书房。 二人也是老朋友,因此见面便不整那些客套话,张允修直接问道:“公公此来,可是宫中出了什么事儿?” 魏清点点头,索性把今儿个发生的事情抖露出来: 却说今日辰时时分,万历皇帝在东暖阁内听他读折子,一连听了三四个,全是为孔家求情的。 顿时,万历皇帝眉头一皱,一拍桌,咬牙骂道:“这些官员,难不成这天下就没别的事情了吗?” “成日就孔家如何,孔家如何。朕给他们这么多的俸禄,难不成就是让他们和朕说这些?!” 瞧见万历皇帝生气,魏清赶忙放下折子,踱步到皇帝跟前,顺着他的话茬说:“皇上,这些外臣呐,一天天就不想着为您分忧,整日就盯着您,长此以往,您哪儿还有自由可言?”“也只有咱们这些内臣,才是巴心巴肝望着您好。” 说着,魏清嘴一瘪,硬是从眼中挤出两滴热泪。 “行了.行了。”万历皇帝不耐烦地挥手,又道,“外臣、内臣都是臣。有好人,也有坏人,不能以内外来区分好坏。” “皇上英明神武,自是能辨忠奸,老臣是凡夫俗子,哪能和皇上一样啊。”魏清立刻换了脸色,一脸谄媚地堆笑道。 “哈哈哈,伱这老东西,成日就知道说好话,哄朕开心。”万历皇帝乐得直拍手掌。 “老臣说的是实话。” 魏清笑着答上一句,忽然宫门外传来一阵骚乱,接着,一道尖细着嗓子的唱喏声传入大殿:“太后娘娘到!” 万历皇帝忙起身走下椅子,垂手站立到一旁。 魏清紧随其后。 所有的目光,都看向东暖阁门口。 李太后睥睨天下地走入小阁,微微一扫,便自顾自坐到一处绣榻上。 太监、宫女们先恭敬行上一礼,随后万历皇帝一步上前,挺直身子,跪在明黄软垫上,恭声喊道:“儿臣,见过母后。” 李太后微微颔首,示意他坐到自己旁边的绣榻上。 两个绣榻中间,还摆放着一个插满玫瑰的元青。 待万历皇帝坐定,李太后瞟了眼儿子,问道:“皇帝,最近哀家最近心神不宁,总感觉有什么大事儿发生。你能和哀家说说,这天下到底发生了什么大事儿么?” “并无大事。”万历皇帝答道。 “撒谎!”李太后忽然把眉一拧,厉声喝道,“外边早已满城风雨,说你要对圣人的子孙动手,这要是传了出去,天下人怎么看你?” “后世人怎么看你?” “他们爱怎么看就怎么看,朕是天子,天子想做什么不行?!”万历皇帝逆反心里一下上来,当即冲母亲嘟哝道。 被这一顶,李太后一愣。 这么多年来,儿子还是第一次这般和她说话。 她气得凤目一瞪,但想着正事儿,便暂且将愤怒搁置一旁,引经据典道:“谁说天子想干什么事儿都行?你堵得住天下的悠悠众口么?当年,世宗皇帝也就是你爷爷,宠信道人,有个叫海瑞的,抬着一口棺材,来到皇极门前,大骂世宗皇帝。” “世宗皇帝大怒,恨不得杀掉海瑞,但最终还是没能下手。后来你父皇登基,海瑞不光无罪,反而连升三级,成为天下文人的典范。” “你说说,皇帝还能想干嘛就干嘛吗?!” 李太后语速极快,因为夹杂着愤怒,说完,丰腴白皙的面颊上已飞上两朵红霞。 “母后。”万历皇帝站起身子,轻轻去拍李太后的后背。 李太后捂住胸口,喘出几口香气,然后抬头看向儿子,说道:“皇帝,此事宜小不宜大,科举的事情任由张先生去做。但这孔家,就到此为止。” “孔家与皇室,休戚与共,不可打压!” (本章完) 第199章 李太后的敲打 第199章 李太后的敲打 听魏清说完,张允修一拍桌,刚想骂一句“女人就是见识短”,一觑见魏清的面容,又把到嘴边的话吞咽下去。 改口道:“皇上是什么看法?” “还能是什么看法?”魏清自嘲一笑,回道,“你也知晓,皇上对太后的尊敬。太后都开口了,这事儿怕是很难再有周旋余地。” “那有人偏要往前钻呢?” 张允修眯着眼睛问。 魏清神色一僵,然后干笑了笑,拿捏着腔调回答:“反正这话,咱是传达到了,皇上的圣旨即刻就到。至于后边的事情,就不归咱管喽。” 虽未直接点破,但张允修依旧从这话中品出凶险。一旦有人恶了太后,凭这位对皇帝的影响,日后别想有好日子过。 想到这儿,张允修便谨慎起来,对魏清笑道:“多谢魏公公不辞辛苦,专程来跑这一趟。” 魏清见张允修如此,身子往前倾了倾,一脸好意地再劝道:“咱和你是朋友,朋友之间理应互相帮忙才对。这事儿,我奉劝张司丞你不要插手。让海瑞那倔驴去干就是。” “明白,明白。”张允修笑着打起哈哈,命人拿了两封银元,然后亲自送魏清到府门口。 送完魏清,张允修回到小厅坐定。 他身子往后一躺,眼眸微闭,脑海中推演起事情的走向。 他原以为此事有皇上支持,不说“毕其功于一役”,但总归也是个不小的胜利。 没成想,李太后忽然打上一记横炮。 要是换做别人,皇上尚且能硬气几分。换做这位,万历皇帝就是羊见虎鼠见猫,恨不得找个地洞,把自个儿藏进去。 若是只抓两个小喽啰,他心有不甘。 若是一条道走到黑,他又担心恶了这位皇宫内的主子。 一时间,张允修骑在墙上,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不知不觉,一股疲倦涌上心头,张允修半睡半醒。忽然,厅外又来一名宣旨太监:说是太后娘娘,要召徐若溪进宫去解闷儿。 张允修醒了,他料定,此事必与孔家有关。 “夫君放心,太后娘娘很好说话的。”徐若溪接到旨意,从女厅走到前厅,一把握住丈夫的手说。 张允修点点头,对准她的面颊小呷一口,随即亲自送她到宫门口。 慈宁宫。 厅。 只见李太后着一身雪白天鹅绒长裙,端坐在靠墙的绣榻上,左右还站着一名侍女。 徐若溪靠在李太后右手边的绣榻上。 二人跟前,十余名统一身穿月白色荷褶边裙,模样俊俏的宫女。 手持乐器,低吟浅唱起来。 高亢处,似山洪泄地,低眉婉转处又似孤雁南飞,似中天的鹤鸣,深山古寺里的雨打霜枝。 直听得人如痴如醉,沉浸其中。 一曲罢了。 李太后手一挥,跟前的乐工行上一礼,恭敬退了下去。身旁的两位宫女也识趣,为太后和徐若溪备上糕点和茶水,小声退出。 看着只剩二人的厅,李太后掩唇儿一笑,用纤纤玉指拈起一块桃酥,送到徐若溪的嘴边:“尝尝,这是我特地让宫中御厨,仿着江南那边的口味儿做的。” 徐若溪连忙起身,伸手接过桃酥,然后轻轻咬上一口。 任由软糯和香甜在舌尖发酵,最终一脸享受地哼道:“嗯,这宫中的御厨就是厉害,比妾身在松江府吃过的还要好吃些呢。”李太后闻声,丰腴白皙的面颊挤满笑容,她示意徐若溪坐到自己身边,看着她的面颊打趣说:“伱呀,这张小嘴儿,比你这张脸还惹人喜爱。” “妾身说的都是真心话。” “行了,咱又不是外人,你和咱客气个啥?”李太后一挥手,打断徐若溪,随后把目光落到她隆起的小腹上,问道,“几个月了?” “快五个月了。”徐若溪恭敬回答。 答完,好看的面颊上,忽然涌现出一抹幸福的红晕。 “那可得小心些。”李太后神色严肃,提醒道,“女人呐一辈子最重要的事情,就是为丈夫生下个儿子,所以,你这头胎尤为重要。” “妾身明白。” “明白就好。” 李太后浅浅一笑,忽然又把话头往孔家身上扯:“最近这京城可不太平哇,皇上的案头上,不知堆了多少弹劾奏疏。” 徐若溪早知此间事情,表面却装作茫然,问道:“太后,这是弹劾谁的?” “还能是谁?弹劾你家夫君的下属,韩三!”李太后咬着腮帮子,气鼓鼓说道,“他以为那是弹劾韩三么?那不还是奔着他去的。” “啊?!”徐若溪惊呼出声,雾气一下浸湿睫毛。 看着徐若溪楚楚可怜,我见犹怜的模样,李太后忙握住徐若溪的玉手,宽慰道:“要我说啊,他这是自个儿给自个儿找罪受,你回去好好劝劝他,让他安分些。” “太后.你可得帮帮我家夫君。”徐若溪小嘴儿一瘪,带着哭腔哀求道。 “好好好,哀家答应你就是。” “多谢太后。” “瞧瞧,都说女人是水做的,你这说哭就哭,反倒把咱弄得手足无措了。” “太后!” 一番打趣后,二人也不再压抑拘束。 因为此前已经见过数面,徐若溪此时把李太后当成一位长辈,不再有初次见面的生分。 李太后则是面带春风,耐心和徐若溪讲解如何保胎。 徐若溪听得极为认真仔细,恨不得把每个字都刻入脑子。 不知不觉,已过了两个时辰。 李太后顿感疲惫,她慵懒地伸了个懒腰,打着呵欠说道:“这上了年纪,就是不中用喽,比不得你们年轻人,坐上一小会儿就累得不行。” “谁说太后老了?我看太后和臣妾的嫂嫂差不多年纪呢。”徐若溪浅浅一笑。 “行了,你也少和我在这儿说好话,要说,找你夫君说去。”李太后春风拂面,笑吟吟回道。 说罢,便命人送徐若溪回去。 等她回到家时,天已擦黑。 餐桌上,一家人整整齐齐,享用晚膳。 席间,张福忽然快步走来,在张允修耳边小声耳语几句。 张允修立刻起身离席。 看得徐若溪几人一呆。 (本章完) 第200章 心学 儒学 科学? 第200章 心学 儒学 科学? 张允修和张福快步一处亮着灯火的四角阁楼前。 忽然,张允修止住脚步,问跟在屁股后边的张福:“那人,真是王艮的弟子?” 张福喘上两口白气,才答道:“管,管他是不是呢,这年头,是个张狂书生都说自个儿是王圣人的弟子。” 张允修想想也是。 王艮是王阳明亲传弟子,更是“泰州学派”的创始人。 现如今,只要谁崇尚往王阳明的心学,都会扯上王阳明为自己增威加势。王阳明的弟子不好冒充,王阳明的再传弟子,总归行吧。 阁楼里边这位,便是自称王艮的再传弟子。 心学与儒家向来不对付,一人讲究“君君臣臣,父父子子”。 心学讲究个“格物致知”,对那些儒家的枷锁,不屑一顾。 甚至有张狂者打出“人人皆可成圣”,这样大逆不道的口号来。 这样的口号,显然极为吸引人。 愤青在哪个时代都不是少数,这心学的理念,恰恰让这些青年得以呼应。 于是,除却儒学外,大明第二大的学派,便是王阳明的心学。甚至在大部分南方地区,心学之盛,还要压制正统的儒学。 今儿个一听张福说,有心学传人上门。 张允修便知晓,这人多半是来拱火。 但他同时也明白,这是个契机——一个彻底把自己隐于幕后,把朝廷与孔家矛盾,挑到“心学”与“儒学”两大派系之争上去。 思前想后,张允修便决心见一见这位“大师”。 整了整身上衣冠,张允修迈步往里走,张福提着大红纸灯笼,跟在后边。 推开房门,张允修往里一瞧。 一名约莫四十来岁的中年文士,端坐在正中的圆桌上。 见到张允修二人进来,中年文士浅浅一笑,站起身子对二人拱手一拜:“何正,见过张司丞。” 张允修微微颔首,迈步走到何正身边坐定,何正跟着落座。 张福毕恭毕敬,为二人续上一壶茶水,便悄悄退了出去。 因为二人还不熟悉,张允修也不和他交底儿,只语气生硬地问道:“先生行色匆匆,到底为何事而来?” “为天下生民!”何正小呷一口茶水,一脸自傲地回道。 见这家伙张狂起来,张允修冷冷一笑,嘟哝道:“那先生找错人了,这事儿你该去找庙里的菩萨,去找皇上,找我怕是无用。” 何正没有答话,只转动一对眸子,盯着张允修。 二人视线相互一碰,张允修寸步不让,许久,何正率先打破僵局:“都说张司丞是雷霆手段,菩萨心肠。在下来找你解救天下生民,也不算找错人。” “先生高看我了。”张允修笑着打起哈哈。 不过语气比之前缓和许多,不再那般硬邦邦的直硌人。 瞧见张允修宠辱不惊,何正暗暗心惊:这人不过二十出头,一身养气功夫倒是滴水不漏,明明是他该求着我,现在反倒成我要央求着他。 情知今日总要有人先开口,何正便索性把话挑明:“我是为孔家而来。” “孔家.孔家怎么了?”张允修尽量装作平静。 “嗐,张司丞要是还这样说,那在下就无话可说,现在就走便是。”何正瞪圆双眼,头乌脸黑,作出要走的架势。 张允修一把拽住何正的衣袖,示意他坐下。一番简单的交锋后,张允修才与之谈起正事儿:“今儿个皇上的谕旨,想必你也知晓了。衍圣公简在帝心,不是随意两个小人物就能撬动。” “张司丞,孔家树大根深,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动摇,这点儿伱我都清楚。”何正一点头,随后舔了舔嘴唇,目光灼灼地说出心中想法,“孔家仰仗的,无非是天下士人的敬仰。” “只要.只要令尊和您能够支持我心学。让我们在京城多开书院,为万民开化智慧,孔家的根基,迟早根断命绝。” 对于这场闹剧,何正早在暗中观察。 从张居正签发对学府学子的考核,到海瑞入曲阜,再到韩三与赵文山演的这场大戏。 何正始终以一个局外人,但又随时准备入场的姿态。 心学在南方已经足够昌盛。 北方,乃至朝堂之中却还是少数。如果.如果他能把心学扩展到北方,那后世该如何记载他何正? 不说称祖称圣。 那怎么也是心学中开宗立派的一方巨擎。 所以,当他得知张家父子不喜儒学之时,便打定主意,要来游说张允修。 一来,张允修和皇上关系好,将来势必在朝堂上极有话语权。 二来嘛,少年人,总归是容易鼓动些。 对面,张允修听完何正的叙述,心下却是暗暗冷笑。为天下万民开智,说得倒是好听,还不是为自个儿传道做准备么? 要传,那也是传科学。 你这心学,都快赶上神学。 想起科学,张允修猛地想起两个人:一是徐光启,二是那位传教士利玛窦。 这二人可是大大的宝贝。 是该招揽到京城来。 “张司丞。”瞧见张允修闷坐在哪里,何正心中直打鼓,于是小声喊道。 “啊?!何先生请说。”张允修惊醒。 “不知张公子意下如何?” “什么事儿?” 何正面庞抽了抽,合着他刚才白说这么一大堆话?不过到底是自己有求于人,于是何正压住内心怒气,又把此前的话语复述一遍。 “哦,这事儿倒是可行。”张允修轻轻点头。 “真的?!”何正顿时喜上眉梢,失声叫道。 “何先生你先别高兴。”张允修拍怕桌子,又继续道,“这京城讲学,你们也得自个儿找地方不是?京城的地价,可不便宜。” “这个不用张司丞担心,就在城西,我和众位师兄弟子,已购上两块地。只要元辅和张司丞,支持我等讲学,这学就能讲起来。” 钱不是问题。 最主要的是得有朝中显贵的支持。 见他话都说到这地步,张允修不答应都不行,于是点头默认道:“既然你有此心,那尽管去讲,说不得到时候,我也在你旁边办上一所学校。” “哈哈哈那我倒是想去听上一听。” (本章完) 第201章 相信后人的智慧 第201章 相信后人的智慧 一晃又过去一月。 十一月初的北京城,已有了几分寒意。 大街上,料峭的寒风,无情肆虐。盛夏时的凉席短袖不见,袍和炭火开始畅销。 年味随着冬日渐进,愈发浓郁。 这日早间时分,张允修的小院张灯结彩,鞭炮齐鸣,处处洋溢着喜气。府邸内一处小厅,张允修换上一身新衣端坐主位。 旁边,坐着四哥张简修。 孔家的事儿如今已盖棺定论,海瑞一番严查之下,不少孔家旁系子弟遭殃。 原本侵占百姓的土地被勒令退还,原本作奸犯科者也被律法问责。 除此之外,还有另一件喜事儿——戚继光半月前率军返程。 战果极为丰厚,足足捞了两百万两白银。 这不,这些日子,张允修连喝水都是甜的,放屁都感觉冒着香味儿。 张简修见他笑得和一样灿烂,嘴一咧,忍不住打趣道:“咱恭喜你张大司丞发财,日后咱全家老小,还得指望您过活喽。” 二人关系最好,因此张允修也乐于与四哥扯野。 他跟着一笑,当即回敬道:“男人有钱就变坏,四哥,你可千万别让四嫂抓住你的把柄。” 难不成,这小子都知道了? 不应该啊,这事儿是上月才成的,我谁都没告诉。 张简修嘴角一抽,脸色顿时有些不自然,他极力掩饰慌张,尽量用平静的声音岔开话题:“若溪和喜儿伱得多照顾些,女人家这时,最是需要男人关心。” 张允修点点头,一对眸子直勾勾盯着张简修。 从他的眼神中,张简修总感觉这家伙知道些什么,但自个儿又不好主动发问。 被这眼神盯得有些发毛,张简修索性偏过脑袋,装作打量屋内摆设。 二人都不说话,小厅内的气氛顿时诡异起来。 这时,韩三吭哧吭哧走入小厅 张简修如释重负,不待他行礼,立刻问他:“你有什么事儿?” 韩三一笑,先行上一礼,然后才把张允修交代的事情说出:“上月公子让小的找寻徐光启,还有那个佛郎机人,小的都找着了。” “找佛郎机人干啥?”张简修脱口而出。 张允修一笑,侧身看向张简修解释道:“四哥有所不知,这佛郎机人遍布五湖四海,他们不光大炮厉害,这海船也厉害。” “咱找他们,就是为了造船,造炮。” “咱自个儿啥没有,还用得着这些佛郎机人么。” 张简修内心嘀咕一句,随即觑了眼韩三,见二人还有事要谈,便找个由头离开。 他一离开,韩三顿觉全身舒缓,说话的语气也欢脱起来:“公子,还有那什么何正,这家伙的嘴皮子真是厉害,短短一月,硬是在京城内搅起一阵风云。” “哦?说来听听?”张允修来了兴趣。 韩三一屁股坐下,把何正在江西会馆的所作所为一一细说出来。这家伙在哪儿下榻过后,每日从早到晚,都与学子高谈阔论。 期间还时有狂悖之语。 偏这还颇为引人入胜,这些青年对于“在家事父”、“君君臣臣、父父子子”这一套厌烦不已。 如今有人说出些与之不同的话。 顿时让他们感觉发现新世界,嚷嚷此生要遁入其中。“照我说啊,这人就是一名狂”简单叙述完毕,韩三正待品评,忽又想起这何正是自家公子的座上宾,于是改口道,“我都是听外边人这么说的。” “那你怎么看?”张允修倾着身子,笑呵呵问他。 “我?” 韩三指了指自己鼻尖,在心中打了一阵腹稿,才回道,“我觉得此人能搅动风云,必定有过人之处,公子识人之明,小的佩服不已。” “哈哈哈”张允修忽然大笑出声,许久,他才止住笑意,看着韩三骂道,“行了,行了,这些酸掉牙的话以后就别和我说,否则我可不饶你。” “这是真心话” 韩三脸皮厚,硬着头皮吹捧,张允修摆手将他打断,然后起身踱步到小厅的窗口。 窗下,一片肃杀萧瑟,树叶枯黄,落叶满地。 他没有心情欣赏风景,而是考虑下一步该当如何。 何正能讲学,他也能讲学。 起初,对于“讲学”,他是存上一片私心的。到底该不该开民智,一直让自己反复纠结。 作为封建官僚中的一员。 似乎让这些百姓生活在一种“愚昧”之中,对于自己的统治更为有利。一旦开了民智,老百姓知晓人权,想着人人皆可成圣。 那这天下会变成什么样? 他不敢去想。 不过与儒家一番碰撞之后,他便下定决心,要办这事儿。张允修觉得,先进的制度,比起先进的科学技术来说更为重要。 同时他也清楚的认识到,他不需要毕其功于一役。 每一代人,都有每一代人的使命。 他要做的就是实现从0到1,剩下的,就交由后人。 相信后人的智慧。 一阵料峭秋风扑在脸上,张允修回神,他转身看向跟在屁股后边的韩三,吩咐道:“你去找两百名8岁以上、14岁以下的孩童。” “是。”韩三一抱拳,转身离开。 他走没多久,徐若溪在一名丫鬟的搀扶下,步入大厅。 张允修忙上前接住,扶着她来到靠椅上坐定,脸一板,斥道:“这地这么滑,你也敢随便乱走,万一摔着怎么办?” 徐若溪心中甜蜜,表面却撅着小嘴儿说:“大夫说,让我适当走动,这样对胎儿好。再说了,这吃饭和喝水都有呛死的,难不成你还不准我吃饭喝水了?” “还敢顶嘴!” 张允修装作不悦,伸出手掌掐了把徐若溪面颊。徐若溪眉头一蹙,婴咛一声,丰腴白皙的面颊顿时飞上两朵红霞。 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浮现出白色雾气。 “别别哭。”张允修知晓闯祸,急忙举手投降。 “谁要哭了?!”徐若溪咬着腮帮子,气鼓鼓瞪了眼丈夫。 接着,她又说道:“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么?” 张允修早了然于胸,他故意逗一逗这小妮子,于是装作低头沉思。 “今天是我十九岁生日。”徐若溪抬起水汪汪大眼睛,楚楚可怜地看向张允修。 (本章完) 第202章 小聚 第202章 小聚 晚间时分。 一桌淮扬大菜准备就绪,张允修才挽着徐若溪的腰来到膳厅。郑喜儿和绿萝恭敬站立在桌前,看到二人进来,一同恭声喊道:“夫君,姐姐。” 二人一笑,招呼郑喜儿和绿萝落座。 只见张允修和徐若溪坐在首位,绿萝和郑喜儿分立两侧。一坐定,待菜肴上齐,张允修手一挥,丫鬟们便识趣地退下。 顿时,膳厅内就只剩下四人。 要是严谨一些,应该是六个人。 因为喜儿和徐若溪怀着孕,张允修特意以茶代酒,他高举茶杯,环视着三人发出邀请:“今日若溪生日,咱们一家整整齐齐,来为若溪庆贺一番。” 徐若溪浅浅一笑,率先站起,郑喜儿和绿萝也紧随其后。 四人举杯一碰,一仰脖儿喝了。 重新落座,绿萝站起身子,踱步到徐若溪身后,乖巧地当起此前的那位小丫鬟。 徐若溪还想赶,怎么也赶不走。 弄得几人哭笑不得。 好好的主人不当,非要来当奴仆。 菜过三巡后,徐若溪肚子微涨,同时也泛起倦意。张允修关心问:“困了?” “有点儿,不知怎地,最近动不动就困。”徐若溪点点头,却又不想扫兴,强撑着身子坐在原位。 郑喜儿是过来人,自是知晓女人怀孕的道道。 她掩唇儿一笑,冲徐若溪宽慰道:“姐姐不必担心,这反应就对了,女人怀孕都要经这一遭的。” 接着,郑喜儿又说上些她怀张萱时候的经历。 徐若溪听得入迷,一旁的绿萝也竖着耳朵,恨不得把每个字都刻入脑子。两位姐姐都怀孕,今儿个晚上,姑爷多半是要来自己房间的。 二人上次一番缠绵,绿萝食髓知味。 对于她来说,小姐和姑爷就是她的全部。所以她必须使出全身气力,服侍好小姐和姑爷,在小姐困难的时候,帮小姐“排忧解难”。 包括为姑爷生孩子。 想着,绿萝身躯滚烫,白皙的小脸红得滴血。 一旁的郑喜儿觑得真切,暗骂一声“小浪蹄子,真不要脸”。这儿还没到歇息的时,就露出这么一副思春的模样。 这要是到了床上。 她都不敢想,这小妮子要被张允修霍霍成什么样。 “对了,萱儿呢?”张允修忽然想起什么,眉头一皱,打断正要继续讲话的郑喜儿,“今儿个怎么重要的日子,我宝贝女儿呢?” 什么你宝贝女儿。 那也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 幽怨地剜了眼丈夫,郑喜儿轻描淡写道:“你忘了,这家伙嚷嚷着要去四嫂家中玩耍,如今,估计正好重润和重允玩得起劲呢。” 张允修尴尬一笑,这才想起今日四哥来的目的。 四哥家中二儿一女,张重润六岁,张重允两岁,张兰三岁。上次他带着张萱去串门,这家伙便嚷嚷着不走,要和重允和张兰一起玩。 “算了,不管那死没良心的。”咬着腮帮子吐槽一句,张允修用筷子夹上一块鱼肉,吞咽下去,“等这家伙玩够了,我也不去找她!” 徐若溪和郑喜儿对视一眼,浅浅一笑。 对于这宝贝女儿,张允修恨不得每日都带在身边,他嘴上说不在乎。估计,今儿个晚上见不到女儿,就该睡不着觉喽。 晚宴散去过后,张允修带着徐若溪和郑喜儿在院内散步,绿萝跟在后边。 转悠了约莫半个时辰,徐若溪打了个呵欠,张允修知道,她这是困了,于是关心问道:“要不,我送你回去休息吧。” “嗯。”徐若溪微微颔首。 简单慰藉两句,郑喜儿和绿萝也一并散去,随后张允修扶着徐若溪来到主卧。 屋内宽敞明亮,陈设典雅,一张香樟木大床摆在正中。 上边还铺着厚厚的大红锦被。小心搀扶着徐若溪来到床边,张允修轻车熟路地去解徐若溪的扣子。徐若溪顿时紧张起来,双手护住胸口,问道:“伱干嘛?” “帮你脱衣服。”张允修厚着脸皮回答。 “就就知道干坏事,你出去,我自己脱。”徐若溪咬着嘴唇哼唧道。 “那怎么行,你现在可是重点保护对象。”张允修一脸正色,摆出十足的正人君子模样。 徐若溪哪里不知道这坏家伙想干啥,她可不敢由着他,万一被撩拨起邪火来,今儿个她别想再休息。 她瞪圆双眼,做出一副宁死不从的模样。 “唉” 张允修长吁一声,对准娇妻额头上小呷一口,然后撤步退出房门。临出门时,不忘叮嘱道:“生日快乐,快睡吧,有什么事儿,叫丫鬟就是。” “哦。”徐若溪乖巧点头,目送丈夫目光。 出了徐若溪的房门,张允修转悠一圈,最终来到绿萝的卧房门前。自打二人上次有过鱼水之欢后,这还是张允修头一次,主动来寻绿萝。 这时,里边还亮着灯火。 张允修侧着耳朵往里一听,里面了无生息,他心下奇怪,轻轻一推房门。 门轻轻开了。 绿萝上身穿着一件奶白色睡衣,正坐在梳妆台前打扮,就好似料定他会来一样。 听到动静,绿萝身躯一抖索,侧过身子回头看向门口。 二人四目相对,绿萝似蝴蝶一样掠起,跳到张允修跟前,仰着俏丽的小脸儿说道:“姑爷,今儿个就让绿萝服侍你休息。” 说完,她也顾不得女儿家的矜持,踮起脚尖,主动吻上张允修的嘴唇。 嗅着女子身上的温热香气,感受到嘴唇上传来的香甜湿润,张允修鼻息加重,伸出双手抱住佳人的腰肢。 绿萝立刻给予热烈回应,一双玉手勾住张允修的脖颈。 因为绿萝身子很轻,又极为娇小。 张允修稍一用力,便把她抱了起来。 二人拥吻着来到床边。 一切水到渠成。 雨过天晴。 等到二人醒来,已是第二日午间时分。 绿萝缓缓睁开美眸,抬眼一看,发觉自己还躺在情郎怀中,感觉吃了蜜一样甜。 这说明,姑爷总算接受自己。 想起昨夜二人的疯狂,绿萝浑身发烫,原来这就是那些嬷嬷们说的。 男欢女爱。 她嘴角一咧,顺势把带着潮红的面颊往情郎怀中一努,一双雪白的藕臂顺势勾住情郎脖颈。 张允修其实也醒了,只不过不知如何面对这小妮子。 毕竟她对这妮子,感情偏少。 更多的,应该是纯粹肉体上的索取。 算了,死就死吧。 心中暗自感慨一句,张允修装作一脸疲倦的睁开双眼。绿萝觉察到张允修苏醒,眨巴眨巴大眼睛,顿时叫嚷道:“姑爷,你可算是醒了。” “那个绿萝,你不累么?”张允修问。 “不累,姑爷还想做什么?” (本章完) 第203章 自陈表 第203章 自陈表 万历十三年除夕。 万历十三年的最后一夜,即将在一片欢呼雀跃声中缓缓过去。张大学士府的膳厅内,只见张居正面带春风,端坐在主位上。 其余两边,张家各兄弟分立两侧。 长孙张重辉站在父亲张敬修身边,转动一双双黑溜溜的大眼睛,好奇打亮起祖父。 今日张居正一改往日的严厉,脸上始终保持和煦微笑。 见张居正如此,张允修等人也神色放松,举止变得欢脱起来。 如此场景持续一刻钟。 宴席开始,张敬修先举起茶杯,对准张居正提议道:“父亲,您病体初愈,不宜饮酒,今日就让我和诸兄弟以茶代酒,祝贺父亲身体安康。” 张允修等人齐刷刷起身,举起酒杯,朝向张居正。 张居正微微颔首,颤颤巍巍站起身子,环视一圈后,看向张敬修说:“你是长兄,以后要多照顾兄弟。” “谨遵父亲教诲。”张敬修忙恭声回答。 接着,张居正又把目光落到二儿子身上,劝慰道:“嗣修,你为人太过忠厚老实,这官场的尔虞我诈不适合你,伱还是去做学问吧。” 张嗣修唯唯诺诺,连忙弯腰应下。 “懋修.你太过张狂,这官场你也待不住。”张居正失望地觑了眼二儿子,又侧身走到张懋修跟前,打趣道,“你呀,当个风流才子寻问柳可以,当官儿,难呐。” 张懋修满脸不服气,张了张嘴巴,想要反驳,一看到父亲的眼神,最终还是选择把到嘴边的话吞咽下去。 他顿了顿,改口道:“多谢父亲教诲。” “简修,你要好好待绫儿,是我对不住告若。” “是。” 看着张居正走向自己。 张允修不免心中打鼓,今儿个老头子是怎么了,说这些肉麻的酸溜话。往日他可是最烦别人,做这种小女人姿态。 正想着,张居正来到跟前。 二人对视一眼,张居正浑浊的眼神忽然射出一道精光,然后长吁一声,重重拍了拍儿子肩膀,没有说话。 所有人的目光纷纷投射过来。 张允修释然一笑,他好像读懂些什么。 “行了,都吃饭吧。”转悠一圈,张居正拖着疲倦的身躯,回到主位。 宴席一开,张居正浅尝几口,便借口疲倦离席。张居正这一走,兄弟几人只觉卸下枷锁,浑身上下有着说不出的自在。 张简修为张允修倒上一杯酒,嘴角一勾,笑吟吟说道:“咱恭喜你喽,明年出馆,到时你就是这京中炙手可热的人物。” 张允修接过酒杯,一仰脖儿喝了,笑着回应几人:“什么炙手可热,不过是个跑腿儿的罢了。到时候,还不是得靠几位兄长照顾?” “你就装吧。”张简修和张允修关系最好,因此也不客套,直接揭他老底儿,“你找得到翰林院在哪儿吗?你怕是第一个,从未入馆,就直接出馆的翰林学士。” “哈哈哈”张允修大笑出声。 其余三位兄长见了,苦笑着摇摇头。 接着,兄弟几人小酌几杯,不知不觉,已来到亥时。夜色愈发隆重,外边一片漆黑,一阵凛冽的寒风吹入膳厅,厅内宫灯摇曳。 众人这才发觉,时间已晚。 于是各自在丫鬟、仆人的搀扶下,回到卧室休息。 “臣张居正自表: 臣既无名门宗室之名望,也非帝王贵胄之苗裔。乙酉年冬,降于江陵,出生时既无紫气盈室,亦无霞光漫天。 五岁开蒙,六岁知六经大义,自以为天下英才,不过尔尔。十三岁登乡试,幸得巡抚顾公提点,方知天下英才浩瀚。”“嘉靖二十六年,荣登进士,选庶吉士,时世宗皇帝沉迷岐黄之术,严党权势滔天,满朝公卿敢言其过者,寥寥无几。 臣自知人小力微,无奈隐忍蛰伏。及严党事败,穆宗皇帝即位,徐公秉政,臣幸得穆宗皇帝信赖,忝列辅臣之位。” “隆庆六年,穆宗皇帝大行,授臣以军国大事,臣由是感激,非肝脑涂地无以为报。万历改元,臣荣登首辅,时天下疲敝,财政困顿,边防松弛。每念及穆宗皇帝之重托,臣深知责任之重大,夙夜忧叹,不敢有半分松懈。” “承蒙陛下英明神武,列代先皇护佑,十四年来,国朝四海升平,国强民附。臣自知年老体衰,恐不胜胜宰辅之位,今日特上疏乞骸骨,还请陛下恩准。” 桌案前,张居正一口气写到这里,只觉手臂发酸。 额头上挤满细密汗珠。 他活动活动手腕,提笔继续往下书写道:“南阳诸葛有云:‘亲贤臣,远小人,此先汉所以兴隆也;亲小人,远贤臣,此后汉所以倾颓也。’,臣伏望陛下念祖宗创业之艰难,勤于政事,不可因贪图一时之享乐” “.” 夜很深了。 张居正写完奏疏,把它放回到本子里。 他深吁口气,微闭眼眸,身子往后一仰,整个人仰躺在黄梨木雕太师椅上。 解脱了。 总算是解脱了。 一瞬间,他只觉浑身轻松。 他要做的事情,做完了。 改革税法,丈量土地,整顿边防,改革科举.,一桩桩一件件,都让他心力憔悴,如履薄冰。 现在,他再也不用去管那些糟心的事情。 正如小儿子前些日子与之说过的话:相信后人的智慧。 他总想着一步到位,反倒落入下乘. 正愣神间,玉琴披着袍,从书房外推门而入。一缕寒风吹入,张居正打了个哆嗦,回过神来。 玉琴不知何时,竟已站到门口。 他看着娇艳欲滴的玉琴,心中一阵热乎。 玉琴浅浅一笑,丰腴白皙的面颊上露出两个好看的酒窝。随即,莲步轻挪,款款来到张居正身边,一把抱住他的面颊,吻了下去。 张居正跟着勾住佳人纤腰,似孩童般地撒娇道:“一个不够。” 玉琴咯咯咯直笑,缓缓移动红唇,对准张居正的面颊吻下。 张居正顿时被逗得哈哈大笑,借着兴头,玉琴试探性问道:“老爷,你真的想好了么?” “功名利禄与我如浮云。”张居正轻轻勾起玉琴的下巴,一脸深情模样。 现在,他倒是能体会陶朱公携佳人归隐的那份洒脱。 有此佳人相伴,余生之愿足矣。 “老爷!”玉琴眼圈一红,一下把螓首埋入到张居正的胸膛,“玉琴不过是一风尘女子,怎么担得起老爷如此深情厚爱。” 说罢,嘤嘤嘤的哭泣起来。 张居正缓缓抬起她的面颊,使出招式宽慰道:“玉琴,也不怕你笑话。自打第一眼见到你,我就觉得你与寻常女子不同。” “老爷。”玉琴怯怯喊上一声,眼泪瞬间又再度决堤的架势。 “今儿个是大喜的日子,不说这些。”张居摆摆手,目光灼人地看向怀中佳人。 佳人雪脖一红,缓缓闭上美眸。 (本章完) 第204章 英雄落幕 第204章 英雄落幕 上值过后。 张居正乞骸骨的奏疏被递交到皇帝跟前。一瞬间,就如同一道龙卷风,在京城的官场席卷开。 欢喜者有之,悲痛者有之。 但更多的,应该是如释重负。 那位执掌天下,有着雷霆手段的“铁面宰相”,以这样一种方式,结束他的宦海生涯。 一霎那,众多官员怅然若失,仿佛在做梦一样。 紫禁城外乱做一团,宫门内也是风声鹤唳。 东暖阁内。 万历皇帝看着张居正乞骸骨的奏疏,恍然若梦。 曾经,他多么希望,能快点儿执掌天下,可是张居正病重这半年,他亲自执政。 这执掌天下,好似也没甚意思。 冯保站立在皇帝身后,一脸黯淡无光。张居正乞骸骨,事先是和他商量过的。 十日前,张居正招他到府上叙事。 二人在书房见着,一落座,张居正的第一句话就是:“冯公公,你老了好多啊。” 冯保这个人精,自然知道他这话的意思。 于是干笑了笑,伸出满是皱皮,如同枯木般的手掌,自嘲道:“是啊,咱都快七十了,老喽。” “先生也老了,咱第一次见先生时,先生一头黑发,哪像现在这样,头发白。” 二人是多年的战友,对冯保,张居正是又喜欢又忌惮。 忌惮他在宫内一言九鼎,时刻伴随小皇帝左右,同时又欢喜他,让自个儿的每一条票拟都能变成旨意。 如今他萌生退意,自然要和这位战友商量。 一来是担心这位老友不得善终,二来则是怕自己不在,这宫门内再生什么变故。 思前想后,于是便有了今日这场谈话。 捋了捋自己的白长须,张居正盯着冯保,轻描淡写道:“仆打算年后,辞官不做。” 虽然心中早有准备,但猛一听张居正提起,冯保还是有些吃惊。 沉默数秒,冯保苦笑了笑,跟着回道:“咱也早有归隐之心,既然张先生有了此意,那咱再赖在哪儿,到显得不识抬举了。” “未来终究是是年轻人的天下。” “是啊,咱们都老了。” 二人唏嘘感慨一番,顿时如同得道的高僧一般,顿悟佛法。 “大伴.大伴,你说说朕该怎么批示?” 冯保正失神间,万历皇帝看着奏折,喊了两声,结果冯保没有回应。万历皇帝回身一看,见他六神无主,于是加大音调喊道:“大伴!” “啊?!老臣在。”冯保如梦方醒,弯着身子上前几步。 万历皇帝揉了揉小胖脸,看向一脸惶惑的冯保,颇为无奈道:“张先生乞骸骨,朕痛心疾首。 但朕看张先生去意已决,朕挽留三次,他若是还有此意,那朕也只能忍痛放张先生回乡。” “皇上所言甚是。”冯保谄媚一笑,附和道。 看着冯保佝偻着身子,头发白,万历皇帝鼻尖一酸,挥手道:“行了,行了,你下去休息吧,这儿有魏清侍候就够了。” “老臣老臣遵旨。”冯保颤颤巍巍回上一句,如同被抽走全身气力一样。 “魏清,伱去送一送大伴。” “是。” 慈宁宫。李太后也早已得知张居正乞骸骨之事。 她本想挽留,可是一想到他的身体,便打消这个念头,生起放他离去的心思。 这日午间时分,她把万历皇帝叫到宫中。 万历皇帝先对母亲行上一礼,然后在宫女的指引下,坐到李太后的对面。母子二人见着,李太后看着已经成人的儿子。 心中又是欢喜,又是心酸。 “钧儿,张先生要走了。”李太后轻轻说上一声,说完,丰腴白皙的面颊上,忽然涌现出一抹难以言喻的悲痛。 “是。”万历皇帝一点头,搓着小手,恭声回道,“孩儿打算等张先生再上折子,再准许他致仕,以此彰显朝廷的礼遇。” 李太后长吁一声,一脸感慨地说:“隆庆二年,你才五岁,是徐太师,高仪,张先生几位辅臣亲自上书穆宗皇帝,立你为太子。后来穆宗皇帝大行,亲自指了四位顾命大臣,张先生也在其列。” “现如今,立你为太子之人,只剩下张先生还存于世间。先帝亲指的四位顾命大臣,也只有冯公公和张先生尚且健在。” 说到这里,李太后一顿,看向正耐心倾听的儿子,提点他:“钧儿,张先生是大大的忠臣。” “孩儿知晓。”万历皇帝一笑,又道,“等张先生离京那天,孩儿命人在城郊设宴,让京中凡四品以上官员,通通前去为张先生送行。” 如此隆重,放眼国朝无人能出其右。 李太后对这个安排也是极为满意,若不是顾忌自己身份敏感,她还想亲自去送一送他。 只可惜,二人从此天各一方,怕是此生再难相见。 想着,李太后捂住胸口,一对秀眉蹙成一个大疙瘩。 “母后!”万历皇帝惊得叫出声来。 “哀家没事儿。”李太后摇摇头,强挤出一丝笑容,用极为轻松的语气说,“你下去吧,母后想一个人好生静一静。” “是。” 万历皇帝驳回张居正的第一道乞骸骨奏疏。很快,张居正又上了第二道,万历皇帝再次驳回,接着是第三道。 这次,万历皇帝恩准了。 如此流程大家都是心知肚明。 得到恩准后,张居正也不多待,只收拾七天,便匆匆带着家眷和书册,离开京城。 当天,皇帝命张四维主持设宴,亲自在京郊长亭为张居正送行。 凡在京四品官员,无一缺席。 场面之隆重,前所未有。 在一片恭贺声中,张居正面带春风,登上马车,踏上返回江陵的征途。 四十年前,也就是嘉靖26年的春天,他从江陵坐着马车,跌跌撞撞来到京城赶考。 那时的他只是一个来自江陵的穷酸学子。 衣衫褴褛,一脸寒酸。 面对京城的繁华与锦衣华服的豪贵,他丝毫没有为自己的寒酸而感到自卑。 反而立下要当宰辅的豪言壮志。 四十年后,他满载荣誉,带着佳人荣归乡里。 他见证了太多宦海浮沉。 从夏言到严嵩再到徐阶,李春芳、高拱。 现在,属于他的时代也落幕了。 (本章完) 第205章 新的时代 第205章 新的时代 张居正归乡已过去一月。 这一月来,整个北京城官员都处于一种紧张和骚动中,张居正走了,他们总算可以长松口气。 若是有人留心观察,这些官员浑身上下就写着两个字“欢脱”。 走亲访友的,相互送礼的、跑官儿的. 通通变得活泛起来。 作为事主之一的张允修一直闲赋在家,他并未去理会这些龌龊,而是静静等候两人的到来。 终于,这日刚过辰时末,他来到书房坐定。 张福随后走入,身后还跟着两个人。 走在前边的是徐光启,后边那人约莫四旬上下,高挑个儿,金发碧眼,高鼻深瞳,一脸异域风景。 正是那位传教士利玛窦。 见到二人,张允修笑着起身,先对徐光启一笑,然后把目光落到后边的利玛窦身上,笑道:“听说先生自佛郎机出发,不畏艰难,拔山涉海来我大明传教。今日在下把你请来,就是与先生商议传教之事。” 这时的大明并未知晓世界之大。 不管是西班牙,葡萄牙、亦或者意大利等国,通通称之为佛郎机。 利玛窦就是意大利人。 他早习惯“佛郎机”这个称呼,也不反驳,只面含笑容,然后用流利的汉语回答:“那真的是太好了,先生若是肯让我传教,上帝一定会护佑你们的。” 说完,他还怕张允修不懂,于是换了个说法:“我们的‘上帝’和你们口中的‘上天’、‘神’是一个意思。” 张允修点点头,心想:这家伙倒是圆滑,对中国的道道了解不少。 一直在一旁没有说话的徐光启,这时忽然插话道:“张司丞,此番我与利玛窦先生同路而来,与之交谈,在下收益良多,增长不少见识。” “我当然知晓这位先生的学识,要不然也不会派人招这位先生。” 张允修见他准备长篇大论,立马挥手打断,随即领着二人直奔西城而去。 在一座宏大的书院前落轿,张允修率先弯腰走走出暖轿。身后的徐光启和利玛窦紧随其后。 三人往前一看。 只见这书院占地上百亩,一座足有三丈高的雕像屹立书院正中,雕像下还有几个仆人在清理污垢。 后边,房屋林立,鳞次栉比,如众星拱月一般把雕像围在正中。 顺着房屋外围,翠林环绕,草飘香,因为是早间时分,雾气尚未彻底消散。 整座书院半隐于云雾之中,恍若仙境。 张允修心情大好,拉着二人往里走去。 送爽的春风,裹挟着潺潺流水,传来令人心悦的响动。掠过广场雕像时,正在擦拭的仆人纷纷停下手中动作,垂立两旁。 张允修理也没理,带着利玛窦走到左侧第一间小屋。 里边的支架上,放着一个浑圆的地球仪。 利玛窦正打量间,徐光启皱着眉头,看向张允修发问道:“这是何物?看着向浑天仪,却又不像,倒是像一个木球。” “这东西叫做地球仪。”利玛窦看懂此物,笑着解释道。这东西,在他们那儿也不算稀奇。 不过,在仍行奉着天圆地方的大明来说,这东西出现在倒有些“不合时宜”。 “地球仪?”徐光启一呆,一脸求教地看向张允修。 见他一副呆呆的模样,张允修咧嘴一笑,索性便和他解释起来:“咱们生活在一个球上,这个球很大,除却咱们大明外,不光有佛郎机,还有许多、许多的国家。” 说着,他走上前,把地球仪拨到东边,指着上边的一角说:“这儿就是咱们大明。在大明的西北方向,便是咱们口中的‘佛郎机’。” 徐光启凑上前来,看向舆图,陷入沉思。 张允修又道:“此间屋子,以后就用来教授‘地理’。不光学我大明的山川河域,还要学世界各地的风土人情,土地特色。” 说罢,走出小屋,指着右边的房屋依次介绍道:“第二间,主要教授农学,教导这些学生,如何培育出高产的作物,防护虫害,如何因地制宜的培养农物。” “第三间是化学,主要教授如何制作火药。” “第四间医学” 一共八间房屋,大多数都是自然学科。 利玛窦听得暗暗啧舌,暗忖道:没想到这位大明的贵公子,还知晓这么多的东西。难道已有人先我一步,前来此地传道? “利先生,我打算聘请伱和徐公子做这书院的头两位教授。”见他眼中露出惊色,张允修一脸得意,趁势轻笑一声,“你们放心,你传道之事,我绝不禁止。” “多谢公子。”利玛窦自是乐得如此,于是赶忙恭声应下。 转悠一圈,不知不觉已至午时。 张允修和利玛窦都已展露疲态,唯独徐光启,如同一个好奇宝宝,这儿看看,哪儿瞧瞧。 时不时还拍着脑瓜子,发出恍若大悟的声音。 对于张允修和利玛窦二人来说,这是稀松平常的事情。但对于徐光启来说,那就是一扇新大门,一扇充斥着知识的宝库。 “徐兄,要不咱们先去吃饭?”张允修看着蹲在一具骨架前,自言自语的徐光启,轻轻喊道。 徐光启似乎没有听到,依旧在专心思索自己的问题。张允修见此情形,笑着摇摇头,也不打搅他,拉着利玛窦走出书院。 这书院还有一个特色:那就是围墙极其矮小。 只有一米六左右,人只要随便垫吧垫吧点儿东西,就能翻越进去。这是张允修特意如此,这墙防的不是人,而是动物。 二人走出书院,张福正倚靠在门柱上,身边还有几名侍卫和他摆龙门阵。 一见到张允修出来,他连忙打住话头,急匆匆跑到主人跟前,卑躬屈膝道:“公子,饭菜都准备好了。是您过去吃,还是我派人送过来。” “送过来吧。” “好,那请您先去对街何正的书院小憩,我这就派人去取。”张福说着,身子一转,来到一名侍卫跟前吩咐两句、侍卫领诺而走,脚下踩着轮子一样往前跑。 张允修左右扫了一眼,确定长街没有马车,才放心走过长街,来到何正书院前。 尚未入内,就听得里边传来一阵喧哗。 (本章完) 第206章 君子动口不动手 第206章 君子动口不动手 书院的一处大堂前。 看热闹的学子里三层,外三层把大堂围得水泄不通。 正中间,衣衫凌乱,坦露胸口的何正与一名约莫四旬上下,身穿儒袍的中年扭打在一起。 虽然那人比何正高壮,但何正也是血气方刚之人,丝毫不肯示弱。 对边那人一拳打来,他侧身一扭,伸出双手去掐对手的脖颈。被这一掐,对手涨红面颊,呼吸急促,紧急下,一把抓住何正的脑袋后的长发。 何正疼得龇牙咧嘴,五官挪位,手上气力猛地增长。 对手疼痛下,手中力气也骤增。 二人谁也不服谁,如同两只斗鸡,死死攥住对方痛处。 周围的看热闹的学子,看得那叫一个过瘾,不事还有好事的学子拍手叫好,挥舞拳头发出两声夸张的鼓舞。 “干什么!干什么?!” 一声愤怒的声音泛起,众人回头一看。 张允修在几名锦衣卫侍从的护佑下,快步走上前,身后还跟着一名金发碧眼的佛郎机人。 顿时,吓得众人往两侧散开,为张允修让开道路。 打斗的二人见到有官差赶来,也一齐放手,各自拉开到一边。 那中年儒士重重喘了两口粗气,才看向张允修,指着何正指控道:“张司丞,这这家伙说些无父无君的话语,我与他争辩两句,他竟想杀我灭口,心思简直歹毒。” 何正抹了抹脖颈上的血迹,讥道:“嘿,你倒是会说。明明是你这家伙先动手,现在反倒是倒打一耙,赖到我身上来!” “你伱无君无父,强词夺理!”中年儒士一脸愤怒,指着何正咬牙骂道。 “我什么我?古人云‘君子动口不动手’。你这小人,咱本只想和你动口,你反倒和我先动起手来。”何正啐上一口,一脸混不吝地回道。 “行了,行了,都他娘的给我闭嘴!”张允修被吵得头都大了,他一瞪眼,爆出一句粗口,“还没打够,就接着打,还觉得不过瘾,我让人把刀借给你们。 “你们打死为止,行不行啊?!” 此话一出,二人面面相觑,勾着脑袋没说话。 见事主安静下来,护卫开始驱赶学子,少时,看热闹的学子纷纷散去。 中年儒士仍觉得张允修偏袒何正,但又拿他没有办法,只能放下一句狠话,悻悻离去。 他这一离开,何正换上一副面容,亲自带领张允修来小厅落坐。 利玛窦和一应护卫去到偏厅。 二人坐定,何正的弟子奉上茶水,便匆匆退了出去。 张允修走了半天,顿觉口渴,他拿起左手边的茶水小呷一口,眼珠一棱,问道:“说说吧,怎么回事?” 何正兴致勃勃,把刚才发生的事情细说出来。 与之动手的那名中年儒士唤做黄盛,是位举人出身,是这北京城中,一家颇具名气的书院院长。 却说何正开设书院以来,因其“高论”惊世骇俗,引得京中不少学子吹捧。这些儒学大师顿时不乐意了,隔三差五就要上门来,要和他坐而论道。何正言辞犀利,一月来,不少儒学大师败在他嘴下。 今日一早,黄诚偏不信邪,带着上门弟子来找何正辩论。二人在广场上对立而坐,身后各自站着自己的弟子和拥泵。 视线一碰,黄诚把脸一板,率先发难道:“古人云‘天地君亲师’,除却天地外,就当属君王最为尊贵。这天地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位次所在,你竟敢说出什么‘人人皆可成圣’的话语来,真是无君无父!” “哈哈哈亏你还自诩饱读儒家经典。”何正大笑出声,忽然又止住笑容,讥道,“君为臣纲,君不正,臣投他国。国为民纲,国不正,民起攻之。父为子纲,父不慈,子奔他乡。子为父望,子不正,大义灭亲。夫为妻纲,夫不正,妻可改嫁。妻为夫助,妻不贤,夫则休之。 “兄恭弟友,父慈子孝。难不成,主君不仁,父母不慈,兄长不恭,你还能对他们百般孝顺么?” 此话一出,顿时引得何正的拥泵连连叫好。 黄诚冷冷一笑:“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你做得到,那才叫忠臣。我问你,若是主君要拿你性命,你你敢不死吗?!” “有何不敢?!”何正脱口而出,又道,“若是我未曾违背律法,主君取我性命,我若束手就擒,主君错杀忠臣,那岂不是让主君犯下过错?” “好你个反贼,竟敢说出这等狂悖之语。”黄诚惊得豁然站起。 何正跟着起身,大骂道:“你这只会钻书虫的学究,那来的脸面说我!” 黄诚被他这一骂,心中顿时激荡怒火。 他一步上前仗着人高马大,一把揪起何正的衣领,何正不甘示弱,反手去掐黄诚脖颈。 二人顿时扭打在一起。 于是就有张允修看到的这景象。 听罢,张允修瞄了眼何正,说道:“你下手还挺狠的,我要是不来,你把人掐死了怎么办?” “不会。”何正摇摇头,他对自己手上的力气还是有分寸,“那家伙人高马大,我要是不摆出拼命三郎的架势,还真被他拿捏住了。” 听得此话,张允修重新打量起这位。 见他发丝凌乱,面颊上血痕密布,却还透着一股狠劲。一时间,他对这位敢于直言,与主君都顶上几句的“狂徒”高上几分评价。 在君权天授,三纲五常当道的封建时代。 有这么一个人,倒是难得。 正沉吟间,张福领着几人打外边走了进来,他们各自手中还提溜着一个食盒。 走到桌前,张福命人打开食盒,拿出里边菜肴放到桌上,又恭敬退了出去。 何正抽动鼻子,重重嗅上一大口,顿时吞咽一口唾沫。 “唔,这饭菜的味道可真香啊。今儿个咱是托你张司丞的福喽。” “哈哈哈” 张允修见他一脸伤,还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不禁大笑出声。 何正跟着洒脱一笑,拿起筷子,对准桌上的菜肴一通风卷残云。 (本章完) 第207章 张静修的会试 第207章 张静修的会试 何正与黄诚扭打的消息,很快传遍北京城。 顿时,引发一阵不小的争议。 有人说他无君无父,胆大妄为,还有人说他是世外高人,视科举进身为粪土,以开化万民为己任。 不过,这件小事儿都随着万历十四年的春闱放榜,变得微不足道。 这日一大早,张大学士府邸张灯结彩,火树银,处处喜庆洋溢。 因为张居正离京,这座府邸便交由长子张敬修管理,张允修把大学士府旁边的四合院买下。 两家挨着,有时也会来大学士府串门儿。 这当儿,只见张大学士府邸内的客厅坐着三人。 坐在首位上的是大哥张敬修,坐在左边的是张允修,坐在右边的是一名十七八岁的少年。 只见他面庞白净,五官柔和,还略显肥胖,穿着一件时下流行的青色道袍,头上绑着程子巾,一看就是副读书种子的做派。 正是张允修的六弟,张静修。 今日会试放榜,他名列此科第七十四名。 见自己六弟也跻身科举,马上要荣登进士,大哥张敬修面带春风,率先开口赞道:“静修,你中了此科本是该好生庆贺,但为兄希望你戒骄戒躁,在下边的殿试中好生发挥。” “大哥放心,小弟必定竭尽全力。”张静修忙起身对首位上的大兄一抱拳,然后又转身看向一直板着脸的五哥,壮着胆子问道,“五哥,我现在都中了科举,那我和兰儿的事情.” “好你个淫棍,这一春风得意,就立马想着这事儿?”张允修音调一高,加大声音喝道。 张静修顿时吓得一哆嗦,愣在原地,搓着手掌,一脸局促不安。 却说今年除夕过后,张静修来京城参与会试。 张福前去接待,二人见到,张福拉着他来到一处小院,因为都是老熟人,便多喝上几杯。 酒过三巡后,张福的女儿张兰走入房中。 张静修与张兰年纪相仿,几乎一同长大。 今儿个见她已生得身段窈窕,面泛桃,不由得心神荡漾,张福早有预谋,今日专程就是为了来钓这位六公子。 于是找了个借口退出房门。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 那便是干柴烈火,一点即燃。 等到第二日一早,张静修从床上醒来,看见赤条条的张兰,抵赖不得。但他又有些畏惧兄长,因此这事儿是七日前才与张敬修和张允修说。 此时,大厅内安静得针落到地上的声音都能听见。 张静修涨红面颊,耳膜边响起一阵密集的鼓声。 看着弟弟这紧张模样,张兰又是自个儿看着长大,张允修只能捏着鼻子认下:“行了,行了,滚滚滚,下次再让人骗了,看我怎么收拾伱!” “兄长答应了?”张静修喜道。 “不答应,让孩子生下来就没爹吗?!”张允修恶狠狠瞪了眼弟弟,又道,“不管是作侍妾还是什么,你得对人家好点儿,我可是把他当半个妹妹看待。” “明白.明白。”张静修喜得手舞足蹈,踉跄着往厅外奔驰。 迫不及待去和张兰宣布这个好消息。 张允修连连摇摇头,主位上的张敬修淡淡一笑,感慨道:“小六一转眼都到了成婚论嫁的年纪,他有这想法,那也是人之常情。”“不学好,以后迟早被人骗沟里去。”张允修说着,老脸一红。 他想起在倭国战舰上遇到的孙雅涵。 张敬修没注意到弟弟异常,他想到最近的跳得高的何正,于是提醒道:“允修,那何正是个狂徒,你还是离他远些为好,免得到时牵连到你。” “兄长放心,我有数。”张允修一笑,示意兄长安心,又道,“再说,我的学馆也招收弟子。说不得,到时候我比他还狂呢。” 见弟弟吊儿郎当的模样,张敬修摆出长兄的威严,驳斥道:“我知你圣眷正隆,但眼下父亲已去职,内阁大学士重新洗牌,你莫要再如往日那般行事。” “哎哟.知道,知道了。”张允修胡乱搪塞两句,转身就跑。 张敬修追出门来,一直喋喋不休到门口。 目送着张允修回到隔壁的院落,才一挥袖袍,折回府邸。 张允修这边入了府邸,当即把自己关入书房。只见他俯在桌案上,提笔就写“京城学馆招生疏”,一看这名字,便知晓其中内容。 学馆修好了。 自然就要招生。 要想扩大影响力,就必须征得皇帝的同意。 于是便有了这份奏疏的。 “臣张允修拜上: 古人云,尺有所短,寸有所长。人也亦然。科举考试以五经六义为主,却不教人实事,不少天资聪颖者,一生遁入其中,不得结果。直至白发苍苍,亦无一技傍身,实为可悲。 故臣奏请陛下,请开学馆,教授天下学子百技,待其学成,考核通过,一律由朝廷安排去处” 一口气写完,张允修额头上已挤满汗珠。 他撸起袖子揩了揩汗珠,轻轻一吹,把纸上的墨迹吹干,这才长吁口气。 看着自己的杰作,张允修不由得自内心发出笑容。 万事开头难。 只要能有这么一个源头,到时各地自然就会如雨后春笋,一个接一个冒尖。 而且,因为有何正这么个狂徒在前,他这学馆,倒显得没那么离经叛道。 毕竟,他这学馆里边,也有学四书五经,为科举进身的学子。 说起来,他是拿这何正当挡箭牌。 这家伙倒也乐在其中,二人各怀心思,走在一条路上。 不过,张允修和只说空话、大话的何正不同。 提出问题,自然要解决问题,如果只提出问题,却不想着去解决问题,那还有什么意义? 二人只是顺路。 他和心学之间,迟早还会有一战。 离经叛道,有碍于团结的话,没有那个统治者会喜欢。 正想着,书房外传来一阵叩门声,接着泛起一道黄鹂般悦耳的叫声:“姑爷,该吃饭了,小姐让我来叫你,让你快去吃饭。” “哦。”张允修冲外边回上一句,把奏疏放入折子,大步往门外走去。 (本章完) 第208章 内阁洗牌 第208章 内阁洗牌 当天下午时分。 张允修的奏折通过通政司,司礼监来到万历皇帝的桌案。万历皇帝只粗略一扫,放下笔,不冷不淡地说道:“发回内阁票拟。” “是。”魏清恭敬答应。 他现在已是司礼监的二号人物,兼任东厂提督。比起张诚这掌印太监来说,权势也是丝毫不差。 内阁就在紫禁城内,距离乾清宫也就隔着几道门,约莫申时末,便呈放到张四维的案头上。 张四维打开一看,顿时皱起眉头。 粗略地扫完后,提笔写下:“览卿之所奏,与祖制不符,不准!” 写完,张四维揉了揉眉头,一脸心力憔悴。 虽说张居正已经离开,但张四维这三月来,依旧感到莫大的压力。张居正经营数十载,门生故吏遍布各个要害衙门。 这些天,他暗中开始调换各部的显要职位。 这头一个要动刀子的,就是吏部那位天官王国光。吏部尚书乃六部之首,掌管天下官员升迁。 故又叫“天官”。 张居正走后,王国光俨然成张党的第一号人物,只要扳倒了他,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许多。 事情也很顺利,他命人网罗些王国光的罪证,四处一散播。 王国光直接称罪,赋闲在家,接受审查。 就在他皆大欢喜之时,忽然发现一个很严重的事情——各部底下的官员,表面附和他,实则阳奉阴违,与他玩起冷战。 一瞬间,各部衙门陷入半瘫痪之中。 秉持着法不责众的念头,这些官员也是成了叫鸡公,硬要和这位新首辅分个公母。 暗自放冷箭打横炮,背地里诅咒的,暗中看笑话的。 明里暗里,都在等他这位首辅翻船。 如此的连环炮,张四维是铁打的身子,脸上也露出疲倦。 他现在总算是知晓,什么叫做举步维艰,如履薄冰了。 偏在这时,一名书办走了进来。 张四维抬头一看,问他:“你有什么事儿?” 书办答道:“刑部的邱侍郎,在外边说是要求见。” “啊?!快去请!”张四维振作精神,冲书办喊上一声。 书办领诺而走,不一会儿,他再度折返,身后还跟着一名穿大红官袍的白发老者。 正是邱橓。 二人见到,以宾客之礼坐定。 因为都是老朋友,张四维也懒得与之寒暄,直接开门见山地问道:“懋实兄,你这么着急来找我,有何要事?” 邱橓觑了眼张四维的面颊,见这位首辅日渐消瘦,顿时心中不忍,于是答非所问道:“元辅,这才一月多没见,你怎么消瘦成了这模样。” 张四维自嘲一笑,回道:“我算哪门子的首辅,上不能得皇帝信赖,下没有百官之支持,我这首辅也只在这儿唱个独角戏。” 点了点头。 邱橓对此表示认同。 近日来,虽说张居正已去职,但他的影响力,依旧在京城官场发挥着作用。 他临走之前,举荐了不少人,其中潘晟以武英殿大学士进入内阁。 李幼孜以户部侍郎擢升户部尚书。 这家伙成日溜须拍马,竟也能成为大九卿,赫赫有名的大司农。 再说王纂,加兵部左侍郎衔总督松江。一桩桩,一件件,皇帝竟然通通答应下来。 因为和张四维亲近的缘故,李幼孜这种损种,竟敢缩减邱橓所在刑部的折俸银——本来张居正改革税法时,规定京官通通按照市面最高价,将实物折成白银。 现在好了,李幼孜借口太仓白银不足,又拿大米给刑部官员折俸。 现在市面上,大米一石五到七钱银子。 这一来一回,刑部官员的俸禄相当于变相减少。这些天,邱橓在衙门内当值,总感觉麾下官员躲在背后偷偷议论他。 见邱橓许久不说话,张四维率先开口,打断他的思绪:“懋实兄,伱来找我到底有何事情?” “哦,看我这记性,差点儿忘了。”邱橓一拍脑门,把身子往前倾了倾,问道,“前几日,何正那狂徒大放厥词和黄诚斗殴之事,你可曾听说?” “有所耳闻。”张四维一点头,又问,“你想在这事儿上做文章?” 不待邱橓开口,他直接浇上一盆冷水:“讲学之盛,在大明已成大势。朝中也有不少官员,信奉王阳明的学说,何正就是仗着这一条,这才有恃无恐。” “对。”邱橓附和一声,然后阴恻恻地回道,“不拿讲学来定他罪责,咱就恶心恶心他,弄个互殴的罪名,把黄诚和他一起关进去几天。” “这倒是个法子。 “还有,我已派人下江南,前往松江府前去搜集徐家作恶的证据。” “你准备动徐家?” 邱橓点点头,浑浊的双眸忽然闪出精光:“徐家不光和张居正交好,更是张允修正妻的娘家。他不是口口声声,要为民请命么?这徐家就是松江最大的地痞恶霸,我办他,那是理所当然!” 张四维略微意动,忽然想到什么,于是皱着眉提醒道:“你可别忘了,王德汉还在他手中,他手中还有一张能掐住咱们的底牌。” 你查他老丈人,人家不会查你么? 到头来,两败俱伤,大家撕破脸皮都不好看。 邱橓却也有自己的看法,与其让这把刀一直悬在脑袋上,倒不如一咬牙,让他落下来。 这事儿,要闹,闹到越大越好。 越乱,张四维这位元辅,才能趁机借势抓权。 思前想后,邱橓索性决定给张四维加上一剂猛料:“元辅,容仆说一句大逆不道的话,现在你的处境,已危在旦夕。不知是谁在外边造势,说是潘晟和申时行,都有可能取代您的位置。” 张四维一愣,显然不知邱橓从哪儿得来的风声。 张居正走后。 余有丁也因病重退出内阁。 现如今,内阁就只剩下潘晟、申时行和他。 潘晟和张居正关系不错,申时行倒不必说,那是个墙头草,风往哪边吹,他就往那边倒。 为了稀释几人权力。 张四维主动向皇帝拟奏,请求再增补三名阁臣。 其中呼声最大的:刑部尚书王锡爵、翰林院掌院学士于慎行、以及吏部左侍郎沈鲤。 于慎行和沈鲤都是清流,在朝中素有名声,对张居正不屑一顾。 王锡爵更是得罪张居正,被他一脚踹到南京。 这三人要是入阁,这内阁才叫铁板一块。 现在正是关键时刻,张四维并不想多事,于是摇摇头,否定道:“徐家树大招风,衰亡是迟早的事儿。现在最要紧之事,应该是如何取得皇上和太后信任,一切求稳。” “元辅所言甚是。”见他忌惮张允修把事儿闹大,邱橓也只能顺着他的话茬说。 不知不觉,天已尽数黑了。 邱橓知道,他该离开了,于是对准张四维一抱拳,转身离开。 (本章完) 第209章 权钱交易 第209章 权钱交易 翌日一早,张允修的奏疏票拟不过的消息被传世各个衙门。 同时,何正也因和黄诚斗殴,被刑部的官员问罪,关押到刑部大牢之中。 这些官员闲得无事,坐在机关里边,成日喝喝茶,点一卯就是一天。因为闲,所以就只能找点儿其他的事情做做。 于是揣摩上官和皇上的口风,便成为第一大要事。 皇帝的圣旨一下,京中好事的官员拿着那份奏疏,横看竖看,非要从中读出个什么道理。 一连三天,有人硬是揣摩出个意思。 张允修失宠,皇帝对他也不是百依百顺。 一时间,凡是曾在张居正威严下,瑟瑟发抖,丧尽尊严的官员,纷纷变得兴奋和骚动。 煽阴风点鬼火的,明里上折子弹劾的,大有一副敢把皇帝拉下马的阵仗。 作为事主的张允修却是丝毫没有理会外边的风言风语。 他摆出任尔东西南北风,我自巍然不动。 这日一早,李幼孜挺着个大肚子,步入张允修的府邸。 张福接着他,领他到张允修的书房落座,一落坐,张福沏上一壶茶水,便匆匆退了出去。 因为二人都是熟人,张允修也懒得寒暄,只简单恭贺李幼孜一句,就直接开门见山道:“世叔,现在这外边儿风言风语,侄儿是如履薄冰啊。” “少来。”李幼孜收了收肚子,没好气地回答,“谁不知道,你和皇上好得穿一条连裆裤,他还能让你被人欺负喽?” “谁说的?这书院都修好了,现在不让招人,咋办!” “皇上也没说不让你招啊。” 李幼孜说着,小呷一口茶水,随后从怀中拿出那份奏疏,指着上边解释道,“御笔亲批,只说了六个字。‘知道了,尊祖制’” “祖制是个什么意思?皇上的意思不就是说,伱想办就办。不过想让官家出面,支持你办学,那肯定是不可能的。” 李幼孜洋洋洒洒,说出心中想法。 一旁的张允修哪里不知道这位皇帝的心思? 但是话又说回来,这书院的人,日后大部分都是要为朝廷所用,若是没朝廷认可。 这算什么事儿? 正念叨着,张允修又想起昨日和万历皇帝的会见。 却说他得知万历皇帝保持沉默后,立时去乾清宫面圣,试图说服皇帝改变主意。 二人在东暖阁内见到,万历皇帝第一句话就是:“想要朕同意此事,让内阁写票拟上来。” 张允修顿时一愣。 内阁首辅张四维,肯定不会同意此事。 潘晟程对这什么劳什子书院,不教授圣人言论,反而去教那些百技,也是颇为不满。 最后一个申时行,这人胆小怕事,首鼠两端,滑溜得跟泥鳅似的。 更是想都别想。 见到张允修沉默,龙椅上的万历皇帝咧嘴一笑,摆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既然如此,那这事儿朕也奈何不得,你下只管招收弟子,剩下的,就不要多想了。” 张允修瞬间就急了,他忽然想到内阁马上要增添三位大学士。 于是试探性问道:“皇上,内阁如今只有三位大学士,而且他们都年事已高.” “已经廷推出来了。”万历摆摆手,打断他,侧过身子问魏清,“一共有哪几个人来着?” 魏清身子往前一倾,恭敬回道:“四位,分别是沈鲤、王锡爵、于慎行、魏学曾。” 在大明要入阁,一共需要三重身份。第一也是一个不成文的规定,必须是翰林院出身,没有这个学历,就别想着入阁。 第二,必须在朝野中有一定的好名声。 要经得起同僚的质疑。 待选举出来,把名单往皇帝面前一送,皇帝在这些候选人名单里圈上几个,就算了事。 张允修看这四人,其中二人是清流,二人曾被张居正贬官。 来者不善呐。 他擦了擦头上的汗水,决心豁出面子,也要再送一人入阁。 王国光年事已高,再加上掌管着吏部,入阁也没啥实质提升。倒是李幼孜,若是能入阁,那简直是再合适不过。 思前想后,张允修硬着头皮,把李幼孜推荐上去。并且承诺,户部今年多掏二十万的银两,用来给内宫中的妃嫔打造首饰。 此举既能讨皇帝欢喜,又能让宫中妃嫔满意。 万历皇帝权衡利弊,最终拍板答应。 想到此处,张允修回过神来,看着满头大汗的李幼孜笑道:“世叔啊,此事仍有转机。要是你快些票拟,这事儿准能成。” “我来票拟什么?!”李幼孜心中热乎,表面却装作惊讶。 “到时候你就知晓了。” 张允修点到为止,不肯多说。 靠椅上的李幼孜猜到几分。 这次内阁廷推,他知晓自己没戏。 可是万一呢? 哪个读书人,不想入阁为相? 今儿个张允修叫他来,多半是为了此事。 二人心照不宣的说上两句,张允修把话头扯到钱上:“世叔,今上今年春日又得一皇子,如此喜事怎能不与国同庆,你们户部得拿出章程来啊。” 李幼孜早有准保,立刻说出心中章程:“都已预备,其中五万两给皇子办宴,五万赏赐郑贵妃及其家人,再拿三万两,捐给天下的佛、道名寺,以此来为皇子祈福。” “李太后那边呢?” “一万两。” “小气,太小气!”张允修豁然站起,皱着眉嘟哝道,“这钱是赚出来的,不是省出来的。你想想看,给皇子办宴,是不是要从民间采购?” “你把这钱投到民间去,民间商铺有了钱,是不是就敢了?” “那你说多少?”李幼孜跟着站起,问道。 “至少这个数。”张允修说着,伸出五根手指。 “五五十万两?!”李幼孜猛吞一口口水。 很显然,他被这个数字震得胆战心惊。 户部现在是有盈余不错,可是有钱也不是这么个钱法子,照这法子钱,那就是再多也不够哇。 要是张居正知晓,非得从江陵再飞到京城来,拿鞭子抽这儿子不可。 “五十万块银元,其实放在之前,也不过是五万两银子而已。”张允修一笑,提醒他说。 (本章完) 第210章 天威难测 第210章 天威难测 送走李幼孜过后,张允修心情大好。 他站起身子伸了个懒腰,踱步来到小厅。小厅内,徐若溪和郑喜儿并列而坐,怀中各自抱着一个尚在襁褓中的婴儿。 上月初,二人都生下一子。 徐若溪的儿子取名张重睿、郑喜儿的儿子取名张重杰。 二人轻轻摇晃,不时还发出两声低呓,丰腴白皙的面颊上充斥着母性的光辉。 旁边,张萱左看看,右看看,一双乌黑骨碌的眼珠里充满好奇。 忽然间,她抬头瞧见张允修挡住光线,于是拍掌叫道:“爹爹!” 厅内众人也调转目光,投向门口。 张允修面容含笑,一把抱起小跑而来的女儿,把她高高举起。为了逗她,他还特意用粗糙的下巴,去蹭张萱柔嫩的小脸。 闹得她一脸嫌弃。 走到首位上坐下,张允把张萱放到腿上,张萱腮帮子鼓鼓,抱着双手,别过脑袋。 郑喜儿掩唇儿一笑,打趣道:“看吧,我就说这小妮子脾气暴躁得很,只要稍有不顺心,就给你甩脸子。” “哼。”张萱被母亲这样数落,顿时老大不开心。 “行了,别生气了,晚上有你最爱吃的萝卜丝炖鲫鱼。”揉了揉女儿的脑袋,张允修把她放到地上,“去和绿萝玩会儿吧,到时候我来叫你。” “哦。” 张萱迈着小短腿离开,郑喜儿和徐若溪也命下人抱走孩子。 大厅内霎时只剩下夫妻三人,瞧见丈夫额头上的皱纹,郑喜儿和徐若溪皆是心中一疼。 接着,二人踱步到他身旁,一人为他锤肩,一人为他捏腿。 张允修一脸享受,身后的郑喜儿忽然抱怨道:“公爹现在一离京,这些牛鬼蛇神通通都冒了出来,要是换做往日,他们敢对公爹如此么?” “他们也就敢欺负伱年轻。” “有些事情,迟早得自己去面对的。”张允修摇摇头,微闭眼眸,自顾自说道,“可能父亲选择此时离京,便有几分这层意思。” 以前的他隐于幕后,现在居于幕前。 所有的聚光灯打在身上,一言一行,被人无限放大。张允修感到无与伦比的压力,那种是张居正在时,从未体会到的。 张居正就是想看看,自己能不能扛住压力。 现在把自己抛出来,他还能盯着,总好过他撒手人寰后,自己赶鸭子上架。 历史上,张居正事事为小皇帝操办,这也导致小皇帝没得到锻炼。 他这一去。 面对偌大一个国家,小皇帝才知道和这些人打擂台是有多累。 “夫君。”徐若溪红唇轻启,柔声呼喊。 “嗯?怎么了?” 张允修睁开双眸,看向明眸皓齿的徐若溪。 迎着丈夫关切的目光,徐若溪面颊微粉,糯糯说道:“你不是说,等我生下孩子过后,就随我去松江府去住上半年么?要不,咱们现在就走吧。” “怎么,想家了?” “有点儿。” “现在可不行。” “哦。” 徐若溪失落地“哦”上一声,专心拨动玉手。 张允修看得心疼,他揉了揉娇妻的白皙柔嫩的面颊,低声道:“等书院的事儿一忙完,咱们就去松江府。”徐若溪听罢,心中吃了蜜饯一般甜。 身后的郑喜儿嘴一撅,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哼道:“既然姐姐马上要与夫君去松江,那这些天姐姐可不许再缠着夫君。” “不缠就不缠。” 三人打情骂俏,气氛其乐融融。 内阁。 正在值房内的张四维忽然收到太监传信,说是皇帝召见他。张四维喜上眉梢,他猜想,这次必定是招他去商议内阁辅臣之事。 当然,也不是商议。 而是由皇帝按照名单上的人决断,他这个首辅只不过走个过场。 内阁距离乾清宫不远,如今阳光正好,春风和煦。张四维脚下步子生风,不到两刻钟的时间,就来到乾清宫门外。 魏清在外边接着。 张四维看着这位皇帝和郑贵妃身边的红人,抱拳道:“魏公公,几日不见,你这气色是越来越好了。” “咱这无欲无求的,自然就显得年轻。”对这恭维,魏清冷冷一笑,不光不领情,还用话语去“刺”张四维,“倒是阁老你,成日想得多,要得又多,长久以往这身体怕是挨不住啊。” 张四维听出他话中的讥讽,脸一下冷了下来。 热脸贴到人冷屁股上,泥人尚且还有三分火气,更何况他这一朝首辅?重重从鼻腔中哼上一声,张四维拂袖而走。 二人一前一后,走入东暖阁。 万历皇帝坐在桌案前,桌上还摆着一张御用的白纸。 “臣张四维,见过陛下。” 一在万历皇帝跟前站定,张四维撩起官袍的下摆,照例行上一礼。 万历皇帝挥挥手,示意他免礼,然后指着桌上的名单问:“这就是廷推出来的名单?” “是。” 万历皇帝微微颔首,在上边圈了两个人。 然后又提笔写上李幼孜的名字。 魏清赶忙上前,拿起纸张递到张四维跟前。张四维接过一看:沈鲤、于慎行,李幼孜。 前两个倒还好说,都是朝中赫赫有名之辈。倒是这李幼孜,名声极坏,张居正夺情就是这家伙现在朝中策划的舆论。 这样的人都能入阁? 而且他也没经过廷推啊。 吞咽了一口唾沫,张四维压抑住内心惶惑说:“皇上,这李幼孜在官场上的名声不好。而且事先也未曾经过廷推,贸然入阁,怕是” “怕是什么?!”万历皇帝一拧眉,摆出皇帝的威严,咬牙切齿道,“李幼孜掌管户部近十年。从侍郎到堂官,兢兢业业,怎么到你们口中就成了名声不好?” “还是说,你们嫉贤妒能?亦或者说,朕识人不明?!” 万历皇帝一通连环炮,打得张四维晕头转向。 他连忙匍匐在地,颤声回道:“臣不敢。” “哼,知道就好,就这三人吧。明日就发送到各个衙门去,一定要快。”万历皇帝说着,脑袋里满满当当,都是户部的银子。 “臣,臣遵旨。” 张四维无奈应下,一瞬间整个人苍老七八岁。 (本章完) 第211章 谁还不是个阁老? 第211章 谁还不是个阁老? 户部。 这日刚过辰时,李幼孜挺着个大肚子,一步一摇地迈入户部门槛,沿着小道走向值房。 小院两边,一名名户部的官员垂手站立,满脸恭敬,直勾勾看着这位即将入阁的堂官。 今儿个一早,入阁名单传遍各大衙门。 起初,户部的人还以为是听错了。 自家堂官的名字不在廷推上,最后竟是弯道超车,一连挤掉王锡爵和魏学曾。 以东阁大学士入阁。 真可谓一步登天。 对于这位堂官,不少人户部官员还是爱戴居多的。 他在位时,户部官员逢年过节有银钱和小礼物拿不说,就连这衙门内的伙食,那都每日不带重样的。 一年下来,不少户部官员纷纷抱怨自己胖上一圈。 今儿个堂官要走,骤然还有几分不舍。 迎着众人目光走到值房门口,一名户部的司务笑吟吟靠上前,讨好似地喊道:“阁老,东西都收拾好了,您看是不是现在送到内阁去?” “嗯。”这一声“阁老”喊得他心怒放,看向这司务的眼神,愈发顺眼。 推门而入,值房内空荡荡的。 所有值钱的东西,司务趁李幼孜尚未到来之前,已命人整理完毕,只等他一到,立刻启程。 当然这不是人走茶凉。 而是升迁之喜,现在李幼孜是巴不得快些到内阁去,握一握那票拟的笔毫。 转过身子,李幼孜扫了眼欢送自个儿的官员,抱拳笑道:“多谢诸位百忙之中,还能来此相送李某,李某倍感荣幸。 今日咱在天仙楼设宴,诸位晚上下了值只管去就是。” “多谢阁老。” 众人齐呼。 一声声“阁老”喊得李幼孜骨头酥软,红光满脸。 他打了个哆嗦,命司务跟着,带上自己的办公之物,直奔紫禁城的内阁而去。 到了内阁,安排好值房,李幼孜一挥手命仆人下去,一屁股坐在值房的黄梨木太师椅上。 值房很大,足有四十多个平方,一共分成三间小屋。 最外边是书办办公的耳房,往里是阁老会客的小厅,再往里才是李幼孜的办公地。 屋内彩栋绕梁,窗几明亮,陈设典雅。 墨香熏染,淡淡香气顺着祖母绿的宣德炉飘荡而出,在空中浮沉。李幼孜嗅上一口,如同呷上一杯美酒,整个人都陶醉其中。 原来,在紫禁城中有这么一间值房,是这么个感受。 只坐在这儿,他便有说不出的欢喜。 怪不得,所有的读书人,巴心巴肝,一辈子都想在这儿要一间自己的值房。 只可惜,像这样的值房很有限,一共就六间。 一想到自己成为六人之一,李幼孜忍不住笑出声来。 哪怕是现在让他猝死任上,他也值了! 正陶醉间,值房外传来急促脚步,接着一声恭敬地声音传递进来:“李阁老,元辅邀您去二楼的官厅一聚。” “行了,知道了。” 李幼孜赶到二楼的官厅时。里边只有他和张四维一人,李幼孜心知来者不善,于是简单作上一揖,觅了靠张四维右边的靠椅坐下。 一坐定,张四维笑呵呵说上一句恭喜,又说了几句要同心协力的话,事情便直接进入正题。 只见他拿出一封奏疏。 上边写着《户部增加宫内用银疏》。 不用想,就知道里边的内容是什么。就这么个东西,若是他票拟通过,那朝廷百官还不得戳断他的脊梁骨。 若是他不通过,那皇上和宫中妃嫔不得吃了他? 这是个死局,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 做这个局的人现在荣登阁臣,正一脸气定神闲地坐在对面。 自己急得直跳脚,还拿他没有半分办法,只能耐心压抑着怒气问:“李阁老,这五十万两的用银,你们户部如何定的章程?!” 李幼孜想着,既已撕破脸那他也不客气,只冷冷回道:“皇子诞生,办宴十万,赏赐郑贵妃及其家人十万,皇上内宫妃嫔许久未曾打造首饰,此次户部拨款二十万两为后妃打造首饰。 再者郑贵妃都得了十万,两宫太后和王皇后那边岂能不表示?” “哼,李阁老可真是阔气啊,这一出手就是五十万。”张四维掸了掸奏疏,讥道。 “这算什么?张阁老富甲山西,谁人不知道山西土财主多,这点儿钱放别人哪儿叫多。放在你张阁老身上,那能叫一个多字?”李幼孜咧嘴一笑,油腔滑调地回敬道。 “五十万太多。” “既如此,那就请张阁老票拟吧。” “你” “我今日刚来这内阁,还有些事情,元辅要是没什么事儿,在下就先告辞了。” 李幼孜说罢,转身就走。 张四维面颊一黑,布满血丝的双眼忽然涌出杀气。待李幼孜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中,张四维依旧觉得余怒未消。 他再度拿起奏疏,反复翻看里边的内容。 翻来覆去,横看竖看,最终也只能长吁一声,丧气似地写下:“卿之言甚合朕心,着礼部与户部、工部共同操办此事。” 此后一连十来天。 李幼孜倒还安分老实,张四维见他排在最末,也懒得去寻他麻烦。渐渐的,放松了对李幼孜的警惕,而把大部分精力都放到对付潘晟身上。 这位才是自己最大的敌手。 这日一早,张四维来到值房上值。 一入内,值房内的书办就如丧考妣地走上前,手中还拿着一封已写下朱批的奏疏。 “元辅,出大事儿了。” “什么事儿?” “您先看看这个吧。” 书办说着,把奏疏递到跟前。 张四维接过,一扫名字,顿时心中泛起疑惑:这封奏疏我不是几日前,就已经票拟过一次了么? 怎么今儿个还要再上一次? 皱着眉头打开一看内容:“览卿之所奏,卿之言甚是切合时政。特着卿招收学子二百名,待学成之后,由朝廷统一安排学子去处。” “谁写的票拟?!”张四维如同被蝎子蛰上一口,打了个哆嗦,偏头问书办。 书办连连摇头:“不知道,今儿个一早,这圣旨就下了。司礼监的张公公说,是昨儿个酉时,从内阁发往司礼监的。” “好个李幼孜!” (本章完) 第212章 烟花四月下江南 第212章 烟四月下江南 三日后。 书院。 只见张允修站立在书院雕像前的高台上,徐光启、利玛窦二人站在两边。 身后还站着一色魁梧的大兵。 台下一排稚嫩学子,一脸期许地看向台上的大人。 他们之中,大部分都是附近失孤的少年,要不是张允修,这会儿还在乞讨。 没准儿哪天就饿死在某座破庙里边。 是张允修,让人把他们从垃圾堆中捡出来,让他们像个人一样活着。 “恭喜你们。”迎着台下少年的目光,张允修语气平淡地说,“恭喜你们,成为这北京书院的第一届学子,接下来的五到七年时间,你们都将会在此度过。” “伱们的吃、住,也都将由书院承担。” “你们要做的事情很简单,只需要好生进学即可。而我们需要考虑的事情就比你们多上许多,如何考核你们,什么时候考核你们。” “凡是每年不合格科目超过两科,连续两年如此者,予以革除。” “毕业前不许去青楼等风月场所,违着直接予以革除。” “.” 张允修有条不紊地说着,台下少年眼眸泛光,恨不得把每个字都刻入脑袋。 待张允修一口气说完,他又喝道:“我不养闲人,要想在这儿待着,就拿出你们的毅力来。否则,别怪我翻脸无情。” “是!”众少年红着脖颈齐声一喝。 “大点声。” “是” 很好。 张允修难满意一笑,转身冲身后的大兵吩咐道:“这一月,先教教他们如何服从,挫挫这些家伙的锐气再说。” “明白。”大兵抱拳一笑。 接着,张允修又交代徐光启、利玛窦几句,匆匆下了高台。 台下,礼部的官员见到事主下来,纷纷上前,讨好道:“张侍读,你放心,这些学子我等肯定会好好教授他们君子大义,让他们日后成为国之栋梁。” 张允修点点头,抱拳对几人也说上一通漂亮话。 借口有事,急匆匆离开。 来到城外,一队车队早在此等候。 护卫清一色的都是锦衣卫。 张允修面容含笑,快步上前,一个侧身跨上车队正中的一辆锦绣围栏马车。 马车内,徐若溪穿着一件樱桃红的束身长裙,正百无聊赖的趴在被褥上。 一双秀气的小腿微微晃荡,显得俏皮又可爱。 张允修从身后把她抱住,徐若溪假意挣扎两下,便放弃挣扎。 她抬起螓首,忧心忡忡地看向丈夫,提议道:“要不把睿儿一起带去吧,把他留在家中,我怎么放心得下。” “不是找好人伺候了么?你还担心这干嘛?”张允修扳正娇妻身子,盯着她的双眼,笑着宽慰道,“再说,这路上颠簸大,海上还有风浪,万一路上出现个什么好歹,你还过不过了。” “可是.” “没什么可是。” 张允修摆出一家之主的气魄,“他不在,正好咱们夫妻好生说些话,省得每次一办正事儿,这小子就哭着闹个不停。” 徐若溪面颊一粉,勾着脑袋没有说话。 “出发!”张允修哈哈大笑,探出身子冲外边喊道。赶到华亭时已是五月时节。 五月的江南,鸟语香,高槐垂柳,微风和煦,既没有春日的阴雨绵延,也无北方大地的燥热。 正是适合游玩的好天气。 这次张允修只带了徐若溪来,郑喜儿并未跟随。 一来是京中的生意走不开,二来是两个孩子也需要照顾,所以她便主动选择留下。 对此,张允修是老大感激。 船只一靠岸,往河岸上一扫。 韩三领着松江府的一应官员在此迎接。 其中王纂,魏鸣、徐元春、等人皆在其列。 张允修顺着船梯走下,韩三眼快,率先跨步上前迎接:“公子辛苦,我已命人安排好接风宴,为公子去去风尘。” 王纂暗骂一声滑头,也快步跟了上来,七嘴八舌一通倾诉。 张允修招架不住,只能拿出徐若溪来当挡箭牌。 “诸位,诸位,此次我是陪着我家夫人来探亲,什么应酬的还是先免了,等过几日,过几日再与诸位一聚。” 众人一听这话,也不再纠缠,纷纷说上两句吉利话,便各自散去。 赶到徐家后,张允修又对徐家这七大姑八大姨应承一番,不知不觉过去半天。 回到卧室休息时,已是酉时末。 徐若溪只穿着一件宽袖碎条纹短袖睡衣靠在床头,手中拿着一本书。 这会儿一见张允修回来,她忙放下书本,掀开被子从床上起身,扶着他到桌边坐定。 为他倒上一杯茶水,关切问道:“累着了吧?兄长也真是的,这么多人,就不能明日见么?” 张允修接过茶水,一仰脖儿喝了,擦擦嘴角,笑道:“你家亲戚可真多,要不是你面子大,我今儿个还真不一定能回得来。” “我能有什么面子?”徐若溪好奇问。 张允修一笑,站起身子掩住嘴唇在她耳边耳语两句。徐若溪耳根红透,丰腴的面颊上扑棱扑棱往外边冒白气。 她咬着嘴唇,蓦然朝张允修腰间一拧,娇嗔道:“男人都是邪货篓子,要不然也不会成日脑子里就想着作贱女人的事儿。” 张允修疼得嘴角一抽。 徐若溪见丈夫这模样,心中一疼,嘴上却硬气着不肯求饶,索性别过身去。 张允修起身从身后抱住她,顺势将脑袋放到她的肩上。 “这还是我第一次来你的闺房呢。” “休息吧。” 徐若溪心一软,糯糯嗔道。 “嗯。” 张允修顺着她的腿弯将她抱起,来到床边,随后轻轻放到床上。看着躺在粉色锦被中,千娇百媚的佳人,张允修吞咽一口唾沫。 “看看什么呢,还不快去把烛火熄了。”徐若溪小脸儿一红,甜腻腻地嗔道。 “那可由不得你。”张允修大笑一声,扑了上去。 等到二人起床时,已是第二日的午间时分。 徐若溪红着面颊,发丝凌乱,嗓子沙哑,缓缓从床上坐起身子,举目一看,床上的帷帐不知何时塌陷下来。 想到昨夜的疯狂,徐若溪捂住面颊,浑身发烫。 偏在这时,屋外传来绿萝幸灾乐祸的声音:“姑爷,小姐,该起床了。” (本章完) 第213章 撒豆成兵 第213章 撒豆成兵 一晃过去两月。 清爽的江南红了樱桃,绿了芭蕉。 这两月来,张允修一边陪着佳人在松江府游玩,一边时刻关注松江府第一次小吏选拔考试。 因为给的官职都是小吏,这些学子有些瞧不上。 距离考试开始仅剩下两月时间,也就一千多人报名。要知道,这次招录的岗位,足足有三百多人。 三比一的报录比。 只要去了,好生作答,基本上都能得一个差事。 看着自己操办的考试得不到响应,张允修心情自是好不起来。这日一早,他匆匆吃过早饭,然后在书房内召见华亭知县魏鸣。 二人以主宾之礼坐定。 魏鸣一脸恭敬,屁股只挨着板凳边儿,随时准备起身答话。想他寒窗苦读二十余载,也未曾中个进士,这位呢,选了翰林不说。 一出馆还直接擢升为皇帝的侍读。 他哪里敢怠慢? 只坐在这里,他便感受到莫大的压力。 正在他胡思乱想之际,张允修率先把话头打开:“魏知县,我来这华亭也有些日子了,此地书香弥漫,就连五岁的童子都能识得一些字,真不愧是鱼米之乡啊。” “侍读说的是。”魏鸣讪笑着起身,他并未自吹擂,而是说起考试的事由,“就是因为此地百姓太过富庶,这些学子的心气也高。 所以对别地学子来说,这是好事,但对他们来说,倒不见得是好事。” 张允修也知晓其中道道。 只不过,有的秀才穷困潦倒,宁愿从商也不愿意当小吏是他没想到的。读书人不是应该最是“清高”,瞧不上满身铜臭的商人么? 皇上的圣旨中也说了,小吏在吏部入册,那就是吃国家饭的正式官员。 就这还是没人来。 瞧见张允修锁紧眉头,一旁的魏清眨巴眨巴小眼睛,提议道:“张侍读,要不这样,您派人到山东去,到哪儿吆喝两声,这次来的学子,大部分都是哪儿人。” 这不打听不知道,一打听吓一跳。 这次前来参加考核的学子,至少有超过一半人的籍贯都是山东人。他们似乎,对于做官和吃上国家饭,有一种格外的憧憬。 一种刻在血液中的印记。 张允修闻声,一拍脑门。 后世的他对山东人痴迷“铁饭碗”的热衷程度,那是如雷灌耳,没想到在这数百年前的大明,山东依旧如此。 要是这样,那就好办许多。 思前想后,张允修站起身子,冲魏鸣吩咐:“这样,你去把那些山东籍的学子叫到华亭县衙,就说我有大好事儿要和他们说。” “是。” 夏天日长,这都酉时了,天色才刚刚擦黑。 此刻,上百名学子齐聚华亭县衙的衙门前。在他们的前面,临时搭了个高台,张允修和知县魏鸣一同站在上边。 台下还有十来名官差护卫。 这些学子面面相觑,交头接耳,对于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极为好奇。 张允修都说大好事,那肯定是大好事。 难不成考得好,能直接混上一个有品级的官儿? 那简直是天上掉馅饼,也不枉他们大老远从山东跑到这儿来。 看着下边一脸的兴奋和躁动,魏鸣脸上有些挂不住,他几步上前,挥手示意众人安静:“咳咳.安静,安静,诸位安静!”很快,台下安静下来。 魏鸣一点头,侧身冲张允修投去讨好笑容,同时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张允修快步上前,迎着众人的目光,在这些学子身上扫了一圈。 见他们大多数都衣着普通,想来是普通人家的学子。 心中顿时有了底。 清了清嗓子,张允修看着下边的学子说:“诸位从山东而来,这松江府不比山东,什么都贵。你们早来这两月,怕是囊中羞涩了吧。” 此话一出,下边的学子老脸一红,纷纷勾下脑袋。 张允修心中得意,继续道:“不过,诸位不必担心,现在距离考试还足有两月时间。这考试很简单,以诸位的才学,肯定都能通过。” “我这儿还有一个赚钱的差事,诸位想不想干干?” “什么差事?”有胆大者询问道。 “问得好。” 张允修冲那人投去赞许目光,又道,“你们也知晓,这松江府现今归天子直接管辖,这选拔小吏的考核,更是天子直接下旨,要大办此事。” “现如今,却只有这点儿人,那不是给天子脸上抹黑么?” 下边的人满头雾水。 人越少,对他们来说才越好啊。 趁着间隙,张允修说出好事儿:“现在,我让伱们携带路费,一月为期,你们回去多找些人过来,找来一个学子,就给你们一块银元。找来两个学子,就给两块。” “多劳多得。” “一个就给一块?”一名衣衫破旧的学子吞咽口唾沫。 “对,一个就给一块。”张允修看向那人笑着回上一句,忽又冷声威胁道,“不过,必须核准了身份,如果我发现你们滥竽充数,可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听到张允修确认,顿时,台下响起一片骚动。 期间间或有议论声响起:“一个就是一块银元,十个就是十块,那要是一百个,不是一百块银元了么?一个月就给这么多。” “你是猪头啊,真以为那么容易么。”身旁的同伴瞪了他一眼,骂道。 “我觉得这事儿能干,反正咱也是抱着考一考的心态,考不上,拉几个人赚钱也行。” “那还等啥,越早走越好。” “.” 千个罗汉千张嘴,杂七杂八说上一大堆。 待过了一个时辰之后,现场才算安静下来。 这时天已尽数黑了,魏鸣命人点上灯火,借助灯火的光亮,愿意的学子排好长龙。 一一签字画押,踏上返程。 看着这场景,张允修走下高台,心中吁上一大口气。 身后的魏鸣紧随其后,上前凑趣道:“张侍读,此番你学韩信撒豆成兵,这次小吏选拔,必能在松江府乃至东南诸省,开上一个好头。” “希望如此吧。”张允修觑了眼远去学子的背影,微微颔首。 (本章完) 第214章 金锄头锄地 第214章 金锄头锄地 山东学子返乡过后,松江府乃至整个大明,对于这小吏选拔依旧不看好。 小吏是什么? 不过就是一群杂役,是个人都能干的活儿,还非得考试? 还用朝廷和地方的钱来养他们,这简直就是疯了。 对于这些舆论,张允修权当是耳边风,耳不听为净。现在他说什么,感觉都是多余的解释。 他不需要去和所有人解释,时间会告诉众人答案。 有那功夫,倒不如好生休息。 这日刚过辰时,张允修挽着徐若溪的手,缓缓来到徐家后园的小亭,身后的绿萝婷婷袅袅跟在后边。 一入内,绿萝先擦了擦石凳,麻溜地放下软垫。 张允修和徐若溪一齐坐下。 这还是二人婚后,第一次以这样的身份,来到此处园赏景。看着娇妻美妾,张允修手一招,徐若溪小脸一红,乖巧地缩入到她怀中。 “还有你,也过来。”拍了拍左边,张允修指着绿萝笑道。 绿萝一点头,挪动莲步,上前靠在张允修的左边肩膀。主仆二人缩在同一个男人怀中,都能瞧见对方眼中的羞赧。 三人就这般,依偎着靠在一起。 送爽的夏风,裹挟着淡淡的荷香,从身前的池塘吹到四面镂空的小亭中,顿时吹得众人一阵舒爽。 徐若溪撩了撩被风吹乱的青丝,抬起螓首,看着丈夫鼓起勇气问道:“夫君,我.我是不是个没用的瓶,所以你才带着我在身边?” 张允修一笑,为她捋好散乱的青丝,然后在她光洁的额头上小啄一口,柔声道:“每个人都有每个人擅长的事情。” “那你说说,我擅长的事情是什么?”徐若溪一下坐直身子。 “嗯,温婉可人,精通音律,还一身的书香气。”张允修不假思索道。 “那不就是一个好看的瓶么?”徐若溪说着,双眼泛起雾气,“喜儿,喜儿那么聪明,我却这么笨,我就是一个只撒娇的瓶。” “小姐,伱哪儿笨了,绿萝才笨呢。”绿萝也站起身子,踱步到徐若溪的一侧安慰。 看着主仆二人一唱一和,张允修摇摇脑袋,看着徐若溪问道:“说说吧,你到底要干什么?之前也没见你关心生意上的事儿啊?” “我想帮你。” “怎么帮?” “学着做生意,让喜儿教我算术。” 徐若溪咬着嘴唇,鼓着腮帮子说出内心诉求。 本来,她对这做生意是不感兴趣的。直到一月前,郝仁来家中拜访,管她叫张夫人,却管郑喜儿叫“郑娘子”。 她心思多愁善感,当天晚上横竖睡不着。 凭什么郑喜儿能叫郑娘子,在外边威风赫赫,大小官员见了都得抖一抖。而她这位正妻,却只能缩在家中,被当个瓶? 说到底,还是她手中没权。 今儿个她和绿萝套丈夫,就是为了要弄些“权”。 “你学了,也学不会的。”张允修回道。 “我偏不信,凭什么我学不会。”徐若溪起了好胜心,当即咬着腮帮子反驳。 绿萝一脸急切,跟着附和道:“是啊姑爷,我们家小姐可聪明了。五岁学琴,十岁的时候,就连那些画舫里的大家,都不能与我家小姐匹敌。” “只要小姐肯学,肯定能学会。”张允修笑笑不说话。 就这两个傻白甜,真要去做生意,非得被人骗得皮包骨都不剩。做生意,第一就是要脸皮厚,第二就是要奸诈。 正所谓无奸不商,无商不奸。 这两人. 不过自家妻子有这份心,他也不好打击她的积极性,思前想后,张允修想到一个去处:“这样,你要是真想帮我,日后就多去和各家夫人一起听听曲儿,弹弹琴。” 徐若溪一听,秀眉一皱,一脸狐疑的看向丈夫,心想:这算什么差事?听听曲儿,弹弹琴,那还不是一个好看的瓶么? “这事儿还只能你去,喜儿干不了。”张允修瞧出徐若溪心中所想,一把将其抱入怀中,柔声道,“你是我的正妻,也是我的代表,和那些女眷们会面,也只有你有资格去。” 那句“她才是正妻,只有她才能代表丈夫”,让徐若溪大为受用。是啊,她背后靠着徐家,又生下嫡长子,去当个商人,的确有些丢分。 徐若溪似乎明白些什么,她轻轻“哦”上一声,笑吟吟地答应下来。 “这方面,嫂夫人是其中好手,你得去和她请教。” “知道了,我这就去。” 徐若溪说着,竟直接起身离开。 嗅了口手上的余香,张允修转过身子,笑眯眯看向绿萝。绿萝勾着脑袋,十指交叉,胡乱地拨弄着裙角,一脸紧张不安。 她不如郑喜儿好看聪明,也没有小姐那等身份。 她的作用就只是在小姐身体不舒服的时候,代替小姐。 “绿萝。”张允修喊道。 “啊!是。”绿萝立刻答应,然后猛地抬起脑袋。 “你在徐家多少年了?” “回姑爷,八岁时松江府发了大水,是老爷看我可怜,便把我带回府邸,做了小姐的贴身丫鬟。” “哦。” 张允修重重“哦”上一声,绿萝一颗心顿时提到嗓子眼。 她很想知道,张允修对她的处置,她想成为郑喜儿哪样的侍妾。 让姑爷离不开自己。 而不是只当个在床笫之间,取悦男人的玩物。 但她又害怕,怕自己要得太多,姑爷觉得自己是个贪心的女人。 就在绿萝反复纠结之时,张允修嘴唇翕动,如同审判一般说话:“我在华亭县,有两千亩的土地。 其中大部分都租给了郝仁和杨有财,还有二百亩在自己手中,这二百亩地,就送给你吧。” “随便你做什么都可以。” 二百亩? 绿萝一愣。 那要是种上粮食,就是把她撑死都吃不完吧。 她家没发洪水前,一家四口,也就靠四亩地过活,二百亩地对她来说简直不敢想。 想着,绿萝眼睛泪汪汪,红得让人心疼。 她嘴一瘪,嘤嘤哭泣起来:“姑爷放心,这些地我一定派人好好打理,到时候长了粮食,咱家就再也不用买粮食吃了!” (本章完) 第215章 周进 第215章 周进 山东。 兖州府。 一场急促的夏雨过后,兖州府的天再度恢复此前明亮模样。远山如黛,被雨刷洗得苍翠欲滴,笼罩在白色的雾气中,恍若仙境。 湿漉漉的泥地上,随处可见青绿的落叶,夹杂着黄泥地中。人踩在上边,落叶嵌入到黄泥地,顿时把黄泥地踩成一片青色。 此时,曲阜县城外,一名四十来岁的中年学士,头带蓑衣,提着打满补丁的长袍的裙摆,一步一摇地往曲阜县城内奔去。 一阵寒风掠过,中年学士的斗篷被带起,露出斗篷下一张满是风霜的面颊。 中年学士唤做周进,乃是曲阜城外周家庄的一名学子。 少年时就颇具才名,二十岁通过通过童生试,正式成为一名县学的秀才。 本以为自己要大展宏图,金榜题名。 命运偏偏喜欢作弄人,此后二十年,数次科举,通通名落孙山。这时的他已两鬓微霜,背也驼了,上有老母,下有妻儿。 索性就绝了科举念头,在这城中一处酒楼当起账房先生。 打着呵欠麻木地走入到曲阜县城,周进循着记忆,踩着青石地板走向城东。 不一会儿功夫,他便来到一处约莫三丈高,写着“春来酒楼”招牌的酒楼门口。 抖了抖身上的雨水,周进取下蓑衣,跨步走入门槛。 因为时间尚早,昨夜又下过大雨,因此酒楼内尚无客人,只有几个小厮穿着短卦正在打扫。 这会儿一见周进穿着长衫进来,一名刻薄的小厮侧过脑袋,油腔滑调地打趣道:“周老爷,怎么今儿个来这么晚呐,不会是又温书,温过头了吧。” 其余伙计也停下手中动作,跟着哄笑起来。 周进尴尬一笑,不理会几人,径直走到账台前低头把算盘打得震山响。小厮们见他无趣,摇摇头,各自去忙自己的事情。 不知不觉,已过了一个多时辰。 周进感觉有些疲倦,他皱着眉头打了个呵欠,伸展伸展身子。 这时,门外忽然传来一阵骚动,抬头看去,却是二十余名学子熙熙攘攘走了进来。 这些人年纪大多偏大。 当先一人与之年纪差不多,都是四十出头。 这群人一进来,很快便引得店内客人侧目。一名机灵的小厮一步上前,笑呵呵地迎着几人到一楼靠窗边的大桌前坐定。 接着,上好酒菜,便匆匆退了回来。 看着这些高谈阔论的模样,周进不免泛起嘀咕:最近这是怎么了?乡试和会试都已结束,这些家伙成日扎在一堆,胡吃海喝,哪来的钱财。 不过那是人家的钱,人家爱咋咋样。 正想着,那堆学子中忽然响起一声激昂的声音:“诸位,这科举进身实在是难呐,你想想,秀才到举人那已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此后的会试更是三年一科,只取二百余人,天下读书人何止百万,那可真是万里挑一。” “不过,现在不同了,松江府如今正在选拔官吏。秀才就能考,而且一旦考核通过,直接给一份活计。要是考核优异者,还能授予有品级的官儿。”周围的看客顿时被那人的阔论吸引,催促他继续往下说。 那名学子一笑,继续道:“我来时,将将才一千人报名,却足足派发了三百多个帽子。只要去了,用脚粘上墨水儿,在答卷上踩一脚,都能干倒一半的人。” “哈哈哈”众人闻声,哄堂大笑,显然被这个不伦不类的比喻勾住心思。 接着,那名学子继续说起松江府考核的好处。 从俸银到住所,再到未来升迁,千言万语总之就一句话:相信我,去考吧,只要考上了,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就是。 不知不觉,周进走出柜台,挤入到人群,看着那名高谈阔论的学子问:“你说,只要考上了,都能在吏部入册,每月至少还能有五两银子当俸银?” “啊,对。”中年学子点点头,转动脑袋环视一圈,又道,“而且松江你们晓得吧,那儿左边挨着苏州,右边靠着大海,哪儿的人肚脐富得流油,放屁都能蹦出金屑子。” 这下,周进心动了。 现在他每月的工钱,不过是一两银子,每日浑浑噩噩。 倒不如去考上一考,到时若是不成,再去松江府找份活计干,也总比在这儿混日子强。 想着,周进对准那人一拜,默不作声地退回人堆。 “唉,仁兄若是想去,可以和华亭县的大船一起去,这是不收钱的。”那学子手疾眼快,一把抓住周进的肩膀,提醒道。 这可是白的银元,怎能这么轻松放他离开? 周进没想到,连路费都能剩下,这回他对这考试更为感兴趣。当天刚一休班,他便火急火燎地回到家,把事情和老母亲与妻子说了。 妻子听后,沉默不语。 老母亲更是连声叹息,许久,才摇头道:“儿啊,伱都考了七次了,是不是个读书种子,你自个儿还不知道吗?” 周进满脸坚毅,沉声回道:“母亲,这回考得人少,我一定能考上的。而且考上后,当地的官府还给分房子,到时我把你们都给接过去。” “那那好吧。”老母亲见儿子如此,也不忍再打击,只能答应下来。 周进后退一步,膝盖一软,对跟前的老母亲一跪,重重磕下三个响头。然后,他站起身子,进入里屋收拾行囊。 周进的妻子紧随其后。 看着忙碌却又笨手笨脚的丈夫,妻子摇摇头,上前抢过被褥,细心折叠起来:“我就知晓,你肯定忘不了当官老爷。去吧,要是不成,大不了再找一份差事就是。” 周进闻声,鼻尖一酸。 妻子嫁给她时才十六岁,二十年风风雨雨,家里家外都是妻子在操办。而他,依旧是那个两耳不闻窗外事,只读圣贤书的落魄书生。 “秀娘,这次我要是再考不上,我一辈子都不考了。”周进从身后抱住妻子,一脸愧疚地说,“以后这家,我和你一起操持。” “你就嘴上说说,到时还不是一样要去考!”妻子嘴上嘟哝一句,心中却是甜蜜。 (本章完) 第216章 吃拿卡要 第216章 吃拿卡要 很快一月之期就要走完。 前去山东的拉学子的大船,纷纷折返。 大船上,周进坐在船板,左手拿书,右手拿着干粮,抓紧研读其中道理。 正所谓,临阵磨枪,不亮也光。 只是,他越看越迷糊,只觉脑袋昏昏沉沉。 忽然,一人从身后走了上来,周进回头一看,正是带他来的那名中年学士。 唤做王能。 “周兄,现在看这些是不是有些迟了?”笑呵呵地按下书册,王能轻声打趣道。 “是有些迟,不过总好过不看好吧。”周进站起身子,看着王能回道。 “那你可就错了,这种书啊,你越读越糊涂。” “哦,还请周兄赐教。” “赐教不敢,只是有些小道消息。”王能笑着摆摆手,然后凑到周进耳边,神秘一笑,“这考试的内容,大部分都不取四书五经。” “啊?那取什么?”周进惊了。 要是不从这里边取,那他不是白学了? “我也不知晓,”王能摇摇头,又分析道,“不过这四书五经,多半是不会取很多。你想想看,前些日子,张侍读的麾下,还和孔家闹得不可开交。” “随后又开办新学,俨然有自成一派的威势。今儿个招收官吏,应当大多取一些‘经世致用’的学问。” “经世致用?”周进似懂非懂,但最终还是把手中的圣人学问放下。 大船陆陆续续靠岸,新来的学子看着繁华的松江府,不由得睁目结舌。宽敞的街道,高大的阁楼,码头上,堆积成山的商船货物。 就在他们进来的这功夫,一艘艘船只驶出,接着就又有船只驶入。 整个海面上,停满大大小小的船只。 周进和大多数人一样,惊得嘴边张大,一脸错愕。这就是这就是松江府么? 此等盛况,怕是比起临清来说,也不遑多让了吧。 吞咽了一口唾沫,周进压抑住内心激动,跟随前来的学子一同下船。 此时的华亭县内。 张允修坐在知县值房,知县魏鸣一脸恭敬地站在前边,耐心汇报最近的战果:一月间,报名人数从一千人,增加到四千人。 同时来往的商人比去年也明显增多。 听他汇报完毕,张允修站起身子,叮嘱道:“学子们来了,伱这个知县得安排好住处,告诉那些旅店,不许趁机抬价,不然我可不饶你。” “明白.明白。”魏鸣连忙点头答应。 同时心中也长吁口气,总算是把这位祖宗给伺候好了。 你说说,好端端的,跑来招收什么小吏,这玩意只要识字就能干,何必招那么多读书人呢? 不过既是上官的吩咐,他哪里敢问这么多。 麻溜地把事儿办好,这就算了事。 正在魏鸣心念交错间隙,张允修忽然来了兴趣,看向魏鸣提议道:“今儿个正好没事,走,随我去看看学子们的住所。” “是。” 二人一前一后,只穿着简单的服侍,进入到一家旅馆。 旅馆前边,几个背着包袱的年轻人坐在小凳上,一名伙计正在柜台抓紧为几人办理房牌。 张允修走上前,手按着柜台,询问道:“你们这儿一间中等客房,一天多少钱?”“一百文。”伙计头也没抬,自顾自忙着手中动作。 “一一百文,那一个月不是三两?”张允修眉毛一拧。 听出他声音中的冰冷,小厮抬起脑袋,打量了眼张允修,赔着笑解释道:“这位客官说笑了,这按天算和按月算那自然不一样。 若是按月算,那至多也就二两银子,而且小店还包中晚两餐,这价钱也算公道吧。” 张允修勉强接受,接着又问了问其余客房。 上房每天两百文,普通客房三十到五十文不等。这价格说贵也不算贵,毕竟如今正是旺季,属于是适当的涨幅。 接着,他又转悠了两家旅馆,发觉没什么异常,便要转身离开。忽然,迎面撞见几个身穿青衣的小吏从外边走入。 为首的一人是一名满脸疙瘩的黑脸大汉。 他一进来,伙计就如同老鼠见到猫,缩着脑袋上前迎接:“赵二爷,都按照您的吩咐,该打扫的打扫了,现在绝对找不出一点儿脏东西。” 疙瘩大汉没有接话,只冷冷一笑,拍着伙计的肩膀说道:“你说了算,那还要爷干啥?爷说干净那才叫干净,爷说不干净,那就是不干净。” “是是是” 伙计会意,拉着军汉来到侧边的小屋。 不一会儿,大汉笑容满面。搂着伙计的肩膀从里边走出,嘴上还不住地赞赏这家小店。 接着,大汉胡乱查看有没有隐患,匆匆离开。 目睹了这一幕,魏鸣脸上顿时有些挂不住,他小心翼翼地抬起脑袋,看向张允修。 发现这位大人物嘴角噙着笑,但却透着十足的寒意。 他知晓,这位大人物那是真生气了。 “走!”眯着眼睛一笑,张允修跨步走出小店。 当天晚上,魏鸣回到县衙,当即命心腹去把白日巡街的几人一同革去身份。 几个小吏的升降,在诺大的华亭县,那是最不值一提的。 连几人也不知道,自个儿为啥被革职。 不过很快,县令放出通告,很快便告知此事缘由:敲诈百姓,滥用职权。 这下,那些小吏坐不住了。 现在朝廷给他们这些老小吏就那么一点儿俸禄,这么点银子,让他们如何养活一家老小? 这都是惯例。 只要不是杀人放火,稍微捞点儿油水怎么了? 顿时,所有的小吏都愤怒了。 数百的小吏在那疙瘩头汉子的挑唆下,嚷嚷着闹成一堆,要和这位知县老爷讨个公道。 “凭什么我们才一两银子工钱,他们考核进来的就有五两?!”县衙门口,那名疙瘩头汉子一握拳,咬牙切齿道,“我们不服!我们不服!!” “就是.就是,要是也给我们分房子,也给我们五两银子工钱,谁还去干那事儿?” “有种的跟我到县衙里边去,和知县大老爷讨个公道,不然这活计谁他娘的爱干,谁就去干!” “对,讨个公道.” 众人的愤怒被彻底点燃,乌泱泱涌入府衙内。 (本章完) 第217章 合同工和编制 第217章 合同工和编制 小吏们暴动时,魏鸣正在家中睡觉。 一听这事儿,他顿感大事不妙,于是赶忙披上衣物,直奔县衙而去。其实他早就提醒过张允修,如何处置原先存留的小吏是个麻烦事儿。 别看他们人小言轻,但在当地那可是地头蛇。 把他们都得罪了,谁来干活? 一路上魏鸣心思烦躁,不知不觉已来到县衙门外。 “让知县出来,让知县出来!给我个公道!”上百名身穿差衣的小吏围成一堆,高举双手,咬牙切齿地对准县衙呼喊。 为了壮声势,还拖家带口。 里三层,外三层把县衙围得水泄不通。 县丞早得知消息,从后门悄悄开溜,如今就只剩下一名蓄留着山羊胡的主簿,在门口维护事宜。 望着愤怒的小吏,主簿站在台阶上,连连挥手解释:“诸位,诸位,听我一言。我知道你们有委屈,不过有什么事儿,还得请知县和县丞回来,才能做主!” “知县呢?”人群中,一人壮着胆子问。 “下值了。”主簿答道。 “下值了?” “对,诸位不信,可以问问在门口当值的几位兄弟。” 前来闹事的小吏面面相觑。 知县都不在,他们在这吆喝,那不是白费口舌?顿时,不少被裹挟而来的小吏萌生退意。 见到这一幕,带头的疙瘩头汉子振臂一呼:“知县下值了,那肯定在家中,咱们亲自上知县府上,去和知县老爷说道说道!” 说罢,疙瘩头男子提步就走。 身后的小吏见有带头者,也是用刀剜了口鼻,不知道那面朝前,纷纷跟着上疙瘩头汉子的脚步。 浩浩荡荡,接近千人的队伍,直奔知县的府邸而去。 “呼”危机解除,县主簿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水,正待抽身离开。 魏鸣提着官袍,蹬蹬蹬从台阶下走上。 “县县尊!” “哼。” 魏鸣恶狠狠瞪了眼麾下,拂袖走入县衙。 县主簿心知自个儿刚才不地道,于是讪讪一笑,屁颠屁颠地跟在知县后边。 二人一同来到官厅坐定,魏鸣率先发难道:“好你个王永成,这点儿小事儿,就敢往我身上推脱,好,好得很哇。” “县尊,这可不是小事儿啊。”王永成嘴角一抽,连忙为自己开脱,“上百名差吏闹事儿,这要是处理不好,知县衙门可就无人可用了。” 魏鸣闻声,冷冷一笑。 他能不知道其中道道? 不过,这黑锅可不能由自个儿来背,思前想后,眼前这王永成尺寸、大小都将将合适。 想着,魏鸣端起左手边的茶水小呷一口,淡淡说道:“王主簿,这些小吏都是归属于你管辖,要是他们干出什么丧心病狂的事儿出来,别人一口咬定是伱指使的,你可就麻烦了!” “县尊,这.”王永成一脸为难。 “这什么这?还不快去借兵,把这些小吏全抓起来?!”魏鸣一双三角眼一吊,一脸森然地看向王永成,“你不去,莫不成还要我去?” “是。”王永成答应得痛快,脚步却是不动。 “快去啊!” “县尊,要小的去可以,不过您得给我一个章程。” “什么章程?” “您得给我下道命令,万一和小吏有冲突,我也好有法可依。”王永成盯着魏鸣,小心说出内心想法。 魏鸣暗暗冷笑,心想我要下了命令,万一事后追责,我如何把自己摘干净? 于是他胡乱摆摆手,嘴上浑不在意道:“要甚命令,这些小吏目无王法,竟敢冲撞知县衙门,就这一条你身为朝廷命官,还不能办他们?” “这” “快去,你不去,到时这些畜生伤着人,朝廷问罪,你就等着被治罪吧!”魏鸣恶狠狠说上一句,一脸的阴狠。 王永成长吁一声,无奈,只能出门调集大兵,前去逮捕闹事的小吏。 另外一边,张允修也得到消息。 当时他正在和韩三在谋划,关于此次考试的安全问题,正说到要紧处,门外忽然有人来报信。 说是小吏们闹了起来,甚至还把知县衙门都给包围。 张允修猜想,必定是下午那几个“刺头儿”在挑事,顿时心生欢喜。 他正要杀鸡儆猴,这几个愣种竟然凑上门来,于是他二话不说,当即命韩三点齐锦衣卫,与之一同前来暴乱处镇压。 望着携家带口,拥堵在魏鸣府前的小吏,张允修面若寒霜,快步上前:“你们好大的胆子,围攻朝廷命官的府邸,你们这是什么罪责吗?” “按照大明律,此等罪责与谋反同罪!” 闹腾的小吏听到这话,纷纷回转身子,看向这位一身贵气的年轻人,凶狠的脸上第一次出现害怕。 张允修冰冷着脸,在众人目光的注视下,继续往前走。 目光所及,两边的百姓纷纷让开道路。 很快,他便来到人群的正中央,环视一圈,朗声吩咐道:“现在都给我回去,你们要是想拿五两银子的工钱,那就给我老老实实,一同去参加考试。 考核通过后,自然就有五两银子工钱。” “你说得好听,我们斗大字不识几个,怎么考?!”人群中立刻响起质疑声。 “那怪得了谁?!”张允修看向说话的方向,回道,“又想要高工钱,又不肯下苦功夫,这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情?” 人群顿时沉默一片。 不少肚子里有几分墨水儿小吏心生退意,纷纷往后倒退。虽然他们不认得张允修,但认得他周边的锦衣卫,这些家伙可是杀人不眨眼。 别看现在闹得欢,小心将来拉清单。 面对锦衣卫,他们是没有半点儿反抗的勇气。 很快,当第一个人往后退出队伍后,接着就是第二个,然后是第三个。 片刻间,原本拥堵的队伍,便只剩下寥寥数十人。 今儿个那名疙瘩头汉子正在其中。 “你叫什么名字?”张允修看着疙瘩头汉子问。 “韩武。”疙瘩头汉子答道。 “为何要闹事?” “没活计了,不闹又能怎么办?” “好个没活计,今儿个我就暂且饶你一命,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张允修见没引起什么大骚动,于是准备放他一马,“韩三!” “在!” “把这些闹事者,拉出去打八十军棍。” (本章完) 第218章 考试 第218章 考试 小吏们闹事一事,在锦衣卫雷霆手段的镇压下,很快得到解决。 上千人的动乱,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好在没酿成大祸,知县衙门也就没深追。 不过这也给所有的小吏敲响警钟,这位新来的大人物,对整治小吏极为上心。 他宁愿把所有的小吏换掉,也绝不向地头蛇妥协。 这些小吏知晓胳膊拧不过大腿,也只能抱着书本,当起书虫。 次日一大早,张允修打着呵欠来到知县衙门的值房。 魏鸣笑呵呵迎上,不待他开口,张允修先一屁股坐到主位上,发难道:“好你个滑头,昨儿个发生这么大的事情,竟然不见你的影子。” “哎哟,你这可冤枉我了。”魏鸣一脸委屈,急忙摆手为自己辩解,“昨儿个我一听到此事,当即就命王主簿调兵前去安抚这些小吏。” 不过,王永成人还未赶到,事儿就被张允修亲自摆平。 张允修哑然,对这个老官僚的手段,他是佩服不已。 派王永成去,万一事情控制不住,那都是下属的锅,事情完好解决,他也有调遣之功,识人之明。 总之,事情他是干了的、过错他是不会背的。 “行了,既然事情已经解决,我也懒得和伱扯野。”摆了摆手,张允修示意魏鸣坐下,然后直入主题,“你也瞧见了,昨儿个那几个小吏的嚣张程度。接下来的小吏选拔考试,才是重中之重。” “是,为了此事,下官还特意加盖几间考舍,准保此事万无一失。”魏鸣一脸讨好道。 “那就好。” 张允修一点头,又交代起具体的注意事项。主要包括两个方面:第一个是关于考生的生活和考试、第二个则是防止夹带。 松江府富庶,财政充裕,因此遇到生活上比较困难的考生,张允修特意叮嘱魏鸣给予照顾。 一来可以彰显天恩浩荡,二来也让这些学子看看,松江府到底有多豪气。 第二件事作弊。 当然,此科的试题大多数都不取自四书五经,而是地理以及人文。应该说,是他们这些小吏们平日里需要接触到的东西。 这查夹带,估计也就查个过场。 两件大事儿说完,不知不觉已过去一个多时辰。 透窗的阳光,在屋内形成一道道令人炫目的光束,张允修打了个呵欠,揉着眼睛吩咐道:“就这两件事儿,一月后,就全靠你魏知县的本领喽。” 魏鸣一拍胸脯,大包大揽地接下此事。 “魏知县办事儿,向来稳妥。”张允修看着他一笑,转身遁入骄阳之下。 一月时间转瞬即逝。 第一次小吏选拔考试,也在大明王朝各方势力的关注下,拉开帷幕。 不少京城的官员抱着黄鹤楼上看翻船的心态,看看这位年轻的侍读,到底又能整出什么幺蛾子。 人红是非多,张允修跳这么高,有多少人喜欢,就有多少人妒忌。 张允修对此倒是无感,他是债多了不愁,虱子多了不怕咬。 不是他离不开皇帝,而是皇帝需要他赚钱,皇帝需要他来和这些大臣们打擂台。 只要明白这一点,张允修便稳若泰山。 郑这日一大早,张允修早早起床,洗漱一番,在韩三的护卫下,直奔一处距离徐府较近的考点而去。 赶到时,大门已经封闭。 门外,鲜有人流,冷清寂寥。 与科举考试的繁华热闹相比,这招收小吏的考试真可谓是愁云惨淡。 见到这一幕,张允修自嘲一笑,领着韩三来到临街的茶楼。 觅了处二楼靠窗的地方坐定,伙计沏上一壶茶水,放下几碟糕点,然后匆匆退了下去。张允修一脸轻松惬意,拈起一块糕点送入嘴中,侧身欣赏起这考试的风景。 看别人在考场里挣扎,自己在外边一脸悠闲,那种感觉似乎还不错。 对面的韩三不知晓自家公子的变态想法,只当他是事必亲躬,于是对他愈发敬佩。 二人各怀心思,在场外看着里边的学子考试。 考场内。 周进坐在一处还算宽敞的小方阁中,奋笔疾书。 内容不算难,准确来说,瞎答都能答。 比如:松江府的地理位置在哪儿? 周边那些州府和什么特产。 这对于松江府本地的考生来说,那简直是再简单不过。但对于山东府的学子,那就是抓耳挠腮,想破脑袋从里边挤汁水一般。 周进好读“闲书”,似《水经注》也翻过几遍。 而且,他来松江府时,听那同船的好友王能说,此番考试,大多不取圣人学问。 他苦思冥想,又想起张允修的种种事迹。 得知这位大人物,应当是个“读万卷书,更行万里路”的人儿。 于是他便留心观察松江府的周边事宜。 今日一看考题,顿时喜不自胜,暗自感叹苍天有眼! 成竹在胸下,周进挥动笔墨,苍劲有力,两个多时辰,便已将一张试卷答得满满当当。 因为考试一共持续两天,所以他便趴在桌上休息。 等候第二日考试的到来。 第二日考试的考题一发,周进差点儿把眼珠子掉下来。 因为,这上边竟是满满当当的算术题。 一共十五道。 只粗略一扫,他便心知此科得中。 当天晚间时分。 考试结束的钟声响起,周进与众学子一同走出考院。 一路上他听得不少学子抱怨:“这都是什么试题,简直就是侮辱我辈读书人。这小吏不考也罢!!” “就是.就是,不知道的还以为招收账房先生。” “唉,想来我还是老老实实,去参加科举算喽。” “.” 把众人的议论声尽收耳底,周进摇摇头,自顾自往前走。 忽然,他感到一人拍住他的肩膀:“周兄,看你红光满面,此科怕是已尽在周兄的囊中了吧。” 周进回头一看,正是带他来此的王能。 “王兄莫要打趣我了!”虽然心中欣喜,但周进依旧一脸谦虚,“这次俊才不知凡几,我哪敢说,一定能中?” “行了.行了,反正最迟半月就有结果,今儿个咱们不醉不归!”王能笑着打起哈哈,拉起周进就走。 (本章完) 第219章 英雄归来 第219章 英雄归来 此后十余天,阅卷工作紧锣密鼓地进行着。 十日来,阅卷从早上卯时开始,直到酉时末才堪堪结束,紧赶慢赶,总算是把所有的试卷批阅完毕。 完毕过后,阅卷官封存试卷,按照分数,从高到低,取前四百名学子录取。 做完这一切,便只等放榜,一切就尘埃落定。 这日晚间时分,名单一出,知县魏鸣便拿着录取名单急匆匆来找张允修。 二人在书房内见到,魏鸣简单行上一礼,没有废话,直接递上录取名单:“张侍读,这就是此科录取的四百名学子,还请您过目。” 张允修接过,转动目光扫视着名单,发现上边不少学子都是山东,顿时不由得暗暗啧舌。 览毕,张允修笑着把名单放到桌上。 转身看向魏鸣:“还算不错。” 魏鸣微微颔首,顺着张允修的话茬往下说:“是,尤其是那周进,精通算术,虽是山东人氏却也对松江府和大明的地域格外熟悉。” “嗯,此科他得第一,着实不错。”张允修轻笑着一点头,又道,“这样,你们华亭县大,两名主簿怕是不够,就索性再加一名主簿,让这周进补了主簿的缺。” “张侍读此举正是解了下官之急!” 魏鸣绿豆眼一眯,满脸谄媚地拍起张允修马屁。 张允修虽心中不适,但这家伙到底帮上自己不少忙,他也不好当面打断。只半是玩笑的打趣两句,便打着呵欠,已有送客的意思。 魏鸣识趣,起身找了个由头告辞,转身往门口走,跨过门槛时,还不忘回头道:“明日张榜,三日后下官在酒楼宴请学子,还请张侍读赏脸一叙。” “放心,我一定去。” 次日一早。 县衙大门尚未打开,门口就已围满学子。 他们个个面色涨红,神色激动,粗着呼吸,直挺挺地看着紧闭的知县大门,就如同一只饥渴许久的野兽一样。 约莫过了一刻钟功夫。 县衙大门发出酸牙般的“枝丫”声,接着两扇大门缓缓打开,从里边走出一名头戴乌纱帽的官员,身后跟着几名抬着大红榜的小吏。 见到这一幕,外边的学子纷纷屏息凝神,大气都不敢喘。 官员扫了眼这些学子,他知那种焦人的等待最难熬,于是催促小吏迅速把榜单挂上县衙西面的高墙。 小吏不敢怠慢,几步上前,轻车熟路地把榜单挂上墙壁。 往下一展。 学子们如同被施展术法一般,眼睛被定在榜单上。 纷纷使出浑身解数,横看竖看,非要在上边找到自个儿的名字不可。得中的人自是欢天喜地,嚷嚷着要去酒楼搓一顿。 不中的人唉声叹息,安慰自己还有科举可走。 周进也在人群中。 此刻,他正死死盯着榜单上的第一个名字。 “周进,山东兖州府曲阜县人。” 他有些不敢相信,于是又擦了擦自己的眼睛。 大红榜单上,自己的名字反而愈发清晰起来,顿时,周进从喉咙管中发出来自灵魂深处的叫声:“中了,中了,我中了!!” 一旁的王能也是笑容满面,他一把握住周进的手,激动说道:“你中了,第一名,周兄!!你中了,这下伱可以直接做官了。” 周围的学子一听,纷纷侧目看向周进,眼神中满是羡慕。 这第一名可以直接入有品级的官。相当于举人老爷。 面对众人的羡慕,周进始终保持着风度,直到和王能退到县衙附近的一处小巷。 “哈哈哈我中了,我中了。”周进兴奋得手舞足蹈,语无伦次,忽又想起一旁的王能,“对了,王兄你可曾找到自己的名次?” 王能摆摆手,惭愧一笑:“我比不得你,侥幸二百七十名。” “中了就好,中了就好,只要中了便不分什么名次先后。” 周进涨红面颊,一把拽住王能的手就往小巷外走。 往日都是这位兄弟照顾他,今日他扬眉吐气,就是打肿脸也得硬充一个胖子。 在欢喜中等候三日。 三日后的傍晚时分,知县魏鸣亲自在城中酒楼设宴,招待此次得中的学子。 周进作为此战中的佼佼者,自然有幸与张允修一桌。 其余学子在一楼坐定。 酒宴开始,张允修瞟了眼此科的魁首,见他端着身子,一脸拘谨,忍不住心中暗笑。 笑着摇摇头,张允修看向周进,指着魏鸣等人打趣道:“周主簿,这一桌坐的可都是你们华亭的官员,周主簿板着脸,莫不是瞧不上这些同僚?” “啊,我,不是下官,下官绝无此意。”周进吓得语无伦次,说话都结巴起来。 “哈哈哈” 在场众人笑作一团,空气中顿时充满欢快的气息。 这下周进更紧张了,沟壑纵横的额头上爬满汗珠:“下官.下官初次,见到诸位上官,有招待,招待不周,还请诸位上官见谅。” 张允修和煦一笑,示意他不用紧张,然后一一指着在坐的官员介绍起来。 每介绍一个人,周进就如同小媳妇见公婆,对准那人一拜,并且敬上一杯酒。 一圈下来,周进脸色发红,已有三分醉意。 张允修瞧出这家伙酒量不行,于是冲魏鸣等人打眼色,不要灌这位的酒。万一把这位给灌趴下,那乐子可就大了。 楼上的场面安静和谐安静。 楼下就显得不那么好看了,这些学子压抑多年,今儿也算是得了个好差事,于是压抑多年的情绪骤然爆发。 正是对酒当歌,人生几何。 喝醉酒后,胡诌两首打油诗,便成了文人间最好的游戏。 众学子嬉闹间,不知不觉天色已尽数黑了下去。 韩三一脸兴奋地闯入酒楼,看也没看发癫的学子,“蹬蹬蹬”直奔二楼而来。 闯入包间,一见到张允修,韩三当即叫嚷道:“公子,您派出去探宝的船队回来了。” “赵大龙和李二虎他们的船只,如今已经在松江府的码头上停靠。” “真的?!” “嗯。” 张允修得到确认,顿时一拍大腿,在魏鸣等人的注视下,火烧眉毛一般冲出包厢。 (本章完) 第220章 医者不能自医 第220章 医者不能自医 时光如流光阴荏苒,时间很快来到万历十八年的春日。此时,距离张允修开设书馆和招收小吏已过去两年有余。 三年来,书馆的弟子赞且不说。 单是招收的那些小吏就把松江府的架子撑了起来,比起之前来说,办公效率天差地别。 以往三天才能办的事儿,现在只消三四个时辰,通通办好。 看着这等转变,那些原先看衰的官员纷纷成了扎嘴葫芦,不敢再说。 这日一早,天空中拉扯起丝丝冷雨。 空气冷气弥漫,直冻得街边的狗缩脖颈马喷鼻,路上的行人纷纷把袍拉得老高,快步奔走。 位于灯市口街的张大学士府邸内,张允修慢悠悠地从房中走出。 身后跟着面颊泛红的徐若溪。 一阵寒风掠过,张允修蓄留着的胡须被风吹乱。没办法,现在这当儿功夫,流行蓄流胡须,正所谓嘴上无毛,办事不牢。 基于这层考虑,他也只能乖乖蓄起胡须。 “这天儿越来越冷了,这都快二月了,这风还跟刮骨刀似的。” 徐若溪轻笑一声,上前为丈夫整理胡须,回道:“是啊,往年这时节,虽说冷,可也不至于冷成这样。这天气真是越来越怪了。” 张允修看着妻子,趁妻子替他整理衣物的功夫,伸出冰手,如同小孩作弄把戏一般探入她的脖颈。 顿时,身前的徐若溪打了个哆嗦,撤步往后一跳。 一脸幽怨抬头看向丈夫,气鼓鼓地嗔道:“你都几个孩子的爹,还这么没个正形!” 张允修搔着脑袋,笑着打上两句哈哈,便逃一般地离开。 来到膳厅,郑喜儿和绿萝带着张萱、张重睿、张重杰早早在此等候。 见到张允修进来,张萱拍掌一叫,大踏步跑到父亲跟前,抱住他双腿,撒娇道:“爹爹,抱,萱儿要骑大马,快让我骑。” “萱儿!”郑喜儿恶狠狠瞪向女儿。 张萱面露惊恐,可怜兮兮地松开父亲,张允修一笑,趁势把她抱起,放到肩膀上。 郑喜儿看着不着调的父女,张嘴还想训斥,可是一想到张允修的霸道,只能叹息道:“你就宠她吧,到时候把她养成一个混世魔王你就知道厉害了。” “我乐意。”张允修浑不在意,侧过脑袋看向肩膀上的张萱说,“伱娘说你是个混世魔王,你以后可得好好的,千万别让你娘找到由头。” “哦。” 张萱说着,伸出冰冷的小胖手,探入到父亲的脖颈。 嘶. 张允修登时冷得牙关一颤。 身后的徐若溪正巧看到这一幕,顿时捂住小腹,笑得枝招展。接着,一家几口坐定,只见张允修坐在主位上,腿上坐着张萱。 徐若溪坐在右边,身边挨着四岁多的张重睿。 郑喜儿居左,绿萝坐在对面。 按照次序坐定,绿萝起身打了个招呼,丫鬟们像把变戏法一般摆好菜肴,然后退了下去。“爹爹.我要吃包子。” “好。” “还要那个。” “好。” 席间张萱张牙舞爪,旁若无人的指挥张允修。 张允修一一点头答应,乐此不疲地为她服务,那模样,就如同一个奴仆在服侍主人一般。其余几人纷纷侧目,看向这对活宝。 二人视若无睹,自顾自忙起手中的差事。 许久,郑喜儿掩唇儿一笑,看向脸色发红的徐若溪,指着张允修二人打趣:“姐姐,你瞧,夫君现在像不像个女儿奴?” “他哪儿是像,简直就是!”徐若溪气鼓鼓哼上一句,抓起盘中馒头狠狠咬上一口。 偏头看向张重睿,却发现他一脸羡慕,直勾勾盯着父亲和姐姐。 徐若溪一脸心疼,轻轻揉了揉儿子脑袋,柔声问:“睿儿,想吃什么,和娘说。” “谢谢娘亲,睿儿不想。”张重睿摇摇头,四岁的他,俨然像个小大人一般。 “姐姐,睿儿可真懂事儿。”郑喜儿笑着赞道。 “喜儿姐,睿儿可是小姐亲自调教,不光懂事儿,现在还已经开始启蒙了呢。”对面的绿萝跟着一笑,说话间还有意无意看向张允修。 “多谢姨娘夸奖,睿儿只不过是按母亲说的做罢了。”张重睿和煦一笑,稚嫩的面庞上写满渴望。 “好好吃饭,不许说话!”张允修脸色一下跨了下来,沉着脸提醒道。 早膳过后。 今儿个恰好休息,张允修哄了会儿张萱,便独自来到书房坐定,准备处理书馆的公务。 少时。徐若溪一脸杀气腾腾地紧随其后,一见面就拍桌质问道:“睿儿到底是不是你亲生儿子了,他那么懂事儿,你有抱过他吗?” 明明是嫡长子,现在却连个庶长女都比不上。 张允修讪讪一笑,站起身子拉着余怒未消的徐若溪来一侧坐定。瞧着腮帮子鼓鼓的妻子,张允修打趣道:“你这样生气,还挺好看的。” “臭贫!”徐若溪扑哧一笑,风情万种地剜了眼丈夫,“我和你说正事儿呢,睿儿已经四岁,你做父亲的,要多关心他。” “四岁,启蒙太早了。”张允修摇摇头。 “不早了,旁的孩子都是四岁启蒙。” “那你自己看着办吧。” 张允修长吁一声,起身欲走,徐若溪一把将其拽住,恶狠狠威胁道:“你可是睿儿的父亲,似这等大事,你自己不拿主意,算个是什么事儿?” 女子本柔,为母则刚。 徐若溪是个温婉的江南姑娘,这一提起儿子,瞬间变成了母老虎。那架势,只要张允修敢说半个不字,她就要把他给撕碎。 张允修心中暗暗发苦。 对于如何教育别人他都好说,如何教育孩子,他还真没谱。 尤其是张重睿,作为自己的继承人,他实在没想好,该以何种面目去对待他。 万一把他养成一个声色犬马的恶少,那他的罪过可就大了。 至于张萱,危害不大。 顶多就是个米虫,女纨绔,大不了自个儿养她一辈子。 思前想后,张允修情知支吾不过,于是只能硬着头皮回答:“男孩子要穷养,男孩子要是过得太过娇惯,将来多半是个纨绔。” “女孩子才要富养,这样才不容易被坏男人的言巧语骗走。” “我不是一样被你骗走了?”徐若溪不假思索道。 “我又不是坏男人。” (本章完) 第221章 赵勇 第221章 赵勇 当天晚上,张重睿洗漱完毕,在丫鬟的服侍下,回到小床上睡觉。 拉过被子盖住身体,瞪着骨碌的大眼睛,回想白日里发生的一切、 不知怎么的,他总感觉难受。 为什么.父亲不喜欢自己呢? 父亲好像还从来未曾像对姐姐那般,对待自己。 想着,想着,恍惚间房门被人打开。 一道陌生而熟悉的身影,打外边走了进来,张重睿瞬间钻出被窝,直挺挺地跪在床上:“孩儿,见过父亲。” 说罢,作势就要下床。 张允修摆摆手,示意他坐回床铺。 上下扫了眼儿子,看见儿子眉目间的老成,张允修心间一抽,不禁泛起浓浓的愧疚, 这个年纪的孩子。 本该是天真烂漫,无忧无虑的年纪。 竟硬生生被那些封建礼法,给逼成了这模样。 深吸几口气平复心情,张允修搬来一把凳子,坐到床铺跟前:“听你母亲说,你过几日就要启蒙?我想知道,这是你的想法,还是伱母亲的想法。” 张重睿一愣。 他张嘴想说是自己的想法,可是一看到父亲的眼神,又害怕说错话,于是急得面颊发红,搓着小手不知该说些什么。 “怎么想的,怎么说。” “是是母亲的想法。” 张重睿觑了眼父亲。勾着脑袋怯怯地说。 “那你想不想去?” “不想。” “不想就不去吧。” “真的?!”张重睿猛地抬起脑袋,一脸兴奋与激动,忽又觉得不妥,连连为自己找补:“我父亲,我,我不是,我去,我要去。” “你很怕我吗?”张允修和煦一笑,问道。 张重睿点点头,又摇摇头,一脸僵硬的神色。 不知怎地,他在面对别的大人时,都能游刃有余,偏偏一看见父亲,就止不住身躯发颤。 见到这一幕,张允修苦笑着摇摇头。 他缓缓从怀中拿出一个紫檀木小盒,然后缓缓打开,里边平放着一支做工精致的毛笔。 轻轻递送到儿子跟前,张允修柔声道:“这东西送给你,这是你祖父当年送给我的,我一直都舍不得用,你得替我好好保管。” 张重睿颤抖着双手接过,如获至宝,连忙跪在床沿道谢:“多谢父亲!” “父子之间,不用弄这些客套话。” “是。” 张重睿恭敬回答。 看着儿子循规蹈矩的模样,张允修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说什么:“那个,你早点儿睡,启蒙的事情你不想去,我会去和你母亲说。” 说罢,转身就走。 床上张重睿勾着脑袋,直到父亲走远,才敢把脑袋抬起。看着手中这支祖父赠予的毛笔,稚嫩的面庞露出灿烂笑容。 他从一出生,就被人告知。 自己的祖父是个大英雄,只可惜那时还小,未曾见过祖父。今日能得到祖父的赐予之物,张重睿喜不自胜,内心如同吃了蜜一般。 他合上小盒,放到一边,然后在床上打了两个滚,才一脸兴奋地抱住小盒,进入到梦乡。另外一边。 张允修回到卧室,屋内还亮着灯,徐若溪靠在床头,手中拿着一本书翻阅。 一见到张允修进来,徐若溪合上书本,急匆匆地问:“怎么样?” “还不错,东西送给他了。”张允修说着,褪去衣物,吹灭烛火,翻身上了床铺。 徐若溪把身子往丈夫怀中努了努,脸上洋溢着幸福说:“真好,夫君,我好想看着睿儿快点儿长大,金榜题名,然后娶妻生子。” “那人又不是庄稼,还能说长就长的。”张允修嘟哝道。 徐若溪没有接这话茬,而是浅浅一笑,把话头引到张允修身上来:“夫君,现在松江府那边步入正轨,你派出去的船队也陆续返回。 你是不是该考虑收收心,好生考虑考虑自个儿的事情了?” “我什么事儿?”张允修问。 “你说你好好的翰林院不待,非得跑去工部当个郎中,成日里和那些匠人们打交道。”徐若溪一脸不喜,皱着琼鼻说出内心不满,“明明你只消在翰林院待着就可以往上走,还非得瞎折腾。” 张允修哑然。 工部郎中正五品,虽然品级不高,但却是掌管全国的包工头。手下工程队,匠人那是数不胜数,如此职位那是有大大的钱途。 徐若溪可不管什么钱途,她一个女人只知道,这差事不够清贵。将来升官也不那么好升,为了丈夫的前程和儿子的未来。 她必须劝一劝丈夫。 “夫君,你任这工部郎中也有三年了,该挪了挪位置了。” “挪哪儿去啊?” “我听申用懋的夫人说,都察院有一名佥都御史马上要致仕。夫君无论资历,还是身份,都足以胜任。” 佥都御史可是正四品的官员。 从五品到四品。 虽然只有一个品级的跨越,但却是如同一道天堑一般,隔下无数人。依大明制,凡四品以上官员才可着绯袍。 六部里边。 尚书二品,侍郎三品,再往下的郎中直接是五品,不设四品官员。 因此,似这等四品的实权官员,在北京城中那也是所有人眼中的香饽饽。 “你倒是贪心,这位置不知道多少人盯着呢。”张允修轻轻拍了拍娇妻的藕臂。 “明明是你的事儿,怎么到成了我贪心?”徐若溪霍一下支起身子,一脸不悦,“搞得好像这官儿,是我去当一样。” 张允修情知失言,轻轻拍了两下嘴唇,试图安抚这位的情绪。接着,他又喃昵自语道:“这官当多大,那才叫大啊。” 听话听音。 徐若溪听出丈夫似有些厌倦官场,又想起他跑动跑西,心中一疼。 她缓缓抚下身子,再度将娇躯贴靠在丈夫怀中,乖巧地哼道:“你若是累了的话,只管和我说就是,我陪你解闷。” 张允修点点头,算是答应下来。 二人紧紧抱住对方,感受到对方身体上传来的气味和温度,沉沉睡去。 第二日一早。 张允修从床上爬起,穿好衣物,匆匆洗漱一番。来到小厅坐定,这时韩三领着一名已经长成的青年,大踏步走入里厅。 “赵勇见过张先生。” (本章完) 第222章 皇帝的意志 第222章 皇帝的意志 简单寒暄两句,赵勇与韩三便分别在左右两边落座。 望着已经身姿挺拔,眉扬如剑的赵勇,张允修不禁感慨时光飞逝。他第一次见这小子时,还是个拿着一把短刀,就敢去寻冯邦宁麻烦的愣头青。 现在竟也长成了一个温润如玉的公子哥。 恍惚间,他有一种珍藏许久的老酒,今儿个总算能开封之感。 “公子,这家伙侥幸得中三甲,马上要外放知县,此次是特意来向公子辞行的。”一旁的韩三见气氛有些沉闷,于是率先开腔暖场。 “哦,外放到哪儿去了?”张允修问。 “广东番禺。”赵勇恭敬回答。 “太远.太远。”张允修勾着脑袋摇摇头,忽又抬起头,提议道,“这样,你先不要外出历练了。先去户部当个观政,历练两年再说。” 知县正七品,户部观政只有九品衔。 但二人一个京官,一个地方官,论起未来发展来说,不可同日而语。 一听这话,韩三和赵勇皆是面露喜色。 倏地,赵勇还装作有些为难的模样:“公文已经下发,现在改是不是有些晚了?” 张允修瞪了二人一眼,一脸洞察深幽,摇晃着手指骂道:“如果我没记错,今儿个公文才刚出来吧。你二人火急火燎地赶来,不就是想找我办这事儿么?” 二人对视一眼,情知支吾不过,愣在原位上傻笑起来。 张允修一摆手,走到二人跟前,拉起二人来到膳厅。张福识趣地命人做好酒菜,放上圆桌,然后乖乖退出膳厅,只留下三人。 首位上,张允修率先起身,高举酒杯。 二人不敢怠慢,纷纷跟着站直身子,把腰一弯与张允修一碰。 说上两句吉利话,才一仰脖儿喝了。 一杯酒下肚,张允修看向赵勇问:“怎么样,现在看这京城,比起七八年前看,可有何不同的景色?” “京城卧虎藏龙,以前我不知其中深浅。”赵勇声音低沉,一本正经地回答,“现在想想,若不是有您和三哥相助,我怕是早不知道死多少次了。” “知道怕就好。” 张允修笑着为他添上一块鱼肉,随后坐回原位,语重心长的教训道,“人要有些畏惧之心。不过,我也希望你还能保持少年人的一腔热血,多些经世致用的务实精神。” “是。”赵勇点头应下。 一直未开口的韩三,一脸紧张地提醒道:“公子,艾能那边传来消息。丰臣秀吉蠢蠢欲动,大有把战火烧过四国岛的迹象。” 两年前,戚继光以九州岛为跳板。 一举吞并毛利家的大本营四国岛。 戚继光想着,这岛太过靠前,单靠明军也守不住,于是索性便和丰臣秀吉把岛屿瓜分。 如今两年过去,丰臣秀吉蠢蠢欲动,似有打过四国岛,一统九州的意图。 张允修闻声,顿时皱紧了眉头。石见银山的产银量,已经成为大明国库收入中一笔不小的来源,因此绝计不能丢掉。 丰臣秀吉要打,那便打就是。 思前想后,张允修一拍桌,语气凌厉道:“告诉艾能,让他转告给岛津家和大友家,如果丰臣秀吉胆敢跨过边界线,只管往死里打。 大明的舰队随时可以从朝鲜出发,直抵九州岛。” “是!”韩三抱拳答应。 一旁的赵勇看见二人谈笑间,商定数万人之生死。顿时热血沸腾,恨不能也上倭国去,砍上两个倭人建功立业。 不过,他明白张允修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同意。 “来,今儿个是赵勇这小子的好日子,不谈国事,只论私交。”张允修觑了眼失神的赵勇,以茶代酒,对准二人吆喝道。 二人一笑,跟着举起酒杯,“哐当”一碰,咕咚一声吞咽下去。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二人已有醉态,张允修冲外边吆喝一声,张福闯了进来。瞧见二人死猪般的模样,不肖张允修多说,他立刻派奴仆送二人下去休息。 因为张允修喝的都是茶,因此尚无醉态。 他反剪着双手,在张福的注视下,一步一摇地走出膳厅,奔向府邸外。 乾清宫。 东暖阁。 阁内地龙烧得正暖,袅袅香气顺镶嵌着祖母绿宝石的宣德炉飘荡出来,肆虐着阁楼的每一处角楼。 香味诱人,只闻上一口,就让人通体舒畅。 熏香采用的都是上等龙涎香,而且得趁皇帝没来就得点上。 若点得迟了,那就是怠慢君父。 这日万历皇帝起得稍微晚些,直至辰时末才打着呵欠,顶着黑眼圈,在魏清的陪同下缓缓走入阁中。 来到桌案前坐定,当值的太监赶忙奉上一杯参茶。 万历皇帝眼皮也没抬,接过参茶咕咚灌入喉咙,然后把它往旁边一掼。接着,当值太监又送上热毛巾,让皇帝擦嘴儿。 做完这一套流程,万历皇帝才伸了个懒腰,冲站在一旁的魏清说道:“念吧。” 魏清会意,一步上前,拿起皇帝桌案上的一份奏疏,尖细着嗓子念了出来:“北京兵部给事中刘青山奏报:倭岛乃塞塞外蛮夷之地,距我大明跋山涉水,相隔千里。朝廷在此地驻军两万,一军士每月军饷至少三块银元,每年耗费军饷粮秣接近千万之巨。” “且大将孤悬在外,王命不可直达,长久以往,恐边将骤生异端。臣刘青山,伏望陛下,召回两万驻倭军士,发归九边” “停停停” 万历皇帝皱着眉头,连忙侧身打断魏清,“这刘青山是什么人?此等军国大事,早在三年前就已议定,他现在到底是何居心,敢非议国事!” 魏清勾着腰上前,小心在皇帝耳边耳语道:“这人是,王锡爵王阁老的学生。” 张四维已经病逝。 潘晟也已致仕。 如今,在内阁主事的是申时行这个老滑头,王锡爵成了次辅。二人都是嘉靖四十一年进士,申时行是那科的壮元,王锡爵则是榜眼。 万历皇帝一听这人是王锡爵的学生,瞬间便以为这事儿是王锡爵指使,于是拍桌叫道:“好哇,朕还指望着倭国赚钱,他竟敢在背后捅软刀子。” “给朕把这个刘青山削职为民,永不录用!” “是。” 魏清当即替皇帝草拟圣旨。这时,殿外滚瓜似地跑入一名小火者。万历皇帝见他满头大汗,火烧眉毛的模样,忍不住问道:“伱有啥事?” “张公子求见。” “哦,快去把他叫进来。” 小火者再度脚踩着风火轮离开,不一会儿,张允修独自一人走入东暖阁。这不是他第一次来这地方,只不过他觉得今儿个这东暖阁格外干净和喷香。 万历皇帝坐在首位,穿着一件明黄龙袍。 见到张允修进来,万历皇帝肥胖的面颊顿时涌出一抹喜色:“允修,你可算是来了。朕可有些日子没见到了你,说,这些日子干嘛去了?!” “替陛下挣钱。” “哦,说来听听?”万历皇帝一脸好奇,伸长脖颈催促张允修继续往下说。 张允修点点头,把艾能传回的情报,直接说与万历皇帝听。 说完,还不忘补充道:“皇上,倭寇亡我大明之心不死,这三年咱们靠着银元,和市舶司积攒了大量的军饷,是时候该用一用了。” 万历皇帝一听要打大仗,脸上的喜悦消散三分。 他虽然不赞同从倭国撤兵,但也不想往倭国再派兵,这一打起仗来,前线的战报。 军饷,抚恤. 一桩桩一件件,烦都能把他烦死。 他这人最怕的就是麻烦,向来是躲着麻烦走,怎么可能主动去找麻烦呢。 “允修啊,我大明向来是以和为贵,如此贸动刀兵,对两家都不好。”万历皇帝长吁一声,然后反剪着双手,背过身去装作深沉地凝视房柱。 “一打仗,不知有多少军士,喋血异国,朕实在是于心不忍呐。” 一旁的张允修暗暗佩服这家伙的表演天赋。 不过,他也有自己的杀手锏:“皇上,这一仗不是我们非要打不可,而是倭国已有动作,我们要是不反击,倭国就要把银山占了去,到那时您拿什么修宫殿?” “啊?李如松两万多人,还守不住银山?”万历皇帝猛地转过身来。 张允修摇摇头,随后又说起倭国的布局。 京畿是丰臣秀吉,关东地区则是德川家康、还有北海道的诸多大名,加起来接近二十万还是有的。 “李如松两万人,就算是加上九州岛的联军,看看不过六七万,这仗难打啊。”张允修说完,趁万历皇帝失神间隙,冲一直没开口的魏清打了个眼色。 魏清心下犹豫,这事儿他也不懂啊。 不过顾忌着这家伙的影响力,他也只能硬着头皮说上两句:“皇上,我老臣也有话要说。” “讲。” “诚如张郎中刚才说的那般,两万边军守不住银山。既如此,咱们不妨给朝鲜国王去国书,让他们也派遣三万大军,进入倭岛驻扎。” 张允修听到要调朝鲜军,不自觉眉头一皱。 就那些棒子,差点儿被丰臣秀吉三个月平推。若不是李如松出手,朝鲜都快直接被人从版图抹去,对于他们的战斗力 张允修在心中打上一个大大的问号。 万历皇帝一听还有这好事,能调动别国人当炮火,顿时拍掌叫道:“那好吧!就调三万朝鲜军入倭,一应军饷粮草,由朝鲜自己供给。” “皇上.”张允修急了,瞪圆双眼还要辩解。 “你不必多说,朕意已诀。”万历皇帝挥手把他打断,然后语气铿锵道:“我大明将士虽然悍勇无畏,可也不能白白在异国流血牺牲。” “魏清。” “臣在。” “替朕拟旨。限令今年入秋之前,朝鲜军必须入倭,同时擢升张允修为都察院左佥都御史。”在心中打了一阵腹稿,万历皇帝一口气把话说出。 魏清笑眯眯应下,还冲台下的张允修投来善意笑容。 见到皇帝心思已定,又给了封赏,张允修自是无话可说。领旨谢恩之后,又和皇帝说了些外边最近的趣事,直到天色渐暗,才离开东暖阁。 不得不说,皇帝的旨意效率很快,当天的事儿当天晚上就通告了各个衙门。 首先是上书的刘青山被削职为民,其次调朝鲜军入倭驻扎。 一道道旨意,无一不再昭示着——皇帝不会那么轻易放下倭国这块肥肉。 最后张允修那道升迁的旨意,反倒显得没那么重要了。 王锡爵府邸。 刚刚下值的王锡爵乌黑着脸,一脸怒气冲冲地冲到客厅。 到了客厅,摘下乌纱帽,把他重重往桌上一掼,然后咬牙骂道:“皇上宠幸奸贼,国将不国了!” 周围的丫鬟吓得噤若寒蝉,屏住呼吸不敢回话。 这时,一名身穿华服的中年贵妇踱进客厅,她扫了眼丫鬟,挥手让她们下去。 王锡爵这才觉得失态,深吸口气,收敛怒容,坐到靠椅上,一脸无可奈何地看向美妇人:“张家小子穷兵黔武,现在还撺掇着皇上往倭岛增兵,这不是要拿我大明的国运去赌吗?” 美妇人来到王锡爵身后,伸出玉手为他轻轻按捏肩膀,语气柔和道:“你只是个次辅,瞎操心这些事儿干嘛?你看看申时行管了么?” “他一个首辅都装聋作哑,你倒是嚷嚷得起劲儿。” “哼,他那个滑头,骑墙的功夫谁能比得过他?”王锡爵撇撇嘴,一脸不屑,“他儿子和张允修是一科进士,如今都快好得和张允修穿一条裤子。” “二人如今一个是佥都御史,四品大员。一人吏部文选司的郎中,一笔一划,掌管着天下四品以下官员的升迁,谁人敢惹。” 王夫人闻声,微笑着打趣道:“你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我不这样,那又能怎么办!” “装看不见。” 王夫人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回答,王锡爵身子一僵,缓缓侧过脑袋看向夫人。 王夫人情知说错话,浅浅一笑,把话头引到别处去。 另外一边。 夜很深很深了。 张允修坐在书房内,反复思考,对比两方战力。 觉得现在决战,的确有些仓促,同时大明卫所军改制,已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想着,他再度提笔,俯在桌上书写起来。 (本章完) 第223章 改制的契机 第223章 改制的契机 夜很深了。 张允修的书房内还亮着灯火,他敛眉凝神,俯在桌案上提笔落字:“卫所军自太祖建国以来,距今已有二百余年,其中事物变迁,沧海桑田,早已不复当初。 初,太祖意本是军民一体,自给自足,既拱卫边塞,亦不耗费朝廷一粒粮米。” “然,今日之卫所,百姓出逃,一卫所之军十不存一。田地大多被军官豪强霸占,保家卫国之士竟沦为几人之私财,若是任由如此发展,不过百年,大明卫所还有能战之军乎?!” 写到这儿,张允修手臂发酸,额头上冒出细密汗珠。 他活动活动手腕,继续往下书写:“臣请废军户,将军户之田分由户中军汉,再择其中精壮者,编入新军,拱卫边塞。” 写完,张允修放下笔,重重长吁口气。 看着自己写下的东西,心中不免紧张起来。 军户制度已有二百接近二百年,不少能人早已看出其中弊端,故九边之中有极大一部分,都是采用的募兵制。 也就是说,大明的军制是卫所军和募兵制共存。 但为何看出卫所制度的弊端,却无人去改革卫所制? 张允修猜想,主要是有两个原因:一来,这是太祖朱元璋定下的制度,那就是祖制。谁敢去改祖制,先不说能不能改好。 就是光一条违背祖制,就足够那些言官打上几年的嘴巴官司。 而且这事儿改好了,不一定有功劳。要是改不好,不光是一条违背祖制的罪责,还要加上一条办事不利。 第二。 穷。 大明之前养不起那么多的军队。 军户顾名思义,战时当兵,闲时当农。 多好的,又能打仗又能种地,还能为国家纳税——军户田地的税,比普通百姓的税还要高许多。 改这些军户,耗钱耗力不说,朝堂里当官儿的也拿不到好处。 于是哪怕是有人瞧见军户之弊,也装聋作哑,粉饰太平,笙歌不绝。 现在不同了。 张允修想到如今情形,咧嘴一笑。 如今朝廷掌握铸币之权,凭借着巨大的贸易顺差,正如鲸吞一般从全世界吸收白银。 有了钱,腰杆子自然就硬气。 这也是张允修有胆气,着手来进行军户改革的原因。 此事若成,那才叫一劳永逸。 越想越激动,张允修头脑亢奋,把奏疏放回桌案,起身走出书房。 此时明月高悬,清辉的月光如薄纱般从穹顶垂落,在院中的竹林和积水上蔓延开来。 庭下如积水空明。 何夜无月,何夜无竹柏 张允修想到今后要干的大事,顿时心潮澎湃。他挺直胸膛,嗅着嫰竹的清香,披着皎洁月光消失在夜色之中。 第二日一早。 张允修并未把奏疏直接呈上,而是先来见申用懋。二人在大厅内见到,简单寒暄两句,张允修便拿出奏疏递到申用懋手中。 申用懋看着张允修一脸跃跃欲试,心知这不是什么好东西。 低头一看名字。 “奏请废除军户疏。” “咳咳.”申用懋被呛得脸颊通红,然后他触电般地抬起脑袋,看向张允修,艰难问道:“张兄,你这可是捅破天的大事儿,你为何要这样做?” “我说了大明,为了天下苍生你信吗?”张允修不疾不徐道。 申用懋点点头,不过对于这奏疏他是不敢掺和。伱家大业大,又有皇帝和李太后做靠山,事败了顶多就是训斥两句,降职。 自己要是敢掺和进去,准保被当做替罪羊。 “张兄,不是我泼你冷水,这事儿成不了。” “为何?” “砸人饭碗的事,你觉得别人能乐意?”申用懋一笑,他不用看就知道这里边内容,“你改革军户,势必会清查人数,人数若是清点,那些军官如何吃空饷?” “远的不说,就京城的十二团营,你知道有多少侯爵,伯爵指着吃空额么?” 断人财路,如同杀人父母。 张允修要是敢查空额,势必会遭到武将们的报复。当然,大部分文官也不会施以援手,顶多是在口头上,给予这位御史一些鼓励。 还未开始便被浇上一盆冷水,张允修的心情可想而知。 他苦笑着摇摇头,长吁道:“国朝军备糜烂至此,这些世受国恩的勋贵们不思报国,反倒挖空心思,一个劲儿的趴在朝廷身上吸血,真是可悲可叹。” 申用懋没有接这话茬,而是抱拳恭喜道:“说起来,我还没恭贺你这位新任的佥都御史呢。你这四品大员,之后的风光不可同日而语啊!” “这算什么喜事。” “升迁之喜怎么不算?” “申兄,你要是当我是朋友,这事儿你得帮我。”张允修不理会申用懋的吹捧,又把话头扯回,目光灼灼地盯着他。 申用懋装起糊涂:“我怎么帮?你这事儿应该找兵部才对,我一个吏部的司郎,插手此事,于礼制也不符啊。” “申阁老那边.”张允修点到即止。 果然,还是冲着自家老爹来的。 作为首辅的儿子,吏部文选清吏司的郎中,身份不言而喻。要是换了别人,这样来找他,他大可以打个哈哈,把此事遮掩过去。 偏这人是张允修。 天津,松江两处海港,铸币之权,哪一样不是让皇帝和他赚得盆满钵满?要是论起在皇帝心中的地位来说,申时行这个首辅,还真有可能不如张允修。 因此当张允修问到嘴边,他便有些投鼠忌器。 拒绝也不好,答应也不好。 好在申用懋也是打太极的好手,他不动声色地打开奏疏一看,然后递还给张允修:“张兄此举为国为民,实乃我辈读书人之楷模。” “此事我会转述给家父,还请张兄耐心等待。” “多谢申兄。” 当天晚间时分。 申用懋匆匆下了值,便直接到老宅寻父亲。脚步匆匆走入客厅,只见父亲内里穿着一件玄色常服,微闭眼眸,半倚靠在太师椅上。 白的胡子顺着下巴,蔓延到腹部。 申用懋小心走入客厅,然后轻轻喊道:“父亲。” 申时行满是老人斑的面庞一抖,缓缓睁开双眼。见是儿子到来,于是挥挥手,示意他坐下:“什么事儿?” “父亲,今日张允修来找孩儿了。”申用懋回答。 “哦?他又要干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儿?”申时行漫不经心问。 “废除卫所,编练新军。” “噗” 申时行把刚喝进去的茶水猛地吐出来,一脸惊愕地看向儿子,确认道:“你是说,他,他要把太祖的卫所制给改了?”“是。”申用懋点点头,愣了片刻,又补充道,“他还想让孩儿来问问您的意思,看样子是打算让您在上边,对他给予支持。” 申时行气得涨红面颊,胡须倒竖。 这等让万人记恨的事情,还想要自个儿牵头? 门都没有! 当然,他也不会直接拒绝。 他为官多年,深谙官场之道,无非就是一个“拖”字。兹事体大,怎么也得议上个一两年,然后再上报,上报后再议个几年。 一来一回,大几年过去。 拖得张允修把这事儿忘记,也不是没有可能。 “这样,你去回复他,就说兹事体大,需要内阁诸位阁臣先议一议再说。” “孩儿遵命。” 张府。 和煦的春风掠过,张允修躁动的心情才稍得安宁。他站立在自家小亭,扶着亭柱,眺望夜空,脑子不由得浮现出申用懋的保证。 这都过去半月了,申用懋说要议一议,怎么议了半月,都还未曾议出来? 这家父子,还真是两个大滑头。 这期间,他也不是光在家中干等。 他把这奏疏说与皇帝听,皇帝一听要大价钱,顿时连连摇头,觉得此事太过冒险。 皇帝是自己的靠山,皇帝都不答应,他还真有些心里打鼓。 正想着,身后忽然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 熟悉的幽香顺风钻入鼻腔。 张允修回头一看,郑喜儿手中提溜着一个食盒,笑吟吟走上前来。 今儿个她穿着一件得体的雪白天鹅绒长裙,画着简单的淡妆,琥珀色的如意簪在云鬓上散发出皎洁的光芒。 走入小亭,郑喜儿打开食盒,从里边拿出糕点,轻轻放上石桌。 张允修转身坐下,问道:“孩子都睡了?” “睡了。”郑喜儿浅浅一笑,白皙的面颊上露出两个好看的酒窝。 只这一下,张允修看得心中发痒。他假意拈起一块糕点品尝,漫不经心地问起京城和松江府的生意。 郑喜儿一一回答,累计加起来,一年足有五十万的利。 这还不算张允修在倭国那边,以及派去海外的船队掠夺而来。 “夫君,咱家都有这么多钱了,你又当了大官儿,还要个啥?”说完,郑喜儿眨巴眨巴杏眼,一下跨坐到张允修的腿上。 二人脸贴着脸,几乎能听到对方的心跳声。 “是若溪叫你来的?”张允修淡淡问。 郑喜儿脸上明显掠过一丝慌乱,但很快消散。 她妩媚一笑,扭动着火辣的娇躯撒娇道:“姐姐怎么会叫我来,是我自个儿偷摸来的” “喜儿。” “嗯。” 看着乖巧温顺的郑喜儿,张允修问:“你知道我最喜欢你什么吗?” “喜欢什么?”郑喜儿一脸紧张。 “喜欢你冰雪聪明,喜欢你识大体,知进退。” 郑喜儿闻声,隐隐觉得张允修这是在“刺”她,于是妩媚的小脸白了一阵。她张嘴想要解释,张允修打断她说:“我知道,你和若溪都是为了我好。” “可有的事,我总得去试试,要不然岂不是白来这一遭了。” 郑喜儿不懂这些,她只想着和眼前这个男人,平平安安度过一生。 瞧见妻子小心翼翼的模样,张允修含笑捏了捏她的面颊,柔声道:“不过你放心,我也不是什么圣人,要是真的事不可为,我也不会硬着头皮上。” “我还有你,还有若溪,还有这一大家子。” 郑喜儿小脸一红。 原来夫君什么都懂,什么都明白。 亏自个儿还和若溪姐姐一直担惊受怕,真担心自家丈夫犯浑,干出那等惊天地、泣鬼神的大事。 如今误会解除,郑喜儿心中石头落地,又被他搂在怀中,心中顿时窜起邪念。 “去我房间。”郑喜儿咬着发丝,媚眼如丝道。 张允修一笑,勾住郑喜儿腰肢,转身就走。 约莫四更天时分。 张允修正和郑喜儿睡得香甜,忽然被门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吵醒。他揉了揉眼睛,看着门外的亮光喊道:“什么事儿?” 韩三急促的声音跟着传来:“公子,公子,大事儿不好了。倭国那边出大事儿了。 丰臣秀吉军率军突然袭击李如松部,李如松抵挡不住,如今正计划放弃银山。” 张允修惊出一声冷汗,赶忙找寻衣物穿上,还不忘对一脸担忧的郑喜儿说:“你好好休息。” 说罢,走出房门。 门外,韩三满头大汗地凑上前来。 “公子.” “去书房说。” 二人移步到书房。 一坐定,张允修便直接开门见山道:“这都什么是时候的事情?” “据送信的来说,至少是六日前。”韩三说着,一脸忧心忡忡,“这次,整个倭岛的贼寇都联合起来,将近二十万的军队。” “李将军就是天神下凡,也难以抵挡啊。” 张允修也明白其中凶险,于是赶忙吩咐道:“这样,东海舰队、南海舰队还有两万人,让他们通通都入倭岛去支援。” “赵大龙的东海舰队已经过去。南海舰队鞭长莫及,同时还得防备佛郎机人,轻易动弹不得。”韩三急忙解释。 张允修闻声,沉默着没有说话。 倭寇的动作实在是太快,他本想着先改完卫所军制,再征伐倭岛。怎料丰臣秀吉先下手一步,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不过很快张允修便意识到。 这是个绝好的契机,一个让那些文官和武将们意识到,一支强大的军队,能在世界争霸中带来庞大利益的契机。 要用利益去驱动他们进行改制。 “你派人传令给李如松,一定要保存实力,银山要是守不住,就退守九州岛,等候支援。” “是!” (本章完) 第224章 雇佣兵 第224章 雇佣兵 倭国主动求战的消息,一经披露,很快便在北京城卷起一阵飓风。 万历皇帝翌日一早,即刻在文华殿召见诸位内阁大臣议事。只见万历皇帝坐在首位上,下方申时行、王锡爵、沈鲤等阁臣恭敬站立。 这还是万历皇帝第一次以如此正式的形式,召见内阁大臣议事。 也不废话,万历皇帝开门见山道:“列位臣工,倭寇胆大包天,竟敢主动袭击我大明驻军。今日朕召你们来商议此事如何应对,还望诸位臣工畅所欲言。” 万历晃动一开腔,申时行便听出皇帝意思。 打! 还是玩命打那种。 血海深仇倒是次要的,就是那座银山,才是万历皇帝最担心的。要知晓,那座银山可是有三成银子直接归属内库。 六成银子归国库。 剩下的一成才是由当地驻军和其余官员瓜分。 如今万历皇帝的利益遭到侵犯,自然比谁都着急。 申时行明白其中道理,但军国大事实在非他所长,于是他借机甩锅道:“皇上,上次征倭,戚元敬大破倭寇,不妨此次再让戚继光再行提兵入倭?” “不可。”沈鲤眉头一拧,出声反驳道,“戚大帅如今病体沉重,怎能再带兵出征?” “那沈阁老可有举荐人选?”申时行侧着身子问。 其余几名阁臣都暗骂一声老滑头,这才明白申时行的老辣。自己先推荐一个病秧子出来,只要谁敢反对,他就借势把这皮球踢过去。 要是这人胜了,自个儿也有些举荐之功。 要是他败了,那皇上要责罚也责罚不到自个儿头上。 沈鲤虽然心中不悦,但想着事关国家大事,也就不顾忌那么多:“兵部尚书魏学曾,曾督师辽东,胸有谋略,此战应当由他挂帅,率军入倭。” “诸位臣工觉得如何?”万历皇帝环视一圈,又问。 申时行等人面面相觑,最终一同答道:“臣等亦觉沈阁老所言有理。” “那好,就定魏学曾为主帅,领五万军前去解李如松之困。”万历皇帝见大事如此轻松解决,顿时心情大为畅快。 “陛下,我边军大多不习海战,恐怕一时还无法征调足数军队。”长须瓢飘的于慎行提醒道。 “那要多久?” “至少得大半年.” “不行太久,太久。”万历皇帝摇摇头,要是照这速度,那边的李如松怕是早就被倭寇打退。 “要是催促些,半年也可。”于慎行思索片刻,补充道。 万历皇帝仍觉太久,他皱着眉头往下一扫。台下众阁臣眉头紧锁,现在他们才知晓,张允修编练海军的意图。 原来这海军,不光是为了防护自己,更是为了能快些跑到别人地盘上去。 若不是有东海舰队的一万海军。 现在朝廷短时间内,还真无兵可派了。 沉默持续片刻,万历皇帝像是想到什么妙招,于是激动地开口问:“沿海卫所大多习得海战,不妨先从沿海卫所中调兵,诸位臣工觉得是否可行?” 一听要调卫所兵,众人神色立刻变得古怪起来。 那些沿海的卫所兵,当年可是被倭寇追着打,现如今大几十年不打仗,沿海的卫所兵不知腐朽成什么样。 “皇上.卫所兵还得保土安民,若是调动,恐当地骤生动乱。”好在申时行脑子灵光,当即找了个还算过得去的理由。 “那少调些人去不就行了么?”万历皇帝不知其中内情,自顾自说,“我大明沿海卫所兵足有十余万,调个三四万人过去,不算什么。” 几人嘴角发苦。 这十多万卫所兵,能有一万拿得动刀枪,那都算好的喽。如今的卫所,要么老的能给人当爷,要么小的能给人当孙儿。 具体人数早就已经失真。 这事武官知道,文官知道,唯独皇帝不知道。 又是一阵持续的沉默。 万历皇帝见几人成了扎嘴葫芦,顿时老大不满:“朕是叫你们来拿主意,现在你们一个个成了扎嘴葫芦,反倒叫朕来拿主意,伱们是何居心?!” “臣等知罪!”几人一同跪倒在地。 “朕是让你们拿主意,不是让你们来给朕请罪的。”万历皇帝一跺脚,咬牙切齿道,“想,都给朕想,不想出来,今日谁也别出这文华殿。” “魏清!” “奴婢在。”一旁的魏清急匆匆走上前。 “你去吩咐御膳房,今日多准备几副碗筷,把吃食给朕直接送到文华殿来!” “是。” 台下的几位阁臣一见这架势,确定万历皇帝是要玩真的。心中既有欣慰,又有无奈,这也是皇帝第一次主动关心军国大事。 偏他们还寻不出个法子来。 人群中,于慎行敛眉凝神,忽然想到自个儿那个不成器的弟子张允修。几日前,他也曾来游说过自己,说说要废除卫所制,全都改由募兵制。 言明利弊,于慎行当时就瞧出法子的好处。 可也瞧出这其中推行之困难。 那些卫所的军官,大部分都是世袭罔替,麾下的军户就如同他们奴隶一样。 只要不逃,世世代代,便都是他们麾下的军户。 他们怎么可能同意改革? 为了保全他,于慎行当即立马否了这决策。 如今看来,趁这这次两国大战把那些精壮拆分出来,倒也不是坏事。 想着,于慎行上前一步,对万历皇帝提议道:“皇上,既沿海卫所有保境安民之责,不能调动过多,不妨从沿海征调身材健壮的渔民,训练三月,奔赴倭岛。” “渔民,他们行么?”万历皇帝面露狐疑。 于慎行一笑,耐心为皇帝解释道:“当初戚大帅的戚家军就是从浙江义乌招募,此地七山二水一田,民风剽悍,三月时间不说别的,足以练成一支合格之军。” “那好,赶快传檄沿海各地,命他们编练新军,入倭相助李如松。”万历皇帝点点头。 几人说着,不知不觉,已至正午时分。 万历皇帝觉得肚儿有些饿,于是一挥手,示意几人先吃饭。吃过午饭,万历皇帝又交代些细节,这才命几人下去,恪尽职守。 回到内阁的堂厅。 其余几人神色复杂地看了眼于慎行,缓缓踱入自家值房。 于慎行洒脱一笑,一挥袖袍,进入值房。 另外一边。 张允修知朝廷调兵需要大半年后,没有丝毫迟疑,乘坐大船直接往南边来了。 一连在海上飘荡小半月,总算是来到满剌加。此地位于马六甲海峡北边。 地理位置险要,堪称得天独厚。 原先是被西班牙人殖民,不过自打张允修在南海建立舰队过后,此地一直便由两方共同管辖。 张允修站在甲板上,望着这座岛城。 海面上,满目都是来往船只。 其中有金发碧眼的佛郎机人,也有黄皮肤,黑眼睛的大明人。 此刻,他们见到打着大明旗帜的船队到来,顿时挺直身子,一脸骄傲地看向来人。 迎着众人目光,张允修的船队驶入港口,停靠在岸堤上。 没有丝毫停滞,水手们放下船梯,张允修踩着船梯,“蹬蹬蹬”走下战船。 一名身穿白袍的中年儒士,在几人的簇拥下,笑呵呵走上前来:“张御史,早就想请你来此一叙,你总说没时间,今儿个你总算是有时间了。” 中年不是别人。 正是与之打过照面的宋明。 那日孔家逃过一劫过后,他散去家财,在张允修的示意下,领着一帮手下来此。 因为他头脑灵活,又讲义气,再加上张允修的支持。 很快便在马六甲附近,铲起不小的风浪。 “倭国那边的事情,你也知晓了吧。”张允修摆摆手,直接开门见山道。 “昨儿个才刚刚听从倭岛那边过来的商人说的。”宋明回答。 张允修微微颔首,忽又皱紧着眉头说:“此次丰臣秀吉是铁了心要和大明撕破脸面了,我担心李如松、大友家和岛津家抵挡不住。” “张御史是来借兵的?”宋明一笑,眼中忽然闪出精光。 “你和我说老实话,你手下能调动多少人?” 张允修轻轻点头,急切询问,宋明轻捋胡须,表面谦虚实实则内心倨傲地回答:“不多,也就战船百余艘,万把船工罢了。” 这么多!? 这才四年不见,这家伙竟拉起这么大的人马。 要知道,南海舰队满编也不过战舰三百艘,一万人出头。 顿时,他对宋明多上一份忌惮,有一种自己养的狗,马上要挣脱绳子的无力感。 宋明也第一时间觉察到张允修的态度冷了下来,他暗骂自己一声“蠢货”,连忙为自己找补道:“张御史放心,没有您,就没有我,这些人您随便调动就是。” “哈哈哈还是你宋大侠爽快啊。”张允修面容一暖,一把勾住宋明的肩膀。 宋明跟着与之大笑,周围的商人看见二人如此,不免暗暗心惊。张允修他们不认识,但宋明的名号他们是如雷灌耳。 能让这位大人物如此尊重,眼前的这名青年的身份可想而知。 没有理会众人目光,宋明拉着张允修往城内走。踩着青石地板扑成的街道,一行人兜兜转转,来到一处占地广阔的豪宅。 进入府邸。 宋明先派人安排好韩三等人,然后亲自领着张允修,来到一间临园的阁楼休憩。 阁楼很大,除却主厅外,内里还有两个小隔间。 其中陈设典雅,窗几明亮。 从这儿看去,整座园的布局尽收眼底。 张允修坐北朝南,二人对立坐下,宋明忽然把手一拍。 小隔间的房门缓缓打开,从里边各自走出两名衣着暴露的女子。不光有大明女子,倭国女子,甚至还有一名金发碧眼的大洋马。 一站定,四人齐刷刷地行礼:“见过大老爷,见过主人。” “咳咳.” 张允修被口水一呛,恶狠狠瞪向宋明:“宋大侠,先让这些莺莺燕燕下去吧,先把正事儿谈完再说。” “也好。” 宋明一笑,挥手让几人先退出去。 接着,宋明开始诉苦:“张御史,这马六甲乱呀。倭国人、当地土著、大明人、佛郎机人、一个个为了地盘,恨不得打出狗脑子。” “在哪儿不是一个样,蛋糕拢共那么大,你多吃一口,别人就得少吃。”张允修撇撇嘴,丝毫没有被他的演技打动。 宋明见卖惨不奏效,于是转变思路:“我有个小小的请求,还请张御史能帮一帮在下。” “说。” “今年军器局的鸟铳和大炮,能不能多匀一些给我们。不多,再加两百把鸟铳,三十门大炮,如何?” 张允修闻声,面容一冷:“宋大侠,军器局那可是朝廷的差事,我能每年匀八百把鸟铳给你们,已经算是担着天大的干系,要是再多,我是无能为力。” 对于张允修的话,宋明是半个字不信。 你担个什么干系? 只要价钱合适,你之前连九州岛的倭寇和朝鲜人都卖,还担干系? 宋明知晓,无非是张允修准备抬价罢了。 但话又说话来,作为一个常年在海上漂的商队,钱那都不叫钱,只有手中的枪杆子才叫钱。 “这样,多的那二百把鸟铳,我每把加三块银元。” “三十三块银元买,如何?” “三十五。” “成交!” 宋明爽快答应下来。 张允修立马后悔加价加低了,不过话已出口,他也没那脸皮再改。 他看着宋明,把话头扯到正事儿上来:“这次除去招一些你的部众去倭国之外,我来还打算把佛郎机人,也一并招去。” “怎么招?”宋明一脸好奇。 “给钱呗。” 张允修一笑。 这些能来外边的佛郎机人,大多都是海盗出身,有奶便是娘,一听去倭国抢白银,多半能答应下来。 反正是雇佣兵,不用白不用。 宋明闻声先是一愣,随即明白其中道理,笑着提醒道:“这些弗朗机人不缺银元,他们缺茶叶,缺丝绸,缺瓷器。” “只要你肯给这些,他们准保能去。” “那好,明日你去把几个弗朗机人的头头叫来,咱们商议商议。” (本章完) 226.第225章 忽悠接着忽悠 满剌加正中有一处高约四丈的酒楼,唤做四方楼,距离宋明的府邸也就隔了三条街的距离。 因为位置优越,品格极高,故受到满剌加中各方显贵吹捧。 谁若是要办什么事儿,在此地来谈,那便是莫大的尊重。 这日刚过辰时,只见一队卫队护佑着一辆马车缓缓驶入长街,最终停靠在四方楼前。 待马车一挺稳,帘子被人轻轻掀开,张允修弯着腰打里边探出身子。 下了马车,往里一看。 酒楼门口坐卧着两只半人高的青瓷,一条上等丝绸红地毯从门口直蔓延到内里。 地毯上边,宋明身穿红袍,笑吟吟领着三名金发碧眼的弗朗机人抢步来迎。 “哈哈哈张御史果然守时啊。”宋明上前握住张允修的手,然后亲自领着张允修到楼上包厢。 其余的兵士整齐站立,把酒楼团团围住。 到得三楼坐定,宋明让张允修坐在主位,自己坐在他旁边。剩下的弗朗机人按照次序,把方桌团团围住,围成一个圆圈。 两方人马一坐定,宋明这个中间人率先指着张允修介绍:“诸位,我来给你介绍,这位就是大明皇帝的亲信,都察院的佥都御史张允修。” 众人眼露忌惮,连连笑语恭惟。 宋明这等人物都如此吹捧,想来这位的身份应该不同寻常才对。 接着宋明又看向张允修,指着对面的弗朗机人介绍:“那边的第一位,是腓力先生,他可是弗朗机的一位王储。” 话音一落,左手边第一名高鼻梁,面带英武的中年微微颔首,冲张允修点头一笑。 张允修微笑行礼,这些人昨日宋明便已经和他说过一遍信息,他倒没被这位的什么所谓王储身份吓到。 只暗暗凝神,听着宋明介绍,记下这些人的面容。 腓力旁边的那是一名胖子换做卡尔,再往右则是一名四十出头,廋高个,两鬓微白的男人,唤做查理。 介绍完毕,腓力二世率先用生涩的汉语说道:“尊敬的贵族先生阁下,我知道,如今倭人正在进攻你们大明的军队,所以你们想要我们帮忙,对吗?” 张允修点点头。 见张允修直接承认下来,三人对视一笑,最中间的卡尔舞动双手,夸张叫道:“哦,你知道的,我们一向热爱和平,打仗是要死很多人的,我们的人,不能白白牺牲.” 宋明眯着眼睛一笑,打断道:“卡尔先生,我怎么记得您的船队在大海上,向来是最横行霸道。只要与您有利益纠葛,只要实力弱于您,您都会用武力去解决呢?” “污蔑.赤裸裸的污蔑!”卡尔气得腮帮子发抖,红着脸为自己辩解道,“如果不是他们先冒犯我们,我们怎么会与他们交战?” “哈哈哈是吗。”宋明哈哈大笑,笑吟吟地看向卡尔。 眼神透着一股猫捉猫鼠的戏谑。 被这眼神看得不自在,卡尔抓起桌上的一杯美酒咕咚灌下,借机转过身去,假装欣赏窗外妙曼的海景。 这时,三人中的查理忽然开口道:“阁下,您也知道,我们远渡重洋,本就是迫不得已。用你们中国的话来说,这就叫做背井离乡。” “查理先生对中国文化还有些了解嘛。”张允修笑着回应。 “所以,我想请问阁下能给我们什么好处?”查理不接这话茬,直接询问道。 此言一出,腓力和卡尔也跟着目光灼灼,看向张允修。 张允修不慌不忙,迎着查理目光反问:“请问查理先生,你们想要什么东西?茶叶、丝绸、还是瓷器?亦或者是白银?” 查理一笑,碧蓝色的瞳孔中忽然闪烁出一丝精明:“不不不,这些东西虽然珍贵,但却不能让我们替你们卖命。” “那你们想要什么?”宋明警惕起来,生怕这些家伙狮子大开口。 没有丝毫迟疑,查理当即看向宋明说道:“我们要前往你们大明做生意,希望你们能给予我们合法的身份,让我们船能进入到你们领土。” “不可能!你们肯定是疯了。”宋明失声叫道。 听这些家伙的意思,是想把船开到大明的腹地去。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这条件要是答应下来,就连张允修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三人见宋明直接否决,并未露出什么意外,相视一笑过后,直勾勾看向低着脑袋的张允修。 心想:好了,现在可不是我们不给你面子,而是我们的条件你们无法答应。 张允修咧嘴一笑,忽然抬头看向三人说道:“好,你们的要求,我倒是可以答应,我还可以答应你们,打下日本岛后,我可以让你们吃上一口那边的蛋糕。” 宋明一脸惊愕,对面的那三人也是瞪圆双眼,豁然从桌上站起。 三人以为自己听错,满脸不可置信地看向张允修,愣了一会儿,查理再次确认道:“先生,我们说的进入到大明做生意,可不是去浙江、福建、而是大明的任何地方。” “我说的也是。”张允修摆出一副诚恳模样,“你们放心,只要你们肯出兵,大明皇帝一定会满足你们的要求。我还可以向大明皇帝提议,册封你们为子爵。” 三人看着张允修一脸自信,心中泛起嘀咕:这人好大的口气,这种事情也能拍板答应下来。 张允修继续道:“为了你们安心,咱们现在就把契约书写好,然后印下契约,你们看可好。” 几人中腓力最先反应过来,只要立下契约也不怕这人耍赖,于是当即拍桌答应下来:“哦那真是太好了,阁下真是太有魄力了。” 张允修点头轻笑,命人拿来纸笔,写下契约书,还大大方方签下自己的名字,递送到三人身前。 三人抓着契约书,围在一堆看了两刻钟,恨不得把这契约书刻入脑子。 许久,三人对视着点点头,一同转身看向张允修。 “贵族先生,我们马上回去整军,安顿好下属,五日后便随你进军倭岛。”三人齐声说上一句,生怕张允修反悔,蹬蹬蹬走下阁楼。 直至这时,此前不解的宋明才一脸奸诈地笑起来。 起初,他听闻张允修要答应这些人的条件,顿时惊得心头一颤。这可是卖国,当汉奸的勾当,那是万万干不得的。 结果这些人竟只拿了张允修的契约,便奉若至宝。 没有皇帝的玉玺盖在上边,这玩意能生效就怪了。 他仿佛已经预见,这些人在倭岛打得死去活来,最终发现自己只得到一张废纸时,暴跳如雷的场景。 张允修看着他奸笑模样,含笑点头,跟着走下阁楼。出得大门,下方蹲守的韩三快步迎来,张允修冲他一笑:“走,陪我走走,这地方,迟早连岛带人通通都得姓‘张’。” 韩三轻轻一笑,挥手让部众散去,跟随张允修在城中闲逛起来。 许是二人是在市中,因此周边格外繁华。街巷上货铺林立,人潮如流,车马如龙,吆喝声夹杂着喝道声在街道回荡。 热闹非凡。 顺着西街往前行走,一路上不时有身穿短袖,裸露肚脐的白种女人冲二人投来媚眼。 与中国的传统保守含蓄不同,这些白种女人热辣大胆。 对于男女之事,也没那么讲究。 不过张允修虽说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但也不至于饿到这种地步。他看了眼韩三,催促他快些往前走,一口气走出西街才停下脚步。 “公子,那些大洋马还真他娘的辣。”韩三咧嘴一笑,赞道,‘那胯,那磨盘,还有一对冬瓜似的大桃,想必尝起来是别有一番滋味。’ “知道什么叫做牙签杵鼻孔吗?”张允修顿了顿,问。 韩三浑然不知这是什么意思,一脸茫然。张允修侧过身子,轻轻在韩三耳边说上两句,韩三刚毅的脸上透着古怪。 他没想到,公子竟也能说出这等不着调的荤段子。 还有就是那佛郎机人的的东西,真有驴那大? 正想着,左前方的小巷内忽然响起一阵喧闹声,听声音像是孩童。 二人疾步上前,往里一瞧,却是五六个身材高大的孩童,围着一名孩童在墙边殴打。 那孩童虽鼻孔流血,但依旧一脸不屈,仍拼命挥动小拳还手。 战圈不远处,还有一名眼睛青紫的肥胖孩童。 见到这一幕,肥胖孩童挥动双手,一脸恨恨喊道:“打,给我打死这个没爹的野种。” “啊?!”那孩童听到这话,猛然从人堆中冲出,血红眼珠,一个跳跃扑到肥胖孩童身旁,挥动着小拳重重砸向肥胖孩童鼻梁。 只听得“哇”的一声,肥胖孩童鼻孔出血,仰面倒在地上。 那孩童整个人身子压上肥胖孩童,手中小拳大力挥动:“我让你说,我让你说,我让你说.我让欺负我,我让你欺负我!!” 几个肥胖孩童的小弟见这情况,冲上前来,对准那孩童继续拳打脚踢。 孩童不管不顾,依旧只对准身下肥胖孩童一通胖揍。 “干什么呢?!”张允修喜欢这孩童的狠劲,于是上前喝道。 众孩童纷纷抬起脑袋,看向二人。 见二人衣着华贵,又见韩三手中跨着刀,顿时吓得四散奔逃。 霎时间,狭长的小巷只剩那倔强孩童一人,张允修上前把他扶起,拍了拍身上泥土,柔声问道:“小家伙,你叫什么名字?” “张重文。”孩童也不怕生,瞪圆漆黑眼珠,看向二人回答。 “公子,这小子还和你一个姓。”韩三从旁笑道。 张允修也是一笑,他看着这小家伙顿感亲切,于是要送这小家伙回家。张重文转动骨碌眼珠,心想:娘亲说,不许打架也不许和陌生人讲话。 现在好了,我把这些都犯了一遍。 绝对不能再带二人回去。 摇了摇头,张重文一把挣脱张允修,快步往前奔跑:“我不用你们送,我家就在前边。” 张允修哈哈大笑,仍怕那几个小孩寻他麻烦,脚掌往前一踏,迈步跟上这孩童的脚步。 三人来到一处精致的小院前,张重文止住脚步,一脸警惕地回头张望。 “你们.你们想干什么?” “不干什么,只是送你回家。”张允修和煦一笑,冲韩三打个手势,转身就走。 这时,木质的房门枝丫一声缓缓打开,一道女声从身后传来:“你这孩子,为娘不是说了,让你去学堂好生念书么,你怎么又搞成这样?” 接着是那孩童的不忿声音:“是他们先骂我的,还骂你。” “那你也不能动手!只有没脑子的人,才会事事都用拳头说话。” 张允修听出这女声有些熟悉,于是转身一看。 只见那人约莫二十三四岁,五官精致,肌肤水润白皙,一头好看的秀发盘成云鬓靠在脑后。 着一身明黄色的长裙,下边是一色的白袜白鞋。 看着如同画中走出的人物一般。 “怎么是她?!”张允修惊了。 这人竟是在倭国与之有过些交情的孙雅涵。 虽然已经四年过去,但这女人的容貌竟还与四年前无甚改变。 另一边,孙雅涵也注意到张允修二人的存在。此刻,他蓄留起长须,看着成熟稳重,颇具气度,一时竟未认出他来。 她还只当是张允修是来寻麻烦,小脸一白,举步上前,可怜兮兮地望着张允修求饶:“先生,若是犬子有什么冲撞您的地方,妾身代犬子向您赔罪。” 张重文抢在母亲身前,张开双手护住母亲:“不许欺负我娘亲。” 看着母子二人,张允修一阵心酸,他把胡须撂下,盯着孙雅涵的双眸问:“你你真的不认识我了?孙家小姐。” 孙雅涵如同被大黄蜂蜇上一口,顿时打了个哆嗦,她已经许久未曾听人这么叫自己了。 她捂住嘴唇,转动眸子打量身前男人,记忆逐渐在脑海中重叠。 “你你是张,张允修?”孙雅涵尖声叫道。 “是啊,没想到孙小姐来了这儿。”张允修自嘲一笑,“我说呢,怎么找也找不见你的踪迹。” 一听这话,孙雅涵心间一颤,眼圈红得让人心疼。(本章完) 227.第226章 连锅端 入到里边厅堂坐定。 张允修一扫,但见内里装饰典雅,干净无尘,一股淡淡幽香在大厅内弥漫。 正中桌上摆着陶瓷茶具,两边墙壁挂几张山水画点缀。 书香气味油然而生。 “对了,你父亲呢?他怎么不在这儿住?”张允修扫上一圈,一屁股坐在左手边的椅子上,看向孙雅涵问。 “出去做生意去了。”孙雅涵眸子冷淡,刻意坐在张允修的东北角方向。 孙雅涵的父亲当初因假币案牵联,虽然逃得一命,但南京是不能再回了。张允修便给了他一些银钱,让他隐姓埋名,做些生意过活。 为了此事,孙雅涵还差点儿一簪结果张允修。 二人今日再见,张允修看着冷淡的孙雅涵,不免想起之前一时把握不住的旧事。 “那,那孩子的父亲是?” “反正不是你!”孙雅涵当即红着脸呵斥。 只是如般的脸颊已有几分羞态。 张允修心中一动,跨步上前,近到孙雅涵身前逼问:“不是我,为何他姓张,还按我家字辈取名?那孩子的爹,到底是不是我?” 孙雅涵冷冷一笑,抬起螓首直视张允修:“你说是就是,你要是喜欢。拿去就是,别到时候你养了二十年,发现给别人养儿子恼羞成怒就好!” 看着眼前这女人桀骜不驯的模样,张允修心下窜起无名火。 正如第一次二人相见,这女人拿起玉簪刺自己。 若不是自个儿命大,怕是早就一命呜呼。 若是她是男人还好,自己早就一巴掌呼了过去。偏这女人.唉。 长吁一口气,张允修坐回原位,有些无奈地说道:“我是问你认真的,如果是我们的孩子,我自然就要养他,带他回去认祖归宗。” 孙雅涵听到这话,心中一暖,嘴上却依旧冷冷哼哧道:“不过是一晚上的风流债,你真以为那孩子是这么容易怀上的?” “那孩子父亲是谁?”张允修怒目询问。 “出去了。”孙雅涵答道。 “去了哪儿?” “你是皇帝不成?人家去哪儿还得和你说?” 听她这么一说,又联想到此前这孩子被人围殴,张允修确定这女人应该没再嫁才对。 今日看她冷漠,多半是心中有怨。 想通这一层,张允修豁然起身,猛地扑向孙雅涵。 孙雅涵惊上一跳,连忙挥动小臂挣扎,却发现整个人被张允修抱得铁紧。“你你这混蛋,你你放开我,要不然我可喊了。” “你喊吧,最好把你那野汉子喊出来。”张允修混不吝回答。 孙雅涵又气又急,拼命扭动身躯挣扎。 粉嫩的脖颈被男人的灼热鼻息打在上边,顿感身躯发软,呼吸渐促。张允修瞧得真切,于是诱惑她说:“你告诉我,这孩子是谁的,我就放开你。” “是你的是你的,行了吧。”孙雅涵半推半就,吐露真心。 她原先以为父亲遭了张允修毒手,便孤身一人要为父报仇。怎料被这家伙一招制住,后来得知父亲未死,这才明白自己闯下大祸。 结果张允修只关她在船舱,其余一应好吃好喝伺候。 一连关上一月,她都未曾再见张允修。 直到有一日晚上张允修返程归来,二人孤男寡女,孙雅涵情知亏欠别人,于是就有了一场好事。 本以为是露水姻缘,结果阴差阳错珠胎暗结。 她初为人母,不忍打掉,硬是生下孩子,跟随父亲辗转来到这南边的满剌加。 今日二人在异土再见,孙雅涵多年的委屈被勾起,情不自禁红了眼圈。 “真是我的。”张允修喃昵自语,抱着佳人的手更紧了。 感受到身体传来的异样,嗅着男人身上的厚重气息,孙雅涵脸泛潮红,嗔道:“我都说了,还不放开我!” 张允修尴尬一笑,松手放开佳人。 孙雅涵气鼓鼓瞪了眼张允修,急忙往旁边的地方撤去,一脸心有余悸。 二人四目相对,张允修愣在原地,心头有万千话语要说,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一旁的孙雅涵见他这模样,以往是他心中为难,心下顿感失望。 忍不住想道:“是啊,他有大好的前程,又怎会关心我这商人之女。本想躲着他,谁成想今日在这撞见,到底是孽缘呐” 两人各怀心思,大厅内一时落针可闻。 “跟我走吧。”许久,张允修伸出手,柔声说道。 “跟你走,去哪儿?”孙雅涵心下稍暖,脸色却依旧冷冰冰。 “去京城,我娶你,让重文认祖归宗。” 张允修斩钉截铁,孙雅涵却是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打趣,“呵,张公子是打算把小女子,变成你笼中的一只金丝雀,供你们这些达官贵人戏弄玩耍吗?” 受到这一阵抢白,张允修脸上挂不住。 “我知道你心中有气,我是找过你的,只是没找到而已。而且再说,当初.当初”,说到最后,张允修却没能再说出口。 “没想到,咱们之间有个野种是吧?”孙雅涵眸子一冷,毫不客气地戳穿真相。 “好好好随你怎么说好了。”张允修拿这疯女人无法,胡乱一摆手,转身跨步走出客厅,“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以后你是死是活我也不管了!” 瞧见张允修转身离开,孙雅涵心感慌乱。 提着裙摆追出小厅,往前一看。 韩三抱起张重文,跟在张允修后边,快步往门外奔去。 孙雅涵心下一软,心想二人到底也是父子,虎毒不食子,他怎么也不会害了儿子才对。 月如银盘,漫天繁星。 张允修负手而立,独自一人站立在院中,仰望夜空。脑子里想起今日发生的事情,只觉大脑混沌,心乱如麻。 要说她对这女人有很深的感情么? 那必然是没有的。 起初,他也只当是露水姻缘,大家各取所需,天亮后便不问前事。怎料,这女人竟只一夜就怀上,那这张允修就不得不管了。 看到这孩子的第一眼,他便觉得亲切。 作为父亲,他不能任由这孩子在外边游荡。 “哼,那女人要是识趣还好。要是不识趣,把她打晕了,一并带回京城去就是。我就不信她一个弱女子,还能反抗?”暗暗在心中想上半晌,张允修豁然开朗。 这时张允修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回身一看,借助月光看清来人正是韩三和张重文。 张重文瞪圆眼珠,看向张允修,脆脆问道:“你真是我爹?” “是啊。”张允修一笑,走近身来,蹲在张重文身前说,“你还有个姐姐,叫张萱,有两个弟弟,一个叫张重睿,一个叫张重杰。” 张重文听得两眼放光,欢喜叫道:“太好了!” 韩三和张允修对视一笑,张重文忽又喊道:“那我要这位大叔叔教我武功,这样以后我就能保护娘亲、还有姐姐弟弟了。” “好。”张允修看着儿子要强模样,爽快答应下来。 韩三一摇头,语重心长道:“练武终究是匹夫之勇,你一个人再厉害,顶多能打十个,二十个。要是碰上百人,那便没有办法了。 小公子还是多读些书,日后指挥千军万马,也无人敢欺辱你。” “我要练武,也要指挥千军万马。”张重文一脸天真。 张允修和韩三两人一愣,随后哈哈大笑,张允修揉着儿子脑袋打趣说:“你这小子倒是贪心,什么都想要。” 张重文嘿嘿傻笑。 接着,韩三识趣退开,让父子二人说些话语。 直到张重文困倦来袭,张允修把他送回小屋安睡,韩三才趁张允修出门时提醒道:“公子,夫人已经生下嫡长子,若是小公子回去,夫人怕是不好接受。” “那你说怎么办?”张允修虎着脸问他。 面对张允修的提问,韩三指了指宋明宅院所在,然后小心说:“公子,我听说那宋明膝下无子,只有一幼女,今年九岁,不如就叫小公子与她定下婚约,到时让小公子接宋明的摊子。” 张允修顿时眼闪精光。 对啊。 肥水不流外人田。 他还正担心宋明尾大不掉,将来难以处理,今日两人结成儿女亲家,也省得二人以后翻脸。 想通这一层后,张允修也顾不及天暗,直奔宋明的府邸而去。 二人在大厅内见到。 简单寒寒暄两句,张允修微笑着说道:“宋老哥,今晚冒昧打搅,实在是抱歉。今日在下来,是有一事要请宋老哥你帮忙。” “哦,张御史请讲。”宋明一脸殷勤道。 “你叫我允修老弟就是,咱俩也用不着客套。” “哈哈哈那再好不过。” 宋明见张允修今日如此凑近乎,脸上也是笑容不断,“张老弟,你有什么事情,只管和老哥我说,老哥在所不辞。” “有老哥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张允修轻轻一笑,顺势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和所求之事,通通说与宋明听。 听罢,宋明神色古怪,直勾勾看向张允修,心想:难怪跟老子这么客气,原来是骗我闺女来了,就是他这私生子可比我闺女小四五岁,二人能玩到一块去么? “怎么?宋老哥有难处?”张允修端起一杯茶水,小呷一口,轻声问道。 宋明见他语气冷下三分,自知这家伙把持着自个儿命脉,自个儿要不答应,二人之间迟早要生上龌龊。 二人要是结亲,那便是一家人。 到时别说满剌加,就是周边的岛屿,也通通都得落入到自己口袋。 一念及此,宋明也不再纠结,当即笑呵呵回应道:“张老弟你既然开下这尊口,我要是拒绝,岂不是不识抬举,老哥我就厚着脸皮,攀上你这门亲。” “那感情好,事不宜迟,咱们马上要去倭国打仗,不如就趁这几天把事情给定下来?” “一切凭张老弟做主。” 二人热乎聊着,直到月色隐入云层,这才各自散去。 翌日午间时分。 宋明夫妇携着一名女童走入张允修住所。 只见那女童约莫一米左右,脸蛋粉嫰白皙,眸子乌黑铮亮,一头青丝扎成两个羊角辫竖在脑后。 看起来煞是惹人怜爱。 三人一走入,张允修立刻领着孙雅涵和张重文上前迎接:“大哥,嫂夫人,小弟来得有些晚,还请二位莫要见怪。” 夫妻二人面容含笑,连连摆手。 大人们寒暄着打招呼,两个孩童也是瞪圆双眼,好奇打量对方。 宋明的女儿唤做宋月,今年快十岁,因此对大人们所说的“成婚”稍懂上一些。 这会儿一见到自己未来夫婿,还不如她高,登时小脸一跨。 张重文比她则单纯许多,只当成婚是能找个玩伴,顿感心情欢悦。 两边大人不知孩童心中所想,只简单寒暄两句,各自拉着孩童到里边膳厅落座。 对立坐定后,立刻有仆人鱼贯而入摆上佳肴。 “月儿,还不问候叔父好?”宋夫人看着女儿,指向张允修说。 “叔叔、婶子好。”宋月乖巧一笑。 “月儿真乖。” 张允修回上一句,孙雅涵也跟着浅浅一笑,接着指引儿子打招呼。 张重文从椅上跳下,来到二人跟前,对二人喊上一声。 宋明夫妇点头一笑,宋夫人还把张重文抱起,让他坐到女儿身边:“月儿,你现在痴长你未来夫君几岁,以后可不许欺负人家。” “知道了”宋月觑了眼小鬼头,不耐烦答应母亲。 张重文心下激起战意,拍着胸脯对夫妻二人保证道:“婶子放心,等我跟师傅学了功夫,就能保护阿姐了。” “谁要你这小鬼头保护?!”宋月俏脸一寒。 “月儿,不得无礼!”宋明板着脸呵斥道。 张允修哈哈大笑,浑不在意:“哈哈哈无妨,月儿说的也不错,有你这个爹在,谁人敢欺负月儿?倒是这不成器的小子,日后还得月儿照顾才对。” 说罢,张允修看向孙雅涵,孙雅涵微微颔首。 她虽不想和张允修多扯上联系,但一提起儿子,她便如同中了术法,只能任由张允修摆弄。 今儿个儿子能与宋明结亲,她对张允修心中存上一大份感激。 她正思忖间,两家起身交换婚书信物,此事就算定下。(本章完) 228.第227章 驰援九州 宾客散去,夜凉如水。 夜很深了。 男人粗重的喘息声夹杂着女人的浅吟在卧房内回荡,张允修双手环抱脑后,一脸得意,倚靠在床头。 怀中的孙雅涵香汗淋漓,发丝凌乱,白玉般的面颊上浮现出两道红。 经过夜色的映衬,红得宛如鲜血。 扭了扭湿渌渌的香躯,孙雅涵抬起螓首,一脸无奈,看向张允修。 二人之前不过是露水姻缘,结果一夜有了张重文,成了不明不白还斩不断的关系。 想着他的霸道,孙雅涵身躯发颤,小脸滚烫。 “别乱动。”张允修喝道。 “谁乱动了?!”孙雅涵一脸不忿,顺带冲张允修腰间一拧,张允修只觉腰间一疼,咬牙瞪向孙雅涵,“你要再发疯,我可不客气。” 孙雅涵本想回一句“谁要你客气”,话未出口,一瞧见张允修如狼般的眼神,芳心一颤,急忙把到嘴边的话语吞咽回去。 短暂的沉默在二人之间蔓延。 张允修轻轻一笑,抽回脑后双手,勾住佳人湿漉漉的躯体。孙雅涵这次没有反抗,任由男人抱着,扭动香躯往男人怀中一努。 “你就在这儿待着吧,以后这岛都是咱们儿子的。”低下脑袋对佳人额头一吻,张允修柔声说道。 一提起儿子,孙雅涵心中万千不满顿时消散。她微微颔首,面颊紧紧贴靠男人火热的胸膛:“你什么时候走?” “三日后吧。”张允修回答。 “这么快?”孙雅涵心下一惊,不自觉又泛起一丝失落。 她就是再高傲,可是一想起自己已失身于张允修,心中对他的依赖便不自主骤升。 这就是如同刻在骨子里一样,男人天生喜欢征服女人。 女人被男人征服后,死心塌地,只期望男人能多看自个儿一眼。 觉察到怀中佳人情绪低落,张允修伸手,为她捋好散乱青丝,柔声说道:“你放心好了,儿子在这儿,我不会不管你们的。” “只是不管儿子么?”孙雅涵鼓起勇气,直视张允修双眸问。 “当然,孩子他娘也得管啊。”张允修哈哈一笑,忽又悲戚十足说,“都说女人三十如狼,四十如虎,万一再过几年我不在身边,你寂寞难耐做出些疯事,我怎么办?” 此言一出,孙雅涵脸红一阵白一阵。 她猛然按住张允修肩头,张开银牙,狠狠咬了下去。“嘶”张允修只觉肩膀传来剧痛,本能挥动右手,重重推向佳人肩膀。 孙雅涵不管不顾,死死咬住张允修的肩膀,许久,她才松嘴。再看向张允修的肩膀,哪儿排着一排清晰牙印,还渗着殷红血迹。 “你这疯女人,你属狗的啊!”张允修忙支起身子,抓过锦被擦拭伤口。 孙雅涵擦擦嘴,满脸幽怨,咬牙切齿道:“活该,谁人你这淫贼脑子里就想着坏事? 我实话告诉你,重文就是我和野男人的种,改日野男人回来,我伙同他把你杀掉。” 张允修疼得嘴角一抽,抓起衣物胡乱套在身上,转身往卧房外走。 “哎你去哪儿?”孙雅涵急问。 “你找野男人,还不许我去找野女人!” 三日时间一晃而过。 这日清晨时分,上千艘大船浩浩荡荡,拥挤着停靠在码头外的海面。无边无际,放眼望去,满目皆是满载军士的大船。 登时让人肃然起敬。 初升的东曦刺破云层,从穹顶洒下光芒。 整片海域成了金色的海洋。 海岸边的一处小亭,张允修蹲在地上,看着一脸凝重的张重文说:“爹走了,你要好好听你娘的话,练武的事情,等你长大些再说。” “嗯。”张重文郑重一点头。 张允修一笑,转动目光,看向一身黄裙,风姿绰约的孙雅涵。 孙雅涵适时投来目光,二人视线交错,孙雅涵眼露歉意,柔声道:“让我看看你的伤口。” “小事儿,你不必在意。”张允修大咧咧回答。 “让我看看!”孙雅涵俏脸一寒,上前拽住张允修长袍。 韩三轻轻一笑,舞动双手抱走张重文,同时命麾下部众散开警戒。张允修拗不过这疯女人,挥手扯开长袍,露出肩膀上一排精致的牙印。 孙雅涵缓缓从上前,然后张开樱唇,轻轻咬了下去。 张允修下意识想要推开,但察觉到她并未使力气,便没有发力。孙雅涵奇高,足有一米七,站在张允修跟前二人几乎齐平。 此刻,她勾着脑袋趴在张允修肩头,若是从远处看去,就如同女人缩在情郎肩上温存一般, “不许忘了我。”许久孙雅涵松开嘴唇,擦了擦嘴角,鼓起勇气看向张允修表露心迹,“不管你怎么想我,反正我和儿子以后是赖上你了。” “那是自然。”张允修浅笑一声,理好衣物,转身离开。 “早点儿回来。”孙雅涵脸色微变,轻轻呼唤道。 “好!” 张允修头也不回,挥挥手,径直走向大船,韩三这时放下依依不舍的张重文,带人跟上主人脚步。 孙雅涵牵着儿子,脚步匆匆,来到船边观望。 望着大船登船完毕,船上的张允修一挥手,大船便“轰”的一声,如同入海蛟龙,离岸而去。 顿时,岸边呼喊声响成一片。 孙雅涵怅然若失,一脸茫然,呆愣愣站在原地。 张重文察觉到母亲情绪变化,轻轻晃动母亲手腕,说道:“母亲,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保护你的。” “傻孩子。”揉了揉儿子脑袋,孙雅涵和煦一笑,“走,娘回去给你做好吃的去。” 张重文重重一点头,紧紧抓住母亲小手,跨步走在前边。 九州岛。 立山城。 城上旌旗猎猎,迎风招展,刀枪森布,严整有威。黑漆漆的城墙上,创痕密布,青苔遍生,诉说着此城的风霜与过往。作为九州岛北部的先锋,进入到四国岛和朝鲜的桥头堡,此地位置不言而喻。 往北,是原毛利家的领地。 往西则是博多湾。 地理位置优越使得此地的战略意义尤为重要。李如松知四国岛困守不住,于是便率先派先锋把银钱运到立山城,他亲率大军殿后。 一旦战事不顺,他可先将银钱送回。 此刻,立山城外的旷野上,人潮涌动,车马如龙。 一名名被征召的民夫,推着小车,如同受到某种召唤一样,朝着立山城涌来。 城上,戚国祚神色凝重,直勾勾凝视着下方队伍。 这应该是他入倭以来,最为凶险的一战。 以往碰见倭寇无非是几百几千,上万都是少数,如今骤然面对二十万倭寇联军。四周压力无穷无尽,有若一张巨网,将他死死困在正中。 想要挣扎,却挣扎不开。 那种无力又绝望的感觉,使他近日来许久未睡个囫囵觉。 正想着,身旁忽然传来一声喝声:“将军,艾千户率八千倭军前来支援,距离咱们不到三十里地了。” 戚国祚回头看向那人,长吁口气,脸色稍微缓和:“总算是来了,有这多的八千人,凭借着这城池之利,倒也不是不能多撑些时候。” “这样,你派人随时关注艾能踪迹,有何风吹草动,即刻来报!” “是!” 那小卒“蹬蹬蹬”走下城关。 当天正午时分,一身戎装的艾能,领着岛津家的八千大军,进入到立山城。 安置好兵马过后,艾能当即前去与戚国祚碰面。 二人在大厅内见着,简单寒暄两句,戚国祚关心问道:“艾千户,你是锦衣卫,消息灵通。你和我交个实底儿,朝廷的援军到底还要多久才能到?” 艾能一脸凝重,答道:“自打倭寇挑事起,我便立马派人传信回京城。 戚将军也是知兵之人,这三军未动粮草先行,兵马调动显然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完成。” 戚国祚闻声,沉默着没有说话。 艾能继续道:“不过戚将军放心,这四年咱们已经赚够银钱。真要到了是不可为的时候,大不了撤回朝鲜去,让这些倭人狗咬狗一番也未尝不可。” 戚国祚不以为然:“出去容易,进来难哇。咱们好不容易才建立桥头堡,要是陡一离开,数年之功多半直接功亏一篑。” 上次来倭,那是倭寇准备不足,一盘散沙,这才让己方一鼓作气打下九州岛。 要是退回去,倭寇有了防备,此后再想登岛,那可就难了。 艾能略微知晓其中道理,不过他却没有戚国祚这般悲观。 倭寇土地之广阔,尚不堪堪与大明一省齐平,二十万兵马,已经足以把整个倭国掏空。 他不相信,倭国能一直征召这么多的兵马。 大明军队何止二十万。 只要倭寇一散,互生龌龊,到那时大明再重整军队,挥师折返,打上这倭岛还不是轻而易举? “就是不知道李将军那边,到底怎么样了。”戚国祚忽然眉头一拧,带着几分愁容轻叹。 艾能咧嘴一笑,打着哈哈宽慰道:“戚将军放心,李将军手下辽东边军久经沙场,李将军更是军中悍将,此战虽是以少打多,但全身而退应该不难。” “希望如此吧。”戚国祚心下稍安,答道。 二人心头各怀心思,想了一会儿,一阵急促脚步打乱二人思绪。二人一齐抬头望去,但见一名军汉火急火燎冲入客厅。 “什么事儿?”戚国祚问。 “李如松将军急报。”那人抢步往前,跪在地上递出一封带血的书信。 戚国祚豁一下站起,从小卒手中夺过书信,迅速拆开查看。艾能也跟着起身,凑到戚国祚跟前,二人一瞧: “国祚贤弟见字如晤:倭寇来势汹汹,兄独木难支,为留存兵力,以图来日东山再起。愚兄决议放弃四国岛,于立山城重新构筑防线,还望贤弟早做准备。” 读罢,戚国祚与艾能皆是脸色一变。 他们二人钧没想到,李如松竟撤得这么快。 这才不到三月时间,李如松就从四国岛撤退下来,顿时,二人心中对倭寇的战力评估再度提升一个档次。 “看来这倭寇也不纯是酒囊饭袋,真要是玩起命来,也让人招架不住。” 大厅内,气氛瞬间变得有些诡异。 愣了数秒,戚国祚面庞一动,率先出言打破僵局:“艾兄弟,李将军要撤退,想必后边多半有追兵。要不你率三千兵马,前去迎一迎,好叫那些倭寇知道,咱们的援军到了。” “也好!”艾能点头答应:“那我休整一日,明日就率军前去迎李将军。” “好,我派人给你准备干粮。” 戚国祚见艾能答应得如此爽快,心下欢喜,当下亲自命人给艾能安排粮草器械。 当天晚间时分,戚国还把城中的亲信召集到一起。 在议事大厅内按照次序坐定,戚国祚也不藏着掖着,直接开门见山道:“四国岛不可久守,李将军马上就要撤到九州岛与咱们共同抵御倭寇。还望诸位奋勇当先,莫要坠了戚家军的威名。” 左侧一名小将奋勇道:“将军放心,我等不让倭寇踏入九州岛半步!” “对,绝不让倭寇踏入九州岛半步!”另外一人咬牙切齿附和,“九州岛如今俨然是我大明疆域,寸土不可让倭寇踏入。” “寸土不让!寸土不让”大厅内的气氛被点燃,所有人挥舞拳头,咬牙切齿,大声宣泄心中怒火。 许久,戚国祚挥手示意众人安静。 环视一圈,点头笑道:“我知诸位皆是军中好手,不过就不必在我这儿嚎了。诸位还是留着气力,等倭寇来寇城时,再行施展手段吧。” 众人哈哈大笑。 霎时,肃杀紧张的情绪被冲淡三分。 一旁的艾能暗暗想道:都说戚家军厉害,真是百闻不如一见,我大明要是有有二十万这般军队,莫说一个小小倭国,就是公子所说的佛郎机,也照样轻松去得。 他忽然想到,朝廷最近闹得沸沸扬扬的改革兵制,心中不免畅想。 若是此事能成,大明的军力又该达到一种何等程度? 卫所兵的确是个拖油瓶,是该到了甩掉的时候。(本章完) 229.第228章 战略撤退 九州岛北。 海岸边上,一名名身穿甲胄,面容严肃的军士,手持武器,疾步往远离海岸边的大道撤离。 他们个个满脸不甘,不时回头张望后边那滚滚黑烟。 这些人中的绝大多数,都在此地居住了两年以上。 骤一离开,还是以这种灰头土脸的方式离开,换谁心中都有不甘。 只不过军令如山,再加之四国岛已成孤城,他们只能服从。 行进路上,众人一言不发沉默不语。 茫茫旷野只剩下甲叶碰撞发出声音。 李如松立于一处高地,身边还跟着三十余名亲卒。往下一扫,大撤退的场景,使得他一对虎目中怒火燃烧,呼吸渐促。 自己要是有五万辽东军,何惧这些倭寇! 只可惜,这儿是倭岛,他手中也只有不到两万军士。其中还有些是辅兵,要是与倭寇在四国岛真干到底,哪怕是他是神仙。 最终也难逃兵败厄运。 因此,战略撤退便成了不二选择。 “慢,太慢了。”看着磨蹭的部众,李如松忍不住眉头一拧,转身看向旁边的传令兵吩咐,“你去传令,让他们快些,今天必须行五十里,才准休息!” “是。”传令兵立刻打马而走,来到一处高地传达军令。 这时,李如松身旁一名中年将军不忿道:“大帅,这他娘的倭寇欺人太甚,咱不去打他们就是好的了,他娘的还敢主动来撩拨咱!” “他们猖狂不了多久的。”李如松微笑着回答。 “这口气,咱咽不下哇!”中年将军一跺脚,满脸屈辱,“你说说,在辽东那阵儿,那些蛮夷见到咱,那个不是笑嘻嘻的。” “这会儿还主动咬上人了。” “我看你不是不忿,是担心银子少了吧。”李如松笑着打趣他。 周围众人皆是哈哈大笑。 倭岛遍地白银,尤其是那石见银山,光这一处每年至少产银八十万两。 六成银两归国库,三成银两归内库,还有一成的银两,交由当地驻军瓜分。 这也导致当地驻军的军饷格外高。 同时五年一期,干满五年,驻军便可回到大明。 又有钱拿,还有女人陪伴,上哪儿找这么好的活计去? 那将被李如松一打趣,搔着脑袋憨厚一笑,嘴上却依旧嘟哝道:“大帅,钱和女人倒是小事,这小小倭寇,竟敢主动冒犯大明天威,此风不可助长。” “是啊。”李如松点头答应。 正说话间,忽然瞧见后边喧闹大起,一队满载倭寇的战船急速朝驶向岸边。 至多也就四五千人,应该是倭寇的先锋军。 “他娘的,就这点儿人也敢来追,兄弟们,给我他娘的!”此前开口那名将领勃然怒发,抢先跨步奔向山脚。 李如松等人皆是暗骂一声,心想真把自己当软柿子拿捏了是吧,四五千人就敢这样追击自个儿! 于是大军也不跑了,放下大炮,调转炮口,迎向正打算登岸的倭寇。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很快第一艘船只靠岸,一个矮小倭寇从上边跳下。 接着,是第二人,第三人. 不消片刻功夫,岸边便围拢起一大堆倭寇。 他们抬头看向不远处结好阵营的明军,均是面容一寒。因为,他们从这些人脸上没有看到恐慌,而是看到平静,平静地看着己方。 漆黑的炮口直耸耸对准自己方向。 短暂的沉默持续片刻。 “轰隆隆” 一声声巨响响起,主炮阵地上飘起一团厚重的白雾。 烧红的铅弹冲出炮口,在空中划过完美的弧度,然后猛然坠落到倭寇的阵型。 顿时,现场的倭寇乱做一团。 到处都是喊叫,到处都是残肢断腿。 地上血淋淋的尸体找不到一具是完整。 “啊!!” “八嘎.八嘎,给冲上去,冲上去。” “明军的大炮需要时间,快冲上去。” “板载.” 明军大炮阵地位于海岸的左侧高地,距离海岸不到四里地。两边大军中间,还隔着一条长达数百米的开阔地。 大炮炮火刚一停,这些倭寇便以为明军炮火不续,于是嘶吼着往前冲。 对面,李如松的军阵前,早走出上千手持鸟铳的鸟铳手。 高举鸟铳,瞄准冲上前的倭寇。 “第一队放!” “砰砰砰” 一圈白雾飘起,弹丸划过空气,狠狠嵌入到冲锋的倭寇身体。刹时,冲锋的倭寇中爆发一阵血雾,惨叫声夹杂着咒骂声响彻旷野。 冲在最前的倭寇轰然倒地,身体如同西瓜一样往外流出汁液。 不待身后的倭寇喘口气,他们瞧见,黑色的铅弹再度破风而来。犹若一条条黑色毒蛇,张开獠牙,撕咬他们的身躯。 铅弹一入体,又是一阵钻心的疼痛。 疼得他们哇哇大叫。 两轮射击过后,地上已经堆满大几百具尸体。 这下,这些冲锋的倭寇才明白,为什么明军这么点儿人,就敢来掺和日本岛上的事情。 现在,他们只剩下一个念头:跑! 越快越好。 几乎是不约而同,前边的倭寇纷纷调转步伐,往身后疯跑。 但后边的人看不清前面局势。 只听到前边“砰砰砰”响,己方人哇哇惨叫。 这会儿前边人往后跑,后边人往前挤。两边人就如同两股洪流,“轰”的碰撞在一起,立时引起一片混乱。 李如松亲率鸟铳手往前推进。 踏踏踏。 数千鸟铳手握住鸟铳,保持队形,以一种平缓的速度推进。举起枪口,瞄准,发射,“砰砰砰”的响声骤响。 方阵内白雾弥漫,火星四射。 烧红的铅弹,咆哮着冲向混乱的倭寇队列。 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惨叫。 被堵住的倭寇倒在地上,他们身后的倭寇成了最前。于是,滑稽的一幕重复上演,前面人想退后,后边人继续往前挤。 这场景,就如同现代的传送带一般,后边人拼命把前面人推到明军枪口。一连四五轮齐射过后,枪管逐渐发烫。 地上倭寇倒下一片。 李如松面容冷冽,嘶吼着嗓子咆哮道:“上刺刀!” “上刺刀!!”立刻有军官的重复声音响起。 “刷刷刷” 明军军士听到号令,齐刷刷摸向腰间,取出上边的短刃,放到鸟铳前端。 “杀啊!” 顿时,原先安静的明军化作恶狼,猛扑向溃退的倭寇。多日来的压抑,经过这血腥味激发,通通释放出来。 只见一名中年军士冲得最快,数息间就逮到一名面容稚嫩的倭寇。 从年纪上看,差不多十四五岁。 和自家儿子一样大小。 此刻,那年轻倭寇双腿发颤,面露惊惶,手中的长矛都有些拿不住。中年军士大叫一声,没有丝毫怜悯,举枪刺入倭寇心窝。 那倭寇疼得面容扭曲,张大嘴巴大声呼喊。 中年军士双手紧紧握住枪杆,顺着左边一旋转,倭寇心窝处登时鲜血狂喷。 中年军士跨步上前,一脚踹倒小倭寇,抽出刺刀,再对准倭寇的脖颈一刺。 灼热的鲜血飚射他一脸。 不作停留,似乎只是杀一猪一般,中年军士跨过敌军的尸体,加入到追杀队伍中。厮杀持续到黄昏时分,海滩尸横遍野,鲜血成渠。 几缕斜阳打在上边,更显得萧瑟肃穆。 李如松冷冷瞥了眼海岸上的修罗场,大手一挥,招呼大军继续撤退。 翌日一早,李如松大军正待拔营,忽然听到小卒来报,说是前边来了一队倭寇。 李如松眉头一拧,下意识命令部下做战斗准备,随后又想到不对,于是问道:“你是说,前边?不是后边?” “是。”小卒恭敬回答。 “那应该是咱们的接应到了,走,前去迎一迎去!”李如松抖了抖发僵的身躯,豁一下站起,举步奔向营地前侧。 正是艾能率岛津家的家兵来迎。 两拨人见到,李如松和艾能均快步上前,张开大手,重重抱住对方。 许久,二人才松开彼此,李如松咧嘴笑着打趣道:“艾千户,都说你小子现在厉害了,岛津家竟然连军队都交给了你。” “我看,要是你生的儿子,干脆改姓岛津算了,到时也做一做岛津家的家督。” 艾能是五年前来的九州岛。 那时他与上任家主四子岛津家久交好。 一来二去,二人便成了坚实的盟友。 后来李如松大军入倭,九州岛实现名义上的一统,大友家、岛津家通通成了亲近大明的势力。 艾能的地位也跟着水涨船高。 前年,直接娶了岛津家的一位族女,一跃成为两家之间的显赫人物。 这会儿,艾能一听李如松打趣,非但不恼,反而把嘴凑到他耳边说:“李大帅,其实你若是肯与岛津家联姻,别说一个女人,就是五个,他们也愿意啊。” “算了,我可无福消受。”李如松想起倭国女人面容白得像鬼,顿时打了个激灵。 艾能心中偷笑,还想再撺掇,李如松摆手打断他:“行了,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丰臣秀吉的大军随后就到,我大军还是快些入城去。” “对对,李大帅请!”艾能恍若大悟,连忙侧身做出一个“请”的手势。 翌日晚间时分。 大军浩浩荡荡,涌入立山城。 一入城,李如松派人安顿好手下兵马,即刻与戚国祚以及麾下将领打照面。 只见大厅内,李如松和戚国祚齐平而坐,剩下的明军以及倭国将领分列两侧。 坐定,李如松作为驻守倭国的最高统帅,率先起身说道:“诸位,不管你们是九州人,还是大明人。丰臣秀吉想要一统九州,要抢咱们的地盘,咱们能答应吗?!” “不答应!”人群中立时响起一阵铿锵之声。 “好!”李如松微笑着点头,继续道,“诸位放心,这立山城固若金汤。如今城内加上九州军队,足有四万多人,丰臣秀吉来我也不惧他。” 众人闻声均是点头。 人群中,一名蓄留着小胡子,头前去掉一大块头发,绑着小辫子的日本人出列问道:“将军,我们想知道,你们大明的军队什么时候能到?” 戚国祚当即在李如松耳边介绍道:“那是大友家的家臣,大友合川。” 李如松闻声,友好一笑,看向大友合川解释道:“大友阁下放心,我大明的大军已在路上,最多不过一个月的时间,就能赶到九州。” 面对其余的小日子,李如松统一称倭寇。 面对九州岛的民众,他则是称九州人。 为的就是要将这些人分开,让他们先认为自己不是倭国的一部分。 大友合川与来增援的九州人均是一点头,心想:和大明比起来,丰臣秀吉虽然占据一时上风,但真要长此打下去,丰臣秀吉肯定不是对手。只要我们挨过这艰难时刻,到时他们这些联军,通通都要被大明清算。 想通这一层,九州人脸上笑容洋溢,恨不得跪下韩李如松爹。 李如松心中冷笑,表面却笑呵呵与这些亲热。 简单寒暄两句,军议便正式开始,首先由李如松指定作战计划。 军粮从哪儿筹措,各家军队出多少人。 哪处城关由哪家儿守护,通通作出精确部署。 他一说完,戚国祚站起身子,接着李如松所说补充。不知不觉,窗外圆月遁入云层,寒意弥漫,戚国祚才知天色已晚。 “诸位,今日天色已晚,诸位回去休息,有什么事情明日再说吧。” “是。” 众人齐齐起身,转身走出议事大厅。 霎时,大厅内便只剩下李如松和戚国祚与艾能三人。 沉默片刻,艾能看向戚国祚,一脸欲言又止的模样。戚国祚心下疑惑,于是主动开口问:“艾千户,你有什么话直接说就是。” 艾能一咬牙,试探性问:“戚将军。你可听说到什么风声?” “什么风声?”李如松和戚国祚一同发问。 “朝廷准备改军户和卫所,日后你这世袭的指挥佥事,怕是要.” “这怎么可能?” 戚国祚满脸不信,这要是一刀子砍下来,不知砸多少人饭碗。 “这次是动真格的了,你瞧瞧,咱大明的卫所军,还能打仗吗?”艾能一脸煞有其事,戚国祚和李如松听,又联想到他的身份。 心中已信上五六分。 李如松倒是没什么,戚国祚却陷入挣扎。(本章完) 230.第229章 围困 九州岛边缘。 丰臣秀吉大营。 只见大营内旌旗猎猎,迎风招展,刀枪森布,严整有威。 一名身材矮小,五官奇特,如同一只瘦猴一般的男子,带领一众随军直入大营。 一身精致的铠甲套在身上,看起来颇为 正是丰臣秀吉。 他原先是尾张国大名织田信长的部下。 万历十年,织田信长殒命本能寺,他率军诛杀明智光秀,自此织田信长大部份兵马尽数归于他。 此后数年又击败德川家康。 筑城大阪。 就任关白,名义上成为除却天皇之下的第一人。 早在数年前他便有鲸吞九州岛,实现大一统之志向。只可惜,当时明军插手九州岛事务,他身后又有武田家与德川家虎视眈眈。 他轻易不敢与大明开战。 现在东边动荡停息,九州岛屿归于一统的时机,再度降临。 想着,走在前边的丰臣秀吉咧嘴一笑。 来到正中大帐前,掀开帐帘径直走入里边。 身后众人紧随其后。 只见里边宽敞明亮,舆图,座椅,茶具一应俱全。丰臣秀吉跨步走上首位坐定,一挥手,其余众人依照次序,挨个坐定。 丰臣秀吉左侧第一位的一名中等个子将领率先道:“明军火器犀利,此番追击明军的武士悉数玉碎,我想我们该重新核算明军的具体战力。” “立山城最好不要强攻。” 他的话音一落,右边最前的毛利辉元冷冷哼道:“小西君,难不成你怕了?” 那中等身材的军官不是别人,正是小西行长。 小西行长笑着摇摇头,他知毛利家领土曾被明军霸占,心中不痛快,故懒得与之纠缠。 怎料毛利辉元感觉受到轻视,心下愈怒,讥道:“都说你小西行长是关白麾下智囊,日本岛第一大将,我看也不过如此。” 此话一出,丰臣秀吉麾下战将面容微变。 丰臣秀吉眉头也是一拧。 坐在毛利辉元旁边的小早川隆景按住侄子肩膀,将他按下,然后看向小西行长赔罪道:“辉元不懂事,还请小西君继续往下说。” 当着众人面被叔父教训,毛利辉元顿感脸上无光,心中老大不开心。 他下意识张嘴想反驳,可是一看见自家叔父那阴沉的面容,心下惧怕,哼哧一声别过脸去。 小西行长微微一笑,暗自在心中感慨:这毛利辉元就是个纨绔二世祖,要不是有他两个叔父替他谋划,他哪能成为威震天下的大名,偏这家伙还瞧不清楚。 不过也好,这家伙越蠢越好。 暗自在心中盘算一阵,小西行长一语揭过刚才不快,看向丰臣秀吉说:“关白,追击大明军队的足有四千多名士兵,虽不是咱们的精锐,但如此迅速被消灭,足见明军战力彪悍。” 丰臣秀吉等人点点头,表示认可小西行长的分析。 小西行长继续往下说:“根据此前的情报来看,明军一共有两万驻军,其中一多半是辽东边军,他们大多依靠火器犀利。” “另外一小半则是身经百战的戚家军。” 提起“戚家军”,在场不少人面容动容,身体不自觉打了个哆嗦。 漆黑的眸子中满是惊恐。 虽然他们中大部分人没有直面戚家军。 但是,这支军队的赫赫威名,足让他们胆战心惊 “小西君,你别说这些咱们都知道的了,直接说该怎么办吧!”见他狗牵羊肠,此前和他不对付的毛利辉元哼声道。 “好。”小西行长一点头,直接说起部署,“我和加藤君先率五万人,前去立山城与明军对峙。关白和其余人率领大军,前往大友家领地,先灭掉大友家这个叛徒。” “同时派人联络岛津家,告知他们只要肯夹击明军,事成之后,让他们继续做九州岛的大名。” 岛津家实力更强,而且隔着大友家,不好直接征伐。大友家实力更弱,距离更近,选择他作为打击对象再合适不过。 毛利辉元当即拍掌叫道:“好啊,大友家这个叛徒是该叫他还债了。当初明军征伐我毛利家领土时,就属大友家叫得最欢,今日要他还债!” 说着,他一脸兴奋,恨不得立马杀到大友家领地去。 丰臣秀吉等人见他如此乖张,哈哈大笑。 小早川隆基一脸愠色,狠狠瞪向毛利辉元,毛利辉元情知失态,讪笑着坐好身子。 大帐内恢复安静。 丰臣秀吉转动目光扫视一圈,见众人没有异议,于是点头吩咐道:“那好,既然你们都没有异议,那就按照小西军的部署行事。” “嗨咿!”众人起身站起,鞠躬答应。 接着走出桌案,退出大帐,唯独留下小西行长和一脸凶相的加藤清正。 三人回复原位,丰臣秀吉看向二人,郑重说道:“二位,立山城的事情,就拜托二位了。” 说罢,重重对准二人一拜。 二人连呼“不敢”,加藤清正一脸正色道:“请关白放心,李如松要不出城还好,要是敢出城,我一定杀他个丢盔卸甲。” 丰臣秀吉微笑着点头,侧身看向小西行长。 作为他的智囊,他麾下数一数二的文武全才,丰臣秀吉在军事上对小西行长极为重视。 只要他提出建议,丰臣秀吉都会极为重视。 这会儿,小西行长觉察到丰臣秀吉询问目光,立马恭敬回答:“关白还请放心,明军骁勇不假,但毕竟人数较少,咱们只需困住正面明军,此战咱们就胜上三分。” “那好。”丰臣秀吉一点头,拍着小西行长肩膀宽慰,“一切就拜托你和加藤君了,希望三个月后,我们能在大友家的领地欢聚!” 二人对视一笑,郑重垂下脑袋。五日后。 小西行长和加藤清正的大军,浩浩荡荡,直奔立山城而去。五万多人,几乎是丰臣秀吉麾下一半家底,队伍延绵不绝,足有二十余里。 盛夏的烈阳高悬穹顶,洒下赤红色的光芒,落在行进的军士身上。 若是从天上看去,地上的军士就如同一条在原野上的红色长龙。 队列最前,一身盔甲的加藤清正大汗淋漓,他一边擦汗,一边骂道:“该死的明军,不在自己的国土好生待着,非得跑到我们的国土撒野。” “你要是热,就把铠甲褪去就是。”小西行长没接他话,笑着提议一句。 “不用,热不死我。”加藤清正摆摆手,说话间,热汗又噌蹭蹭往外冒。 小西行长笑笑不说话,转身催促队伍继续往前行进。当天晚间时分,大军总算来到距离立山城五十里外的一处山地。 这山地倒也还算宽阔,五万人挤入还能再匀出些地方行进。 扎好营地,小西行长立刻与一脸横肉的加藤在军帐会面。 二人对立而走,小西行长身前摆放着一张舆图,他侧着身子,指着舆图介绍:“加藤君你看,咱们这个位置在立山城的西北角,再往西就是博多湾。” 加藤清正瞪圆双眼,大喇喇说道:“那还等什么,先派人把博多湾占去再说,没了博多湾,明军就没了补给,咱们困都困死他们。” 小西行长摇摇头,摸着鼻下的一撮黑胡说:“博多湾不光有明军,还有不少佛郎机人,他们的大炮不输明军,咱们犯不着去惹他们。” 加藤清正心下不悦,撇撇嘴,心想:既又不打,那你说这话干什么? “打是不能打,不过咱们可以去佛郎机人手中买些趁手的东西。”没有注意加藤清正面容,小西行长自顾自往下说,“要是这些佛郎机人能帮着咱们对付明军,那就更好了。” 不过很快,小西行长就苦笑着摇摇头。 这些佛郎机人一向以利益为先,没有足够的利益,他们怎么可能掺和这一趟浑水。 能够买些大炮,已经是最好的选择。 打定主意,小西行长看向加藤发号施令道:“这样加藤君,你率五千人前去博多湾,从佛郎机人手中买些鸟铳和火炮,只要能用,哪怕是贵上些,也无妨。” 加藤清正与小西行长乃是平级。 这会儿见他随意指挥自己,心下不悦,撇嘴反驳道:“去买个枪炮还得我亲自去?直接让手下人去不就行了么?” 小西行长听出他语气中的生冷,笑了笑,起身走到他身前,主动与之缓和气氛:“加藤君,手下人的眼神不行,只有你去买,我才放心。” “那好,我去卖就是!”加藤清正抬眼一望,点头答应。 安排好此事过后,小西行长又说起关于围困之计。大军明日肯定是还要往前推进的,他曾来过立山城,距离城外三十里处,还有一条小河环绕的平原。 那儿才是他们的最终营地。 加藤清正起身凑上前,看向舆图,见上边密密麻麻已标注好各方进军路线和敌我兵力。顿时心生敬佩:小西君不愧是关白麾下第一大将,这些天他竟做出这等大事,看来是我度量狭隘了。 他想起此前对小西行长的不满,心生羞愧,俯首拜道:“小西君放心,我一定原原本本,把你要的火器都给带回来。” 小西行长急忙把他扶起,二人挨着坐定,加藤清正询问小西行长部署。 小西行长一笑,把谋划直接对加藤说了出来:“明军如今困守孤城,我只消围住他三面城关,剩下的等候关白他们去做就好。” “也是。”加藤清正跟着一笑,顺带对小西行长表达钦佩之情。 其实,这也怪小日子这边没打过什么大仗,更无战术可言。 就丰臣秀吉这底下的几块料,以往都只打过几千人的“村战”。战术也很简单,或者说没有战术。就是冲上去砍杀,看谁活下去的人更多。 小西行长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战绩,硬生生被吹成日本军神。 今日要不是仗着人多,城中的李如松可不是这么好相与。 这时天色已尽数黑了下来,加藤清正抬眼望向外边,只见外边月色黯淡,只有疏星点点发出微弱光芒,照在黑漆漆的大地上。 一股疲倦不自觉漫上心头。 对面,小西行长站起身来,拍拍肚子笑道:“加藤君,去吃饭吧,有什么事吃完饭再说。” “哈哈哈,我也有些饿了。”加藤清正脸上横肉一抖,点头应下。 翌日一早,加藤清正按照既定计划率领五千名军士,往西去博多湾。小西行长则是领着剩余人马,直奔立山城外的旷野安营。 这旷野地势平坦,中间有一条溪流将平原分成两块,一座浮桥将两边连接。 此时正值夏日,溪水荡漾,夏草被嗮得枯黄,散发出焦躁的气味。踩着浮桥越过小溪,小西行长在随从的陪护下,打马来到立山城。 但见城墙高耸,城上旌旗齐整,心下暗暗惊叹。 还好自己没有选择强攻此城,否则非得吃大苦头不可。 城上,李如松和戚国祚早听有人来报,说是有几个倭寇来城下叫阵。二人勃然大怒,火急火燎奔到城头,顺着城头往下看。 果然就见几名倭寇围着城池转悠。 “好胆!”李如松红着脸骂上一声。 戚国祚估摸两边距离,忽然问身边的李如松:“李大帅,这炮能打到那几个倭寇么?” 李如松看了一眼,摇摇头:“怕是不够,这几个倭寇倒是机灵,离着咱们四里地远,咱们的大炮顶多能到三里地,再远,那就不行了。” “大帅,我带人出去,把这几个倭寇弄回来!”一名魁梧将领陡然抱拳,请战道。 “不行。”李如松立刻摆手打断他,“几个小倭寇而已,他们想看,就让他们看就是。犯不着为他们这几个人,把你折进去。” 那将领讪讪一笑,缩着脑袋退回。 戚国祚提议道:“既然打不到他们,那轰上两炮吓唬吓唬他们。” “也行。”李如松冲他一笑,当下命人调转炮口,瞄准正点评的城池的小西行长。 装弹,点火。 轰! 只听得一声巨响,小西行长跨下战马一惊,发疯似地往后疯跑。马背上,小西行长狰狞面庞,死死勒住缰绳,却无济于事,只能任由这畜生带着自己乱窜。 身后的随处见到这场景,急忙追随护佑。 “哈哈哈” 城上的李如松见到这一幕,等人哈哈大笑,笑作一团。(本章完) 231.第230章 暴怒的加藤 小西行长大营。 自打那日小西行长战马被李如松惊退,小西行长对明军的火炮犀利更为忌惮。 一连五日,他再也未曾到距离立山城的五里地附近查看。 只扎好营寨,等候丰臣秀吉那边出击以及外出的加藤清正归来。 这日刚过辰时,烈日爬上树梢,小西行长脑门上缠着一条绷带,阴沉着脸来到议事大帐坐定。 脑袋上隐隐传来疼痛,还不是最让人难以忍受。 最难以忍受的是屈辱。 自己这个指挥官,竟然差点被明军的大炮给吓死。好在最近的坡度不高,不然那战马一摔下,至少也得把他摔个半死。 “八嘎!明军的大炮这么利害,要是明军再多些,我如何抵挡?!” 他们根本就没有成熟的火器制造工艺。 所有的东西,都只能从大明和佛郎机的走私商人那儿购买,能买到的,也别指望会是什么好东西。 估计有的大炮岁数,比他年纪都还大。 饶是如此,他们也没得选择,只能硬着头皮用高价买下大炮。 佛郎机人之所以这么肆无忌惮,无非就是掐住日本岛没有火炮制造技术。 “要是我们也能有自己的火炮技术,那大明和佛郎机人,还敢如此嚣张,不把我们放在眼里么?”小西行长想着,原本苍白的面容浮现出一抹潮红。 他两眼放光,显然进入到某种幻想。 这时,一名身穿甲胄的武士走了,对准小西行长一鞠躬,从袖袍中抽出一封书信:“小西君,这是关白给你的书信。” 小西行长从幻想醒来,点点头,伸手接过书信。 那小卒识趣退下。 深吸口气,小西行长拆开书信往里一扫,信上的内容让他大喜若狂。 信上说,丰臣秀吉的大军已击溃大友家的前锋,这几日时间连下大友家五城。 相信用不了多久,就能把大友家给直接打垮。 一听到这消息,小西行长霍一下跳起,握紧双拳来回在大营内转圈。略显苍白的面容上,此时已满是喜悦颜色,连伤都好上大半。 “哟西!哟西,明军倒也不是不可战胜,等关白收拾掉大友家,看你明军如何嚣张。”一连转悠五个来回,小西行长双眸放光,兴致勃勃坐回原位。 他拿起桌上信筏,提笔给丰臣秀吉回信:“请关白放心,我部已围困李如松大军,只等关白清理完大友家的叛徒,两家合军一处,定叫明军有来无回。” 写完,他挥挥手从外边叫来一名小卒,吩咐他送往丰臣秀吉处。 小卒领诺而走。 不知不觉,时间来到正午。 小西行长连日心情惨淡,今日总算是得了一个好消息,顿时胃口大开。匆匆吃过午饭,小西行长本来照例要午睡一会儿,但此时他心情大好。 感觉浑身上下有使不完的劲头,直接跳过午休,对准舆图研究立山城的周边布局。 另外一边,加藤清正来到博多湾已经三日。 望着船只密布,人潮如流的博多湾,他不免有些急躁。 这些佛郎机人还真他娘的是奸商,一把破鸟铳成本不过几两银子,他们竟然卖自己八十两。 还有那锈迹斑斑的大炮,竟也要两千两银子。 “这简直就是抢劫!” 加藤清正坐在码头一处旅馆,看着对面谈笑的佛郎机人骂道。对面佛郎机人收敛笑容,带着警惕扫视起眼前这个倭国人。 加藤庆清正怒目而对,身旁的随从讪讪一笑,看向加藤清正询问道:“那加藤君,咱们还从他们手中买枪炮?” “你告诉他们,买可以,不过一把至多六十两银子。”加藤清正指着随从喝道。 随从立马翻译过去,怎料对面那两名佛郎机人冷冷一笑,回答:“不好意思,刚才是八十两白银一把鸟铳,现在我们改了,现在需要九十两银子一把鸟铳。” “两位先生,你们怎么能这样呢?”随从急了,呵斥道。 “你们有你们选择的权力,我们也有选择的权力。”左边那名高个儿的佛郎机柔和一笑,又故意夸张叫嚷道,“我相信,我们已经是这儿最合理的价格,如果你找别人,只会比这个更高。” 随从面容一下难看起来。 他猜测,这些家伙早已达成协议,就是要趁着这次战争大发战争财。 要是他们都达成协议,那自己这一边除非不买武器,要买就必须接受他们的价格。 “他们说什么?”加藤清正见随从面容难看,警觉问道。 随从苦着脸把二人的条件复述一遍。 加藤清正登时就恼了,一拍桌,豁然站起身子,咬牙切齿道:“好哇,你们这帮金头发的西洋鬼,敲诈敲诈到我头上来了,信不信老子带人把你这破地方都给扬了?!” 两个佛郎机人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不过,从他的表情和肢体语言懂上几分,二人对视一眼,起身往包间往走。 加藤清正气得“哇哇”大叫,探出手掌,抓向那名矮个子的佛郎机人。 佛郎机人没想到他敢动手,心下吃惊,抬腿往后一踢,试图挣脱束缚。 加藤清正侧身扭开,脚步往前,手臂一勾,勒住矮个佛郎机的脖颈。 腰间武士刀刷一下抽出,对准矮个佛郎机人比划道:“八嘎,你们滴良心,大大滴坏!”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一切都在电光火石间。 等到随从和高个佛郎机人反应过来,矮个佛郎机人已被制服住。 那高个佛郎机人满面愤怒,指着加藤清正破口大骂,随从也是惊得满头大汗,忙劝道:“加藤君,有话好好说,没必要这样,没必要这样。” 两边是来做生意的,又不是来打仗的,你整这一出,让人家佛郎机人怎么看? 加藤清正却是不想这些,他只知道谁的拳头大,谁就是理。这西洋鬼也是人,刀架在脖颈上也会害怕,也会求饶。 想起二人此前高傲的模样,又看着如今手中人质吓得屁滚尿流,加藤清正心中大为畅快。 “冷静.冷静,加藤君,你别忘了小西君临行前的嘱托。”随从瞧着愈发暴走的加藤清正,急中生智,搬出小西行长。 果然,加藤清正眼中血红褪去三分。 顺势抛出自己的条件:“你告诉他们,要想我放人可以,三十两银子一把鸟铳,我要一千把。一千两银子一门大炮,我要五十门。” 随从面容微白,心想:你这干脆去抢好了。“翻译!翻译”高个佛郎机人挥手催促道。 随处觑了眼加藤清正,硬着头皮对高个佛郎机人翻译道:“加藤君说,让你们以三十两银子的价格,卖一千把鸟铳给我们。还要再用一千两银子价格,卖五十门大炮.” “哦,我的上帝!”两个佛郎机人听到此话,顿时高声齐呼,“你们这简直就是抢劫,赤裸裸的抢劫,上帝一定不会宽恕你们的。” 加藤清正没听懂,将目光投向那名随从。 随从胡乱翻译一通,这时加藤清正怒气也消散大半。 望着手中吓得屁股尿流的人质,加藤心想:要是真把这西洋鬼杀了,这些西洋鬼肯定不能答应,到时非得闹出大乱子不可。倒不如松松口,买完鸟铳早些回去。 打定主意,加藤清正稍降低自己的条件。 形势比人强,佛郎机人迫于无奈,勉强答应下来。 约定:三日后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送走佛郎机人,加藤清正收回武士刀,一屁股坐回位置。 一旁的随从笑容满脸,对加藤清正竖起大拇指赞道:“加藤君不愧是有勇有谋,我看,小西君来这地方和佛郎机人谈判,也不过如此。” 加藤清正哈哈大笑,招呼人继续上酒上菜。 三日时间如约而至。 这日刚过卯时,初升的东曦落入海面,在海面上激荡起一阵金色光芒。海面再一折射,映到浩浩荡荡,行进的大船之上 上千艘战舰闪烁金黄的光芒,如同金色长龙径直撞向博多湾。 随着大船进入港口,安静的博多湾立时变得沸腾。 大明人,倭人、佛郎机人纷纷张着脑袋,看着这一支庞大的船队。期间间惑有声音响起:“快看,那是大明的战船?” 听这一说,大明商人登时发出骄傲呼喊。 如同晴天霹雳中的惊雷。 “不对,也有佛郎机的战船,你看,上边还有金发碧眼的佛郎机人。”一名大明商人忽然惊叫,指着大船身后的佛郎机人说。 “他们怎么会在一起呢?”一人面带狐疑问。 “不会是来打倭寇的吧?” “八成是,这倭寇实在可恶,咱们好好的生意全让这些家伙搅和了。” 众人议论纷纷,杂七杂八说上一大堆。 张允修站立在主船,身边站着宋明,腓力、卡尔、查理。此番大军拼拼凑凑,再加上南海的军舰,硬生生凑上五万海军。 有这五万海军,不说能扭转战局,但切割战场,打掉丰臣秀吉的补给线,还是轻而易举。 “先派一部分人登岸吧。”张允修淡然吩咐道。 “是。” 韩三亲率锦衣卫先登岸,接着张允修“蹬蹬蹬”和众人下了战船。 码头上,人头汹涌,喧闹如潮,若不是有锦衣卫维护秩序,怕是早就乱成一锅粥。 饶是如此,这乱象依旧看得张允修眉头一皱。 偏在这时,几名金发碧眼的佛郎机人拼命往张允修处挤,好似有莫大的冤情。 张允修命人放他们过来。 原来这几人正是前些日子被加藤清正威胁的佛郎机人。 高个子唤做托马斯,矮个子唤做奥卡福。 这会儿一见到张允修和查理等人势力庞大,二人立马前来求援。 只见奥卡福先声泪俱下道:“倭国人实在是太卑鄙了,我们好好与他们做生意,他们竟然抢劫我们的火器。” “怎么回事?”不待张允修询问,查理越俎代庖道。 托马斯一步上前,看向几人答道:“前些时候,有一大队倭寇来到博多湾,说是要和我们买鸟铳和大炮。 我们按照公价卖给他们,这些家伙不满意,硬要逼着我们用低价卖给他们。” “我们不卖,这些家伙就抓住我的好朋友逼迫我。” 说罢,他还指着奥卡福的脖颈介绍:“你看,这就是被那倭寇的刀所划伤的。” 众人循声看去,果然就见一道淡淡的血痕,印在他的脖颈处。奥卡福发挥演技,嘴一瘪,立刻大叫着哭诉起来。 一个金发碧眼的中年大汉哭喊,那场景,的确有些辣眼睛。 人群中,张允修经过翻译也明白几人所求,于是当即朗声说道:“你们放心,这些倭寇多半是丰臣秀吉麾下倭寇,我们来正是要对付他们。” “尊敬的先生,您真是我们的救星。”奥卡福红着眼圈说。 张允修笑了笑,偏头看向查理三人,除却查理面带怒容外,其余两人皆是面无表情。 张允修立时眉头一皱,心想:这欺负是你的同胞,你二人就没点表示? 其实也不怪他们。 大家辛苦出来,大多数都是在国内混得不咋地。 要是在自家国内混得好,谁愿意背井离乡? 他们见过太多腌臜事情,对于什么同胞,同乡基本早已无感。在他们眼中,任何东西都有价格,只不过是价格的高低罢了。 “咳咳.现在,听二位先生这么说,人应该还没走远才对,咱们现在去追,应该还能追到。”张允修习惯性握拳放在嘴边咳嗽两声,打断沉默道。 “是,我们的大炮还没给他们,还请总督先生替我们做主!”奥卡福答道。 虽然不知道张允修的身份,但如此年轻,就能统帅这么多的船队。想必至少也是伯爵、侯爵等险要爵位,一方总督也不是没有可能。 张允修不慌不忙,问清来人的人数,又问起装备,随即打定主意要先吃掉这一队倭寇再说。 “腓力先生,查理先生,卡尔先生,这第一战至关重要。” 三人对视一眼,笑着答应道:“先生放心好了,我们不会欺骗朋友。” “哈哈哈那我就放心了。”(本章完) 232.第231章 超级加倍 艳阳高照,海风轻拂。 位于博多湾港口十里地外的一处坡地上,一身铠甲的加藤清正双手环抱肩膀,站立在山坡上。 下边,数千倭国军士枕戈待旦,直勾勾看向上方统帅。 白云悠悠,金色的暖阳从穹顶上毫无保留倾泻,焦躁的海风掠过,众人嗅到一股淡淡腥味。 在暖阳下的众人只觉混身通畅。 比起前线惨烈的战场,这会儿晒着太阳,任由海风拂面,简直就是人间天堂。 加藤活动活动手腕,感受到身体传来暖意,忍不住咧嘴一笑。因为他面容凶悍,不笑还好,这一笑反倒让人感觉毛骨悚然。 周围随从纷纷夹紧裤裆,吓得不敢答话。 “该死的佛郎机人,我还以为有多厉害呢,没想到也不过是些纸老虎罢了。”撇撇嘴,加藤清正往前走上两步,来到山坡边缘往前眺望。 远处,博多湾码头隐约可见。 一片碧蓝的穹顶下,船只进进出出,破浪声由远处送入耳边。 这次回去,他不但完成了小西行长的任务,还看清这些佛郎机人的真面目——无非就是一些长得高大些,面容奇异的羔羊罢了。 你越软弱,他们越蹬鼻子上脸。 你要是硬气,他们便如同羊见虎,老鼠见猫。 “哼,等关白一统九州岛,看你们这些佛郎机人还能在博多湾嚣张多久。” 只要先解决掉内部纷争,别说九州岛上的佛郎机人,就连大明乃至全天下的佛郎机人。 他们通通都不必害怕。 想着,加藤清正冷冷一笑,侧脸在阳光下依旧寒意四射。 沉默持续片刻。 日头越来越高,转眼没过树梢。 烈阳高悬,海风不合时宜骤停,等待的倭寇国人只觉浑身发热。 加藤身后的人堆中,一名随从擦了擦额头上汗水,迈步上前,小心询问道:“加藤君,这日头已经没过树梢,佛郎机人的影子都没见到,咱们要不派人去催一催?” 加藤清正面颊通红,汗流浃背,却依旧信心十足道:“那两个家伙不敢欺骗我,再等等,再等半个时辰,如果他们还不来,我就带兵打进去。” 随从吓得眼皮一跳,劝道:“加藤君,你可别忘了小西君的嘱托。” 一听人提起“小西行长”,加藤清正面容一板,不耐烦地连连挥手:“行了,行了,我都知道,真是啰嗦,我能不知道这其中的利害关系么?” 众人讪讪一笑,目光灼灼,直看向远处的地平线。 等了约莫二十来分钟,依旧没有佛郎机人的影子。白惨惨的太阳高高挂在穹顶,云层遮挡不住,灼热的阳光毫无保留倾斜下来。 这地方树木稀少,今日又是万里无云。 一行人晒一早上,早已满头大汗,浑身发软。 加藤清正抹了把额上汗水,解开上衣扣子,扇动手掌,贪婪吸收仅存的一丝凉意。 他身上套着的铠甲,这时已滚烫得发红。 置身里边,就如同一个大蒸笼。 加藤清正舔了舔干瘪嘴唇,转身看向山坡下东倒西歪的军士,神情萎靡道:“龟田君,你下去传我军令,让他们卸甲。” “是。”立刻有一名将领站起,踏踏踏跑下山坡。 少时,山下等候的倭寇褪去衣物,赤裸着上身,横七竖八躺在地上。加藤清正想阻止,刚想喊话,只觉浑身发软,嗓子塞了一块木炭似的。 一吞咽,一股淡淡血腥味便在喉咙中翻滚。 “该死的佛郎机人,不是说好今日么?怎么到现在还没来?” 等了许久,加藤清正不见佛郎机人,心中着急。 忽听一名将领嚷道:“加藤君,加藤君,来了,来了,佛郎机人来了!!” 加藤等人擦了擦额前热汗,顺着那人手指方向看去。 果然就见远处地平线变得粗重。 一道如黑色黑色洪流的队伍,自远处涌出,挤满众人眼帘。只见队伍旗帜翻飞,刀枪森布,明晃晃的在烈阳下发出阵阵寒光。 队列后,大炮上安装着车轮,缓缓往前推进。 “哟西,佛郎机人还是守信誉滴干活。”看到这一幕,加藤清正摸着鼻下一撮小黑胡,得意洋洋道,“我说他们怎么磨蹭这么久,原来是准备了这么多好东西。” “加藤君果然料事如神。”众将对视一眼,一同鞠躬祝贺。 “哈哈哈走,跟我去迎一迎这些佛郎机人” 对面,张允修与查理在队伍后并肩而行。 三名佛郎机人中,唯独查理最为稳重深邃,同时此战也是他最积极,张允修顿感好奇,问道:“查理先生,你与倭国人有仇吗?” 查理长吁一声,英俊的面容上露出一丝悲伤。“我刚穿过海域,来到满剌加的时候,妻子就是被一伙倭国人给掳走,等找到她的时候.她已经。” 说到最后,查理眼圈发红,哽咽着喉头说出话来。 “对于尊夫人,我深感遗憾。” 张允修低沉着声音宽慰他。 查理点头应下,伸出手臂抹了把眼眶,咬牙切齿道:“所以这次的倭国人,我一个也不放过,我要把他们一个个剁碎,扔到海里去喂鲨鱼!” “如你所愿。” 正说着,倭寇也逐渐进入到视野。他们位于正对面的一处山坡下,几千人歪东倒西,躺在草地上,一副地痞流氓的作派。 几十名头目模样的倭寇,从山上走下,掠过部下,急匆匆冲到两军阵前迎接。 张允修冷冷一笑,挥手命大军止步,少时,己方大军停在原地。一阵凉爽的海风掠过,众人顿感心下情绪一阵放松。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加藤清正等头目很快就来到距离阵列一百步距离。 张允修清楚的看见,这些人脸上表情。 “鸟铳手准备!”张允修高举大手。 “鸟铳手,上弹,准备!” 韩三等军官立刻复述一遍。 接着,军阵内响起一声声装弹的声响。动作整齐划一,六十息时间,所有前端的鸟铳手通通装填完毕,齐刷刷踏步出阵。 举枪,瞄准加藤清正等人。 加藤此前一脸兴致勃勃,正和大咧咧和随从吹嘘,这会一见鸟铳。顿感心下一寒,脚步不自觉往后缩,将众人护在身前。 倭国人队伍同时一滞,面面相觑,转身看向加藤清正。 此刻,他们距离明军营已只有六十步距离。 加藤清正偷摸观察,发现这些队列很杂,既有佛郎机人,也有大明人。装备五八门,有人穿甲,有人穿布衣,看起来就像是一支临时拼凑的队伍。“这到底是什么队伍?莫不成是海盗?”加藤清正暗自嘀咕。 以前,九州岛有个叫汪直的大明人,势力滔天,光是他手下就有数万人。 此人不光在大明如鱼得水,与佛郎机人也和九州人也关系莫逆。 加藤清正少年时经常听人提起,那些人语气无不是敬佩和忌惮。 “看来,这些人应该也是生意人才对。” 在心中猜测一番,加藤清正提到嗓子眼的心又吞咽回去。他缩在队列后边,笑容满面,一边催促部下往前走,一边挥手打招呼。 “鸟铳手发射!” “发射!” “砰”的一声,张允修军阵之前泛起一团厚重的白雾。 白雾中火光四射,烧红的铅弹被巨力推出,急速射向加藤清正等来人方向。 铅弹圆圆鼓鼓,又碎又多,从加藤等人的方向看去,身前如同飞来一张黑色巨网。 所有人瞪大双眼,吓得撒丫子往后奔逃。 只可惜这些有脚的人,哪里跑得过无脚的铅弹。 刚一转身,铅弹就追上他们,噗的一声,钻入他们的血肉之躯,激起一阵撕心裂肺的惨叫。 “啊?八嘎,八嘎。” “嘶哈,狡猾的大明人,狡猾的佛郎机人。” “他们滴,良心大大滴坏了。” 惨叫声此起彼伏,现场乱做一团。有的人被打中心脏,当场死亡,有的人被打在手臂,抱住手臂疯狂往前逃窜。 还有的人被打中大腿,倒在地上大骂着呻吟。 殷红粘稠的鲜血把草地染得通红,一阵风掠过,刺鼻的血腥味夹杂着嫩草的芬芳,钻入张允修的鼻腔。 张允修内心毫无波澜。 对于这些倭国人,他实在不知道从哪儿怜悯。 他要做的,只是送这些人下地狱。 “砰砰砰。”鸟铳声响个不停,张允修军阵前已飘起一团白雾。 前边,加藤清正的队伍抬眼看向枪响处。 但见自家长官躺被无情屠杀,躺在地上呻吟。 他们心下吃惊,顿时变得慌乱。队列中有人惊慌失措,不自觉高声嚷道:“有埋伏,加藤君死了,加藤君死了,快跑啊。” “加藤君死了?” “快跑啊,红毛鬼的有有埋伏,再不跑真来不及了!” 兵败如山倒,将领让人给一锅端掉,这些士卒哪还有战斗欲望。 军阵中,除却加藤的死忠外,所有倭国军士乱成一团,嚷嚷着四下奔逃。 恐惧在战场上如同瘟疫一样蔓延。 一旦士兵的恐惧一起,若是将领没有超凡的威望,怕是再难约束。 望着乱糟糟,四散奔逃的倭寇,张允修并未打算放过。红旗一招,大明军与查理的部众一同往前,追杀散乱的倭寇。 本来是一场遭遇战,结果因为加藤的粗心大意。 硬生生变成一场一面倒的歼灭战。 战斗从一开始,就呈现出一面倒的趋势。到处都是倭寇的惨叫声,到处都是厮杀声,岸边的海浪声隐约成为伴奏。 一曲美妙的乐曲在天地间奏响。 天上的海鸥盘旋不断,做起这场音乐会的听众。 张允修漠然扫视着战场,草地已被鲜血染红,地上尸骸累累,密密麻麻,如同一具具丧尸堆叠在一起。也许有两千人,也许有三千人。 不过对他来说,只是个数字而已。 “公子,还追吗?”指了指跑远倭国人,韩三小声询问道。 张允修摆摆手:“算了,不追了。告诉兄弟们,留一部分在博多湾作疑兵,剩下的通通随我去抄丰臣秀吉后路,我倒要看看,他们的海军能有多厉害。” “是!”韩三点头答应,转身离开。 一旁的腓力和卡尔凑上前来,讨好道:“先生,您麾下的火枪队实在是太厉害了。再加上咱们的大炮和战船,想必他们的海军肯定招架不住。” 他们此前一直关注战局。 发现张允修麾下火枪队纪律严明,火枪性能良好,直看得他们目瞪口呆。 再看查理那家伙,竟不知何时被这家伙给策反。 二人本不看好张允修这一战,现在看来,要是认真打,定能获得更大利益。思前想后,二人笑呵呵上前决定和这位年轻的贵族搞好关系。 “呵呵.两位先生麾下人马也厉害嘛。”张允修冷冷一笑,用话去刺二人,“就是刚才开打的时候,两位先生的人马都会隐身术似的,竟一个也瞧不见。” “现在追杀起来,倒是个个生龙活虎。” 二人尴尬一笑,对视一眼,没有说话。 张允修也不追究,命人点齐起兵马,由博多湾开赴中国岛身后。 小日子受到大唐影响严重,规定“凡诸国部内郡里等名,并用二字,必取嘉名”。这中国岛便是位于中部地区的岛屿。 距离丰臣秀吉的京畿地区,也仅仅只隔一条海。 此战倭寇的补给线,大多数都是由此地进入肥后国。 稍作休整,张允修没有作过多停留,留下一部分疑兵,扬帆冲向丰臣秀吉补给线。 小西行长大营。 望着满脸血污,狼狈不堪的加藤清正,小西行长眉头蹙成一个大疙瘩。“你你是说,明军的增援部队已经赶到,你麾下部众大半玉碎?” 加藤清正点点头,突然哭起来:“好惨,到处都是惨叫声,到处都是明军。他们简直不是人,要不是我撤退得快,现在都回不来了。” “他们有多少人?”小西行长又问。 “乌泱泱一片,少说也有七八万,而且还全是精锐。要不然我的部众怎么会败得这么惨?”加藤清正为了脱罪,这会儿疯狂吹嘘明军战力。 “七八万?”小西行长心下吃惊。 “是啊。”加藤清正郑重点头,生怕小西行长不信,绘声绘色描述起来。 “那你快去通知关白,告知明军增援赶到,同时让他多派些人手过来。” “好,我这就去。”(本章完) 233.第232章 死战 松山城。 城上浓烟滚滚,尸体堆叠得老高,粘稠的血液被烈火烧得噼啪作响,散发出人血的腥膻味。 城砖黑青交错,如同一头黑色的野兽,上边被抽打出青色淤痕。 城下道路两旁,抵挡不住的大友家军士匍伏在地。 丰臣秀吉得意洋洋,背负着双手在众人的护佑下走上前来。 看着已经攻下的城池,再看着跪倒在地上的敌军,丰臣秀吉心下大悦:“都起来吧,既然你们已经归降我,日后就是我的部下。” “多谢关白不杀之恩。”地上的降卒齐声呼喊。 丰臣秀吉哈哈大笑,迎着众人目光注视,径直走入松山城。掠过宽敞的街道,丰臣秀吉来到城主府,一入内,各自按照次序坐定。 只见丰臣秀吉端坐主位。 剩下两边,黑田孝高,毛利辉元等人依次坐定。 侍女们进来放下糕点、茶水,便匆匆退出。 “黑田君,大友家比我想象的还要脆弱。大友宗麟这个老家伙,当初也算九州岛的枭雄,没想到现在,竟落魄成这模样。”端起一杯茶水小呷一口,丰臣秀吉看向一身黑袍的黑田孝高说,“当年我还是织田大人手下一个小卒时,此人就已是大名鼎鼎,今日我二人再刀兵相见,竟成这景象。” 黑田孝高略微一笑,回答道:“大友宗麟守成有余,进取不足,如今年事已高,早就被女人掏空身子,再无半点锐意进取之心。” “哈哈哈”丰臣秀吉大笑不止,举止神态间满是对大友家的不屑。 若不是明军帮忙,大友家的地盘早就归属于自己统率。 哪怕是自己不出手,大友家也迟早被岛津家吞没,那恶狼,可不会放过迟暮的猛虎。 “关白,既然咱们已拿下松山城,是不是该早日进军府内城,到时候也好快些去与小西君汇合。”毛利辉元见众人夸耀战绩,心下焦急,忍不住提醒道。 “是,毛利君说得有道理。”丰臣秀吉点点头。 接着,大军开始军议。 首先松山城位于大友家主城的西北方向,打这儿过去,再跨过小竹城,越过一条河流。 大友家的主城府内城,便完全暴露在丰臣秀吉兵锋下。 经过这几次的试探,丰臣秀吉已瞧出大友家的底细。 他们的武士装备落后,战斗力低弱,和自己的大军根本无法相提并论。一路打过来,他所遇到的抵抗极为薄弱,哪怕是最为惨烈的松山城。 丰臣秀吉大军也只猛攻不到一天时间。 对比一番敌我态势,丰臣秀吉看向左侧第三名的魁梧将军,正色道:“藤堂君,这次就由你作为大家先锋,带着投降的大友家武士,前去小竹城招降大友家的士兵。” “嗨咿!”那将领霍一下站起,对准丰臣秀吉重重一鞠躬。 领唤做藤堂高虎,以脾气暴躁,身材高大魁梧,作战勇猛在丰臣军极享盛名。 比起普通日本人矮小的个子来说,藤堂高虎足有接近一米九。 他这一站起来,坐着的人通通成了小矮人。 丰臣秀吉看着藤堂高虎,眼中掠过一丝羡慕,不过一闪即逝。他收敛神色,挥手道:“藤堂君,去吧,用你手中的大刀,让这头年迈的狮子看看,谁才是真正的英雄。” “嗐咿!”藤堂高虎重重一点头,迎着众人目光,大踏步走出小厅。 他一离开,整间屋子亮堂不少,众人紧绷的身躯都卸下大半。 丰臣秀吉接过刚才话头,继续往下说:“中国有句古话叫做,不战而屈人之兵,才是上计。藤堂君要进攻小竹城,同时咱们也还要给大友家施加压力。” “要是他肯投降,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事情。” 黑田孝高等人连连点头附和。 困兽犹斗,年迈狮子发出的致命一击,他们也不得不忌惮几分。 能够不战而屈人之兵,兵不血刃的拿下大友家,在座的所有人自然都乐见其成。 议定过后,丰臣秀吉亲自手书一封,交由使者带着,直奔大友家的府内城而去。对于自己的安排,丰臣秀吉颇为自得。 料想这双管齐下,大友家必定难以招架。 心情一好,一股邪念急速从心中钻出,燥得他面红耳赤。脑海中浮现出刚才那几个奴婢,顿觉喉咙干涸,忍不住吞咽口口水。 众人会意,露出男人都懂的笑容,找个借口离开小厅。 府内城。 议事大厅。 大厅内,须发皆白,满脸老人斑的大友宗麟坐在主位。其余两边,里三层,外三层被大友家的族人以及家臣围得水泄不通。 紧张而压抑的气氛在大厅内蔓延。 此刻,所有人都齐刷刷看向这位年迈的大名。 “咳咳.”剧烈咳嗽两声,大友宗麟抬起暮气沉沉的面颊,满脸虚弱道,“丰臣秀吉的大军已经攻下松山城,现在正向小竹城进发,你们有什么办法,通通说出来吧。” 说出这话,大友宗麟一下苍老十岁,最后一丝气力也被抽走。 松山城丢了,小竹城虽也是自家族人镇守,但那地方易攻难守,怕是也支撑不了多久。 丰臣秀吉势若猛虎,大友家怕是挺不过这一关了。 “父亲!依我看,不如收回兵力,咱们在府内城和丰臣秀吉拼了。”一脸愤怒的大友义统咬牙切齿道,“只要咱们能坚持半年,到时候明军的援军就会赶到,他丰臣秀吉想吃掉我大友家,先得看看有没有这牙口!” 他的话一出,立刻引得大友家的主战派一片喝彩。 “对,义统公子说得不错,府内城屯粮足有一年多,城高池深,绝不会那么轻易被攻破!” “跟丰臣秀吉拼了!” “我大友家只有战死的武士,没有投降的武士。” “.” 大厅内嚷嚷着炒作一团,主和派的一名家老苦着脸劝道:“你们这些年轻哇,就知道意气用事。你知道丰臣秀吉有多少大军吗?” “足足有接近二十万,咱们怎么和他打?” “家老说得不错,绝不能硬拼啊!”一名侍大将跟着附和。 “意气用事,只顾着一腔热血,你们考虑过城中子民的感受么?”一名老者义愤填膺,红着面颊争辩道,“一旦抵抗战败,这些畜生进入府内城,咱们的子民还能再有活路?”“那放他们入城,咱们的子民就有活路了?”大友义统怒斥道。 “当初大明国军队来袭,咱们送礼物过去,这才有今日的平安,今日再送一遭,何尝不是一件美事?”那家老恬不知耻,洋洋洒洒道,“我听闻丰臣秀吉喜好美色,家督的女儿千代子小姐,今年十六,生得楚楚动人,只要家督肯献出他,丰臣秀吉必定能接受咱们臣服。” 他口中的千代子,正是大友义统的女儿,大友千代子。 乃是大友宗麟老年时所生,因为是个女孩,又生得可爱动人,整个大友家没有不喜欢她的。 这会儿大友义统听说要用妹妹去换苟延残喘,立时怒不可遏,一个跨步上前,猛揪住那家老怒目圆睁道:“你这老东西,竟敢竟敢用千代子去换你们的富贵,老子打死!” 说着话,大友义统挥动拳头,砸向家老眼窝。 家老只觉眼前一黑,身躯往后跌倒,因为被大友义统拽住,很快又被拉拽回来。 钻心般的疼痛,夹杂着屈辱在心头翻滚,家老红着脸咆哮道:“反了,反了,我是你叔父,你家伙竟敢这样打我。” ‘反了.反了!’ “打的就是你这个为老不尊的老货。” 大友义统抡圆拳头,重重一拳砸向家老右眼。 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再度响彻。 现场乱做一团,他们没想到大友义统竟然这么暴躁,一言不合就动手。有的人去抱大友义统胳膊,有的去拉家老,客厅内响成一团。 主位上,大友宗麟见到这一幕,气得气血翻滚,抓起身旁拐杖重重杵在地面,怒骂道:“行了,行了!我还没死呢,这个家还不轮到你大友义统来做主!” “父亲!”大友义统急了。 “你闭嘴,还不快松开家老,给我滚下去!” “哼。” 大友义通报复性往前一发力,家老脚步踉跄,一屁股跌倒在地。 他索性抓着胡子,胡乱蹬动手脚撒泼道:“反了.反了,没天理,侄子竟敢打叔父了,我干脆死了算了,呜呜呜.,家督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好儿子哇。” “好胆!”大友义通气急,高举醋钵大小的拳头,血红色的瞳孔中有杀意涌现。 家老被这一吓,哭声“嗖”的止住,臊红着面颊别过脸去。 这时主位上的大友宗麟一挥手,示意儿子下去,大友义统满脸不忿,狠狠瞪了眼家老,拂袖而去。 转出大厅,大友义统依旧心中难平。两国征战,男人们守不住的疆土,最后竟然要靠一个十六岁的女孩去承受。 他感到不耻,感到羞辱! 大友义统宁愿战死在战场上,也不愿意这样屈辱的活着。虽说此前大友家也曾向大明服软,但大明远道而来,必不可能占领日本全岛。 而且,三家之间更多的是合作关系。 丰臣秀吉大军征伐,那是做足架势,一定要吞并大友家。哪怕是哪怕是他们俯首称臣,献出女人,像一条狗一样屈辱的活着。 “不,我绝不像狗一样活着!”大友义统撕心裂肺的咆哮道。 “大兄,你怎么了?” 一声黄鹂般悦耳的声音泛起,大友义统转身看去,一名少女忧心忡忡出现在他眼前。 只见那少女约莫十五六岁,身高一米五,肤白如雪,眉目如画,一对秀气的眉毛下镶嵌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 犹如一汪清澈的泉水,只一眼,就让大友义统心中烦躁尽数散去。 少女正是他的幼妹,大友千代子。 “没什么事儿。”大友义统摆摆手,笑呵呵走上前,轻轻揉了揉妹妹脑袋,“你不在后院和母亲看樱,跑这儿来干嘛?” 大友千代子浅浅一笑,洁白的面颊露出两个好看的酒窝:“我听说你和家老打起来,就跑到前边来看看,大兄你没事儿吧?” 大友义统心下大为感动,笑着摇摇头,混不吝道:“大兄能有什么事儿?就那老东西,我就是让他一只手,也别想伤到我分毫。” “走,大兄带你去吃好吃的去。” “好!”大友千代子立刻笑着答应下来。 兄妹二人来到后院一处树荫下。 地上铺着一层小毯,上面摆满美酒和糕点,大友义统靠着树坐下,妹妹则是坐在对面。 一坐定,大友千代子甜甜一笑,伸手为自己和哥哥倒上一杯清酒。 “大兄,这杯酒千代子敬您。”大友千代子举起酒杯轻笑道。 “好啊,千代子也长大了。”大友义通拈起身前酒杯,与妹妹一碰,仰着脖儿喝下,感慨道,“我第一眼见到你,你还是缩在襁褓里,只会咿咿呀呀的小家伙。” “现在,也成了漂亮的大姑娘喽。” 大友千代子点点头。 时间过得太快了,她只觉恍惚之间,父亲和兄长老了许多。 尤其是兄长,才三十五岁,两鬓竟已生出白发。 一看到这,大友千代子不免心下一疼。 自己能一直这么无忧无虑,锦衣玉食,衣来张口,饭来伸手,都是靠着父兄的庇佑。 现在,家族到了需要她做出牺牲的时候,她怎能退缩? “大兄,我愿意去嫁给丰臣秀吉。”深吸口气,大友千代子看向兄长,一本正经道。 “你说什么?!”大友义统以为自己听错,瞪圆双眼,再度确认道,“你你是说,你要去嫁给丰臣秀吉那个糟老头子?” “嗯,我都听到了。”大友千代子咬着嘴唇,轻轻回答。 “不行,我不同意!” “为什么?” “我大友义统就算是战死,也绝不会拿自己的妹妹做筹码!” “可是.可是,我是大友家的女儿。”大友千代子鼓起勇气,说道。 “如果真到了那一步,我会先杀你,然后自杀。”(本章完) 234.第233章 海战 夜很深了。 盛夏时分的深夜透着阵阵凉意,烛火熄灭大半,大友家各处已一片寂静。 只有灌木中的蛙叫和蝉鸣,聒噪着响个不停,闹得人心烦意乱。 大友宗麟倚靠在卧室的小窗边,望着无月的夜色,眉头蹙成一个大疙瘩。 苍老的面颊上,点点老年斑在屋内烛火的映衬下,清晰可见。 或许他真的是老了。 最近这两年来,以往的锐意进取消失不见,就连记性也比之前差上许多。 现如今,丰臣秀吉大军来势汹汹,大有一举吞并自己的意味。 一想到大友家的基业即将亡在自己手中,大友宗麟心如刀割,疼得他嘴角抽搐。 “想我大友家二十代先祖披坚执锐,才有今日之基业。” “若是亡了大友家,我有何面目去见先祖啊!!” 想着,大友宗麟绝望的闭上双眼,两滴浑浊的热泪从面颊流下。 “父亲,我可以进来吗?” 一声脆响泛起,大友宗麟打了个哆唆,擦擦眼角泪水,冲外边喊道:“进来吧。” 大门“枝呀”着被人推开,身穿白色单衣的大友千代子,莲步轻移,怯怯从外边走入卧房。 今年十六岁的她,如同一朵纯洁的樱,让人忍不住怜惜。 大友宗麟微微一怔,很快恢复过来。 “父亲。”大友千代子糯糯喊道。 “坐吧,千代子。”大友宗麟和蔼一笑,指着左边的榻榻米说。 大友千代子浅浅一笑,挺直身子跪坐下去,大友宗麟颤抖着身躯从窗边返回,坐在女儿对面。 二人四目相对,大友千代子看着苍老的父亲,心下一疼,鼓起勇气请命道:“父亲,女儿愿意嫁给丰臣秀吉,只要能护佑我大友家,女儿愿意为大友家牺牲。” “你知道丰臣秀吉是谁么?”大友宗麟略微动容,问。 “知道,他是关白。”大友千代子正色道。 “是啊,他是天皇的关白,是大将军。”大友宗麟喃喃自语道,“他的野心是统一整个日本岛,不会因为某个人,或者某群人就能轻易改变。” 所以,哪怕是女儿嫁与丰臣秀吉那糟老头子,大友家也多半难以保全。 顶多就是像条狗一样活着。 他是一个骄傲的人,一个骄傲的大名,大名只会在战争中死去。 他绝不允许自己的女儿,成为别人的玩物,整个大友家为了苟延残喘,仰人鼻息过活! “可是我是大友家的女儿,是大友家的一份子!”大友千代子红着脸争辩。 大友宗麟打定决心,冲女儿和煦一笑:“千代子,我交给你一个任务。明天,你就随你大哥一家,离开大友家的领地。” “去哪儿?” “不管去哪儿都可以。” 大友宗麟说完,自嘲一笑,心想这天下之大,哪里没有他大友家容身之地? 了不起,去大明请求他们的庇护就是。 “父亲你也一起走么?”大友千代子好似感觉到什么,于是脆生生问。 “父亲老了,就不走了。”大友宗麟摇摇头,伸手去摸女儿脑袋,“你出去后要好好听你大哥的话,千万不要再耍小性子。” 大友千代子连点头,水汪汪的大眼睛噙满泪水。 “傻孩子,快去休息吧。”擦了擦女儿眼角泪水,大友宗麟笑着开解道。 “我想陪陪父亲,父亲再和我说说母亲的故事,好吗?”大友千代子摇摇头,撒娇般将身子缩到父亲怀中,一脸希冀问。 她隐约觉得,这一别过后,自己再也见不到父亲。 大友宗麟何尝不是这样想的呢?她紧紧抱住女儿,哽咽着声音说:“你母亲是个很美丽,又很聪慧的女人,就如同那樱般纯洁.” 两日后早间时分。 海面上还透着浓雾,冷空气四处肆虐,十来名少男、少女在护卫的护佑下缓缓登上岸边战船。 大友千代子牵着一名六岁孩童,时不时回望家的方向。 一对水汪汪的大眼睛,噙满泪水。 “姑姑,你怎么了?”孩童不知道如今状况,只当是远游,于是问道。 “姑姑没事。”大友千代子凄然一笑,伸手揉了揉侄子脑袋,“从现在开始,健太就是男子汉了,以后要记得保护母亲和保护姐姐。” “嗯!”孩童郑重点头,忽又歪斜着脑袋问,“姑姑,为什么父亲不和我们一起出去玩呢?母亲不是说,父亲也要一起去吗?” 听到侄子这样问,大友千代子一笑:“你父亲临时有事,就先不和咱们一起去了,等他忙完了,一定会来找咱们的。” 大友健太似懂非懂,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姑侄二人登上战船甲板,一名约莫三十出头,身材丰腴的美妇人走上前来。 那是大友健太的母亲,大友义统的妻子。 “嫂嫂。” “母亲。” 大友千代子和大友健太一同喊道。 大友夫人微微颔首,虽未表现出过度悲伤,但眼圈红红得,看得人极为心疼。 脑海中不自觉浮现出昨日夜晚的场景。 却说昨日晚间时分。 大友义统满头大汗,急匆匆来到内卧,大友夫人心下吃惊,忙问:“夫君,你这是干什么呢?咱们明日早上才出发啊。” “我不走了,合香。”大友义统紧紧抱住妻子,红着眼圈说。 “啊?!” 大友夫人惊得心间一颤,一脸不可置信。 “我是大友家的继承人,怎能抛弃祖宗基业灰溜溜逃走,我就是死,也得死在自家的城池里。”大友义统满脸愤慨,摆出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 “可是.可是健太怎么办?千代子怎么办?”大友夫人慌了,捶打着丈夫胸口,声泪俱下道,“还有我我怎么办?你就忍心,让儿子失去父亲,让千代子失去哥哥,让我失去丈夫吗?!” “对对不起。”大友义统呜咽着声音回答。 “我不要你说对不起,我不要你说对不起,我要你跟我们一起走!”大友夫人紧紧抱住丈夫,疯狂在他怀中撒泼打滚。 大友义统任由妻子宣泄,直到她累了,才轻轻走出卧房。 看着逐渐远去的海岸,大友夫人触景生情,一时情难自抑。 大友千代子轻轻靠在嫂嫂肩头,大友健太轻轻抓住母亲小手,将脑袋靠在她腿边。 大船在一片乘风破浪声中,逐渐消失不见。 三日后。大友千代子蜷缩着身子,正在船舱睡得香甜。 忽然,一阵喧闹声将她吵醒:“迎敌,迎敌,快去操纵大炮,瞄准敌船!!” 大友千代子“嗖”一下从床上支起身子,光着脚丫跑到外边一看,甲板上早已乱成一团。 有的人在装填大炮,有的人在奋力指挥。 还有的人在甲板上跑来跑去,大喊大叫。 远处的海域上,五艘战船并排着行驶而来。 而己方却只有两艘。 “轰” 对面船只尚未接近,只听得轰隆一声,炮弹喷涌而出,落入到海水中激起一片浪。 顿时,船上的孩童吓得“哇哇”大叫。 负责指挥的将领看着这一幕,忙扯着嗓子呼喊:“孩子,女人回船舱去,快!!” 孩童与女人立刻行动。 大友千代子吓得双腿发软,颤抖着嘴唇,绝美的面容上满是惊慌。“千代子,你是大友家的女儿,你是大友家的女儿” “千代子小姐,你快回去吧,小心炮弹伤到您。”护卫将领苦口婆心道。 “我我不走,我要和你们一起击溃敌人。”大友千代子一脸倔强,“我是大友宗麟的女儿,我怎能临阵溃逃!” 船上的都是大友家的死忠,一听大友千代子这样说,立时士气大振。 “好,既然千代子小姐执意如此,我也只能遵命就是。” 护卫将领点头答应,大友千代子又吩咐道,“如果战事不顺,敌军攻上船来,还请将军亲自杀掉我,不要让我沦为敌人的俘虏。” 郑重地看了眼大友千代子,护卫将领连点头。 他自然明白女人成为俘虏后的悲惨遭遇。 “龟田君,这好像是大友家的战船。”对面五艘战船中,最中间的一艘战船上,一名相貌猥琐的倭寇,正对准一名肥胖独眼龙说。 “哟西!”被唤做龟田的肥胖独眼龙点点头,一脸得意,“家督早料到大友家要派人逃走,所以早早命我们在附近海域巡逻,果然不出家督所料啊。” 龟田口中的家督,自然就是毛利辉元。 作为四国岛地区曾经的霸主,毛利家拥有当时最强大的海军。 虽然在与明军的交战中损失不少,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毛利家依旧还保留着上百艘战船。 “嗨呀库,围住大友家的战船,男人通通杀掉,女人滴通通留活口。”看着对面的战船,龟田目光中露出淫邪,迫不及地呼喊道。 “海咿!” 大船急速分开,从三个方向朝大友家船只逼近。 越来越近。 等到两方战船距离只有一千多米时,大友家的战船率先开炮。 只听得“轰轰轰”几声,海面上飘起一阵刺鼻的白雾,很快被海风撕扯得粉碎。 一颗颗铅弹从炮管中射出,在空中达到最高点后,猛然坠落。 砸到敌舰的甲板上。 顿时,毛利家的一艘战舰混乱不堪,火光闪闪。 有人叫嚷着还击,有人提留着水桶灭火,到处都是跑动的人影。 一击得手,大友家众人心下欢喜,但很快,毛利家的炮弹疾风般打来。大友家的一艘战舰被击中十余次,船只立刻变得摇摇晃晃。 随时都要沉没的危险。 “哈哈哈大友家的战船也不过如此嘛!”龟田哈哈大笑。 “那是,毛利家的战船又岂是大友家所能比拟的?”最先开口的那名猥琐男子附和道,“要我看,大友家的战船,给毛利家提鞋都不配!” “哈哈哈” 又是一阵无情的嘲讽声。 毛利家的五艘战船快速围上,乘胜追击。 又是几颗炮弹落下,此前大友家受创的船只发出一声痛苦悲鸣,缓缓沉入海底。 大友家众人心头一沉,大友千代子更是一脸惊惶。 “往左侧方开炮,从哪儿突围。”护卫将领沉着声音命令。 他发现左侧战船此前受创,船长极为生疏,要是拼命往这一冲,仍有些机会冲出包围。 “砰砰砰” 一阵连环炮响,毛利家左侧方船只抵挡不住,急忙撤开一道口子。护卫大将找准机会,大声嘶吼道:“满舵,全速全进,冲出包围圈去!” 战船跟着发出一声怒吼,船下海水翻飞,急速往船后倒退。 转眼间,大友家战船已冲出包围圈。 “八嘎!八嘎!”龟田气得直跺脚,“一群饭桶,竟然让大友家的战船逃走了。快给我追,一个也不许放过!” “嗨咿。” 众人鞠躬答应。 五艘战船调整位置,如同闻到鲜血的鲨鱼,紧紧追逐前边的大友家战船。 海面上炮火连天,阵阵海浪被掀起。 前边战船上,大友千代子长发沾湿,浑身狼狈不堪,依旧死死站立在甲板上。 暗自失神:原来这就是战争,原来我所享有的富贵,都是靠父兄们一次次在这样的战争夺来,若是没有父兄,我怕是早就沦为别人的玩物了吧。 她现在有些后悔,为何要听父亲的话,苟且偷生的跑出来。 “千代子小姐,你先回船舱去吧,这儿真的太危险了。”兀自愣神间,几颗炮弹落到甲板上,护卫大将忙跑到大友千代子身边苦劝。 “不,我要死也死在这儿!”大友千代子一脸决然,“将军,你只管去指挥战船,我要是退后,你就用你手中的刀杀掉我。” 船上已燃起小火,烈阳也刺破云层,洒下金黄色的光芒。 大友千代子沐浴着烈焰和阳光,如同一只浴火的凤凰。 护卫大将不再劝说,心下打定主意无论如何都要护佑着她冲出。 说话间,又是几颗炮弹落到甲板上,最近的一颗,甚至只距离大友千代子五六米远。 爆炸的余波惊得她容失色。 一股死志油然而生。 “将军,前边也有战船,好多好多战船。”一名大友家的小卒忽然喊道。 众人抬头往前望去,密密麻麻,一望无际。(本章完) 235.第234章 终至 天蓝海碧,暖阳轻柔。 空气中弥漫着硝烟和海腥味,上百艘大船密密麻麻,遮天蔽日般破浪而来,宛如一条条金色长龙。 长龙之侧,十六门大炮整齐排列。 漆黑的炮口在阳光的照射下,散发出阵阵寒光。 望着忽然出现的巨龙,大友千代子和护卫大将一呆。 这么大的战船,他们还是第一次看见。 如果和自家战船一比,那自家的战船就成了破破烂烂的小渔船。 “将军,那是什么战船?”大友千代子狐疑问。 “我也无法确认。”护卫将领摇摇头,“不过,应该不是毛利家的战船就是。末将猜测,这应该是大明亦或者是佛郎机人的战船。” 也只有他们,才能拥有这么庞大的舰队。 “大明和佛郎机吗?”大友千代子喃昵一声,猛抬起雪白面颊,指着前面舰队说,“那咱们快过去,我宁愿死在佛郎机人手中,也绝不死在毛利家手中!” 轰隆 又是两颗炮弹落在甲板上,爆炸气浪轰隆作响,震得大友千代子跌倒在地。 护卫大将惊上一跳,回头看去,毛利家的战船已从后面追赶上来。“快快全速前进,不要还击,不要还击,全速前进!” 水手们没有答话,只咬牙执行护卫大将的命令。 顿时,战舰速度骤然一快,急速驶向视线中的庞大舰队。 战舰上。 张允修站立在龙骨大船,手中拿着千里眼眺望,但见视野中出现六艘船只。 其中五艘围攻一艘,似是敌对关系。 “去,让他们停火,我有事情要问问他们。”张允修眉头一皱,冲韩三吩咐。 “是。”韩三“蹬蹬”从主船来到侧边,带领二十余艘护卫舰冲出船队。 来到六艘船队前方,韩三看了眼身旁的倭寇,命令道:“喊话,让后边的那几艘战船停火,否则我绝不轻饶。” “嗐咿。” 倭寇一鞠躬,然后拿起大喇叭,扯着嗓子喊道:“对面的人听着,我们是大明帝国的舰队,我命令你们马上停火,命令你们马上停火。” 喊声在海面上飘荡,大友千代子闻声一喜。 是大明的舰队。 她听父亲和哥哥提起过,大明舰队是她们的盟友。 她们有救了! 后边,龟田气得直跺脚,咬牙切齿道:“八格牙路!八格牙路。就差一点,就差一点儿,我就能拿下大友家的人了!” “可恶的大明人,非要和毛利家过不去吗?” “龟田君,咱们撤吧,中国有句古话叫做识时务者为俊杰。”一旁的猥琐头目提醒道,“你看,他们的战船又多又大,咱们要是硬拼,肯定要碰得头破血流。” 龟田咬牙切齿,顺着海平面看去。 光是那二十余艘护卫舰,就看得他心惊胆颤,更别说后边的主舰。 棱着眼珠扫视数秒,龟田从牙缝中挤出一个字来:“撤!” 刹时,五艘战船调转船头,疾驰而去,很快消失得无影无踪。 韩三也不追逐,只催促舰队上去,围住仅存的一艘战船询问:“你们是什么人,他们又是什么人,为何要追杀你们?” 大友千代子会说汉话,当即来到船边回答:“我是大友宗麟的女儿大友千代子,追杀我们的是毛利家的爪牙,还请将军救救我们。” 韩三一瞧。 那船沿边的少女着一身长裙,虽然蓬头垢面,脸上脏兮兮,但依旧难以掩饰姣好面容。 他呆了呆,暗想:大友宗麟的女儿?竟然这么年轻。 “将军!” “啊?小姐请说。” 大友千代子红着面颊,糯糯说道:“我们的船只已经残破不堪,不知道能否上你们的战船休息?” “可以.可以,当然可以。”韩三连点头,看向他们的眼神如同大灰狼看向小绵羊。 一刻钟后。 韩三领着大友千代子及一众大友家女眷来到主船,一见到大友千代子,张允修微微一愣,不过很快回神:“你就是大友宗麟的女儿?” “是的,总督大人。”大友千代子微微颔首。 “我不是什么总督,你叫我张允修就好。”张允修冲她一笑,又问,“对了,大友家如今的状况怎么样,还能坚持多久?” 一旁的韩三暗暗腹诽:果然见到女人就是不一样,对我怎么没这般和颜悦色。 大友千代子听出他语气中温和,先甜甜一笑,随后带着哭腔回答:“我父亲和兄长已经打定主意,要死守府内城,还请张先生救救我大友家。” 张允修并未直接答应,他这大部都是海军,自然要去海上和丰臣秀吉分个高下。 “先生.”大友千代子眼圈一红,楚楚可怜看向张允修。 她个子本就不高,又长着一张娃娃脸,这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还真让众人有些不忍。 张允修笑了笑,柔声安慰道:“你放心,大友家我们会救。 不过你也看到了,我们这儿大多数是海军,上岸作战并非我们的长处,所以我们得先去切断丰臣秀吉的补给线。” 说着,张允修一挥手:“带这些人下去休息吧。” “先生。”大友千代子急了,上前扯住张允修的衣袍,“我求求你.求求你一定要救救我兄长和父亲,求求你了。” 张允修颇为无奈,伸出大手掰开大友千代子的手掌。 转身离开。 大友千代子一个趔趄跌坐在地,大友夫人看到这一幕,忙上前抱住失魂落魄的妹妹,连声安慰:“会没事的,会没事的,都会没事的。” “几位小姐,夫人,还请下去梳洗一番吧。”韩三恰合时宜提醒道。 “哦,好。” 大友夫人等人连忙答应。 约莫过了两个时辰。 大友夫人梳洗完毕,裹着一件薄纱般的睡衣推门走出浴室,头发湿漉漉的冒着热气,白皙的肌肤上沾染着尚未擦开的水珠。 在烛火的映照下,愈发衬得肌肤水润动人。虽然已经生过孩子,但她的身材丝毫没有走形,反而丰腴得刚刚好。皮肤又白又嫰,看起来和二十多岁的姑娘并无多大差距。 旁边,大友千代子将身躯裹得严严实实,面颊泛红,如同一只受惊的兔子一般钻入卧室。 大友夫人掩唇一笑,擦了擦滑溜溜的小脚丫,跟着钻入卧室。 卧室里边,香味盈室,烛火摇红,一共三个隔间。 最外边是会客厅,中间是衣帽厅。 最里边才是睡房,两张大床上铺红色锦被,并排着北边靠立。大床床头,各自放着一个床头柜,上边放着干净衣物。 大床左边,还开着一个半米宽的窗户,凉爽的海风送来阵阵清爽。 大友夫人进来时,大友千代子正跪坐在床上,怔怔看向窗外。此刻,已是黄昏时分,血红色的夕阳照在海面上,海水成了深黑色。 海鸥在穹顶盘旋,发出欢悦叫声。 “千代子。”大友夫人长吁一声,轻轻呼喊。 大友千代子回过身,一下跃起,扑入到大友夫人怀中:“嫂嫂,大哥和父亲他们会活下来,对吗?我们还会再见面,对吗?” “嗯,会的,都会的。”大友夫人轻轻摩挲着妹妹后背,柔和的面庞上满是爱怜。 大友千代子情绪逐渐稳定,顺势依偎在嫂嫂怀中。大 友夫人一笑,坐在大床上,指着外边的夕阳说:“好久没看到这么美的海景,真美。” “嗯,要是哥哥和父亲在就好了。”大友千代子糯糯附和一句。 大友夫人顿感心情一沉,低头看向怀中的妹妹,但见她身躯玲珑有致,忍不住打趣她说:“千代子长大了,是大姑娘了,将来要嫁人的,可不能整日就只知道赖在父兄怀中。” “嫂嫂.”大友千代子面颊泛红,勾着脑子没有答话。 看着妹妹千娇百媚,羞赧自抑的模样,大友夫人心下动容,低声说道:“千代子,其实有个方法不光能救父亲和义统,还能使大友家更上一层楼。” “什么方法?!”大友千代子瞬间瞪圆双眼。 “你。”大友夫人看着妹妹说。 “我?”大友千代子眸子一凝,不知道嫂嫂话语中的意思。 大友夫人咬着嘴唇,带着几分羞赧解释,“我今日看了,那位年轻的贵族先生,目光只盯着你身上。” “想来是看上你了。” 今日一上船,张允修的目光就只在妹妹身上打转,只扫了自己一眼便匆匆离开。 这让大友夫人感到巨大失落,对一个女人最高的赞美,就是欣赏她的美。 而自己对这位年轻的贵族,似乎毫无吸引力。 “嫂嫂,你可别乱说。”大友千代子红着脸辩解。 “我乱说什么?嫂嫂还不知道男人么?”大友夫人撇撇嘴,一脸不屑,“男人,尤其是他这种身居高位的男人,看见漂亮女人,都恨不得收入房中。” “张先生不是你想的这种人。”大友千代子脑袋晃得跟货郎鼓似的,“再说,他都比我快大上十岁,他顶多是拿我当妹妹看。” 大友夫人笑着摇摇头,没有答话。 大友千代子挣脱嫂子怀抱,“嗖”一下将身躯缩入大床,只露出一双黑溜溜的大眼睛,看向窗外。 “他他真的喜欢我吗?” 大友千代子低喃一声,咬着樱唇,脑子里浮现出白日二人第一次相见的场景。记忆中,张允修身材欣长,五官柔和,谦虚有礼。 看起来和族中的大哥哥一般。 后来,她从韩三,也就是今日救他的那位将军口中得知。张允修是大明皇帝的亲信,也是大明前摄政的儿子。 今年二十五岁。 韩三说这些的时候,一脸得意,还对自己透着尊敬。 “难道.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大明这么大,什么美人没有,他怎么会看上我这个小姑娘?” “更不可能为我去改变既定计划。”那一丝邪念一起,她立时面红耳赤,只觉身体烫得和开水一般。 大友千代子疯狂晃动脑袋,甩出邪念。 夜很深了。 海面上浪潮涌动,寒气四溢,甲板上亮着点点火把,射出微弱的光芒。张允修反剪着双手,站立船头,身后还跟着韩三。 “公子,已确认清楚,丰臣秀吉的粮草供给大多由毛利家负责,他们的船队就在前边海域。”韩三恭敬抱拳道。 张允修一点头:“不错,打掉毛利家的这支海军,丰臣秀吉在海上就再无半点优势。” 韩三跟着笑容满脸,挤眉弄眼道:“公子,还是您高瞻远瞩,七八年前就开始筹备战舰,现在咱们的舰队比起倭寇来说,不知厉害多少。” “要我说,就是佛郎机人的战船,也不过如此。” 张允修笑着摇摇手指,骂道:“尺有所长,寸有所短,佛郎机人有佛郎机人厉害的地方,咱们也有咱们厉害的地方。 要包容吸收,这才能取各家之所长,似你这等自吹自擂,那是要吃大亏的。” 韩三没想到拍马屁拍到马蹄上,瞬间老脸一红,好在他脸皮厚,继续吹捧道:“小的受教,也就是公子才能这般,胜不妄喜,换做别人早就尾巴翘天上去了。” “你呀!” 张允修无奈摇头。 二人八年交情,不光是主仆,更是成了亲密无间的伙伴。对于韩三,张允修视作自己左右手,凡是自己的“脏事”他通通知晓。 于是笑着说道:“等打完这一仗,回去后,我亲自给你请功。” “小的能窃居镇抚已是知足,不敢再奢望其他。”韩三连忙摆手回绝。 锦衣卫中,除却指挥使外,如果没什么别的外力,北镇抚司的镇抚就是二号人物。 别看只有从四品,含权量却是极高。 掌管整个锦衣卫对外事务。 所以,这升职有时候也未必是好事。 “你放心,你的镇抚位置不动。”张允修瞧出他心中所想,笑着保证道。 “多谢公子。” 韩三答应下来,抬头一扫,忽然从阴影中走出一个娇小的身形。他瞬间警觉起来,喝道:“谁,谁在那里?” “我我睡不着,出来走走。”大友千代子的身影,显露在二人跟前。 韩三面容古怪,看了眼张允修,看了眼眼前的佳人,笑着找个由头脱身离开。(本章完) 236.第235章 自信的毛利辉元 夜很深了。 一轮残月钻入云层,海面上一片漆黑。送爽的夏风挟着涛声,自远处传来,让人感到内心宁静。 张允修看着眼前的佳人,只见她约莫一米五左右,肌肤白皙,五官精致。 自己足有一米七五,两人站在一起,眼前的少女顿时成一个精致的洋娃娃。 此刻,洋娃娃如瓷器般的面容忧愁浓郁,心事重重。 “你放心,你父亲和兄长会没事的。”张允修笑了笑,轻揉了揉佳人脑袋。 大友千代子也不反感,只咬着嘴唇看向张允修:“那那你快些去救我父亲和兄长吗?如果可以的话,我可以为你做任何事情。” 张允修闻声,面颊一冷,抽回手掌。 “用你的身体换,对吗?” 大友千代子面容羞赧,勾着脑袋,伸出小手胡乱拨弄自己的裙摆。可怜兮兮,楚楚可怜的模样,让人忍不住想要抱入怀中 一阵海风掠过,大友千代子被吹得眼眸一疼,泪水不自觉涌了出来。 她本想隐着不发,结果越忍越伤心 蹲在地上,抱住膝盖低声啜泣。 “呜呜.呜呜” 周围,守夜的军士听到声音,纷纷侧目查看。见到是张允修,赶忙别过面颊,逃一般走得老远。 “你哭啥?”张允修问。 “就想哭,你走吧,我一个人在这儿休息。”大友千代子头也不抬,梗咽着声音回答。 张允修转身就走,只留下一句悠悠声音传来:“我不会为了讨好一个玩物,拿我手下的生命当儿戏,你还是少打这主意。” 大友千代子犹如被马蜂蜇上一口,打了个哆嗦,猛抬起沾满泪痕的面颊。船上的火把照在脸上,映得她眼圈红得吓人。 一刹那,她有些失魂落魄。 原来自己在他眼中,只是一个玩物。亦或者是连玩物都够不上。 一个即将灭亡的大名之女。 “呵呵.,可能也就比歌舞伎好上些吧。” 大友千代子满脸自嘲,背靠着船沿,一屁股坐在甲板上。 夏日夜晚的夏风,凉爽又温和,她坐在甲板上,不知不觉眼皮打架,竟昏睡过去。 睡梦中,她梦到哥哥死了,父亲也战死了。 一个个亲人倒在自己面前。 她彷徨无助,想要嘶吼,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就在她四肢冰凉,心如死灰之时,一抹光束忽然落在身上。暖洋洋的极为舒服,大友千代子眼前的场景一变,成了春日一家人共赏樱。 父亲和兄长都在。 “父亲,大兄,嫂嫂.” “醒醒,醒醒!” 自顾自喃昵间,大友千代子忽然感到有人推搡自己。她缓缓睁开双眼,此时天已大亮,解救自己的那名将军正站在自己跟前。 她身上盖着一层防寒的长袍。 “韩将军。”大友千代子喊道。 韩三挤出笑容,指了指里边船舱:“天亮了,小姐若是还想睡,去里边睡就是,这儿白日人多,让下边人看起,公子脸上不好看。” 他脸上不好看什么? 大友千代子莫名其妙,伸了个懒腰从甲板上站起,冲韩三甜甜一笑,迈步走向自己船舱所在。 韩三擦了擦额头上汗珠,长吁口气,心想:“公子也真是的,昨儿个那么好的时机,竟然不一举拿下人家,反倒让人家睡一夜甲板。” 难不成,他嫌弃这人是倭人? 担心日后孩子血统? “不应该啊,男人娶女倭人,生下的自然是汉人多一些。只要不是自家女子委身倭人,倒能接受,说起来这也算是抗倭大计。” 韩三想着,忍不住笑出声来。 “你笑什么!” 一道声音泛起,韩三回头一看。 张允修穿着一件白色束身武士服,站在自己身后。和煦的阳光打在他脸上,显得青年五官柔和,让人如沐春风。 韩三邪邪一笑,把刚才所想说出:“公子,那倭国女人长得不错,身段也好。您若是收了她,日和生下小公子,说不得还能继承她家领土呢。” “你说什么?”张允修瞬间变得激动。 韩三一惊,还以为自己说错话,脑袋一缩,说话的语气也更为小心:“我说.那女人长得不错,身段也好,公子要是收下,日后大有益处。” 说着,他又想起艾能那家伙,不光娶个倭女,还给自己取上一个倭国名字。 简直是脸都不要了。 张允修被这一点,愣怔原地,心中掀起惊涛骇浪:“大明距离倭岛有些距离,长此驻军肯定不是好法子,最好的方式便是同化。 大明人口多,大明百姓只要能与倭女通婚,不出十年,倭岛便彻底是大明领土。” 黄种人的繁衍速度,虽比不上大老黑,但也足以称得上一句快。 “只不过,这样以来自己岂不是成了种马?”张允修忽一皱眉,忽又释然道,“种马就种马吧,为了大明的江山社稷,总得有人来承担痛苦不是。” 一旁的韩三看着主人,立在原地没有说话。 许久,张允修从沉浸中回神,转头看向韩三说:“这仗打完过后,告诉兄弟们,只要愿意留在倭国的人,我一人奖励他们一个倭国女人。” “那感情好。”韩三笑着回答。 “不过得这一仗打赢再说。”张允修一挥手,一脸正色道,“虽然咱们战船先进不少,不过也不能大意,绝不给毛利家可趁之机。” “明白。” 韩三点头应下,说自己早已派遣舰队往前搜寻。只要确定毛利家舰队位置,大军一同压上,绝不给毛利家翻身机会。 接着,他又简单对比两方态势。 毛利家:战舰撑死二百来艘,加上丰臣秀吉的海军,勉强算三百。 己方:光自己一方战舰都有接近四百艘,再加上宋明和佛郎机人战舰,数量破千。 无论从数量和质量,敌军都远逊色于自己一方。 “公子,你就放心吧,这一仗不说毕其功于一役,但只要逮到毛利家舰队,至少也要毛利家脱上一层皮。”韩三比对完毕,一脸得意道。 “好,毛利家不脱皮,我扒你的皮。”张允修突然大笑,转身离开。 韩三装作害怕,追在后边连连为自己辩解。“八嘎!八嘎!”毛利家舰队所在海域,一身武士服,头发竖起小鞭的毛利辉元,大喊大叫着在主船上来回走动。 “丰臣秀吉.丰臣秀吉,可恶,实在是可恶!竟敢骂我是饭桶,啊!!可恶。你不过是只猴子,也敢骂我是饭桶。” 周围,毛利家的家臣面面相觑,噤若寒蝉,不敢发出半点声响。 毛利辉元仍不解气,他猛拔出武士刀,一刀劈向左边的桌案。“咔嚓”一声,桌案的一角应声而落,滚落到地上。 他顺势连斩四下,直至四角齐整,才收刀回鞘。 一屁股坐在木地板上,大口喘着粗气,白净的面庞上满是愤怒。 至于毛利辉元为何如此生气,其中还有一番由头。 却说五日前。 毛利辉元派人去和丰臣秀吉请粮,丰臣秀吉态度傲慢,指桑骂槐道:“每军都有固定份额,给毛利家的早已结清。别人都够,为何毛利家不够,莫不是毛利家都是酒囊饭袋?” 那使者受了委屈,不敢和丰臣秀吉硬顶,回来后把事情添油加醋又说一遍。 毛利辉元父亲早逝,直接从爷爷手中接过的位置。可以说是少年得志,一路走来顺风顺水,哪里受过这样的侮辱。 他听完,当即勃然怒发,若不是有人拦着,早冲去和丰臣秀吉问个明白。 小厅内气氛冰冷紧张,忽然一名小卒蹬蹬蹬走了进来,压抑着声音说:“家督.龟田太郎在外边求见,说是有重要情报要与您汇报。” “让他进来。”毛利辉元挥挥手。 “嗨咿。”小卒重重鞠上一躬,撤步走出小厅,很快再度折返,身后还跟着一名肥胖独眼龙。 “龟田太郎见过家督!”肥胖独眼龙见到毛利辉元,立刻行礼道。 不过他很奇怪,为何家督坐在地上,一众大将们缩着脖颈,耸立在旁边。 还有他们见到自己进来,为何一副如释重负的模样。 “龟田君,到底有什么情报,快快说吧。”毛利辉元冷冷喊道。 “啊,嗨咿!”龟田太郎急忙答应,鞠着躬冲毛利辉元禀报道,“属下三天前,在大友家海域发现大友家家眷准备逃跑,属下拼命追击,击沉数艘敌舰。 本来马上就要擒获大友家眷,结果她们被人给救走。” “敌军实在太多,属下寡不敌众,最终只能选择撤退,前来告知家督。” 龟田太郎火得绘声绘色,众人听罢,一人忍不住问:“是什么人的船队?” “是大明还有佛郎机人。”龟田太郎恭敬回答。 “纳泥?佛郎机人为什么要和大明搅合到一起去?”一名中年将领一脸惊疑。 “藤井君,这你就有所不知了。”他旁边的一名将领笑着解释,“前几天,加藤清正那家伙来报告关白,说是佛郎机人和大明人已经联合,还扬言要将咱们的领土通通占领呢。” “哼,他们口气倒不小。”一直沉默的毛利辉元忽然冷哼出声。 “家督,对方舰队规模极大,而且好像是正准备来寻咱们。”龟田太郎想起那日场景,不自觉脸色一变,提醒道,“不如咱们早做准备,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八嘎!” 毛利辉元气得瞪大双眼,骂道,“毛利家的武士,就这么点勇气了吗?我毛利家海军纵横天下,何曾怕过谁,你滴乱我军心,大大滴坏了。” 说着,他站起身子走到龟田太郎身前。 高举手掌,重重挥向龟田面颊,“啪”的一声,龟田太郎脸颊红肿一片。他连忙捂住面颊,勾着脑袋鞠躬喊道:“嗨咿!” “下去休整休整,明日就带兵随我去讨伐明军。”毛利辉元拍拍他肩膀,又转身扫视一圈麾下部众,冷声喝道,“诸君,该让丰臣秀吉那只猴子和大明猴子看看,到底谁才是海军之王。” “嗨咿!” 众人齐齐鞠躬,声音嘹亮的喊道。 翌日一早。 毛利辉元船队开拔,浩浩荡荡,经过龟田太郎的带领,直奔着张允修的舰队而去。 另外一边,张允修的巡逻舰上。 “头儿,他娘的倭寇主动奔咱们来了。”瞭望塔上边,一名年轻的军士看着远处船队驶来,赶忙冲下边躺着晒太阳的军官呼喊。 那军官掀开军帽,豁一下站起,抬头冲上边问道。 “多少人?” “感觉像是全军进发,一百.,不对,两百,他娘的太多了。”年轻军士一边查看,一边回应下边同伴,急得火烧眉毛。 听到这么说,那军官瞬间就不困了。 “他奶奶的,还敢主动袭击咱们。真是老寿星上吊,活得不耐烦了。”军官骂骂咧咧两句,又急忙发号施令道:“左转,满舵,返程!” 轰隆隆。 立时,足有十来米长的巡逻舰周边白浪翻滚,纷纷往两边倒退。舰船乘风破浪,直奔着张允修主力舰队所在而去。 巡逻舰的速度极快,毛利辉元军只远远看见,然后就消失不见。 很快,那处海域再度恢复风平浪静的模样。 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 阳光和煦,微风轻拂,毛利辉元的船队风帆半张,缓缓行驶在平静的海面上。 主船正中,毛利辉元志得意满,跪坐在一处桌案前。 上边摆着吃食和酒水。 身前,还有两名涂抹着薄粉,姿态姣好的歌姬,扭动身躯,轻吟浅唱。 不时还冲毛利辉元抛来几个媚眼。 毛利辉元拍掌大笑,此前的不愉快早被他抛到九霄云外。 周围的武将连连拍掌,跟着大笑。 唱了约莫十来分钟,一名长着丹凤眼,略显泼辣的歌姬走上前,笑吟吟为毛利辉元倒酒。 毛利辉元发白的面容一红,一把抓住歌姬的小手。 “家督.”丹凤眼脖颈一粉,糯糯喊道。 只这一下,毛利辉元骨头都酥上三分,目光灼灼看向丹凤眼。“合香姬。” 丹凤眼微微颔首。 “家督有要事要处理,闲杂人等赶快回避。”一名毛利辉元的狗腿子见到这一幕,识趣的挥舞手掌,驱赶看热闹的众人。(本章完) 237.第236章 决战前夕 此后一连两天,毛利辉元都在醉生梦死中度过。 其余部众不敢多嘴,只督促舰队继续往前搜进。庞大的船队如同一头头横行霸道的鲨鱼,在海中肆无忌惮,横冲直撞。 海面上,鱼群让路,海鸥盘旋。 这日已经接近正午时分,毛利辉元依旧未从温柔乡中苏醒。十余名毛利家的将领,聚在主船的甲板上,说说笑笑。 “家督可真是会享受,我看今日家督都起不来了。”一名年长将领邪邪一笑。 “哈哈哈藤田君,你敢开家督的玩笑,看他醒来怎么收拾你。”一名与之熟识的将领打趣道。 “家督才不管这些呢,不过那女人的确长得妖艳,光是看她两眼,老子就觉得受不了。”最先开口的那名将领摆摆手,浑不在意。 此话一出,众人双目一闪,露出一丝灼热。 那细腰,那雪白的肌肤,点漆似的眸子,那琼白的小鼻,若是能细细品尝,肯定回味无穷。 不远处的船沿边,龟田太郎听着上官们轰笑,心下却半点开心不起来。明军的战舰很强大,不光比他们的大,还比他们的更快。 他们主动求战,竟还如此大意。 在龟田看来,那就是不知死活。 “自己怎么跟这些蠢货混在一起了。”龟田无奈撇撇嘴,别过身去,“不行,我不能和这些家伙一起陪葬,得找个机会溜走才行。” 他现在有些后悔,为何要告知毛利辉元这个蠢货,明军已经来袭。 不过很快,他又自嘲一笑。 明军千里赶来,就算毛利家不去找他,他也会来找毛利家。所以说,两家之间这一战不可避免,这是最原始的利益驱使。 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除非毛利家肯投降明军,亦或者明军离开。 “毛利辉元那个蠢货,迟早要把毛利家海军拉入到深渊中去。”龟田太感慨一声,目光灼灼看向远方海域,思索如何脱身。 临阵投降? 不行,大战中冲过去投降,大炮无眼,太过危险。 现在就脚底抹油开溜呢? 自己的船队被夹在正中间,没有毛利辉元的命令,怎么可能离开。 “那我去求一份毛利辉元的命令,不就行了?”龟田太郎忽然想到什么,心下大喜。 不知不觉,已到了正午时分。 耀眼的烈阳从穹顶垂落,落在广袤的海域上,泛起一阵阵金色光辉。微风和煦,挟着海腥味的海风,扑面而来。 龟田太郎心中焦虑一扫而空。 “哼哼,你大友家投得明军,我投不得?毛利辉元这个蠢货,和他在一起,迟早把自己也拖下水。”龟田太郎打定主意,转身走到毛利船舱前,恭敬站立。 木门紧紧闭着,看不清里边情况。 但能提出里边依稀传来点点诱人声音。 船舱最里的金丝楠木大床上,袒露着胸膛,面色发白的毛利辉元躺在床头。 微闭着眼眸,嘴角微微翘起,显然一脸享受模样。 在他的怀中,躺着一名约莫二十来岁,面带潮红,媚眼如丝,肌肤泛起玫瑰般红色的女人。 她颤抖着娇躯,低眉顺眼,一只玉手轻轻在毛利辉元胸膛画圈。 吐着香气,撒娇似的哼道:“家督,您该起了,这都马上要过晌午了。今儿个您要是再不起,您麾下那些将领又得怪我了。” 哼唱间,这女人还蹭了蹭。 顿时,毛利辉元面泛红光,霍一下睁开双眼,一把按住女人双肩,火热着目光看向她。 正待翻云覆雨,毛利辉元忽觉双腿发软。 一股酸软无力之感,弥漫全身。 “我怎么成了这模样?”毛利辉元拿起左侧床头的镜子,看了看自己面容,满脸不敢置信。 这才多少时间,镜中的自己面容发白,两眼凹陷,形容枯槁,连胡子都白上几根。 照这样下去,自己还如何能与明军交战。 “不行,从明天开始必须戒酒!” 毛利辉元暗暗打定主意,挣扎着从床上坐起,合香姬抓起一件衣物,裹住赤果果的身躯,小心服侍起毛利辉元穿衣。 待穿好长袍,毛利辉元在女人的搀扶下,摇摇晃晃,走出舱门。 柔和的暖阳打在脸上,毛利辉元四肢一暖,勉强恢复一丝力气。 这时,一众大将纷纷靠拢上来,对准毛利辉元行礼,问候。毛利辉元挥挥手,示意众人散去,自己则是领着女人去膳厅。 龟田太郎一脸谄媚,紧随其后。 “你有什么事情?”毛利辉元问。 看着毛利辉元发白的面容,龟田太郎愈发坚定心中决心,鞠躬道:“家督,明军的舰队应该就在前边不远,属下愿意率领麾下战船,前去查探明军布置。” “哟西!”毛利辉元发白的面容涌出一丝血色,拍着龟田太郎的肩膀笑道,“龟田君,你滴,不愧是我毛利家滴忠臣。” “嗨咿,为家督效劳,万死不辞!”鬼田太郎急忙表起忠心。 “嗯,去吧,记得注意安全。” “嗨咿。” 得了命令后,龟田太郎哪肯多待,火烧眉毛般驾驶自己的战船,直冲张允修舰队所在。 次日辰时,远远的,龟田太郎就瞧见,一望无际的海面上,全是明军的战舰大船。 三面围拢,唯独缺了他这一面。 就如同一个巨大的囚笼,等待毛利辉元来钻。 “呼,还好我早有预料,否则跟着毛利辉元那蠢货,过几日一交战,怎么死的都不知道。”龟田太郎长松口气,为自己的英明决定而沾沾自喜。 他原本就是海盗出身。 见毛利家事大,所以才投降毛利家。 对于毛利家,他只当作一个给饭吃的主人,如今有了更强的主人,他自然就一脚踹开旧主人。 “龟田君,前边就是明军海域了,咱们真的要过去投降吗?”一名瘦高个,面容年轻的倭寇怯怯问。 “村上君,中国有句古话叫做,识时务者为俊杰。”龟田调了调黑色眼罩,转身看向那人说,“明军比毛利家更强大,咱们加入他们,这就叫做识时务。” 村上似懂非懂,最终还是点头答应。 其余几名心腹也跟着点头,表示愿意跟龟田一起投降明军。 “哟西。” 龟田太郎笑着点头,环视众人保证道:“只要我们投靠明军,日后也一样能开上那种战船,到时候咱们想去哪里都去得。” 众人哈哈大笑。 接着,龟田太郎命人在船上挂上白旗,直冲向前边舰队。 张允修大军,最前方的几艘巡逻舰。 战舰上,一名魁梧军官看着这一幕,骂道:“他娘的,还以为能开两炮过过瘾,没想到是他娘的来投降的。” “哈哈哈,头儿,要不咱开两炮,吓唬吓唬他们?”一名机灵的小卒笑道。“是啊,这炮可是军器局新产的,咱总得试试吧。”又有一人跟着起哄。 本着看热闹不嫌事大,众小卒七嘴八舌,杂七杂八的各自诉说。 军官面容阴沉,伸出手掌摩挲着满是胡茬的下巴,心想:这大炮据说能打三里地,他们还隔着这么远,等他们到五里地时,吓唬吓唬也无妨。 “好!都他娘的给我准备,瞄准了打。” “是。” 战舰上很快响起一片欢呼,大炮上膛,瞄准。 死死盯着远处行驶的战船。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距离巡逻舰还有五里地时,军官猛一挥手:“放!” 轰轰轰. 战舰上飘起一团白雾,很快被海风扯散。 漆黑的铅弹从炮管中射出,化作火龙在空中掠过完美弧线,然后重重砸向龟田太郎的战舰。 此时,他正和部下畅想,得到明军战船后的光景。 炮声一响,立马瞪大双眼,转身看向前方。 就见一颗颗铅弹,轰隆隆落入水中,激起数米高的海浪。其中最近的一颗,落在他战舰侧边,激起的海水浇得他一头一脸。 战舰上,立时乱做一团。 有人匍匐在地,有人四处奔逃,有人嚷嚷着要还击。龟田太郎愣在原地,看着两边距离,满脸不可置信。 要知道,两边足足距离还有四里地。 什么大炮,能打到自己这儿来? 可偏偏身上的腥臭和冰冷,都在告诉他,这一切都是现实。 “这就是大明的真正实力吗?” 龟田太郎暗暗心惊,同时也愈发为自己的决定感到庆幸。“冲对面打旗,告诉他们我们并无恶意,快快冲过去。” 主船上。 张允修坐在靠椅上,身边站着韩三,以及一身白裙的大友千代子。 甲板上,一脸谄媚,浑身湿漉漉的独眼龙龟田太郎,叽里呱啦,对张允修说着。 每说一句,大友千代子就会翻译一句。 “你帮我告诉他,要投诚可以,不过我需要投名状。”张允修看向大友千代子,指着跪地的龟田太郎说,“只要他能把毛利辉元控制住,战后,我送他五艘战船。 大友千代子眼中掠过惊讶。 毛利辉元,那可是连大友家全盛事情都忌惮的大名。 让这么个家伙去制住他,岂不是异想天开。 不过,既然是张允修所说,她也只能看向龟田太郎,原原本本翻译:“这位总督先生说,只要你能解决掉毛利辉元,他允许你投诚,还送五艘大战舰给你。” “纳尼?” 龟田太郎懵了。 干掉毛利辉元? 自己要是能有那本事,还至于混到这个地步么? 你怎么不让自己去干掉丰臣秀吉呢。 “这位小姐,还请转告这位总督先生,毛利辉元身边都是他的亲信,我根本没法带护卫上去。”龟田太郎泄气似看向大友千代子。 二人并未见过面,自然就不认识对方。 “他说,办不到。”大友千代子点点头,侧着脑袋看向张允修翻译道。 “韩三,把他丢下去喂鱼。”张允修满脸不耐烦,像是赶苍蝇一般连挥手。 “得勒。”韩三立刻怪叫一声,提起龟田太郎,如同拎小鸡一般将他拎到甲板一侧。 下边,海水滔滔,泛起令人心悸的白沫。 “我我答应,答应,我答应!”龟田太郎急得满头大汗,胡乱摆动身体挣扎。 “他说他答应了。”大友千代子连忙翻译。 “早答应不就得了。” 张允修吐槽一句,示意韩三把他带回来,叮嘱道,“战斗开始前,你要在毛利辉元的主船上,一旦他开始逃窜,你在必须那时控制住他。” 这一场海战,歼灭毛利家的战舰固然重要。 但抓获毛利辉元这条大鱼也一样重要。 张允修发愁没个内应,让毛利辉元逃走,结果这独眼龙就送上门来。 “是是是,明白明白。”听到翻译后,龟田太郎连磕头。 “下去吧,把我这儿的布置,都说给毛利辉元听。”张允修又一挥手,龟田太郎听懂后,怯怯从大船上走下。 此时阳光和煦,海风袅袅。 大友千代子咬着嘴唇,怔怔看向眼前,这个掌握别人命运的男人。 久在高位养成了上位者的气度。 冷漠,淡然,绝情。 似乎对一切人都标好价格,而他就是那个标定价格的人。 大友千代子不禁恍惚,暗想:我在他心中,到底是什么价格。有韩三重要么?亦或者仅仅只是一个充当翻译的工具。 “想什么呢?” 一声带着磁性的声音泛起,大友千代子眼神清明。 入目则是一张和煦的面容,面容的主人正对自己挥舞手掌。 “没没什么,我有些不舒服,先回船舱休息了。”大友千代子小脸“嗖”一下红透,咬着嘴唇,逃一般匆匆离开。 “什么毛病啊。”张允修摇摇头,转身看向韩三。 韩三歪斜着身子,嘻嘻笑着。张允修心下不爽,指着韩三喝道:“笑什么笑,带着人去给我所有战舰都巡视一遍,有差池,我拿你是问。” “啊。” “啊什么啊,还不快去。” “是。” 韩三点头答应,招呼着几个亲随顺着长梯离开主船。 张允修往后一仰,靠在靠椅上,长天远波,放眼皆碧。 和煦的暖阳毫无保留倾泻。 忽然,远处飘来一朵乌云,接着乌云迅速晕染开来,将半片天际彻底笼罩进去。 “总算是开始了。”(本章完) 238.第237章 交锋 雷鸣电闪,狂风大作。 船上的风帆被吹得饱张。 接着,豆粒般大小的雨点,洋洋洒洒毫无保留的自穹顶落下,迅速在海面上荡起一层涟漪。 白雾随着海面升腾,很快淹没众人视野。 放眼望去,四周已是白蒙蒙一片。 甲板上,此刻也乱成一团。 有的人跑到船檐下避雨,有的人则忙着收拾军备,有的站在风雨中,张开双手任由风雨洗礼。 一时间,船上嘈杂声不断。 张允修早回到船舱,坐在铺着锦被的香樟木大床上。 目光灼灼,透过船舱的窗户,欣赏起窗外大雨。漫天大雨,海浪翻滚,一颗颗雨粒落在海面上,发出啪嗒啪嗒的声响。 但很快被浪涛声淹没。 “总算是要开始了,成与不成,舰队的命运全在几日后。”张允修攥紧拳头,暗暗咬牙,“要是成了,这一战就是丰臣秀吉成就自己威名之时。” 毛利辉元作为倭国海军主力,只要打垮了他。 剩下的倒不足为虑。 哪怕是丰臣秀吉,在海上也再无半点反抗力量。 凉爽的海风,夹杂着冷雨打在脸上,张允修顿时精神几分。 “这雨倒是下得及时,我的战船大在风浪中影响极小,倒是毛利挥元的战船,这次大雨肯定影响不小。” 一来一回,两边本就有些差距的实力,更为悬殊。 “张先生,你睡觉了吗?” 一声娇滴滴的声音响起。 张允修听出是大友千代子的声音,登时一怔,暗忖道:这女人,天都黑了,来找我干嘛?不行.万一孤男寡女,擦枪走火可就不好。 “我休息了,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吧。”沉默数秒,张允修的声音传递出去。 “哦,那您好生休息。”门外,大友千代子失落与窃喜交加,糯糯回上一声,轻轻离开。 回到自己的卧室。 大友千代子的发丝被雨水沾湿,黏在脖颈和侧脸上,愈发显得少女气质幽冷。 大友夫人连忙上前,拿起毛巾,轻轻为妹妹擦拭。 “怎么样?那位对你是什么意思。”大友夫人随口笑问。 “还能怎么样,人家张先生可是大好人,可不是嫂嫂想的那么龌龊。”大友千代子琼鼻微皱,伸手从嫂嫂手中夺过毛巾,“人家谦虚有礼,怎么可能让我和他单独共处一室。” 大友夫人努努嘴,暗自腹诽张允修不是男人。 这么个如似玉的大美女,送上门去,任由他品尝。他竟一点儿都不怜香惜玉,还摆出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 经过这几日的接触,她愈发觉得,大明的实力深不可测。 仅仅只是这一支远海舰队,就瞧出大明的底蕴不凡。要是整个大明本土,那该是何等强大? 大友夫人难以想象出来。 “哎,张总督人也年轻,长得也俊俏,妹妹你若是能嫁与他,你有了靠山,咱们大友家也有了靠山。”大友夫人咯咯笑着,半开玩笑的打趣妹妹。 大友千代子面颊微红,勾着脑袋,咬着嘴唇轻声嗫喏道:“张先生只是把我当妹妹看,而且,而且人家都有了妻子,可比我漂亮多了。” “男人嘛,多几个女人算什么?”大友夫人一撇嘴,浑不在意道,“你看看你父亲,还有你兄长,光侍妾就有三四个。女人对男人来说,自然是越多越好。” 大友千代子闻声,竟心中生出一丝冲动。 顿时,她惊了一跳。 难道自己真喜欢上他? 不可能,他都比我快大上十岁,要喜欢也是喜欢成熟的女人。我在他眼里,八成就是一个个子矮矮,能帮他翻译的小妹妹罢了。 “其实这样也挺好的,在他身边,总能感到莫名的安全感。” 大友千代子甜甜一笑。 一旁的大友夫人摇摇头,顺手把妹妹搂入怀中,以过来人的身份劝道:“傻丫头,如果你真喜欢他,一定要主动些。男人遇上主动的女人,抵抗力为零。” “嫂嫂,我都说了,张大哥不是这种人。”大友千代子腮帮子鼓鼓,嗔道。 “哼,什么不是这种人。你把衣服脱光光了,缩到他被窝里去,什么都不用做,你看看他动心还是不动心。”大友夫人满脸不屑。 大友千代子红晕飞腮,勾着脑袋不敢回答。 一对水汪汪的眼眸,闪烁着别样光泽。 大雨接连下了三日。 第三日的早间时分,大雨渐小,清晨的海面上雾气浓郁,空气清冷。舰队最前的几艘巡逻舰上,正如往常一般搜寻附近海域。 忽然,一阵“哗哗.”的战船破水声透过浓雾传出。 定睛一看。 茫茫大雾中,战舰的轮廓若隐若现。 “来了,总算是来了!”一名军官大叫出声。 “快快快发信号通知总督。”他旁边一名同伴跟着大叫。 “哈哈哈,老子等了这么久,总算是等到这帮畜生” “该是老子建功立业,睡倭国娘们的时候了,” 轰隆隆。 一声炮响,白茫茫的天空中忽然出现一阵彩光。 两边人抬头看去。 甲板上的张允修大喜若狂,当下冲人发布命令道:“命第一、第二舰队上前迎敌,第三舰队从左翼倭国舰队,第四舰队留作预备队,随时准备支援战场。” “还有,去通知佛郎机人,都他娘的给我玩命打,我要是败了,他们的要求可没人满足。” “是。”几个传令兵立刻离开。 接着,张允修的舰队响起一阵骚动。 有的人满脸兴奋,擦拭着船上大炮。 有的人光着脚丫跑到船头,冲远方眺望,忙不迭问道:“打起来了吗?打起来了吗?哪儿呢,哪儿了,倭倭寇在哪儿?” 一名名将领跟着发号施令道: “第一舰队的,跟我往前边去!” “第二舰队,目标正前方,前进!” “第三舰队.” 伴随着一声声呼喊,一头头饥渴许久的狰狞巨兽,逐渐苏醒过来。霎时间,海浪翻飞,天上海鸥盘旋不止,发出锐利尖叫。 迷雾中。 毛利辉元站在主舰上,听到外边的响动,不自觉眉头一皱:自己精心策划的迷雾奔袭战术,竟然这样就让明军破解了。 不过他很快就恢复过来。毛利家的海军称霸日本海,岂会因为被敌人发现就胆怯? “龟田君,你滴过来。” “嗨咿!” 独眼龙龟田太郎一脸谄媚,疾步上前。 毛利辉元点点头,侧身看向龟田太郎,指着前方海域笑道:“龟田君,你看好,今日就是我毛利家的战舰击溃明军之时。” “家督英明神武,此次必定能一举击溃明军。”龟田太郎心下暗暗冷笑,嘴上却笑呵呵夸赞道。 “你滴,说大明联军有上千艘战舰,可否属实?”毛利辉元旁边一名大将问。 “我远远看见,一片海域,全是战船。”起初龟田虽不知张允修作何想法,但人家让自己完全说出舰队实力,他也只能照办。 说完后,他就明白了。 毛利辉元刚愎自用,一听对面有这么多战船,瞬间明白这是明军的疑兵之计。 于是,当即拍板,要前去和明军分个你死我活。 他麾下大将倒是没有毛利那么乐观,隐约觉得明军没那么简单。 本来,此事毛利已盖棺定论,如今又听人询问,当下眉毛一拧:“藤井君,龟田君,你们也太小心了。我看,龟田君你是把渔船也当战船了吧!” 龟田太郎憨厚一笑,那名被唤做藤井的大将敛眉凝神,隐隐透着担忧。 其余众将领默不作声,各自思索自己的事情。 毛利辉元环视一圈,挥手道:“好了,诸君都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去。明军马上就要进入咱们炮火射程,还望诸君奋勇杀敌,击溃明军。” “嗨咿!”众人齐声一鞠躬。 很快,主船上的将领各自散开,只留下龟田太郎和毛利辉元等少数将领。 战船往前推进十分钟。 渐渐的,太阳刺破云层,从穹顶上落下,驱散海面上的薄雾。毛利辉元的视线渐渐清晰起来,只见前方海域上,一艘艘高大的战舰,整齐排列。 乌泱泱一片,几乎要把宽阔的海平面封锁。 如半个水桶般粗的炮口,直勾勾对准他们,暖阳洒在上边,散发出令人心悸的寒光。 “咕咚。”毛利辉元看得喉头一动,猛吞咽一口唾沫,神色激动的冲龟田太郎问:“这这就是大明的舰队吗?” “嗨咿。”龟田太郎一鞠躬,愈发坚定自己的决定。 “多,真多啊,要是我毛利家有这样的战舰,何惧丰臣秀吉。”羡慕的说出一句话后,毛利辉元眸子一寒,抽出佩刀,对准明军发起攻击。 “嗨呀库,嗨呀库.嗨呀库。” “鸭子给给!!” 旗手一挥,毛利家战舰立时速度一快,全速冲向明军舰队。这些人不少人祖上都去东南沿海劫掠过,认为大明就是架子。 这么大战船,明军肯定发挥不出十分之一的威力。 要是自己能夺过来,哪怕是付出牺牲,也觉得是值得。 此时海面无风,哪怕是毛利家全速行进,速度依旧不算快。很快两军前方进入到距离对面只有三千米的距离,两千米 主船上,张允修甚至可以清楚看到,倭寇脸上的狰狞表情。 “总督,敌船进入到我军射程范围内。”战舰进入两千米后,一名传令兵当即喊道。 “再等等,等他们到三里地,再让他们开炮。” “是!” 一千八百米。 一千七百米 一千六百。 “开炮!” 张允修猛一挥手,旗手立刻红旗一招,顿时,前排的战舰旗帜翻飞。几乎每艘战船上,张允修都配备了旗手,只要主舰上旗手一挥。 剩下的战舰上旗手也跟着挥舞。 很快,所有战舰上的军士便得到指令。 “轰隆隆” 只听得一声声巨响泛起,犹如惊天霹雳一般,震得海面上还在行进的倭寇一愣。 “这么远,他们的大炮能打到?” 要知道,他们的大炮射程,可就一里多地出头。射程能达到三里的大炮,他们别说见过,听都没听过。 他根本不相信这世上还有这样犀利的大炮。 倭寇愣怔间,烧红的铅弹从烟雾中射出,在空中划过完美弧线,达到最高点。然后猛然下坠,重重砸向倭寇的舰队。 “砰砰砰。” 倭寇战舰立时响起一阵惨叫。 甲板上燃起熊熊大火,滚滚浓烟自舰船上窜动。形成一团黑色的乌云,几乎把所在区域的阳光,遮挡了个干干净净。 船上也早就乱成一团。 有的人被炮弹击中,当场身亡, 有的人被炮弹余波掀翻在地,晃动着脑袋,一脸灰头土脸。还有的倒楣蛋被炸断双腿,将死未死,倒在地上痛苦呻吟。 这一刻,他们才确定,明军的大炮,射程极远。 轰隆隆. 又是两轮炮火齐射,明军阵前已飘起一团白色烟雾。 刺鼻的硝烟味,弥漫开来。 三轮射击过后,倭寇直接被炸沉十余艘战舰,受损的更是高达三十艘。 “快往前冲,快往前冲,还击,还击。”一名倭寇将领拔出武士刀,冒着炮火猛往前指,嗨呀库,嗨呀库,快冲到明军跟前去,不然大家都得死!” 砰! 一颗炮弹落在那人侧边,爆炸的余波震得他跌倒在地。 一起身,满脸灰头土脸。 “三条君,明军的大炮太凶猛了,咱们抵挡不住哇。”一名副将勾着身子,躲避炮火往前,匆匆来到倭寇将领身边。 “八嘎,松本君,这才刚开始,你们就想撤退吗?”将领满脸愤怒,扯着来人脖颈喝道。 “砰。” 又是一颗炮弹落在他身前的海域。 高高掀起的海水,淋了二人一头一脸。 被唤做松本的男子抹了把脸,带着哭腔指着前边海域说:“你看,明军的炮火时刻不停,咱们的武士根本就冲不过去。” 三条闻声,顺着松本的目光看去。 就见白茫茫一片烟雾中,火光四射, 一颗颗炮弹从烟雾中无情射出。 “八嘎,怎么会这样。” “三条君你看,侧翼的明军往咱们身后去了。”松本惊恐的叫道。(本章完) 239.第238章 微操之神 战斗还在持续进行着。 白惨惨的烈日刚挤出云层,立刻就被滚滚浓烟遮挡,变得黯淡无光。燃烧的战船,飘起灰烬,使得原本的蓝色海面也蒙上一层阴霾。 放眼望去,一片火海。 到处都是燃着熊熊大火的毛利家战船,到处都是在烈焰中嘶吼的倭寇。 明军的大船与佛郎机大船一同,以碾压之势,从四面环绕,将毛利家仅存的战船围拢。 “完了,完了,全完了。”见到这一幕,三条仅存的一丝勇气,瞬间烟消云散,“毛利家的海军全完了,咱们败了。” “三条君,你快振作起来,咱们赶快突围吧。只要能冲出去,天大地大,咱们哪里去不得?” 身旁,松本神色激动,紧紧拽住三条衣领。 “对,突围,突围。”三条也是毛利家水师翘楚,很快就重新振作起来。 他先是扫了眼战场,发现侧后方明军战船稀疏,而且自家的部队也离得近。 顿时,三条眼中掠过生机,当即发号施令道:“转舵,往侧后方,全速前去,给我顶着炮火冲上去!” “嗨咿!” 松本一点头,蹬蹬蹬走到旗手的位置,传递命令。旗手得令,手中红旗一招,三条的亲信看见,立刻毫不犹豫的执行三条命令。 霎时间,七八艘战舰调转方向,往侧后方奔逃。 “想逃?” 张允修远远望见,心下冷笑。 很快,侧翼的舰队就在旗手的指挥下,迅速靠拢。如同鲨鱼嗅到血迹一般,张开獠牙,急速扑上这几艘试图突围的战舰。 战局很快呈现出一瞄倒的姿态。 正前方,张允修的主力战船抵住正面,以射程优势和火力优势,阻挡毛利家海军往前。 侧翼,较为灵便的冲锋舰快速包抄,绕到毛利家海军后方。 不到一个时辰功夫,毛利家战舰就围拢到正中。 外边,大炮轰隆作响,一颗颗炮弹狠狠落入到毛利家战舰群之中。 “好,就照这么打,别给我省炮弹,给我打死这帮狗娘养的日本猪!”张允修看着炮火连天,拍掌叫好,同时也对大明海军的战斗力有了更深刻认识。 大航海时代已经开启,有战舰才能出去掠夺。 “原始资本的积累,每一分都沾着血淋淋的血迹。”这是张允修深信不疑的观点。 掠夺,永远是完成积累最快的方式。 他费了大量时间和金钱,今日总算是看到战舰开结果。那种感觉,就如同自己酝酿多年的美酒,总算是能开启品尝。 甜美醇香的味道,只需闻一口,就足以让人陶醉。 陶醉间,一名混身沾湿的小卒踏上甲板,抱拳问道:“总督,韩三将军差小的来问,是不是可以将大军压上前,前去与倭寇进行肉搏战了。” 张允修回过神来,看向前方海域。 就见一百余艘倭寇战舰,被四面环绕的明军战舰,包裹在正中央。 “不急,先和这些家伙耍耍,用他们来试试咱们的炮。”张允修笑了笑,摇头道,“炮弹没有人命金贵,能用炮弹解决的,尽量用炮弹解决。” 小卒明白,快步转身离开。 侧翼前线。 一处战船上,身穿制服的明军来回奔走,装填弹药,点火 轰隆隆的将其射出。 这时几乎已不需要瞄准,毛利家战舰挤在一堆,随意往前发射炮弹,都能带起漫天木屑。 接着,倭寇战船便会响起一阵撕心裂肺的惨叫。隔着烟雾,众人虽然看不清倭寇面容。 但从他们凄厉的惨叫声中,足以窥探几分他们的痛快。 有的忍受不了烈焰灼烧,扑通一声,跳入海中。 少时,海面上便漂浮起一连串的人头。 张大嘴巴,大声呼喊着。 “痛快,真他娘的痛快!早知道这倭寇这么不经打,何苦等他们来寻老子。”韩三见到这一幕,拍着船沿,开怀大笑。 冷静沉着的面容上,难得的出现莽夫般笑容。 蹬蹬蹬。 身后传来急促脚步。 韩三侧身回看,见是自己的传令兵,于是问道:“怎么样,总督那边可曾下令?” “没有,总督让咱们先和这些倭寇玩玩,炮弹可劲儿造!”小卒模仿着张允修的神态,嘻嘻笑道。 “他这是不当家,不知道柴米油盐的贵啊。” 韩三讪讪一笑,正所谓大炮一响,黄金万两。 这炮弹要是打光,想要补充,可就得等运输船从东南沿海的兵工厂运过来。 摇了摇头,韩三心中打定主意:“行了,下去传令,炮火别那么密。别让倭寇跑了就行,剩下的也该由红毛鬼子们出出力。” “是!”传令兵急速离开。 顿时,明军的炮火密度一减,不过依旧令人胆战心惊。 海面上,浪翻滚,烟雾弥漫。 人肉烧焦的味道,夹杂着人血的腥膻,顺风在战场上四处肆虐,刺激着每个人的神经。明军这边战意盎然,斗志满满。 倭寇那边灰头土脸,如丧考妣。 士气溃散。 “八嘎.八嘎,给我还击,还击啊!”正中主船,毛利辉元拔出武士刀,气急败坏的大喊大叫着,“八嘎,一群废物,再不还击,通死啦死啦滴!” 他本以为,这会是一场势均力敌的交战。 自己凭借着优异的指挥,拿下明军战舰。 然后再回师去丰臣秀吉炫耀。 如此美妙的结局。 结果呢? 竟然打成这样。 此刻,他发白的面容因为愤怒,变得涨红,胸口也不停起伏着。周围,只剩下龟田太郎以及随行的军士,其余大将通通离开。 “一群饭桶。” 颤抖着牙关,狠狠骂上一句,毛利辉元转过身。 龟田太郎迎上毛利目光。 二人四目相对,鬼田太郎连忙恭声讨好道:“家督,那些大将军们不听您的指挥,这才导致战局溃败到如此,只要您指挥,明军肯定节节败退。” 心下却暗想:哼哼,等你指挥,老子也早日擒你到明军那儿去领赏。 “哟西,龟田君,我麾下这么多将领,也只有你最懂我。”毛利辉元嘴唇上胡须一动,面容笑得和菊般灿烂。 “传令下去,把战舰往左移动十丈!”(本章完) 240.第239章 毛利辉元的末日 日头渐小,白茫茫的海面变得昏暗。 傍晚的海风挟浪涛声而来,但很快被淹没在一片烽火连天的炮声中。 毛利辉元站在主舰,得意扬扬的欣赏自己的“指挥”。 明军的炮火减小,己方军队开始还击,虽然未能冲出包围圈,但总归是好兆头。 “哟西,这群蠢猪总算是顿悟了。”毛利辉元摸着小胡子,苍白的面容被笑意填满。 “家督运筹帷幄,此番必定能击溃明军!”一旁的龟田太郎嘿嘿一笑,挤眉弄眼的讨好道。 毛利辉元哈哈大笑,随后再把目光扫向战局。 只见明军战舰如木头一般,缩在在白雾中,己方战舰“奋勇”无比,拼命往外冲击。 白雾中,不时迸发出火光,炮弹紧随其后。 轰隆隆,重重砸在己方战舰舰身上。 霎时,己方战舰便燃起熊熊大火。 “八嘎,明军的炮火太犀利了,比咱们的射程远,还比咱们的威力大!”毛利辉元眉头一皱,心下沉重到极致。 龟田太郎暗暗冷笑:你还知道明军火炮犀利,我还以为,你什么都不知呢。 嘴上却笑呵呵,吹捧道:“家督放心,明军也就是倚靠这些火炮,他们的炮弹迟早会打光,到那时,就是咱们还击,反败为胜之时。” “嗯,你说得有道理!”毛利辉元郑重点头。 静静等候一个时辰。 天上不知不觉蒙上一层阴霾,最后一抹残阳,散发出血一般的光芒。战场上,明军的炮火声变得稀疏,顿时让毛利辉元大受鼓舞。 “哟西,明军的大炮总算不行了,传令还击吧!” “嗨咿!”一名传令兵立刻转身离开。 少时,毛利家仅存的战舰,收到冲锋的信号。此刻,他们早就被明军打得晕头转向,哪里还有勇气再去冲锋? 传令兵连打三遍旗帜,现场战舰依旧不为所动。 “八嘎!八嘎”毛利辉元气得直跺脚,大骂不止。 死一般的沉默在海面上蔓延。 不过,这种沉默并未持续多久,很快便被战舰破浪声打断。倭寇们惊恐发现,一艘艘庞然巨物,从烟雾中涌出,向他们靠拢。 巨大战舰上,明军军士手持鸟铳,狰狞面庞。 那眼神,就如同屠夫看见待宰的野猪一般。 “快跑!” 所有人心中都不约而同升起一个念头。 可是又能往哪儿跑呢? 战舰越靠越近,有若一张大网,而中间的毛利家战舰就是鱼儿。 起初是用大炮,驱赶鱼儿,现如今一拉网,鱼儿通通被网罩住,动弹不得。 恐惧在倭寇之中蔓延。 这时的他们早已没有战局开始的锐气。 有的人跪地叽里呱啦喊着投降,有的人拿起武器准备殊死一搏,有的人则是选择扑通一声跳入海中。 泛着血沫的海水,立时将其淹没。 明军冷冷看着这一切。 没有一丝怜悯。 “此战不留活口!不留活口!”韩三粗暴下达指令,视线也变得血红。己方战舰破浪往前,海面上被撞到的倭寇,顿时化作一团血雾。 对面战舰,倭寇们依旧处于一种极度混乱,哪怕是指挥官喝令,依旧制止不住。 很快,两方战舰轰隆着撞到一起。 一霎间,韩三感到身躯一晃。 不待他指挥,战舰周围响起一阵密集的枪炮声。 一团白雾飘荡在船沿,很快被海风吹散,接着韩三就听到一阵凄厉的惨叫声。 新鲜人血的腥膻味,一下钻入鼻腔。 “就这么打,打死这帮狗娘养的倭寇!”韩三血红眼珠,重重一拍船沿,大叫道。 “砰砰砰!” 战舰上枪炮声密集不断,对面哀嚎不止,只有零星几声枪声响起。 显得格外孤单。 若是从天上看去,这简直就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主舰上,毛利辉元看得目瞪口呆, 他没想到,自己的部众竟然如此不堪一击。 一天.一天时间,自己赖以为倚重的战舰,竟然直接被明军击溃。 完了完了。 自己的军队,自己的未来,全完了! 颤抖着牙关,毛利辉元面容狰狞,试图以此来提振消散的勇气。不过很快,他的那一丝勇气,便伴随着四周的哀嚎声,消散得无影无踪。 “家督,我们护佑着你从后方突围吧!”一名侍卫大喊道。 毛利辉元如梦方醒,才想起自己正处于明军包围。于是连忙喊道:“突围,突围,快去命令藤井君,让他转舵往身后突围去。” 话音刚落,船身忽然猛地一晃。 毛利辉元一个趔趄,跌倒在地,他快速挣扎爬起,满脸愤怒的嚷道:“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一名的侍卫冲到船沿,往下一瞧,但见两艘战舰,死死钳制住大船两翼。“家督,有两艘战船,把咱们的战舰给挡住了!” “八嘎,一群饭桶,连我都不认识了。”毛利辉元气鼓鼓,冲到船沿,冲在低矮自己一头的战舰吼道,“哦哎,你们快把战舰给我挪开,否则我饶不了你们。” 对方战舰上的武士神情漠然,默默举起了手中鸟铳。 “八嘎!八嘎!”见到这一幕,毛利辉元彻底暴走。 他竟然被自己的部下,拿枪指着。 “你们这群混蛋,到底是谁的部下,敢对我不敬,是想死了不成?” 话音未止,一旁的龟田太郎冷冽一笑,抽出短匕,抵上毛利辉元的脖颈。“是我的人,没想到吧,毛利君。” 被泛起血腥的匕首抵住,毛利瞬间如坠冰窟,脊柱发凉,额头上涔涔冒汗:“龟田.龟田君,你这是做什么?我有什么亏待你的地方吗?” 龟田太郎笑了笑,轻轻晃动脑袋。 “八嘎,龟田,你疯了!你敢这样对家督!”这时,毛利辉元的护卫也反应过来,又惊又怒,指着龟田大骂道。 “你们放心,我不会伤害毛利君的。”龟田一笑,手中短刀趁势往毛利脖下一移,“只要你们合作,我可以确保毛利君的安全,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龟田君你放了我,合香姬,我的女人,钱,都是你的。”毛利辉元猜出龟田意图,于是软着语气求饶。 “把你抓走,这些东西也是我的!” (本章完) 241.第240章 离间 月暗星稀,只有零星的几颗小星散发出淡淡微光。 海面上硝烟弥漫。 枪声骤停,翻滚的浪涛声在一片哀嚎声中时隐时现。一阵凉爽的晚风掠起,浓郁的血腥味,在大海上晕染开来。 愈发衬得战局惨烈肃穆。 明军主舰,张允修面容含笑,大马金刀的坐在靠椅上,一副胜利者的姿态。 甲板,毛利辉元以及四五名身段窈窕的妇人,跪在上边,一脸屈辱。 目光在毛利辉元身上扫过,见他约莫四十出头,中等个子,眼窝凹陷。 灰头土脸的面颊,隐约透着一股病态的苍白。 再一看那四名妇人。 个个都是身段凹凸有致,娇媚如。 “这老小子倒是会享受,打仗还携带这几个尤物,也不怕把自己累着。” 暗暗腹诽一句,张允修心下顿感不平衡。 “总督先生,这就是毛利家的家督。”龟田太郎呵呵一笑,讨好似的为张允修介绍。 毛利辉元一脸不屑,屈辱和忿怒的抬起脑袋,看向龟田骂道:“龟田太郎,你这个叛徒,走狗,你出卖我,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哈哈哈。”龟田开怀大笑,恬不知耻的自夸道,“毛利君,中国有句古话叫做,识时务者为俊杰。你妄图和大明抗衡,有今天的下场,纯粹是咎由自取。” “我只不过是顺应天时。” “你!” “我怎么了?” 龟田哈哈大笑,脸上横肉挤成一团。 “行了,你二人别叽里呱啦了。”张允修挥手打断,直接看向毛利辉元说,“你也是赫赫有名的大名,现在虽然成了我的俘虏。不过你放心,只要你合作,我是不会取你性命的。” 毛利辉元一呆,怔怔看向张允修。 他本以为此番必死无疑,这才摆出一番视死如归的模样。现在听到,自己有可能不死,刚才鼓起的勇气立时消散大半。 自己还有美人要宠爱,自己还有美酒、美食要品尝。 可不舍得死。 张允修见效果奏效,心下一喜,开门见山道:“这样,你给你的叔父写一封信,告诉他,让他带着毛利家的步甲,撤出丰臣联军。” “只要你写,我就可以饶你一命。” “我我写,我写。” 毛利辉元连点头,发白的面容,一脸激动神色。 闻声,张允修一笑,冲旁边的卫士打了个眼色,卫士拿来笔墨,送到毛利辉元跟前。 毛利辉元拿起笔墨,撅起屁股,趴在地上,卖力的书写着。 虽然知道这封信会引起不小麻烦,但现在他也顾不得那么多。 笔走龙蛇的在纸上书写着,一颗心紧张得快要跳出。 周边极其宁静,海面上着火的战舰也已沉没,四周黑乎乎的。 “刷刷刷” 整片天地都只剩下书写声,所有人都静静看着毛利辉元。 墨停,笔落。 毛利辉元抬起头,冲张允修投去目光。 张允修朝一旁的卫兵一点头,卫兵疾步上前,从地上捡起书信,递到张允修手上。 张允修一转身,递给一直站在后边的大友千代子。 接过书信,大又千代子粗略一扫,随后点头轻笑道:“他没有耍把戏。” 张允修长吁口气,示意毛利辉元站起:“好了,你下去休息吧,有什么事情我会派人再去叫你的。” 点了点头,毛利辉元如释重负般离开,四个美妇人呆愣原地,一脸局促不安。 在她们的认知中,女人不过是男人的战利品。 现在,她们是张允修的战利品。 “行了,你们也跟着下去。”张允修又一挥手。 四名美妇人面面相觑,侧身一蹲算是行礼,迈动轻快的小碎步快步离开。 见到这一幕,大友千代子小脸微粉,一对秋水般的眸子,闪烁着亮晶晶的光泽。 丝毫没有注意到少女变化,张允修目光灼灼,看向龟田太郎,正色道:“人是你抓,这信自然也得你去送才对。送完之后,那四个女人我可以让你挑一个。” 大友千代子红着脸翻译。 龟田太郎面露犹豫,心下略微不满。明明说好了,自己只负责擒住毛利辉元,现在人自己抓住了,竟然还要自己去送信。 照这架势,就算送完信,自己依旧讨不了好。 正犹豫,龟田忽然觉得后背一寒。 余光一扫,四五名手持钢刀,面容阴冷的魁梧军汉,缓步上前。 龟田太郎惊得眼皮一跳,扑通跪倒在地,连喊道:“总督阁下,我愿意为阁下效劳。” 大友千代子一脸鄙夷,瞪了眼龟田,转身为张允修翻译。 “哟西!”张允修脱口而出。 处理完毛利辉元的旧事,不知不觉已是酉时末。 不远处海面,毛利家的战舰亮起灯火,瞬间在漆黑的海面上映出一层火红。 张允修看着,略感不适,交代两句,转身往船舱走去。 大友千代子亦步亦趋,咬着嘴唇紧随其后。 走到门口,张允修忽然止住脚步。 “砰”的一声,大友千代子撞上坚实后背,只觉脑袋一疼,捂住小脑袋“哎哟”轻哼。 张允修忽然转过身,面容冷峻,盯着她问:“你跟着我干嘛?我要去睡觉,难不成你也要和我一起睡觉?” 大友千代子娇嫩的面容红透,如同剥皮的红薯,扑棱扑棱往外冒热气。一对水汪汪的大眼睛,迷离闪躲,贝齿轻轻咬着诱人红唇。 少女的娇羞与媚态,展露无余。 二人距离很近,张允修清楚的嗅到少女身上的体香。再看着她这副羞态,只觉口干舌燥,喉结一动,响起一阵吞咽口水的咕咚声。 “娘的,拿这个考验干部!” 暗骂一声,张允修快步走入卧室。 大友千代子愣在原地,玉手紧紧拽住淡绿色长裙的裙摆,一脸犹豫和挣扎。“他那么厉害,毛利家海军也已覆灭。” “现在才过去不到半月,父亲和哥哥一定还在。” “千代子,不能再拖了。” 脑海中回荡起声响,大友千代子小脸红一阵,粉一阵。 雪白的玉颈,汗珠腻腻,愈发显得少女娇媚动人。 “要走就走,要进来就进来。一直在站在我门外,让卫兵看见,还以为你准备对我图谋不轨呢。”船舱内,张允修的声音透过门缝,传递出来。 大友千代子娇躯发僵,深吸口气,推门走入船舱 “啪嗒”一声,紧紧关上房门。 卧室很大,一进三间,外边是会客厅,中间是衣帽厅,最里边则摆放着一张大床。 温暖的烛光将整个卧室填满,弥漫着令人舒心的气味。一进门,大友千代子就瞥见张允修正对着窗户坐定。 上身只穿着内里一件白色单衣。 扣子解到胸膛,健康的小麦肌肤,暴露在空气中,经过烛火映照,散发出诱人光泽。 “过来!”看着呆头呆脑的大友千代子,张允修招手道。 “哦。” 大友千代子睫毛一颤,怯怯往前。 经过这半月的相处,她似乎已经习惯听从张允修的号令。 看着乖巧可爱,身段娇小玲珑的佳人,张允修心下微动,一股邪念从脑海中油然而生。 待她行至身前,张允修大手一拉,佳人毫无意外的滚入怀中。 顿时,张允修感觉自己抱住一个软软的香炉。 少女的体香夹杂着体温,猛烈钻入鼻腔。 再看向佳人,就见她面颊红透,目光闪躲,光洁的头上挤满细密的汗珠。 “你,你很紧张?”张允修问。 “不不紧张。”大友千代子扭了扭香躯,吞吞吐吐回答。 “呵。” 张允修一笑,面对白纸一般的少女,自己都足以称得上丛老手。一瞬间,张允修玩心大起,忍不住逗弄这个小丫头。 “小姑娘家家,跑来勾引男人,真不知羞。” “我我没有。” 大友千代子面带羞赧,连忙挣扎,极力为自己辩解。 “那你大晚上,到我房间干嘛?” “我我想求你去救救大友家,求求,求求你了。”大友千代子说着,眼圈泛红,一对水汪汪的眸子被雾气涌满。 “果然又是。” 张允修长吁口气,把怀中的香玉放下,自顾自抱着脑袋,自顾自走入内卧。“你走吧,大友家是我的盟友,我自然会去救。” 大友千代子轻启贝齿,咬住红唇,怔怔看向张允修远去的背影。 “难道自己对他,就有没有半点吸引力吗?” 一刹那,大友千代子心中涌起浓烈挫败以及不甘心。 咬着嘴唇,她莲步轻启,跟在男人身后。张允修面容含怒,头也不回,用极为恶毒的言语骂道:“千代子,别把自己看得那么低贱。” “低贱就低贱,只要能救我父亲。”大友千代子听他这样说,哽咽着声音,破罐子破摔道。 “我说了,你父亲我回去救。” “既然你要去救,那我就得报答你。” “怎么报答?,用你身体对吗?” 张允修语气森然,还带着几分怒气。 这个蠢女人,难不成对自己一点感情都没有,只想着报答完自己,然后一脚把自己踹走? 自己本想着,用她操纵九州乃至日本岛政局,现在看来,到底是自己天真了。 自嘲一笑,张允修感到心间空荡荡的。 大友千代子闻声,鼓起勇气,走到张允修身前,盯着他愤怒的面颊。 高高一跃,抱住他的脖颈,将他往床上扳,诱人的樱唇,对准男人嘴唇吻了上去。 嘴唇处传来触电感,电得她头皮发麻,大脑一片空白。 男人的灼热气息,钻入鼻腔,粗重呼吸在耳边回荡。 渐渐的让她身躯滚烫,软得和烂泥一般。 张允修瞪大双眼,眼前少女的疯狂,让他身躯火热,面颊泛红。 他没想到,柔柔弱弱,娇嫩得如一样的大友千代子,还有如狂野的一面。 此刻,张允修站着,脖颈微弯。 少女个子不高,此刻双手抱住他的脖颈,娇小玲珑的身躯几乎挂在他身上。 一双雪白的玉腿,紧紧盘住男人粗腰,动情的吻着。 许久,唇分。 张允修深吸口气,俯身盯着眼前的少女。 五官精致,肌肤白里透红,红色的裙袍裹在身上,勾勒出诱人的曲线。因为年纪还小,胸前微微发育的桃峰尚小,但却极为挺翘。 随着少女呼吸,微微起伏着。 尽情彰显着少女的青春气息。 和煦一笑,张允修轻轻将少女平放在床上。接着,低下身子,双手撑在佳人面颊两边,笑吟吟欣赏佳人的妙曼身姿。 被这样盯着,大友千代子紧张到芳心乱颤。 小腿微曲,精致的绣鞋从雪白的小脚脱落。十根晶莹的脚趾,蜷缩成一团,在烛火的映照下,散发出诱人颜色。 她很清楚,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 既有几分期盼,又有对未知的恐惧。 红着脸扭了扭身躯,大友千代子似乎想到什么,糯糯哼道:“允修哥哥,我.我还没洗澡。” “不洗了,昨儿个不是才洗的么。”张允修粗暴打断,缓缓沉下身躯。 “哦。” 大友千代子紧闭双眸,静静等待即将发生的事情。她感到,男人灼热的鼻息,重重拍在自己的雪颈上,暖洋洋的。 又痒又惬意,如同一条毛毛虫爬过。 男人粗壮的胸膛,缓缓与自己的身体贴着。 接着,一双火热宽大的手掌,轻轻解开自己长裙的衣扣。 一阵凉风顺势灌入肌肤,大友千代子打了个哆嗦,声音颤抖着问:“允修哥哥,你喜欢我吗?” 正在动手的张允修一顿。 看着衣衫半解,缩在自己怀中的佳人,他心下隐约透着一丝愧疚。他希望这女人能喜欢自己,自己却只把她当做一个工具。 人,果然双标到极致的动物。 “喜欢,我会娶你的。” 得到回答,大友千代子睫毛微颤,骤然睁开秋水般的眸子。 二人四目相对,大友千代子嫣然一笑:“允修哥哥,我也喜欢你。从你救下我开始,我就知道,我喜欢你。” “千代子,我就算是现在和你.也没法飞过去救你父亲。”张允修正色道。 “嗯,不过你已经击败了毛利家,又让人去送信,我已经很感激你了。”大友千代子说着,绯红的嫩脸笑得天真烂漫。 “允修哥哥,我做你的女人。” 张允修轻笑一声,低头吻下佳人。 佳人玉手主动攀上张允修脖颈,热情的给予回应。 一抹月光从窗外射入,二人迎着月色,逐渐在迷失在漫漫长夜之中。(本章完) 242.第241章 大友夫人的算计 夏日清晨的第一抹暖阳,透过窗,照射进房间,迅速在屋内形成一片错落有致的金色光斑。 床榻下,女子的罗袜,抹胸,肚兜散落一地。 床榻上,两具年轻的躯体相互纠缠到一起。 只见少女玉手成弧形,死死勾住张允修的脖颈,整张俏脸埋在情郎胸膛,睡得香甜。 妙曼的躯体,如同一只八爪鱼一般,全挂在男人的身上。 随着呼吸,少女娇嫩身段微微晃动,摇曳出诱人弧线。 身下,张允修大手轻轻勾住少女细腰,俊逸面容上,嘴角微微上扬着。一阵凉爽的海风掠过,张允修眉头一拧,从沉睡中恢复意识。 首先嗅到一股浓郁的女子幽香。 睁眼一看。 佳人发丝凌乱,侧脸上的红潮尚未退去,红润的小嘴儿边,还挂着晶莹涎水,染得张允修胸口一凉。 苦笑了笑,下意识伸手去推佳人,但手伸在空中,却是顿住。 “算了,就让这小家伙多睡会儿吧。”张允修一笑,小心翼翼理了理佳人发丝。 佳人脸上稚嫩与清纯褪去三分,取而代之的则是少妇的妩媚。一半清纯,一半妩媚,清纯与妩媚的结合,瞬间让张允修心中一动。 眼角含笑,细细回味昨夜的旖旎。 少女的青涩,谨小慎微,历历在目,如同一剂催情烈药,刺激着自己的神经。 让自己兽性大发,忍不住在少女身上,宣泄久违的压抑。 “果真是,酒足饭饱思淫欲,刚一放松,就忍不住要了这小妮子。”想起昨夜二人缠绵时的荒唐,张允修自嘲一笑。 不过,他也不是那种无情之人。 这女孩一口一个“允修哥哥”,张允修自然也不能不管他。只希望此番大友家能多扛些日子,撑到自己去救援他们。 同时,他也暗暗打定主意,要让他和女孩的血脉,掌控日本全岛。 正所谓肥水不流外人田。 与其让给别人,倒不如叫自己的血脉占去。 正想着,怀中佳人粉肩动了动,抬起螓首,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直勾勾看向自己。 二人四目相对,张允修轻揉女孩脑袋,和煦笑道:“多休息一会儿,还早呢。” “嗯,谢谢允修哥哥。”少女红着脸一点头,顺势将娇小的往情郎怀中努了努。 嗅着男人身上独有的浑厚味道,大友千代子心下稍安,身体传来的撕裂感,散去大半。 泛红的娇嫩小脸,洋溢着幸福的喜悦。 “傻丫头,以后不用叫我哥哥,叫夫君。”笑了笑,张允修脸上露出无奈,纠正道。 虽说自己比女孩大将近十岁,但听到她叫自己哥哥,总感觉怪怪的。尤其是,二人这样坦诚相待,女孩还一口一个“哥哥”。 容易让人浮想连篇。 “夫君哥哥。”大友千代子似乎没弄清楚状况,歪斜脑袋,俏生生喊道。 “不许叫哥哥。”张允修纠正道。 “为什么?”大友千代子有些不理解,问道。 “不许叫,就是不许叫,没什么为什么!”张允修伸出大手,重重捏了捏少女娇嫩面颊,恶狠狠的警告道。 少女轻哼一声,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再度把螓首缩回张允修胸膛。 没有说话,二人一同看向小窗外。 外边天蓝蓝碧,袅袅海风吹拂,温暖的阳光从穹顶洒落。两人均是不自觉心情一好,也不说话,静静看着窗外的风景。 “要是能一直和允修哥哥在一起就好了。”大友千代子轻吐香舌,暗暗寻思。 不过很快,她就皱着眉摇摇头,暗自责怪自己贪心:允修哥哥有孩子,有妻子,怎么可能一直只和我一个人在一起。 一想到这里,大友千代子眉头蹙成一个大疙瘩。 张允修不经意间瞥见,还以为她是在为父亲担心,于是拉起锦被,遮住少女粉肩,柔声宽慰道:“府内城城高池深,坚持半年都不成问题。” 闻声,大友千代子眉头蹙得更深。 张允修不明就里,只当她是少女心事,笑了笑,起身找寻衣物穿戴。大友千代子惊醒,红着脸问道:“允修哥哥,你干嘛去?” “你好好休息,我去弄些吃的。” “我和你一起去。” “不用,你好好休息。” 张允修说话间,已穿戴齐整,他俯下身躯,对准坐在床头的大友千代子脸上一吻:“以后你就是我的女人,我的话就是命令,明白吗?” “嗯。”眨巴眨巴大眼睛,大友千代子乖巧点头。 “真乖。” 张允修轻笑了笑,起身从床上离开,走向门口。 大友千代子玉手握住锦被,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睁得老大,娇嫩的面颊,泛起一阵浓烈的幸福感。 得意一笑,大友千代子蜷缩着身子,微闭眼眸,细细回味昨夜风情。 甲板上,阳光明媚,微风和煦。 军旗迎风招展,发出“呼啦呼啦”的声响。 环绕着军旗,一屁股坐在船头高处,张允修目光微眯,扫视着前方海域。 只见长天远波,放眼皆碧,蓝天上的白云直蔓延到视线尽头。 许是一夜风流的原故,这会儿他只觉浑身轻松。 “蹬蹬蹬” 一阵脚步声传来,张允修回头一看。 韩三龙行虎步,急速上前,如刀削的般的面容上,堆笑着灿烂笑容。“小的贺喜公子。” “说吧,到底什么事儿?”张允修棱了他一眼,开门见山道。 见到张允修兴致不高,很快收敛笑容,禀报道:“哦是这样的,那几个佛郎机人,见毛利家海军被击溃,嚷嚷着要回去,还说一定要见您。” “人呢?你怎么不早说!”张允修惊得头皮发麻,喝问道。“人还没走,正等着呢。”韩三可怜兮兮,低声道,“昨夜我见公子有正事要办,想着这三个老家伙,也就是口,所以就没打搅您。” 他心里委屈啊。 正所谓洞房烛夜,金榜题名时。 昨夜他来到张允修舱门前,忽然被亲卫告知,张允修和那倭国小娘们一同进去。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不用想就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 韩三不敢打搅,想着事情也不算重要,索性现在来说。 张允修闻声,略有些尴尬。 昨夜要是韩三来打搅自己,说不得自己也会对他破口大骂。 好在三个佛郎机没走,张允修板着脸,训斥一句“下不为例”,亲自前去安抚三个佛郎机人。 一番画大饼过后,三人无奈,只能跟着张允修一条道走到黑。 大军稍作休整两日,急速往大友家所在海域进发。没了毛利家的战舰,丰臣秀吉的海上运输线被斩去大半,变得独木难支。 现在,只消一点外力,联军就会变得出现动乱。 夜凉如水。 精致的小屋内,香雾缭绕,烛火摇红。 身穿淡绿色的长裙的大友夫人,笑容满脸,目光如同鹰隼般在妹妹身上扫动。 但见她面带媚态,原本微微发育的胸脯,含苞待放,在红色长裙勾勒下,洋溢出青春妙曼气息。 “嫂嫂。”被大友夫人的目光盯得不自在,大友千代子小脸微粉,勾着脑袋怯怯嗔道。 大友夫人咯咯直笑,拉着妹妹来床边坐定。 拽住妹妹的小手,大友夫人一脸正色,以过来人的身份提点道:“男人呐,都喜欢小的,你现在年轻是最大的资本,要用你的资本,为自己获取最大的利益。” “允修哥哥说了,会一生一世对我好的。”大友千代子撅着小嘴儿,一点都不认同嫂嫂说法。 她和张允修之间,怎么能用物质或者和其他来形容。 “你这死丫头,被男人骗傻了不成?”大友夫人恨铁不成钢,伸出手指,重重一戳妹妹眉心,哼声道,“你现在年轻,他自然宠着你了。” “他现在才二十多岁,又在那样的位置,日后的身边的女人还能少?哪怕是他不想,可是一大堆女人,盯着他,等着爬上他的床。” 大友千代子张了张嘴巴,沉默着没有说话。 大友夫人长吁一声,似是回忆起某种痛苦的事情:“他现在二十多岁,你十多岁。男人的新鲜感,能有至多也就十来年功夫,到那时你三十岁,他四十岁。” “永远有十八岁的女子,等着他,可你呢.,人老珠黄,他怕是连看都懒得看你一眼。” “允修哥哥答应过,一辈子都对我好的。”大友千代子腮帮子鼓鼓,反驳道。 拢了拢额边秀发,大友夫人面容柔和,低声说道:“千代子,嫂嫂活了三十年,得出的经验就是:‘别相信男人的承诺,尤其是你们如胶似漆的时候,男人对你做出的承诺’” “女人,这辈子能依靠的只有自己,还有自己的儿子。” 说到这里,大友夫人忽然一笑:“所以,你得趁年轻,怀上他的儿子。然后让他率领大明的舰队,将岛津家、关西.关东扫荡一番。” “打仗,会死很多人的。”大友千代子一脸惊惶。 “傻丫头,等仗打完了,以后永永远远不用打仗了啊。”大友夫人一笑,解释道,“你想想看,要是所有人都归属大友家统治,他们还会打仗吗?” 大友千代子似乎有些懂了。 不过,她还是不想去张允修跟前提条件。 只要他心中有自己,自己乖乖的,他肯定会给自己好处。如果刻意去提,那自己岂不是成了歌舞伎,靠出卖自己来换取报酬? 想起自己最初的想法,大友千代子精致的嫰脸,泛起鲜血般诱人光泽。 沉寂数秒,大友夫人忽然一笑,半是玩笑半是认真的说道:“千代子,虽然你二人还未成婚,不过依你的容貌,那家伙想来是不会放过。” “现在我教你一些,伺候男人的技巧,也让那家伙多在你身上功夫。” “伺候男人的技巧?”大友千代子瞪圆双眼,一脸好奇。 大友夫人挪动翘臀,靠向妹妹身侧,红唇凑到她耳边,低声耳语。很快,大友千代子娇躯一僵,娇嫩的耳垂,泛起一层烈焰般的红晕。 她抬起螓首,双眸含羞,怯怯问道:“这这样真的行吗?羞羞死人了。” “羞什么。”大友夫人浑不在意,又道:“夫妻之间,本就坦诚相待,都让对方看了看精光,还有什么羞不羞的可言。” “你说说,那晚.是个什么感觉?” 大友千代子咬着嘴唇,勾着脑袋思索片刻,才羞答答哼道:“起初.很疼,后来,后来舒服了些,然后我承受不住,就晕过去了。” “承受不住,晕过去?”大友夫人惊呼出声。 自家丈夫已经四十岁,又被烈酒和别的女人所伴,夫妻之间也就每月一两次例行公事。 而且,丈夫每次都草草了事。 她三十多岁的年纪,自然希望丈夫能好好怜爱。 “咕咚。”大友夫人羡慕得吞咽口唾沫,看向妹妹笑道,“年轻人就是好,火气重,我看那位总督每日打熬身体、想来是不一样。” “嗯。”大友千代子轻轻点头,又红着脸回忆道,“允修哥哥的胸膛摸起来很舒服,又坚实又滑溜,就像摸着一块光滑的绸缎一样。” 想起他那健壮的四肢,光滑的小腹,火热的胸膛,大友千代子不由得芳心一颤。 闻言,大友夫人身躯一热,两眼放光,恨不能自己代替妹妹上阵。正值年轻,身材和体力都极好,还是在那样的高位,简直就是完美的人选。 这小妮子,命可真好。 撇撇嘴,大友夫人今日的兴致消散大半。 “千代子,我有些累了,你回去吧。” 大友千代子眨巴眨巴大眼睛,狐疑问道:“嫂嫂,你不是说,要教我侍候允修哥哥的技巧么?” “我有些累了,有什么事情明日再说吧。”大友夫人面带不悦,摆手道。 大友千代子不明就里,暗自想道;嫂嫂怎么了,前边还好好的,怎么忽然就生气了。难道,是我说错话,惹嫂嫂生气了? 算了,不管她了,我先去找允修哥哥试试。 俏脸蓦然一烫,大友千代子蹑手蹑脚,趁着嫂子发呆走出房门。(本章完) 243.第242章 龟田谋划 府内城。 城上伤痕累累,炮火遍地,硝烟不止。 城外,尸横遍野,血流成渠。 炮弹燃烧带起的战火,缓缓在尸堆上燃烧着,滚滚黑烟,从尸堆上渗出,缓缓升空。 无边无际,如同一张漫无天际的黑色幕布,把血红色夕阳遮挡得严严实实。 刺鼻的焦臭味,随风肆虐,刺激着两边军士还未彻底麻木的神经。 惨.太惨了。 作为大友家最后的阵地,大友宗麟几乎把所有的赌注都给压上。高大的府内城,如同后世工厂的巨型绞肉机,每日轰鸣开着。 张开血盆大口,碾碎试图想要进犯他的敌人。 一连半月时间。 丰臣秀吉麾下轮番出战,也只勉强在城西的城墙下,打出只容两人通过的缺口。 但他已经付出,至少一万多人阵亡的代价。 如此战损,饶是丰臣秀吉看惯了大场面,依旧疼得心间颤抖。 丰臣秀吉大帐内,灯火摇曳。 丰臣秀吉与麾下诸将汇聚一堂,毛利辉元的叔叔小早川隆景也在其中。 他约莫四十七八岁年纪,中等个子,鼻前蓄留着一撮黑色小胡,目光灼灼,一件贴身的黑色武士服套在身上,更为他平添了几分威严。 只是,此刻他有些心不在焉,目光时不时往帐外看去。 “八嘎,大友宗麟这个老顽固,明军的走狗。现在竟然要和我拼命,气死我了!”前边,丰臣秀吉涨红面颊,如同一只被抢走东西的猴子,大吼大叫着。 众人纷纷低下脑袋,不敢说话。 丰臣秀吉余怒未消,对空挥舞拳头,重重跺脚。 目光一扫,正好落在小早川隆景身上,丰臣秀吉于是问道:“小早川君,现在咱们的进攻受挫,你有什么好办法,尽管说出来吧。” 闻声,众人纷纷看向小早川隆景。 小早川隆景似乎没有听见,眸子迷离,眉目间透着淡淡的忧愁。 丰臣秀吉心下微怒,于是加大声音,喊道:“小早川君,你在想什么?” “啊?!”小早川隆景如梦方醒,抬头一看,见众人都看向自己,丰臣秀吉更是一脸怒容。 急忙问道:“关白问的是什么事情?” 没好气白了眼小早川隆景,丰臣秀吉又把此前问题复述一遍。 小早川隆景闻言,苦笑了笑,踢起皮球来:“府内城坚固无比,若是大友宗麟强行死守,我们也拿他没办法。” “要是咱们有佛郎机人的大炮就好了。” “是啊。”丰臣秀吉一点头,对小早川隆景的畅想也极为神往。 他们的大炮,口径小不说,射程还短,对于攻城几乎没有什么帮助。佛郎机人的大炮不同,不光口径大,射程还远。 一炮炸上去,城砖极有可能发生松动。 这也是为何,丰臣秀吉等人对佛郎机人如此尊崇。 没办法,自己造不出来啊。 苦涩的摇摇头,丰臣秀吉看向小早川隆景,想起几天不见毛利辉元,于是问道:“对了小早川君,这么久不见毛利君,他人去哪儿了?” 小早川隆景身子一僵,神色露出一丝不自然。 不过很快消散。 几乎没有任何停顿,小早川隆景笑容拂面,解释道:“辉元前去指挥海军,帮助关白运送粮草,同时封锁明军支援的道路去。” 闻言,丰臣秀吉这才想起,自己前几天是派了毛利辉元出去。 一拍额头,丰臣秀吉尴尬一笑:“哦,我想起来了,毛利君前去指挥毛利家军舰。哈哈哈我真是记性越来越不好了,看来是年纪大了。” “关白正值壮年,一点可不老。”小早川隆景一鞠躬,笑着恭惟道。 “是啊,关白正值壮年,正是建功立业的大好年纪!”其余众人连忙附和。 一通彩虹屁拍下,丰臣秀吉心情大好,连带着作战失利的急躁都散去几分。 欢悦的笑声持续片刻,丰臣秀吉才重新板着脸,进入状态:“诸君,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根据加藤君传来的讯息看,咱们不光要面对大友家,还得防备明军突袭。” 前些日子,加藤清正传来消息。 说是明军的援军,已经在博多湾登陆,还与他发生冲突。 这也是为何,丰臣秀吉如此急切,迫不及地要拿下府内城的缘故。再拖下去,越来越多的明军会登陆,到那时自己必将腹背受敌。 听到这话,人群中最紧张的无异于是小早川隆景。 他觑了敛眉凝神的丰臣秀吉,见他似乎只知道明军来袭,不知其他,心下稍宽。 同时,也暗暗寻思对比如今战局。 “明军的战舰和大炮如此犀利,我毛利家战舰,竟一触即溃,料想丰臣秀吉的海军也抵挡不住。一旦拖下去,德川家康发难,嘶.” 顿时,小早川隆景打了个哆嗦,盛夏的时节,只觉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平静的面容,也变得略微难看。 好在,大帐内所有人都看着丰臣秀吉,丰臣秀吉则是只想着明军来援,没有一个注意到小早川隆景的脸色变化。 迷迷瞪瞪,小早川隆景听完军议。 只听得丰臣秀吉最后着重强调道:“从明日开开始,大军全力进攻西城,每名士卒每天必须从城墙下,取三块砖头,否则一律重责!” “是!”众人齐声一答。 片刻之后,小早川隆景顺着人潮,挤出帐篷,踩着坚硬的黄泥路走回自家营地。 掀开帐篷,独眼龙的龟田跨步迎上,压抑着声音提醒道:“将军,不能再拖了。再拖明军就会觉得将军没诚意,到那时家督性命难保啊。” 闻言,小早川隆景瞪了眼龟田,冷着脸走到主位坐定。 这家伙,听这口气怎么一点不像被逼迫,倒是心甘情愿一般。还有自家那傻侄子也是,竟然还被人给活捉了、 三百艘战舰,那可是两万人的舰队。 就是两万头猪,明军抓十天都抓不完呐。 龟田亦步亦趋的跟着后边,见小早川隆景摇摆不定,于是加料道:“明军那边的总督托我告诉您,说是只要您与丰臣秀吉决裂,立马就会送家督回到您身边。” “而且,还愿意资助咱们战舰和火炮。” 龟田特意强调道:“明军的。” 反正张允修不在身边,小早川隆景也见不到他,自己怎么说,还不是由着自己? 到时张允修要是追问,自己一概装傻充愣就是。 果然,一听到明军能送船送炮,小早川隆景的脸色缓和许多。不过很快,他又有些为难道:“我的军队在大营的左后方,几乎被丰臣秀吉的亲信包裹着,要离开,必然会惊动他。” “那就趁攻城的时候离开。”龟田眼珠一转,提议道。 “更不可能。” “为什么?” 小早川隆景瞪了他一眼,像是看傻子一样看着他:“攻城的时候,我的军队也和丰臣秀吉搅合到一起,要是他们敢退后,立刻就会被丰臣秀吉察觉。” 闻言,龟田太郎脸上横肉一抖,一脸不耐烦。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 说到底,还是小早川隆景舍不得这些军队。要是他狠下心,只带着绝对亲信离开,丰臣秀吉怎么可能阻隔和察觉到? 等等 我为何要逃离,而不是干一票大的再走? 龟田太郎的脑子里,忽然涌出一个大胆念头:“现在丰臣秀吉肯定不知晓,毛利家海军被击溃的消息,小早川隆景若是突袭,控制住丰臣秀吉,那岂不是天大的功劳?” 想到这里,龟田太郎面颊泛红,呼吸急促。 红着双眼看向低头的小早川隆景。 “将军,咱们或许不需要‘逃’。” 一刻钟过后。 听完龟田谋划的小早川隆景瞪大双眼,满脸不可置信,张大嘴巴说道:“你你疯了,你竟然想去劫持他,你不知道他身边有多少武士么?” 这家伙肯定是疯了。 竟然主动去劫持丰臣秀吉。 “那那可是关白,统领天下大名的大将军。”小早川隆景颤抖着声音,喃昵自语,似乎是在心中说服自己一般。 “哼,关白又怎样!”龟田太郎乃是海盗出身,干的就是把脑袋别裤腰带上的营生,“他以前不过是织田信长的一个马前卒,一只猴子而已,你怕他做什么?” “再说,咱们得了明军的战舰大炮,到时咱们连明军都不怕!” 小早川隆景依旧感到这太疯狂,但心底的欲望,开始蠢蠢欲动。 其中有四分是关心侄子安危,还有六分是自己作为一个男人的野心。 他顿了顿,双眸一凝,闪烁着寒光看向龟田太郎说:“此事还需要从长计议,不可莽撞,一旦叫丰臣秀吉察觉,你我都有性命之忧。” “哈哈哈只要你肯干就好。” 龟田笑着答应,满是横肉的大脸微微发颤。 翌日一早。 初升的东曦洒满天际,在崎岖起伏的大地上蔓延开来。 激烈的战鼓夹杂着冲锋嘶吼,骤然响起,震得天上云层微微发颤。 府内城外,成千上万的倭寇,手持武器,狰狞面庞,直挺挺冲向城门。 乌泱泱一片,如同一只只觅食的蚂蚁。 一阵箭雨“嗖嗖嗖”掠过长空,达到最高点后,“嗡嗡嗡”往下坠落,嵌入冲锋倭寇的面颊,脖颈,面门,胸膛。 凄厉的惨叫声,立时在战场上回荡。 “杀啊!!” 倭寇得到了死命令,因此这一轮箭雨并未让他们止步。踩着前方倒下的同伴,身后倭寇悍不畏死,冒着滚石箭雨来到西城下。 “盾牌手!” 只见一名倭寇将领大吼一声,立刻就有五十名盾牌手上前,围成一个王八壳一样的大圈。下边空洞洞的,还预留有己方行进的空间。 一名名倭寇无视箭雨,挤入其中,拿出手中小铁铲,重重敲打墙砖。 “哐当.哐当”。 一声声刺耳的声音泛起,墙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出现松动。 顿时,负责守护的倭寇大喜,急忙催促道:“快快滴,每人至少三块,完成任务后就可以回去休息!” 闻听此言,所有的倭寇动作一震,手上动作也变得极快。 从城上看去,就只看见城下围起一个个乌龟壳,一阵刺耳的哐当声传来。 接着,就有倭寇,笑容满脸,手中宝贝似的抱着砖块,大踏步往战场外飞奔。 见到这一幕,一脸血污的大友义统暗道不好,连忙扯着嗓子大喊道:“放箭,快给我放箭,绝不能让敌人把咱们的城墙拆掉。” “家督,对方的盾牌太厚,咱们的箭羽根本伤不到他们。”一旁的副将提醒道。 “那那就用滚石。” “滚石昨天已经消耗完毕了。” 一连得知噩耗,大友义统双腿发软,一个趔趄,差点儿跪倒在地。幸好,两边副将扶住,才不至于一屁股直接坐在地上。 “快快去把城中的房屋拆掉,用做攻城。”大友义统似乎想到什么,伸手推开众人,大声命令道,“你告诉他们,城破了,丰臣秀吉屠城,一个不留。” “若是打退了丰臣秀吉,我大友义统亲自给他们盖新房!” “嗨咿!” 众人立刻鞠躬答应下来。 他们都是大友家的绝对死忠,如今已是退无可退。而且,大友义统的话也并非谎言,丰臣秀吉破城后,城中必定鸡犬不宁。 不管出于哪一层考虑,所有人都没有退路。 城下的砖块被敲得震山响,城内也急速拆取石料,两方人你追我赶。只不过,城外是为了攻城,城内的大友守军是为了守城。 很快,西城下的破洞,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扩大。 从城外倭寇的视线看去,一排排凶神恶煞的大友守军,手持鸟铳,齐刷刷对准自己。 漆黑的枪口,如毒蛇般死死锁定着己方。 “放!” “砰砰砰” 愕然间,城内飘起一团白雾。 白雾中,火光四射,接着一颗颗黑色的铁弹发出嗡嗡声响,电光火石般射向城外倭寇。 他们看见眼前飘来一团黑影。 片刻之后,凄厉的惨叫声响彻旷野。 “啊,我的眼睛。” “我的脸,我的脸。” “八嘎.八嘎,冲进去和他们拼了!”(本章完) 244.第243章 黎明之前 天空黑白交错,燃烧产生的硝烟飘上穹顶,如同在白布上染上一层黑色灰烬。 火辣辣的烈阳如同一个硕大的火球,悬挂其中,洋洋洒洒倾泻着热量。 散发出令人胆战心惊的温度。 府内城内外,厮杀声不停,喊叫声不断。 一排整齐的鸟铳声响起,城内白烟弥漫,城外的缺口则是被铅弹擦出火光。 一名名攻城的倭寇,身躯被射出孔洞,痛苦的倒在地上。 西瓜汁液般的液体,顺着孔洞流出,染红衣衫。 “八嘎!八嘎!快给我继续挖,快给我继续挖!关白说了,城破之后城内的女人,由你们挑选!”负责守护的倭寇灰头土脸,从地上挣扎起身,盾牌抵在胸前,咬牙切齿的嘶吼道! 他这一吼,地上哎哟着不愿起来的倭寇,精神一震,纷纷拿起铁铲,继续“哐当哐当”敲击城砖。 放眼望去,青黑交错的城砖下满是,堆满铁壳子护卫的倭寇,如同一只只蚂蚁一般。 很快,城内倭寇的鸟铳被打得发红,有人一个不注意。 “砰”的一声,枪管炸裂开。 爆炸的铁片翻飞,钻入周边几名倭寇的面颊,一时血肉翻飞,滋了身边同伴一脸。 凄厉的惨叫,夹杂着烧焦的臭味,迅速在空气中回荡。 有人脱下裤子,往枪管上边撒尿以降温。 有的人则是将枪管伸入旁边血水,“噗呲,噗呲”飘起白烟,人血的腥膻喷涌得格外猛烈。 战斗持续了半个时辰。 眼看西城的缺口越来越大,攻城的倭寇士气一振,一同发出一声低吼。 像是发起总攻的号角一般。 “哟西,冲进去!冲进去!哈哈哈,府内城攻破了。” “次郎,哥哥给你报仇了!!” “大友义统,你给我偿命来!” 一队倭寇涌入城墙,站立在墙根内。 就见里边的开阔地上,一排弓弩手,头绑白布条,目光冷冽的盯着自己。 眼神中,满是忿怒和痛恨,恨不能将自己生吞活剥。 “放箭!” 为首一名军官大喊。 身后,早做好准备的大友死士,松手开弦。 漆黑的箭雨急射而出,发出“嗡嗡嗡”的蜂鸣声,切割空气,射入到最先涌入城墙的倭寇方位。 箭体入肉,一时间,冲在前边的倭寇跌倒一片。 后边的倭寇一脸惊惶,疾步往城砖外涌去。 大友家死士阵营中,忽然让开一条通道。 一名身高七尺的大将,手持一把开山大斧,嘶吼着冲向倒退的倭寇。只见他箭步如飞,分量极重的战斧,在他手中如同玩具一般。 几个呼吸间,大将就冲至倭寇阵前。 手中战斧抡圆了一扫,他跟前的几名倭寇立时如同断线的风筝,倒飞出去,顺带砸到几名奔逃的倭寇。 见到他如此勇猛,离得近的倭寇哪里还敢多待,拼命往城外涌去。 大将狰狞面庞,挥动手中巨斧,砍向仓皇逃窜的倭寇。高高举起,高高落下,几乎每一次落下,都能在人堆中砸出一片血红。 此刻,他已经满身血污,看不清面容。 这个时候,忽然一杆长矛从侧面刺向他的狼腰,“哐当”一声,长矛刺入腰间。 他略微愣怔,抬头扫向长矛的主人。 那是一张年轻,稚嫩的面容,个子一米六不到,看起来才十七八岁。 二人对视一眼,大将瞧出少年眼中满是怨毒。 一时间,大将神情有些恍惚。 腰间渗出殷红的鲜血,大将忽觉一疼,急速从恍惚中回神。 他“啊”的一声,一把扯过长矛,那少年只觉一个巨力袭来,身体不受控制的冲大将飞驰。 他心下大乱,急忙松开长矛,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一炳大斧豁然而至,少年脑瓜翻飞,如同西瓜般炸裂开来。 大将抓起长矛,扫视着背对自己奔逃的敌人,猛往前一掷。长矛破空而去。 顿时,三名排成一条直线的倭寇被直接洞穿身体,如同一个行走的冰葫芦。 那几人口吐鲜血,痛苦的挣扎几下,无力的瘫倒在地上。 “杀啊!” 见到自家将军如此勇猛,身后的军士个个奋勇当先,发疯似的追逐敌军。 手中长矛往前刺动,一抽一回,如同后世现代化工厂的车床钻头,带起一片血肉。 缺口很快被堵住。 大将带人来到缺口,急速命人抢修城墙。 与此同时,大友义统城上的石料也准备就绪。滚石落下,在密集的人堆里边,好似一块巨型炸弹,砸得底下倭寇皮血流。 最后,倭寇城外倭寇实在抵挡不住,“啊”的大叫一声,拼命往回奔逃。 震天动地,如同一群受惊的野猪一样。 见到这一幕,大友义统长吁口气,壮硕的身躯上冒起一层蒸汽,在激烈的战斗中全身布满汗水。 不过好在,最后还是他胜了。 他又扛住一天。 “家督!” 一声闷响泛起,大友义统回头看去。 此前负责冲锋的青年大将走上城墙,此时他已露出面容,五官分明,面容刚毅,眉目间浓郁的血腥气为他平添几分威严。 “立君,此次多亏了你,否则这城还真受不住了。”大友义统咧嘴一笑,快步走上前,热情的拍起青年肩膀。 青年唤做立宗茂。 原先是大友家家臣高桥绍运的儿子,因为娶了立宗雪之女,继承立山城城主,故改名立宗茂。 听到家督这样说,立宗茂并未表现出太多倨傲,反而是忧心忡忡道:“家督,不能再这么被动挨打了,如此困守,不出一月,咱们的城池必定为丰臣秀吉所破。” 闻言,大友义统眉头一拧,虽然不愿意承认,但立宗茂说的却是事实。 此前他还是低估了丰臣秀吉。 一个能统领天下的关白,怎么会是酒囊饭袋呢。 沉吟片刻,大友义统抬起布满汗水的面颊,看向立宗茂问道:“那你说怎么办?”“明日起,我麾下部众休整五日,养足精神,由我亲自率兵,前去偷袭丰臣秀吉大帐。如果此事能成,我大友家的危局顷刻解除。”立宗茂说着,两眼泛起激动的光泽。 听他这样说,不光是大友义统,就连其余将领也是暗暗心惊。 要知道,他们能与丰臣秀吉抗衡,那都是仗着城池之利。要是出了府内城,两边人在平原上交战,大友家绝对非丰臣家对手。 众人沉默着没有说话。 许久,一名矮个的将领问道:“立君,你打算带多少人去袭营?如果人数太少,根本就不起作用,如果人数太多,他们休整了,咱们白日守城的压力可就大了。” “三千!”立宗茂咬牙说出一个数字。 “五千!”大友义统一跺脚,似乎是下定什么决心,伸出五根手指喝道。 “家督.”众人齐声惊呼。 大友义统无视麾下众人,脸色凝重,目光灼灼的看着立宗茂:“立君,你父亲号称九州‘雷神’,曾经帮助我大友家抵御住毛利家侵犯,今天我拜托了!” 说罢,大友义统对准立宗茂重重一鞠躬。 立宗茂诚惶诚恐,急忙伸手,扶起大友义统下坠的身子,信誓旦旦道:“为家督效命,乃是我的职责,还请家督放心,我必不负家督期望!” “好,带着人下去休息吧。剩下的事情,就不需要你来管了。”点了点头,大友义统嘴角挂着淡笑,冲立宗茂摆手。 “嗨咿。”立宗茂也不矫情,回上一礼,转身离开。 大友义统的视线目送着立宗茂高大身影离开,许久,握紧双拳,眉目间忽然涌出一丝凶狠。 仗打到这地步,作为大友家的家督,他不能退缩。 对于他来说,就是死,也得死在战场上。 忽然,他又想到什么,喃昵道:“不知道千代子和健太怎么样了,如果顺利的话,他们现在应该已经快抵达大明了吧。” “那里地大物博,气候适宜,比起这儿可好多了。” 如血般的夕阳打在大友义统的脸上,恍惚间,周围的将领瞧见,这位铁血的大名,不自觉流露出几分小女人的神态。 此后一连过去三日,丰臣秀吉猛攻不断,大友义统也拿出拼命三郎的气势,死死咬牙抵住丰臣秀吉的进攻。 又是一日黄昏时分,大友义统望着残阳下,肃杀的战场,布满鲜血的面颊微微一笑。 “还有两天了,成败在此一举!” 另外一边。 丰臣秀吉大帐。 大帐内,灯火摇红,欢声笑语不断。 丰臣秀吉与麾下谋士汇聚一堂,只见丰臣秀吉在众人跟前来回走动着,瘦削的面颊满是笑意:“哟西,哟西,这三天,大友家的防守明显懈怠许多,照我看至多三日,大友家就抵挡不住了。” 闻言,众人相互对视一眼,大笑着附和丰臣秀吉。 人群中,唯独小早川隆景眉目微拧,他看着众人,心想:这大友家最近是怎么了,防守明显比起此前松懈好几分,照这样下去,不出五日,真有可能破城。 “到底是哪儿出了问题呢?”想着大友家的变化,小早川隆景鼻前胡子微微耸动,心绪乱得如同丝线,理不清哪边是头。 当然,他不是为大友家惋惜,而是怕自己的计划难以施行。 正愣神间,小早川隆景忽然听到的丰臣秀吉说:“传令下去,大军明日休整一日,明日过后,一鼓作气,拿下府内城,咱们进去好好品尝一番大友家的女人们。” “啊?哈哈哈”众人哈哈大笑,面庞上满是淫秽笑容。 在一片欢声笑语中,聚会散去。 小早川隆景心情沉重,折返回自己的营帐。 营帐内,正坐着查看路线的龟田太郎见到来人,立刻站起身子,催促道:“将军,已经过去这么些天了,该动手了吧。” 这些天,他一直在研究丰臣秀吉大帐布局,总算是有了不小心得。 从他们的位置位于大营侧后方,后边是一座陡峭的山峰。前边是丰臣秀吉,左边是藤堂高虎,右边则是黑田长政。 从他们这儿到丰臣秀吉大营,大约是一刻多钟的路程。 守卫每半个时辰换一次岗,每次换岗时间超过一刻钟。但那些巡逻的军士,大部分都会早一些时间退下,同时也会晚一些时间上岗。 也就是说,他们若是掐准时间,差不多有接近两刻钟时间。 所以,他才跃跃欲试,撺掇小早川隆景快些动手。 瞥了眼独眼龙龟田,小早川隆景径直踱步到主位,一屁股坐下:“大友家快抵挡不住了,大军可以趁他们进城狂欢时,悄悄撤走。” “不动手了?”龟田太郎觉得有些可惜。 “能少担风险,就少担风险吧。”回来的路上,小早川隆景想了许多,觉得劫持丰臣秀吉,还是太过冒险。 一个不慎,满盘皆输。 “也好。”龟田太郎点头答应,还亮着的那只眸子略微流转,闪烁出一缕寒芒。 夜很深了。 大友家海域周围,明军主舰上,大友千代子站在甲板一侧,目光灼灼,直挺挺看着家的方向。 娇嫩白皙的小脸蛋,挂着忧愁,让人看得心疼。 “又想家了?” 一声轻柔的声音泛起,大友千代子急忙侧身回看。 张允修披着一件锦绣长袍,面容含笑,快步走上前。 微微颔首,大友千代子一个箭步,扑入张允修怀中,抬起螓首看向他的双眸:“允修哥哥,千代子害怕。” 她说话的时候,张允修明显感到佳人纤腰一僵。 “害怕什么?” “害怕.害怕再也见不到父亲和哥哥。”千代子身躯发颤,水汪汪的眸子里雾气弥漫,大有一言不合就要决堤的架势。 见他这模样,张允修忍不住心间一紧,搂住佳人腰肢的手掌更为用力。 搂着佳人如玉般的身子,张允修安慰道:“不会的,你这么乖,你父亲和哥哥肯定不会有事的。” “可是我害怕。” “有我在呢,我会照顾你的。” 闻言,大友千代子心下微甜,顺势把螓首埋到男人怀中,耸动鼻尖,贪婪的吸收男人身上令他安心的气味。 “允修哥哥,如果没有父亲和兄长,千代子就只有你了。” 听到佳人依赖的话语,张允修心下一暖,看向佳人的眼神也愈发柔和。二人就这样静静拥抱着彼此,嗅着对方身上气味。 皎洁的月光打在身上,张允修瞧见,佳人脖颈后的肌肤,泛起一层玉泽。 心下微微意动。 千代子也第一时间察觉到张允修变化,身躯动了动,抬起泛红的面颊,含情脉脉的看向情郎。 “公子,前方战报!” 一声刺耳的声音泛起。 大友千代子惊呼出声,挣脱张允修怀抱,如同一只受惊的兔子,快速跑入到自己的船舱。 看着张允修冷下去的面容,韩三搔着脑袋,讪讪笑道:“那个,是您上次自己说的,重要军情不得耽误。”(本章完) 245.第244章 绝杀 天蓝海碧,浪涛阵阵。 迎着清晨的浪涛声,接近千余艘战舰,浩浩荡荡,涌入到大友家附近海域。 此地,距离战局也就百来里距离。 站在在主舰上,张允修极目远眺,但见一片薄雾笼罩的海面上,风平浪静,不见半点敌人的踪迹。 原因无他,此地是交由毛利辉元巡逻。 丰臣秀吉的海军数量不多,主要负责山阴地区。 如今毛利辉元海军尽数覆灭,所以,张允修也不怕打草惊蛇,大喇喇的进入大友家海域。 “总督,就到这儿吧。”旁边,一名身穿铠甲的将领粗眉一拧,沉声说道。 回首一看,只见那人身高八尺,面容坚毅,虎体狼腰,一脸慓悍之色。一身铠甲在朝阳下发出阵阵寒光,更为其平添几分胆魄。 正是此前环游欧洲归来,改名赵大龙的赵大壮。 “嗯。”点了点头,张允修也像是下定决心一般,郑重盯着赵大龙的双眸说,“记住,你们人数不多,主要以袭扰为主,偷袭完毕,不要与敌军纠缠,接应到人就走。” 昨夜,龟田太郎传来急信。 大友家不知怎地,竟然快要抵挡不住丰臣攻势。而且,小早川这老小子还藏有私心,这是张允修所不能忍受到。 在送信人的口信中,龟田太郎还提出要劫持丰臣秀吉。 几乎没有任何迟疑考虑,张允修立刻拍板答应,所有才有了赵大龙这次突袭。 说完,张允修仍怕赵大龙恋战,再三叮嘱道:“记住,一定不要恋战,打完就跑,千万千万不要与那群倭寇纠缠,他们的命,没有你们的值钱。” 听出张允修话中满满关怀之意,赵大龙与袭扰将领心下感动,齐声抱拳道:“还请总督放心,我等必不辱大明威名。 让那些倭寇瞧瞧,咱海军,在船上是海中霸主,在陆上也一样是个中好手。” “保重。”张允修笑了笑,走到赵大龙等人跟前,一一与之对视,轻拍他们的肩膀。 清晨的海风轻轻吹拂,众人衣角翻飞,脸色微凝,大有一副风萧萧兮易水寒之感。 打完招呼,张允修怕耽搁时间,冲赵大龙投去一个“可以走了”的眼神。赵大龙会意,虎躯一抖,往前一挥手,领着部众下船。 走过韩三身边时,韩三伸手一捶赵大龙胸口,故作轻松道:“活着回来,老子请你去玩倭婆子。” “知道了。” 没有过多的话语,赵大龙点头应下,脚步不停,很快就走下主舰。 逐渐消失在韩三视野中。 韩三忽然感觉心中空荡荡的,嘴角抽了抽,目光不自觉扫向张允修。 但见自家公子敛眉凝神,木头人一般,毫无表情,顿时心中拿捏不准他心绪。 同时,也为张允修的大手笔感到震撼。 此番赵大龙率轻步甲五千,奇袭丰臣秀吉大营,目的是和小早川隆景来个里应外合,把丰臣秀吉大营搅乱。 趁着混乱,若是运气好,说不得真能擒住丰臣秀吉。 到那时,这一战他们便算是胜了。 虽然听着不错,但一个不慎,赵大龙等人就有殒命的风险。 “唉大龙那家伙也是个劳碌命,刚过几天安生日子,就又要把脑袋提在裤腰带上去。”苦笑着摇摇头,韩三对赵大龙的处境感到同情。 也暗暗庆幸,自家公子对自己的信任。 这一战不让自己去,未必没有存一份保护的心思。 不过转念一想韩三就想通了,自己要是战死了,他上哪儿找一个这么能干,听话。 还能帮他干脏活的手下? 韩三想着,心中泛起一丝得意。 再抬起头看向张允修,那三个红毛鬼已经站在他身边,叽里呱啦,用生涩的汉语扯皮。 好像在说什么,战利品的分配。 “这三个老杂毛,打毛利家海军的时候缩着,现在倒跳出来抢战利品。”心中暗恨的咬咬牙,韩三侧过脑袋,望向岸上远去的大军。 如刀削般的面颊,难得出现一丝柔和。 万历十八年,八月廿四,午时。 丰臣秀吉大营。 今日丰臣秀吉并未选择攻城,而是让麾下部众各自休整。对于这个安排,早就疲倦的士卒,无一不是欢呼雀跃。 随处可见光着身子的倭寇,排在帐篷外边,满脸淫邪。 里边,粗重的嘶吼声,夹杂着痛苦的女子哀嚎,从里边传递出来。几乎每一声哀嚎,都能在外边的倭寇身上,带起一阵夸张的狼叫。 大家都很开心。 当然,除了小早川隆景。 就在刚刚,他从龟田太郎那里得知,明军大军马上就要从身后进攻大营。 到那时,毛利家海军溃败,毛利辉元被明军俘虏的消息,便彻底隐瞒不住。 此刻,小早川隆景站在大帐内,满脸愤怒,红着脸瞪向独眼龙龟田。 “八嘎!你竟然串通明军,想要逼我就范?!”早不反击,晚不反击,偏偏这个时候,小早川隆景也是个老狐狸,哪里瞧不出是龟田在捣鬼。 龟田笑了笑,丝毫没有理会小早川隆景的愤怒,只淡淡说道:“将军,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现在正是丰臣秀吉最松懈的时候。” “哼。” 重重哼了一声,小早川隆景一屁股坐下,显然对于龟田的话语表示认同。 虽然被人赶鸭子上架,极为不爽,不过如今他是退无可退。真要等明军奇袭,毛利辉元的事情一露底,可以预想自己的结局多半不会好。 “也只能下下手为强了。” 深吸一口气过后,小早川隆景表情略微缓和,看向一脸得意的龟田问:“龟田君,明军此次袭击,大概有多少人?” 龟田太郎面不改色,伸出五根手指。 “五千?”小早川隆景有些迟疑的问。 “哼,五千哪够,五万!”龟田太郎忽然一脸正色,直视着小早川隆景双眼说。 虚报兵力,那是兵家常事,尤其是小早川隆景现在举棋不定。龟田太郎为了让他安心,于是便尽量往多了去报兵力。 这招果然奏效,小早川隆景一听到“五万”,龟田就从他眼中瞧出一丝惊讶。 这也不怪小早川隆景惊讶。 丰臣大军在府内城外驻扎,拢共才九万,而且直属于他的也堪堪才五万。此前攻城伤亡一万,现在也就七万多人。 “哪怕是龟田虚报,但一两万还是有的,再加上自己,未必不能翻起风浪。”暗暗在心中盘算一阵,小早川隆景白净的面容,露出一丝笑容。 龟田瞧见,心下暗暗长松口气。 万历十八年,八月廿四,戌时末。 夜色幽深,四下静谧。 一片起伏的丘陵后,五千双瞪圆的大眼睛,正借助月光,静静看向不远处还亮着火把的大营。 皎洁的月光从穹顶垂落,映得众人手中鸟铳发出幽幽寒光。 这些人不是别人,正是急行军而来的赵大龙大军。他们酉时就已赶到,只不过在此地休整了接近一个时辰。此刻,众人脸上疲倦消散,取而代之的则是浓浓战意。 一阵穿山风掠过,众人发丝翻滚,浑身清凉。 抬头看了眼天上月色,确定夜色立刻要缩入云层,赵大龙猛吐出口中草根。 “检查装备,一刻钟后出发,三轮射击后,直接给我上刺刀!” “将军,总督不是说让咱们不要恋战么?”一旁的副将脸色微变,急忙提醒道。 “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这点道理你都不懂吗?”赵大龙狠狠瞪了他一眼,指着丘陵下的营帐说,“倭寇头子就在里边,咱们还有营中舆图,这简直就是千载难逢的时机。” 几名将领依旧感到为难,一张脸在黑暗中愁成苦瓜。 “行了!执行命令吧,天塌下来,有老子盯着!”不耐烦的摆摆手,赵大龙不再理会副将,自顾自检查起自己的装备。 最终几人无奈,也只能同意赵大龙的决定。 一刻钟后。 “拿出木枝,把嘴堵住,放屁也他娘的给老子憋回去!”拿出事先准备好的木枝,赵大龙环视一圈,麻溜的将其送入口腔。 齐刷刷一片,所有人动作整齐划一。 放眼望去,众人腮帮子鼓起,就像是被人给打肿了一般。 不过虽然看着不雅观,但这却不得不做。 行军打仗尤其是夜袭,最忌的就是提前暴露,故马嘴都会裹住布条,人也会找个木条塞住。 “出发!”含糊不清的发出一声命令,赵大龙一挥手,前边的军士鸟铳上肩,小声走下山坡。 五千余人的军队,在夜色下缓步行进着,动作整齐划一,就如同一块齐整的大豆腐。 夜很深了,盛夏夜晚的寒风,掠过及脚脖的草地。 发出簌簌的声响。 整片天地都变得宁静,五千人往前行进着,没有一句多余的话语。 只向着心中那个目标奔去。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等到距离丰臣秀吉大营前一里地时,所有人掏出纸包弹,熟练的塞入到枪管。 这时,就算是前门倭寇是瞎子,也看见了赵大龙等人存在。 左侧哨塔上,一名微醺的倭寇红着面颊,冲外边喊道:“你们滴,是谁的部将滴干活?” 赵大龙没有回答,只命令军队继续往前行进。 “踏踏踏” 整齐的步伐极为震撼,五千人,就像是一个人一般。哨塔上嬉闹的倭寇惊了,这是什么军队,竟然有这样的军容。 往前推进三百米。 借助火把的光亮,台上倭寇总算是瞧见赵大龙等人面容。 但见他们个个身材高大,腰杆笔直,走路也没有罗圈腿,瞬间反应过来:“敌袭!敌袭,是明军。” 刺耳的声音划破漫漫黑夜,如同一道惊雷炸响。 倭寇前营好似地震一般,瞬间陷入动乱。 有的人从帐篷内探出脑袋,张望局势,有的人则是光着身子,大喊大叫跑出:“哪儿敌袭?哪儿敌袭?” 就在这一片混乱中。 “发射!” “发射!” 赵大龙的声音一响起,身后的军士和军官也跟着重复一遍。 瞬时,明军军阵前飘起一团白雾,密集的火光夹杂着“砰砰砰”的破风声,喷涌而出。 铅弹射入到混乱中的倭寇身体,顿时射出一排排孔洞。 西瓜般的汁液,如决堤般从孔洞中流出,转瞬之间,将地上的草地晕染成红色。 “啊我的眼睛。?!” “啊,我的手” 倭寇倒下一片,凄厉的惨叫声骤然炸响。 原本安静的夜晚,顿时变得异常喧闹。 嘶吼声,惨叫声,咒骂声,哀求声交织成一片。 场面之惨烈,前所未有。 没有理会倭寇的哀嚎,赵大龙目光冷冽,继续往前推进。“砰砰砰”密集的火光从白雾中响起,铅弹化作索命阎罗,射向刚冲出营寨的倭寇。 往大营内推进了百来米,赵大龙眼前的倭寇已乱做一团,忽然喊道:“上刺刀!” “上刺刀!” “刷刷刷” 无数人掏出刺刀,插在枪管前。 “杀!!” 脚掌一踏,猛然往前行进,溅起一道海啸般的血水。。 浪是那枪管上,白的刺刀。 上千个喉咙中同时发出的嘶吼,在混乱中的倭寇看来,犹如千军万马。冷兵器时代,一旦士气溃败,就如同瘟疫一般,会迅速在队列中蔓延。 前营的倭寇抵挡不住,跑回到中军。 立时,中军也变得混乱。 迷迷糊糊,丰臣秀吉裸露胸膛,缓缓从一名身材丰腴的美妇人身上爬起。 “歪,你们这些混蛋,到底在外边搞些什么。”听到外边的吵闹,又见人影急速奔逃,被吵了美梦的丰臣秀吉大为恼火。 不过却没有人立刻回应他。 顿时,丰臣秀吉立刻警觉起来。 他的第一念头是,有人发动兵变,于是急忙穿上衣物,快步往营帐外奔走。 尚未走出,帐帘被人挑开,一身戎装的小早川隆景拿着火把,面无表情走了进来。 身后还跟着一名他不认识的独眼龙,以及一众武士。 “啊?!”美妇人被动静吵醒,见到这么多人,吓得扯过被子,遮挡自己的美肉。 丰臣秀吉往后退了两步,脸上有些慌张,他从眼前这人眼中没有看出尊敬:“小早川君,你.你这是干嘛?” 看到眼前这个男人露出恐惧神情,小早川隆景心中大为畅快。 原来,他也会怕啊! 如果说小早川隆景的表情,让秀吉感到恐惧,接下来的话语则是让他如坠落冰窟:“丰臣君,明军大军已经来驰援了,现如今前营已经陷落,我也已经与明军总督合作。”(本章完) 246.第245章 战局逆转 厮杀声持续到第二日破晓时分。 朝阳刺破黑暗云层,金黄色的光芒,从穹顶上坠落,落在地面上垒得山高的残缺尸体中。 粘稠的鲜血胡乱流淌着,原本还算厚实的泥土,被鲜血浸泡得松软。 踩在上边就如同泥潭,一脚直陷入到脚脖子处。 赵大龙满脸血污,双臂发颤,手中的刺刀早已捅得变形。 在他的周围,至少躺着二十余具倭寇尸体,这还只是他杀敌的一小部份。 暖阳落在他身上,金红交错下,他高大的身影恍若战神。 大口喘息着,赵大龙的目光在战场上掠过。放眼望去,帐篷东倒西歪,战斗迸发出的火,在上边缓缓燃烧着。 地面,一具具倭寇的尸体,残缺得不成人样。 有的人没了胳膊,有的人没了大腿,还有的人脸颊四五个孔洞。许是死的时间太久,有的身上的血液不再是红色,而是深深的黑色。 一阵疾风掠过,人血的腥膻夹杂着泥土的恶臭,扑面而来。 赵大龙挥舞手掌,在鼻前扇了扇,显然对这味道也不是很喜欢。虽然他在锦衣卫时,见惯了各种厮杀,但如今这场面还是一次瞧见。 数万人的尸堆,那场景着实惊心动魄。 不过经过简单不适之后,赵大龙很快便适应。 他好像就是一名天生的战士一般,对于厮杀有种发自内心的渴望。 “将军,倭寇主帅被那独眼龙抓到了,那独眼龙问,是运回舰队,还是就在这儿等候总督检阅。”扫视着战场,一名副将快步走到身后,带着几分羡慕询问道。 赵大龙心下隐动,转身看了眼副将,吩咐道:“就先留在这儿吧,倭寇大军群龙无首,此战应当是咱们胜了,总督在海上飘了这么久,也该下船休整了。” “是!”副将点头答应,疾步往战场外撤退。 赵大龙支起身子,迈步往前行走,帐篷两边,随处可见浸泡在血水中的倭寇。 明军则是一脸劫后余生,卖力的在倭寇身上摸索。 打仗,尤其是打了大胜仗后。 发死人财,一向是这些大头兵们最喜欢的事情。 对于此,赵大龙见怪不怪,只催促他们动作快些,便不再多说。 同时,他还不忘派出人在外围警戒。 领着亲随行了一千米左右,远远的,赵大龙瞧见,独眼龙龟田和一名脑袋前铮亮,其余两边发丝浓密,后边还绑辫子子的倭寇站在一起。 “这应该就是总督说的,那什么毛利辉元的叔父。”暗暗惊奇来人装扮,赵大龙如此想道。 对面,小早川隆景也转动目光,打量起这位高大的将军。昨夜天黑,他真以为他们有数万人兵马,今日天明一看,撑死五六千人。 现在顶多就剩下三千人。 也就是说,他们只用了五千人,就将丰臣秀吉的前营击溃。 想到这一层,小早川隆景心中泛起后怕,同时也暗暗对自己的决定感到庆幸。 要是自己未曾提前布置,那自己怕是也和丰臣秀吉一样。 两边人各怀心思,逐渐走近。 龟田太郎亮着那只眼一闪,笑呵呵跨步上前,一鞠躬,自我介绍道:“欧蕾哇,龟田太郎得斯,将军,敌军主帅丰臣秀吉就在里边看护着。” 赵大龙见过他,自然认得,不过却并未听懂他叽里呱啦说啥。 一名翻译急忙开口,在赵大龙耳边耳语两声。 “哟西!”赵大龙大笑着拍拍龟田肩膀,竖起大拇指赞道,“你滴大大滴好,这次回去后,总督肯定对你大有奖赏。” 虽然龟田同样没听懂赵大龙的话,但从他的表情和肢体语言,早已读懂一切。 二人哈哈笑着,亲如兄弟一样。 片刻之后,赵大龙止住笑意,转身冲部下吩咐道:“去,派个会说倭语的去府内城报信,就说丰臣秀吉已经被擒获,告诉他们打扫城池,准备迎接咱们进城。” “是。”两人兴高采烈的应下,快步奔向府内城。 府内城上。 大友义统正与家将看着远处战火,心下惊疑,忽然瞧见两名军士打马而来,其中一人高呼道:“我们是大明的军队,昨夜突袭丰臣秀吉联军,已生擒丰臣秀吉,你们快快打扫城池,迎接总督入城!” 不算大的声音在旷野回荡,但却如一道晴天霹雳,震动大友义统头皮发麻。 “丰臣秀吉联军败了?就连他自己也被活捉?”脑瓜子“嗡嗡”响着,大友义统瞪大双眼,睁大的瞳孔中,满是不可置信之色。 他下意识伸出手掌,轻轻在手臂上一掐。 淡淡的疼痛,刺激着本该麻木的神经,告诉他这一切都是真的。 “家家督。”周围的家将也是一脸情绪复杂,恭敬的看向大友义统。 那种感觉,就如同自己拼死抵抗,却只能苟延残喘。别人只需略微出手,竟然能够扭转乾坤,一下将局面翻转过来。 喜悦、挫败,两种情绪不停交织。 “退了就好,退了就好。”大友义统率先从愣神中回神,环视了众人一圈,笑道,“看来咱们的选择没有错,现在总算是到了咱们扬眉吐气的时候了。” “还是家督英明。”众人一鞠躬,齐声喊道。 万历十八年,廿五,未时初。 舰队所在海域。 明军主舰。 主舰上,张允修脸色阴沉,目光死死盯着大友家领地方向,眸子中充斥着焦急。 旁边,韩三也是握紧双拳,额头上不知不觉渗出汗珠。 从赵大龙出发到现在,已经足足过去两天。 他们之中是配备了战马的。 按道理来说,就算战事不顺,也总该来人报信才对。五千人,凭空消失在一天多时间,这让张允修的心情一下沉到极致。 一阵海风掠过,张允修衣角翻飞,身体微微发凉。 身躯微抖,按住船沿的手掌血管凸起,紧紧压住船沿,整只手掌泛起红色。 掌心传来疼痛,张允修呼吸微促,但却依旧难以掩饰内心焦躁。 “不能再等了!”忽然,他猛一抬起手掌,重重一拍。“韩三,你派十匹快马去看看,赵大龙这家伙到底在搞什么鬼?” “是。”韩三抱拳答应,转身欲走。 忽然,一名眼尖的亲卫指着海岸喊道:“来了,来了。”众人纷纷循声望去,只见两匹快马,急促飞驰而来。张允修紧张的神经瞬间放松,长吁口气,身体像是被抽走全部气力,半靠在船沿。 韩三赶忙扶住,同时命人去将二人带上。 一盏茶功夫后。 二人来到张允修跟前,看着二人满脸血污,却又笑容洋溢,张允修隐约猜到赵大龙应该胜了。 结果也不出他所料,只听得二人说:“赵将军临阵当先,趁着夜色,亲率五千弟兄,直冲丰臣秀吉大营。丰臣秀吉前营抵挡不住,溃不成军。” “丰臣秀吉自顾不暇,被小早川隆景擒获。” 二人说完,面颊红上一大片。 顿时,船上鸦雀无声。所有人瞪大双眼,满脸不可置信,直勾勾看向二人:击溃丰臣秀吉前军,活捉丰臣秀吉。 这是何等惊天功劳? 静,死一般的宁静急速蔓延。 大船上,众人只能听到自己打鼓般的心跳声,以及波涛翻滚的声响。 许久,张允修才回过神,他尽量压抑着情绪波动:“先下去休息吧,大军明日开拔,留下一部分人看守船只,其余人随我奔向府内城。” “是。”二人对视一眼,如英雄般昂首挺胸,逐渐消失在众人视野。 二人一离开,张允修握紧双拳吼道:“告诉伙房,今晚把压箱底的东西都拿出来,老子不过了,这顿庆功宴,老子是吃定了。” “哈哈哈是。”韩三等人放声大笑,再也不压抑内心喜悦。 “吃饭了叫我,我去休息休息。”瞥了眼韩三,张允修反剪双手,一步一摇,快步走向自己的船舱。 推门而入。 一具柔软温香的躯体,一下扑入自己怀中。 低头一看,大友千代子小脸红扑扑的,一双大眼睛渴望的看向自己。张允修轻轻一刮她的琼鼻,笑道:“果然还是瞒不过你这个小机灵鬼。” “前方打了胜仗,丰臣秀吉败了,咱们赢了,你可以回家了。” “真的?!” 大友千代子惊呼出声,小脚一蹬,整个人蹦起小半米,娇嫩白皙的玉手趁势挂住情郎脖颈。 因为她身材娇小,这会儿二人面对面,她的小脚丫完全悬空。 张允修怕她跌落,紧紧抱住她的腰肢,大友千代子则是抬起娇嫩小腿,熟练的盘上张允修粗腰。 二人眼对着眼,鼻对着鼻。 气息交织在一起,急速往对方鼻腔钻去。 少女虽然已经偷尝禁果,但脸上还透着青涩,只不过多上一些淡淡的妩媚。 清纯与妩媚,矛盾的结合,顿时看得张允修心下一痒。 但很快,又被疲倦吞噬。 “允修哥哥,千代子谢谢你。” 觉察到张允修渐重的呼吸声,大友千代子小脸泛起红潮,眼眸迷离,主动伸出红润小嘴儿,印上张允修的嘴唇。 亲吻着女孩的红唇,张允修明显感觉到,少女身躯一软,同时变得极为滚烫。 浓郁的体香,随着少女的身躯,喷涌得汹涌猛烈。 张允修并没主动出击,反而是轻轻抱住女孩,任由女孩亲吻着。许久,二人唇分,千代子看向张允修,红着面颊轻指床铺。 “晚上再说吧,我现在要好好休息。”张允修呵呵一笑,抱起娇小的千代子来到床边。 侧过身子,整个人直接往后仰倒上去,呼呼大睡起来。从昨天早上到今天现在,张允修的精神一直紧绷着,如今危机解除。 那一丝坚持被掏空,瞬间变得疲惫不堪。 因此,哪怕是面对这么一个小尤物送上门,他也没有兽性大发。 二人躺在床上,千代子依旧没有松开双手。 她整个人趴在张允修身上,娇嫩白皙的玉手,勾住情郎脖颈。 面颊埋在他脖间,鼻尖耸动,贪婪的吸收这让她心情舒畅的味道。 灿烂的暖阳从窗外射入,照在二人身上,千代子浑身发暖,青涩稚嫩的面容上,笑容洋溢。 她扭了扭身躯,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跟着入梦而去。 说起来,这些日子,她所承受的压力一点也不比张允修小。 好在现在,一切都结束了。 夕阳洒尽余晖,透窗的光线变得暗淡。 张允修从沉睡中苏醒,睁开双眸,入目处一具娇嫩温热的廋小娇躯。略显青涩和稚嫩的面颊,娇小的身躯,微微发育的胸脯,含苞待放。 白皙雪腻的小腿下,一双粉雕玉琢的小脚丫,在晚霞的映照下,散发出奇异光泽。 “咕咚。”看到这一幕,张允修喉结一动,泛起一阵吞咽口水的咕咚声。 放在少女玉腰上的大手,不自觉发力,恨不得要将他融入自己的身躯。 “婴咛。”许是感觉到气力,少女雪眉一蹙,轻哼着睁开双眸。 二人四目相对,千代子甜甜一笑,脆声道:“允修哥哥,你休息好了吗?” “休息好了。” 张允修一笑,从床上支起身子,倚靠在床头。 虽然只睡了两个时辰,但张允修却只觉精神充沛,消逝的力量,也恢复许多。 夕阳下的晚风从窗外掠入,送来一阵清爽。 海平面上的海水,在夕阳下,泛起一层令人欢喜的红色光泽。 张允修心情大好,再看千代子,她正乖巧的看向自己,俏皮的吐了吐粉嫩香舌。 揉了揉佳人小脑袋,张允修看向她的眼睛,深情问道:“千代子,你愿意跟着我回大明去吗?我答应过,要照顾你的。” 千代子闻言,心下甜蜜,但很快又心情沉重起来。 去大明,那自己岂不是见不到父亲,见不到兄长。而且允修哥哥在大明,已经有妻子,还有孩子,那位姐姐万一不喜欢我怎么办? “允修哥哥,我还是不去大明了。”强忍住不舍,千代子怯怯回道,“只要你心中有我,不管我在哪儿,都会觉得开心。” “这可由不得你,你不愿意去,我绑也要把你绑去!”张允修大笑出声。 (本章完) 247.第246章 日本岛格局 五日后。 府内城外,两排手持武器,全副武装的军士笔直站在城关道路两边。 正中的道路上,大友义统与赵大龙并肩站立,身后还跟着一大堆显贵。 扫了眼四周,见四处草地染血,残破不堪,赵大龙眉头微皱,有些后悔现在让张允修入城休整。 虽然城外尸体经过火化处理,但残留的尸臭味,依旧刺鼻。 好在现在已经是秋天,温度渐凉,否则这府内城非得爆发大疫不可。 摇了摇脑袋,赵大龙偏头看向大友义统,捂住口鼻提醒道:“过几日,那些凡是曾经躺过尸体的地方,你们一定要再用生石灰消毒。” “啊,好。”大友义统此刻注意力全在妹妹身上,一听赵大龙说话,惊上一跳。 提醒一句过后,赵大龙也再纠结此事,只将目光与众人一道,投向远处。今日太阳不算大,半阴半阳,是那种刚刚凉快,却又不冷的天气。 阴云遮盖下,远处的山坡出现一阵阴凉。 忽然,阴影中出现一阵黄沙,一杆“张”字大旗率先从黄沙露出。赵大龙和手下瞬间紧张起来:“来了,来了,大家整理衣著,切莫失了礼仪!” 众人瞬间忙活起来。 两两一对,相互帮对方整理衣着。 整理完毕后,仍不放心,再度低声询问身边同伴,紧张模样显得十分滑稽。 大友义统将一切看在眼里,心下暗暗吃惊。 他本以为,眼前这位将军五千人打垮丰臣秀吉,那在明军中应该地位很高才对。 可是看这模样,就如同只是一个小头目一般。 “天呐,那千代子侍候的男人,在大明到底是怎样的人物?”大友义统心神震荡,同时也对张允修的身份,更加好奇和尊敬。 “立正!”赵大龙一声大喊。 所有明军气势一震,在大友家众人震惊的目光下,把身体站得笔直。 一个两个还好,几十个人动作整齐,干净利落,着实让大友家众人大惊失色。 就连一向自视甚高的立宗茂,也眉头一拧,脸色变得格外凝重。 此刻,他们所有人都直勾勾盯着前方军阵,目光随着军阵的移动而移动。军阵行了一刻多钟,才在众人跟前停稳,霍一下打开阵列。 一条甬道下,众人瞧见,张允修拉着千代子走了出来。 身后还跟着大友夫人和大友健太等一众亲眷。 “大哥!” 千代子见到哥哥,喜极而泣,猛的扑向大友义统。 大友义统急忙接住,扶住妹妹身子,看着她娇媚动人,俨然已经被人要去身子,心中不免五味杂陈。 抬头看了眼张允修,目光中隐约透着敌意。 就好似,心爱的玩具忽然被人抢走一般。 迎着大友义统带着敌意的目光,张允修轻笑了笑,心中倒也理解他的感受。 “算了,谁让自己把他妹妹霍霍了呢,让他瞪一瞪也无妨。” 暗暗打定主意,张允修对此一笑而过,直接冲笑着上前赵大龙一棱眉,喝道:“你这家伙,我说了让你袭扰即可,你倒好,差点儿把我的家底都给打光了。” “你说说,你该当何罪?” 赵大龙表情一僵。 本以为自己会得到大大奖赏,可是却迎来劈头盖脸一通臭骂。 顿时,他感觉整个人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韩三早知张允修脾气,知道他没有生气,只是和赵大龙开个玩笑,于是也跟前打趣道:“行了,待会晚宴上,你自罚三杯,这罪过就算免了。” “韩三,我是这意思吗?”张允修笑眯眯问,目光还不时飘向身后的大友夫人,暗自隐喻道,“你的罪过也不小,等我忙完再收拾你。” 韩三搔着脑袋一笑,大友夫人则是小脸一红,整个人变得格外紧张。 好在,大友义统正在和妹妹聊天,并未注意到妻子变化。 见到这一幕,大友夫人轻咬银牙,红润的小脸上,多上几分不满。 赵大龙这时也听出张允修口中玩笑话,于是呵呵一笑,连忙邀请道:“还请总督入城,大友家督已在城中摆好宴席。” “不急,先去看看丰臣秀吉再说。” 张允修一笑,迈步先往里走,赵大龙自告奋勇,急忙在前边带路。 大友家大厅。 张允修坐在侧边,一脸宁静。 在众人目光注视下,丰臣秀吉被四名护卫押着,缓缓来到大厅。此刻,他虽衣物完整,但面颊沧桑,胡须凌乱,浑身上下充斥着丧败。 如果说之前他是一只灵气十足的猴子,那么现在就是一只病猴。 “我败了,要杀随便你们,不过想让我屈服你们,休想!”一站定,丰臣秀吉昂着脖颈,一脸怒容,如同一名视死如归的好汉。 对于他这种作态,大厅内,包括张允修在内的人皆是一笑。 他要是真这么硬气,有千万种方法可以死。 但他都没有选择死,说明这人心中还有生的渴望,而且这种渴望会随着时间流逝,无限被放大。 一拍手边茶几,张允修忽然发难道:“丰臣秀吉,我大明早与你签订契约,以毛利家领地为界,两边井水不犯河水,你为何要出尔反尔?” “哼。”丰臣秀吉能听懂汉话,他早瞧出张允修身份不凡,但依旧对他一脸不屑。 “好哇,你个倭寇,都成这般模样了,还敢跟我在这摆架子,你信不信爷爷让你尝尝锦衣卫的刑法?”韩三见他如此,眉目一拧,一个跨步上前,抓起丰臣秀吉衣领。 丰臣秀吉本就又矮又瘦,这一抬,丰臣秀吉的脚掌瞬间悬空。 在韩三高大的身材下,就如同一个大人,在拎一个孩童。 “哈哈哈我还以为是什么了不起的角色呢,原来就是个三寸丁,哈哈哈。”看着丰臣秀吉涨红面颊,拼命挣扎,韩三张狂大笑,伸出手掌,按住丰臣秀吉晃动的脑袋。 顿时,大厅内哄笑出声。 “你们这群混蛋。我一定会杀了你们的。”丰臣秀吉满脸屈辱和愤怒,大声咆哮道。 “哦?那得看看你有没有机会了。”张允修冷冽一笑,接着用话语继续击溃丰臣秀吉的心里防线,“实话告诉你吧,几天前,小西行长得知你被擒,想也没想,立刻带兵回撤。” “不可能!”丰臣秀吉怒目看向张允修,红着脸驳斥道。“不可能?”张允修示意韩三放下他,继续发问,“你以为他们对你忠心耿耿?那我问你,为何直到现在,都没一个人来封书信,哪怕是问候你的平安?” “这这肯定是你们私藏了。”丰臣秀吉支支吾吾,最后大声咆哮,试图用声音来掩盖自己那虚弱的内心。 “我还可以告诉你一个消息。” 见心理战起到效果,张允修抛出一个重磅炸弹:“我已经和德川家康取得联系,他表示,愿意和我一道清理你家族余孽。” “同时,将关西地区的地盘,通通交由我处置。” 此话一出,丰臣秀吉如坠冰窟,四肢冰凉,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他太熟悉德川家康了,如今他兵败被擒,德川家康是绝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光是明军,小西行长就难以抵挡,再加一个德川家康. “完了。” 丰臣秀吉一脸绝望,心头再也生不起一丝反抗念头。 “不过你要是肯和我合作,我倒是可以,帮你侵吞德川家地盘。丰臣家和德川家,一同去关东争雄,关西归我。”就在他彻底绝望之时,张允修悠悠的声音再度响起。 这次,丰臣秀吉没有直接拒绝。 “我可以给你三天时间考虑,三天后你不答复我,我必定联合李如松,会猎大阪城。”说着,张允修一挥手,示意护卫把他带下去。 处理完丰臣秀吉,大厅内只剩下韩三和张允修。 张允修侧身棱眉,看向韩三。 一缕光线透过门帘,透入到堂厅,在地上形成一道光斑。宁静逐渐蔓延,此前喧闹的大厅变得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沉寂了约莫半晌,韩三率先抵挡不住张允修目光,率先举手投降:“公子,我发誓,是那娘们先勾搭的我,我只是犯了个男人都会犯的错!” 听到这个借口,张允修差点气笑,确定这儿没外人后,才低声骂道:“你他娘的也不挑食,那女人你也吃得下去,还是人家夫人,你你想当曹贼是吧?” “那不是在船上么,而且那女人其实.其实也不错。”韩三小声嘀咕道。 “行了,这事烂在肚子里,跟谁也不许再提。” “是。” 夜很深了。 张允修躺在屋内地板上,上边铺着锦被,眼眸微闭,细细盘算将来打算。现在丰臣秀吉溃败,德川家康却还虎视眈眈。 说实在的,就目前而言,他还不希望丰臣秀吉彻底废掉。 最好的结果就是,小西行长与德川家康干仗,两边打个两败俱伤。 到那时,他再以雷霆之势,席卷日本全岛。 至于丰臣秀吉,他是不打算放回,这么一个人质捏在手中,才能制住丰臣家。 正想着,木门被滑动着推开,一道香风袭来。 大友千代子穿着一件樱红色和服,头发湿漉漉的披在肩膀,小心翼翼走了进来。 白嫩的肌肤上,凝结着尚未干涸的水珠,愈发衬得少女肌肤水润动人。 “今天不是要陪嫂嫂睡觉吗?怎么跑我这儿来了?”张允修一笑,坐起身子,轻轻揽住佳人的柳腰。 千代子小脸微红,跨坐到张允修大腿上,一双白皙的小腿,轻轻盘住男人粗腰。 美眸微微闪烁,大友千代子盯着张允修双眼,紧张问道:“我我父亲生病了,他说要看着咱们完婚,允修哥哥,你愿意娶我吗?” 虽说早已把人和心全都交给张允修,但问出这个问题,依旧紧张到小鹿乱撞。 万一,万一他不肯娶自己,那自己该怎么办? “傻瓜,我怎么可能不娶你。”看着他小心翼翼的模样,张允修伸出手指轻刮女孩鼻尖,柔声道,“我说过,会照顾你一辈子的,你忘了?” “嗯。” 大友千代子甜甜一笑,心中感觉吃了一块蜜。“那允修哥哥,咱们今晚就成亲吧,我们不像你们大明那般繁琐,只要你愿意,我今晚就是你的妻子。” “今晚?” 张允修看着只有昏暗的房间,觉得有些亏待大友千代子。 瞧出张允修心事,大友千代子噗嗤一笑,糯糯哼道:“傻瓜允修哥哥,这儿就是我的房间,只要你点头,待会会有人送东西进来的。” “你不觉得后悔吗?成婚一辈子可就一次。”张允修再度低声询问。 大友千代子摇摇脑袋,玉手主动攀上情郎脖颈,红着面颊说道:“我不在乎的,只不过父亲说,只有成婚之后,咱们生的小宝宝,才能继承大友家。” 张允修一下紧张起来。 他没想到,大友宗麟这老狐狸,竟然一眼看穿自己的谋划。不过好在,他并未从大友千代子眼中,看出什么不满和生气。 有的只有对未来满满的憧憬。 “允修哥哥,到时候咱们多生几个小宝宝好不好?到时候,有他们在,就没人敢欺负大友家了。”眨巴眨巴大眼睛,大友千代子俏生生问。 “好。”张允修点头答应。 千代子咯咯笑着,宽大的和服下,经过滋润的妙曼身躯晃动出迷人弧度。微微发育的胸脯,含苞待放,洋溢着少女的青春气息。 腰间的束腰悄然飘落,使得内里肌肤隐约展露。 白里透红,散发出阵阵诱人香气。 “咕咚。” 喉结上下滑动,张允修只觉口干舌燥,咕咚着吞咽一口口水。 “允修哥哥,先等一下。”抵住男人的大手,大友千代子红着脸嗔道,“等会儿会有人进来,等成完婚,千代子再.” 说着拉着张允修起身,乖巧的盘膝坐在榻榻米上。 少时,大门再度被人打开。 八名身材匀称,面容姣好的侍女,手捧着红烛和各种成婚器具从外边走入。 来回穿梭间,迅速在二人跟前摆好各种礼品 片刻之后,一道苍老的身影,反剪着双手走了进来。 “父亲。”大友千代子喊道。 “老泰山。”张允修跟着喊上一声。 大友宗麟扫了眼夫妻二人,微微颔首,像是对张允修直接承诺一般:“大友家的家督,我已经让义统传位给千代子。从现在开始,她还有她的孩子,都将会是大友家的家督。” 投桃报李,张允修一抬头,迎上大友宗麟目光,主动牵起千代子玉手的保证:“您放心,我会照顾千代子一辈子,大友家在她的手上,只会更辉煌。” 大友宗麟笑了,笑得很开心,那种笑容,大友千代子已经许久看见过。(本章完) 248.第247章 我最多出一百万五十万 三日后。 大友家议事大厅内,人头窜动。 明军将领以及大友家家臣,恭敬站立,齐齐看向主位上的张允修和她旁边的俏丽佳人。 虽然大友千代子只是一介女流,年纪也尚幼。 但有老家督和大友义统的力挺,这些家臣自然不敢多说。 毕竟这到底是人家家里事。 再说,他们见识到明军那恐怖的战力,犀利的火器后,就是不肖家督说,也早把明军当大爷对待。 笑吟吟牵起大友千代子的小手,张允修站起身,迎着众人目光说:“千代子现在是我的妻子,也是你们大友家的家督,我想大明和大友家的合作,应该更为加深一些。” 此言一出,包括大友义统在内,所有大友家家臣都竖起耳朵。 张允修淡然一笑,说道:“我两家既成一家,大明人和九州人自是一体。 你们族中凡是有五岁以上孩童,皆可由我带往大明,由我亲自派人教导他们,待成年后,再归国报效大友家。” “这”众人还以为是什么好消息,一听是这绝户计,立时脸色变得难看。 五岁孩童,带去大明,学的是汉话,接触的也是大明文化礼仪。那等他们成年后,还会记得自己的母国,还能亲近自己家族吗? “诸位放心,除却这之外,我还会派遣人运送大炮和鸟铳,权当是赠予大友家。”张允修目光灼灼,环视一圈,恩威并施道。 “同时,大友家的领地也将得到扩张。” 反正话已至此,要是不答应,自己想想后果。 闻言,大友家家臣面面相觑,目光来回在大友千代子和大友义统二人身上转悠。 大友义统面露挣扎,表情不断变化,最终一咬牙,像是下定什么决心一般:“只要你好好对千代子,我们愿意。” “兄长。”千代子眼圈微红,白皙的小脸露出一丝哀戚。 拍拍千代子的肩膀,张允修整衣肃容,一脸正色的冲大友义统保证道:“兄长放心,千代子我会带回大明去,她要是想家,我可以派人送她回来。” “你若是想她,也可以去大明看她。” “那鸟铳和枪炮的事情呢?” 大友义统忽然问道。 张允修一愣,神色古怪的看向大友义统治。 怎么前一秒还摆出一副慈兄模样,下一秒,就开始惦记起自己的枪炮。 不光是张允修,就连韩三等明军将领也跟着面露笑意。 被这样的目光盯着,大友义统厚着脸皮,直接开门见山道:“不瞒你们说,我大友家军备陈旧。所以,我想请你们,给我们一千把你们的鸟铳,再给我十门大炮,用作军备。” 一听这话,张允修乐了。 一千把鸟铳,十门大炮,这简直和打发叫化子没什么区别。 随便从明军现有的装备下,淘汰些残次品都能挤出来。当然这些残次品,也只是相对于明军而已,放在市面上那也是好货。 他这一乐,大友义统和众家臣摸不着心思,心下迟疑,暗想:一千把鸟铳,十门大炮,会不会有些太多,他不肯答应? 也难怪他们这么想,大友家拢共就五百把鸟铳,而且时间已久。 就在他们自我怀疑之时,张允修开口了:“从明年开始,我每年给你们一千把鸟铳,十门大炮,而且还可以请求大明皇帝,给大友家封爵。” “咕咚!”大友义心脏一跳,统蜡黄的面庞泛起红色,一脸激动。 众大友家家臣也是瞪大双眼,满脸不可置信。 “谢谢你,允修哥哥。”大友千代子美眸闪闪,眼圈微红,白皙的面容上布满幸福颜色。 娇嫩柔弱,偏又带着一丝妇人媚态,显得格外诱人。 她自然知道,张允修做这一切,都是为了自己。 点了点头,冲大友千代子投去笑意,张允修继续说起自己的蓝图:“以后,大友家的版图绝不仅限于九州,关西,甚至日本全岛。” “我敢向你们保证,最多十年,你们就能将势力扩张到关西全境。” 若是别人这么说,大友家众人还会嗤之以鼻。但说话的这人刚刚击溃丰臣秀吉,如此强军,根本容不得他们质疑。 此刻,大友义统心中那一丝芥蒂彻底消散。 “到底也是大友家的孩子,要是他能统一日本全岛,我大友家绝对比现在更加风光。”心中暗暗感叹一句,大友义统两眼放光,一脸期盼和渴望。 张允修也第一时间觉察到大舅哥情绪变化,笑了笑,此事就算盖棺定论。 秋意渐浓,酷暑消散。 往日繁华的大阪城内,一片萧瑟与紧张,各方势力蠢蠢欲动。 许是经过有心人传播,小西行长尚未回军时,大阪城便处处弥漫丰臣秀吉兵败消息。 顿时,城内风声鹤唳,各种消息喧嚣尘上。 此刻,丰臣家会议大厅内,一名面带凶煞之色青年,跪坐主位,腰间还别着一把漆黑的武士刀。 青年唤做丰臣秀次,乃是丰臣秀吉养子。 因为早年间随丰臣秀吉征战,屡立战功,再加丰臣秀吉前二子早逝,故丰臣秀次便成为丰臣秀吉的左右手。 丰臣秀次生性暴虐,极为嗜杀,凡是得罪他的人,下场都极为凄惨。 故得了个“杀生关白”的名声。 此刻丰臣秀次周边,丰臣家家勾着脑袋,身躯微颤,不敢发出半点声音。 “八嘎!”重重一拍桌,丰臣秀豁的拔出腰间武士刀,指着众人喝骂道:“如今家督尚未确定战败,你们就这副垂头丧气的模样,是不是早就暗中投靠德川家康那狗贼?!” 闻言,众人把脑袋埋得更深,夹紧屁股,生怕发出半点动静。 丰臣秀次怒不可遏,一脚踹翻一名靠近的家臣,狰狞面庞,挥舞着手中钢刀。 口中骂骂咧咧,各种愤怒的话语喷射而出。 众家臣见他如此无礼,牙关紧咬,眸子阴寒得结出水珠。 只可惜,如今丰臣秀吉不在,这位独掌大权,他们敢怒不敢言,只能默默忍受着。 原本一场议事,竟成了一场丰臣秀次的宣泄大会。只见他大吼大叫,似个猩猩一般,张狂的肆意殴打麾下家臣。因为太用力一时衣衫凌乱,一脸疯狂之色。 “你们.你们这帮只知道消耗食物的米虫,等父亲回来,一定把你们通通杀光。哈哈哈把你们这群家伙,通通杀光。” “丰臣君,你不能这样对我们。”一名青年忍无可忍,站起身,指着丰臣秀次大声驳斥道。 丰臣秀次手中动作一滞,转身看向声音主人。 双手握刀,“嗖”的一声,长刀猛的按住青年肩膀,恶狠狠的咆哮道:“石田三成,父亲出征时,让我留守大阪城,你敢对我不敬?” “不敢。”尽管钢刀架在脖颈,石田三成依旧面无惧色,不卑不亢。 二人目光在众人跟前碰撞,寸步不让,忽然丰臣秀次大笑出声,收好佩刀:“哈哈哈有趣,有趣。就先放过你这个小老鼠一次。” 坐回原位,丰臣秀次转动目光,扫荡在场家臣。 目光掠过之处,众家臣纷顾不及身体疼痛,纷纷坐回原位。 “从现在开始,给我紧闭大阪城。父亲没回来之前,谁也不许私自带人出城,否则一律按叛乱论处。”粗着嗓子,丰臣秀次大声咆哮道。 “明白吗?!” “嗨咿!” 另外一边。 一身居家常服的德川家康,悠哉悠哉,正与一名文士下着围棋。二人坐在园的长亭中,两边绿草如荫,微风寥寥。 秋日下午不冷不热,让人感到极为舒服。 拈起一颗黑旗,德川家康想也没想,“砰”的一声,直挺挺落在棋盘一角。 顿时,对面那人苦笑一声,昂起脑袋说道:“家督,我输了。” “藤原君,你的心乱了,自然就输了。”德川家康一笑,站起身,欣赏起周边的风景。 但见园中草木茂盛,阳光微暖,灿烂的菊在阳光下,折射出绚烂色彩。一阵风掠过,菊略微摇曳身姿,诱人的香气扑面而来。 猛吸一口香,德川家康转身看向紧随其后的藤原,感慨道:“我没想到,丰臣秀吉竟然能败得这么干脆,败得如此之快。” “这才不到半年时间,他的联军竟溃不成军。” 藤原也一直被此事困扰,这会儿见德川家康有意谈论,于是小心说道:“家督,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诈?是丰臣秀吉这家伙,在示敌以弱?” “示弱?” 德川家康先是一愣,连连摇头,脸上挤满浓浓的忌惮,“小西行长的军队已经后撤,而且府内城下也溃败下来不少溃军,要知道,这些底层士卒的情绪,是无法遮掩的。” 他的手下抓住过几人,一问,他们对于那晚的惨烈战斗都极为深刻。 一个个“啊啊”大叫,就像是见到鬼神一般。 德川家康明白,这是受到极大的刺激,才会这种精神失常的情况。 “家督,那既然丰臣家溃败,为何我大军不直取大板城?只要一举吞并了大阪城,到时您就是关东,关西地区最大的大名了。”藤原说这话时,两眼放光,白净的面颊泛起一阵红晕。 “这倒不急,先看看大明那位总督的动静再说。”德川家康一摆手,打断道。 一对眸子中,闪烁着隐隐担忧。 丰臣秀吉不是大明舰队的对手,那他自己就能打得过大明舰队吗? 答案当然是否定的。 所以他才忍着,先看看大明的态度到底如何。 这时,忽然有人疾步走了进来,手中还拿着一封书信。“家督,这是那位大明总督,派人给您送来的信件。” 德川家康急忙抢过,在藤原的注视下,迅速扫视书信内容。 看完,一拍脑门,大叫道:“完了!全完了!丰臣秀吉这个蠢货,竟然被明军给俘虏了,这下丰臣家最后的希望也破灭了。” “家督,那咱们怎么办?”藤原小心询问。 “还能怎么办,整顿兵马,随时防备丰臣家和明军突袭。”德川家康一咬牙,宁静的面容第一次露出慌乱,但很快又将其压抑住,“算了,先派人去和丰臣家接触,告知他们利害关系、” “一定告诉他们,如果不想被明军侵吞,就不要相信明军的阴谋诡计。” “嗨咿!” 十日后。 德川家大厅,德川家康跪坐在地,手中扫视着刚送来的书信,一张面颊快要阴沉得滴出水。 信的内容也很简单,要让他让出关东一部分地盘,用来安置丰臣家。 如此赤裸裸的强取,德川家康只觉热血上涌,气满胸襟。 “八嘎,八嘎!丰臣家的蠢货,竟然如此轻易相信明军的谎言,这就是明军的驱狼吞虎之计!他们以为他们让出关西,明军就会放过他们吗?愚不可及!”猛将手中书信撕得粉碎,德川家康气急败坏,再也无法保持往日的儒雅风度。 一侧的藤原也理解家督心情,勾着脑袋,默不作声。 疯狂的宣泄着心中情绪,许久,德川家康狰狞面庞,大口喘着粗气,喝道:“传令下去,让家臣们守好城池,若是丰臣家人犯边,绝不留情!” “其实.其实还有另外一种方式。”藤原想到什么,小声提醒道。 狠狠瞪了眼藤原,德川家康坐回原位,抬手示意他往下说。 藤原讪讪一笑,觉得那种方式有些不体面,于是支支吾吾道:“丰臣秀次说,明军劫持了他的父亲,狮子大开口要五百万两白银。” “这么多?”德川家康一惊,不过一想起丰臣秀吉的身价,心中释然,又问,“五百万白银确实很多,不过和另一种方式有何关系?” 藤原看着德川家康焦急模样,吞咽口唾沫,才小心翼翼道:“丰臣家的意思是,这笔钱,咱们两家各自出一半,他们他们可以暂时不动刀兵。” “他们打了败仗,我还得出钱,替他们赎回丰臣秀吉?”德川家康一脸愕然。 “不是赎回他,是支付明军的军费。” 藤原老脸一红,恨不得把脑袋缩到裤裆里去。 “赔偿.赔偿军费?” 德川家康听到这个理由,差点气得背过身去。 合着他一兵未动,现在还得赔偿明军军费? “告诉丰臣家,我顶多出一百五十万。”(本章完) 249.第248章 万历皇帝的信赖 博多湾。 碧蓝色的大海上,战船密布,旌旗飘飘。 一箱箱装载着白银的铁箱,被人抬上战舰,有序的运出港口。霎时间,惊涛拍岸,喧哗震天,一阵阵欢悦笑声响彻港口。 笔直的站在主舰上,张允修扫视着港口场景。 此前的那一丝忧愁与担心,一扫而空。 丰臣秀次和德川家康,比自己想象得要识实务,五百万两白银,最后经过谈判,削减为四百万。 丰臣家出二百五万,德川家出了一百五十万。 四百万两的白银,虽说如今大明税收增长极大,但也足以说是一笔巨款。 尤其是,有了这笔巨款,他完全可以再造战舰、火炮、再进行对外扩张。 “最多十年,就是我踏平京畿之时!”握紧拳头,张允修面容一凛,一对锐利的眸子中,闪烁出无与伦比的自信。 转过身,大友千代子穿着一件殷红色和服,俏生生靠了上来。少女容貌娇嫩白皙,身材娇小,十七八岁的模样,混身洋溢着青春气息。 伸手把少女揽入怀中,张允修盯着她的双眸,柔声道:“你放心,到时候我京城种上一大片樱树,每年樱盛开的时候,我都陪你赏樱。这样你就不会想家了。” “谢谢允修哥哥。”千代子心中甜蜜,糯糯回应道。 “傻丫头,你和我客气什么?”轻柔千代子秀发,张允修拉着她看向逐渐远去的博多湾,“千代子,你信吗,再过十年,从这里到大明,就如同回家一样。” “嗯,到那时兄长也能到大明去吗?”千代子一点头,好奇问。 “当然。” 张允修笑着答应,潇洒的一挥大手,扯着嗓子笑道:“兄弟,回家了!” “回家了!回家喽。”战船上,立刻响起此起彼伏的声响。 伴随着呼喊声,战船骤然加快,破浪声哗啦哗啦响个不停,在博多湾驻军目光的注视下,逐渐消失在海平面上。 万历十八年,十二月初一。 乾清宫。 万历皇帝慵懒的穿着龙袍,打着哈欠,百无聊赖的看着奏折。身边,魏清恭敬站立,目光时不时冲皇帝看去。 可以看到,皇帝真的很无聊。 一本奏折翻来覆去,看了足足有半个时辰,依旧没有个准信。 这也难怪他如此,自打张允修在倭寇那儿,弄到银子后,万历皇帝便掰着手指头,日日数着张允修归来。 几乎每一天,都要问上几十遍张允修踪迹。 撑着腮帮子看着奏折,万历皇帝侧过脑袋,张嘴欲问,魏清直接回答道:“皇上,张御史前日到的天津,今日要是快些的话,应该能到京郊附近。” “谁问他了?”万历皇帝一拧眉,怒目一瞪,“朕是想问.算了,不问了。” 说着不耐烦的挥挥手,再度装模作样的查看奏折。 魏清掩唇一笑,默不作声,恢复此前安详模样,随时等候皇帝差遣。 顿时,大殿内变得安静异常,落针可闻。 忽然,一个小太监冒冒失失,冲外边踩着风火轮似的滚了进来,口中连呼:“皇爷.皇爷,张御史回来了!!张御史回来了。” 万历皇帝豁然起身,忽又想起这家伙在外边快活,自己在这枯坐,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面庞一黑,一屁股坐了回去,手中拿起那份奏折,装模作样的在上边扫视。 那小太监一看,心中咯噔一声,愣在大殿中。 一旁的魏清一笑,挥手示意小太监下去,笑呵呵的在皇帝耳边提醒道:“皇上,张御史回来了。” “朕的耳朵又不聋,回来又怎样?难不成还要朕亲自去迎接他吗?”万历皇帝撇撇嘴,肥胖白皙的面庞涌出一丝气恼。 “皇上,您的奏折拿倒了。”魏清眼眸含笑,一举揭穿皇帝心思。 “啊?!” 一个时辰后。 “臣张允修见过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乾清宫内,张允修风尘仆仆,急忙对准龙椅上的万历皇帝一拜。 “快快平身。” 万历皇帝恢复跳脱,快步走下龙椅,亲自搀扶起张允修。 迅速扫了眼张允修,万历皇帝感慨道:“比起之前瘦了不少,也黑了不少,看来此趟倭国之行,你的确是吃了不小苦头。” “为陛下效劳,不敢言辛苦。”张允修面容一肃,极为正式的回答。 说话间,目光还冲万历身后的魏清投去善意目光。 二人也是老朋友,简单一个眼神交流后,魏清这边就算打过招呼。 “行了,行了,说你胖你还喘上了,朕就是和你客气客气。”万历皇帝咧嘴一笑,握紧胖拳,轻轻一捶张允修胸口,“别的不说,那四百万两的银子,至少一半要入朕的内库。” “不许拒绝朕。”不待张允修说话,万历皇帝抢先道。 “唉。” 张允修长叹一声,嘴一瘪,像是受了委屈的小媳妇一样,“皇上,这四百万看着很多,其实也不算多。舰队还得造船,添炮,还得招募训练军士,还得抚恤阵亡军士.” “一桩桩,一件件都需要许多钱。” 听着张允修报菜名一般报出名目,万历皇帝满脸不耐烦,直接挥手打断道:“你直接说吧,最多到底有多少银两,能进朕的内库。” “八十万。”张允修沉吟片刻,回答。 “不行,至少一百万,这已经是朕看在你辛苦,诸军士奋勇杀敌,这才网开一面的结果。”万历皇帝瞬间不乐意了,虎着面庞回道。 “那那好吧。” 张允修极为艰难的答应下来,实则内心乐开了。 阵亡抚恤三十万,皇帝一百万,剩下的二百七十万可就通通算作军费。 这些钱再加上每年税收拨款,张允修不敢想象,舰队会发展成什么怪物。 万历皇帝见他答应得如此痛快,立时觉得自己上当。“好哇,你这家伙敢骗朕!” “皇上,这钱放在您的内库,那就是一堆数字,若是出去,那就大不一样了。”张允修面容一凛,迎着皇帝和魏清目光,苦口婆心的劝道,“若是出去,发展舰队,以后别说四百万两,就是四千万两,咱们也一样轻松挣回来。”“真的?”万历皇帝一脸震惊。 魏清也是张大嘴巴,显然被张允修的大手笔震惊。 “陛下,我早就和您说过,除却倭国外,大明之外的佛郎机也还有许多土地。那里的白银,比起倭寇来也不少。” 点了点头,张允修一本正经道:“只要咱们有船,有枪,有炮,就不用担心缺银子。” “好,既如此,那就扩大舰队,编练新军,这钱就从这四百万里出!” 一咬牙,万历皇帝在屋内走了两个来回,最终下定决心般的说出内心想法。 无他,这战争所带来的暴利,着实让他心动不已。 见到皇帝拍板,张允修心下大喜,直接信誓旦旦的保证道:“还请陛下放心,不出十年,您的内库收入绝对比现在翻上好几番。” 万历皇帝点点头,一语揭过此事,像是个好奇宝贝一般催促张允修,让他说外边的趣闻。 张允修笑了笑,把在外边见到的趣闻,一一和万历皇帝说出。从满剌加的地理位置,再到九州岛救援,如何击溃毛利家海军。 这些故事本就精彩,再配合张允修一番艺术加工,万历皇帝听得津津有味。 言毕,万历皇帝依旧意犹未尽,他看着张允修,不无羡慕道:“没想到,这天下还有这么些稀奇的事情朕恨不能也和你一道,一同去游历天下。” “皇上富有天下,自然哪儿都去得。”张允修笑着恭维道。 “算了,朕还是不出去了,省得母后和那帮文臣们又唠叨个不停。”万历皇帝似乎想到什么恐怖存在,一摇头,整张脸苦成苦瓜。 “也是,陛下万金之躯,自是不能轻易去海上飘荡。”微笑着一点头,张允修自告奋勇道,“不过只要有臣在,臣就是陛下的眼睛。耳朵,臣之所见所闻,即是陛下所见所闻。” “哈哈哈好,好个所见所闻。” 万历皇帝哈哈大笑,一挥手,冲魏清吩咐,让他准备酒宴,亲自为张允修接风洗尘。 宴席散去过后,天色渐晚,漆黑的夜色笼罩天际。深宫禁闺之间,灯火升起,如同一颗颗星星般点缀漆黑夜空。 张允修醉意阑珊,忙冲皇帝说道:“皇上,天色已晚,外臣不便在宫中宿留,臣请告退。” “不行,你再给朕讲讲故事。”万历皇帝一把拽住张允修,径直往乾清宫内走,“今日朕特许你,给朕留在宫中讲故事。” “啊?” “啊什么啊,朕还能吃了你个大男人不成?” 万历皇帝撇撇嘴,说话间,已拉着张允修来到铺满锦绣的龙榻前。在宫女的服侍下,褪去外衣,露出内里的贴身丝质睡衣,径直躺了上去。 跟着,几个俏丽宫女红着面颊,来脱张允修的衣物。 “我习惯穿着衣物睡。”张允修心下吃惊,连忙护住身子。 “真麻烦,比女人还麻烦。”努努嘴,已经上床的万历皇帝拍着床铺哼道,“睡上来吧,朕今日要和你抵足而眠。” 对于这种要求,张允修是极为抗拒的。 如果不是这小子留自己,自己这时该抱着老婆睡觉,而不是和一个男人谈天说地。 但谁让人家是皇帝呢,张允修无奈,退去长靴,与万历皇帝抵足躺下。好在万历皇帝的龙榻过大,二人脚对着脚睡着,几乎没有任何接触。 宫女们此刻已经惊得目瞪口呆。 这张龙榻上,她们不敢相信,这张龙榻上竟然还能睡上别的男人。急速吹灭了灯火,宫女们逃一般走出内殿,恭敬在外边侍候。 霎时间,卧殿内一下变得漆黑安静,张允修只听得万历皇帝问道:“允修,倭国的女人,和咱们大明的女人,有什么不一样?” “咳咳.没什么不一样,都是一个鼻子,两个眼睛。”张允修没想到皇帝不按套路出牌,吓得一咳嗽,差点儿没被口水呛死。 “那你之前还说,他们那儿什么老师很多?”黑暗中,万历皇帝疑惑的声音再度响起。 “不一样.不一样,总之千代子是那种很纯洁的姑娘。”张允修说着,脑海中不自觉浮现出千代子的娇嫩模样,顿时两眼放光。 少女就如同一朵纯洁的樱,不带一丝瑕疵。 万历皇帝忽然长吁一声,声音悲呛道:“允修,朕要是不当皇帝就好了,到那时就能与你一样,阅尽天下风景、美人。” “皇上也喜欢倭国女人?”张允修试探性问。 “不喜欢,只是觉得有些好奇而已。”万历皇帝嘴硬道,“朕后宫佳丽三千,那个不是国色天香,何必去要一个倭国女人。” 说得也是。 张允修自嘲一笑,摇了摇头。 黑暗中,他感觉到万历皇帝的身体动了动,然后再度响起声音:“允修,朕得谢谢你。这几年来,国力蒸蒸日上,百姓安居乐业,这都是你的功劳。” “这都是皇上励精图治的结果,臣不敢居功。” “哼,你和朕还说这些干嘛,这儿又没外人,朕自己做了什么,自己还是清楚的。” 闻言,张允修无言以对。 沉默迅速蔓延开。 “所以,朕决定了,把满剌加交由你儿子驻守。”万历皇帝抬起上身,觑了眼张允修的方向,见他没有反应,直接开口道。 “臣替重文,谢谢陛下。”张允修心下感动,挣扎着起身谢恩。 “谢什么,一个破岛子而已。”万历皇帝摆摆手,浑不在意道,“还有你那个什么千千什么。” “千代子。” “对,千代子,你们生下孩子过后,朕也分封他为公爵,让他替大明去镇守倭国。”万历皇帝的声音不大,但此刻张允修却觉得震耳发聩。 这都是他希望看到的。 本以为,会费些手段,没想到皇帝这般大方。 “允修,你觉得无聊吗?”万历皇帝还是第一次说这么多贤话,顿时如同打开了话匣子。 “不无聊。” “那你陪朕说话。” “那臣再给陛下说说,大明的周边都有谁,还有外边的世界。” “好,就说这个。”(本章完) 250.第249章 王纂来信 张允修从宫门内走出时,已是第二日辰时。 此时,朝霞初露,整座雄伟的北京城都匍伏在霞光之下,犹如一头刚苏醒的巨兽。 秋风飒爽,街边的高槐垂柳摇曳身姿,弥漫着嫩绿枝叶的清香。 顶着大大的黑眼圈,张允修打着哈欠,缓步回到府邸。 迷迷糊糊,他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回到床铺。只知道耳边传来几声惊呼,接着两具柔软躯体靠上,带着他就往卧房奔走。 等到他再次睁开双眼,天色又昏暗下来,入目是一片轻纱幔帐,随风摇摆不定。 自己躺在卧室的大床上,上边盖着薄被,徐若溪趴在床头,微笑着睡得香甜。 透窗的阳光成了血红色,落在佳人脸上,愈发照得佳人妩媚动人。 清新且柔和,淡淡的女子幽香从佳人身上飘起。 睡醒后的神清气爽,再加上佳人恬淡的笑容,张允修心脏不争气的跳了跳,不自觉伸手去轻抚佳人面颊。 “婴咛。”佳人轻哼一声,睫毛发颤,缓缓睁开美眸。 二人四目相对,徐若溪眼眶一红,猛的扑入丈夫怀中。张允修只觉温香满怀,如同抱着一个又香又软的香肉。 指尖传来的滑腻触感以及温度,顿时让他心中泛起涟漪。 徐若溪此刻也不再矜持,张牙舞爪,如同一头母虎一般撕扯丈夫衣物。“让你昨儿个不回来,让你昨儿个不回来,害得我担心。” “我那是皇上不让回的,难不成我还敢拒绝他吗?”张允修第一次被这样粗暴对待,连忙为自己叫屈。 “呜”话未说完,徐若溪的红唇便粗暴印了上来。 张允修只觉嘴唇一甜,酥酥麻麻的感觉,顺着嘴唇,传递到大脑皮层。唇鼻触碰下,二人气息迅速交织,钻入到对方鼻腔。 混合的气息一入体,就如同一道催情烈药,勾动二人心间。 干柴烈火,一点即燃。 一个多时辰后。 夕阳西下,透窗的阳光洒尽余晖,屋内也变得昏暗起来。 床榻下,女子的襦裙,束腰,罗袜,肚兜,散落一地。 床榻上,徐若溪媚眼如丝,面泛潮红,汗腻腻的白嫩躯体上泛起一层胭脂般的红色。 雪白的天鹅颈微曲,性感长腿交错,如一只乖巧的小猫咪一般,缩在情郎怀中。 青丝凌乱着被汗水打湿,粘在脖颈,疲倦的神色,更为她增添几分魅力。 欢好过后,二人都没说话,只搂着彼此,发出沉闷的呼吸声。 不知道过了多久,徐若溪才抬起螓首,强打起精神向丈夫问道:“除了雅涵和那小个子女孩,你在外边,还有别的女人没有?” 问完,她又觉得有些懊悔,担心让丈夫觉得自己小气。 没成想,张允修反倒不好意思起来,一脸歉意的看向她说:“对不起,我不该不经过你同意,就在外边沾惹草。” 徐若溪听到丈夫回答,心下甜蜜,那一丝被欺骗的愤怒,瞬间烟消云散。 自己才是他的妻子,其余的那些女人,包括郑喜儿,只不过都是侍妾罢了。只有自己吃饱了,吃不下才能由得她们去吃。 一想通这一层,徐若溪痴痴笑了起来。 顿时,佳人面颊尚未褪去的潮红在张允修眼中,显得格外魅惑。 强行从床上支起身子,张允修暗骂一声“妖精”,抓起衣物起床。 徐若溪意犹未尽,一把从身后抱住丈夫粗腰,把面颊贴在后背,糯糯嗔道:“这天都快黑了,你又要干啥去?” “休息。” 张允修轻轻掰开佳人玉手,回头一笑,跃下床铺,逃一般离开。 第二日早间时分。 张家一众人等整整齐齐,一同在膳厅内汇集。 坐在首位上的是张允修,旁边各自坐着徐若溪和郑喜儿,对面则是绿萝以及怯生生的千代子。 张萱扎着羊角辫,穿着一件碎长裙,坐在张允修大腿上。 张重杰和张重睿二人挺直身子,恭敬的坐在自己位置。 此刻,大厅内所有人的目光,都注视着脸蛋娇嫩,肌肤水润动人的千代子身上。 第一次被这么多人盯着,千代子小脸泛红,咬着嘴唇,美眸不时冲张允修投去。 “爹爹!那位漂亮姐姐是谁?”转动咕噜的大眼睛,张萱奶声奶气的看向父亲问。 “别没大没小,那是你姨娘。”一敲女儿脑袋,张允修挤眉冲她一笑,随后又看向郑喜儿和绿萝说,“以后,千代子就是你们的姐妹,她年纪小,你们多帮帮她。” “嗯。”二人笑着一点头,算是答应下来。 二女都瞧出小姑娘脾气温软,能进府来,也不用担心在府内闹翻天。 千代子听到二人答应,甜甜一笑,一鞠躬,娇声说道:“喜儿姐姐,绿萝姐姐,若溪姐姐。我叫千代子,以后请两位姐姐多多指教,我会快些学习你们的礼仪,争取早日成为允修哥哥合格的妻子。” “好啊”郑喜儿掩唇一笑,点头道。 绿萝也跟着一笑,偷瞄着千代子的身段,暗想:这下,我总算不是最小的了,姑爷也不用老我说小了。 “行了,大家都是一家人,也不用弄那么多繁文缛节,认识之后就算作一家人。府内没什么规矩,随意些就好。”点了点头,张允修看向千代子笑道。 “嗯。”千代子微微颔首,娇嫩的容颜爬上一抹幸福颜色。 没有多余的礼节,千代子便算算正式进入府邸。 匆匆用过膳食,张允修照例来到书房处理事务。 首先是松江府的书信,王纂来信说,他在松江府的金山卫做过调查,只要给足钱财,此地卫所可以直接裁撤。 这书信一来,对于张允修来说绝对称得上好消息。 正所谓,万事开头难,只要金山卫能先裁撤卫所,那么接下来的路子就会走得顺利许多。 想到这里,张允修立刻提笔落字,亲自给王纂去信说:“世叔之所为,利在当代,功在千秋。侄如今颇有资货,必定全力支持世叔,望世叔劳心费力,做此千秋功业之事!”(本章完) 251.第250章 说服申家父子 张允修的书信寄出的第二天,皇帝要整顿卫所旨意,也在通过通政司传檄天下。 顿时,原本因为倭寇大胜,获得巨额赔款的大明,再度如烈火烹油一般沸腾。 勋贵们极度惶恐,跟着变得无比忿怒。 走街串巷的,背地里煽阴风点鬼火的,明面上奏折弹劾的,甚至还有扎小纸人,诅咒张允修和王纂二人的。 对此,张允修倒是虱子多了不怕痒,通通泰然处之。 这日刚过辰时,张家客厅内走进来两人。 走在前边的是一身居家常服的张允修,走在后边的则是乔装打扮,神色惊惶的申用懋。 二人在大厅内坐定,申用懋长吁口气,白皙的面颊上满是汗渍。 “哎哟我的张兄啊,你说你要干这种事情,你自己去做不就好了,还非得拉着我干做什么?”提起袖袍揩了揩额上汗水,申用懋没好气道。 现在,张家大院都被那些勋贵派人盯着,要是知道他和张允修来往。 得.以后的日子也不想好过。 他实在想不通,为何张允修放着光明坦途,荣华富贵不要,非要去掺和那些军汉的事情。 事情成了,勋贵们也不念你的好。 事情如果要是败了,那乐子可就大了。 “呵呵,申兄放心,绝不让你白忙活,待会儿你从后门走的时候,我送你些倭国的礼物。”当做没听到申用懋的抱怨,张允修呵呵笑道。 申用懋面容缓和几分,淡然道:“咱二人是什么交情?说什么礼物的,倒是显得生分了。” “是是是是小弟失言了。” 张允修连点头,一脸歉意,忽话锋一转,“不过此次兵制改革一事,不光是我的意思。就连皇上也已同意,令尊身为内阁首辅,此事自当殚精竭虑才是。” 在争取申时行之前,张允修已经争取到于慎行,李幼孜 潘晟虽是自己父亲举荐,不过这人迂腐不已,抱残守缺,硬是不肯改动祖制。 张允修拿他无法,只能把主意打到老滑头申时行身上。 只要有他的支持,内阁就算安稳。 看着张允修的灼灼目光,申用懋不动声色,端起左手边的茶水小呷一口,闭上眼眸回味道:“好茶,这茶是贡茶中的极品‘密云龙茶’吧。” “申兄阅茶无数,果真是厉害。”张允修笑着恭维道。 “呵,也算不得什么厉害。”申用懋放下茶水,故意炫耀起自己的家底,“此茶生长地域极其苛刻,据说每年也才堪堪百余斤入贡,其中的极品更是每年只有十余斤。” “家父身为内阁首辅,每年也才分了一斤呐。” 见他狗牵羊肠,揣着明白装糊涂,张允修直接展露肌肉:“这茶申兄若是喜欢,我府上还有五斤,你走时我直接送你两斤就是。” “咳咳.”申用懋被口水呛到,红着脸剧烈咳嗽起来。 再看向张允修时,脸上的忌惮之色更浓。 自己父亲都才一年一斤,他这一抬手就是两斤。 他这是明明是在告诉自己,他在皇帝的心目中,比起内阁首辅还重要。 好在申用懋养气功夫不错,只简单失神,立刻笑着摆手道:“呵呵.正所谓无功不受禄,此等至宝,我怕是无福消受。” “哎呀,我这人也不喜喝茶,对什么茶的也不懂,放在我这儿纯粹是糟蹋了。”张允修胡乱一挥手,冲外边喊道:“来人!”张福滚瓜似的跑了进来。 指着申用懋,张允修看着张福,神色淡定的吩咐道:“去,把皇上赏赐的茶,都给包上一些,等会申公子走的时候,让他都带上。” “是。” 张福只一笑,丝毫没有心疼的答应下来。 一旁,申用懋脸上的笑容,已经变成了苦笑。 这时张允修又继续接上此前旧议:“申兄,我也实话告诉你,不管令尊支持不支持,卫所之事皇上已下定决心要整顿。” “所以,令尊如果不表态,或者两头讨好,皇上必然是不喜的。” “哦对了,令尊今年也五十五了吧?马上就要到耳顺之年,也是时候该为后辈们考虑一下了。” 说到最后,张允修戛然而止,隐约透着一丝威胁意味。 抬起头,盯着拿起茶杯轻吹的张允修,虽然他的面容柔和,但申用懋却感到了十足寒意。 那种压力,是他在父亲身上都未曾体会到的。 是啊,父亲年纪偏大。 皇上对他也不甚喜欢,一旦他离了内阁首辅的位置,自己还能平步青云吗? 倒是张允修,正值青春年少,又和皇帝关系莫逆。 据说和宫中炙手可热的人物,魏清、王安皆有不浅的关系。可以预见的是,张允修在未来的官场中,一片星光坦途。 张允修见他上钩,循循善诱道:“申兄,皇太子马上可就七岁了,前几日皇上还问我,该给皇太子几个像样的老师,教授经史典故。” “嗯。” 申用懋两眼放光,呼吸急促,一脸火热的看向张允修。 皇太子的老师,一旦皇帝退位,那他就有从龙之功。到那时,莫说入阁,就连那遥不可及的首辅之位,自己都能去畅想一番。 哪个读书人不想入阁,不想当帝王师? 说实话,申用懋无法拒绝这诱惑。 迎着申用懋渴望的目光,张允修笑着站起身,笑吟吟道:“申兄,你我差不多年纪,父辈又同在内阁共事,又是一科进士,似这等关系,道一声亲兄弟也不为过。” “那是。”申用懋微笑着点头。 “那令尊之事” “张兄请放心,此事由我去说服父亲。国朝养士近二百载,如此利国利民之事,我辈读书人岂能置身世外。”申用懋脸色一凝,正气盎然道。 “哈哈哈,申兄果然快言快语。”张允修哈哈大笑道。 二人简单寒暄两句,申用懋想起张允修的承诺,显得迫不及待,恨不得马上回家。 张允修自是乐见其成,面容含笑,亲自送申用懋到后门。 此时阳光明媚,微风和煦。 申用懋郑重一抱拳,对送行的张允修一拜,披着暖阳和微风,逐渐远去。 (本章完) 252.第251章 江湖夜雨已十年 光阴荏苒,时光如流。 万历二十八年的初春清晨,春寒料峭的北地依旧一片肃杀。位于北京城郊的一处官道上,十余骑护佑着三辆马车急速行驶。 正中的马车内,坐着一名身材高挑的美妇人,一名俊俏的少年郎。 美妇人看着二十五六岁,身高一米七,肌肤雪白细腻,五官绝美。 一头乌黑的秀发盘成妇人独有的云鬓,盘在脑后,上边还插着两根琥珀色的银簪。 妙曼的身材在青色襦裙的包裹下,钩勒出迷人弧度。 正是张重文的母亲,孙雅涵。 虽然她生过孩子,但身材一点儿都没有走形,反而随着岁月的流逝,变得愈发具有韵味。 多一分显胖,少一分显瘦。 雍容华贵,明眸皓齿,对于男人来说极具诱惑。 对面少年则是十五六岁,身姿挺拔,此刻正趴在马车窗口,探出脑袋,好奇的看着外边风景。 但见两边树木飞速往后流转,越往前走,房屋愈发密集。空气中,浓郁的白雾泛起冷意,如同为绿树罩上一层外衣。 看着儿子这模样,孙雅涵摇摇头,无奈一笑。 想起马上要到京城,心下紧张,白皙的小脸泛起一丝红潮。自己到底该以何种面目,前去见张允修家中那位? 万一她不答应,自己又该如何? 她这次来,一来是为了让儿子认祖归宗,二来则是正式从大明皇帝那儿受封满剌加总督。 如果不是非来不可,她宁愿一辈子都不来这京城。 只要有儿子在身边,那个家伙还念着自己。 一切就够了。 “母亲,母亲,咱们到了,咱们到了。我已经看见你说的北京城了。”正在她纠结时,探出脑袋的张重文忽然挥动手掌,激动的大声叫嚷。 “好高,好大!” “行了,回来坐好!” 孙雅涵声音一寒,张重文自知闯祸,急忙从外边缩回脑袋,乖巧的坐在马车一侧。 看着母亲愈发冰冷的脸色,张重文暗道一声不好,接着就听得训斥声响起:“你今年都十五岁,马上就是满剌加的总督,还毛毛躁躁的,哪里有半分总督的模样。” “母亲教训得是。”张重文讪讪一笑,连忙道歉认错。 “知道错,我看你一点儿也不知晓。”看见儿子认错,孙雅涵心下稍软,嘴上却依旧不饶道,“我可告诉你,这北京城可不比满剌加。” “你要是敢在这儿胡来,我把你腿打断。” “知道了。” 张重文不耐烦的答应着,心中对京城却充满好奇。他从小就听母亲和岳父说,大明地大物博,随便一块地方都比满剌加大。 作为大明的京城,北京城更是富庶无比。 而自己的父亲,在这座北京城中,也有着莫大的能量。一想起父亲,张重文两眼放光,俊朗的面容上写满崇拜。 “母亲,你说父亲会来接咱们吗?” “你问这个干嘛?”孙雅涵心中没底,反问。 张允修日理万机,哪有时间来接自己。不说来接,只要能给她们娘俩一个体面的身份,孙雅涵便已是十分满足。 “母亲,我是不是还有一个姐姐,四个弟弟,一个妹妹?”张重文丝毫没理会母亲的不耐烦,一脸好奇的继续问。 “你大姐叫张萱,是喜儿姨娘所生,弟弟叫张重睿,是徐大娘生的,一位小妹张雪,也是许大娘生的。 还有个弟弟叫张重杰,也是你喜儿姨娘生的。剩下一个则是你的小姨娘千代子生的,唤做张重明。 哦对了,绿萝姨娘也生下一个儿子,今年才六岁,叫做张重智。” 暗骂一声疏忽,孙雅涵一口气把张允修家中人说了出来。 “这么多兄弟,姐妹,父亲家里边肯定很热闹吧。”张重文说这话时,语气略显哀伤,稚嫩的面庞上写满羡慕。 闻言,孙雅涵鼻尖一酸,伸出胳膊把儿子搂入怀中:“你不要怪你爹爹,要怪就怪你娘,如果不是你娘倔,你也不用这么孤单。” “娘,我才不觉得孤单儿,我有月儿,还有你,一点都不孤单。”笑着摇摇头,张重文振作精神,主动安慰道,“再说,我觉得满剌加也挺好的。” 说着,张重文紧紧抱住母亲。 孙雅涵也紧紧抱住儿子,白皙的面颊上,满是幸福颜色。 母子二人相互拥抱着,微闭眼眸,享受这难得的安静。 霎时,天地间仿佛都安静下来。 只听得马蹄声踏踏,以及马车晃动的声响。 不知道过了多久,马车逐渐减速,最后停止。孙雅涵睁开双眸,挑开窗帘往外边一看,发现前边迎面奔来一队骑兵。 领头的二人皆是是十五六岁的少年。 一身锦衣华服,腰间挂玉,一副富家子弟的作派。 “王将军,这是怎么回事?这还没到京城呢,怎么就停在这儿了?”孙雅涵指着前边来人,看向侧边的骑将问。 “夫人,前边那是张阁老的公子,是来迎接咱们的。”骑将急忙低俯身子,冲孙雅涵解释道。 “啊,那是重睿和重杰,都长这般大了?!”孙雅涵惊呼一声,好看的面颊浮现一丝惊疑。 随后又自嘲一笑,上次她见这二人,还是张允修三十岁,二人不过八九岁。 一晃过去六七年,少年长成,她不认得也是正常。 一旁的张重文兴奋起来:“母亲,前边的就是我的弟弟吗?” “嗯,重睿是你父亲的儿子嫡长子,重杰是喜儿姨娘的儿子,待会要客气些。”孙雅涵点点头,看着一脸雀跃的儿子叮嘱道。 二人说话间,前边一身儒雅俊朗,五官柔和的张重睿已带着弟弟翻身下马,对准马车恭敬抱拳道:“张重睿,张重杰替父迎接姨娘。” 闻声,孙雅涵掀开车帘,领着张重文走出马车。 四人八目相对,孙雅涵柔声笑道:“辛苦你们二人了,这大早晨的,你们怕是昨夜就出城,在路上候着我们娘俩了吧。” 张重睿谦虚着说上一句“不辛苦”,接着又把目光一转,落到看向自己的张重文身上。 “这位就是重文兄长吧,我早听父亲和母亲提起过,今天总算是见到了。” “睿弟,杰弟,我初来京城,人生地不熟,你们两个地头蛇可得好好带我逛一逛。”张重文哈哈一笑,一脸热情的看向二人。 “那自然不敢怠慢了。”张重杰与张重睿对视一眼,跟着一笑回应。 二人一人是张允修嫡长子,将来继承张允修的政治资源。一人则是郑喜儿的儿子,郑喜儿麾下大半商铺,日后都由他继承。 一人有权,一人有钱。 对于张重文这个乡下的总督哥哥,不光没有敌意,反而透着十分的善意。 孙雅涵看着兄弟三人其乐融融,心下喜悦,笑呵呵的插话道:“别听他胡说,这家伙在满剌加蛮横惯了,你们可别带他出去乱逛。”“哈哈哈,姨娘放心,只要兄长不惹事,也没人敢招惹他。”张重杰轻笑一声,满脸自傲的回复道。 “行了,别站在这儿站着了,父亲让我们接了姨娘和兄长就早些回去,咱们还是快入城去吧。”张重睿连忙催促道。 “是是是,进城去。” 孙雅涵连点头附和,拉着儿子回到马车。 张家府邸。 府邸内,张灯结彩,处处喜气洋洋。 丫鬟们穿着新衣,脸上笑容洋溢,来回穿梭在府邸之间,插挂灯。一车车的食材被送往伙房,然后在厨子的欢笑中被处理。 大厅内,张允修刚换下官袍,腿上坐着一个扎着羊角辫,约莫七八岁的女童。 那是徐若溪的二女儿,张雪。 周围,徐若溪、郑喜儿、千代子、绿萝环绕站立静静看着这对父女。女孩明显继承了徐若溪的容貌,大大的眼睛,如牛奶般娇嫩的肌肤。 才七八岁就已长得极为惹人怜爱。 看着逗弄的父女二人,徐若溪心中吃味,哼声道:“哼,还好萱儿去了四哥家还未归来,不然看见你逗弄这小妮子,还不得打翻醋坛子。” “娘亲,姐姐为什么要打翻醋坛子?”闻言,张雪瞪圆着大眼珠,脆生生的问。 徐若溪白了眼女儿,一旁的郑喜儿却是咯咯直笑,看向张雪说:“等你长大了就知道了,或者你姨娘又给你生个妹妹,你就知道了。” “那我不长大,姨娘们也不生妹妹不就好了。”张雪歪着脑袋回答,白嫩面庞挤满童稚的天真。 “咯咯咯” 顿时,厅内女人笑得枝乱颤。 徐若溪咬着红唇,腮帮子憋得通红,阴在肚里暗笑,郑喜儿与绿萝则是捂住腹部,笑得前仰后合。 千代子轻轻笑着,清脆的声音格外动人。 “爹爹,娘亲和姨娘笑什么?”张雪伸出小手,揪住正在微笑的父亲耳朵,疑惑问道。 “没笑什么,她们都是在妒忌你。”笑着拍拍张雪脑袋,张允修一脸宠溺道,“咱家就你和萱儿两朵金,我不宠你宠谁。” “行了,你还是准备一下吧,马上重文和雅涵姐姐就要来了。”没好气的白了眼丈夫,徐若溪起身,从他膝盖上抱起女儿。 “来人,把二小姐带下去休息。” 立刻就有一名丫鬟上前,拉起依依不舍的张雪离开大厅。 坐到张允修侧手边,徐若溪眸子微冷,气鼓鼓的教训道:“你现在好歹也是阁老了,咱就是说,能不能有点儿阁老的气度。” 虽然是以嗔怪的语气说出,但厅中的郑喜儿几人,无一不是听出夸赞与自豪之感。 一月前,申时行与王锡爵相继致仕,内阁阁臣空缺。 凭借着申时行的推荐,再加上皇帝的宠爱,张允修以三十七岁之龄,成功进入内阁。 不到四十岁的年纪,就登临内阁,放眼大明绝无仅有。 旁人三十十七岁,或许还在为科举奋斗。 他却是走到了无数读书人的终点。 作为这个男人的女人,徐若溪与郑喜儿这些女人只觉与有荣焉。 “阁老怎么了?阁老也是人,在家里还顾忌那些作甚。”听到徐若溪的抱怨,张允修撇撇嘴,浑不在意道。 “是,阁老说得是。”徐若溪甜甜笑着,主动来到张允修身后,为他按捏肩膀,问道,“怎么样,阁老可还觉得力度合适?” 声音诱惑动人,酥到人骨头发软。 “还行,力气再大些。”微闭着眼眸,张允修一脸享受。 郑喜儿见状,跟着起身,踱步到张允修的右肩,轻轻为他按捏。千代子和绿萝对视一笑,主动起身,各自来到张允修的大腿两侧。 玉手轻抬,为他按捏大腿。 徐若溪雍容华贵,郑喜儿妩媚动人,绿萝则是乖巧听话,千代子可爱灵动。 四女一同为张允修按捏,张允修骨头都差点儿都被按酥。 “哼,喜儿,这家伙倒是会享受,待会还要来一个,这都快没地儿搁了。”瞧见张允修一脸享受,徐若溪小嘴一撇,看向一旁的郑喜儿哼道。 “要我看,今晚上咱们谁也别搭理她,让她去寻那新欢去。” “咯咯咯,姐姐到时候可别偷吃就好。”郑喜儿掩唇一笑,一对丹凤眼微微闪烁。 “谁谁偷吃了,现在我看见这家伙都烦。” “那姐姐脸红什么?” “好你个喜儿,现在帮着这家伙来欺负我。” “姐姐可别冤枉我,我说的是事实。” 二人有一句没一句拌嘴儿。 绿萝和千代子似乎早已习以为常,浅浅一笑,自顾自忙着手上事情。一对水汪汪的大眼睛,不自觉看向休憩的张允修。 眼中满是崇拜与爱意。 约莫过了半刻钟钟,厅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脚步。 接着张福苍老激动的声音传了进来:“老爷,老爷,重睿公子和重杰公子,接着孙夫人回来了。” 闻言,四女各自扯开,张允修也睁开双眸。 “吩咐伙房,准备开宴吧。” 晚间时分。 张家众人坐在宽大的圆桌上,首上长须飘飘,一脸俊雅的张允修举起酒杯,目光一一在妻儿身上掠过。 众人纷纷跟着起身举杯。 “今日咱们一家难得团圆,一定要尽兴。”笑呵呵说上一句,张允修举杯与众人一碰,一仰脖儿喝了。 放下酒杯,张允修看向面泛红潮的孙雅涵:“雅涵,儿子大了,你这次来了之后,就不要走了。他在那边,有宋明,有月儿,不需要你这个娘亲看着。” 孙雅涵身躯抖了抖,眼圈忽然泛红,哽咽着声音回道:“嗯。” 接着,张允修又把目光落到正襟危坐的张重文身上:“你就任满剌加总督,一定要爱护治下子民,若有暴政,我绝不轻饶你。” “孩儿明白。”张重文点头。 “行了,今天是家宴,就不谈国事了。” (本章完) 253.第252章 终章 一片欢庆声中,张府的欢庆落下帷幕。 十日后,张重文在礼部官员的带领下,前去皇极殿朝见万历皇帝。 万历皇帝大笔一挥,不光将满剌加分封给张重文,就连带着周边的几个小岛子也一道分封出去。 对此,包括张允修在内,张家众人皆是对皇帝感激涕零。 虽说大明人讲究个落叶归根,不喜在海上飘泊,所以并未将海岛看做领土。 可是张允修知晓,这些海岛其实与陆地并无区别。 甚至,在资源上,还要远比内陆地区来得有优势。 台下张重文一连拜谢,万历皇帝一挥手,张重文站起身,由着礼部官员的陪同,离开皇极殿。 这时,大殿内只剩下张允修和万历皇帝。 以及龙椅背后的魏清。 年过三旬,身体微微发福的万历皇帝兴高采烈,盯着张允修笑道:“允修,十年了,东南沿海的卫所早裁撤完毕,练兵也足有十年,是不是检验检验成果了。” 轻轻点了点头,张允修柔声笑道:“那是自然,这些年臣一直不断用军舰运送大明人前去倭寇。两边人通婚有无,现在大半个倭国,都已成了大明人。” 有时候要抹去一个文明,不一定要要武力。 借助强大的武力威慑,用文化入侵,人种入侵才叫高明。 就如同后世的鹰酱和高卢雄鸡一般,原本一个白人国家,硬是被黑哥们染成了酱油色。 黄种人的繁殖力,虽然比不上黑哥们,但也是极为迅速。 “倭寇现在残破不堪,我大明的军队,岂不是无用武之地了?”万历皇帝听他这样说,白白胖胖的面庞上露出一丝失落。 颇有一种高处不胜寒之感。 “呵呵.陛下说笑了,没了倭国,还有欧洲,那里航运便利,四通八达。还有北美洲,那里更是土地富饶,五大湖至少能养育数千万的人口。”瞧出万历皇帝眼中失落,张允修急忙解释道。 既然在倭国的经验能成功,那在欧洲,张允修一样打算复刻这样的经验:“正好,我海军如今整编到八万有余,下辖四个舰队,欧洲诸国多半不是对手。” “那好,就用他们来试试朕的兵锋。这一仗,朕要亲自挂帅!”万历皇帝郑重点头,一脸兴奋雀跃。 “陛下!” 魏清和张允修都是一惊,齐声呼道。 “喊什么?当年武宗尚且来御驾亲征,朕如今手握战舰数千艘,战兵十万,难道还打不过西边那些红毛鬼吗?”感觉受到轻视,没好气白了眼二人,万历皇帝气鼓鼓哼道。 “陛下,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您万金之躯,不可以身犯险啊!”魏清老泪纵横,连忙劝道。 他和皇帝荣辱与共,皇帝要亲征,他自然不可不去。万一万一这皇帝真重蹈英宗覆辙,那青史又该如何去评价皇帝。 如何去评价自己? “哼,你这狗才,仗还没打,就先盼望朕败么?”一脚踹向魏清,魏清哎哟着倒地,万历皇帝板着脸,怒目圆瞪的呵斥道。 “皇上,老臣忠心耿耿,绝不敢盼望我大明天军败北啊。” 魏清见被扣上这么一个大帽子,连滚带爬,涕泗横流的表起忠心,万历皇帝理也没理他,只看向张允吩咐道:“允修,这件事你下去快准备。” 闻言,魏清把目光落到张允修身上。 只见他目光灼灼,犹豫片刻,然后朗声说道:“陛下有命,臣不敢不从,容臣下去准备准备,商议出计划再行告知陛下。” 魏清满脸不可置信,一张脸涨成猪肝色。 万历皇帝则是一拍手掌,哈哈大笑道:“哈哈哈好,满朝文武,只有你最懂朕的心意。你快下去准备,朕等着你的好消息。” “是。” 张允修一点头,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快步走出皇极殿。尚未走出四角重檐,就听得一声尖细着嗓子的呼喊传来:“张阁老留步,张阁老留步。” 停住脚步,张允修回头一看,脸上挂着泪痕的魏清快步追赶出来。 “哎哟,我的张阁老,您怎么能由着皇帝胡来呢。”激动的抓住张允修手腕,魏清气喘吁吁道,“陛下御驾亲征,那可是捅破天的大事儿,这要是传.传了出去,那些大臣还以为我撺掇的呢。” “魏公公放心,此事绝对与您无关。”张允溪拍拍搭在自己身上的手掌,笑着解释,“我也知道,魏公公您担心土木堡之事再度重檐,所以才奋不顾身的对抗天威。” 魏清一点头,目光灼灼的盯着张允修双眸,仿佛在说——既然你知道,为何还要答应皇帝? 微笑着摇摇头,张允修说道:“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 “英宗亲征时,王振堵塞言路,残害忠良,再加上军粮不继,这才有此大败。而现在,您魏公公机谋善变,我大军战船齐备,军粮充足,对付佛郎机人还是足够。” “而且,当年英宗亲征时,太子也就是宪宗皇帝堪堪是个孩童。如今皇太子已过折冲之年,所以咱们无需担心内乱之事。” 听到张允修这么一分析,魏清心中担忧褪去三分,不过还是觉得心里膈应。 “魏公公,皇上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张允修一笑,旁敲侧击道,“皇上这人,你越是不让他干什么,他偏要干什么。咱们的权势全都是皇上给的,总不能反着皇上来吧。” “也是。” “而且,皇上多半也就是嘴上一提,那海上不光风浪大,而且吃的也差上许多。你等我拖上一拖,皇帝那三分钟热度估计就散了。” “好哇,原来你早有计谋,反叫咱这老骨头在那儿卖惨,你倒是当起好人。”魏清眉目一拧,指着张允修笑骂道。 二人多年朋友,配合无间,所以说话也就没那么多繁文缛节。 “是仆不对,仆给魏公公赔礼就是。”眨巴眨巴眼睛,张允修笑着回答。 “你要是真想赔罪,就把咱家那侄孙女儿收了,哪怕是给你张阁老当个侍妾也是好的。不是咱家吹嘘,咱就那侄女才十六岁,跟个嫩葱似的,绝对不辱没了你。” 魏清昂着脑袋,得意洋洋的说着,低头一看,却发现张允修早已走远。“哎,你不答,咱家就当你答应了,今儿个晚上就送到你府上去!” 回到府邸。 张允修径直到书房坐定,同时叫来张重文。这还是父子二人第一次,在京城以这样正式的方式见面,张重文难免显得有些拘谨。 “坐吧。”扫了眼紧张的儿子,张允修指着对面的桌椅说。 “是。” 张重文脸色稍一缓和,屁股尖挨着靠椅坐下,随时准备起身。 “你现在是满剌加的总得,南方海域的几个海岛,都是你的管辖。我问你,你可知道,满剌加的那条海域能通向什么地方?”盯着儿子,张允修语速极快的问。 “知道,是佛郎机人们的地盘,也就是您口中的欧洲人。还有挨着咱们的天竺人。”略微思索,张重文有条不紊的回答道。 “想不想把版图再扩大些。”张允修一点头,笑问他。 “什么?” 张重文有些不敢相信,还以为自己听错,下意识惊问出声。“就字面意思,满剌加的总督太小,不如把欧洲和天竺也给吃下来。”笑吟吟的看着儿子,张允修用极为平淡的语气,说起旁人想都不敢想的大事。 那模样,就好似在谈一桩不值一提的小买卖一般、 张重文内心震惊到无可复加,看向父亲的眼神满是崇拜,吞咽口唾沫,才紧张道:“父亲给孩儿的,孩儿一定好好接着,不过睿弟和大娘那边,是不是” 他在满剌加,自然知晓佛郎机那边加起来有多大。 怕是足足也有大明那么。 再加上天竺,他治下的版图,怕是要比大明还大了。 “他那边你不用担心。”瞧出儿子眼中紧张,张允修笑着解释道,“睿儿以后会在大明,而且我也没有说,这些地盘全都给你。” “你胃口别这么大,小心把自己撑死。” “是,父亲教训得是。”张重文连忙跪地抱拳。 不过,就算是一小部分,也足够他荣华富贵数代人了。 张允修一点头,继续道:“以后你这一支在海外,也不可忘了祖宗本分,每逢年会,必须派遣亲族,前来大明寻根问叶。” “孩儿明白。” “行了,你先下去吧。去吧重睿和重杰叫进来。” “是。” 张重文站起身,对父亲一抱拳,神采奕奕的走出房门。 少时,张重睿和张重杰走入书房。 父子三人坐定,张允修先把目光落到张重睿身上:“重睿,我对你没有什么别的要求,只求你好生做人,好生照顾兄长和诸位兄弟姐妹。” 作为留在身边的嫡长子,张允修真不知道,该如何与之诉说。 这些年,自己很少在他的教育上心思,一直都是徐若溪在陪伴。 很显然,徐徐若溪和徐家把他培养成了一个翩翩有礼,颇具风度的传统士大夫。 “孩儿遵命。”张重睿急忙恭声回答。 “嗯。” 一点头,张允修把目光落到一脸跳脱的张重杰身上。比起循规蹈矩,举止优雅的张重睿来说,张重杰就显得活泼阳光许多。 从小,张允修就便把他送到新式学院。 让他和利玛窦,徐光启以及一派的外教待在一块。他并没有钻在四书五经里边去,反而更向往自由,向往对未知的探索。 “从明年开始,你不用去学院读书了,去东大明商会的船队,去看看外边的世界吧。”微笑着一点头,张允修声音柔和道。 “多谢父亲!”张重杰握紧双拳,兴奋喊道。 一旁的张重睿眉头一拧,显然对弟弟的兴奋有些不解。当个在海上飘荡的商人,难不成居庙堂之高,执掌天下还来得好么? 张允修看着神色不同的二人,又说上几句勉励话语,便让几人离开。 书房内,顿时只剩下张允修一人。 他脑袋往后一仰,靠在椅背上,眼眸微闭,脑海中浮现出二十年来的风光。首辅之子,少年得意,又有娇妻美妾作伴,中年更是拜相入阁。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张允修低喃自语道。 没有人回答。 书房内安静得落针可闻。 透窗的阳光,在屋内形成错落有致的光柱,翻飞旋转着。张允修紧闭双眸,疲倦的面容略微缓和,仿佛在此时才算放松下来。 万历二十九年春。 大明与日本岛签订《江户条约》、日本全境成为大明附属国。 同年春,四路舰队集结。 李如松挂帅,戚国祚为副,率领舰队,连带满剌加驻军,由马六甲海峡进入印度洋。 万历三十年初春的清晨,寒风料峭的北京城依旧一片肃杀。微微露出的熹光中,只见北京城的城门,被缓缓从里边推开。 一名报信的骑卒跃马而入,兴奋的声音恨不得传遍整座北京城:“大捷,大捷,李如松大帅在佛郎机大破佛郎机人,擒获佛郎机女王!” “大捷.大捷。” “咱们胜了,咱们胜了。” 很快,附和的声音跟前响起。 不到一刻钟的功夫,整座北京城跟着欢呼起来。 位于灯市街的张大学士府邸。 从睡梦中惊醒的张允修精神抖擞,一骨碌从床上爬起,虽然没有听到确切的喊声,但他从外边的喊声中隐约有了某种感应。 “怎么了,这大冷天儿,也不上朝啊。”徐若溪面颊挂着红潮,从旁边支起白嫩馨香的身体,慵懒的从身后抱住丈夫粗腰,“再睡会儿,反正又没人管咱俩。” “我好像,听到外边说打胜仗了。”回头看了眼慵懒的妻子,张允修笑道。 “打什么胜仗?”徐若溪闭着眼眸,将丈夫粗腰抱得更紧,糯糯问道。 “李如松不是去征战弗朗机了么,现在应该是胜了。” 话音刚落,门外就响起一阵细碎的脚步。 “砰”的一声,大门被人推开,郑喜儿、绿萝、千代子、孙雅涵几女出现在门口。虎视眈眈,目光灼灼的看向张允修。 “你们.你们想干嘛?”张允修瞬间紧张起来。 “出去,今儿个他是我的。”徐若溪张开双臂,不顾大片雪白暴露在空气中,如母鸡般护佑住张允修的身体。 “咯咯,当然服侍夫君你起床,前去面圣了。”几女一笑,郑喜儿先一步上前,其余三人紧随其后,一同扑向张允修。 一个时辰后。 张允修才穿戴齐整,扶着墙壁,缓缓走出卧室。 身后,几人面容泛红,气息紊乱,精致的面颊上写满娇羞。(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