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龙山修行笔记》 第一章拿住这个贼子 一声声惨叫,自地牢下传来,就算在外头院子里,也清晰可闻。 院中有棵老松,遒劲如龙,娄真五坐在松下石桌前,随着惨叫声的节奏轻扣桌面。 过不多时,惨叫声停歇,掌刑执事过来禀告:“五师兄,案子大致清楚了。岑妻只求速死,什么都招了。” 娄真五点头:“说吧。” 掌刑执师道:“齐师妹也是一番好心,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误杀了岑无垢,其妻怀恨在心,纠集宵小匪类设伏,趁齐师妹没有防备而得手……” 娄真五冷冷道:“一番好心?她就是莽撞!此乃心性使然,不用替她掩饰!” 掌刑执事低头苦笑:“是,只是岑无垢夫妻吵嘴,吵得很是凶险,都到了动刀的地步,旁人哪里知道,她应当是以为……当然,齐师妹的确下手狠了一些。” 娄真五摇头:“接着说。” “齐师妹遇害后,飞剑为岑妻所得,因当时齐师妹并未携带灵丹灵石,故岑妻以灵石补偿其余五人,一人一块……” “一人一块?” “这帮散修个个精穷……” 娄真五不由气乐了:“一人一块灵石?一共只出了五块灵石,齐师妹就死了?” 掌刑执事也很无奈:“的确如此。” 娄真五顿生一股荒诞感,郁闷得半天说不出话来,终于吐出一口浊气,道:“所有参与之人,一律处置干净......还逃了两个贼子?” 掌刑执事回答:“一贼说是姓魏,其名不详,炼气五层,是湘西散修,修行何处暂且不知。另一贼身份颇为含糊,修为也不清,据岑妻等四犯交待,其与魏贼关系密切,自称排教弟子,姓李。” 娄真五道:“此等匪类,惯乎遮遮掩掩,报名未必是真,可着人画影图形,往排教各支详查。” 掌刑执事道:“魏、李二贼行事之时,皆头戴斗笠,面罩黑巾,岑妻等四犯皆未见过真容,但也说了,年岁应当不大。那自称排教弟子者,擅长迷香,埋伏齐师妹时,用的就是这下流招数。” “迷香?能迷倒齐师妹的迷香?”娄真五沉吟道:“没听说排教有擅用迷香者。” 掌刑执事也道:“是,排教弟子多以赶尸摄虫为业,对气味很是迟钝,否则也干不了这行。” 娄真五道:“以迷香对付我洞阳派弟子,当真手段卑劣,加派人手,一定要拿获这两个贼子,为齐师妹报仇!” 吩咐完毕,娄真五离开地牢,前往九师弟苏真九处,向他道:“齐师妹遇害,几位师伯师叔很是震怒,若张仙白闭关再出意外,外门恐不堪大用了。收录外门弟子一事也当抓紧些,毕竟三年才收一人,事关我洞阳派存续之基,不可轻忽,上次让你重新拟定人选,可有着落了?” 苏真九叹道:“齐师妹是外门弟子中天分最高的,当真可惜了。” 娄真五摇头道:“也是个教训,收纳弟子,当重心性。” 苏真九点了点头,呈上一份名册,任自家师兄翻看,口中也在介绍:“遵师兄意,此次选人,心性与天赋并重,那些性子毛躁的,都弃了,剩下共十人候选。依惯例,多出自荆湘世家和散修小派。” 娄真五扫了一眼名册,当即将其中三人否决:“此三人非荆湘人士,迁入不过数年,谁知道什么来路?” 苏真九道:“天赋很好。” 娄真五道:“那也不要,须知我洞阳派根基位于湘南,还是要择知根知底的好材料方为正理,外乡人居此,没有三、五十年养不熟,派中若有事,此辈往往三心二意。” 苏真九点了点头,虽然可惜,但也觉五师兄说的是正理。 娄真五看到最后,忽然皱眉:“怎么还有一个乌龙山的?刘小楼?” 苏真九道:“此人是咱们在湘西的外门弟子举荐,称其年方十八,却心性沉稳,虽说出自乌龙山,却没听说做过什么大奸大恶之事。向道之心甚诚,天赋也不错,恰逢其师刚逝,无人传授修行真义......” 娄真五摆手制止:“师弟,乌龙山野修多如牛毛,向称匪类,手段低劣,声名狼藉,与那些修行世家和散修门派多有不同,此等人物难以教化......再者,这刘小楼已经十八了,不是八岁,品性已定,绝难更易。收乌龙山匪类入门,别说是收入内门,就算是外门,传出去也恐为天下笑柄。” 苏真九做着最后的努力:“据说,其为三玄门传人。” 娄真五努力思索,却一时想不起来:“三玄门?” 苏真九提醒:“据说其祖师乃罗浮山洞天主人之一,两百年前因罗浮山内讧而出走,开创三玄门,可惜其事未成,宗门没落,如今更是只剩刘小楼这一根独苗。” “你从哪里听来的?” “......江湖传言......” 娄真五摇头失笑:“此事我却从未听说,且不说真假,如果是真,就更没必要招惹罗浮山......让他自生自灭吧。” 苏真九叹了口气:“明白了,那就让剩下六人上山待选?” 娄真五点头:“便如此。” 既然五师兄决定了,苏真九自然只有执行,他写了封信给湘西忠义坊的姨父苏掌柜,将个中情形详细道明,表明自己已经尽力。 苏掌柜接信之后也很无奈,想了想,还是决定亲自去一趟乌龙山。乌龙山散修一向名声不佳,自己毕竟收了人家厚礼,事情却没有办成,别到时候对方做出什么不可理喻的事情,纠缠起来麻烦得很。当然,礼是绝不会退的,没有退还的道理。 湘西,乌龙山,乾竹岭。 一丛翠竹,一圈篱笆,一间茅屋。这里便是刘小楼的修行洞府。 苏掌柜没有进院,隔着柴扉向刘小楼道明详情,然后叹息:“小兄弟,按说你人品是过硬的,你家老师也同样如此,否则老夫也不会和你师徒结交。可说来说去,你这出身呐……没法子,老夫已然尽力了。” 刘小楼沉默半晌,勉强挤出个笑容:“多谢掌柜的,给掌柜的添麻烦了。” 苏掌柜望着眼前的刘小楼,心下也很是惋惜,多么俊朗的少年人,若当真收入洞阳派,当为本派一时之秀也。只可惜出身贼窝,老夫虽有心拽你出坑,奈何人微言轻,说话作不得数啊。 道完原委,体现了诚意,也算是对得起自家收下的重礼了,见刘小楼还算通情达理,没有大吵大闹,苏掌柜便拱手告辞:“将来再有难处,还可来寻我。” 他无意在这穷山恶水久留,总觉得多待一刻,后背就多凉一分。 刘小楼拱手微笑,一直目送他下岭。 为了攀上这位洞阳派在永顺府的话事人,刘小楼可是花了大力气,几乎将老师三玄先生留下的财物都折腾光了,可结果却挨了当头一棒。按说托这位掌柜的办事时,也是碰运气一搏,预想过成功的可能性很小,可真得了失败的消息,依旧相当郁闷。 乌龙山出身怎么了? 招谁惹谁了? 这步路没走通,在屋前凉台上枯坐多时,想起还要去参加义兄双修之仪,于是转身回屋,然后呆住了。 做为贺仪的那块灵石不见了! 第二章贺仪 屋外的灶台中塞满了木柴,燃着熊熊火焰,灶台上的大铁锅里,沸水翻腾。 大白鹅倒在灶台下,双足被捆,嘎嘎挣扎。 刘小楼左手掐住大白鹅的脖颈,右手提着菜刀,喃喃解释:“大白,今番怨不得道爷了,若有来世,你还投我家,我养你。” 好不容易弄到的一块灵石,被这畜牲抢食了,主人一怒,当血流三尺! 就在菜刀将要斩下之际,大白鹅眼中啪嗒啪嗒落下泪珠,深情的注视着刘小楼。 这一眼,刘小楼心中那道刚竖起来的决绝之意顿时融化,菜刀在鹅颈上比划半晌,竟是怎么也斩不下去。 大白鹅泪珠继续滚落,刘小楼终于颓然坐倒,掌中泛着寒光的菜刀“当啷”落地。 “大白,你可知为了这块灵石,道爷担了多大的干系......” “道爷已经三个月没有一丝灵力进账了啊,洞阳派也不收咱......” “灵石嘛,你以前又不是没吃过,吃了有什么用?有屁用......” “再说了,这不是道爷用啊,这是给卫兄的贺礼!贺礼知道吗?道爷都舍不得吃......” “老头子也不知从哪里把你孵出来的,任事不会,也修不成灵禽,这么多年,到现在还跟头肥猪似的......” “只会偷东西......” 抱怨了一通,终究还是将捆着大白鹅的绳索解开,任它扑棱棱扇着翅膀逃走。 “滚吧,别回来了!看见你就有气!”刘小楼在那畜牲身后吼了一句。 大白鹅回首瞟了一眼,逃得更远了,眨眼间蹿入竹林不见。 日正当中,刘小楼晒得一脑门子细密的汗珠,竹林中又发出一阵阵蝉鸣,吵得人昏昏欲睡。他平复心绪,勉力振作精神,去林子里砍了一截竹笋,剥去竹衣,直接扔进灶台上沸腾的铁锅中。 灵石已被偷吃,多想无益,日子还得过下去,如今境界低微,不过是炼气二层,辟谷这般高深法门是不敢奢望的,先把肚子填饱了再说。 水中咕嘟嘟煮着嫩笋的时候,大白鹅又从林中蹿了回来,叼着一条尺许长的肥鱼,双翅扑腾着跃上灶台,将那肥鱼抛入沸水之中。肥鱼在锅中翻腾了几个浪花,认命的停止了挣扎,大白鹅满意的从灶台上一跃而下,冲着刘小楼“嘎嘎”两声邀功。 刘小楼没好气的一脚踹过去:“一条鱼就想顶我那块灵石?你怎么不去死?” 大白鹅扑腾着翅膀跳开,又冲入竹林不见。 养这畜牲也有一桩妙处,经常给家里倒腾来一些山中特产的鱼虾兔鼠,省了工夫去捕猎,饿不着肚子。 一锅竹笋鱼汤将刘小楼肚子填饱,他来到屋内,挪动床板,掸去泥土,露出下面埋着的木匣。 打开匣子,里面藏着一株老参。这不是普通的山参,是故去的老头子传下来的灵参,三百年参龄,就算不用来配丹,光是生吃都能增长大量真元,至少当得三块灵石! 今日是自家那结义兄弟卫鸿卿的双修大礼,原定的贺礼是一块灵石,因苏掌柜突然来访,自己一个大意没看住,扭脸就被大白给吞下去了,找谁说理去?老头子留下的三玄门干净如斯,想要送礼,唯有最后剩下的这根灵参了。 毕竟是多方关照自己的结义兄弟啊,大婚之日怎能空手上门? 刘小楼很是不舍,抱着灵参唉声叹气,只觉哪怕多抱一刻都是好的。捱到天近黄昏,到了约定的喜宴之时,实在捱不下去了,终于还是在灵参上缠了一条红丝带,增添了几分喜庆之意,带着下了山。 卫鸿卿在鬼梦崖修行,离着乾竹岭不过小半个时辰的山路,刘小楼抵达时,日头正在西沉,于是加快脚步登崖。自家好兄弟双修大礼却姗姗来迟,心中不免很是歉疚。 崖上有座石洞,便是卫鸿卿的洞府,乌龙山散修的修行洞府向来都很简朴,要么茅屋,要么石洞,洞府中也只有简陋的陈设,没什么值钱物件,无他,名门正派来清剿时便于逃窜尔。 当然,今日特殊,卫鸿卿的鬼梦崖还是作了番布置的,大红色的丝绸缎带和灯笼挂满了洞前的山壁,外头摆了三张桌子,都布满了酒菜。和卫鸿卿亲近的散修不多,听说统共也就请了六个人,算上双修道侣那边来的几位师长亲朋,也就是十二个位子。 自己还是头一个到的。 卫鸿卿正在主桌上小酌。 刘小楼笑着上前,坐到他身边,卫鸿卿随手给他斟了一杯,他也举杯饮了,将灵参取出,搁在桌子上,一脸痛惜的推了过去。 “我那老师从首阳山采来的灵参,三百年寿龄,你今日双修,算是一点心意吧,莫要推辞。” 卫鸿卿没有推辞,接过来在眼前打量了片刻,然后一口咬了上去。 “不是......”刘小楼猝不及防,想要阻止,又意识到这灵参已经被自己送出去作了贺礼,只得忍着心痛道:“不是这么吃的啊......泡酒不好么?糟践了啊......再说嫂嫂还没来呢,被你吃了算怎么回事?嫂嫂还没见着这参呢!哎,别吃了......” 卫鸿卿只吃了几口,脸上已然一片殷红之色。他炼气五层的修为,哪怕对灵力的耐受力比刘小楼强上数倍,一口气吃上小半根灵参,也被蕴含的充沛真元噎得不行。 等他稍微缓了缓,刘小楼才心痛的看了眼剩下半根灵参,道:“别吃了啊,留着给嫂嫂作见证,不然以为弟是来吃白食的......”看了看空荡荡的洞府和无人的饭桌,又问:“送亲的何时抵达?左峡主他们呢,怎么还不到?” 却见卫鸿卿眼眶红了,望着刘小楼怔怔不语。 “怎么了卫兄?这是......说话......说话啊!” “铃儿不嫁了......” “什么?” “为兄被夏家退婚了......” 刘小楼呆了呆,顿时爆了:“凭什么?我找他们去!” 卫鸿卿哀伤道:“嫁入彰龙派了,给彰龙派内门弟子臧千里做妾......” 刚爆起来的刘小楼瞬间沉默。 说好的郎情妾意呢? 彰龙派是湘西名门大宗,占有福地彰龙山,臧千里既然是彰龙派内门弟子,前途必定无可限量,铃儿哪怕做妾,也比跟着在乌龙山为散修的卫鸿卿强得太多,无怪夏家改婚。 刘小楼只能安慰道:“卫兄受此大辱,我等兄弟自会同仇敌忾,今年弟就与山中同道相约,今年秋收时,再也不去他家帮工了。” 卫鸿卿拍了拍他的手,以示感谢。 刘小楼又问:“左峡主他们呢?不来参加......宴么?” 卫鸿卿苦笑:“没有婚仪,何来婚宴?没有婚宴,来了做甚?” 不知该如何安慰,刘小楼只能陪着卫鸿卿喝闷酒。 所谓酒不醉人人自醉,喝了多时,刘小楼没什么事,卫鸿卿却已然醉倒,醉倒之前,终于大哭:“小楼,回去吧,不要管为兄了,就让为兄自己独处一会儿吧......” 第三章英雄帖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卫鸿卿当着兄弟的面大哭,可见伤心到了什么地步。 刘小楼想留下来陪他,终究还是被他赶走了,回到乾竹岭,心中沉甸甸的不是滋味儿,既为自家好兄弟的遭遇而愤愤不平,又对自己的修行前途而感到迷惘,怎么也睡不着。 身为乌龙山散修,出路又在何方? 长夜漫漫间,忽然想到了那根灵参,既然卫鸿卿的双修大事告吹,是不是该取回来呢?虽说被吃了小半根,但毕竟还剩大半嘛...... 次日天光未亮,又匆匆赶往鬼梦崖。 生死弟兄,遭逢如此情伤,不能坐视不理啊,还是要去照顾一二的。 另外,索要灵参时,也当小心谨慎、细致周全一些,切忌乱说话,人家已经够伤心了,不能再在伤口上撒盐。 当然,此举也不是自己小气,卫鸿卿和自己一样,并称乌龙山双秀,资质平平,但相貌却是极佳的,不愁找不到好道侣,将灵参取回来存好了,稍加整饰,待下回卫鸿卿再办双修大典时还可作为贺礼嘛。 重上鬼梦崖,红绸依旧,卫鸿卿却不在,而是卫鸿卿好友、半亩峡的左高峰在这里等候。 见面拱了拱手,左高峰先开口:“小楼来了......见着鸿卿了么?” 刘小楼回道:“昨晚刚见的,我放心不下他,故此再来看看。怎么他不在?” “不在,左某也是放心不下......” 两人说起卫鸿卿被退婚之事,各自长吁短叹。 说话间,又有西山居士、零陵客等人赶到,都是对卫鸿卿放心不下的好友。 甚至连远在乌龙山外的谭家弟子谭八掌也来了,他满脸都是牵挂道:“我就说鸿卿兄定的大婚时辰不对,哪有定在一大早的?不吉嘛!劝过他改时辰,他不听,可不是出事了?” 见别人不说话,只是呆呆看着他,又问:“怎么了?在下说得不对?” 左高峰问:“等等,你说一大早?什么时辰?” 谭八掌道:“巳时啊,且昨日也非黄道吉日......” 西山居士插嘴:“不对啊,明明是午时。” 零陵客道:“申时,和我说的是申时。” 刘小楼疑惑道:“我怎么是酉时?” 左高峰眨了眨眼睛:“我是戌时......” 众人面面相觑间,刘小楼终于弱弱的问了一句:“诸位前辈,送的什么礼?” 话音刚落,左高峰已然带头冲进石洞之中,五人没头苍蝇般搜捡一番,只找到一页黄纸,卫鸿卿在黄纸上留书:“告知诸兄,弟为情所伤,决意浪迹天涯,从此相忘于江湖。” 看着留书,左高峰不由痛心疾首:“我的豹齿剑......中品的......” 谭八掌、西山居士等人也各自哀伤,痛惜于自家送出的贵重贺礼,不停痛骂。于散修而言,每一件灵物都珍稀无比,就这么没了,谁不难受? 唯有零陵客没遭灾,面上感同身受,也跟着骂了一通,心下却很舒坦。他当时送出的是一张法符,好在脸皮厚,记性也佳,下山之前鼓足勇气将法符索回,没让卫鸿卿得逞。 左高峰还嘟囔了零陵客两句,言语间责怪他为何不提醒一声。但话才出口,就说不下去了,卫鸿卿将婚仪的时辰分别隔开,都碰不到面,怎么提醒? 又有人问西山居士,你不是能掐会算吗?怎么算不到这一出?搞得西山居士很狼狈,不停辩解:“此人心尔,非天时也,如何算之?” 刘小楼更是痛心疾首,那根灵参可是三百年的,三百年的!就这么一去不复返了,真是不当人子!就算想找人,可天下之大,又该去哪里寻找? 卫鸿卿你可真孙子,想要宝贝说一句不就完了么?要那根灵参,你告诉我啊,大家是结义的生死弟兄,难道我还能......嗯......总不会缺了你的贺礼嘛。那么多年的交情,为了一根灵参,值当么? 折腾一天,刘小楼懊恼的回到乾竹岭,如今也别无办法,只能自家生生闷气,如此数日,才勉强自己尽力忘了这笔损失。 他一连数日都躺在茅屋前的三尺凉台上,扇着芭蕉叶子,慢慢思索下一步的修行之路。 当今天下,各大宗门已将洞天福地占据,没有正经出身的散修小道们只能争抢大宗门无意间散出去的资源,每进一步都艰难万分。修行之路漫长,单是炼气就有十个关口要迈过去,自家才刚刚走到第二步,前路实在坎坷! 但一切为了长生,就算再坎坷,也要硬着头皮走下去。 如今是盛夏,离鹅羊山灵田收割还有数月,暂时指望不上那份酬佣。再说藏家往年收割灵田时也就招募二十名散修帮忙,自己也不一定能抢得到机缘。 去八义庄的赌坊捡个漏?上次就挨了一通胖揍,却什么都没捞到,实为下策。 还有,英雄帖也大半年没发了,不知道下一次会是何时? 正胡思乱想间,屋檐上的风铃一阵摇曳,叮咚,叮咚...... 刘小楼望向山径,一条人影自林中蓦然出现,立于柴扉前。 刘小楼呆了呆:“戴散人......” 来者一身绛衣,正是自家前辈、老师的至交,名戴升高,号戴散人。 戴升高默然注视刘小楼片刻,道:“去先生墓前看看。” 刘小楼打开柴扉,当先引路,至竹林深处,一座简陋的坟茔立于几丛翠竹之下,坟前立着块墓碑,写着“恩师三玄先生之墓”。 戴升高掏出一节竹筒,打开竹塞,竹筒里盛满了浑浊的黄酒。 他趺坐于墓碑前,洒一口,饮一口,和墓碑对饮多时,直到将酒饮完。 半晌之后,这才向肃立于旁的刘小楼轻声问:“这半年,你修行如何?” 刘小楼如实回答:“难有寸进。” 戴升高叹道:“以前靠你老师,今后只能靠你自己了。” 刘小楼望向墓碑,轻轻点了点头:“前辈说得是。” 戴升高摸出一块木牌,在掌中翻动着,道:“王老大再发英雄帖,欲破湘南锦屏山张氏山庄。” 刘小楼顿时为之一振,问:“湘南第一箭张仙白的庄子?” 第四章下山 戴升高见刘小楼知道,便不再多言,点头道:“不错,湘南第一箭。他闭关失败,没有活着出来,所以王老大召集群雄,准备入庄。我受命发帖,你去不去?” 刘小楼思索多时,道:“以前听老师说过,张仙白是洞阳山外门弟子翘楚......” 戴升高道:“所以要赶在洞阳山派人祭奠之前动手,时间很紧,就在明夜。以前都是你家先生接帖,这次......” 刘小楼没有答话,望着坟茔默默出神。老师三玄先生六个月前接了英雄帖,之后就躺在了这座坟茔里,尸体还是眼前的戴升高送回来的。 戴升高又道:“接了英雄帖,生死自负......你决定吧。” 摇了摇头,深吸了口气,刘小楼还是上去接了帖子,紧紧握在掌中。这帖子是一片方木所制,木色黄中带紫,镌刻着“英雄帖”三个字,字迹时隐时现,正是王老大的独门手法,外间难以仿制。 “凭帖下场?” “不错,带在身上,莫要遗失,带着帖子才放你入山。”顿了顿,又叹道:“我也不知给你下帖是对还是错......” 刘小楼勉强笑了笑:“晚辈已经半年没有进益了。” 戴升高点了点头,不再多言,长身而起,快步下山。 刘小楼目送戴升高离开,在坟前呆坐片刻,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请老师护佑我此行顺利。” 磕了头,刘小楼回到茅屋中,将师传三玄剑缚于背上,又从床下的柜子中翻出最后的一两多散碎银子,戴上斗笠,径自出门。 此行锦屏山不下三百里路,却须于明夜之前赶到,可耽搁不得。 出得院外,看见大白鹅立于道旁,双翅微微张开,仰头望向自己,刘小楼伸手摸了摸它的头:“我若回不来,世上便无三玄门了,你到时自寻生路去吧。” 从乾竹岭下来时,落起了瓢泼大雨,乌巢河水上涨极快,咆哮如龙,向着下游翻涌而去。 小小的斗笠压根儿挡不住雨势,刘小楼全身都湿透了。炼气二层,也不惧这点风雨,只是脚程又慢了许多。 沿着乌巢河走了两个多时辰,终于出了乌龙山,眼前是阡陌纵横的农田,雨点也渐渐小了下来,却一直在下。 刘小楼八岁随老师上山,山中修行十年,对周边的道路很是熟悉,加快脚步,沿着田埂向南而去。此时天色暗淡,腹中饥饿,来到一座土围的宅院,叩门而入:“田伯!” 有老农开门,将他迎入屋中:“小仙师这是要出山?” “是,路过此地,向田伯讨口饭吃。” “有的,有的。” 田伯去厨下端出一碗黍米饭,一块老咸菜,陪着刘小楼用饭,一边看着他吃,一边问:“许久不见三玄仙师了,他还好么?” 刘小楼筷箸在碗里来来回回扒拉了多时,轻声道:“恩师羽化了。” 田伯“啊”了一声,不再多言,默默陪着刘小楼吃完。某一刻忽然咧嘴,露出笑容:“年前的时候,秀山的静真仙子相中了我家阿珍,带她去修行了。” 刘小楼怔了怔,道:“秀山啊......静真仙师......阿珍好福气。” 田伯笑道:“托小仙师的福,当年若无小仙师搭救,阿珍早就被大水冲走了......” 刘小楼摇头:“田伯,顺手的事,不要提了。秀山是好地方,静真仙师也是高人,嗯,听我老师说过,很高很高的那种......那她走了以后,田伯怎么过?没有跟去秀山么?” 田伯摆手道:“不妨事,自己一个人过得很好,省心了!再说秀山离家五百里,老头子跟着去做甚?这些田土谁来照料?老头子姓田,注定了这辈子离不开田土了......对了,走的时候静真仙师说了,一年可让阿珍回家一次的。” 又是一阵沉默。 刘小楼缓缓点头,放下那一两多散碎银子:“田伯,我赶路,先走了。” 田伯追出来:“给多了,哪里用得着这许多?” 刘小楼头也不回,冲身后摆了摆手:“我下回再来就不给钱了。” 离开乌龙山,刘小楼披星戴月,努力赶路,炼气二层,不见得就比平常大户人家的护院武师快到哪里去,却胜在丹田之中有真元流转,气息悠长,至次日天黑前,终于进入湘南锦屏山。 山口处有瞽目老者,拦住走近的刘小楼,问:“少年人去往何处?” 刘小楼瞄了瞄这老者的胸前,见同样挂着一方英雄帖,连忙将自己的英雄帖取出,在那老者跟前晃了晃:“晚辈自乌龙山而来,参加英雄大会。” 那老者鼻子嗅了嗅,又问:“谁下的帖?” 刘小楼回答:“戴散人。” 老者点头,向右方高山一指:“由此入山,见乱石处登北山,至北崖。” 刘小楼拱了拱手,按照指点入山,行不数里,果见一条山径,旁边乱石嶙峋,于是由此向上,伴着升起的明月登顶,前方已是断崖。 一眼就见到了崖边的戴升高,他正隐身于一块巨石之后,不时向崖下打量。见了刘小楼,戴升高招手让他过去。 来到崖边,下方一片黑漆漆的山坳,几乎分辨不清地势,唯有四周起伏的山头在月光下勾勒出一道道山影。 在那山坳中,藏着一片灯火,戴升高道:“这就是张氏的锦屏山庄。” 刘小楼远眺片刻,问:“前辈,都有哪路英雄响应?” 戴升高指点诸山:“东边山中是猛洞河群雄,正南谷中是排教第七支,西山上有云山帮,东南、西南两个豁口由本地大豪高飞燕、万剑辛坐镇。北崖这边,是北边来的各位弟兄。” 刘小楼问:“咱们乌龙山都谁来了?” 戴升高回道:“时辰太紧,就没多邀,只有你和龙山散人......你是头一个到的。” 刘小楼眺望群山,也分辨不清各处山中有多少修行高士,但庄园里的张氏族人显然不知已经大祸临头,庄园内依旧灯火通明,在沉沉夜色的笼罩下,如同摆上餐桌的盛宴,等待着被人分颐。 当夜,北崖上陆陆续续聚集了来自北地的群雄,足有三十余人,由此可见戴升高交游之广。 下半夜时,龙山散人也到了,此君满头胡须,几乎分辨不清面孔,自称是修行玄功至精深处而成的“龙首”之相,也不知是真是假。他和刘小楼虽同为乌龙山散修,却素未谋面,听说刘小楼是三玄先生之徒,冲他点了点头:“三玄道兄......人不错。” 刘小楼向他拱手致谢。 第五章破庄 聚集在一处,众英豪倒是颇为热络,都在荆湘之地修行,虽说彼此之间相见不多,但说到底都是散修,天然就有亲近感,互道近况,各谈所闻,甚是热闹。 刘小楼熟人极少,他年岁也小,并不胡乱插话,只是默默听着。初逢英雄会,还真是让他大开眼界,听了不少修行趣闻。 谈论多时,众英雄又开始数落锦屏山张氏的种种恶行。 散修们被名门正派欺负得太狠,更有不少人吃过张氏的大亏。要么是凭运气赌赢的灵石被人家没收,要么是凭聪慧设局勒索来的灵材被人家强行追还,要么是凭修为夺来的灵丹被人家反抢回去,真是不给散修们一点活路,一时间人人义愤填膺。 刘小楼听着也是感同身受,愤愤不平。 如此至黎明时分,众人都将目光投向山坳处的张氏庄园,等待着王老大的号令。 山庄中其余各处的灯火稍微黯淡了些,正中央的庭院却依旧明亮,那是曾经显赫湘南的张仙白灵堂,一切如常,可见张氏一族依旧毫无防范。 再等少时,一张缀着双尾的书帖骤然在山谷间升起,于夜空中嘭然起火,刹那间照得群山透亮。 英雄帖! 戴升高长身而起,高声叫道:“诸君,随我冲庄!”身形纵起,自崖上一跃而下。 群雄跟在他身后冲了出去,众人各施手段,或攀藤蔓,或踩山岩,迅速坠至崖底。 刘小楼也缒着之前准备好的藤蔓向下纵跃,十余丈高的山崖,不多时便到了底,此时此刻,他心无杂念,唯有前方的张氏山庄! 能取多少,全在自己! 四方山林之中,同时窜出上百道身影,向着中央山坪处的张氏庄园射去,矫健灵巧者有之,迅若奔雷者有之,翩若惊鸿者有之,如猛虎下山者有之! 一张英雄帖,汇聚了湘南、湘西大半英豪。 奔行间,刘小楼自怀中取出黒巾,戴上斗笠,将面容罩住,脚下发力,更为迅捷。但他再快,也只是个刚出师门的年轻人,快不过乌龙山群雄,这些前辈同样黑巾蒙面,或是顶着斗笠、或是戴了软帽,连发髻都遮得严严实实,疯了一般冲向山庄。 在山中饥荒得久了,不趁此一搏更待何时? 这般动静,自是惊动了山庄里的张氏族人。张仙白虽死,族中依旧有不少修行好手,若非王老大以英雄帖召集各方豪杰齐聚于此,还真没多少人有胆子一捋张氏虎须。 山庄中立时鸣响金锣,有人喝问:“哪里来的宵小,是找死的么?” 围着山庄的泥土中,忽然冒出无数青藤,密密麻麻的青藤相互缠绕着,快速向上方生长,形成一道越来越高的藤墙,一尺、三尺、五尺…… 与此同时,少许藤蔓已然开花结果,果子爆开,射出零星箭矢,箭若流星! 夜间遇袭,山庄启动了消耗极大,却也极尽守护之效的护庄大阵! 必须阻止法阵成型,否则再想冲进去,其难何止数倍。 冲在前方的戴升高率先出手,道道光华飞向正在成长蔓延的藤墙,在藤墙上点燃一朵朵火焰。可惜效果不佳,聊胜于无。 群雄又将盾牌、铁锤、刀钺舞起,挡住疾射而来的箭矢,但山庄守护法阵射出的箭矢力道极强,往往还会爆成流星火焰,乌龙山群雄们种种护身法术一触即溃,难收良效。 刘小楼修为低微,落在了最后,同样将师门三玄剑抽出,在头顶舞着剑花。这剑花也就是个心理安慰罢了,好在箭矢尚自稀疏,前方又有群豪遮掩,没有一支是射向他的,真要被这种大威力的箭阵射中,是绝然挡不住的。 与此同时,来自猛洞河、排教、云山帮乃至湘南本地的英豪也自四面八方杀到,各色光焰在藤墙上绽放,诸般法器在夜空中盘旋交错,无数呐喊声此起彼伏: “弟兄们冲啊!” “冲进庄子各取所需!” “锦屏山庄富甲湘南,库里堆着上百灵石……” “还有洞阳派的筑基丹!” “真的假的?” “谁先抢到就归谁,王老大不抽成!” “该死的法阵……” “哎呀,中箭了,谁拉兄弟一把?” “直娘贼,你打的是老子……” “我排教英雄……” “傻鸟,别瞎嚷嚷!” 排教人多势众,教中高手也多,甚至有两个炼气十层的大高手领头,最先自东面冲到藤墙前,却被已然涨至丈许高的藤墙所阻,纵身上跃时,又被越来越密集的箭矢射落好几个,一时间哭嚎声不绝于耳。 忽然间光华大作,群山亮如白昼,刘小楼被晃得下意识闭上双眼,脚步也慢了下来。 如此过了数息,轰隆声传到耳畔,震得他一阵耳晕目眩,险些跌倒。 又过片刻,一切才恢复如常,睁眼看时,又复漆黑一片,感觉竟是比刚才更黑了,伸手不见五指。 耳中却又传来更疯狂的呐喊声: “阵破了!阵破了!” “王老大好手段!” “杀啊!张氏霸占锦屏山,不给弟兄们修行活路,今日抢他娘!” “往灵堂冲!开棺拿陪葬……” “棺是那么好开的吗?傻鸟!找大库啊!” “你闭嘴,你才是傻鸟!” “大库在哪里?谁知道大库在哪里?” “别瞎嚷嚷,随我来!” “点子扎手,弟兄们来这边……” “援手!快来援手!” 冲在前面的固然风险较大,收获却多,落在后面的倒是安全了,但也容易白跑一趟。此中两权取舍,就要看个人自家的选择了。 刘小楼修为太低,被刚才破庄的手段震懵,好不容易恢复正常,谈不上什么选择一说,已然落在后面,也连忙循声冲庄。 庄内已经燃起大火,在火光指引下,刘小楼找到了破阵之处:两丈多宽的大口子,两边残破的藤墙还在蠕动生长着,试图将破口愈合,却被附着的一层紫白色磷光阻止,长出多少就烧掉多少。 这般手段非刘小楼所能揣测,也只有王老大才能折腾出如此动静,这也是他广发英雄帖的依仗。 庄中火光四起,到处都是窜来窜去的人影,法器撞击声、法术施放声、房屋倒塌声此起彼伏,让人头晕脑胀。 第六章炮灰 锦屏山庄算是遭了大灾,刘小楼却没有心思同情他们。身为最底层的散修,想要获取修行资源千难万难,有什么资格去同情别人? 何况锦屏山庄虽然远在湘南,情形他听说过几分,张氏属于洞阳门的外门势力,以洞阳派为靠山,独霸锦屏山方圆百里修行界,山林池沼中偶有生长的珍奇灵草异兽,无人敢于染指,有什么修行的好苗子,也被他家第一个要走,行商贩贾也要向他家缴纳规费,受了气也只能忍着。 若非如此,这次广发英雄帖,也不至于连高飞燕、万剑辛两位本地大豪也积极参与了。 刘小楼有自知之明,张仙白虽死,张氏依旧是有修士坐镇的,那战况激烈之处绝不敢冒然冲过去,自己尽量遛着墙根走,见到堂屋就进去搜检一下。 一路上倒是遇到不少张氏族人和家仆中的悍勇之辈,往往手持利器,自某个角落冲上来拦阻,其中不乏身负武功者,但都是些俗手,在刘小楼面前不过土鸡瓦狗,几招之间便逐个放倒。 这么搜了几间房屋,倒也得了十几两散碎金银和几块普通玉佩。 金银之物,于修行没有什么大用,却能让生活方便许多,刘小楼也非贪求生活享受之人,对此并不在意,得了少许便不再多取——取多了反而是个累赘,逃离时便成了负担,因此只是苦苦寻找灵石、灵丹、奇花异草、法器法符之类,但搜寻多时,也没什么收获。 如此下来不是办法,他便试着向庄园中央靠近,同时努力寻找着戴升高的身影。 没寻到戴升高,却看到了龙山散人,此君一脸胡茬,最易辨认,于是连忙追了上去。 龙山散人回头瞥了一眼,道了声:“小楼,跟上!”继续向庄园西北急行。 刘小楼心下感激,拼命跟着,掠过几处院落池塘,前方出现一座假山,这里骤然热闹起来,数十人拥挤在此地,飞出各色法器强行攻打,却是有人内应,指明这里是库藏之地,众人正齐心协力破除法阵。 龙山散人招呼一声,飞出一根虬龙拐,刘小楼有样学样,也将自家三玄剑抛出,加入其中。 这守护库藏的法阵远远比不上外间那护庄大阵,且只是守御而无反击之术,攻了多时,终于被众人攻破,露出后面的门户。 那门户不大,仅容一人进出,这么多人也挤不进去,顿时引发众怒,众英雄也不讲武德,又是一通刀光剑影,诸般法器轰击上去,那假山顿时崩塌。 此刻也辨不清什么库藏秘室了,乱糟糟都是碎石和泥灰,还有些残木架子、木箱、金银和瓶瓶罐罐。 刘小楼随众位前辈英雄蜂拥而上,在混乱中低头搜寻,场中一时间安静下来,没有了争闹,只剩此起彼伏的翻捡声。 刘小楼在一排残木架子下找到些坛子,打破之后发现装的是灵酒。同样有人发现了这些灵酒,人群顿时拥挤过来。 刘小楼死死抱住一坛挤到外间,他没有储物法宝,也没准备瓶瓶罐罐,这么一坛酒是不便带走的,仓促之间,干脆抱坛痛饮,连饮几大口,只觉一股暖流注入丹田,那是颇为醇厚的灵力。 这一刻,刘小楼感动得直想哭。 他想多饮几口,却扛受不住灵酒的酒劲,担心醉倒在这里,那可就要闹出笑话了。正巧龙山散人来到身边,刘小楼干脆将酒坛塞了过去:“前辈,灵酒!” 龙山散人接住,叫了声:“多谢!”当即抱坛痛饮,他修为已至炼气十层,可比刘小楼强得太多,一坛饮完并无醉意,只是脸色赤红如火。 刘小楼继续搜寻,终于找到一块姆指般大小的晶石。 灵石! 灵石中蕴藏着最为纯粹的灵力,转化真元的效果极佳,且极为浓郁,就这一块灵石,够刘小楼修行半个月,能不激动? 此行算是来值了! 刘小楼欣喜若狂,强忍着激动将这块灵石收好,抬头看了看四周,每个人都在闷声发大财,有什么收获只有自家知道,谁会到处胡咧咧? 他继续低头奋战,又在碎石堆下找到一株草药,夜间也分不清是什么,但香气扑鼻,深吸一口,沁人心脾,多半是灵草了。 刚将灵草揣入怀中,就见身边一人望向自己,目光闪烁不定:“老弟似乎找到株灵草?那草......”对方低声开口。 刘小楼摇头:“你看错了。” 那人不死心:“两块灵石跟你换。” 刘小楼变了脸色,恶狠狠瞪了回去:“没有什么灵草,别瞎说!” 一旁的龙山散人听得动静,几步过来,恶狠狠的瞪向那人,双方对视片刻,那人终于收回目光,退开几步,去了别处。 刘小楼轻声感激:“多谢前辈相助。” 龙山散人拍了拍他的肩膀:“自家人不说两家话。”说完,反身回去继续寻宝。 刘小楼松了口气,见再无旁人注意自己,于是闷着头继续翻拣。 忽闻数声洞箫呜咽响起,有清越之声喝斥:“何方蟊贼,敢打锦屏山庄,当我洞阳派无人么?” 其声初起时尚在远处,话音落时已至庄外,来得当真迅猛之极。 又有人在正南方高呼:“洞阳派古真七在此,贼子出来受死!” 庄中一片哗然。 “洞阳派来了,快跑啊!” “是古真七,当真是古真七!” “叶真八也来了!” “是苏真九!” “内门七八九都来了!” 龙山散人就在刘小楼身边不远,一脸凝重道:“来了三个筑基。” 刘小楼脸色顿时相当不好。 先不说筑基修士与炼气修士之间的巨大鸿沟,就算是同境界的修士,如洞阳派这等名门大派的人,也不是各路英雄能对抗的。人家功法本就不同凡响,师门底蕴深厚,传承下来的大招、杀招层出不穷,法器还都是中品、上品,通常还有灵丹妙药护身,怎么打? 若是王老大愿意出头,此间上百英雄齐心协力,那自然是有得一打的,关键是王老大至今不见身影,他敢出头么?何况这一盘烂泥散沙,又怎么合力? 第七章 突围 一道光芒骤然袭向山庄东南方向,光芒映衬下,照出个中年胖子,正是来自洞阳派内门弟子中排行第七的古真七。 古真七自袖口中飞出粒拳头般大的珠子,迎着那闪烁袭来的光芒滴溜溜一转,顿时引爆漫天烟雾。 “好贼子!”古真七立时明了敌人用意,这一击并不是为了攻他,是在为庄中之敌逃离作掩护。 明白是明白了,一时间却无法破解,那烟雾四下散开,借着夜色将锦屏山庄整个笼罩起来,丈许之外便无法看清。 古真七叫道:“叶师弟、苏师弟,退出山庄,各守一方,拦截贼子,但有反抗,格杀勿论!” 正南和东南方向传来两人回应:“遵师兄令!” 洞阳派三位筑基高人向后飞退,山庄中的各路英雄同样如此,掌控护庄大阵的张氏族老不知生死,大阵早就停止运转,丈许高的藤墙根本挡不住群雄撤离,大家辨得洞阳派三位内门弟子所在方位,便反其道而行,向着西北方向疯狂逃离,自烟雾中冲出山庄。 刘小楼也在逃,但他修为不够,动作慢了,吊在了群雄末尾,这么逃出去,有极大可能被闻讯而至的洞阳派高人追上,心下不由一阵慌乱乃至绝望。 锦屏山庄被毁成这样,也不知死伤了多少张氏族人,虽说他手上并无人命,但洞阳派处置的时候会听他解释么?不杀都不足以平“民愤”啊! 老师参加过多次英雄大会,曾经和刘小楼说过,接了英雄帖,就要有被抛弃的觉悟,关键时刻没人会来救你——你不做吸引敌人法力的替死鬼,人家凭什么邀请你来发财? 刘小楼当然有这个觉悟,但头一回接帖就要送命,实在是心有不甘啊! 冷静……冷静…… 自己修为太弱,就算跟着大队逃出去了,势必也是落在最后的,逃出去的人跑不过洞阳派筑基高手,人家跑得过自己就行,所以跟随逃离乃是下策。 斟酌少时,他牙关一咬,干脆掉头转身,冲着东南和正南方向之间的结合部逃去,那里是两名洞阳派筑基高手所处位置的空隙,他们追捕逃离的大队伍时,应该会绕行山庄,如此一来,就是自己的机会。 当然,洞阳派是不是只来了三名筑基,还有没有其他人,这一点无法知之,但初步判断,就算有其他人,多半也不会是筑基修为,不管怎么说,自己的选择都要比直面筑基修士强得多! 刘小楼在烟雾中飞奔着,当此生死大难之际,炼气二层的修为被他发挥到极致,无论身法还是感知都远超平日,险之又险的避过一株株树木、一处处台阶、一堆堆瓦砾、一个个人…… “哎?” “谁?” “啊呀……” “差点撞到我了……” “拦住他!” “哪儿呢哪儿呢?” 刘小楼双臂奋力摆动,双腿大步流星,昂首挺胸,就这么冲到了庄子边缘,眼前顿时出现一道残破的藤墙,一丈五、六那么高。 过去需要在半高处以脚力蹬踏才能翻越的高度,如今只是轻松一点,便即纵跃过去。 已经三、四年毫无寸进的炼气二层修为,隐隐有突破之兆? 刘小楼没空细思,越墙而出后继续急奔,眨眼间穿出浓浓的烟雾,闻到了清新的气息,看到了满天的繁星,以及夜幕中一层层黑色的山影。 左侧不远处一声清叱陡然响起:“贼子休走,速速就缚,否则格杀勿论!” “还逃?不怕死么?……” “我让你逃,纳命来!” 当然要逃,怎么可能留下来束手就缚? 刘小楼一口真元提起,急速奔跑,快若骏马。他能感觉得到,身后追击之人并非洞阳派那三位筑基高修,这就是逃离的机会。 一开始他还担心被很快追上,结果逃出去数里地后,对方依旧没有追上自己,忍不住回头张望,发现那人落在自己身后十丈之外,紧追不舍。 匆匆瞥过,那人额间似乎系着条辨不清色泽的丝绦,口中不停怒斥,让自己停步就缚,听着很是年轻。 或许也和自己一样炼气初期? 如此逃出十余里,已经进入不知名的深山,对方依旧没有放弃,追得刘小楼心下烦躁,忽然间生起一丝冲动:要不要反杀一把? 一来可以阻敌,二来可以看看对方身上有没有什么好东西? 但老师曾经说过,名门大派弟子,哪怕修为孱弱之辈,也最好不要轻易招惹,既然敢下山行走,身上多半就有什么厉害的法器或者道术手段。 自己这柄下品普通三玄剑,能顶得住么? 正犹豫间,忽见前方有人倚树而坐,正大口大口喘着粗气,面熟得紧,正是之前在锦屏山庄宝库处搜捡宝物时,那个打自己灵草主意的“疑似图谋不轨者”,也不知怎么就逃到了这里,还在此处歇脚。 刘小楼打他身旁一阵风似的冲过去,立刻惊动了此人,不多时,这家伙便追了上来。 此君显然也认出了刘小楼,在旁边并驾齐驱,还呼哧呼哧问:“老弟……呼……洞阳派……呼……追上来了?” 刘小楼喘着气回道:“是……” 那人脚下顿时加快,蹿出去一截,立时甩开刘小楼好几个身位,修为明显要高出一筹。 刘小楼咬牙在后紧追:“兄台莫慌……呼……就一个……估摸着……也可能是张氏族人……后辈子弟……修为稀松……” 在刘小楼的解释中,那人脚程又慢了下来,不时回头张望,但山路崎岖,哪里看得到人? “就一个?” “一个……” “不是洞阳派的七八九?” “不是……总之……修为稀松平常……” “老弟是哪一路山头的?” “排教。” “原来竟是教中兄弟!太好了……我怎么没见过老弟?” “兄台是哪一支?” “为兄是第七支,鄙姓麻。” “见过麻师兄,呼……弟是第九支,姓李……” “原来如此……” 谈论间,气就泄了,后边那位渐渐追了上来,此际天光渐白,已然能够看清他的身形面容。 第八章 老师诚不我欺 此人额上系着红丝绦,面如桃花、目若朗星,身法不快却飘逸之极。 关键是,极为年轻,也就十五、六岁模样,神色间还略带稚气! 麻师兄顿时动心了,不时回头,脸上笑容诡异:“李师弟,这厮好俊的身段……修为似乎不足……” 刘小楼问:“麻师兄什么章程?” “你可看清楚了,就他自己?” “没错!” “不如……” 两人同时止步,左右分开,原地等待。刘小楼的黑巾斗笠一直没敢摘,麻师兄见了,也连忙将黑巾重新拉上。 这俊朗少年在数丈外停步,以一对二,却毫无惧色,冷冷道:“两个鼠辈,敢以真面目见人否?” 麻师兄嘿嘿浪笑:“小兄弟,待会儿就让你见见我师兄弟真面目……李师弟,人归我,财归你,若有法器、灵石,二一添作五,如何?” 刘小楼一阵恶寒,将面上黑巾往上拽了拽,斗笠也重新压紧,道:“麻师兄请!” 麻师兄上前两步:“不想张氏竟生得有如此俊俏的后生,跟水做的也差不多……” 对方脸色倏然变冷,如透寒霜:“其一,我非张氏子弟,我乃洞阳派弟子,我姓韩,名无望,让人无望的无望;其二,今日此时,此山此处,便是尔等埋骨之地!” 话音刚落,一方八卦罗盘自他袖中飞出,旋转之间陡然变大,将麻师兄罩在下方。 麻师兄顿时面如白纸,惊叫:“洞真八卦盘?”他匆忙间飞出一根铁棍,挡了两个照面,便被八卦盘牢牢压制,再也挣扎不开。 绝望之际,高声呼救:“李师弟助我!” 刘小楼哪里顾得上这个便宜师兄,听说这是洞真八卦盘后,他当即就息了斗法的心思,此刻已然逃出数丈之外,也顾不得山路,直往前方山崖跳落。 洞真八卦盘,洞阳派镇派法宝之一,哪怕是他这种最底层的小小散修也听说过的,当真如雷贯耳。再想到洞阳派的掌门也姓韩,眼前这俊俏少年的身份已经呼之欲出了——就算还拿不准,多半也差不离。 他人刚跳下去,一片黑白相间的光圈便紧随而至,擦着他头顶掠过,却是洞真八卦盘发出的太乙光刃,回转之间,三棵大树被轻轻松松拦腰斩断,坠落山崖,发出沉闷的轰鸣声。 那道太乙光刃也飞回八卦盘中。 韩无望法诀掐动,洞真八卦盘旋转更快,麻师兄那铁棍本就不是什么好货色,哪怕他修为比韩无望高出两层,却也抵挡不住这洞真八卦盘的神威。 仅仅又支撑了少时,铁棍便被压断,麻师兄惨呼声撕心裂肺,被飞速旋转的八卦盘碾作一滩模糊的血肉,再也无法分辨原本的模样。 韩无望冷哼一声:“草寇!”将洞真八卦盘收回,赶到刘小楼跳崖之处张望,见崖下被三棵倒塌的大树压得一片凌乱,于是紧跟着纵身而下,追入谷中,在密密的山林中追索下去。 片刻之后,崖壁上一丛浓密的灌木窸窸窣窣晃动起来,藏身其后的刘小楼小心翼翼向崖顶爬去,等到翻身而上时,已经全身冷汗,哆嗦个不停。 老师说的话果然错不了,名门大派子弟,哪里是敢轻易招惹的?观其修为,恐怕也就是炼气两层、三层的样子,甚至不如自己耐跑,但动起手来,三、五个自己也白给啊。 刘小楼不敢耽搁,朝着另一个方向继续逃走,逃出去片刻又壮着胆子拼命赶回来,在麻师兄那堆血肉中挑出两块带血的灵石。 盘点此行收获,一株灵草、三块灵石、十余两金银和三块普通玉佩,对了,还痛饮了小半坛灵酒。 虽说冒了生死之险,但这次英雄大会当真来值了! 初步判断,洞阳派三大筑基追剿群豪的方向,应该是西北,虽说不知究竟会追出多远,但这个方向肯定是不能走的。 那个姓韩的洞阳派年轻弟子向着正西方向追了下去,自己同样不能去触这个霉头。 所以,刘小楼向西南方向进发,行出百里之后再拐向北方,走了两天之后再向东北方向行进一天,绕了个大弯,在荒山野岭中足足走了五天,才进入乌龙山地界。 到得乾竹岭下,他依照惯例没有入山,而是去了田伯家,坐等田伯背着柴禾回来,这才上去接过柴禾:“田伯,去砍柴了?我刚回来。” 田伯嘿嘿笑着,在屋角的水缸中舀了一瓢清水饮了个饱,然后冲门外张望了一番,拉着刘小楼问:“我刚从乾竹岭下来,寻你没寻着,你还没上山?昨日有几个人跟山下四处打听仙师们的行踪,都是有法术的,鞋子上泥沙不染。” 这么快就找到了乌龙山了? “田伯,几个人?都打听什么?” “三个人,瞎打听,就问山上有没有修道的仙师,没有提及要打听谁,总之不得要领。当然,我也是听村口二婶她们念叨的,没到我这里来。” “上山了么?” “进山了,听说先往鬼梦崖那个方向,没上乾竹岭,但说不得也会上乾竹岭。周围几个山头的仙师们都得了信,能避的都避开了。这是给你烙的米饼,足够半个月的,躲几天再回来。” “知道了,多谢田伯。” 锦屏山庄英雄大会刚过没几天,想必已经传了过来。虽说参与其中的乌龙山散修很少,只有自己和龙山散人,但这时候有陌生人入山,山中散修们必然是要离山别居的,甭管和自己相不相干,避过风头再说。 刘小楼取出一块玉佩,递给田伯:“阿珍得名师指点,入了高门,这块玉算是我一点心意,虽是凡物,玉质却极佳,给她平时戴着玩吧。” 这块玉佩水性十足,含绿意墨黛之色,正是他自锦屏山庄顺手牵羊而来,品相上乘,田伯不识货,却也知必定贵重,推让了几次。但他大概知道来路不清,多半是刘小仙师在外生发的不义之财,于仙师们而言也不算什么,终于还是喜笑颜开的收了。 第九章 闭关 告别田伯,刘小楼往东北方向上山,却不是常走的乾竹岭山道,而是在密林乱石间穿行,行到一半时来到一棵粗大的老松下,纵身而上,在树丫间拨开松毛针叶,露出下方的树洞。 洞口虽小,紧着身子还是能进去的,刘小楼先进双脚,后进双腿,收气缩腰,双臂上扬打直,就这么钻了进去。下落丈许之后,双脚沾地,搓了个响指点燃三寸长的火苗,眼前是一条崎岖细长的地洞。 沿地洞向斜下方行了一刻时,转了六、七个弯,换了好几根“火指”,眼前豁然开朗,显出个半亩大小的溶洞。 溶洞的两端都是数道石孔石缝,连通着洞外,吹进来丝丝凉风,相当舒爽。 中央有座水潭,潭虽小水却深,潭底连着乌巢河,危急之间可作逃生的水道。 此间正是三玄门避难所。据老师说,这避难所最早是祖师途径乌龙山时找到的闭关之处,之后才在乾竹岭上立下三玄门,可谓先有洞后有门。 “哗啦”声响起,大白忽然自潭底冒出头来,鹅掌拨动,跳出水潭,一摇一摆踱到刘小楼跟前,嘎嘎叫了两声。 三玄门避难之时,这厮不用旁人操心,通常会从乌巢河底潜游过来,时不时还会叼几条肥鱼入洞,称得上避难的好帮手。 刘小楼也不管它,在潭边趺坐,开始用功。 炼气之用,是为了通经,筑基之效,在于开脉。通经要通十二经,开脉要开八脉,每一关都要勤勉修行,耗月费年,哪里有韶华好负? 半年了,修为没有尺寸进益,这么搞下去,日子怎么耽搁得起?虽说炼气修士可活百岁,但若不能在六十岁前突破筑基,越到老来筑基就越难,就算勉强筑基,哪里还有时日结丹?更谈何长生? 十二经分手三阳、手三阴、足三阳、足三阴,只有打通三经之后,才称得上入了修行门槛,成就炼气一层,否则就只能算得江湖武师。之后每炼一经,便算进益一层,炼制十二经全通,形成周天循环,便是炼气十层圆满,便可开始筑基。 天下功法传承,各有不同,上手之时有的一气连通手三阳,有的一气连通手三阴,又或者是一气连通足三阳、足三阴,绝大多数由此入门,概因同类三经走向相同、五行相通,炼起来事半功倍。如手三阴之手太阴经、手厥阴经、手少阴经,其气皆由胸至手,属同一气源。 刘小楼所修三玄门功法为三玄经,初起上手却与别家不同,在手三阴、手三阳、足三阴中各炼一支,分别是手太阴、手阳明、足太阴,到第二层时再炼足三阳中的足阳明。如此炼法,就比别家困难得多,从八岁修行,修了十年,才堪堪第二层。 按照老师三玄先生的说法,三玄经如此与众不同,是为了修行之路更加均衡。 “每开一经,须得瞻前顾后、彷徨左右,万分谨慎亦不为过,兼顾阴阳、均衡手足方为正理,这才是真正的表里相合。若是一手、一足或是一阴、一阳连开三经,便如头重脚轻、左长右短,岂是正道?徒儿放心,咱们宗门功法,走得虽慢,却稳固之极,不虞有阴阳不协、手足不均之忧,更不会闭关破境时走火入魔,稳着呢!” 言犹在耳,听上去也很有道理,刘小楼当然是凛遵而行,不遵也不行,都上了这条修行路了,退也退不回来。 刘小楼如今炼气二层,卡在足阳明上已快三年,一来修行资源少,二来也没什么感悟可言,这次参与英雄大会,到手三块灵石、一株灵草,还痛饮了多口灵酒,尤其经历生死考验,正是突破的良机——这一点,之前自锦屏山庄逃离时便已初现端倪了。 通经就是打通经络上的各处穴位,每经分左右两侧,左右互为虚实,以左为实,则右为虚,以右为实,则左为虚,选炼其中一条即可,另一侧可自行感应开通。 刘小楼左右都炼过,最终还是选择了更为习惯的右侧各条经脉。他现在正修炼的足阳明经共九十穴,左右各有四十五穴,实际只炼右侧,炼通右侧每一处穴位,左侧相对应的各处穴位便可自行炼通。 足阳明经起自承泣穴,终于阳明穴,刘小楼还剩合谷、内廷、厉兑三穴没有打通,有三块灵石在手,准备一鼓作气贯通到底。 取出一块灵石,一巴掌将闻着味道凑过来的大白打跑,将灵石紧握掌心之中,一丝丝细密的灵力顺着掌心肌肤纳入体内。 真个清爽之极! 灵力自灵石中一丝丝抽取出来,转化为修士可用的真元。灵石是天地灵力造化之精,不仅所含灵力浓密,而且极为精纯,更适合修士炼化,炼化之效,通常都能达到七、八成。 这些灵力被抽取出来后,在三玄经功法的运转之下,于体内流转洗炼,少部分杂质被身体排出,或是肌肤渗出的汗水,或是头顶升起的袅袅青烟;大部分转化为真元,聚集在经络之中,向合谷穴发起冲击。 合谷穴,开则如谷,闭则如山,此刻尚未打通,为半开半闭之态,待打通之后,可疏风解表、清热开窍,又有稳定心绪之效,乃足阳明经留驻灵元之处,殊为关键。 之前在锦屏山庄之时,烟雾浓密,丈许之外几不可辨,但他于烟雾之中急速奔行,每每于关键时刻避过阻碍,看似险之又险,实则心绪稳定,便是合谷穴即将打通的征兆。 其中既有那几口饱含灵力的灵酒之故,也有半年多心绪沉淀之因,更有被逼至绝境时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心态推动。 此刻刘小楼趺坐修行,引导真元冲击穴位,那过去固若金汤的穴位隐隐松动起来。 刘小楼抑制着自己的兴奋之情,尽力保持心态平稳,好似一个旁观者一半,调动真元往复冲击穴关,一分一分撬动着穴位基石,每一次撬动,都从穴关处传来一阵刺痛。 饿了便吃一块米饼,累了便调神静养,有时候烤上一条大白叼来的肥鱼散发散发心绪,如此不知几日,谷阳穴“开口”越来越大,越来越多的真元穿过穴口,进入元池中积养。 当积养于元池中的真元越来越多的某日,忽然之间,穴口大开,真元轻松涌入,不费分毫气力,没有丝毫阻滞。 这一刻,合谷穴传来一阵极致的舒爽,刘小楼精神大振,果然体会到了“清热开窍”之感。 合谷穴打通了! 第十章 破境 刘小楼定了定神,歇息半日,开始为打通内廷穴做准备。陷谷穴是真元留驻之处,积养真元的元池,故此他要做的准备,其实就是往陷谷穴元池中积蓄真元。 在这一关上,刘小楼深知欲速不达的道理,没有盲目冲击内廷穴,而是将手上三块灵石蕴藏的灵力全部抽取出来,在体内转化为真元,积蓄在陷谷穴元池之中。 三块灵石被抽取一空后,化为碎末灰屑,此刻的陷谷元池,犹如被水坝拦截的水库,水位越来越高,蓄势越来越强。 直到“水坝”拦截不住的那一刻。 刘小楼终于开闸放水,任强劲的真元冲向内廷,在内廷穴关处汹涌回荡、来回冲刷,然后一冲而过,涌向厉兑穴。 内廷穴主理气止痛,解神志疾患,过了这一关,刘小楼脑间一震,只觉神志清明了许多,对周围的洞察力也高了三分。 每一条经脉的最后一穴都是最难打通的,不仅关涉本穴,而是关乎状态,这种状态玄之又玄,无时如处戈壁荒漠,来时或如疾风骤雨、或如微风轻拂,又或是灵光乍现,又被修士们成为感悟。经历过锦屏山庄生死关头的刘小楼,已经抓到了这份感悟,最大的难关便算过去了,剩下的,就是以真元持续不停的冲刷。 不知多少时日之后,当厉兑穴被灵力冲破的那一刻,足阳明经四十五穴全部打通,只觉整个人心定神宁,上下通畅,隐隐有飘飘欲飞之感。当然,所谓飘飘欲飞,纯粹是种错觉,远远达不到如此地步。但按照玄真经的说法,修行至此,至少不会为胃肠不适所累了。 修行十年,至今日,刘小楼终于打通四经,迈入炼气三层。 炼气三层,需要回过头来打通手三阴中的第二条经络——手厥阴经。 手厥阴经每侧只有九穴,但每一穴都是大穴,分别是天池、天泉、曲泽、郗门、间使、内关、大陵、劳宫、中冲,所有九大穴位皆有元池,是十二经中少有的积养真元之经。要打通这条经络,所需灵力比之前任何一条经络都多。 刘小楼调集已经打通的手太阴、手阳明、足太阴、足阳明四经各处灵池中积养的真元,试图冲击手厥阴经首穴天池,却发现难上加难。各处真元能做到在四条经络中游走无碍,便已是难能可贵,此所谓各有守土之责,无法代以他劳。 可惜灵石已然用尽,只能再想办法了。 若是出身名门大宗,无灵石之忧就好了,刘小楼怅然不已。 将那株灵草取出,端详片刻,不得要领。他准备出关了,到外面找人看看,这究竟是什么灵草,能否直接服用,亦或换取灵石。 洞中不知岁月,但刘小楼估摸着,既然所带的米饼早已吃完,大白叼来的肥鱼也吃了数十条,那怎么也得两个月了,那帮洞阳派的修士不至于在乌龙山搜寻这么久吧? 他原路返回,自树洞中小心翼翼探出头来,顿感头皮发麻,伸手一掐,却是条刚刚掉落在额上的大蜈蚣。 这条大蜈蚣一指多长,不停蠕动着,虽非灵物,硕大的口器却极为锋锐,堪比刀剑,正是乌龙山独有的地龙。 刘小楼曾经吃过这种蜈蚣的苦头,哪怕他炼气二层的肌肤,也挡不住地龙一口,被咬之后立时就是一道血口。此刻掐住地龙,心中一动,任其在手背上咬了一下,却只咬出道白印子,心下大为满意。 这是玄真功的显著效用,内外兼修,表里如一。 打通经脉的同时,也在铸炼躯体。 将那地龙弹飞出去,刘小楼自树洞中钻了出来,向着山下悄然而行。 此刻天近午时,愈发闷热,想来应该已经入伏,只是尚不知是几伏。体内多了一条向外接纳清凉之意的经络,闷热之感着实降低了不少。 而山路奔行之际,较之以往更加轻松,纵跃之间,每一步都比之前多出尺许。若是洞阳派那个姓韩的此时再来追拿自己,刘小楼有信心连背影都让他看不到。 回山之前先下山,这是乌龙山散修的习惯。刘小楼到了山下村口,寻某婶子、某大侄儿聊了几句,又奔田伯家详细打听,原来自己这次闭关竟然过了两个多月! 至于之前那些入山的修士,果然来自洞阳派,但他们似乎找错了对象,重点关注的是结义兄弟卫鸿卿。卫鸿卿可没有参加英雄大会,而且早就跑得不知所踪了,自然找寻不到。在乌龙山找了大半个月后,他们一无所得,早就离开了。 于是刘小楼心中大定,安安心心返回乾竹岭。 两月未归,篱笆墙依旧牢牢的树立在那里,没有损毁,因为每一根木桩都深深扎在地里,地基极为牢固,但杂草丛生,最高的已经爬到了顶部,和院中一样,再加上被大雨冲刷后有些残破的茅屋,显出几分荒芜破败。 刘小楼去竹林中砍伐了一些长竹,截成一段段竹材,上房修葺茅屋。 大白鹅不知什么时候窜了回来,仰头看着主人在梁上修屋。 刘小楼呵斥:“别闲着啊,把杂草锄一下!” 于是大白鹅低头,以扁喙啄草,动作很是不慢,不多时便清理出一片空地。 这畜生,说它不是灵物吧,往往能听得懂人言,干得了人事;说它是灵物吧,偏偏又淬不得日精月华,吸纳不得灵力,哪怕偷吃了好东西也没用,变成粑粑又拉出来,也不见丝毫灵物该有的变化。 就当它是个伴儿吧,这个三玄门,也就自己和它相依为命了。 修葺屋舍的活计,也不知干过多少回,刘小楼和大白鹅都是熟手,到天黑前便打理完毕,吃了一锅大白鹅叼回来的河蟹,便在茅屋中安歇。 转过天来,刘小楼去了一趟鬼梦崖,拨开爬满了洞壁的藤蔓,进石洞中驻足多时,终于还是黯然而出,卫鸿卿当真一去不复返了。 老师仙去,又没有了这位挚友,刘小楼心中颇为怅惘,偌大的乌龙山似乎空荡荡的,当真寂寞得紧。 不管怎么说,修行还要继续,刘小楼攥了攥拳头,迈步离开。 转到鬼梦崖下,便是奔腾激荡的乌巢河,打河边草丛中拖出一张竹排,上面满是泥土,但扎得很是结实,并没有损坏。 这是卫鸿卿扎的竹排,以前下山之时,卫鸿卿常常扎一张竹排顺水而下,自己也多次同行,享受竹排的便捷,卫鸿卿走了,当然是由自己这个结义兄弟继承竹排了。 第十一章 乌巢镇 将竹排推入水中,手撑一根竹竿,刘小楼纵身而上,竹排在水中打了转,立刻顺着水流漂去。 漂不过十数丈,前方就是一道丈许高的瀑布,竹排自上方凌空落下。 刘小楼脚尖一点,身子微微腾空,感知到竹排有翻转之意,于是真元下沉,后足发力,保持住竹排的前冲之力,稳稳当当落在瀑布下的水面上,腰身向左侧一引,竹排顺势绕过前方的暗礁,继续漂行,整个过程一气呵成。 “嚯嚯——”刘小楼玩得不亦乐乎。 乌巢河上游十分凶险,过去的刘小楼是无法独自控排而下的,现如今修为上了一层,身法、感知、平衡乃至真元气息的转化等各方面都有了长足的进步,在瀑布险滩暗礁之间穿行,说不出的畅快! 不过小半个时辰便已下山,继而汇入河水下游,水势平缓起来,河面上陆续看到打鱼、渡河的船家。河边是绿油油的稻田,稻穗已经压满,沉甸甸的弯下腰来,看上去再过几日就可以收获了。 河边房舍逐渐增多,行人也越来越密集,拐过一道河湾,便出现了一座繁华小镇——乌巢镇。 竹排靠近岸边,刘小楼一跃上岸,竹排继续顺流而下,漂到哪里去也不必管了,下回下山时再扎一个就是。 乌巢镇以一条主街贯穿东西,店铺、食肆、酒家、茶摊沿街排开,看上去与别的村镇没什么不同,但其中分叉而出的各条小巷却很有门道,不仅是乌龙山散修们交易之所,同时还有很多荆湘散修慕名而来。 这里交易的材料和货品与六十里外的潭州大城当然不可比,却是乌龙山散修们最为心安的交易之处。按说潭州忠义坊的苏掌柜受过自己重礼,却没有办成事,拿着好东西去他那里自然能卖出高价,但问题是那株灵草夺自锦屏山庄,锦屏山庄与忠义坊一样,同为洞阳派外门支系,去忠义坊交易,与上门自首没什么区别。 刘小楼曾和老师三玄先生来过很多次,对乌巢镇熟门熟路,一应规矩都是清楚的,沿着主街向东,第一个巷口处便守着两个妇人。 年岁大的称作张妈,是上一代的老鸨,据说曾经风光一时,如今已被岁月摧残得不轻;年轻的那个却很有风韵,三十不到且姿色不俗,名唤晴姐,过去曾是乌巢镇几十里内有名的头牌,如今已不再亲身接客,却依旧是许多乌龙山散修心中的女仙。 外乡人初到乌巢镇,不明就里之下,往往会跟着晴姐进去,因晴姐确实美貌,堪称乌龙山一花,但实则本地人多选张妈。 张妈虽老,麾下女儿们却不错,总体姿色要胜过晴姐的姐妹,除非晴姐亲自上阵,那才有点搞头,不然去了多半后悔。 修行之道,调理阴阳也是重要一途,否则就不会有什么双修一说了。之前刘小楼年岁尚轻、修为尚浅,谈不上阴阳失衡,老师便没让他修行三玄门的调理阴阳之术,只是背诵学习,说是必等他年过十八、修为更进一层之后再谈修行。 但做老师的自身却没有什么限制可说,这条巷子是常来光顾的,光顾的时候通常是买个梨给刘小楼,让他在巷外墙角处蹲着,自家悠哉悠哉进去,舒爽了之后再出来。张妈和晴姐的门道,也是老师这两年灌输给刘小楼的经验之谈,可惜刘小楼满了十八岁,老师却驾鹤仙去了。 此刻经过巷口,心中犹念恩师教诲,便不由自主顿了顿。 这一顿足,晴姐就缠了上来:“哟,这不是小楼仙师么?怎么?小楼仙师满十八了?” 刘小楼怔了怔,没想到人家对自己门清,必是老师生前透露无疑,干咳了一嗓子:“咳......是......” 晴姐立时就欢快起来:“那敢情好!修行遇到难处了?奉师命下山?走,去姐屋里,姐给你把把脉......” 说着,上手就来扯拽。 晴姐年轻时是武师出身,有把子功夫,否则也难以驾驭麾下姐妹,但在刘小楼跟前就没得看了,被刘小楼轻轻一挣,就甩脱了胳膊。 但她早就眼馋这个长相俊俏的三玄门小仙师许久了,此刻哪容刘小楼逃脱,干脆整个人都缠了上来,胸脯贴在刘小楼身上咯咯笑道:“头一回吧?放心就是,不收诊金,姐亲自上手给你把脉。” 刘小楼正不知如何是好,一旁斜靠着墙根的张妈忽然开口问了一句:“你家先生呢?” 刘小楼回道:“老师羽化了,半年前。” 这一下,气氛顿时凉了,不惟张妈呆了,晴姐也怔怔看着刘小楼,伸手在他头上摸了摸,轻轻叹了口气。 刘小楼向她们点了点头,从晴姐怀中挣脱,走向下一个巷口。 这条巷子搭着一溜敞开的木棚,几十名修士各自分开,相隔数丈,两两相对,趺坐其中,正在低声交谈。 财不漏白,有什么真正的宝物肯定是不会摊开来摆着卖的,只能挨个上前去问。刘小楼也可以加入他们的行列,寻个位置坐下就成,自然会有人上来攀谈。买和卖其实是相互的,也可以说刘小楼来买灵石,只不过他唯一能支付的,就是那株灵草。 刘小楼沿着木棚缓步前行,挨个望过去,没有一个面熟的,于是寻了个空处趺坐,慢慢观摩。 他坐下没多久,便有人凑了上来:“小兄弟,有货要出手?” 刘小楼是头一回独自过来,心心念念都是老师的叮嘱:“等你自己来的时候,可千万谨慎小心,凡事多看少说,免得被人哄了去。” 言犹在耳,故此不敢多言,只道:“看看,看看再说。” 那人笑道:“小心谨慎不为过,可东西总是要拿出来见光的,若是我开价你不满意,不卖就是。我还能硬抢了去?乌巢镇的规矩,大家都懂。” 乌巢镇坊市不可明抢,否则见者皆可群起而攻之,的确是这个规矩,刘小楼想了想,便将那株灵草取了出来:“山外偶得,看看吧。” 那人端详片刻,问:“什么草?” 看来是个不识货的,刘小楼便收了回去:“货卖有缘,不识便是无缘。” 那人点了点头,又去别处溜达了。 刘小楼松了口气,继续等待,等不片刻,又有两人上来询问,皆不识此草,一个摇着头离开,另一个倒是开了价:纹银百两或者五十升灵米,当然被刘小楼拒绝了。 第十二章 坊间 钱是不少,却非刘小楼所需,而灵米——被锦屏山庄收入宝库中的灵草,怎么想也不是五十升灵米的事儿。 此间人来人往,刘小楼坐了半个时辰,忽然看见一个熟人,正是当日接了英雄帖,一起攻破锦屏山庄的龙山散人。 龙山散人一脸胡茬,很是显眼,进来之后和几个相熟之人微笑着打了招呼,就看见了坐在角落处的刘小楼,怔了怔,缓步而来。 对龙山散人,刘小楼还是颇为感激的,当时在纷乱的锦屏山庄中,正是龙山散人招呼他跟上,这才找到了宝库之处,其后又仗义相助,帮他斥退觊觎灵草的贼子,称得上多方维护了,于是起身行礼:“前辈。” 龙山散人点了点头,招呼他:“跟我来。” 刘小楼跟在他身后,离开木棚,来到巷尾。 龙山散人望着远处人来人往的木棚,低声道:“没查到你?” 刘小楼回答:“晚辈躲出去了,近日方回。” 龙山散人赞许道:“还算机灵。”又问:“咱们乌龙山这边,鬼梦崖的卫鸿卿也接了英雄帖了?当日怎么没见着他?” 刘小楼摇头:“没有,只我与前辈接了。” 龙山散人皱眉:“那怎么之前洞阳山一直在鬼梦崖徘徊?” 刘小楼道:“英雄大会之前,他就离开乌龙山了,说是要浪迹天涯。许是洞阳山认错了人。” 龙山散人点了点头:“你也小心些,风声还没过去,洞阳山查到了不少人,听说高飞燕、万剑辛都败露了,逃离湘南,如今不知去向。” 刘小楼却不怎么担心,那两位是湘南散修中的大豪,有名有姓的人物,被查到也属正常,自己这种无名无姓的小角色,谁会搭理? 龙山散人又道:“还有排教第七支,老巢被洞阳派打破了,娄真五出的手。” 刘小楼不由骇然。听说排教各支巢穴不仅一向隐秘,且经常变换,防护法阵也相当强大,这是他们屡屡参与英雄大会,不惧报复的依仗,没想到这次还是被洞阳派捣毁了,名门大宗就是名门大宗,不服不行啊。 仔细想了想,自己参与英雄大会的事情,只有发英雄帖的戴升高和眼前龙山散人知晓,只要他们两个没出事,自己就不会出事,毕竟当时参与的英雄豪杰上百之数,自己这样的小角色,应该还不至于入得了洞阳派视野之中。 “只需前辈和戴散人无事,晚辈便不会有事。”刘小楼回答。 龙山散人听明白了刘小楼的意思,顿时放心了许多。忽然想起刘小楼刚才那句话,问道:“你刚回来?” “是。” “那你......是来贩卖......” “托前辈的福,当日确实得了一株灵草。” “灵草?”龙山散人眼中一亮,语气略带紧张:“什么灵草?” “额......说来惭愧,晚辈也叫不出名目来,只是这灵草似乎不是凡品,晚辈目下急需灵石,想过来碰碰运气。” 刘小楼坦诚相告,说着,又取出灵草给龙山散人过目:“前辈若有所需,便赠与前辈就是。” 受人之恩,必当回报,一株灵草虽然可惜,却抵不过龙山散人当日相助之德。 一见灵草,龙山散人立时脱口而出:“果然是水芝!” “前辈认得?” “何止认得,不瞒小楼,我去英雄大会,本就是听说张氏库中收藏了一株水芝,谁知竟然着落在小楼身上,当真是......” “此物所为何用?” “这是炼制筑基丹的十八种灵材之一。” “啊,恭贺前辈,晚辈便以这水芝为贺,祝愿前辈早日筑基。”说着,将灵草奉上。 龙山散人也不推辞,世间罕有筑基丹售卖,各大宗门炼一枚就用掉一枚,他炼气十层的修为,正是冲击筑基的时候,可惜无处去买灵丹,只能自己寻觅筑基丹各种材料,今日又凑到了一种灵材,如何会假惺惺客气不收? 沉吟之间,自怀中摸出两块灵石和一个木盒,交给刘小楼:“惭愧,我身上灵石也不多,说不得占你便宜了,将来再补偿你。对了,这盒松香之精正合你三玄门之用,算是我的一点心意。” 刘小楼同样没有推辞,将灵石和一个小木盒接过,打开木盒,见一块三寸见方的松香躺在里面,香味中隐隐泛着陈腐之意,正是松香之精。 这可是炼制三玄门三绝术之一,迷离香筋的主料,殊为难得,老师仙去后,刘小楼便断了来源,最后剩下的迷离香筋也早已用尽,不知何时才能重新炼制出来,恢复师门风采,没想到今日得了一块。 “前辈......似乎于晚辈师门很熟?”刘小楼眨巴着眼睛问道。 龙山散人叹了口气:“我与乃师,堪称至交。” 所谓至交,于乌龙山散修而言,是个常用的词句,刘小楼对此并没有什么太深的感触,但这位龙山散人必定与老师三玄先生之间有一定交情,否则不会拿出松香之精来送人。 龙山散人继续前往各处坊市,为集齐筑基丹的材料奔波,集齐之后,还要找人炼丹,那才是道极难逾越的大关,也不知他能否最终得偿心愿,这就不是刘小楼考虑的问题了。 刘小楼却在离开前,经受了一番心灵拷问。 他看见有人售卖灵丹,很多人都围在那卖丹者的身边,打听这几枚灵丹的效用! 跟旁边蹲着听了片刻,也听明白了,这是天姥山卢氏炼制的疗伤灵丹,只要不是致命的伤势,重者可延缓伤情,轻者可当场痊愈。 这样一枚灵丹,对于经常处于生死斗法中的散修来说,有着莫大的吸引力。 对方一共只搞到三枚,每一枚灵丹卖两块灵石。这个价对灵丹的功效来说,确实不高,甚至可说很低,这灵丹肯定来路不正,卖丹者急于脱手。 刘小楼闻着那股丹香,几次想买,又几次颓然,当真是一场折磨。许多散修和他一样,围在旁边,一个个倍感煎熬。 煎熬到了最后,刘小楼终于被人从这种痛苦的心绪中解救了出来:有彰龙派一位外门弟子经过,见热闹便挤进了人堆,然后砸出六块灵石,一副捡了便宜的模样,喜笑颜开的走了。 在一阵咒骂声中,人群轰然而散。 第十三章 迷离香 离开坊市时,刘小楼只觉一阵凉意,却是不知何时出了一脑门子汗,此刻被凉风拂过,顿觉冷飕飕的,紧张的心情却也放松下来,为省下两块灵石而欣慰。 灵丹这东西就不是自己该得的,多积赞点真元不香么? 好似感觉自己白捡了两块灵石一般,刘小楼决定给自己庆贺一下,于是在镇子上量身做了件新衣裳,买了些油盐酱醋和药材,花费十多两银子,装了好大一个竹篓,背在身上,快步回山。 修为进阶的好处无所不在,过去需要将近两个时辰的路途,此刻节省了约莫一刻时,且脚步轻松,并不感到疲倦。 回山的路上还顺手抓了只雉鸡,回去炖了一锅,美美的填饱了肚皮。 大白鹅在院子里嘎嘎的叫着,正和那些鸡骨斗法,刘小楼则点燃油灯,取出个小丹炉子,架在油灯上干烧,同时以真元覆于丹炉之上,确保热度不散,越聚越高。 他不是丹师,不懂炼丹,三玄门也没有炼丹的功法,他炼的是师门秘技——迷离香。 待丹炉变色,隐隐泛红之际,表明炉中火候已到,刘小楼将那块松香之精送入其中,不多时便化为乳白色的稠液,沉于炉底,不时吞吐着气泡。 同时,将买来的虎鞭、鹿茸、肉桂、锁阳、羊藿等药材按照配方各取所需分量,以真元揉碎成粉,投入炉中,松香之精是为阴,这些药材是为阳,阴阳相合,顿时在炉中水乳交融,此时那团稠液也显出微黄之色,犹如琥珀。 刘小楼以心法缓缓降低炉温,不时打入一道道真元,直炼了整整一夜,至天明时分,终于炼成一条香筋。这条香筋三尺多长,竹签般细,不惧水火,柔软而坚韧,乍看之下,好似一条可与人斗法的兵刃细索,实则也的确可以如此施法,与下品法器没什么太大差别。 但它真正的用法,却是点燃之后以迷香熏人,中者情由内发,初时不知不觉意乱情迷,久后头晕脑胀昏睡不醒,哪怕修行中人,只要心智不定者,也容易中招。 这迷离香最为神奇之处,在于融入其中的三玄道法——炼香者的修为越高、真元越固,施法时的道行越深、手段越妙,迷离之效便越强。 就中招者而言,则要看其吸入迷离香时的状况,若是个不懂人情之欲的,这香便派不上用场,若是个正为情所困,或者正想入非非的,效用便极为明显。 不论如何,再次炼成迷离香后,刘小楼自保的手段大为增强,他将香筋以师门手法缠在胳膊之上,外衬衣袖遮掩,既可随时打出形同兵刃的细索,又能以真元激发,以香袭人,可谓收放自如。 炼罢香筋,刘小楼也不耽搁工夫,立刻取出灵石开吃。对他这种精穷的散修来说,若非有特殊用场,灵石是无论如何留不住的。在屋中一坐,日夜用功,一晃就是将近一个月,两块灵石化为碎屑尘土,飘落于院中泥地上。 大白鹅几次想要过来啄吃他掌中的灵石,均未得逞,反是挨了好几巴掌,打得晕头转向,只得将落在泥地上的灵石尘屑叼来吃了,聊以自慰。 有这两块灵石助阵,刘小楼一举突破手厥阴经首穴——天池穴,灵力化为真元,积养于天池穴元池之中。 算了算时日,和炼气二层时相比,自己对灵石的吸纳炼化之效也有所提升,过去一块灵石能容自己炼上半个月,如今似乎省了一天,修为提升效果还是相当明显的。 惜乎灵石已尽,这般畅快的修行日子只能暂时打住,眼下又要琢磨下一步该如何是好。 正思索间,他忽然拍了拍脑门,拔脚就走,赶到竹林中砍了两根长竹,扛着来到乌巢河边。 将长竹劈成六段,以长草系紧,匆忙扎成块简陋的竹排,跳上竹排,顺水而下。 鹅羊山灵田应是到了收割之时,自己闭关苦修,把这件大事给忘了,也不知现在赶过去还来不来得及! 鹅羊山是湘西名门大宗彰龙派的属地,与福地彰龙山毗邻,彰龙山福地中有一处灵泉余脉在鹅羊山开了道泄口,虽不见灵泉遗漏,却有灵力由此渗透出来,笼罩了鹅羊山一处两千多亩大小的山坳,彰龙山由此开辟灵田,所产灵米多含灵力。 卫鸿卿那个悔婚的未婚妻玲儿,嫁的便是彰龙派内门弟子臧千里。 而为彰龙派打理鹅羊山灵田,正是臧家。 每年深秋,鹅羊山灵田成熟之时,臧家都要雇佣一批散修前来抢收,同时付给帮工的散修一些灵米作为报酬,对于湘西众多散修来说,是一份不错的进项。 一边是兄弟之情,一边是腹中之饥,原本刘小楼对是否舍弃这个机缘还游疑不定,可既然兄弟跑了,那也就暂时顾及不到兄弟之情了。 沿着乌巢河水顺流而下,经过乌巢镇,再行十余里,刘小楼舍舟登岸,大步流星向着东北方向进发,一夜急赶,翻过十多座山头,终于在天明时分来到鹅羊山。 山坳北边是大大小小数十间房舍,这是臧氏居住的鹅羊山庄,山庄南边有一条丈许宽的小溪,沿着溪流开垦的这两千多亩水田,便是鹅羊山灵田。 刘小楼赶到的时候,正看见溪流上升起阵阵薄雾,向着两岸灵田散去,这薄雾便是那条灵泉余脉所泄的灵力,随着这条溪流漏出,每日清晨蒸腾而起,滋润周边大地。 他很想赶过去舒爽的吸上几口,奈何此举是鹅羊山严厉禁止的,人人都跑来吸上几口灵雾,还拿什么滋润灵田?因此,山庄专门立下长长的篱墙,将灵田护在当中。 篱墙一推即倒,又或者一跃可过,但它代表着彰龙派的威严,没人敢逾越这条规矩,刘小楼也同样如此,只得沿着篱墙来到山庄前,求见山庄的主事臧百里。 在庄前等待通传之时,已有不少散修自庄中络绎出来,各持镰刀、背着竹篓下了灵田。 糟糕,看来自己还是来迟了。 第十四章 鹅羊山灵田 刘小楼满是担忧的数了数,下田的散修已经超过了二十之数,心中不由一沉,山庄往年都是招募二十名帮工,眼前的散修就不止二十,哪里还有名额? 忽然转念一想,又在忐忑中期待起来,今年多募了四个,这是为何? 难道破例了? 既然破例了,多我一个......应该不算什么吧? 臧百里是臧氏家主,本人是炼气十层大圆满修为,但天赋所限,再难有尺寸之进,故此没有机会纳入内门,但在彰龙派中,臧氏崛起之后的两百多年来,一直是比较重要的势力分支,几乎每一代都有弟子进入内门,且曾有三人身居彰龙派长老高位。 可以说,臧氏是湘西修行大族,就算放在整个荆湘大地,也是排得进一百之内的,比起锦屏山庄张氏更见底蕴。 刘小楼求见庄主臧百里,机会自然不大,事实上也是如此,接见他的是鹅羊山庄的臧管家,一个五十多岁的胖子,胖得没边,满脸透红,任何时候都保持着叉腰的姿势,也不知是他的习惯,还是腰椎有毛病。 臧管家刚刚从灵田巡视归来,就在庄口地头上见了刘小楼,叉着腰问:“看你有几分面熟?” 刘小楼连忙回答:“晚辈三年前来帮过工,管家日理万机,能记得晚辈,是晚辈的福分。” 臧管家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脖子上的肥肉抖了抖,又问:“三年前?果然......那这两年怎么没来?” 刘小楼怔了怔,有点跟不上这位管家的思路,只得陪笑道:“鹅羊山帮工名额太少,应募者如云,实在是抢不到机缘。” 臧管家“哦”了一声,尾音是向下落的,没有往上飘,意味着他接受了刘小楼的解释,继而又问:“既知机缘不多,便当早至,为何今番又再次来迟?” 理由路上就想好了,刘小楼回道:“早两日便下了山的,奈何山中忽然大雨,山洪阻断了路途,故此耽搁了两日,还请管家原宥。” 臧管家问:“哪座山的?” 刘小楼道:“乌龙山的,乾竹岭刘小楼。” 臧管家向身边弓着腰的庄头示意,那庄头手上时刻攥着个账本,翻开看了看,回道:“乌龙山乾竹岭,三玄门散修刘小楼,没错。” 账本里是鹅羊山的散修帮工名册,之前帮过工的,受臧家认可的,核实之后都会登记造册,不在名册上的散修是不予招募的,谁知道你会不会把收割的灵米一股脑打包偷走? 臧管家叉着腰沉吟多时,也不知在想什么,刘小楼眨巴着眼睛等他抉择,等了多时,终于等到回话:“留下吧。” 刘小楼大喜,没口子的道谢,目送臧管家叉腰离去,跟着庄头去领取镰刀和竹篓,竹篓中堆放了一些干粮。 灵米不是普通稻米,收割灵米不是普通农事,稻穗都是极具灵性的,能够感知到危险,以稻穗上的针刺攻击收割的农人,且穗杆坚韧,普通农人干不下来,只能招募修士帮工。就算那镰刀也是特意打造的,称不上法器,却能承受轻微的真元冲荡。 准备妥当,刘小楼跟着那庄头沿着灵田外围绕行,灵田中帮工的散修早就干得热火朝天了,有的老老实实用镰刀割穗,有的却用自家法器收穗,更有那擅长五行法术的修士直接以火苗焚烧稻秆,亦或以冰刃、水龙冲击稻穗,不一而足,一时间灵田之上刀光纵横、水火如龙,五光十色,煞是热闹。 跟着庄头走过灵田,不仅没有下田,反而绕远了,从山坳的北坡绕了下去,离开了灵田。 沿着山道行了二里,刘小楼实在忍不住了:“敢问庄头,咱们这是......” “跟着就是。” “是。” 又转过一片小丘,眼前豁然开朗,下方可以俯瞰一条山谷,在群山中蜿蜒,正是鹅羊山的西谷。 谷中原是繁茂的树林,不知何时,在那树林灌木中开辟出一块块稻田,半亩、一亩、两亩、三亩不等,大大小小间杂于密林之中。同样有不少修士在田中挥汗如雨,粗略扫过,至少在二十人以上。 至此,刘小楼终于醒悟,为何鹅羊山今年招募的帮工超员,人家开辟了新田,原有的定工不够用了。 “这边,也有灵泉余脉?”他忍不住惊讶道。 庄头横了他一眼:“不要多问,干活就是。”手指下方山谷,道:“看见那片林子了么?老檀林......左边!山脚那块大石旁边!看见了?好......沿着林子向右,直到上鹅溪,沿着溪水向南,看见那条浅沟没有?” “长满了野花的那条沟?” “没错,是野菊。到这条沟为止,里头的三十八块灵田,都是你的,算过了,大大小小加拢在一起,共计七十八亩七分。你晚了两天来,只有七天了,能收完么?” “没问题。”刘小楼立表决心。 庄头道:“还是老规矩,每亩交米三十斤,带壳的,剩下的都归你。” 刘小楼迟疑道:“这片灵田......” 庄头打断他:“产出只多不少,还是操心怎么能按时收完吧。误了天时,损失你可赔不起。” 刘小楼点了点头:“庄头放心,规矩我懂。” 他必须在七天之内将这块分包的田地收割完,上交两千三百六十一斤带壳的灵米——主家还要精选灵种,每少一百斤,就要赔偿一块灵石,没有灵石的,则需二百两银子。事实上,吃一百斤灵米后可以炼化为真元的灵力,远没有一块灵石那么多,顶多也就半块,所以真要赔偿的时候,绝不会有人拿灵石来赔偿,通常都会选择赔银子。 鹅羊山庄也知道,赶来帮工的散修是赔不出灵石的,也允许他们以银钱赔偿,其中究竟有多少是假赔真买,那就是仁者见仁的事了。 时间耽搁不起,刘小楼立刻下山,不多时便赶到了分配给自己的灵田处,从最北端左手边那块灵田开始干活。 这块灵田大约有一亩三分左右,刘小楼从竹篓中取出几块牛皮,绑在自己脚踝、手腕上,以为简单防护,防止被穗芒扎破,然后踩入泥地中,操起镰刀,左手去抓稻秆。 第十五章 多收了三五斗 那丛稻秆倏然向着四周弯去,明显是在避让,他顺手划了个圈,终于捞住其中的五、六枝,手掌心能感受到明显的挣脱之力。 “认命吧!”刘小楼心里恶狠狠的念叨了一句,右手镰刀就割了上去。 其中有两根稻穗猛然弯下来,穗芒直扎刘小楼手腕,大部分被牛皮挡住,划拉开几条浅浅的裂痕,少许正正扎在刘小楼手背上,哪怕是炼气三层的修为,也疼得一个激灵,虽说没有见血,但还是很不好受。 “去死!”刘小楼一咬牙,顾不得疼痛,真元注入镰刀,向内狠狠一抹,将这丛稻穗割了下来,扔进背篓。 感受到了巨大的威胁,周围的灵稻都生起同仇敌忾之意,主动向着刘小楼攻击过来,它们一根根向后弯缩,蓄积足够的力道之后,便猛然扎向刘小楼。一时间,刘小楼身体腰身以下各处都挨了穗芒的扎刺,许多穗芒透过衣裳,扎到了他的肌肤,然后留在了衣布上。 三玄经注重阴阳均衡、内外兼修,肌肤的韧性和坚硬较之同境界修士要高出一筹,也不惧穗芒攒刺。但那股疼痛是避免不了的,让他不得不收割几把之后,就跳出来喘息少许。 忙忙碌碌了大半个时辰,身边的稻穗被收割了一分多地,被割去了稻穗的稻秆宣告死亡,都无力的耷拉下去。 刘小楼趁着休息的时候抬头望向四面山头,经过片刻观察,确定那个庄头已然离去,且各处山上也没有旁人,而因为密林的分段隔离,也挡住了其他帮工修士的目光,没人关注到自己。 于是他将衣袖向上拉起一截,露出了缠绕在胳膊上的迷离香筋。 师门看家的本事,岂能轻易暴露? 这根香筋柔软而坚韧,紧致而细密,堪比法器,虽然只有三尺来长,却已足够,可以让他省些气力。 手腕一抖,香筋的端头自手腕处甩出,穿入稻田中,自根部套住三、五根稻穗,端头紧紧缠绕了几圈,牢牢绑住,这几根稻穗立刻拼命摇晃挣扎起来,稻穗向着刘小楼狠刺。 可惜相隔稍远,穗芒无法刺到刘小楼身上,只是徒劳一场。 刘小楼将真元注入迷离香筋中,向内猛收,顿时将这几根稻穗连根拔起,甩到田埂上。 如法泡制,收割灵稻时就简单多了,也不须忍受穗芒的攒刺之苦。 刘小楼蹲在一边,不停的甩动香筋,注入真元,将稻子一丛丛连根拔起,只花了不到一个时辰,便将这处灵田收割完毕。 这些灵稻被连根拔起后,根须陆续枯萎,稻穗倒在地上蠕蠕卷动着,却没了之前的狠戾劲儿,这时候再去摘穗就容易多了。 灵米产量不高,每一株稻穗里也就是十来粒灵谷,每一粒都包着厚厚的灰壳。将这一亩三分地打下来的稻穗聚拢在一堆,以真元鼓动劲风猛吹,从背篓中取出麻袋装好,掂了掂分量,大约在四十斤左右,具体多少,还要过秤才知。 刘小楼再接再厉,天黑前又清理了三块灵田,收割灵米两百斤左右。 就着上鹅溪清澈的溪水吃了两块干粮,趺坐半个时辰恢复真元,来到第五块灵田处,将几根火把插在田埂边上,继续挑灯夜战。 如此连续操持一天,清理灵田十五、六亩,收获灵谷数百斤。 刘小楼将这些灵谷均分成五袋,一袋寻了个隐秘之处埋好,剩下的四袋用根自制的扁担挑了,赶往田庄交差。 田庄粮库处燃着灯球火把,帮工们排着队正在交粮,轮到刘小楼时,挑着扁担进了粮库,墙根处堆满了一个个鼓鼓的大麻袋,地面洒满了漏出来的灵谷,庄头和账房守在一个箩筐前,正在收粮记账。 刘小楼上前,将袋中灵谷倒入筐中,倒至与框边齐平处依旧没有停手,又多倒了不少,堆了个小尖才停下。 这是规矩。 田头,伸手探入,抓出一把灵谷看了看,满意的点点头,又搅了几回,没有发现砂石,于是飞起一脚踹在那木筐上,堆尖了的灵谷立时洒出不少,在地面上翻滚着,他这一脚颇具功力,将箩筐里的灵谷踢得与筐边齐平,有如精确量过一般,然后高叫:“五十斤!” 伺候的粮库仆役上前,将这一筐灵谷倒入一个麻袋中,扛到墙角码放整齐。 接着是下一筐,下一脚,下一个五十斤...... 连过六筐,最后用一个小斗过秤了剩下的一十三斤。 旁边的账房算盘珠子打得飞响,口中不住报数,最后一锤定音:“三百一十三斤六两六钱,六钱抹零!” 在账本上写了之后,给刘小楼扫了一眼,确认之后让他画了押。 刘小楼确认了,埋起来的那一袋有八十斤不到。 灵田的全收割期前后只有九天,一过天时,稻穗就会枯萎,里面的灵谷就会大量散发灵力,剩下的灵米便没什么灵效可用,甚至败坏不堪,当作普通米粮食用也不可得。 所以收割期是非常紧张的,最后几天,连田庄中的庄头、账房和臧氏族人也下了地,拼命抢收,整座田庄都充斥着紧张的气氛。 但刘小楼可用迷离香筋收割,节省了大量工夫,赶在收割期前一天,便完成了绝大部份任务,只剩最后一块三亩七分的灵田了。 到了这一天,便陆陆续续有人影在林中晃动,刘小楼知道,那是干完了活的修士们在周围窥测。有些修士修为稍高,或者法术比较适宜收割,干起来就快,提前清理完自己的那分灵田,便会趁着剩余的空暇去往别人负责的田土上寻找机会。 不多时,果然有人自林中出来,笑嘻嘻的询问刘小楼,是否需要帮忙:“小兄弟,一亩地只收你十斤,如何?” “不用。”刘小楼当场拒绝。 “只剩最后一天了,若是收不完,你可就得赔惨,呵呵。” “这是我最后一块地了,能收完,兄台请往他处吧。” 来人笑着摇了摇头,穿入密林消失不见。 第十六章 米贼 此人没有耍横,应该是个品行端正的,刘小楼目送此人远走,满是敬意,在他身后拱手为礼。 可到了傍晚天色渐黑之时,便有那品行不端的出现了,自林中忽然冲将出来,冲到田边后挥斥镰刀割上几把,转头就跑,追都追不上。 刘小楼炼气三层修为,还没到飞剑离身的地步,只能冲着对方背影怒吼两声,跳着脚的骂上两句“花孙子”。 最后一块灵田收得气闷之极,先后被抢了十多次。尤其是最后一次更为郁闷,对方修为明显高出两筹,赖在田边不走,刘小楼冲上去力拼数次都无功而返。 打也打不过,骂也没什么卵用,对方只是蒙着黑巾闷头收割,足足收了他两分地,才不紧不慢捆好后打包带走,竟是没有分毫办法。 好在这是他最后一块包干的灵田,前前后后被收走了二十来斤,倒也无关大局,就当喂狗了。 当晚交完灵谷后,离交割数只差了一百来斤,埋在隐秘处的灵谷共有四袋,大约三百余斤。此刻当然不能一气交齐,到明晚最后交粮时,他打算再交个三、五十斤便成,没有完成的数目,拿银子去抵,就当花钱买米了,一斤灵米二两银,价虽高,但不是想买就能买到的。 回到田间,刘小楼调息了半个时辰,趁着月黑风高之际,蒙上了黑巾,戴上了斗笠。 别人可为之事,吾亦可为之! 目标是早就瞄好了的,就在山谷东南端,刘小楼每晚交粮时,都要从山上经过,可以看到山谷中哪块灵田没有收割。东南端有一块灵田很大,超过四亩多地,灵稻至今还齐齐整整的生长着,相当显眼。 身在半山腰处,借着月色观看多时,灵田处悄然静谧,四野无人,也不知是臧家没有分来帮工,还是分到此处的帮工没有来得及收割,总之就是它了! 又耐着性子等了半晌,待一片乌云飘过,遮住了璀璨的月华时,夜色顿时深沉了几分,山谷下方更加黝黑,几乎伸手不见五指。 “走起!”刘小楼给自己鼓了鼓劲,纵身就扑了下去,身形迅捷、威猛如虎! 几个起落便下到山脚,弯着腰嗖嗖疾冲,很快便来到田边。 果然是伸手不见五指,正是偷米的大好良时。 刘小楼蹑手蹑脚进入田中,也分不清身处何地,忍着穗芒的扎刺,抛出迷离香筋,立刻动手拔稻,拔起一丛就扔到身后的背篓中,不多时便已塞满。 向后几步退出水田,差点被脚后田梗绊倒,煞是狼狈,但此刻也顾不得这许多,将背篓中的稻秆倾倒出来,用一根稻秆捆扎了,暂时堆在田埂上。 返回田中,继续干活,往返多次,连割了五、六捆。 一边干活,一边还仰头望向天空,天上那朵乌云即将飘开,月光将重新显露,到时候最好先撤回山腰,等待良机再行下山。 正琢磨时,迷离香筋向前一甩,却甩了空,没有缠着稻秆。 不及细想,迷离香筋甩向更远处,这回缠着了,刘小楼真元灌入香筋,向回一带...... 一声轻呼在脚下响起:“哎哟......” 刘小楼呆了呆,定睛一看,套回来的不是稻秆,竟是条人影! 乌云飘过,月光重新洒落,这回看得真真切切,就是个人,脚踝上还缠着自己的迷离香筋。 再看稻田之中,到处都是蒙着黑巾的偷米贼,如同没头苍蝇一般,在月光下张皇失措,四处乱窜。 被缠住脚踝的那人坐起半个身子,去抓迷离香筋,冲着刘小楼惊怒:“你个戳巴子,没长眼珠子?” 刘小楼同样惊骇莫名,无暇跟他纠缠,收回香筋,几步回到田埂上,将自己抢收的一地稻穗抓上,大部分塞入背篓之中,塞不下的双手各提几捆,迅速跑入山林之中。 爬到山腰处时,喘着气回首下望,那片稻田上已空无一人,被收割得七零八落,原本齐崭崭的稻田,满满的稻谷,如今只剩了一小半,如同狗啃过一般不成样子。 “这帮偷米的狗贼,真娘的多!”刘小楼恨恨唾了口唾沫,痛惜的看着被糟蹋得不成样子的稻田,犹豫了片刻,终于还是离开了。 瞄着这片稻田的贼子太多,说不得就会惊动了主家,到时候被拿了现成的贼赃,可就得不尝失了。 寻了个僻静之处清点收获,背篓中五捆,左右手各三捆,足足十一捆,收获不俗! 咦?十一捆?如果没记错,自己也就收割了五、六捆吧? 再仔细辨认,果然,六捆是连根拔起的,这是自己干的,剩下五捆都是自稻秆半截隔断,明显要短得多,也不知是谁干的。 这番意外收获,抚平了刘小楼惊惶的心绪,心情舒畅了许多。 他立刻动手,去穗扬灰,差不多得了七、八斤,满意的送入背篓,赶往下一处目标。 下一块灵田稍微偏僻一些,藏在山角旮旯中,只有一亩多地,且较为狭长,从山上俯瞰,被旁边的一片大树遮挡,很难发现。如果不是前天路过时下去小解,刘小楼还真发现不了。 摸到灵田上方,刘小楼纵身下跃,落到树桠上,轻轻拨开树枝查看动静。 这一看,心下不由一沉。 这片灵田已经有人来了,刚刚开了个头,收割了大约一分地的模样。 刘小楼有些懊恼,又有几分不甘,借着月色凝目望去,见此人是个女修,看不出年岁,身段倒也婀娜,关键是没有黑巾蒙面,大大方方的以长剑收割。 既未蒙面,便说明这块灵田是人家包干的,手法不是凌空御剑,说明其人修为未到炼气高阶,也就是没到八层以上——当然,炼气八层的高手也少有愿意过来帮工的。 再看片刻,发现她长剑始终没迸发出剑芒来,否则割起稻穗来哪会那么狼狈?也就是说,其人修为未至炼气中阶,也就是五层以上。 如果是这样的话...... 岂非又是个好机缘? 刘小楼再度将黑巾蒙上,从树干上悄然跃下,蹑手蹑脚来到田边。 离着田埂还有数丈之远,便猫下腰来,四手四脚爬过去。 第十七章 一失足成千古恨 一点一点抬头,看见那女修还在对面十余丈远处努力收割,不时直起身子,单手叉腰抹一抹额上的汗水,月光映照在她脸上,看得刘小楼心中一动:真好看啊,比乌巢镇头条巷口的晴姐还要美上一倍! 此刻不是月下看美人的好时机,刘小楼收回杂念,关注着她的一举一动,见她丝毫没有发现自己,于是甩出迷离香筋开始收割。 此刻再无别的贼子过来搅扰,干得虽然小心,却胜在一个稳字,既然稳了,当然也就不会慢。 连续收割了小半个时辰,眼前这四、五分地都被拔秃了,稻穗也打包往林中运了好几趟,和那女修之间的距离也越来越近,尽到了六、七丈远。 凡事不可过贪! 刘小楼给自己敲了敲警钟,捆完最后一捆稻穗,小心翼翼倒转身子往回爬。 适可而止,得换个地方。 刚爬了几步,忽听身后一道声音响起:“割够了?” 刘小楼头皮一麻,知道自己暴露了,嗯,或许早就暴露了,毕竟自己不是大白鹅,不擅此道,失手在所难免。 此时此刻,他心头反而一松,干脆大大方方站起身来,回头望去,那女修绰着手,环抱长剑,看着自己冷笑。 被抓了个现行,刘小楼倒也不惧,拱手道:“在下偶然路过,担心姑娘收割不完,误了天时,故此顺手为之。嗯,收得差不多了......” 那女修顿时笑了:“这么说,你是路见不平,仗义相助了?” 刘小楼正色道:“一点小忙而已,姑娘不须多谢,天色不早,在下告辞。” 说着,拔脚就走,向着密林蹿了过去。 树林近在咫尺,洞阳派姓韩的家伙都追不上自己,不信你能追上! 正窜行之际,忽觉脑后一阵劲风刮起,当真凌厉之极,心下大惊,脖子下意识向旁边闪了三寸,一柄飞剑擦耳飞过,将前方一棵碗口粗的杉树斩断! 剑光在密林中绕了个圈,飞回女修手上,女修冷冷道:“跑啊!接着跑!” 飞剑! 刘小楼顿时呆住了。 此时此刻,当真欲哭无泪。 至少炼气十层的大圆满高手,跑来当帮工收割灵田? 收割灵田的时候,笨手笨脚,既不放出剑芒,更不运使飞剑? 是不是有病?你是不是有病? 再向前几步,就是林子,但刘小楼不敢向前再跑半步,而是缓缓转过身来,可怜巴巴的望着这位女修,沮丧无比。 “谁给你的胆子,就敢来本姑娘这里偷米?”女修扬了扬脖子,不屑问道。 刘小楼老老实实回话:“家里穷,实在揭不开锅了。” “穷?穷就是你偷米的缘由?再穷也不能堕了志向!”女修毫不客气的教训起来。 “前辈说得是......” “哈,前辈?” “啊,姑娘说得是,在下一时糊涂,今后一定痛改前非......” “我问你,主家给的酬佣不够么?” “够,够的......” “为何还要起这般下作心思?” “人难免有偶尔糊涂之时,一失足成千古恨......” “走吧,去庄子里跟主家说!” “此事......在下愿赔!” “赔?你不是穷得揭不开锅了么?能赔得起什么?” “在下取了多少灵米,都愿双倍奉还......” 听了刘小楼的赔偿条件,女修不由笑了:“本姑娘要你这些灵米作甚?吃得完么?” 看不上灵米你跑来这儿当什么帮工啊?刘小楼心下腹诽,脑子急转,转来转去,他发现自己实在是没什么可以赔出来的,在女修“跟我走吧”的催促声中,不由大急:“姑娘放过这一回,所谓不打不相识,今后但有吩咐,在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这句话依旧没起到什么作用,女修对刘小楼的“赴汤蹈火”显然没什么兴趣:“你自己走,还是我把你捆起来,拖着走?对了,把面巾摘了,脸露出来,鬼鬼祟祟的家伙......” 刘小楼无奈摘下黑巾,整理端正有些杂乱的发髻,努力冲女修眨了眨眼睛——只剩最后一招了,以色诱之。自己好歹是和卫鸿卿并称乌龙山双秀的人物,不敢说潇洒倜傥,但好歹也是面容俊朗。 黑巾一摘,朦胧的月华一照,更增俊秀之气。 这一招似乎还真有点用处,见了他的模样,女修神情顿时凝滞了三分,怔怔注视着,半晌无言。 刘小楼只能继续眨巴眼睛,口中不停告饶:“在下知错了......” “转过去,向左转……” “啊?好的……” 女修忽问:“你叫什么?何处修行?说实话。” “在下......乌龙山散修,刘小楼。”刘小楼不敢隐瞒,面相已露,人家一去庄头那里就能查得明白,为今之计,只有以最坦诚的态度认错,或能挽回万一。 “你是乌龙山?” “是,就在乾竹岭上,姑娘但有吩咐,无有不从!” 又沉默了片刻,女修挥了挥手:“走吧。” “啊?” “走吧......” 这……美男计得授了?刘小楼一时间有点发懵,却又不敢多问,一步三回头的钻入密林。 回首之际,见她仰头望天,不知在思索什么,也管不得那许多,加快脚步离去。 离开时,之前存放在林子里的那些稻穗,也顺手牵走了。人家又没说送回去,也没说不许拿,当然是要带走的。 刘小楼脚步越来越快,真元流转,使出平生之力,加速逃离此间。寻了个僻静之处,匆匆将今夜的收获打理成稻谷,装进袋子里,着急忙慌的赶往田庄交差。 这两日是抢收的最后时日,田庄粮库没有关门,哪怕是半夜时分也在收粮,刘小楼将稻谷上交,总计五十六斤,距离应上交数还差五十斤。 他也没心思多待下去了,认罚一百五十两银子了事。他身上没那么多银子,却有取自锦屏山庄的金子和玉佩,将所有的十多两金子和一块玉佩抵了罚银,这趟帮工的活计便算交差。 匆匆忙忙将埋在田里的四袋灵谷挑上,连夜离开了鹅羊山。走到天明时分,离鹅羊山已经五、六十里之遥,见到了乌巢河,这才松了口气。 第十八章 狗大户 行到午后,重回乌巢镇,径直前往镇上的粮铺。 店家看着他肩上挑着的四个麻袋,眼中一亮,问道:“刘小仙师,这是灵米么?” 刘小楼将麻袋撂下:“掌柜的,幺一幺。” 掌柜的喜笑颜开,立刻招呼两个伙计过秤,口中问道:“小仙师今年来得可早,头一个!是鹅羊山的灵米么?” 刘小楼盯着两个伙计将麻袋过秤,向掌柜的道:“除了鹅羊山,湘西哪里还有灵田?” 很快,秤便过完了,一共三百二十八斤六两,这就是刘小楼辛苦六天的所得。 “我带零头走,留三百斤,掌柜的开个价吧。”刘小楼道。灵米嘛,尝个鲜就是了,他孑然一身,不是修行世家,没福气拿灵米当米饭来吃,三百斤灵米,这得吃多久?半年都消化不完。每天跟山上守着这些灵米,一顿顿吃下去,太耽误工夫,还干不干活了? “老样子,一百斤灵米一百六十两银......” “不要银子,要灵石,掌柜的,我知道你有,这东西你又用不上,换给我就是了。” “呵呵......灵石可不好弄啊......” “跟鹅羊山一样,一百斤灵米换一块灵石。” “呵呵,小仙师欺我不是修行中人?老夫虽不懂修行,却懂行情,小仙师说的是鹅羊山的罚金,可不是行价。” “那就……总共两块灵石,饶上一百两银子!我这灵米可是头茬,新鲜!” “小仙师说笑了,三百斤灵米,行价一块半灵石,当然,没有半块之说,老夫补你二百两足银。” “掌柜的,我家老师刚刚羽化仙去,剩我自个儿孤零零活在世间,举目无情......” “这,和你老师仙去又扯上什么了......” 经过一番交涉,刘小楼最终将三百斤灵米全数留在了粮铺中,换得两块灵石,这个价其实已经很不错了。掌柜的望着他袋子剩下的二十多斤灵米,问:“不卖了?” 刘小楼笑道:“我自家辛辛苦苦打下来的米,是个什么味道,总该尝一尝吧,说起来惭愧,灵米也去收割过两回,却从没正经吃上,也不知是啥滋味。” 掌柜的点了点头:“也是。” 正要交付,却不妨一群人簇拥着个公子哥挤了过来,将刘小楼寄到一旁。 刘小楼正要发火,却见那公子哥身后一人冷笑着冲刘小楼亮出半截长剑,剩下大半截长剑还在剑鞘里,却已经泛出如霜般的剑芒余晖。 刘小楼一腔怒火顿时被迎头浇灭,只得往边上又让了让。 那公子哥却没拿正眼看他,而是饶有兴味的冲掌柜的道:“哟?头茬的灵米?这可少见?你们湘西也产灵米么?” 掌柜的立刻笑脸相迎:“这位公子气度不凡,不知来自何处宝地?” 自有人代回话:“我家乃越州欧阳氏,途径此地,莫以为可欺,老老实实做你的生意,少不了你的好处!” 掌柜惊讶道:“原来莲溪堂的公子爷,小老儿有礼了!这是我湘西鹅羊山灵米,最是灵根深厚,公子爷有意么?” 公子哥问:“鹅羊山?” 刚才亮剑之人低声耳语:“公子,不可久耽,须得连夜赶路。” 公子哥点头道:“那就不去鹅羊山了,将这些都带回去。” 刘小楼实在忍不住了:“这是我的米!” 掌柜道:“你刚才都卖给我了。” 刘小楼道:“你还没付灵石。” 那公子哥却不耐他们的争执,问刘小楼:“你卖给他多少钱?” 刘小楼回道:“他只给两块灵石,我正犹豫呢。” 那公子哥扫了一眼四个麻袋,点头道:“是这个价。” 掌柜向刘小楼道:“你看,我家店铺最是公道......” 话音未落,那公子哥向刘小楼道:“我给你三块。”说罢,晃晃悠悠离开,沿着街道继续逛了下去。 他身后的一帮仆役将四个麻袋扛走,那亮剑的随从过来抛给刘小楼三块灵石,紧随而去。 刘小楼望着他们的背影,叹了口气:“狗大户!” 掌柜的点头:“越州欧阳氏,的确是大户,大得没边儿......” 刘小楼浑身上下摸了个便,终于摸出仅剩的二十两银子搁在柜台上:“掌柜的,多谢了。” 掌柜的笑道:“巧了而已。” 刘小楼忽然有点后悔:“应该留两斤的,我自己还没吃过。” 掌柜道:“种田人吃不上自家米,天经地义!老老实实吃普通米粮吧,喏,二十斤,也是新米,够你吃一个月了。” 虽然没吃上自家的米,刘小楼还是很高兴,返回乌龙山,跟田伯屋里略坐片刻,没听到什么风声,于是回到乾竹岭家中。 一斤新米下锅,熬了一大锅米粥,喷香扑鼻。 大白鹅扑棱棱扇着翅膀冲了过来,叼着一条肥鱼甩进锅里,围着刘小楼脚跟前打转,开心得好似过节似的。这回肥鱼的内脏被掏出来了,它居然回剖鱼了? 刘小楼给它盛了一盆鱼粥,一人一鹅围在火炉前,吸溜吸溜大快朵颐,吃得好不痛快! 略微遗憾的是,没吃上灵米。当然,灵米所含灵力是很少的,就算吃上一大锅,最终转化成真元的,只有一丢丢,于修行几乎没什么用场。这种东西,必须顶替普通米粮长期食用,日积月累之下,才能有所毗益,对刘小楼这种穷困潦倒的破落户,无疑是种奢望。 所以刘小楼也无所谓,毕竟到手的三块灵石才是修行正途。 穷家是留不住余财的,刘小楼一刻都不愿耽搁,立刻进入修行状态。 三玄功法运转,将掌中灵石里的灵力一丝丝抽取出来,在体内经脉中洗炼为纯粹的真元,涌至手厥阴经第二穴——天泉,不停的叩击着穴关。 刘小楼不知道别家的功法是如何打通经络的,但他三玄门的功法就是如此,水磨的工夫,一次一次,持之以恒,其中自然包含各种变化,时轻时重、时快时慢,时如细水长流,时如暴风骤雨。 看似毫无规则可言,却是有其一贯的修行宗旨:一切修为之法,都以应对穴关被冲击之下的各种反馈为要,根据反馈所带来的各种感受,施以不同的冲击策略。 因此,三玄功法炼起来并不枯燥,反倒十分有趣,甚至让人沉溺其中而难以自拔。 第十九章 秋风秋雨天 手厥阴经这九大要穴,明显要比之前四条经络上的各处穴道更加难以打通,所需真元也要多得多,之前几条经脉平均下来一块灵石通一穴,到了手厥阴经天池穴这里,就需要两块才能冲关成功,目前正在冲击的天泉穴感觉也差不多需要两块灵石,至于之后的曲池、郗门、间使、内关、大陵、劳宫、中冲等七穴需要多少,更是尚未可知。 修炼的日子简简单单,整座乾竹岭似乎都沉寂了下来,每天打坐、吃饭、踢大白,打坐、吃饭、踢大白...... 每到修行的时候,大白鹅就摇身一变,在刘小楼的拳脚威逼下履行三玄门的管家兼家仆职责,在院子里捉虫除草,清理那些爬上梁柱的藤蔓,有时候还管捕拿老鼠。三玄门的肉食供应也主要依赖大白鹅的贡献,乌巢河里的肥鱼是其中的主项,其他还包括竹林中的山蛇、野鸡、野兔、山鼠之类。 这厮的活动范围很大,不仅满山乱窜,偶尔还会顺着乌巢河跑出山外,不知从哪户人家叼来几块腊肉,又或者一些亮晶晶较为晃眼的东西,比如几枚铜钱、一块碎银、一颗金豆之类,所以单就刘小楼的生活水平,如果只是维持门户日常开支,可以说是完全够用的。 如果需要用钱,去大白鹅的草窝里掏一掏,总会有些小惊喜。 鹅羊山灵田的收割期本就是深秋时节,刘小楼回山之后没过几天,山雨就淅淅沥沥下了起来,细如牛毛,伴着雨水拂过的山风也较以往冷了许多。 刘小楼趺坐于屋檐下的露台上修行,偶尔从功法运转中脱离出来,听听雨声、感受着微冷,清醒清醒头脑。 到了吃饭的时候,刘小楼便在院外林中摘一些竹荪、野菜、嫩笋,切一盘大白鹅带回来的腊肉,或者煮一锅鱼汤、烤一只野兔山鸡。 有时候,他也会想一想那个在鹅羊山收割灵田的女修,不知道自己当时说的那些话,她会不会当真?如果当真过来找自己做事,那就太好了。 不管怎么说,一个炼气十层大圆满的修士,无论眼界、底蕴,还是所掌握的资源,都是自己这种底层修士可望而不可及的。她交办下来的差事,就是自己的机缘。哪怕是白忙活一回,也是可以接受的,有了一次就会有第二次,不可能每次都白干吧? 秋雨连下了七八天也没停歇,大白鹅又一次从山下回来,回窝埋藏好此行的收获,便习惯性的来到乾竹岭最高处的石缝顶端。 它背着双翅俯瞰整座山岭,满意的视察着自家的领地,任细密的雨丝在它头顶聚集成水滴,慢慢滑落,这股乌龙山中特有的清凉之意让它感到极为惬意。 一处处的云团自山谷各处不时升起,有的快、有的慢,在群山之间弥漫。 好几次,大白鹅都将翅膀舒展开来,想要飞过去,飞入那云雾缭绕之中,但连栽了几个跟头之后,不得不收敛起自己的异想天开,狼狈的爬回峰顶,继续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 濛濛秋雨中,它忽然看见有人缓步登山,身影在云雾中时隐时现,于是扑棱着翅膀跃到旁边的一棵小树上,扯动树桠间垂着的一条细藤。 “叮咚,叮咚......” 房檐上悬挂的风铃发出清脆的响动,衬得山岭愈发清幽。 刘小楼从修行中苏醒,侧耳倾听。修行上了一个台阶,耳力比半年之前强了许多,倾听片刻,分辨出轻微的脚步声自竹林中传来,于是查看了一下胳膊上的迷离香筋,又将三玄剑置于身后转手可得之处,深吸了一口气,朗声道:“何方高士,入我山中?” 来人一身青衣,却不是盼望中的女修,而是戴升高。 刘小楼连忙起身相迎:“戴散人!” 戴升高推开柴扉,点头道:“小楼,半年不见,修为大有进益啊。” 刘小楼有些惭愧,躬身道:“多承前辈提携......请上座,以避风雨。” 上得露台,看了看头顶遮挡风雨的屋檐,又望了望四下山间雨景,戴升高和刘小楼对坐,微笑道:“乾竹岭风雨绝佳,今日有得眼福了。” 坐下之后,戴升高浑身散发出浓重的水雾,转眼间衣鞋俱干。 这是炼气高阶,至少八、九层以后才有的本事,刘小楼很是羡慕,愈觉前路漫漫、征程遥远。 去屋中取了茶具,就着屋檐淅沥沥滴落的雨水,生火烹茶。 “前辈修为高深,威望素著,寻一风景绝佳之处修行,易如反掌。” “我是个劳碌命,等闲空不下来,若有机缘筑基,再安享晚年吧,呵呵。” “老师生前曾说,他平生好友之中,若有人能筑基,前辈必定是第一个。” “哈哈,那就借你老师吉言了。” 水煮沸,送入一把乌巢镇上买来的野茶,须臾,茶叶化开,刘小楼举盏相邀:“前辈请。” 啜着茶水,戴升高道:“英雄大会的事,差不多平息了,洞阳派已经收手,你无需担忧。” 这是个好消息,刘小楼点头:“是。” 戴升高又道:“所以......有个事,你自家斟酌。” 正好手中灵石将要用完,天泉穴也依旧没到冲开的时候,有了新的机会,刘小楼又怎么可能不愿意呢? “前辈请说!” 戴升高道:“其实我也只是向你传信,究竟如何,我并不清楚。” “传信?传谁的信?”刘小楼疑惑道。 “卫鸿卿。” “啊......卫兄?前辈有他的消息?” 戴升高解释:“前些天,我去了一趟天门坊,天门坊知道么?” 刘小楼点头:“听老师说过,咱们湘西最大的坊市,比潭州坊市还要大,但还没机会去看看。” 戴升高道:“天门坊在乌龙山以东二百里,不仅是湘西,甚至整个荆湘,都是最大的坊市,我就是在那里见到卫鸿卿的。他问了问我的行程,知道我这两天要回来,便让我给你带个信,邀你尽快去天门坊见他。” 说着,取出一页黄纸,上面写着一句话:“要事相商,见信速来。” 果然是卫鸿卿的笔迹。 第二十章 三玄经 看罢书信,刘小楼叹了口气:“这厮,真是不想搭理他。” 戴升高笑道:“以我观之,当是让你过去做桩买卖,是否愿去,由你自定。卫鸿卿说,你若愿去,须于下月初一前赶到,他会等你到那个时候,过了时日,便不等了。” 算了算时日,距下月初一只有六天了,正好自己手中的灵石也差不多用完,时日还算宽裕,至于能否冲破天泉穴,则属未知。 “多谢前辈专程送信,晚辈实不知该如何相报。”刘小楼躬身道谢。 戴升高摆了摆手:“我此行送信,不过顺手而为,其实有事相求。” 犹豫片刻,道:“你家所传三玄经......能否借我一观?” 见刘小楼愕然,戴升高忙道:“其实当日先生在时,曾答允和我切磋这个,嗯,三玄经中所载道法,只是当日心有旁骛,故此失了机缘。先生故去后,每每思及,总是怅然,常于午夜梦回,遥见先生风致,这个......” 见他老脸微红,说得吭吭哧哧,刘小楼顿时明白了:“前辈稍待,待晚辈取来。” 戴升高是老师多年好友,过去每年总要登门几回,和老师把酒共醉,又或者携手下山,生生死死不知经历过多少回。自家师门这点玩意儿,于人家而言真没什么值得隐瞒的。 当下转身进屋,在床榻下撬开地砖,一堆书册中取出本泛黄的牛皮册子,封页上写着三个字——《阴阳经》。 三玄门传承共有三经,《玄真经》、《迷离经》、《阴阳经》。 《玄真经》就是刘小楼目下修行的主要功法,《迷离经》则是迷离香的炼制和使用法门,至于《阴阳经》,就不须多言了。 将《阴阳经》递给戴升高,见他兀自老脸泛红,面露尴尬,于是替他排解道:“前辈,阴阳双修乃是天道,老师常说,人生世间,外合天地,内互阴阳,方是成道正根。女子无夫为怨女,男儿无妻为旷夫......” 戴升高干咳两声,打断道:“是是是,你老师所言确实正理,嗯嗯,我不带走,就在这里看,看看就好。” 刘小楼笑了笑,没说什么,也不打扰戴升高看书,自己坐在一旁,继续吸纳灵石、转化真元,以叩穴关。 修行不知几个时辰,睁眼时,已是夜幕低垂,忽听身边戴升高喃喃自语:“明珠暗投?明珠暗投?这......何解?” 刘小楼当即解答:“前辈,明珠非真珠,乃观想而生,观想腹中有金光闪闪一珠,与脐下道根相通,来回出入,入根时不见,此谓明珠暗投。” 戴升高拍了拍脑门:“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趺坐凝思其义,下意识便在露台上前后动弹,那露台是竹木搭建,一时间被他摇得咯吱咯吱响,而他却浑然不觉。 刘小楼心下好笑,却也没出言打扰,而是起身下台,至灶边烧火做饭。 柴堆上丢着只五彩锦鸡,断了脖子,应该是大白鹅刚刚抓回来的,连内脏都掏空了,于是拔去毛羽,抹上酱料,用根树枝叉了,架在灶边烘烤。 锅上水沸后,将竹荪、野菜、野瓜之类切好炖煮。 半个多时辰,饭便做好了,一锅汤、一只肥鸡。 大白鹅闻到香味,从林中窜了出来,惊动了一直在下意识前后动弹的戴升高,戴升高如大梦初醒,失笑道:“腹中空空如也,此法果然不俗。” 两人一鹅围坐而食,戴升高谈些修行界的奇闻逸事,又或是请教几个《阴阳经》中的疑难,一顿饭吃得甚是热闹。 如此过了三日,戴升高将经书放下,叹了口气,道:“此中之道,奥义无穷,不可多看,否则沉溺而不可自拔也。” 刘小楼问:“前辈不看了?” 戴升高道:“三日之功,所学足矣,且此道不可只是埋首于经义,须得......嗯......历练......” 刘小楼指点道:“老师在时,常往乌巢镇头条巷历练,老师曾言,巷口那位晴姐,虽未学此经,但无师自通,往来之间相得益彰,颇具神妙。” 戴升高喜道:“那敢情好,嗯,小楼,我便下山,不再打扰了。” 戴升高离去后,刘小楼也到了修行的关键时刻,随着最后一块灵石消耗殆尽,天泉穴关终于被撬开了口子,真元汹涌而入,积养于天泉元池之中。 第二穴,终于告破! 掐指一算,离卫鸿卿约定的十一月初一还剩三天,应当动身了。 他这些天也在思索,究竟去不去赴约,想来想去,还是觉得应该去一趟。不是为了那根老参,当然也不光是为了有可能的那桩“买卖”,关键是,那是卫鸿卿的邀请,无论如何,他是自己唯一的好友啊,除了他,也没人愿意坑自己了...... 大白鹅站在柴扉前,昂着脖子目送刘小楼,嘎嘎叫唤着。 刘小楼捋了捋它头上的鹅毛:“守好家,跟外面见了什么好东西,别万事不顾的带回来,得分人,懂么?” 初冬将至,乌巢河水位下降了许多,撑竹排下山时,很多地方都比较费劲,折腾到月上树梢,才汇入下游,顺河而下,一夜远渡百五十里,在乌巢河向南折拐的河湾处登岸。 这里距天门坊尚有七、八十里,需要翻过武陵山。听说武陵山山势险峻、崖壁陡峭,可不是乌龙山那种缓慢起伏的山势可比,其中不仅毒虫猛兽众多,更有贼人出没。 但此山南北绵延,若是绕行的话,要多出近两百里路来,太过费事,刘小楼最近修为勇猛精进,自忖应该没什么大问题,在山下稍作调息,也不管天色未明,豪兴大发,趁夜登山。 这是他头一次进入武陵山,刚翻过一座小山头,眼前便出现了一条深涧。涧深二十余丈,月光下,涧水泛着粼粼波光,看上去并不深。两边都看不到头,若是绕行,不知要绕多远。 离对面的山头也就是十来丈远近,最近处那棵横生在山头的老松向着自己这边斜垂下来,估计都不到十丈远。但就是这点距离,却让炼气三层的刘小楼无法逾越,只能望而兴叹。 就算老师还在,也过不去吧?也不知筑基之后,能否一跃而过? 左右看了看,没有一棵树长到十丈那么高,所以搭桥什么的,实在不方便。 最方便的办法,就是直上直下。 第二十一章 山行 寻了几根青藤连接在一起,大概结了七八丈长,一头系在旁边的树干上,另一头攥在胳膊上,刘小楼纵身跃下,离地还有十丈左右时,青藤到头了,于是弃藤,认准一处凸起的岩石落下,双脚借力之后,继续向下纵跃。 再跃时,落脚的一段老树根却腐朽不堪,顿时踩断,刘小楼身形直向下坠。 毕竟修行了十年,倒也不见慌乱,双手成抓,在目力所及之处搜寻可以抓到的借力之处,或是一棵草,或是一块石头,或是一条石缝,如此几次,余光瞟过脚下,估摸着至涧底已不足四、五丈,于是凌空翻了个筋斗,落入涧水之中,溅起一片水花。 还是跳崖少,经验不足,落地时姿势不对,屁股先行着地,疼得他一阵龇牙咧嘴。 刘小楼揉了揉屁股,缓过劲来继续赶路,几步之后开始攀爬。 以他的修为,攀崖比下崖要容易得多,耗时虽久,却胜在稳当。一刻时后,便已经攀到崖顶那棵老松处,真元流转,翻身而上。 回首望去,如此险峻之地,自己却如履平地,自豪感油然而生。 正骄傲时,一根青藤忽然自对面抛过来,在脚下这棵老松的树丫上绕了几圈,然后扯直拉紧。 一条人影踩着青藤飘然而至,头戴斗笠,瞧不清面容。他看了一眼刘小楼,道了句:“赶路?”没等回答,就走远了。 刘小楼“啊”了一声,看着他潇洒离去的背影,又看了看那根形成绳桥的青藤,拍了拍脑门,那股豪兴忽然没了踪影。 转身赶路,没走几步,刚才搭绳桥的斗笠客却在前方驻足,形容可疑的打量着自己,刘小楼立生警觉,真元流转,准备接敌。 甭以为你会搭绳桥,爷就怕了你,大不了做过一场! “刘贤弟?”那人忽然开口,然后哈哈一笑:“夜色太黑,险些没认出来,真是贤弟!”说着,摘下斗笠。 刘小楼一阵惊愕:“左峡主?这还真是......巧啊......” 此人正是同为乌龙山散修的左高峰,修行洞府位于半亩峡,离刘小楼的乾竹岭有十七、八里,隔着五、六座大山,平时难得一见。 若是往日,和左高峰偶遇,通常是互不理睬的,顶多也就是点个头而已,但半年前被卫鸿卿讹去贺礼之后,便有了同病相怜之谊。 “半年不见,刘贤弟一向可好?” “托左峡主的福,还过得去。” “这大半夜的,贤弟欲往何处?” “小弟欲往湘东访友,峡主呢?” “左某去石门探亲。今夜与贤弟相遇,那还真是巧了,哈哈。” “当真有缘,哈哈。” “既如此,可结伴而行。” “恭敬不如从命!” 于是二人结伴,一道翻越武陵山。 山中果然虫蛇密布,一路行来,遇到不少。左高峰炼气七层,修为比刘小楼还要高出四层楼,如今结伴同行,普通虫蛇对他们而言构不成威胁,只是林中撞见的一条铁头银环蛇着实棘手,若是刘小楼一人遇见,恐怕讨不得好处,但有左高峰在侧,一个正面诱敌,一个绕后侧击,耗费少时,便将这条剧毒的灵蛇拿下。 蛇胆给了刘小楼,刘小楼毫不耽搁,一口吞下。这是铁头银环蛇最具灵性的部位。吞下去后,一股浓郁的灵力在体内游走,被刘小楼炼化为真元后,直冲双目,汇聚于睛明穴,竟然一举将睛明穴打通。 睛明穴是足太阳经中的穴位,刘小楼尚未炼至这条经络,没想到却被一枚蛇胆给打开了穴关,一时间又是欢喜,又是忐忑,也不知将来会不会影响到足太阳经的修炼? 刘小楼仔细回忆功法,此举似乎并无不妥,这才安下心来。 除了蛇胆外的其余部分都归左高峰所有,被他装入身后的包袱中,他打算用这条蛇身上的蛇皮、蛇筋炼制一种法器。 两人各取所需,皆大欢喜。 行至第二日午时,一头猛虎出现在两人前方,人虎对峙了多时。 “左峡主,这头猛虎似乎有点不同?峡主见过那么高大的老虎么?尾巴也长......”刘小楼轻声问。 左高峰神情凝重,道:“的确不同,一时间却看不出虚实。” 刘小楼道:“该怎么办?” 左高峰道:“你我从长计议......总之不可示弱。” 正商议时,那猛虎忽然甩动尾鞭,“啪”的一声,便将身后一颗碗口粗的树木拦腰击断。 刘小楼骇然,抽出背后的三玄剑,在身前舞出剑花;左峡主也同时抽出手斧,向着那猛虎比划,口中“吼吼”大叫。 刘小楼用剑向身旁斩去,真元流转,剑光掠过身边一棵同样粗细的大树,将那刻大树斩断,左峡主则持斧疯狂劈砍身边的藤蔓,斧芒闪耀处,周围一片狼藉。 在双方互相威吓之中,那猛虎渐渐退开,纵身跃上树梢,几个起落没了踪影。 两人已时汗透重衫。 有了这番经历,接下来的路便更加小心谨慎了。 山林里的天色总是黑得更早一些,夕阳还在山头上斜挂时,林子里已经暗了下来。两人各居左右,一人警觉一边,提防着周围未知的危险。 可惜他们过于将目光投注在林中远处,没有注意脚下,就听左高峰一声怒吼,被泥土里猛然张开的大网给捞住,高高吊了起来。 左高峰在网中拼命挣扎,双手持斧去割网绳,这网却非凡物,竟然割之不断。 刘小楼想要上前解救,树上却扑下一条身影,黑巾蒙面,掌中一根铁棍狠狠砸向刘小楼:“打你个黑灯瞎火!” 这一棍,势大力沉,带出的劲风狠厉之极,隐隐有罡芒闪现,表明对方的修为至少是炼气中期,可能是炼气五层,或者六层。 闪避已经来不及了,刘小楼双手紧握剑柄,真元疯狂注入剑身,单膝跪倒以为支撑,拼命向上迎去。 “——开!”对方再次暴喝,棍棒径直砸上三玄剑。 刘小楼只觉虎口巨震,身子猛然下挫,剑身也随之向下一沉,几乎贴在了自己头皮上,左脚、右膝平平浸入松软的泥土中足足三寸之深! 无论如何狼狈,总算是挡住了这一棍。 第二十二章 结伴 对方“嘿”了一声,再次举棍,刘小楼于电光火石之间向右翻出丈许,手腕一抖,迷离香筋露出端头,准备拼死反击。 对方见刘小楼逃出,右手腾出来,变化为掌,黑夜之中,就见他单掌隐隐晃动,泛出一团光芒,那光芒好似一只仙鹤,展翅欲飞。 “打你个黑灯瞎火!” 就在这时,忽听吊在网中的左高峰高声叫道:“谭八掌!” 这一声大喝顿时将激烈的斗法打断,刘小楼当即愣住了,凝目看向那人,那人也同样愣住了,斜着跳开三步,身子微微前倾,冲着刘小楼和吊网中的左高峰看来看去。 “是我,左高峰!你打的是刘贤弟,三玄门的刘小楼!” “哎呀!”那人拍了拍脑门,铁棍撒手,一把扯下蒙面的黑巾,冲过去将吊网放下,口中不停念叨:“得罪得罪,大水冲了龙王庙!” 他一扯下黑巾,刘小楼也看清了,这不就是有过一面之缘的谭八掌么? 说起来,这一面之缘,同样缘于卫鸿卿,此人也是卫鸿卿浪迹天涯的受害者,当日大伙儿在鬼梦崖上曾经一起骂过娘的! 左高峰打吊网中出来,好奇道:“谭老弟,你怎么在这武陵山里?” 谭八掌很不好意思:“原打算出趟远门,路上遇着贼了,盘缠丢得莫名其妙,我就寻思着这山里是个做买卖的好地方,谁曾想头一单就遇着两位兄弟,哎呀,恕罪恕罪!” 说着,又过来向刘小楼赔礼:“贤弟大量,不要计较为兄的冒失了!” 刘小楼只得苦笑:“无妨无妨。” 谭八掌又伸了个大拇哥:“贤弟好身手,为兄毕身修为的一棍,居然被贤弟轻松挡下了,佩服,佩服之至!” 刘小楼现在手腕还在发抖,哪里谈得上“轻松”,但他和谭八掌不熟,不敢露怯,只是云淡风轻道:“谬赞,谬赞!” 左高峰倒是和谭八掌稍微熟悉一些,笑着闲扯了几句,问他准备去哪,谭八掌说他谭家几位表兄在沅陵,有事相招,他要赶去相会。至于是什么事,那是人家家事,左高峰就不好多问了。 但既然谭八掌丢了盘缠,同道之间有通财之义,便取出纹银十两相赠,谭八掌也不客气,纳入怀中。 左高峰道:“山中虫蛇猛兽太多,更有剪径盗贼出没,谭老弟一个人实在不是妥当之法,不如结伴出山?” 谭八掌当即点头:“娘的,这一路贼子太多,能和二位同行,自然求之不得。” 于是三人笑嘻嘻结伴,一路翻山越岭,待到次日午时,便出了武陵山地界。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各人去处不同,到此便要分别。这一段武陵山路虽短,相互间却结下了深厚情谊,分别之时依依不舍,互道珍重。 “你我兄弟,于武陵山相见,便是有缘,将来有事,可至半亩峡来寻左某,左某必不敢辞!” “左兄此言不虚,既是有缘,自有再见之日,到时谭某再与左兄、刘贤弟把酒言欢!” “小弟多谢两位哥哥,再见之时,不醉不休!” 于是左高峰向东北方向进发,谭八掌往东南而行,刘小楼则踏上了正东的道路,兄弟三人险些洒泪。 刘小楼东行十余里后,开始掉头向南,行了二十里,又复向西,这一通折腾,足足多绕了二、三十里路,不过好赖赶在天黑前抵达了天门山。 天门山主峰有二,各高百丈,两峰峰顶有天然石梁相接,好似一道通天之门,气象极为壮观,故名天门山。 刘小楼也是初临此地,见了这巍峨天门,大感震撼,仰头观望多时,心中暗道:这番鬼斧神工,说是天神所为也无不可,天上当真有仙神么?也不知仙神所居之处,是否便是这般? 一时间,对寻仙修道更加热切了。 在这天门之下,不知从何年起兴起一座坊市,在其中常驻的各宗各派、各大世家有数十之多,更有荆湘大地的各路散修常年往来,售卖灵材、灵花灵草、灵丹妙药、法器法符的店铺应有尽有,那酒铺茶肆、青楼赌坊、客栈马店鳞次栉比,繁华得无以复加。 一座坊市,胜过乌巢镇十倍。 刘小楼行走在热闹的街市上,看看这家、望望那家,当真是眼花缭乱。 戴升高说,他是在天门坊东头的鸿记酒楼遇见的卫鸿卿,这位结义兄弟素来好酒,寻他的地点,当然首选就是鸿记酒楼,嗯,都有个鸿字,就这家没错了。 一路走,一路找,终于在坊市东头发现了鸿记酒楼。 三层高的酒楼相当气派,此时正是傍晚,进进出出的客人很多,酒楼中的伙计高声唱着听不懂的吆喝,托盘的、提壶的、扛酒的,穿梭不停。 顶层客满,刘小楼便选了二层,靠窗的桌子也没了,只寻了个角落里的单桌,点了三个小菜,上齐米饭和酒水,敞着肚子开吃。 鸿记酒楼背景扎实、实力雄厚,菜肴中有十多种灵禽异兽可供选择,但价格贵得离谱,刘小楼没敢点,点的三个小菜都是普通菜色,只那碗米饭是灵米,又叫了一小壶灵酒,这就单花了五两银子,普通人还真吃不起。 就算刘小楼,也只敢偶尔奢侈一回。 饭菜不提了,那壶灵酒滋味清淡,灵力稍嫌不足,比当日在锦屏山庄痛饮的灵酒差了许多,但五两银子一壶的灵酒,也不能奢求什么。伙计倒是推荐了上好的竹叶青,动辄就是几十、上百两银子,或者干脆就要灵石,他也喝不起。 慢条斯理的吃喝了半个时辰,也没见着卫鸿卿,正琢磨着寻个伙计打听打听,跟里头那排包间里甩帘出来一位,冲着伙计吆喝:“再来一壶竹叶青!” 刘小楼不禁乐了,好你个卫鸿卿,果然在这里! 二人相见,卫鸿卿就是一个熊抱,刘小楼几乎要被他勒得喘不过气来。 好容易撒开手,卫鸿卿拍着他的肩膀道:“小楼,就知道你会来,哈哈!” 刘小楼嘀咕道:“那根老山参......” 卫鸿卿笑道:“当真是好东西,不愧是首阳山生长的灵参,我泡了坛酒,你猜怎么着?泡了三个月,三天就喝完了,修为大进,哈哈!” 刘小楼无奈的叹了口气,被卫鸿卿拉扯着进到那个包间:“来来来,给你介绍个好朋友!” 第二十三章 果然有缘 一进包间,刘小楼顿时呆了,不仅是他呆了,包间里那个“好朋友”也呆了。 谭八掌嘴里正塞着根鸡爪,和刘小楼大眼瞪小眼。 “这位是谭家庄的谭八掌兄弟,一根水火棍和灵禽八形功,大大有名!谭兄,这就是我之前曾跟你提过的三玄门掌门刘小楼,年纪轻轻已然一门之主,哈哈!” 刘小楼干咳了一嗓子,拱手见礼:“谭兄,真是有缘千里来相会啊。” 啃了半截的鸡爪从谭八掌嘴里掉落,他终于反应过来,抱拳道:“果然有缘,有缘啊。” 卫鸿卿喜道:“原来二位认得,挺好挺好,省我一番引见的口舌。” 说话间,一壶竹叶青被伙计送了进来,卫鸿卿张罗着撤去几盘剩菜,又添了两个新的,给刘小楼斟满,三人举杯满饮。 竹叶青是灵酒中的佳品,刚才刘小楼在外面问过,一壶不过半斤,却需二十两。但价高自有价高的道理,一杯下肚,所含灵力比他刚才喝的那壶灵酒浓郁得多。 “卫兄这是发财了?”刘小楼问。 卫鸿卿摆了摆手:“一点小财,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说是不值一提,还是将这半年的经历简单讲述一遍。原来他离开乌龙山后,就准备远遁千里,途径天姥山福地时停留了几日,看看能不能从坐拥天姥山福地的卢氏搞到些机缘。别说,还真让他得了机缘,大发了一笔。 至于是什么机缘,发了多大一笔,卫鸿卿就没细说了。 他再一次出去催酒催菜的时候,刘小楼和谭八掌对视一眼,刘小楼打破尴尬,问:“谭兄,卫兄和卢氏有什么瓜葛?” 谭八掌小声道:“我也不知,但他那风流性子,哪次出门不招惹女人?多半还是跟女人有关。哎?刘贤弟相貌不输鸿卿,将来说不得......嘿嘿......” 刘小楼以掌沿端了端发髻,谦逊道:“谭兄说笑了。” 谭八掌夹了根鸡爪进嘴里,又夹了另一根塞到刘小楼嘴里:“这爪子味道不错,好吃,贤弟尝尝。” 正说时,帘外又响起卫鸿卿爽朗的笑声:“哈哈哈哈,左兄来得正好,给左兄介绍两位好朋友......” 门帘挑开,卫鸿卿拽进一位,不是午时刚刚分别的左高峰又是谁? 刘小楼和谭八掌嘴里刚啃了没两口的鸡爪倏然落地。 左高峰眨了眨眼,呆滞片刻,忽然哈哈大笑:“真是有缘千里来相会啊,二位兄弟,当真想死为兄了,哈哈哈哈!” “果然有缘,有缘啊!” “没错,实在太有缘了......” 卫鸿卿问:“咦?三位也是相熟的?” 左高峰没好气道:“卫兄浪迹天涯之日,我等曾齐聚鬼梦崖,给卫兄送行。” 卫鸿卿明白了,必定是自己离开之后,这些好友聚在一处相互通过气,当下呵呵道:“那还真是缘分了。” 谭八掌夹起一根鸡爪,塞到左高峰嘴里:“左峡主尝尝。” 卫鸿卿见他们三个都在忙着大啃鸡爪,也夹了一根:“很好吃么?” 这三人一边埋头咀嚼,一边异口同声:“好吃!” 吃了鸡爪,尴尬渐消,气氛活络起来,问起卫鸿卿相招之意,卫鸿卿道:“还差一位好友,来了之后一并说。” “卫兄请的是西山居士么?” “还是零陵客?” “应该不是零陵客。” 卫鸿卿惊讶道:“几位兄弟怎么猜到的?的确是居士。” 又鄙夷道:“此番要做大事,如零陵客之流,太过于斤斤计较,不可共谋。” 谭八掌笑了:“我等散修,谈什么大事?能养家糊口就谢天谢地了。” 左高峰道:“何必妄自菲薄?我等乌龙山修士,就不能做大事了?” 于是众人又说起最近修行界的趣闻,卫鸿卿道:“说起大事,还真有一桩,诸位可曾听说,似乎天书又降世了。” 关于天书,众人都听说过,包括刘小楼在内。 老师生前曾经和他提过,据说天书是修行界最大的秘密,有人说,天书中记载的是成仙得道的功法;有人说,天书是标识上古仙神遗迹的舆图;还有人说,天书是一种仙丹的丹方,以此炼丹,可白日飞升;更有人说,天书本身就是一件仙器,得之可纵横宇内,天下无敌。 左高峰皱眉道:“所谓天书,传言玄之又玄,左某以为,不过以讹传讹,不足信也。” 谭八掌不同意他的观点,摇头道:“若是以讹传讹,如三百年前委羽翔鹤门童真君是如何成仙得道的?两百年前西玄龙图阁裴清灵呢?一百年前峨眉派唐揽呢?” 左高峰道:“这就是以讹传讹之处嘛。依我看来,童真君也好、裴清灵也罢,包括唐揽,都羽化了,哪里有什么成仙得道之事?若当真成仙得道了,为何不见留下仙迹?” 谭八掌道:“既然成仙得道,哪里还会留在凡间?你说呢刘贤弟?” 刘小楼苦笑道:“我哪里知道?都是些传言,也没人见过。都说此辈大能皆因得获天书,从此修行之路一骑绝尘,也不知是真是假?” “真的!” “假的!” “哪里有假?” “你见过吗?传言而已!” “要不他们凭什么修为那么高?凭天赋吗?弟自以为天赋并不输于旁人!还是左兄认为自家资质驽钝?” “两回事......” 争执间,西山居士到了,一进来就捋须微笑:“某掐指一算,便知诸位必在。诸位兄弟在说天书?我倒是听了些传言,说是峨眉派近日炼得一枚化神丹,便是依照天书上所载的丹方......” 这下连刘小楼都不干了,和左高峰、谭八掌一起嘘了两声:“扯得太远,不足为凭。” 见人到齐,卫鸿卿将那房门紧闭,颇有些春风得意,道:“什么天书、化神丹,都和我等兄弟无干,咱们说正事。兄弟我不是忘本之人,虽然离开了乌龙山,但心心念念,都是诸位。今番有了门路,自然要与诸位兄弟一起发财。” 见众人屏息凝神望向自己,卫鸿卿低声道:“诸位可知,天姥山刚刚丢了一枚筑基丹,被人偷了。” 第二十四章 买卖 都说迈过炼气第一层后,便是跨入了修行的门槛。实际上,真正的名门大宗对这种说法是嗤之以鼻的,正统修行界认为,整个漫长的炼气期,都是修行的预备期,修行之人应该称为炼气士才对。 只有在丹田处形成气海,进入筑基之后,才算迈入修行门槛。 筑基,筑基,构筑修行之基,根基未构,谈何修行? 这种看法,在正统修行主流中是基本观点。从另一个方面也可以解释得通:炼气初期的第一、二层,展现出来的本事和江湖中的武师没什么太大分别,真正打斗起来,很难说得上谁输谁赢,只有到了第三层之后,才开始渐渐拉开差距。 九成九的炼气士一生都会困顿于炼气期,迈不过这一段预备之期,寿元也将终结在百岁左右,既然如此,算什么真正的修行呢? 只有等到气海构筑完成时,才算进入修行者之列,可以延寿至一百六十岁左右,真正有了修士的风采。 筑基之后,需要固化气海而结金丹。 然后磨砺金丹,不停的磨砺,以使金丹更合己身,发挥更大的妙用,多得几年寿元,活到二百四十至三百岁之间。 只有真正的天赋异禀者,亦或机缘天赐之人,才能在磨砺金丹的修炼中渐生神识,最终化生元婴。 之后的所有修行,比如炼神、返虚乃至传说中的合道,都是围绕着元婴来修行的,其间只有修为高下之分,并无明显的境界差别,由此进入修行大能者之列,被名门大宗统称为陆地神仙。因此,元婴化生是成为大能修士的一道分水岭,过了这道分水岭,就能活到六百岁。 而筑基丹,则是助炼气士构筑气海的一种灵丹,对于绝大部分炼气士而言,是打开修行之门的秘钥,可说是毕生追求的梦想。 只是筑基丹不仅丹材珍稀,丹方也是宗门不传之秘,就算是那些修行世家,能炼此丹者也屈指可数,贵重可见一斑。 “被人偷了?”左高峰吃了一惊,天姥山卢氏辛辛苦苦炼制出来的筑基丹居然能被人偷了,这是难以想象的事情。 “不错,被人偷了,此事千真万确。”卫鸿卿重重点了点头。 “如此秘辛,卫老弟是怎么知道的?”左高峰追问。 谭八掌叹了口气:“卫老弟似乎和天姥山卢氏的一位内门弟子有些瓜葛,嗯,女弟子。” 左高峰张着嘴半天说不出话来。 卫鸿卿沉声道:“偷取灵丹的,是值守丹房的执事,名卢子安。此人原为天姥山外门弟子,已至炼气十层,因内门弟子选拔一事不成,心生怨念,趁值守丹方之机,偷得此丹。卢子安盗丹之后,自天姥山逃脱,如今天姥山上上下下都在追查卢子安的下落。” 顿了顿,卫鸿卿忽然笑了:“不巧得很,关于卢子安的下落,兄弟我刚好知道。” 此言一出,在座众人呼吸顿时急促了三分。 成为筑基修士是包括刘小楼在内所有乌龙山散修的最高心愿,至于什么金丹、元婴之类,没人敢于奢望。卫鸿卿今天忽然告诉大家,有一枚筑基丹沦落江湖,大伙儿心里不免就有了几分遐思。 只是,若当真有幸,得了这枚灵丹,该怎么分?又该给谁? 几人面面相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间鸦雀无声。 沉默半晌,谭八掌忽道:“卖了分灵石!若能夺得此丹,转手怕不有上百灵石?” 西山居士、左高峰、刘小楼都缓缓摇头。 左高峰道:“此事当从长计议,毕竟是炼气十层......” 西山居士道:“上百?谭兄弟,你知道哪处坊市卖过筑基丹?什么价?居士,刘贤弟,你们谁知道?” 几人都飞快转动脑子,仔细思索。 卫鸿卿也问:“居士的问题,谁能回答?诸位可曾听说过哪家坊市卖筑基丹?” 众人思索多时,却没人回答得上来,压根儿没听说过。 卫鸿卿冷冷道:“因为没人敢卖!各家宗门所炼筑基丹,皆有不同,行家一见,便知是哪家所炼。天姥山上上下下都在查找卢子安,都在追索这枚筑基丹,你到坊市去卖,哪家店铺敢收?就算真有人收,你有命花么?” 众人顿时哑然,卫鸿卿说得没错,别说没命花,连卖出去的命都没有! 能卖给谁?只要卖了,消息绝然保守不住,天姥山登门之时,谁能应付?或许出门就被买家报给天姥山了。 谭八掌迟疑道:“总有人收的吧?卖远一些,去青城坊市,或者罗浮山坊市发卖?混到今日,哪一次不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过活的?做事瞻前顾后,这不是咱们乌龙山修士的做派!” 左高峰道:“此事当从长计议......诸位稍安勿躁,卫老弟既然将我等招来,必有门道,卫老弟何尝是瞻前顾后之人?” 卫鸿卿当然不是瞻前顾后的人,否则就不会把众人召集过来了,只不过他的处置办法更安稳:“其实筑基丹倒在其次,天姥山诸位宗老震怒的是门中出了逆徒。因此颁下令谕,门中弟子若能找到卢子安,夺回筑基丹,外门弟子直入内门,内门弟子直授宗门秘法!” 西山居士问:“若是外人呢?” 卫鸿卿点头道:“此为天姥山之耻,天姥山不愿假手他人,外人若有提供消息者,可奖灵石二十。” 众人一听,顿时气沮,谭八掌道:“管他去死!不想堂堂大宗,竟然吝啬至此!” 西山居士道:“若有消息可卖二十灵石,你不取?谭老弟大可退出,我倒是愿意,咱们一人分到四块,不少了。刘贤弟,你怎么说?” 刘小楼则很干脆:“卖!” 卫鸿卿神秘一笑:“若只为此,也不会将诸位招来。我有办法,只要捉到卢子安,替天姥山夺回筑基丹,可获灵石五十!” 刘小楼忽然明白了:“卫兄是说,把人和丹交给卫兄那位在天姥山的......” 谭八掌也转过弯来了:“相好!” 西山居士问:“她愿意给五十?乖乖,这帮名门大宗的家伙,真阔气!嗯,如此,这买卖当真做得!” 左高峰捋须而笑:“毕竟是十层啊……此事当从长计议。” 第二十五章 杨柳湾 说是从长计议,但这伙人胆大包天,对一个炼气十层是完全不惧的。在座一个八层、一个七层、两个五层、一个三层,突袭一个十层,这种活儿都有经验,机会很大。虽然风险同样很高,但乌龙山同道们,谁不是成天在刀尖上蹦跶? 于是众人摩拳擦掌,不停催促:“快快快,卫兄有什么线索尽快道出,趁着天姥山发布赏格之事还没传开,我等兄弟早一个时辰动起来也是好的!” 卫鸿卿道:“说起来当真巧得很,这个卢子安,我恰巧认得,多年前算是有过数面之缘。之所以来天姥山,原本也是听说他这些年在天姥山混得不错,故此特来寻他,看看能否得些机缘。只是来了之后,一直没有见着他,后来才知,他被派了值守丹房的差事,随几位炼丹的宗老一道闭关了。卢子安在何处,我也不知,但他有个藏身的所在,我却是知道的,这些天也一直在盯着,估摸着极有可能就在那里了。只是一人力歹,不敢动手,这才请诸位兄弟过来共商大计。” 说着,卫鸿卿笑道:“这几天,兄弟我一直提心吊胆,就怕线索跑了,好在诸位都到了,待夜黑风高之际,便是我等富贵之时。” 今夜天门山多云,北风阵阵,吹得人直冒寒意,果然是个月黑风高之夜。 出了坊市,向东南方向进发,半个时辰后,翻过几座矮山,下方出现一条小河。河水向北流淌,在山下拐了个大弯,折而向东。 卫鸿卿道:“此为杨柳湾,卢子安有个相好的,就住在河湾对面。”说着,手指河对面一处小丘道:“诸位请看,就在那山丘背后。丘上林木较密,不易分辨,诸位记着方位,只照着杉树最密处去就对了。” 没有月光,什么都看不清,只有浅浅的山丘之形,就连山下那条小河,也只是听着淙淙水声才能依稀辨认。 卫鸿卿分配人手:“居士上丘,居高临下望风,左兄从丘北过去,谭兄照应正东,我和小楼由南边摸过去,一起围住那院子。切忌不要莽撞动手,卢子安已是炼气十层,他那相好的也在炼气五层以上,若是惊动了他们,捉起来可就难了。到时听我鹧鸪声响起,再往里冲!” 众人各自点头,便在这里分开,向着河湾对面悄然围去。 刘小楼跟在卫鸿卿身后下了小山,找了处水浅的地方泅渡。此时已近初冬,河水冰凉刺骨,于修炼多年的刘小楼而言算不得什么,却让他那股跃跃欲试的兴奋劲头冷静下来。 过了小河,沿着山丘绕了个大弯子,两人在密林中小心翼翼前行,行不多久,前方忽然一亮,见到一座精巧的宅院,红墙白瓦,里头数重飞檐,在灯火下显得颇有生气。 这小院藏身于丘后密林之中,还真是难以发现。 卫鸿卿轻轻跃上身旁树梢,冲着小院观望片刻,悄然而下,拉着刘小楼向后退开,退到更远处的一棵大槐树下,并肩跃上树顶。从这里再看,那小院几乎看不清了,只有几点残余的灯火,昭示着那边有户人家。 “咱们耐住性子慢慢等。”卫鸿卿低声道:“等里面的人歇了,你只管将人迷翻,其余就什么都不用管。” 刘小楼点了点头,沉默片刻,问道:“卫兄,你在天姥山卢氏认识的那个女人,可靠么?” 卫鸿卿笑了笑,点头道:“还好......”盯着那几点残灯顿了片刻,忽问:“你担心什么?” 刘小楼道:“弟......心头感到不安。” 卫鸿卿沉吟问:“不安?有什么不安?” 刘小楼道:“若那女人不可靠,卫兄获知的这些消息,怎么谈得上可靠?若那女人可靠......” 说到这里,刘小楼也不知该怎么开口了。 卫鸿卿接过他的话:“若她可靠,我何必将你们从乌龙山招来?是这个意思么?” 刘小楼叹了口气:“弟只是想着,卫兄和她一起行事,岂不是更方便?” 卫鸿卿摇头道:“她可靠不可靠,我也不知。我生于乌龙山,长于鬼梦崖,能够信任的只有你们几个。” “那你还哄大伙儿的东西?” “开个玩笑嘛,你们谁真正在乎了?真在乎也不会来了。” “这倒是。” 过了片刻,卫鸿卿忽道:“小楼,你在乌龙山一定要小心。” 刘小楼怔了怔:“卫兄是说,这桩买卖之后......” 卫鸿卿摇头:“我说的是三月里的事,洞阳派可能查到我一些蛛丝马迹了,所以我才离山躲避。不过小楼你放心,就算查到我,我也绝不会把你说出来。当初也是我疏忽了,顺口就报了个魏,不像你那么谨慎,如今想来,魏、卫同音,洞阳派很可能会想到……” 刘小楼安慰道:“只一个姓氏而已,就算他们想到是卫,也没有任何其他证据。” 卫鸿卿道:“这些宗门行事,所谓证言、证物,只是对他们自己人讲究,何尝会对我们这些散修讲?到时候先拿住了人,诸般手段齐上,认不认都是你!所以我要想尽一切办法,加入天姥山,只要成了天姥山的人,洞阳派纵然怀疑,也不能随意行事,就只能规规矩矩的查,这件事他们查是查不出来的……我就是提醒你一句。” 刘小楼道:“所以,卫兄真的和卢氏的人好上了?刚才听八掌说,那个女人,是个寡妇,而且三十多了,比卫兄足足大十岁……” 卫鸿卿默然片刻,叹了口气:“别说大十岁,长我二十岁我也愿意!我们这些乌龙山出来的,人家口中的野修、鼠辈、宵小,嘿嘿,若不赌上一赌,哪里有机会奋起?那些名门大派、世家望族,骂咱老娘,咱只能忍着,踹咱们一脚,咱们还得陪上笑脸,答应过的事情,他们可以随时反悔,这种日子,你说怎么过?过得下去?” 刘小楼顿时不说话了,别过头去,只是盯着远处宅院里依稀闪亮的灯火,默默发呆。 名门正派,他也想进啊。 就在这时,那灯火忽然灭了。 刘小楼自怀中取出黑巾,将脸蒙上,从树上滑下,头也不回的向着那处宅院潜了过去,卫鸿卿同样蒙上黑巾,紧随其后。 悄然接近院墙,卫鸿卿向上轻轻一跃,单手扒住墙头,眼睛一寸一寸探了上去。少顷,忽如一只狸猫,迅捷无比的翻身而上。 刘小楼跟着跃起,单手拽住卫鸿卿的胳膊,转身落入院内。 卫鸿卿拉着刘小楼,轻轻向上一提,化解了刘小楼落地之声,确保不发出一丝动静。 他跳落时,同样被刘小楼托了托胳膊,悄然无声。 宅院中只有五间房,刚才亮灯的那间正房很容易辨认,两人几步就到,卫鸿卿上了房梁,倒挂下来,手指间夹着八支铁镖,做好了准备。如果屋子里的人推门而出,第一时间会遭遇到来自头顶上方的偷袭,防不胜防。 刘小楼则矮下身子,在房门一侧隐蔽,凝神倾听屋子里的动静。 屋中发出一阵极有规律的呼吸声,那是睡着了的声音。 只有一道声音。 刘小楼抬头看了看房梁上的卫鸿卿,卫鸿卿显然也有些犹豫,但终于还是点了点头,示意刘小楼动手。 刘小手手腕轻转,迷离香筋从袖口微微探出,在真元催动下,形成一条淡淡的无形烟气,自门缝下钻了进去。 第二十六章 审问 迷离香极为霸道,以三玄门特有功法炼制而成,无色无味,其形几乎不可察知。 随着烟气悄然潜入,屋中传来的呼吸声开始有所变化,逐渐变得粗重而急促。 过不多时,几丝微不可察的呻吟声渐起,辗转悱恻、哀婉缠绵,听得人心头荡漾。 但在屋外的刘小楼和卫鸿卿可没心思心情荡漾,而是耐着性子继续等待,又过片刻,待那声音越发急促、几乎相连时,卫鸿卿才翻身而下,伸手向门上推去。 门闩“啪”的一声断折,房门被快速推开,刘小楼伸手向前一捞,顿时将断折的两截门闩捞住,放在一边。 正房和东厢房都没有人,只有西厢房中不时传来激荡的动静。 刘小楼拔出三玄剑,小心翼翼挑开西厢房的门帘,床上有个女子,正如蛇般扭动。 卫鸿卿低声道:“是他相好的。” 先制住这女子,两人又出来,跟其他房中搜寻了一番,没有发现卢子安。 卫鸿卿来到院中,发出“咕咕”之声,不多时,左高峰、谭八掌、西山居士便赶到了。 床上的女子被卫鸿卿制住经脉,身子却依旧在扭动呻吟,看得左高峰和西山居士咽了几口唾沫,都在问:“怎么搞的?” 卫鸿卿笑道:“给她下了点药。” 谭八掌道:“要不,弟为左兄和居士把风?” 左高峰和西山居士心念大动,跃跃欲试。 卫鸿卿呵斥:“滚蛋!什么时候了还想着这个?都动起来,再搜一遍,卢子安不在,看看能不能找到他的行踪?” 五个人重新搜索一遍,各自都有发现,这处宅院里果然有男子使用的衣服器物! 卫鸿卿喜道:“我盯了这女人好些日子,一直见她鬼鬼祟祟,果然不出所料!小楼,药效还有多久?” 刘小楼道:“一刻时吧,过了劲就自己醒了。” 卫鸿卿摇头:“等不得了。” 刘小楼回答:“那就直接用水泼醒。” 左高峰提了桶水进来,有些惋惜的欣赏了一下床上女人的神态,终于还是泼了上去。 “哗啦”一下,整张床都湿透了。 谭八掌和西山居士出门,各自到了院外望风,一东一西,确保无人打扰。 女人渐渐清醒过来,浑身都湿透了,却动弹不得,酸软无力的在床上蜷缩成一团,惊怒交加。 卫鸿卿扯过一个绣墩,坐到床边,死死盯着女人的眼睛多时,方道:“你应该知道我们想做什么,我现在给你解穴,但你别叫,不要妄想着给谁通传消息,否则我会立刻掰断你一根脚趾,好么?” 说着伸手抓住女人的左脚,在她一根脚趾捏了捏:“多好看的脚,真舍不得动手......” 随着他手指的力度加大,女人的眼神中显出惊恐之色,急得“呜呜”直叫。 卫鸿卿适可而止,手指没有放开,保持着刚才的力道:“如果你赞同我的提议,就点点头。” 女人拼命点头。 “很好。”卫鸿卿送出一丝真元,自脚趾而上,将封住她开口的穴道冲开,女人干呕了一嗓子,这才喘息的看着卫鸿卿,但眼中那股怒意消失无踪,剩下的唯有恐惧。 卫鸿卿道:“我不清楚你是否知道,卢子安闯了天大的祸事,但我以为,罪不及妻儿,何况你和他并非夫妻,就更没理由牵扯到你身上了。你说是么?” 女人浑身发抖,颤声道:“是......” 卫鸿卿又道:“当然,这需要一个前提,我需要你告诉我,他在哪里?我可以保证,只要你说出来,就绝不动你一根脚趾头。” 女人流泪问:“他究竟犯了什么事?” 卫鸿卿道:“我没有时间和你细说,你不知道也好,这与你无关。你就告诉我,他在何处?” 女人摇头道:“我也不知......” 卫鸿卿皱眉道:“你厨下的食篮里还有没洗刷干净的碗筷,你九天前去坊市的鸿记酒楼买了一坛竹叶青,昨天又去买了一坛,可我刚才搜遍了你的宅子,没看到酒坛;你五天前在杨柳湾的市集上买了两条腊肉,四天前买了个猪头,三天前买了只羊腿,此外,你每天还在河里钓三条鱼,你一个人吃得完?” 女人流着眼泪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真的看错了。” 卫鸿卿叹了口气,看了看左高峰,左高峰狞笑,刘小楼转身道:“我出去守着。” 站在院子里,刘小楼深吸了口气,借着微微吹过的冷风,想要整理一下思路,却忽然被屋中一声惨呼打断,那声惨呼低沉而干闷,是从肺腑中发出,却好似被堵住了气道,只能在胸腔中爆裂开来。 西山居士自院子西墙上探出头来,看了看刘小楼,刘小楼冲他比了个手势,示意没事,他又缩了回去。 步出院门,沿着院墙溜达了一圈,远远看见一棵大树的树冠下藏着条人影,正是谭八掌。 谭八掌发现自己被刘小楼一眼看穿了身形,于是向右边缩了缩身子,这回藏得严严实实,看不出来了。 围着宅院溜达了一圈,刘小楼稍微理清了一点头绪,自己的不安,其实并非不安,而是羡慕,羡慕来自于卫鸿卿一直不愿多谈的天姥山内门女弟子?对这个关键人物,卫鸿卿始终语焉不详,但谭八掌似乎听说过一些她的情况,也告诉了刘小楼。 是个寡妇,年长十岁,换成自己,能接受么? 想来想去,刘小楼也不没想明白,也许只有真正事到临头,才会做出选择吧。身为乌龙山散修,对名门正派的仰慕,想要翻身的渴望,实在是一种本能。 重新翻入宅院时,就见左高峰推开房门,又去提水了,他向刘小楼摇头道:“这婆娘死嘴硬,很难撬开。” 刘小楼进屋去看时,这女人已经昏迷过去,左高峰一桶凉水又浇了上去,全泼在女人身上,把女人泼了一个激灵,又苏醒过来。 她身上没有伤势,但以卫鸿卿和左高峰的手段,不留伤势的情况下同样能让人欲仙欲死。 左高峰拽着她的头发将她拽起来,她跪在床边,弓着身子,无力的直起腰来,凉水顺着她的发梢淅淅沥沥落在地上...... 刘小楼看着那水流在床下汇聚,流入墙根的缝隙中。 他指了指床下:“有问题。” 第二十七章 洞口 床下墙边,有一条细缝,如果不是水流的去向暴露出来,几乎难以察觉。 三人对视一眼,卫鸿卿摸出几支铁镖,左高峰手持双斧,刘小楼抽出三玄剑,右手手腕翻转,微微探出迷离香筋。 做好应敌的准备之后,卫鸿卿半躺下身子,挪到墙角处,以铁镖轻轻插入那道缝隙,希图将露出缝隙的地砖撬起,却又不敢发力,撬了几次也没有成功。 沉吟之间,伸手在附近摸索了少时,果然摸到一块微微凸起之处,向下一按。 两块尺许见方的地砖忽然塌了下去,露出个地洞。 地洞下方漆黑一片,也看不清究竟,卫鸿卿指了指昏迷中的女人,左高峰将她拽住,提给卫鸿卿。 卫鸿卿抓着女人的一条胳膊,将她双脚放了下去,然后是身子,然后是头,然后探到了地洞的底。 用这个女人为盾,卫鸿卿也跟了下去。地洞口很小,进去的时候颇费了番工夫,也折腾出几许响动,为此还反复试了几回,地洞下方却没有引发任何动静。 很快,地洞下亮起灯火,那是卫鸿卿点燃了火折子,紧接着左高峰也跟了下去。 过得片刻,左高峰转回来向刘小楼道:“地道很长,卢子安似乎不在里面,我和他进去探探,你在这里接应。” 刘小楼在地洞口默默等着,又等了约莫两刻时,等得快要忍耐不住的时候,左高峰又从洞口探了出来:“快,找到了!让居士和谭八掌一起下来,准备动手!” 刘小楼一颗心顿时提了起来,冲出宅院,招呼西山居士和谭八掌一起进了屋子,这两位又是兴奋又是紧张,各自取出法器,挨个下了地道。 即将和一位炼气十层的高手动手,能不紧张么? 地道很窄,左高峰举着根点燃的松木,在前方小步奔行着,众人跟随在后,也不知拐了几个弯、跑了多久,又钻出了地面,一阵微风清冷,将众人心中跳起的火焰扑灭。 左高峰已将火把熄灭,指了指前方一片黑影,那里依稀是座断崖。蹑手蹑脚来到近处,绕着断崖拐了个弯后,眼前忽然一亮。 崖下有座石洞,洞中火光跳动。 卫鸿卿离着洞口七、八丈远,缩在一丛浓密的灌木后,他的身旁是已经苏醒过来的女人,女人被封住了经脉,说不出话来,眼神中满是绝望。 刘小楼悄声问:“在么?” 卫鸿卿点点头。 刘小楼又问:“是他?” 卫鸿卿再次点头。 洞中的火光一直在跳动,看上去一切如常。卫鸿卿见人到齐了,指了指洞口上方的崖顶,向谭八掌努嘴示意,谭八掌点头,绕路上去。 左高峰埋伏到洞口左侧,西山居士则去了斜对洞口的一棵树上,刘小楼见他取出了一个机括,看上去像是弩匣。 卫鸿卿招呼刘小楼和他一起,来到洞口右侧,小心翼翼一寸一寸挪了过去,手上还提着那个女人。 谭八掌已经来到洞口上方,向下面的卫鸿卿比划了个手势,于是卫鸿卿碰了碰刘小楼,让刘小楼开始。 刘小楼缓缓蹲下,伸出手掌,沿着地面探了过去,他的手被洞口的杂草挡住,洞内很难发现。迷离香筋自手腕袖口中探出来,被真元催发,散出一道肉眼难以分辨的无色青烟,向着洞中飘去。 山洞比屋子大得多,而且洞口开敞,又点着篝火,迷离香的效果会受到很明显的影响。当然也有好处,因为篝火的原因,香味更加难以辨认。 他的动作很轻,迷离香又被衣袖所阻,除了卫鸿卿外,其余三人都不知道伏击已经开始,依旧紧盯着卫鸿卿,等待着他动手的号令。 迷离香一直在催发,刘小楼能感知到香筋已经缩短了三分之一,虽然肉疼,却知道此刻不是吝惜的时候,要对付的可是一个高手,远非脚下这个女人可比。 年前随卫鸿卿出门做过一次买卖,同样是炼气十层的高手,当时迷离香所剩不多,全部催发之后效果也并不是特别好,导致动手的时候战况激烈。好在同伴较多,否则还真让目标逃脱了。 他也知道,以自己目下的修为,炼制出来的迷离香肯定还不够好,催发的功力也差得老远,就算整根香筋都催发出去,恐怕也不能将洞里的这个卢子安迷倒,但只要能起到几分效果,突袭起来的时候就稳当多了。 他这边一直保持着奇怪的姿势,左高峰、谭八掌和西山居士此刻也已经意识到了,刘贤弟正在施法下药。之前药倒房中女人的时候,众人没有亲眼目睹,并不觉得有何出奇之处,如今亲眼一见,只觉匪夷所思。 说好的吹管呢?说好的药烟呢? 就这么无声无息的开始了? 几人都不由一阵惊悚。 卢子安的确就在洞中,他双脚勾着洞顶的一处石缝,身体如一只壁虎,紧紧贴着洞顶,全神贯注的盯着洞口。 洞口左侧有一道呼吸,几乎难以辨认,说明埋伏在那里的人修为至少在炼气六层以上,但绝对到不了九层;洞口右侧有三人,两道气息均匀,一道虚弱,怀疑是散修中常见的小团伙,斗法时配合起来应该比较娴熟;洞外远处的树上应该还有一个,因为刚才听见了树枝被压弯的声音,虽然很轻,但依旧瞒不过自己的感知。 卢子安舌下藏着柄寸许长的短剑,这是他苦修多年的绝技,只要敌人敢露头,他相信自己一定能出其不意杀掉一个,剩下的四人,合起来自己也不惧怕。 他需要考虑的是,怎么才能不放跑一个,否则消息走漏出去,就要面临天姥山无穷无尽的追杀。其实就算将眼前这帮不敢露面的宵小全部杀了,这里也不能再待下去了,可恨的是自己半个月的闭关功亏于溃,没能突破至圆满,一切需要重新开始,服用筑基丹的时日更是遥遥无期了。 嗯,走的时候还要将萍姑带走,也不知道萍姑有没有危险? 一想到萍姑,卢子安眼前莫名跳出一个婀娜的身体,在他脑海中扭动着,令他不由感到一阵阵口干舌燥。 该死,很燥啊…… 第二十八章 夜战 见鬼,这是怎么了? 临敌之际,怎么想起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来? 卢子安晃了晃头,竭力将那段感觉清晰而又似乎朦胧的画面自脑海中清除,继续将精力投注到洞口处来。 身子在洞顶处微微紧绷,如同一只随时准备扑向猎物的豹子。 篝火依旧在燃烧,不时发出清脆的啪啪声。 啪,啪啪,啪啪啪...... 一段画面浮现在卢子安眼前,卢子安不由自主轻哼了一声。可他自己却没意识到,仍然沉浸在那段画面中。 萍姑的腰,真的跟蛇一样啊,要不要干脆就娶了她? 可她是个寡妇,非是完璧,自己有了筑基丹,前程远大...... 扭动的身子忽然缠了上来,卢子安只觉面红耳赤,头重脚轻,一时间不辨是梦是真。 然后,他腰间不由自主使力,想要啪一下,紧接着砰然落地,结结实实从洞顶摔了下来。 这一声落地,洞外听得清清楚楚,实际上,摔落之前的那些粗重的呼吸声、乃至舒畅的叹息声,早已传了出来,如果不是深知内情,左高峰、谭八掌、西山居士等人几乎以为,洞中正在发生旖旎而不可描述的好事。 几人看向依旧蹲在洞口边、保持奇异姿势的刘小楼,眼皮都不由自主跳了跳,这厮当真邪门! 此刻却不是感叹的时候,对刘小楼底细最为清楚的卫鸿卿已经动手了,他知道刘小楼的迷香大致就是如此了,不能奢求过多,正是动手的良机。 三支铁镖打入山洞时,带出急劲的风声,将卢子安从迷乱中惊醒。惊觉之下,他微微偏头,真元爆出,形成一道孱弱的真元罡劲,将直飞脑门的那支铁镖带偏,铁镖从卢子安头顶掠过,擦下了他几缕发丝。 剩下两支,却闪避不开,一左一右打在卢子安肩头,深深扎了进去。 卢子安真元流转,将两支铁镖自肩窝处逼出,“咄咄”两声,飞出洞外,不见踪影。两股血箭飙射出来,顿时染红了半身衣裳。 “哪里来的贼子!”怒喝声中,卢子安张口吐出飞剑,短剑在篝火上方泛出寒光,倏然而出,向着洞外激射。 炼气十层,谈不上凌空驾驭飞剑,但已经有了飞剑的模样,斗起来优势极大。 飞剑的目标,是洞口左侧的那个贼子,他在卢子安的判断中修为最高,是需要第一个下手铲除的目标。 短剑还未飞至洞口,一条人影赫然出现,正是卫鸿卿将女人一把拽了起来,挡在剑光的去路上。 卢子安大惊,硬生生阻住短剑去势,短剑自女人面门前硬生生转向,斩在石壁上,溅起一阵火花。 “萍姑!”卢子安惊呼一声,看着女人,一时呆了呆。 不仅是心疼于萍姑的满脸汗水、泪水的惨状,脑海中又浮现了一段不堪的画面,画面中萍姑的样子,和她现在这副模样竟然诡异的重合起来。 真的很像...... 卢子安再次感到一阵气息翻涌,浑身燥热。 就这么一个疏神之间,左腿上又中一镖! 卫鸿卿以萍姑为质,顿时令卢子安束手束脚,他担心误伤,飞剑便无法出手,一咬牙,向着卫鸿卿急冲了过来,卫鸿卿拖着萍姑向后连退,始终躲在萍姑身后。 卢子安冲出洞口,山洞左侧两道银光舞动,如同银轮般卷了过来,正是藏身于此的左高峰。 卢子安头脑虽然有些迷乱,却没忘了这里躲着个贼子,扭脸转向左高峰,舌尖一吐,短剑脱口而出,叮叮两声,将左高峰的双斧震飞。 飞剑疾旋着绕了半个圈,瞬间蓄足真元,正要将左高峰一剑斩杀,远处树上“嗖嗖嗖”弩声连动,三支弩箭连珠射来,卢子安无奈之下,只得放过左高峰,飞剑迎上,三箭齐断。 冷不防一张大网从天而降,将卢子安整个套在网中,谭八掌自崖顶飞身跃下,铁棍横击,猛然扫在卢子安腰间:“打你个黑灯瞎火!” 卢子安无法躲闪,真元汇聚于腰腹处,硬扛谭八掌铁棍,将铁棍震得倒撞回去,但口中也吐出几口血沫。 谭八掌被倒撞回来的铁棍打在面门上,额头顿时青了一条印子,疼得他龇牙咧嘴:“点子扎手得紧!” 卢子安飞剑转回来,拼命切割网绳,但这网却非凡物,虽然没有太多强大的神通,绳索却是不知名的好东西,仓促之间哪里切割得断。 刘小楼三玄剑连刺网中的卢子安,却都被卢子安飞剑挡开,震得他还没好利索的虎口创伤又裂开了。 三玄剑虽然无功而返,却阻住了卢子安切割网绳,卢子安终于认出了对面提着萍姑的卫鸿卿,叫道:“卫鸿卿,萍姑也是你嫂子,暂且将她托付于你,代我照顾几日!” 说罢,将身子向下一蜷,缩成一团,身上缠着那网,向远处滚去,其势极快。 “拦住他!”卫鸿卿高叫。 不用他说,都知道绝不可放跑了卢子安,否则赏格就没了,岂不是白白辛苦一场? 左高峰双斧如两朵银花,围着网绳飞舞,谭八掌追在后面,不时猛然跃起,持棍狠击,卫鸿卿稍慢了一些,铁镖却没停下,不时瞅着空荡扎入网兜,在卢子安身上留下一处处伤口。 至于刘小楼,他牢牢坠在队尾,虽然跟上了,但三玄剑却再没机会出手,只能瞪眼干着急。 就这么追出五、六里地,左高峰见始终追之不上,双斧再次脱手而出,直奔卢子安脑后。这一招刚才已经用过几次,都被卢子安避让开来,这一次也没什么变化,只能说他已经尽力。 卢子安感受到脑后风声,故技重施,滚动之间微微偏离,瞬息间就要避过双斧。 正在这时,一棵石子忽然贴地飞来,悄无声息打在了他的太阳穴上。 卢子安顿时眼冒金星,一阵迷糊。 双斧正正斩在他身上。 大网终于停了下来,网中的卢子安瞪着眼睛望向石子飞来之处,可惜那里一片黑暗,什么都看不到。 几个呼吸之后,卢子安一命呜呼。 第二十九章 追踪 “我得手了!”左高峰叫道。 卫鸿卿几步赶上,一脚踢向网兜,将网兜中的卢子安踢正,伸手去探他的手腕:“死了!” 左高峰问:“死了?死的不行么?要活的?” 卫鸿卿确认了卢子安的死亡,摇头道:“天姥山没说死活......” 左高峰有些紧张:“赏格应该不会克扣吧?” 卫鸿卿道:“我争取。”伸手在卢子安尸身上摸索了片刻,除了那柄短剑和五块灵石,再没别的了。 左高峰问:“没有筑基丹?” 谭八掌不安道:“会不会已经被这厮服用了?” 卫鸿卿摇头:“我探过经脉,气海未成,连一点影子都没有,服用了筑基丹不会这样,而且只是短短几天,他十层不可能那么快圆满,服用不了......可能还在山洞中,若是还没有,就需着落在那个女人身上。居士呢?他去哪了?” 刘小楼落在最后,他当时看得真切,回答:“居士守着那个女人,她跑不了。” 谭八掌提起网兜,连同卢子安的尸身一道,扛在肩上,众人立刻赶回山洞。 山洞中篝火依旧在燃烧,却没有西山居士,也没见着那个叫萍姑的女人。山洞并不大,一望可知,尽头是一片凌乱,有破碎的酒坛、翻倒的铁锅和木碗、撕成碎片的毛毡。 几人面面相觑,均觉不好。 “居士......出事了?”谭八掌颤声问。 卫鸿卿皱眉道:“找找!” 众人分头搜寻,很快,左高峰在洞外发现几滴血迹,紧接着又在更远处发现了同样的血迹,他恨恨道:“好贼子!我等辛苦一场,居然被贼子赶来摘了桃子!” 卫鸿卿脸色铁青,当先追摄。 血迹断断续续,却没有中断,一直指明着贼人离去的方向:贼人重新进了地道,又从地道回到宅院,然后越墙而出,向着正东方向逃去。 谭八掌扛着卢子安的尸身,感到碍事,但卫鸿卿不同意放下,已经弄丢了筑基丹,若是再将卢子安弄丢,可就真的白忙活一场了。 何况一直没有发现西山居士的尸体,甚至连萍姑的尸体也没见到,说明这两人很有可能还活着,甚至被对方裹挟着一起逃走,对方同样行动不便。 于是众人接力,轮流背负网兜中的卢子安尸体,沿着血迹和各种足印一直向东追去。 涉过杨柳河,血迹没有了,但在河湾的石滩上发现了一只女人的足袜,左高峰立即认出这就是萍姑的袜子。 顺着这个方向继续追,又接着发现了挂在树上的残破衣角,以及重新滴落的血迹。 卫鸿卿判断,对方明显十分慌乱,而且人手也很少,实力不足,否则不会留下那么多痕迹。 如此追出一夜,差不多近百里地,连谭八掌都感到牙疼了:“居士到底留了多少血?若是加上萍姑那个女人还好些,否则……” 前方出现一片桃林,左高峰冲在最前,忽然打了个手势,示意前方有情况。 几人十分振奋,呈扇形围了过去。 刘小楼已经第二次轮换扛尸体了,落在最后面,等他过去时,卫鸿卿、左高峰和谭八掌都围在另一具尸体前,各自默然不语。 这是萍姑的尸体,就这么被抛在荒郊野外,对方甚至没有一丝掩埋的意思。 卫鸿卿长长舒了口气:“不是居士的……” 左高峰问:“这女人的尸体怎么办?用得着么?” 卫鸿卿摇头:“用不着。” 几人散开,继续寻找可以追踪下去的痕迹,趁着这个工夫,刘小楼草草挖了个坑,将萍姑掩埋了。 这一夜追踪下来,左高峰已然尽显追摄之能,昨夜的追踪,起初的那些线索,众人都能一起发现,过了杨柳河后,八成的线索便都是他发现的,极擅从蛛丝马迹中找到端倪,判断方向。此刻也不例外,他竟然根据一根断裂了半截的桃树枝,判断出对方改变了方向,转向了东南。 谭八掌过来搭手,将卢子安尸体接过去,刘小楼顿觉轻松了不少,背着百多斤连跑几十里地,炼气三层也会感到疲惫。 两人缀在后面,忍不住嘀咕起来。 “左峡主这身追寻敌踪的本事着实了得,怎么来的?刘贤弟知道么?” “说实话,以前和他也不过是点头之交。只是听说,他是南方的猎户出身,不记得什么时候迁来咱们乌龙山的。” “猎户啊?他可比猎户厉害多了。” “那是,炼气七层的猎户,自是不同。” “能立足于乌龙山的,多多少少总有些真本事吧。左峡主这手本事,很了不起。对了,刘贤弟的本事,也了不起!” “谭兄过誉了,小弟能有什么本事,不值一提。” “贤弟何必自谦?以后我也叫你小楼吧?” “好啊谭兄。” “小楼,西山居士的本事是什么?” “这个小弟就真不知了,他离我们远,须知乌龙山也不小……” 正说着,卫鸿卿回头插话,他神情沉重道:“居士擅长法阵,只是没钱置办好的阵盘,我一直念叨着,将来若是有了出头之日,一定给他找几套好阵盘……唉……” 刘小楼安慰他:“卫兄放心,居士能挺过去的,弟兄们一定能把他救下来。” 卫鸿卿长叹道:“希望如此……” 正在说话之间,前面的左高峰再次停步不前,喃喃道:“不对……” 几人都很紧张:“怎么?追丢了?” 左高峰道:“已经两里地了,没有新线索,要么对方从天上飞了,要么……” 卫鸿卿立刻警醒:“我们回去!” 四人很快原路返回,左高峰重新跃上树枝折断之处,仔细看过后道:“贼子由此上树,然后跃到这棵树,然后是这棵,没问题啊……” 卫鸿卿:“散开,重新找!” 刘小楼四下望去,再次见到刚才掩埋萍姑尸体的土坑,微微隆起的土包,似乎高了一些? 不记得自己填了那么多土啊? 想到这里,他赶了过去,来到近处,发现土包和之前一样,并没有什么区别,应该是自己眼花了。 转过身来再去找卫鸿卿等人时,却发现他们三个忽然消失了,他呆了呆,叫道:“卫兄……谭兄……左峡主?” 却没有任何人回答,树林中一片寂静无声。 第三十章 不该给我机会 将三玄剑拔出,手腕上的迷离香也探出头来,刘小楼向着卫鸿卿等人消失的那几棵树慢慢走去,一步一停,做好了时刻接敌的准备。 向前走了片刻,却始终没有走过去,让他感到万分疑惑。 脚下忽然出现一道深渊,刘小楼一不留神就栽了下去,他大惊之下,三玄剑向两旁万仞绝壁处刺去,希图插入绝壁的岩峰之中,手腕上的迷离香筋也甩了出去,往那绝壁上凸起的石块或者顽强生长的草根缠绕。 但一次又一次的努力却没有任何效果,剑刃总是错过岩缝,迷离香筋也总是找不到合适的缠绕点,整个人就这么翻转着向深渊底部落去。 不停的下落...... 落着落着,却始终落不到底。 刘小楼忽然醒悟,这是幻阵。 他头一回遇到幻阵,迷失在阵法的幻境之中,体验还真是相当奇妙。想要从幻境中摆脱出来,却一时间没有办法,只是看着自己不停的坠向那不知多深的渊底。 忽然,一排弩箭自一边崖壁中破壁而出,箭尖泛着寒光,直扎自己腰肋! 刘小楼在半空中难以腾挪,只得举剑横挡。但那排弩箭势头极猛,可见寸许长的箭芒在一支支箭头上暴起,以自己的修为,恐怕难以抵挡。 这一击是真是假? 刘小楼惶急之间也无法判定,只能做着最坏的打算,真元拼命灌注于三玄剑中,以阻弩箭的雷霆之威。 一只胳膊从另一侧崖壁中探了出来,揪住他的衣襟,将他向崖壁旁横甩出去,刘小楼眼看着自己将要狠狠撞在崖壁上,眼一闭,再一睁时,刚才的一切都消失了,自己已经回到林中,身子正向一棵大树横撞过去。 与此同时,几支弩箭从自己身旁擦过,险些给自己来了个对穿! 正是卫鸿卿在危急之间出手,将他从箭下救了出来。 刘小楼双足在树干上一点,借力落下,就见眼前趺坐一人,嘴角渗着血丝,膝前是几件被砸烂损毁的阵盘碎屑。 不是西山居士又是谁? 刘小楼呆了呆:“居士......” 卫鸿卿等人早已将西山居士团团围住,谭八掌愤怒道:“小楼,咱们以为的贼子,便是他!监守自盗,还敢偷袭你,你差点死在他手上了!枉自我等心心念念盘算着要将他救出来,狼心狗肺的东西!” 左高峰更是愤恨不已,他腿上、胳膊上插着两支弩箭,箭头整个没入肉中,鲜血横流。他气得说不出话来,双斧举起,又放下,犹豫几回,终于还是没有下手,看向一旁的卫鸿卿。 卫鸿卿低声问:“为何如此?” 西山居士弩箭已然射光,在四人团团围困中,自知无幸,将一个空玉匣抛在地上,掌中滴溜溜一颗灵丹,叫道:“是我一时糊涂,此刻说什么都晚了,只求诸位兄弟给我条活路,否则我便将这筑基丹毁了!” 谭八掌啐了一口:“呸!谁是你兄弟?见利忘义的狗东西!” 西山居士苦笑道:“筑基丹啊,岂是小利?若是当时和你们在一起,我也不至于如此......你们不该给我机会的,不该的......” 卫鸿卿定定看着他,道:“居士,你才炼气八层,想要服用筑基丹,没个十年、二十年怎么可能?你要来何用?待你十层圆满之时再寻灵丹,犹自未迟啊......” 西山居士摇头:“那就迟了。求得一枚筑基丹何其难哉?我今年已经五十了,待十层圆满之时,至少也是花甲之年,哪里还有工夫去寻筑基丹?” 谭八掌怒喝:“所以呢?你就背叛兄弟?就想一个人独吞?” 西山居士不再搭理他,而是向卫鸿卿道:“鸿卿,给我条活路,放我走,筑基丹你们留下,如何?” 见卫鸿卿犹豫,他又道:“你知道,我在永顺还有个侄女尚未长成,她父母早已过世,就靠我来抚养,若是我死了......” 卫鸿卿道:“我答应你,抚养她成人。” 西山居士大叫:“不行!我不用你们养,我自己养,我要活下去,你们答应我,让我走,否则我就毁了这枚灵丹!” 他吃力的扭动着身子,将掌中的筑基丹放到嘴边,惊惶的阻止着别人靠近。 “别过来!你们别过来!” “谭八掌,你后退,后退,不然我就吃了它!” “左兄,对不住了,射你两箭是我不对,将来一定补偿!” “鸿卿,放我一条生路吧......” 几人都往后退开了几步,他忽然想起了什么,又尖叫着转向刘小楼:“小楼,你往后退,快退开,你别靠近......离我远远的......远远的......” 却已经晚了,身子晃了两晃,只觉头重脚轻,惶急间想将筑基丹往嘴里塞,手口却对错了位置,那枚筑基丹自嘴角落下,掉在他膝前。 他还想再去捡拾,却冷不防脖颈一凉,只觉天旋地转,连着转了好几个圈,从树梢间看到了天上悠悠飘过的白云。 “果然如当年那位前辈所言,我这一生是到不了筑基么?”西山居士生起最后一个念头,意识很快模糊,终于消散。 下手的是左高峰,他将斧子在西山居士身上擦了擦,抹去血迹,狠狠道:“让你射我!” 卫鸿卿走上前去,将筑基丹捡起,放回玉匣,收入怀中。 左高峰和谭八掌的目光都盯在玉匣上,直到玉匣被收起,才双双长叹一声,继而去搜西山居士的尸体,找出来两块灵石、一本阵书、几个小金锭,连同法器弩机和弩箭堆在一处。 卫鸿卿道:“这些东西,你们分吧。” 左高峰在几人中最年长、修为最高,当下也不客气,先将法器弩机和弩箭收了:“谭老弟、刘贤弟,此物左某有用,便不客气了。” 谭八掌则翻开那本阵书看了几页,然后越翻越快,摇了摇头,塞到刘小楼怀里:“这东西看着眼晕得紧,读不明白,也非我所好,灵石和金子我取了,这本书给你。” 修行之道,专精一门都极为艰难,大多数修士都不愿分心去修别的功法,更遑论是阵法,且这本阵书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阵法至奥,不过是个小小幻阵而已,故此左高峰和谭八掌都不选,说起来,其实是有点欺负年轻后辈的意思。 刘小楼一直盯着这本阵书,刚才在幻阵中的感受,令他颇觉惊艳,所以对这阵书很是眼馋。但他资历最浅,没办法,只能最后挑选,好在终于如愿以偿。他也暗暗打定主意,若自己不是那块材料,学不通阵法,也可以拿去换钱,却不知能不能换来一块灵石? 远处忽然升起一支响箭,卫鸿卿喜道:“你们看护好卢子安的尸体,我去去就回!” 第三十一章 分石 卫鸿卿走后,左高峰看着网兜中卢子安的尸体,又看向谭八掌和刘小楼,似乎想说什么。 谭八掌也在心里打鼓,几次欲言又止。 刘小楼知道他们担心什么,当下道:“放心吧,卫兄很快会回来的。” 谭八掌嘀咕道:“卫兄也不是没跑过......” 左高峰犹豫道:“和婚仪不同,这是大事,卫老弟应当......不至于。” 刘小楼道:“于卫兄而言,卢子安的尸体比筑基丹更重要。” 谭八掌摇头道:“那为何不索性将筑基丹留下?” 这个很难回答,也没法回答,说多了,相互之间反而会生出新的嫌隙,刘小楼干脆转移话题:“将西山居士埋了吧,毕竟同道一场,总不好让他曝尸荒野。” 三人挖了个深坑,将西山居士埋了,又做了个木牌子插在坟头,围着简陋的坟茔沉默良久,不知该说什么,各自想着心事。 也不知过了多久,卫鸿卿终于回来了,满脸喜色,大声宣布:“赏赐下来了,三位兄弟每人十五块灵石!” 西山居士死后,左高峰和谭八掌就知道赏赐会比原先商定的要多,但能分到十五块,依旧是超出预期,不由大喜过望。 十五块灵石,这是刘小楼压根儿不敢奢望的一笔财富,如今就真的到手了? “卫兄,你把自己那份也让出来了?”刘小楼问。 卫鸿卿玩笑道:“无妨,你们多分一些也是应当,就当之前婚仪贺礼的回礼了,否则你们几个心里一直惦记着,成了心障,影响了修行,那卫某可就罪莫大焉了!” 三人都是一阵哄笑,这下子心结算是解开了。 卫鸿卿立刻分润灵石,刘小楼掌心堆着十五块亮晶晶的灵石,只觉如捧山岳之重,小心翼翼的藏入怀中,又拍了拍衣襟,生怕漏出来。 事情办结,众人告别,左高峰要去天门山坊市,谭八掌则要赶回家中,一一道别后各自启程。 刘小楼也准备回山,却被卫鸿卿拉住,取出一块玉牌交给他。 “这是什么?”刘小楼摩挲着玉牌,也看不明白,只觉这玉牌和普通玉佩之类的玉器不同,含有浓郁的灵力,可以算作一件法器了。 卫鸿卿道:“他们不是将那本阵书分给你了么?我便向我那位,嘿嘿,讨来了一块灵玉,正是炼制阵盘的材料。这块灵玉可不是西山居士那套乱七八糟的材料可比,就他这座幻阵,完全可以炼制在这一块灵玉之中,效用也必然强上许多。” 刘小楼苦笑道:“多谢卫兄了,可我不懂阵法啊。” 卫鸿卿不以为然:“学嘛,谁生下来就懂阵法的?你现在有阵书,又有阵盘,还有灵石,炼出一套幻阵来也不是办不到的,实在不行,连阵书带灵玉一起卖出去,至少又是五、六块灵石到手!” 还能说什么?任何感谢的话都多余! 刘小楼收好玉牌,问:“卫兄,瞧你这模样,入天姥山外门的事,没问题了?” 卫鸿卿点头道:“差不多了,待我立足已定,你可来天姥山寻我,我带你看看天姥山福地风光。” 刘小楼向往道:“福地啊,我还没见过呢,也不知什么样子。” 卫鸿卿微笑:“也就是那个样子,不过是灵泉滋润,可供修行罢了。” 刘小楼羡慕道:“卫兄修行多年,如今终于入了名门大宗,今后可不再受乌龙山声名所累,恭贺卫兄。” 卫鸿卿感慨道:“离山以来,颠沛流离、几多辗转,若不是机缘巧合,哪有今日之幸。说句实话,乌龙山虽说名声不佳,但毕竟是你我的家园。当初迫于无奈离家出走,是我没有深思熟虑,之后浪迹天下方知,没有家园的修士,连静下心来修行的日子也是奢求。有乌龙山的根,至少可以安枕度日,外间风波实在险恶啊......” 没有家园的修士,修行的艰难辛苦,刘小楼也曾听老师谈起过,只是没有卫鸿卿感触那么深罢了。 眼看结义兄弟能有一个好的归宿,刘小楼还是很为他欢喜的,虽说这种欢喜之中带着些隐隐的失落——就在半年前,自己想入湘南大宗洞阳派而不可得,能不失落么? 卫鸿卿又道:“我将去天姥山卢氏宗堂,受入门之仪,不可久耽......” 刘小楼打趣道:“去吧,嫂子还在等你吧?只是无缘拜见那位嫂嫂。” 卫鸿卿迟疑道:“她......不喜见外人......” 刘小楼当然知道卫鸿卿的为难之处,那个没见过的嫂子是名门大宗子弟,愿意接纳卫鸿卿就已经算是破格了,又怎么愿意和自己来个叔嫂相认呢?这可不是自降身份那么简单,换做自己,也不愿意啊。 “那就将来有机会再拜见吧。” 卫鸿卿点了点头,又道:“那,为兄去了......” 刘小楼目送他离去,走不多远,卫鸿卿又想起什么,回头叮嘱:“小楼,此地为桃源,东北二十里处,有山名星德山,山中有位高士,人称星德君,若你想要炼制阵盘,可往星德山一行。” 刘小楼点头,冲他挥了挥手,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远方山坳下。 林中只剩刘小楼孤零零一人,以及一深一浅两座坟茔。原地踟蹰片刻,决定先去一趟星德山,看看能否有炼制阵盘的机缘。 曾经失陷于幻阵之中,对这座幻阵的威力还是十分心动的,自己修为低微,斗法实力严重不足,若能有一座幻阵傍身,说不定关键时刻便能保命。 向东北方前行,不多时便进入乱山之中,说是二十里地,实则走到傍晚才到,还多亏遇到了个樵夫,这才找准了山头。 登山而上,一路可见怪石奇松,景色殊为可观。伴着余晖登上山顶,见到一处石观,名“星德观”。 星德观不大,是个三殿结构的小观,方圆半亩左右,占据了此山的大半个山头。 道观有座观门,却无院墙遮围,主殿、东配殿、西厢房呈“品”字环列,正中拥着块三分地大小的轩场,轩场左右立着两座鹤鸟铜炉,炉中有燃香袅袅升起,嗅之有微熏之意。 刚经历过一场野战,忽然来到这安静的小观,只觉整个心灵都被洗涤了一番,干净了不少。 刘小楼肃立于阶下,向着主殿躬身:“星德君在么?晚辈刘小楼特来拜见!” 第三十二章 星德观的主人 连唤数声,殿中无人应答。 刘小楼拾步登阶,慢慢来到主殿门前,这才发现大门上挂着铁锁,看来主人不在。 轻轻推门,推出一条门缝,透过门缝向内望去,只见殿中立着尊丈许高的神像,形容肃然,眼神囧囧。 刘小楼目光与神像对视少许,只觉一股苍茫之意袭来,令他神情恍惚,不由后退几步。 这神像雕得精美,当真栩栩如生。 定了定神,从恍惚中苏醒,忽觉一股清新之意透入脑海之中。 山风袭来,带着细如牛毛的雨丝卷过刘小楼,令他精神为之一振,也不知刚才的清新之意来自神像的目光,亦或这清凉的山雨? 又挪步去了东配殿、西厢房,透过门缝观瞧,里面同样无人,只依稀见到桌椅床榻、灶房干柴等生活所需。 配殿与主殿相接的月门处是山头边缘,几步之外便是万丈深渊,于此向外张望,夕阳已下,天空不知何时密布浓云,天地间一片昏暗。 既来之,则安之,刘小楼决定暂时于此地歇息几日,静候主人归来。 铁锁当然挡不住刘小楼,这种锁头别看大,实则不禁一撬,但此来是求人办事的,没有强行开锁的道理,于是在东配殿的屋檐下趺坐,吃了两块干粮,掌中握住一块灵石,便开始闭目修行。 手厥阴经九大要穴,天池、天泉已经打通,一共耗去五块灵石,如今手握十五块灵石,剩下的曲池、郄门、间使、内关、大陵、劳宫、中冲等七穴,也不知能打通到第几穴,对此他很是期待。 一丝丝灵力在体内转化为真元,经天池、天泉两穴的元池后,一路涌至曲池,向着曲池的穴关叩击,如同一道道波浪,在穴关处冲出一朵朵浪花,肘弯处的穴位随着真元的冲击,不停的鼓动着,肉眼便可察知。 这是个长期的水磨工夫,非旦夕可成,刘小楼修行十年,早已习惯。 一夜无话,次日大早,他从修行中醒来,活动活动略微僵直的身子,去到山头边遥望四方。 天地被云雾笼罩,有些阴沉,和昨日一样,山风中夹杂着雨丝,在肌肤上浸出点点微冷。 沿着亩许大小的山头边转了一圈,没有发现主人回来的迹象,刘小楼也不着急,吃了点干粮,饮了几口角落处大缸里的清水,继续冲击曲池穴。 如此一连数日,主人始终未归,刘小楼却渐渐喜欢上了这里,云雾缭绕、无人搅扰,岂不正是修炼的绝佳之地? 他身上的干粮已然吃完,便下到山谷之中捕猎,担心主人不喜,索性吃完那些野兔、山鸡、鱼蟹之后再回去。 到第十四天深夜时,掌中灵石再也吸不出半分灵力,稍微用功,便化为了尘沫碎屑。一块灵石耗尽,曲池穴未见分毫动摇,刘小楼判断,这处穴位怕是要三块灵石才能冲开了。 松开腿脚,斜靠着房根躺下,刘小楼抻了个懒腰,睡了个饱。 打坐修炼固然可以提神,但精神不能总绷着,时日长了,还是相当疲倦的,对于炼气士来说,依旧无法完全替代入睡。半个月没怎么好好睡觉了,这一觉睡得极为香甜。 刘小楼是在漫天飞雪中醒来的,这是今年入冬之后的第一场雪,雪花漫漫洒洒,群山隐隐不见,天地间仿佛只剩自己一人。 溜达少时,正要开始修炼,忽听观门外传来一声咳嗽。 刘小楼连忙整理衣襟,躬身肃立,准备迎候主人。 等候多时,却不见人,于是来到观外,还是没有人影,只有那一条崎岖的山路弯弯折折,隐没在大雪纷飞中。 刚才确实听见了咳嗽声,刘小楼确认不是幻觉,便沿着山径向下,绕过一道山坳时,就见一人斜卧在石阶上,已经被飘飞的大雪埋了一小半。 探了探鼻息、把了把脉象,还活着。于是刘小楼将他正过身子,单手一提,赶回星德观。 将人放在屋檐下,掸去他身上的积雪,露出形貌。此人身段较长,比刘小楼至少长出半个头,年岁约莫四、五十的样子,腮下三缕美髯,看上去倒是仪表堂堂,虽是眼下气色灰败,亦不掩其风流倜傥之意。 再探脉象,可知其人受了内伤,似乎伤在了心肺之间。 这是什么人? 刘小楼伸手入他怀中,摸出一堆零七八碎来,想看看能不能找到确认此人身份的物件,或者有没有疗伤的灵丹,但只有几个金锭、一把碎珠、两块碧玉,以及两块灵石。 咦?这两块碧玉倒是和自己身上那块玉牌相似,都透着浓浓的灵气。 刘小楼目光闪烁,在两块碧玉和两块灵石之间瞅来瞅去。嗯,几个金锭也有十两,还有那把碎珠子,个个贼大溜圆,望之也非普通珍珠可比。 又看了看下山的来路,以及这漫天风雪......要不要…… 正思忖间,这美髯公再次咳嗽起来,咳嗽中还带出一股股血丝,因咳得太过剧烈,将他从昏迷中咳醒,两只眼睛半睁着,一把抓住了刘小楼的胳膊。 刘小楼骇了一跳,轻轻一挣,便挣脱开来,却听他低声叨咕了几句,只是听不分明。 就见他另一只胳膊抬起来,指了指上方屋檐,然后又无力的耷拉下去,重新陷入昏迷。 刘小楼脚尖一点,纵身上跃,在他指点的屋檐下一截横梁处找到一把钥匙。 试着用钥匙捅入锁孔,轻轻一转,铁锁“啪嗒”一声开了。 行了,这下明白了,这美髯公应当便是此间主人了,只是不知这星德观有几个人,这美髯公是不是星德君? 推门而入,这配殿同样三间房,正房是之前从门缝中看见的八角桌、左右两个椅子,以及墙边的案几,左厢房是张大床,右厢房的墙边都是架子,架子上堆放着各种器具。 刘小楼打消了别的念头,将美髯公送入卧房之中,将他外面罩着的脏乱袍子扯掉,横躺在床上,又在橱柜中找出块厚毛毯盖上,这才松了口气。 想了想,又把门外地上那堆零碎收拾起来,给他放在枕边。 道爷我是来求炼阵盘的,不是行盗的,且饶你这些财物一命吧。 那么接下来......应当如何? 第三十三章 星德君 刘小楼出了东配殿,来到主殿前,纵身上了殿檐,在檐下几处梁柱上一找,果然找到了主殿的钥匙。 打开主殿,迎面便是那座丈许高的神像,这神像戴着高冠,居高临下俯视着刘小楼,看得刘小楼再次陷入一阵深思恍惚。 再看左右联子,写的是:报应如响,天无妄降之灾;恐惧自修,人有可延之寿。 匾上横批:烛幽洞微。 刘小楼似乎看懂了,略一琢磨,却又一头雾水,说不出个所以然。 绕过神像转了一圈,大殿很是简陋,除了神像、供桌和几个蒲团外,再无他物。 刘小楼在神像后、供桌下搜捡一番,也没看到什么好东西,于是关门离开,以同样的方法打开西厢房。 西厢房中只有两间屋,一间大的占据了三分之二的地方,有灶台、餐橱、柴火、米缸、木桶,墙上挂着一串烟熏的腊肉,此外还堆着些笤帚、木桶等杂物。 另一间小的是卧房,搁着张小床,靠墙的柜子中空无一物,刘小楼猜测,应该是仆役所居之处。这间屋子积了厚厚的一层灰土,显见很久没有人居住了。 如此看来,那位重伤的美髯公应该就是道观的主人——星德君了。 重新转回东配殿,美髯公依旧处于昏睡中,只是不时咳嗽一声。 刘小楼进了右边的屋子,墙边搭着好几层架子,摆放着大大小小的炉子、各种刀具、奇形怪状的木块、不同色泽的矿石。 正中央立着个炉架,炉架的底部有块圆形的铜盖子,与地面平齐。将这块铜盖撬起来,下面忽然出现一个火洞,迎面扑来的热浪险些把刘小楼的眉毛头发给燎了。 那铜盖厚一寸,有隔火之能,底部篆刻着四个字——九星地火。 这就是传言中可以炼丹炼器的地穴之火么? 刘小楼好奇的接近地穴,试图探究一番九星地火,遥想着这地火是如何从山底上升,直上山顶的盛况,想了多时也不得要领,重新将铜盖安置上去,盖住了火穴。 无论炉子也好、刀具也罢,还有那些木料,都是平常之物,没有丝毫灵力,而那些色泽不同的矿石,刘小楼一个都不认识,并未察觉有什么灵异之处,不由大感失望。 这位炼器师也是个穷鬼啊,他所有的财物,便是他枕边那一堆零碎了,还不如自己呢,看来混得也不怎么样,可知炼器能耐有限。 总归是卫鸿卿介绍的,想来炼制简单的阵盘应该是他力所能及的事,刘小楼决定帮这位星德君一把,花个几天时间照料他一番,等他伤好之后给自己炼制阵盘时,应该不好意思腆着脸收钱了吧? 主意打定,刘小楼也不瞎转悠了,来到美髯公床边,唤道:“星德君?星德君前辈?” 美髯公迷迷糊糊中被他唤醒,嗯了一声,又闭上眼睑,口中呢喃道:“水......水......” 刘小楼唤醒他,目的是为了确认他是不是星德君,得了他的回复,确认了身份,便开始施救。 打了碗水过来先给他灌下去,然后又探了探腕上的脉象,比之刚才在风雪之中时似乎稍微平缓了几分,但再要深入探其心肺经脉时,却感受到强劲的真元反击之力,震得自己真元冲荡了起来。 至少是炼气八层以上了吧?刘小楼肃然起敬。 真元有反击之力,就说明伤势虽重,却不到致命的地步,只需慢慢调理就好。 来到西厢房,从米缸中取米淘好,生火、加水熬粥,熬了浓浓一锅。从上面取米汤盛了一碗,过来扶起星德君,给他灌了下去。 回到灶房,将墙上的腊肉取了半条切片,用木碗盛了放入锅中蒸熟,打开锅盖时,肉香扑鼻,食指大动。 吃了上山以来最可口的一顿饭,刘小楼继续开始修行,不过此时修行的地点已不是屋檐下,而是堂而皇之搬进了炼器房。 大雪下了一夜,至次日辰时终于停歇,刘小楼推门而出,至山崖边眺望群山。 无数山头覆盖着皑皑白雪,在朝霞中泛着金光,当真美不胜收。 接下来几天,刘小楼继续照顾星德君,给他灌下去的米汤也开始加了些油,然后逐渐增加米粥和野菜,以及切碎的腊肉碎末。 唯一烦恼的是帮助星德君排便,又是端马桶、又是搀扶他起身、又是口中嘘嘘,忙得不亦乐乎。 第三天傍晚,甚至还帮星德君解了一次大的,去炼器房的架子上匆忙撕了两页黄纸,亲手替他收拾首尾。 刘小楼扶他躺下后,忍不住念叨:“星德君,前辈,晚辈当年伺候老师也没有到这个地步,你得感恩呐,快些好将起来,有所厚报才是!” 星德君鼾声渐起,睡得甚为香甜,看样子是没听到。 摇了摇头,刘小楼回屋继续修行,到半夜时分,感到曲池穴的穴关有了一丝松动。他按捺下心头的喜悦,正准备厚积真元,加大冲击力道时,忽觉有异,睁开眼时,就见朦胧的灯火下,门口斜靠着个身影,正是星德君。 眨了眨眼睛,刘小楼不由喜道:“前辈醒过来了?” 星德君盯着刘小楼看了片刻,问道:“小子,你是谁?” 刘小楼道:“前辈不记得了?你受了伤,摔倒在山路上,我把你扶回来的。” 星德君道:“我知道......我是问,你是什么人?” 刘小楼道:“晚辈慕前辈炼器之名,特来求见,只为求取一件阵盘。” 星德君摆手:“你走!” 刘小楼无语:“......” 星德君催促:“走!” 刘小楼眨了眨眼睛:“不是......前辈你受伤了!晚辈是留下来照顾你的!” 星德君冷冷道:“用不着!” 刘小楼生气了:“没有我你早死了!救你一命,你就是这么感谢我的?啊?” 星德君将一个小褡裢扔过来:“这些金玉、灵石给你,你走!” 刘小楼大怒:“看不起谁呢?小爷我是为这点东西来的吗?你这条命就值几块灵石、几两金子?” 星德君很不耐烦,还想说点什么,却忽然间一阵急咳,咳得停不下来,弯下腰去。 刘小楼冷笑:“咳死你拉倒!不知礼数的老东西,小爷我出自乌龙山都知道什么叫受人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偏你这老东西不知,如此无礼......” 骂着骂着,见星德君支撑不住,已经咳得趴在地上了,嘴角再次渗出鲜血,这才悻悻止住骂声,过去将星德君提起,扔回床上去。 星德君终于止住咳嗽,喘着粗气道:“养心丹......买养心丹......” 第三十四章 养心丹 养心丹是养护心脉的灵丹,属于灵丹中最常见的货色,很多散修丹师都会炼制。刘小楼也见过这种灵丹,那是两年前的某天,老师负伤而归,让他去镇子的坊市里购买,果然让他买到了,代价是一枚养心丹两块灵石。 如此价格,也是各种灵丹中最为便宜的。 当然,即便是最为便宜的灵丹,价格也非轻易能够承受。刘小楼花自己的灵石去买,他当然舍不得,但星德君有,就在褡裢里躺着两块灵石。 冲着星德君愤愤道:“你不是让我走吗?是要养心丹还是让我走?真让小爷走了,你就等死吧!” 出了口恶气,刘小楼还是赶紧下山了,连夜赶赴百里之外的天门山坊市,寻了家叫做“春华坊”的进去一问,店里果然有养心丹,但开价三块灵石! 刘小楼嫌价高,连续奔波了五家店铺,其中三家有养心丹现货,另外两家则要等三到五天,当然价格同样都是三块灵石。 刘小楼谈不下价来,几家店铺的掌柜和伙计似乎也没有和他谈价的念头,从第六家店铺中出来后,不由一阵迷茫:难道还真得自己倒贴一块灵石进去?又或者让星德君将来赔给自己?可是以星德君翻脸不认人的性子,让他偿还恐怕有点难。他顶多会把欠账算在炼制阵盘上?可如此一来,自己不就大亏特亏了?自己救了他一命,让他炼制阵盘本就应该不再花费灵石的。 正犹豫间,忽然有人在他背后低声道:“这位兄台,是买养心丹吗?” 刘小楼回过头来,见是一个戴着斗笠的猥琐汉子在跟自己搭话,目光却望着街巷上的人来人往,飘忽不定。 如此行事方式,刘小楼很是熟悉,不就是乌龙山豪杰们玩剩下的那一套吗? 于是摇了摇头,不想搭理,打算躲开。 那猥琐汉子却紧跟在他身后,继续道:“一块灵石一枚。” 见他像个狗皮膏药一样贴在身后,刘小楼不耐烦了,直接戳穿他:“兄台,若是想弄假货来蒙人,你找错对象了......” 对方立刻道:“先验货再收灵石。” 刘小楼冷笑:“找个僻静之处打闷棍?” 对方又道:“就在这里验货。” 刘小楼叹了口气:“兄台,谁知道你给我验的是什么鬼东西?什么香啊、药啊的,你家的是几步倒?” 对方怔了怔,脸上显出笑容:“尊驾是懂行的啊......尊驾放心......”说着,后退三大步,空出安全距离,将一个小瓶子抛过来:“尊驾尽可慢慢看,对了,可以屏住呼吸。” 刘小楼下意识接过瓶子,左右看了看,此间正是坊市中的繁华热闹之所,人群川流不息,间或还有不知哪家大宗门派来的修士巡查,警觉的盯着每一个路人。 实在想不到还能做什么手脚了,刘小楼脑子转了几个圈,屏住呼吸,小心翼翼打开瓶子。 瓶子中躺着一枚圆滚滚泛着乌红色光芒的灵丹。 他心中一动,将灵丹倒在掌心上,轻轻摇晃翻滚,发现色泽与当年买的养心丹一模一样。 稍稍放开呼吸,一股清幽中掺杂着辛辣的香味传入鼻子,让他差点打了个喷嚏。 身为三玄门传人,刘小楼绝对是玩香的行家,三玄门修行功法对气味的敏感度极高,分辨力极强,不敢说冠于天下,甚至不敢说冠绝荆湘大地,但冠于湘西是差不多的,功法在鼻尖处略一流转,立刻就将这股香气的特征辨别出来——就是以前买过的养心丹! 丹是没错了,但价格为何如此之低? “你这丹......哪里来的?”刘小楼担心是什么脏货,甚至就是这坊市中哪家大宗门店铺的灵丹,来路不正,冒然收下可能会惹来麻烦。 对方笑着重新走近,低声道:“尊驾果然是同道中人,不瞒尊驾,此丹出自妙风山,乃妙风丹宗大丹师所炼,功效不逊各大宗门。” “妙风丹宗?”刘小楼很是疑惑,似乎占据洞天福地的宗门之中没有这一家。 对方嘿嘿笑道:“丹师修为精深、丹道高妙,只是名声不显,尊驾将来若有所需,可再找我,在下常驻于天门山坊市,很容易找。” 刘小楼点了点头:“兄台高姓大名?” 对方拱手:“在下燕三飞。尊驾贵姓?” 刘小楼含糊道:“敝姓刘。” 于是双方成交,星德君伤势较重,一枚养心丹不知是否够用,故此刘小楼买了两枚,将褡裢中星德君的两块灵石都用了。 买到养心丹,刘小楼没有片刻停留,又疾趋百里,赶在夜深时回到星德观。 一进屋子,就见星德君趴在床下,脸白如纸,人事不省,也不知什么时候摔下来的。 赶紧扶他上床,重新探查脉象,只觉脉象虚弱到了极点,之前曾经阻挡自己查探的真元,散乱的封闭在各处穴道元池中,已经无法汇聚,状况十分凶险。 取出一枚养心丹,强行塞入星德君口中,以手法令他吞咽下去,然后渡送一股真元入他体内,将养心丹所化的药力一丝丝送至心脉。 一枚养心丹果然不够,下半夜时,刘小楼只好将另一枚给他服下,折腾到天亮,星德君的脸色终于好转过来,有了些生气,也睁开了眼睛。 他苏醒之后,自行趺坐运功,至此,刘小楼才住了手,没再运功助他疗伤,却已经累得不轻了。 经此一夜,刘小楼对星德君的修为也算摸了底,知道星德君打通了手三阳、手三阴、足三阳和足三阴中的足太阴,共计十条经络,正在修炼的足厥阴经也打通了一大半穴道,只剩七穴没有打通。 虽然没至炼气十层,但已是炼气九层,妥妥的高手! 也不知他这样的高手,到底是吃了什么亏,伤得如此之重?想来应该是筑基高手所为吧? 不过也不好说,斗法实力和修为高低并不一定紧密相关,若是惹着一个名门大宗的弟子,对方哪怕修为不到九层,只需有高阶法器、灵丹加持,星德君这个亏就吃定了——自己还没见他有什么了不得的宝贝。 这一天,星德君终于下了床,看向刘小楼,道:“我想吃肉,新鲜的肉。” 第三十五章 一定上道 听了星德君的要求,刘小楼知道他的伤应该没有大碍了,自己这么些天的照料没白费,心下也松了口气,忍不住刺了他一句:“前辈不赶我走了?” 星德君想了想,重复道:“新鲜的肉,不要烧烤的,要炖汤。” 刘小楼摇了摇头:“要求还挺多,歇着吧。” 星德山地处桃源群山之中,走兽飞禽很多,刘小楼还没有下到山谷,就已经满载猎物而归:两只野兔、一只雉鸡。 回到星德观,他直接去了灶房,向着东配殿大声道:“前辈,我还弄了些茱萸、野姜、桂皮、花椒,山里的野货可不少,就是没见着蒜苗星德山有蒜吗?算了,回头我自己再找找吧” 雉鸡按星德君的要求,炖了汤,可惜没看到竹林,否则炖点笋进去就更鲜了;至于两只野兔,剥皮之后用大铁锅炒了个麻辣的,用的是腊肉的肥油,当真香味扑鼻,在观中四处回荡。 星德君早已食指大动,眼巴巴守在东配殿厢房门口,连桌子都布置好了,就等刘小楼上菜。 一锅雉鸡汤、一碗麻辣兔肉、一碗蒸腊肉,两碗米饭,摆好之后,两人对坐而食。 星德君上手就喝了一碗鸡汤,咂摸咂摸嘴,忽然想起来:“快,取酒!就在主殿神龛下埋着,把那盏烛台向外拉开就是。” 刘小楼起身去到主殿,果然在神龛下发现了这处机关,下面埋着个泥封的酒坛。 好嘛,原来这里还有暗藏的讲究,之前没发现啊。 拍去封泥,一股带着灵力的清香飘散出来,刘小楼喜道:“这不是鸿记酒楼的竹叶青么?前辈居然藏着如此好酒,今日可要痛饮一番!” 星德君半个多月没怎么好好吃饭了,今日吃得腾不出嘴来,只是“唔唔”回应着。 饭菜吃罢,一坛灵酒只喝了小半,星德君是伤势尚未恢复,刘小楼则是修为抵受不住,因此,剩下的继续封好,下顿再饮。 两人没空多谈,各自回屋运功,刘小楼在炼器房中调息一夜,将灵酒的灵力转化完毕,自忖不输于用灵石修炼。 待睁眼时,星德君不在厢房之中,已经来到主殿后的山崖边,正在凭风远眺。 刘小楼来到他身边,遥看四方群山,道:“又要下雪了。” 乌云沉沉,压在群山之巅,北风猎猎却不觉寒冷,正是天将欲雪的征兆。 星德君抬头望着云层,出神片刻后忽问:“你买了两枚养心丹?” 刘小楼道:“是。前辈伤势太重,晚辈担心一枚不够,故此买了两枚,花了六块灵石。这两枚灵丹出自妙风丹宗,前辈听说过么?” 星德君皱眉思索着摇头:“不曾听说。” 刘小楼道:“不管了,总之这养心丹疗效还不错。” 星德君道:“的确不错,似乎比各大宗门所炼灵丹还要胜出一筹这回,让你破费了。” 刘小楼摆了摆手:“救命要紧,灵石乃身外之物,只要能把前辈救下来,晚辈身上这点灵石花光了也无妨,前辈无需在意。” 正说时,飘飘扬扬的雪花果然落了下来,周围群山立时隐入一片白茫茫之中。 刘小楼想要搀扶星德君回去,星德君却还想再看看:“我这伤势已经好了三成,些许山风飞雪,不妨事。” 刘小楼便陪着星德君缓缓挪步,在山崖边慢慢遛弯。 星德君问:“你是哪家弟子?” 刘小楼道:“晚辈三玄门刘小楼,前辈听说过三玄门么?” 星德君琢磨片刻,沉吟道:“似曾耳闻贵门立于何方仙山?” 刘小楼笑了:“那前辈还真可称得上博闻广识了,我家三玄门在乌龙山。” 星德君怔了怔,一时间不知该怎么说,过了片刻,才沉吟道:“乌龙山中,也非尽是匪类,只需上进修行,嗯也是能上修行大道的” 被鄙视过不是一次两次了,刘小楼并不介意,打蛇随竿上:“多谢前辈教诲,晚辈一定努力修行,诚心上道,绝不为非作歹!这次来,便是为阵法一道,不辞千五百里,向前辈请教,求炼阵盘。” 星德君点了点头,又问:“你是听谁说,我星德观擅炼阵盘?” 刘小楼道:“前辈大名” 星德君及时制止了他的吹捧,免得大家都尴尬:“我懂炼器,尤其擅长阵盘,这一点,少有人知,故此才要向你问个清楚。” 刘小楼只得如实回答:“是天姥山弟子告知晚辈的。” 星德君有点好奇:“天姥山卢氏子弟?他们一向洁身自好,向不结交额再说他们对我之事,也并不清楚。” 刘小楼道:“我那好友姓卫,才入天姥山外门。” 好在星德君没有继续追究下去,否则就真回答不上来了,难道还真把卫鸿卿新认识的那个相好的供认出来? “你想炼什么阵?” 前前后后忙碌半个多月,就等这句话了,刘小楼连忙从怀中将那本阵书取出:“前辈请过目,晚辈想炼制此阵的阵盘。” “临渊玄石阵?” 星德君翻阅着阵书,快速过目。 阵书不厚,也就是二十页不到,前半部分主要是炼制阵盘的材料、结构、手法等等,多为图样,最后三页才是阵法的功效和使用方式。 星德君看到阵法功效这里便停止,没有再往后面翻阅,合上阵书,向刘小楼道:“一座小幻阵,阵盘不难炼制,只是略微有些耗工夫,且需准备些材料。” 刘小楼忙道:“是,您交代下来,我去采买。” 星德君道:“不急,待我伤势恢复了再行炼制,阵书先放我这里,这几日我再看看,琢磨琢磨。” 刘小楼点头:“应当的,前辈多看看,抄写一本也无妨。” 星德君失笑:“那倒不用。没有夺人秘法的道理。” 刘小楼讨好他:“前辈想吃些什么好菜,晚辈立刻去做。” 星德君点头:“那就辛苦你了”想了想,道:“过几天我想下山,搜集炼制阵盘的材料。” 刘小楼很是欢喜:“有劳前辈了,只是前辈这身体” 星德君道:“到时候你陪我同去?” 刘小楼立刻表态:“啊,这个没问题,照顾前辈嘛,应当的!” 第三十六章 暂居牌 两人还没下山,次日便有人找上山来了。 来人拜山时,刘小楼正在山下捕猎,当他挑着一头肥硕的野猪回山时,正好被此人拦在山道上。 “你便是星德君说的刘小楼?”来人看上去四十岁上下,八字胡在嘴边各分左右,觑着刘小楼上下打量。 “尊驾是……”刘小楼一脸疑惑。 “我乃青玉宗巡访执事,姓侯名胜。”那人左手负于身后,右手捋着八字胡自我介绍。 刘小楼连忙放下扁担,拱手见礼:“见过侯执事!” 青玉宗地处洞庭湖心的君山岛,就在东边不到二百里,是天下修行福地之一。青玉宗位列名门大宗,比湘西彰龙派、湘南洞阳派、湘中天姥山卢氏名头还要响,至于巡访执事,通常都各家宗门内门主办查案的修士,修为不一定多高,但对于刘小楼来说,绝对是惹不起的存在,人家背后站着整个宗门。 “你是湘西乌龙山的散修?”侯执事继续问。 “是。”刘小楼很老实,就和应付彰龙派巡访执事一样老实。在这种小关节上不老实不行,人家是可以随时去查的,一旦发现你说谎,说不定就会自动把你往他们手上某个案子上靠拢,那可就麻烦大了。 “于乌龙山何处修行?” “回侯执事,在下于乾竹岭修行。” “我且问你,乾竹岭西北是什么山?东北又是什么山?何人与你为邻?” 这是盘问吗?核实自己是否编造来历? 刘小楼此行光明正大,当然没必要说瞎话,当下一一告知。 侯执事对他的回答不置可否,想来他也不知乾竹岭周围是什么山、住着什么人,只是提醒道:“我会去核实,你最好说的是真话。” 刘小楼很无奈:“执事尽可查访,至乌龙山一问便知。” 接着,侯执事又问起刘小楼来星德山的目的,准备住多久等等,然后道:“你们这些散修,既然来了,就老老实实的,不要有什么乱七八糟的念头,否则我青玉宗必不轻饶!” 莫名其妙被拦下来盘诘,刘小楼却只能忍气吞声,继续点头:“是。” 侯执事又问:“最近可见过什么可疑之人?” “执事说的可疑,是指……” “来历不明、藏头露尾、鬼鬼祟祟……诸如此类。” “这却没有,若遇上了,一定速速禀告执事。” 侯执事点了点头,沉吟道:“我青玉宗正在清理桃源群山,那些来历不明之徒,都要清理轰走,以护一方安宁。你也算是好命,星德君愿意为你作保,但若想长居于此,还是要登记入册,取得暂居凭牌才好。” 说着,拍了拍腰间。 刘小楼这才注意到他腰间挂着的一串小木牌,立时会意:“敢问执事,向例收取多少?” 青玉宗此举,和称霸湘西的彰龙派没什么区别,每隔三、五年,彰龙派都要派执事入山清理“不明来历”的外地散修,所以刘小楼门清。 侯执事点了点头,颇有孺子可教之感,语气转好了许多,微笑道:“足银二十两。” 这一下就把刘小楼身上带的银子收得干干净净,交了银子,便收到了那块木牌,上面刻着行字:“允桃源山暂居”。 侯执事满意离去,刘小楼冲地上狠狠啐了一口:“什么东西!” 回到星德观,星德君向刘小楼叮嘱:“这两日不要下山了,青玉宗出了点事,正在搜寻外来的可疑散修,我虽然为你作保,但也不把稳,若你独自遇上个陌生的青玉宗执事,我又不在身边时,难免吃些苦头。” 刘小楼问:“桃源群山受青玉宗照应?” 星德君道:“这里地处两宗势力之间,西为天姥山卢氏,东为洞庭湖青玉宗,若是有事,两宗都管,若是无事,两宗都不管。” 刘小楼又问:“青玉宗出了什么事?” 星德君摇头道:“说是前几日有外来散修洗劫了周家,周家是依附青玉宗的修行世家,家资不少,这下子损失大了。听说是一个姓王的贼首召集来的,这帮宵小之徒” 刘小楼顿时哑然,王老大又发英雄帖了? 旋即一阵神往——可惜了,没接到戴散人的英雄帖,听星德君的意思,这个周家是头肥羊啊 “小楼?小楼?”星德君问:“你发什么呆?莫非知道这帮贼子的消息?” 刘小楼连忙否认:“晚辈哪里有什么消息?前辈是知道的,晚辈在观中待了半个多月了。这帮奸贼,劫富四处打家劫舍,当真可恨,我若知道,立刻报知青玉宗,定不使彼辈逍遥于外!” 星德君捋须道:“其实也用不着。” “啊?前辈的意思?” “周家做主的那几个,没一个好人,吃点苦头也是应当。” “周家不是好人?原来如此” “周家也有好人,但做主的那几个不是好人。” “晚辈明白了” 于是刘小楼避让锋芒,没有下山打猎,一头野猪足有百斤,大冬天的也不易腐坏,足够星德君吃了。 如此过了几天,星德君自觉伤势好了七、八成,终于招呼刘小楼陪他下山。 下山途中,他带着刘小楼半道钻入林中,来到一片山坳处:“你见过鸡血石么?” 刘小楼点头:“其质如蜡,其色如血。” 星德君点头:“那你当知,鸡血石的用途?” 刘小楼道:“内含辰砂,听说是炼丹的材料。” 星德君道:“辰砂有沟通天人之效,不止是炼丹,炼符、炼器都要用到辰砂,以辰砂传导,真元方可于器物中畅行无阻。我星德山中便有鸡血石,品质上佳,旁人却不知之。” 刘小楼看着山坳上一处小山洞:“是这里么?看着像个熊洞。” 星德君摸出一柄尺许长的鹤嘴锄交给他:“你去挖两块鸡血石出来,记住不可破损。鸡血石为天地之精,自有生机,破损之后便泄了生机,有那不晓其理的庸师,以为此物平常,采掘时便疏忽大意,甚而直接敲磨碾粉,所得辰砂便平庸得很,炼不出上等法器。” 别看听着普普通通,但诀窍往往就是这么简单,星德君上来就传授真法,令刘小楼大感意外,且感肃然,提着鹤嘴锄就进了洞窟之中,侧着身子在里面四下挖掘,挖掘时也小心翼翼,一点一点的将砂石泥土向下撬动。 如此耗费一个时辰,终于挖出两块鸡血石,全都品相完整,甚至附着其上的泥土都没敢擦拭,交给星德君。 星德君满意收好,挥手道:“走,去下一处。” 第三十七章 炼器之道 下一处依旧在桃源群山,离星德山大约七里,在峡谷之中。 “西北的是五雷山,东南是望月山,这条山谷向东,便是去往洞庭的大道”站在谷口处,星德君指着两边向刘小楼介绍。 正说着,两山之上各自下来几人,沿着山道向东,准备离开桃源。他们见了星德君和刘小楼,便开口询问:“你们也是被青玉宗赶走的吗?” 星德君冷着脸不说话,倒是刘小楼接了话茬:“几位都是吗?” 人聚多了,这几位纷纷抱怨起来:“娘!青玉宗的人都不得好死!” “碍着他们什么了?不让我等在此求活?” “周家被打劫,又不是我们干的。老子听说之后倒是赶去了,本想分一杯羹,奈何已经抢完了,没赶上嘛。如今倒好,好处没捞上,平白吃了挂落,冤死了!” “桃源不让人活,我等还能去哪儿?” “还能去哪儿?各回各乡吧。” “兄弟,仙乡何处?我是不回去的,回去没活路。” “好啊,欢迎之至,我是黑山的,兄弟可来黑山,大家共谋大事” “黑山?” “黑山北崖。” “北崖?你可认得千面人屠?” “哟,说来说去竟是一家人!屠兄是在下兄长,虽非血亲,却比亲哥还亲” “亲你个娘!大胯子、人来疯,并肩子上啊!” “哎怎么动手了?几位兄弟,怎么说的?哎哟” “回去问那屠户便知,先揍你解气,然后提着你去黑山北崖找他算账,把我妹子还回来!” 谷口处,飞剑与长刀一色,水箭伴火球共舞,顿时打成了一锅粥。 刘小楼赶忙拉着星德君就走,很快钻入谷中,星德君一边回头一边冷笑:“这帮野修!” 刘小楼翻了个白眼,心说话:“这不是很正常么?” 山谷中林木藤蔓密集,很不好走,刘小楼在前用剑劈砍出一条小径,来到一片乱石之中。 星德君指了指其中一块大石:“搬开。” 大石搬开后,下面露出个地洞来,十分窄小。 “这是什么矿?”刘小楼好奇的问。 “这不是矿,这是前人墓穴。”星德君道,说着纵身跃入。 下得地穴,打起火折子,眼前是条三丈长的墓道,顺着墓道向内,出现一间石室,石室中央停着具石棺。 “我发现这里时,随葬的物件都被盗走了,连尸骨都没有,只有这棺椁中的水银留着,或许发丘之人无法带走吧。” 刘小楼凑近棺椁,见其中盛满了一层厚厚的银液,以剑探入,掀起一阵微澜,果然是水银。 “听说水银可护持尸身而不朽,原来是真的?” “的确如此,但所需水银极多,一般人可弄不来这么些,墓主人当年恐怕也是一方大豪高士。” “所以便宜了咱们。” “水银可护持灵力聚而不散,炼器之时必不可缺,但切记不要太多,重在轻薄匀称。世间大部分炼器师总以为添加得越多,就越能锁住真元不散,实则谬矣,加得多了,法器便失了灵巧,只余呆拙。” 又是一条炼器秘诀,刘小楼赶紧记下来。 星德君摸出根小竹管,让刘小楼在石棺中取了一管水银。 之后,两人又在各处山中采掘了雄黄、硝石等物,天色便黑沉下来。 星德君却无意回观,而是趁着夜色与刘小楼离开了桃源,向东而去。偶尔会偏离方向,去往某处荒山野岭,或者某条深涧溪流,采掘所需之物。 他告诉刘小楼,炼器所需材料千变万化,但其中有一些是绝大部分法器都需要的,即五金八石。 五金是金银铜铁锡,八石是辰砂、雄黄、云母、空青、硫磺、戎盐、雌黄、硝石。每一金每一石也有不同种类和区分,效用千差万别,用了什么品质的材料,炼制出来的法器就会展现什么样的特点。 其品质的判定,要从色泽、软硬、轻重、杂纯上入手,最终归入五行。 而炼器的本质,炼的就是五行。 一路走一路说,刘小楼认真聆听,不时发问,不知不觉中就学到了天亮。 炼器一道博大精深,星德君自己也说,他讲的这些东西,其实只是炼器中的阵盘之道,但就算如此,也听得刘小楼头晕脑胀,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这不是旦夕之功,只能慢慢学、反复学了。 学习时,刘小楼也领悟了星德君的苦心,星德君将自家的炼器秘法相授,应该是在报恩了。这让刘小楼大为欢喜,学的时候也更加用心。 好在三玄门功法中有炼制迷离香筋一道,刘小楼于此下过多年苦功,很多东西都是相通的,所以他的学习反馈很敏捷,给星德君留下了上佳的印象。 不知不觉间,前方忽然见到一片碧波浩渺,数十艘渔船升着帆,在水面上张网捕鱼,这是来到洞庭湖了。 湖中心有座大岛,在岸边却是看不见的,因为洞庭湖太大。那座看不见的大岛就是天下福地之一的君山,也是青玉宗的山门所在。刘小楼远眺湖心,一片神往。 沿着湖畔向南,绕了一个大圈,又离开了湖畔,向西北方行了二十余里,见到一座重瓦叠檐的山庄。 星德君不再前进,引着刘小楼钻入附近林子里,取出干粮填肚子。 刘小楼问:“前辈刚才一直在看那庄子?” 星德君道:“这就是周家的山庄。” 刘小楼惊讶:“就是前几天被洗劫了的那家?看上去似乎没有湘南张氏山庄富贵。” 星德君道:“你说的是张仙白的锦屏山庄?周氏山庄可比锦屏山庄底蕴深厚,庄子里的高人修士也非锦屏山庄可比。锦屏山庄除了一个张仙白,便再无好手,周氏这一代,却有三大高手,其中两个早就筑基,是青玉宗内门弟子。” 刘小楼瞄着星德君,试探道:“前辈的伤,是……” 星德君点头:“就是这里受的伤。” 刘小楼大喜:“原来前辈也接了英雄帖!又或者,前辈是发帖之人?不知前辈和王老大……” 星德君愣了:“什么英雄帖?什么王老大?” 瞧他不似作伪,刘小楼连忙搂住话题:“前辈说过,周氏没什么好人,怎么到这里来了?莫非周家有炼器的宝贝?前辈是想效法前几日的群豪……不是,效法那些贼子,再破一次山庄?” 星德君摇头:“这次过来,不过是顺道而已,主要还是在附近采掘材料。不过……既然来了,你帮我个忙,将庄子里的周七娘子引过来。” 刘小楼愕然,随即露出微笑:“原来如此,前辈放心,这个我还是比较拿手的。这位周七娘子是否有修为在身?修为如何?” 第三十八章 拦轿 星德君看着刘小楼的笑容,微感不安,连忙叮嘱:“让你引人,就好好去说,不可用那些粗蛮手段!” 刘小楼拍着胸脯:“前辈放心就是,不会太过粗蛮的,争取悄无声息把人弄来,连这位娘子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来的,嘿嘿” 星德君连忙制止:“用不着你那些花样,老老实实报信过去就是了。” 刘小楼恍然:“啊原来是两情相悦啊可为何不找上门去?” 星德君叹道:“人家是大户娘子,族中规矩甚严。” 大略将情形一说,刘小楼才明白了,闹了半天,星德君是来私会情人的。 这位周七娘子是周氏族长的嫡亲孙女儿,虽然年过三旬,却依然未嫁,主因便是一颗心系在星德君身上。但星德君是没有根底的散修,修为也没有太过突出之处,于周氏这种大族来说,完全不是联姻的好对象,说白了,门不当户不对。 这对老情人也知道其中的难处,相好多年,一直秘而不宣。可惜再是隐秘,也终有曝光的一日,就在上月,两人私会之时被族中发现,星德君被周氏高手打成重伤,人家念在周七娘子苦苦哀求的份上,没有当场将星德君打杀,让他逃得一命。 但一顿毒打哪里挡得住思念之情,星德君伤势还没全好,便又来了,而且还带着刘小楼来了。 刘小楼心里吐槽两句,星德君当真是要情不要命啊。这事儿对自己来说,也不是什么难事,既然还指着星德君传授阵法,当然如他所请,去周氏山庄传信了。 按照星德君的说法,周七娘每月的今天都要出门散心,也是两人约定的私会之日,刘小楼很怀疑,经过上次毒打事件之后,周七娘还能不能出来和他相见,但不管怎么说,先去看看情况再议。 他蹲守在离庄子三里外的路口,藏身于路旁的蒿草丛中,耐心等候目标的出现。或许是因为庄子才被散修打破过,进出山庄的人很少,足足等了两个时辰,只有几个庄中的仆役经过。 快到黄昏时,终于从庄子里出来一驾车轿,车夫在前面扬鞭催马,车旁有位年轻的公子哥骑马相随。 轿帘是青色纱帐,正主还真来了! 刘小楼哭天抢地般冲了出来,拦在车轿前:“表姨!” 骏马扬蹄,车轿停住,车后的年轻公子哥跃马冲上来,手中鞭子凌空一甩,“啪”的一声脆响。 “尔乃何人?因何拦轿?” 随着鞭子的脆响,一股气浪卷了过来,刘小楼猝不及防之下,被气浪几乎掀了个趔趄。 星德君提醒过刘小楼,出了上个月事后,周氏很可能会派出供奉紧盯周七娘,让他务必小心在意。想来挥鞭的应该就是某位供奉了,只不过这位供奉并不像星德君所言,是个真元深厚之辈,感觉比自己也强不了多少! 刘小楼继续大叫:“表姨,是表甥我啊,你出来一见便知!” 那公子哥听刘小楼“表姨”、“甥儿”的一通大叫,第二鞭就没打下来,而是疑惑的望向车轿。 轿帘掀开,轿中端坐的女子身着鹅黄衫、百褶裙,发髻上插着根金簪,身段窈窕婀娜,面容清秀脱俗,当真明艳不可方物。 这哪里像是年过三旬的样子?活脱脱就是个不到二十的少女。 果然是绝色丽人,难怪星德君念念不忘! 四目相对,刘小楼为女子容光所慑,匆忙间不敢多看,只是双手捧着个香囊:“表姨,你看!” 香囊是信物,只需展示出来,周七娘就明白什么意思了,定然会配合无间。 等了片刻,没等来周七娘的认亲,却等来一句疑问:“刘小楼?” 刘小楼惊愕不已,下意识抬眼观望,只见轿中女子两只眼睛瞪得溜圆,同样惊愕的看着自己。 这话音怎么那么熟悉?瞪眼的样子,似乎在哪里见过? 对视少时,刘小楼心中一跳,蓦然想起,这不是几个月前在鹅羊山收割灵田的那位么? 当时被人家抓了个现行,然后又莫名其妙把自己放了的那个炼气大圆满高手。当时是夜里野地之间,而今日人家换了装束,发髻也挽得不同,故此自己第一眼居然没认出来。 女子冷冷问道:“我什么时候有了你这个表甥?” 刘小楼张口结舌,脑子有点懵。 这个变故当真始料不及,他半天也没琢磨过来到底怎么回事。星德君口中相恋的多年的情人,怎么是她?她堂堂周氏嫡女,为何会跑去鹅羊山干农活? 眼下唯一的反应,就是不停展示手中的香囊,左展示、右展示,转过来展示前面,又展示后面 “你捧着香囊做甚?”女子又问。 不认得? 刘小楼瞟了一眼车轿的帘子,没错啊,青色纱帐。 难不成自己被星德君坑了?不应该啊。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女子再问。 刘小楼心念电转,还没转出眉目,挥鞭的供奉就动手了。 鞭头如灵蛇般一绕,点向刘小楼膻中穴,刘小楼手腕一抖,轻巧避开,那公子哥怒道:“还敢躲?” 第二鞭再打下来,刘小楼再次避过,紧接着被一道雄浑的真元封住经脉,动弹不得。 却是那女子出手,封了刘小楼经脉。 公子哥还想挥第三鞭,被女子制止,轻声道:“带回去吧。” 公子哥饱含怒意的一鞭被女子随手阻止,脸上一红,讪讪问:“九娘,不出游了?” 女子摇头:“这人好生奇怪,我要带回去问话,有劳二公子了。” 刘小楼至此终于明白,自己认错人了,眼前这位不是周七娘,而是九娘。 不是说只有周七娘的车轿是青纱帐子么?星德君,我跟你没完! 公子哥将刘小楼提上马鞍,车轿掉头转向,回返山庄。 由侧门而入,车轿停在一处月门外,九娘下车步行,公子哥提着刘小楼在后跟随,穿过连廊、花园,绕过几处楼台,进入一处安静的小院。 院中有座鱼塘,墙根栽种着一丛丛翠竹,显得很是幽静。 公子哥将人放在池塘边的竹亭中,看了看九娘,九娘道:“辛苦二公子了,我想单独问他些话。” 公子哥提醒道:“这些不明底细的家伙手段狡诈,九娘留神,他们周家这庄子上月刚被一帮贼子” 九娘冷笑:“这厮我认得,就他这三招两式,能做得下这种破庄的大事?先去修炼三十年再说吧!” 公子哥点了点头,不再多言,退出小院,独留九娘立于亭中,默然不语。 第三十九章 认亲 九娘倚栏而坐,素手轻挥,一道真元之力透入刘小楼体内,将他真元解封,力道柔和,如春雨润物。 “说说,你是怎么来的洞庭?怎么知道我在这里?为何胡言乱语,要做我的外甥?”说着,九娘嘴角掩饰不住一丝微微的笑意。 刘小楼从地上爬起来,哭丧着脸叹了口气:“在下蠢笨,实在是认错了人。在下原以为轿中的是我那位没见过面的表姑,谁知竟是姑娘,真正是巧了。” 旋即又道:“正所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莫非是当日应承了姑娘的事没做,故此上天又将在下送到姑娘跟前?还请姑娘吩咐下来,有这么需要效劳的,在下无有不允。” 九娘看着刘小楼,忽道:“你转个身。转过去……” 刘小楼茫然:“啊?”还是依言转身。 “转多了,转回来些,面向锦池。” “哦。” 刘小楼侧脸对着九娘,不时扭头看她一眼。这姑娘在干啥? 九娘却不说话,睫毛跳动,也不知在想着什么。 过了半晌,九娘长叹了口气:“你真是七姐的表甥?我怎么没听说过她有你这么一门表亲?” 刘小楼忙道:“您是我表姑的妹子?那我叫您一声表姑其实也没错。” 九娘摇头道:“我不是周家人,是来访友的,访的就是你这位表姑——如果七姐真是你的表姑。说说吧……” 周七娘生母是周氏族长的嫡子元配,夫妻二人因故早逝,星德君给刘小楼定下的掩饰身份,就是周七娘生母的娘家人,而且是快出了五服的娘家人,就算周氏族长知道了,也没心思打听的那种远亲。 这层关系一说,九娘就冷冷道:“原来如此,是日子过得艰难了,来打秋风的?” 刘小楼陪着笑脸:“也不是这么说,在下如今也孤伶伶一个人,表姑是在下最后一位亲人,故此想来走动走动,见上一面。” 九娘哼了一声:“我可以帮你问问,但你莫打错了主意,若是希图攀上高枝,赖上我七姐,她不方便动你,本姑娘却可以让你生不如死!” 刘小楼点头:“您放心,就是来走亲戚的,若表姑有所馈赠,在下分文不取。” 九娘脸色稍霁:“且等着。” 刘小楼忙将香囊呈上:“信物,我那表姑一见便知……姑娘,在下能转过身来了么?” “用不着!”九娘伸手一点,又将刘小楼点倒,径自出了院子。 刘小楼在亭中躺了片刻,脚步声传来,一位女子急奔入亭,在刘小楼跟前打量几眼,眼眶顿时红了:“甥子……真的是你啊!” 九娘终于信了,将刘小楼经脉解开,刘小楼看了这女子容貌,的确很美,但看着比九娘岁数明显大不少,这回确认了,赶紧认亲:“表姑——” 九娘看着姑甥俩抱头痛哭,感慨之余,退到亭外,给二人留出些空间,却没有离开的意思,她担心这位七姐太过心善,被人打了秋风而不自知。 对于乌龙山出来的散修,她一向保持高度戒心,以及淡淡的鄙夷。 自己带来的女婢小琴斟了茶水送入亭中,出来时向她眨了眨眼睛,面容古怪。小琴虽是婢女,和她却情同姐妹,于是九娘随小琴来到院外,问道:“怎么?” 小琴悄声道:“姑娘发现没有,七娘这位远亲,有点像景昭公子。” 九娘不屑道:“哪里像了?差得十万八千里!” 小琴掩嘴笑道:“正脸倒还没什么,就是侧脸,婢子刚才看得心里突了一下……” 九娘道:“好了,别说了。” 小琴道:“姑娘,很久没听到景昭公子的消息了……” 九娘皱眉:“别说了!” 小琴吐了吐舌头:“好吧。我去周家厨下看看,张罗一下酒菜。” 九娘摇头道:“用不着……听七姐的意思吧,不必着急。” 不久,周七娘和刘小楼自亭中出来,九娘上前问:“七姐,你这外甥……” 周七娘道:“多谢妹妹,小楼要走了。” “走了么?” “他还有事。” 九娘看向刘小楼,刘小楼笑道:“来日方长,今日只是过来认个门的,以后走动的机会还多。” 周七娘道:“九娘,我出不得门,你代我送送小楼吧。” 九娘爽快答应了,将刘小楼送出庄子,到得门外,脸色立刻沉了下来:“七姐父母过世得早,我是断不容许她受什么委屈的,你自己心里要有好歹……” 沉吟间,取出两锭银子,足有二十两,抛给刘小楼:“你拿着,也算没白跑一趟,但是,到此为止,明白么?” 刘小楼怔了怔,将银锭交还过去:“姑娘误会了。某虽穷,却自小凭本事吃饭,有多少本事吃多少饭,从不受嗟来之食。” 顿了顿,十分诚恳的看着九娘:“再者,刘某修行之人,或许在姑娘眼中,刘某这分修为不值一提,但刘某一心向道,区区金银,非我所求。” 九娘冷笑一声:“很好,那你就说到做到!若我知你纠缠七姐,定不轻饶!” 说罢,转身入庄。 刘小楼摸着鼻子,甚是失望,暗自嘀咕:“这九娘是个傻子么?听不明白我的意思?亦或是个吝啬的,舍不得灵石?” 深夜,刘小楼藏身于庄园外一棵老松上,正听着草丛中虫鸣蛙叫而烦躁时,一条身影翻出院墙,飘然而至。 正是周七娘。 “人在哪里?”周七娘颤声问道。 刘小楼招了招手:“跟我来。” 借着夜色向西北而去,行不五里,进入一片密林之中。 星德君早已等候在此,和周七娘双手相握,两人无语凝噎。 刘小楼退出林子,上得旁边一座小丘,居高临下守住来路,为两人望风。 这么守了没多久,眼皮忽然跳了几跳,感觉身后有异,转过身时,不由骇了一跳,这不是九娘是谁? 九娘一袭黑衣,站在他身后丈许处,冷冷道:“果然有鬼!” 刘小楼顿时一身冷汗,强笑道:“姑娘来了?当真是……有缘啊……” 九娘问:“大夜里的,你在这里鬼鬼祟祟做甚?” 刘小楼咽了口唾沫:“这不是……忽有所感,在此间修行一二,正要破一紧要关穴,姑娘就到了。” 九娘觑着他:“巧言令色!本姑娘不和你废话,七姐呢?你把她带哪里去了?” 第四十章 一对掌门 密林之中,星德君和周七娘相互倾诉着思慕之情,商议着今后的应对之道,不知不觉就月上中梢。 周七娘是冒险偷跑出来的,不敢久待,于是二人在依依不舍间出来。 正要分别,就见九娘在不远处望着这里,她身后跟着刘小楼。 “九妹……”周七娘脸上显出一丝惊慌,随即很快恢复平静。 九娘轻叹一声,瞟了眼星德君,道:“这位就是星德君吧?七姐,回去吧。” 周七娘点了点头,向星德君微笑:“我回去了。” 星德君很担心,向九娘道:“九娘,我听七娘提起过你,你和她虽非骨肉,却情同至亲……” 九娘道:“星德君,今夜的事,我会当作没看见,但下不为例。此举危险之极,不仅对你,对七姐同样如此。我不知七姐有没有跟你提过,她半年后就要成婚,周老太爷上月亲自定的,你们夜间私会之事若传扬出去,后果不堪设想。” 星德君点了点头,抱拳躬身:“多谢九娘。七娘跟我说了,给金庭派赵长老续弦。” 九娘又重重道:“此事乃青玉宗侯长老牵线搭桥。” 青玉宗是周氏依附的主家,联姻的金庭派也是占据福地金庭山的名门,两家天下大宗之间的联姻,的确不是星德君和周七娘可以抗拒的。 周七娘握着星德君的手,力道又紧了紧,四目相望,尽在不言之中。 刘小楼凑到星德君身边,遥望两女离去,道:“这个九娘……什么来头?” 星德君摇头:“我哪里知道。” “不是说七娘经常提起么?” “没听她提过。” “好吧总之她还算通情达理。” 星德君反问道:“她何时发现的?” 刘小楼道:“一个时辰前,七娘入林后不久便到了,当时吓我一跳。没办法,我替前辈和周七娘分说了许久,她终于为前辈的用情至深所打动,便和晚辈在林外等候。放心吧,她答应了替你们保密,不会告发。” 星德君点了点头。 刘小楼建议:“有了一次就可以有第二次,别看她说什么下不为例,只要这一次她没告发,就等于和咱们站在同一个坑里,推都推不掉的。下回可以直接找她帮忙联系七娘,会更方便一些,比我这个假外甥方便得多。这次好悬,晚辈直接被抓进周家,好在没被周家人盘诘,将来可未必……” “小楼,多谢你了。” “前辈的事就是晚辈的事,小事一桩!下回再来,反正离得不远,百多里路罢了。那……咱们是回桃源吗?” 星德君并没有回桃源,而是带着刘小楼在洞庭以北、以东的几个地方盘桓数日,寻找炼制阵盘的其余材料。 “临渊玄石阵是座幻阵,要旨在于幻,所以致幻的材料是必不可少的。天下最具幻力的,应当是七彩斑斓雀的雀冠,但据我所知,此雀只在委羽翔鹤宗灵雀园中可见,就不要多想了。” “委羽翔鹤宗吗?听说位列十大宗门,所据洞天之中豢养无数珍禽异兽,宛若仙境,也不知何时有幸,能入委羽山一观?” “洞天和福地不同,咱们连洞天的门开在何处都不知道,进什么洞天?” “是,五彩斑斓雀不行的话,虎眼蛙呢?九尺蝶呢?能找到吗?算了,好像很贵……” “小楼也听说过这些幻物吗?虎眼蛙在天门山坊市有售,一钱蛙毒粉十到十五块灵石,九尺蝶在剡州坊市可以找到,无论大小,一只售价二十块灵石。” “前辈直说吧,还有什么材料可以替代?” “大蟾蜍和上手青,混在一处,致幻之效同样不俗,这是我门中秘诀,小楼万万不可外传。故此咱们来洞庭湖边捕捉大蟾蜍。” “上手青呢?如今是冬天,山里可不长蘑菇。” “上手青我备得有干粉,就在炼器房中。” “原来如此……前辈刚才提到宗门,是哪个宗门的?” “我乃紫极门第十三代掌门。” “门中还有别人吗?” “我这一门,向来讲究单传……” “明白了,其实晚辈也是一门掌门啊,晚辈乃三玄门第五代掌门。” “对了,你们为何叫三玄门?哪三玄?” “这是本门秘密!” “炼制阵盘也是我紫极门最大的秘密!” “好吧,好吧……其实就是迷香、阴阳和合术、修行玄功,合称三玄。” “……这不是下三滥么……” “前辈,话可不能这么说!人无尊卑之别,法无好坏之分,我老师常说,大道千条,我取其一,什么上乘下流?关键看修行者的人品!再好的功法,若被大奸大恶之辈……” “行了行了,算我失言。” “这不是失言不失言的事,这是修行观念对错问题,前辈若秉持此念修行,长此以往,不免入了邪道!” “呵呵……好的,谨受教……别气呼呼的模样……紫极门、三玄门都挺好!” “当然好,听着就有玄意……对了前辈,要不咱们两派联盟吧,可以守望相助!我们乌龙山那边经常这么干……” “这样行吗?” “有何不可?你我皆为掌门,岂非一言而决?” “不是,我的意思是,有意思吗?” “前辈觉得没意思?” “你觉得呢?” “……算了……没意思就没意思吧……” “嘘……” “啊?” “你听……这是洞庭蟾蜍的叫声……今夜很顺利啊,一来就发现了,以前我来的时候,非得苦寻多日不可。” “前辈,咱们抓几只?” “多抓几只,只取其皮上那一点,少了不够用!小心,这东西警醒得很,难捉……” “前辈少待……前辈往后一点……再退远些……” “怎么……行了吗……还要多久……小楼?” “好了,过来捡吧!一只……两只……三只……” “这是……死蟾?” “活的,迷翻了而已……六只……七只,够了么?这蟾蜍都是一窝一窝的啊?省工夫了。” “这就是你三玄门的秘笈?迷香?” “对啊,前辈以为如何?” “没见你燃香啊……” “要不叫秘笈呢?前辈以为我三玄门的手段还是下三滥吗?” “厉害啊……” 第四十一章 墨山三英 又是一场大雪,飘洒在天地间,刘小楼和星德君正在去往墨山的大道上,他们身上各自背着个口袋,里面装满了已经搜集到的各种炼制材料。 “今年的雪,有点多。”星德君看着没有丝毫停歇的雪势,有点担心:“虽说大雪兆丰年,但太过频繁,农家遭不住,雪大压屋。” 刘小楼道:“前辈修行中人,也关心农事吗?” 星德君道:“修行之人,修的是天道,不仅是阴阳五行、山川风雨,也包含民生疾苦、善恶报应,若只顾前者而看不到后者,道便不全。” 刘小楼思索多时,点头道:“前辈金玉良言,晚辈谨记。” 过不多时,风雪渐停,露出天地本色,前方山影如画,好似淡墨成烟。 辛苦奔波近月,如今已到了搜集材料的最后阶段,也就是寻找触发阵法的引介。 幻境源发于入境者的心中,随入境者思绪而显现,因人而异,各不相同。但幻境的触发,需要阵法主人“引动”,引动需要媒介,这就是阵盘的引介之物。 炼制幻境阵盘,需要主人的构思想象,也就是构思一幅图卷,融入阵盘之中,引介是什么,幻境呈现的幻像大体上就定下了基调。 这幅图卷,刘小楼想来想去也没想出什么好创意来,干脆采用周氏庄园中,自己和周七娘相见的那处偏院。 有月门、有厢房、有翠竹、有亭台、有怪石、有池塘,其中,池塘可为深渊,怪石就是玄石,完全符合临渊玄石阵的阵图本意,当然,这幅构图只是刘小楼的构图,这些要素加入之后,引发每个人心中的场景都是不同的,但上述要素都会呈现出来。 此行墨山,就是为了取墨山的玄石和墨池泉水。 “墨山玄石有灵,泉水同样有灵,此灵非灵力之灵,乃性灵,为意趣之说。天底下名山众多,有灵性的山石泉池不少,但我独爱墨山水石……你见了便知。” 墨山不高,却有许多天险关隘,非常人可及,但小巧精致之处,又别有一番风味。星德君在前带路,向深处进发,有些山路已不成其为路,连刘小楼过得都很艰难。 来到一处山坳下,有三尺飞瀑流泉,在石台上冲出碎玉千万,又溅落幽潭之中,叮叮咚咚之声,果然灵趣无比。 星德君需要的玄石就在幽潭之底,而泉水也非普通潭水,同样要下到潭底,寻找泉眼处的水珠精玉。 但两人都没有下潭,而是望着幽潭对面打量,那边两块凸起的潭石上,一高一低坐着两个身披蓑衣的垂钓之人。 这样的僻静之地,常人向来罕至,更遑论安坐垂钓了,只是不知此二人修为如何。 “潭中有鱼吗?”刘小楼低声询问。 “有,而且很肥美。”星德君肯定道。 “可这么偏僻之处,居然跑来钓鱼么?总觉得古怪。” “看看再说。” 就这么等了半個时辰,对面的钓鱼客也没钓上一条鱼,更别说搭理他们了,只是偶尔相互对视一眼,瞟着刘小楼他们俩打量片刻。 刘小楼也在观察他们,直到潭水哗啦响起,从潭下又冒出一人,两个钓鱼客才收了鱼竿,将那人接上来。 哪里是钓鱼,分明是在上边镇场,确保下水之人平安上岸。 “前辈能看出他们修为吗?” “说不清,毕竟没有动手抻量过,且有些人惯于隐藏修为……” 对面三人终于开口了:“二位,你们要下水?” 星德君拱了拱手:“不错,三位有何见教?” 对面又道:“是为潭底的玄石而来?” 星德君道:“正是。” 从潭底上来的那位打开一个湿漉漉的蛇皮袋子,倒出几块拳头大的石头,这几块石头奇形怪状,内中镂空,如同绣球。 “一块灵石一个,相中哪个挑走,不二价!” 星德君再次拱手:“我等自会下水选石,就不劳三位了。” “若是谁都下水选石,墨池早被污了,此事休提。要么选我兄弟挑出来的玄石,要么二位打道回府。” 星德君皱眉:“墨山乃天下人之墨山,从未听说哪家宗门、哪路豪强据墨山为己有,三位这么做,恐怕不妥。” 对方讥笑:“你怕是许久没来了吧?当真孤陋寡闻!自今年始,我兄弟三人便于此山结庐,号墨山三英,这墨池便是我兄弟结庐之处,由我兄弟说了算!” 这就是散修界最常见的私占洞府了。但别家散修所占山林,要么是祖师辈打拼下来的产业,为周边散修公认,甚至大宗大派也承认的,要么就是占据一个别人看不上,也犯不着上去火拼的山林。 如对面三人这般,将一处很多人都会常来之处强占为自家洞府,并且以此公然牟利的,实属罕见。 星德君好奇道:“不知三位有什么真本事,敢将墨山据为己有?” 对面立刻笑了:“说来也简单,我兄弟三人就守在这里,你有本事就将我兄弟赶走,若没这本事,那就别怪我兄弟不客气了,你们下了潭还想安然上岸,世间哪有这般好事?” 星德君看了一眼刘小楼,冲他使了个眼色。 刘小楼想了想,悄声问:“晚辈下水,前辈在上坐镇?” 星德君口齿含糊道:“香啊!” 刘小楼这才明白他的意思,不由苦笑:“今天天色不好,风大,且不知他们根底,使不得。” 使用迷香,需满足几个条件,其一最好是狭窄空间,迷香不易发散;其二是最好施法对象不动如山,不要走来走去;其三,对方修为不能超过施香者太多,否则效用不明显。三个条件如果全都具备,燃香效果最佳,否则就要视情形而定了。 如眼前遇到这自号“墨山三英”的,明显不具备施法条件,所以刘小楼无法出手。 星德君一想也是实情,看来也只能硬来了,于是发出最后一通警告,结果被墨山三杰反警告。 斗法不可避免,星德君照着空中飞出一道光芒,那光芒中正是他自己炼制的阵盘——五道六情阵。 第四十二章 狗皮膏药 五道六情阵,听着像是个幻境法阵,实则却是星德君的杀伐之阵。五道者,谓耳目鼻口心,失此五道,惑乱缠身;六情者,痛乐色香利爱,六情若丧,则神明不畅。 此阵一布,当即将那墨山三英圈入阵中,塞其五道、乱其六情,这三英顿时抵受不住。 墨山三英的根底当场显露,不过是炼气五到七层的修为,哪里是星德君的对手? 星德君也大为不解,就这三位的道行,也敢占据墨山?实在是令人匪夷所思! 看着这三英在阵中苦苦支撑,刘小楼心里相当畅快,抄着手在旁悠然观战,顺带学习阵法的操控之道。当然,他也很难插上手。 以往斗法,刘小楼这边都是各种诡计齐出,同道一拥而上,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今日和所谓的“墨山三英”开战,以堂堂之阵光明正大碾压对手,这种新奇的体验是从未享受过的,当真舒畅已极。 有炼气九层的高手在旁保驾护航,干起架来就是爽啊。 “大哥,三弟,点子扎手!” “大哥、二哥,弟顶不住啊!” “二弟、三弟莫慌,老办法!” “太上台星,应变无停,天英旗——展!” “驱邪缚魅,保命护身,地英旗——展!” “智慧明净,心神安宁,人英旗——展!” “三才保魂护魄旗,开!急急如律令!” 刘小楼眨了眨眼睛,哟,这三兄弟叫得还挺整齐,想来平时没少练啊。 三面小旗在三英手中幻化而出,组成三才保魂护魄旗,旗风招展间,将这三兄弟从星德君的杀阵中强行挣脱出来。 星德君不由赞道:“好旗!” 凝神准备应对时,墨山三英却远远跳开,离着数十丈远,不敢上前再战。 刘小楼喝道:“你们三个,为何不上来接着打?” 三英中的大哥天英道:“打不过还上来打什么?送死么?当我兄弟是傻的?” 明白了,这三才保魂护魄旗属于那种防护极强、却无杀伐之力的宝物,这三兄弟也不知从哪里寻来,倚仗此旗占据墨山。 星德君呵呵一笑,收了五道六情阵,挥了挥衣袖:“既如此,便饶了尔等,逃命去罢!” 一句大度宽恕之语,却引来对方一片嘲笑: “你個老东西,谁要你饶?当真大言不惭,有种你追上来!” “墨山为我兄弟洞府,尔等无礼强闯,天打雷劈!” “有本事便下去采石,看我兄弟如何弄死你们!” 星德君一向自诩潇洒倜傥、气度雍容,却被这三兄弟骂得头上火光大冒,再次祭出五道六情阵盘,追了上去。他修为远超墨山三英,其速迅捷已极,墨山三英哪里逃得出去,当即又被笼在阵中。 墨山三英故技重施,整齐响亮的念动旗咒: “太上台星,应变无停,天英旗——展!” “驱邪缚魅,保命护身,地英旗——展!” “智慧明净,心神安宁,人英旗——展!” “三才保魂护魄旗,开!急急如律令!” 三旗再次幻化为一旗,将三兄弟卷出大阵。这三兄弟却不走,又转到寒潭的西南角,继续跳脚痛骂,各种咒骂之语,更加污秽不堪。 星德君向刘小楼道:“小楼,我在上面护持,你下潭取石。玄石就在潭底,一见可知,取拳头大一方就好;再至潭底搅动水花,泉水精玉附于气泡之中,如同玉珠,取上几粒便可。” 刘小楼接过星德君抛来的玉匣,纵身跃入潭中。 潭水略深,八丈有余,以他炼气三层的修为,也感到耳鼓有所不适。向四周游动少时,便看见石缝中夹着块拳头大的奇石,中心镂空,正是玄石,底部和泥土相接,于是上前扳断下来。 然后再于石缝上搅动水流,有气泡自石缝中升起,其中果然有少数气泡中包着小小的玉珠,当即以玉匣收了。 采完玄石和泉水精玉,刘小楼游出水面,上得岸来,就见星德君正在和墨山三英斗法,转眼又被墨山三英逃了出去,墨山三英口中的污言秽语层出不穷,骂得星德君脸皮胀红,愤怒不已。 见刘小楼成功返回,星德君才长出了口浊气,犹豫片刻,丢下句狠话,和刘小楼离开此间。 下了墨山,星德君余怒未消,被刘小楼好言劝慰几句,这才意气稍平。 离山十里,天色已黑,两人寻了处背风的地方歇息,在篝火下查看玄石和泉水精玉。 星德君点头赞道:“这块玄石品相上佳,几粒泉水精玉也色泽明亮,好用!小楼选得好。” 刘小楼道:“一下水就找到了,也没有刻意挑选。” 星德君想了想,道:“或许是那三个狗贼强占墨山,采掘玄石和泉水精玉者便少了,在潭中涵养得不错,说起来,这三个狗贼倒是立了一功?” 正说话间,一阵劲风自黑暗中袭来,刘小楼连忙抽剑挡格,却是几块石头,力道很大,若被砸中,不免头破血流。 星德君动如脱兔,立刻向着石块袭来之处扑去,转眼间,林中便是一片激烈斗法的玄光亮起。 紧接着,又是一通整齐的旗咒声: “太上台星......” “驱邪缚魅......” “智慧明净......” “三才保魂护魄旗,开!急急如律令!” 过不多时,星德君气急败坏的回来,在一片谩骂声中向刘小楼问计:“有什么好办法没有?吾恨不能将此等无赖碎尸万段!” 刘小楼也很是无奈,墨山三英的战法他已然搞清楚了,乌龙山同道们的招数中便有这么个套路,他本人资历尚浅,并没有使用过这个套路,但肯定是听说过的,几乎无解。 当下,只能两手一摊,道:“气是没有用的,打也打不着,骂又骂不过,还能怎么样?” 星德君道:“墨山待不下去了,我们连夜走。” 刘小楼道:“这叫狗皮膏药激斗法,就是无休无止的贴着,甩都甩不掉。哪怕我们远遁千里,人家也敢千里骚扰,玩的就是一股疯狗的劲儿!前辈也别想着躲回星德山,真让他们认得山门了,那可就永无宁日了。” 星德君问:“那怎么办?” 刘小楼建议:“不如我去找他们谈谈?” “谈什么?” “给他们点好处......” “郎朗乾坤,还能受这三个下三滥的贼子要挟?那不是认输么?绝对不行!” 第四十三章 解决之道 星德君不想认输,因此这一路上继续和墨山三英斗智斗勇,依仗着远超三英的修为,次次都将三英卷入阵中,但他想要狠揍三英却又做不到,每次都被三英逃脱出来,随之而来的是更加花样百出的滋扰、更加不堪入耳的谩骂。 刘小楼也试图改善这种状况,可三英的这一招很难化解,他们又特别注重保持距离,实在难以下手。好几天过去,大家都疲惫不堪。 星德君也无奈了,他向刘小楼抱怨:“这三个狗皮膏药,怎么就不知好歹呢?怎么就死缠不休呢?你我已经远离墨山百里之遥,他们为何还要跟着?这是多大仇多大怨?” 刘小楼解释墨山三英的动机:“他们并非与我们有仇,这么做,是向我们划出底线,告诉我们,这条底线绝不能逾越。” 星德君愤愤道:“没那个本事,居然敢划什么底线?自不量力!” 刘小楼道:“这就是他们的本事啊……前辈,要不然,晚辈去和他们谈谈好了?” 星德君一甩衣袖:“谈什么?我是不知道有什么好谈的?” 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刘小楼叫了一声:“前辈去哪里?” 星德君头也不回:“我头疼,寻个僻静之处歇息一会儿,别来打搅我。” 待他走后,刘小楼登上旁边一处高岗,四下张望,眼下又到了黄昏,墨山三英多半要开始今夜的滋扰了。 张望片刻,果然见到了三兄弟的身影,探头探脑正向这边摸过来,于是刘小楼下了山岗,主动迎了上去。 “三位……三位老兄……” 墨山三英远远站定,天英站在原地和刘小楼对视,地英和人英则向两边散开,查找星德君的行踪。 刘小楼干咳了一声:“咳……别找了,在下想和三位老兄谈谈,你我如此纠缠不休,终归不是办法。” 天英问道:“你谈?他呢?” 刘小楼道:“我那前辈出身正道宗门,他是肯定不会出面谈的。” 天英冷笑:“正道宗门?我三兄弟若是怕了,也不用在江湖上厮混下去了!” 刘小楼点头道:“三位老兄好本事,在下佩服之至,的确不必惧怕。” 天英道:“其实也没什么可谈的,你们取了一块玄石吧?付我们一块灵石便可,我三兄弟最讲道理,绝不多要,要的也不是灵石,要的是公道!” 刘小楼摇头:“一块石头要一块灵石,绝无可能!” 天英道:“不可能么?也许再过几日,便可能了。” 刘小楼道:“我那前辈正在考虑,想要返回墨山,将那汪寒潭毁了。其实毁起来也不难,挖条沟渠,将潭水放干就是。在潭边再等半個月,将潭底泥土翻晒几日,可保十年无法复原。” 天英心头咯噔一下,看了看两个兄弟,地英和人英同样脸色很难看,死死盯着刘小楼。 “真要这么做,那就是我兄弟三人的死仇!” “三位老兄这么闹下去,是否死仇也没什么分别。” 三兄弟对视片刻,天英道:“你想怎么谈?” 刘小楼道:“我们此来,没有带得灵石,不是取了一块玄石么?我们愿意以银钱补偿。我这里有一块美玉,问过道上的朋友,至少值银五十两,足够三位老兄在潭边起几间屋子,让你们开创的宗门也好、帮派也罢,一步一步根基稳固,发扬光大。” 天英道:“五十两银子?伱是在说笑话吗?你以为我墨山三英缺这五十两银子?” 刘小楼道:“我也认为三位老兄不缺,三位老兄缺的是认可。我是三玄门掌门刘小楼,那位前辈是紫极门掌门,我们两家宗门认可你三位老兄对墨山寒潭的管治之权,条件是今后我们两家至墨山购买玄石和泉水精玉时,以银钱会账,比如玄石,五十两银子一块。三位意下如何?” 天英想了想,问道:“你说你是三玄门掌门?” 刘小楼取出一块掌门令牌,在三兄弟眼前展示,那令牌色泽泛黄,看上去很有年头,绝不是现刻现制之物。 三兄弟眼神缥缈,在空中激烈焦灼缠绕,终于作出决定:“成交!” 天英收了那块美玉,又道:“刘掌门似是同道中人,不知贵门仙乡何处?” 刘小楼拱手:“敝门立于湘西乌龙山,三位老兄有暇时,可至乌龙山做客,刘某扫榻以待!” 三兄弟顿时肃然起敬:“原来是乌龙山的同道,失敬失敬!” 墨山三英告辞,离去之后还在小声议论: “原来是乌龙山的,难怪......” “还是大哥英明,真要翻了脸,乌龙山的那帮家伙可不好惹。” “别说乌龙山的那帮贼厮鸟了,姓刘的出的馊主意就不好应付,真把寒潭给刨了根,还怎么弄?” “大哥,刘掌门刚才邀请咱们去乌龙山做客,咱去不去?” “你是不是傻?乌龙山那帮家伙,沾上了就甩不脱,还是敬而远之吧。不过这位刘掌门还算不错,他三玄门是头一个承认咱们是墨山之主的,有此一出,我兄弟便收获极大......” “二哥,咱们也立个宗门吧?” “那得看大哥的意思。” “唔,待为兄琢磨琢磨......” 刘小楼目送墨山三英离去,星德君不知何时在身后出现,恨恨啐了一口:“三个狗贼!” 刘小楼将商谈的结果告知星德君,星德君兀自生气:“当真便宜了他们!” 但事已至此,星德君又没什么好办法甩脱三张狗皮膏药,也只能认了:“此番下山,材料已备,回山吧。” 回到星德观,两人也不耽搁,立刻开始处理材料。 他们下山月余,搜集了十七种材料,此刻都要拾掇出来。比如将鸡血石敲成碎末,从中提取辰砂,比如将蟾蜍的皮烘烤成粉末,又比如将玄石和金、银等物混合,炼化为玄金液,又比如将水银封入泉水精玉之中...... 每一项工序,都是星德君在旁指点,刘小楼亲自动手完成,对阵书中含义不明的晦涩词句,也一并由星德君详加解释。 另外,他还将自己的迷离香筋切割了一小段,准备加入阵中,作为法阵的一项杀手锏。 耗时整整一月,随着所有材料的制备完成,刘小楼的阵盘炼制之道,终于步入正轨。 第四十四章 炼制阵盘 刘小楼手持卫鸿卿赠送的玉盘,按照阵书的法诀,以真元蚀刻阵符。 左边刻上一道深痕,右边刻上一道浅痕,上方再刻一道若有若无的痕丝,然后一直向下竖拉,从玉盘后面绕上去,回到上方痕符之处,接着各分左右,左圆为日、又半圆为月,至下方以波纹连接 按照阵书所言,左方为一者,即天也、为阳也、亦日也、可奉主也、或为魂也,右方为一者,即地也、为阴也、可任侍也、或为魄也,左右合于上者,为善恶、为邪正、为司命 刻画的目的,就是在玉盘上构筑一方天地,此天地就是阵符。 阵符复杂,凡数十笔,以真元刻画之时不得中断,此中断非痕迹的中断,而是真元的中断,刻画时极耗精力。 完成阵符的刻画不过是一夜的工夫,刘小楼却如大病一场,真元消耗殆尽,脸色苍白,眼神无光,倒头连睡了三天三夜才稍微好转过来。 星德君却不容他再歇下去了,炼制阵盘讲究一气呵成,需待阵符天地“未老”之际完成,否则就是个死物。 刘小楼无法,只能握着灵石补充真元,继续挑灯奋战。 接下来要将各种材料融入玉盘之中,融入的通道,就是刻画的阵符线条,说是通道,实则也是材料的栖居储存之处,好比身体上穴位中的穴池。 这又是一项精细活,必须按照阵书指明的方法,每一种材料都不能相互触碰,各走各的道,各进各的门。有些刻痕通道需要通过五六种、甚至七八种材料,如此狭小的同道中并列通过那么多材料,且每种材料在将来阵盘运行时不能相互影响,其中的艰难之处可想而知。 而一旦出错,就要重新以真元清理通道,重新融以新料。 刘小楼在这一关耗时半个多月,前后推到重来七次,才终于完成。 到第三步,则需要地火稳固、灵力温养,即所谓水火交融。 星德观中有现成的地火,就在炼器房中,至于灵力,只能依靠灵石。星德君没有灵石,所以灵石只能由刘小楼出,这也是应有之意。 玉盘凌空悬浮于地火口上,其上方则附着一块灵石。 地火在玉盘下方烧灼出白焰,灵石在玉盘上方蒸腾出青烟,白焰与青烟交汇处,幻化出一道彩虹。玉盘在彩虹中慢慢翻转,望之玄妙难言。 刘小楼于地火穴口出趺坐炼器,炼到第五日时,群山间隐隐传来巨震之声,令他不免有一丝分心。 对面的星德君打了个手势,示意他集中精神,然后出了炼器房,向山下眺望。 只见山中有一丈许高的神人,正在捉拿几個逃窜的散修,不多时便将几个散修拿住,握于掌中,迈开大步离去。 山下传来喝声:“诸山勿惊,青玉宗拿人,与尔等无干!” 星德君跃上高处仔细观瞧,却是青玉宗侯执事在山口大声知会,随着那高大的神人离去,侯执事的声音也渐渐远去。 这就是青玉宗的神打术,也不知是宗门哪位内门弟子出手,声势惊人。 名门大宗,当真了得!星德君感叹一番,心下也有些沉重,返回炼器房中,示意刘小楼不要分心。 如此炼制到第七日时,刘小楼依阵书所言,咬破舌尖,飙出一道鲜血,喷洒在阵盘上。 这是阵盘炼制的最后一道工序,建立心神连接,完成这一步,阵盘便可随心而发,且只有阵盘主人能够操控。 刘小楼抚摸透着灵光的阵盘,心中欢喜无比,旋即被无穷的困意笼罩,再次倒头大睡。 从搜集材料开始,到配料、刻画阵符,再到融料,最后温养,前后花费三个月,整整一个冬天,当真不易。 而温养阵盘时,也耗去五块灵石,令刘小楼心疼不已。 这可是当初起意之时没有想到的,好在大功告成,在迷离香、三玄剑外,又增加了一座临渊玄石阵,算是多了分保命的手段。 苏醒之后,刘小楼启动阵盘,星德观的小轩场上立刻幻化出一座小院,一如周氏庄园中九娘居住的院子:白墙环绕,绿竹葱葱,池塘青绿,亭台精巧,墙边的厢房之中还有烛灯跳动,满是富贵气息。 但这小小的庭院却是座囚笼,进去之后很难出来,而且千万不要进那间厢房,否则身不由己,绝非玩笑。 星德君进幻阵试了试,脸红耳赤的破阵而出,恨铁不成钢道:“就不能正经一些么?还以为你加入的是什么香筋,谁知是以后不要说是我传你的炼制法门!” 刘小楼不以为意:“前辈,都说过了,法无高低” 星德君摆了摆手:“行了行了,不要再说那一套了。” 刘小楼期待着星德君的点评:“晚辈炼制的法阵如何?” 星德君中肯道:“谈不上天分,但也算不得差,头一次炼制阵盘便能如此,也算难得。” 刘小楼喜滋滋道:“这么说,成了?” 星德君点头:“成了。” 刘小楼感慨道:“当真不易啊,就这件阵盘,没有二十块灵石不卖!今晚吃顿好的,不醉不休!” 桃源群山物产丰饶,野猪、山鹿、野兔、雉鸡到处都是,刘小楼弄了一大桌菜,将星德君的藏酒取出,美美畅饮起来。 一边吃喝,一边畅想着将来,星德君问起刘小楼的打算,刘小楼道:“身为修士,自然还是以修行为主,晚辈执掌门户已一年有余,如今还是炼气三层,与掌门身份不符。晚辈打算花些时间闭关,尽快向炼气四层冲击。” 星德君赞许道:“修行第一,此乃正理。阵盘已成,你明早便下山吧。” 刘小楼道:“晚辈与前辈极为相投,想在星德观中闭关,有什么难处也好随时讨教,不知可否?” 星德君摇头:“我也有事,不在山上,你还是回去吧,将来有缘再来。” 主人不同意,刘小楼也没办法,只好拼命将那坛灵酒饮完,以免留下遗憾。 第二日,刘小楼告辞,星德君取出个木盒来:“小楼,你我之间,堪称忘年之交,临别之际,赠你一物,但请伱此刻不要打开,待回山之后再看,好么?” 刘小楼将礼物收了,惭愧道:“我却没什么好物件相赠,要不给前辈留两块灵石?” 好说歹说,星德君也没收他的灵石,两人别过之后,刘小楼哼着山曲下山,回返湘西。 第四十五章 掌门令牌 离开桃源,半路来到杨柳湾时,想起几个月前的往事,不由唏嘘。 卢子安、萍姑、西山居士,一个将要筑基,一个炼气五层,一個炼气八层,都在修行之路上辛苦努力数十年,却功亏一篑,成了一抔黄土,这就是他们的命数吗? 那自己的命数呢? 手厥阴经上的曲泽穴忽然猛烈跳动起来,跳得刘小楼又是惊喜又是着急。 惊喜于炼制阵盘时耗去的五块灵石毕竟没有白费,其中蕴含的灵力多多少少也转化了一些真元,对冲击曲泽穴有莫大帮助,曲泽穴即将打通。 着急于需得赶紧寻个安稳之处冲击穴关,免得被人打扰。 最近之处当然便是萍姑生前那处宅院,刘小楼匆匆赶到,翻墙而入,院子荒芜了数月,早就杂草丛生。 随便寻了间屋子进去,立刻手握灵石,转化真元,趺坐冲击曲泽穴关。 如此多日,某一刻,曲泽穴关再也挡受不住真元的反复冲击,被真元洪流一冲而过,汇入曲泽穴的穴池中。 手厥阴经九大穴,已破其三,前后历时半年,算下来,这个修行速度还是相当快的了,主要原因,还在于这一年连续发了几笔小财,且三玄门只有自己一人独享灵石。 当然,自己这点成就和那些名门大宗的弟子是没法相比的,人家压根儿不为灵力犯愁,坐在灵泉边上修行,炼气期修为都蹭蹭蹭的往上涨,这就羡慕不来了。 不过在散修之中,十八岁……啊,如今十九了,十九岁的炼气三层,应该算得上后起之秀了。卫鸿卿十九的时候,也才刚入炼气三层,自己的进度可比他快了半年! 刘小楼心情不错,起身在院中遛了个小弯,想起当日来得匆忙,搜检院子时也主要是找人,并没有将精力放在财物上,此刻再找找,说不定能捡个漏。 翻箱倒柜一番,还真让他在床头夹层的暗格里找到一个小木匣子,里面放着几个小银锭,约莫二十余两,算是小小发了笔财。 除了银锭,还有一沓厚厚的书信,都是卢子安写给萍姑的,有十三封之多,刘小楼随意翻阅,发现时间跨度超过三年。 起初的几封信,卢子安笔下满是调侃之意,内容主要集中在下三路,可见其本人对认识萍姑、和萍姑相好的心态,多半是满足欲望为主,兼顾猎奇。 到了中间的几封信,话语就开始渐渐归于正常了,里面有出面帮助萍姑解决了几件麻烦事的内容,不时有自吹自擂的话语,萍姑的回信都没在匣子里,但想来多半是充满感激,让卢子安很有成就感。 卢子安也渐渐在信中讲述自己遇到的大事,尤其是在最后几封信里告诉萍姑,天姥山将要遴选内门弟子,他极有希望进入内门,分到筑基丹,从此步入筑基修士行列。到时候必将如何如何…… 紧接着的倒数第二封信,卢子安很是不安,他说自己在外门之中修为属于顶尖之流,原本是最被看好的,但近月以来连续发生了几件小事,让他在诸位宗老心中印象大跌,宗门内普遍看好另外一位叫做卢燕氏的女弟子,他怀疑几件事很可能都是这个卢燕氏做的手脚。 最后一封信,卢子安大骂卢燕氏,说她不择手段,是个黑了心的婆娘,还用一种名叫黑寡妇的毒蜘蛛来形容卢燕氏,说她名副其实,前生肯定是这种毒物变的! 除此之外,还说卢寡妇水性扬花,以色娱人,某某宗老、某某弟子就是她睡出来的靠山,在外还畜养匪类和小白脸,在其帷帐前驱使奔走云云。 信的最后,他说自己要带萍姑远行千里,重新开启新的生活,还让萍姑不要担心,他知道巴蜀大地有一处上古仙人洞府,他知道大概位置,准备带萍姑前去探寻,从此修行大道,双宿双飞,一路青云。 看完之后,刘小楼满是感慨,当真没想到天姥山筑基丹被盗一案,竟然是这么个原因。 想了想,将书信放回木匣收好,准备寻机交给卫鸿卿,让卫鸿卿自己看一看。 卢子安以他本人的视角,在信中描述不少天姥山的人和事,卫鸿卿如今依附天姥山卢氏,也不知有没有如他所愿,成为天姥山外门弟子,多了解一些天姥山的内情,于他应该是有益的。 宅院的灶房横梁上,还挂着几块腊肉,刘小楼也老实不客气的取来填了肚子。 一边吃,一边想起星德君给自己的礼物,刚刚目睹了一桩秘辛之后,好奇心被勾动起来,再也忍耐不住,终于没有履行承诺,将木匣启封。 木匣中只有两物,其一是本道书,桑皮纸的材料,比较厚实。道书名《千极方》,归纳了炼制阵盘用到的十八类材料,每一类材料都详细描述了几种主要的具体材料,并以此举例,介绍了有哪些材料与此相同,可以相互替代。 这本道书明显不是抄本,至少不是这几个月抄的,看上去有年头了。 《千极方》下面压着一块紫檀木雕琢的木牌,正面刻着“紫极门令”三个字,后面刻着创派祖师申无禄的宗门规训: 不思经法,借用外器,何能得道乎?人为道,守一不移,只图器物,譬若人生在家,未尝出入,不能见道也! 这话应该是劝谏后辈弟子,不能只靠炼器修道,经法也很重要。 一本紫极门秘笈,一块宗门令牌,什么意思? 回思与星德君的数月相交,又想起炼制阵盘时,星德君指点自己的点点滴滴,刘小楼大概明白了,这是打算将紫极门的衣钵传给自己吗? 将自己的三玄门掌门令牌取出,和紫极门掌门令牌放在一起,两块令牌都很相似,年代久远,翻转摩挲着,一时间不由苦笑。 以自己对星德君的救命之恩,刘小楼倒也觉得星德君此举并不为过,但自己是三玄门掌门,又去做紫极门掌门,这叫什么事? 忽然想起,星德君连掌门之位都舍得给自己,为何不愿自己留在星德观? 刘小楼猛然醒悟,星德君这是要走,而且是逃走! 为什么逃走? 自然是私奔! 第四十六章 星德山的消息 刘小楼越是回忆星德君分别前的言行举止,就越是肯定自己的猜测,上回星德君和周七娘的私会,应该是商议好了私奔的时间。 这么算下来,私会的那天到现在,差不多是三个月,刚好可以让星德君养好伤,而自己一心一意炼制阵盘的那些日子,星德君恐怕就是在做着各种准备,而且他的伤势也完全复原了。 如果当真以三个月为约期,具体的日子也能推算出来,应该就在这几天了。 刘小楼一边啃着腊肉,一边想着这件事,暗暗替星德君担心。 或许周七娘偷偷出来一趟并不算难,但要带着她远走高飞,恐怕就没那么容易了。 周家不是普通人家,是修行世家,是青玉宗的分支,这等名门大宗的怒火,星德君承受得起么?抓到就是个死啊! 只希望周家放松警惕,祝愿星德君和周七娘好运吧。 至于自己,能帮上什么忙吗? 想到这個问题,刘小楼觉得很难。 叹了口气,刘小楼起身,离开了修行多日的宅院,前往天门坊市打听卫鸿卿的下落。 再次来到坊市中的鸿记酒楼,刘小楼要了壶寻常酒水,一盘下酒小菜,慢慢饮着,觑了个空,将伙计拦下,问道:“跟你打听个人,姓卫,年岁比我略长,相貌堂堂,很是俊朗的那种,嗯,只比我略逊三分。” 那伙计眉梢一挑,呵呵道:“客人打听的人,姓卫?其名是” 刘小楼道:“鸿卿,以前也常来你们酒楼饮酒的。” 那伙计又问:“客人找他做甚?” 刘小楼道:“他是我好兄弟,曾经跟我说,有事可以来这家酒楼找他。” 那伙计点了点头:“客人稍待,小的去问问掌柜的。” 很快,掌柜的亲自过来,将刘小楼引到三楼角落一处雅间。一进门,就见卫鸿卿正在雅间当中,冲着自己乐呵:“来来来,我一听就知道是你,也只有你会跟别人说我相貌略逊你三分。哈哈!” 刘小楼道:“的确说过头了一些,卫兄比我,所差不到三分,只差一点。” 卫鸿卿立刻催促酒菜,刘小楼问道:“卫兄是真发达了啊,怎么样,卫兄如愿以偿,混进天姥山外门弟子了?我看掌柜的和伙计对卫兄都十分恭敬啊。” 卫鸿卿笑道:“能不恭敬么?这家鸿记酒楼,本就是天姥山卢氏的产业,今后归我打理。” 刘小楼顿时肃然起敬:“哟!卫兄岂不是日进斗金了?恭喜恭喜!” 卫鸿卿笑道:“日进斗金也是卢家的,我不过是替他们收钱,另外再顺道打听些消息传闻,仅此而已。” 两人对饮三盏,刘小楼将那匣书信塞给卫鸿卿:“弟自星德山而回,途径杨柳湾时,在那里歇息了几日,发现盒东西卫兄看看。” 卫鸿卿笑道:“那宅子我早去搜过,没想到还有漏网的,小楼当真好本事。” 打开之后,一封一封看去,看罢多时,不由笑了:“上古仙人洞府呵呵他果然信了。” 刘小楼道:“信里的东西,我也看不明白,更记不住,只是觉得应该交给你,或许于伱有用。” 卫鸿卿点了点头:“的确有用。” 刘小楼道:“有用就好,卫兄是从咱们乌龙山出来的,我们都盼着你好。” 卫鸿卿道:“小楼若是无事,就在我这里多待些时日,好酒好菜管够。我看看能不能寻个机缘,带你进天姥山福地转转,我去过一次,那可真是好地方啊。” 刘小楼叹了口气:“弟是没这福分的,去看了又能如何?徒增羡慕而已,若因此影响了心性,反而不美。算了,卫兄的好意,弟心领了。此番去星德山也耽搁了不少时日,弟打算回乌龙山好生修行,固本增元,冲关破穴,早日提升修为。” 卫鸿卿点头:“也好。你去星德山如何?阵盘炼成了么?” 刘小楼便将在山上炼制阵盘的一应经过告知,卫鸿卿也替他很是高兴。 正闲谈间,掌柜的敲门进屋,塞给卫鸿卿一张小纸条,卫鸿卿看了之后,脸色顿时很精彩,将那纸条递给刘小楼。 刘小楼看了,心里一沉,不知该说什么好。 纸条上写的是,洞庭湖周氏大举出动,追拿桃源星德山散修星德君。 “这事跟你有关么?”卫鸿卿问。 刘小楼叹了口气,道:“星德君和周家一位娘子感情甚笃,但周家看不上星德君,嫌他是无依无靠的散修,所以” “所以星德君惹怒了周家?” “恐怕不仅是惹怒那么简单,我怀疑他把周七娘给拐跑了。” 卫鸿卿怔了怔,当即大笑:“听说星德君已是知天命之年,没想到还能干出这般少年人才干的事,有趣,有趣!” 刘小楼也苦笑:“其实他与周七娘相好多年了,据我所知,至少十年以上,可周家就是要棒打鸳鸯,更过分的是还给周七娘许了亲事,要嫁给金庭派一位长老作续弦。我估摸着星德君也是忍不了,这事儿换谁也忍不了的。” 卫鸿卿很是好奇:“金庭派,是哪位长老?说来听听?” 刘小楼道:“姓赵。” 卫鸿卿捧腹:“原来是赵永春?这位赵长老可有趣得很,是个耳朵根子极软的,当初被元配正妻管了几十年,但凡其妻有令,无不凛遵,从不敢踏错半步,周七娘嫁过去好福气啊,赵长老这一支都得听她的了,哈哈。” 刘小楼无奈道:“卫兄,就别说风凉话了,星德君待我极好,你看看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帮他?” 卫鸿卿道:“这事儿不好办,至少我这里不方便出头,周氏在青玉宗很有地位,非普通依附世家可言,若是我出头了,势必牵扯上天姥山卢氏。” 刘小楼叹道:“周氏的确很受青玉宗看重,周七娘的亲事,就是青玉宗一位长老给牵的线。” 卫鸿卿摇头:“你看吧,就是如此,其实这门亲事挺好,你刚才也说了,周七娘年过三十的大姑娘了,能嫁金庭派赵长老,那是福分。” 刘小楼道:“明白了,卫兄刚刚在天姥山立足,还是谨慎些,不要找麻烦为好。” 卫鸿卿想了想,道:“小楼稍安勿躁。” 他出去片刻之后,又回来给刘小楼斟满酒:“我先让人打听打听,看看能不能有什么消息。小楼在我这里坐等就是。” 第四十七章 卢二公子 鸿记酒楼不愧是天姥山卢氏收集消息的坐地商铺,到得夜里,相关消息就一条接一条传了进来。 变故是昨天夜里发生的,周氏大举出动,计修士十三名,包括族中的两位筑基、五位炼气高阶 据说和周氏嫡女七娘有关,传闻似乎是星德君强掳了周七娘,但周氏予以否认 今日午时,周氏进了桃源群山,强搜诸山,据说引发了不少争执,还与桃源群山中修为最高的莫红花斗了一场,莫红花甘拜下风,于是桃源群山敞开来,让周氏搜寻 听说斗法时,青玉宗某长老恰巧路过,全程旁观 至傍晚时,周氏依旧在桃源群山搜寻 已是子时,周氏还在围山 卫鸿卿思索道:“看来周氏十分笃定,星德君还在桃源,他们应该是有了线索。我让他们再查” 到得天明时分,新的消息传来,周氏果然循着线索追查进桃源的,线索很可能就在周七娘身上。 进来回话的天姥山一位管事低声道:“虽然周氏一直不认,但我们还是打探到了,的确与周七娘有关,星德君掳走了周七娘无疑。周氏在周七娘身上放了东西,可以追查到周七娘的行踪。” 卫鸿卿问:“什么东西?” 那管事道:“青玉宗擅长神打术,他们有一种神鬼法门,把小鬼藏在物件中,带在谁的身上,随时可以察知感应。虽说感应并不精准,但大致范围是能感应到的,咱们天姥山曾想用丹方和他们交换这种法门,他们没答应。故此,大伙儿怀疑,此事或为周氏诱捕星德君东家,上面是什么意思,桃源不是青玉宗一家之地,更不是周氏可以任意妄为的,这是不把咱们天姥山放在眼里啊!” 卫鸿卿道:“不用多想,有什么消息,打听来就好了。” 消息打听到这一步,刘小楼对情况差不多有了自己的判断,向卫鸿卿道:“卫兄,多谢了。” 卫鸿卿叹了口气:“小楼,我还是希望你谨慎一些,想清楚。” 刘小楼点头:“我知道的。” 正要告辞离开,外面闯进一人,大咧咧坐下,瞟了一眼刘小楼,向卫鸿卿道:“老卫,什么打算?” 此人衣着华丽,面皮粉嫩,看上去也就是二十左右,相当年轻。 卫鸿卿微笑道:“卢二公子,我给你引见,这位是我好兄弟刘小楼,小楼,这位是卢二公子,其兄是我天姥山内门排行第三的卢元浪。” 刘小楼怔了怔,缓缓拱手:“原来是卢二公子,幸会!” 卢二公子笑道:“见过的,这不是周家七娘子的外甥么?” 卫鸿卿愕然:“什么外甥?” 卢二公子嘴角似笑非笑:“当日我在周家庄园见过他,他去走亲戚打秋风,还认错了人,哈哈……莫非老卫你不知?也罢,就当不知吧……听说你们一直在让人打听周氏追捕那个散修的事,中间有什么名堂?” 卫鸿卿道:“只是忽然听到这么个消息,不知究里,便让人问问,并无打算。这也是卫某职责所在。” 卢二公子盯着卫鸿卿的眼睛,又瞟了瞟刘小楼,摇头笑道:“老卫,不地道啊。瞒着我?” 卫鸿卿道:“二公子言重了。周氏毕竟是青玉宗大族,我一个小小的酒楼执事,哪里敢妄作打算?的确只是打探消息,以备门中问询。” 卢二公子笑容消失,脸色转冷:“老卫,本公子好心好意过来,原想着你有什么难处,可以帮你,若有什么好处,也可以提携伱一二,没想到你用这些话来搪塞我?怎么?真以为燕氏是個好靠山?” 卫鸿卿沉声道:“二公子,若有别的事,但请吩咐,卫某尽力相助,但周氏的举动,目前看来和咱们天姥山并无关系,更谈不上有什么好处” 不等他说完,卢二公子拂袖,转身就走,边走边甩下一句话:“野修出身的家伙,不识抬举,好自为之吧!” 雅间中一阵沉默,半晌,卫鸿卿让伙计将打探消息的管事叫进来,问:“卢二怎么知道的?” 那管事垂首道:“回东家,二公子刚巧在酒楼饮酒,见我们来去频繁,便过来打听。他身份尊贵,我等不敢隐瞒。” 卫鸿卿死死盯着那管事,半晌无语。 那管事等了少时,问:“东家还有什么事么?若无事,小的出去了,接着打听。” 卫鸿卿深吸了一口气,摆了摆手,让那管事离开,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转头向刘小楼一笑:“小楼,见笑了,大门大派,就是这样。” 刘小楼问:“这个家伙和卫兄不对付?” 卫鸿卿摇头道:“一个纨绔公子,炼气三层,仗着乃兄之势,总是和我们作对对了,你们见过?” 刘小楼道:“的确见过,当时以为他是周家的二公子,没想到是卢家的。” “你当时没吃亏吧?” “还好,他想拿鞭子抽我,没抽上,修为稀松平常,脾气却不小。” 卫鸿卿拍了拍刘小楼的肩膀,示意自己晓得了:“待将来我站稳脚跟,一定帮你出了这口气。” 刘小楼笑了笑:“卫兄,咱没必要和他生气,暂且忍辱负重,待你将来一飞冲天之日,此等小人,便不值一提了。” 和卫鸿卿道别后出来,刘小楼挨个雅间看了一遍,却没发现卢二公子的行踪,于是暂时作罢,离开天门坊市,赶往桃源群山。 百余里的路程,半夜便至,到得桃源外围时,刘小楼放慢脚步,先在入山的大道旁静观,果见几人守在大道上,料想便是周氏的人了。 此路不通,他又选择了一条偏僻的小道,进去没有二里地,忽觉如芒刺背,似乎有一双眼睛盯着自己。 刘小楼不敢再行深入,在附近寻机捕了两只野兔,用草绳拴了挂在腰间,哼着小曲退出了山路,那股被人盯着的感觉才慢慢消散。 什么鬼门道?莫非就是青玉宗的神打术?真够邪乎的! 刘小楼地形相当熟悉,当即选了处不易被人察知的藏身之处,钻进去后冥思苦想。他无法理解刚才如芒刺背的感觉,自然也就找不到进山的良策。 不能进山,当然是个坏消息,但周氏依旧在围山,却又是一个好消息,这表明星德君和周七娘依旧没有被找到,暂时安全。 正琢磨时,就见两条身影从藏身之处悄然经过,同样蹑手蹑脚,鬼鬼祟祟。 莫非是道上的哪路朋友也来凑热闹? 刘小楼借着月色仔细观瞧,却发现这两位身形相当眼熟,一个是之前一直在打探消息的鸿记酒楼管事,另一个便是卢二公子。 这两人在附近转悠了片刻,又回到刘小楼藏身之处,隔着他不过几丈远,小声商量。 “二公子,的确是这里,不知怎么就没了?” “你真没看错?” “确定无疑,最后见他时就在此处。” “那人呢?” “不知道啊” “一个修为低微的散修都能跟丢,你真是个废物!” 第四十八章 携手入山 刘小楼恍然,敢情自己之前想找这位卢二公子没找着,人家也在找自己啊。人家一路跟着自己来到桃源,自己竟然没有察觉,看来自己修为还是太浅,急需提升。 卢二公子的修为也就是炼气三层,想来有本事追踪自己的,应该就是旁边这位管事了,想必这位管事的修为应该不低。 刘小楼思忖片刻,悄然向后退远,从另一个方向出了藏身之处,寻了棵树下,将身上的灵石、阵盘、阵书、掌门令牌等要紧物件挖坑藏了,然后绕了个圈,从山路上返回,一边走还一边嘀咕:“守那么严,怎么进去?怎么发财?” 正嘀咕着,眼前突兀间窜出两人,一左一右将自己夹在当中。 刘小楼大惊,张嘴想要呼救,却被一柄长剑抵在胸膛上。他不敢再喊,凝目望去,持剑的正是鸿记酒楼那位打探消息的管事,旁边抄着手冷笑的正是卢二公子。 那管事的在他身上搜捡一番,将那柄三玄剑、几十两银子都交给卢二公子,示意刘小楼身上再无旁物,于是卢二公子嘿嘿道:“刘小楼,走亲戚走到这里来了?” 刘小楼惊惶道:“二公子这是何意?在下是卫兄好友,大家自己人,自己人。” 卢二公子侧着头打量刘小楼片刻,问:“真是自己人?” 刘小楼小鸡啄米般点头:“绝对自己人!” 卢二公子噗嗤一笑,将管事的长剑推开,在刘小楼肩膀上拍了拍:“既然是自己人,那就好说了。” 刘小楼心有余悸的看着那管事将长剑收回,陪着笑脸道:“真是巧了,在这里遇到二公子,幸会,幸会对了,还有这位老兄,之前在酒楼也是见了多次的,呵呵” 卢二公子拽着刘小楼的衣襟,扯到旁边树后:“咱们这边说话刘贤弟,今日你到鸿记酒楼后,就不停央求卫鸿卿帮你打听周家的事,其中究竟是什么缘故?你是周氏族亲,这么做可着实古怪。” 刘小楼迟疑道:“二公子开玩笑了,不是在下要打听,是卫兄听了这么个消息,想了解其中真相,这才安排人打听。在下适逢其会而已” 卢二公子皱眉:“看来不是自家人啊。” 那管事的反手一转,长剑立刻出现在刘小楼脖颈上,手速快如闪电,刘小楼完全没看清他是怎么拔剑的。剑尖上还吞吐着如水银般的剑芒,其修为至少在炼气五层以上。 刘小楼慌忙求饶:“别!这位老兄,有话好好说。” 卢二公子道:“是你不好好说话,怪不得张管事生气,张管事修为高妙,我也拦不住。我数三個数,三个数一过,你就少一只耳朵。三” 刘小楼赶紧道:“我说!星德山上的那位星德君,和我表姑私奔,周氏正在抓捕他们。” 卢二公子和张管事对视一眼,喃喃道:“果然是私奔?”又问:“你既然都知道,为什么还要打听?其中有什么玄机?” 刘小楼咬了咬牙,忽然压低声音:“不知二公子和张管事有没有胆子,咱们一起发笔财?” 卢二公子目光闪烁:“伱说。” 刘小楼道:“如今桃源群山被周氏盯得甚严,大道无法入山,从小路走吧,也不知是什么鬼门道,总觉得被人盯着” 卢二公子冷笑:“青玉宗摄形术,你是周氏族人,你不知晓?” 刘小楼恍然:“原来是叫摄形术,当真邪门” 又苦笑道:“在下这远房族亲的身份,八竿子打不着的,哪里知道这些门道?这么说,山里真有青玉宗的高手坐镇?” 卢二公子道:“这是自然,否则一个周氏,哪里有能耐封锁群山?” 刘小楼摇头道:“看来我是进不去了。不过在下听说,桃源群山并非青玉宗一家之地,也受天姥山管治,天姥山的人若是要进去,周氏恐怕不便阻拦。在下之所以去寻卫兄,便是想请卫兄带我入山,可惜卫兄不允,说是怕引起两大宗门纠纷。却不知二公子和张管事能不能带在下入山?” 卢二公子道:“你先说说,进去做甚?” 刘小楼道:“实不相瞒,在下前几日被表姑招至周氏庄园,她交给我一个箱子,让我送进桃源山里,寻个隐蔽之处掩埋。我遵命照做,原想着埋好了就回去禀明地点,算是交差了事,谁知在下有事耽搁了两天,再想回去时,已经回不去了。” 卢二公子问:“你一个认错人的远亲,她能信任你?” 刘小楼道:“她是要逃离周家啊!整个周家,她还能相信谁?” 卢二公子沉默片刻问:“那箱子里是什么?” 刘小楼两手一摊:“我也不知到底是什么,那箱子是大锁锁着的,但今天一直在琢磨,我那表姑既然准备私奔,想必箱子里应当便是她的私房体己了,她是周氏嫡女,好东西能少得了?” 张管事在旁忽道:“难怪他二人逃入此间,原来是想取宝?” 刘小楼道:“必定如此!或许表姑还想着等我进山告知他们箱子所在,但我哪里进得去?” 张管事摇头:“所以你就打算私吞了这笔财物?真是好外甥!” 刘小楼叹了口气:“桃源被围得水泄不通,表姑想要脱身,何其艰难?连出都出不来,他们取了东西又有什么用?不如留给我这个外甥,好歹以后还能给他们点点香,烧烧纸藏宝之地不是很隐蔽,照他们这么搜山,我就担心被青玉宗的人发现,岂非一场空?” 卢二公子大为赞同:“不仅如此,若是你表姑被周氏找到,将你供认出来,再想取货可就不容易了。” 刘小楼道:“二公子说得没错,在下正是为此着急,到时候周氏要抓的人就是在下了。二公子,能带在下进山么?若此事能成,在下和二公子对半分润不,在下只取三成!” 卢二公子微笑道:“跟着我,咱们进山!” 卢二公子在前,张管事在后,夹着中间的刘小楼,离开小道,堂堂正正沿大道进山,到了周氏设置关卡之处,皱眉大声斥道:“你们是哪里来的?安敢在此设卡,堵塞山路?” 对方拦在跟前,道:“洞庭湖周氏搜捕家贼,闲杂人等不可擅入!” 中有一人还见过卢二公子,忙道:“二公子,我们周家正在办事,还请二公子多多担待。” 卢二公子冷笑:“桃源何时成了周氏的地盘了?我们天姥山怎么没听说?” 他亮出腰间一块牌子,那牌子在黑夜中发出淡淡的银光。 张管事在旁喝道:“天姥山卢氏入山办事,闲杂人等避让!这位是我天姥山内门三师兄卢元浪的胞弟卢二公子,睁开狗眼好好看着!” 周氏的人都认得那牌子,一时间大为犹豫,眼睁睁看着卢二公子、张管事和刘小楼大步向内,进入桃源。 第四十九章 棺椁 天姥山卢氏果然不愧是名门大宗,三人就这么堂而皇之的闯进桃源,周氏的人只能面面相觑,不敢阻拦。 但卢二公子也知道,自己进入桃源的时间肯定不多,周氏必定会想法子再行拦阻,甚至会告知青玉宗的人出面,所以催促刘小楼:“快,箱子埋在何处?” 刘小楼皱眉道:“摄形术……” 张管事掏出枚玉玦,真元送入,玉玦发出一股若有若无的法力,将方圆丈许之内笼罩其中,那股如芒在背的感觉立刻消失。 “好东西啊,这是什么宝贝?”刘小楼盯着那枚玉玦。 张管事斥道:“别瞎问,带路!” 刘小楼不再多言,带着他们前往五雷山和望月山之间的峡谷,经过五雷山下时,只见山顶立着尊巨大的黑影,不时转着身子四下张望。 那黑影怕不有三丈之高! 刘小楼被骇了一跳,躲入旁边树下,指了指黑影。 张管事低声道:“青玉宗的神打术,山神显化。留点神……往那边走……” 三人小心翼翼绕行了一段,顺着那尊山神看不见的死角行进,深入谷中。行了多时,进入密林深处的一堆乱石前。 如果星德君和周七娘子当真藏在桃源群山里,刘小楼能够想到的躲藏地点就是这里。 如果他们不在这里,那…… 刘小楼回头看了看身后东张西望的卢二公子和张管事,指了指脚下一块石头。 “埋在这里?” 卢二公子抢上来,正要去搬石头,却被张管事拦住。 “把石头搬开。”张管事吩咐刘小楼,同时将卢二公子拽到身后,斜着退开三步。 刘小楼笑着摇了摇头,将石头搬开,露出下面的地洞,同时口中道:“卢二公子,都带你们到了这里,还是信不过我刘小楼么?当真令人心寒啊。箱子就在下面,要不还是我先下去?” 张管事低声喝道:“你小点声!” 刘小楼忙道:“是是是,别让周氏和青玉宗的人听见,都是在下的错。那我先下去了?” 张管事和卢二公子对视一眼,卢二公子点了点头,张管事快如闪电般抽剑,剑尖抵在刘小楼咽喉上:“别动……” 刘小楼没敢动,张管事拔剑的速度太快,实在超出他的反应,但他也同时道:“下面是座古墓,没有我,你们找不到箱子!” 张管事从腰间抽出根细绳,交给卢二公子,卢二公子上来帮忙,将刘小楼捆了个严实。 捆紧后笑道:“不是信不过刘贤弟,只是人心隔肚皮,初次和贤弟打交道,总须多一分小心……万一下面有另一个出口呢?” 刘小楼道:“干脆封了我经脉,我便动弹不得,你们自己下去也安心。” 卢二公子道:“贤弟放心,我们没有恶意,只是要请贤弟当先带路。下面黑,贤弟也说了,是座古墓,我们只是担心在墓道里走散了,所以大家用绳子连在一处最好。” 刘小楼叹了口气,双手被绑在身后,看了眼牵着绳子另一端的张管事,摇头道:“张管事、卢二公子,你们这么做,真让人心寒啊……” 说着,纵身跳下,落地后冲上面道:“下来吧。” 一支火把被扔了下来,将地洞口照亮,张管事跳了下来,将火把捡起,甩了甩绳头:“走吧。” 刘小楼问:“二公子呢?” 张管事道:“二公子在上面望风。” 于是刘小楼在前方带路,张管事一手执火把,一手牵绳子,两人的影子在墓壁上变幻着形态,显得阴森可怖。 短短的墓道很快走到尽头,前方出现了墓室,张管事四下查看,除了正中央那座棺椁,别无他物。于是他的目光盯在了棺椁上:“东西在里面?” 刘小楼却没答话,而是静静站在身边,也盯着那棺椁,不知在想什么。 “说话!”张管事喝道:“是不是在里面?” 刘小楼依旧没有说话。 张管事心里一突,却莫名一阵燥热。他深吸一口气,将这股燥热感压下去,盯着刘小楼:“别耍花样,东西在不在棺椁里?” 刘小楼忽然开口道:“张管事,东西平分之后,你想去哪里?” “什么意思?” “我是想问一下,天门山坊市有没有青楼?” “当然有。” “那青楼里有没有女修?” 张管事心里再次一突,沉声问:“好端端说这个作甚?” 刘小楼悠然道:“自然是想双修啊……和女修抵死缠绵,阴阳交互……” 伴随着刘小楼的叹息,张管事脑海里不由浮现一幅幅画面,腹部也愈发燥热,下意识道:“天门山坊市没有,但坊市北边有座雀羚山庄,山庄女主人……” 忽然呆了呆,心想自己说这個干嘛? 强行将燥热烦闷感压下去,再次问道:“哼,箱子在棺椁里?”却没察觉,自己话语中带着粗重的喘息声。 刘小楼点点头:“就在里面……张管事,我刚才忽然想,如果这棺椁是张软床,打开之后,发现里面躺着位妙龄女修……” “别说了!”张管事摇了摇头,迈步就走了过去,伸手去揭棺盖,内心中莫名期盼着,若是里面躺着的是…… 咦? 一股热血冲上张管事脑海,他怀疑自己看错了,居然真有一位美貌女子躺在里面! 这是……绷得半个身子都僵硬起来。 迷迷糊糊间,那女子轻抬玉臂,温柔的抚向自己脸庞,张管事不由自主将脸贴了过去…… 那只手从他鼻尖前虚滑而下,点在了他的膻中穴上,一股真元涌入经脉,张管事当场软倒。 刘小楼连忙停止催动真元,收了法术。这张管事当真能扛,着实废了自己不少迷香! 周七娘从棺椁中跃出,白了刘小楼一眼,脸上带着羞红,她身下压着的星德君也随之跃出,也不多话,向着墓道口急掠而去。 他们两口子躲在棺椁里,修为也较高,受迷离香的影响较小,但因为紧贴在一处,身体上的反应其实很大,好在这种反应并非完全来自迷离香,所以意识比张管事清醒得多。 很快,星德君从墓穴口回转,手上提着卢二公子,扔在棺椁下,向刘小楼责备道:“伱怎么来了?” 第五十章 神鬼术 见他二人无虞,刘小楼心情很是舒畅,笑道:“我门下弟子有难,身为掌门,如何能不前来?” 星德君翻了个白眼:“什么门下弟子,真要说,我是太上掌门!” 玩笑开过,刘小楼将外面的情况简略告知,然后道:“外面周家的人封山大捕,还有青玉宗的高手主持,刚好这两个家伙居心叵测,我就顺道跟着他们进来。如果不是他们仗着天姥山的出身耍威风,我还真进不来。” 墓室中较为昏暗,周七娘这时才看清地上的人,轻呼道:“卢二公子!” 星德君问:“卢家的人?” 周七娘道:“天姥山内门排行第三的卢元浪胞弟,常来洞庭湖我家。” 星德君皱眉:“这厮去你家做什么?” 周七娘白了他一眼:“他相中了九娘,每次九娘来,他只要听了信就赶过来。” 星德君松了口气:“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苏九娘?他也配?” 刘小楼赶紧询问他们的打算,星德君道:“此间隐秘,我和七娘打算多待些日子,他们找不到了,自然就走了。” 刘小楼大摇其头:“知道为什么周家人和青玉宗直接追到桃源么?我听卢二和这姓张的管事说,青玉宗有一种神鬼术” 话没说完,周七娘就“啊”了一声,自己摸索着,将头上、脖上、手腕上的簪子、链子、镯子等等都摘了下来,又将包裹里的盒子打开,往外倒东西,嘴里不停的自怨自艾:“都怪我,都怪我我就没想起这个这都藏哪個里面啊” 她一边手忙脚乱的翻找,一边急得快哭。 刘小楼道:“七婶别急,这门法术也就是感应个大概,否则他们围山一天,早就找到这里了。而且我估摸着,这墓穴较深,对感应也有一定的削弱,暂时无虞。前辈,青玉宗有法术名神鬼术,应该是在七婶身上某件器物里放了东西” 简单一说,星德君就听明白了:“什么东西?怎么放的?” 周七娘道:“一种虚影鬼物,快来帮我用真元探知” 刘小楼也加入进去忙活了一阵,这些珠玉首饰上都没发现异样,他看了看周七娘身上,向星德君指了指:“前辈” 星德君拍了拍脑门:“衣裳!” 周七娘指了指外面:“你们先出去。” 星德君和刘小楼出了墓室,在外头墓道中等了片刻,就听周七娘在里面叫道:“该死!” 星德君当先冲了进去,刘小楼也紧随其后,却被星德君一把推了出去:“你别进来!” “啊”刘小楼醒悟,只好在外面继续等待,等得着急时,星德君才出来打招呼:“好了。” 回到墓室,星德君摇头道:“当真该死,是亵衣七娘你那个丫鬟叫萍儿的,指定是她干的,我早就跟你说过她不可信!” 周七娘满脸通红:“你说什么呢!” 星德君愤愤道:“我说的不对吗?咱们那么多年,为何一直没被发现?为何那丫头到伱身边没一年咱们就被发现了?” 周七娘跺足:“不是” 刘小楼打断他们:“好了好了,先不说这个,找到了就好,扔棺椁里,咱们出去就容易多了。” 周七娘道:“还是不行。小楼你刚才不是说青玉宗的人也来了么?若是出去,他们或许会用摄形术。” 刘小楼道:“已经用了,还有山神显化。” 星德君又是一阵懵圈:“山神显化我知道,摄形术是什么?” 周七娘又是一通解释,星德君郁闷道:“你们青玉宗那么多鬼门道这却如何是好?” 刘小楼更加无语:“前辈,七婶,我还以为你们准备了三个月,能准备得周全一些,什么都没搞明白就私奔吗?算了,摄形术已经有办法了,姓张的管事身上有块玉牌,可以蔽形,咱们只需躲着山头上那尊显化山神就好。” 从张管事身上摸出那块玉珏,又从卢二公子腰上摘下天姥山的卢氏令牌,刘小楼催促着星德君和周七娘换衣服。星德君换了张管事的衣服,周七娘则把卢二公子的长衫扯下来披上,发髻解开,重新梳理好,做了个简易粗疏的换装。 但还是不像,好在如今是夜里,倒也不用太过担心。 从张管事身上搜出三块灵石、二三十两散碎银子,卢二公子身上却分文没有,被刘小楼鄙视了一番,将他们哑穴解开,当场审问:“灵石和银子都埋哪儿了?” 卢二公子哭丧着脸道:“我出门就不带灵石和银子,但家里有,刘贤弟饶我一命,我回山取给刘贤弟,贤弟放心,灵石二十块!银子三千两!不,灵石三十块,银子五千两!” 张管事则硬气得多,只是痛骂刘小楼,让刘贼等着,终有一日如何如何。他被刘小楼几巴掌掴得满口鲜血碎牙,说的污言秽语也听不真切。 刘小楼万分失望,此时也不好耽搁时间,只能就此作罢。 周七娘犹豫的看着卢二公子,问星德君:“就扔在这里?” 星德君看出她的心软,道:“总之不能现在就放出去或许过上一两日,你家的人就能找到这里。” 周七娘叹了口气,只得跟着星德君往外走。 刘小楼落在最后,将卢二公子和张管事提起来,都扔进棺椁里,分别在他们的命门上各点了一指,两人眼睛瞪着刘小楼,发不出一声叫喊,目光逐渐灰暗,如同死鱼一般。 刘小楼没空多看,将棺盖重新合上,出了墓穴。 此刻已是黎明前天色最为黑暗之时,玉珏散发着淡淡的法力,将摄形术抵消开去,护着三人离开山谷。 入谷的那条大道不能走,里面有人识得卢二公子,所以三人选择了小道出谷,一边盯着山头上那尊巨大的显化山神,一边从山神目光的死角绕行。 星德君比刘小楼还熟悉山路,不知不觉间就从西北的一条小道绕了出来,那块卢氏身份令牌都没发挥作用,就出了桃源群山,从青玉宗和周氏的封锁中逃出生天。 星德君和周七娘的计划是逃往巴蜀之地,那里远离荆湘,青玉宗无法染指,正是躲藏的好地方。 刘小楼将搜出来的三块灵石和银子,以及一页黄纸都塞给星德君:“此行数千里,多一块灵石、多一两银子在身,都是好的。对了,这是我三玄门秘术,前辈务必修行,对身子好。” 星德君也不矫情:“那我就收下了。” 双方挥手告别,刘小楼目送他们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之中,心中忽觉欢喜,且畅快难言。 第五十一章 又是进剿 助星德君脱困产生了一种畅快的感觉,这种感觉让刘小楼十分舒服,那是由脑海传达到身体经脉,并且主导经脉中真元流畅运转的快意,他迫切的想要回山立刻开始修行。 他加快脚步赶回桃源群山外围,找到自己埋藏的灵石、阵盘、令牌、阵书、银钱等物,立刻踏上返程。和来时相比,他身上的财物多了,此刻便不敢再横穿武陵山,那里面盗匪、灵兽实在太多,没必要冒险,于是向南多绕了百余里,顺着乌巢河岸上溯,终于返回阔别三个多月的乌龙山。 在乾竹岭下盘桓了半天,跟田伯家吃了顿糙米饭,在几户熟悉的村民家里撒了几两碎银,然后踏踏实实上山。 田伯说今年正月,阿珍回来了一趟,还打算上山看望刘小楼,可惜刘小楼不在。阿珍在秀山静真法师门下修行一年,已经踏入炼气一层,这个进度还是相当快的,自己当年八岁上山,直到十岁才踏入炼气一层,不免就有些相形见绌了。 若是被那个小丫头超过去,面皮可就丢大了! 想到这里,刘小楼也不顾院子里的杂草丛生,管不上房梁间的蛛丝缠绕,直接就开始修炼起来。 手厥阴经天池、天泉、曲泽三大穴都打通了,接下来自然是郄门穴。 郄门穴位于前臂掌一侧,炼通了这一穴位,心悸、胸痹等症状便不易发生,不仅在于打通穴关,更在于打通之后真元在穴池中的积存。真元是灵力适应人体之后的转化,有真元积存之后,便可温养要穴,这就是为何修行能延年益寿的最大原因。 掌心灵石中的灵力被一丝丝吸纳出来,随着不停的吐息,在体内转化为真元,一分一分冲向郄门穴关。这一过程,刘小楼自八岁以后就不停重复了十一年,所以修行是枯燥的;但每一次冲关成功之后的舒畅和滋爽,又是难以言喻的,所以修行又是极具乐趣的。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着,其中的某天,大白鹅忽然回来,像個犯错的孩子一样小心翼翼的清除着杂草和蛛网,等刘小楼睁眼时,院子又恢复了生机。 十四天后,一块灵石被刘小楼耗尽,于是他换了一块灵石继续修行。 当乌龙山今年的第一场春雨丝丝滑滑飘落的时候,郄门穴被刘小楼攻破,真元欢快的涌入穴池之中,激起朵朵浪花。 原本还想再接再厉,继续冲击第五处穴位,却被一股越来越难以忍受的腐臭味逼醒,只得暂时收功,看了看灶边堆积的一堆肥鱼和野兔、山鸡,不由苦笑。 这畜生越来越馋熟食了,刘小楼不在山上暂且不提,但凡他在,大白鹅就拼命往回带野味,眼巴巴等着他生火做饭。 也罢,就做一顿吧,自己也吃了一个月干粮了,是该改善改善生活了。只是这堆野物已经有不少腐臭了,尤其是那些鱼,味道实在忍不了。 还没起身,大白鹅又扑扇着双翅从外面冲了回来,嘴里叼着两尾新鲜的肥鱼。它没注意到刘小楼已经收功,将鱼抛下后,围着灶边转了两圈,忽然伸嘴从灶下叼出根木头来,盯着木头左看右看了片刻,长喙开始啄木头。 刘小楼也不知它要干什么,耐着性子旁观。 就见大白鹅啄木头的速度越来越快,木屑四溅,木头上肉眼看见的形成了一个圆孔。 刘小楼哑然失笑,这厮怎么学起啄木鸟来了? 再看下去时,笑容渐渐呆滞,那处圆孔开始冒起了青烟 大白鹅见了青烟,从旁边叼了几片枯叶盖在青烟之上,树叶很快着火,看得刘小楼目瞪口呆。 可惜春雨忽然大了起来,雨丝比刚才密集了数倍,很快便将燃起的火苗扑灭。 大白鹅原地跺足,冲着老天“嘎嘎”两声,似乎在发泄心中的不满。 刘小楼这才回过神来,叫了声:“大白!” 大白鹅扑扇着翅膀冲到刘小楼跟前,一只翅膀耷拉下来,斜指被火剿灭的木头,“嘎嘎”个不停。 刘小楼沉吟多时,终于还是掏出一块灵石,托在掌心,送到它的嘴边。相比去年,这厮似乎灵性又长了几分,莫非还真有豢养前途?如今不是去年困难时节,手中灵石不少,可以浪费一块。 大白鹅起先愣了愣,然后看向刘小楼,又望向刘小楼掌心躺着的灵石,来来回回的观望,一步一步小心翼翼挪过来,猛然伸嘴,从刘小楼掌心中抢过灵石,掉头就跑,窜出院子,冲入竹林之中。 刘小楼笑了笑,起身来到它收藏物件之处,拔开一丛干草,在下面找到一锭金子、一根金簪。那金子约莫半两,分量不重,却很是精致,那根金簪也雕琢着镂空蝴蝶纹,看上去品相都很好。 又是哪个大户人家遭了殃? 正琢磨时,山下匆匆跑上来一位村童,扒着篱笆叫道:“小仙师,快去避一避吧,有大宗要进剿乌龙山。” 刘小楼问道:“牛伢,谁让你来的?” 那孩童道:“是田伯,说是已经有人在山下打探了。对了,是洞庭湖的人,什么青鱼宗的。小仙师,我不说了,还要去七杖岭呢!” 刘小楼皱眉思索,青玉宗怎么忽然跑来乌龙山剿贼了?莫非冲我来的?知道是我把星德君和周七娘救走的? 不可能! 那就是去年底,周家被王老大召集群豪破庄一事了,莫非当时接英雄令的乌龙山同道较多,被人家查出来了? 青玉宗大举清剿乌龙山,是不是意味着他们已经放弃了对桃源的封山?当然,也说不定人家有同时开启两个战场的能力呢? 不管怎样,跑是肯定要跑的,打自己上山之后,就不知道跑了多少回了,一、两年总有那么一次,毫不稀奇。 匆匆收拾了一个包袱,将要带走的都装好,包括大白鹅捡来的那些亮闪闪的金银珠玉,跟竹林处喊了一嗓子:“大白——” 那畜生扑楞着翅膀冲了出来,灵石估计已经被它干下肚子里了。 刘小楼将包袱挎在肩上,戴好斗笠,披上蓑衣,趁着淅沥沥的春雨下山了。 这回他没敢躲去自家的秘密藏身处,而是准备离开乌龙山。青玉宗的本事他是见过的,又是摄形术、又是鬼神术,还有什么山神显化,躲在乌龙山里可不一定安稳,还是离开的好。 第五十二章 大撤退 刚刚入春,乌巢河上游还没到水量充沛的时候,刘小楼便没扎竹排下山,而是老老实实走的山道。 下了乾竹岭,也没往村子方向走,村里既然有青玉宗的人出没,就不再适宜过去抛头露面了。 于是转向西北,那里有一条外人少知、山里人也不愿意透露的小道,小道隐藏在深涧边,穿行在密林下,是乌龙山散修们紧急时刻撤离的通道。 一进入这条通道,刘小楼便看见前方有七人挑着扁担、背着竹篓赶路,却是乌龙山有名的古丈山七英。 刘小楼和他们并不是很熟,但当年也随老师去过古丈山,拜过山头,于是在后面打了个招呼:“七位前辈!” 古丈山七英回过头来,和刘小楼点头示意之后继续赶路,落在最后面的老七最为热情,向刘小楼道:“小楼也出发了?” 刘小楼快步跟上去,惊讶的指着老七扁担上挑着的一张案几:“前辈这是连桌案都要搬走吗?这是什么宝贝?” 老七哈哈一笑,伸手拍了拍案几:“好东西!黄檀雷击木打制的,回头可以请炼器师打造几柄飞剑,这宝贝可不能留给青玉宗,被他们收了就亏大了。” 前面的老六回过头来咧嘴一笑,手指在背上绑着的那个大瓷缸上弹了弹,大瓷缸发出清脆持续的鸣响,老六享受着这声清脆之音,脖子一扬,兴致高昂的继续赶路。 老七在旁炫耀:“瞧见没,这是好缸,有聚灵之效,周家就是用这口大缸养的灵鱼,那鱼我们尝了,妙不可言!对了,前面五兄抱着的香炉是周家用来祭天的,也有古怪……” “洞庭湖周家?” “那可不?否则青玉宗为何打上门来?” “哎,还真是你们干的?王老大发的英雄帖?” “小楼没去么?……对哦,当时的确没见到小楼。那可惜了,周家可不比一般的世家,底蕴深厚啊,那是青玉宗的一大分支,园子里全是好东西!” “王老大为何要打周家?” “周家二公子羞辱了王老大,我等兄弟自是要上门寻仇的,这次破周家,就属咱们乌龙山去的弟兄多,大伙儿着实发了笔财……” “周家二公子?” “王老大说,是个修为低微的楞头青,油头粉面,浪荡纨绔,仗着家世呼来喝去,还打了王老大一耳光。这能忍么?嘿嘿,弟兄们都忍不了,算是给王老大出口恶气了。只是那小子不知躲去何处了,搜遍了庄子也没见着……” 正聊着,边上山坡处又陆续下来几位,加入离山的队伍。 其中一人大声招呼:“小楼!小楼!” 刘小楼一看,笑着迎了上去:“左峡主,许久不见了!” 左高峰也背着個大竹篓,盖着没去毛的羊皮,也不知都有些什么家当,他拍了拍刘小楼,很是惋惜道:“去年分别之后,我正好在山下碰上戴散人,接了英雄帖,他还问起你……这回大伙儿挣的都不少,一年吃喝没问题。你后来又去哪了?怎么没回山?不然也能跟着发一笔!” 刘小楼问:“有咱们跟卫兄发的那笔多吗?” 左高峰失笑:“那肯定是没有,那样的机会,十年也难得碰上一回,小楼,你不会把胃口养刁了吧?这可不行,要懂知足……哈,你家大白鹅还没杀呢?” 刘小楼拍了拍跟在脚边的大白鹅:“有感情了,不吃了,做个伴,准备给它养老送终。” 其后,又有不少人陆续加入,刘小楼熟悉的是零陵客、龙山散人等,零陵客再次错失英雄帖,没能参加英雄大会,却要跟着背井离山,一路唉声叹气;龙山散人当日则是去了周家的,见他心情很是愉悦,想来收获不少。 最令刘小楼意外的是,居然看见了谭八掌,这厮也背着大大小小好几个包裹,有说有笑的下山。谭家虽然也是乌龙山一脉,却一直住在山外,怎么也要逃吗? “谭兄这是……” “哈哈,刘贤弟,为兄不耐家里规矩,今年正月迁入乌龙山了,在龙马瀑的边上安了家,等回来的时候,贤弟务必来龙马瀑饮酒,还有左峡主、零陵兄,一起来!” “初来乍到,就累得谭兄离山别居,惭愧惭愧。” “小楼你惭愧甚?打破周家,八掌可没少拿!” “哈哈哈哈,也没那么多,左峡主夸大了……” 走出乌龙山时,同道已经超过百人,大伙儿相互告别,互道珍重,各自散去。 蛇有蛇道,鼠有鼠窝,都少不了避风的安居之所,自然也不会显眼的聚在一处。 刘小楼从北边绕了个圈,回到乌巢河下游的乌巢镇,来到镇子南边一处僻静的破旧小院,跟墙角踅摸片刻,找到把生锈的钥匙,将门锁打开。 “吱呀呀”推门声中,小小的庭院出现在眼前:除了朝西的门廊外,东南北共三间房,正中是个一分地大小的滴水天井,一股霉味扑面而来。 差不多超过两年没来了,上次来的时候,还是跟在老师身边。记得老师说,当初买下这里,花了五十两银子,只住过三回,今日就是第四回。 大白鹅积极主动,揽下了清除蛛网、拔除杂草的活,刘小楼则抄起同样积满灰尘的苕帚,将三间屋子粗粗打扫了一番,就算是住了下来。 青玉宗大举清剿乌龙山,也不知要剿到什么时候,按照其他宗门的惯例,少则半月、多则一月,剿不到人,自然也就离开了。自己这段时日便是乌巢镇良民,踏实过活、踏实修行就是了。 刘小楼上了趟街,采买了生活的必须品,又扛回两挑柴火,将水缸清扫后蓄满,生火做了顿饭填饱肚子,便再次投入修炼之中。 春雨又下了起来,从四面房檐上滴落,如同珠帘般落在天井里,然后汇入中心雨池,大白鹅漂在雨池里,慵懒的将脑袋和脖颈蜷入翅膀下。 在雨声陪伴下,刘小楼手握灵石,开始冲击手厥阴经第五穴——间使。 如今手上还剩七块灵石,若是没有打扰,可以修炼三个半月左右,只是不知能打通到第几个穴位。 第六个?还是第七个? 第五十三章 不把自己当外人 乌巢镇头条巷口,张妈和晴姐一如往日,各守一边。 最近生意好了不少,青玉宗大举围剿乌龙山,宗门只留两位长老坐镇,掌门、其余长老、大半内门弟子、大半执事、依附宗门的世家都被调动起来,足足上百修士。 而那些随侍的管事、家仆、婢女等等,更有上千之多,再加上过来拜谒、求教,乃至看热闹的周边世家、散修门派,乌龙山下的这座乌巢镇,自然也就热闹了起来。 青玉宗占山已经两月,迟迟不愿离开,他们将乌龙山翻遍了,也只抓到猫三几个来不及撤离的山贼,自然不甘心,于是加派人手向四下搜寻,期望能够找到王老大、戴升高等主犯的行踪。这么一番布置,还不知要在乌龙山待多久。 故此,张妈和晴姐是不愁生意的,这两个月着实赚了不少身家,毕竟青玉宗这些人,比起乌龙山散修们有钱得多,也舍得花钱。 但晴姐还是闷闷不乐,实际上从去年起,便没怎么见过她的笑脸。 又是一位管家模样的客人打听巷子里的情形,然后被张妈热情的迎了进去,安排好之后出来,继续依在墙角边嗑着瓜子。 嗑了一会儿,她实在忍不住了,向晴姐絮叨:“这位客人手笔大,上来就是二两银子打赏,听说是洞庭湖北边王家的管事,你说他们怎么就那么有钱呢?” “嗯,青玉宗嘛……” “晴儿啊,再来客人你主动一些,接到你们家那边去,总是这么恹恹的不爱搭理人,生意还怎么做?你手下那些姐妹可还指望着你呢!上次戴散人来,你就推拒不干,搞得人家多尴尬?那可是稀客啊。” “知道了,张妈……” “晴儿,其实我晓得伱的心思,打去年听说三玄先生过世,你就不亲自上阵了,我知道那老家伙能耐好,可人死不能复生,总得往前看!这两个月,多少大爷相中了你,最高都开到二十两了,你愣是不同意?要知道,张妈当年干到五十岁才收手,你才多大?满三十了么?那么好的身段,糟践了啊!” “张妈说笑了……” 三玄先生只是活好吗?那不一样的,那不只是激烈,更是一种空灵和升华。晴姐心里想着,却不愿说这些,张妈已经老了,她是体会不到的,总之就是觉得没劲,没劲透了! 就连街上走来走去的人形钱袋,也是那么的……不知该怎么说,就是没劲。 两眼空洞看着人来人往,她又想起上月来的一位客人,那客人和麾下姑娘小红办完事后准备离开,忽然问起三玄先生是谁,因为他在乾竹岭上见到了一座简陋的坟茔。 或许自己应该去一趟乾竹岭了,看一看三玄先生,顺便给他整修一下坟茔?毕竟露水夫妻也不知做过几场,这份恩情还是让人很回味的。 对了,等青玉宗走后,再看看那個刚刚长成的刘小楼,毕竟是三玄先生的传人,也不知老先生的本事他学到了几分? 话说回来,小楼长得可真俊啊,以前怎么没看出来? 正思量间,她眼睛忽然一亮,腰身也直了起来。街上背着竹篓匆匆过去的年轻后生,不正是刘小楼么? “张妈,帮我照看一下,我离开一会儿。”丢下句话,晴姐就上了街,匆匆消失在人流之中。 她是武林世家出身,年轻时也是武术好手,脚步轻盈,渐渐追上了前面的刘小楼,紧跟在刘小楼身后,看着他来到镇子南边的一座小院前。 原来他一直躲在这里? 就见刘小楼打开房门进去,那门却没关,晴姐便提着脚步、摒住呼吸,悄悄来到门边,探头向内张望。 刘小楼将背篓放下,从里面取出米粮酱菜等物,看得晴姐一阵心疼:没了师父照顾,他什么都要自己料理,日子过得想必很辛苦吧? 却见刘小楼一边收拾,一边道:“晴姐,进来吧。” 晴姐迈步而入,道:“小楼,你一直住这里么?” 刘小楼将东西归置好,转身微笑:“青玉宗围山,只好暂时住在这里。” 晴姐埋怨道:“怎么不跟姐说一声?” 刘小楼呵呵道:“怕给你们添麻烦。” 晴姐摇头:“能有什么麻烦?乡里乡亲,自然要相互照应,难不成还能伙同外乡人欺负自己人?再说了,姐和你们三玄门也算得上一家人。今后我来照顾你吧。” 刘小楼道:“照顾什么?我自己能过的,再说还要修炼……” 晴姐挽起袖子:“你好生待着,我给你做饭……” 将刘小楼从灶房赶出去,把他摁倒在北房下的椅子里,手指怜惜的在他脸上掐了一把:“想吃什么?” 忽然看见天井水池里漂着的大白鹅,两步过去,伸手抓住大白鹅的脖颈,提了出来:“长得挺肥,刚买的?姐给你做个炖鹅锅子!” 大白鹅正悠哉悠哉,冷不防被晴姐一把抓住,顿时惊愕不已。嘎嘎两声,嘴喙啄向晴姐手腕,迅捷无比。 晴姐一不留神,竟然被它啄破了皮,惊讶道:“好畜生!”手腕翻转,使出小擒拿手,和大白鹅对拆数招。 刘小楼连忙叫停,将大白鹅的来历告知,晴姐这才恍然,又心疼的上前抱住雪白的长脖子:“原来是先生养的,是姐不好,姐误会了。姐去买只新鹅,给你也尝尝炖鹅的滋味,可好吃了!” 大白鹅扑棱着翅膀,挣脱晴姐的怀抱,踱回水池中,不想搭理晴姐。 刘小楼则很是无奈:“晴姐,你还真是不把自己当外人啊……” 晴姐笑道:“本就不是外人,说起来,姐可以算得你半个师娘。” 刘小楼无语:“我记得老师没差过钱吧……” 晴姐道:“你老师给姐的生活所需,姐一直攒着,等小楼娶媳妇那天,都给你做聘礼!” 刘小楼简直被她打败了:“晴姐,今日登门,究竟何事?你直说就好了。” 晴姐拢了拢耳边发髻:“小楼,你家三玄门的阴阳术,先生传给你了吧?你有没有修炼?是不是有很多疑问?师娘给你指点一番,你看好不好?” 第五十四章 阴阳术理论辅导 阴阳术是三玄门立足根本之一,刘小楼自十四岁起便逐渐接触,背诵经义、学习注解,听老师三玄先生讲解。 到老师离世,其实已经学了四年,否则也不可能为戴升高讲解疑难。 但他对阴阳术的学习始终流于表面,并未有所深入,几乎所有法门,都处于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的地步。 很简单,他没实际修行过,甚至都没亲眼见过。原因在于之前年岁未到、根本未固。 按照三玄经的要求,年满十八、打通五经之后方可上手。他今年十九,这一条满足了,但第五条经脉只打通了五穴,而今尚在第六穴——内关穴上冲击,这就叫根本未固。 因此,他婉言谢绝了晴姐提出的“指点”要求,而且他也不信晴姐能给到他什么指点。 但晴姐接下来的一席话,立刻让他的态度有所动摇,晴姐道:“我说是你半个师娘,这可不是平白无故占你便宜,当年你师三玄先生常来头条巷子,他不是来玩耍的,他是来修行的。他说过,三玄经三位一体,配合修行才能相得益彰。” “这倒是真的……” “小楼,你知道为什么先生来,都是我接待么?因为我练过武,开过手厥阴经、和足少阴经,只不过碍于各种缘故,三经无法贯通,与修行无缘。但我于经脉上的认知,非普通姑娘们可比。先生每至我处,便与我研讨阴阳术,一起认穴、认经,查看身体在通关时的反馈,有关真元探入的轻重缓急、深浅表里,我都能给他切实的现身感受。所以小楼,你认为我不能给你指点吗?” 刘小楼张着嘴半天没说出话来,终于还是道:“那……至少不是现在,五经未通,不可擅修阴阳,这是经义上说的。或许,可以等我打通第五经之后再议?” 晴姐眨了眨眼,问:“还需多久?” 刘小楼苦笑:“这哪里说得好?手厥阴经刚通了间使,正在猛攻内关,接下来还有大陵、劳宫和中冲,快则半年、慢则一年两年都说不定。” 晴姐安慰道:“小楼伱别着急,静下心来,该如何便如何,修行和房中一样,越急越不得入门,就算强行入门,真元凝聚也不可持久,多半会一泄如注……” 刘小楼分辩道:“我没急!” 晴姐微笑着摸了摸他的头:“好的好的,小楼没急……刚巧师娘开了手厥阴经,也和你师父对炼过,你有不明之处,可在师娘身上试试,我告诉你当年你师父是怎么做的,由此可以借鉴一番……” 刘小楼无语:“怎么又师娘了?这可不算……再者,我五经未通……” 晴姐道:“没让你现在就和师娘我阴阳双修,师娘只是想助你尽快打通手厥阴经,你用手就好了,师娘也不更衣。” 说着,自顾自进了卧房,抱出一床褥子,就在廊下铺开,横躺了上去,冲刘小楼招手:“来!记得先生说过,纸上得来终觉浅,觉知此事要躬行,你不能自个儿闭门摸索,摸索的时候也要开门才是。” 刘小楼歪着头看了看褥子上横躺的师娘……啊呸,晴姐,也觉得她说的有一定道理,或许可以试试? 他看了看还没关上的院门,招呼大白鹅:“去,关门!” 大白鹅从水池里出来,冲过去将门关上,又回到池中,伸长了脖子,好奇的望着廊下。 刘小楼深吸一口气,趺坐在晴姐身边,手指在晴姐身体上方悬空比划了半晌,始终没下得去手。 晴姐不由笑了,轻轻抓住刘小楼的手腕,带向自己。 “手厥阴经筋起于中指,与手太阴经筋并行,结于肘内侧……经上臂内侧,结于腋下,呵呵,小楼别闹,痒痒……” “对了,分散前后挟两胁……分支进入腋内,然后,布散胸中,嗯……哼……” “……结于膈部……” “好了好了,我当然知道你知道,你怎么可能不知道?我的意思,男女有别,经脉方位也有所差别,差别不大,但毕竟是差别,修行之道,差之毫厘,缪以千里,不可不摸准了……” “好了,我们回到内关,你可以输入真元刺探……就这样……就这样……” “试着冲一冲穴关,哈!我的是开了的,你这样当然一冲而过……” “……不要!停!慢点……” “唔,年轻人,不可一味猛冲。你自家穴位平日是怎么冲的?怎么一到我这里就如此生猛?需要控制,体察入微,仔细感受师娘……” “对,所以先生说,少壮工夫老始成……” 晴姐虽然未入修行,但在指引的过程中,不时将三玄先生的法门和自家感受告知刘小楼,让刘小楼受益匪浅,改掉了不少冲击穴关的坏毛病,体悟到了更好的法门。 一个时辰后,晴姐在香汗淋漓中起身,刘小楼则抓紧时间,将刚才的体悟用在自己修炼中,隐隐约约觉得,真元对内关穴的冲击,似乎效果好了不少。 晴姐整理好衣裳,出门片刻,带了些熟肉和酒回来,给刘小楼放在桌上,也不打扰,静静的看了一会儿,在桌上又放了一個小银锭,悄然出门,回到了头条巷口。 张妈瓜子早嗑完了,见回来的晴姐容光焕发,不由大为好奇:“你这是去哪浪了?” 晴姐抿嘴一笑,也不多言,哼着小曲进了巷子。 张妈在后叫道:“刚上夜,正是生意红火的时候,你去哪?” 晴姐回了一声:“累了,收工!” 次日,晴姐捱到午饭时,先去酒楼买了一食篮吃喝,继续去见刘小楼。 刘小楼匆匆扒拉完饭菜,迫不及待问道:“记得昨天晴姐你说,我老师曾经谈论过筑、刺、通三者的结合,我想了一夜,在关穴前的刺和通都易理解,筑又是怎样的?我默诵阴阳经,经文中并没有这个字。” 晴姐笑了:“瞧你急的……来,褥子呢?” “大白!褥子!” “这鹅养得好,昨日险些杀了……” “快,晴姐躺下……筑是怎么回事?” “嗯……哈……哼……啊……呼……” “啥?” “五音,筑就是筑五音!” “哦,声音啊……” “你以为呢?好听吗?我再来一次!” 第五十五章 生意归生意 间接实践证明,哪怕没有接触的双修,阴阳术对打通经络穴位也是有所帮助的,将其中的门道运用在冲关上,不仅冲破穴位的进度加快,就连真元的转化效果也有一定提升。 在晴姐的帮助下,打通内关穴的时间比原计划提前了差不多两到三天。 于是刘小楼欣喜的进入第七穴——大陵穴的冲击,但他手上的灵石,只剩下了一块。而半个月后,最后一块也用光了,不得不结束了这次静心修炼。 晴姐再次登门时,刘小楼向她表示感谢:“晴姐,承你这段日子以来的悉心指点,无以为报,这块玉佩权作一点心意,还请笑纳。” 晴姐呆了呆:“不修炼了?” 刘小楼道:“差不多也该回山了,也不知青玉宗走了没有……” 晴姐忙道:“他们没走,还在呢,你就踏实待着吧,你不是说修行进益不浅么?为何不一股作气?” 刘小楼挠了挠头:“还没走啊?三个月了吧……”又苦笑道:“那也不得不走了,灵石没了,须得出门找找机缘,挣些灵石。” 晴姐笑了:“这事儿我可一直为你想着呢!前两日有个青玉宗的外门管事去我那里吃酒,吃得多了些,张口就骂彰龙山、洞阳山和天姥山,说是因这三山之故,累得他们这些管事都挨了宗门训斥,不得不远赴千里之外奔波辛苦。我家姑娘询问缘由,那管事说,三山不肯卖他们灵酒、灵米,只好远赴外地,他被派往黔东,还不定那边的宗门卖不卖呢。” 荆湘各派,彰龙山产灵米,天姥山酿灵酒,洞阳山也酿一点灵酒,不过酿得不多,此外,其余宗门、世家、散修门派出产就很少了,连自用都不够,更不可能拿出来贩售。 刘小楼问:“这三山为何不卖给青玉宗?” 晴姐冷笑道:“他们青玉宗来湘西,自称为荆湘修行宗门剿除祸害,说三山心生嫉妒,又说什么各家修行宗门囿于地域之念,不领他们好意,一副愤愤不平的样子。可就连我们这一行都知道,做生意不可捞过了界,你一個湘东的宗门,跑来湘西剿贼,人家碍于情面不好说什么,背地里下点绊子算什么?不过是拒售灵米、灵酒罢了,换成我们,早就打上门去了!” 刘小楼一挑大姆指:“晴姐见识精辟,一语中的!” 晴姐又道:“这些青玉宗的爷,不吃灵酒、灵米又能怎样?就不能活了?真是爷……算了,不说这个,就说我当时听了还在琢磨,记得以前有个恩客,是锦屏山张家的,似乎身份不低,我想想办法,看看能不能联络上他,我可知道他们张家也是酿灵酒的。” 刘小楼想了想,道:“晴姐出的这个主意不错,灵酒我来想办法,快则两三日、慢则五六天就能回来,晴姐若有机会,帮我联系一下青玉宗的管事,咱们找条路子把酒卖上山去。” 晴姐当即拍板:“就这么办,多讹他几块灵石,助小楼早日打通五经!” 刘小楼的路子,自然不是锦屏山张氏,当即出门闭锁,赶往天门山坊市,卫鸿卿执掌鸿记酒楼,这不就是最大的路子? 赶到鸿记酒楼时,卫鸿卿不在,但掌柜的已经认识刘小楼,知道他是卫东家的好友,于是延引至里间落座,酒菜招呼着。 刘小楼趁机询价,那掌柜的也一并告知。 鸿记酒楼售卖三种灵酒,最普通的卢氏灵窖,一坛四十两银子,也就是当时初来乍到刘小楼自己会账时喝的那种,灵力很清淡,连刘小楼这种炼气三层的修士喝起来也不过瘾,聊作漱口而已。 高档的便是竹叶青了,也就是卫鸿卿招待他喝的那种,一坛一百多两银子,或者一块灵石半坛,洞阳派锦屏山张氏酿的灵酒与其滋味相当。 最好的是天姥灵台酒,说是用天姥山灵泉水所酿,刘小楼也没见过,只是卢氏自用,向不外售。 要倒腾灵酒给青玉宗那帮大爷,卢氏灵窖拿不出手,也卖不上价,须得竹叶青才行。 但掌柜的却只肯售卖一壶,问其缘故,只说是这一批酿得少,只供天姥山自家饮用,却没有余力外售,若不是看在卫东家的面上,这一壶他都不敢拿出来卖。 果然如此!于是刘小楼不复多言,安心等候卫鸿卿。 等到夜深,酒楼快要打烊了,卫鸿卿才匆匆返回,见了刘小楼,也不觉意外,只是将闲杂人等轰了出去,低声问道:“小楼,你听说没?卢二公子不见了。” 刘小楼不动声色:“卫兄那边听说什么了?” 卫鸿卿道:“听青玉宗的人说,他曾带着两个人强闯桃源,进山之后便消失了踪迹,连摄形术都查不到。其中一个,为兄怀疑是我麾下一名管事,这管事也失了消息,还有一位就不知道了。” 刘小楼反问:“他的失踪,对卫兄是好事还是坏事?” 卫鸿卿微笑道:“当然是好事,这厮一向好给为兄找麻烦,这几个月,为兄当真省心不少。” 刘小楼道:“那不挺好吗?” 卫鸿卿道:“就是他兄长卢元浪有点麻烦,像疯狗一样,看谁都不顺眼,看谁都是害了他兄弟的凶手,不过为兄身正不怕影子斜,由他胡闹就是。倒是卢元浪把矛头又重新转向了青玉宗……” 刘小楼若有所悟:“所以伱们天姥山断了他们的灵酒灵米?” 卫鸿卿点头:“正是卢元浪的提议,也有彰龙派主动联络之故。宗老们同意断其灵酒,彰龙派也决定不卖给他们灵米,青玉宗的人吃惯了灵酒灵米,突然换了口味,他们可受不了。看他们能在湘西待多久……所以……” 刘小楼岔开话题:“所以弟这次来,正为灵酒一事,想问问卫兄,竹叶青能否卖一些给弟?” 卫鸿卿点了点头,脸上露出笑容:“想要多少?” 刘小楼道:“尽量不给卫兄添麻烦,先来四坛,如何?” 卫鸿卿道:“这段日子,原本是不对外售卖灵酒了的这样,你每过两天来一次,每天带一坛走,我按八十两一坛折给你,但你不能说是从我这里买的。” 刘小楼喜道:“那就多谢卫兄了!” 刘小楼掏遍全部身家,将大白鹅捡来的金簪珠玉和晴姐给的那锭银子都算上,刚好凑出八十多两银子,一并折给卫鸿卿。 卫鸿卿原想替刘小楼垫上,刘小楼却坚持不许,既然折算出来够了,何必还让好兄弟垫钱呢? 抱着这坛竹叶青,刘小楼连夜赶回乌巢镇。 第五十六章 练摊 抱着一坛竹叶青,刘小楼先去了头条巷口,又来到乌巢镇的简陋坊市,看来看去,并没有多少人在这里练摊,似乎比往日还要少,且转悠的客人都没几个,不禁有些纳闷。 之前在头条巷口和自家小院都没找到晴姐,这里同样没有,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有没有联络上青玉宗的管事? 刘小楼寻了处角落,将酒坛子摆在身边,坊市中练摊的只有寥寥数人,都望了过来。 有人问:“灵酒?” 刘小楼点了点头,但接下去便再无人问津了。他正寻思着,是不是找支笔来,写个“竹叶青”的牌子帖在酒坛上时,有人快步进来,在刚才问话的人耳边附语几句,那人立刻将地上的一堆珍奇山货用包袱卷了,离开此间。 剩下的人面面相觑,也不知究竟。 过了一会儿,相似的情况再次发生,练摊的人又少了一个。 刘小楼警觉起来,心说莫不是要出事?于是抱起酒坛,快步开溜,他这一动,剩下的人也全都动了起来,卷包袱的卷包袱,收背篓的收背篓,坊市中一片慌乱。 刚走出坊市,迎面就撞见了晴姐,晴姐一把拽住他就往外走:“正寻你呢,快!” 刘小楼被她拽着出了乌巢镇,问道:“怎么回事?” 晴姐道:“都去乌龙山了,谁还在这里摆摊子?这就是你弄来的灵酒?怎么只有一坛,少了点,怕是不够” 刘小楼有点懵:“不是,晴姐咱不能上乌龙山,人家正在封山围剿呢!” 晴姐道:“你不上山,谁来买酒?青玉宗的管事们都在乌龙山收货,你以为他们有闲工夫下山吗?镇子里的商户都上山了,山上热闹得很,偏你还跟那巷子里守着,守到猴年马月都没人去看一眼!” 刘小楼被晴姐拖上一驾牛车,就这么吱呀吱呀回到乌龙山下,只见上山、下山的人当真不少,果然是热闹得很。 “坊市开在何处?”刘小楼问着,将斗笠戴上。 “在鬼梦崖。”晴姐回道:“以前住着的是個姓卫的小仙师,也和你一般俊,小楼认识么?不过卫小仙师应该是离开乌龙山了。” 这是要真上山,真的深入腹地啊? 舍了牛车开始爬山,到得鬼梦崖下,刘小楼又不由有些紧张,再次回忆自己和青玉宗之间有没有什么交集,有没有什么人能指认自己,想着想着,猛然想起还有一个执事认得自己,当时在星德山时,自己还塞过他银子,当下又停了脚步。 “走啊?”晴姐催促。 刘小楼拉着晴姐往旁边林密处一钻,晴姐噗嗤笑了:“这么心急?伱不是说等打通五经么?” 刘小楼小声道:“想办法问问,他们青玉宗有个巡访执事,叫侯胜的家伙,在不在咱们乌龙山。” 晴姐问:“你认得他?要找他?” 刘小楼道:“青玉宗只有他认得我,如果他在上面,我就不好过去了。或者晴姐你上去帮我把酒卖了?” 晴姐摇头:“算了吧,你们修行中人法术太多,我什么都不懂,一不留神就要上当,酒被人家掉包了都说不清我去帮你打听。” 刘小楼在密林中等了小半个时辰,晴姐就回来了:“那个姓侯的没来,说是被派到北地办事去了。” 这回刘小楼放心了,继续扛着酒坛子上山,还没到鬼梦崖,就听崖上一片喧闹,于是将斗笠前端往下压了压,尽量遮住脸。 上得鬼梦崖,顿时被眼前的景象震住了。 崖上三亩多地,此刻聚集了上百人之多,到处都是摆摊的商户和修士,青玉宗各门各支各家的弟子、执事、仆役等等,在几十处地摊里穿来穿去,挑选查看着各色货物。 之前在乌巢镇坊市中提前离开的几人,此刻也在这里,他们来得晚,所以摊子也摆在最外面,正和人讨价还价,嗓门还挺大。 正看得眼花缭乱间,有人从身边经过,发现刘小楼身形有点眼熟,矮着身子看了看斗笠下刘小楼那张脸,顿时笑了,一巴掌将他的斗笠掀开:“小楼!” 刘小楼被骇了一跳,慌忙将斗笠重新扶正,再看那人,竟是谭八掌。 “谭兄” “哈哈,小楼也来了,正想找你呢斗笠不要戴了,没必要,戴着反而显眼哟,晴姐,看上我们小楼了?扯这么紧?哈哈” “啐!你个谭王八,回头让叶子好好收拾你!小楼我就在那边,有事就言语一声” 晴姐放开刘小楼,去了鬼梦崖西侧的几棵大树下,刘小楼居然在那树下看见了张妈,正拉着一个青玉宗的管事耳语着什么。 刘小楼也是无语了,生意都做到鬼梦崖上了吗? 谭八掌拉着刘小楼从各处摊位前穿过,刘小楼看见了古丈山七英,他们的摊位最大,卖的是灵米,就是盛米的米缸、放秤的案几有点不对劲,这些玩意看着很是眼熟,只是漆色换了。 刘小楼还看见了龙山散人和零陵客,龙山散人摊子前堆的是些灵药,零陵客卖的是蜂巢。 还有玉女洞的黄叶仙、五子峰的麻家兄弟、飞虎洞的蒋飞虎、石花谷的张石花、葫芦口的老胡蠹 这是乌龙山的同道们都回来了吗? 茫然间被谭八掌拉进鬼梦崖石洞,这石洞却被左高峰占据了,他在这里贩售他半亩峡的各种特产,洞口有个大陶瓮,里面养着的十多尾肥鱼,却是谭八掌从龙马瀑下捕来的鲜鱼。 左高峰哈哈笑着道:“这是小楼准备贩售的酒么?是灵酒不是?如果是的话你就可以发一笔小财了,青玉宗酒鬼可不少,灵酒有多少他们要多少!” 在左高峰和谭八掌的安排下,刘小楼浑浑噩噩的在石洞口放下酒坛,“竹叶青”的木牌子也立了起来。 还没坐定呢,就有青玉宗管事见到了牌子,立刻冲了过来:“真竹叶青?天门坊市的竹叶青?” 刘小楼拍开封泥,一股灵香飘散开来。 那管事二话不说,重新将封纸盖上去,道:“说个价,这坛我要了。” 第五十七章 做样子的悬赏 这坛竹叶青的最后的成交价是一百六十八两银子。 严格来说,这个价格还是不错的,高出天门山坊市正常售价的六成,而对刘小楼来说,则是翻了一倍。他原本还试探着讹一笔,想要一坛竹叶青换一块灵石,人家管事的跟看傻子一样看着他,看到最后他自己都觉得过分了,改口收了银子。 酒卖出后,刘小楼挠了挠头,有点不可置信道:“他就这么买了?也不问问酒是哪里来的?” 左高峰笑道:“他们不愿问,问了不过是徒增烦恼罢了。” 刘小楼若有所思:“这么说,咱们堂而皇之的回山,是真的没什么危险。” 左高峰道:“危险当然也有,却不大,你看,这不就来了……” 说话间,有几个青玉宗的仆役各举一块木牌上崖巡弋,木牌上都绘着画像。 “悬赏乌龙山贼匪,提供线索者,赏灵石五块!”监押的青玉宗执事走在队前,高声宣扬。 刘小楼好奇的看着这队人来到石洞前,将画像一一举过头顶,向自己几人展示,定睛看时,并不认识,再看画像旁标注的名字,心头顿时一跳。 “匪首王氏……” “匪佐戴升高……” “悍匪左高峰……” 青玉宗执事问道:“见过这几位么?” 左高峰和谭八掌同时摇头:“没见过。” 那执事又看向刘小楼,刘小楼看了看左高峰,这么一看,其实画像还是有三分相像的,于是也连忙摇头:“没见过。” 那执事又带队继续往另一边走,刘小楼低声道:“峡主,你被人记下了?” 左高峰微笑:“由他们去,画功太差,抓不到人只能怨他们自己。” 谭八掌抱怨道:“居然没有谭某……是谭某不够凶悍么?” 刘小楼看着鬼梦崖上的繁华,叹了口气:“说出去谁信?” 他也不想耽搁,告诉左高峰和谭八掌:“弟去天门山买酒了,过两日就回来。” 揣着银子下了山,直扑天门坊市鸿记酒楼,点了酒菜填饱肚子后,掌柜的送进来一坛竹叶青:“东家吩咐过,刘公子再来时,可饮此酒,但每日最多一坛,不可多饮。” 刘小楼取了酒离开,至杨柳湾萍姑那座宅院里藏好,就在这里歇息一晚。这宅子可称凶宅,但行凶者入住,却没什么害怕担忧的,睡起来照样香甜。 次日故技重施,在鸿记酒楼继续点菜饮酒,抱走第二坛竹叶青。至此,一百六十两银子换成两坛竹叶青,剩下的八两折算了菜钱。 当天夜里,刘小楼扛着两坛灵酒赶回乌龙山鬼梦崖,到的时候是寅时末,坊市未开,崖上甚是冷清,只有左高峰、谭八掌宿于洞中。 随着天光大亮,各家商户又陆续上得鬼梦崖,甚至就连乾竹岭下的村民都挑着担子、背着篓子上来了,他们售卖的虽然不是珍奇山货灵物,但那些糖果、糕饼之类的东西,甚至现熬的汤粥等等,为鬼梦崖增添了许多烟火气息,倒也吸引了不少青玉宗的仆役婢女前去光顾。 田伯也摆了个小摊子,将自家房梁上的十几条腊肉都带了来,铺开了售卖,和刘小楼对视一眼,各自会心一笑。 之前买酒的青玉宗管事也溜达着上来了,见了刘小楼身边的两坛竹叶青,顿时笑了:“这回弄了两坛?” 刘小楼终于有勇气开口索要灵石了:“可不容易,在下跑断了腿才勉强搜罗来。您上回说” 那管事二话不说,掏出一块灵石:“一块灵石两坛!” 刘小楼不答应:“竹叶青的价格,三個月前的确是一块灵石两坛,但如今是什么价,您也知道,何况在下跑断了腿,专门挑到山上来” 那管事的又摆出看傻子的神情,这回刘小楼已经适应了,道:“在下也不乱叫价,一块灵石两坛竹叶青,这个价格肯定不行,在下没有任何赚头。灵石不用再添,但您再添一百六十两。” 那管事道:“按照上次的价,一百六十两买你一坛竹叶青,等于剩下一坛我支付一块灵石,当我傻么?” 刘小楼道:“酒越来越不好搞了,这个您知道的。” 那管事道:“等我们青玉宗回了洞庭,这灵酒自然也就容易搞到了,这个你也应该知道。” 刘小楼算了算,无奈道:“那我还是收银子吧。” 两人一番讨价还价,最终以三百二十两银子的价格成交。 灵石和银子的兑换,本就没有特定之规,就看所需所求。目前为止,收银子更划算一些,因为他可以用银子买到更多的竹叶青。当然,什么时候换成灵石,时机也要拿捏稳妥,现在也就是趁着青玉宗和天姥山两家闹矛盾,自己才能从中偷吃一口,不然时机一过,他储存的大笔银子就是风险,兑换的灵石反而不多。 那管事也很满意,因为他能交差了,不用跑到数百里外的别家宗门去折腾,于是向刘小楼道:“本人姓侯,你可以叫我侯管事,以后再运来灵酒,都给我留着,不许卖给旁人,明白么?若有人强买,你就报我的名。” 刘小楼小心翼翼问:“听说贵宗有位巡访执事,也姓侯,不知” 侯管事笑了:“哦?伱听说过我兄长?没错,是我兄长,我亲兄长。” 刘小楼拱手:“久仰,久仰!” 侯管事让带来的仆役把两坛竹叶青挑走,背着手溜达去了,刘小楼看见他来到田伯摊位前,花银子买了两条腊肉,还舔了舔手指头上触摸到的油渍,咂摸咂摸舌头,似乎很满意的点了点头,将腊肉也挂在仆役挑着的扁担上。 侯管事兄弟俩都是有修行的,属于内门的执事、管事,和外门那些执事、管事不可同日耳语,刘小楼便在远处吊着,看他采购的风格,发现他买的基本上都是各种肉。 喜欢吃肉? 有了银子,刘小楼继续跑腿生涯,远赴近二百里外的天门山坊市,继续搬运竹叶青。他在鸿记酒楼泡了四天,搞到手四坛竹叶青,用扁担挑了,连夜返回乌龙山。 第五十八章 牛马鹿初试云雨阵 左高峰和谭八掌见刘小楼这回搞到手四坛竹叶青,甚是惊异。他们也曾打过倒腾灵酒的主意,但拿不到那么多货,如今天门坊市几乎买不到灵酒,想找卫鸿卿看看有没有门路,却连卫鸿卿都见不到。 他们甚至都不知道卫鸿卿已经是鸿记酒楼的新任东家。 看来卫兄待人还是内外有别的嘛,刘小楼不禁有些沾沾自喜。既然如此,他当然也不好把卫鸿卿的事说出来,只是告诉他们,自己收这些酒很辛苦,挨家挨户跑来的,纯粹是个辛苦活,挣的是份跑腿钱。 如此,左高峰和谭八掌也才没有深究。为了这四坛酒,刘小楼下山忙活了整整六天,这可真是实打实的挣跑腿钱。 侯管事对四坛酒很满意,当场就收了,刘小楼拿到六十两金子。但他也提出,下回直接用灵石购买,因为他手上也没那么多金银了——算下来,他前后支付给刘小楼的金银差不多折银千两。 刘小楼不敢耽搁,青玉宗和湘西诸宗门之间不可能长期闹纠纷,时间窗口有多久谁也不知道,绝不是偷懒的时候,能多跑一趟是一趟。 六十两金子当值六百六、七十两现银,可以买到八坛竹叶青,但鸿记酒楼只能一天出一坛给他,而且还要见人才给,所以只能苦等。 等候的这些日子,刘小楼也不是无所事事,他琢磨着怎生想个法子,和侯管事套套近乎。但说实话两人不熟,唯一知道的,就是侯管事喜欢买肉。 于是刘小楼逛遍了天门坊市,想看看能不能买点。但天门坊市卖的珍品肉类,都贵得离谱,比如最低档次的黑山灵猪仔,一头需要三块灵石,要么就是北地天性峰的七尾雁,这是高端的,一只就是二十块灵石,于刘小楼而言,真送不起。 他干脆往返于武陵山和天门坊市之间,白天进山搜寻猎物,晚上到鸿记酒楼吃饭拿酒。 一连去了两天,都没什么收获,直到第三次再去,才看到一只少见的绿羽雉鸡。这只绿羽雉鸡行动极为灵活,感知也很敏锐,以刘小楼的眼光看,其打斗能力几乎不下于大白鹅,虽说谈不上正品的灵禽,但比较罕见,作为礼物送给侯管事也算合适。 不管肉好不好吃,至少吃个新鲜! 于是追踪了两個多时辰,终于将绿羽雉鸡拿下。 一看天色将至傍晚,刘小楼赶紧往回走,谁知路上忽然遇到了剪径的劫匪。 劫匪共有三人,皆戴斗笠、蒙黑巾,自掩蔽处围了出来,将刘小楼截下。 刘小楼第一反应就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这三位会不会是乌龙山自家同道?乌龙山散修上百,自己刚出道没多久,多一半都不认识,误会了难免,于是自报家门:“在下乌龙山” 话没说完,三名劫匪已经动手了,各抽法器砍杀上来,为首的恶狠狠道:“管你是哪里的,今日就埋在这里吧!” 不讲规矩啊! 刘小楼无奈应战,这一动上手,便觉吃力万分。对方三人修为也不算高,却稳稳压他一头,大致在炼气四层、五层的样子,唯一的问题在于出手不够狠辣,单此一点,便知不是乌龙山同道。 虽然对方出手不狠,但刘小楼修为却低,三玄剑法没什么太大威力,施展起来可谓平平无奇,招架了不几合便险象环生。若是放在去年,他恐怕就要栽在这里了,三玄门从此绝后,但今时今日,却多了分保命的手段。 匆忙间将腰上的阵盘玉珏摘下来,往地上一丢,心念与阵盘感应,临渊玄石阵立时触发。 这是刘小楼头一回以阵法应敌,虽说当日也曾请星德君帮助验证阵法威力,但和实战毕竟不同,他心里还是忐忑不安的。 三名劫匪眼前陡然一变,如置身于大户豪门家的庭院之中,出现在池边的亭子里。 “幻阵!”为首者当即叫道:“二位兄弟,探阵!” 幻阵,说白了就是障眼法,让入阵者产生幻觉,实际伤害效果并不明显,只需打穿阵眼,便能从幻阵中轻易破阵而出,至于哪里是阵眼,这就看入阵者的认知水平了。 当然,就算不认得阵眼,如果实力比阵法主人高出太多,也可以凭借超卓的修为强行破阵,照样能脱身。 另外两人答应着,立刻开始探索庭院各处。 为首者飞出法器长枪,以真元灌注其中,飞掷庭院各处,试探阵法虚实;另外两人则在庭院中游走,无论怎么走,都始终走不脱庭院的范围,走不出那道看上去并不高的白墙。 三名劫匪显然不懂阵法,自然找不到阵眼的所在,但以蛮力破之的道理,大家都懂,虽然一时间找不到阵眼所在,却并不慌乱。 他们早就在刘小楼身后跟踪多时,对他的修为层次作出了大致判断——不超过炼气四层。如此低的修为,也支撑不了太过高深的阵法,怕什么呢? 长枪如龙,先打所在亭子,然后打鱼池,再打柳树,接着打石桥,然后是厢房,电光四射,威势赫赫。都打了一遍之后,感觉几处皆非阵眼,于是暂时停手,凝神思索。 “子马、子鹿,可有异样?”为首的劫匪一边注目于庭院各处,一边大声询问。 “二位兄弟?” “子马?子鹿?” 连问数声,皆无人应答,为首的劫匪顿时大生疑窦,他刚才明明看见两位兄弟先后进了厢房之中,怎么没回应了? 他大为不安,立刻持枪跃出池亭,全副戒备去往鱼池对面的厢房。 靠近厢房时,只觉天色渐渐昏暗,不过几步的距离,便由白昼转为了黑夜。顿了顿脚步,匪首发现天光的变换对自己并无影响,于是伸手去推房门,房门吱呀呀开了 匪首顿时一怔,两位兄弟各自坐在绣墩上,正目不转睛的看着厅堂的尽头,脸色赤红,双手紧紧攥着……嗯…… “子马!子鹿!” 这两兄弟却好似没听见一般,仍旧目红耳赤,身体微微弓起,在跟自己较劲。 匪首大奇,忍不住探头向厢房内张望,这一望,他也呆住了。 然后,厢房中多了一个绣墩,绣墩上多了一个人,三兄弟津津有味的看着厢房尽头的那张硕大的床榻,身子不时弓起,好像三只大虾米 第五十九章 熟人巡山 三名劫匪端坐于山径小道上,各自摆着诡异的坐姿,屁股虚空而坐,下面却没有任何可坐的东西,他们的目光望着东边某个方向,各自面红耳赤,有的吐着舌头,有的流着哈喇子,不时挺一挺腰身 刘小楼就在他们丈许开外闭目趺坐,手中掐着法诀,全身贯注维持着阵法的运行。他额上、鼻尖处不停的渗出细密的汗珠,正在全力输出真元,虽与三名劫匪相距极近,却再也腾不出一丝余力向他们出招。 心念电闪间,刘小楼想起当日自己落入阵中时,自崖壁间不时刺出的长剑,这一刻他才领悟,当日操控法阵的西山居士,修为比自己高出太多。 不知自己需要再上几个层次,才能如西山居士一般向阵中刺出杀招? 僵持了也不知多久,又有一人出现在山径上,见到如此场景,不由愕然:“小楼?” 刘小楼微微分神,睁眼看去,来者却是戴升高,他松了口气,紧绷的精神顿时松懈下来,真元无以为继,阵盘呜咽一声飞回掌中。 幻阵消散,三名劫匪眼前的一切消失,各自惊醒,尽数跳脚! “阵破了!动手!” “啊怎么就破了” “就差最后一件小衣了” “黄家兄弟!子牛、子马、子鹿你们这是做甚?” 戴升高上前扯住他们三兄弟,一番询问,这才搞明白,当即哭笑不得。 原来这三名劫匪是黄氏三兄弟,是鄂州散修,因闯了大祸,招惹了本地宗门,不得已远遁荆湘,正无着落之际,遇到了戴升高。当时正是戴升高大发英雄帖的时候,黄氏兄弟便接了帖,参与了攻打洞庭周氏的英雄大会。之后,便一直跟在戴升高身边厮混。 数月以来,为躲避青玉宗的搜拿,他们一直藏在武陵山中,偶尔劫个道,以养家糊口。 果然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得一家人。 刘小楼道:“前辈暂时不要抛头露面的好,青玉宗一直在搜拿前辈,哪怕是在乌龙山上,也画影图形,每日都在悬赏。说实话,青玉宗那画像还是有三分神似的,我们这些小喽啰无所谓,前辈却是青玉宗捉拿的重要人物,仅在王老大之后,须当小心在意。等过了风头,青玉宗收手撤回洞庭再说。” 戴升高叹道:“往年也不是没被画影图形过,但如今年这般长久,还是头一次,其实青玉宗醉翁之意不在酒,他们这么瞎搞,也是有缘故的,非只为了我等。” 刘小楼道:“我也听说了只言片语,说是青玉宗和湘西诸宗门间闹了些不快。” 戴升高点头道:“不只是闹了不快那么简单,王老大的消息,让我们小心在意,青玉宗有称雄荆湘之意,此番占据乌龙山,是为试探各方。” 刘小楼恍然:“原来如此青玉宗会不会和咱们彰龙派打起来?彰龙派斗得过青玉宗么?” 戴升高道:“彰龙派是斗不过青玉宗的,就是不知洞阳派和天姥山会不会出手相助了。” 刘小楼道:“天姥山和洞阳派已经断了对青玉宗的供应,青玉宗不得不在咱们乌龙山开坊,搜购各类货物。”于是将乌龙山上的坊市告知戴升高。 戴升高失笑:“青玉宗竟然不知,要搜寻的贼寇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做买卖?” 刘小楼挠头道:“或许人家知道,当做不知道,否则就没人给他们送东西上山了。我今日到武陵山里,也是为了给他们找新鲜的肉食,这不是,刚打了只少见的绿羽雉鸡,就被这三位兄弟盯上了。” 黄氏兄弟凑了过来,大哥黄子牛道:“小楼兄弟年纪轻轻,便有如此神通,佩服佩服。” 黄子马问:“小楼兄弟,能否再将幻阵摆一摆,还没看完呢。” 黄子鹿满脸期盼:“衣裳还没脱完呢,就给我等兄弟看这個?不行,忍不了,忍不了!” 戴升高好奇:“小楼你何时有了阵盘?” 所谓不打不相识,黄氏兄弟都是性情中人,刘小楼和他们聊了几句,便打成一片。但天色已晚,真元耗竭,实在没办法给他们摆阵看戏,于是约好将来相见之日,让他们兄弟看个痛快,这才脱身出来,赶回天门山坊市取酒。 这一轮八坛酒足足让刘小楼等了八天,挑着扁担赶回乌龙山时,鬼梦崖上更热闹了,连十里八乡之外都有人挑着东西上来售卖,摊子从崖洞前一直延伸到半山崖下。 刘小楼好不容易挑着酒坛子挤到崖洞口,刚放下,一眼就瞟见了青玉宗那位熟人,不是收酒的侯管事,是当初在星德山遇到的那个巡访诸山的侯执事。 他怎么来了? 刘小楼当即后背就是一身冷汗,连忙转过头去躲回石洞里,偷眼观瞧着侯执事在各家摊位前穿梭,背着双手,视线并不在货物上,而是不停的瞟人。 眼看着这位侯执事一路瞟来瞟去,瞟到了石洞前,刘小楼向左高峰和谭八掌打了个招呼,扭身就进了石洞深处躲避。 左高峰在他身后问道:“进去做甚?” 刘小楼不想搭话:“肚子疼!” 谭八掌惊愕:“你想进去拉屎?” 刘小楼不想理他:“肚子疼,睡一会儿不行?别问了!”径直躲了进去。 谭八掌望向左高峰:“左兄,他想在咱们歇宿的地方拉屎,你能忍?” 左高峰解释道:“他说他想睡一会儿。” 谭八掌不接受这个解释:“肚子疼能睡着?再说他一个修炼之人,又没有受伤,好端端怎么会肚子疼?分明就是想拉屎?” “谁想拉屎?”侯执事来到石洞口,左右瞄了瞄争执的二人。 谭八掌顺口道:“有人在洞里拉屎” 左高峰摆了摆手:“没有没有贵客面生得紧,也是青玉宗的高士么?” 侯执事面色一滞,下意识在鼻子前挥动衣袖,几步就从洞口迈过,十分嫌弃的去了别家摊位。 左高峰抱怨道:“八掌,你看你张嘴就来,人家还没看咱们货呢,被伱熏走了吧?” 谭八掌分辩道:“明明是被小楼熏走的。” 刘小楼从他们身后探出头来:“走了?” 这二位骇了一跳:“你拉那么快?” 刘小楼松了口气,又猛然冲外边挥手,却是见到了收酒的侯管事,想把侯管事招过来,尽快把酒卖了。 第六十章 张网 侯管事很是爽快,当场就将八坛灵酒竹叶青都包了下来,嘴里还在抱怨为何刘小楼这次耽搁那么久,说是宗门上层弟子们都断酒好几天了。 这回他主动提出用灵石付账,因为身上已经没有现银了。刘小楼又瞟了一眼正在下山的侯执事,只觉头皮一凉,赶紧答应了。 青玉宗唯一认得自己的侯执事来了,自己这生意还能继续做下去吗?刘小楼心里没底。因此,先把灵石拿到手再说。 一块灵石两坛竹叶青,这是平时的价,此刻当然不会如此。眼前的八坛竹叶青,侯管事一共给了六块灵石,对此,刘小楼也没有再讨价还价。短短大半个月时间,以最初的七、八十两银子为本,翻到现在的六块灵石,他很知足,同时他也担心和侯管事为了价钱扯来扯去的工夫,侯管事的兄长侯执事再转回来,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趁着侯管事吩咐仆役把酒挑走的工夫,刘小楼将雉鸡送上,侯管事果然很喜欢,惊喜的拎着雉鸡反复打量:“没见过这种野味,哪里打来的?好吃么?” 刘小楼陪笑道:“路过武陵山时,正好撞见,便打来给管事的尝尝鲜。这畜生倒是机敏得很,有几分灵性,在下追了两天工夫,这才将其拿下。” 听了“灵性”两个字,侯管事更高兴了,连连称赞,简直爱不释手,两个仆役过来接雉鸡,都被他一巴掌打开了。 趁着他高兴,刘小楼试着问了一句:“刚才有位姓侯的执事在这里看货,便是管事您的兄长吧?” 侯管事笑道:“你说他啊,就是他。他不管采购货物,就是闲逛来的。也不知怎么,就突然来了,说是宗老召集他们几個连夜赶来的。这只雉鸡叫什么名?啊,就用你说的名,绿羽雉鸡,今晚就吃它了,给我家兄长接风。” 说着,掏出个手串,全是金珠子,估摸着也有三、四两重,抛给刘小楼:“赏你了!” 侯管事走后,刘小楼陷入一阵沉思之中,忽然向身边的左高峰、谭八掌道:“这位侯管事的兄长,是青玉宗的巡访执事,专司巡查诸山,缉拿盗匪” 谭八掌问:“你也想巴结他兄长?” 左高峰却悚然动容:“要出事!” 谭八掌还没闹明白:“啥?” 左高峰一边收拾自家贩卖的特产,一边解释:“快走!没听侯管事说吗?他兄长是被青玉宗长老连夜召集上山的,连夜!他们几个巡访执事都被召集上山了!” 这下子连谭八掌都若有所悟了:“是啊,这是来做甚?” 左高峰道:“甭管来做甚,总之有了苗头,咱就暂避一时,青玉宗出手虽然大方,却没必要冒险。” 刘小楼又道:“侯管事他兄长我认得,刚才在这里看似闲逛,实则一个劲往人脸上瞟,他不是看货,是在看人!” 左高峰已经收拾利索,两个大竹筐挑在扁担上,探头四下张望一番,见鬼梦崖前依旧热闹,似乎暂时没什么变化,于是道:“咱们挨个走,别张扬。小楼,你先走。” 刘小楼道:“左峡主、谭兄你们先走,我去知会龙山散人他们。” 谭八掌道:“我陪着小楼,左兄先走吧。” 左高峰叹了口气:“小楼如此义气,咱也不能没心没肺,索性一个一个知会过去,让道友们一个一个撤离。” 事不宜迟,刘小楼先踱到龙山散人跟前,附耳低语:“散人,情况不对,先暂避几日。” 龙山散人怔了怔,不再多言,麻利收摊,晃晃悠悠下了鬼梦崖。 接着是零陵客,这厮蹿得贼快,连两个没卖出去的大蜂巢也不要了,起身就跑,引得他摊位边的几个人都莫名张望,不知他为何如此。刘小楼也气得无语,暗道卫兄所言的确不错,这厮当真不是个东西,下回谁再管他谁是孙子! 然后是玉女洞的黄叶仙、五子峰的麻家兄弟、飞虎洞的蒋飞虎、石花谷的张石花、葫芦口的老胡蠹,这些人和刘小楼其实并不是特别熟,但看在都是乌龙山同道的份上,刘小楼还是挨个知会了过去,差不多每隔一盏茶工夫便知会一人。 大伙儿都是道友,对危险的感知之敏锐,早就刻在骨子里了,不消刘小楼解释,该走便走,却也没像零陵客那般不堪,一个个离开得镇定自若。 古丈山七英人数多、声势大,刘小楼便没有知会他们,叮嘱了晴姐几句,让晴姐最后再告知他们。 自己这边的人知会完了,刘小楼向谭八掌和左高峰点了点头,也不客气,当先下山,离开时回头望去,鬼梦崖上热闹依旧,对于近两百个摊位的临时坊市来说,少了这几十个摊位并不乍眼。 下山之后,刘小楼便守在田伯家等候,时不时便见一位乌龙山道友匆匆离开,到得午后,连古丈林七英都下来了,他们肩抗背挑,动静果然不小。 左高峰和谭八掌却没从这条山路下来,他们应该是走的别的山道,但无疑是离开了的,因为刘小楼叮嘱过晴姐,等他们两人离开之后再知会古丈林七英。 至此,刘小楼终于放心了,就算青玉宗突然翻脸,抓的也是外地散修,和乌龙山无关。 他脚步轻快,沿着乌巢河岸返回乌巢镇,回到自家僻居的小院,踏踏实实继续修炼。 依旧是手厥阴经第七穴——大陵穴,大半个月前冲到一半便没了灵石,如今手握六块灵石,便接着冲击。 到得夜深时,院门忽然“砰砰”敲响,刘小楼一听敲门声,便知是谁。 打开门后,晴姐闪身而入,还万分紧张的看了看门外,又将门关上。她满头都是汗珠子,胸脯一起一伏,气都快喘不上来了。 “怎么了晴姐?” “呼出事了” “别慌,慢慢来” “我没慌,我就是累的,一路跑着小楼伱不知道,日头一落山,鬼梦崖就被围了呼青玉宗来了上百人,全都抓了,然后甄别,我们这些没修行的都放了,剩下的” “怎么样?” “还不知道呢,总之很凶!” 第六十一章 征调 被青玉宗一网成擒的都是些什么人?刘小楼多少知道些,无非是湘西周围闻风而来的各地散修罢了,乌龙山的同道们基本都不在其内。 其中也不乏个别世家子弟,想要趁机占青玉宗的便宜,结果连人带货折了进去。当然,他们背靠彰龙派、洞阳派、天姥山卢氏,倒是不需担心会有什么危险,但刘小楼估摸着,他们那些财货被退赔的可能性较小。 当真好悬,想到这里,刘小楼就忍不住一阵后怕。乌龙山同道们若是陷入青玉宗之手,哪怕不翻以前的旧账,单凭劫掠洞庭周氏庄园一案,恐怕就要掉很多脑袋。 之后几天,晴姐陆续传回消息,青玉宗这一网捕拿了七、八十名修士,全都拘押在鬼梦崖的石洞中,青玉宗在石洞前钉了厚木门,不放他们出来半步。 一想到那座不大的石洞塞进七、八十人,连睡带拉好几天,刘小楼顿起一身鸡皮疙瘩,这日子可怎么过? 到了第五天的夜里,刘小楼正在修行,忽然被院外的动静惊醒,隔着门缝看出去,却是一群修士将对面的宅子踹开,一窝蜂涌了进去。 偷眼观瞧,其中一人却有几分脸熟,似乎是鹅羊山藏氏的供奉,自己去年在鹅羊山收割灵田时,他成天抱着柄长剑溜达来溜达去。 正惊疑间,刚才闯进对面宅子的人又打着火把来到自己门前,举手拍门,打得木门一阵晃荡。 “开门开门!” “快开门!不开门就闯了啊!” “你们几个翻墙进去里面有人,主人家若是逃跑就抓回来!” 某种程度上来说,藏氏是刘小楼的主家,每年的秋收时节,自己师徒都要上鹅羊山讨生活,而藏氏所属的彰龙派,其实也是湘西诸多散修的隐形保护者,刘小楼想了想,应该没有专门过来抓捕自己的理由,于是赶紧把门打开:“来了来了,这大半夜的,各位” 门开后,对方倒也没有硬闯,为首的道:“我们是彰龙派的” 刘小楼眼熟的那位供奉就在他身边,立刻补充:“彰龙派藏氏,鹅羊山的,这是我家老爷咦?你是老爷,这是刘小楼,乌龙山的,去年收割良田时,来咱们鹅羊山帮工。” 刘小楼真没想到这位供奉能认出自己,敢情他成天无所事事的跟田里转悠,还真不是瞎转的? “见过藏老爷,您是咱们湘西的大善人,多谢您的关照,晚辈给您见礼!” 这位藏老爷大名藏百里,传言是炼气大圆满高手,刘小楼可不敢怠慢,连忙拱手抱拳。 藏百里点了点头,道:“原来是咱们湘西散修你怎么在此?” 刘小楼苦笑:“还不是青玉宗其实晚辈当真冤枉,周氏庄园那件事,晚辈就没有参与过,但覆巢之下,安有完卵?没办法,只好暂避于此。” 藏百里肃然道:“说得不错,覆巢之下,安有完卵?湘西毕竟是湘西人的湘西,青玉宗远在湘东,忽然跑来咱们湘西,鸠占鹊巢,竟然赖着不走,当真欺人太甚!今日,我湘西修士奋起,便是要寻他青玉宗讨个公道,不仅是我等彰龙派,湘南洞阳派、湘中天姥山诸多同道一样义愤填膺,纷纷相助,就是要为你们夺回家园!” 刘小楼大为振奋,击掌赞道:“我等散修,苦青玉宗久矣,藏老爷愿为我等出头,我等感激涕零!” 藏百里连忙摆手:“非是我出头,我藏氏也是托庇于彰龙门下,是彰龙山为你们出头。” 刘小楼依旧击掌:“总是会念着藏老爷的好处!” 藏百里问:“对面是谁家的宅子?我等大举前来,准备驻于乌巢镇,须得借住些时日。” 刘小楼忙道:“对面宅子主家常年不在,院子也大,藏老爷只管住着就是。” 藏百里点了点头,看向身边供奉,那供奉自怀中摸出块木牌,一把塞进刘小楼手中。 刘小楼不明所以,低头看去,木牌正面写着“调”字,背面写着“彰龙”二字,脸上顿时变色。 这玩意儿是彰龙派的征调令,五年前彰龙派和庚桑洞争斗,便发过此令,老师三玄先生就接到过,和庚桑洞修士争斗月余方止,其间辛苦卖力,完全没有任何酬劳,老师腿上还中了剑伤。 那供奉道:“你是乌龙山出身,此番夺回家园,尔等更当不畏强敌,奋勇争先!伱先归在藏氏门下,听老爷号令就是。” 刘小楼张着嘴半天没说出话来,藏百里呵呵一笑,以示鼓励,然后往他这院子里看了看,见果然十分窄小,便带队回了对面的大院子。 关上门,刘小楼忽然感到一阵无力,靠在门上定了定神,暗自思量,是跑还是不跑? 青玉宗无疑在荆湘大地是稳坐头一把交椅的,若是单打独斗,彰龙派也好、洞阳派也罢,包括天姥山等等,都不是对手。但三家联盟合斗青玉宗,青玉宗不可能斗得过。 如果听从调令,大战之时能否苟活下来?这种等级的大战,他可是一点经验都没有,但他见过青玉宗显化出来的山神,一想到那尊山神俯视众生的神威,就感到头皮发麻。 如果逃走,当然可以避过大战,但从此以后就没法再跟湘西混下去了,远离这方熟悉的山水、熟悉的朋友,成为一名流浪修士,如无根的浮萍般漂泊,他同样不敢想象。浪迹天涯是那么容易的么? 何况,三派斗一派,本就是场必胜之战,自己的逃走似乎很是不值。 想了一夜,刘小楼决定还是先出门看看情况,哪怕真要逃走,也得看好后路才是。 他对乌巢镇是很熟悉的,镇子本身不大,一条主街,七八条巷子,南临乌巢河,北靠乌龙山东脉,东边是平缓一些的丘陵,所以要逃的话,要么跳河、要么钻山。但他在镇子上一逛,便发现自己基本可以打消这個念头了。 镇子里已经涌进来不知多少修士,全是彰龙派的,除了彰龙山主山之外,包括鹅羊山藏氏之内的十多家世家、小派都倾巢而来。此刻的乌巢镇已经被彰龙派完全封锁,各处出口都设了关卡,不仅防外,同样防内,如果不是有征调令牌在手,他此刻怕是已经被抓起来了。 刘小楼无奈的回到小院,抓紧时间修行,指望着尽快将大陵穴打通。 多破一处穴道,多存一分真元,搏命之时也是好的。 第六十二章 彰龙派 这几日,刘小楼每天都抽空上街走走,看看风色,但彰龙派对乌巢镇的掌控甚严,找不到出逃的安全路线。 他也去了头条巷口,张妈和晴姐已经被赶回巷子里了,彰龙派有人看守巷口,不允许她们继续营生,甚至不许她们出门,也不许外人进去,说是防止军心动摇,刘小楼便失去了这条眼线。 但他大致也摸清楚了状况,彰龙派将乌巢镇作为驻扎地,掌门亲身前来,五位长老来了四个,内门弟子来了十二个,其余执事、外门弟子、管事、附从世家、散修门派等等,总计两百余名修士,更有数百年轻力壮的家丁、仆役等等,声势当真不小。 作为彰龙派重要分支的鹅羊山藏氏,也由家主藏百里领头,族中修士、供奉十二人,家丁仆役二十余人,可谓倾巢而出,将刘小楼宅子周围两座宅院都征用了。 除了眼熟的那位金供奉,连收灵米的账房也跟了过来,为藏氏打点供应之事。对面院子里每日饭时便传来灵米、灵酒、灵肉之香,让刘小楼馋得不行。他有一次忍不住,趁着饭点主动登门,请教有没有可以效劳之处,却被那供奉的轻飘飘一句“等候军令”,便轻易打发了。 这一天,他做完功课,打算出门再看看风色,院门却被敲得山响。 打开一看,却是那位金供奉,只见他从身后拽出一位,推了进来,向刘小楼道:“这位道友也是乌龙山的,你看认不认识他就安排住你这里了。” 金供奉说完就走,现在正是饭点,要赶回对面院子吃饭,只留下刘小楼和那人面面相觑。 “我说,谭兄怎么来了?”刘小楼很是诧异。 被征调的自然是好朋友谭八掌,他抱着脑袋蜷到椅子上,痛苦道:“原本躲在大山里的,待得烦闷,就生了心思,想来镇上逛逛,去头条巷和绿珠见个面,谁知刚到镇口就被堵下来了,直接给我塞了牌子” 刘小楼很是无语:“都什么时候了?大战一触即发,三派斗一宗,我是被堵在镇子里没办法出逃,谭兄却自投罗网,真是管不住裤裆啊绿珠我也见过的,没那么勾人吧?” 谭八掌不同意:“绿珠当然好,相当勾人” 刘小楼道:“绿珠嘛,说实话偏肥了些,长相不如柳荷,身段不如叶子。” 谭八掌反驳:“胸大啊,刘老弟你想想,那两团糊在脸上”说着,他闭上眼睛,仰面冲天,一脸的享受,深深叹息一声:“啊” 刘小楼摇了摇头:“個人偏好不同,随你吧。” 谭八掌问:“刘老弟喜欢谁?” 刘小楼想了想,道:“晴姐” 谭八掌冷笑:“别想了,晴姐谁不喜欢?但这是不行的,晴姐多年不接外客了,听说以前有个相好,也不知谁那么大运道除非你来硬的,那就没意思了,坏了规矩,整个乌巢镇都不答应。你说晴姐吧,虽说年岁稍大,快三十了?但那股成熟的风韵,嘿嘿若能吃上一嘴,啧啧老弟,真要说身段、论长相,那胸、那腰、那屁股,哎呀娘咧,伱说怎生想个法子才能上她的床?为兄愿意出银百两,不,一块灵石!” 刘小楼眨了眨眼睛,心情不知为何竟然相当舒畅,心中暗笑,却不接这话茬,只是道了声:“滚!” 谭八掌遥思晴姐多时,鼻子忽然动了动,问道:“谁家在煮灵米?好香!哎?这是什么肉还有酒?灵酒!竹叶青没错了!” 刘小楼冲门外努了努嘴:“还能有谁?” 谭八掌醒悟:“啊,藏家!”一骨碌爬起来,跃上院墙,冲着对面院子张望片刻,问:“有咱们的吗?” 刘小楼白了他一眼:“你想多了。” 谭八掌扒在墙头又看了片刻,颓然落地,摇着头回到椅子上,郁闷得一句话都不想说了。 刘小楼一脚踹在椅子腿上:“缸里有米、梁上有肉、灶里有柴,听说你们谭氏红烧肉很好吃,做一个尝尝。” 谭八掌慵懒起身,往厨房走去,嘴里嘀咕:“那是岭南谭氏好吧?我湘西谭氏和他们差着辈呢,不过要说烧肉,我湘西谭氏的烧肉才是一绝,辣口的” 刘小楼也不管他,进屋继续修炼。 连续多日奋战,大陵穴已经摇摇欲坠,穴关如纸片一般,在真元力道的来回冲击下变得愈发柔软,眼见着已到了一捅即破的地步。 不满一月便取得如此进度,算得上相当快了,毕竟整条手厥阴经就只有九处穴道,每一处穴道都堪称大穴,突破之后,穴池积蓄真元之力,也非其他经脉上的穴道可比。 谭八掌做的烧肉的确很好吃,尤其那股辣味,相当带劲,茱萸、花椒放了一大堆,把肉都盖满了,吃得刘小楼赞不绝口。 谭八掌来后的第三天,正在滴水天井中苦练铁棍之时,院门被嘭然踹开,金执事站在门外叫道:“刘小楼、谭八掌,带上兵刃法器,走!” 两人心中一声叹息,谭八掌将熟金铁棍扛在肩上,刘小楼将三玄剑插在腰间,怀揣临渊玄石阵盘,步出院门,汇入鹅羊山的队伍之中。 藏百里领头,带着众人来到镇西,和各世家、散修门派一道,汇入彰龙派的大队,离开乌巢镇,沿乌巢河岸上溯,向着乌龙山进发。 一条大船自下游而来,张着船帆逆流而上。此刻风向明显不对,但船帆兜满了风,吹得鼓鼓的,想来是道法无疑。船头十余人簇拥着一位俊雅的长者,指点着河岸上的大队,不时点头评足。 藏百里向身后众人道:“这便是屈掌门!”说完,带头击掌喝彩。 在他的带动下,各家依附彰龙派的世家、门派都欢呼起来,数百修士齐声呐喊,声势震天! 刘小楼正好奇的凝目观望这位湘西第一修士时,谭八掌扯了扯他的衣袖,示意他回头。回过头来,赫然便看见了龙山散人、古丈山七英、老胡蠹等乌龙山同道,他们同样冲着乌巢河振臂高呼,只是看上去颇为有气无力。 都被征调来了? 不得不说一个“服”字,彰龙派毕竟是此间地主,真要找起人来,谁躲得开? 第六十三章 悬赏 沿河而进的修士队伍比预想中还要壮观,原因就是彰龙派将大量湘西散修征调了进来,刘小楼身在队伍之中,也看不清究竟是多少人,只是心里不免有些振奋:这一仗恐怕是稳操胜券了! 大队自乌巢镇出发,走了约莫二十里地,前方就是乌龙山东南方向进出的主要山口,乌巢河上行驶的大船停靠在岸边,彰龙派掌门屈从己携众高手下船,来到最前方处,仰望山势不语,半晌之后,打了个手势。 彰龙派内门弟子回头高喝:“摆阵!” 队伍立刻动了起来,向着各个方向散开。 刘小楼跟在藏氏队列之中,前后左右加起来有二十人,除了藏家十二人外,其余八人,包括自己和谭八掌在内,都是左近散修,也不知藏家什么时候征调来的,这几天安置在了哪里,忽然就这么扎堆挤在了一起。 那六名散修之中,谭八掌居然也认得一人,关系还不错,诨号叫作虎头蛟,说是江南流浪至此的散修,浑身都是腱子肉,看上去走的似乎是炼体路子? 谭八掌为两人做了引见,虎头蛟听刘小楼自报名讳后,脸上堆起笑容,极为热情的上来拉手相见,那架势,恨不得当场就跟刘小楼拜把子。搞得刘小楼很是纳闷,暗自嘀咕,我很有名么? 藏百里带队来到东北方向一里外,他手中握着块翠玉,刘小楼一眼就认出,这是一块阵盘。翠玉阵盘上泛过一道如流水般的波光,藏百里回头望向屈掌门所在方向,静静等候彰龙派的下一道命令。 除藏家之外,明玉山庄、黑虎寨、长山剑门、郑氏、东溪等十余家附庸各支也成群结队散开,在方圆三里内各自站定,拱卫着中央前列的彰龙派本宗。 刘小楼炼制过阵盘,此刻已经看明,彰龙派布下了一座大阵,做好了和青玉宗接战的准备。 名门大宗之间的争斗,果然和散修不同,人家玩的是阵法,散修们玩的是一波冲,高下立判。 既然有大阵遮护,身处阵中的刘小楼便安心了许多,也不再那么提心吊胆的了,和谭八掌、虎头蛟闲谈了几句,放松放松紧绷的精神头,甚至还憧憬起了大战胜利时的缴获——如果有机会拿到缴获的话。 聊了刚没两句,彰龙派主阵便飞出两道剑光,那剑光快若奔马,左右向着两翼飞来。藏氏所在便是大阵右翼之处,剑光在藏百里跟前停下,那剑光之中裹着个人,正是彰龙派御剑术! 这是金丹以上修为才有的手段,就见藏百里上前迎候:“屈长老!” 屈氏是彰龙派主支,一直牢牢掌握着彰龙派门户,不仅掌门,历年来许多长老都出自屈氏。这位屈长老下令道:“青玉宗未动,派人进山查探。” 藏百里躬身应命:“是!” 藏百里回身道:“谭八掌、刘小楼,你二人出自乌龙山,地形熟悉,速速入山查探,回报山中详情。” 刘小楼顿时满嘴苦涩,不情不愿和谭八掌走出队列。 忽见一人闪身而出,大声道:“藏老爷,某与小楼、八掌相识不久,却一见如故,堪称生死弟兄,某虽不才,却愿与二位兄弟同往!” 刘小楼很是无语,看了看谭八掌,连谭八掌都有点发呆,什么就一见如故?怎么就生死弟兄了? 藏百里捋须道:“大善!尔等既不惜命,老夫岂肯惜财?如此,若你兄弟三人探得敌情,报来之后,每人赏灵石一块!” 咦?不是说被征调参战,向来只能从敌人手上抢夺财物么?今日居然还有赏格?真是破了天荒了! 无论如何,有人甘冒风险同往,还有赏格在后面等着,刘小楼一颗不太安分的心重新归于安分了,胆气陡增! 左右不过是回趟家而已,青玉宗是外来户,对乌龙山的地形哪有自己人熟悉,嗯,问题应该不大。 三人离开本阵,向着二里外的乌龙山赶去,刘小楼和谭八掌都是地主,当然不会傻乎乎走大路,进山的小路有很多,对常人来说难如登天的小道,对他们这些修士来说,不过是加了点动作——手脚并用而已,很快就进了乌龙山。 站在第一座山头的半山腰上,回首看向来处,彰龙派在山下布设的大阵初露端倪,数百修士分作十三处,形成十三個阵法节点,如同一条盘旋的巨龙,张牙舞爪向着乌龙山嘶吼。 “这就是彰龙派的紫金游龙阵么?”谭八掌喃喃道。 “紫金游龙阵?厉害么?”刘小楼也是头一回听到这个名字。 “听说很厉害,杀伐凌厉......走吧,速去速回。”虎头蛟催促。 三人商定方案,准备登玉女峰查探,玉女峰山势较高,利于俯瞰。于是谭八掌问询刘小楼的意见:“小楼,咱们走断臂崖还是一线天?” 刘小楼八岁上山,谭八掌去年才从山下搬来,在路线的选择上,刘小楼自然是权威,当下道:“还有北边观景岩也可通玉女峰,谭兄不知道吧?” 谭八掌摇头:“还真没去过。那就走观景岩,那条路走的人更少。” 虎头蛟建议:“既然有三条路,不如我等三人各行一条,最后会于玉女峰?三路并发,看得更多。” 刘小楼想了想,道:“也好。你们都不熟悉观景岩,我走那条路;谭兄走断臂崖;虎头兄走一线天......虎头兄你看,由此向西,看见那片松林了么?对,穿过去,有两条山道分岔,走往下的那条岔路,一直向下,看见一条小溪,沿着小溪上溯,便是一线天......最窄处两边峭壁很窄,看天有如一线......” 虎头蛟按照他的指点远眺山路,点头答应:“知道了,放心就是!” 刘小楼其实对他不太放心,毕竟是外来户,没有进过乌龙山,于是又多说了几句,多指了几处好认的标识地点,然后叮嘱道:“我听谭兄说,虎头兄你是炼气六层修为,算得不弱了,至少比兄弟我强。但乌龙山多雾、多瘴,对真元感知有所妨碍,虎头兄江南来的,听说那边地势平坦,以河湖为主,或许感知敏锐,但在乌龙山中许多地方,感知并不可凭恃,要多看、多听方为正理。” 虎头蛟笑道:“多谢小楼,为兄知道了。其实各处山中多半如此,为兄闯过不少的!” 于是三人分别,各作一路。 第六十四章 探山 虎头蛟下山之后,没走多久便停了下来,然后蹑手蹑脚返回刚才分别之处,隐隐看见谭八掌和刘小楼各自踏上不同的山路,于是跟在刘小楼身后,离着约莫三十丈左右,悄然尾随。他修为既高,离得又远,刘小楼压根儿没有想到,也全然没有察觉。 青玉宗虽然占据了乌龙山,但此刻明显将人手从各处山头收缩在一处,所以周围并没有青玉宗的人,这也是彰龙派让刘小楼等人入山查探的原因,因此刘小楼行进得很快,虎头蛟跟在后面颇为不易。 就这么转来转去,转得虎头蛟早已不辨方向时,前方出现一片树林,感觉更加偏僻、更加寂静。 当真是个杀人的好地方! 虎头蛟真元流转,双臂暴起一条条又粗又厚的青筋,两条胳膊如同精铁般坚硬,就要冲上去从背后下手。 就在这时,刘小楼忽然停步不前,身子缓缓转了个圈,望前后左右各个方向张望。 做贼心虚,虎头蛟连忙身子一矮,藏身于树后的灌木丛下,透过草叶间的缝隙偷眼观瞧。只见刘小楼张望片刻,忽然跃上身边一棵大树,眨眼间消失不见。 虎头蛟眨了眨眼睛,以为自己看错了,但刘小楼确实就这么没了影子,当真诡异。 他又在灌木丛下蹲了片刻,终于还是起身,来到那棵树下,同样跃上树桠,伸手四处踅摸。忽然间笑了,却是发现了此处的树洞机关。 树洞很窄,虎头蛟身量却很壮实,但这丝毫不能阻止他进洞,炼体之人既能涨也能缩,可谓缩放自如,每次逛青楼时,这一点都是他为人称道的长处。 身子如爆豆般响起,整個人都好似缩了一截,变得比刘小楼还要瘦小,就这么从树洞口跳了进去。 逐渐适应洞中的黑暗后,虎头蛟看见眼前的地道,沿着地道向内走了多时,来到一处石室中,至此,路没了。 虎头蛟愕然半晌,打燃火折子,让石室中敞亮起来,可看来看去,摸来摸去,也没有发现通往外面的暗道。 沉吟多时,虎头蛟将目光定在了那汪潭水处,试了试水深,竟然无法触碰到底,下方必定通往暗河。 他试着沉入潭底,在三丈深处发现许多孔洞,数了数,大大小小十三处之多,一时间让他无所措置。狠下心来游进最大的那处洞穴,向前游了多时,却没有丝毫见不到出口的迹象,气息已是不足,于是赶忙返回,浮出潭水大口喘气。 接着又选了一处水流涌入的孔洞,琢磨着顺水而去,必至出口,谁知尽头却是条死路,水可过而人不通,而他在返回时,又差点因为真元损耗而气息无以为继,险些溺毙于水底。 这种地下封闭狭窄的境况,让他感到绝望和恐惧,不敢再行下水,踉踉跄跄原路返回,从树洞口又钻了出来。 见到阳光的那一刻,虎头蛟几乎感动得要哭出声来。这是他生平头一次地下探洞,那种压抑和自闭感,他再也不想体验了。 他跪在满是落叶的土地上,大声呼吸着新鲜的空气,耳中听着鸟儿宛转的鸣唱,只觉天高地阔、人间美好。 然后某一刻,一切都安静了下来,虎头蛟抬头张望,不知何时,对面出现一员金盔金甲的战将,身高丈许,手持金枪,目光中满是漠然之意。 青玉宗山神显化之术! “尔乃何人,速速报名!”那金甲山神张口问道,语气冰冷,不似人言。 虎头蛟不由窒息,强行抑制慌乱,道:“在下虎头蛟,越州散修,至荆湘访友,不慎迷路,敢问前辈,此山是何仙乡?” 金甲山神默然片刻,道:“鬼鬼祟祟,绝非好人,随我上山罢!”伸手就抓了过来。 虎头蛟“哇呀呀”大吼声中,真元鼓荡,青筋暴起,双臂暴涨三尺,向着金甲神将左右互扫了过去。 山神显化之术,为青玉宗秘法,只有筑基之后方能显化,显化时身高三丈,威势刚猛,沛莫能御。但眼前这尊山神却只高一丈,明显有弱化之相,虎头蛟怀疑,对方也许并非青玉宗内门弟子,如此显化或是倚仗外物而成。 只要不是筑基,自己就有奋起一搏的机会!须知炼体之术,向来便可越阶而战,自己炼气六层,与别家宗门六层、七层相斗,也不落下风。 金甲山神面无表情,单掌向着左右拍击,几乎同时与虎头蛟左右双臂相交,虎头蛟凌厉之极的攻势顿时被轻描淡写般化解。 虎头蛟高门子弟,斗法经验极为丰富,只是一招便已判明,对方果然未到筑基,约莫是炼气九层、十层的修为。 但九层、十层也非他可以力敌的,当下脚踝发力,在地上踩出一轮火星,借助巨大的反震之力,向着另一个方向疾掠而去。 他准备逃了。 金甲山神目光中泛起一点紫光,掌中长枪犹如流星,划过一条长长的星芒,直追虎头蛟后心,这是毫不留情下了死手。 虎头蛟对身体的控制异于别家修士,于不可思议间直接变向,看上去身子和腿脚好似断了一般,堪堪避过这一枪。 长枪击断前方几棵大树,划出道诡异的弧线,枪头扎在泥土里,枪杆密集颤动,形成一道影墙,挡住了虎头蛟的去路。 果然不是筑基,长枪脱手后无法操控自如。虎头蛟暗喜,脚下再次星火四溅,折向奔逃,却忽感后领一紧,金甲山神不知何时已追到身后,长长的手臂扯住了他的衣襟,将他双脚凌空提了起来。 越阶斗法,还真是越不过三层以上啊……想到这里,虎头蛟猛然大叫:“慢着……” …… 此时此刻,刘小楼已经踏上了观景岩,只在半途遇到过一次藏身于某处丘顶树冠中的青玉宗哨探,也被他小心翼翼避过。 按说已经深入乌龙山中央腹地,为何不见青玉宗大队呢? 怀着深深的疑惑,刘小楼终于来到了玉女峰顶,在这里,他见到了早一步抵达的谭八掌。 谭八掌指了指西北方向,脸色凝重:“小楼,你看!” 第六十五章 妖藤之山 谭八掌手指的方向,正是乌龙山中一处著名的所在——天坑鼓。所谓天坑鼓,就是座方圆半里多地的地陷深坑,方圆里许,下沉二十余丈,从玉女峰上看下去,就好似一面埋在地底的大鼓,只不过大鼓上方的鼓皮破开了而已。 刘小楼也曾经去过天坑鼓,除了地形特殊外,并无其他异常之处,天坑下该长树林灌木的,一样不少,还有很多蝙蝠毒虫以此为家,尤以蚊虫密集,并不适合长居,故此没有一位乌龙山同道会选择在这里安家。 但此刻的天坑鼓却和往日不同,一株巨大的藤蔓从坑底生长而出,高出地面数丈,望之如山。硕长的藤条向着四下挥舞摆动,张牙舞爪,藤蔓顶部如同巨兽的头,依稀可见狰狞的双眼、带着利齿的大嘴。 不仅是山,更是妖! 刘小楼眼睛都看直了,和谭八掌一样,惊得嘴都合不拢——乌龙山何时长出如此巨妖?妖他听说过,这辈子却没见过,更何况是如此巨妖,当真下巴都惊掉了。 十余尊山神环绕在天坑鼓的周围,有高有矮、有大有小,各具形态,仔细看时才发现,在藤妖舞动的枝蔓间,有一尊高三丈、头戴火焰金冠、腰围紫金玉带的山神,手持凤翅镏金镗,正与妖藤大战。 这尊山神身形不足妖藤十一,但来去敏捷,辗转腾挪极为灵动,妖藤舞动的长臂藤蔓虽说密结如网,却始终沾不到他分毫,反是被他凤翅镏金镗上喷出的火焰烧得黑烟阵阵。 但毕竟身形悬殊太大,妖藤又极为耐烧,烧了一条藤蔓又长出一条新的,结成的藤网也越来越密,方向也越来越精准,逐渐将那尊山神压制得险象环生。 看罢多时,谭八掌大为着急,忿忿道:“这帮青玉宗的都在干什么?眼睁睁在旁坐山观虎斗么?如此巨妖,还讲什么规矩?一拥而上不就好了?这可是除妖啊!” 毕竟以乌龙山为家,刘小楼和谭八掌想法一样,此刻只望青玉宗尽快诛除此妖,否则将来还怎么回家? 至于什么三派斗一宗,灭妖之后再说不迟! 置身玉女峰上,周围各处就看得比较清楚了,青玉宗高手尽集于天坑鼓,另外还在西北半亩峡、东南古丈山上留了人手,作为外围协守,另外在鬼梦崖上也有人,但皆非主力,他们的注意力大部分都放在天坑鼓,反而对山外将要进攻的三派不甚在意。 又看片刻,刘小楼忽然有些明白了,道:“青玉宗是在磨砺弟子?” 谭八掌也看出端倪,喃喃道:“这么磨砺吗?真是名门大宗啊……” 刘小楼指着鬼梦崖:“谭兄!” 鬼梦崖上,一尊金甲山神正在攀爬山崖,因其身形愈丈,故此显得极为醒目,在他臂下,还夹着一人。 来到崖上石洞,那尊金甲山神将臂下夹着的人放了下来,石洞前守卫的青玉宗修士上前将人提起,连扯带拽,推进洞内。 那人显然被封了经脉,无力抗拒,被推入石洞前,还转着头向周围各处山头眺望,希冀着有人前来相救,但看不几眼,便被守卫一脚踹在屁股上,飞入洞中不见。 那金甲山神光芒渐息,化作一位十五、六岁的少年,接过守卫递来的牛皮酒袋,灌下一大口。 守卫恭敬道:“小公子辛苦了。” 少年道:“谈不上辛苦,只是这厮桀骜不驯,见了本尊显化,还敢反抗,废了我一番手脚。” 守卫笑道:“此等野修顽劣,打杀了事,小公子还擒了来作甚?有何用处?” 少年摇头:“也没招认出什么来,只是指了一条地道,说是要立功,但乌龙山上鼠辈横行,这般藏身所在早就发现了十条八条,有甚稀奇?只是他身份来历不明,回头再行详查。” 说着转身又走:“我再去巡山,以防那几家宗门再派人来搅扰景师兄历练。对了,有贼子要往玉女峰相会,谁知道玉女峰?那厮也没招认清楚……” 守卫道:“小公子稍待,我进去找个熟悉此地的野修问问……” 鬼梦崖上树木稀疏,少有遮挡,谭八掌从玉女峰上看得分明,不由神情一黯:“虎头兄……” 刘小楼也很是惋惜:“他人还是很不错的,怎么就失了风呢?” 谭八掌眼圈微红:“虎头兄是好人啊,我与他相识不过月余,但其人豪迈大气,热情如火,虽是浪迹天涯的散修,却有世家大派的风骨,与其相交,令人心折!” 刘小楼深深自责:“是我的错,不该同意他分路探查的,他地形不熟,难免被擒。” 谭八掌沉痛道:“如今大战将起,探山被擒,肯定是被当成细作了,虎头兄如此豪迈义气,必然守口如瓶,如此,恐他休矣!” 刘小楼折了三根树枝插在地上:“谭兄,相识一场,我等祭拜一番吧。” 于是两人对着树枝拜了三拜。 此番入山哨探,目的已成,收获不小,赶紧离山领赏要紧。正要下山之际,天坑鼓中忽生巨变,和妖藤激斗中的山神忽然紫光大作,哪怕是身在玉女峰顶,刘小楼和谭八掌也被晃得睁不开眼。 随着紫光的陡然爆发,闷雷滚滚,震彻群山,巨大的妖藤在光芒中爆裂开来,无数燃着火焰的藤蔓枝条四下飞散。 两人被这闷雷声震得耳鼓疼痛,霎时失聪,相顾骇然。 谭八掌大叫着什么,面容狰狞,刘小楼也听不清楚。 刘小楼也高声大叫:“快——走——” 但声音连自己都听不见。虽说听不见,但那漫天飞射的妖藤碎体眼见就要带着火焰飞落过来,赶紧离开才是正经。 这般能爆碎妖藤的火光,谁知道被沾到之后会不会受伤! 一团火焰飞临玉女峰上空,接着再次爆开,刘小楼和谭八掌连滚带爬向峰下逃窜,各自也在大吼着,一个喊“跳”,一个喊“啊”…… 刘小楼只觉喉间一烫,似乎有什么东西钻进了肚子里。 等两人终于从玉女峰上滚落下来,寻了個僻静处时,谭八掌弯腰猛呕,呕出一团血痰,痰中一粒种子,正在血沫中翻滚,如同活物一般。 种子翻滚挣扎了少时,便在风中化成泡沫,谭八掌大口喘气道:“好险!” 刘小楼在旁却急得大叫:“谭兄,我怎么吐不出来?” 第六十六章 虎头蛇尾 为什么吐不出来?因为刘小楼修为较低、真元不足,在催逼妖藤种子之类的活物上就显得有些无力,在将种子逼出体内之前,种子已经化成了血水,散入体内。 刘小楼欲哭无泪:“谭兄,请将弟的坟茔立在乾竹岭上,竹林之中,我与老师相伴……” 谭八掌拽起刘小楼就走:“快走,出去再说!” 刘小楼絮叨:“我三玄门再无传人,只剩大白鹅一只,望兄善待之……” 谭八掌用铁棍串了刘小楼衣襟,干脆扛在肩上撒开丫子,爬山涉水更为迅捷。 “弟有三玄门掌门令牌、紫极门掌门令牌,都传给谭兄吧……” “少废话!一粒种子而已,又不是什么剧毒之物!” “那是妖藤的种子啊……妖啊……” “那也是死妖,死了就是藤,种子就当瓜子嗑了!” “它不是瓜子啊,跟虫子一样会动的……” “不是已经化为血水了么?动什么动?你肚子疼么?” “有点……” “经脉阻滞么?” “暂时……还通……” “真元可以调动么?” “好像……剧毒尚未发作?” “毒什么毒?真是剧毒你早死了,说不得是真元大补呢!” “若是大补,谭兄何故吐出?” “我眼瞎了,不识货,如今后悔无地!” “也没见真元大补啊……咦?” “怎么了?” “大陵穴……通了!” 刘小楼修行大陵穴近月,砸进去两块灵石,已到了一捅即破的地步,原本预计再有七八天,耗费大半块灵石便可打通,刚才听了谭八掌提醒,下意识一试,竟然毫不费力的豁然贯通了! 一粒种子,相当于大半块灵石,不,比灵石还好,灵石还要慢慢转化成真元,这粒种子却是真元结晶,直接便可化用,省了七八天的工夫。 莫非是因祸得福? 刘小楼心情大为好转:“谭兄,弟自己走。”他挣扎着从谭八掌铁棍上下来,向着乌龙山外奔逃,肚子也不疼了,真元流转毫无阻滞,并无任何不妥。 “谭兄,这妖藤种子……是好东西啊……” “啊?先回去再说。” “青玉宗离山后,这种子还会不会剩下?” “你没见么?迎风便化了。” “啊呀……说得也是……” 乌龙山紫光蔓延、雷声滚滚,声势当真惊人,山外的彰龙派早已得知,一时间惊疑不定。 既然是三派斗一宗,洞阳派、天姥山卢氏自是同进同退的,他们两派的位置在另外的方向上,本与彰龙派成三面合围之势,如今两派掌门也齐聚彰龙派这边,共商对策。 得了刘小楼和谭八掌打探来的详情,藏百里连忙赶赴三位掌门商议之处,原话转述道:“已然查明,青玉宗在乌龙山天坑鼓处,与一不知何时出现的妖藤大战,那妖藤高数十丈,藤蔓百余,望之可怖。然青玉宗战妖藤者只得一人,显化之神头戴火焰金冠,持凤翅镏金镗,以紫光之法焚灭妖藤,那光芒和雷声,便是斗法威势。” 听罢,屈掌门脸色很不好看:“韩掌门、卢贤弟,咱们这里围山,青玉宗在山里磨砺弟子,咱们这是被耍了!” 韩掌门神情凝重:“是专为磨砺内门弟子景昭的?莫非景昭真是天纵之才?若是如此,我等荆湘宗门,难有出头之日矣!” 卢掌门道:“极有可能,只是妖藤出现于乌龙山,他青玉宗又是如何提前知道的?不过韩兄之意弟不尽苟同,青玉宗也是荆湘宗门,既降天纵之才,我等未尝不可沾光。” 韩掌门摇头:“那也要看青玉宗怎么打算,若是恃此强凌,谈什么沾光?” 卢掌门道:“那就看看再说。” 正议论间,有人禀告,说是青玉宗内门弟子求见,三位掌门当即宣其来见。 来者是在青玉宗内门弟子排名最末的东方元英,虽然排名最末,却是东方掌门幼子,双方关系紧张之时,东方掌门将他派来,可见诚意。 这位少年望之面色湛然而带莹光,屈掌门不由惊讶:“多时未见,贤侄炼气将满,这是要入修行了?” 名门大宗所言将入修行,指的是即将筑基,东方玉英不到十六岁,却将筑基,的确令人称异。他却没有少年人的意气之态,而是恭恭敬敬道:“小侄这点微末道行,与三位掌门师叔相比,不过是萤火之光罢了。此番前来,是奉家父之命,特来问候,家父欲与三位掌门师叔一晤,不知可有闲暇?” 三位掌门对视一眼,问道:“东方掌门何在?我等可往相见。” 东方玉英低头道:“不敢,家父言道,若三位掌门师叔同意,他将亲自过来拜会。” 大阵依旧排布着,但不知何时起,布阵的各世家、门派便渐渐懈怠了下来,包括刘小楼所在的藏家同样如此。 时近傍晚,暑气依旧未退,藏家这些修士有坐有卧,各自寻找纳凉之地,藏家仆役们上来端茶倒水,纷纷伺候。 藏百里忽然想起来还有个虎头蛟没回来,于是将刘小楼和谭八掌招到面前询问,听说虎头蛟被青玉宗巡山的山神抓了去,生死不知,于是点了点头,感叹道:“不容易。” 不停有消息传来,说是四家掌门相会于乌巢河上,就在屈掌门座船里密谈…… 青玉宗放回来十余人,都是依附三派的世家子弟、门派修士,就连藏氏也放回来一位,是藏百里的一位侄子,热泪盈眶,宣称自己险些道消身殒,藏百里连忙取出灵米、灵酒、灵肉相待,看得刘小楼和谭八掌在旁直咽唾沫。 接着,乌龙山下又立起十多根桩子,吊死了十多位散修,据说是青玉宗此次围剿乌龙山大捷,这些散修都是乌龙山中的首要贼匪。 到了夜深时,青玉宗又宣布,此番进剿大获全胜,剩下的乌龙山贼子已经挨个受了处罚,认了罪错,上天有好生之德,青玉宗只诛首恶,不杀从犯,于是近百散修自山中放出,下了山后一哄而散。 至此,热热闹闹一场三派斗一宗的大战,还没开始便告结束,显得有些虎头蛇尾。 藏百里也就地解散了队伍,拉着藏家修士自返鹅羊山去了,搞得刘小楼和谭八掌面面相觑,说好的赏格呢? 一块灵石啊! 第六十七章 侯执事 青玉宗、彰龙派、洞阳派、天姥山卢氏,四家荆湘的名门大派将散修们遣散,几乎是携手并肩各返山门,搞得各地散修很是无奈,究竟怎么谈的,谈了些什么,谁也不清楚,也不敢问,仿佛一夜之间,天下便朗朗乾坤了。 刘小楼和谭八掌站在山脚下,望着一字排开的十多根木桩,挨个打量着木桩上吊死的散修,他们的尸体如同纸片般在风中摇曳,内心大为震撼。好在看了半天,也没在里面发现一个乌龙山的道友,算是大大松了口气,却又不免生起兔死狐悲之感。 哪里的散修不是散修呢?散修就是这么没尊严啊! 戴升高也回来了,他同样看着木桩叹息,向刘小楼和谭八掌摇头道:“青玉宗如此行事......名门大宗,嘿嘿......” 刘小楼心下不忍:“戴前辈,要不要将他们放下来?这些人,冤得很。” 戴升高沉吟片刻,点头道:“也好。” 不仅是冤的问题,关键是这么吊着,对乌龙山同道会产生巨大的心理打击,当然不能坐视不理。 于是三人动手,在木桩下原地挖坑,就地掩埋。 埋过之后,又将木桩锯断,只剩一人高,权做墓碑之用。只是这些冤死的家伙身上没有任何可以识别身份的物件,无法刻印在墓碑之上。 谭八掌很是愤怒:“戴散人说得没错,青玉宗如此行事,哪里有名门大宗的样子?什么都搜光了,连块散碎银子都没留下,忙活一天,白干了!” 乌龙山同道们陆陆续续自藏身之处返回,大伙儿往天坑鼓仔细查看了一番,却没有任何收获,仿佛妖藤是凭空而来,被烧之后却又随风化去,竟是一片叶子、一根枝蔓都没留下。 刘小楼重新回到乾竹岭,只见自己那座柴扉小院一片狼藉。他倒也不生气,自打八岁上山以来,每过一年、两年总要经历这么一次,习惯了。 唯一放心不下的,是老师三玄先生的坟茔,他第一个查看的就是这里,好在青玉宗的人也没到丧心病狂的地步,没有干出毁坟掘墓的事情,保存得都还完好。 准备动手修葺院子,忽然一拍额头:怎么把大白给落下了?还有自己的家当没带回来呢!于是匆忙下山,又赶往乌巢镇去接大白鹅。 经过彰龙派封禁,乌巢镇这几天萧条了不少,大抵总要個把月之后才能恢复旧观。路过头条巷的时候,发现张妈和晴姐都不在,不免大为好奇,走进了这条从来只是远观,而未曾进入的巷道。 巷道中左右各有几处院子,如今都大门紧闭,上了铁锁,敲击门环也无人应答,不知去了何处。 正思量间,一人晃晃悠悠走了进来,刘小楼原以为是来寻花问柳的客人,谁知看清之后,却发现是个熟人,一个避之而唯恐不及的人——青玉宗巡访执事侯胜。 侯胜将巷口堵住,上下打量着刘小楼,脸上似笑非笑。 刘小楼菊花一紧,呆了呆,脸上挤出笑容:“哈哈,许久未见,原来是侯执事,在下失礼了。侯执事也是来寻张妈她们的么?恐怕来得不是时候,在下看了,门户紧闭,也不知都去了何处......” “去了洞庭。”侯胜很利索的回答了这个问题:“我青玉宗要在洞庭开岳阳坊市,为添几分人气,将她们都迁过去了。” 刘小楼暗道不妙,这么看来,侯胜出现于此,就是为了等自己? “啊......这......”他脸上露出遗憾之色:“还想找晴姐呢,哎呀,看来得去洞庭了......侯执事,我去洞庭了哈,是岳阳吗?是在洞庭边上么?没关系,我去了打听就行......” 他想往外走,侯胜却堵着巷口,没有让开的意思。 “侯执事?您......还有事?” 侯胜目光中带着玩味,道:“刘小楼,本执事来了乌龙山后,就一直在找你,要找你一趟,可不容易啊。” 刘小楼愕然:“侯执事说哪里话来?在下随时听候召唤,但有吩咐,无有不从!” 侯胜道:“那你为何不在乌龙山上?” 刘小楼无奈道:“侯执事也知,贵宗大举进占乌龙山,口口声声剿匪。在下虽然一向从良,未曾参与攻打周氏庄园之举,却不免被山中同道......其他人所牵累,就怕到时候百口莫辩,不得不避居别处,还请侯执事体谅。” 侯胜不置可否,道:“黄口小儿,倒是摘得清楚......我且问你,你何时从星德山离开的?” 刘小楼心里咯噔一下:“这是什么意思......” 侯胜冷冷道:“好生想清楚,不要装傻,你知道是为什么!” 刘小楼眨了眨眼睛,仰天回忆:“侯执事知道的,在下向星德君求助炼制阵盘,阵盘的炼制,是需要主人随时作陪的,尤其是功成之时,整套阵盘耗时三月,应该是......今年二月......嗯,二月。” 侯执事追问:“二月?二月何时?几日?” 刘小楼道:“应当是二月下旬,具体日子在下记不太清了。” “然后呢?伱去了哪里?” “去了天门山坊市,在坊市东南有个叫杨柳湾的地方闭关,因为在星德山上随侍炼制阵盘,颇有感悟,故此等不及回山了......当时打通了郄门穴。” “嗯,闭关?很好的理由......继续,何时收关的?” “大致在三月上旬,具体哪天,实在想不起来了。怎么?侯执事想问什么事?您尽可以大大方方提出来,在下坦坦荡荡回答,绝不隐瞒。” “出关之后去了哪里?” “侯执事,您这么盘问在下,又不说是什么事,在下也无从回话啊。” “问你什么你就答什么!” “侯执事,是在下犯了什么错么?在下自问并没有得罪过侯执事,何须如此咄咄逼人?”刘小楼面色很是不豫。 侯胜不屑道:“得罪我?就凭你?若你当真得罪了我,你以为还能活到今日?我堂堂青玉宗内门执事,杀你易如反掌!今日问你话,只为查明真相,你只需要老实回答便可,莫要动了别的念头,否则你怕是要吃点苦头了。” 侯胜的修为是炼气十层,远远高于刘小楼,且名门大宗的内门执事,随身不定带着多少宝贝,真要斗起来,刘小楼顷刻间就得灰飞烟灭。因此,虽然他话说得很不客气,刘小楼也只能暂时忍气吞声:“侯执事言重了,在下哪里敢动别的念头?在下仔细回忆了,大概是三月初五?” “不,你三月初二去了天门坊!”侯胜盯着刘小楼,一字一句道。 第六十八章 盘诘 他在查我,一直在查我! 此刻的刘小楼脑海里反反复复就是这句话,瞬间一片空白,因为对方说出这句话,就意味着已将星德君逃脱一事,和自己联系在了一起。接下来会面对什么,他完全无法想象。 但空白只是片刻之间,他很快就恢复了镇定——极为勉强的镇定,假装思索,眼珠子向上方转去,实则是不愿和对方直视。 “是,的确去过一次天门坊,闭关半个月,干粮吃完了,不得不去买一些吃食。但并非出关,买足了吃食,又回去接着闭关了。” “去哪里买的?” “鸿记酒楼。” “待了多久?” “要了个席面,一直吃到很晚。” “和谁?” “鸿记酒楼的东家,以前我和他认识,后来他发达了,但凡我有空时,偶尔也会去拜访。” “卫鸿卿?” “是。” “你们谈了些什么?” “就是别后所见所闻......嗯,也告诉了他,在下炼制阵盘一事,对了,在下当初之所以上星德山,也是受他指点,他说星德山上有位散修名星德君,擅长阵盘炼制,否则在下哪里知道有这么一号人物?” 侯胜忽然不问了,以怀疑的眼光盯着刘小楼,此刻的刘小楼已经恢复平静,坦然对视,眼中满是真诚。 不知过了多久,侯胜终于问出了今天最想问的问题:“星德君在哪里?” 刘小楼睁大了眼睛,不解反问:“星德君?他不在星德山么?” 侯胜眯着眼睛道:“把怀里的东西都掏出来。” 刘小楼不解道:“侯执事这是作甚?在下犯了什么事?” 侯胜忽然出手,拿住刘小楼肩胛,一股真元力道透入,刘小楼强行忍住反击的念头,被那股真元力道钻进来,整条胳膊如万蚁噬骨,额上大滴大滴的汗珠不停滚落。 “星德君在哪里?说出来,便是立功,之前种种,一概不究,而且给你重赏。你仔细想想。” 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探入刘小楼怀中,掏出几块肉干、三两多碎银、一块普通软玉,见没什么东西,又将他腰间佩戴的玉玦摘下,在眼前翻来覆去查看:“这就是那块阵盘?” 刘小楼疼得熬不住,哼出声来:“在下离山之后……便没见过星德君,实在不知……他在何处,他又……不会同在下说……侯执事,在下不行了,胳膊要废了……冤啊……”心中也是一阵后怕,好在有些东西没有带在身上,否则今日休矣! 侯胜又瞪了刘小楼多时,见他还是不吐口,终于撤回真元,撒开了刘小楼,刘小楼顿时瘫软在地,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星德君犯了事,闯了大祸,就算逃到天涯海角,青玉宗也将追拿到底,你回头好好想想,若是想起了什么,立刻告知我——就去洞庭湖北,有一片接天藕池,池边有座藕亭,在亭口左侧第三块石板下留下地址,最迟不超过三天,我便会去找你。” 他晃了晃手中的阵盘:“这块阵盘,是要犯赃物,我先收了,你什么时候想起来,什么时候去找我,到时自然物归原主。记住了么?” 他蹲下身子,拍了拍刘小楼的面颊:“伱一定要好好想想,星德君是逃不掉的,等他被拿到之后,若是将你供认出来,你可就有死无生了。” 等侯胜离开多时,刘小楼才缓过劲来,扶着墙根走出了头条巷,仔细回忆着刚才的一切,心中不停思量。 能够确定的是,侯胜只是怀疑自己,而且怀疑得不深,或许自己只是他想到的几个突破口之一罢了,否则怎么可能就这么放过自己? 但他是怎么知道自己去过鸿记酒楼的呢?当日在酒楼见过自己并且能认出自己的,只有寥寥数人,真正知道自己意图的,只有卢二公子和张管事,这两位已经成了棺椁里的尸体,不可能供出自己。 卫鸿卿也不可能招认出自己,那就只剩掌柜的和伙计了,这几個人却是不知道真相的,所以仅凭自己去过鸿记酒楼,并不能证明任何事。 但无论如何,既然被侯胜列入了怀疑对象,总归不是办法,名门大宗眼里,自己这样的小散修如同蝼蚁,一旦被他们盯上了,有无实证其实并不重要。 一路思索着,刘小楼去了乌巢河边,沿河溜达了二里地,他忽然扑通一声跳进河里,扒着河堤下的水草慢慢在水里挪动了里许,等到天色完全黑下来,这才寻了处隐蔽的所在上了岸,确定无人跟踪后,悄然潜回镇里的宅子。 侯胜应该并不知道自己在乌巢镇上有宅子,否则只要去宅子里仔细一搜,就能找到星德君留下的紫极门掌门令牌、《千极方》,那么刚才也就不会只是问话那么简单了。 进了宅子,大白鹅正在厨下啃着一块腊肉,见刘小楼回来,扑棱着翅膀就冲了过来。 刘小楼抱着它的长脖子温存片刻,抓紧时间检查屋子,发现屋子里各处陈设并没有被搜检过的痕迹,最重要的是自己那个包裹好生生躺在床板的夹空中,系的结扣也原样未动,打开一看,令牌、阵书、经书和五块灵石都在,刘小楼稍微松了口气。 他也不敢掌灯,就在黑暗中默默思索,想起自己耗费心血炼制的阵盘,心头不由滴血。整整三个月,走了多少地方,搜罗了多少材料,花了多少灵石,辛辛苦苦的一幕幕涌上心头,越想越是难受。 想了多时,他背上包裹,抱起大白鹅,连夜返回乌龙山。将包裹藏好,把大白鹅安顿好,换了身衣裳,立刻下山,直趋天门山坊市。 天亮时,他赶到坊市,寻了个僻静角落坐等,一直等到午时街上人潮渐起,这才将斗笠往下压了压,挤在人群中往鸿记酒楼靠近。 将到酒楼前,正要偷空混进去,背后忽然有人惊喜道:“兄台,又见面了!” 刘小楼打了个激灵,慢慢转身看去,看清了来人。 这人同样戴着斗笠,身形猥琐,正是去年冬天向自己兜售养心丹的燕三飞。 第六十九章 消息 当日星德君一身重伤,自己不得已替他跑腿买丹,正是从燕三飞手中买的养心丹,这厮手中的养心丹相当便宜,买回去后效果也十分显著,据说是妙风丹宗所炼。 刘小楼心头不由一阵恚怒——你这厮好死不死这会儿过来打招呼,我跟你很熟吗?你就没点眼力架吗? “刘兄,有件事要跟刘兄禀明。”虽说刘小楼岁数明显比这个燕三飞小得多,他依旧腆着脸喊出了“刘兄”。 刘小楼无奈,压了压斗笠,低声道:“不敢当,兄台有话快说!” 燕三飞神神秘秘道:“鸿记酒楼不可进。” 刘小楼心中一凛,打了个手势,和燕三飞来到僻静处,问道:“你说。” 燕三飞道:“是这样刘兄,前两日有人来坊市闲逛,围着鸿记酒楼打转,我一眼便看出其人心术不正,于是便主动上前,向其推荐手上的养心丹,借故套话。此人果然如我所料,一直在打听今年三月初那两天的情形,还问我有没有什么可疑之人出入酒楼。故此,这两日我便于此逗留,向在下的朋友们通报此事,依在下所见,鸿记酒楼恐有不测,刘兄若无急事,还是暂避一时,换个地方饮酒为好。” 刘小楼问:“那個人,什么样子?” 燕三飞道:“身量这么高......不胖不瘦,鼻梁较高......对了,左肩稍矮。” 刘小楼确定了,燕三飞口中的这个人,就是青玉宗内门的侯胜,他也由此搞清楚了一件事,侯胜之所以盯上了自己,很有可能就是在鸿记酒楼打听出来的,毕竟当日卫鸿卿可是使唤了不少人打听青玉宗围堵桃源的消息,自己和卫鸿卿的举动如今看来是比较招摇的。 至于侯胜为什么盯上了鸿记酒楼,那就得进去找卫鸿卿了。 刘小楼拱手道谢:“多谢兄台。” 燕三飞嘿嘿道:“都是朋友,何必客气?对了刘兄,我家妙风丹宗的养心丹出了一批最新炼制的精品,疗伤功效远超过往,价格却没有变化,刘兄看是不是再来一枚备在身上?” 这就是透露消息后的价格了,这个消息确实有用,只是价格也真贵,需要一块灵石。但如果换一个角度去想,一块灵石买一枚养心丹,顺便得了一个消息,那就不算贵了。唯一的问题是,这枚养心丹属于来路不明的黑货,自家使用可以,却难以脱手。 道上的规矩便是如此,刘小楼不愿坏了规矩,否则下回再有什么消息,燕三飞恐怕就不会再提供了,当下只得忍着肉痛掏出一块灵石,换来一枚养心丹。 “这枚养心丹,比上次的还好?”刘小楼有些不放心。 “这是自然,其实我妙风丹宗炼丹之道是绝不输于那些所谓名门大宗的,若是刘兄有意,改日随我去妙风山一观便知。”燕三飞拍着胸脯打包票。 刘小楼摇头道:“我又不懂炼丹,去了也看不明白,总之若是没有用处,我可是要来找你的。” 燕三飞笑道:“这个绝对放心,燕某常在此间,童叟无欺,绝不会砸了自己的招牌。对了,其实炼丹很好学的,并不像名门大宗说得那般繁复艰难,若是刘兄有意,加入我们妙风丹宗,区区炼丹而已,一学就会!多的不敢说,每月炼制一、两枚灵丹,不是问题。我妙风山炼制的灵丹,除了养心丹外,还有避毒丹、辛香丸、虎骨丹等等......” “辛香丸?” “提神醒脑,蛇虫辟易,最是行走南荒十万大山之地的灵丹妙药!” 刘小楼本家就是炼香的,对此很感兴趣,心中暗道若是有暇,倒是可以去转转。听燕三飞的意思,这妙风丹宗应该不是那种传承数百、上千年的宗门,更类似于合则聚、不合则散的散修帮会? “有筑基丹么?”他忽然问道。 燕三飞郑重道:“这个......燕某不愿欺瞒刘兄,我妙风丹宗确实没有筑基丹的丹方,但长老和同道门也在钻研此道,若能有所成就,当是我等散修的一大幸事。” 刘小楼点了点头:“若能如此,便是我等散修之福了。” 双方道别,刘小楼再入鸿记酒楼,那掌柜的一眼就认了他出来,将他引至三楼雅间,布上酒菜。 刘小楼慢慢等着,一直等到晚间时,卫鸿卿终于来了。 半年不见,卫鸿卿的气度愈发沉稳了,似乎修为也隐约高了几分,只是刘小楼修为太低,看不透,于是问道:“卫兄修为大进了?” 卫鸿卿笑了笑:“两个月前,已入炼气六层。” 刘小楼大为羡慕:“卫兄,那么快啊......” 卫鸿卿感慨道:“名门大宗,占据洞天福地,且可心无旁骛,绝非我等散修可以想象,当然,为兄身为外门管事,其实也不至于如此,提升之所以快,也赖有人照应。小楼今日过来,是有什么事么?” 刘小楼进入正题:“三月那件事,听说青玉宗盯上了鸿记酒楼。” 卫鸿卿点了点头,道:“他们在一处墓道中找到了卢元浪那个二弟和姓张的尸首,把尸首交还了回来,所以天姥山也在查这件事,卢元浪疯了一样,最后查到三月初二晚上,他二弟曾经来过鸿记酒楼。” 刘小楼心中一紧:“卫兄没事吧?” 卫鸿卿微笑道:“卢元浪也问过我这件事,但我问心无愧,当晚一直在酒楼中没有出去过,最后他们查到,卢二和张管事一并离开的鸿记酒楼,有人见到了。这一点,卢掌门也向青玉宗亲自通报过,所以两家都在查这件事。小楼放心,你来过鸿记酒楼,并不能证明什么,伱也没有能耐杀掉卢二和张管事,甚至没有能耐进入被青玉宗严密封锁的桃源,所以不必担心。” 刘小楼道:“可是青玉宗有个巡访执事,姓侯的,目前尚不知他打听到了些什么,他盯上我了。昨日将我堵在乌巢镇,问我当日行踪,还有星德君下落。这个侯胜是在星德山见过我的,当时他们清除寄住桃源的各地散修,是星德君替我作的保,经手人就是姓侯的!” 卫鸿卿怔了怔,不由皱眉:“这样啊......这就有点麻烦了。” 刘小楼问道:“怎么说?” 卫鸿卿道:“青玉宗这个姓侯的有点名头,是青玉宗查案的高手,如果被他盯上了,比较麻烦。” 第七十章 干了! 两人小口小口啜着灵酒,各自思索。 也不知过了多久,卫鸿卿问道:“小楼,你是怎么考虑的?” 刘小楼深吸一口气:“姓侯的将我辛苦炼制的阵盘抢走了,说是让我拿星德君的消息去换。那件阵盘,我搜寻了十七种材料,几乎跑断了腿,辛苦三个月,耗费五块灵石才炼成。太难了,我甚至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炼制下一块阵盘。” 卫鸿卿再次陷入沉默之中,良久,他点了点头:“你先去杨柳湾那座宅子处等我消息。” 刘小楼不再多言,起身离去。重新回到这处荒废的宅子,寻了间屋子便趺坐修行,手握灵石,开始冲击劳宫穴。 劳宫穴位于掌心,此穴一通,可解五心烦热,抑焦虑不安,于静坐修炼更有莫大好处。而且劳宫穴还是有名的真元积存大穴,刘小楼开始一炼,便立刻有所感悟,知道要想打通此穴、存满穴池,至少要花掉四、五块灵石。 自己身上只有四块了,也不知够不够。 但还是那句话,临阵磨枪,不利也光,多转化一分便是一分。 在荒宅中独自修行了三天,刘小楼忽然听到院外有动静,起身查看,就见院墙上露出个脑袋。 四目相对,刘小楼不由一笑:“谭兄。” 谭八掌翻身进来,嘿嘿道:“来了来了,小楼好自在。” 刘小楼叹道:“哪里有自在可言,心忧如焚。” 谭八掌拍了拍他的肩膀,在宅子中溜达起来,感慨道:“不知不觉一年了,你说这宅子荒了一年,会不会闹鬼?听说人死之后,若是神识强大,便会留存于世,便是世人常说的鬼魂,所以才有种种超越常人的鬼神手段……” 刘小楼翻了个白眼:“就算……那個叫什么来着?对了,就算卢子安和萍姑化生了鬼魂,也不是在这里,他们可是埋在东边一百里外。” 谭八掌又道:“记得当时厨下不是挂着腊肉么?怎么没了?还想蒸两块来吃……” 刘小楼道:“没有鬼魂,但是有野猫野狗啊,怎么可能留着等你?” 正说着,卫鸿卿也来了:“谁在等八掌?” 谭八掌道:“卫兄,你这是修为又升了?感觉比我高出一头了……” 卫鸿卿拍了拍他:“抓紧,不可有一日懈怠。” 谭八掌失落道:“怎么抓紧?成天忙活柴米油盐,填饱了肚子还要想办法赚灵石,还是大门大派好啊,一心修炼,无琐事之烦扰。我自认已经是进境很快的了,却离打通手厥阴经九穴差得甚远,至今还在内关穴上停滞不前。” 刘小楼炫耀:“内关吗?弟不才,刚打通没有多久。” 谭八掌瞪大了眼睛:“你才四层就炼手厥阴经吗?哎呀,小楼快说说,伱是怎么打通内关的?这穴关太韧了,怎么都使不上力,似乎冲击越大,反弹越猛,我已经在内关穴耗费三块灵石了!” 刘小楼道:“按说三块灵石应该足够了,手厥阴经真正吃真元的大户是劳宫穴,弟破内关,也就不到三块灵石。听了谭兄刚才所言,弟以为或许可以采用迂回之策。” 谭八掌着急:“怎么说?” 刘小楼道:“急不可入,先走外门,左右分叩,内顶门钥。” 见谭八掌默默念诵,凝神思索,刘小楼笑道:“记住就好,修炼不是着急的事,待有空暇,谭兄可寻一女娘双修,用心揣摩。” 谭八掌恍然:“是你三玄门阴阳秘法?卫兄,你经历极丰,以为可行么?” 刘小楼微笑不语,卫鸿卿笑骂:“我怎的就经历极丰了?胡说八道!” 三人在院中说说笑笑,夜深时,左高峰最后一个抵达,他连声抱歉:“来迟了来迟了,傍晚路过松茅坪,山岭塌方,压倒了半个村子,忙着救人,故此来迟。” 卫鸿卿忙问:“松茅坪吗?伤亡如何?” 左高峰叹道:“黄叶仙、张石花、古丈山七兄弟、老胡蠹都在,我也搭了把手,大部分村民都救出来了,伤得也不重,但林家老两口没逃出来,殁了,只剩下林家娃子,独苗。” 刘小楼心情沉重:“林家娃才三岁啊……” 左高峰点头道:“所以还是按老规矩,大伙商量,寻一户人家寄养在村子里,宽裕的都捐一两银子。对了,还是落在松茅坪,选的是林老实两口子,他们一直无儿无女,答应了待林娃子如亲娃。” 刘小楼、卫鸿卿都道:“所托得人,算我一份。” 谭八掌道:“我捐十两!” 左高峰摇头:“谭老弟刚上山没多久,跟你说一下,抚恤山民,各山头的兄弟愿意认捐的,向例一两,凑个几十两银子也足够了。捐多了也不收,否则坏了规矩,不好收场,不是长久之道。” 谭八掌点头:“明白了,长长久久才是正道。” 左高峰又道:“除了抚恤,还有松茅坪的重建,松茅坪离古丈山七兄弟他们那片近,动手的事情由他们那片包圆了,十多位道友出手,也用不着咱们。但还是需要不少银两,为村民添置器物、购买吃穿所用。当时大伙儿商量,有能力的捐助二两……” “我认一份!” “我也是!” “一样!” 左高峰当场收了银子,虽然每个人只是三两,但卫鸿卿、刘小楼、谭八掌都很认真的缴了银子,谭八掌没有碎银,还是刘小楼给他兑的。 这件事说完,大家都看向卫鸿卿,卫鸿卿道:“今日请左兄和八掌过来,是因为小楼遇到了难处。再次申明,这件事情,关碍不小,风险很大,收益却不知,甚至可能没有。还是老规矩,左兄和八掌可以选择参加,也可以选择不参加……” 左高峰道:“既然来了,自是愿意,自家兄弟有难,还谈什么收益?至于风险,咱们乌龙山的同道,做什么没有风险?” 谭八掌也道:“卫兄直接说吧,去哪?干谁?” 卫鸿卿点了点头:“青玉宗内门执事,侯胜。此人炼气十层,有青玉宗离地散元索在手,据传于桃源群山之中有百战之威,从未失手。而且他行事有个特别之处,一向独来独往,极少与宗门其他人结伴。不过我也借到一件好东西,出其不意之下,克他青玉宗神魂术功法。” 左高峰和谭八掌对视一眼,同时击掌:“干了!” 第七十一章 绿怡院 洞庭湖碧波万顷,烟气浩渺,壮阔无边,浪涛翻涌,拍击着湖岸,卷起千层雪。刘小楼沿着湖岸走了半天,举目湖心,却始终见不到中央那座小岛、天下有名的君山岛。 君山岛不是洞天,是人人可见的福地,由此也表明洞庭湖之大,远超刘小楼的想象。 洞庭北岸,有一道狭湾,湖水进入狭湾后平缓下来,犹如一潭清池,池中长满了莲叶,一眼望不到边,正是接天莲池。 又行三里,远远见一石亭,与水中莲叶相接,应当便是侯执事所说的留信之处。 刘小楼等到夜晚时分,见四下无人,便戴上斗笠、罩上黑巾,悄然进入亭中。用脚踩了踩铺在亭下的地砖,发现有一块似乎是松动的,于是试了试,果然掀了起来。 将一张纸条塞进去,布置完后,离开石亭。剩下的,就是等待消息了。 洞庭湖的东北岸,有一座小坊市,名岳阳坊市,为青玉宗所建,已有数百年之久,但建成之后,青玉宗一直没有放在心上,故此名声不响,只较乌巢镇那座地摊坊市稍大,与天门山坊市无法相比。 从上个月起,青玉宗不知何故,大力投入岳阳坊市的营建,此刻街道上正在动工开建的楼堂便有十几处,规制扩大了一倍,据说后续还要再扩。 除了房舍,更要紧的是商贾、是人。除了已经挂上招牌的彰龙派、洞阳派、天姥山等宗门的商铺,还有金庭山金庭派、幕阜山太元派、青田山青田派等名门正派也将受邀于此开铺。 此外,一座坊市想要繁华,吃喝玩乐之地也必不可少,故此,乌巢镇头条巷的张妈和晴姐也被青玉宗拉了过来。 青玉宗强拉她们来时很是粗鲁,但来了之后的待遇却相当优厚,一家拨了一大套院子,白给! 张妈的院子挂牌红玉,晴姐的院子挂牌绿怡,两座院子互为邻毗,左右各分,守住一条小巷,巷子取名乌巢巷,足见青玉宗对她们的重视。 “所以……晴姐不想回来了?”刘小楼站在绿怡院的大堂中,望着高达两丈的天顶和可容百人同时开宴的大堂,打量着花花绿绿的陈设,不由感叹,青玉宗真是大手笔啊。 晴姐如今穿扮也不同往日站街之时,黄罗背子绿彩帔、白纱苏柳粉裙衣,所谓人靠衣装马靠鞍,她本就姣好的容貌加上丰韵有致的身段,望之而似豪门女娘,哪里还像个妈妈? “小楼一句话,姐就甘愿舍下如今一切,回乌巢镇伺候小楼,小楼愿意么?”晴姐目光中满是刀子,直勾勾盯着刘小楼。 刘小楼不敢接话,他甚至不敢问晴姐,她要的是什么话,只得岔开道:“晴姐如今是富贵人了,青玉宗待你真不错啊。” 晴姐淡淡道:“还好。小楼怎么忽然找过来了?想姐姐我了?” 刘小楼叹了口气:“修行上……有点难题,故此……想着晴姐这边……或许能容我在身边修行些日子,但如今看下来,想在晴姐这绿怡院住上几日也是不能,囊中羞涩啊。” 晴姐抿嘴一笑:“我是可以算你半个师娘的人,想来我这里住,谈钱算怎么回事?行了,踏实住下吧。绿珠,你带小楼去后院,我住的边上给他收拾個屋子。” 一位花枝招展的女娘移步过来,如扶风摆柳,凹尚不明显,但凸是真的凸,便是绿珠,晴姐麾下几个挑门梁的台柱子之一,同样是换了新妆、施了薄粉之后,更添了几分丽色。 “小仙师,你们师徒两个哟,真是我们晴姐的前世冤家,先是你家先生,如今又是你,真是一门心思都在伱们身上,这次来了就别走了。”绿珠一边引路一边捂嘴轻笑。 刘小楼眼望她的傲娇,想着谭八掌说的“糊在脸上”,也不由闭上眼睛:“啊!” “小仙师怎么了?” “前时还见过谭兄,他对绿娘念念不忘呢。” “哪个谭兄?” “谭八掌嘛。” “啊,那个小王八,你让他赶紧来,欠本姑娘五两银子没给呢,本姑娘一时心软给他赊账,这都三个月了见不着人!” “赊个账而已,绿娘不至于的,连王八都叫上了。他恐怕是不知道绿娘来岳阳坊市了。” “我可不是故意骂他,上回他往本姑娘肚兜里钻,非让我喊他小王八。” “呃……” “好了,这个院子清静,小仙师暂时住这里吧,正屋就是晴姐,你住西屋,我在隔壁院子,小仙师有空来找我呗,晴姐懂你们三玄门的修行路数,我可不懂,但小女子愿意学,愿意拜入小仙师门下,做小仙师的弟子,嘻嘻。” 刘小楼受此挑逗,不由心下一热,脑海中浮现出指点女弟子认穴指脉的光景,心头怦然乱跳。毕竟是修行中人,跳了几回还是压了下来:“我门中穷苦,甚至比不得谭兄,他好歹还有族中可以依托,我可是孑然一身,哪里有钱收你入门?” 西屋倒也整洁,家什用具一应俱全,绿珠不知从哪里抱来两个软绣团,一个短的,一个长的,给刘小楼铺在地上。 “短的呢,小仙师平日一个人用,长的呢,小仙师可以双修时用。” 刘小楼以手抚额,感到很是无奈,却不好分说自己尚不到双修之时,怕被整个绿怡院取笑,只得佯作没有听见。 等绿珠走后,刘小楼才静下心来,关上门修炼。 一直到第二日天明,晴姐才打着哈欠回来,透过门缝看了看正在趺坐中的刘小楼,然后回房倒头大睡。岳阳坊市还没建成,却在青玉宗的刻意高调下传出了名声,来自五湖四海的客人络绎不绝,她在院中往来迎接安排,忙得脚不沾地,此刻就算想双修也没那分力气。 到得午后,晴姐才睡醒,吩咐外间送来酒菜,招呼刘小楼一起用餐。席间口齿花花,拐弯抹角的给刘小楼讲段子。 刘小楼见说不过她,被她占了不少便宜,于是转换话题,问起当初被青玉宗强行迁来的细节,当然少不得提起巡访执事侯胜。 晴姐道:“把我们迁过来的是侯管事,就是鬼梦崖上跟你买酒的那个侯管事,当时可凶了,我都没想到那么凶,老娘差点动了贴上去的心思,想让他手下留情,不要把我们赶出乌巢镇,但后来发现没用,所以便没给他占到这个便宜。小楼放心吧,师娘的身子,只为你们三玄门敞着。” 刘小楼道:“那侯管事现在是不是管着你们?” 晴姐道:“是,总之有什么难处,我们都去找侯管事。你说的那个侯胜,是侯管事的兄长,两院迁过来后,他也来过两回,来了就是听曲,听完就走,既不饮酒也不眠宿,更不给钱,我们都不喜欢他!” 刘小楼诧异:“晴姐这里还有人会弹曲?那么不务正业吗?” 晴姐白了他一眼:“低俗!现在不是乌龙山的时候了,须募有才艺的,姐这里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叫雍娥,就是姿容平平,只会弹琵琶,不会笑,所以不是很红。” 第七十二章 计划 绿怡院,夜深之时,前堂一片热闹,后院西屋中也摆着小宴。 “不饮酒,不眠宿?”卫鸿卿皱着眉认真思索着,一时也想不出太好的主意:“如此一来,小楼能把他弄倒么?” 刘小楼给三人都斟上酒,然后道:“难,我找了不少人,放心……旁敲侧击打听的,他来了几次,都是在大堂之上,从不进雅间,更不去姑娘们的闺房。如果真是这样,最多如当初卢子安一样,迷糊他一下,给动手创造机会。” 谭八掌道:“那就直接干!当初卢子安的修为可是十层,咱们不是照样拿下了么?如今咱们几个修为都有进益,尤其卫兄,更进一层,四个打一个,又是突袭,哪有拿不下的道理?” 左高峰摇头:“当时是在荒郊野外,这里是岳阳坊市,还是热闹之极的绿怡院,一旦惹出大动静……青玉宗不知多少高手就在此间,焉能如此?” 刘小楼也不同意:“还是要人不知鬼不觉才好,不能让青玉宗盯着,否则大家都过不安稳,卫兄好不容易进了天姥山,若因此半途而废,弟就罪过大了。” 卫鸿卿道:“那就要另寻他途了......若是他不进屋,就把他调出绿怡院,在荒郊野外动手。我去过汨罗江,其中有一段狭窄的江湾,旁边有条小溪,最适合埋伏,小楼把他往那里引。” 左高峰问:“是杀虎口么?那里确实不错......” 卫鸿卿道:“明日我们便去看看,但这么直接强杀,哪怕是埋伏,也无必胜之算。还是要小楼想想办法。” 刘小楼为难道:“若是在江边,我这里就更难办了,江风一吹,还怎么行事?” 毕竟侯胜是炼气十层,而且还是青玉宗内门执事,想都不用想,必是斗法的高手无疑,他们四個,左高峰是八层、卫鸿卿是六层、谭八掌是五层、刘小楼是四层,哪怕卫鸿卿借了件专克神魂术的好东西,如果不先搞侯胜一把,接下来形成强杀之局,依旧比较勉强。 卫鸿卿想了想,道:“酒不饮了,咱们连夜就走,早些过去看看地势。” 谁也不知道侯胜什么时候能看到接天莲亭中的留言,又什么时候会赶来绿怡院相见,所以要抓紧时间预做准备。三人不再耽搁,挨个从绿怡院翻墙出去,趁着夜色前往汨罗江。 刘小楼继续在绿怡院中等候,但此刻心里不免七上八下,担心侯胜在卫鸿卿他们布置妥当之前就过来,到时候联络不畅,必定会出纰漏。 如此又等了一天,卫鸿卿他们依旧没有赶到,刘小楼有点等怕了,想来想去,决定暂时避开绿怡院,等汨罗江那边布置妥当了再回来。 他向晴姐道:“待得气闷,修行不顺,我打算出去喘口气,早则半日、多则一天便回来。” 晴姐问:“修行不顺么?要不要师娘帮你?这两日实在太忙,我今晚一定挪出空暇来,上你屋,好生陪你一晚。” 刘小楼只是给晴姐留个话,其实是为了应付侯胜,哪里是什么修行不顺,当下道:“只是去湖边吹吹风,解解这口闷气,等晴姐你有空时再说。” 离开绿怡院,刘小楼就发现斜对面新开了一家茶楼,位置不错,正好可以看到绿怡院的人员进出,便转身进去,在角落里点了壶茶,要了几盘果子,慢慢等着,就这么枯坐了大半天。 到得傍晚时分,刘小楼终于看见谭八掌的身影,于是追出茶楼干咳了一嗓子。谭八掌打绿怡院门口直接绕过去,刘小楼跟在身后,和他并肩而行。 “谭兄易容得妙,模样变了许多,我都险些没认出来。” “一点小花招,嘿嘿。我们刚回来……还是老办法优先,卫兄和左峡主埋伏在后院,我在大堂。你先试着把他往后院屋里引过去,我们准备了好手段。” “我尽量吧。但如果他不中计呢?” “如果他不去后面,就把他往杀虎口那边引。杀虎口下有处岩洞,上方有三棵柳树,很醒目,我们都布置好了。” “如果在汨罗江,想要找到单独动手的机会恐怕不容易,我担心他召集人手。” “卫兄详细查过,他最近十年为青玉宗办过七件案子,查案的时候他全部都是自己一个人,哪怕是动手,七件案子也有六件是他一个人出手。” “独行客?” “我猜他是个贪功的人,谁知道?卫兄说了,想办法探一探他的口风,如果这回他没按规矩来,调动了别的人手,就果断放弃,再寻良机。而且,你的说辞要变,不能把话说死……我们在洞里的布置,也会让他认为伱没乱说。” 两人很快分开,谭八掌绕了个圈后又大摇大摆步入绿怡院,被龟公迎了进去。 刘小楼等了半刻时,也跨入绿怡院的门槛。 他刚进绿怡院,就被晴姐兜头拉住了:“小楼你终于回来了,快快快,侯执事在等你!” 刘小楼一惊:“他什么时候来的?” 晴姐道:“等你半个时辰了,跟我来。” 刘小楼一眼瞥见大堂角落里的谭八掌,只见他点了个茶围,正在某个姑娘的陪伴下说说笑笑。 刘小楼忙道:“晴姐,我刚回来,容我先去方便一下。” 二楼探出个身子,看向刘小楼,冲他勾了勾指头:“上来。”不是旁人,正是侯胜。 刘小楼只得硬着头皮上楼,被晴姐依偎着来到侯胜桌边,桌上只有侯胜一人,没有女娘陪伴。 晴姐笑道:“侯执事,人来了,奴这就去唤雍娥,给您弹个曲子助兴!” 桌上添了杯筷,侯胜打了个手势:“坐。你这两天都在绿怡院?” “是,在下和晴姐她们都很熟悉,所以请晴姐帮忙,在后院僻静处寻了个屋子。此间嘈杂,不如请侯执事去我那里详谈?” “不用,这里就好。” “那我请晴姐开个雅间?” “就在这里!” “这里那么乱……那......行。” 刘小楼心下失望,面上越发恭敬,斜着坐了个边,为侯胜斟满酒,然后端着酒杯敬了过去。 侯胜却瞥了他一眼,没有举杯,不屑道:“让你坐,是为了方便你回话,并不意味着你有了向我敬酒的资格,这一点你务必明白。” 刘小楼尴尬的放下杯子:“是是是。” 雍娥很快便抱着琵琶到了,离着旁边七尺远的地方坐下,拨弄了几声琴弦,调顺了音色,微微欠了欠身,立刻弹奏起来。 琵琶声中,侯胜目光在楼上楼下转着圈的察看,一刻未歇,刘小楼猜他之所以不进雅间,恐怕就是为的谨慎小心,说白了就是怕死,如此一来,在后院闷杀他的原定方案是行不通了。 第七十三章 带路 刘小楼的目光也随着侯胜的目光在大堂中转动,转到谭八掌时,侯胜略略顿了顿,便绕过去了,刘小楼大大松了口气。侯胜虽然在鬼梦崖上见过谭八掌一面,但毕竟没有过多的接触,谭八掌又做了些改变相貌的易容,故此没有认出来。 一曲弹罢,一曲又起,楼下的客人们起初还往楼上观瞧,之后便习以为常了,恢复了各自的谈论,大堂上一片嘈杂。 侯胜终于开口了,声音控制得很轻,在琵琶声中隐隐传来,刘小楼刚好听到,却听得有些费力。 “所以,你想好了?” “想好了......” “说说吧。” “是......星德......” “别提名字。” “是......他们没有躲远,其实就在左近。” “哦?” 既然原定计划行不通,那就只能行备选方案了,刘小楼又扫了一眼楼下,道:“他们……或许就在汨罗江。” “或许?” “侯执事,分开之后,我也没见到他们,但他说过,若是有事,可往汨罗江杀虎口留信。” 侯执事盯着刘小楼的眼睛多时,忽然一笑:“他倒是胆大,原来一直藏身于洞庭左近,唔,这个选择也不错,很聪明!” 沉吟少时,侯胜又问:“他们藏在杀虎口的什么地方?” 刘小楼道:“我也不知,去了之后,往杀虎口留下信物,他们见了,自会过来相会。” “他们人在杀虎口?” “这就不知了,想来应该不是,否则也不会让我留下标记。” “什么信物?” “侯执事,我的阵盘……” “人没拿到,想什么阵盘?” “不见阵盘,我不会说的。” “你在跟我讨价还价?”侯胜脸色沉了下来,死死盯着刘小楼。 刘小楼感受到了侯胜的不屑和杀意,却依旧坚持:“侯执事,这件阵盘我耗尽了心血,用光了所有家产,如果不是为了这个,我是绝不会来这里见侯执事的。我们乌龙山同道一向不背弃朋友,我没办法,被迫如此,若是传出去,那我就毁了!” 对峙片刻,侯胜脸色渐缓,冷冷道:“你带路,事成之后,给你赏金,三块灵石。但你记住,千万不要耍花样,否则我会将你剁成碎片喂狗!” 说着,他从怀中取出阵盘,在刘小楼面晃了晃:“到了杀虎口给伱。” 刘小楼不舍的看着侯胜将阵盘收回去,建议:“侯执事,您这次准备调动多少人手?” 侯胜冷冷道:“你问这个做甚?” 刘小楼解释:“星德君的修为,和您相似,还有七娘,据说已经七层!” 侯胜似笑非笑:“那又如何?” 刘小楼着急道:“您不会是自己一個人去吧?在下修为太低,不仅帮不上忙,侯执事您虽然修为精湛,并不惧怕,可……想要两个都拿下,也不是那么容易吧?” 侯胜冷笑:“你是担心自己吧?” 刘小楼忧心忡忡道:“能不担心吗?我做的事情……可是极遭人恨的,若是见我把侯执事带过去,他们头一个要杀的就是我啊!” 侯胜淡淡道:“你把心放肚子里,包你没事。” 刘小楼又旁敲侧击了几句,却始终得不着准信,也不知侯胜到底是自己去还是要跟宗门里调人。算了,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第三支曲子弹罢,侯胜向雍娥微微颔首,雍娥起身道了个福,抱着琵琶下去了。 “走吧。”侯胜起身下楼。 刘小楼愕然:“现在就去么?” 侯胜反问:“你以为应当何时?” 刘小楼道:“不是,在下的意思,会不会有些仓促?侯执事您就不做些准备……” 侯胜反过手来拽住刘小楼的胳膊,死死扣住刘小楼经脉,压得他异常难受,话都说不下去了。 就这样,两人如同多年密友一般出了绿怡院。 翠姐追在身后道:“侯执事,这就走了?” 话音刚落,侯胜抛出一锭银子,翠姐忙抓在手中,陪笑到:“侯执事,下回再来……” 借此良机,刘小楼扭头瞟向谭八掌,终于看见了谭八掌迎过来的眼神,谭八掌轻轻点头,随即离开桌席,往后院而去,这是去知会卫鸿卿和左高峰了。 出了岳阳坊市,侯胜松开刘小楼胳膊:“带路。” 刘小楼苦笑:“抱歉啊侯执事,在下从未去过汨罗江,更不知道杀虎口所在,实在是不认路。” 侯胜皱了皱眉,摇着头当先而行,不久便来到一条江水边,正是汨罗江。汨罗江不宽,水势很急,沿岸向西上溯,行了两个时辰,又拐入旁边一条分支的河流。 那溪流在山岭中绕来绕去,地势渐高,有一段河面猛然收缩起来,岸边也极为险峻,两侧都是陡峭的绝壁。 此刻,侯胜和刘小楼就站在一段绝壁上,俯瞰着湍急的河水。 侯胜道:“这就是杀虎口。你要留书之处在哪里?” 刘小楼道:“还请侯执事将阵盘还我。” 侯胜冷冷道:“找到地方就给你,不要耍花招,否则我连你家老师的坟茔都给你扒开!” 刘小楼迟疑片刻,道:“我可以找,侯执事,你可不能再失言了。” 于是刘小楼在前,侯胜在后,沿着河岸前行。其实他已经远远看见了前方很醒目的那三棵柳树,但依然走得很慢,时不时往高处一行,打量杀虎口的地形,又或者四下奔行来去,好似寻找着什么,目的就是给卫鸿卿他们多争取一点时间,做好万全的准备。 同时,这一路上他也实在没有发现,侯胜有留书传信召唤人手之举,看来卫鸿卿对他的了解还是比较准确的,这厮是个独行客。 终于来到三棵柳树之处,刘小楼靠近河畔,向下方河流看去,隐约见到下面五、六丈高的陡壁处有个洞口,离水只有几尺高,虽然从上往下看不真切,却也觉得果然是个埋伏的好地方。 “如何?找到了么?”侯胜催促。 “侯执事,你真不用召集帮手么?星德君可是快要圆满的高手,还有周七娘……”刘小楼尽着最后的努力套话。 侯胜觑着他:“你想问什么?” “侯执事,我不想问什么,我只是想知道,我是否需要现在就离开!”刘小楼有点气急败坏了。 侯胜盯着刘小楼看了半晌,忽然微笑道:“如此说来,就是这里了?”他打量着四周,点头道:“这三棵柳树......果然醒目......”又踱到崖边向下俯瞰江水,道:“下面还有个洞窟?” 刘小楼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第七十四章 离地散元索 侯胜目视洞窟,侧耳倾听少时,从袖口中抽出一条绳子,套在刘小楼的腰上,系好绳扣,绳子的另外一端缠在手腕上,道:“你先下去。” 刘小楼感受到这根绳子上传来隐隐的灵力波动,不悦道:“侯执事,都这样了,您还不信任我?” 侯胜面不改色:“万一你和他们两口子串通好了,在洞里设下埋伏怎么办?我不得不防,如果真是这样,你会第一个死。” 刘小楼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攀着岩壁下去了。 侯胜也跟着下去,一手牵着绳子,两根手指抠住岩壁,就在刘小楼的右侧。 洞口是不规则的长条形,实则是处岩壁上的裂缝,这样的裂缝在杀虎口有很多,大多都位于水面上下,应该是河水冲刷而成。 “进去。”侯胜抖了抖绳子,好像牵着一条狗。 刘小楼矮着身子进去后,里面稍微宽敞了一些,分成内外两处。外间深不到丈许,角落里有一个熄灭了的的篝火堆;洞窟另一边斜着拐了个弯,进去后是内洞室,纵深同样不到一丈,贴着岩壁的地方有干草铺成的“床榻”,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这個洞窟的封闭性很好,江风吹不进来,完美的契合了发动迷离香的要求,有几个漏风的裂缝更是直接用碎石堵上了,应当是卫鸿卿的手笔。 侯胜坠在洞口处,向洞内打入一张符纸,那纸片在洞中烧成灰烬。又等了片刻,他才小心翼翼进入洞中。他来到篝火堆旁,伸手探入余烬,沉吟道:“昨天的。” 刘小楼好奇问:“这也能看出来么?” 侯胜不动声色,又抖了抖绳子,示意刘小楼进入内洞室。 两人先后进入,侯胜吩咐:“把草榻掀起来。” 刘小楼依言照做,侯胜俯身查看,然后道:“新做的。” 他又四下打量一遍内洞室各处,然后道:“开始吧,留什么信物?” 刘小楼没好气的问:“侯执事不怀疑我和他们夫妇串通了?” 侯胜催促:“快些。” 刘小楼伸手索要阵盘,侯胜答复:“留下信物就给你。” 已经连续妥协了多次的刘小楼不愿妥协了:“侯执事,不还我阵盘,我是不会留下信物的。” 侯胜无所谓道:“其实到了这里,留不留信物已经不重要了,你不留,我就杀了你,然后在这里等他们。” 刘小楼定定望着侯胜,问道:“其实侯执事本就没打算让我活着,是么?既然如此,请侯执事动手吧。” 侯胜摸了摸鼻子:“我是怎么打算的,轮不到伱操心。你的生死只在我一念之间,但你可以赌一次,赌我会不会饶了你,并且给你赏金。当然你也可以不赌,我数三声,若你还是不留,那就去河里喂鱼吧。三……二……” “我赌……我赌……”刘小楼深吸了一口气,拔出三玄剑,在洞壁上刻起字来。 对刘小楼的拔剑之举,侯胜不以为意,一名炼气三层的低阶散修拔剑,没有任何威胁。他就这么看着刘小楼在洞壁上刻完“十月初五”四个字,任凭洞壁石屑纷纷落地。 “十月初五?今日?这就是你们约定的信号?在哪里相见?就在这里?” “当然不是在这里相见,侯执事,我留下的是今日留言之期,约期却非今日,也不在此间,究竟何时何处相见……请侯执事将阵盘还给我,我会在上面的柳树上留言告知,当然,还要请侯执事晚半个时辰再出去。” “篝火和草榻……” “不是他们的,是我生的火,去接天莲亭给您留书前,我自己先来过这里,住了一晚,没有等到星德君和周七娘。” 侯胜忽然笑了:“看来你不愿意赌,又或者,你赌输了。你死之后,我会在这里等上三天,如果没有见到星德君,就算我上了你的当,侯某认栽。我查星德君,不是只有你这一条线索,大不了重新设法就是。你的尸身会留在这里,这做洞窟便是你的葬身之地,你刻下的这行字,就当作你的墓碑吧……” 不等他说完,刘小楼抢先道:“侯执事,你为何私自查案?为何不报你们青玉宗?你想从星德君那里得到什么?” 侯胜怔了怔,嘴角露出笑容:“果然心思细腻,可惜了……” 绑在刘小楼腰上的绳索忽然灵力暴起,绳索越勒越紧肋得刘小楼喘不过气来,无论如何以真元相抗,也无济于事。 侯胜缓缓道:“你是因为我没有召集帮手,才有此问?最后送你一句话,有些事情,不要瞎琢磨,就算真的琢磨出了什么名堂,也不要宣之于口,否则会死人的。” 刘小楼眼珠子都被勒得凸了出来,艰难道:“我说……我说……咳咳咳……” 绳索忽然松了松,他终于喘出口气来,趴在地上大声咳嗽不止。 “说吧,这是你最后一个机会。”侯胜坐在草榻上,凝视着蜷缩在地上的刘小楼。 刘小楼声音嘶哑道:“七……七天……每隔七天……会来看一次……” 星德君笑了,绳索再次一紧,这回不再留手,勒得刘小楼五脏六腑都要翻腾出来,嘴角不停冒着白沫。 刘小楼一边大嗑,一边向洞外爬去。 侯胜也不阻拦,戏谑的看着向洞外爬去的刘小楼道:“你不是一直问我,一个人怎么就敢来拿星德君他们两口子?本执事可以告诉你,凭的就是这条离地散元索。这条索子可是件好宝贝,你今日丧命于离地散元索下,也算死得其所,与我办下的那些大盗强人一个待遇了……” 刘小楼还在往外爬,爬到了外洞室,扒着洞口石壁就要往河里滚落。 侯胜不知为何,此刻有些兴奋,不知不觉间就想多说两句:“你修为虽浅,底子打得却牢……但这索子仿若血蛭,哪里是那么容易挣脱的?” 眼见刘小楼就要爬出洞口,滚落河水,于是又笑:“别费力气了,你跑不掉的,本执事会将你吊在这里,如同蛛网……” 他笑得满脸通红,兴奋得口干舌燥,不由舔了舔嘴唇,心头狂跳起来,脑海中出现一幅画面:似有女子仅着轻纱,怀抱琵琶,被离地散元索绑成一朵蛛花,悬在石壁上,看得他口干舌燥,身子摇了摇,重新坐倒。 与此同时,刘小楼被绳索勒得吐出舌头,终于翻了出去,滚落河底。 第七十五章 各有所获 河水不算深,也不算浅,被离地散元索勒着的刘小楼在河水中挣扎,既不能上浮,也不能沉底,上下左右飘渺无依,犹似悬空。 那绳索中透出一股怪异的力道,刘小楼经脉中各处穴池都被这股力道罩住,穴池里的真元则被拉扯,似将脱离身体而去。大惊之下,他拼命的挣扎,努力的抗拒着,和离地散元索争夺着对真元的控制权,却越来越无力。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根竹竿自水面上探了下来,触碰到刘小楼的身子,向上一挑,刘小楼从河里挑飞出来,重新落回石洞中。 刘小楼恍惚中见到几张脸凑到自己眼前,脸形模糊,略带三分熟悉,只是他全副身心都沉浸在与绳索的较量中,拼命控制真元不被灵索散去,却也顾不得去想别的。 又坚持多时,正当气力不支,各处穴池中的真元将被离地散元索一股脑吸空时,这些真元又猛然从绳索中倒灌回来,冲得刘小楼险些经脉爆裂。 他吐出胸口淤积多时的一口黑血,终于顺过劲来,仰面躺在洞中,喘着粗气,又是庆幸又是后怕。 今日当真凶险,道爷差点就没了! 眼前三张脸也终于认清,正是卫鸿卿、左高峰、谭八掌,眼角处看见山洞内室中躺着个人,一动不动,却是侯胜。 “醒了醒了!”谭八掌欢喜不已,扶着刘小楼的肩膀使劲摇晃,晃得刘小楼又忍不住吐出几口河里的酸水,方才收手。 刘小楼喘着气问:“如何?干掉了么?” 卫鸿卿笑道:“哪里还能留他活口。” 刘小楼指着尸体:“我的阵盘......” 左高峰正在摸尸,顺手就将临渊玄石阵盘抛了过来,刘小楼接过后摩挲片刻,一颗心完全放松下来,耗费多少工夫炼成的心血,如今终于回来了! 卫鸿卿正在查看离地散元索,一边看一边喃喃道:“小楼,刚才就是这根索捆的你?怎么没有灵动之相?” 刘小楼向他手中看去,那根离地散元索已经缩成根尺许长的细绳,软软搭在卫鸿卿掌沿上。他目光刚看过去,心里便是一动,好似自己和这根绳子之间有着某种默契,那绳子也从卫鸿卿掌上飞起,缠绕在刘小楼手腕上,没入肌肤之下,看上去好似一条青色的血筋。 “哟,宝贝啊!”卫鸿卿惊讶道。 能自行认主,自是好宝贝无疑,想来它之所以认主,便是因原主人侯胜已死,它又与刘小楼有过真元互融之故。 刘小楼也是极为欣喜,这根离地散元索有散去敌人真元之效,自己可是深受其苦,他听侯胜提过,侯胜敢孤身前来捉拿星德君,正是仗着有这条灵索在,威力自然不用多言。 能与主人经脉相合的法器,世上少之又少,刘小楼拥有的诸般法器,包括迷离香筋、三玄剑、临渊玄石阵在内,都没有一件法器会与主人身体经脉相合的。 与离地散元索相合的一刹那,索中传来一道明悟,让他顷刻对这件宝贝的功效了然于心。索上有数百穴影,与人身穴道一一对映,自己打通了多少穴位,便能点亮索上的多少影穴,从而罩住敌人多少穴位。当敌人被打通的穴位被全部罩住时,便无法通过经脉转移真元,只有等待着被索子吸光真元的命。 换言之,这根索子的威力,与刘小楼的修为息息相关,若是他修到炼气圆满,打通所有穴位,一对一之下,索子见谁绑谁。 当然,威力仅限于炼气期,筑基以后,修的是气海,与经脉和穴位无关。 刘小楼占了这件宝贝的便宜,自然不好再去分润侯胜的遗物,他现在只盼着侯胜身上多带些灵石、金银甚至别的法器,给几位舍命前来相助的兄弟多分一些,如此心里才能妥帖,这本也是乌龙山的规矩。 侯胜不愧是青玉宗内门执事,遗物当真不少,单是身上携带的,便有桃木剑、铁方牌两件法器,灵石有七块,一瓶养心丹共有三枚,都是普通散修难得的好东西。 尤其是桃木剑和铁方牌两件法器,都是中品,一攻一守,妙用无穷,若不是侯胜先闻了迷香,又被埋伏突袭,鹿死谁手还真难说得很。 这些好东西刘小楼便不染指了,都由卫鸿卿等人瓜分。 左高峰炼气八层,修为最高,但刚才突袭侯胜时,出力最大的却是卫鸿卿这个炼气六层,无他,因手中法器之故耳。此番卫鸿卿专门向内门某人借来了一枚上品的七彩飞蝗石,他趁着侯胜被迷离香所迷,心智暂时不稳之机,将七彩飞蝗石当先打出,正中侯胜面门,这飞蝗石专克侯胜这种修行神魂术的修士,侯胜当场就被打懵了,连手段都没机会施展,便被突袭而至的三人围杀当场。 因是之故,便由卫鸿卿先挑。 卫鸿卿是天姥山外门执事,身份差不多过了明路的,桃木剑和铁方牌虽好,他却没敢挑选,因此便取了七块灵石和一瓶养心丹。 左高峰选了桃木剑,铁方牌则归谭八掌所有。这两件法器他们可以自用,也可以拿去换灵石,似这等中品法器,到黑市上一卖,哪怕打个对折,至少也能得個十五、六块灵石,相当于辛苦两年的收获。 除此之外,侯胜身上还有几件杂物,三块掌门令牌,以及一根银簪。 三块掌门令牌形色各异,其中一块和刘小楼已有的三玄门、紫极门令牌形状完全相同,也是不知材料的乌木所制,写着“形冥门”三个字,另外两块品相好看得多,一块是紫檀木雕成,一块是纯银打造,分别写着“江沙派”、“五虎帮”的字样。 谭八掌好奇道:“这有什么用?姓侯的为什么带在身上?” 左高峰道:“几年前我倒是听说过这几个宗门,都是咱们散修同道宗门,形冥门是越地宗门,江沙派和五虎帮好像是淮水的宗门。” 卫鸿卿想了想,道:“侯胜是青玉宗的办案执事,这几家宗门应该是为他所灭的吧?留着掌门令牌是为了勒石记功?不管了,烧掉吧。” 刘小楼伸手:“若是你们不要,形冥门这块令牌,我倒是想留着。” 谭八掌打趣他:“得令牌者为掌门,小楼还想做形冥门掌门?这块五虎帮的掌门令牌你还要么?不要的话给我,我熔了去,也能得个五两银子。” 于是刘小楼得了形冥门令牌,谭八掌取了五虎帮令牌,剩下的那块紫檀木制成的江沙派令牌则没人要。 剩下那根玉簪子同样没人取,被左高峰一脚踩碎,扔进河里。 卫鸿卿在洞中生火,将侯胜的尸身连同杂物全部烧成一堆,将骨灰等全部撒入汨罗江里。 卫鸿卿道:“侯胜经常出山查案,四、五个月不回山门是常有的事,所以我们至少有四、五个月的时间来洗脱。之后青玉宗哪怕察觉异常,也找不到头绪了,左峡主和八掌你们若是要把法器拿去兑换灵石,此刻也不能急于一时,这段时日务必谨慎,过了风头再说。” 二人都道“晓得”。 卫鸿卿又沉吟道:“就是绿怡院那边……” 刘小楼想了想,道:“应该不用担心,就算找到绿怡院去,也难有所获——绿怡院每日客来客往不下百人,谁知道三、五个月前发生了什么?何况晴姐既不知内情,也更不会给自己找麻烦。” 几人都点了点头,却谁也不想多说什么。难不成还真去把绿怡院的人都杀了?算起来,绿怡院里的姑娘们,包括晴姐,也算得上乌龙山的人,谁没受过她们的恩惠? 乌龙山英雄办事,办了就是办了,有些风险,本就需要承担。谁身上没有官司?无非是多一桩罢了! 当下,众人又小心翼翼再次清除了一番洞中残留的痕迹,便在这里分别,各奔一路。 第七十六章 雪天讹道 刚刚做下这么一票,虽说有四、五个月的缓冲期,刘小楼还是不打算立刻返回乌龙山,他决定在外面多熬些时日,看一看风色再说。 不回乌龙山,却也不敢继续待在岳阳,想来想去,还是回了比较熟悉的天门山坊市东南,那座杨柳湾边的荒废宅院。 手中还剩四块半灵石,刘小楼打算一口气吸纳完毕,争取用两个月的时间冲击一下劳宫穴,将这处大穴冲破。 劳宫穴不单是手厥阴经的大穴,也是全身四百零九处穴位中排在前列的要穴,他在这处穴位上耗费的真元越多,将来这处穴池中积储的真元自然也就越多,争斗之时自然就占有“先手之机”。 夺回临渊玄石阵,复又得了离地散元索,刘小楼心情很是舒畅,心情既好,反过来就影响到修行,修行起来便觉顺畅得多,转化真元冲击穴关时,其势涛涛不绝、绵绵不断,渐有沉溺之状。 “沉溺”并非坏事,而是修行至深的一种状态,神识沉浸其中,几乎“不可自拔”。在这种状态下修行,好处不言自喻,当然也有可能落入走火入魔的前兆,这种可能性很小,百中存一罢了,却也不可不虑。究竟是好是坏,却也难说得紧。 一连三天,刘小楼都沉溺其中,直到手中这块已被吸纳过大半的灵石被吸纳一空,感知中似乎听到“咔啦咔啦”的灵石破碎声,才陡然从沉溺中惊醒。 连续三天没有吃喝,当真把他饿得狠了,狂吃海喝了一通,这才舒服的拍了拍肚子。但紧接着,他又回想起了刚才照映在感知中的“咔啦咔啦”声。 以及随着声音响起的画面:被左高峰一脚踩碎后抛入河中的那根玉簪。 甩了甩头,将这画面驱离,在废弃的荒宅中绕了两圈,嗅着秋风萧瑟的味道,任黄叶打着旋落在肩上,刘小楼忽然想起,此刻应该又到了鹅羊山收割灵米的时候了,收获期很短暂,就算赶去,恐怕也只能赶个尾巴了,不觉有些遗憾。 回到房中,关闭房门,取出一块灵石继续修行,如此便是两個月。 某天深夜,刘小楼从修行中退了出来,缓缓收功,掌心的劳宫穴里一片沸腾,如同铁珠在穴上不停滚动。 他终于打通了劳宫穴,至此,手厥阴经只剩最后一穴,中冲。 前前后后耗去五块灵石,转化出来的真元都积储在劳宫穴池中,感觉果然不同以往,这一刻,他竟然觉得自己有些手痒痒了,充满了和别人动手的渴望。 举目望向紧闭的房门,将真元凝聚了少时,发掌向房门打去,一股劲风袭出,隔着身前七尺远的房门被这股劲风袭至,怦然撞开,来回晃动个不停,刮进一阵一阵寒风,以及飘散凌乱的雪花。 他满意的看了看双掌,劳宫穴一通,掌力比之前足足提升了一倍有余! 起步出门,天正大雪,院中早已银装素裹。看雪多时,脑海中又浮现出玉簪被脚踩碎的画面,伴随而来的,是耳畔那“咔啦咔啦”的声音。 两个月里,这一幕不时出现,每当灵石被抽取一空、化为碎屑时,“咔拉咔拉”声便响起,玉簪被踩碎的画面便会浮现,将他从“沉溺”的勇猛精进中拽出来,当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之前一直忙着修行,如今劳宫穴破了,灵石也消耗一空,便多了时间回顾思索。他想起青玉宗那些神奇的法术,暗自琢磨,莫非那根玉簪也藏了某种神魂之术?若是如此,会不会泄露了当日围杀侯胜之事? 但玉簪即碎,复又抛入河中,纵有千百种法术也难以复原,这种可能性极小。 想来想去,还是决定再回杀虎口看一看。 回到杀虎口的过程很顺利,望着那处水面上的洞窟,刘小楼更加放心了。时隔两月,河水大涨,升高了数尺,洞窟被河水淹了进去,如同水塘一般,再有什么痕迹也都抹去了。 他又纵身跃入河底,细细搜索了一天,没有发现当时残留的任何物事,想来应该都被河水冲走了…… 那明明是根普通的玉簪,自己等四人都反复验看过,没有什么门道,自己又为何总会想起这一幕呢? 南方的雪天总是难以维持,覆盖在树上、草上、泥上的积雪很快就融化了,刘小楼踏着一脚雪泥离开了杀虎口,一路上心不在焉,直到他看见一驾马车经过身边,车辕甩了他一身泥,才暂时按下了冥思苦想,习惯性的守起本职。 乌龙山散修的本职。 遇到富贵人家,只要有正当理由,自然不能错过,讹上几两银子再说,讹错了也没关系,被呵斥一通,打几个耳刮子,又有什么大不了呢? 于是他双眼一瞪,跃到马车前,喝道:“怎么行道的?甩道爷一身泥,这是行道的规矩?” 怒喝完后,忽然心生警惕,刚才一门心思考虑玉簪的事,竟然没有注意到,这驾马车是没有马夫的,就这么一匹马,孤伶伶的拉着轿厢行走在荒郊野地,这般状况通常属于五不讹之列! 话已出口,却无法收回,却见车厢帘子掀开一角,露出个老妇来。那老妇衣着华贵,头上戴满了珠饰玉翠,身边也没个女婢侍奉,自家端坐轿中,歉然道:“扰到这位小哥,是老身的不是,老身在这里赔礼了。” 老妇人于雪天单人独行,此为五不讹之又一例! 虽说感觉不到车里老妇的修行气息,但五不讹一下就占两条,别说讹不讹了,能撒丫子跑掉就算不错! 刘小楼心下忐忑,脸色立时挤出笑容道:“原来是位老人家,既如此,便没什么扰不扰的,一点泥而已,不妨事。老人家,路上湿滑,行道小心,小子告辞,告辞了!” 老妇人眯着眼睛打量他片刻,忽然笑了:“是个好孩子,不知你这孩子有暇否?还请帮老身驾一驾车,可好?” 刘小楼点头哈腰:“没问题,老人家坐紧,小子这就牵马了。您到哪里?” 老妇人笑容满面:“老身要去螺山,往前五十里即到,辛苦你这孩子了。” 第七十七章 红螺山庄 刘小楼坐在车板上,牵着套马的缰绳,沿着满是雪泥的道路向东北方向行去。 车轮在泥浆中辘辘向前,不时引动车厢咯吱咯吱响动,他心里也在飞快的权衡着,是寻个合适的机会跳车逃跑,还是就这么赶着车将老妇人送到螺山。 老妇人就坐在他身后不到三尺之处,怎么感应,都感应不出丝毫修行者的气息,但如果当真是个什么都不会的常人,她怎么敢一个人在荒郊野外行进?身边又怎会没有后辈或者仆役侍奉?马车又怎会没有车夫驾驭? 甚至刘小楼自己就能感觉得到,与其说是自己在驾车,不如说是这匹拉车的马在自己行走。这是老妇人的手段,亦或是老马识途? 如果老妇人是個修行中人,她让自己送她到螺山是什么意思?难道她当真只是个平常的贵妇,一切都是自己想多了? 种种疑惑纷至沓来,让刘小楼不敢轻举妄动。这条路平坦开阔,既不经江河,也不过山崖,他确实没有找到可以“妄动”的机会。 “你这后生,今年多大了?”老妇人在车厢中开口问道。 “小子快二十了。”刘小楼恭恭敬敬回答。 “哦,真是年轻啊,呵呵……”老妇人笑道。 “老人家贵庚?” “老身九十六了。” “您看起来精神头很足,倒像是没到六十。” ”是么?呵呵,还好,腿脚算得上利索。后生你叫什么?哪里人?” 刘小楼想了想,决定试探一下:“小子是湘西人,住在乌龙山……”说着,回头瞄着老妇人的眼神道:“小子姓刘,您叫我小楼就好。” 这老妇人似乎对“乌龙山”没什么太多想法,依旧眯着眼睛微笑道:“好,小楼这个名字好,叫着顺口。” 没试探出她听到“乌龙山”后的有用反馈,刘小楼继续追问:“这天寒地冻的,您冒雪去螺山,是探访亲友还是回家?身边怎么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 老妇人回答:“回家。原本是和我那乖孙一起的,今晨才分开,她耍小性子,跟老身倔上了。老身却也不惯着她,由她去!” 刘小楼问:“老人家怎么称呼?” 老妇人笑容里满是慈祥:“你叫我郑姥姥就是了。” 郑姥姥?刘小楼一边赶车,一边琢磨着,这个称呼应该是没听说过。他自从入了修行以来,都是和乌龙山同道相交,老师故去后,才开始渐渐走出山外,但打交道的范围,也超不过几百里外,迄今为止,对于青玉宗掌控的洞庭湖都很陌生,更遑论洞庭以北的螺山了,完全没有印象。 “郑姥姥,您这一路独行,就不怕被坏人打劫么?” “呵呵,老身一个老太婆,身无长物,有什么好怕的呢?” “郑姥姥,您这一身气度,必然是大户人家,金贵着呢,以后上路还是小心谨慎些才好。” “哎,知道了小楼。其实老身也是看人的,你这后生眉清目秀、姿容俊朗,好看得很,老身这才叨扰你,你不会见怪吧?” “哪儿能见怪呢?呵呵......您太过誉了,当不起啊。” “哎,这可不是过誉,伱当得起!如你这般俊秀的后生,方圆几百里内,也没几个。今日老身运道好,瞧见一个,这还能不多瞧瞧?呵呵......” “郑姥姥,您家里应该是富贵人家吧?为何不请几个有修行的仙师供奉护卫呢?” “家里是有供奉的,老身几个孩儿也学过一点法术,只是不太成器。” “难怪一见您,便觉气度恢弘、雍容华贵,好似神仙一流的人物,原来您是修行世家出身?” “哪里谈得上修行世家,老身是不太懂修行的,无非仰赖祖上余荫,吃得好,睡得香,身子骨还行。” 一路前行,一路闲谈,刘小楼终于打听出这位郑姥姥的一些底细,她们郑家在螺山有一片好大的家业,猜测是依附青玉宗的散修世家,就好似洞庭湖南岸的周家一般。虽说没能看出这位郑姥姥懂不懂修行,但她在郑家的地位应该不低,既然如此,把她送回螺山之后,郑家会不会拿出些东西来感谢自己呢? 想到这里,刘小楼也从刚开始的彷徨不安中恢复了镇静,自家正好没有灵石了,眼下多多少少也算个机缘,若是能混个一两块灵石的打赏,那是再好不过,若是郑家不给灵石,赏个一、二十两银子,也不无小补,至少可以换几斤灵米果腹。 马车驰行,至傍晚时分,郑姥姥打起轿帘,指着东北方向道:“从这里进山。” “好嘞!”刘小楼拿出满腔热情,打马扬鞭,顺着条山道就拐了进去,山道在丘陵中起起伏伏,逐渐进入一片群山。 山势渐险,时不时可见溪流飞瀑,又在那丛林密树下、峻崖峭壁处可见几座半掩的亭台。看似荒莽,实则精巧。 “郑姥姥,这里就是螺山么?” “是,左边第三座山头,就是主峰,庄子就在那下头。翻过去便是白露湖了,那湖里产螺,所以叫螺山。” 山道很平稳,可见郑家的养护是真的很用心,山道上偶尔可见樵夫、猎户经过,见了马车之后便立于道旁,躬身行礼。 越是如此,就越表明郑家实力雄厚,郑姥姥地位很高,自己的打赏就越是有望丰厚。 故此,刘小楼伺候起来也就越发卖力。路过急弯的地方,他就发力拽紧缰绳,把车速降下来,遇到有山石滚落之处,就停下来,扬鞭将挡路的石头打干净了再出发,经过飞瀑流溪之时,干脆下马牵行,以防车滑。 在这个过程中,他若有若无的展现出了修行手段,有意无意的提醒郑姥姥,自己乃是修行中人,最好以修行资源打赏自己。 效果很明显,郑姥姥眯着眼睛大声赞扬:“好本事,好手段!后生可畏!” 终于行至螺山主峰下的红螺山庄,马车穿过两座山门前的高大石牌坊,从侧门直入后宅,待将车驾交给上来接手的山庄仆役后,刘小楼恭恭敬敬肃立在郑姥姥身后,静待打赏。 在拥上来的侍女搀扶下,郑姥姥却没有立刻打赏刘小楼,而是笑吟吟道:“安排这后生歇息一晚,明日摆宴。” 管事的嬷嬷躬身应命:“是!” 第七十八章 白云剑客和青衫秀士 郑姥姥回宅歇息,倒把刘小楼晾在院子里摸不着头脑,这一趟不过五十里路,还是驾车,没费什么事,给完打赏不就好了,用得着摆宴? “这位管事,宴就不吃了吧?”刘小楼向那管事道。 管事的老嫲子挤出笑脸,回答道:“姥姥吩咐了的,还请客人不要推辞。”她一脸肥肉,只是略略挤了挤,两颊便颤动如浪,看得刘小楼心惊不已。 受此肥肉震慑,刘小楼只得低头应了,随一个丫鬟出了月门,穿过两道风雨连廊,去到一处偏院住下。这院子只有三间屋,正北的主屋稍大,东西两侧的厢房略小,却也小不到哪儿去,没有柴屋、厨房,中间栽着一棵枣树,一望而知是用来招待客人的客院。 郑家的红螺山庄很大,似这样的客院不知凡几,刘小楼见院中无人,便占了正北的主屋。 那丫鬟端来洗漱的热水,给刘小楼收拾好床铺便告退了,刘小楼旁敲侧击打听红螺山庄的情况,那丫鬟口风甚紧,只抿嘴微笑不答,实在躲不过去了,才答上一句:“婢子身份低贱,客人问的,婢子都不清楚。” 红螺山庄准备的晚餐倒是很精细,其中便有一道大螺片,吃下去后唇齿生津,腹中生起若有若无的丝丝灵力,当真给了刘小楼一个惊喜。一盘螺片吃完,便好似饱餐了三碗灵米饭,二者蕴含的灵力差不多相当。 丫鬟进来收拾碗筷时,对这道菜的底细却没有回避,她告诉刘小楼:“这是我红螺山庄特产的白露福寿螺,就生长在白露湖中,捕之不易。贵客来庄中做客,故烹以飨。” 餐毕已是夜深,刘小楼在院中闲逛,立于枣树下,从斑驳的树桠间仰望明月,风冷,月更冷,但他心中却有些火热。 吃了白露福寿螺后,他对螺山郑氏的实力又多了一层认知,但凡有产出的修行世家,鹅羊山庄也好、锦屏山庄也罢,都是名门大宗的重要依附,在宗门之中的地位不低,财力也足够雄厚。 观郑姥姥的意思,又是留宿又是摆宴,今日还以灵螺相待,莫不是有征募自己为供奉的意思?若是如此,那当然是毫不迟疑要答应的,至于谦逊退让之类,完全没必要。只是自家修为略显不足,做人家供奉的资格稍微不够,但凡事无绝对,万一郑氏本身修为就弱呢?郑姥姥路上不是曾说,他几个儿子都不大成气候么? 退一步讲,就算做不成供奉,若能得聘一個执事,也是可以的。鹅羊山藏家那边,自己可是打听过的,藏家聘的执事每月发放俸米,折算下来一年可换六块灵石,虽说不多,但胜在进项稳定,还不用冒着危险打生打死,算得个好前途,想来红螺山庄这边应该也不会差到哪里去吧? 若真能如此,可比单纯的收一份打赏强出太多!唯一可虑着,郑姥姥不介意自己乌龙山的出身,郑家其他人呢? 存了这份心思,刘小楼就不免有些心潮起伏。正患得患失之际,那丫鬟的身影又出现在月门处,她的身后还跟着两个年轻的男子。 借着月光看去,一个雅致脱俗,白衣胜雪,飘若出尘;一个温文尔雅,青衫如黛,风流倜傥。却是两位翩翩佳公子。 这是郑家两位后辈弟子么?专程过来向道爷我表示谢意? 何至于此! 丫鬟引着二人进院,向刘小楼道了个福,简单说了两句:“刘仙师,这位是白云剑客,这位是青衫秀士。三位仙师多亲近亲近。” 刘小楼怔了怔,心道原来不是郑家子弟,莫非也是郑家募来的供奉?拱手行礼,这两位却各自鼻孔哼了哼,直接越过刘小楼,打量着三间屋子。 丫鬟轻声细语提醒道:“刘仙师先到,已经入住正房,二位可分住东西屋。时辰不早,三位仙师早些歇息,婢子告退。” 说着,就退出了院子。 那两人齐齐瞟向刘小楼,刘小楼双手抱拳,还摆着行礼的架势,见他二人这幅模样,便缓缓放下手,袖口滑落玉玦,握在掌中。 也不知这两位修为如何,自家幻阵能否将他们困住,但此非生死相斗之所,离地散元索不方便暴露,而迷离香筋又在围杀侯胜一战中消耗殆尽,能用的只有三玄剑,到时以一敌二,恐怕不妙。 他目光微敛,紧盯着两人的肩膀和手腕,随时准备启动临渊玄石阵。 忽听青衫秀士问:“刘仙师?敢问仙乡何处?何门何派?” 刘小楼向不以出身为耻,从容应答:“在下来自湘西乌龙山,三玄门。” 白云剑客顿时皱眉:“红螺山庄怎会连乌龙山的野修都招来了?” 青衫秀士拂袖不悦:“当真羞与为伍!那正屋住不得了,东西二屋,你我修为论高低,胜者择之!” 白云剑客点头赞同:“正该如此!” 二人收回目光,对刘小楼不再理睬,而是相互瞪视起来。 刘小楼顿时一阵无语,不过自己修行十余年来,被鄙视得多了,早已对此安之若素,谈不上生气乃至发火,乌龙山修士如果成天为这种事情生气发火,早就被气死了。 他倒是对眼前将要开始的斗法充满期待,很想看一看湘东修士的水准,于是退到一旁,准备观摩斗法。 就见白云剑客缓缓抽出长剑,屈指一弹,弹出一道如虹剑芒,向青衫秀士道:“此乃白云剑,剑芒可吞吐三尺,在下炼气已至六层,不知兄台修为如何?可堪试剑?” 青衫秀士手腕一翻,掌中亮出柄大铁扇子,哗啦哗啦的开开合合,扇叶间隐隐有雷电交鸣。 这同样是一种“剑芒”! “此乃风雷八折扇,扇中有雷电八柱,在下同样炼气六层。” 旁观的刘小楼兴奋起来,这两位手中的法器非同凡响,多半是名家子弟,且修为都比自己高出两层,这一场斗法大有可观! 凝神屏息多时,白云剑客和青衫秀士始终没有出手,继续四目相对,碰撞出无数火花。 刘小楼知道这是双方正在蓄势,蓄势越足,斗起来也就越烈,不由更是期待。 忽听白云剑客开口问:“兄台正在冲击哪道经脉?” 青衫秀士回答:“手厥阴经,已破间使,正冲内关!” 白云剑客闻言一阵惨然,长叹一声收了白云剑,抱拳躬身:“在下刚通郄门,较兄台棋差一招,甘拜下风!” 青衫秀士摇扇而笑:“足下胸襟开阔,气度雍容,令人佩服。那在下便不客气了,承让。” 说罢,铁扇一合,迈步直入东屋。 白云剑客满是落寞,转身进了西屋,关上房门时,轻轻叹息:“山外有山,吾辈更当发奋了。” 院中恢复寂静,只留下一脸茫然的刘小楼,左看右看,百思不得其解。 就这? 第七十九章 以貌取人? 这一夜,刘小楼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忽然间多了两个供奉的有力竞争者,而且修为都高出他两层,如何能睡得好? 这两位竞争者也很谨慎,不愿提前暴露实力,让自己无法一窥真容,自己本就修为浅薄,又做不到知敌,明日必然难以讨得好处,也不知红螺山庄招募几名供奉,若是少的话,自己的愿望恐怕将落空了。 次日天明,东西厢房皆无人,也不知那两人去了哪里。距晚宴尚早,刘小楼出了院子,在庄中信步闲游,有些地方不能去,自然有庄中管事的婉言阻拦,他就顺着能去的地方走走看看,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庄北。 庄北紧靠着白露湖,在阳光的照耀下,昨日岸边的积雪继续融化,汩汩注入湖水,泛起袅袅烟云。刘小楼站在湖堤上放眼眺望,只觉心旷神怡,昨夜的种种忧虑都渐渐散去,不再挂怀。得之我幸,失之我命,何必强求? 忽见左手边数十丈外,一人正趺坐于树冠之上,雪白的道袍在微风中飘扬,正是白云剑客;再看右侧,百丈之外有块三尺高的湖石,坐在湖石上吐息修炼的却是青衫秀士。 刘小楼暗道一声惭愧,为自己虚度了半个时辰的光阴而自责不已。虽无灵石,但转化真元并非修行的全部,想了想,也准备熟悉熟悉离地散元索。 白云剑客于树冠之上打坐的本事,刘小楼是没有的,跳上去踩一踩树冠没问题,但长时间稳坐其上就办不到了,顶多撑上几个呼吸就得摔下来。这种本事还是相当亮眼的,也不知自家将来突破到第五层的时候能不能实现。 至于青衫秀士座下的那块大湖石,刘小楼四下环顾,却是没再找到,只得寻了处看着相对干净的所在趺坐下来。 真元灌注于右臂,感知到那根如同经脉一般的灵索,于是引导真元而入,灵索顿时显化出半個头来,如同灵蛇吐芯般蠕动。 与此同时,手太阴经十一个穴位、手阳明经二十个穴位、足太阴经二十一个穴位、足阳明四十五个穴位,以及手厥阴经中已经打通的八处穴道,还有在武陵山吞服蛇胆而破开的睛明穴,全部一百零六处穴道尽数震颤起来,在离地散元索中逐一点亮,如同繁星一般闪烁,此为影穴。 这根灵索的效用与主人修为息息相关,映照的是主人的修为境界。只要敌人打通的穴位在一百零六个以内,便会被灵索中点亮的一百零六处影穴完全覆盖,穴池中的真元无法流转,失去灵性,失去真元所具备的灵力,等着被索子吸空。 就好像一个人被盖住了呼吸孔道,于是活活闷死、抽干,此所谓“散元”之效。 当然,其弱点也很突出,只要敌人打通的穴道无法被完全罩住,真元便有了流转的余地,“呼吸”依旧存在通途,无法罩住的穴道越多,“散元”之效便越弱。 所以,这条灵索对目前的刘小楼来说,还发挥不出完全功效——因为每个人炼气期打通的经脉和穴位是不通的,同等境界下,只能锁住对方部分穴位。但它却能随着刘小楼的修为增高而提高威能,成长性极强。 操控感应多时,觉得使用起来纯熟如意了许多,见四下无人,便起身来到湖边,将灵索自腕上放出,绳索的一头钻入湖水之中。 索长丈许,一大半探入湖水之后,刘小楼不仅经脉与灵索相连,感知也融入了灵索之中,好似如那灵索一般,目光也扎进水底,感知着水下的情形。 那一沙一石、一草一虫、一鱼一蟹、一虾一螺,无不映入脑海之中,彷如眼前。 等等,螺? 那螺有小儿拳头般大,外壳上如同沾满了银白色的露珠,在湖底几块石砂中钻来钻去,灵动异常,比鱼的游动还要快上三分,果然是灵物,与普通贝螺大为不同。 这白露福寿螺极为机警,但凡有任何异动,眨眼间便游开不见,很难捕捉。刘小楼散开精神,与灵索间的联系保持在若有若无之间,因是之故,灵索便软软的悬浮在湖水中,如同一条没有根的水草,随着微波轻轻摆动荡漾。 如此也不知过了多久,灵索终于漂到了白露福寿螺的身边,那螺已经适应了灵索的存在,以为这是条普通水草,便没在意,终于被刘小楼抓到机会,索头暴起,将螺壳整个缠住,提上水面。 自辰时直到申时,刘小楼都在湖边专心捕捉白露福寿螺,以此来修习提高离地散元索的控制运用之道,大半天工夫下来,也才捕获三个,若是切片的话,大约能切半盘,由此可见这白露福寿螺的捕获难度。 按理,这三个白螺都是红螺山庄的财货,刘小楼作为客人,不告而取有些不太合适,所以他将螺肉撬出,直接生吞了下去,在晚宴开始前垫了垫肚子。灵力虽然不多,但为自己的真元添砖加瓦需要持之以恒,有一口算一口,不可有丝毫懈怠,这是身为乌龙山散修的习惯。 至酉时,日头西斜,管事的寻到湖边,招呼三人前去赴宴。白云剑客自树冠上飘然而下,青山秀士在湖石上整束衣冠,刘小楼则匆忙将三个螺壳偷偷抛进湖里,跟在他们身后入庄。 回首落日下的湖面,忽见几名庄客正在吃力的搬运那块青山秀士打坐的湖石,这是要运回庄子,当下心中一凛,这厮和红螺山庄的关系貌似匪浅,派头着实不小,自己不可与之争。 晚宴摆在庄子最大的露微堂上,厅堂里立着两根红描金漆紫楠柱,规制当真不小。厅堂中已布下了十几张桌案,除正中的主案外,左右依次排开,各有五张案几,一直排到门口,堂内站了许多人,主人家没到,尚无一人就坐。 刘小楼跟着进入堂内,选了个角落站定等候,放眼望去,堂上竟然清一色的俊朗子弟,要么眉清目秀,要么俊朗舒逸,要么玉带观风,要么雍容沉稳,就算是自己看过去,也觉颇为养眼。 这是在搞什么?红螺山庄招募供奉,竟是以貌取人? 如此说来,自己是不是机会就大增了呢? 刘小楼不由陷入沉思。 第八十章 排位 不多时,包括刘小楼,堂上已经来了十位年轻俊雅的修士,应该是赴宴者到齐了,于是堂后转出来一位美髯翁,年岁不小,貌似五、六十了,却依然俊朗,令人心折。 堂上一众年轻修士见了,纷纷躬身行礼,齐称:“见过郑公!” 刘小楼跟着施礼,动了动嘴皮子,心道莫非这位就是郑氏家长了? 这位郑公笑道:“难得来了这许多人,诸位都是螺山左近的后起之秀,一时俊彦,齐聚我螺山,乃螺山之幸,老夫欣喜不已,今夜之宴,可称盛宴矣。” 短短几句,刘小楼便觉熨贴到了心里,忽然间入了俊彦之列,成了后起之秀,当然开怀不已,和众年轻修士们一起躬身谦逊,连道“不敢”。 郑公入于主位,向身边那位管事点头示意:“开始吧。” 那管事上前一步,高声道:“请诸位俊彦论座!” 顾名思义,“论座”就是要排个座次,刘小楼精神一振,心道比试开始了,就是不知该怎么个论法。 当下有人上前拱手:“晚辈修为至炼气七层!” 又有人道:“晚辈六层!” 还有人道:“晚辈也是六层。” “晚辈五层!” “晚辈七层!” “晚辈四层……” “晚辈三层……惭愧……” “晚辈二层……” 七嘴八舌间,各自报出修为。 自称惭愧的那位并非刘小楼,刘小楼虽然也是三层,在众年轻修士中排在后列,却一点也不惭愧,而是颇有些惊喜,惊喜于自家并非垫底,能有个同为三层的已属不易,难得的是更有個比自己还低的二层! 区区炼气二层也好意思来应募供奉,而且还不自称“惭愧”,你是有多大的脸? 刘小楼不经意间瞥了几眼那个二层,眼中满是鄙夷——卖相倒是不俗,却是个绣花枕头! 待众人报完修为,那管事道:“请各位俊彦依修为排列,高者居前,次者居后!” 于是众年轻修士自行排序,立于头排的是两个七层修为的,之后是两个六层的,便是白云剑客和青衫秀士,再后是两个五层的、一个四层的,接着是包括刘小楼在内的两个三层,最后是那个自报二层修为的。 刘小楼扭头看了看身边这个三层的,自忖在修为上要高出一筹,毕竟自己只差最后一个穴位就是三层圆满了不是? 那人也扭头看了看他,道:“在下袁家湾袁子期,兄台如何称呼?” 刘小楼回答:“在下三玄门刘小楼。” 这位袁子期眨了眨眼,应该是对三玄门没什么印象,抱了抱拳:“久仰。” 刘小楼对袁家湾同样一无所知,微笑着点了点头。 忽听那管事指着其中一位道:“张公子,上月听说张公子破境未成,短短大半个月,公子就破境了?” 那张公子顿时脸上一红:“晚辈虽然破境未成,不过是差了少许,勉强可算五层。” 管事摇头道:“是几层便是几层,作不得半分虚假,公子请回吧。” 张公子望向郑公,嚅嗫道:“郑伯父……” 郑公叹了口气:“世侄回山吧,回头老夫再向汝父致歉。” 这位虚报了修为的张公子只得失魂落魄离开。 刘小楼也是无语了,既然应募供奉,修为如何,将来一试便知,这岂是做得假的?少了一位竞争者,他欣喜之余也不由有些纳闷:“这个姓张的既然和郑家世交,缘何又来求募供奉?还如此在意?” 那管事又道:“各位俊彦,有的老朽识得,有的老朽孤陋寡闻,尚不认得,还请各报家世。” 一干年轻修士纷纷自报家门: “晚辈来自云溪白云山庄,家父云从龙!” “晚辈是皇提宫弟子,吾师重阳居士。” “晚辈来自三皇宗,家父三皇宗长老彭青云。” “晚辈是界牌陈氏……” 轮到刘小楼时,他自报:“晚辈三玄门……掌门!” 众人各自诧异,刘小楼顿时成了堂上关注的焦点,就连郑公的目光都转了过来。 那管事忍不住问:“这位俊彦,敢问三玄门是何方仙宗?” 这一关躲不过的,若是应募成功,人家将来肯定要细问求证,因此刘小楼只得老老实实回答:“三玄门……乃乌龙山宗门。” 那管事追问:“乌龙山……是湘西乌龙山?” “是。” 一个“是”字答出,众俊彦各自摇头,更有嗤笑声轻轻响起。 那管事不再搭理刘小楼,望向最后一排那位炼气二层的年轻人,他简单答道:“晚辈来自双龙镇丁氏。” 却见那管事肃然起敬:“佳客请上前三位。” 姓丁的年轻修士微笑上前,越过刘小楼和袁子期,立于修为六层的那一排。 管事又道:“请三皇宗这位佳客上前两位,白云山庄、皇提宫两位佳客各上前一位。” 队列重新排过之后,管事的顿了顿,望着并排站立的刘小楼和袁子期道:“请这位三玄门佳客往后一步。” 论及家世是刘小楼最弱的一项,谁也比不过,只得认命,退到最后。 管事再次开口:“请各位俊彦报上所修玄功!” “晚辈宗门所传六荒无极功!” “晚辈修行三皇妙法!” “晚辈家传白云剑法!” “晚辈所习……” “晚辈……” 轮到刘小楼时,他已经想好,报上两门功法:“晚辈修行三玄功、千极经!”三玄功不必说了,千极经却是阵盘材料目录,算不得玄功,但所谓艺多不压身,多报一项是一项。 管事的和郑公耳语商议片刻,调整了几个人的前后排序,刘小楼依旧原地不动,可见所谓三玄功、千极经,都没能打动郑公。 忽听管事又追问了一句:“诸位俊彦,有没有学过双修道法的?” 众年轻修士有的面面相觑,有的目不斜视,有的脸红低头,堂上为之一肃,无人作答。 唯有刘小楼心中一动,虽说不知招募供奉和是否学过双修道法之间有什么关系,依旧举手:“晚辈三玄功中有一玄法,名阴阳经,正是双修道法。” 此时此刻,不拼不行了。 虽然招来一阵鄙夷之色,效果却极为显著,管事的当即宣布:“请三玄门俊彦上前三位!” 刘小楼喜滋滋的排到前面,来到第六位置,只听那郑公捋须笑道:“好,懂双修术好啊,宜早生贵子。” 刘小楼不由愕然。 第八十一章 迁怒于人 因为阴阳术之功,刘小楼得以就坐于靠近前列的位置,怀着满腔疑惑目睹了盛宴的全过程。 这场盛宴其实也没有什么过程,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之后,他终于醒悟,所谓的过程已经在开始的时候就完成了。直到这个时候,他才明白,红螺山庄并不是在招募供奉,而是在招婿。 他之所以来到这里,之所以入了郑姥姥的青眼,真的就只是因为自家那一点点姿色而已,和其余一切无关。而郑家千百年来招婿娶妻的重要考量,首推相貌,也因此,郑家无论男女,都是相貌极为飒爽出众的人物。 今日招婿的,是郑姥姥的孙女、郑公的次女,貌美之名,在红螺山左近三百里内都是出名的,也因此才引来这么多年轻俊彦求亲,唯一的不足,就是听说左脚略跛,但这点不足,被她显赫的家世和本人的修为完全盖住了。 到了这一步,刘小楼算是熄了这份心思,不是他不想求娶这位郑家千金,能攀上高枝他当然愿意,问题是他比不过家世,掏不起彩礼钱。 若是郑家当真选了他,他能掏出来的差不多也就是二三十两银子,一块灵石、一件奇珍也没有,就算把自己的临渊羡鱼玄石阵盘献出来,人家郑氏恐怕都不带正眼看的。至于离地散元索,这玩意可是杀人证物,不敢轻易示人。 席间,他约略听到白云剑客和青衫秀士谈论各自准备的彩礼,白云山庄打算出法器十件、珍稀灵材十件、灵米百石、灵兽三只,此外还有纹银五千两、绸缎八百匹、上等水田五百亩,另有压箱底的灵石百块。 青衫秀士家里略少一些,没有水田和那么多银子,但他家豢养的青头信鸽却给出三对,据说这种灵鸽市价一对近百块灵石,还有价无货! 听到这里时,刘小楼不由想起了自家那只大白鹅,若是拿它作为彩礼,不知能抵价几何?对了,很久没见到大白了,这次回去之后,也不知它又会给自己带来怎样的惊喜,上次已经学会了钻木取火,这次会不会自己炒菜烧饭呢? 神念一阵发散,对之后的宴席便心不在焉了,饮了几杯酒、吃了几盘螺片都不记得,反正来向他敬酒的俊彦一个也没有,要么独饮闷酒,要么从众举杯,为某个从未听说过的名字和事件致贺。 唯一遗憾的是没有见到郑家千金的真颜,也不知她是不是躲在某個可以看到宴席的地方,正一个个打量,对求亲者的各种条件作着比较和挑选。 说一千道一万,就算郑家千金最终挑选了他,他能把人娶回乌龙山么?要知道,去年好兄弟卫鸿卿郎情妾意的一门亲事,最终还是搞砸了,夏家宁肯将女儿嫁入彰龙派做妾,也不愿意送来乌龙山当贼婆…… 宴席酉时开始,戌时四刻结束,最终的结局既无意外又有点意外,没有意外的是刘小楼的落选——单凭阴阳术可不行,意外的是被郑家留下来的是那个修为最低的“俊彦”,双龙镇丁家的子弟,之前被他疯狂鄙视的家伙。 此刻的刘小楼没有心思打听双龙镇丁氏是什么背景、彩礼出了多少,他多多少少有些失落,失落的不是没有被郑家挑选为婿——他压根儿没有生起这份奢望,他失落的是应募红螺山庄供奉的如意算盘打碎,心情有些郁闷。 但也就仅此而已了,想要改换身份、谋个好出身?世上哪有那么容易的事?失落多了也就习惯了。 宴席结束后,刘小楼告辞离开,那管事的追了出来,送上一个红色的小绸缎包,向刘小楼表达了一番谢意,接着又去向别的落选俊彦致谢去了。 刘小楼一摸那红包,立刻猜知是块灵石,于是又等了等,感觉应该不会再有惊喜了,便离开了红螺山庄,出得庄外打开一看,果然是块灵石,所有的失落都立刻烟消云散。 不仅吃了好多灵螺肉,混了一顿大宴,临走还得了礼物,这让他心情大好。 接下来,是继续探寻玉簪“咔啦咔啦”声的缘由,还是想办法去赚取灵石呢? 一边走在夜色笼罩下的山道中,刘小楼一边考虑着下一步的安排,忽听身后有人赶了上来,回头看去,来者一身白衣,正是白云剑客。 白云剑客修为高出不少,脚程比刘小楼快上许多,很快便从刘小楼身边飘然而过。 两人对视一眼,刘小楼拱手客气了一声:“老兄也是走这边?呵呵……” 白云剑客却啐了一口:“呸,晦气!” 刘小楼叹了口气:“这位兄台,何必如此?” 白云剑客本打算抓紧时辰赶路,听刘小楼还敢还嘴,顿时一股邪火上撞,挡在半道上:“什么何必如此?晦气就是晦气!” 刘小楼皱眉道:“在下并没有招惹尊驾吧?何必出口伤人?” 白云剑客怒道:“若非和你这贼子同住一院,郑家怎会不选我?还说不是晦气?” 刘小楼道:“兄台落选,心情不好在下很理解,何必迁怒旁人?所谓相逢即是有缘……” 白云剑客大喝一声:“就拿你出气了怎样?”寒光一闪,白云剑暴起三尺剑芒,向着刘小楼当头斩下。 刘小楼曾听他报过修为,打通的穴位无疑是远远超过自己的,离地散元索肯定拿他不住,三玄剑尚未炼出剑芒,也肯定不是对手,只得将阵盘甩出。 临渊玄石阵,这是刘小楼目前最大的自保手段。 白云剑客修为的确高出不少,但深陷阵法之中,在对此阵一无所知的情形下,一时半刻也脱不出身来。 当然,毕竟只是一座幻阵,刘小楼修为也差着三个层次,无力以阵胜之,双方暂时陷入僵局。但时辰久了,刘小楼也肯定坚持不住。 白云剑客怀着最大的期望而来,落选之后的确不甘,因此而迁怒刘小楼,入阵之后剑芒也完全没什么章法可言,就是乱劈乱斩,宣泄心中的郁闷。 他将那芭蕉、翠竹砍倒了一大片,又一脚踹开那座池边楼堂的合扇垂花门,气势汹汹的仗剑而入,满心要将这座楼台也斩塌时,忽然间愣住了。 那床上帷幕中,轻纱曼妙的美人,不就是自己心中念念的郑家千金么? 她怎么……怎么……还起舞了呢? 白云剑客呆了片刻,下意识伸脚从旁边勾过来一个绣墩,缓缓坐了下来。 ps:之前表哥算术不及格,造成道友们误会,现重申一下,修炼前三条经脉的,算进入修行,属于炼气一层,这个阶段也被称为“武师”;修炼第四条经脉的,算进入炼气二层;小楼同学正在努力打通第五条经脉,属于炼气三层。 第八十二章 袁家子弟 袁子期求亲失败,却并不失落,郑家千金虽好,也不是非娶不可,说到底,作为袁家湾的嫡长孙,什么样的女子娶不到呢?父亲曾经说过,若是此行不成,便打算向青玉宗赵长老提亲,求娶赵长老的小女,那位佳人虽然容貌不及郑家千金,但身份贵重,更在其上,且四体完好。 他又看了看郑家封过来的红赏,一块灵石,不算多也不算少,但他并不打算拆封,这可是他头一回外出求亲,这份红赏就留下来作个纪念吧。 顶着头上如钩的弯月,行进在山道之间,今夜微风习习,带来两侧山坡上融雪的寒意,冷得让人愈发清醒。这是他第一次离开家里的庇护,单独出来行走江湖,虽然走得不远,离家也只百里,却别有一番趣意。 他好奇的看着周围黑黝黝的群山,不由一阵畅想,也不知有没有剪径的强盗,又或者遇到什么意外,可以让自己一试掌中双刀? 期盼什么便来什么,前方果然撞上了意外,有人中道斗法! 袁子期兴冲冲赶过去,认清人后,又不由微微失望,斗法的两人他都认得,正是刚才晚宴上的两位同为“俊彦”者,一个是白云山庄的白云剑客,一个则是三玄门的年轻掌门。 只是这两人的斗法与旁人不同,三玄门的年轻掌门趺坐于地,汗珠子不停从额前渗出,在冷风吹拂下隐隐升腾起白雾;白云剑客则以一种很奇怪的姿势凌空悬坐,两腿夹得紧紧的,屁股不时扭来扭去,再看面庞,竟是满脸通红,双目失神,呆呆注视着前方不知名处。 看清之后,他不由对刘小楼添了几分钦佩之情,记得没错的话,刘小楼应该是炼气三层修为,比白云剑客还低三层,居然将白云剑客逼到如此地步,就算最终不支,也是虽败犹胜了,难怪能为一派掌门,不服不行。 将自家五色双刀收起,袁子期抢前几步相劝:“二位兄台,这是作甚?刚才还好好的,怎么在这里斗起来了?看在袁某面上,就此罢手如何?有什么过不去的,大可好好说嘛。” 刘小楼的确是支撑不住了,毕竟真元上就差得太远,见有人劝和,当即顺水推舟,将临渊玄石阵撤了。 他擦了把汗叫屈:“袁老弟,此战非我之因,乃是姓云的欺人太甚,他自家求亲失败,非赖在我的身上。” 袁子期向白云剑客道:“云兄……云兄?” 白云剑客恍如梦中惊醒,吐出口长气,却没理袁子期,而是向着刘小楼狠狠道:“你这是什么邪法?当真无耻之尤!” 刘小楼撇了撇嘴:“此乃幻阵而已,君有所思,便有所见,到底谁无耻,你自家心里明白。” 袁子期摸了摸后脑勺:“二位,这是何意?幻阵怎么了” 白云剑客脸上一红,不愿多说,啐了一口,转身就走:“羞与你这贼厮为伍!” 待他走后,刘小楼将他莫名其妙冲自己发火,一句不合便出剑动手的事情跟袁子期说了,袁子期叹了口气,道:“刘掌门莫恼,云兄的事,弟略有所闻。他家里逼着他娶一位……嗯,他不太中意的女子,这是常有的事,故此他与家里有所争执。总之他出门时与家里说定,三個月为期,必当求得门当户对的俏佳娘,否则就要回山庄成亲。” 刘小楼点了点头,道:“难怪。” 袁子期道:“据我所知,这已经是登门求亲的第二家了,云兄他……不易啊……” 刘小楼道:“那也不关刘某的事吧……嗯?第二家?还有第三家么?” 袁子期道:“大木山李氏也将招婿,李家的娘子也素有盛名,但愿云兄此行达成所愿吧。” 刘小楼若有所思:“大木山李氏?很有名吗?配得上他白云山庄?” 袁子期点头道:“那可是浔阳派的主枝,刘掌门没听说过么?何止是配得上,说起来,云兄若能达成所愿,便是高攀了。” 浔阳派同为天下大宗,刘小楼倒是听说过的,名气仅比青玉宗稍弱,却绝不逊于彰龙、洞阳等派。大木山李氏是浔阳派主枝之一,就意味着李氏常年占据浔阳派长老甚至掌门等高位,属于刘小楼可望而不可及的家世,白云山庄虽说在世家中属于高门,但比起来的确可称高攀。 “袁老弟不去吗?”刘小楼又问。 “大木山可不是谁都能登门的,我家没有接到邀请,不是说去就能去的。”对此,袁子期倒是很坦诚。 对袁子期,刘小楼印象还是很好的,于是和他一同夜行,希望结个善缘,就算将来帮不上自己,能结识一个世家嫡系子弟,说出去面上总是有光的。 袁子期是个厚道人,又是初历江湖,见闻有限,门户之见也不深,刘小楼和他畅谈江湖险恶,叮嘱他如何小心防范,再加上时不时的刻意巴结,不由让他深受感动,故此出了螺山之后,已和刘小楼几成知己,改口称呼“刘兄”。 在山下路口,他发出诚挚邀请,想请刘小楼往袁家湾一行,以便抵足而眠,却被刘小楼婉言谢绝了。 刘小楼诚恳道:“袁老弟,你是个好人,不以愚兄出身而鄙薄,愚兄铭记五内。但贵家门第高贵,我若是去了,恐引人不快,给老弟惹来不必要的麻烦,就算了吧。将来有暇,还请袁老弟务必至乌龙山做客,愚兄必扫榻以待。” 袁子期又说了几次,还是没有说动刘小楼,于是感叹:“兄真诚人也,处处为弟着想,既如此,那就让弟去乌龙山吧。” 刘小楼怔了怔,心说你怎么那么实诚呢?于是道:“这样吧,刚才老弟也说了,需回家成亲,待老弟成亲之后,你我兄弟再踏踏实实相聚,岂不更美?” 袁子期点头:“那就说定了!” 于是两人洒泪分别。 走远之后,刘小楼拐了个大弯,向着正东方向赶去。按照刚才旁敲侧击打听来的路线全力追赶,至次日午时,于前方野地里终于见到追了半天的身影。 正是白云剑客。 刘小楼这才放缓脚步,远远吊在后面,小心翼翼跟着他又行了三天,来到一片绵延起伏的山岭。 大木山到了。 ps:明天中午12点上架,本章后有上架感言。 上架感言 明天中午12点,本书就要上架了,照例和道友们闲谈几句。 写过很多奇遇,很多巧合,很多翻手为云扭转危局,很多登临绝顶、俯瞰众生,一时间不知道该写什么。忽然有一天,开始思考一个问题,如果是表哥面对这种情况,我能做到书中主角们所做到的一切吗? 想来想去,怎么想都觉得不太可能,如果换做表哥,或许更多的是随大流,在奔波忙碌中体会生存的艰辛,付出十分,也许只能得到一分,甚至得不到什么。 凭什么别人进阶一层要炼上五六年、七八年,自己一年就能进好几层? 于是表哥想,写一个平平凡凡的小人物,从他的视角,记录最平凡的散修会有什么样的生活,这样的书,道友们愿意看吗? 于是就有了本书。 简介中开宗明义,这是一本记录修行生涯点点滴滴的笔记。原本想用“日记”来命名,但表哥笔力有限,感觉无法用日记来完成几百万字的小说,所以还是用了“笔记”,总之就是平平淡淡修行琐事,和道友们一起品尝其中的柴米油盐酱醋茶。 这样一本书,写起来是很忐忑的,没有明显的金手指,没有战天斗地的豪迈,没有算无遗策的头脑,有的只是挣扎求存,最多加一点轻松和趣味,甚至有一点流水账的味道。 看书不就是为了图个痛快、满足幻想、实现人生的理想吗? 生活本就不易,我为什么要来你这里订阅这样一本书,让自己不痛快? 很抱歉,这個问题,表哥回答不上来,也不敢回答。 只是想写,想和道友们分享这么一个小人物的慢慢成长,仅此而已。 所以担心道友们失望,写得很心虚,也更加期盼能得到鼓励。 最大的鼓励,就是明天的订阅数据。 又或者,等来的数据其实是一次暴击? 感谢盟主们,你们是表哥最大的后盾,最坚定的支持者,每次看到你们的名字,看到你们自行安排座次,表哥都会感到无限的欢欣和鼓舞。的确是相当鼓舞,开书就有42盟,多得让别人以为表哥是个刷子...... 不管怎么样,明天开始还盟主欠更,挨个送你们飞升。 感谢运营官三三,多年来一直帮表哥打理方方面面,甚至让很多不明真相的人以为你是拿工资的,殊不知不仅没有分文报酬,而且还不断贴钱,表哥一想起来就惶恐无地。 感谢群里的道友们一如既往的支持,每一次的分析和评判,其实都是表哥写下去的创意来源,伱们功劳卓著。虽然知道其中至少一半都是冲着三三来的,表哥依然向你们表示敬意:来吧,拥抱本书,拥抱三三。 无所谓拥抱谁,表哥都不介意,只要拥抱就行。 还有表哥的主编北河、责编迦南,你们认真阅稿、给出建议,从发书到上架再到推广,一直尽心尽力,尽责到表哥都很惭愧,总觉得这点成绩远远对不住你们的付出,只能鞠躬、鞠躬、再鞠躬了。 最后再说一下习惯养书的道友们,表哥知道自己更新不够,又短又软,但养书......算了,表哥没有资格说什么,大家爱养就养吧,表哥躲角落里哭着画圈圈。 回答三个问题:1.本世界天然有灵力,但汇聚于洞天福地,扩散到其他地方的很少,所以灵石很重要。2.修炼可以提高真元上限,调息可以恢复真元。3.乌龙山散修们肯定比山民过得好,他们的辛苦在于获取修行资源的辛苦,如果要做富家翁,并不困难,但他们都志存高远,求的是长生,注重的不是钱财等外物。 求订阅、求月票、求推荐票,另外还更加不要脸的求打赏。 对了,白道长搞了个小活动,明天在盟主群里抽奖,幸运的道友可以得到一件道门正宗的小礼物。 第八十三章 明白(求订阅!!!) 大木山在螺山以东二百里,实际上用不着走三天,但大木山李氏招亲的时日还没到,所以白云剑客行路并不快,到了大木山后也没有立刻入山,而是在山外寻了处偏僻的地方落脚。 白云剑客找的野宿之处位于一条山涧中,在高出涧水五、六尺的岩台上。刘小楼暗自摇头,从旁绕行,登临其斜上方十余丈高的某处斜坡上,从这里可以居高临下俯看那处岩台,便于监看白云剑客的行踪。 之所以摇头,是因为白云剑客所选之地并非好地,虽说离水近、便于打鱼,冬季水少也不至于爆发山洪,但石台下就是整条山涧的最佳取水地,如果不出意外,白云剑客今夜有得忙了。 果然,到了夜晚,白云剑客所在的石台就响起了各种动静。刘小楼倚石横卧,嘴里叼着草茎,看他与路过的鼠、羊、野豹、野狼以及被吸引来的各种蛇虫斗法,以他的身手虽然足可应付,但整个夜晚都不堪其扰。 等到他终于醒悟过来原因,转移了歇宿之地后,倒让刘小楼捡了个便宜,顺了条羊腿。 白云剑客移居到的新营地又靠刘小楼近了三分,窥视起来更加容易便捷。闲来无事,刘小楼便在上方崖上窥视白云剑客,看他掷石捕鱼,看他生火炙鱼,看他择地出恭,看他趺坐修行,看他练习一手不俗的飞镖…… 如此又过了几日,这天,刘小楼终于觑得个机会,趁白云剑客再次下涧洗浴之际,偷偷溜到水边,躲在一块山石后,真元灌注于左腕,腕中的离地散元索如灵蛇般探出头来,猛然射出。 丈许之外,涧水边那摊白衣眨眼间便没了踪影,再回头,已经出现在刘小楼手中。 刘小楼快速翻找,果然从衣袍袖袋中找到一個褡裢,里面掉出一张帖子,正是大木山李氏向白云山庄发来的邀请,请云家择选优秀弟子前来大木山一会。 帖子上没有明说是招婿,但其意已经跃然纸上。从落款日期看,大会之期,便是今晚! 难怪这厮要沐浴。 这张帖子做工精良,镶着金线,印章也篆得极为高雅,凸显大门豪户的气派。气派是气派了,却令刘小楼大为头疼——这玩意仓促间无法仿造。 涧水中响起哗哗声,刘小楼探头偷瞄,却是那厮从水中站了起来,白花花的背影尽显细皮嫩肉,当真生得一副好皮囊。 刘小楼自忖相貌不输于他,但说到后天保养的功夫,就远远不如了。唯一胜过对方之处,是自己身上没有什么明显的胎印,那厮左臀上却有一朵淡淡的“菊花”。 好吧,现在不是考虑这个问题的时候,刘小楼收了帖子,将衣服用灵索送回原地。 灵石呢?怎么没有灵石?按说这厮身上应该有灵石才对,藏在哪了? 刘小楼悄然离开,来到白云剑客宿营处,依旧没有找到灵石,只得叹了口气,遗憾而去。 进了大木山,便有李氏家仆于中道等候,赶在白云剑客之前,刘小楼就到了李氏“洗墨堂”。 李氏占据大木山诸峰,宅院却并没有集中于一地,而是各山各峰都有,这洗墨堂便是李氏用来雅会高客的一座厅堂,单独建于煮泉峰上。 门前早有李家管事和几位家仆接待各方来客,向刘小楼恭敬道:“请贵客出示帖子。” 刘小楼将帖子呈上,那管事看了,躬身道:“原是白云山庄的贵客,敢问如何称呼?” 刘小楼回答:“在下姓刘,刘小楼。”一会儿白云剑客肯定会来,编个假名立刻会被揭穿,不好糊弄,只能如实报上。 那管事迟疑道:“刘?” 刘小楼笑着解释:“在下不姓云,是白云山庄表亲。” 那管事恍然:“哦……”又问:“云氏没有子弟赴会么?” 刘小楼道:“有的,我表兄云傲也来赴会,他就在后面,马上到,在下等他一起进去,可好?” 那管事眨了眨眼,道:“这么说,贵庄来了两位?” 刘小楼问:“不可以么?” 那管事点头道:“自无不可……贵客可先请入内奉茶,贵表兄到了之后,我等自会引他入内。” 刘小楼笑着摇了摇手:“我那表兄性子有点傲慢,来时半路与在下有所不和,惭愧,争执得厉害,毕竟尊家就一位女公子招亲,这个……我还是在门口等他为好。” 那管事顿时会意,微笑道:“明白。” 刘小楼便在洗墨堂前站定,和那管事一道望向山路,翘首以盼。 其间又陆续到了三位,都是远近高门子弟,只是刘小楼孤陋寡闻,一个都没听说过。 过了半个多时辰,终于见到远处出现一条身影,正匆匆而来,刘小楼向那管事叹了口气:“表兄来了,若是有什么闹了笑话之处,还请管事的多多担待。” 那管事捋须微笑:“明白。只是别闹太大,惊扰了别家贵客,便不妥了。” 刘小楼连忙应道:“您放心,我家子弟都是识得大体的……在下先过去迎一迎。” 说罢,迎着白云剑客就赶了过去,到了近前笑道:“云兄,又见面了!” 白云剑客怔了怔,不可置信道:“你怎么也来了?” 刘小楼满脸堆笑:“所以说你我有缘呢。” 白云剑客兀自不可思议:“你怎么能来呢?” 刘小楼将帖子在他眼前一晃:“收了帖子,当然要来看看嘛。云兄过分了,既然来此,为何不告知一声,你我也好同行嘛。” 白云剑客下意识伸手入袖去摸请帖,却摸了个空,当下大急,浑身乱摸起来,却哪里找得到。 刘小楼笑问:“莫非云兄没有接到帖子?” 白云剑客急得一头汗,怒道:“我当然有帖子!” 刘小楼问:“那就是路上弄丢了?” 白云剑客找了多时也没找到,急得喃喃道:“我当然有的,肯定有的……我去跟李家说,他们专程送来我家的帖子,我一说他们就知道……” 刘小楼一把搂住他的肩膀:“说什么说?你我这份交情,还用得着什么帖子?随我进去就是!” 白云剑客丢了帖子,眼下脑子有点懵,被刘小楼搂着去了门口,也忘了反抗。 就见刘小楼向那管事笑道:“好了,我们进去了。” 那管事微笑躬身:“明白,请二位贵客入内奉茶。” 第八十四章 白云剑客再入阵 成功混进高端招亲大会,刘小楼便放开了一头雾水的白云剑客,独自逛了起来。 洗墨堂只是一座会客的厅堂,没有歇宿的客房,却依旧占地不小,除了主堂之外,尚有花圃、鱼池、竹林、画堂、书房、演道堂之类,陈设简朴而大方、低调却奢华,看得刘小楼大为羡慕,真不愧是千年世家。 若是能将李家女郎娶回乌龙山,刘小楼自然千肯万肯,但问题他做不到,真要不顾后果去争,没有争到还好,万一侥幸被点中,自己身份露馅后会面临怎样的后果,简直无法想象。 所以,刘小楼的最终目的其实很简单,混进来以后坐等,等待李氏选定未来的佳婿,散场之后领取回赏。 毕竟连螺山郑家都给了每位与会者一份小小的心意,底蕴更加深厚大木山李氏难道会不给?郑家给了一块灵石,李氏又会给几块呢?对此,刘小楼很是期待。 好吧,如果真的不给,他也没有办法,不是每一次努力都会有所收获,对这一点,他领悟很深。 大木山的招亲大会和螺山不同,他们事先就筛选过家世出身,既不需要再了解这方面的情况,也对此不太看重——论家世,还真没几家能超出他们家去的。 而且他们也不注重皮相外貌,至少刘小楼就看见好几个相貌平平甚至可说“奇特”的家伙,所以今夜更注重的是本人的修为,尤其是实战修为。 十九位各宗各派的年轻俊彦在演道堂大展身手,或演示绝学,或捉对斗法,刘小楼津津有味的旁观,不时送上一阵掌声和一句喝彩。不得不承认,世家大宗的这些弟子就是厉害,相同年岁、同等修为的情况下,湘西那些散修们,正面对上是很难斗过他们的。 刘小楼自己是三层,看完了某宗同为炼气三层的一个弟子演示法器后,就觉得若是换做自己,恐怕是够呛的,除非使用离地散元索,但不知对方打通了几处穴道,自家灵索能起到多大效果,这些都是未知之数。 还有一种办法,就是施展幻阵,但幻阵只能困敌一时,却无法击败对手。 因此,轮到他下场的时候,便没什么心思去斗了,不过是敷衍了事,往往不过三五个回合,三玄剑便被对方法器击飞,干脆利落认输下场。 身为乌龙山散修,他更擅长群殴、打闷棍、下药、死缠烂打,下手也是朝死里整,这种堂堂正正的比试,他是真心不会啊。 李氏后宅,几位家里说得上话的长辈正在仔细商议着,负责监看比试的族中舅公道:“大多数都不错,尤以赤城山的林三郎、会稽山的郭艾、白云山庄的云傲为佳,和我们之前预料的相同。” 有位中年独臂修士道:“赤城山是十大洞天、会稽山也是三十六洞天之一,出来的弟子无论如何差不到哪里去。” 老舅公向坐在主位上的老太爷道:“其实我很看好云傲那孩子,修为虽然才六层,但很有潜力,是云家所教不得其法,若是得了机缘,这孩子还是大有希望的。” 老太爷看向对面坐着的美妇:“孩子是你生的,如今要嫁人了,你夫过世得早,你也说说吧?” 那美妇回道:“云傲看着是不错,但云家另外一個孩子,叫刘小楼的那个,修为实在太差,可见云家名不副实。” 老舅公道:“来的那个是云家表亲,不姓云!” 美妇道:“能被云家送来与会,就算是表亲也是真亲了。这且不说,我特意关注过他,他和别人谈论道法,说的更多是双修之术,还说得眉飞色舞!妾身不是说双修不好,但他正经道法不行,却沉迷于此,品性恐怕不佳,白生了一副好皮囊。我不想孩子嫁到云家去。” 老舅公哂然:“何至于此……也罢,你是孩子母亲,实在不乐意就算了。” 老太爷咳了一声:“那就在林三郎和郭艾之间选一个吧。” 刘小楼完全不知自己毁了白云剑客的一桩姻缘,等李氏宣布结果后,如愿以偿收到了一份回礼。 两块灵石! 刘小楼喜出望外,幸福感直接拉满。他喜滋滋的离开了洗墨堂,还没走多远,便打算寻个隐蔽所在,等待白云剑客出来后,偷偷跟在后面,看看还有没有招亲大会可以混一混。 白云剑客这次没成,他总要接着想办法吧?那就是自己的机会。 可还没来得及隐蔽,白云剑客就跟在后面出来了,见到刘小楼,直接就撵了上来,吓得刘小楼转身就跑,两人一前一后顷刻就跑得不见了踪影。 门口送行的李家仆役不解其故,那管事摇头失笑:“白云山庄这两兄弟,性情中人,当真有趣。” 这两年,刘小楼的脚力随着修为的增长,进境很快,但毕竟修为所限,终于还是没跑过白云剑客,在五里外的一处山坳中被堵住。 白云剑客喝问:“你这三玄门究竟什么来历?为何大木山也请了你来与会?” 刘小楼气喘吁吁道:“须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天下又不是只有伱们一家山庄,我三玄门百年底蕴,你自家不识,是你孤陋寡闻,见识浅薄。好了好了,都没有被人家相中,你我也算同病相怜,就算当不得朋友,也没必要为难刘某吧?” 白云剑客怒道:“还好意思说?我已问过大木山的管事,人家说了,我之所以落选,其因在你。说,你这三玄门到底什么鬼名堂?你到底犯下什么过失?” 刘小楼也怒了:“他们说因我之故你便信了?你我好赖相交一场……” 不等说完,白云剑客已然拔剑:“交个屁!就是因为撞见你了,云某才一再失意,今日非杀了你不可!” 剑芒吞吐,一剑快似一剑,绝非三玄剑可以抵挡,勉力挡了少许,刘小楼还是无奈将阵盘抛出。 两人便如同被禁制了一般,各于原地不动,刘小楼拼命催动真元,以致大汗淋漓,白云剑客则满脸通红,呆呆望向前方莫名之处,坐姿诡异。 僵持了小半个时辰,刘小楼首先坚持不住,收了阵盘就跑。白云剑客被突然而至的中止给打懵了,好半天没缓过劲来,只能眼睁睁看着刘小楼消失无踪。 第八十五章 神雾山庄(为无幻破晓盟主加更) 跑归跑,刘小楼却没有跑远,跑出去一里多地便收住脚步,躲在半道的一座小山包上,眼巴巴等着白云剑客。 按照袁子期的说法,云家的三月之期尚未结束,白云剑客是不会老实认命的,虽然没从他那里搜到别的招亲帖子,但他多半还有门路,似他们这等高门内部有什么招亲的消息,别人不知道的,云家应该会知道。 好容易找到这条混回礼的路子,刘小楼当然不会轻易放弃,不把羊毛薅秃了,岂非浪费了自己发现的这条生财之道?只要再混上一场,就足够自己将手厥阴经最后一穴打通! 耐着性子等了片刻,山道上终于出现了白云剑客的身影,他低着头也不知道想什么,在月下显得颇为萧索。 可不能泄气啊云兄,在下看好你,再接再厉,佳人就在前方等着你。 刘小楼一边给白云剑客鼓劲,一边吊在后面大约百丈之外,就这么走了一夜。辨认方向,是往东南而去,也不知这回又是哪户高门。 如此行了两日,渐渐进入又一片群山之中,刘小楼精神为之一振,脚步跟紧了几分,将距离拉近了一些。 前方山坪出现一片村落,炊烟袅袅,鸡犬相闻。白云剑客进了村子,刘小楼则疑惑的在外打量村落。 这座村落很小,总计不过十几户人家的样子,哪里有什么大户人家? 在村外等了多时,白云剑客又出来了,和之前不同的是,肩上多了个包裹。 刘小楼继续盯梢,跟着他向深山中行去,翻过一座山头,又见到一座破落衰败的道观,也不知荒废了多久,观墙都塌了一半,杂草丛生,荒芜不堪。 就见白云剑客进了道观,寻了间屋子闪身而入,刘小楼不敢靠得太近,远远绕着找了个视角极佳之处,纵身跃上树冠,藏身其内,继续紧盯着白云剑客的一举一动。 这边视野很好,颇有点居高临下之意,看得甚是清楚。就见白云剑客从那破烂溜丢的屋子里出来,跟房门口生了堆火,从刚才背着的包裹里取出饼和肉干,用枯枝串了,架在火上慢慢烤着。 刘小楼也放松了下来,溜下树冠,自弄吃食。 到了夜晚,白云剑客就在这破观中安歇,点着通红的篝火,刘小楼则在外面野地里吹着寒风,又不敢点火,当真是吃了苦头。 如此一连几日也没见白云剑客挪窝,刘小楼斟酌良久,终于离开此间,赶往山外那座小村子,花了一两银子,跟一处农户家讨了热粥热汤,稀里哗啦吃了个痛快。 他一边吃一边询问农户,附近有没有什么仙家宗门,又或者是大户人家,果然得了個确切消息,由此再入山七八里,便是远近闻名的神雾山庄。 照那农户的说法,庄子里的仙师有通天彻地之能,个个都会呼风唤雨云云。此等乡间愚夫的谣传自然不足为信,但至少说明,跟着白云剑客过来是没错的,白云剑客的目的地,应该就是神雾山庄了。 至于神雾山庄有没有招亲,这农户却语焉不详,应该是没资格与闻此事,事实上整个村落都没人有资格与闻此事。 于是,刘小楼又返回破观,一边抓紧时间冲击中冲穴,一边耐心守候。 这回等的时日就很长了,这一等就是十多天。冬天露宿荒野,无法遮挡风雨,有一顿没一顿,这样的日子苦是苦了点,但刘小楼本就是吃苦的命,没有享过什么清福,撑下去没有任何问题。 直到某天午时,刘小楼一块灵石耗尽,化成粉末碎屑,他睁开眼睛,透过枝叶缝隙观瞧破观,隐约觉得哪里不对劲。 目光越过倒塌的墙壁,在两间房前来回逡巡,猛然落在那堆篝火上,持续燃烧了半个月篝火已经熄灭。 白云剑客走了? 他连忙向四下望去,却没有发现白云剑客的身影,心下不由一阵懊恼,麻痹大意了啊。正要前往破观实地探查,余光却发现西北方向山顶上有个身影,白衣飘飘,临渊独立。 刘小楼松了口气,连忙潜伏过去。这回,白云剑客直入深山,来到一条峡谷之中。 峡口立着块石碑,与周围的山石浑然天成,没个几百年的岁月积淀,是透不出如此光滑如玉的色泽。 石碑上写的是“神雾山庄”。 谷内一片飞瓦重檐,望之不下上百座大大小小的房舍,一直延伸上了山坡。山坡的最高处是座大殿,殿旁有道百尺高的瀑布,飞流而下,却听不到隆隆瀑声,应该是有绝音法阵相隔。 为了隔音而设置法阵,并且日常保持法阵的开启,就这一项,每年耗费的灵石至少也有几十块,由此可知神雾山庄的家底。 刘小楼欣慰的点了点头。他加快了脚步,追上了正要入谷的白云剑客,哈哈笑着拱手:“当真是有缘啊云兄,又在这里相遇,弟有礼了!” 白云剑客定定看着他,冷声道:“姓刘的,你当真阴魂不散啊。” 刘小楼笑道:“这是说哪里话?所谓不打不相识,你我打了两回,交情堪称莫逆,今夜定要一醉方休!来来来,先进庄子……” 又低声道:“在人家山门口,云兄有什么话回头再说,闹将起来对大家都不好,是不是?” 白云剑客狠狠瞪了他一眼,埋头入谷,刘小楼连忙跟上,追在身后道:“上回去大木山,云兄帖子丢了,是弟帮你分说,带你登堂的,云兄不表示一下谢意也就罢了,又何必拒人千里之外?” 他是在提醒白云剑客,上次我带伱进了李氏洗墨堂,如果这次有人阻拦,是不是轮到你回报了? 他的提醒却是多余了,峡口处无人值守,两人就这么毫无阻碍的进了山庄。 刘小楼并不清楚这到底是一家以宗族为基干的庄园,还是一家以师徒传承为基础的门派,他对此也并不关心,只要最后拿到回礼便满意了,了解这些对他毫无意义。 来到庄内一处大宅前,白云剑客终于和庄子里的管事接上了头,简单询问来意,那管事便将他们引到一处客院之中。 刘小楼不为己甚,将正屋让给了白云剑客,自己住进了厢房,一头砸进软绵绵的被褥中,满意的叹了口气,等待着晚宴的开启。 第八十六章 回礼堪忧(为娘扣三三盟主加更) 这一路上,刘小楼就没怎么好好休息过,今日苦尽甘来,得以舒舒服服的睡了个好觉。 一睡就是一个多时辰,迷迷糊糊间听得外面有动静,终于醒了过来。 就听正房外白云剑客道:“……正是云某。” 另一声音响起,语气十分恭敬:“我家主人说,若真是白云剑客,他当亲来相见。请云公子稍候。” 白云剑客道:“哪里敢当,伯父若是有暇,云某自当前往拜见。宋管家请带路吧。” 那管家道:“岂敢,那云公子请随我来……” 脚步声响起,白云剑客跟着云雾山庄这位管家出了院子,留下刘小楼在房中思忖,心道白云剑客有这么大面子么?主人对他如此另眼相待,招亲之前还要见面,由此看来,这家别看庄子气派,恐怕远远不如大木山李氏了,就连螺山郑氏都不至于如此。 既然如此,这家会不会是徒有虚表?那事毕之后的回礼就成问题了…… 可转念一想,能为一座瀑布设置隔音法阵,这家貌似不也像缺灵石的主啊? 有点古怪! 思忖片刻,决定还是出去走动走动,看看到底是个什么状况。他出了这处客院,顺着连廊走到另一個院子,蓦然见到一人,正坐于花台边,仰头望着院中的桂树,那树上有几只鸟雀正在蹦蹦哒哒。 刘小楼经验已然丰富,见此人年岁不到三十,便知多半也是来招亲的,就是不知来自哪一处高门世家。 于是上前拱手:“这位兄台,在下有礼了。” 走到近前,刘小楼眼皮子忽然跳了跳,嘴角不由露出笑容。只见这位老兄穿戴倒也干净,但那身青衣却已经有些泛白,也不知浆洗了多少回,裤脚上甚至打了个补丁。 这不是高门世家子弟,这就是个破落户啊,日子混得连自己都远远不如,如此人物,就敢过来求亲?要么是他太过自信,看不清现实,要么就是和自己一样打着如意算盘。 再简单谈过几句后,刘小楼已然笃定,这位属于后者,乃是同道中人。因他甚至连修行门槛都没入,经脉只打通了一条半,顶多算是个武师。 江湖之中是存在鄙视链的,洞天福地的名门大宗看不起高门世家,高门世家看不起散修门派,散修门派看不起帮会,帮会看不起普通散修,普通散修看不起野修匪类,野修匪类看不起江湖武师。 拿刘小楼来说,他和乌龙山同道们自居于普通散修这一层,但名门大宗却将他们归之于野修匪类,都处于鄙视链的底层,所谓一层还比一层底,但不管是普通散修还是野修匪类,都看不起普通武师,所以刘小楼也没了和此人多聊的念头——普通武师而已,懂得什么? 于是又去了另一处客院,这回终于碰到个普通散修,但对方修为境界同在炼气三层,相貌也普普通通,远不如刘小楼那么俊朗,自惭形秽之下就生起浓浓的敌意,对刘小楼的搭讪十分冷淡,一问三不知。 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刘小楼心里明镜似的,只好摇头离开。 这厮,小家子气! 他在这里找朋友并不顺利,却发现一个问题,前来求亲的这些年轻修士,大多出身不高,甚至有人可称寒酸,如自己这样的条件,在这些求亲者里居然位于中流。 神雾山庄的招亲大会,档次不够啊。 档次不够,就意味着回礼可能会出问题,这让他不由生起一丝焦虑。 但来都来了,总不好临阵退缩,否则岂不是白白辛苦一场。没有灵石的话,混个十两、二十两银子,也聊胜于无。如果再能混到灵酒喝,那就是意外之喜了,刘小楼的期望值大幅下降。 因为话不投机,他“偶遇”了几位求亲者后,便失了兴趣,甚至都没旁敲侧击打听出主家的姓氏,实在有些失败。 其中更有个姓董的,对他满是警惕,满满都是话不投机,完全是横眉冷对的模样,也不知自己哪里招惹到了他。 最终他还是厚着脸皮拉过某个女婢,如此终于搞清楚,这家主人姓苏。至于这次招亲大会,那女婢一概回答不知,想来她就算知道,也是被主人下了封口令,打听不出多少有用的消息。 刘小楼在四处打听之时,白云剑客正在庄主的花厅中用茶,与主人闲谈。 主人年过五旬,名苏至,尚不老,却是一头银发。他请白云剑客入座后问道:“听说贤侄入山,是为小女之事,实在令人费解,却不知所为何故?” 白云剑客恭敬道:“君家之女,貌美淑华,性坚而才慧,慕而求者如过江之鲫,惜与晚辈无缘,否则定厚礼而至,卑辞以求。” 苏至叹息:“家女骄纵任性,不得与你家结亲,甚为憾事。” 白云剑客默然片刻,举茶相敬。 苏至又问:“听闻贤侄将要成亲,是朱家女么?” 白云剑客犹豫道:“此为家中长辈之事,非晚辈所能言之。” 苏至想了想,抱着丝期望又问:“那贤侄此来……” 神雾山庄苏家和白云山庄云家交情不浅,苏至之女和云傲幼时也曾为玩伴,他对云傲也很满意,若是侥天之幸,云傲当真有意于五娘苏汐,那可就是意外之喜了。 可惜世事总难如愿,苏至眼中的这位佳婿人选并不是为苏汐而来,只听白云剑客迟疑道:“晚辈也将成亲,想看一看……涴娘在不在……若能见上一面……” 期望落空,苏至摇了摇头,道:“九娘不在庄中,游历天下,已两年有余,再说她只是养在我家,非我亲生,你知道我作不得她的主。” 白云剑客一阵黯然神伤,微微点头,一时无话,只是不停点头。良久,忽然想要逃离这里,于是道:“那……晚辈告辞了。” 苏至叫住他:“听说贤侄此来,带了个同伴?” 白云剑客心思已不在这里,简略道:“他叫刘小楼,与我不熟,是乌龙山的野修,只是路上相识,想来是听说叔父家招婿,故此想来碰碰运气。” 苏至皱眉:“乌龙山?” 白云剑客笑了笑,道:“听说是三玄门的掌门,也不知为何,大木山李氏嫁女,也向他发过帖子的。” 第八十七章 五娘苏汐(为taif盟主加更) 刘小楼回了自己暂居的客院,去正房敲了敲门,房中无人应答,显然白云剑客还没回来,心中暗道,莫不是那厮这回终于被看上了? 这个推测完全有可能成为现实,就他刚才见过的那些求亲者,真没一个比白云剑客更为“俊彦”的,相貌上仅次于己。 又琢磨,如果姓云的真被苏家相中,求亲成功,那以后谁给自己指路?是不是意味着自己的求亲之旅将戛然而止? 郑家那里得了一块、李氏那里得了两块,也不知苏家这里能得几块?真是可惜啊,那么好的求财之路无法继续,怎么办? 怎生想个法子,把姓云的好事给他搅黄,让他继续奔波呢? 想来想去,让他想出一条,就是拼命展示自己和姓云的之间那远超旁人的深厚友谊,用自家乌龙山的盛名将他拖下水。 苏家招亲,和大木山李氏不同,大木山李氏先筛选家世可靠者,再发宴会帖,苏家则有点像螺山郑氏,却又比郑氏放得更宽,广发消息,不论什么猫啊狗啊都能来求亲,所以刘小楼的乌龙山身份尚未被苏家所知。 既然如此,自己可以在宴席中适度宣扬一下来历,从而让苏家对姓云的另眼相待。 打定注意,刘小楼又出了客院,在附近溜达,见到庄中的仆役便问“我云兄去了何处”,撞到婢女就拉过来打听“我云兄为何撇下我不管了”,更主动求见庄中的管事“贵庄把我云兄藏哪去了”,一时间闹得庄中人人皆闻。 到得晚间,来了两位庄子里的婢女,向他道:“家主人在瓜芦堂布下酒菜,宴请诸位英杰,请贵客随婢子来。” 刘小楼一把抓住领头婢女手臂,问:“我家云兄呢?白云山庄的云兄,号白云剑客那位,他与我交情莫逆,当一同前往。” 那婢女微笑道:“云郎君么?晌午时被家主人请去一叙,眼下却是不知了。” 刘小楼又道:“你可别骗我,见不到他,我可寝食难安!你不知道,我每晚必与他抵足而眠,他左边……这里……有朵花,都是我亲手绘上去的……” 那婢女捂着嘴笑道:“去了瓜芦堂,贵客一看便知。” 这婢女十六、七岁,模样秀丽,青春可人,刘小楼拉着她的手臂,只觉柔软细腻,多捏了几把才依依不舍的撒开:“那就请姑娘头前引路吧。” 婢女又笑:“可不敢称姑娘,佳客请随我来。” 将刘小楼引至设宴的瓜芦堂,两個婢女告辞离去,转入一片雕梁画栋的庭院之中,这庭院名“晴雨芙蓉园”,正中是座两层高的小楼,楼前立着几个箭靶,两旁一排石头兽,兽口大开。 离箭靶六丈,有个扎着双鬟的女子左手负于身后,右手甩出一柄飞刀,飞刀旋转如轮,刀影中带起一条火龙,瞬间扎在一张靶上,火光瞬间将靶子吞没,那柄飞刀旋转着倒飞回来,又将两旁兽口吞吐的水箭冻成冰柱。 正是将飞剑术化于飞刀之上,去如火、来如冰,神雾门苏家的家传绝学,不到筑基无以施展。 这女子年约二十,容貌身段都是上上之选,但面色微凝,眉间尽是冷意,一身红装劲裹,英气逼人。见两个婢女到了,她收了飞刀,坐于石凳上,问:“见着了?” 两个婢女上前,道:“姑娘,见着人了。” 这女子正是苏家五娘苏汐,这次招亲便是为她而设,当下问:“如何?” 刚才跟在后面一直没说话的婢女,名小环,是五娘的贴身丫鬟,撅着嘴道:“长得还算周正,就是个好色之徒,见了酥酥,就动手动脚,拉着不放。” 五娘又问酥酥:“将你从后山调来,是准备让你侍奉新姑爷的,你以为呢?” 之前被刘小楼拉着说话的便是酥酥,她道:“奴婢以为,正因他拉着奴婢的手,才非好色之徒。须知既来神雾山求亲,岂不知避男女之嫌?哪怕再是好色,此刻也当装成个正人君子才对。他的确拉着婢子的手不放,却非轻薄之行,而是一个劲催问云公子的下落,分明是着急的。这是心底没有杂念,没将婢子当成个女子。” 苏五娘又看向小环,小环想了想,道:“他的确是一个劲在追问云公子,但如此就断定他与云公子之间……婢子以为,为时尚早。” 又叹了口气,道:“可惜云公子离去得匆忙,也没机会向他打听打听。再说这种事,怎么问?就算问了,云公子又该怎么回答?以前也没听说云公子喜好男风啊……” 苏五娘淡淡一笑,道:“那你们今夜就再看看。” 酥酥叹了口气:“姑娘若是好好嫁人,毛公坛的毛公子,浔溪的王公子,都是良配,就算不选他们,天下俊彦、高门子弟何人不可得,必定能有个美满的姻缘……” 小环嘟囔道:“入赘又怎么了?这帮男子,一说入赘就避如蛇蝎,偏他们就可娶女入门,却不愿入赘女家,毛公子、王公子他们入赘过来,苏家还能当真薄待了他们?” 酥酥道:“世事便是如此,又能如何?” 小环道:“我当然知道,只是亏了姑娘,什么阿猫阿狗都堂而皇之登门了。” 旋即建议:“姑娘,宴开时还是去看一眼吧?矮子里拔个将军,至少将来面对时还能顺眼一些。” 苏五娘微微摇头:“让父亲去操心吧,选谁都一样,我和父亲说好了的,图个名分而已,就算成亲,一年里怕也见不着几回。我还要修行,就不去看了。” 正说时,有仆役入内禀告:“五娘,浔溪王公子来了,求见姑娘,这是他送来的书信。他说,请姑娘看了信之后,若是再赶他走,他也无话可说。” 苏五娘接过信来,拆开之后目光略略一扫,掌中嘭然炸起一团雷火,将那封书信烧成黑灰。 她向那仆役道:“让他回去吧……伱跟他说,神雾山苏氏不能沦落,我若嫁人,还有何人可撑得起神雾山庄?这是我身为苏家女的命数。” 那仆役喏喏离去,小环追了上去道:“还是我去和他好好分说吧,王公子远道而来,不好怠慢了他。” 苏五娘无可无不可,指尖飞刀转成一团银光,银光中带出几丝风雷之色,威势又强了三分。 小环来到外面,果见王公子正翘首以待,于是上前相见,把五娘的意思委婉告知,王公子捶胸顿足,叫道:“五娘若是和那些匪类成亲,岂不是一辈子毁了!” 小环道:“酒宴已开,公子若是有意救我家姑娘,也可赴宴。” 一句话顿时浇灭了王公子的心思,身为浔溪王氏的嫡长子,就算他愿意,家里也绝不允许。 无奈之下,只得落魄转身,两行清泪无声无息的滑落下来。 第八十八章 公子不知?(为胡蠹道士盟主加更) 苏至亲自出席了今夜的盛宴,却没有早早入席,而是守在屏风后面打量观瞧。 望着席间这许多来自四面八方的求亲者,心下大感失望。虽然知道愿意入赘的,名门大宗子弟就不要想了,高门世家也很可能极少,早就做好了心里准备的,但真正看了名册,亲眼见了真人,那份失落感却更强了。 入席者当真不少,足有四、五十人,但见到其中的有些人,他连当场杀人的心思都有了。 家世姑且不论——也没什么好论的,只观其貌,怎么看怎么让他心里添堵。 有那獐头鼠目者,一看便非善类;有那眼神游移者,凭此便知心性不稳;还有那大腹便便者,言行油滑;甚至有那须发皆白者,望之而垂垂朽矣,这是来我苏家养老么? 上述人等,他连宴请都不想宴请,直接在名册上圈出,吩咐管事的立刻撤席,让这些人滚出山庄,当场就赶出去多一半人,瓜芦堂上顿时宽敞清净了许多。 刘小楼这个乌龙山散修原本也在他第一轮圈出名单之列,但忽然想起白云剑客的话,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保留下来。看在云贤侄的面子上,且让他吃顿酒宴吧。 苏家上来就摆出这副强硬姿态,刘小楼还是相当惶恐的,听管事一个一个报出要轰走的人员名单时,他的小心肝一直在乱跳,毕竟自己的出身来历可比那些人强不到哪里去,说句“一丘之貉”也不为过。 好在被驱逐的名单里并没有他,这让他稍微松了口气。 可依旧没有见到白云剑客,举目四顾间,见到之前引自己入席的女婢,于是又拉住她问:“我家云兄呢?为何还不见人?” 这女婢正是酥酥,抿嘴笑道:“云郎君已经离去了。” 这一下大出刘小楼意料,呆了呆:“走了?也不告诉我一声……” 白云剑客为什么忽然走了,连宴席也不参加?他是放弃了,还是别的缘故?这让刘小楼很是费解,一时间神思不属。 瓜芦堂上还剩十二個人,席位重新排布之后,便没了刚才那份喧闹。席中一人对苏家此举大为赞同,向左右高声道:“神雾山庄毕竟是千年世家,有些人当真鬼迷了心窍,分不清好歹,也不看看自家斤两,早该将他们轰走了!” 他旁边一人拱手道:“兄台说得好,只是尚未撵干净,依旧有漏网之鱼混在席间。”说着,瞟了一眼坐在对面的刘小楼。 “这位老兄贵姓?” “在下棋山董玮。” “在下东横镇贾坡!” “原来是东横镇一字飞天,久仰久仰!” “棋仙大名,在下也是如雷贯耳了。” 两人笑毕,贾坡问:“棋仙刚才所云,席间尚有漏网之鱼,不知何人?” 董玮冷笑道:“不知贾兄听说过乌龙山没有?乃湘西名山。” 贾坡嘿嘿道:“湘西,离此有千里之遥,这哪里知道。不知这乌龙山如何有名?” 董玮道:“山中人文荟萃,尽是豪奢的英杰人物。” 贾坡问:“如何豪奢?” 董玮一本正经道:“有那偷鸡摸狗的个中翘楚,有那杀人放火的无敌猛将,有那贪花好色的风流才子,还有那诈骗成性的才智之士,更有那嗜赌如命的率性豪客,当真是英杰辈出,闻名天下,如何不豪奢?” 贾坡捧腹大笑:“哇哈哈哈哈,果然豪奢!” 这两人一问一答,苗头直指刘小楼,刘小楼当然明白,他们是依旧嫌竞争者太多,想把自己也赶走。当下幽然长叹一声,盯着其中的董玮不言不语,目光中满是伤感。 董玮冷笑道:“刘兄何意?难道在下说得不对?” 刘小楼摇了摇头:“董兄何必如此?你我多年相知,如此深情厚谊,就因今日之宴便要一刀两断?董兄当真绝情……只要董兄心里能舒爽几分,便由得董兄吧,弟无话可说……” 说吧,自斟一杯,一仰而尽。 董玮大怒:“谁跟你多年相知?哪里来的深情厚谊?董某就是看不惯某些人,不顾自己出身,居然妄想来此……” 刘小楼摇头,苦笑着向席间众人道:“诸君,越是了解你的人,背后捅刀子才越深……” 席间终于有人起哄:“此话当浮一大白!” “原来都是乌龙山的啊,相煎何太急也!” “都轰出去,都轰出去……” 刘小楼连忙制止:“诸位,是我失言。刚才的话,是胡乱说的,诸位就当没听见罢!宁可在下离席,也不要赶董兄走,都是在下的错,在下一力担之!” 举杯道:“董兄,弟向你赔罪了,弟实不该来神雾山庄,可弟是随白云剑客云兄一起来的,并非有意苏家女郎啊……” 董玮怒急,“呛啷”拔剑,正要动手,却听屏风后咳嗽一声,主人苏至转了出来,堂上顿时安静下来。 董玮只得愤然收剑,恨恨而坐,向左右看了看,又小声向身边的贾坡解释:“贾兄,此人信口开河,当真可恨,宴后吾当杀之!” 贾坡目光闪烁:“那倒不必如此。” 婢女酥酥一直立于刘小楼身后,借着斟酒的机会小声问:“公子与董棋仙果然相熟?” 刘小楼叹了口气:“不熟,不熟了,再也不熟了。他左臀上也有朵花,如今多半是洗去了,洗的哪里是花,是我的情谊啊!”叹着气,大口灌酒。 酥酥又问:“是为云公子之故?” 刘小楼眨了眨眼睛,不知该怎么回答,于是道:“你不要问了,总之都是在下的错。” 苏至在主位举杯相邀,众人饮罢三轮,就听他道:“多承诸位年轻……”本想以“俊彦”相称,终于还是没有违心出口,续道:“云雾山庄今日招婿,想必各位已知,总之中选者今后便是苏家人,自不必说,未中选者,也有心意表示。我家选婿,有几条自当明言,丑话说在前面,若有不愿者,依旧可以退出……” 刘小楼呆了呆,望向身侧的酥酥:“苏家人?” 酥酥点头:“是。” 刘小楼再次确认:“是入赘么?” 酥酥诧异:“公子不知?” 第八十九章 苏七条(为飞羽盟主加更) 难怪真正的高门世家无人与宴,难怪来的都是些破落户,难怪白云剑客提前离开,原来苏家是在招入赘的倒插门女婿! 倒插门是个什么身份,刘小楼还是有些认知的,假设苏家点他为婿,不是他娶苏家女回乌龙山,而是苏家女娶他进神雾山,从此以后,他要生活在神雾山庄,成为苏家的人。 生的孩子,姓苏。 如此身份,不同的人有着不同的认知,于那些出身高门、有远大理想的年轻修士而言,是嗤之以鼻、绝对无法接受的,将来处身立世,还怎么见人?必为天下笑柄。 而对于那些潦倒落魄者,则是个跻身富足之家,不用再为一日三餐而犯愁的机会,从此享受锦衣玉食,受神雾山庄庇护,不必再颠沛流离。 所以有人视之为洪水猛兽,有人则趋之若鹜。 而对于刘小楼来说,则偏向于后者。他并不以为这是可耻之事,毕竟好兄弟卫鸿卿走的就是这么条路,而且还是没有名分的路——比倒插门还不如,便受到了乌龙山同道们的羡慕推崇,从这个角度而言,对乌龙山散修来说,这反而是個改命的机会。 但他也没有抱以更多的期待,毕竟就算是招赘婿,以乌龙山修士的名声,恐怕也难入苏家的青眼。 刘小楼对自己有很清醒的认知,所以他并未奢望过多,他就是来混回礼的,有回礼便知足了。 就见苏至击了击掌,有位须发皆白的老管事步入堂上,当堂宣布入赘苏家的各项条款,算是把丑话说在前面,由在座之人自择: “为苏氏赘婿,从此为苏家人,居于苏家,未经妻子允准,不得擅离……” “凡事由妻一言而决,不可违逆,否则将受家法严惩……” “未经妻子同意,不得纳妾……” “夫妻所生子女,以苏为姓,承嗣苏氏……” “不得主动提出和离……” “不得行损害苏家声誉之事……” “苏家有事,当奋力而担,不可推拒退缩……” 林林总总,共计七条,说的都是成为苏家赘婿之后需要遵守的规矩,约束还是不少的。 但接下来,自然要宣布好处,否则谁愿意入赘?那管事的把好处讲了一大堆,但真正让刘小楼怦然心动的,就那么一条: 月给灵石一块,银十两,绢两匹。 刘小楼心里有本账,老师仙去之后的这两年,自己挣的灵石说实话不少,但无不是绞尽脑汁、辛苦所得而来,有的甚至冒着绝大风险,可说是有上顿没下顿,有今天没明天,如果每年能有笔固定的灵石收益,那这修行日子就踏实安稳得多了。 每年固定十二块,说实话不算少了。如果自己再想办法搞点小活,比如接个英雄帖、搞个小伏击之类,日子不要很安逸! 心动之下,却又对前面的苏七条中的几条规矩不甚满意,尤其是不经允许不得擅离山庄、一切由妻一言而决这两条,怎么想都觉得不舒服。这是他身为乌龙山散修,自由自在惯了的缘故,不愿受这等拘束。 至于生下孩子姓苏还是姓刘这一条,原本是常人最在乎的,他却没太在意。他自己孑然一身,八岁就被师父领进乌龙山,父母是谁都不清楚,遑论承嗣和香火问题,姓什么不都是自己生的? 何况还可娶妾,如果妻子不同意,那就偷偷在外面置个外宅便是,生了孩子姓刘不就好了? 席上众人听了苏七条和后面的好处,毫不犹豫就当堂应了下来,来之前就知道大概会是什么情况,对这样的条件早就接受了,此刻还犹豫什么? 于是苏至又强调:“先说好,若是应了,便当写在婚书上,将来要是反悔,不仅苏家绝不轻饶,还要与天下周知,哪怕逃到天涯海角,苏家也绝不甘休!若不愿,我家也不强迫,便请离席出山。” 对面桌的董玮忽然向刘小楼道:“这位乌龙山的刘兄,人贵有自知之明,庄主说得很明白了,刘兄还不退席,是听不懂么?” 如果苏至说的是“礼送出山”,说不定刘小楼也就从了,不会再苦苦挣扎,但“离席出山”的意思,多半预示着此行不会有什么收获,所以刘小楼肯定是要坚持到最后的。 董玮想借机将他逐出宴席,他当然不能答应,就算要离开,也要把姓董的拖下水才行,当下诚恳道:“董兄,你我兄弟……” 董玮斥道:“谁跟你是兄弟?” 刘小楼叹了口气,道:“也罢,你我不是兄弟,但弟对董兄一见如故,只要董兄愿意随弟离去,弟自然毫无二话。董兄,天高海阔,何必沉迷于荣华富贵,只要你我……嗯……哪里不能任你我驰骋?” 董玮怒道:“你自己要走,别拉上我!” 刘小楼向着身边的婢女酥酥遗憾道:“伱看他……唉……” 堂上顿时一阵窃笑,身边的酥酥强忍笑容,给刘小楼斟满一杯酒,退出瓜芦堂后,再也忍不住,捧腹笑个不停。 苏至皱眉,心说这都是什么人啊,果然是赘婿难招,心下已将刘小楼和董玮排除在外。他咳嗽一声,击掌道:“好了,既然无人退出,那么诸位的心意我已明了,十二位……俊彦,我家只能取一位,便请诸位展示修为吧。” 苏家之所以招赘婿入门,就是为了保持家门不堕。年轻一代后辈子弟只出了三个成器的,全是女儿身,一个已然远嫁,成了别家宗门的贤妇,一个不是自己亲生的,天然就无法承继家业,最后一个又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眼见着成了周围各宗门世家争抢的香饽饽,才不得不出此下策。 能来的这些年轻修士,家世是指望不上了,当然要看一看修为如何,矮子里面拔将军,能强一分是一分,遇到急事时,好歹给苏家增添一个可用的帮手。 展示修为最直观的办法,就是斗法。董玮早就等着这一刻了,他之前就想办法旁敲侧击的打听过,刘小楼是炼气三层,比他要差着两层,柿子当然是捡软的捏,他当即跳了出来,指着刘小楼道:“姓刘的,可敢与我一战?” 第九十章 无聊的比斗(为冲冲宝盟主加更) 说实话,刘小楼不想应战,一则他之前没做过准备,不清楚董玮修为如何、手段怎样,二则光明正大的面对面斗法并非乌龙山修士所擅长,三则并没有太过强烈的争胜欲望,能混到回礼就行。 就算胜了,苏家就当真会选胜者为婿吗?怕是不见得。而如果败了,反而平白上去受辱?而且自己的阵法手段,委实上不得台面,轻易露底的事,非乌龙山英雄所为。 没好处还上去露底,是不是傻? 当下拱手道:“董兄高明,弟非对手,认输,认输!” 董玮冷笑:“鼠辈!” 刘小楼叹道:“董兄何必恶语相向,弟已知错了,不如你我辞别主人,回乌龙山吧。” 席间又是一阵笑声,众人顿时乐不可支。有人起哄:“董兄刘弟,何苦来与我等争位,自家回山过小日子不好么?” “就是就是,你们之间闹别扭,跑来这里做甚?置苏庄主于何地?” “苏庄主,此二人非诚意求亲,还请将其斥退!” 董玮又怒又急,暗道不是约好了先将姓刘的赶走么?姓刘的是白云剑客引介而来的人,威胁也最大,不合力对付他,怎么倒把我给扯进去了? 于是指着叫嚷声最大的一人道:“钱兄,若对董某有何不满,尽可下场一教高低,让董某领教领教高招,坐着说风凉话算怎么回事?” 刘小楼不愿下场,愿意下场的却很不少,姓钱的修士应声而起,先向刘小楼道:“老弟勿忧,待钱某将你的董兄打发了,他便可随你回山。” 刘小楼感激道:“还请高抬贵手,莫要伤了他。” 姓钱的大笑:“放心就是!” 董玮怒不可遏,咬牙道:“姓刘的,你个乌龙山的鼠辈,信口雌黄,董某与你誓不甘休!姓钱的,有本事伱就出招,董某让你三招,看你如何将董某打发了去!” 姓钱的却丝毫没有谦逊之风,而是厚着颜面认了下来:“那就多谢董兄了,第一招来了!”一枚瓷盘大的方孔铜钱立时出手,迎面打了过去。 这一出手,刘小楼顿时肃然相敬,不是为他道法震慑,敬重的是他的厚颜和果决,暗道如此人物,就算在我乌龙山群豪中,也足能出得一头了。 实力相差不大的情况下,斗法讲的就是个抢占先机,董玮怒极之下放了狠话,自己画了个框框把自己套在里面,顿时束手束脚,三招一过便即手忙脚乱,待他取出棋盘应敌时,已经败势不可挽回,斗不片刻,终于被铜钱砸在腰眼上,跌了出去。 姓钱的绝非手下留情之辈,这一击打得董玮当场吐血。 似董玮这种寒门修士,平日自视清高,又缺乏生死磨砺,更花了不少时间和精力在棋道上,被几個友朋吹捧为棋仙者,若是在野地里遇上姓钱,只怕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看得刘小楼大摇其头。 姓钱的啊了一声,向刘小楼致歉:“对不住,钱某修为不足,难以控制轻重,伤了贵兄,万望海涵。” 刘小楼醒悟过来,两步冲过去将董玮扶起,伸手封了他几处要穴,一脸关切道:“董兄莫动,弟给你疗伤止血。” 将他搀回席去,在他身上四处踅摸,摸到怀里一个褡裢,里面居然有块灵石,欣喜着悄悄收了。褡裢里还有个小竹管,拔开塞子,闻到一股刺鼻的药味,也不管是什么药,一股脑倒入董玮口中。 董玮想要挣扎,却动弹不得分毫,两只眼珠子瞪着刘小楼,只能在喉咙里呜呜叫唤几声,却被刘小楼轻轻一掌拍在后脑勺上,当场昏迷过去。 这番动作相当顺滑,谁也没看出破绽,主位上的苏至眉头挤得都快凝出水来了,不耐烦的招呼仆役将董玮抬出去,寻一间客房照料。 这一场斗法虽短,却引发了席间众年轻“俊彦”们的斗法热情,随即便有数人陆续下场。 白云剑客提前告辞,一心针对自己的董玮又被打出局,刘小楼心里没了挂碍,便悠然自得的旁观斗法。 一边旁观,一边还在心里权衡纠结。每年十二块灵石的确诱人,只是一切做不得主,连出山都要将来的媳妇儿同意,却又令他望而止步。 如果每年这笔灵石不少给的同时,还能自行下山逍遥自在,那该多好? 如果有些小事可以自己做主,不用都听将来那位媳妇儿的,那就更好了。 如果能给这段姻缘加上一个期限,岂非完美! 想到这里,他又摇了摇头,且不说世上哪里有那么好的事,就算有,以自己今日的表现,也不可能为苏家认可。 刚才为了拖董玮下水的那一出戏,是不是玩过了? 就在他胡思乱想之间,堂上的比试已经过了好几场,姓钱的连胜三场之后真元不支,被贾坡打了下去,换成了贾坡耀武扬威。 这些比试都属于炼气三层到五层之间的斗法,水准不高,也没有生死恶斗那么激烈,不仅刘小楼看得乏味,主人苏至更是连连摇头。 苏至完全失去了兴趣,很想将眼前这帮年轻“俊彦”全部轰走,但一想到毛公坛和浔溪两家紧紧盯着五娘,又不由一阵气沮。 若是他们两家说动丹霞派的某位长老出面提亲,以苏家如今在门中的地位,能不能挡得住?多半是挡不住的,到时候五娘远嫁,成了别家媳妇,苏家下一代可就再也没有支撑家门的人物了。 叹了口气,他转头向身边管家道:“宋叔,派人去问问五娘,她有没有中意的?” 宋管家摇了摇头:“中意?难……” 于是苏至改口:“那就问问她,有没有可以接受的?” 宋管家点了点头:“我这就去。” 过了片刻,宋管家回到瓜芦堂时,堂上又比了两场,苏至已然看得眼皮子上下打架,几欲睡去,见宋老叔面色古怪,于是问道:“她怎么说?” 宋管家在他耳边一说,苏至呆了呆,拍案而起:“不行!胡闹!我去和她说!” 苏至离席而去,堂上的比试便进行不下去了,众“俊彦”大眼瞪小眼,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不知发生了何事,各自心头惴惴。 刘小楼正看热闹,座中忽有一人起身,端着酒杯来到他身边,轻声道:“刘贤弟,今夜宴罢,你我同行?” 刘小楼正诧异间,被此人不动声色摸了摸手,鸡皮疙瘩顿时暴起,一巴掌甩开,怒斥道:“滚!” 第九十一章 暂时 晴雨芙蓉园,箭靶前,五娘苏汐依旧在刻苦修炼着芙蓉飞刀术,刀刀出手,绽开的火花都好似一朵朵盛开的芙蓉,绚烂夺目。 见状,苏至的怒火立刻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几乎忘了此来的用意,静静伫立在一旁,满是欣慰,又满是惋惜。 就这一手飞刀,哪里像是个刚入筑基的,就算族中几位筑基多年的老人也比不上啊。再一想到后辈之中那些不成器的子弟,不由万分遗憾,五娘若是个男子该多好,自己这个父亲,终究是不尽责啊! 一套十二柄飞刀打完,转着圈在空中折返,打出去是火焰,飞回来是冰花,围着苏汐指尖转动,穿梭如龙,终于消失不见,却是腕上戴了個镯子,乃修行界无人不羡的储物法器。 向自家父亲道了福,苏汐问:“父亲怎么来了?人留下了么?” 苏至方道:“听宋叔说,你选的是刘小楼?” 苏汐点头:“宋爷爷说得没错,若是可能,女儿想选他。” 苏至有点着急:“这是为何?你不知他是什么出身么?他是乌龙山的野修,湘西的乌龙山,为父听闻,乌龙山是贼窝子!” 苏汐一脸淡然:“那又如何?” 苏至怒道:“这等野修入赘苏家,苏家岂不是成了天下笑柄?此人不行,换一个!” 苏汐凝目望着自家父亲,问:“瓜芦堂上那些人,选谁不会辱没苏家?还请父亲告知。” 苏至哑然,却还是苦口婆心道:“五娘,我知道这件事你有怨气,你为了家里,舍弃了自己一生……但无论如何,也不能选出最差的那个吧?” 苏汐摇了摇头:“父亲误会了,招赘入门,女儿并无怨言,女儿于姻缘并不在意,看重的是身为苏家女的重任。女儿想说,棋山也好、东横镇贾家也罢,还有什么钱家、张家,一个以棋自娱附庸风雅之徒,一个以盘剥乡邻发财的商贾之家,一个放贷高息的当铺之子,一个做着没本生意的水寨寨主,还有……还有哪些人呢?算了,女儿也不关心,总之这些人,和乌龙山的野修相比,又能强到哪里去?” 苏至喃喃道:“为父再选……再开一次招婿大会……” 苏汐笑了,脸上满是不在乎:“父亲,您是真的不懂女儿,女儿志不在此,无论选谁,于女儿来说,都没什么分别。而且,再这么耽搁下去,若是门中王长老当真发话,父亲该当如何?” 苏至一惊:“你听说了什么?” 苏汐道:“傍晚时,王公子来了,他离去时有决绝之意,女儿猜想,他恐怕要入山求告王长老了。” 浔溪王氏是丹霞派的重要分支,王家老祖在宗门之中位居四长老之列,元婴修为,他如果被一心痴慕五娘的儿孙说动,当真写信求亲,苏家还真无法拒绝,真嫁出门去,可就回不来了。 苏至当即打消了一个也不选的念头,却依旧道:“无论如何,换一个吧。” 苏汐问:“父亲所虑究竟是什么?” 苏至叹了口气:“那刘小楼,他……是个……” 苏汐笑了:“有断袖之癖?” 苏至讶然:“五娘知道?” 苏汐道:“正因如此,女儿才选他。” 苏至顿时呆了:“五娘……” 苏汐笑道:“父亲无须担心,女儿已经想好了,和他定个三年之约,先把眼前的危机迈过去。三年之后,给他一纸休书便是。到时候女儿这个再嫁之妇,恐也没那么多人抢着来提亲了吧。” 苏至还是没转过弯来:“就算是入赘,也没有道理随随便便解除婚约的。” 苏汐道:“所以啊,他是个有断袖之癖的才正合我意,休了他,谁也说不出什么来……而且,这三年里,彼此都不妨碍,两全其美。” 苏至终于明白了,却又不禁再次内疚不已,叹息道:“五娘,你生在苏家,为父……” 苏汐肃然道:“父亲不须如此,生在苏家,能为苏家出力,女儿唯有欢喜。” 在这件事上,苏至只觉亏欠女儿太多,故此决定按女儿的心意来选,他感到不忍的是,如果选了刘小楼,女儿将度过有名无实的三年,就算休了对方,也是再婚之身,总之是不可能有什么好姻缘可想了。 他也无意再回瓜芦堂,将宋管家请出来,让他出面,结束酒宴,和刘小楼商谈具体事宜。 宋管家没有立刻结束酒宴,而是吩咐按原定计划在瓜芦堂上排起宴乐,那是从百多里外的洪都请来的伎乐班子,水准一流。 就在佳客们怀着忐忑的心情欣赏曲乐之时,有家仆自身后轻声招呼刘小楼,将他请出瓜芦堂,来到旁边的一处雅间。 刘小楼心道,多半这是苏家要将自己从候选佳婿中裁汰出去了,就是不知给多少回礼。他向这位酒宴时一直陪在苏至身后的老人恭敬行礼:“见过前辈。” “老头子姓宋,替苏家打理神雾山庄四十多年了。” “原来是宋管家,失敬。宋管家唤晚辈来,是……” 宋管家已经斟满了香茶,递过来道:“佳客请用茶。” 刘小楼道:“管家有话便请直言,晚辈承受得住。” 宋管家沉默片刻,道:“佳客对我神雾山庄了解多少?” 刘小楼怔了怔,他了解的还真不多,正要酝酿说辞,宋管家却自问自答起来:“神雾山庄为苏氏先祖所创,至今已历千年,一直是丹霞派的主枝之一。佳客应当知道,丹霞派乃天下大宗之一,由此可知我神雾山庄的底蕴,最盛时,苏氏有一炼虚、三元婴并称当世,为海内传颂。” 刘小楼还真不知道苏家居然那么辉煌过,于是赞道:“果然是鼎盛世家。” 宋管家又道:“如今虽不如以前,底蕴犹在,能入苏家的门,哪怕是入赘,也是常人求之不来的荣耀。” 刘小楼点头:“是。” 宋管家叹了口气:“只是如今多了桩变故,我苏家五娘天赋绝顶,年过二十便入筑基,引来了各方宗门世家关注,不知多少年轻俊彦渴慕,提亲者络绎不绝。但五娘不愿远嫁,一者意欲常伴父母左右,二者打算以己之力振兴家声,故此才有了今日招婿入赘之事。但这赘婿也不是随意可招的,” 刘小楼越听越觉得不太对劲,真要打发自己走,一句话就是了,哪用得着说这些,他眨了眨眼睛,道:“管家说了这么多,有什么需要晚辈相助的吗?” 宋管家眯着眼睛笑了:“的确需要佳客帮忙,暂时入赘我苏家。” 刘小楼不解道:“暂时?” 宋管家点头:“暂时!” 第九十二章 长期饭票 宋管家很快开出了条件,和之前家主苏至在瓜芦堂宣布的大致一样,不同之处在于,只当三年赘婿,另外强调了不能做有污苏氏家声的事。 刘小楼陷入长考之中,宋管家则耐心的喝着茶,听着瓜芦堂传来的丝竹管乐之声,这般姿态是在告诉刘小楼,如果你不同意,瓜芦堂上还有大把人等着排队。 等了多时,刘小楼开口了:“赘婿名声不好,若是一生如此也就罢了,三年之后被休,太难听了。” 宋管家沉吟道:“所以……” 刘小楼很坚决:“得加钱!” 宋管家笑了:“怎么加?” 刘小楼道:“一个月两块灵石。” 宋管家摇头:“那不可能。要知道,你只是挂名,而不行赘婿之实,苏家管你吃穿住行,每月再给一块灵石,应该知足。这样吧,我可以做主,三年之后,再付给你十二块灵石作为补偿。” 对刘小楼来说,所谓名声不佳,其实并不存在,乌龙山散修们谁若能入赘高门世家,绝对是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至于休不休的,谁在乎?所以得了好处便不再卖乖,他真正在意的是拘束太重:“不行赘婿之实,那就是帮工,既然是帮工,没有拘束于山庄的道理,未经允许不可离山一条太苛,晚辈要求每年休沐三个月。” 宋管家最担心的是被刘小楼赖上,对他所言“帮工”一说大表欣慰,主动道:“至少三个月,若是五娘同意,甚至还可再作延长。还有么?” 刘小楼想了想,再道:“凡事皆由我那位妻子……主家说了算,这一条得改。既然是帮工,帮工份内之事,自然听她做主,但不得强迫我做我不愿做之事。” 宋管家原想追问什么是刘小楼不愿做的事,却忽然醒悟,顿时笑了:“好说,好说,绝不强迫。还有么?” 条件如此宽松,让刘小楼对这张为期三年的长期饭票很满意,甚至一度想延期,看看能不能延到五年,最后还是没敢得寸进尺——瓜芦堂上还有很多人排队呢! 于是道:“可以了。” 宋管家笑道:“那就签一份文书?” 他怕刘小楼耍赖,刘小楼还怕他们不认账,当下爽快答应:“好。” 宋管家暂时离去,很快就带回一份文书,上面的内容和刚才所谈相同,但要求对这项协议保密,不可透露出去。落款是苏氏家主苏至,签名遒劲有力,墨迹尚未干透。 刘小楼提笔蘸墨,在这份长期饭票上悬停了片刻,沉吟着是只写“刘小楼”三個字,还是把“三玄门掌门”的前缀加上。 宋管家见他在这份卖身契上迟迟不落笔,于是掏出一封红包,推到刘小楼面前:“给新姑爷的贺礼。” 红包里是三块灵石,刘小楼长舒了一口气,既然苏家给了签字费,这个字当然要签的,也懒得多写“三玄门掌门”那五个字了,直接落笔签名。 宋管家击掌,从门外进来一个年轻的婢女,正是之前和刘小楼说过话的那个,宋管家介绍:“这是为你甄选的贴身侍女酥酥,也是庄子里的老人了,模样很是周正,你的起居,今后由她打理。如今先暂居客院,吉日定在三天之后,成亲后再搬入芙蓉园。” 刘小楼跟着酥酥出门,拐过条条连廊,穿过重重庭院,绕过片片花圃林园,回到之前安置他们的客院之中,这回自然是入住正房了。 一路上,刘小楼神思都在恍惚,感到一阵荒诞且不真实,原本只是想混点回礼,谁想居然混到了一张三年的饭票。就算三年之后饭票到期没了饭吃,身上也镀了一层金,曾经做过神雾山苏氏女婿,会不会引得乌龙山同道们疯狂艳羡? 想起好兄弟卫鸿卿,说是巴结上了天姥山的内门弟子,可那位卢燕氏是个寡妇,关键是还无名无份,哪里能和自己这个正牌子的姑爷相比? 对不住了卫兄,弟这次跑到伱前面去了,哈哈! 至少三年内,可以不用为灵石而奔波劳碌了。数了数兜里的灵石,尚有六块之多,之后每月还有一块,三年后再给十二块,他很知足。 知足的刘小楼美滋滋睡了一觉,睡梦中,他穿戴绫罗绸缎,吃着珍馔佳肴,提着鸟笼逛着坊市,看见什么好东西,下巴一抬,便有身后仆役抢上前去大把大把的花银子。 修炼的时候,手中握一块灵石、脚上踩一块灵石;品尝灵酒的时候,饮一碗倒一碗;香喷喷的灵米饭煮上两大盆,一盆自己吃,一盆给大白鹅,必须煮不带水的干饭;红螺山庄的白露螺随身带一大兜,坐着马车随身嗑,见到好的风景时,从轿窗探出头去,啐,顺势把螺壳吐出去,要多豪奢便有多豪奢,要多气派有多气派! 一场大梦醒来,抻了个懒腰,犹自回味时,门口响起声音:“公子醒了么?奴婢为公子洗漱更衣。” 这就成了公子了?刘小楼连忙招呼:“进来吧。” 婢女进门,端着盆热气腾腾的洗漱水,肩上还搭着条宝蓝色的绸巾,小心翼翼给刘小楼擦脸。 任她折腾片刻,刘小楼很不习惯,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将绸巾抢过来:“我自己来,记得管家说你是酥酥?” 酥酥答道:“是,今后由奴婢跟随公子。还是我来伺候公子吧……” “不用,之前辛苦你了……”刘小楼在酥酥手腕上捏了捏,心道不愧是大户人家的婢女,养得跟豪门小姐也差不多:“你这手好嫩,怎么养护的?” 酥酥脸上一红,道:“这是晴雨露,奴婢自己在后山胡乱弄的,公子若是想用,回头便送过来。” 刘小楼摆手:“不用不用,随便一说。”这才将酥酥的手腕放开。他已经过了十九,再有两个月就二十了,被晴姐调教了一番后,更知男女之事,只是尚缺一穴未破,还不能真正研习实践阴阳经,只能摸一摸过过干瘾。 “酥酥一直在五娘身边服侍吗?” “奴婢哪有这福分?以前一直在后山打理园圃,前几日才调进庄子,说是伺候新姑爷。若有奴婢伺候不周到的,公子尽管说,奴婢改。” 在酥酥的服侍下漱了口,出了恭,又听酥酥道:“昨夜大雪,今日天冷,公子穿厚一些。”于是换上一身翻着貂毛立领的新衣。 倒饬一新的刘小楼推开房门,果见院中一片雪白,回头笑道:“那么大的雪,我竟不知,睡得太沉了。你看什么?” 酥酥叹了口气,道:“原来公子生得这般好看……” 第九十三章 公子爷(为神朝云帆盟主加更) 雪花漫天飞舞,散碎而细密,如一粒粒晶莹剔透的灵米。 穿着富贵锦衣,外面再围上一件大黑袍子,刘小楼看上去丰神俊朗,当真是个翩翩佳公子。俗话说只有叫错的名,没有叫错的号,他与卫鸿卿并称乌龙山双秀,绝不是乱起的号。 立于雪地之中,伸手接了几粒雪花,刘小楼哈了一口气,将雪花融了,搓了搓手,向酥酥一笑,又捏了捏脖颈上围着的貂皮,叹道:“还没见过毛色这么好的貂。” 酥酥微笑道:“这是去年在将军瀑猎来的双头貂,小姐亲手给十三郎缝了这件貂衣,可惜十三郎这个冬天没回来。昨日小姐说了,公子爷远道而来,没备冬衣,取来给公子御寒……穿上还挺合身……” “双头貂?灵兽?” “是,很有灵性。” “那……这貂衣值不少钱吧?几块灵石?” “……” “算了,你刚才说十三郎?是……” “是二房嫡子,今年十五了,去年往南海剑派学剑,拜在大剑师白长真门下。家里那么多兄弟姐妹,小姐和他最亲。” “神雾山庄家学渊源,为何要出去拜师?” “我家祖传驭兽法,十三郎不喜,故此不好好修行,有一天没一天的,修为进境很慢。去年秋天,他忽然说要学剑,所以老爷出面,托了宗门里的关系,请白剑师收他为徒。” “这个白剑师……什么修为?” “据说是金丹后期,修为倒也罢了,并无殊异之处,剑术上的造诣却很高。” 刘小楼一阵无语,金丹后期,在这小小婢女口中成了“并无殊异之处”,眼界这么高吗? 见他忽然不说话,酥酥不由问:“公子……” 刘小楼叹了口气:“我老师最大的愿望就是破境筑基,可至死也没有达成心愿,和你们这种高门相比,我们修的又是什么仙?” 酥酥怔了怔,心下不由怜惜:“筑基不易,就算是苏家,也有很多人无法达成,不然小姐又何必招赘?公子一表人材,总有达成心愿的时候。” 刘小楼苦笑:“是夸我长得好?长得好有用吗?修行艰难,难在资源上啊。不瞒你说,我连灵米都没怎么吃过啊……” 到了午饭时,酥酥提了個食篮过来,四款精致的小菜中,有两盘菜是刘小楼从没吃过的。酥酥将菜肴端出来,向他道:“公子,这是我们神雾山白龙潭的金须龙鲤,这是象鼻崖下的鳌虾,对修行有益,还请公子品尝。” 那龙鲤清蒸之后,肉色白嫩,鳌虾过了油煎出来,一片紫红,看着就食指大动。刘小楼绰起筷子夹了块鱼肉,只觉香甜满口,张嘴又接了口酥酥剥好的虾仁,顿时魂魄出窍。鱼虾之中皆含淡淡的灵力,入腹便化为点点真元,虽然不多,但长吃下去,必然对修行大有裨益。 至于另外两道小菜,都是神雾山中特产的野菜,虽非灵物,吃在嘴里却满口清香,殊为难得。 酥酥轻笑:“公子慢些吃,没人和你争抢。”说着,又从食篮下层取出壶酒来,给刘小楼满上一盅:“这是宗门里自酿的果酒,名丹桂香,公子尝尝,却不可多饮。” 果然不能多饮,一盅下去,桂花的清香中蕴含着浓浓的灵力,顺着肠胃发散开来,在经脉中流转,刘小楼顿觉上头,已有微醺之意。以他炼气三层的修为,居然不敢连饮第二盅。 “好酒!比竹叶青强多了!” “竹叶青?公子是说天姥山的竹叶青吗?丹桂香是东南首屈一指的灵酒,就算是神雾山庄,每年也只能分得六坛,这是宋管家特意吩咐给公子驱寒的,只有这一壶,公子慢些用。” 见刘小楼连忙将壶塞盖上,酥酥笑道:“公子再饮一盅吧,用完奴婢再想办法。” 刘小楼摇头:“我想攒着,等回乌龙山的时候,去坟前看看老师,让老师也尝尝。” 酥酥呆了片刻,又手忙脚乱从食篮中取出两碗米饭:“公子,这是鹅羊山的灵米饭。” 刘小楼很是惊喜:“有心了。”往嘴里扒拉了一大口,一边咀嚼,一边陶醉:“唔……好吃……” 酥酥道:“我问过厨下,他们说鹅羊山离乌龙山不远,公子以前没吃过吗?” 刘小楼狼吞虎咽:“唔……干的就是香……这是去年的新米吗。” 酥酥惭愧道:“厨下说,是前年的陈米,库里没吃完,还剩下许多,所以去年没买。不好吃吗?” 刘小楼风卷残云般将两碗灵米饭和桌上的菜肴干光,拍了拍肚皮,满足道:“好吃!”忽然又笑了:“前年的……说不定其中还有我收割的。” 酥酥将碗筷收拾了,刘小楼不好意思道:“糟糕……忘了请你一起吃,我自己就吃完了。” 酥酥笑道:“这不合规矩,奴婢等会儿去厨下吃。” 刘小楼问:“你吃的也是这些么?” 酥酥道:“当然不如这个,这是主家的饭食……奴婢吃的也不差,这些东西,也经常能吃到。” 刘小楼道:“酥酥,我感觉伱是有修为的?你们吃的那么好,修为应该不弱吧?” 酥酥道:“哪里谈得上好,不过是小姐有空的时候指点奴婢们一点罢了,平日里也没那么多工夫修行,不过强身健体,方便做事罢了。” 刘小楼问:“那你是几层?” 酥酥道:“四层。” “小环呢?” “小环来得晚,进境却快,如今已是三层了,小姐说,她的天赋比我强,将来成就也会比我高。” “你家……小姐呢?” “小姐是苏家最有天赋,修行也最勤奋的人,去年终于筑基,迈入修行门槛,老爷说,算是正式修行了,将来苏家就指望小姐了。” “你家小姐到底几岁?” “去年十二月初八满的二十周岁。” 刘小楼默默叹了口气,没法比。人家比自己只大三个月,已然筑基,真不知道怎么修炼的,两个丫鬟,平日里忙前忙后侍奉人,只是利用空暇时间修炼,就都比自己强,怎么比? 想起老师辛辛苦苦一生的夙愿,只不过是人家修行的起始,说实话,还是相当令人绝望的。 刘小楼推开窗,任寒风扑面,将这份沮丧吹干,重燃斗志:“老师,您未完成的心愿,弟子替您完成!” 第九十四章 成亲(为淙天才盟主加更) 只是两天光景,神雾山的积雪就化尽了,那件貂毛大衣也才刚刚穿了两天,便又收回柜子里,等待下一个冬天的来临。 就好像老天爷的风口忽然被关上了一样,不过是一两天的工夫,天就暖了起来。 应该是这个冬天最后一场雪了吧。 离山庄数里之外,刘小楼藏身于密林之中,头戴一顶匆匆扎成的草帽,面蒙黑巾,注视着脚下那条弯弯曲曲的山道。 山道正中那个大坑被自己遮掩得很好,想来是不会暴露的,刘小楼又转身查验了一遍身旁临时赶工完成的树弩,也没有问题。 等到午时早过,依旧不见马车的半点影子,这让他略感焦躁。今日是大婚之日,自己觑了個空偷偷跑出来,可没法在这里耽搁太久。 正着急间,马蹄声传来,一驾马车拐进山坳,刘小楼心中一喜,正要 他忽然呆了呆,将草帽扔了,把黑巾一把摘掉,直接冲了下去,拦在了马车前。 马被惊起,前蹄高扬,稀溜溜嘶鸣着,车驾顿时停了下来。 车上下来一位,正是宋管家,惊讶道:“新”瞟了车厢一眼,改口:“公子缘何在此?” 刘小楼哈哈道:“这不是来为董兄送行嘛,一想到别过之后,再见不知何年何月,就颇感惆怅,唉宋叔怎么也在?是我弄错了么?这不是董兄所乘车驾?” 宋管家露出笑容:“董公子毕竟是在庄子里受的伤,虽说是比试所致,但老爷还是觉得愧疚,特地让我送他一程,也向董家有所交代。” 说着,回头向车厢中道:“董公子,刘公子来送你了。” 车厢中顿时传出一声暴怒:“让他走!我不想见他!走啊咳走咳” 宋管家爱莫能助的向刘小楼一摊手:“公子,你看” 刘小楼叹了口气:“董兄不能见谅于我,无法可施,来日再往棋山告罪宋叔,这一路颠簸,还请宋叔加意关照,莫使董兄伤势加重。” 董玮在车厢中叫道:“好啊,你来啊!若敢来棋山,看怎么收拾你!” 宋管家探头进车厢安抚了几句受伤的董伟,又看了看一脸失落的刘小楼,点了点头:“我先送董公子回棋山,棋山距此不远,天黑前必定赶得回来,公子放心。” 刘小楼不再多言,亲手执缰,引着马车又送了一程。目送马车离去后,着急忙慌将身后的大坑掀开,重新往里填土回埋,干完之后又踩了多时,算是将山道恢复原样。 只是挖坑回填之后的新土毕竟有些不同,却只能等时间来消磨了。 再将山道旁密林中的自制树弩拆了,这才返回山庄。 刚才好悬,险些暴露,看来自己那个便宜老丈人对棋山董氏还是比较礼重的,今后须得细细思量,从长计议了。 刚进庄子,就被几个家仆逮着了,一个撒丫子冲进内宅传话:“找到姑爷了,找到姑爷了!” 其余几个簇拥着刘小楼就往瓜芦堂那边赶,口中纷乱不已: “姑爷去哪了?这一天不见,急死个人!” “贺客们都上门了……” “只剩半个时辰了,快去更衣,快……” “姑爷怎么一身土?” “先让他们烧水,伺候姑爷沐浴……” “快请林管事,将贺客名单取来念给姑爷听……” 进了庄子之后的刘小楼,便立刻不再属于他自己,被家仆婢女们拉扯蜂拥着进了瓜芦堂旁一处偏院,身上的衣裳包括底裤瞬间被剥光,然后晕头转向被送进一个大木桶中,被几个老妈子用毛刷折腾一溜够,又不知不觉间被弄到一块毛毯上,左左右右如同陀螺般转了不知几个圈,身上已裹了里外好几层的大红吉服。 主司迎接外客的林管事捧着个大合页本子,诵读着贺客的名字,同时有不知道几只手在给刘小楼整理发髻。 “丹霞派内门庶务罗执事讳辛……毛公坛毛老叔公讳恩……浔溪王老讳质……龙湖蔡公讳九成……洪都辛三爷讳不弃携二男辛凤、辛豹……狮子岭长男焦虎……此为丹霞各支。东横镇贾家……抚州钱家……梧桐山莲花寨……华沟熊氏……摘月宗……折梅派……伏虎门……明羽观雷鸣道人……此为我苏氏交好之世家高门……” 刘小楼一边听林管事报客名,一边尽量去记上述贺客的相貌特征,虽说不一定用得上,但总归有备无患。 一人挑帘而入,约莫四十有余,仪表堂堂,面容略肖苏至。见他进来,众管事仆婢纷纷行礼,口称“二老爷”,正是苏至之弟,苏寻。 苏寻绷着脸扫了一眼,催促道:“快一些!”又满脸不悦的瞪着刘小楼:“今日双修大礼,你跑哪里去了?” 刘小楼低头认错:“是我的不是,去送好友,回来迟了。” 苏寻“哼”了一声:“若再误事,仔细你的皮!” 没办法,刘小楼赘婿身份摆在这里,地位低微,在仆役婢女跟前还能撑半个主子的架子,到了管事们面前就基本上“平起平坐”了,若是闹到苏家人眼里,那可真就与仆役也没什么分别,何况训斥他的还是二房之主,所以只能乖乖认怂:“是。” 苏寻再次叮嘱:“再快些,不要误了吉时!”说罢,甩袖而去。 于是屋中再次忙碌纷乱起来,有活的拼命干活,没活的走来走去,也显得很拼命,众仆役婢女老妈子们再也顾不得将刘小楼当个人,纯当成了摆设木偶,重抹快捻抹复挑,搞得他晕头转向一脸懵。 这场双修大礼就是摆出来给人看的,宣告苏家五娘已经成亲,各家不用再觊觎了,所以准备时间虽然仓促,仪式却很盛大。 刘小楼在一阵锣鼓声中被拥了出去,穿过相连的连廊,拉到瓜芦堂后门,在司仪的高声赞礼中又稀里糊涂被推上大堂。 堂外的爆竹噼里啪啦响成一片,堂上满满都是观礼的贺客,在各种起哄声中,他终于第一次见到了协议上的自家娘子,她就站在自己对面,相隔咫尺。 苏五娘头上罩着大红盖头,身上同样包裹着不知几层的大红喜服,完全看不出身形和相貌,虽是第一次相见,争如不见。 他在司仪的高声呼喝中,向着素未谋面的苏五娘对拜了下去。 这一瞬间,心底泛起一股奇妙荒诞之感:道爷我这就算成亲了? 第九十五章 一岭堂(为实不野盟主加更) 这种高门世家的双修大礼,刘小楼是不懂的,整个乌龙山也没几个人懂。当初卫鸿卿准备娶夏家的女郎时就没那么多讲究,不过是用红绸子把山洞装点了一下,在洞府门口摆了几桌酒菜而已。 所以刘小楼完全处于蒙圈状态之中,哪怕管事的已经提前告诉过他详细流程,真到了行礼的时候,他还是分不清楚。好在身旁时刻跟着行家里手,每一步都会提醒他该做什么,他便如提线木偶一般照做就是。 夫妻对拜之后拜天地,拜了天地拜长辈,又是射雁又是跳火盆,再牵着红绳把娘子送进瓜芦堂后的临时婚房,闹了个满头大汗。 好在赘婿没有资格出来敬酒,之后的一切议程都由苏家人出面,让他顿感轻松。至于之前林管事让他记住谁是谁,在整個仪典上没用着半分,贺客上百,一时间哪里分辨得出来谁是谁? 唯一让他感到意外的是,居然遇到了熟人,去年彰龙、洞阳、天姥山三派在乌龙山围攻青玉宗时,那个同样被藏家临时征募的虎头蛟。 记得这厮颇有些自来熟的样子,明明对他无感,他却以好友自居,还自告奋勇和自己一道入山查探青玉宗敌情。自那之后没再见过这厮,原本还给他插香祭拜过,想不到今日却出现在自己的双修大礼上,也不知他怎么混进来的。 房门关上,老妈子和丫鬟们都退了出去,婚房中只剩自己和新娘,还有高高跳动着的大红烛台。 苏五娘坐在床边,红盖头还没有摘下来,她等了片刻也没等到刘小楼过来挑盖头,于是问道:“你在等什么?” 刘小楼“啊”了一声,连忙去桌上找玉如意,然后握着玉如意来到床边,小心翼翼道:“那……我挑了?” “挑吧。” “好。” 盖头挑开,刘小楼终于见到了苏五娘的容颜,那张鹅蛋般的脸庞,在烛火的映衬下泛着一层荧光,双眼在长长的睫毛下不时眨动,打量着自己。 相互看了片刻,苏五娘道:“桌上有酒食,饿了便吃。” 刘小楼应道:“好。” 苏五娘又道:“今夜便这样吧,不好出去,你若困了,就在地上睡。”将床上的被褥抛给刘小楼:“我还要修炼,不要搅扰我。” 刘小楼抱着被褥到角落里铺开,坐了上去,就见苏五娘趺坐于床上,掌中握着块灵石,已经开始吐纳转化。 刘小楼没敢乱动,这位所谓的妻子,其实是自己的雇主,而且还是筑基高手,对她的话,自然是凛遵而行的。 望着烛台上跳动的火焰,看着桌上的酒壶和点心,刘小楼静静出了会儿神,乱七八糟不知想了多少事,又或者其实什么都没想。 片刻之后,他便也取出块灵石来,闭目调息,继续冲击手厥阴经的最后一穴,天冲穴。 一坐就坐到天亮。 笃笃笃,笃笃笃…… 敲门声响起,酥酥在门外问:“小姐、姑爷,卯时末了,该洗漱了。” 瓜芦堂只是临时洞房,梳洗之后,便转到晴雨芙蓉园居住。刘小楼好奇的看着占了园子大半之地轩场,以及轩场上的箭靶和两侧的兽头,低声问酥酥:“这是……我家夫人修习之所?” 酥酥道:“其中之一,小姐……不是,夫人平日就在这里习练道术,后山还有两处,比这里大得多。” “两排兽头是做什么的?” “喷水的,用来灭火。” “夫人主修火法?” “是,若无喷水兽,会把园子都烧了。” “那么大的火气吗?” “姑爷,进房吧。” 说话间,已经抵达院子中那座两层小楼,刘小楼跨过门槛,只觉里面陈设精致而典雅,到底怎么个精致、怎么个典雅,他却一句都说不上来。 苏五娘在一层正中的花厅处顿了顿,向身后的酥酥吩咐:“你带他回房吧。”然后上了二楼。 小环跟着上楼,酥酥则引着刘小楼从侧间绕行过堂,从过堂来到后面的套院。 这处套院属于二层小楼的一部分,是后面相连的滴水天井,围着天井有三间房,中间是个滴水池,池中养着几尾游鱼,整个形制和刘小楼在乌巢镇的院子相同,却稍大一些。 “姑爷住东边的正房,奴婢和小环住在西屋。”她又指了指作为一面高墙的二层小楼,吐了吐舌头:“那窗,便是夫人的屋子。” 刘小楼仰头望去,窗棂支撑着一角,窗口斜开着,却看不进去,自家那位便宜娘子,此刻应该就在窗后更衣吧? 进得自己的居所,中间是会客的客堂,桌子两侧摆放了几张椅子,屋角立着两个一人高的白玉瓷瓶,上方悬挂着匾额,左右分别写着“半分晴雨天作帐”、“三亩芙蓉地为衣”,横匾上是“一岭堂”。 左侧厢房是主卧,自不必多言,右侧为书斋,书架上堆着各种市面上可见的杂书,中间点缀着几尊香炉、印章石、镇纸之类的珍玩。刘小楼进去大致浏览了一番书皮,没有发现关于苏家传承秘术之类的功法道卷,不由大感失望。转念一想,就算原本有,也肯定被苏家收起来了,自己一个三年期的临时赘婿,有什么资格接触? 今后的三年里,一岭堂就是自己的家了,刘小楼抻了个懒腰,比较满意。 房间是早就收拾好了的,酥酥又进去略作整理,出来道:“姑爷,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可以告诉奴婢。” 刘小楼笑道:“满意,感觉是个静心修行的好所在,胜在一个安静,既不用担心陌生人擅闯,也没有那么多噪声干扰” 正说时,外头忽然传来“轰轰”、“咄咄”之声,酥酥抿嘴笑道:“是小姐夫人在修习刀术。” 刘小楼好奇的回到前院,就见轩场之上,苏五娘换了身紧腰的装束,一道道刀光飞向箭靶,继而爆出蓬蓬火光。 看着那腰身,刘小楼忽然一阵上头,心里砰砰了两下。 “姑爷?姑爷?” “这是什么刀?” “芙蓉飞刀。” “我是说刀。” “骨刀。” “骨刀?” “风麟兽的角骨。” “风麟兽?” “一种高阶灵兽,擅食火吐火。” 一套骨刀练完,苏五娘收功,瞟了一眼刘小楼,向酥酥道:“以后我修行时,别带姑爷过来。” 酥酥连忙低头:“是。姑爷,我们回去吧。” 第九十六章 炼气四层 不让看就不让看吧,对此,刘小楼也没太放在心上。便宜娘子修为太高,远超自己,两人中间隔着好几层楼那么高,就算看上一百遍,对自己的修行也没什么益处,唯一有些遗憾的,是没法再继续观摩那灵动腰身了。 恋恋不舍的将目光从苏五娘腰身上撤回来,刘小楼跟着酥酥又回到后面的一岭堂。他心下琢磨,自己以前不是如此好色之徒啊,怎么会念念不忘,总有蠢蠢欲动的心火呢?难道是娘子的小蛮腰与别家不同?不至于吧 刚刚回屋,便觉一股压不住的心火猛然蹿了上来,刘小楼一把抓住酥酥的手腕,定定看着她。 酥酥眨了眨眼睛,不解道:“姑爷?” 刘小楼拉着她就往卧房里走,到得床边,却又松开了酥酥的手腕,挥了挥手:“先出去,我要闭关。” 酥酥莫名其妙,只得连忙退出,将卧房卷帘放下,又去关闭外屋的门,自家小心翼翼守在旁边书房中,凝神倾听着卧房里的动静,不敢稍有疏忽。 却是刘小楼腹间升起的那股心火忽然转到了手厥阴经,在经脉中肆虐游荡着,发泄不出去,开始疯狂冲击没有打通的最后一道中冲穴。 对中冲穴的冲击,已经陆陆续续进行过好几次,灵石也花掉了两块,却没有任何进展。但今日在这股心火的冲击下,隐隐有松动之兆,所以刘小楼又把酥酥赶了出去,全力以赴打通这处穴道。 炼气境的修行,不是每一条经脉修到最后便能水到渠成全部打通,然后顺利完成破境的,而是每每卡在最后一处穴道上,无有机缘便通不过去。 当初从二层破境三层,是在锦屏山庄面临三大洞阳派内门弟子围剿,经历生死恐怖后得的机缘,这一次三层破境四层的关口,他也一直在寻找机缘在哪里。 原本以为和玉簪落地的那一幕有关,谁知竟会着落于今日,机缘竟是便宜娘子的小蛮腰上。 不过稍一思索便即释然,自家所修的玄真经功法,和阴阳经是相辅相成的,从之前和晴娘一起探讨阴阳双修之道时便已经有所证实,那还只是纯探讨。 老师生前曾说,修炼玄真经未到四层,不可修行阴阳经,所以今日这一出心火,应当便是破境的引子,是前后起承、两经转合的勾连。 此刻刘小楼也没工夫进一步多想,一骨碌把自己扔到床上,连鞋都没来得及脱,握住块灵石就开工。 灵力化作一丝丝真元,汇入经脉之中,与那股心火相融,效用竟然极为惊人,将原本坚如磐石的穴关撼动得越来越松。 另一个出乎意料的惊喜,是在这股心火的刺激下,转化灵力的速度也快了三倍,这种体验也是前所未有的。更加充沛的真元流带来了更加猛烈的冲击力,穴关开始松动,犹如山体被大雨浸透了一般,露出即将崩塌的征兆。 刘小楼完全沉浸在冲关的状态中,不辨早晚、不计时辰,饿了渴了就去桌上取。他也不记得吃了些什么,只知道那桌上永远都有食水在等着自己。这就是入高门世家修行的好处,不必为吃喝拉撒而烦恼,可以一门心思修行。 然后在某一时刻,山体再也承受不住汹涌的洪流,终于开始崩塌,被汹涌的洪流一卷而过,汇入山下的凹地,聚集起一方池水。 中冲穴打通,刘小楼正式步入炼气四层。 但他却没有立刻出关,而是趁着心火尚存,没有完全消散的机会,继续转化灵石中的灵力。这道心火不知来由、不明去向,可以倍增真元的转化效率,不趁此多转化一些,错失之后便找不回来了。 玄真经第四层修炼的是手少阳经,这条经脉起于无名指,沿双臂外侧过肩而至头面,左右对称各二十三穴,合四十六穴。修炼这条经脉,实际炼的是眼、耳、喉、面,炼成后对饮水的需求也会大大降低,为将来修为高深后的辟谷打下基础。 刘小楼继续掏出灵石转化真元,首先冲击关冲穴。 手少阳经上的穴位较多,相较于手厥阴经来说,每一个穴位都要容易很多,手厥阴经的九大穴道,几乎每一个都要耗上三到四块灵石,但刘小楼冲击关冲穴时,却只花了两块灵石,便将其一冲而过。 这也是他身上最后的两块灵石,至此,他终于可以出关了。 在屋中找了一圈,找到了墙角落里的便桶,将淤积在肠腹内的浊物排出,只觉身子骨比闭关之前又轻快了三分。 他这边刚排完,酥酥就掀开门帘走了进来,将便桶盖住,提着往外走,搞得刘小楼很不好意思。依稀记得,似乎闭关期间,每次都是酥酥进来提走便桶,洗干净后送回来,心下不由很是感激。 这么一個如花似玉的小姑娘,修为也不低于自己,却毫不嫌弃的伺候着自己的吃喝拉撒,当真是难以消受啊。想来想去,只有以后对酥酥加倍好一些,如此方能报答了。 酥酥重新回来后,又提了桶热水进来,给刘小楼洗澡。刘小楼之前心火翻腾,还想把她拉进卧室,此刻心火消去,便觉很不好意思——自己光着身子,人家小姑娘却穿戴齐整,换谁都会不好意思,除非两人一起光着,那才算相得益彰了。 酥酥认认真真给他搓了泥灰,摸了香胰子,手把手擦拭干净后,取了一身干净的新衣裳给他套上,口中道:“姑爷这身子,再不换洗,全都臭了。” 刘小楼任她揉捏,享受着这份舒坦,诚恳道:“酥酥,再这么下去,我可就离不开你了。” 酥酥微笑道:“伺候好姑爷,这是奴婢的本分。将来姑爷没有了奴婢,还会有新的婢子,会一生享福的。” 刘小楼苦笑:“我就不是享福的命,这一生只求修行。” 酥酥问:“姑爷这次闭关了大半个月,似乎修为又高了许多?” “大半个月?几天?” “二十四天。” 六块灵石才修炼了二十四天么?比预计要少很多天啊,可惜这种机缘不常有,那股心火来去缥缈,难以捉摸。 沉吟片刻,他又握住了酥酥的手腕,想再试试。 第九十七章 冤家路窄 手腕被刘小楼拽住,酥酥有些诧异:“姑爷这是要做什么?” 刘小楼解释:“闭关之前,你还记得我也是拉着你进屋的么?” 酥酥点点头:“是。” 刘小楼拽着她,并肩坐到床边,道:“正是为了修行。当日心有所感,故此想拉你过来一道参修,如今这股感悟忽然没了,想再试一试,看能不能找回来。” 酥酥好奇问:“怎么试?” 刘小楼道:“这样,先把衣裳去了,以免影响姿势” 酥酥忽然明白了,顿时羞得满脸通红,却又捂嘴笑道:“先不说小姐同意不同意姑爷,你真的可以吗?” 刘小楼道:“可不可以,不是要试一试才知么?” 酥酥捂着脸问:“姑爷以前没试过?” 刘小楼坦承道:“曾和道友研讨过,的确没有下场试过这是道法,没必要害羞,酥酥你脸那么烫” 酥酥抓住他乱动的手,道:“姑爷,你不是喜好” 刘小楼疑惑道:“喜好什么?我喜好什么伱也知道?” 酥酥不好意思开口,拍了拍刘小楼的手:“姑爷,这种事情,不好强求的。” 刘小楼道:“我知道不能强求,所以才找你试一试嘛” “姑爷你的手” “别动,别动——” “啊姑爷你找到感悟了么?” 刘小楼努力回忆着之前那股心火,却怎么也找不回来,找不到那层感悟,就没有转化灵力加倍的好处,心中还是很失落的,叹了口气道:“那种感悟还真是找不到。” 酥酥捂着嘴笑了:“那怎么办?” 既然找不回之前那股心火,刘小楼打算验证一番师门所传双修妙法,以便寻找另一种感悟。于是道:“来,我们换一下姿势,再” 话没说完,门外响起小环的声音:“姑爷,姑爷!” 刘小楼顿时无语,翻了个白眼。 酥酥手忙脚乱将褪到一半的衣裳拉回去,下床道:“小环么,进来吧,我刚伺候姑爷沐浴。” 小环推门而入,也过来帮刘小楼穿衣,又看了看那桶水,问道:“姑爷闭关多日,今日出关,可是修为有所进益?” 刘小楼点头:“的确如此,修为大进了。” 小环道:“那就恭喜姑爷了。是这样,九娘回来了,她想见一见姑爷,不知姑爷是否有暇?” 苏家年轻一代,女子出挑,男子却不行,刘小楼听说过,女子中最出色的有三个,二娘早早嫁人,五娘成了自己的便宜娘子,还有一个就是九娘,只不过这位九娘却非苏氏血脉,而是苏至养女,这几年一直在外游历江湖。 这场亲事办得很急,没有来得及知会九娘,所以苏九娘并没有参加,她既然回来了,要见自己也是理所应当。 从床上下了地,来到穿衣铜镜前束结发髻,酥酥想过来帮忙,却被刘小楼婉拒:“不用,我自己来,你们把桶提出去倒了吧。” 心里忽然想起另一個九娘,那绝美的容颜和风姿……他不由叹了口气,自己远嫁神雾山,也不知那位九娘如今又在何方?听说苏九娘也是个倾倒众生的佳人,是不是叫九娘的都生得很美呢? 酥酥提着水桶出门,小环收拾了浴巾和脏衣服,两人叽叽咕咕也不知说了什么,忽然扬起一阵欢笑。 过了片刻,她们又转了回来,帮着刘小楼将衣裳整理一番,然后向外行去。 经过小楼前的演法场时,刘小楼问:“我那位夫人今天没在?” 小环禀道:“夫人去了后山。” “后山?我还没去过呢后山有什么?” “后山也有夫人修行道法之处,姑爷想去的话,可以问问夫人,夫人若是同意,便可去了。” “后山全是她的道场吗?都不能去?” “倒也不是,但后山很多地方都是禁地,就连婢子和酥酥,若未经允许,也是不能擅入的。” “哦” 出了晴雨芙蓉园,不远处有座小山丘,小环指点道:“九娘就上面的望山亭等候,姑爷上去便能看见。九娘吩咐了,要单独见姑爷,婢子们就在这里等候。” 单独相见?什么意思?莫非又是一通不客气的话? 三年之约并未外传,知道的人很少,刘小楼甚至不清楚酥酥和小环这两个贴身丫鬟是否知道详情,但连二老爷苏寻都不知道,恐怕这位苏九娘也无从得知。所以刘小楼成亲前那几天在苏家被人指着鼻子很多次,尽是“你要善待我家五娘”、“若是有所辜负就让你好看”之类的狠话,想来这位苏九娘同样如此吧。 看在每月一块灵石,且吃得好、睡得好,还有人伺候的份上,再忍一回就是了。不忍又能如何呢?听说苏九娘可是炼气十层圆满的高手,自己夹着尾巴别招惹她就是。 眼见着嫁入苏家快满一月了,也该发灵石了。 想着灵石,刘小楼沿着满是青苔的石阶而上,约莫行了半刻时,转过几排刚刚发出嫩芽的大槐树,便来到了望山亭。 亭中果然有位女子,一身鹅黄色的束腰裙,背对着自己正眺望远方群山。 只看背影,便有风姿绰约之感,再看那腰身算了不看了,自己怎么和小蛮腰干上了? 几步来到亭前,向对方躬身:“敢问可是九娘?” 那女子转过身来,凝目盯着刘小楼,刘小楼顿时呆住了。 的确是很美、很美,和传闻中一样的美 但让他发呆的不是对方的绝美容颜,而是 苏九娘冷冷道:“很好,刘小楼,你很好!本姑娘让你不要纠缠周家七姐,你就跑来我苏家招惹我五姐,你是真的不怕死吗?” 刘小楼心里这个苦啊,人还真是不经念叨,刚刚念叨了一会儿,就立刻出现在自己面前。哪里是两个九娘,分明就是同一个人! 眼前的正是莫名其妙跑去鹅羊山当帮工的九娘,是那个在洞庭湖畔周氏山庄被自己拦车的九娘,自己偷偷去割她的稻米被收拾一通,又在周氏庄园被她如同拎小鸡一样提来提去,眼下又撞到了她手里,当真是冤家路窄,无话可说! 刘小楼挤出一个极为难看的笑容:“表姑不是,九娘” 第九十八章 辩白(为白罗玉盟主加更) 刚因破境炼气四层而生起的志得意满,在这位随时可以揉捏自己的至少炼气十层高手面前,被打得烟消云散,何况人家两年前离家游历时就已经炼气十层了,眼下归来,天知道有没有筑基? 好在自己如今是苏家的女婿,哪怕是倒插门,那也是女婿,有此身份,足以保命。 再者,去年为星德君和周七娘一事,自己和这位苏九娘之间还保有一分默契,这也是双方可以对话的基础。 保命无忧,但会不会吃苦头就说不准了,为了不吃苦头,少不得要赶紧解释一番。 “九娘,说起来真不赖我啊。在下哪里知道九娘是神雾山庄苏氏高人?更不知我家娘子” “恬不知耻!” “是是是在下更不知五娘是您老人家的五姐,这不是来了以后就莫名其妙选上了,这” “就算不知,你却哪里来的胆子,敢跑来我神雾山应赘婿之征?不看看你什么身份?乌龙山?嗯?” 刘小楼万分委屈:“常言道,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苏氏高门声威显赫,谁不愿意巴结?在下出身的确不好,但在下也想过好日子啊。您老人家没跟我们乌龙山那头呆过,您是不知道,我们那边日子有多苦。为了修为能进一分,每到秋收,就得去鹅羊山帮工,辛辛苦苦下来,也不过是一块半块的灵石——您是知道的,那活儿不好干,当然您是去历练的,但我们这些底层散修,却是要以此谋生啊” “当初为了挣点酒钱,从乌龙山到天门山坊市,来回二百多里地,没日没夜的奔波” “好不容易攒够了两块灵石,打算静下心来修炼,又被那些世家高门征丁,拉出去跟别人干仗,生死都没有保障” “哪怕坐在家里任事不干,也时不时就被别人拖累,那些名门大宗,动不动就上山清剿,遇到了怎么办?只能收拾行李离家避居,颠沛流离” 苏九娘摆了摆手:“行了,别说了!” 刘小楼叹了口气:“本不该拿这些糟心事来烦扰,但九娘问我,为什么有胆子来神雾山,在下只能说,生活所迫,不得已而为之。” 沉默许久,苏九娘道:“事已至此,我只提醒你一句,若是我五姐在你这里受了什么委屈,仔细你的皮!” 刘小楼苦笑:“九娘,在下是个倒插门啊,修为又如此低浅,家里毫无根基,五娘在我这里能受什么委屈?一切不是都得听她的?不瞒九娘,成亲近月,在下只见过五娘一面而已。” 苏九娘脸色稍霁,语气终于和缓下来:“只见过一面?” 刘小楼点头:“是,成亲当夜,入了个洞房,之后便再未谋面。说实话,若是再见五娘,在下都不敢确认还能不能认得出她来。” 苏九娘怒气终于消散,心下微生恻隐,凝目看向刘小楼,过了一会儿,脱口道:“转过去别看我,看山外。” 刘小楼简直莫名其妙到了极点,上回在周氏庄园中便是如此,这回又是如此,这位姑娘是有什么毛病吗? 他侧过身去望向亭外群山,余光中,苏九娘轻轻叹了口气,然后道:“坐。” 刘小楼坐下:“我能转过来了么?” 苏九娘摆了摆手:“随你。”语气中有些意兴阑珊。 刘小楼不清楚这位高人在犯什么病,但自己侧对着她,始终是不舒服,就好像被一个猎手从侧面瞄着,总觉得会被随时随地拦腰一击,于是转了过来,和苏九娘相对而坐。 对坐片刻,刘小楼感到很不自在,终于还是挑起话头:“九娘何时回来的?” 苏九娘道:“今早,听说五姐成亲,就赶回来了”说着,又愤愤起来:“谁知道竟然是伱!五姐当真命苦!” 这种话题实在没法接,他和苏至签过协议,三年之期不得外传,否则损失就大了,只能隐晦提点:“五娘也不是瞎子,在下以为,既然选我,总有缘故吧。” 苏九娘怒道:“五姐为了苏氏门户,不得不委屈从权,但选了你来倒插门,就是瞎子!都怪我,若是我早些回来,必然会阻止她,随便选一個都比你强!” 偏见太深,没法聊,刘小楼赶紧转移话题:“是是是,都是在下的错。九娘刚回来,还没休息吧?我让酥酥她们赶紧给九娘准备饭食,为九娘接风。” 苏九娘横了他一眼:“这本就是我家,用不着你!” 刘小楼又道:“是是是,刚回来还没见着五娘吧?她在后山修行,我让酥酥” 话没说完,苏九娘忽道:“我七姐呢?” 刘小楼愣了:“啊?七娘听酥酥说,七娘不是早夭” “周家七姐!你表婶!” “啊那位七娘啊!我表婶没跟您联系过?” “没有,青玉宗大举围山时,听说被天姥山救走了?但天姥山又说不是,否则卢二公子不会死在桃源群山里。详情究竟如何?” “这个在下一介小小散修,哪里知道?” “他们去了哪里,没跟你说过?” “这个真不知道。您说的卢二公子,是当初在周氏庄园,护卫您车驾出行的那位?他死了?当真是可惜啊,在下总觉得,他对九娘似乎有意。” “别提他,恶心!死了好!” “是是是” 又沉默片刻,刘小楼试着告辞:“九娘还有吩咐么?” 苏九娘瞟了刘小楼两眼,沉吟道:“当日在鹅羊山时,你偷割我的灵田,被我抓住,你曾答应过我什么?” 刘小楼心下咯噔一下,无奈道:“当日曾答应九娘,今后但有吩咐,任凭驱使” 苏九娘点了点头:“你记得就好。眼下有件小事,用得着你。” 刘小楼连忙应承:“您尽管吩咐,虽然在下修为低微,做不得大事,但只要九娘您发话,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苏九娘冷笑:“你放心,既不是什么大事,也用不着你赴汤蹈火,真有什么大事,也用不上你,不用在这里提前告饶。你先回去吧,明晚自然会来找你。” 第九十九章 赴汤蹈火(为闲时玩玩盟主加更) 回到一岭堂,酥酥见他愁眉苦脸的样子,安慰道:“我去厨下看看,争取给姑爷做条鱼。” 刘小楼抱着脑袋上床,钻进被窝里:“全指望你了,酥酥。” 酥酥离开晴雨芙蓉园,来到瓜芦堂外的大厨房,厨房中烟熏火燎,热气腾腾。她找到打理厨房的管事,道:“宋大娘,厨下还有没有金须龙鲤?” 宋大娘问:“是五娘要用吗?” 酥酥道:“是姑爷。” 宋大娘不由笑了:“姑爷啊,你去回复姑爷,这个月的龙鲤没有了,等下个月吧。” 酥酥又道:“那鳌虾呢?” 宋大娘道:“也没有了。” 酥酥道:“昨日还见后山捕了一串鳌虾,足有十几只,怎么就没了?” 宋大娘叉着腰道:“我的好姑娘啊,就这么十三只了,今日九娘回山,大郎君摆宴,要用九只,剩下的不等老爷发话,谁还敢乱用?让姑爷等下个月吧。” 酥酥满脸堆笑,握住宋大娘的手:“大娘,我要是空着手回去,姑爷就该说我了。” 宋大娘冷笑道:“他敢?他要是摆姑爷的谱,敢说你酥酥半個不字,以后还想好吃好喝?什么身份,他自个儿不明白么?” 酥酥拉着宋大娘的手轻轻摇晃:“大娘,姑爷还是很好的,他不会说我的您就帮我一次吧。” 宋大娘叹了口气:“好吧,看在你酥酥姑娘的份上,便匀一对鳌虾给他,下不为例。” 等酥酥走后,宋大娘看了看掌心里的小金锭,咧嘴一笑,收入怀中。 到了晚间时分,一对鳌虾送到一岭堂,酥酥亲自用小锅蒸了,配上两大碗灵米饭,给刘小楼端进去,顺道还有一小壶丹桂香,让刘小楼吃了个舒爽。 用了一夜时间将鳌虾、灵米和丹桂香灵酒的灵力转化完毕,刘小楼坐等苏九娘的召唤。其间让酥酥去打听,什么时候开支每月的灵石,酥酥去了账房一趟后回来道:“再过三天。姑爷是要急着用灵石么?奴婢这里还有三块,给姑爷应个急?” 刘小楼身上一块灵石都没有了,虽然很是渴求,但做人还是有一定底线的,婉拒了酥酥的好意。等吧,左右不过三天而已,道爷曾经好几个月身上没有一块灵石,不是也挺过来了么? 到了晚间,苏九娘的婢女小琴来了,刘小楼和酥酥说了一声,跟着小琴前往云海轩。云海轩是苏九娘的宅园,位于神雾山一座高峰上,听小琴说,但凡神雾山阴雨之后,都能在这里看到云海。 刘小楼之前从没来过云海轩,随小琴登山,发现果然地势险峻,只是在夜色中看不到风景,稍感遗憾。 登山时,刘小楼抓紧机会询问:“小琴姑娘,有个事不知方便不方便?” 小琴道:“五姑爷请说。” 刘小楼问:“你家小姐,九娘为何见了我都让我转过去?” 小琴顿时捂嘴乐了:“这个啊,五姑爷你或许该亲自问我家小姐。” 刘小楼叹了口气:“伱家小姐很厉害,我哪里敢问。小琴姑娘帮个忙,跟我说道说道,是我哪里做错了,下回注意。姑娘帮了我这回,下次若有用得着我刘小楼之处,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小琴想了想,回答:“我自己瞎猜,当不得真的,或许你长得像某个人,嗯,只是侧脸像。” 这个回答,当真大出意外,刘小楼怔了怔,追问:“像谁?” 小琴道:“景昭公子,青玉宗内门排行第三的那位。” 刘小楼没好气道:“我说呢,搞了半天是因为相貌和人相似啊?这一天让我疑神疑鬼的这个景昭,有什么奇特之处吗?” 小琴撇了撇嘴,道:“景昭公子天赋卓绝,去年刚满二十五岁,就在乌龙山破境金丹,是青玉宗百年难得一见的人物。都说青玉宗将来数十年必定发扬光大,全着落在他身上了。五姑爷能有侧脸像他,知足吧!” 刘小楼问:“是不是九娘对景昭公子” 小琴抿嘴一笑:“别乱说话。对了,可别说是我告诉你的啊,都是我自己瞎猜的,做不得数,说了我也不认。” 刘小楼忙道:“放心就是,我这张嘴,绝对严丝合缝!多谢小琴姑娘了,将来有什么事需要在下帮忙,说话!” 小琴摇头不屑:“能有什么事?” 因为建在悬崖峭壁之上,没有多少空旷之地,所以云海轩不大,前后也就是五间房。 进了院子,苏九娘已经等候多时,吩咐小琴:“给他换身衣裳。” 于是刘小楼又被小琴带到厢房之中好一通折腾,不仅是外面穿的衣裳换了,连发髻都解开了重新打结,整个人变了个大模样。 收拾的过程,苏九娘都全程旁观,不时还指点几句,等完事之后,她上上下下、左左右右转着圈又打量多时,忽然叹了口气,然后道:“走吧。” 又吩咐小琴:“明天你去晴雨芙蓉园盯着,若是有人问,便说他在我这里,若是无人过问,就什么都别说。” 刘小楼稀里糊涂跟着苏九娘离开云海轩,从山的另一侧下去,很快就出了神雾山庄。 刘小楼提醒她:“九娘,若是走得远,是不是要跟五娘言语一声?” 苏九娘道:“五姐不会问你的,庄子里恐怕也没人会问你在哪里。放心,就算有人问,我不是让小琴去芙蓉园盯着了么?” 刘小楼忍不住道:“这是真要出远门?九娘,到底什么事,能不能告诉在下,在下也好预先准备?” 苏九娘道:“该准备的都准备了,别多话!” 刘小楼不敢再说,跟着苏九娘在夜色中前行,辨明方向,却是一路向西,也不知要去哪里。 行到天亮时,便在山野之中稍歇了片刻,苏九娘伸手在袖口一抹,便取出来一壶清水、一盘糕点,看得刘小楼大为羡慕:“九娘,这是从储物法器中取出来的么?” 九娘瞟了他一眼,没有回答,只是催促:“快点用,用完继续赶路。” 行至午后,估摸着向西已经一百五十多里地,前方出现一座集镇,九娘再次停下脚步,向刘小楼道:“到了。” 刘小楼问:“这是哪里?” 九娘目视集镇,回答:“溪口。” 第一百章 阴家庄(为一只奇怪的猫先生盟主加更) 溪口在神雾山以西大约一百五十里左右,应该算是湘东地区,再向西二百里,差不多就是洞庭湖,若是再向西,便可经天姥山回到湘西乌龙山。 虽然从未来过溪口,但这一刻,刘小楼却忽然有些想家了。想那座简陋的破院子,想那片毫无出奇之处的竹林,想那条湍流不息的乌巢河,想山下袅袅炊烟的村子…… 还有扑扇着翅膀窜来窜去的大白鹅。 什么时候回去一趟,把大白接过来,也让它尝尝龙须金鲤和鳌虾,还有灵米饭,再灌它两口丹桂香? 九娘没有立刻进入溪口镇,而是带着刘小楼绕行东北方向,在一片密林边停步。 “你在这里呆着,不许乱动。找棵树,躲在后边,不要露了行迹。”九娘吩咐。 刘小楼乖乖听话,找了棵树倚靠着坐下,九娘则飞身上了一棵最高的、树冠最密的,透过斑驳的枝叶,凝目向着东北方向望去。 那里有一座庄子,规制不小,重楼叠檐,掩映在绿树花草之间,隐见奢华。 似这样的庄子,通常都是高门世家所有。 “九娘,这是谁家的庄子?”刘小楼在树下仰头问道。 “阴家。”九娘目光牢牢盯着庄子,随口回答。 “阴家?很厉害吗?”刘小楼又问。 “还不错,依附青玉宗两百年了。” “九娘想弄谁?” “什么?别胡说,不想弄谁!” “好吧,九娘难道是想破庄?” “更胡说了!破庄做什么?哎?去年周家庄那次,你到底做没做?” 刘小楼连忙分辨两句,撇了撇嘴,没再言语。 九娘在树冠上窥视阴家庄多时,轻盈落地,在刘小楼眼前走来走去。 也不知绕了多少个圈子,她终于也寻了一棵树,趺坐于树下,掏出块灵石,闭目修行。 这下刘小楼不能忍了,大老远跑了一夜,就是让我来野地里看你修炼?你老人家长得再美,也不是这么个看法吧? “九娘?九娘?” “何事?” “接下来要做什么?” “不做什么,等。” “等到什么时候?” “等到人出来。” “九娘想要等谁?” “一个人。” “阴家的人?” “是!别再聒噪了!” “那要等多久?” “等到他出来为止。” “他要是不出来呢?” “闭嘴!” “好吧……”刘小楼嘴上答应着,却仍在继续:“以前我们在乌龙山的时候,如果要找一個人,有很多办法,用不着这么干等下去,因为不确定人家什么时候出来,或许三、五天工夫,时机便错过了。” 九娘睁开眼睛,盯着刘小楼,一脸的不屑,却没再让他闭嘴。 所以刘小楼得以继续:“一个人总有亲朋好友吧?我们只需找到他的熟人,无论是请托也好、哄骗也罢,或者直接威胁乃至动武,总有办法把他逼出来。九娘要找的这个人,有没有亲朋好友?” 九娘皱眉:“何必累及无辜。” 刘小楼道:“不伤其命就好了,当然,若事关重大,又遇到顽固不化的,也是要上手段的,不让他吃点苦头哪行?” 沉默片刻,九娘忽然起身:“走!” 刘小楼跟着九娘离开树林,绕行至溪口的东南,这里有几座小庄子,只有十来间屋,远远无法和阴家的庄子相提并论。 九娘指着其中一处道:“这是阴蜈蚣养的小妾,纳不进家门,所以在这里建了个外宅。” “阴蜈蚣?” “阴家嫡子,名恭,恭敬之意,人却嚣张得很,所以被人叫做无恭,传开后又被叫了谐音,却也没叫错。此人面上阴柔,肚子里一滩坏水,和那毒虫也没什么区别。” 刘小楼问:“九娘想怎么拾掇他?” 九娘摇头:“让他知难而退便是。” 刘小楼点头:“明白了,这小子坏得很,居然还敢把主意打到九娘头上,当真人神共愤!弄他!” 九娘咬了咬嘴唇,道:“不能乱来,阴氏乃青玉宗附枝,地位尚在洞庭湖周氏之上,我家不好和他家翻脸。” 刘小楼道:“咱们苏氏是丹霞派的主枝,丹霞派乃洞天宗门,可比青玉宗地位高,翻脸又能如何?” 九娘摇头道:“话虽如此,但阴氏对青玉宗很重要,青玉宗神打术所用神香,皆为阴氏秘术所产。且这神香,也是我神雾山豢养灵兽必不可缺之物,这两年阴氏大量减少了对神雾山的灵香供应,若再闹翻,他们断了灵香不给,可就麻烦之极” 刘小楼终于明白了:“好贼子,这条蜈蚣是想以此拿捏咱们神雾山,逼迫九娘你乖乖就范?当真打得好算盘。” 又试着问:“九娘认得青玉宗的长老们么?通过周家之类的去说个情?我记得你跟周家关系很好。又或者景昭呢?九娘认得景昭么?他说话肯定管用。” 九娘没好气道:“这种事情,哪里能宣之于口?再说他们都是一个宗门的,我毕竟是外人。伱说的景昭,我不熟!” 真不熟还是假不熟?刘小楼暗自腹诽,其中这些弯弯绕绕他也不知,便撇过不提,只是道:“既要不翻脸,又要让阴家知难而退?怕是不易。” 九娘道:“所以想个办法,把阴蜈蚣的小妾引出来。” 刘小楼思索道:“劫走?这个容易,但劫走之后又该如何?” 九娘给了他一个白眼:“收起你们乌龙山那些上不得台面的鬼门道。只要把他这个外宅引出来,你我在她面前露个脸,差不多就行了。” 刘小楼对此很是怀疑:“有用吗?” 九娘道:“有用,只是须得等到傍晚。” “为什么?” “因为傍晚看不太清。” “看不太清?九娘说的,不会是让姓阴的外宅看我吧?” “好了,你现在赶紧想想,怎么把人引出来。” “这个很容易。” “你说。” “放一把火。” 九娘皱眉:“都说了,不要干这些鬼门道!” 刘小楼解释:“放火之后,咱们假作路过,然后救火不就好了?” 九娘依旧摇头:“不行,太下作了!” 刘小楼无奈:“那九娘还有什么好办法吗?” 九娘凝神思索:“再想想。” 第一百零一章 救火 阴家庄。 阴恭快步进入花厅,问道:“父亲何事唤儿前来?” 其父阴樵道:“前几日,神雾山苏氏大郎前来拜我,又提及神香一事,说是正月时,你给苏氏的神香又少了一百斤?” 阴恭笑了:“如今才来,也当真沉得住气。” 阴樵问:“怎么考虑的?” 阴恭道:“景昭公子破境金丹后,宗门内用量大了许多,这两年家里炼制有些跟不上,二来儿子让人去说亲,苏氏到现在也没答应,不给他家一点颜色看看,他怕是不会将咱们阴家放在眼里。” 阴樵皱眉道:“年前时,为父便跟你说过,好人家多得是,为何还盯着苏家九娘不放?苏家说了,他家九娘乃是受人寄养,并非亲生,他们家做不得主。” 阴恭道:“历来养恩大于生恩,他家做不得主?这不是糊弄人么?那他倒是说来听听,谁是九娘生父母?说出来我去九娘生父母家再提不就好了?” 阴樵道:“都是高门世家,日后总有相见之时,凡事不可太过。你已过而立之年,早些娶妻吧,她家不嫁,换一家就是!” 阴恭不屑道:“苏家早就没落了,家里只有两个金丹,在丹霞派里也不被瞧在眼里。儿子听说,其宗门之中,毛公坛、浔溪两家早就对其虎视眈眈,儿子要一个女人怎么了?儿子可一直未娶,等着她做妻呢!他家还不知感恩,当真岂有此理。若是再过几年,怕是只能来当妾了。” 阴樵训斥道:“放肆!说得什么胡话?他家就算当真没落,那也是丹霞派自家的事,轮不着你来闲话,更轮不着你来插手。” 阴恭陪笑道:“是是是,父亲放心,儿子知道,儿子不会随意插手,只求一妻罢了。那九娘的姿色和天赋,父亲也是知道的,娶进来必然不会辱没了咱们阴氏的家声。” 阴樵摆了摆手:“总之白嘱咐你一句,凡事适可而止,过犹不及,娶不着就换一家好了。滚下去吧!” 告退之后,阴恭不由咬牙,好伱个苏大郎,有事不来和爷谈,跑去告一口恶状。且给爷等着,这個月的神香,再砍你家一半,看你低不低头! 正发狠时,忽有小厮慌慌张张跑来禀告:“少爷,不好了,李姨娘那边院子起火了!管家已经带着人去灭火,小的赶紧来报知少爷。” 李姨娘出身不好,没让过门,一直避居别院,但在阴恭的八房妾室中,最得他疼爱,阴恭闻言一惊,一边快步向外,一边问:“人伤着没?” 李姨娘不是修行中人,在大火里可没法自保,拨过去的几个护院也只是普通武师,遇到这种事情不一定能护得李姨娘周全。当然,如果李姨娘真出了事,几个护院武师一个都别想活,但那毕竟已是后话,再处死多少人都救不回那一身娇滴滴的柔若无骨了。 匆忙出得庄来,向溪口东南方向望去,夕阳之下,一股浓烟冲天而起,其势不小,于是阴恭真元流转,直奔浓烟而去。一路可见许多农人、庄客正冲浓烟处指指点点,还有的人正往那边赶。 他是阴氏次子,三年前修为便入筑基,远超长兄和五弟,早被内定为阴氏下一代家主,如此修为之下,五里多地须臾间便到了。 到了地头,烟还冒着,却不是李姨娘那处宅院着火,着火的是她宅院前五六丈外的一棵大柳树。管家带着十多个庄客也才刚刚赶到,却没派上用场,明火早已灭了,只剩浓烟还在散发。 阴恭放下心来,喝问:“怎么回事?” 李姨娘扑进他怀里:“郎君,吓死奴了!也不知怎么回事,树上就着了火,越烧越大,宅子里刘师傅他们过来救火也压不下去。后来有两位仙师路过,这才顺手将火头灭了。” “仙师?”阴恭看向护院的刘师傅。 刘师傅躬身道:“二少爷,两位仙师一男一女,面相都年轻得很。小的向他们讨教名姓,女仙师只说了姓苏,被男仙师制止了,说是举手之劳,不求回报。如今已经走了。” 阴恭听说姓女的苏,立刻留上了心,让他们详细描述形态相貌,越听越是诧异:如果李姨娘和刘师傅他们没说错的话,女的很有可能便是自己朝思暮想的苏家九娘苏涴,而那男的…… 阴恭怀着满腔疑窦,沿着刘师傅所指方向就追了下去,赶在太阳落山前追上了两人。 凝目辨认着并肩而行的两人身影,阴恭顿时心里咯噔了一下。如果说之前只有五成怀疑,眼下则确认了七成,虽说天色昏暗,瞧着依旧有些模糊不清,但女子那熟悉的身影,男子那偶尔转过来的侧脸,让他又加快了脚步。 距离拉到三十丈内,女子随意挽了挽男子的胳膊,又似乎察觉到了自己,回头看了过来,阴恭终于确认,女子正是苏九娘! 男子低语了几句,也不理睬自己,而是加快脚步进入前方密林之中。 苏九娘在原地等候阴恭上前,道:“阴公子何故追赶?” 阴恭瞟了瞟密林之处,向苏九娘挤了个笑容:“刚才多谢九娘援手。” 苏九娘诧异道:“援手?” 阴恭道:“着火之处,离我阴家别院很近。” 苏九娘恍然:“哦……阴公子不必客气,不过是途径此地,顺手为之罢了。” 阴恭再次瞟了瞟密林:“那位……是景师兄?” 苏九娘摇头:“不是,阴公子看错了。” 阴恭失笑:“九娘何必否认?” 苏九娘冷冷道:“和阴公子有关系么?” 阴恭缓缓点了点头:“难怪九娘不允,原是攀上了高枝。只是不知这高枝,九娘能攀多久?又能站稳多久?” 苏九娘道:“送公子一句,有些话不能乱说,否则有害无益。言尽于此,告辞!” 阴恭脸色发黑,目视苏九娘入林,恨恨跺脚:“本以为是个好女子,却原是个媚求高门的庸脂俗粉!” 想要就此放手,苏九娘冷艳的面容和转身时婀娜的背影却始终徘徊在眼前,让他郁闷到几欲发狂。 回程的路上,满是不甘。 第一百零二章 焦公子 回神雾山的路上,苏九娘脚步很是轻快,刘小楼跟在她身后,没见她说什么,但时不时抿嘴的笑容,折射出她内心的愉悦。 刘小楼察言观色,见她心情很好,于是松了口气,继续思考刚才发生的一幕。 阴蜈蚣对自家外宅的护卫并不周密啊,甚至谈不上护卫,就那几个护院,从他们提水灭火的身手便知,全是武师出身,一个过了炼气二层的都没有。 这是什么缘故?是因为那个入不了门的小妾本身就是個修行高手?还是说阴蜈蚣压根儿就没想过外宅会被人打劫? 要不要回一趟乌龙山,联络诸位兄弟开工?苏九娘说阴家擅长炼制神香,是青玉宗施展神打术的要紧法料,如果弄上一笔,能换多少灵石? 如果要筹划此事,就必须考虑阴蜈蚣的修为问题,跟一个筑基头上搞事,难度极大,该当如何下手呢? “你在琢磨什么?”苏九娘忽然问道。 “啊?没什么”刘小楼被突如其来的一问吓了一跳,觑着苏九娘的眼睛,见目光中饱含兴奋之色,才醒悟过来,苏九娘并不是看穿了自己的心思,也并不是想问自己琢磨什么,人家只是心情很好,单纯的想要说上几句。 夸耀武功而已——虽然当真谈不上什么武功。 于是胡乱应道:“应该把那处外宅烧了才是。” “那可不行,不是去结仇的,只是为了把他引出来,事情成了就好,不可节外生枝。”苏九娘的确心情不错,没有训斥刘小楼,而是耐心的解释。然后终于忍不住道:“你没看到他疑神疑鬼的样子,真是可笑。” 刘小楼又问:“那只蜈蚣会因为我出现的缘故,不再纠缠九娘吗?会给神雾山供货吗?景昭有那么大的威慑力?” 苏九娘道:“你不知道景昭公子在青玉宗的地位,他是青玉宗今后一百年的希望。阴蜈蚣绝对不敢得罪他。” 刘小楼摸了摸自己的脸:“真有那么像?” 苏九娘回过头来盯着看了一会儿,点头道:“很像,侧脸非常像。” 刘小楼叹了口气:“这是我的荣幸吧?” 苏九娘没再回答,忽然间目光缥缈,神思不属。 刘小楼又道:“九娘,如果你喜欢景昭,不如我们仔细筹划一番,做笔生意如何?如果能帮你嫁给他,你可以付给我多少” “闭嘴!别胡说!”苏九娘立刻翻脸。 “随伱意吧。”刘小楼无奈道。 回到神雾山时,已经快到午时了,苏九娘道了句:“回去吧。”便自顾自返回云海轩。 刘小楼更加无奈且无语了,自己答应过赴汤蹈火没错,但赴汤蹈火也得意思一下吧?虽说并没有真个赴汤蹈火,但来回忙活了将近两天,数百里奔波,竟然没一点辛苦酬劳,完全不合规矩嘛。乌龙山哪一家山头敢这么干,以后绝对没朋友! 回到一岭堂,见着酥酥,问道:“这两天没人找我吧?” 酥酥回答:“没有。” 刘小楼又问:“夫人呢?” 酥酥道:“还在后山修炼,一直没有回来。”见刘小楼似乎有点气不顺的样子,问道:“姑爷这两天在云海轩,没受委屈吧?” 刘小楼摆了摆手:“没有。她哪儿敢?” 酥酥取出个小褡裢:“姑爷,发放月例了,一块灵石,还有十两银子。” 这真是个好消息,立刻冲淡了刘小楼白忙活一场的怨气,他打开褡裢,欣喜的取出那块灵石仔细打量着,就好像从来没见过灵石一般。 是的,他的确没见过这种灵石,这种不需要努力奔波就坐享其成的灵石。就算当年老师给自己的灵石,也是要自己辛苦完成各种考核才给的,每得一块,都不知道挨了多少板子。 忽然间眼眶红了,有点想哭。 掂了掂手中的灵石,收入怀中,褡裢中的两锭银子交给酥酥:“给你的工钱。” 酥酥手忙脚乱往外推拒:“姑爷这是作甚?奴婢有的,这是姑爷的。” 刘小楼问:“你的月例是多少?” 酥酥道:“奴婢每月六两,尽够了,在庄子里吃喝都足,每年也发新衣,奴婢都攒起来了,用不着。” “没有灵石吗?” “月例中没有,但小姐会赏赐,小姐……夫人很喜欢我,还经常带我入洞天修行,在洞天里用不着灵石。” “洞天啊……丹霞洞天?” “是,姑爷以后也必然有机会进洞天的。” “不敢奢望啊……呵呵……姑爷我没有灵石给你,只能给你银子,你用不用是你的事,给不给你是姑爷我的事,你若不收,姑爷我觉都睡不安稳,修行就会起心障!” “姑爷……” “拿着!你自家不用,给家里送去。” “奴婢打小就没有家人……” “……没事,以后姑爷我就是你的家人。对了,听说大户人家的规矩,妻子的随身婢女也是陪嫁的,你应该也算我的人,这不就是一家人?就是不知道倒插门有没有这规矩?” “姑爷……” “酥酥,来……” “姑爷?” “来……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还是姑爷我之前跟你说过的,试试我三玄门修炼之法,这是秘法,一般人不传给她!” “上回不是试过了?姑爷不是不行吗?” “再试试,先找那股感悟,找不到咱们再试双修……你这什么衣裳啊,费劲!” “姑爷……我自己来……不行不行,是这样……啊,姑爷不行,还没跟夫人说过……嗯,夫人若是不允,那婢子可不能先……” “先不着急跟她说,先找感悟,有了感悟再说也不迟……或者不说也没事,你不会自己跑去跟她坦白吧?” “咚咚咚咚……”一阵敲门声响起,小环在门外问:“酥酥姐,姑爷回来了么?” 一阵手忙脚乱的穿好衣裳,刘小楼郁闷得不行:“回来了!什么事?” 小环道:“姑爷,狮子岭焦公子求见姑爷,就在园外候着。” 酥酥轻笑一声,略略理了理衣服和鬟髻,将门打开:“姑爷刚回来不到一刻,还没歇会儿。” 小环苦笑:“焦公子说和姑爷相熟,特来拜望,也不走,就在园外等着……” 刘小楼只得下床:“的确是个熟人,走吧,见见。小环把人请进来。” 在堂前迎着被小环领进园的焦公子,两人对视片刻,焦公子大笑:“老弟,一别经年,又见面了!” 刘小楼上前把住他的双臂,感慨道:“虎头兄,你瞒得我好苦!” 这位焦公子不是旁人,正是三派围攻青玉宗时,同被臧家征募为炮灰的虎头蛟! 第一百零三章 人到二十(为书山的男爵盟主加更) 对刘小楼而言,虎头蛟是莫名其妙出现的“生死弟兄”,并非交情上的生死,而是共同经历过生死。 这位老兄当初见了刘小楼后便极为热情,其后更自告奋勇,非要跟着刘小楼和谭八掌进乌龙山探查敌情,最后也不知生死如何,这段交情就此不了了之。 直到上个月刘小楼成亲时,才看到前来道贺的宾客中有他,也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狮子岭焦家的公子。只是没有来得及相认,直到今天才算是正式相见。 酥酥端上热茶,宾主落座,刘小楼感慨道:“当初我和八掌兄见你身陷青玉宗之手,正筹谋营救,结果三派合围青玉宗一事虎头蛇尾,草草了之,便不知虎头兄下落了。我和八掌兄深感自责,常怀愧疚,若不是婚宴之上见到虎头兄身影,这块疙瘩到今日都消解不去。” 虎头蛟笑道:“当日被青玉宗带离乌龙山,回到洞庭湖后才将我放了,我家里大人将我禁足半年,没有去乌龙山拜会二位贤弟,是我的不是。” 刘小楼道:“活着就好,活着就好啊!” 虎头蛟忽然从座上起身,向刘小楼深深一拜:“老弟,为兄今日特为请罪而来,尚请贤弟宽宥!” 刘小楼惊道:“这是说哪里话来?快快请起。” 费了半天劲,才将虎头蛟搀扶起来,虎头蛟满脸愧色,道:“贤弟已知,愚兄并非江南流落过去的散修,我家在狮子岭,距此不到二百里,之前隐瞒贤弟,是愚兄不是。” 刘小楼笑了:“这算什么事?人皆有难言之隐,初见时不便自报家门,知交后再互道根底,人之常情。” 虎头蛟摇头:“不是,说来惭愧,愚兄当日,的确是奔着贤弟而去的,千里迢迢,只为贤弟。当然,被臧家征募,也是凑巧,若非见到贤弟,愚兄也不会老实待在臧家的行伍之中。” 刘小楼奇道:“这是何故?弟的名声,似乎未至千里之外吧?” 虎头蛟坦承:“贤弟有所不知,前往乌龙山,是为了九娘。” 原来,狮子岭与神雾山向来交好,这位焦公子少时也是时常上山串门的,和苏家这一代的子弟很是熟悉,更与苏大郎交情极好。也不知从何时起,他便对苏九娘生了莫名的情愫,从此越陷越深。只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九娘对他并无任何眷顾,让他很是难过。 去年春,他在洞庭盘桓时又见到了在外游历的苏九娘,然后在一个偶然的机会下听苏九娘提到了乌龙山刘小楼这个名字。 虎头蛟很不好意思:“听九娘私下和小琴谈话时提起,说贤弟长得像景昭,所以愚兄就直奔乌龙山去了,想看看贤弟究竟长個什么模样。” 刘小楼哭笑不得:“就为这个?虎头兄就奔波千里而来?” 虎头蛟变得很严肃:“贤弟不知,那个景昭乃愚兄大敌,九娘对他一直念念不忘。贤弟长得像他,此事绝不可轻而视之。” 刘小楼无语:“然后呢?我猜虎头兄找上门来,恐怕不是看看我那么简单吧?” 虎头蛟相当实诚,摸着后脑勺道:“是想给贤弟……一点苦头……好在没有铸成大错,否则今日便无颜相见了。” 刘小楼眨了眨眼,回忆片刻,摇头道:“是吗?”他当时是半点危险都没感受到。 虎头蛟恳求:“贤弟若不解气,可以打回来,我绝不还手。” 刘小楼笑道:“行了,虎头兄如今也该放心了吧?我来苏家倒插门,插的是五娘这个门,不是九娘,可别再记挂着我了……九娘现在也回山了,你可以去见她了。” 虎头蛟忽然再次起身,向刘小楼拜倒:“还请贤弟助我!” 刘小楼只得再次将他搀起:“又怎么了?若是让我助你得偿所愿,我劝老兄免开尊口,我一个倒插门的,哪有这般能耐?说实话,那位姑娘,兄弟我唯恐避之不及。” 虎头蛟道:“愚兄别无所求,只求见她一面足矣!不瞒贤弟,愚兄听说九娘回山,这两日都在山中等候,请苏大代转探望之意,也被九娘所拒。听说贤弟这两日被九娘请去了云海轩,在九娘跟前应当说得上话,故此……” 刘小楼申辩:“我哪里说得上话?老兄怕是误会了……” 虎头蛟道:“贤弟肖似景昭,当然说得上话。” “肖似就说得上话吗?只是侧脸肖似而已……不是我撅老兄面子,这事真不好办……” “贤弟若能玉成此事,愚兄必有谢意!” “真不好办,就算以十两、百两金银相谢,也不易办,这不是银钱的事儿!” “那就一块灵石?” “不是,老兄有点难为我了……” “两块?” “这……老兄如此深情,弟便试一试吧。” 让虎头蛟先回客院等候消息,刘小楼开始冥思苦想。哪怕高门世家,灵石也是贵重之物,为了见苏九娘一面,虎头蛟竟然愿意以两块灵石为代价,刘小楼都为他感到不值。 挣两块灵石的机会已经摆在面前,就看自己能不能得手了,但想来想去,总觉得很难。连苏家大郎都没办成,自己凭什么把人带上云海轩?虽说帮着九娘做了件事,但九娘因此便会给自己这个面子么? 恐怕不会。 于是刘小楼换了个思路,既然没法让虎头蛟上云海轩,能不能让九娘下来呢?到时候虎头蛟不告而至,就算是见上了,两块灵石到手! 最后剩下的问题,是这个邀请不能显得太突兀了,否则九娘不定会怎么收拾自己。当然,实在没办法,也只好破罐子破摔,为了两块灵石,被九娘抽一顿也是可以接受的。 正考虑怎么把九娘请下来时,酥酥进了一岭堂,问道:“姑爷今夜不出去了吧?” 刘小楼问:“酥酥有事?” 酥酥道:“奴婢和小环,我们两个准备了酒菜,想请姑爷吃席。姑爷喜欢吃的龙须金鲤、鳌虾、灵米饭都有,还有一壶丹桂香。” 刘小楼当然喜欢:“酥酥为何忽然设宴?今天是什么好日子?” 酥酥笑道:“原本不是今天,是昨天!姑爷不记得自己的生辰了吗?但昨日姑爷没回来,我和小环只好等到今日了,给姑爷晚庆一天,姑爷别介意就好。” 刘小楼拍了拍自己脑门,还真忘了,昨天是自己生辰,一转眼,已经二十了。 第一百零四章 陪客(为特别白盟主加更) 云海轩中,丫鬟小琴进了九娘的闺房,将褡裢放在桌上:“姑娘,这个月的月例,灵石五块。比去年又减了一块。” 九娘点了点头,瞟了一眼,没说什么。这两年月例中的灵石为何下降,她很清楚,一则苏家三十年没有高人坐镇,渐为丹霞派各家轻视,争得的各种资源便日益减少;二则近两年阴家对神雾山的神香供应大幅度削减,豢养的各种灵兽也出了状况,自然影响收益。 也不知去溪口的这一趟,到底有没有用,该死的阴蜈蚣能不能知难而退,别再纠缠不清,然后恢复神香的供应? 这种事,阴蜈蚣应该不至于傻到去向景昭求证吧? 成不成,就看这个月了。 只听小琴又道:“姑娘,五姑爷下了请帖,说是今晚在一岭堂办庆生宴,请姑娘赴宴。” “哦?他今日生辰?” “酥酥说,是昨日生辰,原本是想昨夜开宴的……” “这是怪我咯?” “倒也不是这个意思,只是酥酥说,是五姑爷二十整寿,所以极力邀请姑娘前往。” 苏九娘想了想,道:“你知道我不耐烦这些琐事……算了,去一趟吧,被我耽搁了他的生辰宴,去补偿一下。去取……有什么可送的生辰贺礼么?” 小琴笑道:“我问过酥酥,他家那位姑爷,整天念叨着的都是灵石,送上一块,保准乐得合不拢嘴。” 苏九娘白了一眼:“早准备好了?我看是你想去吧?” 小琴吐了吐舌头:“很久没和酥酥姐一起吃酒了,小聚一回也挺好。” 当夜的酒宴甚为热闹,只是在虎头蛟出场后,冷清了一阵,对此,刘小楼不停圆场,向苏九娘告罪,言说自己和虎头蛟曾为好友,有过生死之交。 虎头蛟也拼命点头,说自己是特意来为好兄弟刘小楼庆贺生辰,没想到能遇见九娘,实在是巴拉巴拉…… 九娘没有当场翻脸,脸色却有些不好,只是碍于儿时曾和虎头蛟相熟,才没有发作。却也没太耽搁多久,又多挨了一刻时,应付了虎头蛟几句话,浅浅饮了几盅,便告辞了。 走的时候,刘小楼被小琴狠狠瞪了一眼,瞪得他好一阵心虚。好在最坏的局面没有发生,九娘可能心里不爽,但那又如何?不仅虎头蛟两块灵石到手,九娘还饶出来一块,当真是意外之喜。 虎头蛟也很高兴,虽然九娘没有给过他好脸色,但也不坏,还说上话了,这可是近三年来头一回和九娘说上话,宁不醉乎? 知足的虎头蛟当夜大醉,就歇在了一岭堂。反正夫人在后山不归,留客住上一晚应该也没什么,何况留的还是苏家世交。 次日醒来,虎头蛟精神头十足,向刘小楼告辞:“贤弟,愚兄准备回家了,来日有暇,还请贤弟至狮子岭一叙,我必扫榻以待,与贤弟抵足而眠!” 刘小楼笑问:“见了一面,便知足了?虎头兄当真英雄豪杰,此所谓拿得起放得下。” 虎头蛟摇头道:“放不下的,怎么可能放得下?只是愚兄知道,九娘心不在我,不敢强求,只要她过得喜乐舒心,愚兄便知足了。” 刘小楼道:“这也算放下了。虎头兄接下来如何?不如好生择一房娇妻,也平平安安,喜乐舒心?” 虎头蛟目光坚定道:“愚兄此生不打算娶妻了,只愿守护九娘,谁若令她过得不快乐,让她心里不欢喜,愚兄就让谁不快乐、不欢喜!” 又叮嘱刘小楼:“贤弟既为苏氏佳婿,与九娘为至亲之人,若知晓确有此等宵小,须当立刻告与我知,我必不与其善罢甘休!” 刘小楼将虎头蛟送到山外,两人依依惜别。回到一岭堂,美滋滋的取出身上的灵石点数,共计四块。 这可是躺赚的四块灵石,来的不要太容易,心里一时间快乐欢喜,又颇多怅惘,无以言表。 酥酥收拾好屋子,换了床褥,清水洗地之后,这才松了口气:“这個焦公子,醉酒之后把屋子糟蹋成什么了?姑爷以后不要留醉客过夜了,再有醉客,直接送回客院吧,这气味…” 她为了洒扫屋子,换的是身紧束的短衣,前凸后翘的身段尽显无遗,胳膊和脚踝外露,可见肌肤细腻而带光泽,这是女子修行到一定地步后的真灵外现。 刘小楼再度生起和她研讨功法的念头,招呼道:“来来来,酥酥,昨日就被不速之客莫名打断了,荒废了一天时光,我们现在接着来。” 酥酥捏着鼻子道:“奴婢刚打扫完,这一身脏的,可不行。” 刘小楼不以为意:“哪里脏了?这身正好……”说着,过去便牵酥酥的手。 酥酥撅着嘴道:“姑爷还是不甘心吗?” 刘小楼一把将她扯过来:“什么甘心不甘心的……我故去的老师说,我等修行中人,毕生当以勤奋修行为第一要务……” “姑爷!姑爷!”门外响起小环的声音,接着是脚步声,因为没有关门,她直接就闯了进来。 刘小楼简直无语了:“小环,你和酥酥约好的吗?” 酥酥顿时捂嘴笑了,小环则一脸不解:“约好什么?姑爷,夫人回来了,请你到前楼相见。” 刘小楼大出意外:“请我相见?出什么事了?” 小环道:“老爷传话来了,有要客登门,请夫人和姑爷作陪。” 这本就是刘小楼倒插门的主要目的——向外宣告苏五娘已为人妇,各家莫起非分之想,所以陪客应该算是刘小楼的主要职司,是他最大的责任。 两个婢女一通忙活,把刘小楼捯饬一新后送到前楼,苏五娘已经等候多时。 这是刘小楼成亲后和自家娘子的第二次见面,他有自知之明,私下里不敢乱叫“夫人”、“娘子”,依旧是相敬如宾的拱手致意:“五娘回来了?这次修炼如何?长进很大吧?” 苏五娘点了点头:“走吧。” 两人出了晴雨芙蓉园,一路前往瓜芦堂,到得堂前,苏五娘叮嘱了一句:“见了客人不要乱说话。” 刘小楼点头应喏:“知道。” 进了瓜芦堂,就见便宜老丈人苏至、二叔苏寻都在,苏家大郎苏泷也陪侍堂中,宾客席上则是三桌,客人年岁都不大,为首的那个也不到四十。 再看向末席那位,刘小楼顿时一个激灵,立生掉头逃走之心。此人极为年轻,额上系着红丝绦,面如桃花、目若朗星,好一个俊俏的少年英雄。 正是当初打破锦屏山庄后,一路追杀过自己的洞阳派弟子——韩无望! 第一百零五章 三真拜会(为天明道长盟主加更) 苏五娘的席次就在右手主位第三席,排在苏氏族长苏至、二老爷苏寻之下,甚至放在了苏家大郎之前,这是头一回正式会客如此排序,也昭示着苏五娘越过苏大郎,成为了苏家下一代的家主。 苏五娘当仁不让,依此排序入席,作为她的夫君,刘小楼坐到了她的身侧。 和她同席而坐,同样是一种昭示,昭示着苏五娘已经有夫,不会再行外嫁了。这样的昭示今后还会继续进行,直到苏五娘地位稳固、各家不会再起非分之想为止。 但刘小楼就有点坐立不安了,无他,心虚尔。尤其是面对洞阳派三位内门弟子时,手掌心都在冒汗。 其实面对娄真五和苏真九时还好,关键是面对韩无望时,那份难受就别提了,只能在心中一个劲的安慰自己:当时他没看见我的脸,没听见我说话,没看见我的脸,没听见我说话 好在韩无望目视自己时,并没有显露出什么异常,这才让刘小楼稍觉安心,放眼环顾在座诸人。 娄真五和苏真九他都听说过,前年攻破锦屏山庄之后,听说娄真五领头把排教第七支的山门给打破了,是洞阳派年轻弟子中的翘楚,金丹修为上稳固了多年。 苏真九则与潭州忠义坊的外门执事苏掌柜有些渊源,当年自己为了拜入洞阳派,请托苏掌柜帮忙,走的似乎就是苏真九的路子,但没有走通。据说这位是筑基后期。 韩无望就不用说了,两年前追杀了自己一路,当时感觉他修为和自己差不多,也不知现下如何。但这种大宗子弟,占了洞天福地的优势,修行起来和自己这种完全依赖灵石的修士不可同日而语,想必应该已经超过自己了吧? 刘小楼不敢多看韩无望,韩无望却似乎对他很感兴趣,两人目光碰在一处时,韩无望还向刘小楼微笑示意,刘小楼只得挤出笑容相对,然后迅速将目光挪开。 瞟了眼身边下首位的苏大郎,见他面无表情,也不知此刻心绪如何,但想来应该是有些不自在的。毕竟,苏家第三席被他坐了不少年头,如今要让出来,换谁心里都恐怕不太舒服。 可又有什么办法呢?苏家这一代九个男丁,至今没有一个筑基,苏大郎已经过了四十岁,算是男丁中修为最高的了,如今却卡在炼气十层上,十五年来依然没有筑基的半分征兆。 单从修行进度上论,便差了苏五娘整整十五年,将来就算筑基,成就也不会有多高,还如何接掌苏家? 娄真五向苏五娘点头致意:“久闻神雾山五娘之名,一手芙蓉飞刀鬼神难测,今日终于见着了,娄某幸甚。” 苏五娘微笑欠身:“洞阳派诸真之名播于天下,尤以第五真修为高妙、进境神速,洞晓事机、敏于事理,妾身雕虫小技,安敢当娄师兄谬赞?” 苏真九也向苏五娘道了喜,然后向刘小楼笑言:“不瞒刘贤弟,听说贤弟结亲于神雾山时,我与五师兄又是惊讶又是惋惜,当初我洞阳派遴选弟子,刘贤弟已入候选之列,奈何阴差阳错,最终选了旁人。看来是才便必然不会淹没,神雾山得一佳婿,我洞阳派失一人才。” 娄真五也感叹道:“是某之错,有眼不识金镶玉啊。” 唬得刘小楼连忙起身躬谢:“实不敢当,都是在下无缘。” 连苏至和苏寻都满是惊讶,频频注目刘小楼,苏至道:“还有这段旧缘?我这女婿不器,蒙二位高看一眼,过誉了。” 寒暄已毕,继续刚才的话题。 苏至道:“刚才所议,我已知之,明日便让五娘回宗门一趟,将贵派之意禀告门中,请诸位长老抉择。” 娄真五颔首:“如此便多谢了。无论丹霞派如何决定,还请尽快告知,我等也好回去复命。” 苏至道:“苏家也尽量争取宗门出面调解,青玉宗也好,贵派也好,天姥山和彰龙派也罢,都是名门大宗,若是真個斗起来,非修行界之福,苏某以为,敝宗各位长老,应该是看得到这一点的。” 苏真九在旁叹道:“并非我等之过,实在是青玉宗这些年咄咄逼人。他们无凭无据,非说他家姓侯的巡山执事是我家动的手。我洞阳派可以帮忙查找姓侯的下落,但屎盆子不能扣在敝派头上!” 苏五娘问:“来迟了,尚请三位师兄恕罪。侯胜之事,妾身听说过,却不知青玉宗为何认定是贵派的手脚?” 苏真九再次解释:“前年春夏,敝派外门锦屏山庄为贼子所趁,损失惨重,其中便有排教第七支的几个堂主参与。查明之后,五师兄带人攻破了他们山门,当场斩杀了几个堂主,其中一个,似乎牵涉侯胜正在办理的某个案子,他也在查那堂主。其后他找上门来,索要那堂主遗留的贼赃,他要的东西我们分明就没有见过,当时是苏某接待。他一个执事,虽是内门,却并未筑基,修行门槛都没踏入,言辞却很不友善,毫无尊重前辈之意,说着说着就说拧了,我当时将他赶出山门,也放了几句狠话。结果没过多久,姓侯的便失踪了。仅此而已。” 苏五娘想了想,问:“他索要什么东西?” 苏真九道:“一家没落宗门的掌门令牌,敝派就没见过此物,问他是哪一门,他又不说。” 苏五娘又问:“苏师兄当时放了什么狠话?” 苏真九叹道:“也是我被他激怒,有些口不择言,当时说道,洞阳山不欢迎他,湘南不欢迎他,若再见他来湘南,必对他不客气。” 苏五娘沉吟道:“那青玉宗也不该如此轻易就下定论吧。” 苏真九道:“他家近年气焰太盛,我家、天姥山、彰龙山都忍无可忍了。” 苏至道:“五娘,洞阳派与我家颇有渊源,你明日回宗门时,尽量相助,不可怠慢。” 娄真五补充了一句:“其实我们来之前倒是得了些线索,侯胜失踪前两个月,有一女伎和他来往密切,他失踪之后,这女伎也同样不见了踪迹,若是贵宗门愿意出面调解,敝派可将知道的一应线索都和盘托出。” 苏至点头:“如此,五娘回山时,便更易说话了。” 事情谈完,苏家在瓜芦堂安排宴席,宴请洞阳派三人,刘小楼也奉命作陪,与他们对饮。向韩无望敬酒时,韩无望无意间笑道:“我观刘兄,好似故友一般,总觉得在哪里见过,哈哈,应当便是缘法吧。” 听得刘小楼顿时一阵白毛汗,尬笑着离席,出去放水避风。 第一百零六章 休沐省亲 宴罢已是深夜,洞阳派三人前往客院歇宿,他们将在神雾山等候苏五娘的回信,或者说,是等候丹霞派对此事的回复。 青玉宗目下太过强势,整个荆湘之地,他家一枝独秀,虽说洞阳派、彰龙派和天姥山李氏合力之下并不惧怕,但能不引战当然是最好的,荆湘周围,也只有天下十大宗之一的丹霞派有威望、有能力调解了。 随苏五娘返回晴雨芙蓉园后,刘小楼特意向自家娘子询问:“五娘明日前往宗门,预计何时能归?” 苏五娘淡淡道:“短则两三日,长则七八日,这可说不好。且洞天之中,时日与外间殊异,时快时慢,若是慢了,半个月都不一定。” 刘小楼也曾听老师说过,洞天与外界不同,好似水中的气泡,夹生于天地之间。洞天之中,灵力比天下各处福地还要浓郁三分,灵石几乎无用。正因为如此浓郁的灵力,也因之导致时辰和方位扭曲,与外间有所不同。 于是刘小楼开始了入赘苏氏之后的第一次告假:“五娘容禀,在下入赘苏家已经一月,尚未禀告老师于灵前,想趁着五娘这次前往洞天之际,回一趟乌龙山省亲,以慰老师平生。” 苏五娘怔了怔,当即道:“自然可以,我” 按理,她是刘小楼的夫人,也当同往乌龙山祭奠,但和刘小楼之间的这段姻缘,严格说起来连倒插门都不是,最多叫做“临时倒插门”,或者“协议倒插门”,是否应该去,还真是个问题。 因此改口:“我须往洞天一行,待有暇时再去看望看望你老师,这次你就自己先回去吧。” 刘小楼道:“我争取一個月内返回。” 苏五娘想了想,道:“多几日也无妨,只是五月二十前需要你回来,丹霞派立派千年大典,苏家所有子弟都要去。” 刘小楼笑道:“如此盛事,自当躬逢。” 苏五娘又道:“让酥酥跟你回去?” 刘小楼道:“乌龙山条件简陋,酥酥已经尽心竭力侍奉我一个月了,不忍再让她吃苦,让她松快些吧,将来再说。” 苏五娘对此无可无不可,或者说,她对刘小楼的所有事都毫不关心:“由你。只是有一条,出门在外,不可辱没了我苏氏名望。” 夫妻二人再也无话可说,各自分别,苏五娘上了前楼,刘小楼回了一岭堂。 回去之后,简单交代了酥酥几句,酥酥很有些不舍,主动请缨,想陪刘小楼回去吃苦。 刘小楼当然也希望拉着她完成未竟之愿,赶快研究一下阴阳经,但此行有很多不可告人的秘事需要料理,没法让酥酥跟着,当下好言安抚一番,才让酥酥打消了念头。 他是真不愿意和洞阳派三人相处,尤其是韩无望,眼下没有认出自己,不意味着将来认不出自己,此刻的神雾山,多待一刻都意味着风险。因此一刻都不想耽搁,连夜离开了神雾山, 更重要的是,洞阳派掌握着侯胜一案的线索,须得抢在他们和青玉宗和解之前找到线索。这条线索,便是苏真九说的那个女伎,如果刘小楼没有猜错,女伎是雍娥的可能性很高。 青玉宗重建岳阳坊市,大兴土木,迁来大量宗门外门、商铺,也开设了两家行院,一名红玉,一名绿怡,其中晴姐主持的便是绿怡院。绿怡院新招募过一个女伎,容貌普普通通,却擅弹琵琶,关键是他见侯胜的那次,侯胜还专门叫了雍娥的局! 因这雍娥是个普通女子,身上没有半分修为,当日侯胜让雍娥弹琴的时候,相隔不近,目的是让琴声进一步盖过他们本就不大的谈话声,所以刘小楼一直没将雍娥放在心上,谁能想到洞阳派所说的线索,居然会是绿怡院中的雍娥? 刘小楼披星戴月,直趋岳阳坊! 从神雾山到岳阳坊,一路三百多里,刘小楼拼了命的赶路,于次日午时赶到。他一路上只短暂休息过两回,赶到时,命都几乎跑脱了,也是他修为大进,否则无论如何是赶不到的。 绿怡院的午时非常冷清,没什么人气,从半敞开的大门望进去,也是冷冷清清。 刘小楼犹豫少时,还是选择绕到后面翻墙而入,不管任何时候都不可大意,翻墙总是比较安全的。 他是这里的老客了,去年可是在这里住过好几天的,一切熟门熟路,很快就摸到晴姐居住的院子。 厢房紧闭,上着锁,这是当时自己住的屋子,正屋里则传来轻微而匀律的呼吸,刘小楼推门而入,果然看见床上正在熟睡的晴姐。 晴姐半露酥胸,脖颈上的锁骨随着呼吸在微微跳动,脸上脂粉洗尽,没有了浓墨重彩的华丽美艳,却多了几分清新自然的味道。 好像邻家的姐姐。 刘小楼坐在床边,静静的看着晴姐,一时间神思天外。是因为成亲了的缘故吗?怎么忽然觉得,床上的晴姐很诱人。 少年不识姐的好,成亲之后姐是宝! 晴姐毕竟是炼过的武师,开通了足少阴经和半条足太阳经,刘小楼坐在她身边,不可能什么感知都没有,眼皮微微跳动了片刻,猛然惊醒,手腕翻转,便从枕下摸出柄短刃,直刺刘小楼腹心。 刘小楼两指出现在短刃上,将刃尖夹住,短刃再也递不过去半分。 晴姐眨了眨眼,短刃撒手,上身弹起,双臂紧紧搂住刘小楼:“冤家,舍得回来看姐了!” 刘小楼笑着拍了拍她的背:“这不是回来了?” 晴姐忽然想起了什么,向床内躲进去,蜷在被褥里叫道:“快出去,快出去!” 刘小楼愕然:“搞什么?” 晴姐用锦被捂着脸道:“没上妆,没洗漱,丑死了,臭死了,见不得人,你快出去!” 刘小楼嘘道:“小点声,别让人知道我来。” 晴姐这才露出一只眼睛:“伱又犯什么事了?这是避风来了?放心吧,在这里踏实待着就是。” 刘小楼道:“问你个人,那个雍娥,会弹琵琶的,还在院子里吗?” 晴姐道:“上个月辞院了。” 第一百零七章 再行天门坊 辞院的意思,就是雍娥不干了。 “她去哪儿了?换到红玉?还是离开岳阳,去了别的坊市?” “肯定不是红玉,张妈那边和姐这里互通声气,她如果去那边,姐这里立时便知,她离开岳阳了。怎么?小楼想她了?她那姿色,在整个绿怡院中,都是排在最末的。莫非小楼开始雅好声乐了?这不是咱们乌龙山的风范啊” “晴姐别胡扯了,有事找她打听。好好想想,她离开前,有没有说过去什么地方?” “能有什么事找她?”晴姐有些狐疑,但还是努力的回想了一番,道:“好像是走之前,和我打听过一个什么山,我跟她说我没有听说过,她就没再问。” “什么山?想想!” “什么风山?黑风山不对黄风山?也不是” “几个字?” “还差一個字,什么风山来着哎呀,老了老了,记性不好。” “她问那山做什么?” “没说啊。” “晴姐,你手下姑娘辞院,你都不问问为什么吗?” “这个姐当然知道。她来绿怡院,是想看看有没有门路入修行一途。比如遇上个高门世家子弟,哪怕是个对她上心的散修,能帮她入了修行就行。她就是太心急了,才待了半年就坐不住了,入修行哪有那么容易?你姐我蹉跎了十多年,不也没有门路吗?还是跟自家天赋资质有关……” “所以说,她离开绿怡院,是因为觉得待下去还是没希望?” “应该是。” “那她打听什么风山,是因为那里有希望?” “这就说不好了,也可能是访友?或者那边有更好的行院?” “好吧好吧,我知道了,多谢了晴姐。” “不仅是晴姐,还是你的师娘!” “你可拉倒吧,玩闹可以,别真把自己玩进去了啊。” “你个小兔崽子,是我进去还是伱进来,搞得清楚吗你?要不要师娘我指点你一二?” 和晴姐这种人斗嘴,永远别想着赢,不丢盔卸甲就算好的了,因为她敢来真的。所以刘小楼只能落败而逃,他实在没心思修炼,得赶紧找到雍娥的下落。 从岳阳坊匆匆赶到天门山坊市,在鸿记酒楼坐等了一天,终于将卫鸿卿等来了。 卫鸿卿一脸疲倦道:“这些日子,宗门里派下来很多活,实在忙不开,让老弟久等了。如今风声很紧,青玉宗又起幺蛾子,准备拿洞阳派作伐,彰龙派和我们天姥山不能眼看着洞阳派被欺负,准备和青玉宗好好谈谈,山雨欲来啊。老弟行事谨慎些,别又被彰龙派征募了去。” 刘小楼道:“卫兄可知,他们这些名门大宗为何又起风波?” 卫鸿卿道:“还没打听出来,只说与洞阳派有关。” 刘小楼道:“这件事我知道,青玉宗发现侯胜失踪了,怀疑是洞阳派所为。”于是将自己听来的前因后果讲述一遍。 卫鸿卿当即一脸凝重道:“得找到那个雍娥,她是知道你和侯胜见过面的。” 刘小楼道:“所以弟才来见卫兄,你这边消息广,知不知道有什么可以助人入门修行,且名某风山的地方?” 卫鸿卿思索多时,道:“只能靠灵丹,但服丹之后才能破境一层的人,也没什么修行前途可言,名门大派是不会行此费力却无益的麻烦事。这和服用筑基丹不同,宗门里多一个筑基,宗门的好处是显而易见的,但多一个炼气一层实在没什么必要。所以,还真没听说过哪家会炼制这种灵丹” 这么一说,刘小楼拍了拍脑门:“想起来了,还真有一家野修宗门,叫做妙风丹宗,听说就是立于妙风山中。卫兄知道么?就在天门山坊市,没开铺子,是个叫燕三飞的在兜街贩售。” 卫鸿卿真没听说过,道:“此等野宗,天门山坊市多如牛毛,大都是行骗的路子。” 刘小楼道:“可他家的养心丹是真有灵效!” 于是卫鸿卿将外门执事找来,让他打听这个燕三飞。 这个执事还真知道燕三飞,但他对这类人相当歧视,所以从来不打交道,出去半个时辰后回来道:“东家,姓燕的没找到,弟兄们都说他有一段日子没出现了。至于东家说的妙风山,有个弟兄曾经听说过,但不知地处何方,绝不会是在咱们荆湘,需要加派人手打听么?” 卫鸿卿摆了摆手:“不必,顺手为之,能打听到就告诉我,打听不到也不必刻意为之。” 他这边如果闹大了,引起天姥山内门关注,反而得不偿失。 两人又凑着脑袋分析了一通,暂时没有什么办法,只能一边悄悄打听雍娥的下落,一边重新确立攻守同盟:万一真被洞阳派找到雍娥,万一雍娥真把自己当时和侯胜见面的事说出来,刘小楼就承认好了,见了面又能如何?见面之后,他就来了天姥山坊市,在卫鸿卿这里好吃好喝待了半个多月,到时候卫鸿卿给他作证。 暂时放下这个心思,卫鸿卿问:“这个消息,老弟你是如何知道的?” 刘小楼谦虚道:“说来惭愧,弟一时不慎,误入神雾山苏家庄,正巧撞见苏家招赘,也不知何故,入了苏家青眼,就此成了苏家的女婿,成亲至今,已有一月。前两天,洞阳派娄真五、苏真九、韩无望三人来苏家拜山,弟陪于席间,此事便是酒席间听来的。” 卫鸿卿张大了嘴:“神雾山苏氏?丹霞派的苏氏?” 刘小楼叹道:“别的苏家,弟也不愿意啊,毕竟是倒插门嘛。” 卫鸿卿顿时肃然起敬,连忙吩咐上酒,和刘小楼把酒言欢。 席间大醉,卫鸿卿哭道:“老弟,你出息了,我乌龙山同道终于出了个人物,入赘苏氏豪门,此乃阖山之幸啊!三玄先生灵下有知,也足堪慰藉了。” 刘小楼被他哭得眼眶都红了,感叹道:“弟有今日,不敢忘了山中同道之恩,更不敢忘了师恩,此番回山,正是打算祭扫于墓前,告知老师。” 卫鸿卿收拾眼泪,道:“该当的!明日为兄便与你回山,咱们一起回娘家!” 第一百零八章 何为俊彦 卫鸿卿最终还是没有和刘小楼一起回乌龙山娘家,酒醒之后找了借口,说是天姥山布置下来的事情实在太多,须臾走不开。 刘小楼对此倒是很理解,毕竟卫鸿卿至今为止,也没有和天姥山内门的卢燕氏有名分上的瓜葛,就这么黑不提白不提的厮混到现在,虽说混到了不少好处,但没有名分,他怎么回娘家? 临走前,卫鸿卿还是送上了他的贺礼,两坛天姥山灵酒竹叶青。 用扁担挑着竹叶青,刘小楼回到了阔别数月的乌龙山。照例在山下村子里听了听风声,又往田伯家坐了片刻,吃了顿糙米饭,留下二两碎银。 其实田伯已经不需要刘小楼接济了,他家阿珍年初从秀山回来,给他带了五十两银子,足够开销两三年的,还在旁边起了间大青砖房,田伯家已经旧貌换新颜。但三玄门和田家几十年的对口往来,留银子、收银子,已经成为一种习惯,昭示着相互之间的情分,没有这一层,彼此反而不习惯。 “阿珍还上了一趟乾竹岭,我跟她说你外出未归,她去先生墓前祭告后便回秀山了。” “啊,错过了,阿珍还好么?” “挺好,去秀山两年,已经入了修行,说是在向炼气二层冲击。她入门晚,说是不敢有一刻懈怠,只回来待了半个月就走了。” “两年便通三经,果然比我有天赋,我可是花了六年。田伯,阿珍将来肯定有大出息,你等着享福吧。” “我一个庄户人,还能享多大福?一辈子也就在乌龙山了。” 确定山上无忧,刘小楼挑着扁担回到乾竹岭。然后,他打开酒坛,灌了一壶竹叶青,来到竹林之中,给老师烧纸。 烧完纸,和老师对饮完一壶竹叶青,刘小楼开始修葺打扫庭院。离开的时日不短,但小院却没多少需要修补的,是阿珍和田伯来的时候帮忙修过一道,现在只需要清扫便可。 也不知何时,大白鹅扑棱棱扇着翅膀冲了回来,很有默契的加入了收拾小院的行列。这畜生真的不用操心,刘小楼一走半年,它就踏踏实实在这里待着,自己养自己,还是那么白白胖胖的水灵。 收拾完院子,刘小楼满足的叹了口气,在屋檐下的露台上四仰八叉的躺倒,望着天上的白云悠悠,感受着远处吹来的和煦春风,惬意了许久。 和大白鹅也是许久不见了,刘小楼难得奢侈一把,倒了小半碗竹叶青,道:“大白,过来!” 大白鹅闻着酒香,如饿鬼扑食般就冲了上来,几口便将竹叶青喝光,脚下立刻就开始打滑,几乎是用双翅在院子里爬,看得刘小楼哈哈大笑。 之后,便是写竹牌,二指长宽的竹牌上用小刀刻字:“弟小楼入赘神雾山苏氏,今日返山,明日戌时于乾竹岭设宴,恭候某兄光临。再拜!” 做人要低调,酒宴没必要大摆,何况酒也不够,所以刘小楼只写了四块帖子,分别给左高峰、龙山散人、谭八掌和戴升高,请他们过来相聚。 大白鹅的耐受力再次令刘小楼刮目相看,半个多时辰之后,这厮不再嘴眼歪斜,也收得起翅膀,迈得动步子了。 它对乌龙山很熟悉,且听得懂人言,所以刘小楼放心的将四块竹牌挂在它脖子上,一脚把它踹出去,让它去送请帖。 到得夜里,大白鹅便嘎嘎着回来了,脖子上的竹排牌少了三個,唯戴升高那块没有取走,表明戴散人并不在家,也不知去了何方。 次日戌时,刘小楼准备好了酒食,有竹笋炖河鱼、烧野兔、茱萸炒山鸡、鲜蘑汤、腊肉等等,都是山里常吃的,没什么稀奇之处,唯一的主打,就是竹叶青。 有灵酒漱口,谁还管吃什么? 只是腊肉来路不明,是大白鹅不知从哪里叼来的,这东西上边也不会标识主人,被刘小楼直接切了片。 头一个登岭的就是谭八掌,他哈哈大笑着给了刘小楼一个熊抱:“小楼,小楼,你一步登天了,可不能只顾自己,要带上我等兄弟啊!” 刘小楼嘻嘻笑道:“登什么天?倒插门而已,受气得紧,只是为了口吃食,不得已而为之。” 紧接着跟上来的左高峰道:“左某也想倒插门,年轻时把湘西高门世家都插遍了,插不进去啊。现在老了,更是没了指望,如之奈何?” 三人别后相见,各自絮叨一番,很是亲热。自打汨罗江一别之后,他们都收获颇丰,几月不见,左高峰破境炼气八层,步入炼气后期,谭八掌则迈过炼气五层这道坎,修为进入六层,追上了卫鸿卿的脚步,而刘小楼自己,也成了炼气四层修士,可谓皆大欢喜,心情都相当舒畅。 只有晚到的龙山散人脸上挂着一个“愁”字,奔波多年,到现在也没凑齐炼制筑基丹的十八种材料,说起来都是泪。 当然,今夜的主题还是恭贺刘小楼倒插门了一个好人家,那可是丹霞派的苏氏,谁不羡慕? 酒到酣处,谭八掌连连追问,苏家找赘婿,怎么就相中了刘小楼? 刘小楼酒碗都快端不稳了,迷糊着眼睛解释:“有时候,相貌是很重要的,长得好啊,嗝……的确可以当饭吃。比如卫兄,他……他卫兄,鸿卿,老卫!你们说……嗝,他凭什么主持天姥山鸿记酒楼,靠的……不就是这张脸嘛……” 他拍着自己的脸,大声道:“脸,脸很重要!” 三人听得十分入神,都在下意识摸自己的脸。 刘小楼语调高昂:“我当日前往神雾山应招,嗝……诸位是没见着,满满一堂,都……都是来自各地的……年轻俊彦,家世都比我……强上百倍!苏家为何不选他们,他们家世再强,能强过苏家?苏家招的是倒插门,家世没有意义嘛!所以呢?选什么?你们说……说,还能选什么?” 左高峰沮丧道:“长得丑就没好命咯……也是,小楼和鸿卿,并称乌龙山双秀,这才叫俊彦,左某今日算是明白了,何为俊彦?俊彦俊彦,首为俊,其次才是彦啊!” 谭八掌趴在桌上,酒碗扣在头上,大哭:“弟无望了,弟无望了……” 龙山散人哈哈大笑,笑得直不起腰,缩到了桌子底下。 第一百零九章 有贼袭山 当夜,众皆大醉,将近两坛竹叶青,按说就凭他们四个,是撑不下去的,但喝到后来也不知怎么就干得滴酒不剩,四人东倒西歪,就在屋前露台上睡得人事不醒,当真做到了抵足而眠。 睡梦之中,刘小楼看见自己身披大红吉服,在自家柴院前接受山中各路同道的贺拜,同道们一边高声颂祝,一边递上贺礼,道贺的人一直排到山下,收的贺礼堆满了整个院子。 臧老爷都亲自背着一袋灵米上山道贺,并且当众宣布,今后刘小楼去鹅羊山帮工,收割上来的灵米,都按原重称量,再也不踢斛淋尖了! “叮叮咚咚……”就连大白鹅也迈着规规整整的鹅步来到面前,嘴里叼着一串风铃相贺,那风铃碰撞出的清脆铃声,响彻了乾竹岭。 刘小楼摸了摸大白鹅的头,欢喜无限:“好了好了,这礼我收下了。” 大白鹅却没有退开,而是继续摇铃以贺,刘小楼把它扒拉到一边:“别挡着后面的,还有很多贺礼没送上来呢!” 大白鹅却拧上了劲,围着刘小楼拼命摇铃:“叮叮咚咚……” 刘小楼烦不胜烦,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正待将其剥皮去毛,抛入锅中炖菜,就觉身子被谁一阵晃动,晃得天地震动、乾坤颠倒。 睁开眼睛,却是南柯一梦,摇晃自己的,正是谭八掌,那风铃声自岭上传来,片刻后方才停歇。 风铃起,便是有警。 龙山散人、左高峰也早醒了,一个绕到院子后察看,一個刚刚从岭上下来。 “小楼,你家白鹅倒是有趣,是它在摇铃。” “没见村中有狼烟点起……” 刘小楼道:“多半是有人拜山,搅扰了诸位清梦,弟实在过意不去。” 说话间,众人已经听到了脚步声,不多时,有个十三、四岁的半大少年穿过林子,来到柴院前,叫了声:“老师!” 龙山散人抚须道:“这是我前月刚收的徒儿,西口村的李不三。徒儿,过来拜见几位前辈。” 少年李不三过来恭恭敬敬行了礼,左高峰笑道:“是李老实家的孩子?你小时候还在老夫怀里撒过尿,呵呵……” 西口村是乌龙山西边的村子,刘小楼和谭八掌都很少去那个方向,所以不知,但既是乌龙山一脉,天然就亲近三分,各自从怀里摸出金银珠玉赏赐。 赏赐的都是凡物,就是表示个意思,和刘小楼大婚贺礼没法相提并论。昨日前来相贺,龙山散人给的还是松香精——也不知他从哪里搞来的,正是刘小楼所需;左高峰和谭八掌都是给的灵石,一人一块,相当够意思了,身为散修,也实在拿不出更多。 李不三向龙山散人禀道:“老师,零陵前辈出事了,在他洞府前被人抓了。” 众人俱惊,左高峰脸色凝重,道:“哪家宗门入剿?怎么一点消息也无?” 谭八掌四下张望:“糟糕糟糕,现在下山还来得及么?小楼,你这乾竹岭上可有秘道?” 刘小楼也有些慌:“田伯怎么没发现?村头老婶子他们呢?谭兄,咱们往这边走,也不知来不来得及……” 李不三忙道:“是弟子没说明白,非是宗门入剿,是几个外乡人来寻仇,大早上偷袭中陵谷,抓了零陵前辈,想要带出山去。先被玉女洞的黄前辈发现,又有五子峰的麻家两位叔伯赶到,之后飞虎洞的蒋前辈、石花谷的张石花、葫芦口的胡蠹道长也去了,蒋前辈让弟子禀告老师和几位前辈,同去应援!” 几人面面相觑,谭八掌问:“果然不是宗门进剿?” 李不三道:“蒋前辈说,只有几个外乡人,修为倒是不错,但人不多。” 谭八掌立时大怒:“几个外乡人便敢来乌龙山撒野,当我山中无人耶?走,打他个黑灯瞎火!” 刘小楼也笑了:“难怪没有收到村里的警讯,这些外乡人倒是有几分本事,算计也不错,只不过实在是不知死活,乌龙山是那么好进的么?怕是进得来出不去!” 左高峰捋须沉吟:“乌龙山声威赫赫,名震荆湘,这几个外乡人胆子那么大吗?此事有些蹊跷,须当从长计议……” 龙山散人摆了摆手:“还计议什么?总不能真让零陵客被揪下山去,置我乌龙山同道于何地?不三,如今人在何处?” 李不三道:“回老师话,弟子来时,蒋前辈说是在天坑鼓。” 无须再议,众人立刻赶去,就连大白鹅也从岭上冲了下来,嘎嘎欢叫着跟在刘小楼身后,雄赳赳气昂昂开赴天坑鼓。 名门大宗进剿也就罢了,我等同道们惹不起躲得起,但你几个外乡人也来抓人,不知道乌龙山是龙潭虎穴吗? 天坑鼓就是去年发现藤妖之处,青玉宗举派围山,门中天纵英才的内门弟子景昭于此大破藤妖,这一战也不知让他修为长进了几分,但名声是彻底打出荆湘了,天下皆知青玉宗出了个百年一遇的修行天才。 而刘小楼也在这一战中吃了粒妖藤种子,几乎当场立下遗嘱,打算将三玄门传给谭八掌。 一年来,不知多少乌龙山道友于此探查,想要寻找妖藤忽然出现的秘密,也有很多外面的修士想尽办法进入乌龙山,想要寻找妖藤残余,却都一无所获。短短一年,天鼓坑已经恢复了七、八成原貌,看不出当日大战的痕迹。 他们一行抵达时,已见天坑鼓西南方向围了许多人,于是挤入人群。 包围圈中,是五个外乡人,他们提着已被封住经脉的零陵客,和乌龙山群雄对峙,以此单薄之力,若非忌惮伤着零陵客,群雄早就扑上去了。 飞虎洞的蒋飞虎素来与零陵客交好,此刻也是他一力出头,和几个外乡人交涉,要求他们放人,同时也竭力压制着脾气火爆的乌龙山同道,不让他们动武。 刘小楼凑近一看,不由乐了,这些个外乡人,他恰好认得其中一个,此君正是在神雾山招婿宴上,一个劲想把自己踢出去的那个董玮,落魄寒门棋山董氏的子弟。 龙山散人是炼气十层的高手,在整个乌龙山同道之中很有威望,见他到来,蒋飞虎连忙过来求助:“还请龙散人帮忙,平复一下各位同道的怒火,不能冒然动手,否则零陵老弟必死!” 第一百一十章 声望 说起来,其实事情并不大。零陵客前几日去了一趟岳阳坊,在坊市上看见几个人在摆摊赌棋,主手就是董玮。 董家世代精研棋道,董玮的棋艺自然是好的,奈何他这个赌法并不是真正较量棋艺,而是设局坑人,坑的还挺大,一次押注一块灵石。 零陵客老江湖了,又是乌龙山出身,什么没见过?立时便找到了其中的诀窍,他也不说破,当即下场,众目睽睽之下连胜三局,得了三块灵石后飘然离开岳阳坊。回来后还将此事说给蒋飞虎听,惹得蒋飞虎哈哈大笑。 谁知董玮他们却恼羞成怒,远远辍在后面,一直跟到了乌龙山,最后直入零陵谷,打了零陵客一个偷袭。 惜乎他们不是荆湘修行人士,虽然听说过乌龙山的名头,却对山中内情不熟,没有预料会被群起而攻,如今已是进退失据。 五人之中以董玮为主,他的修为最高,炼气六层,其余多为四、五层,偷袭零陵客是足够了,面对几十名乌龙山修士,就只剩被虐的命。 董玮神色紧张,满头大汗,长剑挂在零陵客脖子上,面相狰狞,等待蒋飞虎的回复。 蒋飞虎最终还是说服了包括龙山散人、古仗山七英在内的多数人,同意和董玮达成约定,董玮他们把零陵客留下,乌龙山允许他们离开。 但关键分歧在于,先放人还是先离开,董玮要求下山之后再放人,就连蒋飞虎都不同意这么做。 “我们乌龙山同道的信誉你没听说过么?说一不二,一口唾沫一個钉,把人放了,现在就允许你们离山。” “狗屁,你们乌龙山能有什么信誉?坑蒙拐骗、杀人放火、偷盗抢劫,早为天下所知!” “你还敢说这种话?你自己好得了?设局诈骗,被零陵道友揭穿之后还不肯罢休,不依不饶追到山上来,人品更加不堪!就算诈骗也是要讲规矩的,被戳穿了就得认,我乌龙山同道鄙视尔等!” “皆为坑蒙拐骗,同道不揭发同道,这才是规矩,是你们先坏了规矩,是伱们人品堪忧!” “蒋兄和他们废话什么?照我说,先打了再跟他们讲人品!” “谁敢乱来?敢上前一步,我先挑了零陵这厮,大家同归于尽!” “他敢动零陵道友一根头发,就卸他一条胳膊!” “来啊,来啊……看见没?不是一根,是一绺!爷砍下来了,怎么地!” 刘小楼在人群后看得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棋山董家谈不上高门世家,在世家中也顶多是个寒门,但好歹也是有名号的,董玮怎么就堕落到了这个地步,去摆局坑人,还和俺们乌龙山散修谈起人品来了?居然口口声声“同道不揭发同道”? 双方僵持不下,乌龙山同道便渐渐被激怒了,如古杖山七英便不愿接受蒋飞虎和龙山散人等的劝说,向着董玮等人一步步逼近,想把这群擅闯乌龙山的宵小拿下,维护乌龙山威严。 至于零陵客,管他去死。 董玮面色苍白,剑都握不稳了,剑尖一直在颤抖,他身边几个修士也都好不到哪里,一边咋咋唬唬的叫着“别过来”,一边满头大汗的四下观望出路。 出路没有看到,董玮却忽然在人群中瞟见了刘小楼,当即叫道:“刘小楼,刘道友,让他出来作保!” 古杖山老大喝道:“保什么?乖乖受死吧!” 董玮叫道:“我不信你们,我信他,让他出来作保,我就放人!” 乌龙山群豪都看向刘小楼,刘小楼挠了挠头,心说怎么扯上我了? “他做保你就信?我们放的话你就不信?” “你们认识?” “小楼,怎么回事?” “不会是里应外合吧?” 见自己有被拖下水的架式,刘小楼那个气啊,赶紧站出来澄清:“诸位道友,刘某确实和这厮有一面之缘,还发生了一点不快,刚才也在诧异,没搞明白这厮怎么出现在我乌龙山。此人乃董家子弟,出自棋山董氏,是依附神雾山苏家的一个小世家……姓董的,你让我做什么保?当着列位同道的面,把话说清楚。” 董玮道:“刘道友,虽然在下得罪过道友,但你已得偿所愿,赢了在下,过去的些许误会,还请道友大人大量,不要计较。董某想要道友做保,只要我等放了零陵,你们便让我等下山。” 刘小楼摇头:“诸多前辈在场,刘某不过是乌龙山后进小子,哪里有资格给你做保,你不要信口胡扯!我跟你说,我们乌龙山上下向来团结一心,一致对外,前辈们说什么,刘某就做什么,绝无二心,切莫打着离间我乌龙山同道的算盘……” 董玮忙道:“董某非是此意,董某信的是神雾山苏家,你是苏家女婿,你说出来的话就是苏家的话,你做保让我平安下山,就是苏家做保,我自然信得过!” 一席话顿时惊呆一片。 “什么什么?小楼是神雾山苏家女婿?真的假的?” “我怎么不知道?那么大的事,没听说过。” “神雾山苏家?这是哪座山?” “丹霞派的苏家,你没听说过?孤陋寡闻啊你……” “小楼娶了苏家女为妻?什么时候?” “天爷,那可是正道宗门!还是洞天里的宗门!” “诸位,诸位听我一言,昨日小楼回山,宴请我等,便是为此,此事千真万确。但他不是娶,是入赘,倒插门女婿。当然,就算是倒插门,那也是女婿,所以姓董的没说错。” “管他是不是倒插门,我也想插,没人让我插啊!” “我当年和三玄先生乃生死之交,当日便说过,三玄门将来必然发扬光大,如何?一语成谶!” “犹记十年前小楼上山时,某便说过,此子前途不可限量……” “拉倒吧,小楼进山十二年了,说什么十年?” “三玄道友,你这弟子出息了,你在地下有知,也当瞑目了!” “左道友,你们昨日为小楼贺,为何不叫上贫道?是看不起贫道么?不行不行,今夜贫道在葫芦口摆宴,为小楼贺!小楼,你什么都不用操心,过来就是了,余下的贫道来办!” “恭喜小楼,贺喜小楼,这是我一点小小贺礼,不成敬意……” “小楼,晚上我给你好好备份贺礼,我等兄弟不醉不休!” 第一百一十一章 收礼收到手软 面对同道们的热烈祝贺,刘小楼很是惭愧,谦逊道:“各位前辈,各位道友,在下只不过是做了一点微不足道的小事,却蒙各位道友如此关爱,心下实在难安。今夜还是由在下做东,在乾竹岭上宴请诸位道友吧。” “一定去,一定去!” “我这就下山买酒,把乌巢镇的酒都买空,哈哈!” “我去买灵米,今晚大宴,必得灵米佐酒!” “可惜张妈和晴姐迁去岳阳……” 一片纷乱中,蒋飞虎叫道:“诸位,诸位,小楼婚宴一事,容后再议,先将零陵道友救下来再说,如何?” 古丈山七英也道:“今日我乌龙山大喜之日,不好见血,算姓董的好命,把人放了,滚下山吧!” 当即有人道:“对对对,小楼你说句话,赶紧把事情了结,大伙儿好筹备你的婚宴。” “对对对,同道们今天就卖丹霞派这个面子,不难为他们。” 还有更多人将刘小楼推上前:“快做保吧,小楼不要推辞了,你是丹霞派的女婿,有这个资格。” “真是与有荣焉啊!” “哈哈,哥哥我心中欢喜,就好似娶苏氏女的是哥哥我啊!” “对,某也这么认为,当浮一大白!” “娶的苏氏哪位女郎?小楼给说说?” “我知道!小楼昨日说了,苏家五娘,筑基高修,苏家二十年后的家主!” “苍天有眼……” 刘小楼被众人推上前去,只得做保:“在下做保,你等快将零陵道友放了,下山去吧。今日之事不与你等计较了。” 龙山散人抚须道:“让他们将身上银子和灵石留下,为小楼贺。” 董玮等人身上哪有灵石,灵石都被零陵客赢去了,身上银两倒是带得一些,凑出来二百多两,都被没收,准备去乌巢镇买酒买米。 临放人前,董玮小声求告:“刘道友,在下今日之事……还请勿要传扬出去,若传回棋山,在下再无法见人,唯有一死耳。在下也是无法,几乎快被家里逼死了……” 刘小楼感叹道:“董兄,你怎么混到这一步了?居然设局诈赌?今日董兄算是运气好的,我乌龙山道友们不予计较,若是放在别处,怕是要吃大苦头!” 众同道皆围在身边点头,还有人以身说法:“三年前老子也设局诈赌,结果被人识破,打瘸了两条腿,差点命都没了。老子说什么了吗?还不是乖乖认怂!不论做任何事,都要讲规矩,规矩之中见人品,这才是立身处世之道!” 董玮等人哪里还有勇气反驳,只能点头称是,抱头鼠窜下山。 当夜,乾竹岭上大摆酒宴,前来道贺的乌龙山同道超过百人,贺礼堆了一屋子。总计收到灵石四块、低阶法器九件、灵材十余种,此外更有银七百余两、珠玉翡翠等物数十件。 乾竹岭上从没如此阔气过! 刘小楼认认真真将人和礼拉了个单子,藏于怀中,准备将来好好还礼。他和卫鸿卿毕竟不同,卫鸿卿舍得面皮卷礼潜逃,他可是还要在乌龙山混下去的,三年之后约期一到,还是得乖乖回来。 按照惯例,刘小楼取了二百两银子,准备分发给山下村民,请龙山散人代为办理,让全村都感受他大婚的喜庆。 当夜乾竹岭上热闹非常,刘小楼又是一场大醉,暂时按下不提,却说次日午时,远在天姥山的卫鸿卿派人送来一封信。 信中告诉刘小楼,已经查到了妙风山的消息。此山远在西南十万大山深处,也不知何人所建,据说山上聚了些不知身份的丹师,他们自称妙风丹宗,这些年江湖中出现了一些灵丹,很多都是来自这個妙风丹宗。 信中还说,已经有人证实,曾见过那个叫燕三飞的,于一个多月前离开了天姥山坊市,他身边还真有几个陌生女子,只是不知其中是否有雍娥。 一看是在十万大山,刘小楼就放心了,那旮旯太过偏远,就连西南大宗青城派都触及不到,遑论万里之外的荆湘,洞阳派和青玉宗找死了也找不到! 如此,刘小楼便踏踏实实在乾竹岭上修行了,身怀十块灵石,都是因入赘苏氏所得,哪怕现在就被苏家一纸休书开革,那也是大赚特赚了。 刘小楼静下心来,三个月里连通关冲、液门、中渚、阳池四穴,至五月时,已是修为大进!每打通一穴,不仅是真元的逐渐积累,更是对身体的一次次改造。 如关冲、液门、中渚等穴,可强思敏、促清凉,有健目、清喉之功;而阳池则更为要紧,不仅是手少阳经上积储真元的大穴池,还是调理阴阳的关键之处,单是在这处穴道上,刘小楼便耗费了三块灵石。 修炼之余,也抽空将松香精重新炼制成迷离香筋,他修为再进一层,迷离香的威力自然更上一层,有这玩意儿在手,睡觉的时候才真正睡得踏实了。 至此,刘小楼身上还剩三块灵石,本可以再通两处穴位,但五娘交代的日子快到了,须得抓紧返回神雾山,跟随苏五娘参加丹霞派立派千年大典。 这不仅仅是他的责任,同样也是他的期待,身为最底层的乌龙山散修,居然可以前往神秘的洞天世界参加典礼,这是何等幸事! 五月十五日,刘小楼将收到的贺礼装了个箱子,用根扁担挑了,带着大白鹅来到乌巢河边,扎了个竹排,正要推进水里,身后响起急促的脚步声,却是谭八掌肩上挎着包袱,手上提着铁棍,追到此间。 “小楼,听说伱要回神雾山,谭某左思右想,实在放心不下。苏家庞然大物,你又是倒插门的身份,若是被他们欺负了,连个帮手都没有。想来想去,只有去帮你一途了。” 刘小楼顿时哭笑不得:“谭兄好意,在下心领了,只是我身份尴尬,一个倒插门,怎好带人入住神雾山?苏家也不会允许。” 谭八掌道:“我也想过的,我不进庄子,就在山中找一农户家里借住,每月给他些银钱,这些你都不用管,只要关键时刻帮到你就好。这也是龙散人前辈和左大哥的意思,他们交代,若是有事,就让我通传消息,乌龙山同道们必定为你撑腰!” 这一下,让刘小楼颇为感动,没再拒绝,将竹排又加宽一层,和谭八掌、大白鹅一起上去,载着箱子顺流而下。 第一百一十二章 销假开工 五月十八日,神雾山下,车轮辘辘声响起,一只大白鹅微微张着两只翅膀,摇摇晃晃的沿着山道进山,它的脖子上套着根绳子,绳子后面系着架小平板车,车上放着跟板车几乎相同大小的木箱子,箱子上面坐着刘小楼。 乾竹岭上那盏风铃也被刘小楼取了下来,系在大白鹅胸前,一路发出叮叮咚咚的清脆铃声。 刚刚下过雨,山中被浓雾笼罩,大白鹅拉着车钻出浓雾,抵达庄前。有值守的管事瞪大了眼睛看着这一鹅一车一人,都忘了上前见礼,就这么目送刘小楼进庄,继而进入晴雨芙蓉园。 “实在太失礼了,咱好歹也是姑爷,问都不问一声,礼都不行一个,神雾山庄……缺乏管教啊……”刘小楼暗自腹诽。 酥酥和小环迎了出来,见状各自捂嘴,又是惊奇又是好笑。 “姑爷回来了!” “啊啊啊,好可爱的大鹅呀!它会啄人吗?奴婢能摸摸它吗?” “这是姑爷养的灵禽?咱家就是豢养灵禽灵兽的,怎么从没见过这种品相的灵鹅?长得跟厨房里的大鹅一样……” 刘小楼从车上下来,拍了拍大白鹅的头:“来,大白不要闹,让酥酥和小环摸一下……摸一下头不吃亏!” 欢闹声中,大白被两个婢女摸了个遍,却又不好发作,眼巴巴瞅着刘小楼等他做主。刘小楼大手一挥:“领后面去,住在天井池里就行。” 他仰头向着二楼拱手:“五娘,我从娘家回来了,没误了时辰吧?” 二楼小窗处人影闪过,传下来一声“嗯”,刘小楼便算正式销假,他这趟回去了三個月,今年的假都用光了,须得一直开工到明年二月。 穿过前楼,进入后宅,就见大白鹅已经在滴水天井池子里漂着了,弯着长长的脖子,正和一尾银色的大鲤鱼对峙,四只眼珠子相互瞪得死死的。 “这是什么鱼?之前没见过。”刘小楼问。 酥酥正在屋子里收拾行李,小环在天井池边半蹲着,单手托腮,看得入神,答道:“这是龙须银鲤,和龙须金鲤一个种,但是鱼性更躁,夫人从洞天里带回来的,说是养养试试。” 刘小楼提醒道:“要不换个地方吧,把鱼捞走,别跟大白面前游荡,大白可不惯着它们。” 小环笑道:“这可是龙须银鲤,很厉害的,寻常虾蟹都是银鲤的腹中餐,大白想伤它们可不容易。奴婢还担心大白被它们咬呢,看看谁厉害……” 话音未落,大白向着水下猛然啄出,两尺长的银鲤便出现在他的喙中,不停挣扎,池中水花四溅。大白长了长脖子,几下就将银鲤吞了下去,猛然打了个嗝,鼻孔喷出两道水汽,水汽中隐含银光。 “啊!真吃了!”小环惊叫一声,跑到大白所在的池边,想把它捉上来。 五娘不知何时出现在刘小楼身后,道:“让它吃。” 刘小楼转身,三个月不见,五娘似乎更美了。于是问:“五娘从洞天回来,事情谈成了?我这次回乌龙山,没见青玉宗和洞阳派之间大战……” 五娘转身离去,淡淡道:“和你无关。” 刘小楼无奈,转头去问酥酥。 这件事五娘不愿多谈,酥酥那边还是可以问出来的,她告诉刘小楼,丹霞派已经出面调解过了,最终约定,将于后日宗门大典之上设擂,青玉宗和三派各择一年轻弟子出战,胜者可参加丹霞派三年一次的洞天试炼。 “什么是洞天试炼?”刘小楼还是头一次听到这个说法。 “咱们宗门位于丹霞洞天,洞天为一小世界,与外界有很大不同,内中并不稳定,每隔三、五年会有虚空裂缝,裂缝之中有诸般妙相异境,历练之后,往往有大收获。”酥酥道:“当然奴婢也只是听说,并未见过,我们这些婢子,是没有资格试炼的。” 刘小楼明白了:“也就是说,最后是咱们丹霞派拿出好处来平息这场纷争?” 酥酥想了想道:“好像确实是这么回事。” 刘小楼问:“洞阳派给咱们神雾山什么好处?” 酥酥道:“这就不是奴婢所知了。但洞阳派掌门和老主人颇有渊源,出手助他们一次,似乎也是理所应当……姑爷还没吃晚饭吧?我让厨下去做。” 刘小楼把箱子打开,取了一袋碎银,多是三两、五两的,也有一两、二两的,交给酥酥:“这是一百两银子,你先拿着用。我这次从乌龙山带回来一位兄弟,暂时住在山口那座道观里。你帮看看,能不能让他住进庄子里,若是不行,拿钱请人给他修葺一下那座道观,实在太破了,没法久住。” 酥酥立刻道:“请他来客院住上几日都无妨,只是不能久住下去。姑爷说的是将军观?将军观位置很好,离庄子也近,是以前山庄一个老供奉的道观,人死之后便没人打理了,奴婢去找人修一修。” 刘小楼嘱咐他:“吃食弄好了直接送到那道观里,若是有丹桂香,最好也搞上一壶。办好了知会我一声,等会儿我要过去喝酒。” 酥酥高高兴兴去了,刘小楼便在天井池边和小环一起看大白鹅,这畜牲似乎是被那条龙须银鲤给撑着了,脖子到现在都没直起来,靠在池边喘歇。还剩的几条龙须银鲤躲到了斜对面的角落里,畏惧得动也不敢动。 小环还在死盯着池子,刚才大白鹅叼鱼的样子她没看清,想再看一回,就在这时,有外面的家仆匆匆来报:“小环,小环,酥酥在厨下大哭呢,快去看看吧……啊,姑爷也在……” 小环一惊,立刻起身向楼上跑:“夫人,夫人……”又从楼上跑下来:“夫人又去后山了,姑爷,我去看看……呀?姑爷,等等我……” 刘小楼已经出了门,边走边问那家仆:“为什么哭?” 那家仆道:“王厨娘说酥酥总想着占公中的便宜,酥酥和她分辩了几句,她就开骂了,王厨娘这脾气,爆得很……” 第一百一十三章 胜败如何? 果如家仆所言,王厨娘的脾气爆得很,离着老远就听见她的高声斥责:“庄子里的龙须金鲤、鳌虾、灵米、丹桂香,哪一样不是珍稀的灵物?哪一样是可以敞开来胡吃海塞的?” 其中间隔着酥酥带着哭腔的分辩:“我没有” “没有?刚才是谁叫嚣着索要这些东西的?” “我拿银钱贴补” “银钱能贴补?这些好东西是用银钱可以贴补的吗?三番五次,当这里是你家开的小厨房?都跟你说了,你还不依不饶!怎么着?我这里真有,就是不给你,留着给各位老爷、太太和少爷、姑娘们的,给不了你们家姑爷!算个什么东西?真以为是苏家人了?你自己去问问五姑娘,看五姑娘拿不拿正眼瞅他?伱一个丫鬟,成天献什么殷勤?你刚从后山调出来,这就想着攀高枝?可你也擦亮眼睛瞅瞅啊,这是什么高枝?要献拿你自个儿东西献去,别占公中便宜!” “我没有三番五次,姑爷出院门好几個月,这不是刚回来,王厨娘何必凭空污蔑人?” “还有,你回去告诉你们家姑爷,山口那座将军观,年前就被老爷派了用场,他也别惦记着,他带来的人,该送哪送哪去,我们苏家养不起!” 正说时,刘小楼已经大步流星走了过来,拨开人群,站在酥酥身后。酥酥眼泪汪汪,扭头看着他,怯怯道了声:“姑爷……” 王厨娘早见着刘小楼了,却也不怕,甚至最后那番话就是明说给刘小楼听的。所有苏家管事的老人都没拿这位新进姑爷当回事,虽然不知那份三年协议,但苏家为何招赘,招来的这个赘婿是什么根脚,他们这些老人都清楚。 一个乌龙山的野修而已,炼气低阶,如果说最初还有人观望风色,想着要不要巴结这位新姑爷,那么到了现在,就再没人打这个主意了。 晴雨芙蓉园中是个什么光景,他们都看在眼里,成亲以来几个月了,夫妻二人就没圆房,甚至平日都不住在一起,更不同餐吃饭,连五娘自个儿都看不上这个倒插门,谁又能看得上? 因此王厨娘冷笑道:“姑爷来了?老婆子正替姑爷管教酥酥呢,这贱婢瞒着姑爷在外作威作福,成天颐指气使,若长此以往,让老爷知道了,让夫人知道了,恐于姑爷不利。” 刘小楼问:“王厨娘是吧?” “是,老身王氏,于厨下管事多年,姑爷今后……” “王厨娘,刚才那番话,是谁教给王厨娘说的?” “姑爷是什么意思?哪里有什么人教老身说话?老身在苏家这么多年,想说什么,莫非还不行么?” “真没有?全是王厨娘自己想说的?” “是。不知哪里说错了?请姑爷指教。” 刘小楼叹了口气:“王厨娘,你知道本姑爷是哪里出身么?” 王厨娘“呵呵”了一声,眼中满是讥讽。 刘小楼又道:“乌龙山啊!王厨娘知道乌龙山的规矩吗?我们那里穷山恶水,民风彪悍,又没什么学问,所以有了纷争,我们都不动口,也不讲道理,因为我们嘴笨、性子直,不会说话。所以你知道我们那边都怎么做吗?” 王厨娘哼了一声,没说话。 刘小楼道:“所以我们向来是直接动手。我听说王厨娘是入了炼气四层的高手,在下不才,刚入炼气四层,故此特向王厨娘约战,一战定胜负。” 王厨娘怔了怔,哈哈道:“约战?这是哪门子的规矩?” 刘小楼道:“王厨娘怕了?王厨娘辱我事小,辱我婢女事大,刘某自入苏家以来,皆我婢女酥酥照顾,酥酥受辱,比刘某受辱更甚,既受此奇耻大辱,唯一战而已。” 王厨娘脸色数变,看了看围在周围的众管事仆役,嘴硬道:“好啊,姑爷有此雅兴,老身自当奉陪,只是胜了如何?败了又如何?” 刘小楼道:“王厨娘想多了,哪里有什么如何如何?胜则生,败则死而已。” 王厨娘顿时呆住了,围观的众管事仆役同样呆住了,直愣愣看着刘小楼,都不知该说什么好。 酥酥眼泪顿时涌了出来,抱着刘小楼哭个不停:“姑爷,不用这样……姑爷,让她说好了,酥酥不介意的……呜呜……” 刘小楼拍了拍她的背,将她拽到身后,拱手道:“王厨娘,请赐教!” 吓得周围人群立时向后退出个圈子来,酥酥也被人扯着拖出圈子,空旷的场上只剩刘小楼和王厨娘。 王厨娘这回真被吓到了,当着那么多人,她也想鼓足勇气应战,可一想到这是生死战,就无论如何也开不了口。别说生死战,她连普通的斗法都没怎么经历过。 “胜则生,败则死而已”?一想到这位姑爷以如此淡漠的语气说出如此惨烈的话,她就不由一阵颤栗。 传言不虚,真是乌龙山的贼子! 她终于开口了,勉强笑道:“您是姑爷,身份尊贵,我一个厨娘,哪里敢和您动手?老爷怪罪下来,我哪里吃罪得起?” 刘小楼一脸严肃:“王厨娘刚才说过,我这个姑爷什么都不是,苏家上下没人拿正眼看过我,谈什么尊贵?再者,既然约战,眼中便只有敌人,没有什么姑爷和厨娘。请!” 王厨娘终于惊慌起来:“是老身说错了话,还请姑爷大人不记小人过,原宥了老身吧,老身给姑爷赔个不是。” 刘小楼摇头:“约战已下,王厨娘不接,就是看不起刘某,王厨娘何辱我之甚耶?请!” 王厨娘一步步向后退,刘小楼一步步向前逼,每行一步,王厨娘的胆气便弱上一分,刘小楼的样子也越是凶狠一分,到了最后,她眼中的刘小楼竟成了嗜血的恶魔一般,让她再也支撑不住,转身就逃:“姑爷疯了,快去叫老爷……” 话没说完,被刘小楼追到身后,一掌印在后背上,扑腾出去一丈多远,咳出大口鲜血。 忽然有人叱道:“谁敢在此行凶!” 一条身影飞入场中,和正要继续出手的刘小楼对了一掌,将刘小楼击退。 众人看去,来者正是苏家八郎苏漠。 苏漠瞪着刘小楼道:“谁给你的胆子,光天化日之下动手伤人?” 刘小楼拱手道:“此人辱我,刘某不得不应战,唯雪耻而已。” 苏漠道:“那也不能伤人!王厨娘是家中老人,几十年含辛茹苦,将她打伤,你如何交待?来人,把王厨娘扶下去……” 刘小楼道:“慢!刘某与她约战,约的是生死战,战后该如何交待便如何交待。八郎要把人带走,是打算替王厨娘接战么?如此,请!” 第一百一十四章 是奴是主? 苏漠是苏家八郎,是大房庶子,苏五娘的兄弟,听说和大郎苏泷关系最佳,可惜老天无眼,自打修行到炼气五层以后,便举步维艰,苏家也不知在他身上堆了多少资源,三年了,依旧没有破境的迹象。 就刚才对的那一掌,刘小楼隐约觉得,这位苏家八郎的五层修为,似乎有点水啊!不是说他真元不厚,厚是厚了,关键是不纯,里面杂气太多。真元若是不纯,施放任何道术、使用任何法器都达不到最佳的功效,或许只发挥得出八成,甚至七成、六成。 就连以真元硬碰硬的这一记交手,刘小楼也没有受到任何伤。 这一刻,他无比理解苏至的决定,难怪苏五娘一过筑基,苏家便迫不及待以招赘的方式将她留了下来,作为苏家未来的继承人培养。 说实话,刘小楼还是很同情大郎苏泷的,也不知这一年来,他的心态是怎么调整的,但既然和他关系最好的苏漠出头了,就说明这位苏家大郎君似乎依旧没有调整好。 “刘小楼,你一个草寇,侥幸入了苏家的门,却如此狂妄悖逆,仗的谁的势?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不过是我苏家养的一条狗!” 刘小楼拱手:“在下不仗任何人的势,也没有任何势可以仗,在下唯一可以依仗的,只有拼死一战之心。八郎既然接了王厨娘的约,便请出手!” 苏漠冷笑:“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区区炼气初期,也不知是四层还是三层,有什么资格向我约战?” 刘小楼向前一步:“请八郎出手!” 苏漠怒道:“你当真不怕死?” 刘小楼再进一步:“请八郎出手!” 苏漠脸色涨得通红,声音怒极而颤:“好,很好,竟然不怕死!以为有五娘在后面撑腰,我便不敢动伱?我今日……今日非……” 刘小楼更进一步:“八郎不出手,在下便出手了!” 说罢,足尖一点,猱身而上。 他来得匆忙,随身未带三玄剑,离地散元索又对付不了苏漠,干脆徒手肉搏,就这一层的差距,且真元不纯,狠斗起来,刘小楼可不怕。乌龙山出来的,真要拼命,就算受伤也要在敌人身上留个牙印。 苏漠惊怒不已,一边向后飞退,一边大叫:“刘小楼,你竟敢动手?” 他居然不敢动手?刘小楼有些意外,但追击之势丝毫不减。 苏漠一时间被逼得有些狼狈,正东躲西闪之际,有人来到场边,咳嗽了一声:“咳……八郎,姑爷,莫要打了,老爷请你们过去。” 说罢,大袖轻拂,将刘小楼和苏漠各自弹开。刘小楼被这一袖弹得气息紊乱,连喘息都停滞了片刻,心下一凛:这个宋管家修为竟然如此之高? 苏漠叫道:“宋叔,管管这厮,当真无法无天了!” 来的正是宋管家,他依旧不动声色,微微躬身,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八郎,姑爷,老爷请你们过去。” 苏漠气道:“我去跟父亲说!” 刘小楼冲宋管家拱手:“有劳宋伯。” 酥酥在后面叫了声:“姑爷……”赶紧跟了上去。 小环则转身就跑,往后山去寻五娘。 五娘正在后山象鼻崖上修行,手中短刀飞出,如一团团盛开的火花,在空中翻滚开去,见小环满脸焦急的赶来,收了飞刀问:“出了何事?” 小环把事情简略一说,道:“小姐要不要也去老爷那里?否则老爷惩处了姑爷,落的是小姐的颜面。” 五娘摇了摇头:“落了谁的颜面又与我何干?再说了,放心就是,宋叔既然没有当场拿人,他就不会有什么大碍。” 小环想了想道:“小姐说得是。只是奴婢见他们欺负姑爷,好像是冲着小姐来的,所以有些着急……对了,姑爷动起手来,还真是厉害,都是四层,王厨娘一個照面就被打伤,八郎君修为五层,居然也不敢动手。” 五娘微微一笑:“他们不过是怕死而已。” 小环问:“为何姑爷就不怕死呢?张口闭口就是生死,小姐你是没见他说话的样子,冷冰冰的!” 五娘道:“要么是因无所失、便无所惧,要么……就是吓唬他们的。” 主院忠玉堂,苏至座前,宋管家立于苏至身后,苏漠和刘小楼各分左右,垂手肃立。 就听苏至皱眉道:“小楼,你堂堂姑爷,苏家女婿,搞什么生死约战,如同草莽野修一般,成何体统……” 刘小楼脸上满是迷惑:“老泰山容禀,我这个身份,怎么又成了堂堂姑爷了?王厨娘和八郎刚才都说,我刘小楼不是个东西,是咱们苏家养的狗,他们还说,苏家上上下下就没人拿正眼看我,所以刘某应该谈不上体统不体统吧。” 苏至冲着苏漠斥道:“说的甚混账话?你的姐夫不是主,还是奴了?他若不是东西,你又是什么东西?” 苏漠唯唯诺诺,不停应是,但脸上明显还是不服。 苏至也不管他服不服,向刘小楼道:“话说回来,姑爷就是姑爷,就算是个入赘的姑爷,也是姑爷,是为主,而非奴,你以主人之身,去和家奴约战,这不是胡闹么?有失身份!” 刘小楼摇头:“不不不,老泰山此言,小婿不敢苟同,小婿以为,倒插门的姑爷,他就算不得姑爷,他就是个倒插门,虽然不是奴,却也谈不上是主。所以小婿和王厨娘约战,天经地义。” 苏至摆手,不耐烦道:“好了好了,家里是有些不开眼的,对你或有闲言碎语,但你自己要摆正自己的身份,不要和家奴一般见识。” 刘小楼迟疑道:“这么说,这三年……” “咳!” “这个家里,我这个倒插门可以是主?” “那是自然!” “既然老泰山这么说,小婿便信一回,和王厨娘的生死约战,就此撤回?” “这就对了。” “那行,小婿撤回约战,不和她论生死了……老泰山,小婿既然是主,那王厨娘以奴欺主,依照苏氏门规,是不是得打一顿板子?” 第一百一十五章 麻姑山 王厨娘终于还是得了一顿板子,她本就被刘小楼一掌击伤,再吃上这顿板子,不躺上一个月是起不来了。 酥酥反到有些于心不忍了,还想着要不要带些伤药去看望一下,被刘小楼制止:“你姑爷可是乌龙山出来的野蛮人,若是你真去了,刚刚立起来的形象就得轰然倒塌,以后再想立就立不起来了。倒是山口那座破观,叫什么名来着?” “将军观。” “去寻庄里的苏管事看看,是苏管事负责营造么?赶紧动工修缮,钱还是咱们出。” 酥酥犹豫:“可王厨娘说,那地方老爷派了用场的” 刘小楼摆了摆手:“你去找苏管事,若是不行,我再和他理论。” 苏管事果然没有那么多事,答应得非常爽快,主动下山,跟山下村子里划拉来一拨建过房舍的泥瓦工,吭哧吭哧连夜干了起来。 到了夜里,刘小楼前来视察,就见现场挂着好几个气死风灯,十几个壮劳力汗如雨下,正在苏管事的指挥下清理残砖剩瓦。 酥酥提着一大桶肉羹上前,帮工们立时蜂拥围了过来,個个狼吞虎咽。 刘小楼向苏管事拱手道:“管事的辛苦了。” 苏管事笑道:“小事一桩,姑爷放心就是。将军观年久失修,我看着心里早就不顺畅了,一直想好生翻新一回,今日算是托了姑爷的福。” 刘小楼问:“管事也姓苏?却不知是哪一房的?” 苏管事道:“说来惭愧,我舅老爷和老家主是同一支的兄弟,到了我这一辈,修为怎么也提不上去,只好出来管些杂事,惭愧。” 刘小楼拍了拍他,道:“那也是苏家人!失敬!苏管事,给你介绍一个我的好兄弟,谭八掌八掌兄,这是神雾山苏家的管事,营建房舍、勾连山水数他头一号!” 谭八掌笑着过来:“已经相熟了的,这位苏管事是个实在人,对谭某的胃口!” 苏管事也陪着笑脸表决心:“姑爷放心,谭兄弟放心,不出七天,给你一个干净舒适的道观!” 谭八掌拍着胸脯道:“那就多谢了!苏管事若有难处,只管跟谭某言语一声,谭某别的本事没有,一根铁棍而已,谁不开眼惹了苏管事,谭某打他个黑灯瞎火!” 苏管事擦了擦汗:“那是,那是” 对将军观的修缮进度很快,事实上到了第三天,谭八掌就住进了最先完工的一座偏房,而此时此刻,刘小楼已经跟着苏家来到了丹霞派所在地——麻姑山。 麻姑山位于神雾山东南二百里,相传不知多少年前,山中出了位名叫麻姑的女仙,故而被世人称为麻姑山。到底有没有出过女仙,外人不得而知,但山中的丹霞派千年来却声势显赫,屹立于天下正道宗门之列,为无数修士敬仰。 山下有座四柱石牌坊,撰写着古朴的山名,也不知经历了多少岁月,被风雨打磨得光滑如玉。沿石阶而上,山腰处立着座观瀑亭,抬头仰望,在群峰叠翠之中,两道三十余丈的瀑布飞流直下,震耳欲聋。 至此,外人便不可轻入了,有丹霞派内门执事于此巡守,点验访客。 苏家是丹霞派重要一支,这次千年大典,为防龙蛇混杂,却也只有苏家子弟能够进入,家仆奴婢一概挡驾,故此,来时三十余人,能上山的只有一半。 刘小楼这个赘婿地位不高,却也勉强算得上苏家人,得以挤在苏家人中入山——这是苏家头一次带他入山,或许也是最后一次,目的还是如之前那般,宣示五娘苏汐已然成亲,不会外嫁。 于瀑下折而向西,行不到二里,见一石桥,名龙门桥,桥上刻着“丹霞洞天”四个大字。到了这里,又有丹霞派的内门执事值守。 那执事姓蔡,和苏家显然很熟,笑着与苏至、苏寻互道“师兄”、“师弟”,受了五娘苏汐的参拜之后连忙弯腰将她扶起,道:“侄女修为又见精进了。” 苏至问:“蔡师弟,各家都来了么?” 蔡执事道:“王家到了,我蔡家也都到了,就剩毛家了。其余附庸小族,也到了一大半。” 来麻姑山的这两天,苏至专门将刘小楼叫到身边,给他恶补了一番丹霞派的情形。丹霞派以四大家为主,即本山蔡家——这也是丹霞派最大的主支、毛公坛毛家、浔溪王家和神雾山苏家,其中势头最弱的便是苏家。 就在一百八十多年前,苏家也曾光鲜过,那时,丹霞派五长老中,有两位都出自苏家,可到了如今,苏家连一个都挤不进去,无他,没有元婴了。苏家修为最高的便是苏至,也不过是金丹中期,自己将来能走到哪一步,其实大多数人心里都是有数的,如苏至自己,便知一生元婴无望。 好在下一代中还有五娘苏汐,不仅苏家看好她,丹霞派诸位长老也同样看好她,筑基那天,已将她列入内门。 蔡执事也将目光投向刘小楼,神情相当玩味,让刘小楼不由打了个寒噤,连忙低头行礼。 蔡执事点了点头,向苏至道:“苏师兄,进去吧。” 龙门桥下有一口石泉,名“神功泉”,泉水自石缝中渗出,汇入一方石盂,这石盂只尺许方圆。刘小楼听苏至路上说过,是由南极仙翁以杖头击成,便多看了几眼,却没发现任何殊异之处。 但苏至接下来的举动,向刘小楼展示了什么叫做殊异。他取出一块绯玉,向着石盂中抛去,绯玉很快沉入盂底,盂中的泉水开始翻腾起来,猛然向外射出道道霞光。 这霞光一丝一丝向外迸射,每一丝都有寸许长短,从眼前经过,似乎悬于空中,触手可及,又似乎快若流星,不受感知。 刘小楼身处霞光之中,只觉一股巨大的吸力将他拉向石盂,整个人凭空飞凌起来,头下脚上,向着石盂投了进去。 眼见脑袋就要撞到石盂,他连忙举手护头,却发现无法挪动一根手指头,只能任自己的头顶和坚硬的石盂碰在一起。 “哎呀!”就在刘小楼感觉将要头破血流之际,身边万丝霞光猛然一收 眼前越来越大的石盂忽然消失不见,头顶是漫天燃烧的火苗! 第一百一十六章 丹霞洞天 立身之处是座山谷,两侧崖岸高峻、险峰凸起,几乎直上直下。刘小楼仰望多时,才终于确定,天上不是燃烧的火苗,是红彤彤的云霞。云霞辉映大地,照得每一个人脸上都泛着微微的红光。 苏至当先上山,直到今日,刘小楼才亲眼目睹他的修为,大袖飘飘,迎风轻摆,犹如一只蝴蝶般沿着峭壁向上飘起,也看不清究竟是怎么飘的,就这么飘了上去。 苏寻紧随其后,他没有穿戴宽大的衣袍,所以刘小楼终于看清,并不是飘上去的,他的足尖每隔几丈便向崖壁虚空踢出,似乎是借着真元的反震之力托举向上。 这就是金丹高修的行走方式,虽不是飞,对于刘小楼来说也差不了多少了。 紧接着是六位筑基,其中四位都是苏家的前辈家老,两个与苏至、苏寻平辈,另外两个还要高出一辈;苏五娘和苏九娘则是年轻一代的翘楚。 苏家年轻一代的三個筑基全是女子,其中一个已经远嫁越州,让苏至这个家长至今痛惜不已。 六位筑基上山时就没那么飘了,虽说同样不用手,双足却踏踏实实踩在了崖壁上,每隔数丈踩上一次,蹭蹭蹭的往上冲。 苏家说是没落了,但所谓的没落却是和过去辉煌时相比,一家子两个金丹、六个筑基,依旧不是普通世家和小门小派可以望其项背的,这是苏家千年底蕴之所在。 最后便轮到炼气期上山,这回就显出人间烟火气了,几个炼气圆满的老叔伯如壁虎游墙般往上攀爬,其速甚至不下于筑基;如苏泷等年轻弟子,各依修为,手足并用,不时在半空翻个筋斗,霎是好看。 最踏实的是刘小楼,不是他不想潇洒走一回,实在是峭壁太陡、太高、太滑,以他炼气四层的修为,只能老老实实紧贴崖壁往上攀爬,比起以前当然是进步极多,但比起苏家这次参加大典的菁英们来说,就蠢笨得多了。 他也没攀过这么陡、这么高的山崖,攀到三分之二处,崖壁上只剩他一个人。苏九娘从崖上跃下,落在他身边,伸手挽住他的胳膊,向上一甩,刘小楼腾云驾雾般飞上崖顶,只见苏家人都跟在苏至身后,已经走远。 回头向苏九娘笑了笑:“多谢九娘!” 苏九娘白了他一眼:“跟上。” 崖上再无悬崖峭壁,只有暗红色的山丘缓缓起伏,一眼可以望出十里之遥,却是辽阔的原野。 这些山丘都是光秃的土山,只有少许灌木偶尔夹在其间。原野上只生长着一种树木,或高或矮,高者参天耸立,矮者也不下三五丈,相互间隔百丈,一株株顶着宽厚的树冠,如同一把把巨伞。 回首来处,哪里是什么山谷,分明是原野上的一道地陷裂缝。 刘小楼追上苏家众人,四顾这奇异的风景,不时仰望天上的赤霞,总有一种要被无数火焰落下淹没的惊惧感,心中满是震撼:这就是丹霞洞天? 这方洞天世界中行了一个时辰,路上的树木渐渐密集起来,不仅是树木,还出现了蜿蜒盘旋于红土山丘之间的溪流,淙淙流淌不停。 一片绿洲。 扑鼻而来的,有淡淡的草木香、湿润的水凉风,以及沁人心脾的气息。这股气息,如灵米般的清新,如灵酒般香醇,如灵石一样诱人! 灵力的气息,就这么充斥于身边的每一寸空间,包裹着身上的每一寸肌肤,伴随着自己的每一次呼吸…… 对苏家人来说,已经习以为常,他们不缺修行所需的灵力,缺的是进阶所需的感悟。而对刘小楼而言,面前的一切却是笔巨大的财富,他沉浸在这浓郁的气息中,醺醺然难以自拔。 他已经不想去参加什么大典了,他只想找个安静的地方坐下来,全心全意拥抱灵力。试着以功法吸纳身边的灵力,抽取转化真元,发现果然有所进益,只是这般修行固然可行,却远远不如吸纳灵石的效率高,甚至不如饮灵酒,顶多比吃灵米稍稍强出一些,若是如此,一年到头也就是相当于四、五块灵石的量。 完全凭此修行,长久下来固然不错,可进度就太慢了,与洞天福地的妙处不符,应该还有更佳的修行之处,比如传言中的灵眼所在。 举目四顾,在这片绿洲的中央,矗立着一座方方正正的山丘,与其说是山丘,不如说是巨石。山丘高二十丈,约莫里许方圆,顶部平平整整,有如人为削凿一般。 围绕在这座巨石土丘的周围,有十几株奇形怪状的矮榕树,树并不高,也就丈五左右,却从树顶垂下不知多少根茎,插入泥土里,又分出根茎钻出来继续生长,形成一座座内部镂空的天然树屋。 苏九娘不知何时又出现在刘小楼身边,开口问:“知道这是什么树么?” 刘小楼好奇道:“似乎是榕树,就是没见过长成这样的。” 苏九娘道:“这是雷击榕,丹霞派修行五雷正法的最佳闭关之处,每一棵雷击榕都倚着一眼灵泉而生,灵力自泉眼散逸,聚于树屋中,置身其间,与身处灵石堆中也无异。对了,丹霞派所产灵石,也是在这些树下泉眼处凝成。” 原来这树下就是灵眼了,刘小楼不由一阵激动,这是他头一回离灵石凝结处如此之近,忍不住道:“在下有没有机会进去试试?” 苏九娘道:“连本姑娘都没有资格,何况是你?” 刘小楼很诧异:“九娘都没资格?谁还能有资格?” 苏九娘冷笑:“本姑娘刚才告诉过你,这树叫什么树?” 刘小楼终于明白了:“雷击榕……会被雷击?” “不然呢?否则怎么修习五雷正法?” “修习五雷正法就是挨雷劈吗?那什么时候才能学?” “至少金丹才可以勉强抵受,也才可着手修习。” “原来如此……九娘,这雷击榕里,灵石产量高吗?” “一株雷击榕,每天凝结一到三块灵石,到底多少,可不好说。” 刘小楼算了算,眼前绿洲之中共有雷击榕十二株,也就意味着丹霞派每年的灵石产量在五千到一万左右。他从来没有听说过灵石按成千上万来计量,此刻乍然闻之,不由一阵神飞天外。 若是有朝一日广发英雄帖,打破这方洞天,那画面……不敢想、不敢想…… 第一百一十七章 不速之客 正中央那座如巨石般的山丘,名为丹丘,是丹霞派举办各类大典之地,据说是天然形成。刘小楼抬头仰望,心中却怎么也不敢相信,这么一座平平整整的巨型石台,会是天然形成,想必是丹霞派前辈祖师们的手笔吧。 大典的正日子是明日,此刻还不到登丘之时,看看天色,日头也将西落,照得晚霞愈加灿烂,犹如镶嵌了一条条金边。 刘小楼心里冒出很多问题,比如这个洞天世界和外面的正常世界是什么关系?里面和外面看到的太阳是否相同? 一边思考着这些问题,一边跟着苏家一干人向西北方向前行,离丹丘约莫三里之外,眼前出现一片水草丰茂之地,十余间茅草屋错落有致的排列其中。 苏至转身吩咐:“歇吧。” 除了刘小楼之外,其他人都经常或者曾经来过这里,谁住哪间,早就有数。苏至、苏寻进了正中的两间大屋,大郎苏泷、三郎苏泛、五娘苏汐、八郎苏漠、九娘苏涴,乃至其余人等皆是如此,倒把刘小楼晾在了原地。 等他们都入住了,刘小楼才找了边上一间没人住的,刚走到屋前,大郎苏泷忽然从他自己屋里出来,向刘小楼道:“这是二娘的屋子,她虽然远嫁,但这屋子一直给她留着。” 刘小楼只得退了出来,重新找房,正要再往远处几间茅屋看看,苏至从他茅屋里出来,指了指旁边一间:“你住这间!” 刘小楼呆了呆:“啊……” 苏至催促:“快!” 刘小楼只得赶紧挪过去,小心翼翼推开房门:“五娘……” 茅屋不大,也就长两丈、宽一丈五,左手边是张雕花大床,右手边是个尺许见方的池子,池边是赤红色的岩石,形状也不规整,可知是天然形成,并非人工雕凿。池水清幽,散发着浓郁的灵力味道,比外面天地间飘散的灵力还要浓郁! 这就是传说中的灵泉么?好家伙,原来茅屋不是随便建的,都是依池而建,在茅屋里修行,虽然依旧不如灵石,却终究是可以修行了,不需要灵石的修行! 此刻,苏五娘就趺坐于池子边的蒲团之上,面色淡然,轻声道:“进来吧。” 刘小楼拱了拱手:“恕罪,恕罪……” 苏五娘摇了摇头,道:“毕竟是夫妻,至少要表现得像夫妻。” 刘小楼赔笑道:“是是是,就是怕冲撞了……夫人……” 苏五娘道:“你自己管好自己,我要修行。” 刘小楼点头:“夫人自便,不用管我。” 茅屋中除了床就是灵泉池,刘小楼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来到床边,斜着签坐了片刻,又赶紧起身,蹑手蹑脚转了两圈,终于还是坐在了苏五娘对面,和她隔着池子,一起修行。 泉池中散发的灵力被转化为真元,进入经脉之中,蓄积了一阵后,继续冲击手少阳经第五穴——外关! 感觉灵力确实没有灵石那般浓厚,但其绵柔之处远胜灵石,修行时更为轻松。且一想到这些灵力都是白来的,心里就涌起一股说不出的舒爽。 正沉浸其间,门外忽然传来脚步声,紧接着有人叩响房门:“五娘在么?” 苏五娘看了眼同被惊醒的刘小楼,道:“是盈姑么?快请进来。” 随手一招,房门轻开,有女子披着月华而入,门外已是星月满天。 苏五娘和刘小楼已然起身相迎,苏五娘道:“许久不见了盈姑,如今还好么?这是我夫婿,刘小楼。夫君,这是毛公坛的盈姑,与我家世交,幼时玩得极好。” 盈姑抢上来把住苏五娘:“五娘成亲缘何之急,我竟是直到上月方知……我家五弟伤心了数月之久,对五娘始终痴心不忘,你说你们都在家里行五,真正才是天作的一对,怎么就到了如今这地步?” 扭头打量刘小楼,赞道:“一直想着不知是何等人物,能让五娘如此着急,好似不立刻成亲,人就跑了一般。如今看来,还真是个俊俏少年、一表人材,五娘养在家里,没事看上两眼,真是好福气!哎呀,来得匆忙,连贺礼都没预备,真是想得不周……” 刘小楼微笑躬身:“前辈谬赞了。” 盈姑顿时怔了怔,笑道:“前辈?不用那么客气,我不过是痴长了五娘几岁而已。” 苏五娘微笑:“只长四岁。” 刘小楼挠了挠头:“惭愧,是我眼拙了。” 盈姑干笑道:“我们家刚到,还没安置妥当,就是赶着先过来见见你,没别的事,我就先回去了,也安慰一下我家五弟。” 盈姑告辞离去,苏五娘又坐回泉池边,忽然笑了:“前辈……” 刘小楼跟着坐了回去,道:“我们乌龙山那边,没有家人亲眷,只依修为论辈分,她修为应该比我高很多,称一声前辈没错吧。” 重新进入修炼之中,也不知过了半個时辰,又或者一个时辰,苏五娘忽然身子倒纵,跃入床榻,与此同时,当掌向后一抓,擒龙控鹤,刘小楼顿时飞上大床。 他刚落在床榻上,还没反应过来,房门便被人推开了——这次竟是连脚步声都没听到。 一位中年妇人立于门前,双手负于身后,直勾勾看着床榻上的苏五娘和刘小楼,脸色极为不善。 苏五娘连忙起身下床,理了理凌乱的衣裳和发髻,向这妇人道福:“干娘。” 这妇人盯着兀自在床上发呆的刘小楼片刻,盯得刘小楼头皮发麻,想要起身,却只觉浑身酥软无力,连动根手指头都费劲。他心下骇然:“这是高阶修士刻意放出来的威压吗?也不知是筑基后期,还是已入金丹?” “干娘,这是女儿夫君,刘小楼。”苏五娘再道。 说话间,苏至和苏寻皆闻声赶来,苏至挤出笑容:“瑶君来了……” 妇人瞪了他一眼,转身便走,苏至叹了口气,示意苏五娘关好房门,和苏寻追了过去。 刘小楼好似挣脱了身上一座大山,这才擦着冷汗起身:“夫人,这又是哪位高人?金丹?” 苏五娘沉默片刻,缓缓道:“她是我干娘,蔡家人,待我极好,只是一力想要撮合我与王家那位……她和别人不一样,她是真心喜欢我。为免意外,我成亲之事,一直没告诉她。” 第一百一十八章 这一夜 今夜注定难眠,第三次敲门声响起,这回站在门口的是王家那位公子。他想请苏五娘出门,到外面走走,他有很多话想向苏五娘倾诉。 “汐汐,我……” “王师兄请自重,妾如今已为人妻,王师兄还是唤妾师妹吧。” “……师妹,我别无他意,今次是最后一次与师妹单独相见,就算是道个别,将来也再无相会之时。师妹嫁的夫君在屋里么?师妹若不方便说,我去跟他说……” “你跟他说不着,也无需找他说什么。” “也是,师妹自己就能做主,毕竟是个倒插门的……” “师兄误会了,我的意思是,用不着说这个,我是不会去的。师兄请回吧,师妹我一直当师兄是位好师兄,没有别的任何意思,希望师兄不要将你我之间这点同门之谊毁了。” 等这位王公子失魂落魄离开后,苏五娘想了想,道:“你在屋里,我出去了,于此不胜其扰,恐要耽搁了一夜修行。” 刘小楼问:“那你去?” 苏五娘道:“我去雷击榕那边修行。” “不是说不到金丹进不得雷击榕么?” “无妨,我去修行芙蓉刀,不用进去。” “你我不用再同居一室了?要不要问问你父亲?” “该见的都见过了,余者无关大碍,有伱在这里意思意思就好。” 苏五娘走得很干脆,剩下刘小楼独守空闺,继续守在泉池边冲击外关穴。 没过多久,再次有人敲门,这回却不是别家人,而是苏九娘这個自己人。 “五姐呢?” “她是个修炼狂,耐不住被人扰了清修,故此离开了,去雷击榕那边修行飞刀。” “嗯,她打小就勤奋,比我勤奋百倍。” “九娘找她有事?” “没事,过来看看……算了,原本想大典之后再找你,既然说到这里……还是那件事。” 刘小楼回头看了眼屋子,本想请她进屋,又觉似乎不太合适,周围可是耳目众多,于是道:“那就出去走走?” 两人离开苏氏别院,来到外面某座山丘上,由此可观四野,连绵起伏的山丘在星空下辉映出暗红色,显得寂静而诡秘。 “几家都到了。”刘小楼指着别院附近新立起来的帐篷以及一堆堆篝火,那是刚刚抵达的苏家附庸宗族和小门派。 “阴恭也来了。”苏九娘道。 “他怎么来的?” “大典之后,荆湘四派将派弟子斗法演武,胜者参加丹霞派秘境试炼。四派都到了,阴恭也随青玉宗进了洞天。” “哦,这还是咱们苏家一手促成的。他不会是又来找你的麻烦了吧?难道说咱们假冒景昭的事,他已经知道是假的了?” “也许吧。他刚才找人给我带了个口信,说要见我,我没答应。” “对了九娘,这几个月,他们阴家供应神香的事怎么样?” “恢复正常了,我本以为能久一些,可惜才三个月。” “很正常啊,三个月后他才证实,其实已经不错了。” 九娘叹了口气:“你说怎么办?” 刘小楼道:“没什么更好的法子,就是跟他挑明了说,让他不要纠缠你。” 九娘道:“他必然还会削减神香供应。” 刘小楼道:“那也要挑明了说,而且还要告诉他,他敢这么做,就是跟苏家开战,让他自己掂量。” 九娘皱眉道:“人家不卖神香给你,就要跟人家开战,哪有那么强横?” 刘小楼:“关键他不卖的是要命的东西啊,此事绝对不能容忍,必须开战!” 九娘默然良久,道:“以苏家之势,是不如阴家的。” 刘小楼很坚决:“那也得打,拿出拼命的架势来跟他们阴家干,他们阴家敢拼命吗?” 九娘道:“而且这不是苏家自己的事,事关丹霞派,苏家如何能因一己之私,将整个丹霞派拖进大战之中?” 刘小楼道:“正是要将丹霞派拖进去才好,否则那么大的宗门,要来做什么?宗门不就是庇佑门下的么?” 九娘摇头:“你不知道,如今……苏家式微,不再如前些年那么兴旺,家里防的不仅是宗门之外,正是内忧外患之时,不可轻易开战……” 正谈论时,大郎苏泷忽然出现在山丘下,急急忙忙上来,怒道:“九妹,找了你半天不知去向,却是在这里和他……你倒是悠闲得很!” 苏九娘道:“我自和他说话,碍着大哥什么了?” 苏泷气急败坏道:“自然碍不着我什么,但你可知,阴家找上门来了,说是一定要见你,言辞中很不客气,你得罪他们什么了?有什么行差踏错了的地方,赶紧跟人家赔个礼认个错,获取他们的原宥,否则阴家记恨上咱们,后果不堪设想!阴家刚恢复了咱们家神香供应,这个节骨眼上怎么能得罪他们呢?” 刘小楼瞥了苏九娘一眼,心说阴家要干什么,莫非你还没跟家里说?于是问:“大郎,老岳丈不在么?” 苏泷怒道:“还不是你闹出来的事,父亲和二叔都去跟蔡瑶君解释去了!还有,五妹呢?她又去了哪里?父亲将重任托付在她肩上,关键时候躲哪里去了?” 刘小楼腾的站起身来,一边挽着袖子一边盯着苏泷,苏泷下意识后退两步:“你要做甚?我可告诉你,这里是丹霞洞天,不是在神雾山,没人护着你!” 刘小楼道:“那行,等回神雾山,在下敢请大郎君赐教!胜则……” 苏九娘拦住刘小楼:“好了别说了,事是我引起来的,我去跟阴恭说!” 刘小楼鼓励她:“九娘只管去,我撑你!” 苏泷气乐了:“就凭你?”见刘小楼又开始挽另一只袖子,赶紧拉着苏九娘下山。 刘小楼在他身后啐了一口:“鼠辈!” 苏泷听见,想要回头理论,却又暗自思量,自己堂堂苏氏嫡长子,和他一个草寇较什么劲,不过是跌了身份罢了,于是嘀咕了一句:“不知天高地厚,九妹以后不要跟他来往,没得失了身份!” 苏九娘冷冷道:“大哥请回吧,我自去见阴家人。” 苏泷关心道:“要不我陪你去,阴家长子阴恭是个明事理的,年前我去见过其父后,他便主动与我来信,恢复了神香供应,言辞很是客气。你有什么得罪他家之处,我请他帮忙转圜,或能见到转机……” 苏九娘摆了摆手:“大哥请回吧,我自己去就好,这件事你帮不上忙。” 见她独自去了,苏泷松了口气的同时,又不免忿忿不平:“这都是什么态度?才一年而已,上上下下都对我如此无礼,连九妹都不把我放在眼里了么?” 第一百一十九章 临湖苑 看了看天时,已然是深夜,如果这方洞天的时辰和外面相同,那么此刻应该是子时了吧,距明天的大典尚有四个时辰,还可以再占些泉池的便宜,就当多吃了两碗灵米饭吧。 可他想静下心来好生修炼,奈何形势不允许。刚坐下没多久,门又被敲响了,这回敲门的却不认识,戴着个斗笠,压得特别低,刘小楼开门时被他这副打扮骇了一跳,差点拔剑。 刘小楼是乌龙山出身,他对斗笠可以说是相当敏感。 此人年岁不大,看着只比刘小楼大个五、六岁的样子,门开后低声问:“贤弟可是苏家女婿刘小楼?无需如此我没有恶意。” “恕我眼拙,尊驾是?” “请随我来。” “天色已晚,我家夫人随时回来” “那行,抓紧些,进去说。” 闪身进门,反手将门关上,摘下斗笠,松了口气,趺坐于泉池边:“刘贤弟请坐。” 此人鬼鬼祟祟的样子,令刘小楼很是怀疑,但想来这人总不至于在苏家动手伤人吧?于是坐于对面。 “我是内门执事图二,如果我没弄错,刘贤弟今年应是刚满二十吧?你可以唤我一声图二哥,又或者直接唤我老图,听着也亲切。” “原来是图二哥抱歉,弟入门晚,于门中诸位前辈陌生得紧,却不知图二哥找我何事?” 图二微微一笑,问道:“贤弟是今年正月入的苏家门,至今不过数月,没听说过我的名号也是常事,那你有没有听说过蔡长老?” 刘小楼当然听说过,来之前,苏至就专门给他补了一堂丹霞派的课,大致情形还是有所了解的。 丹霞派由四大家支撑,但并不是说宗门由四家共治,和其他宗门一样,宗门是宗门,世家归世家,是完全不同的,比如掌门蔡丘公,虽然姓蔡,却不是出自龙湖蔡家,而是北方人,机缘巧合加入丹霞派,一步一步自外门转内门,由弟子而长老,这么爬上来的,如今已是炼神境高人,寿元过了两百岁。 但宗门中诸多长老、内门弟子和执事,却有很多来自四大家,当今大多数宗门皆是如此。比如现在的四名长老,有三名都来自四大家。很可惜的是,三十年前苏家那位长老故去之后,苏家便再无人能至长老位。 图二说的这位蔡长老,便出自龙湖蔡家,金丹圆满多年,在天下金丹境中都数得上号的人物。 刘小楼道:“蔡长老大名如雷贯耳,怎能没听说过?只是无缘得见,甚为遗憾。入洞天时,倒是见过一位蔡执事。” 图二点了点头:“洞天值守的那位巡山执事,也是蔡家人,是蔡长老族中堂侄。” 顿了顿,道:“听说苏家招了個女婿,蔡长老十分关心,想见一见你这位苏家新婿,他老人家就在临湖苑,还请刘贤弟移步。” 刘小楼感觉很是无奈,自己这个倒插门女婿当得有些累啊,身处漩涡之中,要应对各种各样的糟心事,这份灵石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好挣啊。 当下推脱道:“我那位夫人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回来了……” 图二笑道:“尊夫人正在雷击榕那边修行,她是我丹霞派内门弟子翘楚,修行一向刻苦,须臾回来不了。” 刘小楼又道:“我那老岳丈……” 图二早有准备:“贵岳丈正在蔡瑶君处,暂时回不来。” 刘小楼苦笑:“看来是非得我去了。” 图二笑道:“只管放心去,没什么坏处,或许还能有些好处。” 在丹丘之北七里外,几座小山间藏着个百十亩大的小湖,临湖苑就坐落在湖边,前后也就是七八间屋子,和苏家别院这边一样,全都是茅屋。 正中的那间茅屋很大,相当于厅堂,图二说,这是蔡长老接见外客之处,刘小楼本想登堂,却被图二引到了旁边的一间小屋。 说是小屋,其实也不算小,至少比刘小楼和苏五娘住的那间要大上许多,外面虽然茅草覆盖,内中却极为精致,墙边立着一排书架,架子上都是些泛着黄皮的书卷。 金丹圆满大高手的书房,应该都是珍稀的藏书吧?刘小楼眼睛忍不住多瞟了几眼,旁边的图二笑道:“都是外头罕见的道卷,刘贤弟若得了蔡长老青眼,以后自可大饱眼福,修为大进那是指日可待!” 刘小楼诧异:“图二哥什么意思?” 图二笑道:“你先坐,蔡长老马上到,我去弄点酒菜,边吃边谈。” 这怎么还吃上了?自己有资格和一个名门正派的金丹长老吃酒吗?刘小楼怎么想都不认为自己有这个资格。 自己那个便宜老丈人苏至也是金丹,而且是个金丹中期,但就算如此,自己也没有和他面对面单独吃酒。 这是什么路数?刘小楼立时大为警觉。说白了,打小以来就不被人待见,习惯了以后,忽然被陌生人如此热情的接待,就会浑身不自在,下意识就会认真思考,对方图什么? 酒菜很快就端了上来,酒是苏家酿的丹桂香,灵兽灵禽灵鱼灵菇等等好东西摆了一桌,除了龙须金鲤和鳌虾外,刘小楼一个都没见过,如此丰盛,当真让刘小楼惊慌不已。 到底是搞哪一出? 蔡长老带着满脸笑容步入书房,这位丹霞派长老年岁过百,脸上却不见褶皱,三缕银须衬得他一身仙风道骨。 图二和刘小楼连忙躬身相迎,蔡长老笑着招呼:“都坐,都坐,老夫不惯这些虚礼,就喜欢和年轻后生打交道,便愈发觉得自己年轻了,呵呵……” 他吩咐道:“今日宴请苏门佳婿,小二坐陪……我倚老卖老,便叫你小楼好不好?来,小楼是主宾,快入坐。” 说着,伸手在刘小楼肩上轻轻按了下去,将他按到座墩上。 刘小楼顿时打了个激灵。 图二将酒斟上,笑着催促刘小楼:“快,给长老敬酒……快……” 刘小楼硬着头皮敬了一杯,蔡长老含笑饮了,又伸手托着刘小楼的手腕:“小楼也得满饮,今夜不醉不归,呵呵……” 第一百二十章 谁在造谣 酒杯顶在嘴边,刘小楼深吸了口气,嗅着酒香,没发觉有什么不对,这才饮了。 三玄门是使香的行家,刘小楼于此道深耕多年,不敢说荆湘第一,至少也差不多能排到湘西第一,这丹桂香他在神雾山喝得不少,该是什么味道,他一嗅便知,酒中的确没有问题。 待他饮完,图二在旁赞道:“好,痛快!” 蔡长老捋须轻笑:“果然是苏门佳婿,不仅爽快,长得还俊俏!” 闻听此言,刘小楼浑身鸡皮疙瘩大起,心念急转。这老东西不会是那个吧?糟糕至极,老子羊入虎口,该当如何脱身? 苦思无计之间,图二又斟满酒杯:“好事成双,贤弟再敬长老一杯。” 刘小楼实在没辙了,乌龙山散修的光棍性子涌上心来,索性挑明:“蔡长老,图二哥,今夜特意请晚辈过来,恐怕不是吃酒那么简单,若有吩咐,还请道明,否则这酒也吃不香,菜也尝不出味道。” 蔡长老微微点头,目视图二,图二笑道:“小楼,何必掩饰?眼前都是自己人,该如何便如何,不用再将外面那一套揣在身上了,放松就是。” 刘小楼直视他:“二哥这话我不明白,什么叫自己人?” 图二向后一仰,颇带玩味的看着刘小楼:“贤弟,那二哥我就挑明了。贤弟认得棋山董玮吧?” 刘小楼皱了皱眉:“认得。” 图二道:“前时我见了董玮,他把贤弟的事都告诉我了,呵呵,不用再说下去了吧?” 刘小楼叫道:“图二哥,别不说,千万得说下去,那厮到底说了什么?” 图二似笑非笑:“他可是告诉我,你有分桃断袖之好。如何?难道有假?” 刘小楼顿时呆了,回过神来骂道:“姓董什么狗屎玩意儿?老子才救过他一命,转过头来就到处造谣,我非杀之不可!” 图二皱眉:“难道不是?” 刘小楼斩钉截铁否认:“是个屁!” 图二道:“这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何必否认?且说你与苏家五娘成亲已有数月,为何她至今还是黄花闺女?不必否认,有心人一望可知!” 刘小楼急道:“这怎么可能一眼看出?这种事顶多也就是看准六七成,还有三四成不准的,因人而异!” 图二追问:“那如何不见她有身孕?” 刘小楼道:“她是你们丹霞派内门弟子,什么状况你们不知道吗?她就是个修行上的疯婆子,眼里只有修行,让她要孩子?那还不如杀了她!” 图二瞪着刘小楼,刘小楼也瞪着图二,俩人大眼瞪小眼,瞪了多时,图二眼中渐显懊恼之色。 是不是断袖分桃之癖,于内行人而言,有时候也就是对上一眼的事。 图二能看出来的事,蔡长老当然也能看出来,他狠狠瞪了一眼图二,瞪得图二下意识一個缩头。 瞪完图二,蔡长老正要拂袖而去,看了看刘小楼,却又大为不甘,心底下一股邪火噌的窜了上来,猛然一拍桌子:“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今日你既然来了我这里,无论如何必须走过这一场!” 刘小楼摇头道:“蔡长老,晚辈虽说只是苏家一个倒插门的女婿,却也算得上是丹霞派的人吧?蔡长老若是强行逼迫,晚辈唯有一死而已。说不得死之前也要血溅三尺,将长老你这书房染红!晚辈死后,这残害同门之过,不知道蔡长老能否担负得起?” 蔡长老瞪着刘小楼,几次作势欲击,终于还是忍了下来,叹道:“罢罢罢,强扭的瓜不甜,伱走吧。图二,送客!” 刘小楼怔了怔,这就放过自己了?却也不敢多留,拱手道:“蔡长老不强人所难,晚辈……” 蔡长老不听他说完,只是摆手:“走吧走吧,今日权当没有来过。” 刘小楼点头:“长老放心,晚辈守口如瓶。” 出了书房,快步离开临湖苑,后怕之余,也担心蔡长老反悔,若蔡长老还对自己念念不忘,将来可就连睡觉都不安稳了。像自己这种小人物,一旦被蔡长老惦记上,找个机会弄了自己,再偷偷埋了,谁查得出来?就算查出来,谁又敢管? 想到这里,他拍了拍自己的脸,长得好看也是祸端啊,当真愁煞个人! 跟出来送客的图二愁眉苦脸,唉声叹气中叮嘱:“蔡长老说的话,贤弟务必牢记,不要吐露半分,否则……祸从口出。”这也是蔡长老让他送客的目的,再次叮嘱刘小楼不许乱说话。 刘小楼心情恶劣,懒得搭理他,但这句保证必须要给:“安心,这种事刘某怎么可能乱说?” 图二道:“那就好,那就好……总之这件事是哥哥我搞错了,对不住。”又不甘心的念叨:“怎么会搞错了呢?贤弟真不是同道中人?” 刘小楼没好气道:“有句话刚才没跟你们说,我师门传承,修的是阴阳术,阴阳术啊,不是阳阳术,你说我可能跟你们同道么?” 图二终于绝望,愤然道:“该死的董玮,当真该死!” 这句话,刘小楼倒是完全赞同,他现在恨董玮恨得要死,打定主意要把这个亏找回来。董玮的修为他大概清楚,不过五、六层而已,虽然正面硬扛,自己或许占不到什么便宜,甚至败的面占了大头,但自己如果下黑手,姓董的绝对吃不了兜着走。 “图二哥是何时见的董玮?何处?” “他们董家前天来的。” “他们也来了?”刘小楼停住脚步。 “棋盘山董氏依附毛公坛,也算咱们丹霞派一脉,虽说来洞天的机会少,但宗门千年大典,自然也要到场。”图二解释:“我也是听他说起,才找上你。大典之后,我得找他好好说道说道。” 听到这里,刘小楼忽然笑了:“二哥,你真是找错了人,而且是打着灯笼找错了人。这叫什么?无缘对面不相识!” “此言何意?” “二哥知道姓董的为何污蔑于我么?” “怎么?” “他和我相识已久,一直对我意有所图,可惜我对他从来不假辞色。听说我去应神雾山招婿大会,他便也跟着去了,想方设法坏我的事。此事很多人都在场,耳目共睹,二哥一打听就知道了。” 图二怔了怔,不由咬牙:“原来如此……” 刘小楼道:“所以,他才是真正的龙阳之好!” 第一百二十一章 羊入虎口 得刘小楼指点,图二大为振奋,于是详细询问:“他是哪种?” 刘小楼不解:“什么哪种?” 图二解释:“一听就知道贤弟不是同道中人……举攻者为大欢,承受者为小欢,还有一种是林人,可以左右逢源,想是什么就是什么。董玮是哪种?” 刘小楼拱手:“受教了……不知图二哥和蔡长老是哪种?” 图二回答:“我与蔡长老皆为小欢。所以适才蔡长老没有逼迫你,因为逼迫你也没有用。” 刘小楼想了想,笑道:“原来蔡长老说,强扭的瓜不甜,是出于本心,我还以为是给他自己找的台阶。明白了,在下认为,姓董的或许是林人,让他是哪种,他便是哪种。” 图二皱眉道:“我和蔡长老都鄙视这种人,没有原则,没有底线,因为他可以随便变换身份跟我们争宠。当然,确实也有人喜欢林人……” 刘小楼没想到这里面还有鄙夷链,于是转圜道:“或许是我认知错了,或许人家就是大欢?” 图二摇了摇头,冷笑道:“不管他是大欢还是林人,只要不是小欢就好,先拿他做筏子,把今夜过了再说,否则蔡长老那里过不去。” 刘小楼大为赞同:“先弄了再说!”于是建议,由图二去将董玮引至临湖苑,随便找一间空屋,他来想办法试探董玮究竟是哪一种。 对此,图二有些犹豫:“你能分清楚?” 刘小楼道:“这不是图二哥已经说得很详细了么,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在下主要考虑,先由我出面,可以避免尴尬,万一在下搞错了,也可以及时终止,不必将蔡长老和图二哥牵扯进来。” 图二顿时大赞:“好兄弟,想得周全!” 两人当即分工,由图二前往毛公坛驻地,刘小楼则回临湖苑,在指定的茅屋里待命。 刘小楼也是被搞怕了,对临湖苑有些天然畏惧,不敢进屋,而是找了个隐秘之处猫起来,只远远观望,若是图二耍花招,他第一时间就能逃跑。 单说图二来到丹丘东北三里外,这里便是毛公坛修士的驻地,毛家的附庸世家和小门小派较多,所以此间甚为繁华,毛家人自己住满了茅屋,其余附庸都在周围,有的搭帐篷,有的什么都不搭,直接就倚在石下、树下。 图二来过一次,很容易就找到了棋山董氏所在,总共六个人,都在一处山坳下,董玮就在这里,只不过处于山坳的边缘。 见图二过来,董玮连忙躬身行礼:“图执事来了。” 图二笑着拍了拍他的腰,见董玮没什么反应,心下不由嘀咕,姓刘的那些话到底是真是假?董玮这厮是不是同道中人? “过来看看你,呵呵。” “啊……这怎么说的?图执事……” “叫我二哥。” “是是是,二哥有什么事,只管派人传个话,怎么还亲自来了?在下……哎……真不知……” “顺路,顺路。你家中大人呢?” “在里面,转进去就是,二哥要见我家大人?在下马上请家中大人出来……” “不用,不见他们,随意问问,见到你就好。对了,有人想见伱,就在临湖别院。” “二哥说的是谁?” “你去了便知。” “好,那……在下进去禀告一声?” “不用,跟我来,很快就回来了。” “这……” “走啊?” “好,来了,来了……” “边走边说……大夜里的,你刚才准备去哪里?” “没有,家里大人吩咐,让在下守夜。” “当真稀奇,都在我丹霞洞天里,这还有什么好守的?” “不瞒二哥,在下愚钝,为家里不喜,这是家大人惩处在下……” “犯了什么事?” “一言难尽……在下之前……” “哎,对了,你之前说的刘小楼,到底是不是断袖之癖?” “那肯定是!之前在神雾山时,就一直对在下纠缠不清。后来在下被乌龙山那帮贼修围住,这厮倒是出头帮了在下,他为何要帮在下脱困?无非是还打着在下的主意……” “那他为什么要去参加苏家招婿大会?” “这……或许,他只是想掩人耳目,又或许……他实在穷得吃不上饭,您知道,苏家于他而言,如青云之梯……” “你这就是想当然了!若当真是同……分桃断袖之好,怎能甘心入赘?那可当真生不如死,一辈子郁郁寡欢了,岂能为吃個饱饭低头折腰?如此没有志气,换作你,你会么?” “这……二哥说的是,在下定然不会。” “这就对了嘛……哎?那你为何要去参加苏家的招婿大会?” “我……” “你不会真折腰吧?” “在下……在下……” “你是追着刘小楼去的,是吧?” “啊,对对对,在下是因他而去,在下看不惯他这副嘴脸,故此想要阻止!” “哈哈,明白明白。” “呼……”董玮松了口气,擦了擦额上的白毛汗——这一关过得不容易。 很快就进了临湖苑,来到角落一座茅屋前,图二在他臀上又拍了一击,感觉十分结实,顿时心中一荡,笑道:“进去吧,自然有人找你。” 董玮满腹疑窦,又带着些许兴奋之情,进入茅屋等待,这里可是丹霞派四大长老之一,蔡长老的苑子,是什么高人要在这里见自己?不会是蔡长老本人吧? 若是如此,那可就真的飞黄腾达了,到时回了棋山,且看自己那个偏心眼的伯父会是什么模样?他就不会后悔这几年对自己的苛待?自己该怎么做才能出了心中的怨气? 正忐忑不安的遐思、满怀期望的等待之际,心里莫名其妙烦躁起来,开始有些神思不属,飘来飘去飘到了天外。 忽然看见一位薄纱女子,款款而来,目中满含深情,坐入他的怀中,他心里砰砰乱跳,顿时口干舌燥,双臂下意识就环了上去,身子也顺势一歪,倒了下去。 迷离香何等霸道,刘小楼炼气三层的时候,就能拨乱炼气十层修士的心弦,董玮一个炼气六层,哪里顶受得住? 当场就意乱情迷,丑态百出。 第一百二十二章 夫人救命 图二闯进屋子,一眼就看见了床榻上脸色通红、颠三倒四的董玮,不由一阵皱眉:“什么情况?” 刘小楼道:“就是聊着聊着,这厮就情难自已,然后就这样了……” “你给他下药了?”图二目光在屋里四处搜寻,却没发现酒杯吃食。鼻子嗅来嗅去,也没嗅到什么异味。 但他听着董玮的声音,看着董玮扭动的姿态,心里却依稀生起一股异样:燥,有点燥…… 耳畔传里刘小楼轻声低语,声音有些飘渺:“图二哥,事已至此,要不要验一验,这厮是大欢还是小欢?在下于此不甚明了,只能仰仗二哥解惑。” 说得很有道理啊,图二心头忽然蓄积了一团热辣辣的燥火,咽了口唾沫,两步来到床边,伸手掏了上去,这一掏,顿时眼眶都红了。 他被迷糊的董玮抱住双臂,勉力强迫自己镇定,向刘小楼道:“就这么验……好了,我带他走,回头再说!” 不等刘小楼回话,绰起董玮,抱在怀里就往外走,刘小楼追到门前,见他去往的方向,正是蔡长老的书房,便不敢追过去旁观究竟。 于是加快脚步离开临湖苑,心下琢磨:看来自己修为提了一层之后,迷离香的效用果然大进,香薰之下,董玮这种炼气六层中起招来,更快更沉迷,且一旦中招,若是没有早点醒悟,那就只能听凭自己揉搓了。 只是对图二这种炼气圆满的高手来说,似乎还是差着一点意思,尤其熏的时间不够,那厮呼吸虽然重了许多,却依旧保持着神智清醒,就算出手之际会受到部分影响,也绝非自己可以应对的。 不管怎么说,迷离香当真是好东西,只是松香精难寻,消耗也大,难以储备。 回到苏家别院,进得屋子,却发现苏五娘已经回来了,正在泉池边闭目调息,于是掩上房门,也轻手轻脚过去坐下。 刚落座,苏五娘就问:“去哪了?” 刘小楼道:“被蔡长老请到临湖苑了。” 苏五娘睁眼,望着他问:“为什么找你?” 刘小楼叹了口气:“还能是什么,不就是咱俩之间这点事嘛。蔡长老似乎察觉到不对了,他说成亲到现在,你都没有身孕,究竟是怎么回事。” 苏五娘不悦:“他虽是派中长老,这却也和他无关吧?” 刘小楼道:“话是这么说,但我哪敢跟人家这么回答?而且他肯定不是为了身孕的事。我当时说,你不仅是个修行天才,而且是个修行狂魔,你的生活只有修炼修炼,还是修炼,所以夫妻之间……很少那个……我这么说你,伱不会生气吧?” 苏五娘微微一笑:“这么说也挺好,我生什么气?你说得不错,以后就这么说。” 刘小楼又道:“你也别高兴太早,蔡长老说了,他吃过的灵米比我见过的还多,女人成亲之后应该是什么样子,他一看便知,他觉得你还是黄花大闺女……” 苏五娘脸上一红,气道:“堂堂长老,尽往这上面琢磨!” 刘小楼忙道:“我就说,不是每一個人都那样的,是有特例的,总之说了半天,好歹糊弄过去了。其实说起来,蔡长老吃过的灵米,还真不一定有我见得多……” 苏五娘忽问:“成亲之后,应该是什么样子?” 刘小楼想了想《阴阳经》中关于这方面的描述,结合晴姐的身段和调教,正要向她传授,却终于还是强行忍住,道:“我哪知道?我也是第一次成亲好吧。” 苏五娘点了点头,看着刘小楼,脸上似笑非笑:“你当然不知道,你也没那本事!” 刘小楼愕然,不是气氛很和谐的吗?聊得好好的,怎么忽然出口伤人了?忿忿道:“就因为你我这个样子,蔡长老甚至说我是断袖之癖!你看,都传出去了,怎么得了?” 苏五娘忽然心生怜惜,安抚道:“人言不可畏,自己行得正、坐得直,又没有碍了别人的事,何必怕人说?” 刘小楼道:“我当然做得直……” 话音未落,苏五娘忽然伸手抓了过来,刘小楼没有丝毫抵抗之力,被她揪住衣领,两人腾云驾雾般飞入床榻,苏五娘伸手一招,将床头被子拉过来,将两人都盖在了下面。 刘小楼修为低微,什么都没察觉,却不是傻子,当即在苏五娘耳边细语:“这回又是谁?” 苏五娘伸出手指头在他嘴上一按,侧头面对他:“嘘,别说话。” 刘小楼竭力倾听门外的动静,却依旧什么都听不到。他忽然生起一个念头,如果此刻把迷离香走起,会不会有用? 但想来想去,还是忍住没敢乱来。目前的迷离香对上炼气七、八层都很难搞定,对上炼气九、十层更是效果大减,就别说是筑基了,如果迷人不成反被五娘察觉,后果很难预料,会不会被打个半死,然后一纸休书当场扫地出门? 一想到每个月固定拿到的灵石,时不时就能吃到的灵米、灵鱼、灵虾,以及富贵安稳的小日子,刘小楼只得放弃。 不可一失足成千古恨啊。 轻轻叹了口气,枕边的苏五娘也同时长出了口气,坐起来道:“走了。” “谁来了?” “还是我那干娘。” “她是真不死心啊!” “也是为了我好,她自小就对我好。” “说说?” “我娘过世得早,她是我娘的手帕交,我五岁的时候,就常常来神雾山照顾我,每年也会把我带到龙湖蔡家住上一个月。” “没了?” “还有……” “说啊。” “还有,你要小心些,我干娘说了,若是你让我过得不好,让我受了委屈,就把你剪了,再给我重新找一位俊俏郎君。” “剪……剪了?什么意思?” “就是那个意思。” “我……冤枉啊!这么搞下去,我是不是最多撑三年?三年后接到你休书那天就被她剪了?不行,你得帮我解释,不是我的问题啊!” “你怕什么?到时我自然会解释。” “我能不怕吗?这位干娘什么修为?” “十年前入的金丹。” “我……夫人救命啊……” “好了,别发愁,踏踏实实帮我过了这三年,就放你一条生路,我说到做到。” 第一百二十三章 丹丘 这一夜终于不再折腾,夫妻两人在床上结伴到了天明。 苏五娘在床上静坐冥思,刘小楼则心不在焉的躺着胡思乱想,一会儿想要试一试迷离香的效果,却还是壮不起这个胆子;一会儿又被蔡瑶君这个干娘的威胁困扰,不时自己摸一摸,下意识的守护自己的命根子,总觉得处于一种无精打采的状态,始终无法昂扬向上。 自懂事以来,这还是头一回天亮时没有发出勃勃生机,令刘小楼心情又沮丧了三分。 窗外透进光亮的那一刻,苏五娘从冥思中苏醒,瞟了一眼躺在身边的刘小楼,嘴角微带笑意,心说果然是个不中用的。 她手腕一翻,便从镯子里取出洗漱的金盂和面巾、竹盐和柳枝。和刘小楼洗漱完毕,又取出一個食篮,上层是几块灵米烘制的米饼,下层是两个小菜和一碗汤,菜是神雾山特产的龙须金鲤和不知名的小山菇,汤是热气腾腾的花肚汤。 食篮是楠木做的,直接可以当桌子,两人就在床上对食了。别看菜色简单,但那米饼极为松脆,还带着股荷叶清香,金鲤也炸得外焦里嫩,入口即化,小山菇配着花椒和茱萸炒过,香气四溢,花肚汤味道浓郁,回味无穷。 刘小楼胃口大开,几口就干光了两块米饼,鱼也被吃了大半条,只剩鱼尾和鱼头留给苏五娘。苏五娘则是细嚼慢咽,但吃得一点也不比刘小楼少,主要精力放在小山菇和花肚汤上。 “好吃,饼香得不行!” “鱼呢?” “鱼更好,比酥酥做得好多了,她只会蒸,翻来覆去的蒸……这是小环的手艺么?不是?那是大厨房里谁做的菜?回头我去认识认识!” “我做的。” “啊呀,失敬失敬,没想到五娘是此中高手!” “我喜欢吃好吃的,又经常一个人在后山修炼,所以就自己学着做。” “五娘大才!这镯子也好,菜肴取出来和新出锅的一样。” “这是烟渺碧玉镯,我十二岁那年,干娘送的。” “哦……” 不多时便吃了个精光,刘小楼意犹未尽:“少了些,不够吃。” 苏五娘道:“饭不可吃饱,力不可用老,情深而不寿,强极必受辱。你老师没教过你么?” 刘小楼默然片刻:“老师把我拉扯大已经很不容易了,他没有工夫和我说这些。” 苏五娘怔了怔:“抱歉……” 将食篮收入镯子,两人下床,推开房门,满天的朝霞,将天地辉映得一片赤红。 “丹霞洞天都是这个颜色么?”刘小楼问。 “有时候也会是金色,或者紫色、青色。”苏五娘道。 各处茅屋都开了门,苏家人都已经做好了准备,刘小楼看见斜对面的大郎苏泷望了一眼自己这边,又转头回屋关上了房门,直到附庸的各小家小派进入别院,汇聚到中央这块空地上,他才又打开了门,昂首挺胸踱了出来。 这些附庸里,有东横镇贾家、抚州钱家、梧桐山莲花寨、华沟熊家、梅岭伏虎门、月山折梅派、虎山摘月宗等七家。在贾家、钱家、莲花寨的人群里,便有年初神雾山招婿大会的参与者,包括那个和董玮一起怼刘小楼的贾坡,且这贾坡还是个弯的。 见到贾坡时,他心里又是一定,心说蔡长老和图二若是对董玮不满意,这厮或许能做自己的第二道挡箭牌,于是冲他笑了笑,笑得贾坡一时间惊疑不定。 刘小楼的目光又和其他几个招婿大会的参与者对视在一起,露出胜利者雍容大度的微笑,这几人也报以笑容,只是笑容有些勉强,有些尴尬。 须臾,苏至和苏寻出门,扫了一眼场上这数十人,苏至点了点头,负手于身后,向着矗立在远处的庞大丹丘当先而行。 刘小楼跟在苏五娘身后,环顾四下,找到了苏九娘,以眼神询问昨夜她和阴恭相会的结果。 苏九娘脚下一点,来到他身边,摇了摇头:“翻脸了。” 刘小楼还想多问两句,前面的苏五娘转过头来招呼:“九妹。” 苏九娘快步跟上去,和苏五娘并肩而行。 苏五娘嘴角向着斜后方撇了撇:“熊家那位大妇,熊吴氏,你觉得,她和我什么不同之处?” 苏九娘愕然:“什么?” 苏五娘低声道:“别看了,就看一眼,别盯着看。她身段和我有什么不同?” 苏九娘道:“膀大腰圆,怎么了?” “还有呢?走路呢?” “走路……比较稳吧……” “稳?” “或者说,上身比较正,下身扭着胯走。五姐是像这样……拢着腿走,这样……嘻嘻,其实我也是这样……” “别闹……” “别,五姐学她做甚?别扭!” “我也觉得别扭,算了。” 丹丘的宏伟,不真正身临其下是感受不到的,刘小楼抬头仰望,一时间也深受震慑。从下到上,足有三、四十丈高,放眼左右,转角已在二里之外,关键是那么大一座山丘,看上去竟是一块完整的红岩,并非石块拼凑堆积而成,很难想象是什么高人采掘削刻而制,如果真是人为所制,它又是怎么被采掘搬运至此?采掘搬运之法,该是何等的神通大能? 丹丘没有山径,也没有绳梯,耸立的山壁近乎垂直,且相当平整,少有岩缝,以刘小楼的修为,只能借助外力,他抽出三玄剑,试了试岩壁,发现相当坚硬,三玄剑竟然只插得进去一个刃尖。 正感棘手,身子被九娘托住,向上发力一推,他顿时被送上三丈多高。 毕竟是修炼到了四层的修士,刘小楼手指和足尖连续接力,在岩壁上轻点,又向上跃起三丈有余,上方再无借力之处,正感要坠落时,瞥见左侧头顶有只脚,正蹬在岩上某处,正是贾坡。 贾坡也是炼气六层,比自己高了两层,难怪可以在岩壁上借助不起眼的凸起立足,于是离地散元索于电光火石间探出,往那脚踝上一卷,借力向上再起数丈。索子也于间不容隙下悄无声息收回。 就听一声“哎哟”,贾坡便坠了下去。 苏五娘等候在山壁的半中腰,刘小楼干的破事别人没看到,甚至连贾坡自己也没搞明白,她却是看得清楚,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伸掌向着下面的刘小楼一扯,一招擒龙控鹤便将刘小楼摄到身边。 刘小楼喘了口气:“开个大会也那么拼吗?” 话音刚落,被苏五娘提着束带蹭蹭蹭就上到了山顶。 好一片平整空旷的巨大广场! 第一百二十四章 提亲 广场的正中央,有一株巨大的榕树,比丹丘下那些环生于灵泉之上的雷击榕还要高大一倍,树冠撑开一片五亩方圆的伞盖,伞盖上方,几团乌云翻滚卷涌着,不时打下一道道雷光,在树冠上化作一条条如蟒蛇般绕动的电火。 伞盖下方,是一座巨大的鼎炉,有三人之高。鼎炉下方有个蒲团,那是丹霞派掌门蔡丘公的座次。 自蔡丘公以下,左手一排蒲团,是丹霞派四大长老、十二内门弟子以及四大世家家主之位,四位家主在丹霞派都有客卿的身份。至于派中的内门执事、外门弟子、外门执事、四大世家其余人、附庸小家小派,就没有座次了,只能站在座次后面。 右侧一排蒲团则为观礼贺客之席,包括青玉宗、天姥山、彰龙派、洞阳派等荆湘宗门,以及金庭派、越州欧阳氏等江南大宗高门的宾客。 一炷香之后,丹丘之上聚集了数百人,见面互道问候,一派热闹。 此次各大派入丹霞洞天的都是派中掌门、长老、内门弟子和紧要的内门执事,刘小楼过去见过的大多是外门弟子、外门执事,故此眼熟的很少,他举目向对面客席望去,只见到了几张熟悉的面孔,如洞阳派上次来神雾山的娄真五、苏真九和韩无望三人。 还有一位越州欧阳氏的年轻公子哥有些眼熟,略一思索便回忆起来,那是前年秋时,自己收割完灵米去乌巢镇发卖,就是这个年轻公子哥用三块灵石买走了自己所有的灵米。当日掌柜的说这家是“大得没边的大户”,今日算是印证了。 再看苏家这边,苏至已经坐上他的席次,客卿的席次居于长老席之后、内门弟子席之前,苏五娘和苏九娘也都去了内门弟子席,她们是苏家唯二的内门弟子。之前的苏二娘也曾为丹霞派内门弟子,远嫁越州欧阳氏后,就换了身份,退出内门。 说起来,欧阳氏和苏家也算姻亲,所以刚才那位买过自家灵米的狗大户还主动过来拜见苏至,行的是后辈弟子礼。 正观望时,就见苏寻快步来到苏至席前附耳说了几句,苏至起身离席,二人下了丹丘,紧接着,苏五娘也紧跟着下去。 刘小楼昨夜为了报现仇,干了件坏事,一直有些心虚,对这种风吹草动比较敏感,担心把自己兜进去,于是来到苏九娘席次身后,小声打听:“九娘,出了什么事?” 苏九娘起身,引他来到人群后不为人注意之处,无奈道:“还是那三家,伏虎门、折梅派、摘月宗,没上来,又在下面掐起来了,成天不让人省心。父亲和五姐下去处置了,父亲来时还三番五次要求他们不得起讧,还是不听,丢人丢到了洞天里来。” 刘小楼听说和自己无关,于是松了口气,又好奇问:“他们三家不对付?为何不对付?” 苏九娘道:“梅岭伏虎门、月山折梅派、虎山摘月宗,你琢磨。” 刘小楼琢磨少时,忽然醒悟,不由好笑:“就为了名字?” 苏九娘道:“就为这名头,三家可是伤了不少人。” 这种事和刘小楼无关,他没放在心上,而是问起昨夜的事:“阴蜈蚣翻脸了?” 苏九娘点头:“上次的事,换个旁人,见你我在一起出现,或许就放弃了,可他倒好,偏不死心,还真让他旁敲侧击打听到了,我身边的人是你,不是景昭,昨夜他把话挑明了,此间事了,便要上苏家提亲,若是我不应,就要断了苏家的神香。” 刘小楼问:“这個神香,没有别的替代之物么?神雾山就非要不可?” 苏九娘道:“当然也有,但价高且少,一时还可,长久下来,用不起。” 刘小楼问:“开战吗?” 苏九娘道:“我们可以不嫁,他阴家也可以不卖神香,若因此而战,义不在我,很难获得宗门支持。其实家里更担心被毛、王两家趁虚而入,昨天跟你说过的。” 刘小楼看了看对面客席:“九娘,哪个是景昭?” 苏九娘脸色一变:“这时候了还开什么玩笑?”拂袖而去。 搞得刘小楼一阵无语,都闹到这一步田地了,该求人就去求人嘛,矜持有什么意义呢?而且这不正好是个亲近景公子的机缘吗?傻不傻啊? 苏九娘前脚刚走,虎头蛟就摸了上来,他们狮子岭焦家虽然和苏家交好,却非苏家附庸,而是蔡家姻亲,属于蔡家势力。 这位老兄望着离开后坐回内门弟子席的苏九娘,万分遗憾:“怎么回去了?我看九娘有点不高兴?是贤弟惹着她了?快去向她道歉啊!” 刘小楼白了他一眼:“虎头兄,不是我惹她不高兴,是别人,跟兄弟我没关系好不好?” 虎头蛟怒道:“谁惹她不高兴了?说出来我去收拾他!” 刘小楼捶了捶他的胸膛:“虎头兄不知么?两个人,一个是青玉宗的景昭,一个阴家那只蜈蚣,交给虎头兄了,赶紧把他们收拾了吧!” 虎头蛟叹息:“又是景昭,这孙子,待我将来修为大进,一定打上君山去!哎?你刚才说还有阴恭?那厮怎么惹九娘不喜了?” 刘小楼问道:“你是不是也要打上阴家庄去?人家虽非金丹,却也是筑基高手好不好?伱行么?” 虎头蛟催促:“你就告诉我那孙子怎么惹着九娘了,我自去想办法!” 刘小楼想了想,反正阴家很快就要正式来神雾山提亲,瞒不了多久,也没必要隐瞒,干脆挑明了:“那厮对九娘垂涎已久,打算向苏家求亲。” 虎头蛟冷笑:“景昭是何等人物?他阴恭又是何等人物?居然也起了这份鬼心思,当真心比天高,不自量力?九娘能答应他才是怪事!别做梦了他!” 刘小楼低声道:“可人家手上有神香,这是神雾山不可或缺的要紧货,阴蜈蚣已经说了,若是神雾山不允,就断供!九娘为此又气又恼,却一时没有办法……” 虎头蛟脸色涨得通红:“我去找他!” 刘小楼道:“去吧,我在这里给你观敌掠阵。” 正说时,一声钟磬敲响,丹霞派掌门蔡丘公携各派掌门、长老一起上山,来到大榕树下的巨鼎前站定,场上顿时肃然。 虎头蛟盯着青玉宗客席后方的人群,努力寻找阴恭的身影,忿忿道:“大典结束,我便去找他!” 第一百二十五章 大典 蔡丘公,一直是整个荆湘、江南修行界万众瞩目的大人物,不仅因为他是天下都排得上号的炼神后期大高手,更因为他起自飘萍之沫,由一介寒门而发家登顶,历程相当励志,由是成为最底层万众散修门仰慕的榜样。 他身边的青玉宗东方掌门、天姥山卢掌门、彰龙派屈掌门、洞阳派韩掌门、金庭派魏掌门、越州欧阳宗主也同为炼神境,却都只是中期乃至初期,所以洞阳派才会找上门来,希望蔡丘公能够出面调解,压制青玉宗咄咄逼人的姿态。 除这六大掌门外,各家长老也都簇拥在身后,最低也是金丹后期,更多则是元婴,那么多修为大能之辈站在一起,哪怕尽量收敛了气息,也兀自让很多人感到不适,尤其是那些尚未筑基的,都忍不住想要离远一些。 但大典将开,丹丘之上避无可避,只能流转真元,硬撑下去。 此刻的刘小楼就觉得有些难捱,庞大的威压漫天包裹过来,让他呼吸都有些艰难,真元流转更是滞涩不畅,相当苦闷。 蔡丘公吩咐两名内门执事取了两根长铁,也不知是什么法器,立在远离巨鼎的两端,靠近后面刘小楼等低阶修士之处。 长铁一立,巨鼎方向大堆高阶大修士们散发出来的威严便消散了大半,许多人长出了一口气,包括刘小楼在内,这才惊觉身上长衫已被汗水浸湿。 一片片氤氲雾气从他们身上冒了起来,这是炼气中的高阶们正在蒸干衣裳。 这是丹霞派立派千年大典,一千年前,蔡、毛、王、苏四位炼神大修士合力,将占据丹霞洞天的一伙儿邪修赶走,还丹霞山千里大地朗朗乾坤,由是建立丹霞派,以五霞雷法传承世间,成为天下修行正道之一,这便是丹霞派的来历。 内门执事抬上一个大坛台来,立于巨鼎之后,悬于空中,上面密密麻麻摆放着各色神像和灵位。 蔡丘公在雷霆榕树下、巨鼎之前念诵祝词,文辞华藻、用典古奥,如刘小楼这等文章修养逊色者,便觉很是艰深晦涩,听了个半懂不懂,就算懂的那部分,其实也是连蒙带猜。 之后,便是献祭丹霞仙祖麻姑,以及千年以降列位祖师灵位,总计凡三十八位之多,包括六位掌门,三十二位长老,这就是丹霞派底蕴之所在。 献祭的灵牲是五角羊、獠猪和鼹牛,都是从委羽翔鹤门高价购来,是委羽翔鹤门豢养的重要灵牲。五角羊最大,光是羊角就比人高,獠猪的獠牙极为锋锐,刀剑斩之不断,鼹牛则较小,看上去比狼大不了多少,听说极擅打洞。 三羊、三猪、三牛,被绳子牵着上来,由主宰的丹霞派蔡长老出手,一粒金蛋自他袖口飞出,挨個打在九牲头上,九牲挣扎不得,当场毙命。 刘小楼仔细察看蔡长老脸色,见其脸上始终带着肃穆之意,也看不出心绪好坏,也不知他昨夜过得如何。 接着,由另一位金丹后期的辛长老以飞剑分割,由毛、王两位元婴长老投入巨鼎,最后由蔡丘公以雷法起火。 一道道细密的雷光自蔡丘公指尖弹出,将巨鼎包裹在五霞雷火之中,这些手段只要在金丹境以上便施展得出来,蔡丘公以炼神之尊为之,乃是因为他是主祭者,须当亲手而为,但他施展之时并无任何殊异之处,也不见任何华丽手段,就是一个朴实,只能说这位天性如此。 但在刘小楼眼中,这一幕就实在令他大为震憾了,目不转睛看了半天,心底不由生起一股向往之情——这才叫真正的修行啊! 不多时,灵牲已熟,蔡丘公飞出三炷高香,烟香缭绕中,几位长老一起动手,将煮熟的胙肉盛盘,一盘盘胙肉飞起,围着祭坛流转。 至此,整个大典的祭拜礼仪便告结束,接下来便是各家各派联络感情的时候了。丹霞派执事们搬上来几十条案几,各种酒水和吃食流水介送上来。 呈献过的胙肉当然不能浪费,列位祖师们已然用过,后辈弟子分享残羹剩肉不算过分,那些盘子撤下来,分送各席。 这也是每次大典上最令人期待的吃食,须知委羽翔鹤门豢养五角羊、獠猪和鼹牛可着实不易,售价极贵,等闲还买不着,若非有参加丹霞派千年大典这一机缘,大部分人都品尝不到。 至于刘小楼,要是不来的话,也许一辈子都见不到。 可惜以他的身份,也只分到一块鼹牛的牛肩,被他三口两口吃下去,爆出来的肉汁含在嘴里,爽到心神几乎失守,只想在这丹丘之上翩翩起舞,哪管他众目睽睽! 牛肉吃完,再佐以几杯灵酒丹桂香,刘小楼忽然眼皮乱跳,当即趺坐于地,几个呼吸之间,手少阳经第五穴——外关,就这么被打通了。 一定程度上,这比灵石还管用啊,刘小楼不由舔了舔嘴,目光瞄向周围,可惜每个人都在忙着吃肉,或是忙着舔盘子,并没有高风亮节者愿意出让,令他好生遗憾。 当然,如灵禽灵兽,又或者灵花灵草之类,只要找对了服用之法,通常刚吃的时候效果都非常好,但服用多了,效用便会大减,所以要论长久之道,还得是灵石。 刘小楼吃得快,吃完后继续好奇的观望,虎头蛟不知何时又挤到他身边,问:“阴恭是谁?” 刘小楼无语:“你不认识啊?刚才跳那么凶……” 虎头蛟道:“人肯定是听说过的,就是对不上号。” 刘小楼努了努嘴:“青玉宗那边,靠左,后面第三排那个,赤红项颈袍……” 虎头蛟点头:“果然人如其名,长得就属蜈蚣的,收拾他!” 刘小楼问:“怎么收拾?你可别硬上啊,修为差太多,上十个你也是白给。” 虎头蛟道:“我问过家里,似乎他家那神香里有种配方,是需要从西南收集的,是什么还需要时间。” 刘小楼眼前一亮:“可以啊虎头兄,这个消息你要是能搞来,我安排你和九娘吃一次饭!” 虎头蛟紧了紧拳头:“瞧好吧!” 本书境界 给大家带来迷惑,鞠躬致歉,现就本书境界作一说明。 炼气:一层=武师(需打通三条经脉) 炼气初期:二层——四层 炼气中期:五层——七层 炼气后期:八层——十层 炼气圆满。 筑基:初期、中期、后期、圆满。 金丹:初期、中期、后期、圆满。 元婴初期:丹破生婴之后见元婴之体(元婴) 元婴中期:炼元婴之神(炼神) 元婴后期:元婴返虚于无形(返虚) 元婴圆满:元婴羽化成仙(合道) 元婴之后的所有境界,都是围绕元婴修炼,是大元婴概念,各期又有前中后之分,但没有元婴之前的前中后那么明显,甚至可能因机缘直接跃过。本书24章有相关说明。 第一百二十六章 荆湘下一代翘楚 刘小楼一直在青玉宗的人群中寻找景昭的身影,但始终没有找到符合自己设想的这位大天才。 青玉宗入丹霞洞天的共有十二人,东方掌门很好辨认,另一位花白胡子的老头应该是青玉宗长老,以前在乌龙山卖酒时见过的那些执事、管事都没在其中,剩下的他都很面生,瞧年岁应该和其余各派一样,是内门弟子。 但这些内门弟子相貌平平,顶多称得上一个“端正”或者“清秀”的评语,和自己肯定是不可相提并论的——好歹你得侧脸和道爷相似吧。 他问虎头蛟:“那个景昭是谁?怎么没来吗?” 虎头蛟摇头:“没见着,听说是来了的,但一直没有露面,或许是在准备试剑吧。” 当初洞阳派“三真”拜访神雾山后,苏五娘以内门弟子、苏家继承者的身份入丹霞洞天游说掌门和几位长老,终于说动丹霞派出头,调解因侯胜失踪一案引发的荆湘大派纠纷。 当时,苏五娘向蔡丘公进言:“青玉宗巡访执事侯胜,本就专司宗门查案,得罪过的宵小贼子不计其数,谁知道他被哪路仇家所害?以洞阳派一句气话而兴师问罪,非名门正道所为。再者,其前有封锁桃源群山之举,后又强占乌龙山数月之久,已逾本分,是故湘西、湘南、湘中三山侧目。青玉宗其志甚大,若不趁此良机出手相制,待其慑服三山之后,安知不会转头东向,顾我江南?” 蔡丘公大以为然,于是,丹霞派拿出了“洞天试炼”的好处,邀约荆湘四派前来试剑,将大争化为小争。 天下洞天福地皆为名门正派所占,但洞天和福地是大为不同的,先不论其余,只说有少数洞天很不稳定,常与虚空裂缝相接,这些虚空裂缝内往往又连接着各种无法想象的机缘,对修士而言,有着很强的吸引力。 丹霞洞天就有这样的虚空裂缝,承纳能力通常都不强,若是真元变化太剧,就容易生变,因此很少对外,只纳本门中人前往,而且一次开启,只入一人。 这是丹霞派千年以来有过记载的第五次向外放出名额,平均两百年一次,足见珍贵,故此青玉宗才同意了。但丹霞派也明言,试炼风险是非常大的,也有可能进去就出不来。对此,青玉宗表示认可。 因此,大宴之后,就轮到四派试剑,既然是是非非说不清楚,那就以道法定胜负,败者赔出一笔财物,胜者则可入丹霞洞天虚空裂缝试炼。作为评判的,不仅有丹霞派掌门蔡丘公,也有金庭派掌门魏简子、越州欧阳宗主。 桌案撤去,席次向后再挪十丈,丹丘上围起一个约莫长宽皆三十丈的空场,四位丹霞派长老分立四角,镇住场子,也是为了消弭打出场外的道法,保护各家低阶修士。 蔡长老正好分到刘小楼这边,离刘小楼很近,他的目光和刘小楼相对而视,嘴角隐约笑了笑。 这一笑,刘小楼顿时大为鼓舞,事情成了,蔡长老和图执事就不会再盯着自己了。至于董玮,管他去死。 蔡长老在丹霞派四位长老中修为最较弱,仅比另一位同为金丹后期的辛长老略高。但他们龙湖蔡家实力却很强,家里除他之外,还有三位金丹,就连蔡丘公本人,也是前任蔡掌门提携起来的,蔡丘公还与蔡家连了宗,算得半個蔡家人。 那位辛长老,则是蔡家附庸蛇山辛家成长起来的杰出人物,也算是蔡家一系。 因此,蔡家实为主导丹霞派的第一世家。 只要他不盯着刘小楼,刘小楼就觉得天地特别辽阔,空气特别清新,再大的困难都不是困难。 不多时,四位年轻修士自丹丘之下飘然而上,一看便知都是金丹境,刘小楼自然一个都不认识,虎头蛟在旁解说,这才搞明白。 大袖飘飘者,是天姥山内门弟子中排行第三的卢元浪。听说是他,刘小楼脖子就不由自主缩了缩,纯粹是做贼心虚,一想到卢二公子,他就觉得后背凉凉的,若是卢元浪知晓他那个亲弟弟的死因,刘小楼该躲到哪里才是个头? 长发披肩者,是彰龙派内门弟子中排行第四的屈玄,也是屈掌门之子,他们屈家在彰龙派中已经占了一个掌门、一个长老之位,屈玄又是下一代翘楚,屈氏掌控彰龙派的架势,怕是再过一百年也不会变。 刘小楼惭愧的是,乌龙山属于彰龙派的势力范围,可他直到今天才见到这位下一代的宗主,而且还是在丹霞洞天里,可见乌龙山的地位怕是同样再过一百年也不会变。 白衣胜雪者,是洞阳派内门弟子中排行第六的孙真六,刘小楼在神雾山接待洞阳派内门弟子那次宴席上,倒是听娄真五说起过此人,一心不问外务,只专注于剑道,乃内门弟子斗法第一。 最为显眼的那位,青衫薄带者,正是刘小楼一直寻找的景昭。他凝望片刻,问虎头蛟:“虎头兄,这厮和我哪里像?我怎么一点都没觉得?” 虎头蛟大为赞同:“正是这话,我也觉得他很普通,还没我长得潇洒,可所有人都说我此言有违本心,乃嫉恨使然,独贤弟与我同感,真我知己也!” 刘小楼无语,转过来再次打量虎头蛟,摇头道:“虎头兄怕是有什么误会?我问的是,他哪里像我?” 虎头蛟道:“正脸当然不像,你等会儿……看,你看!看见没?如何?现在又不像了……哎,又转过去了!如何?” 刘小楼沉吟道:“只是略为肖似罢了,但风格各异,最多算是各有千秋。” 虎头蛟道:“反正不好看!正脸侧脸都不好看!啊……我不是说贤弟,我是说他,真不知九娘是怎么想的……”忽而忿忿道:“你看九娘!看她眼睛……什么眼神啊!啊……气煞为兄!贤弟别拦着,为兄今日非得……” 刘小楼鼓励他:“虎头兄,就看你的了!” 虎头蛟啊了半天,终于还是沮丧道:“算了,今日他要试剑斗法,我若再上,胜之不武,且待下回。” 第一百二十七章 看不懂胜败 景昭、卢元浪、孙真六、屈玄,这四人便是荆湘修行界中年轻一辈的顶尖高手,都是二十五到三十来岁的年纪,最小的景昭只比刘小楼大五岁,却都已破境金丹,将来成就不可限量。 如果说他们是荆湘修行界的当空皓月,刘小楼便如草间的萤火,只能仰望月华而叹,他自己也知道,自己到了他们这个年岁,别说金丹,就算筑基也是一种奢望。 比天赋、比财力、比功法、比背景,无论比哪一样,自己都望尘莫及,唯一拿得出手的,或许只有相貌了吧…… 当然,身为乌龙山散修,最大的长处就是始终在认知上比较端正,因为经历的挫败和羞辱太多,所以永远不会因此而失去平常心。 咱就一普通人,能走上修行之路就很好了,咱不跟他们比,咱也不去跟皓月争辉,甚至不奢望作伴月的繁星,咱就当萤火虫,自由自在,毫无拘束,不为宗门负责,不为传承操心,不为荣耀烦恼,不为飞升困扰。 就听蔡丘公赞许了他们几句之后,便宣布试剑开始,规则很简单,谁能坚持到最后,谁就是胜者。 至于点到为止,真用不着说,也不需要说,有那么多大宗师在场,他们想死都死不了。 这场试剑本就是洞阳派、天姥山、彰龙派联手奔着青玉宗去的,所以孙真六、卢元浪和屈玄之间是不可能相互动手的,目标都是青玉宗的景昭。当然,他们也不可能并肩子上,那样的话就算胜了,也等若败了,丢不起那人。 所以就是一个一个上,而先上场,便是洞阳派的孙真六,这件事本来就是因洞阳派而起,自然要由他先出头。 孙真六迈步场中,一個字没说,向着景昭拱手。 青玉宗答应试剑斗法,本身也就是打着让景昭和三派高手对战磨砺之意,因此景昭早就知道是这种状况,当下还礼下场,和孙真六对面站定。 金丹境的一大特点,便是将法器炼入气海,以气海温养,所以孙真六双手一掐剑诀,便见火红色的长剑自头顶飞出,化为一道剑光。剑光时凝时虚,既是真剑,又是虚剑,虚实之间不停转化。 只这一手,场上顿时哗然,击掌喝彩之声响彻全场。 “不愧是洞阳派孙真六,往日但闻其名,不见其法,今日只这一剑,当真不虚此行!” “这是虚实剑意!虚实剑意!他当真只是金丹初境么?不可思议!” “我怕再过十年也到不了这一步……” “好!”刘小楼跟着击掌喝彩。 虎头蛟摇晃着脑袋,同样大赞:“妙不可言!贤弟以为如何?” 刘小楼叹服:“他这剑真长啊,也不知怎么藏在肚子里的,你说他气海得有多大!” 虎头蛟道:“这剑光也太美了,贤弟你看出蕴含几色了么?” 刘小楼道:“至少三色,赤、橙、紫!” 虎头蛟道:“我看到五色,还有蓝、白之焰!” 刘小楼向虎头蛟躬身:“虎头兄修为远超在下,弟叹服!” 两人先是捧腹,继而苦笑。都知道这孙真六这手剑意卖相极好,但好在哪里,实在看不懂也说不明白。只能说差距太大,几乎让人绝望。 对面的景昭点了点头,再次拱手,然后双臂一晃,身后忽然闪出一道道身影,这些身影叠嶂交织在一起,越聚越多,在他身后汇聚成一尊三丈高的金甲神将。 神将跨前一步,将景昭化入身影之中,右手向着上方一招,一道光芒出现在掌中,须臾,凝实成一杆方天画戟。 这一幕比之孙真六的虚实剑意更具震慑力,正是青玉宗的神打术——山神显化。 至此,刘小楼终于将眼前的景昭和去年在乌龙山天坑鼓大战妖藤的金甲神将对上了号! 原来是他。 孙真六站在金甲神将面前,比婴儿见壮汉还不如,但他夷然不惧,身形跃起,向着金甲神将面门直扑而去,虚实剑光伴于身侧,当头斩落。 方天画戟带着巨大的威能狂扫过去,鼓荡起来的凌厉罡风瞬间横扫全场。 “哎哟!”虎头蛟顿时一矮身子,想要躲闪罡风,胳膊肘却打在了刘小楼头上。 “哎哟!”先一步蹲下的刘小楼被这一肘子打得痛呼一声,抱头的双臂挪动位置,把遗漏之处也给护上了。 后续罡风被蔡长老挥散,两人这才不好意思的起身,又往蔡长老身后挪了几步。 对他们而言,之后的交战也就是看个热闹,本以为以剑光斩落了金甲神将头盔的孙真六胜了,正要为之欢呼时,孙真六却倒退数丈,仰头望着金甲神将发了会儿呆,拱手认输。 景昭散去山神显化,还礼道:“多承指教。” 刘小楼和虎头蛟面面相觑,也不知该说什么好。 虎头蛟忽然离开,过不多时,又赶回来,向刘小楼附耳低语:“虚实剑光的虚剑被破了,只剩实剑,故此才斩落了头盔。” 刘小楼凝神思索道:“很有道理……那如果实剑被破呢?” 虎头蛟怔了怔,又撒丫子离开了。过不多时,赶回来道:“若实剑被破,击散的就是整个山神虚影,景昭就会显出本身!” 刘小楼叹服:“真够玄的。” 虎头蛟摇头道:“谁说不是呢!” 刘小楼再生疑窦:“头盔被斩落,算是景昭胜,山神被击散,还是景昭胜,那怎么才算他败?” 虎头蛟挠了挠头,又撒丫子跑了。 刘小楼却没工夫再去思考这些问题,第二场试剑又到了关键时刻。 景昭这次又召唤了一尊新神,却不是金盔金甲金戟了,而是袒露上身,扎束着黄丝绦的力士。这力士个头没有山神那么巨大,只得丈许,却虎背熊腰,也无兵刃,纯以神力掀起惊天风暴。 那风暴漩涡中,一条蛟龙穿梭其间,龙吟而无声,却震得刘小楼耳膜剧痛,几乎失聪。好在蔡长老挥袖凝结出一片青霞,这股剧痛才渐渐消弭,但耳鸣之症却不可避免。 跑回来的虎头蛟冲着刘小楼耳边声嘶力竭:“……” 刘小楼晕头转向间听了个七荤八素:“……” 第一百二十八章 耳鸣 总之,这场游龙和力士的斗法,刘小楼看不出其所以然,境界相差太远,看得再多也没有任何意义,也就是看个热闹而已,和上一场一样,连景昭到底怎么赢的都没看明白。 这场斗法略亏,看了个热闹,却伤着了耳膜,以至于观摩下一场斗法时,便听不见两人说了什么,刘小楼就不免有些稀里糊涂。天姥山的确以炼丹著称于世,但卢元浪捧着个丹炉上场,就委实令人——主要是刘小楼等低阶修士很是诧异。 卢元浪趺坐于地,闭目行诀,那丹炉立时滴溜溜转动,飞上头顶。 景昭却没再施展神打术,而是同样在对面趺坐下来,双目紧闭,手指不停掐动。 两人就这么安安静静的坐着,四只眼睛全都闭上,不见雷影电光,也无狂风骤雨,更无烟尘雾汽,仅有的动静,便是卢元浪头顶上方转动的丹炉,以及景昭不停掐动的手指。 全场一片寂静,唯有上一场斗法引发的耳鸣声犹在“喑喑喑喑——” 刘小楼扭头,继续看向虎头蛟:“……” 虎头蛟点头示意:“……” 他转身再跑,回来时大叫:“……” 刘小楼领悟力明显不及虎头蛟,只得指了指自己耳朵,虎头蛟立刻凌空写了一個字:算。 就在半懂不懂之间,只见场上的景昭忽然起身,向着卢元浪大喝一声:“……”伸手比了两根指头。 刘小楼不懂就问:“……” 虎头蛟双手一摊:“……” 再看卢元浪,汗水满头,自他头顶升起氤氲之汽,那氤氲中隐见两粒灵丹正在绽放光华,但很快又将光芒掩饰下去,消失不见。 景昭向前一步,再喝一声:“……”伸手比划了五根手指。 卢元浪头顶氤氲中闪现五粒灵丹,他双臂交展,在自己胸口前舞动如轮,终于将那五粒灵丹之形掩去,脸色却愈发苍白。 刘小楼似乎有些明白了,扭头向虎头蛟确认:“……” 虎头蛟大点其头,深表赞同:“……” 景昭第三次踏步上前,口中大喝:“……” 喑喑耳鸣声忽然消失,景昭这声大喝顿时冲入耳中,被他听了个半截——“兑七”! 之前引发的耳鸣声刚退,转眼又被这一声“兑七”暴击,刘小楼无奈的发现,新的耳鸣声再起,这回是“七七七七——” 再看场上的卢元浪,头顶那尊丹炉落回手中,杂乱的七彩烟气正从炉口往外直冒,看上去应该是炼丹失败了。 卢元浪缓缓起身,脸色由白而青,拱了拱手,退回天姥山席次。 至此,景昭以一己之力,连胜孙真六、屈玄、卢元浪三名年轻一代中的顶尖高手,正式确立了自己荆湘修行界年轻一辈第一人的实力。他脸色淡然,目光在场上逡巡,似乎在寻找是否还有敌手,又或许他什么人都没在找,只是意兴萧索? 刘小楼看见寂静的丹丘之上无数人在击掌喝彩,有的震惊,有的羡慕,有的激动不已,有的眼含热泪……看着这一切,他心里多少有些吃味,却又知道自己连吃味的资格都没有,只能暗自叹息。 他又看见苏九娘在席位上一动不动,双目凝视着场中的景昭,双手托腮,两只睫毛不时眨动,于是拉着身边虎头蛟,指了指九娘:“……” 虎头蛟看了片刻,实在看不下去,碎碎叨叨也不知念些什么,摇头离去。 见他心情比自己还糟糕,刘小楼心情顿时舒畅了不少。心情一舒畅,再以真元冲击耳膜,终于将耳鸣声驱散,还刘小楼一个正常的天地。 这回蔡丘公当场宣布时,刘小楼听清了,待下次丹霞洞天虚空裂缝开启,景昭将入内试炼。依照过去的开启频次,预计开启之日将在旬月之内,因此,景昭决定留在丹霞洞天里等待,由青玉宗小师弟东方玉英相陪。 至此,大典便正式结束,除丹霞派内门弟子、执事等外,其余人等各回各山,纷纷离开丹霞洞天。 苏至携苏家人等、附庸各宗也同样如此,刘小楼对离开此间颇为不舍,留恋的多吸了几口灵力,多看了几眼丹丘和雷击榕,待他排队出去时,苏家人早就走远了,也没人理会他。 他早已习惯这种待遇,也不以为意,从洞天中脱身出来时,回首眼前的龙门桥,看着桥上龙飞凤舞的“丹霞洞天”四个字,犹自有点恍惚——这两天的经历,不会只是梦一场吧? 一个大脑袋从神功泉那方石盂中探出来,紧接着一条壮硕的大汉滚落出来,正是虎头蛟。这是刘小楼真正头一回看见洞天里出来是什么样子,不由大感兴味。 上前拍了拍虎头蛟:“虎头兄怎么落在最后?你们狮子岭的人不是早跟着蔡家先行一步了吗?” 虎头蛟回答:“这不是特意留下来等贤弟嘛……哎?为何摸我?别……哈哈……不要……” “别动……别动……别动……看来没事。”刘小楼给他下半身摸了一遍,确认道:“洞天门户不会把人卡出问题来,嗯,有意思……” 虎头蛟无语:“贤弟你自己刚出来,有没有问题你自己不清楚吗?” 刘小楼笑道:“我当然清楚,但我自己看不见自己出来的样子,眼睁睁看着你这么……这么……出来……” 虎头蛟一巴掌拍开他的手:“没完了?贤弟,我是特意叮嘱你,别忘了我们的约定……”话没说完,打着哈哈跑开了。 身后站着苏五娘,她皱眉看着离去的虎头蛟,又回头打量着刘小楼,似乎想说什么,终于还是没说出口,而是道:“怎么那么慢?” 刘小楼赔笑道:“好奇而已。” 苏五娘道:“我暂时不回去了,打算在洞天里参修两月,你早点跟着回去,他们已经去得远了。” 说罢,头也不回又进了洞天。 见她对自己的态度又冷了回去,刘小楼叹了口气,心说话早知如此,昨夜便该给伱点上迷香! 苏九娘正在前方半道上等着他,见了之后问:“怎么才来?阴家的事,你有什么主意?” 刘小楼尚未拿到虎头蛟的回话,不知道他那边能否走通,只能道:“别着急,再等等,我这边正在想办法。” 苏九娘催问:“什么办法?” 刘小楼苦笑:“这不是在想吗?哪有那么容易?” 苏九娘道:“你最好现在就想出来。” 刘小楼诧异:“那么急吗?” 苏九娘愁眉不展:“阴家那边请的媒人就在前面,堵住了父亲,已经正式提亲了。” 第一百二十九章 九娘之急 苏九娘是真有些急了,她说是找刘小楼想办法,实则已经有了主意,见刘小楼一时间无计,便将自己的办法抛了出来:“你不是乌龙山的吗?你想想办法,把你们山里那些乱七八糟的家伙召集起来。” “然后呢?”刘小楼眨了眨眼睛。 “然后……”苏九娘咬牙:“把阴蜈蚣给我杀了!我出五十块灵石!” 这……胆子有点大啊…… 刘小楼有些无语,沉吟之下,摇头道:“这么干,太莽撞了。” 苏九娘问:“你怕了?” 刘小楼道:“我当然怕,阴家在青玉宗里可不是什么小附庸,冒然杀人,天大的干系!青玉宗绝不会善罢甘休,动静肯定比星德君和七娘私奔要大得多。何况他自己就是筑基,他父亲又是金丹,这该调动多少同道?” “我把他引出来,打个埋伏!” “九娘,那你怎么做才不暴露自己?再者,就算你没有暴露,可他家刚以断供神香要挟咱们,转脸他就死了,伱说他那老子会怎么想?恐怕和咱们不死不休了!” “你不是说开战吗?那就开战好了!” “两回事好吧?他以神香胁迫你嫁给他,咱们跟他开战名正言顺,蔡掌门也不能在旁边坐视不理。可你把他偷偷杀了,理就不在咱们这边了,不用青玉宗动手,蔡掌门多半就得把你送过去抵命!” “那你说怎么办?” “暗杀不可取,要打就明着来,把事情闹大,景昭还在洞天里等着去试炼呢,他青玉宗好意思断咱们的神香?” 苏九娘思索道:“你说的这个法子我想过了,只能算是权宜之计,或许他家恢复供应个一年半载,待景昭试炼结束,他家必然故态复萌。” 刘小楼道:“那没办法,东西掌握在人家手上,可以替代之物又贵得你买不起,只能跟他家一直闹下去,他敢故态复萌,咱们就马上开战,一直盯着打下去,打到他家不敢断货。” 苏九娘摇头:“岂能为我一人之事,将苏家拖入泥潭里?苏家现在不仅要拒外敌,也要防家贼。” 刘小楼问:“我听说,我那老岳丈并非九娘本生父?九娘的本生父还健在?要不要回九娘本生父那边,避一避风头?” 苏九娘道:“我固然可以一走了之,但昨夜阴蜈蚣明说了,只要我不嫁过去,他们就断供。” 刘小楼啐了一口:“还真特娘的有股子狠劲,这厮有点意思。” 苏九娘怒道:“你还夸他?” 刘小楼解释:“我不是那意思……这样,你跟我走一趟。” 苏九娘道:“去哪?别卖关子了,说!” “去找虎头蛟。” “虎头蛟?” “啊,焦虎。” “为什么?” “这事得着落在他身上。”当即,刘小楼把自己和虎头蛟前期预谋的事说了出来,又道:“原本是让他慢慢打听的,现在怕是要催一催他了。” 苏九娘犹豫道:“可……他对我……” 刘小楼道:“他和姓阴的不一样,他是发乎情止乎礼,他只求自己心喜,并不奢望有什么回报,你放心就是。” 苏九娘还是摇头:“这不是白白利用他吗?” 刘小楼正色道:“我听说你们幼时就是很好的玩伴,是不是?算下来多少年交情了?不要总想着那些有的没的,单冲这份交情,他出了事你会不会管?” 苏九娘终于释然:“会……” 刘小楼道:“那不就好了?同理嘛……咱们快点追上去,他没走远。” 于是二人顺着虎头蛟离去的方向追上去,终于在狮子岭下追到了虎头蛟。 虎头蛟对苏九娘的到来大出意外,激动得舌头尖都在打颤:“九……九娘……你……来了?” 苏九娘有些尴尬,不知该如何开口,只是点了点头。 刘小楼将虎头蛟拉到一边,简略把事情一摆,顿时把虎头蛟惹翻了:“该死的阴蜈蚣,我必杀汝!” 刘小楼道:“杀不杀的容后再议,先说神香方子里那味关键材料,你能不能抓点紧?” 虎头蛟眼神坚定,拍着胸膛大表决心:“你放心就是,拼死拼活也给他打听出来!” 刘小楼怕他太过鸡血,适时泼了瓢冷水:“先说好,咱们是帮忙,一切都是为了九娘,不求回报的,你不会想着帮了这個忙,九娘就得如何如何……” 虎头蛟怒道:“贤弟这是什么话?我若是这么做,和阴蜈蚣有何分别?休得辱我!焦某此生,惟愿九娘平安幸福,更无所求!” 刘小楼感叹:“虎头兄,你我真同道也!” 当下约好,以七天为期,七天之内,虎头蛟必定给出回话。 等回到神雾山后,苏至找苏九娘谈了一次,阴家给苏家的回话期限是半个月。苏至当然不是催逼苏九娘嫁给阴家,如果可能,他甚至希望苏九娘和她五姐一样,也能找个倒插门,留在苏家。 可惜苏九娘不是苏五娘,她有自己的生父,而且她到苏家寄养,是她生父与苏家约定好的事,她不是苏家跟大街上捡来的。所以迟早有一天,她是要回到生父身边的,顶多两头跑,算是两家人。 不管怎么说,麻烦现在都在苏家身上,把苏至愁得头发都白了。 “我打算去一趟委羽洞天。”他向苏九娘道。 苏九娘在情感上不喜生父,一向不愿求他,但也知此刻没有更好的办法,只不过,她希望在此之前,再多给一点时间,自己能解决,就尽量自己解决。 七天之后,虎头蛟来到神雾山复命,他垂头丧气道:“阴家这件事守得太严实,实在打听不出来。” 刘小楼道:“到底是怎么打听不出来,卡在哪一关节?” 虎头蛟道:“神香的秘方,阴家单传,除他父子,没人知道。” 刘小楼道:“话虽如此,总不能他父子俩包打天下,那么大的量,让谁采买,跟谁采买,总有痕迹吧。” 虎头蛟苦笑:“就是他父子干。我也想过了,看看能不能耗上半年、一年,死死盯住他,看他都和什么人见过面,但时日不够啊。我甚至还想过,干脆绑一个阴家庄的管事,但阴家庄那么多人,绑谁不绑谁,这又是一个难题,咱们对阴家庄所知甚少。” 刘小楼点头道:“虎头兄虽出身高门,行事做派却颇有我乌龙山豪杰之风……主意不错……咱们好好想想……” 第一百三十章 夜半盗人 阴家庄外,阴恭外宅,夜深人静,一片漆黑。 苏九娘面罩黑巾,头戴斗笠,立身于墙根下,微微探头,警惕的观察着四周,尤其是阴家庄的方向。周围一片安静,唯有虫鸣蛙叫不时传来。 越是安静,她心里便越是慌张,只觉一颗心怦怦乱跳,几乎要跳出胸口。可在慌张之余,又感到几许兴奋,让她血液都在沸腾。 夜半盗人,太刺激了!本姑娘从小到大二十年,从没干过诶! 小小团伙,各有分工,她的任务是望风兼后援,若是外宅中出现状况,她必须立刻应援,坚决打掉任何意外。因此,她心里也是各种遐思乱生,一会儿祝愿此行顺遂,一会儿又隐隐期盼着出现点什么小状况,以便自己大展神威。 可惜终究没什么意外,盗一个没有修行的小娘子,实在不太可能出什么意外。 两条黑影在墙头蓦然出现,单手撑着墙檐,身子侧翻,悄然而落,其中一个肩上扛着条锦被,被中裹着一人。他们同样黑巾遮面,斗笠压头,正是刘小楼和谭八掌。 紧接着,第三条身影陡然自院中冲天而起,一跃三丈,身形舒展,犹如大鹏展翅,在空中一个转折,落在墙外。此人却是虎头蛟,他身后还背着個人。 虎头蛟刚一落地,头上就挨了刘小楼一巴掌,被打了个懵圈。 刘小楼低声训斥:“都说了不要弄出动静!” 虎头蛟很冤枉:“我没有发出声响……” 刘小楼低声道:“跳那么高,想飞?飞给谁看?能的你!一箭给你射下来!溜边、伏地、贴墙根儿,说了几遍了?” 苏九娘反应过来,加入训斥之列:“别怪小楼说你,我跟那边一眼就看见你了,当时就想飞剑斩你!” 虎头蛟不敢辩驳,挠着头认错:“是是是,下回注意。” 苏九娘看了看谭八掌肩上的被子,又看了看虎头蛟背着的人影,奇道:“怎么是两个?” 刘小楼一摆手:“走!”当先往林子里钻。 余者跟随在后,虎头蛟向苏九娘解释:“巧了,正撞见这婆娘偷人!” 深入林中,寻了之前踩好点的安全之处,刘小楼笑道:“我们一进去,正巧把人堵在被窝里了,原本吓了一跳,还以为是阴蜈蚣,谁知不是,嘿嘿!这下子就容易多了,先看看是谁。” 虎头蛟将人从背后一个过肩,刘小楼眼皮狂跳,连忙上前查看,此人已经翻了白眼,又探了鼻息,这才舒了口气:“我的亲哥啊……咱轻点行不?” 虎头蛟嘿嘿道:“摔不死,我有数!” 把这人裤子拉上,苏九娘才过来一起查看,一看之下,苏九娘和刘小楼都有印象。当日在外宅门前放火烧树,此人就是出来救火的护院之一,而且是领头的,外宅李姨娘呼其“刘师傅”。 再看裹在被单里的李姨娘,她发髻凌乱,望着眼前几个黑巾斗笠的贼子,眼神中满是惊恐之色。 谭八掌一拍她胸口,她顿时出了口长气,如同吊了半天,细长而尖锐。 苏九娘着急想要问话,刚开口,就被刘小楼拦住了,而是示意由谭八掌主问。 谭八掌嘿嘿了两声,笑声在黑暗的树林中显得格外阴森,吓得李姨娘忍不住的一阵颤栗。 “知道为什么把你弄出来么?” “几位大爷饶命……嘚嘚嘚……需要钱财尽……嘚嘚……” “是为钱么?伱看大爷我是劫财的人么?” “大爷……别打……奴知错了……奴不该行此丑事……呜……” “别哭了,说吧,怎么处置你?” “只求大爷别杀奴,奴家什么都答应大爷……呜呜呜……” 等她又哭了一阵,谭八掌示意虎头蛟,将护院刘师傅拖过来,又把他裤头扒了,塞进被单里和李姨娘裹在一处。 看得苏九娘又是害羞又是好奇,忽见刘小楼望向自己,连忙转过头去。 谭八掌道:“这就把你们送进庄子里,让阴家看看你们的丑样!” 刘师傅也醒了,长叹道:“梅娘不哭,事已至此,哭也没用,让人笑话了去。能与梅娘死在一起,我今生无憾矣。” 李姨娘哭道:“我不想死,我也不想你死,我们还没过够……” 谭八掌不由动容:“倒也情真意切,难得一对贞烈鸳鸯!既如此,可以给你们一个机会。” 这句话让虎头蛟很是错愕,有心反驳两句,又被刘小楼拦住,只能在旁边喘着粗气跺脚,颇为郁闷。 李姨娘抓住救命稻草,哭求:“大爷但请吩咐,奴家无有不从。” 谭八掌问:“阴家采买货物,尤其是那些修行所用的材料,都是谁在打理?” 李姨娘又哭了:“这些事,奴家哪里知道,他又不跟奴家说。” 和预想中一样,阴恭并不是糊涂蛋,不会拿这些紧要事去和一个外宅说嘴,谭八掌不过是随口问一句罢了,于是又问:“今年至今,他有没有离开过庄子?我是说出远门?去过哪里?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李姨娘正要回答,旁边的刘师傅忽然插口:“几位壮士,是盯上阴家的神香了?” 谭八掌怔了怔,饶有兴味的拍着刘师傅的脸:“你来说说看,你怎么知道的?” 刘师傅道:“盯上阴氏神香的人多了,小人以前在庄内护院,故此见过一些,都被家主杀了。这些人过来打探时,开口必问这两个问题。家主人定过规矩,但凡有人打听,立刻报与家主知晓。” 刘小楼和谭八掌都有些尴尬,原来自己之前计议好的路数,人家早就知道且有所布置了。 只听刘师傅又道:“小人虽然身份低微,但在庄子里也算老人,效力十三年,几位壮士想打听的事,小人略知一二。” 谭八掌俯下身子,拍着刘师傅的脸道:“很好,那你且说来听听。若是说得好,今夜便饶过你们这一遭。” 刘师傅道:“小人有个愿望,藏在心里两年了,不知几位壮士可否成全?” 谭八掌笑了:“说吧。我们听着。” 刘师傅深吸一口气,道:“小人福薄,入不得修行,只能取财了。若几位壮士允我三千两银子,小人便将所知尽数相告。到时小人带梅娘远走高飞……” 李姨娘叫道:“我不跟你走!” 谭八掌一巴掌甩在李姨娘脸上:“关你屁事,闭嘴!”当场晕了过去。 第一百三十一章 夜搜 三千两银子不是一笔小数,所以谭八掌讨价还价:“顶多一千两。” 刘师傅摇头:“这个消息,值三千两。” 谭八掌拍着他的脸冷笑:“弄清楚自己的处境,看看你现在落在谁手上!” 苏九娘皱眉,冲刘小楼使了个眼色,比划了个手势,示意这笔银子她可以出,却被刘小楼摇头否决。 虎头蛟干脆拉着刘小楼走到一边,出了個主意:“先答应了,给不给再说。” 刘小楼解释:“答应得痛快了,他反而会疑心,说不定就会留一手。道上的规矩,但凡肯还价,那就是真答应,这个姓刘的虽然未入修行,但应该是懂规矩的。” 虎头蛟迟疑着点了点头:“还有这种规矩?” 两人回来时,谭八掌已经把价压到了一千五百两,刘小楼冲他点了点头,于是谭八掌同意:“就这个价。” 被单卷开,刘师傅挣扎着爬出来,重新给李姨娘扯上盖好,虎头蛟嘀咕:“无情无义之人,要她做甚?” 刘师傅嘿嘿道:“等她给我生个儿子,到时候自然就乐意了。” 谭八掌望向苏九娘:“银子。先给五百两。” 苏九娘啊了一声,在腕上一抹,掏出三锭金锞子,足有三十两,又摸出一把金豆和一块翠玉,加起来差不多值五百两银子。 虎头蛟抢着要出钱,苏九娘坚决不答应,他只得讪讪把几块玉佩收了回去。 谭八掌把金子扔进被单里:“说吧。” 刘师傅点头开口:“你们去找庄子里的凤秋,她必定知道,庄子里但凡来了贵客,她通常会被点去陪床。” 谭八掌不满意:“陪床,并不意味着她听得到秘密。” 刘师傅道:“但是她擅丹青,画人极像!去年春天,家主接待了两位客人,客人走后,她就在屋子里画像,正巧被我撞见了。我问他画这个做什么,她说她要把所有侍奉过的贵客都画下来,这些都是修行的仙师,待人老色衰以后拿出来翻阅,可以打发时间。” 谭八掌还是摇头:“去庄子里的客人多了,还是没法查。” 刘师傅道:“去年我被调去镇上巡查过两回,只要遇到生人,不是我们溪口镇的,都要盘问一番,疑者还要上报。但凡这种时候,通常表明,次日要进贵重紧要的灵材。” 谭八掌盯着他的眼睛:“哪两天?” 刘师傅回答:“三月初九、七月十二。” “若是这两次,她都没陪侍呢?” “七月十二那次我不好说,但三月初九那次,她和锦绣陪侍的,确凿无疑!” 谭八掌追问:“这个凤秋,住在哪里?” 刘师傅道:“庄子东南,我给你们画出来……”说着,他折枝为笔,将脚下的杂草清理干净,画起阴家庄的简图。 他一个护院武师,画工是谈不上的,但对阴家庄十分熟悉,庄子里一百七十三间房舍、十二处大大小小的庄门、九条庄内的小路、七座花圃、三处池塘,标得清清楚楚。 他指着东南角一间房舍道:“就是这个院子,她这样的侍女有五人,家主人待她们很是优厚,她们可随意出入庄子,也在溪口镇上置办得有小院,我也说不好她什么时候在庄子里,所以溪口镇上的宅子,你们最好也去一趟。我今夜就可以带你们去。” 谭八掌又问了几个问题,比如确认阴家庄平日会不会开启护庄法阵等等之后,终于停下问询,望向刘小楼。 刘小楼当即分派,让苏九娘看守李姨娘,其他人去找这个凤秋。 苏九娘心里顿时怦怦起来:“我也去!”她望了一眼虎头蛟:“你留下看人。” 虎头蛟激动得几乎落泪:“我一定看好她,一根头发都不让她走脱!” 趁着夜色,几人赶往三里外的溪口镇,在刘师傅的引路下,直接就进了凤秋置办的宅子。凤秋今夜并不在这里,几人搜检起来更是方便了。 宅子不大,仅仅一进、五间房而已,不多时便找到了一口小木箱子,里面果然是一张张人的画像,当真是栩栩如生、活灵活现,其中甚至还有苏家的姻亲,苏二娘所嫁的越州欧阳氏子弟——欧阳元成。 见到欧阳元成的画像,苏九娘恨恨道:“平日里装得个正人君子一般,背地里……伱们这些臭男人都这样!”顺手便将这张画像收了。 刘小楼和谭八掌对视一眼,均不以为然,却也没和她较真,继续搜检。 箱子里的画像足有四十余张,计有十三人,有的人不止一张,表明凤秋陪了此人不止一次,但人虽相同,画像却各有不同,神态、穿扮、姿势各异。 很快,欧阳元成的画像又出现了一张,苏九娘自是气得狠狠又骂了几句,然后将这张也收走了。 所有画像都是前三年的,去年和今年的没有,判断应是没有放过来,多半还在庄子里,所以进庄就是必然的了。 刘小楼照旧让刘师傅带路进庄,刘师傅就有些推拒了,溪口镇他敢来,回庄可就没那个胆子了,在谭八掌给他打了两记胆气之后,刘师傅终于鼓足勇气,领路进庄。 不得不说,做任何事情,有内应配合的效果都是极好的,众人摸黑潜入,避过几处庄子里设置的机关埋伏,很快就来到目的地。 这处院子干净整洁,所有房间灯火都灭了,正所谓夜深人静时。 刘师傅指了指正中那座两间的小屋:“便是这里。” 苏九娘毕竟是筑基修士,耳力极佳,当即道:“里面人睡着了。左边这两间、右手第二间的人也都睡了,第一间里没人。” 她伸手扶住刘师傅,这是在提醒他,若是耍花招,立刻就能将之杀掉,刘师傅自然明白,当下不敢乱动分毫。 刘小楼和谭八掌都是个中老手,精于入户,悄无声息将门打开,潜入屋中。 这里是阴氏庄园内部,危险和之前在外宅望风不可同日而语,苏九娘凝神感知周围一切,又是忐忑又是兴奋,脸都涨红了。 过不多时,刘小楼和谭八掌双双出来,将房门重新关上,向苏九娘点了点头,示意得手,于是四人翻墙越户,潜出庄子。 第一百三十二章 一波又起 离开阴家庄,谭八掌就大为心动了,向刘小楼道:“阴家对庄子的护卫实在太松懈了,不如找个机会做一场?” 刘小楼道:“的确如此,或许是他家太平得久了吧……但他家毕竟是有金丹坐镇的,咱们在庄子外围小打小闹,神不知鬼不觉的搞些小动作还行,若是奔着主家那边去,或者往库藏头上打主意,情形必然不同。谭兄,你要冷静啊,现在有点太自信了。” 谭八掌挠了挠头:“我知道,我知道……就是好久没接英雄帖了。” 刘小楼笑道:“接英雄帖算什么,等有一天,你我兄弟发出英雄帖,那才叫真英雄。” 回到原地,虎头蛟早已急不可耐:“怎么样?” 刘小楼先向刘师傅道:“此事解决之后,自会将银子给你送到,在此之前,还请你继续待在这里,若有什么更要紧的消息,我们会定期过来与你联络。我也相信你不会起异心,事情不成,我们顶多不做这笔生意,但伱和你的梅娘却得死。” 刘师傅咬牙道:“我明白……但……一千五百两少了!” 刘小楼一笑:“那就看你给的消息了,总之不会亏待了你。把你女人带走,能把住她的嘴么?” 刘师傅道:“放心,她虽然傻,却没有疯。” 目送刘师傅扛着李姨娘离开,刘小楼这才从怀中取出三张画像,都是同一个人,向苏九娘道:“可以查一查这个人。” 每一张画像下面,都标注着凤秋陪侍的时间,第一张就是去年三月初十,第二张是去年七月十三,时间与刘师傅所说吻合。 第三张则是今年三月二十日,看来他对凤秋的陪侍是相当满意的。 刘小楼道:“这么看,此人很有可能会在七月,也就是下個月再来阴家。有了画像,接下来再查找就相对容易了。虎头兄,看看你们焦家有没有办法找到这个人……谭兄,劳驾你再去一趟天姥山……” 正在分派时,苏九娘摇头制止:“好了,先不必了,这个人我知道。还是越州欧阳氏,他是欧阳元成的堂兄。没想到竟是我苏家的姻亲,自己人向自己人捅刀……也罢,其实没什么,我们丹霞派自己,毛家和王家,不也盯着我们苏家么?” 虎头蛟感叹道:“还是我们蔡家、焦家好,对待同门一向友善,绝不行强迫和欺凌之事。” 刘小楼觑着他:“虎头兄,你确定?” 虎头蛟自信满满:“这是当然!” 刘小楼也不好和他说蔡长老的事,转头向苏九娘道:“不必如此悲观,或许和你想得不一样。画像中这位欧阳老兄来阴家庄,也许只是贩售别的灵材,和神香无关……” 苏九娘道:“不是,你不知他家的情形,他家卖给阴家的灵材,必定是用来炼制神香的……有些事情,不说时不知,其实便如窗户纸,一点即透。” 刘小楼道:“那也不一定表明,欧阳氏在向咱们捅刀,人家只是正经买卖,胁迫你的,是阴家。去越州找你二姐,把事情摊开了讲,让他家知道阴家在干什么,你二姐难道不会为你说话?” 苏九娘想了想,终于点头:“你说的有理,也许他家并不知情。” 谭八掌在旁建言:“九娘,此行越州若谈不拢也莫急,还有咱们兄弟在这里,把欧阳家的详情告诉我们,我们兄弟为姑娘发英雄帖!” 苏九娘顿时笑了:“多谢了。” 这句话她肯定是不信的,刘小楼也不信,虎头蛟更不信,也许连谭八掌自己也不信。越州欧阳氏是什么存在?发了英雄帖,谁敢接? 但她依旧被这句豪言壮语感动,刚才的意兴阑珊立刻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剩下的事情,刘小楼他们其实帮不上太多忙了,虎头蛟能帮上的忙都比刘小楼和谭八掌多,他雀跃不已,大表决心,要跟着苏九娘去越州,结果当然是被拒绝。只不过苏九娘这次对他的拒绝没再如过去那般冷冰冰,而是多了几分婉转,说了几句温言细语,顿时把虎头蛟激动得热泪盈眶。 当下便在这里分别,苏九娘急匆匆赶回神雾山,一路没什么心思说话,刘小楼也没怎么说话,直到进了神雾山,苏九娘似乎才回过神来,向刘小楼道:“多谢了……谭八掌去哪了?” 刘小楼道:“都是一家人,我如今好歹也是你姐夫,谢什么?谭兄有点事,路上分开了,你走得太快,没来得及跟你说一声……他更是自家兄弟,谈不上谢不谢的。” 回到一岭堂,已是天光大亮,刘小楼拍了拍大白鹅的头,返回卧室休息,补了一个时辰的觉,这才懒洋洋的起床,却没见着酥酥。 这丫鬟每天早上给他端水倒茶,准备吃食,把他惯的有些懒散了,一时间还有些不习惯,只能自己起来捯饬。 刚把柳条蘸了盐往嘴里塞,就见酥酥跑了进来,满脸通红,不是着急,似乎是羞的:“姑爷回来了?” 刘小楼刷着牙道:“唔……你这是,出什么事了?” 酥酥红着脸道:“夫人请你上楼一趟。” 苏五娘不是说要在丹霞洞天闭关一段时日么?怎么就回来了?刘小楼抬头看了看二楼上的窗户,果见苏五娘立于窗后,正冷冷看着自己。 目光不善啊! 难道是自己把董玮送到临湖苑的事被她知道了?可是自己并没有露面啊,除非是蔡长老和图二告诉了董玮。 真是该死,口风这么不严吗?你们搞这种破事,还好意思到处宣扬?反正这件事是姓董的谋算在先,自己不过以其人之道还治其身,算不得理亏! 咕嘟咕嘟把漱口水吐了,刘小楼接过酥酥递过来的面巾,把脸擦干净,随她绕到前堂。 苏五娘已经坐在堂上,她瞪着刘小楼,冲酥酥和小环摆手,示意她们退下。 等堂上清净之后,她忽然一拍桌子,冲刘小楼怒斥:“你无耻!” 刘小楼心说果然是这件事,于是斟酌词句道:“五娘,你听我解释……” 苏五娘气道:“还有什么可解释的?居然去偷我的东西,你……” 刘小楼愕然:“这……五娘不好乱说……” 苏五娘满脸通红:“证据确凿,哪里乱说了?”手一翻,一件镶满了金丝的肚兜出现在掌中:“昨夜从你床下找到的!” 第一百三十三章 背锅 这是苏五娘修行时穿戴的金丝玲琅兜,既是肚兜,又是法器,修炼时可助气海养成。 苏五娘每次前往丹霞洞天时都会将其穿戴在亵衣之下,这次入洞天闭关是临时起意,她没有随身携带,修行时感觉进益不足预期,故此回来取用。 结果昨日找来找去都没有找到,反而在酥酥和小环收拾一岭堂时找到了,就藏在刘小楼床下的小箱子里。 今早刘小楼回来后,苏五娘她们一主二仆都守在楼上,等着刘小楼自己上来认错,可刘小楼却倒头大睡,睡醒之后还在池子前懒洋洋的洗漱,可把苏五娘气坏了,这才将他叫过来当面戳穿。 当然,真要说苏五娘有多么生气,却也不至于,毕竟在她眼里,刘小楼比较特殊,有向慕女子之好。她气的是,刘小楼如果真想要这些女人家的东西,大可跟她直说,何必行此鸡鸣狗盗之举? 刘小楼当即醒悟过来,自然也是腾的一下,脸和脖子都红透了,这件事说实话太丢人了,偷什么不好,偷苏五娘的肚兜,传出去不要做人了! 只是这口锅他也甩不掉,哪怕他现在挑明了是大白鹅干的,苏五娘她们也绝不相信,反而说他没有担当,因此也只能用时间来证明了。 他平白无故背了口锅,大白鹅这一天自然没有好日子过,被刘小楼满山追杀,追到后来,山庄里的几个厨子都以为刘小楼想吃烧鹅,提着刀叉棍棒和网兜,一起过来协助刘小楼,把大白鹅逼得跳了好几回崖。 直到刘小楼回到一岭堂,它才于当天夜里自个儿悄然飞回那接雨池前,继续和池子里的龙须银鲤对峙,大眼瞪小眼,瞪到天明。 次日一早,酥酥过来帮刘小楼洗漱,一边伺候一边掩嘴偷笑,笑得刘小楼很是奇怪:“酥酥,你笑什么?” 酥酥咳嗽一声,换了正经面孔:“没有,姑爷回来,酥酥高兴。” 刘小楼道:“我让你更高兴一些,好不好?” 酥酥好奇问:“姑爷什么意思?” 刘小楼道:“姑爷我现在有灵石傍身,正打算闭关清修,关于我三玄门的功法,你可能不太了解,其实某些方面不比苏家差。之前就打算和你一起参详的,奈何总是俗务缠身,不得清闲,如今该见的人都差不多见完了……来……过来嘛……” 酥酥被他拉到床边坐下,却兀自笑意盈盈:“姑爷,奴婢知道你想做什么,但是……”伸手过去碰了碰,又摇头笑道:“可你能行吗?亦或是想拿奴婢掩人耳目?” 刘小楼不解:“什么掩人耳目?” 酥酥吃吃笑道:“奴婢恐怕没这本事,如果姑爷实在想的话,奴婢可以帮姑爷从外面找。” 嘿!这才多久不见,酥酥就成小浪蹄子了,说话那么放得开吗? “此时无人,咱们先试试……” 砰砰砰! 刘小楼大怒,还让不让人修行了? 酥酥起身过去开门,当然不是旁人,只能是小环。 “姑爷,苏管事求见姑爷,就在楼前等候。” 刘小楼只能暗暗运气,把一股邪火憋回去,来到前面相见。 苏管事此来,是专程请刘小楼到山口的将军观查看修整情况的,刘小楼这个姑爷的地位虽然不高,但修整的钱却是他出的,是苏管事的金主。 算了算时日,果然从开工到今日,正好半個月。 两人来到将军观前,只见这座小观已然修葺一新,青砖木檐、红墙绿树,颇为精致。进去转了一圈,刘小楼很是满意,这下子谭八掌可以安心居住了,条件不错! 谭八掌也在挨个屋子打量,向刘小楼点了点头,刘小楼会意,知道他事情办完了,便问:“如何?” 谭八掌道:“还不错,苏掌柜着实费心了。” 苏管事捧着一堆银子上前:“姑爷,钱款尚余三十七两五钱。” 刘小楼大大方方一摆手:“大伙儿都辛苦了,老苏伱看着赏赐吧,我不管了。” 苏管事笑着收了回去:“那我就谢过姑爷了。” 苏管事带着帮工撤走,只剩刘小楼和谭八掌在小观里溜达,谭八掌道:“以前总想着加入名门正派,或者高门世家,今日虽然依旧算不得加入,但于神雾山立足,往来皆高人、贵人,也是差不多了,想起来都觉不可思议。” 刘小楼笑道:“这算什么?将来你我兄弟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如今我已然成亲,谭兄比我大四岁,却依旧孑然一身,咱们兄弟有福同享,回头也帮谭兄物色一个大家闺秀,从此跨入世家之门。” 谭八掌听得脸上忽然扭捏起来:“贤弟,今早我归来时,见一女子从山门中出来,还跟我打了招呼,我心里琢磨,或许是缘分到了……” 刘小楼惊讶:“果有此事?” 谭八掌连连点头:“那女子一看就端庄大气,也不知是哪一家的小姐,我当时自惭形秽,便不敢接话,让到一旁,任其下山,此刻想来,后悔不已。” 刘小楼更是好奇:“那位小姐说了什么?告诉你她的身份了么?” 谭八掌目光有些飘渺,一脸神往:“她说了,她说她是月山折梅派的,让我别拦路,否则给我一顿面条吃。你听,她初次见我,就打算给我做面条吃……” 刘小楼顿时无语:“谭兄醒醒,你是当真听不懂,还是装作听不懂?面条啊,你想吃吗?” 谭八掌道:“我当然听得懂,可她为什么不对旁人说,而是对我说呢?她定然是没话找话说,故意和我搭话。贤弟一定要帮我,我可来了半个月了,不是两眼一抹黑的主,我知道月山折梅派,她虽然不及弟妹身份高贵,但家世也是极贵重的了,若能娶得此女,不,倒插门也行,那我此生便无憾了。” 刘小楼皱眉道:“你是看上她了,还是奔着她家世去的?” 谭八掌道:“有什么区别吗?这是不可分割的好不好?总之贤弟务必打听到她是谁,这事关我的人生大计,贤弟可一定要帮我!” 第一百三十四章 闭个小关 打听这个很容易,回庄一问便知,不仅问出了她是月山折梅派唯一女弟子,排行第七的小师妹,而且问出了她的闺名——晓梅。 “晓梅啊,晓梅好……她姓什么?” “说是姓关。” “所以她叫关晓梅?好名字,人如其名啊!贤弟,接下来怎么办?” “你自想办法,你这个忙我恐怕帮不上。” “为什么帮不上?月山是你们苏家附庸,你是苏家姑爷,你要帮我!” “我这个姑爷……这样,我去求一求九娘,看看她能不能出面。” “那最好,快去!要我一起去求她么?” “可以。” 两人结伴,登临云海轩,云海轩是上去了,也见着云海了,九娘却没在,连她的婢女小琴也同样不在,云海轩大门紧闭,无人应答。 “没人么?进去看看?”谭八掌说进就进,跟墙上翻了进去,刘小楼一把没拉住,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进去,过了少时,又看着谭八掌翻身出来,一脸失望:“果然不在。” 刘小楼提醒他:“谭兄,这里是神雾山,不是乌龙山,人家大门锁上了,就表明不在,用不着翻墙而入。今后莫再行此莽撞之举,九娘可是筑基,非比我等炼气。” 谭八掌道:“她不是我等同道么?你我才帮她做事,又没收她好处,翻她家墙怎么了?她会去何处?” 刘小楼掏出两块灵石:“这不就是好处?刚才就要给伱的,谁知你色心发作……” 谭八掌欣喜接过:“这点小事就给两块么?九娘可真是大方。” 刘小楼道:“这算什么,她原先开出五十块灵石,要阴蜈蚣的命,被我拒绝了。” 谭八掌大为动心:“小楼何必拒绝?虽说是個筑基,但咱们只需精心谋划,招上十来个弟兄,也不是没有机会。你看,有左峡主、卫兄、你、我,再请龙山散人出山,他是十层,还有飞虎前辈和花哥两个九层,玉女洞黄前辈和葫芦口的老胡蠹两个八层,麻家兄弟两个七层,这就差不多了。一人四、五块灵石,想必都会来的。如果还是觉得不稳,再把古丈山七位前辈请来,不过大家分的灵石就少了一些,让九娘再添几块灵石,一人就可分得三块……三块灵石,也不少!” 合十八位乌龙山同道之力,杀一个筑基,就算偷袭不成,光明正大的强杀,胜机也同样不小。过去刘小楼人微言轻,英雄帖是发不出去的,自从那晚在乾竹岭上大宴群豪之后,他也勉强具备了一定威望和声誉,再发英雄帖的话,就有人愿意接帖了。 可惜杀阴蜈蚣并非解决问题的途径,反而会激化矛盾,苏家要的是既不嫁女、也不被阴家断供,不是杀戮可以达成。 “行了,别想那些有的没得,看来九娘是去越州了,一问便知。” 如同刘小楼所料,苏九娘的确跟随苏至一道,赶往越州和欧阳氏交涉,而夫人苏五娘更是干脆,取了金丝玲珑兜后,直接回了丹霞洞天闭关,她甚至把小环和酥酥都带走了,说是苏家惯例,注重对家里每一个人的培养,包括亲近家仆和贴身婢女。 如今打理神雾山的,是二叔苏寻和大郎苏泷,都和刘小楼颇不对付,刘小楼顿感尾巴一紧,暗自思忖:这些天得夹着尾巴做人了。 他向谭八掌解释了一番,让谭八掌稍安勿躁,等九娘回来再说,至于他自己,恐怕去梅山说情的效果不太好,所以不如不去。 谭八掌只得抓耳挠腮,勉强忍了下来,刘小楼好言相劝:“蛰伏一个月,把两块灵石用了,多开一个穴位便是一个穴位,长此以往……嘿嘿,谭兄你比我修为高,这一点不需弟多言。” 当下分别,刘小楼自回一岭堂。楼前楼后皆空空荡荡、冷冷清清,只有他一个人在,看见大白鹅在池中悠然拨水,刘小楼还是下意识便有些心虚,来到卧室,跟床前床后好生搜寻一遍,没见多出来任何东西,一颗心才算放了下来。 转头看时,大白鹅不知何时从池中出来,小心翼翼站在门槛外,歪着脖子打量刘小楼,直到刘小楼冲它挥手,让它滚蛋,这才嘎嘎叫唤着飞回池子里。 刘小楼手握五块灵石,早想尽快冲击第六穴——,奈何耽误了多时,现在总算静下心了。 时光匆匆,转眼就是一个半月过去,刘小楼耗费三块灵石,接连将第六穴——支沟、第七穴——会宗打通,自觉精神大振,于是暂时出关。 离开晴雨芙蓉园,信步前往将军观,却没有找着谭八掌,于是回山,这些天没有酥酥侍奉,嘴里淡出鸟来,故此打算去大厨转转,看看能不能弄点好酒好菜。 王厨娘被自己打怕了,也不知还有没有下一个出头逞能的? 没到大厨房,却见到了修葺将军观的苏管事,他见了刘小楼,使了个眼色,于是刘小楼跟在他身后,来到僻静之处, 苏管事低声问:“姑爷这些时日在闭关修行?” 刘小楼点头:“对,进益还是不错的。” 苏管事到:“那就恭喜姑爷了!只是姑爷那位至交的谭朋友该怎么办,姑爷是个什么章程?” “什么什么章程?他怎么了?” “原来姑爷还不知道。谭道友被月山扣下了,就是七天前的事。听说当时月山派人进山请示如何处置,见了大郎,却不知谈了些什么,总之将军观还是空着,谭道友还是没回来。姑爷若有暇……” 刘小楼顿时急了:“为何被扣?” 苏管事道:“传言是在月山有所不轨。” 刘小楼问:“七天前的事,为何不早禀我知?” 苏管事叹了口气:“寻叔不让我们去芙蓉园,说是不得扰你。” 刘小楼抱拳:“多谢老苏!”说着赶往苏寻的院子。 苏寻住在前山与后山之间的结合处,院子规制很是不小,也符合他这个金丹高人的身份。作为苏家重要一支的领头人物,每当苏至不在,神雾山通常都由他说了算。 当刘小楼至门前求见时,被告知苏寻正在后山修行,不可打扰,接见他的,是苏寻之子,苏泛。 第一百三十五章 前人因后人果 苏泛在苏家年轻一辈中行三,和苏家男儿一样,都不成器,三十多岁的人了,至今不过是炼气七层。 放在散修中,这个岁数配上这份修为,应该是相当不错的成就,但在神雾山,则宣告了他与家主之位无缘。 他就坐在大堂上,斜着眼睛瞟向刘小楼,甚至连座都没给让,大剌剌道:“你不在芙蓉园待着,来我这里做甚?” 刘小楼道:“三郎,我有个好友,被月山的人扣下了,也不知怎么惹的祸,还请三郎援手,是否向月山打个招呼,请他们放人。” 苏泛噗嗤乐了:“放人?你知道他闯了什么祸?” 刘小楼多半猜得到,肯定是为了那個月山的小师妹。于是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少年人有渴慕之心,喜欢一个人没有错。” 苏泛讶异道:“诶?你居然还知道两句诗?来我苏家后自惭形秽,偷学的?喜欢没有错,可他有什么资格求娶?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一个乌龙山的贼修,有资格求娶高门女子么?” 又觑着刘小楼讥笑:“是不是你们乌龙山出来的都以为有你刘小楼这么好的命?都以为能攀着我家一飞冲天?别说他没你那么好的命,退一万步讲,就算有,也不过是个入赘的命,见了苏家人,就得跪着、趴着、舔着!” 刘小楼忍着气问:“他们扣下我兄弟,想要什么?” 苏泛忍不住大笑:“要什么?伱们这帮穷得叮当响的贼子,能拿出什么?人家就是给他些教训,关个三年五载,等把他关明白了,自然也就放了。这还是看在你是我苏家赘婿的份上,否则直接打杀了丢进沟里,为此,你应该感到荣幸!” 刘小楼道:“苏三,刘某自问没有得罪过你,为何一直恶语相向?刘某以为,你就算对我有什么成见,大不了不往来就是,我们井水不犯河水……” 苏泛忍不住打断道:“井水不犯河水?你算什么东西,也敢自称井水?顶多是沟里的泥水、臭水!真拿自己当姑爷了?吃我家的、用我家的,不自己收敛着,居然嚣张跋扈到动手打人?王厨娘是我苏家用老了的人,你居然也敢说打就打,山口那座道观再破,他也轮不到你占!八弟是什么身份?你又是什么身份?你也敢挑衅?自己是什么修为不知道么?要非不愿家里纷争,一剑斩杀了你又如何?真以为怕了你?还生死斗?真是笑话!” 刘小楼道:“苏三,你今日辱我,是准备好了么?” 苏泛不屑道:“父亲跟我说,真要跟你斗,也让我再等两年,我不知道为什么非得两年,但父命不可违,你若想死,大可两年之后再说,到时候我让你死得痛快!你也别指望五妹为你说话,你们这个夫妻怎么来的,哼哼,你心里没数么?” 刘小楼想了想,道:“那就两年后。” 苏泛冷笑道:“一言为定!” 离开后,刘小楼又去找了苏管事,问道:“二房和月山什么关系?苏三和那个叫关晓梅的月山女弟子什么关系?” 苏管事笑了:“姑爷当真慧眼,此事本不好宣扬,既然姑爷看出来了……嗯,三公子和关晓梅青梅竹马……” 原来如此,难怪苏泛恶语相向。刘小楼又问:“既然青梅竹马,为何不成亲呢?” 苏管事道:“因为梅岭坚决不同意。” 刘小楼无语了:“这都什么破事?就因为三派不和,就互相扯后腿?这不是严重内耗么?我老岳丈也不管管?” 苏管事小声道:“我听说,这是前任老家主的手笔。” “怎么说?” “六十年前,梅岭还不叫梅岭,叫梁岭,势头很盛,出了好几个杰出弟子,对咱们苏家也越来越不恭顺。咱们苏家用了十年时间,扶持其中一位出走,在月山创立折梅派,又强压着将梁岭更名为梅岭。” “这个……太明显了……” “的确有点,呵呵。月山当然也知道,所以和梅岭有缓和的意愿,咱苏家肯定不乐意,所以从梅岭又拆出一支,在虎山立宗,起名摘月宗,由此,三家相互牵制,再无当年梅岭一家独大,同门三金丹的盛况了。” 梅岭伏虎门、月山折梅派、虎山摘月宗,三家制衡数十年,的确对苏家起不到任何威胁,否则还是放任梅岭这么发展下去,以今日苏家只有两金丹的情形,恐怕主附就要易位了。 “苏管事对前人掌故倒是熟悉,六十年前的事,也说得头头是道。” “当年具体操办的人,就是我家祖父。” “失敬,失敬。” 不得不说,苏家老家主的所作所为,的确称得上一劳永逸。但凡事有利有弊,苏家倒是安稳了,可一旦青黄不接,就没法指望附庸家门顶上来。三派如此内耗,上代掌门过世之后,便难再出一个金丹,无法对苏家提供支持,以致苏家这二十年来,在丹霞派四大家中就显得没落了许多。 了解了前因后果,刘小楼思索道:“此一时彼一时也,不能再放任三派继续内耗下去,否则将来有事,内部根基不稳,容易被人分而化之。” 苏管事叹道:“谁说不是呢?但苏家也难,咱们家如今不如以前了,若让他三派捐弃前嫌,咱们也担心不好制约,这就叫如坐针毡。” 这些事暂时与刘小楼无关,他更想求教于苏管事的是,该怎么把谭八掌捞出来,但苏管事也没什么好办法。 因此,刘小楼只好往月山跑一趟,打算低个头,不管如何卑躬屈膝,先把人救出来再说。 月山离神雾山只有七十里地,山门规制也不大,山崖上数十间房舍而已。折梅派是个小门派,自三十年前创派掌门闭关失败而仙去后,核心门人弟子只有十位,分别是第二代的掌门和两个长老、第三代七名弟子,其中只有掌门关行舟和长老吴池清是筑基,另一位长老——掌门夫人则是炼气十层,七名三代弟子中,修为最弱的是四弟子吴江月,炼气五层,小师妹关晓梅是掌门千金,炼气六层。 就是这样一个小门派,依旧不是刘小楼能招惹的,登门的时候姿态放得很低。在苏家待得越久,便越是知道自己在苏家人心目中的地位,不得不把姿态放到最低。 第一百三十六章 月山折梅派 和苏家人的态度相比,月山折梅派对刘小楼要尊敬一些,哪怕这种尊敬只是表面上的,毕竟再怎么说,他毕竟是苏家的姑爷,是神雾山下一代执掌者的枕边人。 是不是睡在一起,折梅派并不知晓,但枕边人灌迷魂汤的杀伤力,天下皆知。 大弟子出迎,将刘小楼接入山门,掌门关行舟亲自在大堂相见,他倒是十分敞亮,开门见山:“姑爷是为谭八掌而来?” 刘小楼叹道:“刘某并无恶意,闭关近月,忽闻我那兄弟被贵派所拘,故此前来相询。若他有甚得罪之处,在下代他告罪,造成的损失,也一并偿还。” 关行舟道:“倒也没什么损失,只是他来我月山一待就是十天,一俟我女下山,便上前纠缠不清,为防女儿家清名受损,只得将他拘束起来。原本我也派人上神雾山拜见姑爷,想请姑爷把人领回去,好好开导他一番便罢,奈何姑爷当时闭关修行。其后便有二老爷发话,押他个三年五载……” 说到这儿,他苦笑:“当然,三年五载是不会的,但二爷的话犹在眼前,此时便放,却也有些为难。不知姑爷何以教我?” 刘小楼道:“的确让关掌门为难了。怎么说呢,只能说掌门教导出一个好女儿,少年人慕艾,见佳人而情难自已,给掌门添麻烦了。在下只希望掌门能在力所能及之处,尽量早些放他回来,毕竟与我情同手足,在下实无法坐视不理。掌门有什么吩咐,若是我能做到的,必定尽力为之。” 关行舟苦笑连连,却不敢定下放人的日子,刘小楼明白,看来没有苏家的准话,他是不敢放人的,所谓的“拘一段日子”,可是遥遥无期。 当下便不再多言,而是提出去看一看谭八掌。 谭八掌被关押在折梅派一座偏院中,或许是看在刘小楼的面上,倒也没受什么罪,就是身上被系了一条八禁索,什么修为都使用不出来。 这种八禁索是如今各家宗门常用来拘押修士之物,普普通通的法器,却很实用,筑基以下,被上了索就挣扎不开。缺点也很明显,上索不易,需要将十二处索头都对准刺入十二经脉要穴,很是需要一番手脚,斗法时派不上用场。 谭八掌颇为垂头丧气,倒不是因为被拘押于此,而是因为他终于醒悟,自己不过一厢情愿而已,效法刘小楼之举很难实现,至少在月山是实现不了的。 亲眼看过地形地貌、房舍庭院的构造之后,刘小楼心里已有成算,寻了个机会冲谭八掌比划了個手势——七天。 谭八掌眼睛眨了眨,了然于胸。 告辞离山时,关行舟依旧很是客气,亲自送出了山门,在山门处和刘小楼拱手道别。这时,一位年轻少女匆匆来到关行舟身后,拽了拽他的衣角。 这位少女年约十七、八岁,脸型瘦削,容貌清秀,比不上五娘和九娘,却也是难得一见的。刘小楼心道,这位恐怕就是谭八掌念念不忘的折梅派小师妹、掌门关行舟的掌上明珠了。 就见她瞟了刘小楼一眼,在关行舟耳畔低语几句,关行舟怔了怔,沉吟起来。 刘小楼再次拱了拱手,转身下山。人家门中有事,自己就不好继续碍眼了,何况时间还是比较紧的。 走了没多久,关行舟却追了上来:“姑爷稍待!” 刘小楼等他追上来后,问道:“关掌门有何指教?” 关行舟道:“我月山、梅岭、虎山三派源出一门,闹到眼下的地步,实非关某所愿,说实话,不仅关某,梅岭梁师兄、虎山金师姐,其实也已经倦了。” 刘小楼道:“既然倦了,就放下吧,自己一家人,斗来斗去有意思么?比如这次,我也听说了,你家千金与二房苏泛,很是郎情妾意,却因梅岭反对,以致现在都未能如愿以偿,天各一方。否则我那兄弟也没这个机会犯错是不是?既然你们三派都想要缓和,为何不捐弃前嫌,坐下来好好谈谈呢?比如和梁掌门谈谈,他们梅岭之前不叫梅岭,改回去不行么?由此开始,大家一起努力,释放更多善意,不是很好吗?” 关行舟苦笑:“如姑爷所言,由更名而始,的确是个方法,如今的问题在于,梅岭之称,源自上代苏老太公,我曾向苏师兄建议,恢复其梁岭旧称,但苏师兄未敢答应。我也理解苏师兄苦心,老太公故去才不到三十年,若改弦易辙,恐引来非议。且梅岭梁师兄也不愿就此改回去,他更希望我折梅派先行改名。” 刘小楼点头道:“你也不愿改宗门之名。” 关行舟道:“我派功法名星月折梅手,是我父所创,改了宗门之名,下一步是不是要改功法之名?功法之名乃功法总纲,更改之后,弟子修行时便无法领会其义。其实只要梅岭改为梁岭,一切问题迎刃而解。” 刘小楼道:“你们两家纠纷如此倒是可以化解了,可与虎山摘月派的恩怨还没解。” 关行舟道:“到时我与梁师兄合力再与金师姐商量,自然要好商量得多。” 刘小楼已经完全明白了:“你们三家都等着苏家发话,但是苏家没人敢轻易发话,因为这是苏老太公定下的,所以关掌门认为,我这个外姓人或许可以试一试?只要化解了你们三派的恩怨,贵千金嫁入苏家一事,梅岭自然不会阻拦了?” 关行舟颔首:“若能办到,关某哪怕顶着二老爷的令,也绝不再为难谭八掌。” 刘小楼叹道:“我只能说试一试,但关掌门莫抱太大期望,我一个倒插门,这种大事,苏家又怎会听我的?” 关行舟道:“无论成与不成,我折梅派足感盛情。谭八掌一事,我力争三个月内放人。” 好吧,这已经是刘小楼此行的最大成果了,只是任凭谭八掌被拘押三个月,刘小楼依旧无法容忍。 一路盘算、筹划着,心中渐渐有了一个初步的计划。回到神雾山,他准备将大白鹅先轰走,免得事情爆出来后,被人拿来要挟自己。 正在这时,有家仆来到一岭堂,说是二老爷苏寻让自己去瓜芦堂。 “他不是闭关吗?”刘小楼问。 家仆不敢回答,只是催促。 刘小楼摇了摇头,跟着去了。 第一百三十七章 战书 瓜芦堂上,原本宣称闭关的苏寻手持一封书信,甩到刘小楼面前,示意他自己看。 这是一封约战书,来自于棋山董玮,指名道姓约战刘小楼,声称要与他一战了结恩怨,时间定在明日。 他定了日子,按规矩,地点由刘小楼选择。 “你和他之间,什么恩怨?需要约战解决?”苏寻问道。 当日刘小楼用迷离香将董玮弄翻,全程并未露面,按理,董玮应该不知道是他出手,如今找上门来以极为正式的书信约战,这说明要么是蔡长老透露的,要么是图二透露的,总之那两位是把自己卖了。 对董玮,刘小楼是丝毫不惧的,别看董玮修为是炼气六层,高出自己两层,双方如果堂堂正正对决,刘小楼不是董玮的对手,但真正斗法时绝不会出现堂堂正正的情况,凭自己阵法和迷香的手段,再战一百回合也照样稳赢董玮。 “他自己没说么?”刘小楼翻看着战书,战书上没有提及任何关于恩怨的只言片语,多半董玮自己也不好公然提及,否则他还怎么做人?甚至他也知道刘小楼不敢提及,因为刘小楼办的事,的确没法摆在桌面上讲。 何况还牵扯到蔡长老,谁敢乱说? “他没说,所以我问你。”苏寻盯着刘小楼的眼睛,想要看出些端倪。 刘小楼当然没法说,只是含糊其辞:“总之当日因,今日果,招婿大宴上,我便与他结了仇,他可能以为是因我之故,才痛失入赘苏家的机会吧。” 苏寻对这个解释并不满意,斥道:“要为此事,早就与你约战了,何至于等到今日?必定是你做了什么让他不快!棋山是毛公坛的从枝,你招惹他之前就不能多想想后果?你若当真有得罪了他的地方,我可修书一封送往棋山,伱向他赔罪便可。须知他修为比你高出两层,斗起来,你怕是讨不得好!” 刘小楼道:“无妨,我自会与他好好分说,若能化干戈为玉帛当然最好,若是不能,却也不惧于他!” 苏寻对他满不在乎的样子说不出的烦腻,心说你一个炼气四层,对人家炼气六层,哪里来的自信?当日招婿大会上董玮是下过场的,斗法能耐不敢说多强,可你刘小楼连场都不敢下! 身为苏氏二房家长,他大约知道些关于大房招赘刘小楼的协议,转念一想,刘小楼入赘苏家已经半年,这门亲事也早已为天下所知,五娘不再外嫁已成定局,有他没他似乎也无碍大局了。 既然如此,何必还管这许多?任他接受约战便是,死了更好,不然总被人讥笑苏家招了一个乌龙山的贼修入赘,实在有污家声! 想到这里,苏寻不再多言,道了句:“你好自为之。” 正要自顾自离去,刘小楼却问了個问题:“叔丈公留步……小婿听说梅岭以前本名梁岭,只因当年形势所需,才更名梅岭。如今几十年过去,形势又是一变,神雾山正当笼络附庸各家,一致对外,不当再使各家争斗不休。” 苏寻觑着他:“所以呢?” 刘小楼道:“家中皆知梅岭、月山、虎山三派之争,为何不能尽快化解?凡事先易后难,不如先将三山之名作一变更,若是因祖上成法不好改,不如由我这个外姓人首倡……” 苏寻不耐烦道:“道理谁不知晓?就你看出来了,别人就看不出来?你也知道你是个外姓人?记住你的身份,你不仅是个外姓人,而且是个赘婿,你有什么资格首倡?事关大计,非你一个赘婿可以置喙,还是多想想你明日的约战吧!”言罢,拂袖而去。 试探失败,看来只能走劫人一途了。只是行动太过明显,不用多想就知道是自己干的,如何在掩饰功夫上做点文章,至少从明面上把自己撇清,倒是要费些思量。 本来就是件无关紧要的小事,想来就算明摆着怀疑自己,也不至于把自己弄死吧? 一想到掩饰,刘小楼立刻就把主意打到了董玮身上,不如跟他把约战的时间定在七天后,那边请左峡主、卫兄他们动手,这边自己和董玮斗法时战个昏天黑地…… 嗯,不错! 棋山下书之人还在客院等候,刘小楼打定主意后,重新写了封战书,准备交给来人。战书刚写完,又有家仆来报,说是山下有人求见。 “谁要见我?” “要见姑爷的,自称姓图,说是姑爷一听便知,他也不进庄子,就在山门外相候。” 图二?刘小楼一听便有些头大,不会是董玮玩腻了,又要让自己给他们重新找人吧? 来到山门外,果见图二立身于山道边,负手相候。 图二伸手招呼:“贤弟,来!” 刘小楼心里那个腻味,却不得不笑脸相迎:“图二哥来了?为何不进庄相叙?也让在下一尽地主之谊?” 图二摇头,小声道:“这件事不好进去说,走,找个僻静之处。” 拐到山坳一侧,钻入密林之中,图二迫不及待道:“姓董的跑了。” 刘小楼无语,干脆将董玮下给自己的战书扔过去:“何止跑了,人家来找我的麻烦了。刚收的,棋山下书之人还在庄子里等着我回信呢。” 图二看罢,讪讪笑道:“这厮狡诈,哄得我与蔡长老放松警惕,趁机跑了出来。” 刘小楼问:“那图二哥是什么章程?” 图二道:“蔡长老的意思,还是想请贤弟出面,再劝说劝说,让他回心转意。” 刘小楼无语,道:“怎么个劝说法,难道二哥不知?你们劝说不就好了?非得让在下出头?出头也就出头吧,你们还把在下给拱出来……” 图二叹道:“我们当然劝说了的,可效果不好啊,总是没有贤弟劝说后的那般……由内而外的激情,情绪不到位,双修、三修起来便干巴巴的,了无趣味。” 他指了指董玮的战书:“这不是刚好,董玮约的是私战,不欲为他人所知,到时候贤弟将他劝服帖了,我带他回洞天疗伤,岂非一举两得?所以,贤弟大可将地点约在丹霞山附近。” 刘小楼笑了:“你们还真盯着他一人修啊?” 图二也笑:“贤弟不知,此人极妙,蔡长老和我都食髓知味。若是贤弟有兴致,也可参与其中。” 刘小楼摇头:“抱歉,我实不好此道。”想了想,忽然有了一个新想法:“劝说可以,但……我有什么好处?” 图二道:“贤弟尽管提出来,但凡哥哥能做到的,必定尽力。” 刘小楼道:“此事二哥可帮不上忙,需得蔡长老出面。” 第一百三十八章 含须原上的麻袋 丹霞山,董玮是不会去的,所以刘小楼定下的地点,在黑猫山的含须原,离丹霞山足足八十里之外。 董玮打量着四下开阔的山原,转了一大圈,确定没什么埋伏,放下心来。 算一算时日,昨日约,今日战,又是一路奔波近百里,刘小楼也的确没时间在这里设什么埋伏。 一想起过去一个月的遭遇,一想到丹霞洞天里的临湖苑,董玮就不由自主打了个寒噤。回想起来,此事当真难以宣之于口,自己竟然把那二人当成了千娇百媚的女子,以至于…… 满腔怒火,都转到了眼前的刘小楼身上,若不是他下药,自己又怎会如此?这次说什么也不会吃茶了,不管他给什么,自己都不吃! “为何选在这里?”董玮问。 “董兄约生死之战,我以为这里是个极好的所在,此间清幽、安静,这泥土芬芳且能保尸骨多年不朽,当日在下曾随一位前辈至此寻找灵材,那位前辈已不知所踪,唯留芳草萋萋,睹物思人,不胜唏嘘。若是今日战死,便请董兄将在下尸身留于此间,立一小小坟头,在下感激不尽。” “明知是死,你也敢赴约而战,这一点,董某倒是佩服!既然想好了,便动手罢!” “董兄且慢,在下一直有個疑问。希望董兄出手之前,为我解惑。” “你说。” “在下自问,没有对不住董兄之处,甚至在乌龙山,还为董兄化解过一场杀身之祸,为何始终盯着在下不放,非得生死约战?” “你自己做的好事!用药将我迷倒,让我……糟了多少罪?你还好意思说没有对不住我之处?奇耻大辱,不找你找谁?” “双修之道,一施一受,非要说有一方遭罪,也是受者,据我所知,董兄乃施者……” 董玮眼睛顿时红了:“呸!你去施一个试试,知不知道多恶心?一个老头、一个猥琐汉,在下面效那女儿辗转之态……我……非杀了伱不可!” 刘小楼叹道:“说起来,你是自作自受,当日若非你向图二进谗言,说我如何如何,又怎会轮到你?不过是老天报应在身而已,怪得我么?” 董玮恨恨道:“要说当日,若非你胡言乱语,苏家怎么会将我拒之门外?今日为婿者,当是我董某人!总之董某在临湖苑的种种,也让你尝上一回,董某胯下有过蔡贼、图贼,不介意多你一个刘贼!你今日若是自尽,我还可放你一马,若敢顽抗,待我拿住你后,也让你尝尝被我鞭挞的滋味,戳你千百个来回!” 刘小楼听着不由一阵恶寒:“董兄还说自己不是断袖?” 董玮怒道:“废话,换作你试试!那两个贼厮诸般手段尽出,直的都给你掰弯了!” 刘小楼劝道:“既然如此,董兄不如从了就是,只把他二人当作女子,千娇百媚,婉转承欢的那种……” 听了这两个虎狼之词,董玮不由一阵口干舌燥,咕嘟一声咽了口唾沫:“你少废话,受死吧!”摘下背上棋盘,照着刘小楼飞出一枚棋子。 此间山原独特,别看是处开阔之地,却不进风,若是多谈些时候,什么问题都解决了,只可惜董玮又不愿多谈,迷离香尚未竟功,他便动手了。 刘小楼只得抛出临渊玄石阵盘,将董玮圈入阵中。之前他炼气三层时,曾以此阵围困过炼气六层的白云剑客云傲,当时只能苦苦支撑小半个时辰,没有余力再行其他道法。 一年过去,如今已是炼气四层,阵中之敌还是炼气六层,刘小楼再以阵法困敌时,便觉轻松了一些。当然也只是相对而言,估摸着能维持大半个时辰,待真元枯竭之后,还是得仓皇而逃。 但修为提升的好处也很明显,他终于有余力往阵法里加料了,一如当年西山居士在阵中向自己射弩。只不过刘小楼射的不是弩,而是香薰。 董玮陡然陷阵,发现自己进入一处亭台水榭的小院,立知是座幻阵。辨明之后,也不慌乱,将棋盘上的黑白棋子打出,打得竹叶纷纷如雨,打得芭蕉东摇西晃,打得白墙坑凹斑驳,打得池鱼东躲西藏。 看来都不是阵眼环节,他将目光投向院中唯一的小楼。法诀掐动,又是一篷棋子飞出,将那隔扇垂花门打得砰砰作响,终于关合不住,向他敞开。 有了! 董玮怀抱棋盘,以棋子先行,迈步而入。略一打量,便发现屋子尽头是座拉着帷帐的大床,帷帐是轻纱所制,透着明显的灯光,在那帷帐之内,正有两个身影交缠在一起,如一对浴水的鸳鸯。 咝…… 董玮倒吸一口凉气,想把心头猛然生起的燥热感,以及那股蠢蠢欲动的心绪压下去,却无论如何也做不到。 他不由自主拉过身边的绣墩,缓缓坐了下来,只看片刻,嗯,只看片刻…… 他神识一阵迷糊,渐渐忘了自己身处何地。 刘小楼又坚持片刻,眼角瞥见远处树上的人影,却是图二忍耐不住,小心翼翼从隐蔽处靠近。 于是向树上的图二招手。 图二如豹子般从树上一跃而下,眨眼就蹿了过来,死死盯着正虚空而坐、扭来扭去的董玮,见他眼神迷离、呼吸粗重、满脸通红,心下大喜。 刘小楼将阵盘一撤,图二也不知从哪里掏出个大麻袋,将兀自沉浸在自我之中而不知的董玮当头一罩,口中大赞:“就是这个劲头,贤弟劝说的效果极好,我与蔡长老就不行了,总差了这点意思。” 刘小楼挥了挥手:“赶紧带走。最多三、四个时辰,二哥得抓紧些,别等劲儿过了。” 图二点头答应,将麻袋扛在肩上,转身就走。 含须原上忽然间清净了,刘小楼摇了摇头,望着四下山色,不由想起当时和星德君一路寻找灵材的点点滴滴,也不知他和周七娘如今还好么? 起身下山,见旁边树上一只黑猫探出身子,冲自己“喵”了一声,于是笑着打了个招呼:“嘘,别说出去啊,哈哈!” 扬长而去。 第一百三十九章 周旋 月山,折梅派掌门关行舟正在梅子树下打坐参修,忽然睁眼,指尖轮转,已经发黄的梅子一颗颗从枝头断折,被他大袖一卷,送入身边竹筐之中,眨眼得了小半筐。 仔细翻捡筐中梅子,七成都是一颗颗分离的,却还有三成是数颗攒在一起,没有彻底脱离同枝,这令他不是很满意。与去年相比,修为进益不大。 这也正常,筑基三期,初期、中期、后期,每一期都可以困死个人,也许一生都难以逾越。但自己已经来到筑基后期,年岁却并不大,还不到花甲,有什么理由不往金丹冲一冲呢? 又想到两天前刚离开的姑爷刘小楼,也不知他到底能不能说动苏家走出关键一步,将梅岭更名?想到这里,不由暗暗摇头,指望一个赘婿撬动此事,恐怕有些异想天开。只不过夫人也说了,死马当活马医罢了,否则女儿的亲事何时才是个头? 看着满筐的梅子,他又叹了口气,明明自家山上长满了梅子树,这才应该叫梅岭,而梅岭那边一株都没有,叫什么梅岭?名不符实嘛! 若是有一天梅岭更名,自己就把月山改为梅山好了,虎山摘月宗自然就和自己犯不上冲,两下便可相安。几十年争来争去,真是受够了…… 正遐思间,有弟子来报,说苏家姑爷刘小楼拜山,于是关行舟起身,往迎客堂相会。 见面之后,询问来意,刘小楼道:“这两日与我那叔丈公分说此事,果如关掌门所言,苏家很是为难。在下人微言轻,劝之不动。” 关行舟暗暗叹了口气,挤出笑容:“姑爷有心了,敝派上下诚感苦心。那位谭兄弟,姑爷也放心就是,敝派一定善待,等过上三五個月,二老爷不再过问时,便放他下山。” 三个月又变成了三五个月? 刘小楼道:“在下原想等我那老岳丈回山时再劝一次,却又怕耽搁了时日,故此专程去了一趟丹霞山,向蔡长老进言……” 关行舟精神为之一振:“蔡长老怎么说?” 刘小楼道:“却未明说,只说思量一番,考虑周全了再议。” 关行舟追问:“总不好这么一直思量下去?有需要敝派出力的,请姑爷尽管吩咐。” 刘小楼道:“依在下想来,无非是些打点罢了,咱们合力出些灵石,争取把这件事促成。” 蔡长老长住丹霞洞天,他本人修行是用不着灵石的,但用来赏赐弟子门人也是常事。 刘小楼早想好了,这个数不能太多,适可而止就好,否则关行舟心里疙瘩消不掉,将来就容易出事。最好的数目是他拿出来也不觉心疼,更不会到处宣扬,这个数不好猜,须得现场试探。 “在下想来,总数差不多五十便可……” 见关行舟脸色微变,他立刻降码:“当然,这笔灵石不可能由贵派全掏,在下也当尽力,其中二十由在下掏……” 继续察言观色,见关行舟还是犹豫,便道:“剩下的三十,在下打算由三派共出,一派出十块,未知尊意如何?” 关行舟这才恢复笑容:“只是让姑爷破费,我心难安。” 刘小楼道:“关掌门说哪里话,在下也是为了救好友……不过丑话说在前头,灵石不过是探路,能否玉成,却不在这上头,蔡长老也看不上这点东西……” 关行舟立刻表态:“这是自然。” 刘小楼又道:“而且在下只能尽力促成蔡长老出面,成与不成,还要看我那岳丈和叔丈公。这就需要关掌门和梅岭梁掌门、虎山金掌门一道,多多努力。” 关行舟为难道:“按说这是三派大事,只是我们三家平日便多有不合,这次又是压着梅岭先改名,虎山金师姐那边还好说,梅岭梁掌门这边,怕是……” 刘小楼叹道:“不过是个名而已,偏就生出这许多是非……” 关行舟立刻表态:“别的我不敢说,但只要梅岭改名,我月山也将更名。” 刘小楼赞道:“关掌门深明大义,令人感佩。” 下山之后,怀里揣着关行舟送上的十块灵石,刘小楼忽然觉得心情很舒畅,走到半路上,他心中一动,思忖良久,换了个方向,直奔虎山而去。 在年初的成婚大典、在上月的丹霞派千年大典上,刘小楼都见过虎山摘月宗的金掌门。这位女掌门已过古稀,但看上去也就是四十岁的样子。 修行中人,大凡筑基之后,容颜衰老就会陡然变慢,尤其在女修身上最为明显。很多女修明明岁数不小了,看上去却不大,似乎很年轻,便是筑基得早的缘故。 如苏五娘、苏九娘,二十岁左右筑基,如此惊人天赋之下,给她们带来的一大好处,就是哪怕她们到了四、五十岁,看上去也和二十来岁差不多,到了七、八十岁时,也就是个三十来岁的样子,哪怕过了百岁,看上去也绝不会超过四十。 金掌门年轻时修行提升很快,不到四十就进了筑基,所以容颜保持得很好,至今也就是四十来岁的样貌。 但她给刘小楼的感觉,好像一柄出鞘的利剑,在她身边,怎么都不舒服。 这位金掌门对刘小楼的鄙夷之情是不加掩饰的,之前的两次相见,刘小楼都完全看得懂,所以没敢招惹她,但今天不同,过来时已经做好了被鄙视的准备。 “姑爷不在神雾山伺候五娘,怎么有空来我虎山?”金掌门干脆就没让刘小楼进去,而是挡在山门外。 不让进就不让进吧,反正就是几句话的事,刘小楼也没心思挑她话中的刺,既然当了倒插门,当然有被看不起的觉悟,当下直奔主题:“折梅派关掌门和在下商议了一件事,想让三派捐弃前嫌,放下过去的恩怨。我们打算从山名开始动手,由在下说动蔡长老出面,为梅岭改名,关掌门也放弃月山之名,我此行便是想问一问,贵派是否愿意将虎山之名也改,如此一来,大家都不会再受门户之名的拖累了。” 金掌门怔了怔:“关行舟打算服软了?” 刘小楼叹道:“金掌门,胸怀开阔一点,大家各退一步,是为了走得更远,谈得上服软不服软么?” 金掌门冷笑一声,沉吟片刻,问:“蔡长老肯出这个头?” 刘小楼道:“已经谈过一次,有很大可能。当然,需要一笔灵石。我自掏腰包出二十块,你们三家各出十块,最终能不能成,我不敢保证,但我一定尽力促成。只问金掌门愿不愿意?” “你凭什么说动蔡长老?” “抱歉了金掌门,有些事不好讲,但五天之内,蔡长老必然有所表示,否则灵石我原样奉还!” 第一百四十章 蔡长老的建议 接连有所收获,刘小楼心思又膨胀起来,赶往梅岭,打算如法炮制,可惜结果却未能如愿。 按说梅岭的掌门梁师伟在三派掌门中对刘小楼是最为和善的,可无论刘小楼怎么说破嘴,他也不肯出这十块灵石,各种推搪、各种听不懂,搞得刘小楼很是郁闷,只能无功而返。 “真抠门啊,就指望坐享其成,十块灵石都舍不得出,亏道爷我费了那么多工夫,呸!” 梁掌门捻须目送刘小楼下山,亲近弟子上前问道:“区区五十灵石,摊到咱们头上不过十块,若真能办成,岂非妙事?老师何不答允?” 梁掌门冷笑:“若是要二百、三百灵石,说不定老夫就凑个份子,五十块?呵呵……你见蔡长老为五十块灵石办这么大事的吗?信他个鬼!” 那弟子道:“毕竟是姑爷,那边关、金两位可都给了。” 梁掌门哂然:“人家那是拒不过面子,打发他而已,老夫可不惯着!” “若当真成了呢?” “若他真成了事,老夫亲自上门给他赔罪!” 回到神雾山的同时,刘小楼也等来了苏至和苏九娘回来的消息,苏至招他前往瓜芦堂相会,脸色很是不豫:“按说阴家神香配方中绝谷胡麻一方,是你相助九娘打听来的,应当记你一功,但我听说那位李姨娘和姓刘的护院私奔潜逃了,是不是你的手笔?” 刘小楼想了想,问:“有什么不妥吗?” 苏至斥道:“这个节骨眼上,说不定阴家会怀疑到我们家头上!将来仇就结大了!” 刘小楼听得有些懵,扭头去看苏九娘,苏九娘道:“这次我与父亲前往越州,已经和欧阳家谈妥了,今年他家的绝谷胡麻,全都交给我们苏家,保证外面不留一两。父亲是担心阴家由此怀疑,李姨娘私奔一事,是我们做的,若是将李姨娘抓回来,恐怕牵出咱们” 刘小楼这才懂了,不由哭笑不得。又想要解决办法,又不想跟阴家撕破脸,害怕人家记仇,世上哪有那么好的事?着实过于畏首畏尾了。于是道:“岳丈宽心就是,阴家找不到李姨娘的。” 苏至盯着刘小楼问:“你就那么断定?” 刘小楼道:“真要有什么差池,推到小婿身上就是。” 苏至哼了一声:“推你身上?这是推得过去的么?出了事,阴家找的是谁?不是还得找我?还有,当日招伱为婿时怎么说的?不可败坏我苏家名声,你干的这些事,用的这些手段,实在见不得光,今后不可再为之,更不可拉着九娘一起做,听见了么?” 刘小楼无奈道:“是。” 下来之后,苏九娘安慰刘小楼:“父亲说的那些,你不要介意,他也是为苏家长远考虑,毕竟身上担着担子。有些事情也怪我,我不应该跟他说得太多。” 刘小楼道:“我知道的,没事,我一個倒插门,还能如何?唯一可虑者,在阴家面前,苏家太软了一些,这不应该的。论实力,苏家远高于阴家,论宗门,丹霞派也不比青玉宗差,甚至还强一些,怎么就硬气不起来呢?算了……说实话,若不是为了帮你,我也没心思管这件事。” 苏九娘点了点头,不再纠缠于这个问题,道:“这几天,欧阳家的绝谷胡麻正在收获,我明日就去越州,把绝谷胡麻都带回来,接下来还要去一趟委羽翔鹤门” 刘小楼问:“应该没什么难处了吧?” 苏九娘道:“没有了,你放心吧,拿到绝谷胡麻,我们就跟阴家摊牌,这回不会再受他们要挟了。要么大家好好往来,要么一拍两散,我家另想办法,他家也别炼神香!” “这就对了嘛。” “对了,我想跟父亲说,让你跟我去越州,听说你懂阵法,越州欧阳家那边有一位阵法师,也是五姐的好友,我唤她青竹姐姐,这次和欧阳家谈,也是她穿针引线,出了大力的” 刘小楼摇头:“我就不掺和了,刚才你也听见了,老岳丈不喜欢我掺和苏家的事。” 莫名奇妙被苏至训斥了这么一通,对于接下来苏家准备怎么拿绝谷胡麻做文章,刘小楼连打听的兴趣都没有了——关我鸟事!他现在唯一等待的,就是关掌门何时放人。 对苏五娘这个神雾山未来的接班人,苏至的培养是倾心倾力的,现阶段,还是以提升她的修为为主,所有修行资源都在向苏五娘倾斜,并且不以任何外务干扰她,其目的,就是想让苏五娘在二十年内,力争破境金丹。这也是受丹霞派千年大典上的四派试剑斗法所影响,各家都有年纪轻轻就破境金丹的高手出战,苏至受了比较大的刺激。 因此,苏五娘直接就在丹霞派洞天里修炼,甚至还将小环和酥酥这两个有几分资质的丫鬟也带走了,准备悉心培养,一时间,晴雨芙蓉园忽然冷清了下来。 刘小楼就在一岭堂中静静等候着蔡长老的消息,一边等候一边修行。 眼巴巴的数着日子,五天很快就过去了,却没有任何关于蔡长老的消息,他心中不由打鼓:难道是出了什么意外? 如果出意外的话,折梅派的灵石不用退,可摘月宗那边却是要退还的。 刘小楼坐不住了,打算去丹霞山问一问究竟,进丹霞洞天的借口也很好找,就说找自家夫人便是,谁还能拦着夫妻二人不许相会? 离开晴雨芙蓉园,便觉山庄中人少了许多,看来看去,几乎都是家仆女婢,别说苏氏亲族,就连权责较重的管事都不见一个。 他心下甚是奇怪,撞见营造房舍的苏管事麾下一个家仆,于是拉过来问道:“人都去哪了?” 那家仆问:“姑爷是要找谁么?老爷们都去了梅岭,尚不知何时回来。” “去梅岭?大老爷、二老爷他们都去了?宋管家也去了?你们苏管事呢?” “都去了,昨日下山的,说是宗门有长老要去梅岭看望当年故居,便都赶过去迎候了。” “哪位长老要去梅岭?” “听说是蔡长老。” 放开那家仆,刘小楼一时间思绪万千,出了山门,顺着山道往外溜达。 蔡长老没有出意外,他的确是个信人,践行了承诺,去了梅岭,应该会趁着合适的时机提出更改山名的建议,至于苏家是否愿意接受蔡长老的建议,这就不是刘小楼能决定的了,或许梅岭之上,苏至、苏寻两位苏家家主,正在和三派掌门为此纠结吧。 只是连苏管事都去了,而自己这个始作俑者,竟然没有被知会一声,实在是令人有些 呵呵 自己这个姑爷,在苏家人眼里,还真是和家仆婢女没什么区别啊。 两天之后,苏家大队人马热热闹闹回到神雾山,刘小楼找到苏管事一打听,果然是蔡长老在梅岭时提了个将梅岭改回梁岭的建议,原因是他六十年前的一位好友,曾在梁岭结庐而居,忆及故交,不胜唏嘘,故有此议。 据说苏至和苏寻已经大体上接受了蔡长老的建议,准备和三派商议具体的办法。 也就在这一天,谭八掌回到了将军观。 第一百四十一章 醒了 日头西斜,晚霞染红了西山。谭八掌坐在将军观的屋檐上,望着霞光下的群山发呆。 刘小楼本想扇他两巴掌,把他扇醒,但感觉他似乎已经醒了,便没再说什么,纵身而上,坐到他身边,和他一起默默看着群山。 良久,谭八掌开口问道:“小楼,你是怎么做到的,让蔡长老出面,为他们三派调解?” 刘小楼道:“机缘巧合而已,上回不是去了丹霞洞天一趟么?刚巧认识了蔡长老。” 谭八掌问:“哪里有那么容易?你付出了什么?” 刘小楼笑道:“真的是个巧合,帮蔡长老做了件小事,不必放在心上。倒是让你在月山被押了那么久,我心里十分不安。” 谭八掌摇头:“怎么能怪你呢?是我自己没忍住,想入非非了,越是期盼,就越是昏了头,忘了自己是个什么身份。这几天,她也来拘押之处看过我了……” “她?” “关家那姑娘啊……” “她跟你说什么了?” “她什么都没有说,她只是来看了我一眼……就是这一眼,让我醒过来了,我终于想起了自己是什么人……” “谭兄……” “小楼,干什么都不能忘本啊,我就是忘了本!我以为在神雾山外住了几天,自己就成了神雾山的人,以为帮着九娘做了些事,自己就有了攀高枝的本钱,以为我的兄弟你和鸿卿都成了高门佳婿,自己便也有希望入赘高门……” “谭兄,我跟伱说件事。” “我真是有些得意忘形了,这一回被关在折梅派,关得好啊,把我关醒了……如果不是看在你的面上,或许他们已经把我杀了吧?” “谭兄!我要跟你说件事!” “啊?哦……你说,你说,我听着呢……” “你刚才说,我和卫兄成了高门佳婿,这句话不对。” “怎么?” “卫兄没有入赘高门,他攀上的高枝,那个天姥山的内门女弟子,一直没有给他一個名分,他就这么不清不楚的吊着。我回乌龙山时他为什么不跟我一起回去?他怕弟兄们笑话啊……还有我,我倒是得了个名分,但在苏家,没几个人拿正眼看我,而且我还可以告诉你谭兄,我这个倒插门是苏家为了应急才招的,他们的急难眼看就要过去了,用不了两年,就会给我一纸休书!哈哈,我会被他们休掉!” 谭八掌怔怔看着刘小楼,两人忽然笑了起来,越笑越收不住声,笑得快要喘不过气来。 笑了多时,谭八掌道:“我打算回乌龙山了,并非临时起意,在折梅派的囚房中,我就这么想,我想我的龙马瀑了,想乌巢河,想天坑鼓,想观景岩,想乌龙洞,还有你的乾竹岭,我没事就会去挖竹笋吃,哈哈……” 刘小楼点头:“我那里的竹笋是世间美味。” 谭八掌续道:“我还想左峡主,想古丈山七位前辈,想蒋前辈,想石大哥,想老胡蠹,想西口村的老实兄弟,他可真老实,哈哈……我甚至还想零陵那厮了,这个抠门的家伙,我为什么会想他呢?对了,回去时,我要去岳阳坊,看看张妈和晴姐。小楼,你什么时候和我回去?” 听他念着一个个熟悉的地名和人名,刘小楼也不禁悠然神往,道:“我也想回去,只是现在还不好走,我得等着苏家给我写那纸休书,休书抵万金啊。” 谭八掌道:“那我可等不了你,我今晚就走。” 刘小楼取出五块灵石,塞进谭八掌怀里:“这是你应得的。” 谭八掌惊喜道:“怎么又有了?阴家的事,不是已经给过了?” 刘小楼道:“折梅派关了你那么多天,不给点补偿哪行?” 谭八掌也不矫情:“好,我回去就闭关修行。” 刘小楼道:“这就对了,咱们这些散修,什么都是假的,修为才是真的。” 谭八掌说走就走,刘小楼一路相送,一直送到月上梢头,送出三十里地,这才大笑而别。 回来的路上,他也开始想了,想戴散人,想左峡主,想龙山散人,想卫鸿卿,想星德君,想晴姐,想田伯,想已经过世三年的老师…… 之后的半个月,苏家经过慎重考虑,在和梅岭伏虎门、月山折梅派、虎山摘月宗商议过后,终于采纳了蔡长老的建议,更换三山之名。 梅岭还六十年前旧名,是为梁岭,月山改为梅岭,虎山更名月山。 如此之后,梁岭伏虎门、梅岭折梅派、月山摘月宗,三派再不受声名所累,门下弟子再不会因此而争斗。当然,几十年积攒下来的矛盾和纠纷不是改个山名就能轻易化解的,但这极具象征意义的第一步总算是迈了出来,神雾山上上下下一片喜气洋洋。 苏家在瓜芦堂大摆宴席,附庸世家和宗门尽数到齐,同时,相处素来融洽的一些高门也都赶来庆贺,包括和苏家比较亲近的焦家。 虎头蛟是焦家嫡子,自然随同而来,他想见的是九娘,可惜九娘不在,去忙活绝谷胡麻的事了,准备据此和阴家打擂台,所以他宴中就退了出来,往晴雨芙蓉园来见刘小楼,只要是九娘身边的人,他都倍感亲切。 进门时,却碰到了梁掌门出园,虎头蛟躬身见礼,梁掌门兴致也很好,拍了拍他的肩膀,好言说了两句,再次和刘小楼辞别。 “梁掌门怎么来了?” “他来给我送礼的。” “其实做姑爷也挺好的,颇受尊崇。” “你自己说出来的这话你也信?” “呵呵……对了小楼,听说八掌走了?” “嗯,走了。” “是向关家求亲受辱?其实他大可不必如此嘛,那关家女是个什么东西?你想,能和你家苏三看对眼的,能好的了?” “他也不单是求亲被拒才回的乌龙山,他是想念乌龙山了。” “乌龙山有什么好的?既无灵泉灵眼,也无灵禽灵兽,更无奇花异草、珍稀灵材,回去做什么?他若是在神雾山待得不惯,让他去我狮子岭,我陪他整日游赏风景、美酒佳肴,岂不快哉?” “能把你焦家好女子给他说合一个么?” “这……小楼,你知道我做不了主。” “知道,知道,我随口一说而已,虎头兄不必当真。” “……哈,这就是你和谭兄说过的大白么?白头白脑的,果然有趣!” “嘎嘎!” “哟,小楼你看,它还冲我瞪眼,果然有些灵性……那只黑猫也是你乌龙山带来的?屋檐上……你不知道?” “……它是黑猫山的野猫,怎么到这里了?” 第一百四十二章 大白和小黑 刘小楼也是头一回在晴雨芙蓉园见到这只黑猫,若非虎头蛟提醒,他甚至都不知道这只黑猫就在一岭堂的屋檐上。 抬头望过去,和这只黑猫对了一眼,黑猫向后退了几步,“喵”了一声,转眼便跑得无影无踪。 “什么鬼?”刘小楼有些诧异,回忆自己当时在黑猫山的一应经过,一时间不得要领。 倒是旁边的虎头蛟似乎略知一二,点着头道:“原来是黑猫山的,难怪。以前只听说黑猫山特产一种黑猫,但我一直都是听说,却从未见过,如今亲眼所见,真是黑啊” 闲谈多时,虎头蛟没有等到苏九娘回来,越谈越是意兴阑珊,待瓜芦堂的盛宴结束,便怏怏辞别了。 从这一天开始,晴雨芙蓉园就忽然间冷清了下来,以往只是苏家人不来、管事不问,现在似乎连家仆和女婢都懒得入园了,连最起码的一日两餐都难以保证,就好像忘了园子里有他这么一号人似的。 刘小楼也懒得再去说嘴,反正有大白鹅在,他也饿不死,干脆潜下心来沉入修行之中。 手中大把灵石,足够他修行一年还富裕了。 炎热的夏天很快过去,清冷的山风扫过,身上感觉微冷。 某一天醒来,落叶满地,刘小楼踩在枯叶上,听着咔嚓咔嚓的声响,忽然间有一点思念酥酥。 许久没吃龙须金鲤和鳌虾了。苏五娘在滴水池中放养的那十几条龙须银鲤,也早被刘小楼和大白鹅吃了个精光。 有时候刘小楼也怀疑,那只总是在屋檐上猫视眈眈着自己的黑猫,会不会也偷嘴了几条?不然为何大白鹅每次见它出现时,总是张开翅膀,扬起长长的脖子,摆出一幅战斗的姿态? 在园子里转了两圈,感受了满满的秋意,他重新回到一岭堂前,想再看一看那只黑猫。他敢肯定,这只黑猫一定是有灵性的,否则不可能和越来越武勇的大白鹅对峙那么久,只要稍差一点,恐怕早就成了大白鹅的腹中餐了。 所以,怎生寻个法子抓到黑猫,然后收养它呢? 纵身上了屋檐,没有见到黑猫的身影,刘小楼又跃到池边,和大白鹅商议:“这只黑猫,你就不要跟它斗了,它应该是来投奔咱们的,以后给它取个名,就叫小黑好了。你叫大白,它叫小黑,你比它大,也让着点它。咱们三玄门也算添丁进口了,如此方有欣欣向荣之状咦?” 怎么一夜不见,池子里又多出六、七条龙须金鲤了? 刘小楼一指游鱼,问道:“说说吧,怎么来的?” 大白鹅叼起一条龙须金鲤,慢悠悠踱上来,就在池边当场给鱼开膛破肚。两尺多长的龙须金鲤在他掌下拼命挣扎,鱼唇边的两条长须甩来甩去,凭空打出“呼呼”劲风,却没有任何逃命的机会,被他的扁喙啄了几下,便拉出一道口子,鲜血瞬间渗了出来。 大白鹅将扁喙探进鱼腹,扯出其中的鱼肠鱼泡等物,向外一甩,一道黑影自屋顶飞掠而出,将这些鱼杂叼走,瞬间没了踪影。 大白鹅轻蔑的冲那道黑影“嘎嘎”了两声,然后抓着清除了内脏的龙须金鲤,去了晴雨芙蓉园的小厨房。 一阵咄咄咄咄之后,“呼”的一下,小厨房中传来火苗燃起的声音。 这一套操作,刘小楼早就习以为常了,他今天奇怪的是,大白鹅和黑猫之间的关系。 来到小厨房门外,任由大白鹅在里面捯饬,刘小楼倚在门边询问:“大白,你那一甩,是在喂小黑么?” “嘎嘎!” “你们不斗了?还是说已经分了胜负?” 大白鹅从小厨房中探出头来,瞟了一眼刘小楼。 刘小楼醒悟,这個问题有点复杂了,不好回答,于是换了个问法:“你赢了?” “嘎嘎!” “那它现在服伱了?” “嘎!” 不久,大白鹅叼着烤熟了的龙须金鲤出来,抛给刘小楼。不得不说,大白鹅的手艺实在不怎么样,鱼皮都烤焦了,不过谁又会苛责一只会烤鱼的大白鹅呢? 龙须金鲤被刘小楼分成两半,人鹅各吃一半,吃完后,刘小楼叮嘱:“大白,我回屋继续修炼,你也注意些,要懂规矩,这里是神雾山,不是咱们乌龙山。后山的鱼不是不能拿,但一定要小心些,也不要拿太多,被人家发现就不好了。有空的时候,可以拿点鳌虾回来。” 转身走了几步,又回头道:“别忘了把鱼骨收拾一下。” “嘎!” “为什么不?” 一道黑影忽然划过,眨眼间再次消失不见,刘小楼不由唬了一跳:“哈!都这么出场的吗?”再看时,地上的鱼骨残渣都没了踪迹。 “不服?输了还不服?还要斗么?” “嘎!” “不斗了?” “嘎嘎!” 既不敢斗,也不愿服输,然后你还喂养它?好吧,这层关系,还是需要时日来梳理的。 回到卧房,关闭房门继续修行。手少阳经二十三穴,已经打通了关冲、液门、中渚、阳池、外关、支沟、会宗、三阳络等八穴,正在向四渎发起冲击。手少阳经的各处穴道相对来说容易一些,一块半到两块灵石便能打通一处,但穴位太多,所费时日也是以年而算的。 不仅是灵力的问题,还有每通一条经脉时的感悟关,某些穴位所需的灵材关,都是一道道关卡。可以说,炼气之路漫长,大量修士都被这一道道关口卡得心灰意冷,渐渐磨去了意志,终其一生,都在各条经脉上徘徊。 刘小楼这两年比较顺利,从炼气二层到炼气四层,直破两层,修行速度算得上不错了。这样的进度也鼓舞和督促着他不敢有丝毫懈怠,勇猛精进。 当神雾山降下今冬第三场雪时,掌中一块灵石被耗尽,化成了碎屑粉末,他的修行进度也来到了第十五穴——肩髎。闭关六个月,耗费灵石十四块,炼气第四层修行终于过半! 肩髎是个大穴,有穴池囤积真元,刘小楼估计,所需灵石当在两块半甚至三块之间。 算下来,入赘神雾山已经整整一年,该出去透透气了,而且苏家也欠了自己七块灵石,虽然现在身上不缺灵石,但债是绝不能让人欠着的。 刘小楼推开已经关闭了半年的芙蓉园大门,前往山庄大库。 第一百四十三章 支俸 晴雨芙蓉园的门内、门外,犹如两个世界,门内萧索冷清,满地枯枝败叶无人洒扫,门外却热闹非常,人来人往,各处张灯结彩。 一时间,恍若隔世。 刘小楼沿路去往大库,遇见的苏家族人、庄中管事、家仆婢女,一个个脸上都喜气洋洋,忙忙碌碌着,也不知在忙活些什么。 来到大库,就见十多名管事、账房正在里里外外搬运着一個个系着红花的箱子、一担担蒙着红绸的盒子,有人高声唱着箱子、盒子里的名目,有人运笔如飞,不停的在账册上记着。 “东横镇贾氏,金十斤、银三千两、灵石三十块、东珠十二颗、六尺高珊瑚一座……” “抚州钱家,蜀锦百匹、湖丝十担、莲花山灵米十石、鹅羊山灵米十石、灵石二十块……” “梧桐山莲花寨,三角羊一对、黑山灵猪六个、小苑牛两头、灵石二十块……” “华沟熊家,金山蜂蜜八斤、竹叶青灵酒十坛……” 掌管大库的是苏至和苏寻兄弟的叔父,老一辈行三,因修行资质不足,只到筑基初期便止步不前,没能立起一房,故此得了这个最重要也最繁琐的差事。 说起来,当年苏家老一辈的几位高手大能,修为都比他强出太多,却因各种原因一一陨落,闭关破境的走火入魔、探索虚空的身陷不出、与人斗法的重伤难愈,反是他这个修为普通者活得最久,如今已是一百五十岁高寿,依旧精力旺盛,据说妾室都换了三轮。 此刻,他正捋须监看着家仆们外大库里收拾码放货物。 刘小楼凑到他身边,口称“三叔公”。 这位苏家三叔公瞟着刘小楼打量片刻,好似才忽然想起来,捋着白胡子恍然道:“小楼啊……许久不见,何时回来的?” 刘小楼笑道:“我就在园子里待着,一直没出门。” 三叔公问:“哈,都以为你出门游历去了……怎么想起到老夫这里走动了?” 刘小楼拱手道:“惭愧,我那里实在揭不开锅了,还请三叔公将每月开支赐下。” 三叔公今天显然心情不错,挥手招过一个账房,让他查一下刘小楼的月俸数额,当场就领了七块灵石、七十两银子。 支俸顺利的刘小楼心情也很好,又凑到三叔公身边,问他这是在做什么。 三叔公笑答:“二房家的三郎娶亲,和折梅派关行舟的小女成婚,今日大典,这不是忙着清点各家送来的贺礼么?” “成亲了啊……”刘小楼一时间有些怅然,自己忙活了一番,救出了谭八掌,却间接促成了苏三那家伙的好事。 只不过谭八掌想要的是娶亲、是入赘、是改变出身,而不是单纯的关家千金这个人,这就没什么太好的办法了,所以也只能无奈旁观,眼睁睁看着苏三那个瘪三达成夙愿。 来到瓜芦堂外,远远看了一眼,这边更加热闹。毕竟是苏家二房嫡子成亲,不同于去年匆忙举办的苏五娘招赘礼宴,这是一场正经的双修仪典,不仅苏氏一系有头有脸的都到了,连蔡、毛、王三系的许多人都前来观礼,围在瓜芦堂内外的观礼者足有两、三百人之多。 刘小楼远观片刻,便离开瓜芦堂,路过大厨房时,这边的家仆已经提着食篮流水介往那边送了。 他一眼就看见了管事的王厨娘,正叉着腰呼喝来去,指使仆役们干活。 王厨娘也同样瞟见了刘小楼,却不敢多看,侧过身子,下意识想躲开,却被忙碌的仆役挡住去路,心里着急发火,又不敢大声开口,一时间有些惶急。 她越是想躲避什么,就越是来什么,几个眨眼的工夫,刘小楼站在了她面前,双眼直勾勾盯着她。 “王厨娘,半年了,刘某在晴雨芙蓉园里,就没有一个人给送过饭食,知不知道这半年刘某是怎么过的?” 王厨娘不敢搭话,脸上的肥肉跳动了几下,不想服软又下意识的畏惧,很是难受。 刘小楼又道:“真当我晴雨芙蓉园无人么?” 王厨娘不敢对视,目光挪到一旁。 刘小楼道:“刘某饿了,你知道该怎么做!还有,别想着往饭菜里吐口水、弄秽物,姑爷我修的就是鼻子,只要发现你敢搞这些歪门邪道,咱们就约战!”甩袖而去。 待他离去,王厨娘狠狠啐了一口:“饿不死你!跟老娘斗?” 发作了少时,终于还是唤过一名下人,让他提了个食篮:“送去晴雨芙蓉园。” 那下人问:“几味主菜都送?” 王厨娘瞪了他一眼,有心说不给,终于还是哼道:“给,就当喂狗了。”却又实在不甘心:“回来!”打开食篮,想要往里吐口浓痰,又想起刘小楼的要挟,终究还是没敢,将一口浓痰咽回去。 摆了摆手:“去吧!” 那家仆刚走没两步,食篮却被冷不丁出现的一位白衣公子接过去。 此人王厨娘却是认得的,连忙讪笑道:“云公子这是……” 来的就是白云剑客云傲,云家不是苏家附庸,却是世交,云傲少时也常来神雾山庄做客,是以王厨娘认得。 云傲道:“我刚才远远听见,这是往你家姑爷园子里送的饭菜?为何苏三的成亲大礼他不参加?” 王厨娘道:“五娘未归,他一个倒插门的姑爷……” 不待她说完,云傲打断道:“正巧有事找他,顺手替你把饭菜带过去。酒呢?没酒么?” 王厨娘连忙吩咐往食篮里塞了壶灵酒桂花香:“这怎么使得?” 云傲提着食篮走了,来到晴雨芙蓉园门口,踟蹰少时,咬牙上前敲门。 一阵风起,大门吱吱呀呀打开,云傲迈步进去,举目四顾,只见园子里冷冷清清,只有一只大白鹅。 这只大白鹅脚下堆了一堆枯枝败叶,正扭头望向自己,嘴里还叼着几片叶子。 “连养的家禽都没得吃了,只能在枯枝败叶里刨食么?苏家对这个姑爷何其刻薄……唉……” 心中想着,面上不动声色,开口吆喝:“苏刘氏,云某来看伱了!” 第一百四十四章 公子之疾 苏刘氏? 刘小楼头一次听到有人这么叫自己,怎么品怎么难受,邪火上窜,自一岭堂中奔出:“何方妖孽……” 见是云傲,不由怔了怔:“白云?云兄怎么来了?” 云傲将食篮放下,微笑道:“苏刘氏,听说你在苏家受尽了冷眼,过得凄苦,连饭都吃不饱,故此为你送饭而来。” 刘小楼不悦:“不管怎么说,都是一同求亲的队友,云兄何必说这些风凉话?” 又饶有兴致问道:“对了,云兄被家里逼婚,娶的女娘还满意否?听说云兄之妻,状同猛狮,开口一吼,云兄便心惊胆战,屁滚尿流,此事可真?来来来,其中内情,可对饮而谈……” 话没说完,晴雨芙蓉园中气氛顿时一肃,冷风吹过,卷起满园落叶飘飞…… 刘小楼眼皮一跳,怎么着?一言不合就动手? 果见云傲将食篮缓缓放下,“呛啷”声中,白云剑出鞘。 他右手持剑于眼前,左手双指抚过剑尖,冷冷道:“苏刘氏,你敢出言辱我,当我三尺青锋不利否?一年不见,你受夫人指点当也不少,未知修为进益如何,请赐教!” 刘小楼也抽出三玄剑:“那就试试我三玄剑……” 云傲摇头:“你剑术不行,若是如此,不战也罢,亮出真本事来!” 刘小楼点了点头:“好,你想求仁,便得仁!”手腕一翻,阵盘玉玦自袖中滑落。 云傲一抖白云剑,剑上暴起三尺剑芒,晴雨芙蓉园中寒风再起,满园残叶纷飞。 连大白鹅脚下聚拢起来的那堆枯枝败叶也在纷飞…… “嘎嘎!”大白鹅顿时急了,扑棱着翅膀四处追逐落叶…… 风声、落叶声、嘎嘎声中,云傲提剑而上,直击刘小楼。 刘小楼法诀一掐,临渊玄石阵立时发动。 云傲去年曾经入阵两次,自然知道这法阵的厉害之处,掌中白云剑四下乱斩,本人直入园中小楼。进得厅堂,脚下一勾,勾过一个绣墩,按剑而坐,聚精会神看向厅堂内那张拉着帷幕的大床。 和去年相比,刘小楼修为大进,已从炼气三层提升为炼气四层。炼气七层不好说,但凡六层以下,只要入了他这大阵,只要他以迷离香入阵,越境摧残敌人不是问题。 但云傲的举动却让他惊疑不定,不知这厮到底想干什么,莫非留着什么后手,亦或找到了破阵的法门? 因此,迷离香便不敢轻动,全力戒备。 冷风渐远,晴雨芙蓉园重归寂静,刘小楼趺坐于地,一边主持阵法,一边预备云傲的破阵后手,云傲虚空半坐,目光深邃而悠远。 寂静的园子中忽然响起“笃笃笃笃”的连续钻击声,那是大白鹅好不容易将落叶聚拢之后,正在拼命捣叶发出的声音。 很快,青烟冒起,半鹅高的叶子堆上燃起火苗,大白鹅后退几步,收拢了双翅,终于轻松的“嘎嘎”两声。 这边厢,刘小楼和云傲的斗法已经维持了两柱香,刘小楼左看右看、上看下看,怎么都看不出云傲的后手在哪里,于是将迷离香筋探入法阵,准备试探一下。 维持法阵是要耗费大量真元的,若是耗久了,可不一定能挡住云傲的反击。 就在他刚要催动香气入阵时,云傲猛然跳了起来,满脸涨红的高叫:“不斗了,不斗了,快收了法阵,云某认输!” 刘小楼一阵愕然,就这? 正迟疑间,云傲已将白云剑归鞘,看这架势,还真是认输了。 什么鬼? 虽然满腹疑窦,他还是将阵盘收了,正要开口询问,云傲向他拱了拱手,转身就走,越走越快,出了晴雨芙蓉园的大门后,更是奔行起来,脚步如飞,瞧那他去向,竟是连瓜芦堂也不回,婚宴也不去了,直接下山。 呆了片刻,刘小楼扭头问大白鹅:“他搞什么鬼?” 大白鹅却没心思回答,踱到食篮跟前,将篮子打开,看着篮子里的菜肴,嘎嘎两声,望向刘小楼。 刘小楼兀自沉浸在刚才斗法的回忆中,从头到尾的全部细节一幕一幕自眼前闪过,不耐烦的挥手道:“吃吧吃吧。” 得了允许,大白鹅立刻下嘴,凑着食篮开始胡吃海塞。 刘小楼在晴雨芙蓉园中冥思苦想,不得要领时,云傲已经使出全副本事,真元流转,以平生最快的速度回家。 白云山庄离神雾山四十余里,他不到半个时辰便赶回,进门就直接冲向自家院子,口中叫道:“娘子,娘子……” 云花氏正在书房翻阅一本道书,听了自家夫君大呼小叫,顿时眉头蹙起,等云傲冲进书房,开口斥道:“莽莽撞撞,成什么样子……” 话音未落,被云傲一把抱起,惊呼道:“伱要做甚?放下我,你是个什么枪头,自己难道不知……” 云傲不答话,只是大笑,将她扔到床榻上,呲啦声中,碎布条满屋飞散。 云花氏正要作法,严惩自家这個小丈夫,却忽然瞪大眼珠子,身子一绷,再无余力,一声叹息自神魂之中发出:“啊……” 一场斗法之后,两人各自翻倒,云花氏枕着云傲的臂弯,手指划过他喘息不定的胸膛,娇声问:“你怎么忽然……” 云傲问:“请娘子告诉为夫,在这家里谁是爷?” 云花氏咯咯笑了片刻,柔声道:“爷~” 等收拾起身,云花氏打听云傲是否得了什么仙丹妙药,云傲只是否认,云花氏也是毫无办法。 如是三番五次,云傲在家中地位逐渐提升,欢畅之余,又不免渐渐有些心虚——似乎又没什么感觉了? 直到半个月后的某日,他终于被云花氏一脚踢下床来,云花氏脚趾点着他的鼻子,斥问:“你怎么回事?” 云傲咬牙,一言不发,将衣裳穿好,道:“你且等着,为夫出去透个气!”说罢,转身就走。 云花氏大怒,长剑飞出,直取云傲,却被云傲堪堪避过,剑尖没入木门三寸有余,震颤不休。 等她穿戴好再追时,云傲早就跑得无影无踪了,只得原地跺脚生闷气。 第一百四十五章 道爷就那么好欺? 晴雨芙蓉园中,风乍起。 大白鹅扑腾了两下翅膀,下意识想要去啄即将随风而起的落叶,忽然想起自己刚刚打扫过园子,地上干干净净,再大的风也刮不出什么味道来,于是又放心的收拢翅膀,向外挪出几步。 “你怎么又来了?” “为何不能再来?”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半个月前已经认输了。” “那是半个月前!” “莫非你习得了什么新道法?” “这却不能告诉你。” “还是说,你家娘子又指点了你几招?” “苏刘氏,伱今天话很多!” “好你个白云!真当我弄不死你?” “你我切磋,试演道法,点到为止,谈什么生死?” “不敢言生死,又谈何切磋?以为小孩子过家家么?既不敢战,你便回去,就当你没有来过……” “看剑!” “哎?去你娘……” 临渊玄石阵发动,刘小楼趺坐于地,真元流转,掌控阵中一草一木。 云傲挥剑乱斩,意却不在破阵,蹦蹦跳跳冲出亭子,绕过池塘,一脚踹开幻阵楼宇的隔扇垂花门,兴冲冲闯进厅堂之中,脚下勾来一個绣墩,按剑而坐,聚精会神观看床榻上的精彩,当真是心无旁骛、目不斜视。 刘小楼满腹狐疑,全神贯注盯着云傲的一举一动,心下打定主意,这回一定要撑到最后,看看他到底要耍什么花招。 云傲在堂上看风景,看风景的刘小楼在阵外看着他,疑惑装满了刘小楼的心,床帷装饰了云傲的梦。 看罢多时,云傲一掐自己胳膊,强行将目光挪移,仰头大叫:“我输了!” 刘小楼几乎快被好奇憋死,将阵盘一撤,抓住扭身要走的云傲:“云兄等等,稍等片刻,来来来,咱们好好聊一聊,弟备有好酒……” “小楼你不要这样……你放我走!”云傲奋力挣脱刘小楼的拉拽,全力冲出晴雨芙蓉园。 他连夜赶回白云山庄,脚步不停,冲入卧室,惊得云花氏蓦然坐起:“你死哪去了……哎呀……” 雨收风歇,沉沉的芭蕉压弯了一树海棠。云花氏趴在云傲的胸膛上,腻声询问:“爷,到底是什么灵丹妙药?” “娘子休得胡言,为夫何需灵丹?” 云花氏手腕一翻,一柄短刃出现在掌中,往下一滑,云傲顿时僵住。 “娘子这是做甚?” “老娘好奇心很重,你是知道的,与其不明所以,不如一了百了……” “幻阵!真不是灵丹,是幻阵!” “什么?幻阵?以为老娘是好骗的?我……” “娘子手下留情!手下留情!是刘小楼!神雾山苏家那个倒插门……对,娘子也听说过他?就是他搞的!他是阵法师,他有个法阵,不知道叫什么,总之很有效!” “所以你这大半夜就是去神雾山了?来回八十里地,回来后还能如此生龙活虎?你骗谁呢?” “娘子别!我跟你详细说,一说你就知道了……” 连续数日,白云山庄又有了欢声笑语,云花氏的笑容愈发灿烂,对待下人也愈发和煦。 这一日,手帕交的好友熊吴氏前来探望云花氏,察言观色间不由奇道:“妹妹这是吃了什么灵丹妙药?旬月不见,竟是如春风滋露了一般,回到五年前了!” 云花氏不欲多言,只是自矜一笑:“姐姐谬赞了。” 熊吴氏略一思忖,便知究竟,好奇道:“你那位郎君,不是银样蜡枪头吗?真吃了灵丹妙药了?” 云花氏立刻忍不住了:“姐姐附耳过来,告诉你一个小秘密……” 熊吴氏听罢,心中顿时起了思量,再也坐不住了:“今日便不多待了,我回山告知夫君。” 云花氏叮嘱:“姐姐莫要外传。” 熊吴氏笑道:“你当我傻么?苏家婿只有一个,闹得满山风雨,他哪里还应付得过来?自是让他专心伺候你我姐妹才是。” 云花氏点头:“就是这个理。” 熊吴氏返回华沟家中,将夫君熊西招来:“饭团……来……” 熊西一见她脸上笑意,顿觉不好,苦着脸拒绝:“夫人啊,此时尚未天黑……” 熊吴氏脸色一板:“瞧你那熊样!天黑了你就能行?找你过来,是有个方子让你试一试。知道苏家去年招的那个赘婿么?” “你是说刘小楼?” “那你知不知道,刘小楼是个阵法师?” “啊?” “那你肯定不知道,他炼得有可以助兴的秘阵之法咯?” “这……夫人从何得知?” “今日为妻去了白云山庄……” 把事情讲述一遍,熊吴氏道:“你今夜便去试试,咱们华沟离神雾山近,快去快回。我可告诉你饭团,你这回要是还不行,那可就真没救了!” 熊西叹了口气,只得如命前往,出了家门,熊吴氏又追了上来:“对了,上回去神雾山观礼时,听说这个刘小楼甚是孤僻,曾经把自己关在晴雨芙蓉园,足不出户半年,若是他不应战,你就激怒他。” “激怒?” “云家有个好办法,附耳过来!” “这么说不行吗?夫人你又想咬我的耳朵?” “过来!” “唉……哎呀,疼!” “去吧!” 熊西赶在天黑前抵达神雾山,华沟熊家本就是神雾山附庸,是以毫无阻碍就来到晴雨芙蓉园,在大门前踌躇良久,终于鼓足勇气上前拍门。 一听有人拍门,刘小楼腾的一下就蹿出来开门:“来了来了,云兄稍待……” 打开院门,却发现来的不是云傲,而是一个圆滚滚的胖子,眨了眨眼睛,觉得此人似曾相识,想了片刻,终于想起:“啊,你是熊……” 熊西拱手:“在下熊西,特来领教姑爷高招!” 刘小楼有些懵:“不是,熊老哥,你我无怨无仇,在下自问也没得罪过老哥,老哥这是何故?” 熊西拙于言辞,被这句话问倒,一时间答不上来,干脆也不解释了,直接拿出夫人给的锦囊妙计:“苏刘氏!你到底敢不敢打?痛快话!” 哎?我你娘了个西!挑衅?道爷就那么好欺负吗?谁都可以蹬鼻子上脸欺负了吗? 刘小楼大怒,话不投机半句多,当场和熊西斗在一处。 第一百四十六章 观摩团 熊西挺着圆滚滚的大肚子,回首作了个揖,转身飞奔而去,满脸都是兴奋。 刘小楼倚在门边目送,扭脸问大白鹅:“大白,看明白没?” 大白“嘎”了一声,摇头晃脑去了滴水池中漂着。 刘小楼摸着下巴,若有所思道:“你没看明白,我可是看明白了,这位和云傲一样,恐怕都是奔着咱们的幻阵来的。他们多半是身上有问题,咱们的幻阵可以包治不举……诶?没点礼数啊你,跟你说话呢……” 话说熊西当晚气势汹汹杀回华沟,枪挑熊吴氏,可谓英姿勃发。得意之余,不免便跟某位同道好友提起此事——如他们这般雄风不振者,通常都有一群同病相怜的好友,俗称不举圈。 “喂,雷兄知道苏家倒插门的那位么?” “苏家倒插门?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不知?” “雷兄你当真消息闭塞,以前就跟你说过,一昧闭门修行要不得!修行不仅修身,更要修天时地利,修人情世故……” “熊老弟你倒是四处浪荡了,也没见伱修成正身啊,不还是和贫道一样么?你家夫人不还是叫你饭团么?饭团饭团,看着成团,一抓就散……” “说远了说远了,跟你说正事,你扯什么饭团啊?总之雷兄我跟你讲,这个刘小楼是个阵法师,他炼得有一种幻阵,入阵之后,嘿嘿,栩栩如生啊!包你一個月不吃药!” “胡说,贫道何曾吃药?贫道是为了双修法门才炼的丹!是丹不是药!” “总之雷兄你那丹不行,有空去神雾山庄看看,向他挑战……” 受了蛊惑的雷鸣道人赶赴神雾山庄,这一回,无论他再抄袭什么“苏刘氏”战法,也激不起刘小楼斗法的欲望了。 “不打!”两个字重复了十几遍,就在雷鸣道人即将老羞成怒之时,刘小楼忽然在“不打”的后面新增了两个字。 “除非……” “请讲!” “演示阵法是需要精力和真元的……且我这阵盘演示多了,也是需要耗费灵材的……” “贫道付钱!” “呵呵,道长以为刘某缺钱?” “那你的意思是……” “灵石。” “绝无可能!贫道不过是入幻阵看个景,哪里值当给付灵石?你这灵石挣得也太容易了吧?片刻工夫就……” “一块灵石演示三次。” “那也不行,还是贵!须知我一年到头也挣不得几块。贫道宁愿付银子,一次五两!” “一块灵石演示五次。” “一次十两!” “可以再加次数!” “二十两!” “道长请回吧。” “你……” 僵持片刻,雷鸣道人终于还是服软:“一块灵石三个月,不限次!但贫道须试用一次,若当真可以,便可成交。” 刘小楼想了想云傲来的频次,大概是半个月一次,于是板着脸爽快同意,实则心里乐开了花,他原本的底线是一块灵石十次,这不是就赚了么! 生意谈妥,当即将临渊玄石阵启动,雷鸣道人半信半疑的入阵,只看了一盏茶的工夫,幻阵便被刘小楼撤了,急得雷鸣道人抓耳挠腮,迫不及待付了灵石,这才又续了一炷香。 非是刘小楼吝啬,看在到手灵石的份上,原本是想给足雷鸣道人半个时辰的,奈何道长自家挺受不住,提前告扰,却怪不得他了。 渐渐的,苏家女婿擅长阵法一事在不举圈里传开,晴雨芙蓉园慢慢恢复了生气,不断有人前来拜山,最终掏出灵石,购买十次观摩阵法演示的机会。 就连第三次回来试阵的云傲、第二次回来的熊西,也都乖乖付了灵石。他们这回再怎么把“苏刘氏”喊上千百遍,刘小楼也绝不出手了。两人大户子弟,于街头骂战见识不多,在刘小楼面前不免相形见绌,除了掏灵石,没有任何办法。 当然,他们在比照了雷鸣道人的支付方式后,决定按一块灵石十次算,心里暗笑雷鸣道人不懂行情,认为他吃了大亏,十次都够看五个月的了!因此,掏灵石的时候,这两位都爽快了许多,感觉占了很大便宜。 冬天过去,春天很快到来,又是万物复苏的季节,晴雨芙蓉园中转眼已是满满的绿色,昆虫和飞鸟也开始孕育生命,就连大白鹅和小黑猫都受此感染,到了夜晚时便对喷“嘎嘎”和“喵喵”,吵得刘小楼睡不着觉。 这一天,苏五娘在丹霞洞天闭关十个月后,终于带着小环和酥酥回到了神雾山庄。 推开晴雨芙蓉园的大门,苏五娘不由怔了怔,园中的箭靶前,刘小楼趺坐于地,手指掐诀,正在施法,额上汗水不停滴落,他的对面是三名修士,臀下无凳,却凭空虚坐,目光凝望着不知名的某处,各自脸上通红,呼吸粗重。 一只大白鹅和一只小黑猫各分左右,陪坐在刘小楼身边。大白见了苏五娘她们,扬了扬脖子,小黑则倏然跃开,转眼窜上房梁不见。 酥酥许久不见姑爷,正是想念之时,刚要欢呼着冲过去相见,却被苏五娘一把拽住。神雾山庄虽然也有护山大阵,但大阵很少开启,苏家本就不是阵法世家,酥酥见识不多,不知究里,苏五娘却见多识广,制止住她道:“正在斗法,别去打扰。” 小环问:“前几日听九娘提起,说姑爷于幻阵一道上有些造诣,这就是幻阵吗?怎么如此……古怪?” 苏五娘道:“确是幻阵,一入幻阵,所见所感,皆由心生,不是幻阵古怪,是这三个人有古怪。” 小环吐了吐舌头:“姑爷以一敌三,好厉害!”又指着其中一人:“那不是华沟熊二爷?他怎么也来了,还和别人合斗姑爷?” 此事当真蹊跷,苏五娘也回答不上来,只是摇了摇头,从一旁绕回楼上,小环跟在她身后收拾行装,酥酥则回到后面的一岭堂打扫房间。 苏五娘站在二楼窗前,默默注视着楼下的斗法。 又过去一刻时,忽见刘小楼将阵盘收了,阵中的熊西等三人才各自起身,向着刘小楼匆匆躬身,撒开脚丫子就跑。 又见刘小楼从袖中抽出块木牌来,手指头也不知在上面刻着什么。 小环不知何时站在苏五娘身边,也看到了这一幕,惊讶道:“这是怎么说的?姑爷胜了?不可能……熊二爷可是炼气七层,还是一对三!可他们为何要跑呢?” 苏五娘同样百思不得其解:“请姑爷上来。” 很快,一脸疲惫的刘小楼被小环带上二楼,向苏五娘拱手:“五娘回来了?刚才已经察觉,只是腾不出空来相见,还请勿怪。” 苏五娘见他脸色苍白,站在面前腰都快挺不直了,情知是为阵法所累,恐怕刚才的斗法相当剧烈,于是摆了摆手:“坐吧。” 这是刘小楼头一回上来,哪怕这大半年苏五娘不在,他也恪守姑爷的本分,不敢破锁上楼,此刻好奇的打量了一番,看着充满女儿家气息的各色家什和器物,隐隐还嗅到了清香。 找了个毡团坐下,就听苏五娘问起刚才的事,刘小楼解释道:“不是斗法,无冤无仇的,斗什么法?他们是来观阵的,我这幻阵别具一格,他们都想看看,仅此而已。” 第一百四十七章 五娘回山(为道之然盟主加更) 苏五娘也仅仅只是有点好奇,听刘小楼轻描淡写解释过去,便也轻而易举的相信了,又或者说懒得再去较真。 刘小楼毕竟和她同床共枕过一回,此刻只觉她的气息和上次相比,隐隐有了些不同,于是问:“五娘修为大进了?” 苏五娘微微一笑:“机缘巧合,也进了洞天的裂缝,在边缘处摸索了半个月,多次险死还生,真元由气而化水。” 刘小楼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感叹道:“五娘真是天赋异禀,破境筑基才两年不到,又迈入中境了。” 修士筑基后,筑的可不是阴阳术中的五音,筑的是气海。气海虚空无边,真元汇聚时,起初为真气,这就是筑基初期;待真元气化为水,于气海中形成真水时,便迈入了中期,也就是苏五娘这个状态。 气化为水这一关,资质好的、修为勤奋的、机缘巧合的,五到十年就算快的了,一半多人更是一生都迈不过这一关去。 苏五娘只用了不到两年,这是何等的勇猛精进?这一刻,刘小楼越发觉得,苏家不让她出嫁,实在是明智之举。 苏五娘却叹了口气:“我又算什么天赋异禀?真正的天赋异禀,是景昭啊。” “这次在洞天里他又发神威了?” “我亲眼所见,裂缝中窜出一头巨象,形如山岳、牙如高树,嘶吼之声震动天地,我在十里外的山上望去,不觉心神动摇。可景昭却拔剑而上,化形山神金将,与那巨象直面争锋而毫不畏惧……他比我才长五岁,五年之后,我能到此地步么?那时方知,如卢元浪、屈玄、孙真六之辈,世人皆与景昭相提并论,实则谬矣,当日洞天之中试剑斗法,景昭连一半本事都没拿出来。” “也不必妄自菲薄吧……” “总之……九娘也是个从不把别人看在眼里的,但对景昭……” “是的。” “所以,我辈只有更加努力才是。你……修为进境如何?” “呵呵,还是炼气四层,手少阳经上的穴位太多了,都需要挨個打通,不过还好,已经打通了一多半。” 苏五娘想了想,指点道:“你就是分心旁骛得太多,踏踏实实闭关半年,不就是二十三个穴位吗?有那么难吗?一气呵成就是了。” 刘小楼张了张嘴,还是忍住了没有反驳,两人的资质不同、功法不同、后天条件不同,这样的指点毫无意义。于是转换话题:“五娘这次回来,所为何事?” 苏五娘奇怪的看了看刘小楼,道:“这是我的家。” 刘小楼讪笑:“我不是那个意思,就是想问问有没有我可以效劳的地方。” 苏五娘想了想,道:“又是一年了,你若想下山省亲,就去吧。” 刘小楼和苏家的入赘协议约定,他每年可以有三个月的休沐期,他现在手头宽裕,回乌龙山又没什么事,原本是没打算回去的,但苏五娘误解其意,他干脆顺坡下驴:“那……我明日就回去了?” 苏五娘点了点头,又道:“不必如此匆忙,前些时日在洞天见到九娘,她知道我要回山,便说过几日也要回来,听她的意思,有些事情想要跟你说,你见过她之后再走不迟。” “九娘?许久不见她了,是什么事?” “谁知道呢?听说她最近一直在外游历,她就是这个性子,家里坐不住的。” 九娘不是苏家亲生的女儿,故此身份颇为超然,长大之后经常游历在外,如今解决了神香的问题,又恢复了老样子,苏至也不好约束她。 莫非又被哪家势力强横的公子爷相中了,要找自己商量拒辞之道?刘小楼思量着,向苏五娘告退。 他回屋后,苏五娘将小环招来,告诉她刘小楼过几天要回乌龙山省亲:“你去云海轩看看,九娘回来没有,别让小楼久等了。” 小环嘀咕道:“夫人刚回来,姑爷就要离山省亲,传出去还以为夫人苛待了他。” 苏五娘摇头道:“是他不愿和我待在一处,这一年来,我和他相见太少,空有夫妻之名而无其实,他感到局促不安也是常事。” 小环道:“这又怪不得夫人,当时招赘之时便说好的……何况就算夫人同意,他又能如何?” 苏五娘笑着摇了摇头:“好了,再过一两年,便放了他出去,他和苏家无关,想做什么都由得他。” 回到一岭堂后,刘小楼再也支撑不住,往床榻上一倒,头埋进被褥里,只觉身心疲惫不堪。夫人修为大进,带给他的压力固然很大,但这并非疲惫的主要原因,主要还是刚才维持阵法耗尽了真元。 今日,熊西和两位同样给付了灵石的不举修士凑巧了同时拜山,他只得一起将他们放入阵中,这三位都是炼气中后期的修为,远超于他,一个一个来都很费劲,何况一起来?维持阵法运转所费之力,倍于往日,一场演示完毕,真元几近枯竭,脑子昏昏沉沉,渐渐睡去。 迷迷糊糊睡了一阵子,被身边的动静惊动,从被褥里露出头来,见是酥酥收拾好了房间,坐到床榻边给他捏脚捶背。 “姑爷很累吗?” “唔……好久没见……酥酥了……” 酥酥笑了笑:“奴婢也想姑爷了。” “呼……呼……” “姑爷睡了?姑爷……奴婢有个问题,一直想问姑爷,姑爷到底是不是……嗯……他们都说姑爷是,起初奴婢也以为姑爷是,但后来又觉得,姑爷似乎不是,或许姑爷不是……而是……姑爷炼制这座幻阵,是为了治病疗伤?” “呼……呼……” “对了,姑爷以前是不是和人斗法伤着了?又或者修行时出过岔子?如果是这样,姑爷莫要勉强,奴婢是相信姑爷的,姑爷将来一定可以!” “呼……呼……” “没事的……姑爷好生安歇,不急,好好睡吧……” 次日,苏九娘果然回来了,和苏五娘少叙片刻,径直来到一岭堂:“小楼,开门,我有话问伱!开门啊,你明明在里面,为何躲着不见人?” 手腕一震,将门震开,就见刘小楼躺在床上,正睡眼惺忪,一脸呆滞的望着自己。 他这一觉,整整睡了一天。 第一百四十八章 终于传开了 “你真让我失望!” 苏九娘倚在门边,没头没脸甩出这么一句,刘小楼很是惊愕,他揉了揉眼睛,问:“九娘何意?” 她满腔怒意,回头又看了看门外,道:“你赶紧起来,我在云海轩等你!” 说完扭脸便走。 刘小楼莫名其妙,洗漱穿戴完毕,出门时看了眼楼上,见二楼的苏五娘站在窗边,轻轻点了点头,于是离开晴雨芙蓉园,前往云海轩。 婢女小琴将他接了进去,脸色也不是很好看,指了指上方:“小姐在观海亭。” 刘小楼问:“你家小姐怎么了?” 小琴翻了个白眼,板着脸道:“姑爷上去吧。” 刘小楼一头雾水,沿石阶而上,来到云海轩最高处的观海台,就见苏九娘立于亭中,俯瞰群山,满是冷意。 “九娘何时回来的?” 苏九娘转过身来,咬牙问道:“为什么一直不告诉我?” 刘小楼反问:“什么不告诉你?” 苏九娘怒意更甚:“你不喜欢女人,为什么不早说?” 刘小楼顿时懵了:“谁说的?” “谁说的很重要吗?上上下下都知道了,偏我被瞒在鼓里。瞒了我一年!” “不是,我怎么就不喜欢女人了?谁造谣啊?我找他去!” “伱以为能瞒多久?如今上上下下都知道了,苏家招了个不喜欢女人,只喜欢男人的女婿!刘小楼,你既然只好男子,为何还要来我家入赘?你这不是害了五姐吗?岂不是让她守一辈子活寡?” “我……是谁传的谣言?是不是棋山姓董的?必定是这孙子!” “你还想得起他来?是不是还惦记着他?” “我惦记他做甚?” “我以前不知董玮其人,直到那天无意中见到他,才知道他原来是这种人,恶心!” “你在洞天见到他的?他说了什么?” “他都说了,他还说你和他是一样的人,只不过他是什么大欢,你连他都不如,你是什么小欢!” “我他娘……” “当日我家招赘,你是不是说过你和他一直是至交?如今看来,你们还当真是至交!” “不是,我当时为什么说这些,是为了给他拖后腿,不让他入赘苏家,我那是故意这么说的!” “所以你得逞了,你成了我家的女婿,可我问过五姐了,她至今还没有跟你圆房,她守了一年活寡!” “那能怪我吗?这件事,我答应了你父亲不说的,如果你有什么疑问,大可去问问你的父亲,他当时是怎么要求我的!” “他当时怎么要求你?” “你自己去问!” “我当然会去问,可不管是什么,你为了入赘我家,隐瞒事实你不觉得亏心吗?我家待你不薄,并不因你是乌龙山出来的野修就另眼相待,可你如今这个样子,五姐怎么办?” 一番激烈争吵,刘小楼和苏九娘互相瞪视着对方,良久…… 良久,刘小楼忽然自失一笑:“是,刘某是乌龙山出身,乌龙山出身怎么了?我们乌龙山出身的,凭本事吃饭,靠自己修行,我不觉得我们就低人一等!你们看不起我,那是你们的事,我从来没有看不起自己。至于我是什么人,我是不是小欢,我现在就可以证明给你看!” 说着,他两步上前,一把扯住苏九娘的胳膊,向内一拽,低头就亲了上去。 “干什么?”苏九娘猝不及防,嘴唇竟被得手,反应过来后一声惊叫,一股精纯的真元之力发出,顿时将刘小楼弹了出去,直挺挺摔在亭外。 修为差距太大,刘小楼毫无反抗之力,胸口一阵翻腾,嘴角渗出血沫子,他艰难的挣扎着爬起来,大笑:“怪我吗?五娘没有和我圆房,怪我?你不是一样吗?” 苏九娘摸着嘴唇,瞪着刘小楼,又是惊慌,又是愤怒,想要直接上去将这個冒犯自己贼子拍死,却又下不去手,一时间有些茫然。 刘小楼一边笑着、一边咳着,下了云海轩,回到晴雨芙蓉园。 筑基修士的真元精纯而浑厚,若是苏九娘真心伤他,此刻他已然重伤,好在这只是下意识的一击,伤势并不是很重,但却伤了主肾的足少阴经,这就有些麻烦了,于是在床榻上趺坐调息,先将紊乱的气息梳理调匀。 想起造谣生事的董玮,忽然笑了起来,姓董的还真被自己掰弯了?真可浮一大白! 酥酥提着食篮进屋:“姑爷,开饭了,给你做了你最爱吃的鳌虾……姑爷,你笑什么?” 刘小楼忍不住笑道:“姑爷我认人很准,说谁是弯的,他就算原本是直的,也得弯了,哈哈!” 酥酥听得摸不着头脑:“什么直的弯的?啊,姑爷怎么了?” 刘小楼摇了摇头,被酥酥搀扶起来坐到桌边:“一点小伤……咳……很久没吃酥酥做的虾了,香!酥酥一起吃!” 酥酥道:“哪能跟姑爷一起吃?酥酥是个婢女……” 刘小楼打断她:“我说能就能,你不坐下来一起吃,我也就不吃了!你是婢女,姑爷我还是野修山贼,咱们不能跟他们苏家人一起吃,自己个儿还不能坐在一起吃饭?” 见他忽然生气,酥酥不敢违拗,这才斜着签坐在一旁,给他倒酒。 “你就用我的碗,嫌弃不?” “不……” “两只虾,你一只我一只……快吃啊!自己动手……非得让我伺候你?” “不是……姑爷我吃……” “好吃么?” “好吃……” “酥酥,你是怎么来苏家做婢女的?酥……酥……苏酥?以前也是苏家人?” “不是,奴婢是苏家从坊市上买来的,听说那时候还不到四岁,就这么在苏家长大了。” “打小就是婢女,吃了不少苦吧?” “没有啊,若说吃苦,那不是应该的么?老爷、小姐们都待酥酥很好,把酥酥养大,还传授修行法门,管事的姨娘们严一些,也是为了酥酥好。酥酥很感激……” “你觉得好就好。” “酥酥觉得很好。” “酥酥……” “姑爷?” “是不是外面都在传言,说姑爷我是个弯的?说姑爷我不喜欢女人,只喜欢男人?” “啊……姑爷……” “说实话!” “人言不可畏,别人爱说什么就说什么,姑爷不要放在心上……” “呵呵……” “其实,酥酥相信姑爷不是,姑爷只是病了,姑爷一进苏家门,就想要治好自己的病,所以拉着酥酥想要……是不是姑爷?但是这种事情,酥酥也问过镇子上的大夫,他说想要改变不是旦夕之间的事,所有姑爷不要灰心,酥酥会帮助姑爷的!” “……咳……咳……” “姑爷?是九娘伤的姑爷?” “不想吃了,没胃口。” “姑爷这是做甚?” “我要回乌龙山,没脸见人了!” 第一百四十九章 青竹 苏五娘回到神雾山后的第三天,晴雨芙蓉园来了位客人,这客人也是位女郎,不如苏五娘端庄秀美,却也是英丽不俗,且身量修长,比苏五娘还要高出半头,就算是刘小楼站在她跟前,也要稍微踮起脚尖,才能平视说话。 这位女郎是越州欧阳家的女子,她性子刚烈,几年前因不喜家里安排的亲事,与家里大吵大闹,几乎到了生死相逼的地步。因她修行上颇有天分,家里不愿以死相逼,最终还是退让了,放她离开莲溪堂,在外别居,自号青竹居士。 苏家和欧阳家是姻亲,青竹和苏五娘也是少时玩伴,十分亲密,只是苏五娘成亲时,她没接到邀请,没能来神雾山拜贺观礼,和汐娘已经有将近两年没见了。 请入堂上斟茶,苏五娘笑问:“之前曾听说你们越州四明山的刁公子对你有意,如何了?” 青竹道:“他倒是去家里提亲了,但汐娘你也知道,我的事,家里不做主的,且我早已立誓,一生求道,终身不嫁。” 苏五娘叹了口气:“竹娘何必如此?女人嘛,总是要嫁人的。” 青竹盯着她道:“为嫁而嫁?汐娘,这一点我是绝不赞同的,当然你是没办法,苏家男子顶不上来,只能如此,但换作是我,我可不管这许多,欧阳家的男子若是顶不上来,该如何便如何,凭什么让我去挑这副担子?我可挑不起来,也不愿意挑。” 苏五娘摇了摇头,不愿多说。欧阳家年轻一代中,大郎和七郎都筑基成功,大郎更是去年已破境筑基后期,眼看着不到四十就有望金丹,压根儿不存在苏家的燃眉之急,所以青竹才有这个底气说话。真要是欧阳家面临苏家的窘境,青竹还能如此洒脱吗? 刚才青竹见到苏五娘时,心下便是一沉,此刻终于忍不住了:“五娘,你修为又进了?” 苏五娘淡淡一笑:“嗯,刚刚炁化为水,尚未稳固。” 青竹顿时一股失落涌上心头,勉强笑了笑:“那么快啊……” 苏五娘关切道:“你去年便已炼气圆满,何时筑基?筑基丹备下了么?” 青竹深吸了口气,道:“我还是想再自己试试,能不用丹就不用丹。这次来,便是为了筑基一事。伱知我修的是阵法,自觉在阵法一道上已渐圆融,却不知问题究竟出在哪里。听说你家夫君擅长此道,故此特来求教。” 苏五娘笑了笑,道:“竹娘不要取笑,他擅长的是哪门子阵法?不过一幻阵而已,雕虫小技,哪里谈得上指点你这个阵法天才?” 这两天,她也让小环打听了一些关于刘小楼阵法的事,苏家人只知刘小楼炼的是幻阵,所以小环也没打听到太多详情,只知刘小楼和一帮人经常演练。 对于幻阵的态度,如苏家这样的高门世家一向是看不上眼的,苏五娘说是“雕虫小技”,的确就是苏家人对幻阵的看法,也是天下人对幻阵的看法。 若非不举圈里的,哪里晓得实情?若当真晓得了刘小楼的幻阵里是什么场景,恐怕他的名声就更为不堪了。 精研阵法的青竹同样对幻阵看不上眼,但她和苏五娘稍有不同,和不举圈是有些交道来往的,多少知道一点内情,感觉刘小楼的幻阵恐怕和一般的幻阵有所不同,因此赶来求观。 她见苏五娘对刘小楼的幻阵看不上眼,略一思量,探究道:“汐娘,你我姐妹情深,十多年的情分,有件事,我想问一问,你可不许生气。” 苏五娘诧异:“什么事会让我生气?你放心就是了,能答的我肯定答,答不上来的我也没办法,又哪里会生气呢?” 青竹道:“听说……你这位夫君,他……和女子……不行?” 苏五娘心下暗叹,虽然早就做好了准备,但还是没想到那么快就传了出去,一时间有些不忍,迟疑着没有回答。 “你们是不是至今没有夫妻之实?” “这……竹娘别说了好么?” 察言观色,青竹已经明了,没来由的有些想笑,却又很是关切道:“事已至此,若是没什么更好的办法,不如照我的意思,休了的好。” 苏五娘摇了摇头:“事关人家名声,再看看吧。” 青竹握住苏五娘的手,道:“这种事,还看什么?他的名声要紧,还是汐娘你的双修要紧?” 苏五娘轻声道:“竹娘,这不是我的事,是苏家的事。再者,人总是会变的,我们长大了会变,他当然也有可能会变,竹娘你说是么?” 青竹沉默良久,缓缓点头:“你说的没错,或许他自己也想改变,要不然炼这幻阵做甚?也对,幻阵之要,重在感同身受,的确如此……” 苏五娘问:“他炼制的阵法,真有助于你的修行?” 青竹道:“现在尚不知晓,须得见了才知。” 苏五娘道:“他今日一早已经下山了,说是要回乌龙山省亲,三个月才能回来。” 青竹问:“乌龙山?哪個方向?走了多久?” 得了苏五娘的答复,青竹当即辞别,出了神雾山,向西追去,一路上想的都是和苏五娘的话。 “原来你也不是事事都那么顺心的?哈哈,真好笑!” 追到天色向晚,远远看见前方道上有辆小板车不紧不慢的辘辘前行,于是加快脚步赶上去。 只见这板车是只大白鹅在拉拽,车上端坐一人,还有只黑猫趴在车尾。她没有亲眼见过刘小楼,但从苏五娘的描述来看,应该就是刘小楼了——天底下驱鹅赶车的,还真没听说过第二家! 青竹一个起落拦在车驾前,好奇的打量了一会儿大白鹅,车后那只黑猫则“喵”的一声,蹿得不见了踪影。 再看车上愕然的刘小楼,心下一跳,不由暗道:“好俊的郎君!”又忍不住心里堵得慌,难怪汐娘选他入赘,就算不中用,平日里看着也是好的,养眼! 是真养眼啊…… 刘小楼缓缓起身,满是警惕的打量着眼前的女子,身量很高,身段窈窕,容貌不俗,却从未见过。 “这位朋友,何故阻拦?” 青竹偏着头,看着刘小楼问:“你就是刘小楼么?汐汐的夫君?” 这位是熟人?五娘的姐妹? 刘小楼稍微放松了一些,拱手:“正是在下,姑娘是?” 青竹道:“我是汐汐的姐妹,从小到大的那种,嗯,无话不说。你叫我竹娘吧。” 刘小楼眨了眨眼:“竹娘是来找我的么?” 青竹点头:“是。这样,你不是要回乌龙山吗?我不耽搁你的行程,咱们边走边说。” 第一百五十章 自来熟(为大川爸爸盟主加更) 青竹颇有点自来熟的架势,她本身也的确是这样的性子,没有上来就说求教的话语,而是直接坐在了刘小楼身边。 “再往边上让一些……好了,你这车太小了,为什么不弄个大的?哦……太大了这只鹅拉不动是吧?那加上我呢?说什么呢?让我拉车?我是说我坐上来它能拉得动么?走啊大鹅……驾!” “嘎嘎!” “哈,它能拉动!有意思……还有只猫呢?惧生?你把招回来,我最爱和小灵宠打交道了……那算了,熟悉了它自己就回来了。” “呃……竹娘找我,到底什么事?” “不急……对了,我比汐娘大一岁,我叫你妹夫吧?” “啊……” “那就说定了!我听汐娘说,你每年要返乡省亲,三个月是吧?乌龙山有什么亲人吗?” “我老师的葬在山上……” “啊!回去扫墓……等等,我记下来……” “不是,竹娘你记这个做什么?” “我记我的,你说伱的。妹夫什么时候拜入尊师门下的?” “你……” “其实我老师也故去了,我是十二岁时拜入她门下的,她不是我们欧阳家的人,是外来的阵法师。记得当时莲溪堂有座护庄法阵坏了,家里连续请了几個阵法师都没有调护好,有一天老师来了,只是将阵盘握在掌中片刻,阵法便完好如初。当时我就很佩服她,想要跟她学习阵法,那时候我炼气刚入二层……” 说着,她忽然自怀中取出一块乌黑的牌子,摩挲着给刘小楼看:“这就是我们这一门的掌门令牌,神绛门。说起来,我也是一派掌门。” 刘小楼凝目看去,见这块掌门令牌和自己身上那三块形制一样,便也将其中的两块掏了出来:“不好意思,在下是两派掌门。” 他取出的是三玄门、紫极门的掌门令牌,第三块得自青玉宗侯胜,可不敢拿出来示人。 竹娘顿时笑了:“失敬失敬!” 两人的三块掌门令牌合在一处,比对了片刻,竹娘道:“我师父说,我们神绛门是上古传下来的宗门,当年也曾和三十六洞天宗门一样,是天下大宗,只是千百年过去,已然式微,如今更是一脉单传……你们三玄门和紫极门呢?” 刘小楼道:“我老师当时说,这是我三玄门的掌门令牌,你保管好,为师若是不幸,你就接任掌门。” “然后呢?” “然后他就不幸了。” “……天道有知,这种话,不能随便说……” “反正他每次下山前都会说。” “好吧……紫极门呢?你又是怎么当上紫极门掌门的?后来又拜入了紫极门?” “没有,我偶然认识了这家掌门,就跟他说,要不我们两派结盟吧,守望相助,可他觉得没什么意思,干脆就把掌门之位传给我了。” “那他不做掌门了?” “接着做啊,我是掌门,他是太上掌门。所以我这紫极门比三玄门繁盛。” “……有趣……” “等会儿……” “怎么下车了?” “我去放个水……” “啊……” 且行且聊,聊到夜深,见刘小楼连打呵欠,青竹提议:“太晚了,先找个地方安顿吧?” 刘小楼前日布阵演示,昨日又被苏九娘一掌击伤,故此精神头不是很足,足少阴肾经受损处也未复原,的确感到疲倦,且腰疼,便答应了。 大白转头进了旁边的林子,寻了个土坡之下把板车卸了,跟附近叼了堆枯枝败叶来,就地“咄咄咄咄”一通,生了堆篝火。 生完篝火,它又蹿入林中,不多时,左右翅膀各夹着只山兔,扁喙上缠着条蛇,撒丫子冲回来,鹅掌、扁喙并用,将蛇兔去了拔毛、去皮、清除内脏,抛给刘小楼。 刘小楼用木叉串了,架在火堆上烧烤,从板车的包裹里取出盐、椒等物,细心涂撒着。香气在林中漫溢。 看得青竹一阵欢喜,几步过去揽住大白的长颈,脸贴上去不停揉蹭:“哎呀,太可爱了,大白跟我走吧……” 大白无奈的“嘎”了一声,看着刘小楼,刘小楼摇了摇头:“让她蹭会儿,你又不吃亏。” 青竹不喜吃蛇,自己享用了一只烤兔子,刘小楼和大白分享剩下的兔子和蛇,大白一边吃,一边将兔骨、蛇骨抛向树上,一道黑影在树枝间窜来窜去,跳得不亦乐乎。 “这只黑猫,也有灵性么?它怎么不下来吃?” “它怕生。” “我也喂它一点吃的?” “随意。它会感谢你的。” 于是青竹也将兔肉抛上去喂食小黑,小黑照单全收。 “它会怎么感谢我?”青竹好奇的问。 “呵呵,这个不好说……”刘小楼笑了笑。 篝火的映衬下,青竹忽然觉得,眼前的人,笑起来很好看。于是呆呆看了片刻,心中却又生起一股莫名的酸意:“凭什么?” 忽然一个念头涌了出来,怎么也压不下去。 一餐吃罢,青竹从袖口内取出一盆清水、面巾等物,下意识间不想避讳,擦洗脸颊、脖子、肩头和手腕,然后除去鞋袜,洗了足、踝乃至雪白的小腿。 嗯,自己和汐汐那么亲近,又有什么好避讳的呢?何况还是个弯的。 刘小楼在旁盯着看了个饱,心中忿忿:真当我是不存在的? “你也擦擦。”青竹从袖口中又取出个铜盆来,里面同样盛满了清水,抛到刘小楼面前。 “不用。” “洗洗吧,一身风尘,等会儿怎么睡?” “该怎么睡怎么睡呗。” “快洗干净,我……还要和你抵足长谈呢。” “啊?抵足……抵足长谈?” 说话间,青竹已经洗漱干净,又从袖口中取出毡毯、帐篷,在篝火前搭好:“洗好没?快进来……很多事情,想要向你求证。” “什……什么事情……不太合适吧……” “这有什么,我和五娘以前经常这样……我和她是好得不能再好的姐妹,从来不拿彼此当外人。” 刘小楼还是婉拒了,遇到这种情况,他忍不住胡思乱想,最后甚至疑心青竹是苏家派来的,目的是追他的错,尽早将他一纸休书扫地出门。 绝对不行! 约期还有一年十个月,也就是二十二块灵石,再加上最后遣散时的十二块灵石,这就是三十四块,若是被眼前美色所惑,说不定这三十四块灵石,苏家就要全部赖掉。 做梦吧! 想到这里,刘小楼意志坚定起来,目光在林中逡巡,搜索着跟踪者的身影。 搜寻许久,干脆亲入林中转了两圈,却没有发现任何踪迹,只得放了个水之后,满腹疑窦疑的回到篝火边。 “你怎么睡不着?”青竹在帐篷里问。 “没有没有……”刘小楼敷衍着,心下又产生了几分自我怀疑,莫非自己想多了?眼瞅着真正的第一次双修机会就在眼前,若是被自己多疑而错过,岂不是白白浪费? 进帐篷?不进帐篷? 进还是不进? 刘小楼反复权衡,忍不住给了自己两巴掌。 “啪啪!” “怎么了?” “没……蚊虫…… “早说了,快进来,外面蚊虫叮咬得厉害。” “……那……我进来了?” “进来吧。”帐篷掀开一角,青竹在里面似笑非笑。 第一百五十一章 约定 刘小楼终于还是钻了进去,直梆梆躺在毡毯上,不敢乱动。身边可是五娘的姐妹,应该怎么办才好,自己是一点经验都没有啊。 “竹娘,你……修为几层?何时筑基?” “还没呢,炼气圆满了,一直找不到筑基的机缘,所以……嗯,四处游历。” 刘小楼深吸了一口气,腕上的迷离香筋微微探出头来。五娘是筑基高手,修为差距太大,迷离香不敢擅用,可身边的青竹却没到筑基,哪怕是炼气圆满,迷之不倒,却也可以尝试一下了。 帐篷这么小,时间那么长……完全有机会啊。如果这是个圈套,那就干脆认了!三十四块灵石嘛,大不了不要! 他心中紧张,呼吸便不免有些粗重,枕边的青竹乐了,道:“行了,不必如此,你我也算是熟识了,有些话敞开了说吧。” 啊?迷离香筋被这句话吓得缩了回去,刘小楼有点懵,转过头来看着她。 就听她悠悠道:“其实你的事,我大概也都知道,都是姐妹,就不必遮遮掩掩了。” “姐妹?” “你不喜欢女子,和我不是姐妹是什么?当然,你要说是兄弟,我也不介意。” “竹娘跟我一路同行,就是为了这个?” “那倒也不是,我只是想说,算了……对了,你刚才说,本想和紫极门那位掌门结盟,可惜他觉得没意思?我想,我们可以结盟,两派……不,三派结盟,如何?” “可以吗?” “当然!我觉得有意思。” 说着,青竹伸出一只手,和刘小楼轻轻击掌。 “好了,我们已经结盟了,可以无话不谈。小楼伱知道吗?其实我以前很喜欢和五娘在一起,她也喜欢跟我在一起……想什么呢?和你想的不一样!”她伸出手来,在刘小楼胸口上轻轻捶了一拳。 刘小楼咽了口唾沫,呵呵道:“没有,没想什么……” “我们什么都一样,都睡在一张床榻上,同一个时辰醒,一起打通了第一条经脉,一起进入炼气二层……虽然后来各自分开,但一直如此,我甚至比她早两個月到炼气七层。” 顿了顿,青竹道:“但后来她变了,也许是我们都长大了……她事事都比我强,就连修行都比我快,我不知道怎么才能赶上她,有时候我觉得,我嫉妒得几乎要发狂……” “你……她知道么?” “我不知道她知不知道,我自己这点小心思,她哪里会知道?又或许她就算知道,也不会放在心上,她心里想的,只有修行,只有苏家……” 刘小楼下意识攥了攥青竹的手,大为赞同:“她的确是个修行狂魔。” 青竹反过来握紧刘小楼的手:“的确如此……但她依然是我最好的姐妹,我会为她的每一分成就欢喜,为她的每一次挫折而难过,当我听说,她的夫君有断袖之癖时……” 刘小楼很是无语:“都传开了吗?真是……” 青竹道:“要想保住秘密,就不能成亲,既然成了亲,还怕别人知道么?” 刘小楼垂死挣扎,分辩道:“若是我不喜欢女人,我怎么炼的法阵?你知道我炼过一座法阵么?” 青竹眼中忽然来了神采:“他们有个不举公子圈,都说你炼这座法阵是为了让自己直起来……入阵之后有身临其境之感,真的么?” 刘小楼做着最后的努力:“我是直的!我不是弯的!” 青竹不悦道:“我把自己的事都告诉你了,你为何还要硬撑下去?你真能直么?那就证实给我看!” “怎么证实?” “就这么证实!” 青竹一个翻身就上了刘小楼,压在他身上,刘小楼顿时惊呆了。 四只眼睛互相瞪视了片刻,青竹催促:“快!” 刘小楼下意识抛开杂念,立刻屏息凝神,想要证实自己的清白。可天知道为什么,越是想证实,就越是难以证实,越是想聚精会神,就越是容易分心乱想,在青竹咄咄逼人的目光下,他脸上涨得通红。 刘小楼忽然有些惊慌失措。 青竹冷笑:“如何?” 刘小楼深吸了一口气:“等会儿,给我点时间。”他三玄门阴阳术自有强行提聚真元,以此冲击腹下的门道,奈何伤势未愈,真元一聚,便刺得受伤的足少阴肾经疼痛难忍,顿时一头冷汗。 青竹双腿又加了三分力道,眼神中满是笑意:“如何了?” 刘小楼终于放弃了辩解,颓然倒下,大口大口喘着气。 青竹翻身下来,哼了一声:“还不承认?非要我找一个跟你同好的男子过来,你才能承认?这样的人我认识好几个!” 刘小楼惊呼:“不要!” 青竹微微一笑,拍了拍刘小楼的脸:“现在承认你我是姐妹了?好了,不用沮丧,我不会乱说的,其实本就没什么。我也是个阵法师,我能体谅你炼制幻阵的初衷,但说实话,我以前小看了幻阵之能,如今看来,是我错了。” 刘小楼一脸呆滞:“什么错了?” 青竹深思道:“或许炼制幻阵的秘诀,应是先幻自己、再幻他人,惟有如你这般吃过苦楚、感同身受者,才能发出强烈的幻知,以己度人,让入阵者也生出渴求心、希慕心,才能有如亲临其境。” 说到这里,青竹道:“所以我希望试一试你的幻阵,亲临其境。” 刘小楼万分沮丧:“想试你早说啊,折腾那么久,搞出那么多事来……”几乎落泪:“我都被你搞得不举了。”又辩解:“不是不是,其实我受伤了,伤在足少阴肾经上……” 青竹却没听他辩解,自顾自摇头道:“我和他们不同的,我入阵是为了探究根源,寻找你炼制幻阵的秘奥,助我堪破阵法一道的瓶颈,不和你交谈,不体会你的感受,又如何有此感悟呢?只要你愿意助我,有什么条件尽可提,能做到的,我一定努力去做。” 刘小楼眼巴巴道:“没问题!我就一个条件,你怎么让我弯的,就怎么让我直回来!” 青竹眼神一亮:“很有挑战性,我愿意接受这个挑战!那便请你亮出阵盘吧。” 刘小楼拒绝:“不行,你先给我掰回来!” 青竹没好气道:“是你不行好吧?至少得给我一段日子。” 刘小楼坚持:“我给你演示完阵法,你学会了,然后跑了,留下我自己不管了,那我找谁去?” 青竹道:“别忘了,你三玄门、紫极门已经和我神绛门结盟,你我可是盟友,怎能还不相信我呢?若是不信,结盟何用?” 刘小楼想了想,妥协道:“那行,我给你演示,但你得给我几天时间。” “为什么?” “我受伤了,真元不聚啊!说多少遍你才信?” “呵呵……” “不信吗?那你试试……我是说经脉啊!” 第一百五十二章 乾竹岭上 推开柴扉,青竹好奇的张望着眼前的小院,又皱了皱眉:“怎么如此破败,这里能住?” 刘小楼解释:“快一年没回来了,无人打理,自然如此,清扫一番便可。” 青竹道:“四明山有清微法阵,每日除尘清洗一次,为何不买一座?我那青竹苑比你这里可大多了,月耗灵石不到一块。” 刘小楼看了看青竹,不想理她,但终于还是没忍住:“神雾山也有,只是用在瓜芦堂,一座法阵五十块灵石,还不算每年的耗费,连晴雨芙蓉园都不设,以为都像你那么豪横么?” 青竹噘嘴,都不愿进去:“那怎么住?我不进去!” 刘小楼手一挥:“大白!” 大白鹅卸了车驾,扑棱着翅膀就欢快的冲进院里,开始拼命锄草。小黑蹿上篱墙,卷着尾巴看它忙活,却被“嘎”了一声,不情不愿上到茅屋房梁之间,清除蛛网和枯枝落叶,两只爪子上下轮番挥舞,快得有如风轮。 刘小楼也挽起袖子进了林子,砍了一捆修竹上了房顶,修补破损之处。 忙活了一个多时辰,大白又叼来几桶清水,刘小楼动手,将屋内、桌椅、露台等清洗干净,小院焕然一新。 青竹就站在院外,饶有兴致的看着他们干完,又等到水渍晒干,这才进了院子,在露台前铺上毡毯,美美的躺倒,侧过身子打量四下:“景色不错,比我那里强一些。” 刘小楼烧好水、沏好茶,端到毡毯上:“乌龙山的野茶,尝尝。” 青竹尝了一口:“普普通通……你还会制茶?” 刘小楼道:“不会,没工夫学,山下乌巢镇有卖,去买来就是。” 青竹起身,围着小院又转了一圈:“你们乌龙山的人是不是都各占山头?你这山头叫什么?” 刘小楼指了指旁边的竹林:“乾竹岭。” 青竹击掌:“哈!果然与我有缘!” 吃了几盏乌龙山野茶,刘小楼带齐东西,入竹林祭祀老师,青竹就在旁边默然相随,也冲墓碑拜了拜,洒了半碗酒。 回到院子里,青竹继续闲逛剩下的两间茅屋,对屋子里的各种陈设和器具充满好奇,挨个询问。 “你以前睡这屋子?木板都缺半边,怎么睡?” “这只风筝还能飞么?老师给伱做的?” “哈,好可爱的木剑,你用到什么时候?” “十二岁后改用这柄铁剑?哦……这柄铜剑……” “哈哈哈哈,开裆裤还没扔?你不是八岁入门么?八岁还穿开档口?哦……你老师真懒……” “这个风铃很不错啊……” 陪她转了一圈,刘小楼实在忍不住:“你怎么什么都要记下来?很有趣么?” 青竹道:“探寻你的成长历程,很重要,这是你炼制幻阵的根源。” 刘小楼不想理她了:“你自己转悠吧,我要修行调息了。” 青竹抛给他一枚养心丹:“继续吃,今天就差不多了吧?” 刘小楼也不客气,接过来服下。连续两枚灵丹、三天的调理,破损的足少阴肾经差不多复原了大半。 到得傍晚,他从行功中退出,向青竹道:“好了,可以演示了。” 青竹认真的翻阅着这几天记下来的点点滴滴,闻言精神一振,点头道:“准备好了!” 刘小楼将阵盘取出,启动临渊玄石阵,青竹立刻身陷阵中。 她是阵法师,于阵法一道十分精擅,目光四下一扫,不由笑了,果然是念由心生,小楼小楼,与名吻合!当即直奔池塘对面那座小楼。 轻轻推开隔扇垂花门,步入厅堂,看见几個绣墩置于地上,然后扭头看向厅堂的深处,却没有看到传说中的那张大床,帘子确实有,薄薄一层,但里面是一张躺椅,旁边是一个冒着热气的小水池。 思忖少时,便知为何不同。自己没有经历过真正的床帷之事,于床榻之间不甚了了,反是平常喜爱懒在躺椅上、泡在水池中幻想,故此场景不同。 也许当自己真正明了之后,帷幕内就会出现床榻了吧? 正遐思间,帘幕深处忽然转出两个人来,一男一女,一边除衣,一边入池,令她呼吸顿时一滞。再凝目望去,她心头忽然一跳,其中女子竟然酷似五娘。 再看男子,怎么那么像刘小楼? 左看右看,都觉得好看,她顿时一阵热血上涌,涌得脑门有些发涨,嘴唇发干,又是嫉妒,又是好奇,伸手招过一个绣墩,缓缓坐下。 “苏五娘”和“刘小楼”踱入池水之中,顿时引起水雾翻腾,遮住了视线,青竹忍不住向前探身,想要一窥究竟,却只听得见里面一阵戏水之声,始终看不分明。 大急之下,起身要去掀帘,眼前的一切倏然消失,又回到了茅屋前的露台上。 她大失所望,心里憋得难受,嗔道:“怎么就撤了?还没开始!” 刘小楼大口大口喘着粗气,额上汗水细密成珠,摇头道:“不……不行了……真元不济。” 青竹略一思忖,便知究竟,一则刘小楼本身修为太低,困住自己这个炼气圆满、要冲筑基的,原本就不容易,二则他伤势尚未痊愈,能支撑到现在已然不错了。 当下惋惜喟叹:“再等几日吧。” 吃罢晚饭,两人并肩坐在露台上,望着满天繁星,青竹忽问:“妹夫,你知道我在你的临渊玄石阵里,都看到了什么?” 刘小楼哂然笑道:“幻由心生,每个人看到的都不一样,但在我这阵里,不就是那点事么?” 青竹歪过头来,似笑非笑:“我看见了你!” 刘小楼一怔:“怎么还看见我了?” 青竹又是玩笑又是认真的道:“我看见了你和五妹……你们玩得很开心啊,妹夫你跟我说实话,你和五妹之间到底有没有过夫妻之实?” 刘小楼苦笑着摇了摇头。 “真没有?” “没有。” 青竹呼吸陡然重了三分,眼光在刘小楼身上肆意游走:“让我再试试?” 已经过去两个整天,刘小楼也想重新证实一下,但他真的被两天前的经历打击到了,略略有些不自信,决定先以阴阳术试一试。 真元已经恢复了不少,就不信冲不直! 他深吸了一口气,给自己鼓劲,目光恢复坚毅:“来吧!” 青竹幻想着阵中看到的一幕,手圈上了刘小楼的脖子,把他摁倒:“别紧张……” 刘小楼大叫:“等等!” 青竹笑了:“怎么?没信心?” 刘小楼道:“不是,需要做点准备,咱们按功法一步一步来。” “什么功法?你不会是还懂双修术吧?” “你知道什么叫共饮长生酒么?” 第一百五十三章(为圆圆一定上岸盟主加更) 长生酒的说法,青竹并不曾听说过,故此很是好奇:“听说过竹叶青、桂花香、千步醉、金风酿,乃至各种灵窖,却从未听说过哪家宗门酿造的灵酒名为长生酒,这名……似乎有些招摇了,莫非与双修之事有关?请指教。” 刘小楼解释道:“此酒非酒,阴阳双生而交互,以此相互滋补,可得双修之妙,有延年益寿之功、增长真元之效,故名长生酒。” 青竹听得糊涂:“不是酒?” 刘小楼道:“以真元注于舌尖,舌抵唇齿之间,左转三十六周天,右转三十六周天,可得津元若干,照做……” 青竹:“唔……” 刘小楼续道:“心意念合,小口慢咽,余者半钱,照做……” 青竹:“嗯……” 刘小楼接着道:“舌尖残留……唔……即为长生酒……有温吞清凉之意,又似烈火骄阳……咕嘟……额……你别咽……我是因为教你,说了话才没忍住,再来!记得别咽下去,不然前功尽弃……” 于是两人重制长生酒。 制备完毕,青竹:“?” 刘小楼揽住她脖子,低头凑到一处,互济长生酒。 两双眼睛相互贴在一起,鼻尖顶着鼻尖,瞪视片刻,青竹实在忍不住了,松开嘴:“然后呢?咕嘟……” 就见刘小楼脸色微红,有熏然之意,忽然向后一倒…… 青竹大惊,拍了拍他:“怎么了?” 刘小楼已经快睁不开眼了:“醉了……” 青竹:“啊?什么?” 刘小楼用最后的清醒解释:“我忘了,你修为……太高……真元注入……太多,酒太浓……”眼一闭,呼呼大睡过去。 青竹呆坐片刻,气得一把将刘小楼从怀里推开,郁闷多时,忽然又大笑不止。 刘小楼睡到日上三竿才醒,睁眼就看见青竹坐在身边,捧着卷道书正在凝神品读,封页上写的是梅花小篆——《金简阵要》。 青竹见他苏醒,道:“醒了?”翻过一页,又看片刻,将书收入袖中。 刘小楼想起昨夜之事,很不好意思,挠了挠头:“我去洗漱……” 洗漱完毕,转回来见青竹似笑非笑的盯着自己,不由解释:“昨夜真喝醉了,不是我不行……你下次真元注入少一些……那什么,饿了吧?我去做饭。这个大白,也不知跑哪去了,连饭都不做了……” 青竹自袖口中摸出一盒酥肉、一盘豆芽、一碗莲藕、一碟豆腐、一碗鸡汤…… 刘小楼制止:“好了好了,够吃了……你这袖子里……是什么宝贝?” 青竹挽袖,露出腕上缠着的一串手链:“妙金藏景链……平都山炼制的,你没有么?” 刘小楼一脸羡慕:“这东西难得吧?” 青竹笑了笑:“可没法送给伱。吃吧!” 吃罢饭食,青竹道:“妹夫,带我看看乌龙山吧。” 刘小楼点头答应了,带她出门,看了鬼梦崖、北高坡、双石柱等几个乾竹岭周围最近的可观之处,跟她讲了当年卫鸿卿收礼逃走的糗事,逗得青竹哈哈大笑。 又来到乌巢河边扎了个竹排,和她一道放排而下,于那激流湍飞处漂纵,在那漩涡暗礁间穿梭,凌空虚度落玉飞花的瀑布,俯身潜行静谧安宁的暗河。 青竹浑身上下都湿透了,两条长腿在裙下清晰毕现,却丝毫没有留意,开心得欢呼雀跃。 一直漂流到乌巢河水变宽,两岸绿意葱茏,这才弃了竹排上岸。 青竹仰天躺倒在河边的草坡上,望着湛蓝的天空和悠悠白云,兀自兴奋得笑個不停。 “别跟个傻子似的,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以前,从来没这么玩过……除了读书、修行,就是和姐妹们品茶、谈论道法,最多去踏踏青、打打猎,泛舟采莲、观舞赏乐、琴棋书画,还有斗法试剑……” “也不错啊,花样很多嘛,我们乌龙山没那么多玩意,就只能穷玩。” “穷玩也挺好。” “要是喜欢,回头再带你上玉女峰看日出日落,去天鼓坑钻一钻暗河秘洞?” “一言为定!” 一阵水雾蒸腾,青竹湿漉漉的衣裙转眼即干,刘小楼没这能耐,青竹便伸手扯下他的衣裳,在掌中以真元炙干。 回到乾竹岭后,在青竹的催促下,刘小楼手握灵石,修行了两个时辰。待月上中梢时,自觉精力旺盛了,望向身边一直陪着的青竹。 青竹将阵书收了,问道:“可以了?” “阵法还不行,还需两日修行恢复,但双修可以了。” “那行,你准备好了?” “嗯,还是从共饮长生酒开始,这回你别混入那么多真元,悠着些,把我灌醉了又是前功尽弃。” “知道了,比昨天少一半?” “三成。” “那就三成。” 片刻之后,四目相对,共饮长生酒。 青竹品酒,略感微醺之意,便听刘小楼抽出舌去,在耳边低语:“开天眼,馨香五行。” 他知道青竹不懂术语,解释道:“心观眉,以酒意冲眉,眉间现一窗,开窗可见白光,此为开天眼。白光为身体晶莹之光,其亮朦胧,其形柔和,光中蕴藏肺金、肾水、肝木、心火、脾土……身子这样……天眼不仅可观,同样可纳五行之香……是不是很香?” 青竹点了点头,忽然不想听了,一个翻身起来,伸指将刘小楼捅倒,在刘小楼耳畔呵了口气:“双修什么?整这些花架子,有什么意思?” 刘小楼愕然:“那你……” 青竹道:“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还用找借口?双修,呵呵……” “不是,我真是师门独传的……”刘小楼眨了眨眼睛,说不下去了,再也看不真切青竹那越来越近的表情,《阴阳经》法诀在脑海中烟消云散,直勾勾望着夜空中闪烁的繁星。 这夜空,怎么还上下摇晃呢? 不用多教,一段缠绵悱恻的五音,自青竹肺腑间筑成,其间夹杂着痛楚、急切、焦灼、爆发,刘小楼不由哀叹一声,这么好的五音,当真浪费了啊…… 当星空不再晃动之后,青竹全身无力的翻滚开去,望着静谧的夜色竹林,语气中都是满足:“实话说吧妹夫,我不是第一次,但我是第一次和别人……怎么说呢?能把一个弯了的小欢掰直,很有成就感!哈哈……” “你也知道小欢?” “哈!”青竹转过身来拍了拍刘小楼的脸蛋:“姐进过的圈子,比你想得要多得多!哎,不知道你过两个月回神雾山时,汐娘会不会感谢我?你要不要跟她说?” “不想说。” “为什么?” “我现在已经差不多明白她的心思了,她要是知道我不是弯的,就该下休书了。而且……让别人认为我是弯的,其实也挺好!” 第一百五十四章 天盘(为纳尔布盟主加更) 经过一番波折,刘小楼终于重新证明了自己不是弯的,可谓有惊无险,当然在青竹看来,应该是她纯粹凭借自身的本事,将一个弯的掰成了直的,颇为沾沾自喜。 接下来,自然需要刘小楼兑现承诺,带她入阵仔细观摩。 又歇息调理三天,刘小楼伤势彻底痊愈,于是再度开启临渊玄石阵,将青竹圈入阵中。 这一次,他坚持的时间比上回翻了一倍,青竹虽然依旧不甚满意,却也不再苛责了——修为差距太大,演示阵法的实质,其实就是斗法,能坚持两炷香,刘小楼已经很不错了。 青竹每天入阵两炷香时分,出来后坐到一旁回味思索,有时候晚上还会和刘小楼一起印证,如此数日,她在幻阵之中看到的便多了起来,比如帘幕后终于出现了一张大床。 这一天,她从阵中出来之后,思索道:“我观此阵,并无时序之变化,也无季节之迁移,呆板了许多,为何如此?” 刘小楼的阵书来自于死鬼西山居士,而星德君擅长的是炼器之道,所以青竹说的东西,他并不太懂:“时序之变?季节之迁?需要么?” 青竹鄙夷道:“也不知你这阵盘怎么炼出来的?阵书中没有这些变化吗?” 刘小楼不耻下问,将临渊玄石阵书取出,呈给青竹,青竹简单翻了翻,便抛还给刘小楼:“赶紧扔了吧!这书实在太过于低劣了那小楼里的幻象却是怎么加进去的?” 刘小楼没将迷离香也拿出来说事,而是推到了阴阳术上,对这个解释,青竹表示接受。但作为阵法师,她实在无法忍受这样一个粗制滥造的低劣法阵,于是道:“要改!” “改哪些?”刘小楼赶忙请教。 “阵盘需要重新炼制,把三奇六仪加上!算了,六仪你做不了,但至少三奇得添进去。”青竹斩钉截铁的回答。 “三奇?” “乙、丙、丁要加进去!” “啊?什么乙丙丁?” “乙就是日奇,丙为月奇,丁为星奇。加入三奇之后,你这阵法之中便有了季节和昼夜之分。” “有季节和昼夜?听上去不错有什么用么?” “当然有用!春天穿春衫,夏天穿夏裙,秋天穿秋服,冬天穿冬衣,四季衣裳不同,才更有味道,是不是?” “啊是这個道理” “再者,你这幻阵主法阴阳幻象,白天应该如何、夜晚应该如何,幻象中人物的穿扮、神态、行止也当不同才对,再好的幻象,若总是千篇一律,进去得多了,也就没了兴趣。我听说你收他们不举圈那帮公子哥的灵石,一块灵石演示十次?我可以跟你明说,用不着十次,六次、七次之后,他们恐怕就不会再来了。” “那也不错,反正我是不会退钱的,这样省事了。” “伱”青竹恨铁不成钢:“你就不想做下去?” “做长久了,名声不会太好吧?”刘小楼摇头。 “你是乌龙山散修啊!”青竹手指头戳着他的胸膛:“你以为你是谁?你的名声还能差到哪去?” 刘小楼挠了挠头:“啊,好像是这么回事,做人不该忘本。” 青竹白了他一眼:“也忘不了本!再说,你若是不做这门行当,也的确是我们修行中人的一大损失。” “好吧好吧,三奇怎么搞进去?” “这件阵盘不能再刻真元了,可以当做地盘,所以需要加一个天盘,在天盘上炼制日月星三奇。” 于是青竹开始教学,将炼制日月星三奇的法门传授给刘小楼。简单来说,就是重新炼制一件阵盘,在这件阵盘上以真元刻印日月星三奇,炼制成功后,将天盘和地盘融合,形成天盘围绕地盘转动的组合形态,如此一来,阵法启动时,便有了四季迁移和昼夜交替。 如果再想进一步,就需要炼制六仪和九星,乃至更高阶的八门、九神等等。就连青竹自己也没到那个地步,她目前只能刻印六仪。 当初炼制阵盘的时候,刘小楼用的是星德山上的地火,炼制天盘同样需要火,却不是地火,而是天火。而所谓天火,就是天时之华。 刻印日奇时,需要在午时下进行,以真元引导日华蚀刻阵盘;刻印月奇时,需要在丑时进行,同样以真元引导月华蚀刻阵盘;刻印星奇时,则要认准一颗亮星,引导星华落地,刘小楼认准的是大火星。 至于阵盘所用的玉珏,就更简单了,刘小楼没有,青竹的手链里有好几块,她毫不心疼的甩出一块送给刘小楼,令刘小楼好一阵惭愧,心里不由暗自思量,自己要不要把迷离香筋取出来给青竹嗅一嗅,以示公平互助的结盟之谊? 经过一个月手把手、脸贴脸、心暖心的教导,刘小楼终于炼制成功三奇天盘,现在的问题是,该怎么和原有的地盘融合?两件阵盘融合,这就离不开地火了。 别说乾竹岭,就算整个乌龙山,都没有发现什么地火,又或者真有地火,却被占山的某位乌龙山豪杰秘而不宣。 “不行就跟我回越州吧,越州赤水天宗是阵法宗门,他们的四明山里有多处地火,我经常借用。”青竹建议。 刘小楼道:“还是去星德山吧,那里有处地火。” “就是教你炼制阵盘的那个家伙?星德君?水平也不怎么样,用的地火能好?”青竹有点看不上星德君。 刘小楼为星德君辩解:“他是炼器师,不是阵法师,只不过主修阵盘炼制而已。” 青竹耸了耸肩:“好吧,先去看看,如果不行再跟我去四明山。” 叮嘱大白和小黑守好家,两人启程下山。有青竹这个炼气大圆满相伴,刘小楼直接带她抄了近路,横穿武陵山,绕过天门坊直抵桃源群山。 “这就是星德山了。”重回故地,刘小楼一阵唏嘘。 因为星德君曾被青玉宗围山捕拿,动静闹得很大,所以他虽然离开了将近两年,星德山上还是没有新主人占据——都怕沾上嫌疑,所以星德观中空无一人,只剩下一片狼藉。 正殿中的神像被砍了半个头,两根梁柱倒塌,东配殿中更是糟乱不堪。 刘小楼指了指厢房正中地板上的铜盖子:“就是这里了。” 青竹一脚踢开铜盖,一股热浪扑面而来。 第一百五十五章 融合 “这个地火很不错!”青竹惊讶道:“以前没听说过,桃源这边还有地火。” “可以么?”刘小楼不愿耽搁,直接就坐到火穴旁,准备开炼。 “当然可以。”说着,青竹又伸手试了试火,道:“这是九星地火?火势略猛了一些,融合时不能直接放在火口上,会影响天盘和地盘上已经刻好的符印,炼制时高出穴口……这么高,一尺左右,别靠得太近。” 阵盘融合之法,实际上是大阵和子阵相互嵌套之法,在许多大型护山法阵中是比较常见的,青竹已经教过刘小楼,眼下就是看他上手。 刘小楼在阵法一道上是门外汉,但在炼制阵盘上却下过苦功,青竹这一个月里也是看在眼里的,此刻在旁陪了一会儿,纠正了两处手法上的谬误,便放下心来,出去溜达了。 和当初刘小楼上山时一样,青竹也被星德山的景色所动,这般如孤竹直上、四下峭壁万丈的山峰,的确不多见,而在这样的山峰上修建道观的,更是少之又少,一时间她不由起了心思,想将这座星德观修缮一下。 这里有个品质很好的火穴,作为自家青竹苑的别院也不错,只是颇要费些手脚。比如要跟青玉宗和天姥山都报知一下,取得两宗的认可,又比如最好能打听到原主人星德君的下落,不管他逃到哪里,最好付他一笔钱,免得将来引出莫名其妙的纠纷。 一想到这些问题,又不免有些头疼,如此麻烦,令她犹豫不定,干脆下了星德山,在周围观察山势地貌,认真考虑。 阵盘嵌套之法,相对于刻印真元和阵符来说是另一种手法,难处不在其下,但工序却少得多,刘小楼耗时七日,终于将两件阵盘融合在一起,叠成個二层的阵盘。 下层是地盘,便是本阵,上层是天盘,刻印了日月星三奇符,至此,临渊玄石阵效能得到重大提升,有了季节迁移和昼夜交替。 如果云傲再入幻阵,就会立刻发现,庭院中的天时和之前不同,床帷里的幻象,也比他之前看到的有所变化,至于如何变化,就看他自己心中所思所想了。 重要的是,每一次来,都会有所不同。 刘小楼摩挲着全新的阵盘,心中大感欢畅,起身去找青竹,想请她入阵检验一番,找来找去,却没找着。 此时天色渐暗,群山影影绰绰,刘小楼在山崖边转了一圈,也看不清下面的情况,正要回去坐等,忽见山脚下隐隐亮起一团紫光,这通常是修士斗法所引起的光华,不由心下一紧,连忙向着这个方向纵跃下山。 刚下到半山腰,就见有人上山,身法飘逸迅捷,正是青竹,她不是自己上山,手上还提着个人。 “怎么了?”刘小楼赶过去招呼。 青竹道:“上去说。” 回到星德观,进了东配殿,掌上灯火,刘小楼仔细打量被青竹扔在脚下之人,此人一脸络腮胡,相貌普普通通,双目紧闭,脸色苍白如纸,嘴角不停吐着血泡。 伸手探其经脉,刘小楼摇了摇头:“救不活了。” 青竹冷哼:“修为平平,也敢和我动手!” 刘小楼惊讶:“怎么回事?” 青竹道:“今日去了北边那几座山,回来时间此人鬼鬼祟祟,围着咱们星德山转来转去,我便拦住他询问究竟。谁知此人掉头就跑,我追上去时,他还敢出手反抗,我以阵法困之,谁知他连没一盏茶都没熬过去。” 刘小楼刚才探过此人经脉,知道他打通了九条,已是炼气七层,却在青竹的阵中坚持不到一盏茶,好奇道:“是什么阵法?那么厉害吗?” 青竹道:“万音森罗阵,你要是想试试,回头就可以进去,不过我这法阵炼成没多久,控阵时还不熟练,尚不能运转自如。” 不能运转自如,就是收不住手的意思。 刘小楼讪讪道:“那还是算了。” 果然,此人很快就没了呼吸,成了具死尸,在他身上摸索一番,跟裤腰带里掏出张皱皱巴巴的信纸。 寥寥几行字看罢,青竹道:“难怪藏头露尾、做贼心虚,果然是想谋财害命。这个臧千里是谁?” 刘小楼道:“鹅羊山听说过没?” 青竹哦了一声:“鹅羊山臧家的人,产灵米的那家?” 刘小楼道:“对,臧千里就是他们家的,他兄长名百里,是臧氏家主,他自己是个筑基,彰龙派的内门弟子。这厮跑来桃源送信的,也不知送给谁,居然敢合谋彰龙派内门弟子,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咱们得赶紧回去,把这封信和尸身交给彰龙派。” 青竹无可无不可,随口问:“臧家对你很好么?” 刘小楼道:“好什么?低价雇佣我们这些散修,每年秋收都去他家帮忙收田。平日里还总爱征募我们做这个做那个……整个就是臧扒皮!” “那你还通风报信?” “再怎么扒皮,总是给了我们一条活路。再者,彰龙派若出事,我们这些乌龙山的人也好不了,能在乌龙山立足,多承彰龙派暗中照应,如今有宵小意图不轨,须得速速告知彰龙派才是。” “倒是稀奇,我还以为你们和名门正派之间都视如仇寇呢。你不担心这人……的同伴,比如写信的、接信的,是你们乌龙山自己人?” “其实哪里都一样,跟外边的名门正派视如仇寇,却不能也这么对待乡里乡亲。所以密谋的家伙绝对不是我们乌龙山的。” “好吧……什么时候去?” “现在。” “尸身呢?” “一起带过去,或许彰龙派能从他身上找到些线索。” “那伱自己提着。” 下了山,连夜往回走,赶在次日午时来到彰龙山下。 彰龙山,东西绵延四十余里,西南处即为鹅羊山,而彰龙派则位于彰龙山的主峰——太浮金顶,这里也是天下修行福地之一。 青竹对这种告发的事情不感兴趣,任凭刘小楼自己提着尸身进去,等了半个时辰,才见刘小楼从山门内出来。 “如何了?” 刘小楼喜滋滋道:“白长老亲自见了我,很重视,奖了我两块灵石,来,分你一块!” 第一百五十六章 炼气五层 青竹对告发一事没有兴趣,自然也对得来的奖励没有兴趣,所以两块灵石都被刘小楼留下了。 回到乾竹岭,两人继续过起了没羞没臊的修炼生涯。 青竹和刘小楼不同,她之所以将刘小楼“扳直”,是为了享受那份成就感,多了以后也没什么劲头了,之前这些日子已经很少和刘小楼胡天海地了。 奈何临渊玄石阵加料之后,幻境更加生动、更加写实,且每次进去后都有不同变化,又重新勾起了她的兴趣,将在幻阵中看到的景象拿出来和刘小楼实践,又重新上了瘾头。 为了让刘小楼更好的操控阵法变幻,青竹开始给他恶补阵法的理论经诀,尤其是《金简阵要》,其中有些实在高深的东西,干脆不解释了,直接让他死记硬背。 “你现在理解不了,以后就理解了,接着来,现在背诵九神之法……” “知道了……” 同时,刘小楼也一直秉持严肃的态度双修,每当青竹想要放飞自我,他总是竭力以阴阳术将青竹引回正道上来。三玄门阴阳术的功效是实打实的显著,每一处穴位的冲击都比过去容易了不少。 “阴阳术真的不错,你也背诵一下吧……” “好了好了,我背就是了。” “严肃点!” “嘻嘻……” “背下来后自己修行就好了,不要胡乱传出去,这是我三玄门秘术!” “知道了,知道了。” 《阴阳经》就是如此玄妙,在双修术的加持下,极大的带动了《玄真经》的修炼,依照功法所述,头一次修炼《阴阳经》,修行速度快得惊人,如“水泻千里,一发而不可收”。 当然,将来也同样有加持之效,只不过就没有第一次那么明显罢了。 因此,刘小楼抓紧时间,不放过每一次的机会,继打通肩髎、天髎两穴之后,又接连打通天牗、翳风、瘈脉、颅息、角孙、耳门、耳和髎诸穴,进境飞快。不仅是通穴快捷了,吸纳灵力的速度也着实加快了不少,一块灵石只需九天工夫便能转化完毕。 两个月下来,手少阳经一直开通到了丝竹空去,这是最后一处穴关,打通之后便入炼气五层。 这天夜里,气喘吁吁的从青竹背后爬起来,忽然间望着汗透重衫的青竹怔怔良久。青竹梳理着发髻,问道:“看什么?” 刘小楼叹了口气:“三个多月了,很快又要回神雾山了,真不想回去啊。” 青竹笑了笑,拍着他的脸道:“我可不会跟你一直双修下去,别异想天开。” 刘小楼问她:“是你快破瓶颈了?感觉到了,你的气息和味道,变化很大。” 青竹躺了下去,道:“在你的幻阵之中,我看到了很多东西,的确如此,我准备回去闭关了。” 刘小楼又是欣慰又是怅然:“那就恭喜伱早日破境筑基了。筑基之后,有什么打算?” 青竹两条长腿搭上刘小楼的肩膀,夹着他的脖子晃了晃:“当然是将我师门传承发扬光大咯啊,我知道你想干什么,别想了,我是不会和你再继续下去的。” 刘小楼叹了口气:“我也没这个奢望为什么?那么久了,我一直就没搞明白,你跟我这样,到底是为什么?如果是为了幻阵……我不这么认为。” 青竹幽幽道:“刚开始的时候,有一种改变你的成就感,证明我比汐娘强,但后来你没有一种负罪感么?” 刘小楼哂然:“你又觉得对不起五娘?” 青竹点头承认,眼中有一丝藏不住的茫然:“毕竟是手帕交” 想了想,刘小楼又道:“如果有一天” 青竹小腿一圈,足尖点住刘小楼的嘴:“不会有那么一天如果真有那么一天,那也和我无关!” 刘小楼望着她的眼睛,点了点头。 青竹微微一笑:“这才乖。” 两人对视片刻,青竹忽然翻身而起,将衣裳穿上,道:“走了!” 刘小楼惊愕:“啊?去哪儿?” 青竹头也不回:“不能再这样下去,不好!我回越州了。” 刘小楼叫道:“我又没说什么……” 青竹回首道:“你知道此行我最大的收获是什么吗?” “什么?” “你让我知道,我们对自己的了解是会有所改变的,我们以为透过幻像能看清楚一切,但不仅是幻象会变,我们看到的所有都在变。我们曾经以为的自己,或许并不是真正的自己,我们不会永远是某個自己!” 刘小楼呆了呆,追问:“何时再见?” 青竹却没再回答,身影消失在林中。 刘小楼怔怔望着黑漆漆的竹林,心头怅然若失:“什么意思嘛……说得那么玄……” 一股酸涩之意,在乾竹岭上漫然而起,四下扩散。 良久…… 心中忽有所感,当即趺坐,猛攻丝竹空。 此穴为手少阳经终点之穴,所谓空,意指空虚。修行时,灵气由通过手少阳经后汇入此地冷却,会产生如同天空之中飘然而至的声音,打通的预兆便是听到这种声音。旁人修行时,很难找到此音的本意所在,换句大白话,想象不到,也就听不到。 这也是打通手少阳经,进入炼气第五层的关卡,也就是修行障碍之一的“音障”,需要有所感悟才可达成。但刘小楼的灵力甫一触碰穴关,立刻就听到了这股奇特的声音,也就是《玄真经》中所描述的“空谷幽兰”之音。 这声音很熟悉,刘小楼曾在乌巢镇的小院中听过很多次。 “嗯哈哼啊呼” 正是《阴阳经》中所筑的五音! 犹自记得,晴姐在筑五音时,每一音都随着刘小楼探索的指尖而起伏变化,每一个音节的变化,他都了如指掌。而在青竹的五音之中,则又带着深深的余味,以及无尽的欢悦。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五音,不同的五音构筑成不同的空谷幽兰之音。 在空谷幽兰之音的变动中,丝竹空“呜咽”一声,无力阻挡,穴关被真元一冲而过,汇聚于真元穴池之中! 这就是《玄真经》和《阴阳经》相辅相成之功,以致今日一贯而通! 刘小楼破境炼气五层,迈入炼气中期。 第一百五十七章 剑芒的味道(为骷髅跳大盟主加更) 修行每上一层,感知便灵敏一分,对身体的掌控便强上一分,真元也更厚实一分。 刘小楼脚尖一点,轻轻松松便上了三丈高的树梢,来到外面竹林之中,在几株高竹间来回纵跃,然后盘膝而坐于丛丛翠枝之上,稳稳当当。 想起去年在红螺山庄时,曾见云傲趺坐于树冠之上修行,那时的自己很是羡慕,换作今日,自己终于也能做到了。 其实也不难嘛,炼气五层便可为之! 忽见对面竹丛上多了一道白色的身影,却是大白也飞了上来,单掌踩在一片竹叶上,正歪着头打量自己。 刘小楼不由笑了,你这厮,是在道爷面前显摆么? 于是摘了一片竹叶,以指力弹射过去,大白顿时被竹叶打落,“嘎嘎”扇着翅膀摔了下去。 进入炼气中期,修为上最重要的体现就是真元的透物外放,也就是通过法器的传递,可以将真元塑形,这便是刘小楼以前孜孜以求的罡芒。 将真元汇入三玄剑中,在剑身的空灵中注满,意念向外一透,过去始终透不出去的真元,忽然间就这么透出剑尖,在剑尖前方塑形,探出约莫一寸。虽说略细,并不与剑同宽,但终究是形成了剑芒! 刘小楼大喜,平复下激动的心情,持剑耍了一个剑花,却忽然有些错愕。 这一寸剑芒和别家法器的罡芒相比,绝然不同,不仅细,而且偏软,像一根草茎般随风舞动。 呆了呆,试着以剑芒去触碰对面一根碗口粗的老竹,寸许长的剑芒接触到竹竿后,显得是那么绵软无力,被竹竿顶得卷了回来。 这…… 刘小楼定了定神,再次尝试着甩了个剑花,快速挥舞过去,这回算是见功了,剑芒掠过,将碗口粗的竹竿一斩而断。 看来这剑芒的锋锐是没有问题的,只有寸许长也没有问题,出问题的是粗细和硬度。 这是什么道理?刘小楼百思不得其解,只能暂时归诸于剑芒初成,尚未成型的缘故,他心里很是没底,只能揣测着,或许这些问题会随着自己修为的一步步增强、剑术的一次次练习而变大、变硬吧? 还有一个问题,便是三玄剑的问题。 这柄三玄剑是老师所传,三玄门唯一的飞剑,但刘小楼接手之后总觉得威力不足,平平无奇。原本他是打算进入炼气中期,可以修炼剑芒的时候换剑的,但今日真元透剑而出时,忽然感悟到这柄飞剑的妙处,似乎就是专门为《玄真经》功法打造,剑芒透出时,那股子舒爽和顺滑之意,直击心灵。 难怪老师会传给自己,难怪这是三玄门唯一传承下来的法器。 因此,他不打算换剑了,决定再用下去瞧瞧。 进入炼气五层后,当然是继续打通第七条经脉。 《玄真经》第五层修的是足厥阴经,单侧十四穴,需要打通的穴位比第四层修炼的手少阳经少了九個。 但每条经脉的修行难度,并不一定和穴位多少挂钩,一切都得看机缘。 当下,刘小楼从大敦穴开始入手,冲击第五层的首穴。至于返回神雾山一事,他也抛之脑后了,本就超了半个多月,再超半个多月又有什么了不起? 真正重要的是修行! 十二天后,当大敦穴被打通的那一刻,风铃响了。 “叮咚叮咚叮咚” 风铃在屋檐下轻轻晃动起来,刘小楼将衣裳穿好,注目院外,不多时脚步声响起,来的却是谭八掌。 自打回到乌龙山后,刘小楼甚少与谭八掌、左高峰、龙山散人等来往,招呼当然是打过的,只是他忙于和青竹研习阵法、互磨双修之术,没什么时间走山串洞,人家见他身边有贵女相伴,也没来搅扰。 谭八掌倒是来过两次,但他没见过苏五娘,把青竹当成苏五娘,惹得青竹很是不快,几乎翻脸,便也不敢登门了。 “小楼,小楼!”谭八掌来到院子前,向茅屋处张望,指了指屋子。 刘小楼道:“人走了。” 谭八掌惊讶:“这就走了?” 刘小楼点头:“走了。” 谭八掌道:“也是,小楼省亲期快到了,也该回去了……小楼好福气,就是小心些,别让苏家知道,不过你放心,我们兄弟是绝不会说出去的,你自己把握好就行。” 刘小楼自失一笑:“谭兄怎么大夜里来了?有急事么?” 谭八掌晃了晃手中的木牌道:“要开战了,彰龙派来了几个管事,今日挨个山头发调令。我特意过来看看小楼,小楼若是没什么事,早些回神雾山吧。” 刘小楼呆了呆:“什么调令?跟谁开战?” 谭八掌道:“是庚桑洞,他们今年又搞花样了,说是前两个月派人入我湘西,图谋刺杀咱们彰龙派内门弟子多人,如藏千里、屈玄等皆在刺杀之列。当然他们诡计没有得逞,为彰龙派察觉,捕杀了他们派过来的好几个人,尤其是牵头的一个叫宁桑子,被咱们彰龙派屈玄生擒活捉,扣押下来,此人是庚桑洞宁洞主的亲侄儿,庚桑洞要求咱们彰龙派放人,咱们不放,所以庚桑洞就来了。” 庚桑洞是巴东宗门,占据着甘山福地,位在湘西以西,几百年来便与彰龙派多有纷争,七年前刚大战过一次,不想又卷土重来了。 刘小楼听后,心里多少醒悟了一丝,恐怕一个多月前自己上彰龙山告发的,多半就是庚桑洞,只是那时尚不知情罢了。 “送调令的是哪位管事?” “洛管事,是个内门管事,名莫,小楼听说过吗?” “七年前和庚桑洞开战,给我老师发调令的就是他,之后就没见过。当年是十层,今日呢?” “反正没有筑基,缺德冒烟,让他发调令,一辈子筑不了基!” “也不知他什么时候上乾竹岭?” “他不会上乾竹岭了,小楼放心就是,我接调令时问过他一嘴,他说你是神雾山苏家的姑爷,半个苏家人,彰龙派不给你发调令。” “还有这好事?” “所以小楼,如果我回不来,请你多往我家走走,帮我在家父身前进进孝心。” 第一百五十八章 英雄纷纷向西行 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湘西修士和巴东修士之间的仇怨便越来越深,几乎见面就红眼。而主导两地的两家宗门之间,更是到了无法调和的地步。 因此,彰龙派和庚桑洞的大战,和前年三派斗一宗不同,双方是结下了血仇的,没可能轻易化解,不仅是彰龙派无法化解,就连征调的这些湘西散修们,也同样无法化解。 大伙儿都不愿战,可一旦战事来临,却又都不愿逃避,包括刘小楼也是如此——老师三玄先生都参加过多次和庚桑洞的大战,并且在大战中屡屡负伤。 只是刘小楼有自知之明,以他炼气五层的修为,真要走上了双方大战一线之地,回不来的可能相当大,所以此刻并非意气用事之时。 当夜,龙山散人、左高峰等也都上了乾竹岭,他们知道刘小楼因苏家姑爷的身份而免于征调,都不约而同前来托孤。 龙山散人托付的是徒弟李不三,他把哭个不停的李不三压在地上,向刘小楼磕了三个响头,让他口称“师叔”。刘小楼知道,受了这三个头,若是龙山散人战时有什么意外,他今后就得负责照顾和教导李不三了,这三個头的分量极重。 左高峰则向刘小楼托付了一户人家,西山口外村子里的李婶。 “若我不幸,小楼帮忙多照看些……不,跟别的村民不一样,还请特意关照些,老哥哥我就感激不尽了……她有身孕了。” “啊……左兄竟然……” “别提了,两个月前的事,一时酒醉……她家里没有男人,所以……” “知道了,左兄不会有事的,大伙儿都会好好的。” “总之你知道这么个事儿就成了。” 庚桑洞的动作很快,最新传来的消息,他们聚集了数百巴东修士,已经东出郁山,故此彰龙派也不敢耽搁,次日一早,便督促乌龙山的各路散修下山,向西与彰龙派主力汇合。 只是一个上午过去,乌龙山便空冷寂寥了下来。 虽说约定的省亲假期早就到了,刘小楼却没有急着回去,一边探听着西边的消息,一边不停探望着几个被托付在肩上的重担。 不时去龙山看一看李不三,指点他两句修行中的疑难。 或者往西口村一行,看望一下李婶和她年迈的老妈子,给家里补些米粮肉布。 又或者去山外谭家庄,看一看谭家老爷子和谭八掌几个兄弟的情形,嗯,这一家子本就是散修世家,其实也关照不了什么,谭老爷子倒是在家,但谭八掌的几个兄弟都被征调去了濯水——大战将起,他们又怎么可能置身事外? 倒是他一说自己是谭八掌兄弟的时候,直接被老头用飞杖轰了出来。 就这么匆匆过了十几日,没等来西边大战的消息,却等来了卫鸿卿。 见了卫鸿卿,半个月的忐忑不安终于放下了,他怅然道:“左峡主、八掌和龙山散人他们都被征调了。” 卫鸿卿点头:“我知道,听说了,我特意购买了一批灵酒,准备送往濯水,犒劳犒劳咱乌龙山的弟兄们。路过了,便上来看看。” “卫兄自己花的钱?” “二十四坛灵窖,八坛竹叶青。” “花了不少钱吧?卫兄,这份是我的,加起来或能换个几坛竹叶青,尽些微薄之力。” 卫鸿卿也不客气,接了过来,他一看都是散碎金银和翠玉等物,知道多半就是刘小楼的身家了,不由奇道:“你入赘苏家也不短了,怎的如此拮据?” 刘小楼苦笑:“我那个身份,苏家没人看得起我,每月例银也就十两。” 卫鸿卿诧异道:“就没给你安排个差事?” 刘小楼摇头:“苏家把我当闲人养着了,比不上卫兄,能主持一方事业。当然,好处也是有的,顶了苏家的名,这次出征便没有征调我,算是躲过一劫吧。” 卫鸿卿也不知该说什么,从怀中取出一壶竹叶青来,和刘小楼对坐而饮。 “卫兄,你居然有储物法器了么?” “怎么可能,这东西精贵着呢,是我借来的。” “能借来储物法器,也很厉害了啊。卫兄,你气色又有变化,莫不是修为更进了一层?” “头半年在天姥山福地修行了不少时候,还得了些好处,如今已是七层。” “那么快吗?卫兄破境六层才一年吧?弟真是羡慕啊。” “哈哈,一年出个头。小楼你似乎也修为大进了,到五层了么?也是跟着苏家进丹霞洞天修行吗?” “五层了。不过和丹霞洞天无关,他们千年大典,让我进去吃了盘祚肉,仅此而已。” “那是可惜了,这回在福地修行,我算是明白了,那些大宗子弟里,固然有天纵之才,但更多的比我等又强到哪里去呢?半年、一年破境一层,这是何故?无非是功法、灵泉、灵丹而已,对了,还有名师指点。若是我等乌龙山英雄有这境遇,哪个会比他们差?” “卫兄,或许这就是我们的命吧。” “那小楼伱认命吗?” 这个问题,把刘小楼问住了,直到一壶竹叶青喝完,他都没有办法回答。 卫鸿卿走了,刘小楼想和他一起去濯水看看,却被劝阻,理由依然是他修为不够,若是路上出了意外,很难顾着他。 又待了几日,乌龙山降起大雨的时候,再次等来了熟人,这次来的是虎头蛟。 “小楼就是在这里长大的?”虎头蛟不避风雨,围着乾竹岭转了一圈,不由感叹:“当真风景秀美,难怪能长出小楼这般俊秀人物。” 刘小楼在屋檐下的露台上招呼他:“快上来避一避。” 虎头蛟却没看够,又冒雨上得山顶,看见在雨中安卧的大白鹅,叫道:“好久没见了大白,让一让!”把大白鹅挤到一边,眺望雨中群山,伸开双臂大呼:“美哉——” “轰隆隆”,雷声滚滚乍起,好似从头上直劈下来,惊得虎头蛟打了个哆嗦,旋即又哈哈大笑,却不敢再于此间浪荡,返回小院。 “还记得上次来时,还是和小楼、八掌一道探山,惜乎被青玉宗发觉,寡不敌众之下身陷敌手,没能欣赏到乾竹岭的风光,这次来算是值当了,难怪小楼不愿回去,哈哈。” “也不是吧……主要是……巴东修士犯我湘西,我心中牵挂战事,故此……” “小楼,我就是为此而来。你们苏家托我特意赶来,就是招你回去的。你是苏家的女婿,和庚桑洞的大战,苏家怕你头脑发热。” “他们是怕我把苏家拖进来吧?怎么可能?我一个身份低微的倒插门……” “就怕庚桑洞不这么想啊。” 第一百五十九章 牵肠挂肚的战况 刘小楼本想抗命不回,但一想到三十几块灵石的巨大损失,就很是犹豫,更为可虑的是,苏家会不会恼羞成怒,拿自己作伐。 只是经过虎头蛟的劝说后,他还是放弃了抗命的想法,原因很简单,虎头蛟劝他干脆将要照顾的人带到神雾山去,那里远离战场,岂不是更加安全。虎头蛟还承诺,如果神雾山不予安置,大可以安置在他焦家。 刘小楼一想也对,便同意了这个方案,经过一番劝说,好歹将李不三和李婶母女接上了车,由刘小楼亲自赶车,一路返回神雾山。 他原本也想把谭老爷子接走的,但谭老爷子比较固执,见他几次后虽然不再飞杖招呼了,却也坚决不肯离乡背井。 他告诉刘小楼,和巴东修士的大战,他这辈子经历过七次,没有一次让巴东那帮杂碎得了便宜。而且他还吹着胡子道,如果当真战事失利,他自己都准备赶赴濯水应战,真要去了神雾山,怎么来得及? 这番话给刘小楼吃了个定心丸,焦虑的心绪好转了不少。 回到神雾山后,他将李不三和李婶母女安置在山口外的将军观,又嘱咐苏管事多多照应,这才回到晴雨芙蓉园。 回晴雨芙蓉园的时候,酥酥迎了上来:“姑爷回来了!”欢欢喜喜给他端来洗漱清水,伺候他更衣。 接着,酥酥又去给大白鹅喂鱼,抚摸着它脖颈上柔软光滑的皮毛道:“大白,没有龙须金鲤了,只有这些普通鱼,你勉强吃吧。还有小黑呢?怎么不见小黑?” 小黑自然是躲在了不知哪里的屋檐下或是花丛中,它不愿现身时,连刘小楼都找不到,遑论酥酥了。 更衣洗漱之后,刘小楼望着二楼上紧闭的窗户,问:“五娘呢?” 酥酥道:“早时便带着小环去了后山,要继续修行。” “这回没带你?” “酥酥天赋不如小环,上次去洞天的收获还没有完全领悟透,就不去后山了。” “酥酥,你应该去的。” “若是姑爷回来,还是孤零零的没人伺候可怎么办?” “酥酥好吧好吧,你下次一定要去,机会难得,修行最重要。” 见苏五娘不在,刘小楼心情松快了几分,也不知怎么的,他现在有些怕见苏五娘了。 “酥酥,我带来几个亲友的家眷子侄,安置在将军观了,你多帮我照应些,衣食都不要缺了。” “知道了姑爷,我一会儿就去看看。” 到得傍晚,刘小楼带着酥酥去了将军观,李婶正在做饭,李家婆婆围在油灯旁纳鞋。见了刘小楼,都过来行礼,刘小楼问了几句,看了看杂房中堆放的木柴、水缸和米肉菜蔬等,点头嘱咐了几句。 李不三正在房中打坐,口中含着块灵石,修行龙山散人传给他的功法。他家功夫较为独特,打坐之时姿势略为怪异,双脚翻到肩上去,以双掌为底托住身子,称作“道根翻”。 对此,刘小楼没法指点,只能等他遇到难处时把自己的经验跟他讲一讲。李不三入门一年,正在修行足阳明经,这是龙山散人一脉入修行的首经,他如今才开始修行,难度大了一些,单侧四十五穴,他刚打通九穴,也不知将来能不能走到他老师这一步。 龙山散人修为在乌龙山里算是顶尖的,所以身家也是顶尖的,给李不三留了三块灵石,足够他修行三個多月了。当然,如果龙山散人真折在了这场大战中,刘小楼就得看顾李不三了,这是他对龙山散人的承诺,也是乌龙山的规矩。 至于李婶的肚子,倒是还没到显怀的时候,所有日常起居和简单活计都没问题,刘小楼寻思着,如果左高峰回不来,生下来的孩子看过修行资质后,恐怕就得拜入自家三玄门了。 才刚过二十一岁的刘小楼,忽然间被压上那么沉重的担子,心里是忐忑不安的,所以就加倍盼望着濯水那边能够传来好消息。 这天,云傲又来晴雨芙蓉园了,他高兴道:“听说刘贤弟回山省亲,我心里就一直惦记着,总算把你盼回来了,实在是件大喜事!快快快,许久没有入阵了,实在盼得紧!” 刘小楼道:“此番回去,正逢庚桑洞入寇湘西,故此耽搁了不少时日……云兄可知那边的战况?” 云傲道:“听说打过一次,胜负未分,但斗得激烈,两边各死伤了不少。” 刘小楼心里一下就提了起来:“云兄可知,都伤亡的是谁?” 云傲道:“这就不知了,不过贤弟放心,再怎么打,彰龙派也不至于来神雾山这边征调刘贤弟的。快快快,我还有五次呢,今日再用一次。” 这回再出来,云傲当场赞不绝口:“里边换妆了啊刘贤弟,以前怎么没发现呢?” 刘小楼笑道:“幻由心生,阵中所现诸般景像,皆伱老兄所想,与弟无干。” 云傲没空耽搁,他要急行数十里回家,当然也不是说耽搁不起,入阵之后以他的身体资质,能维持半个月的精气神。只不过此刻状态最好,最能令自家夫人满意,于是匆匆拱手道别,撒开脚丫子就跑,迅若奔马。 过了几日,熊西也来敲门了:“哎呀呀,听说阵中有了新鲜玩意儿,今日特来一看究竟,我还有四次!” 刘小楼知道这帮家伙看完后都要撒丫子跑,所以先把问题问了:“熊老哥知道濯水那边的战况么?” 熊西道:“已经打过一仗了,硬碰硬的打,双方有大阵遮护,死伤倒是没多少,但听说大战之外,零零碎碎斗了许多回,彰龙派伤了臧千里和胥衡山两个内门弟子,其余散修死伤得比较多。” 他也不知死伤的散修都是谁,所以刘小楼心里再次咯噔了一下。 熊西入阵看完后,兴高采烈的跑了,刘小楼收拾起阵盘,让酥酥照顾好李不三和李婶他们,自己则下山赶往天门坊。 令他欣喜的是,藏头露尾的燕三飞正在街头巷尾兜售他们妙风山的灵丹,于是二话不说,以八块灵石的代价,将他手中疗伤的灵丹全部扫光,然后马不停蹄赶往濯水。 第一百六十章 送丹(为下午要喝茶盟主加更) 刘小楼最终还是没能抵达濯水战场,离着外围二十余里地,隔着彰龙派占据的东临山时,便被巡山执事发现,将他堵了下来。 身为丹霞派苏家倒插门女婿,又是乌龙山出身,他在彰龙派中还是有一定知名度的,一报名号,那位巡山执事就拒绝了他的进入:“刘小楼是吧?听说过你,出于种种考虑,你现在的身份不太适合前往濯水,当然不是不相信你,你毕竟是出自乌龙山的,且前一阵子还助宗门破获巴东贼子的阴谋,算是有功。只是你修为尚自不足,若是有了什么危险,出了意外,不免丹霞派会有所误会。” 对方很客气,解释得也很明白,刘小楼自然无话可说,于是道:“多谢执事。我就是想见一见几位好友,他们嘱咐了我一些家中的事,我得给他们一个回话。” 那执事也很爽快:“要见谁,我给你领过来。” 于是刘小楼报名:“左高峰、谭八掌、龙山散人、戴升高,嗯,不知卫鸿卿在不在?我听说他前一阵子送来了一批灵酒。” 那执事道:“卫鸿卿已经回天姥山了,剩下的我去看看,伱在这里等着,不要再往濯水那边深入了。” 约莫半个时辰之后,谭八掌就出现在了刘小楼跟前,大笑道:“小楼!小楼来了!” 刘小楼问:“左峡主他们呢?” 谭八掌道:“左峡主和龙山散人昨夜去濯水西岸了,至今未归,得了宗门知会,我就赶来见你了。” 说着,忍不住手舞足蹈:“好家伙,这两个月,打得昏天黑地啊,过瘾!我亲手拍死了一個巴东贼,我当时大喊,打你个黑灯瞎火,他被我这一声吓了个愣神,当场脑浆崩裂,哈哈!嗯,是个炼气五层的,比我低一点点,下回打个炼气六层的,方不堕我谭八掌英雄之名!” 见他说得高兴,刘小楼也忍不住为他高兴,修行就是这样,往往于生死之间有大感悟,相信经过这一战后,谭八掌修为应能再进一步。 当然,前提是他能活下来。 “咱们乌龙山的弟兄们都怎么样?” 谭八掌叹了口气:“不肖生、黎平方死了。” 刘小楼想了想,没什么印象:“谁?” 谭八掌道:“右山的不肖生,双木沟的黎平方。小楼不认得么?我以前也不认得,是老葫蠹的朋友,和老葫蠹一起渡水探江时中了巴东贼的埋伏,他们两个为了救老葫蠹,死在江里了,只有老葫蠹活着回来,哭了三天。” 刘小楼怔怔片刻,又问:“你们伤着没有?” 谭八掌笑道:“两个月,我们几个和巴东贼大战了一回,小仗接过好几次,也伤了好几次,受伤嘛,平常事尔!” 刘小楼取出三个瓶子:“木瓶里是三枚养心丹,护经脉的;白瓷瓶里是两枚虎骨丹,疗外伤的;花瓷瓶里是两枚青华神韵丹,补神识的,你都拿着,给弟兄们应急用。” 谭八掌大喜:“就差这个了,现在有伤都是自己扛,彰龙派很少给我们这些散修发灵丹,说是他们自己都不够,骗鬼!小楼,你从苏家弄来的灵丹么?” 刘小楼道:“苏家不让我上战场,否则我真想和大伙儿一起并肩奋战,这是我花费灵石搜罗来的。” 谭八掌捶了捶刘小楼:“你什么时候到炼气六层了再说并肩作战的事,这可不是咱们以前那么个打法,你那些招数不好使,这是硬碰硬的打,是我谭八掌大显身手的地方!我打!嚯嚯,打他个黑灯瞎火!” 刘小楼将三个瓶子塞过去:“收着吧,只能尽我一分绵薄之力了。” 谭八掌问:“花了多少灵石,我给你?我杀的那个巴东贼身家不菲,多多少少得了些,嘿嘿!” 刘小楼道:“拉倒吧,给我什么?对了,你转告左峡主和龙山散人,李婶和李不三都被我接到神雾山了,让他们放心。还有,谭兄你几个兄弟都被调来濯水了” 谭八掌点头:“我知道,我都见到了。” 刘小楼又道:“你家老父,我是没法说动他离开谭家庄。” 谭八掌叹了口气:“他就是固执” 和谭八掌聊了许久,两人终于还是依依不舍的分别了,刘小楼忽然有点恨自己修为低微,若是有景昭、屈云、孙真六、卢元浪他们四个荆湘年轻一代最高手的修为,是不是就可以大杀四方了呢?就算不行,至少也能护得谭八掌等乌龙山弟兄们平安吧? 回到神雾山,看了看将军观中的李不三、李婶母女的情形,刘小楼一刻也不愿意耽搁,赶回一岭堂修行。 “酥酥!酥酥!”一进门,他就到处找酥酥。 酥酥正在逗弄大白鹅,被他一把抓住手腕,就带进了卧房之中,惹得滴水池中的大白很是不满:“嘎嘎!” 刘小楼脚后跟把门踢上,郑重其事的问道:“酥酥,你愿意和姑爷我双修吗?” 酥酥红着脸道:“姑爷,你可以吗?” 刘小楼豪情万丈道:“你放心,姑爷我被人误会颇深,这一次就证明给你看!” 酥酥好奇问:“姑爷这次回去省亲,是吃了灵丹么?还是有奇遇了?” 刘小楼心里一虚,眼前冒出个人影,不敢回答,岔开道:“去年和你说的双修功法,到现在也没有机会一起验证,今日咱们就” 酥酥倒在床上,吃吃笑着,眼中都是水。 刘小楼凝视酥酥:“今天可以么?” 酥酥闭上眼睛,双手环了上去:“姑爷……酥酥早就准备好了,今天就交给姑爷了,希望能帮姑爷治好病……” 刘小楼一边给她宽衣解带,一边道:“记住口诀,土贯阳、抵肘方,上灶罡、抵颈乡,循枕框、覆周环,下缺盆、过丰津,入玄门、御交筋……不对,肘方是这样——肘弯之形行方正……” 酥酥张着嘴,眼中只有刘小楼,一时间陷入迷乱之中。 片刻之后,一声轻呼:“姑爷……你在……看什么?” “没看什么,看小环有没有从后山回来……” “姑爷……” “啊?酥酥,这个时候……了,你还笑?你……笑什么?” “小环……不会……看见……” “那可……说不好,谁知道……苏家……有没有法阵,自行……便可测知……” “酥酥?” “嗯?” “你家姑爷有没有病?” “姑爷的病……看来是大好了……” 因此番作为不可让五娘所知,否则容易被苏家关入黑屋,不仅灵石克扣完毕,且要鞭笞四百零四鞭,故此刘小楼将床帏一拉,便谁也看不见,只剩二人世界。 良久,酥酥伺候着穿戴整束好衣冠,刘小楼又挪步门前,刚刚从门缝向外探看,就听一声叫唤:“酥酥,酥酥,夫人让你过去!” 刘小楼拍了拍心口,暗道好险,却见酥酥已经端着水盆出现在面前,抿嘴一笑:“姑爷,我去后山了。” 刘小楼严肃的指着屋外,轻声道:“我就说小环有问题!” 酥酥小声回答:“小环一直怀疑姑爷不是……所以她担心我……她是对的……” 刘小楼点了点头:“酥酥,你让我感到,很踏实。” 酥酥巧笑嫣然,推门而出。 第一百六十一章 年关 终于成功完成了和酥酥双修的目标,刘小楼心情大好。 有时候他也会幻想,有一天,如果酥酥在苏家遭遇了什么不幸,自己以大无畏的勇气和苏家愤然决裂,将酥酥营救出来,或许这出英雄救美的壮举,便能赢得这个可爱又美丽的小侍女的死心塌地,从此跟在自己身边浪荡天涯。 但事实是,世上本就没有那么多英雄救美的事,美人多半就不需要英雄搭救,实际上她们大多过得很好。 所以目前这一切只是刘小楼的空想,他只能利用苏家给自己提供的最后一年遮护期,想办法提高修为,迎接即将重新到来的朝不保夕,回到吃着一块灵石,努力思考下一块灵石的日子。 也许将来有一天,他将会拥有照顾酥酥的能力,但这需要他不停努力。 他努力的修行着,争取不浪费一个时辰,不停冲击着行间穴,但也会时不时的被不举圈的公子们打断,为了信守约定,也为了将来能有灵石转化,只得不停的开放临渊玄石阵,让这帮公子们如饥似渴而来,两眼放光而去。 到年底的时候,刘小楼连续打通行间、太冲两穴,足厥阴经连破三处穴位,也让他彻底巩固了炼气第五层的修为。 越是修行到后来,他就越是对青竹充满感激,因为和她双修之故,修行变得比以前容易了许多,对那些顽固不化的穴关,他总能根据传回来的种种反馈选择各种应对之道,而不是像过去那样蛮冲硬打。 大年三十这一天,又到了神雾山最喜庆热闹的日子,苏五娘地位逐渐稳固,作为神雾山庄下一代主人,她的身份已为丹霞派各家接受且成为共识,意味着苏家不会失去她;和阴家重新达成了生意上的约定,意味着神雾山的灵宠豢养不会再为神香而困扰。 度过了两大危机,又消除了内部三派隔阂之后,苏家在丹霞派中的地位重新稳固,所以苏至和苏寻都心情很好,苏家两房都在预备着过个好年,处处张灯结彩、人人喜笑颜开。 而晴雨芙蓉园中,也比往日热闹了许多,云傲、熊西等一干不举圈公子们不约而同赶在这一天给刘小楼拜年。 同时也是为了他们今晚能过個好年。 刘小楼打起精神,拼死演阵,将他们分作四个批次,每个批次依修为高低不同,同时进入两到三人。 “熊老哥,你和铁公子只剩一次了啊,要不要续一下明年的?” “等看完了再说吧,今日身上没带灵石。” “好的,铁公子要续么?今日年关,一块灵石入阵十二回,错过今日没有了啊。” “十二回吗?那我续一块灵石。” “多谢铁公子,承惠……嗯?熊老哥不是没带灵石吗?这是……” “刚摸身上发现的,还真有一块,哈哈!十二回?” “十二回。” “小楼贤弟!我还剩几回?” “云兄还剩三回。” “那我再续一块灵石。” “收到……嘉印兄呢?真没灵石?不是我说你嘉印兄,灵石嘛,自个儿手上还是要备几块的,你们身上的毛病,多半与此有关,灵石都交给婆娘了,跟她们面前硬得起来才怪!” “小楼,我续一块灵石,你这幻阵真不错,方某喜欢冬日,凉凉……” “青城兄打住,回头再与青城兄闲谈,否则又是一个时辰了……” “雷鸣道长也续吗?您这种三个月的真不能再办了……何止十二回?二十回都有了……道长您要体谅我的难处,这不是普通幻阵,是有消耗的,每隔一段时日都要添加……呵呵……行行行,看在年关的份上再续一次三个月的,下回可再也不包月了,亏死个人!” 这是刘小楼集中演示最密集的一天,等把全部客人送走,他已经累得几乎无法再动一根手指头,被酥酥硬生生背回床上去。 “姑爷,何必那么拼啊?” “都不容易,大过年的,谁不想过个好年呢?” “他们倒是过个好年了,姑爷却没过好!瓜芦堂那边可热闹了,刚才老爷传话来,还说姑爷可以一起过去吃个年夜饭呢。” “什么是好?自个觉得好才是真好!这个年夜饭,吃不吃又有什么关系?去了瓜芦堂又如何?挤出个笑脸给谁看?那才叫真的累,心累。” “可惜夫人和小环还在后山,夫人也是不爱热闹的,否则咱们芙蓉园关起门来自己过年也很好啊,和和美美的……” “对了酥酥,别忘了给大白和小黑喂食,它们也该过个好年。” “姑爷,我看见大白带着小黑去后山了。” “啊?什么时候?” “姑爷给那帮人演示阵法的时候。” “好吧,大白是真不用我操心……” “姑爷,有人敲门?” “不是敲门,是踹门……” “啊,九娘来了,奴婢见过九娘。” 苏九娘站在床前,皱眉望着床上的刘小楼,拎着大白的脖颈,大白在她手上毫无抵抗之力,只是有气无力的叫唤着:“嘎……” 刘小楼勉力爬起,斜靠在被褥上,问:“怎么了这是?” 苏九娘将大白扔在地上,哼了一声:“你养的这只鹅在后山偷吃灵蟾,吃了好几只!若不是我发现得早,月空潭的灵蟾怕是都被它吃干抹净了!” 大白扑腾了几下翅膀,在地上歪歪扭扭倒腾了好几步,这才恢复过来,撒丫子跑了出去,躲进滴水池中,头颈伸进翅膀里,不敢往这边多看一眼。 刘小楼尴尬一笑:“是是是,我的错,我没管教好……回头就揍它,给九娘出气。” 苏九娘道:“不是给我出气,你最好管好它,这次是遇到了我,下回遇到别人,只怕就被捉去宰了!” 刘小楼一个劲点头:“是是是,一定管好它,多谢九娘。” 苏九娘看了一眼酥酥,酥酥知机告退,一岭堂中,只剩下她和刘小楼。 自从上回在云海轩发生了不快,两人已经大半年没见面了,一时间都有些沉默。 过了许久,苏九娘才再次开口:“听说伱回乌龙山时,青竹去找你了?” 刘小楼心下一跳:“啊,她想看看我的幻阵,说是想借鉴一番,有益于破境筑基。” 苏九娘问:“如何?” 刘小楼道:“还好,看了几次之后,说是有所感悟,早就回越州了。” 苏九娘道:“她不是什么好人,你最好留点神。” 刘小楼摸了摸鼻子:“额,还好……” 又过了一会儿,苏九娘道:“金庭派赵氏想炼一套护山大阵,邀约各家阵法师往放鹤峰一行,我向他们推荐了你,你若有意,过两天便去吧。” 第一百六十二章 放鹤峰 让自己去参与炼制法阵? 刘小楼看着苏九娘,一时间猜不透她怎么想的。 苏九娘翻了个白眼:“你不用瞎猜,愿不愿意去你自己定。我们苏家原本是没有人会炼制法阵的,父亲本想推拒,是我之前遇到青竹,听她提起过,说你懂一些,所以跟父亲说了,父亲说让你自己决定,只是去了之后不要闹出笑话来,给我们苏家丢人。你自己量力而定吧。” 刘小楼想了想,问:“青竹她去么?” 苏九娘道:“那就不知道了,她几个月前路过神雾山时告诉我,她要闭关冲击筑基,越州离得远,没什么消息,也不知成了没。” “我从未参加过这种护山法阵的炼制,不知有些什么讲究?” “不是你一个人包揽,伱也包揽不下来,赵家也不会允许某個阵法师包揽全部阵盘炼制。多半就是拆分成大大小小的子阵,一位阵法师炼制一件,最后再融合嵌套。听说我家神雾山大阵便是这么做的。我打听过你的法阵的,听说身临其境?若真是如此,便去了也行。” “九娘想试试么?” “没兴趣。总之这一去金庭派,短则三五个月,长则半年、大半年,通常来说,金庭派都会给出一笔酬劳,你自己斟酌吧。” 又有酬劳,又能丰富炼制阵盘的经验,或许还能学到更多的阵法之道,刘小楼已经决定了,得去啊! “去了就行么?不用再考核我的阵法能耐?” “小门小户的自然是要考核的,但我们家已经回书放鹤峰了,你去了以后报名即可入山,不用考核,到底能做到什么地步,全在你自己。” “九娘谢谢” “不用谢我,你也帮过我,就这样吧!”说完,九娘转身就走。 刘小楼叹了口气,苏九娘……算了……不想那么多了…… 金庭山远在六百里外,自己这么一去数月,似乎有些对不住刚续了灵石的不举老爷们,不过转念一想,自己这点东西看多了对他们身体也不好,消停上一段日子也算是自己的良苦用心吧。 都是为你们好! 他将酥酥招进来,告诉她自己的决定,酥酥明显很是失落,刘小楼劝道:“既然五娘愿意培养你,就跟着去后山吧,修为永远是根本,将来你若能筑基,谁还敢把你当丫鬟?” 酥酥委屈道:“可我想服侍姑爷。” 刘小楼失笑:“酥酥,其实我从来没有把你当奴婢看待,你以后在我面前,也不可自称奴婢。说一千道一万,修行是万法之本,将来修为高了,才能有自己说了算的时候,真想跟着我,咱们就一起努力修行,等到有一天咱们修为高了,很多事就好办了,否则苏家是不会放你离开的。” 酥酥想了想,点头道:“我听姑爷的。那大白和小黑” 刘小楼道:“它们可不用咱们管,到时候把园子大门关上,让它们在这里逍遥就是放心吧,它们知道打扫园子,不会弄太乱的。唔,唯一可虑的就是去后山偷吃,这个我要叮嘱一下,也要去云海轩跟九娘嘱托一下,不然真被杀来炖了,可就冤了。” 三天后,接待了两个不举老爷,让他们心满意足之后,刘小楼宣布,为了验证幻阵效果的可持续时日,同时也为了进一步提高幻阵的等级,他决定暂时离山一段时日,他问两位不举老爷:“坚持三个月有没有信心?” 这两位不举老爷挥舞着拳头,大表决心:“放心吧刘师,我们有信心、有决心,一定坚持三个月不倒!” 送别两位不举老爷后,刘小楼离开晴雨芙蓉园,往云海轩走了一趟,但苏九娘不愿见他,而是让小琴出来相见。小琴冷冷淡淡应了关于大白和小黑的事,面无表情看着刘小楼小山,冷冷哼了一声:“白瞎了一副好皮相!” 刘小楼于正月初八抵达金庭山,来到了这座天下名山的外围。金庭山是福地,但真正的福地不可能那么大,只在中央主峰。 作为金庭派的重要一支,赵氏占据的是金庭山外围的放鹤峰,距主峰有十多里远。 赵氏本身是个大族,和苏家相似,族中筑基以上修士便有十余人,更有元婴级的赵永春,为金庭派三长老之一。 关于赵永春,刘小楼最初是从苏九娘处听来的,当时他准备纳青玉宗周家的周七娘为续弦。虽说他已经一百八十六岁高寿,但身体康健得很,对周七娘来说其实是件好事,可惜周七娘心中有人,好事就成了坏事,最终刘小楼也在里面掺和了一脚,把这桩姻缘搅合黄了,成就了另一桩姻缘。 没有想到的是,自己竟然会有一天为赵家效力,当真是世事难料。 山门下,刘小楼向赵家管事报出自己的身份和姓名,那管事当即将他请上山去,礼数很是周到。 上了半山坪,眼前是碧绿如洗的草坪,无数鲜花散缀其间,前方三座山峰并立,有白云如玉带般缠绕在半山腰上,更有飞瀑自峰顶垂落,大半于半空化作水雾飘起,汇入玉带之中。 放鹤峰以养鹤而得名,时不时能听到一两声鹤唳,抬眼时却不见鹤影,也不知养在何处。 这是刘小楼见过最没有烟火气的山景,身处其中如洗铅华,有脱尘超俗之感。 深深吸了口气,他忽然有点喜欢上了这里,心下不由生起一个念头,对周七娘来说,跟随星德君私奔的代价,还真是挺大的。 半山坪上,立着几座竹屋,正中那间竹屋前,有老者趺坐,长须垂胸,眼望刘小楼,伸手延邀:“请。” 刘小楼坐在他对面:“敢问……” 老者打量着眼前的刘小楼,目光略带惊异:“你是哪家阵法师?贵庚几何?” 刘小楼回答:“前辈请了,在下是神雾山苏家女婿,刘小楼,再过一月,在下就二十二了。” 老者沉吟少时,有些犹豫:“我听说过你,苏家说你懂阵法,是阵法师,未知精于阵法哪一道?” 第一百六十三章 唐诵(为月下之岚盟主加更) 阵法主要分为杀阵、困阵、绝隔阵、幻阵四大类,其中杀阵和绝隔阵用途最广。前者不言而喻,后者则是大多数守御类阵法的基础。困阵是一种被动阵法,不需布阵者在场,阵法受激后自行运转,将人困于阵中。而幻阵是刘小楼目前唯一会炼制的阵法。 一座大型护山法阵,往往四类阵法都包含其中,你中套我、我中套你,威力最大,炼制过程也最为繁复耗力。 放鹤峰赵氏准备炼制的护山大阵便是如此。 听老者问起,刘小楼略带惭愧回答:“晚辈懂一点幻阵。” 老者微微点了点头,问:“九神为神盘,顺序何如?” 虽说苏家报的名,惯例不用考核,但老者对刘小楼这个既无名气年岁又轻的所谓阵法师不太放心,还是随口考较两句,以此决定如何安排。 刘小楼当即回答:“阳则右至左排列,阴则左至右排列。” 老者又问:“请画中央直符。” 刘小楼虚空点指:“禀中央土,为天乙之神,诸神之首,所到之处百幻消散。” 老者又问:“玄武何用?” 刘小楼回答:“禀北方水,为奸谗小盗之神,性好阴谋戕害,玄武符成,则入阵者有惊疑逃亡、口舌混乱之相。” 九神之说是阵法、尤其是幻阵的重要内容,以前刘小楼是压根儿不会的,他只懂闷头炼制阵盘,道法上的经诀大多不知,难免会被当场考倒。这时候就得感谢青竹了,和青竹相处三个多月,不仅学会了天盘地盘融合、三奇六仪之法,更背过《金简阵要》,这才能答出来,否则就得被当场“不屑”了。 但老者若是再问一些精深的东西,恐怕他就得冒汗,因此赶紧打岔:“敢问前辈尊讳?” 老者道:“我是唐诵。” 很抱歉,刘小楼真没听说过唐诵这个名字,只能拜伏于地:“啊……失敬!失敬!” 唐诵捋须:“不必如此,请起……” 见他沉吟着似乎又要提问,刘小楼赶忙问道:“不知越州莲溪堂青竹君入山没有?” 如果不是青竹自吹自擂的话,她在越州应该是很有名的,是年轻一辈中的阵法天才,也不知唐诵知不知道。刘小楼不认识别人,眼下也只能拿她出来挡箭。 青竹果然不是自吹自擂,唐诵还真知道她,脸上微现亲和之意:“你和竹娘认识?” 称青竹为竹娘者,多半就是亲近之人了,刘小楼赶忙道:“上半年时,曾与她探讨幻阵一道,数月下来,晚辈所获颇多。惜她要回越州闭关破境,不得不分别……” 唐诵笑道:“竹娘上月已然筑基。” 刘小楼惊喜:“那可真是太好了!” 唐诵道:“原本我也行书让她来的,但她说得了些想法,要将自家阵盘重新炼制一番,抽不出空来,我便没再让她过来。你也知道,炼制阵盘时,有些感悟如天马行空,若是不抓紧钻研,过了那個时候,便找不回来了。” 刘小楼问:“是金简六爻阵么?她当时便说,要加一些身临其境之意。” 唐诵点头:“正是。” 至此,唐诵再无疑虑,能和青竹研讨数月,刘小楼在阵法一道上的本事自是毋庸置疑了,唯一的问题,就是他的修为。 “贤侄修为……” “惭愧,炼气五层。” “如此,却不能主导一套子阵了……”唐诵沉吟少时,道:“这样吧,老夫身边正缺个帮忙跑腿的,你跟在老夫身边,可好?” 刘小楼有些惶恐:“晚辈何德何能……” 唐诵笑着摆手:“无妨,竹娘眼界一向很高,她交的道友,也差不到哪里去的,不必过谦。记得当年我与其师……算了,人老了,话就多了,你们年轻人听着也烦。” 刘小楼陪笑:“哪能呢?能听一听前辈当年的经验,是晚辈的福气,晚辈求之不得。” 唐诵失笑:“什么经验?不过是些陈年往事,不堪回首,不堪回首啊……” 当下,唐诵指着东边道:“伱去选一间,安置下来。” 刘小楼来到东边,随意挑选了一间,略做收拾,便算安顿下来。屋中陈设简陋,但家什的木料都是新的,干净整洁。 就这样,刘小楼被剥夺了单独炼制阵盘的资格。只是他到现在为止,还不知道这个唐诵何许人也,在炼制放鹤峰护山大阵时,是个什么职司。 果如唐诵所言,刘小楼干的就是个跑腿的活,受唐诵之令,一下午跑了两趟,分别往放鹤峰北面的养马坡、东面的琼寒池送了两封信。 这两处都安置了阵法师,都是前两日刚到的,两个都是筑基后期修为。阵法师属于修行界中的“不务正业者”,他们将大量时间和精力投入阵法一道之中,虽说阵法也是大道之一,于修为也有好处,但毕竟比不上专修己身,所以修为成就都不太高,筑基后期的阵法师,已经是相当不错的了,可称高师。 养马坡和琼寒池都不属于放鹤峰,更靠近金庭派主峰,各有一处地火穴口,这两位高师身边已经各有数名阵法师,都是唐诵分派过来的,在今后数月之内,以两位高师为首,会在两处分别炼制阵盘。 跑腿三天之后,刘小楼终于确知了唐诵的身份,这个老头其貌不扬,却是金丹中期修为,出身蜀中高门唐家,少时曾在阵法大宗——平都八阵门修习阵法,此后云游天下,一直没有回乡。 越州也有阵法宗门——四明山,但那边开价太高,所以赵氏算来算去,便委托唐诵招揽各地阵法师,主持炼制放鹤峰护山大阵,据说花费能少三成。 金庭山是修行福地之一,地火穴口不少,不仅是这两处,除了放鹤峰半山坪本身的地火外,赵氏还向金庭派申请了另外两处地火,一处在金庭山西北的支遁岭,一处在金庭山脚下的石谷。只是这两处尚无人主持炼制,还要继续招揽。 刘小楼要干的活,除了跑腿传递消息外,还要带新招揽的阵法师去几处地火穴口安置,和赵氏沟通协商,催要所需材料、安排饭食等等。 原本唐诵是带了一个唐家后辈弟子跑腿的,但刚到放鹤峰,唐家便传来消息,那弟子母亲病故,不得不赶回去奔丧,如此才把主意打到刘小楼头上。 对刘小楼来说,虽然是个跑腿的杂活,却让他学到了很多东西,炼制一套真正意义上的护山大阵,可当真没那么简单,需要准备的事情实在太多,这也让他干得心甘情愿,乐此不疲。 第一百六十四章 考校 放鹤峰下,刘小楼递过去一张单子,赵管家看了片刻单子上陈列的七种材料,脸上微现难色:“这种玄鸟石……不易找。” 刘小楼没有解释,也无法回答,这是唐诵开列的第三批灵材单子,赵家能不能凑齐,和自家没有关系,实在凑不齐的,当然是去和唐诵说。 赵管家也知和他说不着,只能叹着气道:“请转告唐大师,我们尽力。” 刘小楼转身离开,走不多时,又转身回望缠绕着玉带、垂泻着飞瀑的放鹤三峰,不由一阵神往:若是能上峰顶看看就好了。 回到半山坪,向唐诵道:“赵家答应尽力搜罗这些材料。” 唐诵目光从一本《五符》上收回,皱眉问:“尽力?” 刘小楼道:“似乎玄鸟石较为难寻。” 唐诵合上《五符》,起身就走:“这不是尽力不尽力的事……我去见赵长老。今日或有阵法师上山,你可酌情考较一二。” 刘小楼愣了:“晚辈这点浅薄道行,如何考较他人?” 唐诵道:“筑基以上的,不用考较,筑基以下,你随意出题便是。” 刘小楼暗暗叫苦,心说自己拿什么出题?忽然瞥见唐诵留下的那本《五符》,张望着唐诵远去的方向,见他身影消失在山坡下,顿时如获至宝,连忙打开翻阅。 实在不行,从书里找题好了。 这本阵书他听青竹提过几次,青竹在解说《金简阵要》时,偶尔会以《五符》中的经义来解释,他知道这本阵书博大精深,只不过自己当时想要求阅时,青竹说这本阵书现世极少,连她都没有,所以“荒废”至今。 但眼下既然有了机会,自然毫不犹豫抄起《五符》,赶紧补课。 《五符》全篇一千八百余字,十五、六页,全是蝇头小楷,字里行间还有若干批注,看字迹,应该是唐诵自己写的心得,这些密密麻麻的字句极为晦涩,犹如虎狼之词,看得刘小楼头皮发麻。 整整一个白天,刘小楼才堪堪看完。好在他前后两次炼制阵盘,尤其是跟青竹没日没夜苦修过三个月阵法,算是有一定基础,结合着唐诵的批注,看了个模模糊糊,似懂非懂。 修行的好处就是醒脑明神,记性较好,既然看不懂,他就开始死记硬背,用了两個时辰,倒也背得七七八八。 就自己这种半吊子都算不上的水平,如何考较别人?是以他很是期盼着唐诵见完赵长老后赶紧回来,免得自己出丑。 可世事便是如此,怕什么来什么,到得傍晚时分,唐诵没有回来,山下的管事却引上来一位应募的阵法师。 这位阵法师看上去年岁三十几许,还是刘小楼的本家,名刘道然,自称是巴中修士,与唐诵是老乡,却并非某个高门世家举荐而来,属于寒门,正是听说唐诵主持炼制大阵,于是千里迢迢赶来应募。一问,其修为在炼气八层,自称钻研阵法已有十三年。 刘小楼很客气的拖延时间:“尊驾刚上山,想必腹中饥饿,先用些饭食,稍作休息,咱们再来决定是否……” 刘道然摇头道:“多谢好意,无妨,在下自问阵法一道上精研多年,不敢说百知百会,一般也难不倒我,足下尽可出题。这笔灵石,在下拿定了!” 见他如此自信,倒把刘小楼震住了,刘小楼面上镇定微笑,心中却虚得不行,干咳一嗓子,想来想去,干脆挑选了《五符》最后面的那些内容,选了一个出题:“朱丹三气之天,其状如何?” 刘道然怔了怔:“朱丹三气之天?” 刘小楼点头:“对,请解之。” 刘道然呆楞半晌,脸色渐红,反问:“你可知何解?” 刘小楼硬背唐诵的批注:“其气烟如绛云之苞白日,其光如玄玉之映流渊,下有赤泉之泓池,上有长生之朱宫,室有太丹玉女,居于太阳三山之上。” 这些批注,刘小楼大致懂其字面上的意思,却不知在阵法之中如何达成,又有何效,他甚至不知道所谓“太丹玉女”更作何解,背出来后,其实也多少有点期望,期望刘道然顺着话头给自己解释一番。 可惜刘道然并没有解释,而是苦苦皱眉思索,思索多时,忽然拱手:“告辞!” 刘小楼愕然:“刘道友……” 刘道然一脸惭愧:“是在下过去没见过高人,眼高于顶,如同井中之蛙,乃大言不惭,贻笑方家,下山后当努力修行,待有进益之后再来求教。” 刘小楼之前心里没底,把人难住之后同样没底,暗道不会是自己乱出题吧? “道友且慢!我这里还有一题,作答之后再考虑……天盘之中,若以人解阵,当作何解?” 这是《金简阵要》中的内容,如果再答不上来,那就不是自己乱出题了。 这回刘道然答上了:“头圆象天,足方法地,发为星辰,目为日月,眉为北斗,耳为社稷,鼻为丘山,口为江河,齿为玉石,四肢为四时。五脏法五行,上为五星,下为五岳,升为五云,化为五龙。此与阵同,首尾、内外皆须兼顾。” 这个回答接近当日青竹所教,虽然用词不尽相同、语句也多有变换,但大意是相同的,青竹曾说,明此理、了其变,即可研创法阵了。 刘道然的回答表明他已明其理,就看他是否了解其变了,但那是真正开始炼制阵盘时候的事,现在,自己需要决定的是,让不让他留下? 刘小楼一咬牙,留下就留下吧,毕竟,如自己这样只是一知半解,便敢堂而皇之前来应募的少之又少,刘道然多半还是有斤两的。 “唔,能答上这一题,也算不易了,可以留下来。” “那就……多谢了……” 刘道然也知自己之前把话说得太满,打脸打得实在难看,可他千里迢迢而来,为的就是一笔酬佣,哪怕食言而肥,也只能先肥下来再说。 “道友可往支遁岭安置,那边主阵者尚未到来,须等上几日,等候之时,道友可先将这单子熟记于心,若有可能,也可以先行处置单子上的灵材。” 刘道然已经没了傲气,在刘小楼面前显得多少有些拘束,点头答应了,又问:“不知支遁岭怎么走?” 刘小楼道:“走,我这就带你过去。” “岂敢岂敢……”刘道然有些惶恐,小心翼翼打听:“敢问尊驾?” 刘小楼笑道:“你我算是本家,我也姓刘,刘小楼,是唐师的……助手……嗯……” 刘道然顿时肃然:“失敬!失敬!” 第一百六十五章 问答 支遁岭上有一处地火穴口,围着地火穴口周边,已经搭建了十来间竹屋,只有五间有人,其余都是空着的,刘道然毫不在意,随便指了一间,也不往里住,拉着刘小楼就要问单子上的灵材:“老弟请看,这个……” 刘小楼道:“先不着急,先认识一下先到的那几位……” 刘道然拉住他:“不不不,请刘老弟先为我解惑,否则今夜都睡不安稳了……这个金叶怎么处理?” 这属于炼器材料的处理问题,星德君留下的那本《千极方》中有对各种材料的分类和处置方法,虽然没有专门对金叶的描述,但有相同的归类。 金叶不常见,大多数人——包括阵法师都没听说过,只有专门的炼器师懂得其中的门道,这是一种容易混淆本性的材料,看着像是金石,但其纹理又与叶脉相同,该以金石之法炼制,还是以草木之法炼制,很多人都不清楚。 刘小楼一经在手,门道全有,当下告知:“按草木之性炼之。” 其实在《千极方》中是有判断诀窍的,遇到这种名称中带两种性质的灵材,以后者为主性炼制。就是这么很简单的一句话,很多人一辈子都不懂,也没人会教他们,刘小楼当然也不会教刘道然,告诉他“视如草木”,就已经很够意思了。 炼制阵盘当然要以阵法师为主,但阵法师更精于在处理好的灵材上蚀刻阵符,对灵材本身的处理,就显得弱了几分。 实际上,唐诵也请了个好友,是位专门的炼器师,据说是金丹初期修为,过来坐镇指点各种灵材的处置,但这位姓龙的炼器师至今未到,所以只能由各位阵法师先自行揣摩。 将刘道然安置好,刘小楼又回到半山坪,却见竹屋前已经趺坐一人,面相陌生,想来又是应募的阵法师了。 有了刘道然的前例,这回就有经验了,照例是先问了简单的家世来历,了解了修为层次,然后给这位炼气九层的阵法师出题。 “请试言西方阵中,金火木水土之义序。” 这道题同样出自《五符》,却不再是后面深奥的内容了,属于前面的基础,但这位阵法师同样瞠目结舌,无法作答。 于是刘小楼再次以《金简阵要》的内容再问,对方的回答却令他颇为意外,似乎和青竹所讲大相径庭,有心不给他过,但仔细一想,对方的解释还真就能自圆其说,干脆便也给过,给他安置在了石谷。 连续两次考较成功,让刘小楼信心大增,这回他终于明白了,《五符》这本阵道之书,实在不是拿出来考人的东西,说是难为人还差不多,难怪自己看得懵懵懂懂,不是自己不行,是书太深奥了。 这样一本经书,在他心中地位陡升,别管看不看得懂,先完全背下来再说! 废寝忘食的背了一整夜,背到次日天光见晓,这才完全做到一字不差,连唐诵的批注都倒背如流。 此刻满脑子都是什么“行五方之道”、“滋五方之气”、“五日五曜”、“五城十二楼”之类,整個人晕晕乎乎,沉浸在经文之中。 伴着初升的朝阳,又有人登山了,管事的引着来人至屋前便告退而去,刘小楼正处于浑浑噩噩之中,下意识就出题考较:“玄水之精何加于阵眼?” 来者凝目望着刘小楼,略加思索,回答:“天盘月正时加半,入土室而暝,月半时存精正白,下入中央戊己之表,而凝之四十九粒。” 刘小楼呆了呆,追问:“中央戊己之中,五行如何分布?” 来者道:“土王,金相,水死,木囚,火休。” “囚非牢笼,又当何解?” “囚死以替!” “明白了!替以重生!”刘小楼顿时眼光大亮。 这个回答解释了《五符》中,刘小楼一直想不通的某个问题,甚至关系到他临渊玄石阵的阵眼分布。 刘小楼大有所悟,旋即猛然惊醒:“尊驾何人?” 来者一笑:“考较可过了?” 刘小楼忙道:“过了!过了!尊驾……” 来者道:“四明山刁道一。” “啊呀!原来是刁前辈,晚辈有眼无珠,还请见谅!”刘小楼连忙起身,恭敬拜倒。 这个刁道一是四明山内门弟子,筑基后期修为,四明山也是阵法大宗,虽然因开价太高而没有被赵家接受,却不反对弟子们以个人名义加入放鹤峰护山大阵的炼制,刁道一便是唐诵请来主持支遁岭地火穴口的阵法师。 刁道一哈哈一笑,不以为忤,问道:“你正在学《阵秘五符经》?” 刘小楼惶恐道:“学的是《五符》。” 刁道一摆了摆手:“《五符》为三百年前旧本,后为平都八阵门删改增修为《阵秘五符经》,其实大抵相同,你从古本学起,其效更佳。你是唐师弟子?” 刘小楼道:“晚辈是苏家女婿,对阵法颇感兴趣,也是来应募阵盘炼制的,只因修为低微,无法单独炼制阵盘,唐师便让晚辈跟在身边传递消息,打打杂务。” 刁道一微笑道:“无妨,修为可以日增,阵法一道却不是易懂的,跟在唐师身边修行,所见所思,比炼制一件阵盘更有进益。” 刘小楼伏地:“多谢前辈指点。唐师为灵材一事,上金庭山主峰往见赵长老,已去了一天一夜,他叮嘱晚辈,刁前辈到了之后,可主持支遁岭地火。请随晚辈来。” 刁道一跟着刘小楼前往支遁岭,路上反过来问了刘小楼几个问题,刘小楼有会的,有不会的,那些不会的,他也尽量连蒙带猜,先讲自己的理解,然后请教对错。 快到支遁岭时,刁道一问:“你是不是认识莲溪堂欧阳家的青竹?啊,一定是,欧阳家和苏家是姻亲,难怪难怪。” 刘小楼问:“听说青竹筑基了?” 刁道一点头:“筑基了,我四明山想招她入宗,为内门弟子,她却不愿意,可惜了。” 至深夜时,唐诵回来了,玄鸟石的供应问题也获得了解决,问起这一天的经历,刘小楼简单说了一遍,将《五符》恭恭敬敬呈还,唐诵哈哈笑着收回,道:“刁道一很有本事,有空你可多多向他请益。” 第一百六十六章 庞大工程 接下来的几天里,应募的阵法师陆陆续续上了放鹤峰,包括另一位大阵法师江飞鹤也到了。 此君是阵法师中难得一见的金丹高手,被唐诵热情欢迎,声称有他出山,自己便“更有信心了”,于是江飞鹤被委以重任,负责主持最大的石谷地火,唐诵则往他麾下调配了十一名阵法师,差不多占所有阵法师的近四成。 至此,石谷共十二名阵法师、支遁岭七名阵法师、养马坡五名阵法师、琼寒池五名阵法师,放鹤峰唯一的地火穴口这里,则由唐诵自己主持使用,当然,人选都被他先调配往其余四处了,半山坪这里除了他本人外,只有一个跑腿的刘小楼,还有一位龙师——此君是唐诵请来为炼制阵盘把关的炼器师。 一共三十一名阵法师和一名炼器师,三位金丹,金丹中期的唐诵、金丹初期的江飞鹤和龙子伏,以及八位筑基和二十位炼气士。 炼气士中,除了刘小楼外,最低的都是炼气七层,如他这般炼气五层的,绝无仅有。 阵法师是修士中比较特殊的存在,他们精于外物而匮于己身,甚至比炼器师还要更专注于外物。炼器师在处理灵材、炼制法器的时候,更擅于将修为和外物结合,而阵法师则更专注于在材料上蚀刻真灵符印、布局山川河海。 所以阵法师们的修行进度通常都比别的修士慢上许多,而排布阵法、炼制阵盘又对修为的要求没那么高,所以金丹境的阵法师已可称为大师,筑基境后期的阵法师可称高师,更多的,是炼气期高阶和筑基境初、中期,他们占据了阵法师的主流。 因此,哪怕是名门大宗中的阵法宗门——四明山,掌门也只是个元婴初期,其余几位长老都是金丹境。 如金庭派主峰的护山大阵,当初就是四明山两位金丹后期长老主持炼制和布阵的,稳稳守护了金庭山八十年。 如赵氏这般延请到三名金丹主持大阵炼制,阵容已经堪称豪华,光是酬劳,就不知花费几何,刘小楼也不敢问,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作为跑腿,将来能分到多少灵石。但就唐诵拟定出来的前三批材料,价值恐怕就不下三千灵石! 对此,刘小楼暗暗咂舌,感叹两句“豪横”,并且不由自主遐想,若是下发英雄帖……算了,这可是金庭派赵氏,活腻了才去发英雄帖,就算发了恐怕也没人敢接。 全部材料中,五金八石是全套必备的,不仅必备,而且备了好几大套,如金银铜铁锡、辰砂、雄黄、云母、空青、硫磺、戎盐、雌黄、硝石等基础材料,每一种金石都有至少三到五种不同的细分,这一项便足足五十多种材料,各有数斤至数十斤不等,所备之量,是刘小楼当年炼制临渊玄石阵用量的百倍。 又有飞禽中的玄鸟石、九华孤隼翅、鸮眼等等十多种灵材近百份;有走兽中的蛟牛蹄、三花鹿茸、相猿毛等十多种灵材数十份;还有灵植之中的金叶、子母鬼兰、血箭木、雷击木、紫檀心等等数十种灵材上千斤;以及大量毒虫异蛇 刘小楼在几处地火穴口处奔波来去,传递着唐诵拟定的灵材单子,调剂各处亏欠和剩余,有时候也要去放鹤峰下,督促赵家抓紧预备材料。 光是准备材料、炼制材料,就占用了一个半月的时间,忙得他脚不沾地。 遥想自己炼制阵盘时的情景,再看如今,完全是两個概念。 也是在这一个半月中,刘小楼终于亲眼见证了唐诵的威严,这个一直保持着和善面孔的唐师,终于在两次面试最新应募的阵法师时,咆哮起来,将这两名阵法师一一斥退。 因此,半山坪这边,至今还是唐诵和刘小楼两个人,还有一位炼器的龙师。有一些难度较高的灵材,由龙师亲自炼制,用的就是半山坪的地火。 刘小楼也看出来了,唐诵发火,更多的是因为身上的压力逐渐增大,所以也主动上前询问,看看自己有没有什么可以帮得上忙的。 唐诵面对着眼前一张又一张的单子,不停的摇头:“什么人都以为可以做一名阵法师?学了个皮毛就敢来炼制阵盘?真正是岂有此理!放鹤峰大阵,五套子阵、二十八套微阵,炼错一件,就要毁掉上百灵石的材料,我怎么敢用刚才那两人?” 刘小楼道:“但是,咱们半山坪这边始终没有人炼制阵盘,会不会影响了整个法阵的炼制进度?” 唐诵叹了口气:“顶多延迟一个月吧,这是没办法的事情。”想了想,又道:“还是得调整一下。” 将桌上的一堆纸摆来摆去,嘴里开始嘀咕:“换一下,先从北方玄水开始,由刁道一起手,炼艮八宫,江飞鹤负责兑二宫、震三宫,邢不咎那边……养马坡的火穴开了几个口?” 刘小楼道:“三个。” 唐诵犹豫道:“那就从江飞鹤那里调伏从林去养马坡,邢不咎主持炼坤二宫……” 刘小楼提醒他:“唐师,您前天曾说,邢不咎擅长水系阵盘,坤二宫属土。” 唐诵拍了拍后脑勺:“险些忘了,小楼提醒得好,很好,坤二宫还是交给支遁岭的刁道一,邢不咎炼坎一。北方玄水重水,邢不咎这边要加担子,乾六宫也交给他……” 经过一番重新调配,北方玄水子阵终于进入正式炼制阶段。 这天,刘小楼往支遁岭传话,将唐诵再次考察地形风水之后调整的一道真灵符印交给刁道一。 刁道一接过看罢,闭目半晌,问:“心宫神门向西北偏转,是因为昨夜那场大风?” 刘小楼回答:“应是如此。昨夜横风大作,唐师于山坪之上观气多时,随后手书此符,让晚辈交给您。” 刁道一点头:“知道了。” 这样的调整经常会有,刘小楼干了不止一回,因此不再多言。刚下支遁岭,就见刘道然跟在了自己身后,遮遮掩掩、犹犹豫豫,于是停下脚步等他:“道然兄?” 刘道然望了眼身后,见无人发觉,来到刘小楼身边大倒苦水:“老弟,有个不情之请,不知老弟可否相助?” 刘小楼道:“道然兄请说。” 刘道然问:“能否向唐大师陈说,将我调离支遁岭?” 刘小楼不由诧异:“道然兄何意?” 刘道然叹了口气:“这位刁高师,唉……前些日子,因炼制金叶一事,与我有了争执,是我出言太过耿直,惹恼了他……总之这边待不下去了。” 第一百六十七章 调人 不用再多说什么,刘小楼就差不多猜到原因了。金叶是一种罕见的灵材,许多阵法师并不知道如何处理。他之前告诉刘道然的是,以草木之法处理,刘道然和刁道一多半就是为此争执。 想必刘道然听了自己的话,想以草木之法处理,而刁道一想以金石之法处理,结果自然是刁道一被打脸,之后刘道然被各种小手段揉捏就是顺理成章的事。 只是没想到刁道一接触时翩然如君子,实际上却是个小心眼,看来以后打交道时要多加小心才是。 说起来,这也是自己引出来的小插曲,某种意义上,自己有责任拉这位本家兄弟一把。 “待我寻个时机……只是担心刁高师不太高兴。” “那倒不至于,他恐怕巴不得我赶紧走人。若是唐大师不调我离开支遁岭,我也只能离开放鹤峰了。” “不必如此,等我消息就是。” 又过数日,龙师对前期大量灵材的处置暂时告一段落,将半山坪地火空了出来,于是唐诵亲自上手,炼制巽五宫微阵盘。 但他是整座大阵的主持者,每一座微阵盘炼制中出现的各种问题,是否达到最终的效果,都要由他一个個检验过去,所以炼制巽五宫微阵盘的时间也零碎得很,让他很是头疼。 刘小楼自动请缨:“唐师,若是不行的话,不如我们半山坪这边改炼离九宫?” 唐诵紧锁眉头:“这不是一样?我总是抽不出时间……”忽而醒悟:“你想上手?” 刘小楼道:“这两日我仔细翻阅了离九宫阵书,这座微阵在北方玄水子阵中,起的是幻化之用,应该是座幻阵。” 唐诵点头:“的确是幻阵。” 刘小楼道:“晚辈对幻阵有些心得,敢请一试。” 刘小楼炼过临渊玄石阵,其后在青竹的帮助下,对阵盘进行了升级,增加了天盘,使得这座幻阵有了四季迁移、昼夜交替,算得上有很强的动手经验。但不管怎么说,临渊玄石阵是最粗浅的个人防护法阵,和正在炼制的放鹤峰护山大阵相比,不值一提。 单单一座离九宫微阵,便有三件阵盘,每一件阵盘都包含天、地、人三盘,远比临渊玄石阵深奥复杂得多。 因此,他是很希望有机会动手试一试的。 这一个多月,他在唐诵身边尽心尽力,唐诵还是愿意给他机会的,但对他炼气五层的修为心有顾虑,迟迟未答。 于是刘小楼进言:“支遁岭刘道然修为八层,我观其手段不俗,或可调来半山坪?” 唐诵道:“刁道一那里人就少了。” 刘小楼道:“几次前往支遁岭,我看刁师那边尚自游刃有余,或可先调人来,有新募阵法师入山,再调配过去?” 唐诵终于点头:“你去问问他,他点头便可,否则不能妄动。” 刘小楼奉令前往支遁岭,询问刁道一:“刁师,唐师那边想炼制阵盘,至今无人帮手,想问问您这边,有没有人手暂时空得出来?” 刁道一皱了皱眉,还是松了口:“既是唐大师开口,我这里怎么都好说,不知唐大师看上了谁?” 刘小楼道:“倒是没有指明,还是看您的意思?”说着,眼望地火穴口处:“曾阵师呢?似乎有些忙……祖阵师……也忙……刘阵师呢?看他似乎不是很忙?” 刁道一看了眼刘道然,微微摇头:“原本也是要给他压担子的,若是唐大师想用,我这里自无不可,就是在炼制灵材上,要多提醒他一些。” 刘小楼连忙点头:“那就多谢刁师了!” 刘道然随刘小楼从支遁岭出来,一脸的如释重负:“舒爽多了……多谢刘老弟!” 刘小楼笑道:“你我分属本家,客气甚?我已向唐师禀明,以后你我就在半山坪一道炼制阵盘。” 刘道然不停点头:“但凭刘老弟吩咐。” 刘小楼道:“道然兄修为比弟深厚得多,阵法一道上更是了得,炼制阵盘时当以兄为主。” 刘道然很是惶恐:“岂敢?我过去坐井观天,小觑天下高士,如今算是得了教训了。” 刘小楼道:“刁高师他……高人或有傲骨,道然兄直刺其非,自然引发不快,倒也谈不上什么教训。” 刘道然摇头:“是我的错……老弟本已将金叶处置之法教我,我却犹自不信,还与刁高师争执,结果证实,是我狂妄无知,刁师毕竟是高师,老弟你毕竟是唐大师身边人,都是见识高明之辈。所以随老弟你炼制阵盘,以老弟为首,我自当附于骥尾,再不敢固执己见了!” 原来是这么回事,不是刁道一小心眼,而是刘道然固执己见,以至于当场出丑,自己无颜混迹于支遁岭。刘小楼不由暗道,凡事绝不能想当然啊。 回到半山坪,刘小楼将离九宫阵书取出,交给刘道然:“道然兄先看看,这就是伱我要炼制的阵盘。” 阵书很简单,讲述的主要是效能,也就是炼制出来以后必须起到什么作用,至于怎么炼,只字未提——这是合格阵法师的基本功,唐诵压根儿就没想过要写出来。 刘小楼倒是有些构思,但他拿不准,也不太敢去请教唐诵,免得自暴其丑,失去了唐诵信任。此刻拿出来和刘道然一起参详,正得其人。 刘道然看罢,点头道:“幻阵。离九宫,属火,相于春,旺于夏,囚于秋,死于冬。可勾发华丽、舒畅、喧嚣、血光、杀戮之景。牵动人心,由大喜而大悲、大乱而大杀、大适而大怖之变迁。” 见他对阵盘的解读与自己相同,刘小楼放心了:“道然兄拟从何处入手?” 刘道然回答:“先拟符印吧,如何?以八光之节,配景云之符,以三昧离火,配三宝真云符,以夏秋之季,配离散真气符,再佐以七彩斑斓雀的雀冠,如何?我记得灵材中有五彩斑斓雀冠,就是量少了些,不知老弟能否调用?” 不得不说,刘道然的阵法基本功还是很扎实的,如景云之符印、三宝真云符印、离散真气符印的搭配,就很得其法,刘小楼连忙暗中记下,面上赞同:“便是如此,雀冠我可调用一钱。” 刘道然抚掌:“足矣!” 第一百六十八章 天元始终法 阵盘玉珏已经准备好了,随时取用,刘小楼和刘道然各以真元透入,取用了三块灵性较好的,开始按照商量好的方案,以真元蚀刻阵符。 蚀刻阵符需要一气呵成,否则刻出来的阵符就不通,就是个“死物”,无法通畅的运行。 离九宫微阵盘十分复杂,需要蚀刻的三种符印各有近百道,远比刘小楼蚀刻的临渊玄石阵符繁奥得多,以他的修为,是无法一口气蚀刻完成的,这也是唐诵不让他直接炼制阵盘的缘故。 因此,蚀刻阵符的活计,就交给刘道然完成。 刘道然一门心思扑在蚀刻阵符上,他的手法相当顺畅、熟练,尤其对线条的启承和转折处理得十分灵巧,看得刘小楼大点其头,凑着头在旁边认真揣摩。 “老弟?” “嗯?” “是我有什么蚀刻上的误漏么?” “啊,没有没有,学习学习。” “老弟说玩笑话了,老弟修为虽浅,于阵法一道却远胜于我。” “道然兄过谦了,你这是什么手法?” “让老弟见笑了,我这是天元始终之法。” “我真是孤陋寡闻了,未曾听说过。” “难怪的,我这门手法,是师门独传,外人轻易不知。我这一门,如今看来是别无所长了,唯有手法尚可一观。” “道然兄,只此一法,可流传千古了!” “惭愧,惭愧。” 刘道然此番上山,连受打击,过去的自傲之心已经被大半击碎,说起话来底气明显不足。 他虽然底气不足,但所用的天元始终之法,却是好东西,刘小楼极为垂涎,只不过人家是“师门独传”,两人之间又没有“深厚情谊”,便不好冒然探究。 刘道然用了三天时间,没日没夜的蚀刻完景云符阵盘,以他八层的修为,尚自支撑不住,当即倒头大睡。 刘小楼则在旁揣摩了三天,自觉偷师效果良好,于是便趁着他大睡之时,取了一块玉珏,尝试蚀刻三宝真云符阵盘。不得不说,刚偷来的手艺还是相当不错的,让他在指法运用上有了长足的进步,蚀刻出来的符印线条也越发若隐若现、举重若轻。 若隐若现,是阵法师蚀刻符印时追求的目标,若是太过清晰,就会显得蠢笨沉重,若是太过飘逸,又容易断了真元的连通,无论哪一种,都不利于下一步融入灵材。星德君教的是蚀刻符印的基本功,当时的刘小楼还没入门,学不到这一步;青竹则不太关注于这些技巧上的东西,更注重阵盘的法理和构思。 这一次,刘小楼跟在刘道然身边,算是在手法上狠狠补了一课,收获很大,触碰到了“若隐若现”的门槛。 可惜,蚀刻到五分之一时,这根若隐若现的符线还是断了。不是他修为不够、真元不济,相反,他做足了充分的准备,手中握了两块灵石,随时准备补充——而是他在运用这种手法的时候,储备的真元续不上去。 一块玉玦就此刻废。 每一块可以作为阵盘底料的玉玦,都是灵性十足的,非普通玉玦可比,价值从三、四块灵石到十几块灵石不等,被刻废一块,委实可惜,哪怕刘小楼不用为此赔偿分毫,他也依旧心痛不已。 暴殄天物啊!他狠狠给了自己一巴掌! 为什么真元足够,却续不上去?想来想去,他还是不甘心,决定再试一次,又是又选了一块玉玦,从头干起。 干了一宿,这回连上次的进度都没有达到,也就蚀刻了一成半,真元又续不上去了。 再次为玉玦心痛的同时,他搞清楚了问题所在,刘道然的天元始终法,必然有真元调度的独门秘笈。这是一个很简单的道理,却用了两块玉玦为代价才搞明白。所以说,修行路上,不论进入哪一条大道,财力的支撑都是重要的基础。 既然如此,刘小楼便不再尝试了,琢磨着用什么方法能换来完整的天元始终之法。 刘道然睡了两天,振作精神,开始蚀刻三宝真云符阵盘,也就是刘小楼炼废了两块玉玦的阵盘。蚀刻的过程,刘小楼全程观摩,也是在观摩中确认,自己偷师的手法没问题,手法背后必定有专门的真元调度心法。 待他蚀刻完这第二块阵盘,又大睡了两天后,刘小楼道:“道然兄如此不舍昼夜、废寝忘食,恐非长久之道,最好能缓一缓。蚀刻完后,还要融合灵材,那才是真耗工夫。” 刘道然回答:“打算蚀刻完最后一块阵盘便歇上几日的。” 刘小楼摇头:“先歇一天吧,不急在这一时。” 刘道然想了想:“也好。” 刘小楼邀请他在半山坪上走走,刘道然欣然同意,两人就着半山坪的外缘闲逛,看看放鹤峰的流云飞瀑,看看山外的绿树掩映,听听一直没有见到的飞鹤鸣唳,心境懒散了许多。 刘道然抻了个懒腰,笑道:“入山已近两月,未得有一日空闲,忽然闲下来,竟似不太自在了。” 刘小楼知道,他们这些阵法师应募前来,有的是看在唐诵面上,有的是因为和赵氏的关系,有的是为了提高阵法炼制水平,更多的,则是为了拿到那份酬佣。 每一位阵法师许下的酬佣都不相同,具体多少,由唐师根据各人贡献分配,数目都不会少。刘小楼自己则一直没有和唐诵谈过,他是和唐诵绑在一起的,最后由唐诵分给他。 于是问:“事成之后,道然兄能拿多少?”这個问题本来不方便问的,但有时候主动问出来,反而是拉近距离的示好之举。 刘道然果然没有介意,笑答:“十二块。” 收益还是很不错,相当于刘小楼倒插门一年了,要知道,他只是个炼气八层的阵法师,所以阵法师的修为进境虽然慢,但收益上却比同境之人高得多。 但刘小楼想说的不是收益,他继续问:“拿到灵石后,道然兄有什么打算?” 刘道然思索道:“回去修行咯,早日筑基,这不就是我等修士的本分?” 刘小楼循循善诱:“就不畅快几日吗?” 刘道然问:“如何畅快?” 刘小楼道:“岳阳坊那边,有两家行院,我和妈妈熟得很,到时候可以去耍一耍,我请客!” 第一百六十九章 休沐日 听刘小楼建议去行院,刘道然不由一阵黯然,道:“家里有娘子,实不敢胡乱沾惹。” 刘小楼不以为然:“嫂嫂很厉害么?就算斗不过又怎样?去了又如何,她还能知道?” 刘道然叹了口气:“小楼你应该是没有成亲。不是怕不怕她的事,就是麻烦,非常非常麻烦,她醋劲很大,若是知道了,就算不翻脸,成日里给我各种小鞋穿,麻烦不断,那也受不了,头疼得紧。” 刘小楼又道:“道然兄,弟有正宗阴阳和合术,专治各种不服,若道然兄有意,你我可以交换,待你学会了我家独门阴阳术后,在下保证,嫂嫂必不会轻易再寻道然兄的麻烦。” 刘道然没有完全听懂他的意思,而是道:“你嫂嫂那人,最是古板,我若真学了什么阴阳术,回去就得烦到死。” 人家不稀罕自己的独门秘笈,这就难办了,于是心里琢磨,是不是去一趟岳阳坊市,把晴姐招来,给刘道然上个课?根据自己的经验,对双修妙法嗤之以鼻者,大都是未亲身体验过的人,一旦尝试过,多半都会转变观念,真正重视这门修行大道。 但岳阳坊市远在八百里外,没有个五、六天工夫回不来,也不知唐诵能否准假。 想到就做,于是刘小楼去找唐诵请假休沐:“唐师,离家两月,颇为思念,不知可否请假数日,容我回去看望家妻?” 唐诵当场拒绝:“你是要回神雾山么?远在六百里外,区区数日之间,去了又要返回,岂不是白费工夫?你也看到眼下的情形了,都在忙着赶制阵盘,今日准了伱的假,明日都来请假,我又该如何是好?允你半天、一天工夫尚可,多了便不好办。” 一天也行,刘小楼回到半山坪,拉着刘道然下山:“走,我向唐师请了一日休沐,咱们下山去逛行院!” 刘道然口中拒绝:“这不合适吧,我说了不逛窑子……”脚下却轻飘了几分,被刘小楼毫不费力拉着走了。 到得山门前,见到赵氏值守山门的几个管事,立刻询问:“几位,敢问左近可有坊市?” 那几位管事拱手道:“二位阵法师要去坊市采购?” “西北十五里,有太平湖,那里有我金庭派开设的太平湖坊市。” “就是小了些,不知二位所需能否买到。” 刘小楼关切道:“有行院么?就是青楼嘛,有么?” 几位管事各個露出笑容,当即有人回答:“有一家凤栖梧。” 刘小楼忙问:“好不好?女娘如何?有没有入修行的女娘?” 见几位管事都在摇头,又追问:“练家子的女武师有没有?” 几位管事道:“我等并不知晓,二位阵法师前去一问便知。” 于是刘小楼向他们道了谢,拉着刘道然就走:“道然兄,快……你捂着脸做甚?道然兄?” 刘道然满脸通红:“别叫我名字!” 刘小楼愕然:“怎么了道然兄?” 行到山下,刘道然喟然长叹:“若是传了出去,如何对得住我家娘子!” 刘小楼很无语:“这有什么?风花雪雨,雅事也,此乃风流韵事,人家知道了只会羡慕。” 刘道然坚决不答应:“不,绝不可传出去!” 刘小楼不停点头:“行行行,答应你,绝不外传!” 刘道然还是犹豫:“可赵氏那几个管事已经知道了……算了,回去的时候跟他们提一句,没有中意的女娘……也不好,刻意了……回去的时候,看看有什么可买的,买点回去给他们……” 刘小楼任由他作心理建设,抓紧时间拉着他往太平湖方向赶,路上又问了一次方向后,很快就抵达了这座金庭派的坊市。 坊市果然很小,连岳阳坊市都不如,更别提和天门山坊市相比了,看得出,金庭派对这处坊市并没有下工夫,但该有的还是有,除了十几间各色店铺外,还有一座赌坊、一家行院,这家行院的名字正是“凤栖梧”。 楼堂不如绿怡院远甚,出门迎客的老鸨也没有晴姐那般风韵,只比红玉院的张妈稍好一些。但刘小楼逛院子的目的不在于自己,而是刘道然,问老鸨:“你们这里有没有修行过的女娘?” 老鸨咂舌:“天爷!满金庭山方圆千里,就没听说过有女仙师来做这个的,其实姑娘都是一样的,就算真有女仙师,又能多出什么来?”又凑到刘小楼耳边捂嘴道:“这位娇客,不是老婆子昏说,真正的女仙师,还不一定好呢!” 刘小楼诧异:“此话何解?” 老鸨低声而又不屑道:“若是真的女仙师,您看着二十来岁,谁知道是修了几十上百年的老妖?我们凤栖梧的姑娘们,个个十八!” 如今的刘小楼,不敢说是行院常客,但也是在绿怡院里住过的,自然不会被老鸨满嘴瞎话糊弄过去:“那有没有修行过玄功的?只开了一条经脉,哪怕没全开,打通过几个穴位的也行!” 老鸨多少是懂一些的,卷着手帕捂嘴笑道:“当然有!不仅是打通几个穴位,十几个、几十个的都有,娇客想打通哪个,就打通哪个,绝无二话!” 刘小楼招呼:“赶紧安排!道然兄……” 刘道然捂着脸:“别叫我名字!” 刘小楼改口:“老兄,咱们进去吧?张望什么呢?” 刘道然眼望周围的店铺道:“唔,老弟你看那边,有贩卖灵材的……春字老店……也不知有些什么好东西,要不要过去看看……” 刘小楼扯着他一把拽进凤栖梧:“那是卖春药的,咱用不着……好了,进来再说!” 不多时,雅座中酒菜摆上,老鸨果然叫了两个女娘来作陪,姿色中上,并不是特别出挑。但刘小楼一试,还真是练过功的,各自开通过几处穴道。功夫不深,但知道经脉穴位就足够了,当下便让她们坐下陪酒。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刘小楼就想把刘道然往后面“闺房”中送,先给他开开荤,然后再找机会以双修之法勾动他,想办法换他天元始终法。 第一百七十章 光影变幻的凤栖梧 扭捏片刻,刘道然先将两个女娘挥退,向刘小楼道:“老弟……说来惭愧……我这……” 见他说话支支吾吾,刘小楼温言道:“老兄,来都来了,怎能不畅快了便走?你要说看不上这两个姐儿,再换不就是了?我晓得她们或许入不得老兄法眼,但人家是开了穴的……” 刘道然苦笑:“不是,我的意思是……哎呀……” 刘小楼眨了眨眼:“不是?老兄到底什么意思?” 刘道然一咬牙:“我没什么意思,就是……不知怎的,就是紧张,一紧张,我就……没法子……” 刘小楼明白了:“哦……”手指刘道然,不停点头:“不举?” 刘道然胀红了脸分辩:“我非不举之人,在家里时,每次都能举高高!只是这一次,总觉得我家娘子在哪里盯着,刚才酒也喝了,手也摸了,腰也抱了,嘴也亲了,可就是……虚的慌!” 刘小楼大喜,兜售双修术的机会可不就来了么?当下神秘一笑:“道然兄莫慌,我三玄门有秘法,包你……” 话没说完,刘道然脑袋摇得跟泼浪鼓也似:“不行不行,你又要说劳什子的双修秘术,老弟,我家里这情况,绝不可学,学回去一试,我家娘子必定问我从哪里学来,为何要学,又是一番波折,烦都要烦死!” 虽说再次被拒,刘小楼却很有耐心,采取迂回战术,不再提双修之法,而是道:“那就不说这个了,但我还有一招,可解道然兄燃眉之急。” 刘道然分辩:“不是,我不急……” 刘小楼拍了拍他的肩膀,大声吩咐老鸨:“备房!” 今日凤栖梧客人不多,他们两位又是生客,老鸨一直在不远处观望风色,重点伺候,此刻眉开眼笑,连忙备下房间,将刘小楼和刘道然送了进去。 还想跟进屋子套套话,顺便蹭两下刘小楼——这位小仙师着实俊俏,属于难得一见的客人,却被刘小楼关在门外。正要叉腰骂娘,房门又打开了,刘小楼探出头来叮嘱:“刚才那两位姐叫过来,门口候着,让进时就赶紧进来!” 老鸨转忧为喜:“明白!” 重新关上门,刘道然还在好奇:“老弟这是何意?” 刘小楼神秘一笑:“研究一下阵法,我以前炼了座阵盘,还请道然兄指点。嘿嘿……” 也不再废话,临渊玄石阵走起! 刘道然眼前一变,身处池亭之中,亭边是鱼池,左边一丛芭蕉,又边一丛翠竹,他是阵法师,一眼便知这几处皆为虚幻之景。 仰头望天,掐指推算片刻,略略点了点头,此阵有四季迁移、昼夜更替,景物会随时序而变,算是不错的。只是却处于阵法的第二层次,既没有从四季中分化二十四节气,也没有从昼夜中演化十二时辰,不免失于呆板。 不过刚才刘老弟也说了,这是他以前炼制之物,当为游戏之作。 又想起刘老弟眼下修为,他虽未明说,但感觉应该不超过五、六层,以前的游戏之作便能做到如此地步,果然阵法一道上天赋惊人,难怪被唐大师选在身边,于是对之前被他出题考倒一事释然了。 注意力重回此阵,刘道然从亭中闪身而出,直接趟入鱼池,每一步踏出,必然踩在池中一尾红鲤背上。在池中踏了個北斗玄枢罡步,连踩七尾红鲤,围着的一圈白墙立时消散无踪,露出一角床帏,正是刚才屋中那张大床的粉色床缦。 刘道然纵身飞起,直扑鱼池对面那座小楼,足尖向着合扇垂花门点去,将门踢开,却又不进楼堂,而是一个翻身上了二层,脚踏南北二斗罡,在楼顶来回纵跃,过脚处,几片碎瓦四散飞迸,露出楼顶主梁。 梁上是座香炉,炉中插着一炷高香,轻烟袅袅而升。 刘道然的最后一个动作,是向着高香吹了口气,将其吹灭,继而哈哈一笑,重回凤栖梧的“闺房”之中。 眼见刘小楼呆呆看着自己,刘道然傲然一笑,拱手道:“承让!” 刘小楼甚是无语,将阵盘控回掌中,稍作查验,便知并无损坏,于是叹了口气:“道然兄,请你入阵指点,没让你破阵而出啊。” 刘道然不解:“那……你老弟何意?” 刘小楼道:“伱就进楼里看看不就好了,踏什么罡步嘛……对了,你踏的什么步子?” “北斗玄枢罡、南北二斗罡。怎么?不对吗?” “不是,弟修行阵法没有几年,道然兄这罡步,弟尚未学……” “啊,这个简单,很多阵书里都有,什么三宝罡、九凤罡、五常罡、四正罡、先天斗、后天斗……一时间也说不完。这都是破阵之道,别的修士善用蛮力硬破,那是他们不懂,这些罡步咱们修阵法的都是必学的,老弟将来也要留意。” “明白了……可是道然兄,你再入阵时,不必关注破阵可好,进楼里看看,把门都打开了,你不进去,算怎么回事吗?” “唔,可我忍不住啊,见阵便欲破之……” “道然兄克制一下自己,尽量不破,好不好?弟这边也调整一下,把阵法搞复杂一些。当然,道然兄记得,要进楼里看看。” 调整阵法并不复杂,刘小楼重新启动阵盘,以真元将天盘中的日月星三奇发动顺序稍做调整,然后等待阵中的刘道然去开门。 刘道然已经迈过鱼池了,却又忍不住回头多看了眼,掐指一算,又回到鱼池,故伎重施,走了个九凤罡,以倒卷帘的手法将阵法破解了。 他走出幻阵时,就见刘小楼一副气急败坏的样子,这才想起初衷,于是不停道歉:“老弟,是我的不是,习惯了。” 这回刘小楼也怒了,回想着《金简阵要》关于天盘的各种变化问题,咬牙切齿道:“再来!道然兄也别进楼里,继续破阵罢!” 这回,他调整得更加复杂,将天盘转动得飞快,给刘道然增加了不小的麻烦,刘道然兴致也更加高昂,思索、测算、掐指、破阵。 一时间,凤栖梧后院闺房中,光影变幻,神秘莫测。 第一百七十一章 切磋而已 老鸨站在房门外,侧耳倾听里边的动静,说实话,里边没什么动静,但正因如此,她才愈发疑惑。 两个女娘都是练过武的,耳力比老鸨更强,她们都听不出来,老鸨又能听出什么来呢? 真是怪道了,两个大男人,跑到行院里来,让姑娘在门外候着,他们自己在屋子里不知干什么,而且一干就是那么久。要说他们是分桃兄弟,却有没什么动静,当真令人费解。 几个护院武师跟在龟公头后面冲了上来,各提刀剑铁尺,纷纷嚷嚷: “妈妈、妈妈,什么路子?” “闹事的贼子在哪里?” “敢来凤栖梧闹事?不是活腻味了?” 老鸨一瞪眼,低声喝道:“干什么?这是两位仙师,就凭你们也想拿人?” 龟公头转身下楼:“我去报知坊间管事,请宗门仙师出手拿人。” 老鸨把他叫住:“等等!人家一没惹事,二没不给银子,等等再说!” 这一等,又是半個时辰,老鸨实在忍不住了,伸手叩门。 “二位贵客二位仙师姑娘们等候多时了,不知二位” 房门忽然打开,刘小楼斜靠在房门上,随着房门微微晃悠,他脸色苍白,有气无力道:“进来吧。” 老鸨呆了呆,一挥手,两位女娘进了屋子,房门又嘭然关上。 老鸨和龟公头都把脑袋凑到门缝处,侧耳倾听,就听里面“嗷呜”一声,紧接着是女娘的嬉笑声:“嘻嘻客人莫急奴自己来啊” 这两位才直起腰来,对视一眼,各自笑着摇了摇头。 “没毛病!” “不是捣乱的。” 龟公头回头摆了摆手:“下去吧。” 围在门外的人群顿时作鸟兽散,老鸨独自回到大堂,找了把椅子斜靠着,瞅着门外街道发呆,这几个月生意不好做,客人少了许多,也不知夏天会不会好起来? 可是春天都如此,夏天就一定能好么? 快近黄昏时,两位女娘终于下了楼,一个一瘸一拐,一个掩嘴偷笑。 老鸨上前询问究竟,一瘸一拐的实在无力说话,打了个招呼,寻空房睡觉去了。掩嘴偷笑的女娘坐到老鸨身边,笑着笑着却又轻轻叹了口气。 “怎么?” “她那个岁数大的,勇猛得受不了,我这个年轻的,反而怎么都不行,又找各种借口,非说自己真元耗尽了什么的。来的时候好好的,又没干什么,怎么就真元耗尽了?骗子……” “你是相中他了吧?的确是个俊秀的小哥。” “俊秀有什么用呢?银样蜡枪头,还说什么双修妙法,结果一招都使不出来。” “没事,女儿,该给的银子,一分都不让他赖掉……别人躺着挣钱,你躺都没躺就能挣钱,还不知足?他们何时下来?需要用饭么?” “谁知道呢?” 楼上的刘道然和刘小楼也没心思吃饭,精神抖擞的刘道然正向萎靡不振的刘小楼请教阵法。 “老弟这幻阵当真有些玄奥,几乎超脱幻字了,可称身临其境,究竟是何等奥妙?” 奥妙其实很简单,炼制阵盘时,加入三玄门特制迷离香,但刘小楼不愿说,只是推脱:“道然兄谬矣,此等雕虫小技,微末之道,不值一提。倒是双修妙法……” 刘道然摇头:“老弟,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想学我家天元始终法,是不是?可以,只需老弟告诉我,你那幻阵奥妙的秘法,我便将天元始终法传给伱。” 刘小楼道:“非是我不愿告诉道然兄,实在是告诉了也没什么大用,我这法子是借外物而成。” 刘道然催促:“无妨,老弟你只管说来,回山我便将天元始终法传给你。” 刘小楼只得投降:“好吧好吧,道然兄,其实我这阵盘用了件外物——我三玄门秘香,炼制阵盘时添入其中,便有身临其境之感。” 刘道然问:“是什么迷香?” 刘小楼从手腕上掐了寸许长的一小截出来:“就是这个。”交给刘道然查看。 迷离香是三玄门独有的保命之物,为了获得天元始终法,刘小楼也是咬牙往外拿真东西了。好在就算他想尽办法,撑破了天去也就是从中分析出炼制迷离香的七、八成材料,想要拿到全部配方,千难万难。 退一万步讲,就算分析出了配方,不用三玄门独有的玄真功法炼制,也炼不出这种效果来,顶多十分真髓得其三、四分而已。 但无论如何,拿出真香来,刘小楼可说极有诚意了。 刘道然放在鼻子边嗅了嗅,自然是嗅不出什么味道来的,于是刘小楼教他:“以真元发散。” 刘道然照做,几个呼吸之后,神色立变。 刘小楼使用迷离香,都是偷袭出手,最少也是隔着三、五尺距离发散香气,从没在别人鼻子前搞过。刘道然这么一搞,哪里顶受得住,眼睛都红了,迷迷糊糊中口干舌燥、呼吸气促,邪火噌的就冒了上来。 刘小楼见他这般模样,只得赶紧出去召唤老鸨,领了个女娘进来。 那女娘一边奋力挣扎,一边叫道:“你们两个……不行……” 刘小楼催促:“你抓紧,我出去就是了。” 女娘着急道:“不要……不是真的不行,加到十两银子!” 刘小楼也懒得讨价还价:“依你,都依你!” 那女娘松了口气,顿时放弃了挣扎,任由刘道然摆布。 先不说刘小楼还有没有力气,他对这种毫无技术含量的瞎折腾首先就提不起兴致来,故此拉把椅子坐在一旁耐心等待,同时也关注着床帏上的激烈斗法,从旁人的实战中汲取经验,验证阴阳经大道。 如此半个时辰,刘道然翻身坐起,摸着自家脑袋抱怨:“太霸道了,才吸了几口……”旋即又振奋道:“果然是好东西,老弟若愿以此方授我,需要什么尽管开口!” 刘小楼道:“刚才便说了……你下去吧,哦……衣裳?没事,拿衾被裹着出去……放心,银子少不了……” 刘道然也催促:“快走,快走!” 门砰的关上,刘小楼续道:“刚才便说了,告诉道然兄也没用,这香是我门中秘法,我师五年前突然仙逝,那时我才十七岁,你说我能怎么办?” 刘道然懊恼:“如此秘法,当真可惜了。”想了想,道:“老弟可否将这根迷香送我?我愿以天地始终法交换。” 刘小楼大手一挥:“拿去就是!你我兄弟,说什么交换?切磋而已!” 第一百七十二章 各取所需 收拾好起身出门时,刘道然愈发遮遮掩掩,就连给凤栖梧的银子,也是让刘小楼先付,他躲到一边低头作沉思状。直到刘小楼付了二十多两银子,这才从沉思中恍然,“唔”了一声,跟在刘小楼身后,一边离开太平湖坊市,一边双手不停揉搓着脸颊。 其实夜色已深,哪里有人看他什么模样呢?刘小楼对此不是很理解,老师三玄先生当年在乌巢镇头条巷时,哪次不是在巷口和晴姐、张妈调笑多时,还和路过的熟人打招呼,可说落落大方、潇洒气度,乌龙山英雄们逛头条巷时,不也都三五成群,有说有笑吗? 这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何至于此?就算被家中悍妻知道,那又如何?大不了一纸休书便是。 休书又算得了什么?自家再过半年就能接到一张,到时候定要妥善保管,珍而藏之,自家可是当过神雾山苏家姑爷的,有了这份资历,在乌龙山里的号召力就会大增,谁敢看不起咱,咱就把休书取出来抖给他看! 而且,下一回再有机会倒插门,是不是中选的可能会大一些呢? 他对刘道然的遮遮掩掩很不以为然,刘道然却也同样对他的大张旗鼓无法理解,好在很快就回了放鹤峰,这一桩算是暂时揭过。 刘道然得了五寸长的一截迷离香,自然信守承诺,传授刘小楼他师门独有的蚀刻符印法门。 他向刘小楼道:“老弟,你之前已经看过我蚀刻符印,想必也学了不少,而且还试过两回……不必惭愧,既然让你看,就没什么关碍。你炼也炼过了,想必已知,单看手法是学不去天元始终法的,须有真元调度之法,否则难以为继。” 刘小楼恭恭敬敬请教:“还请道然兄指教。” 刘道然微微一笑:“你看我蚀刻符印,盯着的是我的指尖,看见的是指尖吞吐真元,落在玉玦上,指笔龙蛇,碎玉纷飞,于是符印呈现,是不是?” 刘小楼点头:“对。道然兄说,真元调度,该当如何调度?” 刘道然将蚀刻符印的手腕轻轻转了半圈:“老弟请看。” 就见他手掌握成拳,拳内中空,在这中空之间,若隐若现似有风云激荡,肉眼几可识别! “老弟先挑一枚鸡子,握于掌中,自劳宫穴中吐出真元,透入鸡子之中,令壳内清黄旋转,正九周、反九周,如是不停,久后便觉掌中如天地,内有玄黄混沌之仪象。” “需练多久?” “慢者需十日,快者只一日。” “道然兄当初用了多久?” “三日。” “那算很快的吧?” “呵呵,还可以。” 于是刘小楼去找了枚鸡蛋,照着刘道然教给的方法,体会掌中天地、玄黄混沌之像。 这种练法,感知来得还是很快的,一天过去,他便掌握了从劳宫穴中调度真元,透过蛋壳送入其内的方法。 到第三天时,壳内清黄也开始随着真元而旋转起来,左转九圈、右转九圈。 一切都很顺利,但他还是不及刘道然,直到第五天,才彻底甩开鸡蛋,空握时体悟到了天地混沌之感。进度不好不坏,算是中流。 接下来,刘道然教他第二步:“天元始终法,听起来玄妙,实则只有一句口诀——天元九星,一始一终。” “天元九星”的意思很简单,在掌中有天地的情形下,将真元在这天地中凝聚九团,如同九星。如果一开始是空空如也的状态,真元凝聚之后是无法长存的,但如今已经练出混沌感了,这些凝聚成团的真元便可依托“混沌”而留存。 凝聚成团的方法也不复杂,就是之前练习过的“正九”、“反九”旋转法。 刘小楼用一天时间凝聚出九星,隐隐可见九星在掌中天地里激流交荡,相当奇妙。 “很有意思,不可思议,道然兄,不是我眼花吧?或者幻觉?这九星……当真在我掌中?你看,还在发雷……” “是不是幻念,你蚀刻符印时便知。” “怎么蚀刻符印?” “法诀的后半句,一始一终。” “何解?” “真元由掌中天地引出,存想符印,只沉心于始点、终点,之间的笔划处不用想,让真元自行完成,便可勾连不断,而又若隐若现了。” 刘小楼听罢,先找了快石头试刻,奈何总是做不好,心思下意识就会关注中间的笔划过程,观察一条条符印通道蚀刻的效果,如此一来,就做不到一始一终。 起初,刘道然还算耐心,不时提醒他注意的要点,但多日之后,还是如此,却也不由抓耳挠腮了:“老弟,伱这……很简单啊,忘记过程,心思只存于入笔、终笔。” 刘小楼颓然道:“我知道自己的问题在哪里,与我玄功有些抵触。” 的确是抵触的,三玄门阴阳术注重中间过程,对一丝一毫的反馈都要求体察入微,由此作出相应的调整和应对,现在却要求他只关注开始和最后的结果,那还叫双修术么? 这就需要时间去磨合,去分裂自己的习惯,强行扭转下意识的行为,因此,直到半个月后,刘小楼才终于掌握了天地始终法,以炼气五层修为,完成了离散真元符阵盘。 至此,离九宫三块子阵盘的基础炼制完成,接下来就是融合材料了,也就是将各种幻阵所需灵材炼制为灵液,融入符印上的各条同道之中。 哪种灵液过哪条通道,两人在一起探讨了三天,设计完成最终的方案。 刘小楼收获巨大,因此也投桃报李,教习刘道然迷离香的融化法,以及融合入阵的思路。 刘道然很认真的学习着,耗时半个月,完成了景云符阵盘的最终炼制,这件阵盘掺杂了半寸迷离香,初试之时,天上有景云升起,云层上光影晃动,映现各种幻象,看得人脸红脖子粗。 刘小楼很满意,刘道然却不满意,皱眉道:“太粗暴了、太直接了,和老弟你那临渊玄石阵的变化多端、血肉饱满、情景交融远远无法相提并论。” 刘小楼安慰他:“这是认知问题,待老兄经验丰富之后,自可愈加完善。行了,该干正经事了,老兄抓紧时间重新炼制一块景云符阵盘吧,这一块留存身边,没法交差。还有三宝真元符和离散真火符两块阵盘,也得抓紧,时限快到了。” 刘道然点头:“知道了,你要去哪里?” 刘小楼苦笑:“唐师不停催我了,接下来有很多事要去跑,不可能让我一直炼制阵盘,联络各处,才是我的本职啊。” 刘道然挥手:“去吧去吧。” 第一百七十三章 十日之期 这一个月来,唐诵主要精力都在炼制阵眼上,他手上这件阵盘是整个护山大阵的核心,必须和赵长老一起炼制,其中的所有控制中枢都需要赵长老亲自参与,甚至在唐诵的指点下单独完成。 炼制的时候,也不方便固定使用地火,一直在放鹤峰和金庭山之间来回奔波,用的是他金丹修为的绝学——龙麟丹火。修为到了金丹后期这个地步,身为阵法师,若是不通一门火功,又怎么敢称大师呢? 但这么炼法也确实累,真元消耗极大。一個月下来,唐诵脸色都是红的,虚火太重! 通过控制阵眼,赵长老可以统管所有五套子阵、二十八套微阵、上百件阵盘。其中的一部分控制权,还要做到可以让度,由赵氏几位宗老长辈来操控部分阵法功效,可以说相当复杂。 阵眼炼制完成后,唐诵立刻将刘小楼传唤到身边,让他在养马坡、支遁岭、石谷、琼寒池各处奔走,汇总各处地火穴口的炼制进度,当然也包括半山坪。 只不过半山坪这边不是主要炼制地,进度他又完全掌握,所以主要奔波于其余四处。几天下来,实在跑断了腿。 “江飞鹤完成了北方玄水阵的乾一宫、兑二宫、震三宫,南方离火阵的灵明火、幽冥火、玄鸣火,东方青木阵的万松、万藤、万柏、正在炼制万竹……” “伏从林已经炼好的是西方四灵阵的白虎、朱雀,东方青木阵的万花,正在炼制青龙……” “刁道一炼成北方玄水阵艮八宫、坤二宫、巽四宫,西方四灵阵的玄龟,中央厚土阵的金庚、木戌、水癸,正在炼制火辛……” “邢不咎炼成的是北方玄水阵的坎一、乾六宫,中央厚土阵的土甲,东方青木阵的万莲,正在炼制丹命火……” 唐诵问:“之前送来核验的七块阵盘,都改好了?” 刘小楼点头:“都改好了的,且都由江大师亲自又验过一遍。” 唐诵点头:“那就好……再加上你和刘道然在半山坪炼制的离九宫,北方玄水九阵、西方四灵四阵、南方离火四阵、东方青木六阵、中央厚土五阵,当很快完成了!好,如此便可套组大阵,试行布设了。你盯住各处,十日之期,务必完成,哪一边交不上来,迟一天,每人扣减灵石一块!” 如此惩处还是相当严厉的,阵法师们参与炼制大阵,辛苦三、四个月,所得也不过十几、几十块灵石的酬佣。 唐师、江师、龙师这三位金丹的收益刘小楼不知,但如刁道一这样的高师也就是三十块灵石,筑基以下的普通阵法师,则是十五块左右,迟一天扣去一块,损失相当大。 但唐诵也没办法,赵家给他的时间也就是一百二十天,早一天、迟一天,奖励和扣罚都要从总篮子里算,他只能这么要求。 刘小楼立刻将处罚决定告知下去,各处地火穴口都拼了命的干,一派热火朝天。 通知完养马坡等处后,他赶回半山坪,当头就问刘道然:“道然兄,如何了?三宝真元符和离散真火符两件阵盘炼得怎样?” 刘道然双手搓了搓有些发木的脸颊,回答:“三宝真元符阵刚炼完了。” 刘小楼松了口气,接过他递来的阵盘上上下下察看:“道然兄那么快的吗?这就好,咱们的离九宫阵盘应当很快可以完成了吧?” 刘道然摇头:“哪里那么快?离散真火符还没炼呢。” 刘小楼道:“对啊,十天融炼离散真火符,不是正好么?唐大师下令,十日之内务必交差……” 刘道然愕然:“十日之内?” 刘小楼道:“迟一天,扣一块灵石。” 刘道然惊叫:“糟糕!” 刘小楼被骇了一跳:“怎么了?” 刘道然撒开脚步围着地火穴口乱转,好似在翻捡什么,却又什么都没找到,或者说不知道该找什么,口中慌乱道:“完了,完了,呜呼哀哉!” 刘小楼一把抓住他:“到底怎么了?” 刘道然哭丧着脸道:“景云符没融炼呢!” 刘小楼目瞪口呆:“这么些天你都在干啥?只完成了一件阵盘?融炼灵材需要那么久吗?你是老手啊道然兄!” 刘道然捶胸顿足:“我在炼制景云符阵盘啊!” 刘小楼更奇怪了:“你又说景云符没融炼?” 刘道然悲伤道:“我是炼了景云符,但炼的是见不得人的那种,我只是忽然有了点小想法,所以又加进去重新调配了,可以交差的景云符没炼呢……我的灵石,这得扣几块?白干了,回家怎么向娘子交差啊?” 刘小楼撒开他,一屁股坐在地上:“完了,这回被你害惨了。” 刘道然无言以对:“老弟,伱这次,能得几块?” 刘小楼摇头:“没说,唐师没跟我谈过,但怎么也该有个七、八块吧……咱们这次会延误多久?” 刘道然忍着巨大的心疼道:“我……赔给你,不过需要一年时间,行么?” 刘小楼很是惊讶,不敢置信的抬头看着刘道然,心想他怎么会有这个念头,居然还想着赔偿给我? 忽然很是感动,起身道:“咱们抓紧吧,早一天便少扣一块灵石。” “是是是!”刘道然自觉惭愧无地,赶忙开始:“我融炼景云符,老弟融炼离散真火符?” 刘小楼道:“先合炼离散真火符,我在刁道一那里见过他们双人乃至三人合炼一块阵盘,能节约很多时间。” “合炼?怎么炼?” “把阵盘放在火口上,你我对面而坐,你融草木灵材,我融妖兽灵材,你我真元不同,接近时有抗拒之效,灵材不易相互交融在一起,泾渭分明,就快得多。” “明白了,好像木匠用尺规勾线?” “就是这个道理。” “好好好,现在就动手!” 炼到第四天时,估摸着已经节约至少一天半的时间,剩下的部分大约只用两天便可完成,都交给刘道然,刘小楼则撤了下来,赶紧处理新的玉玦,先行蚀刻符印。 但他又不得不每天去唐诵身边听令一段时间,如此下来就更紧张了,不得不通宵达旦的干活。眼见离散真火符阵盘也融完了,于是合力炼制景云符阵盘。 到第十天的时候,刘小楼再次从唐诵身边回来,见刘道然还在忙活,问道:“还需要几天?” 刘道然叹了口气:“五天……” 刘小楼无力的坐下,看着刘道然额上的汗珠,知道这不是因为忙碌而滴,是因为惭愧和紧张的缘故,思索良久,道:“先不炼了!” 刘道然停下手上的活,沮丧道:“那怎么办?” 刘小楼道:“用你炼的那块交差。” 刘道然心头一跳:“见不得人的……” 刘小楼道:“先交差再说,等唐师最后查验不满意,再打回来重炼就是,但那就不是延误的事了,用不着扣灵石。” 第一百七十四章 交差 交差之前,肯定是要先看一看的,心里有了底,被发现的时候才好说嘴。 入阵前,刘小楼问:“被动幻知问题还没有解决吗?”这也是当初为什么让刘道然自行回去再整改的原因。 刘道然回答:“我作了更动,你进去看完,咱们再对一下,就知道更改的效果如何了。” 所谓被动幻知,是相对于主动幻知而言的,也就是幻阵施加给入阵者的幻象,是由阵法固定产生,每个入阵者看到的,都完全相同。 主动幻知,则是入阵者根据自己的人生阅历、喜好或者忧惧,主动产生的幻象,每个入阵者看到的,其实是有很大不同的。 临渊玄石阵所产生的幻象,便是主动幻知,青竹、云傲、熊西等等,看到的虽然都是令人血脉贲张的内容,但毕竟里边的人和情节都不尽相同。 刘道然之前炼制的景云符阵盘,大部分都是主动幻知,唯有融炼了迷离香的那部分,却是被动幻象,刘小楼和他在阵中看到的这一部分,完全一样。 原因很简单,迷离香这种东西,只有结合《玄真经》功法施行,才能将作用发挥到极致。 刘小楼入阵之后,看见的山景有些类似于放鹤峰,远处同样是烟云缠绕的山峰,以及垂到一半便化作云雾的飞瀑,在这一点上,刘道然做的还是相当逼真的。 只不过东西两个方向的天空坍塌了一小半,好似黑色的帷幕自天上垂落,没有完全遮盖好,这两处是和三宝真元符、离散真火符两件阵盘的相接之处,将那两件阵盘容纳进来,才能凑成完整的北方玄水阵离九宫微阵。 到目前为止,一切都很正常,但接下来的一幕,却让刘小楼目瞪口呆。 阵法中显化了一条小溪,溪边有芦苇荡,渡口处有独木舟,斜横在水边,渡口上有石亭,一派孤寂和萧索之意。 这些幻象,在和其余八宫阵盘嵌套之后,会出现各种杀招,但…… 当刘小楼步入石亭之后,扭脸就看到了水岸转角处那座陡峭的高崖,光滑如镜的崖壁上正在演绎着一场极为生动的斗法。 十分激烈、十分粗旷、十分狂猛! 与此同时,喘息声、尖叫声,声震四野,完全盖过了溪流淙淙之声。 刘小楼目瞪口呆。 看不多时,赶紧从东侧天幕处退出,问道:“道然兄,你看到的……” 刘道然也很紧张:“是不是很激烈?” 于是二人相互印证细节,包括有衣还是无衣、站立还是卧倒、某上还是某下等等等等,诸如此类,印证下来发现,两人看到的一模一样,这就是典型的被动幻知。 但被动还是主动已不重要,关键是如同刘道然所言,这东西见不得人! 就连刘小楼都感觉见不得人,可见有多见不得人! “不是,道然兄,你怎么……你在家里和尊夫人的时候,就是如此么?” “惭愧……” “难怪,难怪你在凤栖梧也是这個路子……” “惭愧……” “其实不是惭愧不惭愧的事,道然兄的喜好,旁人不好置喙,但把这个炼入阵盘,不免有些,嗯,耸人听闻了。道然兄怎么想的呢?就不会别的吗?比如之前先来点坐而论道,之后弄点薄纱轻舞,姿势若隐若现,声调委婉悠扬……” “……还可以……这样?” “为什么不能这样?” “其实……我是打算带回家的……” 刘小楼搓了搓脸,看了看天时,此刻已然酉时末了,再过两个时辰,便是最后交差的时限,只剩两个时辰,无论如何不可能再改了。 “不可能让你带回家了,就这样吧,先拿来顶一顶交差。”刘小楼将三件阵盘取了,忐忑不安的飞奔放鹤峰。回头看见刘道然傻立在原地,叫道:“跟我来啊!” 放鹤峰的山脚下,已经等候了不少人,大约三十余,其中赵氏几位长辈、主要的管事仰首而立,其余皆为阵法师,分别以刁道一、邢无咎、伏从林为首。 刘小楼几个月来跟在唐诵身后,已经和这里边的人都混了个脸熟,便笑呵呵的挤过去,主动去接三位高师的阵盘:“先给晚辈吧,晚辈先过个数……” 接过来后,正在清点,江飞鹤也带着石谷的一帮阵法师来了,他们带来的阵盘最多,同样交给刘小楼。 一番清点,所有阵盘全部完成,包括他自己和刘道然炼制的那一件,被他塞入北方玄水阵阵盘之中,放在了最下面。 此刻已是夜深,但放鹤峰上隐隐有光华闪耀,更有明月如轮,照得山脚下相当明亮,各处山头都宛如披上了一层银纱。 刘道然凑过来:“老弟……” 刘小楼指了指脚下的木箱子:“都在里面了,我放在最下头。” 刘道然满脸的担心:“就怕一会儿展示的时候……” 刘小楼道:“那也没办法,丢人就丢人吧,总之扣不着咱们的灵石了。” 刘道然沮丧摇头:“我宁愿扣咱们灵石,实在丢不起这人。” 刘小楼开导他:“道然兄此言差矣,和灵石比起来,丢些面皮算什么?一笑而过……” 正说时,从金庭山主峰方向过来三人,不见足下移步,转眼却到了近前。左右两边的,便是唐大师和龙大师,领头的老者刘小楼却没见过,但赵氏人众都在向他躬身施礼,不用问了,必是赵永春。 此人元婴修为,扑面而来就是一股威压之意,却又很快消散得无法感知,应该是他在刻意压制自己,不令这帮炼气期的阵法师们难受。 刘小楼一见这位金庭派长老,也不知是什么缘故,忽然替周七娘有些遗憾,只觉嫁给他作续弦,其实相当不错。 江飞鹤身为金丹境阵法师,首先便得了赵永春的赞赏,几句体己的客气话一说,刘小楼也不知是不是自己眼花了,就觉江飞鹤几个月来的辛苦疲倦之色,就这么一扫而空,满脸都是振奋之意。 赵永春又笑着向诸位阵法师表示了感激之意,然后向唐诵点了点头。 唐诵望向刘小楼:“齐了么?” 刘小楼抱着箱子凑过去,恭恭敬敬道:“齐了。” 唐诵问赵永春:“那就开始?” 第一百七十五章 换手 首先试演阵盘,每一件阵盘都确定没有问题后,才会依照之前的设定布置在放鹤峰各处关节点上,再行大阵调试。 刘小楼打的主意,就是利用时间差来倒换阵盘。在查验时想办法蒙混过关,赶在真正开始布设之前的这段时间,重新炼制一块靠谱的景云符阵盘,到时候偷梁换柱再换回来。 这其中有很多关节是自己可以插手的,利用的就是自己帮唐诵打杂的身份。比如布设阵法时,想办法让唐诵将北方玄水阵作为最后一个布设的阵法,而以离九宫阵盘的排序,多半就能排在最后的最后。 如此一来,按照唐诵之前的谋划,这里边就有七八天时间的空档,如果自己再找机会动点手脚,制造点小麻烦,说不定还能再赢得两、三天。 赵永春点头同意,于是唐诵向大木箱子中的阵盘虚招……没招来,却是被刘小楼挡住了,他已经举着一件阵盘,躬身呈到唐诵面前。 唐诵不以为意,接过阵盘,看了一眼,向赵永春道:“这是东方青木阵的万花阵,是……” 刘小楼禀告:“单萼阵盘。” 于是唐诵启动阵盘,众人眼前立时长出大片大片的鲜花,如月季、牡丹、红掌、转日莲等等,一朵朵含苞怒放,景象万千。 接着,刘小楼又递上三萼阵盘、五萼阵盘,都被唐诵一一启动查验,一时间,放鹤峰下满山春色,万花争艳,七彩缤纷。 但这些花可不是只能拿来做景的,和其他阵盘嵌套之后,便是一朵朵杀人的利器。 唐诵调整阵诀,万花齐开,又或者万花齐谢,当真令人叹为观止。 三件阵盘查验过后,刘小楼递上雀翎阵盘,却是西方四灵阵的朱雀阵盘之一。 万花阵是伏从林主持炼制,他在这上面可着实下了苦功,共有单萼、三萼、五萼、七萼、丛萼等五件阵盘,前面三个都验过了,后面两个忽然被跳开,他顿感不适,上前提醒:“还有七萼、丛萼两件没验。” 刘小楼拍了拍脑袋,在箱子里埋头寻找:“啊……放在下面了,我找找,这里,七萼有了……丛萼……丛萼呢?” 唐诵没心情等他找,直接就启动了雀翎阵盘,山外忽然升起一片片雀翎,翎上发出无数利箭,漫天飞射。 赵氏几個长辈都开口称赞,赵永春也捋须点头,以示满意。 等到雀翎阵盘验看完毕,刘小楼又将刚才跳过的七萼阵盘呈上,紧接着又递上北方玄水阵乾一阵的两件阵盘,之后才找到万花阵的丛萼阵盘,算是了却伏从林的一桩心事。 但也由此开始,查验阵盘的顺序完全被打乱,众人也慢慢接受了这种查验方法。其实本来就是一件一件查验,并非布阵,顺序乱了也不影响查验结果,打乱了又有什么关系呢? 只有刘道然最关注顺序问题,一直盯着刘小楼翻箱倒柜往外取阵盘的手,见刘小楼如此操作,顿时松了口气,回过神来向刁道一等人笑了笑,只觉后背都湿了。 刁道一也点了点头,忽然招手让他过来,关切道:“刘小楼阵法一道上认知颇深,我初来时听他提的那些问题,很不错,这些时日你应当学有所获吧?” 刘道然感触颇深:“的确如此,与他相处一月,收获颇大,刘贤弟尤擅幻阵……”忽然醒悟,不敢再说下去。 只是他醒悟得有些迟了,刁道一来了兴致:“你们合炼的离九宫阵盘,不就是幻阵么?一会儿倒要见识见识。” 刘道然张了张嘴,强笑道:“哪里入得了您的法眼……”心下暗自叫苦,找了个借口离开,只盼着刁道一刚才不过是随意客气两句。 上百件阵盘,逐个查验,也是件辛苦的事,查到后程时,便渐渐加快了进度,往往一件阵盘看个一炷香的工夫,就收起来换下一件。 见时机差不多了,刘小楼便将离散真火符阵盘呈了过去,唐诵启动后,很快验看了一番,认为各处关键都符合要求,于是退出,刘小楼连忙呈上中央厚土阵的另一件阵盘。 所谓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但热闹如果一直看不完,就成了喧闹。赵氏人等已经足足看了两个时辰,从最初的惊奇变成现在的麻木,其中便有不耐烦的,寻了借口退出。 赵永春比较和气,也不刻意留难,想走的都点头同意,每走一个,刘道然便轻松一分,心情转向大好,同时期盼着之后的每一件阵盘的查验时间能再短一些。 进程也的确如他所期盼的那样,当查验过百之后,并没有发现任何一件需要返工的阵盘,哪怕是唐诵、龙师等人,也多多少少有些松懈了,查验的时间继续缩短,由一炷香减少到了一盏茶时分。 刘小楼呈递阵盘的频次也在加快,无形中催促着唐诵加快进度。 刁道一忽然走了过来,道:“小楼,听说你擅长幻阵,你们炼制的离九宫呢?刚才只看了一个……” 刘小楼心中一惊,微笑道:“刁师谬赞,在这么多前辈面前,哪里谈得上擅长……刚才不是看了离散真火符盘么?平平而已,并无出奇之处……啊,对了,还有件三宝真元符……在这……” 唐诵接过来启动,里面的幻象规规矩矩,并无殊异之处,刁道一微觉失望,笑了笑没再说话。 于是刘小楼再次提速呈送阵盘,唐诵也就不自觉的跟着加快查验速度。 一盏茶、大半盏茶、半盏茶、小半盏茶,越来越快。 到最后几件时,几乎就是启动之后扫上几眼,问一问炼制者:“没问题吧。” 炼制者当然回答:“没问题。” 于是,过…… 景云符阵盘就是这么被呈上去的,也是这么被验看的,所有人都来不及走进渡口边那座石亭中,自然也就看不到转角那片高崖,在唐诵和刘小楼之间“没问题吧”、“没有”的短促问答中,退出了幻象。 所有阵盘查验完毕,接下来,就是布设大阵了。 唐诵向赵永春道:“明日便开始,先从放鹤峰主峰布设起,首先布设中央后土阵,大约需要一到两天,请您明日先不要回金庭山。” 赵永春摇了摇头:“就这样好了,阵盘我家都收了,布阵一事就不劳唐师你了。” 唐诵愕然:“这……” 赵永春笑着解释:“平都八阵门来了我一位好友,你知道,他们也是精擅此道的,我那好友主动提出,愿意帮老夫这个忙,老夫实在不好拒绝,呵呵,就交给他便是。伱们也辛苦了那么久,正好早点回去休息,算是两全其美。” 想了想,又补充道:“放心,酬劳分文不少,该多少便是多少。” 第一百七十六章 酬佣 平都八阵门是天下十大宗门之一,更是阵法派最大的宗门,有他们的人主动提出帮忙布设阵法,赵永春自然不好拒绝,也不愿拒绝,对此,唐诵很是理解。 又或者,他们本就是赵永春请来的。 当下,上百件阵盘全部移交给赵氏。 除去阵盘之外,所有用废了的材料,也都装了五个大箱子,包括当时领用的清单、用废后的清单,都注明清楚。这也是刘小楼记录和整理出来的,需要一一核对交接,目的是防止阵法师借口炼制失败而私藏起来。 看着赵氏的管事抬着箱子上山,所有阵法师们都轻松了下来,各自感叹着三个半月的辛苦劳累,许多人都当场定下了回乡的日期。 龙子伏向唐诵告辞,他的酬佣已经提前给过,此刻便与唐诵和江飞鹤拱手告别。 肩上的担子就这么卸了下去,唐诵也感松快,招呼着一干阵法师们前往半山坪,准备将大伙儿的酬佣发放下去:“有劳诸位了,唐某惭愧,此间有对不住之处,还请诸位海涵。” “唐师客气了,我等多有不当之处,都是唐师宽容,是我等惭愧才对。” “是唐大师指点我等,哪里有什么对不住之处?” “也要多谢龙师,今番收获很大,于炼材一道上,又有进益!” “好说,好说” “小楼!小楼,走了!”唐诵见刘小楼呆呆望着高耸的放鹤峰,笑道:“这次就算了,下回有机会,带你上去看看,赵氏放鹤峰,风景果然妙不可言。走吧” “哎,来了来了”放下依依不舍之情,刘小楼也招呼刘道然:“道然兄,走吧。” 刘道然都快哭了:“老弟,这怎么” 刘小楼冲他使了个眼色,制止他说话,刘道然失魂落魄的跟在最后,同样是一步三回头。见他如此,刘小楼低声道:“道然兄放心,若出了岔子,我担着。” 追上唐诵,刘小楼同样如所有阵法师一样,向唐诵表达了感谢之意。三個半月下来,不仅阵法之道上的理解加深、拓宽了一大截,阵盘的炼制手法也取得了长足进步,还学会了天元始终法,最大的收获,其实是一套大阵的炼制方法。 如何将大阵拆分出去、如何安排协同分工、如何监督完成、如何在灵材上进行合理配置 追根溯源,是因为跟在唐诵身边。 面对他的感激,唐诵坦然领受:“也是你做得不错能与青竹谈论阵法,你于阵法一道上的造诣,在炼气初期、中期的同道里,算得上出类拔萃了,将来你修为提升之后,便可独自炼制阵盘。” 刘小楼心里又浮现出那个不羁女郎的身影,躬身道:“还望唐师今后多加照拂。” 到了半山坪,唐诵进入正中那间竹屋,向刘小楼道:“请江师进来。” 于是刘小楼传话,让江飞鹤进屋,自己在门口候着。他知道里边应该是谈灵石分配的事,好奇之下想要侧耳倾听,却只言片语都没听到,好似屋中无人一般。 过了多时,江飞鹤推门而出,看了一眼侍立在旁的刘小楼,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昂首而去。刘小楼还从没被金丹高修如此热切的拍过肩膀,别说金丹,连筑基修士都没拍过他——丹霞洞天里不正经的不算,只觉左肩如同酥了一般,直酥到心底里,连忙在江飞鹤身后躬身致意。 屋内传出唐诵声音:“请石谷诸位阵法师进来,挨个进。” 于是刘小楼连忙高声传令:“请费前辈入内” “请钟前辈入内” “请郭散人入内” “请万道友入内” 先是石谷诸位阵法师,接着是支遁岭的刁道一等阵法师,然后是养马坡的伏从林等阵法师、琼寒池的邢无咎等阵法师,一个个阵法师推门而入,带笑而出,扬长而去,山坪上的阵法师逐渐减少,最后只剩下刘小楼和刘道然。 唐诵将刘小楼招进屋中,向他道:“这次炼制阵盘,你也辛苦了,一直跟在我身边忙前忙后,这里是十块灵石,算是你的酬佣。” 十块灵石,对于刘小楼这样的炼气五层的而言,算是唐诵给了他关照。据他所知,应该仅仅比其他炼气期阵法师少两块,但其他阵法师都炼制了阵盘的,他这个以跑腿为主业的,还真不好去硬比。当下欣喜接过,躬身再拜。 唐诵却又取出一个红封:“这是伱炼制离九宫阵盘的酬佣,四块灵石。你与刘道然合炼阵盘,这四块灵石,是从他那里扣下来的,出去后自己心里知道便好,不要当面说” 刘小楼沉默少时,自里面取了一块,剩下三块推了回去:“唐师,我只取一块,这三块灵石,该当是他的。” 唐诵道:“不要推辞了,离九宫阵盘是你们合炼的,就算是他知道了,也说不出什么来。叮嘱你一句,只是怕给你惹麻烦” 刘小楼道:“唐师,离九宫阵盘主要是道然兄炼制的,晚辈不敢居功。” 唐诵训斥道:“该是你的就是你的,老夫处事一向公允,在老夫面前,谦逊什么?” 刘小楼诚恳道:“唐师您知道的,以晚辈的修为,如此复杂的阵盘,是万万难以完成的。离九宫这三件阵盘,七成以上的筹划设定、全部阵盘炼制,都是道然兄的手笔。若说有晚辈的功劳,顶多帮忙配置了材料,就算是阵盘的设定筹划,晚辈也只是完成了景云符阵盘,三宝真元符、离散真火符两件阵盘,则是道然兄的功劳。” 顿了顿,又强调:“若是景云符阵盘出了岔子,这是晚辈的责任,晚辈认,所以晚辈只取晚辈应得的。” 唐诵怔了怔:“我观你于半山坪地火这边,也着实忙碌了多日,怎么” 刘小楼道:“道然兄炼制手法老道,基本功法也好,晚辈倒是学了不少。因此,合炼是决然谈不上的!” 唐诵犹豫:“这” 刘小楼又道:“晚辈学到了东西,又哪里敢分润道然兄的功劳呢?还请唐师明鉴!” 唐诵点了点头:“你倒也实诚,既然如此你唤刘道然进来吧。” 于是,在刘小楼的坚持下,刘道然比之前多得了三块。 唐诵周游天下,不会在此地停留,和他一起下山,便等于是远送千里了。分别之际,他道:“阵法一道,渊深似海,繁奥艰难,许多有天分的阵法师,最终都改换了修行门庭,盼你能坚持下去,不要中道而弃。” 刘小楼答应了,躬身相送,目视唐诵的身影消失在山水之间。 正感慨时,刘道然在身后焦急道:“老弟,眼下这情形,如之奈何?” 第一百七十七章 为道然兄解压 阵盘被赵氏收走,如之奈何? 面对这个问题,刘小楼也不好回答,只能和刘道然一起探讨。 刘道然提出,主动去向赵氏认错,把阵盘收回来,重新炼制一份补回去:“顶多我认罚,把给我的灵石还回去。” 刘小楼叹了口气:“如果这么做,置唐师于何地?他辛辛苦苦操持三个半月,完成了所有阵盘的炼制,并且当着赵长老和其他赵家人的面,说阵盘没问题。他把灵石都取来了,分给我们了,把大伙儿都遣散了,他自己也走了,这个时候” 刘道然双手抱头,痛苦道:“这個时候我们去说阵盘有问题,愧对唐师。” 刘小楼道:“不是愧对的问题,是把唐师的名声给毁了。” 刘道然沮丧问:“那怎么办?” 刘小楼思索多时,道:“换个思路想想离九宫是幻阵,是不是?” 刘道然满是期盼的点头:“对啊。” “从幻阵的角度来看,这件阵盘有没有问题?” “问题就在悬崖上的” “我是说阵盘能不能用?可不可用?能不能达成幻阵效果?” “这个当然可用。” “会不会影响整座护山大阵的运转?” “不会” “赵家有没有提过幻象必须是什么样?不能是什么样?” “当然不可能提出,幻象嘛,是什么样都行。” “所以,我们完成了,对不对?” “好像是的” “什么叫好像?完成没完成?” “完成了。” “能够运转,启动有效,这件阵盘没毛病,对不对?” “对!” “我们需要去更换吗?” “不需要!” “你看,问题解决了。”刘小楼两手一摊,向刘道然强调。 刘道然眉头舒解,挠头道:“还真是,照老弟这么一说,我们是完成了的,所以唐师没错。” 刘小楼又道:“至于悬崖上的东西,这是我们的一个构思,一次尝新,赵家如果不喜,大可以提出来,我们再更换就是了,换成他们想要的东西。但更换的话,就得另外算钱了,道然兄以为呢?” 刘道然大为振奋:“老弟说得没错,想要更换,就得掏钱!” 刘小楼道:“而且,上百件阵盘一环套一环,各种幻象、杀招、陷阱、迷雾数不胜数,就算平都八阵门的人来了,他也看不过来啊,他哪里知道亭子里有这么个秘密?” 刘道然肩上的压力又消去了一层,握拳道:“没错!” 刘小楼接着道:“阵法布设之后,谁有胆子擅闯放鹤峰?那可是金庭派赵氏,所以入阵者少之又少” 这回,刘道然都会接话了:“就算入阵,只要不入石亭,是看不到转角那处悬崖的,看不到悬崖,自然也就看不到上面的影画、听不见那些动静。” 刘小楼拍了拍他:“所以,放心回家,十年、八年,不,也许五十年、八十年,这个问题都不会被人发现。” 刘道然最终还是不太放心:“万一发现了呢?” 刘小楼给他吃了颗定心丸:“我已向唐师说明,景云符阵盘是出于我的设定筹划,还是那句话,出了问题,我担着。” 刘道然半晌无言,艰难道:“若是如此,贤弟之名……” 刘小楼笑道:“不用放在心上,名声这个东西,我是不怕的。” 刘道然心情复杂,在刘小楼的安慰下告辞离去,除了真挚邀请刘小楼去巴中做客,实在不知该说什么好了,一路纠结,不必多提。 忙碌三个半月,刘小楼也踏上了返回神雾山的路,这一趟远行八百里,忙虽然忙,却踏踏实实挣了十块灵石,更重要的是于阵法一道上又有了长足进步,他相当满足。 同时,他心中也牵挂着彰龙派和庚桑洞的战事,只是远在千里之外,得不到那边的消息,也不知乌龙山的弟兄们,现下如何了。 一路匆匆回返,赶回神雾山时,去看了将军观里的李不三和李婶母女。 李婶肚子鼓得溜圆,却还是在操持着家务,她双手撑在腰后,向刘小楼表示感谢:“多承酥酥小姐关照,还有那位盖房子的苏管事,我们这里一切都好。” 刘小楼点头:“那就好……有没有左峡主的消息?” 李婶道:“他上月托人带了话,说他一切都好,让我不要牵挂。” 刘小楼顿时松了口气,叮嘱道:“李婶,少干重活,不行请个人来照看你。” 李婶摇头:“哪用得着?不要花那个冤枉钱。” 李不三是个很用功的孩子,刘小楼离开数月,龙山散人留给他的灵石早就用光,但他没有耽误工夫,在将军观的后院习练法器——龙山散人不知从哪里给他寻来的一杆长铜锤。 这种法器刘小楼时是不懂的,指点不上什么,在旁边看了片刻,将他叫到身边,塞给他一块灵石:“先对付着修行吧……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就当我借给你老师的,回头见了他,再让他还我不迟……哈,这一点不用担心,只要你师父在大战中胜上几次,总有缴获的!” 有苏家这座大山在后面遮掩,小小的将军观安稳得很,又有凶名昭著、喜欢追着人约斗生死的刘小楼发话,便没有人会来故意为难她们,所以刘小楼放心的回到了晴雨芙蓉园。 夫人五娘不在,酥酥也不在,据说是去丹霞洞天陪五娘修炼了,园子里只有大白和小黑。 大白躺在地上,翻着肚皮,一双翅膀左右散开,耷拉着晒太阳,见了刘小楼,“嘎嘎”两声,又惬意的半闭双眼。 小黑在它肚皮上踩来踩去,望着刘小楼“喵”了一声,作势想要跳开,却被大白勾起一只鹅掌,在它头上挠了一记,挠得小黑低头不管刘小楼,继续在大白肚皮上踩来踩去。 略略看了片刻,刘小楼忽然开口吼了一嗓子:“干活啊!” 大白鹅被这声吼叫吓得一个激灵,翻身而起,绕着园子跑了一圈,这才开始打扫庭院,小黑则咬着个木桶,桶里盛满了清水,跟在大白身后,大白清扫到哪里,它就跟到哪里。 刘小楼这才满意的回了一岭堂,静坐片刻,取出块灵石来,继续修行。 咱去不了洞天,可咱能挣灵石啊,自己挣灵石自己花,凡事不求人,没毛病! 到得夜里,他去了一趟云海轩,告知九娘自己已回,九娘却不愿见他,只是让小琴开了门缝一角,简单说了两句,便在“知道了”三个字中,闭门谢客。 如此一连三日,刘小楼都在冲击经脉上的穴位,直到又一个清晨来临时,晴雨芙蓉园的大门,被人敲动。 开门看时,此人年岁比刘小楼小上好几岁,眉宇间略带青涩,一袭白衣,背负一柄长剑,定定看着刘小楼。 第一百七十八章 十三郎(为我是佑佑呀盟主加更) 来人面生得紧,从不曾见过。换作以前,刘小楼对这种白衣剑客很是欣赏并敬畏,但如今接触得太多了以后,不禁有点烦他的装扮——这些修行剑术的怎么都喜欢穿白衣负长剑?十个里没有八个也有六个,就不能换一身吗? 白衣胜雪吗?简直莫名其妙! 但这里毕竟是神雾山,但凡能直抵晴雨芙蓉园的,多半都和苏家有一定渊源,因此他还是很礼貌的问:“尊驾何人?” 来人上下打量着刘小楼,然后问:“你就是我五姐夫?” 刘小楼一怔,跟神雾山待了两年半,有资格叫他姐夫的人他都认识,却从没听那些人叫过,头一次被人叫姐夫,居然还是個陌生人? “你是” “我是十三。” 刘小楼忽然想起来了:“啊,十三郎。听说你去了南方,拜入南海剑派学剑?什么时候回来的?” 这位便是曾听酥酥提起过的苏家十三郎,二房的嫡子苏泾,据说是年少时不用功修行,进境极慢,他又自称想要学剑,不想学驭兽之术,于是被送往苏至好友——南海剑派金丹剑师白长真门下,这几年从未回过神雾山,不想今日终于见到了。 这位送过去的时候年方十五,眼下应该也是十八了,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学剑的缘故,从他的目光中,刘小楼感受到一股淡淡的锋锐之意。 苏泾回答:“回来已经有几日了。” 刘小楼又道:“一去几年,也该回来看看了哈,你家五姐对你很是想念,平常没少提起你,呵呵。” 实际上苏五娘压根儿没有在他面前提过这个十三弟的事,不是她没把这个弟弟放在心上,而是她长年累月都在专注于修行,就没空和刘小楼说上几句话,这些都是酥酥说的。 苏泾道:“我随老师回来的。” 刘小楼问:“白剑师也来神雾山了?有机会应当去拜见才是,呵呵……十三郎,伱是找你五姐么?她没在,去洞天了……” “我知道。” “嗯?” “我是来找你的。” “啊……进来吧……十三郎找我何事?” 站在园子里,苏泾略略扫视一圈,也许是回想起了什么,歪着头凝思片刻,然后拱手:“姐夫,请!” 刘小楼不明白:“啊!请?请什么?” 苏泾正色道:“请赐教!” 刘小楼有点懵,他倒是曾经有过一段日子,追着苏家几个对自己横挑鼻子竖挑眼的家伙求战约斗,而且还宣称是“生死斗”,搞得那几位不敢再跟他当面闹事。但那段日子早就过去了,怎么十三郎忽然冒出来了?是被那些家伙撺掇的吗? “为何与我约战?” “我听说,姐夫去金庭山之前,来晴雨芙蓉园向姐夫约战之人络绎不绝,今闻姐夫回山,故此前来,请姐夫赐教。” 刘小楼这下懂了,不由啼笑皆非:“十三郎,你知道他们来我这里约战,怎么约的?” 苏泾道:“我去问过华沟熊大哥、白云山庄云大哥,他们都说,姐夫的阵法造诣极深,一入大阵便难以自拔,我详问究竟,他们却都不愿说,还笑话我,说我年少,未到入阵之时。” 说着,他从背后抽出长剑:“故此,特向姐夫讨教,试一试我这剑,能否破了姐夫的阵!” 刘小楼差点没乐出来,强忍笑意:“你的确不到入阵之时。” 苏泾皱了皱眉:“弟已十八,今炼气五层,与姐夫相比,修为并不差。我以剑法试战云大哥,试为平手,云大哥可入阵,为何我入不得?” 云傲可是六层,你真跟他试了平手? 刘小楼摇头:“不是这个问题……对了,你修为长得很快啊?听说三年前你去南海时,不过刚入二层?” 苏泾点头道:“老师说,再有半年,便可直入六层。” 刘小楼想了想,又问:“你修的哪几条经脉?” 苏泾回答得郑重其事:“手太阴经、手阳明经、足太阴经、足阳明、手厥阴经、手少阳经、足厥阴经。” 刘小楼随口一问,却发现苏泾修的经脉竟然和自己一模一样,大感好奇:“什么功法?” 苏泾回答:“入门时以家传神雾秘要打通足太阴经、足阳明、手厥阴经,拜入老师门下后,转修观潮剑诀。” 刘小楼追问:“现如今呢?” 苏泾道:“足厥阴经尚余八穴未通。” 刘小楼笑了,修炼经脉的顺序不是固定的,但打通经脉上穴位的顺序,则是固定的,如此看来,苏泾拜到南海剑派之后的修行进展的确很快,但他打通的穴位却比自己要少一个。 算下来三年了,终于遇到一个适合的对手了。 见他仰天微笑,苏泾心下不悦,暗道你虽然是我最亲的五姐夫,也不能如此看不起人吧?我越境斗法之事干得还少吗?何况你我修为相若?再说了,你一个乌龙山出身的散修,在我面前有什么可狂的? “剑长五尺,为南海诸岛龙鲨之牙所炼,有掀潮卷浪之威,克火蚀金,姐夫留心!请布阵!”苏泾打定主意,要给这位姐夫一点好看,也不知我那姐姐相中了你哪一点,如此着急就嫁了,今日倒要试一试你的成色! 刘小楼却没有取出阵盘,而是点头道:“你真要试阵,也不是不可以,但要先看看你到没到那一步,你也知道,修为层次并不完全意味着斗法实力。” 苏泾面色一肃:“弟当然知道,姐夫想怎么试?” 刘小楼双手负于身后,道:“你进招吧。” 苏泾一口气差点没上来,怒意更甚,但他勤修剑道,知道剑修绝不能在临敌之际为外物所激,引动情绪上过大的变化,于是强行压制怒意,提醒自己将精力集中在长剑上。 一时间,他的眼中没有了树木花草,没有了亭台水榭,没有了这座晴雨芙蓉园,只剩刘小楼。 剑意汇聚,杀气陡生,一阵风起,落叶飘零。 “嘎嘎!” “喵……” 刚刚聚起的剑意顿时被翩然而至的大白鹅和小黑猫打断,让苏泾险些心神失守。 瞟了一眼好奇张望着自己的两只畜生,苏泾将它们宰了的心思都有。 眨了眨眼,再次将剑意凝聚起来,他轻叱一声,人剑合一,直扑当面之敌。 忽听刘小楼道了声:“着!” 苏泾顿觉浑身一紧,人在空中,就被不知哪里冒出来的绳索牢牢捆住,所有穴位全被封住,身子重重摔在地上。 ps:终于还完所有盟主更了,表哥可以缓一口气了,明天开始正常更新,中午、晚上各一更。表哥工作太忙,码字不易,还请道友们谅解! 第一百七十九章 指点 “这是什么法器?”苏泾呆呆看着身上的绳索,只觉所有穴道上的真元都在往外流逝,心中涌起一股无力感,又有些惊惶。 刘小楼当然知道自家宝贝的厉害之处,不敢长时间捆在他身上,指诀一掐,离地散元索飞回腕间,重新化为肌肤下的一条青筋,笑问:“不服?” 苏泾真元不再流逝,顿时如释重负,一边喘气一边摇头:“不是。” 对修士而言,有一件好法器绝对是实力的体现,真要说起法器,他们剑修对法器才是真正的看重,往往为了一柄合用的飞剑辛苦寻觅、艰难炼制。 就如苏泾手中这柄观潮剑,便是老师白长真助他在南海诸岛采集海螺之英为主材,于潮涨潮落中冲炼三年而成,可以说,这三年来,他的修行工夫,有一半都在这柄剑上。 因此,输在如此一件宝物上,他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姐夫,这条索子叫什么名目?” 刘小楼自然不能告诉他真名,沉吟之间换了个称呼:“这是我三玄门传承重宝,玄真索。” 苏泾问:“能否让我一观?” 刘小楼道:“索不可轻出,一出则绑人。” 苏泾为之肃然,从地上爬起来,拱手道:“受教!” 大白扇了扇翅膀,“嘎”了一声,摇头晃脑踱着鹅步离开,小黑跟在后面,不时回头看看苏泾,“喵”了一声,窜上房梁不见。 苏泾又问:“姐夫,这玄真索是怎么炼制的?炼制如此宝物,需要什么条件?”他是真心在求教了。 对这个主动唤自己“姐夫”的十三郎,刘小楼还是很喜欢的,觉得相当投缘,当然,索子的来路没法宣之于口,于是变相回答:“炼制法器和修行玄功是相通的,你从旁人那里得来的法器,好用吗?也许可以用,但大多情况下不好用,真正好用的法器,一定是陪伴过自身成长,历经过风雨,甚至历经过生死!” 苏泾点头:“在生死之间磨砺!” 刘小楼满意道:“对,就是这个意思!如此方可与法器同呼吸、共艰难!若是做不到,也要一定亲手参与法器的炼制。姐夫我这次前往金庭山,为金庭派炼制护山大阵,主持大阵炼制的唐大师……十三郎听说过吗?” 苏泾一脸肃然:“是唐诵大阵法师么?” 刘小楼摆了摆手:“对,就是他。” 苏泾道:“听说他是和四明山几位长老同境的大阵法师?” 刘小楼笑道:“境界差相仿佛吧,但在我们阵法师这個行当里,他的名望要稍微高那么一点点,这次金庭派不远千里,专门将他请来主持大阵炼制,就很说明问题……我?我这点本事,哪里敢拿出来显摆?蒙唐大师不弃,点我做了他的助手,督导各处阵法师炼制阵盘而已。” “啊……厉害!姐夫接着说。” “呵呵,我在督导之时就发现,几乎所有阵法师,都抢着亲自上手炼制阵盘,就连唐大师也是如此,而且专门炼制最要紧的阵眼阵盘,炼制之时,金庭派赵长老……知道赵长老吧?” “元婴长老赵永春?高人……” “对的,他很是和蔼可亲,我也向他学到了不少,就连这么一位高人,也在炼制之时亲自参与,全神投入,那是不分境界高下、修为深浅的。” “弟明白,姐夫,我这柄观潮剑,就是弟参与炼制的,但依旧是老师为主,也缺乏生死之间的磨砺。” “磨砺的事情,不用着急,机缘到时自然便有。” “姐夫……” “嗯?” “弟会努力的,一定要打入姐夫的大阵之中,挑战姐夫的大阵!” “呃……我相信你再过几年就可以做到了。” 刘小楼回来的消息还没有外传出去,所以他又有了一段清净的日子打通穴位。修炼经脉不是唯一的修行方法,但在炼气期,却是最基本的方法,只有打通了全身经脉,才谈得上周天搬运,才谈得上构筑气海,才谈得上凝炼三花。 自从和青竹双修之后,玄真经功法和阴阳术功法完成了融合,刘小楼在打通经脉上每一处穴位的速度都快了两分,一年下来,足厥阴经十四处穴位,已经打通了大敦、行间、太冲、中封、蠡沟、中都、膝关、曲泉、阴包等九穴,虽然没有头一次双修开窍那么神速了,但依旧是远远快过当年的自己。 此外,剑芒的修炼也是他始终关注的重点。 哪怕是在金庭山炼制阵盘其间,在往返奔波于各处地火穴口之时,只要身边无人,他就会将真元灌注于三玄剑上,苦修剑芒。经过不懈的努力,剑芒也从一年前的寸许长,长到了现在三寸多长,进步极为明显。 只是令他无法理解的是,剑芒依旧很细、很软,和去年刚出剑芒时相比,依旧像一根草茎——长大了一些的草茎、柳枝、藤条…… 好在锋锐更甚往昔,长了以后也挺好用,颇有一点软剑的架势,只是这么一直软趴趴的,总觉得有些拿不出手。 当真是奇哉怪也! 不管怎么说,入赘苏家这不到三年里,自己连续破境两层,由三层提升为五层,且五层修行进度过了大半,速度算得相当快,大部分原因就在于不缺灵石。 不用为灵石而奔波忙碌,经常吃灵米、饮灵酒、尝灵鱼灵虾,修行安稳而无大险大忧,这就是入赘苏家的好处。 可惜,还没去过神雾山后山,至今没见过苏家豢养的神兽水蛇凫,听说是一种水系灵兽,幼蛇生下来便具备基本的水系神通,可与炼气中期修士争锋,长成后有炼气后期修士的实力,佼佼者甚至可与筑基修士一战,是苏家立世的重要依仗。 这些水蛇凫喜好生活在神雾山后山的白龙潭中,以潭中九孔菱为食,兼好金须龙鲤和鳌虾、大蟾蜍,它们吃不完的金须龙鲤和鳌虾、蟾蜍等,才被苏家捕来自己食用。 刘小楼是被禁止进入后山的,但大白和小黑都曾经溜进去过,有一次大白被小黑驮在背上带回来时,冻得跟个冰坨子一样,被刘小楼烧了锅热水煮了片刻,才缓过劲来。 算下来,离三年之约只剩三个月了,自己应该是没有机会去后山一睹水蛇凫的真颜了,不仅是水蛇凫见不着,他身处晴雨芙蓉园中,连苏家人都见不着,除了每日餐饭有厨下仆役按时送来,几乎没有人苏家人过来看他一眼。 刘小楼对此倒也没什么想法,苏家人不见他,他还不愿见苏家人呢! 当然也非所有苏家人,除了酥酥外,不是又多了个愿意认自己的小舅子么? 第一百八十章 十三郎的心思 这段日子,刘小楼勤奋修行,苏十三也会经常过来,就心中的疑难之处向刘小楼请教。剑道上,刘小楼教不了他什么,但在江湖历练上、生死感悟方面却总是能说得上话的。 苏十三打小就在苏家和南海剑派的庇护下成长修行,没有接触过这么多尔虞我诈、险恶风波,因此很喜欢听这些江湖故事,每次都沉浸在刘小楼的口沫横飞之中而不可自拔。 他来的时候,也会带上灵酒丹桂香,和刘小楼一起畅饮,但他的话很少,每每就是那么一句:“姐夫,请!” 虽然只有一句,刘小楼却很喜欢这个只比自己小五岁的“年轻人”,让他在清冷的晴雨芙蓉园中,感受到几分温暖。 当然,苏十三来的时候,不是只喝酒、听故事,每过几日,他都会郑重其事的亮出观潮剑,躬身请教:“姐夫,请!” 只是无论他怎么思索破解之道,怎么酝酿杀招,怎么静心策划先手、后手,到了刘小楼面前,全都没有任何用处,就是索子一抛,便立刻拿下。 见他如此认真,如此的冥思苦想,刘小楼都忍不住提醒他:“不要想那些招法剑式,不过是花架子而已,修为上去了,比什么都强。” 苏十三苦恼道:“可是我修为并不比姐夫弱。” 刘小楼摇头:“只要你被我拿住,就说明你修为比我弱,这一点毋庸置疑!” 有一次,苏十三甚至以剑为刀,施展出了苏五娘的芙蓉飞刀,刀法相当凌厉,的确将刘小楼的眉毛胡子给烧了一把,他本人却依旧逃脱不了被索子擒拿的厄运。 “连五姐的绝技都不行么?难道是因为我没有掌握刀法中的驭兽之道?可我学的是剑道啊……”他有些绝望。 刘小楼道:“告诉过你了,修为才是根本,如果不信,你再去丹霞洞天找你五姐,不管学多少招都是一样。” 苏十三道:“不行了,五姐去了委羽洞天,等待试炼。” “委羽洞天?试炼虚空裂缝么?” “对。” “苏家和委羽翔鹤门有这么好的关系?” “这我就不知了。” 这天,苏十三照往常一样,先去大厨取酒菜,装了满满一大食篮,然后信步前往晴雨芙蓉园,半路上却被自己亲兄长苏泛截住:“十三,听说你天天往芙蓉园跑?” 苏十三点头:“是。” 苏泛皱眉道:“以后不要去了。” 苏十三很诧异:“为什么?” 苏泛道:“那是个乌龙山的贼修,伱还年少,不要被他带坏了。” 苏十三道:“他是姐夫。” 苏泛冷笑:“他不仅是个贼修,还是個断袖,你跟他待久了,能好得了?” 苏十三道:“可他是姐夫。” 苏泛解释:“我知道你跟五妹亲,但这不是爱屋及乌的事。你五姐为什么一直不回晴雨芙蓉园?你自己想想。” 苏十三道:“五姐去修行了。” 苏泛快要失去耐心了:“这只是其一,还有其二,就是他刘小楼不行!他和五妹圆不了房,懂不懂?再有两个月,咱们苏家就要把他休了,很快就不是你的姐夫了!” 苏十三问:“有什么办法么?” 苏泛斥道:“天性,能有什么办法?那些邪魔外道或许才有办法!” 沉默片刻,苏十三问:“三哥为什么跟我说这些?” 苏泛哼道:“你总是跑大厨去,又是灵酒,又是灵鱼、灵虾,你自己吃也就罢了,送去给刘小楼,这不是糟践了?把东西还回去!” 苏十三默然转身,回到大厨,见了王厨娘,将食篮放下,问:“王厨娘,你跟三哥说了?” 王厨娘挤出笑脸:“那么多吃食,都是难得的好东西,总得说一声。这些东西,如果是十三郎吃,绝无问题,但送去晴雨芙蓉园,可惜了啊” 苏十三面无表情,看着王厨娘,看了多时,忽然一巴掌扇了上去,打得王厨娘横飞丈许,撞在墙上,当场头破血流。 苏十三道向她道:“这些东西,以后我也不吃了。” 来到晴雨芙蓉园,苏十三开门见山:“姐夫,你和我姐还没有圆房?” 刘小楼怔了怔,点头承认:“是。” 苏十三问:“为什么?” 刘小楼道:“有些事情,不好说,有机会的话,可以问你五姐。” 苏十三点了点头:“我知道了。姐夫,今天没有鱼虾” 刘小楼笑道:“没事,我这里有!大白” 一顿吃喝完毕,刘小楼笑问:“十三今天心神不宁,谁欺负你了?说出来,姐夫给你出气!” 苏十三摇了摇头,照例起身拔剑:“姐夫,请!” 刘小楼道:“今天不用玄真索了,我用三玄剑。我剑术不精,这一点倒要向你讨教,今天你就是姐夫的老师。” 苏十三点头:“好。” 苏十三修行很勤奋,有点像苏五娘,有这个小舅子在身后追赶,倒是让刘小楼愈发勤奋了几分,十多天下来,居然将足厥阴经的第十穴——足五里给打通了。 老天保证,这些日子他可真没通过双修术来修炼,所以有外力的催逼,其实也是能提高修行进度的。 足五里调腹胀、小便不畅,打通之后,不仅目力又增强了少许,连余尿未尽的小毛病也消除了,以前放完水,屁股还要抖三抖,如今放完直接收工,一点多余动作都不用,当真干净利索! 如此一来,好处也很明显,若是方便时遇敌,拔剑的速度都要快上“三抖”! 一场大雪,宣告刘小楼入赘神雾山的第三个冬天到来,苏十三从上个月起,忽然不来晴雨芙蓉园了,刘小楼找了几个能问得上话的打听也没有得到他的消息,不禁怅然若失。 他心下猜测,或许是苏十三回南海剑派了吧?对这个小舅子,他是真心觉得好,毕竟苏家对自己好的人,实在屈指可数。 从晴雨芙蓉园出来,落叶满地,但踩在脚下,再也不咔嚓咔嚓乱响了,而是咯吱咯吱,声音也很小。 此非刻意为之,真元也没有运转,走的就是平常步,表明身体的轻盈灵动迈上新的台阶。 下山的路上,见到了几个苏家的管事,他们看见自己,都远远避了开去,好似见到瘟神一样。途中甚至见到了久别的王厨娘,老婆子脸色一变,倏然躲到墙根后边,当真是动若脱兔,刘小楼总觉得她被自己揍过之后,似乎修为又有精进了,尤其是身法方面,灵动机敏了许多。 不过刘小楼也不想找她麻烦,这老妖婆没敢再起幺蛾子,每天定时定量供应饭菜,每旬吃一回龙须锦鲤和鳌虾,她都没再克扣。 刘小楼还专门暗中查探过几回,没发现她有在饭菜中吐唾沫、撒鼻屎的举动,因此也就不找她麻烦了。 将军观里,炊烟袅袅,正是晚饭时间,李婶在灶前煮饭,挺着个大肚子,右手的勺子还在蘸汤往嘴里尝。 刘小楼两步过去把她强行扶下来:“嫂嫂这是作甚?都快八个月了,还在操持?鲁婶呢?一个月二两银子,她就是这么挣钱的?” 李婶叉着腰跟柴堆上坐下,擦了把汗道:“叔叔来了,不关鲁婶的事儿,她去挑水了,是我闲得耐不住……” 刘小楼又叫:“不三!不三……” 李不三快步从后面赶来:“师叔?” 刘小楼劈头盖脸训了他一顿,又将手中的一尾金须龙鲤抛过去:“熬汤!” 李不三吐了吐舌头,接过鲤鱼,冲进厨房里弄饭菜去了。 李婶为他分辩:“修行是第一急务,是我不让他出来的,叔叔不要怪他。” 刘小楼将她搀回屋里,哼哼道:“就我是坏人,他们都是好人呗!行了,孩子生下来前不许干活,回头再去请一个帮工来伺候。” 李婶道:“哪里有那么娇惯的,鲁姐姐帮忙足够了,她人很好,也勤快……” 里屋的老婆子放下手中的针线出来,手中一封信:“左郎来信了,小楼,这封是给你的。” 第一百八十一章 濯水来信 已经许久没有接到濯水的消息了,刘小楼连忙打开。 左高峰在信中向刘小楼告知了目前的战事进展,以及乌龙山同道们的近况。 战事已经绵延半年之久,据乌龙山同道们私下谈论,大都认为,庚桑洞这次召集来的巴东修士大约六百余人,彰龙派召集而来的则有八百余人,其中有很多都不是湘西散修,而是来自湘南和湘中。 所以,别看明面上只有彰龙派一家挡在正面,背地里应该是得到了洞阳派、天姥山的支持。当然,庚桑洞有没有得到其他巴蜀宗门的支持,这就不得而知了,毕竟在荆湘修士眼中,巴蜀修士说起话来似乎都是那个味,着实难以分辨。 八百对六百,优势在我,因此乌龙山同道们对最后守住濯水,将巴东修士赶回去还是有一定信心的。但半年相持,大战打了两次,你来我往的小仗不知多少回,乌龙山同道们普遍都是人人带伤了。 他本人、龙山散人、谭八掌都受过不止一次重伤,若非刘小楼带来的灵丹,此刻就很不好说了。不过同道们收获也不小,各自从巴东修士的死尸上摸了不少好东西,又凑钱去天门山坊市购入了一批灵丹,目前境况还不错。 当然损失也避免不了,这几个月以来,乌龙山又有五名道友战殁,其中刘小楼比较熟悉的是古丈山七友中的老二,今后,古丈山便没有七兄弟了,只有六兄弟。 这是一个很令人悲伤的消息,遥想那位脸上皱皱巴巴,笑起来如同田地老农般的二叔,刘小楼心中不由一酸。 屈指一算,已经总计有九位乌龙山道友在濯水边送了性命。如果换作自己,能活下来么? 从这個方面来说,甭管他在神雾山过得是否如意,甭管苏家人对他好不好,至少在这棵大树的遮蔽下,他没有被抽调去那生死不知之地,这份情,他必须领。 左高峰还在信中说,这场大战或许很快就要收尾了,庚桑洞打不过濯水,从种种迹象表明,已有撤退之心,大伙都做好了准备,决心在敌人撤退时狠狠打个反击,争取缴获些战利品。 最后,左高峰说,他为孩子想好了名字,如果自己回不来,请刘小楼帮忙照看孩子,长大后如果有修行资质,请刘小楼收录门下。 刘小楼望向李婶的肚子,问:“孩子叫什么?” 李婶抚摸着肚子道:“如果是男娃子,就叫左万山,如果是女娃子,就叫左千水。” 刘小楼不由笑了,点头道:“好名字。” 过不多时,李不三在屋外叫道:“师叔!婆婆!婶子!鱼汤来了……” 一盆热气腾腾的鱼汤端了进来,老婆子和李婶连忙收拾桌案,布置木碗竹筷。 之前出去挑水的鲁婶也捧着饭盆进来,有些畏惧的瞄了瞄刘小楼:“刚才……我去挑水……” 刘小楼板着脸道:“只要不是存心偷懒就好!” 鲁婶慌得使劲掐自己的手指:“不是,不敢偷懒……不敢的……” 刘小楼脸色放缓:“坐下来一起吃。” 鲁婶陪着笑脸,赶紧动手给大家盛饭。 李不三小声道:“师叔,鲁婶很勤快。” 刘小楼点了点头:“知道了,还有你,修行并不是枯坐不动,修行是在生活中的时时处处,枯坐不动的是什么?是王八!砍柴挑水、生活做饭,无一不是修行!若是任事不做,任事不会,修出来的就是个傻子,什么都不会的傻子,顶多算个大号的人形灵石,不过是把灵力从石头里转到了身子里而已。” 李不三不停点头:“听师父说,师叔当年上山,也是从砍柴挑水做起的?” 刘小楼微笑起来:“想当年……你们喝汤,先喝汤,这是好东西,大补的鱼汤,李婶多饮一些,将来奶水足……想当年呐,师叔我上山的时候才八岁,一进乾竹岭那个小院,就见屋子也是塌的,篱笆也倒的,草也是乱长的……老师递给我一把镰刀,他说,小楼,现在我就教你割草,你要记住,割草也是修行,学会了这门修行手艺,将来是可以挣灵石的……” 当晚,将军观中灯火曈曈,欢声笑语,不时飘出窗外。饭罢,刘小楼便在李不三的屋子里指点他如何运转经脉中的真元,如何打通穴关等诀窍。他当然不会用阴阳术的方法来指点,身为炼气五层,以正常方法指点一个尚在第一条经脉上努力奋斗的少年,这点基本功还是具备的。 次日,刘小楼离开将军观回山,山道上正好遇到前来拜山的云傲,连忙道歉:“云兄来了啊……这个……实在不好意思,让云兄久等了,我上个月刚回来,你也知道,这次是受金庭派邀约,往金庭山炼制护山大阵……” 云傲道:“我知道,所以这不是上山了么?但我听说伱回来已近月了,为何不早些告知我等?” 刘小楼辩解:“此行金庭山,得大阵法师唐诵看重,跟在他身边作为助手,颇得他指点,学到了不少东西,回来后便重新思索阵盘的构筑之道,看看有没有什么改进之处,故此迟了些,非是有意的。” 云傲忙问:“改进得如何?又有新变化?” 刘小楼的确在金庭山考虑过改进阵盘,但只是一个想法,还没实施,且回来后就忙着修行上的提升,哪里有工夫捣鼓阵盘?不过欺云傲不懂,于是夸口:“更加精细,更加入微了,云兄一试便知!” 于是云傲大喜:“就在这里吧,抓紧些,这些日子被我家……嗯……在这里好,不用上山下山了,省了七、八里地!” 刘小楼也不推拒,当下寻了处背风的安静所在,将临渊玄石阵启动。 云傲入阵多时,又匆忙举手示意后退出,一脸喜色:“果然是更加精细、更加入微了!我先走了!” 哪里有什么改进?分明是相隔数月之久,再看什么都是新鲜的。刘小楼当然不会戳破,微笑送别,临行提醒:“云兄还有七次!” 云傲急速返家,挥手道:“知道了!” 忽然又停住脚步,向刘小楼道:“差点忘了,你家十三郎出事了,在濯水,似乎是被巴东修士拿住了。” 第一百八十二章 是条汉子 云傲带回来的这个消息,让刘小楼大吃一惊。他追上去想问个究竟,奈何云傲着急回家,跑的太快,实在追不上。 但很快,他又从别的渠道证实了这个消息。华沟的熊西也紧随云傲上山,他完成任务之后却没着急回家交差,而是停留片刻,告诉了刘小楼他了解到的情况。 十三郎的确去了濯水,什么时候去的,无从得知。熊西听说,他去了之后以散修名义加入了湘西一方,很快就上了战场,参加了一次中等规模的战事,可紧接着就和几名散修被巴东修士打了伏击,被人擒拿了过去。 彰龙派在事后检讨损失时,听散修说他叫苏泾,便有人想起神雾山苏家有個子弟似乎同名,于是专程派人前来送信,并且确认此事,如今来人就在神雾山上。 据彰龙派来人说,苏泾十分英勇,且战果不俗,已经手刃一名巴东散修,奈何中伏之时敌众我寡,失手被擒云云。 许久未入阵法的熊西同样看了个心情舒畅而急不可耐,等他匆匆走后,许久不见的苏九娘推门而入,见刘小楼枯坐廊下,于是问道:“发什么呆?听说十三的事了?” 刘小楼点了点头,叹了口气。 苏九娘道:“他上月有一天,忽然跑来云海轩问我,说如果夫妻不能圆房,有没有什么灵丹妙药?我问他打听这个做什么,他解释了一番,说是你……” 刘小楼很是无语,双掌捂脸:“我都说了这是谣言!谣言!你就不能跟他解释一下吗?” 苏九娘哼道:“谁知道是不是谣言?” 刘小楼气愤道:“是不是上次证明的还不够?那你还想我怎么证明?是不是非得” 苏九娘瞪大了眼睛:“你敢!” 打又打不过,刘小楼哪里有胆子证明,最终也只能颓然坐倒:“九娘你真是……然后呢?你告诉他去哪儿找这种灵丹了?” 苏九娘脸色当然也很不好,压着火道:“我一个未嫁女子,怎么知道哪里有这种灵丹妙药!我只是告诉他,如果真想为伱求丹,可以找找青玉宗,他们擅长炼丹!” “那他又怎么出现在濯水的?” “他……还问我,说是不是旁门左道就有办法,还问我哪里旁门左道比较多,我跟他随口说了几句……” “说什么?” “我说,你们乌龙山就是旁门左道,还有庚桑洞也是旁门左道,他们一天到晚捣鼓蛇虫……” 刘小楼无奈的点了点头,良久又问:“家里怎么计议的?” 苏九娘道:“父亲不在,家里是二叔做主,十三郎被他寄予厚望,却生死难料,现在已经乱成一团了。” 刘小楼道:“乱归乱,总得有个章程吧?” 苏九娘道:“二叔想出面向庚桑洞要人,又怕庚桑洞知道之后,反而更不放人,要么以此把柄拿捏咱们苏家,拖苏家下水,要么直接把人杀了,推说不知道,你知道的,庚桑洞那边已经杀红了眼……总之现在是两头为难,不知如何是好。” 刘小楼又问:“我那岳丈呢?” 苏九娘道:“父亲前些天自洞天回来,很快又去了委羽山,和十三的老师一起去的,也不知道去做什么,都不在山上。这时候去追也来不及了。” “五娘呢?还在洞天里?” “二叔不让去找她。” “这个不是面子的事,十三和五娘最亲!” “十三是二叔的儿子!再说,告诉了五姐,又能怎么样?” 沉默良久,苏九娘道:“彰龙派来人建议,咱们苏家出人,和他们一道去濯水,看看有没有什么办法暗中救人。这是想借机把苏家拖进去,二叔担心,一旦咱们去了人,说不定他们就会大张旗鼓,吵嚷得天下皆知,反而让庚桑洞知道。” 刘小楼点头:“他说的没错,彰龙派来人是谁?还在山上么?” 苏九娘道:“内门弟子臧千里。还在等家里回话。” 刘小楼皱眉:“这个人我知道……不应该向他证实十三郎的……不管怎么样,都不能让他现在就回去,只要他回了濯水,无论苏家怎么做,彰龙派都会大肆宣扬。” 苏九娘道:“和宋管家想得一样,他也是这么认为的。你们乌龙山属于彰龙派的地盘,你对臧千里了解多少?有没有什么主意,可以让我们把他多留几日?” 刘小楼反问:“你不是去鹅羊山帮过工么?” 苏九娘白了他一眼:“我就是路过时好奇,体验一下收割灵稻,和臧家没打过交道!” 刘小楼思索道:“如此大战,臧家按规矩都在濯水,也没什么可乘之机……对了,他有个妾室,姓夏,闺名铃儿,他很喜欢这个妾室。可以从这个妾室身上着手,夏家就在乌巢镇上……嗯,小户人家,比较贪财。” 苏九娘沉吟道:“乌巢镇,来回上千里……” 刘小楼道:“谁跑得快就谁去,二老爷亲自去,来回也就是三天!” 苏九娘点头:“我知道了。”末了又叮嘱:“十三郎为你求丹的事,别说出去,二叔在火头上,也许会迁怒于你……” 刘小楼摇头道:“无所谓了。” 苏九娘走后,刘小楼收拾好东西,拍了拍池子中漂着的大白,又看了看房檐上蹲着的小黑,道:“好好待着,别乱跑。” 叮嘱完,离开晴雨芙蓉园,径直下山。 在山口处远远见着将军观,驻足犹豫少时,终于没有过去,去了之后也不知该说什么,于是继续向外,逐渐加快了脚步。 辨认方向,埋头赶路之际,忽有一人在身后大叫:“小楼——贤弟——” 转身看时,虎头蛟从后面拼命赶来,到得近前问道:“贤弟行色匆忙,这是……” 刘小楼道:“我打算回一趟湘西。” 虎头蛟问:“是为十三郎的事?” 刘小楼点了点头:“老兄来神雾山何事?” 虎头蛟叹息道:“就是为了十三郎啊,正要进山,就看见你了……你说他好好的,真是……闻者落泪啊。” 刘小楼催促:“虎头兄究竟何事?快些说!” 虎头蛟有些兴奋:“瞧贤弟的意思,这是要去濯水救人么?苏家准备参与濯水大战了?” 刘小楼无奈道:“苏家若是参战,会只派我一个人去?” 虎头蛟又问:“那苏家是什么意思?就眼睁睁看着?难不成就让贤弟一人去?” 刘小楼懒得跟他掰扯,转身就走:“苏家什么意思我不知道,总之我要去看看。” 虎头蛟追在刘小楼身边并肩而行:“一起去!” 刘小楼侧目:“那边危险,你去做甚?” 虎头蛟顿时怒了:“这是什么话?你我生死兄弟,我能眼睁睁看着你一个人去送死?哥哥我修为可比你高!” “你真去?” “要不然呢?” “你家里能答应?” “家里管不着我!顶多回来再关我半年,谁在乎?” 眼下确实需要帮手,刘小楼不再多言,捶了捶他的胸膛:“是条汉子!” 虎头蛟嘿嘿一乐,又四下观顾:“把人救回来后,贤弟可要在九娘跟前夸夸我的表现。” 刘小楼道:“我安排你们吃一次饭。” 虎头蛟道:“上次答应的还没安排呢……” 刘小楼道:“那就两顿!” 第一百八十三章 奔波 两人一路不停,夜里也不休息,绕过洞庭湖、天姥山、武陵山,直抵乌龙山。到得山脚下时,真元消耗太大,已是困倦不已。 虎头蛟望着绵延的乌龙山道:“还上山么?要不要缓一缓?” 刘小楼摇头:“越快越好,没有时日耽搁。” 虎头蛟握了握拳:“好,一口气赶到濯水战场!” 从神雾山出发后的第三天傍晚,前方出现一条大江,横亘南北,挡住去路,虎头蛟有气无力问:“这就是濯水了?很安静啊……” 刘小楼曾经来过,知道地形,指着北方:“战场在北边五十里外,咱们这里是濯水的南洼口。歇息半个时辰!” 虎头蛟松了口气,躺倒在草堆里,四仰八叉的望着天边的夕阳,眼皮子开始打鼓。这几年,他修为再进一层,如今已是七层,比刘小楼修为还高两层,但他是体修,对神识的修行相对较少,身体没什么问题,神识上的困顿感却难以抵挡,因此最先支撑不住,沉沉睡去。 刚睡一会儿,就被刘小楼一巴掌拍醒,睁开惺忪的双眼,眼前是一根木叉,木叉上插着只拔了毛的山鸡。 他揉了揉眼睛,爬起来:“我去生火。” 刘小楼制止他:“生什么火?虽说远离战场,却还是在双方交战范围之内,须防庚桑洞和彰龙派修士巡查。” 说着,一口咬在自己那只山鸡的翅膀上,将鸡翅咬在嘴里大嚼。 见他生吃鸡肉,虎头蛟喉咙里咕嘟了几下,别看他五大三粗的模样,那是因为炼体之故,焦家是龙湖蔡家的姻亲,从小锦衣玉食,还真没吃过生肉。 但刘小楼都这么吃,他可不好意思显得自己太过娇嫩,当即狠下心来,照着自己手中的这只白花花带着红血丝的山鸡,一闭眼就咬了上去。咀嚼之时,只觉腥味太重,连忙几口吞下肚子。但嚼多了之后,又觉腥味之中带着股甜味,也不是不能吃。 夜色完全沉了下来,吃饱了的刘小楼和虎头蛟爬在江边,瞪着两双眼睛,来来回回扫视着眼前这段江面。 秋风吹过,带起一阵阵寒意。 “虎头兄看见什么了吗?” “没有啊。你确定巴东修士会来这边巡查?为什么不是湘西修士巡查?” “我不确定……走……” 两人起身,施展登萍渡水之技,向着江对面急掠而去,他们身后的水面上,泛起两串雪白的水花。 二十来丈宽的江面,片刻之间便渡了过去,刚上岸没多久,两人便立刻伏在芦苇荡中不敢起身。 沿着濯水上游缓缓飞来一道剑光,那剑光在江上激起一片水雾,溅在两人的脖颈上,冰凉冰凉。 两人都不敢抬头,拼命压着头,恨不得把自己压进泥地里去才好。 御剑而行者,至少金丹! 光芒沿江继续向下游而去,逐渐远离,刘小楼这才抬起头来,长出了口气。 “庚桑洞的?”虎头蛟凝目望着已经飞出三、四里外的剑光,好奇不已。 “谁知道呢?”刘小楼也不确定。 刚才好险,若是再稍晚片刻,哪怕上了岸,只要离江水近一些,都有可能被这道剑光的主人发现。不管是谁发现他们,对于营救十三郎来说,都不是什么好事。 不敢久待,两人当即起身飞奔,远离濯水,继续向西前行。一直奔到天亮时,虎头蛟有些疑惑了:“贤弟,咱们不北上吗?庚桑洞把人关在何处?” 刘小楼道:“我也不知道他们把人关在哪里,所以我们要找个人。” 向西又行出二百里,前方出现一处市集,刘小楼让虎头蛟在集外等着,自己进去打听消息,不多时出来后,带着虎头蛟向西北行出百余里地,然后再次打听,再次前行,终于来到一处叫做刘家村的地方。 村子的东南角,有座庄子,一望便知是村中首富之家,到了这里,刘小楼向虎头蛟道:“虎头兄,在不在家,就看这一遭了。” 虎头蛟问道:“这就是你说的那个阵法师的家?寒门……” 虽为乡间大户,但在虎头蛟眼里,的确是寒门。 有庄上仆役前来应门,听了来意,将两人请了进去:“二位公子稍待,小的这就去禀告老爷。” 刘小楼顿时松了口气,一直紧绷的脸上露出笑容:“他在!” 虎头蛟一屁股瘫坐进椅子里,连家仆端上来的茶水都没有饮上一口,就打着呼噜沉沉睡去。一千八百里奔波,三天三夜没睡,真元耗竭殆尽,又没静坐调息,他实在倦得狠了。 刘小楼也同样疲倦不堪,精神松泛下来以后,眼皮子就开始打架,打着打着就睁不开了,迷迷糊糊了不知多久,陡然被内心深处那根依旧紧绷着的弦惊醒,就见对面椅子上多了個人,正含笑看着自己。 他连忙直起身子,抱拳:“道然兄!” 此人正是刚刚分别不到三个月的刘道然,他好奇的问:“老弟怎么会如此疲惫不堪?无妨……只睡了半个时辰……遇到什么急事了么?” 刘小楼苦笑道:“还请道然兄相助!” 当下也不隐瞒,将事情全部告知,又道:“这是我小舅子,无论如何须得将人带回去才好……我也没什么办法,巴蜀这边就认识道然兄一个人,还请道然兄指点。” 刘道然捋须思索着,在堂上来回踱步,须臾道:“老弟不如先歇息几个时辰,无论怎么做,你们不好生调整过来,什么都做不了。我也好好想想,看看有什么路子。” 刘小楼紧紧握了握他的手:“全指望道然兄了!” 家仆带刘小楼和虎头蛟去了旁边的客房安歇,刘小楼放下心来入睡,一觉就睡到天亮。虎头蛟依旧没醒,刘小楼同样没有睡够,但他提着心思,却也无法再睡了,刘道然这边刚过来,他就惊醒了,眼巴巴的等着刘道然回话。 刘道然吩咐家仆端上饭菜,向刘小楼道:“昨夜我去了趟南姑山,确知了一个消息,有位好友上个月被庚桑洞征调往濯水了,或许可以找他打听打听门路。” 第一百八十四章 买命 刘家庄位于丰都山西北,丰都山是平都八阵门的祖庭。平都八阵门以阵法为修行根本,阵法之道天下第一,势力范围之内,如刘道然家这种修炼阵法之道的“寒门”小世家,可谓比比皆是。 因此,刘家属于平都八阵门一系,不受庚桑洞辖制,并未参与濯水之战。 而北边的南姑山则不同,虽然只在八十里外,却是庚桑洞势力的边缘,庚桑洞战损很重,需要修士补充,所以上个月就征募到了南姑山一带,将刘道然的好友张大命征去了濯水。 刘道然想出来的办法,就是去找自己这位好友张大命,看看他有没有什么路子,毕竟人在战场,就算没有路子,至少也能打听点消息出来。 听完之后,刘小楼有些犹豫:“说句实话,湘西、巴东,双方已经打红了眼,道然兄那位朋友身处巴东一方,请他出面救人,不会有什么意外吧?” 刘道然摆了摆手:“好说,这个我仔细考虑过。一则南姑山其实不在庚桑洞腹心之地,大命道友于庚桑洞并不贴心,以前也极少被征募,与你们湘西没什么太大的仇怨;二则他本就有求于我,我正在为他炼制一套阵盘,咱们到时候去了濯水,相机而行便是。” 刘小楼颇为感动:“道然兄也去吗?” 刘道然一笑:“我若只是书信过去,大命道友恐怕也不会尽心。” 事情有了眉目,刘小楼心情大为好转,胃口就上来了,稀里哗啦吃了顿饱饭。 刘道然陪着吃了少许,打听起金庭山那边的情况,刘小楼知道他又开始担心阵法一事,于是宽解道:“没有任何消息,道然兄放心就是,还是那句话,谁那么大胆子敢擅闯放鹤峰,或许几十年、上百年,那大阵都只是个摆设!” 其间,刘道然还想引刘小楼去见见自家夫人,刘小楼却苦笑拒绝,自己带着人家夫君跑去逛窑子,怎么好意思见面? 于是刘道然作罢。他得了迷离香筋后,对刘小楼是真心感激,两人聊起阵法一道,他便又将各种破阵的罡步和刘小楼重温一遍。 虎头蛟又睡了两個时辰,在刘家饱餐一顿后,终于神清气足,恢复了状态,于是三人立刻出发。 先北上南姑山,再向东北二百多里,渐渐进入濯水战场,只不过是从巴东修士后方进入,一路上就不免刺激了许多。 庚桑洞以神蚕著称于世,蚕蛊之法名闻天下,各种由此引申变化出来的道法十分玄妙,蚕虫、蚕毒、蚕丝、蚕蛊,乃至各种蛇虫之物,让刘小楼和虎头蛟大为惊异。 一路上遇到几次盘查后,三人越发小心。好在有刘道然相陪,他是巴蜀修士,口音上毫不引人怀疑,又是平都八阵门势力范围内的阵法师,庚桑洞修士对他还是比较客气,没有过多难为,就这么进入庚桑洞控制的核心所在。 前方江边有座百丈高峰,便是庚桑洞占据的主峰——仙女山。 山头上不时有剑光倏然来去,令人眼花缭乱。三人不敢再行深入,刘小楼和虎头蛟进入密林藏身,刘道然则去打听张大命的下落,等了一个多时辰,他带回个人来。 此人头上盘着头巾,一脸彪悍之色,看上去倒与虎头蛟相似,像个炼体的,甚至更像江湖武师,和刘道然所言“擅蛊精毒”相距甚远。 这位就是刘道然的好友张大命。 张大命是个炼气八层,说话很是爽快:“道然与我至交,既然他出面了,这件事我肯定想法子去办。再一说,你们两位敢深入险地救人,倒是让人有些佩服,不过佩服归佩服,该有的东西也得拿出来。” 刘小楼自然懂规矩:“请您老兄开个数,我一定尽力为之。” 张大命道:“看在道然兄的份上,我只收你十八块灵石。十八块灵石一条命,虽然贵了些,但此非别处,换做别处,一个炼气初期的小修,也就三、五块灵石的价,可现在是大战当时,一个弄不好就得掉脑袋!” 刘小楼点头:“明白。” 刘道然在旁道:“大命,正是战时,有些事才好浑水摸鱼……给你炼制阵盘,就不算灵石了。” 张大命哈哈一笑:“总之风险也大……罢了,道然兄发话,那就十二块!这种事,我一个人干不下来,得找帮手,就得拿灵石开道。” 当下约定,以十二块灵石的价格成交,于是四人凑在一起摊开了商议。最后约定,张大命把人从囚牢弄出来,送到山下,刘小楼他们自己想办法把人带走。 把人弄出来那么容易吗?对此,刘小楼深为怀疑,但他见张大命话中十拿九稳的样子,便不好多言。当下取出十二块灵石,交给张大命,张大命收了,让他们等到晚上接人。 临走时,他道:“人弄出来之后,我们是不认的,如果你们失了风,只要不抵抗,庚桑洞也不会胡乱杀人,所以到时候不要乱说话,咱们就还可以继续救人,否则大家一起完蛋!” 话说的很明白,也的确是这个道理,刘小楼一口应了:“张道友放心,规矩我们懂。” 张大命的确是有办法的,他有个熟人正是看押湘西战俘的修士之一,这是他救人的最大倚仗。 延续大半年的战事,被庚桑洞抓获的湘西修士有四十多人,都被上了八禁索,关押在仙女山西侧的望夫崖下,这里地点隐秘,被仙女山所遮蔽,又处于庚桑洞一方的腹心区域,彰龙派想要组织人手营救是极其困难的,但有些事情看上去很困难,如果找对了人,却又当真是易如反掌。 看了一眼那座关押湘西战俘的山洞,张大命来到山洞一侧的茅屋中,向里面值守的两个散修打了个招呼:“我三舅呢?” 正说时,身后有人道:“大命来了?” 张大命连忙将他引到外间僻静处,掏出四块灵石递上。 张大命这位三舅和他年岁一样,却已是炼气十层修为,故此作为头目之一,在这里负责看押战俘。接过灵石,问道:“这次是谁?” 张大命道:“一个年轻的小修,姓苏,叫什么精还是静的……” 三舅道:“这帮湘西贼,嘴里就没一句实话,哪里知道谁叫什么?” 张大命又道:“不到二十,修为五层……大约这么高……对了,眉心一点痣,偏右眼角。” 三舅点头:“知道了,须得等等。” 张大命问:“怎么?” 三舅道:“原本有具尸体备着的,前两天用了,还得再找一具。” 张大命陪笑道:“有点急啊三舅。” 三舅瞥了他一眼:“谁不急?” 张大命道:“战事将歇……” 三舅皱眉思索片刻,道:“你去把那具尸体挖出来,看看还能不能再用一次!” 第一百八十五章 埋人 张大命和三舅的套路其实很简单,说穿了一文不值。 等到夜幕降临,值守的修士换成了三舅的两个人后,这两个人便进到洞里,例行查看湘西战俘的状况。 这些战俘都被关押在山洞中,每人身上都套着八禁索,基本上人人带伤。伤势轻一些的,斜靠着洞壁,伤势重的,干脆就横七竖八的躺着。三舅的人进去之后,一边发放米饼和饮水,一边查验每个战俘的伤势,能吃米饼的当然不用查验,主要还是查验那些躺着的。 一個个翻看之后,两人看到了墙角边斜靠着的一个年轻修士,年岁轻轻、衣衫褴褛,面色青黑,明显有中毒之症。其实不仅是这个年轻人,洞里关押的湘西战俘,一半都中了各种毒功。 两人走到近前,一人拽着他的头发,将他的脸提起来,相互对视一眼,暗暗点头。 眉心靠近眼角处有痣,看上去不到二十岁年纪,符合条件的,整个山洞里只此一位。 其中一人掐住他手腕,真元探入,略一查验,果然是五层,要找的就是这个,没跑了。 他们找对了,此人的确就是苏泾。 这是苏泾头一回吃那么大的苦头,不仅身上中毒,经脉还被八禁索封住,每天都要忍受毒火攻心之苦。但他一想到姐夫教导过他的修行经验,就充满了斗志,努力维持着神识上的清明,在逆境中苦苦支撑。生死之间有大恐怖,机缘就在恐怖之中,只要挺过去,所有修行难题都将迎刃而解。 最重要的,还有那枚灵丹! 一定要带回去给姐夫! 被连续薅住头发、真元刺探之后,他神智又清醒了三分,悄悄动了动脚趾,感应到那枚小小的灵丹依然存在,于是松了口气。 脚趾的伤口里藏着枚灵丹,外面结了痂,谁都想不到。 正要开口求水之时,脑后忽然被拍了一掌,浑身一震,昏迷过去。 昏迷前还在念念不忘的,是“龙胆阴阳丹”五个字。 “这个没气了!”其中一名巴东修士大声宣布。 “抬出去埋了!”另一个高声应道。 洞内被关押的湘西修士们都投来目光,有的好奇,有的怜悯,有的悲愤,更多的是麻木——他们已经没有力气再生起任何情绪了。 苏泾被提着出来,头耷拉在一边,看上去就是具尸体。 三舅伸手探过去,又检查了一番,点了点头道:“果然死了,埋了吧。”又扭头吩咐身后的张大命:“你去帮个忙。” 张大命用麻袋将苏泾一罩,扛在肩上,和两位巴东修士向山外走去。 到得外面关卡处,张大命塞过去两块灵石,那值守的探头往麻袋里随意看了一眼,捏着鼻子问:“准备埋哪儿!” 张大命道:“东边林子里,五号坑。” 值守的挥了挥手道:“抬走吧,埋深一些,回头或许还有人来查的,别出错了。” 出了山口,进入密林之中,张大命来到一片空地,环顾周围,找了棵大树下:“二位,就埋这里可好?” 那两个巴东修士才管他埋在哪里,只笑着催促:“快一些!”抄着手在旁边等候。 张大命一掌拍出,地下如有虫蛇翻滚,立刻就拱出个坑来,将麻袋往里一扔,泥土盖了回去,就算埋好了。 他给两位巴东修士一人塞了两块灵石,这两位含笑拱了拱手,皆大欢喜。 正要离开,忽然林外响起动静,三人正愣神间,便有一人眨眼间来到此处,急问:“你们在埋人么?” 这位是庚桑洞内门执事,炼气期圆满境,别看没筑基,斗法时却相当手硬,行事风风火火,手段狠辣,三人心里都咯噔了一下,躬身行礼:“索执事。” 索执事再问:“是在埋人么?” 这却瞒不过去,两个管关押战俘的回答:“是,一个咽了气的湘西贼……” 索执事追问:“是什么人?叫什么?” “这却不知……” “多大年岁?” “这……” “有二十没?” “没注意……” “挖出来!” 两个巴东修士面面相觑,看向张大命,索执事也随之看向张大命,近前两步,喝道:“快挖!” 两个巴东修士站在索执事身后,各自袖口中滑出法器,向张大命眨了眨眼。 张大命点了点头,手掌向地面一拍,泥土又翻滚涌动起来,露出里面的坑。 两个巴东修士怔了怔,袖口滑落了一半的法器又收了回去。 索执事几步过去,就见坑中躺着一具尸体,衣裳破烂不堪,脸上肌肤都明显变皱、变黑、发胀。当下皱眉:“这个死了几天?不像今天死的?” 他身后一位巴东修士道:“死了两天,发现得晚了些……或许也和他所中之毒有关。” 索执事折了跟树枝,在那张死灰而狰狞的脸上扒拉:“你们觉着,他有二十没?” 三人都摇头,说是至少三十以上。 索执事终于起身,扔了木枝,吩咐道:“若是有年岁二十以下的湘西贼送过来,立刻报与我知!还有,这具尸体先埋好,不要乱动。” 索执事走后,两个巴东修士长出了口气,冲张大命点了点头,也拱手道别。 张大命将这具尸体重新埋好,又捱了片刻,向着树下拍出一掌,另一边泥土翻涌,将一个麻袋卷了上来,卷出三分之一便即停手,退到远处一棵大树的树冠中,默默蹲守。 眼看约定的时辰已到,林外进来三条身影,正是刘道然和他的两个朋友。见三人来到树下,将麻袋从泥土里刨出来,张大命知道自己这边的事情办成了,于是悄然退去。 回去后,张大命找到三舅,把事情讲述一遍,见三舅眉头紧缩,于是问道:“姓索的不好弄?” 三舅道:“弄出去的这个湘西贼应该是身份不同,上边注意到了。姓索的凡事最是钻牛角尖,他或许起疑了。” 张大命有些紧张,思索片刻,握了握拳头:“我来搞,听说他是炼气圆满?三舅,若是我有什么……” 三舅斥道:“你能搞个屁!” 张大命不服气:“庚桑洞不就是毒功嘛,我虽修为不如他,出其不意之下也有办法……” 三舅道:“他是半路入的庚桑洞,毒功和庚桑洞的毒不同,他是毒化真元,真元就是毒,毒就是真元!” 张大命怔了怔,道:“那也不能看着他查下去,查出来大家全都要死!” 三舅凝思良久,道:“这样,刚到的消息,今晚就是一场大战,我去找找他,和他拉拉手。” …… 这边厢,刘小楼将苏泾从麻袋里抱出来,真元在他体内经脉中略一游走,苏泾便悠悠醒转,迷迷糊糊间看到刘小楼那张脸,不由笑了笑,气息微弱:“姐夫……生死……之间……” 刘小楼道:“姐夫来接你了,咱们回家。” 虎头蛟一把将苏泾拽到自己身上背好,道:“我来!十三,是我,你虎头哥!”他家传的炼体功法,背个人在身上如背鹅毛。 刘小楼和刘道然在旁护着,借着夜色的掩护,向山外潜逃。 在山中奔行了五、六里,终于逃出了仙女山的范围。刘道然告辞:“小楼,我就回去了,等伱有空时再来,我带你领略巴中胜景……你们先向南走远些再过江。” 刘小楼抱拳:“大恩不言谢,道然兄,后会有期!” 第一百八十六章 过江 离开仙女山,并不意味着安全,濯水这一段水面肯定是不能通行的,要想过江,就得远离这一段江面,也就是刘道然说的“向南走远些再过江”。 来的时候,他们也是这么进入巴东的。 今夜明月高悬,对刘小楼和虎头蛟来说却不是个好天气,在修为高的人眼里,这样的夜色几乎可说是亮如白昼,十分不利于掩藏行踪。 但这里处于庚桑洞修士的巡查范围之内,再难走也得走。虎头蛟背着受伤的苏泾,刘小楼前前后后往来探路,探一段觉得安全了,虎头蛟再背着人行一段,一程又一程的向南行去。 走了大半个深夜才走出去十余里,虎头蛟忽然将苏泾从背上放了下来,道:“伤势有加重之兆,得用点药。” 苏泾毒入肺腑,刘小楼的玄真功不敢轻动,只能用灵丹化解。 刘小楼当初购入的所有灵丹,都在几个月前交给了谭八掌他们,此行来得匆忙,也没来得及去坊市购买灵丹。虎头蛟倒是带了灵丹,却是养心丹、虎骨丹之类,没有祛毒的灵丹,强行塞了枚养心丹下去,助苏泾化开,却只能暂时护住心脉,解不了毒。 “不能再耽误了,最近的坊市是天门山坊市,还有四百多里,必须尽快过河。” “好!”虎头蛟重新将苏泾背上,向着岸边摸去。 到得濯水边,水浪轻轻拍打着江岸,伴着清冷的寒风,显得格外寂寥。 刘小楼躲在芦苇丛中,探出头来左右观望,上游、下游数里之内,皆无敌踪。又侧耳倾听了片刻,也没有任何动静。 虎头蛟也在看,同样一无所得,低声催促:“走!” 于是二人悄然下水,身子沉在水下,只露出头来,在江水中小心翼翼的凫渡。江面百余丈宽,很快就抵达对岸。 此时已近十二月,苏泾身子浸湿了,在寒风中冻得瑟瑟发抖,但濯水两岸都非安全之地,根本顾不上这些,需要尽快离开。 过了濯水,行动起来就少了许多顾忌,虎头蛟背着苏泾在前狂奔,刘小楼在后护持,不多时就奔出去六、七里多地。 就在这时,左手极远处猛然亮起一阵耀眼的光芒,晃得两人一时间睁不开眼来。又过了几個呼吸,滚滚雷声传来,耀眼的光芒也渐渐弱了下去,转成了冲天大火。 两人不由放缓了脚步,望着天边的冲天火光发呆。 那是濯水东侧的东临山,和西岸仙女山相对,正是彰龙派的驻地。那火光之中,忽然腾起一条金龙,在透着暗红的夜空中翻腾咆哮。 显然是爆发了大战,只是相隔十多里地,也瞧不清楚究竟。 “彰龙派的紫金游龙阵!”虎头蛟认了出来,向刘小楼叫道。 当年在乌龙山下,三派围山时,刘小楼和虎头蛟都曾作为其中一分子,参与过大阵的布置,但那是临敌之时的大阵,与眼前的护山大阵明显不同。 参与炼制过金庭山大阵之后的刘小楼眼界已经不同往日,看出这紫金游龙阵的不凡,心中也在暗自揣测,如此厉害的大阵,庚桑洞怎么就敢过来攻打,凭借的是什么? 正思量间,两道剑光自右手方向疾掠而至,瞧这去势,是直奔东临山而去的,也不知是彰龙派还是庚桑洞的高修。 刘小楼和虎头蛟避无可避,只得俯身趴下,希望不要被剑光上的高修见着。如果是庚桑洞的敌人,自不用说,肯定是要拼死一战了,若是彰龙派的自己人,一样没有好下场,被拉去东临山填坑实属必然。 眼见两道剑光自头顶上方掠过,一口气还没松下来,其中一道在空中绕了个圈子,又折返回来,扔下一条身影,追上了之前那道剑光,继续向着东临山掠去。 不用多问,必是被发现了! 用不着刘小楼提醒,虎头蛟扛着苏泾就跑,刘小楼紧随其后,真元流转,两人都逃出了生平仅见的速度。 但落下来的那条身影明显修为更高,在后面紧追不舍,很快就从几十丈外追到身后。 两人前方忽然出现一条大蛇,五、六丈长,吐着信子拦住去路。 虎头蛟毕竟是大户子弟,见识不凡,当即道:“巫影术,巴东贼,没筑基。” 巴东修士,尤其是庚桑洞修士擅长蛇虫毒蛊一类的道法,巫影术正是其中一种,需要自小豢养虫蛇,将其精魄摄入专有法器之中,或为幡、或为杖、或为盂、或为囊,不一而足。 眼前这条大蛇徒具其形,看着逼真,实则是幻象虚影,尚未凝聚成形,所以虎头蛟说这个巴东贼尚未筑基。 但就算尚未筑基,修为也远超刘小楼和虎头蛟,堪称大敌。 那巴东修士自他们头上掠过,两道无形之气随手下击,分袭二人。 刘小楼真元灌注于三玄剑中,挽出朵朵剑花,抵挡这道无形真气。他如今已是五层修为,进入炼气境中期,剑花早已不是当初攻打锦屏山庄时的旧观,威力倍增,那道气劲力量并不大,被剑花弹开。 他是炼香的行家,感知敏锐,鼻孔中嗅到一丝甘甜,当即真元流转,将侵入体内的些许毒气排出,跃开丈许,叫道:“是毒!” 虎头蛟走的是炼体的路子,双臂暴涨三尺,轻而易举将敌人袭来的真气挡下,他双臂炼得跟铜铁也似,百毒不侵,但感知却没有刘小楼那么敏锐,当即被那道微甜的气息侵入呼吸,脑子里一阵迷糊。 刘小楼将他一把拽到身边,扣住他的手腕,将真元渡送过去,转眼察知他被毒劲侵入了足太阴经,当即以《玄真经》功法助他驱毒。 《玄真经》是《迷离经》和《阴阳经》的基础,本身就对香、毒之类的气息有极佳的驱除效果,否则每日炼香,早就把自己炼成毒人了,还怎么修行?因此,几个呼吸间便将毒劲驱除出虎头蛟体外。 虎头蛟晃了晃脑袋,清醒过来,大叫一声:“啊呀!”虎目圆睁,瞪着对面的巴东修士。 那巴东修士见自己的毒功没有奏效,奇道:“有点意思!”手中不停,掌沿处滑出根骨笛,也不在嘴边吹奏,手指在音孔上不停按压,笛音顿起。 这笛音却非清脆嘹亮之音,而是如箫管一般沉闷,又带着破哑的嘶嘶之音,好似嘶声裂肺一般,虽不刺耳,却听得极其难受。 随着笛音响起,大蛇立刻卷了上来,蛇尾猛扫刘小楼,蛇口大开,露出两根长长的尖牙,对着刘小楼吐出长长的信子。 同时,这巴东修士直趋虎头蛟身边,伸手抓向背上的苏泾。 “背的什么人?留下来看看罢!” 第一百八十七章 生死相搏 人刚救出来,怎能让巴东修士夺回去? 虎头蛟将背上的苏泾一松,任他落地,双臂暴涨至最大,如两条五尺长的铁棍,舞动成两轮寒光闪闪的光圈,护住四面八方,风雨不透。 巴东修士伸出的手掌柔若无骨,通体漆黑,犹如乌蛇,探至苏泾身边时,被虎头蛟舞动光圈扫中,疼得快速缩了回去。 但那手掌上如同有眼珠子一般,就在这倏忽之间便看清了苏泾的相貌,苏泾明显中毒甚深,双眼紧闭,陷于昏迷之中,但那张年轻又略带青涩的脸庞、眉心偏向眼角处的一点黑痣却无疑和上面交代下来的形容完全吻合,巴东修士惊喜道:“果然在这里!” 笛声变化,那大蛇虚影舍了刘小楼,全力围攻虎头蛟,疯狂甩动蛇尾,连续拍击虎头蛟,和虎头蛟双臂光圈硬拼了数十记。又张着血盆大口,去吞虎头蛟。这一下狂风暴雨般的进攻,打得虎头蛟喘不过气来,已经顾不到大蛇虚影的路数,状如疯虎,只是舞动双臂,将自己和苏泾护住。 几下交手,他已经明显感知,这巴东修士的修为远在自己之上,自己是炼气七层,对方很有可能是十层,甚至说不定已到了圆满境。 刘小楼同样有所认识,以前也不是没有和十层的敌人交过手,但那都是预设埋伏,先施暗算,然后一窝蜂群殴,如眼下这帮突然遭遇,是从未经历过的,只能实打实的硬拼了。 上手就甩出了那根玄真索,也就是得自青玉宗巡访执事侯胜的离地散元索,这根索子平日里是不好用的,其来路不正,怕被瞧出端倪,除了用苏泾这种愣头青作练习外,平日不方便示人,此刻当然顾不上许多,上手就是生死,能用的招法都得拿出来,不拿出来以后恐怕就没有机会拿出来了。 玄真索缠上巴东修士,立刻以影穴去罩巴东修士打通的穴位。索上有影穴一百三十八个,也就是刘小楼目前打通的所有穴位,因此罩住的是巴东修士不到一半的穴位。 有这么一根绳子缠在身上,让巴东修士感觉很不舒服,甩也甩不掉,挣也挣不脱,以真元相抗,却都被绳索吸收化解,简直是附骨之蛆。 三玄索的困敌之效其实很简单,就是堵住影穴对应的穴位,几个呼吸之间,巴东修士便找到了应对之法,真元击发时,绕过被影穴罩住的穴位即可,但如此一来,对他真元腾挪运转产生较大影响,实力近乎掉了半层。 这两个湘西贼当真难缠,一個是炼气期最难应付的体修,一个身上带着如此烦人的东西,难怪胆敢过来救人! 这个苏家的战俘是上面指定要的人,既然已经查明,就不能让他逃了,自己虽然修为高出不止一筹,但此为战场,须当迅速拿下,免生变故,讲不得什么堂堂正正的规矩了。 想到这里,巴东修士笛音一变,由嘶哑而清越,划过夜空,向四下扩散。 笛音变声的第一个音符一出,虎头蛟还没反应过来,刘小楼就已经明白他想干什么了,无论英雄大会也好,埋伏杀人也罢,召唤同道都是必走的套路,太熟悉了。 想也不想,临渊玄石阵盘抛出,阵法启动,将巴东修士和他的大蛇虚影全都罩了进去。连带着那鼓笛声也哑然中止,在阵中传不出来。 天地陡然一变,江边风景转眼就换成了庭院小楼,四下望去,有亭台楼阁,有池塘水榭,有白墙红瓦,有绿柳翠竹,好一派富贵人家的风范。 抬头望天,同样是深夜时分,不同的是,这里的月色带着圈淡黄色的光晕,似乎有些撩人。 巴东修士对敌经验丰富,立刻知道自己陷入阵中,鼓笛吹响,催动大蛇虚影探阵。 大蛇长尾四下猛拍一轮,巴东修士心中便有了定数:无非是个幻阵而已,而且是座几乎没有什么杀伤力的幻阵。 湘西贼是准备行舍卒保帅之举,以这个阵法师的性命换取苏家子弟的逃离机会么?若是当真如此,还真是一桩麻烦事,须当尽快破阵才是。 虽然不通阵法,但天下所有修行人都知道,破阵之道,无外乎二,要么以浑厚的真元硬打,要么找到阵眼破除之,当下鼓笛声声不绝,催促着大蛇虚影在庭院之中横冲直撞、左卷右扫,自己则留心各处的变化。 很快,小楼前的隔扇垂花门就被大蛇掀起的气浪吹得开开合合、晃来晃去。 巴东修士敏锐发现,门内似乎别有天地,当下一个起落就进了楼内大堂,自然也就一眼看见了大堂深处的蛇窟。 这蛇窟似乎有些眼熟,想不起在哪里见过,这且不提,但窟中几条大蛇相互交缠磨搓在一起,却令他心弦为之一动,这堂上似乎有点热…… 阵外,刘小楼趺坐于地,手指疯狂掐动阵诀,全力对抗着大蛇在阵中的狂扫乱撞,脸色苍白,满头大汗。 巴东修士甫一入阵,他便判明了敌人的修为,应当在炼气九层以上,若是没有玄真索在敌人身上不停缠绕,说不定展现出来的,就是十层乃至圆满的修为。 因此,维持阵法运转就极为困难,如果不是这一年和神雾山不举公子们演练得炉火纯青,控制阵法的功力大为长进,此刻恐怕就撑不住了。 他一边维持阵法,一边也将迷离香往阵中疯狂输送,全力以赴要让敌人在阵中迷失。 但巴东修士毕竟实力太高,哪怕是看了风景、中了迷香,也不过是心猿意马、烦躁不安,远没有董玮入阵时那么不堪,很快就从眼前的蛇窟处回过神来,继续全力破阵。 他甚至认为,这蛇窟处便是大阵的阵眼处,将大蛇虚影招了进来,攻打蛇窟。大蛇虚影挤入大堂,蛇头咬、蛇身撞、蛇尾扫,将这座小楼打得摇晃不已。 刘小楼更是支撑不住了,招呼虎头蛟一声,告知他几个出阵的关键次序,便将他赶了进去。 虎头蛟舞动双臂,直接撞进那座小楼,猛击巴东修士,突如其来的一击,倒让巴东修士一阵手忙脚乱,斗了几合,正要痛下杀手,虎头蛟转身就跑的没影了。 第一百八十八章 毒发 如是三番五次,巴东修士更加感到烦躁不安,脑海中时不时浮现某些诡异的画面。这些画面不可描述,只可想象,总归一条,就是令他烦躁难耐,让他气血翻腾。 他强行抗拒着这股烦躁感,鼓笛的按揍都有些变样,笛音出现各种变调,引得大蛇在阵中也狂躁不已,蹭一会儿白墙,卷一会儿石亭,四处乱撞,八方游动。 被虎头蛟连续拖累搅扰多次之后,巴东修士始终不能专心破阵,在阵中捱得稍久,被刘小楼投放的迷离香就越多,眼珠愈发泛红,气息愈发粗重,脑海中浮现的画面也愈发诡异,也不知是真是幻,看在眼里的一切都有些朦胧迷幻了。 这幻阵竟是如此霸道么? 虎头蛟又一次怒瞪双目,挥舞着双臂冲了进来,在与大蛇的对战之中,搅得大阵一片狼籍,连那座蛇窟小楼也被震塌了。 蛇窟一塌,里面群蛇乱舞,争相涌出,露出了蛇窟后的残巢,残巢里发现了几枚蛇卵。巴东修士立刻被这几枚蛇卵勾得浑身有如着火般难受,手诀一指蛇卵,真元疯狂涌出,几枚蛇卵顿时引爆,将整座庭院掀上了天。 眼前景象一变,又回到了濯水江边,却是刚才巴东修士那全力一爆,终于令刘小楼再也支撑不住,临渊玄石阵告破,阵盘呜咽声中飞回袖中。 临敌对战时阵法被破,受到的损伤可不是真元耗竭可比,尤其是直面巴东修士指爆蛇卵时的最后一击,刘小楼顿时就飙出一股血箭,正在修炼的足厥阴经更是首当其冲,当场受创,各处穴位被冲得支离破碎。 巴东修士同样不好受,阵内困了三炷香之久,也不知吸了多少迷离香、受了多少诡异幻象的影响,虽然破阵而出,但整个人的精神处于极度不正常状态,依旧处于烦躁不安、蠢蠢欲动、心猿意马之中,通红的眼睛里看见的一切似乎都有些迷糊。 除了精神状态之外,真元也不通畅,玄真索罩住了百多处穴位,有火无法宣泄,以至腹下强行憋出来的硬伤——胯下隆起一座山头,直欲冲天而去! 如此状态之下,简直烦躁到了极致,只想赶紧解决眼前的敌人,把姓苏的带回去,然后痛痛快快找个地方将火发泄出来。 见刘小楼重伤倒地,巴东修士强行压抑住自己几乎狂燥的内心,按控调音,指挥着已经有些不太听话的大蛇虚影去卷刘小楼,无论如何先彻底解决了他再说。 虎头蛟又冲了上来,拼死拦在刘小楼身前,眼下已是最后关头,再不可能留什么后手,他从袖中飞出一张符纸,那符纸嘭的一声燃烧起来,火焰缠绕上他的双臂,形成两条烙红了一般的铁棍,这铁棍上,隐隐可见紫晖。 焦家保命的独门道法:符火紫翼术! 此符炼制不易,成符一张需要三年,可为双臂加火焰紫晖,有隔空烧灼经脉之效,双臂加持此符,炼体威力立刻增加三到五成,可越境挑战高阶修士,是焦家三百年前一位拜入青玉宗内门修行的先祖所创,以此奠定了焦家修行世家的根基。 符火紫翼一出,陡然打了巴东修士一个出其不意,体内数条经脉顿时灼伤,疼得他魂魄都差点出窍了。 这厮也是個狠人,受伤之后不退反进,大蛇虚影包裹住虎头蛟,任凭符火紫翼烧灼,持笛竖于唇边,斗法以来头一次吹出道笛音。 破音!似闻其声而听不到真音。 大蛇虚影随音而爆,虎头蛟在黑滚滚的烟尘中应声崩飞。 这已是巴东修士杀敌三千自损八百的打法了,自爆的这条大蛇虚影,非得重养个两到三年方可复原。 就在这时,巴东修士足少阳经一阵麻痹,顿时引得半边身子都僵住了,他熟知毒性,当即知道自己经脉之中被人种下了隐蔽性极强的毒蛊,此刻因为伤势而忽然引发。 糟糕,被暗算了,是谁给自己下的毒? 他努力回忆着,这几天里的一幕幕场景飞速在脑海中闪过,定格在一双手上——拉着自己的一双手…… “我日你个龟儿子……”他咒骂着,忽觉下身有异。 低下头,怔怔盯着胯下,只见满嘴溢着鲜血的刘小楼不知何时爬到了他身下,有气无力的握着一柄再平常不过的长剑,剑尖上吞吐着剑芒。 这剑芒细细一根,只三寸来长,软趴趴的耷拉着…… 耷拉在自己昂首挺立之处,如弱柳扶风一般卷了卷,卷住那话。 莫名的惊恐从心底里直泛了上来,浑身一阵冷汗,忽觉身边的一切都变得异常缓慢。他艰难的张了张嘴,想要说点什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想要躲开,身子却僵直无法挪动。 “我日你个龟儿子……” 也就是眨眼之间,刘小楼一边吐血,一边向外一拽,柔软的剑芒如草茎般打了个结,然后带着一根血肉掉落。 此处正是这巴东修士蛇盅豢养的罩门,被刘小楼一剑斩下,不见血流,却见一股黑烟喷了出来,既是剧毒,也是他修炼多年的真元。 刘小楼已经没了气力闭住呼吸,只能任凭丝丝缕缕的毒烟漫进耳鼻喉,散入经脉之中,然后陷入昏迷。 黑烟喷尽,巴东修士栽倒在地,玄真索倏然飞回刘小楼腕间,重新化为一条青筋。 江边忽然沉寂下来,四个人横七竖八躺在地上,任凭寒风吹拂。远处的东临山上,光影依旧大作,不时夹着滚滚雷暴,那条紫金游龙奋力在山头上盘旋,正和几只神蛟追逐撕咬。 某一刻,紫金游龙一口咬住了一条神蛟的头部,将其当场咬断,但同时也被另一条神蛟咬住了龙爪,惨烈的嘶吼声震动天地。 这声音四下扩散,惊动了江边昏迷的虎头蛟。他因为炼体之故,身子最为强横,率先苏醒过来,全身上下无一处不是伤口。 此刻却也顾不得伤势,挣扎着爬起来,步履蹒跚的来到刘小楼身边,也不管是死是活,拽着他的一条腿就拖走,摇摇晃晃,一步一崴。 经过巴东修士的身边时,刘小楼忽然咳嗽了一声,迷迷糊糊间苏醒过来,艰难的伸手抓住巴东修士的尸体,怎么也不放手。 虎头蛟只得停了下来,回头看着刘小楼:“小楼……” 刘小楼无力解释,只是努力的在巴东修士尸体上摸索,摸来摸去,摸出个褡裢,又指了指旁边掉落的骨笛。 虎头蛟无奈,只得斜着身子过去捡起,塞到刘小楼手上,刘小楼死死抓着鼓笛,又指了指那边的苏泾。 虎头蛟这才想起来,过去拽住苏泾的一条腿,又回来拽住刘小楼的一条腿,拖着两人离开这里。 顶着寒风,虎头蛟深一步、浅一步的向着东方行进,行至黎明时分,来到十几里外的一片林子里,看见一间破烂的土屋,实在支撑不住了,拖着刘小楼和苏泾进去,一屁股坐倒。 喘息片刻,听见苏泾和刘小楼喘息声都在发抖,于是四下捡来几根木头枯枝,在屋中升了堆火。 有了火,就有了温暖,苏泾最先醒来,接着是刘小楼,都没有力气说话,依偎着篝火取暖,全力和经脉中的毒炁相抗。 第一百八十九章 炼气六层 半个时辰之后,虎头蛟元气恢复了两成,准备再行出发,苏泾有气无力道:“等……” 他掰过脚趾头,在血肉模糊的伤口处用力一挤,顿时脓血四溅,挤出个指甲盖大的蜡丸,有气无力的塞到刘小楼手中。 “姐夫,龙胆……阴阳丹……你和五姐可以……圆房了……” 说完这句,苏泾心头一松,再次陷入昏迷。 虎头蛟很是诧异:“贤弟,原来你真的不行?这种病,没必要服丹的,来我焦家,为兄传你炼体秘术。” 刘小楼痛骂:“滚!你才不行……十三就是傻子,天底下最大的白痴!” 小心翼翼将蜡丸收起。 虎头蛟摇头道:“还不承认……” 把人活着救出来,刘小楼心头也大为放松,将手上攥着的褡裢和骨笛放下:“战利品,按规矩,分……” 虎头蛟打开褡裢:“不错,这厮有点身家,二十……七块灵石,哈灵丹……”将几瓶灵丹打开嗅了嗅,欣喜道:“养心丹!贤弟,你先服用一枚……” “唔……照规矩来,平分……” “哈哈,也好,自己赚灵石的感觉还不错……啊,还真有虎骨丹……你身上有外伤么?没有?我和十三先服用虎骨丹……” “唔……” “这是什么丹?没见过……” “呼……” “有块牌子,这个巴东贼姓索?贤弟听说过吗?咱们合力斩杀一個炼气十层,若是传出去,必将名扬天下……” “呼……” “算了,还是烧了吧,这事还真不好传出去,巴东贼一个一个扑过来报仇,虽然不惧,却也烦不胜烦……贤弟以为如何?贤弟……贤弟……” 见刘小楼又昏迷过去,连忙探查他的经脉,之后又探查苏泾的经脉,知道是中毒太深。他不敢再耽搁,将东西收好,一边肩膀扛上一个,再次踏上了启程回家的路。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忽然听见身后一阵喧哗,有巴东修士在身后大呼追逐,虎头蛟心下大急,正不知如何是好,前方忽然出现一条身影,虎头蛟怔怔片刻,以为自己看错了,继而大喜:“九娘” 刘小楼身上的确中了剧毒,但这剧毒却不是普通毒物,而是巴东修士的毒炁,是真炁而化。此刻,这些毒炁在足厥阴经中来回肆虐,几乎将整条经脉都冲毁了。 他之所以再次陷入昏迷,便是为此。 将足厥阴经冲得支离破碎后,又冲向手少阳经,同样将整条经脉冲毁,紧接着冲进了手厥阴经,一路将中冲、劳宫冲破,进抵大凌穴。 正要一股作气将大陵穴捣毁时,却不知为何,冲进来的毒炁被穴池染上了一抹绿意,这抹绿意令后续涌进来的毒炁止步不前,瞻前顾后起来,犹犹豫豫中进退失据。 更多的毒炁被绿意熏染,其中的毒素被绿意消化湮灭,剩下纯粹的真元。 不知过了多久,大陵穴中蓄积了足够的真元,开始了对毒炁的反击,中冲、劳宫……一边收复失地,一边修补损毁的经脉和穴位,同时将更多的毒炁转化为真元。 修补了手厥阴经后,又修补着手少阳经,之后重新回到足厥阴经,一处处穴关被攻城拔寨般夺回,夺回之后被绿意占据,修复所有破损之处。 刘小楼炼气五层,正修到足五里,但被转化的真元极为充沛,收复足五里后,接着冲向阴廉,在阴廉处直破穴关,继续涌向急脉、章门,将这两处穴关冲破后,又汇向足厥阴经最后的关卡——期门。 在期门穴关下,带着绿意的真元和巴东修士的毒炁爆发了一场大战,在反复争夺中,期门穴被打得残破不堪,剩下的毒炁仓皇而逃,躲入足少阳经。 期门打通,意味着刘小楼步入炼气六层! 带着绿意的真元修补完期门后趁胜追击,继续攻入足少阳经。 足少阳经是条大经脉,单侧穴位四十四个,起于眼角瞳子髎,终于足窍阴。 被转化的真元和毒炁继续激战,由瞳子髎一路打过听会、上关、颔厌、悬颅、悬厘、曲鬓、率谷、天冲、浮白、头窍阴、完骨等十二穴,在本神穴前才堪堪停下,至此,巴东修士残留在他经脉中的毒炁才全军覆没,被转化殆尽。 那点绿意迅速后退,重新聚拢回大陵穴,于阴暗处藏匿起来,淡去不见。 这场发生在刘小楼经脉中的大战持续了月余,刘小楼也昏迷了月余,等他苏醒过来时,体会到的是自己修为大进,印象朦胧,似乎是真元反击融合了巴东修士残留毒炁之功。 这便是生死之间有大机缘么?我也体验过一次了…… 这样想着,他睁开眼睛,看见了一扇窗、一道门。 熟悉窗花、熟悉的门帘,这是一岭堂的卧室。 他一翻身坐了起来,忽然觉得有点晕眩,重新倒在床榻上,这是躺久了的缘故。 略缓了缓,再起身时,有个婢女挑帘而入,不是酥酥,却是九娘的贴身丫鬟小琴。 小琴端着个水盆进来,什么都没说,放在床边的架子上,又退了出去。 怔怔片刻,刘小楼洗漱完毕,发现自己身上的衣裳早就换过了,于是披了长衫出来。 久违的大白在滴水池子里拨动着鹅掌,追逐着水里的两尾龙须金鲤,抬头看了看刘小楼,“嘎嘎”两声,侧着头打量他。 房檐上的小黑“喵”了一声,跃上前楼屋顶不见了踪影。 晴雨芙蓉园中很是安静,一时间让刘小楼有些不太适应。 过了片刻,九娘便来了,直入一岭堂,神色复杂的看着刘小楼,轻声道:“醒了就好。” 刘小楼问:“虎头……焦虎呢?” 九娘道:“他伤得很重,回来后就把他送回焦家了,伱放心,他的伤已经好了,但被焦家禁足,这回是禁足一年。” 刘小楼不由笑了笑:“他早就料到的……十三呢?” 九娘道:“他的毒伤你也不用担心,已经治好了,半个月前随白剑师回南海了……他走之前说,等你伤好了,有空时请你去南海剑派一趟,他一直惦记着你那座幻阵……” 刘小楼大笑:“这回可以让他入阵了。” 九娘翻了个白眼:“你还笑得出来!知不知道你们三个这次伤得多重?差点全死了!还有,你现在很麻烦,父亲和二叔很生气,还不知道会怎么处置你呢!” 还能怎么处置呢?刘小楼一笑而过,并不关心,只是问:“十三郎说了?” 九娘没好气道:“他说是他自己要去濯水的,要去历练什么生死之间,和谁也不相干,挨了二叔十几鞭子,死咬着嘴硬。二叔本来要关他半年,是白剑师说话,才把他带走了……” 刘小楼叹了口气:“你们苏家,也就十三像我们乌龙山的。对了,虎头兄也有点乌龙山的意思。” 九娘道:“胡说八道……焦虎那个愣子,他倒是抵死不说,后来我私下去问他,他还说事关你的声誉,就连我也不能告诉。但这种事哪里瞒得住?是从天姥山一位朋友那里打听到的,十三先去了天姥山为你求丹,天姥山没有这种东西,就去了濯水……总之,你想想怎么解释吧。对了,这是虎头留给你的。” 打开包裹,里面正是巴东死鬼的褡裢和那根骨笛,褡裢中是十三块灵石,以及几个小丹瓶。 第一百九十章 三年之约 到得晚间时分,九娘带着小琴来了,小琴挎着个食篮,将一道道佳肴取出,摆了一桌子,还有一壶丹桂香。 刘小楼也不客气,坐到桌边挽起袖子:“是犒劳我的么?多谢九娘。” 九娘给他斟满灵酒:“今日是你生辰,五姐在委羽翔鹤门试炼……我……我替五姐为你庆生。” 刘小楼举杯,和九娘碰了碰,忽然笑了:“二十三了,在你们苏家也整三年了……” 饮罢,不由自主看了看九娘刚抿过酒液的红唇,想起之前曾经的那次强吻,心中一动,却又不知该怎么办,只好忍住。 九娘也没怎么说话,只是陪着刘小楼饮酒吃菜,两个人对坐默然,在一片安静中吃过了生辰宴,窗外已经月上中梢。 小琴进来收拾完,和九娘一起离去,九娘叮嘱他:“还有件事,当时为了救人,我们都去了,大哥也去了,他被庚桑洞活捉了去,最后花了二百灵石赎回来的,他差点就没了命。父亲和二叔都很恼火,二叔说是你引出来的祸事……好好想想怎么解释,别和父亲顶嘴,有什么委屈忍忍就是了。” 刘小楼忍不住大笑:“二百灵石,苏大郎身价不菲,哈哈哈哈……” 她们离开后不到半刻时,便有家中管事登门:“姑爷,老爷请姑爷去瓜芦堂。” 刘小楼深吸了一口气,回头看了看并肩站在屋檐上望向自己的大白和小黑,转头跟着管事前往瓜芦堂。 瓜芦堂熄着灯火,只有旁边廊下一间厢房亮着灯,刘小楼对这间厢房记忆犹新,三年前,便是在这间厢房里,签下了赘婿之约。 平复了心情,推门而入,屋中却没有苏至,只坐着一人,正是当初和自己签下协议的宋管家。自己在苏家三年,和这个老头打过的交道并不多,甚至不如和便宜老丈人苏至见得多。 宋管家含笑点头,示意他对坐,然后道:“前几日便想和你谈一谈,只是你一直伤病昏迷,怎么样,如今大好了?” 刘小楼拱手:“托老管家的福,大好了。” 宋管家沉吟道:“那就好……其实老爷本想当面和伱谈的,只是……二房老爷有些生气,便不好见你。你知道的,十三郎是二老爷的心头肉,险些命丧濯水,此事又和你有关,难免有些迁怒,还请谅解。不过老爷也说了,人是你救回来的,因此不必苛责……” 刘小楼笑了笑:“您老有话就说。” 宋管家问:“三年之约已到,你愿不愿意转为神雾山庄外门管事?” 刘小楼反问:“苏家也有外门内门之分吗?” 宋管家沉吟片刻,道:“老朽明说,你在苏家引起的争议很大,有人想留你,有人不想……所以……这個外门,不是苏家的外门,是老朽家。先去老朽那里做几年,身上乌龙山的印记淡了,再想办法回苏家。” 刘小楼笑了:“去您老人家?” 宋管家问:“看不起老朽?” 刘小楼摇头:“不是……晚辈在苏家很少有敬佩的人,您老算是一个,但这无关您老,晚辈……累了……晚辈想回乡……” 宋管家默然良久,叹了口气,取出个木盒子,推到刘小楼面前。 刘小楼打开盒子,里面是十四块灵石和二十两银子。略一琢磨,便即明了,两块灵石和二十两银子是自己这两个月的月俸,剩下的十二块,无疑是当初约定的补偿。 宋管家又推过来一页黄纸,黄纸落款处,是苏五娘的签名。 刘小楼看罢,点了点头,将这封休书折好,收了起来。想了想,问:“酥酥……” 宋管家道:“酥酥是我家从小养大的,有修行天赋在身,我家待她不薄,培养那么多年,着实花了不少力气,能否筑基不敢说,十年之内炼气圆满问题不大,将来会是五娘的好帮手,不可能让你带走。” 刘小楼苦思片刻,道:“我愿补偿苏家……” 宋管家笑了:“且不说她愿不愿意跟你走,就算她愿意,你能让她跟你去乌龙山?乌龙山有什么?能让她不为灵石发愁?能带她进洞天修行?还是说吃得饱灵米灵肴,饮得起灵酒灵露?陪着你在那苦哈哈的地方,她何时才能修得上去?你忍心?” 刘小楼一阵怅然……良久,还是坚持道:“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酥酥愿意,苏家能放人么?我愿意补偿。” 宋管家盯着刘小楼看了片刻,缓缓道:“我苏家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家,如果那丫头愿意跟你吃苦,也不是不能放人,但你能补偿多少?养大一个人,尤其是养大一个有修行天赋的人可不容易。” 刘小楼张了张嘴,问:“需要多少?” 宋管家摇了摇头:“这样吧,酥酥现在陪五娘去了委羽洞天,是半年还是一年,尚不好说我们做个约定,如果一年之后,你还是坚持要带她走,我可以禀明老爷,如果老爷同意,五娘同意,她本人也愿意,咱们再谈你的补偿问题,但我要提醒你,你不要心存侥幸,没有上百灵石,你是带不走人的。” 刘小楼想了想,点头道:“一年后我再来。” 宋管家笑了笑,不置可否,略过此事不再多谈:“告诉你一件事,你疗伤这一个月,濯水那边已经有了结果,彰龙派吃了个大亏,大阵被破,损失惨重。洞阳派、天姥山连夜驰援,但巴东那边也来了援手,平都山为庚桑洞出头。最终是青玉宗加入进去,这才与平都八阵门妥协,双方止战。” 事关刘小楼将来的行止,他自然格外关心:“最终是什么结果?” 宋管家道:“庚桑洞和彰龙派之间放下仇怨,彰龙派向庚桑洞赔偿了一大笔财货,同时,双方以乌龙山为界,彼此不犯。你自家好好考虑一下,是回乌龙山,还是换个去处。” 刘小楼呆了呆:“以乌龙山为界?那是把我们划给巴东贼了?” 宋管家摇头:“那倒不是,你们还是湘西的,但听说是两边都不过山,谁若去了山的那一边,谁就违了信诺,青玉宗、平都八阵门就合力讨之。” 回到一岭堂,刘小楼将自己的东西清点一番。法器有三玄剑、临渊玄石阵盘、玄真索,得自青玉宗卢二公子处的蔽形玉玦,还有这次缴获的骨笛,迷离香筋在濯水一战中消耗殆尽,需要重新找材料炼制。 此外还有三块掌门令牌:三玄令、紫极令、形冥令。 功法有《三玄经》、《千方经》、《临渊玄石阵书》,还有抄誊的《金简阵要》、《五符》,以及巴东修士的《蛇蛊秘法》。 丹药三瓶,分别是养心丹、虎骨丹、避障丹,每瓶两到三枚,同样来自死鬼巴东修士。 当然还有一枚苏泾千辛万苦寻来的龙胆阴阳丹,这枚丹药刘小楼验过,不出所料,就是枚普通的壮阳丹,乌巢镇上一两银子买一瓶。 被坑得好惨,刘小楼暗暗叹了口气。 然后就是百余两散碎银子。 所有灵石都装在了褡裢里,一共有五十二块,回想这三年,挣下的灵石当真不少,既有夺自巴东修士的,也有三年之约的补偿,还有不举圈公子们的入阵预缴,更有前年三派和解时的“花费”,除了用掉的,都在这里了。 三年倒插门,挣下如此一笔家当,修为也从三层提升到了六层,总体而言,刘小楼是知足的,虽然也有很多不如意,但和眼前的家当相比,又算得上什么? 好似一场大梦,如今梦醒了,也该走了。 就趁着今晚的夜色吧,月光陪伴下,一路好行。 “大白,小黑,走人!” …… 月光如水,山道却不好走,因为有人挡在了前方。 刘小楼看着对面的苏泛,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苏泛却不停冷笑。 “刘小楼,这是打算夹着尾巴连夜逃走么?” “苏三这是何意?” “忘了当初怎么说的?两年之约!” 刘小楼看了看左右:“苏三,你自己来的?” 苏泛不屑:“你一个炼气五层的家伙,对付你还用得着旁人?” 刘小楼叹了口气:“原本想放过你的但你这么一说,的确是我不好,不该失约。” 苏泛道:“那就动手吧,入赘三年,占了我苏家那么大便宜,给我苏家惹了那么多祸事,临走时给你个教训,让你知道有些便宜是不该占的,有些事是不好惹的!” 第一百九十一章 排教的年轻人 苏泛取出纸笔,抛给刘小楼:“签了他,你我动手就怨不得旁人,省得五妹回来找我的麻烦。不过你放心,我不杀你,就是让你吃些苦头而已。” 刘小楼接过来看了两眼,见是封正式的约战书,苏泛已经在上面签了名,不由笑了,于是也提笔签上名字,然后收到怀里。 苏泛皱眉索要:“拿来。” 刘小楼转身去车上取三玄剑,口中道:“这封约战书,对我有用,你用不着。等我取剑” 苏泛一阵冷笑:“嘿嘿你究竟凭的什么”嘴里说着,掌中现出一道白光,随着白光的出现,他身边隐隐见一条如蛇般的软叉出现。 他正要从刘小楼身后偷袭,却冷不防被一条莫名窜出来的绳索捆住,顿觉身上九成穴道都被罩住了。他临敌经验极少,想要偷袭别人,却没做好被人提前偷袭的准备,霎时间一阵慌乱,只想着伸手去拽绳索,却哪里拽得动。 其实只要沉住气便能发现,玄真索虽然罩住了九成穴道,剩下的一成依旧可以满足真元的腾挪,实力受到的束缚,顶多降了半层而已。 但刘小楼可不会给他时间适应,身子忽然倒飞回来,狠狠撞在他的身上,将他连人带叉撞倒在地上。紧接着,三玄剑吐出一道五寸长的剑芒,直接环绕在他脖颈上。 苏泛顿时呆了,哪里还敢动上分毫?只得将水蛇叉抛掉。还想着嘴硬说上两句,比如指责刘小楼突然袭击,胜之不武之类,刘小楼却没那么多工夫废话,一拳一拳击在他腰腹之上,打得他经脉错乱,眼珠子如死鱼般向外凸着,嘴里不停吐着白沫。 连击了十几拳,刘小楼见他快要晕厥过去,这才收手,从他身上爬起来,冷笑:“就伱这点斤两,别说你刘爷不是五层,就算是五层,照样不耽误揍你!” 从他身上踅摸了片刻,居然找到三块灵石,掂了掂收走,冲他脸上啐了一口:“什么玩意儿,过来送钱的吗?” 上了板车,招呼大白:“走,去将军观接人!” “叮咚……叮咚……” 风铃随风摇曳,发出一串清灵的脆响,风铃声中,一只大白鹅拉着一辆小板车正在山道间努力上行。 板车上载着个木箱,刘小楼在坐在木箱上翻阅着一本道书,正是《蛇蛊秘法》。既然缴获了这件法器,自是要研究一番,若是自家玄真经功法可以使用,岂不是又增一桩保命的手段? 再上去就是乾竹岭的家了,路过一道土坎时,轮子被卡在土坎下,连冲了两回,都没有冲过去。 刘小楼坐在车上都被惊动了,目光从《蛇蛊秘法》上挪开,探着身子向前查看:“怎么回事?” 大白仰天“嘎嘎”,一条黑影自道旁树丛中跃下,正是小黑。小黑不满的瞟了一眼车上泰然安坐的刘小楼,无奈的来到板车后面,直立起上半身,两只前爪搭在车轮上。 “喵~” “嘎嘎~” “使劲!” “喵~喵~” “嘎嘎~嘎嘎~” “再来一把!使劲!” 轱辘声再次响动,车轮终于过了这道土坎,继续上行,刘小楼继续翻阅道书。 不多时,板车驶上一处平台,大白欢叫一声,松开车绳,扑棱着翅膀就飞上了篱笆墙,小黑也纵身跃上柴扉。 “嘎——?” “喵——?” 这回叫出来的声音却不同,有些戛然而止的意味。 刘小楼自板车的木箱上一步跨下来,目光从道书上离开,抬头一看,也不由愣住了:“嗯?” 小院还是自家那座小院,但院中却多了个人,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约莫二十左右,看上去年纪轻轻,却长着一张方脸,上半脸略窄,下半脸略宽,刀削斧凿一般,颇有几分勇悍之意。此刻,他正在院中灶台前生火,灶上铁锅中正在烧着热水,扭脸看过来的目光略带凶悍。 对视片刻,刘小楼拱手:“这位朋友,为何在此?” 那年轻人瞪了刘小楼一眼,起身去房梁上摘下一柄长剑,冲着刘小楼比划了一個剑花,恶狠狠道:“走!别搅扰道爷清修!” 这……刘小楼不由严肃了几分,打量着此人,却一时间看不透他的深浅,正想着继续讨两句话,摸一摸对方底细,也打听一下他强占自家洞府的缘由时,一条大汉自山下奔来,转眼便上了乾竹岭。 “小楼!小楼你回来了?” 正是好友谭八掌。 谭八掌上来就给了刘小楼一个熊抱,欢喜无限:“小楼,我听左峡主说他女人回来了,还给他带了个儿子,就知道是你干的,赶紧过来了……果然是你干的,哈哈……” 刘小楼骇了一跳,连忙纠正:“别瞎说,可不是我干的啊!” 谭八掌哈哈道:“这次回来待多久?”没等刘小楼说完,已经看见了院中的那个年轻人,脸色一黑:“小方,允许你自己找个地方,不是让你找这里,这是哪里你不知道么?啊?赶紧走,正主回来了!” 那年轻人颇不服气,瓮声瓮气道:“谭前辈,晚辈好不容易找到此地,刚花费数日工夫,将院子收拾出来……” 谭八掌嘿然:“小方,你收拾得再好,那也是人家的院子,懂不懂?满乌龙山打听去,乾竹岭是谁的!下回再占地方,打听清楚再说。谭某当年开辟洞府之前,便和乌龙山诸位兄弟时常来往,那也是打听清楚了才上山的!” 年轻人憋了口气,终于还是收拾起东西来,将被褥、竹席、几件衣裳装好,塞进一个大竹篓里。 谭八掌向刘小楼道:“这个家伙叫方不碍,湘南排教的,第三支,他师父在这次濯水一战中殁了,他被教中排挤,待不下去就来了咱们乌龙山。修为低是低了些,倒是颇为悍勇,濯水几战里,一向都是冲在前面。我们几个看他可怜,就同意他来乌龙山谋生。” 刘小楼问:“修到几层了?” 谭八掌答道:“三层。” 刘小楼诧异:“三层就去濯水上阵了?他老师怎么想的?” 谭八掌叹了口气:“他老师跟教中几位堂主关系不睦,不敢把他留下,就只好带在身边,也是想着拼死搏个修行前程,结果前程没搏到,人是拼死了……” 说话间,年轻人方不碍已经收好了行囊,气鼓鼓的出来,嘴里还嘟囔:“鬼梦崖打扫了,不让住,这里收拾好了,还是不让住……” 刘小楼听了他的遭遇,不由想起当初的自己,见他把小院收拾得确实干净,叫住他:“下山的时候,半道上可以看见几棵老松,后面有条小道,从小道过去,有座小山坪,是我老师一位好友当年修行过的地方,两间房,就是破了些,你若是愿意,自己收拾收拾就住那吧。” 谭八掌道:“让他住半松坪?那不还是你乾竹岭的地盘么?” 刘小楼叹了口气:“让他住吧,看见他,就好像看见了以前的我……” 方不碍梗着脖子道:“我不用你可怜……” 刘小楼一笑:“没可怜你,就是觉得你跟以前的我很像,仅此而已。”说着,取出十两银子:“拿着,总不能白帮我打扫一场!” 方不碍犹豫着接了银子,问:“算我借……前辈的好了,将来一定加倍奉还……前辈高姓大名?” 谭八掌没好气道:“用得着你还?想住这里也不打听打听主人家是谁?告诉你,这位就是三玄门刘掌门、神雾山的姑爷,在濯水时你不是很敬仰的吗?就在你眼前了!嘿嘿,你还把人家宅子占了,真是不开眼……” 方不碍挠了挠了后脑勺:“啊……”冲刘小楼躬身抱拳:“原来是刘前辈……” 刘小楼笑了笑,挥手道:“赶紧去吧,趁着天没黑,抓紧收拾一下,半松坪那两间老屋可是几年没修了,有得你忙活!” 第一百九十二章 欢聚 老松坪位于乾竹岭的半山腰,方不碍赶着去收拾了,不管那地方破旧与否,至少是个不会再被赶走的蜗居。 下山时,他又掂了掂手上的十两银子,觉得这个传说中的乌龙山知名人物,其实挺近情理的,并没有高门世家那种高高在上的倨傲嘛。 大白鹅飞进院子,将颈上的风铃挂在屋檐下的固定位置,踱着方步四下查看一番,对院落的修葺情况表示满意,然后飞上树梢,整理起牵动风铃的藤条。 断了的重新缠上,不堪用的就换根新的,一路整理到乾竹岭的最高峰,嘴喙试着扯了几下,过不多时,小黑几个起落纵跃上来,冲它“喵”了一声,表示恢复如旧。 一鹅一猫便坐了下来,四下观赏着乾竹岭的风景,和周围乌龙山群峰的秀色。 时值初春,点点嫩绿在山间生发,一片生机盎然。 一鹅一猫不约而同点了点头,半耷拉下眼皮,只觉心和气顺,稳定踏实。过了不久,小黑撑不住困顿的眼皮,一头歪倒在大白翅膀上。 下方小院,除了谭八掌外,左高峰、龙山散人也都聚在乾竹岭上,饮着刘小楼带回来的丹桂香,各自唏嘘不已。 濯水一战打了将近一年,时日之久,在百多年的双方战史上,也算得上少有的了,两边损失都十分惨重,尤以彰龙派为甚。 根据龙山散人的说法,彰龙派在这次大战中重伤了两名长老,折损了三位内门弟子、七個内门执事,外围依附的世家、外门管事等至少死了十多人,征调的散修更是死了不知凡几。 龙山散人道:“单是咱们乌龙山,就死了十五个,咱们熟悉的弟兄就有古丈山老二、老三……” 刘小楼“啊”了一声:“古三前辈也死了?” 龙山散人点头:“以后古丈山就剩五个了……还有五子峰麻家两位老兄弟,都死在最后那一场破山之战,谁能想到,那么厉害的大阵,居然被巴东贼破了,真是惨哪,我们到现在都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彰龙派那边也不说,又或者他们自家其实也不清楚,说什么固若金汤张石花、蒋飞虎都被重伤,现在还躺着呢,小楼改天去看看他们吧。” 刘小楼点了点头。如果没猜错,应该就是自己去救苏泾那一夜的大战了,当时自己和巴东修士死战,东临山那边闹出来的动静隔着二十里都能看见,不知是何等惨烈。 良久,左高峰叹道:“还有老胡蠹……” 谭八掌大声道:“他不算!还没证实,没见着他的尸首!” 左高峰道:“希望吧,或许被巴东贼俘了去也不一定。” 谭八掌道:“一定是这样,等着吧,说不定哪天就回来了!” 左高峰又向刘小楼道:“八掌的四哥,也……” 刘小楼望着谭八掌,不知该说什么好:“八掌兄,这一年,我没照顾好你家……伯父那边,我也只去看过两次……” 谭八掌摇头道:“本就没有让你照看,你能照看什么呢?你代我去看望我爹两回,足够了,他那个臭脾气,没人受得了……我四哥的事跟你更没关系,死在濯水,是他的命。” 刘小楼忽然想起之前那个方不碍:“那么多道友战殁,按理空出了不少山头谷地,那个排教的小方怎么还没有地方住?” 谭八掌冷笑道:“死了的不少,涌进来的更多!全占满了。若非你和卫兄都是咱们乌龙山有头有脸的人物,鬼梦崖和乾竹岭一样留不下来,也就是小方孤伶伶一个人,没人告诉他这些,才跑来乾竹岭……也不对,我是跟他讲过的,他还来,这小子真不听话,难怪在排教混不开,回头我再去找他!” 刘小楼摆了摆手:“算了,也是没了师父的可怜人……” 龙山散人捻须道:“那些正道宗门大笔一划拉,咱们乌龙山就成了隔界,彰龙派不能越山过西,庚桑洞不能越山往东,怎么办?抢地盘咯。只不过也不能明抢,现在只能暗抢了。” 左高峰解释道:“上月,庚桑洞来了两个筑基,把麻家两位前辈的五子峰占了,如此明目张胆,我等乌龙山同道岂能答应?大伙儿在龙散人的召集下围住五子峰,让他们滚出去。彰龙派得信后也派了筑基高手上山……” 谭八掌举手:“谭某去彰龙山报告的,哈哈!” 左高峰续道:“眼见事情闹大,平都八阵门和咱们这边青玉宗、天姥山、洞阳派又坐了下来,商定的是庚桑洞和彰龙派都不能派人入山,所以现在咱们山上来了很多散修。” 谭八掌冷笑:“散修是真散修,但是哪边的散修就说不好了。等我查明了的,若是巴东那边的散修,一个个全给他们黑灯瞎火敲没了!” 一夜闲谈,两壶丹桂香早就喝没了,龙山散人又让大白传书李不三,从龙山拉来一坛竹叶青,四人继续秉烛夜谈。 说完了乌龙山的事,自然又谈到刘小楼。 左高峰问:“小楼这次准备省亲多久?” 刘小楼笑了:“这回是彻底回娘家了,不打算回苏家了。” 左高峰和龙山散人都是一阵惊愕,唯有谭八掌知道一些实情:“小楼,伱当时跟我说的不会是真的吧?真被休了?” 刘小楼从怀中郑重取出休书,这三位都小心翼翼接过来细看。看罢,谭八掌拍着脚下的廊板道:“真休了啊,苏家真不是东西!” 龙山散人问:“好好的,这是为何?” 谭八掌叫道:“看不起咱们呗!他苏家是高门世家,咱们乌龙山是一窝贼匪,入赘三年,他们后悔了!” 刘小楼点头承认:“原本他们招赘就是为了应个急,这三年在神雾山庄,确实被苏家人冷眼相待,其实入赘之时,就做好准备了的,能坚持三年已经很不错了。这封休书一下,我是忽然间轻松了,如同去了枷锁,天地任游。” 谭八掌击掌喝彩:“就是这话!还是在乌龙山痛快,照我说,回来就对了,苏家没什么好人!” 刘小楼道:“其实也还是有的……” 谭八掌道:“就算有,也很少!” 龙山散人举杯:“来,咱们祝贺小楼得脱樊笼,天高海阔!” 众人举杯相贺,连饮三杯。 今夜春风沉醉,乾竹岭上月和星煦,刘小楼离家三年,又是大战方歇,和几位好友相聚,当真是痛快到了无以复加之地。只觉就算是乌巢镇上的一钱银子一壶的老黄酒,喝起来都是那么有滋有味,何况是丹桂香和竹叶青? 真是要不醉不归了。 不,就算醉了,也谈不上归还是不归。乾竹岭、龙马瀑、龙山、半亩峡,哪一处不是众人的家? 就着酒水,几人祭奠了战殁的乌龙山同道。谈起古丈山二友、三友和麻家两位前辈,以及胡蠹老道,念及音容笑貌和点点滴滴,原本刘小楼和他们谈不上多深的交情,却也都不由红了眼眶。 谭八掌和胡蠹老道关系最亲,他大哭道:“不要给老胡蠹祭酒啊,他没死,他肯定能回来的,这杯酒,我先代他喝……我喝……” 喝到最后,都在廊下露台上东倒西歪,左高峰不知从哪里又将休书找到,爬着送回给刘小楼,哭着叮嘱:“小楼,这封休书可要珍藏好,有此一物,你就是咱们乌龙山的新贵,说出话来,别人就得听!你虽然在神雾山受了气,但得了这封休书,什么都值了。当年左某四处碰壁,求的不就是这么一个物件吗……” 谭八掌又清醒了片刻,也哭:“谭某也想要要一封休书啊……” 龙山散人眼神迷离,指着同样醉倒在露台上的大白和小黑,咯咯笑道:“它们还会偷酒……” 第一百九十三章 休书退敌 天上阴云密布,隐隐有雷声滚滚,很快,绵绵细雨如牛毛般洒落,沾在发髻上、贴在脖颈间,浸润着肌肤。 今年的第一场春雨就这么落了下来,但雨丝太细,落了许久,也没将衣衫湿透,刘小楼走在山道间,只觉舒适异常,因此斗笠便始终背在身后,没有戴上头顶。 每一座山、每一条道、每一方岩石、每一条溪流,甚至每一棵树、每一丛花草,都是那么的亲切,深吸一口气,鼻子里更是塞满了泥土的芬芳,心情十分舒畅。 脚步轻快的翻过七指沟、龟背梁,沿着跳荡溪上溯,过玉女峰、洪辰沟,前方就是飞虎洞了。 调整好心情,卸下一路的轻松,换上一脸的沉重,刘小楼迈下一道道石阶,眼前出现一座巨大的石洞。 飞虎洞。 蒋飞虎是乌龙山老资格的前辈,如今他受了重伤,刘小楼便在龙山散人的建议下,过来看望他了。 石洞前的清潭被春雨打出点点涟漪,龙山散人立在潭边,远远见了刘小楼,连忙迎了过来。 刘小楼拱手见礼:“惭愧,来其何迟,还请前辈见谅。蒋前辈伤势如何了?” 飞虎洞他前些年来过两次,都是陪着老师三玄先生过来的,但并没有进去过,顶多就是向内张望一二,今日同样如此,没能进去就被龙山散人拉着走远了。 刘小楼愕然:“前辈这是?” 龙山散人脸现尴尬之色:“还是算了,蒋老弟伤势未愈,不是很好,嗯……伤到了手少阴心经和足厥阴肝经,这个……心绪不宁,肝火较旺,我担心他说话不留神,把你得罪了而不自知。再过些时候,等他心情好些了……” 刘小楼问:“前辈,是不是飞虎前辈对我有什么误会?” 龙山散人叹了口气:“蒋老弟这个人啊,你知道他一直希望把乌龙山诸位同道捏合在一起,所以是个热心肠的,但就是期望太大,失望便越大,这次濯水一战,诸位道友并不是那么心齐,让他有些心灰意冷。故此,怨气不小……” 刘小楼皱眉道:“出什么事了?” 龙山散人道:“那天没跟你提过,麻家兄弟的死……当时若能冲一冲,也许他们就不会死了,蒋老弟发出号召时,只有张石花和老胡蠹响应了,其他人都没有跟上去,结果人没救下来,还都搭了进去……两個重伤,一个生死不知。” 刘小楼无语道:“咱们乌龙山同道,若非生死之交,这个时候怎么可能冲上去?飞虎前辈想当然了,有两个能跟的,已经是侥天之幸。他自生他的闷气,却又与我何干?” 龙山散人摇头道:“这不是你和卫鸿卿都没参战嘛,他心情不好,如今看谁都觉着碍眼,你和卫鸿卿能不用去濯水,这是你们的本事,其实也有一些同道躲过了征调的,他都骂上了,不单单是对着伱和卫鸿卿来的。” 又苦笑道:“连我进去都挨了一通数落,说我贪生怕死,不顾同道之谊,天知道当时我压根儿就不在他身边,哪里听到他号召嘛……” 刘小楼原本还想提一提自己当时热火朝天送去的灵丹、卫鸿卿千里迢迢送去的灵酒,但一想,酒先不说,灵丹总共就没多少,当时给了谭八掌,再和左高峰、龙山散人一分,估计别人都不知道。 算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别人愿意怎么想,又哪里是自己能左右的? 不过他还是将自己准备的礼物交给龙山散人:“前辈,不管怎么说,当日晚辈归山省亲,在乾竹岭上摆酒时,飞虎前辈毕竟送了贺礼的,这块灵石,还请前辈代我交给他,算是来探望过他吧……还有这块,石花洞我也没兴致去了,去了说不定也一样挨骂,也请前辈一并交给张石花,晚辈和他们两不相欠了。” 龙山散人接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小楼仁义,我尽量劝劝他吧。” 这一场探望伤病,来时兴致盎然,走时落落寡欢,很不是个滋味。 返程的途中专门拐了个弯,去了趟龙马瀑,和谭八掌说及此事,谭八掌很是不屑:“姓蒋的埋怨这个埋怨那个,他自己怎么不想想,如果不是他叫嚣着往回冲,老胡蠹怎会生死不知?石花老哥怎会重伤不起?此人不交也罢!贤弟好心探望,他还如此粗言相待,实在是不当人子!” 正说话间,忽然有人找上门来,却是被自己准许在乾竹岭半松坪安家落户的小伙儿方不碍。 见了刘小楼,方不碍当即叫道:“刘前辈,你果然在这里,快回乾竹岭吧,有人打上门来了!” 刘小楼很是诧异:“谁打上门来?” 方不碍道:“一个姓龙的,自称二爷,让刘前辈挪地方……” 谭八掌怒道:“什么阿猫阿狗都上山讨生活了?小方,你没把他打下去么?” 方不碍涨红了脸道:“谭前辈你是知道我的,我上去打了,可是没打过,他比我高太多了……” “能有多高?” “高出三、四层那么高。” 谭八掌一挥手:“走,会会这个没规矩的!” 三人赶回乾竹岭,果见一人趺坐于小院柴扉前,左右两边各自靠腿放着杆短铜锤。不仅仅是他,左高峰不知何时也到了,甚至还有戴散人和许久不见的牛马鹿三兄弟,这三兄弟当年跟随戴散人,在武陵山落脚,只是那里比乌龙山危险太多,不是个好去处,终于还是上了乌龙山。 左高峰正向此人陈说厉害:“……若我是你,便当从长计议……”见刘小楼回来,又道:“主人已回,不信你自己问!” 方不碍指着这人叫道:“就是他!” 那人缓缓起身,向刘小楼拱手:“你就是此间主人?在下龙二,打算入乌龙山修行,只是山中各地皆有人住,不得已,只好请刘朋友避居别处了!” 左高峰在旁道:“说什么他都不信,小楼,将证物取出来给他开开眼!” 刘小楼叹了口气:“本不欲如此张扬,奈何是非之秋啊……”说着,自怀中掏出休书,在龙二面前展开。 龙二凝目望去,看了一忽,缓缓点头:“果然是神雾山苏家的姑爷……也罢,既是高门世家子弟,便让你一头!” 说着,收了两杆铜锤,辞别而去。 什么鬼? 刘小楼满腹疑窦,却没工夫追上去细究,被牛马鹿三兄弟围了个水泄不通。 戴升高道:“小楼,我是带他们来拜山门的,他们三兄弟如今入住五子峰了,今后多走动走动。” 第一百九十四章 莫要生分 刘小楼的那份休书再次被四下传阅,戴升高和牛马鹿三兄弟翻来覆去的阅览,每一个字都不愿意错过,连方不碍都好奇的凑了上来,脑袋随着休书的传递而出现在每一个人的身后。 传阅已毕,众皆叹服,看向刘小楼的眼神又是不同。 刘小楼将休书折好,收回怀中,微笑道:“不过是封休书罢了,诸君何必如此?我刘小楼是什么人,诸位都是熟知的,今后该如何还是如何,断不要因此和刘某生分了。” 众人皆笑,戴升高拉着刘小楼道:“小楼,刚听小谭说,你方从飞虎洞回来,不是很顺?” 刘小楼叹道:“蒋前辈怕是对晚辈有所误会” 戴升高摇头道:“哪里是什么误会,他就是伤了经脉,伤得脑子糊涂了。躺在他自家石床上不好好养病,发了疯似的,指手画脚,不许这个不许那個,又要这个又要那个,当真令人生厌!” 刘小楼问道:“他怎么您了?” 戴升高不屑道:“还不是为了五子峰?麻家那两位殁了就殁了,乌龙山这么多年来,殁了的还少么?殁了之后,亲近一些的举杯水酒,祭奠一番也就罢了,还真要在洞府中立个碑,不许旁人修行了?你也知道,我带黄家三兄弟也有几年了,一直住在我那里,毕竟不是长久之计,如今五子峰空出来了,我便让他们迁过去,历来的规矩,谁先占住了便归谁。可他倒好,非让黄家三兄弟搬走,说那是麻家兄弟的洞府,就算人死了,也要立块碑,这不是犯病么?” 刘小楼大为赞同:“的确不合规矩。” 牛马鹿三兄弟就在跟前,闻言都拱手道:“仰赖刘掌门支持了。” 刘小楼摆手:“不必客气,有戴前辈作保,我肯定支持八掌,八掌兄,你也支持的吧?” 谭八掌正在和大白较劲,互相瞪了有一会儿了,应声回答:“支持!”又转过头来问:“什么事?” 刘小楼道:“黄家三兄弟,他们入住五子峰的事。” 谭八掌道:“小楼支持吗?那我肯定支持左峡主,你也支持的吧?” 左高峰捋须点头:“必然的,本就是老规矩。” 戴升高点头道:“那咱们商定了,这五子峰归黄家兄弟修行,有小楼你们支持,蒋飞虎再来废话,我们是绝不理会的!” 事情谈完,戴升高叮嘱了刘小楼几句,说是大战方歇,乌龙山正处于两边交界之处,较为敏感,让他一切小心在意,便告辞离去了。他经常往返于几位“大人物”之间,比如传说中的“王老大”,行踪一向神秘且不定,所以刘小楼并未留客。 等他一走,牛马鹿三兄弟明显就放开了许多,黄子牛拉过刘小楼道:“刘掌门,四年前一别,我等兄弟便对掌门念念不忘,今日终又相聚了,真是大喜事啊。” 随着兄长这句话,老二黄子马诡异的笑了起来。 这一笑,便笑得刘小楼一阵汗毛倒竖。所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心说这三兄弟什么毛病?不会是丹霞洞天里蔡长老和图老二的同道中人吧? 好在老三黄子鹿立马就揭开了谜底,让刘小楼紧绷的神经恢复了正常。 “刘掌门之前使用的幻阵,我兄弟大为佩服,这些年都想着,不知能否再行入阵历练一番?” 刘小楼沉吟道:“三位,是不是身子骨有问题?” 牛马鹿三兄弟皆道没问题,于是刘小楼明白了,当年在武陵山初遇时,这三位埋伏刘小楼,当时吃到了甜头,因此还有非分之想,入阵目的明显不纯,和不举圈那帮公子是完全不同的,相当不正经。 正不正经,其实也不关他的事,正如青竹当日所言,身为乌龙山散修,名声再坏,还能坏到哪里去呢? 但思索片刻,他还是不想开这个口子,因为任何圈子里都是有鄙视链的。哪怕同入一阵,绝大多数不举公子们的目的明显高尚很多,所谓家和万事兴嘛,入阵就是为了治病,就算是雷鸣道人,也是为了双修大业,比黄氏三兄弟单纯的为看而看不可同日而语。 若是将来传出去,说是进刘小楼大阵的家伙是为看而看,那不举公子们恐怕就得重新掂量了,以免名声受累。 因此委婉拒绝:“法阵经过刘某重炼提升,已和往日大不相同,主要还是为了治病救人,三位若是没病,进去之后恐怕得不偿失。” 三兄弟顿时呆了呆,黄子牛问:“刘掌门所说的得不偿失,什么缘故?” 刘小楼笑了笑,简略解释:“所谓物极必反,看多了,恐有隐忧。” 这下子,三兄弟吓了个激灵,不敢多言。 情绪没了,自然也就兴趣缺缺,三兄弟告辞离山。 谭八掌和大白鹅对峙了多时,此刻终于到了分胜负的时刻,他一手从怀里掏出块灵石,慢慢引诱大白鹅上前,一手成爪,准备将大鹅拿下。 大白被灵石吸引,脖颈伸得老长,眼见就要进入谭八掌的控制范围之内,一道黑影猛然自旁蹿出,将谭八掌手中的灵石叼走,闪入竹林不见。 与此同时,大白也扑楞着翅膀逃入竹林,“嘎嘎”大叫着消失在竹林深处。 谭八掌气得跺脚:“好畜牲!”转过头来向刘小楼叫屈:“小楼,看你养的鹅猫,什么鬼?” 刘小楼笑道:“伱跟它们较什么劲?” 谭八掌着急道:“我那灵石” 刘小楼已经转身拉着左高峰离开:“左峡主,孩子怎么样了?走,弟上山已有多日,今日也算得了空闲,正好去看看李婶和孩子。” 左高峰捻须道:“那就一起去,这几日我都住在西口。” “房舍可整修过?添丁进口了,最好多盖两间。” “已经找了人,过几日就破土开工了。” “那弟是一定要备份薄礼的了,哈哈” “好说,好说。” “小楼,小楼我的灵石” 在西口村酒足饭饱,刘小楼踏着春夜的月光回山,还在山道上时,大白就从某棵树上扑腾下来,追在他脚边嘎嘎了两声,刘小楼立时警觉。 小心翼翼绕行另一条小道,来到自家院外,就见院子前趺坐着条人影,两柄短铜锤一左一右,放在脚边,正是白天那个龙二。 又感知了周围片刻,没有什么异常,这才捏着阵盘走出来。 见了刘小楼,龙二缓缓站起来,抱拳道:“刘掌门,在下冒昧夜访,还请见谅。” 刘小楼问:“龙朋友所为何事?” 龙二左右看了看,道:“可否入内详谈?” 第一百九十五章 打秋风 吱呀声中,柴扉开启,二人进了院子,于廊下露台对坐。 龙二再次抱拳:“白日里来得冒昧,多有得罪,尚请刘掌门海涵。” 刘小楼问:“龙朋友深夜登门,想必有所指教,还请明言。” 龙二道:“既如此,龙某便直说了。不知刘掌门今后有何打算?” “打算?” “对,刘掌门有没有思量过将来?” “啊……无非修行罢了,还能如何?” “修行一途,无非道法侣财,刘掌门在神雾山时,自然毋庸发愁,但如今已离开苏家,则过去种种,似乎不可再得,那将来的出路又在何方?” “请龙朋友指点。” 龙二精神一振,道:“其实说起来也很简单,刘掌门眼前便有两条路可走。其一,一如既往,平日埋头苦修,闲时与二、三好友往来应和,或谈修行,或说趣闻,或煮茶品茗,或饮酒放歌,日子倒也逍遥,只是遇到险难时便须以命相搏,搏过去或能得个小小机缘,搏不过去,那就认命,可谓朝不保夕。” “其二呢?” “众道同行,道方不孤。刘掌门本就生于斯长于斯……” 刘小楼想纠正他,言明自己并非“生于斯”,但没来得及,张了张嘴,只能任由他继续。 “……根基扎于乌龙山,得乌龙山群雄认同,之后又入赘神雾山,可称高门世家子弟,今日见时,果然深孚众望。既然如此,为何不更进一步,以此声威,登高一呼,聚乌龙山群雄于麾下,或振本门、或建宗派,道侣尽有,财货尽收,一言出而荆湘震,就算比不得名门正宗,至少也可稳坐一方!到时别说庚桑洞、彰龙派对刘掌门礼敬三分,就算是神雾山苏家,恐怕也要悔不当初了,多半是要收回休书,重续前缘了。” 刘小楼不由动容:“哦……” 龙二微笑道:“两条路,不知刘掌门选哪一条?” 刘小楼深思片刻,道:“选第一条。” 龙二立刻击掌大赞:“掌门果非凡夫俗子,志向高洁!” 刘小楼挠了挠头:“龙朋友谬赞了。” 龙二微笑道:“既然如此,掌门必定要问了,身边无人相助,如何才能起步?这却不需担心,建宗立派,首重一个声势,也就是先声夺人……” 刘小楼愕然:“?” 龙二口沫横飞:“在下有一帮兄弟,可行此事,刘掌门插旗之日,在下与兄弟们可当场拜入刘掌门麾下,有我等兄弟相助,宗门必然大火,乌龙山群雄必定竞相来投。我这边呢,十位兄弟只收一块灵石,当然也可以银钱支付,却要贵一些了,但在下保证,兄弟们功成必定身退,绝不恋栈权位。所以说,刘掌门选择的第一条出路,其实简便易行,关键就看刘掌门需要多少弟兄……” 说着说着,忽然顿住了:“第一条?” 刘小楼小鸡啄米般点头:“是啊,我刚说的就是第一条。” 龙二瞪大眼睛确认:“朝不保夕?” 刘小楼道:“逍遥自在。” 龙二有点急:“不是,刘掌门你那么好的条件,这么高的威望,怎么能选第一条呢?你不想重振宗门吗?你可是神雾山苏家的姑爷,若选第一条,岂非白白浪费了?” 刘小楼道:“我养不起人啊。” 龙二道:“宗门一立,那就不是刘掌门养人了,是人养刘掌门!有何惧哉?” 刘小楼问:“既如此,敢问龙朋友有没有立一宗门?” 龙二道:“这是自然!” 刘小楼奇道:“那龙朋友是如何以宗门自养的呢?” 龙二道:“在下这不就是正在自养么?在下宗门名天龙门,门中弟子上百,刘掌门需要几个,随时都可调来!” 刘小楼很是无语,摆手拒绝,龙二说了半天,也没说动他分毫,最终只得怏怏起身:“刘掌门将来若有重振……” “三玄门!” “对,重振三玄门之念,一定来清江口找我。我天龙门有求必应!” “啊,好的好的,北边的清江口?也不远……” 将龙二送走,刘小楼不由摇头,真是人怕出名猪怕壮,自己这一回山,什么样的奇葩人士都来了,居然想跟自己头上打秋风? 一想到三玄门大招门徒,上百弟子上山拜师的盛况,也不由感叹,若是真的,倒是不错,只是真要演上这么一出,银子可就花海了,至于出灵石,那是绝不可能的! 随后几天,该见的人都见完了,想来一睹休书真容的也都心满意足了,乾竹岭上又慢慢冷清下来,刘小楼终于得以静下心来潜修。 足少阳经四十四穴,他在昏迷期间已经一鼓作气冲破了十二穴,此时便努力冲击第十三穴本神。 还了蒋飞虎和张石花的礼后,身上还有五十块灵石,也不知能不能打通足少阳经,总之一路炼下去就是了。 依仗着阴阳经和玄真经功法的相互加持,现在修行明显要比以前快了不少,过去往往一個月才能打通一处穴位,如今大半个月就能完成,进入三月中旬时,刘小楼便将本神、阳白二穴打通,修行进展相当顺利。 这一日,乌龙山又下起濛濛细雨,刘小楼正在露台上冲击第十五穴——头临泣,头上风铃响动—— “叮咚……叮咚……” 刘小楼从修行状态中苏醒,眼望山下来路,却是半松坪的方不碍急奔而至:“刘前辈,戴前辈请人传话,请您即刻往五子峰一行,似乎那边闹起来了。” 刘小楼问:“谁来传信的?详情如何?” 方不碍道:“是龙山散人的徒弟李不三,说是戴前辈召集的,李不三又去龙马瀑了,要找谭前辈。” 刘小楼一想,多半又是关于五子峰归属的问题,于是带上三玄剑就往五子峰赶。戴升高对三玄门一向照拂有加,先不说规矩对错的问题,遇到事了,肯定要帮忙。 下山时见方不碍也一脸兴奋的跟在身后,于是道:“回去吧,提防打起来……此事与你无关,你修行还欠些火候,一旦斗起来,别误伤着你才好。” 方不碍很坚决的跟在后面:“既然与咱们乾竹岭有关,便与不碍有关,晚辈修为不足,斗法经验却丰,在濯水时,还剑伤过一个四层的家伙!” 愿意去就去吧,刘小楼没再阻拦,一路赶到五子峰,峰上已经围了不少人。 戴升高、牛马鹿三兄弟和左高峰是一头的,蒋飞虎和张石花是另一头的,双方剑拔弩张,嘴里各说各的,也听不太清楚。 龙山散人则在一旁努力相劝,尽量把人隔开,以防谁的唾沫星子飞得远了些,引发大战。很快,他看见刘小楼,叫道:“小楼来了,伱们都各退一步,听听小楼怎么说!” 第一百九十六章 五子峰争斗 刘小楼近前之后,三言两语便听明白了,真就是五子峰的归属问题,牛马鹿三兄弟要住五子峰,蒋飞虎不同意,伤势一好,便召集好友张石花和几个关系亲近的乌龙山同道找了上来,勒令这三兄弟搬家。 戴升高的洞府就在旁边的风雨岭,这也是他为何力主让这三兄弟入居五子峰的原因,正巧他在岭上绝石处眺望四方,一眼就看见了这边发生的冲突,当下匆匆赶到,还碰到了路过的龙山散人,请他召集同道前来助阵。 眼下这阵势,戴升高和左高峰可以敌住蒋飞虎、张石花,剩下的谭八掌、刘小楼、牛马鹿三兄弟再加上一个实力可疑的方不碍,可以碾压对方跟随而来的几人。别看龙山散人眼下忙着缓和冲突、调解纷争,真要斗起来,他的立场也十分可疑,蒋飞虎绝对讨不了好。 因此,原准备动手的蒋、张二人审时度势,由武力驱逐改为道义驱逐,立刻舌战起来。 乌龙山豪杰舌战是什么场面?简单,无非是相互问候对方早已不在人世的祖宗和师长,表明自己和对方祖宗师长们的各种亲疏远近的关系,这种舌战明显是没有实际效果的,所以龙山散人让刘小楼发话,希望尽快中止这场冲突。 刘小楼开口问道:“蒋前辈,不让黄家三兄弟入居五子峰,又是如何考虑的?” 蒋飞虎道:“麻家兄弟为湘西同道浴血沙场,人死之后却连洞府都被人占了,岂非令人心寒齿冷?将来再战,还有谁会效死?” 刘小楼叹道:“麻家两位前辈的确令人敬仰……不知他们可有门人弟子,或者可以传承道统的后辈子侄?若真有,倒是可以考虑接来乌龙山,定居五子峰。” 蒋飞虎哼了一声,道:“没有!可那又如何?正因为没有,才需要我等同道护其身后之事,不使英灵于泉下有恨难眠!” 刘小楼问道:“蒋前辈的意思,今后五子峰就空下来了?” 蒋飞虎道:“当然不会空着,我等当建一碑,立于峰前,铭以悼文,使他兄弟事迹传于后世!” 刘小楼道:“是为了悼念么?蒋前辈此言大善。我以为碑是要立的,不仅是麻家两位前辈,此番战殁的十五位同道也当立碑,包括古丈山两位前辈、不肖生、黎平方两位同道,也当如此,这十五位同道修行的五子峰、右山、双木沟等处,也当立碑,再不许他人居住,未知尊意如何?” 左高峰叫道:“小楼这是公道之言!” 戴升高点头:“若是如此,黄家兄弟当然可以退出五子峰,另寻别处。” 牛马鹿三兄弟皆道:“我三兄弟同意此议,要退大家一起退!” 怎么可能一起退?乌龙山就这么大,可入居修行的山岭、幽谷、秘洞也就那么多,一下子锁定十多个地方立碑不许修行,长此以往,不出三、五十年,乌龙山上就没地方可住了。 蒋飞虎被驳得老脸通红,一时间不知该如何作答,强撑着道:“这如何使得?麻家兄弟……毕竟不同……再说……古丈山老二、老三虽殁,余者却在……” 刘小楼其实也不愿乌龙山同道之间闹得太僵,毕竟抬头不见低头见,于是给了他一個坡可下:“晚辈倒是有个提议,蒋前辈所言也有道理,不如请蒋前辈主持,大伙儿一同动手,于……天坑鼓立碑林,将这十五位道友勒名其上,以此悼念,将来再有相同者,还可照此办理。” 众皆称妙,就连张石花都犹豫了,望向蒋飞虎。 蒋飞虎也觉得这个主意可行,只是他气势汹汹带人冲过来,就这么被三言两语打发了,颜面无光,何况还是刘小楼的主意,因此哼了一声,沉吟不语。 也不知是谁道了声:“不愧是神雾山姑爷啊,眼界就是不同,高出我等一筹!” 还有人附和:“不错,出自高门世家的,自然不同!” 一听这话,蒋飞虎立时就不乐意了,想起自己等人在濯水生死以战,刘小楼却仗着入赘的身份悠然自得,而今更是回来指手画脚,火气立刻就上来了,哼了一声:“都被休了,还拿出来说嘴?” 左高峰道:“就算是休了,那也是被休了的姑爷,你去被休一个我看看?你若拿得出休书,五子峰的事左某不管了,任你施为!” 谭八掌就很不客气了:“姓蒋的,你以为当姑爷是那么容易的吗?要受多大委屈你知道吗?小楼都那么不容易了,你还在这里说什么风凉话?伱还是人吗?再这么胡乱咧咧,谭某掌中铁棍可不是摆出来好看的!” 张石花瞪眼:“谭八掌,你是个什么东西,蒋爷跟前有你说话的份吗?不敬前辈的东西,你先跟我面前走两招!” 话音刚落,一条身影自刘小楼后面冲了出来,连人带剑就撞向张石花。剑光之中隐隐有群蜂飞舞,射出一蓬密集的尾针,将张石花罩在其内。排教弟子赶尸摄虫,有时也会化在剑光之中,方不碍的剑光是虚的,根基还是虫子。 张石花顿时唬了一跳,一丛斗大的石菇在他身前疯狂生长,如伞般张开,堪堪挡住这条人影和这道剑光。 借着石菇的阻挡,张石花向后退开数步,眨眼间将危险化解。 一阻一退,尽显他炼气九层高手风范。 与此同时,蘑菇向内一收,向外一吐,扑过去的人影和剑光便被弹飞回来,左高峰伸手接住,却是年轻的方不碍。 刘小楼眼皮一跳,心说这家伙真是炼气三层吗?一言不发就往上冲,排教出来的都这么虎么? 谭八掌大笑:“小方你还是这样,哈哈,深得我意!” 方不碍眼睛瞪得通红,通红中带着五彩斑斓之光,他自己却不知,作势还要往上冲,被谭八掌拉住:“好了好了,不着急,真打的时候你再上!” 刘小楼看了看方不碍脸色,鼻子里嗅到一丝若有若无的辛甜之气,情知他怕是中了张石花的菇毒,伸手叼住他手腕,真元向内一探,果然如此。 刚才一个交手,接触时间极短,方不碍就中毒,可见张石花这朵石菇毒性之强。 不过在刘小楼手上,这点毒就算不得什么,真元透入方不碍经脉,以玄真功法运转几个呼吸,便将他经脉中的菇毒逼出来,眼色也恢复了正常。 方不碍起初不知,菇毒被逼出来后顿时就醒悟过来,向刘小楼抱以感激之色。 张石花反应过来后,勃然大怒,方不碍这个家伙他是有印象的,似乎在濯水战场上过阵,修为最多不超过五层,居然敢主动向自己动手,甚至逼得自己退了几步,实在面上无光。 正要反击,将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弄死弄残,却见方不碍所中菇毒已被刘小楼转手祛除,心下不由一惊,暗道以前从没和三玄先生交过手,他家功法莫非还克制自己?一时间惊疑不定。 龙山散人再次出来挡在中间,好言相劝:“好了好了,都是山中同道,有什么深仇大怨?老夫以为,小楼的建议十分中肯,可行,如此就好,飞虎、石花,就这么办吧,不要再闹了。” 蒋飞虎忿忿道:“散人,非是我等故意闹事,而是为战死的同道鸣个不平!你们都说刘小楼的建议好,那就让他来弄这个碑林……” 正说时,有人撒腿如飞向这边赶来,口中大呼:“有不明来历的外人入山,诸位警醒!” 众人也顾不得争执,顿时一片慌乱。 “怎的没听山下村户报信?” “什么人闯山?多少人?” “是巴东贼么?” “从哪个方向进山?” 报信之人却答不上来,只说是玉女洞黄叶仙发现的,请诸位道友预作准备。 第一百九十七章 阵法生意 乌龙山群雄的习惯,一向是在敌情不明时作鸟兽散,各奔东西,接到报信后,便准备一哄而散了。 但还没走远,就看见黄叶仙正在登峰,很快就上得峰顶。 黄叶仙是女修,年岁已过四十,修为九层,性子比男修还要爽快,据说下手之狠辣,就算在同道之中也是少见的。虽然容貌平平,却因乌龙山女修极少而备受珍视,在同道之中相当吃得开。 此刻却见她一脸笑容,丝毫没见慌乱,众人便都定下心神——肯定不是大宗进剿,有些人也恍然醒悟过来,相互安慰道:“没事的,没事的,各大宗都定好了的,咱们乌龙山是界山,各宗都不许上山!” 就见黄叶仙来到近前,大声招呼:“小楼——小楼,快些回你山门,许多道友都来拜望你了!神雾山的,各位高门公子,十好几位,都来了!” 刘小楼连忙快步迎上:“黄仙亲自前来知会,晚辈真是受宠若惊!” 黄叶仙拉着刘小楼的胳膊转身就走:“快!这些高门世家子弟,一个个风度翩翩、仪表堂堂、举止得体、谈吐不俗,都是青年才俊……咱们赶紧回去见客,乌龙山待久了吧,看到他们,当真是神清气爽……啊,乌龙山里,就你和卫小子是例外,我可不是说你……” 刘小楼笑道:“其实吧,和那帮高门子弟处久了,您就知道,也就是看个高兴,若说仗义豪爽,还得是咱乌龙山。” 黄叶仙道:“嗯嗯嗯,你说得对,就看一個高兴……” 谭八掌和方不碍都紧跟而去,左高峰回头瞟了一眼蒋飞虎和张石花,冷笑:“如何?早说了,就算被休了的姑爷,也一样是姑爷!” 蒋飞虎脸色很是不好,张石花叹了口气,搂着他下山:“蒋兄,在天坑鼓立碑林一事……蒋兄以为立还是不立?” 蒋飞虎恨恨道:“立,为什么不立?我偏要把碑林给他立起来!” 又嘀咕:“被休了的姑爷,他怎么能还是姑爷呢?” 回头看了看跟着的几位同道,问:“零陵客呢?怎么没来?” 张石花脸色沉了下来:“他说他炼岔了经脉,在疗伤。” 蒋飞虎啐了一口:“鼠辈!”从身后指了一人:“你去乾竹岭看看,来的是不是神雾山的人?” 回到飞虎洞坐等消息,不多时,那人便回来了:“蒋兄,乾竹岭上来了不少人,弟凑在一旁听了个大概,有个穿白衫的,是什么白云山庄的,姓云,号白云剑客,还有个大胖子,说是熊家的,另有个道人,都称他雷鸣道人,还有什么铁公子、嘉印兄……也不知真假。倒是黄仙很是热络,拉着这个说话,应着那个欢笑,还说她要做东,宴请诸位公子。” 等他说完,张石花琢磨道:“还真是啊……叶娘子是彭泽人,离那边近,或许都见过……” 蒋飞虎默然:“真是狗命!” 他们在飞虎洞愁眉苦脸、满心不甘,乾竹岭上却热闹非常,云傲、熊西等一干公子们结伴而来,既出刘小楼的意外,又在情理之中。 刘小楼知道他们肯定会找上门来,但没想到他们会一起找上门来,等热闹结束之后,和他们敞开心扉交谈:“诸位,刘某已非苏家姑爷,此事想必诸位都知道了。当时心灰意冷,也自觉难以见人,一门心思想着回乌龙山,故此未能知会诸位,尚请见谅。原本想着缓过心气之后再与诸位联络,没想到诸位都到了。既然到了,刘某也给诸位一句承诺,乌龙山离诸位确实远,这一点毋庸讳言,诸位若是不方便再来,想要索还灵石的,刘某绝无二话。如云兄和熊老哥,伱们两位合起来还差九次,刘某给你们赔付一块灵石,你们自己想办法分,其他人大致相同,雷鸣道长还有一个月,刘某没法赔您灵石,但可以赔付银子。” 云傲道:“刘贤弟,我们这次过来,不是为了赔付灵石的。” 刘小楼拱手:“多谢云兄体谅。若是诸位依旧愿意来,刘某自然欢迎,而且可以为诸位多加几次。” 云傲道:“刘贤弟,往返一次,实在太远,非得三五天才行,说实话,我等也不方便常来,因此大伙儿想了个法子,想请贤弟为我们炼制一套阵盘,需要多少灵石、多少银子,我们凑。” 这倒是让刘小楼有些意外,他想了想,道:“一套阵盘,价值不菲,且我这幻阵可不是炼制成功之后就能一直用下去的,过上一段时日,还得回来补料重炼。” 云傲点头道:“任何一座法阵,不都是要消耗灵石才能长久使用么?我们懂。刘贤弟你就开价吧。” 刘小楼道:“请诸位在我这里盘桓数日,刘某从未做过这种生意,需要算一算该要多少灵石,才不会让自己折了本,也不至于让诸位成了冤大头。” 这帮公子爷们都笑了,熊西叫道:“头一回来姑爷这里做客,怎么也要待上几日,欣赏欣赏大名鼎鼎的乌龙山风光!” 雷鸣道人也道:“听说姑爷擅长双修妙术,贫道正想讨教一二。” 铁公子道:“好不容易出来一趟,不受我那婆娘拘束,正是天高海阔之时,当然要多待几日!” 刘小楼连忙提醒:“诸位,这里是乌龙山,诸位若想欣赏山景,我这乾竹岭景色尤美,别处就不要乱逛了,免得扰了山中同道清修,诸位大展神威,一不留神把人伤了,诸位大可一走了之,刘某就得头疼了,还请诸位体谅。嗯,玉女洞黄前辈和诸位有同乡之谊,诸位倒是可以去玉女洞逛一逛的。” 这帮公子们就在乾竹岭住了下来,黄叶仙和方不碍带着他们在乾竹岭左近闲逛,又或者拜访一下谭八掌和左高峰等交好的同道。 趁着这几天,刘小楼完成了炼制阵盘的构思,尽量对临渊玄石阵进行精简,和观影无关的都去除,用不着的那些部分,比如能经受一定程度道法攻击的防护之法、用来弥彰敌人感知的混淆之法,都删除掉,如此一来,炼制的时日和材料就减少了一半。 他依此构思大致拟出一张单子,将所需材料分成两类。 九成是炼制阵盘所需的通用材料,比如五金八石、十二种常用的飞禽走兽、灵花灵草。这些东西,他一个人搜罗不了,耗时耗力得不偿失,准备交给这帮公子爷去搜集。种类比所需多加了一些,目的是保证方子不会泄露。 另一张单子,就是几种关键灵材,包括迷离香、墨山玄石和泉水精玉、洞庭蟾蜍,其中最关键的当然还是迷离香。 单子拟好之后,他将公子们召集起来协商:“这些材料还请诸位帮忙搜罗,花费几何,我就不管了,我只要东西,东西到了,我就炼制。炼制一套阵盘,大致需要三个月,炼制时需要灵石为辅,提供真元补给,大致需要九块灵石,刘某不能白白干活,也要养家糊口,也要提升修为,每个月也不多收,只收三块灵石,此外,这套阵盘还需请一位阵法师协助,也要支付酬佣,需要四块灵石,再加上租用一处地火的三块灵石,总计二十五块灵石,还请诸位考虑。” 第一百九十八章 乾竹岭的玄妙 二十五块灵石,是刘小楼反推这些公子们的承受力而得出的结果。 让他们搜集的灵材,是一件阵盘所需材料的三倍,并不是纯粹要占便宜,而是炼制阵盘是不可避免会出现损耗,损耗少于三倍,算是刘小楼赚的,高于三倍,他是准备自己往里贴补的。 这些材料一大半可以用银钱买到,预计在三千两左右,小部分需要灵石兑换,比如玉玦,全部搞定不会超过十五块灵石。 因此,十三位公子哥的总花费是四十块灵石外加三千两银子,也就是每人约摸三块灵石外加不到一百两银子。如果他们直接从家里的府库中取,又或者干脆如刘小楼和星德君那样去亲自搜集,花费将大幅度降低,甚至能降到每人两块灵石。 完全承担得起。 一件阵盘炼制成功后,每人可入阵五次左右,看似比以前贵了太多,但补足迷离香筋之后是可以再次使用的,补足之后同样可以再用五次,一共只需要支付五块灵石,其中两块算作是迷离香的本钱,刘小楼赚三块,他们的支出将大为降低,回到和刘小楼在神雾山时相同的水平。 但好处是,这件阵盘在他们手上,使用起来更方便了。 这些筹算他并没有隐瞒,而是向公子哥们大大方方坦承其事,由他们决定。 最后他道:“如果你们真想要一套这样的阵盘,我建议最好由一人掌总,我会指点他阵法的启用之道,很简单,无论是谁都能学会。学会之后,你们还可以互相传授,使用起来就更方便了。” 最终的结果,是公子哥们将价格讲到了二十块灵石,便接受了这个方案,并且推举云傲掌总,负责和刘小楼交接。 公子哥们高高兴兴在刘小楼这里又享受了一番自由自在的生活后,便陆续返乡,可惜刘小楼迷离香耗尽,阵盘没有修复,无法体验入阵的快乐,却又美中不足。 将公子哥们送走,刘小楼心里充满了成就感,为自己获得的灵石而满足。 二十块灵石,真正需要支付出去的只有五到十块左右,主要用来购买松香精,剩下的都是纯挣,至于邀约阵法师帮忙,完全子虚乌有!这种等级的小幻阵,他一个人全部搞定! 此外,大约每过半年,他还能额外获得五块灵石,同样是一笔稳定的进项。 就在如此美好的心情下,他继续取出灵石修行,继续冲击足少阳经第十五穴——头临泣。 进入初夏,乌龙山也进入了雨季,山雨频频,经常一阵风卷过一片云,一片云带来一场雨,一场雨送来一阵清凉,一阵清凉之后又更热上一分。 回到乌龙山已近两月,刘小楼进入一种奇异的状态之中,修行时,会逐渐随着天时的变化而变换修行位置,这不是《玄真经》的要求,而是他在修行中的自发感知。 就好像入睡时,每个人会按照自己最舒适的姿势选择躺卧的方式。 有时候雨来前会心有所感,面向雨云,雨收时睁眼,却已转了個方向,甚至趺坐的位置都挪动了。 又或者山雾飘渺,弥漫至乾竹岭上,待其飘散之后,他已经出现在了雾去之尾。 日升日落、月明星稀,他也会在各个方向变换着修行方位:廊下露台、房上飞檐、林中竹梢、院外山道,这些地方,他都趺坐修行过。 还有一些时候,这种变换是无意识的,就好似睡醒时发现自己又换了另外一种睡姿。 比如他曾出现在乾竹岭最顶峰的石缝处,收功时发现自己挤在大白的草窝里,和大白、小黑六目相对,大眼瞪小眼。 还有一次他从趺坐中醒来时,发现自己竟然身处乾竹岭最危险的绝壁危崖上,双膝几乎凌空,身下就是万丈深渊。他完全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坐到这里的。 也是在这一刻,他更加深刻的理解到趺坐姿势的重要性,若是坐姿不稳,他恐怕在不知不觉间就已经摔下去了。 危险归危险,但修行时是不是舒畅,他自家心里最清楚。 相当舒畅,且高效! 仔细回忆老师三玄先生当年修行时的点点滴滴,渐渐找到了一些头绪,当年老师修行时,似乎也不是在同一个地点,记忆中,好像有几次半夜醒来,老师的确是在不同地点修行,当时只觉平常之极,对此没有任何想法,如今换作自己,才知其中缘故。 是《玄真经》功法的原因么?是自己修行进入炼气中期之后的必然么?可为何在神雾山时,并不曾出现这种情况? 为了验证这个想法,他决定换一处修行地点。 于是他下山来到乌巢镇的别院修行了两天,发现自己又恢复了正常,坐在哪里便是哪里,脚下未曾挪动过分毫。 他又回到乌龙山,分别在谭八掌的龙马瀑、左高峰的半亩峡、龙山散人的龙山、牛马鹿三兄弟的五子峰、卫鸿卿的鬼梦崖多次尝试,让他找到了一个规律,越是靠近乾竹岭,他修炼打坐时的位置移动就会越显著。 比如在龙山,趺坐之地会产生尺许位移,身子会随日升日落的方向偏转少许;而在最接近乾竹岭的鬼梦崖上,位移达到三、四尺之远,偏转的方向则与月升月落相同。 若是直接到了乾竹岭的半松坪,位移和偏转会更为显著;回到岭上的小院时,则再次进入无法确定醒来地点的状态。 形如鬼魅! 带着这个疑惑,他用旁敲侧击的方式,隐晦的向几位修为在炼气后期乃至圆满的前辈请教。 龙山散人表示,修行中人若是出现这种情况,要么是“夜走”,要么是“梦游”,前者是修行出现的心魔,后者是病,无论哪一种,都不是好事。 黄叶仙的解释相似,而左高峰则说,他自己从没遇到过此类情形。 至此,他有了大致的判断——与功法关系不大,多半就是乾竹岭的问题。当然也是因为自己步入炼气中期,感知敏锐了的缘故。 这不是坏事,是好事。 在他顺利打通头临泣、目窗两穴之后,忽然间对老师三玄先生死守乾竹岭,无论怎么艰难都不愿搬走有了深切理解。 虽然没有灵泉灵眼,但乾竹岭无疑是块风水宝地,而在风起云动、雷霆雨露、日月交互之中,是有机缘的,至少在乾竹岭上,能够更加容易的感受到这种机缘。 可惜老师殁得太早、太突然,很多东西,都没有告诉自己。 死那么早干嘛?不负责任! 刘小楼将一杯酒泼在他的墓碑上,心中忿忿不已。 回到小院,檐下风铃忽动,“叮咚……叮咚…” 方不碍的身影出现在山道前,来到院门外,躬身道:“前辈,有散修乌朱子求见。” 乌朱子这个名号,刘小楼没有听说过,他问方不碍:“这是什么人?你听说过吗?” 方不碍摇头:“晚辈也没听说过,晚辈问他来历,只说是南边来的散修,听闻前辈大名,故此登山拜见,望之不似有什么恶意。” 此人没有硬闯,被方不碍一个炼气三层拦下来,应该是没什么恶意的,刘小楼估摸着,自己能有什么大名呢?莫非也是冲着自己阵法来的?于是道:“请他上来吧。” 不多时,方不碍引着一个中年修士上山,然后自觉站到刘小楼身后,随时准备拔剑。 第一百九十九章 差遣 乌朱子这个号,一听就是山野散修、洞主寨主之类,正常高门世家哪个会这么自称?但此人出现在刘小楼面前时,却打破了他一贯的认知:穿戴雅致、举止得体,望之而似大宗子弟。 刘小楼原本以为他是某个不举公子介绍来的,隐姓化名而已,但结果此人一开口,却不提阵法之事。 “刘掌门回山,自觉如何?” 这個问题,问得刘小楼摸不着头脑:“什么自觉如何?” 乌朱子微微一笑,道:“在神雾山时,刘掌门以姑爷之尊,往来高门、出入洞天,锦衣玉食、丝竹管弦,如今一朝回到这荒僻山野,起居无人问、令出无人听,可还惯否?” 刘小楼一听这话,脸色就沉了下来。 见他如此,乌朱子心中大定,只觉事情成了三分,又道:“其实刘掌门或许还没意识到,乌龙山中,尊驾早已名望在天……” 刘小楼忽然打断他:“道友之意,可是劝我大张声势,扩充门人弟子?” 乌朱子愣了愣:“……刘掌门……以为如何?” 刘小楼冷笑:“道友可出多少人摇旗呐喊,以壮我三玄门声威?” 乌朱子喜道:“这个不成问题,某虽不才,却交游广阔,若刘掌门有意,人手上……” 刘小楼不耐烦道:“好了好了,我知道了,实话跟你说,你来晚了,在你之前,别家已经找上门来了,将来若我有意,也必定先要找那一家,凡事总有个先来后到,你说是不是?” 乌朱子大为警惕:“敢问是哪一家?” 刘小楼道:“这却不好明言了,否则坏了规矩,道友说是不是?” 乌朱子缓缓点头:“明白了……”起身道:“既然如此,某便不多耽了,只是希望刘掌门真有此意时,还是慎重些,所谓货比三家,也要看看谁的底气更足,是不是?” 刘小楼拱手:“多承指点。小方,替我送客。” 这两个月,方不碍自觉充当起迎客使,只要他在山上,遇到上山的拜访者,只要不是他熟悉的,都会被他拦下来,上山通禀之后放行或逐客,也包揽下山送客。 这是身为散修的自觉,想要在刘小楼的地盘生存下去,就必须体现出自己的价值。而到目前为止,刘小楼前后只给过他两次银子,一次是让他去半松坪居住时给的安家费,一次是他冲上去向张石花动手的奖励,每次各十两。 银子够他生活,但没有修行所用的灵石。他的修行,刘小楼并没有义务负担,只能由他自己争取机缘,就像当初老师故去之后,刘小楼半年没有修行一样,这一点大家都明白。 乌朱子下山后,回头问:“刘掌门说,有人曾劝他扩张宗门,广招弟子门徒,来的是哪一家?” 方不碍摇头:“我不知道。” 乌朱子取出一粒大金珠,重约一两,想塞给他:“是彰龙派的人么?你家掌门同意了么?” 方不碍不接,后退一步:“晚辈未入刘掌门青眼,未能有幸入门,只是托庇于此,尊驾说的,晚辈不知。” 乌朱子想了想,又加了一粒:“是,或不是?就换你一句话。” 方不碍脸上变色,拔剑道:“尊驾是在羞辱我么?晚辈修为虽低,却也不愿受辱!” 乌朱子哼了一声,拂袖而去。 方不碍回山之后,向刘小楼躬身禀告:“前辈,已将此人送下山了,瞧他去的方向,是玉女峰。” 刘小楼不屑道:“又去向别家兜售去了。” 见方不碍要下去,便将他叫住:“小方,这几日有空么?” 方不碍道:“前辈有事但请吩咐。” 刘小楼道:“墨山知道么?好,去一趟墨山,山中有处山坳,内有三尺高的小瀑泉,不高却宽,一见便知。泉水流入的寒潭下……” 方不碍问:“前辈是要潭底的玄石?” 刘小楼道:“需要一块,拳头大便可,还有泉水精玉,也取几滴来。” 方不碍迟疑道:“那是墨山派的地方……” 刘小楼笑了笑:“无妨,去了之后报我三玄门之名便可。” 说着,给了方不碍两个银锭:“这是一百两,跟他们买。取了玄石和泉水精玉后,再去趟洞庭湖,湖边有大蟾蜍,用竹篓抓三五只回来,要活的。” 方不碍点头:“明白了,晚辈这就下山。” 戴上斗笠,背上长剑,方不碍连夜下山,向东行去,绕过武陵山、天门山、桃源群山之后,就到了墨山。 一年前他还在排教的时候,曾随老师来过墨山,当时也是为了一块墨山玄石,但墨山却被新立的墨山派占据了,非要以灵石换取玄石。墨山派这三位长老自号天地人三英,极为难缠,斗到后来,他师徒也没能拿到玄石,只能无功而返。 当时老师曾说,准备约上教中兄弟再来,可惜回去后就到了濯水,老师从此长眠于斯,再没机会过来。 今日再来,既为刘前辈办事,也是为了完成老师未尽的心愿,自己虽只炼气三层,却不怕拼了这条命! 沿着去年随老师上山的路径,方不碍很快就直抵寒潭,水瀑依旧,草屋依旧,立在泥土中的“墨山派”大石依旧,潭边趺坐的墨山派天地人三英长老依旧,只是老师已不在身边,面对这一切的,唯有自己。 他微微转了转手腕,真元灌注五指,准备好了舍命厮杀。 三双目光投注在他身上,杀气蔓延,寒潭为之一肃。 “来买玄石的?知道我墨山派的规矩么?一块灵石,不二话!” “我没有灵石。” “没有灵石?从哪里来回哪里去,带着灵石再来!” “我要玄石……还有泉水精玉。” “听不懂话么?有灵石就给伱,没有就回去。” 方不碍从背后抽出长剑,在日光下闪过一道耀眼的光芒。 墨山三英各自冷笑,缓缓起身,天英道:“年轻人,你是哪里来的?没听说过我三兄弟的名头么?居然还敢动手?” 方不碍忽然想起刘掌门临行时的嘱托,于是道:“晚辈来自乌龙山乾竹岭,奉刘掌门之命来取玄石,这是五十两银子,三位给玄石,晚辈躬身谢罪,三位若是不给,晚辈无法复命,唯有一死而已……” 天英忽问:“乌龙山刘掌门?哪个刘掌门?可是三玄门刘掌门?” 方不碍怔了怔,心道刘前辈名声如此响亮吗?连墨山派这三位都知道?口中回答:“正是。” 墨山三英忽然笑了。 “原来是刘掌门派你来的?早说啊!” “没错了,三玄门和我墨山派关系殊深,刘掌门与我等为知己,几为盟友,盟友取石,以五十两银子为准!” “对对对,除三玄门外,我墨山派还与紫极门结交,同为盟友。” “小子,接着……这是玄石,回去后代我兄弟向刘掌门问好。” 方不碍下意识接过玄石,又下意识抛过去银子,不禁有些茫然,这块玄石就到手了? 想了想,又道:“还有泉水精玉……” “好说!”天英抛过来一个小瓷瓶:“泉水精玉就算送给你家刘掌门了,请他有暇时过来看看,我墨山派立派之后,他还没来过呢!” 方不碍懵懵懂懂间下了墨山,走了几里地后,才想起来,还有洞庭大蟾蜍没抓呢,于是又掉过头来,继续向东。 第二百章 旅途 下山之后的第七天,方不碍回山交差了,在小院前坐等刘小楼回来。 其间,见大白鹅探头探脑在竹林中张望自己,玩心忽起,拔剑掐诀,挽了个奇诡的剑花。 他是排教出身,排教弟子多擅控尸驱虫之术,他和老师也不例外。他知道这大白鹅和那只黑猫多多少少带着灵性,于是准备逗弄逗弄它们。 剑花舞动中,发出一阵常人难以听闻的鸣刺声,不多时,竹林之中游进来几条小蛇,围向大白鹅。 这几条蛇都普通的无毒之物,有毒的早被大白清理完了,大白对此并不理会,只是歪着头盯着方不碍。 方不碍继续以鸣刺声控制小蛇靠近大白,忽然间黑影闪过,几条小蛇顿时不见了踪影,却见大白双翅一拍,冲向自家,来速极快。 方不碍吃了一惊,剑花变幻,罩住大白冲来的方向,却见大白双翅震了震,平地飞起丈许,从自己头顶掠过。 “嘎嘎”声中,大白钻入林中不见,与此同时,方不碍脸上一凉,有什么东西自额上滑落至鼻尖。 好畜生!方不碍剑尖沾过一片树叶,擦了擦鼻子和额头,也不以为忤,继续坐下来等候。 刘小楼是午后回来的,收了方不碍上交的墨山玄石、泉水精玉、洞庭湖大蟾蜍等物,另给他添了些银子,道:“若是有暇,再去一趟天门山坊市鸿记酒楼,买一坛竹叶青,回来时在乌巢镇买一斗灵米,后日我要宴请龙山散人。” 这都不是什么难事,跑腿而已,方不碍下山一趟,赶在第二天深夜回来。次日,又去龙山一趟,将龙山散人请了过来。 宴开时,他带着刘小楼赏赐的一葫芦竹叶青和一大碗灵米饭回到半松坪,以夕阳下酒,以星月佐餐,不知不觉便醉了。 灵米饭也就罢了,一壶竹叶青所含的灵力当真不少,许久未有进益的真元又增厚了少许,于是他耐心等待着下一次机缘。 次日,在烟气濛濛中,刘小楼背着背篓和三玄剑下山了,这次要出一趟远门。 照例在田伯家用了餐中饭,留下几两碎银,探了探他的脉,叮嘱他保重身体:“教您的养生法要坚持,这个月是不是没有练功啊田伯?” 田伯憨厚一笑:“春耕太忙,今年雨水太大,忙了一些。” “再忙身体也是根本啊田伯,如今家里条件好了,多请两个工嘛……每日卯时四刻起床,对着东北方向食气,我老师教你的四体健身术不能断……还有,大鱼大肉少吃一些,煮茶时加一些苦根。” “知道了。” “我这次南下,可以顺路去一趟秀山,有什么要给阿珍带的?” “啊……太好了……上次阿珍回来,说是想吃大头菜,我就忙着给她腌了一些。” “行,放我背篓里吧。” 湘西山多、沟多、林多,很少有平坦的地方,雨水还多,行路很不方便。刘小楼走到傍晚时又遇上一场雷雨,大雨滂沱,雨水顺着蓑衣流淌,身子全都湿透了,于是寻了处山洞避雨。 等雷声渐去、雨水渐稀,便再次上路,走得裤腿上全是泥水。 进入炼气中期,尤其是六层之后,虽然依旧无法做到以真元将全身衣裳烘干的地步,但腿脚上泥水已经可以快速驱干了,因此倒也不觉得难受。遇到几丈宽的沟壑,纵身就过,再宽一些的,便以藤条搭桥;有些十多丈高的山崖,也如壁虎般噌噌噌就能上到顶端;遇到荆棘丛生的密林,也不必以剑开道强行硬闯,直接踩着树梢从上方飘然跃过。 回想当初炼气二层、三层的时候,行走山路的艰难,到了今日,才终于有了几分修行中人的模样,自觉“仙气飘飘”也就是如此了吧? 行路也是一种很好的修行之法,纵跃攀爬之间,调整着自己的气息,让自己的身体更加适应山川地形,无形之中与天地相合。 至凌晨时,因雨云密布,山间实在太黑,于是便又找了处可避风雨的岩缝下,将几条山蛇惊走,还顺带捉了一条,架在篝火上烤了吃。 至丑时,闷雷滚滚中银蛇电舞,瓢泼大雨又陡然刷了下来,将暑气驱散,雨声、雷声在群山间回荡,听得人心旷神怡。 刘小楼将篝火堆又向岩壁内挪了两尺,慢慢咀嚼着蛇肉,静静听着雨声。 大雨中忽然闯过来一条身影,瞟了刘小楼一眼,犹豫中,还是被大雨逼着来到石缝下,在石缝的另一头坐下避雨,相隔两丈多远。 观此人相貌,是位女子,鼻梁略高,长长的睫毛上挂着雨滴,黑衣紧身,被雨水勾勒出曲线,英气十足。看年岁比自己要大一些。如果她没有筑基,应该是三十多岁,如果已经筑基,那就不好说了。 荒山野岭女子独行,刘小楼是不敢轻易招惹的,三玄剑悄然取出,放在另一侧脚边,继续吃着蛇肉,欣赏夜雨。 那女子坐下来后,片刻之间,黑衣便蒸腾起烟雾,转眼烘干。这是至少炼气后期才有的本事,刘小楼更是警惕,做好了随时启动阵盘的准备。 那女子仰头观望山雨片刻,又转过来望向刘小楼,在火光中看了個侧脸,顿时一怔,一柄峨眉刺出现在掌中,口中惊呼:“景……” 呼声中止,因为刘小楼已经扭过脸来。 女子怔怔片刻,峨眉刺自掌中消失,向刘小楼点了点头:“抱歉,认错了。” 刘小楼冲她笑了笑,继续吃蛇肉,后颈上已经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 山雨来得快,去得也快,雨势渐小,女子当即起身就走,刘小楼松了口气,却也不敢在这里待下去,从另一个方向离开。 萍水相逢便是如此,没有搭讪,没有劫财,没有意气之争,虽然出了点小插曲,最终也是有惊无险,各奔东西。 如果说有什么让他心情愉悦的,就是这女修是个和景昭不对付的,看来也不是所有女人都喜欢那厮嘛! 大雨过后的清晨,浓雾弥漫,笼罩住一个个山头,举目望不出三丈远。刘小楼也缓下了脚步,尽量不做那些危险动作,以免不小心掉进沟里。 除了看不清山路,刘小楼还注意到脚下有一层两尺来高的白雾,与山中烟霞泾渭分明,如同流水般聚合离散,这就是山中偶然会见到的瘴气了。 大部分瘴气嗅之无味,但弥漫到身边时,若是正在梦乡之中,只要被它淹没口鼻,常人基本上就很难醒得过来了。 有些不明究理的旅人和孩童,入山之后回不来,找到的尸身处于酣然熟睡的状态,往往就是遭遇了瘴气。 这些瘴气对修行中人有用,往往是炼丹的药引,加入幻阵之后,致幻效果也更为显著,所以刘小楼取出个葫芦,任瘴气流淌进去,灌满之后塞上葫芦嘴,满意的收入背篓。 行到午时,云开雾散,前方传来一阵阵鼓声。刘小楼循声而去,见是一群苗人围着处山崖载歌载舞,几个壮小伙身上套了厚厚的麻布,手持长竿,正神情肃然的仰望峭壁。 他们不是在欢庆,而是在做着战斗前的祭祀,崖壁上有一葫芦般大的蜂巢,那是山中的毒蜂。偶尔可见几只毒蜂爬进爬出,一只只有拇指般大,身上一圈圈金黄色的带子,望之毛骨悚然。 刘小楼大喜,挤到前面,这可是好东西! 第二百零一章 秀山阿珍 这是罕见的灵虫——金环蜂。 《千极方》对金环蜂有描述:身具灵性,尾针、蜂翅皆可炼器,蜂蜜有灵力,常食可增修为。但其性相当霸道,蜂群出动时,寻常炼气初期也不可轻易招惹,否则亦有生死之忧。 酥酥也曾经提起过,灵兽大宗委羽翔鹤门就豢养着这种灵蜂,一般山野之中却极少见,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了。 刘小楼当即上前打乱了苗人的祭祀,随便显露两手,就将苗人震慑得不敢轻举妄动,又和苗人首领简单谈了几句,就拿到了金环蜂的采摘权。 这些苗人都来自数里外的苗寨,几个月前,这里忽然出现了一窝金环蜂,苗人不识,被蜇出了几条人命,于是聚众而来,准备铲除这一毒瘤。如今有刘小楼这位仙师出手,不用冒着损折青壮的危险,苗人自然是大为欢迎,刘小楼也乐得捡了个大便宜。 登临峭壁之上,三玄剑出手,已经练出尺许长的剑芒围着蜂巢闪出一道道寒光,将爬出蜂巢的金环蜂一只只斩为两段。剑芒依旧软若柳枝,但刘小楼早已适应,并以此创出了适合的斗法方式,剑芒走势奇诡难测,却又极为精准,对付这些金环蜂正好合适。 蜂巢显然还在成长期,其中的成年金环蜂也不多,仅仅七八只,成年金环蜂野性已成,是养不熟的,不多时全被刘小楼斩杀一空,蜂巢中只剩蜂后和幼蜂虫蛹,刘小楼将其小心翼翼摘下,自峭壁上一跃而下。 跟苗人要了个羊皮球囊,将蜂巢装入其中,系好口,又在皮囊上戳了些细密的孔洞透气,刘小楼扔到背篓里,欣喜莫名。 这东西可不容易见,没想到这次南下居然让自己碰上了,真是幸运到了极点,回到乾竹岭后寻個合适的地方挂上豢养起来,将来有得好蜜吃了。 只是苏家豢养灵虫之法自己只听酥酥略讲过一些,却不甚明了,要想养好,还得是酥酥,当年酥酥在神雾山后山,就是干这个的。 刘小楼忽然有些想念酥酥了。 死去的成蜂也不好浪费,一只一只捡起来,将羽翅和尾针拔出来收好,这些都是炼制阵盘难得的好材料。 拒绝了苗人摆酒宴请的好意后,在苗鼓声中,刘小楼离开了这片被苗人称为德夯的大山,继续南下。 遇见瘴气、摘获金环蜂巢,已经是运气好到爆棚,接下来的旅途又变得平平淡淡起来。此后进入湘南,路过当年攻打过的锦屏山,刘小楼在当初众英雄聚会的北崖向下眺望,见锦屏山庄早已恢复了元气,一派繁荣。 刘小楼唏嘘良久,也不知王老大为何销声匿迹了,乌龙山群雄们已经几年没有接过英雄帖了,当真怀念得紧。 再行一日,便出了湘南,踏上了岭南的土地。也是这一日,刘小楼向西拐了个弯,多行了十余里,在重重群山中找到了秀山。 秀山的山景并无出奇之处,顶多也就是沾个秀丽而已,但占据秀山的静真女仙师却颇有些名望。这位女仙师筑基后期,修为称得上不俗,擅长炼器,尤其专擅炼制蝉翼甲。 这种蝉翼甲以秀山特产的七翼金蝉的羽翼为主料,轻薄而坚韧,穿在亵衣之内,不仅舒适,而且有提振身法、强化防护之效,颇受天下各宗女修的欢迎,一套蝉翼甲能卖上二十、三十块灵石。 静真女仙师并没有折腾什么门派,就是简简单单收了几名女弟子,传授她们修行之道,和她们一起养蝉种花,炼制翼甲。 秀山不大,孤伶伶一座数十丈的山头,刘小楼围着山下绕了一圈,不过二里多地,在正东向的山脚下找到了山门。 由此拾阶而上,绕了几个弯,就见到一片茂密的竹椰树林,每一株都有一人环抱那么粗。时不时可见几只金蝉爬在树干上,在阳光照射下,散逸着如星火般的金光。 刘小楼被这神奇的景象震住了,大气不敢喘一口,生怕惊扰到这些散发金光的小生灵,小心翼翼的向林中深处前行。 忽见一位妙龄女修踩着薄雾自林中深处出来,臂上挎着竹篮,素手轻招间,一只只金蝉飞到她掌心里,她灵巧的摘下金蝉背上的一片羽翼,又将它们送回树上。 这女修明眸皓齿,面相依稀有几分熟悉,眼波流转间,从树上的金蝉移到了刘小楼身上,眨了眨眼,就这么怔住了。 四目相对,片刻之后,刘小楼试着开口:“阿珍?” 果然便是阿珍,她紧着上前几步,站在刘小楼跟前,眼中满是惊喜,捂着嘴不敢置信道:“小楼哥。” 真是女大十八变,眼前的阿珍和记忆中那个十二三岁蹦蹦跳跳、梳着童髻的小丫头,完全判若两人。刘小楼苦笑:“还好还好……” 阿珍问:“还好什么?” 刘小楼道:“还好现在来了,若是再过两年,恐怕就真是对面不相识了,阿珍,你长大了。” 阿珍点头:“嗯,五年没见了。”顿了顿,又道:“小楼哥也长大了,听阿爷说,小楼哥入赘了神雾山苏家……在苏家过得还好么?怎么想得起来看我?” 刘小楼笑道:“我被苏家休了,就是年初的事,呵呵,已经回乌龙山了,这次是打算南下办点事,顺路过来看看你……对了,田伯给你腌制了大头菜……”从背篓中取出一个小坛子递过去。 阿珍打开坛盖,凑上去深深吸了一口,满脸陶醉。 “阿珍如今修到几层了?” “三层了,再过几个月,准备冲击四层。” “还好还好……” “又怎么好了?” “阿珍你进度很快,还好我现在来看你,再晚个两年,恐怕就被你超过去,到时我可就无地自容了,还怎么相见?” 又聊了几句,两人间的距离拉近,慢慢找回了些年少时的感觉,重新变得熟悉了一些。 刘小楼问了一些她在秀山上的修行和生活情况,阿珍更关注的是刘小楼怎么被休的,刘小楼便捡些趣事说出来,逗得阿珍咯咯笑个不停。两人还谈起去年那场大战,阿珍既庆幸于刘小楼没有参战,又为死去了那么多乌龙山前辈感到难过。 就这么谈天说地,没有目的瞎聊了一个多时辰,眼见日头西下,这才分别。 从秀山继续向南,天气愈发炎热起来,刘小楼不得不真元倒转,如此才生出寒意,两袖清风。 走了两日,前方出现一座坊市,比天门坊还要热闹三分,刘小楼的注意力却不在坊市,而是坊市背后的高山。 天下闻名的十大洞天之一,罗浮山。 第二百零二章 玉鹅峰 罗浮山方圆广袤,纵横近百里之阔,群峰数百座,在天下洞天之中名列前矛。 据说洞天之中灵力浓郁,又有罕见的虚空裂缝,对修行的好处极大,也因此而使罗浮派位列天下十大宗门之一,与王屋派、委羽翔鹤门、西玄龙图阁、青城剑宗、赤城派、括苍派、平都八阵门、北邙宗、太元总真门并称于世。 刘小楼怀着敬畏的心情来到罗浮山下,围着山外转了半圈,抵达南面群山。这片群山又被称为浮山,与罗山共同组成了罗浮山。 罗山最高峰为飞云顶,浮山最高峰为上界峰,刘小楼停步于上界峰东南一座大山下,按照龙山散人的描述,见眼前岩壁陡峭,山形如巨人双臂左右伸展,便知此山应是玉鹅峰了。 罗浮山群峰四百余座,罗浮派上上下下不到百人,不可能将所有山峰占据,虽说都是罗浮派的地盘,毕竟看护不过来,他们也不可能奢侈到将几百座山峰都纳入护山大阵之中,九成的山头都是荒山野岭,最多时不时派人巡查一番,因此,刘小楼得以悄然入山。 入山之处为两座山臂之间形成的峡谷,名青霞谷,青松翠柏、草木幽深,时有鸟雀啁啾,日光透射而下,形成一片片青霞之光。 刘小楼溜着左侧崖壁行走,不时抬头望一望上方,罗浮山高人辈出,说不定就有哪路长老巡山,人家巡山都是驭剑而行,往往从头上飞过,别到时候被人发现了而不自知。 就在仰望之时,他看见了崖壁上生长的一丛乌草,每一根草茎都如龙须般卷曲着,随风轻舞,这是龙须草。 龙山散人之前来过几次,都是为了采摘这种龙须草,传言是某些宗门炼制筑基丹的灵材之一。他已经储备了不少龙须草,只是一直没有找到门路炼丹,所以也不知真假。 但刘小楼很是怀疑这种传言的真实性,如果龙须草当真是炼制筑基丹的灵材,罗浮派为何让这种灵草曝露于人皆可见的山崖上? 不过怀疑归怀疑,既然到了这里,自然不能走空,观察片刻,确认此间无人后,他跃上峭壁数丈,然后飞出玄真索,以极快的速度将这丛龙须草连根拔起,卷入背后的竹篓。整个过程不过几个呼吸,动作相当迅捷。 小心翼翼走到傍晚,日头落下去了,他才放开脚步加快前行。其间也遇到过一个樵夫、一位猎户,他都藏身于树冠之上,尽量减少自己暴露的机会。 峡谷逐渐向上,地势慢慢抬升,经过几個不知名的山洞后,逐渐登顶,眼前出现一片开阔的台地,其上是一片断壁残垣。 这里就是龙山散人说的华首台了,刘小楼也很快在崖壁上看见了“华首台”三个大字,每一个大字都有一人来高。 夜幕低垂,刘小楼借着月光步入这片废墟。废墟有三、四亩地,占了这处山顶高台的一半,倒塌的主殿、只剩半墙的房舍、杂草丛生的轩场,以及只能分辨出基座的亭阁,在夜风中透着无尽的萧索之意,令刘小楼心底莫名生出一股惆怅。 穿过这片废墟,眼前是一条深涧,下方一片漆黑,看不见底,按照龙山散人的说法,有百丈之深。深涧对面七八丈外,便是玉鹅峰的峰顶了,依稀可见一株巨大的老松,撑起了玉鹅峰顶的半边天。 龙山散人上次给刘小楼的那块松香之精,便是来自这棵万年老松。刘小楼不远千里赶来罗浮山,为的也是松香之精。迷离香早已用完,这是三玄门立派根基之一,早一日重炼,他就早一日睡得安稳。 松香之精是一种比较罕见的灵材,只产于万年老松之上,而且这种老松一定要生长于山顶,吸收最高处的日月之华万年之久,历无数次雷电而又时常浸于瘴气和云雾之中,如此方能得生。 但罗浮派对松香之精并不看重,反而更看重这株老松本身,其松木就是上品法器的炼制材料,因此在这里设置了一座小型法阵用于守护。 这座法阵属于困阵的一种,杀伤力不高,主要还是困住入阵者,同时报知飞云顶和上界峰的罗浮派门人弟子。 当年龙山散人来罗浮山采摘龙须草,偶遇一位故人,那故人也不知哪里买来的消息,说是这座法阵在黎明时分,阵法会运转不畅,此时闯阵容易脱困。于是龙山散人冒险同行,两人闯入阵中,各自截取了一段松木。其后逃离时,那阵法果然出现运转滞涩的情形,两人闯出阵来,赶在罗浮派弟子抵达前成功逃离。 龙山散人当时跟刘小楼换灵材的松香之精,就是那段松木上凝结的。 不过龙山散人其后也不敢再来了,因为不知道罗浮派有没有对阵法的弱点做过改进,但刘小楼却有自己的判断,他认为依旧可以来,至于阵法有没有得到弥补修缮,他并不在乎。 原因很简单,龙山散人和他那位好友的修为都不到筑基,他们两人都能闯进闯出,说明这座阵法并不是什么高档次的护山阵法,罗浮派对这株万年老松的守御并不严密,毕竟这里距两处主峰太远。 既然如此,他这个已经成功挤入阵法师行列的人,凭什么不能过来找找机会? 隔着深涧,刘小楼认真的观摩着对面的地形地势。他在唐诵身边学过,想要布置一座守护某处的法阵,第一步就是查看风水。 此风水不是相命所说的风水,而是布阵的风水,就对面的玉鹅峰而言,就是山峰的高低走势、四季和昼夜风力、日月光华照射的方向、烟霞云气的蒸腾聚散等等。 摸清楚这些环节,阵法师就能构思出合适的阵法,布设于此。而按照阵法师的思路去看待这座守护万年老松的阵法,阵法的大致情形便能推断出来。 刘小楼用了一天时间,分别在十二个不同的地点观察,其间甚至下到了深涧底部,对玉鹅峰的整体情况便有了一个大致的了解。同时也对这座阵法为何在黎明时分会出现问题有了初步的判断——无他,与黎明前后经常会漫过峰顶的一阵山雾有关。 这个毛病其实不难解决,但解决起来需要几种罕见的灵材,如《千极方》中提到过的灵香花雾草、灵玉之中的北斗冷星玉、九曲下阴云等,每一种都价值不菲,如果要更换阵盘,恐怕罗浮派是不舍得的。 既然如此,更换阵盘的可能性就不是很大了,于是刘小楼做了决定,依旧选择黎明时分进入。 一阵山雾弥漫而至,淹没了玉鹅峰顶。 七八丈宽的山涧对他已经不是阻难了,白天编织好的藤索向着对面一抛,准确的挂在一块岩石上,向后一收,活扣系紧,一根绳桥便搭建完成。 踩着绳桥滑到对面,刘小楼立刻陷入困阵之中。 四周蓦然出现一道道三尺高的土坎,将他里里外外围了无数层。同时,土坎还在不停异动,前后如浪,不停拍击着,若是被挤压到中央位置,立刻就会被一层又一层的土坎淹没。 其中既有幻象,更有来自困阵本身对五行之土的运转和发挥。 刘小楼身陷困阵之中,毫不慌乱,掐指推衍。 第二百零三章 松香之精 刘小楼可不会像当年的龙山散人一样,强行突破,那样太费力气,也不符合阵法师的做派。真正的阵法师破阵,必然云淡风轻、毫无烟火气息。 依照刘道然所教的方法,推衍出结果之后,脚踏北斗玄枢罡,混以先天斗步,每一步都踩在阵法的锁钥上,不到半盏茶的工夫,便走出了无数层土坎的包围,来到万年古松之下。 上万年的古松,自有一股遒劲之意,扑面而来的古朴苍凉,天生就带着威慑,好似一位历尽世态炎凉的长者,正用审视的目光注视着刘小楼。 刘小楼不禁生起一丝敬畏,仰望片刻,下意识拱了拱手,这才平复心情,在树干、松枝间寻找琥珀色的松香之精。 松香之精是万年古松凝聚出来的日月精华,是灵性精粹,自树干中溢出,犹如树的眼泪。他需要做的,只是将枝干间溢出的这一滴滴泪珠收集起来。 耗时半个时辰,终于将这些泪珠般的松香之精全部摘下,捏成个狗头般大的松香精球,心中无限欢喜,历尽辛苦南下千里之外,真是值了! 就这么一大块松香精球,可以炼制的迷离香筋很多,放开了用,用上个三五年不成问题! 再次检视一番,刘小楼确定自己没有遗漏,把能摘下来的全都摘了,这才放手。这株万年古松想要再长出这么多松香之精,怕是五年、十年之后了。 心满意足的又看了看那一根根松枝,终于还是忍住了,没有去掰几根下来,对他而言,松香之精才是这棵万年古松的精华,松枝固然是上好的炼器之宝,但掰断松枝,却会引发阵法向飞云顶报信,自己此行目的已经达成,没必要旁生波折。 当年龙山散人他们就是奔着松枝去的,冒险是理所应当,自己可没必要,毕竟自己才炼气六层,逃起来可要慢上许多。 因此,他压下心中贪念,转身就走,再次不动声响的穿出这座困阵,顺着绳桥回到深涧的对面,一抖藤绳,活扣松开,藤绳收回,僻静处挖了個坑埋下去,消灭一切线索,赶在天还没亮前下山。 刘小楼脚步轻快,下了华首台,很快便进入青霞谷,照例是遛边走,一边走一边琢磨: 有了那么多松香之精,等不举圈公子们将阵盘所需材料凑齐,便可按照构思炼制简化版的临渊玄石阵。 此番松香之精得来毫不费功夫,连一块灵石都没花,完成阵盘制作后,等于净赚二十块灵石,其后每过半年还能固定收获一笔阵盘修缮的收入,这门生意相当不错。 若是在神雾山之外,自己再发掘一个不举圈,再炼制一套阵盘,收入岂不是翻倍? 只是这样的不举圈向来都很隐蔽,该去哪找呢? 是不是抽空去一趟越州,看望看望青竹?她不是自称跟此类人物接触颇多吗? 前路越来越光明,只要自己努力,就真有希望挣够一百灵石,等一年之期到时,就回神雾山,正式问一问宋管家,他当时的承诺作不作数,自己能不能带走酥酥! 来时慢、去时快,行路一向如此,不知不觉间,便出了青霞谷,左右两侧的山壁也舒展开去,越来越低。 眼看着就要离开玉鹅峰,再绕行一段,便可赶在天亮前离开罗浮山,刘小楼心情大好。可他心情刚好了没几个呼吸,就立刻急转直下。 对面中道上站着个人,背对着自己,正仰望星辰。 刘小楼下意识就将斗笠戴上、黑巾罩上。 这人转过身来,脸上似笑非笑的表情却又僵住了,忍不住斥道:“把斗笠和黑巾收起来,蒙给谁看?” 刘小楼当然不会因为他的一句话就摘下斗笠和黑巾,手腕上的玄真索隐隐跳动,右手稍稍上曲,随时准备拔剑,阵盘也自袖口处滑落一半,落在左手指尖处。 先看看此人什么来路,如果来路不对,就准备动手了。 玄真索缠敌,削弱敌人实力,三玄剑击敌,一击即走,这是刘小楼拟定的战术,如果走不脱,那就只能以阵法应对,只是阵盘修复之后,一直没有添加迷离香筋,功效大为降低,成了一座普通幻阵,出手之后胜败如何,就难说得很了。 对方似乎斗法经验很丰富,只是一眼,就看出了刘小楼细微的准备,不屑道:“盯了你一天了,你这贼厮是什么路子,以为我不知道么?炼气六层还是七层?总之绝不超过七层,如此修为还想作困兽之斗?劝你早熄了这份心思,莫作无谓挣扎。” 说着,一柄古朴的青铜剑忽然出现在他身旁,悬浮在空中,嗡嗡作响。 刘小楼一颗心顿时沉到谷底。 他没看清对方是怎么出剑的,是拔剑还是从身体内飞出,如果是拔剑,对方就是炼气圆满,如果是从身体内飞出,那就是筑基了,至于金丹倒是不太可能,金丹面对自己这种炼气小修,压根儿用不着出剑。 和一个至少炼气圆满的高手单打独斗吗?刘小楼不认为自己有这份能耐,尤其是在自己迷离香未成的情况下,完全没有希望,因此,他立刻端正心态,将斗笠和黑巾扯下来,抱拳躬身:“敢问尊驾高姓大名?” “我是罗浮派内门巡山执事赵汝御,你上华首台的时候,我就盯着你了,不用再说什么了吧?” “啊在下误信江湖传言,以为玉鹅峰是无主之地嗯,在下心慕罗浮派大宗风范,便情不自禁上了山,还望赵执事宽恕” “哈,谁告诉你玉鹅峰是无主之地?” “这个一时记不清了或许是听错了” “那伱跑到土门阵里做什么?” “在下喜好阵法,这个见猎心喜,纯粹是为了研究阵法,并无恶意” “你是阵法师?哪家的?” “在下是散修,一介小小散修,因为喜好而自学阵法,不属于哪家哪派” 赵汝御盯着刘小楼打量了少时,盯得刘小楼浑身不自在,然后道:“万年松枝呢?藏哪儿了?” 刘小楼双臂展开,将背篓取下,倒出里面的东西:“赵执事,我是真没取松枝啊,就是进去看看那座阵法您看,这葫芦是我游历山野时收集的瘴气,这皮囊里是一种野蜂巢,都是炼制阵盘的材料,如果贵派需要,在下都可以送上” 赵汝御斥道:“我罗浮派贪图你这点东西?” 刘小楼连忙收起:“啊,是是是,是在下眼界太低” 赵汝御忽道:“等等,你这布袋里装的什么?” 刘小楼解开布袋:“啊,就是研究贵派阵法的时候,见树下有些这种松香,便顺手为之。” 赵汝御冷笑:“树下?松香会落在树下?” 刘小楼辩解:“树的下面,树干” 赵汝御道:“这叫松香之精,我罗浮派用来炼制神符的材料,别说它不会落地,就算落地,哈,落在树的下面,也不是你可以随便捡的!” 刘小楼不停点头:“是是是,这就归还,在下真的不知啊。” 赵汝御嗤笑:“捡?你能捡那么多?你就是奔着松香之精来的吧?准备拿它炼阵盘?” 刘小楼承认:“啊这个怎么都逃不过执事的法眼” 赵汝御歪着头打量刘小楼:“你真是阵法师?” 刘小楼指天发誓:“如假包换!赵执事可以当场考校。” 赵汝御点了点头,摆手道:“那行吧,跟我上山,我好好考校你一番。” 第二百零四章 阵法缺陷 刘小楼哪敢上山,当场告饶:“赵执事大人大量,放在下一马,有什么吩咐,在下” 赵汝御喝道:“哪来这许多话?”说着,飞出一根绳索,缠在刘小楼肩上:“自己绑了!” 见了这根八禁索,刘小楼脑海里顿时闪过各种念头,最终看着那柄悬在头上的青铜剑,不得不乖乖就范,将绳索往身上缠绕,对好了几条经脉。 以赵汝御的修为,真是要自己的命,不会如此大费周章,直接卸了自己一条腿不就好了?性命之忧应该是没有的,就是不知得吃什么苦头? 赵汝御手诀一掐,八禁索顿时扣住经脉,刘小楼立感真元凝滞,无法调动分毫。 二人原路返回,刘小楼走在前面,依旧背着他的背篓,赵汝御跟在身后,就这么穿过青霞谷,重回华首台。 穿过一处处废墟,来到一座倒塌的殿宇前,赵汝御将刘小楼推了进去,道:“在这里待着,不要乱跑。” 他提着刘小楼的背篓离开后,刘小楼心中一动,探头探脑向外张望,此刻早已天光大亮,华首台上的断壁残垣看得清清楚楚,一处处望过去,也没发现什么合适的藏身之所,心中暗道,姓赵的做什么去了?莫不是在试探我?我一逃走,他就冒出来给我一下子? 又想,自己没有杀人放火,也没有破坏万年古松,甚至连那座土门阵都没有破坏,搜集来的松香之精也都全部交回,没有给罗浮派造成什么损失,甚至没有动手抵抗。罗浮派是天下十大宗门之一,严厉处置自己的可能性比较小。 一会儿还想,这条八禁索,自己是弄不下来的,只有逃出山去,找人帮忙才行。但自己被八禁索绑着,能有机会逃出罗浮山么? 想的更多的是,姓赵的把我弄来这里,到底想干什么? 一时间,各种念头纷至沓来,心里七上八下,忐忑不安。 到得晌午时分,赵汝御终于回来了,被他拿走的背篓不在身上,手中却提着个油纸包,肩上还扛着个酒坛。进得大殿,将油纸包在地上铺开,酒坛子往边上一墩,点头道:“不错,老老实实的就对了,好生待着,说不定就有放你下山的一天。” 刘小楼诚惶诚恐道:“赵执事但有吩咐,在下是必定凛遵的,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赵汝御笑道:“没有赴汤蹈火那么难来,这是刚出炉的烧鸡,我看你在黄龙涧忙活了半天,食水都没吃上一口,饿了吧?咱们边吃边谈。” 给饭吃,给酒喝,刘小楼一颗不安的心这下子放到了肚里,长出了口气,捧起烧鸡往嘴里塞,一边吃一边感激涕零:“赵执事真是名门大派风范,在下游历多年,见识也算不少,却从未见过赵执事这么心善的人,不仅修为高绝,对我们这些散修也宽厚” 赵汝御道:“哈,捧我?捧高了摔下来可不舒服!你也别胡乱捧我,你们这些野修都是什么路子,我清楚得很,心口不一,十句话里没一句真的!” 刘小楼指天发誓:“若是有半句虚言” 赵汝御懒得听他的誓言,把酒坛拍开:“行了行了,这是山下村户自酿的老酒,你凑合着解渴。” 刘小楼连忙接过,连饮几大口,只觉这酒的确如赵汝御所言,还真就是村户所酿,又酸又淡,让他这个饮惯了苏家丹桂香的前姑爷很不适应:“在下十余年颠沛流离,难得有机会饮酒,这酒是赵执事所赠,在下只觉甘醇,就是再好的灵酒,又哪里比得上” 赵汝御摆了摆手,打断他的话:“快些吃喝” 刘小楼不再多言,大口喝酒、大口吃鸡。 就听赵汝御问:“说说吧,你是哪里的散修?姓甚名谁?” 刘小楼啃着鸡架子道:“在下赵执事一听在下口音,或许就知道了,在下荆湘散修,原是排教弟子,姓李名木。” 赵汝御问:“排教第几支?” 刘小楼道:“曾是排教第三支的。您也知道,排教与罗浮派这等名门大宗不同,教中弟子太过繁杂,各色人等都有,可说是藏污纳垢,在下实在看不过眼,早已离开多年,如今孑然一身,浪迹天涯。” 赵汝御道:“哈?意思就是,我让人去排教第七支打听伱的底细,也很难打听到咯?” 刘小楼干笑:“不是这個意思,确实离开多年了,呵呵” 赵汝御无所谓道:“我不管你那些陈年旧事,你一边吃,我一边问。我观你在黄龙涧边潜伏了大半夜,一直捱到黎明时分入阵,是出于什么考虑?” 刘小楼眨了眨眼睛,如实回答:“在下是阵法师,见阵之后便下意识想探究明白,看来看去,只觉此阵是极好的,但也有破绽可寻,便是天将黎明时,阵法的运转或有滞涩之兆。” 赵汝御追问:“那你探究出来了吗?原因何在?” 刘小楼犹豫道:“这” 赵汝御皱眉:“有什么顾虑的?” 刘小楼深吸了一口气:“赵执事,在下头一回来罗浮山,不知贵宗的行事风格如何,但在下听说过很多其他宗门的旧事,多有散修招认之后,便被那些宗门毁尸灭迹” 赵汝御道:“要杀你,早就杀了哈,这是给你一个立功的机会,若是说得对,我保你不死。” 刘小楼试探道:“那就多谢赵执事了会不会将在下永禁于山上么?” 赵汝御道:“那得看你立的功劳大不大了,哈?” 刘小楼咬牙:“那我就相信赵执事一回其实说来简单,黎明时分,玉鹅峰上常会漫过一阵山雾,这座是叫土门阵吧?这座土门阵的阵门有三,其中一座与山雾漫来的方向正好对着,等若敞开大门迎接山雾,雾性迷,此门为阵中指向之门,入了山雾,指向便会出错。当然,问题不大,山雾漫出阵外,一切便可复原。” 赵汝御听着刘小楼的解释,神色间看不出分毫变化,只是沉吟不语。 刘小楼也不知他在想什么,只好低头饮酒,冷不防被酒酸呛了一口,又捧起烧鸡大嚼。 过了片刻,又听赵汝御问道:“你小子……跟谁学的阵法?” 刘小楼回答:“在下之前便说过,是自学。偶然得了机缘,看了几本阵书。” 赵汝御追问:“什么阵书?” 刘小楼随口说了几本当初在金庭山下和一干阵法师们聊天时听说过的阵书:“比如《黄石阵略》、《七星阵图》之类。” “你这个阵法师,在阵法师中算什么水准哈?” 刘小楼道:“在下,普普通通。” 赵汝御点了点头:“也是,炼气中期的阵法师如果换一个阵法师,能看出来么?” 刘小楼想了想,道:“炼气期的阵法师们,在下不敢保证,若是筑基境阵法师,应该都能看出来。” 赵汝御忽然起身就走,走到殿门口时又转身问了一句:“你是怎么下山的?” 刘小楼不解:“啊?” “走的哪条山路?” “原路下山青霞谷” “原路?怎么走的?” “遛边儿” “遛边儿?” “就是贴着崖边走” “哈” 赵汝御忽然笑了,摇着头快步离去,笑得刘小楼莫名其妙,百思不得其解:贴着山崖遛边,有什么问题吗? 第二百零五章 朱明洞火 赵汝御这一走,就是一天,刘小楼实在忍不住了,牙一咬,横下一条心就从这座残破的大殿中走了出来。 反正他记得赵汝御说的是“不要到处乱跑”,而非“不要走出这座大殿”,自己出来晒晒太阳,算不得乱跑吧? 回头看了看墙体开了好几个豁口的大殿,不由暗自叹息,当真是名门大宗,气魄就是不同,这座大殿虽然残破,但主体依然牢固,十分雄伟,只要修葺一番便可使用,但人家罗浮派就是舍弃了,当真可惜。 绕着大殿溜达了一圈,从墙根边的草丛中捡起小半截破匾,抖落上面厚厚的泥灰,见写的是个“玄”字。再找剩下的大半截,却没有了。 又去旁边的一处处废墟翻捡,也没发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只能粗略的判断出配殿、厢房、亭台、水池等,遥想当年,这里应该是一座精美的庄院,岁月流逝,如今只剩四处乱生的杂草和藤蔓,以及一片废弃的瓦砾。 溜达至下山的路口时,强行压制住自己逃离的冲动,还是回到了殿中继续等待。 次日晌午,又再次来到那条深涧前,看了看对面玉鹅峰的主峰上那棵巨大的万年古松,俯视下方深深的涧底,怎么看也没看出为什么叫“黄龙涧”。 正胡思乱想间,身后有人问:“看什么?”正是回来的赵汝御。 刘小楼忙道:“正琢磨呢,寻思着为什么叫黄龙涧。” 赵汝御站在他身边,也够着头往下看:“门中记载,几千年前,这涧水里出过蛟龙……” 刘小楼神往了片刻,却没神往起来,他心里的想法却被赵汝御说破:“不信?说实话我也不信哈……” 然后指着黄龙涧对面道:“不在黎明时入阵,比如现在入阵,你能走出来么?” 刘小楼想了想,道:“难!” 赵汝御问:“也就是说,如果补齐阵法缺陷,这座困阵还可以用?” 刘小楼道:“算得上不错,炼气以下,只要不是我们阵法师行当内的,都很难出来,筑基……初期的话,想破阵而出就要费些力气了,困个一两日应该可以,有这时间,你们巡山执事也早就到了。至于筑基中、后期,或许困上几個时辰也是可以的,但在下修为浅薄,说不好这些高修们有什么手段,不敢妄下定论。” 赵汝御沉思片刻,道:“你再进一次。”说着,解了他身上的八禁索,提起他扔向黄龙涧对面。 此非黎明之际,土门阵运转良好,刘小楼一进去就感到了很大压力,与前夜截然不同。一道道土坎如浪涌来,带着一股股比海浪还强的冲击力扑近身边。在这冲击力中,还蕴藏着说不清道不明的粘力,让人深陷其中,挣脱不开。 一入土门阵,他便感到一阵惊惧。前夜入阵之时只觉此阵稀松平常,但那是在黎明时分入阵,是阵法最为虚弱的时机,换做此刻,阵法运转流畅,便大感吃不消了。 如果刘小楼是普通的炼气修士,或许此刻已经立不住脚了,想要逃也逃不开,被阵法困在当中,只能等待罗浮派来人抓走,又或者修为再低两层的话,也许就会被冲击力和粘力拉扯得当场身亡。 好在他是个阵法师,又曾经入过一次土门阵,对其中的运转门道掌握了至少六成,当即以北斗玄枢罡周旋,脚下跳过一道道涌过来的土浪,同时掐指衍算,指尖算出一个方位,便以先天斗步踏过去,踩在某些土浪的关节点上。 自打向刘道然学会阵法罡步以来,思考得多,练习得少,就算练习,也只是以自家临渊玄石阵练习,没什么挑战性,唯一的实战经验,就是前天夜里,但那也是在阵法运转不畅时入阵的,似眼下这般堂堂正正的强行闯阵,还真是头一回。 土门阵虽说不是护山大阵,却也不是临渊玄石阵这种个人随身携带的阵法可比,刘小楼在阵中踏罡步斗,精力高度集中,不停的踩破阵中关节,却感觉永远也踩不完,踩到完全忘了外物,一门心思全在掐指衍算当中。 也不知跳了多少回土浪,踩了多少步土坎,心中忽然一动,想起《五符经》中的一句经文。 水死而木囚。 土门阵走的是土为王的五行路子,但其为王,只是表征,目的是囚木,囚的就是这棵万年古松,要破囚木,必当先入死地,而死地就是水泽。 囚死以替,替以重生——这是当初刁道一对自己的指点。 土门阵中看似无水,土坎却如浪涌,这就是水性! 脚下一变,踏西北兑,南下离震位,右侧斜上巽位,转身再下坎位。 这一下,终于踩到了土门阵的阵眼处,双掌反转,向内一挤,足尖轻提,随后足跟向后重重一压。 一阵微风拂过,卷起黄沙漫天,刘小楼已经走出了土门阵,来到万年古松之下。 从入阵到破阵而出,足足用了半个多时辰,这半个多时辰里,他心神耗竭极重,神识从未如此疲倦过,下意识靠在古松下趺坐调息,对外间一切不可感知。 再次睁眼时,又是满天繁星,不知不觉间已经趺坐调息了五个时辰。 阵法之道容易令人分心,但毕竟也是修行大道之一,对阵法的领悟,就是对天道的领悟,同样可以反补修行。这次入阵破阵,刘小楼穷尽心力,终于打通了拖累他一个多月的要穴——头临泣,随后又在趺坐调息中打通了目窗穴,收获不小。 赵汝御也在对面趺坐,打量着刘小楼,道:“恢复了?” 刘小楼连通两穴,神完气足,心下很是喜悦:“是,此阵比我想的还要难上许多,若非有黎明薄雾之缺,还是相当不错的。” 赵汝御挪了挪屁股,挪到他身边坐着,顺手就把八禁索又给他套上,搞得刘小楼刚刚转好的心情立刻就很不好了。 赵汝御问:“如果让你修缮此阵,能做到么?” 刘小楼呆了呆,犹豫道:“在下更擅长幻阵,对此类困阵,缺乏经验” 赵汝御拍着他的肩膀道:“这可是大功一件哈,若立此功,我可向宗门禀告,算你将功折罪,不仅放你离开,伱摘下的松香之精,也可以让你带走,你考虑一下咯。” 刘小楼顿时心动:“炼制阵盘的材料” 赵汝御道:“给我列个单子,我去找。” 刘小楼又道:“炼制阵盘时,需要随时随地补充真元” 赵汝御道:“带你进洞天是不行的,我给你拿些灵石还可以。” 刘小楼再道:“地火,需要一处地火。” 赵汝御起身招手:“跟我来。” 提着刘小楼回到华首台,在废墟中穿行,进入一处半倒塌的阁楼内,指尖轻点,有光华浮现,照亮了此间,就见正中央有一处枯井,被铁皮井盖盖得严丝合缝,上了大锁。 赵汝御取出把钥匙去开锁,废了很大力气才将钥匙伸入锁孔,开了半天却依旧没打开,干脆伸手一拽,将锁掰断,口中嘀咕:“什么破玩意儿哈!” 铁皮井盖却是完好的,黑黝黝不起眼,入手却沉,赵汝御吃力的将盖子掀开,井口处顿时涌上一股热浪。 刘小楼凑过去看了看井下,下方隐隐透着猩红,那猩红之色迅速上升,来到井下三尺的位置才停下。 赵汝御道:“朱明洞火,几百年没用过了哈你看看能用否?” 第二百零六章 杀阵 判断地火品质的本事,刘小楼在金庭山时耳濡目染,跟着唐诵、刁道一身边学了三分,瞧了瞧火色,感受了一下火温,心里就大致有谱了。 这是上等地火,比星德山的九星地火强一个等次。记得当时自己带青竹上星德山时,青竹对九星地火很是称赞,曾动过在星德山开庐别居的心思,由此可知,玉鹅峰这处朱明洞火有多好。 那么好的地火,却被白白封印了不知多少年,罗浮派真是暴殄天物啊! 不过人家家大业大,或许这种品质的地火有很多处呢? “这火很好!”刘小楼大为赞许:“我需要一些材料,请给我纸笔。” 赵汝御道:“那就好……你打算怎么修缮?” 刘小楼想了想,小心翼翼问:“赵执事的意思……留着黎明时分阵法运转不畅的缺陷?咱们做一个陷阱?” 赵汝御笑了:“你很聪明!” 刘小楼矮了矮身子:“还是您高明……”眼珠子一转,建议道:“在下有两个法子,其一,贼子入阵之后,让他不知天日,生出流连忘返之心,就此坐困阵中;其二,阵中布置杀阵,令贼子重伤,以便束手就缚。” 赵汝御鼓励道:“很好,你倒是用心。” 刘小楼赔笑道:“这不是为了痛改前非,戴罪立功么?不能不为赵执事尽心竭力啊。” 赵汝御捋须思索道:“有什么区别么?” 刘小楼道:“最终都是为了擒获入阵的贼子,前者是幻阵,简便易炼,有朱明洞火打底,前后用不到一個月的工夫,所需灵材也不多,但恐擒拿之时还需费些手脚;后者是杀阵,炼制起来不太容易,所费材料较为珍稀,炼制起来最少两个月,不过擒敌之时就容易了……” “敌在阵中,已受重伤?” “赵执事英明!” 赵汝御问:“是什么样的幻阵,可以让人流连忘返?” 刘小楼试探着回答:“是关于双修之法的幻阵……” 他当然希望早点下山,免得夜长梦多,对于这些名门大派来说,小小一介散修,完全没放在眼里,生死只在人家一念之间,安危完全无法保证,天知道被罗浮派拘在山上久了,会不会出什么意外。因此,他不惜拿出自家的绝门幻阵,只求赶紧立功走人。 而且,他从没炼过杀阵,只是在金庭山见过别的阵法师炼制,虽然看懂了,自己却从未上过手,心里是没底的。 最关键的是,可以借此将松香之精要回来,先炼出迷离香筋来,如果赵汝御有什么坏心眼,自己就有了最重要的保命手段。 赵汝御追问:“双修之法?” 刘小楼道:“幻象出来很好看,一定让入阵者心神荡漾……” 赵汝御皱眉摇头:“不可,太过下作,非名门正派所为!若是传出去,说我罗浮派阵法中有此等邪物,名声就毁了,谁也吃罪不起!” 又一巴掌拍在刘小楼头上,喝道:“你们野修那些鬼门道收起来,这里是罗浮山,不是你们那些野鸡山哈!” 刘小楼被他拍了个晕头转向,只得忙不迭认错:“是在下见识浅薄,明白了,那就炼制杀阵,嗯,杀阵!” 于是赵汝御找来纸笔,让刘小楼开列灵材单子,刘小楼用了一天时间构思出一个杀阵,依此开列所需灵材。 实际上也并非他的构思,是他照猫画虎,以当初邢不咎上报的一件阵盘炼制方案为基础,略作更改后拿出来的,将自己炼不出来的难点去掉,化繁为简而成。 土门阵看似土系法阵,实则阵眼为属水,邢不咎擅长水系法阵,拿出来用正合适。 赵汝御警告道:“给你最后一次机会,看看有没有错,这些灵材价值不菲,伱若是弄错了,只有拿命来赔了。” 唬得刘小楼抢回单子重新查看,再三斟酌之后,又在某些灵材后面添加了分量,如金叶、大王莲子、水乳石英、泉源精玉等,都各加了一份。 看得赵汝御眼皮乱跳,不许他再加了,将单子拽走,转身离开。 刘小楼这份灵材单子分为四批,第一批七种、第二批五种、第三批八种、第四批九种,总计二十九种,若是一次炼制成功,灵材价值为四十到五十块灵石之间,但他加到两倍乃至三倍的量,总价就直接上百了,就算赵汝御是罗浮派巡山执事,也不可能随便拿出来,必然要去向宗门禀告的。 刘小楼耐心等候在朱明洞火边,观察着地火的变化,先行熟悉火况。两个时辰之后,他不由暗自点头,这地火品质是真好,不仅火温极高,而且相当稳定,胜过星德山地火是没问题的,甚至比金庭山的几处地火还要好上三分。 火温越高,所费真元便越少,越是稳定,控制起来就越是容易。 此外,朱明洞火中还隐隐带着几分淡雅的松香之气,不知是地火本身的特性,还是因为接近万年古松之故。 炼制迷离香并不需要地火,刘小楼是以玄真功炼制,但若是佐以这里的朱明洞火,或许劲道还能再霸道三分。 从这间破阁楼中出来,已是黄昏时分,一阵山风拂过,卷来一片雨云,将本就暗淡的天色遮了下去,很快,罗浮山便为大雨笼罩。 刘小楼后退几步,重新躲入阁楼下避雨,望着瓢泼大雨笼罩的山景,几乎看不出十丈之外。 他心下又是一动,如果要逃的话,此时应该是个不错的时机,但犹豫片刻,还是没敢实施,就在破阁楼的残檐下等到后半夜,一直等到云收雨歇,满天繁星重新闪烁。 赵汝御带着第一批灵材回来了,这批灵材并不难找,以最基本的五金八石为主,灵材都是双倍的分量,用个小竹箱装了,放在刘小楼身边。 刘小楼点验完毕后,道:“赵执事,那我就开始了,第二批灵材,也请赵执事在半个月内找到。否则误了时日,还请赵执事勿怪。” 赵汝御道:“灵材的事,你无需操心哈,只管炼来!” 刘小楼微微躬身:“赵执事,还请解索。” 赵汝御将他身上套着的八禁索摘下来,于是刘小楼深吸一口气,在地火井口旁闭目趺坐一炷香之后,从灵材中取过一块玉玦,开始勾勒符印。 赵汝御就在他身边看着,他不懂阵法之道,修行以来也很少有机会见识阵法师炼制阵盘,不免大为好奇。 只见刘小楼手持玉玦,指尖凌笔虚点,玉玦上便隐隐可见丝丝粉末飞溅。虽然不懂此道,却也看得出刘小楼刻印符文时那种举重若轻、精雕细琢的娴熟手法,而笔画间那种隐隐相连、若断实续之意,更与剑道相通,心思当即放下了一半。 这李木果然是个货真价实的阵法师! 他看不懂里面的门道,看了多时,便有些不耐,起身走出这间阁楼,来到黄龙涧边打量着对面的玉鹅峰,伫立良久,又绕了个圈子,来到一处较为隐蔽岩石旁,蹲下身子,脚下一踩,下面的机关开启,顿时将他陷了下去,继而横移至岩石之中。 这岩石竟是中空的,石壁上朝几个方向各开着小孔,几个月来,他就藏身于此,关注着不远处黄龙涧,终于抓到了偷入此间的“李木”。 也不知何时才能抓到真正想抓的人? 第二百零七章 赵汝御的心事 一夜过去,没有任何收获,赵汝御悄然从岩石中出来,重新回到破阁楼前,忽听里面的刘小楼“啊”了一声,于是紧步入内。 只见刘小楼捧着玉玦,一脸惋惜。 “怎么了?” “赵执事,实在抱歉,刻废了一块玉玦……啊,赵执事莫恼,此为常事,我们阵法师炼制一件阵盘,刻废几块玉玦很正常!所以才请赵执事准备了三块,在下稍事调息,调息之后重新开始。” “你最好快一些哈!” “是是是……” 等刘小楼趺坐闭目,赵汝御退了出来,围着华首台转了一圈,又下到青霞谷巡查了半个时辰,回来后见刘小楼已经重新捧着玉玦开始刻印,便寻了个隐蔽处静候。 他是炼气圆满,此刻已无法修行半步,只有等待机缘,若能获得宗门一枚筑基丹,或许便可跨过这一门槛,真正进入修行,成为内门弟子。 只是,罗浮派的内门,真不是那么容易进的。如他这样的炼气圆满境,实在太平常了。 如此等了三天,除了每天傍晚送一餐饭食给刘小楼,他没有任何打扰,只是隐蔽在远处耐心的等待着,等待刘小楼炼制阵盘,也是在看他会不会借机逃走。 目前为止,这个年轻的阵法师还算老实,又或者是胆子比较小,给了他几次机会,他都没有选择逃离,如此一来,倒是让人放心多了。 等到第五天时,赵汝御越过黄龙涧,从另一侧下了玉鹅峰,直奔西北的上界峰。 和罗浮山分为罗山、浮山一样,罗浮派也分南北两脉,上界峰便是南脉的主峰。从山脚一直到山顶,层层殿宇立于苍松翠柏之间,庄严而肃穆。 赵汝御来到半山腰的大库前,向管库执事询问:“卓兄,那批灵材点过了么?有么?” 卓管事道:“清单的第二批找齐了,第三批中的莲子和泉水精玉库里没有,要么你自己想办法,去坊市自买,要么等我发书调货。” 赵汝御问:“不知需要多久?” 卓管事道:“陆长老为你发话了,卓某敢不尽心?奈何库中确实没有,你看,卓某不是正在手书调货的单子?但这种事情真说不准,尤其是那种大王莲子,得往吴越去采买,早则十天半月,晚则一個月都是寻常。” 赵汝御只得拱手谢过,取了第二批的灵材离开。回到玉鹅峰,见刘小楼在地火井口边聚精会神的蚀刻阵符,心下暗暗点头,这小子当真老实! 又过了两日,刘小楼在蚀刻到第三块玉玦后,终于成功了,他仰天向下一倒,呼呼大睡起来。 头一次蚀刻杀阵符印,如果不是有邢不咎的原阵为参考,如果没有天元始终法和朱明洞火,刘小楼这一关绝不会过得如此轻松,但如今过了就是过了,过去之后,将来再要蚀刻杀阵符印,便有了经验,更有了信心。 见他如此疲倦,赵汝御取出两块灵石放在他身边,转身出门,继续巡山。 刘小楼休息了两天,用赵汝御给的灵石调息恢复后,开始炼制第一批灵材。将乌金、母锡、庚辰沙、紫黄硝、空青、黑盐等六种材料分别炼化,按照配方融合,炼制成阵玄灵液,和玉玦二次融炼。 阵玄者,覆阵珏之外,乃琼羽之门,为胎命之王,沟通天地性灵,不使隔绝。 五天之后,这一步完成,刘小楼再次呼呼大睡,一睡就是三天,醒来时,身边又见两块灵石,却是赵汝御送来的,赵汝御本人却不知去了哪里。 和两块灵石放在一起的,是第二批灵材,同时也是主杀阵之“杀”的灵材,需要逐项炼为灵液,除去杂质,保留精华,然后填入玉玦上蚀刻的符印中。 五种灵液要在同一条细小的符印中分别通过,还不能相互干扰,最是考验阵法师的手法,刘小楼精神高度集中,勾勒之时渐入忘我之境。 半个月后,刘小楼准备蚀刻天盘中的日月星“三奇”之符,同时让赵汝御尽快将第三批灵材凑齐。 “赵执事,大王莲子和泉源精玉很重要,不能缺漏,需要一边蚀刻一边融合,以便与土门阵时辰保持一致。” “我知道,但这两样东西确实不好找,我正在尽力哈……” “赵执事,这可是罗浮派,罗浮派居然没有吗?这两种灵材并非罕见之物,说句实话,就算在下去找,一个月内也可以找到了。” “总之你放心就是,七天之内一定给你找来,这七天伱先弄别的好不好?” “啊……这样好不好?请赵执事将松香精玉和在下的阵盘取来,在下趁这几天工夫,比照一番,看看还有没有可以完善之处?” 提出这个问题之后,内心惴惴的等待着赵汝御的答复,等了多时,就在他以为要承受赵汝御怒火的时候,赵汝御却道:“你等着。” 不多时,赵汝御回来了,手上提着当初刘小楼背上山的那个背篓,背篓中一应物件俱全,包括一葫芦瘴气、一皮囊蜂巢,那蜂巢中的蜂后又在蜂巢中产了三个卵,之前的几只幼蜂蜂蛹微微变色,内中隐隐有了道模糊的身影。 甚至还有刘小楼拟就材料单上的第四批灵材,虎鞭、鹿茸、肉桂等药材,这第四批材料是刘小楼为迷离香筋索要的,赵汝御什么都没问,直接装背篓里了。 “这……”刘小楼大感意外,他没想到赵汝御竟然全部取来了,这是真那么信任自己吗?就不怕自己卷铺盖走人? 将背篓丢下,赵汝御嘱咐道:“我去找灵材,你这几日就好生将养着,不是想对比印证吗?你的阵盘也在里面,自己比对吧。” 离开破阁楼,绕了个圈子,重返涧边隐蔽处的那块大岩石之中,在里面整整守了三天,然后悄然下峰,回到浮山上界峰。 上界峰东南一座峭壁边缘,几乎凌空悬着一座精致的小院,赵汝御趁夜而至,叩门而入,就在院中石阶前拜倒:“陆长老。” 屋内一道声音响起,话语中带着几分沧桑:“还是没有?” 赵汝御回答:“没有人上玉鹅峰。我也给了李木机会,他却没有逃走。” 片刻之后,屋内声音再起:“比的就是耐心。” 赵汝御再拜:“明白!” 辞别陆长老,赵汝御继续前往大库催促灵材,卓管事道:“再等几日,去吴越的人就快回来了,赵执事莫再催了,再催我也变不出你要的东西。” 赵汝御叹道:“职司所在,卓兄谅解哈。” 卓管事笑道:“哈了哈了,赵老弟你不要再哈了,头疼死了!对了,外面传言,说你老弟弄来一个阵法师,放在玉鹅峰上炼制阵盘,怎么?玉鹅峰上的土门阵出岔子了?” 赵汝御解释:“也算不得出岔子,一点小小的运转不畅,那阵法师还不错,找到了症结所在,所以要赶制阵盘,把漏洞补齐。” 又开玩笑的发着牢骚:“卓兄早一日把灵材给我,弟便可早一日离开那里,几个月盯死在一处,实在难以忍受,跟囚在幽居洞也没什么分别了!敢请卓兄救我,弟得复自由之后定当厚报……哈!” 卓管事笑道:“还是把你关在玉鹅峰的好,这边几个月没见着你,大伙儿耳根子都清净了。” 赵汝御回到玉鹅峰,见刘小楼又开始在朱明洞火上炼制阵盘,忽然有些发愁:“阵法师都那么憨直的吗?就真不想逃走吗?” 第二百零八章 大功告成 刘小楼当然想逃走,却不是此刻逃走,他此刻正全神贯注炼制迷离香筋,借朱明洞火之功,这次炼制的迷离香筋,显露出几分从所未见的霸道。 他哪里舍得走? 整整拳头大一块松香之精,他只掰下三分之一,便炼成了一条六尺多长的迷离香筋,切一段炼入临渊玄石阵后,剩下的从肩膀一直缠到手腕,足够用上几年了! 有了迷离香筋傍身,临渊玄石阵又恢复了功效,刘小楼底气十足,自忖若是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似乎也可与赵汝御周旋了。 但这里是罗浮派山门,想要逃命,依旧要等待最佳时机,因此,他又埋头炼制起阵盘来。 过了几天,赵汝御终于拿到了大王莲子和泉源精玉,于是刘小楼进入阵盘炼制的最后阶段,将莲子和精玉研磨成粉,在玉玦上细密均匀的撒了一层,将玉玦凌空悬浮在井口上方,转着圈的炙烤。 炙烤的过程,也是以真元游走阵盘的过程,哪里过于滞涩、哪里过于宽敞、哪里有不同灵液之间相互形成干扰,都要探查一遍,然后做出调整。 七天之后,阵盘大功告成! 这是刘小楼独自完成的第一件杀阵阵盘,与邢不咎所炼的那件北方玄水阵坎二宫阵盘相似,功效上要弱上三成,为了与土门阵嵌套,阵符做了相应的修改。 刘小楼完成之后,手握赵汝御给的灵石,调息了三个时辰,恢复了精气神,然后起身出了阁楼,四下张望,却没见着赵汝御的身影。 赵执事对自己越来越放心了?还是说他就在不远处的某个地方盯着自己? “赵执事!赵执事?” “在下已将阵盘炼制完成,请赵执事查验!” “赵执事,您在何处?需要您验货……” 华首台上只有山风袭袭,却无人应答。 刘小楼思忖多时,还是没敢乱动,就这么干等到夜里,一直等到黎明时分,这才起身开始忙活,砍伐藤条搭桥,不多时桥成,顺着藤桥来到黄龙涧的对面,老老实实将阵盘取出,打入土门阵的阵眼。 一阵山雾准时漫过玉鹅峰,此时入阵,会如之前一般,发现阵法运转滞涩不灵,稍加攻打,可以轻松破阵而出,来到阵法包围中的万年古松前。 但若想再回来,却没那么容易了,此时再入阵,便会发现自己陷入一团团流沙漩涡里,被无穷无尽的流沙淹没,被无数沙粒消磨,时间耽搁越久,便越是无力挣扎,最终会被沙粒磨破肌肤、磨破血肉,最终只剩一具骨头架子! 完成了阵盘嵌套,刘小楼退出土门阵。 依旧没有等来赵汝御。 刘小楼终于下定决心走人,但保险起见,他用纸笔写了封书信,告诉赵汝御完成最后一步、启动两套阵盘并连的法诀,并且让赵汝御放心,启动之后,就算是自己也无法进入。 为了显示自己的诚意,他还在书信上附了自己的常居之地:在下常居妙风山,虽周游天下,一年总有数月回山,阵盘若需修缮,可至妙风山告知,三年内免费,三年之后视情形而定,酌情收取一到两块灵石。 写罢,将朱明洞火的井口盖上,将书信留在了盖子上。 阵盘给你布设了,书信给你留下了,就算被抓回来,也有充分的理由说得过去了吧?不至于吃苦头了吧? 这样想着,刘小楼趁天色未亮,背起背篓下山。在下山的路线选择上,他很是犹豫了一番,还是选择了青霞谷这条老路。 他无法确定自己是否一直处于赵汝御,或者赵汝御身后某些人的视野之中,如果一直被盯着,无论他选择哪条路下山都一样,如果没有人盯着自己,自己走青霞谷出山也毫无问题。不同的是,自己这么做多多少少是一种光明正大的行为,答应你的阵盘完成了,按照约定,我该下山了,仅此而已。 穿过华首台各处断壁残垣时,他也是这么做的,挺胸抬头,目不斜视,一步一个脚印,堂堂正正的往外走,一直走到下山的出口时,依旧没有见到看见赵汝御的出现,于是他继续迈步向前。 越走越快…… 黄龙涧边的岩石旁,泥土松动,赵汝御钻了出来,先进入刘小楼炼制阵盘处,见井盖上留了封信,捡起来看了看。 起先很随意,看到末尾时,却不由怔住了,神色间十分复杂。 这個李木,是个老实人啊,都说阵法师、炼器师、炼丹师都是一根筋的人,传言不虚啊…… 老实人…… 就该死吗? 被贴上“老实人”标签的刘小楼正沿着青霞谷的谷道向外走着,起先还是下意识的弓着腰在一侧峭壁下遛边,遛着遛着意识到不太好,遂改了方式,在山谷正中行进,这里有一条掩藏在灌木杂草中的小路,一直延伸向山外。 他沿山路向外走着,努力表现得大大方方,但又真心希望不被罗浮派的人发现,脚步轻快中显得有些慌乱,整个人处于一种极度矛盾的状态之中,看上去便显得更加“鬼鬼祟祟”了。 眼看着就要走出青霞谷,两侧展开的山脊越来越宽,他脚步也就越来越快,就在即将奔出谷口之时,脚下忽然一顿,紧急停住。 “要不要这样耍人啊!”刘小楼哀叹着,失望的看着前面堵在道上的人,继而一股怒火腾的冒了起来。 对面拦路的面相三十来岁,两撇八字胡分向左右,笑眯眯的看着刘小楼,问道:“你就是那个阵法师?” 刘小楼攥了攥拳头,尽量克制住自己焦虑不安的情绪,压下自己心中的愤懑,反问:“尊驾何人?” 八字胡道:“我是罗浮派内门执事,我姓湛,赵汝御没跟你提过么?” 刘小楼摇头:“自上山以来,在下一直居于玉鹅峰,只见赵执事一人,湛执事的事,赵执事从未向在下提起过。” 湛执事笑着定了点头,道:“你是准备下山么?阵盘炼成了?” 刘小楼道:“是,已经完成,按照约定,在下准备回乡。” 湛执事又问:“修复的主要是哪个问题?” 刘小楼四下看了看,疑惑道:“赵执事没跟您说吗?” 湛执事笑了笑:“他今日有事,没来得及跟我详说,只是让我过来看看。” 刘小楼神色一肃,朗声道:“抱歉了湛执事,我们阵法师这一行有个规矩,既然受托行事,便只对主事者负责,其他人问起阵盘,一概不予答复!” 湛执事笑意越来越浓,伸出三根手指:“既然在罗浮山,就不是伱说了算,三个问题,答对了,让你走。” 第二百零九章 家贼难防 湛执事这么一说,刘小楼就感觉有些不妙,这厮似乎和赵汝御不是一路的? 想了想,他又加大语气拒绝道:“湛执事,请勿令我违背阵法师的行规,否则在下将来无法于此道立足了。若有什么问题,请向赵执事询问,在下恕难从命!” 声音不轻,却没有引来期待中暗藏的赵汝御,刘小楼心里不免有些惴惴了。 湛执事依旧是在笑,但掌中却多了柄薄如蝉翼的短刀,那短刀在他掌中浮起,开始旋转起来,上下左右的旋转,转成了一团光球。 嗡嗡声中,这光球离开他掌心,围着刘小楼旋转起来,不用多说,这一手已经彰示了湛执事的修为——与赵汝御相似,至少是炼气圆满,这就是最好的威胁。 “你想引姓赵的来么?恐怕是没有机会了,我最后说一遍,三个问题,回答出来,让你走。” 刘小楼不说话,只是瞪着湛执事,眼角余光跟着转来转去的刀光,随时准备自保。 湛执事问:“其一,赵汝御怎么找上你的?是他自己,还是通过别人?其二,阵法的弱点是什么?是你看出来的,还是他告诉你的?其三,你修复好阵法之后,他答应给伱什么?” 刘小楼思索片刻,道:“此间路正当中,四面透风,不利于说话,湛执事,不如你我寻一处隐蔽的所在……这附近有没有洞窟之类?或者贵派修建的房舍?” 湛执事又笑了,道了声“跟我来”,向山道东南侧行去,刘小楼跟在他身后,拐了几个弯,果然见到一处洞窟。 这洞窟是个半漏风的,但已经远比刚才要强上许多,刘小楼手腕微微上抬,口中道:“要回答湛执事的问题,就得说一说晚辈来玉鹅峰的用意了,说起来话长,湛执事不要嫌弃就好。” “你说。” “晚辈有位好友,他的好友曾经告诉他,说是玉鹅峰上有万年古松,我那好友很是不解,说这玉鹅峰是罗浮派的山头,有天地灵物有什么出奇?我那好友的好友就说,你想不想折一根松枝啊?这松枝历经风霜雨雪,受过不知多少雷劈电打,吸日月之精华……” 刘小楼开始讲故事,故事越扯越远,扯了半天也没扯回正题上,听得湛执事眉头大皱,心下忽生一股烦躁,喝道:“说你自己,不要东拉西扯!你就说……你是自己来的,还是……赵汝御将你找来的?” 刘小楼问:“湛执事,您的三個问题,我看都没问在根子上,您到底想要问什么?” 湛执事深吸一口气,感觉心下那股烦躁有些压不下去了,道:“你就说,赵汝御跟你说了什么?他对土门阵的事,到底知道多少?” 刘小楼一阵愕然:“赵执事对土门阵了解多少?湛执事,您这个问题,可着实让在下费解。” 湛执事已经感觉到身上燥热难当,心烦意乱之下,就想扇刘小楼一巴掌,却忽然惊醒,喝道:“你搞的什么鬼?冲我下毒?” 说话间,一根绳索忽然缠在他身上,罩住经脉中一百四十多处穴位,与此同时,刘小楼的三玄剑也忽然出现在掌中,剑尖吐出尺许长的剑芒,去绕湛执事的脖颈。 出其不意之下,湛执事顿时被三玄剑绕住半边脖颈,惊怒之间,他发髻边落下面亮闪闪的光影,也不知是什么宝物,正正插在三玄剑芒的内侧。 受此光影所阻,三玄剑芒拉脖子的最后一下就没竟功,只在他脖颈上划出一道血印,剑芒被这光影逼开,斜着弹起,又将他两个耳垂给抹了下来,带出两道血影。 也就在这一瞬间,刘小楼判明了湛执事的修为——炼气圆满,未到筑基。 对一个炼气圆满出手,还能一举建功,这次的迷离香果然霸道! 但也仅此而已了,玄真索和三玄剑没敢多耽搁,眨眼间被刘小楼收回,紧接着,他撒丫子就跑,一边跑一边大叫:“杀人了!有人冒充罗浮派执事,劫道杀人啊……” 阵盘是不敢乱用的,使用阵盘就意味着自己也要跟着坐困于此,他实在没有信心,可以依仗阵盘和这位湛执事斗下去,到时候阵法被人家强行打破,自己却真元消耗殆尽,便只有待人宰割的命了。 他这种一边跑一边呼叫的路数,对罗浮派这些名门大宗出身的人来说,实在有些匪夷所思,湛执事很明显就不太适应,顿时被刘小楼逃出十多丈远去。 但他还是很快回过神来,一惯挂在脸上的笑容早就没了踪影,摸着满脖颈的鲜血,心下又是狂怒又是烦躁,邪火蹭蹭上窜,虽说明知修行要稳、要静,不可轻动怒火,但就是压不下去。 眼下什么都不顾了,也懒得去问什么话了,一门心思只想把前面这个无耻的阵法师斩成碎末而后快! 一团刀光追在刘小楼身后,不时加速斩去。若是在平坦之地,十个刘小楼也被斩中了,奈何这里是青霞谷,林木茂密、古树幽森,山石嶙峋、坡坎密布,湛执事又没到筑基的地步,刀光便无法来去自如,刘小楼左躲右闪间,连续斩过去的几记刀光都落空了,要么斩断树木,要么斩崩山石,总是差之毫厘,令湛执事更是双目通红,气血翻腾。 湛执事牙关一咬,干脆将身上另一件保命的髻簪也打了出去,准备双管齐下。 眼见着刀光和簪叉左右包抄,就要把前方贼子拿下的时候,眼中青光大作,耳边响起“嗡”的一声。 湛执事再想收回发簪保命,却已经来不及了,腰间被青绿之光擦过,顿遭重创。 一柄古朴的青铜剑带着一蓬鲜血飞出十丈外,斩断两棵松柏之后又旋了回来,压在了湛执事的脖颈上,压得十分紧,剑锋几乎已经压进了肉里,血迹在剑锋下若隐若现。 赵汝御自上方一株大树上飘然落下,一脚踩在湛执事腰上,真元涌入他体内,顿时封了个严严实实,同时也止住了他腰上的血口子。 “真没想到啊,若水兄,竟然是你!” 湛执事惨然一笑,连咳数声,懒得分辩,只将眼睛闭上,等候处置。 赵汝御瞟了一眼刘小楼逃走的方向,内心挣扎片刻,终于没有追下去,而是将湛执事提了起来,赶往上界峰。 至左峰上的峭壁庭院处,他将湛执事扔在地上,向主屋躬身禀告:“陆长老,人拿下了,果然是姓湛的!” 半晌,屋中传来一声轻叹:“千防万防,家贼难防,先送幽居洞吧,告诉掌刑执事……先关十年。” 赵汝御躬身领命:“是。” 屋内陆长老又道:“你也下去早做准备,月中内门弟子选录时,好生表现。” 赵汝御心中一阵狂喜,只觉这几个月的日晒雨淋、昼夜颠倒之苦,全值了。 正欢喜时,又听陆长老道:“家丑不可外扬,那个阵法师处置了么?” 赵汝御满心忐忑,禀告道:“弟子疏忽了,为了拿下湛执事,弟子拼尽全力,待念及李木时,他已经逃得不知去向。” 陆长老沉默片刻,道:“也是你心善,罢了,算不得什么要紧事,你自己斟酌吧。” 第二百一十章 大家都在努力啊 一棵棵松柏向身后飞快掠过,一道道土坡、一方方乱石被一跃而过,刘小楼在青霞谷中忘我的飞奔,脑后感知着湛执事那团如影随形的刀光,时而向左、时而向右,逃出一条连他自己都无法预计规律的线路。 脑海中忽然想起当年自己炼气二层时,被洞阳派韩无望追杀时的一幕,和当年相比,如今逃起来快了近乎五成! 就这么一路冲出了青霞谷,冲出了罗浮群山,连续奔逃了两个时辰,直到真元在体内难以维持如此强度的流转,这才放慢了脚步,见旁边有处密林,一头钻了进去。 寻了棵四、五丈高的大树,纵身而上,在树冠上藏身,向来路望去,身后无人跟来,又观瞧了片刻,紧张的心虚缓缓松弛,长出了口气。 应该是把人甩掉了吧? 回想起来,那个姓湛的家伙,也不知是罗浮派负责打理什么事务的执事,十分古怪,应该是和赵汝御有矛盾吧?自己还算见机得快,逃得也坚决,终于逃出了是非之地。 只是越是回想,就越发觉得情况不对,哪怕自己修为上取得了长足的进步,按理也是很难逃出他的掌控的,是因为什么耽搁了他脚步?又或者他改变了主意?还是说他心里有鬼,不敢张扬出去,当自己冲出青霞谷后,他便不敢跟上来了? 刘小楼一时间想不明白,便也不想了,也无意去搞明白。很多时候,想要搞明白一件事,总是会付出代价的,他无意冒险。 这条路,就是他来时的路,所以逃跑的时候,下意识就顺着这条路逃跑,大略回想了一下,发现自己已经远离罗浮山上百里之遥。这是山路,可不是一片坦途的平地,两个时辰逃了那么远,他心里忍不住一阵自得,还有一阵憧憬。 等自己迈入炼气后期时,逃起来想必就更快了吧,到时候就不惧这帮名门大宗的执事们追杀了! 刘小楼一路北返,毫不耽搁,七天之后终于回到了乌龙山。 回山的第一件事,就是在竹林深处寻了個遮风挡雨的地方,将蜂巢挂在山壁上。金环峰的成长期比较漫长,摘下蜂巢之后两个多月了,七只幼虫蜂蛹依旧没有破蛹而出,只是头部破开了一个口,不时探出蜂口撕咬着蛹口边缘的蜂蜜,依靠蜂巢中的蜂蜜,它们活了两个多月。 或许正因为生长期的漫长,它们的生命力也很顽强,两个多月无蜜可采、数千里颠沛流离,也不知被淋过几道风雨,蜂后和七只幼虫蜂蛹在巢中依旧安然无恙。 遗憾的是,自己入赘苏家三年,却一分豢养灵兽灵虫的本事都没学到,《千极方》中倒是有金环蜂的记载,讲述的却是它们有什么用途,对于怎么豢养只字未提,刘小楼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但想来挂在崖上,任其自然生长,怎么也错不了吧。 挂蜂巢的时候,特意把大白和小黑叫到跟前,一边挂一边叮嘱它们不要贪玩贪吃,总之是把自己的郑重其事都挂在了脸上,相信这两个家伙应该不至于那么不开眼。 修行中人,下山游历、上山闭关,动辄就是十天半个月,甚至一去经年,实属寻常,所以半松坪的方不碍对此毫不稀奇,上来问过好以后,告诉刘小楼,这两个月乌龙山没什么大事发生,便又回半松坪了。 其实也还是有点小事发生的。 经历过一年濯水的惨烈厮杀,许多乌龙山同道收获颇丰,除了在生死之间感悟修行之道,还挣下了不菲的身家。 比如谭八掌,不清楚他挣了多少灵石,总之上个月时,他修为提升了一级,进入炼气七层。如今还在他的龙马瀑勤修不怠,想在炼气七层的道路上走得更稳固、更远一些。 又比如左高峰,他于七天前闭关,开始冲击炼气九层。 这样的例子在乌龙山不少,单是方不碍听说的,便有十几起。告诉刘小楼这些事情的时候,他显得有些闷闷不乐,因为他属于剩下的大多数人——拼了命尽了力,却什么都没有,没有感悟、没有灵石。 大家都在努力啊! 刘小楼听后还是感受到了几分紧迫,带着灵石和紧要的家当,又准备了一些吃食,于夜半时分下了乾竹岭,赶往他三玄门的闭关之所,山脚下东北方向的树洞秘窟。 照例从树洞中钻进去,沿着地道拐了六、七个弯,来到溶洞中,趺坐在连通乌巢河的小小水潭边,调息了半个时辰,收摄好心神,转入闭关状态。 足少阳经四十四穴,已经打通了十八个,现在开始冲击正营穴。 正营穴位于发际上方,打通此穴,一般情况下再不会自发性出现头晕目眩的症状。事实上,炼气士修行的全过程,就是打通所有穴位,待到圆满时,便可百病消除,哪怕没有筑基,也能长命百岁,甚至活到一百二十、一百三十岁。 正营在足少阳经中是个普通的小穴位,也没有穴池储存真元,因此,刘小楼只用了九天时间便轰开了正营穴的穴关,所耗灵石也仅仅一块而已。 稍事调整,他继续冲击承灵穴。承灵穴同样与头部有关,同时主治耳鸣等症,打通了承灵穴,如果再遇到三年前丹霞派千年大典时的那场金丹斗法,便不会产生那么强烈的耳鸣了。 承灵穴同样没有真元穴池,一块灵石就冲了过去。 刘小楼再接再厉,一鼓作气冲击脑空、风池、肩井、渊腋,其中的风池和肩井是两处大穴,都有真元穴池,刘小楼在风池穴里储存了三块灵石,在肩井穴里储存了两块半灵石的灵力。 夏天就在闭关之中过去了,秋天紧随而至,天气渐渐凉了下来,刘小楼闭关五个月,至十月时,已经连破十五个穴位。 打通风市穴后,足少阳经的修炼已经完成了四分之三,刘小楼暂时出关,回到了乾竹岭。 竹林深处,方不碍攀爬在峭壁之上,全神关注的喂食着蜂后,将从山下采来的花粉送到蜂后的口器边,被蜂后的两条触须卷了,送进嘴里。 他的头顶上方不时盘旋着一两只金环蜂,嗡嗡嗡振动着翅膀,或是飞走,或是飞回。 忽听身后有人问:“小方,你懂养蜂?” 方不碍回过头来,连忙躬身:“刘前辈闭关结束了?晚辈以前跟随老师养过一窝毒蜂,略知一二……前辈,这窝金环蜂很好养,一点都不娇贵,就是长得慢了些,对了,七只幼蜂都破蛹了,死了两只,剩下的五只都很不错,它们一直在采蜜补巢。这只蜂后又产了卵,有十二个,我预计它们年底前破蛹……” 刘小楼攀上峭壁,看了片刻,见蜂巢中果然多了些小小的蜂蛹,赞许道:“很好……蜂巢也大了一些?” 方不碍道出:“是,稳妥一些,明年就可吃到蜜了,能收二两……” 旁观方不碍喂完蜂后,刘小楼招呼他从峭壁上下来,问道:“鹅羊山快到了灵米收割的时候了,臧家会招募人手收割灵田,通常有一笔酬劳,你愿意去么?” 方不碍挠了挠头:“晚辈自然愿意,但晚辈听说应募者众多……” 刘小楼拍了拍他的肩膀:“我给你写封荐书,你去试试。” 第二百一十一章 又是农忙时节 鹅羊山,臧氏田庄。 又到了灵田收割的时节,放眼望去,满山满谷的稻穗沉甸甸的,风一吹便压弯了腰。 濯水一场大战,包括乌龙山在内,湘西修士死伤了不少,臧家也有两名供奉在最后那场大战中丧命,但今年过来应募的帮佣却没见减少,反而更多了。 一打听情形才知,濯水西边那些地盘被庚桑洞占据后,原住的很多湘西修士都举家东迁,搬到了濯水东岸。 天知道,原来那边会有如此之多的湘西散修,当初大战征募的时候怎么就没发现呢? 臧百里老爷原本还担忧人手不足,准备放宽应募条件,此刻却早放下了这份担心,让管家严格审核,理由也很好找——谨防巴东贼浑水摸鱼。 方不碍来的时候,臧氏田庄前排了大队,他挤在人群之中左看右看,一时间有些迷茫。只听说应募者很多,却没想到会有这么多。 排了小半个时辰,前面传话过来,说是臧家又募了两个,人群中顿时一阵哗然:“只剩十个名额了,如何是好?” 有臧家供奉瞪着眼、铁着脸过来巡查,揪出几個闹得凶的让他们滚蛋,喧哗很快就被平息,骚乱的队列好歹维持了下来。 紧接着,方不碍便被后面几个排队的散修连番劝退。 “小兄弟快回去吧,臧家只募四十人,前面已经募了一大半了,你想想还剩多少?”这是拿名额有限来劝退的。 “就是就是,小兄弟面相嫩得很,一看就不是干这种粗活的人,跟我们抢什么?小兄弟看看我们,都没米下锅了,你忍心跟我们抢?赶紧回家吧。”这是利用同情心来劝退的。 “后生,你以前割过灵稻么?知道灵镰怎么用么?臧家只选老手,若是没干过,就不要丢脸了。”这是拿手艺劝退的。 对此,方不碍一概无视,你们修行不易,我修行就容易了?天知道,我已经半年没有灵石下肚了! 见他油盐不进,却也没有还嘴,后面有几个顿时就起了异样心思,开始武力威胁。 “你小子是不是听不懂人话?好言好语跟你说不通,非得受些皮肉之苦?” “小子,修为几层?三条经脉炼通了么?信不信炼通几条给伱堵上几条!” “你哪里来的?在哪里修行?报个名号出来,看看弟兄们听说过没!” 方不碍冷冷扫了他们一眼,道:“我乌龙山的,你们混哪里的?” 乌龙山凶名昭著,一句话顿时将众人唬住,不敢再行挑衅。 前面队列中有人听得“乌龙山”三个字,扭脸回头看来,立刻招呼:“小方,你也来了?” 方不碍打眼望去,却是古丈山几位前辈,他们排在最前列,离得远,所以刚才没有注意到,于是连忙躬身:“几位前辈也来了?大爷好,四爷、五爷好,哟,还有六爷、七爷!” 古丈山老七伸手招呼:“怎么排后头了?来,过来一起。” 方不碍连忙跑过去,挤到古丈山老七身后:“多谢七爷!” 后面顿时有人不满:“怎么插上来了?” 古丈山老七冲后面狠狠瞪着眼珠子:“你们几个说什么?谁插什么了?哪只眼睛看见的?” 不满的声音立刻消散。 很快就排到了他们这里,挑人的臧管家捧着份老册子,对不知根不知底的一概奉送两个字——“滚蛋”,见着古丈山五友,面现难色:“你们五个家伙,怎么全来了?濯水一战你们也没少挣吧?” 古丈山老大道:“臧管家,这回我们兄弟想挣些灵米回去自己吃,也不换灵石了,念在大战一场,你就让我们进去吧。” 臧管家摇头:“不是我家不讲情面,情况你也看到了,人太多,实在用不着这样吧,留两个,两个差不多了” 方不碍在后面听了,习惯性就往前冲,抢上两步道:“臧管家,我们乌龙山同道为彰龙派出了大力气” 臧管家脸色一冷:“你是哪根葱?” 古丈山老七见过方不碍在濯水的表现,为防他拔剑,立刻拽住他的胳膊,向臧管家介绍:“这是刚入乌龙山的年轻人,小方,如今跟着乾竹岭的刘小楼讨生活,臧管家知道刘小楼吧?” 臧管家脸色稍霁:“他不是入赘神雾山苏家了么?回来了?” 方不碍也不是不知变通之辈,在墨山吃过刘小楼名声的甜头,当即取出刘小楼写的荐书递上去。 臧管家打开书信瞟了两眼,嘴角撇着道:“入赘了就是不一样啊,他自己不来,还写起荐书了?也是,富贵了嘛”话语中虽有讥讽之意,但还是挥了挥手:“方不碍是么?乾竹岭修行记下了进去吧。” 方不碍哪里肯自己先进,望了望古丈山五友:“几位前辈” 臧管家继续挥手:“行了行了,都进去吧!” 方不碍争到了帮工名额,加入收割灵田的行列之中,他虽然从未干过这种活计,但一贯吃苦耐劳,不仅勇于使用武力保护自己的劳动成果,甚至敢于向古丈山五位前辈学习,扩大劳动成果,因此,在九天的收割期内收获颇丰,让他挣下了足足两块灵石,还有三十斤灵米。 收获满满的方不碍回到乌龙山,向刘小楼拜谢荐书之恩,他郑重呈上一块灵石:“刘前辈,这是晚辈从鹅羊山挣来的灵石,感谢您这半年来的照拂,还请笑纳。” 刘小楼婉言推谢道:“你辛辛苦苦挣来的灵石,自然是你享用,我不过做了一点微不足道的事情,不要放在心上。” 方不碍衷心感激:“没有刘前辈举荐,晚辈是万万得不到帮工机会的,还请刘前辈万万不要推辞,否则晚辈无颜立足于乾竹岭了。” 刘小楼只好接过灵石,然后转赠:“这样吧,这块灵石我收了,然后赠送给你,你也不要推辞。小方你人不错,做起事来也尽心尽力,以后有什么事情,我还是想用你的,但用你的前提,是你尽快提升修为,想要在乌龙山立足,我的照拂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你的修为,修为才是根本啊。” 好说歹说,方不碍终于感激的收回了这块灵石,赶紧卸下包袱,取出里面的灵米,就着灶台烧水煮饭:“刘前辈,这是我亲手收割的灵米,请您务必尝一尝!” 当晚,吃着满满一锅灵米饭,方不碍有些失态,眼眶通红的谈着自己跟老师修行的日子,几度哽咽,听得刘小楼忍不住一阵唏嘘。 只不过是饮着乌巢镇上买来的普通酒水,方不碍就醉了,醉得一塌糊涂,不得不让大白拉着小板车,和小黑一道将他送回了半山坪。 刘小楼完全能够理解他第一次自己挣灵石的心情,也同样感慨。感慨完了,接着取出各种灵材处理。 就在七天前,云傲带着清单上的所有材料来到乌龙山,交给了刘小楼,双方约定三个月后交付阵盘。事实上这件阵盘是简易版的临渊玄石阵,压根儿用不着三个月,顶多也就是一个月的工夫就能完成。 方不碍抓紧时间吸纳灵石,刘小楼就继续忙着处理各种灵材,又过了五天时间,便带着一应物件赶往星德山。 第二百一十二章 我来了,我见了 重回阔别已久的星德山,望着蛛网密布、灰尘满满的星德观,刘小楼一时间有些恍惚。 一转眼,又是两年了 “吱呀”声中,推开东配殿的大门,缓步迈入厢房,罩在九星地火上的铜盖依旧那么厚重,掀开之后,立时感受到一股热浪直扑面门。 刘小楼趺坐于火穴之前,取出蚀刻完符印的阵盘玉珏,悬于火口之上。 嗯,得悬得高一些,青竹当年说,要高出一尺 目光不由自主瞟向门口,门口空无一人,但刘小楼总觉得,那里有个身影,体量修长,指着地火穴口对自己说: “火势略猛了一些” “这么高,一尺左右,别靠得太近” “说说呗,你和汐汐到底如何了” “刘小楼,你说汐汐会知道么” 晃了晃脑袋,将这条身影从脑海中驱散,刘小楼将注意力集中到眼前的地火上,玉珏上蚀刻完毕的符印通道逐渐显现出一道道荧光。于是他屏息凝神,开始熔炼五金八石 在九星地火前炼了九天地盘,又用九天完成了天盘的“三奇”印,最后用七天时间将天盘和地盘融合在一起,简易版的临渊玄石阵盘便告完成,前后加起来一共三十二天。 炼制成功的那一刻,他亲自入阵试演,那条修长的身影又一次出现,斜靠在床帏边的绣枕上,凝目注视着自己。 刘小楼呆呆的看着这条身影,看了多时,忽然从阵法中退了出来,将地火重新盖上,殿门关闭,下了星德山,直奔东方。 奔行一夜而至洞庭,买舟入江,扬帆而下,一日后舍舟登岸,奔行东南,一路打听着进入嵊州,在山岭丘峦中穿行。 前方景色越发秀美,山奇水滟、层峦叠嶂,绕行数里,见山脚下一座石牌坊,写着“云蒸霞蔚”四个大字,刘小楼知道,这便是四明山了。 阵法大派——四明宗,便在山上。 刘小楼不敢乱闯,就在山门前肃立恭候,不多时,山道上下来一位管事,问道:“客从何来?” 刘小楼回答:“在下刘小楼,欲见刁高师当面,可否代为通传?” 那管事问:“你与刁师兄相识?” 刘小楼回道:“去年在金庭山时,有幸得刁师指点。” 那管事道:“那你可就白来一趟了,刁师兄月前下山,此刻尚未回山,也不知去往何处。若有什么紧要的,可以留书于我,我替你转交。” 刘小楼寻访刁道一,主要还是为了打听青竹的行踪,刁道一不在也就罢了,想了想,问:“尊驾可知青竹苑的所在?莲溪堂欧阳氏家的那位……” 管事的果然知道,表明青竹当时的自吹自擂,其实并非是真个自吹自擂,她的确在这一带很有名气。 得了青竹苑的所在,刘小楼又立刻赶赴,离开四明山后转向东北,在六十里外的一条小溪边见到了一片竹林。 竹林并不密集,三、五根一丛,围着一圈竹屋,那圈竹屋前的空地上,青竹正在设宴,与一名女郎对坐而饮。 刘小楼藏身于远处,悄悄凝望青竹,只觉花容月貌宛如昨日,举止风韵更胜从前。 还有一群大鹅在竹林中踱来踱去…… 自午间而至,看到傍晚而止,刘小楼乘着满天的云霞,悄然离开。 不知自己为何而来,来了,见了,便心满意足。 路过一处集镇,花十两银子雇了驾驴车,刘小楼坐在车厢之中,挑帘望着江南秋色,一阵怅惘袭来,他闭目养神,却冷不防破通了中渎穴。 大多数修行就是如此,一点一滴的积累,一分一毫的增进,刘小楼不是宿命中的天才,如此脚踏实地,心里踏实。 驴车并未急行,车夫也很少扬鞭,就这么一路西行,缓慢而率性,刘小楼在车厢中观望秋景,掌中握着灵石,不时闭目调息。 车行一日一夜,前方出现一座庄园,白墙红瓦、绿柳环绕,车夫带着浓厚的吴越之音,告诉刘小楼到地方了。 刘小楼下车,打量着眼前的庄子,又放眼东北,几十里外便是神雾山,而这里,则是白云山庄。 对刘小楼的出现,云傲很是意外,也很是欢喜,将他引入庄子,在芭蕉环抱的雨亭中摆宴待客。 “云傲兄,这是炼制完成的阵盘,还请验收。” “小楼这是闹的哪一出?不是说好了我上门去取么?那么大老远的专程送过来,哎呀呀,真是” “去拜望一位故人,顺道过来。” “啊是去见五娘么?听说她一直在委羽山修行,咦?莫不是小楼有望回苏家?” “呵呵,云傲兄就不要瞎猜了,五娘与我无缘还是看阵盘吧。” 一边饮酒,一边将阵盘启动,引云傲入阵,过不多时又将他放了出来。云傲拱手:“小楼稍待片刻”匆匆而去。 刘小楼独酌良久,云傲又匆匆而来,重新入席,笑容满面,将一個小褡裢递过来:“小楼,这是约好的灵石,二十块,一块不少,请过目。” 刘小楼收入怀中,当场传授他启动和关闭阵盘的法门。 云傲学会之后,试了几回,确认无误,将阵盘收起,忽然瞟了瞟身后,小声问:“小楼当真没有回归苏家的心思?” 刘小楼反问:“云傲兄此言何意?被休了就是被休了,覆水难收。” 云傲道:“什么覆水难收?只要修为到了,泼出去的水一样收回,还滴水不漏!” 刘小楼笑了笑:“两回事来,饮酒。” 云傲又道:“前些时日”他又看了看身后,以更低的声音道:“九娘来了,起初我以为是找我的,结果人家是打听你的事。” 刘小楼怔了怔:“打听我?” 云傲道:“我们这帮人不是几个月前去乌龙山找伱么?消息传到她耳朵里了,便问我们去找你做什么,问了好一阵子,瞧那意思,可能也要去乌龙山。要不为什么我问你是不是要回苏家?我以为吧,应该是为了五娘的事,可我家夫人说,是她自己想去乌龙山,和五娘无关小楼,你说句实话,你和九娘之间到底” 他又回头乱看了一番,口中急切道:“小楼,五娘给你休书,是不是因为九娘?你给我句实话。” 刘小楼忽然笑了,举杯邀饮:“云傲兄啊云傲兄,我在苏家三年,竟然没看出来,你这家伙居然对九娘” 唬得云傲连忙竖指:“嘘,不要乱说!” 刘小楼自己饮了,安慰他:“放心,哪怕她去乌龙山找我,也不是因为对我有意。” 云傲很紧张:“发誓?” 刘小楼指天发誓:“若有半分虚言,天打雷劈。” 云傲松了口气:“你可不能骗我。” 刘小楼道:“怎么可能骗你?九娘的意中人可不是我,是景昭你和焦虎之间相互不沟通的么?哈哈” 这句话后,酒宴便没什么滋味了,云傲长吁短叹,摆上来的灵酒都被刘小楼一人喝光了。 将醉醺醺的刘小楼送上驴车,云傲心中怅然不已,在庭院中来来回回溜达,一时间心乱如麻。 没溜达片刻,天色就阴沉下来,雷声轰轰,秋雨绵绵而下。 雨声中,后宅传来一声招呼:“夫君快来” 云傲叹了口气,穿堂入屋,冷不防一道闪电劈来,将芭蕉亭上的红瓦打碎了几块。 云傲怔了怔,忽然释怀了,心中暗道:“天打雷劈,好你个刘小楼,说什么九娘意中人是景昭,还敢发誓?这不就应验了么?” 心中块垒一去,脚下步子又加快了三分。 “夫君快来” “哈哈来了娘子!” 第二百一十三章 立派之议 驴车一路向西,蹄声哒哒,车轮辘辘,风吹过时,已经带来了阵阵凉意。 时已深秋,落叶打着旋在空中飘洒,落在车顶上,积了薄薄一层。 刘小楼坐在车厢中盘点身家,算来算去,随身携带的,加上藏在乌龙山地道秘窟里的,总共还剩四十八块灵石,这大半年下来,耗去了二十四块灵石,基本上都用在打通经脉上了,总计打通了足少阳经的二十处穴位,如果加上罗浮派赵汝御给自己的五块灵石,相当于一块半灵石打通一处穴位。 足少阳经还剩十二处穴位,大多数都是小穴位,只有光明、丘墟和足窍阴是大穴,需要冲蓄真元穴池,这么算下来,打通整条足少阳经还需要花费三十块灵石左右,如此便可进阶炼气七层。 剩下的便只有十八块灵石了。 和宋管家达成的一年约期还有三个多月,想要去神雾山谈一谈为酥酥赎身的事,至少还要找补出八十二块灵石,才勉强具备资格,先不提苏家同不同意,这是去谈事的基本条件,自己该如何凑够那么多灵石呢? 一想到这个问题,就不免有些头大。 也不知酥酥陪在五娘身边,如今修为几层了?她修为越高,自己要付出的代价恐怕就越大,真是让人绝望啊。 他不能不承认,宋管家说的是对的,就算自己凑够了一大笔灵石将酥酥赎过来,将来又该如何呢?自己没有足够的能力为酥酥提供修行所需的资源啊。 算了,不想了,事到临头再说吧。刘小楼继续手握灵石,吸纳灵力,冲击膝阳关穴,两天之后便抵达天门山坊市。 既然路过,当然要看望一下卫鸿卿,许久没有他的消息了,也不知他在天姥山过得怎么样,什么时候才有机会和那个寡妇姓什么来着?刘小楼眨了眨眼睛,怎么想不起来了呢? 鸿记酒楼繁忙依旧,只是卫鸿卿却不在天门山坊市,那掌柜的还记得刘小楼,知道刘小楼是卫东家的好友,于是向他坦言:“东家已经快三個月没来酒楼了,有事我们都是一并报进宗门里去,小事东家让我们自己拿主意,大事才写个条子出来,我们这边照办。尊客如果有事,也可以留下书信,过上几日我们就送宗门里去。” 刘小楼自然没什么要紧事,怏怏而出,随手买了一坛竹叶青放在车里,准备回乌龙山和谭八掌痛饮,庆贺他修为破境七层。 一坛竹叶青八十两银子,买完之后,刘小楼发现自己银袋空了,不由反思,自己在苏家这三年,是不是养成习惯了,手脚那么大,这个习惯不太好啊。 回到乌龙山,刘小楼写了两个帖子,交给方不碍:“小方,你去龙马瀑和半亩峡一趟,请谭八掌和左峡主晚间来此赴宴,我让大白和小黑去抓点山间野味来下酒。” 方不碍道:“刘前辈,他们此刻应该是在葫芦口,葫芦口的葫蠹道长回来了,就在早上,当时李不三还专门来了一趟,说是请您一起过去,我说您出远门未归。” 刘小楼心下一喜:“人没事?太好了,八掌兄很欢喜吧?走,我也去看看老葫蠹。” 方不碍道:“恐怕不是回来那么简单,葫蠹道长身边跟着个人,前辈应该还记得那个叫乌朱子的家伙吧?就是夜里来劝说前辈竖旗的家伙。” 刘小楼怔了怔:“老葫蠹怎么跟他搅和到一起了?这厮和之前的龙二都是骗子走,去葫芦口看看!” 严格说来,葫蠹老道只能算刘小楼的“相识”,谈不上“相熟”,更不是至交,但因为谭八掌和他关系很好,所以感情上便要亲近一些。濯水大战之后九个月里,他一直杳无音信,大家都以为他死了,没想到还真如谭八掌所言,好生生的回来了。 葫蠹老道在乌龙山群豪里,资历算是老的,仅次于龙山散人、蒋飞虎、戴升高、古丈山五友等,大约和张石花、黄叶仙等人差不多,因此,他回来的消息一传出去,赶来葫芦口看望的同道便一茬接着一茬,等刘小楼赶到时,葫芦口内的破道观前已经聚集了三、五十人。 气氛明显不对,大家都不说话,各自席地而坐,有些人在点头,有些人在沉思,有些人满脸疑惑,有些人一脸呆滞 葫蠹老道坐在门口台阶上,下面垫着个草席,他身边站着一人,正是曾经夜访乾竹岭的乌朱子。 刘小楼的到来,引起一阵骚动,龙山散人招呼:“小楼,来,一起听听。” 谭八掌四下张望:“有草垫吗?还有草垫吗?小野,你往边上挪挪!” 他身边一人连忙起身:“啊,小楼掌门来了,来来来,坐我这里” 刘小楼拱手:“多不好意思”拍了拍他肩膀,挤着坐下。 乌朱子目光往刘小楼身边扫了扫,待他坐定,继续侃侃而谈:“刚才已经说得很明白了,咱们乌龙山同道个顶个拿出来,谁不是响当当的好汉?为什么总是被名门正道欺负?不就是一盘散沙之故吗?胡道长此番九死一生,从死人堆里爬出来,实在太不容易,不过也因此大彻大悟!他找到我,把想法一说,我当场就表态,这是好事啊,只要咱们乌龙山同道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有什么解决不了的?还有谁能欺负咱们” 刘小楼扭过脸来,小声问谭八掌:“老葫蠹怎么和这家伙混一路了?” 谭八掌皱着眉头道:“谁知道呢?这家伙一直在撺掇大伙儿搞什么帮派,说什么要令行禁止” 刘小楼笑了:“令行禁止?听谁的令?” 谭八掌无奈的努了努嘴:“那不是吗?老葫蠹。老葫蠹也是邪了门了,怎么就想起这一出呢?跟灌了迷汤似的” 刘小楼奇道:“老葫蠹修为还不到十层吧?他怎么就敢这么想?几位前辈都在这里呢,听他的令?” 谭八掌叹了口气,道:“说了一天了,蒋飞虎那帮人是赞同成立帮派的,他们有异议的是谁来当掌门,但这个乌朱子一直在给老葫蠹撑腰,力挺他当掌门” 刘小楼问:“龙山散人怎么说?戴散人呢?没见戴散人?” 谭八掌道:“龙山散人说先看看热闹,戴散人不在山上,他和黄家三兄弟月前下山了,也不知去向” 刘小楼又问:“黄叶仙呢?” 谭八掌道:“我也不清楚,蒋飞虎他们派人去请了,但现在也没来,总之能来的就眼前这些人。” 刘小楼没好气道:“这个乌朱子就是个骗子,你们居然听任他在这里胡说八道那么久?他也来劝过我的,这种货色我见得多了,拉人头充数,按人头收灵石或者银子,老葫蠹真是老糊涂了,也不知被他骗了多少!” 谭八掌道:“骗子?不像啊,像个有能耐的,上午露了一手,飞剑,所有人都被镇住了。” 刘小楼嗤笑:“障眼法吧?还飞剑?八掌兄,咱们自己就是干这个的,你居然也能上当?哈哈能飞剑的来做这买卖?还有一个叫龙二的,就在溪口,干的事跟他一样,别信他!” 见他说得那么笃定,谭八掌疑惑道:“不会吧?真是骗子?” 刘小楼拍了拍他肩膀:“走了走了,散伙儿吧,听他瞎说什么?我弄了坛竹叶青,去我那里喝酒!” 起身拉着谭八掌要走,又招呼龙山散人:“龙前辈,走,去我那里喝酒。” 蒋飞虎不悦,道:“刘小楼,这是事关乌龙山同道前程的大事,能不能不要那么任性?” 刘小楼冷笑:“大家在乌龙山上,求的就是一个自在,谁愿意找个爹在头上骑着拉屎拉尿?蒋前辈愿意,刘某可不愿意,恕不奉陪!” 他一直在下面嘀嘀咕咕,此刻又拉人散伙儿,乌朱子顿时脸色就不好了,喝道:“刘小楼,这里是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吗?” 第二百一十四章 震慑人心的青光 被乌朱子当面这么一呵斥,刘小楼当即怼了回去:“能不能来,能不能走,和你一个外人有什么关系?你说得着么?真要说话,也是胡蠹道长的事,与你何干?胡蠹道长,你说是不是?” 胡蠹老道被他这么一问,眼神不定,嚅嗫道:“这个……咳……” 刘小楼劝道:“道长,你说这是玩的哪一出?好好的回来了,同道们兴冲冲赶来为你道贺,伱却拉了这么一个外人来说三道四,让大伙儿令行禁止?要听谁的命令?要禁谁的行止?这個叫乌朱子的家伙,之前就来乾竹岭找过晚辈,想要撺掇晚辈竖旗,和北边溪口一个叫龙二的一样,他想做什么?不就是为了坑钱么?拉一个人头过来给多少钱,是不是这个意思?当初就被我严词拒绝了的,结果又跑来蛊惑道长……道长啊,你也是乌龙山的老人了,怎么犯糊涂了?有多少灵石让他骗?” 乌朱子勃然大怒,叫道:“刘小楼,休得血口喷人!你是什么东西?敢在这里大放厥词……” 龙山散人插了一句:“他是神雾山苏家的姑爷。” 乌朱子不屑道:“早被苏家休了的,以为还能仗着苏家的势么?” 此言一出,却见在场众人颇有几个连连摇头的,有人道:“乌朱子,刘小楼与苏家情分很深,你是没见着……啧啧啧……” 还有人道:“就是小两口闹个别扭而已,迟早还得复合……” 更有人道:“胡蠹老道,听小楼一句劝,乌龙山是什么地方,大伙儿自在惯了,别折腾了。刘掌门说得对,大伙儿就是来贺你回山的,赶紧办正事吧,酒宴摆起来,不醉不休……” 蒋飞虎起身缓和:“诸位,乌道友所议立派一事,蒋某以为还是中肯的,只是由谁来领头的问题……” 谭八掌叫道:“姓蒋的,真想立派你们几个自己玩就好了,别说立一个宗门,立十个宗门都行,你当十派掌门也是你自己的事,我等就不奉陪了!老胡蠹,你能平安回来,兄弟我欢喜得不行,亏我还上下奔走,把大伙儿请来为你庆贺,你却勾结这个骗子搞这么一出,置兄弟我于何地?” 胡蠹道人连连摆手:“八掌,乌道友不是骗子,不要误会!” 一时间,葫芦观前乱开了锅,许多人都应和着起身,纷纷道:“本就是为了喝酒来的,听了半天把人都听糊涂了,是不是不摆酒了?不摆酒我们就走了……” 好端端建立宗门的一场议事眼看就要被搅黄,乌朱子气得脸色铁青,追根溯源,就是刘小楼在捣乱,当即恶狠狠冲着刘小楼道:“姓刘的小贼,年纪轻轻、修为浅薄,真仗着苏家的势就横行无忌了?今日我便教训教训你,让你知道话不能乱说!” 说着,自腰间抽出长剑,剑诀一掐,长剑悬空,剑尖震颤中指向刘小楼。正是他的随身法器——七彩斑斓剑。 谭八掌抽出铁棍,站在刘小楼身边,低声道:“看吧?我就说是飞剑!你偏说是障眼法。” 刘小楼一时间有些想不明白,却也不惧,他真不信他乌朱子敢胡乱动手。剑从腰间拔出,表明他也就是个炼气圆满,在场那么多好兄弟,围殴他足够了! 不惧是不惧,但该解惑的还是要解惑,于是问乌朱子:“姓乌的你是不是有病?修为也不低了,干什么不好非要跑来卖人头?有这工夫去找筑基丹不好么?今天是什么形势?同道弟兄们都在,你还真敢拔剑?” 乌朱子怒道:“姓刘的,今日就是要打你一回,让大伙儿都看看,没了苏家给你撑腰,你是个什么货色!” 话音刚落,长剑便泛出七彩斑斓,升到十来丈高,向下猛力一劈! 炼气圆满修士的全力一击,当真是声威赫赫,将刘小楼笼罩在剑光之下。但刘小楼夷然不惧,三玄剑已在掌中,剑上冒出尺许长的剑芒,准备接这一剑,当然他也不会傻乎乎的硬接,玄真索已经出手,向着乌珠子飞去,同时脚下一点,准备斜向闪避。 于此同时,谭八掌的铁棍已经挡在了三玄剑的上方,准备为他顶住最猛烈的一击。 左峡主手斧也自腰间摘下,爆出三尺长的斧芒,从旁侧击乌珠子长剑。 龙山散人则飞出一柄如意,如意大放光华,准备点向乌珠子头顶。 方不碍早已化作一团剑光,扑了过去,却被乌珠子随手一巴掌,扇飞了出去 就在斗法突然爆发的这一刻,一道青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闯了进来,“呛啷”一声,狠狠撞击在乌珠子长剑之上,这柄七彩斑斓剑立时倒飞出去,在空中打了七八个旋,将葫芦观后的一株大柏树拦腰斩断。大树倒塌下来,压在葫芦观的院墙上,激起一阵尘土,碎砖破瓦纷纷落地。 青光撞飞七彩斑斓剑后,余势未尽,自乌珠子脖颈边划过,几滴血珠飞起,溅落在地上,冒出白烟。 “毒血!”有人惊呼。 这青光在空中转了一圈,又打着旋飞了回来,继续斩向乌珠子,如此控驭自如,是筑基修士的手段,乌珠子大惊失措,不敢抵挡,纵身闪避青光。 青光是闪开了,腹下空门却打开,被已经抢进身去的刘小楼正正撞上,他还想再闪,身上却莫名多了条绳索,上百处穴道顿时被封住。 乌珠子从未见识过这般法器,顿时魂飞魄散,身子一时间僵住,被刘小楼的三玄剑芒横着一划,立时来了个开膛破肚。 又是一片毒血洒出,流了满地都是,一阵白烟四散,有人终于认出他的来历:“巴东贼!” 谭八掌怒不可遏,铁棍搂头横扫,结结实实打在乌珠子头上:“打你个黑灯瞎火!” 乌珠子脑浆迸裂,两个眼珠子都被击飞出来,飞入草丛不见。 这一连串动作极快,蒋飞虎刚刚叫出一声:“留他一命!”乌珠子已经扑地而亡。 谭八掌瞪着蒋飞虎:“巴东贼,你还想保他?” 蒋飞虎跺脚:“不是,问清楚了啊!老葫蠹,到底是怎么回事!” 葫蠹道人却扑在乌珠子身上不停摸索,很快摸出个小丹瓶来,倒出里面的两粒丹丸,稍微嗅了嗅,便往嘴里塞进去,几个呼吸之后,咳出一口黑血,黑血里还有条虫子在蠕动,看得人头皮发麻。 毒虫咳出,葫蠹道人长出了口气,一脚一脚的踢在乌珠子已经迸裂的脑袋上,踢得鲜血四溅。有些血滴溅落到他鞋上,顿时烧穿了几个洞,疼得他抱脚大叫:“庚桑洞的毒修谁帮贫道打盆水来,快” 混乱很快就自发平息下来,乌珠子之死虽然意外,但最为震慑人心的却是那道青光,在场的大多数人都向青光飞来之处张望,只见林中走出一位女修,容颜绝丽、清雅无双。 这女修在远处站定,招手将青光收入袖口,定定看着刘小楼。 谭八掌张着大嘴,喃喃道:“九娘” 来人果然是苏九娘,她循声看了看谭八掌,冲他笑了笑,目光又落回刘小楼身上,道:“来,我有话跟你说。” 第二百一十五章 道歉 在苏九娘的召呼下,刘小楼挠着头走过去:“九娘怎么来了?” 苏九娘白了他一眼:“我不来,这一剑你挡得住么?” 刘小楼嘿嘿道:“敢在乌龙山行凶杀人,那厮真是活腻味了,我们正打算群起而攻之,反正他敢动第一下,就别想活着下山。” 苏九娘没好气道:“说来说去,是我多管闲事了?” 刘小楼连忙道:“当然不是,那厮毕竟是个玩飞剑的高手,炼气圆满,虽说他注定下不了山,但我乌龙山同道多多少少得带些伤,反正我是做好重伤准备的了,但有九娘出手,我就不用受伤了,哈哈,这份情是要承的!” 苏九娘看了看人群中那具尸体,哼了一声:“玩飞剑的高手?” 刘小楼笑道:“对我们来说,已经是高手了,当然在九娘眼中是不值一提的了。九娘飞剑斩贼,威震乌龙山,这一剑可斩出了威风!” 苏九娘打量着刘小楼片刻,道:“离开神雾山,你看上去很高兴?笑得也比以前多了” 刘小楼叹了口气:“神雾山虽好,却有点压抑,不是我这种人待的地方,我配不上神雾山” 谭八掌和苏九娘相熟,神雾山的那段日子让他很郁闷,唯一有所好感的,只有苏九娘,当下凑上来欢喜道:“九娘来了,今晚可得大摆酒宴了这具尸体怎么办?” 苏九娘皱了皱眉:“不要摆什么宴至于尸体,你们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我不管。” 谭八掌又问:“小楼的意思呢?我和左峡主商量过,要不把尸体送往彰龙派?可以领赏” 刘小楼点头:“我也是这个意思。” 谭八掌笑道:“行,这事儿就这么办,小楼你别管了,你陪九娘在乌龙山转转,我们先去办事,晚上在乾竹岭摆酒!” 苏九娘正要拒绝,刘小楼道:“人别搞多了,几个亲近的弟兄就好。” 见刘小楼答应了,苏九娘便没再说什么。 于是谭八掌回到人群中,招呼着李不三和方不碍收尸,和左高峰一起赶往彰龙派领赏。 对乌龙山来说,这是极为重要的事情。目前已经判明,乌朱子多半就是庚桑洞的人,把庚桑洞的人杀了,这事儿闹得不小,当然要报知彰龙派,请彰龙派为大伙儿撑腰。 最终会有什么反应,乃至青玉宗、洞阳派、天姥山和平都八阵门会不会介入,如何介入,就不是乌龙山群雄的事了,至少乌龙山不必独自面对庚桑洞的怒火。 葫蠹道士被众人围在葫芦观的台阶前,不停的解释:“贫道实在没办法,庚桑洞的刑罚贫道是挺得过去的,但给肚子里下虫子,贫道实在受不了,诸位同道就放过贫道吧,贫道也不想如此啊,蒋道友你想想,伱被喂了只虫子下去,人家说话你敢不听?不听不行啊” 蒋飞虎叹了口气:“算了,都是同道,念在当初你响应号召,随我冲阵好了好了,老葫蠹吐虫子大伙儿都看见了,他是受胁迫的” 当即有人怼道:“算了还是不算,他说了不算,飞虎你说了也不算,问问小楼” 蒋飞虎瞪眼:“问他做甚?人都走了!带着美人游山玩水去了!” 有人道:“八掌说了,那是神雾山苏家的九小姐,有本事你找一個去,有能耐陪着游山玩水,我们也服!” 顿时有人起哄:“还得找筑基的!” “天爷,和筑基的高门小姐游山玩水,这是何等自在?” “老兄,听说三玄门擅长双修妙术,嘿嘿” “更自在了!” “老夫算是看明白了,小楼为什么被休?无非是姐妹之间家斗而已。” “就是,斗来斗去,床头斗完床尾合,姐妹斗完全得合!” “嘘,不要乱说话,有些事看破不说破……” 这边一片哄闹,却不影响刘小楼和苏九娘游逛乌龙山。 “这是玉女峰,看见没?那是玉女洞,我们乌龙山有位女前辈,叫黄叶仙的就在里面修行,要不要拜访一下?她家乡和神雾山很近,算得老乡” “不要。” “那好吧这就是龙马瀑了,谭八掌的洞府,哈哈三间竹屋,确实简陋了些,没办法,我们不好乱修洞府,一则没什么余钱,二则大宗随时进剿,修得越好,被烧的时候就越心疼其实八掌人很好的,你是知道的,仗义!他就是看走眼了,你知道他为什么离开神雾山吗?我跟你说过的吧?” “梅娘本就有意中人的,他不合随意胡闹,至少应该告诉我一声,我若是知道了,定然会劝阻他。” “也是哈,就算没有意中人,人家也不会同意的吧” “小楼” “嗯?” “你是不是还在记恨我家?” “记恨?谈不上吧……现在想想,在苏家这三年,我得到了很多,至少不用为修炼发愁,除了每月一块灵石,我还结识了你们苏家的亲朋好友、附庸世家,挣灵石并不难……有所得必有所失嘛,我这出身,苏家人看不起我,很正常。” “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没必要对不起。” “我是说……当时给你休书之前,父亲问过我,我没有说话。” “……” “真的对不起。” “……没什么了,我只是有些意外,记得宋管家说,苏家有的人赞同留下我,有的人想要赶我走,我曾经以为赞同的人里有你,呵呵……没事的,是我自己想走,觉得累了……” “你帮了我那么大的忙,我本来应该想办法留下你的……但后来一想,我觉得赘婿不是个好身份,一直这样下去,对你名声不好……” “九娘,我们乌龙山出身的人,哪里用得着考虑名声?哈哈……当然我没有怪你的意思……” “可我还是认为,你离开苏家,对你是好事。” “不管好不好吧,总之离开了,现在很轻松……你来乌龙山,就是为了向我致歉?大可不必的九娘……嗯……对了,这就是半亩峡,左峡主的地盘,我有没有跟你说过,他是我在乌龙山的至交?” “没有。” “一会儿去鬼梦崖,我的另一个至交好友,现在不在乌龙山了,他和我经历相似。” “好。” “哎,对了,我前一阵子南下,在山中遇到个女的,看着三十来岁吧,当时下雨,她跑过来避雨,误以为我是景昭,动手要杀我,好险!” “嗯?没打起来吧?” “没有,敢跟景昭动手,你说她什么修为?我肯定打不过,吓得我赶紧把脸扭过去让她看清楚,她才没动手,真是差点被景昭连累了。” “哈……不过也不一定有多高。” “为什么?” “你不懂,敢跟景昭动手的女子,并不一定要看修为。” “有道理……不过她也是玩飞剑的,怎么也要比我强太多。” “你修为太弱了,炼气六层就满天下乱跑,在我们苏家,不到炼气十层是不会放出去游历的。” “没办法,修行艰难啊,不拼命怎么行?天上不会掉灵石……” 逛了乾竹岭附近几处风光秀丽之地,天色就晚了,刘小楼带着苏九娘回到乾竹岭,大白陡然见到苏九娘,吓得“嘎嘎”两声,抖着翅膀飞上树梢,转眼不见。 刘小楼大笑:“你看你,当初给它留下多深的印象!” 苏九娘也笑:“谁让它总去后山偷吃,我抓了它至少三次。” 当晚,乾竹岭上摆宴,想来凑热闹的人不少,被允许入席的却只有谭八掌、左高峰、龙山散人和黄叶仙,方不碍和李不三则跑前跑后,伺候饮宴。 席间,苏九娘向谭八掌道:“当日实在委屈你了,我没在家……否则必不会如此。” 谭八掌笑道:“九娘和苏家人不一样,我不怪九娘!” 第二百一十六章 干掉他 谭八掌和左高峰从乌巢镇上自然买不来什么灵酒,但苏九娘有储物法器,从储物法器中取出一坛丹桂香,就把几人灌醉了。 刘小楼不知道苏九娘有没有醉,但次日一早,他被大白踩在脸上踩醒时,发现苏九娘已经离开了乾竹岭。他望着下山的方向默然片刻,抻了个懒腰,却发现袖袋里多了个东西,掏出来一看,是个褡裢,里面有十块灵石。 道歉就是用灵石道歉吗?走了也不说一声,直接扔一袋灵石,什么意思啊? 忿忿将灵石收好,看了看身边躺着的龙山散人、左高峰和谭八掌,这几位都东倒西歪的躺在屋前廊下的露台上,犹自呼呼大睡,那木板上已经开始结露了。 丹桂香所含灵力就是比竹叶青浓郁得多啊,不得不说,苏家好东西还真是挺让人怀念的。 指挥大白和小黑将这几位踩醒,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龙山散人拍拍屁股先走了,剩下谭八掌和左高峰,他们取出一袋灵石交给刘小楼:“彰龙派对昨天的事很是高兴,白长老亲自接见了我们,还跟我们议定,今后咱们交上去的尸体,只要确认是庚桑洞的贼子,便依修为定赏格,炼气五层起步,杀一個庚桑洞的炼气五层,给六块灵石,修为每高一层,加两块。他们已经确认,乌朱子不叫乌朱子,其名乌红巾,庚桑洞外门执事,炼气圆满,所以给了十八块灵石。你看看怎么分?” 杀乌朱子一事,出力最大者是苏九娘,推动者还得是刘小楼,所以应当由刘小楼来决定怎么分。 这笔赏格算是不错的了,以前刘小楼最落魄的时候,可是愿意为了一块灵石杀人的! “九娘就不用了,我取五块,小方这次比较勇悍,给他留一块,剩下的你们分。” “就这么办。” 事实证明,将尸体交给彰龙派是一个明智的决定,之后的日子里,乌朱子被杀一事并没有掀起什么大风暴,谁也不知道几家名门大宗之间是怎么沟通解决的,总之再没有见到疑似庚桑洞的修士上山,甚至连彰龙派都没人上山。 乌龙山同道们也都暂时收敛了起来,一个个安安生生的猫在山上,不敢下山半步。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不知不觉就是两个月。 今年的第一场雪落得比较晚,直到年底,才见到雪花,用了一夜时间,将乌龙山盖上了一层薄薄的白毯,又只用了一个白天,就化光了。 刘小楼从修行中苏醒,哈了一口热气,热气形成一条白白的“长剑”,刺到五尺外才消散,比三玄剑的剑芒更粗、更硬、更长。 而三玄剑的剑芒同样长了不少,已经达到了一尺五左右,好消息是终于有了几分要硬的架势,至少“根部”不再那么软趴趴的了。 这是个可喜的变化,来自于刘小楼修行上的长足进步。这两个月,他接连打通了六处穴位,并且将大穴光明也一举突破,真元又长进不少。 足少阳经只剩最后六个穴位了,距离炼气七层又进一步。 在竹林深处看了看那窝金环蜂,蜂巢挂在崖壁上完好无损,只是两个月下来,蜂巢中还是蜂后和五只成蜂,没有增加一只幼蜂蛹,成蜂全都缩在蜂后身边,围了一圈,看上去似乎是在为蜂后挡风御寒。 判断它们应该是处于冬眠状态,刘小楼在蜂巢上方挂了丛摘下来的松叶,给它们遮风挡雪。 方不碍来到崖下,向刘小楼禀道:“前辈,有人求见,大咧咧的,也不知哪里来的家伙,直接上了乾竹岭,晚辈轰也轰不走,说是和前辈相熟,问他他又不说” 刘小楼纵身下崖,拍了拍掌上的泥土:“小方,你看我给蜂巢搭的凉棚还行么?再下雪时,它们就不会被雪冻着了” 方不碍这才看清刘小楼干了什么,二话不说就纵身上崖,一把将那丛松叶打落,埋怨道:“前辈,您不懂养虫,养虫可不能这么养,尤其是灵虫,必得让它们历经风霜雪雨、采食天地之精才好,否则养出来的虫子就失了灵性。” 刘小楼有点没面子,干咳一声:“啊你是行家,嗯,你们排教懂这个你刚才说有人找我?我去看看。” 出了竹林,回到小院,院子里却没人,但能感应到,那人便在屋中。 按照以往惯例,只要方不碍见着了人,就绝不会允许来人随意上山的,就算上了乾竹岭,也不会允许来人随意入屋,很明显,方不碍打不过来人。 方不碍指着屋中道:“前辈,人就在屋子里,前辈认一认,若不认得,晚辈助前辈将他逐下山岭!” 正疑惑间,就听屋中那人低声道:“小楼,快进来!” 刘小楼怔了怔,向方不碍道:“去山道上守着,谁也别放上来。” 方不碍眨了眨眼睛,立刻明白了,凛遵下山,将长剑拔出,趺坐于半道之上,挡住了上山的去路。 刘小楼进屋,瞪大了眼睛:“搞那么神秘,卫兄,伱不会是在天姥山犯事了吧?” 屋中之人正是卫鸿卿,他叹了口气,道:“还没犯事,准备犯事。” “什么意思?” “卢燕氏外头有人了。” “这”刘小楼顿时有些无语:“卫兄,你如此俊朗的人才,她竟然外边有人了?这是什么人?” 卫鸿卿脸色相当不好:“卢燕氏亡夫的堂兄,一个叫卢中秋的家伙。” 对于卫鸿卿来说,发生这样的事情,绝对是头等大事,他本就无名无分,性质等若卢燕氏的外宅,全仗着卢燕氏这个内门弟子的关照,才能在天姥山立足,一旦卢燕氏有了新欢,后果实在难以预料。 刘小楼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只能道:“总得给一笔灵石吧,毕竟好了四、五年?” 卫鸿卿深吸了一口气:“五年零三个月!” 刘小楼分析道:“得跟她谈,要么保留鸿记酒楼东家的身份,要么补偿一笔灵石,至少五十起步!不过最好是保留身份,又或者把鸿记酒楼交出来也行,但要另行安排一个外门管事的职司” 卫鸿卿摇了摇头:“没那么简单,如果是那么简单,为兄认命就是了” 刘小楼问:“卢燕氏总不能赶尽杀绝吧?毕竟夫妻一场,虽无名分,可也是真夫妻了啊。” 卫鸿卿道:“为兄起初知道此事后,已经放手不管鸿记酒楼了,老老实实在天姥山待着,谁也没招惹,也不给卢燕氏找麻烦,憋屈到了极点,但为兄认命,就这么憋屈了好几个月,原想着能有个好结果,但这个卢中秋” “他怎么了?” “为兄确知了,五天前,卢中秋和他两个好友去了鸿记酒楼,可能是准备接手吧,饮宴之时,酒喝多了,他当时明确说过,要将我撵出天姥山,然后找机会做掉我。” “那么狠吗?” “他要和卢燕氏成亲的,他怎么可能容忍我继续待在天姥山?怎么可能容忍我还活着?是我傻了,以为缩起头来就能保住眼前的一切,这几天我一直在反思,在天姥山太安逸了,失了血性啊!” 刘小楼叹了口气:“卫兄,你说吧,怎么做?” 卫鸿卿眼望门外,咬牙道:“干掉他!” ps:各位大佬们缓缓,真没什么存稿了,加不动了! 第二百一十七章 准备 卫鸿卿入天姥山后,将很多精力集中在办事上,尤其是司职了鸿记酒楼东家后,和卢燕氏相聚的机会就少了很多,卢中秋正是在这种情况下,和卢燕氏搭上的,而他身上卢氏弟子的名分,内门执事的身份,炼气圆满境的修为,都比卫鸿卿强得太多,不知不觉间,就俘获了卢燕氏的芳心,成了卫鸿卿的大敌。 因此,卫鸿卿是真急眼了,当刘小楼问他,如果把卢中秋干掉,后续应该如何措置时,他也没有更好的思路,但他现在已经被逼到了悬崖上,不得不为之。 当然还有另一种方案,就是将卢中秋谋划出手的事情主动向卢燕氏告知。 但卫鸿卿不想这么做,他道:“小楼你要知道,一旦我向卢燕氏告知此事,便再没有反击之力了,生死之间,全要仰赖卢燕氏的善心。我不敢赌啊,万一卢燕氏也是这么想的呢?这个婆娘,心狠着呢,当年为了进入内门,她想的那些点子,你都不知道,至今思之,不寒而栗!” 刘小楼问:“那就要考虑,卢中秋死后,卫兄如何摆脱嫌疑?” 卫鸿卿道:“我想过了,我已经在天姥山老老实实待了三个多月,从没下山一步,这次下山,也无人知晓,事情跟你说完,我就立刻回去。杀人的时机,我也已经考虑周详,不会有问题。” 身为内门执事,卢中秋负责的是天姥山重要产业——灵酒竹叶青的一部分事务,也就是最核心的酿酒灵材的采购,卫鸿卿的计划,就是在他下山采购灵材时动手。 “竹叶青的酿酒配方不可外泄,所以其中关键几种灵材不会在山上收购,那样容易被人察觉,表面上负责灵材采购的是另外一位内门执事,但据我所知,至少有三种灵材是由卢中秋下山弄来的。他下山的时日,通常是在二月上旬,我猜,这几种灵材或许都是寒冬腊月所出” 刘小楼眼前一亮,这也意味着,卢中秋下山时,身上应该会带得有灵石和金银! 卫鸿卿道:“此事极为隐秘,明面上,连我都不知道,所以动手的时候,可以做一点掩饰,想个法子,让这件事看上去就是個普通的杀人劫财的案子。” 刘小楼点头:“明白了这厮斗法如何?有没有什么难缠的法器?卫兄以为,需要多少人手?” 卫鸿卿道:“这厮身上有一件七宝莲珠,就算和筑基相争,也可保他立于不败之地。” “守御法器?” “对,守御法器,却也有反击之力,是件好东西,可以用到筑基的宝物。但有一样致命的破绽,想办法找莲子,随便什么莲子都成,把莲子炼成法器,照着七宝莲珠打,便能破解。” “有这个消息,卢中秋离死不远了……消息确实么?” “放心吧小楼……”说着,卫鸿倾忽然一阵大笑,笑得直不起腰来:“哈哈,笑死个人,哈哈哈哈……七宝莲珠的事,还是卢燕氏告诉我的,两年前!我们正在床上恩爱的时候,她当笑话说给我听的,哈哈哈哈,小楼你看,七宝莲珠的破绽是莲子,而她要嫁的夫君竟会死于她自己之口,两者何其相似!真是天道轮回!” 刘小楼想了想,倒不觉得可笑,而是忽然畏惧起天道来,果然是冥冥之中自有安排么?他问道:“卫兄,她会不会因此而怀疑到你头上?” “放心,恐怕她自己都忘了说过这件事……我担心的倒是你们,此事务必做得严密,千万不能暴露身份,卢中秋是卢掌门的堂侄孙,只因他天赋所限,未入内门弟子之列,此事一旦泄露出去,后果不堪设想。” 卢中秋的身份是否尊贵,刘小楼倒不是很在乎,对他们这些乌龙山的人来说,只要算计的是名门大宗的人,无论人家在宗门之中是什么身份,其实都一样,被抓到的结果,都是一个死字。 约定好了时日和地点,卫鸿卿叮嘱道:“小楼,伱可以事先和谭八掌、左高峰透个气,但不要告诉他们,详情到了地头再说,这一向都是咱们乌龙山的规矩,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刘小楼点头:“放心吧卫兄,我懂。” 他担心刘小楼没信心,于是打气道:“为兄已然炼气八层,小楼你也进步不小,六层了吧?再加上左峡主和谭八掌,伏杀一个卢中秋毫无问题。” “卫兄也去吗?” “这是我的事情,没有让你们卖命而我自己袖手的道理。” 卫鸿卿走后,刘小楼前往龙马瀑,将正在瀑布下习练棍术的谭八掌叫出来,跟他简单交代:“有桩生意要做,大约在二月初,收获无法确认,可能很大,也可能没有。” 谭八掌问:“你决定了吗?” 刘小楼道:“我肯定要去的,所以来问谭兄。” 谭八掌笑道:“你既然决定了,那肯定算我一个,没什么可说的。” 刘小楼想了想,还是忍不住给了他一点提示:“鬼梦崖的消息。” 谭八掌点头:“不用多说,照规矩来。” 于是刘小楼赶往半亩峡,同样告知左高峰,左高峰喜道:“濯水的收获快用完了,正愁接济不上,小楼就来送灵石了,哈哈。” 刘小楼苦笑道:“可不好说,万一没收获呢?” 左高峰哂然:“本就如此,大伙儿拼死而去,谁敢保证能有收获?去三次能有一次就算不错了,有两次便是大赚!” 刘小楼笑问:“若是一次都没有呢?” 左高峰笑答:“那就再搞下一次!咱们乌龙山的人,没什么本事,唯有拼命而已。” 左高峰、卫鸿卿、谭八掌和自己,这个小团队已经做过不止一回买卖了,配合起来娴熟得很,出其不意埋伏一个炼气圆满境的家伙,哪怕他是天姥山内门执事,哪怕他手中有上等法器,成功的搞死他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了。 知会完两人后,刘小楼又去了趟天坑鼓,站在高高的坑顶向下窥视,就见坑底东北侧有一片被整理过的平地,树木藤蔓都清理干净了,这片平地上立着许多高达七尺的石碑,正是蒋飞虎他们一拨人按照刘小楼的提议弄出来的纪念碑林,将在濯水大战中战殁的十多位乌龙山同道事迹刻于碑上,供后来者凭吊。 此刻的碑林之中,蒋飞虎、张石花等人都在,还有一个正是葫蠹道士,这老道正用根铁杆挖坑,将一块石碑挖了出来,扔到一旁,然后一边躬身赔罪,一边将那块石碑砸碎。 笑看完这一幕,等他们走后,刘小楼溜下天坑,来到天坑西侧的一片水塘中,拔出几支莲蓬带走,然后连夜赶往星德山,借九星地火之力,炼制了一蓬可做暗器使用的莲子。他不是炼器师,但作为阵法师,本身就粗通炼器,手上又有《千极方》可为参考,炼制一蓬最普通的法器莲子并不困难。 这蓬莲子并无出奇之处,顶多也就是击出之时带有真元,劲道威猛一些,说是下等法器都有些勉强,但按照卫鸿卿的要求,炼制的目的不是为了伤人,炼成就足够了。 事情妥当之后,算了算时辰,尚有一个多月的时间,于是刘小楼回到乾竹岭继续修炼,努力打通剩下的足少阳经穴位。生死之间,多破一处穴位、多积一分真元都是好的。 第二百一十八章 再聚首 冬天的乌龙山十分阴冷,不是北方的那种严寒刺骨,凉气是从脚底心里冒出来的,冷到人的骨头里去。 刘小楼从修行中苏醒时,发现自己又一次挤到了乾竹岭最高的石缝中,大白就在他的身边,头顶上则是暖乎乎的小黑。 大白没挪窝也就罢了,小黑是头一回和刘小楼有“肌肤之亲”,究其原因,便是刘小楼修炼时头顶的“热气腾腾”,令它在冷飕飕的山顶上感到十分温暖。 察觉到他的苏醒,小黑喵了一声,不情不愿的跃下,又趴在了大白的背上。 刘小楼顺了顺大白的光滑的脖颈,从石缝中起身,看了看薄雾笼罩下的群山,心中欢喜舒畅。 这分欢喜,来自于修行上的进境,一个多月的时间,连续打通悬钟、丘墟、足临泣、地五会、侠溪五穴,就连有真元穴池的大穴丘墟,也没有对自己造成什么阻滞,就这么一路贯通了下来,直到最后一个穴位——足窍阴。 虽说连冲了足窍阴多次也没冲松动,但这毕竟是足少阳经的最后一穴,每条经脉的最后一穴,通常都是本经的关卡,短时间冲不开很正常。 一个月另二十天连破五穴,实在是生平罕见的速度,和当年与青竹双修时的进境相比,也不遑多让了。他隐隐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悟,似乎自己的进境神速,与这道裂缝有关,不然为什么这一個多月的修行中,自己会一而再再而三的“梦游”到这里? 他没有立刻从这里下去,而是仔细打量起这道石缝,为了看得更清楚,甚至将大白和小黑都赶到了一边。 只是看来看去也没看出什么名堂来,转换思路,又从阵法的角度查看此间风水,这么一看,还真就看出些门道来。 这处乾竹岭的绝顶,似乎是个丙丁临腾蛇冲克的光煞局,如果纳入下面的竹林一起看,则又是个庚临白虎冲克的白虎煞局,再看自家那座小院,院前山道口的两株百年老松又构成一个天柱煞局。 放眼群山,左侧鬼梦崖是个牙口,延伸出去的古丈山可比龙脊,北边玉女峰和西南的飞虎岭是龙爪,乾竹岭则位于龙眼之处。 难怪叫乌龙山,从乾竹岭回看群山,可不就是一条乌龙? 只是这条乌龙身上有乌巢河流淌着,好似被绑缚住了一般,这叫缚龙煞局。 原先刘小楼从没想过这个问题,也不懂这些,此刻头一次查看,不由目瞪口呆。 光煞、白虎煞、天柱煞、缚龙煞,四煞局环环相套,绝对不是好地方! 但矛盾的是,这四煞局中,他本人又能切切实实感受到修行上的好处,这是个什么道理? 他不是阵法名家,想不明白这个问题,只有将疑惑藏在心底,慢慢寻找答案了。 二月初一这天,刘小楼给大白脖颈上挂了两块木牌,上写“杨柳湾”三个字,分送龙马瀑和半亩峡。这两块木牌上原本想再刻上“英雄帖”三个字,但想来想去还是没有这么做,就这么两个人,实在没什么意思。 他自己悄然下山,向东方绕行,走不多时,身后有人急追,他回头看时,却是方不碍。 “小方?” 方不碍追得气喘吁吁,按剑躬身:“前辈,若是有事,还请招唤一声,晚辈不才,却也是愿意效死的!” 刘小楼本想将他斥退,但忽然想起,自己当年炼气二层的时候,不也下山拼命了么?方不碍炼气三层,可比自己当年的修为要高,他不下山拼命,何时才能提升修为? 于是轻轻叹了口气:“跟上吧。” 方不碍紧跟在刘小楼身后,顺着人迹罕至之处前行。 “小方,这次可能会死人的。” “晚辈不怕死,晚辈怕的是无法修行。” “干这一行,一定管住自己的嘴。” “前辈放心,晚辈懂。” 一路绕过乌巢镇、武陵山,见到天门山坊市时,又折而向南,来到杨柳湾的那座老宅子,翻墙而入。 方不碍好奇的打量着眼前这套破旧且爬满了藤蔓的荒宅,逛了一圈后嘀咕道:“凶宅,血光之气甚浓。” 刘小楼笑了笑:“小方还有这本事?”说着,在院中角落里闭目趺坐。 方不碍也不再多言,在墙根边坐下,同样闭目调息。 到傍晚时,有人翻身而入,正是卫鸿卿。 刘小楼向他道:“这是小方,方不碍,我乾竹岭上新来的小友,炼气三层,卫兄见过的。濯水大战后投奔乌龙山讨生活,人不错。” 能被刘小楼带来的人,卫鸿卿自然信得过,简单问了问他擅长的本事,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鼓励。 再过一个时辰,谭八掌和左高峰也陆续到了,谭八掌笑道:“小方也来了!” 左高峰叮嘱他道:“小方,这回不是战阵冲杀,要听招呼,不要太莽。” 刘小楼道:“人都到齐了,先说一句,这次要搞的是个天姥山的内门执事卢中秋,炼气圆满,每年这个时候,都要下山采购一批灵材,目前不知道他是怎么交付货款的,但咱们赌一把,赌他随身带着灵石和金银之类。具体情形,咱们听卫兄怎么说。” 几人精神一振,望向卫鸿卿,卫鸿卿道:“这些日子我一直在打听,过去几年,姓卢的主要走两条线,北线是走南山,沿娄水至夹山再向东,到什么地方,不清楚;南线是走漆河,过桃源群山,至东湖,过洞庭后再向东,同样不知最终要去哪里。但,不管走哪条线,他回来时都会经过夹山,在夹山集歇宿一晚。最近三年,一直如此。” 左高峰道:“在夹山集动手?须当从长计议,那里我去过,是个大集,人多口杂啊……” 卫鸿卿道:“当然不是,我们在夹山集盯住他,然后在他的归途上动手——集市西边七里外的广福桥,广福桥如果不行,继续赶到西边,十里外的五雷山,如果还是不行,就再往西退,灃水渡!” 左高峰道:“等他回来时再动手,采买货物的灵石和金银不知道还有没有剩下的?” 卫鸿卿道:“那就劫下这批货,同样价值不菲。” 这个计划总体算是不错的,想来卫鸿卿下了大力气,对卢中秋的行踪打听到如此地步,已经是相当不易了,左高峰没有再“从长计议”,谭八掌则雀跃着准备“打他个黑灯瞎火”。 刘小楼不免有点担心:“卫兄,就怕你脱不开嫌疑。” 卫鸿卿笑道:“无妨,十天前,我与内门执事张正一因口角之争,而约为斗法,被他重伤了,此刻正闭关休养。” 刘小楼追问:“卫兄闭关休养,人却下山,卢燕氏若来探望……” 卫鸿卿嘴角抽搐,冷笑:“我受伤后,已经十天了,她从未问过我半句。” 谭八掌和左高峰是头一次听闻,左高峰惊讶道:“卫老弟和卢燕氏也……感情破裂了吗?” 谭八掌已经忿然作色了:“这帮高门贵女,就是看不起咱们乌龙山好汉,什么玩意儿?自命清高的家伙!卫兄,干完这一票你也和小楼一样回来吧,不受她鸟气!” 卫鸿卿也没多解释,只是道:“走一步看一步吧,能在天姥山多待一日,便能多一个消息来源,与兄弟们一起发财!” 眼下几人,已经和几年前大为不同,左高峰和谭八掌经过濯水一战,各自都提升了一层,左高峰前月已然破境炼气九层,几乎有资格面对面和卢中秋斗法了。谭八掌也到了炼气七层,进入炼气中期的最高一个层级。 卫鸿卿在天姥山待了五年,从当初的炼气五层提升到了炼气八层,正式步入炼气后期。 修为进境最快的还是刘小楼,从出道时的炼气二层算起,五年时间跃升四层,且炼气六层也修到最后一关,离炼气七层只差一道窗户纸,已经堪堪追到了几人身后。 以如此阵容,埋伏一个炼气圆满的卢中秋,实在不是什么难事,和当年埋伏卢子安、侯胜时的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已经完全不同了。 第二百一十九章 预谋 计议已定,星夜出发,五人行走在荒山野岭之中,走了整整一夜,赶在天亮前抵达一处密林,在密林之中默默等待着夜晚的到来。 卢中秋是天姥山掌门的堂侄孙,一旦事发,天姥山的调查力度必然极大,为确保不被人察觉,必须昼伏夜出。 整整一个白天,刘小楼都手握灵石,转化真元,努力冲击着足窍阴。足窍阴是足少阳经最后一穴,也是本经最大的真元灵池,左高峰曾向刘小楼传授过经验,他当年为了打通这个穴位,不停冲击三个月之久,用掉的灵石达到五块之多! 刘小楼当然不指望几天时间便打通这個要穴,他只是和几位好友再次相聚时,忽然有了紧迫感。 以前他修为差得太多,不做他想,如今追到了接近的位置,已经可以看见好友们的背影时,紧迫感就愈发强烈了。 所有人都在向着目标努力前行,自己绝不能做那个拖后腿的人! 又是月升之时,于是继续赶路,如此这般,到第三个夜晚时,终于抵达夹山。 先看了五雷山的地形,确认了卢中秋必过的两个点位,在这两处都排演了一番埋伏的位置和出手的顺序。 排演完后,左高峰皱眉:“这里动手,须当从长计议。” 卫鸿卿也感觉到了,虽说五雷山偏僻一些,旅人更为稀少,但地形太开阔了,山脚下较为平坦,林木稀少,不利于藏匿踪迹,很容易由伏杀演变为强杀。 倒不是担心强杀会失败,一个由炼气九层、炼气八层、炼气七层和炼气六层组成的团伙儿,出其不意半路截杀一个炼气圆满,如果还是杀不掉,趁早散伙得了。 真正担心的是,演变为强杀后,动静会闹大,时间会变长,被人发现的可能性会大大增加。 继续向夹山集靠近,离市集大约五里外,便是预定的第一设伏点,广福桥。 广福桥是座石桥,跨越沅水故道,十几年前沅水改道,原来的河床变成了沼泽之地,所以这座石桥依然在用。 最理想的伏杀点,就是在桥上,几个人前后一围,可以在极近的距离内动手,隐蔽性和突然性都可以达到最大程度。 但在看完场地之后,几人都觉得,要做好卢中秋不从桥上过的准备。因为冬天的缘故,这处河床沼泽明显缺水,许多地方都露出了干燥的泥土,直接从河床通过,并不会湿鞋。而不愿湿鞋,是修士选择上桥渡河的重要理由——另一个重要理由则是,让自己看起来正常一些。 路线和设伏点都看完了,剩下还需要做一点铺垫,劫上一户人家,营造出有劫匪路过夹山集的假象,为卢中秋的死盖上一层“被半道劫财”的假象,目的还是为了不使天姥山将此事关联上卫鸿卿。 这户人家需要有点财货,但又不能太过于有钱有势,既要容易劫,又要能留下证据,因此,位于广福桥附近的谢家庄便成了首选。 当晚,三个蒙面的贼人踢破了谢家庄的大门,当场将谢家主仆三十余口全部点倒,包括炼气四层的谢老爷和他一个炼气二层的儿子。 谢老爷年轻的时候也是道上厮混的一份子,常接英雄帖的主,只是他的修行之路过于坎坷磨难,过了八十岁了,还在炼气四层,总是破不了炼气前期和中期之间那道坎。 某一天,谢老爷想通之后金盆洗手,在这里建了个庄子,不再为渺茫的长生希望而折腾,决定安享余生。 一个炼气四层的修士,如果放弃在修行路上前行,决定安享晚年,只要攀附好门路,通常还是能够做到的,因此谢家庄便有了几分欣欣向荣之状,不仅娶了六房妻妾,还生了一堆儿子,算得晚年幸福了。 可惜花无百日红,今夜算是要舍财了。 卫鸿卿和刘小楼都正在或者曾经混过正道高门,为防万一,都不方便出面,因此出手的是左高峰、谭八掌和方不碍。为了渲染气氛、留下证据,一切都由方不碍和谢老爷沟通,年轻人用排教那一套做派威吓谢老爷,口音中带着湘南更靠近岭南的味道,逼谢老爷交出灵石。 这年月,哪个散修敢积存灵石? 这样的一个小小散修之家,金库里自然是没有灵石的,但凡能挣来的灵石,都被谢老爷用来培养宝贝儿子了,所以不出意外,左高峰他们只找到了金银细软,加起来大约折合五百多两银子。 都知道谢家必定还有藏起来的银窑,不可能只有五百两银子家当,当此行也不是为了这点银子,把银子席卷一空后,几人为了“泄愤”,又把堂屋里的桌椅板凳踢倒掀翻,出门时将院外的一棵枣树点燃大火,扬长而去。 有这么一桩案子打底,将来天姥山查案时,多半就会把谢家的事关联上来了。 很快,谢家被一伙强人劫了的事情就传开了,一时间,夹山左近的大户人家人人自危,忙着将金银和值钱的物件往地里埋,自不必提。 单说此时此刻,卢中秋已经走在了返程的路上,此行和过去几年没什么分别,顺顺当当就把事情办利索了,酿制竹叶青的几种最核心的灵材全部采购到手,都放在了储物乾坤袋中:三十头紫花竹笋、十五斤鬼裙竹荪、八两碧玉竹花,一共花去了四十五块灵石。 这笔开支相较于往年更便宜,所以他还剩十五块灵石,他已经想好了,十块灵石自己就不客气了,剩下五块交回公账,还能搏一个能于任事的考语。 如此一来,积攒的私产便可凑出二百灵石,再向自己的堂爷卢掌门求个情,用这二百灵石换一枚宗门炼制的筑基丹,争取成为筑基修士,到时再娶卢燕氏就不会被人戳脊梁骨了。 苦苦追求了多年,再加上捏着把柄,这个高傲的女人终于还是被自己的诚意所感动,答应和自己成亲了。一想到成亲之后便可和内门公认的奇才,将来有望直追卢元浪的卢燕氏卿卿我我、双宿双飞,他就不禁浑身燥热。 燥热之中却又时不时想起外门管事卫鸿卿,而一想到这个名字,又忍不住疯狂的嫉妒和恼怒。那么好的一个女人,居然被一个低贱的野修压在身下整整五年,她是怎么想的?成亲之后自己该如何面对他人非议? 当真是奇耻大辱! 他最顾忌的还是卢燕氏,虽然卢燕氏答应了嫁给自己,却一直不让自己声张,更不愿和自己提前同房,多半心里还是念着姓卫的,一定要筹划个法子将姓卫的赶出宗门,再让他永远消失在世间,如此一来,过上几年,大家就会慢慢将他遗忘吧…… 一路上都在琢磨着这个问题,卢中秋不知不觉进了夹山集。 他却又没在集市上的几家客栈停留,而是小心翼翼进入一间路边的食厮,没做丝毫停留,直接穿堂而过,拐出市集外,来到一处庄园前。他抬眼便看见了庄子大门外的那棵大枣树,不由一愣。 这棵枣树被雷劈了吗?怎么烧成了这般模样? 庄门大开,谢老爷就冲了出来,如丧考妣般哀嚎:“卢公子,我的公子爷啊,你可得为我家做主啊!” 进了大门,奉上香茶,谢老爷将事情原委一并道出,他娇滴滴的六姨娘也赶来相陪,坐在卢中秋的腿上用面巾擦着眼泪,听得卢中秋怒火中烧:“这湘南贼子如此大胆,敢来夹山捣乱,不知道这是我天姥山的地头吗?老谢你放心,这件事我一定给你想办法查出来,贼人劫了多少,都让他们十倍吐出来!” 又安抚六姨娘:“好了美人,不哭了,今晚好生伺候着,回头爷就给你出了这口气!” 第二百二十章 意外 次日,心满意足的卢中秋开始查案了,详细打听了当晚发生的一应经过,对这伙强人有了初步判断。 不过是一帮湘南、岭南交界之地流窜过来的贼匪罢了,只有三人,还都是些不到炼气五层的家伙,靠着搏命的打法,打了谢老爷子一个出其不意。而且这帮人就是奔着灵石来的,没有在谢家得逞,只抢到些金银,很有可能还会在夹山左近继续作案。 于是,卢中秋带着谢老爷出门,先来到那棵被烧干了的枣树下,转了半天也没什么收获,树下泥地上的脚印不少,却都是谢家人救火时留下的。 两人又在附近逛了一圈,向周围农户打听,同样没有什么有用的消息。 溜达着溜达着,就来到沅水故道边,放眼河道对面,卢中秋思索着问:“老谢,你说他们没抢到灵石,会不会不抢庄子,改抢路人?” 谢老爷也在凝目眺望着四下,随口道:“抢路人可不是个好主意,哪个路人会随身携带灵石呢?还是得抢庄子,抢散修的庄子。” 卢中秋被反诘了一嘴,大为不满:“那可不一定,随身携带灵石的人少么?不见得……走,去那边桥上看看,说不定这帮贼子就在桥对面守着,咱们悄悄过去……” 谢老爷子意识到自己说话不妥,连忙附和:“是老朽想差了,岁数大了吧,脑子就转不过来,容易犯糊涂,的确是有可能的,咱们过去瞧瞧。” 卢中秋招呼道:“老谢,下河床,顺着河堤走,你这样太显眼!” 下了河床,沿着河堤边悄然接近广福桥,还离着老远,卢中秋就示意谢老爷子矮下身子:“看那边,石头后面,趴着個人,看见没?” “看见了。” “鬼鬼祟祟趴那干什么?他一直瞄着桥那边。” “公子爷!真是神了,多半就是这厮!戴着斗笠、黑巾蒙面!找到了,公子爷料事如神,贼子果然没走!还有两个不知在哪里……嗯,没在这里,应该是分开了。” “嘿,走,先拿下再说!” 被发现的正是方不碍,此刻他正望着对面桥头方向,焦急的等待着卢中秋的出现。之所以焦急,是因为昨天卢中秋进了夹山集的一座食肆后,忽然不见了踪影,不知道去了哪里,大伙儿只好退过沅水故道,在广福桥的西头守候。 方不碍的蹲守点就在一块大石头后面,从桥对面是看不见他的,只是谁能想到,卢中秋从侧面河床底下悄悄过来了呢? 方不碍正盯着桥对面,忽见对面慢慢走过来一人,却是刘小楼,不仅大摇大摆从对面走来过来,还把斗笠和黑巾都摘了,一边踏上广福桥,一边往桥下的河床打量。 这是何意? 正狐疑时,身后忽然响起动静,方不碍回头一看,身后不知何时出现两人,离自己不过两、三丈远,一个正是昨天跟丢的卢中秋,另一个不是谢家老爷子是谁? 谢家老爷子抖动着花白的胡须,狞笑着道:“好贼子,今日看你往哪里跑!”斜跨两步,挡在了桥上,防止方不碍向桥的另一端逃蹿。 卢中秋微笑道:“小子,事发了,别想着跑,乖乖交代你的同伙,那两个在哪里?只要你说出来,我可以保证你不死。” 方不碍默然不语,看看谢家老爷子,又看看卢中秋。 卢中秋又道:“不要有疑虑,我说饶伱不死,你就一定死不了,想死都死不了,知道我是谁吗?我是天姥山内门执事卢中秋,在这方面,我一向很有信誉。” 脚步声传来,卢中秋和谢老爷子都看到了正在过桥的刘小楼。 刘小楼没戴斗笠和黑巾,看上去和普通行人别无二致,只是一脸脏兮兮的泥灰,似乎是刚在泥沼中摔了一跤,他见了这边三人对峙的情形,还瞪大眼睛瞅着,目光中满是好奇。 这副脏兮兮泥腿子的模样让卢中秋很是不喜,挥了挥手,冲刘小楼叫道:“赶紧过去,天姥山办事,闲杂人等不要围观……” 话音未落,一直沉默的方不碍忽然拔剑,人合剑光,直接撞入卢中秋怀中! 卢中秋哪见过这种上手就是搏命打法,顿时有些手忙脚乱,匆忙间飞出法器抵挡。银钩飞旋,如一轮明月挡在身前,同时身形飞退,拉开了和方不碍的距离。 方不碍眼见追之不及,剑光之中喷出一群毒虫,毒虫飞舞,围着卢中秋疯狂叮咬。 卢中秋几个转身避过,继续以银钩在身前组成光轮,光轮风雨不透,终于将密密麻麻飞来的毒虫尽数弹落。 被一个低阶修士攻得如此狼狈,他脸上着实有些挂不住,咬牙切齿叫了声:“好贼子,找死!”银钩向前反击,将方不碍整个罩在光轮之中。 方不碍竭力抵挡,却哪里挡得住,头上斗笠、黑巾,衣裳长裤,都被这道光轮扯碎,一条条挂在身上,透过褴褛的衣衫,可见全身肌肤上多了无数血印。 但他却丝毫不顾及伤势,兀自死战不退,目的只有一个,为刘小楼突袭赢得时间。 他也的确赢得了时间,就听刘小楼一声暴喝:“退!” 方不碍竭力向后飞退,退出三丈开外,只见对面的卢中秋身上忽然被捆了条绳索,如同没头苍蝇般在原地乱撞,这是被刘小楼裹进阵法之中。 刘小楼趺坐于桥尾,双手掐诀,眉头紧锁,口中不停演算,全力将卢中秋困于阵中。 再看他脚边,躺着的正是谢老爷子,一动不动,万分惊恐的盯着正在全力运转阵法的刘小楼,显然是被封了经脉。 刘小楼的阵法,方不碍不懂,所以不敢擅入,只是着急不安的围着阵法中的卢中秋转圈。 就见卢中秋忽然凌空虚坐,满脸通红的注视着前方某处,额上青筋凸起,汗水潸潸,不时又猛然起身,将银钩打向虚空之处,打得几下,又喘着粗气坐下,似乎被什么人强行摁住了一般,举止极为诡异。 忽听刘小楼喝道:“叫人!” 方不碍醒悟,连忙往外就跑,跑了没两步,又撒丫子跑回来,几剑斩在地上被封住经脉的谢老爷子脖颈上,彻底将他了账,这才狂奔而去。 因为昨夜一不留神走失了卢中秋的踪迹,卫鸿卿、左高峰、谭八掌都在夹山周围搜寻卢中秋,此刻要赶紧将他们全部找回来。 好在都离得不远,卫鸿卿第一个赶到,接着是左高峰,最后是谭八掌,人齐了以后,团团围住了阵中的卢中秋。 此时,刘小楼已经运转阵法超过一刻时,真元消耗十分巨大,几乎有些不支,见人到齐后,忽然将阵法一收,把卢中秋放了出来。 卢中秋在阵中已经被各种幻象搞得心神不宁、烦乱焦躁,尤其被卢燕氏的画面折腾得邪火、妒火一阵阵乱窜。幻象之中,这卢燕氏一会儿和卫鸿卿缠绵不休,一会儿又和另外一人盘肠大战,就是不理自己的干柴烈火,而那盘肠大战之人,瞧着怎么如此眼熟,竟然是蒯长老的模样? 就在他想一窥究竟的时候,眼前的楼堂小院忽然消失,令他心里咯噔一下,好似从高崖上直接坠落般难受。 也就在这时,他看见对面站着的身影。 戴着斗笠、罩着黑巾,这身影似乎有些熟悉。 好像是…… 卫鸿卿? 脑海里一锅粥,忽然间明白了些什么,却又依旧是一团浆糊。 好烦躁! 第二百二十一章 横财 卢中秋脑子一片混乱之际,左高峰短斧在手,一瞬间爆长三尺,长成一柄开山巨斧,以无比凌厉之势向着他当头劈下。 与此同时,谭八掌的铁棍也倏然而至,千钧横扫:“打你个黑灯瞎火!” 卫鸿卿身形不动,袖中射出三点寒芒,那是他一直苦练的飞镖,此刻带着炼气八层的真元,镖身几乎收缩不见,只有镖芒带出的寒光清晰可见,却又难以捉摸。 卢中秋想以银钩抵挡,却发现自己心绪难平,浑身的烦躁无法平抑,除此之外,身上捆绑着的这条绳索,也令他真元流转不是很通畅。 下意识间,便将七宝莲珠祭出。 身为天姥山内门秘密采购灵材的执事,又是卢掌门的堂侄孙,他一向单独下山,敢于单独下山,身上最大的倚仗就是这颗七宝莲珠,有这件上品法器护身,就算敌人是筑基修士,也足可护他周全。 就见宝珠出手,立刻放出七色光华,幻化莲叶、莲茎、莲须、莲蓬、莲花、莲藕、莲心,将他上上下下遮护得严严实实。 大斧、铁棍、飞镖等等,尽数被挡了下来。 卢中秋脑子里兀自发胀,眼前的卫鸿卿,到底是真是假? 就在这时,刘小楼忽然打出一把莲子,数十粒莲子带着真元直击七宝莲珠,之前阻挡法器毫不费力的七色光影却没有阻挡这些莲子,反而是故意让开空门一般,让这些莲子当场透了进去,被莲蓬吸入。 莲蓬吸纳了莲子之后,七色光芒更加清晰、更为灿烂,威力更增。 刘小楼的第二把莲子毫不迟疑就打了出来,紧接着是第三把、第四把、第五把…… 一把把莲子被莲蓬吞了下去,七色光芒显像越来越逼真,几乎有如具现了一般,凝成了实影,浓郁得要滴出水来。 看上去,七宝莲珠似乎越来越强,但光华遮护下的卢中秋却有些慌了神,只是他现在脑子里一团乱麻,各种乱七八糟的画面在不停闪过,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是好。 就在他犹豫迟疑之间,刘小楼又一把莲子打了出来,吞下这把莲子,莲蓬终于被莲子撑胀了,忽然僵直不动,并且弯垂下来,如同呕吐般,将刚才吞下去的莲子又吐了出来。 莲蓬的变化立刻引发七宝莲珠的变化,七色光华当即就散了。 光华一散,卫鸿卿三支金镖所化寒芒立刻就钻了进来,将措手不及的卢中秋钉了个正着,身子顿时僵硬! 紧接着,谭八掌的铁棍也扫了进来:“打你个黑灯瞎火!” 铁棍横击在卢中秋腰上,将他腰杆打断,打得上半身向后翻仰。 左高峰开山大斧以千钧之力赶到,轻轻松松将他人头劈落! 一场剧斗,从卢中秋发现方不碍,到最终授首,前后不超过两刻时,虽然出了点意外,完全不符合之前预定的设想,但最终的结果依旧完美。 此时尚属清晨,四野无人,几人迅速将桥上的血迹清除,拖着两具尸体和一個头颅就跑,一口气逃出十里外,钻入五雷山。 进山之后,来到事前探好的隐秘洞穴中,先将尸体用火烧成骨灰,锤碎之后埋进事先挖好的深坑里,坑深一丈,骨灰埋下去后重新填土掩平,撒上细灰,布置得与周边一致,再也难以被人察觉。 接下来就是分赃了。 谢老爷子早起出门,被卢中秋直接拉进死地,身上什么都没带,所有收获都来自卢中秋。 一件储物法器,是个巴掌大的乾坤袋,袋中装有一堆价值不菲的灵材,正是炼制竹叶青的三种主要原料。 一件上等法器,七宝莲珠,守御之力刚才众人都体检过了,相当了不起,将打入珠子里的莲子清除掉,这件法器又恢复了原状。 一件中等法器,月轮银钩,威力还算不错。 一块随身佩戴的通灵玉珏。 十五块灵石、五十多两金子、两瓶疗伤灵丹。 这一战,可谓大获丰收! 卫鸿卿脸色一直很不好,总是心神不宁的样子,刘小楼问他:“卫兄受伤了?” 卫鸿卿摇了摇头,目光重新投在这些东西上,道:“可惜了,这厮很有些余财的,家当不少,却没带在身上……分吧。东西我一样都不要,说实话也不敢要,这一战是我发起的,目的就是除掉姓卢的,心愿已了,就不和诸位兄弟争抢了。” 这也是正理,众人都不勉强,又听他道:“我虽然不分东西,却可以给诸位做个公道,毕竟都是天姥山的东西,价值几何,诸位可以听一听,以供参详。这种乾坤袋,是从赤城派买来的,我听说天姥山当年一共进了三个,花费灵石九百,赤城派给的还是友情价,所以,可以作价三百到三百五十灵石。” 几人都面露笑意,盯着这件乾坤袋。身为随时准备逃跑的乌龙山散修,有一件储物法器的意义毋庸多言。 唯一的问题是,拿了以后是否安全。 “这种乾坤袋,是天姥山特别定制的么?”刘小楼问。 卫鸿卿道:“那倒不是,赤城派一直在炼制这种乾坤袋,流传出来的,至少也有几十个。但还是要小心谨慎,咱们乌龙山道友,谁忽然有一件乾坤袋,很容易引人怀疑。” 对七宝莲珠,卫鸿卿给出的价格是二百六十灵石,上品法器的起步价通常过百,最贵的能到一千,以他的见识,这件法器如果找到合适的买主,卖个三百、四百也是有可能的。 而月轮银钩属于中品法器中的好东西,刚才斗法时已经证明,比他们几个的法器都要厉害很多,卫鸿卿预估是八十块灵石。 那块通灵玉珏则是许多高门弟子喜好佩戴的东西,这玩意儿没什么太大的效用,但长年累月佩戴下来,玉中会逐渐显露出主人的形貌,是把玩的好器物。这块玉珏应该是刚刚挖掘出来的,还没有显露卢中秋的形貌,正好去卖,卫鸿卿判断,大概可以卖二十块灵石。 至于那堆灵材,虽说是鸿记酒楼的东家,他也不知道究竟值多少,而且直到今天,他才知道,原来竹叶青的酿制主材料是这三种东西,最后他估了个四十块灵石的价格。 现在就是挑选东西了。 刘小楼谦虚了两句,让左高峰和谭八掌先挑,但这两位都摇头,就连卫鸿卿都说按照规矩,合该刘小楼首选。从发起到斗法,刘小楼无疑在这次行动中是挑了大梁的,这就是规矩。 在乾坤袋和七宝莲珠之间犹豫了片刻,他终于还是选择了乾坤袋。 他挑完之后,左高峰立刻就选择了七宝莲珠,倒不是垂涎于这件上品法器的威力,而是这件法器可以卖一个好价钱。他打算远赴赤城山,去赤城山坊市私下卖掉这件法器,有了这笔灵石,他就有底气去寻访筑基丹了。 谭八掌自然没得可选,得了月轮银钩、通灵玉珏和这批灵材,他同样准备和左高峰一起远赴赤城山坊市,将东西卖掉,如果变现理想的话,也有上百灵石入账。 剩下的十五块灵石和五十两金子,则给了方不碍,他完全没有想到自己能分那么多,因此很知足,捧着这堆灵石和金子,眼眶都红了。 谭八掌打趣道:“小方起步很高,谭某当年第一次做买卖,只分到两块灵石,你这一下子就超过谭某好几倍!小楼,你最早的那次挣了多少?” 刘小楼笑道:“一块灵石。杀的同样是炼气圆满。” 方不碍平复下心里的激动,哽咽道:“晚辈知道的,都是各位前辈关照,以后也很难有这样的机会了……晚辈只是想起了师父,师父都从没一次就挣到那么多……” 的确是一笔横财,做的事并不算难,但因为有卫鸿卿策划,所以找准了人、找准了时机,于是一锤定音,一笔生意下来,顶过去好几年! 卫鸿卿道:“诸位,还是老规矩,半年之内,偃旗息鼓,低调做事!” 第二百二十二章 乾坤袋 众人就在五雷山拱手告别,卫鸿卿连夜返回天姥山养伤,左高峰和谭八掌结伴前往赤城山卖货。 赤城派是天下十大宗门之一,却和其他洞天福地不同,这里是赤城七长老共同组建的炼器宗门,具有联盟性质,没有那些正统宗门的森严规矩,比较松散,山下的赤城坊市也是天下最大的坊市,出货时的风险相对较小。 刘小楼则与方不碍星夜返回了乾竹岭。 方不碍得了一大笔灵石,需要抓紧时间修行,力争将第三层突破,挽回失去的一年时间,刘小楼则准备闭关突破炼气六层,同时研究一下刚到手的乾坤袋。 神识探入乾坤袋中,只觉眼前朦朦胧胧,打量多时,发现眼前是个小小的空间,约莫一人高,长七尺、宽七尺,算是不小了。 心满意足的打量着袋中的空间,心里慢慢有了个想法,神识退出后,去林子里砍来几捆竹子,花了半天时间,编成一个和乾坤袋空间几乎相等的竹架子。 架子共分五层,最下两层稍高,上面三层稍窄。架子编好后,以神念将其“念”入乾坤袋。最开始发现卡住了进不去,又进行了一番修剪后,终于放了进去。 然后赶赴三玄门的地下洞窟,把藏在洞窟里的东西,分门别类送进去。 最下面一层,堆了几次炼制阵盘时结余的灵材,主要是五金八石之类的灵矿,装了大概有半层。 空下来的半层,可以堆放灵酒,他当年打破锦屏山庄库藏时,曾经找到过一坛灵酒,因为没法带走,只能当场喝上几大口,剩下的只能送给龙山散人。 今后这样的情况就不会再出现了,这半层空间放個十坛竹叶青没问题! 第二层存放的依旧是灵材,主要是如松香之精、大王莲子、泉源精玉、金叶、水乳石英之类的罕见珍稀灵材,都是之前炼制阵盘时用不完的灵材。和第一层的五金八石加在一起,已经凑出了再炼一套临渊玄石阵的材料还有富裕! 除此之外,他也将虎鞭、鹿茸、肉桂等物也放在了第二层,这些是炼制迷离香筋的材料,随时备着,就能随时炼制。 在大山里搜集到的一葫芦瘴气也放在了这一层,他还没想好应该怎么在阵盘中添加,需要慢慢琢磨。 第三层放置了可怜巴巴的几瓶灵丹,有养心丹、虎骨丹等;三玄门、紫极门、刑冥门三块掌门令牌也放在这里。 这里也充作道法书库,《玄真经》、《阴阳经》、《迷离经》、《五符》、《金简阵要》、《千极方》、《临渊玄石阵书》、《蛇蛊秘法》都整齐码放在了这一层。 看着这些道书,心里忽然生起一股巨大的成就感,自己这几年的辛苦努力,算不算是壮大宗门了? 忽然想起一事,神识连忙退出来,取了纸笔伏案疾书,花了两天时间,著书一本,取名《乾竹岭阵法秘笈》,将《临渊玄石阵书》抄录其中,又加上了《土门阵法》、《北方玄水阵离九宫阵法》等十几种阵法篇章,绝大部分都来自于金庭山炼制护山大阵的收获,趁着现在记得清楚,赶紧写下来,再过几年印象模糊记不清楚可就追悔莫及了。 另外,《天元始终法》是逃不了被抄录的,同样作为一个篇章,放在了《乾竹岭阵法秘笈》之中。 很好,很强大,三玄门传承更加丰硕了! 第二层放了所有的法器,包括临渊玄石阵盘、三玄剑、骨笛、蔽形玉玦,迷离香筋也不用整天缠在胳膊上了,乾坤袋的好处就是神念召唤,只要一个念头,东西就能取出来,随时用迷离香筋都可以,方便得很。 另外就是常用的斗法神器:斗笠和黑巾,这两样东西是不可或缺的,刘小楼将屋里备用的两套斗笠和黑巾都放了进来。 玄真索就收不进去了,已经化作了左臂肌肤下的一条青筋,效果比收在乾坤袋里更好。 最上一层,码放着五十多块灵石、一百多两银子,这是他修行的底气。 收拾完毕,将乾坤袋用根绳子系在腰上,刘小楼踏实多了,以后无论自己走哪儿,都不用再担心家当问题了。 接下来,没有左高峰和谭八掌的拜访,刘小楼和方不碍都在闭关修行,就连大白和小黑也十分懂事的不再“嘎嘎”和“喵喵”,乾竹岭忽然安静了,这一安静,就进入了春天。 春雨淅淅沥沥,落在崖壁上高挂的金环蜂巢上,惊动了蜂巢中的金环蜂,一只金环蜂探出头来,两根触须转动片刻,整个身子都爬出蜂巢,振翅起飞。 在小雨中飞了片刻,飞出竹林,飞到小院之中,落在露台边一朵刚刚绽放的野花上,蜂头刚探进花蕊,一道黄影如闪电般啄了过来,正是大白。 却没有啄到这只金环蜂,大白长长的脖子被刘小楼一手抓住,提了起来,远远扔到一边。 “你个败家玩意儿!跟你说过没说过,这是金环蜂,不是普通的什么乱七八糟的野蜂,看清楚了再下嘴!还想不想吃蜂蜜了!带着灵力的蜜!” 被刘小楼一通呵斥,大白只好收了收翅膀,踱着方步溜走。 刘小楼聚精会神的盯着金环蜂在花蕊中采蜜,振翅飞走,心中无比喜悦。过上几个月,应该就能吃上金环蜂蜜了吧?想想就流口水。 除了蜂蜜外,他更欢喜的是自己修为上的突破,经过两个月的修行,在耗费了五块灵石之后,终于打通了足窍阴,修为再次提升一层。 炼气七层! 终于追上谭八掌了,下一个目标,卫鸿卿! 这次破境相当及时,赶在了大白下嘴前的一刻,也十分惊险,差点就失去了一只金环蜂。 炼气七层,炼气中期的最后一层,先不说别的,单凭真元的雄浑,自己在乌龙山里,也可以跻身中上游了。再接英雄帖时,自己就是骨干力量。 神念一转,将三玄剑从乾坤袋中取出,真元向内一透,剑芒就从剑尖处冒了出来,全力输入,剑芒又长了几寸,几乎达到了两尺。 两尺长的剑芒如同藤蔓一般在雨中游动着,虽软却有韧劲,芒尖处隐隐有些分叉,好似在吮吸着落下的雨滴。 嗯?分叉? 刘小楼很是疑惑,凑过仔细打量,左看右看——没错,的确是分叉,搞什么鬼? 哪家的剑芒是分叉的? 想来想去也不得要领,只好将疑惑暂时放下,不管怎么说,这种软趴趴的剑芒用习惯了之后,还是非常好用的,尤其是随着长度的增加,实战之时颇有些神鬼莫测,经常在舞动中绕住敌人的某些关键部位,只需向下一拉 嗯,画面太美。 除了剑芒变长外,纵跃之时,又高了三尺,跑起来更快了一分,感知的敏锐性和真元的持久性上,都更进一步,诸般好处,都需要慢慢发掘和适应。 进入炼气七层,就该修炼手少阴经了,这条经脉一共只有九处穴位,比第六层的足少阳经少多了,八处穴道分布在上肢掌侧面,一处穴道在腋窝中,分别为极泉、青灵、少海、灵道、通里、阴郄、神门、少府、少冲。 别看穴位少,每一个都是大穴,都有真元穴池,当真是前路漫漫。 不过刘小楼并不急于一时,他下到半松坪看了看,见方不碍依旧在闭关勤修,便不打扰,径直下山,往神雾山而去。 第二百二十三章 回归 神雾山前的将军观,已经住进了新的人家,刘小楼在远处山头上看了片刻,发现是自己不认识的陌生人,也不知是什么来路。 这座将军观,还是他花自己的私房银修缮的,如今倒是便宜了新的主人。 离开神雾山已经一年多了,再次返回,滋味难以言表。 来到山庄前,依旧是没有管事值守,刘小楼等候片刻,见到了几个熟人,几人见了他后,各种惊愕按下不表,等了两刻时,终于被请了进去,见到了宋管事。 宋管事叹道:“还是为酥酥的事么?你何其执着?” 刘小楼回答:“既然约好了的,便不当失约,另外,我也想知道酥酥的心意,还请管家成全。” 宋管事摇头苦笑:“五娘若是知道,不知该作何想也罢,今日先告诉你,你想带走酥酥,老爷不同意。” 刘小楼想了想,问:“五娘和酥酥的意思呢?” 宋管家道:“老爷都不同意,如何再去问五娘?又如何轮到酥酥说话?” 刘小楼道:“我能拜见老岳丈么?” 宋管家道:“见不见你,这且不说,老爷如今不在家中。” 刘小楼道:“可否让我等他回来?” 宋管家摇头:“便告与你知,老爷去了委羽洞天,已经三个月了,尚不知何时能回,五娘、九娘,包括酥酥也都在委羽洞天。他们去年在委羽洞天修行了九个月。” 刘小楼呆了呆:“神雾山准备转投委羽洞天了?” 宋管家道:“并非转投哪一家,总之神雾山的底蕴,非你可知。” 刘小楼怅然起身:“有劳宋管家了,我明年再来?” 宋管家笑了:“若是老爷同意,伱当然可以来,但我恐怕你来了也是白来,想让老爷回心转意——难!” 刘小楼点了点头,拱手道别。 从神雾山离开时,心情有些郁郁,因为他知道,酥酥的事情,将是一场艰难的长期拉锯战,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努力到最后,会不会在酥酥一句“我不想离开苏家”中,全都成了一场虚幻,他更不知道,如果酥酥选择了跟随自己,这样的选择究竟是好是坏? 在这样的郁郁中,刘小楼回到了乾竹岭,开始修行炼气七层的手少阴经。 手少阴经九個穴位,每一个穴位都是大穴,若是没有特殊机缘,如之前足少阳经那种一块灵石便冲破一处穴位的情况,是不会复现的,所以刘小楼也做好了准备,积攒的五十来块灵石,都将全部投入这条经脉的修炼上,耐下性子,一个一个的磨过去。 在第一个穴位——极泉穴上,他就碰上了硬茬,不眠不休连磨了七天,竟是一点进展都没有,穴关坚硬有如磐石,稳得让人心寒。 从修炼中退出来,发现自己又一次挤进了乾竹岭最顶端的石缝中,大白和小黑已经完全适应了他的“梦游”而至,睡得很是香甜,他的脑袋被大白的翅膀罩住了大半——别说,还挺舒服的。 咦?似乎大白长大了一些? 轻轻抽出脑袋,没有惊动酣睡中的两个家伙,仰望满天繁星,颇有些不知身在何方之感。沉浸在了一种正在思索什么,却又不知道自己思索了什么的状态中。 良久…… 大白忽然从熟睡中苏醒,猛地站了起来,险些将刘小楼挤出石缝,紧接着小黑也醒了,不安的在石头上挠了挠,然后纵身一跃,身影消失不见。 大白侧头倾听了少时,然后探出长喙,叼住身边的藤索,正要拉扯,又醒悟过来,松开藤索,扭头叼住刘小楼的头发,来回扯了扯。 搞得刘小楼一阵生疼,连忙摸着它的大长脖安抚了少时。 然后,他悄然下来,在高处俯瞰小院,就见黑夜之中,有条身影自林中出现,快速进入屋内,脚步似乎很是踉跄,紧接着屋子里传来一声轻咳。 刘小楼大感意外,连忙纵身跃下,追进屋子,屋内没有掌灯,一片漆黑,隐约有个身影,正蜷缩在地板上。 “卫兄?” 正要掌灯,却被卫鸿卿阻止:“别……咳……就这样……咳咳咳……” 刘小楼蹲下身子,叼住卫鸿卿手腕,真元探查一周,道:“伤了手厥阴心、手少阴心两条经……没服丹?” 卫鸿卿有气无力道:“太匆忙了” 刘小楼问:“到底怎么回事?夹山的事泄露了?” 卫鸿卿犯的勾当比刘小楼多得太多,但他在天姥山的保护下,一直比较安全,而且他此刻应该在天姥山才对,忽然出现在自己这里,多半就是因为夹山的事情了。 “此非说话之所去我的秘洞” “啊?你还有秘洞呢?在哪儿?” “乱飞瀑” 卫鸿卿说的乱飞瀑,是鬼梦崖下、乌巢河边的一道小瀑布,这种小瀑布在乌龙山里特别多,一两丈高、两三丈高,不知有多少处。“乱飞瀑”这个名字,也只是卫鸿卿自己取的名字,乌龙山上百同道里,恐怕只有刘小楼、左高峰、谭八掌等寥寥数人知晓。 刘小楼不再多言,扛起卫鸿卿就往鬼梦崖方向跑,却没有上崖,而是在崖下一段湍急的溪流边停步,约莫一丈多高的水帘冲下来,汇聚在下方的小水潭中,卷起无数水沫,便是乱飞瀑。 卫鸿卿低声道:“下水潭。” 潭水不深,也就是一人高,看着并没有什么出入口,但下到潭底后再往边上看,居然发现了一道仅能侧着身子出入的缝隙。 进去后闭气向前,走了十余丈远,脚下逐步向上,里面赫然是个小小的溶洞。溶洞里有天然形成的石床,摆放着竹席、油灯等物。 “没想到啊卫兄,你居然还有这么个地方” “我躺会儿” “先服了这粒养心丹。” “破费了” “跟我说这个?是在天姥山养成的臭毛病吗?” “嘿嘿” “好了,别说话了,赶紧化丹疗伤。” 此刻的卫鸿卿,几乎就要瘫在石床上了,被刘小楼调好姿势,才勉强趺坐着运功化丹,刘小楼在旁边守着,时不时探一探他的经脉,差不多两个时辰后,感觉灵丹的效力化开,卫鸿卿的真元运转平稳下来,这才放下心,坐在旁边继续修行。 灵力不断从灵石中抽出来,转化为真元,积蓄在经脉之中,汇集成真元的浪头,一波又一波的冲刷着极泉穴的穴关。 极泉穴有如磐石一般,将每一道冲上来的真元全部击碎,穴关稳如泰山。 但刘小楼知道,每一次的冲击,都会撼动穴关的根基,一分一毫,久而久之,必然水到渠成。 修炼多时,刘小楼忽然心神一动,收功起身,见卫鸿卿脸色通红,犹如火烧一般,嘴唇紫得发黑,连忙上前查探,却是他伤势又有反复,心脉中的真元压制不住,紊乱起来。于是连忙以真元输入,助他慢慢调理,忙活了好一阵。 其间也悄悄出了秘洞,探查鬼梦崖和乾竹岭周边情形,没有发现可疑之人,又安心回去助卫鸿卿疗伤。 如此五日,在服用了第二枚养心丹后,卫鸿卿终于彻底压住了伤势,脸色恢复了正常,至此,刘小楼算是松了口气——卫鸿卿这条命彻底保住了,剩下的只是恢复而已。 晚间,他终于睁开眼,问道:“小楼,天姥山的人,没追上来吧?” 第二百二十四章 那个女人 听卫鸿卿这么一问,刘小楼基本上算是明白了,真是事发了,就是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 “卫兄,怎么被怀疑上的?” 卫鸿卿长叹一声,又发起呆来,良久才道:“好狠的女人!” 刘小楼问:“卢燕氏?” 卫鸿卿点头:“算来算去,中了她的圈套了。小楼,你还记得当年的卢子安么?” 刘小楼道:“当然。” 卫鸿卿道:“当年宗门准备收录一个内门弟子,就从外门之中圈定,卢燕氏和卢子安都是外门之中的杰出人才,在大家的公认中,更偏向卢子安一些。可半年之后,种种迹象都让卢子安以为自己没希望了,愤懑之下,盗取了刚刚炼成的筑基丹,结果你也知道的,卢子安死了,卢燕氏入了内门。你知道卢子安为什么忽然铤而走险么?呵呵” 刘小楼想起自己后来在杨柳湾荒宅里找到的那些书信,怔了怔:“都是那个女人搞的鬼?” 卫鸿卿道:“对,制造种种假象,让卢子安以为自己被长老们放弃了,甚至有些错漏之处也被刻意夸大,以为长老们会治罪于他还有,放出消息,说是巴蜀有上古仙人洞府,呵呵,这个消息就是我故意放出去的。到了最后,值守筑基丹的人,原本是卢燕氏,她想了個办法,推说自己身体不适,调成了卢子安。” 刘小楼问:“所以呢?” 卫鸿卿咳嗽两声,忽然大笑:“所以,什么要和卢中秋成亲,都是骗人的!她骗了我,也骗了卢中秋,她压根儿就没想过要和卢中秋成亲!她告诉我这些,只是因为那厮一直在纠缠她,我甚至怀疑,那厮知道她的什么把柄!她就是借刀杀人,借我这把刀,杀了卢中秋!” 刘小楼恍然:“所以,咱们再怎么掩饰,其实都没用?她从一开始就打定了主意,让你出手?所以卢中秋的行踪是她想办法透露给你的?” 卫鸿卿怔怔道:“就连七宝莲珠的弱点,也是她告诉我的。” 刘小楼不由骇然:“不会吧卫兄,我记得你说过,七宝莲珠的反制之法,是两年前她无意中提及的,那时候伱和她还挺好,是在床上告诉你的是吧?” 卫鸿卿双手捂着脑袋,撕扯着自己的头发:“我也说不清啊小楼,两年前啊!她两年前就想到了今天吗?那时候我对她多好?好得就像一条狗!一条狗啊!” 秘洞中忽然沉默下来,刘小楼后背不禁生起一股凉意,凉得浑身汗毛孔倒竖,艰难的转过头去,看着秘洞出口,似乎那里有一个女子的身影,随时都会从潭水中冒出头来。 他这么一转头,卫鸿卿也停下了双手,不再揪扯自己的头发,两只眼珠子恐惧的望着秘洞的出口。 两人就这么看了半天,大气不敢出一下,直到刘小楼忍不住回头,四目相对时,又互相吓了一跳。 “卫兄你这是怎么了?” “你在看什么,小楼?” “我看看有没有人进来” “你看见什么了?感知到什么了?” “好像没有吧卫兄你呢?” “我没有啊,我见你盯着出口,我以为你看到了!” “好吧,卫兄,我们不要自己吓唬自己。” “是你在吓唬我!” 互相指责了几句,让声音重新在秘洞中回荡,两人的胆子终于壮了起来,相互打着气,又顺着出口来到水潭外,胆战心惊的原路查看了一番,这才松了口气,重新回去。 刘小楼问:“两年前的事,不好说,可现在她到底怎么想的?你对她那么好,她就忍心弃如敝履?借你这把刀损失很大啊,对她有什么好处?” 卫鸿卿又重新陷入沮丧之中:“我不知道,我也想不通啊。” 刘小楼叹了口气,安抚了他几句,阻止了他继续薅头发,问道:“既然如此,我呢?我们暴露了没有?她会不会知道?” 卫鸿卿道:“小楼放心,杀卢中秋之事,她并不知道同谋是谁。姓卢的死后,谢家找到了天姥山,说他们家主和姓卢的一早出去就没回来,失踪了多日。天姥山派人去夹山的谢家查了,只是提到曾有三个蒙面的湘南贼子去抢过几百两银子,后面的事,谢家人都不清楚。” 刘小楼问:“那她是怎么指证到你头上的?” 卫鸿卿黑着脸道:“我不是在闭关疗伤么?下山那几天,她刚好去看过我的伤势,可我不在,所以她向几个内门执事抱怨了几声,说我明明受了伤,为何还要安排我出去做事?当时也没人在意……可后来卢中秋的案子查下去后,某位内门执事忽然就想起了她的抱怨……然后掌门就派人来问我……” 刘小楼问:“所以你就逃了?” 卫鸿卿点头:“对,如果是别人说的,我大可以抵赖,但这是她说出来的,我忽然就想起了卢子安……然后我就明白了,我和卢子安一样,被她搞了。明明有卢子安的事在前面,我却没有丝毫防备,我真是蠢到家了!” 刘小楼道:“谁也想不到的……当年伏杀卢子安,她知道我和八掌、左峡主么?” 卫鸿卿道:“她不知道,她也从来不问,我更是从没说过你们是谁,这一点只管放心。” 刘小楼又问:“你怎么逃过来的?” 卫鸿卿道:“那两个问话的执事可能完全没想到,我连一句话都没解释就动手了,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但毕竟左、袁两位都是炼气圆满,逃下天姥山实在不容易……等我伤好了就离开,免得被他们盯上,若是大举搜山,也不是长久之计。” 刘小楼道:“这倒是不用担心,你在天姥山可能不了解现在的形势,乌龙山是界山了,各大宗门不能明目张胆上山,否则另外一边也不答应,之前有巴东贼混上山来意图不轨,我们驱逐了两个、杀了一个,如果真要这么干,兄弟我直接召集人手做掉他!” 卫鸿卿皱眉问道:“若是来个修为高的,你们做不掉呢?” 刘小楼嘿嘿道:“若是做不掉的高手,就别怪我们反手向巴东贼举报!” 卫鸿卿眨了眨眼:“咱乌龙山现在是这样的吗?” 刘小楼道:“你踏实养伤就是了,外头的事情,我帮你盯着。” 说着,指了指他上次出去带来的吃食:“米肉都有,你先把肚子填饱,这几天都没怎么吃东西,我出去转转,有什么情况回来告诉你。” 卫鸿卿答应了,接过刘小楼给的一块灵石,继续趺坐疗伤,刘小楼则出了秘洞,先上鬼梦崖转了一圈,没发现什么异常,又下了乌龙山,在山下村户家打探消息。 这一打探,果然发现不对劲。 田伯告诉刘小楼,这几天,山外多了些修行的仙师,只是围着乌龙山打转,却不上山。村民们怀疑又有大宗要入山进剿,已经飞报各处山头了。 “我这几天上乾竹岭去了两次,你都没在,今日你反倒过来了。该走就走,走不了就藏起来,总之要做好准备才是,别被大宗剿了去。” “知道了田伯,放心吧。” “不可大意啊,我听说有规矩不让大宗进剿,但规矩都是人立的,这事真说不好。” “明白,那我回去了。多谢了田伯!” 第二百二十五章 众议 在乾竹岭上仔细回忆着当日的情形,想来想去,唯一露出真容的时候,就是在广福桥上假装过客,的确是摘掉了斗笠和黑巾的,但看清楚自己的两个人都已经死了,就算有没注意到的路人,自己脸上可是刻意涂了些泥灰的,所以自己应该是安全的。 闯入谢家抢劫的三个人同样是斗笠外加黑巾,如果说案发时那几天还能勉强把身形和人对上号,如今时隔那么久了,谢家人很难再依据身形判断是谁,何况左高峰和谭八掌去了赤城山,也不在山上,如果要说还有风险,那就是方不碍了。 想到这里,他来到半松坪,正好见到闭关的方不碍在烧水熬粥。 “前辈来了?晚辈有三天没吃饭了,这不是还剩了些秋天收割的灵米,想熬锅粥,前辈一起吃?”方不碍忙着给石桌石凳擦灰。 刘小楼坐下,问:“你闭关也不少日子了?如何?” 方不碍喜滋滋道:“时间过得好快啊……晚辈一直在努力,手厥阴经打通到大陵穴了!” 刘小楼点了点头:“你炼的是手厥阴经啊,当年我炼这条经脉的时候也很难,虽只九穴,每一穴却都是大穴……那就只剩劳宫和中冲了。” 方不碍道:“晚辈争取一次贯通,到了炼气四层,就能为前辈更好的效力了!” 刘小楼拍了拍他的肩膀:“努力!这个月就给我待在山上好好修行,哪里也不要去。” 方不碍大表决心:“放心吧前辈,这次托前辈的福,挣了那么多灵石,不到四层绝不出山!”忽然怔住了:“是出变故了?” 刘小楼微笑道:“来客人了,不过你别担心,他们只是怀疑,不知道你我参与其中,而且只敢在山下转悠,还没上山,如今的乌龙山,可不是哪家宗门可以随意进剿的,天姥山想要进剿,也得问问庚桑洞和平都八阵门同不同意!” 方不碍点了点头:“明白!” 乌龙山下的异样,引起了山上同道们的关注,次日天没亮,李不三就来到乾竹岭禀告:“师叔,我老师请您去一趟龙山,有事商议。” 刘小楼问:“是山下宗门修士封住东山进出道路的事吗?” 李不三回答:“正是,师侄我来过两次了,师叔都没在,老师说一定等到师叔在的时候,再召集大伙一起议事。” 刘小楼答应了,等了半個时辰,起身出门,抵达龙山时,见蒋飞虎已经到了,两人互相瞄了一眼,都不太愿意主动和对方说话,继续和龙山散人坐等。 不久,张石花、黄叶仙、古丈山老大也陆续到了,令刘小楼意外的是,戴升高居然回来了。 戴升高作为英雄帖的发帖者之一,在乌龙山很有声望,对刘小楼也一直很好,刘小楼连忙上前相见:“戴前辈,这几个月去了哪里?” 戴升高笑道:“带着黄家兄弟出门做了趟生意,刚回来。小生意,不值一提。” 龙山散人道:“这次召集诸位同道前来,议一议山下的事,诸位想必已经知道了,山下有宗门又对咱乌龙山打起了主意,正好戴散人从外面回来,听说了一些消息,正可告知诸位。” 戴升高道:“我已确知,这次堵住东边的是天姥山,来了约莫三十多人,领头的是一位长老,是哪一位还不清楚,但内门弟子来了四个,两个金丹、两个筑基,来咱们乌龙山的原因,是为了抓捕卫鸿卿。” 黄叶仙吃了一惊:“小卫怎么了?犯事了?好端端的,怎么天姥山怎么要抓他?” 戴升高道:“听说是为天姥山内门执事卢中秋身死一事,他当时苗头不太对,长老们派人找他问话,他当场就逃了,还把传话的人打伤,如今也不知逃去了哪里,天姥山怀疑他躲回来了,所以派人过来堵着。” 龙山散人问:“诸位,卫鸿卿有没有回来,谁知道?我和戴散人都去鬼梦崖看了,没见他回来的迹象。” 黄叶仙摇头:“应该没有吧,犯了那么大的事,怎么还会往家躲?等着天姥山来捉拿么?” 蒋飞虎摇头:“没听说。” 张石花道:“卫鸿卿以前和零陵客交好,回头我去问问零陵客。” 龙山散人道:“小楼,你和他关系最好,你说说,他可能躲在哪儿?左峡主、小谭和他也很好,近几月都不在山上,他们是不是在一起?” 刘小楼沉吟道:“躲在哪里,其实不重要,就算他回山躲避,难道我们还能把他交出来?” 众人都点头称是,龙山散人道:“当然不能交出去,只是如今须得考虑清楚,咱们是让山中同道们下山暂避,还是说放任不管?” 蒋飞虎当即道:“以蒋某之意,没必要躲避,乌龙山如今是个什么形势,正道宗门皆知,不信他天姥山的人敢上山,巴东那边可不会坐视的。” 戴升高沉吟道:“如果天姥山只派几个内门弟子上山呢?” 张石花道:“来就来,既然是奔着卫小子来的,咱们怕什么?” 黄叶仙哼了一声,道:“张石花伱真不仗义!小卫是咱们乌龙山的人,你就眼睁睁看着人家上门来拿人?咱们乌龙山的人谁不犯事?你自己犯过多少能数得清么?将来人家上门指名道姓拿你张石花,我们也不管,就看着他们拿人,是不是?” 这话说在蒋飞虎心坎里了,当即大赞:“我早就说过,咱们乌龙山道友要抱团才好,黄仙说得好,当然,石花兄弟也不是袖手的意思。” 张石花连忙道:“对,我的意思是没必要躲,卫小子又不在山上,不怕他天姥山的人来搜。” 黄叶仙问:“万一在呢?他没回鬼梦崖,就指定没回山?比如躲在小楼的乾竹岭上了,也让天姥山来搜?” 刘小楼连忙否认:“可没在我乾竹岭上啊。” 张石花道:“我们都不知道,天姥山的人来了能搜着么?” 黄叶仙道:“那要是天姥山的人打着搜拿小卫的旗号,抓的却是别人呢?比如你张石花,犯了那么多” 张石花被怼得有点挂不住,忿忿道:“行了行了,那就下山,大伙都走” 龙散人摆了摆手:“好了好了,黄仙的意思,不是让大家都走,是不想撤了,是不是黄仙?” 黄叶仙道:“说实话,濯水战后的这一年,我过得很舒服,不用时时刻刻防备着正道宗门进剿,我希望这次咱们也能阻止天姥山的人进山搜拿小卫,我希望咱们乌龙山不是什么人都能随意进来的。” 蒋飞虎喝彩:“黄仙说到蒋某心坎里去了!” 张石花嘟囔道:“能如此当然最好,我不希望如此吗?” 刘小楼忽道:“咱们能向彰龙派告状,为什么不能向庚桑洞告状?很简单的一句话,就说天姥山准备染指乌龙山,兄弟们待不下去了,准备撤离乌龙山,让他们看着办。” 一直没有插言的古丈山老大忽然开口了:“我们兄弟不想跟巴东贼打交道。” 古丈山老二、老三都死在巴东贼手上,血仇太大,见了面是真要红眼的。不仅仅是他们,山中许多同道都是如此。 刘小楼道:“有仇的将来寻仇就是了,并不是说要和巴东贼和解,咱们只是告诉他们一声,借他们阻挡天姥山的人上山。” ps:慌了,请道友们暂停上盟,存稿已尽,给表哥一点时间。再有盟主就只能跪求延期加更了,实在没辙了! 第二百二十六章 通风报信 刘小楼的主意大伙儿都觉得不错,但也确实如古丈山老大一样,都不愿和巴东贼打交道。 但更多的,是不敢去,接二连三将庚桑洞派上山来的人驱逐的驱逐、杀掉的杀掉,谁敢去向他们通风报信?说不好就会送人头! 一般情况下,大伙儿都不愿意去做某件事的时候,通常会演变成“谁提议谁实施”这么个结果,所以最后的实施者,就成了出主意的刘小楼。 龙山散人关切道:“小楼大可不必进入巴东贼的巢窟,见着巴东贼后拦下来,告知此事便可,此事关系甚大,不信巴东贼敢向上隐瞒。这样,我陪你一道去,在不远处接应你。” 戴升高道:“不必如此,去山北二十里的清江口,那里有座庄子叫龙家堡的,小楼知道么?” 刘小楼点头:“知道。” 戴升高:“那里早被庚桑洞征用了,是庚桑洞一个据点。小楼远远射一支箭进去,附上简单两句话的条子,庚桑洞自己就会去查的,天姥山动静不小,那边派人一查就知道了。” 刘小楼笑道:“二位前辈不必为我担心,传个消息出去而已,晚辈有分寸。” 戴升高消息灵通,既然知道了那里是庚桑洞设置的一個据点,事情就好办了,刘小楼原本的计划和龙山散人提议相同,当即决定改行戴升高之法,射一箭过去就是。 当夜,刘小楼趁着月色下山,赶往北边的清江口,到了地头之后,折向正西,远远就看见了灯火通明的龙家堡。 围着庄子转了一圈,决定把箭射在正门上。他寻了根树枝,大略削剪成短箭的形制,将提前写好的纸条绑在箭上,就准备打在门楣上方的“龙家堡”这块匾额上。 到时候一支短箭钉在匾额上,多么的显眼,多么的来劲,一想到庚桑洞的人明早开门时的惊讶,刘小楼的嘴角就不由微微上扬! 离着三十丈远,觉着位置合适,真元灌注于树枝,使了个甩箭的手法,短箭直奔匾额而去! “嗖——” 短箭飞出一半时,就微微有些下坠,看样子是钉不上匾额了,应该是钉在大门上。刘小楼没练过甩手箭,出了点小偏差,不太完美,略感遗憾。 短箭转眼飞到门前,这大门却忽然打开了,从里面迈步走出个人来,一箭正中发髻! 刘小楼压根儿没想到会是如此结果,心里顿时一突,若是把人给射死了,这是上门报信还是上门结仇来了? 匆忙之间看了几眼,发现那人发髻被射得披散下来,短箭兀自插在发髻中,看着凶险,实则没有伤到人。 还好还好,刘小楼松了口气,掉头就跑——虽然没有伤着人,但这一箭显然是很不礼貌的。 对方反应极快,直接冲着短箭射来的方向就追了过来,刘小楼逃出去三、四里地后,发现被对方追上来了不少距离,表明追上来的巴东贼修为比自己要高上一些。 又跑了二里多地,眼见是逃不出去了,刘小楼镇定心神,干脆转头向后,迎着追来的巴东贼站定——感觉追来之人就算修为比自己高,也高不到哪里去,顶多也就是炼气八层的样子,不行就打一场好了。那么多场生死战下来,他对只比自己高出一层的敌人,并无畏惧之心。 巴东贼追了上来,见刘小楼严阵以待,也连忙停下脚步,甩了甩遮挡在眼前散乱的发髻,向刘小楼喝道:“哪里来的咦?” 刘小楼也看清了巴东贼的样貌,“咦”了一声。 四目相对,互相眨了眨眼睛,刘小楼愕然:“怎么是大命道友?” 眼前之人,正是营救苏十三郎时,巴东一方的修士张大命。刘小楼曾听刘道然专门解说过,此君并非庚桑洞修士,而是南姑山修士,被庚桑洞强征了去的,不意竟在今日相会。 张大命也同样惊愕:“是你射我?” 刘小楼赶忙拱手道歉:“误会啊大命道友,我本是来传递箭书的,准备射在门上,谁知就是那么巧,刚射出去,大命道友便开了门,当真好险!不信大命道友把箭摘下来,书信还绑在上面呢。” 张大命问:“什么摘下来?” 刘小楼指了指:“插在发髻里了” 张大命连忙伸手,果然摸着箭杆,摘下来一看,的确绑着张条子。 看完条子,张大命就明白了,不由啼笑皆非:“真是” 刘小楼也笑:“真是巧得不能再巧了,不过也正因如此,说明在下与大命兄有缘,真个是有缘千里来相会啊!许久不见道然兄了,却不知他近来可好?” 张大命四下张望,招手道:“此地不便,到那边说。” 两人来到一处山坳下,张大命道:“我也许久没见道然了,也不知他近况如何……真是没想到啊,兄弟你居然是乌龙山的。” 刘小楼哈哈一笑:“惭愧。” 张大命道:“去年一战,庚桑洞获胜,把战线推到你们乌龙山来了,地盘大了,庚桑洞那头人手就很紧张,比不得彰龙派这边离得近,不免两头都要顾及,所以接着征募我们一帮老弟兄,我见他酬劳给得还算丰厚,便接了下来,反正大战也停了,没以前那般凶险,挣两年灵石再说,哈哈。这不是被派到龙家堡了么?” 又寒暄几句,他接着问:“刘兄弟你报的这个消息,确定吗?” 刘小楼叹道:“我们乌龙山同道们,夹在中间,实在是艰难啊,前一阵子伱们也派人上山,彰龙派也派人上山,派来派去,搞得山上一团乱麻,也不知怎么商议的,听说都不让派人上山了,我们以为可以松口气了,谁知道天姥山又冒出来了,借口抓一个凶犯,要进山搜捕。大命兄或许不知,我们乌龙山的同道们,多多少少手上都不太干净,此例一开,将来随时随地都能上山,只要随便指认一人,说他犯了事便好了,是不是?到时候山中可就没有宁日了。” 张大命笑问:“所以就想起来告诉我们了?让我们出头?” 刘小楼叹道:“说实话,我们乌龙山同道们和庚桑洞是有仇的,仇还不小,这个主意也是迫于无奈,弟兄们也都想好了,如果庚桑洞无法阻拦天姥山的人上山,以后大伙儿就唯天姥山是从了,所以,这是我们的最后一条路了。” 张大命道:“我不是庚桑洞的人,帮着做事挣点灵石而已,你们……” 刘小楼等他下文,等了片刻没等到,见他面上似笑非笑,于是苦着脸道:“大命兄,夹在两边中间,我们日子得有多苦?实在是……” 张大命却也没有强求:“那这样好了,我的辛苦费,你们乌龙山先欠着,有了再给?” 刘小楼点头道:“只要事情办妥,灵石的事,我给你想着。” 两人约定,次日午后,再于此地相会,到时候给刘小楼一个确定的答复。于是刘小楼次日如约再至,这回在张大命身边却又多了一位。 刘小楼很是警觉,不敢轻易过去,远远打听:“大命道友,你身边那位是谁?” 张大命道:“过来吧,没事,是庚桑洞专门来见你的辛执事。” 第二百二十七章 山外的世界 见刘小楼不敢过去,那辛执事两手摊开:“这位小兄弟,我没有恶意,就是来了解详情的,你若实在不放心,就在那边说话就行。” 刘小楼想了想,张大命应该不至于坑自己,否则自己把他私放战俘一事抖出来,他也没好果子吃,于是走了过来,向他拱手:“见过辛执事。” 庚桑洞这位辛执事对刘小楼的态度很是温和,也没有那种大宗门颐指气使的姿态,脸上始终保持微笑,语气里带着几分鼓励。 听完刘小楼的讲述后,当场表示将第一时间报知宗门涂长老,庚桑洞会尽快查明此事,如无意外,将立刻向天姥山亮明态度,要求他们不许上山。 他语气铿锵有力的亮明态度:“乌龙山为界山,这是双方约定好了的事,天姥山卢掌门也是立约人之一,既然有所约定,就必须遵守约定,无论任何情形、任何理由,都不能违背。这一点,还请小兄弟告知山中诸位同道,在这件事上,我们庚桑洞,我们巴东修士,包括平都八阵门在内,都是和你们站在一起的!” 刘小楼不禁深深折服,躬身道:“多谢辛执事!” 辛执事掏出一个小褡裢,递过来:“对了,这是庚桑洞对小兄弟冒着危险下山报信的赏赐,这条消息很重要,所以涂长老不吝重赏!” “啊……”刘小楼有些意外,下意识接了过来:“这……不太好吧……” 辛执事笑道:“对于乌龙山里如小兄弟这般心向巴东的道友,我庚桑洞一向不吝重赏,也请小兄弟转告山中诸位道友,今后有什么消息,尽可报来。” 忽然间被贴上了“心向巴东”这个标签,刘小楼心里感到很是不安,暗道你怕是不知道乌朱子怎么死的,哦,对了,那厮本名是叫乌红巾吧? 真是想什么来什么,念头刚刚转到乌红巾身上,辛执事就打听起来:“小兄弟,我有位朋友,名乌朱子,半年前上了乌龙山,结果被彰龙派的人误会了,惨遭毒手,真是死得不明不白。碍于约定,辛某不好上山打探其中详情,一想起来,就心如刀绞……小兄弟可知此事?” 刘小楼沉吟道:“此事在下倒是略知一二。” 辛执事眉头一挑:“哦?还请告知。” 刘小楼道:“这个乌朱子上山之后,太过张扬,撺掇着胡蠹老道要建宗立派,说什么让乌龙山同道们令行禁止。可辛执事您想,乌龙山是什么地方?在乌龙山修行的道友都是什么人?谁愿意找個爹在头上供着呢?所有人都反对嘛……” 辛执事若有所思:“原来如此,那他的确是孟浪了一些……” 刘小楼续道:“这个乌朱子还挺强硬,非要逼着大伙儿答应,甚至不惜拔剑威吓。您说我们乌龙山混的,都是凶悍惯了的,谁怕这个?” 辛执事点头:“也是……所以斗起来了?” 刘小楼道:“他露陷了,暴露了自己修的是毒功。辛执事想来也知,乌龙山同道们在濯水打得很惨烈,死了几十位同道,大多和您这边带点血仇,一见他修的是毒功,就都以为是您这边派上山的,当即便有人去向彰龙山告发。再后来……就不用在下多说了。” 辛执事歪着头也不知琢磨什么,片刻之后点头道:“多谢小兄弟了,以后有什么消息,可以告诉大命,只要有用,必有赏赐。” 刘小楼嘿嘿道:“那就多谢了。” 辛执事冲张大命点了点头,当即离去。等他走后,张大命冲刘小楼道:“小兄弟,你这不是挣到了?咱们昨天说过的……” 刘小楼连道惭愧,打开褡裢一看,里面居然有五块灵石、二百两银子,如此重的赏赐,真心让人肝疼。 肝疼的是要跟张大命分肉。 张大命显然知道数目,直接开口索要:“灵石我三块,你两块,银子各分一半,公道吧?” 刘小楼苦笑:“应当的。” 张大命瞟了他一眼:“也别觉着心疼,好像我占了多大便宜,实话说,我这人最是公道,让他们庚桑洞掏灵石,是我提议的,否则你一块也拿不着!” 这么一说,刘小楼就感觉心里的疙瘩减轻了几分。 不管怎么说,两块灵石和一百两银子,这是一笔意外收获,所以刘小楼再次向张大命致谢,目送他离开,自己也返回乌龙山。 经过就不必提了,把结果告知了龙山散人、戴升高,这两位很是欢喜,对东边天姥山的动向,查探得更频繁了。 对于乌龙山同道们来说,这已经不单单是拒绝名门大宗搜山那么一件事了,更重要的是,这将是头一次把规矩明确下来,不管任何时候,名门大宗都不能上山。 过了两天,戴升高就从山下回来了,喜滋滋召集众人宣布,天姥山的人撤了。事情早就传开了,山上同道们都很关心,这回呼啦啦来了几十个,都聚集在戴升高的风雨岭,听他讲述详情,听完之后各自雀跃不已。 “都撤了?” “几乎都撤了,只留了几个外门的执事。” “那就是还在盯着咯?” “那是自然,死的人我也打听清楚了,是卢掌门的堂侄孙,一个叫卢中秋的内门执事,所以这件事天姥山还会查下去,但不会上山了。” “那往东边的路还能走吗?会不会被拦下来?” “最好从西边下山,当然,有着急的事还是可以从东边下山的,只要能闯过去就可以,东边那么广阔,凭几个人顶多就是守在要道上,不走要道不就好了么?其实我以为,被拦下来也没关系,伱又不是卫鸿卿,顶多是被问到见没见过卫鸿卿之类,那几个执事也不能做得太过分吧?还真敢见一个乌龙山的就抓一个么?他们也怕咱们彻底倒向巴东吧!” “此言有理!” “不上山进剿真好,又可以安心修行了。” “是啊,一年没有宗门上山进剿了,我都几乎忘了这是乌龙山了,哈哈!” 龙山散人压了压手:“诸位,咱们都得念一念小楼的情,是他冒死下山,往庚桑洞传信。” 众人都哄笑着向刘小楼道谢,有的说,回头摆酒设宴,请刘小楼过去赴宴;有的说,下回做买卖的时候一定给刘小楼发帖,请他务必赏光;还有的说,这份情记下了,将来若有难处,只需知会一声,必定赴汤蹈火云云。 宴席暂时是没有的,买卖也不知要等到何时,赴汤蹈火之类的说辞,刘小楼自己就说过很多回,所以都没当真,嬉笑怒骂间作鸟兽散。 当晚,刘小楼趁着夜色返回鬼梦崖下的潭底溶洞,向卫鸿卿告知此事。 卫鸿卿思索多时,道:“我得走!” 刘小楼奇道:“大敌已退,天姥山不再上山,卫兄踏踏实实养伤便是了,这个时候下山做甚?” 卫鸿卿道:“我了解她,是个不达目的不罢休的人,天姥山不能大举搜山,或许她会自己上山。她找准时机,自己一个人上来,谁能知道?就算知道了,一时间谁能阻止?筑基中期啊,山上无人是她对手。” 刘小楼道:“可这里极为隐蔽” 卫鸿卿摇头苦笑:“这几天我一直拼命回想,到底有没有把这处秘洞告诉过她,但怎么也想不起来,五年的同床共枕,不知跟她说过多少话,我无法确定啊!” 刘小楼沉吟道:“山中秘窟还有很多” 卫鸿卿摇头:“小楼,我回来半个月了,我想过了,我不能一直躲在这里,迟早还是得下山的,就算这次躲过了,只要我在山上,她就能一直盯着我,我什么都做不了。我的修行不能止步于此,我得拼命去闯,山外的世界,才是我的世界,我属于外面。” 第二百二十八章 容颜不可恃 夜色深沉,从黄泥岗往下张望,酉水潺潺流淌,在月光下泛出一片片白花花的粼光。这里是乌龙山的西界偏北,下山后就是庚桑洞的地盘了,之前刘小楼去过的龙家堡,就在西南方向十里外。 “离开以后,卫兄想去哪儿?”刘小楼问。 身边的卫鸿卿仔细打量着酉水,苦笑道:“我准备往西边走。” “卫兄准备去巴蜀?” “是,我想去看看,那边有没有我的机会。” “卫兄,你不会去投庚桑洞吧?别回过头来,你就成了咱乌龙山弟兄们的对手……” “放心吧,他们修的是毒蛊,我去投他们做甚?而且我卫鸿卿是无论如何不会做乌龙山弟兄们敌人的,乌龙山再不好,也是我的家。” “那就好。” “小楼” “卫兄有话就说。” “小楼,我只想说,容颜不可恃啊。” “啊?” “你我并称乌龙山双秀……” “哈哈,同道们开玩笑的嘛。” “无论是不是玩笑,男子立足于世,修为才是根本!” “放心吧卫兄,弟从不倚仗自己的相貌,相反,还很痛恨。你是不知道,总有人说我长得像青玉宗的景昭,侧脸像,烦都要烦死了。” “是吗?景昭我还真没见过。” “好了不说了,此向西去,卫兄一路走好!” “珍重!” 双手紧握,四目相对,各自郑重点头。 松手之际,两人忽然一起矮下身子,重新趴倒在岗上。 就见岗下忽然亮起一片光华,莫名其妙的斗法忽然爆发。激斗的是三人,一对二,那两人显然不是敌手,被一个人追着狠斗。 斥骂声随即隐隐传了上来: “湘西的妖女!竟敢跑到咱巴东的地盘撒野!哎……” “越界了!鬼鬼祟祟……” “干你祖宗……” “……三舅快走……” “你先走!是个筑基中期……我先顶着……” “三舅伱带花了么?” “没……叫人……” “来人呐……湘西妖女……” 刘小楼和卫鸿卿对视一眼,同时开口。 刘小楼愕然道:“张大命!” 卫鸿卿怔怔道:“是她……她果然没有罢休……” 忽问:“这两个巴东贼可靠?” 刘小楼道:“暂时可靠……” 心念电转间,起身就向下扑,同时招呼刘小楼:“好机会!” 刘小楼也跟了上来,心里虚得不行:“卫兄,你确定?” 两個巴东贼,其中一个看上去是筑基初期,再加上卫鸿卿和刘小楼,这个阵容虽强,但如果挑战一名筑基中期,依旧会死得很难看。 但卫鸿卿还是扑了过去,狞笑:“她修为上有个老毛病,可以试试……” 两人从黄泥岗直扑下来,话没说完,却再次同时卧倒,又倒退着爬了回去。 远方有数人响应,已经闻讯赶来。 下方的激斗忽然分出一个结果,张大命闷哼一声,向后连退十几步,一屁股坐倒,那个“三舅”护在它身前,也同时后退,法器守护得更加森严。 从双方偶然撞破行踪后开始激斗,到张大命受伤,前后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如果不是他身边的“三舅”拼死抵挡,张大命恐怕就不只受伤那么简单了。 这个“三舅”还真有些本事,斗法之能相当出色。 筑基初期和筑基中期之间的差别是相当明显的,经常有炼气九层乃至八层挑战十层的,但筑基初期硬扛筑基中期的却不多,这个张大命口中的三舅,真是个人物! 他的拼死抵抗赢得了时间,庚桑洞援手得以赶到,卢燕氏见状不再恋战,当即转身就走,张大命咳嗽着喊:“妖女别走!” 话声中,一点金光自黑暗中遁来,照着卢燕氏后背打去,卢燕氏飞出个法器,也看不清是什么东西,舞动如轮,想要挡住金光,却被金光诡异的从某个角度绕过去,在她背上一点! 卢燕氏当即吐血,却也赶在金光主人抵达前遁入乌龙山。 此刻的刘小楼和卫鸿卿,则不敢声张,向着黄泥岗的北侧绕行,从大茅坡下来,伏在了酉水边,然后互道一声珍重,刘小楼目送卫鸿卿潜过酉水,在对面上岸,身影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刘小楼松了口气,却没有即刻返回,而是在原地等了一天,就是担心撞见逃入乌龙山的卢燕氏,卢燕氏看样子受了重伤,却也不是他能面对的。 一天过后,刘小楼才慢悠悠回山,一路走的都是山中大道,知名的山头,尽量不走偏僻小道,一路走,一路回想打在卢燕氏背上那点金光,也不知是庚桑洞哪位高人,这一击,想来会让那个女人躺上一段日子吧? 再回想昨夜,思之而不觉发寒,这个女人还真就等在了他和卫鸿卿下山的地方,如果不是被张大命和他三舅偶然撞破,自己和卫鸿卿此刻真不知道是什么下场。 她怎么就算那么准呢? 不管怎么说,终于把卫鸿卿送走了,此行顺利的话,他将进入巴蜀,在那片山川雄奇的大地上立足,也不知能否觅得机缘? 接下来的三个月,刘小楼足不出户,就在乾竹岭上闭关修行,不问外事。 有一次,戴升高来找他,打算给他发一道英雄帖,也被他婉拒了。这次的英雄帖是王老大发出的,要劫一批金庭派准备发往平都八阵门的货,东西不知道价值几何,但刘小楼一打听,就不太感兴趣了。 按说王老大已经有好几年没发英雄帖了,应该去凑个份子的,但这次的生意准备召集上百人,乌龙山这边分到十张帖子,刘小楼心里一盘算,那么多人前往,平均摊到每个人头上,恐怕也没几块灵石。 道理很简单,金庭派是大派,如果要送的货物太过珍贵,比如超过五百灵石,必有高手坐镇,而王老大敢下英雄帖,就表明押送的人手修为既没那么高、人数也不会太多。 他眼下还没到缺灵石的时候,为几块灵石下山冒险,并不值当,不如安安稳稳提升修为的好。 经过三个月的努力修行,他终于把极泉穴和青灵穴打通了,极泉穴耗去四块半灵石,青灵穴耗去三块多一点,将近八块灵石转化的真元积存于两处新开辟的真元池中,让他的真元更雄浑了几分。 话说修为到了炼气七层,他转化灵石的速度又快了一些,平均下来,吸纳一块灵石,只需要十二天了。 到了五月中旬的时候,乌龙山逐渐热了起来,这天,刘小楼正在冲击手少阴经第三穴——少海,许久未见的白云剑客云傲上山了。 “小楼贤弟,你们乌龙山可着实有点热,又闷又热!瞧我这一身汗……”云傲摇着柄折扇,不停叹气。 刘小楼笑道:“今年有点闷,雨蓄了好几次,就是下不起来。云兄没有佩戴清凉玉佩么?” 云傲亮了亮腰间的玉佩:“这不是?但好像没什么用,还费了我五块灵石。” 刘小楼从屋中取来一个葫芦,倒了两碗蜜水:“来来来,云兄有口福了,这是我乾竹岭新产的灵蜜水,尝尝如何?” 云傲饮了一口便赞道:“好蜜水!和委羽翔鹤门金环蜜调出来的蜜水倒是很相似,灵劲也足。” 刘小楼当即询价:“纯蜜的话,一两能卖多少?” 云傲反问:“小楼想售卖吗?你开个价。” 刘小楼琢磨着问:“一两纯蜜,一块灵石?” 云傲笑了:“这样吧,小楼你怕是不太了解行情,我给你个友情价,一斤纯蜜一块灵石,有多少我要多少。” 刘小楼略有些失望,道:“一斤才一块灵石吗?” 云傲道:“我估摸着,你这个就是金环蜜吧?委羽山坊市就有售卖的,一斤一块灵石,放心吧小楼,我不会坑你的,而且我也不是专程来买蜜的,你自己考虑就是了,卖不卖都由你,我是来请小楼修缮阵盘的。” 第二百二十九章 小道消息 乾竹岭上自养的金环蜂目前已经拥有十五只成蜂了,这个春天共收蜜半斤,如果夏末再收一次,那么全年下来也就是一斤。 按照云傲的说法,一年一块灵石。 这让刘小楼有些沮丧,不过随即又释然了,金环蜜他吃过,自然知道其中蕴含的灵力有多少,一斤金环蜜所含灵力是要远远少于一块灵石的,或许只有三成到四成,能够卖到一块灵石,既是因为蜜的香甜,也因为它适合幼童的吸收。 大户人家的孩子,自出生下来就泡在蜂蜜里,每天喝的是灵蜜水、灵米粥,吃的是灵鱼灵肉,等到可以修行的时候,体内已经吸收了不知多少灵力,修行起步远比一般散修高得多,出天才的几率也远远比普通人家高得多。 事实也是如此,高门世家之中,修行者比比皆是,炼气初期、中期一抓一把,只有到了炼气后期,需要很多修行上的感悟积累时,修行进度才会慢下来。 所以刘小楼打消了今年贩卖金环蜜的念头,准备先自家慢慢吃着,真要拿出来贩卖,至少也是金环蜂养到上百只以后的事了,应该是在三五年之后。 “好吧,那就算了,是我不太懂行情。对了,云兄刚才说到阵盘……” 云傲忙取出阵盘递过来:“小楼你看看,现在感觉观赏的时候,没有以前那么活灵活现了,更没有了那种身临其境之感,几乎失去了效用。” 其实画面还是那些画面,但因为迷离香筋消耗完毕,少了催化物,看起来自然也就没了趣味,起不到作用,这一点刘小楼心知肚明。 将阵盘收了,刘小楼道:“修缮起来大约需要三日,便委屈云兄在我这破院之中歇息……对了,熊老哥、雷鸣道长他们还好么?” 云傲道:“要说起来,这件阵盘就属雷鸣道兄用得多,那么多人轮着用,他至少占了三成,他自家也不好意思,这回的五块灵石,他便掏了两块。” 刘小楼也笑了:“当时我就上过他的当,别人都是按次来,他是包月,给我亏大发了,哈哈。他一再说是为了双修之法,谁不是为了双修呢?” 云傲叹道:“他还真是为了双修,月前已然圆满,等待筑基了。” 刘小楼眨了眨眼,不由失笑:“还真是吗?哈哈……那我就等着他的好消息了。筑基丹怎么解决的?我记得他那道观是依附浔溪王家的吧?” 云傲道:“是。王家已经向蔡掌门禀告此事,宗门里也在筹措灵材,准备为他开炉炼丹。” 刘小楼好奇问:“咱们丹霞派的筑基丹怎么样?比得过天姥山吗?” 云傲道:“天姥山是丹宗,咱们当然比不过,但也有特色,咱们的筑基丹对修行雷法的人颇多益处,雷鸣道兄主修的正是雷法,所以服用咱们丹霞派的筑基丹也不会差。” 刘小楼又问:“那云兄主修的是剑道,是不是要向剑道宗门求取筑基丹?” 云傲道:“我家白云剑法,是云中之雷,将来筑基后,剑光的底子还是雷光,还是服用咱们自己的筑基丹合适,当然,求取剑道宗门的筑基丹也可,但哪里是轻易能求到的呢?” 一聊起筑基丹,几乎所有炼气修士都会亢奋起来,毕竟成为筑基修士才算真正踏入修行门槛,而踏入修行门槛,又是何其艰难,君不见乌龙山上百同道,就没有一个筑基?就算在高门世家,十个、二十個炼气士也才能出得一个筑基。 因此,服用筑基丹几乎是绝大多数炼气士心中唯一的筑基方式。 但炼制筑基丹又是很艰难的事,几乎每家宗门都是最顶尖的几名长老甚至掌门亲自出手,耗时上月之久才能炼成一枚,所需灵材也极为珍稀,坊间传闻价值数百灵石,但往往有价无市。 刘小楼又问起,有没有哪家坊市拍卖过筑基丹,云傲则表示从没听说过。 就着这个话题谈论许久,一直到月上中天,吃了一顿乌龙山野味,这才结束。 其间,大白和小黑一直蹲在旁边等待着,结果既没有斗法,也没有演阵,两个畜生觉得无趣,懒洋洋走了。 云傲歇宿于刘小楼的屋子里,刘小楼则住进旁边的另一间茅屋,用了一夜时间,将一段寸许长的迷离香筋炼入阵盘。 接下来的两天,他在屋中继续修行,冲击少海穴,几乎足不出户,云傲都为他如此勤奋炼制阵盘而感到不好意思,心下暗叹刘小楼这五块灵石挣得很不容易,同时也在反思,自己是不是太安逸以至于太过懈怠了呢? 于是,在刘小楼的带动下,云傲也不游山玩水了,婉拒了黄叶仙的酒宴邀约,专心致志在乾竹岭上修行。 如此三日,刘小楼将阵盘取出,让云傲进去试演,云傲极富经验,进去只看了一眼便不敢多看,自行退出,喜道:“果然修复了!” 五块灵石入账,刘小楼很是满意,还是阵法来灵石快啊! 云傲肩负不举公子们的重托,准备抓紧时间返回,当晚,乾竹岭上第二次摆酒为他饯行。席间,云傲问起山下的情形:“之前上山时,曾见有人在山下田间地头出没,还不止一、两个,似乎是天姥山的人,是有什么变故吗?” 刘小楼回答:“就是天姥山的人,他们还不死心,一直守着。”于是将卢中秋之死,卢氏大举围山,又被巴东一方阻止的情形,拣能说的说了。 云傲道:“事关卢掌门堂孙之仇,天姥山恐怕不会善罢甘休。” 刘小楼叹道:“所以我数月以来不敢轻易下山,就是防他们泄愤。” 云傲沉吟道:“别的都好说,几大宗门共议,又有平都八阵门和青玉宗作保,天姥山应该不至于乱来,但那个卢元浪是个孟浪的,修为又高,须防他发难。” 刘小楼想了想道:“不会吧,都过去三个月了,要发难早发难了。” 云傲道:“那可不一定,卢元浪上次在咱们洞天里约战景昭记得吧?输了!” 刘小楼点头:“对。” 云傲道:“小道消息,那一战让他念念不忘,似乎心境上有所突破,然后就闭关了。我从白云山庄出发时,听说咱们丹霞派又接了第二次试剑大会,就是卢元浪主动提出的,还是他、屈玄、孙真六挑战景昭,日期尚未确定,所以……” 刘小楼懂了:“所以云兄的意思是,他出关了?闭关那么久吗?” 云傲道:“闭关四年,对于金丹来说,算不得久吧。” 刘小楼心里忽然突了一下:“这个家伙很浪吗?” 云傲道:“我没和他打过交道,也巴不上去,毕竟是天姥山下一辈的天才嘛,所以说不好,但听说他行事很激进。所以小楼还是要留点神,说不定试剑大会之后,就会来乌龙山找你们的麻烦。当然,也许是我多心了,毕竟卫鸿卿不在乌龙山是吧?” 刘小楼点头,思索道:“云兄,你说天姥山会不会杀一个回马枪?” 云傲道:“这也是有可能的,等你们懈怠的时候,突然杀回来,说不定能真能抓到人。” 刘小楼喃喃道:“可乌龙山是几大宗门定下了规矩,不能随意乱闯的啊……” 云傲道:“那就要看他们在定规矩的时候,有没有定下惩处的办法,否则,最后的结果也就是下不为例罢了。” 第二百三十章 乌龙山之劫 酒罢已是凌晨,刘小楼本想留云傲天明再走,但云傲怕热,想着夜里行路凉快,于是两人拱手话别。 刘小楼道:“云兄此去千里,再来时怕已入冬了吧。” 云傲道:“无妨,总是要来的,每年出来两回,权当游历了,哈哈!总之小楼这几天还是要早做预备,不行就下山躲上几月。” 刘小楼感激道:“多谢云兄提醒,弟就不送下山去了。” 云傲道:“留步,留步……” 正说话间,屋檐下的风铃忽然摇动起来,发出急促的响声:“叮咚——叮咚——” 刚响了两声,刘小楼和云傲便感一阵狂风卷到,飞沙走石间裹着一条身影,大袖摆动,飘飘然如仙神,眨眼间便上得岭来,其速之快,当真是闻所未闻。 此人面相依稀有几分熟悉,如果没有之前的谈论,也许刘小楼和云傲还要想一想,但眼下…… 正是卢元浪! 事情往往便是如此,莫名谈论到某人时,就预示着某人会在近期内出现,只是都没有想到,这个“近期”会是那么的近! 刘小楼转身就逃,向着竹林中飞窜,云傲却站在原地没动,一点逃跑的意识都没有,口中还道:“了……” 刚说了半个字,就被卢元浪点倒,都没看清卢元浪是怎么出手的。 逃入竹林中的刘小楼也没能跑多远,后脑勺挨了一下,顿时晕厥过去。却是卢元浪踢了一根他们刚刚啃完的鸡骨过来,正中风池穴。 卢元浪手指轻弹,几间茅屋顿时被狂风卷塌,风沙中,他一手提着刘小楼,一手提着云傲,直接下岭,很快又出现在鬼梦崖上,扔在崖顶那间石洞前。 他也没看着,再次下了鬼梦崖,也不走寻常山路,就是直来直去,卷着狂风直接飘下山崖。 刘小楼在一缕晨光中苏醒,只觉后脑生疼,身子无法动弹,斜躺在地上。放眼打量,身边是云傲,正背对着自己,侧卧在地上一动不动,右边还躺着几个,认出是古丈山老大、张石花、胡蠹老道…… 他又看见了半個石洞口和半棵老松,发现自己是在鬼梦崖上,随即立刻想起了昨夜如同鬼魅而至的卢元浪。 真是跟云傲说的一模一样,这厮行事太孟浪了,竟然不顾几大宗门立下的规矩,直接就闯上来了,甚至都不等第二次试剑大会结束! 刘小楼上乌龙山十六年了,还从没有过如此经历,之前每每预感到大宗将要进剿,同道们都提前下山,又或者某位高人闯山寻仇时,也不会像卢元浪这般殃及旁人,抓了那么多人,还真是头一回。 说到底,大意了啊! 真把几家宗门定的所谓“规矩”当成了护身符,以为乌龙山从此高枕无忧了,以至于大伙儿对危险的感知明显迟钝了。 话说金丹就是金丹,毫无抗手之力,这才是真正的修行啊! 过不多时,又听见两声“嘭”“嘭”,又有人被扔在身后,只是经脉被封,动弹不得,也开不了口,不知是哪两个同道。 唯一确知的是,肯定不是卫鸿卿。 耳边响起乱七八糟的动静,也不知卢元浪走来走去做什么,猜了片刻,忽觉自己后领子被提了起来,紧接着被抛飞出丈许,结结实实摔落,骨头架子都快被震散了。 这回终于正过身子,背靠着坐在崖壁下,脑袋也能转动了,只是依旧说不出话来。 乌龙山同道们被抓来了五、六十个,有的和自己坐在一排,有的靠在树下,有的靠在石头边,被卢元浪摆了个三面环绕的阵仗,他自己站在中央。 卢元浪环视一圈,冷冷道:“我是天姥山内门行三的卢元浪,今日上山,为的是什么,想必你们都清楚。我天姥山内门执事,我的堂兄卢中秋,堂堂卢氏子弟,死在姓卫的手上,这个姓卫的,就是你们乌龙山的贼匪!你们这帮贼匪,以为躲在乌龙山,就无人敢管,就还可以胡作非为?今日三爷上山,就是要告诉你们,只要犯了事,哪怕躲在天涯海角,哪怕托庇于龙潭虎穴,也逃不出三爷的手心!” 顿了顿,道:“三爷我没时间跟你们瞎耗,还要做很多事情,既然没时间,就只能用最快的方法问话,三爷我只说一句,回答让三爷满意的,可以活,不满意的,只能死,自己想好了!” 说着,走到阵列的左手边,将一位乌龙山修士抓了出来,抓他的时候,也顺便将他穴位解开一半,问:“你叫什么?” 那人脸色发白,咽了口唾沫:“野……野翻……” 卢元浪显然并不是真心想知道他的名字,没等他报完名字便问:“卫鸿卿在哪?在不在山上?他还有两个同伙,是谁?” “我……我不知,委实不知道……” 卢元浪深吸了口气,身子转了半圈,向被他擒来的所有乌龙山修士摇了摇头,忽然一记手刀划了上去,鲜血喷溅,淋在他额头上、身上。 刘小楼眼睛一闭,心下一阵哀伤:小野…… 卢元浪放开尸体,任尸体栽倒,双手从上往下摸去脸上的鲜血,道:“这个回答我不满意。” 于是又将旁边一人提了出来,同样解开上身穴位,这回连名字都没问:“伱来说!” 那人浑身颤抖,犹如筛糠:“不……不要杀我……我不认识卫鸿卿,我新来的……新来的……” 的确是新来的,刘小楼都不认识他,他的回答同样令卢元浪不满意,于是卢元浪身上又溅了一飙新血。 被提出来的第三个人刘小楼隐约有点印象,好像叫作周歪,当年和刘小楼一样都是炼气三层,如今刘小楼已经修到第七层,他却依然是第三层。 “卫鸿卿没有回乌龙山,卢三爷饶命,小人没有半句虚言啊……” “你怎么知道他没有回乌龙山?” “小人没见着啊……” “那就是没用!” 第三具尸体仆地,接着是第四位,这回被提出来的是张石花。 “我叫张石花,卢三公子,您这么擅闯乌龙山,擅杀山中同道,就不考虑后果么?彰龙派、青玉宗、洞阳派能容你如此胡闹?到时候咱们湘西和巴东再起大战,后果你能承受得住?” 卢元浪仰面朝天,想了片刻,似乎想起了什么:“张石花……你本名是叫张士华,是么?” 张石花脸色一变:“三公子认错人了。什么士什么华,我不清楚你在说什么。” 卢元浪道:“你修的是花岩小沩功,我不会认错,又换了个如此相似的名字,真正愚蠢到了家!我听说小沩山花季林长老的千金,十六年前是被你杀的,没想到你叛逃师门,居然藏在乌龙山那么久,天网恢恢啊……今日我便替小沩山清理门户,为花长老报仇了!” 张石花叫道:“姓卢的,我们在濯水和巴东贼生死力战的时候,你在哪?” 卢元浪不听他叫嚷,指尖一划,张石花人头飞起,被卢元浪伸手一抄,送入他不知放在何处的储物法器之中。 眨眼间连杀四人,看得所有乌龙山同道头皮发麻,但大伙儿经脉被制,连话都说不出来,人人心中一片冰凉。 别说经脉被制,就算好好的,谁有实力和金丹大高手对抗? 接着是第五个、第六个,卢元浪杀到后面,脸上已露癫狂之色,很快,他就来到蒋飞虎跟前。 “问题我就不重复了,你自己说。”卢元浪瞪着蒋飞虎。 蒋飞虎道:“我有两句话。第一句,我是蒋飞虎,行不改名,坐不改姓,乌龙山飞虎洞的蒋飞虎!第二句……”他干咳了一声。 卢元浪脸现不耐:“第二句?” “第二句你听好了……”蒋飞虎一口浓痰啐了过去:“卢元浪,我操你祖宗!” 第二百三十一章 不能杀 蒋飞虎的怒骂,自然招来了卢元浪的死手,作为天姥山内门弟子中天赋最高者,他还从没被人如此当面骂过,哪怕是过去那些死在他手下的敌人,临死时要么心存侥幸没有痛骂,要么压根儿就来不及骂出口。 虽然只骂了一句,在他三十年的修行生涯中,也是破天荒的头一遭。 骂出口的结果,自然是人头高高飞起。 从蒋飞虎开始,卢元浪下手越来越快,只要回答的人稍有不对,立刻处死,坚决不给痛骂的机会。 就算在乌龙山,如蒋飞虎这般不惧生死的也不多,但卫鸿卿的去向,真就没人知道,于是不免有人信口开河,有说去岭南的,有说去吴越的,有说去北边的,也有说去巴蜀的。 但卢元浪没那么容易糊弄,察言观色,几句问话出口,立刻就能判明是真是假,他含恨而来,竟然一个活口不留,又是连杀数人。 刘小楼悲愤之余,也是万分感动,已经杀了十人,到现在为止,也没有一个人将他作为与卫鸿卿并称的“乌龙山双秀”之一供出来,当然,之后会如何,就说不好了,但至少现在,乌龙山道友们表现,当真可歌可泣。 卢元浪杀完第十人,终于轮到云傲了,他解开云傲的穴位,将他提出来时,云傲都怕得要死,忙不迭的高声叫唤:“我是白云山庄云傲!丹霞派的人!我是丹霞派的人,我不是乌龙山的!” 卢元浪怔了怔,终于恢复了一些理智:“你说你是丹霞派的?怎么证明?” 云傲道:“我家在神雾山南,距此千里!我……我是花家女婿,你们天姥山旁支花家!我家娘子闺名花符苏,是花家大房嫡次女,我岳丈是花梦梅,舅兄在天姥山内门为执事,是花符莘!” 能说出这层关系,八成不会有假了,云傲又道:“在下家传白云剑法,请借剑一用!” 昨夜被擒来时,他的白云剑落在乾竹岭上了,急需演示一番,证明自己是货真价实的云家人。 卢元浪伸手一招,自刚杀的几具尸体中摄来一柄长剑,抛给云傲,云傲真元灌注剑上,剑尖立生三尺剑芒,剑芒中有雷电闪现。 这剑是柄下品法器,演示时雷电常常中断,但丹霞派的风雷之意,已经展现无遗,的确是名门大宗的风范。 再看云傲一身穿扮,以及腰上戴着的清凉玉佩,卢云浪终于信了,哪个贼匪会奢侈到佩戴这种华而不实的东西?有这东西,早就拿去坊市换灵石了。 此刻,卢元浪心中微微有些庆幸,若刚才不问明白就下手,此刻恐怕要和丹霞派结仇了,过上几日就要去丹霞洞天试剑,把人家子弟误杀了算怎么回事?。 “你家也算得高门了,怎么会在这贼窟里?”卢元浪庆幸之余,也很是不悦。 “在下是寻访神雾山苏家姑爷的……”云傲指了指后边的刘小楼。 卢元浪想了想,道:“好像还真有这么回事……”说着点开刘小楼的穴道:“你不在苏家做姑爷,好端端回乌龙山做什么贼匪?莫不是贼性难改?” 刘小楼起身时一個踉跄,差点再次摔倒,趁着翻身坐起的时机,将内衬里的乾坤袋又往亵裤里塞了塞,心里是真怕了,心道来历不明的储物法器是真不能随便带在身上啊,此刻就怕卢元浪搜身,却没有什么办法,只是木着脸回答:“被苏家休了……”下意识伸手入怀,取出一页黄纸,飞到卢元浪面前。 卢元浪接过一看,冷笑:“原来如此。”将休书抛还,问道:“卫鸿卿的去向,你知不知道?” 刘小楼摇头道:“卫鸿卿离开乌龙山多年,从未听说他回来过,我也是去年被休后才回来的……乌龙山的人,但凡有一分希望出人头地,哪个愿意回来呢?三公子也看见了,杀了那么多人,难道所有人都不怕死吗?我们都怕,怕得要命,可是现在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见卢元浪不再如之前那般胡乱杀人,而是给了自己说话的机会,终于壮着胆子道:“乌龙山的人,的确谈不上是什么好人,但都是为了能够修行啊。三公子若是因为他们做了恶事而下手惩处,在下无话可说,但若是为了逼问卫鸿卿的下落,还请三思!” 卢元浪皱着眉头扫视一圈,忽道:“看在伱曾为苏家姑爷的份上,我不杀你,回你的山头去吧,卢三行事,还轮不到你说嘴!” 言罢,顺手一摄,又将一人摄到身边,却是年轻的李不三。 这少年汗水潸潸,满眼都是恐惧,奈何说不出话来,只是浑身颤抖。 刘小楼大惊,这少年于他有半徒之义,曾经督导指点过一年,可不能被这么胡乱杀了,当即高呼:“三公子留他一条性命!他才十六岁,刚入二层,什么都不懂啊!” 卢元浪点开李不三的穴位,盯着他冷冰冰道:“杀了又如何?既是生于贼窟,杀了就没错,现在或许冤了你,将来却可少一个为祸世间的贼匪!你将来会是贼匪么?” 李不三浑身有如筛糠,牙关嘚嘚嘚嘚不停颤抖,显然怕到了极点,应对卢元浪这个问题时,也不知是在摇头还是在点头。 卢元浪缓缓道:“也罢,我就当你是摇头,既然不作贼匪,就要好好说话,不得撒谎。你说,卫鸿卿去哪了?” 李不三几乎是以哭腔在回答:“我……不知道……” 卢元浪追问:“那你告诉我,谁最有可能知道?” 李不三闭上眼睛,两行清泪流下:“我真……真不……知道……” 卢元浪脸色一冷,手掌抬起:“不怕死?” 他老师龙山散人被制了经脉,无法动弹,也无法出声,喉咙里“嗬嗬”的叫喊着,却几乎连自己都听不清,只能眼睁睁看着,顿时老泪纵横。 刘小楼再次阻止,挡在李不三身前,躬下身子:“三公子,放过他吧,他还是个孩子。” 卢元浪皱眉道:“让开!” 刘小楼再次躬身,弯得更低了,他是真的慌了:“他还是个孩子啊三公子!” 卢元浪也不废话,袖袍一摆,刘小楼便遭重击,整个人腾云驾雾般飞出去数丈远,胸口处一阵憋闷,怎么也爬不起来,却也顾不得了,躺在地上大叫:“云兄,拦住他!孩子不能杀!不能杀啊!云兄,他是我带去将军观里的,你见过两次的……” 云傲硬着头皮挡了过去:“三公子,放过他吧。” 卢元浪怒喝:“谁放过我两个兄弟?我堂弟中秋死了,姓卫的干的!还有我二弟,亲二弟,也是他干的!就在山上好端端待了五年,瞒了我五年!这个狗贼……” 云傲无法回答,刘小楼则躺在地上大叫:“那也不能乱杀孩子!” 卢元浪哼道:“十六岁了,孩子?三爷十六岁时,已经杀贼了!让开!” 正在这时,忽然一道声音传上鬼梦涯来:“在长辈眼中,孩子就是孩子!” 话音刚落,一条黑影飘然而上,来到卢元浪身后,卢元浪不敢将后背亮给不知来历的敌人,下意识就斜着退开三步,面向来人,问道:“尊驾何人?” 上山之人看上去约莫五十来岁,身形清瘦,自颧骨以下,一处处骨节凸显,犹如干枯的老树,看着很是别扭。 他嘿嘿一笑,道:“你就是卢元浪?都说是天姥山下一辈的翘楚,也不知比起彰龙派的屈玄如何?啊,老夫涂君异,听说乌龙山有变故发生,就上来看看,果然……你家掌门没告诉过你,乌龙山是界山,不能瞎闯的么?” 卢元浪点了点头:“原来是涂长老,失敬,晚辈闭关刚出,却不知什么界山,只知报仇血恨,还请涂长老莫要阻拦。” 第二百三十二章 焦点 涂君异是庚桑洞长老,修为金丹圆满境,濯水大战后,被调派至乌龙山西边的梅沟坐镇,严防彰龙派向西渗透,他也是庚桑洞在乌龙山一带的主事者。 乌龙山发生那么大的事,卢元浪以一己之力将此间搅得天翻地覆,他于今晨便得了消息,也来不及汇聚巴东修士,亲自上山,于此刻赶到。 听卢元浪的意思,竟是还要动手,涂君异不由笑了:“卢贤侄,你犯了那么大规矩,闹出那么大动静,不知悔改不说,反要一意孤行,真当老夫不存在么?” 卢元浪道:“涂长老愿意看热闹也好,愿意在这里游山玩水也罢,皆与晚辈无干,却不知晚辈犯了哪条规矩?” 涂君异惊讶道:“卢贤侄,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作不知?乌龙山早被各宗定位界山,不得轻易上山,若是偶尔几个炼气士上山办些宗门中的差事也就罢了,你这么大举张扬,将山中修士一并拿住,还杀了那么多人,你自以为没犯规矩?” 他是老资历的金丹,修为远高于卢元浪,见是他出头阻止,卢元浪便知道拷问不下去了,其实人也杀够了,拷问得也差不多了,眼下要面对的,是怎么脱身。说什么要报仇血恨,让涂君异不要阻拦,不过是以进为退罢了。 “界山?”卢元浪满脸疑惑。 “哈,这是在戏耍老夫么?”涂君异气乐了。 卢元浪道:“晚辈闭关多年,实不知什么界山,还请涂长老解惑。” 正说时,又是数道光芒落在鬼梦崖上,一道是彰龙派白长老,一道是洞阳派内门弟子娄真五,还有一道是平都八阵门内门弟子简绍,全是金丹修为。 原本应该与庚桑洞针尖对麦芒的彰龙派白长老,此刻却罕见的和涂君异站在了一头,指责卢元浪时很不客气。 毕竟,虽说乌龙山被划定为界山,在习惯默认下,这里依旧属于彰龙派的势力范围,这些乌龙山的修士虽然为贼为匪,却依旧是彰龙派可以拉拢的人力,被卢元浪这么一闹,不仅和庚桑洞之间可能重起战端,就连这些乌龙山的散修们,说不定也会心存芥蒂了。 涂君异指责完卢元浪,又和简绍一道指责起彰龙派、洞阳派、天姥山,问他们是不是打算撕破协议?就连青玉宗赶到的内门弟子东方玉英,也被一同质问,他们青玉宗能不能作保? 东方玉英虽然年岁最小,修为也不高,但他是青玉宗掌门之子,说话分量很重,丝毫不惧这些金丹,而是板着脸道:“我青玉宗的保证一向是作数的,但事实还未查清,请涂长老和简师兄稍安勿躁,还是等等天姥山的人吧,来了之后问清楚再说,该是卢师兄应担,自然要担起来,不该他担的,也不能强行问罪。” 于是,几位代表各宗坐镇此间的长老、内门弟子便各自散开,或坐或站或慢慢溜达,耐心等候天姥山同样负责此间事务的主事者。 卢元浪也寻了个空地坐下,面无表情,目光望向山外,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边厢,云傲和李不三已经将刘小楼扶了起来,靠在崖壁上休息,刘小楼取出一枚养心丹给自己服下,默默调理伤情,卢元浪这一下其实也算不得太重,否则刘小楼直接就死了,因此,丹力随真元化开,汇聚于伤患之处后,胸口的烦闷感便渐渐消退了。 见李不三似乎有向他老师龙山散人靠过去的举动,刘小楼当即将他拽住,示意他不要过去。这个时候非常微妙,不宜引起那帮子金丹的关注,让龙山散人继续藏在同道之中好了。 但几十名乌龙山修士都被封了经脉,一动不动,他们三個的举止自然引起了关注。 娄真五当即起身踱了过来,侧着头看了一眼,刘小楼躲不过去,挣扎着起身,拱手道:“见过娄……兄。” 洞阳派和神雾山庄苏家据说颇有渊源,具体什么渊源,刘小楼也不知,但四年前,娄真五、苏真九和韩无望曾经联袂拜访前岳丈苏至,请苏家出面,转圜与青玉宗的关系,当时在神雾山庄瓜庐堂上曾经见过,娄真五还违心的自承其错,提起当年没有招录刘小楼一事,言道“是我有眼不识金镶玉”。 宴席中,刘小楼跟着苏五娘称娄真五为“娄师兄”,此刻既然被休了,自然不好再提什么“师兄”。 娄真五显然是听说了他被休一事的,笑道:“果然是贤弟,听说你离开了苏家,这是又回乌龙山了?” 刘小楼苦笑:“无处可去,只能回来。” 娄真五当即询问刚才发生的一应详情,刘小楼都如实回答了,至于卫鸿卿的下落,他也很坚定的表示:“不瞒娄兄,在下多年前的确与卫鸿卿交情甚厚,其实不止在下,许多人都如此。但他攀上天姥山后,极少与山中同道往来,其后在下入赘苏家,也很少回山,这种情况下,谁能知道他此时此刻究竟在什么地方?” 又拉着身边的李不三控诉:“这孩子是卫鸿卿离山后才上的山,才炼气二层,从没见过卫鸿卿,更没见过什么世面,就被姓卢的拉出来要打要杀,当真是人在山中坐,祸从天上来。若不是云兄实在看不下去,挺身而出,此刻已然遭了姓卢的毒手!娄兄,望你主持公道啊……” 又拉着云傲道:“娄兄,这位也是神雾山的人,是白云山庄云家的嫡子,云家和苏家向为世交,连他也险些惨遭毒手,若真是死在乌龙山,我怎么向苏家交代!云兄,这位便是洞阳派诸真中鼎鼎大名的第五真,最是修为高妙、洞晓事机的。” 云傲连忙拜见:“见过娄兄!”他刚才也是吓得不轻,此刻回过神来,又羞又恼,当即又狠狠说了卢元浪的不是。 娄真五好言安抚几句,却没敢表态要主持公道什么的,他心里明晰着呢,哪有那么容易? 彰龙派的白长老也凑了过来,濯水大战之前,刘小楼和青竹无意间在星德山擒住一个庚桑洞的修士,准备谋刺臧千里等彰龙派内门弟子,将此人尸体送交彰龙派时,便是这位白长老亲自接见的,说起来也是缘分。 白长老很是恼怒,也比娄真五更敢于表态,但表态有没有用却难说得很,毕竟眼下的彰龙派实力大减,想要维持目下局面,都需要青玉宗、洞阳派乃至天姥山援手,其中的心态相当微妙。 不久,庚桑洞、平都八阵门、彰龙山、洞阳派、青玉宗等又各自有人上山,围在鬼梦崖这里的人越来越多。 庚桑洞这边上来的人里头又有一个认得刘小楼的,正是接手刘小楼箭书告发的辛执事,见了刘小楼后,也十分热络的过来一趟,既是安抚,也是打听详情。 刘小楼这边忽然间就成了焦点,就连青玉宗的东方玉英也主动过来了,问刘小楼:“伱就是丹霞派苏家那个女婿?我听说过你,怎么后来又离开了?苏家五娘不是随意休夫的人,真离开还是假离开?” 这句话问得多少有些无礼,但考虑到他青玉宗掌门之子的身份,就不能当作无礼,只能当作好奇,于是刘小楼满足他的好奇,把休书递给他过目。 看得东方玉英啧啧称奇:“真是……哎呀……居然还真有这事……” 第二百三十三章 处罚 天姥山终于来人了,来的是门中长老卢伯期,天姥山是卢氏宗脉的修行之地,卢姓比比皆是,所以才被人称为天姥山卢氏宗门。 卢伯期匆匆赶到后,板着脸狠狠训诫起卢元浪来:“知道你闯下了好大祸事么?乌龙山为界山,此乃六宗掌门共议之约,你怎么就敢随意闯山?” 卢元浪垂首道:“弟子……起初也不知晓。只是闭关刚出,就听说了中秋弟的噩耗,又闻我家二弟当年之死,多半也与卫鸿卿有关,故此找上山来。” 卢伯期瞪眼:“那你找到没有?” 卢元浪低头:“这帮乌龙山的贼匪,嘴硬得很……” 卢伯期斥道:“是你莽撞!什么都不清楚,就跑来闹事,老毛病又犯了!出门时就不问问掌门?就不问问我们这些师叔师伯?再不济,问问几个师兄师弟也行!这么做,置宗门于何地?置掌门师叔于何地?退到一旁!” 训斥完卢元浪,向各家宗门主事者拱手致歉:“我这师侄,修行天赋是有的,行事激进猛浪也是荆湘知名的,奈何性子便是如此,掌门师叔教导了多次、处罚了不知几回,就是改不了……老夫在此向诸位赔罪了。” 顿了顿,叹道:“说起来,其实也有缘故。我天姥山内门执事卢中秋,既是掌门堂孙,也是与元浪一同长大的手足玩伴,四年前元浪与青玉宗景昭斗法失利,便闭关苦修,前几日他刚刚出关便闻此噩耗,不免有些激愤,行事有欠思量,却非故意违约闯山,老朽在此向各家致歉了。诸位还请放心,我天姥山一向尊规重约,定会约束宗门所有弟子,定不使今日之事重现!” 涂君异道:“卢道友,今日之事,贵宗弟子实在太过了,几句赔罪的话就完事了?” 白长老也道:“卢兄,还是处置一番才好,否则谁犯了规矩都道个歉,规矩还成规矩么?” 卢伯期迟疑道:“这,却不知犯了规矩,该如何处置?” 乌龙山为界山,是经历过前后两次共议的结果,但各家宗门都存着小心思,小动作也不断,约定时都没谈过惩处措施,而且这种宗门之间的约定不是宗门内部的约定,只能依靠各宗相互监督,通常是防范于事前,至于真的发生了违约的事情后该如何处置,各宗掌门都很有默契的只字未提——因为没有更好的约束手段,要么如眼前一样不知该怎么办,要么就是大家撕破脸,再战一场。 卢伯期提出这个问题后,涂君异、白长老、娄真五、东方玉英,以及平都八阵门的简绍面面相觑,各自思索沉吟。 终于还是涂长老提议:“诸位,我们到……崖洞里商议。” 于是几人跟随入洞,各家宗门跟上来的弟子执事等等,则在外面等候。 刘小楼安抚好李不三,看了看龙山散人,又见着崖洞前一地尸体,心中一阵后怕,若是卫鸿卿没有离开乌龙山,懈怠之余被卢元浪打了这么一個回马枪,说不定还真是很有可能被当场拿下了。一旦他被拿下,自己呢? 不敢想…… 他忽然想到,自己以前去了鸿记酒楼那么多次,那几个掌柜、伙计迟早会想起来吧?自己已经进入了卢元浪视野,将来卢元浪会不会去鸿记酒楼找回头账? 这三个月真是太放松了,真是太把几大宗门所谓的规矩看得过重了! 他问云傲:“云兄,你昨晚曾说,不会太过处置违约者?看来是真的……我乌龙山死了那么多人,各宗之间,却一片和气啊……” 云傲道:“那还能怎么办?不可能怎么办的。小楼,我说一句不中听的,在大宗门眼里,你们乌龙山这帮人,都是野修贼匪,杀了也就杀了,没人会在意。” 不多久,涂长老、白长老、卢长老、简绍、娄真五、东方玉英等人便商议完毕,从洞中出来了。 云傲毕竟是大户子弟,看待问题的理念与这些大宗长老、内门弟子几乎如出一辙,事实与他所料相同,由平都八阵门内门弟子简绍向鬼梦崖上在场的六宗修士——总共约二十余人,宣布共议结果。 卢元浪违背六宗约定,擅闯乌龙山,应予严惩,念其初犯,且不明就里,发回天姥山严加管束,三年不许下山。 天姥山未能约束弟子守约,须向各宗书面致歉,并各赔偿一百灵石,勒令宗门内弟子不得再犯,若有再犯,赔偿加倍。所罚灵石于十日内给付完毕。 各宗回山后,也当宣示本宗上下,以此为戒。 听完共议之约,各宗在场的弟子、执事皆躬身凛遵,一时间,鬼梦崖上气氛为之一肃。 事情解决完毕,卢元浪兀自不服:“长老,三年不许下山,岂非太过?再有七日便是丹霞洞天第二次试剑,若是不许下山,弟子如何参加?” 卢伯期斥责道:“犯下如此大错,还想着试剑?回山后当闭门思过,不可懈怠!”顿了顿,又道:“试剑之事,我已向各宗说之,各宗都说这是盛事,特例许伱参与了之后再回山。” 卢元浪喜道:“那就好!” 卢伯期又道:“庚桑洞、平都八阵门听说之后,也要派人参加,我等也都答允了,各宗相约,报知丹霞派,丹霞派应该不会拒绝……” 卢元浪道:“肯定不会拒绝,说不定他们自家也会派人参与……” “这次查到什么没有?” “看来卫鸿卿是真不在……” “可恨,此等贼子,若是远赴千里之外,就难以再行搜拿了。” “长老,弟子以为,天网恢恢,疏而不漏,长老还记得小沩山花长老之女么?十六年前那桩案子,凶犯弟子找到了,刚才已将其诛戮。” “哦?此事当真?” “人头就在我储物袋中……” 两人一边低声说着,一边带着天姥山的人下山,平都八阵门和青玉宗也各自告别下山。 娄真五过来看了看刘小楼,见他伤势不重,安慰了两句,道:“乌龙山毕竟不是久居之地,虽说离开了苏家,也莫要自暴自弃,还是另寻出路,常走正道为好。” 又向云傲道:“若是有空,可至洞阳山做客,我让无望好生陪陪你,看一看洞阳山景致。无望是我家韩掌门幼子,天赋甚高,也是炼气八层,刚入的后期,正可与你切磋。” 刘小楼和云傲都点头称是。 洞阳派走后,鬼梦崖上只剩庚桑洞和彰龙派的人,涂长老过去和白长老道别,两边本是大战死敌,没说上两句就相互冷言冷语起来,庚桑洞的辛执事则趁机来到刘小楼身边,低声道:“若有亲朋好友丧命了的,你可酌情抚恤一二。” 说着,给他袖子里塞了一个褡裢。 等庚桑洞的人也走后,白长老踱过来,望着满地尸身,叹了口气,吩咐彰龙派的人给乌龙山修士解封经脉,向众人道:“事情已然发生,说什么都没用了,回头我彰龙派就让鹅羊山送一千斤灵米来,给尔等压惊。刘小楼,到时你主持分发……诸位也都看见了,天姥山自承其非,向各宗赔罪,颜面扫地,卢元浪更是幽禁三年不得下山,我彰龙派也算是为诸位出了一口气。各宗也都承诺下不为例,你们好生回去修养。各位一定要谨记,再有外人上山,速速报与我彰龙山知道,报得越早,尔等越是安全!” 第二百三十四章 发帖 一场小雨淅沥淅沥,不期而至,将鬼梦崖上的鲜血慢慢冲淡,顺着斜坡流淌下去,也将呆滞了许久的乌龙山同道们从茫然中浇醒。 刘小楼抹了抹脸上滑过的一行行雨水,叫道:“散人!龙散人!老胡蠹!黄仙!让大家都帮忙,把蒋兄他们下葬……不三,不三,帮你师父!零陵!你发什么呆?快把他们都收了啊,别让他们淋雨……别让他们淋雨!” 又走到古丈山几兄弟前,道:“几位前辈,把四叔埋了吧。”很不幸,卢元浪杀的第十个人,正是古丈山老四,曾经的古丈山七友,如今只剩四个了。 古丈山老大脸颊颤抖,眉毛胡子上全是雨滴:“埋……埋哪儿?哦,埋老二、老三身边,一起做个伴,做個伴……” 于是刘小楼叫道:“都抬去天坑鼓!” 云傲这时才忽然想起来,四下张望:“你那兄弟呢?叫谭八掌的那个……” 刘小楼万分庆幸:“他和左峡主外出未归。” 云傲也叹道:“好险,好险……对了,小方呢?小方呢?” 刘小楼早就找过方不碍了,却一直没见着他,估摸着是半松坪那边太过隐秘,卢元浪又是半夜闯山,没发现半松坪还有个方不碍也很正常。 “小方应该没事,没在这里。” “还好,还好……” 不仅谭八掌和左高峰外出未归,戴升高带着黄家兄弟等十人接了王老大的英雄令,下山做买卖去了,他们这趟买卖做得有点远,耽搁的时日也长,并且多半是按照惯例寻了个隐秘处暂避风头,同样躲过了这一劫。 此刻留在鬼梦崖上的乌龙山同道还有二十余人,大部分人脑子依旧处于茫然状态中,麻木的听着刘小楼的招呼,扛的扛,提的提,把蒋飞虎、张石花他们的尸身带往天坑鼓。 天坑鼓这里,已经埋了十多位濯水一战中死去的乌龙山道友,多是衣冠冢,冢前立有石碑,供人凭吊,去年带头做这件事的,便是蒋飞虎和张石花。 时隔一年,谁能想到,他们两个也要在这里被掩埋、被立碑了。 刘小楼一言不发,当先挖坑,其他人也有样学样跟着一起挖。云傲主动揽活,招呼黄叶仙:“黄仙,咱们去砍树做棺。” 雨一直下到黄昏时分才停,一天时间,天坑鼓里又多了十块石碑。 刘小楼看着眼前这二十来人,这二十来人也望着他,大伙儿一言不发。良久,刘小楼挥了挥手:“走吧。” 说完,转头就走。 这时候他才发现,跟在身后的不仅是云傲,还多了一个方不碍,也不知方不碍是什么时候来的天坑鼓,自己竟然没有看到他。 回到乾竹岭,看着眼前倒塌的茅屋,刘小楼又是伫立良久。方不碍凑上来,双拳紧握,艰难道:“昨天晚上……是我害怕了,我没敢去鬼梦崖……” 刘小楼笑了笑,按着他的肩膀道:“没去就做对了,去干吗?送死吗?小方,没必要羞愧什么,不怕死并不意味着毫无意义的送死。我知道,如果我死了,你将来一定会为我报仇的,是不是?” 方不碍努力点头:“我一定会的……一定……” 刘小楼转身对云傲道:“云兄,实在抱歉得很,今日拖累了你,此间事了,云兄赶紧回家吧,省得嫂子在家惦记。” 云傲问:“你怎么打算的?小楼,乌龙山不能待了,伱准备搬到哪里?若是没有合适的地方,不如去我白云山庄,你我兄弟朝夕相处,饮酒论道,岂不美哉?” 刘小楼感激道:“多谢云兄,只是我为苏家所休,若是去了白云山庄,苏家恐生芥蒂。天下之大,何处不可去得?云兄也放心,阵盘的事,我有时间就会去找你,给你们修缮……” 云傲不满道:“这时候说什么阵盘?没有阵盘就不能活了?我们以前不就没有吗?一样好端端的!” 刘小楼点头:“是我失言……这样吧,若是将来实在无处可去,一定投奔云兄!” 云傲道:“那就说定了。” 将云傲送走,方不碍问:“前辈,我们搬去哪里?” 刘小楼没有立刻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让方不碍去竹林中砍了一根毛竹回来,截成了一段段,又从中间劈开,做成一块块两寸长、一寸宽的小木牌。 牌子做好,刘小楼,以蚀刻阵盘之法,在牌子上蚀刻“英雄帖”三个字,又找出笔墨染上墨汁。 蚀刻完毕,再烙印上一点真元,如此一来,旁人就难以伪造了。 刻完两块,刘小楼交给方不碍:“小方,跑一趟龙山和玉女洞,交给龙散人和黄叶仙,如果他们不接帖子,就什么都不必说,如果他们接了帖子,请他们这两天就收拾东西下山,要大张旗鼓的出山,山下不是有各宗常驻于此的巡查么?要让这些巡查都看见。六天后,在武陵山东头南边的第二个山口内相见。” 方不碍有些兴奋,激动得嘴唇都有些发抖,刘小楼提醒他:“小方,冷静。” 方不碍点头,紧紧攥着英雄帖下岭了。 刘小楼继续蚀刻英雄帖,刻了一个时辰,方不碍就赶回来了禀告道:“龙前辈和黄前辈都接帖了,龙前辈要两张……还有,黄前辈一直在流泪。” 刘小楼叹了口气,点了点头,又交给他五张英雄帖:“给李不三送过去吧……这四张送去古丈山,给老大、老五、老六和老七他们四位前辈下帖。” 方不碍道:“都在一起,一张帖子就足够了。” 刘小楼摇了摇头:“这是规矩,卖命的事,每一个人都要有一张帖子!” 方不碍去完回来禀告:“古丈山四位前辈接帖了,晚辈去的时候,他们在埋家当。还有么?” 刘小楼继续给他英雄帖:“去葫芦口、书道岭、桃李山、马角谷。” 天亮时,方不碍再次回来:“胡蠹道长、苍云天前辈、龙大哥、万里明前辈都接帖了。胡蠹道长在磨刀……” 刘小楼怔了怔,不由笑了,修士哪里用得着磨刀?不过是一种愤怒的宣泄罢了。他继续将蚀刻完毕的英雄帖交给方不碍发送,方不碍一趟一趟的奔波着,刘小楼已经尽量按照同一方向、同一路线安排发送了,依旧累得方不碍气喘吁吁。 “老瘸子、戚老七接帖了,他们都很爽快……” “胡校尉接了,零陵客没在,看那样子,也许是已经搬走了……” “樊正、穆医道人接了,李浮尘没有接,他准备下山……” 英雄帖一直蚀刻到午后,方不碍也一直跑腿到午后,发出去二十二张英雄帖,有二十人接帖,接帖的比例相当高。 没有接帖的两个人,刘小楼也多少知晓他们的秉性,零陵客一向比较圆滑,有事是真躲,李浮尘则是本心就怕麻烦,胆子不大,他们没有接帖,意料之中。 而九成的人都接帖,也许是大伙儿都知道刘小楼想做什么,他们也愿意去做吧。 英雄帖发完,方不碍叹息道:“可惜左峡主和谭前辈都没在,戴前辈也没有回来,否则人手还会更多。” 刘小楼笑了笑:“足够了。” 第二百三十五章 搬迁 刘小楼钻进了自家乾竹岭下的秘洞,整理收拾身上的物件。 主要是储存在乾坤袋中的东西。 所有物件都放在乾坤袋中,包括剩下的四十二块灵石,所有的道书,掌门令牌和各种灵材,也包括涂长老给的抚恤灵石。 褡裢里的抚恤灵石一共二十块,相当于每名死者两块,但除了古丈山老四以外,其余死者是没有亲属的,所以大部分给不出去。实际上涂长老给的所谓抚恤灵石,是交给刘小楼收买人心用的,具体给谁,当然由刘小楼看着办。 刘小楼并不想搞什么抚恤,没有意义,他想把这些灵石留在手中,无论是自己增加修为,还是用来给亲近同道缓解急难,都是一笔不小的助力。 因为接下来,乌龙山的道友们会很艰难,这段困难期会持续到什么时候,谁也说不好。 但有些事情又必须去做,否则胸中块垒难平! 这是三玄门的秘洞,刘小楼来此闭关过不知多少回,此刻便当成藏宝库了。将打造的架子从乾坤袋里取出,就这么紧靠石壁立好,架子上放着他的全部家当。 看着这些家当,他心中忍不住一阵遐思,如果自己在即将到来的行动中发生不幸,三玄门的传承会在这里等待多久,才能等来发掘者? 会是一百年?一千年?一万年? 又或者不知几万年后,当乌龙山天崩地裂,秘洞浮出地面的那一刻,才会被后人见到? 左臂内是玄真索,乾坤袋里是三玄剑、迷离香筋、阵盘、蔽形玉珏,以及两身黑衣、斗笠和黑巾,将乾坤袋在腰上系紧,刘小楼离开了秘洞,回到乾竹岭。 先上绝顶石缝处看了看大白和小黑,嘱咐它们看好乾竹岭,不许欺负金环蜂,也不知它们有没有听懂那么复杂的意思,总之该交代的是交代了,也不知自己还有没有命活着回来,先就如此吧。 下来之后,方不碍已经等候多时,向他禀告:“都在陆续下山,不仅是接了英雄帖的,更多的是当时躲过鬼梦崖一劫的其他人,听说之后都心灰意冷,觉得乌龙山待不下去了。” 刘小楼点头:“这些年,山上实在是来了太多人了,走了好,如果还能回来,就清静了。我们也走!” 方不碍抄起脚边的背篓,背在身上,跟着刘小楼下山。 这回下山没有去田伯家,顺着大路口向外走,不多时便见到了彰龙派的一名外门执事,出自臧家,也是打过交道的。臧执事看着他们,问:“你们也走了?” 刘小楼回答:“臧执事好……得走了,不走怎么办呢?乌龙山待不下去了,也不敢待了。” 臧执事道:“不是都说好了,各宗约束弟子,不得再犯了规矩么?你们也听见了的。” 刘小楼叹道:“若是再犯,加倍罚灵石……我们当然听见了。但你们罚的是灵石,我等送的是性命啊。” 方不碍气呼呼补了一句:“就算罚灵石,也落不到我们头上!” 彰龙派当然不愿这帮山中散修离开,尤其鹅羊山臧家更是如此,但不愿意又能如何,腿长在别人身上,难不成还要把人捆起来?只能看着他们一步一步离开,在身后追问:“你们要迁往何处?” 刘小楼回头道:“准备去岭南碰碰运气,臧执事,感谢您多年来的关照,将来有缘再见!” 臧执事看着他们走远,怅然问身边的同伴:“从咱们这边走的,是第八个、九个了吧?” 他身边同伴也在叹气:“这么走下去,乌龙山就空了啊。” 臧执事忽然将身边一块石头踢飞,气道:“再过三个月,鹅羊山的灵米就该收割了!该死的卢元浪,该死的天姥山!” 刘小楼带着方不碍南下,至天黑时折向东北,赶在天亮前进了武陵山。 武陵山多毒蛇猛兽,多异草妖树,能用来作为灵材的却又极少,所以高修不常走,低修不愿走。 见方不碍入山之后有些紧张,刘小楼问:“怕了?” 方不碍回答:“有前辈在,自是不怕。” 刘小楼道:“有时候觉得,和外间比起来,武陵山才是真的安全啊。” 刘小楼横穿武陵山多次,已经熟悉了两条不怎么危险的山道,带着方不碍由此向东,一路横穿,尽管如此,还是遇到了危险。 一次是条巨蟒,颇有灵性,杀了之后,发现只有蛇胆可用,便让方不碍吞服了。 另一次遇到只猛虎,尾鞭直接断树的那种,看起来有几分熟悉,让刘小楼想起了他几年前和左高峰入山时对峙的那只猛虎,也不知是不是同一只。 解决方法和那次一样,相互恫吓一番,以猛虎让道而结束。 “终有一天,我要杀了它!”方不碍有些不甘心。 刘小楼道:“不知敌情,就不要莽撞出手,也许当你出手的时候,你会发现,敌人的实力强大到超出想象。” 方不碍道:“但也许我们会错过很好的机会?” 刘小楼点头:“也许会错过,但是机会有很多次,命只有一条,就看伱怎么选择了。” 方不碍道:“该拼的时候,就得拼!” 刘小楼想了想,方不碍说的其实也不为错,真的就是一种选择,选择之前无法预知结果的好坏,只有结果出来,才知道是对是错,所以不再多言。 “前辈不说话了?是我想的不对吗?” “每個人有每个人修行的方式,没有哪条路就是绝对正确,或者绝对错误的。我刚才想起了我的老师,这句话就是他说的,所以他跟我说,有些东西不会告诉我太多,他希望我将来不会成为另一个他。” “三玄先生?” “对。” “晚辈每次去他墓前凭吊的时候,都在想,他是什么样子……” “你觉得他会是什么样子?” “应该和前辈一样吧?俊朗……飘逸?” “他年轻的时候,也许吧。” “晚辈很羡慕,我老师说,晚辈长得方头方脑,所以又莽又笨,他一直担心晚辈死得太早,所以总是护着我……濯水时,他护了晚辈最后一次……” “小方……家里还有亲人吗?” “不记得了,晚辈从小就跟在老师身边,没有亲人,老师人缘也不好,我们在排教的时候,总是有人欺负我们。晚辈讨厌排教,很讨厌他们!” “小方,如果愿意,以后我可以做你亲人。你可以叫我一声大哥。” “大哥!” 武陵山涧多、崖多、沟壑多,走起来不容易,抵达东头第二个山口时,已是第二天深夜,离约期还有三日,寻了处隐秘的山洞,刘小楼督促方不碍一起修行。 三天的修炼无人搅扰,但郁郁在胸口处的那股意气却难以平息,眼前总是会出现卢元浪肆意杀人的一幕幕场景,一具具倒下的尸体,一颗颗飞起的头颅,那一双双眼睛都在盯着自己,没有一个是闭上的。 若是不将这口郁气宣泄出来,他实在难以修行下去。 反而是方不碍修行十分顺利,三天后他睁开眼时,欣喜之情溢于言表:“大哥,我打通劳宫了。” 这也意味着,他离破境四层,只差一个中冲穴了。 第二百三十六章 目标鸿记 约期当天,乌龙山同道们一个个陆续抵达,就在这处山洞中相聚。 最先到来的是龙山散人和李不三,刘小楼看着稚气未脱的李不三,叹了口气:“不三,你还小啊……” 龙山散人道:“该面对的,总要面对,我那天在鬼梦崖上就琢磨着,如果我死了,不三怎么办,他没有能力挣到灵石啊,所以这次带他过来见一见英雄大会,有些事情,总要有个开始。” 李不三望着刘小楼,攥紧了拳头:“老师说了,师叔您头一回接英雄帖,也是炼气二层!” 刘小楼拍了拍他的肩膀,送到方不碍身边,让他帮着弄野味,将打来的猎物剥皮去毛,准备饭食。 不久,黄叶仙、胡蠹老道、古丈山四兄弟陆续抵达,到得夜里,接了帖子的二十人,一個不缺。 每个人的心里都憋着股气,每个人都不愿意被人视作羔羊,随意宰割,为此宁愿拼上一条命,向世人宣告,乌龙山修士不可轻辱! 烤熟的山猪、山鸡、蟒蛇分发下去,各自默默大嚼,听着刘小楼公布目标。 目标正是鸿记酒楼。 “天门山坊市,本来不是我等能打主意的,天姥山、彰龙派、洞阳派、青玉宗乃至丹霞派、金庭派等等,皆有金丹高修坐镇轮值,去了就是死。但今天却是个好时机,因为明天是第二次试剑大会的正日子。我参加过第一次试剑大会,盛况空前、高修如林,各宗各派上至掌门、长老,下至内门弟子、重要执事,都要进入丹霞洞天参逢盛事,而这第二次尤胜第一次,连庚桑洞、平都八阵门都要参加。卢元浪也同样要参加……” “劫了他个狗娘养的!” “干死他天姥山个姥姥!” “让天下人都知道,咱们乌龙山不是好欺负的!” “不出这口恶气,道心不稳,再难进益!” “没错,这几天心里堵得慌……” 刘小楼压了压手势:“但事实无绝对,天门山坊市离天姥山最近,谁知道他们会不会留下高手坐镇?我只能说,这次机会很好……” “办大事,岂有万分把稳的?小楼毋需多言,既来之,便干之!” “一条狗命而已,今日就让天姥山看看,狗急了也会咬人!” “若有纰漏,唯有一死!” “小楼放心,我等死了也不会把你说出去!” “就是,各大宗门都认小楼,乌龙山还指望小楼呢,这桩买卖,小楼就不要去了,我们去!” 刘小楼怅然道:“既然发了英雄帖,就不指望隐瞒下去了,便如刚才黄仙所言,心里堵得慌……” 自失一笑,续道:“鸿记酒楼就在坊市东头,第三家,诸位应该知道吧,到时潜到周围埋伏,我先进去探个风,你们听我召唤,一拥而入,打砸抢烧,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但有一条,快进快出。” 和以前的英雄大会不同,眼下都是熟悉的同道,因此刘小楼开始分配任务。 龙山散人、黄叶仙、胡蠹老道、古丈山四兄弟修为最高,负责清理酒楼中的抵抗,刘小楼对鸿记酒楼比较熟悉,知道酒楼中有修行的就是掌柜和两名外门管事,大致炼气六层到三层之间,不值一提,真正担心的反倒是夜深还在饮酒的客人,其中说不准就有高手。 苍云天、万里明、老瘸子、戚老七在外面放风,必要时阻止外人进入,发现不对时呼叫撤离。 胡校尉、龙大、樊正、穆医道人、方不碍、李不三等十人负责搜刮财物,撤离时破坏焚烧。胡校尉是盗墓摸金的高手,对珍宝财货感知敏锐,因此由他带队负责。 分派已定,众人更换了黑衣,带上斗笠,借着夜色出动,向着南边二十多里外的天门山坊市赶去,至丑时末抵达。 此时,坊市中的商铺已经大多歇业了,街道上几乎没有行人过客。鸿记酒楼却依旧有两桌客人还在饮酒,二楼包间还亮着灯火。 刘小楼遛着街边来到鸿记酒楼前,他没有更换黑衣,也没有戴上黑巾,只是戴了个斗笠,压得有些低。似这样的装扮,天门山坊市历来就很常见,都知道这样的客人不愿被人看清,所以跑堂的也不过于招呼,任他上了二楼,进了一处包间,这才进去倒茶。 刚刚进屋,跑堂的就被点倒了,刘小楼将他拖到桌子下面,然后掀帘出门,快速查看各个包间。 大半夜的,鸿记酒楼没有多少客人,二层只有一间,里面有三个客人,在门外偷听了少时,从他们的高谈阔论中判断,应该不是什么高人,于是悄无声息上到三层。 三层也有一处包间亮着灯火,有两位客人对坐饮酒,酒楼掌柜的也在里面,正站着伺候。 这两人正是天姥山的外门执事,刚刚从乌龙山撤下来,于此相聚。 “刚五、六天工夫,山上差不多走空了” “不走还能怎么办?这群贼匪,被三师兄杀怕了,哈哈!” “彰龙派的人倒是很沮丧,跟咱们不是一条心。还是要抓紧禀告宗门,须防他们不满,和咱们生事。” “谁让他们藏污纳垢,一直包庇这帮子贼匪?活该!早就该收拾了,说起来,当年青玉宗进剿乌龙山,咱们就不应该帮着他们彰龙派,若是让青玉宗把这帮贼匪杀光、杀怕了,中秋兄怎么会死呢?卫鸿卿且不说了,另外两个同伙是谁,到现在也没个影!” “就是一直没见着卫鸿卿,你说他会不会还藏在山上?” “二位执事,小的有一些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掌柜的那么客气做甚?宗门里都发话了,卫鸿卿的事,与你无关,不会怪罪于你,谁都知道伱是听命行事罢了。既然邀你同坐,有话便说。” “是是是,那是宗门对小人的关爱,但小人还是想尽些绵薄之力说起卫鸿卿的两个同伴,小人有些猜测,不知对不对。卫贼打理酒楼时,常有几个他山中的贼友来此寻他。” “怎么不早说?都是谁?直娘贼,上点冰来,怎么那么热?” “先让他说完再上冰。” “小人一直惴惴不安,不敢胡言乱语,如今宗门里宽宏大量,不计小人之过,小人思来想去,甚是惶恐,无以为报” “行了,快说。当真热死了,我去开窗” “一个叫刘小楼的,乌龙山出身,其后入赘神雾山苏家,还有两个,一个叫谭八掌的,一个叫左峡主的,皆山中惯匪匪匪” “掌柜的,你这是怎么倒了?” “掌柜的?” “五哥我也中暑了好热” “胡说八道这酒有问题,劲大得很” “五哥,我想嫂子了” “什么?” “嫂子” “你嫂子,她她怎么” “嘭”的一声,门被撞开,几个黑衣人冲了进来,各个头戴斗笠,虽然罩着黑巾,但瞧身形举止,却好似地里的老农一般。他们一人一根扁担,二话不说搂头就打,扁担上带着长长的光芒,抡起来劲风激窜。 一通扁担之后,屋中连同掌柜在内,全成了一团团肉泥。 闯进来的正是古丈山四兄弟,老大招呼一声,四兄弟又匆匆下楼,随即上来两人,在三具尸体上掏摸,将一堆零零散散的东西放入袋子里,又去了别的包间挨个查看。 第二百三十七章 收获 胡校尉是炼气八层,摸金出身,干的虽然不是杀人放火的勾当,却更让人记恨,因此而藏身于乌龙山——也只有乌龙山能容得下他。 他在山中多年,一向十分低调,偷偷摸摸做自己的事情,也基本上不接英雄帖,所以刘小楼也很少见他,见了面也只是点个头。像他这样的人,也只有在乌龙山里才不会被人鄙视,才能和人谈笑自若,甚至切磋道法。 一旦离开乌龙山独自讨生活,无法混迹于群雄之中,立刻就要变成过街老鼠,修行会相当苦闷,也因此之故,他对乌龙山的感情是沉在心底的,沉得有多深,平时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直到卢元浪在鬼梦崖上大杀四方的时候,他才知道到底有多深。 所以刘小楼的英雄帖一到,他就接了。 他的专长是盗墓掘宝,哪里有机关、哪里有财货,他往往能一眼就看出来,这是一种长期历练之下形成的敏锐感,俗称“嗅觉”,有时候跟狗鼻子一样灵敏。 因此,酒楼二层和三层上杀人的时候,他正带着几个帮手在一层转圈。柜台上只有几十两散碎银子,自是与常理不合,胡校尉不忧反喜,摩拳擦掌的开始指挥大伙儿干活。 “不三、不碍,你们两个敲击地砖,不要太重,一击即回,发现有异样马上告知我” “龙哥,烦劳看看后厨,灶台下有没有地道” “樊道友,提桶水冲一下墙壁,尽量都冲到,尤其是角落” “穆神医,您算了,要不上楼看看他们有没有伤着” “你们两個过来,这个桌台有点古怪,别砸,一起搬开” 众人一起行动,很快就找到了鸿记酒楼的金库,金库很小,也就是一尺见方,入地很深,人下不去,一时间不知该怎么办,如果要挖掘的话,恐会耽搁时间。 但胡校尉有的是办法,他取出自己祖传的法器,一根毫不起眼的三棱短杆,真元灌入,短杆一截一截伸长,一直深入地底,杆头冒出一段绳头,那绳头如龙鳞一般,由一片片不知名的材料组成,可软可硬。 与此同时,杆头绽放光华,探入下方地穴孔道,胡校尉闭目凝神,感应着一切反馈,在他的神识中,下方景象朦胧出现,在三丈深的底部,是一条横向通道,同样十分窄小,拐进去七尺处,有一个小箱子。 鸿记酒楼如何取箱、存箱,自有他家的办法,胡校尉不用去琢磨,因为他也有自己的办法,办法就在杆头探出的龙鳞索上。 真元流转间,龙鳞索收紧变硬,横向插入孔洞,触碰到箱子后又变软,在箱子的锁孔处钻了进去,接着变硬,立时将锁孔插紧。 接下来就好办了,龙鳞索向回一收,便将箱子拽出横道,向上一提三棱杆,箱子便提出地面。 东西到手,其他各处也无异样,胡校尉问:“刘掌门呢?” 方不碍道:“在库房。” 一问一答间,刘小楼已经回来了,将库房中的十坛竹叶青一扫而空,都挪进了自家乾坤袋中。 “账本呢?”刘小楼追问一句。 方不碍拍了拍鼓囊囊的包袱:“一共五本,都在这里了!” 与此同时,龙山散人、黄叶仙、胡蠹老道、古丈山四兄弟都从楼上冲了下来,示意一切办妥。 众人各自分工配合,前后不过一盏茶的工夫,刘小楼挥手:“走!” 龙山散人丢下个火折子,火苗在大堂内窜起,众人蜂拥而出,向东狂奔,转眼逃出天门坊市。 逃出二里地后,天门坊市那边见到了红光,鸿记酒楼的火势终于烧了起来,浓烟冲天。耳中也隐隐听到一片喧闹之声。 刘小楼带头向南狂奔,越过杨柳湾后不敢停留,折向东行,狂奔出三十里外,才寻了一处避风的山坳暂歇。 众人围着刘小楼,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看来看去,忽然爆发出一阵欢笑。 笑声中,穆神医四下追问:“有受伤的没有?” 戚老七哈哈笑道:“伤个屁,破事儿没有,倒是一口气跑了几十里地,老瘸子脚崴了没?” 老瘸子叹道:“真是想不到,破天门山坊市竟是如此容易,以前想都不敢想啊。要不要看看别家坊市?” 樊正道:“小楼不是说了,坐镇的各宗高修都去丹霞洞天了。” 龙山散人瞥了他们一眼,道:“天门山坊市上百年没出过事,等这次消息传开,哪家坊市还能这么抢?” 刘小楼问:“老胡,把东西点一下数,看有多少?” 胡校尉将小箱子放到中间,众人都围上来看他开箱,就见他龙鳞索插入锁孔轻轻一转,只听“啪嗒”一声,箱盖微微弹了一下,然后被三棱短杆撬开。 箱子打开后,没有任何机关,红色的锦布上躺着大大小小的十几块金锭,折银两千五百两左右,此外,还有三块玉珏,散发着淡淡的灵力。 玉珏下面压着个小褡裢,倒出来后,众人都是喜不自胜。 五十六块灵石! 这还不是全部,胡校尉又让本队其他人将摸尸、查抄柜上得来的东西都堆在一起,又多了八块灵石、五件法器、二百余两银子。 虽说洗劫鸿记酒楼的目的是为了报仇,但能有如此丰厚的收益,自然更好! 龙山散人捋须道:“小楼,分一下吧。” 小楼想了想,道:“动刀的,龙散人、黄仙、老胡蠹、古丈山四位前辈,一人四块灵石、二百两银子;放风望敌的,苍老哥、万前辈、老瘸子、戚七哥,这次没有接战,一人两块灵石,银子少拿一百两;胡校尉,你们搜索战利品的,也是一人两块灵石、五十两银子。诸位意下如何?” 众人都点头称是,刘小楼又将五件法器取出来,包括三柄飞剑、一杆五金叉、一面铁木盾,都是下品法器,向众人道:“五件法器,现在就发卖,一律两块灵石起步,需要的出价,价高者得,拿出来的灵石分给别人。” 第二百三十八章 风林庄 坊市间,下品法器的价格通常是五到二十块灵石之间,两块灵石起拍,还是相当合适的,就算自己不用,将来拿去坊市卖了,也可以赚个差价。所以三柄飞剑卖了九块灵石,五金叉卖了两块灵石,铁木盾卖得最贵,被胡蠹老道收了,这厮居然出了五块灵石。 十六块灵石,剩下没参与竞买的十六人刚好分了,皆大欢喜。 剩下还有八块灵石、三块灵玉和五百两银子没有分出去,刘小楼不必说,别人也不会提,这是他应得的。 做了这一回,每个人心里都舒畅了几分,刘小楼取出一坛竹叶青,让众人分饮,他则退到一旁查阅方不碍带回来的账册。 账册总共五本,分别是今年一月到五月的银钱出入本,花了多少银钱,收了多少银钱和灵石,都一笔一笔记录在册。 刘小楼看不太懂账本,但是总数还是看得见的,银钱不提,灵石总进账是三百二十六块。 箱子里找到的是五十六块,那么这剩下的二百七十块去哪了呢? 选择鸿记酒楼下手,除了杜绝后患、报复天姥山外,还希望通过银钱或者灵石往来的记录,顺藤摸瓜,寻找卢氏下一个可以下手的目标,这就是他让方不碍搜集账本的原因。 让刘小楼失望的是,账本中却没有记载那缺失的二百七十块灵石的去向。 他又将空箱子取到身边,仔细观瞧,忽然感觉箱子有些不对劲。这种感觉来源于他为乾坤袋量身打造木架的经验——箱子的下半部分略厚。 于是他将箱子底板破开,果然发现了一本薄薄的小册子,翻开一看,不由大喜。 这是一本今年以来卢氏各房、各支脉、各山庄向鸿记酒楼借支灵石的账册,一共记录了十五笔,每笔分别是十块、二十块、三十块不等。因为天姥山各房头、各分枝众多,关系错综复杂,所以鸿记酒楼这位掌柜还简单作了标注,让他自己理得清头绪、分得清轻重缓急。 “正月十六,华林堂卢子阳求借灵石,其为卢二长老嫡孙,予借二十块。 正月二十二,宗灵山庄花梦梅求借灵石,其子花符莘居内门执事,掌灵酒酿造,予借三十块。 二月初一,百叶山常三郎求借灵石,其为本宗长房、内门弟子卢五妻弟,予借十块。 二月初七,风林沟卢元济求借灵石,其为内门弟子卢三之弟,为外门执事,掌丹材采买,予借二十块……” 卢三就是卢元浪,内门弟子中排行第三,故称其为卢三,实则他在二房本支中是这一代子弟的大哥。之前被刘小楼带进星德山坑死的卢二公子,是卢元浪二弟,这位借灵石的卢元济二哥。 而这個卢元济既然是外门执事,顶天了就是个炼气圆满。 迅速看完一遍,他当场询问:“谁知道风林沟在哪?” 龙山散人道:“东北四十里,虎风山和茂林丘之间。” 这一问一答,众人又都围拢过来,就听刘小楼道:“我想趁着天姥山没反应过来,再干一票。这个卢元济是卢元浪的同枝兄弟,修为当在炼气圆满以下。唯一的问题,就是他那风林沟里的庄子,是大是小,有没有人知道?” 如果是卢氏二房的主庄,那就不能打,去了就是送死,如果是卢元济自己的小别邺,那就可以纳入考虑之中。 在场的群雄走南闯北,见多识广,当即就有穆神医告知,说是几年前去过:“那个庄子不大,五年前我路过时进去给人看过病,却不知是卢家二房的庄子,结果病看完了,庄主却混赖我诊金,一条人命啊,连十块灵石都不值吗?十块啊,前前后后我有多要一块吗?草!” 发了一通怨气,穆神医又道:“总之这庄子人不多,像是个别宅,女人孩子不少,可以干!” 刘小楼沉吟道:“咱们就去看看。” 黄叶仙道:“小楼,这庄子若是卢元浪他们兄弟的外宅,破宅是必然的,但我希望诸位道友莫杀妇孺。” 她说的妇孺,指的是没有反抗之力的妇孺,这也是天下修行中人的规矩,就算乌龙山群雄也是以此行事的,但黄叶仙见众人群情激愤,还是不放心,又叮嘱了一遍。 这一遍叮嘱得果然有用,古丈山四兄弟沉默片刻,终于还是长叹一声,点头答应了。老四在面前被卢元浪杀掉,他们恨不得将卢元浪身边的所有人都杀还回来! 大伙儿星夜启程,在穆神医的带领下赶往风林沟,抵达时,从南侧山头看下去,这个小庄子果然不大。 刘小楼在下着决心,破不破,都在他一句话。沉吟片刻,终于还是挥了挥手,辛苦半夜奔波,庄子就在眼前,没道理不破! 众人自山头而下,分左右包抄,很快涌到庄前,就在快要攻进去的刹那,忽然便如没头苍蝇一般,围着庄墙四处乱撞。 如此一座小庄,居然有法阵环护,虽然是座级别最低的幻阵,却也表明,庄子必然有好东西。 对于不懂阵法的人来说,困在阵里,便只能硬碰硬的以蛮力攻打。但对于刘小楼来说,却没什么稀奇。 他也连忙闯入阵中,指尖掐算,脚踏斗步。说实话,这座护庄幻阵只比他当年第一版临渊玄石阵强一些,也强得有限,一炷香的工夫,便将幻境破去,众人眼中显现出庄子的绿柳白墙。 不过,幻阵虽然没有阻挡乌龙山群雄,却给了庄子一段预警的时间,五名庄中修士立于高墙之上,环视群雄,其中一人高声喝道:“哪里来不知死活的东西,敢打风林庄,不知这里是天姥山卢氏的山庄吗?” 乌龙山群雄才不跟他们废话,动刀的龙山散人、黄叶仙、胡蠹老道、古丈山四兄弟等上前缠住烂战,胡校尉则招呼他那一组直接冲入庄中。 刘小楼稍看片刻,便发现这五人修为都不低,最高那个炼气圆满,仅次于他的差不多也是炼气十层、九层的模样,剩下三个在五层到七层之间,当下飞出临渊玄石阵,裹住一个六层的,再招呼望风的老瘸子、戚老七等加入混战,立刻便取得了优势。 第二百三十九章 山水有相逢 风林庄里一片纷乱,刘小楼也已经看明白了,这本来就是一个小庄子,多半就是卢元济的私宅,没有筑基高手坐镇,又或者本来是有筑基的,此刻并没有在庄子里。 修为最高的那个炼气圆满,刘小楼听庄里其他几名修士喊他“元济”或者“卢执事”,应该就是卢元济了,所以古丈山四兄弟各挺扁担,围着他狠斗,这是存心要报仇雪恨了。 你卢元浪杀我兄弟,我也杀你兄弟,道理就是这么简单。 龙山散人对上的是一个炼气十层,年岁很大,卢元济唤他老叔,散人虽然已经圆满境,但和对方相比,斗起来总感觉逊上半筹,这就大宗弟子和普通散修之间的区别,老师、功法、法器都比你强,这個结果就很正常了。 所以刘小楼招呼老瘸子和戚老七帮忙,这才将卢元济的老叔压制下去。 黄叶仙炼气九层,和风林庄一个炼气七层相斗,虽然占了上风,却始终拿之不下,也同样是这个道理。 老胡蠹这边却比较稳了,欺负一个炼气五层的卢氏子弟,没多久便将对方杀得大败亏输,终于转身逃跑。 老胡蠹哈哈大笑,自后追去,追了多时却没追上,回来时有点恼羞成怒道:“这厮不知藏哪里去了!” 唯有刘小楼用阵盘困住的那个卢家修士,大约在炼气六层之间,应对起来就很轻松了,都不用趺坐催动,背负双手,一边掐诀运转阵法,一边注视着各处状况,不多时他撤出阵盘时,此人已经满脸赤红,昏迷不醒,歪倒当场。 老胡蠹呆了呆:“阵法师都是这么斗法的么?” 早有在一旁摩拳擦掌的方不碍上前搜身,搜出两块灵石和一件法器,然后举剑斩落,将这卢家子弟当场杀了。 从卢元浪上乌龙山杀人开始,就注定了这是乌龙山群雄和天姥山之间不死不休的争斗,一想起卢元浪杀人之后的云淡风轻,想起他和长老卢伯期谈笑着下山的那一幕,所有乌龙山人都感到痛入骨髓。 方不碍来到黄叶仙身边,观战片刻,忽然拔剑,整个人合着剑光就撞了进去,身上顿时冒出多处血痕。他虽然受伤了,却成功打乱了对手的节奏,那卢家修士手忙脚乱间被黄叶仙一支银簪插入咽喉,顿时气绝身亡。 刘小楼腾出手来,已经来到古丈山四兄弟这边,却一直难以插手,刚看出良机想要飞出玄真索,卢元济忽然逃了,拼着肩膀上遭了一扁担,借势直飞龙山散人这边的战团,将他那位陷入苦战中的老叔救出,向着风林沟外逃去。 古丈山四兄弟、龙山散人等在后紧追,打过去的招法却被卢家两件法器尽数挡下,一时间奈何不得。 毕竟是天姥山炼气圆满和炼气十层的高门弟子,虽然败了,架子却依然不倒,正面截杀很难奏效。见他们越逃越远,刘小楼连忙召回古丈山四兄弟和龙山散人。 没时间了,须防天姥山高手来援,只要来上一个筑基,形势就会急转直下。 焦急等候片刻,庄子里冲天火起,胡校尉带着搜查财货的一队人匆匆而出。 见他们手上提着大大小小的箱子,肩上背着一个个包裹,刘小楼当即招呼众人撤离,一口气奔出三十多里,才寻了个僻静处盘点收获。 灵石确实没有找到多少,但炼制灵丹的材料有五大箱子,这些灵材原本是卢元济收来后准备送上山的,结果都便宜了乌龙山群雄。 在场都是走黑货的行家,稍一估算就有了价格,虽然对每种材料的估算各有各的不同,但总价却是差不多的。 胡校尉估算的总价是七十五块灵石,龙山散人和黄叶仙估价八十块灵石,刘小楼自己的估价在七十左右。 李不三乐呵呵的看着这些灵材,很是想不通:“这要是去发卖了,真是一大笔进账啊,他一个小小的庄子,怎么就敢存那么多好东西呢?怎么就不抓紧上交天姥山呢?” 龙山散人教导徒弟:“他们这些庄子,平时慢慢收着灵材,尽量压价,等宗门里需要的时候,一笔就交上去,还能报个好价,落个大实惠。所以这种名门大宗的外宅,别看着不起眼,一旦破庄,往往有很大收获!” 黄叶仙也笑呵呵的在旁指点:“当时一见有幻阵防护,我就知道这回错不了!” 李不三点头:“明白了老师,所以下手的时候,最好选择这种小庄子?” 龙山散人道:“那也得看你有没有这份实力,头一个,阵法怎么破?二一个,若是有筑基怎么办?” 李不三道:“可是这座小庄子没有筑基。” 龙山散人道:“那是运气好,或者是时机好,若是有筑基,就得拼命了,或者逃,总之牵头的必须立刻决定。” 李不三转头问刘小楼:“师叔,如果有筑基,你会怎么选?” 刘小楼道:“如果你戴前辈、左前辈和谭前辈他们也在,咱们实力够强,我会选择硬拼,但眼下,我会选择让大伙儿逃,分开逃。” “在筑基面前,咱们逃得了么?” “大部分能逃走,却也会有人被抓,甚至死,活着的人跟敌人周旋下去,想办法报仇,这个仇,可以报三年、五年、十年,天天想着报,时不时去咬敌人一块肉,总是能报回来的。” 接下去,就是商量下一步的行止。趁着丹霞洞天试剑大会的召开,打了天姥山一个措手不及,但消息很快就会传回天姥山,哪怕丹霞洞天里的长老、内门弟子、重要执事们没有回来,单是留在山上的天姥山人手,就不是乌龙山群豪们能够应对的。 所以,刘小楼的计划是蛰伏。 乌龙山是不能回去的,大伙儿把灵材一分,各自散开,寻一处僻静的地方修行,每个人都给刘小楼留一个地址,等待刘小楼的下一张英雄帖。 这些灵材的分配方式依旧是按照动刀和不动刀来区分的,上百件灵材,动刀的选两件,不动刀的选一件,如此选择四轮,剩下的十多件,照例归刘小楼。 选完灵材,一个个向刘小楼告别:“山水有相逢!” “保重!” “后会有期!” “保重!” “等伱英雄帖!” “保重!” “别让我们等太久,哈哈!” “保重……” 众人从各个方向离开,消失在夜幕之中。 第二百四十章 风声 刘小楼有几处藏匿点,一个是乌巢镇内的小宅子,一处是星德山上的星德观,还有一处是杨柳湾凶宅,但这三处如今都不把稳,想来想去,还是带着方不碍来到了岳阳坊市东北的汨罗江杀虎口,找到了那三棵老松。 下方的崖壁处,有座天然溶洞,非常隐蔽,正是当年伏杀青玉宗内门执事侯胜的地方。 进洞之后,听着外面江水微微冲刷着崖壁的浪涌声,莫名有一种寂静之感,整个人都松弛了下来。 方不碍打量着溶洞,问:“大哥以前在这里避过难?” 刘小楼笑了笑,道:“待在这里,踏踏实实修行,过上几个月再出去。” 方不碍现在手上灵石不少,很听话的取出来趺坐修行,刘小楼同样如此,继续冲击少海穴。 连续出了两口胸中恶气,念头通达了,这一回冲击少海穴就十分顺利,七天之后,少海穴被真元一冲而过,真元汇入真元穴池,激起涌动的漩涡。 打通少海穴的那一刻,耳中隐隐又响起“咔啦”声,脑海中再次浮现一根玉簪被踩碎的场景。 时隔多年,原本以为已经忘记了,没想到故地重回,这一幕再次浮上眼前。 什么情况? 刘小楼来到洞口,望着夜色中奔流的江水,百思不得其解。 方不碍在溶洞的内室中依旧闭关潜修,他在努力打通手厥阴经最后一穴,中冲穴,这处穴位是個大穴,没有一、两个月恐怕拿不下来。 刘小楼就着夜色钓了几尾青鱼,架在炭火上烤熟,自己吃了一半,剩下的留着,方不碍中途苏醒时随时可以吃。 用江景把脑海中乱糟糟的想法清洗一空,继续修行,灵石中的灵力转化为真元,冲击着灵道穴。 转眼就是三个半月过去,这天,刘小楼睁开双眼,长舒一口气,不知不觉间,便连续打通了少海、灵道、通里、阴郄,只剩下神门、少府、少冲三穴,要知道,手少阴经九处穴位都是大穴,三个半月打通四处,如此进境,当真神速之极! 神速是神速了,但灵石也被他耗费一空,他不由有些后悔,当初下山时将绝大部分家当都留在乌龙山的秘洞中,那可是足足六十块灵石,要不要回山一趟? 方不碍手上倒是还有几块灵石,但他上个月破境炼气四层之后,并没有消停,还在努力修行,他剩下的几块可怜巴巴的灵石也不够自己用。 想到这里,他决定去岳阳坊市转转,打听打听眼下的消息。 刘小楼在岳阳坊市最重要的消息来源,自然是绿怡院,在对面茶楼的角落里饮了几盏茶,确认晴姐还在,主人并没有变,于是直入后院,摸进了晴姐屋子。 散发着淡淡幽香的薄毯,精致的妆台,堆在镜下的各种脂粉盒子,这一切,都让刘小楼瞬间安宁了下来,他往床塌上一靠,不知不觉一阵困意袭来。 就在将睡未睡之间,院子里响起脚步声,晴姐那熟悉的声音传入耳中: “这个老色棍,还打起老娘的主意来了,绿珠你这是哪招来的客人?他懂不懂规矩?行了,我也没那么多气可生的,你去告诉他,愿玩就玩,不想玩了就滚蛋,咱们绿怡院伺候不起!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什么模样,老娘真要跟他上阵搏杀,他那身老骨头经得起么?” “是了,别生气,其实也是好事,这不正正说明咱们晴姐的杀伤力么?哎呀,连小女子都忍不住心动了,来,揉揉……” “滚你个小浪蹄子!” 房门打开,晴姐一眼就看见了躺在床上的刘小楼,呆了呆,把门合上,几步过来抓住刘小楼的手:“小王八蛋,姐还以为你把姐忘了!” 刘小楼笑道:“很久没泡热汤了。” 晴姐俯身在他额上一吻:“小冤家,等着!” …… 刘小楼泡在热汤桶里,舒服得呻吟了两声,晴姐帮他梳洗着发髻,一边洗,一边问:“是你们干的么?” 刘小楼问他:“你说的什么事?” 晴姐道:“烧了鸿记酒楼,抢了风林庄,劫杀了内门执事卢元济、外门执事燕星飞,天姥山都炸了锅了,这几个月如临大敌,宗门里所有筑基以上的都派下了山,把各宗门产业、房头、庄子都看护了起来,又派人和各大宗门协商,向各地散修悬赏,凡是伱们乌龙山的,抓到一个给十块灵石!快说,这事是不是你干的?” 刘小楼有些诧异:“卢元济死了?我记得他逃得很敏,没伤着他啊……还有燕星飞是什么人?” 晴姐很是兴奋:“天爷,真是你们干的?小楼,真没看出来啊,是条汉子!小楼,姐跟你说,知道姓卢的在乌龙山乱杀人,姐妹们都气得要死,说是他要敢来绿怡院,肯定给他好看,绝不接他的生意!” 刘小楼笑问:“他会来吗?” 晴姐撇嘴道:“假清高的家伙,他从没来过!” 刘小楼又问:“外边风声怎么样?” 晴姐道:“听说天姥山抓了好几个人,都是以前乌龙山的,我也不是很熟……” 说了一串名字,都没有接英雄帖的,看来大伙儿散去后都藏得很好,没怎么露面。 “有专门说要抓我的吗?” “这倒没有听说……但小楼你别大意,先别回乌龙山,那边风声很紧,天姥山派了好些人在那边盯着,见一个抓一个,先在姐这里藏着,舒舒服服的躲几个月,躲到风头过去了再说。” “就是怕给晴姐你惹事啊,岳阳坊市是青玉宗的地头。” “放心吧小楼,青玉宗上上下下都在看笑话呢,我看他们巴不得天姥山栽个大跟头!就算看着你,多半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忘了天姥山之前和洞阳派、彰龙派一起,合着伙的跟青玉宗作对么?” “这样的吗?” “小楼,姐这里什么都有,想要什么都给你,包括姐……” “哎?晴姐,你这……把我抱哪去?” “冤家,还能抱哪儿去?” “啊呀……还没擦呢,都是水,床榻都湿了……” “小楼,我不管那么多,快些……姐要入修行……小楼,唔……” 第二百四十一章 赤城坊市 三个多月,并没有让天姥山松懈下来,反而是卢元济和姓燕的外门执事之死,让天姥山一直保持着高度的警醒,想必也是非常的愤怒。 因此,目前还不是再发英雄帖的时候,刘小楼打消了这个念头。 就是不知道追杀卢元济的是谁,是古丈山四兄弟么?很有可能。那个姓燕的外门执事又是谁杀的呢?都有可能。 不管谁做的,刘小楼都为之鼓掌叫好,就是要这么一直干下去,才能让天姥山体会到什么痛! 在绿怡院又待了两天,刘小楼辞别了依依不舍的晴姐,晴姐没有过多挽留,只是红着眼睛给他换上了一身新衣裳,念叨着:“有了什么危险,就躲姐这里来,千万要记得啊……” 刘小楼将晴姐准备好的美酒佳肴装入乾坤袋,挥了挥手:“行了知道了,唠叨……” 戴上斗笠,离开了岳阳坊,回到杀虎口的石洞中。酒菜摆上,给已经三個多月没怎么好好吃饭的方不碍打了一顿牙祭,叮嘱道:“天姥山劲头还没懈怠,搜寻比较严,庆幸的是他们到现在还不知道主谋到底是谁,不过大致猜到了,是咱们乌龙山的人干的,所以你就踏踏实实在这里修行,哪里也不要乱跑。” 方不碍问:“大哥要去哪里?” 刘小楼道:“我原本想去岳阳坊市把风林庄的丹材出手,只是天姥山给咱们所有乌龙山的弟兄都开出了悬赏,所以不敢发卖了,附近的坊市看样子也不成,我准备去一趟赤城山坊市。” 方不碍眼睛一亮:“谭前辈和左前辈不就是去了赤城山么?” 刘小楼道:“是啊,但他们早应该回来了,就是不知道藏在哪里,真是让人担心。” 方不碍道:“两位前辈都是老乌龙山了,大哥有什么好担心的?倒是赤城山……弟想去!弟已经炼气四层了,有些事,能帮上大哥了。” 刘小楼一想,多一个人关键时刻的确不一样,便答应了,于是二人略作收拾,引来江水,把这些天留在洞内的生活痕迹冲干净后,在夜色中出发。 赤城山在吴越之地,已经近海,此去两千里之遥,眼下又没什么急事,于是两人来到洞庭北端,准备买舟东下。 渔人打鱼甚早,满天还是繁星时,便三三两两出船了。 寻了个渔家,二话不说扔过去十两银子,听说一直要去出海口,那渔家还很犹豫,于是刘小楼又是十两银子砸过去,渔家再无二话,欢欢喜喜升帆启程,还吩咐自家婆娘就在船头坐了锅鱼羹,招待金主用餐。 等到日头升起时,湖上已是千帆竞发、百舸争流。望着这蔚为壮观的一幕,刘小楼只觉心怀舒畅,天地似乎也变得广阔起来。 到午时,船便出了洞庭,进入大江之上,江风袭来,舟行甚速。白日行舟,晚间寻一处岸边停靠,第五日时,前方江面陡然辽阔,已至出海口。 舍舟登岸,向南约行二百余里,前方见一峡谷,峡谷对面群山耸翠,云雾缭绕,便是赤城山了,也是赤城派的本山宗门基业。 这样的地方,自然是不能随意瞎闯的,两人沿着峡谷西侧向南绕行二十余里,至山南一片谷地,眼前顿时繁华起来。 沿着始丰溪,沿路立着无数店铺、酒肆、茶楼、客栈,竟是一眼望不到头。人流摩肩接踵,熙熙攘攘,瞧着不下数千人。 难怪被称为天下第一坊市,确实大、确实热闹,比天门山坊市至少大上五倍不止! 从坊市西头进入,便看到了天府记、灵兽香、岭南烧、中州水席等多家字号,分别是青城剑派、委羽翔鹤门、罗浮派、王屋派等十大宗门开设的酒楼,香飘四溢,勾得人腹中饥肠辘辘。 刘小楼干脆带着方不碍进了天府记,找了个桌子点菜,肥肠、蹄花、血豆腐、五花肉……点了满满一桌子菜,爆炒得通红、火辣、香麻,吃得人嘴里、肚子里如同火烧一般,却还依旧停不下来,也不敢停下来,只要停嘴不吃,那股子麻辣的味道就会冲上头来,再也压不下去。 天府记是青城派的酒楼,青城山当然也有特产的灵酒,洞天灵乳点上一壶,小酌几杯,倒也有滋有味,不过说实话,从灵力上来讲,略逊于天姥山竹叶青,更不如神雾山丹桂香。 一顿饭吃下来,会了三十两银子,相当奢侈了,大头还是在酒上,就这么一壶洞天灵乳,就花了二十两银子! 奢侈已毕,刘小楼带着方不碍开始逛街,放眼望去,十几家店铺,都是买卖玉石的。玉是灵材中的重要大类,阵盘基本上都是以灵玉为基座炼制的,许多法器,包括斗法的、修行辅助的,也多有玉器,比如云傲佩戴的那块清凉玉珏,在这些店铺中都有售卖,相同款式的,最便宜三块灵石就能拿下来。 刘小楼乾坤袋里堆着六块玉珏,除去三块适合用来炼制阵盘的留着,剩下三块拿出来小试牛刀,和店铺掌柜一通讨价还价,最终以八块灵石成交,成功入手了第一批进账的灵石。 受此鼓舞,两人继续逛下去,不知不觉间就到了买卖灵材的街道,这样的店铺实在太多,鳞次栉比的开了不下几十家。 难怪一有黑货不好出手,大部分人都会往这里跑,店铺这么多,谁管得过来?竞争如此激烈,哪家店铺管你东西的来历? 而且各家店铺中来来往往的客人,三个里面有两个都是相同的打扮——戴着斗笠,见此情形,刘小楼当真是欢喜无比,于是和方不碍一样,也把斗笠戴上。 逛了许久,也差不多问清了手头这些灵材的价格,正考虑是否出手时,方不碍拉了拉刘小楼的胳膊,目光投向右手边一家店铺,铺子不小,门脸是个五开间,关键是横匾上的店名昭示了这家店铺的主家——天姥山卢记丹房! 刘小楼拉着方不碍闪身进入对面的铺子,目光却在天姥山卢记丹材铺里打转,看来看去,也没见到什么异样,没看到什么熟人,干脆把斗笠往下压了压,步入其中。 第二百四十二章 逛街 步入天姥山卢记丹房,便有伙计上前招呼:“客人是来看灵丹的么?这边请。” 需要什么灵丹,往往昭示着来客当前的状况,受了什么伤,修行遭遇了什么瓶颈,甚至将来想要做什么,都能由此露出头绪。 如果是来卖丹材的,也同样可以判断客人的来历,去过什么地方,或者刚刚做了什么事。 所以谈生意的时候,都会引入一个单独的密室,不使客人的私密被旁边的闲人所知。 卢记丹房里便有八间密室,刘小楼和方不碍被引入左手第二间,关上门,外面市集的嘈杂声立刻就听不到了,安静得出奇。 伙计递上一本册子,里面林林总总罗列了十二种灵丹,每种灵丹都有功效说明,其中,尤以辅助修行的灵丹为多,足足占了一半,这些就是作为丹宗之一的天姥山常炼的灵丹了。 刘小楼大致扫了一眼,没看到筑基丹,便不感兴趣了。他将册子合上,道:“你家收不收丹材?” 那伙计回答:“收!尊客有什么好丹材?” 刘小楼示意方不碍打开背篓的罩布,一件件取了出来,放在桌上。风林庄这一批丹材,他和方不碍分润了共十八件,将整张桌子堆满。 那伙计看了,立刻道:“客人稍待,小的去请管事来谈。” 不多时,有位管事敲门而入,拱手见礼之后,开始一件件查验丹材,查验完毕,问道:“客人想要什么?” 刘小楼道:“灵石。” 那管事的又问:“客人想要多少?” 刘小楼道:“就是不知你们家是否都要?” 那管事点头道:“都要。” 当然都要,这些灵材本就是天姥山炼丹所需,是风林庄照着需求提前置备的,别家丹宗或许还要挑三拣四,但在卢记丹房这里,每件都在他们的需求名录上。 刘小楼直接给了个打包价:“二十块。” 这个价格自然喊高了,但并不是胡乱瞎喊的,卡在真实行价的上方一点,表明刘小楼是懂行情的。 那管事的便也报了個比较公道的价格,毕竟这些灵材是天姥山真心想要的。 一来二去,很快就达成共识,最终以十四块灵石完成交易。 从对方家里抢了东西再卖给对方,这种感觉还是相当不错的,遗憾的是不能宣之于口,只能暗爽一下。 从卢记丹房出来,方不碍忽然忍不住笑出了声来,刘小楼瞟了他一眼:“很高兴?” 方不碍道:“当然高兴,这种生意,多来几次才好。” 刘小楼指了指对面一间茶楼,道:“这几天,你就跟茶楼上待着,盯住卢记丹房,好好认人,进出的情况都记下来……也多听听茶楼里其他客人有什么消息。” 方不碍立刻兴奋起来:“明白了大哥!” 刘小楼提醒他:“这可不是莽的时候,只要用心看、用心记就行了,连问都不要多问,殊不知你套别人话的时候,别人说不定也在套你的话。天姥山在这里开店不知多少年了,或许茶楼里的掌柜、伙计都被人家收买了,你这边一露苗头,人家就知道伱想干什么,记住了?” 方不碍眨了眨眼睛:“知道了……” 目送方不碍进去点了茶慢慢品着,刘小楼便离开了这里,继续往下逛。好不容易来一趟赤城山坊市,当然要去看一看售卖阵盘的店铺,了解一下行情,否则能叫阵法师么? 闲逛了半个时辰,前方终于出现了售卖阵盘材料的店铺,阵盘材料和炼丹灵材、法器灵材既相同,又不相同,外行看着相同,内行看着就不一样了。 刘小楼现在算是个内行了,从最基础的五金八石看起,一家一家逛下去,看得津津有味,结合着《千极方》中的记载,只觉收获很大。 逛到傍晚时分,才逛了十来家店铺,虽然意犹未尽,还是回到卢记丹房对面的茶楼,将方不碍叫出来吃饭,这回选的是委羽翔鹤门开设的酒楼。 进去坐到桌边,本来以为自己已经小有身家的二人,顿时被打回原形,一边看着菜单,两人一边面面相觑。 酒楼的伙计还在推荐:“这款糖醋鱼,用的是金须龙鲤,我委羽洞天特产,味道很好,且有培厚灵力、加快真元吸纳之效,二位一试便知……” 刘小楼当然知道金须龙鲤的好处,他以前在苏家的时候,酥酥经常给他做,只是没想到在赤城山坊市,会卖那么贵。 一尾三斤重的金须龙鲤,做好了端上来,就是五十两银子! 若是再加上几道别的菜,还没吃饱呢,二百两银子恐怕就没了! 面对方不碍不自信的目光询问,刘小楼干咳了一声:“你怎么了?点菜啊……咦?你的那柄桃木剑呢?” 方不碍:“啊?” 刘小楼怒道:“刚花了十块灵石买的,怎么不见了?还是说落在店里没拿?” 方不碍摸着后脑勺:“糟了大哥,忘拿了……” 刘小楼斥道:“怎么回事?如此丢三落四,一天到晚都在琢磨什么?” 拉着方不碍起身:“快回去找!” 两人匆忙离桌,背后留下伙计鄙夷的目光:“没钱就没钱呗,哄谁呢?这一套爷见得多了,每个月都有三、五回……” 又换了一家看上去没那么奢侈的酒楼进去,这回再看菜单,顿时就舒服多了,虽说依旧花了五十两银子,吃起来却感觉占了好大便宜似的——至少省了一百两! 吃完后,两人总结经验,还是天府记实惠。 找了家客栈入住,一夜五两银子,还是很贵,但不知不觉间花钱的心理预期已经被抬高了一大层次,不觉得贵了。 转过天来,方不碍继续喝茶盯梢,刘小楼继续去逛阵盘灵材,如此连逛三日,终于把几十家售卖阵盘材料的店铺逛完了。 再抬头时,眼前是一家专门售卖阵盘的店铺——四明山阵法。 看到这副招牌,刘小楼一时间颇感亲切,脑海里浮现出一个身影,下意识就迈步而入。 店中客人很少,这很正常,一座成品阵盘,价值都是很高的,最少也是几十块灵石起步,复杂的大型护山法阵更是需要面谈,因此,天然就把大多数人挡在了门外。 大堂中只陈列了五件阵盘,每一件都陈放在专门的桌案上,旁边用红线拦住,示意“不可触碰”,五名伙计一人守在一张桌子边,警惕的看着进来的刘小楼,其中一人主动上前,礼貌却又很是坚决的提出要求:“请贵客摘下斗笠,客人不可戴斗笠、面纱进入本店,还望贵客体谅。” 第二百四十三章 被抓了差 不许藏头露尾,这就意味着,人家桌上摆着的是货真价实的阵盘了,刘小楼便摘下斗笠,从左手边开始仔细观瞧。 眼前的这件阵盘,旁边是一页阵书,介绍了这件阵盘的功效。阵盘由单玉珏刻印而成,属于个人携带的防身阵法,以守御为主,是单纯的守御法阵。 但四明派添加了一些特色,让阵法的操控更加简单,缺点是无法细致入微,显得笨拙乃至运转时会有迟滞现象,优点是可以分心旁顾,在运转阵法时,还可以操控别的法器。 阵书上说的是可以抵挡炼气圆满境以下至少一个时辰以上。但刘小楼知道,这个结论肯定是在理想状态下才能达成,在实战中意外太多,很难达到这個效果。 这样一件阵盘,刘小楼询价后,伙计报了个八十八块灵石的价格。 刘小楼不置可否,又去看第二件。第二件也是个人携带的随身阵法,却是一座幻阵,从阵书的说明上看,功效比他当初得来的临渊玄石阵早期版要强上不少。 强的地方,一是幻象效果,这一点,从玉珏上勾勒的符印数量上就可推断,确实很多、很细,手法十分高妙;二是具备在幻境中主动攻击对手的能力,阵书上介绍,有刀矛之利。 阵盘售价九十九块灵石。 刘小楼对这件阵盘很感兴趣,他现在也学会了利用两件、三件阵盘组合炼制的方法,达到幻阵中具备攻击能力的效果,但说到底,这种方式炼制出来的阵盘已经是组合阵盘了。 如何在单纯的幻阵中增添攻击手段,使幻阵不再是简单的幻阵,一直是他琢磨的方向,如果能学到手,那么他这件临渊玄石阵的威力,又能有所提升,以阵困敌时,就不再是被动拼耗真元法力,等待敌人闻香迷倒了。 因此,他就这件阵盘的功能提了好几个问题,这些问题比较深,伙计显然无法回答,于是让他稍等,去楼上请高人下来解答。 刘小楼等了片刻,见后堂出来一位,四目相对,各自都笑了。 刘小楼躬身行礼:“见过刁高师!” 出来的正是四明山内门弟子刁道一,当年被唐诵请来参与金庭山放鹤峰护山大阵炼制的阵法高师。 那几个月里,刘小楼作为唐诵的私人助理,和这位主持一处火穴的高师之间,还是结下了几分交情的,何况中间还有青竹的缘故,所以刁道一对刘小楼也颇多关照,指点过他不少疑难。 刁道一笑道:“我还说是哪位阵法师上门踢馆来了,原来是你,那就不奇怪了。” 刘小楼解释道:“误会了,晚辈是真心求教的。” 刁道一摆了摆手:“知道,你学习阵法的劲头,是有几分青竹的味道,所以我说不奇怪。不过去了别家店铺,可不好这么难为伙计了,哈哈。” 刘小楼有些惭愧:“晚辈冒失了。” 刁道一走到阵盘边,拿起阵盘现场就给刘小楼讲解:“你刚才问的几个问题,实则在《阵秘五符经》中就有,对了,你看的是《五符经》,所以不知,两者之间还是有差异的。符印真灵之玄要,在于符印之品第,品第差次分出来后,依照五色定其方面,首要者藏於玄台之中,次者隐於苗山之岫,再次者以南、北走向区分,最后隐於蒙笼之丘。蚀刻完毕,有一步极为重要,须封以金英函匣,印以玄都章文,作三千之会……” 这些术语都是阵法师所用,旁人听起来一头雾水,刘小楼却听得津津有味,听了一盏茶的工夫,大致记了下来,又捡几处没听明白的再问,刁道一都详细解答。 刁道一如此毫不藏私的指点,实在令刘小楼感激涕零:“今日又得高师指点,晚辈实在不知该如何回报,将来若有用得着晚辈之处,还请刁师吩咐,晚辈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刁道一大笑:“还真有一事要你帮忙,哈哈!” 刘小楼不禁愕然,所谓赴汤蹈火在所不辞,那是乌龙山同道的切口,正如“某某与我生死之交”一般,当不得真,刘小楼也是习惯说顺了嘴,谁知刁道一还真不客气了? “啊……真有?却不知何事?还请刁师明言。” “走,随我上楼!”刁道一抓着刘小楼的胳膊就往后堂走,到了楼梯处,却不是上的二层,而是往下走。 顺着楼梯拐了好几个弯,下到五、六丈后,才发现这地下一层风风火火热闹个不行,十多个伙计、阵法师忙忙碌碌,一副大炼阵盘的架势。 难怪四明山的阵法铺子设在这里,这下面竟然有一处火穴,也不知四明派是怎么占据了这么个好地段的。 刁道一指了指正在地火穴口中融炼阵盘的一位,道:“这是我师弟高长江,专门从四明山赶来帮忙的……” 又指着边上专心致志蚀刻阵盘的一个老者:“那是坐镇此间的罗师叔。上月接到一桩生意,赶制七座阵法,时间很紧,只剩一个月了,派人回四明山叫人,又都在忙着,只高师弟空得出来……也不知怎么回事,这两个月忽然多了很多单子……” 刘小楼明白了,这是抓自己帮忙来了。这倒不是什么坏事,任何修行之道都是一样的,修行越勤、经历得越多,领悟才越透,难得有上手机会,他当然不会错过,何况刁道一必然不会让自己白干。 “蒙刁师看得起,晚辈就勉力一试。” “好,多谢小楼,眼下我们已经完成了两座,高师弟在炼第三座,罗师叔在蚀刻第四座,我也要马上融炼第四座阵盘,所以请小楼先帮忙蚀刻第五座阵法的阵盘。” “都是单阵盘吗?” “组合阵盘,但要求不高,两件阵盘或三件阵盘为一组。” “那就是个小阵吧?” “对,不是咱们炼过的放鹤峰大阵,所以还算简单,就是护个庄子、护个宅院之类。” “明白了……请刁师把阵书给我。” “没有阵书,只有所护地点的说明,一切都由你来构思设想。” 第二百四十四章 一笔外快 听说由自己来构思设计,刘小楼有些惶恐:“这,哈哈,恐负所托……” 刁道一鼓励他:“不必惶恐,你有这能耐!给,第五座阵法要护的是座庄子,你看一下。” 刘小楼接过说明,上面倒是很专业的写了所护庄院的大小、方位、风水走势,连几处会影响到阵法布设的关键楼堂、水榭也作了描述,完全可以据此构思设计阵法,不必再去现场查看。 “这个说明很周到。”刘小楼赞道。 刁道一哼了一声:“平都八阵门给的,能不周到么?” 刘小楼有些诧异:“他们自己不做吗?” 刁道一冷笑:“估计是他们做不过来了,只好转给我们,也不知中间扒了几层皮!” 刘小楼更加恍然,这种突如其来的批发生意,又是转的二道手,中间不知道被克扣了多少灵石,做的就是一个急字。难怪刁道一让他放手去做,只要阵法能够运转,就算完成了生意,至于买家是否满意,怎么布设,那是平都八阵门的事,和四明山无关。 既然如此,那就大胆走起! 刘小楼先告辞离开了一会儿,去茶楼那边把情况告知方不碍,让他耐心等待,自己又回到四明山的店铺,投入到阵盘炼制中。 第五件阵盘要守护的是一座山顶上的庄子,四面群山,中间孤峰耸立,有点像星德山的地形。 刘小楼按照说明上的描述划分五行阴阳,定好上下走势,结合风向、干湿情况,构思了一个幻阵和杀阵结合的简单组合阵法。 他设计的是三块玉珏的组合阵盘,但被刁道一直接否决了:“用两块玉珏足矣。” 刘小楼有些迟疑:“效果恐不尽理想。” 刁道一解释:“咱们没有折本给他家做的道理,炼制三块玉珏就亏了,也没有那么多时间。” 于是刘小楼重新进行了简化,去掉了将近四成的功效,开始蚀刻符印。符印的蚀刻,就是阵法蓝本的绘制,相当于定下阵法的基本内容。刁道一说是相信他的能耐,毕竟还是有些不放心,直到旁观了一次他以天元始终法勾勒符印后,才真正放下心来。 如此七天之后,两块玉珏都被他蚀刻完成,刁道一也按照刘小楼的构思完成了真元灵液的配制,耗费了不少灵材,一起交给刁道一的师弟高长江接手。 高长江是炼气圆满境,接过两块玉珏后,起初并不以为意,待真正向符印中灌注真元灵液时,发现符印通道极有若隐若现、似有还无的灵韵,不由赞了句:“好手法!”对自家师兄请来的这位阵法师高看了一眼。 旁边的罗师叔也捻须点头,问:“道一,你这位小友是哪家弟子?” 刁道一回答:“他是神雾山苏家的姑爷,自学阵法,颇有天分,与青竹交好,也曾得唐大师指点过的。前年我入金庭山参与炼制放鹤峰大阵,小楼就是唐大师身边负责调度协调的助手,很有作为。” 罗师叔道:“苏家倒是好命……” 刘小楼连忙解释:“晚辈已经离开神雾山了,嗯……被苏家休了,呵呵……” 罗师叔有些诧异,看了看刁道一,刁道一也是头一次听到这個消息,惊讶道:“因何被休?” 刘小楼道:“晚辈散修出身,和高门世家有些格格不入吧。” 罗师叔道:“甚为可惜……小楼,第六件阵盘你也看一下。” 刘小楼连忙接过说明,仔细阅读起来,冥思苦想的构思符印。这件阵盘要守御的范围比较大,需要将阔达百丈的山谷正面都封住,因此,刘小楼准备以困阵和幻阵相结合,不在里面添加杀阵的设计。 因为阵法覆盖范围比较广,想来想去,都无法用两块玉珏完成,在请示刁道一后,刁道一同意他设计三块玉珏组成的复合阵盘。虽说一切以节省开支为主,但也不能太不像样子,基本的功效是要保证的。 设计、蚀刻完第六件阵盘,又马不停蹄接手了第七件阵盘,在四明派这家店铺的地火穴口处忙碌了一个月,终于完成了全部任务,和几位阵法师一道挨个查验完,修正了几处错漏之后,七件阵盘赶在约期之前,一并交给了前来收货的平都八阵门店铺掌柜。 刁道一给刘小楼发了一份薪酬,共五块灵石,算是相当不错了,要知道,当初炼制放鹤峰大阵时,唐诵给普通阵法师的薪酬也就是十二块灵石,那是三个月,平均下来,一个月也就是四块。 因此,刘小楼十分感激,一再表示,将来刁道一如有需要,他还可以继续赴汤蹈火。 送走了刘小楼,店铺里也终于接到了来自四明山的回信,罗长老抖了抖信件,遗憾道:“查清楚了,苏家休他的理由,是行止不端。” 刁道一愕然,一边看信一边摇头:“接触过两次,这小辈还可以啊,哪里行止不端?咦……这是真的假的?猜测有断袖之癖?这不是胡说?据我所知,当日在放鹤峰时,他还拉着刘道然专程去了趟山下金庭派的坊市,逛青楼去了,怎么可能是断袖之癖?” 高长江道:“就算是断袖,又有何干?他阵法一道上颇有天赋,他只要不打扰旁人就好。” 刁道一解释:“师弟,话不是这么说,无论什么原因,苏家给他的考语很不客气,意味着他和苏家关系不睦,咱们若是收他入门,哪怕是外门,也会引得苏家不喜。虽说咱们四明派阵法大宗,不惧丹霞派,但若为了招录一个弟子而激怒一家大宗,恐怕长老们是不会同意的。” 正说着,又有一份急信送到,罗师叔照例先看,看完后彻底无语:“行了道一,彻底不用想了……知道几个月来咱们为何忙碌了么?都是乌龙山闹得,一帮乌龙山贼修公然和天姥山翻脸,打劫卢家各处产业,整个荆湘的高门世家都在下单定制阵盘,就是为了此事。” 刁道一问:“此事与小楼何干?” 罗师叔把信给他:“你自己看吧,这个刘小楼被苏家休了之后,就定居乌龙山,被天姥山视作乌龙山的人了,就算他并未参与此事……天姥山可是给所有乌龙山贼修都下了赏格的,咱们不可能为招录一个弟子同时得罪两家宗门。” 刁道一叹息:“可惜了。” 高长江道:“这个刘小楼,还挺有意思。” 第二百四十五章 卢贼奸诈 刘小楼没日没夜辛苦炼制阵盘一个月,方不碍就尽心尽力在茶楼这边盯了卢记丹房一个月,他做什么事情都一根筋,因此也真让他盯出了些有用的东西。 “咱们把丹材卖了后的第七天,店里的伙计忽然就增加了,还有一个新面孔出现在店里,总是盯着每一個进店的客人打量,弟感觉是个高手,至少在十层或者炼气圆满。” “也就是说,他们怀疑了?” “有可能,毕竟一次卖出十八件灵材,每一件都是他们需要的,和天姥山若是沟通过,应该会让这边加倍留意。” “你没暴露吧?” “没有,弟不是一直都在这里喝茶,也换地方,而且当时咱俩进去时都戴着斗笠。” “有没有从天姥山调动人手过来?” “没看出来。” “那就是咱们打草惊蛇还打得太少,惊得不够?” “是。” “得想个法子,不能让天姥山太安逸了,得让他们知道,不止是在湘西,但凡天底下他们去过的地方,都是咱们出没的地方,得把他们调动起来,让他们头疼,让他们疲于奔命!” “那……劫了卢记?” “胡说,肯定不能在这里动手,这是赤城山,活腻味了?他们什么时候运送灵材,找到眉目了么?” “没有……” 这不能怪方不碍办事不力,运送灵材这种事,本身就很难察知,只需一个人带一件储物法器,便可孤身上路,哪怕这个人当着你的面出门,也无法判断他是不是在运送丹材。 刘小楼转念一想,就算知道了是运送丹材的,恐怕也不敢半路截道,谁知道人家是不是筑基高修呢? “再看三天,还是没有头绪的话,咱们就撤了,离开赤城山。” 接下来的三天,方不碍继续盯卢记前门,刘小楼则不时在卢记后门转悠,好在周围的店铺不少,来来往往的修士很多,可以起到很好的掩饰作用。 到得第三天的傍晚时分,刘小楼绕回前门斜对面的一家丹材铺,问方不碍:“如何?” 方不碍将手中一件丹材还给店家,向刘小楼摇头,示意还是没有头绪。 刘小楼果断道:“走吧。” 两人回到大街上,走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偶尔回头望向卢记丹房的大门,心中大为遗憾。 “回去后继续修行吧,找机会再下手,乌龙山英雄报仇,一报十年,从早到晚,不信折腾不死他们!” “弟明白,弟会努力的……大哥……大哥?” “别转过来……” “啊……” 方不碍不敢回头,一直向前,感觉身边刘小楼的脚步放慢,便也跟着放慢,就这么快走到坊市尽头时,刘小楼忽然低声道:“上来了,前面那个穿灰衣的,发髻上系了英雄巾,看见了么?” “蓝巾还是黄巾?” “黄巾。” “看见了,此人……” “三天前交付阵盘,他在平都八阵门掌柜的身边,刚才他从卢记丹房出来,伙计冲他躬身行礼,他的反应,很淡然。” “大哥,我这个月去了很多店,有些铺子里的伙计冲我行礼,我的反应也很淡定,我也没慌。” “不是你说的那个意思,伙计行礼时很恭敬,不是冲咱们行礼时那种敷衍,他的淡然,是那种居高临下的淡然。” “大哥,你刚才就回头看了一眼,就看出那么多门道么?” “……这是一种感觉,你不懂!等你修为到为兄这个层次,就明白了!好吧,什么反应之类的,我也没看得太清,但他如果是平都八阵门的人,为什么出现在卢记丹房?伱知道我在四明派那边炼制阵盘,我怀疑很多阵盘都是天姥山订制的,如果他是天姥山的人,一切就很容易解释了。” “大哥,前面就要出坊市了,怎么办?” “放慢一点……拉远一点……别慌,一路还有很多人。” “要戴斗笠吗?” “有不少戴的,咱们也戴……” “人少了……” “咱俩分开,你往前,我在后,他如果回头,你就走过去,越过他不要管,我还在后面。” “好。” 又走了二里多地,这个灰衣黄巾拐上了向西的道路,行人也逐渐少了下来,刘小楼又落下了十来丈,远远吊在后面。 就这么一直跟出去十多里地,此刻已是深夜了,明月高悬,两旁是黑乎乎的山丘,路上行人极少,方不碍的身影就略显突兀了。 但刘小楼一直没有找到出手的机会,因为他无法判定对方修为高低,就算真要动手,也要寻找合适的机会,比如对方深夜投店,又或者对方找个山洞过夜。 某个时刻,灰衣黄巾忽然停下脚步,转过身来,面对来路,迎向了跟在后面的方不碍。 刘小楼心头一紧,担心的看着方不碍。 方不碍如同刘小楼交代的那样,脚步不变,径直越过灰衣黄巾,头也不回的一直向前,灰衣黄巾就这么看着方不碍从身边过去,目送出十余丈远,又转头迎向刘小楼。 刘小楼走到了他的近前,脚步放缓,向着道路的另一边绕行几步,拉开了和灰衣黄巾之间的距离,明目张胆的和对方对视着,眼中满是警惕。 灰衣黄巾却看不清他斗笠下陷入一片黑暗中的脸,更看不清他眼中的警惕,但面对他故意摆出来的戒备姿态时,却放松了许多,没再搭理他,任他从身边经过。 刘小楼继续保持着戒备姿态,一步三回头的向前走着,忽见旁边的土丘后陡然出现几道身影,聚到灰衣黄巾身边,有人盯着自己,有人继续看向来路,翘首等待着什么,还有人正和灰衣黄巾低语。 过了片刻,这几人簇拥着灰衣黄巾向来路返回,很快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刘小楼顿时一阵汗流浃背。 方不碍还在前面闷头走着,直到刘小楼追到他身后,才下意识回头。 刘小楼低声道:“继续走,别吭声。” 两人就这么走了大半夜,在荒山小道中走出去三十多里地,这才投入旁边的密林之中。 方不碍很是纳闷:“大哥?” 刘小楼擦了擦额上的冷汗:“好贼子,卢家这帮人太奸诈了,咱们险些咬了鱼钩!” 第二百四十六章 黄风沟 虽说险些被天姥山卢记丹房钓鱼,着实让人吓了一跳,后怕之余想想,其实也是好事,至少表明,乌龙山的余威已经影响到了两千里外的赤城山坊市,震慑效果十分明显。 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这么折腾上几年,就问你天姥山难受不难受? 此行赤城山坊市,收获不小,兑现和赚取的灵石总计二十七块,刘小楼分了七块给方不碍,自己留下二十块。 既然天姥山处于高度戒备之中,那就再等一段日子,不必急于下一次行动,且手上灵石也充足,可以利用这段时间再提升几分修为,于是雇了辆大车,慢慢悠悠往回走,每日坐在车中修行,到了地头就打尖吃饭,到了时辰便歇宿过夜。 如此行了一个月,又回到了洞庭湖边,刘小楼将神门穴也打通了,距完成七层的修行只差两穴。 至此,便不能再沿大道前行了。将马车打发回去,两人转走僻静山路,行了一日一夜后,已经抵达桃源群山以南八十里的黄风沟。 这里是胡校尉的藏身之处,处于天姥山势力范围的东南边缘,刘小楼准备以此为临时歇脚点,商议下一步行止。 按照胡校尉留下的地点描述,进入黄风谷后靠着东侧前行,穿过一片野桃林,前方见到断壁残垣。 这不是新出现的断壁残垣,上面爬满了藤蔓、杂草,一大半都陷入了泥土之中,看着就像从泥土中生长出来的一样,望之而岁月悠久,不知是几百几千年前的遗迹了。 小心翼翼的行走在其中,前方忽然传来一阵动静,似乎有人在动手斗法,声响十分沉闷。两人矮下身子,藏身在一堆乱石后,凝神倾听片刻,向着声响传来处探头张望。 就见远处有一座大冢,冢前石碑处立着个修士,看上去是在望风,神情似乎有些紧张,四处张望的同时,却又常常将头探向石碑后,不知在看什么。 而斗法的沉闷声响,正是从碑后传出的。 如果没有意外,这处大冢应该就是胡校尉藏身的古墓了,却不想居然被敌人堵住了? 虽然离得远,也没交过手,无法判定望风之人的修为,但从他探头探脑、略显紧张的神态判断,此人修为应该算不上高。 因此,刘小楼和方不碍打了个手势,一左一右慢慢包抄过去,借着断壁残垣的掩护,很快就来到那人近处。 趁着他又一次探头望向墓碑后的绝佳时机,刘小楼玄真索出手,眨眼就绑在了那人身上,还待打出阵盘,将他困入阵中时,却发现根本用不着了。 此人已经被玄真索捆得结结实实,当场摔倒。 随着修为的突飞猛进,刘小楼打通的穴位越来越多,玄真索直接拿人的几率也越来越高,此人修为明显不如刘小楼,所有打通的穴位都被玄真索封住了! 方不碍没见刘小楼用过玄真索,抢过去要封此人经脉,却发现已是多余,顿时被这根绳索震住了,回头看向刘小楼,刘小楼也赶了过来。 墓碑后是一处地道,沉闷的斗法声正是从地道中传出来的,刘小楼将玄真索捆着的人提到身边,快速道:“给你解开穴位,不能乱叫,否则死,明白?” 那人眨了眨眼睛,于是刘小楼解开他穴道,问:“你们是哪里的?” 那人穴道解通,将闷气咳出后,却反过来威胁:“天姥山办事,你们吃了狗胆吗?也是你们敢管的……”忽然反应过来:“你们是乌龙山的?” 刘小楼接着问:“下面有伱们几個人?” 那人眼珠子转了转,忽然大叫:“有敌……” 却再也叫不下去了,被玄真索勒得死死的,满脸涨红,舌头都被勒了出来。 “真有不怕死的……”刘小楼很生气,后果就是方不碍拔剑给此人抹了脖子。 杀了这个嘴硬的,方不碍人剑合一,化作一团剑光就想往地道下撞进去,被刘小楼及时拽住。 刘小楼趴下身子又听了少时,发现地道中斗法声依旧激烈,下面的人显然没有听清楚刚才那一嗓子,于是收了玄真索,悄然而下,一步一步摸了进去。 下了两丈有余,转过一道弯,拐角那边便是战场了,斗得极为剧烈,甚至听见一声“打你个黑灯瞎火”! 谭八掌回来了?他怎么又在这里? 偏头看了两眼,发现里面是个墓室,这墓室又分内外两间,三条身影正在攻打内墓室,谭八掌的声音一直在内墓室里回荡。 正适合迷离香筋出手! 一截香筋探出,在刘小楼真元法力催动下漫进了墓室中。 迷离香的工夫,是三玄门三大传承之一,会随着修为的日益提升而尽显威力,他如今修为七层,比起当年炼气三、四层的时候高出几倍,迷离香的威力自然也提升了一大截。 何况这根迷离香筋还是在罗浮山玉鹅峰上,用朱明洞火炼制而成的,本身的威力就霸道了三分,此刻被刘小楼全力催发,又是在这么一个最适合发挥威力的密闭空间里,效果极其明显。 一寸香还没燃完,三个人里顿时就栽倒了一个,另外两人立时惊叫:“老成?” “成执事受伤了?” 紧接着便有人醒悟:“有人下毒!” 剩下两人无疑都是高手,到现在还能坚持不倒,多半是炼气十层以上了,既然反应过来,立刻便察知身后的异样,其中一人转头就发现有人藏在拐角处使坏,当即就调头攻来。 刘小楼飞出玄真索,阵盘也同时打出,将此人拖入阵中。 墓室中的战局立刻扭转,他这边迷倒一个、困住了一个,只剩下修为最高的那个,变化立刻被内墓室中的谭八掌等人察觉,当即从里面反攻了出来。 “打你个黑灯瞎火!”谭八掌的身影最先闯出来,铁棍恶狠狠的砸向敌人。 紧接着是左高峰和胡校尉,三人合斗一人。那敌人被迷离香筋熏得已经头晕脑胀,此刻再被三人围攻,顿时不支,破绽百出。 一团剑光自刘小楼身后冲过,直接撞进敌人怀里,被方不碍这搏命的打法一击,敌人立时开膛破肚,气绝而亡! 第二百四十七章 乌龙山散修的归宿 刘小楼阵中剩下的最后一名敌人是炼气十层,入阵后所中迷离香更为加剧,阵盘撤开时,已经有些不辨方向了,只凭一股念头支撑着。 再被众人一拥而上,支撑了没几招就被砸碎了天灵盖。 尸身刚刚栽倒,谭八掌和胡校尉也紧跟着站不住了,两人几乎同时倒地,他们虽在内墓室,也吸了不少迷离香进去,以至中毒。 然后倒地的是方不碍,他刚冲进来没多久,但修为才炼气四层,抵抗力更差。 刘小楼赶忙招呼左高峰一起动手,将三人提出墓室,来到外面通风处,然后挨个以玄真功给他们解毒。 忙活多时,才算将三人救醒,然后再去给左高峰把脉,也替他清除了经脉中的毒素。 这一战,迷离香筋大显神威,可以说,在特定环境下,迷倒炼气八层以下不成问题,对炼气九层、十层伤害很大,就算对炼气圆满境,也有很大影响。 事后一问,三名敌人都是天姥山的,两位是天姥山内门执事,一位是天姥山卢氏姻亲附庸子弟,修为分别是炼气圆满、炼气十层、炼气八层。 外面那个望风的,是外门的一位管事,炼气五层。 就是这么四个人,追着左高峰、谭八掌、胡校尉等五人杀到此间,差点就把他们一锅端了,所以正面斗法,天姥山修士还是占尽了上风。 “你们五人?还有两個兄弟是谁?在哪?”刘小楼问。 胡校尉一脸惨然:“龙哥和樊兄弟,他们都死了,就在下面,内墓室里。” 下去将两具尸体抬出来,果然便是龙哥和樊正二人,想起几个月前他们还在胡校尉那一队人里,负责搜寻财货,当时来去如风,呼啸而入、大笑而出,肩扛手提,破门砸柜,当真是意气风发,不料几个月过去,便已经天人永隔。 刘小楼忍不住眼眶红了。 但这就是和天姥山这种名门大宗对战的结果,这种结果,其实每一个人都做好了准备。又或者说,这本就是每一个乌龙山散修的宿命,无论是不是与名门大宗争斗,结局多半如此。 “怎么回事?为何被人堵在墓室里?”刘小楼问。 左高峰惭愧道:“我们昏了头,咬了天姥山放出来的钩……我和八掌是上个月回来的,听说了乌龙山上的事后,很想报仇,找你也没找到,我就带着八掌来找老胡,老胡这地方我以前来过。我们就在琢磨怎么再打卢家一回,结果老胡提起你收缴来的那本账册,里边不是提到百叶山么,百叶山庄我知道,觉得破起来不难,所以就提议试一试……” 胡校尉道:“也不能怪左峡主,龙哥、樊老弟也在我这里,他们也想再打一家,小楼,兄弟们等你发帖等了好几个月了……” 刘小楼没好气道:“我为什么不发帖?人家就等着咱们上门呢!都是老江湖了,怎么还能咬钩呢?这钩子是怎么放的?” 左高峰懊恼道:“原本也是说去探探风,没说就一定要破庄,结果在庄外看见古丈山四位老哥了,他们盯着百叶山一个多月了。说是这一个月,庄子里没见有什么高手进出过。前天晚上又有人从庄子里运了几辆大车出来,堆的都是好东西,所以……” 刘小楼忙问:“他们也参与了?人呢?” 左高峰道:“谁知道庄子里藏着个筑基,还有几个炼气九、十层的,打扮得跟车夫和壮丁一样,我们半道上一动手劫车,就发现上当了,那个筑基带人追着他们往北去了,也不知生死如何,我们这边是这四个家伙追的,一直追到黄风谷来……” 刘小楼心里一沉,道:“筑基……是谁?” 左高峰道:“内门弟子排行第八的卢显声。” 刘小楼仔细回忆道:“我听卫鸿卿说过他,筑基初期。” 左高峰叹道:“筑基初期也是筑基啊,出手时丹炉化剑的用法,跟飞剑没有两样,没人挡得住。古丈山四位老哥凶多吉少……” 谭八掌道:“小楼,咱们得想办法给古丈山四位前辈报仇!” 胡校尉也道:“报仇且不说,若是他们四位老哥有人侥幸不死,咱们得想办法救出来。” 刘小楼想了想,问:“还有没有别的筑基?” 左高峰道:“应该是没有了,卢家那么多庄子、产业,哪里有那么多筑基可以调动的?撒下来,一个庄子都分不到一个筑基看护的。若是真有,追我们这边的也不会是这四个家伙。” 这个分析是有道理的,刘小楼思索片刻,道:“先把龙哥和老樊埋了,然后去百叶山看看。” 给龙哥和樊正起了两个坟,将他们简单掩埋了,刘小楼的意思,将来如果能回乌龙山,还要移葬到天坑鼓,也要竖碑。 两人的法器则被刘小楼放进乾坤袋里保存,乌龙山散修修行艰难,两件法器自然不会也埋了,那是要遭报应的,因此一体收缴,由刘小楼统一保管,只有他有乾坤袋。 然后是四具敌人尸体上摸出来的法器、灵石、灵丹等物,也由刘小楼保管着,将来再分。 一把火将四具尸体烧了,众人再次出发。 百叶山离这里不远,也就三十里不到,否则左高峰他们也不会想着去百叶山找机会报复了。行到半夜时,便来到百叶山下。 刘小楼没有上山,而是带着众人上了旁边一侧的山头,他一进百叶山就察觉到有些不对,此刻上到旁边山顶处放眼一看,不由乐了。 中央孤峰耸立,四面山头环绕,山势左高右低,有一溪一瀑流淌。 原来自己在赤城山坊市炼制的第五套阵盘,就是为这座山庄打造的! 下了山头,从小道悄悄上山,抵进百叶山庄下,看了片刻便已然确定,天姥山动作很快,已经将自己炼制的阵法布设上去了。 也不知是谁来布设的阵法,多半是平都八阵门的弟子吧,布设的手法和自己的设想有所不同,功效其实又降了三分。 不过也难怪,毕竟阵盘不是他们炼制的。 就是不知道卢显声有没有回来?如果他此刻已经回来,就在庄子里坐镇…… 刘小楼果断下山:“走,发帖!” 第二百四十八章 破阵入庄 这次下发英雄帖,要的就是一个快字,要趁着庄子里还不知道四名卢家修士已死的消息,以最快的速度召集人手,打进庄去。 这几天是百叶山庄实力最弱的时候,也是最为懈怠的时候,等到他们意识到之后,局面就说不好了,也许就错过了最佳时机。 至于卢显声,在他身边少了炼气圆满、炼气十层这些骨干力量的协助下,多半是孤掌难鸣的,就靠人手堆也要堆死他! 干掉一个内门弟子,想必会令天姥山痛入骨髓吧?到时候不知你卢元浪会不会后悔当日在乌龙山上的屠山之举? 众人连夜出发,分送英雄帖,英雄帖都是现成的,当日散伙时都交还给了刘小楼,直接从乾坤袋中拿出来就行。 左高峰、谭八掌、胡校尉、方不碍各自分工,连刘小楼都分配了黄叶仙和龙山散人两个点,每個人要送的地点也都在刘小楼这里记录了,直接前往就成。 刘小楼定的时间是次日夜里,无论送没送到,都要求在这个时间点返回,集合于百叶山下。 龙山散人藏匿的地点稍远,离此八十余里,刘小楼狂奔了两个时辰的山路,终于将英雄帖发到他手中,然后又马不停蹄赶往六十里外,找到了黄叶仙藏身的河洛溪。 此时已是巳时,黄叶仙正百无聊赖的在溪边垂钓,忽然感到不远处林中有异,于是注目凝视,只见林中钻出来一人,正对着自己微笑。 黄叶仙下意识就抛下了鱼竿,站起身来,怔怔道:“小楼……你亲自下帖了?” 刘小楼道:“有个好机会,也许值得干一下,说不定能逮住条大鱼,但这次真要搏命了。” 黄叶仙眨了眨眼睛:“哪一次不做好了搏命的准备?” 刘小楼失笑:“也是……黄仙近来如何?” 黄叶仙幽幽叹了口气:“不是很好,小楼,我是真怀念半年前那些日子。那时候就觉得,忽然之间,咱们乌龙山就入了名门大宗的眼界了,那些世家高门的弟子们,也会来拜山了,虽然都是为了拜访你,但我在旁边陪着,也与有荣焉。我这些日子里,一个人在溪边垂钓,就一直在想,那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刘小楼默然片刻,道:“过去的那一年,如同镜花水月,我也一度以为是真的,可是被卢元浪砸碎了,我才知道那是假象、幻象。” 黄叶仙道:“小楼,你说咱们乌龙山,什么时候才能真正让世家高门看得起?什么时候那些东西,才不是假象、幻象?” 刘小楼摇头:“我不知道,我唯一能够回答黄仙您的是,我会努力争斗到底!” 黄叶仙望向山外远方,睫毛眨动着,不知道在想什么,这一刻,刘小楼觉得,这位比自己年长许多的乌龙山前辈女修,其实很动人。 黄叶仙和刘小楼傍晚时分抵达了百叶山外约定的会合点,此时,龙山散人带着李不三早就到了,胡蠹老道、苍云天、万里明、老瘸子、戚老七、穆医道人等等也都陆续抵达,再加上下帖回来的左高峰、谭八掌、胡校尉和方不碍,总计十四人。 人少了一些,但有左高峰和谭八掌在,刘小楼还是有一些底气的。 正要开议,谭八掌却要求再等等:“戴散人还没来。” 刘小楼诧异道:“戴散人也来么?你遇到他了?” 胡蠹老道主动表功:“小楼,是我,老胡蠹啊。我知道戴散人躲在哪里,他回来后一直就躲在武陵山里,所以去请他了,哈哈。他说要准备一下,必定赶到!” 果然,到得子时,戴升高便赶到了,和他一起赶到的,还有黄家三兄弟。 见了刘小楼,戴升高甚为唏嘘:“小楼,没想到啊,天姥山竟然如此行事,明目张胆入山屠戮,各大宗门视约定如狗屎,对此行径居然判了个下不为例?没什么可说的,前月时,我带着黄家兄弟与古丈山兄弟联手,袭杀了卢元济,算是略报一仇!” 众人皆喜:“卢元济死了?” “戴散人立一大功!” “哈哈,黄某在他裆下戳了一枪!” 刘小楼笑道:“原来是戴前辈和古丈山几位前辈做下的?对了,有个叫燕星飞的外门执事,也是你们杀的么?” 戴升高道:“这却没有听说,也不知是哪路英雄的壮举。” 黄子牛还在对旁人解释:“我真戳了卢元济一枪,听得见鸡叫……别不信,真叫……” 刘小楼道:“那今日咱们就再行一桩壮举,杀了卢显声,为古丈山几位前辈报仇!” 当下,刘小楼分派任务。 龙山散人、戴升高是炼气圆满,左高峰炼气十层,黄叶仙和胡蠹老道都是炼气九层,如胡校尉、苍云天、万里明、老瘸子、戚老七等是八层,这十人都是炼气后期,也是围杀卢显声的主力。 刘小楼和左高峰等人算过, 前天一战时,百叶山庄里的敌人分作两拨,卢显声带着一个炼气八层、一个炼气七层追杀古丈山四兄弟,除了这三个人,山庄里应该再无高手了,因此,那个炼气八层的,交由谭八掌和穆神医两个对付,那个炼气七层的,交由黄家三兄弟对付,刘小楼带着方不碍和李不三机动,应对其他突发状况。 如果卢显声尚未回庄,大伙儿破庄之后便在庄子里等着,等他回来时打一个埋伏。 计议已定,众人趁着夜色掩护,悄然登山。 戴升高经验丰富,来到庄外时,就判断可能有护庄阵法。 刘小楼让他稍安勿躁,自黑暗中闯出,迅速抵达墙根下,立时身陷阵法之中。这座阵法本就是他构思的,可说了如指掌,入阵之后,直接省去了掐算的步骤,步罡踏斗,眨眼工夫就来到阵眼处,伸手一掐,便将庄门前石狮子口中吐着烟的燃香掐灭,阵法顿时停止运转。 至此,这座护庄阵法便被刘小楼轻而易举打破了,但每一座法阵的阵眼都由主人以神识连接操控,这不是切磋,而是生死之战,为防主人重启阵法,还必须将阵盘也毁掉。 对刘小楼来说也不难,阵盘埋在石狮子下面压着,这同样是他设计的,当下将石狮举起,向着下面露出来的阵盘用力一砸,阵盘当场破碎,这座大阵立刻告毁。 阵盘一毁,庄子里当即有人叫道:“何人毁我百叶大阵?” 刘小楼一招手,龙虎山散人、戴升高领头,群雄呐喊一声,纵身跃过院墙,杀入百叶山庄。 刘小楼紧随龙山散人身后入庄,就见庄中七、八座跨院里一片鸡飞狗跳,庄客仆役吵吵嚷嚷四处奔走。 有三名庄中修士先后跃上房顶,正四处张望。 左高峰叫道:“中间的就是卢显声!” 第二百四十九章 围攻 随着左高峰的一声暴喝,卢显声立刻转过头来,凝目看时,终于认了出来,叫道:“贼子,倒是走得狗屎运,居然逃了出来,却又自投罗网,今日便叫你人头落地!” 听他这意思,虽然有所怀疑,却依旧没有想到,追杀左高峰他们的四个人已经全部丧命。 卢显声后脑勺飞出一道霞光,中间是火红色,外围是蓝焰色,夹带着橙绿色,形如一座丹炉,正是他温养的法器丹炉,以剑光之态砸向左高峰。 左高峰掌中大斧暴涨七尺,舞动成一道巨大的光轮,威势赫赫。 卢显声的丹炉转眼飞到面前,在光轮上一压,大斧顿时转不动了,光华被丹炉的四色光焰压住,大斧勉力支撑了两下,左右摇晃,奋力反击,试图摆脱压制,却不过是徒劳而已,眼看就要崩散。 炼气十层在筑基初期面前,也就是三招之敌。 一粒彩珠闪烁不定,滴溜溜旋转着,直击卢显声面门,这是龙山散人掷出法器蛤蟆珠从旁相助,逼迫卢显声撤招自救。龙山散人炼气圆满多年,这粒蛤蟆珠的手法已经十分接近飞剑的手段了,转动的轨迹灵动诡秘,角度极为刁钻。 但卢显声手段显然不止一座丹炉,掌心晃动间多出一面琉璃盾,盾面光华晶莹,似有水帘一道道向下不停刷动,将龙山散人的蛤蟆珠轻松抵挡在外。 丹炉依旧在猛烈下压,压得左高峰几乎支撑不住,手持大斧拼命上拦,却怎么也遏制不住被丹炉砸压的态势。 眼见他就要被丹炉压到头顶,黄叶仙的银簪也到了,涨至三尺多长,大拇指粗细,从下面架住丹炉,为左高峰缓解压力。 与此同时,葫蠹老道也抖手亮出一柄大锤,锤头镂成八卦罗盘之形,阴阳鱼来回流转。这大锤却来不及砸向卢显声,而是继续接住那座丹炉,为黄叶仙和左高峰顶住丹炉的下压之势。这一接手,葫蠹老道才发现,只要进了丹炉之下,便脱不开身了,那丹炉看着不大,威势却如山丘一般,当头罩下来,怎么也逃脱不开。 三人联手之下,才堪堪阻住丹炉,却已经再无余力反击。 却也不用他们三人反击了,除了龙山散人外,戴升高、戚老七、老瘸子、万里明、胡校尉、苍云天等一窝蜂冲了上去,各施手段,围着卢显声就是一通乱斗。一时间,卢显声身边光芒四射,各种法器暴击声连绵不绝。 卢显声压根儿没有想到眼前的贼匪中会有那么多炼气后期,哪怕是修为明显高出这干贼匪,却也手忙脚乱,顾此失彼。 他身边两位天姥山修士想要过来帮忙,一个被黄家三兄弟围住狠斗,一个被谭八掌和穆神医拦住,根本靠不过去。 刘小楼作为机动的后备力量,打量着庄中埋头乱窜,又或者大呼小叫的庄客仆役,始终没有找到隐藏的威胁。 至此,心中大定,向李不三和方不碍吩咐:“你们去庄中各处搜寻,看看有没有古丈山几位前辈。” 这两人奉命入庄,刘小楼则在房顶上盘算局势,见谭八掌和穆神医合斗的敌人修为不弱,一时间难以拿下,便喝退两人:“八掌,神医,去助黄家兄弟!” 将阵盘一丢,立刻把他们两個的敌人接了过来,送入阵中观摩幻象,目光继续四处游走,预防变故发生。 变故一直没有出现,倒是黄家三兄弟得了谭八掌和穆神医之助,战局立刻呈现一边倒的态势,没过片刻,敌人便被老大黄子牛一枪挑在裆下,死于非命。 黄子牛得意洋洋,向谭八掌炫耀:“看见没老谭?说挑裆就挑裆,绝无二话!卢元济就是这么死的,你还不信!” 谭八掌翻了白眼:“下三流!” 黄子牛大笑:“哇哈哈哈……” 这五人腾出手来,又想帮刘小楼解决阵中之敌,刘小楼摆了摆手:“不用。”于是他们又转过去加入了围攻卢显声的行列。 只是他们修为都在六层、七层之间,没有达到炼气后期的地步,面对筑基修士时,便怎么都插不上手。 谭八掌想用铁棍去敲卢显声的脑壳,人跳到半空中,“打你个……”还没喊完,就被卢显声一袖子扇飞出去。好在卢显声正被龙山散人和戴升高联手逼迫,力道没有来得及打实,谭八掌才没受伤,撞倒一堵院墙后,只觉耳晕目眩,脑瓜子嗡嗡疼。 黄子牛见状不敢靠近战场,觑个空将长枪掷出,瞄准了卢显声胯下飞去,被卢显声百忙中伸指一点,长枪便被点落。卢显声脚掌踩住长枪,黄子牛便失了法器。 不单是他,子鹿、子马两兄弟同样如此,一个照面便双双失去法器,三兄弟只能围在外圈干着急,口中破口大骂,句句不离卢显声下三路,骂得卢显声心火腾腾上窜。 倒是穆神医法器奇特,一根长长的细蚕丝来去无踪,让卢显声很不适应,但修为相差悬殊,却也只能起到一丝干扰之效。 刘小楼凝神关注战局,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插手,他修为七层,没到炼气后期,面对筑基修士时,同样没有正面硬扛的实力。 玄真索完全没有用,三玄剑软绵绵的样子,怎么想都不可能插得进去,迷离香在这种混乱的场面发挥不了作用,至于阵盘,对一个筑基修士能有多大作用,自己能否支撑得住,刘小楼深表怀疑。 旁观多时,他也是真心对筑基修士的斗法实力感到震惊。一个筑基初期,凭借着一尊丹炉、一面琉璃盾,被十五位炼气修士围攻,围攻之人甚至有多达十名炼气后期,虽说已经明显处于下风,但却至今未露败相,如此实力,当真可惊可畏。 他心头急转着对策,却一时间找不到好办法。 正苦思间,下面某处院落忽然传来一阵欢呼,却是方不碍和李不三找到了古丈山四兄弟! 原来,这四人只是被卢显声拿住了,却并没有死,身上套着八禁索,每个人都是鲜血满身、鼻青脸肿,看来是受了不小的折磨。 也难怪,卢显声好不容易拿了活口,不上酷刑拷问其他人下落才不正常。 四兄弟身上的八禁索被去掉后,老五顿时软倒在地,他是头一个被拷问的,受到的刑罚最为酷烈,见着刘小楼后心里一松,顿时就昏迷过去。 老大、老六和老七还没来得及拷问,他们的伤势还不算太重,八禁索摘下来后,略略喘息了片刻,就挣扎着又返回刚才的囚室,将他们的扁担找了出来,瞪着通红的眼珠子就冲进战团。 第二百五十章 生死围攻 古丈山兄弟的加入,完全是不要命的打法,根本不考虑后果,比方不碍的打法还要激进得多。他们原本也非如此,可见对卢显声痛恨到什么地步。 三兄弟抡着扁担冲入战圈,丝毫不考虑自己的破绽,对着卢显声的琉璃盾不要命的猛冲。 老大的扁担当场就被琉璃盾磕飞,他却不退反进,赤手空拳就去抱卢显声的头。 老六被丹炉回袭后背,他却不管不顾,扁担继续去戳卢显声的肋下,被丹炉点在后腰上,顿时狂喷鲜血,将整面琉璃盾都染红了。 老七在血雾中钻了进来,扁担被琉璃盾挡住,他干脆扔下扁担,张嘴去咬卢显声脖子。 卢显声飞起一脚,踢在他的左腿上,只听卡啦一声,将他踢得腿骨断裂。 老七痛得闷哼一声,却依旧不理,咬在了卢显声的胳膊上,卢显声自开战以来终于流血。 古丈山三兄弟都是炼气八、九层以上的实力,如此这般不要命的狂攻,终于令卢显声胆寒,他真元一吐,原地旋了个圈,将抱住自己头的老大、扒着琉璃盾死不松手的老六、咬在自己胳膊上的老七转飞,脱身就跑。 真要跑出庄子,在场没人能追得上他。 方不碍再次人剑合一,裹成一团剑光撞了过来,卢显声侧身轻让,一巴掌便将方不碍击飞,撞入下方院落之中。 就这么挡了一挡,刘小楼已经拦在了卢显声前方。 卢显声操控丹炉砸向刘小楼,想要将刘小楼砸飞,眼前却忽然一变,置身于一处满是绿竹芭蕉的庭院之中。 刘小楼阵盘还是抛了出来,将他困于阵中。 卢显声立刻意识到凶险之处,一旦被阵法阻碍,重新陷入这帮贼修的重围之中,后果不敢想象。 他不通阵法,却也知蛮力破阵的要领,池塘对面那座小楼虽然精致,半开半掩的垂花门虽然满是诱惑,内心深处虽然生起进楼一探究竟的莫名欲望,却还是被他强行忍住了,丹炉和琉璃盾向着四面八方狂冲乱砸,顿时搅得阵中天地都在晃动。 这是刘小楼头一回以临渊玄石阵迎战筑基修士,被卢显声一通乱无头绪的狂冲乱砸,阵法顿时摇摇欲坠。 他不敢再强行硬撑,连忙撤去阵盘,将卢显声放了出来。 天地一变,卢显声甫一出阵,刚才被弹飞出去的古丈山老大又不要命的冲了上来,至于老六、老七,已经身受重伤,无力再行搏命了。 古丈山三兄弟的打法激起了其他人的同仇敌忾,众人纷纷效仿,先是戚老七,接着是胡蠹老道,然后是老瘸子、胡校尉…… 一个接着一个,拼了命的围攻卢显声,哪怕身受重伤,也要留下卢显声的一缕头发、一片衣角、一個伤口…… 卢显声只觉眼前敌人无穷无尽,每一个都和疯魔了无异,他拼命以丹炉、琉璃盾上支下应,抵挡着看得见、看不见的一切,却感觉怎么也阻挡不了敌人的攻击,肝胆俱裂之下,顿时慌了手脚,牙关一咬,丹炉圈转,朝着面前的人多处打了个法诀。 丹炉不要了,炸出条生路来再说! “轰隆”声中,丹炉被他引爆,光芒四射,真元气浪向着四面八方涌去。 脚下的一进院子,包括房舍堂阁、游廊亭台,顿时在这股威力惊人的气浪中崩碎! 围攻他的乌龙山群雄当场飞出去一半! 这一次自爆丹炉,因为离自己太近,卢显声也同样遭受波及,五脏六腑都被震了三震,如同散碎凌乱了一般。 但包围圈终于被气浪炸开了,他吐出口淤血,继续向外奔逃。 可惜的是,眼前景象再变,又回到了刚才的绿柳芭蕉园中。 这次要丧命于此了么?这个念头终于出现在他的脑海中,不由浑身颤抖。须臾,他强行抑制下心底的恐惧,再次以琉璃盾破阵。 又是一阵天地抖动,幻象消散,卢显声眼前出现一位趺坐着的年轻修士,嘴角溢着黑血,脸色苍白,正是刘小楼。 卢显声意识到这年轻修士是个阵法师,不将他拿下,自己怕是逃不出去,于是向着刘小楼冲去。 可冲过去的路却被人挡住了,戴升高、左高峰和龙山散人呈鼎脚之势,再次将他合围。 几乎没有一刻停歇,紧接着又是一团剑光撞了过来,紧接着是谭八掌、胡蠹老道、戚老七、老瘸子、胡校尉…… 忽然之间,卢显声感觉操控不住琉璃盾了,因为无法掐诀,而无法掐诀的原因,在于不知何时,一只手掌没了。 紧接着他脚下一矮,右腿没了…… 一只耳朵没了…… 左腰没了一大块血肉…… 右眼没了…… 一片头皮没了…… 卢显声悲嚎一声:“我不想死……” 却无人理会,他身上没了的零碎越来越多,最终再也看不见任何事物,眼前一片黑暗,继而意识中也沉寂了下来。 身上的零碎依旧在减少,却再也无法引起他的任何反应。 死水无澜! 百叶山庄也陷入了一片沉寂,数十名庄客和仆役早就逃得精光,只剩下乌龙山群雄围在一团血肉烂泥般的卢显声周围,各自瞪红了眼珠,大口喘着粗气。 刘小楼最先缓过神来,喜悦之情瞬间充满肺腑,振臂高呼:“他死了!” 乌龙山群雄忽然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声,有些人大笑:“他死了!” 有些人大哭:“他死了!” 还有些人依旧在紧张,紧张得浑身都在哆嗦:“他……他死了……死了!” 古丈山三兄弟躺在一堆砖瓦碎石上,不停咳嗽着,不停流着泪。 这是乌龙山群雄们首次联手强攻一座有内门筑基弟子坐镇的山庄,也是头一回围杀一名筑基修士成功,在占尽优势的情况下,战况依旧极为惨烈,几乎人人带伤,一半人以上甚至身受重伤。 刘小楼大声询问,挨个点名,除了古丈山老五、戚老七、胡蠹老道、黄子牛昏迷不醒外,其余人等都应了卯。 没死人,刘小楼大大松了口气,心中又是欢喜又是后怕。 杀一名筑基,实在太难了! “胡校尉,老胡!” “在!” “带人搜庄,快!” 第二百五十一章 满载而归 搜寻的结果,令众人大喜过望。 卢显声坐镇百叶山庄,在这里放饵钓鱼,他拿出来的饵料是货真价实的饵料! 各种炼制灵丹的丹材足足两大车、两百余件!此外还有金银上千两、灵米四百余斤、灵酒二十四坛! 三天前,古丈山兄弟、左高峰他们见到的几辆大车所载货物,就是这些东西。 此外,庄子里的库房也被打开,金银细软堆了半间屋子,粗略看去,价值不下五千两! 从卢显声身上摸出一件储物法器,是个套在胳膊上的翡翠臂环,里面还有二十余块灵石、十八瓶各色灵丹! 此外,他使用的琉璃盾也是上品守御法器,价值三百灵石!只是可惜了那尊丹炉,被卢显声自爆开道,否则又是一笔巨款。 翡翠臂环呈上来后,刘小楼发现里面储物空间和自己的乾坤袋差不多大,好处是携带起来更方便,不似乾坤袋那般系在腰上;缺点也很明显,臂环上蚀刻了卢显声的字号,无法擦抹,否则就会破坏法器的构造——这一点令人相当恶心! 暂且不管这么多,将所有战利品,包括两个同样战死的卢家修士身上的法器,全部塞进翡翠臂环和乾坤袋中,实在塞不下的,用扁担、背篓带走,众人抓紧时间下山。 大火熊熊燃起,将百叶山庄卷入火海中,那些带不走的粮食、精美的家什器物、布帛麻衣等等,全都付之一炬。 黄风沟暂时是安全的,知道这里的四名卢家修士已经化作尘土掩埋在地下了,所以落脚点还是选在了这里。 到了地头后,穆神医主导着,为受伤的人疗伤,又从缴获的灵丹中取出对症的,给伤者服下或者涂抹伤口,很快就用掉了三瓶灵丹。 虽为生死大敌,却不得不承认,天姥山不愧名副其实的丹宗,炼制的灵丹功效显著,两个时辰之后,所有重伤者的伤势都稳定下来,昏迷者也再次苏醒。 当然,穆神医的功劳也极大,他本就是乌龙山头号医师,并未辜负大伙儿的信任。 趁着这個工夫,刘小楼和戴升高、龙散人、左高峰等商议出来一个分润战利品的办法。 翡翠臂环、琉璃盾和缴获的其他六件法器各算一份。这些宝贝都是上品、中品的好东西,价值从大约三百灵石到五、六十灵石不等。 还有四件缴获的下品法器单独算一份,变卖出去后差不多也能有五十块灵石。 然后将两百六十多件灵材分成四份,每份价值四、五十灵石。 十五瓶灵丹也分作四份,每份同样是四十块灵石左右。 最后再将前前后后摸尸得来的四十来块灵石算作两份,每份二十三块灵石。看上去似乎少了不少,但优点是不用再去想办法变卖,同样具有吸引力。 这十九份战利品价值不等,从最高三百多灵石到最低二十多块灵石,又各有不同用途,在每个人眼里,其实价值还真不好说。 当然,瓜分战利品本就不可能绝对公平,出力不同、贡献不同、修为不同,甚至资历不同,分到的都不相同,这不仅是乌龙山群雄们认可的,也是天下所有散修认可的办法。 刘小楼再次占据了第一顺位,紧接着是戴升高和龙山散人,然后是左高峰、黄叶仙、胡蠹道士、胡校尉、穆神医等等,这一战,谁该排在前面,其实在大多数人眼里是看得很清楚的,就算有些人的功劳不好区分先后,也完全可以按照修为高低、混乌龙山的资历来排位,争议并不多。 公允的说,古丈山四兄弟的功劳不小,他们不要命的进攻是击垮卢显声的关键,但大伙儿冒着巨大风险破庄,很重要的一个目的是为了把他们救出来,并且也实现了这个目标,所以把他们列入功劳排位有点勉强。 按照戴升高的说法,其实他们不应该参与战利品分配的,但最终经过商议,还是决定将他们四兄弟作为一个整体,分给他们一份,排位则在最后。 刘小楼先选,他在翡翠臂环和琉璃盾之间犹豫了多时,终于还是被臂环上卢显声的字号刺痛了双眼,选择了琉璃盾。 琉璃盾是连筑基修士都用以保命的上品防御法器,他一直缺乏一件这样的保命法器,有了琉璃盾,活下来的机会就大多了。而且救急时拿去换灵石也是不错的选择,哪怕不用,放在乾坤袋里,就等于一笔三百灵石以上的积蓄,日子一下就阔绰起来了。 排在第二顺位的戴升高立刻就选择了翡翠臂环,他求盼一件储物法器不知多少年了,今日终于如愿以偿。按说戴升高在这一战中的贡献并不比龙山散人和左高峰来得高,但他是多年的英雄帖传送人,威望和资历高得多,所以龙山散人和左高峰都让他一头。 其实不管排在第几,每个人分到的那一份都远超过去,眼红别人者或许有之,但不满意的,一个都没有。 方不碍选择的是灵石,这个最直观,也是他当下最需要的,他没心思再远赴两千里外的赤城山坊市兑现了。 最后,留给古丈山四兄弟的是四瓶灵丹,老大很是感激,挣扎着起身向众人团团作揖:“我们老哥几个,多谢弟兄们了!” 除了按照排位顺序领取战利品外,剩下的灵米、灵酒、金银细软则均分成了二十二份,每一份包括二十斤灵米、一坛灵酒、价值二百四十两银子的金银细软,每人都有的。 大伙儿挑起自己的灵米、灵酒和金银细软,伴着初升的朝阳,兴高采烈的离开了黄风沟,各奔东西。 按照刘小楼的叮嘱,他们将最少蛰伏三个月甚至半年。这一战杀了天姥山内门筑基弟子一名,炼气圆满、炼气十层执事两名,外门管事、附庸子弟四名,还烧了一座庄子,劫获大笔财货,给天姥山造成惨重损失,给了卢氏一记响亮的耳光,可以预计的是,接下来必将迎来天姥山的疯狂报复。 因此,刘小楼也带着方不碍离开了黄风沟,走出去没几里,左高峰和谭八掌就追上来了。 “小楼等等我们,大家一起破境去啊!” 第二百五十二章 炼气后期 乌龙山向南五百里,群山起伏、峰峦叠翠,一座无名山头上,刘小楼眺望四野,喃喃道:“就是不见雪……” 左高峰道:“这天,阴冷阴冷的,不自在啊……那边就是秀山么?” 刘小楼点了点头:“就在那两座山的后面……秀山不高,从这里看不到的。” 左高峰问道:“有多少年没见阿珍这丫头了,长高了吧?” 刘小楼想了想,道:“上次见她,都这么高了,快到我的鼻梁了。” 左高峰感叹道:“她小的时候,有一回上山,黄叶仙还说想收她为徒,只是有些犹豫,如今看来,还是静真仙子眼光独到、行事利落,见到了就直接带走,不带半分犹豫的……真不去见她么?” 刘小楼道:“她好不容易有一条出路,还是别打扰她的好,别把她也拖下这趟浑水里。” 左高峰道:“她们田家是你三玄门的结对户,你自己决定吧……”转过头来四下打量着,道:“这地方不错,越是普普通通,就越是难找,天姥山想破头都想不到这里,正合闭关修行。八掌和小方都进洞了,我也要抓紧了。一起进去?” 刘小楼道:“我马上来。” 左高峰步入后方山洞,这座洞没有丝毫出奇之处,要的就是一个平常,原是一头山熊的巢穴,将熊赶走后,用洞里日夜不停流淌的汩汩泉水冲去腥膻味,就被四人开辟成了临时洞府。 等左高峰也进了山洞后,刘小楼又贪看了半个时辰山色,终于将乱七八糟的思绪清理出脑海,深吸了一口气,步入山洞之中。 山洞中有几处拐角,由此被刘小楼他们划定为几处洞室,方不碍处于最深处的洞室,向外依次是谭八掌、左高峰,刘小楼处于最外。 其实选择靠内靠外并无所谓,四个人一起修行,这种体验还是很奇妙的,有生死兄弟在旁边相互扶持着闭关,感觉特别安稳、踏实。 他立刻就进入了冲击第七层最后两穴——少府和少冲的状态之中。 整個十二月、转过年来的正月,四人都在这座无名山头的无名山洞中闭关修炼,谁从闭关状态中苏醒,谁就去山里打点野味熏熟,自己吃一份,也给别人留一份。 来时每个人又都分到了灵米和灵酒,再加上灵石充足,所以这两个月的修行可说心无旁骛。 其实回想起来,和天姥山的争斗虽然不自量力,风险极大,也陆续死了不少人,但收益也是真的巨大,他们四人一路南下时谈起收益,都不约而同感慨——从肥羊身上薅羊毛,薅下来的毛才真正是油光水滑! 至二月十一日,修行中的左高峰最先感受到异样,只觉山洞之中莫名升起一种说不清的气势,压在心头沉甸甸的,吸在体内又令人毫无来由的激动不已,似乎也在推动着自己向修行的更高处迈进。 他是过来人,当然知道这是什么原因造成的,有人要破境炼气后期!当下睁开眼睛,正要起身去内洞室看望谭八掌,顺便为他护法,却发现这股气势来自外洞室,不由很是诧异。 还记得当年第一次配合围杀卢子安时,刘小楼只是炼气三层,谭巴掌是炼气五层,而自己是炼气八层,转眼六年过去,小楼那么快就超过谭八掌,要先期破境了? 炼气七层到八层,是一道比较凶险的关卡,会在双眉之间开通天庭,开此天庭并不会有什么特殊的神通,这是为将来筑基作准备的。但天庭开时,如烈斧加身,体若不安,则易衰竭,所以是相当凶险的。 因此,左高峰悄然来到刘小楼身边,趺坐于后,随时观察刘小楼的神情,一旦刘小楼神情有变,就要随时助他渡过难关。 刘小楼时而脸色苍白,时而满脸通红,时而大汗淋漓,时而如坠冰窟,但始终没有到达需要援手的地步。 左高峰在旁观察了整整一夜,至次日天亮,见他脸上如同覆了一层荧光,终于松了口气,返回自家洞室,他知道刘小楼破境成功了。 刘小楼在二十五岁生日的当天,进入炼气后期——第八层! 从洞中出来,刘小楼测试自己修为大进后的状态。他抽出三玄剑,真元灌注其上,剑芒已经长到了两尺三寸,中间分叉处十分明显,已经各有三寸多,看着像是柳枝分出的两条嫩芽? 不需他以神念控制,两条嫩芽状的剑芒便自行舞动起来。虽然不是他主动操控,但舞动的姿态和方向却与他心意相合,好像他本来就想让这两道剑芒如此舞动一般,说起来十分玄妙。 真元又雄浑了两成,纵跃之际更灵巧了三分,这些都不必一一细表。 刘小楼没工夫沉浸在破境的喜悦中,他立刻开启了炼气八层的修炼,准备打通手太阳经。手太阳经十九穴,自少泽而至天宫,同样是一条十分艰巨的修行路。 又是一个月后,当他打通少泽穴,正在全力向前谷冲击时,耳畔忽然听到一丝动静,这动静极其轻微,来自于洞外,似乎有人正在外面斗法。 不仅是他,左高峰同样感知到了这丝动静,自洞内悄然而出,招呼着刘小楼出洞查探。 “峡主,你修行进度如何?八掌和小方怎么样了?”刘小楼一边循声而去,一边关心着。 左高峰道:“八掌还没到火候,他这第七层修炼的是足少阴经,恐怕还得几个月。小方那边也不必担心,他为人纯粹,修行也是如此,沉醉其中,不会轻易被打扰。” 足少阴经有二十七处穴位,其数不少,难怪谭八掌修行进度滞后,刘小楼是很盼着他也跟上自己的,如果他能早日跻身炼气后期之列,兄弟们一起抱团,就有更多底气和天姥山周旋了。 顿了顿,左高峰又道:“至于我这边,是到了考虑筑基丹的时候了。” 刘小楼替他欢喜:“恭贺左峡主了,咱们乌龙山又多了一位炼气圆满的高手!” 说话间,两人已经下到半山腰,转到西侧崖台处,这里视野开阔,由此俯瞰山下,立刻就见到了发出动静的来由。 有人正在追逐厮杀! 第二百五十三章 又见令牌 山脚下,生死斗的双方一女一男,修为都不高,斗来斗去,两人使用的法器连剑芒都没有,看上去也就是三、四层的水平。 这样的打斗,刘小楼和左高峰自然看不上眼,原本是不想干预的,但这两人一个追一个逃,不知不觉就离山脚近在咫尺了。 这时候,刘小楼终于看清了,逃的是个身材矮小、相貌猥琐的男子,追的是個身段高挑、明眸皓齿的女修,这女修 左高峰忍不住赞了一句:“谁家的好女子,真是,啧啧啧” 刘小楼无语道:“左峡主,这就是阿珍啊。” “阿珍?好名字”左高峰忽然醒悟:“田家的丫头?” 刘小楼道:“对啊,没想到吧,我两年前路过秀山,见她的时候我也没想到,出落成这般模样了,一别两年,感觉又不同了。” 左高峰问:“帮不帮?” 刘小楼又看了几眼,道:“似乎阿珍有些着急,如果不帮忙的话,她拦不下前面那人。” 两人都看出来了,前面逃的那个家伙未必斗不过阿珍,只是不知什么原因——或许是因为这里离秀山很近,所以一门心思只想着逃走,而阿珍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显得有几分焦急。 刘小楼纵身而下,十几丈高的山崖,当年需要分几次起落,如今可以一跃而下,人尚未落地,玄真索已经凌空出手,倏忽之间套在前方逃走的小个子身上,那小个子顿时被捆得严严实实,打通了的所有穴位都被玄真索封住,再无动弹之力,直挺挺向前栽倒,吃了个狗啃泥。 望着从天而降的刘小楼,阿珍大喜过望,赶紧过去将地上的小个子踩住,一指将他戳晕过去,这才道:“小楼哥,你怎么来了?” 刘小楼问:“怎么回事?” 阿珍很气愤:“这个贼子,说是来秀山购买蝉翼甲,谁知打听到老师不在山上,却行盗窃之实。被我发现后,还敢逃走!” 左高峰也从崖上下来了,笑道:“阿珍,还记得左叔么?” 阿珍惊喜道:“左叔也来了,哎呀,真是太好了,许久没见左叔了”又低声道:“是来秀山这边避祸的么?” 左高峰笑吟吟问:“阿珍听说什么了?” 阿珍道:“天姥山四处悬赏咱们乌龙山的人,都快疯了,左叔,你的赏格是三十块灵石!龙山前辈是四十块灵石,戴大叔是五十块灵石!” 刘小楼问:“我呢?” 阿珍道:“没有小楼哥。” 左高峰奇道:“为什么没有小楼?” 阿珍道:“不清楚,就是没有,我特意看了送到秀山的信。” 有没有悬赏暂且不提,眼下的事情需要替阿珍解决。刘小楼走过去,从那小个子身上摸索少时,果然找到一件薄如蝉翼的软甲,如同丝衣般透滑,交给阿珍:“这就是蝉翼甲么?” 阿珍赶忙接过:“一件蝉翼甲三十块灵石呢,今日是我轮值,若是丢了,等老师回山时真不知该如何交代了。” 刘小楼又将他提起来:“把他带回秀山,你老师回山时处置。” 阿珍点头:“好。” 刘小楼将玄真索收回,把人交给阿珍,阿珍又在他胸口上重重揍了一拳,封住他真元,忽听“吧嗒”一声,有个物件自那人怀中掉落。 却是一块紫檀木雕琢的木牌,造型古朴,正面刻着“隐芝门令”。 这块掌门令牌和刘小楼收集到的“三玄门令”、“紫极门令”、“形冥门令”几乎是同一个模子打造出来的,一模一样。 阿珍将这块掌门令牌捡起来,气得又踢了此人几脚,踢得这人头破血流才算解气,口中恨恨道:“连老师的掌门令牌都偷,真是该死!” 左高峰道:“你们秀山叫隐芝门?没听说静真仙子开宗立派啊。” 阿珍解释:“这是师祖传给老师的,师祖以前是隐芝门的掌门,但是宗门没落了,传给老师的时候特意叮嘱,不要再提宗门之事,踏踏实实修行就好,所以老师也不愿提,我们现在都不提隐芝门的事。但我听老师说,以前隐芝门是占了洞天福地的大宗门。” 刘小楼问:“这个掌门令牌,到底有什么用?” 阿珍道:“我也不清楚,总之是放在正堂上供着,也不知这贼子偷来做什么,又不是法器,更不是灵材。” 刘小楼想了想,道:“问问他?” 阿珍点头,将这贼子拍醒,将他几处穴道解封,问道:“你来秀山,为何要偷我家掌门令牌?” 那小个子眼珠滴溜溜乱转,告饶道:“好姑娘,饶了小的吧,是小的鬼迷了心窍,不合一时起了贪念……又见这块紫檀木供在堂上,心里想着不定是什么宝贝。小的再也不敢了!” 阿珍看了看刘小楼,刘小楼点了点头,示意不问了,于是又一指将这人点晕,道:“左叔、小楼哥你们准备在哪里落脚?我把人带回去后来找伱们。” 左高峰道:“天姥山追查甚紧,我们要继续南下,过上半年一载再考虑回来的事。” 阿珍有些失望,但想到他们眼下的处境,却也只能表示理解。于是提着这小个子贼人回山,一路依依不舍,几次回头招手。 目送她远去,左高峰忽然向刘小楼道:“我打算走了,再去一趟赤城山坊市。” 刘小楼大概知道他的意思:“那边有筑基丹?我之前也和小方去过,逛遍了所有丹房,没听说有筑基丹卖。” 左高峰道:“刚才看见那块令牌上的隐字,忽然想起了赤城山坊市的隐市,各家丹房里没有筑基丹,但在隐市里就说不准了,我现在灵石攒够了,想去碰碰运气。” 所谓隐市,就是地下黑市,销赃的地方,刘小楼去了赤城山坊市一个月,大部分时间都在炼制阵盘,所以一直没机会去传说中的隐市——作为赤城山坊市的新人,他也暂时不得其门而入。 对左高峰来说,这是他修行中最重要的事情,所以刘小楼只能祝他好运。 “不要吵醒小方和八掌,我会尽快回来的。” “一路保重,千万小心一些,百叶山那个篓子实在太大,说不准天姥山的金丹长老们都会下山,阿珍说左峡主你的悬赏是三十块灵石,不可大意啊。还有,赤城山坊市那边也有天姥山卢记丹房,峡主又是去买丹,他们……” 左高峰拍了拍刘小楼:“知道了,我心里有数!” 左高峰走后,刘小楼却没有回去,而是又来到秀山脚下,耐心等着,等了两天后,果然看见几个女修将偷盗蝉翼甲的贼子押下山来,其中一人伸脚将那贼子踹了个趔趄,口中斥道:“滚吧,以后再让姑奶奶见着你,给你来个大卸八块!” 第二百五十四章 八掌破境 静真仙子的心善之名,当年刘小楼就听老师三玄先生提起过,所以当年听说阿珍被静真带走修行,他既是羡慕,又为阿珍的好运气感到高兴。 因此,他便猜测,静真很有可能会在训斥一番后,便将小贼放生,于是等在秀山脚下,果然等到了这个贼子。 跟在此贼身后行了七八里地,等那贼子在一片树林中歇脚时,刘小楼悄然靠近,就见这贼子正在冲身边的树木杂草泄愤,又狠狠冲地上啐了一口唾沫,嘴里骂骂咧咧着:“小爷闯荡江湖多少年了,用得着你个娘们说教怎么做人?老子要有你那么好的命,整日里吃香的喝辣的,老子也做一个好人……” 正骂骂咧咧时,忽然大为警觉,冲着左手边叫道:“谁?” 刘小楼缓缓走了出来,走到这贼子跟前盯着他打量,似笑非笑。 这贼子一眼就认出了昨日拿住自己的刘小楼,只是被阿珍两次击晕,却不知刘小楼姓甚名谁,但刘小楼轻易便将自己拿下,这份修为绝对是自己拍马也赶不及的,于是连忙换了张笑脸:“这位高人,不知跟着小人有什么吩咐?” 刘小楼抄着手又打量了他片刻,看得他心里发毛,这才悠悠道:“静真仙子心善慈悲,荆湘皆知,所以有些话你可以拿出来糊弄她,就算她看穿了,其实也不打紧,该放你照样会放了你。” 这贼子陪笑道:“尊驾说哪里话,小人哪里隐瞒什么了,呵呵……” 刘小楼续道:“但有件事,我是一定要跟你讲清楚的,我没有静真仙子那么好糊弄,我想知道的事情,就必须知道。所以我有一個问题,伱得老老实实回答我,如果我对你的回答不满意,是要发脾气的。我发一次脾气,你少一根手指头,听清楚了?” 这贼子目光闪烁不定,脸上依旧堆着笑:“哪里敢瞒尊驾?尊驾有什么不解之处,在下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刘小楼道:“那就好,对了,问话之前,还有件事要告诉你,我来自乌龙山。” 这贼子脸色顿时大变。 刘小楼又重复了一遍:“你或许听说过,湘西的乌龙山。” 这贼子额上顿时渗出细密的汗珠子。 刘小楼终于开始提问:“听好了,我只问一遍,从你左手大拇指开始,看看你能不能保住这根手指……你为什么偷静真仙子的那块掌门令牌?我数三个数,数完之后若是还没回答,呵呵……” “我……” “三、二、一!” “有人开价五块灵石,而且这块掌门令牌的所在,也是他告诉我的……” 见刘小楼皱了皱眉,这贼子立刻又补充道:“是妙风山的贺太昌!尊驾知道妙风山么?西南十万大山里的妙风山,妙风山近年名气越来越大,尊驾往西南走,一问便知。” 见刘小楼眉头越发紧缩,这贼子心里便感到一股寒气在往上窜,再次补充:“小人贱名风不及,最擅长妙手空空之道,贺太昌十年前曾与小人打过交道,知道小人这点本事,所以专程找上小人家门……小人真不知这木牌有何用处,但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还请尊驾饶恕啊!对了,那贺太昌就在小人家中等候,尊驾若想见他,小人愿意带路!这厮修为八层,虽然高妙,但绝对无法与尊驾相提并论,小人可以从旁相助,拿住这厮,逼他吐口,说出木牌子的用场……” 正说得口沫横飞之际,这位风不及的嘴边还真就渗出一片白沫子,他自己却兀自不觉:“天杀的贺太昌,其实我早就……早就……看他……不……” 下一个字,却怎么也说不出来了。 刘小楼立时醒悟,先向后纵出两丈多远,发现周围并无危险后,又快速回到风不及身边,叼住他手腕,度送真元为他解毒。 可惜已经晚了,就在这极短时间内,风不及毒发身亡! 是谁下的毒? 刘小楼一时间有些脊背发凉,迟疑少时,迅速离开此间,头也不回就走,越走越快,绕了一个大圈子,赶在深夜回到无名山头,又在山崖上注视来路,等了足足两个时辰,确信没有人跟上来,这才回到山洞里。 谭八掌和方不碍的吐纳喘息声依旧平稳,此间一切如常,并无变故。 连续数日,刘小楼都在琢磨这件事情,只是所知信息太少,琢磨不出什么有用的头绪。有心再回树林中查看风不及毒发身亡的现场,却怎么也鼓不起勇气。 既然没有勇气回去查清楚,他便强迫自己不再多想,重新将心思沉浸在修行中。 又是两个月过去,接连打通了前谷、后溪、腕骨、阳谷四处穴位,修行进度稳步推进。 这一日,正在冲击养老穴时,听见内洞室中声响不绝,好似老鼠啃噬一般,连忙起身入内查看,却是谭八掌冲关正到了关键时刻,后槽牙不停咀嚼挫动,脸上汗水淋漓。 两个月前,刘小楼刚刚经历过这一关,情知里面的凶险之处,不敢耽搁,伸指点在谭八掌眉心处,这里正是开“天庭”的位置。 一道真元送入其内,顺着经脉上下游走,稳住了谭八掌灵台清明。 如此一天之后的某一刻,洞中气息忽然为之一变,肃然中又带着几分说不出来的高昂之意,令人心潮澎湃。 谭八掌睁眼,吐出一口浊气,继而哈哈大笑,又被刘小楼捂住嘴,拖到洞外。 “想笑就在外边笑,别打扰了小方。” “哈哈哈哈……算了,太没劲了,被你这么一拦,笑意全无!” “恭贺八掌兄破境后期!” “好说好说,多谢小楼在旁护法!小楼你也要努力啊,争取早日追上我的步伐,待你破境之时,我来为你护法!” “那倒不用了,左峡主已经为我护法了,就在两个月前。” “啊,小楼你……居然也是八层了……” 正说时,忽然有人上山,离着老远就道:“也是八层?八掌破境了?可喜可贺!” 刘小楼应声道:“左峡主回来了?此行赤城山如何?” 谭八掌愕然:“左峡主去了赤城山?什么时候的事?” 左高峰摇了摇头:“一言难尽……赤城山隐市也没有筑基丹,不过却有了一个消息,小楼,咱们回去吧。” 刘小楼问:“天姥山那边又松懈下去了?” 左高峰道:“打听到一个消息,天姥山又炼制了一枚筑基丹,原本是想补一名弟子入内门,可听说这枚筑基丹又被人偷出来了!” 刘小楼连忙问道:“消息确实么?” 左高峰道:“确实,是戴升高传来的消息!” 第二百五十五章 消息 筑基丹的事,天姥山是有前科的,那是在六年前,卢子安和卢燕氏争夺内门弟子名额,结果卢子安偷走了筑基丹。 因此,听说他们又丢了一枚筑基丹,刘小楼只觉既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莫非盗取筑基丹就是天姥山门下执事的传统? 消息是既然是戴升高传来的,就意味着来源相当确实,所以刘小楼也很心动。 但心动归心动,他还是有自知之明的,这枚筑基丹如果能拿到手,应该也和自己无关。 “龙山前辈接到消息了么?” “老戴应该也告知他了,他想必也会去吧。” “左峡主,筑基丹只有一枚啊,戴散人知道你也炼气圆满了么?” “他知道,他的意思是,大伙儿合力先把筑基丹拿到手,到时候我们三个再出价竞买,价高者得之。拿出来的灵石分给参与的其他人。” “这倒也是一个办法……筑基丹在谁手上?点子很扎手么?需要咱们一起上?” “应该是,具体的情况老戴没说,只说让我把你们请回去商议。” 刘小楼想了想,又问:“离打破百叶山庄已经快半年了,风声还紧么?” 左峡主道:“自然是紧的,但那么久了,却也没有半年前那般严,听说当时天姥山的几位长老都惊动了,四下搜寻上千里,还专门搜过武陵山、桃源群山,抓了几十个散修,却都不是咱们乌龙山的,后来他们报知各大宗门,各大宗门应其所请,上过一次乌龙山,山上一個人影都没有。如今半年过去,怕是人也倦了,总不可能把弦绷个半年。不过我倒是听说,天姥山这半年又出了不少篓子,也不知是哪路英雄做的,哈哈……” 无论是戴升高、龙山散人还是左高峰,和刘小楼的关系都非常好,最终谁拿到这枚筑基丹,对刘小楼来说都是好事。 对散修来说,似乎炼气圆满就是天花板,打刘小楼八岁入山时起,就没听说过乌龙山有人突破过这层天花板,如果这次能够有人筑基,对乌龙山群雄来说,都将是一件极为振奋人心的大好事。因此,刘小楼是准备全力以赴的。 谭八掌突破炼气后期,算得上一名好手了,他肯定是要回去的。方不碍则依然在炼气四层上勤奋努力着,刘小楼思来想去,决定这次就不带他回去了,等他踏踏实实突破到第五层后再说,毕竟对于一个炼气初期修士来说,他的打法实在太过凶险,刘小楼都不知道他是怎么活下来的。 安抚方不碍,让他留下来继续修行,着实花了一番工夫,在三个人的轮番劝说下,方不碍终于答应留下来,于是刘小楼和左高峰、谭八掌一道踏上了回乡的旅程。 白天寻找藏身之处歇息,夜晚再披星戴月赶路,到了第三天的深夜,他们终于抵达戴升高约定的地点——还是黄风沟。 小心翼翼的围着黄风沟转了两圈,确定没有异常,三人缓步而入 胡校尉早就等候多时了,见了他们三人,连忙迎上来:“刘掌门、左峡主、谭老弟,终于到了。” 左高峰问:“其他人呢?” 胡校尉道:“就差你们了。” 果然人都到齐了,龙山散人正闭目趺坐,黄叶仙把玩着手中一方锦帕,胡蠹老道正在和老瘸子、戚老七眉飞色舞的谈论着他这半年的逍遥日子,穆神医在给古丈山四兄弟挨个把脉问诊。 乌龙山群雄们就这么三三两两散坐在胡校尉的大冢前,见了刘小楼他们,都围过来打招呼。 除了这帮老弟兄,刘小楼还看见了零陵客、李浮沉等十余名乌龙山同道,自从刘小楼发英雄帖后,已经一年没和他们见过,不意今日相见,这些人也按照亲疏远近各自分坐。 刘小楼问胡校尉:“怎么他们也来了?” 胡校尉道:“都是戴散人找来的,咱们乌龙山的道友们这一年各奔东西,有的彻底离开,有的死于天姥山之手,剩下还在荆湘的就都在这里了,还是戴散人有办法,全都找了过来。” 谭八掌在旁道:“这回需要那么大阵仗吗?” 胡校尉道:“戴散人说了,这回难度不小,盗取宗门筑基丹的,是个内门弟子,筑基!” 谭八掌顿时摩拳擦掌:“好啊,又搞筑基吗?咱乌龙山弟兄们越来越显能耐了,哈哈!” 不多时,戴升高从后山坡上下来,将刘小楼、左高峰招过去,就在胡校尉的墓室之内密议,参与密议的还有龙散人。 戴升高开门见山:“这次的消息是王老大给的,十分可靠,诸位皆可放心。” 王老大消息一向灵通,他给的消息都错不了,所以几人都放心了。 戴升高道:“这一年下来,不仅是咱们乌龙山在搞天姥山,各地散修在咱们带动下也同样如此,王老大说,甚至青玉宗、平都八阵门、庚桑洞等大宗,也在暗地里给天姥山下绊子,所以咱们难,天姥山也好不到哪里去,他们这一年损失相当惨重,其中只有一半是咱们干的……” 左高峰哼了一声:“天姥山活该!” 戴升高笑着点头:“的确活该,所以他门中出了变故,内门弟子孟成长,或因外姓子弟之故,被卢氏子弟猜疑,由是出走天姥山。他走的时候,专门将天姥山几位长老刚刚炼制成的一枚筑基丹也带了出来,打算卖出去换成灵石。” 左高峰问:“他开价多少?” 戴升高道:“七百灵石。” 几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七百灵石,实在太贵了! 当然,贵不贵的实在不好说,当修行前景暗淡,怎么也破不了境时,管他卖七百还是八百,那是拼了命也要买过来! 但既然戴升高把大伙儿召集起来,那就说明他是不想出这笔灵石的。他冷笑道:“七百灵石,嘿嘿,咱们可没那么多灵石,就算有,也不会拿出来给姓孟的!与其给他,不如把灵石省下来分给咱们乌龙山的每一位道友!” 刘小楼问:“有这个姓孟的行踪么?” 戴升高道:“他就躲在百叶山庄,谁能想到,已成废墟的山庄,居然就住进来这么一号人物,当真是世事难料啊!” 第二百五十六章 添码 孟成长是天姥山内门弟子排行第九,筑基初期,但他比之前在百叶山庄被围攻而死的卢显声要强出半筹,他是筑基初期多年,隐隐要突破至筑基中期的修为。 戴升高道:“他联系上了王老大帮他寻找买家,王老大先跟我说的,我当时一口答应了,只是召集弟兄们过来花了好几天时间,我担心王老大又给他找了别的买家,所以咱们还要抓紧,还有几个弟兄没赶到,再等一等,等到今夜子时就动手。我让黄家三兄弟在百叶山那边盯着,有什么变故也会尽快告知这边。” 有过围杀卢显声的经验,众人皆知这必然又是一场恶战,于是各自答应了,退出墓室。 左高峰和刘小楼、谭八掌来到僻静之处,问道:“小楼、八掌,你们身上带了多少灵石?我想跟你们借。” 刘小楼反问:“左峡主准备了多少?” 左高峰道:“这两年,我一直在为购买筑基丹做准备,如今灵石、法器、灵丹、灵材加在一起,大约值四百左右,我看戴散人信心十足的样子,担心他准备得比我多,还有龙散人” 孟成长为筑基丹开价七百灵石,这笔灵石虽然不可能给他,但也是一个重要参考,左高峰担心自己这些年积攒的四百灵石不够,向刘小楼和谭八掌求援了。 谭八掌道:“我身上灵石倒是没剩多少了,但之前分到的灵材和灵丹加起来,能值个上百灵石,可以借给左峡主。” 刘小楼比较为难,他身上携带的灵石同样耗尽了,但有两件法器非常值钱,一個是乾坤袋,一个是琉璃盾,每一样的价值都在三百灵石以上,只要拿出一样来,都可以帮左高峰解决问题。 可这两件东西,他是真不舍得。 而且最为难的是,就算他舍得拿出来,龙山散人和戴升高怎么办?这两位同样是对他极好的前辈。 虽说他更倾向于左高峰,但无论是乾坤袋还是琉璃盾,只要拿出来给左高峰添码,龙山散人和戴升高立刻就知道是他在相助,将来这关系还怎么处? 自己倒是还有一笔灵材和灵石储备在乌龙山的秘洞之中,灵材大约可以值个三十多灵石,灵石则有四十二块,加起来也有七十多了,如果取出来给左高峰,龙山散人和戴升高也不会知道是自己添加的。 看了看天色,大概是寅时,戴升高约定的“今夜子时”,离现在还有十个时辰。黄风沟离乌龙山约莫二百六、七十里,再从乌龙山赶往百叶山,差不多二百二、三十里地,加起来五百里,全力以赴的话,十个时辰勉强够。 当下不再犹豫,向左高峰和谭八掌道:“我有个地方存着一笔灵石,就是稍微远了些,现在赶过去取给左峡主添码,就是恐怕来不及再回黄风沟,到时候我直接去百叶山,应该也能赶上动手。戴散人、龙山散人要是问起来,你们就说我去办点私事,直接在百叶山会合。” 觑了个空,刘小楼离开黄风沟,趁夜急行。湘西这片地方,他熟得很,脚程就快,哪怕是到了白天,也能轻易从人迹罕至的之处绕行。 到了申时末,已经远远可见乌龙山了。 整整一年没有回来,忽然间眼眶有些微红。将这股情绪压下去,刘小楼继续向西绕行,从庚桑洞的辖境范围入山。 进了乌龙山,便更加小心了,却也有如鱼得水之感。这里的一山一谷、一草一木,都分外熟悉,哪片山坳容易藏人、哪块石头后面是死角、哪片灌木下面实际连着出路、哪个看着安稳的角落下面是深涧,他都了如指掌。 此刻的乌龙山,再无人烟,安静得让人心悸,一路来到乾竹岭下观望少时,忍不住还是上去了一趟。 重回小院,忽然发现那些倒塌的草屋、篱墙都被清理了,废弃的材料也不知去向,半截屋子还矗立在原地,篱墙则剩下三分之二,预料中的杂草、蛛网都不存在,看上去清清爽爽,也不知是谁来清理的。 略一琢磨,刘小楼恍然,必定是大白和小黑干的。 屋檐上的风铃忽然发出“叮咚”之声,刘小楼面露微笑,看着大白从山顶扑了下来,嘎嘎叫着,撒着丫子冲到自己面前,鹅掌蹬鼻子上脸,直接踩到了自己头顶,然后收起翅膀,蜷在自己脑袋上。 紧接着一条黑影闪过,“喵”的一声,从房梁上蹿了过来,趴在鹅背上。 刘小楼费了半天劲,才将头上的大白、以及大白背上的小黑弄下来,又从乾坤袋中取出一件灵材,直接喂食大白。这是他专门留下的一件灵树根,本是天姥山用来炼制竹叶青的材料,可以直接食用。 大白果然对这截树根很感兴趣,扁喙“咄咄”间,便吃掉了一大半,小黑却不感兴趣,嗅了片刻,便失望的离开了。 刘小楼只得又倒出半坛竹叶青出来,让大白和小黑喝了个东倒西歪,这才腾出手,去崖壁处看望那群金环蜂。 大白和小黑很听话,居然忍住了,没有动这窝金环蜂,眼见着蜂巢大了一倍,里面的金环蜂超过了二十只。刘小楼取出小葫芦,将蜂巢中的蜂蜜倒出来,接了小半葫芦,美美的吃了两大口,只觉心满意足。 没有更多时间耽搁,刘小楼离开了乾竹岭,进入山下自家的秘洞。洞里的货架上,所有存放的东西依旧完好,他将灵草、灵丹和灵石都送入乾坤袋中,快速离开。 稳妥起见,依旧是向西下山,从庚桑洞的地盘绕路走,算了算时辰,只有四个时辰了,时间非常紧张。但他越是着急,反而越是急不起来,下山绕行时,居然迎面撞见了熟人。 熟人正是庚桑洞的张大命和他三舅。 刘小楼避无可避,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装作若无其事般路过。 他压着斗笠,低着头从张大命和他三舅身边经过,心里默默念叨:“不要认出我,不要认出我” 张大命和他三舅的确没有认出刘小楼,但他们依然转身叫住了刘小楼:“这位朋友停步!” 刘小楼无奈停步,转过身来,就听张大命道:“把斗笠摘了,鬼鬼祟祟想做什么?报上名号来历!” 刘小楼只得把斗笠摘下,苦笑道:“大命道友,是小弟啊。” 张大命愣了愣,看了看他身边的三舅,低声道:“是乌龙山上的刘小楼。” 他三舅点头道:“见过,当日卢元浪在山上杀人时,我也上去了,这个刘小楼我见了,很讲义气。” 第二百五十七章 收网 听了三舅的考语,刘小楼无奈苦笑:“这位前辈谬赞了。” 张大命道:“我三舅很少夸人,你能入得他老人家法眼,很不错的,哈哈。这一年你们乌龙山的人倒是做下了不少大事,天姥山追索很急,给你们乌龙山的人都开出了赏格,你怎么敢回来呢?真是太孟浪了。” 三舅纠正道:“大命,天姥山的赏格里还真没有他。” 张大命诧异:“怎么会?” 三舅道:“最早是有的,但悬赏传出来后,洞阳派那边不同意,娄真五说,刘小楼是丹霞派苏家的女婿,虽然已经被苏家休了,但如此大张旗鼓向天下悬赏,实在有辱丹霞派脸面。洞阳派和神雾山苏家以前有旧,站出来说话不奇怪。再加上咱们这边涂长老也帮着说话,天姥山就将小楼的名字从悬赏中撤下来了。” 原来如此,刘小楼赶忙躬身道谢:“多谢贵派出手相助。” 张大命问:“小楼兄弟这是要去哪里?” 刘小楼道:“一年未曾归来,思乡之情难抑,故此回来看看。” 张大命眼珠子转了转,道:“小楼,我这里有个消息,你想不想知道?” 一见他这幅模样,刘小楼就知道要出血了,为了不旁生枝节,该出的血也是必须要出的,当下一咬牙,取出两块灵石送上:“一点心意,还望大命兄和前辈不吝笑纳。” 张大命接过来,在掌心中掂了掂,道:“哎这是从何说起?消息虽然紧要,却也不值两块灵石嘛” 刘小楼心下滴血,只得又从怀中掏出两块,加上去:“三舅前辈也有” 张大命这才喜笑颜开的收下,向刘小楼道:“赶紧走,躲得远远的,别往东南走。听说天姥山在东南方向有一次收网的大行动,卢伯期你见过的吧?他们的长老,连卢伯期都赶过去了。” 刘小楼心头一震,看了看旁边的三舅,三舅微笑不语,轻轻颔首,示意的确如此。 东南是什么方向?他们说的天姥山要收网,是在什么地点收网,刘小楼不得而知,他只知道,百叶山庄就在乌龙山的东南方向二百三十里! 张大命又道:“不过小楼贤弟也不要太担心,我们庚桑洞的涂长老、辛执事对伱印象很好,还有洞阳派的娄真五也很看顾你,天姥山应该不至于拿你怎么样的,你只要不去凑热闹就好了,别被当场拿住,怎么都好说。” 刘小楼再次道谢,目送张大命和三舅晃晃悠悠离开,随即立刻转道南下,绕过乌龙山,直奔百叶山赶去。 戴散人、左峡主、龙散人,还有黄仙、八掌、胡校尉,你们一定要忍住啊,不要轻易动手,等我到了以后再重新商议! 刘小楼爆发出从未有过的速度,拼了命的赶往百叶山,一边狂奔,一边考虑着抵达百叶山后应该怎么做。如果张大命所说的“东南方向”是指百叶山,那么百叶山此刻多半已在天姥山的大网之中了,自己是不能一头撞进去的,要做的,就是尽量在外围截住乌龙山的道友们,不让他们进去。 他仔细回想着从黄风沟到百叶山的路线,最终还是选择了去年攻打百叶山时走过的那条路,终于赶在子时抵达。 来不及休息,提心吊胆的在这条路线上来回走了几里地,并没有发现乌龙山同道们,他又壮着胆子靠近百叶山,小心翼翼的向着山脚下接近,但一直来到山脚下,也没发现任何异常。 山风轻拂,松涛阵阵,吹得刘小楼心里一阵阵心悸。 仰望百叶山多时,他选择了上山,可一直快到了山上,却还是没有发现任何动静,百叶山庄的断壁残垣矗立在黑暗中,似乎在诉说中去年那一场浩劫。 怎么回事? 张大命的消息有误?还是说天姥山收网的地点不是这里? 乌龙山诸位同道为何没有出现? 望着那些断壁残垣,刘小楼不敢再靠近了,按照戴升高的说法,天姥山叛逃的内门弟子孟成长就在里面藏着,万一被他发现,后果实难预料。 怀着满腹疑惑,刘小楼又下了山,迎着黄风沟方向的来路过去,希望能在半路上遇到他们,但是一直走了将近十里地,却始终没有见到任何人。 黄风沟离百叶山只有三、四十里,按说约定的是子时动手,为何到现在也没有来呢? 刘小楼忽然想到了一种可能,莫非收网的地点不是百叶山? 不会是黄风沟吧? 黄风沟,戴升高又看了看时辰,已经是子时三刻了,于是在黄风沟里转了一圈,再次确认人员,然后他发现刘小楼没在,于是问左高峰:“小楼呢?” 左高峰道:“他说出去一趟,如果赶不回来的话,就直接去百叶山等我们,此刻应该是在百叶山。” 戴升高点了点头:“百叶山啊” 左高峰问:“已经过了子时,应该没有人再来了吧?何时动手?离百叶山还有半个时辰的山路要赶,不会晚了吧?” 戴升高道:“马上,再等我一会儿。” 戴升高来到黄叶仙跟前,黄叶仙眼神飘忽,不知望向何处,她深吸了一口气,问:“已经过了子时何时动手?” 戴升高道:“小楼走了,左峡主说他出去办点私事,直接在百叶山和咱们会合。” 黄叶仙呆了呆,忽然间松了口气:“这是我听到最好的消息。” 戴升高似乎也松了口气:“是啊他命好。” 黄叶仙幽然长叹:“比咱俩命都好” 戴升高道:“当年三玄先生将他领上山的时候,就对我说过,这孩子命相好,福厚,三玄门将来要指望他发扬光大。他临死前,还求我看顾小楼,我答应了。” 黄叶仙道:“既然答应过,想想以后怎么办?” 戴升高沉默半晌,道:“走一步看一步吧” 说着,他转身就走,忽然被黄叶仙一把拽住胳膊。 “怎么?”戴升高回头问。 “我”黄叶仙迟疑着不知该说什么。 “事到如今,没有退路了。”戴升高摸了摸她的秀发。 黄叶仙闭上双眼:“我知道动手轻一些” 戴升高叹道:“你知道的,不是我动手” 第二百五十八章 五雷翔云符 戴升高走在黄风沟中,他的身边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 这人脸上带着满满的笑意,手中展开着一页薄薄的黄纸,不时看一看戴升高指点着的某位乌龙山散修,然后在黄纸上重复着名字。 被点到的人扭脸望过来,各自愕然。 左高峰在远处看见了,问身边的谭八掌:“这个人是谁?以前在山上没见过,你见过么?” 谭八掌疑惑的摇头:“我也没见过。” 左高峰又问另一头的古丈山四兄弟:“那人是谁?你们见过么?” 四兄弟同样不知:“没见过。” 等戴升高陪着那人来到近前时,左高峰开口问:“老戴,这位朋友是” 戴升高叹了口气,眼神闪烁不定,他身边的人倒是很理解他,干脆笑着接过话头,作了个简单的自我介绍:“我姓孟,是天姥山内门弟子,排行第九的孟成长。” 一句话出口,黄风沟里顿时就安静了下来,静得连一片树叶落地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也不知过了多久,胡校尉才吃吃问道:“戴散人咱们不去百叶山了?” 戴升高看着胡校尉,看着他身边的穆神医,看着对面的左高峰、谭八掌、古丈山四兄弟,看着远处呆呆望向这边的龙山散人、老瘸子、戚老七、零陵客、李浮尘等等,忽然间有些不忍,想要说什么,嚅嗫了几次,却终于还是没有说出口。 孟成长继续替他回答:“不用去了,诸位和我天姥山作对,忙忙碌碌了一年,也该歇着了。” 又是一阵死寂般的沉默,龙山散人忽然大叫:“走!” 随着他的一声爆喝,黄风沟中立时大乱,三十多人向着四面八方一哄而散。 孟成长仰天长笑:“走?痴心妄想!”又望向身边的戴升高道:“这可是個立功的好机会。” 戴升高叹道:“说好的,我不动手。” 孟成长也不难为他:“也罢,既然答应过你,就绝不难为你。坐着看好戏吧。” 黄风沟内忽然响起一阵惊天动地的响声,大地都在震动,如同地龙舞动,紧接着,山谷间腾起一片白茫茫的浓雾,将四下笼罩在其中,望之而不出三丈之外。 孟成长惊讶道:“搞什么鬼?” 戴升高起初不明所以,却很快想起一事:“是龙山散人,以前听说他有张五雷翔云符,我一直以为是他故意说出来吓唬人的,没想到是真的。” 五雷翔云符是一种大威力法符,是西玄龙图阁炼制的上品法符,没想到乌龙山的贼修居然拥有一张这样的法符,让孟成长脸色很不好看,重重哼了一声:“垂死挣扎!”却也不再理会戴升高了,纵身而起,向着身旁一处山头扑去,浓雾之中,忽见一条身影正在疯狂奔逃,冷笑着飞出一柄蒲扇,直飞那人的后心。 此人正是李浮尘,他感觉后背有劲风袭至,匆忙间甩出浮尘迎战,但那蒲扇来去迅猛、轨迹难以捉摸,哪里是他抵挡得住的,只是一个照面,就被蒲扇结结实实拍在后心上,直接拍出去三丈多远,口中狂喷鲜血,眼见是不活了。 可怜他一向行事低调,平日里万分小心,轻易不敢招惹祸事,就连向天姥山复仇的英雄帖都不敢接,却依旧死在了天姥山内门弟子之手,也是可悲可叹。 孟成长上得山头,终于穿出了五雷翔云符引发的山雾,只见山谷中浓云密布,但山谷外围的各处山头上,却都通亮起来,那是天姥山前来围剿的同门师兄弟、内外门执事和管事们打出来的各种法术在照亮夜色,为捉拿乌龙山贼匪指明方向。 为了这次收网,天姥山足足调动了六十余人,光是筑基就有七位,只是不知为何,主持围剿的长老卢伯期至今未到,这也是滞后了一个时辰才收网的原因。 没想到的是,乌龙山贼匪居然还有五雷翔云符这种好东西,给收网平添了三分难度。 西侧山头下忽然亮起一片火光,孟成长凝目看去,却是两名贼匪妄图从西侧逃离,却被堵在那边的天姥山几名外门管事挡住,很快,便有附近山头上的一位师兄增援了过去,将贼匪击杀。 东边山头上又放出五颜六色的光芒,同样是有乌龙山贼匪突围,结果自然没什么可说的,斗法很快就平息了,却不知乌龙山的贼匪是死了还是被生擒活捉了。 再看片刻,忽然从浓雾中钻出一人,慌不择路的向着自己这边逃来,孟成长看了两眼便即认出,便是刚才自己在名单上核对过的乌龙山贼匪戚老七。 怎么可能让他逃走?孟成长再次祭出蒲扇,略作缠斗,戚老七便被一蒲扇打在后脑勺上,尸体当场栽倒,滚落回下方的浓云山雾之中。 不多时,左侧那条山道处也爆发了战斗,孟成长记得,堵在那边的是附庸花家的几名管事,他们拦下的,则是名单上的另一位乌龙山贼匪,姓穆。 “这个是修行医道的,不要杀了,拿下就好!”孟成长隔着老远向那条山道喊话,担心在混乱中那边听不清,还特意带了真元狮子吼的功夫。 花家几名管事听到了,隐隐传来回话:“知道了孟师兄” 大概半个时辰后,卢伯期终于御剑而至,孟成长高声召唤:“师伯——” 卢伯期御剑落在他跟前,气愤道:“庚桑洞姓涂的和彰龙派姓白的当真不是好东西,找各种理由阻挠我过来,咱们的消息泄露出去了!” 孟成长倒不觉得有什么不对:“那么大的动静,他们若是没有提前察知,反而不对劲了。师伯,黄风沟围得水泄不通,乌龙山贼匪逃不出去的。现在就等云雾散去便可到下面抓人了。” 卢伯期道:“看见了,是五雷翔云符么?这帮贼寇怎会有如此好符?” 孟成长问:“师伯可有办法驱散云雾?” 卢伯期当然有办法,再次御剑而起,下到山谷中,飞出一尊丹炉,那丹炉在云雾里往来穿行,将大量云雾吸入炉中,过了两炷香时分,满山谷的云雾便被丹炉收了大半,视野变得渐渐清晰起来。 第二百五十九章 二十九人 山雾依旧没有散尽,却也只剩薄薄一层,一具具尸体被提了过来,扔在大冢前。 孟成长拿着名单,从尸体前走过,读一个名字,旁边的戴升高就确认一遍。 “李浮尘?” “是。” “古老大?” “是。” “这个是戚老七。” “是。” “霁三?鱼月道人?” “是。” “唐欢张子虚周彤” “是。” “老瘸子?” “是。” “这个是古老六?” “是古老五。” “苍云天?” “是。” “谷上飞和草上飞?他们是哥俩?” “额,不是。” “瞧你们乌龙山这帮人的匪号” 二十三具尸体一字排开,确认完毕后,被天姥山管事用麻袋一個个装了。 戴升高已经有些不忍看了,目光瞟向一棵树下坐着的黄叶仙,黄叶仙双手捂脸,将头深深埋在双膝之间,身子在微微颤抖。 又来到旁边,这里跪着六个人,每个人都套着八禁索,一个个目光呆滞。 孟成长继续核对:“这个是胡蠹老道?” “是。” “李快刀?” “是。” “龙山散人和李不三?” “是。” “还有万里明再加上姓穆的这个家伙,修行医道,是么?” “是,他就是穆神医。” 清点完毕,孟成长来到卢伯期身边,禀告道:“师伯,这里已经有二十九个了,但是姓胡的盗墓贼、悍匪左高峰和谭八掌、古家老六和老七,还有个叫零陵客的,上述六贼在逃。” 卢伯期道:“能逃哪里去?黄风沟被围得死死的,肯定还在这里,让大伙儿继续搜!” 孟成长点头,立刻前去布置。 卢伯期又将戴升高和黄叶仙招过来,安抚道:“从今往后,你们就是天姥山内门弟子了,好生抚养你们的一双儿女成人。小戴排行十二,黄女排行十三,小戴回山后就可服用筑基丹,黄女也不用着急,咱们天姥山就是炼丹的,等你修为到了,筑基丹少不了你的。” 戴升高连忙躬身拜谢:“多谢长老!”又扯着黄叶仙也跪下:“快,向长老致谢。黄师妹重情,见死了那么多人,一时有些接受不了,还请长老恕罪。” 卢伯期呵呵笑道:“不妨事,重情重义好啊,将来入了天姥山,就不会再起异心了,是吧?” 戴升高磕头,赌咒发誓:“我等散修,飘零江湖,从未有过一刻安稳的时候,能入天姥山为卢氏宗门效死,从今往后挺得起胸、抬得起头,又怎会再起别样心思?长老放心,若是我等有负长老厚恩,天打雷劈,万箭穿心!” 黄叶仙也艰难的发了誓,道:“小女子忠于卢氏,忠于长老,若有违背,任凭处置。” 卢伯期点头道:“尔等为我天姥山铲除大患,功勋不小,只要你们不忘今日之誓,我自然也不会亏待伱们。” 沉吟着又问:“那个刘小楼怎么没在名单上?他没来?” 黄叶仙抢着道:“他也来了的,但来了之后听说要对天姥山下手,他不愿参与此事,提前离开了。” 卢伯期很是诧异,看向戴升高:“哦?提前离开了?” 戴升高点头道:“是,原也是将他召集来了的,但他不愿与天姥山为敌,故此离开了。” 卢伯期微微点头,也不知在思索什么。 戴升高连忙转移话题:“长老,我麾下黄家三兄弟一向心慕宗门,这次也出了大力,不知” 卢伯期无所谓道:“放到外门当管事吧,但你要约束好他们,我天姥山堂堂大宗,当秉正道而行,若有为非作歹之事,必当严惩!” 在黄风沟中大搜了一通,到了天色蒙蒙亮时,终于有人发现了异常,却是大冢下的墓室里有一处暗道机关,连通着一条长长的地道,孟成长带人顺着地道追进去,这条地道却长达四、五里,一直通到黄风沟外,初步判断,很可能是在山雾扩散之时,身为主人的胡校尉带着左高峰、谭八掌和古老六、古老七兄弟、零陵客由此逃出。 听到这个消息,戴升高私下责备黄叶仙:“当时你一直在大冢那边,他们下墓室时,别说你没看见!” 黄叶仙淡淡道:“看见又如何?没看见又如何?再说了,我哪里知道墓室下有秘道?” 戴升高气道:“你疯了!这个时候,怎能心软,怎么还能顾念同道之谊?既然做了这件事,就是仇人了你知不知道?你以为放走的是故友?你放走的是将来寻你报仇的仇人!” 黄叶仙道:“是王老大发的帖,大家之所以来,是因为相信他,让他们找王老大报仇去!” 戴升高怒道:“可送帖的是我,他们不知道王老大是谁,他们知道我,很快也会知道还有你!” 黄叶仙叹了口气:“想报仇就来吧,我不在乎,死了干净!” 戴升高瞪着她:“那孩子们呢?不为他们考虑了?你想让他们没有母亲?我们这么做是为什么?你忘了?” 黄叶仙双手捂脸,抽泣道:“我恨王老大,他到底是谁啊?” 戴升高怔怔良久,道:“我也恨” 发现秘道之后,天姥山立刻将大网重新撒开,向着四面八方追索下去,一直追出了七、八十里外,却依旧没有发现逃亡的六人踪影。 秘道的发现,确实晚了两个时辰,百里之外的西南方向,谭八掌正扯着刘小楼在密林中夺命狂奔,一边奔逃,一边透过树木缝隙警惕的望着天空,好似某个天姥山的金丹随时都会御剑而至,从上方将他们一剑毙命。 再逃数十里,两人才气喘吁吁的寻了个隐蔽处暂时歇息,谭八掌惊恐的望着刘小楼,刘小楼也被他看得发毛,不停安慰道:“八掌,八掌别慌,咱们逃了一百多里了,天姥山追不上来的。” 谭八掌又呆滞了片刻,整个人忽然瘫软下来,大哭流泪,又拼命扯着头发,不停念叨:“天杀的戴散人,天杀的戴升高,出卖兄弟,呜呜” 刘小楼挪过去,将他的脑袋揽在怀里,不停安抚:”八掌不哭,不哭啊” 谭八掌哽咽道:“就我和左峡主、胡校尉、古老六、古老七逃出来了,别的人都没逃出来我去拉黄仙,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是不走,就是在那里发呆我亲眼看见老瘸子死了,还有戚老七,被天姥山的人杀了,天姥山来了好多筑基,把黄风沟围得铁桶一般老胡蠹被人一脚踹倒,然后大哭着求饶,被人家用八禁索绑了,只有龙散人在竭力抵挡,但他身边围着好些天姥山的人,说是要活捉他” 刘小楼问:“李不三呢?” 谭八掌摇头:“我不知道,不知道,当时一片大雾,看不清,其他人都看不清好像还有零陵客,他在往东边山头钻” 刘小楼怔怔多时,问:“戴散人为何出卖弟兄们?” 谭八掌道:“不知道,不知道啊!” 第二百六十章 阵盘之钥 戴散人为何反水,谭八掌说不清楚,但反水已是事实。从黄风沟逃出生天后,胡校尉、左高峰他们已经各自分开了,这也就是刘小楼刚好遇见了谭八掌,否则他若还在向黄风沟接近,说不定就被天姥山拿下了。 因此,按照乌龙山惯例,谭八掌和刘小楼也要分开,相互不打听对方去了哪里,避免被天姥山一起拿了。 临别时,谭八掌叮嘱刘小楼:“走吧小楼,走得远远的,几年内最好别回湘西了,过个三年五载再说!” 刘小楼也是这个打算,目送谭八掌离去后,他回了一趟秀山,将还沉浸在修行中的方不碍唤醒,带着他向西南方向走,总之离湘西越远越好。 听说是戴升高出卖了弟兄们,方不碍倒是没有表现出多么的震惊和难过,他的意思其实很明确,只要刘小楼没事就好,他跟乌龙山的其他人也不熟,更何况稍微熟悉一点的谭八掌和左高峰也逃出来了,那就更没有什么可悲伤的了。 “我们随时随地都可能死,这不就是我们散修的宿命么?当年老师死后,我就不知道什么是伤心了。伤心只会让人脆弱……我不想脆弱!” “小方……” “嗯?” “虽然你说的是对的,但我还是想说,不希望你变得太冷漠。” “冷漠是因为我不知道还能相信谁,除了大哥以外……老师当年就说过,让我不要相信任何人,来到乌龙山后,我曾经认为老师的话不一定是对的,我以为乌龙山和排教不一样,现在看来,其实也差不多吧。” “戴散人,他以前对我其实很好,对乌龙山其他同道也不错,很多同道都指着他过活。” “不止是戴散人吧,大家一直崇拜仰慕的王老大,他的英雄帖怎么会落在戴散人手上?王老大没有参与这件事么?连他们都出卖弟兄,我实在不知道能相信谁了。大哥,那你会找王老大和戴散人寻仇么?” “我不知道……我曾经想找天姥山寻仇,但是现在回想起来,如果我没有发英雄帖,没有召集同道们起来抗争,也许大伙儿都还在乌龙山好好的。” “如果大哥不下英雄帖,大伙儿也不会在乌龙山好好待着的,都被天姥山吓着了,谁还敢继续待在山上?那等于是把脖子亮给天姥山……大哥,说句实话,你发英雄帖是对的,弟到现在都认为是对的。” “真的?” “如果大哥不下帖,弟身上怎么会有那么多灵材、灵石?又怎么可能破境四层?但此一时彼一时,大哥不要再发英雄帖了。” 刘小楼苦涩一笑:“现在当然不会发了,发了也没人接了。” 方不碍点头:“至少现在没人敢接英雄帖了。这件事流传出去,天下散修还有谁敢接英雄帖呢?或许要再过几年吧,等乌龙山重新热闹起来,等到有更多的散修入山修行,就好像我和老师当年所在的排教,每年都会有很多人死去、离开,然后有很多人加入,人或许会变,但乌龙山永远不会倒。” 刘小楼瞥着方不碍,道:“小方,你的感慨很多。” 方不碍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不再说话。 一路晓宿夜行,都在荒山野岭之中,如此行进两日,也不知度过了几条河流,西行已经六百里之遥,到了这里,基本上就已经远远离开天姥山的势力范围了。 刘小楼向几名猎户问明了方向,折而向北,这天来到一处庄子,正是刘道然的家。 见是刘小楼登门,刘道然很是惊喜,连忙请入庄中,一问来意,刘小楼道:“在湘西过得不如意,特携我弟出来散心,恐怕要多叨扰道然兄一段时日。” 刘道然自是诚挚欢迎,给二人张罗住处,从这天开始,二人就在刘家庄住了下来。每天勤奋修行,打通经脉,有时受刘道然邀请,外出游览周围的山光水景、险峰深谷,又或者陪他一同待客,与左近散修往来应酬,谈论谈论道法,研讨研讨阵法,日子倒也逍遥。 这段日子里,刘小楼也终于拜会了刘道然的夫人,和她以叔嫂互称。 这位嫂夫人端庄贤淑,待刘小楼和方不碍也极好,就是有一点,好饮,且酒量惊人。为了讨好嫂子,刘小楼取出乾坤袋中的竹叶青,与刘氏兄嫂相饮,被这位嫂夫人灌得五迷三道的,差点把当日带刘道然逛青楼的事情给捅了出来,吓得刘道然连忙带他去旁边狂吐了一顿。 倏忽间三个月过去,刘小楼打通了养老、支正两穴,手太阳经的修行已经完成了六处穴位,还剩十三处。 方不碍第四层的进度也完成了三成。 方不碍的进度如何,刘小楼不好比较,但他自己明显感觉到,自从离开了乌龙山,自己的修行进度在逐渐放缓。灵石并不缺乏,乾坤袋中储备了足够两年所用的,但修行的时候,从灵石中转化真元的速度在下降,打通穴关的难度在增加。 三個月打通两处穴道,修行放缓的迹象十分明显。于是他又忍不住怀念起了乾竹岭,怀念起了绝顶上和大白、小黑相拥修行的日子。 “小方,你有没有觉察出来,在乾竹岭上修行,似乎要快一些?”刘小楼向方不碍求证。 方不碍仔细回忆了片刻,点头道:“好像是吧。” 刘小楼又琢磨:“伱说是为什么?” 方不碍又改口了:“其实我感觉不出来。” 刘小楼问:“为什么?” 方不碍道:“因为我在乾竹岭时,手上从来没有过那么多灵石,反而是下了山后的这一年,没有缺过,所以大哥是想念乾竹岭了?” 刘小楼挠了挠头,叹了口气,出了房门,正好撞上刚刚进院的刘道然。 “小楼,有个事你得帮我。” “哦?道然兄何事?” 刘道然取出一页黄纸,递给刘小楼:“你看,有人求上门来,要炼制这么一件东西。” 刘小楼接过来看了看,皱眉道:“谁求上来的?不去找炼器师吗?道然兄,咱们是阵法师,炼制阵盘可以,炼制法器咱们不是干这个的啊。” 刘道然指着纸上的说明:“你好好看看,这是阵盘之钥,也是阵盘的一种,你知道阵盘之钥么?” 刘小楼点头道:“原来如此还真是阵盘之钥啊,曾听唐大师提过一嘴,不过没炼过。” 刘道然有些发愁:“我也没炼过。” 刘小楼道:“那就回绝咯。” 刘道然叹道:“人家开出了六块灵石的价。” 刘小楼怔了怔,又重新埋头纸上:“那咱们再琢磨琢磨。” 第二百六十一章 解题 天下各大宗门,有的传承已经数千年之久,护山大阵也同样如此,大阵建立起来后,历经数千年仍在运转。有些宗门的护山大阵,甚至是夺自原来的主人后,借以沿用下来的,因此,某些阵盘再次启用时,就需要法器来解开之前设置的启用方式,又或是重新沟通原有的神识印记、功法印记。 此外,从某些上古修士的洞府中同样会发现一些以前遗留下来的阵盘,想要使用这些阵盘,很多时候都需要此类法器。 这种法器,就是阵法师们俗称的阵盘之钥。 刘道然接到的这笔生意,就是要炼制一件这样的阵盘之钥。 看完纸上的说明和要求,刘小楼有些惊讶:“道然兄可以啊,居然能接到这样的生意,这是大宗门发出来的订单吧?这种空间阵盘,我记得只有大宗门才会有如此需求。” 刘道然有些赧然:“这就不知道了,很多事情,咱们是不好去刨根究底的,咱们只负责炼制出来,交货就好。” 刘小楼点头:“明白这种阵法,还真没接触过,咱们一起参详吧。” 身为阵法师,对于没有见过的阵法,自然兴趣极大,刘道然也同样如此,两人立刻就头碰头研究起来,好似回到了当年在金庭山放鹤峰炼制阵盘的日子。 “《七变舞天经》对虚空阵法有所描述,以四极之变,依序而传,运蒙山之石、填积夜之河、被风刃之考、受四节之转,我以为当从此处着手。” “道然兄,蒙山之石是什么?积夜之河又是什么?此语尚无定论,如《玄度上品》中的解释,就与《七变舞天经》大相迥异,如何着手?” “《玄度上品》中有吗?” “有,找一下,我记得看过的。” “好吧,好吧” “道然兄,找到了,你看,不一样的。咦?你这本《玄度上品》和我见过的不同。” “你见过的是什么版的?” “四明山出的,当时刁道一高师给我的。虽然不同,但大致的解释相同,和《七变舞天经》就是不一样” “那就看看《五符经》吧。” “我这里没有《五符经秘要》啊” “我背给道然兄听。我以为这一段可以参考:丛径之口,有金城玉屋,四方上下,皆缀青石,方五六丈许,皆为齐等。西出千里、复刻冥时你看,这是对虚空裂缝的描述” 两人就这么研究着,从各种阵书中探讨需要炼制的阵盘之钥,炼制方案慢慢成型。 阵盘之钥的炼制其实并不复杂,也用不着消耗太多灵材,主要就是用玉珏,关键是要做到和阵盘相符,所以方案出来后,还要见识阵盘原物才行。 可刘道然却拿不到阵盘原物。 这也很正常,说明阵盘原物的来历多半见不得光。 解决之道,就是不停的试,当然,试制的灵玉由买家提供。 七天后,第一件阵盘之钥炼制完成,由刘道然交给买家试用。 次日,消息反馈回来,这件阵盘之钥完全不对路子,同时反馈回来的,还有几个不对路子的表象。 “壶口断裂,说明这件玉珏中心脆弱,无法承载阵法之力,要加强中心的符印蚀刻。” “有草孔杂穴以致迷乱,这是我们之前蚀刻的符印有干扰。是不是灵玉有问题?” “凌厉冲然,终而不休,这是什么意思?” “需要加五色温香叶吧?调其凌厉之气……” 依照这些表象,他们重新构思改进,炼制了第二件阵盘,交给买家试用后又获得了新的反馈。 这一次,加了隐存符、飞龟图,从五行平衡上做了改进。 交给买家试用后,获得了第三次反馈…… 炼制阵盘之钥是件颇有乐趣的事情,就好像解题一样,在不停的获得反馈和不停的改进之中,对所要解开的阵盘逐渐产生一些基本的判断,勾勒出阵盘的大致模样。 刘道然在纸上画出了心中的猜想:“小楼你看,这件阵盘恐怕是这样的,上下左右中,由五件子阵盘组成,中央土,上为北水,下为南火,左为西金,右为东木。” 刘小楼对此是赞同的,但他想不通的是,如果五行确定,为什么之前炼制的几件阵盘之钥始终无法将这五行串联起来。 刘道然建议:“我们不如将玉珏炼制成球形,令其在五行中不停滚动?” 这个创意很好,于是两人又做了第六件阵盘之钥,将玉珏炼制成玉球的形状。 这件成品交上去后,反馈显示成功了九成,但剩下的“导五常之流气”这一关却无法解决。 刘小楼提出疑问:“道然兄,既要五行之全,又要五常之流,会不会这五件子阵盘,其实是同一材料?” 刘道然想了想,疑惑道:“如果是同一材料所制,那就应该是转动不息,相互可代五行,这是个什么图呢?” 这個问题一连困扰两人多日,始终想不出来。 这天忽然下雨,见刘道然愁闷,嫂夫人便将他召回后宅,在雨中一道入阵观摩幻象。自从刘小楼入住刘家庄后,私下又赠送了刘道然一寸迷离香筋,刘道然以此炼入阵中,使幻象更加“身临其境”。 正当夫妻二人看得入巷时,屋外忽然传来刘小楼的大叫声:“道然兄,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夫人翻了个白眼,只得将刘道然放出屋外:“小楼贤弟,怎的在院中淋雨?快,快些进……额,我们去厢房避雨。你知道什么了?” 刘小楼一把拽住他道:“道然兄,弟适才见到有婢女撑伞出门,忽有所悟,伱看这伞!”说着,将油纸伞开开合合,又转动着演示,伞上的雨水四处飞溅开来,形成一道旋转的雨帘。 刘道然也顿时醒悟过来:“五件子阵盘是如伞一样的组合方式!” 刘小楼大笑:“对,所以阵盘之钥不是方形,不是球形,是如伞轴一般的!” 于是两人立刻开始炼制,三天之后便炼制出来一件新的阵盘之钥。 手指转动着这件玉珏,刘道然感叹:“从没想过,它居然是这个样子,好像一根……玉簪?” 虽然还没有送给买家试用,但直觉告诉二人,这件阵盘之钥多半是成功了! 刘小楼也欣喜的望着这根玉簪一般的阵盘之钥,笑着笑着,笑容就忽然呆滞了。 不知为何,他的耳畔忽然响起一声“咔啦”,脑海中出现一幅画面,一根玉簪被左高峰用脚踩碎。 那根玉簪和这根一模一样,但刘小楼此刻终于明白了,显然那是件没有完成的阵盘之钥,因为上面没有蚀刻任何符印。 第二百六十二章 莽莽大山 如果没有过去几年脑海中经常浮现的一幕,如果没有耳畔那一声“咔啦”的脆响,这件阵盘之钥交付之后,刘小楼也就不会太过关注了,而是将这件阵盘之钥的炼制视为修行中的一次解题。 难题解出来了,阵法一道上取得了进步,仅此而已。 但眼下肯定不会放过不问了,对于修行人来说,这意味着修行生涯中的一次机缘,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机缘,但必然是机缘无疑。 “道然兄,能告诉我,是谁委托你炼制这件阵盘之钥的么?弟知道规矩,按理是不当问的,但这或许是弟的一个机缘。” “小楼既然这么说了,我也就不隐瞒了,是来自西南十万大山的客人,但姓甚名谁并没有告诉我,他是慕名而来。其实你我皆知,他应该是在西南大山之中找到了什么上古修士洞府,若是咱们冒然打探,恐会引起麻烦。” “弟知道,弟不会冒然打探的,道然兄放心。” “明日我就要交接阵钥了,在北边的蛇岗,小楼贤弟不要过来打扰哈,得了灵石我会分给你的。” “知道了,哈哈,多谢道然兄。” 转过天来,刘小楼从庄子侧门出来,向蛇岗赶去,在岗下等了多时,就见刘道然晃晃悠悠上了山岗,于是在后面跟随,却也没有跟得太紧,远远的缀在后面几十丈外。 就见刘道然上了一处崖台,从崖台后转出个人来,赤着胳膊、光着腿脚,肩上挎着张弓、背上背着个箭壶,箭壶中满是箭簇,看上去就是典型的苗山猎户打扮。 刘道然将阵钥交给此人,此人接过来后趺坐下去,刘道然也跟着趺坐下来,两人立时就被灌木丛挡住了视线,看不分明。 刘小楼十分着急,想要站起身子看個清楚,却始终找不到合适的角度,于是横着向右侧方向攀爬,刚找到合适的空隙,那边却已经收尾了,只见对方将阵钥收了,和刘道然拱手道别。 分开之后,刘道然下山,刘小楼则缀在了那人身后,因为无法确知对方修为,缀得更远了一些,直到一个时辰之后,探明对方暂居的山洞,这才回了刘家庄。 见了刘道然,询问交接阵钥的详情,刘道然回答:“明日还要去一趟,对方会告知我是否完成,如果阵钥可用,对方就会交付灵石,同时咱们把阵钥的口彻底打开,供其长久使用。” 当晚,刘小楼嘱咐方不碍:“我可能要出一趟远门,你在这里好生修行,不到炼气五层不要出关。” 方不碍正修炼到紧要时候,稍作犹豫,便没有如以前那般要跟着刘小楼同往,点头答应了。 交代完毕,刘小楼连夜赶往蛇岗,提前选了一处视野绝佳的地点,又看好了跟踪的路线,一直等到天亮。 这回再看刘道然和对方交接,就看得很清楚了,其实也没什么可看的,对方显然是回去之后做过测试,证明阵钥可用,于是将灵石交付刘道然,而刘道然则花了一刻时,将阵钥的开口彻底打开,双方结清,相互拱手道别。 刘小楼转头又跟上了对方,他提前选定的跟踪路线非常好,容易发现对方,对方却不容易发现他。一边跟着,一边仔细观察着此人的修为,但此人行走山路普普通通,并没有什么出奇之处,更没有展现任何修为,让刘小楼一直无法下定决心动手。 他原本打算跟到对方暂居的山洞时动手,谁知人家绕开了那座山洞,压根儿就没回去,便只能继续耐着性子跟着。 这一跟,就跟出去二十多里山路,一直跟到天黑,才跟到另一处山洞前,这时候终于判明,此人多半修为不会太高,于是下定决心动手了。 迅速接近过去,等此人进了山洞,刘小楼便蹑手蹑脚来到洞口外,正要寻机靠过去烧香,忽听山洞中一声惨呼,听得刘小楼一怔,又连忙退了下来。 少时,就见山洞中又出来一位,却不是刚才自己一直跟着的那个猎户,而是个中年修士,瞧打扮和中原内地散修没什么两样。 这人出来之后,纵身而起,一个翻身就上了山洞顶部,向着西南方向直掠而去。 刘小楼匆忙间在洞口瞟了一眼,就见那猎户躺在山洞内,嘴边一摊鲜血,已经身死。 他心中凛然,提醒自己千万小心,连忙也纵身而上,跟在那人身后。 跟了多时,从身法上判断,前方的中年修士应该在炼气十层左右,修为比自己要高,但因为没有全力以赴,所以自己勉强是跟得上的,因此打起万般小心,就这么一路跟了下去。 这一跟就跟了十多天,始终在荒山野岭中前行,而前进的方向也始终是西南。此人每日前行约莫二、三百里,不算快,也算不得慢,更不耽误夜间歇息,盘算着跟出去了两千多、三千里,依旧没有到达终点。 连续跟踪了那么多天,感觉进入了莽莽原始森林中,山势高大、峡谷深险,动不动就是上百丈之高、上百丈之深,群山连绵,一层又一层,远远望去,如一层层青烟,堆叠到天际尽头,也不知几千几万座。 而山林中的危险也在不断增加,那些藤蔓、蚊虫、毒蛇、猛兽随时出没着,一声声灵兽充满霸气的嘶吼,再加上经常悄无声息蔓延过来的瘴气、丝毫看不出异样的沼泽,给前行带来很大困扰。 更大的困扰在于方向上的迷乱、时间上的错序,甚至是空间上的混乱交叠,凶险之处,每每令人汗流浃背。 刘小楼早就想放弃了事,到了这个时候,刘小楼其实已经不敢后退了,一旦后退,有极大可能陷身于此,从此悄无声息的变成泥土。好在前方那个身影却显然熟悉路途,避过各种较大的危险,带着刘小楼一直安全前行。 他的跟踪已经成了被动跟踪,不跟下去,他不知道怎么找到出路。 终于有一天夜晚,刘小楼正注视着远处那点微弱的篝火发呆,忽听一声狂野的嘶吼声震动山林,他下意识藏身躲避了几个呼吸——仅仅是几个呼吸,篝火便已熄灭,那个身影便再也找不到了。 刘小楼忽然觉得很孤单,这个世界好似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第二百六十三章 弄巧成拙 嘶吼声回荡在这苍茫的群山之中,听上去像是虎啸山林,却又好似孤狼吟月,不知究竟何物。方位的判断也十分困难,似乎在不知几重山的那一边,一时又感觉就在身前,听得人心悸到了极点。 如此灵兽,用脚趾头想都知道不是自己可以挑战的,可想逃却不知往哪里逃,刘小楼只得壮起胆子,爬上身前的大榕树,藏在树冠之间四下张望。 月色下,东边忽然卷起密密麻麻的黑影,掠过夜空,凝目看去,却是无数惊鸟正在快速向着自己这边飞掠。 再看惊鸟起处,远处群山间一片片高高矮矮的树木晃动起来,更多的飞禽从自己头上掠过,向着西边仓皇飞去。 至此,刘小楼终于确定,那回荡在群山中的嘶吼声正是来自那边晃动的树林。而那一片晃动的树冠枝叶,好似也会游动般,正在向着自己这个方向快速卷来。 啥也不说了,刘小楼脚下一点,自树冠上落下,跟随着天上惊鸟的方向疯狂逃命。 一棵棵大树、一丛丛灌木从身边闪过,一座座土丘、一道道沟壑自脚下掠过,刘小楼在山林中飞快的奔逃着。 逃了片刻,忽觉身边有异,扭脸看去,一条矫健的身影不知什么时候从后面追了上来,正与自己并驾齐驱。那黑影是头花豹,同样扭头望向自己,两只眼睛泛着幽蓝的光芒。 出其不意之下,刘小楼骇了一跳,这花豹体形硕大,比在武陵山中见过的豹子要大一半,长长的豹尾左右卷动,发出呲啦呲啦的雷电之光,分明是头灵豹。 武陵山中的灵豹,就算炼气后期也没有十足的把握应对,这只灵豹明显要壮实得多、矫健得多,更何况还有如此一条卷出雷光的豹尾,当真令人头皮发麻。 刘小楼吓出一身冷汗,脚下迟疑了一下,这头硕大的灵豹便从他身边纵跃了过去,消失在前方密林中。 刚松了口气,身后虎啸狼嚎的声音又大了几分,刘小楼松下去的一口气立刻又提了起来,真元流动,再次全力狂奔。 但眼前的林木藤蔓却又密集了几分,不时划过他身上,将一身黑衣撕扯成破烂的布条,转眼已是衣衫褴褛。衣衫褴褛也无所谓了,关键是严重影响了他的奔逃速度。 也不知逃了多久,一头斑斓猛虎出现在他的左侧,却看都没看他一眼,越过他逃到前面去了。 紧接着一群野猪,疯狂逃窜着超过他…… 然后是几条大蛇,直接缠着一株株树干,甩动着向前弹行…… 接着是一群不知名的奇特山鹿,蹦蹦跳跳越过他的头顶…… 刘小楼顿时急了,大家都在逃命,这就是一场生死竞速,跑得慢了,就是在给别的生灵垫背,而垫背的后果,实在难以预料。 于是他从乾坤袋中翻出三玄剑,三尺长的剑芒从剑尖探出,分叉成为三条,被他鼓荡着转成剑花。有这团剑花开路,前方挡路的荆棘、藤蔓和灌木丛顿时被剑花卷碎,不再成为阻挡他前行的障碍,速度又重新提了上来。 后面传来的嘶吼声一直延续着,最近的时候,感觉好像就在身后一般,依旧有一些奇特的灵兽会超过他,甚至某些寻常的野兽也会将他甩在身后,赢得双方之间的生死较量。 危险来得最近的时候,他甚至感受到脚下传来的震动,好像一张血盆大口就在身后,转眼就会追上来,将自己一口吞下。 如此狼狈逃窜至天亮,也不知逃了多远,嘶吼声才渐渐远去,刘小楼真元几乎耗尽,这才慢慢放缓脚步,将三玄剑的剑芒收了。 见到旁边一处山崖,他便纵跃而上,在崖顶回看来路,身后的山林却没有了任何动静,直到此刻,他也不知后面那只至今未能得见一面的灵兽,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如此惊心动魄的一夜,让他感到疲惫不堪,选了一株大树上去,在浓密的树冠遮掩下趺坐调息。 足足调息了一个多时辰,真元才恢复了六成。 原本还想再调息两個时辰,却忽然感到一阵毛骨悚然,似乎有什么在盯着自己。 睁眼一看,昨夜那头体形硕大、尾巴会卷雷光的灵豹不知何时出现在对面一根树桠上,正弓着身子向自己小心翼翼的猫过来,离自己只有丈许远的距离了! 好畜生,刚逃离危险,却又盯上了自己,这是要拿自己当猎物么? 刘小楼忽然有些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三玄剑自乾坤袋中出手,剑芒迎风而长,三条分叉犹如柔软的触手,在那灵豹身前舞动。 灵豹向后缩了缩,退开两步,侧身跃至另一棵树上,妄图从另一侧进击刘小楼,刘小楼半转身子,三玄剑继续指向灵豹。 就这么顿了一顿,一人一豹同时发动,灵豹猛然扑过来,尖利的獠牙陡然伸长三寸,张口咬下来,同时,豹尾横扫,撞向三玄剑。 三玄剑的剑芒最先和豹尾纠缠在一起,一阵呲啦啦的声响中,刘小楼感到全身一阵麻痹,三玄剑几乎脱手。 好畜生,是真来电啊!这剑没法用了。 匆忙之间向后飞退,将三玄剑收回的同时,阵盘抛出,启动临渊玄石阵,企图阻它一阻。 阵法启动之后,效果却出人意料的…… 差! 这灵豹好似压根儿没有看到一般,直接就冲出了阵法的范围。临渊玄石阵说到底就是幻阵,幻阵的效果,主要还是看入阵者自身的主观意识,而灵兽的主观意识很弱,想象力极为贫乏,几乎如同白纸,自然对幻阵免疫。 灵豹冲过来后,两只前爪扑向刘小楼头顶,指尖利刃探出,每一根都有两寸多长,利刃上星芒四射,看着就不好惹。 百忙之中,刘小楼飞出缴获自卢显声的琉璃盾,盾上琉璃光如水瀑般一道道刷下来,终于将灵豹锋锐的利爪挡下。 不愧是筑基修士使用的上品法器,果然是好东西。 刘小楼趁势探出一截迷离香筋,真元灌入,开始烧香,迷离香在灵豹抓挠琉璃盾的呲啦呲啦声中散开,被灵豹吸入鼻孔。 刘小楼默默数着:“一、二、三……” 数到十声,灵豹却没有晕倒的迹象,两只眼珠子忽然变得更加幽兰,盯着刘小楼直喘粗气。 刘小楼顿感不妙。 就见这灵豹忽然站立起来,胯下凶器陡然挺起,犹如一条烙红了的铁柱,向着刘小楼狠狠捅了过来。 琉璃盾挡住了这一捅,却挡不住灵豹这疯了般的一捅之力,刘小楼只觉如被惊涛巨浪拍到一样,巨大的力道完全无法抗拒,整个人如同断了线的风筝向后飞了出去。 坏菜,弄巧成拙了! 刘小楼重新调整了对这头灵豹的认知,这是头可以和筑基修士较量的兄凶兽,自己完全不是对手! 借着飞出去的势头,刘小楼转身就逃! 第二百六十四章 人干 刚刚逃了一整夜,没休息两个时辰,又得逃,刘小楼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最让他欲哭无泪的事,灵豹不仅没有被迷离香熏翻,反而激情四射,眼中冒着绿光,发出春夜来临时的吼叫,一门心思扑向自己。这要是被它扑倒,后果不敢想象! 阵法无用,迷离香起到反作用,三玄剑又惧怕豹尾的雷电之力,刘小楼唯一能够防身的,只有琉璃盾。 好在琉璃盾不是五金之物,不受灵豹凶器上闪耀的雷电之力伤害,否则可就真麻烦了。 一路前逃,只是半个时辰,就被情绪高涨的灵豹追上来三次,每一次他将琉璃盾挡在身后,都发出“嘭”的一声撞击,被灵豹捅出去五、六丈远。 虽说每一次都可以借力逃出去一段距离,苟延残喘个片刻工夫,但一次又一次被捅在身后,一次又一次的被凶器撞击,刘小楼真是遭了大罪。 逃了两個时辰,琉璃盾被捅了十多回,刘小楼只觉体内五脏六腑都被震得好似错位了一般,七荤八素,只想找个地方狂吐一顿。 灵豹的兴致却愈发高涨了,丝毫没有疲倦之态,当刘小楼又一次被捅出去之后,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身形,被直接撞飞在一棵粗大的树干上。 “嘭”的一声,大树晃了三晃,落下一片纷飞的树叶。 他的身子顺着树干向下滑溜,双脚还没落地,就被灵豹扑到了身边。 刘小楼大骇,刚刚转过身来,双臂已经被灵豹的两只前爪按在树干上,两只绿汪汪的眼珠子就在刘小楼面前,如饥似渴。 灵豹张嘴一声嘶吼,沉闷而尖锐,震得刘小楼耳膜几乎破裂,“嗡嗡”声中,一条尺许长的舌头伸了上来,在刘小楼的脸上卷了两卷,粘稠的口水中带着巨大的腥臭味,浓郁扑鼻,刘小楼再也忍不住了,哇的一声狂吐不止,吐了灵豹一脸。 灵豹的舌头在自己脸上卷了卷,将呕吐物卷入嘴里,吧唧了两下,继续伸舌头来舔刘小楼。 肚子里的东西已经吐完,被这畜生舔几下其实也无关紧要,但最危险的时刻终于来临,灵豹腰腹向后蓄势,猛然向前一顶 “咣”的一声,再次顶在了刘小楼匆忙间挡过来的琉璃盾上。 灵豹一扭屁股,从另一个方向捅来,被刘小楼判断出了进击的方向,操控琉璃盾继续抵挡。 又是“咣”的一声。 “咣!” “咣咣咣!” “咣咣咣咣咣咣咣!” 咣当声在密林中回荡,引来某些野兽好奇的围观。 围观的野兽包括但不局限于松鼠、野兔、狐狸、野狗以及各种鸟雀 忽然之间,大地震动,围观的野兽顿时一哄而散。 这般震动也终于将灵豹从迷离香引发的春潮澎湃中唤醒,它眼孔急缩,绿光转蓝,再也顾不得去捅刘小楼,转身就向后跳起。 泥土中忽然探出两根藤蔓,卷住它的尾巴,将它凌空拽了下来。 灵豹的长尾上雷光乍响,将卷住自己的两根藤蔓烧焦,但烧焦之后的藤蔓立刻扭动起来,将焦糊的外皮褪去,露出里面嫩绿的新枝,这些新枝飞快长出一条条新芽,刺进了灵豹的尾巴,灵豹顿时浑身颤抖,身子僵硬,雷光再也发不出来。 新的藤蔓自泥土下方冲天而起,将灵豹的四肢也卷住,在大树上缠绕着,将它吊了起来。 刘小楼也同样没有逃出生天,他比灵豹更先一步被藤蔓缠上,早早就被吊在另一根树干上,这些藤蔓同样生出嫩绿的新芽,刺入他的肌肤下,酥麻之感传遍全身,将他全身经脉都封住了。 已经炼气八层的刘小楼却对此毫无抵抗之力,被悬吊在空中。 从这个角度,他看得更清楚,看得更加毛骨悚然。 所有泥土中探出来的藤蔓,应该都是身边这棵大树的根茎枝芽,平时藏在泥土下,遇到猎物时便探出来捕捉,大树所有藤蔓探出来后,足足有两亩上下,这两亩的范围,就是它的猎场! 就这么被吊在树干下,感受着刺入体内的细密嫩枝正在经脉中吮吸着所有的一切:真元、血液、骨肉 吸食的过程非常缓慢,由此却感受得格外清晰,浑身的力量正在一点一滴的被无数细小的枝芽吸走,生命之力正在缓慢的流逝,无尽的恐惧涌上脑海,这一刻,他已经可以想象自己一个月、两个月后的样子——如同一条人干,在这棵树下随风摆荡。 可他却没有丝毫力量阻止这一切的发生,就连烧香都不行——真元无法运转。 眼角的余光中,看见了被吊在丈许外的灵豹,它的表现比自己要好,至少它还可以发出一声声轻微的悲嚎,悲嚎声中,似乎带着一丝丝懊悔。 你这畜生也会懊恼么?真是被你害死了! 刘小楼心里默默痛恨着,却束手无策。 就这么被吊了两天,夜里忽然天降大雨,雷声轰鸣,电光如火蛇般在天上乱窜,灵豹似乎受到了雷电之力的鼓舞,又或者可以从雷电中汲取力量,挣扎得忽然凶猛起来,扯动藤蔓来回摆荡,眼见就要挣脱出来。 可这一切终究只是徒劳,地里再次探出几条藤蔓,在它身上缠绕加固了几圈,灵豹终于没再动弹,喉咙里呜咽着,好似在哭泣一般。 刘小楼却连哭泣的力量都没有了,刺入体内的枝芽一边吮吸着他的一切,一边又分泌着某种毒素,持续的麻痹着他的一切。这些毒素只是起到麻痹作用,没有对他造成任何损伤,令他陷入一种昏昏沉沉的状态中,好似半睡半醒,又如假寐。 刘小楼在浑浑噩噩中已经看不清外间的一切,感受不到体内的一切,他唯一能够感知的,就是一点朦胧的光 藤蔓已经延伸进了所有的经脉之中,将一个又一个真元穴池占据,这些真元穴池都成了树妖吸食养料的储备池。 当一丛细致嫩芽探入手厥阴经,占领至大陵穴时,一抹绿意忽然从大陵穴的穴池中亮起。 这丛细致嫩芽小心翼翼的伸入绿意之中,轻舞摇摆了多时,似乎确认了什么,飞快的倒退了出来,退出大陵穴,退出手厥阴经,退出所有经脉,退出了刘小楼的身体。 刘小楼自空中摔落在地,震得他哼了一声,仰面朝天躺在了泥地上。 第二百六十五章 坐困 十万大山的雷雨来得又突然又狂猛,不到一刻时,天上就被乌云遮满了,浓重的黑云压下来,转眼就是大雨倾盆。 豆大的雨点密集落地,很快便将这片密林变成一片水泽。 昏迷中的刘小楼渐渐被水流托了起来,缓缓向外漂去,漂出十丈远时,泥地里忽然探出一条藤蔓,卷住了他的脚踝,将他缓缓吊离水面约莫尺许高。 一直到风停雨歇,水位降下去渗入泥土,他才被藤蔓放了下来,重新跌落在地上。 这么一震,从他口中震出一滩酸水,这才终于苏醒过来。 睁开眼,看着上方巨大的树冠,以及分不清是从树冠上垂下来的枝条,还是从地下长出来的藤蔓,刘小楼一时间有些恍惚。 自己是在哪里? 自己这是怎么了? 目光转动,立刻就看见了仍然吊在空中的灵豹,一段段回忆涌上心头,他终于想起来了。只是想到后来,思绪却断了线,不知自己怎么落地了?为什么这棵妖树亦或者妖藤放过自己了? 这个问题他始终想不明白。 回过头来查验体内,并没有因为藤蔓的刺入和吮吸而破坏经脉和穴位,真元倒是损耗得相当严重,似乎也有些失血过度,以至于现在身体十分沉重,连动一根手指头都难。 意识恢复,功法便可运转,刘小楼就这么躺在地上,慢慢调息着,调息了整整一天,感觉有了力气,便坐了起来,掌中握着一块灵石为引,加速恢复修为。 如此一天之后,真元恢复了大半,终于站起身来,一边看着眼前这棵参天大树,一边小心翼翼的挪动着脚步,试探着向外走去。 既然这棵妖树没有吸食自己,想来应该会放自己离开吧? 一步一步,一丈一丈,一直走到十丈远,来到了妖树树冠的边缘,他深吸了一口气,真元流转,身子暴起,向外飞奔。 这一步,跨出了当下所能跨出的最快速度,人在空中,如同一只展翅的雄鹰,浮光掠影般冲了出去! 人在空中,认准前方另一棵大树,准备以此落脚,接力向下,他双臂舒展 两条藤蔓忽然荡了过来,缠住了他的双臂! 刘小楼大惊,三玄剑出手,剑芒闪动,斩向藤蔓。以三玄剑的剑芒之锋锐,竟然无法将藤蔓斩断! 紧接着,更多的藤蔓缠了上来,缠脚、缠脖、缠腰、缠手,缠得他再也无法动弹,被结成蛛网般的藤蔓强行拽了回去,摔落在妖树的树冠下。 将他拽回来后,这些藤蔓又缩回地下,眨眼间不见了踪迹。 一时间,他有些发懵。 搞什么鬼? 闹了半天,这棵妖树没有放过自己的意思?那为何又不吃了自己,就像吃这头灵豹一样? 哦,这头灵豹还没被吃完,还活着呢! 仔细回忆刚才被藤蔓抓回来那一幕,感觉自己应该是修为没有完全恢复,出逃速度没有发挥到极致,这才重新落网,于是他再次趺坐下来,继续调息,恢复着修为。 一天之后,刘小楼修为恢复圆满,自觉状态重回巅峰,于是给自己打了口气,一步三回头的向外走去,再次来到树冠的边缘,再次暴起! 明显感觉这次状态更好,双臂翱翔,如一只雄鹰,振翅高飞! 数条藤蔓再此从泥土中探出,以远超前一次的速度,缠绕在了他全身各处,这一次,他连拔剑的机会都没有,就被拽了回去。 翻身坐起,思量多时,他决定换一个策略。 来到树冠边缘,这回不翱翔了,而是踮起脚尖,轻手轻脚的向外行走,刚走出两步,又见藤蔓,又被拖回原地。 于是刘小楼继续冥思苦想,再出新招。 这次来到树冠边缘,抖手打出了玄真索,缠向不远处的一块石头,这块石头下面应该有大半埋在泥土里,足以承受自己的拖拽之力。 玄真索套在石块上,打了个结,刘小楼试了试,果然结实,于是起跳 再见藤蔓! 这一整天,他都在苦思各种脱逃方式,但无一例外,全部失败。 刘小楼欲哭无泪,干脆给这棵大树跪了下去,三叩九拜,做足了礼数。 但妖树显然不知礼,对他也一如既往,只要他出了树冠的范围,立刻就以藤蔓将他拖回。 到了后来,刘小楼实在忍不住了,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抽出三玄剑劈砍树干、树枝、藤蔓,见劈之不动,便取出琉璃盾去撞、去砸,砸不出效果,便烧起迷离香,围着树根处猛熏,各种手段全部使尽,依旧奈何不得妖树半分。 刘小楼快要疯了,他不想困死在这里,却又无计可施,憋得大喊大叫。 但叫破了喉咙,也没半個人影出现。 这天,他正双眼无神的凝望着蓝天白云,看着从树梢上方飞过的小鸟,一条藤蔓忽然探出,将那只小鸟凌空抓住。 刘小楼破口大骂:“你个妖怪,连老子看鸟都不让吗?” 话音刚落,这只小鸟便被藤蔓扔到他脚下,扑腾了两下翅膀,再也不动了。 刘小楼眨了眨眼睛,感觉自己忽然饿了,好几天没吃东西,非常非常的饿。 于是他从指尖上搓出火苗,将地面上的枯枝败叶搜集起来,生了个小小的火堆,将这只鸟烤来吃了。灵米早就被他吃完,但乾坤袋中还有很多坛竹叶青,灵酒配着烤鸟下肚,说不出的惬意。 竹叶青酒劲不小,刘小楼喝得也不少,所谓酒壮怂人胆,酒劲起来,他忽然又有了一个新的想法,嘿嘿奸笑着将篝火堆移到树根下,又添了些枯枝败叶上去,自己后退几步,准备看看效果。 烧了半天,树根却没有引燃,刘小楼凑过去查验,忽然被一条藤蔓耷拉下来,在脸上抽了一记,抽飞出去,很快,火堆便被几根耷拉下来的藤蔓一阵抽打,完全扑灭。 刘小楼近乎绝望了。 这棵妖树实在是太妖了,简直无从下手,难道自己这一生就要坐困于此了么? 刘小楼又是绝望又是困倦,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他做了一个梦,梦中的自己筑基成功,大展神威,将这棵妖树斩成了无数段,大笑着扬长而去。 次日天明,刘小楼端正了态度,下定了决心。 既然不让老子走,老子就跟你耗上了,你只要不吃老子,老子就从今日起刻苦修行! 第二百六十六章 摄魂与养魂 从这天起,刘小楼端正了态度,不再盲目逃跑,准备开始修行了。乾坤袋中积攒的灵石,除了用去的,剩下的四十来块都在里边,足以维持他一年的修行。 当然,前提是树妖不吃他。 这几天,树妖会不定时的给他投送食物,或是一只飞过上方的鸟雀,或是一只不小心路过此间的野兔,有时候一天都不见得投送一次,有时候又一次投送一头野猪。 刘小楼总是忍不住琢磨,莫非是他不太好吃,不如那只灵豹,所以树妖不合胃口?又或者树妖打算把他养“肥”了再吃? 而自己的修行,其实是在加速自己的死亡? 但眼下又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寄希望提升修为,争取在灵石耗尽之前突破至炼气九层,到时候再看看有没有机会逃出去。 他也会来到灵豹下方,抬头打量这只已经奄奄一息了半个多月,却始终没有死亡的灵兽,暗自叹息:若不是因为你…… 这天,他调整好精神状态,去乾坤袋里取灵石的时候,忽然注意到了藏在角落里吃灰多年的那根鼓笛,脑海中忽然冒出一个想法。 这根鼓笛是将近三年前在濯水边那场生死之战中缴获的,刘小楼对巴东修士操控大蛇魂影的一幕记忆犹新。巴东修士死后,所炼蛇蛊魂影随之消散湮灭,鼓笛又重新退化成新笛。 后来还抽空研读过同样缴获自巴东修士的《蛇蛊秘法》,对如何修炼蛊虫有了一定的了解。只是一直没机会遇到值得炼蛊的灵蛇,故此便耽搁了下来。 《蛇蛊秘法》虽然记述的是豢养灵蛇,将灵蛇炼成蛇蛊的方法,但其实道理相通,同样可以试用于别的灵兽。 如果能将这头灵豹炼制成豹蛊,那自己的实力岂不是大增一截,届时以灵豹魂影为掩护,说不定还真能逃出树妖的囚禁! 想到就干,刘小楼又暂时放下了修行玄真功的打算,重新研读《蛇蛊秘法》。将近三年过去,再看这本道书时,领悟和理解的东西,又深了几分。 将所有步骤在脑海中过上两遍,确保没错,刘小楼将鼓笛取出,认孔吹奏,林中顿时响起一阵似有似无、如泣如诉的呜咽声。 起初,笛声并不熟练,做不到《蛇蛊秘法》中要求的“破哑”之音,但持续练习多日,掌握了真元运转的法门后,“破哑”之音就出现了。 等到练习熟练、音色校准之后,刘小楼对准了被吊在半空中的灵豹,吹奏《摄魂》之曲。 灵豹当前的状态,正是《蛇蛊秘法》中要求的最完美状态,即处于意识游离、不辨己身、不见外物的状态。 通常要摄取灵兽的魂魄,需要将选中的灵兽完全降伏,将其打到既不完全昏迷,又不完全苏醒的浑浑噩噩境地,这一关其实是最难的。 选定的灵兽实力当然是越强大越好,如果和炼蛊者实力相近,甚至超出,炼蛊者要么无法将其降伏,要么就算降伏,也多半是击成重伤,甚至失手打杀。 只有在炼蛊者实力远超灵兽的情况下,才相对容易实现这一目标,但如此一来,灵兽实力孱弱,炼制的灵兽之蛊却又没什么意思了,这就是刘小楼三年没有炼蛊的主要原因。 所以,眼下的灵豹,非常适合炼蛊,直接省去了刘小楼最难的一关。 《摄魂》之曲响起时,妖树似乎感受到了些许不安,枝叶和藤蔓颤动起来,好似大风吹过一般,吓得刘小楼停止奏笛,胆战心惊的等候多时,直到妖树停止颤动。 然后再次吹奏,妖树再次不安的颤动,刘小楼再次停奏。 如此三番五次,妖树终于适应了笛声,刘小楼这才将《摄魂》之曲完整的奏完。 当最后一个音符结束时,刘小楼似乎感觉灵豹睁开了双眼,幽蓝的目光暗淡了少许,与此同时,鼓笛内似乎多了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吹奏一曲《摄魂》是相当耗费真元的,对神念上的伤害也同样不小,他感到十分疲倦,当下倒头就睡,鼾声如雷。 次日睡饱,又吃了一顿树妖抓来的野兔,刘小楼振作精神,继续吹奏鼓笛,一曲终了时,灵豹那幽蓝的目光再次减弱少许,鼓笛中莫名其妙的东西又增添了少许。 刘小楼耐着性子连吹了半個月,真元枯竭了就打坐恢复,肚子饿了就吃树妖投喂的肉食和水果,到了某一天的时候,灵豹的双眼终于彻底闭上了,眼中再无光华。 他来到灵豹身下,伸手探了过去,察觉灵豹已经再无一丝气息。 反而是鼓笛的分量加重了少许。 至此,灵豹彻底死亡。 刘小楼试着去摘灵豹身上刺进去的妖树枝芽,这些枝芽却依然紧紧插在灵豹的皮下,很难拔出。壮着胆子费了半天工夫,好不容易拔出一小段枝芽,发现这段枝芽自己蠕动着,芽头还在往外渗出些微血迹,看得他头皮发麻。 刚把这段芽头远远扔开,一条藤蔓就悄无声息自身后抽到,在他肩上抽了一记,将他抽飞出去。 树妖这一记抽得相当狠辣,刘小楼腾云驾雾般就飞出十丈远,可刚飞出树冠的范围,就立刻又被几根藤条凌空缠住,倒拖了回来,重重摔在地上。 爬起身来,肩膀上火辣辣的疼! 他不敢再乱动了,缓了口气,继续按照《蛇蛊秘法》进入下一步的修行。 笛音响起,又是一支新曲,曲名《养魂》。 这支曲子不再有撕裂感,反而十分好听,曲调缓慢沉稳,听上去相当舒适。当刘小楼练习了两天,头一次顺利的完成整支曲子的吹奏时,他眼皮耷拉下来,感到一阵浓浓的倦意,原地呼呼大睡起来。 睡醒时,又是一个艳阳天。 吃饱喝足,继续吹奏《养魂》,吹奏完毕,又再次呼呼大睡,如此多日下来,只觉神清气足,精力充沛。 这一天,他吹奏《养魂》曲时,完全融入了曲调之中,忘了身处何地,忘了所在何时,甚至忘了自我,曲调之中洋溢着温暖、平和、安静。 等到一曲吹奏完毕,他却终于没再睡过去了,心情舒畅、喜乐祥和。 忽见树冠之上停满了鸟雀,周围的灌木草丛间,探出无数兔、鼠、羊、鹿之类的小生灵,全都目不转睛的注视着自己。 过了良久,树冠轻轻颤动,满树的鸟雀才振翅飞走,周围的兔鼠鹿羊才一哄而散。 他端详着手中的鼓笛,不知何时,笛子的一端探出一道极淡的蒙蒙光影,稍过片刻,很快又缩了回去。 第二百六十七章 炼气十层 在刘小楼日复一日的吹奏下,鼓笛中探出的光影逐渐变大,最初分辨不清形状,好似一个随时都在变幻的气泡,过了半个月,气泡不仅变得有小儿人头那么大,而且也显现出一层淡淡的浅黄色。 刘小楼继续吹奏着《养魂》曲,每次吹奏,都会引来百鸟栖枝、百兽围观,而鼓笛中的光影也在一天天成长。 一个月后,这道光影长到了两尺多长 两個月后,光影长到了三尺长,同时分成了紧密相连的两个部分,一大一小 三个月后,光影长到了三尺半,一大一小的两部分继续分化,小的部分分化出两个小分叉,大的部分分化出五个小分叉 四个月后,光影长到了四尺长,每一处分叉都在进一步变得清晰,小的部分看上去像是一个带着尖耳的头颅,大的部分长出了四肢和一条尾巴 五个月后,光影更为清晰,已经明显看出,正是死去灵豹的虚影,而它的本体尸身依旧悬吊在树干下,已经风干了 六个月后,灵豹的眼睛、鼻子、耳朵、嘴、爪、尾等各部位都已经完全分化出来,色泽中也带上了一道道棕色的斑纹。 刘小楼辛苦修行半年之久,终于养魂成功。 这支《养魂》曲,他也吹奏了不下数百次!再好听的曲子,若是每天都在吹奏,也会让自己想吐,刘小楼此刻心里最高兴的,其实并不是灵豹魂魄的养成,而是可以换曲目了。 灵豹的魂影很淡,个头很小,清晰度也有待继续提升,相应的,要让这道魂影能够斗法,就需要吹奏第三支曲目——《壮魂》。 但这是长期的工夫,曲子本身的效能也与修为的高低息息相关,以刘小楼目前的修为层次,《壮魂》吹得再好,对灵豹魂影的提升也十分有限,所以接下来,需要将大量时间投入修为的提升上。 于是他从乾坤袋中取出灵石,按照玄真功法诀,吸纳灵力,转化真元,冲击穴关。 树妖笼罩下的这方小天地中,刘小楼的修行生涯十分有规律: 每天清晨吹奏《壮魂》曲一遍,助力灵豹魂影的成长。这首曲目激昂雄壮,再无上一首曲子那么舒缓平和,所以百鸟不再飞来,百兽也不再围观,反而是树妖的反应多了一些,枝条颤动,无风而摆荡。 从上午至傍晚,手握灵石继续修炼经脉,努力打通一处处穴位,向着炼气九层稳步进发。 傍晚时,再吹奏一遍《壮魂》曲,同时吃一顿树妖投喂的食物,这些食物大多数时候是鸟雀蛇鼠和各种果子,有时候也会收到一些看上去毛骨悚然的东西,比如蠕动的大蜈蚣、圆滚滚的甲虫 树妖偶尔也会抓来一些带有灵性的东西投喂他。 他最喜欢吃的是一种不知名的红色浆果,里面蕴含的灵力相当充沛,一把十多粒的浆果,就相当于小半块灵石了,可惜刘小楼找遍了树妖的这两亩三分地,就是没见到哪里生长着这种浆果。 还有一种拇指大的肥虫,看着恶心,吃下去后却口感极佳,吃下去的每一口肉汁都不比苏家的灵酒丹桂香差,如果能常吃下去,不用灵石也能修炼。 可惜浆果和肥虫无法天天吃到,实在令人遗憾。 他之所以能够沉下心来修炼,除了想早日逃生外,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不知道为何,手太阳经那些尚未打通的穴位,都变得容易打通了,就好似之前被人“松动”过一样。刘小楼怀疑,或许是曾被树妖的枝芽探进去吮吸真元和血液的缘故。 小海穴只用了六天就被攻克,接着是肩贞,用了七天,再然后是臑俞,用时五天,天宗穴用时六天,秉风穴用时五天,曲垣是大穴,倒是用了九天才打通,但也远超过去。 然后是肩外俞、肩中俞、天窗、天容、颧髎,直到最后一关听宫穴。 在听宫穴上,刘小楼原计划用一个月的时间来松动穴关,结果只花了九天,手太阳经便一举贯通。 从小海穴到听宫穴,大半条经脉十三处穴位,总共只用了不到三个月便全部打通,实在匪夷所思,比在乾竹岭上还要快两倍。 至此,他正式步入炼气九层。 山中待得久了,就难以辨明日子,也没人可以询问,只是大致推算,自己应该过了二十六岁了。 二十六岁的炼气九层,还不错! 抛开杂念,再接再厉,玄真功第九层修炼的是足少阴经,从涌泉起,至俞府止,共需打通二十七穴。这条经脉穴位更多,且大穴尤其众多,如涌泉、大钟、筑宾、四满、商曲、通谷、幽门、神封、灵墟、神藏、俞府等,都有真元池,若是按照往日的修行速度,灵石不缺的情形下,打通下来至少也在两到两年半的时间。 但和上一条经脉相同,这条足少阴经似乎也被树妖枝芽开通松动过,修行起来特别轻松。 涌泉只用了七天,然谷、太溪都是五天,大钟用了八天,水泉、照海、复滞、交信都只用了四天,筑宾用了七天,接下来的阴谷、横骨、大赫、气穴更夸张,各自只用了三天! 当刘小楼打通四满时,整条经脉打通了一半,用时只有两个月! 而随着他修为的突飞猛进,灵豹魂影也在逐渐壮大、充实、清晰、灵动,成长到现在已经有一只幼豹那么大了。 他继续勤奋努力着,一关又一关的突破每一处穴道,中注、商曲、石关、阴都 又是两个月过去,一口气打通了最后的俞府穴,成功突破炼气十层! 玄真功的炼气十层,是最难的一关,修行的是足太阳经,共计六十七穴!通常没个三年五载,很难将这条经脉贯通,但刘小楼眼下并不觉得艰难,因为这条经脉同样被松动过。 睛明、攒竹、眉冲、曲差、五处、承光、通天、络却,一个月时间便打通了八处穴道,快得让他睡觉都笑醒了。 但好时光至此戛然而止,因为灵石耗尽了,同时,曾经堆满了小半个储物空间的竹叶青也喝光了。 一时间,刘小楼的修行停滞不前。 他感到很郁闷。不过郁闷了片刻,就接受了现实。 将鼓笛中的灵豹魂影召唤出来,认真做着评估。这道魂影当然比不上当年巴东修士那条大蛇魂影,却也已经初具规模。 五尺多长的身影,活灵活现的表情,与本体皮毛完全相同的色泽,都让人叹为观止。 魂影果然会随着修为的提升不停的进阶,自己如今炼气十层,灵豹魂影也比八层、九层时更上了一层楼。 看罢多时,刘小楼暗下决定,再修行魂影三个月,就尝试逃生! 第二百六十八章 最后的努力 大雨倾泻在万山之中,乌云里电蛇狂舞,雷声隆隆。 刘小楼端坐于树冠下,鼓笛声在雷声中雄壮激昂,灵豹魂影在风雨中飘摇。 这头灵豹的天赋神通是雷电之力,在长达一年的摸索中,刘小楼已经发现,雷雨时修炼灵豹正当其时,每当雷声传来、电光闪耀时,都会有少许雷电之力被魂影吸纳,转化留存下来。 又是三个月过去了,这头灵豹魂影已经成长至六尺多长、两尺多高,虽然与“实形”天差地别,一眼就能认出是虚影,但已经极为逼真,不仅毛发可见,就连眼睛里的幽幽蓝光也出现了,看上去就好似灵豹重生。 炼到现在,这道灵豹魂影也初步具备了少许斗法实力,别看是道魂影,扑起人来也带着凌厉劲风,尖牙和利爪同样也能伤人,豹尾横扫,能将一根三指粗细的树干扫断,豹尾上时不时还有雷电呲啦啦响起,触碰到肌肤上,具备酥麻之效。 放在刘小楼刚下乌龙山的时候,以他炼气二层的实力,和这道灵豹魂影还真有得打。 一道魂影具备斗法之力,说起来十分玄妙,也不得不感叹巴东修行界的某些道法,的确有可取之处,当之无愧的大道之一。 让灵豹魂影相助斗法,眼下肯定还不到火候,这是一个长期的修炼过程,但魂影已经成形,却是到了出逃的时候了。 他来到树冠范围的边缘,耐心的等待着良机,同时也将乾坤袋中的另一件法器——蔽形玉珏取了出来,佩戴在身上。这块玉珏缴获自天姥山卢二公子——卢元浪的亲弟弟,当时用这块蔽形玉珏避过了青玉宗的神识巡山,但在去年以此试用逃生的时候,却没有避过树妖的察觉。这次他还是戴了起来,希望能够至少起到一丝作用也是好的,哪怕是混淆树妖的神识呢? 一声惊雷震动万山,长长的电蛇由西南向东北延伸出去,划破了天际。已经准备多时的刘小楼瞅准机会,尖锐的鼓笛声响起,灵豹魂影从笛中幻化而出,向着外面疯狂冲去。 与此同时,刘小楼真元流转,脚尖一点,跟着向外急冲。 炼气十层的修为,速度比之八层时又上了一个大台阶,至少快了两成! 泥土震动,几条藤蔓破土而出,卷向灵豹魂影,缠住了魂影的四肢和尾巴。魂影暴起电光,在藤蔓上烧起火星,奋力挣扎。可惜这头灵豹魂影实力太过孱弱,并没有在藤蔓上造成什么创伤,转眼间就被死死缠住,向后拽回。 刘小楼本来也没打算依靠魂影和树妖斗法,要的是魂影吸引树妖的注意力,为自己争取机会,为此,他可以舍弃这道炼化了一年的魂影! 身子飞快的蹿了出去,这一刻,他无比渴望眼前那方自由自在的世界。 两只脚踝忽然一紧,一股大力涌至,将刘小楼向后拽了回去。刘小楼大急,三玄剑出手,三条剑芒飞快的转成剑花,向着缠住自己的藤蔓卷去。 修为大进,带来的好处就是剑芒也更强,三条软趴趴的剑芒快速旋转着绞了过去,终于将一条藤蔓绞断。这是他头一回绞断坚韧的藤蔓,不由大喜过望,可喜悦并没有持续两個呼吸,更多的藤蔓就缠了上来,他试图以琉璃盾阻挡,但缠上来的藤蔓实在太多,将他整个人连着琉璃盾一起牢牢捆住,倒拖了回去。 匆忙间,刘小楼将阵盘祭出,这本是死马当活马医的无奈之举,谁知竟然起了效果。 捆绑住他的藤蔓忽然间混乱起来,有的松开,迷茫的在身边飘舞着,显得毫无头绪,有的则捆得更紧了,好似没有察觉到已将他捆住,越勒越死,勒得他舌头都吐了出来。 更多的藤蔓破土而出,围在阵法作用范围之外,一道又一道编织起紧密的篱墙,将他困在篱墙之中。 再勒就要被勒死了,刘小楼只得撤了阵盘,阵法一散,藤蔓立刻找到了刘小楼,在他身上绕了无数圈,好似一个蚕蛹,拖回去吊在了树下。 就这么整整吊了七天,某一刻,“蚕蛹”忽然松开,一根根藤蔓缩了回去,刘小楼头冲下栽落在泥地上,又过了片刻,他的神智才渐渐清醒。 思量着这一次逃生,大概让他明白了几件事: 其一,灵豹魂影是有效的,树妖同样会将魂影判定为生灵,分出藤蔓阻拦; 其二,阵法是有效的,树妖的智商明显要高于灵豹,所以会被阵法迷惑; 其三,树妖对自己的惩罚虽然严厉,却依旧没有杀了自己或者吃了自己的念头; 其四,这次确定无疑的判明,树妖不仅依靠神识察觉动静,而且还是有“眼睛”的,同样可以依靠“眼睛”来判断猎物的动向,所以蔽形玉珏没有起到丝毫作用; 其五,自己逃跑的构思还是有效果的,至少逃出去的距离——空中距离,远超以往,而最大的困难,就是怎么应付数量众多的藤蔓,如果自己能炼制出十个魂影,是不是就有机会了呢? 只是炼制一个魂影都何其艰难,炼制十个,谈何容易?需要十年? 且不说需要多久的问题,从哪里摄取魂魄,这个问题就让人无比挠头。不是所有生灵都能拿来摄取魂魄,不是灵兽灵虫,摄取的魂魄炼不出来。 刘小楼仔细琢磨着出路,可怎么想都想不出来,只能围着这两亩三分地打转,走来走去,走来走去 接下来的三个月,他依旧坐困于此,没有灵石,修行进度几乎停滞了,只能依赖树妖偶尔丢过来的浆果和肥虫补充一丝灵力,但要想以此炼通十层,没有三、五十年是完全不可能的,至于筑基,他更不敢想。 他依然坚持着早晚各炼一次灵豹魂影,虽然看不出有什么太大的作用,但这已经成了打发无聊时光的唯一手段了。 虽然是身处南方的十万大山,四季并不分明,但随着天气不再那么炎热,尤其是早晚渐渐有了温凉之意,他还是能判断出来,自己被困在这里的第二个冬天来临了。 他不知道给树妖磕了多少个头,虔诚的下拜了多少回,已经到了五体投地的地步,树妖却丝毫没有放走他的意思,只是投喂来的灵果、灵虫却增加了一些,让他多多少少在修为上有了一点点进益,就算如此,三个月了,这点灵力增益却连一处穴位都没打通。 一直到了某天午后,他正坐在树下发呆,耳朵忽然一动,好似听见了有人说话的声音。 起初他以为是自己的幻觉,但很快,说话声越来越近,从对面的林子里走出来两个人。 一男一女! 刘小楼无法抑制自己的情绪,顿时泪流满面! 第二百六十九章 万氏夫妻 出现的是对夫妻,都是五十来岁的年纪,十万大山中的修行经验显然十分丰富,远远见到这棵独占了林中两亩地的大树,便停步不前了。 “这是鬼榕?”妻子的问。 “至少三千年树龄了。”丈夫喃喃道。 妻子道:“鬼榕似榕非榕,不是树,实为妖藤。” 丈夫笑了笑,回答:“是,夫人说得对。那就叫藤龄好了,至少三千年藤龄。” 妻子白了他一眼:“难听,行了行了,树龄就树龄吧。你看,有人困在里面,还在哭。” 丈夫摇头道:“被鬼榕困住,就算还活着,也出不来了。鬼榕颇有灵性,有些树龄久的老榕,还会圈养牲畜。” 妻子更是好奇:“有吗?哪里的鬼榕会圈养牲畜?” 丈夫捋须一笑:“传言而已,或真或假,谁知道,呵呵……” 夫妻二人上前几步,远远道:“你还活着?” 刘小楼终于止住了哽咽,平复下心头的激荡,几步奔到树冠的边缘:“二位前辈,还请救我!” 妻子问:“你这后生怎会落到这里?” 刘小楼道:“晚辈路遇灵兽,慌不择路,不留神陷身于这树下,一时无法脱困。二位前辈若能助我离开,晚辈必定衔草以报!” 夫妻二人打量着刘小楼,见他衣衫褴褛、蓬头垢面,心中就不怎么喜欢。 这副穷酸的模样,别说难救,就算救出来又能落下什么好处?瞧着也不像能卖出好价钱的样子。 “你这后生自求多福吧,或许遇着金丹高人可以救你出来,我夫妻只到筑基,却没这本事。”丈夫叹了口气道。 “你这后生敢一个人行走三万山,必是修行人,却不知修为如何?踏实修行吧,若能修到金丹,说不定也能脱困。”妻子微笑安慰。 “三万山?不是十万大山?”刘小楼问。 “什么都不知道就敢闯山?真是莽撞啊……由北而南,从一万到十万,都是十万大山。好了,后生,不和伱开玩笑,若有什么宝物,抛出来看看,若能顶你一命,我夫妻可以想想办法。” 夫妻二人微笑着站在远处,好整以暇的等待着。 刘小楼是乌龙山出身,对夫妻二人话里的套套相当熟悉,如果真把好东西交出去,夫妻两个多半是转身就走的,如果说没有,两口子同样会毫不犹豫离开。 这夫妻二人自称筑基,也不知道真假,但就算不是,恐怕也低不了多少。因此,也要防着他们出手帮忙后,反手夺宝杀人。 这些念头在脑海中急转而过,刘小楼便掏出自家的临渊玄石阵盘来,亮给夫妻二人:“两位前辈,这是在下的阵盘,品质极好,用了许多珍贵灵材,别看是座简单的幻阵,其中自有奥妙,您二位收了阵盘之后,入阵一看便知。这件阵盘若是拿出去售卖,至少六、七十灵石起步。” “你把阵盘抛出来看看。” “前辈说笑了,阵盘之物,若不启用,如何看得明白?不如二位前辈靠近些,晚辈启动阵法,二位前辈就知道这阵法的妙处了……” “呵呵,夫人,这后生喜欢说笑,但是说的笑话却无趣得紧,我们还是继续赶路吧。” “夫君说得是,谁知道他打的什么鬼主意,人心难测,咱们还是走吧,等他化作一具人干,咱们再回来想办法取走。” “二位前辈若是不救晚辈,晚辈也无话可说,唯有临死前自掘一墓于树下,让这阵盘随晚辈入土,也好做个长久之伴了……” “那就愿你这后生长长久久吧,夫人,咱们走。”说着,夫妻二人转身便走。 刘小楼在这边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离去,心里默念:“回来,回来,回来……” 这個时候,比的就是谁能撑到最后! 撑着撑着,眼见这夫妻二人进了林子,脚步声越来越小,竟然走的没影了。 这种感觉也是真够难受的,总有一个声音在刘小楼耳边念叨:相信他们,事到如今,不相信又能怎么办?用一件阵盘换一个希望,值! 可他几次张嘴要想认怂,最终都被自己强行压制了下去,因为他很明白,从这夫妻俩的行事风格和说话方式看,十分眼熟,绝非什么良善之辈,真要在脱困之前就把阵盘先交出去,人家多半拿了就走,又怎么会想办法搭救自己呢? 站在原地又痴痴等了许久,当周围寂静无声后,他颓然坐倒,目光望着夫妻二人消失的方向,心中一片茫然。 无妨,有人经过一次,应该就会有第二次,他给自己打气。但打着打着,却又感到几分沮丧,因为第一次有人经过,时隔了将近两年,第二次会不会还要再等两年? 正沮丧自伤时,耳朵一竖,猛然转身,却见这夫妻二人又回来了! “后生,我家夫人心善,见不得人沦落至此,一直劝我救你,我耐不得劝,只得回来了。” “多谢夫人,多谢前辈!” “但救你脱困非是易事,要筹谋周全了,后生,你修为如何?说实话,咱们才好想出办法来。” “晚辈筑基,两年前刚入筑基。” “哦……后生可畏……”夫妻二人对视一眼,又问:“后生可有什么主意?” 刘小楼道:“两位前辈可否尽量多捉一些鸟雀、鼠、兔、羊、鹿之类的山中野物过来?这树妖……啊……鬼榕,这鬼榕尤其对灵禽灵兽很感兴趣,若能再捉几只有灵性的掺杂其中,一并送进来,晚辈或可趁他无法顾及之际逃出。啊,对了,敢问二位前辈高姓大名?今日之恩,晚辈出去后,必当厚报!” “我姓万,万山谷,你这后生可曾听闻?” “后生你呢?” “晚辈姓李,名木。” “李木兄弟,你说的这个办法,倒也可以试试,但灵禽灵兽却不好找……也罢,你先等着,我夫妻这就去捕捉。” “是是是,有劳万前辈了,多谢万夫人!” 刘小楼在树冠边缘等待着,就见这夫妻各分左右,进入林子之中,不一会儿,林中就传来一阵动静。 鬼榕周围,有大量鸟兽聚集,都是为了生存托庇于此的弱小生灵,也是刘小楼奏曲时经常拥过来围观的那一拨。它们将栖息的巢穴安置于鬼榕树的边缘,借鬼榕之威,避开其他猛兽捕食。 今日被万山谷夫妻一通捕捉,立刻就拿获了几十只。 连他们夫妻都没想到会有那么多,万夫人嬉笑着出手捉拿,不时发出银铃般的笑声,又飞出一张网兜,将从他们身旁溜走的鼠兔鹿羊兜转回来。 这网兜偶尔掠过树梢,划出的轨迹灵巧自如,一望便知是飞剑的手段,刘小楼由此确认,这对夫妻果然是筑基。 绝对干不过的,怎么办?刘小楼一时间彷徨着急起来。 第二百七十章 脱离牢笼 出去之后多半是要被夫妻二人勒索的,而自己身上的乾坤袋、琉璃盾、骨笛等法器,加起来超过六百灵石,甚至奔着七百去也是有可能的,人家夫妻两个抢走了这么贵重的东西,能放心让自己走? 换作自己,也同样不放心啊! 想到这里,他赶忙解下乾坤袋,就在树冠边缘处寻了个不起眼的角落,匆匆忙忙挖了个小坑,将乾坤袋埋了进去。 撒上陈土、覆盖了几片老树叶,旁边插了根小枯枝作为标识,刘小楼稍微安心了一些。这個位置刚刚好,正好在树妖的遮护下,却又位于边缘,既可以避免被人发掘,或者被鸟兽掏挖,将来自己回来后,又便于取回。 当然,前提是树妖对乾坤袋不感兴趣,于是他又回头再拜树妖,恳请树妖不要把东西顺走。 万氏夫妻依旧在外捕捉飞禽走兽,两口子是懂行的,知道数量少了肯定不行,至少得凑够上百之数。 当夜,夫妻二人已经将周围的飞禽走兽捕获一空,凑足了四十多只鸟雀、三十多只小兽,其中还有五只带有灵性的小兽。 这五只带着灵性的小兽没有太多的进阶可能,比之神雾山苏家的金须龙鲤要差上不少,不值得下功夫豢养,却可以拿来大快朵颐,或者去坊市兑换一、两块灵石、几百两银子,但和价值数十块灵石的阵盘相比,却又算不得什么了,夫妻俩都用编织的框子装好了,准备用来救人。 当夜,夫妻俩回来,远远坐在外边,一边吃喝,一边和刘小楼有一句没一句的搭话,套问着刘小楼的各种消息。 “李木兄弟何时筑基的?尝试过哪些方法逃生?为何没有成功?”万山谷问。 万夫人笑着抛了一条烤熟的兔腿过来:“李木兄弟在树下坐困那么久,没好好吃过饭吧?尝尝我的手艺?” 刘小楼接过兔腿后,捡了几片落叶珍而重之的包起来:“好东西啊,多谢夫人,真香……先存放起来,若是这次无法脱困,还指着它多活两天……夫人还能再给一些么?晚辈收藏起来……” 万夫人笑了笑却不再给了,岔开话题:“我夫君刚才问你修为呢,说说?” 刘小楼道:“晚辈两年前筑基成功,特地来此历练,因出山不多,见识不够,甚至连十万大山都没搞清楚,正如前辈之前所言,胆子实在太大,惭愧……” 万山谷问:“不知小友先乡何处?” 刘小楼回答:“晚辈是罗浮山执事。” 万氏夫妻对视一眼,万山谷道:“原来是名门大宗出身,失敬!” 刘小楼脸红道:“沦落至此,实在有辱宗门。” 万山谷宽慰道:“那倒也不至于,鬼榕罕见,不识此树之人难免坐困于此……” 万夫人追问道:“小友是罗浮山执事?听口音不似岭南人,却不知跟随哪位长老入值?” 刘小楼道:“晚辈本是湘南排教子弟,得蒙罗浮山青眼,携入山门,一直勤于修行,宗门诸位长老有意擢晚辈为内门弟子,并未安排俗务,只是跟随赵师兄做事。” “哪位赵师兄?” “负责值守玉鹅峰的赵汝御师兄,他人很好,将来二位若往罗浮山,晚辈请赵师兄出面,邀请二位前辈上山一览罗浮风光。” “罗浮山啊,呵呵,好说,好说……” “好叫二位前辈知晓,我家赵师兄已然筑基多年,斗法实力远超晚辈,届时可与二位前辈谈论道法。” “哦……” “恕晚辈见识浅薄,不知二位前辈于何处修行?” “我夫妇就是这三万山中的洞主……” 闲谈至子时,双方都不愿再继续这种劳心伤神的谈话,各自趺坐,调息静养。 说实话,如果两口子助他脱困后愿意放他一条生路,他还是愿意将阵盘拱手相让的,这件阵盘虽然前后炼过三次,耗费了大量精力和灵材,也是他当前克敌致胜的主要手段,但送出去抵自己一命,刘小楼绝无二话。 奈何…… 刘小楼看了看另一边那根作为标记的树枝,暗暗叹息。 次日,万氏夫妻继续在四下捕捉飞禽走兽,他们今天离开得更远了,因为附近都被他们捕空了。 有了缓冲时间,刘小楼抽空将埋下去的乾坤袋又挖了出来,发现树妖对这种死物果然不感兴趣,心下放宽了三分。 他重新调整了埋法,将坑垫浅了一些,用几根枯枝缠绕绑紧,枯枝的另外一端露出泥土,看上去像是杂草,等回来取的时候,只要对树妖稍作干扰,拽住枯枝就能将乾坤袋迅速拔出来。 布置好了一切,他望着周围十几个万氏夫妻编织的大木笼,看着里面不安的各种飞禽走兽,心道自己忙活了将近两年,鼓笛炼制的灵豹魂影却用不上,实在令人嗟叹。 又开始思考若能成功逃出,该当如何应对这夫妻俩,一时间各种念头纷至沓来。 如此又是一天过去,万氏夫妻捕捉的飞禽走兽已经超过一百,其中的灵兽又多了五、六只。 为了提高营救的可能性,夫妻俩继续忙活了一天,他们在第三天时掏了一里外的某处蛇窟,捕获了七、八十条铁头蛇,其中还有七、八条是带着灵性的。 当然,这些灵蛇同样不值当多少,拿去坊市售卖,加起来也就是一、两块灵石,或者几百两银子的事。 这一下,总数超过二百了,三人商议着,可以开始实施救人计划了。 刘小楼早已等候在树冠边缘,万氏夫妻站在外围四、五丈远的地方,他们的脚下各自堆放着十来个大木笼,三人对视一眼,立刻动手。 夫妻两人同时将所有木笼抛入鬼榕的树冠范围内,刘小楼也立刻动手,掌中真元吐出,和夫妻两人同时击向各个木笼的开合机括处,让各个木笼在极短的时间内同时打开。 二十来个木笼在空中打开,两百只各种飞禽走兽自木笼中掉落,顿时四散逃命。 大地震动,无数藤条自泥土中飞快钻出,卷向四处逃窜的飞禽走兽。 趁着这个工夫,刘小楼纵身而起,化作一道光影,向外急奔。 第二百七十一章 再入虎口 泥土中探出数百条藤枝,密密麻麻卷向两百余只飞禽走兽,刘小楼向外急窜时,眼角余光扫过,不禁头皮发麻。 一片纷乱之中,树妖显然还是注意到了向外急逃的刘小楼,于电光火石间探出两条藤蔓卷了过来。 藤蔓的速度极快,眨眼就卷住了刘小楼的脚踝,刘小楼大呼:“救我!” 万山谷的飞叉赶到,叉住两条藤蔓后旋转着扭动起来。不愧是筑基修士的法器,飞速扭动了不知多少圈后,两条藤蔓同时折断,缠在他脚上的两截眨眼间腐化,散作灰烬,两颗豌豆般大的种子钻入脚踝上的昆仑穴中。 刘小楼疼的一个激灵,摔落在地,落地处已在鬼榕树冠范围之外一丈多远。这是他两年来的头一回,脚踏实地的走出了鬼榕树冠的边缘,而不是在空中短时俯瞰大地,心情颇有些激动。 脚踝上的疼痛暂时无暇顾及,他不敢怠慢,落地后真元一提,借力反震,继续向前窜出。 又是两条藤蔓凌空卷到,却被万夫人飞出网兜挡了一记,顿时卷空。 刘小楼二次落地时,已在万氏夫妻身边,离开了最危险的地带。 鬼榕探出的数百条藤蔓缠住了绝大部分飞禽走兽,一只只吊在树冠下,这些飞禽走兽还在不停挣扎,却都只是徒劳。 还有数条藤蔓跨过边缘,张牙舞爪的探向刘小楼,却已是到了极限,再也探不过去。 至此,刘小楼终于逃出升天! 他忍不住泪流满面。 万山谷伸手去拍他的肩膀:“哭什么?” 刘小楼跌跌撞撞闪开,向后退去,退到一棵树下嚎啕大哭。 万夫人闪身来到他的面前,素手轻挥,抚向他的手腕,安慰道:“大好男儿,如何却效那女儿状?” 刘小楼身子一蹲,再次闪过,叫道:“两年啊,这两年我是怎么过的?没人知道啊……” 万山谷来到他侧面,道:“你也出来了,该如何便如何,咱们趁早离开这是非之地吧。” 刘小楼渐渐止住悲声:“多谢二位相救,这件阵盘便赠送二位,算作晚辈一点心意。二位前辈大恩大德,晚辈永不相忘,将来若有难处,只管来罗浮山找我李木,李木赴汤蹈火,必不敢辞!” 万山谷掂量着刘小楼送来的阵盘,却没有去查看,而是似笑非笑盯着刘小楼问:“就一件阵盘么?” 见他夫妻左右夹住自己,并不放行,刘小楼干脆把话挑明:“晚辈入山后被灵兽追捕,逃跑时,其余法器尽皆丢失,实在抱歉得很……出来那么久,没有半分音讯传回宗门,宗门内必然担心,怕是不知调派了多少人手来十万大山寻我,晚辈须得立刻回山,就在这里别过了。” 万山谷笑了:“罗浮派的名头的确很吓人,若是你遇到旁人,说不定人家畏惧罗浮派,还真有可能任你离去,但在我夫妻这里,就不那么好使了。” 万夫人叹了口气:“李木兄弟,你知不知道我和夫君为何会沦落于十万大山?不巧得很,正是拜罗浮派所赐。你说的那个赵汝御,还是很不巧得很,我夫妻正好认识。夫君,我们为何认识赵汝御?” 万山谷笑道:“因为我夫妇本就是罗浮派的弃徒,被宗门所弃之因,就是赵汝御多管闲事!四年前的事,李木你真没听说过么?” 万夫人也笑得身子乱颤:“他若真是罗浮派执事,怎么可能没听说过我夫妇的名号?妾忍笑忍到现在,实在憋不住了,哈哈……” 刘小楼张口结舌,脑子有些懵,世上有那么巧的事吗? 懵归懵,该做什么还是会凭本能去做的,刘小楼不再多言,脚下一点,向着密林中急速奔逃。 一杆飞叉直追脑后,听风认位,刘小楼向左侧急闪,飞叉堪堪从他耳边擦过,留下一缕发丝。 那飞叉飞过去后,灵巧的在空中一转,又迎面射到,刘小楼向上纵起,拔地两丈多高,那飞叉也随之急转,由下向上直刺脚底。 这就是筑基修士远胜炼气修士的所在,能操控法器灵活自如的攻敌,隔着老远和伱打,你却打不到他,还怎么斗? 就算炼气十层也可以飞出法器,却不是真正的飞剑手段,只能依靠投掷之力来勉强控制,根本不是敌手。何况刘小楼身上除了玄真索,也没有别的法器,而玄真索对筑基修士却没什么用处,筑基修士修的是气海,根本不惧经脉穴道被封! 再者,就算他没有掩埋乾坤袋,诸般法器尽出,也不过是便宜了对手而已。 刘小楼真气流转,以妙到极致的身法再次于空中躲开飞叉,正要扑向一旁的树梢,头上却乍然出现一张网兜,当头兜了下来。 刘小楼顿时被网兜罩住,摔落地上。 两名筑基配合出手,他终于还是被拿下了。 用网兜罩住他的,正是万夫人,她笑得浑身乱颤:“什么筑基,却也是这小子胡吹的,唬得妾身还当真了,一直小心提防着,哈哈哈哈……” 万山谷也笑得胡子颤动:“这小子贼滑得紧,满口没有一句实话,却也有趣得紧。” 一边笑着,一边操控飞叉,在刘小楼身上一阵乱挠,摇头道:“却也还是有句实话的,除了阵盘,这小子真是什么都没有。” 笑了多时,万夫人终于止住笑声,道:“夫君,你说杀不杀呢?” 刘小楼大叫:“不能杀!晚辈有用,两位前辈有何吩咐,晚辈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万夫人想了想,道:“这小子炼气十层……” 刘小楼叫道:“十层,就是十层,晚辈心甘情愿为两位前辈做牛做马,两位前辈指向哪里,晚辈就冲向哪里,绝无二话!” 万山谷思索道:“炼气十层,妙风山那边出价十块灵石,不论死活,倒是可以卖过去。” 万夫人拍手道:“那就卖过去,十块灵石不少了!” 好歹逃得一命,刘小楼松了口气,背上全是汗水。 万夫人掩着鼻子道:“这小子几年没洗澡了?臭也臭死了!” 万山谷笑着抄起飞叉,挑起网兜,刘小楼在网兜中一颠一颠,随两人在林中穿行。 一边记认方向,刘小楼一边做着最后的努力:“二位前辈,晚辈在湘南家中还存有一批灵材,价值至少在三十块灵石以上,不如二位前辈随我回去,所有灵材如数奉上,如何?” 万夫人笑道:“湘南我夫妻是不敢去的,修为不够,哪里敢像你这般四处乱跑?谁知道出了十万大山,会不会被罗浮派发觉?” 刘小楼又道:“我还有个朋友,就在巴东,从他那里也能借出灵石来,晚辈愿出五十块灵石赎身!二位前辈,那边离岭南远得很,必然不会遇到罗浮派的人!” 万夫人道:“你死了这条心吧,我夫妇只摘看得见的果子,远处看不清的,从来不费那工夫。” 第二百七十二章 妙风山 启程之后,万氏夫妻挑着刘小楼穿越莽莽山林,大致向西南方向前行。但十万大山非常奇特,也不知是视觉上出现幻象,还是方位本就有错乱,走在其间,不能完全依据日月星辰辨别方向,容易出错,因此,刘小楼同时也在默记着前行的道路。 一路越过了五座山岭、跨过两条深涧,拐了三个弯,遇到一条奔腾的激流,沿河下行了十七、八里,然后渡河,从一条支流上溯,再前行半天。 途中,夫妻两人兜了好几个小圈子,刘小楼一时看不明白,却也牢记在心,尤其是记住那些标识性的地方,比如几棵异树,或者一片乱石,或者绝壁等等,他猜测大概这些地方都有着连筑基修士都不敢冒的危险。 就这么走了一天一夜,行进了大概百八十里山路,前方忽然见到一条绵延起伏近百里的山影,如高墙耸立。 山中有条天然的绝壁缝隙,只容数人并肩而行,向上望去,天际只剩一线。 开口处坐着两名修士,穿着鹿皮羊袍,长发乱须,也不知多久没刮了,完全是山里人的打扮,面相黝黑,神情散漫而目光凶狠。 这两名修士起身相迎,态度恭敬:“见过万洞主、万夫人!” 万山谷问:“你家山主在么?” 其中一个修士躬身引路:“在,请随在下入山。” 妙风山这個地方,刘小楼多年前就听说过了,直到今日才真正一睹此山真容。 沿着一线天峡谷向内,感觉是在缓缓上行,上行二、三里,眼前豁然开朗,来到一处高山台地上。此间阡陌纵横、鸟语花香,一块块田圃散落其中,一栋栋竹屋沿着溪流依次排开,鸡鸣犬吠、炊烟袅袅,好一派生机勃勃的田园风光。 刘小楼人在网兜中,目不转睛的盯着这些田圃,因为他发现,田圃中栽种着的是各种奇花异草! 他不懂炼丹,炼丹的丹材和炼制阵盘、法器的灵材也不同,但他打劫过天姥山的丹材,这些田圃中栽种的奇花异草,他见过其中的好几种,如狗蓝香叶、奇凤花、三花迎天草等等,他都去赤城坊市发卖过。 能够开辟药圃,说明这山头上有灵脉,这里是处福地! 好奇的观望着眼前的一切,他忽然想起了在天门山坊市卖丹的燕三飞,难怪那厮卖出的灵丹有效,这妙风山果然是个丹宗。 坐拥福地,妙风山前景不可限量,迟早要并立于天下名门大宗之列。 就是不知道万氏夫妻说的把自己卖到这里,是怎么个卖法?如果妙风丹宗是为聚集天下散修而设立的宗门,如果用灵石换修士的目的,是为了壮大宗门,那倒是不妨在这里待上几年…… 自己可是炼气十层,已经跻身散修顶尖行列,妙风山应该会求贤若渴吧? 观望间,便到了尽头一处山洞前,里面出来一个花白胡子的老头,带着两个中年修士,拱手见礼:“贤伉俪光临鄙山,有失迎迓。” 万氏夫妻姿态放得很低,躬身道:“见过祝山主。”又向两个中年修士拱手:“大郎君、小郎君。” 祝山主目光扫向网兜中的刘小楼,问:“这是……” 万山谷道:“我夫妻在三万山捉了个散修,叫李木,炼气十层,记得贵丹宗收购修士,便送了过来。” 祝山主旁边个子稍矮的来到刘小楼身边,刁住他手腕,真元刺入,探了片刻,搅得刘小楼浑身冒汗,然后向祝山主点头,示意炼气十层无误。 于是祝山主自怀中摸出一把灵石,交给万氏夫妻,万夫人轻笑:“十二块?” 祝山主道:“贤伉俪亲自送来,自当多所酬谢。” 万夫人笑意盈盈:“那就多谢山主了。” 生意做完,夫妻两人又客套了几句,便告辞离开,祝山主道:“大郎、二郎,替为父送客。” 祝山主提着刘小楼进了山洞,刘小楼在他手中轻轻晃荡,很想大叫一声:“祝山主,在下愿意投入妙风山!”可惜祝山主没给他解开被封的经脉,支支吾吾着说不出半句话来。 山洞很深,进去之后是个宽敞的洞厅,洞壁上有凹孔,点着一盏盏油灯,洞厅中有座地火穴口,上面架着个半人高的丹炉,洞壁周围还堆着几个大缸,缸中盛满了不知用途的水液,咕嘟咕嘟冒着气泡。 刘小楼看见洞顶上方横着几根交叉的铁索,挂的是…… 十几具黑乎乎的尸体! 忽然,旁边一口大水缸中泛起涟漪,响起哗啦啦的声音,一个人从水液下冒出头来,昏暗的灯光下,可见此人面色如同白纸,眼睛睁得大大的,瞳孔却缩成一个几乎看不出来的黑点。 有人赶过来,用铁叉又将此人叉了下去,水液重新淹没他的头顶…… 刘小楼看得头皮都要炸了,一颗心沉到谷底。 祝山主将刘小楼往地上一扔,去查看另外几口大缸,口中吩咐:“加点皂液来……” “取锦文蛇毒,加三滴……” “用柴火温半个时辰,小火……” “今晚取那个炼气五层的来泡缸……” 洞厅中十来个人忙活着,按照祝山主的吩咐做事,祝山主本人则去了中央那座大丹炉下,闭目趺坐,向丹炉中打出真元法诀。 洞厅中有三条岔路,有两人赶了过来,提着刘小楼进了中间那条岔路,在昏暗的壁灯下前行数十丈,来到一处小洞室中,将他塞进一个盛满了热水的大木桶里,四只手、两把鬃毛刷子给他上下刷泥,刷得刘小楼忍不住呼疼。 疼虽疼,但在热水中泡了小半个时辰,却也当真是种享受,两年来只能靠雨水简单洗沐的刘小楼忽然不想从桶里出来了。 连换了两桶热水,才将他洗干净,两个妙风丹宗的给他换了身干净的麻衣,又将他带了出来,继续向洞内深入。 前方又见一座洞厅,已是这条山洞岔口的尽头,用铁栏做了个门封住。 铁索解开后,刘小楼被提进去,靠着洞壁放下,然后被一根八禁索套住,经脉这才被解开。 刘小楼一翻身转过来,脚下打了个趔趄,却是八禁索封禁之下,虽然能动了,真元却无法流转,手无缚鸡之力。 脚下没劲,他也顾不得了,四肢并用,爬着追上去,叫道:“我是炼气十层,我能为宗门效力,我是来投效的,来投效的啊……” 那人却不理会,将铁栏锁上,很快离去。 刘小楼呆坐良久,转过头来打量四周,却见这处洞穴囚牢中关着二十余人,一个个斜靠在洞壁上,木然看着他。 ps:推荐一本幼苗《大内密探,无所不为》,本站新人黑暗几星霜的书。非常幼,大家可以收藏养养。 第二百七十三章 喂养 被这么多道冷冰冰的目光盯着,刘小楼感到浑身不自在,他连忙寻了个空位爬过去,也靠在洞壁上慢慢喘息。 脚踝上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疼痛,低头看时,忽然想起来,这是鬼榕被截断的两条藤蔓留下的种子,不知怎么钻进了昆仑穴里,火辣辣的疼痛感正是来自它们。 伸手触摸,能够感受到两颗种子正在昆仑穴这里藏着,脑海中却不时闪过一个个画面,似乎这两粒种子正在如饥似渴的吮吸着自己的真元和血液。 想要把它们抠出来,两颗种子却似乎有所感应,游走在经脉间,躲避着他的手指挤压,令他极为惶恐不安。 也不知过了多久,忽然感到口渴,举目四顾,正好见到有人趴在左侧洞壁处,正在舔饮洞壁缝隙上淌下来的泉水,于是也连忙爬了过去,将排在他前面的两人扒拉开,又将正在舔饮泉水之人推开,这三人也没有任何反抗之意,任他抢了個先。 饮罢,刘小楼感到心安不少,左右看了看,将右边个子稍小的那人揪过来,求证道:“把咱们关在这里,是要做什么?” 被他揪着衣领提过来的小个子目光呆滞,在他催问了两遍之后,才麻木的回答:“等着试丹,又或者,嘿嘿……” 刘小楼扯着他的头发,嘶声追问:“或者什么?” 那小个子道:“或者作为丹材,嘿嘿……” 刘小楼将他推倒,就这么两个简单的动作,也累得喘息个不停,咒骂道:“嘿嘿你个老娘!” 喘息片刻,大叫起来:“我是炼气十层!祝山主,我是炼气十层,你不能拿炼气十层试丹啊,我愿意赴汤蹈火,为祝山主赴汤蹈火啊……” 反复叫了多次,声音在山洞中回荡,却显得有气无力。 旁边再次传来“嘿嘿”声,那小个子跟傻子似的不停干笑,但刘小楼总觉得这厮的目光,就好似在看傻子。 他再次去揪小个子的衣襟,将他提溜过来:“嘿嘿嘿嘿,嘿个屁啊!” 那小个子道:“别喊了,我也是十层,对面的大胡子老六也是十层,旁边这个……女的那个!看不出来?算了算了,人家是青城派的樊执事,炼气圆满……那个,半边头发没了的,也是炼气十层……知道他头发怎么没了半边的吗?” 刘小楼怔怔不忍多看:“怎么没的?” 小个子道:“嘿嘿,被提去作为灵材,泡了七天药汁,回来就这样了。” 没了半边头发的那个忽然大哭:“我的头发……” 他一开了头,洞窟中顿时就炸了,至少一半人都跟着大哭起来,嘶声裂肺,惨不忍闻。 外间很快进来两个妙风丹宗的人,各持皮鞭,没头没脑冲着里边一顿狂抽,刘小楼躲在角落里也没法避免,结结实实挨了两鞭子。 等把人抽安静了,这两人口中念着“井七郎”,满洞窟中找人,很快就找到了这个井七郎,将他提起就走,井七郎手足乱舞,惊吓得惨呼起来,被提着往前洞去了。 刘小楼心有余悸的旁观多时,又将那小个子拽到身边:“这位祝山主什么底细?如此残害同道?” 小个子恨恨道:“听说以前是个丹师,很有天分,修为也挺高,已是筑基后期,原本散修们对他风评还不错,许多人来投奔他,谁知这几年跟疯了似的,拼命要炼筑基丹,听说是为了他两个儿子,可他又炼不成,不知为何就想到了邪路上去,我等便遭罪了。” 接下来就没什么可说的了,除了小个子,也没人愿意说话了,刘小楼便四下踅摸,想着能不能有机会挖出个地洞来。 结果找了半天,都是坚硬的岩壁,若是修为在身,或许还能想出办法,可如今被八禁索套着,全身虚弱无力,大一点的动作都喘气,更别提在岩壁上挖洞了。 一帮囚徒看他忙活了半天,都懒得搭理,到得最后,小个子终于忍不住讥讽:“都当我们是傻子,就你聪明?我们这些人进来最久的都熬了一年了,谁不想出去?你能想到的办法,我们没想过?” 刘小楼沉默半晌,颓然坐倒。 只要身上这根八禁索还套着,就什么都别提。 八禁索对真元的封堵,令人像是大病之中一般疲惫不堪,过了不知多久,刘小楼便迷迷糊糊睡着了,直到脚步声响起,这才惊醒,却见一个黏米饼准确的落在自己胸口上。 这个黏米饼中居然带着股清香,似乎含有灵力,刘小楼张嘴吃了一口,顿觉心旷神怡,从头发丝舒服到了脚趾头上。 吃下去后,隐隐有灵力弥漫于全身经脉,香气中还含有不知名的药力。 也不知是自己肚子饿得狠了,还是这米饼本身就特别勾人,这一刻,刘小楼只觉尝到了人间至极的美味。 “这是什么饼?”他依然是抓着唯一愿意开口的小个子询问。 小个子三五口就将米饼吞咽了下去,舒服的呻吟一声,道:“放心吃,这是好东西,对经脉有益,这是祝老贼在给咱们灌药,没有害处。” 有没有害处,其实一尝便知,刘小楼也很快吃完,然后去岩壁上舔水喝。 这种米饼是用灵米为底,加了各种丹材做成的,量虽少,灵力却足,且还很少产生排泄物。 每过半天,会有妙风丹宗的人提着便桶进来让囚徒们挨个小解,男女都不做区分,就这么排在桶里。 每过七天,则会将所有人带出山洞,在洞外的粪坑旁作一次大解。 刘小楼进来后的第三天,就碰上了一回,让他再次感动于天空的湛蓝、阳光的美好。 到了第七天时,因为吃了七天米饼,体内充满了药力,终于轮到他被拖去外面的洞厅了。刘小楼顿感惶恐,下意识挣扎了一番,可惜毫无用处。 来到洞厅,被拖到一口大缸前,大缸中热水咕嘟咕嘟冒着气泡,散发着刺鼻的辛味。 刘小楼再次感到头皮发麻,冲洞中的祝山主和两位郎君出声哀求:“山主,我愿加入贵宗,我是特意赶来投奔的啊。” 祝山主好似没听见一般,聚精会神的在丹炉下趺坐,紧盯着地火的色泽。 第二百七十四章 骑虎难下 站在缸前的祝大郎君刁住刘小楼的手腕,真元刺入,在诸条经脉间游走一通,沉吟少时,似乎不是很满意,嘀咕了一句:“喂得不够,或许时日短了一些……” 中央地火穴口处照看丹炉的祝山主闻言过来,同样刁住刘小楼手腕,查探少时,皱眉道:“按说已过七日,应当可以用了……把石六郎提过来。” 须臾,大胡子老六被提了过来,祝山主探了探他的经脉,道:“这个可以用。把李木带回去,再养七日。” 祝大郎君将大胡子老六放入缸中,用木塞子将他的鼻孔堵住,淹没头顶。老六稍往上抬头,一根铁叉就叉了过来,将他往水下按沉几分。 大缸下方是一个小柴火堆,专门有人照料,正用温火烧着。 祝大郎君观望火色,不时和那照料火堆的人一起加大或者减小火焰强度。 刘小楼又被拖了回去,他自荐家门:“祝山主,我是阵法师啊,用我来炼丹浪费了……” 祝山主和两个祝家郎君却理也不理,压根儿不为所动。 刘小楼又被关了回去,接下来的几天,他想过绝食,不去吃那米饼,但米饼抛到面前时,闻着那股勾人的香味,听着身边所有人的狼吞虎咽声,他实在撑不住,只得含泪吃了。 到了夜半时分,大胡子老六被带了回来,身上湿漉漉的,脸都被泡浮肿了,在那水缸中也不知遭的什么罪,不时痛苦的呻吟两声,听得刘小楼心里哇凉哇凉。 又过了一天,角落中某個从来不发一言的人被带走了,临行前,被妙风丹宗的人用一根木棍绑住,摘下了他身上的八禁索,却又转手封住了他的经脉。 他挣扎着大声哀求了几声,被用一张牛皮绷住了嘴。 见了这一幕,小个子叹了口气,主动向刘小楼道:“秦老弟去试丹了,回不来了。” 囚牢中,所有人的目光都跟随着那根长长的木棍,向着那条漆黑的地洞拱手告别。 刘小楼心中一阵伤感,虽然他这些天从没和这位“秦老弟”说过一句话,甚至对他都没什么印象,但兔死狐悲之感却极为强烈的涌上了心头。 入山后的第十四日,刘小楼再次被提往炼丹的洞厅,等待他的依旧是一口冒着辛辣刺鼻热气的大缸。 “我是阵法师,你们一定需要阵法的,妙风山很险峻,但如果能有一座护山大阵,就更稳妥了……” “我可以帮你们炼制阵盘,布设护山大阵,我很有经验,我曾随平都八阵门、四明派的阵法高师一起设计阵法,炼制阵盘……” “我参与过金庭山护山大阵、罗浮山护山大阵的炼制……” 在祝大郎君的真元刺探中,刘小楼不停念叨着,他能判断出这位祝大郎君的修为,也就是个炼气圆满,但他被八禁索套着,面对炼气圆满的祝大郎君,完全就是砧板上的鱼。 祝大郎君再次皱眉,向地火穴口处的祝山主道:“父亲,过来看看?这个李木还是不行,养不熟!” 祝山主略带惊讶,从丹炉旁走过来,这回他查的可就仔细认真得多了,真元在刘小楼全身经脉中游走。他是筑基后期的高修,真元雄浑而凌厉,又丝毫不顾及刘小楼的感受,顿时让刘小楼疼得死去活来。 查看多时,又将刘小楼倒提起来,看他的双足,皱着眉头吩咐:“给他洗洗。” 有人连忙提了大木桶过来,又给刘小楼刷了一通,尤其是两腿双脚,刷得一片血红,几乎见到了肌肤下的血管青筋才罢手。 擦拭干净,祝山主伸手去捏刘小楼的脚踝,再次以真元探入,沉吟道:“这李木第十层修的是足太阳经,却没修好,跗阳、昆仑、仆参几处穴位有伤。当然,也有可能是拿他的时候,万山谷夫妻下手重了些,故此没能养好……” 说话间,加大了真元,在上述几处穴道中游走,这几处穴道都是还没有打通的,却也早已松动,被祝山主暴力冲入,顿时就给他打通了。 这是被强行叩开了穴关,虽说和修炼时打通别无二致,但对刘小楼神识上的伤害不小,刘小楼彻底顶不住了,当场疼晕过去。 片刻之后,祝山主沉吟道:“当加几味灵药。我开个方子,尔等让厨下单独在李木的灵粮中加进去。” 旁边的祝大郎君问:“需要多久调理?” 祝山主道:“这却不好说了,每七日看一次,再看三次,应该能行。” 祝大郎君问:“若还不行呢?” 祝山主沉吟道:“若还不行,只能当灵材灵肥了。” 祝大郎君不满:“要不要找万山谷?咱们可是付了十二块灵石的。” 祝山主摇头:“咱们收人,说好了死活不论的,如何能够食言?就算不能试丹,送去药圃前也可收他五脏、挑其筋脉以为丹材,一个炼气十层,怎么都亏不了。” 于是刘小楼再次被送了回去,等他从昏迷中苏醒时,正在发放米饼,今日这块米饼扔在嘴边,只觉清香中似乎还多了几种奇特的香味,刘小楼是使香的行家,嗅过之后发现,自己以前从没闻过如此气味,可知这十万大山危险是危险,却也多有宝物啊。 当下便将米饼一口一口吃了,吃完后有了精神,也在暗自思索着,自己一直“养不熟”,的确是个意外之喜,但“养不熟”的原因,竟然是昆仑等几处穴道的缘故,倒是令他有些感慨。 两粒鬼榕的种子,正是藏在昆仑穴中,看来是自己拜它们所赐,又多活了几日。 闭目感受两粒鬼榕的种子,发现它们正在大口进食,吃的正是米饼中带来的灵力。 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触,就好似自己在两粒鬼榕种子那里生长了眼睛。 这两粒鬼榕的种子,不会是拿自己当养料了吧?它们是想寄居在自己经脉中吸食灵力,等到长成的那一日,就破“土”而出? 一想到这个结局,刘小楼又是一身冷汗。到底该怎么应对? 这一刻,他竟有骑虎难下之感。 第二百七十五章 喂养失败 刘小楼已经连续被提溜出去两次,但都安然无恙又送了回来,小个子很好奇,主动凑了上来询问究竟。 刘小楼告诉他:“我身上有伤,应该是还没养好,他们要等我伤好后才会有所举动。” 小个子更加好奇:“尊驾到底受了多重的伤?虽说姓祝的老贼人品低劣,但必须承认,丹道却是高妙的,他两个儿子也同样精通医道,怎会半個月了还没给你治好?这米饼本就是极好的药材。” 刘小楼没好气道:“我哪里知晓,总之每七天去过一次堂。” 他这边逃过两劫,同囚的其他人却逃不过去,每隔两三天都会提溜一个出去,大多数时候是去泡缸,也有两回是去试丹,试丹的结果不得而知,多半是没好下场的,因为试丹的两位去了之后便没回来过。 “筑基丹,他们父子炼了好几年了,就没成功过”小个子悲伤道:“就我见过的,至少五个人,不,六个人被提溜过去试丹了,就没回来过,其中有三个现在还在外面洞顶的铁索上挂着呢,也不知祝家这窝禽兽到底怎么想的,当真是毫无人性啊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轮到我了” 刘小楼低声道:“之前那个姓秦的,被挂在铁索上了,我看了一眼,跟宰猪一样,肚子都破开了,里面什么都没了” 小个子双手抱头,痛苦的揪扯着头发:“我想死,可我又不敢死,我就怕死了以后祝家三个畜牲不会放过我,也把我吊在铁索上” 刘小楼拍了拍小个子的头,揉着他的头发,心中暗道,等再过几个月,或许我也会连求生的欲望都没有了吧?想要活下去的目的,只是为了不想被挂在铁索上 七日后,刘小楼和小个子都被押往洞厅,小个子毫不挣扎的跳进了冒着汩汩气泡的大缸,刘小楼则被送到祝山主面前。 等了半个时辰,祝山主才将目光从丹炉上撤开,投注到刘小楼身上,伸手刁住他手腕,开始了第三次探查经脉。 筑基后期修士的真元在昆仑穴所属的足太阳经中来来回回,将他本就松动的各处穴关冲击得更加松动,刘小楼再次遭了老罪,疼得死去活来。 但神奇的一幕也随之出现,他的视线随着两粒鬼榕的种子在足太阳经中四处闪躲,避免着被祝山主的真元察知,偶尔还蹿到别的经脉中躲避。 祝山主查完之后,让两个儿子接手,两个儿子也查完之后,相互比对印证,没有找到刘小楼足太阳经衰弱的病根。 祝山主沉吟半晌,又让添加两味灵药,乌头草和紫山芝,吩咐加入刘小楼的米饼之中。 祝小郎君不太乐意,因为这两种灵药十分珍稀,不值当花费在一个伤患身上,但祝大郎君却认为可以一试,如果能够找到刘小楼炼气十层所修经脉衰弱的原因,或许对筑基丹的炼制有所帮助。 于是,刘小楼被第三次退货,这回,他的灵食中又加入了两味珍稀灵药。 这两味灵药果然非同凡响,被两粒种子连续吸食七天之后,刘小楼和种子之间忽然建立了一种全方位的沟通,以前只是“目光跟随”,如今则能感受到两粒种子的情绪、反应,甚至是朦朦胧胧的念头。 此外,两粒种子明显的壮硕起来,之前只有能力游走于昆仑附近的几处穴位,如今是整条足太阳经都成了他们游走的通道。 七天之后又是七天,接下来的半个月,刘小楼又被查了两回,但灵食对他的投喂依旧效果不佳,灵药的灵力和药力,大半都被两粒种子给吃下去了,刘小楼始终无法达到“下缸”的要求。 这一次,祝山主终于忍耐不住了,囚牢中关着很多可用的“丹材”,没必要再在刘小楼身上浪费时间。他一挥手,吩咐道:“挂起来,取有用之材炼丹。” 两个妙风丹宗的人立刻将刘小楼提起,挂上了铁索,然后被转动机扩升到高处。 刘小楼大骇,眼看着被铁索送到了洞厅上方,逐渐靠近那一串串被剖干了腹脏的尸体,吓得大叫:“祝山主,不能杀我啊,我有用啊!我是阵法师,我会炼制阵盘!” “大郎主刀,取五脏六腑。”祝山主继续吩咐。 “不要!我认识贵宗的燕三飞,就是天门山坊市售卖灵丹的那个燕三飞!是他劝我来投效妙风山的!”刘小楼脑子中念头急转,再次高呼。 “兄长,咱们这边有燕三飞这个人么?” “没听说过,父亲麾下呢?” “没有。二郎挑他足太阳经不要用刀,用丹炉收。” 刘小楼近乎绝望了,脑袋纷乱中忽然想起一个名字:“别动我,其实我是投奔贺太昌来的,贺太昌你们认识吗?他说他是妙风山的,我知道他想找一件东西,我是来投奔他的,你们不能杀我!” 这一句哀嚎似乎起作用了,祝家两个郎君没有动手,而是望向了祝山主。 祝山主怔了怔,道:“二郎,去问问你那义弟,有没有这件事。” 祝小郎君飞快离去,刘小楼暂时松了口气,汗水滴答滴答的落下来,在地上积了一小滩。 过了片刻,祝小郎君就回来了,他身后跟着一人,是个中年修士,刘小楼从铁索上往下看,只觉鼻子一酸,几乎泪目。 这中年修士正是自己跟了半个月的人,如果不是跟着他来到十万大山,又如何会陷入这般困境! 那中年修士躬身向祝山主道:“祝伯父,侄儿听说有人找我?” 祝山主指了指铁索上挂着的刘小楼:“看看吧,就是这个家伙,叫李木,说是他手上有你要的东西。我花了十二块灵石买来的,又花了不少珍贵药材喂养,折了老本了。你们二峰若是想要,倒是可以转手给伱们,也不多要,就十二块灵石。” 中年修士仰头打量着刘小楼,问:“你有什么东西?” 刘小楼叫了起来:“尊驾就是贺太昌么?我认识风不及,还记得风不及么?你托他取一件东西!” 他之所以知道贺太昌,是在秀山时,从偷掌门令牌的风不及口中得知,风不及招认,是受了贺太昌的委托。眼下见到此人,虽然认出他就是那个委托刘道然炼阵钥的家伙,却不好当面说破,总不能说自己一路跟着他来的十万大山吧?因此,还是紧紧抓着掌门令牌说事。 这人的确就是贺太昌,他不动声色问道:“你怎么知道?” 刘小楼回答:“因为我当时就在秀山,正好见着他了,我跟他相熟,是他告诉我的。” 贺太昌再问:“风不及呢?我等他许久,他却没有来交差。” 刘小楼叹道:“死了,不知怎么死的,我见到他时,他就已经不行了,临死前告诉我,让我来妙风山找你。” 贺太昌想了想,转身向祝山主躬身道:“祝伯父,这个人,还请转给侄儿吧。” 祝山主摆了摆手:“要就拿去,我就不和你加价了。” 贺太昌道了谢,取出十二块灵石,祝二郎吩咐人将刘小楼从铁索上放下来:“兄弟,他是你的了。” 贺太昌提着刘小楼离开,出了山洞,见四下无人注目,于是加快脚步,同时低声问:“东西呢?” 第二百七十六章 妙风山二峰 贺太昌要的掌门令牌,是秀山隐芝门的掌门令牌,自然不在刘小楼这里,但刘小楼自己有三块,都在乾坤袋里,埋在了鬼榕树边。 东西肯定不能直接给,十万大山里的人没有丝毫信誉可言,也不会讲道理,前有万氏夫妻,后有祝家父子,自己落在人家手里,有什么资格谈交换,只怕是东西刚交出去,马上又被抓了回来。 就算是眼前的贺太昌,也是个杀人不眨眼的主,自己可是亲眼见他将收货的那个同伴直接灭口的。 倒是可以考虑将他引到鬼榕树下…… 但鬼榕很显眼,自己不认得,就怕这个贺太昌认得,毕竟当时万氏夫妻一眼就认出来了,因此不敢用急,那是自己最后一条路,须得琢磨一個妥帖之法。 当下道:“风不及死了,临死前跟我说,他失了风,东西还在秀山,但他临死前告诉了我一个办法,可以将东西弄出来。在下来妙风山,原本是想见一见尊驾,只要尊驾同意按价给我灵石,在下立刻就去秀山取物。” 贺太昌脸色立刻就冷了下来:“你是在消遣我?” 刘小楼苦笑:“在下何敢消遣尊驾?不要命了?在下入山一个月,着实吃尽了苦头!但在下真有办法拿到东西,只是需要和尊驾将价码敲死,这才好回去动手。谁有兴趣冒着天大的危险来妙风山消遣尊驾?吃饱了没事干么?” 贺太昌问:“你确定有办法?什么办法?” 刘小楼道:“这却没法向尊驾明言了,咱们商量好价,您说个数,在下觉得合适,便跑一趟秀山,准定给您把东西取来。” 贺太昌觑着刘小楼问:“刚才为了救你,我花了多少灵石?” 刘小楼恍然:“瞧我这脑子,是在下糊涂了”又哀叹道:“原想做笔生意,没想到混成如今这般地步也罢,在下这就去一趟秀山,为尊驾取来令牌。要不您跟我一起去,我跑不了的。” 贺太昌大袖挥动,忽然一巴掌就扇了上来,他含怒出手,顿时将刘小楼扇飞出去两丈多远,打得刘小楼当场吐血。 刘小楼一边咳血,一边叫道:“我真能为尊驾取来令牌,隐芝门令牌,就在秀山正堂的供桌上,风不及动了手脚,只是没有来得及取走,但他告诉了我方法!” 贺太昌面色铁青,盛怒之下就要上来杀人,刘小楼连忙提醒他:“尊驾付了十二块灵石,杀了我就都白费了!” 这句话令贺太昌稍微冷静了下来,冲着刘小楼一通拳打脚踢,却没下死手了。 把怒火发泄出来,喝道:“滚起来,走!” 刘小楼逃过一劫,咳嗽着跟在贺太昌身后,一步一踉跄,上了右侧一条山道,绕了几个弯,渐渐从祝家这边的高山台地下来,穿过一条深涧,眼前是一座稍矮的山头。 刘小楼猜测,应该就是祝山主口中所说的“二峰”了。 他身上依旧套着八禁索,又被贺太昌毒打一顿,实在没有力气爬山,贺太昌只得提着他走,不多时就上得山头之上。 这座山头倒也奇特,一块块巨石从泥土里拔地而起,有如石峰,一座座石峰排列在四下,每座石缝都天然形成褶缝裙边,好似莲花盛开。 贺太昌提着刘小楼来到中央一处石峰下,向上面端坐的一位老者禀告:“叔父,风不及的消息打听出来了,人死了。这厮和风不及熟识,风不及死的时候,把掌门令牌的事跟这小子说了,他说有办法去秀山把那块令牌弄出来。” 那老者精瘦精瘦的,披着大袍子,如同一截树干上包裹着披风,正在低头摆弄着手上的物件,闻言看了看下面的刘小楼,问:“那小贼怎么死的?” 于是刘小楼又将当日情形讲述一遍,该瞒的瞒,该讲的讲。听罢,老者叹了口气:“取不得了,静真既然弄死了那小贼,想必是知道令牌内情的,必有防范,咱们若是硬要下手,惹怒了她,恐怕反被她顺藤摸瓜找过来。” 又责备道:“看你当时挑的人!” 贺太昌分辩:“风不及修为不高,却是难得的盗中圣手,谁知问题出在哪里,以前他办事很利索的” 那老者冷哼道:“不是一样死了?还说什么嘴。” 贺太昌不敢再说,低头问:“那这厮怎么处置?我付了十二块灵石将他买过来的” 老者挥了挥手:“送三峰,问问林道长那边用不用,一个炼气十层的炉鼎,或许对他双修有益。” 刘小楼是懂双修的,双修之术有正有邪,三玄门是属于正统双修,虽然不认识老者口中的“林道长”,但妙风山太邪性了,几乎可以肯定,三峰的林道长那边,应该是邪术。 双修邪法中的炉鼎是什么,他可是非常清楚的,过不了半个月就会被榨成人干——真正的人干! 于是连忙大叫:“我是阵法师,我有用,我值十二块灵石!”如果身份还是不行,那就只能暴露自己为贺太昌炼制阵钥之事了,又或者去鬼榕那里取掌门令牌,再想办法鱼死网破。 同样的话,在祝家父子那边嚷嚷多次没有丝毫用处,但在二峰这里,却收到了奇效。 贺太昌又是一脚踹上去,怒道:“你是阵法师?怎么不早说?” 刘小楼爬起来,又是一阵大咳:“尊驾也没问过我啊咳咳我真是阵法师” 老者在石峰上举起一物,问:“你既然是阵法师,便说说这是什么物事?” 刘小楼仰头观望,一眼就认出了这件东西,如同玉簪一般的阵钥,正是自己和刘道然辛苦炼制而成,当即回答:“似乎是件阵钥?” 这根玉簪,若非阵法内行,绝大多数都会看走眼,老者坐不住了,当即从石峰上下来,问:“既然是阵法师,说说阳藏八局如何起例?” 这个是阵法中比较粗浅的东西,刘小楼都不用动脑子思索,随口就答:“冬至惊蛰一七四,小寒二八五同推,春分大寒三九六,立春八五二相伴” 老者又问阴藏三局,之后再问阵盘八神、飞盘九神,都不是难题,刘小楼同样飞速答出。 接下来问的几个问题稍有难度,属于《金简阵要》里的问题,刘小楼都是熟背过的,甚至是实践过的,侃侃而谈,毫无阻滞。 通过对方问的问题,问的方法,自己答题后的反馈,刘小楼大致判断,这老者在阵法一道上是半路出家,但和自己这种半路出家相比,水平却差了不少,难怪炼制不出阵钥。 老者很快就谈到了阵钥:“伱能认得出阵钥,可识得此阵?” 说着,掏出一件阵盘来。 这件阵盘由五件子阵盘组成,其形与刘小楼和刘道然当初判断得几乎一模一样,组成了一个伞状结构,阵钥插放的位置,正是“伞柄”。 刘小楼定定看着这件阵盘,一时间念头纷乱。 组成“伞页”的五件子阵盘,正是五块掌门令牌! 和自己乾坤袋中那三块掌门令牌品式、色泽、底料完全相同,只是刻印的字符不同。 丹景门、元常宗、金铛派、绝玄门、天罡派。 第二百七十七章 掌门令阵盘 五块掌门令牌,以一种阵盘融合的方式组合连接,连接的门道略为奇特,好似这五块令牌天生就该融合在一起似的。 自己那三块会不会也是如此?如果再加两块,也能组合成这样一件阵盘么? 正思索间,老者开口问:“如何?看得明白么?” 刘小楼将阵钥从中间套了上去,插入了伞柄的位置,然后抬头道:“应该装在这里,便可打开阵盘了。” 老者追问:“见过这阵盘么?” 刘小楼摇头:“从所未见,不知可愿相告?对了,尚不知前辈高姓大名?” 老者捋须道:“我是妙风山二峰峰主,姓贺。小子,你叫什么?” 石峰下的贺太昌道:“叔父,这小子叫李木。” 贺峰主思索片刻,忽然想起一事:“去年有罗浮派的人来十万大山巡访阵法师李木,找的就是你?” 刘小楼忙道:“在下侥幸,前两年受罗浮派之邀,为其炼制护山大阵,曾谈及自己将往十万大山寻找灵材。” 贺峰主将信将疑,道:“如此,你这后生也算有些本事了这件阵盘是老夫偶然所得,传下来当有千年了,故此炼制了这件阵钥。阵钥也的确炼制成了,但阵盘布设之后,却没有任何效果。” 刘小楼道:“可否演示一番?” 贺峰主也没藏着掖着,当场示范,将阵盘向中央石峰顶上一抛,阵盘如一柄短伞,立刻旋转起来,尖头向下,插入石峰上一处裂缝之中。 阵盘继续转动,纷纷扬扬的石屑顺着伞面向后飞出,不多时就钻了下去。 贺峰主将刘小楼带上石峰,从裂缝中向下窥视,只见阵盘钻下去十多丈深,便不再动弹。 将阵盘招回手中,贺峰主道:“试了很多次,皆是如此。” 刘小楼问:“前辈所说的阵法效果,是什么样子?” 贺峰主道:“你只管将阵盘启用,问这许多做甚?若是能启用,老夫便饶了你,若是不行,留着你又有何用?” 刘小楼叹了口气:“前辈不告诉我这阵法的功效,我又如何判定应该怎么让它真正运转起效?或是布设之法不妥,或是启用之法有误,又或者要不要加用其他灵材重炼,都需要清楚阵法功效,如此才能措手。” 贺峰主目光闪烁,盯着刘小楼片刻,终于下定了决心,道:“伱是阵法师,你说说,这妙风山如何?” 刘小楼起身,站在石峰上遥看四下,边看边道:“的确是形胜之处有虎口断梁之势得四气温隆之态,清风如鼓看那一处山脊,此为凤翔南山,这边的山上松柏成林,幽然独处鳌头,此为鳌峙海岛那边有瀑声传来?” 贺峰主点头:“那是雷霞瀑,藏在山后。” 刘小楼点头,续道:“瀑为水之灵,那就是灵藏玄台之中了这是个大成琼境之局!” 贺峰主微笑点头:“与我所见相同。”又问:“你自主峰过来,在玄台上见着药圃了?” “见着了。” “都是奇花异草的灵圃!” “是。” “能养灵圃,说明什么?” “主峰是福地?” “福地倒是谈不上,但有灵泉却是真的。” “那也极为难得了。” “他主峰有,我这二峰形胜之处,更胜主峰,为何没有?” 这个问题,刘小楼回答不上来,再次环顾四下,忽然也觉得奇怪起来。 贺峰主自问自答:“因为被挡住了!”他扬起掌中的掌门令阵盘,道:“这件阵盘,可以打破挡住灵力的阻隔,将灵力引出来!” 刘小楼怔怔道:“打通虚空?” 贺峰主道:“是不是虚空,老夫不知,老夫要的,是这二峰之上开出灵眼来。” 刘小楼再次索要阵盘,翻来覆去的看了几遍,问:“前辈说的是真的?” 贺峰主道:“你想必能看出来,这阵盘是五件子阵盘融合而成,老夫得此阵盘时,也得了流传下来的记载,岂会有错?” 刘小楼又问:“会不会是掌门令牌少了?五块不够?” 贺峰主道:“有三块便可,每多一块,打开的灵眼便好上一分,越多越好。这件阵盘有五块令牌,已经不少了。” 刘小楼再问:“主峰那边的灵眼,也是这么打开的么?” 贺峰主道:“当然不是,祝家父子命好,来得早,占了好地段,他们对阵法却一窍不通,也不知这些事。” 刘小楼点了点头,道:“我可以试试,若是侥幸能让阵盘起效,还请前辈放我离开,可好?” 贺峰主当即答应:“一言为定!” 刘小楼早就看出来了,这老头于阵法一道上稀松平常,且不说这件阵盘到底有没有问题,只说他寻找的阵眼处,也就是布设阵盘的地方,压根儿就找错了。 说白了,这老头不会布设阵法! 绝不是中央这块石峰,而是在山头一侧,靠东边的位置,那里有三座石峰,比较符合山川形胜的钥眼。 他也不着急帮忙布设,而是道:“贺前辈,我需要时间,请将阵盘留给我,以便揣摩。还有,能不能为晚辈解开八禁索,这东西套在身上,实在没办法研究这件阵盘。对了,有没有地火穴口?我在主峰那边的石洞中见过地火穴口,如果需要调整阵盘或者阵钥,有地火穴口会比较省力。前辈请看,这件阵钥炼得就比较粗糙,一看便知是没有地火穴口的缘故。” 贺峰主道:“你先看阵盘,看明白了再说其余。” 刘小楼也不强求,又道:“有没有吃食?晚辈实在饿得很了,又被贵侄儿殴打,伤势不小,需要恢复对了,最好是主峰那边做的黏米饼。” 贺峰主向贺太昌点头示意,贺太昌脸色不是很好,却依旧听话的怏怏而去,不久便取了三块黏米饼过来,交给刘小楼:“小子,赶紧吃,吃饱了赶紧干活!” 这米饼是主峰祝氏父子之物,贺太昌索要了来,想必花费不菲,刘小楼才不管他花了多少钱,接过来就啃,不多时,三块米饼下肚,灵力升腾,药性强劲,开始治愈被贺太昌打出来的内伤。 但伤势只好了一小半,大部分的灵力和药效都被两粒鬼榕种子给抢走了,搞得刘小楼一点脾气没有,只能再行索要。 贺太昌让他等明天,他便老老实实等明天再说。 贺峰主一直在旁边闭目趺坐,但刘小楼知道,自己一举一动都逃不过他的感知,祝山主能为妙风山主峰之主,倚仗的是筑基后期的修为,贺峰主能为二峰之主,他的修为又如何呢? 刘小楼估计,恐怕至少也是个筑基中期。 他装模作样的研究阵盘,心中则在仔细盘算着,这回该如何逃走呢? 第二百七十八章 排除法 阵盘是不用研究的了,当初和刘道然一起炼制阵钥的时候,就已经对这件阵盘的构成有了比较清晰的认知,如今东西在手,看得更加直观了,就是用五块掌门令牌简单融合,自己随时随地都能炼制。 布设的方式也不用费心思考,看过妙风山二峰的风水地势之后,布设阵盘的位置也早已胸有成竹。 自己知道了掌门令牌的秘密,贺峰主九成九是不可能放任自己活着离开的,一旦自己布设好阵盘,应该就会动手。 又暗自感叹,从鬼榕开始,到万氏夫妻,再到祝家父子,现在又到了贺峰主叔侄这里,一劫又一劫,没完没了,这次十万大山之行,真是自己的磨难之旅啊。 所以,真正需要考虑的是,自己怎么逃过这一劫。 如此过了一夜,贺峰主探查刘小楼经脉,然后道:“我看你伤势并不甚重,已经将养得七七八八了,可以开始了吧?” 刘小楼点头,道:“我仔细考虑过了,阵盘无法起效,其因不外乎三个方面,其一,便是阵盘炼制有错,其二是阵盘的施法者修为不足,其三是阵法布置有误。因此我准备一个个排除,先从阵盘的炼制上来着手解决。” 贺峰主沉吟道:“阵盘应该是没问题的,会不会是阵钥有问题?可如果是阵钥有错,那为何又能让老夫掌控阵盘呢?” 刘小楼道:“这里头门道很多,我需要将阵钥拆卸后检查一番,然后重新炼制。” 贺峰主不同意:“你拆了之后若无法炼制复原,那岂不是将我这阵盘炼废了?” 刘小楼道:“贺前辈,命是我自己的,如果没有把握复原,我怎敢如此?复原不出来,贺前辈直接处死我,我绝无二话。” 见贺峰主犹豫不决,刘小楼强调:“贺前辈,晚辈是参与炼制过金庭山大阵、罗浮山大阵的阵法师,区区一件阵钥,不在话下。” 贺峰主终于答应了,脸色很是不好,叮嘱道:“若是你弄砸,我就把你送到三峰去做鼎炉。” 刘小楼笑了:“贺前辈放心就是,这個鼎炉,晚辈是做不了的。劳您驾,带晚辈去地火穴口处,另外就是准备两块玉珏,还有炼制阵钥的灵材,具体是哪些,待我拆了这件阵钥后便知。” 从之前的考校上看,眼前这位年轻的阵法师显然水平比自己高出很多,贺峰主再无二话,一切依他所言。 妙风山二峰的确有座地火穴口,就在半山腰一处山洞中。洞中堆放着许多灵玉和灵材,收拾得井井有条,看上去很是清爽。 但刘小楼知道,真正的阵法师是不可能这么收捡东西的,他在赤城山坊市和刁道一他们一起炼制阵盘时,那处地火穴口周围乱极了,各种灵材无序的堆放着。但每一个阵法师对每一件灵材的摆放位置,都心知肚明,看上去很乱,实则都放在身边最容易拿取的位置。 将盖子揭开,刘小楼试了试地火,道:“品相不足。” 这句话唬得贺峰主眼皮一跳,觉得刘小楼忽然有些高深莫测起来。 就听刘小楼道:“贺峰主,还请除下我身上的八禁索。” 事到如今,要让人家干活,就不能再禁绝经脉了,贺峰主探查了刘小楼的修为,也就是炼气十层的样子,因此便不再犹豫,直接将八禁索摘下。 刘小楼顿觉体内经脉通畅,真元开始流转,将先前被堵了一个月的浊气驱除体外。 “嗝……嗝……””噗……噗……” 上下通气,一身修为恢复如初! 待刘小楼通完气,贺峰主趺坐在一边,旁观着刘小楼以地火将阵钥一点点拆开,手法流畅而精准,拆下来的阵钥散件也各自完好无损,心下不由感叹: 如这般水准的阵法师,若是能笼络于手中,该是多好。瞧这手法,就好似这件阵钥是他炼制成的一般! 可惜,他知道的太多了…… 阵钥虽然只是小小的玉簪般模样,但当时炼制时,共有九个分件组成,主件是炼成了簪形的玉珏,分件包括耳室、金孔、雕花坠子、芒尖等等,分折时也是不易的。 全部折完后,刘小楼脸色有些不好,豆大的汗珠子一颗颗自额头滚落。 “贺峰主,在下需要灵石,否则无以为继。” 贺峰主于阵法一道上虽然不行,毕竟勤学苦练过两年的,也知阵法师炼制阵盘时,经常需要灵石,故此不疑有他,他也准备了一些,当下就递了三块过来。 刘小楼手握灵石,吸纳转化了一天,精神好转后,接着研究起每一个阵钥部件,或是转着圈的查看,以真元感知其上的符印,又或者借地火之力消除其上融炼的灵材。 一边研究,一边手握灵石补充灵力,就在贺峰主眼前悄悄修炼起来,这回他发现,足太阳经的修炼,比之困于鬼榕树下时,更容易了,就好似穴关之门只是虚掩,稍加推动便可开通。 大穴玉枕、天柱,各自只用了一天,大杼、风门、肺俞、厥阴俞、心俞、督俞、膈俞、肝俞、胆俞、脾俞、胃俞诸穴只用了半天到一天,掌中三块灵石的转化速度也飞快,九天时间便全部吸纳完毕! 再加上贺太昌不时送来的米饼滋养,这九天堪称刘小楼入十万大山两年来过得最滋润的九天。 他心知肚明,如此异像,与之前祝山主的强行通脉、两粒鬼榕种子的“闲游浪荡”有关,其实足太阳经已经被打通了的,他只不过是在做最后的主动“验证”而已。 用九天时间研究阵钥,其实并不算多,但贺峰主显然有些不耐烦了,随时在察言观色的刘小楼适可而止,立刻结束了这一步骤,转入下一个操作过程。 “贺峰主,我要重新融炼阵钥了。” “阵钥有问题么?” “现在还不好说,需要融炼之后看看效果。请贺峰主再准备一些灵石。” 加上购买刘小楼的身价,贺峰主已经掏了十五块灵石,此时自然不能半途而废,只好强忍着心痛继续提供灵石给刘小楼。 刘小楼又到手三块灵石,每融炼恢复一件,便趺坐修炼一天,如此十八天后,阵钥被他复原完成! 其中有九天时间用来修炼,又打通了三焦俞到下髎等十二处穴位,足太阳经的修炼完成了一半! “试一下阵钥吧。”刘小楼提议。 于是贺峰主重回峰顶试用阵盘,但结果却与之前相同,没什么变化,他脸色很是不好。 刘小楼连忙道:“看来不是阵钥的问题,所以,我们成功排除了第一个可能。接下来是第二种可能……” 贺峰主目光不善:“第二种可能?你是说我修为不足?” 第二百七十九章 深坑 其实,修为不足这一条,也是刘小楼真心想要验证的。 有些阵盘,启动的要求很高,比如各大宗门真正的护山大阵,大阵套子阵,阵盘就有几十件、上百件,至少需要金丹乃至元婴修为才有实力启动调度。 有些稍微小一些的护山阵法,又或者大一些的护庄阵法,也需要筑基修为才能启动运转。 甚至有些特殊的小型阵法,如之前在赤城山坊市帮助四明派炼制的一套绝地阵盘,不到筑基修为无法掌控。 因此,难保这套掌门令牌阵盘也是如此。 对此,刘小楼也只能实言相告:“贺前辈也是精通阵法,前辈修为当然高绝,应当也知,某些阵盘对修为、对天赋神通的要求比较特殊……冒昧问一句,前辈修为如何?” 贺峰主只能老实回答:“筑基中期。” 果然是猜测中的筑基中期,再加上贺太昌这个炼气圆满,再加上二峰上那些投奔贺家叔侄的门下,想要逃走还是挺难的。 刘小楼迅速评估一番后,道:“只是这么一件阵盘,按理说不是大阵套小阵,筑基中期修为足矣。” 贺峰主思索道:“那就是天赋?什么样的天赋才可启动此阵?” 刘小楼摇头道:“这就不好妄加猜测了,还是要看阵盘。若是贺前辈同意,我想将这件阵盘如阵钥一般拆开重炼。” “这……”贺峰主很是为难,他实在担心眼前的小贼将阵盘拆坏了。 “贺前辈是阵法师,这件阵盘的炼制难度,贺前辈想必看得出来,远逊于阵钥,阵钥晚辈都能恢复原状,遑论阵盘了。还是那句话,晚辈若是搞砸了,人头尽可留下。” “也罢,再信你一回,若不行,仔细你的皮!” 刘小楼将阵盘接过来,一边放在地火上炙烧,一边伸手:“贺前辈,灵石。” 十八块灵石都花了,没有理由前功尽弃,贺峰主面沉似水,只得再次掏出灵石。 五块掌门令牌是简单融炼而成,这一点,其实贺峰主凭借自家那有限的阵法本事是看得出来的,但世上的事就怕给你希望,有了希望,就会生出各种期待,期待一旦产生,就会相信很多本不该相信的事。 现在的贺峰主就对刘小楼在阵法一道上的本事抱有很大期待,所以选择了相信刘小楼,看着他拆解阵盘,将五块掌门令牌一块块拆了下来,然后以一种自家看不懂的手法一件件组装融炼回去。 然后愈发期待,就这么又期待了十八天,再次掏付六块灵石。 刘小楼用这十八天时间,顺利打通了从惠阳到承山等二十四处穴位。 “似乎差一个东西。”刘小楼歪着头思索道。 “不是我修为的问题?也不是需要特殊天赋的问题?”贺峰主问。 “不是……”刘小楼回答,目光深邃:“这件阵盘,贺前辈完全可以掌控,也没有修行天赋上的特殊要求。” 贺峰主松了口气:“你刚才说差一个东西?” 刘小楼闭目半晌,忽然兴奋道:“明白了!差一個三奇子阵!” 贺峰主眨了眨眼睛:“需要炼制一件新阵盘?” “没错!我猜这件阵盘是要打开虚空裂缝,引出灵力,故此要有日月星三奇阵盘相合,如此才是一个完整的阵盘。贺前辈,我需要三块灵玉,还需要十二种灵材,劳驾准备出来。” “什么灵材?” 刘小楼当即说了十二种灵材,贺太昌被叫了过来,面授机宜,然后匆匆离去筹办灵材。 “抓紧时间,我先把符印蚀刻上去……贺前辈,灵石!” “好吧……” 三块又三块,然后又是三块…… 贺峰主积攒的灵石就这么三块又三块的掏了出来,至此,他已经无法收手,当真是有求必应,全部希望都寄托在刘小楼尽快完成三奇阵盘的炼制上。 刘小楼也的确炼制了一件三奇阵盘,但与此同时,也顺利的将足太阳经最后十个穴位全部打通。 不知不觉间,他已经在贺峰主面前修行至炼气圆满。如果说还有什么不足,那就是转化的灵石不够,真元略有不足,有些真元穴池中积攒的真元不多。 这些问题都可以弥补,但圆满了就是圆满了,他已经可以寻求机缘筑基了。 贺峰主的大半灵石家当都交给了刘小楼,他就像一个输红了眼睛的赌徒,所有的赌注都押在最后的希望上。 两个月后,刘小楼炼制成功了三奇阵盘,他一边给合峰主讲解这件三奇阵盘的特点,一边又将其融合在了掌门令牌阵盘上。 这天清晨,山雨稍歇,浓雾升腾,笼罩住妙峰山各处山头,地火穴口处的刘小楼浑身一震,终于收功。 一旁闭目趺坐的贺峰主立刻醒来,很是紧张:“如何?” 刘小楼叹道:“我愈发肯定,原阵盘是残缺了的,这套阵盘是上下两个部分,下为地盘,上为天盘。我这三奇阵盘就是天盘,以定时序,如此可保阵法运转无忧!” 贺峰主追问:“到底成了没成?” 刘小楼笑着将阵盘抛了过来:“前辈请看——大功告成!” 贺峰主接过全新炼成的阵盘,转着圈的查看着重新凝结成型的双件组合套阵,感觉比起原来简陋的融合阵盘,似乎的确要高大上了许多。 在旁边监视了小半年,如今终于见到希望,他迫不及待想要验证:“可以布阵了?” 一边说着,一边将阵钥炼入阵盘之中。 重新回到峰顶,贺峰主将阵盘小心翼翼布于石缝处,启动阵钥。阵钥连接阵盘,将真元输入,神念也紧跟着透了进去…… 阵盘的启动,略有延迟,似乎慢了半拍? 应该是神念对阵盘的操控略有滞涩,除此之外,一切如常。出现滞涩也不奇怪,毕竟阵盘重新炼制过,多了一个天盘嘛…… 在他的操控下,阵盘向着石缝钻了下去,很快钻到三丈深处,耳中似乎听到“咔哒”一声,便停了下来。 贺峰主脸色瞬间变了,狠狠瞪了刘小楼一眼:“失效了?” 刘小楼很是惊惶:“怎么会?不应该如此……” 贺峰主上前几步,来到石缝处,向下查探,眼前忽然一花,这条石缝陡然扩张成一道巨大的深坑,将自己吸了下去,自己正在向着漆黑的坑底疾速坠落! 第二百八十章 逃 贺太昌在一旁十分期待,为了妙风山第二峰的灵泉,他已经奔波多年。一汪灵泉,可为一家宗门传承之基,主峰上的祝家为何能为诸峰之首,不就是他们占据了主峰灵泉么? 眼见着阵盘停止运转,叔父过去查看,忽然打了个趔趄,双臂张起,有立足不稳之相,也不知出了什么意外。紧接着却又缓缓坐在了石缝边,盯着山雾深处,不知在看什么、在琢磨什么 贺太昌顺着他的目光望去,那个方向山雾浓郁,隐隐滚动间,似乎有什么东西将要破雾而出,一颗心顿时提了起来,全神戒备,但感知中却没有任何发现。 “叔父叔父?叔父”呼唤间,叔父却好似没有听到一般,充耳不闻,于是贺太昌又招呼:“李木,怎么回事?李木!李木……” “稍待,或许是风水有异,阵法需要调整……我去看看……”刘小楼应声而去。 “站住!”贺太昌十分警觉,他本就身负看牢刘小楼的责任,见刘小楼要往浓雾里钻,立刻上前阻拦:“别瞎动,就说这阵出了什么问题……” 话没说完,眼前一花,一根绳索倏然缠了上来,他大吃一惊,想要躲避,却根本无从避开,眨眼间就被这根绳索缠住,全身所有穴道同时被封住,当场栽倒在地。 正是已经化为刘小楼青筋的玄真索,别的法器都埋在了树妖那里,唯一不显山不露水的法器就是这件了。 如今的刘小楼炼气圆满,身上穴位全部打通,得利最大的法器便是这根玄真索,索中对应的影穴也全部养成,但凡炼气筑基以下还在修行经脉穴道的,只要被这索子缠上,所有穴位都被影穴罩住,一概擒拿! 身上没有八禁索,阵盘又暂时困住了贺峰主,再加上这半年来遇到最浓郁的一场山雾,刘小楼再也顾不得了,逃生的渴望一刹那占据了脑海中所有位置,因此当场出手。 眼下舍命逃亡,绝没有重来的机会,刘小楼毫不犹豫,一掌拍下,将贺太昌脑壳拍碎,贺太昌一命呜呼! 眨眼间收回玄真索,甚至都没有生出“摸尸”的念头,向着右手方向拐了个弯,直扑下山。 快!快!快! 浓雾中只能辨清两丈之内的山石树藤,两丈之外便完全看不清楚,在给他带来最好掩护的同时,也让他下山的速度大受影响。 几次都险些撞上了大树,最后甚至一脚踏空,直接从十多丈高处跌落。他如今也是炼气圆满境的高手,匆忙间向着周围连击数掌,借着真元击在崖壁上的反震之力安稳落地。 落地后继续向前急逃,前方浓雾中蓦然出现一道身影,刘小楼却已经躲避不及了,直接撞了上去。 那道身影当场撞飞出去,口中“哎呀”一声惨呼,摔在远处后不停咒骂。 这应该是妙峰山二峰的修士,也不知是贺家叔侄的亲族还是弟子,修为远远不及,闹出来的动静却不小。 刘小楼没工夫赶过去杀人,匆忙间又变了個方向,继续逃生。 那座炼制了数月之久的阵盘,究竟能将贺峰主困住多久,他心里实在没谱,毕竟阵盘是在贺峰主眼皮底下炼成的,设计、材料和手法都不尽如人意,何况贺峰主还是个筑基中期。 只求能将贺峰主困住一炷香时分,就已经足够满意了,他需要尽快冲出妙峰山,至少也要冲出妙峰山二峰,并借助这场大雾的掩护继续逃生。 从一处鸡舍中冲了出来,冲得此间鸡飞狗跳,刘小楼也终于借此回忆起入山时的路径,略略修正方向,继续向山下逃离。 一路又冲过了几块药圃,撞塌了两道藩篱,终于见到了一条绝壁缝隙——同样笼罩在山雾之中,应该便是入山时的一线天峡谷了。 刘小楼精神大振,一头撞了进去,明显感到地势正在逐渐下行。奔行片刻,忽然就一头冲了出来,同时听见身旁有人询问:“是谁出山?” 刘小楼甩了一句:“采药……” 守卫山口之人在身后叫道:“大雾不可出山……” 刘小楼哪里管他,已经远远冲了出去。 冲下去一盏茶工夫,眼见着跃下一方石壁,当初入山时的一应路径又出现在脑海中,他稍微减慢了速度,按照当初的记忆择路而行。 一堆乱石,形成一座迷踪幻阵,这是天地鬼斧神工而成,非人力所为。刘小楼固然可以观察阵眼,破阵而出,但眼下哪有这工夫?入山时万氏夫妻从右侧绕了三圈,既如此,便当反其道而行之,反着绕三圈…… 出阵之后再行百丈,前方出现三棵异树,记得万氏夫妻是向左横行十丈…… 一条溪流形成的飞瀑,万氏夫妻同样是绕行的…… 一道绝壁,虽然不高,看上去一跃可过,但他还是选择了如万氏夫妻那样,从旁边的小洞慢慢钻过去…… 连过七八处这样的地势,前方的路该怎么走,就渐渐记忆模糊了,只是隐约记得,这里距妙峰山一线天峡谷口,大约也就五、六里。 刘小楼对自己仓促炼制的阵法心知肚明,估摸着贺峰主应该破阵而出了,如果他顺着这条路追出来,拿住自己是迟早的事。 自己出逃也不过两柱香而已,至少还有半个时辰才会雾散,这半个时辰也是自己最后的机会。 稍加思索,他向左侧翻下山岭,翻上旁边一座山头,让来时的那条原路始终保持在自己视线范围之内,却又不敢离得太远,防止自己迷失方向。 如此行进,就更要小心了,当真是一步一看,十步一停,但凡稍有生疑之处,哪怕一块石头、一条沟、一棵树、一丛花、一条藤,尽皆绕过不去沾惹。 等到大雾散去时,才发现自己只走了不到二里地,回首来时之路,那座绵延百里如同高墙一般的妙峰山就在身后七、八里外! 而自己离开的那条原路,离自己不到四、五十丈。 刘小楼大汗,连忙向左侧横向翻越,直到离开百丈多远,这才稍微踏实了一些。 寻到一座石峰高处,忍不住攀上去查看,这一看,就将他吓了一跳。 一条熟悉的身影,正在原路的某处高峰之上眺望群山,正是贺峰主! 贺峰主早就从自己那座简陋的困阵破了出来,追到前面去了。 如果自己依旧顺着原路逃行,此刻怕是已经束手就擒了。 杀了他的侄儿,炼坏了他的阵钥和阵盘,骗了他小半年,花了他不知多少灵材和灵石,被他拿下会是什么后果,压根儿不用去想。 刘小楼蹑手蹑脚下了山峰,悄然远离。 第二百八十一章 北返 十万大山不是那么容易行进的,就算有百丈之外的原路作为参照,刘小楼走起来也好几次差点迷了方向。 一旦进入密林,看起来很容易判断的方向立刻就变得不太准确,总是差了那么点意思。 所以刘小楼不得不经常主动靠近那条来时的原路,离得近了,误差就没那么大了。 但如此一来,被妙峰山人众发现的可能性大增。不仅是贺峰主在搜索,二峰的所有贼修也倾巢而出,有几次,刘小楼甚至见到了主峰上祝家的人,也加入了搜索的行列。 最险的一次,几个搜索过来的妙峰山贼众离他只有数丈之遥,他只得在旁边某处树洞中藏了一夜,直到引来上百条手臂长的大蜈蚣,这才匆忙舍弃这个藏匿点,继续寻找下一个。 除了担心自己迷失方向,他还不得不与各种虫蛇禽兽、异花妖草周旋,周旋的同时,还不能闹出太大的动静,避免引来妙峰山贼众,这一路上当真是耗尽了心力。 就这么走了五天,只逃出去六十余里,这天夜里,他在水塘边和一只巨大的妖蟾对峙了两個时辰,正在心力憔悴之时,巨大的震动渐渐从远处传来,隆隆声也随之愈烈。 他立刻想起了三年前经历的那一幕,只不过传来的叫声与当时的虎狼嘶嚎不同,显得更加沉闷。 巨蟾不再搭理刘小楼了,一头钻进水塘之中,再不冒泡,一群野猪自他身边窜过,向着前方密林深处狂奔,紧接着是虎豹狼熊、鹿羊鼠兔…… 刘小楼跃上树梢向动静传来处张望,只见一头巨猿立于某座山颠,对空嘶吼,嘶吼片刻,忽然纵跃下山,双掌各掰了一棵大树,如同手持双棍,四下乱砸乱打。 这巨猿发了疯一般,也不见明确的行进方向,东行几步、西跳几下,打得乱石激射、断木纷飞,但总体而言,是在向着自己这个方向而来,且因其身形巨大,宛如山岳,看似不快,每一个纵跃都有数十丈远,说不得什么时候就要波及过来。 略一判断,刘小楼发现,还是这十万大山里的野兽们本能的判断最为准确,它们逃亡的方向,还真就是眼下的最佳方向。 没必要再迟疑了,晚上一些,说不定就要成了这巨猿脚掌下的肉泥,刘小楼立刻逃了起来,汇入山林野兽们逃亡的行列之中。 这样也好,如此形势下,妙峰山贼众们也就无力顾及自己了,姓贺的老家伙应该也要找个地方躲起来了吧? 如此奔行了半夜,离巨猿越来越远,他慢慢脱离了兽群,重新向着记忆中的原路接近,再次辨明方向,然后寻了处山顶歇脚。 从这里能够看到十里外那头巨猿的动静,在这里歇脚比较合适。 一直歇到天明时分,那头如山岳般的巨猿向着另外一个方向远去,刘小楼不禁感叹连连——这样的妖兽,也不知究竟什么实力,有什么天赋神通,需要修行到什么地步才能与之匹敌? 在峰顶上眺望,刘小楼终于看到了一条奔腾的急流,正是来时渡过的那条河流,由此回溯,再行两天便可回到妖树所在之处了。 回程路上,果然不见了妙峰山的人,否极泰来,这一段路也走得特别安稳,没有再起什么波澜,当他远远看见那棵庞大的、独木成林的鬼榕时,几乎热泪盈眶。 和万氏夫妻、祝家父子、贺氏叔侄相比,这株鬼榕待自己真可算得上友善了! 围着鬼榕外围转了一圈,自己埋藏乾坤袋的地方,几根枯枝依旧插在原位。时隔半年,这里唯一的变化,就是藤条下又挂了两具骨架,一大一小,一时间也无法辨认是什么野兽。 想要取回乾坤袋,他能想到的办法和万氏夫妻当初一样,捕猎大量动物放进去,让鬼榕无力他顾。 经过半年多的时间,围着鬼榕周围的山林范围内,又重新聚集了很多鸟兽,其中不乏灵物,刘小楼便打制了几个大木笼,将捉到的鸟兽都关在笼子里。 如此忙碌多日,抓了将近二百来只鸟兽,其中有灵性的也有十来只,足足塞了四大个木笼。 做好了准备,他将四个木笼带到鬼榕藤条范围的边缘,将木笼尽数抛了进去,同时隔空击掌,将四个木笼打开,将近两百只鸟兽顿时四散飞逃。 无数藤条窜出,抓向这些飞逃的鸟兽。 刘小楼趁机而入,自边上一掠而过,玄真索扯住那几根枯枝,向外猛然扯动,乾坤袋紧随而出,飞落掌中。 两根藤条自后追来,末梢扫过刘小楼的后背,终究还是没有抓住,任他远远逃开。 神识探入乾坤袋,琉璃盾、骨笛、三玄剑、临渊玄石阵盘等等完好无损,三块掌门令牌皆在其中,让他欣喜不已。 回首南下这三年,不由几多唏嘘,向着鬼榕深深一拜:“尊驾困我两年,也助我修行两年,恩怨一刀两断,就此别过!” 剩下的,便是依着当初跟踪贺太昌入山的路回去,因时日隔得久了,记得也不甚清楚,其间绕了不少错路。 但从三万山往回走,过两万山、首万山,险难是越来越少的,走了三个月,终于还是顺利走了出来。 一路北上,进入巴中,不几日便来到刘家庄。 见到刘小楼时,刘道然几乎泪目:“小楼,三年了,你怎么才回来啊?我一直打听你的行踪,却始终一无所得,我们都以为你进了十万大山后,遭遇不测……” 刘小楼也笑了:“的确是遭遇不测,不过终于还是活着回来了。” 刘道然连连点头:“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刘小楼问:“小方呢?” 刘道然叹道:“等了你两年,去年修为到了六层,便离开了,说是要去云游天下……” 当夜,二人大醉一场,刘小楼好生歇息了几日,决定告辞离去。 刘道然问他准备去哪里,刘小楼一时间也不好说,只是道:“想寻一个风水宝地,建一个家。道然兄呢?” 刘道然回答:“为兄已然圆满,准备筑基,我观小楼也同样如此,愿你我兄弟,筑基成功!” 第一章 回家 雷雨过后,天光放晴,刘小楼自岩缝中挤出来,攀上身边的岩石,放眼四望。 林木葱郁,虹桥跨过天际。 武陵山中景致奇美,但从阵法师的眼光来看,风水上却始终差着那么一点。 从巴中返回湘西已两月有余,周围的诸多大山名川——德夯山、桃源群山、墨山、汨罗江、乌巢河,包括此刻身处的武陵山,但凡无主之地,刘小楼都走了一遍,看来看去,他终于确定,还是自家的乾竹岭好。 倒也不算白走,灵材都搜罗齐备,在星德山的火穴处炼成了阵钥,三件掌门令牌也成功融合在了一起,是到了回山的时候了。 也不知自己一去三年,乌龙山上,如今是个什么境况? 捱到天色渐黑,刘小楼终于踏上了回山的路,赶在黎明前抵达乌龙山下,这次他没有惊动山下的田伯,而是悄然潜入,直入山中。 天亮时,来到了鬼梦崖,崖前堆满了枯枝败叶,洞口处结满了蛛网。又去了崖下水潭内的秘洞,一如往昔,没有卫鸿卿回来过的痕迹。 在寂静的山岭中穿行,听着鸟雀欢快的鸣叫声,又去了半亩峡,可见峡口被山洪冲刷过,堵塞了大半。 龙马瀑依旧在轰鸣,瀑布旁的石亭积了厚厚的泥,两间茅屋早已坍塌。 不仅这几处,龙山、古丈山、玉女洞、葫芦口、书道岭……一处处往日乌龙山同道们修行的洞府,如今都破败不堪,没有人烟。 似乎天姥山卢氏那一次围杀,在将乌龙山群雄大部打尽之余,也立下了杀威,没有散修再敢上山,自称是乌龙山同道。 似乎整座乌龙山空无一人,被天地遗忘了。 刘小楼不知不觉间来到天鼓坑,这里已经长满了茂密的林木,他下到坑底,来到之前立碑处,看着一个个名字,徘徊多时,准备重树新碑,却发现一处角落已经新立了不少新碑,也不知是谁立于此间,铭刻着一個个名字: 古大、古五、老瘸子、戚老七、李浮沉……有熟悉的,有不熟悉的,都是当初被天姥山围剿在黄风沟里的同道们,也是直到这一刻,他才真正确知,都有谁死在了那一役。 他继续搜寻着,搜寻多次后,确认这里没有龙山散人、李不三、穆神医、葫蠹老道等人的名字,心里又稍微松了口气,除了谭八掌、左高峰、胡校尉、古老六、古老七外,或许乌龙山同道们还能多活下几个人来。 到得黄昏时分,刘小楼才回到阔别已久的乾竹岭,来到自家那座小院前。 和乌龙山其他各处洞府一样,乾竹岭上也是一片破败之色,蒿草丛生、草屋坍塌、蛛网重重,不仅是小院,上岭的道路同样被杂草灌木覆盖住了,落叶积了几层,踩上去如同厚厚的毡毯。 竹林深处,老师的坟茔完好,只是荒草长了好几尺高。 很久没有人上岭了啊…… 或许大白和小黑也离开了吧? 上得峰顶,那石峰之间苔藓厚重,同样被浓密的花草覆盖了,一望而知,那两个家伙许久没上来了。 从妙峰山回来之后,重新以寻找灵泉的视角来审视乾竹岭,刘小楼终于看出,这石峰便是形胜之睛! 而石峰上的这道石缝,便是穴眼。 或许当初自己修行时,经常莫名其妙“梦游”至此,便是因为这个原因? 最后一抹余晖在西边群山间消失,满天星斗升上天空,山风徐徐,送来阵阵孤寂,这孤寂中却又传来说不清的味道,那种熟悉的味道,安心、祥和、宁静,且踏实。 这是家的味道。 从怀中取出一件阵盘,由三块掌门令牌简单融合而成,三玄门、紫极门、形冥门,似乎它们天然就应该如此融合在一起。 将炼制成的阵钥插入其中,感应立刻传至心神之间。 深吸了一口气,将阵盘布设于石缝之间,开启阵法,阵盘收缩旋转,向着石缝下方钻了进去…… 这样的举动,他已经在桃源群山、德夯山、武陵山等多处风水上佳的宝地做过了,却什么都没有“钻”出来,却不知在乾竹岭上能否行得通。 只希望自己没有被贺氏叔侄欺骗,又或者希望贺氏叔侄同样没有被所谓的传承欺骗…… 心中满是期待,满是紧张,盯着阵盘向下钻去,阵盘本身依旧在石缝上架设着,并没有“钻”进石缝,真正钻下去的,是三块掌门令牌中汇聚出来的某种神识,钻的是石缝下方某处不知名、不见形的“隔阂”。 也不知“钻”了多久,忽然间,心神之中仿佛被某根手指拨动,“嗡”的一声震荡起来。 鼻尖不由自主动了动,似乎闻到了一股淡淡的清香? 但他很快意识到,并不是鼻子闻到了香味,而是经脉和穴位感应到了淡淡的灵力,这是灵力的味道。 这股灵力很是清淡,刘小楼在记忆深处稍作对比,大致是当年在丹霞洞天中感受到灵力的一半,却已经勉强可以修行了,便如同手握灵石时,可转化吸纳灵力的三成。 并不浓郁,却是完全可以掌控,属于自己的灵力,持久不息。 他没有继续吸纳灵力,而是放任灵力自石缝中向外溢出,淡淡的清香散播出来,布满了峰顶。 峰顶不大,几丈方圆而已,灵力继续蔓延向下,笼罩至下方的小院。至此,灵力已经极淡了,无法满足修行所需,甚至只能称为香氛,但这股香氛用来开辟灵圃却很适宜。 几只小儿拳头般大的毒蜂自竹林深处飞出,正是自己当初豢养的金环蜂,它们围着院子转圈,飘忽不定,很快感知到了灵力之源,继而向上飞去。 经脉中忽然一阵翻腾,那是以经脉为家的两粒鬼榕种子在四下游走,它们被这股灵力惊醒,急切的寻找出口,想从经脉中冲出来。 刘小楼的神念和它们几乎相通,立刻心领神会,稍作思忖,便为它们寻找到新的安家之处。 要上乾竹岭,主要有前后两条山道,大多数人知道的是前方山道,而后方竹林西北,也有另外一条小路,知道的人很少,是刘小楼的逃生通道。 一粒种子种在了小院正下方的山道上,另一粒种子种在了后面的斜径下,一前一后,挡在了上岭的两条主要通路上。 两粒种子在泥土中扎下根去,刘小楼的神念之中顿时多了两双眼睛,永远盯住了两条山路! 不知道鬼榕的成长期究竟需要几年,等到两粒种子成为参天大树,这乾竹岭上会是什么光景? 刘小楼对此十分期待。 第二章 打磨气海 回到竹林深处、绝顶之下的峭壁,金环蜂的蜂巢比之三年前足足大了两圈,仔细数了数,大约数出五十多只拳头般大的成蜂。 攀上崖壁,往蜂巢中打量,里面幼蜂蜂蛹也有大概十七、八个,蜂群已经初见规模。 如果倾巢出动,对付几个炼气中期以下的修士恐怕不成问题。 豢养金环蜂的另一个好处,同样是起到警醒的作用,若是有宵小不走正道上山,从没有山路之处窥伺乾竹岭,这些金环峰能给他们带来意想不到的麻烦。 接了一葫芦金环蜂蜜,刘小楼心满意足的下了悬崖,回到小院。 看着破败不堪的小院,他犹豫片刻,决定暂时不再重修,避免暴露自己回山的事实。虽说看这样子,似乎这三年来就没人到过此间,但凡事稳妥起见,还是不要闹出动静为好。 回到绝顶上,刘小楼将阵盘收了,四散溢出的灵力随之变得越来越淡,等了半個多时辰,便接近于无。石缝之下,便如之前一般,没有任何异样。 由此表明,阵盘打通的,果然不是石缝下的有形空隙,而是贺峰主所说的虚空。只是这打开的虚空无迹可寻,难以一探究竟。 不管怎样,灵力可开可闭,刘小楼对这阵盘满意极了! 在石缝旁搭了个简易的小窝棚,以枯草藤蔓覆盖,乍一眼看上去还以为是丛灌木,如此便可安心修行了。 心神与两粒种子连上,前后两条山路的视野在脑海中出现,一切如常,于是将注意力转回来,吸纳起石缝中逸散出来的灵力,继续蓄积、增厚真元,在炼气圆满境反复打磨。 炼气圆满境后,经脉、穴位再无可修行之处,此时,需要继续厚积真元,令真元自各处经脉、穴位中源源不绝的生成,然后溢出,流向气海,最终在气海中汇集、凝结,打磨气海穴,当气海天地形成的那一刻,便脱离了经脉穴位的修行,也就是身体修行的范畴,进入以神念修行的阶段,称为筑基。 于各大正道宗门而言,这才是真正修行的开始。 功法相传,有些天赋异禀的修行奇才,可以不需服用筑基丹便顺利破境筑基,其要便在于直接打通气海,撑开气海天地。 这一关,对灵力的需求极大,究竟需要多少灵力才够,也因人而异。很多修士到了这一步,如果没有稳定获得灵力的来源,往往会耽搁不知多少岁月。再加上寻求筑基丹千难万难,能够筑基的散修当真是凤毛麟角。 石缝下毫无疑问打出了一个灵眼,因为灵力溢出不足,尚自称不上灵泉,虽然效力只堪比灵石的三成,但胜在持久,只属于自己。 有了这孔灵眼,自己就不必再为灵石奔波了。 忽然想起了贺峰主的五块掌门令牌,如果自己的阵盘中再多两块,打出来的灵力会不会更加浓郁? 从这天开始,刘小楼稳坐灵眼,进入闭关状态,不停吸纳着灵眼中散逸出来的灵力,在经脉中转化成真元。 趺坐得久了,腹中饥饿了,口渴了,便下山走一走,吃些蜂蜜,打些野物,煮个鱼汤,熬些灵米粥,吃饱喝足,看看星夜、吹吹山风,便重回绝顶继续修行。 真元渐渐储满了各处真元穴池,然后溢出,如流水般顺着经脉自行向气海穴汇聚而去。 气海之所以名气海,是因其在筑基时,会化为真正的真元之海,不仅是海,更是天地。但此时的气海,并不名副其实,和别的穴位没有什么不同,仅仅只是穴位。 气海的真元穴池也并不大,早已被真元充满,越来越多的真元向这里汇聚,逐渐形成挤压之势。 这种挤压是单向的、持续的,原本已经占满了真元的穴池因为挤压的缘故,又空出大量空间,继续容纳着更多的真元。 夏去秋来,山上北风萧瑟,转眼又到了冬天,一夜之后,无数山头披上了白纱,晨雾中混着飞雪…… 刘小楼沉浸在修行之中,忘了季节的变迁。 直到深冬的某一天,他忽然心神一震,脑海中浮现出一个画面,那是山道边鬼榕种子传来的视野。 视野中,有女子缓步而上,越过鬼榕。 半年过去,当初种下的鬼榕种子已经生根发芽,长成了尺许高的榕树苗,看上去和普通杂草、野藤没什么区别。 树苗转过头来,继续望着上山的女子背影,刘小楼认出来人,正是黄叶仙。 伸手一招,将阵盘关闭,招入手中,灵眼也随之关闭。 身形一动,悄然来到小院斜上方,自隐蔽处下窥,见黄叶仙来到院外篱墙外,对着破败的小院驻足良久。 上山之前,刘小楼就听说,黄叶仙加入了天姥山,成了天姥山的内门弟子。他不知当日黄风沟的内情究竟怎样,但很显然,黄叶仙已经不可信了,因此没有露面,只是躲在暗处继续观望。 就见黄叶仙驻足多时,轻轻叹息一声,又去了竹林中老师的墓前,祭奠了一壶水酒,转身离去。 刘小楼悄悄跟在她身后,看着她离开了乾竹岭,之后哪里都没有再去,直接离开了乌龙山。 想起当年和这位前辈交往的点点滴滴,刘小楼心中很不是滋味,怅然不已。 山下传来炮竹噼里啪啦的燃放声,山外村子在夜里依旧灯火通明,刘小楼算了算日子,猜想这应该是过新年了。 听了片刻,他转身回去,在黑夜寂静中回到乾竹岭绝顶,将阵盘重新启动,打通了阵眼,继续专心修行。 冬天过去,万物复苏,春暖花开,接着是盛夏暖阳,然后又是秋冬交替…… 刘小楼专心致志修行着,不停歇的打磨着气海穴,整整打磨了两年,当某一刻真元再也无法挤入其中,而气海依旧没有任何变化时,刘小楼终于确定了—— 自己果然不是天才,直接构筑气海天地的尝试是很难成功了。 这两年也非无用之功,以真元打磨气海,可以令自己筑基之后的成就——如果自己真能筑基的话,达到自己所能触碰到的最高处。 对气海的打磨已经完成,真元的蓄积也达到了最大限度,该考虑筑基丹了。 第三章 再遇峨眉刺 眼下又是寒冬时节,乌龙山上刚下过一场大雪,天色阴沉,雾气深重,群峰渺渺。 刘小楼起身,将阵盘收了,石缝中的灵眼立时关闭,断了四下蔓延的灵气之源,不多时,乾竹岭绝顶上的灵力便消散一空。 自峰顶飘然而下,往崖壁上的金环蜂巢穴处接了一葫芦蜂蜜,正可当作自己远行的餐食。 两年过去,金环蜂巢又大了一圈,成峰已经上百,在崖下竹林边缘长出一片三、四亩大小的野花圃,都是金环蜂自远处携带回来的种子,于此自行生长而成。 圃中有十多种鲜花,刘小楼只认得一半,其中有三种都在这冬日雪天里坚持绽放不败,他更是一种都不认得。嗅其香气清雅,淡淡中隐隐含有灵力,应该也是受了峰顶散逸下来的灵力滋润之故。 一种形如腊梅,却是紫色的; 一种又长又细,如柳叶飘零; 还有一种独枝盛开,花朵如盘,每日里追寻着日头上升下落而转动,至天阴时则闭合为苞,颇为神奇。 这回下山,也打算查一查这三种野花的来历,看看是否可用。 小院更加破败了,刘小楼也没敢修整,自院门前稍作打量,便径直下山。 山道边,一株三尺高的野藤毫不起眼的攀爬在一棵枯树上,只有刘小楼知道,这棵枯树,原本是一棵生长了十余年的香樟。 刘小楼弯下腰仔细看了看野藤,伸出手指抚摸过去,几根藤条舞动起来,迎着手指轻轻摆动,很享受刘小楼的抚摸。 忽然间,这几根藤条自刘小楼指间一闪而没,眨眼出现在三步之外,将一只不知从哪里钻出来的野鼠缠住,牢牢束缚起来。 只有刘小楼可以“看”到,藤条上的那些细密的绒毛,扎进了野鼠的皮下。 野鼠吱吱叫了一阵,便失去了挣扎的力气,渐渐昏迷过去。接下来的一个月,它将被这棵幼年鬼榕吸干,成为鬼榕的血食。 直起身子,迈步下山,走的都是偏僻野径,不久便到了山下,远远可见山下村子炊烟袅袅。 刘小楼驻足片刻,还是决定暂时不去村子里走动,也暂时不去和田伯相见,绕过山角,往西去了。 照例是穿行武陵山,这片大山虽然危险,却永远是隐藏行踪的最佳路线。 行至傍晚,本就阴沉的天空越发黑暗,刘小楼找了一个自己以前曾经夜宿的小山洞歇宿下来。武陵山夜路不好走,结伴而行尚须小心翼翼,单枪匹马的时候,最好还是不要乱动的好。 捱到夜半时分,天色仿佛被点亮了一般,云层泛着白光,却是山中又飘起了雪花。 起初时雪花莹莹,一点一点,下到后半夜时,就成了鹅毛般的大雪,地上也积了厚厚一层。 这样的大雪,是刘小楼生平仅见的,令他童心忽起,忍不住走出山洞,去踩一踩厚厚的积雪。 咯吱咯吱正踩得过瘾,树林间传来一点轻微的响声,刘小楼转身望去,见一条身影自林中急掠而至,见了刘小楼,猛然止步。 来者身穿一袭黑衣,身形婀娜,鼻梁高挺,是个英气十足的女子,眉目间有些熟悉。从她急掠而来的身法,一时间也无法判定修为高低,但刘小楼觉着,似乎不低于自己。 四目相对,再多看了两眼,刘小楼终于认了出来,这女子是几年前途径德夯大山时遇到的那位避雨的女修,当时她还将自己错认为是景昭,差点动手了。 没想到时隔多年,居然又在这武陵山中相遇,当年她看着有三十来岁,如今看着,年岁上几乎没什么变化。 对方先是一怔,继而释然,接着又是疑惑,皱眉道:“是你?” 刘小楼拱手:“这位前辈,好巧。” 女子眼睛盯着刘小楼,身形晃动,眨眼来到山洞前,低声喝道:“退远些!” 刘小楼稍稍退开两步。 女子倒退着进入山洞。 这处山洞本就不深,更类似于山坳,洞口开阔,进深却不足两丈,一眼就能看得分明。 就见这女子扬手飞出一点白光,化作一柄峨眉刺,斜着指向刘小楼:“你走!” 刘小楼心中一惊,胳膊上的玄真索缩了回去,脚下再退几步。 这女子果然是個筑基高手,自己万万不敌,最强利器玄真索对上她没有丝毫用处。 但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刘小楼继续向后退去,身形没入漫天纷飞的大雪之中,消失不见。 女子等刘小楼走后,飞转峨眉刺,在某处洞壁上刺入后转了一圈,旋即挖出一个包袱。她将包袱抖开,自包袱中掉落一堆物件,她又蹲下来手忙脚乱的在里面摸出个丹瓶,将瓶中几粒灵丹尽数倒入口中,随即再也支撑不住,在洞中就地趺坐,努力调息。 调息了几个呼吸,口中喷出一口鲜血,将洞口雪地染出一块殷红,身子歪倒。 她又努力的挣扎着坐起来,恢复好趺坐的姿势,伸手抓了一把脚下的泥土,将洞口那块染红了的雪地盖住,不多时,又被降下的雪花覆盖住。 不知何时,大雪纷飞中又出现一条身影,正是去而复返的刘小楼。他见洞中的女子正在趺坐调息,一双眼睛瞪着自己,口中喃喃慌不迭的解释:“还以为前辈走了抱歉” 一边解释一边后退着离开,再次没入大雪之中。 女子稍稍松了口气,合上双眼,继续调息,将灵丹药力送往伤处。 调息没多久,刘小楼又从大雪中钻了出来,躬身道:“前辈,雪太大了,晚辈实在不敢独行,能否容晚辈于此稍歇,待雪停了再走?前辈放心,晚辈不进去,就在洞口” 话没说完,一点白光自洞中飞出,眨眼化为一柄峨眉刺,向着刘小楼疾射而来。 这回刘小楼再无话说,飞也似的逃离此间,那峨眉刺在身后连连射穿数棵大树,终于被一道土坡所阻,没再追来。 看来伤得不重啊! 刘小楼抖了抖头发上的雪花,吐了口唾沫,暗道一声“晦气”,加快脚步逃离此间。 第四章 天门坊和岳阳坊 惹上了一个筑基高手,哪怕山中夜路不好走,此刻也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了,实不敢于此间耽搁,否则等人家伤势稍好,提剑追上来,自己可就大大不妙了。 好在这一回运道很好,没遇到什么难缠的蛇虫虎豹,赶在次日大雪停歇后走出了武陵山,向南行了两个时辰,就到了天门山坊市。 许久没有来过天门山坊市了,将草帽往下拉了拉,遮住大半张脸,小心翼翼步入热闹的街市,转了两圈,靠近坊市正中的布告栏,抬眼往上浏览。 天门山坊市原先是没有布告栏的,六年前,天姥山卢氏大肆悬赏乌龙山草寇时,因为悬赏捉拿的人太多,一家一家向各大宗门、世家发送不易,干脆就在坊市中央大道边立了丈许高的牌坊,长两丈、宽一丈的木牌坊上贴满了乌龙山草寇的画像和悬赏金额。 黄风沟一役后,牌坊上的画像大半被摘下,但公告牌坊却保留了下来。 时隔六年,刘小楼终于有了勇气,凑上来看一看。 此刻的布告栏上,右首顶头处依旧是十几张被通缉的画像,大部分交叠在一起。 最上面的几张悬赏令,是几个刘小楼没听说过的名字: 康飞虹,炼气九层,取人头赴茅沿河康家庄,兑灵石九块 万剑辛,炼气十层,生擒者赴洞阳派,赏灵石十六块 刘蛇眼,炼气八层,要死不要活,取人头赴庚桑洞,兑灵石十块 这些画像有的清晰可认,也有的看着很模糊,但都标注了比较醒目的特征,若是遇见了,还是容易分辨的。 冲着布告栏上吹了口气,罩在上面的几张悬赏告示飘起,露出下面的几张,刘小楼在里面发现了一個熟人——葫蠹道士,天姥山卢氏以灵石十八块悬赏他的人头! 再一看时日,是三个月前悬赏的,六年不见,这厮也修至炼气十层了。 之前听说他在黄风沟失手后,跟随戴升高加入了天姥山,却不知又惹了什么祸事? 除了葫蠹道士以外,公告栏悬赏榜上再无熟人。 没有卫鸿卿,没有左高峰,没有谭八掌 也没有自己。 除了悬赏之外,布告栏上还有大量的纸片,写着各种消息。 “鸿记酒楼新添辛角果” “出手洞阳派《左神经》半卷,有意者往天门山南张湾一行” “入武陵山捕蛇,求人同往,愿者赴柳君客栈一晤” 刘小楼在布告牌坊下看了小半个时辰,身边来来往往至少数十人,有些人多看了他两眼,有些人则干脆视而不见,总之没有一个人认出他来。 离开布告牌坊,大着胆子在洞阳派、庚桑洞、青玉宗、彰龙派,甚至天姥山卢氏开设的丹铺、法器铺、灵材铺子前晃悠,一边查看他们几家出售的灵丹、法器和灵材等等,一边对照着自家乾竹岭上野生的几种奇花异草查看来历。 更重要的,当然是验证自己的传说是否依旧。 这些铺子里的伙计和掌柜们也都没认出自己,这让刘小楼大大松了口气,勇气再添三分,终于来到鸿记酒楼前。 当然,他胆子再大,也是不敢进去的,而是在鸿记酒楼斜对面的一家茶社坐下,品着茶水、吃着点心,慢慢等着。 就刘小楼的认知而言,只要说起筑基丹,自是首推天姥山卢氏,卢氏可是荆湘地区首屈一指的炼丹宗门,也是漏出筑基丹的主要宗门。 因此,他在鸿记酒楼这边等着,就是想看看,能不能将黄叶仙等来。 他不知道黄叶仙是怎么投入天姥山的,但这几年来,她每年都要上一次乌龙山,每次上乌龙山都要往乾竹岭看一看,给三玄先生扫一扫墓,就冲这点,刘小楼便觉得或许可以从她这边试一试,寻找获得筑基丹的机会。 具体怎么尝试,是直接捆了,还是套交情,他倒是还没拿定主意。 就这么一连等了半个多月,都没有等到黄叶仙,不仅是黄叶仙,包括龙山散人、穆神医等等也没见到,罪魁祸首的戴升高同样不见踪影。 他也不敢过去打听,只得暂时离开此地,继续往东,去洞庭湖畔的岳阳坊市碰碰运气。 不数日,他已经出现在岳阳坊市里。 一别六、七年,晴姐的绿怡院依旧生意兴隆,晴姐本人却又多几丝风韵。 “冤家,你终于舍得露面了!”一见刘小楼,晴姐就止不住落下泪来。 刘小楼也唏嘘不已:“我也甚是念着你,但哪里敢露面?就怕给你惹祸。” “你又闯了什么祸事?谁在揪着你?”晴姐有些惊讶的问。 “除了天姥山卢氏还能有谁?” “所以你不露面是怕他们?那伱这些年都在哪里?” “这几年一直在深山隐修。” “你这冤家,不早些过来!若是早来看我,就不必躲藏这许久了!” “晴姐这话……什么意思?” “天姥山压根儿就没揪着你不放!人家悬赏卫小子,悬赏左峡主和小谭,最近又悬赏老胡蠹,就是没悬赏通缉你!” “不会吧……” “这么大的事,姐还能哄骗你不成?是黄仙说的,她也想找你,每年都来我这里打听你的消息。她如今是天姥山内门弟子,上月已然筑基,她说的不会有假。” “为何没有悬赏我?” “黄风沟那次,因为当时你没在,黄仙她们进了天姥山后,都说和你无关。” 刘小楼不可置信道:“那戴升高没说出来么?” 晴姐摇头:“姓戴的坏是坏透了,但你的事情,他的确没说。黄仙说,六年前你的事情,其实有很多已经包不住了,都是姓戴的给你遮挡下来的,所以天姥山一直以为和你关系不大,而且你还是神雾山庄的女婿,天姥山当时只想尽快平息此事,不愿再起波折,故此没有追究你。” 刘小楼听得好一阵失神,怔怔道:“这么说,我回乌龙山没事?” 晴姐叹息道:“没事自然是没事的,但乌龙山已经落败了,没人回去了……” 其后几天,刘小楼便在绿怡院住了下来,按照晴姐的指点,进入岳阳坊市的暗市,打听筑基丹的消息。 可惜没有任何有用的线索,于是告辞,前往赤城山坊市,希望能在那边寻找到获得筑基丹的线索。 第五章 赤城坊 赤城坊市位于吴越之地,是刘小楼所知最大的坊市。 七年前他就来过此地,如今故地重游,似乎一切都没有改变,或许变的只有自己的心境。 其实他自己也说不清自己究竟是什么心境,只是觉得很多事情都淡淡的,提不上劲来。 除了筑基丹。 今日是个晴朗的冬日,天高云淡,四下透亮,但遥望北方赤城山,却依旧在云雾缭绕之中,看不清山中端倪。 也不知居于天下十大宗门之列的赤城派里,究竟是个什么景象,如自己乾竹岭上那样的灵眼,赤城山里有多少、有多浓? 步入坊市,天府记、灵兽香、岭南烧、中州水席 这些字号酒楼前客人盈门,十分热闹,刘小楼却没了上回来时的兴致,从门前一晃而过,直奔灵材铺子,尤其是售卖灵花灵草的店铺。 不愧是赤城坊市,之前在天门坊、岳阳坊都找不到的答案,在这里终于有了结果。 青城派、罗浮派开设的灵材铺子里,刘小楼找到了自家乾竹岭上绽放的三种灵花: 形如腊梅的紫色灵花,名紫梅沉金蕊,三株价值灵石一块; 又长又细、如柳叶飘零的,名阳柳香行叶,九叶可值灵石一块; 那独枝盛开、花朵如盘,每日里追寻着日头上升下落而转动的,名三阴东竹葵,一朵可兑灵石一块。 经过一番旁敲侧击的打听,刘小楼获悉,紫梅沉金蕊和阳柳香行叶都是用来炼丹的药材,有许多疗伤和助力修为的灵丹,都会用到这两种灵药,在灵药之中属于下品里的高等灵药。 至于三阴东竹葵,则是炼制法器的辅助灵材,属于灵材中的中品。 这三种灵药,都不是荆湘特产,也不知从何而来,最终在乾竹岭上落地生根,多半是和金环蜂有关。 仔细回忆了一番,崖下生长的紫梅沉金蕊,应该是有五株,阳柳香行叶有二、三十条叶子,三阴东竹葵则只有一朵,看来以后应该在这上面下点工夫,争取形成规模,成为三玄门的又一门营生。 刘小楼掏了百多两银子,青城派丹房的掌柜没请出来,便将接待自己的那个热心伙计请上,吃了一顿上好的中州水席。 那伙计虽然修为低微,不过是三层,还没到炼气中期,却在青城派这家丹房中效力了十余年,是见过世面的,酒过三巡之后,也不藏着掖着,大大方方道:“贵客究竟何事,便请明言,能帮得上忙的,在下一定尽力,但只一点,有损我宗门之事,恕在下无能为力。” 刘小楼笑道:“怎么会?实不相瞒,我偶得了几粒灵药种子,也不知该怎么培植,想要请教小哥。” 那伙计点头道:“我就猜是为此,贵客今日对紫梅和阳柳叶问得很细说来简单,也不用贵客破费,其实就是寻有灵眼处栽种就是,若无灵眼,其根下可埋灵石,埋多少为宜,皆无定数,需要贵客自行摸索,无非天时地利罢了。但有一条,不要擅自浇水,但凡灵花灵草,浇水无用,其根只收天水,雨雪霜露皆可,溪河湖井则无效。” 刘小楼又问:“那三阴东竹葵呢?” 伙计道:“一样,但其上不可有树荫遮挡。另外,三阴东竹葵有個喜好,好蜜汁,也不须多,巴掌大一块蜜巢埋在根部,管一年之用。” 刘小楼举杯相谢:“多承指教。” 伙计饮了:“小事一桩。不过贵客将来培植三阴东竹葵有成的话,可否卖给我青城丹房?不论花葵大小,我家均按一块灵石收了。此事,我便能做得了主。” 罗浮派店里,三阴东竹葵的价格是品相好的一朵卖一块灵石,收则没那么高,四朵三块灵石,或者以银钱找补,青城丹房的这名伙计开出的价格,的确算得很高了。 再次道谢后,刘小楼打听起暗市的消息来。 暗市就是俗话说的黑市,有些是坊市中的坐地商悄悄开设的,有些则干脆就是筹办坊市的宗门开设的,目的是为了交易一些不好拿到明面上来的东西。 听他打听,伙计道:“咱们赤城坊市的暗市每旬一次,要去暗市,说容易也容易,往赤城派外堂投帖,按照他们的规矩缴纳入市金便可。” “哦,原来便是赤城派开设的?” “呵呵,在下与贵客一见如故,才如此坦诚相告,若有旁人询问时,他们是不承认的。” “明白” 一席酒水,宾主尽欢,刘小楼分别时,以一块灵石相谢,将那伙计送了回去。 赤城派外堂位于赤城山脚下,严格来说,不在山门之内,且说是外堂,名义上依旧不是,挂的名头,是赤城山下一个散修世家开办的医馆。 刘小楼去的时候,外头已经有好几位病人等待问诊了,于是耐心排队坐等,等轮到他的时候,大致明白了一应流程:进去看病,然后缴纳诊金,领取一张竹纸,纸上是个药方。 诊金是一块灵石,这就是入暗市的入市金,这是不予退回的,价格不菲。 能将暗市的门票卖到一块灵石一张,对于一家宗门来说,这可是相当大的一笔收益了,难怪很多大宗门都私下里开办暗市。 药方也不是随便瞎写的,刘小楼看来看去,也没看明白写的是什么,但他可不敢随意模仿,天知道上面有什么暗记。 过了两天,刘小楼来到赤城坊市最东头的一个院子外,这里是一家药房,不时有客人上前抓药,有些直接在柜上抓了药便走,有些则转到了柜台后面。 刘小楼递上药方,药方被柜上收了,指了指后面,于是刘小楼转到柜后,掀起一道门帘走了进去。 柜后是间黑屋子,有几人早已等候在内,二话不说给他披上一件斗篷,套上他一顶毡帽,最后弄了一个木质面具戴上,叮嘱他:“最好不要取下来。” 这不是强制的,但戴上是最优选择,否则干什么都曝光在别人眼前,那就是自寻死路了。 又有人宣读规矩,规矩就两条,一是下了定就得买,否则走不了;二是不得在里面闹事,否则同样走不了。有赤城派背书,这两条规矩的施行是完全不用怀疑的。 刘小楼都点头应了,然后顺着一条地道向着斜下方走了进去。 第六章 打听 望着下行的地道,刘小楼深吸了一口气,神识投入乾坤袋,里面是自己的全副家当。 为了购买筑基丹,他已经做好了倾家荡产的准备,除了玄真索外,迷离香筋、三玄剑、琉璃盾、蔽形玉玦和灵豹骨笛,都是可以拿来兑换灵石的。 最不值钱的是三玄剑,要不是后来进化出了虽软却锋利的剑罡,根本卖不上好价钱,至于现在,刘小楼的估价是三十五块灵石; 手上的这根迷离香筋,如果能够卖给打闷棍的行家里手,四十五块灵石应该没问题; 蔽形玉珏属于特殊修行法器,遇到合适的场合,那是真的可以派上大用场,但说实话用到的时候不多,刘小楼得了这件法器十年,就没怎么使用过,所以刘小楼也得找行家出手,不太好卖,只能预估个四、五十块灵石的低价; 养着灵豹魂影的骨笛,刘小楼则估值八十灵石,毕竟这件法器还在养成当中,于高手而言,威力未能显现,如果养个十年,养到筑基后可以使用,价值就得翻着倍往上涨了。 最值钱的就是琉璃盾了,这件上品法器得自天姥山卢显声,功效卓著,卫鸿卿给出的评估是价值三百灵石; 这些就是五百多灵石了,再加上自己积攒的许多灵材,价值也在近百灵石,加起来就是六百灵石,已经可以试着谈价了。 若还是不行,就连乾坤袋也是可以拿出来的,又能再加三百灵石。 希望在这里能有个好运气吧。 他迈步下行,走了数十丈远,进入一座岩洞之内,岩洞的洞厅不大,又形成一条条通道,每条通道前都刻着指向路标:阵、丹、器、材、符、兽、法、余等。 身后有人上来,同样身披斗篷,戴着斗笠和面具,进入标识着“兽”的通道,很快,又有人越过自己,进入了“丹”的通道。 刘小楼便跟着走了进去,通道向着左侧拐了大概十余丈远,里面赫然又是一個洞厅,却是个弯弯曲曲的洞厅,被许多天然生成的石笋、石柱、石田、石壁分隔着,一时间看不到头。 洞顶、洞壁上点着一盏盏油灯,灯光却很微弱,让整座洞厅都显得十分昏暗。 许多修士倚着石柱、石笋,或是靠着石田、石壁,各自趺坐,膝前摆着不同数量的丹瓶;更多的修士则一个个问过去,有的和主人低声私语几句,有的打开丹瓶嗅一嗅丹香,或是片刻便起身离开,或是和丹瓶的主人谈论不绝 刘小楼振作精神,环视一周,见左侧角落里那根石笋下的摆摊修士处空着,便快步过去,问:“道友卖的什么丹?” 那人打扮和刘小楼一模一样,因此无法辨知身份,他将膝前的一个丹瓶拿起,打开瓶塞,一股丹香飘散出来:“这是我家独门秘方的养心丹” 刘小楼不感兴趣,才没工夫去嗅丹香,又指着另一个瓶子:“这个呢?” “养炁丹,是我家” “这个呢?” “养脉丹,你闻” “就这三种?没别的了?” “尊驾究竟想买什么丹?” “筑基丹有么?” “呵呵尊驾说笑了,慢说是在下,就是这丹厅中所有丹师,都没有卖筑基丹的。” “你就那么笃定?” “这个自然,在下于此间混迹多年了,至少近十年来没听说谁带着筑基丹在这里售卖的。” “这可是赤城坊市啊” “你要的是筑基丹啊老兄,此丹炼制极难,各大宗门炼制出来的都紧着自家弟子了,哪里有余力拿出来售卖?送道友一个消息,赤城派去年才炼制了两枚筑基丹,他家等着筑基的外门弟子有十八个!” 虽然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但一上来就被人浇灭了希望,刘小楼还是忍不住极为失落,毕竟是千里迢迢赶来的,该逛的还是得逛下去。 万一有意外呢? 他也懒得跟人兜圈子了,一个一个问了下去,上来就挑明了问筑基丹。 “筑基丹有么?” “没有。” “叨扰了” 换下一个。 “有筑基丹么?” “这个” “有还是没有?痛快话。” “暂时没有,不过可以卖给你一个消息。” “什么消息?” “两块灵石,我告诉你去哪里买筑基丹,当然,不敢包你一定买到,三成的把握。” 刘小楼仔细打量了对方片刻,从戴着的斗笠和面具上无法辨认对方的任何信息,只能收起下来后报复回去的念头,道:“其实我也有消息,五成把握,比伱高两成,你买不买?” 话不投机半句多,刘小楼悻悻离开,继续去往下一处。 也不知逛了多久,等他起身时,发现前面已经到了洞厅的尽头,自己已经逛完了。 回首身后,依旧人来人来,心中却多了几分无奈和沮丧。 这趟白跑了。 又在这里不甘心的瞎转了半个多时辰,终于认清现实,走了出来,重新回到外面的洞厅。 难怪龙山散人、戴升高他们寻找多年而不得筑基丹,这玩意压根儿就不是灵石的事儿,是根本就见不着影的事儿! 该当如何是好? 目光在其他几条通道上逡巡片刻,重新燃起一丝期盼,快步进入标识着“余”的那条通道。 “余”的意思,就是除了丹、器、符、材、阵之外的所有事物,刘小楼也很想知道究竟会有什么。 这处洞穴比“丹”洞稍小,弯弯曲曲的格局却更甚于“丹”洞,相互交谈时的私密性也更好。 在这里的修士明显要少许多,倒是显得有些冷清。 刘小楼大致逛了片刻,便朝着一座天生石桥处行去,桥沿边坐着一位,正百无聊赖的将两条腿悬搭在桥外,瞧这神态,似乎是个女修? 走到那疑似女修跟前,正要开口询问筑基丹的消息,对方却抢先开口了:“道友修为如何?” 果然是个女修,只是嗓音有些沙哑。 他也压低嗓音反问:“不知道友是否有筑基丹的消息?” 那女修沉默片刻,摇头道:“没有。” 刘小楼没工夫废话,转身离去,继续搜寻下一个目标。 第七章 消息 “尊驾” “这位道友,在下意欲前往东海探岛,那边岛上有珍奇灵材无数,不知道友可愿结伴前往?当然,前提是尊驾有九层以上修为。” “尊驾有无筑基丹的消息?若是有的话,在下可为尊驾一行,无需酬劳!” “咳有筑基丹我就不去东海了” “告辞!” “道友再考虑考虑” “尊驾有没有筑基丹的消息?” “筑基丹?有啊。” “哦?可否告知在下?在下愿” “赤城派今年要炼制两枚筑基丹,和去年相同,但早已为其派中弟子预定,外人就不要想了。这个消息免费送你,不用花钱。” “好吧,多谢了,告辞” “道友别走,金庭派、青玉宗、西玄龙图阁各家门派炼制筑基丹的消息,我这里也有” “尊驾有没有筑基丹的消息?” “没有。道友有没有高阶法符?” “没有,告辞!” “告辞!” 兜兜转转一大圈,在这“余”字号石洞中折腾了一个遍,说得唇舌都干了,也没有获得一丝半星有用的消息,其间还遇到两个不怀好意的,诈称自己有筑基丹的消息,妄图哄着刘小楼帮他们办事,都被刘小楼识破。 失望而出,在外间洞厅中转悠了多时,看着“器”、“阵”、“符”等等字号的地洞暗市,想要离开,却又有些不甘,干脆一咬牙,就顺着进去了。 先进的“器”字洞厅,他眼下除了筑基丹,什么都没兴趣,逛了一圈,随意问了两句,便怏怏而出。 一进“阵”字洞厅内,他就发现这里和别处洞厅颇有不同,很多都是阵法师,在这里甚至相互交流着阵法方面的心得。因擅于炼制阵法,刘小楼于此道也较为熟悉,心思便也慢慢沉浸进去,将失望和沮丧之情发散了不少。 “尊驾这套阵盘,似乎与朱丹三气多有不同?” “道友说的朱丹三气,是《五符经》中所述吧?” “正是。” “道友修习《五符》,已至阵道至深之境,佩服” “不敢!” “但须知除《五符经》外,尚有《九灵玄章》。” “啊,在下孤陋寡闻,未听说过《九灵玄章》。” “和《阵秘五符经》一样,都是平都八阵门的八阵经之一,却位列上品左右二玄经之中,左玄经是《阵秘五符经》,右玄经便是《九灵玄章》。” “二者有何异同?” “听说在五行八门之上,是相反的。” “嘶尊驾有《九灵玄章》么?可否割爱?我愿高价相谢。” “这却没有。” “真是憾事。” “的确。” “好吧对了,尊驾有没有筑基丹的消息?” “抱歉” “尊驾这幻阵果然有趣,但据在下想来,其实尚可继续深入钻研。” “道友何意?如何钻研?” “比如,添加一些东西?使得其幻可以乱真!” “道友有此等妙法?可否相授?需要多少灵石尽可开价!” “灵石就算了,尊驾有没有筑基丹?” “这” 一路问着,一路走着,虽然依旧没有筑基丹的消息,虽然什么阵盘都没有买到,但他是内行,只是询问和交谈之间,便在阵法一道上颇有收获,着实长了不少见识,解了不少郁闷。 刚和一人探讨完绝阵和困阵的区别后,忽然有人将他截住:“道友留步。” 刘小楼愣了愣,问:“尊驾何意?” 那人将他引到一個更加昏暗之处,见周围身边没有旁人,开口道:“道友恕罪,适才巧合,无意间听了道友在阵法一道上的高见,在下实在佩服得紧。” 刘小楼拱手:“客气,客气。过誉,过誉了。” 那人又道:“说起来有些冒昧,适才听道友之议,似乎是四明山的阵法师?” 刘小楼在阵法一道上的学问非常杂乱,起先从星德君学炼阵盘开始,在阵法一道上偏于炼器,其后被青竹“拔高”,勉强可称阵法师。 真正成体系的学习阵法,是在放鹤峰下侍从唐诵,同时在与刁道一、刘道然等阵法师的交流中完善。 其中,青竹受四明派影响颇深,刁道一更是四明派著名的阵法高师,受此影响,刘小楼的阵法学问上就颇有四明派的风格,被此人听出来,倒也没什么稀奇。 刘小楼当然不是四明派阵法师,不过这却没有必要解释,因此笑而不语。 那人沉吟少时,开口道:“大约六、七年前,贵派在”指了指上面:“在这赤城坊市卖了不少阵盘,都是平都八阵门一口气请贵派代为炼制的,道友记得么?” 虽说不是四明派的阵法师,但问到这件事,刘小楼可真是太清楚了,他当时就被刁道一抓差,没日没夜的辛苦了将近一个月。其后,更是因此而打破了百叶山庄,发了好大一笔财。 因此含糊回道:“尊驾究竟何意,但请明言。” 那人却坚持要求确认:“道友记得么?” 刘小楼想了想,还是给了他一个答复:“尊驾说的是那七件阵盘?” 这下子,那人终于确认了,语气间显得有些激动、急迫:“道友既然来此暗市,咱们就不必藏着掖着了,这七件阵盘当时有没有阵图?草图也行!只要弄出来,一张草图在下开价五十灵石。” 刘小楼脑子急转,嘴上问道:“如此高价,究竟何用?” 那人道:“我自有妙用,但却不好与你说及,怎么样?卖不卖?” 刘小楼道:“不好与我说及,那我可不好卖给你。须知我等阵法宗门,怎能随意将阵法图泄露出去?真要泄露出去,立派之基也毁了,若是因此影响到四明山声誉,那我就万死莫赎了。” 那人想了想,道:“每张阵图,我开价六十灵石!” 刘小楼摇头:“我们阵法宗门有阵法宗门的坚持,不是灵石可以利诱的。” “七十块!” “呵呵……” “八十!” “道友不说,那我是不可能卖给你的。” “一百!” “不卖。” 一个坚持不说,一个疑心越重,这笔交易最终没有达成,双方遗憾分开。 刘小楼频频回顾那人离去的身影,终于还是忍住了,快步出了暗市,重新转进“余”字洞厅! 第八章 奇闻逸事 回到“余”字号洞厅,脚下缓步而行,心里回忆着之前各个位置的人和自己交谈的内容,终于在一根石笋前停步。 这根石笋边趺坐一位,抬头看了看刘小楼,问:“道友需要什么消息?” 刘小楼也坐了下来,道:“之前听你说,知晓各家宗门炼制筑基丹的消息?” 那人笑道:“不错,道友还是回来了。” “你有多少家宗门的消息?” “荆湘、江南、岭南、淮北、河洛,只要这些地方,不敢说都知道,至少一半宗门的消息我这里都有!” “你这消息怎么卖?” “就看道友需要哪几家宗门的消息,不同宗门不同的价。” “消息可不能简单了事,什么赤城派今年要炼制两枚筑基丹就没了?这可不够。” “道友放心,老……在下童叟无欺,一块灵石一家宗门,绝不令道友失望。” “告辞!” “唉……道友留步!一块灵石两家宗门的消息!” “三家!” “成!” 刘小楼回过头来,从乾坤袋中摸出一支干枯的老树根,这树根形状奇异,一端的分杈归并成掌,略略弯曲收缩,如同龙爪。 “龙爪金木槐,尊驾识得否?” 那人眼中一亮:“南方十万大山中的灵木,据说是灵蛇攀爬蜕皮之处。” 刘小楼赞许道:“果然见多识广!尊驾既然识货,便开个价吧,这根灵木值几块灵石?” 那人咬牙道:“三块灵石!” 这个价格还算公道,刘小楼稍加了一点:“东西归你,你告诉我十二家宗门炼制筑基丹的消息。但有一点,其中有两家宗门这方面的消息我是知晓的,哪两家宗门先不跟你说,就看伱对不对得上,你切莫胡编乱造。” 那人点头同意:“放心就是。” 刘小楼道:“先说赤城。” 那人立刻道:“之前告知道友,赤城派将炼两枚筑基丹,炼师乃赤城派的桑雷子、罗叶道人、武氏夫妻,预备服丹者,是赤城派第三门的武宗弟子,将入内门的梁海、梁山兄弟。据说,这两兄弟是桑雷子的私生子,其母是武宗女长老梁姑……” 既有准确消息,又带隐私故事,听得刘小楼大感兴味。 听完赤城派,又点了金庭派。 “金庭派一向是每年炼制一枚筑基丹,今年也没有更改,但炼丹者由主峰更换成了放鹤峰,改为长老赵永春主持。具体服丹者尚无定论,听说要举办一次外门弟子试剑会……” 听到赵永春的名号,刘小楼眼前眼前顿时浮现出一個清晰的身影,想起当年在放鹤峰下随同唐诵和诸多阵法师交付阵盘的一幕。 当年,他在放鹤峰下跑前跑后数月,对金庭派还是有些了解的,不由问道:“金庭派筑基丹不是一向由主峰炼制么?” 主峰炼制筑基丹,根据各峰实际情况赐丹,这是主峰拉拢控制各峰的重要手段。 那人解释:“听说赵永春修为大进,将登大长老之位。” 见刘小楼点头,那人继续道:“试剑之规尚未定论,原本金庭派内弟子大比,都是比擂决胜,但似乎赵永春有别的想法,究竟如何,尚不知晓,道友若有门路,可以从这方面考虑考虑。” 刘小楼哪有什么门路,也不关心这个,当下道:“继续吧。” 接下来耐着性子听,点了四明派、青玉宗,其中四明派无炼丹的高阶丹师,平常有了出色弟子要筑基,也是向丹道宗门外购,今年却没有这么做,青玉宗今年同样没有炼制筑基丹,似乎是灵材未能凑够…… 听那人说了许多,听上去似乎都是真的,然后刘小楼终于点到了天姥山。 “天姥山是荆湘有名的丹宗,卢氏炼丹之法别具一格,筑基丹的品相也很好,每年都要出两枚成丹,其中一半都会发卖给各家宗门。今年的筑基丹已经炼制了一枚,服用者是内门弟子黄叶仙,此女原为乌龙山野修,六年前被天姥山收入内门,如何收入宗门,其中自然还有一段故事,呵呵……” “接着说他家的筑基丹。” “好。说起天姥山今年炼制的筑基丹,颇有些波折,从云台丹房迁至龙潭山庄,但毕竟两处丹房所用火穴不同,故此丹色和灵效多有不同,那黄叶仙虽说服丹后成功筑基,但将来修行好坏,也还须得多看看。所以过去经常在他家买丹的洞阳派和彰龙派,今年没有买丹,或许便是为此之故……” 听到这里,刘小楼心头已经忍不住狂跳起来,深吸一口气,问:“那为何天姥山要换火穴?” 那人道:“这就不清楚了……听说几个月前,他家筑基丹在云台丹房出事了,被一个外门弟子盗走,据我猜测,或许与此有关,更换一个地方,也是为了杜绝此事再次发生,因为十年前,同样是云台丹房,同样出了外门弟子盗丹的岔子。” 那人说完后,又接着按刘小楼的要求说起庚桑洞、丹霞派、镜湖门等等宗门的消息,刘小楼一动不动的听着,实际上左耳进右耳出,一门心思都在“龙潭丹房”上了。 前些年,听卫鸿卿谈过多次天姥山,其后又和天姥山斗过一段日子,他当然听说过龙潭这个地方。 这是个位于天姥山东北山麓的深潭,与卢氏宗门所在的云台隔着七八里远,从一条溪涧进去就是,听说里边瀑潭相叠,潭边有一处地火穴口。 想起“阵”字洞厅那个求购阵图的家伙,一个念头反复在刘小楼耳畔念叨:不会那么巧吧,真有那么巧么?不会吧…… 好容易等眼前这位说完最后一家宗门,刘小楼最后问道:“各家宗门都是何时炼丹?” 那人道:“这个消息奉送,就不收你灵石了。赤城派是每夏炼丹,因其地火于夏时最旺;金庭派是金秋之季炼丹,似乎与其丹中所用一种灵材有关” 刘小楼这么听着,一直听到天姥山,天姥山第二枚筑基丹是春末出丹。 全部听罢,刘小楼毫不迟疑将龙爪金木槐往他手上一塞:“东西归你,告辞!” 第九章 三层阵盘 沿着原路返回,上得地道出口,被守在那里的人送到后面一座偏院,奉还斗笠、披风和面具,打开院门出来,眼前又是一片繁华热闹的景象。 刘小楼挤在人群之中,一时间恍若隔世。 随着人流在各家店铺前经过,心里盘算多时,来到一家灵材铺里。 “伙计,我要卖灵材,南方十万大山的东西,你们收不收?” 十万大山的灵材,在南方青城、括苍、罗浮等坊市之中较为常见,但在远隔数千里外的赤城坊市,就不常见了,价格也要更贵一些。 因此,一听是十万大山的灵材,伙计立刻将他延请入楼,听说是大量出手,便将他请进幽室,由掌柜出面详谈。 刘小楼十万大山之行,还是采摘到了不少灵材的,全部取出来,堆放在案几上,令掌柜的很是动容。 又是两截龙爪金木槐,这种灵材可以炼制法器,被掌柜的七块灵石收了; 一条三尺长的蛇蜕皮,掌柜的开价两块灵石,刘小楼还价到三块; 一丛仙贝草,称重二两,听掌柜的说是入丹的灵材,开价五块灵石; 两只正在抱交的黄蟾尸体,可以磨成粉,同样入丹,掌柜的开价十二块灵石; 五条赤金色大蜈蚣的干尸,每条都拇指粗细,掌柜的用十三块灵石收走; 五朵花瓣薄如蝉翼的灵花,始终散发异香,刘小楼原以为能得高价,结果掌柜的不收,令他挠头; 然后是价值六块灵石的一段红藕,掌柜的死活不说用途 等所有灵材讨价还价之后,刘小楼入账七十九块灵石。 有了灵石,他开始了大采购。 连续对比了几家铺子,买到了四块合适的玉珏,这些玉珏带有充沛的灵性,属于灵玉里的中品,比自己以前炼制临渊玄石阵的玉珏高几个档次,不仅灵力的容纳性强出一倍,符文的连通更加敏感,足足快上三成! 好东西自然价值不菲,四块灵玉一共花了刘小楼五十块灵石。 接下来是各种辅助灵材,五金八石他没那工夫去亲自采集,原本乾坤袋中就有一小部分,剩下的用五块灵石全部凑齐,分量还多出一半;其余十三种主要辅料也都采备齐全,花去十八块灵石。 至此,所有材料共计花费七十三块灵石,兜里只剩下六块灵石。 这些材料,比之前修修补补多次的临渊玄石阵所用灵材,品质明显高出一大截! 东西备足,刘小楼离开了赤城坊市,七天之后回到星德山。 星德山的地火品相很是不错,连青竹都赞不绝口,刘小楼没有别的地方,依旧还是来到此间。 但这一次,终于有人在星德山安身立命,占住了星德观。 星德观的牌坊依旧矗立于此,小小的院子洒扫得干干净净,正殿、配殿、厢房、杂物间也都各自修葺一新。 刘小楼上山时是黄昏时分,正殿中燃着高烛,神像下正有人跪拜叩首。 整个星德观里,只有这一个人,刘小楼悄然接近到他身后,他都没有丝毫反应。 打量片刻,感觉此人应当是個炼气初期的小修,绝不超过炼气四层。 旁观多时,见这小修不到二十岁的样子,一时间摸不清来路,便没打草惊蛇,暂时退到山腰间一处僻静所在,开始处理灵材。 从鸡血石中提取辰砂,添加大蟾皮粉,用玄石和金银等物炼化玄金液,处理水银和泉水精玉 所有材料的处理,一共耗去七天。他想起当年第一次上手处理灵材,耗时整整一月,十年修行的差别,在这一刻体现得淋漓尽致。 接着是处理阵盘,先以真元蚀刻阵符,构筑一方天地,然后将各种材料融入阵盘符纹之内。 这一关就比较艰难繁复了,以他现在的阵法修为,蚀刻的阵符比之当年自然不可同日而语,虽有天元始终法这项秘诀,依旧刻废了一块玉珏,半个月后,才终于将三块玉珏蚀刻完毕,融入灵材。 其中,特别加入了迷离香筋。 三块玉珏,按照天、地、人分别炼制。 地盘为基,合五行八门之法; 天盘为时,有日月星三奇之序; 人盘为灵,藏戊己庚辛壬癸六仪之首! 阵盘蚀刻完成,接下来就要用到地火了。 趁着一个黑夜重新上了星德观,察觉那小修睡得熟了,于是胳膊一震,迷离香出手,真元催发之下,这小修很快便满脸通红,双眼迷乱,彻底昏迷过去。 紧接着飞出玄真索,将这小修绑了,点了几处大穴,将他提到炼器房的角落里。 打量了一番这间炼器房,基本格局都没改变,和当初几乎一模一样。 摇了摇头,将回忆和杂念抛出脑后,趺坐于地,打开地火穴口,将三件阵盘玉珏取出来,开始融炼起来。 每隔一天便给那小修输入真元提气,灌几口蜂蜜提命,确保他不死不伤。 如此日复一日,七天之后,天地人三件阵盘终于融炼一体,成为新的临渊玄石阵。 新的临渊玄石阵本质上依旧是幻阵,但效用更为强大,刘小楼估计,应该可以同时容纳三名炼气十层高手入阵观看幻象。 且有了人盘后,幻象更进一步,入阵观摩者,甚至可以和幻象中的人物达成简单的交流,这些交流包括眉来眼去、调笑传情,相当的逼真。 可惜还是不能肌肤相亲,令他大为遗憾。在炼制阵盘的过程中,他感觉这一步相当深奥,不是自己能够完成的,恐怕刁道一也不行。 或许只有唐诵那个级别的大师才能一窥门径吧?将来若有机缘,倒是可以找一找唐诵,专门向他求教此中奥妙。 这座幻阵的防护性能也得到了极大加强,只要自己全力控制阵法,就算被困入阵中的这三名高手联手破阵,坚持一盏茶工夫应该也是没有问题的。 此外,因为迷离香筋威力大增的缘故,幻阵的主动威慑力也大大加强,一旦刘小楼全力催动,七层以下根本撑不住几个呼吸,就算炼气后期,也会支撑得极为辛苦。 算了算日子,卢氏的筑基丹差不多炼好了,刘小楼下了星德山,直奔天姥山而去。 第十章 天姥山 少年郎周瞳做了一个梦,缠绵悱恻的春梦。梦中,和一位女郎痴缠了不知多久,时冷时热,时远时近,有时耳畔私语,有时手足环绕,诸般滋味妙不可言。 只是这女郎的容貌,怎么有些七姑的影子? 正惊疑不定间,忽见有一美髯翁不知从何处而来,立于床榻边,手中提着鹤嘴锄,向着自己搂头砸下,正是姑父! 周瞳猛然坐起,发现自己就在床榻上,一切不过是场梦,梦醒时已然汗湿春衫。 时值夜半,他再无睡意,起身前往主殿,在神像下趺坐多时,待心静神宁后,以爻草起了一课,却是个劫后化吉之兆,一时间有些愕然。 再掐指算了多时,心中大惊,却是不知何故,自己竟然做了一场七天七夜的春梦! 这是什么道理? 周瞳很是想不通。 出了星德殿,来到观边悬崖处,远眺漆黑的群山,脑海中胡思乱想。 他却不知,自己目光远眺的黑暗中,始作俑者正在悄然前行,不多时便出了他目光所及的范围,离开了桃源群山。 赶在黎明前,刘小楼抵达天姥山下。 天姥山十九峰,每峰险峻异常,卢氏宗门所在,位于山中云台之处,这里层层叠叠的楼宇亭台中,不知有多少卢氏高手身居其中,更有几百年前立下的护山大阵遮护,刘小楼是绝不敢去的。 若是平时,别说云台,甚至天姥山的边缘,刘小楼也不敢冒然闯入,但此时此刻,他也只能犯险了。 自东北小道入山,走的都是荒僻之处,他不熟悉此间地形,一路上小心翼翼,生怕撞上什么机关。 打从入山起,便将蔽形玉玦戴在了手腕上,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蔽形玉玦本就有遮护气息的绝妙功效,更可挡住追踪神魂的不可测之的手段。若是不戴的话,万一天姥山也有青玉宗那样的神魂之术,或者从青玉宗搞了一个类似的阵、符、器之类的东西,行踪保不齐就泄漏了。 沿着山麓外围向西,远远绕着十九峰行走,前方有溪流潺潺之声,抬眼望去,依稀有数峰重叠起伏,月光下若莲花盛开。 神识间传来一阵清宁之感,有异香袭来。 刘小楼猛然记起,卫鸿卿当年曾经提到过这莲花峰,说是天姥山一处福源,莲花中有灵香四溢,最能安神,是卢氏修士较为喜爱的疗伤修行之处。 没想到被自己撞上了。 那莲花峰就在斜上方,和自己所在的位置相隔五、六十丈,刘小楼凝神屏息,仔细感应着莲花峰那头的动静。 但相隔太远了些,无法察知到什么。 他又转换视角,以阵法师的眼光查看此间地形,发现果然是個上好的风水局。寻找到可能的几个阵眼之处,稍加试探,顿时一声冷汗。 果然有座阵法,自己已然身处阵中! 这座阵法属于中型法阵,以莲花峰顶为中心,覆盖方圆百丈之地,着实不小,而阵眼竟然有四个。 刘小楼没见过这种构造,简洁而明了,颇有几分上古之意,至少不是近百年阵法布设的风格,难怪自己入阵而不知。 目前还处于阵法边缘,再要向内,阵法的杀招或许就要一个接一个出现了。 自己的入阵,想必是惊动了卢氏主人,或许是因为身戴蔽形玉玦之故,卢氏尚未确定自己的所在,又或者今日莲花峰上无人,他们正从云台赶来? 几种可能在心里一转,他立刻拟好了一条出路,也不管究竟如何,立刻沿着所选的线路行动起来。 绕过几棵老槐,从两株卧松下钻过,横向右行九丈,身子向一块两人高的巨石撞了过去…… 倏然之间,黑蒙蒙的天地似乎在眼前微微晃动了一下,自己并没有和那块巨石撞在一起,而是毫无感知的从巨石中“穿”了出来。 出阵了! 但他不敢怠慢,立刻飞上浓密的槐树叶盖之上,紧盯着大阵之内。 紧接着,一条身影悄然无声的从巨石中探了出来,月光下如同鬼魅一般。这身影四下打量片刻,飞身上了巨石顶端,继续四下眺望,某一刻,目光投注过来,望向了刘小楼藏身之处。 微微一顿。 两边相隔不到十丈,此人一边张望,一边侧耳倾听着。 刘小楼就躲在树冠中,透过浓密的树叶,也在望着此人。 这人身段苗条,他可是见过的,正是卫鸿卿那位老相好——卢燕氏! 她十年前就筑基了,也不知现在是个什么修为? 刘小楼几乎停顿了自己的呼吸,眼中只有这女人的一举一动,耳中满是自己砰砰的心跳声。心念急转之下,却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炼气和筑基,是难以跨越的鸿沟,自己这身本事,没有一样可以保命! 僵持了也不知几个呼吸,卢燕氏微微偏头,向着左侧方向追了下去。 刘小楼隔了一盏茶时分,直到感觉这大阵又晃了一次,推测可能是卢燕氏重返阵中,这才将憋着的一口浊气吐了出来。 如果不是有蔽形玉玦,也许自己已经被发现了吧…… 又忍了片刻,他用最小的动静下树,悄然离开,继续绕行,这回绕得更外围一些了。 绕过一座长满斑竹的山头,沿溪而上,两岸危崖壁立,林木森森,溪涧怪石累累,瀑潭相叠。 六年前,他和乌龙山同道们一起,多次畅想过杀进天姥山云台,将卢氏上下如何如何,以为道友们报仇,自然也就多次设想过杀进天姥山的路线。这些设想不过是大伙儿过过嘴瘾,但路线却是比较贴近实际的。 走龙潭这条路线,便是当年不知哪位道友提出来的,刘小楼依稀还有印象。 有了刚才的前车之鉴,这回行进得就更加小心了,快走到天亮时,也不过深入溪涧三里多地。 忽然在一处山壁上见到了“龙潭”两个大字,刘小楼一颗心顿时提了起来。 再行十余丈,在一条小溪分岔处停下了脚步。 越过这条小溪,前方有阵法遮护,不可再入! 他强自压抑住激动而又烦躁的心绪,在附近寻了个林木茂盛的所在,飞身跃上,钻进树冠之中。 白天不是时候,且等今夜月黑风高再说! 第十一章 窥探 整个白天,刘小楼都躲在浓密的树冠之中,观察着周围的风水形胜之势,回忆着当初炼制的那七座阵法,印证对比着,一时间又有些疑惑。 像这种护山阵法的炼制,必须契合风水地形,可龙潭这里,明显和那七座阵法的任何一座都不相同,说白了,那七座阵法,压根儿就不是为这里炼制的。 莫非,自己判断错了,这里的阵法和那七座阵法毫不相干? 如果是这样的话,事情就难办了,自己的能耐,是无法攻破一座完整护山大阵的,除非是罗浮山玉鹅峰上的那种残破小阵。 可卢氏会用残破的小阵来守护丹房吗? 绝不可能! 这一天可真是度日如年,好不容易捱到天黑,刘小楼借着夜色从树冠上溜了下来,潜伏至小溪旁的一丛灌木中。 三尺宽的溪流淙淙而过,溪流的对面,能够感受到阵法波动。 仔细体会片刻,心中猛然一喜,却又带来更大的疑惑。 从溪流边悄然退出,原路返回,离开了龙潭,来到东北方二里外的山林里,开始捕捉活物。 野兔、松鼠、山鸡、蛇虫 大大小小的活物捉了十来只,用藤条捆了,大部分拴在原地,手上只提了一兔、一鸡,又原路返回龙潭。 来到溪流边,将一只野兔松绑,抛过溪水,准确落在对面一堆石头上,那野兔忽然得了自由,愣了愣神,支愣起长长的耳朵,等待少时,猛然逃窜。 从阵外看去,这野兔逃的线路相当诡异,忽左忽右、忽前忽后,经常围着某处连续不停的转圈,等转完了之后又跑到另外一处不停原地起跳。 刘小楼认真观摩野兔逃窜的线路和举动,直到野兔忽然被一团凌空爆燃的火光裹住,凶猛燃烧起来,这才迅速后撤。 接着赶夜路来到龙潭的另一个方向,找了个合适的地点,放出那只山鸡闯阵。 在山鸡扑楞着翅膀被一道猛然翻起的土坎埋下去后,刘小楼飞快后退,因为他已经看到有個身影正从阵中向这边赶来,显然是被惊动了。 回到那片捆绑活物的密林,他又向外退出二里多地,离得更远了,这才开始回忆今天两次活物闯阵引起的阵法变动轨迹。 在外行人眼里,这些变化毫无意义,看了也摸不着头脑,但在刘小楼眼里,却可以据此做出很多重要判断。 这种试探显然不能太密集,所以接下来隔了一天,才又放了两条蛇从另外一处进入,然后再隔一天,弄了一只松鼠、一头小鹿…… 如此试探了七天,当最后一只飞鸟在阵中四处乱飞而不能冲天离开时,刘小楼终于完成了对龙潭阵法布局的最后勾勒。 在地上用树枝演算少时,忽然忍不住想要大笑。 他完整的剥离了溪流对面东北向的一座子阵,事实上,这座子阵并非真个子阵,原本就是单独的一座阵法,正是刘小楼当年在四明派炼制的七座阵法之一! 由此往下继续剥离,又算出西北方向的另一座子阵,同样属于当年的七座阵法,而且还是布设在百叶山庄的那一座,被天姥山从百叶山搬了过来! 接下来剥离出第三座,然后是第四、第五、第六,一直到第七座。 所有七座阵法,与此间龙潭地形地势都不匹配,按理是不好布设的,就算强行布设,阵法效果也会下降一大截。 但天姥山却不知从哪里弄来了一个简单的阵法,将七座阵法嵌套在了一起,能够发挥每一座原阵六到七成威力,七座阵法连环叠加,威力就显得特别大了。 初步判断,比天姥山布设在莲花峰的那座奇特的上古法阵还要强出不少。 如果换一个阵法师来,甚至哪怕是筑基期的阵法高师,在这样组合起来的连环大阵面前,恐怕也是束手无策的,很可惜的是,这座连环大阵即将面对的是曾经一手设计并炼制了它的主人。 不管怎么连环叠加,所有阵法杀招都在刘小楼的心里,门清! 但刘小楼依旧没有轻举妄动。 一则这几天的活物试探,到底有没有引起卢氏警惕,这个真说不好。 二则龙潭里究竟有卢氏什么高手坐镇,一切都不清楚。 所以他继续围在龙潭周围观察,极有耐心。 哪怕这一茬的筑基丹错过了,只要不打草惊蛇,明年春天,还有机会! 果然不出所料,卢氏对龙潭的看护似乎更加着紧了,有一次,他在斜对面的山顶观察时,发现龙潭里出来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金丹高修、卢氏长老,卢伯期。 见到这位的身影,刘小楼有些后怕,好在没有贸然闯入,否则祸事了。 连续观察了半个多月,除了卢伯期外,他还确认了两名极有可能是筑基的卢氏弟子也在龙潭,如果加上正在炼丹的长老,那这里可真就是名副其实的龙潭虎穴了,该怎么进去呢? 这一日,他换了一处更远的山顶,从这里下望,实际上已经望不见龙潭的出口了,但可以看到莲花峰到斑竹山、斑竹山到龙潭之间的山道,他是想观察一下卢氏从这条路支援龙潭的话,需要多久。 但观察了多时,却无意间看到了山下一株大树上,藏着一条黑影,同样正在向着龙潭张望。 刘小楼一身冷汗顿时冒了出来,再次一阵后怕。 他将注意力集中在这条黑影上,一直看着他在树上躲藏至深夜,然后下树离去。 刘小楼也从山顶上下来,悄悄跟在了此人身后。 跟着此人绕了一大圈,离开了天姥山,走到中午时分,两人一前一后,进入天门坊市。 此人来到坊市东头的鸿记酒楼对面,进入一家茶铺,叫了茶水后慢慢啜饮着,一边饮茶,一边盯着对面的鸿记酒楼。 刘小楼就在他身后,隔着几张桌子,同样叫了茶水,默默等着。 到了晚间,此人终于离开茶铺,进入鸿记酒楼,他进去的时候,刘小楼终于发现了他的另一名同伴,那同伴也随他一同进了酒楼。 从他鬼鬼祟祟的行迹来看,应该也是盯着龙潭丹房的,却不知是哪路的好汉。 在酒楼外又等了半个时辰,刘小楼思忖再三,还是决定进入鸿记酒楼。 他将斗笠向下压了压,步入酒楼大堂,目光在四下转了一圈,没有发现那人,于是甩脱了伙计殷勤的招呼,上了二层。 在一个雅间外,他听到有人招呼了一句话:“伙计,上酒!” 他没有回头看过去,下楼后径直走出了鸿记酒楼。 不用看了,雅间里的人——不管是两人中的哪一个,就是在赤城暗市向自己打听七张阵图的那个家伙! 第十二章 阵图 在鸿记酒楼发现了那个收购阵图的人,这绝非巧合,对方明显就是冲着龙潭丹房来的。 现在的问题是,对方究竟有几个人?他们有没有买到七张阵图? 虽然对龙潭阵法了如指掌,但刘小楼也暂时没有什么太好的办法破阵而入——哪怕是有钥匙,也不能当着主人家的面去开门吧? 琢磨多时,渐渐有了一个构想,于是继续盯着。 到了晚间,此人又从鸿记酒楼出来,进了平都八阵门的阵法铺子。 和赤城坊市相比,天门山坊市的各类铺子都少得多,如阵法铺子,一共也就两家,一家自然是平都八阵门开设的,另一家则是湘南的阵法流世家左氏,左氏主打個人随身法阵等等低端阵法。 刘小楼远远观察片刻,见此人从平都八阵门的铺子里出来后,又进了斜对面左氏的阵法铺子,干脆跟着此人也走了进去。 铺子里客人很少,稀稀落落的,左氏的铺子里只有一个掌柜、一个伙计,都陪在那人身边,没人搭理刘小楼。 听他们对话,掌柜的唤他“龙道友”,想来多半也是个假的名姓。 这位龙道友应该是来了不止一回,掌柜的将这两天收到的一张阵图取出来给他看了一眼,他摇了摇头,表示对此不感兴趣,然后便离开了。 掌柜的和伙计在后面恭送而出,表示他们一直在多方筹措,过两天还有几座新阵盘、几张新阵图要送来,请龙道友再来过目。 龙道友答应着走远了。 那掌柜的这才回过身来看向刘小楼,伙计也忙过来招呼:“贵客有何所需” 刘小楼摇了摇头,微笑离开,继续跟在龙道友身后,远远吊着。 连续跟了三天,刘小楼大致摸清了,这位龙道友似乎是个阵法师,修为不比自己弱,但也强不到哪里去。 跟到第四天时,他不敢再跟了,在这位龙道友身边,又见到了一个新的陌生人,修为完全无法感应,且姓龙的阵法师对他极为恭敬。 当夜,刘小楼来到左氏阵法铺子,换了一身装扮后,照例以斗笠压住脸,在铺子里慢慢悠悠逛着。 伙计凑了过来,问道:“客人需要什么?” 刘小楼道:“我偶尔得一图,不知你们这里收不收?” 伙计问:“什么图?”又解释道:“阵图是哪家所制?是幻、困、绝、杀何种阵法?护山阵还是随身法阵?” 刘小楼沉吟道:“四明山的,究竟是什么阵法,在下并非阵法师,也说不清,但我听说贵铺信誉卓著,左氏名声极佳,不骗同道,故此登门。” 那伙计微笑道:“的确如此客人请随我来。” 刘小楼跟他进了雅间,少坐片刻,掌柜的便进来了,刘小楼拉了拉斗笠,将自己昨夜手绘的一幅阵图递过去。 那掌柜的翻来覆去看了多时,道:“是座护山阵的阵盘图果有四明派的风范阵名参火?这是什么阵?客人开价几何?” 刘小楼很想直接报个五十灵石,这个价格就是姓龙的当初在赤城暗市里报出的起步价,但现在这么报价肯定不行,交易难以达成,于是再次强调:“实话说,我并非阵法师,不是很清楚” 那掌柜的微笑点头,捋须道:“五块灵石,客人以为如何?” 通常,一套普通的护山阵法设计图是卖不上什么好价钱的,因为设计图出来后,炼制阵盘时却多有不同,随时随地都有可能变化,不可能严格按照设计图来炼制。 掌柜的给的这个价格,说不上好坏,一切都要看购图者的意愿。 刘小楼不想平添难度,要了八块灵石,被掌柜的还价到七块,便将这座参火阵图中的阵眼数据交了出去。 跟左氏铺子里卖了一张阵图,接下来就是去暗市了。 天门山坊市当然也有暗市,这里的暗市规模很小,远远不如赤城暗市,刘小楼以前去过两回,却没买到什么东西。 这一次,他交了五两银子,从坊市西北上山,进入一座乱石嶙峋的幽谷之中,选了块偏远些的大石坐下,学着摆摊。 其实也没什么摊子,不过是在膝下的沙土上,用树枝写了“阵图”两个字。 天门山暗市的客人比较少,也不分阵、器、法、丹、材之类,所有人都在这条小小的山谷中交易,摆摊的也就三、五十个,游走闲逛的,一直保持在二、三十人之间,规模比赤城坊市小五倍以上。 因此,刘小楼也不怕错过目标,只要目标入谷,就一定能够看到自己。 跟这暗市中摆了三天摊,路过他身前的修士不少,见他卖的是阵图,却没有一个人上来过问,他也不急,向青玉宗交了十五两银子的花销,就这么继续耐心的等着。 直到第三天夜里。 来人依旧是斗笠配斗篷,脸上罩着黑巾,分不清相貌,但一开口,刘小楼就认出对方的身份,正是那个自称姓龙的家伙。 姓龙的脚步在刘小楼面前停下,问:“什么阵图?” 刘小楼没有开口,只是用树枝在沙地上写了两个字——“护山”。 姓龙的蹲下来,问:“哪家的阵图?” 刘小楼继续写:“四明。” 姓龙的停顿了少许,再问:“能否先看图?” 刘小楼从怀中摸出阵图,大大方方在地上展开,姓龙的低头观看,手指不停凌空虚划。 这是阵法师勾勒阵符的笔法! 划着划着,姓龙的指尖不再划了,微微有些颤抖,又迅速收回袖口。 “积水阵?出个价。” 刘小楼写:“三十块灵石。” 姓龙的还价:“二十!” 刘小楼摇头,要将积水阵图收回,却被姓龙的拦了下来:“二十五!” 刘小楼想了想,点头同意,收了灵石后,将阵眼数据在沙地上写了出来。 姓龙的将积水阵图收了,追问道:“还有没有?” 刘小楼又取出一张阵图,同样铺在脚下。 姓龙的看了片刻,摇头道:“这张不要。” 刘小楼早知他不会要的,这张图就不是七张阵图之一,于是卷图收走,又放下一张。 姓龙的继续摇头:“这张不行,还有么?” 刘小楼又取出一张,名旋金阵,展开之后,姓龙的目光盯着阵图,看了多时,道:“二十五块,我要了。” 刘小楼摇头,写道:“三十五块!” 第十三章 入阵 刘小楼没敢将全部阵图卖出去,虽说这里是暗市,谁也看不清谁,但一口气弄出那么多阵图,本身就是个漏洞。 所以他在卖阵图的时候,才一“真”两“假”,甚至一“真”三“假”的掺和着卖。 所谓的“假”,其实也都是真实可用的阵图,是刘小楼以前见过的阵图——大部分出自放鹤峰大阵。 而令他意外的事,姓龙的居然也买了几张“假”的。 刘小楼也没拆穿他,一共卖给他六张阵图,其中三张是真的,也就是天姥山布设在龙潭的阵法图,即积水、旋金、崆沙三阵图。 总共卖了一百灵石。 至此,他一共出手了四张阵图,剩下的三张,不管姓龙的怎么说,他都表示没有了。 但他向姓龙的透露了一个消息,他这些阵图,是从岳阳坊市买来的。 得了他这个消息,姓龙的立刻启程赶往岳阳坊市,在暗市中游荡了几天,却一无所获。 正当他惊疑不定之际,与他同行的同伴却得了手,在一家阵法铺子里找到了剩下的三张阵图,一共只花了五十块灵石。 他那同伴道:“龙师,这是欧阳氏的店铺,问过他们这阵图的出处,他们说是祖传之物。” 刘小楼以为这位姓龙的是個遮掩身份的假姓,谁知人家却是真姓龙,本名龙子符,而且是货真价实的阵法师。 龙子符对这个说法嗤之以鼻:“什么祖传之物?湘阴欧阳氏嘛,我清楚得很,哪里炼制得出护山阵法?再说这阵图都是几年前的东西,哪里来的祖传之物?” 那同伴道:“我听了之后,心里也在打鼓,所以龙师还要多掌掌眼,这图到底对不对?” 龙子符道:“图是对的!你去回复王老大,可以动手了。” 此刻,始作俑者刘小楼六百里奔波,刚刚返回天姥山,这一趟前后入账一百三十块灵石,生意做得飞起。 当然,如果不是为了筑基丹,刘小楼不会去卖阵图。因为这么做其实是有风险的,有一定可能将当年主持炼制七座阵盘的刁道一,乃至参与其中的自己,都牵扯进来。 但此时此刻,却也顾不得了。 回到天姥山,他继续隐藏在龙潭附近等待时机,但这一次,他藏得更加谨慎了一些。 日子一天天过去,他不敢靠龙潭太近,也不敢过多的露头窥探,生怕自己的一个不谨慎,便会将自己暴露出来。 直到七天之后的傍晚,天降大雨。 刘小楼立刻打起了万分精神,趁着大雨滂沱,从外围潜至龙潭西北方向,抵近到百丈之内。 如果姓龙的是一个合格的阵法师,他就应该发现,趁大雨之际自正东积水阵而入,是悄无声息入阵的最好时机。 当然,是刘小楼让他们以为的“悄无声息”。 他在雨中耐心等待着,一直等到深夜,雨势渐缓,却依旧未停,天色却更加黑暗了。 刘小楼继续向龙潭方向摸去,一尺又一尺、一丈又一丈,逐渐抵近三十丈内。 然后是二十丈、十丈 终于再次来到龙潭阵法覆盖范围的边缘。 大雨而入,的确是入阵的最好方法,但入口却不止一处,或者说,当年炼制的七套阵法中,有两套是一定程度上受克于水的。但当年这两座阵法要守护的地方,其地形地势能有效规避如此瓢泼大雨的浸湿,而在龙潭这里,这个弱点却暴露无余。 对阵法了如指掌的刘小楼,当然要毫不客气的利用这个弱点。 入阵简单,入阵之后如何拿到筑基丹,这才是关键。 他继续向内潜入,依照对阵法的全盘了解,避过所有陷阱,不声不响深入龙潭之内。 目力所及之处,前方有座二层楼阁,应该便是丹房,依附着楼阁外,有一些亭台矮屋,离自己大约二十余丈远,都燃着灯烛,尤以二层楼阁最为明亮。 至此,他不敢再行妄动了,就这么藏身在一座半人高的小土坡后,任凭大雨浇透。 摸了摸脖颈上吊着的蔽形玉珏,默念着“就靠你了”。 就这么淋着大雨等了不知多久,望着黑暗中被密集大雨遮蔽的正东方向,心里不由烦躁起来。 怎么还不来? 若是错过了今夜这么好的天时,下次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而卢氏炼成了筑基丹后,又会将筑基丹在这里存放多久,同样是个未知。 又或者,其实这一季的筑基丹,卢氏已经送出去让某个外门弟子服用了? 各种念头纷至沓来,一时间有些焦虑。 正焦虑间,忽见那阁楼二层的一扇窗户被人推开,窗户内露出半条身影,向着正东方向注目凝望。 刘小楼心头一紧,跟着向东边望去,那是积水阵的方向,也是刘小楼预计姓龙的阵法师将要破阵而入的方向。 如果姓龙的家伙带着他们那帮人从积水阵进来,他们会遇到一个小惊喜——刘小楼在阵图上标注的小惊喜,然后会触发某个小陷阱,当然不会造成什么伤亡,仅仅会惊动阵法的主人而已。 但刘小楼什么都没看到,从他藏身的地点,的确看不到。 再回望二楼,开窗之人一个翻身,从窗口飘然而出,凌空飞步,犹如踩着雨点而行,直奔东边的积水阵而去。 这是金丹修为! 直到此刻,刘小楼才隔着雨帘听到了一声闷雷般的响动。 随着闷雷声的传来,阁楼中、矮房中又闯出五、六人,向着东边赶去,不是筑基就是炼气后期,刘小楼一时间也分不清这许多。 时机稍纵即逝,刘小楼哪里敢耽搁,就要往阁楼处急奔而去。 刚刚起身,还没动弹,就见一道黑影自右侧黑暗中疾射而出,眨眼便从打开的窗口冲入那座阁楼。 刘小楼被唬了一跳,直起一半的身子又趴了下去。 这帮家伙玩的是声东击西,高手在这边! 他心底瞬间闪过一个念头,姓龙的家伙阵法水平不弱啊! 还没来得及想明白应对之道,刚刚窜进阁楼的那条身影痛呼一声,倒飞而出,顺着来路落荒而逃。 他的身后,追出来一位,正是熟人卢伯期! 两人一追一逃,眨眼就消失在大雨之中。 然后又是三人,瞧身法皆为筑基,自阁楼而出,也紧追而去。 变起仓促,刘小楼一咬牙,奔向阁楼。 卢氏丹房前后已被调出两名金丹、一堆筑基,如果还有高手坐镇,那就算自己倒霉! 眨眼间赶到阁楼下,抬眼向内张望,心下顿时一沉,里边竟然还有人! 两个人,各持长剑,守护在一座架子前。 那架子上排列着一排排丹瓶,显得琳琅满目。 而他自己,已经被这两人看在了眼里。 第十四章 得丹 刘小楼这一身打扮,戴着斗笠、蒙着黑巾、穿着黑衣,一看就不是好人。 守护在阁楼中的两名卢家修士二话不说,就是放剑招呼。 刘小楼一个激灵,正要拔腿逃走,忽然发现这两柄长剑飞来的架势并不是真飞剑的架势,只是炼气圆满境的假飞剑,心头顿时一喜。 脚下闪步,躲过两剑的同时,身子已经转进了丹楼,左臂一抖,玄真索飞出,将左边那个捆住,当场栽倒,右手打出临渊玄石阵,将右边那个卷入幻阵。 趁此空档,三玄剑飞出,软绵而锋锐的剑芒吞吐而出,在那個被玄真索捆住的家伙脖颈上一绕,将他瞬息了账。 右边被卷入临渊玄石阵那个,修为当真不俗,哪怕在刘小楼这座重新炼制的临渊玄石阵中,也很快便脱身而出,大大出乎刘小楼的预料。 当然,其中也有刘小楼全力斩杀另外一人,没有余力控制阵法的缘故。 但几个呼吸也足够了,这卢家修士刚一脱身,旋即就被空出来的玄真索捆住,同样被三玄剑斩了。 顾不得其余,刘小楼伸手一招,将架子上的一堆丹瓶尽数扫入乾坤袋里,百忙之中窜上二层扫视一眼,见这二层上并无丹瓶,于是从开启的窗户那里投身而出,如雨燕归林般没入山林之中。 一边逃命,一边还在琢磨那个被困入自家阵法,却又转瞬脱身而出的家伙,也不知他身上是有什么奇特宝贝,还是他本人就擅长阵法一道? 或许应该摸一摸他的尸体? 当然,这都是事后的想法,当时可没那么多念头,也没这工夫摸尸。 感谢这场瓢泼大雨,是对自己行踪的最大掩护,刘小楼这样想着,向北方武陵山逃去。 至天明之后,大雨一直在下,他也进入了武陵山。 入山之后,心里就大大松了口气,回望身后,雨水依旧在倾泻而下,将自己本就刻意掩藏的足迹冲刷得一干二净。 一口气奔波了百里,之前又经历过虽然短暂,却惊心动魄的潜伏和战斗,他此刻属实疲倦不已,于是寻了个山中僻静处稍歇。 歇了半个时辰,大雨终于收了,天上乌云变白、变稀,渐渐放晴,但一阵隆隆声却传到耳边。 刘小楼一惊,立刻自藏身处窜出,向着最近的山头纵身而上。 那隆隆声很快响彻山谷,却是山洪爆发,自转角处冲了出来。 刘小楼正要加速上行,躲避山洪,却忽然看见几条身影自头顶上方掠过,一人操控着半人高的丹炉,和五名黑衣蒙面修士激斗,那五名黑衣蒙面修士使用的法器,都是一张金灿灿的小弓。 操控丹炉和他们激斗的,正是天姥山金丹长老卢伯期。 刘小楼也不清楚卢伯期追杀的黑衣人怎么从一个变成了五个,他此刻只求不被发现,哪怕已经远离天姥山,他也不想有丝毫暴露。 当下不再上跃,百忙中抓住半山腰一株老树根,身子向上蜷起。 山洪眨眼就冲了过来,水势上涨得越来越高,最高处已涨到刘小楼的后背处。 洪流自背后冲刷而过,一阵一阵的疼痛,也不知被什么擦过、撞过,而上方十余丈高的山头,则是卢伯期和五名黑衣修士之间的斗法,因此,他不敢动上一星半点。 也不知过了多久,卢伯期占了上风,五名黑衣修士一个呼哨,向着北方退了下去,卢伯期却不愿放过他们,继续追了出去。 待他们去远,刘小楼才纵身而起,逃离山洪,他的身上已经被泥浆盖满了。 被山洪冲刷,这可不是普通人能承受的,哪怕他是炼气圆满,此刻后背上也是红通通的一片,那是树枝、碎石、泥沙高速冲刷后的印子。 他不敢耽搁,继续赶路,至夜黑时走出武陵山,于次日傍晚,终于回到了乌龙山。 登上乾竹岭,顾不得身上满满的疲倦,径直上得绝顶,查看起此行的收获来。 一共二十七瓶灵丹,丹瓶上没有标签,需要一瓶一瓶排查。 卢氏是有名的丹宗,最擅炼丹,其中的很多灵丹,刘小楼以前都曾经买过,用于濯水大战时支援乌龙山同道们。 最多的是养心丹,护持经脉之用,共九瓶、二十七枚; 六瓶治疗外伤、功效几可肉白骨的天心虎骨丹,共三十枚; 补足、修复神识的青华神韵丹四瓶,共八枚; 帮助调理气息、加快恢复真元的参元丹五瓶,共三十五枚。 这就是二十四瓶了,总价值超过两百灵石,约在两百五十至三百之间! 但姓龙的那帮家伙,费那么大心血、冒那么大危险折腾这件事,肯定不会是为了上面这些灵丹——他们当初愿意拿出来买阵图的钱,就远超三百灵石了。 再想想那五个联手和卢伯期斗法的黑衣人,刘小楼甚至怀疑,他们的目的,甚至都不一定是为了筑基丹。 剩下的三瓶灵丹,刘小楼并不认识。 打开其中一瓶,里面有三枚灵丹,以刘小楼想来,卢氏应该不至于同时存放三枚筑基丹,这瓶多半不是。 打开第二瓶,里面盛着如油脂般的灵液,也不知是什么,但肯定不是筑基丹。 打开第三瓶,里面只有一枚灵丹,通体泛着乌红色,奇香扑鼻,香中又似乎带着股金石之意。 回忆当年受卫鸿卿之召,为卢燕氏夺回筑基丹那次经历,曾见过筑基丹一眼,只是那次是从西山居士手上见的,整个过程比较匆忙,当时很快就被卫鸿卿收走了,没能看仔细。 此刻努力回忆,和十年前那一瞥反复比较,一会儿觉得很像,一会儿又觉得不那么像。 忘了在赤诚坊暗市向那卖消息的家伙多问一句了,那家伙肯定知道各派筑基丹是什么样子吧? 刘小楼有些懊恼。 不过这也没什么,他强行忍耐了半个月后再次下山,去天门坊暗市转了一圈,终于打听到确切消息。 这枚乌红色的灵丹,就是天姥山卢氏炼制的筑基丹,而且是最新炼制的那一枚。 因为卢氏筑基丹被盗之事,已经传得沸沸扬扬,天下皆知了! 第十五章 筑基 站在乾竹岭绝顶之上,遥望四下群山,烟雨朦胧,这样的天气,最适合隐蔽修行了。 刘小楼将掌门令阵盘取出,飞入岩缝之中,阵盘立刻向下钻去,在某个时刻,刘小楼听见一记“咔哒”声。 这一声,自始至终他都没搞明白,究竟是从岩缝中传来的真实声音,还是敲在他心底的幻知。 随着这记声响,让人心旷神怡的灵力自岩缝中漫溢出来。 刘小楼坐在岩缝边的简易窝棚里,全身心感受着围绕在身边的灵力,虽不浓郁,却绵延不绝,悠长无尽。 静坐了三天,自觉体内无物、体外皆我,己身与天地万物融合,感知上进入浑浑噩噩之境,终于将那枚珍贵的筑基丹取出,服用下去。 灵丹入口,刘小楼只觉一股辛辣直冲腹部,落定于气海。 这股辛辣在气海中左冲右突,却始终突破不开包围着它们的气海穴池,于是更加烦躁,更加努力的想要突破出来。 在左冲右突之间,辛辣之气混杂入气海穴池中的真元,渐渐与真元交融在一起。真元被辛辣之气卷入后,多了几分刀斧之意,变得“锋锐”起来。 这股“锋锐”的真元在气海中冲击了不知多少时候,在某一刻,猛然冲入附近的穴位,继而散入十二条经脉之中,在十二条经脉中乱冲乱撞。 从这一刻开始,刘小楼整个人都僵住了,陷入一种痛苦却难以自拔的境地,好似经脉正在被刀刮斧凿一般。 这股疼痛是如此的难以忍受,以至于他坚持不住了,极力想要退出来。 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自己怕是吃错了灵丹,这不是筑基丹,又或者这就是筑基丹,可自己却不适合。 只是却晚了,他完全控制不住这股“锋锐”的真元,只能硬生生扛下去。 汗珠子从他全身肌肤间冒出来,散作水雾蒸腾而出,他整個人都被裹在水雾之中。 就在他以为自己将要疼死的时候,天时刚过子夜。 这一刻,所有“锋锐”的真元好似被某种力量引导,全部涌入胆中,由此扩展,将足少阳经撑得满满当当。紧接着,足少阳经从它原本所在的位置游离出来,带着全部四十四个穴位漂浮不定,在身前身后不停旋转。 刘小楼只觉痛苦稍减,却仍旧不够。 天时过丑,“锋锐”的真元从足少阳经脱离出来,又冲入了肝脏,由此扩展,将足厥阴经带了出来,连同足厥阴经上十四处穴位,也加入旋转之中,围着身前身后不停旋转。 痛苦继续减轻。 至寅时,“锋锐”的真元冲入肺部,带走了手太阴经,令这条经脉上的十一处穴位不停旋转。 接着是卯时,手阳明经 辰时,足阳明经 一直到亥时的手少阳经! 至此,炼气期打通的十二条经脉全部脱离原来所在的位置,在身前身后旋转。 整整疼了一天之后,经脉中那股刀刮斧凿之感也终于消散了。 起初,十二条经脉的旋转毫无规则可言,三天之后,开始次序连接起来,按照天时游离的顺序,从足少阳经开始排列,最后以手少阳经结尾。 又或者手少阳经才是起始。 七天之后,十二经脉的旋转路径渐渐清晰:起自小腹,出会阴,经因阜,上关元,达咽喉,绕口唇,通鼻翼,至眼眶。 至九天后,其旋转路径又是一变,这回自小腹向下,行于腰背,沿脊柱上行,经项后风府而入脑,过百会而下行。 十二经脉一时上、一时下,连绵循环着,在刘小楼的感知中,上下甚至是重复进行的,或者说同时进行,十分玄妙。 至此,刘小楼确定,自己完成了筑就气海的第一步:打通任督二脉! 任督二脉一通,原本已经吸纳不了的灵力再度涌入体内,聚集于任督二脉之中,转化为真元。 真元汇聚于气海穴,将原来气海穴中的真元顶了出来,自己挤了进去,旋即又被新转化的真元顶出来,游走于任督二脉。 这一过程中,灵力的吸纳越来越快,真元的转化也越来越多,不知不觉间,只觉身边的灵力很难完全满足自己的要求,填不饱越来越“饿”的气海。 他取出灵石纳入掌中,和灵眼散发的灵力一起吸纳,如此才缓解了这股饥饿感,但也只是暂时缓解。每块灵石只能支撑不到半个月,便消耗一空,饥饿感再次出现。 灵力的吸纳十分快速,气海的筑就却一直没有什么进展,好在这一进程至今仍然十分顺利,所以刘小楼没有打断,就这么坚持了下去。 只要不中断就好,时日拖得久一些也无所谓,他有的是时间。 春去夏至,夏去秋来,乌龙山的天气渐渐转凉了。 某一日,当乾竹岭上落下今年第一滴秋雨的时候,当那滴带着秋日寒意的雨滴落在了刘小楼的头上 许久不变的任督二脉猛然动了起来,如同狂风中的江河一般,掀起层层激流。 激流来回涌荡着,在惊雷闪电中掀起一波又一波巨浪,好似整条江河都要彻底翻转过来! 这种翻卷在某一刻达到极致,然后迅速旋转起来,犹如一条长长的巨龙,飞速卷动着,一端卷向气海。 卷了不知多久,这条巨龙豁然打开了气海的缝隙,全部钻了进去。 幽暗的气海穴静默片刻,猛然爆裂开来,一个呼吸就撑满了天地。 刘小楼趺坐于这天地之中,身边全是蒸腾的氤氲云霞,这些氤氲之气,都是自己转化的真元。 抬头望去,天空上挂着闪烁的繁星,那是自己过去辛辛苦苦打通的一处处穴位。 看清了这一切,神念猛然间从这气海天地中飞了出来,重新回到乾竹岭。 秋雨依旧在下,浸润着群山,刘小楼伸指,接过一点雨滴,只觉那雨滴中有千般力道、万般变化。 见物而知微,这是筑基境后,与天地自然完成了第一次沟通后的感触。 正是因为这感触,筑基修士才可操控飞剑。 “嗖”! 在刘小楼的骈指一点中,三玄剑在空中飞了个转折,转折中带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丝滑。 比手指转动还要灵巧! 第十六章 飞剑的奥秘 刘小楼筑基了,在他三十岁的时候,成功的将自己的寿元延长到了一百六十岁。 灵力直接透过肌肤的无数毛孔吸入体内,迅速被转化为真元,积蓄于气海之中。 这些真元,如同一股股或浓或淡的氤氲之气,在气海中飘荡着。 只是对灵力的吸纳速度,超过炼气后期一倍以上,对于乾竹岭开辟的这块灵眼,感到有些不解渴。 一个转身,自绝顶上飘落,纵身再起,达六丈有余,比炼气圆满时,高出一倍! 对周遭事物的感知,也明显清晰了一大截。 比如某棵大树间的鸟鸣、山坡下几只蜜蜂飞过时的振翅,甚至远处草丛间的虫爬、溪流里的鱼游 只要十丈之内,发生的一切动静,都在神念认知之中。 这种感受,一开始固然很是新奇,很有一种万事万物都在掌控中的惊喜。但久了之后,却又感到不胜其扰,连修行都颇受打扰,无法专心。 一直过去了六七天,这才慢慢适应,做到了过耳不入、过眼云烟。 辛辛苦苦十余年,今日终成乌龙山第一修士,刘小楼不胜唏嘘。 来到竹林之中,将老师三玄先生的墓清扫干净,奉上一杯酒水,以为祭告。 “老师,我三玄门终于迈上一座山峰了。” 和地下的老师分享了自己筑基的好消息,他又前往鬼梦崖,崖上满是秋风吹落的黄叶。进入崖洞中看了看,里面结了好几层蛛网,还有一条青蛇盘在洞中角落里,不由叹了口气,却依旧向着崖洞里的某处告知了这个消息:“卫兄,弟已筑基,卫兄努力!” 接下来是冷冷清清的半亩峡、涛声依旧的龙马瀑,他也向左高峰和谭八掌通报了自己筑基的消息。 回来已经三年了,乌龙山依旧无人,似乎这座山已经被天下人彻底遗忘了。 遗忘了也不错,刘小楼此时依旧不愿抛头露面,哪怕天姥山并没有通缉自己。 一出山便筑基成功,而刚好人家几个月前丹房被盗,说出去算怎么回事?总是会让人有所怀疑。 因此,还得继续低调些日子才好。 筑基之后,最大的本事就是可以使用飞剑了。 飞剑不仅是凌空驭剑——那只是斗法时展现出来的手段,真正的根源是对飞剑的温养,这才是关键。修行至炼气圆满,也能像模像样的打出飞剑,看上去也是脱手而出,但里面的差别极大,做不到筑基期修士那样驾驭自如,其中的根本差别就在于是否温养法器。 将法器送入气海之中,以真元温养,如此方可与神念想通,这才是真正的飞剑。 立身于竹林之中,将三玄剑自乾坤袋中取出,真元灌入剑身,立时长出三尺剑芒。这条剑芒分叉为五股,可分可合,分时如叉,合时如网,玄妙难当。 好吧,现在的问题是,该如何摄入气海之中? 琢磨片刻,心中暗念:“收!” 三玄剑摊在掌上,纹丝不动。 咬了咬牙,努力以神念去抓,抓了半天,脖子抻個老长,却是白费工夫。 将剑竖起,张开大嘴,剑刃向下,试着吞服 往脑后硬拍 往脐下三寸插了几回 这一天折腾下来,各种奇思妙想频出,却始终无法将三玄剑弄到气海里去。 原本以为筑基之后,飞剑自己就能钻进气海,如今看来,是想当然了。 哪怕是对玄真经了如指掌、倒背如流了,他依旧还是将经书取了出来,一个字一个字重新看了一遍。不仅是功法,就连迷离经,甚至阴阳经也都重看了一遍。 完了,里面没有一句话提到温养飞剑的办法和口诀! 没有温养过的飞剑,是不完整的筑基! 愁闷多时,他只得叹了口气,无奈下山。 去坊市转转,或者买本功法吧,看看别人是怎么把飞剑弄到肚子里去的。 下山的路上,他又有些后悔,自己当年怎么就没跟前妻打听一句呢? 要不要去神雾山庄走个前亲戚?当然,这是最后没办法的办法,毕竟被苏家休了以后,再求回去的话,脸上实在无光。 天门山坊市,刘小楼暂时避而远之,能不去尽量不去,所以还得多行三百里路,去一趟岳阳坊。 岳阳坊是有亲人的,就是绿怡园的晴姐。 算起来,晴姐也快四十了,岁月在她脸上刻下了明显的伤痕。 晴姐是习武的,一直徘徊在炼气一层,三条经脉通了两条,第三条足阳明经却始终通不过去。 个中原因,既有她资质平平的缘故,也是因为祖传武功比较坑——第一层所修三条经脉,分别是足太阳、足少阳、足阳明,分别有穴位六十七、四十四、四十五,是十二经脉中穴位最多的三条经脉。 因此导致晴姐这一门的传人里,鲜有破境一层的,破不了一层,修行的效率就永远上不去,就永远都只是个习武之人! 晴姐能够打通前两条,这是先后与三玄门两代掌门合修阴阳经所致,算得上大机缘了。 刘小楼对她的修行境况比较了解,知道她足阳明经还差二十三处穴位通不过去,这次来岳阳坊,也是打算助她一臂之力的。 两人之间的关系,说起来比较奇妙,起初是一种同乡关系,又因为处的时日久了,多了阴阳合练的经历,又带着姐弟亲情、男女色情、修道友情,总之滋味玄妙得紧,随时可以转化。 筑基之后,刘小楼今非昔比,真元的冲击力、对真元的操控力、对敌人经脉的感知力都有巨大的提升,在阴阳双修上的理解也更进了一大步,有了改变晴姐修行命运的底气。 晴姐既惊喜又感动,几乎落泪:“小楼,姐没白疼你,你这到底是怎么了?如此生龙活虎……阳力也足,持久不息……” “晴姐,别说话,专心些,争取多破几穴……” “破了破了……又破了……姐这进境,真是一日千里……” “晴姐,你要撑住啊,不可半途而废……” “啊!小楼,这就是筑基么?果然是……” “晴姐,又通了一穴吧?还剩几处?” “小楼,或许再有七日,姐就通透了,就该二层了!” 第十七章 传承中断 在绿怡园又修行了七日,这一日,随着晴姐浑身上下极为通透的一次震颤,她修行了多年的足阳明经彻底打通。 足太阳、足少阳、足阳明三经的贯通,昭示着晴姐进入炼气二层,从今日开始,她终于脱离了习武的范畴,成为一名修士。 虽说只是炼气初期修士,但她打通的头三经,可是十二经中穴位最多的三条经脉,占了所有穴位的一半! 接下来的修行之路,或许会走得容易些了。 晴姐喜不自胜,泪珠子啪嗒啪嗒落在刘小楼胸膛上,良久之后止住这股激动的心绪,叹道:“姐快不惑了,原以为这辈子也就如此了,没想到还能有进入修行的这一天。姐不求什么,姐知足了。” 刘小楼笑道:“入了修行,晴姐长命百岁!” 晴姐幽幽道:“长命百岁什么的,姐都无所谓,姐就怕再过两年,脸就褶了,发就白了,嗓音也衰了,就跟对面张妈那样,还不如投河自尽了好!如今好了,姐这模样,这身子,怕是还能再留个十年……” 红玉院的张妈和晴姐一样,都是乌巢镇走出来的老鸨,曾几何时,也是镇上的花魁,但她没有习武,从未修炼过经脉,不到四十便已经看不下去了。她只比晴姐年长十来岁,如今已然显得老态龙钟了,完全没法比。 刘小楼道:“回头给你找些灵丹来,别说十年,二十年、三十年也留得下来!我就怕张妈见了,气得跳楼,这却须想个法子拦下来,毕竟都是乡亲……” 说笑一阵,晴姐起身披衣,一边系着腰上的丝绦,一边道:“小楼,你还去暗市吗?” 刘小楼双臂枕在脑后,欣赏着晴姐单踩在床沿边的左腿:“晴姐,一直在练武呢?腿上很有力……” 晴姐单足挺立,另一只脚尖从刘小楼胸口一直摩挲到他脚踝:“我家武学练的就是腿上功夫,习练的也是三足经,后面那九经怎么炼,说实话姐心里还真没底……你到底去不去暗市?” 刘小楼道:“就照着玄真经炼就好了,回头就传给你,简单,其实你都习练过的……暗市还是得去啊,岳阳坊间也没有筑基功法卖。” 晴姐道:“我这里有条门路,是个岭南来的客人,去年筑基了的,一直住在绿珠屋子里,以前是绿珠的熟客。他想为绿珠赎身,我答应了,过几日绿珠就要跟他去岭南了。” 刘小楼怔了怔道:“那可真算得上有情有义了。” 绿珠当年是晴姐麾下的一棵摇钱树,但转眼已是十年,虽说尚有风韵,却早不复当初的风华,这客人依然愿意为她赎身,纳她为妾,当真难得。 何况还是個筑基! 如此人物,倒是值得一见。 这位客人名韩九千,白天携绿珠同游汨罗江去了,至晚间方回,便由晴姐在后院开了个雅间,单独安排饮宴。 刘小楼看着陪侍在韩九千身旁的绿珠,她虽然年岁略大了一些,但其实很有味道,尤其是胸前,似乎比起十年前更加傲人了。 脑海中又浮现出被“糊在脸上”的那一幕,回味的舔了舔嘴唇,向韩九千道:“恭贺韩兄如愿以偿,抱得美人归乡!” 韩九千哈哈笑道:“听绿珠提起过刘老弟,今日得见,幸何如之!” 有晴姐和绿珠坐陪,席间热度迅速升温,两人从陌生到熟悉,再从熟悉到相交,很快成了道友。 这位韩九千比刘小楼年长六岁,的确来自岭南,是大封山韩氏子弟,韩氏依附于罗浮派,是岭南一方有名的修行世家。 这位韩九千少时浮浪,家里对他也没什么期盼,于是离家出走,浪迹江湖,谁知因缘巧合,与罗浮派一位内门弟子攀上了交情,更因此而获筑基丹,于去年筑基成功。 他八年前曾路过岳阳,那时修为不高,因口角之争被人打伤,恰巧绿珠乘车路过,将他救回绿怡园,悉心照顾之后伤势痊愈。 他当初为报救命之恩,打算娶绿珠为妻,但韩家坚决不同意,他只得暂时作罢,却每年都要来岳阳住上几个月。 去年成功筑基后,在家中的话语权大大增加,此时再来,家中已无话可说,当然他也做了一些妥协,答应只是纳妾,但也打定主意不娶妻了。 刘小楼也将自己的大致情况简要说了说,能说的说了,不便说的也没必要乱说。 关于他曾为神雾山苏家赘婿这种事情,韩九千大感兴趣,问了个详细。 “刘贤弟勿怪,非是为兄刻意打听贤弟私事,实在是心有所感。须知为兄之父,也是入赘,为兄乃韩家赘婿子。” “原来如此,这还真是……” 刘小楼不知该说什么好。 但他终于明白,为何韩九千见他之后会有亲近之感了,想来是从绿珠或者晴姐口中知道了他的入赘经历,感同身受之故。 听说韩父十年前已经过世,刘小楼唏嘘道:“韩兄筑基有成,已为韩氏翘楚,老前辈若是泉下有知,该当含笑了。来,以此酒敬老前辈一盏!” 韩九千眼眶红了,道:“多谢贤弟。” 因着这一层关系,再说别的,就方便得多了,刘小楼道:“说来惭愧,先师离世得早,弟又为苏家所休,侥幸筑基后,许多修行上的道理,都无人指引,修行之路步步艰难。” 韩九千慷慨道:“不知贤弟困顿何处?为兄早入修行一年,但有所知,定不敢自珍。” 当下,刘小楼便将飞剑温养一事拿出来请教,韩九千问道:“你家功法,没有温养飞剑的口诀么?” 刘小楼摇头:“一字一句皆无。” 韩九千道:“按理来说,伱家功法可以筑基,便应有筑基后的诸般法诀,如温养之法、凝露之法、结丹之法等等法门,都有涉及才是,断不会什么都没有。” 刘小楼苦恼道:“可就是没有,该当如何是好?” 韩九千沉吟道:“那就是道学中断了,没能传承下来。如此也不怕,只是需尽量寻找与你家功法接近的道法修行,越是接近越好,否则将来于结丹有碍。你家功法是那一流派?从传承上溯源,寻找起来就方便了。” 第十八章 溯源 自家功法究竟来源于什么地方,刘小楼也说不清楚,他唯一知道的,是当年曾听三玄先生偶然提起过,祖师爷是南边来的,传到他这一辈,是第三代。 天下修行人千千万万,单单这么一句,肯定是找不到的,一时间,让刘小楼很是茫然。 “得多近才算近?”他不死心的问道。 韩九千道:“这么说吧,贤弟炼气的头三经是哪三经,就得至少照着这个模子找,哪家功法修行的头三经与贤弟相同,这就是相似了五成。” 这个几率可不大,而且才相似五成? “五成?修行的话会如何?” “有的人能发挥飞剑的五成功效,有的人略高一些,还有的人大大不足,因人而异,不可一概而论。但至少是能修习了,飞剑能温养得进去,否则换一个起手三经都不同的功法,怕就不是温养飞剑了,温养的是伤己的利器。” “原来如此……那将来结丹,影响多大?” “若是只有起手三经相同,结丹的可能,至少低一大半。” 刘小楼大概知道,十来個筑基修士,能有一个结丹,如果再低一大半,那就是半成不到的可能性。当然,修行之道,千差万别,不能这么简单粗暴可以推算的,但听完后感觉还是有点凉凉。 玄真经是三玄门师承根本,今日和韩九千只是头一回相见,自然不可能把头三经炼什么倾囊相告,这个话题便就此打住。 宴罢,各自回房,晴姐问起刘小楼的打算,刘小楼道:“还能怎么样?尽量打听吧。” 晴姐道:“没帮上小楼的忙,回头姐再看看别的客人,有没有熟知的……” 刘小楼道:“今日收获其实很大,至少我知道了我这三玄门功法是中断了的,想要走下去,就得一一补足,不管补上去的功法时否符合,不管符合几成,至少要让我三玄门的传承到了筑基之后能走下去……老头子真是……唉……就从飞剑温养之法开始吧!” 他的开始,自然只能从坊市开始。 岳阳坊市上,光明正大开的铺子不少,在青玉宗的极力吆喝下,周边各家宗门、世家、散修门派都纷纷前来设店,但无论在哪里,坊市中的店铺都不会明着售卖功法经诀——天知道什么时候就得罪了哪个宗门或者世家? 所以刘小楼还是得去暗市,向那些来暗市中交易的修士一个个问过去。 倒也让他问到了几个,但多数售卖的是炼气功法,筑基功法相当少。 转来转去,跟岳阳暗市连逛了好几天,倒也终于让他找到了一门功法,名《高阳流沙经》。 这门功法据说是西北某个已经灭绝的世家所传,百年来,这家人出过的最高修为是个筑基后期,但售卖者表示,后面有结丹的功法,也不是不可以尝试冲击金丹。 功法是真是假,往往需要购买者自行判定,刘小楼身为筑基修士,这点眼力肯定是有的,看个大概,便知这《高阳流沙经》是真功法,是可以修行的,唯一的问题,就是成效有没有售卖者夸的那么好。 但至少炼气初期修行的前三经,和刘小楼一样,都是手太阴、手阳明、足太阴。 可惜进入炼气第二层时,修行的并不是刘小楼的足阳明,否则贴合度就能更高一些。 这样的功法,通常都不会太贵,因为售卖者可以重复卖出抄本,所以刘小楼只花了三块灵石,便将这套功法的抄本拿了下来。 他也没打算立刻修行这门《高阳流沙经》,只是作为预备,若是实在没得选了,再考虑这套功法。 刘小楼又不由怀念起赤城坊市,人家那规模、那客流、那完备性,都不是岳阳坊市可以比拟的,若是不成,还是得再次远行啊。 就在他再次东行前的最后一次去岳阳暗市碰运气时,事情忽然有了转机。 他在暗市中遇到了一个人,虽然蒙着黑巾、戴着斗笠,但一听声音就能立刻想起来是谁。 而对方也同样如此,只是稍加迟疑,便立刻道破了刘小楼的身份:“刘兄?小楼兄?” 刘小楼苦笑着拱手道:“韩兄弟?真是有缘啊!” 此韩兄非是岭南大封山韩氏子弟韩九千,而是洞阳派韩掌门之子,内门弟子韩无望。 自十万大山回来三年,刘小楼终于露了行迹。其实这也正常,只要下山办事,就必须和别人打交道,被认出来也就是迟早的事了。 洞阳派和苏家有些渊源,两人曾在神雾山一起饮过酒的,因此眼中都是一笑,携手来到偏僻处说话。 “刘兄这是……筑基了?恭喜刘兄,贺喜刘兄啊!”相互间修为如何,把一下手就清楚了。 刘小楼也道:“彼此彼此,同贺韩兄筑基!” 十年前,两人最早在锦屏山庄相遇,当时都是炼气二层的小修士,如今齐入筑基,也算是场造化了。不过相对来说,韩无望筑基并不稀奇,刘小楼筑基是真不容易。 道贺之后,刘小楼连忙加了一句:“去年在十万大山偶然得了机缘,筑基有成,因思念乡土,这才回来的。” 寒暄之后,韩无望把话题拉回来:“刘兄是来寻购功法的?这是什么缘故?” 既然刚才已经说破了来意,刘小楼此刻也就不隐瞒了:“韩兄是知道的,我老师过世得早,某承师业时,许多传承便断了,如今筑基了,也是想将师门传承补足,以便延续下去。” 韩无望立刻就明白了,琢磨道:“那须得寻一寻贵师门祖源了……刘兄为何在这岳阳坊市寻找?却不去岭南看看?比如……罗浮山坊市?” 刘小楼道:“罗浮山坊市么?待有暇时,也会去看看,那里售卖的功法多?” 韩无望道:“我非此意……我是说,贵门不是与罗浮派有些渊源么?为何不去罗浮派寻一寻?” 刘小楼呆了呆,继而哭笑不得:“韩兄听谁说的?” 韩无望道:“听我苏师兄说的,不对么?” 刘小楼摇头:“怕是江湖传言,信不得。” 韩无望想了想,又道:“那就去神雾山问一问也好,苏家在丹霞派、委羽宗皆有不小的瓜葛,替刘兄找一门适合的功法,应该不成问题。” 刘小楼摇了摇头:“我被苏家休了,非不得已,不太好求回苏家……韩兄手上有没有功法?” 韩无望道:“我这里确实有两门功法,一个起手是炼手少阳经、足厥阴经、手少阴经的,另一个起手是炼足少阳经、手太阳经、足少阴经的,刘兄看呢?是否与你家三玄门功法相若?” 这是一条经脉都对不上啊,刘小楼满是失望。 接着是韩无望说明来意了:“我此来岳阳坊,是想寻人与我一道历练的,不知刘兄有意否?” 刘小楼好奇问:“去哪里历练?是有什么洞天裂缝打开了么?” 韩无望道:“这却不是……”看了看左右,更加压低声音:“听说金庭派放鹤峰护山大阵颇为玄妙,各家宗门杰出子弟皆往一试……” 刘小楼干咳了一声,婉拒道:“在下还是先补足门中功法要紧。” 韩无望略微失望:“说得也是,传承修行要紧。那就以待将来有缘吧!” 第十九章 青岳坛 回到绿怡院,吃着晴姐布上的席面,任她给自己捶着腿,刘小楼开口询问:“晴姐,当年我师到底有没有跟你提过师门传承?” 晴姐道:“前几日你一来不就问过了?先生没有提过这件事。” 刘小楼追问:“晴姐再好生想想,他有没有提过罗浮派?或者岭南之类的话?” 晴姐凝眉思索多时,缓缓摇头:“没有吧怎么?你家三玄门出自罗浮?谁说的?” 刘小楼叹了口气:“不是一点传言罢了,当不得真。” 晴姐移步刘小楼身后,将他揽入怀中,双手在他眼睑周围各处穴位揉抚:“小楼准备去罗浮山吗?还是说依照原定之策,前往赤城山?” 刘小楼整个头都靠在了晴姐胸口上,舒服得呻吟了一声,道:“就因为这么一句传言呼便去罗浮山吗?奔波千里啊” 揉了片刻,晴姐吃吃笑了起来:“手拿开痒唉,别太使劲,你以为姐是绿珠?” 刘小楼忽然感慨道:“绿珠要走了吧?八掌还不知道呢,他今后见不着绿珠了” 晴姐道:“那个小王八蛋,一走就没了半点音讯,也不知是死是活,等哪一天他再回来,见不到绿珠是他活该!明日绿珠就要启程了,说起来,我也舍不得” 绿珠是在天还没亮透的卯时四刻被一驾马车接走的,走得悄然无声,除了晴姐和刘小楼外,再无旁人送行。 和晴姐、刘小楼道过别后,绿珠深深看了一眼绿怡院的大门和飞檐,进了车轿,再不吭半声,连轿窗的帘子也没有掀起来半点。 韩九千向刘小楼拱手:“刘贤弟,将来若来岭南,路过大封山时,别忘了来韩家做客,让为兄一尽地主之谊。” 刘小楼点头:“韩兄得佳人相伴,弟真是羡慕不已,韩兄一路平安,若遇到什么急事、难事,万勿与刘某客套,一封书信,弟必往岭南一行!” 韩九千想了想,道:“若有暇,贤弟近期可往衡山一行,或有机缘。” 刘小楼怔了怔,拱手:“多谢韩兄。” 韩九千上车,车轮压过街巷上的青石板,在辘辘声中离去,消失在清晨寂寥的薄雾之中。 车轿南行一日,至次日午时,绿珠掀开车窗的帘子,望着眼前的群山,诧异道:“夫君,这是何处?” 韩九千道:“这就是衡山有点事,咱们须得入山一行。” 绿珠又问:“上衡山?夫君是要做甚?” 韩九千笑答:“为刘道友的事,刘道友可怜呐,为苏家扫地出门,又见着你我这般,恐怕心里不是滋味,你看他昨日分别时,为伱我之事嗟叹良久他既与你曾为乡邻,为夫又与他一见如故,自然要为他寻一个机缘” 又过了两天的某個晚间,就在绿怡院灯火最盛、最为喧闹的时刻,一条黑影自后门离去,很快便出了岳阳坊,向着正南方向而去。 原本还打算去一趟洞阳派,拜见一下苏真九,问一问他自己祖师出自罗浮派的传言自何处而来,后来想了想,还是算了,韩无望都说了,这是“传言”,想来苏真九也是道听途说而已。他还不想把自己这件事闹得天下皆知,有什么问题,去了罗浮派再说。 左右不过是多逛一家坊市而已。 唔,还有韩九千所说的衡山机缘。 如今身为筑基修士,就算是散修,在一些小宗门和散修世家门前,也有资格主动敲门了。 沿湘水南下三百里,前方山势绵延不绝,诸峰奇险秀丽,这便是入了衡山。 登至某处山顶,四下遥望,可见西侧有一峰高耸云霄、雄峙南天,便知这应当就是衡山群峰中最高的祝融峰了。 沿溪而上,松杉环绕,郁郁葱葱,深绿无际。渐渐向高处登顶,可见黑石嶙峋,峰背巨崖,壁立千仞,至绝高处,又有奇石堆叠,耸出十余丈,其上有雅舍精斋,掩藏在碧绿苍翠之间。 正是衡山三坛之一的青岳坛。 三百年前,衡山派位列天南大宗,宗门之内,有青岳坛、光天坛、洞灵坛为三系支柱,何等兴盛,如今分成三股,声势大减,近百年来愈发没落。 如这青岳坛,据韩九千介绍,修为最高者是他们的长老青乌子,修为是筑基圆满,二十年了,始终没有结丹,坛主是青乌子的师妹,道号便是青岳坛主,筑基中期。剩下还有两个长老,和刘小楼一样筑基初期,剩下的都是炼气。 四名筑基,当然也不算少了,虽然依旧不是普通世家宗门可比,却已经远远不如北边的荆湘各宗了。 就算单独拿神雾山庄出来比,青岳坛也是远远不如。 唯一能让刘小楼看到一点“天南大宗”风范的,只有这山顶的青瓦红墙。 都是上了年头的老屋! 对了,还有这护住整座山头的大阵,就算是以刘小楼如今的能耐,也看不大明白这座大阵的底细,更不敢在这大阵前有什么轻举妄动。 这大阵绝对是够威力、有底蕴的! 报了名,道出求见之意,刘小楼在青岳坛牌坊前老老实实等候多时,便有十数人蜂拥而出,带头的两人,都是筑基初期,余者皆为炼气。他们在牌坊下雁翅排开,阵势着实不小。 刘小楼顿时有点晕,搞那么大动静是为个甚?我有那么大名气么? 里边那个年长的,看着约莫四十来岁的长须者上前一步,目光炯炯,直视刘小楼:“阁下便是刘朋友?” 刘小楼拱了拱手:“正是,尊驾” 长须者捋了捋须,道:“我乃门中长老,专司传功”又指了指身边那个年岁略小,个子瘦削的:“这是我门中执法长老。我家坛主在五龙瀑前恭候阁下,请吧!” 刘小楼心中疑惑,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跟随两位长老入内,穿行在层层亭台之间。 不多时,道路向着下方而行,越走越低,渐渐有轰隆飞瀑声响起。 转过两道弯,眼前陡然一亮,一道长长的飞瀑次第下落,一层叠一层,足足叠了五层,漫天的水雾四下飞舞,脸颊间满是微凉之意。 第二十章 起手对不上 瀑下有块空地,铺满了厚重的青石砖,方圆十余丈,靠近瀑布的青石砖上都爬满了绿绿的青苔。 这里又有十余人,摆着四张案几,正中一张,左边两张,右边一张。 这里以女子居多,领头的便是位青杉美妇,迎上前来,向刘小楼拱手:“刘道友!” 传功长老在旁边介绍了一句,刘小楼连忙回礼:“见过坛主。” 这青衫美妇,就是青岳坛主了,衡山三坛,只要登上掌门之位,便承坛号。这位坛主瞧上去与晴姐差不多年岁,容貌稍有不如,更无晴姐那般风韵,却多了几分飒爽英气,瞧着十分舒爽。 青岳坛主自己坐了正中主位,伸手延请之下,刘小楼坐于右侧席位,传功和执法两位长老在左侧两席中落座。 刘小楼看了看眼前的五龙瀑,正要大赞两句“好风景”,就见周边侍立的青岳坛弟子中转出一位,同样是个女弟子,看着甚是美貌,年岁似乎尚不及自己,躬身拜道:“请刘前辈赐教!” 刘小楼瞧着她婀娜的身段,不禁愕然:“” 一句话没说就上来动手?这青岳坛什么毛病? 刘小楼很是诧异:“这” 瞟了瞟眼前的青岳坛女弟子,又看了看右边的青岳坛主。 青岳坛主微笑着没说话,倒是她身后的传功长老笑着开口了:“这是我门中弟子薛步,颇有天分,特请刘道友指点两招。” 刘小楼想了想,问眼前的薛步:“你可曾筑基?” 薛步回道:“晚辈未曾筑基,眼下炼气十层。” 若是个男弟子,刘小楼当然会很是不悦:你青岳坛让一个炼气弟子向我请教道法?这是什么意思? 但求他指教的是個容貌出众的女弟子,他就不由自主放下筑基前辈的架子,十分和蔼:“你想如何请教?” 薛步抬起头来,大胆直视刘小楼,脸上一朵红云飞起:“我青岳坛的青木真诀,晚辈已得三分真味,想请前辈指点。” 刘小楼居于案后不动,伸手含笑道:“那就见识见识贵门高招。” 薛步款款起身,腰肢一扭,瘦肩微沉,兰指向着刘小楼一点,刘小楼只觉发梢间有凉风卷动,肉眼可见一团八掌大的乌云生成,悬浮在头顶三尺之上,顿觉惊异莫名。 这手道术,当真玄妙,和通常那种打打杀杀的道法完全不同。 只见乌云生成后,淅淅沥沥的雨滴落下,淋在刘小楼头上,顺着他的额头滑到鼻尖。 货真价实的雨水! “妙不可言!”刘小楼大赞。 这团乌云开始旋转,旋转的同时,内中生成一道道电闪雷鸣。隔着三尺,他已经渐渐感受到乌云中的雷电之力了,若是这团乌云砸下来,自己的头发恐怕会被雷电轰焦了吧? 破解之道很多,但既要显得举重若轻,又不能让美人难堪,还真不好下手。 心念电转间,终于寻得一法,挥手之间,掌中便多了一支如玉般的骨笛,横在嘴边轻轻吹动,笛音悠扬响起,如和煦的春风吹拂,让每一个人心底升起温暖之意。 笛音声中,一头矫健的灵豹现出身影,向着那团乌云纵身一扑,张口将乌云吞下,继而随着笛音的终止而散作晶莹般的碎玉之光。 “啊”薛步轻呼一声,捂着胸口,樱桃小嘴微张,望着刘小楼的眼中又是敬佩、又是仰慕旋即垂首低语:“多谢前辈指教。” 这样的指教,刘小楼愿意多来几次,他赞许的点了点头,向薛步道:“你这是青木真诀中的云雨术么?着实不错,已见精微了!” 又向青岳坛主和两位长老道:“贵门青木真诀,当真精妙!” 青岳坛主笑意盈盈:“这些不成器的弟子,还请道友多指点指点。” 无论是青岳坛主的笑,还是女弟子薛步的笑,都各有特点,一个大气爽朗,一个小家碧玉,一个成熟风韵,一个滞涩清纯,都是美好的,都令刘小楼心跳不停。 颇有一点心想事成的意思,薛步退下后,又有一位女弟子上前请求指点,这位女弟子名叫盛寒,容貌略逊薛步,但身段却近乎完美。如果说薛步是一颦一笑尽含春意,那盛寒的一举一动就都充盈着秋实的味道了。 女弟子盛寒请教的是风水之术,没有动手,直接口述,于是刘小楼便也口头指教。 青岳坛擅长风水堪舆之术,刘小楼身为阵法师,同样比较擅长,虽然在单独的风水堪舆上无法压倒盛寒,但风水结合阵法的运用上,却要远超在场的所有人,甚至青岳坛主都在问对时忍不住亲自下场,提了两个问题,获得了比较满意的回答。 一场问对下来,盛寒看向刘小楼的目光中同样秋水绵绵。 薛步和盛寒,是青岳坛女弟子中最出色的两位了,不仅在容貌上,同样在修为上也是如此。刘小楼自得其乐了半天,目光在其余女弟子身上逡巡良久,没有再发现可以胜过这两位的,兴致才稍稍降了下来。 青岳坛主回过头去,和两位长老点头示意后,单独邀请刘小楼:“刘道友是头一次上祝融峰绝顶吧?不如我陪刘道友看看这山上的景致?” 刘小楼连忙答应:“那就有劳坛主了。” 虽然刚才的指点很是令人赏心悦目,但拜山的目的还是为了寻找适合的筑基功法,这可是韩九千特意提示的“机缘”,玩归玩,正事可不能耽搁。 随青岳坛主离开此间,绕着五龙瀑后面进入一条山径,瀑声顿时消去,山间清幽了起来。 青岳坛主略略在前半步,不时指点着眼前的景致,刘小楼则心不在焉的落后半步,目光忍不住在她身上游弋,心下嘀咕:“莫非青岳坛就是传说中的祸水?” 正思量间,两人转到一块巨石下,遥望四方,视野开阔,群峰豁然眼前! 驻足于此,青岳坛主忽然转过脸来,似笑非笑问:“不知道友看上的是” 这是谈正事了,刘小楼连忙将胡思乱想收起,沉吟道:“青木真诀、风雨术都是好的薛步和盛寒,嗯,就是不知她们炼的时候,起手三经是” 青岳坛主笑道:“关于个人资质,道友有了决定,可以当面问其本人。咱们就谈本人好了。” 第二十一章 妾所嫁者 和个人有啥关系? 刘小楼不解:“坛主不能告知在下么?” 青岳坛主抿嘴笑道:“也罢薛步这孩子,今年二十八岁,修习青木真诀十二年,如今是炼气十层,起手三经是足阳明、手少阳、手厥阴经;盛寒这孩子,今年二十五岁,修习风雨术十三年,如今是炼气九层,起手三经是足厥阴、足少阳、手少阴经。两个孩子都是我从小带大的,我青岳坛下一辈弟子中的翘楚,再不作第三人想了。” 刘小楼一听,大为失望,两人修习的功法和自己完全对不上啊! 忙又问:“还有别的么?” 青岳坛主怔了怔:“道友不喜?所为何故?” 刘小楼道:“惭愧,起手三经与在下无一相同。” 青岳坛主眨了眨眼睛,疑惑道:“道友择侣,要看起手三经?” 这下轮到刘小楼疑惑了:“择侣?择什么侣?” 青岳坛主一双美目在刘小楼脸上盘桓多时,渐渐露出一丝冷意:“道友不是来我青岳坛求亲的?那就是来消遣鄙派的了?” 乍听“求亲”二字,刘小楼忽然间一阵恍惚,就好似莫名回到了十年前,当初年少的自己,不小心入了红螺山庄的招亲之局。 十年后,又要旧事重演了么? 见他怔忡不言,青岳坛主更是不悦,一脸寒霜:“刘道友,今日不说个明白,恐怕” 刘小楼回过神来,苦笑道:“是刘某之错,刘某听一好友所言,说是至贵派当有机缘,便赶了过来,却不知是这等机缘非我消遣贵派,我一介散修,何德何能,敢拿贵派来消遣?” 青岳坛主瞪着刘小楼,良久方道:“韩九千说,你可能过来求亲!他昨日刚走,你今日便到了!” 刘小楼抚额道:“韩兄真是误会了啊!” 青岳坛主怒意未减,追问:“你要寻的是什么机缘?” 刘小楼道:“在下有位好友,宗门传承上有所欠缺,所承道法少了部分心法口诀,故此在下受其所托,为他寻個机缘,看看贵派有没有适合他的功法,在下愿出高价。” 青岳坛主脸带讥讽:“你这好友,便是你自己吧?” 刘小楼讪讪,干笑几声。 青岳坛主思索少时,道:“如此也好,薛步和盛寒,两个孩子你择其一,娶了,从此以后便是一家人,我青岳坛所藏诸般功法真经,任伱研习,岂非两全其美?” 两个女修,无论是谁,都是相当不错的,刘小楼顿时有些动心了。 只是 又能把人带走,又能学习功法,世上有这么好的事吗?想当初,自己离开苏家时,想要带走酥酥这个奴婢尚不可得,青岳坛凭什么让自己带走一个门中最杰出的女弟子? “若能娶得一位,当然是好”说着,刘小楼又看了看眼前的青岳坛主,心下嘀咕:其实能娶得你这位坛主也不错啊,口中续道:“就是不知坛主需要在下做什么?在下可有效力之处?” 天下哪有白吃的灵丹?这个道理,刘小楼当然懂。 青岳坛主脸色立刻转暖,笑颜重新绽放:“有你这位筑基高修入坛,就是最大的效力,哪里还用得着做什么?” “入坛?”刘小楼顿感不好,不会又是入赘吧? 青岳坛主连忙解释:“当然不是入赘不是道友当年在神雾山庄那般” 见刘小楼脸色一滞,很不自然,又忙道:“刘道友过去种种不如意,韩道友昨日都和我们说了,放心,绝非入赘!看来刘道友对我青岳坛的规矩,知晓得并不透彻啊” 刘小楼当然不知,于是青岳坛主便当场告知。 青岳坛祖传的规矩,便是女子主坛,这一规矩,遵循的其实是当年鼎盛时期衡山派的规矩,衡山派当年便是女修宗门,门中三坛,不仅是青岳坛,包括光天坛、洞灵坛,皆为女修主坛。 但这三坛又因各种原因,在传承之法上,渐行渐远。 光天坛严守女修传承,坛中连一个男子也没有; 洞灵坛则走上了无所谓男修还是女修的道路,坛中对男、女弟子一视同仁,谁有本事谁就上位,如今的坛主,正是一位男修; 而青岳坛,则在守护女修传承的同时,对男修有一定程度的接纳,宗坛之中,同样只招录女弟子,且坛主依旧由女弟子中的出类拔萃者出任。但为了壮大宗门声势,也会为女弟子们选择道侣,吸纳宗门外修为卓越的男修。 也就是青岳坛七年办一次招亲会,但凡有意者,可上祝融峰,只要被坛中女弟子看上,便可加入青岳坛,成为青岳坛的一员。 但无论加入者如何优秀,青岳坛始终是女修执掌的门户,因此,通常来说,筑基以上修士鲜有登山招亲的,因为就算不是入赘,其实也比入赘强得有限。 这就是当年三坛分道扬镳的原因,道不同不相为谋! 韩九千当年就差点成了青岳坛主的夫婿,可惜在最后选择的时候,没有争过传功、执法两位长老,惨遭淘汰。虽然淘汰,却还是与青岳坛主留下了一段香火情,渐渐成了好友。 这个冬季,又正逢青岳坛招亲,于是韩九千便想起了刘小楼,将他举荐过来。 听说有这么一位筑基修士有可能上山招亲,哪怕是散修,青岳坛也感到极为庆幸,于是由两位准备做下一任坛主的候选者出来相试,其实也就是走个形式,甚至坛中已经默认,刘小楼选中谁,谁就是将来坛主的继任者。 青岳坛主再次加大利诱的筹码:“只需道友入坛,不仅是青岳坛所藏功法,包括光天坛、洞灵坛,也会替道友求阅他们两坛所藏功法,总计当不下三十种,总能找到合适道友的一门功法。” 看着这位坛主那如欲滴水般的美目,刘小楼问了一个问题:“坛主刚才说,韩兄当年招亲时,败给了传功、执法两位长老?却不知坛主最后嫁的是谁?又或者,还没嫁?” 青岳坛主抿嘴一笑:“刘道友真是我那两个弟子,哪个不比妾更美貌?嗯妾所嫁者,传功、执法二位长老一起” 第二十二章 颜值即正义 在青岳坛主温柔的解释下,刘小楼终于明白了这家宗坛的规矩:上门娶亲,的确不是入赘,也不像入赘那般低三下四,但娶的道侣,人家是可以同时再嫁的! 如果刘小楼相中了薛步或者盛寒中的某一位,结成双修道侣,将来是否会演变成三修道侣,甚至四修道侣,就得看你自己笼络老婆的手段了。 天下奇人异事甚多,如今日青岳坛之传功、执法二长老,其实并不独有,再上一辈,还有位年岁更长的长老,是上一任青岳坛主的夫婿,据说就是四修道侣——随着上任坛主和另外两位长老相继过世后,就只剩他一个了。每日里在后山扫墓,陪伴着那三位度过了二十五个春秋。 刘小楼承认,青岳坛女弟子吸引力够大,无论青岳坛主也好,还是候选继承人薛步、盛寒,都是一时之选,但他却实在没有兴趣和别人共侍一妻。 当然,最根本的原因在于,他有宗门,而且已经筑基! 对于将他引来此间的韩九千,刘小楼也只能腹诽几句,却并无怪责之意,不管怎么说,亲历一桩奇闻异事总是好的。 见他死活不同意,青岳坛主的态度又变得恶劣起来,但哪怕“消遣我派”之类的诘问再多,却终归是不敢乱来,只能愤愤然任刘小楼飘然下山。 到了筑基这个层面,一般的宗门、世家都不愿轻易得罪了,这也是刘小楼此番上山的一点领悟:他的身份不一样了,大多数时候,不用再万事小心翼翼的伏低作小了! 当然,他求购青岳坛功法一事,也没有实现。 下山时,身后有人喊住他:“刘前辈!” 刘小楼回首,山上追下来的,正是女弟子薛步。 薛步来到近前,脸上满是失落之色,问道:“前辈不愿入坛,是小女子不入前辈青眼么?” 刘小楼叹了口气,道:“怎么可能?你这般容貌,已经称得上生平仅见了,我又怎么会不动心?” 薛步追问:“那是因为小女子修为不够?师尊说,三年之内,宗坛便可为小女子求取筑基丹了。” 刘小楼道:“当然也不是修为,你那手青木真诀使得极妙,我听你老师说,名小云雨术是么?不仅赏心悦目,将来成就更是无限。” 薛步上前一步,几乎挨着刘小楼胸口了,抬眼问:“那是为何?” 刘小楼叹道:“我和尊师说过的,不想和人分享道侣。” 薛步又问:“听说,你曾经入赘过神雾山苏家,入赘都可以,为何不能” 刘小楼打断她:“就算入赘,也不可以!” 薛步定定望着刘小楼,眼中越来越多失望之色,慢慢后退,道:“无妨,是小女子看错了前辈,原来前辈也与世俗之人没什么分别” 刘小楼懒得反驳,任她后退着离开,消失在山道间。 薛步心中气苦,又是愤恨又是不甘,一路低头回山,却撞见了拦在道中央的盛寒。 “薛师姐他为何不同意?” 薛步停下来,冷哼一声:“也就是個世俗之人!” 盛寒喃喃问:“不愿一女二夫?或许” 薛步警告:“师妹,别为了一个世俗之人坏了宗坛的规矩!” 盛寒望向山下,痴痴道:“可这位刘前辈,生得真好看啊” 等薛步回山之后,盛寒犹豫再三,还是追了下来,终于在山脚下追上了刘小楼。 刘小楼见是她,摇了摇头:“盛姑娘,我以为我说得很清楚了。” 盛寒低着头,小声道:“我可以答应你,将来不择二夫,只守着伱一个。” 刘小楼问:“那你能跟我走吗?” 盛寒愕然,抬头问:“去哪里?” 刘小楼道:“随我回乡也好,浪迹天涯也罢,总之不会留在衡山。我也不瞒着姑娘,我自有宗门,从祖师传下来,我刘某人是第三代掌门,断不可能加入青岳坛。” 盛寒心中顿时一阵酸楚:“那你还来祝融峰?” 刘小楼很无奈:“抱歉,是我错了,和一位朋友闹了个误会,我登贵山宗坛,是为了功法真经。” 默然半晌,盛寒缓缓点了点头,深吸一口气道:“我知道的,师尊说过了,只是还是有点不甘心没事前辈要寻什么功法经诀?” 刘小楼忙道:“贵宗坛中,哪些功法的头三经是炼手太阴、手阳明、足太阴的?我愿出高价!” 盛寒想了想,道:“我家青木真诀、风水术起手三经都不是这三经经楼中还有二十九种前辈可否等我回去翻看?” 刘小楼小忙不迭的点头:“可以,没问题!我就在这里等行么?” 盛寒道:“如今天色已晚我明日天亮前必定下来给你一个答复。” 这里是祝融峰下的一处山坳,刘小楼瞧了瞧四周,寻了棵大树,一跃而上,就在树桠间坐等。 山风袭袭,松涛阵阵,刘小楼一坐就是半夜,回想着今日的遭遇,只觉这青岳坛当真奇妙,又想着传功、执法长老二人和青岳坛主,不知他们之间如何日常做活,既羡慕又不屑,忍不住“啐”了一口。 另外,衡山三坛,除了青岳坛外,光天坛和洞灵坛又有什么奇特规矩呢? 正浮想联翩时,林中有衣袂声想起,女弟子盛寒赶到。 她从袖口中取出一卷功法,交给刘小楼:“前辈,这本如意指诀,起手三经正是手太阴、手阳明、足太阴,前辈可以参阅。” 刘小楼大喜,翻阅之时,多闻墨香,想来是盛寒才抄下来的,不由大为感动。 “盛姑娘,这十五块灵石”这个价格,相当于三倍溢价了,但出手时,刘小楼却依然感到很不好意思,他知道这不是灵石的事。 果然不是灵石的事,盛寒没接灵石,凝望着他的脸,痴痴道:“些许小事,不足挂齿,能帮到前辈就好,小女子……回去了。” 看着她离去的身影,那婀娜娇柔的身段,刘小楼忽然觉得有点遗憾:裙下若隐若现的双腿,看上去有点修长哦 收回思绪,再次翻阅《如意指诀》,他顿时惊喜莫名,这本功法何止是起手三经与他相同,除了三经之外,第四经足阳明、第五经手厥阴也一模一样! 撞大运了! 第二十三章 阴阳经的打击效果 果然是机缘啊,刘小楼心里回味着,又不由默默向韩九千道了声谢。 若是能让盛寒和自己回乌龙山,对三玄门来说,应该也是件好事吧? 但心里也知道,这个念头恐怕不切实际,青岳坛要地盘有地盘,要功法有功法,要名声有名声,要底蕴有底蕴,盛寒还是坛主的有力竞争者,宗坛核心子弟,凭什么舍弃这一切,跟自己去乌龙山厮混? 打消了这个念头,心底又冒出了另一个念头:光天坛和洞灵坛这两家,有没有机缘呢? 左右都在附近,没理由不跑一趟。 论起衡山三坛,光天坛最为正宗,正宗的不仅是她们对衡山功法、规矩、传承的坚持和极端化,也正宗在她们对衡山灵泉的占据。 衡山灵力之源,在回雁峰。占据回雁峰的,正是光天坛。 刘小楼在山下仰望,山形似一只鸿雁伸颈昂头,舒足展翅欲腾空飞翔,果有“回雁”之意。寻了一条石径登山,上得百多级石阶,眼前转出一方两人高的天然巨石,一面极为光华的石壁上,刻着四個娟秀的大字——衡灵之源。 至此,已能嗅到阵阵清香,自上方飘然而下,溢满石径。 这股清香,与自家乌龙山乾竹岭上开启灵眼时,漫溢绝顶的清香相同,但此处距回雁峰顶尚有百丈之遥,由此判断,回雁峰上的灵力,应该是比自家乾竹岭的灵力要浓个数倍不止。这也在情理之中,不如此,又怎么支撑得起一家宗派数十人的修行呢? 听青岳坛主提过光天坛的一些事情,刘小楼已经大概清楚了这家宗坛的规矩,便没继续上行,就在巨石下自报名号,然后静候回音。 他看得出来,巨石是个分界线,由此向上,便能感觉到隐隐有阵法波动了。 不多时,便有一名年轻女修从山门内下来,看见刘小楼后,眉头大皱,问道:“你是何方修士,不知我光天坛规矩么?” 刘小楼拱手:“知道的,刘某自北千里而来,有要事拜见贵坛坛主,不知” 那女修不耐烦道:“既然知道规矩,还啰嗦个甚?速速下山!” 刘小楼刚从青岳坛得了一门起手五经相同的功法,对光天坛这边抱以很大期望,毕竟这家可是衡山三坛中对衡山派功法继承最为正宗的源头。 起手五经相同的《如意指诀》,其实已经可以修炼了,用来补足玄真经的缺失,对将来结丹的影响已经降到了可以接受的底线上,若是能碰到一门起手六经相同的功法,岂不是更好? 刘小楼道:“刘某真有要事,还请通传贵坛主,求个方便。” 那女修斥道:“你一个浊男子,我家坛主岂是你说见就见的?再不下山,别怪我回雁峰无礼了!” 刘小楼早有心里准备,耐心的陪笑道:“是是是,刘某是个浊男子,故此不敢污了贵坛清誉,你看,刘某并不登山,就在山门之外。若是贵坛主有事不方便相见,来个长老也可,刘某愿高价求购” 不等他说完,那女修已经大怒:“说得如此明白了,你还是不听?那就休怪我了,且罚你十鞭,乖乖受刑吧!” 说着,一条鞭子出现在这女修掌中,她手腕翻转,那鞭头如灵蛇般跳动,从极为诡异的角度探了过来,闪电般抽向刘小楼。 刘小楼一望便知,这女修炼气十层以上的样子,修为也算不错。但这鞭子和山门后的阵法是相连的,借助的是阵法之势,若是换一个炼气十层、甚至炼气圆满的来,说不定也要着了这鞭子的道。 法器借助阵法之力,是《金简阵要》中的一种特殊法门,刘小楼当年可是学过的。电光火石间,他脚下几个错步,鞭子顿时抽空。 这女修顿时呆了呆,口中喃喃道:“怎么可能?” 刘小楼无奈道:“刘某只是来做生意的,何至于此” 那女修小脸顿时胀得通红,再次舞动鞭子抽向刘小楼:“受死!” 刘小楼错步闪过,半只脚踏入阵中,感受着阵法中的灵力方向,将玄真索打了出去。 只是这么一试,他便觉这座大阵很是艰深,非自己能破。但其中又有些熟悉的味道,阵法里的门道似曾相识,破阵虽然不能,觑个空档将立足于阵法边缘的女修弄出来却是可以的。 眨眼工夫,这女修便被玄真索捆了个结结实实,提出大阵之外,摔在刘小楼脚边。 刘小楼伸手一招,玄真索又转瞬间回到他胳膊之内,一道真元涌入这女修体内,顿时令她浑身酸涩难当,只觉整个身子都绵软无力,只想躺着。 这番动静不小,终于惊动了峰顶,七、八名女修很快便飞身而下,落在山门前,为首的是个五十多岁的婆子,素色青衣,一头银发。 几个女子七嘴八舌呵斥:“哪里来的野修,敢在我回雁峰撒野?” “尔乃何人?” “臭男人,想死么?” 银发婆子打量着刘小楼片刻,又看向刘小楼脚边躺着的女修:“阁下何人,为何擒我弟子?” 刘小楼后退几步,双臂张开:“我既没有伤她,也没有擒她,看仔细了。” 银发婆子皱眉问地上的女修:“柏琪,如何了?” 这女修脸色通红,眼中水汪汪的,挣扎了几番,终于还是站起身来,身子莫名其妙空落落的,只觉说不出的难受,忍不住夹紧了两条腿。 银发婆子见她姿势奇怪,伸手探去,却没发现异常,于是又连番追问,这女修只是摇着头道:“师叔,弟子没伤着。” 银发婆子又给她把了把脉,果然没有看出伤情,也没有中毒之像,对刘小楼这个闯山者的手段,又警惕了三分。 筑基修士和炼气修士在斗法时,外放的威力其实并无本质上的区别,为何能形成碾压?就在于筑基修士气海大成后,开始与天地相连,对万物的控制渐渐迈向入微之势,真元的外放也渐渐掌控自如,诸般手段自然不同。 刘小楼的确没有伤人,只是制人,为了不与光天坛惹起纷争,就不能制得那么明显,什么点穴啊、封脉啊、绑人啊,等等都不能用,因此,刘小楼只能施展阴阳经。 谁说阴阳经不能出手制敌?到了筑基之后,随着真元外放自如,阴阳经的诸般手段,也可以加诸于敌了! 那银发婆子郑重道:“阁下堂堂筑基,为何欺负我宗坛后辈弟子?还请尊驾给个说法。” 刘小楼叹了口气:“不是我先动手的,是她!尊驾是宗坛长老么?鄙姓刘,自北方千里而来,并无恶意,只是为了与贵坛做个生意。” 第二十四章 回雁峰前 刘小楼打听过,光天坛的高阶修士,比青岳坛还不如,青岳坛好歹经常从山外招亲,吸纳天赋修为都算不错的男修,光天坛却只靠自己收女弟子,因此筑基修士只有两位。 一位是坛主,筑基中期,另外一位或许就是眼前的银发婆子了,筑基初期,听青岳坛主提过她的名号,称为银花婆婆。 “尊驾可是坛中祭酒银花婆婆?” “正是老身!阁下有什么事,便说出来罢!” 果然是人如其名,刘小楼点了点头,他面对四筑基的青岳坛都不怕,对眼前只有两筑基的光天坛自然也是毫不畏惧。 真要打起来,自己安然脱身是绝无问题的,何况对方也不敢逼迫自己,真惹恼了自己,这一年什么都不干,就围在衡山附近,专门找光天坛弟子的麻烦,她们就绝对吃不了兜着走。 这就是筑基修士的本钱! 因此,刘小楼道明来意,再次笑着展现自己的善意。 银发婆婆听罢,扭头扫了一眼女弟子“柏琪”,见这位弟子脸现惊恐之色,同时还带着些迷茫,心下一凛。 这位女弟子“柏琪”姓周,是光天坛三代弟子中的佼佼者,年岁轻轻就是炼气十层,天赋卓然,为光天坛五十年罕见,坛中给予很大期望,因此让她执法于山门,有历练之意。 银发婆婆自忖,就算自己出手,也很难在须臾之间就拿下周柏琪,何况周柏琪还在阵法守护范围之内,因此对刘小楼表现出来的善意,便多了几分慎重。 “我光天坛是女修宗门,功法传承怕是与阁下多有不合,实在抱歉了。” “是否合适,在下一看便知,银婆婆,贵宗坛的传承,在下绝不敢奢望,只是贵宗坛收藏的诸般外宗心法真诀,可否让在下一观?在下相中的功法,可出十五块灵石,只求抄录一份。” “回雁峰经堂所藏功法,皆光天坛传承,没什么外宗心法真诀!” “若不喜灵石,灵丹也好、灵材也罢,在下拿出来的,都是好东西。对了,在下于阵法一道,也颇多研习,若贵派有需要布设阵法之处,在下也可效劳,在下曾随大阵师唐诵炼制名门大派的护山大阵,银发婆婆知道唐大师吧?大名天下皆知……” “我回雁峰已有护山大阵,不劳阁下操心!” “在下也可为贵宗坛提升护山大阵品质,其实贵派这护山大阵,也是有漏洞的……” 正努力劝诫时,忽然有一道女声响起:“这护山大阵是我炼制布设的,漏洞在何处,你今日非说个明白不可!” 刘小楼顿时怔住了,盯着巨石后的山道,张着嘴说不出一个字来。 就见山道上缓缓下来两个女子,前面这位身材修长、英丽不俗,一身浅绿裙衫,正是多年不见的青竹。 刘小楼曾经以为自己忘了青竹,这几年偶尔想起来时,甚至青竹的容貌都模糊了,始终记不清晰,可今日一见,才发现这张脸是那么熟悉,过去的所有一切都浮现在脑海中,一幕一幕的快速翻过…… 银发婆婆干咳几声,恼怒道:“阁下如此无礼!” 青竹轻笑道:“婆婆,却不是他无礼,这位刘道友,可是我半個弟子……小楼,小楼!” 刘小楼长舒了口气,苦笑道:“谁能想到,竟然在这里见到你……” 青竹身后女子一身蓝衫,问道:“青竹,这是……” 刘小楼这才注意到蓝衫女子,比青竹矮半个头,和苏五娘个子相仿,却比苏五娘柔媚得多…… 该死,怎么想起苏五娘了? 容貌不如五娘和九娘,但柔媚之处,实在无法以言语表之,若真要说的话,可说柔如水了。 而这位女郎,似乎有些眼熟? 他脑海中立刻闪现一幅画面,在清幽的竹屋前,一名女郎和青竹对坐而饮那是当年自己忽然起兴,不远千里赶到四明山东北的青竹苑,藏身于林中所见。 当日见了,当日便回了。 就听青竹道:“好了好了,孟姐姐,我先把他料理了,银婆婆别气恼,哈” 她向刘小楼道:“孟姐姐是光天坛的坛主,有事下去说,咱别跟人家山门前挡着,走吧” 蓝衫的孟坛主含笑目送青竹,目光在刘小楼身上好奇的跟随多时,直到两人的背影消失。 刘小楼跟在青竹的身后下山,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青竹在前引路,七拐八拐,从某处拐角上了一条掩藏在林木间的小道,来到一处山间木亭中,进了亭子坐定,指着对面十丈外的一道飞瀑:“这是石鼓洞水帘,大雨时水帘极大,几乎冲到亭下,很是壮观,今日没什么雨” 刘小楼看着那水帘多时,终于回过神来了,坐在青竹旁边,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青竹道:“我和孟坛主是投契的好友,时常过来做客的,以前没跟你提起过她么?”仰头眨着眼睛想了想,摇了摇头道:“好像真没提起过对了,你说我那阵法有漏洞,哪里有了?说来听听!” 刘小楼摆了摆手:“能有什么漏洞?我那是诈她的,随口瞎说。” 青竹问:“到底怎么回事?为何又要四处求购功法?还求到衡山这里来了?” 当着青竹的面,没什么不可说的,刘小楼便将经过一一道来,听得青竹乐不可支:“青岳坛我知道,你不去二夫共侍一妇吗?好可惜!哈” 笑了片刻,又逼迫刘小楼:“说,我炼制的回雁峰大阵到底有什么漏洞?今日不说出个一二三来,别想出衡山了,非把伱嫁到青岳坛去,我告诉你,我跟她们坛主熟得很!” 刘小楼道:“真没有漏洞,怎么就不信我呢?我这人你还不知道?向来一言九鼎,说一不二” 青竹道:“说出一个漏洞,我就帮你找一本功法!说出两个,帮你找两本!” 刘小楼犹豫道:“真没啥漏洞,那大阵好得很就是那根鞭子用的材料再改一改就好了,那是什么灵竹么?换成金银会不会更好?” 青竹凝神思索:“怎么说?” 刘小楼嚅嗫道:“松柏木于后,白腊金于前” 青竹“啊”了一声,懊恼道:“还真是还有么?” 刘小楼坚决摇头:“没了!” 青竹道:“那就只帮你找一本?” 刘小楼眨了眨眼睛:“山门向东南调整七尺,会不会好一点?楼上石旁夹松柏,漏风” 青竹吁了口气:“小楼,你这是长本事了啊,竟然能在我的阵法里找到两处漏洞?行,我也是说一不二的,给你找两本功法!” 见刘小楼意犹未尽的样子,脸色顿时冷了下来:“还有?” 刘小楼小声问:“还有第三本功法么?” 青竹气乐了:“真找到第三处漏洞,我就真给你找三本功法!” 刘小楼立刻指着眼前的水帘瀑:“还有这条瀑布,如果我没算错的话,这里据回雁峰不超过百丈?” 青竹脸色很青 第二十五章 三经 刘小楼帮助青竹补上了三处阵法漏洞后,便在衡山中自由自在的游荡了三天,接着等来了满满的收获。 水帘瀑竹亭前,青竹将三本功法抛给刘小楼:“合不合用,自己看看吧。” 刘小楼连忙接过,见一本泛黄的册页上写着《素心龙焰法》,不由一呆:“原本?” 青竹点了点头:“光天坛孟姐姐给的,我原说抄录一册便可,她说这是二十年前门中一位长老在东南收来的心法,与宗坛心法不合,无法修行,直接送给你了。” 原本功法的价值,自然远胜抄本,因为谁也不知道原本之中藏着什么秘密,也许修行的时候,一觉醒来,嚯——能吓你一跳! 翻开看了片刻,这本《素心龙焰法》起手六经与自己相同,当真是大喜过望。 翻回头来,扉页上短短几行字,道出这本功法的来历——素心门秘笈。 “素心门?”刘小楼不懂就问。 青竹斜躺在靠椅上,脚丫子翘着,一晃一晃的:“谁知道?我也没听说过素心门或许和你我的宗门一样?只不过传承灭绝了吧?” 刘小楼想了想,问:“你那位孟姐姐,有没有说过,她们收来心法的时候,收到过掌门令牌什么的?” 青竹道:“我问了啊,没有。” 刘小楼大为遗憾,继而又壮着胆子问了一句:“你们家神绛门的掌门令牌你都用来做什么?” 青竹觑着他问:“伱想干什么?” 刘小楼道:“出手么?我给你开个高价?” 青竹瞪了他半晌,然后道:“这是掌门令牌!宗门信物!你让我卖给你?你是不是傻了?异想天开些什么?” 刘小楼叨咕了两句:“反正你也没用租给我也行要不要考虑考虑?” 青竹翻身坐起,伸手抚上刘小楼额头:“果然烧得厉害!” 刘小楼一巴掌拍开她的手:“行了行了,不愿给就算了。” 青竹嗔怪道:“小楼,你变了。若是以前,你不会打开我的手,你会顺着胳膊爬上我” 又好奇道:“你收集掌门令牌做甚?” 刘小楼想了想,还是没有说出实情,道:“你以前不就知道了?我那会儿就收集了三块掌门令牌,我有收藏令牌的癖好这两本是你抄录的?字很秀气。” 青竹白了他一眼:“你还懂字?抄得我手都酸了!” 抄录的这两本都来自衡山三坛中的另一坛,洞灵坛。 青竹君是有名的阵法师,又与光天坛孟坛主情同姐妹,所以衡山三坛的阵法,都是请她过来修补、完善的。向洞灵坛提出请求后,洞灵坛很给面子,找了两门心法出来给她抄录。 一名《白虹剑经》,一名《五雷法》,和《素心龙焰法》一样,是从外面收来的。虽说都不是衡山三坛的心法,但却是一家宗门底蕴之所在,心法越多,入门弟子可选择的余地便越大——总有一门适合你! 这两门功法,都是起手四经与刘小楼相同,对刘小楼来说,已经用不着修炼了,却不影响将两本功法收下,转化为三玄门的底蕴。 一下子拿到三门功法,尤其是有一门和自己起手六经相同的《素心龙焰法》,比《如意指诀》契合度更高,收获满满,刘小楼无法更满意了。 “当真不需要花费灵石么?”刘小楼问:“要不我拿些灵石给你?” 青竹摆了摆手,道:“你现在大方了?灵石充裕了?还是省着些吧,筑基之后对灵力的需求,你应该体会到了,越往后越吓人。” 刘小楼点了点头,没再坚持。 两人重逢至今,没有一句话谈到刘小楼是怎么筑基的,这一点上,刘小楼想来想去也没想好应该怎么告诉青竹,说实话他不想欺骗她,却又不想牵累她,好在青竹一句也没提过,让他大大松了口气。 除此之外,两人也很有默契的没有提及神雾山苏家,没有谈到刘小楼的休书。关于这个问题,刘小楼是真不知该怎么提起,他最担心的是,一旦提起这个问题,青竹就会和上次一样,头也不回的离开。 青竹最关心、也最不服气的,是阵法方面的修为,她发现,自己居然压不住刘小楼了。不仅仅是刘小楼指出了她阵法漏洞的原因,更在于两人在谈论阵法时,刘小楼提及的许多对阵法的理解、炼制布设的手法,都让她倍感压力。 尤其是其中一种蚀刻阵盘的手法,让她都感到匪夷所思:“快说说,哪里来的手段?” 刘小楼微笑着全盘掏了心窝子:“这叫天元始终法,是巴中刘家的祖传手法可以这么修行,起初手握鸡蛋,待感觉到位之后,撤去鸡蛋” 青竹学了以后,大为感慨:“前两年,我至四明山炼制阵盘时曾遇到刁师,他偶然提起你时,大大夸赞过你的阵法修为,我当时还没在意,难怪莫非你的天赋是在阵法一道上?” 刘小楼道:“真正引我入阵法门槛的,是你,多谢。” 青竹摆了摆手:“如果非要这么说,那我入筑基,也得多谢你。谢不完的” 刘小楼点点头:“是,谢不完。” 两人同时陷入沉默中,半晌之后,青竹道:“孟姐姐说了,从你起手三经判断,师门功法与罗浮一系有些相似,可往罗浮山一行,不论是罗浮派本山也好,还是罗浮各枝,甚至是依托罗浮山修行的各家散修世家、门派,都可以去试试,只要找到一门功法,与你玄真经功法起手七经、八经相同,便可以修行了,对将来的金丹大道毫无影响。孟姐姐毕竟是一派之主,她的说法是可信的。” 刘小楼道:“我南下之前,洞阳派的韩无望也是这么说的,所以我接下来准备去罗浮山坊市转转,争取搜罗到更近一步的。你呢?” 青竹叹了口气:“本来过两天就可以回莲溪了,谁让你给我捅出三個漏洞来呢?虽然补上了,但我感到整个阵法都要重新梳理调整,否则运转长久后会出问题,这个月是哪儿也去不了。” 刘小楼犹豫少时,问:“以后在阵法上有什么疑难,嗯嗯嗯,或者感悟,我能到青竹苑寻你求教么?” 青竹抻了个懒腰:“来吧知道在哪么?四明山向东北方向走六十里,沿溪入山,有片竹林。好了,我上回雁峰了,就不送你了。” 刘小楼强压住内心的欢喜,告辞离开,脚步轻快的下山。 走出去没多远,青竹忽然追了下来,在身后山道上方停步,拽着根粗藤道:“天姥山卢长老擒获了玄元山五箭,你知道这件事吗?” 刘小楼想了想,问:“玄元山?在哪里?没听说过。” 青竹笑了笑:“我也没听说过……走了!” 第二十六章 征募 一条大江横亘在前,江面阔三十丈,江流湍急,卷起一个个漩涡。 刘小楼伐了一根拳头粗细的长竹,夹在胳膊下,腾身而起,往江流中心扑去。 至中心处,将竹子抛落水面,身子落下,脚尖轻点翠竹,换了口真气再起,这一回便直接落在了江对岸。 满意的看了看被甩在身后的宽阔江面,心里生起一番成就感,再往后修炼下去,就连竹竿都不需要了吧?踩水而行,那是多么自在! 这一路地形变化极大,一会儿在高山上攀援,一会儿在深谷中穿行,一会儿要越过不知名的大小激流,一会儿又要在密林中闯出一条路来。 白莲沟、耒水、四方山、飞天山……翻山越岭的同时,他也在随时随地验证着自己的筑基手段,适应着自己修为大幅度提升后的实力。 这天,前方山下出现一个坝子,坝子中阡陌纵横,是百余亩良田沃土,沿着山脚下有座田庄,庄中有美屋豪宅数十间,在这岭南大山里也算是一方豪户了。 刘小楼本想从旁绕过去,谁知走到山脚下时,却被一条壮汉堵住了去路。 这壮汉敞着胸襟,露出几丛浓密的黑毛,肩上扛着根扁担,手指刘小楼喝道:“站住!” 被拦路抢劫了么? 通常来说,拦路的劫匪修为都不怎么地,因为高阶修士没时间、也没精力干这种事情。他不由乐了,很久没遇到过劫道的了,当真怀念得很呐。 这黑毛壮汉又道:“你是哪里的修士?何门何派?快快如实说来!” 刘小楼微笑回答:“在下自巫山而来,乃巴中玄元门掌门。” 这黑毛壮汉皱眉思索道:“玄元门?没听说过……” 扁担忽然击向身旁的树干,一位老者很快自林中钻了出来:“怎么了?” 刘小楼眉毛跳了跳,心下一凛,这老头藏在林子里,一招便至,离这里应该最多不超过十丈,自己居然毫不知情,要么是個筑基,要么就是有特殊手段在身了。 如此说来,这两人又不像是劫匪了。 黑毛壮汉道:“老叔公,听说过玄元门么?巴中玄元门?” 老者摇头道:“没听说过。”又盯着刘小楼上下打量:“你家在哪个福地?是哪家宗门的依附?” 刘小楼问:“你们两个是剪径的贼匪,还是……” 那壮汉叫道:“剪你个逑!我们是马岭宗的,别说你没听过!你这是要往哪里去?” 刘小楼拱手道:“原来是岭南大宗,马岭山的道友,失敬,失敬!在下自西而来,准备去罗浮山。” 马岭宗是名门正宗之一,占据福地马岭山修行,在岭南的地位,相当于湘西的彰龙派、洞阳派一流。 那壮汉道:“既然来了此地,算伱运道不错,今日起被我马岭宗征募了,跟我们走吧!若是乖乖效力,战后自有你的好处,若是妄图逃走,你这巴中散修应该也是晓得规矩的,身殒道消,没有二话!” 刘小楼呆了呆,不由苦笑,自己还真是倒霉催的,居然遇到大宗征发散修了? “二位,却不知是与哪家宗门起了纷争?” “清远宗。你也别怕,清远宗打不过我家的!”黑毛大汉挥了挥手,展现自己必胜的信心。 从林子里钻出来的老者不似黑毛大汉那么大大咧咧,显得很是谨慎:“后生仔,你说你是巴中玄元门来的,有什么实证么?还有,你这个玄元门,依附哪家宗门?” 不待刘小楼回答,又提醒道:“不要乱说话,想好了再说,不然拿你个细作之罪,砍了头送给清远山那帮家伙,让他们自己来认人!” 刘小楼只得努力学着巴中口音回答:“我是巴中嘞嘛,需要啥子实证嘛?没得噻……要说依附,应该是依附平都八阵门。” 湘西和巴东、巴中相邻,口音七、八成相似,刘小楼本就说得很像,就算不像,这两个岭南修士也分辨不出来。 壮汉望向老者:“老叔公?” 老头向壮汉道:“听口音像……征走!” 那壮汉道:“跟我走,进庄。看见么,那庄子是我马岭山的别邺,都在这里聚齐,然后去南边打清远贼……你放心,胜了以后,战利所获都归个人,我家掌门若是满意,还会依据你们的修为赏赐金银、甚至灵石……你是什么修为?” 刘小楼脚下一动没动,目光瞟着那座庄子,又望向周围,道:“我是筑基……这边就你们两个?” 那壮汉斥道:“走啊!快……什么?”忽然反应过来,忍不住大笑:“你是筑基?哈哈……” 笑着笑着,慢慢止住了笑声,因为身边的老叔公已经瘫倒在地,他完全没看清对方是怎么出手的,只觉就是一个眨眼…… 老叔公可是炼气十层! 比自己还高两层! 一个眨眼就放倒了? 他转身想跑,却被一股大力给扯了回去,这股力道完全无法抗拒,他又想抡扁担砸人,却觉胳膊酸软无力,怎么也抡不动,脚下一软,一屁股坐在地上。 “你真是筑基前辈?”黑毛大汉横躺在地上,瞪大了眼睛。 刘小楼伸手一招,先从老者身上招出个褡裢,打开后,发现里边有五块灵石,一瓶补真元的灵丹和两张散发着辛辣气息的膏药,还有几两碎银,令他有些失望。 至于这壮汉,身上更是什么都没带。 两个穷鬼,还名门大宗弟子,这马岭山也不怎么样嘛! 随即又哑然失笑,自己真是胃口大了,这样不好。 两人唯一值钱的东西,就是两件法器,老者是柄飞镰,属于中阶法器里的下品,大约能值个二、三十块灵石,壮汉的扁担则是下阶法器里的上品,大约能卖十多块灵石,就看怎么卖、卖给谁了。 刘小楼挠了挠头,将东西都收进乾坤袋里——他现在已经有意识的开始为壮大宗门做准备了,正所谓万丈高楼平地起,每一块灵石、每一枚灵丹、每一张膏药、每一件法器,都是三玄门壮大的根基,百年之后再回过头来看,这些可都是三玄门的底蕴呐! 人肯定不好杀的,杀名门大宗子弟,仇就结大了。 自己是筑基修士,被他们两个不开眼的家伙冒犯,略施薄惩,就算马岭山找上门来,也是说得过去的。 “有眼无珠!看在你二人是名门大宗子弟,便不重罚了,两个时辰后,真元便可恢复,到时候眼珠子睁大点,看清楚一些。若是不服,让你家长辈来巴中找我。” 壮汉兀自气喘如牛,似乎不愿低头,但老者经历的事多,见过的场面更多,立刻就低头认怂了:“多谢前辈……” 刘小楼点了点头,扬长而去。 第二十七章 为了宗门底蕴 走得远了,刘小楼回头瞟了一眼山脚下那座庄子,从高处俯瞰,见里面人来人往很是热闹,暗地里寻思,也不知马岭山和清远山之间的大战能打到多大规模?会不会还在别处征发散修呢? 这么一琢磨,就留意了起来,走出六七里地,感知到前方有些动静,于是跃到山崖高处观察。 果见前方山道上又有两人,应该也是马岭山的修士,正拦路盘查另一个方向的过往行人,但凡修行的,往往就被这两人扣下了。 因为这边离山庄较远,所以这两个马岭山的修士并没有挨个将人往山庄送回去,而是聚集到一批再送,眼下,这两個家伙身边已经截下了五个人,也不知都是哪里来的散修,一个个垂头丧气,相当沮丧。 自己当年被彰龙派征发的时候,应该也是如此吧? 想到这里,刘小楼不由会心一笑,感慨万千。 从乾坤袋中摸出斗笠、面巾戴上,脚下没有停顿,直接就往那边闯了过去。 “站住!”对方一人伸手指着刘小楼,将他喝停。 这两人的修为水平,刘小楼差不多已经看了个大概,一个十层、一个七层,和刚才的老者、壮汉相似,看来马岭山在周遭山林间征发散修,用的都是这套人选组合,一个十层的坐镇,辅以一个炼气后期,如此阵容,又有马岭山的名头压着,一般来说也就足够了。 若是真撞上了筑基,一般也都能理解,看在马岭山名门正宗的份上,也不会太过为难办事的人。 但刘小楼不是一般情况,他是乌龙山出身,带在骨子里的行事作风完全不同,因此,这两位倒了大霉。 一番口舌之后,刘小楼拿到了大义名分,身为筑基前辈,却被两个不开眼的小辈强行征募,受到了无礼羞辱,自然要略施薄惩。 而在薄惩之时,因为无法分辨在场之人的身份,另外五人也被点倒。 这一轮薄惩,总计收获灵石十六块,灵丹三瓶,中阶下品法器黄沙伞一件,其余下阶法器九件。 刘小楼办事尽量节约时间,该走的流程不落下,不该加的动作和闲话也不多说,总之就是抓紧时间完事走人。 虽说一般名门大宗开战时,通常不会征发到筑基修士这一层,但特例也不少,比如当年彰龙派和庚桑洞的大战,一开始也是只征发炼气期散修,毕竟筑基散修不是那么容易征发的,打起来也不容易指挥。但两派打到后面损失惨重的地步,就不再顾虑那么多了,该征发筑基时,照样征发,金丹长老在后亲自坐镇,裹挟着筑基修士往前冲。 刘小楼还听苏五娘说过,有一年委羽翔鹤门与北邙宗大战,双方都位列天下十大宗门,征发的修士里头,各自便有筑基好几十个。 所以凡事不能太贪,得了好处,被征发了两回便足矣,若是被马岭山知晓,人家就算不派金丹长老出面,来个筑基中期、后期内门弟子,自己多半就吃不了兜着走。 因此,他没再上赶着去被征发第三次,直接南下了。 南边还有清远宗,马岭宗能征发散修,没道理清远宗不征发,把第三、第四次留给清远宗就好了。 一日之间南下三百里,刘小楼赶路不可谓不急,要知道,这可是山水相连、沟壑纵横的三百里。 顺着北江往南,来到一处叫做浈阳峡的地方时,他终于见到了在峡口处设卡的清远宗修士。 观望多时,砍伐了几根毛竹,编成个简易的竹排,抛入江水之中,登排而上,向着浈阳峡口飘去。 清远宗设在浈阳峡的关卡不小,放了足足六名修士,拦截沿江而下的各处散修。两个炼气圆满的领头,带着四个炼气后期,这套阵容当真不俗了。 浈阳峡又在清远山势力范围内,路过的修士就没有敢公然反抗的,尽皆乖乖束手,都被安置在江上一座高脚竹台上,等着人多了之后一起带走。 在征发散修一事上,清远宗比马岭宗要做得更霸道,除了放走几个罗浮派的修士外,大多数散修、甚至好些岭南世家弟子都被他们征发了,差不多过十个拦截下来九个,那高脚竹台上聚集了二、三十人! 刘小楼就这么站在小小的竹排上,一头撞了上去。 清远宗霸道归霸道,言辞上却比马岭宗要客气得多,显得比较有礼数:“这位道友慢行,请过来饮一盏茶。” 刘小楼的竹排就这么被几根带钩子的长竿掏了过去,拽到了高脚竹台下,然后在一脸茫然中,手上多了一盏茶,茶水还冒着热气! “道友从何而来?去往何处?” “哪家宗门?依附哪家?” “与马岭宗有旧否?” 几个问题问完,茶盏被人劈手夺走,对方打听清楚后,露出了真容。 “斗笠摘了,面巾也摘下来,你们散修那些臭毛病不要带进来!听见了么?” 有人在刘小楼腰间一托:“上去吧!” 刘小楼道:“某还要赶路,就不上去了。” 对方道:“抱歉了,由不得你。上去!哎?还敢反抗这位道友,你要认清形势,我清远宗与马岭宗将有大战发生,现征发各地修士参战,若道友执迷不悟,恐有不忍言之事都说了摘下斗笠、面巾,怎不听话?唉哟!” 话点到了,刘小楼“大义”在手,便不耽搁了,当场动手。 临渊玄石阵盘打出,先将四个炼气后期圈在里面,让他们自己去欣赏幻像,剩下两个炼气圆满的,站位并不好,一个在高脚竹台上坐镇,另一个则离得稍远,在十丈外的一条小船上,这就给了刘小楼快速破敌的时机。 身边高脚竹台上这个,直接用玄真索捆了,拉到身边封住气海;等另一个发现情形不对,自小船上扑过来时,正好迎上腾出来的玄真索,直接捆了摔在高脚竹台上,砸得竹台一阵晃动,同样被刘小楼封了气海。 高脚竹台上一阵沉默,二、三十号被拦截下来的各地修士都一脸呆滞的望着刘小楼,不知该说什么好。 刘小楼指着这帮人大声宣布:“我乃筑基高修,尔等竟敢征发我,实在辱人太甚!我若不加薄惩,将来如何面对天下同道?都将怀里的褡裢放下,还有法器,放下” 有人终于回过神来,当场申辩:“这位前辈,我等也是被清远宗征发而来,并非” 刘小楼才不愿听,一巴掌将他拍晕,喝道:“都把褡裢、法器放下,放在脚下” 话音刚落,便有人发一声喊,顿时一哄而散,刘小楼还在分心操控阵法,哪想到这帮人跑得如此果决,只来得及用玄真索捆了五、六个过来,其余的都逃之夭夭了,不由大为痛惜。 再过片刻,将临渊玄石阵盘收起,里面困着的四个清远宗炼气后期各自东倒西歪,已无反抗之能。 刘小楼抓紧时间搜刮,一共得了灵石三十多块,中阶法器四件、低阶法器十二件,各色灵丹七瓶,灵材九件,还有金银若干。 搜刮完毕,抓紧时间上岸,匆忙间换了身衣裳,继续向南奔行。 他思忖着,打算往清远山南边绕行一段,看看还有没有机会。如此这般积累宗门底蕴,效果实在是不错。 赶到清远山南麓时,已是日暮时分,正待四下寻找时,忽觉身后有异。 刘小楼警觉大生,向前猛然窜出三丈,一支长箭猛然钉在了他刚才立足之处,没入泥中大半,尾羽在泥地上兀自震颤不停。 第二十八章 隐匿的敌人 刘小楼八岁就上了乌龙山,在乌龙山同道的熏陶下茁壮成长,又独自支撑门户十余年,经历过不知多少战事,乍遇偷袭,反应比普通世家子弟不知高出多少,只是简简单单向前一个冲步,便让冷箭落空,转身之时,三玄剑已经倒飞出手,向着来袭者斩去。 冷箭的箭羽还在泥土上震颤之时,三玄剑已经飞到一株桃树后,一剑斩了个空。 刘小楼凝目望去,桃树之后并无人影,若是在筑基之前,或许他会以为自己飞剑斩错了,但对方发箭时的刹那,他神识感知到了一点蛛丝马迹,料定来袭者就在树后。 三玄剑虽然斩空,但骤然生出的五条剑芒分叉却如藤条一般向着四下蔓延出去,其中的两条忽然缠上了某物,剩下的三条也立刻裹了上去,顿时就裹出条人影来。 至此,刘小楼才终于看清来袭者,此人身上穿着一件软甲,藏身树后,竟与身边景物一模一样,如果不是被三玄剑芒缠上,肉眼根本无从分辨。 三玄剑的剑芒在此人软甲上划过,发出一阵咯吱咯吱的响声,听得人牙酸耳疼,却始终破不了这软甲,几个来去,忽然被此人挣脱出来,又消失在林中。 对方不仅是個筑基,而且身着可以藏匿身形的软甲,实在不好对付! 刘小楼全神贯注的感知着周围十丈之内发生的一切动静,这也是他筑基之后,神识感知上,达到细致入微的最大范围。 但对方这软甲显然颇为神妙,对神识的感知竟然有一定遮蔽之能! 刘小楼操控着三玄剑在刚才敌人脱身之处来回横扫,又探出五条剑芒四下触探,没有任何发现,于是又扩大范围,斩得周遭树木一株株折断,树叶如雨,纷纷落地。 蓦然间,一点寒芒在侧后方亮起,被刘小楼眼角余光捕捉到,又是敌人射来的长箭。 不知何时,敌人已经躲出十丈之外了。 刘小楼尚未习得纯正的飞剑之法,三玄剑并非真个飞剑,在这个距离上,无法顺着长箭来路追摄上去,匆忙间去挡箭光,却连箭尾都没追上。 长箭转眼便至,刘小楼只得在匆忙间打出一物,正是一直以来赖以保命的上阶法器琉璃盾。这件缴获自天姥山的法器真是不错,瞬间刷出水瀑般的琉璃光华,“叮”的一声,刚好将这支长箭挡住,避免了屁股开花的结局。 刘小楼纵身扑去,虽然看不见对方身影,但预估了个敌人大致的藏身范围,甩出临渊玄石阵盘,将那一片笼罩于阵法之中。 阵盘刚刚布设成功,旋即就被他收了回去,无他,阵法扑了个空,敌人不在阵中。 紧接着,敌人刚才射出的两支长箭分别自泥地和树干中自行飞出,向着刘小楼再次激射而来。刘小楼立刻感知到危险,真元流转,强行上提,一跃而至六丈多高,立于树梢之上,随风轻摆。 两支长箭扑了个空后,交错而过,随即箭头急转直上,射向树梢上的刘小楼。 这就是真正在气海中温养过,和主人心意相通、如臂使指的法器——无论是箭矢还是别的什么法器,通常都被称作“飞剑”。 刘小楼立刻从树梢上落下,即将落地时如鸟般贴地平飞而出,藏于一堆乱石之后。 与此同时,他也将蔽形玉珏戴在了身上。虽然不能像敌人那样藏住身形,能藏住气息也是好的,至少让对方长箭无法准确射正。 而且,如果敌人离自己够远,而自己这次动作那么快、那么隐蔽,说不定就能躲过敌人的目光呢? 可惜的是,他的动作依旧在敌人眼中,两支长箭左右分开,各自搭在一处树桠之间,箭羽仍在微微颤动,箭头指向乱石堆,随时准备再次出动。 斗到这一步,刘小楼差不多判断出来,敌人绝非清远宗弟子,因为他和刘小楼一样,都在尽量压制着出手的威力,以防被清远宗察知。 既然如此 刘小楼取出骨笛,认控吹音,随着笛音声起,一团光影自笛中飘出,很快显出豹身来,又在眨眼间由虚化实,变成一头灵豹。 当然,其本质还是一头豹影,只不过是刘小楼筑基之后,从虚影凝结成了实影而已,除了身影的虚实变化外,自然也多了几分灵豹该有的手段,比如在丛林之中捕猎。 这也是刘小楼刚想到的,既然自己无法瞧出敌人的藏身之所,那就放灵豹出来试试,自己养了这豹子也有六年了,瞧瞧这畜生的成色如何。 灵豹自笛中放出后,立刻跃上身旁一棵最高的槐树,鼻子向着四下嗅了起来。 敌人明显意识到不妥了,两支长箭立刻直射树上的灵豹,灵豹长尾一卷,将其中一支长箭拍飞,另外一支却来不及闪避,眼见要被长箭射中腹部,却见一把黄伞在它身侧陡然撑开,将这支长箭挡了下来。 正是刘小楼刚从清远宗某位弟子手中缴获的中阶法器黄沙伞,虽然被这一箭射得色泽都有些发暗,隐隐有从黄转黑的架势,但好歹是挡住了。只是对方真元之强、飞箭之敏捷,也在这一箭中体现得淋漓尽致,开伞的刘小楼心里更是清楚,这把黄沙伞,最多还能再挡两箭就得崩! 就在第二箭被挡住的同时,灵豹自槐树上纵身而起,向着左手方向直扑而下! 刘小楼紧随其后赶去,两个呼吸便越过十余丈的距离,向着一座毫不起眼的土坡冲去。 那土坡忽然动了起来,正是藏身于此的敌人。 灵豹已经扑到了敌人身前 一道光晕向四下散开,隐约间,刘小楼只觉本就幽暗的密林中又黯淡了不少,而扑过去的灵豹“呜咽”一声,似乎被不知名的法器伤了两条前爪,又反身弹回刘小楼身后,有些畏惧的望着前面如同一段斑驳的泥影。 敌人身上必定有如同琉璃盾一样的宝贝,且似乎比琉璃盾还多出了反击手段。 但无所谓,只要把人找出来就好! 刘小楼没有二话,直接就是大招伺候,临渊玄石阵飞出,顿时将敌人圈入阵中。 入得阵后,这团斑驳的泥影立刻开始遁形。 此人首先出现在亭中,身形一晃,与亭子相合。再瞧亭中,栏杆是栏杆、靠椅是靠椅、亭柱是亭柱,只是稍厚了一些,不知情的人还真会被骗过去。 接着他一个翻身出了亭子,潜入竹林之中,经过重炼升级后的竹林有数十根高大茂密的翠竹,已成规模,这人钻进去后,林中多了些竹枝、竹叶、竹笋…… 这身软甲当真不俗,藏匿之效匪夷所思、令人叹服,真令人眼馋不已。但阵法由刘小楼掌控,敌人无论怎么变化,都无处遁形,不过是令刘小楼一笑而已。 在竹林中藏了少时,这人终于意识到了什么,叹了口气,走了出来。 他仰头叫道:“区区小阵,阁下以为奈得我何?且待我破之!” 刘小楼也没搭话,全力以赴掌控阵法。 这是他头一次以阵法困住筑基修士,从刚才斗法时的交手感知来看,此人真元浑厚远胜于己,就算不是筑基中期,至少也是个十年以上的老筑基——相对自己而言,因此,他对这次控阵是一点不敢大意。 第二十九章 敌敌友友 密林之中,夜风阵阵,明月自东山而起,渐渐挂在了西边树梢上。 敌人自入阵之后,祭出件铁鞭来四处乱打,试图以蛮力破阵,继而转变为寻找阵眼,以巧劲破阵,如今又进到了阁楼之中,久久不出,已经是两个时辰了。 刘小楼趺坐于林间,精神高度集中,全力操控阵法演绎,也是半点不敢大意,汗水涔涔而下,也不知是流了几轮。 临渊玄石阵重新炼制之后,阁楼中的演绎已经分出了两层,头一层还是坐在厅堂中观看幻境,第二层,则会步入阁楼后堂,继续每个人不同的演绎。 有的雅间饮酒吃席,有的后园寻花问柳,有的堂前琴棋书画,有的汤池焚香沐浴 此人就是去了后面汤池沐浴,有位侍女身前身后侍奉着,或洒花瓣入池,或舀池水浇淋,或渡醇酒入口,或捻葡萄喂下 在新的阵法中,入阵者看到的幻象,同样能映入刘小楼的神念中,因此,这个女子的相貌也同样被刘小楼看了去,只是有些模糊,不甚清晰。 虽然不清晰,却也能看出来,此女至少三十出头,在一片朦胧不清的脸颊中,鼻梁似乎略微高挑,此外就是那身段,算得上婀娜,但胸小无疑了。 一般来说,出现在幻境中的人物,通常都是入阵者日思夜想之人。 刘小楼全神关注着此人在汤池中的一举一动,不时将迷离香催动入内。那香薰一缕缕在汤池上方飘荡,混在热汤蒸汽中,形成氤氲之气,围着这人不停催攻。 已经是第三次了,这人在汤池中享受着,舒服得呻吟起来,然后忍不住伸出胳膊,摸向眼前为他浇淋热汤的女子。 幻阵之中,境由心生,所有的一切,其实都是入阵者构想出来的,而在这新一代临渊玄石阵里,一旦入阵者动了手,入了巷,就意味着迷失于幻阵之中。这时候,刘小楼撤去阵盘即可宣告胜利——入阵者已经沉迷于幻象,无法自拔,也没有了抵抗之力。 就见此人五指向着女子胸前摸索过去,却始终没有触碰到,急得刘小楼不停为他鼓劲:“摸啊摸啊摸啊” 最终,五指还是被他收了回来,落回热腾腾的汤池之中。 就在刘小楼失望之际,他两只手又从热汤中抬起,缓缓伸向女子的腰间,刘小楼再次为他鼓劲:“上手!上手!上手” 结果,两只手还没触碰到目标区域,就被女子一巴掌拍开:“别闹!” 刘小楼实在无语,在阵外破口大骂:“懦夫!” 干着急也没什么用,人家就是不上手,不愧是個老筑基,意志力当真强悍! 刘小楼对他的评价又高了一层,恐怕是摸到筑基中期的边了吧? 若是放在平常,或者换一个地方,跟这厮耐下性子斗上一场也无妨,斗个三五日也完全没有问题,但此时此地却是不行,要知道,自己白天才洗劫过一票清远宗的弟子,眼下更是在清远山南麓,就在人家清远宗山门下! 说实话,哪怕两人已经刻意压制出手的威力,斗到现在还没有惊动清远宗,多少有点说不过去了。 正在焦躁之际,刘小楼猛然感到一丝寒意。 他转头望向身后,目光透过上方密密麻麻的树叶,从那几缕细小的空隙中看到了后方的半山腰上,相隔百丈之处,那里的一块岩石上泛起了一点亮光。 这是什么东西在折射月光。 刘小楼心底那股冷意立刻就扩散到了全身,从头皮到脚底,都感到寒冷无比,如同冻僵了一般! 那是一位老者,正在月光下向着自己这个方向窥探。 虽然看不太清楚,但刘小楼就是知道,这位老者必定是个远胜于己的高手,因为他对这老者的畏惧是一种来自心底的本能,是筑基之后与天地万物自然相合时生出的对危险的畏惧! 刘小楼一动不动,他属实是不敢动,只是透过叶片缝隙看向山腰,却又不敢将目光凝聚起来,生怕会惊动到这老者,只是简单的想要知道老者下一步的举动。 一时间,他对临渊玄石阵已经无暇顾及,当即令阵中之敌脱身而出。 被阵法困了半夜,就算是修为高妙、真元浑厚,也被耗得不轻,此人脱身后正要反击,却和刘小楼一样,发现了北方半山腰处的危险。 他和刘小楼的反应一样,蹲伏在原地,半步不敢挪动,身上的软甲则悄然变换着色泽,换成了泥土一般的黑黄色。 刘小楼用眼角余光扫了扫自己脖颈上的蔽形玉珏,心里默默祈祷:“就靠你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老者微微侧转身子,似乎是扫向了旁边某处,刘小楼当然看不清楚,但心底那股寒意顿时消散了不少,身上的压力陡然一轻。 一阵山风吹来,他脚下轻点,也不敢太过用力,随风飘然向后。 几乎就在同时,身旁不远处的那人也在同样后退,两个人如同两片叶子,随着山风的吹拂,一荡一荡 无风皆不动,风来一起荡,就这么随风飘荡了不知多久,约莫荡出去了三、四里地,至黎明前,趁天上明月被乌云挡住,林间最为黑暗之时,各自瞟了一眼,各奔东西。 这一场斗法当真来得莫名其妙,结束得同样莫名其妙。莫名其妙被人伏击,以乌龙山修士的性子,本来是不可能善罢甘休的,但眼下形势使然,也只能强行咽下这口闷气了。 刘小楼真元灌注全身,向着东南方向全力冲刺,只要再逃出去几里地,应该就能逃出那个老家伙关注的范围了吧? 筑基修士的全力冲刺是极快的,片刻工夫就冲出去将近一里地,这可是一里的山林! 正冲得欢快时,右侧忽然响起动静,隐隐可见有数条身影在林中来回游荡。 刘小楼连忙改变方向,向左边绕行,又绕出去半里多地,就见一条身影自左侧而来,向着自己飞快靠近,正是刚刚各奔东西没有多久的敌人。 两人四目相对,那人向刘小楼比了个手势,示意他那个方向有清远宗弟子在搜山,询问刘小楼这个方向情形如何。 好吧,事已至此,也只能暂时放下之前的过节,携手应对了。 “我这边人多。”那人道。 “这边一样,至少六个人。”刘小楼低声回答。 “往回走?还是向这个方向?”那人征求刘小楼的意见。 刘小楼想了想,指着正东方向:“往这边走吧。”补充了一句:“离清远山越远越好。” 的确,一想起半山腰上那个老者的目光,两人都有些不寒而栗。 不再多言,两人一起向着正东方向潜行。 在这般快速行进中,蔽形玉珏的作用没有减弱,但那人身上的软甲就不好使了——压根儿来不及变幻颜色,从这一点上,软甲的缺点还是比较突出的。 正东方向并非无人搜山,事实证明,清远山的搜山行动是大范围的,也是算无遗漏的,两人很快就碰上了好几个。 一共五人,由一名筑基带队,就在正东方向搜寻着,两人就这么一头撞了上去。 两位筑基联袂出手,威力可想而知,刘小楼凌空抛出玄真索,身边的人则飞出两支短箭。 一个照面,清远宗的五个人顿时就只剩下了两个。 这时候,清远宗领头的内门弟子才刚刚喊出一句:“来者止步!” 第三十章 梦幻与现实之间 领头的清远宗内门弟子名冯元发,筑基五年,依旧在气海凝气阶段,也就是初期,这次奉命带了四名外门弟子巡山,搜拿可能是马岭山派来的贼子。 从北江关卡征发散修的外门弟子口述中,宗门已对敌人的修为有所预判,是名筑基境的阵法师。但修为又不至于太高,若是金丹修为,不可能干出搜刮之事,连每个人身上可怜的几块灵石、乃至银两都没放过,哪里有半分高人风范? 因此,冯元发的任务就是发现敌踪,然后拖延下去,通知宗门围捕。 但冯元发初一见面就判断错了,他听到的是一个敌人,而眼前出现的两个人,因此喊出一句“止步”,想要进一步确认。但已经晚了,话音未落,带出来的外门弟子、执事就倒了一大半,一個被绳索紧紧捆绑,无法动弹,两个被双箭分别射伤,陷入昏迷,只剩下最后一个。 要说这最后一个也算机灵,修为虽然不如几个外门的师兄弟,但见机极快,不等冯元发下令,竹哨已经放到了嘴边。 但他同样来不及了,被扑到身前的刘小楼凌空虚抓了一把,竹哨便脱手而出。惊恐之下,自袖中摸出一管竹笔,向着奔来的刘小楼脸上点去,起手就是三点水。 清远宗擅长书法,以书证道,这是其宗门传承。 但他只是个炼气七层的外门执事,在刘小楼面前,竹笔哪里点得下去?起手第一点还没点到一半,便感难以为继,勉强向下又划了半个点,就被刘小楼的真元侵入经脉,多处被封死,浑身僵硬,再也动弹不得。 解决掉这个外门弟子,不过是一招的事,不超过两个呼吸,刘小楼从他身旁一掠而过,冲向了唯一站着的冯元发。 此时的冯元发,双手各持一支通体如玉的判官笔,和软甲修士战在一处。 冯元发想要腾出手来通知宗门,但竹哨也好、法符也罢,都来不及使用,他甚至连换气都感到艰难,发不出一声喊叫,只觉浑身上下都被一团致密而沉重的压力包裹着,哪怕泄上一口气,都会被这股巨大的压力破进身边,将自己压碎! 这怕不是个筑基中期?冯元发心里万分紧张,立刻下定决心,拼着受伤也要示警! 自己在两个筑基的围攻下,怕是坚持不了多久,何况其中一个还是中期! 正待不管不顾去取联络法符时,他眼前陡然一花,发现自己出现在一座花园之中,园子里有亭、有池、有竹、有花、有楼、有墙,有丝竹管弦之音,有红烛帷帐之色 果然是名阵法师! 冯元发知道自己入了阵法,但人在亭中,万分紧张的戒备了少时,没有发现阵法的攻击手段,又不由松了口气——似乎只是座幻阵,还好,还好 要破幻阵,两种办法,这是天下修行界的共识,一是以力破之,二是以巧破之。 冯元发不认为自己在一名筑基阵法高师面前,具备“以力破之”的资格,阵法师的实力,通常都要比同等修为的其他修士高上一级;因此,当然是要以巧破之的了。 作为清远山的内门弟子,通常都会接受阵法锤炼,冯元发也不例外,他见识过的阵法也不少,对如何打破幻阵,也是有经验的,四下看了一圈,提起两根判官笔就往楼里闯了进去。 阵眼必在这座小楼中! 进得大堂,只见堂上一片空荡无人,但那丝竹之音却一直在耳畔环绕,确定出自此间无疑。忽然,他气海中的氤氲真炁莫名其妙动了动,就像被人吹了口气一般,引发一阵心悸。 他立刻提高了警惕。 但很快,氤氲真炁又恢复如常,让他有些摸不着头脑。 就在这时,伴随着缠绵之音,前方帷幔缓缓掀开,一双玉足探了出来 冯元发顿时口干舌燥,只觉一颗心扑腾扑腾指往上跳,眨巴着眼睛喃喃道:“师娘师娘” 他知道这是幻阵,也能意识到一切都是虚影,但眼前的人影实在是太过逼真,所有一切纤毫毕现,让他浑身燥热、无法自拔,实在不愿眨一眨眼睛。 师娘向着冯元发微微一笑,问道:“你小时候便一直偷看师娘,是不是?” 这声音如泣如诉,就在冯元发耳畔呢喃,他几乎能感受到每个字带来的喘息。 “我”他不知该说什么好,心里那团邪火腾腾上窜,压制不住。 “来,随师娘进来,你还是小孩子的时候,沐浴之时,师娘就帮你擦身子,今日师娘沐浴,你是不是也帮帮师娘?” “我不行不可以”冯元发睁大了眼睛,咬着嘴唇拒绝:“这是假的,假的!” 但另一个声音又从心底冒了出来:“既然是假的,看一看又有什么呢?擦一擦又能如何?反正是虚幻而已” “来,随师娘进来” “不可以,师父” 面对师娘的再三邀请,冯元发终于还是守住了心底残存的理智,将师娘伸过来的玉臂躲闪过去。 天知道,这一次躲闪,令他多么心疼。 正心疼之间,天地陡然一变,眼前的楼堂忽然消失,又回到了眼前的密林之中。 他呆了呆,猛然被一箭射到身前,危急之间,身上爆出一团光芒,是防身的法符自行祭出,保了他一命。这是从太元总真门求来的护身法符——含光符,一张法符可挡致命一击。 趁此工夫,他将精神强行扯回现实,和软甲修士斗在一处。 刚斗了没几招,眼前又是一花,他再次被刘小楼拉入了幻阵之中。 这次,冯元发下定决心,从亭子中跃出,直入楼堂,一对判官笔紧握掌中,准备将“师娘”破去! 只是,一入楼堂,就被这股子靡靡之音给软化了斗志,还有这堂中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令他脑子又热了起来,口干舌燥的感觉再次出现,面对师娘的款款深情,两支判官笔无论如何递不出去。 这一次,如果不是咬舌的话,还真有可能被师娘拖进后面密室之中了。 但他刚刚咬舌拒绝了师娘的拖拽,立刻又被拉回了现实密林之中,一团气卡在胸口,让人上不得、下不去,当真难受之极。 与此同时,双箭再次射到,引动了他身上第二张法符自动护主。 然后,他又被拉进了幻阵之中,艰难的接受师娘的第三次挑衅。 当他以极其顽强的意志再次守住心中的底线之后,神智几乎要崩溃了。在这种茫然失措和郁闷难耐的痛苦中,用去了最后一张含光符。 然后,面对软甲修士接下来的一箭,再无抵抗之力。 第三十一章 飞龙子 见这两箭凶狠异常,真元满满,凌厉之极,刘小楼忙叫了一声:“别杀人!” 和一家正道宗门结为死仇之后,会是什么后果,他可是太清楚了,这个仇能不结当然不结的好,没那个必要。 软甲修士这箭光向外微微震动少许,狂猛之气顿时消散,继而是毫无烟火气的轻飘飘一颤,扫过冯元发的后背。 冯元发眼睛一翻,栽倒在地,昏迷不醒。 软甲修士双箭一收,隔空向着冯元发腰间招去,顿时收了冯元发的褡裢,略探了探,口中咒骂了一句:“穷鬼!” 冯元发身为筑基修士,身上居然没有储物法器,也不知是没有还是没带,实在令人无语。 刘小楼也将清远宗剩下四人的东西全部打包送入乾坤袋中,两人对视一眼,继续结伴东逃。 一直逃到东边几十里外,两人才渐渐收住脚步。 回首来时路,早就看不到半点清远山的影子了。 此时天色早已大亮,两人互相打量,刘小楼依旧是斗笠压头、面巾罩脸,这软甲修士仍是穿着一身瞧不清材质、色泽随时随地在变化的软甲,他虽然没有戴斗笠、帽子等物,但软甲延伸向上,同样是罩住了鼻梁以下大半张脸。 之前一场生死之斗所结下的仇隙,因为联手应对清远宗的围捕而淡去了许多,但两人却依旧相互防备着,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片刻之后,对方终于开口了:“那是清远宗的毕道明,他在宗门内声名不显,据说是结丹不到两年,但金丹就是金丹,厉害!” “昨夜半山腰那个?” “不错,以神识巡山的家伙,听说修行时日比我还短,但人家早就结丹了,那股神识是真了不起。” 刘小楼默默点了点头,的确了不起。自己筑基之后,神识笼罩范围是十丈左右,昨夜半山腰上的毕道明,和自己这边相隔至少在一百五十丈,神识依旧能扫过来,“盯”得自己一动不敢动,如果不是有蔽形玉珏傍身,说不定就被发现了。至今回想起来,犹自冷汗。 “老弟应当比我年轻许多吧?当真是青出于蓝了,也同样了不起。”软甲修士又道。 这句话,明显是想缓和两人之间的紧张气氛。 刘小楼也不想跟他再斗下去了,这么一個筑基中期,或者接近筑基中期的人物,又有一身逆天软甲,实在难缠得紧,没必要把仇结深了。 但有些话也是要说到的,不能人家说打就打、说和就和。 “昨日,为何要向我动手?”刘小楼问。 “我盯了许久的东西,在你身上。”对方回答。 刘小楼问:“你盯的是哪个人?” 对方却没直接回答,而是自我介绍:“所谓不打不相识,我来自川西,道号飞龙子,兄弟如何称呼?” 刘小楼回答:“李木,原排教中人,自己出来厮混了。” 飞龙子道:“李木兄弟,能否告诉我,你在浈阳峡动手劫掠,究竟劫的是谁?” 刘小楼道:“阁下想要回谁身上的什么东西,还请直说!” 飞龙子道:“既然李木兄弟这么问了,在下姑且相信,你我目标并不相同……这样,清远宗那两个炼气圆满的外门弟子,他们身上的东西,能否给我?我用刚才那个内门筑基弟子身上的东西换,他叫冯元发,褡裢中有十二块灵石,还有一方灵犀砚,这是上品法器,至少值二百灵石!” 刘小楼问:“你是为了两个炼气身上的东西偷袭我?” 飞龙子叹了口气:“我接了个活计,这两人犯了事,结了仇家,拿了仇家的东西,他们的仇家找到我,让我帮忙夺回去。我在清远山下盯了他们半个月了,终于等着他们了,谁知……眼见东西被李木兄弟你拿走了,我又不知伱的底细,便一时起了心思……总之是我的不是,向李木兄弟道个歉,还请李木兄弟大人大量,不要和我一般计较了,哈哈……” 这番话,刘小楼总觉着有些不尽不实,趁着飞龙子解释的档口,他在乾坤袋中查找了夺自那两个清远山外门弟子的物件,看看有没有什么蹊跷。 最值钱的就是两件中阶法器,清远宗以书道著称,这两个外门弟子的法器也大类相同,一条琥珀镶金镇尺、一方墨砚,以刘小楼的眼光,在坊市上一共可以卖出不到七十灵石。 再有就是一堆灵丹,他当时抢了一批人,法器容易分辨谁是谁的,灵丹就难了,于是一瓶瓶打开,挨个检查。 这些灵丹都是治疗内伤、外伤、修补经脉的普通货色,而且炼丹者的水准明显不如天姥山,闻着就比天姥山的同类灵丹效果要差。 毕竟天姥山是专门的丹宗,岭南这地界还真没听说过什么有名的丹宗。 等到打开瓶盖查验之后,刘小楼才注意到,有三瓶灵丹中,各有一片指甲盖大小的玉玦,神识透进去一查,是三种灵丹的丹方。 治疗内伤的叫芝香丹,治疗外伤的叫豹胎丸,修补经脉的叫护脉丹。 这种用玉玦记载丹方、功法的方式,大多见于古法,看来这三种丹方应该都是原方,单冲这一点,刘小楼就觉得怕是很珍贵的东西。 于是口中试探:“无非就是他们各自用的法器,还有灵丹、金银之类,看着也不值当什么,你真打算换么?” 飞龙子道:“这都是人家要的东西,是否值当,那是人家的事,与你我无关,李木兄弟,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刘小楼点了点头,便将琥珀镶金镇尺和墨砚取了出来,又选了四瓶也不知是谁的灵丹,堆出来:“都没有储物法器,也就这些了,你点点?” 飞龙子翻来覆去查看两件法器,又打开四个丹瓶嗅个不停,似乎想起了什么,追问:“没有灵石?金银?” 刘小楼干脆将那两人的褡裢查了一下,里面加起来共有八块灵石和二十多两碎金银,没查出什么异常,便都取了出来,抛过去:“这两人没有储物法器,如果我没记错,这两个褡裢是他们的,里边的灵石和金银没有动过。” 第三十二章 罗浮山坊市 飞龙子手指在这些灵石和金银上捻来捻去,忽然停手,似乎比较满意,将东西全都划拉进他的储物法器里,刘小楼也没看清楚是什么储物法器。 但刘小楼心里还是生起一股莫名的失落感,心道莫非这灵石和碎金银里,真藏着什么好东西?自己怎么就没感知到呢? 同样,刘小楼的储物法器也一直挂在亵裤下层,除了晴姐,一般人看不见。 被刘小楼划拉进乾坤袋的是一方灵犀砚,清远宗筑基弟子所用的上品法器,如飞龙子所言,至少二百灵石,但刘小楼没打算出手售卖,有一件上品法器镇着,三玄门的底蕴就更深了。 至于这个叫作冯元发的家伙所用那对判官笔,就没法作为战利品缴获了,那是冯元发温养在气海中的本命法器,除非把人杀了,否则是拿不到的。 除了灵犀砚,还有十二块灵石,以及三瓶普通灵丹,这回丹瓶里就没什么丹方了。 但意外的惊喜是,冯元发的褡裢中有一条黑墨,散发着浓浓的灵力,应该是和灵犀砚配着用的,单单这么一条黑墨,恐怕价值就不在三十块灵石以下。 总的来说,不管飞龙子最终想要的是什么,是否达成了目的,终归是用价值三倍的东西,和刘小楼做了交换,算是一种变相补偿了,而且和冯元发在一起的四名清远宗外门弟子和执事们身上的东西,也都默认归了刘小楼所有。 交易完成,两人关系进一步缓和下来,飞龙子问道:“李木兄弟竟然是一名阵法师,真是没有想到,刚才和李木兄弟联手应敌时,也觉威力不俗,却不知如何才能向李木兄弟下帖?” “英雄帖?”刘小楼一阵恍惚,好久没听到这三个字了。 飞龙子顿时笑了:“都是同道中人啊,哈哈……” 的确是同道中人,一般正道宗门的内门弟子,谁干这个? 刘小楼也不由一阵畅想,筑基层次的英雄帖,做的却不知是個什么买卖? 当真是令人憧憬啊…… 刘小楼最终还是留了接帖的地址,即天姥山坊市的布告牌坊,他告诉飞龙子,如果有事通传,就请把消息留在布告牌上,自己时不时会去天姥山坊市,到时候顺道看一眼就是了。 于是,飞龙子交给刘小楼一块透明的翠玉,这块翠玉并无灵力,但透过翠玉去看书帖,可以看到隐藏起来的消息。 “李木兄弟只要看到款识为箭的帖子,便是兄弟我发的,可以这翠玉观瞧,便可见到真信。”说着,掏出一份帖子给刘小楼看。 刘小楼试了试,果然如此,赞道:“当真巧妙。” 但他也提醒,自己浪迹天涯,不可能一直在天姥山坊市等消息,最好提前一个月以上将消息送达,否则容易错失。 提前一个月送达消息,这就排除了一大半可以合作的生意,飞龙子不免有些遗憾。 毕竟他是真心看好和“李木兄弟”的合作:散修中的筑基,单是这一条就把潜在合作者的范围缩小了九成,剩下的一成里头,可以毫无心理顾忌开展劫掠的,又要排除一半,因此,能够接帖的合作者真的不多。 两人就此别过,飞龙子北返,刘小楼则继续南下。 再行半日,南下的路忽然间熟悉起来,这是走上了当年往罗浮山的同一条路了,回思过往,不由几多感慨。 围着罗浮山转了半圈,绕到南面的浮山,望着浮山群峰遥想片刻,继续南行,一路打听着来到了凤山洼。 罗浮山坊市,就坐落在凤山洼。 作为天下十大宗门之一所开办的坊市,自然是小不了的,暂时看不出比号称天下最大坊市的赤城山坊市小多少,但这一眼望不到头的架势,明显远超天姥山坊市和岳阳坊市。 刘小楼信步其中,越逛越是喜欢,因为发现这座罗浮山坊市有一个极为突出的特点,便是没有门面的小摊小贩特别多,沿街排开,数也数不清。 虽然显得很乱、很杂,但对散修来说非常方便,不管谁来这里,选个空位就可以摆摊,卖完东西摇身一变又成了客人。 连续逛了三天,始终没有发现贩售功法经诀的,看来和别处一样,关于功法这种东西,还是得去暗市寻找。 按照从青竹那里打听来的方法,刘小楼来到坊市东头的一家茶摊,花了五十两银子买了一包顶级罗浮春茶,便获得了进入暗市的资格。 出了坊市,向西北方向绕着大山拐了个大弯,进入一片幽深的山谷,来到一处水潭边,那潭边立着的石碑上有“玄碧”二字。 玄碧潭边空空荡荡,没几个人,只有几个山民模样的围坐在潭边钓鱼。 刘小楼凑过去打开茶包,向他们借水煮茶,不待水沸,便披上了山民递过来的簑衣、戴上木质面具,在山民的指点下纵身跃入水潭。 这一下跃,立时溅起一片水花,刘小楼只觉身子在水潭中迅速下沉,却因为身上穿的簑衣有防水之效,而身上未湿分毫。 大约也就一两个呼吸的工夫,他就发现自己突然穿出了水潭,出现在一座石台之上。这石台上无檐顶,三面以白玉栏杆相护,一面开着向下的汉白玉石阶,转了三转,转到下方一条深谷之中。 那深谷被茂密的林木遮掩着,看不清真切,但已有人自谷中溜达了出来,正在一阶一阶向上攀登。 抬头望上去,却见头顶上方三丈高处,是一汪幽碧的水波,遮住半边天际,这水波不时还有一圈圈涟漪泛起。 四下环顾之间,刚才登阶之人已经上到石台之上,就站在刘小楼身边,他同样披着蓑衣、戴着面具,看不清真容。两人目光相遇,稍作触碰,对方就向上一跃,跃至三丈多高时,就被上方潭水涟漪所吸引,直接投入其中。 这就算是出去了? 刘小楼逛过那么多暗市,这是最出人意料的一处,罗浮派的手段,当真玄妙! 沿着台阶下去,缓步走入深谷,上方被茂密的枝叶覆盖,显得很是幽暗。在某些粗壮的老树或者杂乱的山石、土坡之后,和刘小楼相同打扮的修士一个个藏身其间,有的两两私语,有的四下环顾,有的闭目静坐,有的激烈争论 除了规模不同,天底下的暗市大多如此,这里的修士比赤城山暗市一点都不少,欠缺的,或许是没有赤城山暗市那般分出类别来,无论法器、功法、灵丹、灵材、阵法等等,都混作一处,须得自己一个个问过去。 第三十三章 罗浮山暗市 刘小楼从左手最近的这边开始询问。 对方趺坐于一处干枯的树洞下,膝前什么都没摆放,两只眼睛透过面具看向刘小楼:“阁下”语音嘶哑,显然是故意压着嗓子。 刘小楼同样压着嗓子询问:“阁下卖什么” “消息,卖消息的。”对方立刻回答:“你需要知道什么,都可以问我。” 刘小楼不知道他们的消息来自何处,但他之前曾经在赤城坊的暗市体验过一次,感觉这帮卖消息的还是非常厉害的,一直相当佩服。想了想,问道:“阁下一条消息卖多少灵石?” 对方道:“那要看是什么消息了。” 刘小楼道:“关于功法的,比如,这暗市里,谁手上贩卖的功法最多?” 对方叹了口气,回道:“往里走,有三棵长在一起的老松,松下那位就是卖功法的。据我所知,他那里贩卖的功法最多。” 刘小楼大喜,这一下就让他省去了大量工夫,想要掏一块灵石表示谢意,对方摇手拒绝:“算不得什么,你跟这里逛上几天,迟早也会知道的。” 按照他的指点,刘小楼径直向里,行了一刻时,终于看到了纠缠在一起的三棵老松,树干扭曲环抱,相当显眼。 三棵老松枝叶交织在一起,天然形成一处“华盖”,有人趺坐其下,正与人交谈。 刘小楼在外边耐心等候,等不多时,交谈之人离去,他才走过去自报来意。 手太阴经、手阳明经、足太阴经,这是他要寻找功法的起手三经,当然,他不会直接报出来,而是道:“我只看各种功法修行的经脉,合适的就买。” 这人显然是贩卖功法的老手了,闻其言而知其意,立刻明白刘小楼是来续功法的。他带来的功法实在不少,从袖口中倒出一大堆来,大部分是手抄卷本,还有纸页泛黄的老本,也有一些捆好的竹简,甚至还有几块功法玉珏。 此人拥有储物法器,表明他的修为很有可能在筑基以上,修为在筑基以上,至少表明此人相当可靠! 刘小楼顿时心情大好。 于是就在当面一本一本翻阅,每本都只看前几页,并且只匆匆看上几眼,就这么看了小半个时辰。看罢,他的好心情顿时就被打没了。经过翻检,此人带来的六十多种功法里,只有两种功法的起手三经与玄真功相同,而且只相同到这三经,连相同到第四经的都没有。 这就有点糟心了! 刘小楼一时间大为失望,不是传说中我三玄门和罗浮派有渊源吗?为何在这罗浮派的坊市里,连相同到第四经的功法都没有? “一本相同的也没有吗?”此人很是惊诧。 刘小楼沮丧的摇了摇头。 “道友起手三经是哪三经,可否告知在下?”此人试着问道:“在下还有些功法经卷未曾带来,虽是旁门,修到精神处,比之正道也是不差的。” 此时此刻,也顾不上什么保密了,刘小楼当即告知:“手太阴经、手阳明经、足太阴经其实你有两本功法的起手三经也是这三经,但只有三经相同,实在太少了。” 此人点头:“第四、第五经呢?” 刘小楼犹豫少时,还是报了出来:“足阳明、手厥阴。” 此人不停点头,点头,点头 也不知在想什么,就是不停点头,点得刘小楼有些发懵:“阁下何意?” 此人叹了口气,道:“你要寻的功法,我大概知道了,但我不能卖给你,罗浮山坊市,你恐怕也找不到卖家。” 为何不能卖给自己? 为何自己在罗浮山坊市找不到相应的功法? 这两个问题,对方没有继续说下去,刘小楼倒是忽然间有所醒悟。 他返回谷口,又来到左手第一家,向之前那个卖消息的人道:“我想买尊驾一個消息。” 那人点头:“请讲。” 刘小楼问:“那位卖功法的道友就是刚才您送在下一个消息哎,对对对就是他” 那人摇头道:“伱想打听他的来历?我劝你还是别打听了,你招惹不起!至少罗浮坊这里,没人招惹得起。” 刘小楼小声道:“您开个价!” 那人摇头:“一般打听别人的来历,我这里都收两块灵石。但我劝你不要打听他的消息,我这里是绝不会说的,因为我也得罪不起!” 刘小楼怔了怔,望着面前的人呆愣了少许,琢磨片刻,掏出两块灵石,放在对方膝下。 那人大袖一扫,将两块灵石卷走,然后闭目静坐。 刘小楼退了两步,对方闭目不语,刘小楼再退几步,对方依旧如此,对他不理不睬,这下子,刘小楼心里有数了,重新回到那座高台,向上纵身一跃,自水潭中冒了出来。 “尊驾请交还蓑衣。”钓鱼人向刘小楼指了指挂满蓑衣的几棵大树。 刘小楼将蓑衣奉还,那副木头面具则没有摘下来,继续戴着出去,那是人家喝茶赠送的,帮助客人掩藏身份。 离开玄碧潭谷,他重新回到罗浮山坊市,在喧嚣的人群中游走着,心里五味杂陈,也不知在想什么。从坊市西头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坊市东头,然后出了坊市继续前行,又不知不觉来到一条宽阔的山前大道处,这里立着三重高大的牌坊,都是汉白玉石构建,一重比一重厚重、古朴。 上次来时,是从小道偷上玉鹅峰,而这一次,却是来到了罗浮山的山门前。 “罗烟萦绕,浮山叠翠。” “修行福地,栖灵奥区。” “典午三清苑,朱明七洞天。” 望着山门牌坊上的古朴题刻,刘小楼一时间思绪万千。 卖消息的说,那个卖功法的在罗浮山坊市没人惹得起,除了出身罗浮派,刘小楼想不出还有别的什么解释。 出身罗浮派的人,自称知道自己要找什么功法,却不愿意把功法卖给自己,而且说罗浮坊市没人敢卖这样的功法给自己,除了罗浮派的功法,刘小楼同样想不出别的解释。 三玄门莫非真是如传言一般,出自这罗浮大宗? 莫非自己居然是名门子弟? 想到这里,他不由一阵心潮澎湃,开始畅想起出身名门子弟的诸般好处。 灵米再也不熬粥了,可以直接把水煮干了,煮成干饭吃! 灵丹也不用受伤的时候再服,如同嗑糖豆一般,走一路嗑一路! 灵石也不需攒着用了,逛坊市的时候逛一家店撒两块灵石,只花灵石不买东西,谁拿东西谁是孙子! 再去神雾山庄时候,可以挺起胸膛,堂堂正正的把酥酥赎出来了,啪的拍个三百灵石出去,多飒! 第三十四章 罗浮山门 刘小楼就在山门前静静坐着,期待的目光对着山门扫来扫去,心中浮想联翩。一则再次梳理自己的判断,看看会不会是自己异想天开了,二则也是忽然得知有这种可能性后,不由自主生出了对罗浮山的亲切感。 他又想起当年自己初登浮山玉鹅峰的一幕幕,此刻忽觉玉鹅峰上的一切都是那么亲切。 为何那么亲切?这是祖上留下来的神念啊! 想到这里,再看那山门前三座牌坊,顿觉威武雄壮;看那山道间的郁郁葱葱,只觉底蕴深厚;看那山门前进进出出的修士,颇觉英姿飒爽 嗯,此人目若朗星,当真英姿飒爽得紧 还有此人,腿脚利索,也是相当的英姿飒爽 对了,这位浓眉大眼,同样的英姿飒爽 咦?浓眉大眼?怎么有些熟悉的样子? 啊呀,这不就是赵汝御么?在玉鹅峰上逼迫自己炼制阵盘的赵汝御!自己当时趁他麻痹大意时逃下山来,可千万别被他发现了! 刘小楼顿时有些心慌,他立刻转身,强迫自己保持镇定,一步一步向外离开。 身后传来赵汝御的询问声,他在询问一位驻守山门的同门:“那是谁?” “不知,在山门外发了半个时辰的呆,咧着嘴傻笑,应该是个傻子。” “哦不是南海剑派的?南海剑派的还没来么?” “早得了师兄您的吩咐,我等专心候着呢,您放心,一旦来了,立刻请入山门和您见面。赵师兄您就踏实在红花亭坐着便是。” “也好” 声音渐杳,刘小楼已经走远,早早钻入山外林中。入林之后,第一时间就是不顾一切的奔逃,一口气逃出去六、七里远,两座山外,这才寻了处茂密的灌木钻了进去。 这一番狂奔,将他所有的幻想都打灭了。 憧憬多时,热血沸腾之后,终于还是渐渐冷静下来,回归现实,压住了登门拜访、认祖归宗的冲动。 说什么认祖归宗,一见面就会被抓上山去吧?自己虽说筑基,也在衡山闹了些动静,折腾出些许高人风范,但换作罗浮山派门前,连喧闹的资格都没有! 不说旁人,就说这个赵汝御,只看了他一眼,便觉颇有几分筑基的气度,怎么闹? 冷静下来后反思,很多问题就冒了出来。 若是三玄门真個出自罗浮派,那当年祖师是因为什么原因出走罗浮而别立宗门的呢?为何三玄门衰微至此,祖师也好,老师也罢,却没有一分一毫回头的意思? 作为乌龙山出身的散修,刘小楼第一反应就是“内讧”,至于是“兄弟阋墙”,还是“分赃不均”,又或者是“见色起意”,这就不得而知了。 这些都是必须搞清楚的问题。 但那么久之前的事,找谁能问清楚呢? 忽然想起赵汝御刚才提到的“南海剑派”,他不由拍了拍脑门,暗道自己真是傻了,盘算来盘算去,居然把苏泾给忘了。 自己的便宜小舅子、苏家十三郎苏泾不就是南海剑派的么? 赵汝御专门在山门前等候南海剑派来人,说明南海剑派在罗浮山是说得上话的! 又想起当年苏泾修炼的功法——他起先修的是家传功法,拜入南海剑派后转修观潮剑诀,而他所转修的这门观潮剑诀,前七经和自己都是一样的! 虽说顺序不同,但修到炼气中期的经脉都相同,如此高的相似度,已经很说明问题了,说不定南海剑派本就是罗浮山的分支! 自己在罗浮山没有门路,大可以去找苏泾啊! 想到这里,刘小楼搓了搓手,又壮起胆色,潜回罗浮山门。当然,在罗浮山这种大宗山门前,他可不敢真个“潜伏”,只是离山门稍远些,默默坐等。 见他去而复返,山门前值守的罗浮派外门执事终于忍不住了,上前盘查:“小子!你是何方人士?怎的在我罗浮山门前……” 说到这里,又说不下去了,因为刘小楼既没有喧嚣,也没有闹事,只是安安静静坐着,因此他一时间有些词穷。 “……嗯,窥测!”那执事终于找到了一个词。 这个词却把刘小楼唬了一跳,性质有点严重啊,可不敢被扣上这个帽子。 刘小楼忙起身行礼:“罗浮大宗,在下何敢窥测,只是于此等人罢了。劳驾打听一下,南海剑派的人,何时入山?” 刘小楼也知道,自己忽然谈及南海剑派,是相当冒失的,生怕对方起疑,连忙补充说明:“在下是南海剑派内门弟子苏十三的亲戚,途径贵宝地,偶然得知南海剑派有人拜山,不知十三郎来了没有?” 这罗浮派外门执事脸色减缓,道:“刚才就见你在这里张望,还以为是哪里来的贼子,既然是访亲,怎么不早说?且等着……” 说着,这执事转身回去,和另外一名罗浮派修士,也不知是弟子还是执事的年轻人说了几句,那年轻人走了过来,问道:“你刚才说苏十三?” “十三郎,苏泾。” “哦……这么说,你是神雾山子弟?怎么称呼?” 刘小楼含含糊糊回避了自己的名姓,回答道:“我是苏泾姐夫,前姐夫。” 那年轻人怔了怔:“前姐夫?” 刘小楼点头:“我和苏泾的五姐……和离了。” 那年轻人眨了眨眼:“哦……” 刘小楼追问:“敢问南海剑派来人了么?” 那年轻人又打量了刘小楼片刻,道:“稍等,我去通传一声。” 这年轻人是罗浮派南宗——浮山宗外门弟子林子盛。 他本是西樵山下大户子弟,幼时显现不凡的修行天赋,原本是要入本山南海剑派修行的——南海剑派就在西樵山,只是恰被前去做客的陆长老相中,要来罗浮山,从外门弟子开始修行,至今已有九年,不到十八岁便至炼气八层,在罗浮南宗诸多外门弟子中也是相当优秀的,若无意外,将来多半会被收入内门,从此之后,筑基、结丹,一路升上去,修行前途可期。 今日上界峰陆长老接待南海剑派来客,他因是西樵山出身的缘故,也被抽调于此听令行事,说是前后帮衬,实在是没什么可帮衬的,闲了许久,好不容易摊上点事,赶紧揽在身上。 第三十五章 林双鱼 因为家在西樵山,林子盛对南海剑派的许多人都有所了解,和剑派中的许多人也相熟,到得上界峰南麓,进了邀月堂,就见正堂外候着不少人,大多是浮山宗上界峰一系的弟子、执事。 他凑过去,找到赵汝御,躬身禀告:“赵师兄,山门外有人自称南海剑派苏师兄亲友……” 赵汝御眨了眨眼:“谁?” 林子盛低声道:“苏泾……白剑师坐下弟子苏泾。” 赵汝御抬眼望向不远处池边观鱼的几人,快步过去,招呼道:“林师姐……” 观鱼的这几位正是南海剑派弟子,为首的这位林师姐,已是筑基后期修为,一对双鱼血针剑大大有名,岭南修行界都称其林双鱼。 林双鱼听了赵汝御的询问,立刻道:“的确曾听苏师弟说过,他有这么一位姐夫,入赘神雾山庄,只是多年前就被其姐休了,当时听说此事,苏师弟还专门回了一趟神雾山……只是如今苏师弟远在西樵山,却不知此人真假了。” 听说是入赘,且还被休了,赵汝御心下不喜,暗道此人多半不会是假的,但一定是来打秋风的,当下问道:“既是无人识得,要不要赶走?” 林双鱼想了想,道:“让他先候着吧,等下山时我再问问。” 赵汝御点头,吩咐陈子盛:“去,让他候着。” 邀月堂中谈了多时,堂门大开,走出来五个人。这五人里,其中两位是南海剑派大长老林长碧、二长老伍长青,另外三位则是此间主人,上界峰陆长老、香台峰姜长老、会真峰黄长老。 三位长老将南海剑派诸人送至客堂歇息,便告辞离去,林双鱼这才得了机会向两位长老询问今日所谈。 林长碧摇头道:“情形不妙,上界峰陆长老虽然倾向我们,但香台峰、会真峰却不太同意,连西南三峰都达不成一致,就别提南宗了,更谈不上整个罗浮山。” 伍长青问:“林娘,你私下打听得如何?” 林双鱼回答:“弟子先后问了七人,三位各峰的内门弟子、两位内门执事、两位外门弟子,和师父、师叔所谈结果差不多,支持此议的少,只有两人。” 伍长青摇头:“罗浮派安稳了百年,习惯了安逸……” 林长碧道:“师弟慎言。罗浮派实力雄厚,就算再安逸个五百年,怕是也无人敢打此山的主意,他们当然用不着去争,这一点,咱们离开西樵山时就知道的。” 三人默然良久,伍长青方道:“今夜我再去拜访铁桥峰!” 大事说完,林双鱼把山门外有人等候的事禀告了,林长碧道:“这是白师弟的家务事,该当如何处置,还是由白师弟自家说了算,咱们不好干涉过多。” 林双鱼道:“老师,弟子记得,苏师弟和他这位姐夫很是相得,听说他的命还是他这姐夫救的。当年听说其姐休夫,苏师弟怒气冲冲赶回神雾山大闹了一场。” 伍长青在一旁听得好奇:“还有这事?那他姐为何要休夫?莫非苏师侄与其姐不和?” 林长碧摆了摆手:“还是那句话,别人家务事,我等少插手……这样,你先去看看是真是假。” 接了令,林双鱼客堂出来,直下山门,在山门处见到林子盛,问:“人在何处?” 林子盛引她出来,离着山门大约二十余丈外的一片树荫下,见到了刘小楼。 刘小楼起身拱手:“不知这位……” 林子盛介绍道:“这位便是南海剑派林师姐。” 林双鱼问:“你是苏师弟姐夫?” 刘小楼回道:“惭愧。” 林双鱼上下打量了一番,哪怕她已经过了不惑之年,又是心神渐渐强大的筑基后期,心中还是不由暗赞,果然生得一副好皮囊! 旋即又想,这厮如此一副好皮囊,却依旧被苏家女休了,这是何故? 莫非还真就只是個好皮囊? 当然,这些都不关她的事,她就是来看看真假的,于是问道:“你和苏师弟是哪一年相识的?” 刘小楼回忆道:“那是我入赘苏家的第二年,十三郎自南海回山探亲,找上门来,于是相识。一晃九年了,当真是……” 不给他感慨的时间,林双鱼追问:“他是自己回的神雾山么?” 刘小楼道:“还有贵派白长老。” 林双鱼又问了几个问题,刘小楼都一一回答无误,之后更从乾坤袋中取出那封一直妥善保存的休书,向林双鱼展示:“林……林师姐请看。” 林双鱼接过休书,好奇的看了三遍,不知为何忽然想笑,却又笑不出来,轻轻叹了口气,将休书送还:“苏师弟与我感情甚笃,无话不谈,你的事,他跟我提起过不少次,他一直念着你,只是不知伱去了哪里……” 刘小楼道:“我浪迹天涯,居无定所,前两年又去了十万大山,故此和他阔别已久。” 林双鱼道:“苏师弟这几个月在万山诸岛上修炼,你去过么?” 刘小楼摇头:“岭南这边在下实在不熟。” 林双鱼道:“那里岛屿众多……这样吧,你这几天先在罗浮山坊市等着,就去我们南海剑派的铺子里歇宿,我们返程时一并叫上你。等回去之后,我带你去找他。” 三天后。 罗浮山向西二百余里,是西樵山,乃南海剑派本山所在。 由西樵山向南再二百余里,便是淇奥湾。 刘小楼随林双鱼乘一叶扁舟,由淇奥湾出海。今日海上微风习习,浪涌不过一尺,可谓平静之极,孤帆撑起,风力却多有不足,扁舟上向着东南航行,甚为缓慢。 出海半个时辰,只行了二、三里,林双鱼显然不太满意,船桨探入水下一半,未见其动,便掀起一波波浪花,推动扁舟前行,航速顿时快了三倍。 “这是贵派剑法?”刘小楼好奇的问。 “我南海剑法——千浪诀,并不是什么艰深的功法,伤敌威力也不足,入海行舟却是极好的。”林双鱼回道。 刘小楼也将另一只船桨操在手上,一并跟着划船,令扁舟行速再添五成。但他这是纯以真元损耗为力,不似林双鱼那般风轻云淡、举重若轻,划了半个时辰,便觉有些难以为继。 他顿感骇然,心道这是什么缘故?爷可是筑基了的,连划个小船都那么费力吗? 就林双鱼在旁道:“淇奥湾潮起潮落,力道远超其他海面,现在是涨潮时分,如何?是不是真元损耗很大?我南海剑派弟子修行,大多由此入海,海中各岛皆有闭关之所,感受海潮之力,方有绵绵不绝、力不可挡的剑意。” 刘小楼点了点头:“原来如此,受教了!” 第三十六章 传音入密 约莫两个时辰后,扁舟入海七、八十里,林双鱼眯着眼睛向右前方望去,天色忽然昏暗下来,大海深处卷来一片乌云,很快占据了南方天空,紧接着大风骤起,越刮越猛,浪涌也由一尺很快升到两尺、三尺、四尺、五尺 扁舟在这大浪中上下起伏摇摆,好似随时将被大浪掀翻。 林双鱼手指一点,孤帆立时落下,小船稳定了少许。但依然不够,在大浪中东摇西晃,上下摆动,晃得刘小楼心里发慌。 忽然之间,瓢泼大雨横着刮了过来,刮得刘小楼双眼都迷糊了。他没有出海的经验,当年在乌巢河上漂流的体验无论如何是不及此刻的,只能努力睁眼望向林双鱼,看她如何处置。 海风呼啸,似乎天地间都是“呜呜”的声音,忽然间,林双鱼鼓荡真元,一股气劲穿透了漫天的呜咽声,直冲刘小楼耳边:“你在船尾稳住方向,我在前面劈浪!” 刘小楼早就听说,高修之间往往有传音入密的功夫,但他从未见过,乌龙山这边基本都是炼气士,没什么高修,而神雾山庄苏氏那头,几个高修却又很少搭理他,故此至今不得窥其门径而入。 但大概的门道,他还是略知一二的,听说是将真元凝聚成丝,以飞剑之法送至对方耳畔震动。刚才林双鱼在大风大浪中向他喊话,感觉似乎与此相同,虽说在狂风之中断断续续,但那股子味道却是不假的,而且让刘小楼庆幸的是,感觉似乎与功法无关,最多只是个小技巧。 于是边听边学,感受着其中的门道。 “刘道友,向左一些” “中位不偏不倚” “稳一稳力道大一些” “轻一点哎正好正好” 刘小楼听了片刻,自觉摸到门路了,于是鼓荡真元,自 真元在身体周遭转了一圈,终于还是回到了脐下,接着继续向下,发现这里是天然的真元泄口,于是自胯下发出。 他初次尝试,尚未习惯,肚皮下意识向前一挺! 噗—— 真元化作一缕游荡的真气,自胯下飚了出去,在这狂风骤雨中消散一空,没有发挥丝毫作用。 他自然不会气馁,当下又鼓荡一缕真气,继续飚出,有了前车之鉴,这回便凝聚了许多,也飚得远了两尺。 但依旧不够,离前面的林双鱼还远着呢。 林双鱼继续指挥他操船:“别停加点劲” “别晃走中路” “我在前面分浪时你需于后助我” 随着林双鱼传音耳畔,刘小楼体会出来的门路就越来越清晰了,真气凝聚成丝,细密而坚韧,凝实而不断,穿过呼啸的海风,终于抵达林双鱼身边。 刘小楼努力的挺腰、晃臀,掌控着真气游丝来到林双鱼的脸颊、耳畔 林双鱼百忙中回头:“你怎么不吭声” 刘小楼一咬牙,送出修行以来的头一次传音入密 紧接着一個大浪过来,他对真气游丝的掌控顿时一偏,真气冲到林双鱼鼻梁前,林双鱼终于接到了刘小楼的音讯,但方位不对,故此听不真切,追问:“你说什么?” 不管怎么说,这是刘小楼的第一次,应该算是成功了,因为林双鱼听到了一个响,所以才会问他“说”了什么。 此类小技巧,都是以前炼气期可闻不可知的玄门秘要,如今被自己一个一个的掌握,也算是慢慢体验到了修行的乐趣。 在林双鱼的催促下,刘小楼再次施放传音入密,终于传到了林双鱼的耳畔:“好的” 林双鱼不由一笑:“气力不足,虚得很” 两人沟通顺畅后,扁舟在风浪中前行便更稳、更快了,不到两刻时,前方见一小岛,好似忽然从风浪中钻出来一般,转眼就立在眼前,扁舟来不及收势,也无需收势,直接冲上了碎石滩。 刘小楼的目光却没在小岛的景观上,在这么大的风雨中,其实也看不太清,他的目光在扁舟冲滩的那一刻,就望向了左前方的一块礁石。 这块礁石矗立于海浪之中,海面上方高出丈许,有人趺坐于礁石上,双手掐着法诀,手腕转动间,一柄长剑竖于礁石前方,剑尖轻轻点在海浪上,随着浪花汹涌进退而起伏不定。 正是苏十三郎,苏泾。 刘小楼眼前忽然出现当年那个被自己一根玄真索随意弄翻的家伙,不由一阵恍惚。 七八年不见,他也筑基了啊,如今这样子,倒是有了些宗师的气度了。 长剑在浪尖上借势,随着浪花的翻涌而上下摆荡,剑势吸纳浪涌之势,越聚越大,越来越猛,当蓄积到极限时,苏泾掐诀向下一压! 海浪猛然倒卷开去,一直卷出十余丈外,露出了下面的礁石基座,以及方圆十余丈的海底斜坡,水草、砂石、地窟全都露了出来,而十余丈外的海浪则如千万匹奔马,努力想要奔行过来,踏平一切,却被无形之力所阻挡,愈发狂怒而暴躁。 长剑震颤着,不仅将海浪阻挡在外,也将漫天风雨挡了下来,形成一处如同透明玄罩遮护下的安全之所,几只螃蟹从地窟石缝中爬了出来,好奇的张望着四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紧接着,苏泾剑诀一收,长剑冲天而起,没入他脑后不见,海浪终于得以重新涌入,如万马奔腾,在礁石上激荡起巨大的浪花。 林双鱼面露喜色,向着礁石上的苏泾喊道:“苏师弟,恭喜观潮剑诀突破第三层!” 礁石上的苏泾转头望来,忽然跃起,眨眼便来到扁舟上,惊喜交加的拥住刘小楼的肩膀:“姐夫!” 他在礁石上苦练多日,尤其是今日,一直处在蓄积潮势的剑意中,还未完全从修炼意境中出来,刘小楼只觉一股巨力圈住自己,竟然有些脱身不能。 当下大赞:“十三郎,长进了啊!” 林双鱼道:“苏师弟,咱们去剑庐中说话。” 苏泾拍了拍后脑勺:“瞧我这走!”拽住刘小楼的胳膊,大笑着往岛上走,笑声在风雨中传出去很远。 第三十七章 剑庐 这只是万山群岛中的一座小岛,岛名南尖,位于万山群岛的南侧,已经深入大海,距海岸有三百多里了。 这座小岛不大,岛的北侧是最高峰,高出海面十余丈,最高处仅容两人立身,由此眺望四周,地势一览无遗。 东侧有片礁石群,可以抵挡东向而来的风雨,在礁石群后有片洼地,孤零零建了座石屋,便是苏泾的结庐之处。 刘小楼没有正经出过海,不太懂这座剑庐的妙处,见石屋建在这里,有些奇怪,这不是泡在海水里了吗? 到了石屋跟前,果见在狂风大雨的催拉下,海浪一波一波涌入这片洼地,灌入剑庐,形成回荡激流,声势滔天。 剑庐是以石块垒建的,但在一波又一波的浪潮冲击下,也似摇摇欲倒。 苏泾剑诀掐动,一道剑光来到剑庐前,插在门前,大半剑身浸入海浪之中,正是苦心磨炼的观潮剑。 他口中道了声:“开!”海浪便以观潮剑为中心,迅速向着四下退了开去,露出方圆数丈的一片礁盘洼地,几只虾蟹正在往礁石中的窟窿里钻,几条海鱼扑腾着尾巴,正在拼命挣扎。 这剑庐同时也是林双鱼闭关之处,早在苏泾入门之前,她便常来修行的,对此早就习以为常,过去将几条海鱼抓了,又冲几处石缝窟窿中五指虚抓,立时将藏身其中的虾蟹招了出来,喜滋滋的绕到剑庐后面一块礁石上刮鳞去壳。 苏泾拽着刘小楼就往剑庐过去,跟剑庐门口的礁盘上一坐,招呼道:“姐夫,来!” 刘小楼探头进去看了眼昏暗的剑庐,里面很小,被一张逼仄的石床占据了大半,除了墙上挂着的斗笠和几个包袱,更无他物。 听说大部分剑修的修行都十分清苦,看来果然如此。 跟剑庐门前的礁盘上也选了一处干净所在坐下,环顾四周,门前插着的那把飞剑正在隐隐颤动,向着四下爆发出一股极强的力道,在微微的嗡嗡声中,撑起一片透明而平静的天地,将剑庐遮护在下方,外间风雨再大,也无法侵入这片天地。 海浪一层又层,扑在周围三丈外,都被这股力道拦截下来,化作千万多碎花,围着剑庐盛开。 “十三,你筑基几年了?”刘小楼问,问这个问题的时候,其实是有些不甘的,他在心里已经承认,当初那个被自己一招轻松拿下的小舅子,单从功力上来说,已经比自己深厚得多了,何况还是個剑修——攻杀起来凌厉无比的剑修。 “前年冬天,当时在北尖岛,筑基之后便换来南尖岛了,这边更深入大海一些,海潮也更强一些。”苏泾回答。 他却没问刘小楼何时筑基,因为在他的眼里,自家姐夫筑基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何必多此一问。 那点不甘很快就烟消云散,刘小楼真心为他高兴,点头赞道:“十三,你长大了,比姐夫强,姐夫为你自豪。” 苏泾道:“怎么可能?姐夫的手段,我知道的……” “什么手段?”林双鱼已经收拾好了鱼虾和螃蟹,以一片硕大的棕叶包着,放在两人面前,自己也趺坐下来:“苏师弟许久没吃了吧?快吃一些,今日的青花蟹挺肥!刘道友,你也尝尝,我们南海的青花蟹吃过吗……” 说着,将掰开的一根大蟹腿塞给刘小楼:“刚才说谁的手段?” 苏泾又不知从哪弄出柄短剑来,插着鱼鲜直接下肚:“我姐夫的手段,厉害着呢!”于是把当年自己非其一合之敌,屡屡被一招拿下,以及后来被庚桑洞擒获,险些身死,却被姐夫勇闯龙潭虎穴,硬生生救出去的事又说了一遍。 刘小楼听着他夸大其词之处,很有些不好意思,实际上林双鱼之前就和刘小楼谈过这些故事,她早听苏泾说过很多次了,但此刻却依然含笑倾听着,没有丝毫的不耐,一边听还一边将剔去骨头的鱼肉放到靠近苏泾的棕叶区域,方便他短剑取食。 说完这些,又道:“我早就跟家里说过,姐夫与别人不同,可谁也不信,都说姐夫修行无望。散修怎么了?散修就不能筑基了?如何?筑基了吧?我说的没错吧?” 林双鱼点头笑道:“是极……” 苏泾又道:“姐夫回过神雾山么?若是回去,家里那帮人必定后悔!” 刘小楼摇头苦笑:“没有,也不知回去该见谁,该说些什么。” 苏泾高声道:“回头我就跟老师请假,和姐夫一道回去,看看他们那帮势利小人的脸色如何精彩!” 刘小楼当然有自知之明,在神雾山苏家面前,自己这个筑基还真算不得什么,尤其是休了自己的五娘,她是以振兴神雾山为己任的,一个筑基又如何?她可是奔着二十年内结丹去的,唔,现在只剩十年了。 “你五姐,她修为如何了?” 苏泾眨了眨眼,干咳了一声:“她……前年七月,真气凝……嗯……不过姐夫没事,以你的天赋,真气凝炼也是必然,只在早晚之间!” 筑基三大境,真元在气海中成氤氲之气,这是初期,化真气为真液,这是中期,真液进一步凝炼,如蜜般粘稠,此为后期,苏五娘真液已经凝结如蜜,这是入了筑基后期,果然是苏家年轻一代的佼佼者。 而且还是在前年!无怪当年苏氏为了留住这个女儿,不得不为其招赘。如今回头再看,果然是英明之极的决定! 林双鱼笑着附和:“是这个理……早晚追上苏家五娘……” 苏泾却摇了摇头,很认真的告诉林双鱼:“师姐,我家五姐是天才,没人追得上,包括师姐伱。别看师姐现在和她修为相仿,但五年之内,她必定结丹。” 这话有点太直了,刘小楼在旁边听着都有些尴尬,想帮林双鱼打个圆场,林双鱼一路上对他可是非常照顾的。 但林双鱼却一点都不生气,依然笑意盈盈的点头表示:“师弟说得没错,你家五姐的确是天纵之才!” 其实刘小楼很想问问酥酥的,但当着小舅子的面,追问前妻的婢女,似乎有点说不过去,便忍住了没问,何况小舅子的师姐还在旁边。 只是想着,当年那个可爱的婢女,如今也是大姑娘了,在绝大多数地方,应该都许了人家,生了孩子吧? 当然,在神雾山应该不同,毕竟是作为五娘的帮手培养的,应该是在五娘身边一起修行,也不知她修到炼气圆满没有?神雾山苏家愿意为她去求取一枚筑基丹么? 第三十八章 眉目 一顿鱼虾吃完,林双鱼道:“许久没有见到这般风雨了,正是个良机,苏师弟让我也修行一二,待风雨走了就错过了。” 说着,从额前飞出双剑,正是她苦修的本命飞剑——双鱼血针剑。 这对双鱼血针剑比苏泾的观潮剑短了一半,却通体透着乌紫,插在观潮剑旁边,震荡出一层泛着血红色的剑罡。 这剑罡扩展至观潮剑开出来的边沿,就停了下来,血红色消散不见,与苏泾的观潮剑无异。 刘小楼见苏泾深吸一口气,将观潮剑收了,额前隐见汗珠。他闭上双目,原地趺坐调息,很快入静。 林双鱼向刘小楼比了个手势,示意让苏泾歇息一会儿,不要说话打扰,刘小楼点了点头,看着林双鱼起身收拾残骨剩壳,那片硕大的棕叶也在她掌中眨眼不见,却不知是个什么宝物。 到了夜晚,风雨比白天更猛烈了,苏泾依然在趺坐调息,支撑起剑庐外这片平静天地的,一直都是林双鱼。 其中,有段数尺长的桅尖刮了过来,撞在林双鱼血海剑罡上,撞得她脸颊一阵抽动。 桅尖翻滚着被剑罡弹出去,插入几十丈外的山头上,没入泥土大半。 刘小楼担心她真元耗竭,有心臂助,飞出自家琉璃盾来,琉璃光一道道刷下,构建了一個小了许多的防护之所。 林双鱼没有矫情,当即收了飞剑,由刘小楼接替抵挡风雨。她支撑的时间比苏泾长三、四倍,实在有些累了。 收了剑罡后,她又匆匆闯入风雨中,片刻即回,告诉刘小楼:“不是咱们的船,船好着呢。” 刘小楼撑开琉璃盾后,起初并不觉得如何艰难,和与人斗法比起来,海上风雨的威力显然弱得多。但坚持久了以后,那股绵绵无期、无穷无尽,永远不见衰退的力道,会令人感到绝望,他在默默体会的同时,也领悟到一些剑修们修炼的境遇和心态。 琉璃盾挡了半个时辰,琉璃光泽有转暗之兆,刘小楼便收了回去,干脆祭出三玄剑,以真元注入,试着效仿苏泾和林双鱼,纯以剑罡应对风雨。 之前就在一旁观摩两个筑基剑修多时,自觉有些小小心得,盘算了许久,理顺了脉络,打算看看效果。 刚开始,五道剑芒分叉高速旋转起来,形成一道透明伞状剑罡,虽然遮护范围比琉璃盾撑开的琉璃光更小了一圈,但毕竟是成功了,隐隐摸索到了观潮剑经的两分剑意,看上去竟然有模有样,将风雨成功抵挡在外。 但过了十几个呼吸,冷不丁有一连串物事自海上飞来,猛然撞击在三玄剑的剑罡上,噼里啪啦又撞飞出去,力量威猛之极! 仓促间瞥过去,竟是一群三尺长的海鱼,不知从哪里刮了过来,一条条震颤着鱼尾又被凌乱的飓风卷到了高空之上,消失在乌云之中。 挨了这般狠狠一击,刘小楼顿觉真元紊乱,剑意再难凝聚,整道剑罡上出现了好几处漏洞,风雨由此侵袭进来,顿时就泼了一头一脸。 眼见剑庐要被这狂猛的风雨破进来,一道剑罡重新升起,正是苏泾的观潮剑。 刘小楼继续在旁观摩,体悟观潮剑的剑意。 风暴起了一夜,次日稍微转小了些,却依旧未停,三人就以如此顺序接力,护持着剑庐。苏泾的观潮剑大约坚持一个时辰,林双鱼的血海剑可坚持三个时辰,刘小楼则以琉璃盾坚持大半个时辰,然后磨炼三玄剑少时。 刘小楼沉醉于如此修炼之中,体悟着风暴海潮之力,观摩着苏泾、林双鱼的剑意,有所感悟后继续磨炼,遇到问题后接着观摩感悟。 起初,三玄剑只能坚持十来个呼吸,剑意便被打断,如此三日之后,他坚持的时辰已经能从十来个呼吸增长到一炷香了。 到第四日时,风雨渐小,乌云渐散,天空放蓝,风暴就这么过去了。 林双鱼叹道:“这么大的风暴,实属难得。” 苏泾点头:“上一次这般猛烈,是五年前随老师出海捕鲮鬼……” 林双鱼忽然笑了:“听说了,白师叔可当真了不起,一剑斩三鬼,观潮剑诀修到极致,也不知是何等毁天灭地之能……” 说着,忽然转向刘小楼:“刘道友,你是苏师弟的姐夫,我又比你年长,便唤你小楼吧。这几日,我观你剑意,似与苏师弟观潮剑诀颇有相似之处?当然,我非疑苏师弟传你剑诀,我料你们也不会私相授受,这其中……” 刘小楼赶忙解释:“我修行的是我师门所传玄真经,当年在神雾山时,和十三郎研习剑法,的确发现他所习观潮剑诀,与我家玄真经颇有相似之处,甚至在炼气五层之前,修炼的经脉都极为一致。” 林双鱼诧异道:“竟有此事?我曾听苏师弟提及,小楼是三玄门出身?却不知三玄门源于何地?与我岭南各宗可有渊源?” 刘小楼苦笑:“实不相瞒,或许的确是有些渊源的,我此来岭南,正为功法而来。” 眼前两人,一个是可以放心的十三郎,另一个目前看来也是可以放心的,此时此刻,也不能再有所隐瞒了,当下,便将目的一一道明。 听罢,苏泾当即表态:“我去向师父恳求,务必让师父答应,将观潮剑诀传给姐夫!” 刘小楼道:“观潮剑诀不行,次序不同。” 林双鱼也摇头:“师弟莫急,若是信得过,还请小楼将玄真经功法的大致修行情形说与我知。” 刘小楼当场说了。 林双鱼想了许久,道:“这门功法,倒是与藏剑阁中的一门心法有些相似,唔,我当年曾经见过小师祖修行那门剑诀,他还跟我讲述过剑诀的炼法,问我有没有兴趣修行。我记得,至少前八经的顺序,和伱家三玄经完全相同。” 前八经完全相同?刘小楼不禁心头一颤:“敢问是何功法?” 林双鱼道:“名黄龙剑诀,当日我曾习此经半年,后有疑难之处,向老师请教,老师当即制止我继续修行下去,说是这黄龙剑诀非我南海剑派剑法,强行修炼,会与门中剑意相悖,将来或有不测。且还有一桩,这本剑诀乃残本,其余俱已失传,故此只可参详,用来与本门剑诀比照对应。” 刘小楼很失望:“残本啊?” 林双鱼道:“剑诀是全的,但这剑诀属于某一套功法,这套功法其余部分我派没有,所以算是残本。” 一本剑诀,需要配套的基础功法才可修行,否则就算修炼起来,也顶多算是流于表面,无法精深。所以,林双鱼的老师不让她继续修行下去。 但刘小楼却不同,前八经都相同,那自己的玄真经就相当于这本黄龙剑诀的配套基础功法了,完全可以拿来修炼。 “飞剑温养之术,真元凝露、结丹之法,都有么?”刘小楼很紧张。 林双鱼笑道:“当然!” 第三十九章 天快黑了 西樵山下,宝峰观前,刘小楼围着白云潭遛弯。白云潭不大,不过三亩大小,他却从清晨走到午后,也不去看潭中的荷花游鱼,只是闷着头不停的走,走了一圈又一圈。 记不清是第几次抬头了,他都望向西北方向,那边山间是白云洞,隐隐可见许多馆阁坐落于绿树掩映之间,那是南海剑派的内山门,包括三湖剑院、奎光剑阁、云泉剑馆等等,都在那里。 宝峰观中的知客出来邀请:“前辈,我家观主准备了酒食,请前辈入观相叙。” 宝峰观与南海剑派同在西樵山,名义上只是邻居,互不隶属,实则是南海剑派的客堂,专门接待远道而来的贵客。观主伍铧,是伍氏一支的近亲,论辈分,是二长老伍长青的堂弟。 此人年过六旬,别看一副仙风道骨的扮相,本身却没有什么修行天赋,是被南海剑派强行用灵丹喂出来的炼气十层,但他皮相极好,又阅历丰富,兼人情世故老道,故此放在宝峰观,也算用得其所。 伍观主亲自招待饮宴,刘小楼不好违了他的待客之意,便随知客入观,在一丛翠竹下的石桌前,和伍观主对坐共饮。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见刘小楼有些神不守舍,伍观主好言安抚:“双鱼是大长老座下首席,苏十三是白长老爱徒,二人联袂入山,无论什么事,少有求不成的,很快便有回音,道友稍安勿躁。” 他只知眼前的这位“刘道友”与苏泾有亲戚关系,猜测此来是为求某事,但却不知究竟是什么事,刘小楼当然也不好跟他明说,只是举杯:“借观主吉言。” 见他愁眉不展,伍观主便以近来修行界发生的大事为谈资,给他开导解闷,先说起武夷山云虚洞的一桩奇闻,然后又转到马岭宗和清远宗之间的大战:“听说马岭山大举南下,本宗连同招募修士,足有二百余位,清远宗也不示弱,同样聚集了数百修士,对了,前些时日征募人手征募到我们西樵山北边的南山镇,这就过界了!还是我去了南山镇一趟,和他们征募散修的冯元发交涉,他们这才往北退了十里如今哪,两边在北江口各布大阵,眼见就是一场恶斗!” 刘小楼内视乾坤袋,在飞龙子抢来那个褡裢上果然见到一个冯字,于是好奇问道:“这个冯元发什么修为?” 伍观主道:“筑基初期,擅使一对判官笔,在清远宗内门弟子中排第八。” 刘小楼回忆了一番当日闯山夺路时的一幕,心道原来他叫冯元发,却不知他当日被飞龙子的飞箭打了一顿,伤好了没有? 后面再说起两宗在北江口的大战,刘小楼又不感兴趣了,于是,伍观主察言观色,又将话题引到了荆湘和江南一带。 “要说起来,岭南这头马岭山和清远山大战,北边更不消停,眼见着金庭派和青玉宗也要爆发大战对了,丹霞派是否参战,刘道友可知一二?听苏十三说,刘道友你是他姐夫?” 刘小楼愣了:“金庭派和青玉宗要爆发大战?消息确实么?” 伍观主略显诧异:“道友不知?这是如今荆湘修行界头等大事,双方都在邀集宗门参战,据说青玉宗已经邀请了彰龙派、天姥山卢氏、洞阳派,还打算邀请丹霞派加入,金庭派那边,据闻有灵墟和东、西二仙宗相助,实力极强。” 刘小楼对这些宗门的实力认知还是比较清晰的,当即摇头道:“青玉宗明显不如金庭派,为何会到了开战的地步?” 伍观主道:“所以才想邀丹霞派下场。” 刘小楼道:“在神雾山苏家,我只与十三郎交好,和其他人来往不多,这几年又一直在南方,所以不知观主可知,究竟是为了什么开战?” 伍观主道:“据闻,青玉宗自洞庭湖底得了件异宝,却被金庭山夺了去,双方交涉未果,青玉宗决定邀集荆湘各宗前去说理,让金庭派归还异宝。当然,这只是青玉宗流传出来的说法,金庭派怎么说的,暂未得知。” 这确实是一個相当惊人的消息,对整个荆湘乃至江南、江北修行界的影响都是相当巨大的,刘小楼当下细细追问详情。但伍观主也是听的传闻,究竟如何,也没有个定论。 他反过来询问刘小楼的意见,刘小楼道:“我人微言轻,纵然有什么念想,苏家也不会听我的,所以我的意见并不重要。若真要我说,我是不希望开战的,当年只是彰龙派和庚桑洞之间开战,双方就死伤惨重,不知多少世家弟子、散修门人被征发过去,填进那血海之窟。照观主的说法,卷入这一战的宗门更多、实力更强,这得打成什么样子?不知要死多少人” 伍观主微微点头,不停的点着头:“道友悲天悯人,慈悲心肠,说得不错” 正谈论间,林双鱼回来了,她是伍观主看着长大的,对伍观主很是尊敬,躬身行礼:“师叔” 伍观主笑道:“双鱼来了,刘道友正等你,好了,你们说话,老头子有事先去办妥。” 竹下石桌前只剩下刘小楼和林双鱼,见林双鱼收了笑容,一脸无奈,刘小楼心里顿时咯噔了一下:“没成?” 林双鱼望着刘小楼,目光有些闪烁,沉吟少时,终于还是咬牙道:“再看看苏师弟那边,应该还有希望。” 刘小楼问:“贵师” 林双鱼叹道:“老师说,门中剑法,不可轻易传与外人。” 刘小楼有些着急:“可我愿意拿出功法交换,我这些功法,都是不俗的,《素心龙焰法》、《如意指诀》、《蛇蛊秘法》,皆为贵派所无,可大大丰富贵派功法底蕴!尤其是《蛇蛊秘法》,是巴东修士蛊术和魂影术的完美结合” 林双鱼道:“小楼莫急,苏师弟还在苦求白师叔,且等等消息。” 刘小楼深吸了一口气,不再多言,和林双鱼在石桌前静坐等候,桌上的酒水被两人很快饮完,却是各饮各的,谁都不发一言。 一直等到傍晚,苏泾终于回来了,他在白长真门前跪求一下午,没有获得想要的结果。 他脸色凝重:“老师说了,黄龙剑诀是门中珍藏,不可传给外人,当年曾经险些被人盗走,门中就为此处罚了一批人” 刘小楼脸色很难看。 苏泾话锋一转:“所以” “所以什么?”刘小楼有点紧张,等着他的下文。 却是林双鱼在一旁接过话来,凝神思索:“所以天快黑了” 第四十章 悄无声息 刘小楼抬头看了看天色,果然是夕阳落山,天光渐暗。 林双鱼向苏泾道:“师弟,你在师叔那边跪了那么久,多半是惹怒了师叔,还要想想如何转圜才是,今夜就去。” 苏泾点了点头,道:“我这就去找老师,向他老人家认错,请他老人家宽恕我这个不孝之徒,若他不宽恕我,我就跪下不起来了!” 林双鱼催促:“快去吧对了,天黑了,大阵已经开启,山门令牌别忘了,省得进不去护山大阵。” 苏泾笑道:“多谢师姐提醒,放心,忘不了。就算忘了,也可以向伍师叔借一块,他老人家身为宝峰观的观主,本就有接引贵客之责,他书斋的笔架匣子里就有山门令牌。” 说着,从袖袋中摸出一块碧绿的竹牌,大约三寸见方,上面刻着“阵令”二字。隔着数尺之遥,刘小楼隐隐能感受到这块令牌上有灵力流动,极为微弱。 正打算低头凑过去看个分明,却见苏泾的袖袋中同时掉落一物,却是个卷轴。 他小心翼翼将卷轴招手摄入掌中,再看苏泾和林双鱼,两人根本没注意到遗落了物件,依旧在谈论着。 “师姐呢?怎么打算?” “自打罗浮山回来,就没怎么和师弟、师妹们好好说说话,我也得去寻几個师弟、师妹们了。” “是三师兄、七师姐他们么?还有师姐你们本家远房的两位执事,他们今晚在景良亭、观瀑亭等处值守。” “嗯,当然,我还给他们带了罗浮山的山菇和灵花。” 两人说罢,一齐看向刘小楼,苏泾道:“姐夫,暂且在宝峰观中再住几日,待我再想法恳求老师回心转意。今夜弟要入山,向老师赔罪,就不奉陪了。” 林双鱼也道:“伍观主年岁大了,通常子时便要入静,小楼也最好子时前便歇息了吧。” 两人说完,向刘小楼拱手,结伴离去,将刘小楼一个人留在这寂寥无人的竹园里,只有石桌上的两盏烛火在轻轻摇曳。 刘小楼展开那幅卷轴,借着微弱的火光看去,却是一幅手绘的舆图。 这副舆图没有名目,绘制得也很简单,聊聊十余笔,线条极其浅白,旁边的注字也相当难看,就像一个不识字的孩童胡乱涂鸦出来一般,歪歪扭扭,不成规矩。 “宝峰观”“九龙岩”“云崖瀑”“白云洞”“藏剑阁” 虽然简单,却十分清晰的勾勒出了从宝峰观深入内山,直到藏剑阁的山路。 而护山大阵的阵门,就开在九龙岩下。 山路上的几处暗哨,都作了标注。 刘小楼在石桌前默默看了良久,然后将舆图送到烛台上烧成灰烬。 这可是在南海剑派盗取功法,刘小楼很是心里没底。 但不干,似乎又不行,十三郎和林双鱼可是把路都指明了的 出来的时日久了,该做个了结,继续修行下去的康庄大道就在眼前,没有理由放弃! 刘小楼一直坐到子时二刻,终于起身,向着伍观主的书斋而去。 宝峰观不大,前后不过四进院子,伍观主的书斋就在第三进。穿过月门,绕过一座池塘、一片花圃,便到了书斋前。 凝神倾听,神识扫过方圆十丈之内,伍观主的位置立刻被他感知出来——在右侧第三间静室之中,从呼吸判断,正处于修炼之中。 观中其余诸人,大多在第一进、第二进院落,第三进中只有两个,都是炼气初期的小修,正在厢房里睡觉。 为保险起见,刘小楼还是将蔽形玉玦戴上,伸手轻推书斋。 或许是难得有人敢来一捋南海剑派虎威,宝峰观太平久了,警惕意识极差,这书斋竟然没有锁门,更没有阵法和机关,让刘小楼的后续破门手段都没了用武之处,得以悄然而入。 书斋分为两间,右间无门,探头看去,是些架阁,架阁中码放着笔墨纸砚、各种书籍之类,满满当当。 却没有桌椅。 左间却是有门的,看上去颇为厚重,将门关得严严实实,一看就是存放重要物件的屋子。刘小楼再次将手按在门上,发力一吐,这道厚门又悄无声息的打开了。 同样没有上锁,更没有布置阵法、机关,当真运气! 屋中果然有一张书案,其上有一座尺许长的笔架,刘小楼挪步过去一看,就见笔架旁有个小匣子,敞口开了一半,露出里面的两块竹牌。 竹牌通体碧绿,和之前苏泾拿出来的入阵令牌一模一样。 都不用去碰这小木匣子,手指一勾,便勾出来一块令牌。 刘小楼快步出了书斋,将门掩上,恢复原状,几个起落之后,便出了宝峰观。 沉沉夜色之中,刘小楼依照舆图上的线路向内山潜行,西樵山本就不大,没过多久便到了九龙岩。眼前漆黑一片,也看不出那黝黑的岩石哪里是九条龙的形状,他也不感兴趣,神识一扫,便察觉到阵法的灵力波动。 手中有入阵令牌,自然不需要再去思索阵法的破解之道,起初还试探着往里一步一步小心翼翼的走,后来发现无事,便大起胆子,加快了速度。 按照舆图的指示路线,前方绕至云崖瀑,一眼就见到了这座西樵山的胜景,这瀑布水势不小,却没什么太大的动静,直到瀑布下面,被水花溅射在身,才听到瀑布的轰鸣声,显然布置了隔音法阵。 刘小楼回忆舆图上的路线,知道继续向上的话,转角会有一处南海剑派设置的暗哨,又观察了片刻,决定绕过暗哨,直接从云崖瀑的顶部上行。 云崖瀑不算高,也就是五丈多而已,他纵身一跃便上得瀑布顶端,然后 脚下一个趔趄,险些没一屁股坐在水里。 前面不到三丈远的一块礁石边,正趺坐着一人,那人目光深邃,似乎穿过了自己,望向了自己身后不知名的地方。 刘小楼呆呆站在原地,也不知该做什么、该想什么,一阵茫然,继而又是一阵混乱,心里想着要不要干过去?但干过去以后怎么收场,又没有任何计划。 过了也不知是几个呼吸,亦或是几盏茶、几炷香、几刻时,那人忽然微微偏头,似乎在侧耳倾听,然后双手摸索着座下的礁石,颤颤巍巍的站起身来,继续倾听着。 刘小楼的意识忽然间重新回到身上,心中一动,向旁边挪了一步,对方没有变化,目光依旧呆滞,耳朵依旧在倾听,于是又向旁挪了一步,对方姿势还是没有任何改变。 不会吧,运气那么好?这是个瞎子,而且还是个聋子? 刘小楼大呼侥幸,一步一步挪出瀑布的水流,悄无声息的继续向着藏经阁进发! 第四十一章 黄龙剑诀 前方终于抵达藏剑阁,望着月光下黑漆漆的飞檐,刘小楼愈发紧张了。 刚才经过白云洞时,运气非常好,原本舆图上标注的值守之处,只有灯火,却没有值守的执事,也不知那几个执事去了哪里,总之让刘小楼顺利通过。 在西樵山护山大阵中,白云洞是藏剑阁的必经之处,走别的路线都会引发大阵反噬,或鸣警、或受困,或者干脆就引发大阵的直接攻击,可见南海剑派对藏剑阁有多么重视。 因此,面对近在咫尺的藏剑阁,刘小楼不得不紧张。 一旦在这里被发现,可就坐实了盗经贼的身份,再没什么好解释的了! 不过,这一路上的经历给他增添了很多信心,只是四下略微观察少时,便鼓起勇气往里闯了。 他蹿到藏剑阁门前,习惯性的就上了飞檐之下,双脚倒挂,耳朵贴在门前,做进一步的确认,确认藏剑阁中无人。 然后,看着眼前这座格栅垂花门,刘小楼轻轻伸手过去 门就这么打开了,没有发出任何声息,没有引动任何警示。 刘小楼身子一闪,便从门缝中钻了进去,悄悄将门重新合上。 转过身去,就发现这藏剑阁如同一口深井,自己好似处于井底。抬头向上望去,井壁四周闪着一点点微弱的荧光,每一点荧光,都是一个龛槽,而每一个龛槽里,都静静躺着一個物件,或是一本经卷,或是一件法器,或是一块玉珏,或是一张灵符。 刘小楼连忙过去查看,看了一圈,果然在其中一个龛槽里,找到了一本发黄的经卷,封页上写着《黄龙剑诀》。 他伸手一抓,龛槽中的经卷却不动分毫,于是将胳膊中的玄真索探了出来,小心翼翼去卷《黄龙剑诀》,但玄真索探到龛槽入口处时,却怎么也探不进去,被一股无形之力挡在了外头。 刘小楼有些冒汗,忽然想起林双鱼和苏泾这几天对藏剑阁的介绍,似乎说过,藏剑阁中的宝物是认有缘之主的,林双鱼的双鱼血针剑、苏泾的观潮剑,都是在藏剑阁中自行认主的。 究竟怎么个认主法,刘小楼也不知道,但想来无非是几种方法,一是以真元试探,二是以血脉查验,第三第三再说 一丝真元从指尖发出,探入龛槽,忽然间传回来一股震动之意,好似感受到了《黄龙剑诀》的反馈,这卷功法中的某种东西正在与自己发出的真元形成共振! 出现这种情况,至少表明两点,其一,这本《黄龙剑诀》是原本,泛黄的经卷本身就是上古法器;其二,剑诀和自己的真元有很强的相通性。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内心的激动,加大了真元的输出,这本《黄龙剑诀》便忽然自龛槽中飞了出来,落在刘小楼的手上。与此同时,龛槽内闪烁的荧光就此熄灭。 这就是认主么? 刘小楼不太懂,但这本剑诀落在掌中,却让他感到一阵莫名的熟悉。 东西到手,刘小楼又抬头看了看上方井壁那一个个龛槽,大多数都发着同样的荧光。他纵身而起,看清了这些龛槽中的物件,同样是各种宝贝,飞剑、法器、经卷 以真元试探了十几个龛槽,却没有一个探得进去,都被龛槽中发出的荧光拦了下来。 看来这本《黄龙剑诀》是真个认主了。 此非久留之所,出去再研究吧! 刘小楼不敢再耽搁下去,转身出了藏剑阁,原路返回,来到山下宝峰观。 从出发到取经返回,不过也就半个时辰还不到,一切都出奇的顺利! 刘小楼去了书斋,将入阵的令牌放回原位,神识扫过,感知到伍观主依旧在旁边屋内调息打坐,于是悄然离开。 距离天亮,还有三个时辰可供自己潜逃,刘小楼毫不耽搁,直下西樵山,向南疾行。 南海剑派出了那么大的篓子,要责罚的人应该不少吧?所谓法不责众,摊到每个人头上的责罚就不会太重,林双鱼和苏泾应该没有什么大碍,否则他们两个也不会给自己出这样的主意吧! 胡思乱想间到得海边,赶在天亮前偷了一艘渔船入海,沿着一路上小岛的指引,重新返回南尖岛。 看着朝阳自海面跳跃而出,红彤彤一轮普照四海,刘小楼的心情相当舒畅。 回南尖岛的用意,也是想等等看,苏泾和林双鱼会不会有事,如果他们真的遭受师门重罚,那自己还是得把东西抓紧还回去。 至南尖岛最高峰处向北眺望多时,也没见到海上有船只过来,于是下到剑庐处,将这卷《黄龙剑诀》取出翻阅。 剑诀很薄,总共也只有三页,每一页都厚如皮革,柔软而坚韧,不知是什么材质制成。三页上一共写着不到五十个字,却非剑诀,而是总纲。 细读数遍,觉得与自家玄真经有很大相似之处,这种相似不是某一句、某一法、某一诀上的相似,而是经法对大道理解上的相似,强调的都是“藏景于幽绪”! 当然玄真经上是“藏景于幽绪”,黄龙剑诀上则是“服灵方以匿景”,说白了,就是大道不可明达,而是在朦胧模糊之中才见真容。 总纲之后,并无具体法门,但在底页末尾有一方鲜红的印章,刻着“西华”二字。这两个字鲜红欲滴,刘小楼起初一眼认错,还以为是新印上去的,直到神识扫去,才感知到一点微弱而古朴之意。 这种剑诀,功法内容不见于文字,通常都是以神念传授,直接灌输于神念深处,具体方法同样是真元试探或者鲜血查验,就跟藏剑阁里一样。 看着这方鲜红的印记,刘小楼不加思索,直接点破手指,将鲜血挤入一滴。 轰然声起,好似天上打了个响雷,刘小楼神念中猛然多了一大堆法诀,不仅是法诀,连同这些法诀修行之法都清清楚楚,如同天生就学会了一般。 这本剑诀的炼气部分,岂止起手八经相合,直接到了九经相合的地步,只在最后三经修行的顺序不同,功法如此相近,对将来的结丹是绝无影响的了。 刘小楼心中大喜,大喜之余不由一阵感叹,莫非自己还有做剑修的天赋? 自己又是阵法师,又是灵香师,还是蛊术师和灵兽师,眼看着又要做剑修了,这是怎么说的? 且这本剑诀中,飞剑温养、真元凝露和结丹之法俱全。不过真元凝露和结丹之法,刘小楼暂时理解不能,因为这并非文字,而是意识场景,只有等他的气海修到了那个地步时,或许才能领悟。 不管如何,筑基阶段的修行之路,算是打通了! 第四十二章 飞剑归海 黄龙剑诀的温养术共分两个阶段,第一阶段是将飞剑炼入气海的方法,共有九步。 一是“督脉导引”,二是“冲带导引”,三是“任脉导引”,四是“九九大转”,五是“游龙行太极”,六是“真神入海”,七是“翻江倒海”,八是“大回环转”,九是“飞剑归位”。 第二阶段是对飞剑的温养之法,步骤简单,分大小周天养火法两种,却是个长期的工夫。 刘小楼也不耽搁,直接上手第一阶段的第一步,督脉导引。 “意在尾闾,念接地龙,真元左旋、右旋各九九,龙吟则成。” 很简单的一段口诀,目的是打通飞剑进出的同道,刘小楼依法照做,将神念专注于尾闾穴上 等等!自己修行的黄龙剑诀,飞剑是从尾闾穴进出吗?可别家的飞剑都是从上面出来啊,比如苏泾的头顶,林双鱼的脖颈后 算了,尾闾就尾闾吧,能出入就好。 刘小楼将神念收回来,继续趺坐修行,专注于尾闾穴上,并由尾闾穴向下引出虚无之气,凭空念想于地,下垂与地相交之处,为地穴,神念继续深入地穴,保持从尾闾穴到地穴相连。 如此虚空相连了一整天,渐渐觉得这条连接处稳固住了,便分神出来,调动真元过去,一点一点注入其中,便是“藏龙”了,这又是一个夜晚的工夫。 待真元注满之后,开始旋转这条连接尾闾和地穴的真元虚线,左右各转八十一次,不停的旋转,一直旋转到这股真元灵动起来,好似有了生气,这就是养成“地龙”了,地上那個点,就是地龙的巢穴。 然后继续旋转,不停旋转,直到一声龙吟: “噗呲——呲呲~呲~呲~” 第一步便算小成了。 刘小楼睁眼,看见一轮朝阳再次跳出海面,这已经是登岛后的第五个日出。 起身活动活动手脚,围着简陋的剑庐转了两圈,发现这里的确是个闭关修行的好地方,他什么都没做,剑庐下方的这些礁石缝隙窟窿里,已经钻进去好些鱼贝虾蟹了,直接掏出来就可以吃,味道鲜得很! 饱餐一顿,他没有急着修行第二步,而是再次去了岛上那座十多丈的主峰,向着西北、北方海面眺望。 偶尔可见远方岛屿旁出现几片帆影,但观望片刻又消失不见,直到午时,才终于见到一条小船逐渐接近,越来越近,径直向南尖岛而来。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刘小楼终于看清,那船上的正是林双鱼,除她之外,再无旁人。 船抵南尖岛,刘小楼已在岸上等候,林双鱼还没下船,他就张口问道:“如何?” 林双鱼道:“苏师弟被幽禁了,三年。” 刘小楼心里咯噔一下:“严重么?不行的话,我把东西还回去,上西樵山请罪。” 林双鱼却笑着安慰:“无妨,小楼不用担心,苏师弟被白师叔幽禁于后山石燕峡,那里是我南海剑派弟子试剑之地,虽是三年不得外出,于苏师弟却是个修行剑道的好机缘。” 刘小楼眨了眨眼,还是有些不太放心:“是什么罪名?” 林双鱼道:“交友不慎。” “不严重?” “没事的,呵呵我也担了失察的罪责,待抓你回山后,也要入石燕峡幽禁一年。” “抓我回山?这” “对,到时你拼命抵抗就是了,我抓你不着,再回山请命。” “那我是不是该抵抗了?” “那倒不用,你可以先学一学剑诀,过上一段日子我再来,你新学了剑诀,手段出乎我的预料,故此让你逃脱了。不过剑诀被我夺回了,这样苏师弟的罪名能减轻许多。” “在这里学剑?真的可以么?” “对,没人想得到伱在南尖岛。” “这个真没人想得到?” “对,白师叔说了,你是荆湘修士,得手之后必定北返了,所有门中派出的人手都往北追了。我是自己中途变了方向,先过来看看苏师弟的剑庐。” “这剑庐不错,于此修行,感觉很好,适应了周围无时无刻的海潮声,我都担心离开以后,会无法入静了。” “那你就在这里多修行一段日子吧。” “真的可以?或者我去寻一处别的小岛?” “还是在这里吧,其他的岛屿,多有门中师兄弟、师叔伯们往来修行,只这南尖岛,是我和苏师弟用惯了的,其他人都很少过来。” “哦哦哦,明白了。” “那我就去抓你了,你在这里好生修行吧。” “好,剑诀,你现在就夺回去吧” “都学全了?” “学会了。对了,若是当真有贵派弟子门人登岛,我” “不会有的如果真有人登岛,除我之外,多半不是我南海剑派中人,到时候是战是走,你自己决定。” 林双鱼从储物法器中倒腾出两坛酒来,道:“这是我南海剑派自酿的无叶清泉,修习剑道时饮之,功效不俗。” 收了两坛无叶清泉,刘小楼颇为不舍的将剑诀交还,目送林双鱼登船离开,心下大为安定,重新回到剑庐,继续修行黄龙剑诀。 第二步是冲带导引,就是对冲脉和带脉的修行,法诀同样简单,“意在会因(防屏蔽),双腿如崖,真元左旋、右旋各九九,见山崩地裂之态,感腰胸颈如豆而震,则成。” 刘小楼仿照第一步的做法,将神念集中于会因穴,凭空虚想双腿如崖,形成两山峡谷,然后将真元自会因穴引出,落地后与地穴相通,真元如棍,搅动两山峡谷,待感到整条峡谷都震颤起来,最终引发由腰椎到胸椎、由胸椎到颈椎每一处关节如豆滚动般的震颤。 经过七天七夜的修炼,他终于迈过了这一关。 接着是第三步,任脉导引。 这一步的法诀更加简单,神念专注于耻骨,同样要将耻骨修行得与地龙相接。 刘小楼低头观望,良久无语,这黄龙剑诀,怎么走的都是下三路呢? 但修行到这一步,他又有所感悟,黄龙剑诀和玄真经是真的很像啊 因为熟悉的缘故,刘小楼修行黄龙剑诀神速之极,温养术的九大步骤,越炼越快,越往后越容易上手,从第四步的“九九大转”开始,平均三到五天就能完成一步,登岛一个月后,九大步骤全部顺利达成。 “飞剑归海”修行完成的那一刻,三玄剑在神念的指引下,由尾闾、会因和耻骨组成的关元通道隐入气海! 一柄有形之剑,在虚实相间的通道中前行,最后引入虚无的气海之中,体验相当玄妙。 望着气海中央悬浮的这柄飞剑,看着飞剑剑头分出的五条柔软的枝杈,似乎在真气氤氲的滋润下抻着懒腰,刘小楼忍不住一阵激动,一阵心潮澎湃,险些泪目。 老子终于会玩真正的飞剑了! 第四十三章 以寡击众 在南尖岛上又巩固了半个月,三玄剑已经彻底温养成功,也做到了招之即出、挥之则去,刘小楼对此表示满意——除了一点:飞剑总是从下面飞出,比不得旁人脑后、头顶或者口中飞出那么潇洒。 一个半月里,海上起了一次风暴、五次大雨、九次大浪,他借机修炼剑意,三玄剑祭出后,多了几分“源源不绝”的韧劲,这就是在大风大浪中修行黄龙剑诀的妙处。 当然,这都是末节,重要的是飞剑术成功了,接下来要做的,就是温养、温养、再温养,通过本命飞剑的温养,促进气海真元的凝聚,争取向着筑基中期迈进。 这些日子里,不仅林双鱼没有过来,南海剑派也无人登岛,甚至没有一个闯入者,刘小楼终于决定离开南尖岛,踏上回乡之路。 出门大半载,也该回乌龙山了。 将渔船重新拖回水里,登船入海,他将三玄剑飞出,化为“船桨”,以飞剑之术旋转鼓荡,渔船绕过南尖岛,在万山群岛中矫健穿梭,于傍晚前靠岸。 将渔船拖回它原来停泊的位置,在船篷下放了一锭银子,估摸有個十两左右,作为一个半月的船资。这也是他修为晋阶后,兜里有些富裕,便有意识以高修身份要求自己。 连续赶了一夜一天的路,走出去二百余里,天黑时来到一条河边,两岸郁郁葱葱,生长着浓密的榕树,一株一株枝条垂立、纠缠,叶子肥大,形成好几层,又是在夜晚,根本看不进去。 河水虽然湍急,河道却没有多宽,不过二十来丈,过河是轻而易举的事,但刘小楼却在岸边踟蹰多时,望着月光下波光嶙峋的河水,始终没有迈出这一步。 他藏身于一株榕树上,躲在厚叶密枝之间,默默观察着河对面的一切。此时正是夜半,虽有皎皎明月挂在天上,却还是看不出来什么危险,但总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悸缠绕在他心头,这是入了筑基、自身开始与天道相合之后产生的敏锐直觉。 神识探出,扫过十丈之内,确实没有任何反馈,于是又悄悄向左侧移动了数丈,继续以神识探查 如此查探了多次后,他终于在一处河道拐弯的地方停了下来,神识扫过右前方十丈外的边缘,有三人藏身林间,必然是意图不轨。 刘小楼心中冷笑:原来是在这里埋伏着,也不知是哪路贼匪,也敢在小爷跟前劫道,当真不知死活! 对方既然被自己神识察觉,却察觉不到自己,九成的可能不是筑基修士,退一步讲,就算是筑基,也肯定远远不如自己。 环顾四周,刘小楼决定换个方向,出其不意反击过去。 右侧有一株高大的大叶榕树,枝叶极为浓密,大半悬生在河面上,正是动手的极佳所在。 轻飘飘落在枝叶间,没有搅动一根枝条,没有惊起一只飞鸟,刘小楼对自己的身法很是满意。 从这个位置再看,那三个身影就隐隐出现在下方一团簇密枝叶的缝隙中,相隔不到六、七丈远,刘小楼愈发肯定,这三个家伙没有一个是筑基的。 玄真索自腕上探出,右手随时准备抛出阵盘。至于刚修炼小成的飞剑,却没有必要出手了,对付几个炼气小蟊贼,哪里用得着飞剑? 刘小楼心念一动,玄真索如灵蛇一般,自枝叶缝隙间钻过去,立时套在左侧那条身影上,那身影毫无抵抗之能,当场从树桠上掉落下去。 于此同时,临渊玄石阵盘出手,“钉”在对方藏身的树干上,剩下二贼顿时身陷阵中。 刘小楼飞扑过去,一把将玄真索捆住的贼子气海封住。 为了搞清楚这厮究竟有什么阴谋诡计,为何要在这里伏击自己,就必须从他的褡裢下手,于是伸手就去摘他腰间的褡裢。 指尖尚未触碰到这个褡裢,便猛然感到一阵强烈的心悸,刘小楼瞬间放开此人,脚尖虚点,向后急跃三丈,一点金光迎面打来,略略扑空之后,一个急转,再次点向自己面门。 琉璃盾祭出,一道道琉璃光刷下,将这点金光挡住,此时刘小楼才看清,袭来的是一支判官笔。 紧接着,眼角余光又见一点金光自远处飞来,却是第二支判官笔。 毫无疑问,远处还藏着一个筑基,眼前这三个炼气不过是人家放出来的鱼饵。 这对判官笔倒是有几分眼熟,刘小楼心中一动,便想起了当日被自己和飞龙子联手拿下的清远宗筑基修士冯元发。 敌人的身影紧随判官笔扑了过来,刘小楼目光一瞟,还真是冯元发! 刘小楼真元下沉,“噗呲”一声,如同龙吟,三玄剑自会因、尾闾、耻骨组成的“龙道”中飞出,迎着疾射而来的那支判官笔撞了上去。 刘小楼是第一次以飞剑斗法,上手第一招便大有所悟:飞剑在空中的相斗,并非简单的碰来碰去,而是想要顺着对方法器的关元通道攻入对方气海,两件本命飞剑的对决,实际上是互相抢占对方的气海通道,凶险之处,远远不是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 三玄剑和判官笔碰到一处,相互交错着划了过去,发出令人牙酸耳酥的“呲啦”声,短短一个交错间,刘小楼便隐约感知到对方真元的震颤之法,微微带着一丝纵横之意,好似一个大书家,正酣畅淋漓的在白纸上抒写平生之意。 刘小楼的三玄剑却不同,震颤如同龙吟,五支剑芒分叉,如同五条龙须,想方设法去包裹、缠绕对方的判官笔。 双方都在尽量感知、琢磨对方的震颤方式,干扰、迟滞对方本命法器的去路,以便找到对方气海通道。 交错一击之后,刘小楼抖擞精神,准备和冯元发好好过过招,对方筑基比自己早,又是名门正宗弟子,正好借他掂掂自家斤两,看看自己到底是个什么水准。 就算败了,其实也无关紧要,自己遭遇清远宗四人,对方一个筑基带三名炼气,自己以寡击众,败了也说得过去,何况还拿下了对方三名炼气 念头在电光火石间闪过,正要操控三玄剑击出第二招,耳畔忽然爆起惊天的雷鸣之声,这雷声沿着河面滚滚而来,又滚滚而去,无数光华骤然升起,紧接着,各种法器飞出,从左边,从右边,从前面,从后面,从河这边,从河那边 两岸的无数法器飞凌河道上方,在空中激烈交锋、追逐在一起! 黑夜亮如白昼! 不知多少条身影闪现出来,向着河对面冲了过去。 “杀啊——” “剿灭马岭贼,救回梁生母!” “斩杀一贼,赏灵石十块!” “所获归己,宗门不征!” 与此同时,河对面也传来震天的嘶吼声:“冲啊——” “守护梁生母,赶走清远匪!” 刘小楼都呆了——怎么藏着这么多人? 第四十四章 重逢 今日本是清远宗和马岭山两家大战之日,双方形成默契,早已布阵于北江两岸,只是一直有所顾忌,尚未真正开战,却不想被刘小楼误闯此地,引发大战! 刘小楼立刻便知自己误入战场,吓得赶紧开溜,收了玄真索、临渊玄石阵,以三玄剑断后,掉头向南逃跑。 他身处清远宗阵中,反向逃窜,立刻就引起清远宗督阵高手的注意,两声清冷的喝斥先后响起:“后退着死!” “不得临阵脱逃!” 话音间,两道光芒分自左右射来。 这两道光芒可就比冯元发的判官笔强太多了,从见到光华,再到这光华充斥整个视野,不过眨眼之间。 刘小楼心下骇然,三玄剑调过来挡在身前,又拼命往琉璃盾中灌注真元,竭力刷出道道琉璃光华。 同时,他身法急转,又从向南而转为向北,向着北江冲去。 不过半个呼吸,就感身后巨震,好似被山岳撞到一般,整个人向前猛然飞出,喉咙间忍不住喷出数口鲜血,向着下方密林洒出一片血雨。 若非琉璃盾护身,这一记光华打在身上,自己恐怕当场就得重伤。匆忙间查探琉璃盾,这法器不愧是上品,居然没碎,但光芒黯淡了许多,这是自己真元亏欠之故。 与此同时,三玄剑也撞上了另外一记光华,刘小楼只觉一阵沛然莫可抗御之力汹涌而至,将自家三玄剑的震颤之力破除得干干净净。 失了手的三玄剑“呜咽”一声,迫切需要返回气海温养,却被那道光华占据了通道,紧追在三玄剑身后,就要顺着通道钻进去。 这是何等高手?至少是筑基后期了吧,甚至是金丹? 他自忖绝对抵挡不住,只能拼命逃窜,但那光华已经摸到了自己气海通道的门路,当真是怎么甩也甩不掉! 刘小楼心中更无他念,只得拼死向前,速度之快,生平罕见,从河面疾掠而过,甚至无需“蜻蜓点水”,直接就抵达北江对岸。 对面立时就迎来了马岭宗修士的拦截,瞬间便有六件法器攻向自己,但刘小楼真不敢停,此时此刻,他是真急了。 马岭宗修士打来的法器,大多数都击在琉璃盾上,打得琉璃光再度暗淡下去,眼看着便有破防之忧。 刘小楼灵光乍现,猛然转了個身,追着自己气海通道的光华也同样转换方向,划出一道大圈,仍旧紧紧追在身后,眼看就要钻进去了。 就在这时,马岭宗修士打来的后续法器又到了,同样追在身后,和那道光华碰撞在一起。 “呯呯砰砰”,一阵连环爆响追在刘小楼身后,有效的迟滞了这道光华,大大降低了它追击刘小楼的速度,直到此刻,刘小楼才看清楚这点光华是一方印章。 紧接着,一柄短刃飞到,势大力沉,威压满满,却不知是马岭宗哪位高修出手。生死关头,刘小楼神念流转,对身边发生的一切感知达到入微之境,在最后关头向前窜了一步,短刃和印章撞击在一起,各自弹飞出去。 至此,刘小楼自混乱的战场中一冲而过。 身后是依旧在爆发着无数光华的战场,他忍不住回头望去,视野中,无数光华渐渐化为一道道浓淡不等、疏密不均的黑云,依稀就是一篇巨大篇幅的草书,将满天星光遮挡得严严实实,天地更加黑暗。 刘小楼看不懂写的是什么,却觉自己整个人都被这篇覆盖了大半个夜空的草书所压制,真元、血液、呼吸都渐渐凝滞,下意识中隐隐知道,若是被这篇草书压下来,恐怕自己就得身殒道消了。 这就是清远宗的实力吗?也不知这是宗门法宝,还是清远宗大修士的手段? 脚下不停,向外急奔,越奔越快,努力的想要赶在草书压下来之前,冲出这片险地。但每次抬头时,都觉这一笔笔纵横来去的笔墨宛如结成了一张大网,自己就是那网中的飞虫,怎么逃也逃不出去。 正感绝望之时,一点耀眼的白光缓缓升空,在墨迹最为浓郁的地方猛然爆开,向着四面八方射出无数道光华…… 刘小楼只觉这白光照耀的不是天地,而是他的心底,将他的气海深处照耀得如同白昼一般,刚才所有被墨迹沾染上的阴霾顿时一扫而空。 “多谢!”他暗自嘀咕了一句,默默向着马岭宗破此墨云之法的高修致谢。 奔行多时,估摸着离昨夜战场已远,他实在撑不住了,这才放缓脚步,匆忙间寻了个偏僻处疗伤。 这次误入战场,在不知不觉间,身上已经多了各种伤口,尤其是最后清远宗印章和马岭宗短刃交击的那一下,哪怕自己有琉璃盾遮护,也被余波扫得气海震荡、经脉紊乱,伤势严重。 服用了一枚虎骨丹、一枚养心丹,用了一天一夜,将身上的外伤治愈,稳住了内伤的伤情,这才重新考虑行程。 回想着最后那密闭天际的草书墨迹,以及照亮气海的惊天光华,刘小楼又是震骇,又是无力,自己应该是一辈子也修不到如此地步吧? 也不知昨天那场大战,是清远宗胜了,还是马岭宗胜了? 自己当时逃离战场不知是逃了多远,倒是要小心一些才是。 他跃上树梢,四下查看,连续换了几个地方,换到左近最高之处,由此观望,终于看见了山那头的北江,尤其是那处弯道,十分显眼。 原来当晚自己只逃出来不到五、六里! 他顿时提高了警惕,又观望多时,向着东北方向悄悄潜行。 刚才看到林中隐隐有些动静,虽然看不真切,但很有可能是获胜一方留下来打扫战场的,自己伤势没有痊愈,真要遇到硬茬子,逃起来就难了。 潜行半个时辰,又走出去五里多地,刘小楼忽然止步,他的神念扫过之处,发现有人,而对方几乎在同时也感知到了他的出现。 当真是冤家路窄啊,遇到的不是旁人,正是冯元发,他又是带着三名炼气修士,也不知在这里做些什么。 清远宗的冯元发出现在这里,莫非前日那一战,是清远宗胜了? 刘小楼对冯元发很熟悉了,但冯元发却始终没有见过他的真容,见了之后打量少时,问道:“阁下何人?” 刘小楼回答:“在下来自巴中,准备访友,途经此地,却不知道友何意?” 冯元发点了点头道:“巴中?阁下暂时也不用访友了,随我清远宗与马岭宗征战,少不了阁下的好处。” 刘小楼怔了怔,道:“我是筑基……” 冯元发道:“知道阁下筑基,大战正酣,还请阁下助一臂之力。” 说得客气,行动上却半点也不客气,一声呼哨,从附近又招来一名筑基的师兄弟,两人虎视眈眈望着刘小楼:“如何?跟我们走吧。” 这是打急眼了啊,连筑基也征募了。 刘小楼正要报出南海剑派的名号,声称自己和南海剑派有些关系,却忽然改了主意,他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冯元发手下一名炼气修士的身后,那是一个竹篓子,竹篓子里趴着一只浑身雪白的大鹅。 这只大鹅正亮着一对黑漆漆的眼珠子,侧头瞪着自己。 第四十五章 应征 暮色深沉,微风习习,刘小楼已经接受清远宗征募三天了,一直待在北江的南岸,没有任何任务。 忽然,一道光华自上空掠过,带来一阵狂猛的大风,卷起落叶片片。 抬头望着那掠向远处的光芒,刘小楼不由一阵失神。 只要结丹,便可驭剑飞行了,也不知自己今生有没有希望? 一旁的冯元发见了,语气平淡的向他介绍:“那是我家毕师兄,十六岁修行,十二年入门,十八年结丹,如他这般人物,过去在我清远宗一向平平无奇的,但努力之后,也终究是结丹了。” 刘小楼把目光从树林上方转了过来,望向冯元发,冯元发点了点头,道:“所以,努力修行,是修行可以不停向前的大道!” 刘小楼对此并不苟同,因为他见过很多努力了一辈子,也没有努力出半点水花的修行同道,但他也没有反驳冯元发,他知道冯元发其实是在有意的笼络自己。 成功征募了一位筑基之后,或许冯元发自己都没有想到,上面会将李木这个筑基分派给他指挥吧。 目前的情形是,冯元发这个小队的修士共有十二名,他和刘小楼是筑基,剩下的十人,从炼气四期到炼气十期都有,其中三名炼气后期是清远宗的人。 所以冯元发这个小队中,他本人是不具备绝对掌控力的,最大的变数就是同为筑基的刘小楼,也就难怪冯元发下意识的和刘小楼套近乎,实则他的内心是相当不安的。 “清远宗能人高手辈出,在下佩服,冯道友十年内恐怕也有望金丹吧?”刘小楼拱了拱手。 冯元发笑了笑,也说不清是自矜还是自谦,只是道:“岂敢岂敢。” 这时,有清远宗内门执事赶了过来,向冯元发手中递了一张纸条,冯元发低头看去,心下了然。 纸条上写的是宗门对刘小楼的初步核实,根据确切消息,“李木”曾拒绝了马岭山征募,并为此打伤马岭山多名弟子,与马岭山有仇隙,这应该就是他愿意接受清远宗征募的原因。 至于巴中玄元门,名头听着唬人,实则在清远宗的记载中,并没有这個宗门的记录,应该是没有什么底蕴的散修门派,可以拉拢。 冯元发这才松了口气,问道:“掌门师祖是什么章程?” 那执事传令道:“冯师兄,掌门令,请率本队先行,沿西峡出云门山,并查验瑶寨附近南水一带,若有敌情,可速报信,谨防马岭贼在咱们侧后埋伏。” 冯元发点头:“知道了。” 待那传令的执事离开,他看了看刘小楼,态度特别客气:“李木道友,阁下以为如何?” 刘小楼起身道:“自当遵令行事。” 冯元发赞道:“好,有李木道友通力配合,立功指日可待。到时宗门定会嘉奖,无论灵丹灵材、法器灵石,都不会少,若是功劳立得大了,在下甚至可以为道友说项,加入我清远宗,前途岂非远大?” 刘小楼点了点头,深思片刻,继续拱手:“多谢冯道友!” 两人达成一致,冯元发当即宣布出发,一行十二人越过北江,离开了这片战场。 前天夜里的这场大战,动静着实不小,表面上似乎也是清远宗胜了——因为他们占据了战场,但刘小楼是经历过宗门大战的,知道一方真正获胜是个什么样子,必然会有大量惨重的伤亡,但他到现在也没看到几个死人,甚至重伤的都没见到几个,所以对胜负结果心存疑虑。 冯元发当然宣称自己宗门大胜,“马岭贼不堪一击”,但过了北江之后,却愈发谨慎起来,甚至安排了两名炼气修士在前方百丈之外分左右探路。 这两名炼气修士都是五、六十岁了,一把年纪却被征来打仗,他们各自家族都在清远山附近,几十、上百口子都在清远宗的看管之下,战死了也不敢偷跑。 行了一夜,约莫走出去五十余里,前面见到一座山梁。 冯元发对这边地形非常熟悉,直接带队上到最高处,在一片树荫下休息,同时登上旁边一方巨石后,藏住身形,却又能俯瞰四野。 看了多时,询问刘小楼:“似乎没有马岭贼的踪迹,道友看到什么了吗?” 刘小楼也认真观察了好一会儿,摇头道:“马岭贼退得比较远,这里应该没有,毕竟吃了败仗。” 冯元发分派了两个征发来的散修,往东西各查十里:“去吧,等你们一个时辰,回不来我就不等了。” 两名散修低着头应诺,各自下山。 刘小楼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把柄捏在清远宗手上,但冯元发的意思很清楚,一个时辰回不来,冯元发就算作他们逃走了,后果需要他们承担。 刘小楼则从巨石处回到树荫下,随便找了一处干净的草地坐下,然后看向身边一位散修,打量他片刻。 这散修坐在那里很不自然,欠着身子、板着脸,一时不知说什么好,想坐远一些,却又不想示弱,难受得直冒汗。 好在刘小楼终于开口,解除了他的紧张和尴尬:“你是清远宗的?” 那散修点了点头,道:“是。” 刘小楼又问:“尊驾如何称呼?” 那散修道:“不敢,鄙姓冯。” “和冯道友——元发兄是亲族?” “是,他是我堂兄。” “你在家中排行第几?” “第七。” “那我叫你冯七郎?” “可以。” 竭力想要保持自己名门弟子的风范,却又下意识对筑基高修有所敬畏,所以刘小楼问的所有问题,他虽然回答得极为简单,却始终不敢不答。 聊了片刻,冯七郎渐渐放松了下来,话也就渐渐多了一些,不再只是三言两语。谈到这次对马岭贼的大战,他告诉刘小楼,自己已经上阵两次,伤贼一名。 刘小楼点头赞许,瞟向他身后的竹篓,开玩笑道:“这是你的抢来的战利品?难不成还是什么灵兽?哈哈……” 冯七郎回头抚摸着竹篓里的大鹅,道:“这是大战之前不知从哪里闯进战场的畜生,呆头呆脑,可毕长老却说它有灵性,也不知灵在哪里,非得我背着它,不然早烧着吃了……” 那大鹅被冯七郎手掌捋来捋去,却一副呆滞模样,好似浑没感觉,只是侧着头瞪着刘小楼,嘎都不嘎一声,果然是“呆头呆脑”。 刘小楼一时间搞不明白,只能继续旁敲侧击:“就这么一只呆头鹅?没别的?鸭子?兔子?猫狗?没有?” 冯七郎道:“没有啊,就这么一只。” 刘小楼问:“这鹅……看着挺肥,要不卖给我?” 冯七郎摇头:“抱歉,您还是和毕长老说罢,只要他同意,送给您都行。” 大鹅忽然“嘎嘎”了两声。 冯七郎奇道:“背了它三天,头一次听它叫唤!” 刘小楼摸了摸鼻子,干笑了一声,不再多言。 第四十六章 瑶寨 向北继续行进搜索了一天,冯元发带队抵达云门山。一路上并没有发现马岭贼的行踪,云门山这里同样没有。 站在山顶,冯元发向西北方向一指:“南水瑶寨就在那边,咱们过去看看?” 刘小楼一切唯他马首是瞻:“听你的,云门山这里需要留人驻守么?” 冯元发想了想,招呼道:“七郎!” 冯七郎应声而出:“兄长?” 冯元发道:“你和老侄留下来”四顾片刻,指着斜对面的一个土坡:“去那边值守。藏好了,不要轻易出来,若是见到马岭贼,立刻打符,打完符就跑,往南水瑶寨方向跑,我们见到符会赶过来。” 两人都是冯家子弟,完全可信,所以冯元发将他们留下来值守云门山。但冯七郎不过是个炼气七层,更年轻的冯家老侄只是个炼气五层,修为低微,所以冯元发允许他们见敌可退。 分派妥当,冯七郎和冯家老侄儿藏到土坡后头,那里视野不错,的确是個四下窥视的好地方,冯七郎还特意用草绳将大白鹅的扁喙给捆住,又用一块绸子将它脑袋蒙住,防它瞎叫唤,也不知管不管用。 冯元发看着竹篓里这只大鹅,皱着眉头叮嘱:“若是这畜牲有暴露行踪的危险,别管什么灵兽不灵兽的了,直接宰了!毕长老那边,我去跟他说,不会有事的。听明白了?” 冯七郎点头:“兄长放心就是!弟心里有分寸。” 一旁的冯家侄儿那个愣头青瓮声瓮气的嘟囔:“都背在身上四、五天了,也没见怎么个灵法!” 冯七郎向他呵斥:“闭嘴!毕长老说是灵兽,那就是灵兽,你我看不出来也是正常!” 冯家老侄儿不服气道:“好吧,七叔您说是什么就是什么” 冯七郎道:“不是我说,是毕长老” 冯家老侄申辩:“毕长老只看了一眼,不,他都没正眼看一眼,这大鹅是咱俩发现的,咱俩照料了好几天” 在他们的争论中,冯元发摇头叮嘱:“留点神,我们走了!” 刘小楼一步三回头的跟着冯元发下山,冯元发叹了口气:“我家这两个子弟,修行资质是有的,就是一根筋,让李木道友见笑了。不过那只鹅,的确是灵兽,只是尚未长成,毕长老说,可以作为护山灵禽饲养。怎么?李木道友若是有意,待战后我向毕长老言语一声,将这大鹅送给李木道友就是了。” 刘小楼当即致谢:“我还确实喜欢这只大鹅,那就多谢冯兄了。” 南水瑶寨位于云门山西北方向十五里,是一片山谷坝子,有一条北江支脉流过,被当地瑶人称为南水,瑶人围着南水两岸开辟农田,建成了村落,形成南水部落,足有两三千人。 冯元发是来过的,不仅他来过,队伍中除了刘小楼,其他人都来过,显得熟门熟路。在冯元发的调派下,四面八方占了峡谷周围的高地,各自潜伏了几个时辰,仔细观察瑶寨。 刘小楼和冯元发一道,居于瑶寨正东的山坡上,从这里看下去,寨子中的情形大半都可以一览无遗。此刻寨中炊烟四起,瑶人正从田间地头、山里水边络绎不绝的返回各自的木楼,一切看起来都很平静。 又看了多时,冯元发向刘小楼道:“貌似马岭贼没有来过,李木道友,你看” 刘小楼继续拱手:“都听冯兄安排。” 于是冯元发直接打出判官笔,在傍晚的山顶上舞出一道金光。得了他发出的信号,其他人自周围高地下来,汇聚到他身边。 冯元发一挥手,众人闯入瑶寨,直接来到中心位置的打谷场,登上打谷场旁边一座高大的木楼,这木楼的屋檐下吊着各种兽骨和鸟羽,和别的木楼相比,十分扎眼。 其他人在木楼下围定,冯元发示意刘小楼和他上了木楼二层,二层是个厅堂,横竖两丈五、六,十分宽敞,一个个葫芦坠在屋梁下,透着黄、白、红、紫等各种色泽,也不知是何用场。 木楼内有两个女人迎了上来,口称:“恭迎冯仙师驾临。” 从冯元发口中,刘小楼已经知道,这两个便是南水瑶寨的巫觋,岁数大的、满头白发的老妇是主巫,名夏,约莫二十来岁的这个年轻瑶女,则是正在学习的备巫,名秋。将来夏身故后,由秋接任瑶寨主巫,她传法的下一代备巫,应该名冬。 春、夏、秋、冬,这是南水瑶寨巫觋永不更替的名字。 南水瑶寨是远近五百里实力雄厚的大寨子,因此两位巫觋修为都相当不俗,否则她们也坐不上这个位子。 这位主巫,大致相当于筑基初期的修为,备巫则有炼气后期的水平。 两个巫觋修为不高,但手段诡异,尤其是瑶人祖传的盘王蛊术,就算当着面掰开了揉碎了跟你讲,你往往还是会想不通。 当然,对于冯元发来说,巫觋的手段再是诡异,自己毕竟是清远宗的内门弟子,是完全不惧的,只是对两个巫觋却需客气一些了,开口道:“此来冒昧,还请夏巫不要见怪。” 夏巫低头道:“两位仙师驾临南水,却迟迟不愿入寨,想来是我南水寨做了不如两位仙师之意的事,说起来,应该是两位仙师不要见怪才好。” 这是自家组织人手监视瑶寨,被人家夏巫感知到了,冯元发不由有些尴尬,干笑道:“言重了,呵呵” 年轻的秋巫一双明亮的大眼睛在冯元发和刘小楼脸上徘徊少时,然后拽了拽前面夏巫的裙角:“阿古,请客人们坐下吧?” 夏巫点头:“两位仙师请入座,饮一碗我们瑶寨的金花茶。” 冯元发、刘小楼分坐于厅中火塘的两侧,夏巫自坐了正北的主位,秋巫跪坐在夏巫对面,由她动手煮茶、分茶。 冯元发问:“夏巫知道我们清远山和马岭山开战了吧?” 夏巫用铁杆子拨了拨火塘里的柴火,道:“伱们两家宗门开战,闹得太大了,没有哪个寨子不知道的。” 冯元发道:“那好,既然夏巫知道,我就明说了,此行贵寨,是想问一问,南水峡谷这片,有没有马岭贼出没?” 夏巫沉默了片刻,问:“有又怎么样?没有又怎么样?” 冯元发道:“之前你们瑶寨和马岭山的来往,我们清远宗不管,但从今日起,希望夏巫给我清远宗一个承诺,不与马岭山贼子来往,直至大战之后!” 夏巫眯着眼睛,盯着火塘中跳动的火焰,缓缓道:“和谁来往,是我们瑶人的事,就不劳贵派操心。” 那火焰在跳动之中,渐渐由红色变成了紫色。 第四十七章 谈判 木楼上立时就安静了下来,好似天地间只有这塘火焰在跳动,偶尔掺杂着木柴被烧裂开的噼啪声。 或许是没有想到,夏巫的态度会如此强硬,冯元发愣了多时,语气终于也变得森然:“夏巫,你是想投靠马岭山么?你有没有想过后果?就算不考虑你自己,也要考虑这一寨子族人吧?” 夏巫淡淡道:“我们瑶人,从来不会投靠谁,我们依靠的,从来都是我们自己。” 冯元发深吸了一口气,道:“夏巫,你们岭南十八家瑶寨全加在一起,恐怕都当不起我清远山的怒火,何况其他瑶寨未必和你一样这么想。” 夏巫道:“其他十七家瑶寨,我管不着,只是我们南水寨这边,大家只是想安静的过自己的日子,不想卷进你们仙门大宗的纷争里去。我们南水寨本就离伱们两山很远,从未依靠过谁,且过去也一直态度恭敬,现在只是想两不相帮而已,也请冯仙师不要将我们瑶寨推到马岭山那一头去,我们得罪不起清远山,同样得罪不起马岭山。” 冯元发一时间颇为愤怒,却又有些语塞,不知该说什么了,只是道:“夏巫,你可要想好了,别后悔。” 夏巫道:“我们南水寨,夹在清远山和马岭山之间,已经很苦了,大伙儿只是想过个好一点的日子,并没有要得罪谁。只是希望冯仙师不要逼迫我们。” 夏巫的态度,确实让冯元发生起几分忌惮,眼下和马岭山正斗得激烈,如果南水寨开了头,投奔到马岭山那一边,说不定周围几百里内的六家瑶寨都会投奔马岭山,无疑会壮大马岭山的声势,尤其这帮巫觋,十多个巫觋集体加入马岭山,那是相当令人头疼的。 若是夏巫再传言出去,宣称是自己逼迫她们投靠马岭山,那自己在掌门和诸位长老面前就说不清了。 他看了看刘小楼,希望刘小楼说两句,刘小楼却没有言语,他望着拨动火塘的夏巫,不由一阵神游天外,想到了乌龙山。 当年濯水大战之后,乌龙山成了彰龙派和庚桑洞势力交界之地,两家宗门应该都派了人上山的,却不知当初乌龙山诸位道友是怎么应对的? 今日的南水瑶寨,倒是颇有几分当时乌龙山的模样,莫非夏巫也打着如意算盘,想要成为两边都不管的山大王? 只是,乌龙山是乌龙山,南水瑶寨是南水瑶寨,想要成为又一个乌龙山,何其难也? 何况就算成了乌龙山,又能如何呢?最后的结局,不过是人去山空罢了。 冯元发再次催促:“李木道友?” 刘小楼回过神来,重重叹了口气:“唉” 夏巫眯着的眼睛往刘小楼身上瞥过来,面无表情,秋巫抄起铜壶,给刘小楼碗里添了热水。 冯元发问:“道友何故叹气?” 刘小楼道:“我是为这整個南水寨里的几千瑶民叹息啊。” 夏巫微笑,秋巫冷笑,冯元发则是真心实意的绽开笑容:“叹息什么?” 刘小楼道:“如果清远山和马岭山都如夏巫所料,投鼠忌器,进而答应南水瑶寨可以两不相助,南水寨的确是能得个半年一载的平安,但半年一载之后呢?清远山和马岭山分出了胜负之后,南水瑶又该如何面对胜者的怒火?到时不免寨毁人亡,我所叹息者便是为此啊。” 冯元发也叹了口气:“的确如此,三千瑶人,何去何从啊” 夏巫不再说话了,对着火塘,脸上一片麻木,看不清喜怒哀乐。 秋巫却在一旁插话:“李仙师也是清远宗的么?掌门和两位长老且不提,清远宗三客卿、八弟子之中,似乎并没有您?” 冯元发立刻道:“李道友是巴中玄元门高修,不远千里而来,义助我清远山讨伐马岭贼的!” 秋巫点了点头,一双圆亮的大眼睛在刘小楼脸上徘徊多时,道:“我想请问李仙师,这一战,清远宗可得必胜么?” 刘小楼没有作答,冯元发自信满满的抢答:“这是必然!五日前北江口一场大战,我清远宗大获全胜,已将马岭贼逐退百里!” 秋巫道:“那就恭贺冯仙师了。但接下来,也能保证必胜么?须知” 刘小楼打断她:“我知道你的意思。我只想问一句,秋巫,你认为马岭山是否有将清远宗灭门的实力?” 秋巫摇头:“没有。” 刘小楼又扭头问冯元发:“若是清远宗不幸战败,是否仍旧会遮护南水瑶寨,使她们不受马岭山的报复?” 冯元发斩钉截铁:“绝无问题,我可立誓!” 刘小楼向夏巫和秋巫道:“二位,我非清远宗人,说句公道话,选择比不选好,不选的结果,会非常惨痛。” 秋巫好奇问:“李仙师,您说的结果意有所指?” 刘小楼摆了摆手:“有些事,不提也罢,过了就过了。” 火塘前又沉默起来。 沉默良久,夏巫终于再次开口:“有些事,不是口头上说两句就能解决的二位有没有实力让我南水瑶寨屈服,还是手头上见真章吧!” 冯元发无奈的看了看刘小楼,刘小楼向他点了点头,他便也只得同意了:“也好,那就比试比试。”他不是傻子,知道夏巫还是惧怕马岭山,想要通过动手的方式来解决,就算臣服清远山,至少在马岭宗那边也有了比较正当的理由——打不过就臣服呗。 不过她的语气也很郑重,所以这场比试多半是真的比试。 如果是清远宗的高手过来,比如排在内门弟子前三的几位过来,冯元发都有信心稳赢,但换作他自己,说实话心里没底,毕竟两年前才筑基,比起夏巫的修为来说,是浅了许多的,何况夏巫还是瑶寨的巫觋,擅长奇诡莫测的蛊术。 冯元发缓缓起身,道:“说起来,夏巫是我的前辈,晚辈还在炼气时,曾多次前来南水,得过夏巫前辈的指点……” 夏巫摇头:“不敢当!” 冯元发继续道:“今日有幸,向前辈讨教修行,还请前辈手下留情。” 夏巫道:“我不会留情的。” 冯元发神情一滞,旋即又笑了:“的确不用,生死有命,尽力而为便是。去谷场?” 夏巫却不起身,只是摇了摇头:“在这里便是,也无需搏个生死,见胜负而已,左右不过是片刻工夫。” 她言辞之间都是轻视之意,冯元发毕竟是大宗弟子,早已进入斗法的状态之中,不因此言而动怒,又缓缓坐下,郑重点头:“也好。” 秋巫没有走,刘小楼也没有给他们腾出战场,两人依旧坐在火塘边,两两相邻不过五尺,不波及旁人而手段尽出,这就要比筑基修士对真元的精准操控了。 说实话,夏巫的修为比冯元发深厚得多,但冯元发是正道宗门的筑基弟子,身上的好东西多,历炼也多,斗法经验也绝不低于夏巫,他对自己还是有一定信心的。 就见火塘中的火苗忽然齐齐向着冯元发弯了过去,却整整齐齐都弯了半个腰,火焰中隐隐有东西在舞动,如同一条条蠕虫。 这一幕看得刘小楼头皮发麻,气氛顿时极其诡异。 第四十八章 金蛇蛊术 火焰齐刷刷向着冯元发折腰时,冯元发立刻生出一股危机感。 正道宗门对于控火,有着极为深入的研究,但火控得再好,也无法做到眼前这般地步,因这一朵朵火焰都极具灵性,宛如一条条小蛇,它们主动迎向了冯元发,而不是被夏巫所催动。 冯元发神色凝重,自袖口处飞出一盒红泥,食指在红泥上蘸了泥印,缓缓向蛇头仰得最高、离他最近的火蛇点了上去。 手指逐渐接近那条火蛇,火蛇果然灵性十足,似乎有所察觉一般,吐了吐信子。 冯元发一时间迟疑了起来,手指稍稍停顿。 对于未知的东西,从理智上讲,是不可冒然相斗的,但此时此刻,面对的是一战慑服南水瑶寨乃至北江七大瑶寨的功绩,冯元发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因此只是迟疑了极短的一个瞬间,便继续点了过去。 与此同时,他也将全身真元疯狂注入食指,指尖更是闪烁金光,那是他苦修三十余年的远山笔式,都凝聚在了指尖的红泥上! 就在这一刻,坐在旁边的刘小楼顿感一阵热浪扑面而至,好似两条眉毛都要被烧焦,让他下意识的向后一仰,避了开去,真元流转间送来几许清凉。 年轻的秋巫低估了这股热浪的凌厉,没有及时逃开,而是想要试着硬撑下去看看,她身子向后绷出个倒弓形,也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去抵抗热浪,热浪在她胸前顿了顿,却还是燎了上去,她额前的几绺黑丝顿时就燃了起来。 这股火焰顺着秋巫的耳鬓就缠了上去,眼见着就要将她整个笼入火光之中,刘小楼忽然伸手一拽,将她硬生生从火势中拽了出来。 她头上燃烧的这股火苗还想往前蹿,却难以为继,被后面的火根扯了后腿,只得不甘心的退回了火塘中。 这是夏巫以精准的控制力,将火焰控制在火塘里,否则火苗追击出去,秋巫很难如此轻易的脱身。 秋巫满脸通红,也不知是被火烫的,还是羞惭的,向刘小楼低头道谢后,捂着胸前烧成黑灰的破烂衣襟,起身匆匆离去。她的一头黑丝也被燎得残破不堪,要回去重新梳理了。 就这么片刻工夫,夏巫和冯元发之间的对决也斗出了胜负:冯元发的红泥最终点上了火蛇,打灭了一条,其他几条却突然暴起,圈住了冯元发的手指,顺着手指烧上了他的胳膊,又顺着胳膊烧上了眉毛、发髻。 冯元发大吼一声,想要反击回去,这股火焰却显然和他遇到的所有火焰都不相同,他的反击手段完全无效,转眼就将他燎成了一個火人。 夏巫看着火焰中的冯元发,冷冷问:“怎样?认输么?” 冯元发却一言不发。 夏巫又道:“认输吧。你们不是我瑶寨的对手,回去之后换人来战,赢了我,瑶寨就唯清远山之令是从。” 冯元发大喝一声:“没输!”依旧在火焰中苦苦支撑。他直到此刻依然冷静,没有祭出判官笔和其他法器反击,因为之前就约定了的,这番比试展现的是精准控法,事情搞大了还是输。 但他对夏巫的法术不明所以,这么硬撑下去,无疑还是个输字。而且若是被火蛇蛊钻入经脉,无疑会相当惨烈。 夏巫已经完全掌控局势,对付冯元发的游刃有余,让她信心大增,又将心思转向了刘小楼,心道今日若能一举击败清远宗两名筑基,臣服清远宗时,当能得其另眼相看了吧! 想到这里,火塘中火苗分出三朵,向着刘小楼昂头挑衅,继而主动攻击起来。 刘小楼一直在观察这些火苗,他早有一种感觉,火苗有如灵蛇之像,看着诡异,实则多半与魂蛊术有关——火苗之中炼有蛇魂! 冯元发在火蛇之中苦不堪言之时,他就在旁边考虑着,该当如何出手救人了,此际忽然被卷入战端,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翻腕亮出骨笛,在嘴边轻快的吹奏几个音符,如同破了嗓子一般,发出刺耳又令人牙酸的笛音。 还是那曲《摄魂》,吹奏者却已经筑基,笛音的摄魂法力远胜从前! 向着自己呲牙吐信的三朵火蛇立时就起了变化,如同被抽筋一般,火苗翻滚扭动起来,看上去居然有一种痛苦莫名之感。 夏巫脸色瞬间大变,盘着发髻的丝绦散落成寸,灰白的发丝披散下来,遮住了她的上半身,整个身子好似都在长发中颤动,又好似一动不动,犹如一尊石雕。 随着她的长发披散下来,一朵朵火苗在火塘中拼命翻滚,似乎是想要逃离某种束缚,却始终挣脱不出来。 刘小楼按孔吹音,笛音由嘶哑而尖锐,再由尖锐而嘶哑,如是三次,终于寂静无声。 但他手指按孔的速度却更快了,腮帮子吹出来的真元也更足了。 夏巫的身子震颤得愈发厉害,那些如蛇般的火焰随着一起拼命颤动,想要将那股无声无形的摄魂之力摆脱出去,却怎么也摆脱不了,终于在某个时刻,这些火焰都如同被定住了一般,再也不跳动了,如同被冻住了一般。 笼罩着冯元发的火蛇也同样如此,使得冯元发终于得脱困境,自火焰中挣扎出来,退开三尺,匆忙间服下一枚灵丹,吞吐调息起来。 夏巫的一头披散在脸前的灰白发丝从中裂开,露一条缝隙,也露出了她的一只眼睛,这只眼睛盯着刘小楼看了半晌,她终于忍不住问道:“为何不吹了?” 刘小楼笑了笑,道:“再吹下去,你这堆火就得死,喂养了很久的吧?是蛇魂吗?” 夏巫深吸了一口气:“是狗母蛇的魂……养了五十年。尊驾究竟何人?为何懂魂蛊之法?” 刘小楼瞟了一眼还在趺坐调息的冯元发,道:“我来自巴中玄元门,是清远宗请来助拳的。” 夏巫也瞟了瞟冯元发,吐出三个字:“我输了。”便不再多言。 秋巫出现在厅外,换了一身装束,用红布头将头发包裹起来,饰以金环银环等物,如同一名公主。 夏巫向她吩咐,也是向刘小楼和冯元发解释:“秋,你带冯仙师去浸泡五色烟坟泥,否则他脸上的烧伤会留下疤痕。” 刘小楼点了点头,冯元发着实是有些怕了,赶紧起身随秋巫下了木楼。 等他们去远,夏巫忽然开口问道:“李仙师,你是巴中苗寨巫觋出身么?” 刘小楼摇头:“我非苗人,因缘巧合之下,习得这蛊术秘法,夏巫不须多虑。” 夏巫怔怔良久,又道:“我有个不情之请,未知李仙师能否答允?” 刘小楼道:“你先说来听听。” 夏巫道:“李仙师这抽魂秘法,能否见赐,我愿以这金蛇蛊术交换。” 第四十九章 意外 刘小楼不懂金蛇蛊术,他对如何将魂影和火焰相结合非常好奇,如果能够学会这种结合方法,那是不是就意味着,也可以让豹魂与火焰相结合,进而具备实形呢? 只是稍微犹豫了一下,便同意了夏巫的请求,毕竟夏巫只见识到了他用骨笛摄魂,没有见识到全套的摄魂、养魂、壮魂秘法,索求的也只是摄魂之法,交换起来不亏。 提议者是夏巫,当然由她先行讲授:“我这金蛇蛊,是火中金,以火炼金,以金塑魂,金火交济,魂影入垣,一气为根、八方包藏……” 金蛇蛊术,最重火势,夏巫木楼中这个火塘,看似平平无奇,实则是取自三十八年前的一次雷霆天火,方能灵动如此。 以火炼金并不是真要去炼金,而是将藏匿于火中之金淬炼出来,再塑成承载魂影的器形,如此这般炼出来的器形,才能与火相融,做到金火相济…… 蛊术没有什么道理好讲,首重的就是一个实际做法,不管是否理解,总之照着做就是了,因此传授起来并不困难,难在持之以恒的养蛊。 等她讲述完毕,刘小楼便也向她传授《蛇蛊秘法》中的招魂曲。 如何炼制招魂的乐器,如何吹奏招魂乐曲,如何将魂魄抽离出来,等等等等……同样没什么道理好讲,就是一个方法而已。 两人各自得了秘法,就在火塘边静坐揣摩,遇到不懂之处,便当场提出,由对方解释说明。 如此过了一宿,次日午后,冯元发身上的伤治好了一大半,剩下的不过是個愈合的工夫。秋巫将他带回了木楼,见了刘小楼立刻问道:“李木道友,如何?” 夏巫在旁道:“是我输了,从此听凭清远山号令就是。” 刘小楼拱了拱手:“侥幸胜得半招,若非冯兄在前耗去夏巫前辈大半法力,在下还真不一定能胜这半招。” 冯元发昨日便记得夏巫认输了的,只是急着疗伤,没有过问真切,此刻得了消息,大大松了口气,心中满是欢喜,也为刘小楼给自己留了几分面皮而感激,当下向刘小楼拱手:“皆赖道友之功。” 当下,夏巫将前几日曾有马岭宗执事抵达南水的事也告知了冯元发和刘小楼:“来的是内门执事马鲲鹏,他没有如你们清远宗这般让我们听从号令,只是打听有无清远宗弟子出现在附近,之后便离开了。” 冯元发道:“这个执事我听说过,具体如何,还不好判定。” 刘小楼劝道:“无论如何,夏巫还是躲避一阵的好,最好将寨民迁走,等三五个月后再回来,否则大祸临头时,跑都跑不了。” 夏巫摇头道:“多谢好意,但我瑶寨立寨千年,祖祖辈辈都生于斯长于斯,盘王自会庇佑他的子民。且今又得了清远宗庇护,清远山诸位仙师必然不会眼睁睁看着瑶寨遭难吧?” 冯元发大包大揽:“这是自然,夏巫你放心就是了。若有什么消息,立刻派人告知于我,我就在那边的云门山!” 夏巫问:“冯仙师驻于云门山……是说清远宗各位仙师即将驾临么?” 冯元发微笑道:“总之夏巫你宽心就是,必不让你们瑶寨被马岭贼欺负了去!” 告别了南水瑶寨,冯元发带队返回云门山,走到半路上,他就急不可待写了书信,让一名清远宗外门弟子赶回去报信,同时向刘小楼道:“马岭贼多半要在南水这边动手了,否则马鲲鹏不会到南水寨的。这个家伙在马岭山地位不低,以擅能任事著称,是马岭山的几个核心执事,虽然因天赋所限,修为不足,但在马岭山是极为重要的庶务人才。要知道,马岭山可是在他身上花费过两枚筑基丹的,只是他两次筑基都失败了。他既来过这里,说明马岭山已经盯上了南水这边了!” 刘小楼问:“那接下来该当如何?” 冯元发道:“还能如何?竭力查探四方消息,尽量寻找马岭贼的踪迹!” 当下,将队中剩下的七人都散了出去。 他来过南水瑶寨多次,对地形地势非常熟悉,这也是宗门派他来这边打探的原因,七个人分别派到了七个关键位置,约定了平时怎么报信,危急时刻又怎么报信,将这边地区初步覆盖了。 剩下的就是冯元发和刘小楼两个主力了,随时准备从云门山出击,接应各路哨探。 到得傍晚时分,两人回到云门山顶,却几乎同时猫下了身子,分从左右向着山顶西南侧的那道土坡摸了过去。 这道土坡是之前冯七郎和冯家老侄儿藏身之处,如今却隐隐然有血气传来。 摸到附近,两人又同时包抄到了土坡后面,就见冯七郎和冯家老侄儿倒在坡后,各自昏迷不醒,身边各有一滩泥土上沾了血迹。 刘小楼跃上土坡四下查看,又在周围巡察了一番,在几棵树下抹了抹,又用脚踩了踩几处泥地,反身回到土坡下,向冯元发道:“没什么痕迹。” 冯元发点了点头,双掌各自叼住冯七郎和老侄儿的手腕,过了片刻,两人悠悠醒转,各自吐出一口浊气。 苏醒过来后,冯七郎一脸愧疚:“兄长,大鹅被叼走了,应该是几只灵豹。” “不是马岭贼?”冯元发有些诧异:“说清楚。” 冯七郎道:“没见着马岭贼,是一群灵豹,我见了其中一头,浑身黑漆漆的,体形也短小,应该是头幼豹,忽然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去叼大鹅。弟与那灵豹对峙时,老侄儿却不知怎的受了伤,我再去救护老侄儿时,被灵豹从背后偷袭……” 冯家老侄儿更没说清,他只觉脑后挨了一下,当场就晕过去了。 冯七郎则笃定,他昏迷前看到,一头黑豹叼着大鹅从东边下山了。 查看两人伤情,都是脑后挨了重重一击,大约寸许长的一道口子,也不知什么钝物击打的,故此冯元发以为,应该不止一头灵豹。 还有一种可能,会不会是豢养灵豹的灵兽师?如果当真如此,动手的人多半就是看上那只白鹅了。 豢养灵兽最出名的当然是委羽翔鹤门,但委羽翔鹤门距此数千里之遥,肯定不会是他们,岭南还有哪些世家和宗门豢养灵兽呢? 又或者,是马岭贼征募来的外地散修? 几个人一对时辰,便知是一个时辰前出的事,这么看来,还是可以追踪一下的! 刘小楼主动请缨:“咱们分头追,在下但听冯兄指派!” 冯元发沉吟片刻,果决道:“那便请李木道友向东南方向追查,我走东北方向,就追三个时辰。” 给了刘小楼一张符:“若是有什么发现,发符示警,我便立刻赶来!” 第五十章 回家 冯元发让刘小楼向东南方向追踪,最终会与清远宗大队会合。 如果以小人之心度之,说明冯元发对他还是防着一手,担心他从别的方向追踪下去后,最终不可控制。 但刘小楼真要想离开,冯元发是没什么好办法阻止的,只是刘小楼需要考虑好后果——被清远宗拿获后,代价通常会很大。 不过刘小楼显然对继续参加两宗大战没什么兴趣,而且他也没有家人、弟子、产业之类在清远宗质押,更没有服过清远宗的毒丹,之前留下来,只是因为没有搞明白大鹅想干什么,既然大鹅都走了,他自然也是拍拍屁股走人了。 从东南方向下山,下到一半后,刘小楼便迫不及待改了方向,他甚至连下到山底这点表面工夫都不想做了。 几天接触下来,他已经完全判明了自己和冯元发之间的实力对比,冯元发比自己早筑基两年,论真元雄浑,是超过自己不少的,他虽然精研一对判官笔,对本命法器的操控,比自己的三玄剑要精纯得多,其他各种手段却都不如自己,真要狠命斗起来,自己的胜面还是比较大的。 所以就是两个字——不惧! 顺着之前抹去的痕迹向西追了下去,很快便在一株大树前停了下来,一团黄白相间的鹅粪,粘在一片树叶上,将滴未滴。 别说家禽的粪便都一样,只要一以贯之的看上好几年,谁都能从里面看出门道来:看似千篇一律,实则纹路和颜色各有千秋。 行上十余丈后,在某棵树干上发现了几道爪痕,看着像是虎豹所留。 心中有了定数,追踪下去就容易多了。 不仅是从粪便、爪印、毛发上判断,对于刘小楼这种玩香多年的灵香师来说,气味的辨别才是最重要的手段。 刚下到山底,某处灌木丛中便是一阵响动,一只大鹅扑楞着翅膀从里面飞了出来,站在刘小楼跟前“嘎”了一声。 紧接着一阵劲风自脑后传来,刘小楼回头一看,一条黑影自树冠中蹿出,从他头上跃过去,落在大鹅头顶的树桠上:“喵—” 刘小楼两步过去,一把拽住大鹅长长的脖子,死命往怀里搂,只觉那根长脖子特别温暖、特别光滑、特别熨帖。 他又冲树桠上招呼:“小黑下来!” 小黑不情不愿的纵跃下来,扭扭捏捏来到他身边,同样被刘小楼一把搂入怀中,猫头自刘小楼腋下拼命钻出来,两只眼珠子透着满满的无奈。 撸了片刻鹅脖子和猫头,刘小楼终于抬起头来,松开了胳膊,一鹅一猫也得以喘息,各自嘎喵了几声。 刘小楼笑着道:“你们两个家伙,还知道声东击西了?给人留一个东边的背影,却往西边跑?不过痕迹太明显,还是容易被人看穿啊。” “嘎嘎!” “喵喵~” “你们两個玩什么呢?这两天打算搞什么鬼?是真的误入清远宗了吗?还是图的什么?” “嘎!” “喵!” 随着刘小楼的发问,大白撑开了一支翅膀,胳肢窝下掉出来一个褡裢,它用长喙将褡裢解开,露出里面的东西来。 竟然是一堆灵石! 一点数,共计三十五块! 刘小楼无语了。很明显,冯家七郎再加上一个冯家老侄儿,两人拢在一起,身上也绝对凑不够三十五块灵石,有很大的可能,这堆灵石来自于清远宗的其他弟子。 “知不知道多危险?就为了几块灵石?啊?”刘小楼顿时有些怒其不争,也为这两个家伙后怕。但最终,他还是没有再说什么,叹了口气,默默将褡裢收了起来。 “这种事情,以后不要干了!你说你们两个家伙,怎么跑那么远?离乌龙山两千多里了吧?怎么想的?好了,此非久留之处,咱们回乌龙山!” 冯元发的要求是追踪三个时辰,那就意味着他们北逃的绝对安全时间是六个时辰以上。于是,一人一鹅一猫在大山中潜行,大白和小黑本就是灵兽,对于气息特别敏感,刘小楼又已经筑基,神识能覆盖十丈方圆,结伴而行,自然是绝对的互补,悄无声息一口气逃出去上百里! 看了看天色,现在应该是冯元发疑神疑鬼的时间了,不知道他会用多少时辰才能最终确定自己逃走?又或者,他的最终判断是自己出了意外? 等到夜幕来临的时候,已经逃出去一百五十多里,就算冯元发醒悟过来,也已经迟了。 一轮明月挂在天上,刘小楼带着大白和小黑走出了密林,走上了山脊。 “大白,你老实交代,如果正面对上冯家七郎,你干得过他吗?他是炼气七层还是八层?” “嘎!” “那么有信心吗?小黑呢?” “喵~” “嘎嘎!” “小黑到底行不行?我该信谁的?” “喵喵~” “嘎!” “好了,下回找人试试手就知道了” “喵!” “嘎!” “说起来啊,我也是愧对伱们两个家伙了,这一走就走了六年,不,七年吧?你们是怎么熬下来的?唉” “喵喵喵~” “嘎嘎嘎!” “好了好了,我都说了是我的错,你们也别恼,我又不是故意的。我跟十万大山里多惨你们知道不知道?差点送命了啊,被人吊在铁钩上,险些成了汤料!” “哎?我没事啊,哈哈,别闹,真没事” “不过也因祸得福,以后咱们都不用为灵石操心了” “嘎?” “喵?” “哎?你们还会发问了啊?不错不错,大白小黑,继续努力!想知道为什么不用为灵石操心了么?这次咱们回家你们就知道了,嘿嘿,吓你们两个一跳” “以后不许再去偷灵石了啊,多危险知道不?对了,回家以后,也不用东躲西藏了,我想明白了,该低头,还是得低头放心,我低头,用不着你们两个家伙低头,你们两个家伙低头也没人懂啊” “嗯?向北啊,你们两个什么意思?大白,小黑,回来啊!你们去哪儿?这边是往北” …… “这是什么地方?” 行了一夜,此刻天色已经渐渐亮了,刘小楼抬眼,眼前是一片绿意盎然的群山,一股灵动之意,扑面而来。 再向山深处望去,其间白云流转,如玉带缠绕,云雾之间穿行飞翔的鸟雀,比别处多了数倍不止。 大白和小黑头前引路,带着刘小楼穿行在悬崖绝壁间,很快从某条石缝中进入一个山洞。 看着山洞里一处石台上铺着厚厚的绸缎被褥,刘小楼终于明白了:“这是你们两个建的窝?” 大白走过去,用长喙将被褥掀开,被褥下面顿时露出一堆褡裢。 第五十一章 大封山韩氏 被褥下压着的褡裢共有十二个,大大小小不一而足,有的鼓鼓囊囊,有的干干瘪瘪,倒出来后大部分都是金银和灵石,金银加起来差不多有五百多两,灵石加起来则有六十多块。 一时间,刘小楼感到很震惊。 之所以震惊,是因为他能想到,眼前的灵石就已经有六十多块了,被大白和小黑干下肚子里的,又会有多少? 若是都加起来,恐怕上百都不止! “这就是你们几年的积蓄?怎么搞来的?”刘小楼问。 “嘎嘎嘎” “喵~喵~喵~” “就算是打家劫舍、坑蒙拐骗,也搞不来这么多吧?”刘小楼震惊之余,也痛心疾首:“以后咱别这么干了行不行?很危险的好不好?” “嘎!” “喵!” “别不服气!你们这个套路虽然巧妙,但万事都有意外,不可能次次成功,总有失风的时候,万一被人家反杀,你们两个就被炖了!能活到现在,算你们两個命好” 一番唠叨之后,刘小楼将所有金银和灵石都收进乾坤袋,替它们保管好。 山洞的角落里还停着一驾板车,刘小楼上前几步,抚摸着积攒了厚厚灰尘的小车,心中感慨万千。这可是自己亲手打造的板车,多少年了,这两个畜牲居然一直带在身边。 大白踱过去,扑棱起两支翅膀,强劲的风旋立刻转了起来,将板车上积攒的灰尘吹起,这些灰尘肉眼可见的随着风旋不停转动,一直吹到了洞外。 很快,板车就干干净净,一尘不染了。 单凭这一手,大白的实力就不在炼气中期之下,至于斗起来有多强,还有待观察。 大白扇干净板车,小黑扑到石台上,将上面铺着的被褥卷起,拖到车板上,铺了厚厚一层,然后跳了上去,目视刘小楼:“喵~” 大白自行钻到前面车栏里,套起上面的绳索,掉头就往山洞外拉车。 刘小楼连忙坐上板车,将小黑挤到车后,只觉屁股巅得厉害。不过他是筑基高修,对此浑不在意,且如此颠簸的过程,也比较契合修行黄龙剑诀。 离开山洞,继续穿山而行,刘小楼感到这片群山相当不错,他甚至怀疑山中有灵眼存在,因为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灵力气息。 “这是什么山?”刘小楼询问那两个家伙。 “嘎嘎嘎!” “喵喵喵~” “原来这就是大封山吗?” 大封山,不就是韩九千的家么? 刘小楼望着山崖上镌刻着的山名,每个字都比人还高,只觉这里的主家气势十足。 原来两个家伙是在韩家门口搭窝 说起韩九千,刘小楼还是相当感激的,毕竟在自己寻找剑诀功法一事上,此人着实热心,还亲自联络衡山的青岳坛。虽说自己险些遭了桃花劫,但这种劫难,经历起来还是相当惬意的,所以他觉得韩九千这人相当不错,堪称人品俊雅。 既然人品俊雅,到了韩九千的家门口,不进去拜望一下恐怕说不过去。 想了想,刘小楼沿着两山夹道往里走,走了百余丈,前方看到山门,山门后是一片绿树掩映中的庄园。 亭台楼阁,鸟语花香。 果然是有灵眼的,且灵力之浓郁,比起乌龙山上那口自己打通的灵眼,无疑要强上好几倍。 强上五倍还是六倍?刘小楼一时无法判定,但他知道,灵力要留溢至那么广的范围,灵眼的强度绝不会低,自家那口灵眼是绝对做不到的。 当然,散逸出来的这点灵力,或许对于鸟兽来说,会有一些好处,对于修士修行来说,好处就有限得很了,真正对修行有巨大帮助作用、可以让修士完全脱离灵石的,只有洞天福地。 品咂着大封山里灵力的味道,放大白和小黑在山门前等候,刘小楼敲响了庄门,不多时,便有韩氏弟子出迎,将刘小楼请入客堂奉茶相陪。 说话间,刘小楼对大封山韩家也有了进一步的了解。 大封山韩家也算修行世家,但比起神雾山苏家来说,却差了不止一个层次。 苏氏虽然衰落,那是和他家过去相比,至少从高修上来说,依旧有金丹两名、筑基十个以上,且在十年之内,很有可能出现第三名金丹。而且苏氏还是丹霞派五大世家之一,同时还与天下十大宗门之一的委羽翔鹤门有相当密切的关系。 大封山韩家依附的罗浮派,虽然也是天下十大宗门之一,但韩家只是附庸之一,并非派中的主家,从修行上来说,筑基倒是不少,足足有六人之多,不过修为最高的长辈,也只是筑基后期。 刘小楼毕竟是筑基高修,等了小半个时辰,尝了几盏山茶,韩家真正管事的人就出面了。 此人是韩九千的四叔,年岁比刘小楼要大二十岁,同为筑基,却是筑基初期。似这种情况,刘小楼在神雾山苏家也认识一个,修为是用大量修行资源强行拔擢起来的,筑基之后通常都止步于初期,再无寸进。 寒暄之中,刘小楼道明来意,韩四叔道:“小友来得却不是时候,九千前几日便出门访友了,也不知何时归来” “啊”刘小楼感到一阵遗憾,拱手道:“既如此,便不多叨扰了,还望转告九千兄,就说弟小楼拜山。” 韩四叔起身相送:“等九千回来,一定让他回访。” 出了韩家庄,刘小楼四下寻找大白和小黑,这两个家伙应该是对大封山比较熟悉,此刻不知钻到哪儿去了,找了多时才找到,正打算训斥一通,却见大白的扁喙里叼着一朵粉色的灵花,刘小楼一眼就认了出来,花名七月香兰,是炼制灵香的好材料,自己的迷离香中如果添加一点,会更加醉人。 这朵七月香兰带着根须花叶,全都齐全,完全可以移栽,于是刘小楼摸了摸大白的头,收了灵花,瞟了瞟身后的韩家庄,轻声斥道:“下不为例啊!” 想了想,担心只有一株七月香兰的话,移栽起来不太把稳,于是问:“哪里捡的?” 正打算跟着大白再去捡几支,却见庄中出来一位婢女,神色比较着急,见了自己后立刻跑过来:“敢问可是刘公子?小楼公子?” “啊,你是?” “婢子是庶夫人身边侍奉的丫鬟,听说公子拜庄,特意赶来相见,还请公子帮忙,去找我家老爷速归,救救我家夫人!” “哪个庶夫人?” “我家老爷讳九千,他曾说公子是他好友!” 韩九千的庶夫人,刘小楼当然知道,便是绿珠了。不知多少回在梦中、在绿怡院中,被绿珠糊过脸的,关系极好,亲如姐弟,岂能不知? “你说说,怎么回事?” 当下,那婢子便将事情讲述一遍。 第五十二章 绿珠的劫难 韩九千筑基之后,地位大大提高,成了韩家下一代的希望,就连纳风尘女子为妾,且誓言不再娶妻,家里也只能接受。 但他赘婿子的身份始终摆在那里,是甩脱不掉的污点,韩家人当他面时不说什么,且尊敬有加,但他一旦离山,自然就是各种流言蜚语了。 韩九千是半个月前离开大封山的,绿珠身无修行,自然不能陪同,独自留在大封山。韩九千走了没几天,这些流言蜚语就集中到了绿珠身上。 绿珠起初是一直忍耐的,她知道自己出身,早就有这方面的心理准备,因此随别人去说,她也不在意。 可就在五天前,她开始感到不适,结果一查,是怀了身孕。 原本这是件好事,可谁知韩家庄里渐渐有了不好的流言,说韩九千走后,绿珠故态复萌,不知和哪个野男人媾和,这才怀上的。 不然头半年韩九千在的时候为什么没怀上,韩九千刚走,就怀上了呢? 这种流言是不值一驳的,但凡简单推算时日,都能得出正确的结论,孩子是韩九千的无疑。 但流言的恶毒之处就在于,它是由愿意相信的人向不明真相的人传播,而不明真相的人显然不在少数,于是这个流言就越传越广、越传越玄,有鼻子有眼,越来越跟真的似的。 仅仅是两三天的工夫,流言就传进了绿珠耳朵里,绿珠当场被气晕过去,胎儿也险些没有保住。 等她苏醒过来后,很快就打听出了流言的最初来源,出自韩家嫡亲的三小姐闺房。 绿珠没敢招惹这位嫡亲的三小姐,却也要表明自己的态度,她当即揣着剪刀,守在这位嫡亲小姐的宅子外面,将和这位小姐来往最密切、这些天传流言传得最欢的另一個姐妹——庶出的六小姐给捅了。 “原本婢子想为夫人出头的,可夫人不让婢子动手,夫人说,如果是婢子动手,罪责太大,她护不了婢子,如果是她亲自动手,家里对她的惩罚再重,也绝不会拿她如何是婢子怕事,就默认了夫人待婢子那么好,婢子遇到事情却怕了,实在是该死呜呜呜” 刘小楼制止了她的哭声,喝问:“哭什么?快说,她现在如何?” 婢女哽咽道:“六小姐倒是也没死,就是被夫人捅成了重伤,夫人被族里几位长老拿下了,押入禁室关押,已经关押了两天了,到现在也生死不知。那禁室婢子听说过,不是人待的地方,夫人还怀着身孕呢,这可怎么是好?” 刘小楼想了想道:“别慌了,慌什么!先说清楚,那个六小姐,是什么来头?” 婢女收了眼泪,回道:“是第三支的庶小姐,我家老爷排行第五,是二支的,算起来她是我家老爷的妹子,只是她和我家老爷打小就不和。” 刘小楼又问:“这个庶小姐有修为么?” 婢女道:“修行过的,炼气二层。” 刘小楼怔了怔,感到有些匪夷所思:“炼气二层?被你家夫人用剪子捅成了重伤?据我所知,你家夫人可没有修行过。” 婢女道:“是,就是这半年,老爷教了夫人一些法门,夫人修习之后倒是身健体壮了些。” 再怎么修行,半年时间能修行出个什么来?恐怕一条经脉都没打通。就这样,还能将那个修行至炼气二层的六小姐给捅成重伤,可见对方是多么的 刘小楼简直不知该如何形容。韩九千是四十来岁的人了,这位六小姐跟他从小不和,想来岁数也不会小,修行那么多年还是炼气二层 既然还在韩家庄待着,这婢女还唤她“六小姐”,就说明这女的没嫁人。那么大岁数了,没嫁出去,说明 毕竟是在神雾山苏家待过三年的,经历过修行世家的风雨,短短一瞬间,刘小楼就判断出了一堆问题,最终的结果都指向一点:绿珠选择的动手对象很好,不愧是绿怡院出来的当红姑娘。 当下,他安抚道:“你家夫人怀了九千兄的骨肉,韩家没人敢拿她如何!” 平心而论,将绿珠关入禁室并无不妥,换自己主持家务,也会这么做,但也就是如此了,应该不会有更进一步的举动。他不相信韩家会因为一个庶小姐,和已经筑基的家门下一代顶梁柱决裂,这是显而易见的,任何一个世家都不会这么做,何况那位庶小姐还没死。 但自己肯定是不会去平心而论的,必然是凭心而论,屁股也绝不会坐在中间,一定是坐在绿珠这边。 绿珠是乌巢镇的老人了,也是晴姐身边得力的红姑娘,和自己交情匪浅,自己每次去绿怡院,晴姐忙碌顾不上自己的时候,大多是绿珠在陪自己,所以这个忙得帮。 “九千兄去了哪里?何时归来?他走之前说过么?” “我家老爷说是去赤城山一趟,想要买些灵丹,刘公子您看能不能将他尽快找回来,夫人被关在禁室,每多关一天,都不知煎熬成什么样子!我真是……宁愿被关押的是婢子……” 说着说着,这婢女又开始哽咽了。 最好的办法,当然是把韩九千找回来,但这么大几千里地赶过去,找到的可能性很小。 他决定还是自己出面。但自己一个外人,该怎么出面是需要仔细斟酌的,不然非但起不到作用,反而会把事情搞砸。 沉吟半晌,问道:“你叫什么?” 那婢女回答:“奴婢叫小翠。” 刘小楼点头道:“小翠你先回去,莫慌,稍后我自有主张。” 将婢女打发回去,刘小楼藏身于庄外林中,一直等到傍晚,终于见到庄子里有人出来,看打扮,应该是个家仆。 刘小楼便悄悄跟在这家仆身后,行出数里,将斗笠和面巾戴上,换了身衣裳,赶到前面拦住去路,压着嗓子招呼:“老乡,来,打听个事!” 那家仆怔了怔,显然没有想到有人敢在大封山劫道,他也是个有胆色的,并不畏惧,反过来威吓:“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你这贼胆子挺大,眼睛却是瞎的……” 刘小楼懒得废话,一指点倒:“打听个事……伱家六小姐在哪里?能帮传个话么?” 他一边问话,一边上了手段,那家仆哪里挡受得住,哀嚎着就把六小姐如今身受重伤,不能出山的事招了,连带着把捅伤她的绿珠,以及绿珠身边的丫鬟小翠都招了出来,大致和小翠说的差不多。 听完,刘小楼也没难为这家仆,哀叹着叨咕了两句“长夜漫漫”、“伤了身子骨可怎么办”之类的话,就把人放了,那家仆见他这般行事,似乎确信了六小姐和外人有私通之嫌疑,十分好奇,反过来还想打听刘小楼的根脚,被刘小楼轰走了。 等这家仆落荒而逃之后,刘小楼重新换回白天的衣裳,赶在日头彻底落山之前,又返回了韩家庄。 这次,他直接在山门前布下阵盘。 第五十三章 韩家子弟齐破阵 刘小楼堵在大封山山门前布阵,存心想要惊动韩家,大阵摆了一炷香时分,便惊动了韩家,却不是他设想中的那种惊动之法。 最初入阵的,还是之前那个韩家的家仆,正所谓冤家路窄,他这是第二次撞到刘小楼手上了。不过他既不认得刘小楼,刘小楼也没去和他相认的意思,由得他出了山门就一头撞进临渊玄石阵里。 这人入阵之后只是呆了片刻,便探头探脑的从亭中出来,看了看池塘中的游鱼,一丝被幻境所震慑的觉悟都没有,居然还想着去池子里捞鱼,心里素质堪称过硬。 临渊玄石阵第三次重塑后,池子里的鱼是阵中的一个重要子阵,主要起到卸力之用,入阵者对阵中各处的攻打,都会被转移到池中游鱼身上,再通过游鱼的游动、摆尾、吐泡泡等等动作,发散到池水里,从而减缓大半伤害。 游鱼共有五条,每一条炼制起来都不容易,相当于五处卸力点。 别人入阵后,要么没有注意到这些游鱼,要么直接用法器击杀游鱼,如他这般挽起裤腿下水摸鱼的,一个都没有,当真出乎刘小楼的预料。 对这种摸鱼的行为,刘小楼还真没有合适的应对之道,一时间有些发懵,眼见着要被摸走一条,赶忙加大了迷离香的施放,才让这厮的注意力被吸引到阁楼处,任凭游鱼自掌中挣扎落水,逃过一劫。 之后,这厮好奇的摸进了阁楼里,跟大堂拽了张椅子坐下,悠哉悠哉看起了幻象,当真是胆大到了极点,也没心没肺到了极点。 刘小楼担心他出事,原本就收着力,没将阵法放开,各种杀招,都没有施展出来,包括迷离香也没敢再放,饶是如此,也够他吃一壶的。 这厮属于韩家仆役中的管事,也就是個炼气二层,哪里吃得住大堂里的场面,不多时就看得手舞足蹈、浑身颤栗,守不住元关了。 见了他的丑样,刘小楼不敢再让他待下去,赶忙将他逐出阵外。见他急奔回山的身影,刘小楼不禁若有所思——这厮还真是个人才,只是为何三、四十的人了,还是个炼气二层呢? 将这厮逐出阵外,是让他回山报信的,这厮也确实回山了,没过多久,便带了两个人一起出来,瞧扮相应该是同为韩家的仆役管事。 他一左一右拽着两人的胳膊就进了大阵,然后又拽着二人从亭中出来,绕过池塘、花坛和草径,直奔阁楼而去。 这两人和他都差不多,一个修为略高,是个炼气三层,另一个则连二层都没到,一把年纪了还在炼气一层徘徊,哪里禁受得住这般幻境?没多久便出了丑,丢了元关! 三人修为极菜,却很爱玩,被刘小楼逐出大阵后,不思打坐调息,结伴去厨下分饮了一罐岭南特色的浓汤,边饮边畅聊着入阵感受,却只谈感受,而不谈幻阵从何而来,当真奇葩。 畅谈完后,三人又着急忙慌奔走相告,各自纠结了熟人好友,出山门直入大阵,一个个撸袖子解胸襟,就去阁楼里抢座。 一下子涌进来十多人,虽然大多修为低微,最高不过炼气四、五层,且个别人还完全没有修为,却也是临渊玄石阵诞生以来头一次进来那么多人,刘小楼打起精神,认真对待,在这个过程中发现了大阵的几个薄弱之处,倒也算是颇有所得,准备回去后继续改进,力争让大阵困住更多人。 一波十多人接待下来,刘小楼也是忙得够呛,自家真元和大阵的灵力消耗了不少,等这波人完事回山之后,又眼巴巴的等着下一波来。 如此一夜,大阵闯入了韩家上百人次——其中部分韩家人来过三次以上,比如摸鱼的那个家伙,甚至还有几名韩氏子弟也都来过几次,但真正话事的却一个没来,比如昨日自己入山时,出面接待的韩家四老爷,就压根儿没露面。 这让刘小楼陷入了沉思,韩家这是什么意思?被人堵了山门那么久,都没人出来问问怎么回事? 却说刘小楼布阵堵门的次日中午,韩家四老爷终于发现有点不对劲了,身边这几个使唤人跑哪儿去了? “头四~”四老爷来到院中张口叫人:“头四!韩头四——” 叫了几声,没人回应,于是又叫:“小诵——小诵——” 还是没人回应。 有个老妈子从门外探头进来:“四老爷要使唤人?” 韩四叔问:“人都去哪儿了?” 老妈子一脸茫然:“不晓得” 韩四叔步出自家院子,在庄子里溜达片刻,发现这庄里庄外的,人怎么少了好多?显得有些冷清了。 而且少的,似乎都是男的? 瞄了多时,终于见到一个四房的本家侄孙儿慌慌张张向旁边的花径躲去,于是断然出手,将其拿下:“鬼鬼祟祟,意欲何为?” 那侄儿不过十五六岁,又正心虚着,被韩四爷一声暴喝,几乎吓尿了裤子,不用严刑拷打,三言两语便将来龙去脉交代得清清楚楚。 韩四爷大吃一惊:“山门被人堵了一天一夜,怎么也不来报信?” 那侄儿哭丧道:“兄弟们原本想着,这是小事,用不着和叔公们说,我们兄弟联手把阵破了就是” 韩四爷怒道:“怎么就不用说?单凭你们这帮兔崽子,破得了什么阵?也罢,我去看看!摆阵的是什么人?” 那侄儿慌忙阻拦:“何须四叔公亲自出马,且待我等兄弟破之” 韩四爷在头前大步流星,边走边道:“是不是南海那边来的?南海那边的宗门世家就没有学好的,一天到晚去别家踢馆堵门,尤以南海剑派为甚,家里早就跟罗浮山禀告过,希望他们压一压这股歪风邪气,可罗浮山那几位却不闻不问韩头四呢?” 那侄儿道:“头四叔也在呢,就是他最先和来人斗上的四叔公,您慢点儿” 韩四爷哪里是这侄儿拦得住的,很快便来到山门前,放眼一看,就见几十个韩家子弟、家仆都在山门前的空地上,摆出各种奇怪的坐姿,目不转睛、脸红耳赤的看着前方。 他们凭空坐了一半,比各自平时炼体时摆的马步可要像样得多! 除了坐姿外,还有各种奇诡的动作和神情。 韩四爷当即就明白了,这是入了敌人的幻阵! 入阵的都是韩家男子,小姐和仆妇也来了几个,却没入阵,而是好奇的躲在一旁看这奇景,捂嘴偷乐,见了韩四爷,这几个小姐仆妇扭身就走,转眼就逃了个没影。 目光穿过人群,韩四爷一眼就看见了刘小楼。 摆了一天一夜的阵,刘小楼真是疲倦得很了,眼见来了个话事的,终于松了口气,将大阵撤去,抓紧时间往嘴里塞了枚补气丹。 韩家管事的再不出来,他也要撤阵休息了,这阵差不多快被韩家弟子们合力消耗一空了。 一帮韩家子弟如同大梦初醒,又好似水里刚捞出来的,身上衣衫都湿透了,一个个相互搀扶着往山门里归去,还有些人嚷嚷着要赶紧去厨下喝汤。有眼尖的见了韩四爷,离开时又唉声叹气起来,叹得韩四爷摸不着头脑。 他也管不了这许多,沉着脸来到刘小楼面前,喝问:“刘道友,我韩家自问没有缺了待客的礼数,道友布阵堵门,这是什么道理?” 第五十四章 说到底都是自己人 此刻的刘小楼,是疲惫无力的,自家真元消耗了大半,阵盘中的灵力也接近枯竭,需要时间重新炼制恢复。虽说过程有些曲折,和原先的设想略有不同,但终于是把韩家的一个话事人逼出来了,算是达到了目的。 他一边转化着刚服下去的灵丹,一边向韩四爷拱手:“惭愧,我非堵门,实乃好意。” 韩四爷脸沉如水:“你堵了我家山门,还是好意?” 刘小楼微笑道:“我是来答谢韩家的。” 韩四爷怔了怔:“答谢?从何说起?” 刘小楼诚恳解释:“四叔已知,在下与九千兄乃知己,今番上山,是为拜访九千兄而来,可惜九千兄不在。但四叔可知,九千兄除了是在下知己之外,还与在下有着更深的渊源——他是在下的姐夫!” 韩四爷顿时有些发呆:“姐夫?你是说,绿珠是你姐?亲姐亦或表亲?” 刘小楼道:“义姐!遥想当年之时,在下尚自年幼,师父去得早,扔下我自个儿沦落街头,皆赖我这姐姐照顾我、关心我,于我虽非亲姐,却胜似亲姐,那时起,我便立志,将来长大后,一定要照顾她一辈子!其后有了九千兄,他与我这姐姐情投意合,结为伉俪,接过了照顾她的重任,四叔你说,我是不是该来答谢九千兄、答谢韩家?” “哦?”韩四爷凝目过去,上下打量着刘小楼,若有所思:“怪不得,怪不得他不愿娶妻,只愿纳一个青楼女子为妾额抱歉” 刘小楼摆手道:“无妨,出身不重要,我不放在心上,九千兄也不放在心上,想来君家各位前辈也同样不会放在心上,否则也不会真個同意我姐进门。是吧?” 韩四爷挤出一丝笑容:“的确如此” 刘小楼又道:“所以,感谢君家对我义姐的接纳和关照。昨日下山后,我便思量,虽然九千兄不在,但该致谢的还是要致谢,否则将来再见九千兄和我义姐,面上须不好看。左思右想之下,干脆将我日常苦修的大阵摆出来四叔莫急,须知我这大阵非同寻常,是养生健体大阵,滋阴济阳、壮元补肾,最是功效显著。” 韩四爷已经听呆了:“补肾?世间竟有如此奇阵?” 刘小楼轻笑:“只看君家那么多子弟来我阵中,趋之若鹜,四叔便可知端倪。” 韩四爷沉吟少时,确认道:“所以,小友确实没有恶意?不是来堵门的?” 刘小楼斩钉截铁道:“绝无恶意!绝不堵门!君家来去自由!” 韩四爷又问:“小友从南海而来?” 刘小楼略出意外,笑道:“四叔好眼力,的确从南海而来。” 韩四爷追问:“那小友与南海剑派” 刘小楼道:“有些瓜葛,嗯。” 韩四爷点了点头:“果然既然如此,还请再入山门一叙?” 刘小楼婉拒:“不用如此麻烦了,我这里摆阵也摆得差不多了,君家子弟也得了些好处,也该告辞了。只是若方便,还请我义姐出来见上一面,说几句闲话便好,不知是否方便?” 韩四爷沉吟道:“如此请小友稍待。” 转回山庄,韩四爷立刻拜会族长,同时将几个房头的当家人召集起来,紧急商议。 他向几人道:“事情很清楚了,姓刘的是绿珠的义弟,他自己说,是绿珠照看他、把他养大的!应该是听说了绿珠的事,找上门来了。说得很客气,什么致谢啊、为韩家子弟滋养身子而来,实则就是堵门!他就是南海那边宗门世家的做派,他本人也承认与南海剑派有瓜葛!” 二房当家人韩高问:“他那阵法是什么来头?真个有滋阴济阳之效?还能补肾?” 三房当家人韩奉嗤笑:“信他个鬼!补肾?我韩家子弟全都肾虚?都需要补肾?” 韩四爷回答:“我问过了,左右是个幻景,进去后有身临其境之感,投了年轻人的喜好,所以趋之若鹜。” 韩高若有所思:“那倒也是门罕见的阵法,不知这阵盘出自谁家之手?” 族长韩道远皱眉道:“不要扯旁的,说说如何应对。老四说了,他就是为了给绿珠出头的,各家怎么说?三房怎么说?伤的是你家的六丫头,你说说吧。” 三房当家的韩奉道:“这是我韩家的家事,哪里容得他一个外人来说三道四?我去会会他,看他那阵法如何!” 族长韩道远转向二房当家的韩高,问:“老二说说。” 韩高摇头道:“四叔刚才也说了,姓刘的与南海剑派关系密切,我以为这倒是我韩家一个机会,可以借此卖个人情给南海三剑” 韩奉冷冷道:“想去巴结南海三剑,也要人家看得上咱们才行!” 韩高道:“就算不巴结,也别结仇,是不是这个道理?” 韩道远又看向韩四爷:“老四的意思呢?” 韩四爷叹了口气:“南海剑派太远,咱们且不提此事,只是绿珠既然有个筑基的义弟,很多事就不好办了。他既然是绿珠的义弟,说到底也是咱们韩家自己人老三,不仅是他,还有二房的千里,要不要为了六丫头把他们两个人都得罪了,让他们都对咱韩家冷了心思,咱们须得好生斟酌斟酌。” 韩奉拂袖而去:“既然不听我的,伱们斟酌便是,拉上我做甚?我去后山清净清净!” 等他走后,族长韩道远向韩四爷道:“老四去把绿珠放出来和他义弟相见。” 韩四爷建议:“既然放人,干脆就做到底,别让绿珠心里不痛快。这事本就是三丫头和六丫头嚼舌根子闹出来的,让她们两个向绿珠赔罪,等绿珠心意顺下来了,再去和姓刘的见面。” 韩道远点头:“可以。” 一旁的韩高忽问:“六丫头伤势如何了?” 韩四爷道:“差不多将养好了。” 韩高道:“她赔罪的时候别那么快将养好。” 韩四爷点了点头:“我晓得你们二房也退一步,不行就让绿珠转为正房吧,哪有一个筑基的姐姐做妾的道理?” 韩高懒洋洋道:“让她做妾,本就不是我的意思。” 韩道远摆了摆手:“就这么处置吧,老四好生待客,老二也去,我还要闭关,就不出面了。” 第五十五章 转正 刘小楼在山门外等着,他知道要给韩家人一点时间处理,所以等得很有耐心。 韩家还是由那个鬼头鬼脑的家伙出面招待自己,端茶递水,陪着说话。 刘小楼已经得知,此人名叫韩头四,是韩四爷身边的管事,这厮有一搭没一搭的在旁闲聊,刘小楼则不言不语,只是微笑聆听。 他在抓紧时间调息,尽量争取多恢复一点真元。万一韩家人不讲究,根本不鸟自己这个筑基散修,甚而出动筑基和自己硬干,那自己还真是得做好斗法的准备才是。 过去一个多时辰,刘小楼的真元恢复了不少,底气足了,这才有了谈话的兴致。 他道:“韩老哥” 韩头四忙道:“不敢!前辈唤我头四,或者老韩便可。”又有些疑惑的不停眨巴眼睛,总觉得刘小楼的声音有些熟悉,莫非之前曾经见过? 刘小楼也没有遮遮掩掩,直接问道:“头四啊,为何入阵之后,你会去池子里摸鱼?当时怎么考虑的?” 韩头四想了想,道:“您是说摸鱼啊?摸鱼摸鱼嘛,哪里有什么考虑?真要考虑来考虑去,就不是摸鱼了。” 刘小楼若有所思:“所以,摸就是了,不想那么多?” 韩头四点头:“哎,就这意思啊,有鱼就摸咯。” 刘小楼想了想,问:“头四,你修为只是二层?几年了?” 韩头四回答:“修行三十年了吧。” 刘小楼问:“为何三十年还是二层?有没有人说过,你的修行天赋不低?” 韩头四无所谓道:“在大封山里,灵气充沛,适合颐养,我觉得自己再活五十年问题不大,等再过二、三十年再努力吧,现在努力修行,不是把大好年华都辜负了么?” 刘小楼奇怪道:“你就不怕最后二十、三十年来不及?” 韩头四道:“如果二十年、三十年都不够筑基,那就算修個四十、五十年也没什么用的,何必为难自己呢?说了这么多,前辈是想传我道法吗?前辈不是第一个了,之前就有过几个还是算了,我头四是个闲散惯了的人,吃不得那修行的苦,等再过个二十年安逸日子再说吧。” 刘小楼被他说得哑口无言,干咳了一嗓子:“你随意,挺好” 正说话间,绿珠就在婢女小翠的侍奉下从山门出来,见了刘小楼,眼中泪花闪现:“小楼——” 刘小楼笑嘻嘻迎了上去,大声道:“姐——许久不见了,特地来看望姐!” 这是在韩家的山门前,那么多人瞩目之下,自然不能如往日里那般嬉戏打闹,而且两人如今身份也不同了,更不可能再做帮忙糊脸之类的举动,只是拣有的没的说上几句。 绿珠是个聪明人,她知道说什么不重要,说得亲热才重要,话里话外都透着姐弟情深。 刘小楼自然是全力配合。 “托小楼的福,姐要转为正房了,等九千回来就正式拜堂做大妇,嗯。” “哎呀呀太好了。这样,这两块灵石,就当弟的贺礼了!” “好多亏了你,那个嚼舌根儿说我闲话的老姑娘,伤还没好就来给我赔罪,姐看得出来,伤是新添的,活该了她!” “以后还有什么嚼舌根儿的,尽管告诉我。” “放心吧,以后谁在嚼舌根,我就让伱姐夫纳她为妾,看我整不死她!” “这还是您高啊实在是高!” “哼哼对了小楼,你去过衡山青岳坛么?” “去了的。” “觉得那里姑娘好么?姐上次跟着九千登衡山,去看过了,挺好的,尤其那个叫盛寒的,看着瘦,其实身段充盈得很,只要放开了,不比姐嗯,小楼相中了吗?我让九千去说,九千跟她们坛主好着呢!” “姐,人家那边是女娶男嫁,我过去的话,是嫁过去,关键人家可以娶好几个” “这怕什么?娶好几个怎么了?她娶得了别人,你肩上的责任也少了啊,不用你养家糊口了” “这个说得也是哈” 一阵畅聊之后,终于轮到陪着出来相见的韩四爷和二房当家韩高,韩家给了刘小楼面子,他当然回以更大情分,乌龙山出来的,在这点上向来敞亮! “听说九千兄回来后,就要和我姐拜堂,在下万分感激,客气话就不多说什么了,将来有事,尽管言语一声,只要能来,我是必来的,帮不上什么忙,摇旗呐喊,站个台,绝无二话!”刘小楼拍着胸脯保证。 “都是一家人,何必说这些,生分了!”韩四爷笑吟吟道。 韩高则比较认真:“我是九千本家兄长,与道友也是同辈,今日结识道友,当真欢喜。不知道友仙山何处,将来韩某必定要经常拜山的。” 刘小楼道:“在下一介散修,浪迹天涯,居无定所,但若有事,可请我这姐姐找我,她知道怎么找我。” 韩高又问:“不知道友与南海剑派” 刘小楼当即表态:“南海剑派林双鱼、苏泾二人,与我相交莫逆,有事也可以直接找他们,我也时常去找他们谈论道法,有空一起去?” 韩高眼睛顿时亮了三分,笑道:“林、苏二位道友,我是久闻大名了,只是无缘得见,若刘道友相邀,我是一定要恭逢其会的。” 又叙谈多时,婉言谢绝了韩家的再三留宴,刘小楼终于可以拱手告辞。 绿珠在旁边咬着嘴唇,几乎落泪,小翠却早就哭得稀里哗啦了。 刘小楼回头一声唿哨,大白和小黑不知从旁边哪处林子里钻了出来,拉着板车咯吱咯吱来到近前。 韩高赞道:“好灵畜!” 刘小楼笑道:“打小驯熟了的,见笑。” 韩四爷见了,连忙叫停:“道友且慢”转身吩咐韩头四一声,韩头四撒开丫子就往山庄跑。 不久,韩头四便指挥着几个韩家仆役,拉了一个大箱子出来,七手八脚的搬上板车。 刘小楼在旁不停作揖辞让:“这是怎么说的?走都走了,怎么能拿东西” 韩四爷笑道:“大封山的新茶、特产灵花籽——做菜的,还有几只烧鹅,都是不值钱的玩意儿,道友路上慢慢吃” “嘎?” “喵喵喵喵~” 刘小楼只得勉强收下。 至此,感觉交情到位了,终于低声透露了自己的行藏:“湘西有座乌龙山,二位若有急事,可至乌龙山鬼梦崖,崖上有洞,在洞中留书便是。这是在下的一个落脚之处,咱们是一家人,故此不瞒二位,但还请千万不要传出去。” 韩四爷小声问:“道友这是” 刘小楼叹了口气:“避人耳目,非我怕事,怕的是麻烦!” 第五十六章 瘴和火 从大封山向西北六十余里便是绵延的衡山,大白拉着板车,绕着衡山外围行进,刘小楼坐在板车上,撸着小黑毛茸茸的脖子,目光投向衡山深处,久久没有收回。 时隔半年,留在光天坛里补炼阵盘的青竹,应该走了吧? 还有青岳坛的盛寒,回想起她倾诉心迹时的凄婉,以及转身离去时痴痴的目光,不由一阵怅惘。 因此之故,他对青岳坛主也是颇为想念的,这坛主修为既高,气度也算雍容,且经历丰富,是个共修阴阳经的好道侣 不过终究只是一场念想罢了,就这么瞎想着,衡山诸峰渐渐被甩在身后。 也没什么急事,板车徐徐而行,遇到沟壑时,小黑便蹿下去帮忙推车,两个畜牲这些年历练得不错,愈发的灵性十足,基本上都不用刘小楼下车,除非太过难行的山路,两个畜牲实在没法拉车而过时,刘小楼才勉强下车步行。 一路缓缓而行,车上无事,刘小楼便苦研瑶寨得手的金蛇蛊术,研究了六、七日,心中有了计较,便勒转鹅头,向正西驶去,不两日便抵达德夯大山。 到得山下,已经满天繁星,顺着一条溪流进山。进去七、八里,拐了几個弯,便停了下来。 德夯大山他来过许多次了,山中的很多地方他都很熟悉。 寻了一片背风的山坳,大鹅便自发去叼树枝和干草,用扁喙“咄咄”起来。几年不见,鹅头上下的速度快得只能看见残影,不一会儿,青烟冒起,火光闪现,一堆篝火熊熊燃烧。 大鹅照看火堆的空档,小黑钻进林子里,不多时咬着一只肥硕的竹鼠回来,抛给大鹅,自个儿又返回林子里捉第二只、第三只,大鹅则用扁喙捯饬竹鼠,剥皮去毛,然后由小黑用树枝插了,架在火堆上。 刘小楼全程都在板车上坐着,用小刀修着一个尺许高的葫芦,等鼠肉烤得快焦黄了,他才起身过来,跟乾坤袋中翻出瓶瓶罐罐,往三只竹鼠上洒椒盐等调料——包括大封山特产的七月灵香籽,韩四爷送了一大罐,烹食的时候放上少许,令人馋涎欲滴。 香气一散开了,大白和小黑扑上去各自叼过一只就开始狂吃起来。 刘小楼也取过自己那只,和两个畜牲一道大快朵颐。 香味当真浓郁,周围全是闻着香味而来的野兽,闹出不小的动静,若是在武陵山里,恐怕实力高强的灵兽就直接扑上来了,但德夯大山苗寨多,灵兽少,没什么太过强横的灵兽,都被大白和小黑压制着,没一个敢上来抢食的,省了刘小楼很多事。 到得月上中梢时,他吩咐大白和小黑不要乱跑,守好板车,自己沿着山谷旁的一条小溪深入,在淙淙溪水声中,走进一片桃林。 如今正是初春时分,桃花盛开,满山满谷,就算在夜半,都觉眼前似乎是粉红的一片。 地上是落下的桃叶,厚厚一层,踩在上面又软又湿又泞,好似烂泥一般。 取出今日蚀刻好的葫芦,往桃泥最厚的地方埋了进去,只留下葫芦口敞开着,自己则纵身上了桃树,跟七尺高的树桠上盘腿坐了,盯着树下的葫芦。 等了约莫一个多时辰,地面出现一层淡淡的薄雾,与满谷的桃花色泽相同,这便是德夯山特有的夜桃瘴了,由这片山谷中的九瓣桃花落地成泥后散发出来,闻者迷醉,且易生出幻觉,浑身麻痹。 德夯山的苗人平日都不敢来这片山谷,在这些桃泥下面,其实埋着很多人和鸟兽的枯骨。 刘小楼坐在树桠上,真元凝聚,由衣袖轻轻舞动出来,将粉嫩的瘴气从四面八方驱赶入葫芦口。 他这几日在葫芦上蚀刻了聚力的阵符,谈不上是什么精妙的法器,却是收集瘴气的好东西,瘴气进了葫芦口后,会沉到底部,慢慢累积分量,反复沉底、堆积、厚重,如此,便能容纳大量瘴气,在葫芦中起到自行凝炼之效。 半个多时辰后,夜桃瘴逐渐散去,刘小楼将葫芦收了,返回外面山坳下,以真元缓缓炼制。 炼了一天之后,至夜里同样的时分,他再次前来桃谷,再次用这个葫芦收集瘴气,然后继续返回谷外炼制。 每一次凝炼,葫芦中的夜桃瘴便凝实一分、精粹一分,葫芦捧在手掌上,也开始感觉有些分量了。 同时,他也在桃林中搜寻多日,寻到了一株被雷击过的桃树,将这棵桃树被雷击得焦黑的那一段砍下来,分成一尺半长短的几根,同样一一蚀刻阵符。 无论是葫芦还是雷击桃木,所刻的阵符中都有几个诡异的扭曲符号,这些符号来自南水瑶寨的夏巫,正是南水瑶人世代相传的炼蛊秘法。 这一天,他又登临山巅,将山头上的其他几种杂树砍伐一空,只剩下五株桃树,各自相隔六七丈远。 如此这般忙碌准备,到第九日的一大早,大白和小黑就被滚滚雷声震醒了,两个畜牲仰头望向天际,只见乌云密布,沉沉压在山头上,鼻尖感受到一丝丝凉意。 小黑三跳两跳,跳入林中消失不见,也不知去了哪里,不知要做什么。 大白也不管它,叼着板车又往坳壁里拽了几尺,防止将要落下的大雨将被褥弄湿,然后扑棱着翅膀飞上崖顶,站立在悬崖上,鹅颈高高仰起,迎向雷声最密集的方向。 在期盼和等待之中,大白的目光四下逡巡,忽然注意到数百丈外的山头上出现了一个身影。 正是刘小楼,他同样仰望天际,等待期盼着天雷的降临。 “轰隆隆……轰隆隆……” 雷声阵阵,越来越密集,就在某一刻,雨滴终于飘飘扬扬洒落下来,落了半刻时,在越来越密集的雷声催促中,越下越大,越下越急,一时间,好似天上开了口子一般。 很少见过这么大的春雨,刘小楼不由有些庆幸,他自八岁起便进了乌龙山,印象里从来没有在三、四月间下过那么大的雨,打过那么响的雷,在这德夯大山里,居然就遇上了,真可谓心想事成。 通常来说,雨越大越急,雷就越大越重,观今日雨势,之后的雷势如何,差不多呼之欲出,实在让刘小楼万分期待! 几乎是大雨骤然密集的同时,几道惊雷陡然炸响,好似在头顶上一般,他立刻做好了准备,将那段雷击桃木取出来,握在掌中。 也就是刚刚取出雷击桃木的一瞬间,天上一道雷光猛然落下,将刘小楼右侧方向的那株老桃树劈得燃起了大火。 雷霆天火来了! 第五十七章 给火元安个家 此时的桃树刚刚承接雷火,接过来没有用,将来是不能长久的,烧个几日,其中的灵性就会渐渐散去。因此,必得用瑶寨巫法方可,故此刘小楼取出之前蚀刻过巫符的雷击桃木,将桃树上的雷霆之火接了过来。 直到桃树完全烧毁,大火熄灭,终于在雷击桃木上接过来一团拳头般大的火焰,灵动跳跃着,正是雷霆天火的火元之精。 至此,刘小楼取得夜桃瘴和雷霆火元,可以炼制灵豹了。 今日这场雷雨,雨势大、雷也急,所以劈下来的雷火就格外壮实凶猛,别看只是一个拳头大的火苗,这可是一道天火的火元精华,在雷击桃木上燃烧着,跳动不定,极具灵性。 刘小楼格外满意。 雷雨急袭,本就不长,过不多久,雨歇云收,天光重新放晴。 大白继续套上板车,小黑则在后面吃力的推着,没办法,雨后山路泥泞不堪,车子实在难行。 刘小楼则斜靠在板车的箱子上,盯着插在旁边的雷霆火把,琢磨着炼化的方法。 从德夯大山北上二百里,就进入了湘南,从这里开始,一切又变得熟悉起来,刘小楼虽然依旧低调回返,却已经不那么刻意躲躲藏藏了,只是尽量走偏僻无人的小道,却不再夜行晓宿。 两天之后,回到了乌龙山,山下村民们都在忙着春耕,刘小楼在田间又见到了田伯,好几年过去,老头儿居然没怎么见老,依旧活力无限,插秧的时候,胳膊轮动如飞,当真干得一把好农活! 刘小楼也没去打扰他,只是绕过他家时,进去放了个大银锭。 这些年,在大白的努力下,三玄门已经不怎么缺金少银了,所以刘小楼出手还是比较大方的,十两银子扔出去,眼皮都不带跳的,反而是大鹅有些急眼,冲上去想叼回来,被刘小楼掐着脖颈扯出了屋子,直到上了乾竹岭,这畜牲都很不高兴,耷拉着双翅,满眼失落的趴在灶台下。 但失落了没多久,大白又忽然嗅到了什么,长长的脖子猛然昂起,两只脚掌快速轮动起来,撑开双翅,半蹿半飞的就冲上了顶峰。 一股清新的灵力在小小的峰顶漫溢着,小黑早已趴在最顶端的缝隙处,慵懒的蜷成一团,大白快步踱去,硬生生从小黑的肚皮下挤出半個身位,双翅收起,趴了下去。 真是舒服啊! “嘎~” “喵~” 打开灵眼,安抚好了家里两个畜牲,刘小楼便寻地方安置火眼了。 此火眼非彼火眼,不是星德山、玉鹅峰上那些天然的地心火眼,而是接自天上的雷火精元,需要找个地方温养起来。 夏巫的雷火精元,是直接温养在了她木楼里的,做了个火塘,看着很是简单,实则是极尽算计之后的结果。她这雷火精元得自三十八年前,而那时,瑶寨的谷场上是空旷无屋,她本人的木楼则位于寨子的东头。 夏巫先定下了火塘的位置,才建了这座二层的木楼——因为天火无根,最好的温养处,是在半空之中。 所以刘小楼已经做好了在乾竹岭上建竹楼的打算了。 寻了半天才发现,温养雷火元精的最佳所在,居然就是峰顶这道缝隙! 将大白扯开,把小黑踢开——没办法,这两个畜牲赖着不让位,所以不能怪刘小楼施展暴力手段,终于将石缝的使用权重新拿了回来。 燃烧着雷火元精的雷击桃木刚刚送到石缝口,火光便猛然涨了三寸,向着石缝里钻,几乎要脱离开雷击桃木了——当然这是不可能的,由此可见雷火元精对这道石缝有多满意,是多么迫切的想要挤进去扎根。 连续试了几回,终于找到了雷火元精最惬意的地方,大约从石峰下探七尺左右那么深。 刘小楼决定将雷火元精安置在这个位置,稍稍偏向石缝的东北偏北一些。 定好位置,刘小楼打算在石缝内悬空搭建一个火架子。 这就简单了,石缝狭窄,不用盖楼,在石缝两壁找到卡点,直接将雷击桃木卡进去就好。为了防止雷击桃木掉落下去,还需要绳索绑定悬吊稳妥,也方便将来取用。 雷火元精何等厉害,一般的绳索,哪怕是普通的绳索法器都吃不住这火力,乾坤袋多的是缴获自马岭、清远二宗的法器,其中也有几件是索、鞭之类,拿出来试了试,果然都是不行。 试来拭去,没想到还是胳膊里那根玄真索合用,居然耐得住雷火元精的烧灼。这索子只能封闭经脉,对炼气修士几乎一拿一个准,却对筑基修士没什么用,如今已显得有些鸡肋了,干脆便舍出来,专门吊住雷火元精。 当然,三玄索不怕雷火元精,雷击木却是会燃尽的,大约一个月左右就要换上一根,这次带回山的,大约只够半年之用,以后,刘小楼要注意多储备一些了。 好在雷击木并不是什么难得之物,去任意一家大些的坊市都能买到,一、两块灵石就能买到一根手臂长短的,大约可以用上半个月。当然最好还是自己搜集,否则全靠买的话,一年下来也是笔不小的开支。 一切很快弄好,雷火元精在石缝处定居下来,显得很是惬意。 刘小楼琢磨着,唯一的问题,是不能在石缝上趴窝修行了,尤其是大白,否则就真成了烧鹅。 想什么来什么,大白果然不服气,刘小楼刚往后挪出半条缝,它就偷空钻了进去,然后就闻到一股轻微的焦糊味。 大白愣了愣,猛然“嘎”的一声惨叫,扑腾着翅膀往上窜,居然直上六、七丈高,头一回飞到如此高度,然后自峰顶飞落,瞧这架势,是直接往山下的乌巢河去了,搞得峰顶上落了一地鹅毛,还把刘小楼之前搭建的窝棚架子给弄塌了。 不过刘小楼本来也准备搭个更结实些的,因此也无所谓,下了顶峰,去竹林砍竹子。 刚砍了两根竹子,峰顶上又传来一声惨烈的猫叫,悠长而哀伤…… 刘小楼没有为此分心,都是灵性十足的畜牲,不至于一点小伤就嗝屁了,都有自己照料自己的能力,因此继续伐竹,花了半天时间,为雷火元精搭建了一个坚固结实的顶棚,不用再担心风雨了。 其实雷火元精本就生于雷雨天,是不惧风雨的,刘小楼这么做不过是一层心理安慰罢了,感觉这火元跟个孩子似的,应当照顾好了才是。 收拾妥当,他将葫芦取了出来,吊进石缝,正好悬停在雷火元精这团火苗的上方一尺,指尖一弹,一股真元送出。 火苗缠上葫芦,葫芦中的夜桃瘴被这股天雷之火激发,开始滚动起来。 第五十八章 豹成 南水瑶的金蛇蛊术中,需要魂、器、性三者俱足,夏巫的弱项是收摄蛊魂,补足这一条,金蛇蛊术就上了一个层次,所以她无论如何要跟刘小楼交换。 刘小楼的蛇蛊秘法欠缺的是蛊性,所以他同样有着强烈的交换意愿,补足这一面后,蛇蛊秘法就完善了,同样上了一个层次。 他炼的蛊魂是灵豹之魂,蛊器就是骨笛,最后的蛊性则需要慢慢炼养,养出什么样的蛊性,全看主人用的是什么瘴气。 所以刘小楼一路回来都在琢磨用什么瘴气。 乌龙山里是有瘴气的,比如天坑鼓的青草瘴、石花洞的黄梅瘴,但这两种瘴气威力都不大,迷个鼠啊、虫啊的没问题,再大一点的猫狗之类就不行了。 最近的武陵山里瘴气很多,比如蚺蛇瘴、黄蜂瘴、蒙沙瘴、湿水瘴等都比较厉害,一般的蛇虎狼豹都经受不住,但这些瘴气的规模很小,且不固定出现,收集不易,无法稳定获得,不是好的炼制材料。 所以他才决定用德夯大山里的夜桃瘴来培养豹蛊的蛊性,这种瘴气杀性只比武陵山那几种毒瘴略低,却能大量获得,绝对是当下最适合的材料。 经过连续九天的雷火淬炼,葫芦里的夜桃瘴分量减去了大约一半,这些更为纯粹的瘴气沉淀在葫芦里,浓郁得如同粉红的水雾,晃来晃去。 接下来,刘小楼将骨笛取出,吹奏声中,豹影便从骨笛中显出身来,粗粗瞧上去,和一头正常的豹子无异,瞧得仔细一些,便觉很是单薄,没有那种真正的灵动之感。 刘小楼要做的,就是让它“换器”,搬到雷火元精那里接受炼炙,等炼成之后再重新搬回来。 在笛音催促下,豹影纵身跃上石缝,趴在了石缝上。要炼的东西一架上去,刘小楼就发现,这石缝便如一座天然的炼器炉灶,灵力源源不绝上升,助涨火势愈发的威猛,豹影在火元的炼炙下,不停吸收着灵力,产生一种奇特的反应。 同时,在刘小楼的真元催化下,夜桃瘴气蒸腾起来,从葫芦口散逸出来,充斥满整条石缝,在火力的催逼下缓缓透入豹影。 刘小楼在石缝旁趺坐,双臂舒展,自腕、肘、肩等处折出古怪的模样,一上一下,不时变动着,看上去就好似在跳一种奇怪的手舞,实际上,这是南水瑶的一种巫蛊手诀。 与此同时,他口中也在低声呢喃,发出外行人无法辨析的咒语,这同样是传自远古的蛊咒: 六寸青草叶,九方皇皇天,不见下方土,可知未卜方。恶煞娄鬼将,追捉亡魂心,截其两肝魄,生入流疮针。未知盘王斩,何方躲形藏。押归幽泉路,送殆地狱殇。死毋违时刻,收尸听发落,号令晦显阳,速速令摄藏! 到得入夜时分,刘小楼依旧在乾竹岭峰顶上炼蛊,火光自石缝中透出来,将他的身影投在竹棚上,听不懂的咒语声,配着双臂的诡异舞蹈,在竹棚上映着奇诡绝伦的人影。 到夜半后,刘小楼心神完全沉浸其中,他倒映在竹棚上的影子,渐渐和他的身体舞动节奏脱节,有了一個眨眼那么长的时差,不经意看发现不了,若是仔细看时,却会令人毛骨悚然。 如此炼了七天,就在某个时刻,蜷伏在石缝上的豹影忽然动了动——刘小楼发誓,绝对不是他的手笔。 如同落水狗一样抖了抖身子,豹影忽然间整体收缩了一、两寸,就这一、两寸,便让豹子凝实了几分,立刻饱满丰富了几分。 豹影缓步离开石缝,来到刘小楼身边,围着刘小楼转了两个圈,刘小楼这下看个清楚,这豹影那栩栩如生的逼真毛发,其实是无数朵燃烧的细微火苗。 刘小楼和豹影之间,好似有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联系,一种无法言喻,却又能相互感悟对方情绪,并且简单交流的奇妙联系。 灵豹忽然人立而起,对着刘小楼作势欲扑。 刘小楼立刻回想起当年在十万大山中,被这畜牲狂追的情形,并且立刻就明白了它想干什么。 “滚!” 灵豹呆了呆,随即依照刘小楼的吩咐,当场翻身在地,滚了几圈,看得刘小楼满是新奇——真滚啊! 测试了灵豹大约半个时辰,刘小楼大为满意,这玩意儿不仅灵性十足,威力也加大了不少,尤其身上毛发都是火焰,而且还是被雷火元精熏染过的火焰,隔着几尺远,头发就有要被烧焦的趋势,真要碰上,那能好得了? 从此之后,这头灵豹就成了天雷火豹,先不说威力如何,单是卖相就极好! 骨笛一吹,火豹就听话的缩回骨笛,算是重回老家了。 至此,这根骨笛豹魂算炼成了,但只是初成,想要茁壮成长,就必须经常用雷火元精和夜桃瘴祭炼,这是个慢工夫,急不来的。 将收回了火豹的骨笛横插在石缝间,距离雷火元精大约六尺远,这个距离刚好,可以让火元继续炼制骨笛,同时不毁伤骨笛。 从绝顶处下来,回到小院子,这里已经被大鹅和小黑整葺了一番,可以住人了,两个畜牲这些日子被刘小楼赶下绝顶,不允许它们上去,都很是气闷,正百无聊赖的在院子里捉虫,忽见刘小楼露面,不约而同冲了过去。 “委屈你们了,晚上给你们做鱼汤解馋!”刘小楼心情舒畅,微笑着安抚两个畜牲。 两个畜牲撒开丫子,从他身边一闪而过,直奔上面峰顶而去,刘小楼只得无奈的跟后面追着叮嘱:“别往火上趴了啊——” 进了自家屋舍,望着熟悉的屋内屋外,一时间想起了有些人、有些事,轻轻叹了口气,将这股淡淡的忧伤从心里赶走,他又取出临渊玄石阵来,仔细考虑改进的方案。 一个要改的,是池子里的游鱼,要把对摸鱼者的应对之道加入进去。 第二个要改的,是群攻损耗的问题,怎样同时应对几十人、上百人的消耗打法? 日子就这么晃晃悠悠过了好几天,刘小楼一边思索着阵盘的完善思路,一边将得自大封山的七月香兰移栽进花圃里。七月香兰是种好灵花,不仅烹饪时提味,将来自己炼制迷离香筋时,若是加入一些,香味会更加迷离,品质也会更上一层。 韩家只给了一袋炒熟的七月香兰籽,好在还有大白,捡到了一株完整的,带根带须,正合栽种。栽完之后,看了看其它三种灵花,刘小楼愈发满意。 自家这小小的花圃,可是越来越像样了。 正要返回绝顶,试试用雷火元精来炼制阵盘,忽然心下一动。 神念和两株鬼榕幼苗是相通的,此刻,从正面山径的视角上看去,正有一人上山,一边上山一边四下张望。 这株鬼榕发芽生长了才四年,主干不过七尺高,几根枝条不过五、六尺长,依旧属于幼苗。正所谓出生的牛犊不怕虎,这鬼榕也一样,几根枝条悄无声息做好了缠上去的准备。 刘小楼连忙打断了鬼榕的胆大妄为,自己快步下山,迎了上去。 这鬼榕真要缠上去,绝对会死得很难看。 要知道,来人可是筑基后期。 剑修中的筑基后期。 “林师姐,您怎么大驾光临了?哎呀呀,快快有请!” 第五十九章 以三玄门的名义 林双鱼上了乾竹岭,好奇的打量着眼前的小院。 在刘小楼看来,已经被大鹅和小黑修葺一新的木屋和院子,在林双鱼的眼中却甚是破败、寒酸,看罢心中暗自叹息:正如苏师弟所言,小楼这日子,过得属实不易。 这两日正是乌龙山初春的雨季,大约要延续一个多月,几乎隔三差五就要下上一场春雨,将屋前的木台冲洗得干干净净,刘小楼便在木台上待客。 伴着绿幽幽的翠竹、清新的泥土和山壁、可以远眺的群山,以及悠然的蓝天白云,真正走入这样的简陋之中,成了简陋中的一部分,林双鱼忽然又觉得,真个有出尘之感。 她坐下之后,不由怔了怔,一时间思绪都游荡了出去。 刘小楼给她斟满茶水,唤了几声才将她唤醒,:“林师姐?林师姐?林师姐?” 林双鱼啊的回过神来,眨了眨眼,道:“你这乾竹岭上,还真是有些不一般好,多谢师弟,且饮一盏” 刘小楼笑道:“我这些年越来越觉得,当年我三玄门创派师祖选定这里,想来是有些由头的,应当不至于乱选。” 林双鱼又四下张望,沉吟着问:“三玄门小楼将来有什么打算么?” 刘小楼一直察言观色,见林双鱼并没有察觉到灵力的散逸,心下很是松了口气,说明自己尽量遮掩的一番功夫起到效果了,又是给雷火元精安家,又是搭建罩在上面的窝棚,又是让大鹅和小黑在旁边消耗吸收,还真把灵力给拦下来了,至少在下面小院子里,林双鱼这个筑基后期也没有发现。 不错不错,更加稳妥了。 于是回道:“我也说不好,走一步看一步吧,我们这等散修小宗,从来身不由己林师姐今日怎么得空来我乌龙山?是有事吗?对了,不会是来抓我的吧?” 林双鱼笑了:“抓什么?将剑诀追缴回去就已经很不错了,抓人哪里是那么容易的?天下之大,随便寻個僻静之处隐修,谁能找到?” 刘小楼点头赞同:“林师姐说得是,比如我就曾去十万大山隐修过三年,进了十万大山,真就与外间隔绝了,想抓人嘛,毛都看不见一根!” 林双鱼赞道:“小楼还去过十万大山隐修?三年吗?这可是不容易。” 刘小楼感叹:“九死一生啊!” 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既然林双鱼不是来抓他的,自然就是有别的事,刘小楼表态道:“林师姐,你我虽非一门,但在我刘小楼心里,就是一门,您既是十三郎的师姐,也是我刘小楼的师姐,有什么事尽管吩咐,能做到的,我刘小楼上刀山下火海也去拼命!” 林双鱼想了想,问:“小楼和彰龙派如何?” 刘小楼不解:“林师姐指的是” 林双鱼道:“我听说乌龙山曾是彰龙派辖境,归彰龙派打理,小楼以前和他们熟么?能否在屈掌门跟前说上话?” 刘小楼怔了怔,道:“我这一介散修,人家名门大宗,何尝拿正眼看过咱们?屈掌门我认识他,他恐怕是没空认识我的。不过彰龙派的臧家,我倒是比较熟悉,若是林师姐有事,可以试着说一说。” 彰龙派可不是大封山韩氏,他不知道一个筑基在彰龙派眼里会是什么分量,但恐怕是难以入眼的,光是刘小楼七八年前知道的,能够叫出名来的彰龙派筑基,就有十五、六个之多,还有很多他不知道的,究竟有多少个筑基,他是真不清楚。 当年三派会斗青玉宗时,他就在彰龙派的队伍里,那场面可大了去了。其后濯水大战,他听说战死的彰龙派一方筑基就有七个! 林双鱼又笑了:“没事的小楼,你就大大方方的上门去,打听打听和金庭派开战一事,要求加入他们,看看屈掌门怎么说。” 刘小楼惊讶道:“林师姐这是什么意思?如这般大战,我们散修都避之不及,唯恐被你们名门大宗征募了去,死了都没人惦记一嘴,怎么还上赶着去送死呢?我也就是躲在这没有人烟的乌龙山上,否则多半也被彰龙派给征发走了,都不用上门去说。” 林双鱼道:“我让你去找彰龙派,不是说你自己的事,是说伱家三玄门的事,你告诉他们,三玄门要参战,可以作为彰龙派的附庸宗门参战。据我所知,你们乌龙山这些散修宗门,以前也的确是归彰龙派管辖的,对么?” 刘小楼道:“以三玄门的名义?作为彰龙派的附庸宗门?林师姐,这是何意?我这三玄门,就我自家一个人,上到掌门、中到长老、下到弟子和执事,全包圆了,一个人吃饱全派不愁。宗门不宗门的,又有什么区别吗?” 林双鱼道:“当然不同。现在的三玄门,除了你这位掌门外,又多了三个人,是真正的宗门了。” 说着,又问:“你们三玄门的门人弟子用什么信物?给我取三个。” 刘小楼呆了呆,问道:“林师姐,你来真的?是你想参战吗?你们直接找上彰龙派不就好了?为何来我这里多此一举?” 林双鱼催促:“有信物吗?” 刘小楼摇头:“没有,只有掌门令牌,我三玄门传了三代,都是单传” 林双鱼扭头看了看,见房门前堆着几根竹竿,是之前修葺小院留下的,于是伸手招过一段,纤细的手指穿花蝴蝶般飞舞,快得只见一团残影,残影中,竹屑纷飞。 很快,三块竹牌便在她指尖逐一完成,每一块都大小相同,牌面打磨得光滑如玉,上面篆刻着两个字“客卿”,字迹娟秀典雅,如同两只蝴蝶。 林双鱼道:“小楼,从今日起,三玄门招募三位客卿,可好?” 刘小楼一脸无奈:“林师姐,你这到底是什么意思?您就明说了吧。” 林双鱼道:“本就要跟你说的我们南海剑派准备加入这次大战,但罗浮山不同意,我们游说丹霞派,丹霞派经过慎重考虑,决定不参战。所以,我们南海剑派没法子加入了” 听着林双鱼的解释,刘小楼慢慢把事情捋清了。 南海剑派是罗浮山最重要的附庸宗门之一,罗浮山不同意他们参战,他们就无法参战。 因此,三位长老决定,由南海剑派弟子以个人名义,通过丹霞派参战,毕竟苏家和南海剑派有些交情,而且苏泾还在南海剑派修行。 可谁知丹霞派最终给出的答复是不参战,所以借由苏家这条路加入大战,同样行不通。 于是南海剑派继续退而求其次,只派了三名弟子过来,甚至不以个人名义参战,打算直接占用三玄门的名义。 这就是林双鱼找上门来的原因,她道:“所以,这次须得叨扰小楼了。” 第六十章 拜山 刘小楼眨巴着眼睛,认真消化着林双鱼带来的消息,过了一会儿,问道:“贵派如此孜孜以求参战,究竟何故?” 林双鱼道:“你知道金庭派和青玉宗之争因何而起么?” 刘小楼想了想,道:“当初在贵派时,曾听宝峰观伍观主提过一句,说是争宝物?” 林双鱼点头道:“的确是一件宝物,可以打开上古洞府的宝物。” “钥匙?” “差不多吧。” “所以,林师姐你们是想去上古洞府?” “对,谁不想去呢?” 刘小楼是真不想去。 在他的认知中,于某个上古洞府寻到了什么宝贝,往某处虚空裂缝探险获得了什么体悟之类的奇遇,通常都发生在那些出类拔萃的天才身上,比如荆湘四大年轻翘楚,青玉宗的景昭、洞阳派的孙真六、天姥山的卢元浪、彰龙派的屈玄之类,如果有一天,刘小楼听说他们中的一个忽然得道成仙了,一点都不会觉得奇怪。 刘小楼没什么天纵之资,对自己有比较清醒的评估,这样的奇遇,他是玩不起的。作为乌龙山修士,遇到机会的时候,哪怕十成里边有个三、四成可能性,他都敢拼上一拼,但如果连一成的可能性都不到,而且还很有可能搭上命去,那还是躲得远远的吧。 因此,对林双鱼她们来说是個大机遇,对刘小楼则是两道生死大坎:先当炮灰冲锋陷阵,再上刀山下火海进油锅…… 刘小楼自家不敢去,却不反对林双鱼她们去,林双鱼就属于出类拔萃的人物,既出身名门正宗,又是剑修,这种机会对她来说就是最好的试炼,只是他比较疑惑,为什么林双鱼就一定要来走自家这条小路? “林师姐,真的要以我三玄门的名义参战么?用我三玄门的名义,和你们随便凑一个宗门出来,似乎没什么区别吧?不是我不想帮这个忙,如果真要用,我这里绝无二话,那掌门令牌完全可以借给你们,我就是好奇。” 林双鱼非常肯定:“没办法,还真就必须请小楼帮这个忙。这种上古洞府之争,都是上古宗门参与,我们南海剑派自然是立派数千年、上万年的上古大宗,但谁让我们不能去呢?一时间又寻访不到什么上古宗门,只能加入你三玄门了。” 刘小楼终于醒悟:“上古宗门……掌门令牌?” 林双鱼欣慰道:“既然小楼知道掌门令牌,那就说明苏家人说的是真的了。” “苏家人……告诉你们的?” “是,小楼不会怪他们吧?” “啊,不会不会,能帮到林师姐的忙,本就是件好事……只是不太明白,非要上古宗门参与是什么道理?这个规矩……比较奇怪。” “上古洞府开启后,需要上古宗门的掌门令牌方可进入。就这么简单。” 刘小楼一边思索,一边点头,请林双鱼在此间稍等,他自己则上了峰顶。 伸手一招,便将掌门令阵盘自石缝下的招了出来,那口灵眼立刻就闭上了,很快,峰顶之上便闻不到灵力的味道。 大白和小黑瞪大了眼睛,在峰顶上焦躁不安的转着圈,努力的寻找着,却什么都找不到。 就连石缝中安家的雷火元精,对这种变化也有所感应,火苗噗嗤嗤跳了几下。 将阵钥抽出,三件掌门令牌拆解开来,紫极门和形冥门两块令牌收回乾坤袋,自家的三玄令握在掌中,下到院子里,交给林双鱼:“林师姐,是这个么?” 林双鱼接过来看了,点头道:“不错,就是它了。”很快又递还给刘小楼。 刘小楼拿在手上翻来覆去的看,却依旧感受不到任何灵性和异样,但他又确实知道,这玩意儿的确古怪,否则怎么解释可以用来炼制成阵盘,并且还能找到并打开灵眼? 拿着这么一个东西,应该如何进入上古洞府呢? 或许是知道刘小楼的想法,林双鱼道:“听我师尊说,持令可入,到时自知。” 刘小楼点了点头:“那我现在应该” 林双鱼道:“拜山,拜彰龙山。” 从乌龙山下来,沿乌巢河顺流而下,过乌巢镇,再行十余里后,舍去竹排登岸,再向东北方前行百五十里,便是鹅羊山,也就是刘小楼过去帮忙收割灵田的臧家。 实际上,鹅羊山和彰龙山是连在一起的,鹅羊山下的灵田,就是源自于彰龙山的灵力余脉,绕过鹅羊山,前面就是彰龙山了。 由山谷而入,登山约莫四、五里,前方已见石柱山门,光滑的石壁上有一道不知何时留下的刀痕,刀痕划过四个古朴的篆字——太浮金顶。 福地不是洞天,是灵泉灵眼汇聚的所在,而非虚空小世界。 山门后的主峰就是太浮金顶,山顶并无险绝之势,相当平缓,在那郁郁葱葱间,掩映着数座金顶大殿,站在山门处,已能隐隐感受到灵力的气息。 这便是彰龙山福地,灵泉浓郁,据说还不止一条。 刘小楼不是第一次来了,小时候多次随老师来拜山门,向彰龙派求告,申诉他们师徒遭遇到的不公,有时候求告有回应,有时候却没什么用,对这山门可谓熟门熟路,当下走到山门左侧,掰住一根翠竹,向后一拉,松手,竹竿向前一弹。 “噗”的一声,翠竹敲入前方密集的竹叶中,发出软绵绵的败革之音,刘小楼怔了怔,又拽着翠竹向前弹了两回,连续发出“噗”、“噗”之音。 山门内那条弯曲的小道上下来一位,皱着眉头喝止:“行了行了,住手吧!” 刘小楼指了指竹竿敲击之处:“六管事,该换家伙了?” 这位彰龙派内门六管事仰头看了看,没好气道:“今年雨水太足!”说着,飞出一柄短剑,把那片竹叶、竹枝给砍下来,露出后头一面发红的铜鼓。 刘小楼凝目细看,他这手法看似飞剑的法门,实则还是抛掷的路子,多年不见,这位内门管事还是炼气十层,也不知圆满了没有。 这回再弹竹竿,就发出了“咚”的一声鼓响了。 六执事点了点头,将短剑收回袖口,这才回头打量刘小楼:“是小楼啊?这得有好些年没见着了,还以为伱死了呢怎么今日上山了?” 第六十一章 太浮金顶 这位六管事说话貌似很不友好,但刘小楼却听得颇为感慨。 还是十年前的那股味! “托六管事的福,我还没死,哈哈。”刘小楼感到很亲切,旋即又是一阵神伤:“但很多人死了” 六管事摆了摆手:“我知道,我知道,当初你们这帮乌龙山的家伙,居然敢和天姥山对着来,虽然结局不出意料,但我们大家伙儿都暗地里给你们挑大拇指,有股子血性!如今嘛,事情算是过去了,听说天姥山本就没有把你列入通缉名册里,托的不是我老六的福,是苏家的福回来也行,好好过日子吧。” “多谢六管事” 略作寒暄,六管事开口问道:“很久没来了吧?这次上山是为的什么?我记得你上一回来,是立了功的,报了细作”发现刘小楼身后的林双鱼,当即打起哈哈:“哈哈,小楼可以啊,又换人了,上回跟着你来的女人就不错,这回换了一个,换的同样不错” 刘小楼一阵冒汗:“六管事误会了,这位是” 林双鱼直接打断道:“我是三玄门客卿,我姓林。” 六管事眨了眨眼:“三玄门?” 刘小楼提醒他:“我就是三玄门的,六管事忘了?” 六管事啊了一会儿,想起来了:“对对对,你和伱师父,都是三三玄门的,你们不是一脉单传吗?怎么请了客卿?”又恍然笑指刘小楼:“哦,我明白了,发扬光大了,哈哈,不错不错,这客卿不错,美” 林双鱼不再多言,招手从身后飞出一剑,在六管事头上挽了个剑花,剑身在空中一震,发出一股“啾”的剑啸声。如果说前面的剑花,有些炼气圆满的修士也可以勉强做到,那后面这声剑啸,就是妥妥的筑基手段了。 这手一亮,六管事顿时就呆了,旋即怫然不悦:“筑基了不起?来我彰龙山显本事来了?刘小楼,我可告诉你,这里不是你乌龙山” 林双鱼肃然道:“林某走遍天下,从未见过名门正宗如此待客,你口中嘻嘻哈哈,言语不敬,这是待客之道么?” 六管事怒道:“莫拿什么大道理压我!我自和小楼说话,关你何事?我和小楼他们一向便是如此,你一个新来的,哪里知道我彰龙山的规矩?当真笑话,替谁出头呢?这里是我彰龙山的山门,你要是不愿听,你自己下山!” 林双鱼脸色立刻冷了下来,她不可能再继和六管事争吵了,毕竟,以她的身份,和一個彰龙派值守山门的管事口角争执,传出去并不光彩,但出手略作薄惩却是没问题的,撑死了回头跟屈掌门道个歉就是了。 她是剑修,擅长以剑说话,悬在六管事头上那柄短剑作势就要斩下来——当然不是真斩,斩下来的是剑柄,这是当真要动手将这位管事打晕了再说。 刘小楼却唬了一跳,他是熟悉六管事秉性的,知道这位六管事是个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主,过去他和自己这些乌龙山的同道们都是这么个说话方式,不这么说还真就没法打成一片,见到自己后说习惯了,顶多就是有些轻视罢了,其实并没有太大的恶意,见林双鱼动手,赶忙出手阻止。 “林师姐,别”说话间,自身后飞出一道剑光,那剑光拦在了林双鱼的短剑前,堪堪阻止了短剑斩落。 “林师姐勿恼,这位六管事说话一向如此,无心之举,无心之举六管事,六管事?” 他想让六管事说两句软话,却见这位六管事仰头盯着两柄在空中悬浮的飞剑,张着嘴半天没有合拢,直到两柄飞剑各自被收了回去,刘小楼上来拽他,他这才如梦初醒:“小楼我没看错吧?你这是筑基了?” 刘小楼哈哈一笑,道:“托六管事的福,不才算是筑基了,哈哈。” 六管事一时间呆愣起来,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和林双鱼的这点小冲突早就被他抛到九霄云外去了,刘小楼连说了三遍有事拜见白长老,这才晕晕乎乎将两人请了进去。 太浮金顶上,有五座大殿、七处院落群,代表着彰龙山当年最辉煌的“五门七支”时代,那时的彰龙派,最巅峰时期拥有五位元婴,在整个荆湘地区首屈一指,比如今的青玉宗强上几倍都不止,可以和丹霞派抗衡。 当然,现在也不能说彰龙山没落了,只是不再如当年那般显赫罢了,至少七大院落中的两大院落,已经改作他途,不再是当年两支的居所。 太浮金顶十分平缓,并非陡峭的高峰绝壁,这五座金殿、七处院落群,便构成了一条山脊上的街市,十分的热闹。 一路上,刘小楼见到了几位熟人,都是以前的彰龙山内门管事,见了六管事身后的刘小楼,有的冷着脸直当没看见,有的则笑着点了点头,然后匆匆而过。 六管事将刘小楼和林双鱼引到一处院落前,向院门外一位管事禀告,那管事便将二人请入院内偏房中奉茶。 两位筑基来拜,就算是彰龙派也要奉茶的。 将两人送入白长老的院子,六管事却没离开,直勾勾望着院门口,眼神很是迷惘。 直到旁边有人将他拍醒:“跟你说话呢,宋老弟怎么了?失魂落魄的?” “唉四哥何事?” “我是说,明哥从十万大山回来,送了一只那边特产的野雉,不是什么灵物,就是比较难得,晚上下锅炖了,去我那里饮酒?” “啊,知道了,多谢四哥,我一定去哎?今晚?今晚不行,今晚不行,有事,替我向明哥致歉” “你这到底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是刘小楼” “刘小楼?” “乌龙山的那个刘小楼,你和他老师比较熟的,叫三玄的那个。” “啊,想起来了,郑三玄的弟子嘛,他怎么了?” “他筑基了。” “真的假的?” “他来拜山了,来见白长老,他还请了个客卿,也是个筑基,人就在这院子里呢。” “不会吧?” “真的” “乌龙山的人?筑基了?” “你没听错,筑基了。” “这几十年来头一个吧?” “三十年” 于是,白长老的院子外,又多了一个百般滋味在心头的管事。 三十年来头一个筑基的刘小楼正坐在白长老客堂上,端着茶盏品咂着香茶的滋味。 茶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但上次来是在客堂门口听吩咐,没资格进来,报了信领了赏赐就“滚”了,这回却登堂入室,安坐品茶,品的是彰龙山打理庶务的金丹长老——白长老的茶,当然要细品。 这茶真香! 第六十二章 报名 自打刘小楼八岁上了乌龙山之后,听说过的、经历过的,但凡涉及到彰龙派的事情,最后出面拍板的人,就到白长老为止。 因此,在他的印象里,打理庶务的白长老就是彰龙派的化身, 其实这么多年来,他一共也就见过白长老不到十次,其中一半都是远观,比如三派合围乌龙山、会斗青玉宗那一年;而近距离的接触只有两次,一次是将密谋对臧千里不利者送上山来领赏,那次白长老赏了他两块灵石,一次就是乌龙山劫难那天…… 今天是第三次,终于可以站在高堂上相见了。 白长老已经得知求见者是刘小楼——刘小楼这个人他是很有印象的,前些年可是风风雨雨,后来沉寂了几年又出现了,可以说是乌龙山硕果仅存的少数几个修士之一。 难得的是居然筑基了,故此出面见上一见,看看他有何诉求。 “哈哈哈哈……”白长老人未进门,笑声先至。 刘小楼和林双鱼起身相迎。 “刘小朋友,这几年老夫还几次念叨,问过他们你的行踪,都说不知道,整座乌龙山也荒废了,人去山空,没想到你回来了,还修为大进,成功踏入修行门槛了,真是可喜可贺呀!” “多承您老挂怀,晚辈在异乡沦落多年,终究还是思念故土,眼见着世道似乎平息了,便壮着胆子回来了,老人们都讲落叶归根,今后还是托庇于您老门下……” “哈哈哈哈,什么落叶归根,你年纪轻轻,正是勇猛精进的时候,我们这些老头子才谈得上落叶归根。你放心,有彰龙山在,天姥山再不能难为了你,你们乌龙山怎么也得留点修行种子才是,没有赶尽杀绝的道理!回来就对了,哈哈哈哈……” 笑着笑着,白长老忽然不笑了,眨巴着眼睛瞪着一旁的林双鱼。 林双鱼微微一笑,浅行一礼:“见过白前辈。” 白长老惊讶道:“双鱼?老夫听说小楼招揽了人手加入他那师门,不会是伱吧?” 林双鱼道:“正是晚辈,晚辈如今是刘掌门门下客卿。白前辈请看……” 白长老看了一眼她掌中的客卿竹牌,眼皮子跳了跳,沉吟着问道:“你老师来了么?” 林双鱼摇头:“不曾来,这两年来,晚辈修行几无寸进,故此自己出来游历天下。恰逢小楼为壮大宗门,力邀我加入,故此以客卿身份暂居三玄门,以求大道之途。” 白长老点了点头:“你们剑修确实如此,须得多多试炼,你们南海剑派这回是瞄上了那座洞府了?” 林双鱼笑了笑,否认道:“晚辈如今的身份是三玄门客卿,与南海剑派无关,今后这半年的行止,都听我家掌门吩咐。” 白长老瞟了一眼刘小楼,似笑非笑:“那得叫小楼一声刘掌门了,哈?” 刘小楼顿时汗颜:“岂敢岂敢,您老别吓唬晚辈。” 白长老挥了挥手,让两人重新落座,自己坐在主位,端起茶来小口小口啜着,却半天没有说话,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林双鱼也端着茶慢慢品,白长老不说话,她也就不说话。 唯一有些尴尬的是刘小楼,看看这个,看看那個,冒了半天汗,手足无措了多时,才渐渐适应过来,一咬牙、心一横,端起茶盏跟着喝起来,就当自己是个局外人吧,这件事和自己没关系! 其实自己本来就是局外人,完全是为了答谢林双鱼而来,否则自己躲在乌龙山上多么逍遥快活,跑来主动申请参战做甚? 不过林双鱼倒是答应自己,真正开战的时候,他这个掌门在后坐镇,由她为三玄门冲锋陷阵。 就是不知道,另外两个客卿会是谁呢?林双鱼对此一直没有吐过口。 除了林双鱼外,刘小楼认识的南海剑派弟子,只有苏泾,其他就没有了。 至于宝峰观的伍观主,一把年纪了,应该和他无关 心里琢磨着这件事,倒也让他打发了一段时间,平复了一些尴尬,继续坐等这两位谈出个结果来。 但在坐等的时候,他隐隐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眼前这两位,似乎不仅仅是认识而已,难不成有什么渊源? 果然有渊源! 就听白长老再次开口了:“你三师叔,还好吗?” 刘小楼扭头看向林双鱼,心里琢磨:“她三师叔?那不是十三郎的师父白长老吗?咦?白长老?两个白长老” 就见林双鱼回道:“白师叔还好,这几年在西樵山足不出户,专心训导弟子。” 白长老眯着眼睛道:“他这次会来么?” 林双鱼摇头:“白师叔没说过要出山,可能他还是不会出山。” 白长老低声道:“当年他那弟子自己去的濯水,老夫不知,其后不是也回来了么?” 林双鱼摇头道:“晚辈不知白师叔怎么考虑的,但记得有一回他曾经提起过,或许并不是为了苏师弟的事。” 白长老沉默片刻,缓缓道:“我知道了” 又过了片刻,他再道:“其实你直接过来投我门下便是,想去洞府,以彰龙派弟子身份不好么?” 林双鱼微笑道:“晚辈现在是三玄门客卿,您老堂堂大宗长老,也要挖小门小户的墙角么?” 白长老哂然:“你师叔不许?不愿意就算了,三玄门就三玄门吧,终归还是归属我彰龙山之下,又何必多此一举?” 说到这里,他忽然怔了怔,“啊”了一声,琢磨片刻,道:“明白了回去跟你老师说,老夫多谢他代为转圜。” 林双鱼依旧微笑不答。 白长老立刻雷厉风行起来,将一位执事唤进门来,当场吩咐:“将三玄门列入咱们宗门辖下小宗,下月赴洞庭参战。” 那执事点头记下:“是了三玄门?掌门是” 刘小楼终于履行自家掌门职责:“刘小楼哎,对对对,乌龙山的,您知道我,哈哈” 那执事笑道:“刘掌门大名鼎鼎,咱彰龙山谁能不知?贵派参战几人?” 刘小楼看了一眼林双鱼,林双鱼比划了三根手指,刘小楼忙到:“三人。” 林双鱼连忙多加了一根,刘小楼只得叹了口气:“四人。” 记下之后,那执事问:“长老,这就是三家小宗了,多了一家” 白长老很干脆的回答:“拿下龙白宗,他家人不少,却只得一个筑基,比得上三玄门么?拿下就是!” 第六十三章 逐渐成长的两个家伙 离开太浮金顶,刘小楼和林双鱼默默返回,一时无话。 路过鹅羊山的时候,正好看见陆续有人扛着米袋从臧氏庄园中出来,其中多有背负刀剑等法器者。 刘小楼放缓脚步,多看了几眼,林双鱼在一旁终于开口:“小楼在看什么?” “今年的臧家春耕有些早……现在居然都结束了,比我算的早了半个月……” “春耕?小楼还懂灵植农事?”林双鱼有些诧异。 “不太懂,就是给他们家帮过工,收过稻子……”刘小楼忽然笑了:“当年曾经发过梦,梦见我有一天发达了,给他们家收完稻谷,称量的时候不用被管事的狠狠踢上一脚,哈哈……” “踢上一脚?”林双鱼听不太懂。 “没事……咱们回去吧。”刘小楼摆了摆手,加快了脚步。 到了乌巢镇,刘小楼没有穿镇而过,却带着林双鱼去了一家粮铺,到柜台上打招呼:“掌柜的,有今年新进的灵米么?” 掌柜的还是那个掌柜的,十年未见,似乎岁月在他脸上并没有留下什么痕迹,看上去就和十年前一模一样。 一个整日收购贩卖灵粮的掌柜,这些东西能少吃得了吗?哪怕是個什么都不会的普通人,光是天天吃灵粮,就足够他延寿几十年了,就算到了八十岁,看上去也就跟五十来岁差不多。 他记性同样极好,当即乐了:“刘小仙师,多年没见了,一向还好?” 刘小楼道:“托您的福,没毛病!有新进的灵米没?” 那掌柜的道:“哪能没有呢?怎么,今年刘仙师不卖灵米,改买灵米了?” 刘小楼哂然:“瞧您说的,这么多年了,那还能不长进些?” 那掌柜的翻出一个口袋:“要多少?十斤?二十斤?老规矩,一两五一斤。” 刘小楼讨价还价:“一两二钱……” “刘仙师你是老人了,你是知道的,那就没赚头了,不可能!” “能赚两钱嘛。” “这可是灵米,才赚两钱银子,我这铺子还开不开了?” “我买一百斤!” “一两四钱!真是要了我的命了,再不能减一分银子了,否则我就跳乌巢河了!” 两人最终以一两三钱银子一斤的价格,成交了一百斤,两个麻布口袋,刘小楼扔进乾坤袋里,一下子将袋子剩下的空间几乎填满。 然后又去买酒,还有各种调料等等…… 林双鱼好奇的看着他忙碌着,忙完之后又跟着他一起回山,路上忍不住道:“这些琐事,你都一个人忙活?” 刘小楼道:“要不然我们是散修呢?” 林双鱼建议:“散修又不是独修,你好歹也是上古宗门的掌门,如今又筑基了,有资格收徒了。” 刘小楼叹了口气,道:“收徒啊?太麻烦了……我这岁数还不算大,还有希望再往上冲一冲,哪里有时间收徒?” 林双鱼道:“那就找个家仆,伺候你的起居饮食。” 刘小楼笑道:“我有什么可伺候的?一个人惯了……这也就是林师姐来了,而且还要来两个人,我这才多备些吃食,平日里都是极简单的,相当舒心,用不着什么仆人。有个仆人在旁边,还要操她那份闲心,累……” 夕阳落山,这是林双鱼在乌龙山过的第一个夜晚,也是她成为三玄门客卿的第一个夜晚,而这第一顿晚饭,她就知道为什么刘小楼用不着仆人了。 眼睁睁看着大白叼来一堆枯枝败叶,然后拼命啄着,一阵白影晃动,烟火冒起…… 又感到一阵凉风吹动,小黑自林中窜出,三蹦两跳的来到院子里,嘴里拖着只兔子…… 然后小黑又叼来两根竹笋…… 两个家伙就着火堆处理兔毛、内脏,又给竹笋剥皮,折树枝搭火架…… 接着,大白去处理灵米…… 然后大白看了眼“游手好闲”的林双鱼,又看了看那点兔肉和竹笋,于是换小黑照料火堆,自己扑棱着翅膀从旁边悬崖一跃而下…… 天知道,林双鱼真不是游手好闲,而是目瞪口呆,或者说目眩神迷。 南海剑派是剑修宗门,剑修们自信掌中剑可胜万物,一心剑道,心无旁骛,西樵山上是没什么灵禽灵兽的,没人有那份精力和兴趣去捣鼓。 但罗浮山是有的,林双鱼就见过几头灵兽,都是罗浮派豢养了不知几百、上千年的灵兽,神通威能堪比金丹乃至元婴,是罗浮山镇山之宝,每一头都被罗浮派如同老祖宗一般供着,哪里会见过眼前这般景象? 大白跳崖后,还来不及震惊和琢磨原因,她的目光又被小黑深深吸引,这只黑猫半立着,用两只猫爪和一条尾巴翻转着火上烤着的兔子和竹笋,翻转片刻,又去旁边的灶台上抱了许多瓶瓶罐罐过来,往上兔肉上抖落那些调料。 也不知看了多少时候,刚刚跳崖的大白又蹿了上来,这回扁喙里又叼着一尾尺许长的大肥鱼…… 直到兔肉烤好、竹笋鱼汤炖好、灵米饭煮好,刘小楼才从崖顶上回来——他刚才上去看雷火元精和雷豹骨笛了,下来后往竹笋鱼汤和烤肉上撒了些小颗粒的东西,香气顿时蔓延开来,充斥着整座小院。 林双鱼眉毛一挑,笑道:“大封山的七月香兰?” 刘小楼道:“和他家的韩九千认识,去拜山时他没在,他家里比较客气,送了一袋给我,我说不收吧,他家四老爷、二房的韩高几个死活不答应,说我不收就不让我走,你说这事闹的,他们家啊,就是太好客!好了,可以开吃了,小黑去把酒取来……” 两人两兽就在屋前木台上开席,围坐在一起,一时间,“喵喵喵喵”、“咄咄咄咄”不绝于耳。 林双鱼左右看,颇觉有趣,那吃起来早就没了滋味的灵米饭,忽然又变香了。 一餐吃罢,林双鱼问:“伱这里只有这座小院?山下有地方住么?”她是修行人,筑基后期的高手,闯荡天下多年,哪里不可歇宿?跟树下、石上、洞中,随便一坐就能过夜,说出来不过是避嫌而已。 刘小楼道:“就在下面不远有个半松坪,是我三玄门废弃的院子,需要修葺一番……” 林双鱼摆手:“就那里吧,不必修葺了。” 见她要走,刘小楼实在忍不住了:“林师姐,说了半天,另外两位客卿到底是谁?” 林双鱼想了想,摇头道:“我也说不好……” 刘小楼愕然:“说不好?” 林双鱼道:“邀请了不少人,不知道最后谁会来。” 刘小楼眨了眨眼:“要是都不来呢?” 林双鱼笑指两个畜牲:“那就让它们上!” 第六十四章 第二位客卿 当晚,刘小楼还是下了一趟半松坪,助林双鱼将那院子简单归置了一番。 方不碍离开也有七年了,这院子本就简陋,经历了七年的风雨,早就破败得厉害。不过两人都是筑基修士,又有大白小黑帮忙采伐新竹、藤蔓和草叶,没用半个时辰便收拾好一座竹楼,让林双鱼可以入住。 林双鱼满意点头:“今日起,这里便是三玄门客卿院了,掌门回去歇着吧。” 刘小楼点头答应了,回到竹林小院,继续修行自家三玄剑,摸索出剑、收剑的窍门,熟悉黄龙剑诀的各般变化,反复研读剑诀总纲。 至于最后还有哪两个会来,他也懒得管,让大白小黑上阵,多半是句玩笑话。 事实证明,林双鱼说的果然是玩笑话,次日一早,迎着初升的朝阳,有人上山。 这人上到大半时,忽然驻足,侧脸仰天,四下查找着什么,很快便有了发现,绕过几株老松,从松树后面拐上了前往半山坪的山道。 很快,他就见到了半山坪前等着他的林双鱼:“师姐,我来了。” 林双鱼点了点头:“果然是你,怎么晚了一天?我以为你昨夜就能到。” 那人叹了口气:“是晚了一些。” 林双鱼将一块竹牌抛过去:“你的。” 那人伸手一接,左颊微微搐动,将竹牌接在手上看去:“客卿?哈哈……” 林双鱼问:“受伤了?谁?” 那人道:“没事,七师妹。” 林双鱼微觉差异:“七师妹?我以为是二师弟。” 那人道:“七师妹进步很快,那柄剑也好……” 林双鱼道:“你就是差在剑上了,藏剑阁里上品好剑十七柄,你居然一柄都没碰上,看看这回能不能碰上机缘吧。走吧,跟我拜见掌门。” 那人答应了,跟在林双鱼身后上山:“掌门就是他了?” 林双鱼道:“掌门就是掌门,不是他!” 上到竹林小院,刘小楼已经在院前等候了,脸上带着笑,却又有些尴尬。 鬼榕生长在山道上,比半松坪更低一些的位置,因此也就比林双鱼更早发现来人,等到来人真正站在跟前时,终于让他确定,这人就是在西樵山那个夜晚,云崖瀑上撞见的聋哑人。 林双鱼介绍道:“这就是刘掌门。掌门,这是咱们三玄门客卿伍长庚,以前是我三师弟……” 伍长庚眨了眨眼:“以后不是了?” 林双鱼道:“三個月内不是。” 伍长庚“哦”了一声,向刘小楼拱手:“见过掌门。” 刘小楼下意识拱手回礼,忍了半天,终于将疑问咽回肚子里,还是不想问了。当时自己在云崖瀑上被耍得再厉害,也是为了黄龙剑诀,其他的一切都无所谓! 伍长庚好似也忘了当夜之事,就好像压根儿没见过刘小楼,从头认识之后,摸了摸肚子。 伤后肚子容易饿,又奔行数千里,从西樵山赶到乌龙山,肚子开始嘀咕了。 听见他肚子叫唤,林双鱼眼睛一亮:“长庚还没用早饭吧?正好,来来来……” 伍长庚道:“不用,我上山时跟下面摘了个果子……” 林双鱼斩钉截铁道:“那哪行?必须吃!大白!大白呢?大白!小黑!小黑……” 在伍长庚的疑惑不解下,刘小楼上了绝顶,一个捏着长脖子,一个掐着后脖颈,将两个正在酣睡中的畜牲从绝顶石缝处弄了下来。 林双鱼眼中带光,给伍长庚引见:“你看它们……” 伍长庚伸手去接大白和小黑。 刘小楼:“……” 两个家伙还在睡眼朦胧之中,被伍长庚顺手接过去提着,一时间也是各自发懵。 伍长庚打量手中两个家伙,喃喃道:“烧鹅我拿手,这豹……猫还是豹?最好去抓条蛇,弄个龙虎斗!” 一边嘀咕着,一边往灶台那边踅摸菜刀。 就在一阵短暂的寂静之后,猛然间就爆发出剧烈的喧闹和挣扎! “嘎嘎嘎!” “喵喵喵!” “哎!搞什么鬼?敢偷袭?这烧鹅有灵性……” “长庚别乱来!” “我去!看剑……” “别动剑!” “哎?伱小子……掌门这剑法不错,这就是黄龙剑诀么?” “长庚把鹅和猫放下!” “你这剑从哪出来的?无影无踪啊……好的,放下猫鹅……” “嘎嘎!” “喵~喵~” “掌门,你的剑也放下吧,着!好了好了,很不错了,别沮丧,这才修了几个月?都没半年吧……” 暴雨之后是天晴,乱斗过后是平静,半个时辰之后,鹅毛和猫毛被扫除干净,某位筑基的胳膊上,新添的创伤也被敷上了更有效的虎骨丹,竹林小院就此恢复了原样。 “长庚你看……没见过吧? “果然有趣,哈哈,你看它们在吃饭,还会吃鱼,好的开饭……掌门,这个金镯重七两,还请掌门收下。” “长客卿是什么意思?” “他姓伍,不姓长。” “掌门你这灵米应该是存放得时日久了,有些发陈,这金镯子可以换些新米。” “陈米吗?不会啊,昨天刚买的,粮铺的掌柜说是刚打下的鹅羊山灵米。” “那就是掌门被掌柜的哄了,掌门斗不过掌柜,正常。” “林师姐你吃着觉得陈吗?” “这米陈吗?我怎么没吃出来?” “师姐……好的好的,林道友怎么没吃出来呢?有股子味……” “长客卿真打算拿这金镯子给我换新米?哎呀,我听说客卿都是领薪俸的,长客卿不领薪俸,还补贴宗门,实在是……” “掌门,他姓伍啊!” “没事,这米还是换一下吧……” “哦,好的……林师姐,这米你吃着觉得有不对的地方吗?” “我没觉得……长庚,你不会是跟七师妹斗法伤着舌头了吧?舌头伸出来我看一下。” “掌门……师姐,不是,林道友,你们的碗我尝尝……哎?不对啊……” “大白,你干嘛往后缩?小黑,小黑?哎?干嘛?” “师姐,不是,林道友,它们怎么跳崖了?” “是去捉鱼去了吧,昨天我来的时候就是。” “长客卿,我给你重新换一碗饭吧,嗯,碗也换一个……” 第六十五章 飞剑的境界 当晚,在三人两兽的努力下,半松坪上又一座竹楼被修葺一新,三玄门客卿院又多了一位住户。 到得半夜时分,林双鱼被外面一阵稀里哗啦的响动惊醒,出来看时,却是伍长庚才修葺好的竹楼塌了。 林双鱼有些诧异:“怎么搞的?” 伍长庚身上挂了些竹枝竹叶,很是摸不着头脑:“哪处竹竿没锲好么?” 林双鱼道:“太晚了,你去掌门院子凑合一宿?” 伍长庚摇头:“算了,材料都没坏,我重新搭吧。” 林双鱼只得揉了揉脸颊:“那就快些吧……”上前收拾散乱的竹架子。 一夜无话,次日大早,漫山遍野的晨雾散去后,又是一个天晴日,在刘小楼严厉训诫之后,一鹅一猫做出来的早饭恢复了正常,三人两兽围坐在木台上,吸溜着添了金环蜂蜜熬出来的灵米粥,就着乾竹岭上的笋菇等等拌菜,大家吃得很是滋润。 吃罢,伍长庚摸出来两块灵石,给大白和小黑一人分了一块赔罪,两个畜牲这才哼唧哼唧的叼着两篮子锅碗瓢盆跳崖,去了乌巢河边,没再找伍长庚的麻烦。 林双鱼打听起乌龙山的景致,刘小楼便将左近的鬼梦崖、半亩峡、龙马瀑等几处告知他们,还提到了生长过妖藤的天坑鼓,听得林双鱼和伍长庚大感好奇,便打算去转一转。 刘小楼本想作陪,却被林双鱼给拒绝了:“掌门你就踏实在岭上修行吧,我和长庚自去看看就好了,都是一家人,没必要那么客套。” 这两人溜达下山后,刘小楼继续在木台上感悟黄龙剑诀的总纲。 昨日和伍长庚的一次交手,两柄飞剑只是短短来回了三招,三玄剑就被人家从空中打落了,差距有点大。虽说伍长庚是进了筑基后期的高手,比他高出两个层次,但如此脆败,还是让刘小楼生起强烈的危机感,让他对修炼飞剑很是紧迫。 只不过修行飞剑就是一個水磨工夫,须得时时刻刻,尤重细水长流。 不是说那种一朝顿悟的剑修没有,相反,还真有,但刘小楼自己却绝对不是,他就是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闲散野修,所以要遵循时时刻刻勤奋修行的正道。 剑行中央戊己之道,土性王,水为上相,正向南坐,暝目存神,内思剑气向黄,白气侍之,黑气养之。三气随化而显,上与天通,下入腹中,正黄浑如鸡子,澹泊无为,万物自理。道君主之,服灵方以匿景,则八方被化,百神并营,地吐醴泉,天垂景星,黄龙见升,精芝英茂,威僖生,四夷伏,天下平。 总纲就这么简单,按照刘小楼自己的理解,大致分三层境界: 第一层,养成白、黑、黄三气,黄气为主,让白气侍奉,由黑气滋润。 第二层就有点玄了,似乎与凝炼有关,又是什么显化,还搞出什么无为之类的,具体如何,则须真正到了那一层后方可施展出来。 而最后的第三层,则玄乎得不行,说什么持道要秉持真正的大道之意,却又不可明说,总之要既知道又不能知道,在模糊而朦胧中去行剑道,如此,则会有一系列巴拉巴拉的效用云云。 说白了,就是一剑出手,你自己都不知道斩哪儿去了,甚至不知道要斩谁,却又偏偏斩中了目标,然后天下都被荡平了,这就是黄龙剑诀的终极大道。 刘小楼目前依旧处于飞剑的温养和存想阶段,也就是大纲中的“瞑目存神”,正在努力去“内思剑气向黄”,还没到第一层的三气阶段。 应该算是第一层的前置阶段。 在他这个阶段,飞剑可进出通畅,可攻收如意,却只是普通的剑招,没有任何神通附着其上,全凭三玄剑本身的威力伤敌。 只有进了第一层后,才有神通加成于飞剑,也就是第一层加成:一剑化三气。 听上去挺高端的,感觉还不错,这也给了刘小楼无限的遐想,让他有充足的动力修炼下去。 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出现化气的苗头。 不管如何,至少这三个月对飞剑的修炼,还是取得了不小的进步,也就是进出越来越畅通,攻守越来越如意了。 尤其是经历了昨日一败,对伍长庚的飞剑的“游刃有余”,有了比较深刻的体会。 这种“游刃有余”似乎很契合黄龙剑法,从另一个角度印证了黄龙剑诀总纲中的“澹泊无为,万物自理”,所以刘小楼只是修行了几个时辰,便觉有所进益。 三玄剑出腚,伴随着一声龙吟——目前只有刘小楼自己听得见,尚不确定是不是幻知,在空中几个转折,五支分叉如同五指一般灵动,不仅可成抓、可握拳,还可飞速旋转,锋锐惊人,效用不俗。 玩到欣喜处,三玄剑被操控着抓了根竹管,蘸上红泥,追着大白和小黑,在它们身上写字,无论大白还是小黑,身上都是纯净一色,最是合适练习书法。 这一通追逐,追得乾竹岭上鹅飞猫跳,纷纷扰扰,刘小楼玩得不亦乐乎,哈哈大笑。 正在勇追穷寇时,三玄剑在空中快速兜了个圈子,没入刘小楼股后。 刘小楼好奇的来到小院门口,盯着上来的山道。 鬼榕传来画面,又有一人上山。 这段时日,鬼榕已经接受了刘小楼对它们的训诫,不会随意攻击上山的客人,只有在刘小楼发出明确的指令时,才会动手。 上山的这位,还在好奇的四下打量着,一边欣赏着乾竹岭的风光,一边就来到了竹林小院前。 一袭青衫,已是人到中年,望之四十来岁,但刘小楼知道,此人的真实年岁是五十五。 来人正是大封山韩氏二房之主,韩九千的兄长,韩高。 说起来,刘小楼和韩高之间的来往并不多,还不如韩四爷,更不如韩九千,但当日辞别大封山时,韩高给足了刘小楼面子,有什么话都顺着刘小楼说,让刘小楼感到春风明媚,印象特别好。 刚刚分别不到半个月,韩高就来拜山了,让刘小楼有些意外。 “哈哈,韩兄,怎么忽然驾临我乌龙山了?真真是让人欣喜啊。自分别之后,弟就一直思念着韩兄。” 韩高一边拱手,一边快步走来,也笑:“小楼贤弟,多日不见,想煞为兄了。之前为兄还去了鬼梦崖,在鬼梦崖待了几日,却始终没见着小楼,正要离去,正巧自山顶俯瞰时,依稀却见山下有人自你这边山头出来,便寻思着过来看看,没想到还真寻到你了。” 刘小楼致歉:“都是弟的不是,弟原本隔三差五就去鬼梦崖的,正好有客拜山,故此耽搁了,让韩兄白等了几日。来来来,让弟给韩兄敬茶,以为赔罪。” 韩高问:“那两人果然是小楼贤弟的客人么?若非他们,还真是错过了,哈哈。” 刘小楼原本还怀疑韩高是第三位客卿,现在终于确知,人家不是。 香茶敬上,对坐于木台,韩高四下环视,赞不绝口。 等他赞完,刘小楼问:“韩兄上山,不知可有疑难之事?若有,还请告知,弟与韩兄一并参详。” 第六十六章 医者仁心 刘小楼其实并没有那么多花花肠子,当初在大封山时,这位对自己不错,又是好言相向,又是赠送土特产的,还盛情留饭,那就足够了。 这位可是正经的修行世家,不是那种祖上有过几个炼气期,就敢自称为世家的伪世家,是占有大封山灵眼,在罗浮派中都有记名的真世家! 今日又不远千里登门拜山,还有什么可说的呢? 到了乌龙山这里,自然是能办到的都尽量给人家办到,这就是乌龙山修士的本色,没别的,讲的就是个义字! 刘小楼态度很诚恳,韩高的态度也相当直率,没有藏着掖着,直接就是开门见山,掀起自家老底来了。 “小楼贤弟,说来惭愧,为兄身为大封山二房嫡系血脉,当年忙于修行,心无旁骛,没有考虑传宗接代之事,以为筑基之后,不是什么难事。谁知筑基之时,虽说成功迈入修行门槛,却也一时不慎,留下了隐患,伤了足少阴经” 足少阴经的简称,便是肾经。 “啊原来如此,明白了,老兄莫急。”刘小楼当即恍然。 “不急,不急,都十五年了,其实愚兄对阴阳之事并不是特别在意,主要还是子嗣,我二房嫡系不能在愚兄这里断了。”韩高解释。 “明白明白!”刘小楼点头。 “三年前,愚兄终于得了机缘,服用了一枚大环阴丹,是罗浮山所炼,功效不俗,也的确是将我这足少阴经给补好了” “既然好了,那韩兄还有什么发愁的?” “经脉好了,心病却未消除。” “啊,明白了所以韩兄是来试阵的?” “是,这三年,我试过不知多少回,各种方法都用过了,就是不行。贤弟在我大封山摆下的幻阵,听我房中弟子说,甚有奇效,故此特来见识见识,还望贤弟助我一臂之力,无论成败,我自有厚报。” “韩兄说的哪里话?什么厚报薄报的?我自会尽力而为!若真要报这个报那個,那就是当我刘小楼是外人!” “是是是,贤弟高义,我自是深知的,否则也不会拜山了。” “来就对了,不仅是试阵,我门中还有功法秘术,内外相济,如此才是正道。” “都听贤弟安排。” “那就请韩兄在我这乾竹岭上待些时日吧。” “理应如此此事,还望小楼贤弟代愚兄保密,莫要外传,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传出去了,愚兄在岭南就混不下去了。” “韩兄放心就是,你这种情形,我这里是有经验的,以我修行大道发誓,绝不敢乱说,若是说出去,便大道无望。” 修行之人对起誓是很看重的,看重程度从炼气到筑基,从筑基到金丹、再到元婴,越来越高。尤其是那些元婴大修士,基本不会乱说话,因为到了那个地步,自身与天道的融合越来越深,发了心誓,被天道惩罚的可能性就越来越大。 誓言一发,韩高就放心了,心情十分欢畅,四下张望:“贵门两位灵长老呢?” “灵长老?”刘小楼愣了愣,恍然:“啊,大白和小黑啊?刚还在呢” 正找时,两个畜牲自竹林中犹犹豫豫的踱了出来,探头探脑望向韩高,韩高立刻掏出一袋吃食,来到两个畜牲身边,一边喂食,一边回头向刘小楼解释:“这是我从大封山带来的蛇干,用七月香兰籽炒过的,两位灵长老想必是爱吃的,哈哈,小楼贤弟,你看它们果然爱吃说起来啊,愚兄打小就喜欢这些灵禽灵兽,只是机缘浅薄,没有福分养上一只” 别说,蛇干还真是香,大白和小黑吃得不停舔嘴,嘎嘎喵喵叫得很欢。 不管真喜爱还是假喜爱,这番姿态摆出来,让刘小楼相当熨帖,笑吟吟的看着他喂食,喂完之后,方道:“韩兄何时可以,咱们先进阵试试?” 韩高点头:“好” 刘小楼也不废话,当即带着韩高来到竹林之中,布下阵盘。 “请!” “需要什么准备吗?” “这个不需要,入阵便是。” “要不我趺坐调息一会儿?” “用不着的。” “需不需要先服用什么草药或者灵丹?” “韩兄,莫紧张。” “我没紧张,就是想问清楚一些!” “是是是,我这阵法,什么都不用准备,进来便是。” “好,那愚兄来了!” “请韩兄入阵。” “” “” “请韩兄入阵入阵啊” 等了多时,刘小楼很是无语,干脆把阵盘收在掌中,直接抛向韩高,韩高不乖乖入阵,那就用阵法直接套过去好了。 就见人影一闪,韩高脚下不知踏的什么罡步,转眼便闪出了临渊玄石阵的阵法范围之外。 到了筑基这一层,谁没有几分真本事?若是对方不想入阵,以刘小楼的修为,不在背后搞阴的,还真困不住别人。 何况韩高本就是筑基中期,比刘小楼早十年以上! 如是几次,都没奈何得了韩高,当真是困他不住。 想起当年那些踊跃入阵的不举圈公子们,再看看眼前这位筑基中期的高修,刘小楼不由啼笑皆非。 他算是看出来了,这位的心病当真不轻,千里迢迢赶来试阵,可真到了入阵的时候,却又退缩了,不是心病是什么? 沉吟片刻,干脆将阵盘收了:“老兄这步法,当真不俗。” 见他撤去阵盘,韩高才停步子:“贤弟见笑了,这是我韩家秘传的封灵步,遇灵则避我是这么想的,这些天餐风露宿,也倦了,待今夜好生休整一番,明日入阵,如何?” 刘小楼心说话,就您这心病,别说明日,明年都够呛! “入阵之事不忙,我这里有一段阴阳术,明日可与韩兄参详。” “阴阳术?” “是。” “是贤弟宗门秘术么?” “是。” “啊,这如何使得?” “这有何使不得?” 当下,刘小楼便在竹林中传了韩高一段功法文字。 对于阴阳经,刘小楼的确没有敝帚自珍的习惯,之前就传给过戴升高,后来又和晴姐、青竹一起研讨过,老师也没说过这门功法不可外传,否则晴姐是怎么学会的呢? 所谓医者仁心,不外如是。 何况他传的不是整套阴阳经,只是其中实用的那一部分罢了。 “照此修行七日,便可一试究竟了。” “多谢小楼,愚兄一定发奋努力!” 第六十七章 争位 “深内而勿动情,思脐中赤色如鸡子” “忘形忘物,叩齿七通而起咒,咒非言咒,乃心咒,曰:温丹田,结仙丹,服玄珠,列仙班” “待彼合气则微动其形,动其形者,以筑五音” “五音不懂吗?五音啊,嗯,哼,哈,啊,呼” “不对,嗯有个上挑之音,嗯~,再来哎,对咯下面是哼,哼,不止走鼻腔,还要走心!再来” “我家阴阳经当然有经脉修行法,但你经脉没问题,所以咱们不炼经脉,直接上阴阳术” 两人就在屋前的木台上教学,刘小楼尽心尽责,一直教到傍晚日头西斜,这才停了下来:“好了,就到这里,今夜韩兄先把这些掌握好,明日再接着学下面的。” 韩高长出了一口气,叹道:“以前也接触过阴阳法,甚至研究过,却总觉得不是那么回事,今日真正从贤弟入手,才发现这门功法博大精深,非我原先所想。” 刘小楼道:“也不是你的问题,是你接触的那些功法有问题,阴阳之道,贵在持正,或许是你原先看到的那些走了歪门邪道吧。我家三玄门的阴阳术就是正道” “正邪如何区分呢?”韩高问。 刘小楼回答:“正,则阴阳两利,邪,则损一补一,大致如此。” “原来如此” 正谈论间,刘小楼忽道:“回来了。” 韩高一怔:“是早前下山的那两位?” 刘小楼点头:“对,他们去逛山景去了大白大白!做饭了!” 韩高微惊,他知道刘小楼才入筑基不过三年,论修为远不如自己,为何却能比自己更早察觉来人上山呢?但转念一想,刘小楼擅长阵法,想必这乾竹岭上有护山大阵吧。 思索间,来人出现在山道上,快步行来。 韩高一见,顿时大吃一惊。今早在鬼梦崖上往下看,隔着数里看不清是谁,谁知道刘小楼这两位朋友竟然会是林双鱼和伍长庚! 身在岭南,作为罗浮山附庸世家之一的一房之主,韩高当然知道这两人,那可是罗浮山最重要的三家附庸之一,南海剑派下一代的杰出子弟。作为剑修,南海剑派弟子的斗法实力一向是要高估半层乃至一层的。韩高虽然没和他们比划过,但却听说过这两位的很多事迹 他在刘小楼身后发怔,对面的两人已经进了竹林小院。 林双鱼道:“掌门,晚餐大白,看你的了”见到韩高,点了点头,道:“我当是谁?原来是大封山的韩二爷。” 韩高连忙躬身行礼:“韩高见过双鱼剑、太白剑。” 林双鱼问:“韩二爷也接到我发的双鱼令了?我那双鱼令只发我南海剑派一系各支,韩二爷如何接到的?” 韩高茫然:“这却是不知” 林双鱼点了点头:“我说呢,那就是韩二爷自己来乌龙山寻访小楼掌门的了?” 韩高更是呆了:“小楼掌门?” 林双鱼叹了口气:“你什么都不知道啊,怎么上山?” 伍长庚在旁道:“韩二爷,我和师姐现在是三玄门客卿,伱若是访友,我劝你早些把话说完,就此打道回府吧,我们三玄门不日就要去洞庭参战了,洞庭大战知道吧?” 刘小楼拉过韩高,将事情大致跟他讲述一遍,韩高听罢,顿时心中大动。 如果能借此机会攀上南海剑派的双鱼剑和太白剑,自然是极佳的机缘,虽说代价是要参与到一场规模空前的大战里,但回报却也相当可观——有机会进上古洞府! 何况跟在南海剑派身边,相对而言是比较安全的。 怪不得自己庶弟韩九千要与这位刘道友结交,还有这三玄门,恐怕是不能轻视了 想到这里,韩高主动要求参战:“小楼,掌门,愚兄也愿为三玄门客卿,还请掌门接纳!” 刘小楼瞟了瞟林双鱼,林双鱼却摇头道:“不行。” 刘小楼向韩高无奈示意:“你看” 于是韩高撇开刘小楼,向林双鱼申请加入三玄门为客卿,林双鱼告诉他,这个机会是留给南海剑派一系的,他这个大封山韩氏的人就别想了。 然后韩高据理力争,表示大封山韩氏虽然不如南海剑派远甚,可都是罗浮山一脉,出了岭南地界,就是一家人,不该厚此薄彼云云。 他言辞有理有据,又占据了大义,说得林双鱼有些接不住。 于是伍长庚在旁帮腔,表示要做三玄门客卿,是需要深厚修为的,他韩高修为不够看,上了战场,不仅无法帮助三玄门立功,恐怕还会拖累同门。 韩高分辩道,自己虽然只是筑基中期,比不过您二位,但自己也有绝活,就是大封山的韩氏封灵步,遇到强敌,不仅可以自保,甚至可以帮助刘掌门逃跑。 伍长庚问他,遇到金丹你那封灵步还逃得了么? 韩高表示,敌方的金丹,自然会有己方金丹去接招。 伍长庚对此嗤之以鼻,表示如果你抱着这种心态上战场,那肯定死得很难看。 韩高道,我又不是没有上过战场,而且上过不止一次,不是一样活下来了?太白剑你要是不认可我的话,那你说,你们遇到金丹怎么办? 伍长庚道,我的意思是说,遇到金丹我们南海剑派的人都有默契,三個人联手配合,就可以硬扛金丹,换成是你,就扛不下来! 韩高四下打量着没见到第三个人,然后反问,阁下说的第三位客卿是谁? 伍长庚看向林双鱼,林双鱼回答,人还没来,需要再等等。 于是韩高同意再等等,他真想看一看另外那位是谁,也许等着等着,机会就来了呢?比如林双鱼和伍长庚要等的人最终没来呢? 这一番争论,三人都吵得腹中饥饿,林双鱼向着灶台招呼:“大白,晚饭好了没有?今天再加个菜,又多一张嘴对了,掌门呢?谁见着了?” 伍长庚指着竹林道:“掌门进林子里去了,不知道做什么。” 说话间,刘小楼的身影从竹林中钻了出来,双手捧着个葫芦,看向这仨:“我家乾竹岭特产的金环蜂蜜,你们有得口福了,小黑捉了三只野雉,等会儿烤着吃,撒上韩家的七月香兰籽,再抹上金环蜂蜜,那叫一个香” 林双鱼万分期待:“我看菜有点不够?韩二爷饭量如何?” 韩高道:“还好,不是很大,吃不下一只鸡” 刘小楼这时候想起来,问了一嘴:“怎么样了?韩兄能做我三玄门的客卿么?” 林双鱼摇头:“做不了。” 韩高不同意:“可以做!” 第六十八章 递补 伴着西边山头红彤彤的火烧云,四人两兽用了一顿和和美美的晚餐。 餐罢,大白和小黑将残羹剩饭撤下去,林双鱼和伍长庚拱手告辞,返回半松坪。 韩高则留在竹林小院,刘小楼给他指了旁边的一间屋子:“我这里简陋,比不得你们大封山韩家庄,韩兄莫要嫌弃。” 韩高摆了摆手,表示无所谓,他关注的还是那个问题:“你说,怎么才能让双鱼剑接纳我为三玄门的客卿?” 刘小楼想了想,安慰道:“照我说,想做三玄门的客卿,与韩兄修为无关,也有门户无关,关键在于,这第三个客卿的位子,是林师姐留给一个人的,林师姐就等着他来呢。” 韩高问:“是谁?” 刘小楼道:“如果我没猜错,应该是十三郎十三郎知道不?苏十三!苏泾!” 韩高想起来了:“白长老的关门弟子?他才入筑基几年?修为还不如我呢!你还说与门户无关?就是因为门户” 刘小楼摇头:“还真不是。你知道三玄门在这次大战中投入哪家宗门麾下么?” “彰龙山?你们一直就是彰龙山的吧?” “对。十三郎来做客卿,应该是与彰龙山的白长老有关。” “彰龙山的白长老有关?什么意思?” “自己悟吧。” “怎么悟啊……咦,两個白长老?” “呵呵” 一夜无话,韩高就在分给他的木屋中研习着阴阳术,研习至次日天亮,忽听刘小楼在院子里道了声:“来了。” 于是韩高走出屋外,站在刘小楼身边,一起看向山道。 看了一盏茶时分,终于见到一条身影,正蹒跚着往山上走。 那身影走到小院门前,见了刘小楼,露出笑容,叫了一声“姐夫”,忽然双眼一翻,直挺挺的晕倒在地。 来人正是苏泾。 刘小楼一惊,连忙上前扶起,忽见一条身影从山下掠到跟前,正是从半松坪赶来的林双鱼。 林双鱼从刘小楼怀里抢过苏泾,稍微一探鼻息,立刻摸出枚灵丹塞入他口中。 伍长庚也随后赶到,急问:“师弟怎么样了?” 林双鱼道:“剑潮之伤反噬。” 伍长庚不解:“白师叔?” 林双鱼点头:“应该是。” 伍长庚惊讶不已:“为什么是白师叔?师弟怎么和白师叔动手了?” 林双鱼道:“你忘了师弟还在石燕峡幽禁?想要下山,得过白师叔那一关。” 伍长庚拍了拍脑袋:“啊,对对对这么说,师弟过关了?只是白师叔下手怎么有些重啊!” 林双鱼道:“能放他出来就不错了,否则伱以为他过得了这一关?你搭把手” 两人将苏泾放到木台上,一人搭了他一只手,以真元助他化解丹力。 刘小楼在旁也很着急,连问几遍,得知并无大碍后,这才松了口气。见韩高在一边皱眉旁观,向他使了个颜色——你看,我没说错吧。 韩高缓缓点了点头,思索片刻,忽问:“掌门,咱们三玄门能收多少客卿?” 刘小楼道:“三个客卿,加上我,到时候四个人上阵。” 韩高满脸失望:“那就是没我的位置了?” 刘小楼宽慰他:“实在不行,你就递补吧,万一我们中间有人出了意外,上不得阵呢?到时候你不就可以补上来了么?其实我是希望你能递补我的。” 韩高叹了口气:“也只好如此了。” 不多时,苏泾悠悠醒转,林双鱼一问,果然和她猜测得半点不差。 伍长庚赞赏道:“能过白师叔这一关,师弟剑术大进啊。” 韩高在旁边试探道:“苏老弟如此伤势,恐怕还是好生将养一番才好,冒然上阵,于将来修行不利” 伍长庚打断他:“韩二爷,我师弟这伤不要紧,歇个两日便可上阵了。还有,我家师弟就算修为不如韩二爷,但我南海同门联手配合,就是能扛金丹,你韩二爷就是插不上手。” 韩高被说得脸色很是不好,却知道人家说的恐怕是实情,无法辩驳之下,只能转而算计替补的位子。 刚才刘小楼已经透露出不想上阵的意思,打算让韩高递补上阵,但刘小楼的意思做不得数,还是得林双鱼认可才行,于是又道:“掌门才入筑基不久,根基不厚,仓促上阵,恐怕有失,以掌门之尊,若不慎有个闪失” 林双鱼扭头望向刘小楼:“掌门的意思呢?” 刘小楼沉吟道:“林客卿的意思是” 林双鱼道:“你还是上阵的好,对黄龙剑诀的修行有好处。” 刘小楼心情沉重,很是纠结,点头道:“明白了……” 林双鱼又道:“韩二爷,你如果当真想要上阵,可以做掌门的递补,就这样吧,不要再纠缠了。” 韩高在做着最后的努力:“就不能都上阵吗?只能四个人?” 林双鱼道:“就四个,彰龙派能给出四个名额就不错了,韩二爷别痴心妄想。” 于是,座次就这么定下了。 为了将自己好不容易拿到手的递补名额坐实,韩高又转而谋求宗门职司,他想要客卿之位。 但林双鱼却不答应:“这客卿腰牌只得三块。” 韩高望向刘小楼,刘小楼表示的确如此,真的只有三块。 伍长庚炫耀般的将自己那块客卿腰牌摘了下来,在韩高面前晃来晃去。 于是韩高再次退而求其次:“那就做递补客卿好不好?” 林双鱼被他缠得没办法,只好点头:“行了行了,就当权客卿吧。” 能当三玄门的权客卿,韩高表示很知足,于是心情又好了起来:“告诉诸位一个秘密,其实掌门对七月香兰的用法并非最佳,还有一种更香的添加方法,是我大封山的秘诀,都是同门,便不藏私了,今天中午我露一手给诸位。” 说着,韩高挽起袖管:“两位灵长老,白长老——黑长老——,咱们起火咯!” 于是乾竹岭上炊烟袅袅 在这袅袅炊烟中,忽然有人上山,让刘小楼很是惊诧,来人头扎英雄巾,身披大红袍,看上去干瘦枯槁,始终弯着腰,好似背上有千斤重担一般。 这位虽然也称林双鱼等人为“师姐”、“师兄”、“师弟”,却跟她们并非同门,只是“同系”——南海剑派一系,鹤山的宋阿虾。 见是他登山,林双鱼既感意外,又不意外:“是你?你出关了?” 宋阿虾回答:“出关了,真元凝实,追上了林师姐和伍师兄的脚步,听说林师姐发了双鱼令,我就跟他们说,你们都不要来了,他们就把双鱼令给了我。” 林双鱼点了点头,不再多言,向刘小楼道:“他也做三玄门客卿。” 韩高不满:“不是只有三块客卿腰牌吗?” 林双鱼道:“实在不行,再做一块咯。”招手取了一根短竹,开始切削处置。 韩高看了片刻,怒道:“这腰牌是你做的啊?这不是欺负人吗?” 林双鱼又道:“好了,上阵的人凑齐了,掌门,你回头再上一趟彰龙山,告诉他们,咱们三玄门多加一个人手。” 韩高忙道:“刚才不是才说了不能加吗?” 林双鱼道:“这是宋阿虾,他情况特殊,和你能一样吗?” 韩高追问:“那就加两个不行吗?” 林双鱼摇头:“你还是递补——掌门的递补。” 韩高一口闷气憋在胸口,转身就走:“这饭没法做了,我去歇会儿。” 第六十九章 封灵步 当夜,韩高无心修行,在月下徘徊良久,找到刘小楼,愁眉不展,道:“掌门,白天的事你都看在眼里了,怎么说?” 刘小楼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林双鱼的确做得太明显了,没法替她转圜。 韩高道:“她就是不想给我机会,生怕我占了彩头,得了去上古洞府的机缘。到了我这里,这个不行那个不许,他南海一系的人来,就都是特例!” 刘小楼只能小心翼翼的安慰:“向彰龙派报备的时候,我也在,当时的确说过,咱们三玄门上四个人,三個供奉和我这个掌门你也确实来晚了的。” 韩高道:“愚兄虽然晚到,可也能出得上一份力,她林双鱼凭什么不能容我?愚兄也没别的意思,好歹也是三玄门的客卿权客卿也是客卿,对不对?” 刘小楼不停点头:“是是是” 韩高又道:“她就是门户之见!就是见不得我大封山好过,生怕愚兄得了机缘,她就是只想着她们南海剑派,小家子气!” 刘小楼从反面安抚:“毕竟是大战,不参战其实也挺好,须知对面可是金庭派,金庭派啊,可大了,当年弟曾经去过,真是大派啊,大得不得了!等打起来的时候,很有可能要死人的!替补就替补,没有去上古洞府的机缘,同样也没有送命的风险,韩兄说是不是?” 韩高还能怎样?也只能如此了。 愤愤然说了几次“愚兄不干了”、“愚兄走人”之类的狠话,却始终没有从乾竹岭上挪窝,最终在刘小楼的安抚下,回到屋里继续修行阴阳术。 可此时此刻,他的心绪很是不爽,哪里静得下心来打坐?便去到竹林中走动起来,围着一根根竹子绕来绕去,越走越快,越走身影越是缥缈,如此这般绕了不知多久,韩高忽然长啸一声,身形化作一团残影。 竹林之中,如风拂过,竹叶如雨,在林中飞舞。 此时此刻,被惊动的刘小楼就倚在一丛翠竹边,贪看韩高越来越缥缈的身法。 很快,这残影又显现出来,重新化为韩高的身影,清晰可见,但行动之际,却飘忽不定,如同落叶一般。 忽听韩高道了声:“请掌门赐教!” 刘小楼飞出三玄剑,向着韩高当头斩落。 三玄剑即将斩到韩高头顶时,他身形随着剑势向下一沉,紧接着向旁飘开,好似被三玄剑带起的剑风压制、吹开。 刘小楼大感兴味,操控飞剑来回斩去,韩高始终没有主动闪避的意思,却如同一片落叶,每每被剑风鼓荡开去,三玄剑怎么都斩不上去。 不多时,刘小楼收了飞剑,叫道:“恭喜韩兄修为大进!” 韩高哈哈笑着,驻足停步,脸上颇有自得之色:“多谢掌门相助,你这乌龙山是宝地啊,上山不过几日,我这封灵步就到了第三层了,在二层上尘封了十年啊!” 刘小楼道:“这是封灵步的第三层?倒是与昨日所见多有不同。” 韩高笑眯眯问:“掌门以为如何?” 刘小楼琢磨道:“昨日,是无迹可寻,今日,是有迹难寻。” 他昨天用阵盘去罩韩高,当时的感觉是怎么都看不清韩高的身影,所以说是“无迹可寻”。 今夜再试,韩高身影十分清晰,闪避的动作也特别缓慢,可谓“历历在目”,却总是被三玄剑的剑势给“吹”开,怎么也挨不上去,所以叫作“有迹难寻”。 只是三玄剑的剑势怎么把人“吹”开呢? 对此,韩高解释:“不是剑势,就是剑上附着的灵力,我家封灵步到了这一层,可以叫作见灵而避,将来若能修到第四层,才是真正的见灵而封,可称封灵步。” 刘小楼好奇问:“昨日那般厉害,才是第二层?又叫个什么名目?” 韩高道:“昨日的第二层,是抢字诀,遇到攻来的真元灵力,绝不轻言闪避,而是主动进击,抢进去,抢在灵力抵达之前,进入灵力薄弱之处,抢那一丝空隙。” 刘小楼仔细回味昨日所见,韩高躲避阵盘的身法上,果然有一点“抢”的意思,于是大点其头:“还真是那第一层呢?” 韩高知无不言:“第一层,是感字诀,感知到灵力了,由此便知晓该怎么闪躲。这一层略微差一些,但也别家功法中的身法要强出不少,我韩氏封灵步的大名,其实多由这一层身法得享,我韩家子弟大多都会这一层。只有到了筑基,才可修行第二层,至于第三层,通常要在筑基后期了,而第四层,则需金丹境方有可能。” 刘小楼不停点头:“韩氏得享盛名,于岭南据仙山数百年而不堕,的确是有道理的。” 韩高微笑道:“其实这封灵步说来奇妙,实则修行门道并不复杂,主要在两个字上” 刘小楼立刻专注起来,屏息凝神,静听韩高介绍。 “这两个字,一个是食,一个是印。” “食?印?食就是吃对吧?” “对,常吃一种花籽掌门想必猜到了,哈哈。” “这”刘小楼真是惊到了:“七月香兰?就这么吃?韩兄你是认真的?” 韩高道:“自不会有假,这七月香兰的奥妙,别家无处得知,也请掌门代为守秘。” 刘小楼大吃一惊,旋即赌咒发誓:“这个真是你放心,不会传出去的,绝不会从我这里传出去。否则天打雷劈!” 韩高点头笑道:“这七月香兰是我大封山特产,别处是没有的,将来掌门若是需要,书信一封,愚兄我随时给你送来。” 刘小楼心虚的看了看竹林深处,那边是三玄门的花圃,他打定主意,绝不让韩客卿往里面钻,于是转身道:“真是没想到,那就多谢了” 一边说,一边引着韩高出了竹林,重新回到屋前。 “韩兄,伱我借月光下酒!” “好!” “这是天姥山的灵酒竹叶青,韩兄尝尝我荆湘的美酒!” “倒要尝尝,看比我岭南佳酿如何?” 取出竹叶青来倒上,两人干了一碗,继续刚才的话题。 “另一个字,就是印,其实也没什么玄妙之处,就是印泥,是我大封山特产的紫金莲香泥。”说着,取出来一个盒子,打开一看,里面是半盒印泥,泛着紫红色的荧光。 “内食七月香兰籽,外抹紫金莲香泥,再修一段步法口诀,便是我大封山韩氏封灵步的秘法!” 刘小楼点了点头,沉吟少时:“所以韩兄的打算是?” 韩高笑着摆手:“掌门说笑了,哪有什么打算?既入三玄门为客卿,自当尽心报效。这段秘法口诀,算我韩高赠与掌门的!” 第七十章 启程 于是,刘小楼诚惶诚恐的学了韩高的封灵步。 这门身法并不复杂,甚至谈不上功法,就是一个甚为实用的修行技巧,修行起来也不难,平日里常吃七月香兰,施展时涂抹紫金莲香泥,修炼时再辅以一段不到百字的口诀,如此便可。 刘小楼吃七月香兰已经快两个月了,具备了修行基础,再抹上印泥,修习口诀,只是三天工夫就入了门。 这门道术见效很快,刚一入门,刘小楼便觉有风呼呼在身边吹着,真可谓平地生风。 韩高在旁助力,频繁向刘小楼打出飞剑,在避让的过程中,刘小楼明显感知到了飞剑上带着的灵力。 过去,在刘小楼的感知中,这些灵力是一种感知,一种气息,或者说是一种味道,而现在,这些灵力被身体触碰到了,好似一种无形的气劲。 此时再行闪避,闪避的就不再是攻来的法器和道术,而是最本质的灵力。和过去相比,虽然只是一点小小的偏差,但这点偏差却足以让刘小楼的闪避工夫向前迈进一大步,轻易躲过许多以前无法躲过,只能硬扛的招法。 刘小楼对此很是满意,在飞剑、蛊术、阵法、迷香、阴阳术之外,又多了一个逃命的身法,打不过就逃,真正是如虎添翼了! 老虎有了翅膀,逃起来不是更没法阻挡了么? 这些日子,刘小楼和韩高就在竹林小院愉快的交流着,共同研习阴阳术和封灵步,彼此收获极大。 每到饭时,林双鱼等人就会上来,六人两兽围坐在一起用饭,竹林小院就会愈发的热闹,各种鹅飞猫跳,烟火四起,大笑声、咒骂声、抱怨声、嘎嘎声、喵喵声,此起彼伏。 这样的生活,和过去几年的冷清、孤寂相比,真是别有一番意趣。 距当日往彰龙山报到已经过去大半個月,刘小楼都快忘了还有一场大战在等着自己。 但该来的终究还是要来,到四月底时,彰龙山终于来了一位内门弟子。 不是普通的执事,而是内门弟子臧千里。 鹅羊山臧氏为彰龙派经营灵田数百年,是彰龙派的重要一支,每一代都有杰出子弟,臧千里就是这一代最出色的臧氏子弟。 十多年前,好友卫鸿卿痛失心上人,刘小楼也跟着痛失嫂嫂,始作俑者便是这位臧千里。当然,臧千里本人并不知晓这么一段往事,所以刘小楼便也原谅了他,否则断然不会去他家帮忙收割灵米的。 当时的臧千里还只是刚入筑基,十多年后的今日,已经摸到了筑基后期的门槛,修行进度是相当快的。 换作以前的刘小楼,是绝对挨不到臧千里身边的,但如今身为筑基,哪怕只是刚入筑基,却也有了让臧千里正眼打量的资格了。 何况还是乌龙山的筑基。 “刘……掌门?” “正是在下,臧道友大驾光临,真是我乾竹岭的幸事!” “其实我很久之前就听说过你,当时正逢濯水大战,战事紧急,掌门令我往赴神雾山报信,便在苏家盘桓数日,可惜缘悭一面,未能相见。” 他说的是当时苏泾去濯水历练,失陷于庚桑洞,彰龙派得知后,派他去苏家报信一事,旧事重提,也是为了拉一拉彼此之间的关系——林双鱼、伍长庚、苏泾和宋阿虾等南海剑派的人,此时也上了竹林小院。 林双鱼对此自然是再次感谢一番的,然后臧千里笑着说自己没帮上什么忙,于是他和南海剑派的人就此亲近了三分。 林双鱼问起他的来意:“有消息了?” 臧千里回答:“是,白长老已经先行带队赴洞庭了,命在下前来知会诸位同往。” 林双鱼点了点头,又问:“现在就走么?” 臧千里道:“可以不必如此着急,有三天时间,就看诸位还有什么需要预备的?” 林双鱼道:“却没什么了……”转头问:“掌门你看……” 刘小楼道:“那便走吧,嗯,待我嘱咐那两个家伙几句,让它们守好山门。” 臧千里问:“谁?” 韩高凑上来问:“臧道友,我们都可以去吧?” 臧千里犹豫了一下,道:“去的帮手越多,当然越好,但……将来拿下洞府,却还是依照之前商议的人数进入。据我所知,三玄派报的是四个人……” 刘小楼立刻道:“我前几日上山求见白长老,他答应了给我加一个人!” 臧千里问:“哪一天?” 刘小楼道:“七天……对,七天前,午时上的山,云景亭见的白长老,六执事引我入的山门。” 臧千里想了想,道:“到了洞庭,问一问白长老便知,这个不妨事。” 林双鱼当即分派:“掌门,让大白和小黑做饭吧,既是待客,也是为咱们三玄门饯行,还有韩道友也去帮帮忙,饭罢启程。” “明白!”刘小楼应声挽起袖子:“大白!小黑——” 韩高确定了自己能去洞庭,而且还是六人之中唯一的递补,心下开怀了不少,高高兴兴往竹林深处走去:“昨日夜刚下的雨,我去寻几头新鲜的笋子……” 刘小楼拦住他:“韩兄,竹笋我让大白弄,劳驾去一趟鬼梦崖,崖坡上有很多鬼木耳……” 韩高掉头下山:“这个好,我爱吃,我去多摘些……” 不久,臧千里就被林双鱼拉到木台上端坐饮茶,一边听林双鱼的解说,一边看大白和小黑忙忙碌碌做饭,刘小楼和韩高帮忙打下手的热闹一幕。 酒足饭饱,林双鱼依依不舍的告别大白和小黑,叮嘱它们守护好山门,挥手发令:“启程!” 于是,三玄门一行六人,和臧千里一道下山,往洞庭而去。 这条路刘小楼也不知走过多少回了,熟悉得很,他在前面引路,中途夜宿星德山,两天时间就赶到了洞庭湖,在洞庭湖边又歇了一晚。 次日清晨,洞庭湖上驶来一艘小船,满帆而至,靠岸后,船上接人的青玉宗执事叫道:“诸位是哪家宗门的道友?” 臧千里上前,亮出块牌子:“我是彰龙派臧千里,奉命接三玄门的人上山!” 那执事见了牌子,点头道:“有三玄门……登船吧,贵派屈掌门昨夜已到,如今就在君山岛上。” 第七十一章 君山 洞庭湖烟波浩淼,一眼望不到边,如果不是浪涌稍小,望之竟似大海。 刘小楼多次绕行湖南、湖东一线,行程加起来超过四、五百里,这还没有完全走完,可见这湖有多大。 而在这浩荡碧波的湖心处,便是天下著名的福地——君山。 君山是座山,更是座岛,船行很快,也不知这船上布了个什么法术,湖面上明明无风,偏生船边却起满了大风,将船帆鼓荡得满满的,带着小船劈过水面,向着湖心快速挺进。 约莫一个多时辰,便见前方辽阔的水域中,耸立着一座高山,山腰处云雾缭绕,将上半部分全部笼罩住,看不清端倪。 小船越驶越快,再过半个时辰,便来到山脚下,仰头看去,果然山势巍峨,怕不下两百丈高,哪里有半分湖心岛的样子,与湘西那边的大山相比,也不逊色分毫,所差者,君山只是孤峰耸立,没有山势连绵的广袤庞大,但在四下一片平湖中,却显得更加壮观了。 整座山就如同一根巨石柱子,不知从何处飞来,插在了这里,从此就成了岛。 这就是君山给刘小楼的印象。 等船一靠岸,他就隐约察觉到一阵灵力波动,这股灵力波动相当晦涩难明,若隐若现,甚至察觉不到走向,当下心中一凛:君山的护山大阵,与自己接触过的那些护山大阵似乎多有不同,为何察觉不出方位走向呢? 直到下船之后,上了登山的小径,回头俯瞰湖面时才若有所悟,这座大阵应该是将阵眼藏于水下了,阵法波动运转的痕迹都被水汽所掩盖,就算是精通阵法的名家至此,比如刁道一,又甚至是唐诵本人,可能都瞧不清端倪。 小径在陡峭的崖壁上弯弯曲曲,一直延伸向上,爬到三十丈高时,忽然自一处崖缝中钻了进去,于是刘小楼等人也顺着崖峰进去,穿过一条昏暗的石洞,拐了個弯之后,眼前陡然开阔。 四面还是陡峭高耸的山壁,直直插入云霄,崖壁上倒垂着大大小小的飞瀑,好似一条条白玉匹练,中间围着的是数千亩大小的天坑草坪,一座座十余丈高的小山峰散落在草坪间,其上各有绝佳景致。 每一座山峰上的苍松翠柏之间,都藏着一处精巧的院落,便是青玉宗各支的山门所在。 谁能想到,外面看着只有一座单峰的君山,内中竟然如此锦绣,宛然一处小天地! “这是山里藏山之势啊。”韩高感慨道。 “是……得藏了多少山啊?韩兄也没来过吗?”刘小楼问。 那执事微笑着在前引路:“我家君山之中,内藏三十六亭山,一山一亭、一亭一山,刘掌门,贵宗暂居朗吟亭山……” 不多时,就到了朗吟亭山下,这座十余丈高的小山头大约占地十余亩,真正进入其中,才发现整座山都是镂空的,看上去却又浑然天成,不是后天雕琢,当真鬼斧神工,果然是一亭一山。 三玄门被安排在朗吟亭山西南角的一个石窟中,说是石窟,其实也是五间石屋组成的小院,林双鱼占了最大、最里的那间,靠近她的左手那间石屋归苏泾,右手那间归伍长庚,东北侧的偏房被宋阿虾占了,刘小楼则自己去了靠近出口的那间。 “哈哈,我是掌门,有事需要多多进出往来,门口这间正合适,你们都不要跟我抢!” 如此这般,众人各归己处,打坐调息。 见韩高没地方,刘小楼又把他叫住:“韩兄,若是方便,还请与我同住,修行上还要多多请教!” 韩高便跟了进来:“正要与掌门多多探讨……这屋不错,挺大……” 同行两日,藏千里差不多摸清了三玄门的路子,当下邀请道:“刘掌门,还请随我一同拜见白长老,听完吩咐,再去领受丹药法符。” 刘小楼眼睛顿时一亮,心道还有这种好事吗?若是换作一个被征发来的散修,可是没有这种待遇的,他之前被清远宗征发,可是一枚灵丹也没有的,哪怕他是筑基! 彰龙派这次来了三十多人,人数出乎预料的少,刘小楼认得更是很少,因为来的多是斗法实力强劲的长老、弟子、内门执事等等,那些负责处置庶务、经常和散修打交道的执事,如六管事那种看守山门、引路通传的,这次基本都没来。 就此,刘小楼向臧千里请教:“咱们彰龙派人少了些,似乎声势不壮啊,将来分润战利时,会不会被其他几家把好处都抢了去?在下记得,当年三派围攻乌龙山时,咱们彰龙派就出了得有七八百人吧?还有濯水大战,更是上千之数了。” 臧千里解释:“这次不同,非是生死大战,而是讲数,说到底,金庭山和君山过去并无大仇,为的是一座上古洞府,两边也不会因为对方人多势众就害怕退缩,所以大战应该不会有,有也会很克制,不会形成你死我活的血战,来些能打的就好了,用不着冲锋陷阵的死士。” 这么一说,刘小楼就放心了,只觉肩上的担子轻松了不少,一时间竟也生出上战场见识见识的心思。 说不定我刘大掌门,也能阵斩一将? 若是为荆湘修行同道们立了功劳,我三玄门要些什么好处呢? 嗯,首先要确认我三玄门在乌龙山重新立足,过去的那一篇揭过去,尤其是天姥山不能再咬着不放了。这个不仅要天姥山答应,也要彰龙派、青玉宗和洞阳派作保。 其次,看看有没有机会多捞些东西,乾竹岭上什么丹药、灵材、法器之类还是少了些,最好能多凑些东西,回去后把护山大阵也炼制出来。毕竟,没有护山大阵的宗门,太散修了一些,感觉上不得台面。 其三…… 暂时还没想好,就到了白长老跟前,问了好,听他简单交代了几句——也没什么有用的,就是继续等下一步安排,就出门了。 刚出门,白长老又追了出来:“千里,给三玄门多取些疗伤的灵丹,听说他们有弟子受了伤?开战前一定要治好了……天姥山的心基仙血丹,也给一瓶!” 第七十二章 竞争关系 因白长老特意关照之故,刘小楼得以从彰龙派领到了十四瓶灵丹,都是疗伤所用。 其中养心丹用途最广、用得最多,领了六瓶,每瓶三枚。 治疗外伤的天心虎骨丹三瓶,共十五枚; 加快恢复真元的参元丹三瓶,共二十一枚; 修补恢复神识的神韵丹一瓶,两枚; 还有就是白长老特意叮嘱的心基仙血丹一瓶,三枚。这种灵丹是天姥山所产的上品灵丹,经脉遭遇重创,或者五脏六腑被震裂出血等等,服用一枚便可缓过劲来,不至于当场就身殒道消,最是保命的神丹。 此丹炼制不易,坊间也很少见,据说今年二月时,岳阳坊交易过一枚,被拍到二十五块灵石的高价,几乎相当于一件下品上阶法器了。一下子就收获三枚,实在令刘小楼惊喜得有些不知所措了——这就是跟着大宗去打仗的福利么? 以前压根儿没听说过开战还发东西的啊! 一时间,他有些感动,眼圈微红,险些落泪。 除了灵丹外,他还领到了一沓法符,据说都是青玉宗自家炼制而成。青玉宗主要擅长神打术,符法和神打术有相通之处,也算青玉宗的一门看家本领,所以彰龙派从青玉宗手上一下子就拿到一百多张。 分给三玄门的,也就是不到五分之一,共计二十张法符。 取回来的时候,以林双鱼为首的南海剑派这几位都不怎么关注,对他领取的灵丹和法符不感兴趣,林双鱼自己就在储物法器中备足了灵丹,至于法符,也只挑走了四张联络用的传音飞符,她们几个一人一张。 刘小楼不禁又是欢喜,又是担心:“你们那么自信吗?这可是天姥山炼制的灵丹,丹宗啊。” 苏泾过来解释:“姐夫,我们剑修服用的灵丹,是特意请罗浮山炼制的锐化金丹,和其他宗门所用不同,我们自己都带来了的。也不是说天姥山炼制的这些灵丹不能用,但总归还是自家的好用。” “还有这瓶心基仙血丹呢?这可是白长老专门给你留的,其他的我就不说了,这瓶你得用啊,用完伤好得彻底一些。” “姐夫,我这伤不碍事,这心基仙血丹也用不着,而且也不方便用,否则回去老师那边不好交代。” “十三郎,我管不着你们师门之间的恩怨纠葛,只是提醒你一句,伤养好了才是正经,吃到嘴里的灵丹才是真灵丹,你可不能为了那些破事不顾自己身子骨啊” “姐夫,伱放心吧,真不用。” 刘小楼又紧紧攥着剩下的法符,好奇的问:“那这些呢?这个防身用的土遁符,还有这个水元符,都不要么?” 苏泾道:“我们不用符,遇事唯剑而已。” 刘小楼很是佩服,拍了拍苏泾的肩膀:“霸气!十三郎,我为你在如此霸气的宗门修行而感到自豪,与有荣焉,与有荣焉啊!” 在苏泾憋不住的傲然一笑中,刘小楼爽快的将剩下所有法符和灵丹都收了起来。 午后,刘小楼见到刚从外面打听消息回来的韩高,给了他一瓶养心丹和两张传音飞符:“给你的。” 韩高也没仔细问,接过来道:“这就是彰龙山分的?小家子气掌门,我打听清楚了,对面另外一家小宗是昨夜到的,住在朗吟亭山东北角,却是下风角,比咱们矮着三丈多高。” 刘小楼问:“怎么样?他们灵虬宗来了多少人?” 韩高回答:“比咱们多,来了十二個人,筑基八个,炼气后期和圆满的四个。” 刘小楼很是惊讶:“很强啊,以前没怎么听说过他们的名头,怎么忽然就冒出来了?反而是被白长老劝退的龙白宗,我是有印象的。” 韩高道:“我刚才也问过了,这家是巴东迁来湘西的,应该是七、八年前的事,听说过去和庚桑洞不和。” 这下刘小楼明白了,应该是濯水大战时,这家灵虬宗站在了彰龙派一方,彰龙派战败之后,他们家自然也就在巴东待不下去了,只能跑来依附彰龙派,成为彰龙派麾下的依附宗门。 三玄门和灵虬宗都在同一阵营,但涉及到上古洞府名额,还是存在一定竞争关系的。 三玄门这边给了五个名额,灵虬宗那边则是四个名额,表面上貌似相差不大,白长老好像一碗水端平,但把对方来的人数一打听清楚,就知道白长老是严重偏心的,三玄门这边可只有六个人,哪怕只算筑基,也比灵虬宗少。 “难怪啊韩兄,刚才弟就听臧千里不经意间提过,希望三玄门能好好表现一番,用战绩压过灵虬宗,证明彰龙派处事公正。当时我还没搞清楚他是什么意思,现在明白了。你之前还说,咱们六个筑基,碾压一个小宗门没问题,到时候再从他们那里抢一个名额可我倒是觉得,人家只怕也是这么想的,能不能保住咱们的五个名额,如今看来都是个问题了” 见他有些信心不足,韩高给他鼓劲:“掌门不必担心,咱们虽然人少,但个顶个都是强将,真打起来,未必就比他家灵虬宗逊色多少。” 刘小楼一想也对,也给自己打气,豪迈一回:“说得不错,咱们都是精兵强将,一个顶俩!” 韩高道:“就是如此,开战之时,掌门只要不乱动,安居阵中指挥方略,我们在外冲杀起来绝无问题,战绩绝对比他们灵虬宗强!我可是太知道南海剑派那帮人了,都是打起来不要命的主” 刘小楼见他这么有信心,抚掌叫道:“好,就是你老兄这话,咱们争取功绩盖过灵虬宗,再给你老兄抢一个名额!” 和韩高商议已定,于是向院内各屋走去,道:“诸位,诸位!商议商议!咱们要对付的不仅是江南各宗,还要提防灵虬宗,他们可是来了八个筑基!刚才” 宋阿虾正在屋里缝补他的大红战袍,闻言探了个头,瞟了一眼刘小楼,又缩了回去,继续缝补。 林双鱼则从苏泾的石屋内出来,手指放在嘴边:“嘘!别说话,苏师弟正在静坐,伤病的根子还没完全祛除。” 刘小楼张了张嘴,不好再说,和韩高转身出去,路过伍长庚的屋子时,这位倒是跟屋里说了句话,算是参加了讨论:“掌门消停消停吧,不用打听来打听去的,累!凭他什么宗门,一剑而已!” 第七十三章 灵虬宗 果如刘小楼所料,他们惦记灵虬宗的名额,灵虬宗也同样惦记着他们的名额。 当夜,刘小楼和韩高相约,一起闲逛三十六亭山时,就被灵虬宗的人堵住了。 对方几人都穿着相同款式、相同色泽的袍子,一看就相当的正规,相当有传承、有底蕴,其中为首的那个,袍子上多了几道金色的虬龙纹,表明他的地位特殊一些。 “是三玄门刘掌门当面么?” “你们是?” “我们是灵虬宗的,这位是我宗巴掌门,巴掌门想请刘掌门单独说话……这位老兄是韩客卿么?咱们往这边让一让,两位掌门有要事相商。” 韩高和那几位都去到一旁,看着两宗掌门商议,气氛一时间被拉到最紧! 巴掌门打量着刘小楼,半晌道:“在下巴天佑,今日冒昧了,还请见谅。” 刘小楼道:“说哪里话?都是彰龙山一脉,自己人,说什么冒昧不冒昧的……巴掌门找我所为何事啊?” 巴天佑道:“小事。其实就是去上古洞府的人手,不知刘掌门那边拟定好了人选没有?” 不等刘小楼回答,干脆道:“巴某有个不情之请,我门中人多,白长老给的四个名额周转不开,想送一位到贵派,走贵派名额进洞府,还望刘掌门答允。” 刘小楼道:“巴掌门,您也知道是不情之请……我把名额让出来,我门中诸位客卿……嗯,又该如何?哪一個去,哪一个不去,还请巴掌门指教。” 巴天佑道:“你是掌门,你门中哪位客卿不去,自然是你说了算,我怎好插手?否则岂不是我去做掌门了?” 刘小楼闻言,感激涕零:“巴掌门若是有意,刘某愿退位让贤,这掌门一位,便请巴掌门出任。咱们说定了,就这么办!明日,不,今晚就办!” 巴天佑不悦:“都是跟着彰龙山修行,刘掌门何故出言戏耍?” 刘小楼道:“我非戏耍,巴掌门怕是没仔细打听过我门下详情,若我这掌门能做得了主,又怎会出现在这里?我自己跟山里清清静静过日子不好吗?” 巴天佑回头瞟了几眼同行的麾下,那几位都微微摇头,于是又转过来问:“你门中那几位客卿,都不听你的?” 刘小楼摇头:“都是客卿,客卿客卿,客人而已,我当以贵客之礼待之。” 巴天佑怒道:“这不是悖逆宗门么?这等客卿要来何用?逐出去就是了!也别怕门中无人,我麾下弟子伱任选其一,充作你的客卿也好、长老也罢,甚至炼气弟子中,只要你刘掌门看得上眼,便可转投你门下充为弟子,三玄门壮大,只在旬日之间!” 刘小楼眨了眨眼,叹道:“自从我师故后,刘某便许下心愿,不到金丹,绝不收徒,只能多谢巴掌门好意了。” “也可为长老……” “我门中已有长老两位,列为左右长老,再无空位……” 两边略谈片刻,自是谈不拢的,目送刘小楼和韩高离去,巴天佑向身旁一人道:“师弟,这厮油盐不进,他三玄门不像是客大欺主。” 身旁之人沉吟道:“或许是对那几个客卿畏惧太过,不敢轻易流露心意之故?” 巴天佑道:“这样,你亲自登门,去摸摸那些客卿的路子,究竟是哪里来的野修?为何白长老那边一意遮遮掩掩?” 且说刘小楼和韩高继续闲逛,绕过沁月亭山,见前方一山翠竹茂密,景致殊异,于是行去。到了山下,见碑名“斑竹亭”,于是向韩高道:“走,见见你的本家!” 斑竹亭山,正是洞阳派驻地,洞阳派实力较强,比之在濯水一战中损失惨重的彰龙派要强得多,他们也来了一大两小三个宗门,但人数远超彰龙派,足足占据了三座亭山,其本宗独居于此。 上前叩响亭碑,经人通禀之后,便见到了迎下来的韩无望,韩无望笑道:“听说是三玄门刘掌门拜山,我便赶忙报知了九师兄,九师兄说了,是故人,故人当迎,便命弟迎下来,特请刘掌门入亭一叙,哈哈!” 刘小楼原只想着能见到韩无望一面,在山下亭外随意说上几句便好,谁知竟然获得了上山奉茶的待遇,实在受宠若惊,搓着手道:“不敢当,不敢当啊!只想着见无望兄一面,感谢无望兄年前指点之恩,哪里好上山叨扰的……” 韩无望笑道:“不妨事,来来来……啊,这位是……” 韩高之前听刘小楼介绍过韩无望的身份,他见这位亲迎下山,也颇感荣耀,赶忙自我介绍了,在韩无望“本家兄长”、“一家人”的呼唤下跟着进了斑竹亭山。 这可不是单纯的内门弟子,这是洞阳派掌门之子!和人家洞阳派韩掌门比起来,自家大封山韩氏什么都不是! 这斑竹亭山风光又是不同,入山之后,不知哪里吹来的阵阵凉风,吹得竹叶如浪涛翻涌,颇有身处绿海之感。 在竹林间曲曲折折穿行多时,去了一处石屋中对坐,韩无望热情款待,亲自给沏了茶,刘小楼只得一咬牙,临时加码,在原定满满一葫芦金环蜂蜜的基础上,又加了一袋七月香兰籽,送到桌前:“一点特产,以为相谢之意,多谢无望兄当日指点迷津。” 礼物呈上,又介绍了两种特产的功效,都是好吃的东西,就是占个少字,且不是什么特别贵重的礼物,送出去顺手得很,韩无望收起来也毫无心理负担,又向韩高道了谢。 然后笑问:“这么说来,小楼掌门岭南之行如愿以偿了?” 刘小楼道:“是,续上了功法全篇,可以继续修行下去了。” 正说着,苏真九就到了。 对这位排名第九的洞阳派内门弟子,刘小楼还是颇有好感的,当年洞阳派娄、苏、韩三人齐上神雾山,刘小楼应召作陪,苏真九便对他极为客气,说话也好听,而且从他言语之间还能听出个端倪,似乎当年自己谋求加入洞阳派一事,便是他办的,甭管因为什么原因没成,人家好歹是去办过了,这就足够了。 苏真九一如当年的热情,见了刘小楼便嘘寒问暖,听了他这些年的遭遇后,向他隐晦的保证,他今后不用再颠沛流离了,若是天姥山还要找他的麻烦,大可以来洞阳派,他苏真九会去为他说项的。 韩无望也在旁道:“到时我也去天姥山,卢元浪再强,也得讲道理不是?那么多年,该放下了!” 刘小楼大为感激:“二位,真是……在下铭感五内!” 转了一圈,苏真九忽问:“近来可有神雾山的消息?” 刘小楼怔了怔,心下不解,你应该知道我被休了啊,这么问是什么意思? 第七十四章 重要的是态度 下了斑竹亭山,和苏真九、韩无望拱手道别,刘小楼和韩高沿着一条小溪继续溜达,那边还有几座亭山,景致极佳。 有如同湖底镂空大石一般的龙宫亭山,那是依附洞阳派的金阳派驻地; 有长满了枫叶、红如珊瑚的珊瑚亭山,那里是青玉宗世家——周家和高家合驻之处,没错,就是跟星德君去了巴蜀的周七娘本家; 还有如同一只巨大田螺的螺亭山,那里是红螺山庄的驻地,就是刘小楼当年阴差阳错,被郑老太太引去参加了招亲局的那个郑家; 还有大木山李氏,同样是刘小楼当年参与过招亲的世家,底蕴比红螺山庄更强 如果再有神雾山庄参与的话,这条闲逛之路,妥妥就是当年招亲之路的重演啊。 刚想到神雾山庄,旁边的韩高就递话过来了:“掌门以为,苏真九是什么意思?他们话说一半又不往下说,实在烦人得很。” 刘小楼努力思索道:“他们洞阳派对神雾山庄还是有所求的吧,希望我能在其中牵线搭桥?” 韩高表示质疑:“恐怕还不仅如此,掌门你说过,洞阳派和神雾山庄有渊源,两边直接就能说得上话,何必非要你这个被休了的前赘婿牵线搭桥?所以这件事,还是着落在掌门你身上。” 刘小楼道:“着落在我身上?我和苏家只有五娘了。他们希望我去找五娘?五娘怎么了?” 韩高道:“这就不知了不过既然他们都不明说,那就不是什么急事,大可以等此间事了之后再去就是。” 刘小楼松了口气:“那就等这边事情了结吧。” 或许是“近乡情怯”之故,事隔多年,他对再回神雾山,心里还是有所畏惧的。 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自己那个前妻 自己修为差她那么多,见了面会被鄙视的吧? 再向前走,远远见到一座满山都是遒劲老松的亭山,刘小楼定下脚步,眨了眨眼,问:“这是哪儿了?” 韩高之前奉命四下打探路径,当下道:“苍梧亭山,卢氏暂居之处,天姥山的卢氏。” 果然是卢氏,刚才刘小楼远远看见一人从这座亭山下来,是他以前去天姥山龙潭取丹时,见过的一名卢氏丹师,于是刘小楼拐了個弯:“走吧,咱们回去。韩兄,这么看来,咱们彰龙派来的人最少啊,别家都占了两座、三座亭山,就咱们彰龙派挤在一座亭山里头。” 韩高跟着他拐弯:“是,听臧千里说,是屈掌门体恤下情,不想大动干戈,希望各家各派休养生息,毕竟能入洞府的就那么几个人,都是定好了的,来得再多也进不去。” 刘小楼道:“我觉得吧,其中还有防庚桑洞的原因荆湘各家都来了,谁在西边抵挡庚桑洞呢?那可是大仇啊” 正说时,有青玉宗执事匆匆自身边而过,一边往外急行,一边相互招呼:“庚桑洞的来了,快去预备船只” “两只小船够么?” “不行,驾楼船出迎,三十几号人呢!” “那行” 刘小楼望向韩高:“还真来啊” 韩高也有些懵:“掌门不是说两边有血仇吗?” 刘小楼拍了拍脑袋:“世道变化太快” 回到朗吟亭山下,忽见亭山之中猛然一亮,有物大放光明,光照四野,虽然只是一个短短眨眼之间,不仅是朗吟亭山,附近几座亭山都被光芒闪过,顿时掠出好些人来,向着朗吟亭山张望。 刘小楼心中一惊,和韩高加快脚步飞身而上——光芒闪起之处,正是自家三玄门暂居的院子。 回去时,却见院子里并无异常,宋阿虾还在缝补他那红袍子,伍长庚则在磨剑,也不知他那剑需要磨些什么,林双鱼照例在苏泾的屋子里督促他用功 刘小楼眨了眨眼睛,小心翼翼问道:“刚才是我看错了吗?有光好像剑光?” 伍长庚一边磨剑一边抬头回答:“掌门没看错,是对面灵虬宗的几个家伙过来,说了些废话,阿虾给了他们一剑,为首的那个似乎伤了。” 刘小楼张了张嘴,道:“好吧” 伍长庚道:“掌门有什么问题吗?” 刘小楼摇了摇头:“就这样吧对了,你们没事吧?阿虾没事吧?” 伍长庚探头望向宋阿虾那屋:“阿虾,掌门问你有没有受伤?” 宋阿虾歪了个头出来:“什么受伤?” 伍长庚摆了摆手:“没事了。” 宋阿虾的脑袋又缩了回去。 刘小楼败退而出,向韩高问策道:“南海剑派的人都这么办事的吗?都这么猛的?以前打交道的时候没觉得啊,你说以后怎么相处” 韩高道:“平时不难相处,就是别跟他们起争端,一旦争起来就不讲道理了,只讲剑就算在岭南,我们罗浮各宗都不跟他们轻易急眼的我估计,灵虬宗的人刚才说了什么不当言语,那个巴掌门拦下掌门伱的时候,说话就有点倨傲,不太行的样子,遇到南海剑派的人,肯定得干起来” 刘小楼缓缓点头:“原来如此” 正说时,臧千里匆匆赶到:“刘掌门在呢?” 刘小楼拱手:“臧老兄” 臧千里没好气道:“怎么回事啊刘掌门?怎么自己人先打起来了?” 刘小楼转圜道:“啊也不算打吧,就是他们灵虬宗莫名其妙跑过来,说了些莫名其妙的话,我们家的客卿就没忍住,不小心出了一剑,莫名其妙就伤了他们,没事没事,误会误会” 臧千里气道:“什么误会能把人伤成那样?那可是灵虬宗的庶务长老,巴掌门的师弟!天姥山给的心基仙血丹本来就不多,这就给他们耗费了一枚,真是” 刘小楼望向宋阿虾那屋:“宋客卿?” 宋阿虾又探出头来,疑惑道:“其实我只出了半剑” 伍长庚在这边屋子里探头:“臧道友,你得好生看看那个灵虬宗的庶务长老,是不是诈伤哄你们的心基仙血丹?那枚灵丹他有没有当面服下?还是说被他们家收起来了” “哄什么,灵丹还没给呢”臧千里和他们一路东行,知道这两个家伙都是什么货色,也知道刘掌门说话的分量如何,所以不跟他们废话,直接去见林双鱼:“双鱼剑!啊抱歉,苏老弟伤还没全好?” 林双鱼道:“是,正在疗伤。所以那个什么庶务长老进来大吵大嚷的,阿虾就给了他一剑,本意是让他不要那么大声,他自己知道错了,就退了出去。至于灵丹的事,建议白长老不要跟他们计较了,此时正是笼络人心的时候。” 臧千里叹道:“白长老的意思,人已经伤了,咱们不能在自己乱起纷争了,是不是请三玄门这边派人将这枚心基仙血丹送过去,算是两边和好?”说着,掏出个小匣子,托在手上。 林双鱼无奈的摇了摇头:“也罢掌门,掌门?” 刘小楼连忙过来:“这儿呢!” 林双鱼道:“就请掌门出面走一趟吧。” 刘小楼点头答应着,接过了匣子,向韩高道:“韩客卿,一起去?” 韩高道:“掌门请!臧道友请!” 一路向着灵虬宗的住处过去,刘小楼小声问:“臧兄,能不能换一枚灵丹?其实吧,我觉着一枚养心丹就足够了,重要的是个态度嘛” 第七十五章 有一席之地 再次见到巴天佑,这位灵虬宗掌门的气势就比一个时辰前弱了不少,先前那股莫名其妙的优越感也消失不见了,而是带着一股子愤怒。 这股子愤怒,刘小楼有些眼熟,以前乌龙山同道们若是被名门大宗欺负,不就是这个样子么? 所谓敢怒而不敢言,大致如此。 所以刘小楼看了一眼身后,确认臧千里并没有跟进来,于是果断换了灵丹。当然并非如他之前所言,用一枚养心丹安抚灵虬宗,他没那么吝啬,他足足给了一瓶,共计三枚! “巴掌门,实在抱歉,我回去之后了解情况,是我家客卿不对,出剑太重,故此误伤了贵门长老,这位长老贵姓?” “是我师弟,波不平。” “啊,波长老波长老?如何了?我是三玄门掌门刘小楼,我来看望你了。” “我师弟伤势甚重,暂时无法苏醒,还是出去谈吧。” “也好也好我就是探探脉没有恶意的!” “好了么?” “好了好了” “刘掌门,这事怎么说?” “巴掌门,我是来向波长老致歉的。为表诚意,特呈上灵丹一瓶,希望波长老服用之后病体能有起色。” “养养心丹?” “这丹不错,天姥山炼制的,丹宗嘛,再普通的灵丹,他家炼出来都不一样说起来,我家苏客卿也在服用养心丹,效果很好,原本是要康复了的,谁知波长老刚才闯进他屋子,伤势恐怕又有反复。” “这” “林客卿还说要跟本掌门过来一趟,问一问贵门意欲何为,被我好言相劝,暂时冷静下来,巴掌门或许不知,苏客卿和林客卿二人,本是同门师姐弟,感情极深!至于出剑的那位宋客卿,完全唯林客卿之命是从!” “同门师姐弟又如何?总须讲个理” “巴掌门知道她们师姐弟是出自哪里么?” “这” “我也不方便透露,不许我说!人家是出来历练的,我只能稍稍透露一点,专精剑道的宗门!人家天天挂在嘴边就一句:什么麻烦解决不了么?一剑而已!你看” “你我两家,毕竟是彰龙派麾下” “所以嘛,都是一家人,我这才过来看望波长老。” “你们那边,苏客卿也受伤了?伤得重么?” “重!起不来床了都!” “呼一边伤一個,此事扯平了!” “对嘛!都是一家人,扯平了!贵宗有什么事,招呼一声,我必到的,好不好?” “好。” 和巴掌门击掌盟约“有事必到”之后,刘小楼离开此间,一出来就见到对面凉亭中等候的臧千里和作陪的韩高,两人立刻围了过来。 刘小楼笑着点头:“请臧道友放心,巴掌门接受了我的好意,言归于好了。” 臧千里松了口气:“那行,我去禀告白长老。” 一场纷争就此消弭于无影无踪,臧千里才懒得去管两家是怎么和好的,只要和好就成,他急匆匆回去报信了,剩下韩高小声问:“真和好了?” 刘小楼点头:“嗯,巴掌门认怂了,应该是被宋客卿那一剑吓着了。”忽然有些神往:“自打宋客卿入门以来,还从未见过他出剑呢,究竟是怎样的一剑呢?” 韩高道:“我也没见过,但我知道,岭南修行界没人愿意招惹南海剑派,就连马岭山和清远山都不愿意,见了南海剑派的人,就算不是躲着走,通常也是绕着走姓宋的虽然不是南海剑派门下弟子,却是南海剑派世家一系中最厉害的那个” 刘小楼忽然有些振奋:“以前我也只见过他们修行时的剑,却没见过他们真正遇敌时的剑,这次应该能见识到了!” 一路闲聊着,在朗吟亭山的山径中曲曲折折的穿行,忽见有人自身边飞奔而过,高声叫道:“有人见景公子了吗?青玉宗的景昭景公子!有人见到了吗?说是上咱们朗吟亭山了有人见到景昭了吗?青玉宗的景昭” 韩高不由很是好奇:“景昭吗?他也在这里?什么时候上山的?” 景昭以前曾被誉为青玉宗不世出的天才,后来成了荆湘修行界四大天才一,与洞阳派孙真六、天姥山卢元浪、彰龙派屈玄齐名。 再后来,也就是这几年,景昭已经超脱了荆湘之地,开始向着青城派、太元总真门等顶尖宗门的年轻天才们看齐,盛名享誉天下,所以来自岭南的韩高都听说过他的名头,很想见上一见。 刘小楼也不清楚景昭什么时候来的朗吟亭山,于是猜测:“这个景昭,可能是来拜访咱们彰龙派屈玄的吧,我当年见他们打过一架,那真是,比划的手指头都带着煞气罡风” 再行片刻,整座朗吟亭山都动了起来,很多人都在四处打听景昭在山间何处。 终于有人出来辟谣:“都消停了,不要喧哗,误会误会,你们都看错了,景昭没有上山” 臧千里也及时出现在刘小楼跟前,无奈道:“刘掌门,白长老请您尽量不要出门闲逛,就待在山上吧。” 刘小楼奇怪道:“出了什么事吗?我就下山逛了一回啊” 臧千里道:“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伱长得有点嗯” 刘小楼恍然:“侧脸?”他把侧脸转向臧千里,很是无语:“搞半天刚才是因为我吧?” 臧千里道:“正脸其实不像的,也就是个侧脸,很像,不认识景昭的还好说,认识景昭的看到你的侧脸,就容易犯迷糊。白长老说了,没两天就要定下行止,这两天你就老老实实待着吧,否则引起围观,你自行处置。” 韩高在旁围着刘小楼转了两个圈了:“啊?哪边?是哪边像?是这边吗?不对?那就是右侧脸了?我的右就是他的左,还是左脸啊景昭原来长这样啊?” 刘小楼捂住脸快步急回:“行了行了,臧道友,不能因为长得像就限制我下山吧?凭什么?” 臧千里道:“也没有限制屈掌门喜欢清净” 刘小楼只得妥协:“那我下山戴个斗笠总行了吧?” 臧千里想了想,点头同意:“也行帽檐拉低一些” 韩高还在一旁啧啧道:“景昭长这样啊?和掌门一般俊俏么?还天赋卓绝?当真是天道不公啊” 说是准备下山戴斗笠,但刘小楼终于还是忍住了,没有再去其他亭山闲逛,踏踏实实在朗吟亭山上修行封灵步和黄龙剑诀,如此一晃三日。 三日后,他接臧千里传信,来到彰龙派本宗驻地,这回不再是白长老的住处,而是一座稍显宽大的洞厅,进去时,已经见到了灵虬宗掌门巴天佑。 两人拱了拱手,算是见过,然后各自站在洞厅的角落处,默默等着。 又过片刻,白长老进了洞厅,瞟了瞟巴天佑和刘小楼,然后向刘小楼走了过来。 刘小楼连忙矮身问好:“白长老!” 白长老低声问:“苏泾伤如何了,听说还没好?” 刘小楼道:“不瞒您老,其实是大好了的。” 白长老点了点头:“那就好。” 过不多时,几位高修簇拥着屈掌门大步进来,各自落座。 然后,刘小楼和巴天佑终于坐了左右两侧的末席。 刘小楼又是紧张又是自豪,想起当年,只能混在彰龙派征发来的大队之中,跟在鹅羊山臧氏的屁股后面,远远遥望屈掌门一眼,谁能想到十年之后的今日,自家竟然在屈掌门跟前有了座位! 老师,咱三玄门出息了! 第七十六章 奇袭 彰龙派的这次议事,也没什么可议的,主要是听屈掌门布置,尤其是作为附庸宗门之一的三玄门掌门,刘小楼全程只张了一次口,说了一个字:“是。” 议事便宣告结束了。 刘小楼瞟了一眼洞厅里的彰龙派几位长老、重要的内门弟子,正在三五成群的议论着今日的事情,见没人搭理自己,便也知趣的没有凑上去。 回首时,见灵虬宗的巴天佑倒是在往彰龙派高层面前蹭,一脸笑容的站在圈子外围,却又不敢挤进去,不时点着头干笑,弄得好似人家在跟他说话似的,实则没人搭理他。 刘小楼摇了摇头,终于大步离开。凑不上去还要硬凑,那就太尴尬了,没必要! 回到院子里,见几人都在,他击掌三记,清了清嗓子,道:“诸位,该走了,去金庭山!” 韩高奇道:“不是说在洞庭以逸待劳,等江东各派过来么?怎么现在又要打过去了?” 刘小楼道:“屈掌门说了,金庭派无耻,声势也闹开了,却不过来,就缩在他金庭山里,跟乌龟似的。如今也没什么办法,他不过来,只能咱们过去。” 韩高不解:“为什么非得过去?青玉宗不是说那座上古洞府就在洞庭这地界么?咱们去金庭山做什么?隔着六、七百里远” 刘小楼叹道:“屈掌门说了,洞府虽然在这边,但钥匙却在人家金庭派手里,人家大可以过上三年五载再来,咱们好不容易召集了那么多人手,不可能也在君山岛等个三年五载,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 韩高道:“金庭派不也是召集了大量人手么?” 刘小楼道:“要不说他们无耻呢,青玉宗摸清楚了,这次金庭派的确是召集了江南各派,各派却只去了寥寥几人,声势做得很足,实则就没真东西,都是虚张声势。” 这下就都明白了,金庭派当真好算计,就这一手,青玉宗便落了下风。 因此,青玉宗没什么更好的办法,只能主动打过去了,这下成了金庭派以逸待劳。 “屈掌门说了,这一下打过去一定要快,抢时间打他们一个出其不意,他们金庭山不是没召集江南各宗吗?欺负的就是他们人少。” 韩高摇头:“话是这么说,能抢出几天?那么大的阵仗,人家江东各宗赴援的时间会很短,或许也就是個三、五天,这么点时间,咱们能打赢么?金庭山可是大宗,比青玉宗实力还强。” 金庭派的实力,刘小楼是曾经目睹过冰山一角的,别看如今君山岛上荆湘各宗云集于此,声势浩荡,但真要想一战而胜金庭派,谈何容易? 到时候金庭山这根硬骨头啃不下来,外面的江南各宗再围过来,局面可就不妙了。要知道,灵墟和东、西二仙宗,可都是江南大派,每一家都极难对付。 刘小楼道:“这次远征金庭山,屈掌门言下之意有些后悔,他说应该把各家都召集过来的,哪怕不是全带来君山,也应把好手带过来,眼下这个状况,咱们彰龙派有点弱了。” 彰龙派麾下依附的有十几个世家、散修门派,比如鹅羊山、明玉山庄、黑虎寨、长山剑门、郑氏、东溪等等,筛选一番,绝对能凑出上百名炼气后期以上的骨干修士,野战布阵的时候,底气就足了,似眼下这般加起来不到五十人,紫金游龙阵这等野战大阵就没法布设,战力大减。 但现在已经来不及了,因为今夜就要行动,趁着夜色出发。 林双鱼将石桌上那些瓶瓶罐罐、石床上的毛毯之类都收了;宋阿虾终于不再缝补他那件红袍子,又穿在了身上,丝绦系紧;伍长庚最是简单,只有那方磨剑石,随手就装进了储物法器之中。 刘小楼问苏泾:“十三,怎么样了?白长老今日议事时,还问起你的伤势。我跟他说你没什么大碍。” 苏泾有些兴奋:“姐夫我没事,姐夫怎么还不出发?” 刘小楼笑道:“不急,等号令。” 话音刚落,号令来了,被派来和三玄门联络的依旧是臧千里,他急冲冲赶到:“林道友,可以出发了么?咱们走!” 林双鱼点头,手一挥,众人鱼贯而出,跟着臧千里下了朗吟亭山。 此时此刻,小小的君山原上,到处都是从各处亭山下来的宗门和世家,一队一队、一波一波,向着来时的那条石洞汇聚过去。 月色下,人头攒动,乱哄哄的,“师兄”、“师妹”、“师父”、“师娘”、“执事”、“长老”之类的叫喊声此起彼伏,又夹杂着“别插队”、“你踩我脚了”、“你看什么看”、“小子回头单聊”之类的叫嚣,更有“是哪家师妹”、“是哪家嫂嫂”、“不会吧你七十了?不像啊”的夜半私语,那叫一个热闹! 等出了石洞,下山之后,彰龙派的四十多人分乘四条船,向东北方向驶去。 一时间,百舸争流,将洒在湖面上的皎洁的月光破得粉碎。 三玄门和灵虬宗合乘一船,真正是同船共渡了,之前再有什么恩怨,此刻也只能憋在心里。 臧千里是三玄门的联络人,灵虬宗的联络人是另一位彰龙派内门弟子,叫云行无,两人在船头指点江山,憧憬着即将到来的大战,刘小楼和巴天佑则在船尾,低头商议着。 “刘掌门,刚才登船时,你家长客卿差点把我弟子挤落水了,伱是不是管管?咱们都是一家人,该合气要合气嘛” “巴掌门,我尽力去和长客卿说说,但效果不一定好,你知道的,他是客卿,就是” “是贵客嘛,我知道,但还是请刘掌门跟他尽量说说,否则你我两家真斗起来,于屈掌门面上须不好看” “抱歉了二位掌门,在下姓伍,不姓长。还有,不是我挤你们灵虬宗的人,是那个家伙自己撞上来的,撞得我腰疼,现在还疼” “长客卿,很疼吗?伤着没有?啊伤得有些重啊巴掌门,你看,两人都伤着了,是不是扯平了?” “” 两个时辰后,大队船只进入大江,顺着江流而下,再行一个时辰之后,在江北某处石滩靠岸,臧千里第一个跃下船头,招呼道:“跟上,跟上!” 韩高问:“臧道友,这就到了?” 臧千里摇头:“早着呢,先寻一个僻静处安顿下来再说。” 大队乱糟糟的向前奔行了半个多时辰,赶在天色最为黑暗的时刻,进入一片密林之中。 前方传来消息,让各宗约束部众弟子,不得随意喧哗,更不得随意出林,就在这片林子里歇息。 于是彰龙派寻了处所在,几十号人围着一个圈子,各自打坐调息。 第七十七章 夜行 经过一夜的长途奔波,各宗各派安顿下来之后,便都不再喧闹了,因为事先说好不许点火,所以林中一片沉寂,只有透过树叶洒下来的斑驳月光,显出一个个席地而坐的模糊身影。 直到此刻,刘小楼才终于点清了彰龙派这边出动的人手,总共四十六人。 三玄门六人,灵虬宗十二人,彰龙派本宗二十八人,再比照今日百舸争流的局面,人确实少了些。 “四十六……”旁边有人忽然念叨。 居然和自己思绪同步,那么巧吗? 刘小楼扭头看了看身边的巴天佑,传音入密:“巴掌门有什么打算?” 巴天佑没有传音,也不知他是不会还是故意的,只是低声回道:“如此形势,咱们两家更得依靠主家,抱团在一处才是自保之道,刘掌门的意思呢?” 刘小楼心下大骂“我去你奶奶的”,面上不停点头,嗓门稍微加大了三分:“必须捏成一个拳头,我彰龙山方可进退自如,而这只拳头,必须掌握在屈掌门、屈长老、白长老、杜长老他们手中,你若不听号令,到时别怪我拔剑无情!” 巴天佑勃然变色:“这是怎么说的?谁不听号令了?” 刘小楼道:“我就是这么一说,你紧张什么?” 臧千里和云行无赶忙过来劝解,两人这才停止争吵。 见伍长庚起身,巴天佑拂袖而去,伍长庚过来问:“怎么?” 刘小楼啐道:“巴竖子!” 见伍长庚要过去,连忙将他拉住:“没事。” “真没事?”伍长庚问,听刘小楼确认,这才又重新坐了回去,闭目调息。 天色很快放亮,韩高从林中钻出来,皱着眉头,满脸嫌弃:“这都什么味道啊……” 刘小楼问:“你去哪了?” 韩高道:“我去青玉宗驻地了,想看看景昭的模样,没见着……” 刘小楼一听,连忙取出斗笠戴上:“赶個夜路,差点把这个忘了。” 韩高道:“没见着景昭,却谈成笔生意,还不错。” 刘小楼问:“什么生意?” 韩高愉快道:“我家大封山不是特产七月香兰籽么?正巧去青玉宗那边时,碰见一个幕阜山的朋友,他给我介绍了一单生意,有个阴家庄的,叫作阴公什么的,急需香籽,验货之后赞不绝口,我就九块灵石卖了他一斤。哈哈!” 韩高曾经说过,可以按照三块灵石一斤的价格给刘小楼长期供货,助他修行封灵步,刘小楼咨询过林双鱼等人,南海剑派这几个人虽然都知道七月香兰籽,却没人知道价格,所以没咨询出底细来,但他估摸着,这个价格应该是打了折扣的——韩高眼下有求于他,不会在这个上面赚他的灵石。 所以,七月香兰籽的行价应该是四块或者五块灵石一斤,这就表明,韩高以高出一倍的价格达成了一笔生意。 果然是好生意! 刘小楼也连忙恭喜他:“恭贺韩兄了,据我所知,这个阴家炼制的是一种神香,是青玉宗用来修行神打术的法料,采购七月香兰籽,应该是原来配方里的灵材供货出了问题,原本向他们阴家供货的,是越州欧阳氏。” 韩高若有所思的摩挲着下巴,缓缓点头。 这次远征的基本都是高修,大多在筑基以上,就算没有筑基的,也是炼气后期,或者炼气圆满多年而无法寸进的,指望能在这一战中寻找机缘,所以配备储物法器的比例相当高。 何况这些人还都是名门大宗的修士,修行最是遮奢的人物,到了饭时,便纷纷将东西摆了出来,让刘小楼唏嘘不已。 刘小楼亲眼目睹,就是自家彰龙山这边,居然就摆出了一整套的案几、绸布,掌门和几个长老、一干内门弟子或是单人独席,或是一人一席,席上杯碗盘碟、酒肉菜肴,竟是一样不少。 他一打听,人家专门带了三个储物法器,全部装满了宿营的装备。昨夜原本是要搭建帐篷的,屈掌门忽然想看月亮,所以就没有搭起来。 刘小楼暗自琢磨,看来还是得想办法攒几个储物法器啊…… 看了看斜对面的灵虬宗,同样和自己三玄门相似,并没有彰龙山本宗这么奢侈,这才心里平衡了下来。 一顿没滋没味的午餐吃罢,继续在密林中等待命令,不知不觉间就度过了这个漫长的白天,夜晚再次降临。 终于,戌时四刻刚过,青玉宗的指令又到了,刘小楼跟在彰龙派身后出了密林,向东急行,一口气就是百余里。 中途歇了半个时辰,然后继续赶路,天亮前钻进了一条山谷里。即将到来的这个白天,又要在这条山谷中度过了。 如此捱到天黑,大队再次出发,行了两个时辰,这回刘小楼觉得周围的环境有些眼熟了,仔细回忆,终于想了起来,这不就是金庭派西北方向的太平湖么? 苏泾在旁忽问:“姐夫笑什么?” 刘小楼感慨道:“这里便是太平湖了,离金庭山不到三十里,往那个方向……现在看不到,或许走个十几里,有座坊市,坊市里有家凤栖梧,想当年,我有个朋友名叫刘道然,啊,他是巴中人……刘道然和你姐夫我在研究交流中相识相知,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为了进一步探究阵法,我们相约去了凤栖梧,如今想来,真是一段风雅趣事……” 苏泾问:“凤栖梧是什么地方?” 刘小楼回答:“一家行院,比不上洞庭湖边岳阳坊的绿怡园,却也算中等吧,几个女娘都有滋有味,还开了穴……” 林双鱼咳嗽一声,将苏泾一把拽过去:“师弟,你之前受伤的足少阳胆经如何了?这么连续奔行,可还好……” 一边问,一边瞪了刘小楼一眼,瞪得刘小楼撇了撇嘴,大不以为然。 前面的巴天佑忽然回头插了一嘴:“刘道然嘛,我知道他,巴中的阵法师,算不得多出类拔萃,却也有点家传的门道,想不到他是这么个人,家里有老婆,却跟着伱在外面花天酒地……回头我修书一封,送到刘家庄上,请刘夫人亲启……” 刘小楼连忙喝止:“巴掌门你胡咧咧什么?看来你是又想一伤换一伤,相互扯平是么?” 巴天佑撇了撇嘴,冷笑着不再多言,刘小楼想再恐吓他几句,青玉宗有人过来联络了,联络之人刘小楼还正巧认识,是青玉宗的东方玉英。 当年两人曾在鬼梦崖上见过,东方玉英还过来安慰了失魂落魄的刘小楼几句。 东方玉英和屈掌门说了几句之后,便又离开了,离开之前见着刘小楼,认了出来,冲他笑着点了点头。 刘小楼连忙拱手回礼。 韩高在旁问:“这是谁?掌门认识?” 刘小楼点了点头:“认识,这是青玉宗东方掌门幼子,出身高贵,却无浮浪子弟的习气,待人不错。而且为人仗义,最爱替朋友出头,嘿嘿!” 前面的巴天佑身形一滞,然后加快脚步跑到前面去了。 果然和刘小楼所料差不多,大概二十里后,前方黑漆漆的群山身影扑面而来,这便是赫赫有名的金庭山福地了。 大队放缓脚步,屈掌门招呼彰龙派众人聚集在他身边,道:“气力不足的,服用灵丹吧。快一些!” 第七十八章 攻山 大队稍作喘息,立刻就分头攻山了,连各宗各派归拢人手的时间都不给,到了多少人,就投入多少人。 就为了打金庭派一个措手不及! 夜色之中,刘小楼隐约看见,右侧已经杀进山谷好几队人,冲在最前面的几个身影中,便有东方玉英。 彰龙派这边因为人少,所以一直聚在一处,并没有走散,反而成了优势。 负责调度战事的屈长老当即取出一套阵盘,现场分发下去。这套阵法是宗门进攻时所用,名赤鳞阵,威力不及那套紫金游龙阵的三成,却胜在简便易用。 整套阵盘包括一个核心枢机阵盘、六個子阵盘,由元婴境的屈长老操控枢机阵盘,充当阵法中枢,六名内门弟子各持一件子阵盘,充作“六鳞”,阵法启动时,讲究一个层层叠叠,各“鳞”之间相互照应、相互支撑,不仅威力大,且韧劲十足,绵长悠久。 屈掌门、白长老、杜长老和下一代最强的屈玄都没有参与掌控阵盘,一位炼神大修士和三位金丹组成了机动力量,在赤鳞阵的掩护下进行突击,效果更佳。 作为每一个支撑点的子阵盘,除了由一名内门弟子掌控外,还有其他彰龙山的骨干力量护持。 而臧千里和云行无也各分到一件子阵盘,作为赤鳞阵的左右双鳍,三玄门六人、灵虬宗十二人作为两件子阵盘的支撑力量,使得左右双鳍相当强悍,可以主动出击。 这就是彰龙派如今能拿得出手的核心阵容,若是这支力量出了问题,彰龙派就可以宣告覆亡了。 臧千里是初获重任,以他刚入筑基中期的修为,其实作“左鳍”是实力不足的,还有好几名修为远超他的师兄弟只能作为“鳞片”旁的护持,眼巴巴等着。 但谁让他这些日子一直是三玄门的联络人呢?仓促之间,要最大发挥三玄门这支重要力量的作用,也只能依靠和三玄门熟悉的他了。 阵盘在手,其实不需要臧千里懂什么阵法,只需要按照过去曾经习练过的方法,将真元输入阵盘,保持不断就可,剩下的就是跟上队形,始终处于阵盘允许范围之内,使阵型不脱节——当然,这一点还是需要多加练习的。 这些东西并不复杂,各宗各派,但凡有攻击型阵法的宗门,内门弟子都要习练,行进时处于什么位置,进攻时处于什么位置,防守时处于什么位置,都是有讲究的。 而刘小楼等人需要做的更简单,紧跟在臧千里身边就行,他们发出的真元,会被子阵盘吸收,化为大阵的一分威力。 随着屈长老的一声招呼,彰龙派立刻开始攻山,屈长老处于中间靠前的位置,左右两个前侧的鳞肩分别是二师兄和四师姐,身后依次是五弟子、六弟子,左鳍是排行第九的臧千里,右鳍是排行第三的云行无,整个队形看似纷乱无序,实则各有其位。 别问为什么没有大师兄,大师兄留在彰龙山上没有跟来,一则确实山中需要留人,二则这位大师兄平平无奇,筑基初期二十多年,一无寸进,宗门已经不对他抱有期望了。 这次荆湘各宗突袭金庭山,虽然组织调度上有些混乱、有些仓促,路上掉队的超过三成,但也胜在这份仓促,达成了奇袭的效果。 金庭山的护山大阵没有启动! 启动的,只是简单的警戒法阵,或者是些阻挡普通凡人入山的小幻阵、小困阵。 这样的守护水准,自然阻挡不住这波猛烈的攻山,进攻的突袭成果完全达成! “什么人?” “何方鼠辈……” “来人止步……” “哎……” “有人闯山!” “好多人……” “降者不杀!” “别动……还动!再动杀了啊!” “是荆湘贼!” 一团团烟火忽然在山中绽放,一片片光华照亮了山谷,那是大威力的道术在发威,又或者是小型法阵被攻破的景象。 途中不断有金庭派驻扎于外围的修士被潮水般的进攻淹没,刘小楼在紧张的跟进中,不时观望着右前方——那里是青玉宗主攻的石公山方向,那里的光华最是耀眼,动静也最大。 尤其是一位金甲神将,身高两丈,手持大戟,在前方横扫一切,让刘小楼一时间看得出神,想起了当年在乌龙山天坑鼓大显神威的景昭。 这位当然不是景昭,是东方玉英,还没有达到金丹修为,却已经有了一分景昭的风范。 青玉宗这些年真是人才辈出,渐渐有了领袖荆湘的架势。 彰龙派主攻的山谷方向,是金庭派防范较弱之处,破了两座幻阵,拿下三名金庭派修士之后,便顺利突破了山谷。 刘小楼也不言语,跟在臧千里身边向前突进,这条山谷名为北谷,实则更靠西一些,当年他和刘道然就是从这里出山去凤栖梧的。 当年出山时,两人还边走边探讨过此间地形地势,分析过应该炼制什么样的阵盘,应该如何布设。当然,以他们两个的阵法水准,尚无法驾驭如此庞大的护山阵法,研究出来的结论效用不大,但毕竟有过这么一段经历,多多少少还是能看出门道来的。 支持阵法的屈长老并没有专门修过阵法,但身为元婴境大修士,阵法、灵丹、法器、法符、神打等等,诸般大道皆是相近相通的,他掌控起赤鳞阵来,显得游刃有余,刘小楼是挑不出什么毛病来的。 反倒是身边近在咫尺的臧千里,却让刘小楼不知该说什么好。 很显然,臧千里是严格按照习练之法执掌左鳍,始终保持在他应该身处的范围之内,并没有走样。 但问题在于,他习练阵法之处是在彰龙山,而这里却是金庭山,完全照搬习练之法,固然没有大错,却失之于呆板,完全没有发挥阵法的灵动之处。 前方一道悬崖,壁立千仞,屈长老有些犹豫,赤鳞阵缓了下来。因为不知此间地形,他需要做出选择,要么大队直接上崖,但赤鳞阵暂时要被打乱,要么从旁绕行,保持阵型前进,但怎么绕行,却又没人知晓。 此时,整座金庭山都热闹起来,金庭派高修已被惊动,数道剑光在天上来去,查探究竟。再耽搁下去,护山大阵不定什么时候就要启动了! 就在屈长老犹豫之间,忽然有人在左后方叫了一嗓子:“从右边走,那边有小路可以绕过山崖,过去就是东白峰!” 屈长老回头望去,却是个戴着斗笠的。夜间戴斗笠的没有旁人,正是因为和景昭撞了侧脸的刘小楼。 “是真是假?” “不行我打头?” 屈长老此时也没有选择,当即右行,选择相信这位三玄门的掌门。 第七十九章 东白峰 彰龙派众人向右绕过悬崖,直趋东白峰下。抬眼望去,东白峰上已经到处都是身影——金庭派修士的身影。 打到这里,金庭派反应再慢,也终究是有了反应。 整座金庭山的护山大阵没有开启,此刻开启,意义已经不大了,因为外围很多布设子阵盘的关键要隘都沦陷于荆湘修士手中,一旦大阵开启,很快就会被找到阵眼并破坏掉,与其如此,还不如继续静默以待将来。 而金庭山各峰的护山阵法,相继启动了。 众人只觉眼前一个错觉,好似天地动了一动,再看东白峰时,山上似乎少了些东西,比如山崖、古松、亭台等等。 这是大阵开启的征兆! 彰龙派先行抵达东白峰下,现在面临的问题是,是否攻山? 看着山上如同马蜂一样乱窜的金庭山修士,彰龙派几位高层都大为遗憾,别看己方人少,但若能趁此良机杀上去,一场酣畅淋漓的大胜铁定到手! 屈掌门和三位长老简单商议了几句,便决定绕过此山,继续向前,和青玉宗、洞阳派、天姥山等大队会合后,再定行止。无论如何,现在已经攻进金庭山,按照之前的商议,或是集中力量攻打主峰紫薇峰,或是四处抄掠各处山头,都是不错的选择。 金庭山里,山峰山谷到处都是,不可能都有阵法守护! 屈掌门和几位长老飞身而起,向着右前方看去,那个方向是青玉宗的主攻方向。 但黑夜之中一片纷乱,各处都有法术打出的炫彩、法器纵横的光华,根本瞧不清究竟如何。 正在犹豫间,就见眼前的东白峰上,有道剑光直落而下,来到近前,一位身量瘦长的大修士驭剑而行,悬浮在护山法阵之内,向着屈掌门叫道:“屈从己!你们彰龙派敢闯我金庭山,就不怕将来彰龙山也遭此报应么?” 正是金庭山三长老之一的万长老,也是东白峰万氏之主。 屈掌门笑道:“万仙坡,老夫既然敢来,自然不怕什么报应,我彰龙山可不缺灵力,随时随地大阵开启,欢迎你金庭山各位道友前来破阵!” 万长老怒道:“姓屈的,这是我金庭派和青玉宗的事,你们彰龙派跑过来插什么手?” 屈掌门叹道:“抱歉了万老弟,青玉宗如今执荆湘修行之牛耳,我彰龙山也得仰其鼻息啊。否则山门难保,山门难保” 这话虽然说得有些夸张,却也有部分实情,万仙坡知道不可能三言两语将彰龙派劝退了。别看彰龙派来的人少,但屈从己是炼神境,剩下还有一元婴三金丹,绝不是东白峰能对付的,只能凭借护山阵法的保护,尽力去拖彰龙派的后腿,以减轻主峰方面的压力。 而主峰那边的形势,万仙坡比屈掌门知道得多一些,形势已经很危急了,不能再放彰龙派过去。当下,他双指一骈,剑光便从阵内冲出,主动进攻,向着彰龙派众人斩来。 万仙坡的剑,是名副其实的万剑,剑光化为无数剑刃,如暴雨般横扫过来。 主持赤鳞阵的屈长老当即发动阵法,那无数剑刃扫至近前,掀起一层层涟漪,又好似无数鱼鳞相接,将这不知几千几万道剑光全部挡下。 屈掌门趁机自左侧进袭,万仙坡不敢应战,匆忙退入大阵。 屈长老率赤鳞阵攻了一回东白峰的大阵,引发大阵反击,一道道月牙般的剑光飞出,在夜空中闪烁成白茫茫的一片。 赤鳞阵的威力相对而言还是小了些,用来对付这种护山大阵,效果就差远了,根本打不进去。 屈掌门向屈长老打了个手势,屈长老心有默契,立刻带着赤鳞阵掉头就走,准备绕行。 万仙坡却看出了彰龙派的意图,再次主动出击,无数剑光再发,从侧后方攻向屈掌门、杜长老、白长老等人。 他这边以一人之力拖住屈掌门和杜、白二长老,要的就是一個空档,趁此机会,一队东白峰修士从大阵内急闪而出。这队东白峰修士共有七人,三名金丹、四名筑基,各持一剑,向着赤鳞阵的左肋就冲了过来。到得近前,队形一变,七柄长剑飞起,形成一座剑阵。 东白七剑阵! 剑阵直接斩向赤鳞阵的左鳍。 左鳍处的臧千里顿时感受到巨大的压力,这股压力中饱含着森森寒意,令人心底生寒,如坠冰窟。 屈长老操控赤鳞阵转向,将法力移到左侧,掀起道道鱼鳞状的光华,这光华很快就转变为赤红色,与七剑交织在一起。 刹那间,无穷无尽的撞击和震动传入赤鳞阵,尤其是传入赤鳞阵的“左鳍”处,震得人不由自主浑身颤栗,无法自抑。 刘小楼取出琉璃盾护身,韩高也取出一件防御法器,和刘小楼一道抵御这绵绵不绝的压力。 身边的南海剑派众人却都眼前一亮,他们早就急不可耐了,此刻遇到出手的机会,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放过的。 何况遇到的还是七柄飞剑! 五道剑光一冲而出,红色的两道剑光细如金针,这是林双鱼的双鱼金针剑;蓝色的剑光如狂猛的波涛,这是苏泾的观潮剑;绿色的剑光陡然暴涨,如同天上落下的碧波天河,这是伍长庚的天河剑;还有一道介于灰黑色之间的剑,几乎不发光,就这么悄无声息刺入东白七剑之中。 五道剑光,最终指向东白七剑中的第三剑,那是东白七剑中起承转合的关键枢纽,由东白峰高修万俟哀所掌。 万俟哀是金丹中期的高修,若在平日,就算林双鱼等南海剑派四人齐上,也不是他的对手,但此刻正是东白七剑与赤鳞阵交手的时刻,南海剑派四人眼光毒辣,打的就是东白七剑入阵而刚出未出的瞬间。 万俟哀莫名奇妙就被前四剑打得喘不过气来,紧接着,那道介于灰黑色之间、在黑夜里若有若无的第五剑就欺入身内三尺,这道毫不起眼的飞剑立刻大放光明,光照四野! 而之前明明已经击退的两柄如同金针般的短剑,也同时放出血红色的光华,在万俟哀眼中倏然变大,变大,变大,然后撑满了整个视野。 目光所及,尽是赤血 东白峰金丹高手万俟哀,当场重伤! 第八十章 闯阵 南海剑派四人第一次出手,便捕捉到那一丝转瞬即逝的战机,将东白七剑里的枢纽万俟哀重伤,当真是惊掉了一地眼珠子。 万俟哀可是东白峰万氏的重要人物,金丹中期高修! 屈掌门一时间忘了正在与万仙坡斗法,叫道:“是南……三玄门么?” 旁边的白长老身形如一道波浪般闪过几十道剑光,捋须而笑:“不错,就是三玄门,掌门便是那个刘小楼,神雾山苏家的赘婿。” 屈掌门闻言会意,大笑道:“原来是神雾山苏家,难怪有如此身手!” 拼命阻拦屈掌门、杜白二长老的万仙坡无论如何没有料到这个结果。对面屈掌门和白长老的话,他听得分明,当下啐道:“两个老不死的,惯会以虚言哄人,什么神雾山苏家?丹霞派不与尔等同流合污,苏家怎敢擅自做主?休得胡言乱语,吃我这三千剑!” 剑光又起,竟比刚才还要多,还要密! 屈掌门心情大好,手上留了大半力,开始劝降:“万老弟,事已至此,无可挽回,金庭派败了,莫要作无谓挣扎,免得徒添死伤,将来不好相见。” 万仙坡并不答话,无数道剑光不停发处,继续纠缠屈掌门、杜、白二位长老的同时,也在观察东白七剑那边的局面。 万俟哀这一伤,东白七剑阵立刻告破,剩下的六個顿时就陷入各自为战之中,其中的四名筑基后期很快就败下阵来,各自带伤,如果不是事先说过尽量不伤人命,他们恐怕结局难料。 剩下两位金丹被屈长老指挥的赤鳞阵卷了进去,屈玄也加入赤鳞阵相助,而屈长老的用意也很明显,就是想捉个活口。 最终的结果,是赤鳞阵没有拿获任何一个活口,两个万家的金丹都跑掉了。不是赤鳞阵的问题,而是屈长老不愿杀人,顾忌之下不免缩手缩脚。金丹本就是高修,就算在大宗门里都有资格争长老之位,哪里是容易生擒活捉的? 不过,也正因东白峰七剑这一败,彰龙派并不想和金庭派结成死仇这一点,却也展露无疑,不仅彰龙派自己人清楚,对面正在竭力死斗的万仙坡也渐渐感受到了。 想明白这一点,万仙坡斗起来就愈发凶狠起来,甚至多了几分胡搅蛮缠的泼辣味道,几乎不顾自身安危,所有剑光齐出,在空中纵横来去,一个人将屈掌门、杜长老、白长老挡在外面足足一盏茶时分,待七剑都撤回东白峰大阵,这才撤下剑阵,也转身回去。 挟大胜之威,彰龙派再次催动赤鳞阵攻打东白峰,却再次以失败告终。身为彰龙派年轻一代天骄的屈玄斗得相当郁闷,终于大叫:“杀吧!” 屈掌门脸色也相当难看,暗自嘀咕,自己不结死仇的想法,是不是有些不合时宜?但念头一闪而过,依旧是坚持最先计划,呵斥道:“别胡说!” 眼见攻不下东白峰,屈掌门下令前往主峰,增援青玉宗主力,可刚离开没几里,身后的东白峰又冲杀下来数十名修士,同彰龙派一样,都是筑基以上的骨干,由万仙坡和两位万家金丹带领,战力相当强悍。 待赤鳞阵重新集结,回身应对之时,万仙坡又带着人跑回大阵。 屈掌门气得牙根痒痒,向左右问计。 屈长老已经领教过某人好处,当下便也再次问计:“刘掌门,有何妙策?” 刘小楼对金庭派还是比较了解的,除了主峰紫薇峰的魏氏外,就数放鹤峰的赵氏比较强势,接下来是化枭峰的姬氏和东白峰万氏,四大家共治金庭派。 他和赵氏打交道比较多,和万氏接触得比较少,但也听说东白峰这边的护山大阵很有名,在整个金庭派里非常有名。 有名的烂阵一座! 当年放鹤峰赵氏耗费大量资源打造护山大阵时,还被万氏背地里嘲笑和埋怨过。 万氏认为,赵氏在整座金庭派的护山大阵之下,重炼护山阵法,如果连大阵都被攻破,表明敌人极为强大,放鹤峰自己的这座小阵又哪里能撑得住? 如果大阵不破,这座小阵又有何用?徒费资源尔。原本的旧阵虽破,但权作补充即可,没必要如此折腾。 赵氏自己攒的家底,那也是金庭派的家底! 长老赵永春最终还是顶住了万氏的各种拖后腿,将放鹤峰阵法炼制完成。 当时,主持阵法炼制的唐诵还多次和龙高师探讨过万氏东白峰的这座护山阵法,总结出十三个漏洞,刘小楼在一旁听了几耳朵,别的没有听明白,但有一处极其明显的弱点,他却是听懂了的。 因为太过浅显,就算没有故意去记,也是忘不了的。 那就是东白峰对着金庭山风口一侧,因为千百年来的地龙震动,风水已经有所变化,演化成被两水所克。 两水即露水、雾水,所以在清晨时分,东白峰的向风口一侧最弱。 刚才刘小楼一直就在观察这座护山阵法,别的没看出来,但唐诵和龙高师讨论过的这一弱点,还是隐约看出些端倪。 听屈长老问起,又看了看时辰,感觉差不多了,刘小楼指了指风口那个方向:“要不,从那边试试?” 屈长老皱眉看过去,却没看出任何问题:“何解?” 刘小楼也没法细说,干脆从赤鳞阵中出来,招呼南海剑派一干人,向着那处山口急速赶去。 这边的风水很容易分辨,风流的变化也相当明显,无需多想,刘小楼一头就扎进阵中,顿时引发东白峰大阵的反击。 所谓“烂阵”一座,那是相对而言,这终究还是一座护山大阵,闯进去后,立刻感受到极为沉重的压力。 东白峰护山大阵本质上是座五行阵法,而且是相当古老的五行阵法。早先的古阵,讲究的是法力本源,没有那么多花里胡哨的技巧,没有现在这么多变化,威力更加纯粹。 比如,火鸟就是如火焰般的飞鸟,鸟头上既没有戴冠,双翅间也没有幻化火莲,更不会拉出一朵朵红色带有强烈侵蚀性的火粪,也不会发出刺耳的鸟鸣。 就是一朵纯粹的火焰鸟,焚烧一切。 东白峰上的阵法便是如此,是座水火交融的阵法,冲入阵中的三玄门等人只觉身心都在冰火之中煎熬,一忽儿是烈火骄阳,一忽儿是冰天雪地,转化毫无规律,当真是滋味难言。 “诸位帮我顶住!”刘小楼叫道。 “顶多久?”韩高有些紧张。 “就一会儿!”刘小楼已经没工夫搭理他了。 “还不行吗?”韩高吃不住劲了。 旁边的伍长庚扫了一眼韩高,撇着嘴微微摇头,意示不屑。 韩高指着他怒道:“你头发都焦了,有什么好炫耀的?” 伍长庚冷哼一声,嘴角向上努起,轻轻一吹,将那绺烧焦了的头发吹成飞灰,如火星般散落。 第八十一章 炼制水盘 林双鱼撑起一片硕大的棕叶,将西北方向的风向乱流挡住,又以双鱼剑旋转成两道虹光,把所有寒意都融化在剑光里。 于是刘小楼终于确认,当初在南尖岛上铺在地上当作餐布的这片大叶子,果然是件了不起的法器。 在棕叶的遮护下,苏泾的观潮剑在身前光芒绽放,掀起一道道海浪,与汹涌而来的冰寒和热火争斗,时而被冻成冰涛,时而被蒸腾为大片水雾。 这大片水雾被一道剑光倒卷上半空之中,又汇聚成一条碧绿的天河,直落千尺,水涛之声震耳欲聋。 宋阿虾一动不动,就这么弓着身子站在刘小楼身边。他虽然什么都没做,却让刘小楼感到特别安心、特别踏实。 韩高则万分紧张的往嘴里倒七月香兰籽,又往腰上、膝上、踝上、肘上、腕上涂抹紫金莲香泥…… 抹完了,又焦灼不安的频频发问:“掌门,咱们在这里待到什么时候?” “就一会儿……” “掌门你在做什么?” “别问了……” “这是在炼制阵盘吗?” “唔……” “这会儿炼制阵盘,你确定吗掌门?” “水来……长客卿,你这天河溅起的水雾能成珠么?还是不行,你们不是南海剑派吗?怎么看着是水,都是假的?就没点真正的水吗?我还以为……完了,被你们害死!” “是你以为,我们什么时候也没说过有水!我们炼的是剑势,如海般的剑势懂吗?” “总之被伱们害苦了,没招了,水盘炼不成了,准备撤吧……” “掌门是需要水吗?我的这个行么?” 一团簸箕大的黑云凭空升起,凝聚在韩高头顶,将他脖子以上罩住,云中电闪雷鸣。 “咦?韩兄你这个好,要的就是这个,是真的雨露,这电闪带出来的露珠更纯粹……你这手段倒与衡山那几家的小云雨术颇有异曲同工之妙!” “掌门,我这手就是她家的小云雨术啊!” “啊……我说呢……是她家教你的吗?” “惭愧,少年时曾上过山……” “啊,明白了,懂,哈哈……韩兄能否将这朵雨云移过来些,总围着你头上下雨,雨露大部分都落你头发上了,我接的少。” “抱歉了掌门,移不出来。” “……这是为何?” “惭愧,当初衡山之行就是为了好奇,成亲之时也看明白了究竟怎么回事,不愿与姓龙的二夫争宠,所以逃了,小云雨术就没写全,差了移形换位的口诀……” “她们青岳坛故意的吧,拿捏你呢……” “掌门也去过吗?” “呵呵,我当场看穿她们的伎俩,严词拒绝了!” “哈哈,不愧是掌门……” “你当时嫁的是谁?” “就是潇潇,哦,现在的坛主。” “韩兄,这個坛主很不错哦,有没有一点后悔?” “是有那么一点点,但总不能为了她就入赘衡山吧?” “那你为何还要上山?” “这不是看看有没有机会一亲芳泽嘛,结果人家成亲之前守身如玉,没办法了……” “韩兄,那你是真想多了……哎?这团露珠好,韩兄再打几道雷电,就打这片……” “打这片有什么用?” “我要带着雷光的露珠” 他们在这里的鬼鬼祟祟,很快引起大阵之中东白峰修士的关注,报到万仙坡这里时,他便觉很是不安。 这支小队伍,可是击败了东白七剑阵,重伤了万俟哀的。 万俟哀不是万家自己培养出来的子弟,而是带艺投师的,原本是北方草原的巫师,二十年前,适逢万长老巡游北域,意外见到此人,觉得他是个学剑的材料,便收为弟子,着力培养,谁知短短二十年便结丹成功,接着又迈入金丹中期。 万长老甚至有意让他传承东白峰衣钵。 当然他也看得出来,万俟哀的败,并非实力问题,而是败在了战阵时机上,但能抓住这样的机会,足以说明这支小队值得重视。 他要坐镇当面,与屈掌门周旋,无法分身他顾,当下吩咐东白七剑剩下的两名金丹过去阻止。 “二位叔公不要大意,虽然都是筑基,却有合击之技,彰龙派不精剑道,也不知他们从哪里找来的人。” “仙坡放心!” “切记,只将他们赶走便是,不要追击,尽量不要伤了性命。” 别看东白峰七剑阵败给过这支小队,但那是在赤鳞阵面前,主持阵法的是元婴级数的屈长老,此刻抛开阵法较量,自家这两名金丹足以碾压那支小队,甚至还要小心别杀人。 沉吟着,又将二人召回,匆忙之间再行叮嘱:“也不要太过束手束脚,该怎么打还是怎么打,不要学他们彰龙派。” 这两位不解:“仙坡,到底是能杀,还是不能杀?” 万仙坡道:“若是逼不得已,实在要杀人,就杀那个藏头露尾的。” 其中一人目光望去,点头道:“戴斗笠的那个?” 万长老点头道:“观彼等行事,似以此人为主,或是意图破阵也未可知,许是个学过阵法的,杀了此人,彰龙派就没了指望。且瞧此人行事做派,鬼鬼祟祟,非名门大派所为,当是彰龙派征发的贼匪无疑,杀之无碍。” 两位金丹皆为万氏族老,比万仙坡的辈分还要大,一名万千山,一名万千河,是东白峰老一辈的双胞胎兄弟,百年前曾被誉为“东白双奇”,只是到了金丹中期之后,便再无寸进,未能将万氏基业发扬光大,反而是下一辈的万仙坡后来居上,入元婴境,执掌了家业。 东白双奇的斗法实力,甚至比不上万俟哀。 当然,也不是说两个老头很差,无论如何,能修到金丹境,至少将天底下九成九的修士都比下去了,以此境界,横扫几个筑基是绝无问题的。 两个老头信心满满过来报仇,结果一上手,却发现不是那么回事。 这几个筑基小儿,尤其是眼前这四个用剑的筑基,竟然相当扎手,虽说单打独斗、甚至两人齐上都绝非自己之敌,怕是三招下去就得身受重伤,十招之内管保取其小命,但四人联手,竟然一时间拿不下来。 别说一个人上去拿不下来,兄弟齐上,竟然也拿不下来。 明明两人上去已经形成碾压之势,但一时间就是打不开这四个小辈的剑网,就是伤不了被他们遮护在身后的那个鼠辈! 两个老头有些着急,可以杀的人够不着,不能杀的人偏偏在前面顶着,这该怎么办? 正焦灼间,忽见那个鼠辈抬起头来,相貌依旧藏在斗笠下看不真切——果然藏头露尾,不是好人! 就见这鼠辈向空中抛出一方玉盘,那玉盘迎风暴涨,成了一朵桌案大的黑云。 万家两位族老一把年纪,经历何其丰富,立知不妙,两人双剑齐出,带着莫大威势斩向这朵黑云。 第八十二章 五龙破山 眼见东白双奇的两道剑光飞斩而至,林双鱼等人极有默契,立时以四人五剑组成海潮之阵,不敢说阻挡下来,至少力争迟滞片刻。 但不过一个瞬间,刘小楼就发话了:“走!” 四人五剑立刻撤了下来,将那团黑云暴露在东白双奇剑下。 两道剑光斩在黑云之上,如同拍击在凌空悬浮的水潭中,水花四溅之下,雷电如万千细蛇般飞舞。 在这电蛇的撕裂之下,中央的玉盘碎裂开来,被斩成无数粉末。 这些玉屑在黑云之中与电蛇撞击在一起,令黑云暴涨一头。 东白双奇察觉不妙,向后飞退,那黑云暴涨之后却没有显化什么大威力的道法,而是下起了雨来。 一团三丈方圆的黑云,悬浮在山口上方十余丈高的地方,下起了小雨 很快变成中雨 这是真正的雨水,雨势虽然不大,却几乎是东白峰周围数里范围内的所有水汽,如今全部被吸收到了这朵黑云之中。 因为重伤趺坐于地,刚用完灵丹正在调息的万俟哀忽然睁开眼,舔了舔嘴唇,呻吟道:“渴了,水” 就在此刻,万俟哀忽然感到一阵晕眩,好似整座东白峰都晃了一晃。 就见东白双奇猛然向后倒飞回来,叫道:“仙坡,留神,阵破了!” 随着他们的呼喊声,一团云雾忽然来到山前,抵近大阵边缘,这是屈玄的本命法器——如意蛟龙,养在气海中是件玉如意,飞出之后便化为云中蛟龙。当年在丹霞洞天之中,屈玄曾以此法器对战景昭,单单是蛟龙嘶吼之声,便将刘小楼耳膜震破。 今日攻山,屈玄一直用的是这如意蛟龙,已被他炼得泛出的碧绿之光,威力上了一大层,只是被东白峰大阵挡在外面,不得寸进。当然,蛟龙同样不停嘶吼,但刘小楼已入筑基,耳朵却能承受龙吟声冲击了。 此刻,就见蛟龙自云雾之中探出个爪子,试着向前挠去,之前令它吃了苦头的大阵却没有任何反击,甚至没有任何拦阻,一只龙爪就这么越过阵法边界,探了进去。 然后是第二支爪子,接着是龙头龙角 一声巨大的嘶吼响彻东白峰,如意蛟龙浑身一扭,终于带着云雾冲进山里! 跟在如意蛟龙之后冲山的,还有一条浑身带着烈焰的火龙,这是执法杜长老的阳炎红龙。 红龙身边,是一条浑身透明、若隐若现的飞龙,这是白长老的无色琉璃光龙。 与红龙相对,自东南方向闯入东白峰的还有一条青龙,这是正在主持赤鳞阵的屈长老所放。 接着,一团数十丈方圆的五彩祥云忽然降临在东白峰的顶峰之上,一条十余丈长、水桶般粗的金龙自云中游出,向着四下里喷吐浓雾。 这是彰龙派传承千年的镇派法宝——天魁金龙杖! 五条巨龙盘旋在东白峰顶,龙吟声震动四野。 天庭山内,无数人仰头观望。所有人都知道,阵破了! 退回赤鳞阵的刘小楼也在仰天观望,被这一幕震撼得无法言语,忍不住想要放出臀后的三玄剑。按照黄龙剑诀的炼法,修行下去最终会成为一道黄龙剑光,却不知和今日天上的五龙相比,会是一番怎样的景象? 在此起彼伏的龙吟声中,屈掌门大笑:“万仙坡,降否?” 万仙坡脸色铁青,一言不发,招呼麾下东白峰修士立刻撤离,他和东白二奇断后,上百名东白峰修士向着远处的放鹤峰逃去。 尽管如此,还是有二十余名万家修士被彰龙派留了下来,一个個点倒,束手就缚。 万仙坡独木难支,无法相救,他甚至不敢多留在这里,只好将万氏基业抛下,也跟着撤向放鹤峰。 屈掌门没有追杀,而是让彰龙派占据了东白峰,在此观望。 他同时去看望了这批被俘获的万家修士,好言抚慰了一番,让他们不要害怕。 虽然俘获的大部分都是炼气修士,筑基才五个,但屈掌门却如获至宝,有了这批人质在手,彰龙派终于可算进退自如了。 “好生相待,给他们疗伤。”他吩咐道。 旋即,便看到了头戴斗笠的刘小楼,笑着指过来:“你小子今日功劳不小,想要什么,说!” 白长老在旁道:“掌门,来前小楼提出,希望在乌龙山立足,不让天姥山卢家再找他三玄门的麻烦。” 屈掌门点头道:“准了,从今日起,乌龙山封给你三玄门了!” 过去,三玄门也一直在乌龙山里修行,但只是“占山为王”,乌龙山始终是彰龙派的地盘,三玄门不过是得了彰龙派的默许,于山中修行而已。 哪怕是和庚桑洞达成协议,双方不进乌龙山,乌龙山也依旧属于彰龙派所有,这是天下修行界的共识。 天下修行界包括各大名门正宗、修行世家和修行门派,不包括散修。 今日屈掌门极为高兴,干脆将乌龙山封给了刘小楼。 有了这一句话,今后刘小楼才真正有底气对别人说上一句“我家乌龙山”了。 同时,有了这么一句话,表明彰龙派公开对刘小楼给予庇护,天姥山要动刘小楼,就是在打屈掌门的脸。 屈掌门的脸不好打! 所以刘小楼大喜,连忙上前几步,恭敬拜倒:“多谢屈掌门!” 受了他这一大礼,屈掌门伸手虚抬,柔和的真元将刘小楼弹起:“走,随我看看万氏基业。” 一群人簇拥着屈掌门上了峰顶,进入那片古老的楼阁之中。 屈掌门问:“小楼,你对金庭山那么熟悉,以前来过么?” 刘小楼如实回答:“十年前曾经来过,晚辈略懂一点阵法,跟在唐师身边,曾听他谈及这座东白峰大阵的缺点,故此,呵呵” 屈掌门点了点头,赞许道:“是蜀中的唐诵么?能跟在他身边学习,是个不错的机缘。今日这一战也说明,小楼是精通阵法的。” 刘小楼惭愧道:“掌门谬赞了,晚辈是散修出身,只能有什么学什么,一切都是为了谋生。” 屈掌门道:“不容易,不容易啊小楼。” 说话间来到一座大殿,屈掌门在外看了一眼,没有进去,吩咐道:“这是万氏宗祠,把门封了,不许咱们的人进去。” 来到万氏府库时,又吩咐道:“把府库也封了,里面的东西不许任何人动上分毫。” 之后,又让把原先住着万氏女眷的后花园封了,不许人进去。 做完了这些,屈掌门才算是松了口气,来到东白峰绝顶的夕照石下,遥望东南。 东南方向,正是赵氏放鹤峰。 第八十三章 特供金环蜜 此时已经是黄昏,金庭山在夕阳的照耀下,每一座山头都辉映着金光,而在东南方向的那座高峰上,盘旋着一群白鹤,相隔虽远,鹤鸣声却依稀传了过来。 “那里就是放鹤峰了,七年前我曾拜访过赵永春他向我夸耀过放鹤峰大阵,难啊”说着,屈掌门忽问:“小楼,你当年随唐诵前来金庭山,就是为了炼制放鹤峰大阵吧?” 刘小楼回答:“是,当初晚辈其实不太懂阵法,唐师和苏家有些交情,便让晚辈跟在身边学了些粗浅的东西。唐师当年炼制放鹤峰大阵时,曾提起过东白峰大阵的弱点,今日晚辈斗胆一试,果然灵验。真要说起来,还是唐师高深莫测。” 屈掌门点了点头,手指放鹤峰方向,问道:“那唐诵当年有没有提到过放鹤峰大阵的弱点?” 刘小楼摇头:“若真有什么明显的弱点,唐师当年就直接纠正了,哪里会留下来?” 说这句话时,他又想到了自己和刘道然胡闹时,折腾出来的那个幻象,不过就算有这么个幻象,也算不得什么弱点,对大阵不仅没有削弱之效,反而有增益之功——能迷惑人心! 屈掌门又问:“那小楼你有没有留下过什么阵图?又或者记下了些什么?” 刘小楼苦笑:“当日唐师带人炼制了上百件阵盘,整座大阵分为中央厚土阵、北方玄水阵、西方四灵阵、东方青木阵、南方离火阵五套子阵,包括九宫、四灵、五行、三星、七莲等二十八套微阵,由三十四名阵法师分别炼制,晚辈只是唐师身边打下手的,哪里记得下什么?唐师也没留阵图,全都交给放鹤峰赵氏了,掌门您是知道的,阵法师要讲信义,这些东西是不会留的。” 见屈掌门眉头紧锁,又补充道:“其后布设阵盘时,也不是唐师负责,是赵氏从平都八阵门请来的阵法师,我们连这个人是谁都不知道,交了阵盘就散伙了。” 屈掌门也知道他说的是实情,不仅是他当年来金庭山略有耳闻,青玉宗那边通报来的消息也是这么说的,于是道:“无妨,这九宫、四灵、五行、三星、七莲是怎么回事,就你所知,和大家说说。” 刘小楼一边回忆,一边将自己所知都讲了出来,他一边讲,长老们一边提问,足足讲了半個时辰。 他讲述的这些东西,无助于破阵,却能让众人知晓大概情形——入阵之后可能会遇到什么,哪些是极其厉害的杀招,哪些要绕着走知晓之后,自然能有所准备,多一分自保之力。 单就他所描述的情形,和东白峰大阵做一个简单比较,众人便对放鹤峰大阵有了更直观的印象,屈长老摇头道:“赤鳞阵在东白峰下可行,但是放鹤峰下,难需退出百丈之外。” 杜长老道:“什么百丈之外?依我看,就不要去打放鹤峰!” 正议论间,一道绿光从东北方而来,是日落前派往主峰紫薇峰打听战况的屈玄,他落地后大步流星走来:“掌门,诸位长老,石公山被打下来了,但紫薇峰没打下来,现在的情形是,魏氏、石氏聚集于紫薇峰,赵氏、万氏聚集于放鹤峰,金庭派所有人都逃进了这两处,成犄角之势,很难打” 屈掌门向刘小楼道:“小楼,你今日也累了,下去好生歇着,长灵,给小楼取些灵丹,若是有伤,便调理调理。” 白长老答应着,给刘小楼塞了两瓶灵丹,都是普通的养心丹、参元丹之类——刘小楼虽然没擦破一点皮,没掉一根头发,但面色苍白,很是疲倦。 刘小楼恭恭敬敬道了谢,告辞离开。 下了夕照石,他只觉浑身都湿透了,大汗淋漓。 屈掌门对他固然和颜悦色,各位长老也都笑脸相对,但这几位都是金丹以上的高修,屈掌门更是炼神大修士,面对他们的盘问,哪怕没有放出威压,也让刘小楼感到很是难受,以真元硬撑了半个多时辰,能不疲倦吗? 彰龙派这些人都在下面宫殿之中,刘小楼今日大放异彩,表现亮眼,又被掌门和长老们带上绝顶讨论战情,在众人眼中已和往日不同,许多彰龙派弟子和执事都和他热络的打着招呼,尤其是臧千里,早就在下面山道上等着,见刘小楼下来的时候脚步虚浮,立刻就递了一碗酒过去。 “干了!” “什么?” “干了就知道了。” “哦嘶好大的力气!不过这酒我喜欢,似乎比灵丹还要妙,现在好多了。” “这是彰龙山的鸡鸣酒,每年酿制九坛,埋鸡鸣泉下一甲子方可取出,拍开封泥时,有鸡鸣之声,嘿嘿。饮完如饮鸡血!” “也就是说一年只得九坛?为何不多酿一些埋下去?” “鸡鸣泉下可以埋酒处就那么大,再多一坛都埋不下去了。” “多谢臧兄了!” “不必客气你今日立了大功,臧某没什么可以相贺,就以这瓶鸡鸣酒相赠吧,我存了三年的,哈哈。” 这鸡鸣酒谈不上多么贵重,也并不比灵丹好到哪里去,但量少而稀,所以就格外显得臧千里豪爽。关键是,人家一个大宗的内门弟子,如此折节下交,主动给自己送礼,当真让刘小楼感动得说不出话来。 刘小楼立刻琢磨回礼。 回灵石的话实在太俗,反而平白玷污了这份友情,当然是又好吃又有灵性的金环蜂蜜了。 忽然想起臧千里最宠爱的小妾铃儿,于是恳切道:“臧兄,有件事还要禀告臧兄,是我乌龙山的事。” 臧千里好奇道:“何事?” 刘小楼道:“我离开乌龙山数年未归,乾竹岭上不知哪年哪月飞来一窝金环蜂,在我那崖下筑巢,于是弟便得了金环蜂蜜可吃。这蜂蜜十分可口,且有灵效,弟以前在神雾山时,苏家人说这蜂蜜有养颜之效,故此苏家女眷多食此蜜。弟在山中向来一人独居,也吃不完这许多蜂蜜,还请臧兄助我!” 臧千里笑道:“我也听说过此蜜,却一直没见过。这金环峰居然会择小楼洞府筑巢,这是祥瑞啊,可见小楼门户必将发扬光大了。” 刘小楼道:“那就承兄吉言了。其实这蜂蜜也不是什么稀罕物,弟听说臧兄有位爱妾,气质幽兰,那个沉鱼落雁哈哈,弟是山野粗人,说不来好听的,总之是个美人,甚得兄长宠爱?” 臧千里笑道:“你说铃儿啊?哈哈,有空来我家,让她为小楼舞上一曲!” 刘小楼惊喜道:“那就说定了!总之小嫂嫂的蜂蜜,还有嫂夫人的蜂蜜,今后都由我乌龙山包圆了!” 第八十四章 夜战观摩 之后的整整一夜,彰龙派都没有安心休息,所有人最后都聚集在了绝顶周围,向着远方眺望。 眺望金庭山主峰——紫薇峰。 屈掌门和几位长老、内门弟子们,围在夕照石上下,其他人则散布在绝顶附近的几处小山头上,共同观摩紫薇峰的战事。 刘小楼看见了笼罩在紫薇峰顶上的云团,那漆黑的云团形成旋流,快速的旋转着,正是金庭派魏氏的护山大阵。 他看见十余尊金甲巨人围着山头猛攻,那旋转的云团中不时劈下一道道雷电,缠绕在这些金甲巨人身上,如同一条条锁链 他还看见一尊如山岳般高大的灵傀自山上走下来,被忽然间出现的一群黄巾力士围在中间恶斗 还有一尊巨大的丹炉悬浮在离山十里外的空中,丹炉敞着炉门,旋转的云团被拉出一道云索,吸入炉中,但那云索却一直在奋力挣扎,更将丹炉缠绕起来,反过来想要将丹炉拉入云团 在这般震慑天地的庞大力量面前,刘小楼第一次觉得个人修行者是如此的渺小,哪怕将来自己修炼到了金丹,恐怕都无法直面这些大威力的阵法和法宝吧? 或许只有到了元婴,才有一试之力? 不时有仙鹤从放鹤峰方向飞出,盘旋于紫薇峰头,鹤鸣声百里之内清晰可闻。有一道道剑光自地面上飞起,向着这些仙鹤斩去,大多数无功而返,却也有几只仙鹤被剑光斩中,发出哀鸣声 忽然,苏泾手指西北方黑漆漆的夜空,夜空好似打开了一道缺口,渗下万千点星光。 这些星光洒落在紫薇峰顶,幻化成一座晶莹透亮的巨石,显得格外神奇。 刘小楼也看傻了,张着嘴喃喃道:“这是什么法宝?哪家的?” 林双鱼道:“听说金庭山石家有件镇山法宝,名唤星月石,应当便是此物了” 旁边的韩高忽道:“我曾听说,这星月石可播洒星光,却不知星光是个什么威力” 话音未落,便让他见到了星光的威力。 无数星光自乌云之上透下来,落入这方星月石中,然后猛然汇聚成一束荧光,向着山下直射而来,在星光照耀下,大火冲天而起,火光中可见无数身影在匆忙逃窜 在光束扫过的范围之内,两座小山头被完全焚毁。 也不知有多少荆湘修士死伤在这束星光之中。 刘小楼等人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冒出一个念头:再这么打下去,仇可就结大了。 却见天地间忽然闪过一道波澜,好似整座金庭山都在海底一般,眨眼之间,这道波澜幻化出实形,结成一道水幕,挡在了这束星光之前,无论星光转向何方,水幕都跟随移行,牢牢封死了星光射出的方向,将这束星光折射向上,冲着天空射去。 “这又是哪家的法宝?”见识相对几位客卿而言,略有不足的刘掌门虚心请教。 苏泾的见识还远远不够,回答不上来,伍长庚和宋阿虾比苏泾稍强,却也强不到哪里去。真正常做庶务、常和各宗各派打交道的林双鱼见识远超三玄门众人,她道:“这应该是洞阳派的洞真无极镜,和洞真阴阳帕、洞真八卦盘,合称洞真三宝,三宝之中,尤以这无极镜威力最强。” 三玄门中,能和林双鱼比一比见识的,也只有韩高,他进一步解释道:“所谓洞真三宝,听说原来是一宝,以无极镜为主,阴阳帕和八卦盘都是无极镜上的物件,掉落下来而已,但现在的洞阳派已无人能将三宝修复为一宝,只能分开使用,所以阴阳帕和八卦盘远远无法和无极镜相提并论。” 刘掌门终于可以插口了,他捋须摸了摸下巴,悠然道:“十三年前,我曾见过洞真八卦盘,洞阳派韩无望以此盘剿贼,那威力” 韩高好奇道:“如何?” 刘小楼叹息道:“了不起啊!” 韩高又凑趣问:“什么贼子值当动用八卦盘?很厉害么?” 刘小楼嗤笑:“那贼子姓麻,排教的草寇而已,当时还妄想图谋不轨,欺韩无望修行浅薄,说是要拿他嘿嘿,说什么财货归我,人归他,当真是恬不知耻,当时我就料定这贼子必然成不了事,结果如何?当场就被韩无望击杀,就没超出一個回合!那盘中飞出光刃,将三棵大树拦腰斩断后,眨眼便来到麻师兄身边,这贼子用铁棍去挡,哈哈,铁棍!这不是开玩笑么?我当时躲在崖下,看得分明” 他说得口沫横飞,韩高听得不停擦汗,然后干笑:“果然是厉害啊难怪掌门和洞阳派韩少掌门相识,原来是十多年前便有渊源,嗯” 刘小楼笑道:“和他相识却不为此,他不知道是我,当时我戴着这个”说着拍了拍头上的斗笠,又道:“我跟你们说,进我三玄门为客卿,还是要多学着些,比如斗笠和面巾” 正说话间,一声巨响从紫薇峰方向传来,也不知发生了什么,攻山的金甲巨人、合击灵傀的黄巾力士都纷纷撤了下来,很快,星月石又重新飞到乌云之上不见了踪影,一队仙鹤冲过剑阵的阻拦,重新盘旋在紫薇峰顶,一会儿排成一个人字,一会儿排成个一字 这回再问发生了什么,林双鱼都回答不上来了。 正要亲自去数十丈外的夕照石上打听情形,臧千里已经主动赶来了:“攻山不利,掌门请小楼掌门做好准备,恐怕得有人上东白峰了。” 刘小楼忙问:“出什么变故了?” 臧千里叹道:“灵墟赴援金庭山了。” 刘小楼有些不可置信:“灵墟距此得有三百多里吧?这才一天不到,他们就赶到了?反应那么神速的吗?消息传过去也至少得有一天吧?” 臧千里心情也很不好,摇头道:“谁知道呢?掌门猜测,很可能灵墟本就在来金庭山的路上,是咱们抢先了一天,若是晚到一天,就攻不进来了。” 刘小楼又问:“灵墟来了多少人?都来了吗?” 臧千里道:“来了多少人尚不清楚,但刚才用了镇派法宝紫府鼎,这件法宝不是掌门用不了。” 第八十五章 放人 更多的消息陆续传来,赴援金庭山的果然是灵墟宗主陈龙丈。 灵墟从上到下一共来了八十余人,除了宗主外,还有四首座,虽然灵墟没有炼神境,但宗主加四首座,五人都是元婴境,这股战力委实不俗。 修行境界,过了金丹之后,丹破婴生是为元婴期,结元婴之体;之后炼元婴之神,是为炼神;元婴返于无形,是为返虚。 后面这三大境界都是围着元婴来修行,相对而言,之间的差异并没有炼气和筑基、筑基和金丹、金丹和元婴之间那么明显,若是手持高阶法宝,或者合二三之众,也是能越境斗上一斗的,所以灵墟的五位元婴,斗法实力相当可观,比起彰龙派这种一炼神、一元婴的宗门来说,只强不弱。 何况灵墟以盛出金丹境界而知名天下,近二十年来赫赫有名的丹墟七子,这次也来了五个。 倚仗着紫薇、放鹤两峰大阵,又有灵墟派赴援,就算以刘小楼的眼光,这次奇袭金庭山也是难以为继了。 臧千里在和刘小楼等人一起用早饭时说道:“咱们掌门去见青玉宗东方掌门了,看看青玉宗什么意思。” 刘小楼道:“关键还是那座洞府,金庭派肯把钥匙让出来吗?很难吧。” 臧千里道:“可以用石公山和东白峰交换,否则真要往死里打,我们可以先将这两座山毁了,而且咱们还有二十七名人质,青玉宗和天姥山那边也抓到了三十多个,金庭派就算还想打,我们把人质亮出来,他也不好办,投鼠忌器!” 刘小楼摇头道:“这么换,金庭派肯定不答应,我们荆湘各宗联手,奇袭金庭山,占据了石公山、东白峰,然后把这两座山拿出来交换钥匙,无疑是是向天下人宣告,我们大获全胜,别说金庭派不同意,灵墟、东西二仙宗也绝不可能答应的。” 臧千里默然:“那也不能就这么离开,千里奔袭至此,不能功亏一篑,否则我们前脚走,江南这边的各家宗门后脚就会跟上来了,战场就会是洞庭湖、是彰龙山……” 林双鱼忽道:“不能走!上古洞府都没见着个影子,这么走谁甘心?真要走了,这口气就泄了,将来荆湘各宗再见江南各派,都得躲着走。” 臧千里听了林双鱼这句话,点头道:“不错,就是这個理,我们彰龙山和巴东贼打生打死了上百年,形势最危急的时候都没怕过,如今面对江南修士,又怎么会怕呢?” 韩高有些担心:“就怕占了人家山门,缴获人家库藏,拿获人家弟子之后,贵派现在不想拼了,屈掌门不是一早就吩咐不得妄动这里一草一木吗?” 对自家宗门,臧千里还是很有信心的:“不会,掌门不是保守之人,他老人家的气度,非常人能及!” 刚说完,就有几名弟子从绝顶夕照石飞奔下来,去往万氏宫苑了。臧千里跟过去打听,不多时回来道:“是掌门回来了,掌门吩咐把人放了!” 韩高忙问:“是与金庭派谈和了?那么快?” 臧千里脸色肃然,又带着几分自豪与兴奋,道:“没有,掌门是要告诉金庭派,我彰龙派不会以这些人质要挟他们,彰龙派会和他们光明正大的打!” 韩高肃然起敬:“果然是名门正宗的风范,屈掌门行事,让人心折!” 林双鱼忽问:“是哪一派要上东白峰了吗?” 臧千里点头道:“是洞阳派,掌门将人放了,也是想告诉洞阳派,上了东白峰,一样没有退路,该死战,还是得死战!” 过不多时,东白峰上果然热闹起来,大队修士陆续上山,不下三、四百人,其中既有洞阳派本宗,也有洞阳派麾下各支附庸的世家、小派,这次东征,洞阳派出动的人手是彰龙派的将近十倍,在整个东征的荆湘宗门中,实力稳居第二。 刘小楼等人站在库藏屋顶上围观,见洞阳派掌门和几个老者直接掠起数道光芒,落在夕照石上,和等候在那里的屈掌门等人立刻商议起下一步的行止,刘小楼指了指中间那个身影,向韩高道:“那位就是你的本家韩掌门,韩兄以前认识吗?” 韩高苦笑:“真要能联上宗,那我大封山可就烧高香了,可惜我认得他,他不认得我……” 正说时,就见一群被八禁索绑缚着的修士,被挨个提上夕照石,韩掌门手指着给屈掌门过目,其中一个似乎是什么特殊人物,被单独提了出来。 韩掌门和屈掌门闷头商量片刻,韩掌门转身挥手,一群金庭山被俘的修士又被推下山去…… 韩高眼尖,瞥见了洞阳派人群中的韩无望,道:“掌门,那位少掌门,要不要请过来问问?” 刘小楼试着招了招手:“韩兄!” 韩高也在旁相助,双臂舞动,终于引起了韩无望的注意,他飞身而来,道:“刘兄,又见面了!你们打得不错,那么少的人,直接就将东白峰拿下了……” 韩高在旁笑道:“正是我家掌门出力,当场炼制阵盘,破了东白峰护山大阵!” 韩无望惊讶道:“刘兄还精通阵法?了不起,以前怎么没听说过?” 刘小楼道:“我在阵法一道上,所学驳杂不纯,且粗浅之极,能破东白峰大阵,全赖机缘巧合,不值一提,倒是你们洞阳派之前以洞真无极镜威慑金庭山,才是真了不起。” 一番客套后,问起刚才的情形,韩无望肃然道:“屈掌门说服了我父,我们洞阳派也把人放了,让其中那个赵氏的管家回去传话,我等荆湘宗门,不以人质相胁,和他们江南宗门堂堂正正打一场,生死各凭本事,赢者拿下那座上古洞府,败者宗门覆亡、传承断绝!” 为了一座上古洞府,下这么大的决心吗?连宗门的存亡绝续都赌进去了? 刘小楼听得很是振奋,只觉相当提气!他当即大赞:“置之死地而后生,很好啊!咱们全押上去了,就看江南宗门敢不敢押!” 韩无望笑道:“那个姓赵的管家听了之后,脸色很不好看,原本还一直嘴硬,之后便再也蹦不出一个字来,他那模样,有四个字怎么说的来着……” 韩高问:“神不守舍?” 韩无望拍着韩高肩膀大笑:“还是你老兄比较懂!哈哈……” 笑声中,有人也纵身上来,却是苏真九,他道:“小师弟,原来你在这里,快些随我下山……啊,小楼也在,现在不是叙旧之时……” 韩无望问:“九师兄找我去哪里?” 苏真九道:“去放鹤峰下战书!” 第八十六章 下战书 苏真九、韩无望去放鹤峰下战书,目送他们联袂下山,这两位的勇决坚毅深深打动了刘小楼,他冲着两人的背影感慨道:“壮哉!洞阳苏九、韩十一,不惧生死,真我荆湘勇丈夫也!” 这不同于普通的两宗交战,这都打进人家宗门、占了人家一半基业了,很难说赵氏、万氏会不会拿苏、韩两人泄愤,所以此行相当危险。洞阳派韩掌门让自家儿子去走这一趟,还是相当振奋人心的。 刘小楼“荆湘勇丈夫”的评语一出,就说到很多人心坎里,都站在山道边默默注视着二人,为他们送行,目光中满是敬意。 一旁的苏泾顿时热血上涌,叫道:“我也去!” 他冲了下去,林双鱼一把没拉住,跺脚道:“你去做甚?” 苏泾叫道:“洞阳派有不怕死的好汉,我南三玄门难道没有么?”直接就追到苏真九和韩无望身后,要陪他们一起去下战书。 苏真九和韩无望被追上后止步,与苏泾理论了片刻,又和赶过去的林双鱼说了一会儿,接着四人返回来,林双鱼道:“掌门,都谈好了,你代咱们三玄门同去。” 刘小楼完全不知道他们几个在山下说了什么,顿时瞠目结舌:“这” 韩无望大笑着上来,挽起刘小楼的胳膊就往山下走:“不愧是好兄弟!” 苏真九也微笑点头,当先引路。 在那么多人殷切热烈而又充满敬意的目光下,刘小楼心念急转,苦思脱身之计,忽见有人在前方拦路,他心中一动,又放心了,有人拦路好啊,却不知这位拦路的好汉是哪里的,回头倒是要寻个机会多亲近亲近。 来到近前时,就见此人一身锦衣,看上气度雍容,是个富家子出身无疑。这人肯定不是彰龙派的人,就是不知是洞阳派哪路世家、门派? 就见此人躬身一礼,朗声道:“在下锦屏山庄张仙惠,见过刘掌门!取酒来” 有庄中子弟抱来一坛酒,张仙惠亲自斟了四碗,两碗递给苏真九、韩无望,一碗呈给刘小楼,还有一碗自己端了,高声道:“为南三玄门的刘掌门送行!” 刘小楼张着嘴不知该说什么好,他真不想去啊! 韩无望连忙纠正:“不是南三玄门!” 张仙惠改正:“为北三玄门刘掌门送行!” 剩下的酒都被锦屏山庄弟子们分别盛了,一人端一碗,跟在张仙惠身后齐声祝酒,这架势,当真是感天动地、激荡人心! 刘小楼不敢再说什么不合时宜又破坏气氛的话,只能含糊应了,勉强把酒饮完,模模糊糊的撂了句狠话:“张庄主是吧?有空我再带朋友去你们锦屏山庄做客啊!” 可惜这句狠话无人理解,张仙惠不仅不忧,反而甚喜:“只要刘掌门囫囵個的安全回来,我锦屏山庄上下人等,恭迎大驾!” 此人不会说话,不可共语,刘小楼实在不想和他再聊了,随着韩无望的拉扯,加快脚步就下了东白峰。 夜间行走于山林,周围漆黑一片,三人也不敢明目张胆的暴露行藏,以免被金庭山修士打个埋伏,一路上都小心翼翼,感知着周围的动静。 刘小楼正在琢磨怎么跟苏、韩二人开口,忽听韩无望在前面噗嗤一声笑了起来,他笑着回头道:“小楼不要介意,张仙惠是个嘴碎的人,说话一向如此,不招人待见,当初张仙白故后,张家把他推举为家主,也是有些出乎宗门意料的。” 苏真九在前面道:“张仙惠此人,除了不会说话,其余都好。当年张仙白亡故时,锦屏山庄被贼子围攻,一场洗劫,庄破人亡,如果不是张仙惠,张家真的就衰落下去了,小楼刚才饮的灵酒也就不再有这个滋味了。” 韩无望也回忆起当初的情形,道:“当年那场遭遇,对张家真是一劫,我和六师兄、八师兄、九师兄赶到时,山庄几乎化为一片废墟” 刘小楼心虚,不敢接茬,赶紧转移话题:“九师兄、韩师兄,咱们这么大声说话,没关系吗?” 韩无望笑了笑,道:“咱们是去下战书的,战书没送到之前,金庭派的人不敢如何。” 刘小楼道:“可万一人家是打埋伏的,啥也不说就上大招呢?” 韩无望皱眉道:“小楼言之有理” 苏真九道:“那别说话” 又行多时,眼见离放鹤峰近了,路上的一草一木、一坡一坎都眼熟起来,刘小楼终于找好了借口,道:“二位师兄,其实我” 苏真九伸手制止:“别说话” 周围这些树藤灌木忽然动了起来,如同有了灵性和神识,向着三人围了上来,眨眼间便将周围三丈范围内都笼罩在其中,如同一个鸟笼。 这鸟笼刚一成形,便立刻向中间挤压上来,又有各种荆棘探出,扎向三人。 刘小楼飞出琉璃盾,打算先挡上一手,却见苏真九甩了甩衣袖,这团鸟笼便再也挤压不进来了,无数藤条荆棘在三人周围缠裹突刺,却怎么也缠不上来、刺不进去。 韩无望冷笑道:“雕虫小技,也敢出来现眼?洞阳派苏真九、韩无望、三玄门刘掌门特意前往放鹤峰下书,尔等是灵墟的人么?出来吧!不要误了大事!” 藤蔓和荆棘很快就窸窸窣窣收了回去,山路恢复旧貌,右前方山壁上出现两名修士,身上穿着厚厚的衣裳,好似披着树皮一般,两脚各自踩着一根长藤,在崖壁上晃来晃去,看上去很是古怪。 这就是灵墟的人,他们以灵植为修行之本,对各种木行道法极为精通。 眼前埋伏的两人都是炼气后期修为,离着刘小楼等人足有三十余丈远,却能在如此距离之下操控藤蔓荆棘,这手法门当真了得,刘小楼自忖是无法做到的。 两人默默盯着苏真九,苏真九伸手入怀,取出书信晃了晃,这两人才拱了拱手,道:“跟我们来。” 跟着他们向前行了几步,身后三十丈外的某株树上跃出数人,同样是灵墟的修士——原来刘小楼他们已经踏入了灵墟在这里布下的埋伏圈了。 这下,刘小楼想走都走不掉了,只得苦着脸跟在苏真九和韩无望身后。 行不多时,终于抵达放鹤峰脚下,刘小楼打量着眼前熟悉的山景,叹了口气,将斗笠戴上,狠狠向下压了压帽檐,心中反复念叨:“别来熟人,别来熟人,别来熟人” 第八十七章 重回半山坪 那是那座熟悉的放鹤峰山门。 看着那没有题字,只是镌刻着一幅幅仙鹤翔云图的石牌坊,刘小楼一阵恍惚,好似回到了十多年前的那个夏天,在那个如火如荼奋战于地火旁的季节里,他和一帮从天南地北汇聚而来的阵法师们,为金庭山赵氏炼成了一座护山大阵。 当年炼制完成的这座大阵,究竟如何布设,如何启用,威力如何,刘小楼至今不得而知,在大阵炼成后的那一两年里,他也偶尔午夜梦回,见到了这座大阵真实的模样,置身于金庭山下。 梦境中,他见到了阵法开启后各种稀奇古怪的光景,见到了当日同炼阵盘的阵法师们一张张熟悉的脸庞,还见到了自己被赵氏五花大绑、捉拿上山的悲惨遭遇…… 无论如何,这是他亲身参与的头一座大阵,还亲自动手,和刘道然一起炼制了三件阵盘,今日重回此间,不胜唏嘘。 见他长吁短叹、四下张望,面对山景,似乎沉浸在某种回忆之中,韩无望不由笑了:“小楼,看来她们说得没错,你对这里是不是很熟悉?让你来,果然是对的。” “他们?谁?”刘小楼猛然醒悟:“是不是林双鱼?” 韩无望笑着点头:“没错,你们家这几位客卿,都很有趣啊,哈哈!” 刘小楼很是无语:“韩兄别笑了,你这样子会被人家认为我们很狂,说不定就被咔嚓了。” 韩无望摇头:“这又不是贼窝匪巢,还咔嚓了?这里是金庭山放鹤峰,赵氏不至于。” 韩无望边说边笑,毫无畏惧之色,如果刘小楼是旁观者,他肯定会鼓掌赞扬,大声叫好,但此刻已经身入局中,成了同行者,那自然是颇为担心了。 以他多年丰富的乌龙山经验看来,此举后果会出现两极分化,但凡外来者入山,敢如此嚣张的,要么是成功蹬鼻子上脸,成了座上宾、席间客,要么就是惹怒了主人直接斩了,尸体埋进沟里,两者的比例大致在一比十。 前者一,后者十。 在这种比例下,最好还是表现得正常一些比较好,活下来的几率至少翻倍。 所以他还是苦口婆心:“韩兄,听我的吧,这种事我见得比较多,闷声发大财,扔了战书带走回信就成,去了别耍嘴皮子,更别笑,记住了别笑啊,我发现几年不见,你越来越爱笑,这是病,得治!” 正劝解时,山门前有人迎了上来,灵墟的两名修士把刘小楼他们交接过去就离开了,换成这四人引他们登山。 刘小楼觉着有点不对劲。 除了散修外,这天底下的名门正宗,一家有一家的气度,穿衣打扮、言行举止就算不同,但每个人身上散发出来的感觉,却都大致相同,尤其是宗门特有的修行功法,对修行者的影响是巨大的,会修炼出一种特有的气度。 比如同为洞阳派,苏真九和韩无望身上的感觉就很相似,是那种太极八卦宗门的内蕴,将锋芒蓄藏,气息内敛。 又比如南海剑派,修行剑道者,通常都追寻大道的极至,喜欢一条道走到黑,不拔剑时温文尔雅,拔剑之后天下舍我其谁! 眼前这四同样如此,都是女修,却与赵氏修士完全不同,也和灵墟修士格格不入,一眼就知道不是那两家的人。 她们看上去是成年女子,至少身材非常成年,但一张张童颜,却又让人有股不真实感,就好似一個身子上有两个人,说好看吧,有点别扭,说不好看吧,看着还挺让人激动的…… 至少刘小楼看了之后,忽然有点想修炼自家三玄门的玄功了。 正看得出神,旁边韩无望低声打断了他的遐思:“不止灵墟,仙童派也到了。” 刘小楼没听说过:“什么仙童派?不是说盟友是东西二仙宗么!” 韩无望有点鄙夷:“小楼你居然不知道?伱还是掌门吗?仙童派就是东仙宗,他们家宗门在东仙岛上。西仙宗在西霞岛,所以被称为西仙宗,本名是仙姥派。两家宗门源出一家,据说是三百年前分为东西两支……分家的原因?传说纷纭啊,据我所知……” “不用传说纷纭了,姐姐我现在就告诉你……”那四人刚才还在十几丈外的山道里,眨眼之间就来到了面前,其中领头的女修,也就是身段特别成人的笑道:“一百八十年前分开的,原因很简单,都是为了长生,炼的次序不同,她们的门道不对,炼成了身先寿,这就本末倒置了,我们坚持的颜先寿才是正解,你们看着吧,如果你们还能活下去,再过一百年……不,用不了一百年,就会见到分晓,究竟哪条路才是正确的,她们迟早会回来的。” 刘小楼被唬了一跳,当即表态:“我等是来使,送信的,贵派的回话,还需要我们带回去……” 那女修道:“回话什么的,用不用你们带回去,也都说不好,甚至有没有回话都不一定。” 刘小楼干笑:“哪有这么做的?两军交兵,还不斩来使呢,您说是吧?” 那女修道:“来使?瞧你们把金庭山祸害的……啧啧啧,不忍卒睹啊……那就看看金庭派咽不咽得下这口气吧,反正换我是忍不了的。” 刘小楼忙道:“在下三玄门刘小楼,本为乌龙山散修,被彰龙派征发来此,敢问尊驾怎么称呼?” 那女修冷笑:“你跟我套交情没有用,是人家金庭派说了算!” 刘小楼道:“也谈不上套交情,有缘千里来相会……” 说着说着,就上了半山坪,那领头的女修道了声等着,就继续向内山而去,刘小楼他们则在剩下三个女修的看守下原地等候。 这是他当年上山时遇见唐诵的地方,更在此奋战过数月之久,下意识就去看那些木屋草庐,却见木屋草庐如旧,就连门前挂着的那几柄斧头和木叉都没变,唯一变的,是各色各样的人…… 有匆匆忙忙的,有原地打坐的,有指点山势的,有交头接耳的…… 刘小楼看着看着,再次恍然,好似看到了当年唐诵大师指点自己阵法,他说:“小楼,你这个庚辛五魁符,做得屁也不是,自己下去想想,为什么屁也不是……你先不要想着弄好,先想办法进步,好歹做成个屁……” 他又好像看见刘道然哭丧着脸,不停追问:“小楼,咱们的景云符阵盘咋个办?你说咋个办嘛,这回麻烦了,要赔惨了……” 接着他还看见了刁道一,这位四明派的高师满腹疑窦的走了过来,围着自己转圈,口中还在嘀咕:“这位是……你是……把斗笠摘下来,你长得像我一个熟人……” 第八十八章 示威 刘小楼猛然从恍惚中清醒过来,立刻转身,表示不想搭理眼前这位。同时心里震惊莫名:这不是幻觉,刁师真的来了! 他转身,刁道一也转身,跟着转了两个圈子,就想伸手去摘他斗笠:“等会儿,别躲了,我看看你是谁,怎么觉着那么眼熟呢?” 刘小楼哪敢让他看到,继续闪避,口中含糊其辞:“你这人没礼数……” 刁道一听了他说话,顿时呆了呆,立刻陷入苦思之中:“哎哎哎,这是谁来着,你是……” 刘小楼终于躲到了苏真九和韩无望身后,笠檐压得更低了,心头怦怦直跳,暗道姓刁的你别搞事啊,这可不是开玩笑的时候,被人认出我是当年唐诵身边那个跑腿的,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你可别害我! 心里又琢磨,刁道一怎么来这了?按说四明山也算江南宗门,可以和金庭山扯上关系,但他们一向不掺合各派纠纷,没听说他们和金庭派结盟了啊? 正胡思乱想时,就见山上下来数人,全都不认得,但显然是有分量的人物,来到近前问道:“哪个是荆湘来的贼子?” 苏真九冷冷道:“谁是贼子,却不好说,尊驾何人?口下积德,我等是送战书的,不是来你这里受辱的。” 这人道:“我是赵乙吾,听说过么?若不想受辱,便速速退出我金庭山。” 刘小楼觉得这人依稀有些眼熟,一听这名就想起来了,当年曾见过一面的。记得最后交接阵盘的那天,这個赵乙吾也在赵家人群里,只是离赵永春稍远,隔着几个人。当年他没和赵乙吾打过交道,只是听说过这位赵乙吾,据说是赵氏的中坚,比赵永春小两辈, 当年刘小楼打交道比较多的,是赵家那位大管家,但他直到离开金庭山也不知那位赵管家的大名。 就听赵乙吾身旁一女修道:“还敢送战书?当真不知死活!”此人却与刚才仙童派的几人面相肖似,但那张脸却更显小一些,看着只有七、八岁模样,但身子骨却长得极熟,反差更大。 还有一人面容干枯,乍眼看去,就好似一株老树,其人不仅长得干巴巴的,说话嗓音也干巴巴的,嘶声道:“我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来拜山,特意下来瞧瞧,谁知却是几个小辈,荆湘贼就没几个有胆识的么?没一人敢出头露面,却派小辈过来送死。” 话音刚落,韩无望便放声大笑:“哈哈,素闻赵氏名门风范,今日一见却大失所望!也不知这是放鹤峰,还是灵墟锦绣洞?亦或东仙岛?究竟谁主谁客?怎么主人不敢说话,反倒是两个外来人抢风头?哈哈……” 他笑声未绝,刘小楼便感对面三人放出来三道威压,一道如高山,压得他真元不畅,一道如毒针,刺得他气海剧痛,还有一道却藏着勃勃生机,好像要将他五脏六腑都唤醒,破体而出。 不用说,对面三人全是金丹,当下不由暗自哀叹:韩兄,都说了别笑,怎么就不听呢? 他在这里苦苦支撑,对面的赵乙吾则叹了口气,向韩无望道:“小子,伱也不用在这里挑拨离间,灵墟和东西二仙宗,向为我金庭派盟友,他们的话,就是我赵氏的话,是我金庭派的话。战书什么的,就不看了,报上名来,给你们留个全尸。” 韩无望更笑:“敢来你放鹤峰,就不是怕死之辈!今日小爷大名报给你,听真切了,我是洞阳派韩无望,这位是我九师兄,姓苏,听说过么?这位是……小楼来前面!这是三玄门掌门刘小楼!” 苏真九将战书取出,轻轻一抛,战书慢慢向着赵乙吾飞去。 赵乙吾两根手指夹住书信,微微点了点头:“原来是洞阳派苏真九,听说过,倒是有些本事……你姓韩,韩掌门是你什么人?” 韩无望冷笑:“那是家父!” 赵乙吾默然片刻,道:“洞阳派何等高门,怎么却做了青玉宗的帮凶?当年我曾受韩掌门指点道法……也罢,看在韩掌门的情分上,便不与尔等小辈计较了……” 刘小楼听到这里,顿时松了口气,只觉后背都湿透了。好在人家有旧啊,否则今日真是难以善了…… 只听赵乙吾又道:“少年人莫要放浪狂荡,应知敬畏,当年我上洞阳山求教,何曾敢如你们这般放肆?故此得给你们一个教训……三玄门?哪里的?没听说过……” 刘小楼暗道不妙,赶忙解释:“在下是乌龙山散修,这次大战,为彰龙派征发而来……” 他想撇清关系,赵乙吾却不给他机会了:“乌龙山?没听说过……身为野修,你也敢如此狂傲,此为取死之道!来啊,取他人头,交两位世侄带回去!” 刘小楼大惊:“我没有……” 真是欲哭无泪,他哪里就狂傲了?真是祸从天降! 苏真九和韩无望依旧毫无惧色,苏真九将刘小楼拽到身后护住,叫道:“三人同来,死则同死!” 韩无望飞出法宝洞真八卦盘,也道:“有本事连小爷一起杀了,欺负散修,这就是你赵氏的名门风范?” 赵乙吾道:“杀他,与他无关,是给你们两个小辈提个醒!” 说着,衣袖一挥,那股威压陡然加剧,直如大山崩塌,无数巨石落下,避无可避。 刘小楼本以为自己入了筑基之后,面对金丹高手,或许有反抗一招之力,此刻真正面对时,才知道自己多想了,炼气时没有一招之力,筑基后同样没有一招之力! 但他也在这一刻见到了,一件高阶法宝的战力有多强,面对赵乙吾的威压,苏真九接过了洞真八卦盘的掌控权,在他的真元操控下,这件法宝飞起丈许,在三人头顶撑起一片天地。 赵乙吾这一次出手,竟然被挡下了。 但也就是个惊讶少许的工夫,赵乙吾这次出了法宝,一根鹤嘴锄带着光芒闪现在洞真八卦盘的下方,向上一勾,顿时和洞真八卦盘缠在一起。 就这么一个极短的时间差,刘小楼只觉一股大力涌到,将他硬生生从苏真九身后拽了出去。 他想拼死抵抗,这股力道却让他感到绝望,只觉浑身如同僵硬了一般,身体大部分无法控制了,剩下唯一能控制的,只有气海里的三玄剑。 没什么可说的,放剑! 三玄剑自臀后飞出,直斩赵乙吾。 赵乙吾没看清三玄剑来路,咦了一声,身子向侧后斜退半步,堪堪闪过,两指夹住三玄剑,放在眼前仔细观瞧,道:“有点意思。” 与此同时,刘小楼也被他拽到了身边,气海被封住,抛给身边的赵氏修士:“杀了。” 苏真九和韩无望大急,冲上来抢人,却根本破不开赵乙吾的衣袖,韩无望叫道:“赵乙吾,你敢杀他,小爷今后就杀你为他报仇!” 赵乙吾嗤之以鼻:“找我报仇的人多了,数不过来,多你一个算不得什么,今日不杀你,是报韩掌门当年指点之恩,若敢再来,那这点情分就尽了。” 刘小楼被赵氏修士提到旁边的一块方石上摁倒,那人将他斗笠打掉,拔剑…… 刘小楼大叫:“刁道一,刁师,我是刘小楼啊!” 第八十九章 质留 刁道一早就关注着这边的动向,刘小楼被打掉斗笠时,他就一眼认了出来,几步来到近前,随着刘小楼的求救声同时出口阻拦:“刀下留人!” 那放鹤峰修士依旧落剑,口中回答:“我没用刀。” 刁道一无语:“……” 那放鹤峰修士斩到一半时忽然收住,忍不住笑道:“开个玩笑,道一勿怪。” 刘小楼惊魂未定,再看要斩自己的这位,似曾相识吗?没有啊 这位他真不认识! 那人轻声笑骂:“你这小子,刚到山门那里我就认出你了,上山后还故意戴个斗笠,藏头露尾,遮遮掩掩!” 见刘小楼眼神一片茫然,又低声道:“回头再说。” 说着,他向赵乙吾点了点头,赵乙吾转头问刁道一:“刁师有何高见?” 刁道一忙道:“此人名刘小楼,当年炼制放鹤峰大阵时,是为唐师助手,还请留他一命。” 赵乙吾打鼻孔里哼了一声,道:“既然是刁师旧识,便留你一条性命罢,只是你既然是当年出力之人,受了我家酬劳,为何又跟着荆湘宗门来攻打我金庭山?” 刘小楼只得回答:“在下一介散修,身不由己,还请赵前辈谅解。” 赵乙吾没再搭理他,将那战书拆开细看,看罢冷哼一声,向苏真九和韩无望道:“你们回去吧,转告韩掌门,赵某向他问好。至于约战之期,却由不得贵宗了,更由不得青玉宗!你们想攻便来攻就是了,我江南各宗随时奉陪,但若想走,却没那么容易。伱们不等主人邀请便擅自赴宴,如今宴席开启了,就吃完再走!” 说着,战书在赵乙吾指尖燃成一团火光。 却见那火光之中忽然现出一个人影,如同隔着水波一般晃动,模模糊糊看不分明,但一听声音便知是谁。 正是洞阳派掌门! 韩掌门的声音也如同隔着水波一般传了过来:“是乙吾么?许久不见了,呵呵” 赵乙吾怔了怔,躬身道:“见过韩前辈!” 韩掌门道:“若知是你出面接书,我就不需浪费一张元影灵光符了,可惜了,哈哈。” 赵乙吾正色道:“前辈指点之恩,是私谊,乙吾从不敢忘,他日自会相报,但今日之战,却为公事,乙吾不敢因私废公!刚才提醒过苏九和无望,今日放他们回去复命,来日战时相见,绝不手下留情!” 韩掌门道:“好了,知道了,你还是这般模样,就没变过,战场上若是相见,该当如何便就如何,无需多言,让小九和无望回来吧。” 说吧,韩掌门身影如同波澜一般晃了片刻,便消失无踪,那封战书嗖的一声飞上高空,在空中爆起熊熊火焰,烈焰极其炙热,下方众人都下意识护住头脸。 至此,战书已下,却没有结果,赵氏回绝了约战之期。 但战书送到,却又达成了想要的结果,赵氏的态度如何,知道了一個大概,而且灵墟和东西二仙宗赴援的情形,也有了初步了解,收获不小。 苏真九道:“赵前辈,还请将刘掌门放还,我们这就回去复命。” 赵乙吾道:“他回不去了我既然答应了不杀他,你们大可放心,战后我们自然会放人,但现在须知他是当年放鹤峰大阵参与炼制之人,我们绝不可能把他放回去的。” “这”苏真九眉头紧锁,犹豫不决。 赵乙吾又道:“现在半山坪这里是我说了算,若是你们非要他走,那可就不是我能说了算的,说不定反而害了他性命!” 苏真九这才无奈点头:“那就请赵前辈多加看顾了。” 他向刘小楼道:“小楼,委屈你先在这里留一阵子,赵前辈是高人,既然说了不伤你,就不会有事,待战后我们再来要人。” 韩无望也拱手道:“小楼别担心,哈哈,他们不敢伤你的,否则我洞阳派绝不答应!” 刘小楼心下哀叹,无望兄你能不能少说两句? 苏真九和韩无望离开放鹤峰,很快回到东白峰,直上夕照石,洞阳派和彰龙派两家的掌门和长老都聚在这里,听他二人将详情讲述一番。 彰龙派杜长老道:“以我看,赵氏决战之意并不强烈,否则直接就下手杀人了,哪里会放两位世侄回来!” 洞阳派罗长老道:“是,元影灵光符就是防着他们动手的,没想到压根儿没用上。殊为可惜。” 洞阳派韩掌门微笑道:“谈不上可惜,一张符而已,身外之物倒是万氏没有人下山接书,这才是关键,很好!” 彰龙派屈掌门也点头道:“万氏没有出面,说明他家接受了咱们的好意了,接下来该如何继续商谈,需要找个突破口。” 韩掌门道:“我就担心魏家和石家要坚持打” 众人议论多时,也拿不定主意,这种事情也不是一商议就能商议出结果来的,需要随时按照局面的演变而制定应对之道,所以商议了多时之后,便都止住声音,等两位掌门拿主意。 沉吟片刻,屈掌门忽然问:“对刘小楼的事,两位世侄怎么看?” 苏真九道:“是个意外,原没想到让他跟我们去,刚才也说了,是他三玄门几个客卿提议,说他和赵氏有些渊源,我们才临时决定带他同去的。事实上的确如此,不仅是参与炼制放鹤峰大阵之事,关键是他在放鹤峰上,居然认识不少人,似乎连赵乙吾都对他有印象。事后想来,赵乙吾要斩他,不过是做个样子” 屈掌门又问:“赵乙吾把他留下,就是为了怕他泄露放鹤峰大阵的底细?” 苏真九摇头道:“不清楚。” 韩掌门问:“小九,有没有办法和刘小楼联系上?” 苏真九道:“临时决定带他同去的,也没想过会有后来的变故,所以没跟他约定过什么。” 彰龙派白长老忽道:“当初给过他一些传音飞符,就是不知道他留的是谁的印记。”回头道:“去把林双鱼叫来!” 林双鱼到来后,将事情跟她一说,她便炸了:“苏九!韩十一!你们怎么说的?你们说带了元影灵光符,可保我家掌门万无一失!怎么却把人失陷进去了?我怎么跟苏师弟交代?你们两个把掌门给我还回来,否则我跟你们没完!” 第九十章 您走好 放鹤峰,半山坪。 刘小楼被单独关在一座木屋之中,等候处置。 这座木屋他很熟悉,当年炼制阵法时,曾是刘道然的住处,刘小楼自己则住在旁边的另一座木屋中。 没有八禁索的绑缚,也没有人限制他的自由,木门简简单单一关,甚至都没有上闩,门外也没有人值守看管,只是由赵氏管家叮嘱他别乱走动,就没了下文。 刘小楼很听话的没有乱走,整座放鹤峰都是来来往往的修士,有赵氏本宗的,有旁边东白峰万氏的,有赴援的灵墟和东、西二仙宗的,很是喧闹。 如此形势,压根儿就没有逃走的希望。 屋子不大,放了张木床,还有几张简易的木几,既可以作为桌子,也可以作为凳子。当年他和刘道然合作的三件阵盘,有很多东西都是在这几张简易木几上完成的,然后拿去地火穴口处炼制。 四面的墙壁上还贴着些泛黄的老旧纸张,破破烂烂不成样子,有些甚至只剩了一角,上面的字迹已经无法辨认了。 这是当年他和刘道然一起研究阵盘炼制之法,推算演化阵符结构的纸张。当时走得匆忙,将这些东西留了下来,如今都残碎得不成样子。 他摩挲着这些纸页,十年前炼制大阵时的一幕幕便自然而然浮现在眼前。 却不知道然兄而今如何了,有没有筑基成功?当年一起埋首于此时,他可是要比自己高出三个层次吧?想到这里,又忍不住有些沾沾自喜。 何时有空,再衣锦还乡?道然兄的刘家庄嘛,都姓刘,说是自己家也不为过了,可不就是衣锦还乡?想到这里,他对衣锦还乡有些迫不及待了。 忽听外面一阵喧哗,刘小楼来到墙边,隔着木板的缝隙向外看去,隐约见到一群人簇拥着什么从木屋前经过,纷纷攘攘听得几句,也听不真切,却与景昭有关:“谁?谁干的?” “青玉宗景昭。” “怎么回事?” “那么厉害么?” “师兄!谁干的?醒醒” “都说了姓景的。” “景昭?” “还能有哪个姓景?” “跟他拼了没人去吗?谁去?三师兄,你不去吗?” “别闹” 一群人乱纷纷向着主峰而去,很快消失在树林后,刘小楼摸了摸鼻子,将上面蹭到的灰抹下来,一看,积灰真厚! 等到午后,有人提了一个食篮进来,放下就走,刘小楼忙问:“你是赵家人吗?” 那人却不搭理他,直接出门而去。 刘小楼追到门口,从他背影叫道:“我就想问问,让我等到什么时候?” 那人就好似没听见一般,消失在半山坪远处的密林中。 他这一声叫唤,顿时引起半山坪上某些人的注意,有几個好奇的看了过来,瞧打扮,很像灵墟那些披着树皮一样衣裳的修士。 刘小楼摇了摇头,转身回去,打开食篮一看,是一壶酒、一条小羊腿。 这条羊腿烤得皮焦肉黄,金灿灿的,看着就让人食欲大起。刘小楼便不客气了,从乾坤袋里取了一撮七月香兰籽洒在上面,提着羊腿和酒壶来到门前,脚丫子把一张木几勾到门外,一屁股坐上去,啃着羊腿、饮着小酒,看着来来去去的“路人”,滋味还真不错。 正吃得津津有味,忽然远处有人大喊一声:“好贼子,怎么混上山来了?” 刘小楼循声看去,却是东仙宗——仙童派的人在远处叫唤,这女修同样是一副童颜,身段有些高挑,乍一看很不错,面相却有些狰狞,正冲着自己这个方向狰狞。 刘小楼愣了愣,左看右看,身边也没人,没人 再看身后,哦,有人,自己后面十多丈远的地方,有几个灵墟修士。 于是刘小楼挪了挪木几的坐向角度,方便自己看热闹,同时继续啃着羊腿。 就见那仙童派的女修召集了几个同伴,向着自己过来,不是,是向着自己身后那几个灵墟的修士过来。她们走得小心翼翼,一边走,一边还在相互示意着逐渐散开。 刘小楼又扭头去看那几个灵墟修士,这几个家伙已经注意到了仙童派女修的异样,各自从坐姿变为站姿,全神戒备起来。 这是要开战了吗? 刘小楼满是期待,灵墟和仙童派的扮相都很独特,他们的修行功法也相当别致,一帮披着树皮的和一帮童颜巨开战,想想都很精彩,正好可以大饱眼福 眼福很快就来了。 一道红光从仙童派女修掌中飞出,如同一道彩虹,跨越了数十丈之遥,眨眼就来到了 嗯? 自己头顶? 刘小楼匆忙间将羊腿向上一抛,仰面后倒,身子向后平移三丈,倏然进了木屋,又自木屋的另一头钻了出去。 轰然一声,这座挺立在半山坪山不知多少年的木屋,终于倒塌。 那道红光如同虹桥一般,一头在仙童派女修手上,另一头在毁弃的木屋中心,紧接着,倒塌的木屋便燃起熊熊大火。 刘小楼又惊又怒:“疯了吧你?” 眼见那红光再次扬起,又向自己头顶落下,刘小楼只得再行遁开,不过这一次,他是向着那名仙童派女修身前冲去。 那女修手掌一翻,又是一道红光飞出,两道红光一前一后、一长一短,向着刘小楼夹击而来。 琉璃盾飞出,在刘小楼头顶刷下一道道琉璃光,堪堪将两道红光弹飞出去,与此同时,三玄剑自气海中飞出,直取那女修。 女修没料到他出剑的方位如此怪异,顿时被三玄剑打了个手忙脚乱,身子向斜后方飞出,两道红光顿时散了,如同漫天的绫罗在起舞。 一个交手,两人顿时就探出了相互之间的根底。 这仙童派的女修应该是个筑基前期,和自己差不多,或许真元更深厚个几年,但完全有得一打! 唯一的问题是左右两侧包抄上来的另外两位仙童派修士,但看他们的身法,似乎还没筑基? 刘小楼振作精神,三玄剑倒飞回来,圈出道剑花,有如龙首——当然,目前只是刘小楼努力的方向,暂时还分辨不出是不是龙首。 正要主动进击,就听对面的女修叫了一声:“你不是!”又冲左右夹击而来的另外两人道:“别动手,认错人了,果然不是。” 刘小楼愣了愣,问:“什么不是?” 那女修摇头道:“你不是景昭,好了就这样吧。”带着两个频频回头的同伴径直走了。 刘小楼怒道:“我当然不是景昭!你就这点水平还敢打景昭?真是疯子!喂,伱这么打完就走了?认错了人难道不应该道歉吗?” 那女修瞟了他一眼,问:“你是赵家的人?” 刘小楼道:“不是!你不用管我是哪里人,我被你平白” 又是一件法器飞了过来,刘小楼大怒:“还来,有完没完” 却发现不是法器,接住一捏,顿时呆了呆。 那女修哼了一声,带着两个同伴扬长而去。 刘小楼下意识挥了挥手:“您走好有空再来” 抛过来的是个褡裢,打开看时,里面是一锭金子,足有五两重,价值四十到五十两银子。金子不是关键,关键是下面还有三块灵石! 刘小楼忍不住笑了。 “笑什么?”一个声音响起。 刘小楼抬头看时,却是两个人。 当先的是自己等了许久的刁道一,刁道一身后的那个人,便是作势欲斩自己的那位。 第九十一章 法器脸 “刚才笑什么?”随刘小楼进了屋后,那个神秘的家伙就在追问。 刘小楼暗道,我跟你很熟吗?但嘴上仍然回答:“和那位仙童派的……”他指了指树林子,道:“发生点小误会,已经解释清楚了,她们太客气,搞得我很不好意思,所以……嗯……” 那人望着林子道:“你说的是骆丫头啊,什么误会?” 刘小楼道:“她看走眼了,将晚辈误认为是景昭,所以……” 那人有些诧异:“怎么会看走眼?景昭可是大名鼎鼎……啊,还真是……哎呀呀,你这侧脸是真的像……好了好了,不说这些闲话了,道一,你跟他说。” 刁道一终于轮着开口,无奈道:“小楼,这位是谁,知道了吗?” 刘小楼又茫然且深思了多时,终于还是无奈承认:“前辈到底何人,请恕晚辈眼拙。” 虽说还是不知道这位的身份,但人家的修为高低还是看得出来的,金丹!所以刘小楼一口一个前辈,礼数上不敢怠慢。 那人得意的摸了摸下巴,悠然道:“是老夫,小楼想起来了吗?” 这回他的嗓音变了,变得很是熟悉,刘小楼张着嘴“啊”了几次,终于确定了这个熟悉的声音。 “是……龙师?” “哈哈,小楼,我这法器脸炼得如何?” “法器脸?不是面具法器?” “无论何种面具法器,哪怕炼得再好,总是会被高人察觉,因其上有法器炼制的痕迹,或者说,不真切,隔绝了灵性。所以我很早以前就在思索,为何不能将脸炼制成法器呢?如此一来,又真实又可变,旁人哪里查探得出真假来?所以我耗费三年工夫,将自己的脸炼制成这般模样,如何?” 当年唐诵主持炼制放鹤峰大阵,还有两位金丹参与,一位是阵法大师江飞鹤,另一位便是眼前的龙子伏。 龙子伏同样可称大师,却不是阵法大师,而是炼器大师。炼制一套护山大阵,需要炼制上百個阵盘,每一件阵盘同时也是一件法器,所以唐诵将他请来把关。 因为不负责阵盘的具体炼制,只是检查每一件阵盘,由此提出炼制建议,所以他大多数时间都只和唐诵打交道,少部分时间与江飞鹤、刁道一、邢无咎等三位主持地火穴口的高师交流,所以和其他阵法师打交道的机会很少,不常见于人前,当时的很多阵法师对他都没什么印象。 而刘小楼因为经常奔波于唐诵和龙子伏之间,替两人互相传话,所以和他很熟悉。 只是万万没有想到,居然会是他! 刘小楼就这么瞠目结舌的看着这张脸一点一点蠕动起来,渐渐又变回了十多年前那张自己熟悉的老脸,心下万分佩服,当即赞不绝口。 赞得龙子伏哈哈大笑,得意道:“当初我家那老婆子说,看我这张丑脸看腻味了,我就开始苦思这变脸之法,哎呀呀,如今终于有所小成了。” 刘小楼忙问:“若是大成,则又当如何?” 龙子伏抚须道:“在老夫想来,若是大成,应当想变谁就变谁,现在嘛,只能变刚才那张脸,其他的还没法变出,我这炼脸之法,还只能炼成一人。” 刘小楼道:“那也很厉害了,天下绝无仅有啊!” 他其实很想学一学这门炼器法的,也好给“排教李木”这个名字一个更真实、更可信的身份,可如此秘法,人家肯教吗? 刁道一也衷心大赞,同时很遗憾:“龙师这门道法,刁某很想学一学,可惜龙师说了很多难处,咱们是学不了啦。” 龙子伏道:“不是不想教你们,教了你们也学不来的,伱们以为这是炼脸的事吗?不是炼一张脸的事,是从头修行炼器之道的事。道一你若是愿意舍弃阵法,专心修行炼器,等你修得玉琢之境时再来找我,我就传你这炼脸之法。” 炼器师之间,将炼器之道分为五个境界,由低到浅分别是木刻、石锤、玉琢、金化和水韵,刘小楼当年曾听星德君提过一嘴——星德君就是炼器师,只不过是偏向炼制阵盘的炼器师。 但这五个境界是如何划分、如何修行、如何达成的,星德君没有详细说,刘小楼也没工夫去问,只是知道星德君处于刚入石锤阶段。 星德君那么一大把年纪了,才炼到石锤,却不知到玉琢境需要多久?或者是他没什么天赋?于是求证:“龙师,到玉琢境需要多少年?” 龙子伏道:“那就要看个人天赋了,不好说。老夫当年十五岁随师修行炼器之道,至六十三岁而入玉琢境,道一是个有天分的,或许会比老夫快一些,你小楼嘛,还是专心修行阵法吧,你更擅长阵法一道,唐道友当年可是夸过你的呵呵。” 如此委婉的劝诫,刘小楼接受起来很愉快:“那就听龙师的,晚辈还是精研阵法吧,哎呀呀,好可惜……” 他是真心觉得可惜,若能将法器脸与阴阳经同时施展,那画面,想想都觉得激动啊…… 龙子伏和刘小楼相认过后,又变回了刚才那个相貌,说实话,这副尊容并不比旧貌好到哪里去,但龙子伏的说法是,他被赵永春请回来帮忙,其实是不想被青玉宗知道的,因为青玉宗常年向他家购货,关系很好,他不希望失去这笔大买卖。 “哎呀呀,就是青玉宗那个神打术,修行和施展的时候,都要用到大量灵材,其中的几样东西是我家提供的,他们若是换了门路去买别家,老夫就得喝西北风了。” “龙师放心,断不会说出去的。” “是啊龙师,我们就当不知道您在这里,您这张脸,没人认得,如果被认出来,那消息肯定是金庭派他们放出去的,而且是故意的!” “好了好了,小楼你说的情形不太会发生,赵氏向我保证过……而且我来放鹤峰,是解决阵法问题来的,不是故意要和青玉宗做对的,谁也不知道你们会忽然打过来,是不是?” “不是我们要打过来,龙师您是长辈,说话可得注意,不能张口就说,是会出人命的。我本一介散修,无处藏身,暂居山野,谁知被彰龙派无情征发,莫名其妙就来到了金庭山,您以为我想来吗?我是没办法!刁师你笑什么?我们散修的苦,你们这种名门正宗哪里知道?” “小楼抱歉,我不该笑的,但你说的很好笑啊,莫名其妙就被征发到了金庭山,哈哈哈哈……” “龙师,你看他……” “好了好了,道一你不要笑了,有什么好笑的?我们说正事,就是放鹤峰大阵的事,也是赵氏把我们请回来的原因。” “大阵?怎么了?” “有传言说,这座大阵有幺蛾子。” “啊?什么幺蛾子?” “就是……不干净……” 第九十二章 分类查找 所谓大阵“不干净”,说起来也没什么复杂,就是带了不规矩的东西。 “不规矩?”刘小楼一边思索一边询问,哪怕到了最后,也在试图做着最后的挣扎,希望听到另一种解释。 可惜他的挣扎注定徒劳,见刁道一还在斟酌言辞,龙子伏不耐烦的直接挑破:“这大阵里面有关于阴阳采补的东西!” 终于还是被发现了啊 刘小楼心里虚得很,等着两位前辈的裁决。 景云符阵盘里的那一幕很真实,很震撼,虽然藏在那座山崖拐角的崖壁上,不容易被发现,可一旦被发现,那自己就注定是跑不了的——别人或许不知这件阵盘出自谁的手上,刁道一却是知道的,当初上交阵盘的时候,他还一度想要观摩。 手心捏了一把汗,心中却还有最后一丝期盼:是出了什么岔子吗?瞧龙师和刁师的表现,似乎不知道是自己干的? “只是这所谓的阴阳采补的景,我们到现在也没见着。”刁道一补充道:“所以你来了就好了,当初你在唐师身边,对整个大阵的炼制环节都是接触过的龙师也是这个意思” 刘小楼忙道:“刁师,当初我才炼气几层?又是刚入门,对这个不熟啊,我的水平您是知道的,真正的修行基础是在您的提携下打下来的您忘了?在赤城坊贵派的阵法铺子里,替平都”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咳咳咳”刁道一打断他:“也许你不熟悉整個大阵的各个环节,但至少接触过,是吧?嗯,总体接触过,比我们接触得多一些,所以我和龙师商量,想请你来一道参详参详,这个所谓的幻境出自哪里。” 刘小楼眨了眨眼睛,有些不可置信,又带着点旁人无法察觉的惊喜:“您二位那么高,对晚辈来说,是高山仰止的高啊,怎么到现在没找到吗?那到底是谁报知有这么个幻境的?一说不就清楚了?” 刁道一摇了摇头:“我起初也以为这是个简单的活计,二话没说就回来了,结果回来一看,没那么简单!当初咱们炼制完阵盘后,都交给了赵氏,由赵氏请了平都八阵门的人布设,记得么?” 刘小楼不停点头,赶紧敲实责任:“这个当然记得,莫非这幻境是平都八阵门那帮家伙搞出来的?唔,很有可能啊刁师,不过平都八阵门太过强势了,咱们不好招惹他们,这个哑巴亏,估计只有咱们自己吞下去了,是不是?” 刁道一没搭理他这茬,道:“平都八阵门来的是位高人啊,到现在赵氏也不告诉我们到底是谁,只知道此人手段高明,布设阵法时,用的是四柱转时法,让人无从着手。赵氏曾经抓到过几个外面来的年轻人,他们闯阵而入,就是为了看这个幻景,可那几个家伙都不懂阵法,说出来的东西,没法采用。” “四柱转时法?”刘小楼还真没听说过这种手法。 “啊,我也不会的,须得我四明山几位金丹长老才会,但若要请他们来查找缺漏,却也一样没法找。这个四柱转时法,就是以青龙、白虎、朱雀、玄武为参天四柱,以定方位,由此依照十二个时辰转动,每一个时辰,每一座子阵都会转移到某个不同的节点上,举个简单的例子,比如你当时炼制的那座阵盘,叫什么来着?景云符阵盘是吧?” 刘小楼干笑一声:“啊” 刁道一续道:“比如景云符阵盘,每过一个时辰,就会转到四柱中的某一柱上,咱们当时一共炼制了多少个阵盘你算算,怎么找?” “那不是乱套了?咱们当初可是几件阵盘构成一个微阵,几个微阵嵌套于一个子阵当中,五个子阵各有不同方位和时序” “所以说这四柱转时法高明呢,人家转得那么乱,可就是有本事依旧保持着阵法不乱,子阵、微阵、阵盘,该如何就是如何,有序运转” “小楼,道一差不多说清楚了,他来了之后也找不到问题出在哪里,便给我写了封信,我就赶过来了。我们原先设想,他从阵法上着手,我从阵盘上着手,一起把问题解决,可现在问题出在哪里都不知道,当真头疼得紧。现在伱来了,我已经向赵乙吾说了,他也向赵永春长老禀告过,你就留下来帮我们一起参研此事。” “为何不将唐师请回来呢?” “唐道友难找得很,他居无定处,四海漂泊,不像我有个家在这边,怎么找?还有江飞鹤也是,去了趟大漠,三年了都没有回来,也不知在干什么!” “小楼,还有句话得嘱咐你,赵永春长老很生气,他不想把这件事闹得众人皆知,连我四明山几位前辈长老都不让告知,所以此事你也不要到处去说,咱们自己人知晓便是了,将来也不能说,毕竟大阵是咱们炼制的,哪怕是平都八阵门布设阵法出了岔子,咱们也洗不脱的” 龙子伏忽然兴奋的讲起了小道消息:“哎呀呀,说起来还有件事要告诉你们,道一也不知道吧,说出来也给你们两个减减压力,赵永春以为,这件事情或许和平都八阵门有关,他怀疑平都八阵门的人布设阵法时动了手脚,哈哈!你们说若是真的,平都八阵门想干什么?知道为什么金庭派召集好了江南各宗,却又不约定出发的时间了么?” 刁道一好奇问:“您说的是去洞庭湖延误的事?” 龙子伏一脸“你懂的”的模样,道:“不查明这件事,怎么敢举派远征洞庭?你说是不是?” 刁道一恍然:“原来如此,这么一说,咱们身上更是沉甸甸的了,哪里减压了?” 龙子伏道:“哎呀呀,我说的是大阵的问题或许和咱们无关” 刁道一摆了摆手:“龙前辈,咱们抓紧吧,都在这里滞留半个多月了,别的咱管不着,抓紧把问题查出来吧。小楼,你有什么建议?” 刘小楼思索片刻,问道:“听完之后,晚辈大致明白了,也就是说,现在要找到这处幻境? 刁道一点头:“便是如此。” 刘小楼道:“龙师和刁师查了半个月,都没有找到,晚辈又有什么办法呢?晚辈能做的,只是一个分类,将当年咱们炼制的一百多件阵盘分出个类别来,咱们一人分一到两种类别去查,如何?” 刁道一用力拍了拍刘小楼的肩膀:“你有子阵盘的类别分目?要的就是这个!如此一来,就事半功倍了!” 刘小楼道:“阵盘的分类法有很多种,咱们先按四象分类,也就是四柱,如何?” 刁道一摇头道:“四柱不好找,看似不用跑来跑去,守住一个方向就好,但实则极难,不好查,涉及种类太多,除非唐师那种水准才能梳理清楚,还是先按五行来分类,这种方法简单一些,咱们都熟悉的,无非是多走动走动,辛苦一些。” 刘小楼点头道:“那也行。己丑戊辰这四个时辰为土,大阵中属于土行阵盘的有十七件,是不是请刁师负责查找?” 龙子伏插嘴道:“土行和木行的都由老夫去查吧,老夫虽然不精通阵法,但辨认阵法的五行本性还是可以做到的,尤其是土木两行。把阵盘特性写给老夫” 刘小楼无所谓,答应着,取出纸张笔墨,开始书写。 第九十三章 提审 刘小楼书写着每件子阵盘的名称和特性,将之归入五行,与此同时,龙子伏也让人将几个被金庭派生擒活捉的修士带了过来。 刘小楼当然知道他们见到了什么,当初那个幻境炼得不好,他和刘道然炼制失败了,没有达成主动幻象,而成了被动幻象。被动幻象的意思,就是说每个入阵者,都被动看到了同一幻象,是阵法强制演绎的结果,而不是按照自己的经历和所思所想,看到自己想看的幻象。 但他还是只能装作一无所知,听着这几個年轻修士重复之前半个月里,他们重复了不知多少回的交代。 “小楼,听听这几个家伙的所见所闻,查找的时候也好有的放矢。” “额,好吧” “小子,说吧臭小子!说啊,想吃苦头?” “别别别,我说在下是鑫慕源的修士,姓慕容” “鑫慕源?”刘小楼没听说过,也不知是门派还是地方,停住笔,好奇的打量过去。 眼前之人瞧着还是有些英姿的,算得上是个才俊之士,就是修为有些低,刚才听刁道一介绍,是个炼气十层。 啊,飘了飘了,炼气十层,也算不错了,这可是自己当年可望而不可及的修为啊 那个叫慕容的老实回答:“铁刹山花溪之源,有庄名鑫慕庄,我们那边都称鑫慕源,是我慕容家炼制丹鼎之处,久而久之,自成一派” 刘小楼明白了:“说那么复杂,不就是散修世家嘛。” 慕容更正道:“其实是宗门,还有另外两家人一起的” 刁道一不耐烦了,一巴掌拍在慕容脑袋上:“说那么多废话,就说你怎么进阵,看到了什么!” “是是是”慕容忙不迭点头,道:“非是在下故意要闯贵派山门,金庭派天下大宗,在下哪里有这胆子与贵派为敌?实在是听说放鹤峰下有观景亭,可观绝佳的嗯人景,故此赶来。啊,在下非是好色之徒,家中有娇妻相伴,举案齐眉的那种啊,在下前来观景,是为丹炉而来,因是最近接了个生意,对方要定制一尊丹炉,专门用来炼制回春丹的那种,听说放鹤峰下的观景亭有人景可以参详借鉴,故此前来观摩,以增” “别废话,说重点!”刁道一又是一巴掌拍了上去,打得慕容发丝凌乱,不敢耽搁,竹筒倒豆子一般交代。 “从东边进山的,就是支遁岭的东谷入山,行了大半个时辰,就入阵了,听说要见如此奇景,讲究的是一个运道,运道好的人,三、五天就能见着,运道不好的人,三、五个月也不一定能见到,反而有种种风险磨难。在下属于运道不错的,只在那东谷中等候了七天,就见到了。” “见到了什么,说。” “这说很多次了,还要说吗?” “说!” “哎就是那个嘛,反正声儿挺响,动静儿挺大,比较狂野一些。乍看时,以为是斗法,细看之下,的确是斗法,精彩绝伦哎?别打大概看了有一个时辰,其后东谷那边降了一场雨,景就没了。看完之后,在下的确有些心得,也大致草拟了丹炉的样式,那张丹炉样式稿被你们收走了,这张稿子足以证明,在下不是故意冒犯” 刘小楼忍不住问:“听说?听谁说的?” 慕容道:“听一个叫袁子期的说的,他说他是听一个叫云什么的说的,当时我没听清袁子期是哪里人我不知晓,没什么过深的交情” 接下来,又换了一个,这个岁数就比较大了,算不得年轻修士,但依然可算小辈,因为他修为实在太低,只有炼气五层。 老头抖着花白的胡子,一脸的绝望:“又说吗?你们是不是要处决老夫了?也是,老夫这种没根没底的散修,随便处置了也没人过问只是老夫不甘心啊,老夫想看看炼气后期是什么样子,那是一方怎样的天地呢?飞剑能离手操控,是怎样一种体验?还有” 面对这个老头,刁道一不忍动手,只是有些不耐烦:“刘德山,没人要杀你,不要胡思乱想,我们只是想把事情查清楚。你再说一遍吧!” 刘德山唉声叹气了许久,还是再次道来:“老夫是误入贵山的,绝无他人指点,也没有什么道听途说,一切都是老夫自家所为,老糊涂了,迷了路。老夫是从西北入的山,就是你们说的养马坡,可老夫连一匹马都没见着一个月了,找不到出去的路,老夫以为是撞见了鬼打墙,可就在第三十七天时,忽然见到了一条河,河边有亭一座,老夫便走入亭中,就在这时” 老头忽然不说了,两只眼睛瞬间迷离起来,陷入了某种回忆。 “又来刘德山!醒醒!这里不是那座亭子!”刁道一几句呵斥,将老头从回忆中斥醒。 刘德山恍如大梦,颤颤巍巍的抖动着胡子,问:“伱们一直在查这件事,是不是那一男一女真是天人下凡?是神仙?他们在行神仙的事” 刁道一口中道:“是不是神仙的事,你将来出山后自家去找个地方体验吧下一个!” 刘德山被人带走,又换了一个,这回却是个女修,看相貌似乎三、四十岁,眼角眉梢带着别样的风情,刘小楼顿时有一种眼熟的赶脚,询问:“你是哪家妈妈?” 这女修腰肢一扭,顿时就眉开眼笑起来:“跟这山里烦闷了半个月,终于见到个正常的了!老娘是天凤楼的天凤楼,没听说过吗?苏杭第一!啊绿怡院啊,知道知道,晴儿嘛,见了老娘,她得给老娘敬茶贵客是” “额,小楼抓紧问话” “哦了,不好意思哈。” “事情是这样的,老娘有个客人,在我们天凤楼待了几天后,一直说要尝试新玩法,他比划的那几招呢,倒是颇有新意,可力道却不对,他就跟老娘说,天庭山这边有座放鹤峰” “好了好了,换一个!” “我姓李,是大木山李氏弟子,我警告你们,再不放人,我大木山找上门来,哪怕你是金庭派,也得老老实实赔礼道歉的” 一共七个被抓到的闯山者,各自交代了不同的情形,确实对刘小楼有所启发:这座大阵还真是时刻不停在转着,难怪刁师和龙师联手,寻找了半个月都没找到。 他们没有总体的阵盘序目,当然只能乱找。 看来此事还真是舍我其谁!刘小楼一时间颇有身负重任之感,花了一个下午,终于将记忆中所有阵盘分门别类归总出一个类目。 于是三人各自分工,开始忙碌起来。 第九十四章 查找阵盘 土、木两行三十七件阵盘由龙子伏负责搜寻。 金、水两行共六十八件阵盘由刁道一负责搜寻,他身上的担子最重。 刘小楼分给自己的是二十一件火行阵盘,其中就包括景云符阵盘,当然,这一点他肯定是不会刻意说出去的,一切都进展得很自然。 现在的问题是,他不知道景云符阵盘会在哪里出现。按照五行分类,景云符阵盘属火,属火的阵盘将在巳时和午时出现,当然,并不是说都出现,届时会在四个方向出现二十一件火行阵盘中的四座子阵盘,至于景云符阵盘会不会出现、会出现在哪个方向,这就不好说了,这也是四柱转时法的玄妙之所在。 虽说是巳时和午时,但并非其他时辰就不用找了,事实上每一件子阵盘在各个时辰都处于不停运转之中,只不过在对应的五行时刻会从隐蔽状态转到明朗状态罢了,所以在其他时辰也是可以判断出蛛丝马迹的,到时候一旦发现苗头,就可以标定出来,等候巳时和午时出现时,入阵查探。 刘小楼现在就在通向支遁岭的路上,眼下是酉时,日暮西山,也是今天最后一個可以凭借肉眼看到火行阵法痕迹的时刻。错过了这个时辰,就不能用肉眼查到了,必须依据阵法知识来捕捉。 支遁岭有两条入山的山口,其中一条东谷,就是鑫慕源那个叫慕容的丹炉师入山之处。此人由此入谷,然后苦等多日,终于等来了移转到这里的景云符子阵。 顺着山谷向前走,不时往左右两侧山头上攀援,对着逐渐西斜的落日余晖,刘小楼心中暗道,也不知这条路线是什么人找出来的,的确是火行旺盛之地,难怪能等到景云符于此显现。 真的是袁子期或者云傲吗?可这两位都不懂阵法,或许他们也是误打误撞?又或者还有高人指点? 想起云傲,刘小楼忍不住笑了。 他知云傲虽然跻身不举圈,并非真个不举,实则因惧内而不举,与华沟熊家的熊西属于同类,与雷鸣道人这种炼丹服丹的有本质不同,自己多年没有出现,当初给他们这帮人炼制的阵盘里头,迷离香早就耗尽了,阵盘的效果也应该剩不下什么来,没想到他们又找到了新的法子,摸到这里来了,也真是应了那句话——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就是不知袁子期也来凑什么热闹,不举圈公子有那么多人吗?不可能啊。 也许就是好奇吧。 在东谷最高处坐下来,观望日落之晖、查看云霞之气,刘小楼渐渐将目光转向一片光秃嶙峋的山石之后,捱到戌时三刻,余晖尽数散去,他将这些情况记下来,然后赶往第二个地点。 看火行,不仅可以通过近火的时辰来看,也可以反着看,也就是从月光来判断,月光与日光相克,属水行,与火行冲突,是反着的,通过观摩月升月落,也可以找到火行阵法出没的痕迹——反着找就是了。 看月光的好地点,是放鹤峰的南二峰,赵氏称之为鹤嘴岩的地方。 当然还有更好的地点,却不在放鹤峰范围内,虽然也紧邻放鹤峰,却在大阵之外,无法保证安全,他也出不去,所以只能来鹤嘴岩了。 鹤嘴岩,顾名思义,就是形如鹤嘴的一处峰顶岩壁,常人是无法上去的,甚至炼气初期的底层修士,想要上去都费劲。 刘小楼途径山下豁口时,被放鹤峰的修士堵住了,于是刘小楼连忙出示凭证,一块形如木雕仙鹤的令牌。 对方看了之后,顿时恭敬了许多,因为这块令牌是相当高级别的通行令牌,除了赵氏机密的库藏和经楼,以及议事的大堂和祭祀的宗祠外,基本上可以在放鹤峰通行无阻,甚至连山中伏流溪畔的赵氏后宅都可以踏足。 当然,刁道一也好意提醒了他两句,叮嘱他不要跑出大阵范围之外,暗地里那意思,这块令牌上有点问题,出不了大阵。 搞明白了赵氏的意图,刘小楼就不着急了,性命暂时无忧,瞎跑乱撞的,说不定还葬送在了外面,外面可是谁也不认谁的战场! 查验的时候,正巧碰上一位熟人,正是赵管家,当年为了阵盘材料,刘小楼和他可没少打交道,两人之间的官司不知道打了多少场,所以算得上非常熟悉了。 刘小楼对这位赵管家相当尊敬,人家虽然没有结丹,却处于假丹状态,这是修行界很少见的情形,也就是结了一半,却又没有完成丹形。 赵管家当然知道他要做什么,这块通行令牌就是他本人发出来的,当下和刘小楼打了个招呼,便让人放行了。 刘小楼跟他寒暄了两句,便继续向前,行了一里多地,右侧便是壁立千仞的放鹤峰主峰了,当初交阵盘、验阵盘的地方。 还记得那会儿曾暗自遐想,什么时候能登上放鹤峰的主峰,看一看主峰上仙鹤于云中翱翔、飞瀑落于九天的壮美景象? 如今倒是有机会了,却没那个闲心了,得赶紧把景云符阵找到,抓紧时间改了! 他也盘算好了,若是没时间重新炼制,就只能给平都八阵门泼脏水了,至于怎么泼,说辞还要进一步完善才好。 鹤嘴岩高耸直立,约莫百丈,上半截的三十丈都是相当光滑的岩壁,不知什么材料,有点像某种灰玉,滑不溜手。 看来不止是炼气初期上不来,炼气中期也够呛! 刘小楼如今筑基,倒是没有这方面的阻碍了,身轻如燕,找到几处缝隙后借力轻点,蹭蹭蹭就飞身而上,如同在绝壁上行走一般。 顶上有一条长石向外突出,这就是“鹤嘴”了,修为浅的会被“鹤嘴”挡住,无法上行,只能落下去,刘小楼气海之中真元流转,一个转身就轻巧的纵跃上去。 果然是万山皆可俯瞰的鹤嘴岩,上面是十余丈长、两丈多宽的鹤嘴岩“嘴背”,没有一株树、一棵草阻挡,四下景观清晰了然! 只是却多了一个人。 此人正转过头来瞪着自己,似乎有点恼怒。 正是白天把自己错认成景昭的那个仙童派女修! 啊,对了,记得听龙师曾叫她“骆丫头”? “大夜里的,你上这里来作甚?”对方相当不悦:“刚才就见你往上面攀,都说我是个不讲理的,我若真不讲理,直接一块石头把你砸下去了!好了,你是冲我来的么?有什么事?白天本姑娘认错了人,已经给你赔礼了,还待怎样?” 刘小楼对她印象很好,因为她的赔礼很丰厚,心下也有点可惜,如果她刚才真用石头砸自己,该多好 “抱歉了,在下是有事而来,额”正待解释,忽然一条身影自鹤嘴岩另一头飞速上来,站在岩石边怒视二人,脸色涨得通红,咬牙道:“我就说大半夜的跑出来作甚?原来是私会情郎!枉我如此待你,伱你你好贼子,拿命来!” 说着,如同大鹏展翅般直扑过来,双臂圈转,无数点光华如流星般向刘小楼射来。 姓骆的女修也怒了:“胡说八道什么” 刘小楼心念电转,琉璃盾闪了一忽,将这道不知名的法术挡住大半,然后整个人借势向后一倒。 一阵惨呼声从鹤嘴岩顶一直叫到鹤嘴岩下: “啊——我要死了——” 第九十五章 名门子弟 鹤嘴岩事件不大也不小。 说不大,毕竟刘小楼是个没有根底的散修,说白了后台不硬,容易打发。 说不小,是因为眼下他正帮忙搜检放鹤峰大阵的毛病,对于赵氏来说,这是当前面临的头等大事,尤其是正在和荆湘各宗大战之时。 刘小楼被人从鹤嘴岩上击落,就看怎么判定这件事的性质了。 刘小楼不想闹得太大,根据乌龙山经验,事情闹得太大,往往容易走进死胡同,对方鱼死网破起来,谁也落不下好处。因此一定要适可而止,大家各退一步,自家能够吃到嘴里,对方还能如释重负,可谓皆大欢喜。 所以,当赵管家闻声赶到时,刘小楼在他的搀扶下,还是挣扎着爬了起来,只是嘴角渗出口血来,显得有些惨烈。 对方是个筑基,修为在筑基初期,比刘小楼的真元肯定要深厚得多,所以一击之后,亏肯定是吃了一点的,对方盛怒之下出手,虽然被琉璃盾化解了大半威力,剩下的依然让人不太好受。嘴角这些血也是真血,没有动任何手脚——多年没有干过这种买卖了,所以身上已经很久没有配置羊血、狗血了。 因此,看上去也特别真实,刘小楼自己评估,感觉这个案子做得相当完美。 赵管家将他搀扶起来后,立刻询问究竟,刘小楼只是咳嗽着指着鹤嘴岩上方,艰难道:“天地良心咳咳咳赵管家你是知道我的,我就是上去观望风水,咳咳咳刚上去就被人打下来了,还请赵管家替我做主” 赵管家如临大敌,向左右吩咐:“来人,结阵!” 在他命令下,六名赵氏修士各出法器,四下散开,准备迎敌。 他又摸出法符,正准备向主峰示警时,从鹤嘴岩上落下一人,衣袂飘飘,身段不俗,正是姓骆的女修,她在半空中就见到了下面赵氏的应对,还没落地便开口叫道:“赵管家,是我” “宁小姐?”赵管家的法符没有发出去,但仍攥在手上。 这女修一脸怒容,本待落地走人,但她不是傻子,见了赵管家的阵势,还是简单讲了几句前因后果。听罢,赵管家才十分无语的将法符收了起来,吩咐赵氏修士散了。 赵管家转头看向刘小楼,表示遗憾:“的确是個误会,这位是仙童派骆长老的孙女宁小姐,上面还有一位,是仙姥派的内门弟子关离,关离和宁小姐今日生了口角,所以,啊嗯” 刘小楼看看赵管家,又看看骆宁,抹了抹嘴角边的鲜血,抹了一手,摊开给这两人看:“咳咳咳所以他们年轻人闹了别扭,拿我这老实人出气?” 赵管家道:“宁小姐,不如道个歉?” 骆宁瞥了刘小楼一眼,眉头紧蹙:“哪都有你!好了好了拿去疗伤”飞出个褡裢,抛给刘小楼。也不等刘小楼回话,转身就走。 换成名门大宗的修士,骆宁此举无异于打完人再踩两脚——我缺你这点东西? 但刘小楼这边,甭管兜里缺不缺,从小到大心里就缺! 赵管家对刘小楼的根底还是比较清楚的,因此目视刘小楼,看他什么意见,说实话,他也不想多事,能如此解决当然最好。 刘小楼一捏褡裢,立刻就有了意见,他的意见就是,冤有头债有主,骆宁只是个参与者,或者说是谋划者,并没有真正动手,最多算是动了嘴皮子、动了眼珠子。 他手指鹤嘴岩,向赵管家道:“是上面那个姓关的动的手,得找他!” 随着他的手指处,鹤嘴岩上又跳下来一位,正是关离。 关离下来后,压根儿没往刘小楼和赵管家这个方向看,目光紧盯着远着去的骆宁,拔腿就要追上去,这一举动不仅激怒了刘小楼,连赵管家都颇为生气。 赵管家很生气,后果很严重。关离没有跑出三丈,就直接摔倒了。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摔倒的,刘小楼在旁边也没看清楚,只知道黑夜中似乎有光掠过,一个眨眼的工夫,关离就吃了一嘴狗啃泥。 赵管家冷冷道:“关道友,闯下祸事,连个招呼都不打就想走,走得了吗?” 就凭这么一句,刘小楼便知,这位关离在仙姥派恐怕没什么硬实的背景! 当然,能为大派内门弟子,本身肯定不简单,所谓的不“硬实”,也只是相对而言,相对赵管家来说不那么硬实,对刘小楼来说,还是只能老老实实在旁配合,等待着赵管家给他一个公道。 赵管家在放鹤峰还是颇有威严的,见是他出面,关离哪怕再着急,也只能停下脚步配合问话。 见他老实了,刘小楼也踏实了,就在旁边听着。 但听着听着,又觉着不太对劲,这个姓关的各种推三阻四,各种狡辩抵赖,说白了,就是不愿意赔偿。 在赵管家的强大威慑下,他倒是终于低头了,承认是自己的不是,但这厮宁可赔礼道歉,却坚决不愿赔付伤药。 “刘道友,是关某的不是,关某在这里郑重向你道歉,一切都是误会,关某以为嗯,还请刘道友见谅。”说着,拱手抱拳,然后躬身施礼,礼数做得足足的。 但 道歉有用,还要赵管家做什么? 刘小楼表示自己很难谅解,他抹了一手的血,向赵管家和关离展示。 赵管家问:“关道友,是不是好歹赔偿几枚灵丹?” 关离脸色很难看,貌似有些难以启齿,却最终还是启齿了:“关某身上没有灵丹了。” 刘小楼目瞪口呆:“怎么可能?” 赵管家也气乐了:“关道友,就算身上暂时没带,也可以回去向师兄弟、师姐妹借吧?人是你打伤的,伤肯定得你治,说到哪里都是这个理。” 见关离死活就是不松口,赵管家只能使出撒手锏:“若是如此,只好寻伱家老师说道说道了,你在鹤嘴岩上动手,伤我金庭派阵法师,看看你老师怎么说?” 关离终于怕了,和赵管家一番纠缠后道出实情,他在师门犯了错,正被掌门关着小黑屋,今夜是得了某个师兄弟的消息,中途偷跑出来的。仙姥派门规甚严,若是被赵管家抓回去,不死也得脱层皮! 刘小楼当然不愿意闹到这一步去,真闹到人家宗门离里去,关某人固然要被严惩,他自己也多半拿不到什么好处,因此最终达成的结果,是关离手书欠条一张。 如果是现货赔偿,刘小楼完全可以给他打个折,但欠条这东西,能讨要回来的几率天然就缩小了一半,因此便直接涨了一倍。 养心丹两瓶、护脉丹一瓶,灵石十块。 见他脸色很不好看,刘小楼实在忍不住了:“关道友,我可是重伤啊!都被你打吐血了!从头到尾我跟你多要过半枚灵丹、半块灵石吗?要你这点赔偿算得了什么?哪个大宗门的内门弟子拿不出这点东西来?我直接怀疑你是不是仙姥派的人!” 关离嘴唇抽动了两下,语气涩然,道:“我的事你不懂灵丹和灵石我肯定会还你的。现在可以走了吧?” 刘小楼追问:“何时还?” 关离想了想,道:“三个月!” 刘小楼顿时一口老血吐了出来,这回是真被气吐血了:“咳咳咳姓关的你不是吧?这点东西,三个月?” 关离摇头道:“就是三个月,实在不行,你们告诉我师门吧。” 刘小楼道:“骆宁呢?你的骆大小姐!你跟她要不行吗?” 关离狠狠瞪着刘小楼:“这是我的事,怎么能跟她要灵石?你若是敢找她,我绝不轻饶你!” 刘小楼怒道:“赵管家,你看他这什么态度?这是认错的态度吗?” 赵管家一阵头疼,催促道:“三个月,写下来!” 关离提笔写了,摁了手印,将笔一扔,大步流星去追骆宁,转眼就走得没了踪影。 刘小楼留在原地,冲他的背影狠狠啐了一口:“我呸!什么玩意儿!还名门子弟,穷横穷横的!” 第九十六章 查验阵法 事情处置完毕,早就不耐烦的赵管家甩了甩手,好似终于把这桩麻烦甩掉了一般。他见刘小楼这副模样,应该是没什么大碍,连脉象都懒得探了,只是问了一句:“你确定没事?”见刘小楼点头应是,便直接闪人。 刘小楼重上鹤嘴岩,坐在岩边凌空晃荡着双腿,就着月光查看收获。 查验的是骆宁那个褡裢,里面有一瓶养心丹,共计三枚,还有一瓶虎骨丹,两枚,另外就是四块灵石、一块玉珏、两只珍珠耳坠。 别的不说,两个耳坠上的珠子有小拇指那么大,真要拿去坊间发卖,恐怕得值个五十两银子。 收获相当丰厚啊。刘小楼估摸着,这位宁小姐恐怕是那当口急着走,所以什么都不顾了,等她清醒过来,多半是要后悔的,不过东西都赔出来了,她后悔也没有用,更不会找上门来,那样不符合她的身份。 至于吐血什么的,其实很正常,根据乌龙山经验,有血比没血强,真血比假血强,人血比畜血强,自己的血比旁人的血强,这是一层又一层不断上升的境界。 到了最后这一层境界,基本上事情就坐实了,道义绝对是站稳了的,就看有没有实力拿到收益,拿到多少收益了。 就好像关离写的这张欠条,想要收取欠账,就得看实力了。 当年在乌龙山上,是专门有人回收此类欠条的,基本上是打骨折的收,通常四折起步,三折、两折是行价,一折也有人卖,但很少有人买,因为卖到一折的多半是不太可能收回来的。 大致如此。 好友谭八掌就是干这個的,不仅是他干,他山外的谭家庄全家都干,他父亲带头干,几个兄弟都是个中的行家里手。当然,他们家将欠条回收之后,有各种手段要账,虽说收不回来的是大多数,可一旦收回来,获益就极为丰厚——因为他们不仅收本金,还会算利息,利息比本金丰厚得多。 只是很久没有谭八掌的消息了,自己这张欠条卖给谁呢? 难道真要三个月后去仙姥派要账么? 思索良久,将欠条塞进褡裢里,把褡裢收回乾坤袋,刘小楼收拾心情,开始查看月光。 索要赔偿只是小道,搂草打兔子的事,真正的大买卖还是修缮阵盘。 刁师和龙师可都说了,赵永春为这座大阵头疼了很久,虽然没有明着谈过酬劳,但此事若能圆满解决,照规矩是绝对少不了好处的。 举头望月,月光皎皎,在夜幕下播洒出一层温润的荧光。 日月从来就是一体的,都属于七曜,又互为相对,所以观月能从另一个角度查探烈日之火的痕迹,说白了,哪里的月光最弱,第二天的日火便最强,而日火最烈的那条轨迹,便有可能与景云符阵盘运行的轨迹相交——景云符阵盘属火,在火行最盛之处,威力也会发挥到最大程度。 观察着月光的散布,刘小楼忽然想起阴阳经中的口诀来: “坎男为月,离女为日。日以施德,月以舒光。月受日化,体不亏伤” 又想到,“男女相须,含吐以滋,雌雄错杂,以类相求”,莫非这里的“含”、“吐”、“错”、“杂”,并非是指行为动作,而是指一种相互包容的状态? 隐隐间,对阴阳经的理解,又有了新的突破。 领悟了就是领悟了,获得了感触,就是提升了修为,这些领悟需要慢慢印证,这是一个长期的修行过程,在慢慢积累中逐渐转化为修行上的进步。 正所谓前行之际,如原地踏步,再回首时,却已见不到来路。 将这些思索抛开,继续观察月华洒落的轨迹,然后记录下来,和心中所思所想相互印证,不知不觉就在鹤嘴岩上过了一夜。 天色渐渐披上淡淡的晨妆,群山渐渐苏醒,刘小楼抻了个懒腰,站起身来转了个圈子,遥望东方,看着日头从山坳间跳出来,这才下了鹤嘴岩,回去歇息。 回到半山坪的木屋时,却见刁道一正好从对面另外一件木屋中出来,向刘小楼打了个招呼:“刚回来?” 刘小楼回应:“是,歇会儿。” “如何了?” “刚起头,慢慢来吧,总得有些日子才行。” “行,那我就先走了,马上就是辰时了,要赶去放鹤峰后山,那边是风口” “好,那晚辈歇会儿,刁师慢行。” 进了屋子,在几案上铺开纸张,将昨日傍晚、深夜和月升时的光华轨迹梳理出来,思索良久,这才爬上床榻,闭目调息。 查看风水可不是普通的看看就罢,是需要用到真元的,以真元洗目注神,如此看得才算真切,否则也就是个模模糊糊。因此,他看了一夜下来,感到十分疲倦,必须静心养神。 到得午时又爬起来,重新赶往支遁岭,进得东谷,立刻查探情形,然后在山谷第二条溪流进入了大阵。 眼前立刻浮现出一副万紫千红的春光图景,漫山遍野都是五彩缤纷的鲜花,看上去十分迷人。 刘小楼很快就认出了自己进入的是什么阵——万花阵中的第五阵。 他不敢乱动一步,就在原地等着,过了片刻,每一朵花蕊中都飞起一只拳头大的黄蜂,嗡嗡叫唤着,成群结队的巡弋起来,让人头皮发麻。 刘小楼知道这些黄蜂都是假的,但他更知道,假的黄蜂蜇出来的伤口,却是真的,而且带有剧毒效应,这是当年邢无咎带队炼制出来的一件阵盘,事实上不是邢无咎本人炼制的,这件阵盘的炼制之法来自一位王屋山的阵法师——不是王屋派,只是住在王屋山下。 阵盘的创意拿出来后,还得到了唐诵的赞赏,唐诵和邢无咎一起,用了一个夜晚的工夫,专门对这件子阵盘做了改进,威力顿时翻了数倍不止! 刘小楼也不知道该怎么破这座万花第五阵,但作为阵法师,他知道一个行内皆知、却不向行外透露的小秘密,入阵之后不能乱动,只要不乱动,待捕捉到阵法变动的那一刹那,迅速向后,即可退出阵法。但只要动上分毫,那就只能和别的修士一样,接受阵法的洗炼了。 这个小秘密其实对行外之人用处不大,如果修士知道自己将要入阵,不做好充足的破阵准备,谁会进去?而如果是不知不觉间入阵,又怎么可能一动不动?因此,这个小秘密主要是阵法师用来检测阵法的。 阵中难辨时辰,也不知过了多久,只觉天地忽然朦胧起来,好似披上了一件轻纱。他抓住这个时机,原地后退了一步,立刻就回到了现实当中。 刘小楼取出纸笔记录下来,然后继续观察日头移动的方位,过了半个时辰,再次踏入大阵,这回景色没有改变,周围好似什么变化都没有,但刘小楼却知道,前方杀机重重——因为周围景物没变,天上的云却变了,色泽由白而转灰 这回就比较凶险了。 清风霄雷阵。 他心惊胆战的等待着,等待着天上的雷电劈下来,又或者是在雷电降临前捕捉到阵法变动,从而安全退出。 雷电首先劈了下来,劈得刘小楼头皮发麻,虽说他一动没动,不会遭此雷劫,但现场近距离的感受雷光还是相当可怕的。当年这座大阵可是金丹境阵法师江飞鹤的杰作,也是放鹤峰大阵中一座相当强力的杀阵,被唐诵给予好评。 很快,他就感知到大阵开始变化,抓住机会退了出来。 擦了擦汗,长出了一口浊气,他来到溪流拐弯的山坳前,再次进入一座大阵 不久,他退出阵法,继续记录。 至此,今日查验的最佳时辰已经过去了,须得等明日才可。 刘小楼晃晃悠悠返回半山坪。 第九十七章 请各位前辈回头 半山坪的地火穴口,位于东边靠近崖壁的一堆巨石中。 这里位置略偏,且对于普通修士而言,也没什么用,所以来往的人比较少。 五天后的某个傍晚,刘小楼溜达到这里后,身子向下一矮,就藏到了山石之中。 半蹲着绕到一方卧牛石的后面,见到一口天然石井,井口被一方铁匣封住,常人无法打开,须得赵氏以专门的钥匙才能开启。 这下面就是半山坪地火。 常人无法打开,但刘小楼却不是常人,当年他和刘道然就在这里奋战了一个多月,完成了三件子阵盘,他每次嫌去取钥匙、还钥匙麻烦,私自开启铁匣不知多少回,知道其中的窍门。 这铁匣防火烧、防铁撬、防重器砸,甚至普通一点的道术对它都没什么效果,却不防人盗。 没错,就是普通的偷盗,两根细针的事。 刘小楼熟门熟路,将一根细针从锁孔插了进去,深入三寸后,转了几圈,然后向下一顶,顶住里面的机关,然后将第二根细针插进去,针头稍稍弯一个小勾,向左一拉,啪嗒声中,铁匣当即开启,和用钥匙开启一模一样,没有半点毁损,也丝毫没有惊动赵氏的人。 也难怪,赵家防的是修士,谁会去防一個溜门撬锁的小贼呢?小贼他也进不来放鹤峰啊! 地火穴口打开,炙热感扑面而来。 刘小楼取出块玉珏,再次查验了一遍上面的符纹,将其送入地火穴口下,开始炼制。 这几天他没有闲着,以各种借口从赵管家那里一点一点要齐了炼制景云符阵盘的诸般材料,当然其中也有一半是他自己贴补出来的。材料齐全后,他又赶制了两天,将阵符蚀刻完成,于是带来火口处炼制,就这么炼制了整整一夜。 到得次日天亮,他将阵盘取出,铁匣重新封好,继续去搜寻景云符阵的踪迹,至午后便与龙师、刁师碰个头,将当天的搜寻结果拿出来分享。 到了傍晚,他又再次回到地火穴口处,打开匣子继续炼制景云符阵盘。 刘小楼不再是当年那个刚刚迈入炼气中期的刘小楼,需要炼制的景云符阵盘也只是照猫画虎,不需要苦心钻研,所以进展很快,又过了三天,便大功告成。 这是一件修复了被动幻象问题的全新阵盘,告别了那些硬桥硬马、声嘶力竭的打斗,剩下的只是婉转、高尚、纯洁的美妙,任何人看了,都会被吸引,陷入迷茫之中,却不会被认为是低俗的、野蛮的、下三滥的。 拜托,要问为什么依旧选择阴阳之类的幻象,是因为这是已经设计好的符纹蚀刻思路,刘小楼没有时间重新设计阵盘,只能在这个基础上予以改进。 试了之后,他感觉效果还是很不错的。 炼制成功后,他专门将阵盘埋在一株老树下的泥土里,每天早中晚按时过来方便,尽一切努力让这件阵盘埋出年代感来,虽然对于一块玉珏,这似乎很难,但能做旧一点是一点吧。 接下来的几天,刘小楼在几处预定的地方继续蹲点,一共查到九座微阵,有六座是火行法阵,其中就包括他和刘道然曾经合炼的三宝真元符阵。 他相信,自己的路子应该是对的,保持下去,很快就会遇到景云符阵了。 事实与他所想的基本相同,阵盘炼制成功之后的第三天中午,刘小楼守在养马坡的金紫林里,终于等来了期盼已久的景云符阵。 那奔淌的溪流,那溪流边景致的亭子,以及矗立在不远处溪边的高崖 一头撞进如此景象之时,刘小楼一时间思绪万千。 那么多年,终于回来了。 当初埋下的这个心病,今日终于可以治愈了。 这座阵法是他和刘道然一起炼制的,其中的种种奥妙,他比谁都清楚。 招手卷过一道风漩,将那条小溪从三分之一处断流,在七息之后,溪流会倒卷向上游,这座幻阵便告破解。 说起来容易,换一百个人进来,一百个人找不到破阵的窍门,只能以蛮力硬打。而景云符阵只是微阵,它是融入九宫阵子阵、乃至嵌套于整座大阵之中的,以蛮力攻打的话,实际上是在和整座放鹤峰大阵较量,这能讨得了好? 刘小楼将阵破开,很快找到了阵眼所在,果然是深埋在地底的。将阵盘从阵眼中取出来,上面还沾着不少泥灰。 刘小楼将自己新炼制的景云符阵盘重新埋设下去,然后开始思索应该怎么收尾。 他原先想的,是悄无声息的把阵盘一换了之,然后就说找不到所谓的阴阳幻象。但刚才又一直考虑,越想越觉得够呛能行,这么做实际上是无法令赵氏满意的。问题没有找到,赵氏怎么可能就此结束?说不定会让他们几个人在放鹤峰待上一年、两年、三年 又或者如早先设想的那样,给平都八阵门泼脏水?反正赵永春已经对他们产生了怀疑 但这么做有个最大的缺陷,经不起对质。赵氏忍气吞声还好,如果事情闹大了,赵氏去和平都八阵门掰扯,一路查根究底找回来,终究还是瞒不住的。平都八阵门是比四明山还牛的阵法宗门,自己这点小伎俩怎么可能瞒天过海? 思索良久,他终于还是叹了口气,将埋下去的景云符阵盘重新挖了上来,收回乾坤袋。然后静坐于此,默默等候。 景云符阵盘是嵌套在放鹤峰大阵中的一环,阵眼被破,虽然不至于影响整个放鹤峰大阵的运转,但立刻就引起了赵氏的关注。 放鹤峰大阵的终极阵眼由赵永春掌握,主持大阵运转的,便是赵乙吾,因此,赵乙吾最先赶到。 “如何?”赵乙吾颇为急切,请龙子伏和刁道一回来查找大阵的缺漏已经一个月了,这还是第一次出现某座微阵被暂停的情形。 刘小楼点了点头,道:“找到问题了” 赵乙吾注意到他脚下的深坑:“这是阵眼?哪座阵法?阵盘呢?” 刘小楼将景云符阵盘递了过去:“就是这座。” 赵乙吾刚刚接过阵盘,龙子伏、刁道一也从另外一个方向赶来了。 “小楼找到了吗?” “是哪一座?” “乙吾也来了” “赵兄手上的是哪座阵盘?” 赵乙吾只是学会了掌控阵法的方法,对阵法本身是不太懂的,他知道谁是这里面真正的专精之士,当下将阵盘递给刁道一:“道一请过目。” 刁道一接过阵盘,皱眉看了看,还是只能去问刘小楼:“小楼,你说说。” 刘小楼深吸了一口气,道:“是景云符阵盘。” 刁道一顿时愣了,他看了看龙子伏,又看了看赵乙吾。 龙子伏催问:“小楼继续说,这件阵盘出了什么事?” 赵乙吾皱眉:“说话别吞吞吐吐,快说!” 刘小楼将阵盘从刁道一手中讨回来,重新埋入阵眼处,按照阵法布设的方法调整好,启动。 三人出现在亭中,俯瞰溪流自山间而来,奔涌向东。 赵乙吾望着眼前的一切,道:“这里的幻象很逼真,有身临其境之感,很不错是哪里出了问题?” 刘小楼干咳了一声,手指众人身后:“请各位前辈回头。” 第九十八章 追根溯源没有源 几人回头,顺着刘小楼所指方向望去,就见身后那座高崖似乎有所变化,崖壁上有光影晃动。 起先还看不出什么来,只是一片缭乱的光影,但这些缭乱的光影,也已经昭示出别样的独特魅力。随着众人沉浸其中,努力去辨认,效果很快体现出来,尤其是那山景,当真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 好在眼前这几位都不再是热血方刚的小青年,也不是没有什么见识的孤寡老头,且修为高深,自然不会沉湎其中,各自对视一眼,均露出了恍然的神色。 这画面 难怪那些毛头小子不惧金庭派声威,一个一个不顾死活往山里闯! 不对,或许正因为是在放鹤峰里,那帮家伙才更有兴致往里闯——巨大的风险和刺激的幻象,两者兼备,若我年轻时,怕也难以抵抗这般诱惑吧 “额差不多就是如此了” “还看么?” “三位前辈?前辈?” “刁师?” “啊?” “龙师?” “原来如此” “赵前辈?” “啊好了,不看了,收了吧!” “是。” 阵盘一收,亭中三位前辈同时长舒了一口气,赵乙吾又是喜悦又是痛恨:“这是谁干的?谁炼制的阵盘?怎么能如此低俗?我堂堂赵氏声威、金庭派名门风范,险些被这件阵盘给毁了” “毁倒是不至于,也就是个幻境而已,何况见到的人也不多,就那么几個”龙子伏安慰道。 赵乙吾摇头:“谁知道究竟有多少人看了?被抓到的是七个,没被抓到的呢?” 龙子伏道:“总之此事尚未流传开来,今日既然找到了根源,今后也不会再有了。赵长老的意思,其实是担心有其他宗门心怀叵测,妄图于赵氏不利,如今看来,此事已可排除,这是好事嘛!” 赵乙吾点头道:“都有赖诸位了。长老已可安心,的确是件好事。只是这件阵盘是谁炼制的?可有记录?能否追根溯源出来?” 刘小楼瞟了瞟刁道一,深吸一口气,正要开口,却见刁道一抢先道:“十年前的事,谁还记得这许多?何况当时是分组炼制的,多人合力完成一件、多件,有的人炼制材料,有的人设计纹路,有的人蚀刻,有的人炼制,哪里好区分是谁炼制的?想要追根溯源没有源阵盘给我” 从刘小楼手中接过阵盘,仔细查验,道:“我记得当日在放鹤峰下交盘时,是一件一件查验过的,应当都是好的,为何会如此呢?莫非是阵符蚀刻时出了问题,多年后变化了?龙师以为呢?” 龙子伏也接过去仔细查验这件阵盘,道:“这却不好说了。我不太精通阵法,但从炼器的角度看,雷电击打、灵力蚀透,又或者是风水转移变化,都有可能令法器产生变化,好品质的法器为何在气海中温养日久后,会随修为进阶,便是这个道理这里面要说到的便是符了,不单是阵符,炼器也有器符,也就是器的专属符文,当然,老辈曾说,一件法器,本质上也是一件阵盘,都是相通的,但我以为,这个相通,并不是说符文的相通,而是在于与外界幻境、八面风水交融的相通” 龙子伏一说起他擅长的炼器,便立刻滔滔不绝起来,说得赵乙吾频频点头,又频频以目光暗示刁道一、刘小楼二人,希望他们把话岔开。 但刁道一和刘小楼人品优良,内在谦和,打小都接受了良好的教导,尊重前辈高人的好习惯已经深深烙印在心里,怎么会去打断龙师呢? 何况的确如龙子伏所言,炼器和阵法有很多相通之处,龙子伏难得指点他们,他们当然是要恭聆教诲的。 实在没办法,赵乙吾只得自己出头了:“龙道友,龙道友,打扰一下,你说的太过高深莫测了一些,我听不太懂,只想问一句,接下来该当如何?缺了这件阵盘,大阵的运转是否会受影响?” 龙子伏笑了:“这个简单,我们三人都在这里,给你重新炼制一件不就妥了?道一,可以么?” 刁道一点头道:“可以,就是怕炼制出来的新阵盘与原有的思路不同,会与四柱转时法有些冲突,但不打紧,可以多炼几次,随时调整” 赵乙吾拍板道:“那就炼制吧,需要的材料列个单子给赵管家,我跟他说一声,优先保证!还请龙道友为新阵盘把把关、掌掌总。” 说完,又向龙子伏道:“龙道友,烦请将阵盘给我,我要去向长老禀告。” 龙子伏将阵盘交还给他,目送赵乙吾远去,向身边二人捋须而笑:“好了,辛苦一个月,终于查出根源了,小楼做得不错!重炼阵盘的事,老夫不懂,该怎么炼,道一主持、小楼协助,成品给我看看就是了,你们都是不错的小伙儿,尤其道一,四明山的高弟,炼制的阵盘是绝不会有错的。老夫等着你们的好消息就是了。” 刁道一躬身道:“龙师放心。” 龙子伏道:“那我先回了?” 刁道一点头:“我和小楼再看看此间地势,龙师慢走。” 等到龙子伏也走了,刁道一又将目光转向刘小楼,刘小楼叹了口气:“刁师” 刁道一摆了摆手:“别的就不多说了,这件阵盘的重新炼制,你能完成么?” 刘小楼道:“可以。” 刁道一想了想,道:“列个领取材料的单子吧再加以下九样,饵松一根,要一尺以上的,槐山铜两斤、云母金晶半钱、七叶桃蕊三钱、九百足成虫一对、柳叶蜓一对、青苔胡麻籽半两、上品玉三块,腹中鲤一尾,就这些。” 这些东西刘小楼听说过其中的六种,都可谓价值不菲,剩下的三种他都没听说过,不在他那本千极方中,更不知是何等珍稀之物了。 他连忙取出纸笔记了下来。 刁道一又叮嘱道:“炼制一件阵盘,预备三倍材料,这是通行的做法,甚至三倍都往往不够,赵氏实力雄厚,不用为他们省料。” 刘小楼忙不迭的点头:“知道了。” 刁道一拍了拍他的肩膀:“抓紧炼制吧,有不懂之处,可以来问我。” 刘小楼目送他离去,心里各种滋味,一时难言。 第九十九章 第一座护山大阵 回到半山坪的木屋中,刘小楼铺开纸、提起笔,书写材料清单。 首先是作为承载基础的阵盘玉珏,过去自己用的多是下品玉珏,这次至少要搞到中品的,十块以上! 然后是基本的辅助材料:五金八石。 五金八石没有上中下品之分,但也有好坏之别,就不用在清单中专门写明品质了——赵氏库藏里的东西,都差不了,实在太差的那些,也进不了放鹤峰。 玉珏和五金八石是炼制所有阵盘都必须的材料,接着是关键的符纹蚀刻材料,蚀刻材料决定了这件阵盘的用途,是杀阵、困阵、绝阵还是幻阵,就看这个了。 这几年,随着对阵法之道研究日深,刘小楼也对炼制一套护山阵法十分憧憬,闲来无事时,思索过很多次,有了比较成形的筹划,只不过一直没有实现而已。 炼制护山阵法的困难主要在于两点,一是需要遮护的山门,二是昂贵的炼制成本。 过去这两个条件都不具备,且看上去遥不可及,所以憧憬只是憧憬,筹划也只是筹划,可人生说来当真神奇,就在最近这一个月里,两個条件都不知不觉具备了。 他的笔尖只是犹豫了一忽,就立刻落了下去,运笔如飞。 乌木元精六两、烟玉粉六钱、参马一支、石髓三钱、双翼鸾环羽两根、夏龙甲一片、七叶桃蕊三钱、九百足成虫一对、腹中鲤一尾 很快,一张清单就写满了,其中有三种灵材与刁师索要的单子重复,就是不知刁师在炼制什么样的阵法? 对了,要将刁师索要加进去,别单独开列,同时分量也要加三倍——刘小楼连忙提笔修改 等这张单子改好誊清,他满意的又捋了一遍,测算下来,如果去坊市购买的话,恐怕会花出去不下两百块灵石! 自己三玄门目前积攒下来的灵石也就是这个数了吧? 关键是有些材料有价无货,比如夏龙身上的麟甲,夏龙这玩意数量较少,不容易捕捉,坊间就很是缺乏,八块灵石一片,价高且不说,等上一到两个月都是正常,等个三、五月也毫不稀奇! 刘小楼之前在赤城山坊市闲逛的时候,听说了这个价格,就曾经大为心动,想要专门去十万大山捕杀一只夏龙,一只夏龙不过两尺长短,甲片却有十八片到二十四片不等,捕到一头就是两百灵石的收益,想起来就流口水。 当然,他最终还是没去,因为夏龙通常只在十万大山的五万大山之后出没,而且踪迹很少,去那边蹲个十年没有见过夏龙半点影子的人比比皆是,至于葬送兽口的,更是不计其数了。 坊间售卖的夏龙甲,大多数来自于委羽翔鹤门,这家驭兽宗门会按照坊间的预订情况,不定期出售他们豢养的夏龙,订满一只就拿出来一只宰杀,所以这东西是真的要等很久。 所以刘小楼这张清单拿出去后,不仅是省了一大笔灵石的问题,节省的还有一大笔时间和无数工夫。初步估计,搜集齐全这些灵材,可能需要数年之久,这就是散修的悲哀。 当年龙山散人为了搜集炼制筑基丹的灵材,辛苦奔波了十多年,也不知最后到底收集齐全了没有? 再次核对无漏后,他兴冲冲来到后山,去找赵管家。 将清单递上去的时候,赵管家皱着眉头看了多时,无奈道:“所需有些多了吧?” 刘小楼解释:“这是按照备份来做的,您也知道,有时候一次炼制不成,需要两次、三次,这张单子目前只是备了一份,可能其中的部分耗材还需要追加。” 赵管家额角青筋跳了跳,道:“还是有些多了,景云符阵盘嘛,虽说是十年前的事了,我还是有些印象的” 刘小楼笑了:“您也说了,那是十年前。十年前有唐师主持,三十多名阵法师一起炼制,如今呢?龙师不是阵法师,他是器师,真正炼制阵盘的只有我和刁师两个人,您算算或者也可以这么办,我将阵盘炼制的思路给您写下来,我和刁师、龙师就告辞了,您再回头找别的阵法师炼制也行。” 赵管家摇了摇头,道:“算了,先如此吧,就是这夏龙甲,库藏里我记得是没有了,须得专门派人去一趟委羽山。” 刘小楼问清了需要五天时间,便放心了:“没关系,您把半山坪的地火穴口给我开开,我去那边先做前期的配料和蚀刻。” 赵管家奇道:“你和刁师不在一起炼制吗?他刚才来时,让我将支遁岭的地火给他打开。” 刘小楼忙道:“为了节省时辰嘛,分开炼,最后再融为一体。” 接下来的几天,刘小楼什么都顾不上了,从早到晚围坐在半山坪的地火穴口旁,继续完善他的阵符蚀刻思路,最终完成了定型。 他设计的这座护山大阵,由阵眼阵盘和六块子阵盘组成,其中最难的是阵眼阵盘,这是大阵的核心,承载了大阵的中枢运转功能,最难炼制,设计上依旧是由天地双盘构成——天地人三盘太难了,他没法设计。 但这件阵眼中枢的构造却比较复杂,除了基本的东西外,还有三奇六仪,过去他只能勉强做到日月星三奇,现在筑基之后,过去做不到的六仪也能添加进去了。 六仪是戊、己、庚、辛、壬、癸,对于不同的阵法来说,这六仪的含义也是不同的。 刘小楼设计的是一座幻阵和困阵相结合的护山阵法,他现在也能炼制杀阵,但杀阵比较高端,也比较难炼制,他这么一个筑基阵法师炼制出来的杀阵,威力有限得很,恐怕连炼气后期的普通小修士都杀不了。 修行界也同样有这么一个共识:想要炼制真正的杀阵,就得请金丹高师出马才可。 因此,他这个水平的阵法师炼制出来的杀阵,反而不如困阵和幻阵有效。而其中的幻阵,更是他最拿手的部分!所以,他添加进去的六仪是戊崖、己坟、庚兽、辛窟、壬沼、癸沟。 中枢阵眼之外的其余六件阵盘,走的是六合的路子,这与乾竹岭的山势风水有关,刚好与中枢阵盘里的六仪嵌套关联,更加紧密灵动。 等阵盘最终完成之后,闯山者面临的将是悬崖绝壁、坟茔墓穴、凶兽毒虫、秘窟深坑、池塘沼泽、水涧深沟共同组成的幻境和困境,在虚虚实实之间难分真伪,最终困顿于阵中,走不脱身。 当然,除了阵法本身,他还会在蚀刻的阵符纹路中加料,一段乌龙山特产迷离香,相信一定是所有闯阵者的美梦! 这座法阵的构思,来自当年跟随刁道一炼制“外包阵法”的那段日子,实质上是盗取了其中三座阵法的创意,将这三座阵法做了一个最简单的组合。 刘小楼给这座阵法取了个名字—— 十二阴阳阵! 阵法本身与十二无关,也与阴阳无关,纯粹是掩人耳目。 设计完成之后,又推敲多时,确认其中并无明显漏洞,也在自己能力范围之内,他便开始处理起最基本的五金八石了。 赵氏不愧是赵氏,只是短短五天,所有预备齐全,送到了刘小楼面前。 这个时候,刘小楼已经完成了五金八石的处理,开始在玉珏上勾勒阵符。 第一百章 不擅斗法 阵符蚀刻决定了阵法的效用,阵盘的融合淬炼则决定了阵法的品质。 这座十二阴阳阵共有七件阵盘,覆盖范围是整座乾竹岭,如此大阵,是他头一回亲手炼制,比起过去炼制的那些阵法艰难复杂得多。 好在他已入筑基,境界上的巨大提升,使得很多过去觉得十分艰难的关卡,都不再那么难以逾越了。尤其是天元始终法,他自信已经超过了刘道然,道然兄若是在此,见了他一气呵成的手段,恐怕会目瞪口呆了吧? 前提是道然兄没有筑基。筑基那么艰难,道然兄怎么可能有自己这般气运呢? 不可能的。 一套大阵的炼制,极其耗费心血,不仅是设计、功法、真元输出等等一系列问题,还有时辰次序上,也要尤其用心。某个时辰炼制某件子阵盘的某条阵符通道,对着某个方向融合某个功效,对大火和小火的穿插运用,等等一切,都需要缜密的安排。 所以最后的这几天,刘小楼全副身心都扑在地火穴口这里,一步都没有离开。 某個夜晚,当他炼制戊山子阵盘时,忽然被一阵光芒惊动。 夜空中原本灿烂的星河忽然被一道道七彩斑斓的光华掩盖,这些光华各具形态,不仅遮住了星月,也盖住了万山,好似这方世界已然消失。 其中以一条条如游龙般的光芒最为熟悉,刘小楼一眼就辨认出来,这是彰龙派的五龙法宝。 又有千百道剑光在空中窜来窜去,一会儿围聚在某处,一会儿又很快散开 还有一盏明灯缓缓升起,光照四野 又开战了么? 今夜这场大战规模空前,也不知是个什么由头? 彰龙派那边,伤了多少人? 我三玄门的几位客卿如何了? 这些疑问涌上心头,顿时让他分心,真元和神念都难以为继,一块玉珏就此炼废了。 刘小楼有些心痛,这可是一块中品灵玉,价值在十块灵石以上! 但对于阵法师来说,炼废灵玉却又实在太过寻常,他将废玉放到一边,没有再掏新的玉珏出来炼制,而是站起身来,一边活动身子骨,一边观摩山外的大战。 山外的大战他看不到,只能通过这些天上飞来飞去的法宝映射出的光华作出判断,但他的判断也不是很准,看不出谁赢谁输,因为这样的斗法实在太过高端,他无法理解。 哪怕筑基了,依旧无法理解。 直到天亮,双方的各种法宝才收了回去,天地重归清朗,万山再回人间。 好似昨夜那一切,不过是场梦。 午后,刁道一出现在半山坪的地火穴口旁,站在旁边默默看着刘小楼炼制壬沼阵盘。 待炼制完成一个部分,刘小楼赶忙撂下手上的活,起身恭迎:“刁师来了……”忽然想起来,拍了拍脑袋:“险些忘了……” 他将刁道一预定的灵材取出,忙不迭的道歉:“抱歉了刁师,这几日炼制太投入,没离开半步……还要劳驾刁师亲自过来,应该我送去支遁岭。” 都是阵法师,刁道一非常理解,毫不介意的摆了摆手:“无妨……”顿了顿,问道:“昨夜大战,你看见了?” 刘小楼苦笑点头:“看见了,实在是壮观啊,就是没看明白胜负,也不知究竟战果如何。” 刁道一回答:“斗得很大,两边都是高修齐出,法宝满天……我打听了一下,伤的人很多,但没死一个人。” 刘小楼思量道:“您的意思是,昨夜一战,双方打了个默契仗?” 刁道一问:“总觉得好像是在展示实力……你从那边过来,知道那边是个什么态度吗?” 在刁道一跟前,没什么好隐瞒的:“刁师知道彰龙派和洞阳派放人的事吧?” 刁道一想了想,不由笑了:“他们嘴上还冠冕堂皇,什么要堂堂正正大战一场,赵长老和万长老也没搞明白他们到底想做什么……这么说,他们真有求和之意?” 刘小楼道:“洞阳派我不敢说,彰龙派这边,其实是不想来金庭山的,我们来了之后,屈掌门就不让动东白峰上的一草一木,库藏也被封了,不让取一分一毫。” 又聊了片刻,刁道一嘱咐刘小楼不要乱跑,最好就守在地火穴口这里,哪也别去。 “眼下局面是乱的,双方都在相互试探对方的意图,所以会有很多场仗要打,你要是不小心被卷进去,就很危险了。” 刘小楼都应下了。对于刁道一的关心,他还是相当感动的,已经很久没有人这么关心过他的安危了。 “对了,多说一句,虽说是阵法师,道术上头还是要多下工夫。听说你被仙姥派的关离给打伤了?” “啊……这个不打紧,伤已经好了,有劳刁师挂念,惭愧惭愧……” “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虽然关离筑基多年,却一直是个初期,可见资质其实一般,他的实力不高,比我当年差得很远。如此人物,也能将你击成重伤,我很担心你,若是下一步两边打混了,到时候伱怎么保命?” 刘小楼不好跟他说是怎么个情况,当下只能勉强分辩:“中了他的偷袭,当时压根没有想到会被他打……” 刁道一很严肃的告诉他:“这都不是理由,敌人跟你动手的时候,会跟你先打招呼吗?还是实力不够。” 刘小楼只好放弃分辩:“是是是,以后一定加强斗法的本事。” 刁道一语重心长道:“我们虽然是阵法师,很多精力都要用在阵法上,但最基本的斗法之力还是要有的,不能被别人落下太多!” 刘小楼继续点头:“您说的是……没错没错……我懂了……啊,青竹很善于斗法?是是是,是得向她请教……” 等刁道一走后,刘小楼擦了擦额头的汗珠,继续炼制起壬沼阵盘。 等壬沼阵盘彻底炼制完成时,已经是次日上午的辰时了。 截止目前,核心的枢纽阵眼大概完成了九成,正在火穴里面挂着,用地火锻粹。剩下的六件子阵盘,炼制完成了五件,还有己墓和癸沟两件子阵盘没有最后炼完,总体进度超过八成。 将之前蚀刻好的己墓玉珏取出,正要送进地火,赵管家匆匆赶到:“刘师傅,快随我进山,大长老要见你!” 第一百零一章 天泉阁 曾经很多次走到放鹤峰主峰之下,也抬眼望过无数次眼前的千仞峭壁,见过不知多少回仙鹤翱翔于峰顶,却从来没有进去过一次。 而今,这道山门终于向刘小楼敞开了。 从一道小径沿山而上,顺着条裂谷攀上越登越高,没过多久就上了一座古朴的铁索石桥,穿过石桥,顺着悬崖拐了弯,眼前忽然出现一道高瀑,恍若九天之上而来。 从丈许宽的水瀑后面穿行,水雾飞舞,沾湿了眼眉和脸颊,浸润了肌肤和心肺,凉滋滋的,十分舒爽,好似把炎热的日头都隔绝在了外面。 再向前行,沿着绝壁向上,是一座座精致典雅的阁楼、亭台、殿宇,都好似悬于空中。 至此,刘小楼终于见到过去只能仰望的白鹤。 一只白鹤自山边飞了出来,收起翅膀落在身边一根石柱上,歪头侧脸打量着自己,近在咫尺,触手可及。 刘小楼忍不住伸手时,却被赵管家警告:“刘师傅,这灵禽心智颇高,还是不要乱碰的好,它们擅长群起而攻之,且特别记仇。” 好吧,不让摸就不让摸吧,刘小楼和这只仙鹤对视了一眼,跟着赵管家继续向上。 踩着一根铁索上了对面的阁楼,这座阁楼前有片两丈方圆的狭小空地,地方虽小,位置却绝佳,可俯视前方万山。 上面的石壁篆刻着三个字:天泉阁。 刘小楼被留在这里俯瞰山河,只见东白峰在左、石公山在右,斜下方是鹤嘴岩,正前方是半山坪,而左侧的一条山岭也能看到大半条余脉,视野极其开阔。 来时山崖边的那条飞瀑一泻而下,水雾随风扬起,在空中勾出半道彩虹。 正贪看如此壮丽的山景,忽听有人问道:“感觉如何?” 刘小楼连忙回头,就见赵管家陪着一位老者,不知何时已经来到身后。 这位老者正是赵永春。 犹记十年前相见时,他给自己一股扑面而来的压迫感,今日却变了,哪怕看见他在眼前,却依旧觉得好似不存在一般。 这些日子,刘小楼近距离见了很多大人物,尤其是彰龙派、洞阳派的高层都见了,包括屈掌门和韩掌门两位大修士,他甚至都说上了话,所以此刻再见赵永春,便不觉紧张了。 “放鹤峰很别致,如此悬崖绝壁之上兴建殿阁、开凿洞府,晚辈从未见过。以前在下面仰望放鹤峰,只见到仙鹤盘旋、飞瀑倾泻,真正上来后,才发现” “哦?发现什么?” “晚辈读书不多,词穷了,无法描述,只是觉得真是好,嗯,心旷神怡!” “呵呵” 赵永春伸手指了指旁边的石桌石凳:“来,坐。奇公,沏茶,用上个月采来的野尖。” 刘小楼今日方知,赵管家的名字是“奇公”——从年龄上来看,赵永春显然比赵管家老得多,所以不会称他为“某公”。 赵管家应声从袖口里翻出套茶具来,炭泥、火炉、茶具一应俱全,就在石桌上当场烹水洗茶,那水直接取自飞瀑。 他在旁边沏茶,刘小楼被赵永春招呼过来,坐在他身边。 刘小楼半坐半蹲,忽然间走神了——老子居然有一天坐在放鹤峰的天泉阁里,和赵永春一起喝茶,娘的,老子不是做梦吧? “刘师傅?小楼师傅?” “啊前辈请讲。” “坐,坐着说小楼师傅当年是在唐大师身边做事吧?我还有印象,交阵盘的那天,就是你在帮忙,果然是少年英杰啊。” “前辈过誉了,晚辈这么个小人物,前辈居然还记得,实在是” “呵呵听说放鹤峰大阵的问题,就是你先发现的,现在也正在弥补?” “是,前辈放心,早则三日,晚则不超过五日,便可将新的阵盘炼制完毕。” “那就好,那就好来,用茶,我这野尖是上面对,咱们头顶上,看见了没?那有棵茶树,被石头挡住了一大半的那棵,从那里采来的,味道很好。” “是,灵力相当浓郁,是晚辈饮过最浓的灵茶。” “不止是灵力浓,还有很强的醒神之效,等你将来入了金丹,锻炼神识的时候就知道了” “我自己来多谢管家” “小楼师傅,等你把阵盘炼制完毕,就回去一趟吧。” “啊啊?” 刘小楼顿时有些呆滞。 赵永春抿了口气茶,轻声道:“你之前不是受了屈从己和韩钩的指派,过来下战书么?现在可以回去复命了。” “您是说,之前那份战书?不是被赵乙吾前辈烧了么?” 赵永春好似没听见他的问题,目光凝视着远方的东白峰,继续道:“乙吾伤势极重,我这里没有草圣丹,所以乙吾多半是被废了。此仇不能不报,你去回复他们,七天后再战,我要屈玄和孙真六的命。” 刘小楼顿时无语。赵永春放了如此狠话,传回东白峰去,彰龙派和洞阳派就被逼到悬崖边了——正如赵永春说的,他这是在答复两家荆湘宗门的约战书。 伱们荆湘宗门下了战书,我们江南修士应战了,结果你又不去,传出去后岂不是成了天下笑柄? 只不过有個问题:“赵长老,那战书,贵派当时不是” “昨夜一场大战,老夫有些乏了,奇公,你陪小楼师傅饮完茶再下山,我去养养神。” 刘小楼眨巴着眼睛将赵永春送走,转头看了看赵管家,赵管家又给他添上茶水。 “赵管家,这怎么说的?那战书不是被乙吾前辈烧了吗?怎么又提起这茬儿了?” 赵管家道:“战书是烧了,却没说不应战啊,有什么问题吗?” 刘小楼仔细回想当日赵乙吾的话,还真没有哪一句提到说不接战书的,只是过了那么多天,现在又提这件事,很是别扭。 “当时苏真九和韩无望两位师兄已经回了东白峰,他们应当是答复了贵派的意思” “乙吾曾在洞阳山求学,受韩掌门指点了三年,苏真九和韩无望是来看望故人的,他们不是下书的使者。” “所以” “所以,你才是下书的使者,我们放鹤峰只认你。将你留下这些日子,长老一直在考虑战书的事,现在下定决心了,要和他们决战,所以让你回去答复。” 刘小楼搓了搓脸,努力的思索和梳理其中的说道,连饮数盏清茶之后,发现这野尖果然能够醒神,他忽然有些明白了一点。 “昨夜一战,很惨烈吗?” “是,连乙吾都受了重伤乙吾是我家长老最寄予厚望的弟子,是他老人家培养了接掌放鹤峰的,我家并非丹宗,不擅炼丹,且仓促之间,也无法买到如草圣丹这般上品灵丹,所以他的伤势难以挽回,半个月内不治好的话,一身修为可能前功尽弃。” “啊” “小楼师傅,你回了东白峰之后,一定要正告屈掌门和韩掌门,乙吾之仇,我赵氏不能不报,不仅是我赵氏,东西二仙宗也同样如此,他们的战意十分强烈。” “东西二仙宗战意强烈?江南宗门都那么团结吗?算了那魏氏呢?” “魏氏是金庭之主,他们需要尊严,而你们荆湘各宗攻入我金庭山,这是不可接受的。” 刘小楼最后道:“明白了,晚辈尽快将阵盘炼制完毕,交了差后立刻出山。” 赵管家点头道:“尽快!” 第一百零二章 使者的理解 回到半山坪,刘小楼继续炼制阵盘,但却加紧了几分。 这回连轴转了两天两夜,完全不作休息,全凭养心丹和参元丹支撑,养心丹服了两枚,参元丹磕掉三枚! 当最后的核心枢纽阵盘从地火穴口中取出,泛着蓝焰的器口渐渐转成紫色,继而又化作一道青烟散去后,刘小楼便知道,自己这座护山阵法炼成了。 与十二这个数毫无关系、也和阴阳没有瓜葛的十二阴阳阵! 一共七件子阵盘,核心的枢纽阵盘作为阵眼,六件子阵盘是为六仪,这是刘小楼独自炼制的最为复杂、规制最为宏大的阵法! 阵法需要回山后再行布设,因此只能进行简单的检测。他将每一件子阵盘分别激发,与阵眼阵盘中对应的阵符通道比对,见阵符通道中的灵力畅通无阻,表明效能可以正常发挥,于是满意的收了起来。 一座相对简易的护山阵法,但却是三玄门第一座护山阵法。 将来肯定还要继续完善,但对目前的自己来说,够用了。 他不敢再行耽搁,迅速赶往支遁岭,远远就见支遁岭那座石屋前,刁道一正斜靠在门口,嘴里叼着根草茎,目光游离,也不知在琢磨什么。 放慢脚步,来到刁道一跟前,恭恭敬敬行礼:“刁师。” 刁道一这才发现刘小楼的到来,好似睡梦中惊醒一般,“啊”了一声,身体化作一道青光,闪入石屋之内。 不多时,浓烟滚滚,石屋中一阵噼里啪啦的爆响,刁道一满头满脸都是黑灰,狼狈逃了出来。 “刁师这是在炼什么?” “咳咳咳从昨夜起,便有个念头,关于杀阵的,你现在还接触不到那个地步小楼帮我进去灭火。” 石屋内就是支遁岭的地火池子,刘小楼衣袖摆动,卷起旋风,先将屋子里的浓烟驱散,将几件发烟的玉珏掏出来掩埋,然后将铁匣盖住地火穴口,将地火封住。 炼器师、炼丹师、阵法师等等,经常火里来火里去,一点都不稀奇。 “小楼这是要下山了?”刁道一显然已经知道了。 “是,先过来交差。”刘小楼将之前炼制的那座景云符阵盘取出,交给刁道一:“刁师,阵盘里的功效没有变,只是把幻境改了” “改成什么样了?” “就是被动幻境改为主动幻境了,不再是之前那么” “别说了,启动看看。” “好。” 将阵盘启动后,刁道一入阵走了一圈,然后留驻于亭中,仰望光滑的崖壁,看着上面光影晃动,一时间心神沉浸于其中而不可自拔。 他看到的已经不是那种激烈的斗法了,而是看到了自己过去生命中那個曾经的女子,她的音容笑貌就在崖壁上显现,宛若昨日 眼眶中盈盈有泪光闪动。 良久,刁道一扭过头来,长叹一声,感叹道:“小楼的幻阵,炼入门了。等你金丹时,幻阵一道,或可成为一家,努力之!” 刁道一虽然不是金丹高师,但阵法上的修为已经卓然成家,钻研之精深、见识之广博,在江南修行界早已声名鹊起,四明山中,除了那几个金丹老家伙,就得数到他了。 受他称赞一句“入门”,是真不容易。刘小楼惭愧道:“刁师谬赞,晚辈还有很多要向刁师学习的地方。” 刁道一将阵盘收起:“景云符阵盘我先收下,你也别说出去,就当你还没炼好,待你的事情完毕,一切安稳下来,我再交给赵氏。” 刘小楼有些感动:“刁师为晚辈考虑得太多了。其实晚辈的生死,并不寄托于一件阵盘之上。” 刁道一摇头道:“话是这么个话,但赵氏总会思量思量。人呐,有时候要的就是那一思量。” 离开支遁岭,刘小楼又去向龙子伏辞别:“龙师,晚辈受命出山,景云符阵盘已经交给刁师,请刁师助晚辈继续修改完善。” 龙子伏点头道:“哎呀呀,听说了,你说赵氏怎么想的?不过赵乙吾确实是个关键,他被屈玄和孙真六联手埋伏,委实是伤得重了些。他们也请我去把脉了,经脉寸断啊!金庭山自己炼的灵丹恐怕难以接续,库藏里一时也没有合适的……” 刘小楼点头:“晚辈听说了。” 龙子伏又叮嘱道:“下山时,若有灵墟、东西二仙宗的人跟伱说话,无论是说什么,好话也好、坏话也罢,都不要理睬,实在有人要出头问你的,也让他们问赵氏。” “晚辈离山不会张扬的,悄悄走……” “不是你张扬不张扬的事,赵氏让你回复战书之事,或许已经传遍了放鹤峰,不知多少人盯着。” 刘小楼挠了挠头:“我明白了……” 龙子伏又叮嘱了几句别的,道:“去吧,你本就是那边过来的,去了东白峰,不至于有事。” 到了晚间,刘小楼又去告别赵管家,赵管家却一路同行,直接将他送出了山门。路上果然有很多人窥探,不仅有灵墟和东西二仙宗的外客,也有东白峰万氏这样的本派弟子。 因为有赵管家在旁保驾护航,窥探的宵小们无法近前,刘小楼终于还是避过了骚扰,顺利前往东白峰。 东白峰上,听说刘小楼回来了,而且是作为战书的回复使者,屈掌门和韩掌门立刻召见了他。 一旁的白长老笑道:“小楼是投靠了赵氏么?怎么还成了赵氏的使者了?” 刘小楼苦笑回答:“您老误会了,我哪里是什么赵氏的使者,我这使者,还是之前那个使者,半个多月前送战书过去的那个使者,是咱们彰龙派和洞阳派的使者。晚辈带回来的,也是赵氏对半个多月前那封战书的回复。” 几位掌门和长老顿时面面相觑,韩掌门心中一动,问道:“也就是说,之前的答复不算数?” 刘小楼道:“我也不知是什么意思,但赵氏认为,晚辈才是下战书的使者,苏九师兄和无望师兄不是使者,他们是去看望赵乙吾的。” 思索片刻,韩掌门又问:“回复是什么?” 刘小楼道:“还是赵乙吾,赵乙吾前两天遭受重创,屈玄兄和孙六师兄打的,所以赵长老说了,要天姥山的疗伤灵丹,叫作草圣丹,不然赵乙吾就得废了,熬不过半个月去。” 韩掌门追问:“那如果有草圣丹呢?” 刘小楼道:“那赵长老就不会找屈玄兄和孙六师兄的麻烦。” 韩掌门继续追问:“然后呢?” 刘小楼道:“然后可以谈啊,怎么都好谈。” 韩掌门问:“这是赵永春说的?” 刘小楼道:“是他说的,虽然原话有些含糊,但我理解起来是这个意思。” 第一百零三章 来回奔波 关于究竟是不是赵永春的原话,刘小楼被反复诘问,因为这个问题非常重要,不能以刘小楼的理解来作为谈判的基础。 刘小楼没办法,只能告诉这几位:“听他们的意思,应该是仙姥派和仙童派都不太愿意谈和,似乎魏氏也不甘心,所以他们没法明说,所以让晚辈过来,希望能够达成一个默契。” 听了这个解释,这帮子掌门和长老们各自思索起来,白长老道:“听说仙童派有好几名弟子都被景昭重伤了,他们和青玉宗仇隙很深,很难化解。” 洞阳派这方面的消息比较灵通,有位宋长老马上道:“不是弟子被景昭重伤的事,斗法落败受伤,这很正常,没什么不可化解的。不可化解的是,半個多月前,就是去送战书的那天,景昭将仙童派的大弟子诸飞云打成重伤,其实这也没什么,关键是他一脚踩过去,踩在诸飞云的脸上,然后问了一句,你的功法是谁教的,另投名师吧” 这个小道消息爆出来,两位掌门和众位长老都大摇其头:这个景昭,辱人不算,还辱人家师父,人家师父还是仙童派的掌门夫人! 仙童派的事情,大家都是知道一点的,梅掌门气量还是不错的,称得上大度,可就一点,这位掌门怕老婆!诸飞云原本是拜在梅掌门门下的,因为资质上佳,被掌门夫人抢了过去当徒弟,梅掌门都不敢说什么,由此可见他怕老婆到什么地步? 如今你景昭把掌门夫人给骂了,梅掌门敢答应议和吗? 此事 颇为棘手啊! 韩掌门为难道:“天姥山的草圣丹好说,原本就给他家备下了的,只是景昭的事情如何化解?诸位可有良策?” 一时间左右屏息,无有良策献上。 刘小楼也不敢说话,景昭的这个梁子结得有点深,真是嘴欠啊! 屈掌门道:“此事容后再议,看看有没有办法绕过仙童派。仙姥派呢?仙姥派是为何?” 这就无人知晓了,但并非真要有什么具体恩怨才会拒绝议和,也许人家东西二宗对外一体呢? 关于如何答复赵永春,这帮子掌门和长老们凑在一起商议了多时,给了刘小楼一个条件:上古洞府,两派不再要求金庭派吐出来了,但也不能由金庭派独吞,金庭派需要给出一批进入洞府的名额。一共需要拿出六十个名额,两派各占三十。 屈掌门道:“你去答复赵永春,只要他答应了这个条件,草圣丹立即奉上,若是不同意,那就接着战!我看他还有几个赵乙吾!” 最后这句当然是在放狠话,刘小楼已经自动略过,不去记忆了,这种狠话自己听听就好,真要带到对面去——就跟把赵永春的狠话带到东白峰一样,都是对自己安全的极度不负责任。 带着两派开出来的条件,刘小楼又踏上了返回放鹤峰的道路,在山门外被早已守候在此的赵管家接到了,赵管家让人把他放进去,然后低声道:“你回来的消息已经报上去了,灵墟听到了风声,等会儿你上去的时候,陈宗主也在,他是特地从紫微峰过来的。说话一定要小心。” 刘小楼心里突了一下,问:“这位陈宗主,到底是同意议和的,还是不同意的?” 赵管家道:“陈宗主认为,上古洞府的归属权,是有争议的。” 刘小楼思索道:“那他们灵墟还第一个跑来增援?” 赵管家睥睨着刘小楼,有些不悦:“不来增援,眼睁睁看着我们金庭山沦落于你们荆湘贼手上?” 刘小楼连忙道歉:“失言失言,晚辈不是那个意思,晚辈是在考虑谁主和、谁主战,还请前辈见谅。” 依旧是天泉阁,但此刻已经坐了两位老者,除了赵永春外,另外一个看上去十分干瘦、如同被吸干了水分的干树枝,这就是陈龙丈了。 一面之下,刘小楼暗自点头:别说,还真有点名副其实,果然长得像根龙头拐杖。 遵照赵管家的意思,刘小楼禀告起来就加倍的小心。 “这就是当时的情形。对于前夜之战,屈掌门和韩掌门都相当不安,不仅是对再次给咱们赵氏、灵墟诸位好汉诸位高修带来损失而不安,也为彰龙派和洞阳派遭受的重大挫折而不安。赵长老、陈宗主,您二位是没有去东白峰上看看,晚辈去了,真是,那词怎么说的来者,哀什么野?” “哀鸿遍野?” “哎,好像是这个词!” “再怎么说,我家乙吾还是受了重伤,这却是躲不过去的事实!” “关于乙吾前辈的伤,晚辈也有下情回禀,两位掌门曾经暗示晚辈,若是赵长老能原谅他们的莽撞,愿意代为向天姥山求丹,就是那个草圣丹,以此作为赔偿。” “打伤了乙吾贤侄,然后给枚灵丹疗伤,这就扯平了?天底下哪有那么好的事?这样,伱回去跟屈从己和韩勾说,我灵墟出两名弟子,和那个屈玄、孙真六光明正大打一场,死活不论!” “啊,陈宗主说得是,打伤了人,然后以灵丹把人打发了,就想扯平,的确没有这个道理!晚辈原本也是不敢转达这个歉意的。可等晚辈见到了屈玄和孙真六两人后,便觉人家的提议也不是不可接受了。” “那两人怎么了?” “那两位脸色苍白,一望而知也是受了不轻的伤,晚辈向他们询问当日的战况,屈玄没有给晚辈好脸色,孙真六也同样绷着脸不愿详细回答。屈玄只说了一句,说是没什么好提的,侥幸偷袭获胜而已,孙真六则说,回了洞阳山后,打算潜心苦修,待修为大进之后,再寻乙吾前辈挑战,绝不倚多为胜!” 见赵长老和陈宗主似乎心怀舒畅了许多,刘小楼忙道:“却不知晚辈该当如何答复那帮荆湘贼子?” 赵长老看了看陈宗主,陈宗主伸出三根手指:“其一,上古洞府的名额不可能给那么多;其二,何时退出东白峰,给出个明确答复,不要总是嘴上求饶告软,却不见半分行动;其三,万氏东白峰上的库藏都被他们搬空了吧?偌大家业,损失几何?还有我们几家出征至此,损失又是几何,都要算出个账目出来,我们要赔偿!” 刘小楼抹了抹额头的冷汗,心说前两条都好说,最后这条有点难啊,屈、韩两位掌门不把库藏给你捣腾空了,就已经仁至义尽了,怎么可能还给你赔偿呢? 却见陈宗主又追着道:“刚才说了,屈玄和孙真六若是受了伤不愿出战,可以换两个别的子弟,这一场总是要打过才行!这个姑且算是我们灵墟给出的答复吧。” 刘小楼记下后,再次前去奔波。 看着他在悬崖峭壁间下山的身影,陈宗主忽然笑了:“这个小家伙,倒是个妙人,当真胆大妄为,什么鬼话张口就来,你信屈从己和韩勾会这么说?” 赵长老哂然:“我们信不信不重要,得让那几家把这口气消出来。” 陈宗主又问:“东西二仙宗该怎么消气?” 赵长老将目光从悬崖绝壁间的那条山道上收回来,沉吟道:“看看屈从己和韩勾怎么说吧。” 第一百零四章 替梅夫人出气 东白峰,夕照岩。 刘小楼带回来了赵长老和陈宗主的条件。 “这个灵墟宗主,晚辈不得不说一声,真是个大肚量的,够地道!其实不止是他,晚辈觉着,赵长老也是如此。为了江南、荆湘两边的同道不再相互仇恨、相互残杀,他们愿意将探索上古洞府的宝贵机会拿出来与咱们分享,当然,具体多少名额,到时候大家再协商决定,这个都好说,都好说” 刘小楼带回来的消息,让众人很满意,有长老笑言:“这帮江南贼修,只有吃了打才知道個好歹,这个陈龙丈,还是识时务的。” 韩掌门点了点头,道:“当年他接掌灵墟时要办大典,向我下了帖子,知道是他为宗主,我才去的,此人的确有些气量,非是其他江南贼修那般气量狭小。” 屈掌门捋须道:“小楼,你接着说。” 刘小楼忙将陈龙丈的四个条件和盘托出:“是是是,不过赵长老和陈宗主也有难处,因此他们提出几个请求,希望咱们屈掌门和韩掌门尽量给予照拂。” “说说看。” “第一个请求,是希望咱们能尽量早一些把东白峰还给他们,毕竟是万氏基业,归还了东白峰,就安抚住了万氏,他们好进一步向主峰和东西二宗施压。” “这个可以考虑,都好说。” “第二个请求,他们也没敢提全部归还库藏的事,只是希望咱们能从中给他们留出一笔来,以便万氏重整家业。” 屈掌门顿时笑了:“都把库藏封存了,准备还给他们的,也让放回去的万氏弟子带话了,他们就是不信,这算什么请求?哈哈” “第三个请求,希望咱们彰龙派、洞阳派的门下高弟中出来几位,指点指点他们年轻弟子的修为。” 屈掌门向韩掌门笑了笑:“说到底,陈龙丈还是不服气啊。指点是假,比试是真。” 韩掌门道:“咱们也不能太过大意,让屈玄和孙六两个小辈留意一些,灵墟还是有几个人才的。” 刘小楼赶紧道:“晚辈斗胆,以为屈师兄和孙六师兄或许不方便出手。他们联手将赵乙吾击成重伤,放鹤峰那边,从上到下,对这两位师兄都有意见,嗯,意见很大。” 韩掌门摇了摇头:“那就再说。”又向周围道:“诸位看看,还有什么需要提出来的?” 众人都没有问题了,于是韩掌门道:“小楼你去回复,这些请求,我和从己兄都应了,只是尚需与东方、老卢他们勾兑妥当,对了,还有一个庚桑洞他们那边也要抓紧,主峰魏氏、石氏、仙童派和仙姥派,都要取得一致。双方各施所能,尽力将这场大战结束吧。陈龙丈说的好,江南、荆湘皆同道也,何苦为了一座洞府耗上那么多同道的性命?” 刘小楼大点其头:“韩掌门高见!” 韩掌门招呼自家幼子:“无望,你送小楼去放鹤峰,务必保证他安稳抵达,路上出了岔子,你就别回来了!” 韩无望嬉笑道:“孩儿明白,小楼现在一身系江南、荆湘万千同道之安危,可不是闹着玩的!” 刘小楼无奈道:“韩兄别调侃我了。” 两人下山,这回终于见到了三玄门诸位客卿,林双鱼、伍长庚、宋阿虾、苏泾以及韩高都在山道边等候着。 林双鱼狠狠瞪了韩无望一眼,瞪得韩无望讪笑着退开几步:“你们聊,你们聊” 苏泾万分惭愧道:“姐夫,是我的不是,让姐夫身陷险地……” 刘小楼拍了拍他:“说这个作甚?如今伱姐夫我一身干系江南和荆湘无数同道身家性命,从来没有觉得自己如此重要过。好了,别做这般小儿女姿态,平白遭人笑话!” 韩高凑上来问:“掌门,可有需要韩某做的事?掌门尽管吩咐,韩某义不容辞!” 刘小楼想了想,道:“还真没有你能做的事。算了,好生待着吧,活下来就是对本掌门最大的帮助。” 韩高顿时失语。 刘小楼又向林双鱼道:“保护好他们,你欠我的!” 林双鱼张了张嘴,欲言又止,从鼻孔里哼了一声。 再次返回放鹤峰,放鹤峰下值守的那些修士,对刘小楼的来来去去已经习以为常了,挥了挥手就让刘小楼通过了哨卡。 刘小楼回首向韩无望告别,快步登山,不过他也在考虑,自己这么频繁出入,东西二仙宗迟早会知道,该如何解决这个问题呢? 果然是想什么来什么,再见赵管家时,赵管家就没引他再上天泉阁了,也没再有机会拜见赵永春和陈龙丈,赵管家的解释是,东西二仙宗知道了,正在和赵、陈二位闹腾。 “梅掌门亲自赶过来询问此事,被好言安抚住了,刚离开放鹤峰,仙姥派的纪长老却留下来了,虽然什么都没说,但其意甚明,是来盯着这边的,或有可能是主峰魏氏那边的耳目。” “所以应该怎么办呢?晚辈可是带来了荆湘宗门满满的诚意。” “都是怎么谈的?” “陈宗主提出的几条,对方全都答应,没有任何讨价还价的意思!” “这……你在这里等着,我去禀告长老。” 刘小楼便在山下耐心等待,等了多时,赵管家匆匆下来,向刘小楼道:“现在很麻烦,梅夫人对青玉宗景昭耿耿于怀,一定要拿他出气。” 刘小楼很无语:“本来那边也是瞒着青玉宗和咱们私下接触的,还在想办法怎么让青玉宗答应议和,这下可好,拿景昭出气?这还谈不谈了?” 赵管家道:“这边也在想办法,赵长老准备亲自去和梅夫人谈谈。小楼你再回去一趟,问问屈、韩两位掌门,能否先把乙吾所需的草圣丹送过来?” 刘小楼苦着脸道:“这怕是不可能的,那是人家和咱们议和最大的筹码,能交出来?” 赵管家也有些着急:“乙吾的伤势不能耽搁!” 刘小楼只能暂且答应了:“那晚辈回去说说,能不能答应,晚辈是一点谱都没有。只能说是尽力而为了。” 刘小楼又回到东白峰,把情况这么一说,这边顿时炸了,没有人同意把草圣丹提前拿出来,事情一时间陷入了停滞。 消息灵通的洞阳派宋长老表示,仙童派梅掌门这边想要拿景昭出气,完全是痴人说梦,一则景昭如今修为日益高深,正常约战,一般人绝对斗不过他;二则青玉宗对景昭的安危高度重视,想打个伏击难如登天。 白长老思索道:“他们想打景昭的伏击,当然是难上加难,那如果是咱们出头把人引过来呢?” 两位掌门脸上变色,同声否决:“万万不可!” 白长老忙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毕竟都是荆湘一脉,吃里扒外的事,咱们当然不做……” 他瞟了瞟刘小楼,沉吟道:“可若是配合着演一出戏给梅掌门看呢?” 几人顺着白长老的目光纷纷看向刘小楼,不由有人点头:“也是哈,打小楼一顿就容易多了,只是怎么才能让仙童派他们相信呢?” 有人建议:“那就得真打好了,最好还是让对方的人出手。” 刘小楼脸色数变,不停举手示意:“此事不妥,这不是骗人吗?咱不能干这种事,很容易被人揭穿!” 于是众长老又围绕怎么不被揭穿,各抒己见,一时间才思泉涌,奇谋妙策纷至沓来。 第一百零五章 竞秀岩 近些年来,景昭声名日盛,从早先的青玉宗天才,到荆湘年轻一代翘楚,再到负天下盛名的英杰,一路走来,就这么不知不觉到达了旁人可望而不可及的地步。 但他却从未迷失自我,几乎不牵扯俗务,一心一意只为修行,到了如今,以金丹中期修为,已经能够对抗江南修行宗门部分金丹后期的长老了。 他的斗法实力,在这一战中展现得淋漓尽致,不仅是江南各宗门年轻一辈无人匹敌,就连许多中生代顶尖高手,如诸飞云这般宗门柱石,也被他踩在了脚下。 所以他会说出那句“你的功法是谁教的,另投名师吧”。不是故意要羞辱,而是因为失望,失望之下不由自主带出来的少许愤怒。 他不知道自己这句话惹出了怎样的轩然大波,知道了也不会在乎。 说句实话而已,怎么了? 世上有实力、有背景可以说实话而不必在乎的人,真心不多,景昭算是一个。 魏氏的魏三公子打过了,仙童派的诸飞云打过了,灵墟“四兰”之首的兰芝也打过了,原本想会一会赵氏的赵乙吾,听说赵乙吾却伤在了屈玄和孙真六联手之下,剩下石氏、万氏、仙姥派年轻弟子中都没什么出彩的人物,或许自己到了向各宗金丹长老们讨教的时候了? 俯瞰群山的景昭正在想着自家那点心事,被身后的脚步声惊动,头也不回,就知道是门中最崇拜自己的小师弟东方玉英。 “师兄,东白峰来人,想请师兄过去饮酒,和他们两派的内门弟子交流探讨一下………” “不去,帮我回绝吧,有什么可探讨的?” “是洞阳孙六、彰龙屈玄两位发出的邀请,没有旁人,说是想和师兄探讨赵乙吾的功法……” “哦?何时?” “说是今晚也好,明日也罢,哪怕后日,大后日,都听师兄……” “那就现在,在哪?是东白峰么?走!” “……师兄少待片刻,我跟洞阳的韩无望说一声,他还要回去传话,再定地点……” “韩无望?有些耳熟……” “师兄,无望是韩掌门之子。” “哦,想起来了,那个炼气就把着洞真八卦盘用的小家伙?我之前跟他们长老说过,年纪轻轻,没必要用此等法宝,否则一生修行都在上头,若是挫折了,路子都改不了。” “师兄所言甚是。” “请他过来吧,我问问他。” 很快,东方玉英便将韩无望带了过来,面对这位大名鼎鼎的人物,韩无望还是颇感压力的,明知眼前这位论修为依旧不如派中几位长老,更远远不及自己父亲,可站在面前时,就是会感到巨大的压力。 那种同代之中某人一骑绝尘的压力,那种你在后面猛追,却越追越远,并且确定知道,他终有一天会超越所有人,包括自己父亲的那种压力。 所以在回答景昭问题时,竟然有些打磕巴。 景昭微笑着听他讲完,勉励了他几句,然后道:“那就等上一个时辰再去。” 韩无望努力道:“两個时辰吧,弟下山时,见六师兄也同时下山,说是晚一些回来,现在至黄昏还有两个时辰,他到时必定回山的,我们两派定了规矩,天黑前务必回山。” 景昭点头:“也好,那就两个时辰,我上东白峰。” 景昭立于石公山巅,遥望群山,隐隐有飘飘欲飞之感,又好似头顶一道真元打开了某条通道,与九天之上那不知名处相连。 如此状态持续了两个时辰,眼见日头西移,他才收了功法,自山顶下来,去往东白峰。 他行进的路线,始终是向外的,绕了一条不太明显的弯路,这条弯路的任意一个地点,与紫微峰、放鹤峰之间的距离,都要远于前往东白峰或者返回石公山,差别并不大,却足够他遇敌时早一步获得支援。 没人是傻子,他当然知道,看上去四下无事,却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紧盯着他,想除掉他的各派大修士不知多少。 行至一半时,前方有人接近,景昭驻足观望,见是韩无望。他发现了韩无望,韩无望却没看见他,还在向着石公山赶路,被他拦了下来。 韩无望道:“景师兄,屈玄师兄和孙六师兄他们两个下了山,在竞秀岩恭候。” 景昭道了句:“太客气了……竞秀岩在何处?” 韩无望回答:“东白峰东北三里,是处风光别致的所在,视野开阔,可一览群山。” 景昭思索片刻,也不多言,跟着韩无望调整方向,至东白峰下时,抬头仰望,道:“至金庭后,还未拜见屈、韩二位掌门和诸位长老,失礼了。” 韩无望道:“师兄说哪里话?大战之际,一切虚礼皆不必提,且师兄战功卓著,传至东白峰时,屈师叔和我父都赞不绝口……” 不多时,前方登上一座小山,这山头并不大,山上却满是一方方巨岩,各有不同形态,妙趣横生。及至山顶,更有一岩矗立,如莲花般盛开,四下望去,果然视野开阔。 屈玄和孙真六就在这朵石莲上迎候,布了酒席,请景昭入座。 虽然已是一骑绝尘,但对当年齐名的二人,景昭还是保持着敬重的,当下拱手入席,与二人畅聊,聊的当然便是这两位是如何埋伏赵乙吾的经过。 其中关涉到赵乙吾的应对之法,三人更是详细研讨,到得精深处,屈玄和孙真六表示,不如去当日设伏之地演示,如此才更为真切。 景昭欣然应允,起身随二人离去。 竞秀岩石莲上视野绝佳,可眺望四野,同时也就意味着可被四野眺望,比如此时此刻,对面五里外的支遁岭余脉上,有一群人正在眺望此间。 这群人是陪着受伤被辱的诸飞云前来解忧的,除了主角诸飞云外,还有他老师梅夫人、骆长老、两位门中的师弟,此外还有灵墟掌门陈龙丈的首徒大弟子,赵氏大管家赵奇公,后面这两位是受邀过来见证的,见证彰龙、洞阳二派议和的诚意。 邀请他们的人,便是彰龙派内门弟子臧千里、洞阳派内门弟子苏真九。 臧千里望着远处石莲上的一切,脸上神色颇有些古怪,江南宗门这边也没人搭理他,不是看不上他,而是不想落井下石。 谁干了出卖盟友同道的事,都会心里别扭吧,这时候上去说什么呢?说什么都是在人家伤口上撒盐。 众人佩服的是正在手指竞秀岩,为众人解惑的苏真九,这厮是个狠角色,卖了盟友后却面不改色心不跳,语气平淡如水,将来可不好和这厮结仇! 第一百零六章 天高海阔 见到景昭、屈玄、孙真六起身离席,结伴出了石莲,仙童派这边顿时有些着急。 梅夫人道:“他们走了?景昭要跑?” 骆长老也在一旁道:“隔着那么远,莫非他们觉察到了这边?不可能吧……” “诸位……”苏真九解释道:“如苏某之前所言,别看景昭勉强胜了诸师兄一招半式,但那是惨胜,实则其人已经内伤于心。” 说到这里,余光瞟了一眼赵管家,见赵管家皱眉,连忙补充:“就和屈玄师兄、孙六师兄一样,那二位伏击乙吾前辈,同样受了重伤。” 骆长老问:“所以,下面这三人都有伤在身?” “对!”苏真九道:“他们是下去服药了,天姥山的心脉丹,需寻阴冷处服用调息一刻时,不可见于日光下。” “所以……如果现在杀过去……”有人提议。 诸飞云摇头否决:“我有伤,景昭有伤,此番复仇算是堂堂正正,可若趁他调息养伤之时动手,就算胜了又如何?既然确知他也受了伤,我看此事……” 梅夫人打断他,冷冷道:“不能放过他!就算你们相互伤了对方,可他让你换个老师,这不是羞辱为师么?为师是前辈,不好向他一个小辈动手,你是我的弟子,难道就能眼睁睁坐视?” 诸飞云赶忙道:“恩师放心,弟子怎敢坐视?必定……” 正说时,苏真九又指着竞秀岩道:“回来了,回来了!你们看,上来时险些绊了一跤,脚步有虚浮之像,受伤不轻啊!” 众人凝目望去,就见景昭坐回石莲,一人独酌,只是不见了屈玄和孙真六。 梅夫人立刻问道:“屈、孙两人呢?” 苏真九道:“这便是我二派给诸师兄创造的良机了,诸师兄,你看……” 梅夫人一掌将诸飞云拍了出去:“飞云,上!” 诸飞云猝不及防,人从崖上落,心下骂不止,好在他修为精强,金丹初期的高修,哪怕受了重伤,也不会在跳崖上栽跟斗,空中两个翻转,真元运行无碍,稳稳落在地上。 抬头看时,梅夫人在崖上不停挥手,示意他速去,关乎名声大事,哪里容得他来拒绝? 诸飞云哀叹一声,只得向着竞秀岩赶去,一边赶路,一边头皮发麻。 别说自己如今伤势尚未痊愈,就算痊愈,就算是面对受了重伤的景昭,他自问也不是人家对手! 上一场斗法,他心中不忿,信心满满,结果如何?真让他见识到了什么是高山仰止! 怎么可能斗得过? 除非景昭伤得动不了,这才有下手的把握。可刚才亲眼目睹,人家和屈玄、孙真六两人一起饮酒来着! 他心下后悔,刚才碍于面子,没好意思追问一句:屈玄和孙真六到底站在哪一边?这两人能不能帮自己? 事到如今,后悔已然无用,眼见已到竞秀岩下,只能硬着头皮上了,老师可还在那边山上盯着呢! 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的攀爬着竞秀岩,下意识还抱有两個希望,一是拖慢点时间,上去之后,景昭没了踪影,自己便可坐享吓退景昭的大名;二则景昭若是没走,且因伤势太重而没有察觉自己接近,到时便给他一掌! 等他屏息静气上去之后,就见四下无人,只景昭一人独坐于石莲中,侧脸面对自己,目视前方,似乎是在思索着什么。 诸飞云一颗心怦怦跳了起来,绕到景昭的另一侧身后,这张脸依然如此的熟悉……无需再看,完全确认了——当然,他也不敢再往前走了。 离着七八丈远,悄然将本命法宝七彩石吐了出来,正要发力打去,忽然想起之前自己惨败的经过,又不敢打了,将七彩石收回气海。 若还跟上回一样,被景昭幻化的神将把七彩石光打散,手中便再无本钱可堪一战,所以绝不可如此莽撞,还是先以法器试探为好。 过去的一击搏命之法,是不可滥用了,否则易吃大亏,这就是景昭带给他的教训。 拇指一搓,储物扳指中飞出一块三彩石,真元灌注后,红黄绿三色依次显化,色泽纯净而浓郁,显见是三彩石中的极品。 心一横,三色光泽直飞景昭脑后,须臾便出现在他脑后不到三寸之处。 着! 诸飞云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却见那块三彩石如同撞在了一团无形无色的棉花上,红黄绿三光同时亮起,光芒大作。 在这夺目的三色光芒中,一团火焰砰然引发,在景昭头顶三尺燃起。 诸飞云怔了怔,这是符法被迫启动的典型征象。 紧接着,三彩石就穿过了那团无形无色的棉花,正正击在了景昭后背。 一道琉璃光在景昭背上刷起,将三彩石挡个正着,被之前的法符阻挡之后,三彩石已经效能大减,终于止步于此。 但这道琉璃光却已经明显暗淡下来。 一股巨大的惊喜瞬间涌上诸飞云的心头:就这么一块三彩石,竟然险些连破景昭两道防护,景昭当真伤重至此? 对面的景昭惊呼一声,拔腿就跑,诸飞云顿时有些措手不及,又有些慌乱。措手不及于景昭居然也会落荒而逃,慌乱于自己没有准备,让他逃走了可怎么办? 眼见景昭眨眼就窜了出去,翻身就从石莲上跳崖,诸飞云大为激动,真元流转,全力猛追,同时在后破口大骂:“景贼,你不是自诩天王老子第一吗?而今怎么怕了?站住!别跑!到底谁要重新找老师?站住……” 说话间,本命七彩石飞出,七彩光芒再击景昭背心。 景昭刚刚跳崖,人在空中,被这七彩石一击,口中飙出血箭,惨呼声中,向下坠落。 诸飞云呆了呆,几乎不敢置信,这是…… 中了! 巨大的惊喜将他全副身心淹没,一时间难以自抑。但旋即就反应过来,急奔至石莲边,向下一看,景昭已经坠地,挣扎着爬起来,向着前方密林就钻。 诸飞云一跃而下,在身后急追,跟着景昭就追入林中,一边追一边大骂:“景贼哪里走?有种的别跑,伱不是让老子换师父吗?你今日败在我手上,换不换师父?” 在林中转了两圈,却已经失去了景昭的踪迹,只找到一件血衣。 他心下懊恼不已,痛惜自己坐失良机,一开始就不应该试探,应该一击就出全力,否则景昭如何能够逃脱?此刻已经被自己踩在脚下,责问他功法是跟谁学的了吧…… 他折了根树枝,将景昭留在林中的血衣挑起,出了林子,向着远处支遁岭上的老师高高举起,继续转身向着林中唾骂多时,直到将这些时日以来堆积在胸口的怨气发泄出来,才觉天也高了,海也阔了。 第一百零七章 落晖衣 诸飞云感受到了什么是海阔天空,刘小楼则在逼仄的山体沟缝中拼命爬行,他的血衣早被扯下来丢弃在外间,防止诸飞云顺着血迹找到沟缝的入口。 同时被他从身上扯下来的,还有一件“落晖衣”。这件落晖衣是韩无望当年出道时所穿,为上阶极品,虽然还不到法宝的地步,却已经比琉璃盾的防护力还要高出一筹,据说能挡住金丹高手一击。 事实证明,这件落晖衣的确挡住了诸飞云一击,但付出的代价相当惨烈,刘小楼喷出的鲜血绝无虚假。 就算如此,能在诸飞云本命法宝全力一击下还能保住性命,落晖衣算是相当霸道了,堪称三玄门守护法器第一! 当然,前提是洞阳派不要追究落晖衣的下落,反正问起来就是他匆忙间将落晖衣连同外面那件血衣一起脱下来扔出去了,最终下落如何,有没有被诸飞云捡了去,又或者诸飞云捡了以后是否承认,里头的笔墨官司还有得打,刘小楼不想自己的鲜血白流。 他拍了拍自己的乾坤袋,继续努力向前爬行。 这条沟缝连通着竞秀岩和伏仙林——刘小楼钻进去的密林,并且可以直接通达林外一里处的某个乱石堆中,可前可后,可进可退,是条相当安全隐蔽的逃生通道,所以当初选来选去,选在了竞秀岩这里。 此刻的刘小楼,已经从沟缝秘道退回竞秀岩,藏在一方岩石后,手腕上戴着蔽形玉玦,听着诸飞云在伏仙林外趾高气昂的吆喝、发泄。 他甚至不敢抬头观瞧,因为他知道有一拨人正在臧千里和苏真九的引导下,于远处支遁岭余脉高处见证着这一幕。从那个方向看下来,只要自己一抬头,很大可能会被人家发现。 他背靠着岩石,从乾坤袋中取出一枚养心丹送入口中,丹力入口即化,下沉至经脉,由真元送往背心伤处,慢慢滋润伤口,补愈灵力。 但一枚养心丹显然不够,伤口在火辣辣的疼痛之余,还在不停流失着真元,他只能又取出一枚护脉丹吞服下去,让护脉丹的药力加入对伤口的封堵愈合,这才将伤情稳住,不至于继续恶化。 想一想今日这番作为,又忍不住一阵自豪。 娘的!老子也是挨过金丹高手一击的人物了,放眼乌龙山,嗯,放眼过去的乌龙山,上百豪杰之中,谁有老子这般威风的? 哦对了,不止一击,分明是两击! 两击而不死,是真豪杰! 想到这里,又连忙取出琉璃盾来仔细查看,这件法器倒是没什么损伤,不愧是上品中阶法器,只是有些色泽暗淡,这是里面积蓄的真元灵力损耗过巨之象,这就需要重新炼制补足了。 坐在巨石后面,听着诸飞云发泄般的叫骂了多时,声音渐杳,刘小楼这才探出一只眼去,只见诸飞云已经走得没了踪影,支遁岭余脉上那几个高处也不见有人影出没,终于矮着身子又钻回沟缝秘道。 爬了多时,从伏仙林南边里许外的乱石堆中钻了出来,迎面就见着一双腿在头上晃悠,正是等候于此的韩无望。 刘小楼抱怨:“无望兄,真被你吓一跳。” 韩无望笑道:“怕甚?那么多人接应你,给诸飞云再多机会你也死不了。再说了,就算没人接应,放着给他杀,他真敢杀吗?你可是景昭,谁敢杀你?” 刘小楼摸了摸鼻子:“变了没?” 韩无望道:“已经不行了,刚多久?唔……不过侧脸还是像,像得很!” 刘小楼心说这不是废话么?侧脸是天生的,正脸是请龙师帮忙炼出来的,能一样? 韩无望指了指刘小楼的脖颈:“有血迹,自己擦干净吧,哪弄的血?” 刘小楼大呼冤枉:“如你所言,就算他姓诸的不敢动手杀人,可毕竟是金丹啊,随手一击,不,两击,弟今天就差点交代在这里了,这些血是真血,被他打出来的,弟伤了手太阳、足太阴、手太阴三条经脉,心肺也受创了,咳咳咳……” 韩无望道:“这不是有简阳符和落晖衣吗?怎么还伤那么重?” 刘小楼咳着血沫子道:“弟哪里知道,伱们说一符一衣可保我无忧的啊……咳咳……” 韩无望道:“好了好了,别咳了,快些随我回去,找师兄取药,他那里有好药。对了,落晖衣呢?” 刘小楼道:“我逃命时怕诸飞云顺着血迹找到我,慌乱间连着外袍一起扔了,我去找找……” 韩无望阻止他:“你那件血衣被诸飞云缴获了,他可真是趾高气昂、耀武扬威啊……法衣肯定也被他缴获了……可惜啊,原本苏九师兄还说,这件落晖衣算是你的犒赏……哎?怎么回去了?小楼?小楼……” “稍等,我去找找,说不定能找回来……咳咳咳……” 不出意外,刘小楼终于还是将落晖衣找了回来,他喜滋滋向韩无望展示:“你看,都是血,回去我得洗洗,不然实在太过污秽了……” 韩无望道:“快随我回去吧,下一步还需你回一趟放鹤峰,看看那边什么意思。” 返回东白峰,刘小楼见着白长老和宋长老,这两位彰龙派和洞阳派的长老将他好一阵夸赞,听了他的描述和一阵阵咳嗽声,自然也少不了一瓶灵丹,被刘小楼道谢后收起。 还没休息半個时辰,他又被韩无望送回了放鹤峰,韩无望笑着致歉:“真不好意思啊小楼,原本该让你歇息两日,好生调理一番的,可如今这情形……唉……” 刘小楼慷慨激昂道:“调理什么?如今这局面,多耽搁一日,便不知有多少修行同道要送上性命,我辈自然要戮力同心,激流勇进,挽狂澜于既倒!” 韩无望笑着指刘小楼:“贤弟最近说话有些文气了,哈哈。” 刘小楼陪笑:“和无望兄这等高门雅公子接触得多了,没文化也沾着些文化气了。” 当天深夜,刘小楼匆匆返回放鹤峰,立刻被等候在山门外的赵管家截住:“小楼师傅,等你许久了!” 刘小楼解释:“实在抱歉,今日这一出,晚辈受了重伤,实在是不调理不行,灵丹都耗去两瓶……” 赵管家打断他:“现在好了?快随我进来。” 见他只字不提灵丹损耗一事,刘小楼忍不住一阵腹诽,但还是乖乖随他进了放鹤峰。拐上了一条从没走过的登山路。 “前辈,这是去哪里?” “跟着走就是了。” “前辈……是不是给晚辈提个醒,晚辈也好做个准备?” “用不着!” 第一百零八章 套话 跟着赵管家行了一里多地,前方来到一座水塘边,赵管家吩咐了一句:“等着。” 刘小楼便随赵管家钻进一丛灌木,顺着赵管家的目光看去,见水塘边有座亭子,空空如也。 什么意思? 赵管家在放鹤峰里也需要躲起来? 忍不住问:“前辈,究竟何事?” 赵管家的传音入密来到耳边:“先等着,需要的话,会告诉你的,如果不需要,就不必知道。知道多了,对你不好。” 刘小楼眼皮一跳,同样传音入密告饶:“前辈,你们名门大派间的恩怨,晚辈掺合不起啊,放过晚辈吧,晚辈记您老一辈子好!” 赵管家瞟了他一眼:“别瞎琢磨,老实等着吧。” 刘小楼无法,只得耐心等待,又过了约莫两刻时,赵管家的传音入密再次来到耳边:“真来了……准备吧,人到了以后,你就过去见面。” 刘小楼不解:“什么意思?见谁?” 刚问出口,就不需要赵管家回答了,因为来人已经到了,正是仙姥派内门弟子关离。 但新的问题随之而来:“前辈,这节骨眼上见他作甚?” 赵管家道:“你不是有他的欠条吗?就当作偶然遇见他,所以追过去问他什么时候归还欠债。” “然后呢?” “他现在肯定还不了的,你就一直追问下去,欠条到期时去哪里找他,直到他告诉伱一个地方。只要知道这个地方,并且确定他会在那里就行了。” “前辈这么确定他还不上吗?” “这一点毋庸置疑。还有,其他的都不要说,绝不要让他起疑!” 刘小楼忽然冒出一身冷汗,不敢再问,甚至有点不敢和赵管家对视,点了点头,赶忙从灌木后边出来,绕了个圈子,从另一個方向去往亭子。 接近亭子时,他见亭中的关离正借着月光看着手上的什么东西,似乎是一张书笺。 关离察觉到有人到来,激动的起身相迎,走近几步,却道了声:“怎么是你?”语气中满是失望。 刘小楼冷声道:“关道友,这几日寻你不见,却不知躲哪里去了?莫非是想赖账?” 关离不耐烦道:“谁赖账了?三月之期未到!我这里有事,没空跟你多说,你快走吧。” 刘小楼翻了个白眼:“关道友这么做就不地道了,欠的本就不多,为何非要等三个月?现在还我不就好了?” 关离怒道:“之前就说好的,三个月到期时为止,关某堂堂大派弟子,会为了这点东西失信于人吗?” 刘小楼道:“不是不信你,说出来谁又相信?堂堂大派弟子,连几块灵石、几瓶灵丹都拿不出来!” 关离瞪着刘小楼,终于还是气虚了一些,道:“实话跟你说,关某一时赌输了而已,此间事了,自然会去赢回来!” 刘小楼非常好奇他是怎么赌输了的,又是输给了谁,输了多少,这些问题都事涉关离的偿债能力,但他隐隐感到其中颇多蹊跷,且赵管家的话言犹在耳,不让他瞎问,于是止住好奇,改起关键问题:“还有两个月,两个月后,大战都结束了,你们都走光了,我去哪里找你?这不是赖账是什么?” 关离道:“你不是叫刘小楼吗?赵氏请来的阵法师?到时我自然会来找你……” 刘小楼哈哈大笑:“你来找我?信你个鬼!哈哈……我跟你说,你要是今天不讲清楚,我就缠着你了,你走哪我跟哪,让大家都看看你们仙姥派名门子弟,是怎么赖账的……” 关离显然是在等人,一直在四下张望,见刘小楼不走,有些着急了:“你就是个小人,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好好好,到期时,可来孤山找我,我在东海聚星岛孤山等你!你快走吧!” 刘小楼追问:“孤山那么大,我满山找?” 关离气道:“你没去过聚星岛就不要乱说话!孤山在聚星岛南部,巴掌大个地方,高不过十丈,方圆不过十亩!” 刘小楼“哦”了一声:“是你没说清楚,你说山,这算哪门子山嘛……聚星岛在什么地方?” 关离愤怒道:“聚星岛不知道?孤陋寡闻至极!那你要不到这笔灵石就是自找的了!” 刘小楼撇了撇嘴:“什么态度!” 关离挥手驱赶:“赶紧走!” 刘小楼转身离去,嘀咕道:“几块灵石的事,搞那么复杂……” 他绕回灌木时,赵管家已经不在这里了,应该是听到了“聚星岛孤山”这个地方,自行离开了。 那自己呢? 他顺着原路返回,又想,也不知关离在等谁?是不是仙童派的骆大小姐? 就这么走回放鹤峰山门时,一时不知该怎么办,毕竟景昭被羞辱报复一事,仙童派梅夫人满意不满意,都还没等到赵氏回话呢。 于是他就在山门这里等着,等了半个时辰,果然有赵氏一位执事下来,拉着他道:“刘师傅在这里就太好了,管家让你别走远了,等他下来。” 这一等就等到天亮,赵管家才急匆匆打山上下来,一眼见到刘小楼,问:“一直在这里?没进去饮茶么?” 刘小楼躬身:“等前辈的答复呢。” 赵管家招手:“马上去东白峰,你跟我一起,头前带路!” 刘小楼有些惊讶:“前辈亲自去东白峰?不需要……避人耳目吗?” 赵管家脚步很快:“要面见屈、韩两位掌门,越快越好!” 刘小楼加快脚步,在前面引着赵管家直趋东白峰,途中连过几道双方的岗哨和埋伏,这些岗哨和埋伏对刘小楼都十分熟悉了,没有任何阻拦耽搁。 上得东白峰顶,将赵管家送上夕照岩,刘小楼才返回来,又在下山的路上候着。 臧千里、苏真九、韩无望都闻讯而来,围着他身边打听:“如何了?梅夫人满意吗?” “我这次亲眼相了他们的面,觉得这个梅夫人和诸飞云不简单,他们师徒更有夫妻相。” “哦?九师兄说来听听。” “这个不好说,你问千里兄便知,他也在……” “咳咳咳……苏师兄说笑了……我哪知道?还是小楼说说,情况怎么样?” 刘小楼道:“感觉似乎有大事发生,赵奇公亲自来了,他是赵永春头号心腹,他很着急的样子……” 苏真九道:“不是还差仙姥派没有达成一致吗?仙姥派那边办砸了?” 刘小楼想起赵管家的叮嘱,摇了摇头:“不知道啊……” 闻讯而来的还有林双鱼等三玄门客卿,几个人围到刘小楼身边,简单询问了事情经过,林双鱼便皱眉道:“可能要开战了吧?” 话音刚落,夕照岩上便是一番大动静,几道剑光亮起,却是屈、韩两位掌门带着赵管家直飞石公山而去,那是青玉宗、天姥山、庚桑洞等诸派修士的驻地。 与此同时,彰龙派、洞阳派两派长老也陆续自夕照岩上下来,召集所有弟子、执事聚集。 刘小楼作为彰龙派的附庸宗门掌门,被白长老亲自召见,传达了相关命令。 今夜,所有门人弟子戒备,不经允许,不可下山半步! 把这个消息带回三玄门的时候,刘小楼道:“林师姐,你说的没错,今晚要打大仗了,不过不是我们打,我们在这里看个热闹就好了。” 第一百零九章 局势 当夜,石公山和东白峰上的荆湘修士们一直关注着紫微峰和放鹤峰方向,至黎明时分,紫微峰上忽然有金光大作,笼盖四野,但只不过是一个短暂的闪耀之后,便很快沉寂了下去。 到了次日天明时,依旧听不到任何消息,让三玄门这几位好战分子,一个个等得心痒难熬。 倒不是想上去参战,林双鱼他们也是有自知之明的,知道自己等人在筑基期修士里无论怎么横,在目下这种层次的争斗中是根本不够看的,他们只是想要见证一下而已,这不就是千辛万苦奔赴金庭山的目的之一吗? 只看到一阵短暂的闪光算怎么回事? 到得午后,终于有消息传来,说是双方高层要见面了。 刘小楼又来到夕照岩下,却一個长老都没见着,守在这里的是一干彰龙派、洞阳派的内门弟子。 如臧千里、云行无、苏真九、韩无望等都和刘小楼相熟,过来和他相见,被问及具体情形时,这几位也不清楚究竟,只是知道师长们都下山了,去了放鹤峰。 等到傍晚时分,一个惊天消息率先传了回来:金庭派掌门魏简子退位为长老,赵永春接任金庭派掌门! 魏简子炼神境五十余年,做金庭派掌门也快一甲子了,在天下各宗里,也是出了名的大修士,怎么就退位了呢? 魏间子退位,赵永春能撑起门户吗?他只是元婴后期吧? 正当众人思量着赵永春修为不够,金庭派声威或将大堕时,又有消息传来,说是赵永春昨夜破境,入炼神境! 收到这两个消息后,刘小楼万分感慨,心里百般滋味,难以言表。之后,就不怎么敢露面了,一直躲在三玄门在东白峰分到的一亩三分地里,几乎足不出户。 整个傍晚,他是又忐忑又纠结,坐立难安,数次将林双鱼等人敷衍出去,等到了天黑,然后戴上斗笠,罩上面巾,潜行下山,准备溜之大吉,相忘于江湖。 谁知刚刚下到山脚,就听身后有人高呼:“掌门!”一听就知道是韩高。 刘小楼心中大骂,却只能回头招呼:“嘘……” 嘘到一半嘘不下去了,干笑两声:“刁师也来了,哈哈……” 却是在韩高身边见到了刁道一。 韩高还笑呢:“掌门这身扮相,我一看就知道必定是您无疑!追了好半天,还好追上了……” 刁道一问:“小楼,你这是要去哪里?” 刘小楼解释:“骤闻大事,心绪难以平静,所以……嗯,准备下山走走,散散心,哈哈,刁师见笑了……” 刁道一果然笑了:“不用担心,赵掌门非刻薄寡恩之人,你在这上头尽了力,他心里有数,不会难为你。今日为你之事,龙师与我求见赵掌门,赵掌门虽然无暇相见,却也由赵管家传下话来,让我等将阵盘尽快完成,同时赐下灵石百块,以为酬谢,并允许我等入洞府一探究竟。” 说着,递给刘小楼一个褡裢,刘小楼接褡裢已经有丰富经验,一掂量就知道应该是三十这个数目,估摸着是自己和刁道一各拿三十,龙师拿四十。 这个分配比例,算是相当可观了,自己作为晚辈,哪怕阵盘是自己炼制的,通常能分到十块就算不错了,刁师和龙师居然分给自己三十块,真是够情够义! 另外就是进入上古洞府的名额,目前还不知会是怎么个分法,但显然是从赵氏这边出的,和彰龙派那边最终能分到几个名额无关。 这应该算是一个额外的惊喜,如此一来,三玄门就等于多了一个名额。 “赵长老……仁义啊!”刘小楼不由感叹。 行了,这回不用瞎担心了,于是刘小楼中断了自己的散心之旅,随刁师返回放鹤峰继续炼制阵盘,依旧是各炼各的,刁师炼什么不太清楚,刘小楼则是将十二阴阳阵盘拿出来继续淬炼完善。 其中有些不明之处,之前因为时间紧张的缘故,炼制得有些草率,此刻也都向刁道一或者龙子伏请教之后,逐一更改过来。 如此五日之后,刁师觉得时机差不多了,特意来到半山坪的地火穴口处问他:“小楼,今日这景云符阵应该炼好了,你看是现在就炼好,还是再晚上几个时辰?还需不需要索要些材料修补?” 刘小楼道:“晚辈这里没什么了,一切都由刁师做主。” 刁道一点头:“差不多了,你没什么意见,我现在就去交差。” 等刁道一交差回来,他告诉刘小楼:“双方谈得很快,都各自退了一步,听说这几日已经达成协议,进入上古洞府的名额都分配妥当了,过几天就去洞庭湖。” 刘小楼问起自家三玄门几位客卿,刁道一也不知,毕竟是彰龙派那边的事情,他并不关心,人家也不会告诉他,所以刘小楼又赶回东白峰,打听情况。 让他担心的事情并没有发生,彰龙派并没有失信,如约给了三玄门五个名额。 林双鱼道:“白长老说了,议和有成,伱居大功,所以三玄门的名额不仅不减,你的还可以单独算,多给咱们一个,韩高那家伙的也解决了。对了,他还问你何时回来。” 刘小楼放心了,不管在任何地方,遇到任何事情,有人撑腰和没人撑腰就是不一样,金庭山那边有龙子伏和刁道一,彰龙派这边有南海剑派打底,所以立下功劳就能分到好处,否则谁知道会是什么结局? 搞不好功劳越大,灭门之祸就来得越快! 不过刘小楼也有些遗憾:“这样啊,那不是白浪费一个名额吗?我的名额,赵氏那边已经许诺了的,可惜了……” 林双鱼问:“你在这边有没有朋友?可以带进去啊。” 刘小楼想了想,还真是没有什么合适的人选可以送出这个名额的,认识的都不愁名额,没有名额的那些人,自己也不熟悉,又或者短时间内通知不到。 想来想去,似乎也只有灵虬宗掌门巴天佑算半个熟人,他们灵虬宗来的人多,似乎可以合作合作? “见到巴天佑了吗?”刘小楼问。 “怎么?打算送给他?有这个必要吗?”林双鱼不太赞成。 “白送肯定不行的。”刘小楼解释:“看看他们能出什么价?” 林双鱼还是摇头:“卖他们不合适,我以为三玄门和灵虬宗应该多打几架……” 刘小楼挠了挠头:“不是吧?我这三玄门才扬名立万了多久就要这么做?你们走了以后,剩我自己一个,怎么跟人家斗下去?” 正说时,韩高从远处过来,四下张望着,显得有些鬼鬼祟祟。 刘小楼问:“韩兄怎么了?” 韩高遛过来,低声道:“掌门,有人找,是庚桑洞的,你看是见还是不见?” 庚桑洞和彰龙派世仇,打生打死不知多少年,如今虽然在青玉宗的主导下,关系有所缓和,却也只是见面不开战而已,没到可以相互交朋友的地步,所以三玄门也不能明目张胆的和庚桑洞来往。 刘小楼答应了,随韩高下山,在山下某处见了庚桑洞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张大命和他那位三舅。 第一百一十章 重回杀虎口 时隔多年,刘小楼已然筑基,而当年修为远胜于他的张大命此刻却是徘徊在炼气圆满而不得寸进,对刘小楼的态度自然是大为变化,低头躬身,行礼道:“见过刘掌门!” 张三舅依旧还是筑基初期,也以平辈之礼和刘小楼见了:“刘道友。” 当年,这甥舅两个是帮过自己大忙的,别管收不收灵石,帮了就是帮了,所以刘小楼很客气:“大命这是作甚?你我故知,不必如此!见过三舅前辈。” 张三舅连道“恭贺”之意,然后看了看张大命,张大命开口道:“此番前来,是想请刘掌门帮个忙。” 刘小楼示意:“请讲。” 张大命道:“能不能指条路子,让我家三舅得入那上古洞府一趟?需要多少,请刘掌门开价,不论如何,在下和三舅都会记得刘掌门的恩情。” 上古洞府不是想进就能进的,必定有人数限制。 一则洞府大多处于虚空裂缝,就好似一处洞天,却是极不稳定的洞天,能够承载的灵力相当有限,进的人多了,说不定就会把整座洞府挤塌,所有人都出不去。 二则洞府中的好东西是有限的,虽说进去之后能得什么,各凭机缘,但人多了,机缘终究是少了。 刘小楼一点都不奇怪张大命会找上门来,彰龙派在这次大战中估计也就得了三十来个名额,想必庚桑洞也不会多到哪里去,就刘小楼所知,他们这次来了不下七、八十人,张大命甥舅俩能排进庚桑洞前三十名吗? 够呛。 “贵派能进多少人?” “十八個。” 果然比预想中还要少一些。 “大命道友,是这样,我三玄门的确可以争取一个名额出来,但灵虬宗巴掌门那边,早就打过招呼,他们说是出高价……” “我们出五十块灵石!” “呃,不是灵石的事……” “灵虬宗巴掌门是吧?我去找他谈……” “啊?那倒是不用,用不着谈。当年大命兄帮过我大忙,此番恩情一直铭记于刘某心中,所以……我决定了,不管花费多少,都为大命兄争取一个名额!” “多谢刘掌门!这是灵石,若不够,还请告知,我们想办法。” “这怎么使得?哎……好好好,那刘某就却之不恭了……只是还有一桩要委屈……是三舅进洞府么?” “正是张某,某名小金,刘掌门可直呼我名。” “那就称您一声金叔可好?” “折煞了,折煞了!” “就一桩,委屈小金叔做我三玄门客卿,如此方好报给彰龙派。” “懂的,没问题,三玄门客卿嘛,好的!” “韩兄,回头请林客卿再取一块客卿腰牌来。” “知道了掌门。小金道友,在下韩高,大封山韩氏,第二房,目下也在三玄门为客卿。” “哎呀,原来是同门,失敬了,失敬了!” “小金道友,这边来,在下为你引见其余几位同门,皆出自南海剑派……” “南海剑派?岭南的南海剑派?西樵山?” “正是。” “哎呀呀,竟然有幸与南海剑派道友同门,实在是……快快快,还请韩兄弟引见……” 不提三玄门又多了一位客卿后,同门之间是怎么打交道的,只说到了次日,荆湘宗门就开始以实际行动彰显和平的诚意了。 臧千里一早就专程过来知会:“林道友,今日午时前,所有人等下山,还请贵派不要误了时辰。白长老有令,下山前,须将驻地清扫……” “具体的你跟我家掌门说吧。” “啊,好……刘掌门,白长老说了,下山前,必须洒扫驻地,不得留下任何污秽。另外,山石、林木都要恢复原样……” “石头好说,搬回原地就可以了,但树木……” “对,贵派砍的这几棵树,需要处理一下。” “这怎么恢复原貌?臧兄还请教我!” “额,这样吧刘掌门,明人不说暗话,我们那边也多有此类情形,我们师兄弟的办法也简单,把树连根拔除,树坑回填泥土,再覆以杂草灌木,我想,经历过如此动荡,万氏多半是不会计较哪里少了一棵树吧?” “此言有理!” “长老令已送达,贵派抓紧吧。” “韩客卿……张客卿……大命?大命执事,还请几位帮忙,就照臧道友的意思,挖树填坑……” “真是麻烦啊……” “那几位……为何不来相助?” “他们是剑修。” “不是,韩客卿这话,恕在下不解,剑修就可以不挖坑吗?枉我昨日高看他们几位,谁知竟然……” “剑修只拔剑,不挖坑。” “我还不信了!” “咻!” “额……” “这回信了?” “信了……” 将两棵大树掘了根,回填了泥土,覆盖了青草后,三玄门众人开始下山,途中遇到灵虬宗。林双鱼大大方方叫停了灵虬宗修士的行进步伐,喝令他们让道,由三玄门先走。 巴掌门气得牙根痒痒,想要上来拼命,终究还是被几位长老和弟子苦苦劝住,巴天佑只得叹息作罢。 “山路明明很宽,他们想超到前边、想落在后边都行,甚至跟咱们并肩子下山也没有任何问题,偏偏让咱们停下来让道,太欺负人了!欺负人,啊……这道还用得着让吗?啊?” “好了好了,掌门,别跟三玄门小人一般见识,好汉不吃眼前亏,掌门您看,他们又有了强援,据说是庚桑洞的……” “这真是,真是……居然和庚桑洞勾结,我去白长老那里告他们!” “掌门不用去了,彰龙派认可了的。” “都忘了十年前刚刚打生打死了吗?” “此一时彼一时也……” 荆湘修士陆续退出东白峰、石公山,又一站一站全部退出了金庭山范围,向西来到当初弃舟登岸处,屯驻于江边。 在江边等了数日,江南宗门以金庭派为首,会同灵墟、仙姥、仙童各派,总计二百余人,都是各宗精英,赶来相会。 于是大队再次启程,登船之后溯江而上,返回洞庭,集结于洞庭湖水系的汨罗江畔。 这个地方,刘小楼相当眼熟,不就是杀虎口吗? 当初就是在这里,与青玉宗执事侯胜了结过一番恩怨,侯胜被毁尸灭迹之处,就在江对岸的水线石窟中,从驻营之处一眼就能看见! 如今正是水浅时,那石窟露出水面六、七尺高,刘小楼盯着那里看时,当年的一幕幕从心底翻涌出来,恍如昨日。 “这地方叫杀虎口,是汨罗江的一处险地,风景如何?”不知何时,臧千里站在了刘小楼身边,和他一同眺望江景。 “很不错。”刘小楼间断回答。 臧千里道:“确实是个好地方,所以当年那位上古仙人将洞府藏在了这里……对了,上边定下来了,再过三日,月圆之夜开启洞府,你们做好准备吧。” 第一百一十一章 上古洞府 月圆之夜,天上无云,月光洒满江河,泛起粼粼波光。 荆湘、江南两地九大宗门、近千修士围在岸边,齐齐注视着江心,紧盯着月光与江水交织出来的那层淡淡的荧光。他们中的大多数人只能旁观,无缘进入。 到某一刻,这层荧光开始微微翻滚起来,好似有什么东西要从江水中挣脱出来,却一直被束缚着。 金庭派新任掌门赵永春越众而出,飞凌江上,脚下卷出一朵浪花,人就踩在浪花之上,默默等待着最佳时机。 等了多时,就在那层荧光翻涌最为剧烈的一刻,他从袖中飞出一块三寸长、寸许宽的碧绿玉牌。这块玉牌便是引发了双方大战的洞府密钥,而今在近千双眼睛的注视下,没入那层荧光之中。 随着密钥的打入,荧光猛然向着四下散开,将里面包裹的一座铜殿露了出来。 这座铜殿乍眼看时,是团虚影,许多地方模糊不清,但仔细打量,却又实实在在,那些模糊之处,就好似时光在其上雕琢出来的斑驳,满满的岁月感。 铜殿就这么矗立在江心的波涛上,与江水相接处同样虚虚实实,江水撞击在铜殿上,激荡起澎湃的浪涌,可这些浪涌却又能穿过了铜殿的基座,无视铜殿的阻拦。 这一幕无法深看,许多看呆了的炼气修士都感头晕眼花,气血翻腾,还有些修为更低的只觉头重脚轻,干脆晕倒在地。 这便是上古洞府在虚空裂缝中极不稳定的具体征象。 随着铜殿的出现,各宗掌门纷纷飞凌铜殿之旁,九位当世大高手围着铜殿转来转去、指指点点,探讨着可以承载的人数。 都是修为极高、经验极丰、眼光极辣的大人物,几道真元探过去,立刻就有了计较。这座上古洞府和原先料想得差不太多,情况要稍微好上一些,但也好得有限,或许可以多进十来个人。 九位掌门商议之后,还是稳妥起见,没有增加进入的名额。 商议妥当,各归本宗阵列,召集人手,准备进入洞府。 岸边一片纷乱中,刁道一匆匆忙忙挤进彰龙派人群,招呼刘小楼跟他走:“金庭派头一批进入洞府,快来,龙师也在等你。” 刘小楼连忙将三玄门的掌门令留给林双鱼:“林师姐,三玄门交给师姐你主持,我要去金庭派那头了。” 林双鱼接了三玄门令,道:“放心吧,回头还你。” 玉牌密钥可以触发上古洞府,令其从虚空裂缝中显现出来,也就是“定位”,但要想进入洞府,还要凭上古宗派掌门令——每一块令牌可以让十二人进入洞府。 所以彰龙派在筛选人手的时候,选择的是灵虬宗和三玄门,因为这两个门派都是有掌门令牌的上古宗门,加上彰龙派本宗的掌门令,三块令派可以让三十六名修士进入洞府。 而彰龙派最终分到的名额是二十八人,本宗十八人,三玄门六人,灵虬宗四人,三块掌门令牌混在一起用,足够了。 临走时,韩高又将刘小楼拽住,在他耳边低语:“灵虬宗开价到一百块灵石了,你看……” 刘小楼翻了个白眼:“巴天佑早干嘛了?这会儿舍得出灵石了?不可能再把张客卿赶走了嘛,晚了!” 金庭派修士的聚集地在一里外,和灵墟、仙姥、仙童三派依次排列分开,这次洞庭湖之行,他们来了七十余人,高层几乎都到了。又因为令牌密钥在他们手上,所以他们分到的名额最多,足足五十人! 当然,五十人并非都是金庭本宗的,其中大约十多個名额是给了附庸宗门,以及龙子伏、刁道一和刘小楼这种立下大功者。 随刁道一来到江边,和龙子伏会合后,刘小楼心中也是有些激动的。这可是一座上古洞府,这玩意儿每次问世,都一向是掌握在名门大宗手里,一般的散修哪里有机会得睹真容?更别提进去一窥究竟了。 在刘小楼的记忆里,这应该是三玄门的第一遭! 即将进入洞府的,都在江边等候着,金庭派有人出来主持秩序,刘小楼他们三个被安排在一家叫做“王乔派”的宗门里。 这家宗门以上古真仙之名为名,可见其传承,事实上,这家宗门只来了父子两个,都姓王,自称王子乔后裔,他们家的令牌不仅要带刘小楼他们三个进去,还要带金庭派万氏的另外七人。 这七个人里,刘小楼是认得其中两位的,便是他现场炼制阵盘,打破东白峰护山大阵时,过来干扰他的“东白双奇”——万千山、万千河两个老兄弟。 这两兄弟倒是没认出刘小楼,毕竟那时的刘小楼戴斗笠、罩面巾,行事鬼鬼祟祟,而现在的刘小楼却是金庭派上下都很脸熟的人物了。 在江边汇集的金庭派修士中,还有赵乙吾和赵管家。 赵乙吾应该是服用了草圣丹,此刻看不出有什么不妥之处,只是脸色稍白,还没有完全恢复过来。 赵管家则向刘小楼点头示意,然后便帮着赵乙吾整顿金庭派的人手。 灵墟、仙姥派、仙童派也同样如此,他们各自分到了二十至三十个名额不等,刘小楼在仙姥派人群中见到了关离,此君正失魂落魄的盯着仙童派队列中的骆大小姐。 仙童派里引人瞩目的还有个诸飞云,他立于江边一处突起的岩石上,双手负于身后,目光紧盯着远处青玉宗的队列,脸上满是傲然之色。 这时,东白双奇里的兄长万千山正在分配顺序:“每过五息进一个,这块王乔令能进十二个人,都不要抢!龙师进第一位,刁师进第二位,小刘师傅进第三位,希年进第四位,希安进第五位,然后是王家父子,你们两个谁先进?” “我先进去,吾儿持令于最后。” “好……” 正说时,就见围在铜殿周围的九位掌门向后退开一段距离,赵永春当先推开铜殿的大门,闪身而入。 见此,赵乙吾手臂一挥,带着金庭派修士就来到江心,稍作停留,便开口道:“举王乔令!” 王家父子高举王乔派掌门令牌,来到铜殿门口,目光紧盯着这块掌门令牌,等到令牌上划过一道微弱的月光时,口中喝道:“进!” 龙子伏在他的喝声中迈步而入。 五息之后,王乔令上又泛起一道月光,刁道一冲刘小楼笑了笑,一闪而入。 再过五息,又是一道月光泛起,刘小楼颇感兴趣,暗道是不是三玄门掌门令上也是如此呢?他很想把乾坤袋里的刑溟令和紫极令也取出来看看,终于还是忍住了,在东白双奇的催促下进入铜殿。 眼前一片黑暗,耳中一片寂静。 在寂静黑暗中等了不知多久,似乎是几个时辰,又好似几个呼吸,刘小楼被一股莫名而来的力道拉进一处漩涡中,很快又被漩涡“吐”了出来。 落在一座宫苑里。 第一百一十二章 荒园 眼前是一座花园,占地两亩大小,有亭台楼阁、水榭花圃,花草茂盛却杂乱无章,池水充盈却水草繁衍,围着花园的墙壁几乎爬满了藤草,显然已经不知几百、几千年无人打理了。 刘小楼跃上园中高亭,脚下一个没留意,便将几块泥瓦踩碎,荡起一股烟尘。 目光越过围墙,四下望去,宫苑很大,层层叠叠,飞檐殿宇不知排出去几十、上百重,根本望不到尽头。 天上夕阳斜照,却没有飞鸟归巢,时不时有风微起,将墙头的草蔓吹得瑟瑟发抖,好似秋天般萧索,却又无秋天之凉意。 周围没有任何声音,安静得让人心慌。 刘小楼在园中伫立片刻,心中预感着有什么危险即将到来,也已经做好了应对的准备,却什么都没有等来,包括后续的进入者也是一个不见,就像这座宫苑中只有他自己。 真元流转,通畅无碍,他脚下一点,从亭子顶上直掠出去,准备跃过墙头,到这荒园之外去转一转。 尤其是东北方向七、八里外的那片殿宇,比别处更加高大,藏宝的可能性极大! 人到墙头之上,却忽然感到真元凝滞了,在经脉中无法转动,一个不留神,直接从空中摔了下来,落得個狗啃泥。 刘小楼从地上爬起来,暗自调息一圈,真元又恢复了,布满全身,通行无碍。 思索多时,他再次跃上墙头,真元再次无法流转。 往几个方向连试了几次都是如此。 但真元流转不畅,并不影响他走出这座荒园,无论是从墙头跃下,还是推开那扇被青藤爬满了的园门,只要走出去一步,立刻就会感到真元不济,完全无法运转,整个人的修为几乎全废。 或许也不能说是全废,准确的状态,是回到了炼气初期,而且是炼气一层,也就是广泛意义上的未入修行状态——普通的练武之人。 拳脚上的功夫还是有的,但在这座洞府之中,一个普通武者该如何闯荡? 这应该是洞府中那位上古仙人当年布下的禁制了吧。 每个人都限制行动于出现之处,只要踏出去,就会修为大降?是每个人因修为高低不同,降得也不同,还是所有人全部降到炼气一层? 暂时不得而知。 荒园的大门之外五十丈,是一片白玉阑干围着的高台,高台很是平整,上面座落着一座大殿。殿门敞开着,里面却黑漆漆看不分明,依稀有种异样的感觉传来,告诉自己,或许应该进去看一看。 在荒园的大门口站了多时,小心翼翼的向着高台一步一步走出去,每走出去一步,都好似离自己的修为又远了一步,莫名的惶恐渐渐涌上心头—— 不会就这么和自己的修为告别了吧? 那座大殿里究竟有什么?以自己的目力,为何看不进去呢? 再行片刻,惶恐感终于彻底压住了心头那份好奇,他再也无法前进半步,转头就跑,冲入荒园的大门,又将大门插上门闩,紧紧关闭。 跃上墙头,刚露出一双眼睛,便不敢再往上露出更多了,他趴在墙头的藤蔓杂草中,大气不敢喘一下,目光盯着高台上的殿门。 终于,殿门内无尽的黑暗中忽然亮起两道光,分明是两只巨大的眼瞳,两只眼瞳转了转,又阂上了眼皮,殿门内再次陷入黑暗。 刘小楼就这么趴在墙头上一动不动,紧盯着黑暗的殿门,盯了也不知多久,终于从墙头翻落下来,缩在墙角下大口喘气。 殿内不知是个什么怪物,而且是活的!自己险些就走了过去,差点自投死路! 也不知这怪物看见自己没有,会不会追进这园子里来? 想到这里,刘小楼坐立难安,向着相反的方向——西南方向赶去。这边没有大门,所以他一个翻身上了墙头,滚落墙外。 同样是修为上被极大压制,但他已经不在乎这个了,只想离那高台大殿里的怪物越远越好。 西南墙外,是一条长约三十丈的红墙甬道,两侧的红墙垂直高耸,足有五、六丈高,以他眼下被压制到炼气一层的功夫,根本上不去,只能顺着甬道向前跑。 跑到尽头后,推开尽头的那扇月门,一股炙热的灼烧感扑面而来,将他的眉毛烫得卷曲起来。 这哪里是什么月门,分明是一道巨大火炉的火门,炉子里面是无尽的火海,也不知烧了几千、几万年! 刘小楼向后一倒,连滚带爬逃离这股炙热,回首望时,那翻涌的火海中,似乎正在炼着几个不知名的东西,每一个都人头般大小。 他不清楚里面炼的是什么,但一贯有自知之明,知道这月门丹炉里炼的东西,恐怕是和自己无缘的了——连炉门都挨不进去,又谈何取出? 此路不通,还有别的出路,他又重新顺着红墙甬道返回荒园,向着西北方向翻出去。 西北是一片竹林,看着其实不大,比乾竹岭上那片竹林小一半,但有了东北、西南两处的经历,他更多了几分小心翼翼。 从阵法师的角度,竹林是最常见的阵法场景,所以这片竹林多半与阵法有关。 果然,在进入竹林小半个时辰后,他还是原路返回了,以他的阵法水平,虽然大致看得清这座竹林幻阵的路子,却破不了,因为他现在只是个炼气一层的武者…… 哪怕是最简单的幻阵,也不是炼气一层可以打破的。 其实就算他修为全在,也破不了。 只剩最后一个方向了,东南。 但他在去往东南方向的路上,就已经不敢抱有太大期望了,事实表明,他的预想是对的,东南方向的墙外,是一条深沟,深沟下面看不清有什么东西,但不时泛起来的白雾犹如流水般在四下翻涌着,这是最典型的瘴气。 还是那句话,作为炼气一层的武者,他过不去这道瘴气深沟。 可一回到荒园,修为就全部恢复了,属实让他无奈。 他又心惊胆战的趴在园门的墙头上观察高台大殿,黑漆漆的殿门里并没有任何变化,里面的怪物既没有眨眼睛,也没有要走出来的迹象,让刘小楼心安了少许。 既然四个方向都出不去,那就只能在这荒园中想想办法了。 想到这里,他终于静下心思,审视起这座荒园来。 亭为中心,气乘风则散,界水则止,右侧花种为白菊,垄为虎雕石,这是白虎局,白虎背上有云霄…… 云霄…… 刘小楼来到花圃的边缘,敲击着那圈虎雕石垄,敲击多时,也没有找到破眼之局,不仅有些诧异,于是又重新审视。 如此折腾了多次,也没有找到,干脆坐在亭上,一边打量整座荒园,一边苦苦思索。 思索良久,忽然一阵失笑,一跃起身,翻到亭下右侧的一座石桌下,去掀石桌。 石桌下有云纹! 不是他算错了风水排布,而是算错了方向,又或者说,不是他算错了方向,而是这座荒园,乃至整座洞府,在这虚空裂缝中停留得久了,已经转错了方向。 这不是正正的东南西北,而是东北为北、东南为东、西南为南、西北为西的大局。 在石桌处捣鼓了片刻,虽然没有将其掀开,却终于将其转动起来了。 随着一阵轰隆声,整个亭子都转动起来,从中央位置转动到西北位,在满园纷飞的灰土中,一具石棺自花圃下方升起。 第一百一十三章 第一步收获 在这死寂沉沉的荒园中浮出一具石棺,是相当令人头皮发麻的,见到这具石棺时,刘小楼便感体内鲜血几乎都凝滞了。 神念在荒园中飞快的逡巡一遭,没有再感知到任何异常,紧绷着的心绪稍稍安定。 脚步挪动,小心翼翼靠近石棺。 这是一具青玉石棺,极厚极重,伸手过去,无法触动分毫,就好似一方天然生成于花圃的青岩,但刘小楼可是亲眼目睹它从下面泥土里升浮上来的,且没有见到任何机关暗窍,应该是一种阵法的设置。 石棺的六个面都严严实实,没有一丝缝隙,像是一块没有开凿的整石,让刘小楼一度以为,这就是一方完整的青玉石。 但他随后围着这块青玉石重新打量审视的时候,在旁边见到了一块同样材质的青玉石碑,石碑只露了个头,大约两寸,绝大部分都被泥土和藤蔓盖住了,所以刚才并没有发觉。 将石碑上的泥土和藤蔓清除,看见上面刻着几个古朴的金字——没错,以金子篆上去的字迹:宠婢如烟之墓。 旁边还有一行小字:错杀如烟,痛之悔之! 落款:青玉山人。 青玉山人?莫非跟青玉宗有什么关系? 这個念头在脑海中闪过,却没工夫去琢磨,青玉山人和青玉宗有没有关系,和他刘小楼一文钱关系都没有,他需要考虑的是怎么打开石棺。 很显然,这处荒园应该就是婢女如烟的墓园了,眼见墓园中没有什么好东西值得留念,那么陪葬品多半就是在石棺里。 唯一的问题,这是个婢女,青玉山人肯用什么宝物陪葬呢?好在婢女前面还有个“宠”字,让刘小楼多了两分期待。 摸遍了石棺也没摸到撬开棺盖的裂缝或者机窍。 于是刘小楼准备暴力破棺了。 手指点在棺盖与棺板之间,那里原本应该有一条缝才对,尝试着以真元输入石棺,暗喝一声:“开啊!” 棺盖纹丝不动,也没见有裂缝撬动的征兆。 将三玄剑从气海中飞出,以柔软的剑尖分叉去尝试撬出裂缝,依旧无济于事。 然后吹奏骨笛,召唤灵豹,灵豹趴在棺材盖上来回嗅着,然后去咬、去挠,挠得棺盖和棺板吱吱作响,听得人牙酸…… 他又将这两年得来的家当都取了出来,一一验证,包括缴获自清远宗的灵犀砚、马岭山的飞镰、黄沙伞、扁担等十余件法器…… 忙活多时,这棺材盖竟是个乌龟壳,根本无从下手。 进入之前,这座上古洞府是个什么样子,没人知道,但经验往往是相通的,龙师、刁师都告诉过自己,上古洞府很不稳定,若是感知有异,无论是天崩地裂,还是内心惶恐难以自抑,都要立刻退出去,绝不能贪求而不收手。 退出的方法很简单,第一时间出现在什么地方,那里就是入口,同时也是出口,这一点,与阵法并没有区别。 所以出口就是亭子,神念倒卷便可。 林双鱼也曾叮嘱过刘小楼:“掌门见好就收,你和我们不同,不要贪心,要有自知之明。”话不好听,道理却是真的,所以刘小楼随时做好了撤离的准备。 只是上古洞府的出现,每一次都要在虚空裂缝中积攒大量灵力,几十年、几百年不等,下次再来就没那么容易了,入宝山却空手而回,这不就等于吃了大亏吗? 刘小楼也难做到,尤其是已经找到了石棺的情况下,心中一时间焦虑起来。 深深吸了口气,抬眼看了看天上那一成不变的晚霞,压住渐渐有些烦躁的情绪,提醒自己冷静下来,回过头来重新审视墓碑上的字迹,试图寻找到一些门道,但许久之后,仍然没有一丝头绪。 正思索之间,忽然听到园外传来动静,动静来自东南方向,那边是深沟和瘴气。 凝神倾听了几个呼吸,他直入石亭,转动石桌,亭子快速移动,回到中心位置,石棺和石碑也重新沉入花圃之下,深深埋没进去。 荒园恢复之前的模样,只是多了脏乱的泥土和残草碎藤,满地狼藉。 来到东南园墙,跃上墙头向下望去,下面的深沟中光影纵横,热浪和气旋搅动着瘴气四下流淌,有许多瘴气翻滚浮起,一股一股形成气流,最高的都飘到了墙头。 刘小楼眼疾手快,自乾坤袋中翻出葫芦,赶忙收集起来。 这些瘴气都是上古瘴气,可是绝佳的好东西,比他当初在德夯大山收集的桃花瘴强上数倍不止,他自己是不敢下去收集的,一则出墙之后修为直线下降,二则瘴气聚集成池,浓郁到了无法靠近的地步,此刻一股股分散飘过来,当然要笑纳了。 葫芦是特制的,能容纳大量瘴气,刘小楼收了满满一葫芦,心里终于舒坦了许多。 回头将这一葫芦上古瘴气炼制成一个单独的小法阵,可以嵌套在十二阴阳阵上,算作一个附加的单独子阵,便能将乾竹岭后山那条一线天山路封住了。 如此一来,乾竹岭和山下那座树洞密窟就连成了一体,随时可以在遇到危险时从那里躲入密窟,或者干脆从乌巢河逃出生天! 有了这么一葫芦上古瘴气,可算是入宝山而未空手归了,减小了损失。 收瘴气的过程中,他也渐渐看明白了,这深沟下面、瘴气之中,是两名修士在斗法,斗得异常激烈。 这是刘小楼在进入上古洞府那么久之后头一次见到人,心里很是好奇,好奇于是什么人能在这深沟瘴气中坚持那么久,说明修为的压制应该不是全部压到最低,或许是一个大境界、一个大境界的掉落。 但再好奇,他也得先躲起来再说,这可是洞府寻宝,有时候人比机巧暗阵更可怕。 只是这荒园本身不大,又没什么复杂的陈设,一时间彷徨无计,只能往墙角下的藤蔓里钻了。 刚钻进去,东南墙外斗法的两人便跃入园中,一个在前逃,一个在后…… 没有追。 前边逃的那人不知是谁,后边在墙头上大笑不止的却是个熟人—— 仙童派首徒大弟子,诸飞云! “哈哈哈,卢元浪,这宝贝,爷爷便替你收着了,哈哈……” 刘小楼悄悄抬头向上看去,透过藤蔓间的缝隙,自己正上方的墙头上,诸飞云手中捧着一物,正放声大笑。 一上一下,两人相隔不过两丈,这就是园墙的高度。 而前面那个逃走的,居然是大仇家卢元浪! 从两人的身法和气息上初步判断,这两位大致在筑基境界,果然是修为压制一个大境界,只是一时间无法分辨出是筑基前期还是中期。但不管是中期还是前期,这两人的法器、经验、真元都远非自己可比,还是继续缩着脑袋做人的好。 第一百一十四章 玉髓丹液 刘小楼躲墙下灌木丛中,屏息凝神,静待墙头上的诸飞云赶紧去追杀卢元浪,如此自己才好脱身,却见这两人一个在西北墙头、一个在东南墙头,竟是隔着荒园拉起了家常。 自己头上的诸飞云还边说边笑,笑得刘小楼心烦不已,暗道你诸大金丹今日怎么那么墨迹,浑不似当日在金庭山竞秀岩上偷袭我时那么干净利索! 又心下腹诽,按照乌龙山经验,这种场合下大笑之人,多半都没什么好果子吃! 事实再次证明,乌龙山经验在很多时候都相当管用。 对面墙头上的卢元浪冷不丁抛出一句:“诸兄何故发笑?须知这丹液可是假的!” 诸飞云改大笑为冷笑,举起掌中一个透明的水晶匣子,一边欣赏着,一边啧啧道:“争抢之时,东西便是真的,抢不过了,东西就成假的了?卢元浪,你真是一张嘴随便说啊!” 卢元浪说话不紧不慢:“东西出来的时候不知,以为是真的,捏在手上渐渐感知,这东西不似真物,又或者原本是真物,时日久了,没了灵效。诸兄,否则你以为卢某真斗不过你,到手的东西也能让你夺了去?” 诸飞云哈哈大笑,笑得直不起腰来:“卢元浪,真大言不惭也!哈哈哈哈……听说你这厮……哈哈,曾败于景昭之手不知凡几,可知我与景昭相斗又是如何?打個平手!伱若真斗得过我,就算这物件是个假的,你也不会让我抢了的……” 卢元浪哼了一声,道:“我天姥山丹术世人皆知,你知道我最擅长什么!我是丹师,我说这丹液是假的,那便是假的,至少是没用的!若是不信,你大可一试!玉髓丹液不惧水火,这个道理你也当知晓,你仙童派不是有赤火玄光么?以玄光射之,且看看它是否不惧?” 诸飞云面上不动声色,只是不停冷笑:“卢元浪,你若不服,大可不必逃走,你我就在这废园里大战一场如何?我观此园荒芜,倒像是座坟冢,你若葬身之此,岂不是正好……” 话没说完,只听“轰”的一声,他掌中的水晶匣子猛然炸裂开来,从匣子中喷出数道火舌,沿着墙根蔓延开去,将数十丈长的半道园墙都烧着了,园墙下生长的灌木杂草同样融入大火之中,跟着发出火焰和浓烟。 却是诸飞云暗地里试着以赤火玄光照射水晶匣子,将水晶匣子焚毁了。果如卢元浪所言,此物挡不住烈火。 就听对面墙头的卢元浪哈哈大笑:“诸兄啊诸兄,如何?我的话你还不信,行事偷偷摸摸,早说要试,我可教你一个更妥帖的法子,断不会如此狼狈,哈哈……” 诸飞云将烧废了的玉匣一扔,纵身扑向对面的卢元浪:“把丹液交出来!” 卢元浪转身就走:“我没有拿!” 诸飞天在后追杀:“不是你掉包的,还有谁?快些交出来……” 两人一个逃、一个追,很快就消失在墙外。 刘小楼带着一团火焰从墙根下钻出来,就地连滚数十圈,又带着琉璃盾刷出琉璃光来,才将身上的火焰熄灭。 仙童派这赤火玄光当真了得,哪怕只是被赤焰波及,还是让他极为狼狈。头上、脸上都是焦糊味,伸手摸了几把,头发眉毛都被烧焦了,如今成了一个无毛无发的光头。 纵身跃上墙头,往那两人离去的方向张望片刻,确定那两位已经远去,没有回来,这才赶紧作法,将烧了半边园墙的大火扑灭。 火灭之后,刘小楼跟四下一踅摸,就发现了那个被抛弃的玉匣,好奇的招入掌中,只见这玉匣上半部分已经碎裂,里头乌七八糟的都是黑灰黑泥,透着股焦糊味。 果然是假的,如果是真的丹液,绝不会被水火所侵。 在星德君那本《千极方》的第二页,就有玉髓丹液的名录,这种东西出自玉母之髓,极为罕见。它本身没什么用场,无法炼制法器、灵丹,也不能作为阵盘、法符的添加材料,但却是灵植修士眼中的珍宝。 用玉髓丹液泡出来的灵液,有着极佳的灵植之效,洒在生长中的灵花灵草上,可以提升灵花灵草的品质,而且往往是大幅度提升。 如果这一水晶匣子里都是玉髓丹液,价值就太高了,就算名门大派弟子,如诸飞云、卢元浪之辈,也不惜大打出手。因为这就不是价值多少灵石的事,这东西是可以拿来作为门派传承之宝的珍惜之物! 可惜是假的,刘小楼遗憾的将水晶匣子往地上一扔,砸在青石板上,“咔啦”一声…… 刘小楼怔了怔,只觉这声“咔啦”是如此的耳熟,眼前浮现出一幕,当年在杀虎口埋伏了侯胜之后的一幕:左高峰伸出一只脚,将侯胜留下的一根玉簪碾碎! 下意识里,刘小楼就伸过脚去,也踩在了这方破碎的水晶匣上,然后一拧脚踝。 又是一声“咔啦”…… 他呆了呆,从这堆破碎的水晶和焚烧后的黑灰中,扒拉出一个黑乎乎沾满泥灰的东西。 用水将上面的泥灰清洗干净,发现是一个和水晶匣子形状一模一样,却缩小了三倍的小水晶匣子。 因为同比例大小的原因,也因为两个水晶匣子品质都极佳、极为透明,所以一时间没有发现。 不仅诸飞云没有发现,刘小楼也险些没有发现,哪怕是外面这个大匣子已经破碎,他也还是险些错过了里面的小匣子,只能说这一大一小两个水晶匣子实在太匹配、太契合、太一体了。 小水晶匣子高三寸,宽、厚都是一寸,在刘小楼的不停翻转之下,依稀能够分辨出里面是有一层透明水液的,且这水液虽然透明,却相当粘稠,就像是一团胶。 刘小楼一颗心顿时扑腾起来:这就是玉髓丹液了吧? 将这方小小的水晶匣子郑重收入乾坤袋,刘小楼只想放声大笑,被火烧了一把又能如何?收获了这匣玉髓丹液,自己这趟上古洞府之行,已经大赚特赚了! 当然,眼下还不到出去的时候,还可以再想想怎么打开那具石棺。 想到便做,刘小楼重新转动石桌,将花圃下方的石棺重新升了起来,连同墓碑一道,继续琢磨着。 琢磨了不多时,他一下子蹿回亭子,又匆忙将石棺下沉,亭子复原。 没办法,墙外又有了动静。 这回是东北方向,也就是那座高台大殿的方向,刘小楼提心吊胆的扒拉着墙头,目光从墙头杂草间探出去,就见一条身影极速从远方冲了过来,掠过高台大殿前的一刹那,从黑漆漆的殿门中伸出一条如同软筋,向着这条身影裹了上去。 刘小楼可以确定,殿内伸出来的不是绳子,是舌头! 第一百一十五章 套路 大殿内伸出的舌头约莫三丈多长,猝不及防之下横扫出来,能够控制高台的大部分区域,刘小楼自忖,换作自己是绝对逃不过去的。 但来人却一个平地俯掠,便硬生生从长舌布下的落网中钻了出来,身法和时机的掌握,都妙到毫巅! 就这么一个简简单单的动作,刘小楼心下便生起一股无力感,自己怕是一辈子都追不上的。 那人避过长舌的席卷,向着荒园直扑过来,抬头的一瞬间,刘小楼立刻认了出来。 景昭。 刘小楼向后一仰,自园墙上翻落,真元流转之间,托住他下坠的身子,使得他在落入下方灌木中时,没发出什么太大的动静,就这么藏了起来。 景昭急掠而至,没有轻易进入荒园,而是立于墙头之上,回身看了看黑漆漆的殿门,以及殿门中随时可能卷出的长舌,等了片刻,确认长舌不会追出来后,才转身面对园内。 他没敢贸然进入,而是打量了一番这座荒园,除了石亭和园墙之外,只有那一块块栽满了绿植的花圃。 而那些靠着园墙的花圃,却是一片狼籍,一见便知是刚刚烧了一把大火。 景昭嗅了嗅荒园中散发的烟火味,眉头微动,立刻辨别出了火源——仙童派的玄光赤火。 仙童派的人来过这里,是谁?在这里放火又是为的什么? 景昭思索之时,下方躲在灌木里的刘小楼再一次屏息凝神,透过斑驳的枝叶缝隙,仰望着这个早就如雷贯耳的天才。 都说自己和他的侧脸很像,凭什么?看了半天,也不觉得怎么像嘛…… 不管怎么样,大哥你别思考了,赶紧走吧,这里没有任何危险,也没有你想要的东西…… 就在这时,只见景昭抖手飞出一符,那符来到东南墙根下,悬停了片刻,也不知怎么找的,居然找到了当初诸飞云引燃水晶匣子的同一地点,然后轰然烧了起来,火势如龙,顺着墙根席卷出去,顿时将半边园墙重新点燃。 景昭本人则不动声色的看着这一切,努力的还原当时发生的一切。 刘小楼就倒了血霉了,正好处于火龙之中,他头发眉毛都被烧光了,接下来自然是烧衣裳,等衣裳烧成飞灰,他终于扛不住了,裹着一团火焰就滚了出来。 这火焰却没那么容易滚灭,他只好祭出琉璃盾,琉璃光一道一道刷在身上,好歹将身上的余火扑灭。 墙头上景昭有些发愣,眯着眼睛看刘小楼灭火自救,直到刘小楼身上的火焰熄灭,这才骈指点出,一道清凉的泉水在刘小楼身上游走,将那些黑灰洗走,肌肤上的烧伤处也在快速愈合,端的神奇。 “石乳?”刘小楼忍不住叫出名来。 这东西有着最简单的名字,效用却并不简单,虽然不及玉髓丹液,却同样是珍稀之物,同样不是可以用灵石衡量的宝贝。 “你倒是识货。”景昭打量着刘小楼:“为何藏在这里?” 刘小楼被他盯得不自在,匆忙打乾坤袋中翻出一身新衣套上,口中回答:“晚辈正在这园子里琢磨,下一步该往哪里去,谁知道前辈……” “放火的不是你,是谁?” “是诸飞云和卢元浪,他们两個追斗到这里,平白放了一把火,然后又走了。” “为何争斗?” “说是为一种宝贝,诸飞云说卢元浪给他的是假的,卢元浪说就没什么真的,诸飞云不信,两人又斗起来了……往那边去了……” 一边说着,一边套衣裳,衣裳刚套上,就被景昭叫破了身份:“你就是刘小楼?” 这下子大大出乎预料,刘小楼呆了呆:“前辈认得我?” 景昭指着他道:“不久前,你穿这身衣裳在竞秀岩遇到了诸飞云,诸飞云误以为是我,结果伱挨了他一顿好打,是不是?” 刘小楼眨了眨眼皮子,心念急转,坑坑巴巴道:“这个……是……我当时……” 景昭跃下来,围着刘小楼转圈,好奇道:“都说你像我,可我怎么就不觉得呢?” 刘小楼无语了:“前辈,我眉毛胡子都被你烧了……” 景昭哑然失笑:“啊,是我惹的祸,可谁知道你会藏在下面呢?等你眉毛胡子长出来后,我再见见……你是彰龙派的?” “……前辈这是什么……意思?” “不是说了么?等出去之后,你眉毛胡子长出来了,我要见一见。是在乌龙山修行?” “……是……” “行,我会去找你的。你刚筑基?” “……是……” “以后少学我穿衣,我仇家太多,你挡不住的,崇慕要有度,否则以后还会挨打!” “……是……” “你修为太低,这上古洞府不是你能闯荡的,老实待在这里,等天摇地动,又或者心悸莫名时,站回来路上,是……哪里?亭子?” “……是……” “回亭子,神念倒卷,想着离开,便可出去了。若是错过,你或许会在这里面饿死渴死,化作一具干尸,风干个几百年、几千年,哈哈……” “……前辈,不恼?” “恼什么?” “恼我长得和前辈相像?” “长得像有错吗?为什么要恼?” “也是哈……” “行了,记住我的话,别错过了。走了!” 说着,景昭纵身而起,向着东南方向墙外掠去,刘小楼想了想,趴在墙头上送行:“前辈,那边是座大丹炉,进不去的……” 景昭的回答远远传来:“谢了……” 目送他远去,刘小楼想起东方玉英曾经在自己面前提过他这位景师兄,说景师兄很好,当时自己不以为然,眼下看来,还真是挺好的。 “对啊,长得像又不是错,恼什么?”他忽然松了口气,只觉身上长久以来背负的某种包袱终于卸下了。 又等了片刻,那条通往丹炉的高墙甬道很快被滚滚浓烟占满了,想来应该是景昭在里面搞出什么动静了。 刘小楼此刻挺羡慕景昭、诸飞云、卢元浪这帮金丹,啊呸呸呸,卢元浪除外!这帮金丹境界虽然被压制到了筑基,但凭借过人的经验和法宝,在这上古洞府中照样混得风生水起,履险如夷。 反观自己,境界被压制后,一出荒园就成了废人…… 算了,还是赶紧琢磨那具石棺吧。 正要去将石棺转出来,却感知有异,连忙又躲回墙下的灌木丛里——实在是这片荒园没什么可以藏身之处。 这次回来的却是之前刚逃走的卢元浪。 卢元浪身后的诸飞远并没有跟上来,也不知被他怎生甩脱的,孤身返回之后,立刻就四下寻找起来。 很快,卢云浪就找到了已经碎裂的水晶匣子,他小心的捧在手心里,仔细端详了多时,一阵失望。 但却并不甘心,而是继续寻找着,将那些火烧的黑灰泥炭扒拉开,努力辨认着。 这么找下去,迟早会找到自己,自己藏身之处其实并不隐蔽,只是他们都没想到而已。 眼见卢元浪正好背对着自己,刘小楼忽然生出一丝冲动:如果我主动偷袭,结果如何? 正在飞速策划偷袭步骤时,忽见卢元浪扬手打出一条火舌,火舌顺着园墙的墙根焚烧起来,转眼就吞没了自己。 嘛的,你们就不能换个套路吗。 第一百一十六章 不要乱我道心 再次被大火席卷,刘小楼无语到了极点。 关键卢元浪还是丹宗高弟,但凡丹宗弟子,所用之火通常都要与众不同,强上三分,这火便是如此,是他从六莽山一个偶然机缘取来的八荒六蛮火,比诸飞云甚至景昭所用之火更加毒辣。 大火一卷,刘小楼哪里还藏得下去,直接就从墙角落里滚了出来,刚刚换上的衣裳又被烧个精光,浑身都是黑灰,只露出两个眼珠子。 他这一现身,倒让卢元浪有些措手不及,纵身跃开十余丈,全神戒备着:“尔乃何人?” 刘小楼七手八脚将自己身上的火焰扑灭,只觉浑身都是火辣辣的,真元还在不停顺着汗毛孔往外流失,片刻工夫就少了一小半。 直到气海中的真元流失了三成,火毒才释放出去。 就这么一会儿,刘小楼便知自家和对方差得太远,别看现在都是筑基境,可一旦动起手来,绝对没個好。 当下便将偷袭的念头抛开,全力自救:“前辈,晚辈是不小心误入此间,不过片刻工夫,前辈就冲进来放火了……晚辈实在是无妄之灾……” 他自救之词,是憋着嗓门说出来的,带着些含混,就怕被卢元浪听出来。 卢元浪紧盯着刘小楼问:“你是何门何派的?姓甚名谁?” 刘小楼含混道:“晚辈……随金庭派进的洞府……一介散修,不值一提……前辈进来放火是为的什么?” 他想含糊过去,卢元浪却不同意:“姓甚名谁?快说!” 刘小楼更加无语了,你打听那么详细干什么?你可是金丹啊,需要过问一个筑基的名字吗? “唔……晚辈……李物……” “叫什么?李什么!” “李木……” “李木?金庭派的?还是哪个依附金庭派的散修?” “不是……我也没招惹前辈,前辈打听如此细致是为了什么?哎呀,前辈你听,有动静。” 后半句可不是刘小楼胡说八道,远处是真有动静,一个极为飘渺的声音在呼唤:“姓——卢——的——,你在哪里?别跑啊……” 却是诸飞云在寻找卢元浪。 卢元浪跃上石亭,向着诸飞云喊话的方向张望了几眼,语气中带出了几分焦虑:“看见一个水晶匣子没?” 刘小楼问:“什么?匣子?” “水晶匣子!透明的。” “前辈,你手上不就拿着一个么?就是碎了……” “里面应该还有一个!见着没?” “里面有一个?不懂……” “算了!在伱之前,有没有人来过这里?” “有。” “谁?去哪里了?” “晚辈不认得……他往那边去了,就在那里,进去了之后,到现在还没出来。” 说着,刘小楼向那座高台上的大殿一指:“就那里,晚辈只看见一个背影。” 卢元浪立于石亭之顶,向着那座高台大殿眺望,与此同时,诸飞云的呼喊声也越来越近。 刘小楼眼望卢元浪,神念在乾坤袋中已经锁定了诸般法器,随时做好了动手的准备:穿戴落晖衣,加琉璃盾,布临渊玄石阵,出三玄剑,吹奏骨笛,召唤灵豹…… 卢元浪的目光在大殿、刘小楼、诸飞云的呼喊声三处之间来回转换,看得刘小楼手心里捏了一把汗。 终于,卢元浪作出抉择,整个人向着高台大殿疾掠而去,而就在他离开石亭的同时,一点火光自袖口弹出,直打刘小楼面门。 他选择了相信刘小楼的话,却同时也选择了灭口,防止诸飞云追来时,眼前这个浑身被烧得黑漆漆的后辈向诸飞云告发自己离去的方向。 这点八荒六蛮火来得比刘小楼预想的还要快得多,琉璃盾没来得及刷出,火光就已经在身上燃起。 卢元浪掠出荒园,直扑高台大殿,他的注意力一直集中在诸飞云喊声传来的方向,直到来到大殿前,才将注意力收回来,神念送入漆黑的殿门之中。 就在此时,他忽如惊鸿般向后倒飞,一条长舌紧接着从殿门内卷了出来,缠在卢元浪脚踝上。 卢元浪匆忙间手指弹出,又是一点八荒六蛮火射出,直飞殿门之内,殿门里响起一串沉闷的“咕咕”声,隐隐带着痛苦之意,但长舌却还是将卢云浪拽进了大殿。 这一幕,刘小楼并没有看到,他正在拼命和身上的八荒六蛮火斗争。琉璃盾虽然没来得及刷,但落晖衣却终于穿上了,有了落晖衣的隔绝,火毒中断了继续在肌肤上肆虐的势头,很快就变得散碎起来,化作一朵朵火苗,在刘小楼身上分散燃烧。 刘小楼以不同法器试行灭火,试来试去,还是缴获自清远宗的一柄黄沙伞最为有效,这件法器只是中阶下品,但撑开之后,能喷吐一股黄沙,这股黄沙覆盖住火苗,很快便将火苗压灭,相当好用。 由此可见,哪怕是低阶法器,用对了路子,效果同样不俗,三玄门如今的底蕴还不深厚,仍旧需要孜孜以求的积攒各种法器啊! 此时的刘小楼,已经被彻底烧颓了,也懒得再去捯饬整洁,冲上墙头,观看卢元浪的下场,可他看到的,依旧是黑漆漆没有关闭的殿门,殿门内没有感知到任何动静。 因为没有看到之前那一幕,他甚至无法判定卢元浪有没有上当,是否被长舌卷走,又或者那根长舌压根儿没有出现? 带着这份疑虑,刘小楼又等来了诸飞云,诸飞云见到刘小楼时,忍不住就是一阵大笑:“你这厮从哪里来的?这是被烧的吧?哈哈,都快烧成黑炭了……这火头……咦?卢贼的八荒六蛮火!小子,你跟卢贼打架了?卢贼呢?” 刘小楼无力的看着诸飞云,悲愤交加:“你们金丹了不起啊?谁来都要烧一回,还让不让人活了?” 诸飞云大笑:“好了好了,我不烧你!”忽然醒悟:“不就是姓卢的烧了你么?怎么成了谁来都烧一回了?”鼻子嗅了嗅,叫道:“还有景昭!这是景昭的神甲符火!小子,见到景昭了?他往哪里去了?” 刘小楼翻了个白眼:“前辈不找卢元浪了?” 诸飞云脸上阴晴不定,犹豫了多时,终于还是下定了决心:“先找景昭,我要和他再比试一场,之前是一胜一负,算个平手,这次我要和他见个分晓!” 刘小楼指了指高台大殿,又指了指甬道高墙:“两个方向,前辈自己找吧,一个是卢元浪,一个是景昭。不过我不建议前辈去,两个方向都不吉利……” 诸飞云道:“你这厮不是好东西,故意乱我道心!且睁大了眼睛仔细看着,待我打赢了景昭再回来收拾你!” 言罢,一跃而出园墙,深吸了一口气,沿着高墙甬道,一步步迈向那座月门外的大丹炉,虽然缓慢,却极为坚定! 第一百一十七章 石棺中 目送诸飞云去往月门外那座丹炉,刘小楼不敢再耽搁,连忙赶过去启动机关,让石棺再次悬浮出来。 探究多时,石棺这里依旧瞧不出端倪,找不到打开的方式,又去看那墓碑,看了多时,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却又说不上来。 正在看得入神之际,月门丹炉那个方向忽然传来一阵惨呼声,将刘小楼惊醒,只见一道遁光横穿荒园,从刘小楼头上急速掠过,正是诸飞云。 诸飞云衣裳歪斜,脸色惨白,嘴角渗着血丝,就这么仓皇逃远,一头扎进那片深沟之中。 刘小楼完全来不及反应,就看见景昭不知何时站在了月门外的墙头上,冲着诸飞云的背影淡淡道:“都说了让你换老师,就是不听……” 糟了,被发现了吧? 刘小楼一时间有些风中凌乱,随即很快反应过来,指着石棺道:“前辈,你看!” 景昭早就见到了,从墙头飘然而下,来到石棺边,伸手按在棺盖上,数息之后,摇头收手:“打不开……这是洞府主人的石棺?你怎么发现的?” 刘小楼道:“听从前辈吩咐,晚辈也不敢往外乱跑,就跟这园子里来回搜寻,一个偶然的机缘,不小心翻出来了这石棺。” 景昭笑了笑,道:“你这机缘倒是不易,有些运气。” 刘小楼问:“前辈看看该如何打开?” 景昭又踱步过来,围着墓碑转了两圈,扫了一眼墓碑上的字迹,沉吟道:“你去西边墙下……” 刘小楼不解:“前辈有何发现?” 景昭指着墓碑道:“这个如烟的烟字,有问题。” 刘小楼仔细端详,恍然道:“还真是啊,比别的字稍大一些……” 这一点区别,就是刚才刘小楼一直觉得“有异”之处,但没有景昭帮他点破,再看個三、五天或许都看不出来。 既然发现有异,当然要试一试,刘小楼当即道:“请前辈退后,晚辈要开棺了。” 景昭问:“退后?你要做甚?” 刘小楼道:“根据……啊,晚辈有个朋友曾说,这种棺材,遇到时要小心,去按动机窍之时,碑中、棺中往往有害人的东西……” 景昭道:“按动?” 刘小楼道:“以真元启动……” 景昭摇头:“我不是都跟伱说了,去西墙边!你看这个烟字,以火烧西墙下之土……” 刘小楼眨了眨眼:“啊……拆字啊……” 景昭笑了:“多明显啊,那要不然呢?” 刘小楼无语,心说话这很明显吗?唉,算了,好像是有些道理。 到了西边墙根下时,景昭又疑惑起来:“咦?不太对劲。” 刘小楼问:“前辈又怎么了?” 景昭仰头观望天上的云霞,思索道:“说是西土,可这里却没有西土,这座园子是斜的……” 刘小楼道:“前辈说得没错,就是斜的,大约斜了一个半地支位,或许是在虚空裂缝中太久了的缘故吧……所以西北位就是西墙!” 这回轮到景昭恍然:“是了,或许是被其他洞府在虚空裂缝中撞击所致,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刘小楼道:“晚辈不才,学了些粗浅的阵法之道,故此……嗯……” 景昭点头:“粗浅的阵法?学一点就能看出来么?回头我也去学一点。” 刘小楼不知该怎么回答,干咳了一嗓子,问:“接下来呢?还是以火烧!这都被你们烧透了啊……” 说着扒拉起来,很快便有所发现,在墙根下找到一尊尺许高的青玉侍女像。 这尊侍女像虽然很小,也不怎么起眼,但刘小楼百分之百的肯定,之前的墙根下绝对没有过! “这……什么时候冒出来的?” “火一烧就从地下升上来了,不奇怪。” 景昭也过来仔细端详这尊侍女像,就在他琢磨的时候,刘小楼发话了:“前辈,这里是不是缺个东西?” 景昭顺着他的手指看去,是侍女的发髻,想了想,问:“缺什么?” 刘小楼征询意见:“前辈以为,会不会是缺根簪子?” 景昭再次恍然:“是哦……你小子很懂嘛,有眼光!” 至此,刘小楼眼前再次浮现出被左高峰踩碎的那根玉簪,心里哀叹:“左峡主你真是造孽啊,十多年前造的孽,如今要兄弟我来偿还!” 他已经差不多能肯定,那根玉簪就出自这尊侍女像,应该便是开启石棺的钥匙了。 只是钥匙已碎,难道要白白辛苦一场? 身为乌龙山修士,刘小楼是绝对不信这个邪的,没有钥匙就没办法进门吗?乌龙山修士进门,何尝需要钥匙? 他奋起真元,一掌轰在了侍女像的头顶,接着是第二掌、第三掌…… 然后是三玄剑…… 见他捣鼓了半天也没用,景昭将他拦住:“行了,你……停手……” 说着,一掌拍了上去。 要不说人比人气死人呢?两人现在都是筑基,可他比划了半天也没有用,景昭只是一掌,便将这侍女头像从脖颈处拍飞。 就见那边的墓碑顿时有了变化,碑上墓志文泛起金光,接着是石棺发生变化,同样闪过一道金光。 两人在西北墙根处预备生变,却没有等来任何危险,景昭先行过去,然后在石棺边上怔怔发起呆来。 刘小楼也跟了过去,只见这石棺的棺盖并没有揭起,却是从青玉石板变成了水晶盖子,分外透明。 石棺中躺着一位女子,肌肤红润细腻,发髻乌黑浓密,哪里像是一具躺了几百、几千年的女尸,就好似才躺进去,刚刚抻了个懒腰、闭上眼,正要午睡小憩。 也不知是不是幻觉,刘小楼只觉这女子眼睫毛还在微微颤动,随时可能睁开! 这女子面容扮相与刚才的侍女像肖似,但容颜之美,却是雕像无论如何无法复刻的,那股子典雅高贵的气质,除了传说中的“仙女”,再也想不到世间还有何人堪比如此姿容。 见景昭盯着这女尸发呆,刘小楼又多看了两眼,心下也是殊为可惜,若是个大活人,还真是世间绝无仅有了,什么苏家五娘、九娘,都和她相比,都要相形见绌。 可惜是具尸体。 第一百一十八章 复出 既然是尸体,就没什么可多看的,刘小楼将目光从这女尸脸上移开,移到她耳边。 耳上缀着一对珠花,珠色莹润,渗着光华,那光华在耳边四溢,溢出的点点金光居然肉眼可见,如有实形,缓慢的又聚拢回珠花内。 再看她双唇。 双唇紧闭,脸颊处有微微鼓胀,想必是含有宝贝的。女尸之所以犹如活人,多半就与这珠花和口中之物有关。 此外,她身上穿的这袭长裙、腰间扎着的丝绦,脚上套着的绣花鞋,看上去都不同凡响,让刘小楼大咽口水。 只是他几次想要破开棺盖,都被景昭制止了。 “别动……”这是景昭唯一的答复。 景昭就在棺边看了这女尸不知多久,刘小楼则在一旁跟着看,跟着发呆,不知发呆了多久。 终于某一刻,景昭抛给刘小楼一块黑黝黝的石头,道:“我在这洞府中一处屋子里弄来的,天星石,找个好一点的炼器师,找一件好的法器,重新炼制一番,应该能让你满意。” 这可是真宝贝! 刘小楼接过天星石,一时不知该怎么说:“这……哎呀呀……这算怎么说的……” 景昭的目光一直没离开过石棺,轻声道:“算我给你的补偿。我想好了,石棺……重回原位吧。” 说着,径自去亭中转动石桌,将石棺连同墓碑又沉了下去。 刘小楼很不甘心,却不敢违背,只得暗自叹息:“可惜了。” 景昭之所以下沉石棺,是因为天色变了,西天的晚霞越来越红,越来越像大火在熊熊燃烧。 “该出去了……”景昭喃喃道,又来到石棺下沉处,手掌在那片花圃的泥土间来回摩挲:“如烟?如烟?宠婢……” 忽然扭头向刘小楼道:“只是个婢女!” 刘小楼眨着眼睛回答:“是……宠婢嘛……” 景昭又歪着头思索道:“说是宠婢,但如果真宠,你会在她的墓碑铭文上做手脚,留机关吗?” 刘小楼回答:“……嗯,怕是没这想法……” 景昭道:“对,如果真的宠爱,只会永远封存,绝不会让人找到她!你说呢?” 刘小楼真不知该说什么,只得道:“各种可能都有吧……” “比如呢?” “或许里面陪葬的东西都是极品,青玉山人舍不得永久陪葬,准备留给后辈门人弟子?” “胡说八道!” “好吧……” “还有呢?说说!” “还有……比如,嗯……里面躺着的是假人,幻象,这个棺木里是阵法,就是为了算计仇家?或者算计贪花好色之徒……” “胡说!继续说……” “又比如,其实这具女尸并非女尸,只是假死之类的,可以让她活过来?” “为什么要假死?” “因为……青玉山人……他想……嗯,想……对了,她不是宠婢么?青玉山人的元配嫉妒了,要对这婢女下毒手,青玉山人不得已,以误杀之名令其假死,以待将来有机会时复生?” “……假死……复生……无稽之谈……” “呃,还比如……” “算了,不说了,该出去了。” “是是是……您先请,前辈先请……” “我不是这里进入的,所以不能从这里返回,这亭子是你的出入口,你先回去吧。” “哦……那,晚辈就不客气了,晚辈先行告退!” 当天边那片晚霞烧得通红时,剧烈的震动从天上传来,刘小楼被震得一时间头重脚轻,有一种身子倒转,头下脚上之感。 他连忙回忆进来时的场景,脑海中甫一出现漩涡,整個人就被漩涡拉了进去,接着是短暂的寂静和黑暗,紧接着眼前一片亮光,忽然间落入水中。 在水中下沉片刻,他的神念终于可以重新控制身体,连忙从水中浮出来。 四下一看,却是在江心之中,而抬头仰望时,上方那座铜殿时暗时明,正处于极不稳定状态中。 与此同时,一朵又一朵水花在周围江面上乍起,一名又一名修士扑腾落水后,又从水下浮出,江面上如同开了锅似的热闹。 刘小楼从水中跃起,踩着水花上岸,找到一处人少的僻静角落,一边烘干衣裳,一边眺望江面。 过不多时,衣裳烘干,取出面铜镜照了一下,镜中人一颗光秃秃的脑袋,毛发皆无,简直惨不忍睹,哪里还是那个乌龙山双秀的俊俏模样? 摇了摇头,取出斗笠戴上,罩上面巾,这才恢复了几分昔日的风采。 盘点收获,一葫芦上古瘴气,一小瓶玉髓丹液,一块天星石,都是好东西,算得上相当丰厚。 只是可惜了一身的宝贝了…… 刘小楼眼前又出现了那具绝美的女尸……身上的宝贝。 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在江面上,更多的修士从上古洞府内出来,纷纷落入水中,更密集水花泛起,各种呼喊声也响彻天地。 仔细辨认,他终于看见了几张熟悉的面孔。 在水中扑腾动静比较大的臧千里,他似乎受了伤,被彰龙派的几位执事抢过去救了起来,否则很有可能成为百年来第一个被江水淹死的筑基修士。 还有东方玉英,他从水中翻出来后,就急匆匆往青玉宗的人群中赶去,脸上忍不住的满是喜色。 其后,他又见到了赵乙吾,这位金丹高修人没落水,脚下就卷起一阵波澜,这股子波澜好似水雾,托举着他重新飞起,落到金庭派的人群中。 话说这段时间以来,似乎各派抵达江边的人更多了。 他这边刚把衣裳烘干,就发现身后有几张陌生的面孔出现,漫无目的走来走去,目光闪闪躲躲,时不时瞟自己几眼。 刘小楼顿时一个激灵,口中叫着:“白长老!白长老!”直接从江面上踏水而过,冲进彰龙派的人群中。 回头再看,那几张陌生的面孔已然消失不见,不知钻到哪里去了。 白长老见了他,哈哈一笑:“如何?有收获没?” 刘小楼叹息道:“晚辈不幸,落入一处废园之中,走也走不出去,一走出去,修为就被压制得几乎丧失殆尽,没办法,只得眼睁睁看着宝山却空手而归。” 白长老点了点头:“倒是与千里相似,伱们进了洞府的一处绝阵,你倒是有自知之明,千里却没有,结果如何?差点出不来了。只能说,各凭机缘吧……” 刘小楼忙关心起那边躺着的臧千里:“臧兄,你这是怎么搞的?” 臧千里靠在一棵树下苦笑:“我也是进了一处院子,修为掉得厉害,强行闯出后,却被一只不知什么模样东西卷走了,险些丧命。” “奇怪的东西?” “是,又软又长,好似蛇一般。后来又来了一个修为更高的,那如蛇一样的东西便去卷他,我这才逃得一命。” “啊呀,这还真是……我与臧兄同病相怜啊。” “正是,如此机缘,白白浪费了!” “我那几位客卿呢?臧兄见到了么?” “没有啊,还没出来吗?” 两人正说时,就听白长老那边又在吩咐两个执事:“你们两个去左翼,遇到那些胆敢接近的,只问一遍,一遍不退,直接打杀了!这年头,什么宵小也敢来我彰龙派嘴里抢食了?撑不死他!” 第一百一十九章 那些回来的和回不来的 处身于彰龙派人群中,刘小楼就感到比较安全了,目光四下扫视,只觉周围人实在太多,比入江之前多了近倍,也不知都是哪里来的,一个个眼巴巴望着江面那座时隐时现的铜殿,瞟着江水中浮起的一个個人头,眼中冒着绿光。 进这种上古洞府不易,活着出来也不易,出来后能活着还是不易,每一步都不容易啊。 和彰龙派的人一打听,却是进去了七天,直让刘小楼一阵唏嘘,果然是传言里的洞中无岁月! 接着紧盯江面,又陆续见到了洞阳派的娄真五、苏真九,然后看到了诸飞云,再接着是宋阿虾。 刘小楼连忙挤到江边,踩水而入,将水里的宋阿虾捞了出来。 宋阿虾眼睛都快睁不开了,显得疲惫不堪,见着刘小楼,咧着嘴笑了笑,道了句:“过瘾……” 然后呼呼大睡。 刘小楼把他弄回彰龙派地盘里,找了棵树下让他靠着歇息,再回江边时,一颗心终于放了下来:林双鱼背着苏泾从水里一步一步走了出来。 见她往江对面去,而且是往僻静无人处去,刘小楼连忙渡水,口中招呼:“林师姐,林客卿,这边……” 话音刚落,两道细虹飞起,江边为之一静! 紧随着细虹飞起的,是两颗头颅,被乱发遮挡住面容,分不清是男是女。 林双鱼背着苏泾,重新趟入江中,两道细虹又飞回她脑后,在无数双目光注视下,来到江岸的这边。 刘小楼接过他身后的苏泾,见苏泾睁着眼喘着气,又探他经脉,察觉只是受伤,并没有大碍,赶紧送到树下,和宋阿虾一起躺着。 林双鱼站在他们身后,转身面对江岸,毫不畏惧的将一道道目光瞪了回去。 树下,刘小楼取出一枚护脉丹给苏泾喂服下去,真元一渡,将丹力化开,苏泾脸上当即恢复了血色,他吐了口浊气:“姐夫……” “怎么又搞成这个样子?”刘小楼问。 “咳咳咳……打了一架……”苏泾眼望刘小楼,却穿过了刘小楼,陷入某种迷茫之中:“那么多剑……无数剑光……姐夫……我只记下一道,我明明看见了那么多,怎么只记下了一道?” 忽然挣扎着起身:“不行,姐夫我得回去,都忘了,只记下一道,可不行,我得回去……” 刘小楼将他摁倒:“行了行了,回不去了……” “不是姐夫,得回去……” “安静……睡会儿……” “姐夫……” “睡吧……” 一巴掌将苏泾拍晕,转身就见到了赶过来的林双鱼,她抚摸着苏泾的额头,吩咐道:“掌门,伍师弟还没回来,去迎一迎吧?” 刘小楼点了点头,又去往江边,却忽然听见洞阳派那边爆发出一阵嚎啕痛哭声。 他和洞阳派的苏、韩关系不错,过去一打听,却是内门弟子中排行第八的那位身殒于洞府之中,没有回来。 “八师兄?” 韩无望痛哭流涕:“他死得好惨……中了极光,射穿了胸口……” 旁边那位流泪更正:“不是极光,是只大锦鸡,被鸡叼走了……” 韩无望哭得更伤心了:“被叼走了……更惨了……呜呜呜……” 洞阳派排行第八的内门弟子,名叶真八,当年刘小楼第一次接英雄令,参与围攻锦屏山庄时,洞阳派前来支援的就有他。 只是十多年过去了,当年的湘南天才叶真八陷入了修行困境,始终徘徊在筑基初期而不得寸进,这次前来上古洞府,也是想要寻个机缘。也许是实在太想要这个机缘了,行事就激进了几分,凶险了几分…… 刘小楼与叶真八没什么交情,对他的死,更多的是一种兔死狐悲之感,心下忍不住有些慌乱,因为他还有一些牵挂的人没见着。 比如三玄门的客卿伍长庚、张小金,权客卿韩高。 有如师长的刁道一、龙子伏。 刚刚认识且相处融洽的景昭。 努力的瞪大双眼,在江上盛开的一朵朵浪花之中寻找着,时不时被江边的某声惨叫或者一阵喧嚣打断,再重新回过头来寻找。 不知什么时候,张大命站在了自己身后,语气有些慌乱:“刘掌门,我三舅他……” 刘小楼问道:“他没有回庚桑洞那边吗?” 张大命到:“没有啊!” 刘小楼安慰道:“别慌,还有机会,还有人没出来……” 正说着,上游方向传来一片鼓噪之声,那边是青玉宗、庚桑洞修士聚集处,离得远,被一片树林挡着,看不清发生了什么状况。 张大命关心自家三舅的生死,跟刘小楼打了个招呼,就赶过去了,过了一会儿又重新回来:“是青玉宗的景昭回来了,说是带回来了确凿的佐证,证明这座洞府属于他们青玉宗前辈祖师。” 刘小楼想起了荒园墓碑上的落款——青玉山人,这位青玉山人就是青玉宗前辈祖师吗? 他对此一点都不关心,且不论江南各宗承不承认,就算承认了是你青玉宗的,想要进去一次,不是一样要等个百八十年的吗? 这又不是稳定的洞天,这是座极不稳定的洞府! 这种争夺对散修来说没有意义,不过作为一家宗门,还是有用的,就算只能几十年、几百年探索一次,千年累积下来,也是了不得的收获。 就是不知道,景昭是将石棺带回来了,还是将墓碑带回来了,多半是墓碑吧。 正思索间,刚回来的彰龙派三弟子云行无带来了确定的消息:内门排在第七的弟子庄河身殁于洞府之中。 紧接着,灵虬宗也有一位长老出了意外,没能活着出来,尸体被掌门巴天佑背了出来。 忽然之间,彰龙派这边哭声大作! 这下子,张大命脸色愈加苍白了。 刘小楼一颗心也提得高高的,高高的,直到见到两个身影搀扶着从水里冒出头来,才倏然落下。 伍长庚被韩高背了出来,背出来的当然不是尸体,是活人,还没到岸边,就放声高呼:“掌门!我回来了,哈哈!回来了……” 刘小楼连忙接应:“快过来,都在等你们呢!” 到了岸边,伸手将伍长庚接过来搀扶着,道:“长客卿,林师姐他们三个都回来了,就等你们了!如何?” 伍长庚叹道:“多亏了韩老哥!” 韩高嘿嘿道:“还是长庚道友运道好,这柄金乌太白剑真正是为伍兄量身打造,好似千年之前,古仙便已算到了今日长庚道友要来……” 伍长庚来闯上古洞府,就是为了寻找一柄合用的剑,这次如愿以偿,刘小楼也不由为他欢喜,忙不停的道贺。 这两位安稳回归后,江心的水花忽然密集起来,而上方的铜殿,也终于在一阵快速的明灭转换中轰然不见。 显然,这是最后一批回归的人了。 刘小楼顿时心下一紧:“大命道友,咱们快去看看!” 第一百二十章 最后的生还者 赶在最后一刻逃出来的人有点多,江心中一片密集的水花绽放起来,江边的人群也蜂拥而上,同时挤入水中。 一片纷纷乱乱中,刘小楼焦急的扫视着水面,努力辨认着自己人。 忽然间,他手指左侧水域,叫道:“你三舅!” 张大命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哪儿呢?哪儿呢?” “那边七个脑袋凑一堆的……” “啊……” “中间那个!” 话音未落,张大命已经扑入水中,去抢张小金了。 水里那么多人,天知道别人都怀着什么目的? 随着几声惨呼响起,江面上更是乱成一锅粥,各宗各派大修士通常能捱到最后一刻,他们也几乎都是在这一批逃出洞府的人群里,从水中跃起,往自家宗门方向飞去。还有几个责任心强些的宗门长老,并没有着急回去,而是在水上逡巡,寻找着自家宗门的后辈弟子…… 也不排除,他们在寻找别家宗门的杰出弟子…… 水面上一片纷乱,水面下同样好不了,偶尔可见一团血红自水下涌出,说不清究竟是谁的伤口,更说不清是洞府里受的伤,亦或出来后受的伤。 “长老,是我……” “过来!” “老师,我受伤了……” “别嚷嚷,你没受伤,取剑……待着别动!” “啊……” “什么鬼?” “我日你祖……咕嘟咕嘟……” “凭你也想捡便宜?死去吧!” “我跟你拼了……咕嘟……” “师兄!师兄……快,有人在扯我的裤子……呜呜呜……” “别抱着我,我要飞……” “救命啊……” “三舅!三舅!当心身后!” “我杀了你……” “七嫂,我不想死,还想和伱……” “师娘,别跟师父说……” 刘小楼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目光一遍遍掠过江面,忽然见到一個熟悉的身影,几次想要浮出来,却都被几双手扯了下去,正是刁道一。 刘小楼直接飞掠而去,掠到一半时,和左右两个方向忽然出现的两个身影撞在一起,各自咒骂着落水。 在水里蹬了几步,蹬到一个脑袋,也顾不上是谁的,狠狠踩了一脚,借机腾起,掠过三丈多远时,又是几道身影冲了过来,将他逼落水下。 仓促之间,胡乱抓着什么东西借力向前,咦?抓着的东西怎么有点像一根铁棍子? 他也顾不得了,拄着这根棍子当撑船的竹蒿,撑着自己这条小船,奋力向上弹出水面! 喧闹嘈杂的江面再次出现,刘小楼瞬间捕捉到刁道一的身影,一眼看见他被两个贼子往水下推拽。 这两个贼子和刁道一不同,并非受伤后无力出水、希图抓住救命稻草的那种溺水者,明显有所配合而来。 刘小楼一时看不清他们的修为,因为刁道一明显是受伤颇重、浑身无力了,哪怕是两个炼气期的小贼也能置他于死地。 此时此刻,也管不了这许多,刘小楼人在空中,长棍劈头砸下。 这一砸,效果出人意料,这团江水被劈下去五丈多深,直接见底,形成一道水中断崖。 两个贼子在水中拼命闪避,躲过了棍影,却被断崖波及,一个被断崖拦腰分成上下两半,一个被断崖劈成左右两片。 刘小楼被这威力唬了一跳,赶忙去看刁道一,发现刁师还活着,并没有被自己这一棍误杀,才赶忙去拽他出水。 背着刁道一上岸,又瞟了一眼手中的棍子,看不清什么材质,入手沉甸甸的,非常适合发力,棍身上雕琢着一条蟠龙,两头各有一字,一头是个“水”字,一头是个“火”字。 水火蟠龙棍! 他刚才砸下去那一棍子,用的就是“水”字头,在江水之中,威力惊人。 “水”、“火”两个字的写法与上古洞府中那行墓志铭相同,带着些篆隶之意,应该是出自上古洞府了,以他粗浅的眼光来看,怎么看都是上阶法器以上,回头须得想办法搞清楚才是。 自己莫名其妙下个水就摸了出来,也不知带出这件宝贝的老兄是哪一位,是死是活,就刚才那种状况,想来多半是活不成了。 将棍子收入乾坤袋中,就见刁道一吐了几口江水之后,已经苏醒过来,半死不活的指着江里:“快……快去……龙师……” 于是刘小楼将他托付给林双鱼等人照料,又赶去江中找人。 这回却一眼就见到了龙子伏,龙子伏蹲在一片芭蕉叶上,那芭蕉叶高出水面三寸,也不知是如何借的水势,托着龙子伏在江上来来回回。 “刁道一!刁道一!道一……”龙子伏焦急的寻找着。 “龙师,随我来,我已将刁师接上岸了!” “小楼你也出来了?真的吗?” “龙师当面,这还能有假?” “那就好,那就好……” 至此,刘小楼要找的人都齐了,虽然伤了好几个,但都能活着回来,这就算大运气了! 龙子伏金丹修为,本身又是炼器大师,眼光毒辣,往往能避过大祸,最适合探寻这类上古洞府,所以一点伤都没有,精神头十足。 刘小楼见他没事,便也不客气了:“龙师,晚辈在洞府中得了一块天星石,您看适合提炼什么法器?” 龙子伏大感兴趣:“你小子好运气,拿出来我看看。” 将天星石捧在手心里,来来回回鉴别一番,龙子伏道:“中品,不错了,就看你想提炼什么法器了。这种中品天星石,可以将法器提升一大品阶。” “那……如果是上阶法器呢?” “最高可至上阶极品。老夫知道你小子的想法,想出一件法宝?不可能的,法宝不是炼出来的,是天然而成的,我们只不过是雕琢而已。” “这样啊……” 刘小楼斟酌着,在自家几件法器中来回盘算,看看提升哪一件合适。 正盘算时,天姥山的地盘一片喧闹声响起,韩无望自那边飞掠而回,路过刘小楼身边时停了一下,道:“小楼,你今后可以安心了,那个卢元浪废了……” 刘小楼心里咯噔一下:“怎么样?” 韩无望笑道:“金丹碎了,退成了假丹,若无天大的机缘,一辈子就止步于此了。他应该没办法找你的麻烦了。” 第一百二十一章 芭蕉叶 卢元浪居然活着逃出生天,大大出乎刘小楼的预料,他实在无法想象,被上古仙人洞府里的怪物吃进了肚子里,是怎么逃出来的? 是说那只怪物实力平平呢?还是说卢元浪运气出奇的好呢? 他担心自己被卢元浪识破了身份,回头天姥山卢氏又杀上乌龙山寻仇,可就大大不妙了。 又仔细回想了一番当日的情形,想来想去,觉得卢元浪恐怕是无法认出自己的,仙童派的诸飞云也同样不行,自己被烧成那个样子,这一点绝无破绽。 唯一的破绽在于景昭,只有景昭知道荒园中的人是自己,但是景昭会跟卢元浪说吗?他们两个交集很少,又事关那具石棺,景昭应该不会多嘴吧? 退一万步讲,就算景昭多嘴,让卢元浪知道了当时在荒园里的人是自己,那又如何?自己只不过回答了卢元浪一个问题,指了一個方向,卢元浪自己要去送死,可不是自己鼓动他去的。 想到这里,心下稍安。 如今也是到了撤离的时候了,各大宗门都无意于此耽搁,着急返回。 庚桑洞修士首先西返,大战前,他们来了上百人,分到名额进入洞府之后,又紧急从巴东招来近两百人,前前后后加起来三百人了,实力相当雄厚。 这是防着荆湘宗门跟他们翻脸。 虽说青玉宗再三表示,一定保证庚桑洞的安全,但掌握在自己手上的安全,才是真的安全,这个道理谁都懂。 庚桑洞撤离以后,远处江南宗门也开始陆续东归,比如东西二宗,两宗结伴而行,声势也相当鼎盛。 这时候,白长老直接来到三玄门众人歇息之处,查探了一番苏泾的伤势,点了点头:“无事了很好”又和颜悦色问他:“在洞府里收获如何?” 苏泾回答:“有些心得,可惜晚辈资质鲁钝,没能记全。” 白长老笑着安慰:“以后还有机会,不用可惜。” 又转头去问林双鱼:“准备回湘西了,再过半个时辰就出发,你们是一起回乌龙山,还是直接回西樵山?” 林双鱼道:“这次出来得久了,不好再耽搁,准备直接回去。这些日子,多承前辈厚待,回去后一定向我老师、伍师叔、白师叔禀告。” 白长老要的就是这句话,闻言眉头舒展:“说哪里话,应该的,应该的嘛。若是有空,还请南海派诸位来湘西做客。” 刘小楼在旁帮衬道:“林师姐,乌龙山也是你们的第二个家,有空就过来坐坐。还有十三郎,姐夫在这里很是孤单,你要多来走动走动啊。对了,贵师白前辈我也极为敬重的,若是有暇,可以请白前辈来嘛。我记得白前辈就去过几次神雾山,不能厚此薄彼啊十三郎,姐夫这里也是你的家!” 苏泾点头答应了:“那我就去乌龙山再住两个月好了” 林双鱼劝道:“先回去再说吧,很多事情都要向师长们禀告的。” 白长老也劝:“对对对,先回南海,来湘西随时都可以。” 刘小楼道:“十三,大家都让你先回去,那就先回去吧,把学到的剑招琢磨透了再出山。” 如此这般,林双鱼、苏泾、伍长庚和宋阿虾都起身告辞。 刘小楼见韩高在一旁犹豫不决,于是道:“韩兄怎么打算的?是不是也想回大封山了?” 韩高承认:“的确有这个想法,只是既入三玄门为客卿,总不好说走就走,正打算陪掌门回山谈上几日。” 一听这话,尤其是“几日”的时限,刘小楼便知他是着急回去了,又见他不时盯着南海剑派几人的背影张望,更知他想和那几位结伴而行,趁机巩固感情,干脆成人之美,道:“出来久了,你还是回大封山吧,我那里什么时候来都行。阴阳经伱也学得差不多了,之后的事情,重在自家巩固修行,跟我身边待着,也没办法实践不是?” 韩高借坡下驴:“那行,我就跟伍老弟他们一起走了。” 刘小楼笑着摆了摆手:“快去吧,再耽搁他们就走远了。” 于是韩高奋起直追,很快追上了南海剑派这几位。 之前林、伍等人对韩高其实是不大看得上眼的,但此刻却不同了,不仅林双鱼向他微笑示意,伍长庚更是和他勾肩搭背,俨然成了一对好兄弟。 所以说,他这回在上古洞府中虽然没有什么法器、功法、丹药上的收获,但把伍长庚从洞府中背了出来,这就是一个巨大的收获,和南海剑派结了很深的恩义,将来的好处说都说不完。 刘小楼忽然间就成了孤家寡人,但他也不在意,同样没有和彰龙派一起回山的打算,向白长老推说有事后,就告辞离开,来见龙子伏。 龙子伏还没走,正在照料刁道一,同时也在等刘小楼。 刘小楼探了探刁道一的脉象,问道:“龙师,刁师好些了?” 龙子伏道:“没什么危险了,就是得歇上一个月,我准备将他送回四明山。你说找我有事,什么事?” 刘小楼道:“那干脆我和龙师一起送刁师回四明山吧。” 说着,将刁道一背到身后,准备和龙子伏一起离开。 龙子伏道:“先放下人,不着急背。”说着,将之前那片芭蕉叶取出,往身前一抛,这芭蕉叶顿时长大了几倍,漂浮在身前。 “上去吧。” 刘小楼大感兴味,先将刁道一扶上去,自己也试着坐了上去,感觉跟坐船似的,有些轻微的晃荡。 龙子伏踩上芭蕉叶,掐了个法诀,道声“起”,这芭蕉叶便倏然向前飘出,其速不快,与马车相差不大,但坐在上面,凉风飕飕,面子直接拉满! 他是金丹修为,到了他这个层次,基本上就没什么野修蟊贼敢来造次了,所以离开时虽然频频被不怀好意的目光注意,但将他那芭蕉叶取出来,载上刘小楼和刁道一后,就没人再敢觊觎了。 刘小楼得以省力,坐在了芭蕉叶上,优哉游哉飘出去二三十里,龙子伏才将芭蕉叶撤了。 这法器需要大量灵石提供灵力,光是这二三十里地,就飞掉了龙子伏三十块灵石,如果不是为了打消那帮宵小的贼心,他是绝对舍不得飞那么远的。 刘小楼自然也没那么多灵石提供,老老实实重新背起刁道一,跟在龙子伏身后继续向着东南前进。 一路无话,至次日天明,便到了四明山。 龙子伏出面,将刁道一送上山去,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讲述一番。他是东南知名的炼器大师,说出来的话,四明派绝无怀疑,向龙子伏和刘小楼道谢之后,将刁道一收回山门好生照料。 出了四明山,龙子伏道:“我在山北有处别邺,找我有什么事,去那里说吧。” 第一百二十二章 小雨山别邺 龙子伏的别邺位于一座风光秀美的小山包上,身处群山环抱之中,有竹林青翠、溪流潺潺。 而这溪流之中,竟然也带着几分灵力,流淌过的地方,被龙子伏开成了灵材圃。 见了这一块一块的花圃,刘小楼大为赞叹:“龙师竟然也精通灵植之术,这些灵花,想必应该极为珍稀吧?这似乎是芝兰乌葵?还有这个,莫不是金笋金笋” 这些东西他没怎么见过,印象里,只有寥寥几种在那本《千极方》中似乎有着记载,但刘小楼没记住,此刻也不好将书拿出来对照,干脆直接询问就是了。 “金笋须茸!这些须茸处理之后,可当密纹之用算了,小楼你不懂炼器,说了也听不懂。不过你还真是见闻广博啊,连这东西都认得出来!” “惭愧,惭愧,晚辈知道这些都是炼器的好材料,却不知道其性其品。炼器一道,当真渊深似海” “若是有意,倒也可以看看这方面的道书。” “晚辈没什么天分,所以一向好学,若是前辈这里有什么好书,还请指点晚辈一番。只是晚辈不懂炼器,学起来怕是有些难。” “其实也没什么难处,我这里倒是有个秘诀,保你一学就会!” “哦?前辈若是愿教,晚辈真是三生有幸了,在这里给前辈磕头!” “哎,起来起来快起来!我这秘诀便是祖传《千极方》一卷,一向不外传的,小子,你今天走运,老夫看你很是顺眼,决定传给你了!回头给伱抄录一本,今后见了这些灵材,比照便知。” “啊《千极方》” “对,《千极方》,老夫祖传的,你回头好好研读吧。” “多谢前辈” 一路绕过这些灵材花圃,前方绿树掩映中,出现几间茅屋,看上去与这山林浑然一体,相当的古朴自然。 别看就那么简单几间茅屋,走进之后,才真正让人咂舌。 支撑茅屋的梁柱,是金丝楠木的;地板,是炼成了泥灰色的金砖;房顶上覆盖的茅草,是通灵草——这玩意在《千极方》中有所记载,炼制清心蒲团的好材料;就连外面圈着的这圈竹篱,也是用的天香竹,天香竹是用来炼制竹刀的材料,功效与桃木剑相似,刘小楼的乾竹岭上,一棵都没有 “来,这里就是老夫寒舍了,小楼快进来坐金娘——小楼没事的,这是老夫宠妾,帮老夫照料这处别邺和灵材圃的。金娘~在不在?来客人了!” 在龙子伏的呼唤声中,一位妇人自最里间的茅屋中挑帘而出,含笑迎了出来:“老爷来了,还带了贵客,妾身还没拾掇利索呢,真是失礼了这位小友是” 这妇人看着已近中年,比晴姐还要大上好几岁,相貌虽然也不错,却绝对不上美艳,但整个人从上到下都散发着一股说不出来的韵味,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极其的 女人! 刘小楼绝无冒犯之意,但他却在这女子的含笑注目下,有些想入非非了 咳咳咳,他连忙提醒自己,这位可是龙师的美妾,这几日便是自己的“师娘”,绝不可冒犯啊。 咦?为什么想起了晴姐这個“师娘”了呢? 啊呸呸呸! “晚辈刘小楼,夫人唤我小楼便可。” “哟,可不敢当夫人之称,你也唤我金娘吧,或者金姐也好,好不好?” “是,金娘” 金娘去烹茶了,刘小楼这才将心神重新拉回到现实之中,随龙子伏围坐在柴扉小院中的石桌旁。 刚入座,雨就淅淅沥沥下了起来,刘小楼却没有被淋着,抬头看时,上方是棵老槐,虬龙般的躯干和茂密的树叶,为两人遮起一片避风避雨之地。 凉风袭袭,伴着丝丝点点的雨滴,落在脸颊上、脖颈间、手腕处,听着雨声,望着渐渐在雨中蒸腾的薄雾,心中顿感清爽无比。 金娘捧着茶具过来,一边生炉烹茶,一边给两人剥着山中特产的榛子,美目流转,笑吟吟的望着龙子伏,又不时看一眼刘小楼,冲他笑一笑。 刘小楼取出天星石,放在石桌上,恭恭敬敬道:“还请龙师帮我。” 龙子伏捋须道:“早就料知你是为此而来的,所以带你来这小雨山,这里有地火穴口,是老夫一处炼器之所。说吧,想炼什么?” 路上,刘小楼就在盘算自家的这些法器。他如今也算身家不菲了,法器众多: 剑有三玄剑,盾有琉璃盾,衣有落晖衣; 自己炼制而成的有骨笛豹影,迷离香筋; 其他还有缴获而来的玄真索、灵犀砚、黄沙伞、蔽形玉珏等等等等; 最后是自己莫名其妙捡来的一根水火蟠龙棍。 按照龙子伏之前的说法,这块天星石能将法器提炼至上阶极品,这是极限,不管什么法器,最多也就是提升到这个品质了,因此,他考虑来考虑去,干脆把那些上阶法器都排除了出去,因为提升上阶法器的话,提升的幅度远远比不上提升中阶以下的法器来的实惠。 他就是这么一点小心思,就是想尽量多的发挥天星石的效力,说白了,能最大幅度的占到便宜! 所以琉璃盾、落晖衣、灵犀砚这三件上品法器就不在提升之列了。 后来他又将三玄剑也排除了出去,这柄飞剑已经置于气海中温养,将来会随着修为的提升、剑术的进阶而不断提升品质。而且剑里有些古怪,那些分分叉叉的剑罡,刘小楼怀疑与妖藤有关,如果被天星石提炼之后,这些奇效没了,那就太过可惜了些。 至于水火蟠龙棍,这根棍子极有可能出自上古洞府,从那一棍的实际威力来看,几乎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上阶极品了,所以也没必要拿出来提炼。 因此,他最后考虑的是骨笛、玄真索、黄沙伞和蔽形玉珏这四件法器。 东西都被他一一取了出来,置于石桌上,向龙子伏诚恳道:“晚辈的家当都在这里了,没有什么隐瞒,晚辈不懂炼器,所以还请龙师帮我参详参详,到底提升哪一件法器为好?” 龙子伏点了点头,目光在四件法器上转了几圈,笑道:“你这小子,听说你是个散修,正经散修哪里拿得出这么多家当?呵呵行吧,老夫就帮你看看。” 说吧,龙子伏瞟向身旁的金娘,见金娘一双眉目在四件法器上流转,于是笑问:“金娘,你看如何?” 金娘笑了笑,手指点在其中一件法器上,道:“这件东西,倒是有些来历。” 龙子伏“哦”了一声:“说说看?” 金娘道:“如果妾身没有看错的话,应该是离地散元索吧?” 第一百二十三章 人死仇消 当年在杀虎口那处江畔洞穴里,刘小楼等人设伏,将侯胜挫骨扬灰,从他手上缴获了这条索子。 索子本身不是特别高级的法器,属于下阶上品,但它可以和经脉相合,却是极为罕见。而说起索子的威力,也相当怪异,会形成影穴,但凡修行进度——也就是打通的穴位不如自己的,直接被索子拿下,绝无二话。 而那些打通穴位数量超过自己的,也会出现真元不畅的情况,斗法大受影响。 可问题就在于,它是冲着经脉和穴位去的,修为到了筑基以后,所有经脉和穴位已经全部打通,此时修行的是气海,而不再是经脉和穴位,去封锁穴位没有意义,阻挡不了真元的流转。 所以,这根索子就忽然成了鸡肋,这也是刘小楼犹豫不决,最终还是拿出来作为备选之一的原因。 他既盼着索子能够提升至上阶极品,能够对筑基修士产生威胁,又担心提升之后,还是没用,平白浪费一块天星石。 此刻,金娘一口道破这条索子的名字,让刘小楼心里咯噔了一下。 所以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做了亏心事,天天怕敲门,就是这个道理。 他正想着怎么个解释法,就听金娘续道:“当年我有个好姐妹,被人用这根索子捆绑过,逼她做了些不愿做的事” 见龙子伏有些发怔,她又连忙笑着解释:“当然不是小楼,那是差不多二十年前的事了,对头是大宗大派的执事进入内门的执事,和小楼无干。” 说着,她又摩挲着这条索子,微笑道:“那时候,我甚至还不认得夫君” 龙子伏脸上渐露怒色,将茶杯重重一墩,道:“可恨!此人是谁?哪家宗门的?一個内门执事,不信我还治不了他!告诉为夫,待为夫替你那姐妹报仇!” 金娘摇头道:“找不着人了,失踪了大约十多年了,找了他很多次,都没有消息,或许是死了吧。这根离地散元索,却不知小楼是从哪里得来的?” 见刘小楼迟疑着没有开口,她忙道:“不用说那么详细,或者,就告诉我,这根索子的主人,是生还是死?” 刘小楼眨了眨眼睛,在金娘和龙子伏两人目光的注视下,缓缓道:“应该是死了吧,晚辈也不太清楚是不是金娘您说的那个人,晚辈是偶然在一处山洞中捡到这根索子的,索子旁有一具骸骨。那处山洞濒水而开,夏季水势大时,会被淹没,只在秋冬时露出水面,所以那具骸骨也是找不到的。” 金娘缓缓点头,道:“那就好,这根索子,那人珍若性命,小楼说的那具骸骨,多半就是他了。” 龙子伏看了看金娘,又看了看刘小楼,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 金娘转过头来,紧紧握住他的手,道:“既然人已经死了,就不要追究了,好不好?人死仇消,不要因为妾身姐妹二十年前的事情,给龙氏惹来麻烦。” 龙子伏叹了口气,缓缓点了点头。 金娘脸上恢复了笑容,道:“小楼是贵客,又带来了一个好消息,今日妾身要好好露上一手,为小楼接风洗尘。” 金娘离席而去,龙子伏将石桌上的索子抄在掌心中,盯着看了良久,目光极为复杂。 刘小楼也有些不好意思了,想来想去,干脆大方一回:“这根索子,既然和金娘有旧,晚辈就赠与金娘吧,龙师,你看呢?” 龙子伏道:“毁了它吧?” 刘小楼忙道:“既然赠与金娘和龙师,龙师随意就是了。” 龙子伏当即将索子在掌心中一揉,掌中升腾起一团紫色的火焰,他紧盯着火焰燃烧,口中问:“金娘不在,小楼你还知不知道更多的?比如这个人,姓甚名谁?” 刘小楼想了想,道:“晚辈曾在尸骨的腰间见到一块玉佩,也不是什么灵玉,没有用场,所以没捡。当时倒是偶然瞟了一眼,似乎玉佩上有个侯字,也不知什么意思。” 龙子伏点了点头:“多谢小楼。” 两人再也无话,四只眼睛盯着龙子伏掌心里的离地散元索,盯着那团紫色的焰火,等待着索子被燃成灰烬。 可等了又等,烧了又烧,这根索子竟然没有半分毁损,让龙子伏大为惊异。 他将掌心火收了,揉搓着索子,口中念念叨叨也不知在嘀咕什么,然后起身道:“小楼你先坐,或者附近有想去的,都可以去走走,不用客气,晚上等金娘的菜老夫去后面用地火炼一炼。” 刘小楼连忙起身:“前辈尽管去就是了,晚辈不会客气的。” 目送龙子伏匆匆而去,看着他转过茅屋,下了山坡,于是跟了几步,这才发现,那茅屋后有一条向下的小路,弯弯曲曲拐向远处一座黝黑的石洞,龙子伏的背影就这么消失在石洞中。 刘小楼无事可做,便起身在附近瞎逛。 唔,这灵材圃子,一共是七块啊,刚才没数 种的灵材倒是不少 去溪边看看,有没有鱼虾可捞? 还真有,捞一些给金娘,看看能不能做菜? 这树上的果子啊呸呸呸,酸死了! 就这么闲游浪荡了多时,到傍晚时回来,见到金娘从另一条山路归来,手上提着个袋子。 “小楼去山间了?这是什么?” “那条溪里捉的鱼虾,金娘看看可不可以做菜?” “嗯,挺好,给我吧。刚才去山里采了些桂花,可以下菜。小楼再稍等片刻,饭菜马上就好。” “龙师他” “不管他,他一进去就停不下来,等不了,咱们先吃就是。” “啊,前辈出来了。” 龙子伏果然回来了,他手中提着那根索子,已经忘了之前要将其损毁,兴冲冲向刘小楼道:“好东西,这根索子是天蚕丝和金线蛛丝炼成的材料,难得难得,老夫有多少年没见过了?五十年了吧!哎呀呀小楼来,你看看有什么想法,咱们把这根索子炼一炼,看看能到什么地步!” “这”刘小楼又看了看旁边的金娘。 金娘抿嘴一笑,道:“人仇与器物何干?你们谈,我去把酒菜端上来,伱们爷儿俩好好喝几杯。” 第一百二十四章 淬炼 一进入研究法器的状态,龙子伏就忘记了所有的事,全副身心都专注于离地散元索本身,而对这根索子的“前世今生”不再挂怀。 又或者是金娘那句“人仇与器物何干”,说到了龙子伏的心坎上,总之他是再也不提销毁离地散元索的事了。 “小楼,你这么看是看不出来的,天蚕丝和金线蛛丝本身极细,且都无色,像这样一根索,至少是上百根丝炼制出来的,不,三百根以上!这就是至少要消耗三十只天蚕和金线蛛了,极其难得。” “还真是如龙师所言,完全看不出来,就算是您告诉我这是天蚕丝和金线蛛丝,也还是看不出来。这色泽……” “是炼制紧密到了极致产生的色泽,当然,应该也添加了几种材料,但这几种材料不好,而且炼制的手法也不对。” “不对么?晚辈觉得这索子效能还可以,基本上,炼气以下无敌了,见谁捆谁……” “那是因为这件法器符文很厉害,而且还有天蚕丝和金线蛛丝的缘故……这么说吧,炼制这件法器的人,对炼器一知半解,偶然得了这套符文和材料,就比照着自己炼,可惜手法生涩,他后面添加的几种辅料也不行,就出来个这种东西,当真是可惜了!这套符文是真的深奥,如果我没看错,应该是上古北山流的器符……” “北山流?” “对,上古炼器分北山、南山和西水三大流派,北山流讲究以千钧之力压制,所谓重若千山,一针承之;南山则不重山势,更讲究山火,以火融万器;西水很玄妙,早已失传,只知道这一派是在水中炼器,讲究水塑万物之形,具体方法,早已失传。所以现今的炼器之法,主要传自南山流,由山火演变为地火,这是山水地势与上古相比,变化极大的缘故。” “这是北山流的法器?” “对!北山流虽然没有失传,却早就凋零了,鲜少有什么知名的炼器师,老夫以前曾经四处奔波,拜访北山流器师,却都是些不成器的,拿出来的器符和道法,也粗浅得紧,没什么玄奥之处。老夫曾经以为,所谓北山流,不过是后人生拉硬拽出来,与南山流和西水流凑数的,今日见了你这索,才知这北山流是真可以为一大流派,并非浪得虚名,哈哈!” 见他开怀大笑,刘小楼也很替他高兴,将索子凑到眼前,仔细观瞧,想看看这符文是什么样子——他以前还真没见这索子上刻有符文。 现在嘛………依然看不出来…… 转来转去看不出来,于是向龙子伏请教:“龙师,晚辈虽然没有学过炼器,却也是个阵法师,粗通炼制阵盘,我们炼制阵盘时,也要蚀刻符文,可这索子……恕晚辈眼拙,您说这索子上的器符深奥,应该怎么看呢?” “啊……所以说这是北山流的精品,唔,被炼坏了的精品啊!你这么看是看不出来的,被如山之力压制过了,都被压进内部纹路之中,需要用火来看,走走走……” 金娘见他拽着刘小楼就要去地火石洞,无奈道:“小楼是贵客,老爷能不能先等人家吃完饭?” 龙子伏拍了拍头:“哎呀呀,金娘说得是……小楼快吃……” 说着,就给刘小楼布菜:“来来来,这是金娘做的笋尖腊肉,很好吃,多吃些……这个煎蛋也好吃,是金娘在山腰那里放养的鸭子所下……还有这個蕨菜……小楼快吃啊,吃快,很好吃的,快!还喝酒吗?好,碰一杯,干了,快!少喝点吧……” “老爷……” “哎呀呀,小楼你年轻人怎么…老夫年轻时候,干一碗饭用不了三口……” “吃完了,龙师,吃完……了……唔,饱了,真饱了……好好好……走走走……” “老爷!” 被龙子伏拽着去了后面的石窟,向着地下拐了几个弯,眼前露出一方天然石厅,约莫半亩地大小,靠左手边有根从上而下生长的石笋,一滴滴流淌着石乳,落在地面上,生长出一根对应的石笋。 地面这根石笋的笋口处大约开了个三寸方圆的口子,口子直接通着小雨山地心,从地心深处窜出来的火苗通过这个口子来到地面上,将上方滴下来的石乳化为白雾,蒸腾得整个石洞里都是过膝的浓云。 这就是龙子伏炼器的地方。 地火本身并不特殊,特殊的是被石乳雾化后的这方寸之地,石乳中有浓郁的灵力,这种灵力与别处不同,带有锐利的穿刺之意。 尖锐如斧凿刀削般的灵力,与地火相互融合,再加上石乳的雾化润泽,当真是绝佳的天然炼器房。 龙子伏将索子探入那道石笋的开口处,手指一点上方石笋,石乳立刻就加快滴落速度,一道道灵雾对索子熏陶之后,蒸发升腾起来。 龙子伏又手指一圈,不知从哪里摄来一面铜镜,铜镜悬在上方灵雾蒸腾处,浓郁的灵雾熏染过去,在铜镜上留下一段跳动的画面。 这段跳动的画面并没有演绎什么场景,而是演绎出一行行符文。 刘小楼仔细分辨,见这些符文与阵盘符文不同,又有些相似,知道是器符,但究竟如何深奥玄妙,他就不懂了。 他唯一懂的,就是这面铜镜相当神奇,却不知怎么炼成的。 龙子伏现场指着铜镜上演绎的一行行符文,十分兴奋的向刘小楼解释着,什么是山字文,什么是水字文,什么是风字文,什么是金字文…… 这套符文与阵符截然不同,刘小楼听了半天,也只能苦笑:“龙师,您讲得有些深奥了,晚辈愚钝,听不太懂啊……” 龙子伏只得停下来,叹了口气道:“算了,你已入阵法之道超过十年,若是再回头跟我学炼器,那就半途而废了,此非正道也。” 刘小楼也确实没有改修的意思,阵法一道渊深似海,怎么可能有精力再去转修炼器呢? 其实他最关心的只有一点,这根索子最后能炼成什么样? “我也不好说,最终能炼成什么样子,有什么功效,听天由命吧。”龙子伏道:“但我可以向你保证,有天星石提炼,最终的品质至少是个上阶上品!” “那就炼吧。”刘小楼拍板了。 于是,龙子伏让刘小楼给自己打下手,将天星石取出,开始泡制这块石头。 泡制的方法也很简单,就是炼成天星石粉。 提炼的时候,将天星石粉和离地散元索混在一起煅烧即可。 方法简单,耗时也不长,其中的关键在于火候。 前一刻火候与后一刻火候的稍微不同,提炼出来的法器品质和功效也截然不同。 一切都看炼器师的感觉。 用时三个时辰,一条新的绳索从火口取了回来,这条绳索以白色为底,泛着微微橙光。 龙子伏将索子挂在石笋上,道:“以灵雾淬炼一夜,明日再来便可!” 第一百二十五章 器成 当夜,刘小楼被安顿于其中一间茅屋。 他被金娘引着,进了茅屋的门槛,然后又很快退了出来,上下打量一番,围着又转了两圈。 金娘陪在身边,莞尔一笑:“小楼何故进进出出?” 刘小楼挠了挠头,不好意思道:“实在是,内里与外在感受截然不同,不得不出来看看,如此才好再进去。让金娘见笑了……” 金娘掩嘴又是一笑,笑容里天然就带着几分娇媚:“那就多进出几次吧,愿意几次就几次!” 刘小楼舔了舔嘴,又回头看了看龙子伏居住的茅屋,没敢再言语,闷头重新进去。 只有进去之后,才知之前以为的低调奢华真心谈不上,什么金丝楠木柱子、金砖地板、通灵草覆顶、天香竹为篱,都真算不得好,这茅屋才是真的好,真的低调奢华。 外头看着普普通通一间茅屋,进去之后,竟然是一座庭院! 半亩地大小的院子,有照壁、有花坛、有老树、有雨廊,有大小五间房。 这是一件巨大的空间法器啊! 正方两间,含卧室和书房,东房两间同样如此,西房一间则是个大屋,陈列着几排架子,架子上有各种有趣的玩意,包括了前人游记、灵材图鉴,以及一些手上把玩的如意、印章、宝珠等等物件。 刘小楼还没来得及看完,金娘已经从中间一层里取过一卷图鉴,向刘小楼道:“小楼若是有暇,可以抄录这卷《千极方》,老爷特意交代了的,尽管抄去吧,不妨事。” 刘小楼干咳了一嗓子,接过来翻了几页,口中啧啧赞叹:“很好,好书……唔,万分感激啊……” 心下失望不已,书封虽然不同,但里头记载的完全一样啊…… 金娘又去书案上铺开纸张、润透笔尖:“小楼,在这里抄录……” 刘小楼连忙阻止:“啊,不必!晚辈自己来就好,金娘真是……” 金娘笑着将他摁进案席:“抄吧!” 刘小楼无奈提笔,又看了看她:“额,晚辈不太习惯有人在旁,就好似当年被老师监督功课,总是挨打……” 金娘轻笑:“那好,小楼自己抄,要我帮忙的地方尽管言语。” 刘小楼放下笔,将金娘送出去,又亲眼见着她进了龙子伏的茅屋,心下不免好奇,却不知那间茅屋里面多大?床铺比自己这边好大么?声响动静传得出来么? 回到书房,自然不会去抄录《千极方》,而是去找了几卷某位金丹修士的游记读起来,这一读就读得津津有味,手不释卷。 看到夜半时分,正好看到这位修士在某处好友家借宿,夜晚睡不着时,从屋子里出来溜达,然后跑去主人家窗下听墙根儿,寥寥几句,读得刘小楼心动不已。 于是效仿前人,将书暂时撂下,出了茅屋。 外面月光淡淡洒下来,染得山色澄净,十分舒爽,他便踱到主人那间茅屋下,仔细听了起来。 听了一会儿没什么动静,知道是屋中有院的缘故,仔细回忆,似乎自己住的那间茅屋没有什么道术封禁戒备,一时兴起,干脆推门而入,门没闩上,里头果然是个院子。 为了验证蔽形玉玦的效用,他又戴上了蔽形玉玦,当然,这玩意虽然好用,却从没离金丹修士那么近过,也不知能不能起到作用。 如果不行,他也想好了说辞,总之,不怕! 来到照壁下时,就听到了正房里的喘息声。 “……呵……老爷,我想……” “想什么?” “想看老爷的道术……” “想看谁?” “我不要看你那个外甥了,妾身要看江学士……” “江学士还没炼成,这样,我给你一個惊喜……” “什么惊喜?” “……你看……” “啊……这是……小楼?” “和他侧脸有点像,实则不是……” “是谁?” “听说过青玉宗景昭吗?” “啊……这就是景昭?” “如何?” “好俊的郎君……” “像不像?” “像,想多看几次!嗯……嘻嘻……” “金娘笑甚?景昭不俊?” “那倒不是,就是……嘻嘻,好像小楼,好像妾身正在看小楼……” “是有点像他,侧脸,当初在金庭山的时候,我传他这法门,就说过的,他们两个侧脸特别像,也容易上手。” “所以老爷也上手了这张脸?” “那要不然呢?这样,别侧着,转正面看就是景昭了。” “唔,好俊……妾身喜欢……” “金娘喜欢就好……又怎么了?” “妾身觉得,还是侧面吧。” “喜欢小楼的脸?” “这样……更让妾身有种……他毕竟就在旁边那屋里……” “金娘,你……错了……” “妾身……做……错……错了什么?” “小楼不在旁边那……屋里,他在咱们院子里,照壁……下……” “真的?” “当然……” “啊……” 刘小楼听到最后,翻了个白眼,叹了口气,败退而还。 两口子不尴尬,尴尬的就是自己…… 看来蔽形玉玦在这么近的距离下,是逃不过金丹修士察觉的。 回去后有了兴致,效仿古人,奋笔疾书,就在那本游记夹行间,将此事记载了下来。 上床打坐! 次日,金娘含笑叫门,犹如一只梨花秋带雨,粉嫩粉嫩的,忽然间年轻了十岁,看得刘小楼暗暗咋舌。 出门来到院中,和两口子一起用罢早饭,见这两口子好似忘记了昨夜之事,自己当然也就不好提及,忘了就忘了吧,反正自己给他们记载下来了。 又听龙子伏叨叨了一上午的炼器知识,终于在正午时分,和他前往地火石洞。 绳索安安静静悬浮在灵雾之中,淬炼得橙色愈发见光通透了。 龙子伏左看右看,又翻手取出一只玉瓶,掐了个法诀,将绳索收入瓶中。 “用天一土水再洗淬一道……” 说着,他摇动玉瓶,那瓶子里果然传出水声,同时还有滋啦啦的动静,紧接着有青烟自瓶口冒出。 这两天听了太多关于手法、材料、步骤等等专门的炼器称谓词句,刘小楼已经懒得去问“天一土水”是什么水、从哪里找之类的问题,就是眼巴巴的盯着瓷瓶冒出的那阵青烟。 等青烟散去,一根绳索从瓶口探出头来,好像蛇一般灵动。 龙子伏一指刘小楼:“去!” 那绳索当场围着刘小楼打了转,将他捆住。 刘小楼只觉手脚顿时失去了控制,气海虽然没有封禁,却被阻断了同身体其他部位的连通,再也动弹不得,轰然栽倒。 龙子伏喜道:“成了!上阶极品!你试试法器能飞出来么?” 刘小楼人被捆着,却不妨碍法器飞出,一声龙吟,三玄剑从腚下飞出,挽了朵剑花。 龙子伏道:“好了,以后用以制敌时要小心,这绳索能封人,却封不了对方气海和本命法器。切切留神!” 刘小楼点头,眉开眼笑:“已经很好了!” 龙子伏道:“老规矩,滴血吧。” 第一百二十六章 再上太浮金顶 刘小楼又在小雨山待了三天。 当然,晚上没再去听墙根了,被人家两口子取了乐子,还主动凑上去,就太尴尬了。 这三天时间,主要就是熟悉新索的功效,发现优劣,改进完善。 这根新索以封隔气海为主,将气海封隔成人身上的孤岛,虽然无法将这座孤岛也封禁,不能阻止被封隔者施展本命法器和道术,但能把对头身体封得动弹不得,只能原地被动挨打,更无法逃走,也是相当厉害了。 但和原法器的特性一样,这根绳索也同样与刘小楼的气海修行相对应,过去是形成影穴,现在则是形成影气海,也就是气海的影子。 这个影气海形成后,进入敌人气海,进行比对笼罩,但凡在气海的修行上不如刘小楼的,能直接覆盖完整的,就能形成隔绝、绑缚,反之则无效。 换言之,刘小楼不能以此索对付修为高于自己的敌人,甚至连减弱敌人法力都不行,但对战同境界以下的修士时,基本上一索抛出,就能直接捆倒,剩下的就是和对方的本命法器磨来磨去的事了。 这根索子的威力自然也就能伴随刘小楼成长,直到结成金丹。 而到了金丹,修的就是金丹了,与气海关系不大,这根索又会变成鸡肋。 “可惜了,这件法器也就是上阶极品了,威能最多到此为止,等小楼你结丹之后,就不好用了。” “已经很好了,龙师手段,实在令晚辈叹服,这索子的威力远远超过晚辈预期……哎呀,原本说了将这索子赠予龙师和金娘的,结果……实在是不好意思啊……” “这是说的哪里话?让老夫得窥北山流器符玄奥,老夫还要多谢你……如果实在想谢,今夜可以来听听墙根儿,哈哈!” 刘小楼很是无语,想了想,还是忍不住提醒龙子伏:“龙师,却不知今日龙师感受如何?” 龙子伏不解:“啊?什么感受?” 刘小楼道:“昨夜的感受……” 龙子伏捻须微笑:“这是房中私事,哪里好拿出来乱说?至于感受好不好,你可以晚上自己来听墙根嘛。” 刘小楼完全被这两口子的癖好打败了,相当的无语:“不是,龙师,晚辈的意思是……”看了眼外面,感知到金娘去摘野菜还没回来,于是点透:“晚辈是说,龙师醒来后,有没有眼花?就是那种眼角泛蓝光的感受……还有就是腰椎几处,有没有酸痛感?需要真元通过去才会舒服一些……” 龙子伏顿时乐了:“小楼是行家,老夫知道你的意思了,你放心,金娘之法,是双补之法,走的是正道,绝非歪门邪道,你别看她修为不深,她们这一门却是厚积薄发的传承,再过十年伱来看,老夫和金娘都不一样。” 能说出这番道理,刘小楼对他也算放心了。 当天傍晚,用过晚饭之后,他便向这两口子告辞,迎着斜阳下山。 这次被林双鱼她们裹挟着入了彰龙派附属宗门谱录,前前后后两个多月,不仅参与了金庭山大战,还探秘了上古洞府,收获还是相当巨大的。 最直接的好处,自然是新提炼升阶的玄真索、水火蟠龙棍、玉髓丹液和上古瘴气等宝贝,但刘小楼最关注的,其实还是彰龙派的承诺。 一俟下山,便披星戴月往回赶,绕过四明山,经过洞庭湖,绕天姥山、桃源群山,穿过武陵山,见到乌巢河后向北,自鹅羊山北麓入彰龙山,来到山门前。 千八百里奔波,两个昼夜,身上虽然疲倦,心里却兴奋不已。 他也不休息,照着山门外高树上的铜鼓就虚空一弹,“咚”的一声鼓响。 他对自己这一指之力也感满意,不紧凝聚,而且纯粹,鼓声沉闷悠旷,没有杂音。 于是又连弹数声。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啪啪啪……” 啪声是他敲在鼓边上所发。 “谁啊?停停停!别敲了!” 还是熟悉的六管事,还是那個谁也不吝的嗓门,就这么从山门里出来。 一见刘小楼,眼角便带出了笑容:“哟呵,刘掌门来了?都听说了,你在金庭山立下汗马功劳,是咱彰龙派的大功臣!快进来!” 刘小楼惊讶道:“不是吧?哪有什么大功劳,六管事说笑了……都传了什么?” 六管事大声道:“怎么是说笑?三玄门在金庭山大放异彩,协助攻破放鹤峰,又担当使者之责,冒着绝大凶险,奔走斡旋,哎呀,真是神了嘿!” 刘小楼心里那叫一个舒坦,忍不住的笑容满面,连连拱手:“谬赞了,谬赞了,都是宗门的功劳,是屈掌门、屈长老、白长老、杜长老他们教导有方,我们三玄门不过是听从调派而已,要说功劳,还是掌门和几位长老的功劳……” 六管事摇头道:“过谦了,过谦了啊刘掌门……” 刘小楼不停摆手:“六管事是老朋友了,还请唤我小楼就好,否则听着别扭!” 六管事笑道:“那行,以后还是称呼刘掌门小楼!” 他毕竟是大宗管事,筑基修士见过不知凡几,之前的种种不习惯,是因刘小楼是旧识,而且是带着一点看不起的旧识,如今重新把彼此的关系摆顺,心下才舒坦了。 “小楼掌门,快请,还是见白长老?” “是,白长老在太浮金顶吗?” “这却不知了,你也不是外人,到了再问就是了。” 上得金顶,还是白长老会客的庶务院,在门口略等了等,六管事便出来了:“小楼掌门,长老今日在陪贵客……” 指了指里头:“还在叙话,听说晚上要陪贵客用餐,然后就走,恐怕没时间见你了。你看……” 刘小楼有些失望,想了想,又问:“能否传个条子进去?” “那也行……我给你找纸笔……” “不劳管事,我有。” 很快,一张小条被六管事送了进去,不久之后他出来,道:“走,咱们去见四哥。” “四哥?是四管事吗?” “是,长老吩咐,你的事让四哥办,他就是管山林地契的。行啊,小楼,宗门里真是给你厚赏了,以后乌龙山是你三玄门的了,将来我老六去乌龙山观光,得向你小楼掌门下禀帖了,哈哈!” “六管事说哪里话?我三玄门的就是六管事的,随时来,相中了哪一处,我给六管事起个院子,楼台亭阁齐活的那种,再纳一房小妾,就当个外宅养起来!” “当真?” “这还能有假?” “那可说好了,哈哈!” “一定!建宅子的事,我来管,不用六管事操心。” 第一百二十七章 山基簿 说话间,已经越过一道山梁,前方出现一座金殿。这金殿光彩熠熠,在日头下相当晃眼。 “这就是金顶第二殿,天心殿……”六管事指着大殿道:“小楼掌门应该知道,咱们彰龙山以前鼎盛时的五殿七支吧?” 刘小楼神往道:“如何能不知晓?五殿七支,五位元婴老祖,名震天下,咱们彰龙山为修行界圣地……” 提起往事,六管事更是自豪——虽然这是很多年前的事,六管事的老娘都还没出生,此时同样悠然神往:“是啊,我听太祖父说,他当时还是个刚开始修行的小伙子,炼气初期都没入,被安排在山门处值守。那时候值守山门可不比现在,那时候一个人可忙不过来,必得一位筑基带队,三到四名外门庶务跑腿,如此才忙得过来,拜山的人多啊,络绎不绝……哪像如今,上下山门的几乎都是自己人,每天拜山者不过十人……啊,不是说咱们彰龙派没落,其实洞阳派、天姥山那边同样如此,而是说当年咱彰龙山那盛况,啧啧……” 刘小楼也跟着啧啧道:“是啊,比如今的青玉宗只强不弱……” 六管事道:“青玉宗算得了什么?我太祖父说,当年青玉宗、天姥山、洞阳派掌门拜山,咱们彰龙派就一个长老相陪,就算尽了礼数了!咱们少掌门成亲,呐,就是前一任屈掌门成亲,各家都是要来贺的,掌门亲贺!” 刘小楼附和:“的确盛况空前,盛况空前!” 六管事又道:“当初成亲大礼就是在这座天心殿。” 刘小楼停步仰望:“果然是宝殿庄严!” 随六管事绕至殿后,进入一座大院子,六管事又道:“这座大院是当年七支中的夏氏大院,出过五殿之一的夏长老的夏氏。如今夏氏没落了,这座大院已经改作他途……来,小楼掌门,这边走……” “好,有劳了……夏氏……夏氏因何没落?” “夏长老身故之后,百多年再无人成婴,然后又是百余年,连结丹的都没了,哪里还敢占着院子?早搬出去了……夏家这一代连個男子都没有,只有个女孩子,也嫁了鹅羊山……” “啊……可叹可叹……” “来,这进院子,便是我彰龙山庶务簿籍院……那边是各家宗门簿……” “咱们彰龙山附庸各家宗门簿册?有多少家?” “这却不知了,回头可以问问。应该不少……这间是店铺簿……这便是山林田泽铺……四哥!四哥?” “老六?” 有人挑帘而出,向着刘小楼拱手:“小楼掌门,许久不见了!” 刘小楼忙道:“见过四管事!” 四管事感慨道:“我与三玄先生多有来往,却从未想过,当初那个浑身稚气的孩子,居然成了乌龙山几十年来第一个筑基的,实在是难能可贵啊……小楼掌门,年岁上我是你的长辈,修行上你却成了我的前辈,赵某真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刘小楼诚恳道:“晚辈侥幸在修行上前进了一步,这是天缘,但从感情上,四管事是我师之友,六管事是我之兄长,那就永远都是长辈,这与修行无关。” 四管事长舒了口气,终于拗过这道心上的弯来,嘴上带着几分长辈的语气,面上却又是对待修行前辈的恭敬:“小楼头一回来我这里,来,跟屋里坐,尝尝我新得的山茶……” 六管事抢着道:“四哥,先把正事办了,茶不忙喝,回头我做东,一起去天门山坊市饮酒。是这样,小楼掌门在金庭山不是立下大功吗?” 四管事道:“是,早听说了,如雷贯耳啊!” “刚才白长老写了条子,将乌龙山划归三玄门,作为三玄门的立派之基,掌门也答应了的……喏,这是条子……” “这是大喜事!我马上就去取山基簿!老六,你陪小楼掌门在我这屋里稍坐……” “四哥去忙吧。” “有劳四管事。” 过了约莫一刻时,四管事赶过来,将手中的山基簿打开,铺在桌上:“小楼掌门请看。乌龙山,东至夹溪与乌巢河交汇口,西至酉水,北至五马洞、楠木林一线,南至红云崖、通天门,这就是乌龙山了。” 这些地方,刘小楼都很熟悉,却是头一回在簿册图上查看,当下将自己的乾竹岭,卫鸿卿的鬼梦崖,谭八掌的龙马瀑,左高峰的半亩峡,以及古丈山、龙山、五子峰等等各处一一找到,确认都在这张山基簿册图中,心下一阵恍惚,又想起了当年热热闹闹的乌龙山群雄…… “怎么?小楼掌门,似乎不太高兴?” “没有没有,高兴!欢喜!只是想起了当年山上那些朋友……二位管事可曾打听得他们的消息?” “听说了一些,戴散人和黄叶仙入了天姥山,都成了内门弟子,老胡蠹逃了,不知所踪。老六,你那还有别的消息么?” “前几年,天姥山曾经出过卫鸿卿、龙山散人、左高峰和谭八掌的通缉令,都没有抓到人,这两年就没再提过这件事,好像都忘了。” “小楼掌门,这后面的文契,签字画押了吧。” “哎,好!” “……成了,从今日起,乌龙山归于三玄门名下。恭贺小楼掌门!” “多谢两位管事!万分感激!” “还有一桩需要确认的,刚才宗簿房那边也让我代为确认,三玄门是否依旧依附于咱们彰龙派?” “这是自然,我三玄门一向听彰龙派之令行事,接受宗门征调了不知几回,何故多问?莫非其中有什么变故?” “额……小楼掌门有所不知,以前的三玄门呢,额……在宗门之中,将之视为乌龙山散修之一,宗派名册之上,也是没有的……过去征召的时候,是按乌龙山散修来征招的,主要也是三玄门位于那个,嗯,乌龙山里,山里的修士也比较多,来去不定,所以不好记载……” “可这次金庭山大战,白长老也承认我们三玄门的,否则怎么会征召我们呢?” “这……” “嗨,四哥,小楼掌门不是外人,用不着拐弯抹角,直说了吧,因为小楼掌门的努力,三玄门发扬光大了,该当以小宗视之!四哥,是小宗吧?” “正是!按照三玄门的人数和……嗯,当为小宗,可以入宗派名册,这都是小楼之功!” “明白了!敢问咱们彰龙派有几家小宗?是不是还有大宗?” “咱们彰龙派下,有依附大宗五个、世家九个、小宗十二个。” “好的,多谢!请问可否给我一份名册,让我也知晓哪些是咱们彰龙山一系的同门,我也方便与他们来往。” “自然是可以的……老六,你去抄写一份吧?” “好的四哥!” “小楼掌门,既然确认为彰龙派小宗,还有这一张簿册需要填注——《宗门传承谱系》。” 第一百二十八章 传承 关于三玄门的宗门传承,第一个要写的就是创派时日。 刘小楼还真没仔细考虑过这个问题,不仅他没考虑过,他老师三玄先生也从没考虑过,于是只能当场掰着指头算了起来:“我八岁入山,至今二十五年了。我师是十七岁拜在师祖门下的,五十六岁收我入门,我听老师说,师祖是收他入门后的第二年过世的,而师祖占乾竹岭、创三玄门的具体年数,就不清楚了,如此一来,大约明确所知的,可以上溯至六十六年前。” “没了?想不起来么?山上有没有你老师或者师祖的笔记、书信之类?” “没有,他们不太喜欢写东西。” “你有记录吗?” “我也不记。” “以前无所谓,今后是一家宗门了,遇到大事,还是要记载下来。” “嗯,知道了。” “记载之后,可以隔一段时日送过来,我们帮忙誊写归档……啊,对了,我去查一下别家宗门的记载,看看有没有关于你师祖的。贵师祖尊讳是?” 刘小楼很少听老师三玄先生提及师祖,提及的时候,用的也是“你师祖”、“我师”这样的词句,在印象里,只听他说过一次姓,似乎是姓黄,称呼过“黄师”。 之所以如此,是因老师对师祖很有怨言,当年师祖招他入门时,言辞之间对自己所创三玄门颇为自得,夸得天花乱坠,但磕了头上了山后,老师才知道乌龙山是什么地方。 是什么修,其实也无所谓,能修就知足,问题是入门第二年,师祖就被人打死了。 据老师说,师祖是随几位乌龙山的前辈北上的时候,参与了一次突如其来的斗法,七位乌龙山前辈对战对方某某山寨的英雄,虽然将对方屠戮了个干净,己方也损失惨重。乌龙山一战失去了两名筑基、一名炼气,脊梁被打断了,之后再也没有过一位筑基。 现在刘小楼想来,本宗修行法门的传承之所以中断,有两种可能,其一就是真的没有筑基功法,其二就是师祖没有来得及传给老师。 总之老师独守山门,苦修数十年,最终将刘小楼抚养长大,然后自己也没有逃脱横死的厄运,这就是三玄门两代掌门的命。 又或者说是传承。 至于师祖的功法来自何处,就更不可考了,总之老师说了,师祖是在乌龙山创立的三玄门,那他就是始祖。 这种门派传承,对门中弟子来说,是比较苦的,但在各路散修之中,又实在太过常见,不值一提。 四管事带着“黄”这個姓,去了档房,六管事依旧陪着他东拉西扯,慢慢等着。 半个时辰之后,四管事赶回来,道:“还真查到了!是桂塘黄氏那里的记载,乌龙山新迁入大竹岭的散修黄永真拜庄,欲结本家之好,为黄氏所拒,时间是九十八年前。只有这么一句。” “我家祖师讳永真?” “应该就是了,我还查过,很早以前,乾竹岭名大竹岭,乾竹岭之名,是你家三玄门祖师改的。” “说来惭愧,我宗门传承之事,竟然需要二位管事告知,实在汗颜,真是多谢二位管事了!” “不用如此,三玄先生仙去的早,这些事情难免失传,小楼掌门支撑门户至今当真不易,不过三玄门发扬光大已是眼看着的事了,将来只需留心记载,就能逐步完善丰富起来。” “多谢多谢!所以……九十八年前,我三玄门于乌龙山大竹岭立派?” “不错,上面写着呢,‘新迁入’嘛!” “创派祖师,黄……讳永……真……” “对,就这三个字。” “三十一年后,收徒郑师,讳三玄,次年接任掌门,是为——二祖?” “对!写在这后面,二祖。” “又四十一年,二祖收徒刘祖,讳……啊,我不能这么自称,见笑见笑,收徒刘氏,名小楼,十一年后二祖身故,刘小楼接任掌门。” “接着是这里,宗门入宗派簿这件大事。” “好!又十四年,掌门刘于金庭山一战见功,为彰龙派收入宗派簿,赐乌龙山为门户。这么写可以么?在下文词粗鄙,二位管事莫笑!” “哪里话,小楼掌门过谦了,这么写很好,再加上日期。” “好,九月初八。” “刘掌门,再翻一页。” “还有?哦宗门名册?” “之前还有其他人吗?” “没有。” “那就填现在的。有人吗?” “这个需要吗?” “最好填上几个。彰龙派对名下宗门世家是有贴补的。” “啊?还有这等好事?” “这是自然,虽然贴补不多,但基本的局面还是能维持下来的。当然,想要据此如何如何,那是不可能的。而且身为宗门内附小宗,要随时听候征召,当然,不会白白征召,跟过去小楼掌门在乌龙山时不一样,如今征召之后,会依据功劳获得赏赐。” “那究竟能贴补多少?” “一个人一年补三十斤灵米、一块灵石、一坛灵酒、五两银子。” “鹅羊山的灵米?” “是。” “灵酒呢?” “那就不一定了。有时候去洞阳派买,有时候会买天姥山的,也有一次直接发的竹叶青。” “那可不错,好事好事!” “是,所以特意提醒小楼掌门,该填的门人弟子,还是要填的。” “最多能填多少?” “小宗最多十人,世家最多二十人,大宗最多三十人,但小楼掌门也不可乱填,执法的杜长老最不讲情面,会派人查实的,若是不实,不仅宗门贴补减去,还要做出处罚,甚至我们这些办差的管事也要殃及。” “明白明白,不会让你们为难,我门中绝对实打实有这些人名,完全经得起杜长老查。” 说着,刘小楼提笔在宗簿上填写起来。 掌门:刘小楼。 客卿:林双鱼、伍长庚、宋阿虾、苏泾。 权客卿:韩高。 长老:龙山散人、左高峰、谭八掌、卫鸿卿、胡蠹道士、胡校尉…… 见他落笔如飞,四管事连忙阻止:“小楼掌门,这些人怕是不合适,龙山散人、左高峰他们,杜长老都是知道的。当年天姥山通缉伱们乌龙山诸位朋友,传得沸沸扬扬,整个荆湘都知道。” 刘小楼有些诧异:“咱们彰龙山会惧怕天姥山?” 四管事摇头:“不是怕不怕,而是这些人都是杜长老知道潜逃出去多年的了,小楼掌门真要想让他们重回乌龙山,等见着人了再来报就是了,否则杜长老那一关不好过。” “那好吧。”刘小楼又重新写了一张,把这些长老的名字改成“黑长老”、“白长老”。 听说这是两只畜牲,两位管事拒绝得更加坚决,最终,刘小楼也没添加成功。 所以,三玄门每年领取的贴补人数核定为六人,每年贴补为一百八十斤灵米、六块灵石、六坛灵酒,以及三十两银子。 第一百二十九章 立碑、起屋 乌巢河水滚滚流淌,山林间一片秋雨濛濛。 大白脖颈上套着绳索,拉着大车前行,小黑在后紧紧跟随,遇着水沟泥坑时,就帮忙一起推动车轮,尽量保持车驾的平稳。 没办法,今年秋雨太多,一路坑坑洼洼,很不好走。 大车拉着一方六尺高、两尺宽、半尺厚的石碑,刘小楼坐在石碑上,手打帘篷,向着四下打量,目光中一往情深。 路,还是那条路,山还是那条山。 水,也依然是那么水。 看也是看了那么多年,可最近这几日,是怎么也看不够。 自己家的院子,谁看得够? 车轮辘辘,在泥地上碾过深深的车轮印,不停向前,终于在一条山道下停了下来。 再往前,就要登山了。 刘小楼下车,将车上载着的石碑提下来,提到山道边早已选定之处,落入提前挖好的坑里,然后大手一挥:“埋!” 大白和小黑立刻蜂拥而上,有喙的用喙,有爪子的用爪子,将堆积的泥土填回去。 很快,石碑就立好了。一鹅一猫又在碑上、泥土上不停扑腾,将石碑加固。 等一鹅一猫折腾完了,眼巴巴看着刘小楼,刘小楼便上去踢了两脚,以为验收,然后满意的点头称赞:“今晚吃灵米粥,一人两碗!” 于是,一鹅一猫欢快的翻起了跟头。 碑上写着三个遒劲有力的大字:三玄门。 这是刘小楼亲笔所书,虽然不是那么很好看,但胜在笔力刚劲。开玩笑,毛笔都被他写折了三支,能不刚劲么?三个刚劲的大字刻在石碑上后,望之也别有一番味道。 彰龙派将整座乌龙山划给了刘小楼,却不意味着他要将石碑沿着乌龙山立一圈。八十六处山头、十七条峡谷、二百余座洞穴,方圆百里,要立多少座石碑? 也没有那么划界的,更不需要。 将来若有那不开眼的要来乌龙山立万,过去彰龙派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去管他,如今 好吧,彰龙派很可能依旧会睁一只闭一只眼,但三玄门却不会了,想要过来安营扎寨——不是,想要过来建立宗门,你得问问咱手上的山基簿答不答应! 以自己筑基的修为,料想也应付得过来,而自己应付不来的那些人,恐怕对这穷山恶水也不大看得上眼。 所以,立碑都是立在主山之下——现在的乌龙山主山,毫无疑问就是乾竹岭! 无论彰龙派还是丹霞派,又或者是天姥派、罗浮派、金庭派、南海剑派,乃至衡山三坛、大封山韩氏等等等等,概莫如此。 乾竹岭正面山道旁立碑,意为山门,访客登山,于山门前止步,否则便是侵犯之意。 只是目前也没个人值守山门,这却有些挠头。 又瞟了瞟翻跟头的一鹅一猫,不禁有些叹气,两個畜牲要是能说话、能看帖就好了。 盯着石碑又琢磨了多时,跟附近弄了几块草皮苔藓盖上去,显得稍微有了些年份,满意的点点头。 “好了,回山吧,煮粥。” 一鹅一猫如蒙大赦,“嘎嘎”、“喵喵”叫着冲上山道。 “回来!车——” 两个畜牲又冲回来,套车的套车,推车的推车,消失在山道间。 刘小楼在新立的山门前左顾右盼了多时,又回望远处,终于等来了五驾大车组成的车队,牛车两驾、驴车三驾,车上载着一个个箱子和一件件工具,车下二十余人伴车而行,有男有女,领头的是村里的田伯。 “田伯,不是都说了么?帮我把人召集起来就好了,您那么大岁数了,怎么还来啊?”刘小楼连忙迎了上去,嘴里抱怨起来。 田伯笑道:“这不是好端端的,老头我身子骨也硬朗,每日习练你教的那几个吐息活动之法,好得不得了!三玄门两代都是老头我看着长大的,如今终于要起大院子了,我能不来给你看着?” 刘小楼也只能由他:“那您就少干点,最好别干,管着他们、督着他们就好!” 田伯笑着将身后的人介绍给刘小楼:“小楼掌门,这是谁还认得么?” 刘小楼凝目看去,和一般村里的汉子没什么太大区别,精瘦精瘦的,黑黝黝的皮肤透着紫红,一看就是常年干活的苦力,但这眉眼之前却很是熟悉,眼角上还有颗痣。 他终于想起来了:“林娃?你长这么大了?” 这是松毛坪的孤儿,当年山岭塌方,半个村子都被埋了,这孩子全家只剩他一个,是乌龙山群雄将他救出后,交给村子里林老实家养大的,取名林苦,刘小楼后来也见过这孩子几面,不过都是孩子小的时候,要不是这棵眼角痣,还真认不出来。 “林娃出息了,五年前跟了一位大匠去扬州学徒,专门学盖房子,别看他年虽小,这是出师了,比我们都盖得好,这回让他当工头!”田伯笑道。 林苦说是长大了,其实还是没到十八岁,但在农家人眼里,的确就是长大了。他在刘小楼这位仙师掌门面前还有些生怯,只是小声纠正田伯的话:“是学营造法,我也没有出师,出师还早,这次是回来看望爹娘和乡亲们的,师父给了三个月的假,还是要回去继续学。” 田伯笑道:“好好好,反正你把三玄门的院子给盖好再走!” 林苦点头:“这是自然。” 后面的二十来人,也都是村子里的壮丁,刘小楼许了每天管吃之外,再加每人二两银子的工钱,院子什么时候盖完,这二两银子什么时候给,所以大家来得都很积极。其实就算没有工钱,只要一声招呼,这些人也会上山的,山里的仙师和山外村民,一直以来都是一家人。 “小楼,知道你回来,大伙儿别提多高兴了!哎呀,伱是不知道,你们走了的这些年,我们多难!该死的天姥山,那里的仙师都是坏人!造孽!”李婶迫不及待的诉苦,同时着急询问:“这回起了新院子,不会走了吧?” 有人接茬:“当然不会走了,不然起新院子做甚?是吧田伯?” 田伯眼巴巴的望着刘小楼,问:“不会走了吧?” 刘小楼笑着点头:“不会走了,还没来得及跟田伯说,如今这乌龙山,是我三玄门的了,彰龙派给了山契了!” 这句话一出,众村民顿时惊喜莫名,吵吵嚷嚷中有人问出了所有人想要问的问题:“那以后我们还给彰龙山交粮不?” 刘小楼肃然道:“当然不用了,只要是在咱乌龙山范围内开的田,打的粮,都不用再给彰龙山缴纳了!”说着,又郑重宣布:“今年是三玄门正式占据乌龙山的头一年,今年的钱粮,一概免了!” 第一百三十章 宗门布局 乾竹岭上热火朝天,大兴土木,到现在已经十天了。 有刘小楼这位仙师亲自出手,有大白和小黑两个畜牲帮忙,营造进度相当迅速。 如果不是身为营造督工的林苦坚决压慢了施工的速度,进度还要快得多。 短短十天,乾竹岭上的小院就已经面目全非。 过去的几间茅屋全部拆毁,用了新的木料和竹料打造,屋顶、地板以及面前的淋雨廊台都焕然一新,屋内的空间和分布也放大了不少,屋檐和墙壁更加精致。 看上去依然和这山景十分协调,却已经升级了,不再那么“朴实无华”,而是有了几分雅趣自然,更像一座大户人家的山中别邺了。 正房三大间,中间是会客的厅堂,左首是卧室,右首是书房。 西侧同样是打通的三间,被用来作藏经楼。 作为一家正经的宗门,不能没有藏经楼。反过来说,没有藏经楼的宗门,多半都不太正经。 藏经楼同样也是藏宝阁,刘小楼打算一间用来收藏经卷书籍,一间用来收藏珍宝法器和丹符,一间用来收藏各种灵材。 东边的屋子就比较有生活气息了,一共搭了五间,两间客房,一间厨房,还有一间柴草房,以及一间灵禽室,都是各自分开的,错落有致,掩映在移植过来翠竹中。 大白和小黑虽然习惯于住在野外,但下雨、下雪的时候,也经常会挤到自己屋里来,现在有了灵禽室,他们就不用跟自己挤在一起了。 小院的中间挖了个半亩大的深坑,准备用竹筒引来山泉,蓄一座池塘。池水当然是流动的活水,会从小院的右侧绕出去,汇入山溪,最后冲进乌巢河里,将来马桶倒出来的那些污秽,大可由此冲入乌巢河。 乌巢河水流很大,自己这猫三几个的污秽,绝对构不成污秽了,转眼间就能冲得没影了。 池塘里还准备养鱼、养虾,也可以戏水游玩,当然也更可以沐浴,想来大白应该会比较喜欢这座池塘。眼下,它和小黑就在这座池塘里踱来踱去,丈量着池塘的大小,不时在这里挖一下,那里刨個坑,也不知道它们要干什么。 这就是新院子的主体架构,也是三玄门的山门之所,已经大体完工了,缺的是精雕细琢和后续完善,比如刷灰涂白、磨柱雕梁等等细活。 暂时还没有议事的大殿,因为目前的三玄门,属实议不起来。不过刘小楼也留出了一片空地,将来完全可以起一座大殿,弄个几十号人在里面商议宗门大事。 当然,这就属于百年大计了。 林苦正在指挥大伙儿锯木,搭建架子、打造床椅桌柜。一个好的营造师傅,也同样是个好木工,盖房子和打造家什,原本就是一个活儿。 这些泥瓦木工的活,村民们都会几手,谁家的房子不是大伙儿一起盖的? 到了眼下这个地步,反而用不着刘小楼操心了,他现在就是在各处转悠,心中不停思考着哪间屋子摆放什么陈设,哪些陈设是自己有的,哪些陈设是自己没有的,而那些没有的,自己可以去哪里取 考虑完之后,又开始设计藏经阁的阵法。别看就这么一座三间屋,他也想炼制一座微型阵法,不求伤敌,不求阻人偷盗,只求能发出警示便可。 这样的阵法对如今的他来说,实在是过于简单了,不多时便思索完成,用自己乾坤袋里储存的边角料,就可以炼制出来。 于是,见热火朝天的工地上没有自己插脚的余地,便干脆上了十多丈高的顶峰,就着那团雷霆火元开始炼制。 大约三天之后,刘小楼炼成了一件阵盘,取名警幻阵。这件阵盘分为母阵盘和子阵盘,母阵盘藏于楼中隐蔽处,开启阵法警戒,子阵盘戴在刘小楼身上。 和最初的设想有所不同,警幻阵不会在贼子侵入时发出各种乱叫,也不会闪出各种炫光雷火,而是直接在刘小楼佩戴的子阵玉珏上发出警示,贼子在不知不觉中便已暴露行踪而不自知。 刚在绝顶上试了几次,都感到很是满意之时,心念一动,于是将火元覆盖、灵力封闭,重新下到小院中,就在山道边等着。 过不多时,张小金和张大命两人的身影出现在山道上。 见刘小楼在这里等候,两人快步而来,笑容满面,拱手道:“掌门,张某身为客卿,却从未来过宗门,今日特意拜山,来得晚了,还请掌门见谅啊,呵呵。” 张大命也躬身道:“见过掌门。” 刘小楼顿时乐了:“这是闹的哪一出?” 张小金哈哈大笑:“说实话,这次去了那洞府,收获属实不小,心里就一直念叨着,打算来拜谢一番的。” 张大命补充道:“上月来过的,但刘掌门不在,所以我和三舅又回去了。后来听说乾竹岭这边大兴土木,修建宗门,所以和三舅特地赶过来道贺。” 环视周围一片乱纷纷的喧闹,张大命又问道:“我们听说,彰龙派将乌龙山封给刘掌门了,此事当真?” 刘小楼点头道:“不瞒二位,我三玄门原本就于乾竹岭创立近百年,只是一直势微力弱,不得正道宗门承认。上次金庭山一战,在下侥幸,立了些微末之功,故此屈掌门做主,将这乌龙山封给我三玄门,所以我才召集工匠,将山门修葺一番。二位请看,这是乌龙山的山基簿” 簿册递过去,让张氏甥舅细看,又道:“乌龙山就在庚桑洞,嗯,你们所占地盘以东,可以说是毗邻了,在下也打算寻个合适的时机,去拜会贵宗涂长老,烦请二位有暇时代为转告。” 张氏甥舅看罢山基簿,还给刘小楼后,感叹道:“恭喜刘掌门了,三玄门从今起,再非野修散派了,这一步当真不易!” 顿了顿,问道:“如此,三玄门是依附彰龙派了?” 刘小楼回答:“这是自然,否则彰龙派也不会将乌龙山交给我了,除此之外,还给我三玄门所有门人弟子一份贴补,林师姐她们都有。”说着,又饱含歉意:“实在抱歉,誊写宗门客卿名录时,不敢将二位写在上面,毕竟你们庚桑洞和彰龙派之间,多少年不和了,当真不方便写,不是我不愿意写。” 张小金连连摆手:“无妨无妨,本来就当如此。” 看了一眼张大命,张大命从怀中掏出一个檀木匣子,双手捧上:“刘掌门,这是贺仪,还请笑纳。” 一般这种匣子里,多半都是灵材,刘小楼接过来:“这怎么好意思,哈哈快请上山,今晚大醉一场。” 这甥舅倆却临门止步,连番说辞,婉拒了刘小楼的盛情邀请,匆匆下山去了。 第一百三十一章 书房和池塘 刘小楼坐在卧室里的大床塌上,撑了撑屁股下面的褥子,摸了摸床头的绸缎大被,挑了挑眼前的帘帐,满意的点了点头。 这张大床的雕工还是不错的,林苦看不上村里李木匠的手艺,特地从乌巢镇上请来了何匠户,果然就是不同,这鸟雀、这花草,这雕刻的纹路,都快赶上自己的阵法符纹了,越看越喜欢。 哎呀呀,真不错真不错! 屋外又是一阵嘈杂声,去采买书籍的林贵赶回来了:“回来了!苦娃,买了这许多,你看看行不行?镇子上的书类不多,我又去了天门山坊市,船钱一两半银子,你得给我。” “贵叔,把书拉进来吧,放架子上……” “好嘞!哥几个,一起啊……” “放桌子上就好,别往架子上堆,书架不是那么堆的,我来摆!” 刘小楼起身出来,就见几个人在林贵的指挥下往对面书房搬书,由林苦亲自整理,码放在靠墙的书架上。 林苦显得很有经验,有些书码放得很齐整,有些书则故意码放得稍乱,一下子就显得很有味道,似乎这书房的主人真的每日都在读书。 刘小楼兴致勃勃翻了一卷又一卷,一卷又一卷 一卷又一卷 林苦手上忙着码放整理,嘴里在问:“掌门,你要的那些游记、传奇下一批送过来?这第一批的东西,就是修行用的么?《炼气密藏》、《玄天论》、《奇经八脉》、《五行说》我刚才翻了一些,实在看不懂。为何放在这里,不存于藏经楼呢?” 刘小楼笑问:“这都是天门山坊市买的,对吧?” 林苦点头:“对,大部分都是,少许是从乌巢镇买的。” 刘小楼又问:“贵么?” 林苦道:“挺贵的,这两百卷册,总价四十八两银子。” 刘小楼怔了怔,道:“好吧,换个问法,苦娃你说,从坊市上用不到三钱银子一本的价格买来的修行功法,能用来修行么?” 林苦思索着问:“不能么?” 刘小楼哂然:“当然不能,这些东西没人看的!于修行上没有用,可没资格入藏经楼。” 林苦不解:“没有用,为何要花那么多银子买回来?” 刘小楼笑道:“你没去过那些大宗长老、大丹师、大阵法师的书房,人家书房中都是有的,没人看,却可以拿来装点,这叫压箱书,压在书房之中,显得气派,有底蕴!好了,把离书案最近的那個架子空着,那些前人游记和传奇到了以后,放在那座架子上,方便取。” 正说时,外面有人叫道:“放水了!看好了有没有漏的地方啊!” 有数人同声应道:“放吧!” 少时,埋在池塘岸沿下的竹筒忽然冒出水流,四根竹筒同时放水,很快就溢满了池塘底层,几位村人赤着腿踩在塘底,不时用手中的棍子到处检查着,查看有没有漏水的孔洞。 刘小楼饶有兴味的在旁观看放水,就这么看了一个时辰,一点都不觉得枯燥。 池塘刚溢到一半,一道白影就冲了过来,一头栽进池子里,正是大白。 大白的两只大脚掌拨楞着池水,如同两片船桨,在水中溅起一尺多高的水花,托载着它在水面上劈波斩浪,速度极快,几个眨眼的工夫就游了一圈。 大白直楞着脖颈,拼命向前,欢快的游着,游了好一会儿,又窜上岸去,消失不见。 众村民哈哈大笑,都道“白长老好兴致,越发灵性了”。 议论没多久,大白又撒丫子冲了回来,嘴里叼着几条活鱼,小心翼翼的放生在池塘里,盯着活鱼在水下游动的背影,嘎嘎叫个不停。 紧接着,小黑也适时出现,一只爪子提着一只水鼠的尾巴,作势想要放生在池塘里,吓得刘小楼连忙阻止。 很快,池塘的水注满了,顺着一道缺口流入曲水溪道中,又沿着溪道进入灌木后的碎石池里——这里可以沐浴,接着很快向下,加速流入山道野溪,最后冲进乌巢河。 有了这么一个活水塘,乾竹岭小院顿时就活了起来,再加上旁边新立起来的一座竹亭,一下子显得灵性十足。 紧挨着池塘边的三间房,门匾正在雕琢,“藏经楼”三个字同样遒劲有力,虽然歪斜,却颇有味道。 阵法同样布设好了,深深的埋在了基座下,一般人想要查找阵盘,根本无从查起。而示警的玉珏,则在自己身上,只要在这乾竹岭的范围内,都可以接收到警示。 另外那几间屋子,家什陈设也都完工了,只等最后上油抹漆。 刘小楼满意的围着池塘转了两圈,看着大白和小黑在池水中游玩嬉戏,满意的踱进竹亭,拍了拍那亭柱,心中暗道,咱三玄门也是有亭子的宗门了! 正惬意间,通过山道旁的妖藤,立时感应到有人拜山,于是多走了几步,下到山道前相迎。 来的是彰龙派主家,可不能怠慢了。 来人一出现,他就拱手笑迎:“臧师兄,小楼有礼了!” 他如今算是正式依附的宗门掌门,和臧千里是真正意义上的同门了,唤一声“师兄”毫不为过。 臧千里快步上来,拱手道:“有劳小楼掌门了。” 刘小楼带着臧千里在上面工地逛了一圈,享受了对方几句恰到好处的赞许,心情更加愉悦,道:“今夜就在我乾竹岭上摆宴,不醉不归!” 臧千里看了看忙乱而嘈杂的工地,摇头道:“不妥” 刘小楼道:“那边还有竹林,竹林深处幽静。” 于是两人离开此间,进入竹林深处。 “臧师兄是有事而来?” “是,所以酒就不饮了,下回再说,今夜赶来告知你一个消息,马上又要回山。” “臧师兄请讲。” “昨日,庚桑洞涂君异叩山,白长老在太浮金顶见了他,他向彰龙派递交一份书函,要求彰龙派将三玄门从宗派簿上除名,换言之,不许三玄门依附彰龙派。” “嘿?这个姓涂的老东西!他凭什么?我三玄门依附哪家宗门,跟他们有屁的关系!” “说的就是,他们庚桑洞实在欺人太甚了!” “不行,我找他们去!” “小楼,白长老让我赶过来,就是问小楼一句,伱是怎么想的?” “什么怎么想的?” “你愿不愿意继续依附彰龙派?” “当然,这还用问吗?我三玄门在乌龙山上已经快要百年了,从来都唯彰龙派马首是瞻!” “那好,你这些时日哪里也不要去,稳稳守住山门,彰龙派会为你撑腰的!” “这个守住山门?臧师兄啥意思?庚桑洞,他们莫非还敢打打上山来?” “小楼放心,他们要敢动手,咱们就敢打回去,再把他们一口气打回巴东!” 第一百三十二章 龙家堡 接到了臧千里的消息之后,刘小楼在忐忑不安中度过了三天。 这三天是难熬的三天,是思前想后的三天,是反复思量的三天,更是满腹怨言的三天。 想来想去,他都不想脱离彰龙山,重回野修路子。没有大宗门照应,那就还是孤魂野鬼,遇到个突发状况,完全没法应对,直接面临破宗灭门之祸。这一点,他早就深有体会。 因此,他对张大命甥舅两个很是不满,且愤怒,按说自己又没得罪他们,甚至双方的交往一度比较愉快,他们为何要生出这桩是非来? 是,这应该是大宗门之间的争斗,和个人恩怨无关,但刘小楼就是十分生气,甭管怎么说,好歹跟我通個气不是? 所以他也在等这甥舅俩上山,向自己赔个不是。 但直到三天后,林苦指挥村民开始移植花草的时候,甥舅也没有露面。 果然是巴东贼,不当人子! 于是刘小楼下定决心,绝不坐以待毙,他要去找张大命甥舅,一则痛斥其非,二则看看是否还有挽回的余地。 出乌龙山向北,自清江口折而向西,至龙家堡。 龙家堡紧挨着乌龙山,这里就是庚桑洞最靠东的前沿据点了,一直由张大命甥舅负责。 他多年前来过一次,射箭传书,差点射在张大命面门上,这次当然用不着偷偷射箭,而是正大光明的上前踹门 算了,还是敲门吧。 “砰砰砰!” “何人敲门?” “三玄门的,请你家张老爷出来说话!” 大门吱呀打开,一个仆役探出头来,打量着刘小楼:“尊驾何人?可有拜帖?” “没有,我姓刘,告诉你家张老爷,他自然知道。” “敢问,是见三老爷?还是见大老爷?” “都见,尤其是你家三老爷,他能做主!” 此言一出,仆役就知道了,眼前这位是认识两位张老爷的,当下客气道:“尊驾稍待。”闪身跑进庄园。 大门虚掩,有人在门口默不作声相陪。在这人的默不作声下,刘小楼也渐渐将一路上酝酿起来怒气慢慢消减下去。 等到张大命出现时,他这口怒气已经消得差不多了。无论怎样,庚桑洞这个庞然大物,都不是小小的三玄门可以得罪的。 张大命伸手相邀:“刘掌门请!” 刘小楼拱了拱手,跟在他身后进入龙家堡。 龙家堡这座大庄园,原先不知是哪家哪派的地盘,亭台楼榭一应俱全,相当精美,外面的围墙别看不高,但作为阵法师的刘小楼能够敏锐察知,是有阵法遮护的,可见庚桑洞对这座前沿堡垒的重视。 穿过两进院落,跟随张大命拐进一处大堂,就见张小金立于阶下,含笑相迎。 “刘掌门来了,贵客,贵客!” 刘小楼长叹一声:“不得不来啊。” 张小金笑道:“好说,好说,大命,奉茶!” 进入大堂,相对落座,一盏茶递到刘小楼案前,刘小楼慢慢啜着,一时间有万语千言,却不知从何说起。 过了片刻,还是张小金首先打破了沉默:“抱歉了刘掌门,此事,不是我能做主的。” 刘小楼怔怔良久,点头道:“也是是我来得莽撞了。” 又是好一阵沉默,旁边伺候茶水的张大命小声道:“还请刘掌门见谅,我和三舅本非庚桑洞弟子,乃南姑山修士,受庚桑洞征募,驻守龙家堡,所以,刘掌门应当知晓,万事做不得主,一向都是听命行事。其实我甥舅二人上次拜山,也是受命而去。” “是涂长老之命?” “是。” “那涂长老到底作何打算?非要我从彰龙派除名么?” “这就要问问刘掌门到底作何打算了?可否告知?” “我区区一个小宗掌门,孤家寡人一个,能作何打算?我若是说,愿携乌龙山来投,你们庚桑洞敢收吗?能收吗?” “这个呵呵,自然不能。” 当然不能,庚桑洞给彰龙派下书,要求彰龙派将三玄门除名的理由,就是要保持乌龙山作为“界山”的中立地位。他们承认乌龙山是彰龙派的,认可彰龙派将乌龙山封给刘小楼——这是彰龙派的自由,但不认可由彰龙派的附属宗门控制乌龙山这座“界山”。 如果反过来,他们收留了刘小楼的三玄门和乌龙山,这不是自己打自己脸么? 所以刘小楼又问:“还有什么别的办法么?难道非要我重新回到散修的身份,爷爷不疼姥姥不爱?” 张小金终于开口了:“刘掌门,如果你能从彰龙派退出,庚桑洞愿意给你安全承诺。” 刘小楼很是无语:“一个承诺,能实现吗?如果我真的从彰龙派退出,恐怕彰龙派首先就不会让我舒服的,伱们能保证我不受彰龙派欺负?” 张小金点头:“这是我们的承诺。” 刘小楼气道:“我信你,可你张三舅摸着自己的良心,你能信得过庚桑洞吗?就算你们今年真的愿意保我,那明年呢?三年后呢?十年后呢?到时候你张三舅还在不在龙家堡?你回不回南姑山?” 张小金勉强道:“我们已经被庚桑洞征募了十二年,涂长老答应我们,会吸纳我们甥舅为庚桑洞执事,到时候” 刘小楼问:“征募了十二年?许诺了多少年?” 张小金和张大命对视一眼,道:“刘掌门,此事难以挽回,若是想继续待在彰龙派,为彰龙派附庸,那就要做好开战的准备,我猜,彰龙派一定是告诉刘掌门,他们会为刘掌门撑腰的,是不是?可刘掌门想一想,他们能撑得起来么?到时候刘掌门的乌龙山会打成什么样子?” 刘小楼气道:“我好好的过我的日子,我招谁惹谁了?我就想问问,我招谁惹谁了?啊?你们告诉我!” 一个小厮在大堂外探头探脑,张大命见了,走出去和这小厮低头窃语了几句,回来道:“三舅,咱们请刘掌门在这里稍坐片刻,好不好?刘掌门稍待,我和三舅去去就回。” 两人匆匆离开,将刘小楼扔在这里,枯坐多时,张大命转回来了:“刘掌门,请入内院相叙。” 刘小楼问他:“怎么了?你三舅呢?” 张大命道:“涂长老刚从洞庭湖赶回来,如今就在内院,三舅也在那里相陪,涂长老打算亲自和刘掌门谈谈。” 刘小楼眨了眨眼睛,心下又开始忐忑起来:“他不会强行拿捏我吧?他修为那么高,如果有什么要求,我不听行么?这可不是谈话,成了我听他训话了,恐怕不妥” 张大命道:“绝无此意!走吧,涂长老很好说话的,你又不是没和他打过交道。他刚才说了,许久没见你了,要在内院摆酒,为你庆贺。” 第一百三十三章 和庚桑洞的缘法 涂君异给足了刘小楼面子,专门在后花园的凉亭中摆了一桌酒宴,并让张小金迎到了月门前。 刘小楼被引上凉亭,涂君异笑呵呵的伸手示意:“小楼,坐。” 是对坐,而不是侧坐,刘小楼虽然是乌龙山散修出身,这点礼数还是清楚的,不停摆手,连道不敢。 张小金在旁用力,将他强行摁进坐席,笑道:“刘掌门就不要客套了,今日你是主客,涂长老专为请你安排的酒菜,你不坐这里谁坐?” 如此,刘小楼才坐了。 涂君异笑道:“许久不见,小楼筑基了,而且得封山林,实在可喜可贺。前些时日听说之后,老夫便让张执事他们上山拜贺,惜我当时身有要事,无暇上山,还请小楼不要见怪的好。来,先满饮一杯!” 刘小楼忙道:“岂敢,岂敢!”举杯喝了。 又吃了几口菜,饮了几杯酒,涂君异提起了往事:“小楼,你我相见不多,但相识却久。当年第一次知道你,便是因小金和大命穿针引线。听说当年我庚桑洞和彰龙派濯水大战时,你就偷越濯水,向小金和大命赎回伱被俘的亲友。他二人深感你为人义气,故此全力促成,这件事向我禀告后,我并没有责怪他们,相反,我认为他们做得很好,也算得上是你们之间有缘,相互结了缘法” 刘小楼眨巴着眼睛,酒到唇边,一时忘了饮。 就听涂君异又道:“这个缘法结得好啊,后来我庚桑洞在龙家堡这里买了庄子,让他们甥舅驻守于此,你又适时趁夜而来,向我庚桑洞通报彰龙派的动向、正因为你的通报,我们及时制止了彰龙派违背约定,妄图重新染指乌龙山的非分之想,所以你是有功的!来啊,饮了,这可是我庚桑洞的灵蛇酒,好东西!” “啊,这”刘小楼下意识将唇边的酒水送入口中,只觉这灵蛇酒的滋味,不怎么好,甚是苦涩。 涂君异继续感慨道:“再后来,天姥山卢元浪上山,凭借金丹修为,强行压制你们乌龙山道友,当事时,乌龙山上何等惨烈,老夫紧赶慢赶,终于赶到,在制止姓卢的肆意妄为之时,也同时见识到了你刘小楼的风骨。老夫还记得,你当时挺身而出,痛斥其非,为了同道,不惜性命,从那时起,老夫便对你高看一眼!” 刘小楼张着嘴,不知该如何接话。 涂君异却越说越来兴致,接着道:“你们乌龙山同道齐心协力,共抗天姥山时,老夫也四下打听过,众同道中,似乎以你为主心骨,说明什么?说明你刘小楼是有担当的,大家都敬服你,你在乌龙山里,是一号人物!来,老夫敬你一杯!” 刘小楼脸都木了,毫无感觉的在涂君异的指挥下,和他干了一杯。 涂君异又道:“所以说,后来小金和大命加入了三玄门,一个成了三玄门的客卿,一个成了三玄门的执事,老夫完全不反对,是双手赞成的。来,再干一杯,小楼,吃菜,吃菜啊!” “哦” “我说的这些,表明什么?小楼,这些都表明,你和我庚桑洞从来就是一条心,是不是?” “啊,这” “是不是?” “是” “小楼,你放心,我们庚桑洞是不会过河拆桥的,我们会保护你的。这一点,想必小金已经跟你说得很清楚了,我们给你的承诺,小楼你现在还觉得是空话么?” 刘小楼鼓起最后一点力气,做了最后一点挣扎:“可如此一来,我该如何向彰龙派交代?他们也不会放我脱离彰龙派的。” 涂君异叹了口气:“小楼,其实你什么都不用做,踏踏实实待在山上等消息便是了,你甚至不应该来龙家堡的。” 刘小楼不解:“涂长老什么意思?” 涂君异道:“你也不用多问,总之记住,我庚桑洞绝不会害你就是。” 刘小楼实在忍不住,追问道:“那将我三玄门从彰龙派除名之事呢?” 涂君异道:“小楼,你三玄门究竟如何,其实不是你操心的事,你也操不上这份心!不过既然你下了山,来了我这里,我还是给你一個承诺,这个承诺就是你不会吃亏的,如何?放心吧,将来,我们还要倚仗你甚多!” 刘小楼有些明白了,琢磨片刻,试着问:“贵宗,最终想要的是什么?若是告知晚辈,晚辈或有可能尽力相助?” 涂君异指着刘小楼哈哈大笑:“很聪明的年轻人,老夫看好你!不过有些事情你还是不要管的好。” “是,是晚辈多嘴了。” “来一趟不容易,多吃一些、多饮几杯” “啊,已然酒足饭饱,长老百忙之机,还专门拨冗相见,实在令晚辈惶恐,晚辈准备告辞,就不敢叨扰长老了。” “那就好,如此,老夫就不留你了。另外出门的时候,恐怕你是要吃些苦头的,到时候你大可开口痛骂我们几句,不要有什么顾忌,骂得越凶越好!” “啊?” “张执事,外头如何了?” “彰龙派的人、洞阳派的人、青玉宗的人,都来了。只是没见到天姥山的人。” “没关系,足够了。来人,将他扔出去!” “啊?” 不见涂君异有什么举动,刘小楼便觉浑身麻痹,真元阻滞,一时间竟然动弹不得。 身旁的张小金一把抓住刘小楼腰带,将他提出凉亭,大踏步直往堡门而去。 到得门前,身后的张大命追了出来,将一个褡裢塞到刘小楼袖袋里:“这是长老的补偿。” 张小金道了声:“掌门,得罪了!来人啊,开门!” 庄客将大门打开,张小金手臂向上一甩,一股大力涌入刘小楼气海之内,刘小楼如堕云雾,被当场扔了出来,重重甩在十余丈远的泥地里,顿时吃了个狗啃泥。 一口鲜血喷出,洒得五尺之内皆是,而刚才迟滞的真元这才得以恢复通畅,从气海中涌出,重新汇入经脉,修补着损伤之处。 涂君异就不用提了,金丹圆满的大高手,封住自己是轻而易举。让刘小楼没有想到的是,短短时日之内,张小金的修为竟然进步如此神速,似乎已经入了筑基中期?也不知他在上古洞府中是何奇遇? 想起涂君异的话,刘小楼挣扎起身时,一边对着堡门破口大骂,一边用眼角余光四下打量,果然瞟见几个形迹可疑之辈,但他也不认得,更无法确定人家的身份,所以不敢多看,继续加大了痛骂的力度和下流度。 将张小金、张大命两个的姐妹、母亲、祖母、太祖母等等一勺烩了之后,刘小楼犹嫌不足,又开始将他们下一代纳入指点范围之内,直到堡门再次打开,张氏甥舅作势追将出来,这才撑着受伤的身子骨,飞速逃离。 还好,这伤看似很重,实则无伤大雅,倒是那个褡裢并没有让刘小楼满意,补偿的五块灵石和两枚养心丹,能抵得过老子吐血的损失吗? 老子如今可是筑基了的,怎么还拿炼气那一套来打发老子? 刘小楼腹诽不已,将东西收好,灰头土脸的返回乌龙山。 这回心里稍微踏实了一些,不再下山乱跑,静候此事的进展。 第一百三十四章 基业 经过二十余天的赶工,乾竹岭上的宗门建设终于竣工,当日,小院前放了爆竹,摆了长长的流水席,将岭下村民都请了上来,四十余户、二百多人,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齐聚于此,为三玄门仙宗道贺。 一共花了刘小楼三十余两银子。 席间,几位村老——田伯、李老头、林大爷与仙师刘小楼共坐,向他询问村名变更一事。 “需要变吗?岭下村这个名字,不好吗?” “以前,大伙儿附于彰龙山,人在彰龙、心在乌龙,于村名之类实不在乎,如今不同了,咱岭下村和三玄门历代仙师就是一条心,如今又名正言顺归入门下,自然是要取个像样的名字,以示振作之意。” “对对对,新山门、新基业,新掌门、新气象!” “依老夫之见,不如取其新字,再取其玄字,村子就叫新玄村。” “好好好!不知掌门之意如何?” “啊……你们随意,我这里都没问题,你们高兴就好。” “那就这么定了!” 于是众人轰然叫好。 正热闹间,又见一群人敲锣打鼓上得山来,前面的挑着横联,上书“恭贺刘掌门封山”,左右各有竖旗,分别写着“门小不掩金镶玉”、“楼虽三层可摘星”。 当先之人一脸麻子,高声唱贺:“西村李氏乡亲前来拜山,恭贺掌门新基落成!” 这边岭下村的林大爷立刻喝问:“李麻子,你们来做什么?今日三玄门大喜之日,你们不要捣乱!” 李麻子反驳道:“当真奇哉怪也,就许你们为掌门贺,就不许我们来?世间焉有是理?” 说着,向刘小楼磕下头去,悲声道:“掌门仙师可是要弃我西村子民于不顾?” 刘小楼连忙上前搀扶:“李老叔这是从何说起?” 李麻子道:“听闻仙师受封彰龙小宗,我西村村人也同样欣喜莫名,后来听说,刘仙师受封的不仅是乾竹岭,更是整座乌龙山,于是愈加欣喜若狂!可左等右等,也不见仙师前来西村宣谕,我等村人诚惶诚恐,不得已,只好壮着胆子上山谢罪……” 一旁的田伯啐道:“你可拉倒吧麻子!这阵势还诚惶诚恐?” 李麻子道:“难道要我们哭丧着脸上山拜贺?我们只想问一句掌门仙师,我西村在不在乌龙山?我西村人算不算乌龙山人?” 刘小楼含笑道:“当然是!我也是想着过些时日就去西村的,这几天忙着建屋嘛,不得空闲,是我的错咯。” 李麻子再次叩首:“掌门仙师怎么会有错,是我等村人离仙师太远,其错在我啊!我等应该早些上山的,为了弥补错漏,乾竹岭半松坪那里的别院翻修,就由我西村包干了,不知掌门仙师意下如何?” 刘小楼是爽快人,西村的确是乌龙山的村子,因为离得远,过去和刘小楼、卫鸿卿这边打交道不多,却和左高峰、谭八掌等人比较熟悉,人家主动相投,当然是接纳的,说起来,都是自家子民嘛。 “也好,那就辛苦诸位西村的乡亲父老了,工费我来出,吃住我三玄门包了……好了田伯,都是乡里乡亲的,让大伙儿腾腾地方,后面那几张桌子搬过来,请西村的乡亲们入席……” “知道了……二婶子,加菜加饭!” 到得傍晚时分,松茅坪、北口村也来人了,他们那边离得远,只来了村里有头有脸、说话分量重的十几个人,挑着各色土产礼物上山道贺。 乌龙山地盘内一共就这么四個村子,户数二百余,总人口九百来人,这就是三玄门真正的“基业”。 所谓宗门基业,就是由这九百多人供养,税赋向他们征缴,役力向他们征召,弟子从他们中选录,他们有了麻烦,向他们提供保护。 乌龙山修士和四个村子的关系,说句鱼水之情也不为过,早就是内外一心、上下一体的了,刘小楼现在有钱,所以免了他们头一年的田产税赋,至于役力,虽然征召了——比如这次修建山门,却是给钱的,所以一开始就极得村人的拥护与爱戴。 至于弟子选录和宗门传承,却有些不易。修行是讲究资质天赋的,四个村子九百余村民,人数还是太少了,纵然几年能出那么一、两个有天赋的,却又大多去了别的地方修行。 比如田伯家的孙女阿珍,按说他家和三玄门最亲,可事涉子女的修行大道,人家还是毫不犹豫的选择了五百里外的秀山。田伯则以更加对三玄门掏心掏肺来弥补其中的愧疚。 不过有了正式的宗门资格,不再是野修,将来招录弟子时,境况或许会有所改善。 不管怎么说,这份基业其实不小,皆因山大地广,如果不是情形特殊,彰龙派其实已经无法控制这里,又怎么舍得封出去呢? 紧接着,不知是谁再次提起改村名的事,四个村子就当场就争执起来,岭下村这边自认为有第一拥戴之功,所以想改名“新玄正村”,他们要求其他村子更名为“新玄西村”、“新玄半山村”、“新玄北村”。 那三家自然不同意,于是几方在这三玄门中展开划拳大战,战况相当惨烈,战至夜半,放眼尽是一片人仰马翻! 能为村民们遮风挡雨,免去他们的田赋和劳役,刘小楼便觉得很高兴,很知足,因为这里的很多人,都是看着他长大的,同样有很多人,将来会是他看着长大的。 但他的内心深处,始终还是有一丝忧虑和不安,因为他担心眼前这一切都是虚幻的,不知道哪一天就会崩塌。 虽说涂君异一口一个让自己安心,但大派争斗,从来就是结局难料的,涂君异以自己的事做借口发难,他们庚桑洞最终能如愿收场吗? 从拜访龙家堡算起,到今夜为止,已经过去了七天,离臧千里第二次上山安抚自己,给自己送伤药,也过去了六天,其间,自己这里就好像大海中的孤岛,忽然间就“人迹罕至”了,再没有更多的消息传进来,也不知庚桑洞和彰龙山谈得如何了? 刘小楼离开一片狼籍的宗门,独自来到竹林之中,向老师祷告:“三玄门能否发扬光大,就看这几日了,弟子已经尽力了,希望老师在天之灵庇佑……” 祷告完毕,刘小楼神念一动,连忙赶往山口——臧千里再次拜山了。 见了面后,刘小楼连忙问道:“深夜上山,是有变故吗?” 臧千里神色凝重,道:“庚桑洞很过分,所求甚大,掌门和诸位长老商议,希望小楼作好准备,作为宗门外围,继续与庚桑洞周旋!” 第一百三十五章 夜访 当西村村民将半松坪的小院修建起来的时候,臧千里第四次上了乌龙山。 此刻的竹林小院、半松坪小院再无纷纷扰扰的嘈杂,十分的清静。 臧千里默默转了一圈之后,点了点头,提及三天后的诸派议事。 “小楼做些准备吧,三天后午时,在你这里议事,共商三玄门归属。” “议事?共商?彰龙派和庚桑洞在我这里议事?咱们这边是白长老吗?巴东贼是谁?涂君异那老贼?” “不止白长老和庚桑涂老贼,还有其他几家。青玉宗来的应该是东方玉英,还有天姥山的卢伯期、洞阳派娄五师兄,对了,娄五师兄进金丹后期境,已被宗门擢为庶务长老,以后见了面须敬为娄长老……” 刘小楼忍不住打断他:“臧兄,劳驾你多一句嘴,那洞阳派今后内门弟子里,五师兄该怎么办?后边的往前补?还是没有五师兄了?” 臧千里无语:“你怎么对这个感兴趣了?” 刘小楼解释:“在下如今也是一派掌门,有些事还是想提前学一下的。还请臧兄指点。” 臧千里道:“也是……你以前居然不知道吗?好吧……洞阳派内门不再排第五这个序,也就是说没有五师兄了,后面的内门弟子不牵扯,接着排,比如他们今夏又从外门转了一名内门弟子,就叫十七师妹。实则他家内门大师兄早年身故、二师兄战殁、十二在洞庭那座洞府中未归,再加上娄五升长老,他家内门弟子实有十三人了。” 刘小楼拱手受教:“明白了,多谢臧兄,跟咱们彰龙派内门的规矩一样吗?” 臧千里道:“一样的,天下宗门大多如此。那我接着说,巴东那边,还有平都八阵门的简绍,也不是个好东西,一向帮着庚桑洞。” 刘小楼一想,这不就是当年鬼梦崖那帮人的重聚吗? “臧兄,我该做些什么准备呢?” “也没什么准备,洒扫一下就是了,唔,就在这亭子里吧。” “需要我预备酒水菜肴什么的吗?” “吃食上一概不作预备,预备了也没人会用。若再有什么营造的活,一概停了,届时不许闲杂人等上山。” “都完工了,不会再有的。啊,对了臧兄,在下打算在乌龙山中修建几处别邺,以示山门立业……” “显示乌龙山的归属?哈哈。” “是这么個意思。” “那你修就是了,不必跟我说,乌龙山是你的地盘嘛。” “是这样,我这三玄门的情况,臧兄门清,没什么人……啊,几个客卿又都远在岭南,平日里难得回来一趟,就想着劳驾臧兄,派几个家人帮忙照料一下,需要带着山谷一起照料。” “哈哈,这等好事吗?小楼,我知道伱的好意,但我还用不着,只好谢谢你了。” “是,鹅羊山富庶,荆湘知名,臧兄自是用不着的。这不是马上就要几派共商乌龙山走向了吗?我估摸着,或许会重提不许几派入山之类约束,到时再想进山就难了,不若提前占据一处,以外姓家人为主……” “有道理……” “那您看哪座山谷比较合意?” 臧千里沉吟片刻,道:“石花洞?” 石花洞属于乌龙山西脉,向西北出山就是与庚桑洞交界的黄泥岗,臧千里对乌龙山也是相当熟悉的,一开口就点了这个地方,刘小楼当然不会去问他有什么深意,当场答应下来。 “臧兄,那回头兄弟我就请工匠去石花洞整葺一番!” “小楼,我记得石花洞原来是张石花的洞府吧?” “是。张石花被卢元浪杀了以后,便再也无人居住了,十来年了,两年前我去看过,没法住人。” “家什自是要更换的,洞里的构架呢?没有塌方什么的吧。” “那洞结实得很。” “那就行,回头会有姓石的带人进山,你知道就好了,他是一名散修。” “明白了。” “那就这样吧,小楼,不管明面上如何,你都是我彰龙派的小宗,记住了!” “是!臧兄,这个明面上,会如何?” “也许三玄门会被彰龙派除名,这是一种可能,又或者三玄门会成为庚桑洞和彰龙派共同的小宗,这也是一种可能……” “什么叫共同的小宗?” “既在他家宗派簿上,同时依旧在我彰龙派宗派簿上,遇到两派有事,都需要去应卯。” “不要啊臧兄,我可是糙过涂贼、张贼姥姥的……这要是去庚桑洞应卯,恐怕头一卯就要吃杀威棍,不出三次就得杀头祭旗!” “我知道我知道,你在龙家堡大骂巴东贼,如此壮举早已传遍荆湘,你放心就是,他们不敢杀你,否则就真不要名声了。好了小楼,把心放肚子里,白长老说了,一切有我彰龙派,吃亏不了!” 臧千里通完气以后就下山了,剩下刘小楼自己在山上反复琢磨他传达的白长老意思。 吃亏不了? 刘小楼越想越觉着没底,但眼下又不知该做些什么,一时间有些茫然。 茫然到夜半时分,又有人上山,刘小楼不禁自嘲,我小小的三玄门,如今居然也混得风生水起了,半夜都有人拜山! 来的是洞阳派韩无望。 韩无望和刘小楼多次来往,已经相当熟悉了,上山之后也不客气,直接就问:“小楼,三天后在你乌龙山议事,你知道了么?” 刘小楼请他入亭就坐:“前半夜里,彰龙派来人,已经知会我了,就在韩兄坐的这亭子里。” 韩无望拍了拍胯下的亭椅,道:“就在这里?唔,还不错,可以钓鱼,哈哈……” 刘小楼问:“韩兄前来,是什么章程?” 韩无望道:“我来就是想问问,你这个当事人知道些什么,需要我家五师兄帮你点什么?有什么难处尽管开口道来,咱们毕竟关系非同寻常,神雾山时,就结交了的。” 刘小楼想了想,叹了口气:“要说我是当事人,的确如此,可我这当事人,韩兄应该知道,绝对当不了事啊!不仅当不了事,连知道的事都很少。刚才彰龙山那边传话,就是让我别引人入山、洒扫庭院,迎接诸位长老大驾光临……哦对了,还没向娄师兄道贺。今后得改称娄长老了……” “哈哈,好说好说……你接着说。” “好。我还知道,彰龙派那边说,庚桑洞所求甚大,他们恐怕满足不了,所以已经做好将我从彰龙宗派簿上除名的准备,我有可能要重回散修,不,野修之路了!” “小楼别急,你是不想脱离正道宗门的了?” “这是自然,好好的,谁愿当野修呢?” “那如果脱离彰龙派,转入我洞阳一脉呢?” “啊?” “别诧异,就是随便问问。” “这……当然……韩兄恕罪,我怕是不太好表态。” “那你笑一个,或者哭一个?” “…^_^…” “哈哈,知道了!” 第一百三十六章 夜访(二) 关于三玄门入洞阳派为小宗一事,虽然韩无望一再强调“如果”、“随便问问”、“不要多想”,表明一切都是他自己的意思,但刘小楼还是忍不住的在想,这真的是他自己的意思吗? 不管怎么说,这不失为另一条路子,只是能走通吗? 刘小楼不禁摇头,难啊…… 臧千里、韩无望的先后到访,让刘小楼颇有些心乱如麻,原打算上顶峰开启掌门令阵牌,通过修行入静,却还是忍住了,天知道接下来还会不会有人上山? 这起风波什么时候才能消停下来? 果然是想什么来什么,念头刚起,又有人上山了。只是来人一副乌龙山修士的打扮,戴着斗笠、蒙着面巾,瞧不出模样,也不知究竟是谁。 此人经过妖藤时,还顿了顿,似乎察觉到了一点什么,但终究还是没有发现异样,又继续前行。 藏头露尾,多半不怀好意,刘小楼立时大为警觉,真元涌入指根上套着的碧玉扳指,十二阴阳大阵当即启动,悄无声息的将整座乾竹岭笼罩在其中。 观其身法,应当比自己修为精深得多,却又不太像是金丹,似乎介于金丹和筑基圆满之间,单打独斗肯定不是对手,但有护山大阵在,自己也不至于如当年卢元浪上山那样,没有任何反抗之力就被一招拿下。 他对自己炼制的护山大阵还是颇具信心的,那么多珍稀的上等材料,有刁道一和龙子伏在阵法上、炼器上的指点,有自己十多年的钻研,若是连一个准金丹都挡不住,那这护山大阵炼了何用? 刘小楼端坐于亭中,临渊玄石阵盘同时将亭子遮护起来,为他提供第二道保障,这就更安心了。 万事齐备,就在此人身影即将脱离妖藤视野时,大阵的第一道阵法显露,在他面前横亘出一道断崖。 戊崖。 这人顿住脚步,打量起断崖来。这道断崖约莫三十丈宽,放在过去,根本拦不住他,但在眼下,却刚好比他最大纵越之距远那么一点点…… 这人歪着头思索片刻,忽然笑了,向前迈出,一脚踏入,整个人忽然急速坠落。 崖底是无尽的黑暗。 他吃了一惊,却并不见慌乱,向着崖底急坠时,凌空点出三指,点在崖壁上,堪堪稳住身形,袖口一卷,卷住一块凸起的岩石,借力向上一扬,又将自己甩了上去。 回到崖上,他显得郑重起来,趺坐于地,取出一柄蒲扇,右手摇着蒲扇,摇出一阵罡风,左手捏碎一团泥丸,将飞灰向着蒲扇下的风口送去,又被这股罡风卷起,在断崖前形成一股滚滚浓烟。 浓烟在断崖上蜿蜒游走,拐来拐去,又绕回到左侧前方的某个角落,在这里升腾而起。 此人腾身而起,如鹞子穿云般,穿入浓烟之中,直往那浓烟升腾处扑去,不是向前,而是向上,和浓烟一起升腾。 就在某個瞬间,他的身影莫名出现在断崖对岸。 这戊崖一阵,竟让他过了。 但刘小楼并不慌张,凝神主持阵法,第二阵接踵而至,己坟。 断崖这边,是一眼望不到边的坟茔、白幡和黑烟。天色灰蒙蒙的,枯树荒草,让人心悸。 那人眯着眼睛向前一步一步走着,走在这荒野乱坟之间,四下开阔,一望无边,似乎天底下只有他自己和这无穷无尽的坟茔。 此人故技重施,小蒲扇挥动,卷起罡风,扇出浓烟,但这次,浓烟却如散乱的马群一般,向着旷野的四面八方奔行,根本没有明确的指向。 于是他再次趺坐,捡起身边的枯枝,在砂地上写写算算起来。 与此同时,亭中的刘小楼取出一块灵石,握在掌心之中,开始吸纳补充灵力,将其转化为真元,不停向着碧玉扳指灌注。 灌注灵力的同时,也深感可惜,可惜自己无法炼制杀阵,否则在这荒野之中给对方来几道天雷,对方往哪里躲? 那荒野之上,这人也不知算了多久,终于长身而起,在一座座坟茔间奔跑,跑了许久,绕了不知多少个圈子,他终于找到目标,在一座坟茔前驻足,片刻之后,掌中蒲扇扇出的罡风凝聚起来,疯狂旋转,将这座坟茔卷散,露出下面掩埋的棺材。 这人将棺盖一指弹开,跨步而入,躺了下去。 他躺下去的同时,这千里荒野消失不见,眼前忽然出现一片翻涌的黑浪,却不是水浪,而是无数毒虫组成的浪潮。 地面上是毒蛛、毒蝎、毒蚁、毒蜈蚣…… 空中还有成团飞来的毒蚊、毒蝇、毒蜂… 这就是第三阵:庚兽。 一切都令人毛骨悚然。 这人只觉头皮发麻,但他毕竟是久经战阵之人,当下也不慌乱,又取出一物,是座丹炉,就在原地趺坐,围炉熏烟。 烟气飘渺,但凡围上来的毒虫,眨眼即毙,毫无例外。 毒虫不停的围攻,炉烟不停杀虫,也不知争斗了多少时候,这人将丹炉的炉火向外一引,形成一道火圈,护着他一步一步向上走去,走入空中,走入云中…… 亭中的刘小楼将掌心的灵石碎末撒了,摸出第二块灵石。 接着是第四阵辛窟,第五阵壬沼,第六阵癸沟。 一个在阵中,一个在亭中,默不作声的交手了一天一夜。 到得最后的癸沟一阵被破去时,这人终于开口了,他冷笑着扯去面巾、摘下斗笠,露出真容——已经没必要再遮掩下去,为了破阵,他手段尽出,刘小楼早就知道他是谁了。 就是那个在上古洞府中受了重创,金丹近乎被毁,只剩个假丹的卢元浪! 刘小楼从来没想到过,自己凭借着护山大阵,能正面阻住卢元浪一天一夜,这一成就,在过去连想都不敢想,今天却终于实现了。 而且他还能继续阻挡下去,不让卢元浪登上乾竹岭半步! 卢元浪冷笑着正要冲上乾竹岭山头时——正如他当年做的那样,眼前再次横亘出一道断崖,和之前那道一样,稍有不同的是,天上的繁星已经换了夕阳。 戊崖、己坟、庚兽、辛窟、壬沼、癸沟,六座子阵无限循环,生生不息。 卢元浪以为他破去了六道阵法,殊不知,他的每一次破阵,永远是在开启下一道阵法。 这就是十二阴阳阵的独特之处。 再次强调,这座阵法与十二无关,也与阴阳无关。 十年过去,终于可以和卢元浪正面一战,刘小楼欣慰的同时,默默念叨着当日在鬼梦崖上身故的一个个名字,眼角忽然有些湿润。 同时也有遗憾,自己无法凭借护山大阵杀了卢元浪,只能困住他,且目下尚不知该如何收场,一时间也陷入苦思之中。 第一百三十七章 夜访(三) 卢元浪起初还充满自信,不停的破解着一座又一座阵法,当第二轮六个阵法全部破解之后,紧接着又重复出现了戊崖阵时,他终于意识到问题不对了,停下诸般手段,坐在崖边苦苦思索。 刘小楼缓了口气,开始回忆刚才被卢元浪破阵时的诸般细节,琢磨着里面的一个个不足和漏洞。有些不足和漏洞是大阵“与生俱来”的,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想要更改,就要破坏大阵的运行体系,所以无法更改,而有些不足和漏洞,却是可以修改、加强或者掩饰过去的,这就需要进一步思量了。 不管怎么说,双方暂时进入了一阵休整期,卢元浪在思索破阵之法,刘小楼则在思索加强改进之法,为接下来的继续交手蓄力。 虽然是头一次使用护山大阵,但刘小楼还是敏锐的感觉到,卢元浪是真有天赋,这种天赋不仅体现在炼丹上,也同样体现在阵法一道上,又或者丹道和阵道,其实是相通的,这让他往往能够对着这座大阵的薄弱之处下手,破阵之时,往往直指要害,事半功倍。 好在这厮掉落到假丹境界,否则还真不一定能困得住他! 就是不知他蓄力之后,下一步会如何破解自己的无限循环六阵套六阵呢? 如此休整到第二個夜间,刘小楼正考虑着是不是让大白和小黑给自己整点下酒菜,卢元浪再次发动了。 这次,他和上回一样,又取出了他那尊丹炉,同样用蒲扇扇着香泥灰,在悬崖上聚成一条烟龙。 想了一个下午,还是故技重施? 还是重蹈覆辙? 卢元浪过去给刘小楼的阴影太深了,所以刘小楼并没有松懈,而是加倍紧张起来。 卢元浪不是傻子,这一步重复的举动之后,必有深意! 他全神戒备着,等待卢元浪的破阵大招。 烟龙越来越浓,游动越来越快,长长的“龙身”在悬崖上方逐渐纠缠起来,分不清顺序,看不清首尾,最终裹成了一团。 就在这时,卢元浪自怀中取出一盏烛灯,手指一点,灯火点燃,火光微弱,在风烟中几度欲灭,却始终未灭,顽强的摇曳着。 卢元浪将烛灯抛入烟龙之中,瞬息被烟龙包裹,不见踪影。 刘小楼万分警惕,各种法器都取了出来,做好了万一阵法被破,就直面卢元浪的准备。 当然,硬拼是不可能的,挡一下然后逃走,这是正确的次序。 一个呼吸,又或者是半个呼吸的沉寂之后,崖前的烟龙中忽然暴起一道光明,那光明将纠缠在一起的烟龙粉碎,打散成一朵一朵的小云,如同游龙身上掉落的龙麟。 这道光明最终汇聚到了一点,倏然射入崖间某处空中,那些龙麟一开始时四下漂浮,很快就被那里所吸引,争先恐后的涌了过去,搭成了一道云桥。 卢元浪一步踩在这云桥之上,顺着云桥走进了那一点光明之中,整个人瞬间脱离大阵,出现在阵外,重新回到了他当初进入大阵的地方——妖藤的旁边。 他没能破开大阵,直上乾竹岭,却凭借着极强的算计,算出了退出大阵的方法,最终脱困而出。 站在阵外,卢元浪高喊:“刘小楼,出来说话!” 妖藤的枝条向着卢元浪的脖颈、腰腹、足踝缠绕过来,缓慢且悄无声息。 但刘小楼没有发动,而是一直在评估,他在评估用妖藤袭击的话,能否成功。 一边权衡,一边口中回答:“姓卢的,深夜行踪鬼祟,偷摸上山,意欲何为?” 卢元浪叫道:“刘小楼,出来说话!有本事你就躲在大阵里,永远别下山!” 刘小楼则回答:“有本事你就上来,凭真本事破阵,弄一盏烛灯闯山,算什么本事?” 卢元浪又道:“别以为有彰龙山护着,你就可以逃出惩罚,当年你们乌龙山贼子干的好事,我可从来没忘过!” 刘小楼道:“卢贼,你双手沾满了我乌龙山同道的鲜血,可谓恶贯满盈,你说伱没有忘,老子也从来没有忘记过!如果不是彰龙派、庚桑洞、洞阳派、青玉宗、平都八阵门诸位长老让我息事宁人,你以为我会忍气吞声,回乌龙山待着?早就埋伏在天姥山下,杀你个两眼一抹黑了!来,你先把灯扔了,我就下山会你!仗着件法宝欺负人,很了不起吗?” 卢元浪笑道:“要不说你是乌龙山野修呢!法宝是修行极重要的一环,这个道理你现在还不明白吗?你自己没有法宝,就不让别人用法宝?笑话!你且等着,我便以此宝破你大阵!” 两人争吵试探的时候,一道清越的声音从山下传来:“明灭万碎灯确实是件好法宝,但用在你卢元浪身上,可惜了!” “谁?”卢元浪皱眉,回头喝道。 声音到,人也到了,一条身影出现在卢元浪视野中,看似缓慢,实则极快,几步就晃晃悠悠来到了他面前。 “景昭!”卢元浪脸色一沉,大袖一招,左手托丹炉,右手托烛灯,万分紧张,如临大敌:“你来做什么?” 景昭向山头上望来,凝目道:“我来拜访一位朋友卢元浪,你走吧,别打扰我登山的兴致,景某还是头一次来乾竹岭,上回来的时候,直接去了天鼓坑,去打妖藤了,那只妖藤你没见过吧?对,你没见过,有点像这一树,对,就是你脚边上的这一树,但比这一树大得多,高十丈,很厉害!算了,我跟你说这些做甚?总之你回去吧,我要登山了。” 说着向上呼喊:“小友,请开阵门,景某来访!” 这夜色忽然晃了一晃,刘小楼气喘吁吁赶下来,拱手欢迎:“景前辈大驾光临,刘某幸何如之!” 景昭点头微笑:“走,上山!” 刘小楼看了看卢元浪,向景昭告状:“景前辈,彰龙、青玉、洞阳各宗都答应过我,保证三玄门的安全,啊,贵宗是东方少掌门说的,景前辈可以去问他,可姓卢的却如此这般——您看他穿的这身黑衣,还有斗笠和面巾呢,都扔在那边了,这是要做什么?景前辈你看” 景昭点头,向卢元浪道:“你比刘小楼入修行早多少年?二十年有么?都称你荆湘俊杰,实则是人家前辈了吧?以大欺小、以强凌弱,这就是你卢元浪的本事?看在天姥山的份上,今日就不难为你了,走吧,但以后切记,不要再上乌龙山了。” 卢元浪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终于还是一言不发,扭头下山。 景昭想了想,在后面又追了一句:“再要景某知道你踏足乌龙山半步,就死,听明白了么?” 第一百三十八章 夜访(四) 一路上山,景昭在前,四下打量着道:“你这阵法不错。” 刘小楼三步并作两步的在后面追随:“前辈也精通阵法么?惭愧,惭愧啊” 景昭道:“我不懂阵法,我只懂破阵。虽然没有打过你这护山阵法,但就凭卢元浪冲不上来,这阵法就很不错。” 刘小楼略带遗憾:“可听说他已经落境了。” 景昭摇头:“别小看假丹,假丹也是丹,只不过虚化了而已,何况他还是卢元浪,本就天赋不错。修为虽然落下来,可眼光和经验却还在,更何况还有明灭万碎灯。就冲这一点,你这乾竹岭,一般的金丹是上不来的,再加上两到三个金丹,又或者十几、二十个筑基,或许有破阵之力。” 和卢元浪斗了一天两夜,刘小楼对自家炼制的这套阵法威力,已经有了大致的判断,和景昭的判断相仿,一般的小宗小派是打不上来的。但那毕竟是自己的判断,如今有了景昭确认,这颗心算是彻底踏实了。 自家三玄门的基业,是越来越坚实了! “还是要多谢前辈解围,否则姓卢堵在山口,晚辈也是一筹莫展。” “唔,这里便是你三玄门的院子了?新整葺过?” “刚完工没几天。前辈请看,这里是主宅,也是晚辈的书房,中间是厅堂,前辈请入厅堂。” “小楼,不要总是前辈前辈的,我不喜欢。我比你年长几岁,却也谈不上什么长辈,听着别扭,你如今也是一派掌门了,可以唤我一声师兄,如何?” “啊?这岂不是高攀了么?景师兄?” “这就听着顺畅些了。” “唉,若真能与景师兄为同门师兄弟就好了,我观东方少掌门,他每每提及景师兄时,都很是自豪。” “差不多了,很快就是了。好了好了,不进去了,还是去亭子里吧,亭子里舒服。” “好,景师兄请。这个,刚才景师兄说差不多了,是什么意思?” “至明日,就差不多算是同门了。” 一边回答着,景昭站在亭中,扒着栏杆弯腰看了看池子中游来游去的大白,指着它道:“好畜牲!伱三玄门也有灵兽,倒是出乎我预料!” 刘小楼却被他之前那句话搞得有些懵:“不是,景师兄,您刚才说,到明天咱们就算同门了?” 景昭自怀中摸出一块灵石,抛向池中的大白:“接着!”口中回答道:“对,现在是寅时,过了今天,明日天亮时,咱们就是同门了。” “这個”刘小楼抓耳挠腮,忍不住了:“景师兄,到底怎么回事?快说说!” 大白扑腾着翅膀,昂着长长的脖颈,接住了景昭抛来的灵石,一口吞了下去,然后扑腾得更欢实了,踩着池水冲了过来:“嘎嘎!” 景昭哈哈一笑,又取出两块灵石抛了过去,一块被大白接住,另一块却被一道黑风卷走,卷得景昭大奇,指着消失在树林中的黑风道:“灵猫!小楼,你三玄门可以啊,莫非这乾竹岭是旁人不知的洞天福地?” 刘小楼不由一阵眼皮子乱跳。今日已经连续被景昭叫破了乾竹岭上的两个秘密,也不知他是真的看破了,还是无意识间说出来玩闹的? 看上去,似乎是玩闹? 景昭玩闹了片刻,转过头来,伸手一抹,抹出一壶酒、两盘小菜。 酒不是灵酒,是乌巢镇上就可以买到的烧刀子,烂大街的烧刀子,菜也不是什么好菜,一盘炒豆,一叠豆干。 “我最烦那些灵酒,什么竹叶青,什么桂花香,什么龙仙酿,啊呀烦得很,就是这烧刀子最舒服,下喉最有劲道,纯粹!酒就是酒,弄些灵力在里面做甚?你说呢?” 刘小楼连忙抢着斟酒,将酒杯递给景昭:“今日我陪景师兄痛饮烧刀子,景师兄请。” 饮完三杯,刘小楼眼巴巴等着景昭揭秘。 景昭抓了几粒豆子往嘴里一抛,边嚼边道:“三玄门的事,起初是庚桑洞闹的幺蛾子。他们也不是要为难你,是为了在乌龙山下筹办坊市,拿你的事炒一炒,逼彰龙派就范,把地方划给他们。可谁知彰龙派就是不答应,宁愿把你从宗门除名,也不同意他们开办坊市,这就是起因。” 事情进展了那么多天,这是刘小楼第一次听到关于此事的内幕,不由一阵感叹。他也不知道该感叹个什么,因为这件事的确不是他能干预的,最多也只能感叹感叹了。 “啊,原来如此,那我三玄门就从彰龙派除名了?刚才景师兄的意思是,青玉宗打算收录三玄门?” 景昭继续道:“不仅是彰龙派不答应,天姥山也不答应,乌龙山和天姥山离得很近,开办起来以后,不是抢他们生意么?但洞阳派却很有兴趣,不仅洞阳派感兴趣,平都八阵门也感兴趣,听说两家巴东宗门至今没有坊市,也不知早干嘛去了!对了,彰龙派的不答应,和天姥山又不同,彰龙派是想自己开坊市。总之呢,乱得很。至于我青玉宗,洞庭湖边开了岳阳坊市的,生意很不错,因为和这边离得远,所以在这边开不开,我们青玉宗都无所谓。掌门问我的意思,我说办吧,岳阳坊市和将来的乌龙山坊市还可以互通有无,至于你们三玄门,彰龙派既然要将你们除名,那就干脆入我青玉宗为小宗,也不用挪地方,就在这乌龙山上扎着,替青玉宗打理坊市的事,你看行吧?” 刘小楼半天合不拢嘴:“替青玉宗打理坊市?” 景昭道:“如今的情形,乌龙山坊市一建,必然不是某一家的,恐怕六家都会涉足,具体怎么掌管、打理,明日诸位长老自然会议出个子丑寅卯来。但无论如何,我青玉宗这一份,就要小楼来负责了,所以我说咱们以后会是同门。” 刘小楼追问:“入青玉宗,我自然没意见,可他们几家能答应么?” 景昭道:“那就是玉英的事了,他去说服各家。总之巴东两家不同意,我们就拉着彰龙、洞阳和天姥山和他们干,彰龙、天姥山不同意,我们就拉着洞阳、庚桑洞和平都八阵门搞他们。青玉宗刚带领各家打赢了江南宗门,这点面子,他们总得给吧?” 刘小楼将酒杯再次斟满:“那就期待着和景师兄真正成为同门的一天了。” 景昭笑着饮了,然后盯着池水良久,忽然间沉默下来,目光缥缈,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刘小楼陪他沉默了多时,忍不住问:“景师兄在想什么?这里头还有什么难处么?” 又过了不知多久,景昭才终于再次开口,道:“这次上乌龙山来,还有件事” “您说!”刘小楼凑上去。 景昭的目光依旧盯着池水,语气缥缈:“其实青玉山人,和青玉宗无关。” 第一百三十九章 画像 当初,正是景昭将那墓碑挖走,带了回来,青玉宗由此便有了证据,将青玉山人与先辈祖师联系在了一起,证明这座上古仙人洞府属于青玉宗。 墓志铭上的“青玉山人”,与“青玉宗”重合,江南各家宗门对此难以辩驳,再加上这座洞府出现在洞庭湖,最终金庭派不得不默认了洞府的归属。 现在乃至十几年、几十年间,虽然上古仙人洞府不会再现世,但下一次现世时,就将毫无争议的由青玉宗来掌控。 青玉宗也曾表示,下一次洞府现世时,将邀请金庭派等江南宗门同往。 上古仙人洞府是一座宝藏,可以探索发掘几百年、上千年,对于这样一座宝藏,青玉宗当然是要作为宗门的重要传承来对待的,所以听景昭忽然说,两者没有关系,刘小楼第一反应就是“我不想听”! 他不知道该做何反应,景昭却也没有听他回答的意思,兀自凝视池塘,缓缓道:“你应该听说了,我把墓碑挖回去了,墓碑的基座底部有一行字你没见到,很奇怪的文字,宗门查阅典籍,找到了这行字的意思和出处……” 刘小楼起身:“景师兄,我是不是不太合适听?要不还是饮酒?啊。酒没了,我去取……” “无妨,回来坐……”景昭将他拽回来:“跟你说这些没有关系,你既不会四处乱传,传了也没人相信,是不是?我跟你说,那叫石鬼文,是巴蜀巫山一带三千年前盛行的巫咒文字,写的是墓碑的打造匠人及打造时日……它表明,青玉山人极可能出自巫山,之所以于洞庭湖现世,是虚空乱流的原因。而三千年前,还没有青玉宗,青玉宗创派于两千五百年前,相差五百年——至少五百年,所以两个青玉,仅仅是重名而已。” 刘小楼想了想,道:“无妨,如此至宝,唯有缘者得之,青玉宗重名既是有缘,放在哪里都是这个理!” 景昭笑了笑,道:“宗门将这墓碑的底座字迹刮掉了,掌门和诸位长老不欲追索此事,我却想要探究个所以然出来,小楼,除了墓碑以外,你再想想,当时有没有看到别的东西?图?文字?或者特殊的物件?可以助我找到线索的一切东西!” 刘小楼仔细回忆着,终于还是叹了口气:“景师兄,真没有了,若是有,当时便会告知师兄伱的。” 沉默少时,景昭自怀着取出一副卷轴,在亭中展开,画着一位仕女,瞧容颜、打扮、衣裳,与那棺中的宠婢有八分、九分肖似。不同的是,棺中女婢如烟是躺着的、闭眼的,画像中的如烟坐于花园亭中,明眸善睐,栩栩如生…… “画的很好啊,这是景师兄的手笔?”刘小楼仔细观瞧着。 “嗯,我当年学画之时不甚用心,也不愿下苦工,只草草学了半年,如今当真后悔,这画像只得其形,不得其神。” 刘小楼很无语,瞟了眼景昭,景昭却只是凝视画像,似乎刚才的自评,语出至诚。 “小楼,你再帮我想想,总觉得缺点什么,到底缺在哪里?有什么可以补充的?” “景师兄当时将石棺带出来就好了。” “不可!” “也是,带出来容易被人损坏。” 刘小楼将目光移回画像,努力想要看出点味道来,不辜负景昭的信任——人家千里迢迢赶来问自己画得好不好,容易么? 可他真看不出来,就是觉得好啊,这该怎么办,想挑毛病都不知该怎么挑。可完全说好,似乎也没什么意思。 就在他绞尽脑汁之际,景昭又道:“我曾听说,你精擅幻阵,入阵者可据各人所思,行其欲行之事,见其想见之人?” 刘小楼有点惊,这种事都是不举公子圈里的人才知道,自己已经不混那個圈子很多年了,怎么圈子里还有自己的传言么?又或者是从别的渠道听说的? “我的确有一件这种阵盘,但通常都是用来……治病救人的,嗯,景师兄想试试?” “治病救人?呵呵……看看吧,或许有助于我找到其中的线索也不一定呢?” “好,景师兄别见笑就是了。” 说着,取出临渊玄石阵,就在亭外抖手布下:“景师兄,请!” 景昭点头,迈步出亭,他的脚步极为精准,一步迈出,刚好立足于阵法范围三寸之外,就此顿了顿,深吸了一口气,这才向前。 刘小楼就在亭中维持阵法运转,盯着亭外的景昭,见他步入那座小楼之后,又向前走了几步,俯身弯腰…… 保持着这个姿势,一动不动,许久许久。 刘小楼很是惊诧,他原本以为景昭会出现某些行为举止,却万万没想到会是这样。 天亮时,景昭终于出来了,他慢慢游荡在乾竹岭上,从小院游荡到竹林,从竹林游荡到崖壁,又从崖壁游荡到绝顶,踩在那条石缝上,远眺乌龙山群峰。 眺望多时,道:“天亮了,我回去重画,走了!” 刘小楼跟在后面:“景师兄不多坐一会儿么?我这里真有酒,不是灵酒,村民们酿的米酒,前些时日宗门竣工,他们在这里为我庆贺……” 景昭没有留下来,脚步很快,转眼就下了乾竹岭,向着刘小楼指点的方向看了一眼,果然看见了远处炊烟袅袅的村子,没有任何表示,加快脚步,身影很快消失。 他其实并没有走远,出了乌龙山后,向着东北方向行了十余里,进入一家小庄子,庄子虽小,却也甚是精美,看得出是大户人家。 “给我寻处僻静的屋子。”他吩咐道。 引路的青玉宗执事将他带入旁侧月门后的小院,这里只有一株老松、一间单房。 “景师兄,这是主人家的书房,挺安静。” 推开门,景昭步入其中,看了眼墙上悬挂的字画,点头道:“这字不错,主人还算雅致。” 那执事顿时笑了:“这是主人家买来的字,他们家……可不太懂这些,是做催债的,湘西有些凶名。这里里外外,一共花了二十块灵石,外加五百两银子,便宜他们了,要不是少掌门催得紧,当天就要他们搬家,花一半就能盘下来……” 景昭点了点头,看了眼书案上的笔墨纸张,那执事马上道:“还有格子上那些颜料,都是咱们自己从山上带下来的,景师兄放心用。” 等他上前将水盛好,调开笔墨颜料,景昭道:“侯执事,忙你的去吧。”将他赶了出去。 景昭将之前的画作取出,看了片刻,一把火燃成灰烬,然后闭上眼帘。 楼中那沉睡的如烟立刻浮现眼前,和在棺中不同的是,她是呼吸着的,气息微香。 第一百四十章 六宗之小宗 景昭沉浸在作画之中,忘记了时辰,忘记了周围的一切。在他的笔下,一位仙女一点一点呈现出来,渐渐清晰,她的身姿灵动,好似将从画上走下来。 直到景昭认为无法再添加哪怕一笔之后,这才将画作悬挂在墙上,自己站在画前,默默注视着。 忽然,他神念一动,伸手将画像招入储物法器之中,门口很快便响起了敲门声。 “师兄?” “师弟回来了?进来吧。” 东方玉英推门而入,扫了一眼桌上凌乱的画纸、笔墨、颜料等物,道:“师兄好兴致,画的什么?山水还是鸟雀?” 景昭道:“胡乱涂鸦了几笔……怎么样?事情谈完了?” 东方玉英寻了张椅子坐下,道:“坊市谈成了,六家一起建,六家一起管,各宗兴致都很高,打算赶超赤城、青城、罗浮等处坊市。定的是一家商铺一年收一百灵石、一千两银子,散修单贩的另说,收益六家宗门分润,天姥山占三成、庚桑洞、彰龙派各占两成,咱们和平都山、洞阳派各占一成。” 景昭点头道:“这么说,天姥山准备关闭他们的坊市了?不错。” 东方玉英笑道:“是,本就离得不远,若还开着,两边都落不着好,但这边是五派合力,长久以往,天门山坊市凋零是必然的,卢氏自然明白这个道理,最终同意将天门山坊市关闭,并到乌龙山来,如此一来,乌龙山坊市一开,先期便有天门山坊市迁过来的至少三十八家商铺,底子便打牢了。他家牺牲很大,所以各方都同意他家占大头。” 景昭又问:“地方圈定了么?选的哪里?” 东方玉英道:“都采纳了咱们的建议,就选在乌巢镇,这里是乌龙山的东南,有乌巢河通流,进出方便,是个办坊市的好地方。彰龙山干脆将乌巢镇划给了乌龙山,从此不属于他家,以示他家公而忘私,那里往后就是刘小楼的地盘,倒是让他捡了个便宜,哈哈。” 景昭却没笑,而是皱起眉头:“划给刘小楼?那三玄门入青玉宗为小宗一事,出变故了?” 东方玉英道:“是有些变故……我一提三玄门归属转隶咱们青玉宗的事,庚桑洞和彰龙派都坚决不同意,这個咱们是料到了的,师弟我正要施展手段,洞阳派就提了个建议,允许三玄门加入六家中的任意一家。” 这下子景昭都愣了:“任一家的小宗?” 东方玉英苦笑道:“是,入六宗的宗派簿——当然是各家自愿,但他洞阳派、彰龙派、庚桑洞都同意了,其他宗门又怎么可能不同意,弟也拦不住,更没理由去拦,所以我和平都山的简绍也同意了,天姥山卢氏同样如此,卢伯期也捏着鼻子认了,脸色非常难看。这下子,三玄门就成为咱们每一家的小宗了。” 景昭问道:“六家的小宗?将来怎么算?” 东方玉英道:“先入宗派簿,再算每年的花红贴补,至于是否按照宗门规矩纳贡或者当差,接下来要一家一家谈。但在六宗这个层面,六家都同意由三玄门作为坊市名义上的开办方,但三玄门下须由六宗各自派人,为三玄门客卿,专门料理坊市的事。这是彰龙派提出来的。” 景昭也很无语:“这下子,咱们还得另选人来打理坊市了,没法用他了。” 东方玉英道:“他成了名义上的坊市总管事,但因为身份使然,实际上没有哪家可以用他打理坊市,咱们也要改变原先的设想了。师兄,你看咱们由谁去乌巢镇?” 景昭摆了摆手:“你自己考虑就是。” 东方玉英道:“抱歉了师兄,弟未达成师兄的嘱托……” 景昭道:“你不是达不成,你是觉得这么办更好!” 东方玉英嘿嘿道:“这个提议我也很出乎预料,不过听娄真五提出来后,仔细想了想,还真是不错。如果师兄觉得不好,那我就再跟他们说,二上乾竹岭,重新商议!” 景昭摇了摇头,又点点头:“或许吧,对他来说,这样或许更好。” 东方玉英松了口气,道:“那让侯赢打理坊市,可以么?这些年,他做事还是很精明的,功劳有,苦劳也不少,修为也精进到了炼气圆满,再跟坊市这边辛苦几年,资历和功劳都足够了,可以考虑让他服用筑基丹,试一试。” 景昭点头:“你定。” 东方玉英将侯赢叫了进来,把事情跟他说了,又让他去乌龙山找刘小楼:“刘掌门总归是坊市名义上的总管,而且还是你的掌门,按照六宗议定,伱须得加入三玄门,成为客卿,所以先和他预先来往得熟了,将来说不定也是有用的。” “是。少掌门放心,我晓得。” “三玄门入我小宗,每年贴补是什么数,也告诉他,尽快让他同意,列名于青玉宗宗派簿。” “知道了少掌门……若是他不愿……” “他当然愿意。否则就是别家宗门在作梗,你要问清楚是哪一家,咱们挨个找上门去讨个公道!” “是,明白了。” 景昭在旁道:“侯赢,贴补上头,可以放宽些。” 侯赢躬身:“是!” 离开书房,侯赢加快脚步出庄,一路上再次打量起这座小庄子,忽然感到格外顺眼。这座小庄子就是宗门专门为了料理坊市事宜购买的,今后的几年,这里的一切都将由自己做主了啊。乌巢镇坊市执事——自己曾经盼望的东西,不经意间就在这么一个平常的日子获得了,真是有些不敢相信。 打量庄子的时候,心下也在琢磨,哪些需要推到重来,那些需要采买补办的,都要抓紧起工了。 庄子离乌巢镇不远,也就是五里地左右,顺着乌巢河走,很快就看见了那座小小的乌巢镇,普普通通,显得有些凌乱破败。用不了几年,这里将发生巨变,也不知会变成什么样子? 侯赢没有进镇子,而是直接过河,沿着一条山道就进了乌龙山。 转过二里多山路,绕过几座山头,沿着一条小溪上山。这条路,他当年走过很多次,可以直上鬼梦崖,只是这次略有不同,沿溪上行半个时辰后,须得右转,去往另外一边的乾竹岭,去见那位三玄门的刘掌门。 侯赢来之前就听少掌门提起过宗门的打算,做过很多功课,了解过这个刘掌门。打听清楚之后,他的眼前就浮现出一张年轻的脸。 当年在鬼梦崖上,这张脸曾经努力的向着自己挤出各种笑容,努力的讨好自己,努力的向自己贩卖灵酒,奔波几百里,只为了赚取一块、甚至半块灵石。 谁能想到,那张脸的主人居然筑基成功,又因为特殊的机缘,成了六大宗门都伸手延揽的人物。 可是,六大宗门是真的延揽他么? 其实未必。 只能说大家需要这么一个人,需要这么一个宗门,所以他就起来了。 换作我,我也行吧! 这么一路畅想着,侯赢抵达乾竹岭下,见到了那块立在山道旁的石碑,很懂规矩的驻足停步。 “拜上刘掌门,青玉宗执事侯赢来访!” 第一百四十一章 故友 上了乾竹岭,迎面就是一座牌坊,牌坊不高也不大,配合里面的一座七尺高的天然湖底石,将三玄门的内部布局遮掩起来,只透出些飞檐屋角、苍松翠竹。 相当简单初级的庭院设计,出自林苦的手笔,这是三玄门立派百年以来,头一回用到这种藏山式的布局,刘小楼对此相当满意且得意,但对侯赢来说,却是再正常不过了。 他的第一感官便是:很是简陋,说是宗门有些勉强,至少不是土匪窝了。 按照规矩,正要在湖底石照壁前再次报名,刘小楼已经大步绕了出来,满脸笑容,拱手道:“侯执事,多年不见,一向可好?” 侯赢也笑:“多年不见,刘掌门可真是发达了!” 刘小楼道:“东方兄跟我说,可能会请侯执事来三玄门为客卿,我就在想,这可真是有缘啊。当年在鬼梦崖上,就是因为侯执事的帮衬,让刘某度过了难关,至今思之,念念不忘!来,快请入内!” 两人把臂同行,绕过湖石照壁,侯赢嘴里还在说道:“当年谁人能够想到,刘掌门竟会一飞冲天……啊,这是?” 刘小楼指点道:“这是我请来的工匠,准备在这片地方修建议事殿的,明日就要动工,我刚才就在和他们商议议事殿的走向,不用管他们,走,去后面说话……” 侯赢笑道:“需要掌门亲自操心这等营建之事吗?不如交给我来做,一应钱款都由我青玉宗出了!” 刘小楼道:“多谢多谢,好意先领了,这议事殿的钱款,由六派共出,待将来再起别的殿阁时,再劳烦你侯执事,不对,侯客卿,咱们今后可是一家人了,不劳烦你还能劳烦谁呢?哈哈!” 那些工匠在一个年轻人的指挥下,用竹竿子标出议事殿的范围,看这模样,不大不小,刚好将乾竹岭上这片空地占了三分之一。 后面是一片松竹林,混杂在一起,大概有个三、四排,一看就是新移植过来的,将议事殿和后面的院子简单隔开。 穿过松竹林,侯赢回首看了看那即将修建议事殿的地方,已经被松竹挡得几乎看不到了,的确将内外区分得很好。 但侯赢知道,这座议事殿用得上的机会多半很少,坊市在山下的乌巢镇,又有六位执事客卿在其中打理实务,大部分事务都会在乌巢镇上处置,真正需要上山来请刘掌门处置的,屈指可数。 因此,这座大殿也就是个象征意义了。 他又看了看兴致勃勃的刘掌门,目光中带着些许怜悯,刘掌门发现自己只不过是個傀儡的时候,他会作何感想? 其实刘小楼早就知道自己必然是傀儡,他更知道这样一个乌巢镇坊市,六派共建的偌大营生,无论如何是不可能轮到自己做主的,自己机缘巧合,借天时地利之机,得了一个名头,并且能够借这个名头拿到几份宗门贴补,这就是老师坟山冒青烟了,除此之外,还能将百年大计中的议事殿提前实现,那这股青烟可以说是冒了三丈高! 所以侯赢目光中带着的些微怜悯之意,他完全没有看到,就算看到了,也不会理解这是什么意思。他指着池塘边的凉亭介绍:“侯执事,咱们少掌门和五宗长老就是在这里议事,定下了乌巢镇坊市千年大计。” 侯赢点头:“啊……” 刘小楼热情招呼:“走,有什么话,咱们也进亭子里说。” 进得亭中,就见那一圈美人靠下的坐凳上,散乱的摊放着几本簿册,刘小楼道:“不要介意,咱们坐这边,这边空着……那是几家宗门跟我签的入宗约定,签好了在这里晾一下墨渍,呵呵。” 侯赢下意识就凝聚望去,一一看了,却是彰龙派、庚桑洞、洞阳派三家。 彰龙派是每人年补灵米五十斤、灵石两块、灵酒两坛、银十两,核准十二人。 庚桑洞是每人年补蛇胆一瓶、灵石两块、灵酒一坛、银十五两,核准十三人。 洞阳派是每人年补五凤鸡一对、灵石三块、灵酒两坛、银十五两,核准六人。 先不提人数,据侯赢所知,这三家给的都是大宗待遇啊,少掌门不是说按小宗对待么? 目光往文册上再扫,看见三份文册上写的果然是“小宗”。难怪景师兄说到贴补时,让自己放宽一些,青玉宗是荆湘修行界的领头羊,无论如何不能被他们比下去了。 “刘掌门,在下拜山,也是为了此事而来,不知可否借刘掌门这里书房一用?” “没问题!侯执事这边请!” 侯赢被引至刘小楼书房,进门前问:“刘掌门,三玄门究竟有几位门人弟子?” 刘小楼解释:“各家对此都有不同的看法,彰龙派和庚桑洞有些像,都把各宗打理坊市事务的客卿算作三玄门的人,洞阳派这边没有算这六个人,说是不用给他们,直接加到剩下的人头上,所以算成六个人,每个人就稍高一些。” 侯赢问:“那刘掌门以为,算在里面好,还是不好?” 刘小楼道:“算不算的其实无关紧要,就看侯执事这账目好不好出。” 侯赢心知肚明了,拱手道:“多谢刘掌门。” 进了书房,将怀中那份文簿打开,里面的内容大多相同,只是贴补上、人数上是空着的,原本还想和刘小楼谈一谈,看了凉亭里那三家宗门的簿册,就知道刘小楼的底线了,没必要再谈,直接填上就是。 沉吟少时,提笔填写:每人年补神符两张、灵石三块、灵酒三坛、银二十两。 核定人数时,写了十五人。 出来后,请刘小楼过目:“掌门以为可以么?” 刘小楼扫了一眼,笑道:“没问题,每年交付时,我按十五人签,按八人收,可以么?” 侯赢忙道:“这如何使得?侯某原意,掌门可签十二人。” 刘小楼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当年就承你关照,如今还要继续承你关照,你关照我,我也关照你,互相关照,事情不就做起来了么?是不是?” 侯赢道:“那……就请掌门多多关照了。” 刘小楼取出一面竹牌:“这是我三玄门的客卿腰牌,我亲自雕的,印了我的神识,如何?” 侯赢双手接过,赞叹道:“掌门的雕工,果然精美!” 刘小楼哈哈一笑:“侯执事今后住哪里?我这里也是有空屋的,不必客气。” 侯赢道:“我青玉宗在乌巢镇北五里处的谭溪边买了座小庄子,就不搅扰掌门了。” 刘小楼点头道:“那里啊……主人家出让给伱们了?他们好说话吗?” 侯赢道:“是,给了两倍的钱,他们就搬得快。掌门和他家相熟吗?” 刘小楼道:“这乌龙山不大,山上山下的,要说相识,谁不相识呢?那里也算方便,离乌巢镇更近,我就不强留你住在山上了。” 侯赢办完事,告辞走人,刘小楼将他送到山下:“回头等洞阳派的五凤鸡送来,我给你拿一对过去,我记得侯客卿你好吃野味,这五凤鸡是灵物,洞阳派散养的,我都没吃过,他们说很好吃,到时别跟我客气。” 这一趟上山,事情办得顺利异常,侯赢感到心情十分舒畅,不仅收获丰厚,而且还感受到了尊重,来自一位筑基修士的尊重。 散修出身的筑基,他也是筑基啊! 下山时,迎面来了一位女修,瞧年纪三十来岁,打扮得干净利落,眉宇间英气逼人。 侯赢却是认识她的,当下侧身让路:“有半年没见罗娘子了,平都山选派的客卿,莫非是罗娘子么?如此,当真令侯某欣喜了。” 罗娘子微笑回应:“妾身不才,什么都不懂,忽然担此重任,心中忐忑难安,今后还请侯道友多多照应了。掌门在山上么?” 第一百四十二章 意想不到的人 目送侯赢下山,又通过妖藤的视界,盯着他出了乾竹岭,刘小楼始终没有看出此人的异常,也就表明,当年伏杀他兄长侯胜之事,侯赢至今不知。 如此也就放心了,最多以后多留点神就是。 见又有人上山,刘小楼去取了侯赢刚刚写好的青玉宗协议簿册,同样翻开,放在彰龙派、洞阳派、庚桑洞三派的簿册边,一并晾晒。 然后就见到了这位平都八阵门的罗娘子。 罗娘子的的容貌只能说是清秀、干净,谈不上有多美,但她鬟髻上扎了一朵牡丹花,花朵非常鲜艳、非常的大,而她本人的穿着却很朴素,仅仅一身青色的襦裙。花朵和襦裙搭配非常显眼,却又看着很是舒适,让刘小楼不由多看了两眼。 罗娘子微笑着向刘小楼行了个揖礼:“妾身姓罗,名晓,是平都八阵门外门执事,见过刘掌门。” 刘小楼目光从她那一朵大牡丹上移开,拱手道:“罗娘子?是贵门简长老派你来的么?” 罗娘子道:“别人唤我罗娘子,掌门却是可以唤妾身晓晓的。的确是简长老吩咐的,让晓晓拜入刘掌门门下,为三玄门客卿,还望刘掌门关照。” 刘小楼伸手虚扶:“哎呀,真是委屈你了,从修行大宗转入我这破落的小门小派,实在是屈尊了。放心放心,暂时的而已,说不定几个月、几年之后,你们平都山内部调换人手,就把你换回去了。但罗娘子你放心” “掌门可以唤我晓晓” “好的好的,晓晓,总之你放心,在我这里绝不会受气吃亏,有了什么好处,咱们一起分!” “那就多谢掌门了。掌门的传奇经历,晓晓也听说过一些,虽为散修,却努力发奋,几经生死,以至筑基,后征战金庭,大破东白峰大阵,又不畏生死,三番五次孤身入敌营,为江南、荆湘两地修士作生死周旋,实在令人敬佩。能在掌门麾下为客卿,晓晓颇感荣幸,谈得上什么受气吃亏呢?” “呵呵晓晓真是能说会道来来来,有没有带文书来?之前简长老曾说,让我入平都山为一小宗。” “有的,妾身已将文书宗簿带来,还请掌门过目。” “好好好,来,我们入亭坐谈。” “掌门的书房是在何处?晓晓可以和掌门去书房谈。” “书房逼仄,何如这亭中敞亮?咱们就到亭中谈!” “那好的。” “晓晓请,入座” “是” “哎?晓晓小心,坐在簿册上了。” “那掌门以为,妾身该坐哪里?” “坐哪里都可以,别坐在簿册上嘛。晓晓请看,这是彰龙派的协议,这是庚桑洞的,这是洞阳派的,这是青玉宗的,墨渍未干啊,所以我将其在这里晾晒,呵呵。” “哦?那妾身可以看看么?” “晓晓,我忽然腹中内急,去出个恭,晓晓稍等!” 望着刘小楼急匆匆离去,罗娘子莞尔一笑,取过坐凳上的几份簿册看了,思量少时,取出笔墨将自己怀中的簿册改了改,也摊开在坐凳上,和其余四家一并晾晒。 修改完后,她斜倚在美人靠上,单手拄腮,望着池塘中游荡的大白鹅默默出神。 就这么不经意间的随意一靠,忽然显现出动人心魄的神韵! 刘小楼出恭回来,远远见了她这副姿容,心中不由一荡,又连忙收敛心神,暗道:“这女客卿的魅惑之术当真了得,连老子都被搞得有点春潮澎湃,也不知是修的功法,还是炼的阵法?这朵牡丹插得怪异,莫非是在身上布设的阵盘?当真邪门!老师老师,咱们三玄门进了個女妖怪,遇到对手了,老师保佑,弟子可别栽在这女妖精的身上!” 深吸了一口气,将玄真功作了个周天,重新振作精神,迈步回去。 和罗娘子在亭中一番周旋,谈天说地、东拉西扯,刘小楼好不容易定住了心神,将罗娘子送下了乾竹岭,他长吐了口浊气,向跟在后面的黑猫道:“小黑小黑,本掌门今日险些破功,一个炼气圆满,便让本掌门很是狼狈,所以说这世上能人辈出,尤其是这些大宗大派,更是如此,今后周旋其中,不知有多少凶险。伱和大白也要多加小心,否则一不留神就被人骗进锅里炖了,为时晚矣!” 回到亭中,将罗娘子留下的簿册捡起来翻看,满意的点了点头。 然后继续坐等。 等到黄昏时分,才终于等来了天姥山卢氏的人。 一个让刘小楼完全没有想到、也不敢去想的人。 当年乌龙山的故人,玉女洞的老朋友,也是乌龙山的叛徒,黄叶仙。 因为黄叶仙和戴升高的缘故,当年的乌龙山道友们,死的死、逃的逃、抓的抓,如今烟消云散,只剩刘小楼一人。 每每想及,都无比唏嘘。 要说恨,当然恨,但要说恨出天去,却又未必。这些年来,他经常回想当时的点点滴滴,很多事情的来龙去脉,都逐渐想通了,想明白了,逐渐清晰起来。 当时自己能活下来,是戴升高和黄叶仙手下留情了啊。 所以,当他返回乌龙山后,曾经几次见过回来探山的黄叶仙,并没有去复仇,只是将自己藏了起来,不想被黄叶仙看见。 因为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两个人。 但该来的,终于还是来了。 天姥山卢氏派来打理坊市事务,加入三玄门为客卿的,就是黄叶仙。 刘小楼也没有请她入亭观摩晾晒的各宗簿册,就在那块湖底石照壁前将他拦下,四目相对,半晌无语。 良久,黄叶仙终于开口:“小楼,你终于筑基了,乌龙山几十年来,头一个筑基的道友。” 刘小楼道:“我听说戴升高也筑基了,你和他都被收为内门弟子了,你也快了吧?什么时候服用筑基丹?” 黄叶仙道:“他比你晚了几年,至于我,或许再过一两年吧,我炼气圆满尚未巩固。” 刘小楼点了点头:“那还是挺快的。提前恭贺你了黄仙,天姥山没有薄待你们啊。” 黄叶仙叹了口气:“天姥山是丹宗,他们的筑基丹是可以保证的。” 刘小楼“哈”了一声:“所以说,用当年那么多道友的性命,成就了你们两个的筑基,这笔买卖做得过!” 他实在忍不住了,还是刺了一句出来,黄叶仙呆了呆,却没有再接话,泪珠一下就涌了出来。 刘小楼任她哭泣多时,这才道:“好吧,虽说我已经筑基了,却也动不得你,你放心吧,你是天姥山派来的,用来把我这个掌门高高架起来的大客卿,我怎么敢动你呢?有些事情,我不想多谈了,想必你也不想多谈,咱们就不谈,咱们谈今后。说说吧,你们天姥山对我三玄门是个什么章程?” 黄叶仙止住悲声,抹掉脸颊上的泪珠,道:“入为小宗,每年一份贴补,每人养心丹一瓶、灵石三块,核定六人。” 这个数目有些多了,相当于每人每年九块甚至十二块灵石,着实出乎刘小楼的意外,他怔了怔,语气不是很好:“卢伯期给这么多?干嘛?想收买我?收买我需要那么大代价吗?你跟卢伯期说,只要你黄仙和戴散人答应,不在背后捅我刀子,就足够了,何必还要花费这许多?” 黄叶仙咬着牙道:“小楼,这是我和升高的意思,卢伯期没有管这些事,我和升高,就是想给你一些补偿。” 刘小楼烦躁的一甩衣袖,道:“用不着!该多少就是多少!我告诉你黄仙,你也去跟姓戴的说,我三玄门现在不差这点灵石和灵丹,用不着他可怜我们!” 黄叶仙眼泪再次啪嗒啪嗒落下来,哽咽道:“小楼,升高毕竟是你老师的挚友,你就看在你老师的份上,收下吧,求你了!” 第一百四十三章 筹办 在六宗的严厉督办下,乌巢镇坊市的筹办,比预计中还要快得多。 彰龙派臧百里、庚桑洞张大命、洞阳派张仙惠、青玉宗侯赢、平都八阵门罗娘子、天姥山黄叶仙,六位炼气大圆满修士,一天之后齐至乌巢镇,在镇子里选了处院落,就雷厉风行的办了起来。 在这院子里,臧百里笑着向其余几人道:“当年三派围山,联手与青玉宗切磋,我带一队人,住的就是这里。” 他又指着对面的小院介绍:“当时咱们那位刘掌门就住在对面没错,听说是他老师置办的宅子。当年他们三玄门穷啊” 洞阳派张仙惠是锦屏山庄张氏之主,和臧百里身份相同,秉性习气相类,很谈得来,当下凑趣纠正:“咱们三玄门,哈哈。” 臧百里笑道:“是,咱们三玄门当年穷啊,能置办这样一座小院,祖师爷坟头上烧高香了,当时咱们刘掌门修为还浅,就藏身于这小院之中,谁能想到他竟然就筑基了呢?” 张仙惠补充:“谁能想到,三玄门如今是乌巢镇坊市之主呢?哈哈。” 罗娘子好奇的走了过去,透过门缝瞄了几眼,一个翻身就进了小院,在滴水檐下慢慢打量。 张大命也越墙而入,站在罗娘子身后,细细打量这所小院。 罗娘子回头看了看张大命,道:“没想到刘掌门住过这么寒酸的宅子。” 张大命道:“他是野修出身,风餐露宿早就习惯了的,哪里会在乎什么宅子寒酸不寒酸,于他而言,这里已经很不错了。” 一阵唏嘘,罗娘子和张大命回到对面的院子,之前还觉得这里小,一经对比,现在却觉得不小了。 臧百里对乌巢镇相当熟悉,堪称地主,道:“这宅子已经是镇子上的大宅院了,我也知道小,但草创之初,都忍忍吧,如今各宗掌门、长老们都盯着坊市呢,等坊市开办之后,咱们再建一座大院子。” 侯赢道:“咱们抓紧吧,乾竹岭各派议事说定的,十一月底前,坊市一定要开起来,能开几家开几家,现在只剩二十天了,实在紧张。” 于是,众人进入正堂,各自落座商议。 臧百里看向黄叶仙,道:“要说办坊市,还是天姥山最有经验,要想如期开办,须得仰仗黄仙了。” 张大命道:“是啊黄仙,我听简长老说,你们天姥山承诺过,要将天门山坊市关闭,至少迁移三四十家店铺过来,何时能够达成?先不说何时能够迁完,黄仙能否将第一家迁市的店铺告知?咱们也好安排地方。” 黄叶仙面无表情,道:“宗门之中,自有安排,诸位莫急,答应了的事,我天姥山自然不会反悔。须知我天姥山在这坊市中,是股子最大的东家,坊市迟了晚了,损失最大的还是我天姥山。以我之见,先将各家店铺的位置确定下来。” 张大命道:“黄仙,只要第一家店铺过来,这坊市里的任意位置,尽管挑!” 黄叶仙摇头道:“不是这么说的,酒楼、客栈、灵材铺子、丹铺、法器铺、阵法铺子,哪种铺子适合开办在哪里,都是有讲究的,不分好地方,叫人家怎么来?” 臧百里道:“那就请黄仙拿出一个名录来,有哪些是第一批迁过来的。” 黄叶仙道:“诸位呢?也请诸位将第一批的开办的店铺报出来吧?” 六人在这里商议多时,敲定了首批入迁乌巢镇的二十七家坊市,但对这些店铺开办的地方却有争议。 争来争去,侯赢的意见渐渐占据了上风,他主张不要去刻意划分什么灵材铺子、灵丹铺子、法器铺子之类,而是随意,谁先来谁就先挑地方,先到的先占好位置,后到的就去边角上挤着,如此一来,就能鼓励各家店铺早先搬过来。 同时还有个好处,他道:“记得以前我在乌龙山鬼梦崖上办过散修的私市,乱糟糟的,没個模样,卖法器的挨着卖蜂蜜的,卖灵丹的对面就是卖烤肉的,那个乱啊可你别说,逛起来有滋有味,走过的每一家都觉得新鲜,都想好好看一看。我后来去过一次赤城山坊市,天下闻名的大市,前三了吧?不是说它不好,逛起来的时候,那叫一个乏味,走到一条街上,前后左右这一段,看上去几乎一模一样,没意思!” 黄叶仙道:“侯执事你是以旅人游客的身份去看的,自然会作如此观想,但很多宗门采购是大批量的,他们需要的是方便,不是为了有意思!” 她的反驳虽然有理,但还是陷入了势单力孤之中,因为其余各家都认为,侯赢的意见,可以让坊市早一些开办起来,这才是如今的关键。 议事到傍晚时,众人都先散了,黄叶仙有些疲倦,出了乌巢镇,来到乌巢河边,望着河水发呆。 不知何时,戴升高来到了她的身旁,伸手轻揉着她的肩,问:“谈得如何了?” 黄叶仙忿忿道:“累,这些人什么都不懂!偏偏还固执得紧” 戴升高道:“不是不懂,是对咱们占大股不服气许久没吃过这里的河鱼了,今夜帮你约了平都八阵门的罗娘子,一起吃河鱼。” 黄叶仙怔了怔,道:“好。” 过了片刻,戴升高问:“小楼那边,怎么样?” 黄叶仙叹了口气:“咱们给的贴补,他只收了灵石,灵丹退了,死活不要。” “为什么?” “灵石算是宗门给的,和各家都一样,他如今这情况,明面上须得一碗水端平,所以该收的得收,该入小宗的得入,不好单独给天姥山脸色看,所以收了。灵丹算是你和我多给的,他不要,要了就对不起那些死去的道友。” “他还是过不去这道坎?” “谁能过得去?我也不能!你能吗?” “他不知道吗?当年若不是伱我,他能好得了?他那几个好友,左高峰、谭八掌他们,能逃得出去?” “他应该知道,所以他回来了好几年,从来没去找过你我。” 乌巢河水滚滚流逝,将洒落在水面上的晚霞金光一点一点送远,送到看不见的地方,最终陷入一片黑暗。 “该走了,别让罗娘子久等。” “她为什么愿意来?” “谁知道呢?来,总比不来好,有些事,不用问那么多。” “好吧升高,你要不要亲自去乾竹岭呢?” “去做什么?” “去跟小楼解释,或者向他道歉?他如果一直想不通,就会一直把你我当仇人,我不希望这样。” “想得通的,迟早会想得通,想不通的,一生都想不通。给他点时间吧。” 第一百四十四章 坊市开业 十一月二十七日,随着第一家店铺迁入乌巢镇,坊市的开办进入新的阶段。 这第一家店铺,正是刘小楼极为熟悉的鸿记酒楼。作为天姥山酒楼中最赚钱的一家,鸿记的迁入,显示了天姥山开始全力打造乌巢镇坊市的决心。 之后的三天里,有十二家店铺陆续从天门山迁往乌巢镇,由此带起了一股抢占乌巢镇好地段、好院落的热潮。 一时间,乌巢镇热闹极了。 乌巢镇老户们忽然间被一场富贵砸来,各自收获了一笔横财,然后匆匆忙忙卷起铺盖走人,身后的房子立刻被人接手,粉刷的粉刷、修缮的修缮、拓宽的拓宽,实在没法改的,干脆推倒重来。 老户们感叹着离开时,大多流下了幸福的泪水,不幸福是不可能的,六宗也不允许他们不幸福,因此,他们扶老携幼,向着镇外而去,用勤劳的双手,在乌巢河对岸,乌龙山脚下,搭建起一座又一座简陋的茅屋,重新开启崭新的人生。 好在乌龙山的主人并没有赶走大伙儿,不仅专门划拨土地安置,而且允许大家在他划定的附近林子中伐木。由此,大约近百户乌巢镇老户搬迁过来,在乌龙山脚下建立起新的乌巢村雏形。 至月底,乌巢镇上已经迁入了二十七家店铺,包括四家酒楼、七家灵材铺子、五家法器铺子、两家阵法铺子、三家灵丹铺子、两家法符铺子,以及四家贩售五金八石、金玉木皮等基本材料的杂货铺。 乌巢镇初步具备了一家坊市应有的气象。 十二月初三,比原定稍晚了三天,六宗长老齐至乌巢镇,出席乌巢坊市开业盛典,六宗所属大小宗门、世家,荆湘、巴东各地散修等等,更有巴中、岭南、江南闻讯而来的上千修士于此汇聚,大典办得热热闹闹,各家店铺生意也十分兴隆。 刘小楼作为乌巢坊市的主家、三玄门的掌门,自然受很荣幸的获得邀请,参加了盛典。他站在六宗长老身后,全程观摩了仪式,并亲自为剪彩的六宗长老送上了掌声和欢呼。 其后,刘小楼跟随各宗长老挨个参观了每家迁入的店铺,并听取了六位麾下客卿对将来拓展坊市的步骤和想法。 对此,各宗长老也向他征求意见。 彰龙派白长老问:“小楼,这可是你的地盘,说说想法?” 刘小楼回答:“挺好挺好。” 庚桑洞涂长老道:“若是有什么觉得不妥的,也可以提出来。” 刘小楼道:“以后若是想到,一定提出来。” 平都八阵门的简绍问:“刘掌门,你麾下六位客卿可还使得?有不合意的尽管说,给你换!” 刘小楼道:“都是能人,庶务上的才俊,当然使得!只有一个不合意之处,若是他们能永为三玄门客卿,那就合意了,哈哈!玩笑话,玩笑话……” 热闹一天之后,刘小楼和诸位长老共醉一场,回到乾竹岭上倒头就睡,直到日上三竿才爬起来。 醒来后,心下也是微惊,昨夜这酒,是专门购自青城山的五灵液——四家酒楼中,就有一家来自青城山。没想到这酒会如此醇厚,也不知里头酿的什么,自己这个筑基,竟然也会醉成这般模样。 回头倒是可以跟他家进一些,存放在宗门里,以备不时之需。 跟活水池子里沐浴之后,浑身清凉了许多,踱步来到前面的议事殿,在殿中独坐片刻。 大殿是三天前竣工的,抢了点工期,但还是没有用上,大典依旧办在了镇子上。这倒也没什么,只是望着左右排开的十多把椅子,心里难免有些空落落的。 将这点负面情绪驱散,他重新上得绝顶,将掌门令牌阵盘组装好,再次开启裂缝。 一点灵力自裂缝中涌出,温暖了雷火元精,雷火元精欢快的蹦跳起来,拼命吸纳着灵力,陶醉其中不可自拔。 大白扑棱着翅膀飞了上来,来到裂缝处趴下,翅膀张开,舒服得打起盹来。 一道黑影看不清从何处飙来,钻入大白的翅膀下,埋进去没了踪影。 一群金环蜂也嗡嗡出现在了崖边,它们对灵力的承受力很弱,飞到崖边就已经足够,不敢靠近。 这段时日以来,乾竹岭上各种琐事烦扰,灵力的开启断断续续,大家都实在是饥渴得久了。 仿佛只是一個瞬间,整个世界忽然就安静了下来,刘小楼钻入茅棚中,和大白、小黑挤作一团,沉浸在气海的修行中。 四肢百骸,每一个毛孔都在吸纳着灵力,按照黄龙剑诀的走向,刘小楼以神念将这些灵力送入各处经脉,经过一条条特定的路线,在一个个不同的穴位处短暂停留,在穴池中洗淬成真元,再汇入气海中,慢慢沉淀聚集。 与此同时,气海中心的三玄剑也在沉淀下来的浓郁真元中温养着,感受着、吸附着这些真元中蕴含的一点点神念。 黄龙剑诀的温养法又名“大小周天养火法”,目前,刘小楼做的是小周天法,以己身为真元运行的周天,温养飞剑。 最终要温养出三层境界来,黄龙剑诀才算大成。这三层境界,只有第一层是可以说得明白的,后面两层比较玄乎,只有到了那个层次才能体会,不是现在可以说道的。 而这第一层,需要温养出黄、白、黑三气,便会有一剑化三气的神通。 要化三气,先要瞑目存神,这一关,他已经炼了大半年,至今没有在气海之中感受到哪怕一点点黄气。 修行总是如此,长年累月的积累,然后在某一个时刻厚积而薄发,现在就是积累阶段。 乌巢镇坊市开业大典之后,或许是六位客卿太忙,忙得没有工夫上山,刘小楼便也得以安静的修行了一个月。 这一天夜里,他忽然心中一动,睁开双眼,长身而起,伫立于崖边,眺望着远处乌巢镇上空那一个个绽放的巨大焰火。 为什么要放焰火呢? 刘小楼侧头想了想,终于恍然:过年了啊! 如此奢侈的燃放焰火,坊市的开办,应该相当顺利吧? 大白和小黑也从沉睡中苏醒,踱到刘小楼的身边,六只眼瞳中都是一朵接一朵盛开的鲜花。 刘小楼坐了下来,双腿凌空,在崖山晃荡了几下,脸上忽然感到很凉爽,抬头看时,却是黑沉沉的天上,开始洒下一朵朵洁白的雪花。 “一起坐下来看花吧。” 他指了指身边的左右位置。 大白如他所指,卧伏下来,小黑却没有趴伏在他指着的位置,而是轻盈的一跃,蹲在了他的肩上,柔软的尾巴扫过他的脸颊。 这是小黑头一次上他的身,刘小楼不由笑了。 “喵~” “嘎嘎!” “呼~真是……舒坦~” 第一百四十五章 乌巢暗市 乌龙山的这个冬天有点短。 一场雪后,刘小楼只觉一闭眼、一睁眼,就春暖花开了。 随着日头的逐渐暖和,气海中也发生了一丝变化,他似乎感知到了一点黄气,却又朦朦胧胧看不清楚。这点变化来得毫无征兆,似乎突然间就这么出现了,让他一时间欢欣雀跃,又有些忐忑不安。 因为他总是觉着,这点黄气很可能会在某一天不知不觉没了踪影,再也回不来。 这是一种修行上的感觉,说起来十分玄妙,没有道理好讲。 所以,他直觉中应该有所行动,将这点时隐时现的黄气留下来。 对此,黄龙剑诀没有讲述太多,他只能自己想办法。 第一个想法,就是去镇上找出路,坊市嘛,总能寻到些苗头。之前自己曾经遇到两大关卡,一是筑基,二是筑基后如何修行,都是在坊市中寻到了线索的,如今自然也是如此。 “好了好了,你们跟我一起猫了整整一个冬天,也该下山耍耍了,别总是挤在这条缝隙里,毛都挤臭了,去洗洗吧!” 刘小楼将掌门令阵盘收起,关闭灵力裂缝,将大白和小黑轰下绝顶,自己伐了张竹排,顺着溪水下了乾竹岭,去往乌巢镇坊市。 尚未过河,就见一座竹桥飞架东西,也不知是什么时候修建起来的,桥的这边,是乌巢镇老户们开辟的新村,桥的对面,就是乌巢镇坊市。 一個冬天不见,这座坊市就在河边建起了一座码头,十几条大大小小的船只停靠在码头上,显得很是繁忙。 刘小楼怔了怔,将脚下的竹排踢开,干脆上了岸,顺着竹桥过了乌巢河,来到对面的码头。 一下子,耳畔就多了无数嘈杂,眼前也多了无数人影。 从码头到镇子,短短的百十丈路,都是青石板路,两边鳞次栉比的排列着几十家小摊小贩,贩卖着各种杂货、吃食。 进得镇子里,眼前都是各家店铺的幌子。 最显眼的当属那些大酒楼,什么灵兽香、岭南烧、天府记、鸿记、洞庭肥鱼、阳山药膳、巴蜀蛇羹 其中又夹杂着一些门面考究的大店铺,如卢记丹房、平都山八阵阁、青玉坊、彰龙灵粮总店、四明山阵法阁、洞阳楼、庚桑万仙楼、金庭药圃、灵墟仙草阁 大店铺的旁边,又有些门脸稍小,门头装潢却别有一番风味的小店,一时间也分辨不清是做什么的,比如百脉万骨庄、六合通坊、神符万盛栈、玄玄通幽阁、仙精神油居 不能说到了人流如织的地步,但走在街上,见不到六、七丈外的路人身影是真的。 别的不说,就他身边这五六十号人,超过六成都是修士,疑似筑基四人,疑似金丹者一人。 乌龙山下,乌巢镇中,何尝有过如此盛况? 刘小楼不由一阵感慨。 他也没闲心瞎逛,直奔镇子东头,在一套大院前止步,看了看左右,左边的小院是自己三玄门的产业,右边的大院就是执掌坊市事务的庶务堂了,这里比开业时大了一倍,貌似是将两边的院子都并了进去。 进庶务院的时候,却被看门的杂役给拦在了外头:“止步!做什么的?” 刘小楼瞟了这人一眼,道:“新来的?” 那人脸色立刻就垮了下来:“甭管新来的旧来的,这是什么地方你就往里闯?狗东西,没长眼睛么” 话音未落,腾云驾雾般就飞了起来,飞进了对面三玄门的那座小院,戚利卡拉一阵响动,似乎是将桌椅给砸碎了。 从里面跑出来一位,正是青玉宗执事、三玄门客卿侯赢,见是刘小楼,赶忙问道:“掌门来了?这是” 刘小楼脸色很不好,将事情简单说了,道:“我那院子里都是上好的黄梨木桌椅,我祖师爷传下来的,如今都砸坏了,这却如何是好?” 侯赢连忙安慰:“掌门宽心就是,不打紧的,包赔!包赔!” 刘小楼追问:“谁赔?” 侯赢道:“庶务堂赔!” 刘小楼这才舒坦了:“你们进去看看,好好清理一下,怕是砸坏的家当不少。” 侯赢忙不迭点头:“是是是。掌门,敢问今日下山,所为何事?” 刘小楼道:“上回开业时,听你们说咱乌巢镇坊市也有暗市,如今建起来了么?” 侯赢道:“建起来了,掌门想去看看?” 刘小楼点头:“是,想去转转,你看” 侯赢连忙去取了块牌子,交给刘小楼:“以后掌门去暗市,亮这块牌子就好了,可以免除灵石。” 刘小楼很满意:“我就不进去坐了,你带我去看看,啊,不用伱陪,带我到地头上你就走。” 乌巢镇暗市的入口,在一个刘小楼想不到地方,正是当年晴姐和张妈站街的二条巷口。由此而入,刘小楼颇多唏嘘,跟着侯赢进了那道他以前从未进去过的小门,一道每次来、都只能目送老师进去的小门。 这道小门显然被六宗大改过了,进去之后立刻就是一方全新的天地:十余道瀑布从山顶垂落,震耳欲聋的瀑布声充斥着山谷,一座座亭子、一条条长廊围着山谷的崖壁延伸开去,一丛丛翠竹、一片片松林夹在其间,处身的每一个地点,视线都透不过三丈,一切都显得清幽而又隐蔽。 这里永远是傍晚,夕阳已经西下,晚霞映红了天际。 刘小楼戴着斗笠、罩着面巾,穿梭在竹林走廊间,寻找着可以发问的人。 终于,他找到了目标,几乎每家暗市中都会有的“万事通”。 “一块灵石一个问题,无论任何问题。回答不出来的,不收灵石。” “明白,有劳尊驾了。敢问,想要解决修行境界中的疑难,该翻阅何种经卷?” “阁下是何修为?” “筑基初期” “什么疑难?” “这个需要说吗?阁下可以解决?” “说来听听?” “修行之时,气海有所感应,与本命法器相关,若隐若现、时走时留,如何才能将” “服丹,黄庭丹。” “这尊驾答复如此之快?” “阁下此难,并不稀奇,但凡筑基者皆知。所以,一块灵石。” “啊在下想问第二个问题。” “请讲。” “黄庭丹,在下怎么没有听说过?” “这个也算一个问题?” “不错,很重要,还请尊驾回答。” “不信我?” “有一点。” “好吧你不知道,是因为你家宗门绝了传承,只留得你一个,没有老师传法,什么都靠自己瞎琢磨,当然不知道。” 刘小楼大惊:“阁下怎么知道?” 对方问:“这算第三个问题?” 刘小楼有些茫然:“算” 对方叹了口气,摘下面巾:“小楼,是我。” 刘小楼顿时目瞪口呆:“景师兄?” 第一百四十六章 万事通 向金丹高手请教修行疑难,一个问题只收一块灵石,世上还有比这更便宜的事吗? 刘小楼也不问他景昭为何来这里做买卖,不管他是什么目的,抓住机会先痛问了一轮,一口气又问出去十八个问题,几乎将筑基境修行各阶段的疑点难点都问了个遍。 这些问题,有些是他根据上一個解释自行想到的,还有些是在景昭的循循善诱下问出来的,其中一大半的问题都是这么问的:“哦?那景师兄以为,这是为什么?” 包括景昭有没有黄庭丹这样的问题都问了。 对此,景昭的回答是他真没有。刘小楼遇到的气海感应问题,虽然很粗浅,但每一个筑基修士的感应都不相同,所服用的黄庭丹材料也自然不同,需要和炼丹师商议着炼制,所以刘小楼需要找一名炼丹师,和对方探讨相关症状,如此炼制出来的黄庭丹才对症。 最后,见刘小楼绞尽脑汁,想无可想了,景昭伸手:“承惠,灵石二十一块。” 刘小楼从没如此大方过,确定景昭是真要之后,他便真给了,认认真真数出二十一块灵石,从储物袋中翻出一个褡裢装进去,交给景昭。 景昭收到后,一边在掌中掂着褡裢,一边问:“小楼现在有事没有?” 刘小楼道:“景师兄有什么吩咐,尽管道来。” 景昭道:“帮我盯一个跛子,虽然看不出来是跛子,但走路的时候总是有些异常,只要看得仔细,就能看出来。” 刘小楼点头:“好的景师兄,一个跛子,然后呢?” 景昭道:“见着了,就告诉我。” 刘小楼问:“这个跛子,确定了今天会来么?” 景昭道:“能确定他这些时日会来,我已经蹲了他四天了。” 刘小楼想了想,又问:“除了跛脚外,还有什么别的特征么?” 景昭道:“他是来打听事情的。” 刘小楼懂了:“景师兄的意思,是让我去另一头也扮作答疑解惑的万事通?” 景昭道:“他们把这暗市布置得很好,每一处都很隐蔽,虽然我这里算是最好的位置了,但还是担心他会错过这包灵石算是给你的酬劳,七天。” 说着,又将褡裢抛还给刘小楼。 刘小楼正要开口拒绝酬劳,景昭阻止道:“一件事归一件事,你要是不收,这就回去吧。” 刘小楼只得苦笑:“景师兄,真是好好好,这活儿我接了。就是担心扮万事通不像,漏了底细。” 景昭道:“简单,说得不对,不收钱就是了。只须把握住这一点,最多挨骂,绝对不会挨打!哈哈” 于是,刘小楼来到暗市的另外一头,寻了个所在,将景昭给他的大木牌子立在了身边,自己背靠一棵粗槐坐了下来。回忆着这些年见过的那几位万事通,将斗笠摘下,衣领拉起来,包住了头。 这么一看,面相就更加漆黑一片了。 果然是深不可测! 低头瞟了瞟身边木牌子上画着的一封信函,暗道这个倒是比较直观,应该都懂吧?至少自己看了就懂,别人应该不至于比自己笨才是。 这幅画的意味,别人果然是能看懂的。 约莫小半个时辰之后,便有人驻足于面前,打量着木牌子上的画,开口询问:“尊驾的消息,怎么卖?” 声音颇为沉闷。 刘小楼也嘶着嗓子回答:“一块灵石一条,回答不出来的,不用付灵石。” 那人左右看了看,似乎颇为顾虑,犹豫了多时,直到刘小楼不耐烦的咳嗽了两声,这才开口道:“一块灵石一条消息?” 刘小楼问:“这是第一个问题?” 那人连忙摇头:“不是,不是。我的问题是,听说乌龙山上,有个三玄门,擅长治疗疑难杂症,是也不是?” 刘小楼顿时怔住了,心说话,这灵石就那么好挣吗?还是老天爷让我转运,今天合该发一笔小财? 对方虽然和别的客人一样,都是典型的乌龙山修士打扮,但目光游移不定,言辞闪烁犹豫,一听就知道想打听的是什么,这样的病人,刘小楼以前接触过很多,实在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当下回答:“如果阁下身有隐疾” “在下是为一位好友而来。” “嗯,若是阁下好友身有隐疾,可至乌龙山乾竹岭,三玄门的确有此专长。” 对方想了想,追问:“能包治么?” 刘小楼回答:“包治不敢说,只能试一试。但三玄门治的是心病,非体病,若阁下的好友是体病,则需辅以他术,非三玄门可医。” “如何区分?” “说来简单,上乌龙山一试便知。” “原来如此,多谢!” “不必,尊驾出灵石,在下给消息,如此而已。你若不想白跑,我这里还有个关于何时上山更容易见到三玄门门人的消息,你要不要?” “怎么?三玄门门人弟子常年不在山上?” “三玄门传承隐秘,一般人去了是见不着的。” “哦还请告知。” “七天后上山,便可。” “知道了,多谢。” “不必。承惠,三块灵石。” “啊?三个问题了?” “应该是四个,给阁下免收一块。” “这两块灵石行不行?” “咱们可是说好的,三块不能少。” “好吧好吧给,若是三玄门治不了,我可还来找你!你得包退!” 刘小楼无奈的目送此人离去,留心看他脚下,见步子极为正常,又扭过头来继续守株待兔。 约莫一个时辰后,等到了第二只兔子。 此人极为爽快,抛过来三块灵石,直接道:“不管多少个问题,咱问清楚了为止,行不行就这三块灵石,可以么?” 刘小楼咂摸咂摸嘴,犹豫道:“若是我不知晓” 此人摆了摆手:“若不知晓,也是伱的,就当咱赌一把了。” 这下刘小楼同意了:“那就请阁下发问。” 此人同样左右瞟了瞟,见无人在侧,低声问:“坊市庶务堂六客卿里头,有一位姓张的,他收不收礼?” 刘小楼眨巴眨巴眼睛,心道这是错觉吗?做万事通真的这么好赚吗? 立刻回答:“收!” 对方凝目问道:“这礼,该当如何送?” 刘小楼马上回答:“张大命有个三舅,筑基修为,但凡有什么事情,都是找他三舅。阁下若是能打动他三舅,比单纯给张大命送礼效果更好。” 对方大喜,追问:“他三舅姓甚名谁?住在哪里?” 刘小楼当即道来:“乌龙山西北,龙家堡,张小金!另外再送阁下一个消息,相同礼物可另备一份,送往乌龙山乾竹岭三玄门,三玄门掌门发一句话,同样管用。” 对方沉吟道:“送两份?” 刘小楼点头:“这叫双管齐下!” 第一百四十七章 逼格 指点了对方送礼的最佳时日,刘小楼没忘景昭布置的任务,仔细观瞧对方的腿脚,感觉没什么毛病,于是耐心守候起第三只兔子。 其实他不仅仅看了两个人的腿脚,而是看了路过这边的所有人的腿脚,看久了之后倒也看出点心得,隐约能在宽松的罩袍下分出男女老幼来了。 估摸着再看几天,兴许连修为层次都能看出个大概来也说不定。 这个过程中,他也对景昭只给出“跛脚”这一特征有了更深的理解。修士里面,想要见到一個跛脚的确实不容易,也不知是受了怎样的伤,又或者经历过怎样的遭遇,才会跛脚而无法治愈? 所以这个特征才极为明显,足够佐证是不是景昭想找的人。 研究了半天别人的腿脚和步姿,第三只兔子姗姗来迟。此人到得有点晚,依照刘小楼尚未失去的对时辰的判断力,应该是过去了两到三个时辰。 刘小楼一副高冷模样,内心其实相当忐忑,就等着对方开口。 几乎还是一模一样的套路,那人顿了顿,闷声闷气的开口问:“消息怎么卖?” 刘小楼回答:“一块灵石一个问题,答不出来不用付账。” 那人点了点头,问道:“我想知道南宫疯子的下落。” 刘小楼一听这个问题,就知道好运不再,这回没戏了,这是头一次当万事通失败,面皮上还是有点下不来台,为了不辜负自己假扮的身份,他垂死挣扎:“阁下说的南宫疯子是?” 那人道:“那个疯女人,南宫,你没听说过吗?南宫文舒!不知道?” 刘小楼只能承认自己不知道:“抱歉了阁下,请换个问题。” 这人很失望,却没有再问,只是抱怨道:“这都不知道?还卖什么消息?” 刘小楼也是有些讪讪,继而有些恼怒,啐道:“天下人那么多,哪个能全知道?你若问这坊市的事,且看我知不知道?又没收你灵石,搞什么?想闹事吗?” 见他强硬起来,那人也没再还嘴,低头匆匆离去,刘小楼瞥见那人脚底,穿的果然是双绣花鞋,与自己之前判断相同,这才满意了:“小娘皮!” “什么小娘皮?”景昭出现在身后。 “有个人,问了个问题,我不知道,就坦承不知咯,嘿,她还抱怨上了,又没收她灵石!师兄怎么过来了?” “一天了,看看你这边有什么收获没有,见到可疑之人了么?” “没有,说实话,想找个跛脚的真不容易。” “的确是。这样,我刚才又琢磨了一遍这个地方,你换个位置,往左边过去,那边有个水潭,潭边一溜亭子……” “啊,我知道那边,那边人多,但位置都被人占了。” “左手第二个亭子空下来了。” “那行,我现在就挪过去。师兄呢?” “我换那群水瀑,就在石桥边。” “好,明白了。” 刘小楼绰起牌子就走,走了两步,略有不甘的转身问道:“师兄知道谁是南宫疯子么?叫什么南宫文舒的。” 景昭怔了怔:“怎么问这个?” 刘小楼道:“刚才那人过来,我没答上来,师兄知道么?” 景昭反问:“是谁打听?你说的小娘皮就是她?人呢?” 刘小楼指着方向:“往那边走了,就在刚才,个子和我差不多,穿的鹅黄绣花鞋,从她后边看就能看出来鞋子,戴着斗笠罩着黑巾。” 景昭道:“我去看看。” 之后,刘小楼老老实实履行了承诺,在暗市里待满了七天,始终没有见到跛脚的人。不仅没有找到跛脚的人,连景昭都消失不见了。他每天都跟这里逛上几圈,尤其留意景昭之前待的位置,还有他提到过的水瀑边,可就是没有见着景昭。 这几天里,他也挣了些灵石,但却没有第一天那么好的运气了,每天都会有十来个人向他询问问题,但绝大部分都让他瞠目结舌,问十个能答出一个来就算烧了高香,往往一天下来,被人谩骂抱怨很多次。 被骂得人都麻了。 这种挫败感是很伤自尊的,由此证明,万事通不是那么好当的。 当然也有好处,他倒是记了一肚子千奇百怪的问题,等着将来有机会时再慢慢寻找答案。 七天过后,他就赶回了乾竹岭,不是不想多替景昭蹲两天,而是要赶回去给自己接的活收尾了。 人家花了灵石打听的消息,没理由不登门求助。 赶到山脚下,远远就见前方山门前有人等候,果然来了…… 想了想,没有过去相见,而是绕道后山,穿过护山大阵,从后面上了乾竹岭。 来到前院,进入议事殿,这里摆放的桌椅都已经撤下去了,既然无人议事,干脆就不摆这些家什,直接放置了蒲团,如此待客,反倒有种高深莫测之感。 殿中这些蒲团,他大多都收了起来,只留下三个,自己坐一个在正中间主位上,下首两丈外左右各放一个,来来回回打量多时、试坐几次,自觉已将三个蒲团之间的距离调至最佳,这才坐回主蒲团上。 真元向下,将蒲团反面嵌着的一块玉玦激活,闭上双眼,缓缓道:“何方道友登山,还请上来相叙。” 这声音通过传音阵法一直传到山门外,显得悠远绵长。 那访客之前叫过山门,山上无人应答,想着花灵石打探来的“七日可见”的消息,一直耐心等候着,此刻听了传音,便不由精神一振,暗道这三玄门掌门当真了得,就凭这一声传唤,便是生平罕见的高手! 也难怪,毕竟是筑基前辈嘛。 当下愈发恭敬,一步一步踏踏实实登山,不敢稍有造次。 经过妖藤时,刘小楼通过妖藤的视界,仔细观察了他一番,确定就是花灵石向自己求助的那位了,对此人的恭敬态度表示满意。 来到照壁前,此人躬身为礼,开口道:“洪山孙羊恭,求见三玄门刘掌门!” 刘小楼沉吟着道:“道友请进殿相见。” 这一刻,他忽然想收个童子了,若是有个童子在外头引路,岂不是比自己开口更显得高深莫测? 孙羊恭绕过照壁,进得殿来,向着刘小楼下拜:“可是刘掌门当面?晚辈孙羊恭拜见刘掌门。” 刘小楼坦然受了他一拜,示意他:“道友客气,请坐。” 这孙羊恭年岁和他相仿,看面相似乎稍大两岁,修为应该是炼气圆满,算是相当不错了,但在刘小楼这个筑基面前,当然要以后辈自居。 刘小楼不知“洪山”是什么地方,也不关心,见孙羊恭想要开口,摆手阻止:“道友勿须多言,稍后自有分教,且再等一人。” 孙羊恭看见对面空着的蒲团,问:“还有一人?” 刘小楼点头:“今日有所感应,或有两客造访,因此出关,且等人来了一并相见。” 一句话,唬得孙羊恭不敢多言,心下又是欢喜又是心虚,欢喜于自己果然来对了,过去一直头疼的隐疾,今番怕是有些眉目了,却又心虚于自己身家不厚,自己攒的那点灵石,到底够不够付账呢? 见刘小楼闭目调息,他便也跟着闭目调息,调息之时,只觉这大殿上有香气缭绕,渐渐让人沉醉而不可自拔。 第一百四十八章 承让 满殿微熏,孙羊恭正沉浸在春暖花开之际,忽然被一声悠远的吟诵声唤醒:“请~贵客上山~” 他不由精神一振,随着刘小楼的目光望向殿外。 须臾,便见一条壮汉绕过照壁,出现在大殿阶下,很快便三步并作两步进来,立于大殿之中,望着刘小楼的目光带有几分打量的意味,神态举止颇有些桀骜不驯。 孙羊恭有些不悦,正要替主人出声呵斥,忽然发觉有些不妥,这条壮汉身上陡然散发出一股气势,令自己瞬间矮了一头。 筑基! 孙羊恭下意识缩了缩脖子,望向刘小楼。 刘小楼轻笑一声:“贵客还请入座。” 那壮汉甩着双臂,侧着身子,歪着头打量着刘小楼,来到蒲团前一屁股坐下,大大咧咧道:“刘掌门?” 刘小楼微微颔首:“见过道友。道友如何称呼?” 壮汉道:“我乃大黑山黄风寨寨主,黄双喜!” 刘小楼拱手:“黄大寨主。” 黄双喜道:“听说刘掌门识得”说到这里,看了看对面的孙羊恭,问:“汝何人?” 孙羊恭连忙起身拱手:“在下洪山孙羊恭,见过前辈。” 黄双喜挥了挥手:“你先出去。” 孙羊恭愣了愣,看向刘小楼,刘小楼示意道:“孙道友请坐。” 黄双喜脸色一沉:“刘掌门,我所言之事,外人不便在场。” 刘小楼道:“二位道友所求之事,我已知之,不必多言” 黄双喜不悦道:“刘掌门,你可知我的事有多要紧?他一个小小炼气士,让他出去等着又能怎样?” 刘小楼道:“这里是乌龙山,是三玄门,谁的事要不要紧,本掌门自有分教。本掌门掐指算过,你所求者,大概是坊间之事,不过生意而已,孙道友求者,却是身体的康健和修行的前途,你说谁的事要紧?” 这句话出口,黄双喜和孙羊恭都大吃一惊,壮汉脸色数变,怔忡不语,孙羊恭则再次拜倒,高呼:“还请掌门施以妙手!” 刘小楼指了指议事殿旁边的备间,道:“孙道友入内,无论有何所见所闻,率性而为就是,出来后再谈。” 孙羊恭起身,来到那处门前,推开垂花扇门,进入大殿备间。 见他进去,刘小楼向黄双喜道:“可以说了,他听不见。” 黄双喜狐疑的盯着备间看了几眼:“当真?” 刘小楼似笑非笑:“既然信不过我,为何又要上山?” 黄双喜道:“我打听过你,名义上是坊市之主,实则什么都不是,六宗争执不下,用你来挂名而已,所以别怪我疑心。至于今次上山,不过是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念头罢了,看看伱到底有没有这个本事。” 刘小楼不由笑了:“倒是个实诚人,有什么说什么,不藏着掖着。那你看出来了么?我到底有没有这個本事呢?” 黄双喜摇头道:“还没看出来,但风评确实不佳。” 刘小楼想了想,奇怪于自己何时有什么风评了,想来想去,唯有一个可能,当即问道:“本掌门掐指算来,你是否从乌龙山西北方向而来?” 黄双喜再感惊讶:“你又如何得知?” 刘小楼道:“这有何难?观气而已。你额间印堂有龙腾之气,应当是龙家堡?从龙家堡而来?” 黄双喜再一次被震住了,半张着嘴迟迟没有吭哧出一个字。 刘小楼半闭双目,再次掐指,又道:“若我所料不错,黄大寨主当是听了小人谗言。也罢,这却无妨,对于小人谗言,黄大寨主自有分辨之明。” 黄双喜终于开口了,喃喃道:“那张执事是庚桑洞内门执事,哪里是什么小人” 刘小楼道:“原来是张小金,这就懂了。我与那张小金向来不合,也难怪他说我几句是非。且不理这些,你找张小金,应该是为了坊市六客卿之一、张大命?既然找了张小金,为何又来我这里?” 黄双喜犹豫道:“某也听有人说,你发话,张大命会听,所以打算双管齐下,确保万无一失。” 刘小楼乐了,这还原话照搬的?于是问:“那你打算双管齐下吗?” 黄双喜双手抱头,烦恼道:“听你刚才掐指算来算去,似乎很是厉害,可张大执事又那么说却不知究竟厉害不厉害。这这这” 纠结许久,忽然怒吼一声道:“不管了,按照咱们大黑山的规矩,先打过一场再说!刘掌门请!打赢了某,某就信你!打不赢某,你就是个没本事的!来啊!” 刘小楼问道:“我观你修为,似乎尚未真元滴液?” 真元没有滴液,仍旧是真炁,就表示还在筑基初期,不到中期。 黄双喜叫道:“那又如何?你刘掌门筑基才几年?至少黄某人筑基十六年了,就算胜了你,怕你也不服。我不用本命法器,省得你说我欺负你!” 刘小楼确定了他的修为,微笑着从腕间探出一条绳索来,那索子腾地飞起,在黄双喜身边游荡一周。 黄双喜为人虽然有几分莽,斗法却不莽,当即自储物法器中飞出一柄萱花斧,全身戒备起来。 余光还瞟着蒲团上兀自端坐的刘小楼,喝道:“刘掌门,你还坐着么?如此托大,到时候别说某欺负你啊!” 刘小楼笑着一指黄双喜,道声:“绑了。” 黄双喜便觉眼前一花,掌中萱花斧压根儿来不及反应,这根绳索便套在了自己身上,再也站立不住,当场栽倒。 萱花斧也当啷啷落地。 刘小楼伸手一招,将萱花斧招入手中,把玩片刻,又抛还过去,砸在黄双喜身上,砸得他大嘴一咧。 玄真索被天星石改炼升级后,可以应对与刘小楼处于同一修为的修士了,也就是筑基初期的修士,但和过去的离地散元索不同,现在的玄真索虽然可以捆绑筑基修士,却封不住对方的气海,只是将对方气海与经脉间的联系阻隔起来,阻隔的效果如何,要看对方与刘小楼之间的修为差距。 所以黄双喜无法使用萱花斧,因为他和萱花斧之间的联系被切断了。 但有一点,玄真索阻止不了对方使用本命法器,因为本命法器是气海中温养的,与经脉无关。 刘小楼也做好了继续斗法的准备,可黄双喜却没有了再斗下去的念头,一则并非生死斗,只是想掂量掂量刘掌门的实力,二则他是个守信的人,既然说好了不用本命法器,自然就不会再用。 “刘掌门,老黄我认输了,服了!”黄双喜大叫。 “收!”刘小楼不为已甚,将玄真索一撤,拱手道:“承让了!” 第一百四十九章 黔灵丹坊 黄双喜的确是个豁达性子,被刘小楼一招击败之后,既不羞恼也不生气,爬起身来,从储物法器取出一个箱子,双手呈到刘小楼膝前,低头弯腰:“刘掌门,我黄风寨也想在乌巢镇坊市开一家店铺,但有个老对头不答应,他们已经买通了天姥山的黄客卿,不允许我们黄风寨进入乌巢镇。” 刘小楼微微点头:“哦?竟有此事?当真霸道了些。” 黄双喜一拍大腿:“说得就是啊!我们也不认识其他几位庶务堂客卿,只是当年黄某曾与张客卿有一面之缘,故此想走走他的门路,还请刘掌门帮忙疏通一番。区区薄礼,不成敬意,还请刘掌门笑纳。” 刘小楼袖子一甩,将箱子抹去,冷笑道:“乌巢镇坊市,乃六宗共有,为天下修士行便利之举,哪有不让人入市的?当真不公!你放心,我必助你!” 黄双喜大喜:“多谢掌门援手!” 刘小楼又问:“你黄风寨打算开個什么店铺啊?” 黄双喜道:“灵精仙油快活楼!” 刘小楼眨了眨眼,回忆道:“我记得有一家仙精神油居?和你家也是一样的?” 黄双喜咬牙道:“就是他们家!他家黑山岭与我家黄风寨相近,都在大黑山,我们那旮沓特产神蛤,故此收获的精油都不错,不过是炼制的方式和添加的配方有所不同而已,说句实话,我黄风寨的精油一点不亚于他家,甚至更好!” 刘小楼同仇敌忾道:“当真可恶,只许他家放火,不许别家点灯,岂有此理!” 说罢,从怀中取出个腰牌来,交给黄双喜:“这是我三玄门的客卿腰牌,你持此牌去见张大命,就说我说的,请他相助,之后让他把牌子给我送回来就是。” 黄双喜恭恭敬敬双手接过腰牌,道:“刘掌门还有指点么?那我下山了?” 刘小楼摆了摆手:“去吧。” 黄双喜走后,大殿备间的门被推开,孙羊恭小心翼翼的走了出来,至蒲团前向刘小楼下拜:“多谢掌门,在下得了机缘,准备下山一趟,以证实效。” 刘小楼问:“你是心疾还是体疾?” 孙羊恭满面笑容:“如掌门所言,在下是心疾,可以治愈,而且已经见好!” 刘小楼给他泼凉水:“不要盲目乐观,心疾有时候比体疾更难彻底治愈。” 孙羊恭点头道:“在下知道,在下来前曾经打听过的,这心病的治愈,需要长久治疗。在下懂规矩。” 说着,捧出两块灵石:“一块灵石十次,晚辈预定二十次!” 刘小楼呵呵:“孙道友,我这幻阵曾经在十万大山中损毁过。” 孙羊恭不解:“然后?” 刘小楼道:“然后,本掌门耗费三年岁月,重新收集了九九八十一种珍稀灵材,又数上金庭、君山、罗浮、西樵等名山,以其仙灵地火炼制温养,品质提升了何止一个层次” 孙羊恭连忙躬身:“是在下误会了。”说着又加了两块灵石,道:“四块灵石,二十次,在下身家不丰,挣这些灵石,几乎把命都送了,只得这许多了,还请掌门见谅。” 都是散修,都不容易,所谓一块灵石难倒英雄好汉,刘小楼对此当然感同身受,叹了口气:“伱也不易,就如此吧,四块灵石,别人入阵二十次,我多给你十次,可入阵三十次!只是不要说出去,你自家知道就好。这幻阵是要不断添加天才地宝才可维持的,不是本掌门要占你们便宜,实在是为维持下去,须做长久之计,明白么?” 孙羊恭大喜,连连叩首:“多谢掌门,多谢掌门,在下明白!” 让孙羊恭下山后,刘小楼盘点这些时日的收获,心情颇为欢畅。 在乌巢镇坊市做万事通,挣了十二块灵石,这个受益还是相当高的。当然,这样的收益多少带点偶然,主要是第一天连续赚了两笔大的,收获六块灵石。算下来,后面的六天赚了六块灵石,平均一天一块,这应该才是常态。 如果自己不是三玄门掌门,而是寻常出卖消息的万事通,刨去每天一块灵石的“入场费”,实际上分文没有赚到,还要忍受别人的谩骂和攻击,未免有点糟心。 虽然卖消息不一定能赚钱,但如果依靠这条渠道给自己搂点别的营生过来,却是条不错的发财路子。 比如孙羊恭奉上的四块灵石。 又比如黄双喜奉上的办事礼金——小小的箱子里有八块灵石、三瓶灵蛤精油、二百两银子。 哎呀呀,这么干下去,三玄门迟早发展成荆湘大户啊,这还得了? 到得傍晚,给大白和小黑打了个牙祭,让两个畜牲试用了小半瓶灵蛤精油。 两个畜牲吃完盘子里的灵蛤精油汤后,刘小楼立刻后退几步,认真观察。但他没有获得想要的观察结果,不是两个畜牲没有任何变化,而是油搞多了,变化太快,直接从乾竹岭上跳崖,双双没入崖下浓郁的密林,身影消失不见。只留下“嘎嘎”、“喵喵”的嘶吼声在岭上徘徊,良久不去。 “真是畜牲啊!白白浪费了我这许多灵蛤油,让我看看怎么了?我还是不是掌门了?”刘小楼抱怨了一通。 虽然没有亲眼见证灵蛤精油的效力,但可以猜测到几分,效果应该还是有的,既然如此,可以在炼制迷离香的时候,加入少许,香气会不会更加霸道呢? 将上述思索记下来,等将来再炼制的时候可以试着添加一下,但前提肯定是不能影响迷离香最重要的特点:无色无味。 收完礼金,刘小楼再次下山,风尘仆仆赶往乌巢镇坊市。 礼金只是一个插曲,继续解决气海感应的问题才是修行正途。 这个时候,他忽然觉得,自己应该感谢乌巢镇坊市的建立,对于自己空顶着坊市主人的名头这件事,其实无关紧要,重要的是自己有所需求的时候,不用再次跑到三百里外的天姥山,或者千里之外的岳阳了。 下山就是,多便利! 现在的乌巢镇坊市,已经有三家灵丹铺子,哦,不对,就这几天工夫,又进驻了一家。 黔灵丹坊! 看了看新开业没两天的这家灵丹坊的招牌,刘小楼迈步而入。 有伙计立刻迎了上来,堆着满脸的笑容,躬身引路:“贵客请!” 刘小楼跟着他走了几步,拐过一道屏风,前方忽见一片竹林,竟是别有洞天。 这家丹坊,下的本钱可当真不小,直接在店铺里布设了阵法! 至一处亭中落座,那伙计询问来意,刘小楼问:“你家有没有可意的丹师,我这里有丹要炼。” 那伙计笑道:“真正巧了,我家刚聘了一位丹师,大丹师巫伯阳的高徒,小人这就去请。” 刘小楼在亭中吃着茶水点心,等了约莫半刻时,便有一人在伙计的引领下穿过竹林,来到近前。 刘小楼转身看去,一时间呆了,张大了嘴半天没有合拢,嘴里的点心扑簌簌往下掉。 对方静静的看着刘小楼,看了片刻,向那伙计道:“你去忙吧。” 伙计躬身离去,刘小楼和那丹师留在这里,一个在亭中,一个在亭外,继续大眼瞪小眼。 第一百五十章 为俘那七年 两人相互瞪眼多时,这丹师终于叹了口气,捋须问道:“小楼,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刘小楼指着对方,又是惊诧,又是欢喜:“老葫蠹,你怎么在这里?怎么又成丹师了?” 这丹师,竟然是当年乌龙山同道中的葫蠹老道! 老葫蠹也明显有些诧异:“你不知道我在这里?那为何会来这里找我?” 刘小楼道:“我来找丹师炼丹啊,谁知道是你!” 老葫蠹抱着脑袋自怨自艾:“原来是真找丹师,早知如此,我就不出来了……” 刘小楼道:“我就说嘛,你什么时候成丹师了。” 老葫蠹辩解道:“我们黔灵丹坊有两名丹师,老道我不才,屈就其一。” 刘小楼更惊讶了:“老葫蠹,我记得你除了坑蒙拐骗心狠手辣,就没别的本事,怎么忽然就成了丹师?我可跟伱说,冒充什么都无所谓,可千万别冒充丹师,弄假丹给人吃,会祸及子孙的!哦,对了,你好像也没打算要子孙。” 老葫蠹道:“小楼你别瞎掰,老道我如今是真丹师,有本事的,假不了……我是看着你这孩子长大的,你怎么能不信我呢?” 刘小楼觑着他道:“那你说说,怎么就会炼丹了?老道你是看着我长大的,可反过来说,我也是看着你长大的,你是个什么斤两我不知道吗?” 老葫蠹气呼呼道:“当初我们被天姥山埋伏,这你是知道的吧?” “知道,我当时没来得及赶回去……” “你回来做甚?等着被天姥山一锅端?你能跑出去,我们都替你高兴,没人怪你。小楼,你别打岔!” “我没打岔!” “我们被天姥山端了之后,他们没有赶尽杀绝,而是要收降我们,或许是之前被咱们霍霍得有点惨,损折了很多人手吧,总之想用咱们这批人补充。老道是什么人?当年连庚桑洞都没降,如何能降天姥山?” “老葫蠹,你当年可是……” “小楼,我那是被庚桑洞拿住要害,虚与委蛇而已!当时老道我可是吐出一堆蛊虫来的!” “好了好了,你继续说。” “形势比人强,老道虽然不会屈服于卢贼,却也不会白白送死,否则将来如何报仇?所以老道我再次虚与委蛇,假作投诚,成功打入天姥山。” “所以老道你是在天姥山学会的炼丹?拜了师父?啊,想起来了,我听说你偷了人家的筑基丹跑了?你筑基了?哎呀呀老道,你可以啊,不愧咱乌龙山好汉!” “嘿嘿,小楼,咱俩都筑基了,当真不易啊,老道我想起山里那么多道友,就鼻子酸得紧……” “好了好了老道,不哭!乌龙山终有再次鼎盛的那一天。” “胡说八道,乌龙山压根儿就没鼎盛过!” “你不知道,我这次在彰龙山查到了史料,当年乌龙山曾有好几位筑基!” “有吗?” “有!” “什么时候?老道我怎么不知道?” “六十六年前!” “还有这等事?老道我进乌龙山是三十六年前,差着三十年……” “所以说嘛!哎?老道你别打岔!继续说,你是不是在天姥山学的丹?拜的哪位老师?” “老道我什么老师都没拜,跟天姥山做个打杂的管事,起初三年什么都没学成,天姥山也防着我们这些乌龙山旧人。三年后,他们见我表现还不错,便放松了对老道我的警惕。一个偶然的机会,我被派去藏经楼,专门负责洒扫。其实那座藏经楼不是天姥山真正的藏经楼,藏的都是些最普通的经卷,尤其是与修行有关的经卷,都是烂大街的货色,找個坊市随便就能买到,真正的传承,都在天姥山后山。” “别说你是看这种丹经学到的,老道,我没法相信!” “是,也不是。在天姥山,我们这些乌龙山的,是不能随意下山的,小楼你知道那三年我是怎么过的吗?没有赌局可以耍,没有盗案可以犯,没有路桩局可以打,我快闲得发疯了!实在没办法,我就看那些丹经打发时间,这一看,你还别说,老道我居然看进去了。整整看了两年,看了不知有多少……《问梅经》、《火烧经》、《同炉经》、《指海录》、《葵花丹要》、《丹生》、《玄天指丹问秘》……啊啊啊,我到现在了,脑子里还全是这些经卷!我当时怎么读下来的?真是疯了……” 刘小楼见他一副抱头痛苦状,也很是无语,葫蠹老道说的这些经卷,都是最普通的丹书,没有任何炼丹法门,也没有任何深奥的道法,都是些义理上的东西,坊间随处可见,刘小楼自己书房里就布置了好几套。 刚才葫蠹老道一口气说了十几种丹书,全部扒拉一套下来,用不了一百两银子。 只听他续道:“总之是读下来了,老道我一肚子丹经知识,其后再听天姥山门人弟子谈论炼丹,便听懂了许多。” 刘小楼很是震惊:“所以你真是自学的?” 老葫蠹接着道:“再后来,戴升高那个杀才办了几件事都很漂亮,颇得卢伯期看重……小楼你是知道老道我的,老道绝不会和这个背叛乌龙山的杀才打交道的……总之他现在很受卢氏信重,顺带着,黄仙的日子也好过了——她和姓戴的有个孩子,当年被天姥山抓到了把柄,用孩子要挟她,她也是没办法,只能听卢氏和姓戴的摆布……黄仙很关照我们几个乌龙山的老人,包括老道我,她想了个办法,偷偷帮我换了个地方,打扫天姥山雾华台。” 刘小楼插嘴道:“我还以为是云台。” 老葫蠹笑道:“虽然不是云台,却很近了。雾华台是天姥山卢氏年幼子弟们集体学丹之处,大多不到十二岁,老道得了良机,跟着厮混其间。卢氏知道老道我的过往,以为老道我听不懂,嘿嘿,老道我洒扫雾华台两年,便偷听了两年的炼丹术。” 刘小楼大为敬佩:“老葫蠹,了不起啊!” 老葫蠹深深叹了口气,回忆道:“还记得那一年的八月十五,卢氏高层都下山了,去参加一个什么大会,云台无人炼丹,打扫云台的任管事想早些回家,便让我帮他干活顶班,于是我就上去了。小楼,这么多年了,我学会了许多炼丹之法,自然便想着上手一试,然后我就上手了……” 见他顿在这里,陷入某种回忆而不说话了,刘小楼着急起来:“如何?说呀!” 老葫蠹眼眶微红:“我炼成了,小楼,第一炉就出了三枚养心丹,虽然只是下品,但的确是第一炉就出丹了!” “真的?” “真的,所以老道我这几年一直在想,少年时没得机会啊,我本是有炼丹天赋的,若是有机缘,老道我如今会是什么样子?” “……” “小楼,你说我若是早炼丹五十年,我会是什么样子?” 第一百五十一章 梦(为Ad雨辰白银盟加更) 接下来的故事,又重新吻合了刘小楼对葫蠹老道的认知。 葫蠹老道炼丹成功后,情绪很是激动,就在云台丹房中徘徊,徘徊来徘徊去,就不小心碰倒了丹架,丹架上刚好有暗格机关,就将存放灵丹的地穴密池给打开了。 天姥山有一条说起来很不起眼的小诀窍,传承了几百年,外人不知。这个诀窍便是在地火穴池边上凿几处存丹的小洞,称为丹池,将刚刚炼成的灵丹存入丹池,温养一段时日,少则一月,多则半年,之后再取出来,品相和丹效会提高少许。 所以葫蠹老道很巧合的撞破了这个小秘密,在获得这个小诀窍的同时,也找到了几瓶正在丹池中温养的灵丹。 包括六枚养心丹、三枚护脉丹、两枚虎骨丸、两枚洗髓丹,以及一枚筑基丹。 葫蠹老道左思右想,还是没有顶住筑基丹的诱惑,于是决定携丹离去,远走高飞。 可他一试才知,想要携丹逃离云台丹房,并不容易。进出云台没有问题,因为任管事给了他牌子,守护法阵认这块牌子,可一旦他身上携带了灵丹,就立刻触发了云台丹房的警报。 刹那间,云台泛光,警钟长鸣。 葫蠹老道不仅被守护阵法关在了云台里,还被闻讯赶来的管事们堵個正着。 “可我听说你携丹潜逃了啊,难道传言是假?啊……我明白了!”刘小楼指着他道:“你个浓眉大眼的贼道,原来还是天姥山的人,你现在也是在为天姥山做事!这家什么狗屁的黔灵丹坊,不过是天姥山开的又一家丹坊,换个名头掩人耳目?你终究还是背叛了咱乌龙山!” 老葫蠹立时怒了:“小楼你不要污人清白,我何时为天姥山做事了?我当时逃出来了!” “你能逃出来?笑掉我个大牙!” “也是巧了,任管事跟家里团聚之后回来,刚好我触动阵法的时候他第一个到了云台,就将阵法给关闭了。当时乱糟糟来了十多个弟子、管事,任管事便跟他们解释说,用我来测试阵法是否失效,把那些人都劝走了。老道我才死里逃生。再后来,任管事问我拿了什么灵丹,我就招认了,说我炼了三枚养心丹,我想把炼成的养心丹带走,他坚决不同意,我就硬走,他就一直纠缠我到了山下,我才把那三枚养心丹交给了他。” “所以,筑基丹就被伱带出去了?” “是。我当时什么都不顾了,把姓任的哄走,撒丫子就跑,真是慌不择路。当时还打伤了一个山下巡弋的卢氏子弟,他拦着不让我走,真是岂有此理!后来一直逃出去五十里,我才辨明方向,发现自己是往东逃,所以赶紧转向,从南边兜了个圈子,往西边去了,一直逃到西南黔中。” “原来如此,这么说,黔灵丹坊,真的是那边的丹坊?” “没错,黔中有座黔灵山,那里有个小丹宗,就叫黔灵丹宗,丹宗很小,总共就十来号人,四名丹师,老道我在那边也没什么出路,人生地不熟,一个人打劫也打劫不出什么名堂来,听说有这么一家丹宗,便上山入了伙,坐了第五把交椅。” “这怎么还入伙?还第五把交椅?不是丹宗么?” “咳,小楼你不是外人,咱跟你交个底,这黔灵丹宗里头,老道我炼的丹是最好的,你就知道了。其他四位炼的丹,效果如何不好说,只占了一个吃不死人。他们卖丹的手段,无所不用其极,还不如咱乌龙山呢!” “你不是拜在什么大丹师巫伯阳门下吗?” “巫伯阳确有其人,是我们大头领的小舅子,他这名字取得好,老道我刚刚进山时,听见他这个名字,便向几位当家的献上良策,尊其为黔中大丹师,所以拿他说事,实际上狗屁不是。你还别说,用了他这噱头,很多生意都做得很顺利。” “确实好,连我都被唬住了。可老葫蠹啊老葫蠹,我该说你是胆子大呢,还是利益熏心?你怎么就敢回来呢?这里虽然不是天姥山,天姥山却占了大头!” “我当然知道,一开始就没想过嘛,年初时回来一趟……” “你回来做甚?” “小楼,那些年你也不在乌龙山,去了哪里?” “……南方……十万大山……巴中……岭南……等等。” “你在那边好好的,为什么回来?” “……” “我也想家了……我十六岁就进了乌龙山,帮着老师盖起了道观,就这葫芦口、就这葫芦观,我去了黔中的这两年,晚上静坐的时候,闭上眼睛,全是它们啊……” “不是……老道你……” “小楼别笑话我,老道是个念旧的人…” “不是,老道你才五十二岁吗?看着一点都不像啊,我记得老师以前说过你,说你总有七、八十了,十年前的七、八十……” “胡说八道!你老师当年跟我不对付,所以总说我的坏话!小楼你跟你老师不一样,你是明事理的,可别学你老师!” “不是,老葫蠹,子不言父过,徒不揭师短,你当我面说我老师,合适吗?” “总之别学你老师,贪花好色之徒!” “老葫蠹你今天非说个明白不可,我师贪花好色怎么了?碍你什么事了?” “当年乌巢镇上的张妈认识么?” “认识啊。” “他一把年纪了,明知老道我喜欢张妈,非得跟我抢,每次都去找张妈……” “不是,你哪只眼睛看见的?” “他每次都去乌巢镇二条巷!” “不是,老葫蠹,二条巷不仅有张妈,还有晴姐你不知道吗?再说张妈还大你几岁吧?” “他那么一把年纪,晴姐能看上他?而且还是他亲口跟我说的!” “老糊涂啊,我老师开个玩笑你也信?你就不去问问张妈?” “这种事情,怎么好问?开个玩笑?真的假的?” “算了,你以后有空去一趟岳阳吧,有些事情,亲口问问总会好些,死也死得明白不是么?” “这……也是这么个道理……” “所以你回来见着了黄仙,她鼓励你开个丹坊的?” “不错,有她帮着遮掩,我只需藏着些,就不会出事。” “那你知不知道,乌龙山现在是谁的名下?” “听说了,彰龙派把乌龙山封给你了。” “那你为什么不上山找我?” “小楼,我不想给你惹麻烦,黄仙跟我说了,你现在是六家都承认的小宗掌门,老道我只是个天姥山通缉的逃亡之人,去山上找你,会给你带来麻烦……” “你糊涂!” “小楼,我是老葫蠹,却不是老糊涂,我知道三玄门如今的地位,是多少人孜孜以求的梦,那是你家祖师的梦,是郑三玄的梦,也是你刘小楼的梦,我不能把你三玄门三代人的梦毁了啊。” 第一百五十二章 黄庭丹 葫蠹老道最终没有答应刘小楼的要求——回乌龙山,但他却向刘小楼递过去一百两银子,请他帮忙修缮葫芦口的葫芦观。 “小楼,葫芦观修好以后,帮老道我一个忙。” “老葫蠹你尽管说,不管你上不上山,咱永远是一家人,一家人谈什么帮忙!那是应该做的!” “松茅坪上的娴大婶,一直想跟老道我出家,做一个女道士,老道我答应过她的,可这几年逃亡在外,无法守诺,等葫芦观整修好了以后,让她接管葫芦观,就在葫芦观入道出家吧。” “老葫蠹,你刚才还说喜欢张妈……” “两回事,张妈是爱好,娴婶是责任。” “老葫蠹,你确定张妈是爱好吗?” “张妈的好,你将来会懂的。至于葫芦观的日常开支,你每年给她五十两银子就成,这钱我会给伱的。” “说银子就糟心了。就是葫芦观的工期可能会延后一些,我在帮人建两座别邺,都是好朋友,大约三个月,不,两個半月以后,就可以修葺道观了。也不是找不到人手,主要还是想把活儿留给咱山下自个儿的村民。” “不急不急,小楼你记着就成了。咱们说回正题,小楼你找丹师做甚?要炼什么丹?” “啊……这个是我找错地方了,原本是不想去天姥山的丹坊,才进到你这里,我再看看,再看看……” “小楼你回来!” 见刘小楼转身要走,老葫蠹怒了:“你什么意思?看不起老道我的丹术手段?” 刘小楼连忙摆手:“老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着要炼的黄庭丹是筑基修为服用的,恐怕难以炼成,你这不是自学了才七年吗?恐怕有些难为你,为了不让你尴尬,所以……你懂?我先去办完炼丹的事,回头跟你喝酒啊,就在镇口的……不不不,不去鸿记,我知道你也不敢去,咱们去岭南烧。他家的烧鹅做得很好……什么?胡说八道,我家那大白鹅可精贵了,能拿来烧吗?那可是我三玄门的灵长来!就这么说定了哈……” “回来!” “哎呀呀老葫蠹,别发火,有话好好说。” “不就是黄庭丹吗?这灵丹我当然知道怎么炼,我跟雾华台上听过的,全乎着呢!学会炼黄庭丹很重要,是炼气丹师向筑基丹师转变的重要关节,因为它不再是所有人都可服的通用灵丹,而是要对症下药,考验的就是丹师的功力!” “哦?这么说,老葫蠹你真会?” “这不是废话么?过来,先给你把脉!” 刘小楼将信将疑,被葫蠹老道重新扯回亭中,先把了脉,然后让他除去衣裳,用一根长杆子敲打他的各处骨骼。 “老葫蠹这是什么道理?” “你不懂,少问,别说话!” “哦。” 接着,老葫蠹又取出五块玉玦,分别是黑、黄、赤、青、白五色,这个刘小楼就懂了,这不是五行玉玦吗? 五块玉玦分别在他身上游走一圈,然后被老葫蠹收回:“你跟亭子里坐会儿,老道我去熬汤。” 不多时,葫蠹老道端了一锅汤过来,让刘小楼全灌肚子里,灌完之后继续把脉,又取出纸笔来,在上面写写画画,无外乎五行八卦、天干地支之数。 说起来,炼丹和炼器、炼制阵盘挺像的,尤其是前期这些筹算,刘小楼这个对炼丹一窍不通的人,多多少少竟然也能看懂一些。 看完之后,葫蠹老道紧锁眉头,盯着纸上那一堆符文苦苦思索。 刘小楼顿时有些紧张:“老葫蠹,情况不妙?” 葫蠹老道盯着刘小楼的眼睛努力的思索,也不知在思索什么,忽然间一拍大腿:“我就说嘛,差了点什么,是忘了问你了!” “啊?” “来来来,我问你答。” “哦……” “你肚子里的反应,什么时候的事?” “就是半个月前。” “说说症状。” “就是肚子里有感应嘛,那道光,黄色的,好像是什么在动,一闪而过,却又抓不住,有时候忽然有了,可想去感知它的时候,又没了,就好像从未存在过。” “光一闪而过?” “对。” “怎么个闪过?” “咻的一下……” “从什么方位?” “从右上向斜下方咻……” “前向后?还是后向前?” “后向前咻……” “那就是这个位置?” “对吧。” “我按一下,你别发力……如何?” “有了!” “现在呢?” “没有……” “明白了!” 葫蠹老道运笔如飞,又在纸上添加了几个符文,开始推算起来,之后得出一个用丹的结论:中宫黄癸,离下青泽,金前白震,兑上巽二…… 刘小楼知道这大概是对应炼丹灵材,这么看来,葫蠹老道还真有几分丹师的风采了。 “成了,丹方出来了!” “那我是过几日再来,还是把丹方带走?” “黄庭丹炼制很快,等我三个时辰,若是炼制失败……” “那我就去别家?” “那你就再等我三个时辰!” 于是,刘小楼坐等。修行中人耐性是非常好的,三个时辰而已,搬运一个小周天就过去了。 等再睁开眼时,就见到了满脸笑容的葫蠹老道,他黑乎乎的手掌心里,三枚淡黄色的灵丹正在滴溜溜转动,只是每一枚都好像有些坑坑洼洼的。 圆不圆且不说,也不怎么绽放光华。 “老葫蠹你可以啊,这就是黄庭丹?”刘小楼违心夸赞,他当然知道炼丹的难处,和炼制阵盘一样,往往要两次、三次甚至更多次才能成功。老葫蠹一次就能成功,当真是很有天赋了。 只是这丹品看着似乎不太好。 “尝尝?”老葫蠹满眼放光,把黄庭丹凑到刘小楼嘴边。 “怎么尝?”在这个距离上,刘小楼眼里都是手掌,黑乎乎、脏兮兮,满是烟火色,已经盖过了三枚灵丹的模样。 “直接吃,还可以嚼一嚼!尝尝!” 毕竟是灵丹,刘小楼压制住了对手掌的不适应,将精力更多集中在灵丹上,被老葫蠹强行喂服了一枚。 想起老葫蠹的手掌,他当然没有咀嚼的兴趣,直接吞服下去。 一枚下肚,他再次搬运周天。 这么一个周天下来,天亮了。 老葫蠹在他身边守候了一夜,护法了一夜,这让刘小楼颇为感动。 “如何?”见他睁眼,老葫蠹立刻追问。 “好!妙极了!那股黄色,我抓住了!这两枚给我,我需要继续巩固。”刘小楼此刻是真心欢喜。 老葫蠹一听此言,浑身都放松下来,大笑道:“小楼,我又学会一种灵丹了,而且是第一次炼丹就成,你说我是不是天才?” 第一百五十三章 剑道小成 刘小楼发现自己成了试验品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以至于他离开黔灵丹坊时,还在两股战战,后怕不已。 如果老葫蠹的黄庭丹有问题,那后果不堪设想,这糊涂透顶的老混蛋,他怎么就敢! 还好还好…… 也没什么兴致逛下去,径直离开乌巢镇,返回乾竹岭了。 以前每次来乌巢镇时,都要采购一批生活所需,如米面粮油之类,毕竟无论是炼气还是筑基初期,都是无法辟谷的,只有修为到了筑基中期以后,真元凝聚为炁液,如此才能真正供给身体所需而不用以食材补充,那就可以辟谷了。 但就算能辟谷,真正愿意不吃不喝的修士也不多,毕竟修行不是苦行,修行的目的最终是为了更大的享受,而不是吃更大的苦。 过去刘小楼的储物法器有个很大的功用,就是装米面粮油锅碗瓢盆的,不过如今不需要了,因为几个村子的村民们不停往山上送,杂物间里堆得满满的,再也不用买了。 按照村民的话来说,你刘掌门大仁大义,拿我们当自己人,不收钱粮租赋,我们就不能把你三玄门供奉起来吗? 回到乾竹岭,将掌门令牌拼装起来,打开绝顶上的虚空裂缝,任虚空灵力充溢在四周,继续服用第二枚黄庭丹。 这一次,丹效就没第一次那么强烈,而那道黄光的色泽更明亮了一些,出现在感应中的时间更久了一些。 接着是第三枚黄庭丹。 这一次的服用效果就更加衰弱了,而那道黄光已经基本稳固了下来,在气海的“天空”中乱霹乱闪,几乎没有一刻闲下来过。 直到这道闪光布满了整片“天空”,如同光网一般,继而在某个时刻忽然重新凝聚成了一道线时,缓缓落了下来,沉入气海最“深”处。 三玄剑一跃而起,将这道黄光吞了下去。 剑身在黑暗中泛出一道光泽——淡淡的金黄色。 刘小楼长吐了口浊气,无比欣喜的将三玄剑放了出来。 剑光有如黄龙,在周遭游走,威力倍增! 这一刻,他的黄龙剑诀终于有了第一步成就,可以毫不客气的向人吹嘘——老子是剑修了! 之后的第二步黑气,以及第三步的白气,让刘小楼颇为期待,当这三气融合,化为一体之后,那是一场怎样的光景? 光是想想,就激动得直搓手心板。 剑道初成,刘小楼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刻,琢磨着是不是该找人练练手,但后来一想,若自己的剑修身份曝光,斗法的时候岂不是失了突然性? 于是只能强耐住性子,守护这個小秘密,自家个儿在乾竹岭上偷摸练习,继续巩固。 如此过了几日,张大命就上山了,他将刘小楼发给黄双喜的客卿腰牌送了回来。 “掌门,遵您吩咐,事情已然办妥,黄双喜如愿以偿,拿下了一个好地段。他家的快活楼,就开在神油居对面,这回算是打上擂台了。” “如此,有劳大命了。这件事吧,本不想管的,但他那仇家很是过分,阻挠别人进驻咱们乌巢镇,实在是不当人子!我也是看不过眼,就干脆成全他黄双喜。” “是是是……” 正说话间,议事殿备间的门打开,有人欢天喜地从里面冲出来,险些撞了张大命。那人却没向他道歉赔礼,而是急匆匆冲了出去。 在刘小楼这里,张大命不好发火,压下怒意问道:“掌门,这是哪里来的朋友?在咱三玄门议事重地也敢如此莽撞。” 刘小楼道:“是一位求医问药的朋友,刚才当是病情有了很大起色,所以要着急下山。” “这么着急吗?诊金给了没?” “呵呵……大命很久没有上山了,留下吃顿饭?” “不叨扰掌门清修了,今日是我轮值坊市,偷空上来的,就这一会子,不定多少事呢。” 刘小楼也没意思挽留,点头道:“那就不跟大命客气了,改天有空下山找你喝酒,你请客!” 张大命笑道:“这是自然!” 转身要走,却又止住脚步,回头笑道:“瞧我这记性……掌门是这样,涂长老使人传了话来,有件事还请掌门不要怪罪。” “哦?说来听听。” “三玄门不是庚桑洞十三小宗之一么?” “对,怎么了?” “涂长老的意思,庚桑洞是真拿三玄门当小宗,绝无糊弄之意,既然咱领了贴补,就当与其他小宗一般,该听调办差的就该听调办差。涂长老说,掌门您是识大体的,断然不会拒绝,所以让我跟您提个醒,三天后至龙家堡听令。您看……” 刘小楼有些不悦:“涂长老真是,需要演那么久吗?也罢,他想演,我就配合吧……要去多久?什么差遣?” 张大命躬身道:“什么差遣我也不知,我琢磨着,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多半意思意思就是,您去了就知。涂长老说了,绝不超过三天。” 刘小楼就在山上等了三天,至约定之期,整束好衣袍,施施然下了乌龙山。既然是演戏,自然要跟乌巢镇坊市走上一圈,跟那边露个脸才好。 露完脸后,他晃晃悠悠去往龙家堡,跟堡门前板起面孔,喝道:“三玄门掌门刘,今日前来听令!” 大门打开,张大命出来相迎,同样板着脸,一言不发,将他往后面引。 到了上次和张小金会面的院子,就见里头三三两两站了十多人,正在交头接耳,刘小楼看了一圈,一个都不认识。 这些都是庚桑洞召集来的附庸小宗的人,也同样不认识他,十多道目光齐刷刷扫了过来。 刘小楼大剌剌拱了拱手,做了个自我介绍:“诸位同宗,鄙人三玄门刘小楼,请了!” 这帮人都冲他拱手回礼,却也没人过来和他打招呼。新入一个圈子,往往就是这样,并非人家有意冷落慢待,更不意味着自己受了排挤,实则是大多数人不想招惹是非罢了,多来几次就好。 他自己寻了一个角落,慢慢等着。又等了半个时辰,终于见到张小金,他同样板着脸,很是严肃,让众人跟他走。所去之处,还是上次涂君异见他的后花园。 果见涂君异就在那亭中坐着,只不过这次没有酒宴相待,亭下两边各自站了两队修士,都是庚桑洞子弟。 一片肃杀之气! 第一百五十四章 北虎山 这个场面,让刘小楼已经尘封多年的记忆再次涌上心头,当年和老师去过一次湘南猛洞河某座山寨,可不就是眼前这一幕么? 还记得当时形势十分危险,那猛洞河的寨主见来客到齐,举起茶杯向地上一摔…… 那一幕,至今思之,心绪难平。 好在猛洞河那位寨主胃口比较大,赴约的客人很多,不止自己和老师,老师又十分机灵,在一片纷乱之中拉着自己死里逃生,否则三玄门早就灭门了。 今日这一幕重现,刘小楼脸色顿时就变了,说实话有点发白,不敢再向前凑,挤在了人群末尾,尽可能离那亭子最远,不求远到花园外边,只求远过这帮子同门小宗。 正心神不定、满腹猜疑之际,就见涂君异举起茶杯饮了一口,“噗”的喷了出来…… 刘小楼大惊,真元立时灌注全身经脉,就打算纵身而起,向园外掠去。 但这只是打算,乌龙山经验表明,第一个逃跑的,结局往往不是最好的,事先做好准备,等别人带了头之后再趁乱而走,成功的机会比较大。 见这帮小宗一个個反应迟钝,懒懒洋洋,无动于衷,刘小楼脑子已经转到了第二个步骤,人群不乱,就制造混乱! 他正要向左侧的这个大胡子发出一击,就听涂君异啐道:“张大命,这是什么狗屁茶?” 张大命缩了缩脖子,一溜碎步冲入亭中,忙着给涂君异换茶,换罢又退了出去,涂君异举杯再饮,这回才满意了:“机灵点!” 刘小楼也缩了缩脖子,看来是误会? 涂君异抿了几口茶水,慢条斯理放下,刘小楼的目光一直追随着那个茶杯,直到听见茶杯墩在石桌上那清脆的一声,整个人才终于放松下来。 “这里有来自五宗的十二位同门,都是受封于左近的小宗,钱掌门、大伍掌门、小伍掌门、徐掌门,还有刘掌门,以及诸位的门人弟子……今日召集大伙儿前来,是为了北虎山一事。诸位应该都听说了,北虎山劫了钱掌门一批货,而且是在钱掌门告知对方身份之后,依旧被对方劫走的,如此行径,可以说是完全不将我庚桑洞放在眼里。他们凭什么?我是百思不得其解啊,诸位有谁能为我解惑的吗?” 涂君异环顾四下,挨个看去,刘小楼很想回答这个问题,可是终于还是忍住了没有吭声。 这个问题很好回答,身为散修,经常会有急眼的那一天,或是为了救命,或是为了突破某个修为上的瓶颈,需要某种灵丹妙药,或是要向某个更厉害的大佬上交买命钱,还有可能是你们庚桑洞把人家欺负得太狠了而不自知,人家这是来拼命了。 更有一种可能,人家是外来的好汉,刚刚在北虎山落草,对这片还不太熟悉,管你是谁,抢了再说。 涂君异问了几声。没人回答,也没打算探究下去,于是道:“我是没想明白,看来诸位也想不明白,既然如此,那咱们就去北虎山问问,他们究竟想做些什么。” 也不等各宗回答,他直接就下令:“这就去吧。” 涂君异亲自主持,张小金和张大命押队,带了五宗十二名修士,一行十五人离开龙家堡,向西进发。 人虽少,实力却不俗,涂君异本人是金丹强者,张小金是筑基,五宗掌门里有四个筑基,剩下的都是炼气圆满,总共算下来,一位金丹、五位筑基、九位炼气圆满,如此实力,无论遇到哪家山寨,都可以直接扫平,而这仅仅是庚桑洞的冰山一角,由此可见,名门正派、天下大宗是何等的庞然大物。 北虎山不在湘西,所以刘小楼没听说过,此刻也不禁为这家山寨叹息,识相的赶紧走人吧,若还是留在原地,那就是不知天高地厚了。 走了一夜,当晚抵达濯水后,再向西北渡过濯水,进入一片山岭,穿过两条峡谷,前出探路的钱掌门和两名弟子回来报信,众人离北虎山已经不到十里。 而他们传回来的消息让刘小楼很是感喟,北虎山的那帮蟊贼居然没走! 因此,刘小楼差不多能肯定,这帮蟊贼极有可能是新到的外来户。 据钱掌门所言,这伙贼子有二十余人,为首的是两名筑基,其余有很多炼气后期,这么一股势力,在山贼中是很少见的。 只不过这帮同道有些过于莽撞了,刘小楼暗想。 到得北虎山外,涂君异亲自去看了一遍地形,一刻时便回来了,然后做了个简单的布置。 “山寨在山脊上,届时我将直上峰顶,在峰顶坐镇。张小金和张大命在我身边听令,其余人等,分路合击,不许走了一个贼子,听明白了?” 众人轰然答应了。 涂君异分派道:“钱掌门,你四海派三人从东北这条山路上去;大伍、小伍,你二宗走东南路上山,东南路地势缓,山路开阔,容易被贼子逃出去,你们两家加起来六个人,仔细些,别把贼子漏下去;徐掌门,你和伱师弟走西北路,别的没什么,注意崖上的山石,我看了,当是人为的机关;刘掌门,你走西南,这边是峭壁,放眼出去视野开阔,你一个人能看得过来,若贼子跳崖逃走,立刻出声示警,其余三路也同样如此。北虎山不大,喊一嗓子都能听见,就不给你们分派传讯符了。” 布置完毕,涂君异大袖飘飘,当先上山,如同一只翩翩起舞的蝴蝶,张家甥舅在后面急追。 见状,刘小楼忽然想起当初卢元浪上乌龙山,是不是也是如此大袖飘飘? 北虎山果然不大,只比乾竹岭略大一些,刘小楼绕行少时,便赶到了西南麓,这边果然是悬崖峭壁,一眼可以望到尽头。 绕了半圈,刘小楼习惯性的站在贼匪的角度看山,总觉得这么一座小山头,看上去平平无奇,为何贼人会选择在这里开山门呢? 莫非和乾竹岭一样,能打出虚空灵力来? 以他现在的修为,上个几十丈的悬崖轻轻松松,很快就攀了上去,令他意外的是,上面还有一层峭壁悬崖。 这是悬崖山形中不多见的二道崖模式,在阵法一道中,这种二道崖在布阵时是极好的风水地形,有“二道崖,断头闸,一闸还比一闸深”之说。 刘小楼不敢再上,绕着两崖之间这条崖缝走了一段,终于确定,上面有护山大阵! 一座土匪寨子,居然布置得有护山大阵,这就有点不同寻常了。 确认之后,刘小楼当即高呼:“涂长老,小心大阵!” 第一百五十五章 崖间 刘小楼这一嗓门儿喊出去,声传十里,在群山间回响。 一个脑袋从崖顶上方探了出来,瞄了他一眼,很快又缩了回去。 这是个陌生的脑袋,和己方其余十四个脑袋截然不同,是秃的,很好辨认。 所以刘小楼第一时间就向侧方转移了十多丈远。 他刚转移出去,一汪乌糟糟的汁液就从崖上泼了下来,浇在刚才立身之处,那片光滑的峭壁上顿时冒起一阵滋啦啦的浓烟。 刘小楼一身冷汗,继续放声高呼:“山上有阵法,小心!” 话音刚落,又是一片汁液泼了下来,逼迫刘小楼再次转移位置,这次十分凶险,差個几尺就被浇上了。 搞不清这种毒水是什么鬼东西,刘小楼一拍乾坤袋,立刻将落晖衣穿上,琉璃盾开启,一道道琉璃光刷了下来,将全身上下遮护在琉璃光罩之下。 这还不放心,又将黄沙伞飞出,在头顶上方撑起,如此三重防护之下,才继续高呼:“小心山顶护山阵法!” 连续三次示警,就连山顶的贼匪都听见了,没理由己方听不见啊,为何一丝反馈皆无? 便在此时,峰顶跃下一位,正是刚才那个秃脑袋,只见他如鹞鹰一般直接落向了刘小楼所在之处,一道黑乎乎的流光环绕在他身边,望之如同密密麻麻飞舞的苍蝇。 秃瓢这一出场,就封住了刘小楼左右腾挪的空间,要么和他硬拼——多半就是那道黑乎乎的流光,也就是刚才腐蚀崖壁的污水,要么就只能继续下落,一直落到崖底。 身法很诡异,手段很毒辣,策略很霸道,长相很猥琐,典型的坏人! 瞧此人身法,应该是贼子里头那两个筑基中的一个了,据钱掌门所述,两个筑基贼子,一个是筑基中期,一个是筑基初期,却不知眼前这位是中期还是初期? 哎呀呀,大意了,若是路上问清楚就好了,之前只觉这窝山贼在庚桑洞的雷霆手段面前不堪一击,届时必然犁庭扫穴,所以就没多考虑这些问题,谁能知道自己居然会和人家一对一呢? 此时此刻,没工夫多想,刘小楼发力,双脚在崖壁上踩出两个石坑,没过足踝,两陷进去,如同打了两个钉桩,将自己牢牢固定在崖壁上。 站稳的瞬间,立刻就是最强手段! 那秃瓢下落之间,忽见一条绳索抛来,绳头有如灵蛇,便知这是件上佳的捆绑法索,手腕一翻,一柄短刃现于掌中,迎着绳索就划了上去。 这柄短刃是他得自宗门的一件传承之宝,貌不起眼,却无物不割,最是不惧这些软绳环索。谁知一个眨眼的工夫,那绳索就不知怎么跃过了短刃的阻拦,在他身上绕了三绕,将他捆得结结实,气海与经脉的联系被这根索子当场阻断,手中的短刃也直坠崖底。 这秃瓢贼子立时汗透重衫,心中泛起一阵无力和惶恐。 但他随即觉察到自己和本命烟波环的联系并未中断,于是一个念闪,那道黑乎乎的流光就卷向了下方的刘小楼。 与此同时,秃瓢贼子四肢不受控制的向下坠落,从刘小楼身旁经过时,四目相对。 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本命烟波环卷上了一方绢帕,眨眼将那块绢帕腐蚀通透后继续向下,又被一块木牌所阻,同样在将这块木牌腐蚀通透后,法力衰竭,终于被一道道琉璃光拦在了外面,化作一道黑色的银圈,钻入他头顶。 紧接着,他眼前闪过一道黄光,如同游龙般围着自己转了一圈,身上的衣裳便碎成了一片片花瓣,满天都在飞舞。 不仅是衣裳破碎,内衬的护身软甲也在这道黄光的缠绕中四分五裂。 于是,已经在他上方的刘小楼惊愕的发现,坠下去的这个秃瓢身体雪白,身前身后、上上下下皆与正常男子不同…… 紧接着,一条黑棍从上方砸了下来,至贼子眼前时,已经如同山岳般巨大。 这条黑棍正正砸在秃瓢那光溜溜的脑壳上,将这片脑壳砸成数片,四下旋转着飞开。 一头乌黑的长发披散开来…… 四只眼睛对视着,目光中都是惊愕。 惊愕归惊愕,该怎么打接着怎么打。 这女贼的本命烟波环忽然间闪过一道红光,闪现出银色的光泽,缺损之处也被弥补上了,不再是之前的乱蝇状,而是一条水银带子。 一看就高大上,一看就威力绝伦! 刘小楼不敢怠慢,水火蟠龙棍再次猛力下砸,挟着无与伦比的气势,要将这女贼砸成肉泥,同时,那条水银般的烟波环也浮到了刘小楼身前,要将他套入环中。 这是两败俱伤的打法,眼下这形势,刘小楼居于上风,女贼明显劣势,所以女贼可以接受两败俱伤,刘小楼不能接受。 水火蟠龙棍倒飞回来,往身边一拄,将本命烟波环挡在身前,三玄剑所化黄龙也游了过来,五条龙须化作剪刀,去剪这道银环。 女贼本命法器被水火蟠龙棍和三玄剑缠住,便再无反击的手段,刘小楼则不然,虽然被本命烟波环连破两件法器,乾坤袋中又飞出两件,一根扁担和一个大网兜,都是缴获自清远宗和马岭宗的法器,品相一般,此刻却已经足够。 扁担在这女贼头上狠狠一击,打得她当场晕厥,网兜从她身下一抄,边将她兜住,又拖了上来。 和刘小楼缠斗的本命烟波环,则呜咽一声,再次飞回女贼的气海。 刘小楼上去就是一连串手法,在女贼身上连点十八处要穴,右手按住她小腹,真元一吐,真正封住了她的气海。 整个斗法过程仅仅延续了几个眨眼,也就是女贼从崖顶下跳,从刘小楼身边掠过,然后坠落下去,却没有坠到崖底的短短时刻之内。 虽然短暂,却相当凶险,两人都互破了对方几件法器,代价高昂。 如果这女贼的修为是筑基中期,刘小楼绝计讨不了好! 好险好险! 刘小楼一边后怕,一边检查收获,一个橙色的小手环,应该是这女贼的储物法器,刘小楼毫不客气收入乾坤袋里,等将来有空再行搜检。 再看这女贼,面容相当可以,身段相当姣好,只是奈何从贼! 从乾坤袋中取出件自己备用的长袍,将这女贼包住,也没工夫给她拾掇,单手提着再次上崖。 不杀她,是因为涂君异许下了赏格,大贼头目,生擒活捉赏功六转,献上人头赏功四转,小贼喽啰,生擒和杀死同功,皆记一转,而庚桑洞的规矩是:功劳积满二十四转,可请宗门相助,办一件宗门力所能及的事! 六转功劳到手,今番已然不虚此行! 第一百五十六章 北虎山大阵 活捉了女贼之后,刘小楼听到了山顶上一阵嗡嗡声,带着几分凄厉的尖啸,这是护山大阵全力发动时引起的真元和灵力乱流声,表明山顶正斗得激烈。 一座由筑基中期山贼主持的,能够困住金丹中期和一群筑基的护山大阵,刘小楼实在想象不出,这是哪路贼子,竟然如此了得。 他没有继续上到山顶,而是在这个距离上环山巡查,上面的情形一无所知,冒然出手的话,一旦暴露就起不到奇兵的作用了。 护山大阵的嗡嗡声一直在山间回荡,只要它在响,刘小楼暂时就不用太过担心——这表明大阵尚未收功,涂长老他们依旧在破阵,并没有失利。 他到目前为止,还谈不上阵法名家,但确实是入了门的真正内行了,围着山脖子转了一圈,心里多少有点数了。 虽说还没有搞清楚这座大阵的虚实,但这座大阵的威力比自家炼制的那座十二阴阳阵强很多,已经是毋庸置疑了。 因为这是一座杀阵! 杀阵强于绝阵,绝阵强于困阵,困阵强于幻阵,这是公认的事实,当然,四类大阵用途不同,不能纯以威力分高下,但破阵的难度无疑大大增加,对涂长老他们的威胁也会急剧上升。 因此,在转到第二圈的时候,就开始仔细筹划破阵之法了。 在几个关键点踩踏之后,心里稍微有了点思路,但距离谋算明白,还天差地远。 要是涂长老他们入阵时,自己能在旁边看到那一刻的变化就好了,至于眼下么,他看了看手中提着的女贼子,试了试网兜的长短,感觉不太行,于是又将玄真索探了出来,系在网兜的绳头上。 手中发力,将网兜里的女贼抡了起来。 呜呜呜几圈抡下来,感觉长短还可以,最远可以抡到七丈多、接近八丈远,且手腕一抖又能收回来,于是做好了准备,网兜飞起,直落山顶大阵。 随着玄真索的绷紧,网兜里的女贼狠狠摔进了上方大阵之内,刘小楼聚精会神,紧盯大阵边缘几个关键节点的变化,却见一道璀璨的光芒自山顶陡然绽放,几道庞大的光晕向着四面八方扩开,整座北虎山都晃动起来。 而那嗡嗡的大阵运行声一瞬间就消失了,这片天地忽然寂静下来,一丝声响都没有,静到了极致。 紧接着,无数刺耳的尖啸声响起,伴随着雷鸣声,以及一道道电光火蛇,刹那间山石翻滚、老树翻塌,整座山头陷入一片狼籍。 大阵破了! 而且是被硬生生蛮力强行破开的,这种情况下,阵盘应该都在破阵的那一刻全毁了,让刘小楼很是惋惜。 他连忙将玄真索一收,网兜迅速飞回,避过了几道猛烈燃烧的火浪。 网兜中的女贼已经苏醒,此刻是面色惨白——他她刚才差一点就命丧那几道烈焰之中了。 刘小楼无暇顾及她的感受,站在崖边,四下打量寻找着,终于在一团浓烟中见到了那個身影。 涂长老的身影。 涂长老从浓烟滚滚中缓缓上升,被一团光晕包裹着,如同坐在一个巨大的气泡之中,头顶上方燃烧着一张符纸。 说是燃烧,实则也不是简单的燃烧,这张符纸正在不停的向内翻卷,翻卷的过程中不断爆出明亮的火焰和黑烟,望之令人悚然。 涂长老脸色铁青,虽然破了这护山大战,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因为他耗费了一张法符中最顶级的符宝。 这种符宝,应该是用在大派之间决战的时候,应该用在生死攸关的那一刻,应该在使用之后为庚桑洞带来丰厚的回报,而不是用在这座小小的北虎山,用来剿灭几个小小的山贼。 阵破之后,山顶上再无抗手,剩下那个筑基中期的贼头,被涂长老一把抓住,踩在脚下,剩下的贼子欲作鸟兽散而不可得,被钱、伍、徐等几位掌门和弟子纷纷拿下,一个都没走脱。 刘小楼没有去再去抢拿余者,功劳嘛,总要给别人留一点,不可能紧着自己多占多拿,有网兜里这个女贼首就足够了。 他提着网兜上前,扔在涂长老站立的巨石之下,大声报功:“涂长老,三玄门拿获女贼首一名,特向长老缴令!” 涂长老点了点头,重重赞了声:“好!” 继续盯着其他人将所有贼子全都拿了下来,没一个逃脱,全部被生擒活捉,押着跪伏于石下,等候涂长老处置。 这帮贼子倒也硬气,居然没有一个求饶的,一个个挺着脖颈,向着高高站在巨石上的涂长老怒目而视。 这是哪里来的贼子?这么刚的吗? 刘小楼对他们的表现很是好奇。 涂长老盛怒的情绪渐渐有所缓和,他在巨石上来回踱步,反复踱了不知几个来回,步子也越来越缓,然后终于停了下来。 他略略弯腰,向着下方那个筑基中期的中年贼首道:“尔等是从何处而来?” “这护山大阵叫什么名目,尔等从何处得来?” “你们两个贼匪,姓甚名谁?” 那贼首梗着脖子冷哼一声,继续怒视涂长老,却对涂长老的问题不作回答。 涂长老的目光在两个贼首身上不停转来转去,又转到了他们前后左右的喽啰,忽然间陷入沉思之中,沉思了多时,才被张小金唤醒。 他摆了摆手,吩咐张氏甥舅记功,然后押送俘虏前往真正的庚桑洞祖庭——巴东庚桑谷。 张氏甥舅似乎有些诧异,却没敢多问,将参与这一场大战的所有人都挨个招来,当面问答,确定最终的战功。 都是懂规矩的人,没人敢夸大和冒领自己的战功,否则所受处罚将让人痛不欲生。 刘小楼过去凑了几个简单问答,被证实了生擒活捉女贼首的功劳。由于大贼首是涂长老亲自办的,所以刘小楼此行竟然算了一个首功。 六转功劳到手,刘小楼感到心情很好,他对庚桑洞的记功体系很是认可且赞赏,一想到有机会驱使庚桑洞这么一家大宗门为自己奔走一次,就着实兴奋不已。 让庚桑洞干些啥才好呢? 虽说只攒了所需功劳的四分之一,他依旧是信心满满,看来得和张氏甥舅保持更密切的联系才好,这样剿匪的好事可得多来几次! 第一百五十七章 搜检 破阵拿人之后,就是搜检山寨了。 这山寨比较简单,十几间木屋,一看就是新搭建起来的,由此更加坐实了这帮贼子是外来户的判断。 过去的三玄门经常修葺小院和木屋,对此很有经验,刘小楼判断,他们从外地流窜至此,绝对不超过三个月。 只是木屋虽然简陋,望之却有一种别样的意趣,屋中大大小小的陈设物件也很雅致,粗看普普通通,细看却都是上等的好料,让人爱不释手。 刘小楼闯入的一间木屋,貌似是那女贼首的房舍,分为两间,内为寝室、外为书房。 那书房中的十几套书,刘小楼一本都没听说过,装帧相当细密精致,版印十分清晰齐整,被他划拉进了储物袋中。 书桌上的一套文房四宝,也不知是什么料子,捏在手中清凉润滑,虽然不是法器,却必然是珍稀的物件,也都被他夹带了去。 再入寝室,见了那床上的浅绿蚊帐,又觉得真好看,于是连着挂钩收走——那挂钩可是金镶玉做的! 还有这被褥,一看也是上好的锦缎,只是分不清出自哪里,还有枕头,内料是上等的好瓷。于是翻出条绳索,将那被褥和枕头裹了,打了个包背在身上。 转身时从床头的大铜镜中看见了自己这副模样,忽然想起自己身份已然不同,需要跟过去划分界线,于是将被褥解下,塞进乾坤袋里。 再把铜镜连着镜台也收进储物法器后,便在这屋中犹豫起来,是恢复本色,扫荡一空?还是就此罢手? 犹豫了少时,终于还是决定就此收手。 倒不是担心被人说嘴,而是觉得自己初来乍到,吃相不能太猛。 但刚做了决定,准备就此云淡风轻,却习惯性的往床下一弯腰,就瞄见了一口箱子。等他将这口箱子拉出来打开后,刚准备云淡风轻的心思便淡不起来了。 这一箱子都是金银细软,不是普通的金银细软,是以法器方式炼制出来的金银细软。 比如有一对珍珠耳坠,珠光凝炼成一圈光晕,围着珠子缓缓转动。 又比如有一根金簪,可以任意伸缩长短。 还比如有一根玉如意,不用手拿,自己就会随着心意去挠想挠的地方。 另外还有一柄团扇,上面画的山色有四季变换,瀑布也会流动,溅起阵阵水雾,樵夫挑着柴火担子走在山间小路上,老翁垂钓于溪边。 更有一把金钱,落在地上会发出不同的音色,懂乐理之人抛掷的话,能弹出美妙的乐曲。 诸如此类,等等等等…… 不能用来斗法,却都是新奇有趣的炼制法器。 刘小楼何尝见过这个,眼睛顿时都挪不开了,把玩了许久,数次准备将被褥从乾坤袋中翻出来,给这個箱子腾地,又数次停手。 最终,他还是放弃了将这个箱子顺走,只悄悄取了那一根玉如意。 东西似乎有点烫手,不能乱来。只取一根玉如意的话,将来不至于追讨吧? 这么想着,转身就看见了张小金和张大命甥舅俩,二人站在寝室门外,背对着门,冲着书房里指指点点。 等刘小楼打了招呼,这两人才从指指点点中回过神来,向刘小楼拱手。 “啊呀,掌门也在此处?刚才眼拙,没发现。” “是啊,掌门修为越发精湛了,行动之间,在下是完全无法察觉了,三舅你能察觉吗?” “不敢说一无所知,但很模糊。总之……大命,你能听到三丈外飞蝇的震翅声么?” “懂了,就是那种乍一听以为没有,细一听似乎又有了,可刚想听个明白,却又杳然无踪……” “你们甥舅两个够了啊……说吧,涂长老有什么令传下来了?” “额……涂长老说,不许各宗将此间战利品带走,一律上交宗库处置,所缴财物,宗库测算后以灵石补偿。” 刘小楼点了点头,问道:“以前也是这样么?” 张大命回道:“也有过这么处置的。” 刘小楼追问:“经常吗?不缴的情况有没有?” 张大命道:“更经常一些的,是将所取财物的一半上缴宗库,剩下一半各宗所有。全数上缴的,很少……” 刘小楼点头:“我明白了,那……” 张大命道:“就这些吧,掌门刚进来,也没拿什么东西,回头我们点验一下,给掌门记上。” 刘小楼出了门,来到外头,望着一片狼籍的山顶,又看向被禁制在巨石下的这帮贼匪,再看石上的涂长老,以及忙碌的各小宗同道,一时有些怔怔。 到现在了,角色的转换还是有些不适应啊。 夕阳继续往山的那一边下落,在北虎山头折射出越来越长的一条条人影,其中的一条忽然跑了过来,到得近前,向刘小楼拱手:“刘掌门。” 刘小楼回过神来,拱手回礼:“钱掌门……如何?货追回来了么?” 钱掌门笑道:“追回来了,追回来了,其实也不是什么值钱的货,东西丢了无所谓,关键是要出了这口窝囊气,你说是不是?” 刘小楼顺着他的话道:“既为同宗,自当鼎力相助,咱们力往一处使,哪里还能叫人欺负了?” 钱掌门又道:“总是多谢刘掌门了,出手拿下这二贼首,谁能想到,竟会是个女贼!” 刘小楼道:“是没想到。” 钱掌门又道:“回头哥哥我摆酒,宴请刘掌门,还请务必赏光!” 刘小楼答应了,钱掌门又笑着走向巨石那头,向涂长老点头哈腰。 张大命甥舅俩不知何时又站在了刘小楼身后,向刘小楼道:“掌门,姓钱的不是什么好东西,风评不佳,须当远离。” “他是不是说要摆酒宴客,感谢掌门?他跟其他几家,大伍、小伍掌门,还有徐掌门也都发出了邀请,当然也包括我们。” “是啊,他平日里为人最是吝啬,只有占人便宜的份,哪里会让人占了他便宜?就没听说他请客。” “事属反常必有妖,掌门千万小心……”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他家……哎?什么派来着?四海派?来的另外那两个都是谁?” “一个是他师弟,莫二长老,还有一个是他的亲传弟子,也是义子,钱丙坤。” “会是谁呢?” “什么会是谁?” “算了,当我没说。” 扫荡完寨子后,等到半夜,庚桑洞又一位长老飞临北虎山。 这是刘小楼所见的庚桑洞第二位长老,张小金和张大命都恭称她为金姑,说是这位女长老已经二百岁了。 她看上去绝对没有二百岁——正常二百岁应该是个什么样子,其实刘小楼也不知,但凡活到二百岁的,哪一个不能在相貌上做点手脚呢? 她看上去几乎和晴姐一样大。 金姑到了北虎山后,涂长老就宣布各宗就地解散,各回各家。 于是,刘小楼踏上了返回乌龙山的路。 第一百五十八章 神识锁 回到乌龙山,刘小楼将缴获的橙色手环取出来,想要清点收获,却发现深识探不进去,似乎有一层什么东西阻挡着自己。 探来探去寻不到入口,于是加大力道,以神念再次猛冲,这回却有了反应,手环给了刘小楼狠狠一击,神念上的一击,痛得他几乎晕厥过去,当场栽倒,无法起身。 其间,大白叼来一块灵石放在他嘴边,这让他缓和了许多,但之后它和小黑弄回来的鱼虾却让刘小楼很无奈,活鱼活虾在他嘴边、耳边蹦来蹦去,大白还一度撬开他的嘴,小黑用爪子将鱼虾塞他嘴里,塞得满满都是。 只是他无力咀嚼,只能任凭鱼虾在他舌头蹦跶多时,然后渐渐死去。 躺在地上缓了好几个时辰,直到天黑了,才慢慢爬起来,靠在墙壁上,猛然吐了一口的烂鱼烂虾,恶心得差点吐了。 三步并作两步冲出门,趴在池子边大口大口漱嘴。 这个时候,才发现两个畜生正忙着烧火做饭,他冲出来的时候都在扭头看他,见他没事了,又扭回头,添柴的添柴,加水的加水。 闻那锅里的味,应该是熬的灵米粥,只是这米粥里一大股鱼虾味,顿时让他又爬到偏僻处狂吐了一回。 这一宿折腾完,在大白和小黑的强行喂食下,终于缓过来了,但他却对这橙环产生了莫名的恐惧。 刘小楼孤陋寡闻,从未听说过这种用神识攻击来做“锁”的储物法器,这手环明显比普通的储物法器要高级得多, 除非神识远远高于对手,否则是绝对打不开的。 很明显,刘小楼的神识修为明显低于对手,他就没在神识上有什么修为,神识只是随着修为境界的提升而自行提升罢了。 那個女贼,应该是专门修行过神识的吧?在这方面,自己完败! 刘小楼坐在月下的绝顶上,捧着这枚手环,翻过来覆过去的看。 一会儿想找人把手环里的神识破开,及早发掘其中的宝贝,一会儿又觉舍不得——不愿意跟人分享手环里的东西。 一会儿想把手环收藏起来,待将来有能力时再打开,一会儿又担心被人找上门来——这毕竟是藏着神识的,会不会和女贼的神念相连呢? 当真是万般滋味在心头,把他给愁的,头发都快愁白了。 最终的决定是,留在手里先看看风色再说,不破开,也不交还,老子放在乾坤袋里埋上三年! 如此,进退自如,怎么都有得说了。 别家都是英雄难过美人关,乌龙山这头最难过的却是财货关。 刘小楼定下应对之策没两天,张大命就再次登山了,刘小楼忐忑不安的等着他宣布对手环命运的裁决。 为此,还特意带他在几间房舍里参观了一番,他也只是点头赞叹,压根儿没说过那挂出来的蚊帐、床铺上的被褥和玉枕、床前的大铜镜有什么不妥,更是没有提到那手环半个字。 他只说了功劳和上缴战利品的事。 “掌门,功劳已经入了簿册,记六转。” “我知道啊,那些缴获呢?” “掌门记着呢,呵呵,咱三玄门的剿获,折算下来,按三十灵石给的。” “三十啊,有点少哦。” “不少了,总价五十八,我三舅给添了东西进去,就给了一半,三十!” “三十就三十吧,这一趟,都不容易。” “掌门收好。” “来,大命,这是你三舅的五块,你的三块……我不管你们在庚桑洞那边领了多少,咱们三玄门的奖励,你们得拿着,不能推辞,拿着!哎,对咯……” “都听掌门的。多谢掌门!” “以后有什么事,你们都得记住,三玄门永远是你们的家!” “是!” “走,大白今天捉了两条肥鱼,刚做好伱就来了,那么大个……” “有那么大?” “有!” “乌巢河啊,有那么大吗?” “我也很少见到,所以大命你今天有口福了。” “那我可得见识见识!” “来,坐。喝什么酒?桂花香?竹叶青?还是山下村民自酿的米酒?都有,自己选。” “掌门,我倒是带了一坛,尝尝?” “什么酒?哟,好香!” “我也不知道叫个什么名目,嘿嘿……” “啊,你小子,也这么干,你三舅不说你吗?” “嘿嘿,我给掌门满上……” “阿呀呀,嘶……呼……够劲!你当时藏了几坛?” “两坛,就两坛,一坛给了三舅,一坛带来孝敬掌门。” “这酒可以,比竹叶青醇!怎么样?北虎山的事,收尾了?” “说实话掌门,我和三舅都不清楚,后续全由金姑长老接手了。” “哦……” “对了掌门,四海派钱掌门有没有请你吃酒?” “这刚几天?你不是也说了,他邀请了好几家,大伍、小伍、徐掌门他们,哪里顾得上我这里?” “这几日我听说,四海派好像有些变故。””哦?什么变故?” “具体不知,总之钱掌门若至乌龙山,掌门须小心在意。” 四海派和钱掌门的事,刘小楼不是特别关心,他关心的是庚桑洞对北虎山这帮人的处置方式,关系到他手上很多东西的去留。 张大命也不知,但从他的疑虑之间,刘小楼越发确定,这批货不可轻动,尤其是那橙色的手环,带着神识封印的高等储物法器,更是要做好心理准备,随时可能要求他归还。 这都是什么破事! 刘小楼不禁满腹牢骚。 但事已至此,牢骚再多又有何用?只能忍了。 他很快将注意力重新集中到修炼上来。 之前因缘巧合,碰到了景昭装扮万事通,刘小楼也借机将自己能想到的修炼问题,一口气问了个遍,回山后也记录下来。 第一个关于气海的感应问题,已经通过服用黄庭丹解决了,三玄剑也如愿炼出了黄气,接下来照此炼下去,黑白二气不成问题。 现在要解决的是景昭提到的第二个问题,这个问题暂时没有出现,但很有可能会出现,而且是在半年内就出现:温养本命法器时的真元混浊问题。 不出现这个问题的,都是通常意义上的天才,比如景昭,又比如洞阳派的孙真六,彰龙派的屈玄,或者天姥山曾经风头无两的卢元浪,至于刘小楼,景昭预计也极可能出现这个问题。 如果不解决这个问题,或者不知道这是个问题,等到将来结丹,将止步与金丹初境,无法再修炼下去。 而解决问题的办法,就是服用一种叫做响铃草的灵草,从现在开始就一直服用,直到问题解决,前后大概需要三到五个月。 所以,刘小楼又该下山了,寻找响铃草。 这就是小宗门的无奈,尤其是一个人的宗门,什么都要自己奔波。 第一百五十九章 响铃草 在乌巢镇坊市逛了一圈,刘小楼无奈的发现,一切都如景昭,各家店铺中果然没有响铃草这种东西。 修为越高,修炼时间越久,刘小楼就越是发现一个事实,筑基以上所需的修行材料,尤其是那些常用的,坊市里反而很难寻觅得到。 几家灵材铺的反馈,都是缺货,他们都表示能弄到响铃草,但却早早就被预定出去了,最近的,都需要等到明年冬天。 “这种灵草不是什么特别珍稀之物,原本是一种毒草,年份越久,毒性越强,通常是不能服用的。但物极必反,响铃草长到六十年以后,毒性达到极致,把自己给毒死了。贵客你说稀奇不稀奇?” “这个,真是匪夷所思!” “是啊!总之呢,把自己毒死之后,剩下的草茎便会枯萎,我们称为草尸,这种草尸可保存三到五天,可以涤荡万物,这时候却反而可以服用了,也就是我们真正服用的响铃草。” “原来如此。” “所以贵客要打听去哪里可以挖到,在下可以坦诚相告,南边十万大山里就有,大概生长在三万到四万大山之间,寻那蛇窟里去找,多半能见着。” “可以挖到?” “当然可以,但挖了以后不可服用,须得移植,因为你得等到它把自己毒死,运气好的,挖到的是快到六十年份的,移植回来之后只需等个几月、几年,运气不好的,遇着一株刚长出来的,那可就得熬白了头!” “这种灵草看不出来年岁么?” “要能看出来就好了——长到三個月的响铃草,和长了快六十年的一模一样!” “明白了……所以这种东西得提前预备,跟自己家里种好了。” “对咯,种到第二次,就知道年岁了,那时候就可以搞明白哪一株什么时候到年份,必须赶在那几天里守着。当然,通常都是前辈师长种草,后代弟子们享用。而且很难种植,须得养在蛇窟里,或者毒虫洞穴旁,种一株草,往往就得连带着养一窝毒物,极是费神费力,所以这东西都是预定的,不预定买不着!尊客要不要预定?等到明年冬天,有一批……十二月初一的响铃草成熟可用……” “我再想想。” “还想?再想几天,就只能后年甚至大后年了!” “没事,想想,一会儿再回来。” “嘿,跟你费了半天口舌,你跟我说再想想?这算哪门子道理?敢情我这口舌都白费了?” “不是,你怎么说话的?你这是待客之道么?” “待客之道?老子当然有待客之道,可伱也得是客人才是!你是吗?这算哪门子的客人?” “老吴,少说两句……” “我偏不!” “这是三玄门掌门……” “什么三玄门?” “乌巢镇坊市的名义之主……哈哈,刘掌门您好,鄙姓何,经营这家……酒楼,对对对,我家是岳阳的酒楼……” “不是老何,你捧他做什么?三玄门又怎么样?名义之主算个什么?也不能不按规矩来不是?” “行了,你少说两句,刘掌门和庶务堂那几位都熟得很……刘掌门别和老吴一般见识哈哈,他喝多了酒,有时候喜欢胡说八道……” 从坊市出来,刘小楼一脑门官司,倒不是跟吴掌柜制气,这种气头话他听得多了,压根儿没放在心上。他烦恼的是听完之后,深刻的感受到响铃草的货源很难搞。 这种灵草,每家底蕴深厚的宗门大多都种得有,但种起来很麻烦,要还得养毒物,连带着一起照料,一养就是六十年,成本极其高昂,产量还少,自家后辈弟子都不够用,谁舍得拿出来送人? 除了这种大宗大派之外,一般的小宗小户都养不起,光是宗门传承就至少需要延续一甲子以上,很难的。至于投入的人力物力,就更别提了。 不管怎么说,自己还是得厚着脸皮跑一趟啊,看看能从哪家搞来响铃草。 豢养毒蛇的宗门,最有名的当然是庚桑洞,庚桑洞种植响铃草的成本应该是几家宗门里最低廉的,按理说是容易搞到手的。 但刘小楼跑了一趟龙家堡,希望就被当头浇灭了。 他小心翼翼向张小金打听响铃草的时候,张小金当场就摇了头,告诉他别想了。 原因很简单,十二年前那场濯水大战爆发的原因,就是彰龙派实施突袭,把庚桑洞的万龙窟给毁了——直到前两天刘小楼才知道,当年那一场影响乌龙山命运极为深远的大战,竟然是彰龙派先挑起来的…… 万龙窟就是庚桑洞豢养毒蛇的地窟,响铃草也顺带种在里面,一并被彰龙派捣毁。 万龙窟被捣毁,这十来年,弟子们需要响铃草的时候,又是哪里弄来呢?就算买来的,也应该有些存货吧? 因此,刘小楼并不死心,听说涂长老刚从北虎口回来,于是赶紧求见。 可一提此事,涂长老同样摇头:“小楼不知道吗?我庚桑洞的万龙窟被毁了,没有响铃草了。” 刘小楼道:“我可以高价,或者用这次的功劳……张大命说我这次记功六转。” 涂长老笑着摇头:“二十四转,我可以替你去想办法,可六转,小楼你还差得远。其实我倒是有个建议,你三玄门既为六宗共有的小宗,当然也可以去试试其他几家的门路嘛,他们总不能像我庚桑洞这样,蛇窟被捣毁吧?小楼,体谅一下宗门吧,万龙窟刚刚开始恢复,要等响铃草,还需很多年啊。” 所以,刘小楼是没法从庚桑洞获取响铃草的,对于万龙窟被捣毁一事,忽然有些替庚桑洞愤愤不平起来——彰龙派你们当年没事干闲的吧?打哪不好,专门打人家蛇窟呢? 既然愤愤不平,当然要为庚桑洞出头,于是,刘小楼直奔彰龙山。 山门前,见他脸色颇为不善,六管事好奇道:“小楼掌门,看你似乎心情不悦,谁招惹小楼掌门了?” 刘小楼问:“我要见白长老……对了,我听说十二年前,咱们动手打了庚桑洞的万龙窟?这事你知道吗?” 六管事顿时乐了:“那场大捷啊?哈哈,当然知道,屈长老和杜长老联手打的嘛,得胜回来时,整座彰龙山都张灯结彩……” 六管事一边带着刘小楼上太浮金顶,一边跟他形容当时庆功的盛况,说得眉飞色舞,到白长老院子外才住了口,笑着进去通禀。 刘小楼暗暗啐了一口:“狗屁大捷,后来遭报复了吧?连我们乌龙山都丢了!还大捷……” 很快,六管事挠着头出来道:“小楼掌门,白长老正在待客,问你何事?” “又待客吗?”刘小楼想了想,回道:“是这样,我修行遇到难题,需要响铃草,恳请白长老帮忙,助我解决,有需要我出力的地方,尽管说。” 片刻之后,六管事又出来了,一脸抱歉:“小楼掌门,白长老陪同贵客,无法相见,托我告知小楼掌门,彰龙派与庚桑洞停战协定里有一条约定,为了湘西修行界的和平,彰龙山每年要将响铃草的一半交给庚桑洞,实在是捉襟见肘。小楼掌门可以去问问庚桑洞,或者洞阳、青玉各宗,三玄门是六宗共同的小宗,他们也有责任相助小楼掌门。” 第一百六十章 到处是人情 下山的时候,刘小楼拉着六管事道:“六管事的外室找好了没?我乌龙山里给六管事新起的别邺很快就要完工了,最多再有一月。” “啊,哈哈,小楼掌门当真有心了!别说,哥哥我……老六我还真有一房外室,一直在外地,一年难见几次,始终是个亏欠,到时候正好将她迁置过去,如此就离得近了。多谢小楼掌门了!” “说谢字就见外了,咱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是是是,只是如今乌巢镇坊市红火,附近的田地都被各大宗门征买光了,小楼掌门能在山上给老六我置办宅院,这份情谊,老六我自家知道,是难以偿还的,只能口头道个谢字了。” “别说了,再说真不给了哈哈,完工后带你去看看!” “好嘞!” “对了,白长老在接待什么贵客?”刘小楼随意问道。 “哈,我也不知,没进屋,就在门外问的,也许是要紧的贵客吧。”六管事回答。 出了山门,刘小楼回头望向太浮金顶,道:“六管事,每次拜山,都觉我彰龙派山势巍峨,气象万千,只可惜从没好好走过一趟,回头还请六管事有暇时,带我转转。” 六管事笑道:“这是自然,除了几个要紧处,其他地方都不是问题。” 刘小楼道:“要紧处当然不好去,咱们就去逛逛不要紧的。哈哈……” 六管事默然片刻,叹了口气道:“小楼掌门,我家响铃草种在后山,整座后山都是不许随意闲逛的禁地。而且这东西我也知道,以前曾经去帮过一年忙,专门打理响铃草。我可以告诉小楼掌门,就算小楼掌门你去取了,也都是植株,您知道要守到哪一年才能服用?就那么六、七天时间的采摘期,错过了就错过了,不知道它的具体发尸期,您得守多少年?又或者雇人照料几十年?那时候小楼掌门说不定都结丹了吧?” “呵呵,哪有……” “真正可用的都在大库中,那是宗门重地,八年前有位外地来的筑基散修,大圆满境的,夜探大库,直接死在门外了,门边都没摸着。到现在了,也没人知道他是谁,打哪里来,到底想偷什么……” 顿了顿,又道:“退一万步讲,就算小楼掌门真有通天彻地之能,取宝而无人察觉,那又怎样?今日小楼掌门过来打听过响铃草了,若是隔上一段时日,大库里的响铃草丢失了,您说白长老第一個会想到是谁?” “嗯,的确是这么个理!” “此为肺腑之言,还请小楼掌门勿怪!” 刘小楼点头,拍着他的肩膀道:“六管事,我还是得唤你一声六哥,六哥这份心意,我收到了,记一辈子!” 离开彰龙山,刘小楼一时有些茫然。在他心里,彰龙派和其余五宗还是很不一样的,说到底,从他八岁上山起,山中同道都有一份共识,大家虽然是散修,但都是受彰龙派管的散修,一边臭骂彰龙派的蛮横霸道,一边又以彰龙派散修自居,彰龙派征召的时候,能躲当然是要躲的,躲不过也就认命…… 所以,当白长老不给响铃草的时候,他还是很有些失落的,甚至一度起了发狠的心思。 不过六管事的一席话,又让他感受到了些许温暖,能跟他说心里话的人不多,彰龙派有能一个,其实已经很好了。 他又重燃起对彰龙派的信心,想来想去,觉得彰龙派里应该有第二个可交之人。 于是打听臧千里的行踪,得知臧千里正在鹅羊山家中,便直接找上门去。 鹅羊山就是彰龙山的一段余脉,离得非常近,刘小楼赶到时,一眼就看见了臧千里,他正在灵田里查看灵稻的长势,他的兄长臧百里和他在一起,旁边站了几位臧家田庄的管事,其中有几位和刘小楼过去都认识。 臧百里正向着地里指指点点。然后就指到了赶过来的刘小楼。 “这边的灵力走势和去年不同,流向往北方偏移,这个方向……所以千里你要去山中灵脉处看看才好,到底是什么缘故,关系到秋收之后新田的开垦……哟,刘掌门?哈哈,稀客稀客!” “臧庄主,臧兄,见过两位!” “小楼掌门这是……” “弟特来寻臧兄求助!” “请讲!” 刘小楼也不拖泥带水,直接道明来意。 听罢,臧千里毫不意外:“我当年就遇到过这个问题,服用了一年另三个月的响铃草粉,小楼掌门也遇到这个问题了?” 刘小楼拱手道:“弟是庸才,比臧兄大大不如,臧兄都没躲过,弟如何躲得过?所以看看臧兄这里有没有门路。” 臧千里非常痛快:“没问题!这事确实不好等,等到明年冬天就晚了,于结丹不利!”他向臧百里询问:“我当年没有服用完的那些草粉还在么?” 臧百里有些迟疑:“都在,就是不多了。” 臧千里道:“还剩多少,都取来!我记得还剩二两?” 见臧百里满脸的不乐意,便道:“留着作甚?换钱么?我家还缺钱吗?” 臧百里道:“小十一快要炼气圆满了,筑基大有希望……” 臧千里道:“若我臧氏子弟真有筑基者,宗门之中自会分派下来,再说这点响铃草也不够用的,去吧,都取来。” 臧百里叹了口气,没再多言,转头离开,不多时,带了个巴掌大的小木匣子,递给刘小楼。 刘小楼二话不说,送上一个褡裢:“多谢臧庄主!” 旁边的臧千里脸色一变,将木匣抢了回去:“小楼你这算什么?我家不卖草粉!” 刘小楼道:“我实在不知该如何感谢,只能拿灵石来给二位添堵了。” 臧千里气乐了:“知道添堵你还拿?” 刘小楼只好收起:“怪不好意思的。” 臧千里道:“宗门的情况我清楚,每年都要分一半草粉给庚桑洞,已经给了十一年,也许还要给另一个十一年,他家的响铃草才能重新续上。所以伱也别怪宗门,确实捉襟见肘。这些草粉省着些用,大概可以维持一个多月,到时候再看看你气海里的情形,我也再想想办法。” 刘小楼问明了服用之法,拱手告辞:“臧兄,有事唤我,随叫随到!” 离开鹅羊山,打开匣子,只见里面盛了一层浅绿色的草粉,细密如沙,大约有一两五钱左右。 别看是草粉,还挺沉的。 按照臧千里指点的服用之法,如果这些只够一个多月的话,刘小楼还得想办法继续寻找,至少得来个一斤才能勉强打底,有个两斤才算储备充足,也就是装满这一匣子。 合上匣子,他调转方向,向着湘南洞阳山进发。 第一百六十一章 冤家路窄 很早以前,老师郑三玄接了英雄令,下山为宗门的延续而努力,很不幸的是,他的努力终结在了他的第十七次英雄大会上。 那个时侯,刘小楼刚满十八岁,修为炼气二层,几乎看不到继续下去的希望,一度倾家荡产,想要在那渺茫的修行路上寻个希望,加入洞阳派,结果没能如愿。 在他看不到出路的时候,却又迎来了一个机会,接到了戴升高送来的英雄令,用命搏来一份继续修行的资源,并且借助这份微薄的资源,成功将修为提升至炼气三层。 而当时参与攻打的,还是洞阳派的一家附庸世家——锦屏山庄。 所以,他与洞阳派是十分有缘的,其后结识的苏真九、韩无望,对他都满是善意,他对这次拜山寄予厚望。 一入洞阳山,便感天清气幽,眼见一片云山烟水,与外间多有不同,这是洞天福地的灵力散逸几万年、几十万年后形成的特殊气象。 山前乱石嶙峋,见不到出路,但这里只是一座小小的幻阵,用来阻挡普通常人误闯山门的。 三玄门如今是洞阳派小宗,有洞阳派发给的小宗令牌,持令向前,刘小楼走进了那山石里。 前方是一座长长的十三孔桥,下方的洞阳湖平静得不起一丝微澜,望之如镜,又如玉带,延伸入浩渺云烟之中。 上得石桥,犹如走进了一個奇妙的世界,告诉天地都有两个,一个本我在上,一个他我在下。 又或者,其实自己才是那个“他我”? 过了石桥,前方是一座咕咕冒气的泉井,气舞由此而出,向四下流淌出不同远近后,随风蒸腾而起。 泉井边的石壁上,见到半座天然石钟,另外半座深深嵌入石壁之中,望之不可见,但眼前却总有那半座的身影。 至此不可再向前了,刘小楼屈指微弹。 “叮咚~” 悠扬清脆的钟鸣声传入山门,刘小楼静静等候。 片刻之后,有人从山径下来,问道:“是三玄门刘掌门么?” 刘小楼拱手:“是哪位师兄?” 那人道:“师兄不敢当,我是内门管事齐无心。” 刘小楼对洞阳派内情所知寥寥,没啥可说的,于是道:“见过齐管事。在下此行,想拜访韩师兄,烦请通禀。” 齐无心道:“他不在,随娄长老出门了。” 刘小楼又问:“那苏九师兄在隐真观吗?” 齐无心道:“他也随娄长老出门了。” 这下子,刘小楼没法再说什么了,他一开始就没说出此行的目的,人家也不知道他来干什么,应该不是刻意躲着。再说了,不想给响铃草大可直说,以娄真五如今的长老之尊,没必要说瞎话躲着自己,更不可能和苏真九、韩无望合起来说瞎话躲自己,大可和白长老一样,云淡风轻把自己打发了。 见他不说话了,齐无心又问:“刘掌门还见那一位吗?除了孙六师兄在闭关,其余诸真皆在隐真观。” 其余诸真,也就是三真、四真、七真、八真、十真、十一真、十三真、十五真、十六真和十七真都在,都可以见到。 由此更加说明,自己可以说上话的那三位,是当真不在。 “敢问娄长老他们去了何处?” “这却不方便说了。” “那他们何时能归?有没有约期?在下实在是有事找他们,三人之中任何一人皆可。” “这哪里知道?奉劝刘掌门你也不要多问,我洞阳派的规矩,就算宗门之内,也少打听他人行踪!” “还有这规矩?” “十六年前定的,当时还定了一条,遇事不可莽撞插手,慎之再慎!刘掌门你是新附小宗,这些规矩也当知晓。” “十六年前?” “血淋淋的教训啊,死过人的!” “哦……” “哦?刘掌门以为我是危言耸听?死的那人正是在下堂妹。” “啊,抱歉抱歉……” “刘掌门还有事吗?” “没了,没了,告辞,告辞!” 连连回头间,刘小楼下了洞阳山,拍了拍胸口,暗道好家伙,真是冤家路窄。 接下来该怎么走呢? 平都八阵门那边,刘小楼是真的不熟,打过交道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长老简绍,另外一个就是门下客卿罗娘子,但都谈不上交情,别说去求响铃草粉了,求块灵石都费劲! 天姥山是肯定不去的,打死也不去,那就只剩青玉宗了。 眼下有些后悔,是自己对响铃草的获取难度预料不足,当时没有厚着脸皮跟景昭索要,只是当时一口气记了那么多问题,谁想得到这些? 先去找了一趟青玉宗派来的客卿侯赢,打听到景昭不在此间,只能长途奔波上千里,去洞庭君山跑一趟,不管怎么说,这下子欠景昭的人情欠大发了。 跟渔家借船上岛,求见景昭,景昭却也不在,让刘小楼很是失望。 “景师兄不是在你们乌巢镇吗?小楼缘何舍近求远?” “他若在乌巢镇,我还能跑这里来么?餐风露宿了三天三夜啊!” “那是小楼你没放开腿脚,我最快的一次,从君山去你们乌龙山,只走了两夜一天。” “东方兄,这是重点吗,重点是我跑了一千五百里有没有?” “一千三百五十里。” “好吧,我想找景师兄,是为了响铃草,是景师兄指点我,要及早服用响铃草,但是这东西各家宗门敝帚自珍,不舍得卖给我,所以只好再上君山,看看景昭师兄能不能帮我。既然他不在,那我也只好……走了……” “他是真不在啊……” “那行,改天请你饮酒啊东方师兄,我现在实在没心情,等我弄到响铃草以后。那我走了。” “行。” 刘小楼转身离开,走不多远,回头挥了挥手:“回去吧东方师兄,别送了!” “小楼走好!” 转头继续走,走到水边,跃上渔船,作势就要启航。 “喂!小楼伱还真走啊?”身后传来东方玉英的呼唤。 回过头去,就见东方玉英指着他自己的鼻子:“你觉得我帮不了你是吗?” 刘小楼实在忍不住了,跳下船哈哈大笑:“我就知道你憋不住!” 东方玉英也笑了:“你个龟孙!” 第一百六十二章 堂堂正正 和东方少玉英的交情不知道起于何时,谈不上多深,但这位少掌门对刘小楼的态度却很友好,几次相见,都主动打招呼,人家如此屈尊降贵,刘小楼自然就觉得对方挺好。 尤其这一次,更觉好得不能再好了。 有时候他也会想,这位少掌门之所以对自己友善,莫非是因为自己侧脸像景昭? 不管了,什么理由无所谓,重要的是修行大道。 刘小楼也懒得进山,进山一趟太麻烦,在里边见着人,还得自我介绍,东方玉英也得到处跟人说,不如就在山下湖边,跟船上一待就是了。 等了一下午,东方玉英才出了君山,来到湖边上船,给刘小楼抛过来一个布袋,掂了掂,大概有六、七两左右。 “小楼抱歉了,没能帮上太多。搜来搜去,只能找到这些了,我原想着怎么也能搜罗个两三斤的,谁知才剩这些,我都给你取来了。主要是去年、今年,我青玉宗连着有四人筑基,所以一下子用去了许多。这些大概够你半年所需,这半年我再给你想想办法。” 可能是之前把话拉得太满,此刻自觉无法收场,东方玉英的脸色明显有些不太好。 刘小楼连忙宽解道:“有半年的已经很不错了!你这个少掌门高高在上,怕是不太了解响铃草的种植收获,这玩意儿不是想弄就弄的,得等一甲子才能收割,你们青玉宗真是底蕴深厚、财大气粗,连着供给四個筑基还能剩这么多,简直超出我的想象。我原以为能在你们这里搞到一两、二两就已经知足了,没想到伱给我搞来这么多,真有你的,不愧是少掌门哈!你看,我之前去彰龙山,折腾半天,只弄到一两半……你看,就这么少……” 东方玉英眉头稍缓,道:“那你先用着,这半年我再给你留意,有的话给你留着。” 乘舟于湖心,望洞庭烟波渺渺,刘小楼心绪也渐渐打开了,将袋子里的草粉倒入匣中,加上原先那层底,总计有八两左右,差不多是半盒,够用八个月。 理想状况是凑满两斤,最低是一斤半,现在离最低所需差一半。 眼下有两条路,其余一是先回乌龙山,就此开始服用响铃草粉,一边服用一边修行,用这半年时间继续筹措更多的草粉。 其二是去岭南,先奔大封山韩家,再去南海剑派,甚至衡山三坛也可再次一行,看看能否求来草粉,蚂蚁搬家,越聚越多。 左思右想,还是决定南下,争取一次凑齐,省得总挂在心里,成了心障。 想到就做,刘小楼调转方向,向南行船,行道一半时,又想起件事来,再次改道,向东南方向的岳阳坊驶去。 乌巢镇坊市的开业和兴起,是荆湘修行界的大事,其坊市规模也在逐步扩大,越来越兴盛,相应的,天门山坊市那头则越来越冷清,不断有店铺按计划撤出,搬迁过去。 但岳阳坊市这边却没受什么影响,毕竟离得太远。 穿梭于人群之中,很快来到绿怡园,他如今身份洗白,不用再躲躲藏藏,可以昂首挺胸,大大方方找个桌子,点满酒菜,叫上姑娘,左拥右抱、猜拳行令、听曲赏花了。 所以他就这么做了,五两银子的菜席,叫了一桌,二两银子的粉头叫了三个,吃喝调笑,好不快活。 绿怡园这些年变化挺大,刘小楼以前认识的那些女娘,如绿珠等人,远嫁的远嫁,归隐的归隐,出走的出走,已经换得差不多了,所以刘小楼吃吃喝喝到高兴处,耳朵猛然一疼,才被人揪着吃不下去了。 “你个小冤家,终于舍得来了?”晴姐插着腰,揪着他的耳朵,咬牙切齿。 “哎哎哎……松手松手松手,这不是来了么?”刘小楼疼的哇哇叫。 晴姐一把将坐在刘小楼腿上的两个女娘推开,自己坐了上去,道:“来了也不说一声,自顾自的在这里玩?” 刘小楼揉着耳朵道:“我说了要找你,都说你不在嘛。” 晴姐道:“看来你三玄门是真的出息了,再也不用躲躲藏藏了,这回来又要我帮你什么?” 刘小楼不悦道:“把我看成什么人了?来了就为找你帮忙?咦?晴姐你这是倒着长的吗?越发年轻了?水嫩水嫩的,好滑……” 晴姐将他的手一把打开:“那么多人呢!我可告诉你,老娘上个月炼气中期了!” 刘小楼很是惊讶:“那么快就开了七条经脉了?这个是真要给你号号脉了,全身都得号!” 晴姐喜道:“今晚不走了?那你帮我通一通第八脉?还有一大半穴位没打通呢!” 见刘小楼答应了,晴姐喜不自胜,又道:“小冤家,快些说吧,有什么能帮上你的?” 刘小楼道:“真有一件事,但不是让你帮忙,而是想问问你,在这边过得怎么样?” “什么意思?想让我回乌巢镇?” “这事还得看你,乌巢镇新开了坊市,六宗鼎力襄助,其中就包括青玉宗。我跟打理坊市的那帮宗门执事能说得上话,看你有没有意愿搬回去,我照应起来也方便。当然,主要还是看你的意愿,不能单纯为了搬家而搬家。” “说得上话?老娘怎么听说,整个乌巢镇坊市都是你的?” “哟,这你都打听了?” “你跟乌龙山的一举一动,老娘都清楚着呢!” “其实也没那么邪乎,什么乌巢镇坊市都是我三玄门的,狗屁,六大宗门那帮人哪有这好心?是他们自己谈不拢,最后拿我三玄门出来顶缸,摆在前面当招牌!” “不管怎么说,三玄门终于出息了,小楼,我想起你老师,就想哭,三玄他若是地下有灵,该当欣慰了吧。” “反正就是顶了个名,没什么实惠,但也因为脸熟能说得上几句话,你可以考虑一下。” “你能想着老娘,老娘我知足,这件事确实得思量思量,下面这帮姑娘们,恩客大都是左近大户,忽然换个地方,也不知能不能行。而且,青玉宗这些年对我和张妈都很关照,就这么离开岳阳坊,多少有点亏心。” “这个你考虑吧,不急在一时。对了,说起张妈,你还记得当年葫芦观那个道士吗?” “老葫蠹?” “哎你还记得,哈哈!我这次见着他才听说,他喜欢张妈?” “这事啊,我早知道,当年他跟你老师说过张妈,你老师就说他也觉得张妈好,每次回乌龙山见着老葫蠹都夸张妈,可就是不见老葫蠹来找张妈,他也就是嘴上图一痛快,从不见诸于行。” “哎,他以为我老师每次去二条巷都是找张妈,还说我老师和张妈好……” “哈哈,这个误会可不小。你老师那人,喜欢调侃人,或许真的调侃过吧……” 正说话间,隔壁包房的门“砰”的被人推开,一名客人从包间里仓皇出逃,有个花瓶从里边追了出来,砸在那客人身边,顿时,整个大堂几十桌人的目光都盯了过来。 那包房中有女子破口大骂:“号脉号脉,除了号脉不会别的了?想双修你倒是修啊,光是嘴上一个遛,见不着半点动静,这算什么?” 第一百六十三章 把权字拿掉 晴姐皱着眉将那客人搀扶起来,冲着包房里骂道:“桂娘你作死!怎么对待贵客的?你以为韩先生真怕你?人家是让着你!哪个修行前辈有韩先生这么彬彬君子?” 屋里的桂娘露出一张俏生生满是红晕的俏脸:“他自找的!每次把我挑起兴致,他就往后缩,搁谁谁受得了?” 听到这里,堂上忽然爆发出一片哄堂大笑,桂娘一甩袖子,袖子缠上二层栏杆,接力飞起,虽然只是不到两丈高,身法却曼妙无比,飘飘然如同仙子,毫无烟火之气,堂上又是一片轰然叫好之声。 晴姐嗔怒道:“这个桂娘,真让人没法省心,仗着有几层修为,脾性刁蛮得紧,偏生还有许多人喜好这一口……哎……对了,这位韩先生是之前那位韩先生的族中兄长,就是娶了绿珠的那位韩先生……小楼?” 却见刘小楼扯着韩先生进了刚才摔花瓶的那间屋子里去了。 进去之后刘小楼忍不住了:“不是韩兄,到现在了,你心病还没克服?阴阳术没修成吗?半途而废了?” 韩高笑道:“没成想在这里遇到掌门了,真是巧得很!哦,对了,我弟九千就是在这里纳绿珠为妾,掌门常来绿怡园,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哈哈。” 刘小楼追问:“快说说啊,刚才那个桂娘说,韩兄只给她号脉?关键时刻就……” 韩高摆手否认:“你听桂娘胡说?不是不行,而是不必,我就是研究一番,阴阳术的刺穴之法究竟可以做到什么地步?桂娘是個有修为的,修为还不错,难得一块试法的好材料。” “那伱自己呢?” “我是正巧来洞庭这边办事……想起我弟九千和绿珠的姻缘,故此……” “我是说韩兄你的病。” “早就好了!学了阴阳术,还能有什么病?” “那就好,那就好,那桂娘……” “放心,她夜里自会乖乖爬上我的床头,哈哈……” “韩兄高兴就好。韩兄来洞庭办什么事?” “七月香兰嘛,掌门忘了?” “阴家庄?你是去向阴家兜售七月香兰籽?” “阴家还用兜售吗?他家恨不得把我大封山的七月香兰籽包圆了。我这次来,是和神雾山苏家洽谈,啊,就是掌门您的,嗯……说起来,还是掌门上回给我透露的消息,我就把事情往外吹了吹风,结果神雾山苏家就主动找上门来了,哈哈,他家也要买,而且想多买,甚至想把七月香兰籽包圆了!” “原来如此,现在谈得怎么样?” “我家肯定不能让他们包圆了,阴家也想包圆,同样不可以。要的就是阴、苏两家都向我家求货,其中的尺度,需要拿捏好。啊,掌门听我这么说,不会生气吧?” “生气?生什么气?” “掌门不向着苏家就好,我听苏十三说,掌门当年可受过苏家不少闷气。” “十三这家伙,什么都往外说,我都怀疑他到底是不是苏家的孩子,莫非他是苏家捡来的?” “哈哈哈哈,他可是一门心思向着你这个前姐夫。” “你呢?韩兄你向不向着我?” “这还用说吗?我可是三玄门客卿!腰牌还有呢!掌门何时把这个权字去掉?哈哈……” “还真有一件事,你们大封山产不产响铃草?” “响铃草啊?我们大封山没养这个,这玩意儿需要养很多毒虫蛇蝎之类,会祸害七月香兰草,大封山每年铲除毒虫毒蛇还来不及呢,怎么会养这个?掌门需要响铃草?回头我上罗浮山一趟,看能不能为掌门求取一些。不过这东西都要提前好几年预定,因为它的生长很漫长,六十年才能成材……” “这个我知道。” “掌门知道就行,我家也跟罗浮山预定了二斤草粉,却要三年后取货了。” “你们韩家又有人快要筑基了?” “那倒没有,但不提前预定好,真有人筑基了,可不一定等得到。反正就报个名字上去,真有筑基了,也能及时赶上,若是没有,就跟罗浮山报备一个筑基失败便是了,不影响。” “非要去罗浮派?南海剑派没有吗?” “他们是纯粹的剑修宗门,不养这些的,就是一门心思钻研剑道,若有需要,罗浮派会优先向他们提供各种资源,包括响铃草。他们压根儿不干这种营生,若是哪一天干了,也就该走下坡路了,不再是剑修宗门了。” “原来如此,那……这样吧,韩兄咱们出生入死过来的,我也不跟你客气……” “啊不客气!” “帮我个忙,在不影响你售卖七月香兰草的前提下……” “向阴家和苏家打听响铃草?没问题,这样,哪家如果有响铃草,今年我家的七月香兰草让他家包圆!” “哎呀,韩兄,真是……”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好不好?那这事就这么定了。咱们无需奔波,就跟这绿怡园中坐等就是了。” “那行!阴家我不太清楚,苏家那边我怀疑还是有希望的。苏家和委羽翔鹤门渊源颇深,他家后山养得有金须龙鲤、鳌虾和大蟾蜍,还有一种灵兽叫作水蛇凫,也不知是不是毒蛇。” “水蛇凫我听说过,不是毒蛇,但大蟾蜍很有可能是。我清楚了,您就听我信吧!” 于是,刘小楼和韩高便在绿怡园中住了下来,天天酒宴、夜夜笙歌,时不时研讨一番阴阳术的变化和封灵步的奥妙,好不快哉! 刘小楼第三天就亲自雕刻完成了一块新的牌子,给韩高直接升成了客卿。 “韩兄,货真价实的客卿,童叟无欺!有贴补的客卿,我算过了,折合灵石每年超过二十块!” “有那么多吗?” “有!不止!” “掌门,咱三玄门何时这么阔绰过?” “我跟你讲,咱现在是六宗都认的小宗,拿的是六宗,不是,五宗的贴补,你说对不对吧?多不多?你说……” “还有一家没给?谁?为什么不给?” “是天姥山,哎呀,我不要的。” “为什么不好要?” “看他们烦!双手捧着送上来,老子也不要!” “牛!掌门,你牛!” “哎呀两个祖宗,少喝两杯行不行?阴家的人来了,见还是不见?” “见,当然见!” “见,韩客卿,你去好好谈,不要怂,就是干,把他们底裤扒下来!” “瞧好吧掌门!” 第一百六十四章 现实一点 刘小楼坐等不久,韩高和阴家的谈判就结束了。 “来的是阴恭,就是你说的阴蜈蚣,价出得还不错,但他家没有响铃草粉,他说让我等他消息,他立刻回君山求取响铃草粉。” “那不用等了。” “青玉宗的响铃草粉掌门不要?你不是说青玉宗如今跟咱们三玄门关系极洽么?” “正是因为关系极洽,才不用等了,因为我前两天刚去,君山上下能搜罗到的响铃草粉,都在我这里了。” “……这么洽么?” “所以才叫极洽!” “如此看来,今年的七月香兰草,他阴家是没什么希望了,就看神雾山苏家了。若苏家真有,掌门以为让他家交多少出来才算过关?” “最低限度要一斤二两,这是我目前所差之数,若能多要一些,就咱俩对半?” “明白了。” 次日,苏家人来到绿怡园,拜访韩高。来的人有两位,一个是苏大郎,一个是苏三郎,都是刘小楼的熟人。 刘小楼就在二层的栏杆边上看着,见他们进了楼下韩高会客的房间,这才返回屋子独自啜饮。 十年过去了,苏大郎还是那个苏大郎,依旧是炼气圆满,没有突破筑基,现在的他已经过了知天命之年,筑基的可能性正在一点一点消失。虽说依旧有理论上的筑基可能,但在已经筑基的刘小楼看来,苏大郎几乎没有了筑基的意义。 随着年岁的增长,神识对己身的认知会越来越固定,越来越习惯,越来越依赖,想要从根本上改变身体,筑就气海,也就越来越难。 尤其再过几年苏大郎花甲之后,不仅是筑基所需的资源要求越来越多,就算筑基成功,形成的气海也没有什么可拓展性,将来成就极其有限。 对一個世家来说,苏大郎已经失去了修行上的培养价值,让他专门来做庶务,是正确的路子。 至于苏三,这个当年和自己看不对眼,走的时候被自己狠揍了一顿的苏家二房纨绔,如今倒是多了几分俊朗之气,经过大堂时,引得堂上女娘频频注目。 只是他修为上的长进真的不大,肯定是没到炼气十层的——目光带刀,有些咄咄逼人,这是过了炼气中期之后的征象,而未至内敛之境,说明还在中后期蹉跎。 十年了,苏三只进步了两层或者三层,放在散修当中还算正常,但作为神雾山苏家的嫡系子弟,基本上没啥希望了。 要知道,自己那位前妻,在炼气阶段,可是一年进一层的主。 上次似乎听说了一嘴她的最新境况,如果传言无误的话,把自己休了后的这十年,她应该是结丹了吧。 还有那个苏九娘,成天玩玩闹闹,一会儿这里一会儿那里,收割稻穗、拜访亲朋,抗拒成亲、钻营买卖,什么新鲜干什么,说是体验人生,实际上就是不务正业,不专注修行,但就算这样,人家也悠哉悠哉筑基了,听说这几年被拘在委羽翔鹤门,也不知修行上如何? 还有酥酥,一个婢女,很早就和自己齐头并进…… 想到酥酥,一时间不免有些怅惘。 十年过去了,很多事情都会变,不知道酥酥现在变成什么样了? 正沉浸在回忆之中,外头忽然有了动静,却是韩高敲门:“掌门,客人说要专程过来拜见掌门,不知掌门见否?” 这一出并不在计划之中,有点出乎刘小楼的预料。 韩高这个家伙,真是…… “进来吧。” 韩高推门而入,一副毕恭毕敬的样子:“启禀掌门,这两位是来自神雾山的朋友,想跟咱们做生意,得知掌门大驾在此,特意拜访……两位苏君,这就是我家掌门……” 苏大郎和苏三见着刘小楼,顿时呆了。 俄顷,苏三叫道:“刘小楼!” 苏大问韩高:“韩道友,你是不是开玩笑?刘小楼何时成了你大封山之主了?” 韩高脸色一沉:“两位苏君慎言,我家掌门名讳岂是你们随意叫的?再者,韩某何尝说过,刘掌门是我大封山之主?敬告二位苏君,韩某如今还有一层身份,是三玄门客卿!这桩生意,是三玄门和大封山一起做的,二位苏君若是不愿做这生意,便请离开吧。” 这两位又看向刘小楼,依旧是不可置信的模样。 刘小楼微微一笑,伸手延请苏大郎:“苏兄,请坐。” 苏三叫道:“大哥,咱走!” 苏大郎怔怔望着刘小楼,问:“小楼,你筑基了?” 刘小楼点头道:“十年了,再不筑基,像话吗?” 苏大郎脸色一瞬间有些苍白,转身向韩高拱手:“韩道友,实在是没有想到……此事我与三郎无法做主,须得回禀家父。” 韩高哼了一声:“二位苏君,这桩生意,我也不想谈了,请回吧!” 苏大郎不敢再说,也不想再说,拽着苏三匆匆离去。 他们走后,刘小楼笑指韩高:“韩兄伱啊……” 韩高笑道:“是桂娘多了句嘴,他们误以为是我大封山家主来了,想见上一见,我自然成人之美咯。对了掌门,我问清楚了,他们苏家是养得有响铃草的,只是到底有多少,他两兄弟也不清楚,要回去看一看。” 刘小楼道:“你说他们会不会不做这桩生意了?” 韩高笑着摇头:“大宗世家,绝不会为了掌门的缘故放弃生意的,孰大孰小,他们清楚得很,否则传承不到如今。若是我家遇到这种事,不仅不会放弃,反而会赶紧想办法借机弥补,把过去的不快抹平。” 接下来的进展,果如韩高所料,神雾山苏家很快就重新派人来到岳阳,来者同样是刘小楼的熟人——宋管家。 宋管家打量着屋中的陈设,听着楼下的丝竹声和一阵阵欢笑声,满是笑容:“老朽有多少年没来这种地方了?怕是三、四十年了吧,记不清了……” 刘小楼问:“管家是觉着不适吗?那我们换个地方?” 宋管家笑着摆手:“那倒不是,反是觉着亲切啊,哈哈!当年,哎呀,岁数一大,就爱提当年,不提不提,就说眼下——小楼,能不能让那个弹琵琶的女娘进来给老朽奏曲?” “是紫杉薄纱的那个?” “对对对,她的手指,很好看,老朽愿意看。” “宋管家有眼光,那是绿怡园曲牌头榜,抚春。” “抚春?” “说的就是她的手,无论做什么,都如春风拂过,轻柔抚摸,妙得很。” “啊,快快快!” “宋管家你这么急吗?” “啊,那就先说正事!这样,今年的七月香兰草我们神雾山包圆了,价格按韩高说的办。另外附送响铃草粉两斤,如何?” “响铃草粉三斤!” “没那么多。” “两斤少了。” “那就送你一株响铃草,如何?” “几年的?” “你自己去选,选中哪株,就挖走哪株,赌一把?” “我自己去?不是说外人不许进神雾山后山吗?” “曾经的赘婿,算外人吗?” “别说曾经的了,当年不曾经的时候,也没让我去啊。” “那曾经的赘婿筑基了,还算外人吗?” “宋管家,咱苏家那么现实吗?” “小楼,如果苏家不现实一点,当年五娘又何尝会和你成亲?现实一点不好吗?” 第一百六十五章 再话瓜芦堂 在宋管家的热情邀请下,刘小楼和韩高乘坐苏家的马车,前往神雾山。 故地重游,刘小楼颇多感慨,一路入山没有说半句话。韩高只在身旁相陪,好奇的挑开车帘向外张望,没有打扰他。 直到刘小楼说了声:“到了。”然后,跟在刘小楼身后下了车,进入神雾山庄。 宋管家已经先一步下了前方的首车,站在山门下迎候,等刘、韩二人并肩而入,于是在前方引着,往瓜芦堂而去。 韩高在旁道:“不愧是丹霞派四姓之一,山中灵力浓郁,就算是不能修行的,跟这里长住,也能延年益寿。” 刘小楼道:“你家大封山也有灵眼啊。” 韩高摇头道:“不一样的,你苏家神雾山的灵力很醇正,是主灵眼,我大封山的只是虚空裂缝的部分散逸。” 这么一说,刘小楼再比较自家乾竹岭绝顶的灵力,就大致明白了。乾竹岭上的灵力和大封山的灵力相似,都来自虚空裂缝的散逸,而神雾山的灵力,则来自正宗的灵泉之眼,浓郁、醇正、绵厚,且稳定。 韩高又道:“难怪你们苏家能为丹霞四姓之一,就凭这灵力,不敢说代代有金丹,至少隔代出一两个是必然的,哪像我家,族人们都已经很努力了,却怎么也进不得罗浮山的内层,几百年徘徊在外围,说来说去,还是大封山出不了金丹啊。” 闻听此言,刘小楼有点紧张:“你家大封山没出过金丹?是因为灵力闹的?虚空裂缝的灵力无法结丹?” 韩高道:“我韩家祖上也曾出过金丹,却不是依托大封山修行的,是天借机缘,巧合之下结丹。大封山本身从未培育过金丹修为,因筑基后期开始,就需要吸纳大量灵力,尤其结丹时需要海量醇厚的灵力为根基,虚空裂缝散逸出来的灵力完全无法支撑。当然,也不仅仅是海量醇厚灵力的问题,结丹还需别的机缘,但灵力毕竟是重要根基,缺了这一环,想要结丹难上加难。就算偶有结丹,那也是百中无一、千中无一,难以形成气候。如你们苏家这般,听说有三位金丹了吧?先不说斗法之间谁高谁低,单说修为,只是一姓之家,便与南海派这样实力雄厚的大剑派相提并论了。” 刘小楼道:“韩兄,不要总是一口一个你们苏家,我可是被苏家休了的前赘婿,有休书凭据在身,作不得假。” 韩高笑了笑,没再接茬,而是看向前方那座单独的殿堂:“这就是瓜芦堂?这位是……” 刘小楼有点惊讶:“这就是苏家的族长,我那个前任的便宜老丈人。他亲迎?” 瓜芦堂前,满头银发的苏至正在等候,十年过去,他的相貌却犹如停在了十年前,没有丝毫改变。 身为苏氏族长,居然在亲自在堂前迎候,真是给足了刘小楼和韩高面子,当年洞阳派三真来访,也不过就是这個礼数。 苏至微带笑容,先和韩高打了招呼:“这位就是岭南大封山韩氏二房之主,韩道友?” 韩高上前半步,抢先躬身:“见过苏前辈。” 苏至手一翻,将他托起:“韩道友是贵客,无须多礼。欢迎道友至我神雾山做客,多住些时日,看看我神雾山的景色,尝尝我山中野味。” 他又看向刘小楼,轻叹了口气:“小楼,伱终于回来了……” 刘小楼一时不知该如何称呼,踟蹰片刻,学着韩高拱手,躬身道:“见过苏前辈。” 苏至道:“我如今非你岳丈,但至少还是长辈,你可以唤我一声伯父,如何?” 说着凝视刘小楼,目光中都是期待。 当年两人之间的相处,绝对不像现在这样,当时一个对另一个充满鄙夷,另一个对一个畏而远之,哪里会像现在这般春风和煦? 刘小楼犹豫了一忽,终于还是开口叫了声“伯父”,两字出口,刘小楼自己松了口气,感觉旁边宋管家似乎也松了口气。 苏至愉快道:“贤侄,小韩道友,随我入席!” 瓜芦堂内已经摆开宴席,但与宴之人不多,也就是苏至、宋管家、刘小楼和韩高四个人。 苏至没有提到二房当家人苏寻,更没有提到苏大郎、苏三郎这两位,上述都是当年和刘小楼发生过不愉快的,苏至不至于把这些人提出来让刘小楼出气,能不让他们出现,就已经很不错了。 酒过三巡,苏至大略问了问刘小楼的修行,道:“荆湘和巴东六宗共建坊市,我等江南宗门也深受震动,老宋去年冬时,曾经去过乌巢镇,在那里过的年。回来后就跟我提起过你,说你出息了,已然筑基,三玄门还成了六宗手上的香饽饽,替六宗代管坊市。老宋说他很后悔,当年若是对你再好一些,把你留下就好了,或许你在神雾山又是一番气象。我说这是你的缘法,若是当真留在神雾山,说不定还到不了今日的境遇。” 刘小楼道:“的确如此,若无回山之后的一番际遇,想要筑基也难。至于代管坊市,那是六宗谈不下去了,左右为难之下,拿我出来顶缸,空有名分,实际上连个管事都不如,他们六家各派了一名管事挂在我三玄门名下,平日里都在坊市打理事务,从不向我禀告的。” 苏至道:“这却无妨,无数世家大宗,都是一步步走过来的,这一步已经很好,对你师门而言,说是一次飞跃也不为过,你能抓住这个机会,实属难得。其实当日老宋就想去你那乌龙山看看的。” 宋管家在旁笑道:“当时老朽在乌巢镇上,正好遇着过年,夜里焰火大盛,老朽便提了壶酒去乌龙山,到得乾竹岭下,见了那山门处的碑文,见字迹遒劲,满是蓬勃之气,心想你少年人能走出低谷泥潭,重新振作起来,属实不易,便没有上山搅扰,一个人在石碑前把酒喝光了,你不会怪老朽吧?哈哈!” 刘小楼笑了:“宋伯还真是……乌巢镇放焰火那天晚上吗?我还真在山上,就在乾竹岭绝顶上看焰火,能和宋伯一起看焰火,我刘小楼之幸也。” 苏至道:“老宋对你一直念念不忘,非常看好你,这一点比我强。不管怎么说,我苏家对你是有欠缺的,我苏至对你是有愧的。听说你需要响铃草,没问题,就当是我苏家对小楼你的一点点补偿吧,这几年我苏家筑基者不多,所以也积攒了两斤,若还是不够,让老宋再想办法。” 宋管家插话:“老朽僭越,已经允诺小楼,让他去后山挖一株响铃草。挖到哪株,算哪株。” 苏至笑道:“可以!” 第一百六十六章 白龙潭 神雾山,后山白龙潭。 刘小楼第一次来到这里,不免多看了几眼。 潭池不小,五、六亩见方,有一条瘦长的瀑布自高崖宣泄而下,这条瀑布形状奇特,从东南方向望之,便如一条白龙,欲从潭中飞出,龙角、龙爪、龙尾全都活灵活现。 潭水如墨,水面上漂浮着一丛丛菱叶,便是水蛇凫的食物了。 水蛇凫,正是苏家安身立命的倚仗。 这种灵兽神通惊人,其中的佼佼者长有雪白色蛇麟,甚至可以和筑基中、后期修士一战,当年苏家最盛的时候,与北方某派争锋,一次出动水蛇凫五十余条,其中的白麟水蛇凫占了一半,打得对头惨败而退,不敢再南下一步。 刘小楼蹲在了潭边,望着墨色的水潭,心里想着当年在神雾山庄的往事——自己吃的那些金须龙鲤和鳌虾、大蟾蜍等等灵物,皆产自这白龙潭中,还有大白和小黑屡屡潜入后山,多次冻成冰块 正回想间,就见一条三尺长的水蛇自水中浮出头来,两只漆黑的眼珠子凝视着自己。 宋管家在旁提醒:“小楼留神。” 话音刚落,这条水蛇便忽然张口,喷出一道水箭,急袭刘小楼面门。 刘小楼微微闪头,水箭射到他身后,落地时已经成了一道冰棱。由此,他终于知道大白和小黑是怎么变成冰块的了。 宋管家笑了笑,道:“小楼,往这边走。” 在这条水蛇的注视下,刘小楼跟着宋管家绕行白龙潭,来到崖壁边,上方的白龙瀑溅起一阵阵水雾,洒在脖颈间,微凉。 “小楼看看吧。”宋管家指着一条长长的崖缝:“都长在这里了,到现在我们也不清楚,究竟是水蛇凫的缘故,还是大蟾蜍的缘故,这些响铃草才能生长于此。你若挖走,还是要豢养一些毒虫毒蛇才好,这方面三玄门有没有人可用?需不需要我帮忙找人?” 刘小楼道:“我那里有一窝金环峰,毒性很烈,还不需要怎么豢养打理,省事。” 宋管家笑着捋须:“那就妥了,你好好选选,咱可是说好的,选中哪株就是哪株,不许反悔。” 崖边有值守的苏家人凑了上来,跟在宋管家身边,手上捧着个桃木匣子,面上带着微笑,一言不发,等着刘小楼挖草。 刘小楼见他眼熟,努力想了想,终于想了起来:“苏长春,原来你就是白龙潭守潭人?” 苏长春欠了欠身:“姑爷见谅,在下所司,不方便向外透露,不仅是当年跟您没法说,苏家很多人都不清楚的。您从后山离开后,也请不要说出去才好。” 刘小楼点头:“我知道,放心吧。” 打了招呼,便低头沿着崖缝走过去,一边走一边看着裂缝中生产出来的响铃草。 这些响铃草每一株都有十余片枝叶,大小近乎相同,枝叶的数量也相差不大,从叶脉上更是看不出什么区别,果然如同传言一般,想要分清楚那一株是幼草、哪一株是成草,几乎不可能,除非是从一开始就记录下相关信息的种植者才能做到。 走了一溜,数了数,共有十八株。 响铃草并不是什么难以发掘的珍稀草种,十万大山里经常能够遇到,珍稀之处在于年份的长短,而年份的长短,却是无法知悉的,所以宋管家说“赌一把”。 刘小楼发现实在无法分清,干脆也不分辨了,随意指了一株:“就它吧。” 宋管家问:“确定么?” 刘小楼点头:“确定。” “不反悔?” “不。” 说着,刘小楼干脆将这株响铃草挖了出来,掂了掂,别说还真够沉的,哪里像是一株草?分明像个果子。 他直接从苏长春手中拿过桃木匣,放了进去。 “那行!”宋管家含笑问苏长春:“选的如何?” 苏长春道:“不算特别好,也不算特别坏,这株响铃草,是四十二年份的。” 宋管家点了点头:“小楼,那你就得辛苦一些了,培养十八年。” 能够确认年份,这株响铃草的身价立刻飙涨了十倍,刘小楼当即表示感谢。 苏长春又去崖缝中掏了些泥土出来,倒进桃木匣,护住了响铃草的根部,向刘小楼道:“姑爷,十八年后,这株响铃草就成材了,化尸期是四月间,这个月尤其要注意,统共只有五、六天,错过了就错过了。化尸之前,会有草籽喷出,大约三到五粒不等,每一粒都可以种下去。但这东西是草中之霸,会排斥异己,若是没有足够的毒虫滋润,除了最厉害的那株,其余几株很难长大,所以究竟能种几株,需要看姑爷那边养了多少毒虫。” “我那里就一窝毒蜂。” “什么毒蜂?” “金环峰,不过比寻常的金环峰要大、更毒。” “是第几代的?” “这就不清楚了蜂后这么大蜂环棕黑色两道蜂环” “第二代的,很不错了,可以试着养两到三株,若是第一代,可以养五株,第三代就只能养一株,三代以后一株都养不得。” “原来如此。” 将响铃草收好,宋管家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小楼还有什么需求吗?尽管道来。” 刘小楼犹豫片刻,终于还是问道:“五娘,如今怎么样了?” 宋管家道:“今年秋天,也就是再过两個月,丹霞洞天的虚空裂缝又将开启,她和蔡家的一位后起之秀在年初的大比之中拿到了进入虚空裂缝的机会,此刻正在丹霞洞天闭关。” 刘小楼点了点头:“厉害又拿到了资格。” 宋管家道:“已经连续三次了小楼,咱们把话说开,不是五娘故意躲着你,她这十年一心一意修行,否则也不会早早结丹,就算不避着你,伱们之间恐怕五娘也没这个心思。” “我明白,当初给我休书,那就是她的亲笔吧?知道的酥酥呢?” “小楼还是想为酥酥赎身?” “是,当年我记得宋伯曾经说过” “我说什么都不重要了,酥酥不是我苏家的丫鬟了,所以谈不上赎身。” “啊?出了什么事?” “酥酥去年秋天已经筑基了,天下没有哪家会继续让一位筑基修士当丫鬟,我苏家也不例外,所以她现在是自由身,是五娘身边的伴修,已经算是苏家人了。就好像老朽我当年一样,老朽我当年,便是苏太公的伴修。” “我能不能见见酥酥?” “她和五娘一样,都在丹霞洞天。五娘于她而言,如姐亦如师,小楼,如果你真能说动她跟你走,苏家不会反对,反而会送你一笔厚礼。但是,你能说动吗?” 第一百六十七章 就是想问一句 当晚,刘小楼歇宿于神雾山。 晴雨芙蓉园肯定是不能再去了,那是他入赘时所居,说白了就是五娘的院子,而若是入住客舍,那又见外了,苏家今日这一番苦心算是白费,所以他和韩高被安排在了烟雨楼。 这是神雾山东南侧山腰上的一处别院,说是别院,其实没什么院子,由一条山石小径登楼,下楼就是深渊,推开窗户便可远眺山外的原野和集镇,视野相当不错。 这里原是苏家一位长辈的居处,那位长辈过世后,便空置了下来,苏家用了两天时间清扫干净,置换了里边破损的陈设,腾出来让刘小楼和韩高入住。 而且宋管家说得很明白,这处烟雨楼是专为刘小楼清扫出来的,以后刘小楼再回神雾山,就住在这里。 “怎么说,也曾为我苏家后辈弟子,是自己人,自己人就该有自己的住处,不是么?”这是苏至的原话。 韩高推开窗户,“嚯”了一声,笑道:“此间大妙,不过应是梅雨时节再来才好,那可就真是身处烟雨之中了。” 过了一会儿,又在楼上叫道:“掌门,这里有架屏风,好东西啊,上来看看!” 刘小楼拾阶而上,二层的屋子更加轩敞,中间以一座镂空屏风隔开,左边是饮茶看书之处,右边是张卧榻,可以打坐休憩。 韩高说的好东西,便是中间隔开两间的屏风。 “这是济流木,硬比金刚石,一般飞剑也难伤分毫。” “那这是怎么雕的?这些花草山石,这挑担的女子……也是炼制的?这该怎么炼制?” “所以说是好东西,若非金丹后期,绝难如此雕木,可能雕得这般栩栩如生者,天下又有几个能到金丹后期?” “也就是说,雕屏风的这位,不仅修为高绝,而且还是雕工上的大匠?” “便是如此。” “是谁呢?” “我刚才仔细找了,没有找到雕者留款。但应该至少有几百年了。” “这个鸡柳木产自哪里?可以用来做法器么?” “掌门,是济流木,产自十万大山的济流山。最先发现此山的,是七百年前泰山大修士宗济流,故名之济流山。” “哦?在十万大山的第几万山?” “十万大山中的第十万大山。” “那么深么?这得如何采掘……这位宗大修士,没听说过啊。” “发现济流山后,天底下渐渐没有了宗济流的消息,传言他入济流山潜修不出,也不知真假。但几十年后,泰山派式微,难以为继。我五年前登泰山,也去泰山派转了转,这家剑派连衡山三坛都不如,支撑门派的顶梁柱只有一个筑基长老,令人嗟叹。” “韩兄真是见多识广,你家大封山也有济流木吗?” “如此珍贵之物,我大封山是没有的,我是在罗浮山见过一次,那是一具珍宝架子,也是雕琢精美,上面花草人物倒是和这屏风有些相似,我不懂雕琢,只是觉得都一样好。” 刘小楼伸手触摸这架屏风,只觉有冰凉之感,哪里像是木头,触之如同金铁之物,而且是才从冰天雪地搬过来的。 想试试分量,于是向上一提,没用真元,发现竟然比竹材还要轻得多,就算四、五岁小儿也能轻而易举托起。 一旁的韩高忽然飞出一剑,狠狠斫在屏风上,打得火星四溅,再看时,这屏风却连一点伤痕都没有。 “我非剑修,但这一剑,一般的物件是挡不住的。” “果然是好宝贝。” 除了屏风,楼里还有许多别的陈设和物件,都被韩高指了出来大加称赞。 刘小楼道:“我当年在苏家入赘,竟是浪费了三年,什么都不知道,惭愧,惭愧,不如韩兄远甚!” 韩高叹息道:“可见当年苏家待掌门何其之薄!不过从今日起,掌门在苏家应当是出头了。” 刘小楼摇头:“谈什么出头?苏家如此礼遇,不过是为大封山的七月香兰,我是沾了韩兄的光。” 韩高道:“不然,观苏家今日之举,掌门和五娘再续前缘是难了,但他们也在刻意笼络掌门,或者别有机缘?” 刘小楼道:“这种高门世家,非常现实,遇到难处,说不定就会把你推出门去顶缸,他们的笼络又有何益?” 韩高道:“天下高门世家,何尝不是如此?别说是把人推出来顶缸,就算家主亲自出来顶缸,也是常事,掌门何必求全责备?” 刘小楼点头:“你说得也是。” 两人下楼,矗立在山腰处,眺望几十里外的原野和已经渐渐落山的夕阳,天色很快暗了下来。 韩高忽然转身入楼,向刘小楼道:“掌门,韩某去睡了,就睡底楼左房,可否?” 刘小楼摇头道:“你都进去了还问我?” 说罢,转身看向山径小路,须臾,山间转出一条婀娜的身影,见了刘小楼,盈盈一拜:“姑爷……” 刘小楼怔怔多时,上前将她搀起,轻声道:“酥酥,我以为要去洞天里见你……” 来的正是酥酥,和十年前相比,容颜未曾丝毫改变,还是那么俊俏、清雅,还是那么……巧笑嫣然…… 只是整個人的气度都发生了变化,让人有点不敢接近。 酥酥微微抬头,凝望刘小楼:“老爷派人来洞天,说姑爷回来了,小姐说可以让婢子回来见见姑爷,所以婢子就回来了,见到了姑爷,婢子心里就踏实了。” 说着,伸手抚向刘小楼的脸颊,轻柔而温婉。 “酥酥,我听宋伯说,你已经不再是苏家的奴婢了,不要再自称婢女了,好不好?” “习惯了,在姑爷面前,我可能改不了口。” “也不必再唤我姑爷,我和五娘早就分开了。” “在婢子眼里,姑爷永远是姑爷。” “酥酥,有件事我想问伱。” “姑爷要问什么?” “我当年离开苏家的时候,宋伯曾经答应我,等我有一天回来的时候,可以为你赎身。姑爷我如今小有基业,灵石也攒够了,也能在外头的风雨中护住你一些了,却听说你已经不用我再给你赎身了,甚至已经不需我再护着了……” 酥酥的手指抚上刘小楼的嘴唇,似乎想要阻止他继续说下去。 但刘小楼还是坚持说完:“我就是想问问,你愿不愿意跟我去乌龙山?这句话我当年没敢说,后来没有条件说,现在我知道就算说出来,可能也会被你拒绝,但我还是要说,我想知道你的回答。酥酥,不用在意我是怎么想的,重要的是,你是怎么想的?” 酥酥的手指停了下来,落在刘小楼的肩头,扶着他的双肩,目光中一片迷惘。 第一百六十八章 亲上何必加亲 神雾山东北十五里,栖心峡,栖心山庄。 这座山庄占地不小,足有四十馀亩,将整座峡谷的上半段占得满满当当,大小楼堂五十馀间,居住着上百人。 都是宋氏族人。 作为神雾山苏家的附庸世家,宋家和其他世家多有不同,到目前为止, 他们依日处于世家的第一代。而白云山庄云家丶华沟熊家等等,最少的已经是三代以上了。 山庄没有外墙,贴着峡谷的走势向内延伸,一楼一亭要麽临水而立,要麽傍山而倚,要麽藏于林中,要麽显于山顶,望之谐趣而自然。 「这是我家栖心书社,平日有七丶八个孩童在里面读书,都是老夫孙辈。」 「宋伯对后辈管教有方,晚辈佩服。」 「这是捞鱼亭,老夫喜好于此垂钓。原本不叫这名字,有一段时日潭中肥鱼成堆,孙儿们直接用盆下去捞鱼,故更此名。」 「遥想当日情景,果然有趣,这名字取得好。』 「林子后面是我宋家演武场,儿孙们通常在那边操演道法。」 「不知宋氏有几人入道了?」 「老夫惭愧,我那后辈弟子中,只有一个侄儿入了修行门槛。」 「晚辈说的修行门槛,是江湖上的修行门槛,炼气二层就算。」 「哦,那值当算什麽门槛?若这麽算,有七个小儿辈吧。」 「那可比云家和熊家还要强了。」 「不如,云家和熊家都是云雾山庄头等依附世家,底蕴深厚,我宋家再追三十年,怕是才能勉强相提并论。」 「是麽?那就是晚辈孤陋寡闻了,哈哈,惭愧。」 「小楼,别看苏家在丹霞四姓之中居于末流,看着似乎声势非复当年, 实则缺的是金丹以上乃至元婴高修,若论下面的底蕴和厚度,并不输于其他三家。如我宋氏这般大小的世家,在神雾山一系中仅能叨陪末流。」 「不管怎麽说,宋伯一人之力,将宋氏发扬光大,带到如此境地,晚辈佩服得五体投地。当年在苏家时,宋伯就是晚辈最敬佩的苏家人,没有之「小楼,老朽相信,你的三玄门,将来成就必定远超老夫的栖心山庄「这却不敢奢望了。」 闲谈之中,上了峡谷的半山亭,入亭之后,一眼可见栖心山庄全貌。 刘小楼忍不住多看了几眼,然后道:「所以,宋伯用五十年时间,创下了这番基业?」 宋管家取出茶壶茶盏,一边烹茶,一边回答:「从老太爷当年将栖心峡封给我算起,是五十年整,若是从真正打理营建栖心山庄,则是四十六年。」 刘小楼问:「所以酥酥五十年后,也会和宋伯一样,创下属于她的山庄,成为苏氏魔下又一个世家?」 宋管家点头道:「如果没有意外的话,她比老朽所用的时日会更少,也许三十年,甚至二十年?老朽在她这个年岁时,刚入炼气中期。」 刘小楼有些欣慰,又有些失落:「我也没想到她天赋会这麽好。」 宋管家道:「我们所有人都没想到。原先以为,五娘身边能够成材的会是小环,谁知酥酥随五娘去了丹霞洞天之后,修行一日千里,令人惊叹。于是苏家将大量资源都集中在了她的身上,几丁上乘道术由她自选,灵丹灵药任其服用,法器法符从不吝啬,五娘更是手把手悉心教导,十年之间,便从炼气四层直破筑基。」 说着,他不由笑了,有些无奈:「苏家真是阴盛阳衰,真正的男儿子弟没有一个成材的,反是女儿家一个比一个出色。前有二娘,远嫁越州,后有五娘,直入金丹,再有九娘,筑基中期,就连五娘身边的婢女,也轻轻松松筑基成功,当真是让人......哈哈..... 刘小楼点了点头:「所以,宋伯早就知道,酥酥离不开五娘的,是不是?」 宋管家道:「她和五娘情同姐妹,五娘于她恩同再造,她当然离不开五娘。其实就算没有五娘,让她离开这里,也是难上加难,她是在神雾山长大的,从没有离开过神雾山,从没有脱离过苏家的庇护,让她离开这里跟你去乌龙山,是不是等于天塌了?」 刘小楼侧头想了多时,问道:「和您当年一样,是不是?」 宋管家点头:「不错,老朽当年筑基之后,其实也有外面的宗门前来游说,而且是名门大宗,许了一堆承诺,但老朽从来没有动过半点心思,根本没有起过离开神雾山丶离开苏家的念头,在这一点上,酥酥和老朽我很像, 我们这些家生子的奴婢,生下来就是苏家的人,死了,还是苏家的鬼..... 茶好了,小楼尝尝,你当年在晴雨芙蓉园吃的茶叶可远远不如这个,哈哈。」 刘小楼啜着茶水,压根儿没有心思去品其中的好坏。 见他心不在焉,宋管家道:「小楼,说起来,其实酥酥也没有完全拒绝跟你离开,你不是自己也说了麽?她当时的意思是,希望和从前一样,跟你和五娘在一起。」 刘小楼沉默半响,摇了摇头。 宋管家暗自叹了口气,又试着道:「小楼,其实还有一个办法,不知小楼你愿不愿意和苏家亲上加亲?」 「什麽亲上加亲?」 「苏家可以选一个合适的女娘,嫁到乌龙山。』 「谁?九娘麽?」 「九娘...:..不可能的小楼,你也知道,九娘不是真正的苏家女娘,她的亲事,我们苏家做不得主。我们可以选其他人,比如十七娘?」 刘小楼一听就忍不住笑了:「落娘?哈哈,我还记得她当年见着我的时候,两行鼻涕挂在嘴边的,哈哈.:: 北宋管家也笑了:「当年她还小,如今可是长成了。」 刘小楼摇头道:「我没记错的话,落娘是二叔的女儿吧? 宋管家道:「虽说是二房妾生女,但老爷和二老爷一直没有亏待过她。 而且她也有修行天赋,如今已经炼气中期了,将来未尝不能冲击筑基。要知道,苏家阴盛阳衰,这是一种气运,想来落娘很有可能藉助这股气运筑基.: 刘小楼苦笑:「行了宋伯,我肯定不会这麽做的。」 「从依附世家找也可以,云傲你熟悉的,他有个亲妹子,相貌虽然谈不上绝佳,却也可说清秀,你见过没有?」宋管家又提出新的人选。 刘小楼道:「宋伯,算了,不必如此,亲上何必加亲,说句实话,我在苏家那几年虽然过得不甚如意,但确实仰仗了苏家许多,这是不争的事实, 所以,我一直自认为是半个苏家人。以苏家如此雄厚的实力和我远远无法企及的声望,我不知道自己现在能做什麽帮到苏家,将来能为苏家做些什麽, 但只要苏家有什麽需要我相助的,尽管开口,我一定尽力,当然,是宋伯开口,或者苏伯父开口。 宋管家点了点头,将两个茶杯倒上:「来,小楼,第二道茶比第一道更有滋味,尝尝。」 第一百六十九章 厚实根基 在烟雨楼住了三天,刘小楼准备返乡了。临走之前,又去了一趟晴雨芙蓉园,在这座他居住了三年之久的园子门口伫立多时。 宋管家已经让人打开了晴雨芙蓉园的门,想要陪他进去看看:「小楼进来吧,五娘已经很久没回来过,这园子空了两年半,进来看看无妨。」 刘小楼犹豫了片刻,终究还是笑着摇了摇头:「不看了,多谢宋伯,下山吧。」 离开晴雨芙蓉园,经过大厨房时,宋管家再次挽留:「小楼,要不用了晚饭再走?」 刘小楼婉拒:「还想去白云山庄看看,晚饭就跟那边叨扰吧。」 宋管家道:「以前那批厨子,差不多都换完了,这批是新厨子,或许会符合你的口味也说不定?」 刘小楼问:「为什麽换了?」 宋管家道:「以前那个领头的,王厨娘,犯了事,被赶回王家了,这个人哪,喜好占些小便宜,前不久事发了,被抓了个现行。她都出了事,手下那帮人自是不能再用了,所以一体赶走。」 刘小楼点了点头,默然片刻,问:「这帮新厨子,会做辣的麽?」 宋管家笑道:「会,当然会!」 当夜,刘小楼再返瓜芦堂,和宋管家一道品尝了神雾山庄新厨子们奉献的佳肴,依旧是金须龙鲤和鳌虾,但做法一变,味道也就变了,吃得刘小楼不亦乐乎。 尤其是这次上的酒,宋管家什麽都没说,只说是自己前些年所藏,拿出来后,连刘小楼这种筑基都有些挡不住。 云傲是特地赶上山来的,陪在刘小楼身边共饮,不多时便醉了。 刘小楼次日醒来时,他依旧烂醉如泥,躺在客舍中呼呼大睡。 刘小楼仔细回忆,似乎云傲在酒桌上,除了抱怨自己不娶他妹子,好像就没提过幻阵的事,莫非自己离开这些年,他们这帮不举圈的公子们,都治好病了? 韩高的修为比刘小楼还高一层,是筑基中期,却也被昨夜的酒搞得狼狈不已。他见多识广,虽然不知昨夜的酒是什麽酒,但却十分笃定的表示,这种酒极其昂贵。 「一块灵石一杯,就昨天那一坛,你算算吧掌门,老宋拿出来的是什麽档次的酒!」 「你怎麽知道一块灵石一杯?」 「我去罗浮山参加千年大会,侥幸得了半杯,和这个很像,罗浮山的人跟我说的,他不会骗我。」 「真的吗?你确定?」 「确定。」 「不至于吧,或者你那朋友夸大其词?」 「别人会,他却不会,他是浮山一系的执事,将来你若有暇再去岭南, 我为你引见!」 「是吗?谁啊?」 「姓赵,名赵汝御。」 「咳咳咳......对了韩兄,这两天你事情谈完了麽?」 「什麽事情?」 「七月香兰草的事啊。 「早就谈完了,掌门你失忆了吗?进神雾山的头一天就谈好了。】 「哦哦哦,好像是哈。」 「对了掌门,我今天早晨见着阴蜈了,他亲自赶过来了,我看见他跟在宋管家后头,低眉顺眼的那股子劲,这回真是名副其实的阴恭了。哎掌门?你不再和苏庄主丶宋管家他们道别了吗?」 「不了,昨日就道过别了,我们昨夜就应该走的。」 「是啊,这顿酒喝的,值了。要不还得说是苏家呢?】 一路说着下了神雾山,离山十里,同时驻足回望,只见山间云雾缥缈, 望之不透。 韩高叹了口气:「真是云山雾罩啊。」 两人结伴西行,走到桃源群山时分别,韩高转道向南,刘小楼继续向西。 经过星德山时,他忍不住上山看了一眼,星德观依旧还在,但早已无人想起几年前来时,曾经入住此间的那个少年,心中也是微微叹息,很可能又是一个年轻的散修坚持不下去,沦落于江湖了吧? 就好像当年的方不碍。 也不知方不碍现在如何了? 一路经过天门山丶武陵山,越过乌巢河,回到了乌龙山, 登上乾竹岭,刘小楼迫不及待的来到绝壁下,抬头看了看岩壁上挂着的蜂巢,纵身而起,跃到蜂巢边,在一条缝隙处,将响铃草栽种了下去。 这是一株四十二年份的响铃草,也就是说,刘小楼还需要等待十八年, 才能等到这株响铃草长成。 从苏家获得的响铃草粉,分去一半给韩高后,剩下的丶连同之前从臧千里丶东方玉英他们那里所获,加起来一共是一斤八两。 这点分量,够用一年半,按理也差不多了,所以他并不是要催熟这株响铃草,而是想做个验证。 他取出从青玉山人的上古洞府中找到的水晶匣子,打开之后,从里面那团如胶一般的粘液中挑了一指甲盖,放进一个瓷瓶之中,倒入净水化开。 然后将瓷瓶中化开的丹液浇了上去。 玉髓丹液,《千极方》中记载,能大幅度提升灵植品质的好东西。 这一刻,刘小楼鼻中嗅到一股若有若无的清香,响铃草的一条条叶片在清香中舒展开来,显现出盈盈发光的绿。 几只金环峰从蜂巢中钻了出来,顾不得过去一直畏惧的刘小楼守在旁边,蜂拥而上,将响铃草团团围住,一只一只落在了叶片上。 刘小楼悄然落地,又仰头看了多时,返回前面院子。 不知道滴了玉髓丹液之后,这株响铃草会产生什麽变化,但他对此很是期待,今后的这一年半,只要有时间,他都会过来观望,小心呵护。 这可是厚实宗门根基的又一重大举措,可马虎不得! 回到院子,直上绝顶,将掌门令阵盘启动,打开虚空裂缝,灵力从裂缝中散逸出来,布满整座山巅。刘小楼仔细回味了一下,果然如同韩高所言, 比起神雾山洞天里散逸的灵力,自己这点灵力的确算不得好,比不上神雾山灵力的醇厚和浓郁。 石缝中的雷火元精再次沐浴在灵力之中,火苗腾的就2了起来,摇摆转动着,如同舞蹈。 刘小楼将所有一斤八两响铃草粉都取了出来,放在一座炉中,将炉子架在石峰上,以真元引导雷火元精炙烤。 这不是炼丹,所以没那麽复杂,炙烤了大约半个时辰,按照韩高告知的法子,又加了几味极其普通的灵材后,响铃草粉便炼制好了。 蹈了一小勺,送到舌尖,压在舌底,当场运行周天。 一个周天之后,舌底的响铃草粉炼化无踪。 刘小楼睁眼,完成了头一次的响铃草功课,下到院子里。 这是一门长期功课,不用着急,一年半后,气海自然能够廓清,到时候效果就会显现出来了。 正要催促大白丶小黑快些做饭,刘小楼心中一动,来到前院大殿,跃坐于蒲团之上。 不多时,有人在院外高呼:「刘掌门在否?晚辈周瞳,求见刘掌门!」 第一百七十章 未能列入门墙 刘小楼端坐蒲团之上,打量着殿下的年轻人,足足打量了半刻时之久, 始终一言不发。 周瞳就在殿下拜倒了半刻时,屏息凝神,等待着大殿上方的答覆,或者说「恩准」。 直到周瞳几乎快要丧失信心的某一刻,才终于听到了一声:「说说吧,你是哪里人?」 天籁之音! 于是周瞳开始讲述: 「晚辈来自巫山,一介散修,因家道中落,不得已闯荡江湖,浪迹天涯。三年前,晚辈流落至湘西,至桃源群山之中,见星德山上有道观,便入观暂居,至今年春时,实在坚持不下去了,只得弃观下山,另觅修行机缘......」晚辈早就听闻三玄门大名,更钦佩刘掌门您将宗门一步步发扬光大的壮举,尤其是在金庭山大战之中,为荆湘修士立下赫赫功劳,由此被巴东丶荆湘六宗看重,受赏纳封,三玄门由此成为乌龙山主人., 儿......晚辈对三玄门和刘掌门十分仰慕,希望能加入三玄门,成为三玄门弟子。晚辈知道三玄门非散修小宗,传承受六大宗门认可,刘掌门更是为人严谨,对宗门传承向来看重,至今不敢轻易收录门人弟子,若掌门不愿收录晚辈,晚辈也能理解,毕竟掌门对晚辈并不了解。如此,晚辈愿意从山门你仆役做起,还请掌门不要嫌弃...... 「晚辈今年十七,在炼气三层上已经卡了整整三年了,实在难有寸进, 一者资源匮乏,这几年很难赚到灵石,不得不忙于劳作,挣些灵米灵酒,二者也是晚辈倒霉,这几年总是遇到鼠辈,被劫过很多回,有几回实在气不过,跟人拼命,差点把命给拼没了,反而伤痛缠身...... 「晚辈说句实话,一个人的修行日子,实在太艰难了,什麽都得自己来,为了一块灵石,就得忙碌奔波半个月丶一个月,还不一定能拿到。出门在外,什麽都得防着,说不定身边的人就会跟你动手。听说前几年还有英雄令,打生打死还能有所收获,如今连发令的老大都没有了..... 「晚辈也不求什麽住处,晚辈看了,山下石碑处就挺好,晚辈可以搭个棚子,为三玄门守山。晚辈修的是炼器,虽说至今一无所成,但只要掌门愿意收录,晚辈必定努力.... 刘小楼一言不发,任凭周瞳自己绞尽脑汁,一点一点将自己的情形竹筒倒豆子般讲出来,讲到口乾舌燥了,实在无话可说了,才抬起头来,恳切的望着刘小楼,目光中带着一丝哀求之意。 刘小楼再次开口了,道:「周瞳,你既然愿意,那就去看守山门吧。」 周瞳想了想,问:「敢问掌门,这是收录晚辈了?」 刘小楼摇头:「不算。」 周瞳有些沮丧,但很快又重新振作起精神,叩首道:「明白了,晚辈会好生去做的。」 周瞳真如他自己所言,下了乾竹岭后,就在山门石碑附近,自己动手建了一座竹屋,竹屋景致小巧,一看便知搭建者于此极有经验,也不知建过多少回了。 他将自己带来的铺盖卷打开垫上,就此住进了竹屋里,踏踏实实为三玄门看起了山门。 次日一早,周瞳起床,先将随身携带珍藏的修行典籍取出,认真阅读一遍,然后来到外面,打了一趟修身养气的拳法。 他这种常年欠缺灵力的修土,对灵力的嘎觉是极其敏锐的,昨天入山之后,他便察觉到,这乾竹岭似乎是块宝地,空气中漂浮着淡淡的灵力气息, 在无法保证灵力收获的情形下,依靠这股子极淡的灵力,勉强也能修炼一二,所以他哪怕自荐看守山门,也不愿离开。 只不过打坐是不用想了,这股灵力太稀薄,无法满足打坐静修所需,只能通过家传的修行拳法来修炼,虽然很少,却也比一点进益没有要强得多。 长此以往,说不定三年之后,自己能突破到炼气四层吧? 想到这里,他心情很是不错,又抬头看了看半山处那座待客亭的飞檐亭角,心里又有些遗憾:若是三玄门的山门建在半山腰,那该多好?那里的灵力,可比山脚这里强得多,至少强出两成! 正想着是不是到附近林子里转转,打个野味丶摘些野果,又或者偷空去乌巢镇上买些米粮回来时,就见一道黑影从山道上急掠而下,条忽间停在了自己竹屋前。 这是一只黑猫,个头却比寻常的猫要大上一圈,它嘴上叼着一只竹篮, 将竹篮放下后,扭头看了周瞳一眼,「瞄」了一声,化作一道黑影,眨眼消失不见。 这一眼,如同两道电光,霹在了周瞳神念上,震得他整个身子当场麻木,天地都旋转起来! 这.... 他在原地发了半天呆,僵硬的身子才恢复了知觉,向着黑影消失的方向躬身一拜,这才上前查看竹篮。 篮子里是一大碗米饭,一大碗鱼汤,鱼汤里有鱼块丶有竹笋丶有萝卜, 菜色普普通通,散发的香气却极为勾人,好似整个肠胃都要从肚子里被勾出来了。 且不说这饭菜好不好吃丶可不可口,只是短短一个眨眼间,周瞳的鼻子就酸了,眼前顿时模糊起来,雾蒙蒙的什麽都看不清,胸口处一股难言的情绪堵在那里,几个喘气才疏通了些许。 得有好几年没人给自己送来饭菜了吧? 有人管饭的感觉,真好啊。 瞪着竹篮看了半响,周瞳端起饭碗,抄起筷子,咔咔咔就开始大吃起来。 一顿饭吃罢,感觉似乎没吃饱,但已经足够了。 他拍了拍肚子,悠闲的斜靠在竹屋前,晒着春日午后的阳光,听着林间鸟雀啾啾鸣唱,不知不觉有些困了。 真想睡一觉啊... 不可以! 他赶忙睁开眼晴,一个机灵翻身跃起,两把金凿已经出现在手掌之中, 警惕的四下观望。 林中还是只有啾啾鸟鸣。 又过了片刻,他放松下来,金凿收回袖袋,重新坐下,随手拽了根草茎含在嘴里,再次放松。 这里是乌龙山,三玄门重地,不是武陵山,不是桃源群山,不是德夯大山,也不是自己一路走来的巴蜀险地,一般没人敢在这里做买卖。 如果我在这里做个买卖呢? 这个念头刚起,周瞳连忙摇头驱散, 蒙刘掌门收录,虽然未能列入三玄门门墙,但已经在为三玄门看门了, 现在是自己奔向新生的起始,绝不能再走老路! 他再次仰往乾竹岭,望向半山腰处那座薪新的待客亭。 迟早有一日,我周瞳一定能成为三玄门丁人,到半山处修行! 第一百七十一章 熟悉的背影 如此数日,成天没什麽事做,周瞳就在山门下守着。 晨起打几套拳,吸收一点细微的灵力,转化为一丝真元,储存于经脉间。 之后猫长老会给自己送一次饭食,主菜有时候是鱼,有时候是野兔或者山鸡,偶尔也有腊肉腊肠。但不管是什麽菜,都有一股别致的香味,令人嗅之而垂涎,是其他地方吃不到的。 然后午间闭目小憩一个时辰,但只是半睡半醒状态,有动静随时都能醒来,这是他浪迹江湖多年养成的习惯。 下午继续看守山丁,坐等客人拜访,可连等数日,都见不到一个人。他也无所谓,自己一个人在星德山上住了三年,没人拜访是很正常的。这时候就将过去修行的《阵器谱》丶《千极方》丶《蚀痕录》等取出来重新温习这几年大量时间浪费在挣扎求存上,太多课业荒废了,如今须得赶紧捡起来。 周瞳这些年也尝试着加入过几家散修宗门丁,深深明白一个道理,如果展现不出自己的价值,就很有可能被踢出门墙。 到得傍晚时分,晚霞满天的时候,黑猫长老又会送下来一篮饭食,吃饱之后就倚在石碑下,仰望星河。 大约在亥时四刻,便回到竹屋中,枕着胳膊,以拦怀式入睡,睡觉时也尽量修行,聚集经脉中积储的真元,努力向下一个穴位冲击。 周瞳加入三玄门后日子过得极有规律,是那麽简单丶枯燥,却舒坦。 如此到得第七天,黑猫长老如往常一般叼下来一篮子饭食,却没有马上离开,而是伸出爪子推了推篮子。 周瞳几步赶过去,敬畏的瞟了几眼黑猫长老,再望向篮内,见到了一张纸条。读罢,向猫长老躬身道:「周瞳谨遵掌门谕!」 黑猫长老「喵」了一声后,这才去屋后叼了昨晚的篮子离开。 于是周瞳抓紧时间吃饭,很快将篮子里的吃食一扫而空,去一旁的溪边将碗筷洗刷乾净后,连同篮子放到竹屋后面,然后赶到石碑前等候, 等了片刻,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裳,犹豫少时,冲进竹屋,三下五除二换了自己另外一身乾净衣裳,重新回到石碑前,眺望远方。 再等多时,终于见看几个村民挑看担子过来,走到近前发现,担子里都是米粮肉脯,还有几只鸭子从担子里伸出头来,嘎嘎叫着,好奇的打量着眼前的一切。 几人停下脚步,疑惑的看看挡住去路的周瞳。 周瞳上前道:「我是周瞳,奉刘掌门之命,值守山门,哪位是田伯?」 当先的老头问:「你是刘掌门新录门下弟子麽?我等是新玄村民,要把下季供奉送上山。老朽我姓田-———-你说你奉命值守山门,可有凭据?」 周瞳将那纸条取出,递给田伯,田伯不识字,但后面跟着的一个年轻人识得几个,看了之后向田伯点头:「还真是。」 田伯满脸笑容,拱手道:「三玄门终于收录门人了,甚好甚好,回头小老儿便知会各村,今后的供奉多加一份!」 周瞳忙道:「还未蒙掌门认可,不是门下弟子。」 田伯笑道:「无妨,小仙师为三玄门做事,那就是一家人,不少你这口吃食!」 周瞳道:「掌门正在闭关,嘱咐我接引各位乡亲,这就随我上去吧。」 于是周瞳在前,引着田伯等一行上山,将一应吃食用度送入杂物房。路上,田伯等一干乡亲们询问着他的来历,说说笑笑着邀请他有空去村里做客,还有人问他娶妻生子没有,更有人量了他的身高,要给他扯布缝制新衣。 田伯带着几个村民向上方绝顶处拜了几拜,然后一起下山。 周瞳眼望他们参拜的绝顶处,心想,那就是掌门闭关处麽?不知是番怎样的景象? 景象如何暂时不知,但这山头上的灵力再次被他敏锐的捕捉到,只觉多呼吸一口,都是好的。 但他不敢多待,长久的江湖生涯让他知道,如果没有做好搏命或者逃亡的准备,就千万不能造次。自己如今开端良好,有望迎来新生,千万不要大意了,若因此而丢了机缘,哭都来不及。 将新玄村田伯一行送走后,他对正道宗门的理解又多了一层:正道宗门是有人供奉的。 有人供奉,就意味着不用将大量时间花费在吃穿用度上,用于潜心修炼的时间就比流浪的散修们多一两个时辰,每天多一两个时辰,长年累月下来.——. 之后的几天,又有新玄西村丶半山村丶新玄北村送来下一季供奉,还有人专门给周瞳送来一身新衣丶两双新鞋,惹得周瞳又是一阵鼻子酸溜溜的。 到乌龙山值守山门的第十五天,周瞳终于见到了第一位前来拜山的修士。 周瞳不知对方修为深浅,但凭他闯荡江湖多年的经验,只觉此人气度雍容,举手投足自有威严,修为多半远超自己。 对方打量他多时,准备绕过他上山, 周瞳忽然想起了自己的职司,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挡在对方身前:「三玄门重地,客人止步!」 对方愣了愣,停步问道:「你是何人?」 周瞳道:「晚辈周瞳,奉掌门令谕,值守山门。」 对方「哦」了一声:「刘掌门收人了?」 周瞳也不知该回答是,还是不是,反问:「贵客要上山吗,待晚辈通禀掌门。」 对方反应过来:「劳驾,就说洪山孙羊恭如约上山,又到本月之约了。 周瞳点头,示意他原地等候,自己快速上山凛告。乾竹岭并不高,从山门到岭上,也就是七丶八十丈高,二百馀丈长的距离,盏茶工夫就上来了, 至牌坊下躬身禀告:「掌门,有洪山孙羊恭求见,说是如约拜山。」 稍顷,一道声音在耳畔响起,不知其所源,却是高阶修士才会的传音入密。 「着他上山,引入配殿,你便可下去了。」 「是。」 周瞳将孙羊恭接引上山,一路上被孙羊恭客套攀谈,还被塞了十两银子在手上,一时间很不适应,心中志志难安。 等一个时辰后孙羊恭离去,他还是下定决心返回岭上,向刘掌门坦白上交。 刘掌门却没要这十两银子,而是让他自家收着。 周瞳这才踏实了,回到山门前,继续期盼着有修士拜山。 但等了许久也没等来拜山的修士,反而是刘掌门下山了。 刘小楼叮嘱他一句收好山门,身子一晃便在数丈开外,大袖飘飘,果然是一派高人模样。 刘小楼这番下山,是准备去乌巢镇坊市搜罗几件灵材的,准备再次炼制一套简易版的临渊玄石阵。 孙羊恭每月都要南下好几百里,几次还行,长此以往可就被拘束住了, 故此凑足了灵石,专门求购一套阵盘。 他的出价是二十块灵石,大部分材料自备,少许材料由刘小楼给补足! 这个价格,比当年那帮不举圈公子们给的价格还要低五块,但刘小楼如今修为不同往日,炼制这种简易阵盘要轻松得多,基本上所有步骤都能保证一次就成,不会浪费材料,花的时间也会大幅度减少,所以赚头反而更大。 另外,阵法总要维护修的,这个才是长久的买卖。 来到乌巢镇坊市,选中了一家灵材铺,进去转了一圈,将所需几件灵材买足,出来之后也不打算停留,正要回山时,眼前却见到一个背影。 一个极为熟悉的背影。 那背影在前方人群中穿行,刘小楼呆了呆,叫了句:「星———」 又闭了嘴,在后急追。 第一百七十二章 故人回山 乌巢镇外的一处河滩边,这里的位置很好,隐藏在岸堤下,河这边的人看不到,能看到的地方只有对岸,而对岸人既少,又离得远,有充足的时间应变。 那人就在这里等着刘小楼,见面之后将斗笠往上抬了抬,露出一张虽说满是沧桑,却依旧俊雅的脸庞。 果然是阔别十来年的星德君。 刘小楼想笑又想哭,不知该说什麽,指着星德君咬牙切齿了半天,终于开口:「你的胡子呢?美髯呢?前辈还是前辈吗?七还能跟着前辈吗?」 星德君呵呵不停:「臭小子,见了面也不会好好说话。」 刘小楼欣喜的埋怨他:「前辈回来了,为何不知会一声?你是知道我在乌龙山的!为什麽不上山找我?」 星德君微笑道:「我当然知道你在乌龙山,还知道你三玄门入了六宗, 成了乌巢镇的主人,小楼,这十年你混得很好,都已经筑基了,我却原地踏步,一无所成,你再唤我前辈,我如何敢当?」 刘小楼道:「什麽入六宗丶主坊市,那都是虚名,跟我半文钱关系都没有,不过确实要比原先强了不少,你说你也不来找我,是不是见外了?」 星德君叹道:「青玉宗在荆湘声势更胜往昔,就算在湘西丶在这坊市, 也是不容小的,我哪里好跑出来招摇?能藏就藏,这是最好的选择,若是上山找你,岂不是给你带来大麻烦?」 刘小楼道:「星德前辈,你真的见外了,咱们可是同门啊!我不仅是三玄门掌门,还是紫极门掌门,你还是紫极门太上掌门!」 星德君乐了:「别胡说八道了,不过你说的也没错,确是同门!小楼, 这麽些年了,你没变,挺好!」 刘小楼问他:「所以你这次除了来看我,还有什麽事吗?七呢?」 星德君道:「说起来话长。你还记得洞庭湖畔的周家吧?」 刘小楼道:「记得啊,青玉宗附庸世家嘛,我当时还扮作七婶的娘家人进去过,怎麽了?」 星德君道:「七娘在周家有个庶出的妹子,十二娘。十二娘自幼与她关系就好,只是过世得早。十二娘在外头有个意中人,还育有一子,平日都靠着十二娘接济。十二娘过世之后,他那意中人惹上了酗酒的毛病,而且还滥赌,不久就把家产败光。我和七娘逃亡时,去探望了一次,那人就说要把孩子卖给我们,当时孩子才五岁。于是我们就将孩子带走了——-—-」 刘小楼明白了:「是周瞳?难怪他说他来自巫山,前辈你和七这些年都在巫山隐居?」 星德君道:「巫山广,内中奇诡险绝,更有虚空裂缝不时显现,非一般人可入,我与七娘说是隐居巫山,实则是在巫山外围,像我们这样逃亡避祸的散修,巫山那边很多。仇家来了,立刻就往山深处躲,咱们可以冒着危险深入巫山,仇家可不敢。」 刘小楼点头:「原来如此,您接着说。周瞳怎麽就成了浪迹江湖的散修了?我记得他说过,他修行的是炼器之道,想必就是前辈传授的吧?」 星德君道:「的确是,瞳儿是个很有天赋的孩子,比我和七娘都强,从小读书认字就快,到九岁的时候,我和七娘正式传授他修行之法,短短几年,便打通三条经脉,迈过修行门槛。」 刘小楼道:「那不是挺好吗?出了什麽变故?」 星德君道:「我们后来在西陵峡结识了一位卜算师,这几年在巫山左近有些名气,名叫零陵客,助人卜算丶趋吉避凶,算得很准——」 「谁?」 「零陵客。」 「本姓是不是古?」 「这却不知了。怎么小楼认得?」 「多大年岁?说话是不是咱们湘西口音?什麽修为?」 「约莫四十来岁,的确带着湘西口音,他说他母家是湘西人。听说去年炼气十层了。小楼,你还真认识啊?」 『这家伙————-嘿!原来去了巫山,不错不错,能活一个算一个。」 「怎麽了小楼?这个零陵客犯的什麽事?」 「没事,他的确是我旧识————·您接着说。」 「他卜算是不是很准?」 「卜算我不清楚,但他逃命是有一手,屡次化险为夷。」 「是吧?他算的就是很准。他给瞳儿卜了一次,说这孩子不能养在家里,要放出去自己闯荡,如此才能出息,若是一直在我夫妇羽翼之下,人会废了。我和七娘思虑再三,终于还是伪作了一出家道中落丶双双病故的戏码,于是瞳儿便走出了巫山。」 「所以这几年你们就放任他流落江湖?」 「这几年,我和七娘一直在他身后照看着,看着他吃了很多苦头,直到半个月前,他选择加入三玄门,你同意收留他,我们夫妇才放心了,决定好好休息休息,说实话也快撑不下去了,很累。」 「七呢?」 「我们夫妇两寻了个乌龙山里的隐秘所在,她前几日闭关了,准备补一补修为,这几年落下了不少。我是无所谓,她却还有冲击筑基的希望。」 「回乌龙山就好,是哪处山头?哪条峡谷?」 「小楼你就别问了,就当不知吧,否则将来青玉宗面前,你不好交待。 我们夫妇两个也别无所求,能就近照料瞳儿就知足了。」 「前辈,你和七婶就没想着生一个?」 「起初要教导瞳儿,后来又颠沛流离,陪着他闯荡江湖,哪里有这闲心?」 「前辈,我的本事你是知道的,我会炼制一种幻阵,带有治愈之效。很多不举圈公子都找我看过病,前辈若是..」 「你才有病!我没这毛病,瞳儿虽非我夫妇亲子,却胜于亲子,我夫妇有此一子已经足矣!」 「行吧,你和七的事我不插手—··— 「你想插什麽手?」 「别吹胡子瞪眼珠的,我的意思是我不多说什麽,但凡前辈想通了,就来找我,我这里疗效是真不错,用了的都说好!」 「滚!」 「言止于此,信不信在你。」 「小楼,有件事还要叮嘱你,瞳儿拜入山门一事,不要让他太过容易, 总之多般磨难尽量加给他,将来在挫折面前才不会失去信心和勇气。」 「明白了,这孩子也真是,遇到你们这样的爹妈————-放心,不就是多吃苦吗?简单!」 「总之我们就在山里,你要是让他太容易了,我夫妇是要出手的!」 「你夫妇要是敢在乌龙山捣乱,我就把你们举报给青玉宗!」 虽说星德君回来的目的不是和自己叙旧,仅仅是因为对周瞳的关切,但刘小楼还是很高兴的,先有葫蠹道人回来,后有星德君返乡,不知再过些年,卫鸿卿丶谭八掌丶左高峰他们,也能回来麽? 回到乾竹岭,立于绝顶之上,远眺乌龙山诸峰各峡,也不知星德君他价夫妇会在何处隐修? 将所购灵材取出,分门别类归置妥当,刘小楼开始炼制材料。 不过一个简易的幻阵而已,过去需要一个多月才能干完的活,如今七天就大功告成。 捧着这件阵盘,他一时间感到有些索然无味一一这买卖做的,真是没有半点挑战性啊。 第一百七十三章 盘点 将阵盘交付孙羊恭后,刘小楼清点乾坤袋。 乾坤袋中共有如下财物: 灵石三百六十六块;金镍子丶金元宝丶金叶等六十多个(片),计二百二十馀两;散碎银锭三百馀个,计一千二百两;各类玉器丶珍珠丶贝类丶宝石两斤多,价值无法估算。 价值近百灵石的各色灵材,八成来自于为金庭山赵氏炼制阵盘所得。 上述财物中,由大白和小黑提供的,约占六成,尤其是金银珠宝类财物,日积月累之下,乍一倒出来,险些晃瞎刘小楼双眼。 并且这些财物依旧在慢慢积赞过程中。 身为掌门,刘小楼对三玄门的主要贡献在于功法丶法器丶灵丹上。 功法有三玄经一一包括《迷离经》丶《玄真经》丶《阴阳经》,以及《黄龙剑诀》丶《蛇蛊秘法》丶《封灵步》,这些是他正在修行的,没有修行的则有《高阳流沙经》丶《白虹剑经》丶《五雷法》丶《素心龙焰法》丶 《如意指诀》等,大部分来自衡山三坛。 说起来,衡山三坛,尤其是青岳坛的那帮女修们,都是好人,有时间倒是要回去串串门丶做做客,否则心里过意不去。 法器上的积累不少,有迷离香筋丶三玄剑丶临渊玄石阵盘丶离地散元索丶琉璃盾丶蔽形玉块丶落晖衣丶灵豹骨笛丶水火蟠龙棍等等,这些是自己常用的,不常用的有灵犀砚丶飞镰丶黄沙伞丶马首扁担等十馀件,大多是中下阶法器,来自于对清远宗和马岭山的缴获。 阵盘上,有护山大阵十二阴阳阵,遮护藏经阁的子母警幻阵,以及议事配殿中布置的临渊玄石阵。 还有一批灵丹,如心基仙血丹丶养心丹丶天心虎骨丹丶清华神韵丹丶参元丹等数十瓶,总计三百枚。 一瓶玉髓丹液,效果还在验证中。 除了灵丹,他也为宗门攒下了三张丹方:治疗内伤的芝香丹,治疗外伤的豹胎丸,修补经脉的护脉丹。 此外,乾竹岭上还出产金环蜂蜜,栽种了几株紫梅沉金蕊丶阳柳香行叶丶三阴东竹葵和七月香兰。 山前山后栽种了各一株鬼榕,已经有五年树龄了。 盘点清楚,他将一半灵石丶一半金银丶一半灵丹丶七成灵材丶十件不常用的法器,都用箱子装了,送到自己的秘密洞窟之中一一就是从树孔下去后,连同乌巢河的那个秘窟。 秘窟的出口极难寻找,可保不失,入口的那处树孔则被他封堵了,那棵树被砍掉,不留痕迹。毕竟虎头蛟曾经从树孔进去过,虽然是好朋友,但人性复杂,今后如何,谁都不清楚。 他用了三天时间,将新的出口挖进了乾竹岭,开在了后山妖藤边上,用妖藤看门。 如此一来,就算失去了乾坤袋,只要保住命,他就有翻本的机会。 留好了后路,修行的时候就更安稳了,睡起觉来也更加踏实。 刘小楼的修行日子是这样度过的: 每天在绝顶处修行黄龙剑诀两个时辰,修行玄真经两个时辰,吸纳灵力丶转化真元,涤荡气海杂质。之后用一个时辰处理玉珏丶五金八石等材料,为炼制下一件阵盘做准备一一炼制什麽,还没影子,但前期准备做好了,到时候就省时省力了。 其间会去看一看栽种的响铃草,照料一下竹林里的花圃。他一直等着玉髓丹液的验证效果,效果出来之后,就会对妖藤和花圃里的灵花动手,提升品质了。 每过几天,他会去找一找大白和小黑在乾竹岭私设的「外宅」,从「外宅」里将金银珠宝或者灵石之类的东西带回家,这些都是宝贝,放在外面不安全。 另外就是偶尔接待访客,是否出现在议事殿里的蒲团上,或者压根儿不露面,都要视情形而定。 当然,如果是六大宗门来人,他就不仅仅是出现在议事殿里了,而是要到宗门外面的牌坊下迎候,哪怕只是六家宗门派来挂名客卿的六位坊市管事也是如此,甚至黄叶仙来,他该迎还是迎,只是不谈事而已。 比如这一天,他就在牌坊下迎接了张小金。 张小金微笑着向转身下山的周瞳道:「少年人,我也是三玄门的客卿, 认好了哈。」 刘小楼摇头道:「别逗他了,他还小,刚来看门,甚至还没有入我门墙。」 两人很熟了,没有必要去议事殿,直接来到池边亭中对坐,刘小楼问他:「今日怎麽有空来我乾竹岭?出了什麽事?让大命跑一趟不就好了,还劳动你老人家大驾?」 张小金笑道:「掌门是嫌我来得少了?哈哈,知道了,以后常来,以后常来!」 刘小楼道:「咱们之间别藏着掖着,有话就说,不说出来我心里不踏实。」 张小金点了点头,正容道:「这次上山,是为抢老钱那帮贼匪的。」 刘小楼「哦」了一声,问道:「是什麽来路?」 张小金摇头苦笑:「打错人了。」 刘小楼眨了眨眼睛:「什麽?打错人了?怎麽会?」 张小金道:「都是老钱惹的祸。小楼,你心里应该有数的,那帮人有一丝贼匪的样子吗?贼匪是他们那样吗? , 「好了我的张大客卿,张前辈!快说吧,什麽来路?」 「北部山的人。」 「北部宗?」 「正是。」 刘小楼有些呆住了。 天下十大宗门,北部宗位居其一。不仅位居其一,还是地位独一的那个之所以说北部宗独一无二,因其修行功法乃鬼魂之术。 青玉宗也是修行神鬼术的,但走的是与仙神鬼魂沟通的神打术,引其上身,实现人神合一。 北部宗却不搞什麽沟通,而是直接开炼,将孤魂野鬼等物搜罗出来,炼成魂幡丶魂杆丶鬼旗丶鬼牌之类,驭使其为己效命。 当然,北部宗自称从不勾引人的魂魄,走的是修行正道,他们那些威力强大的法器,也极少见到人魂之类,但修行界嘴上不说,还是将他们列入亦正亦邪之间,与其馀九家有着极大的区别。 总而言之,北部宗又被称为鬼宗,是天下修士人人闻之而色变的宗门, 人人敬而远之,都担心将来住进他们的旗幡或者葫芦瓶子里。 刘小楼发了一会儿呆,终于反应过来:「你确定吗?他们是北部鬼宗的人?」 张小金道:「我地个掌门啊,这种事有必要跟你说笑吗?」 刘小楼还是很难相信:「可那天咱们攻山,没见着他们使用鬼道手段啊张小金解释:「北部宗的鬼魂术,真正可以修炼施展,是在筑基之后, 所以北虎山上只有两个人会鬼魂术。」 刘小楼仔细回忆,喃喃道:「没有施展..... 张小金道:「施展了,你有没有听到凄厉的尖啸声?」 刘小楼道:「那是护山大阵的破阵声,这个我熟悉张小金道:「不是,那是鬼啸,你丶我,还有其他人都只闻其声而未见其人,不,未见其鬼!因为涂长老出手太快,直接破了对方的法术。」 刘小楼继续回忆:「可我擒获的那个女贼张小金道:「她刚入筑基,刚开始起手修行,鬼魂道术尚未入门。「 刘小楼双手捂脸:「所以...是老钱认错了?他搞出来的麻烦. 张小金道:「老钱死了。」 第一百七十四章 石脂玉环 钱掌门具体是怎麽死的,以及为什麽会死,张小金没说,刘小楼也不敢问,但心下倒是一凛,的确是被「」到了。 「那-—----我呢?我似乎是这一战的首功?张大客卿,你今天上山,不会是受命而来·—·. 刘小楼很是紧张,神念频频与山前山后的两株鬼榕沟通,查看乾竹岭有没有被围,看了多次也没有发现异样,心下稍安一一如果只有张小金的话, 在自家地盘上,倒也不惧。 「掌门想哪里去了?我的确是奉命而来,却是来告诫各宗的!」张小金瞪眼道:「若真有什麽乱命,我张家甥舅是绝不会盲从的!」 「哈哈,我也没说什麽,咱们这关系,自然不同——」 「再者,宗门里头,涂长老丶金姑也非糊涂之人,咱们三玄门立下首功,这是奉命而战,若是这样也要处置,今后各宗还有谁敢效死?」 「宗主英明!涂长老英明!金姑英明!」 「的确英明!」 「所以,我三玄门其实不是你走的第一家小宗?」 「你这里是第五家了。」 「所有参与北虎山一战的小宗,都说了?」 「是,而且也叮嘱大伙儿,此事闷在肚子里,不要到处去宣扬,认错了人,打错了寨,不是什麽光彩的事,尤其是如今北部宗认可了我们的解释, 希望大家不要闹出什麽么蛾子来,让宗门两个月的辛苦白白耗费。」 「那麽,咱们付出了什麽代价?」刘小楼很是好奇。 「宗主亲赴北部山,拜访北部山那三个老怪,还请了平都八阵门一位元婴长老出山同往。至于付出了什麽,这就不是我等可知了。」 「谈了两个月啊,有没有打起来?」 「肯定没有打起来......我听说,宗主陪着北部山的人进了一趟虚空裂缝。」 「哦.:: 「所以现在已经获得北部山的谅解,无事了。』 聊了那麽多,张小金终于道明来意,道:「这兄妹二人,来自北部山三支之一的首阳山,在首阳山是什麽身份,暂时不得而知,总之北部山三支弟子都不多,可说人丁单薄,有一个算一个,都不好得罪。他们为何离山南下,我同样不得而知,但有一点,所有缴获的财货一律归还。」 刘小楼点了点头,赞道:「难怪......涂长老英明!他老人家当日就已经有所预料了吧?所有缴获都上缴了,还起来方便......哦,对了,那折抵的三十块灵石,是不是也要归还?」 张小金道:「那倒不至于,东西还给他们也就是了,折抵发给各宗的灵石一百六十块,以及赔偿他兄妹二人的灵石六百块,一共七百六十块,全部由四海派出,钱家这回出血本了,恐怕三年缓不过来。」 七百六十块灵石,三玄门也能凑齐,但拿出来就是倾家荡产,别说三年缓不过来,十年都缓不过来,相比之下,三玄门的家底还是不及四海派远甚。 所以刘小楼赞道:「还是钱家底子厚,若是咱们三玄门,恐怕你我底裤都得扒出来给人家。」 张小金哭笑不得:「掌门,既然说到这里,咱就开门见山了。」 刘小楼疑惑道:「啊?开什麽门见什麽山?」 张小金道:「那女的说,失落了许多物件,别的物件倒也罢了,有一件储物手环比较重要,需要找回。这东西落在别人手上是打不开的,于拾到之人无用,若能归还她,她愿酬以重谢!」 刘小楼问:「她是在哪里失落的?她那屋子咱看了的,没有什麽手环啊··--啊,是不是在那一箱子珠宝首饰里?我记得有很多有趣的东西,当时不是都上缴了?你们去找了没有?」 张小金道:「自是找遍了的,没有找到,但那女的说,有可能在你这里,要不掌门你仔细想想?」 刘小楼皱着眉头仔细回忆,再次确认,当时那女贼是真的被自己敲晕过去了,自己搜她的关键环节,她应该是没有知觉的,所以还是有一定回旋馀地的,至少不能张小金说交就交,这个面子,怎麽也要给到涂长老丶金姑这个层面的大人物才是。 想罢,他两手一摊:「在我这里?手环?我怎麽就没有印象呢?我当时和她斗得很厉害,从山崖顶上一直打山崖下边,我自己都被打坏了两件法器,现在想起来还心疼到死,但要说到什麽手环,没见着,我记得她先是用一种黑乎乎的毒水泼我,然后是如同烟波一般的银环,很厉害,我的两件法器就是被这烟波银环打坏的,应该是她的本命法器吧?丢的是这个麽?本命法器也能丢?」 张小金有些头疼,揉着太阳穴道:「不是,据她说,是橙色的石脂玉炼成,是件储物法器。」 刘小楼摇头:「我可不认得什麽石脂玉—」 张小金点头道:「好,我回去给他们回个话,他们信不信也就这样了, 总不能把人往死里逼!没有凭据的事,就算北部山的人,也不能乱来吧?再说咱三玄门是六宗共立的坊市之主,他们还能一下子得罪六家宗门?好了掌门,我这就回去复命了。」 刘小楼亲自送他下山,又递给他一个,道:「咱们三玄门今年的贴补,六宗都要年底才交过来,我是这麽想的,咱们总不能让自己人饿肚子, 等到年底再发,难道让大伙儿都喝西北风去?所以一直在想办法解决这个问题,上个月为此谈成了一笔买卖,给人炼制了一套阵盘......你知道我是阵法师的嘛......所以有了些赚头,这是你和大命的那份,都交给你带回去了,大命那边我就不管了,哈哈.... 业张小金捏了捏,察觉里面应该是二十块灵石,不由笑了:「还是跟着掌门有得吃,我跟庚桑洞那边,一年都挣不到二十块灵石!」 刘小楼道:「没有你们这些客卿帮衬,哪里有这些赚头呢?你在庚桑洞可是要奔内门去的,何必计较几块灵石? ? 张小金摇头:「内门』吗?等了十年了,还不知道等到什麽时候才是个头!」 送到山门下时,张小金忽然想起了什麽,小声道:「掌门这几日做些预备,算起来,今日就是那兄妹二人离开庚桑洞之日,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万一那兄妹二人找上门来..... 刘小楼点头:「明白!」 第一百七十五章 女鬼 送走了张小金,刘小楼在山门处徘徊多时。 夕阳西下,将他的身影拉得长长的,一直拉到山坳的另一头。 竹屋前侍立的周瞳小心翼翼向前挪了几步,察言观色了片刻,开口问道:「掌门..... ? 刘小楼被这一声呼唤惊醒,道:「这几日我要外出访友,你且守好山门,不要让人闯山。」 周瞳点头答应:「是。」 刘小楼神念一动,便将护山大阵全面启动,周瞳只觉脚下似乎微微一颤,整座乾竹岭都发生了些许说不清道不明的变化,就好像在眼前蒙了一层极薄而透明的轻纱。但很快,连这层轻纱都消失不见了,一切好似都没有改变。 有了家业以后,很多事情都有了拖累,比如全面开启护山大阵这个举动,每天单单是维持阵盘的运转,就要消耗一块灵石,这还是没有外敌闯山的情形,若是再来一次卢元浪那种级别的修士闯山,所耗灵石翻个两倍都不止! 所以说还是得挣灵石啊,自己那点灵石家底,还不够维持一年的,若是哪天需要长久离山,或者不得已长久离山一一比如上次深入十万大山那样一去就是三年,那乾竹岭就会比以前更糟,因为以前的乾竹岭无人知晓,如今的乾竹岭却有些名气了。 想到这里,他又有些痛心于刚刚送给张小金的分红了,这可是能维持大阵运转二十天的灵石! 在周瞳敬畏的目光中,刘小楼大袖飘飘,向着西北方向行去。 起先还保持着仙风道骨之姿,不紧不慢,从容有度,但绕过两座山坳, 处于旁人一一主要是周瞳无法目及之处,心里也开始发慌,总有一种错觉, 好似北部宗的兄妹二人已经找上门来,如今就在山门前准备拜山一般。 于是他脚下不自觉便开始发力,很快就从大袖飘飘变成了卷袖疾奔。 疾奔之时,又感后脖颈处有隐隐微凉之意,好似鬼魂作,不觉间毛骨悚然,鸡皮疙瘩狂起,于是脚下愈加发力,奔行之快,生平罕见。 一时间,急急若犬丶忙忙似鱼。 如此一口气逃出去三十多里,绕到乌龙山西北,将乾竹岭甩到十几重山之后了,这才长出了口气,放缓脚步,稍作歇息。 娘的,这北郑鬼宗,真个吓人! 听说夜间是鬼魂术修士的天下,刘小楼也不敢夜行了,找了处山洞钻进去躲起来,等到天光发白才重新踏上征程。 又赶了一天路,终于再次来到了北虎山。 他也不去别处,就去之前和那「女贼」,不是,和那「女鬼」斗法的悬崖处,在那里观察了片刻地形。 然后开始动手,在崖下西北侧一座土坡上搭建竹屋。 很快,小小的竹屋搭成了,他便将竹屋周围的树枝灌木砍伐了一批,清理出一片空地来,点上篝火,让这个临时居所醒目起来。 地势又高,又有篝火,如此便容易被找到了。 现在就不怕女鬼找上自己了。 当然,除了竹屋,还要连夜做一些别的准备。 比如现场搓几根长长的藤索,从崖顶下来;比如在崖底走来走去,踩出一条人为的小径:又比如将灌木杂草浓密的地方进行清理,清理到可以看见泥土.:: 这些准备做完,他便开始了每天千篇一律的重复动作: 早上从崖顶缓慢下来,一边着藤索,一边在崖壁上晃荡,将三条藤索都完丶都晃荡一遍后,便到了中午。 简单吃点东西,稍作休息,午后去踩小径,一边踩一边用棍子去打杂草,踩过三遍后,再试着向远处发展,踩出新的小径。 用过晚饭之后,举着火把,再将整片地方都走上一圈,然后回竹屋打坐,手握灵石修行。 次日醒来,他继续去缝藤索,从崖顶向下一丈处,着藤索横着走,然后继续下一丈,继续横看走,百无聊赖的再下一丈,接看横看走.::: 一个清冷的声音忽然从头顶上方传来:「你累不累?」 刘小楼一个激灵,头皮发麻,好悬没松了藤索掉下去。 抬头看时,山崖上方探出张脸来,正是那北邯宗「女鬼」的脸,虽是清秀不俗,此刻看来却多了几分苍白之意,尤其是长发散下来,遮住了半张脸的情况下。 和上次一样,自己还是无法提前感知这女鬼的气息,让她悄无声息再次出现在自己周围三丈之内! 刘小楼如同被施了定身法一样,被定在了崖壁上,保持横着走的姿势。 虽说赶来北虎山就是为了等她,但真正见到时,却还是很惊悚。 不知道身份之前,上面这位就是个女贼,斗法时虽然很扎手,该拿下就是拿下,绝不手抖。 知道身份之后,上面这位就成了女鬼,别说斗法了,见她一眼都心里发楚一一本掌门可不想将来住进旗幡或者壶瓶里去啊! 两人对视良久,女鬼再次出声:「找到了没有?」 刘小楼下意识的摇了摇头,依旧没有说话,身上每根筋都在紧绷着,随时做好了逃亡的准备。 女鬼的目光继续和刘小楼对视着,也不知对视了多久,终于道:「下去说话。」 两人同时落地,落地之后,女鬼问:「你是哑巴?」 刘小楼乾咳了一嗓子:「不是。」 女鬼又问:「石脂玉环真不在你这里?」 刘小楼点头:「我不知道什麽是石脂玉,以前也没见过石脂玉。」 女鬼疑惑的打量着刘小楼,从头看到脚,又从脚看到头:「你确定?」 刘小楼解释:「如果尊驾丢了什麽,或许是当时斗法激烈所致。尊驾还记得当时衣裳..... ? 女鬼寒眉倒竖:「住口!」 刘小楼摊了摊手:「我住口,我住口......所以我来了,找了两天,看看有没有什麽发现。」 女鬼盯着他的脸,好似在看他是否说谎,一边盯着一边道:「那我现在告诉你石脂玉是什麽。你肯定见过尸骨吧?」 「当然。」 「尸骨在重压之下,若是处于阴煞之地,在某种天时之下,就会凝结成石,凝结时会有油脂积存,化而为玉,这便是石脂玉的由来。」 「原来如此。」 「不用担心,我那石脂玉不是人的尸骨所化,是麟甲虎的尸骨。」 「说笑了,我能担心什麽。呵呵. 「麟甲虎出自北部山东阴谷,擅吞幽魂,所以其尸骨所化的石脂玉,可以封禁幽魂。」 「所以,我那石脂玉环里,封禁的是十八个阴魂,如果找到,千万别把瓶子弄破了。」 「对了,还有一件事,帮我找的时候,一定要小心,封禁玉环的魂咒有一百天之效,我记得从下咒之日算起,还有七天就会自行解开,所以我们一定要在七天之内找到!」 第一百七十六章 夜话 星月如勾。 夏夜的北虎山,凉爽宜人。但却是在山顶,而不是崖底,因为山顶有风,风起时,带来淡淡的清香,微醺。 清香来自篝火对面的女鬼,闻到香气,作为燃香的行家里手,刘小楼忽然感到几分亲切,忍不住就想点燃袖口的迷离香,但最后还是忍住了,没有酿成新的事端。 「我们好端端在这里住了三个月,院子丶房舍丶花圃刚刚建好,你们就来捣乱了,把我们的新家毁了。」女鬼环顾四下,语气不善。 原本经过一个白天的共同搜寻,刘小楼和女鬼已经有所缓和的关系再次变得冰冷。 他连忙解释:「谁知道你们堂堂北邯大宗的高门弟子,会跑来这荒山野岭来安营扎寨?就算没有老钱的误导,换谁都会以为你们是山贼嘛...... 女鬼着刘小楼问:「听说你以前就是山贼出身?所以看谁都是山贼? 刘小楼赔笑:「好汉不提当年..::..不是,那什麽,在下已经悬崖勒马,改过向善了,如今也是正道之一,姑娘,所谓浪子回头金不换....: 女鬼哼了一声:「行了,你回不回头的,跟我一点不相干,我就是告诉你一声,你以为的荒山野岭,它是荒山野岭吗?你以为我们平白无故跑这里来做什麽?」 刘小楼想了想,道:「起初我以为姑娘和尊师兄是山贼,现在觉着姑娘和尊师兄是出来游山玩水。」 「游山玩水?我好好的不修行,花那麽多时间游山玩水?」 「我以为姑娘和尊师兄是情投意合,但是「私奔?哈!」 「郎情妾意也能理解,宗门里不太同意,这种事很常见的,我有个朋友..:: 「滚!」 「阿?」 「他既是我师兄,也是我亲兄长,你说我们两个私奔?」 「啊,误会,误会了!我哪里知道您二位一个姓?也不像啊。」 「什麽也不像?」 「这麽说吧,您那兄长看着也算神武,却依旧脱不开俊彦这一层级,我们荆湘修行界过去有四位年轻才俊,并称荆湘四杰,如洞阳派孙真六「呵呵,这名.. 「他家山门名为隐真观,修行洞真诸法,修行弟子皆以真人为修行终极之境,故每一代内门弟子都以真为字。」 「好吧好吧,知道了。其他三杰还有谁?」 「彰龙派屈玄丶天姥山卢元浪丶青玉宗景昭。」 「景昭也是四杰之一?照你这麽说,荆湘四杰挺厉害,我兄长怕是有所不及。」 「额......景昭已经脱颖而出了。」 「所以呢?」 「在下的意思,尊师兄虽是如四杰一般的人物,但和姑娘你相比,却还是差远了,姑娘你一看就是天仙般的人物,你们两个怎麽看都不像是兄妹啊!」 「所以,你是在拍我的马屁?你担心什麽?担心我料理你?」 「姑娘,这个不好乱讲,哪里就是拍马屁了?在下说的是实话啊!」 「那怎麽看是天仙?」 「这个......姑娘的肌肤胜雪. 「你知道我师尊说我肌肤是什麽吗?」 「阿?」 「我师尊说,我肌肤惨白,是缺血。」 「你知道应该怎麽补血吗?」 「不.....知道「我师尊说,饮热血,最新鲜的那种。」 「姑娘,贵师喜欢玩笑,呵呵。」 「不是玩笑,我真饮过。对着喉,咬下去,满嘴都是热乎的。」 篝火两边忽然之间就沉默了下来,刘小楼不知道该说什麽了,对面的女鬼也好像沉浸在某种回忆中,只有木柴里啪啦的烧爆声不时响起。 又过了多时,对面终于再次开口:「吓着你了?」 刘小楼张了张嘴,回答:「谈了那麽久,也算有些交情了,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对面又哼了一声:「顾左右而言他......你可以唤我五娘,我姓文。」 刘小楼一惬:「五娘?」 对面道:「很奇怪吗?」 刘小楼连忙摇头: 「没有没有,很好,五娘很好......敢问您身边,有没有侍奉的婢女?」 文五娘摇头道:「打听这个做什麽?我们北部宗的人,不需要什麽婢女「为什麽?」 「因为我们北部山里,有魂侍可以使唤。」 「魂侍?」 「成形的阴魂,捕捉之后打上魂记,就可以当仆婢使唤了。」 刘小楼忽然打了个哆嗦,感到浑身上下透着股阴冷,下意识向着火堆又靠近了三分。 就听文五娘接着道:「所以,你知道我和兄长为什麽要来北虎山了麽? 刘小楼不由自主东张西望,甚至把头扭到后面去,总觉得脖子痒痒,且凉飓飓的,身后似乎有什麽鬼东西在呵气,当真是毛骨悚然! 见他如此,文五娘冷笑:「刘大掌门,我必须提醒你一句,若是夜路撞鬼,鬼在身前时,要不避不让,径直撞过去,绝不可露出丝毫怯意,若是鬼在身后,切不可东张西望,甚至频频回顾,这只会表明你做了亏心事,做了亏心事的人,最容易被鬼上了身子。」 刘小楼哗啦一下,瞬间将落晖衣穿上,外面再开琉璃盾,将五彩琉璃光刷得熠熠生辉。 文五娘忍不住莞尔:「刘大掌门照顾好自己,本姑娘回房歇着了。」 刘小楼叫道:「别走啊,你去哪儿睡?」 文五娘道:「当然是回房睡。」 刘小楼连忙起身跟上:「我跟你一起睡。」 文五娘脸色一凛:「你胡说八道什麽?」 刘小楼急道:「总之你别扔下我啊!」 文五娘才不理他,身形一晃,已经到了一座木屋前,那木屋刘小楼认得,他当初还进去搜捡过,此刻自是紧紧跟上。 屋门「」的关上,将刘小楼关在门外。 刘小楼「咚咚」敲门:「开门啊五娘,别让我自己睡!开门啊!」 屋子里毫无回应。 刘小楼想要发力推门,都被门内反震的力道挡住,没让他得遥。 如是三番五次,他不再折腾,背靠着屋门坐下:「五娘,我就在你门口等着,放我进去吧。」 屋子里还是没有回应,但可以听到一声不轻的动静,应该是文五娘在里面用桌子或者柜子将门顶住了。 顶住门是没什麽用的,对于刘小楼来说,抬起一脚就可以端开,但表明了文五娘的态度,刘小楼可没这胆子硬闯。 于是他背靠着木门闭目养神,同时留意倾听屋子里的动静。 也不知屋子里的文五娘使了什麽手段,刘小楼竟然一丝动静都察觉不出来,着实让他有些惊异。 又听了片刻,他将蔽形玉珏取出挂在腰间,悄无声息的离开了木屋,以极快的速度出现在了崖下,从乾坤袋中取出了那只橙色的石脂玉环,埋进了一处石坑中,上面盖上几块石头。 这手环之前还当做宝贝,此刻却感无比烫手。 简单布置完,他重新出现在了木屋门前,靠在门板上休息,这回是真的打坐入静,只等次日天明。 第一百七十七章 三件和三百件 旭日东升,薄雾渐渐散去,鸟鸣花香,北虎山上又恢复了生气。 刘小楼去林子里弄了些果子,就着乾坤袋中的肉脯和乾粮大吃起来。 吃到一半时,文五娘打开关了一夜的门,走到刘小楼跟前,盯着他。 盯得刘小楼浑身不自在,下意识将左手里咬了一半的肉脯和右手里啃了半边的果子递了过去。 文五娘一巴掌将他两只手打开,脸上薄有怒意:「拿吃剩的给我?」 刘小楼醒悟过来,将手中的肉脯和果子塞嘴里,从乾坤袋里取出块新肉脯和果子递过去,文五娘接了,坐在旁边也吃了起来。 吃了几口,瞟着刘小楼问:「看什麽?」 刘小楼道:「啊......你们北部宗的也吃饭?」 文五娘皱眉:「不吃饭吃什麽?」 刘小楼道:「以为你们不食人间烟火。』 文五娘边吃边道:「你是在骂人,你想骂我们不是人。」 刘小楼双手连摆,坚决否认:「这个玩笑可不好笑,开大了,开大了。」 吃了早饭,刘小楼请她示下:「五娘,我们继续找?」 文五娘了个懒腰,问:「怎麽个找法?你有什麽章程?」 刘小楼道:「我昨夜没睡好... 文五娘问:「是怕撞见鬼?有没有四下溜达看看?」 刘小楼乾咳一嗓子:「姑娘说笑了,我昨夜没睡好,就一直在想怎麽找,想来想去,总觉得昨天的找法,还是有诸多遗漏之处,同时也会有重复寻找之处,这麽找不行。所以首先呢,我打算将山顶这寨子分成四个部分, 就以这块大石为中心,左前丶右前丶左后丶右后,这样找就不会重复了,也不会遗漏。五娘以为如何?」 「继续。」 「接下来的重点,还是西南侧的悬崖,毕竟当初在下和五娘便是在那里斗法的,斗得很是激烈,在下被五娘你连毁五件法器..: 「两件,没有五件!」 「是吗?呵呵,我记不太清了。」 「我也被你毁了两件,所以抵清了。』 那件衣裳,也算一件?」 「北部山有座翠云峰,知道麽?」 「不知道。」」 「你......翠云峰都不知道,你这贼子,算了,果然是山贼。我告诉你,翠云峰天下知名,峰下有金丝洞,洞中有金丝蜘蛛精,那蜘蛛精活了九百九十九岁... 「这麽精确吗?会不会明年你跟人说的时候,它还是九百九十九岁?」 「刘掌门,活了几岁是重点麽?重点是这只蜘蛛精它活了很久,它成精了!」 「蜘蛛成精后,是个什麽样子?」 「懂人言,明事理,会做事。」 「这个...:..在下也曾见过有鹅啊丶猫啊什麽的同样如此,也算成精麽「刘掌门,你为什麽就不能认真领悟我说的意思?」 「好吧,蜘蛛成精之后呢?」 「斗法时毁损的衣裳,就是这只蜘蛛精蛛丝所炼制,你说是不是珍贵的法器?」 「五娘,抱歉打断,在下有个疑问,一剑就碎的法器,算得上珍贵麽?」 「问题是你那不是剑好吗?你那是剪子!」 「我那是剑!真的剑!」 「你那不是剑,是剪子,我看得很清楚,五股叉的剪子!」 「我.. 「关键也不是剪子和剑的问题,问题是我那衣裳炼制出来不是御敌的, 是穿着舒服的!洞天冷的时候,会自动聚灵,夏天热的时候,会发散温热, 还能带出凉风!」 这麽一说,刘小楼立刻想起当初在文五娘床底下找到那个箱子,箱子里全是类似这件衣裳的器物,在他眼里,就是主打一个华而不实。 虽然华而不实,却终究是件法器。 「好吧,扯平了,两清了。』 「找完崖底下呢?」 「我想再走走你们当初被押送回庚桑洞的那条路,你说会不会落在那条路上了?」 「别胡扯了,既然想好了,那就找吧。』 「好,那咱们就从左前这片区域找起。 「找吧。 五娘为何不动?」 「本姑娘看着你找。」 「什麽意思?」 「本姑娘看看你刘掌门能找出什麽花来?」 「姑娘以为我的这个方法,找不到?」 「呵呵. 「那如果在下找到了呢?五娘赌不赌?」 「赌什麽?」 「若是在下找到了,五娘就输给在下一百块灵石?」 「呵啊. 「五十块灵石总可以了吧?」 「一块灵石也没有!」 「五娘,这......呵呵.. 「你呵呵什麽?」 「没什麽,那五娘就看着办吧。在下慢慢找。' 文五娘跃上石台高处,冷冷的目光盯着刘小楼寻找石脂玉环,刘小楼找得十分仔细丶十分缓慢,几乎是每一寸土地都不放过,都快将左前方这片地方的泥土都翻过来了。 如此找了一个白天,才找完山顶寨子四个区域中的一个。 快到傍晚的时候,文五娘终于沉不住气了,开始对刘小楼的行为指手画脚。 「你就不能快一点?」 「怎麽快?若是快了,万一漏过去怎麽办?」 「那也不至于翻地上的土吧?它会掉进土里,然后自己把自己埋进去, 再动手把土盖上?那就不是石脂玉环了,是先天灵宝!」 「五娘,不是这麽说的。你考虑的只是掉落,我考虑的却是被人偷盗。 「偷盗?哈哈.... 「五娘别笑,这种情况很正常。你可知道,当日涂长老可是严厉要求, 所有缴获一律上交宗库,绝不允许私藏的!万一当日有人见了石脂玉环,把它偷偷埋进泥土里呢?」 「我真是......要笑死. 「五娘,有那麽好笑吗?」 「没有没有,哈哈. 「你真的以为不会出现这种情况吗?要不我们打个赌「好了好了,我跟你赌,赌吧,你要什麽?」 「不是我要什麽,是赌什麽!」 「好,哈哈,赌什麽?」 『我刚才说了,赌一百块灵石?或者五十块也行。』 「这样吧,到今日为止,这件石脂玉环弄丢了六十六天,我就赌六十六块灵石,你找到了,我给你六十六块灵石,若是找不到呢?」 「若是找不到......我输给你六十六块灵石!」 「你有那麽多灵石麽?六十六块,对你们散修来说可不是小数目。」 「五娘,我再次声明,我们三玄门是正道宗门! 『好吧,正道宗门。但我不需要灵石,你若是找不到,答应我三件事, 我什麽时候想起来,什麽时候让你去做,如何?」 「没问题,慢说三件,三十件,三百件也不成问题!」 文五娘歪着头,就这麽看着刘小楼,嘴角似笑非笑:「你真要这麽赌? 三百件?」 刘小楼很是硬气:「那怕什麽的啊?能为北部山做三百件事,是我三玄门的福分!」 文五娘似有所悟,笑道:「好悬上你的当,还是三件吧,真要三百件, 你还不赖上我们北部山了?」 第一百七十八章 各得其所 双方终于各自下注,达成约定。 赌约没有什麽强制约束,全看自己愿不愿履约,但修为越高,履约的意愿就越强烈,如果非要排一个关于赌品的序,大概会是这样: 炼气修士赌品低于筑基修士,筑基修士赌品低于金丹高修,金丹高修赌品低于元婴大修士。 到了元婴之后,无论是元婴境里的化生元婴,还是婴化阳神,甚至婴神返虚等等,基本上都没有不履约的可能,到了这个境界,已经有很明显的天人之感,许下的承诺,达成的约定,一旦不去履行,就会形成心障,极大的阻碍修行。 就算侥幸克服了心障,还有天劫等着,所有心障最终都会演化为天劫的一部分,最终清算到每一个渡劫之人的头上。 刘小楼和文五娘所处的筑基境,若不履行承诺,也会受到一定影响,平时似乎没什麽要紧,但结丹之时就会出现心魔,干扰成丹,若能安然成丹, 也会影响所结金丹的成色,进而影响下一步修行。 当然,如果遇到个没有结丹野望的人,那就没什麽好说的了,该耍赖的时候还是会耍赖。 所以刘小楼很不放心,将自己的想法和盘托出:「五娘,容在下说句实话,虽说五娘你贵为北邯宗弟子,毕竟和在下是头一回打交道,谁也说不好五娘你会不会赖帐,六十六块灵石,别说在我们小门小户是笔大数目,就算在你们北部宗,想来也不是随手可扔的小数——·.」 「呵啊——」 「五娘你有没有结丹的想法,这个不是在下能关心的,在下只想踏踏实实把这笔灵石挣到手。所以在下以为,还是白纸黑字落下来的好-———」 「哈,你真以为我们北部宗的人会赖帐?」 「五娘别急,姑且就算在下见识浅薄吧,江南那边有个什麽东西二仙宗的,五娘晓得吧?他们有个弟子,欠了在下一笔帐,当时说好三个月归还, 可这都半年过去了,愣是见不到半点还钱的样子,人家是堂堂仙宗弟子,五娘你说我怎麽去要帐?连山门都进不去—··..」 「二仙宗?有这种人吗?你可别胡言乱语。」 「胡言乱语?仙姥派内门弟子关离!我这里还有他打的欠条,请五娘过目!」 说着,刘小楼将欠条取出,当场展示。 文五娘看罢,很是惊异:「关离我不知道,但仙姥派与仙童派都是江南大宗,有名的海上仙山,他家弟子怎麽会---真是想不到!或许他们离此间太远,没赶得过来?否则断不会为了这点东西毁诺吧?」 刘小楼将欠条收回,道:「所以咯,不是我刘小楼刻意不相信别人,实在是很多事情说不清。五娘您说他们离得远,你们北部宗可也不比他们近呐。」 文五娘摇头:「行行行,咱们写,白纸黑字,写个清楚!」 当下,刘小楼取出纸笔,将北部宗欠自己六十六块灵石写上,自己签了字,也让文五娘画押签字。 然后又将纸笔递给文五娘,请她书写三玄门为她做三件事的约定。 文五娘懒得写,脸露冷笑:「赌约一成,本姑娘不信你敢毁约,这个东西用不着!」 刘小楼坚持:「不行,两回事,既然写了那张,就得写这张,否则凑不成赌约!」 「你想写就写吧。」文五娘对这种欠条很不屑。 「刚才那张我写了,这张该五娘你来写。在下也想看看,北部宗弟子于书法一道上的造诣,比我三玄门书法强在何处?」 「你那几个字也叫书法?」文五娘之以鼻,却不再拒绝:「写几个给你看看。」 她没接刘小楼的纸笔,而是从自己的储物袋中取出纸笔,也不用刘小楼的墨,用了自己随身带着的,略一沉吟,当场写成。 「今有乌龙山三玄门一宗,失约未成,甘为北部宗上宗驱策,愿行三事,立字为据,不耽推脱。」落款:首阳山文静,三玄门刘小楼。 笺是桃花笺,墨是菊松香,字是簪花楷,手是—— 啊,刘小楼被狠狠瞪了一眼,不好多看手,连忙收回目光,也将这张欠条收起。 文五娘着他道:「这是我的欠条,你拿去做甚?」 刘小楼道:「当然是写双份,你再写一张。我也再写一张你欠我灵石的,一式两份!」 文五娘摇了摇头,很是无语的又写了一张。 写好之后,文五娘道:「现在可以找了吧?」 刘小楼满心欢喜,道:「走,一起去找。」 文五娘微笑:「我就不去了,在这里等你。」 刘小楼道:「别啊,这个必须一起找,否则将来有什麽误会,我浑身是嘴都说不清楚!」 文五娘抿嘴道:「也罢,我便随你同去,看你能找出什麽来。」 刘小楼道了声:「随我来。」当先下崖,文五娘紧跟在他身后,两人就在崖下再次搜寻了起来。 「昨天不是找过了麽?为什麽还找?」 「昨天是昨天的方法,今天是我说的新方法,我的这个方法很有希望。 「又要把土犁一遍麽?」 「我越来越肯定,当时一定有人偷了五娘你的手环,然后把手环埋在土里。」 『那这个人为什麽不来取回去?都两个月了。」 「因为这个人他没有机会再回来。」 「你是说—」 「嘘!五娘,咱们还是别说破了,不好编排别人,毕竟人死为大。「 「的确如此,不要编排了。』 「我有种感觉——东西应该就在这附近— 「哪里?」 「这里!」 「这里?」 「很显然,这里没有。」 「所以,到底在哪里?』 「怎麽不说话?」 「哎?别刨了——-发什麽疯?停!怎麽了刘掌门?」 「」...-等等,在下有点头晕,可能是昨夜没有睡好所致———」 「那回去调息几个周天?」 「需要灵丹麽?」 「不用了,多谢五娘,我还是在这里调息吧,这里比较清静。」 当夜,文五娘回到山顶,刘小楼在崖底打坐,如此过了一夜。 次日天明时,刘小楼回到山顶,向文五娘摊牌:「在下想错了,五娘的手环,很有可能找不到了,在下愿赌服输。」 文五娘掩嘴轻笑:「那好,记得你欠我三件事-—---别愁眉苦脸的,不会让你去送死就是了·.-你的朋友?当然不会让你出卖他们,我要他们做什麽?炼魂灯麽?用不着!手环?手环找不到就找不到吧,我再想别的法子, 好了,就这样吧。有什麽事让你做的,我会给你传书,我的字你也见到了, 见字如见人!」 于是,刘小楼愁眉苦脸辞别了文五娘,下了北虎山。 站在北虎山山顶的人又多了一个,正是五娘的亲兄长,两人注视着刘小楼下山,直到刘小楼的身影拐过山坳。 「昨晚找到东西后,就应该把他一条索子绑了,交给庚桑洞处置,还跟他废半天工夫!」 「二哥不觉得有趣麽?」 「有什麽趣?」 「他的脸长得很有趣。」 「什麽叫长得很有趣?你是觉得他长得很好看吧?」 「二哥觉得不好看吗?」 两人讨论的刘小楼,正靠在山坳后的树上,将文五娘写的约书取出来重看,连看三遍狂笑不止,将约书贴在嘴上吧唧了一通,小心翼翼的收好,脚下发力,落荒而逃。 第一百七十九章 分享 一夜急行,刘小楼赶到了龙家堡,此间已是乌龙山西北,离着乾竹岭已经不到百里。 刘小楼放缓脚步,在堡子周围的集市上逛了逛,然后来到最大的酒肆, 要了糕饼汤粥,美美的享用了一顿早饭。 吃罢,又将那欠条字据取出来,反覆研读,如饮醇酒。 他读得是如此投入,以至于有人欺近身旁也不自知,直到来人坐在了对面,他才恍然惊醒,失声道:「哎?张客卿你怎麽来了?要吓死个人吗?也不说一声!」 张小金笑道:「是掌门你看东西太过于专注了,看的是什麽?」 刘小楼问:「怎麽那麽巧?我从北虎山回来,路过这里吃个早饭也会遇到你。」 张小金道:「您可是咱三玄门掌门,六宗坊市主人,您到了龙家堡,我要是还不知道,那还配做客卿吗?呵呵.您这看的是——.」 张小金说着话,便将欠条勾了过去,也不管刘小楼是否同意,大刺刺就看了起来。欠条上没几个字,他一眼就从头扫到尾,扫完后顿时呆住了。 「哎?小心————」刘小楼抢了一下没抢动,只得道:「小心些———-这个可不是开玩笑的—」 「掌门,这是什麽东西?」张小金回过神来,晃着欠条追问。 刘小楼个空将欠条夺回手上,叹了口气:「就是你看到的咯,本掌门和北部宗赌约失利,没奈何,只得答应为北部宗做三件事。」 「掌门和北部宗打赌?谁?是那两兄妹?」 「是啊,就是他们,你看落款嘛,文静。」 「女的?妹子?」 「对,文五娘,她怕我赖帐,亲笔手书的字据,逼着我画押签字。呵呵!当真小看了我,我堂堂一派掌门,是耍赖的人麽?满乌龙山打听打听, 我刘小楼是什麽人?一口唾沫一个钉——·—」 「掌门,你答应他们做什麽事?」 「就是让我回山待命,说是随时会传书示下,我也不知道是什麽,问了也不说。搞得神神秘秘,也不知要做些什麽要紧事,用得着这样吗? , 「姓文,文家..」 「张客卿知道文家?什麽来头?」 「我也不知,北部宗门人弟子行事藏头露尾,宗门底细罕有人知,或许只有涂长老丶金姑丶掌门他们那一层的大人物才知道吧,回头有机会我可以替掌门打听打听。」 「那多谢了。对了,我刚才一直在琢磨欠条里的上宗这个说法,不知张客卿知道是什麽意思麽?」 「北部宗分为三支,首阳山丶平逢谷丶翠云峰,其中首阳山为上宗,平逢谷为左宗,翠云峰为右宗,似乎左宗和右宗最早皆出自首阳山,共尊首阳山为上宗。我知道的大概就是这些了。」 刘小楼忽然想起一事,问:「首阳山产参吗?灵参?」 张小金摇头:「这却不知了,北郑山出产的东西,大多与阴魂有关,参补气血,气属阳,血属阴,所以参以补阳为主,也能补阴,具体还得看是什麽参。」 刘小楼又问:「那我们能去首阳山采参吗?」 张小金更奇怪了:「掌门要去首阳山采参?不好吧?据我所知,北部山下百里之内,禁止无来历者擅入。也不是人家霸道,实在是那片地方阴瘴积深,听说他们经常在夜间野地培炼鬼魂,擅入容易出事。至于去采参,这个很难想像」 刘小楼暗骂一声自家那个死去的老师,将欠条收起,道:「饭饱茶足, 我就回山了,张供奉不用多礼,忙你的就是了。」 「左右没事,送一送掌门。」 「你快忙你的去吧,自家人何必客气?」 「掌门别说了,走吧。」 「哎呀,你快回去吧。」 张小金还是坚持将刘小楼送出了龙家堡,原地驻足良久,感叹多时。 刘小楼午前回到乾竹岭,山门外见着了周瞳,周瞳哪也没去,就在竹屋内躲避日头一一如今是盛夏,日头可是很毒的。 远远看见刘小楼到来,周瞳连忙跳出来,立在石碑前等候,等刘小楼到了近前,躬身参拜:「掌门回山了?」 刘小楼停了停,点头道:「这两日,山上有事否?」 周瞳回道:「昨日夜,坊市罗娘子拜山求见掌门,我告知她掌门您外出访友,她便回去了,离开时呈书一封,已请被猫长老取上山了。」 刘小楼点头道:「看紧山门。 「是。」 上山两步,又回头叮嘱:「若有北部山来书,盯着些,及早呈上来。」 回到岭上,径直入了竹林,在一丛翠竹下翻出个茅草窝,掀开上面的茅草,果然找到了那封书信,以及两块碎银。 碎银收入囊中,去拆那书信,书信用的是银页纸,墨是金粉墨,十分豪奢,难怪会被小黑冒三玄门之大不,公然私藏。 信中的内容也很简单,跟两个月前庚桑洞抓他的差相似,换而言之,平都八阵门有事,徵调他去办差了,这是每一个附庸大宗丶小宗和世家的义务。 享受了宗门的庇护,吃到了宗门的花红和贴补,就得为宗门效力。在这个问题上,刘小楼还是给予充分理解和支持的,因为上回给宗门办差,就得了不少好处,也不知这次会是如何? 他对此充满期待。 至于写这封信的罗娘子,他之前一直充满了警惕,但在抚摸着这张银页金墨书后,忽然对她大生好感。 这个罗娘子,还是可以深交的嘛。 念及于此,他将周瞳唤上山来,问了当时的详情,得知罗娘子并没有今夜再次拜山的打算时,沉吟起来。 周瞳问道:「是否需要晚辈去坊市庶务堂走一遭,将罗执事唤上山?」 刘小楼犹豫少时,还是道了声:「算了,你下山守着吧,我这几日都在,若有访客拜山,不拘是谁,都可引|上来。」 有些事情太直接了就显得生硬,没什麽说服力,层次也低了,还是得顺其自然才好。 周瞳点头应是,继续下山守着了,下去前,忽听刘小楼问他:「你手少阳经的伤还没好?」 周瞳惬了惬,回答:「去年和一个贼子斗法落下的,以为根治了,今年春天一下雨,又疼起来了。」 刘小楼抛给他一个银锭:「你去一趟坊市,找黔灵丹坊的丹师,报我的名号,让他给你看看,炼个什麽丹治治。」 周瞳打量了一下手中的银锭:「二十两银子?请丹师炼丹?」 刘小楼道:「他若嫌少,让他上山找我,又不是炼什麽灵丹妙药,最普通疏通经脉淤塞的丹丸而已,尽管去找就是了。」 周瞳心下还是嘀咕,就算不是什麽灵丹妙药,二十两银子让一个丹师出手炼丹,怎麽想都觉得不太靠谱。 但掌门这麽说了,当然还是得去一趟,于是遵命而行,赶往乌巢镇坊市。 当夜周瞳未归,等到次日返回时,特意上山禀告,语气愈发恭敬:「启凛掌门」,黔灵丹坊那位五丹师起先不理晚辈,听晚辈报了掌门名号,便不敢再言,老老实实为晚辈把了脉问了诊,连夜炼丹。晚辈早知掌门威严,却未想威严如斯,真是··多谢掌门! ? 刘小楼有些异:「他没说找上山来?」 周瞳笑道:「起初甚是倔傲,听了掌门名号后,他半个不字都没。」 刘小楼心说话,这不是葫蠹老道的风格啊,他甘心吃那麽大亏? 不管他甘心不甘心,既然不愿上山,那就只能作罢,只是一股喜悦在心里,没法在人前显摆,找不到人一起分享,实在是让人感到难受。 接下来的几天,同样没人拜山,他甚至多次远眺乌龙群山,想要将星德君和周七娘闹出来一起聊聊,终于还是忍住了。眼见平都八阵门的约期已到,只得很是遗憾的再次下山,赶赴巴中。 第一百八十章 平都山 平都山地处巴中,比庚桑洞还要更远一些,但在修行界中的地位,却远胜于庚桑洞, 庚桑洞是名门正宗之一,平都八阵门却是十大宗门之一,更在天下阵法宗门之中执牛耳。 事实上,在之前彰龙派和庚桑洞之间的争斗中,如果平都八阵门全力支持庚桑洞的话,荆湘各实是顶不住的,就算有青玉宗撑腰,也顶不住。 从头到尾,替庚桑洞出头的,只有平都八阵门五系中的一系,也就是简绍所在的水流系,而三门所依附的,也不是平都八阵门,而是依附在了简绍名下。 总体而言,平都八阵门是一个由阵法师组成的联盟,五系之间相对松散,并不如一般宗门那样密,若非遇到关乎门派存亡的大事,很难聚合在一起。甚至有些修士认为,平都八阵门谈不上是个严格宗门,更像一个阵法师研讨阵法的聚集地。 不管怎麽样,哪怕只是五系之中的水流系,对于三玄门而言也是庞然大物般的存在,哪怕自己门依附的只是金丹长老简绍,他也得毕恭毕敬的前来报到。 刘小楼赶到平都山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打听清楚并抵达五鱼峰下,天色已经完全黑透,但五鱼峰却隐隐有一层淡淡光华笼罩,与星月相辉映,让眼前的一切都清晰可见。 不仅是五鱼峰,西北方向丶东南方向都可以看到一层淡淡的萤光,那是其馀四系所在的山门。 这些萤光不是灵力所激发而成,而是阵法启动的缘故,这是大阵威力与天地自然之力形成的威差所呈现的外在表象。 能形成外显的表象,可见这些护山大阵的威力有多麽惊人,似乾竹岭上的十二阴阳阵,就绝对可能见到这种夜间泛光的表象。 刘小楼不敢擅自上山,就在山门前驻足,打量着眼前的一座七窍玲珑山。 山高三丈,有飞瀑六条,泉涌九处,乍看上去是一座人工的假山,但与周边山石融为一体,看了又觉得是天然而成,十分有趣。 打量多时,刘小楼走上前去,从山脚下的池塘里拽出来一张大王莲,将这张大王莲抛向第三条暴布,将第三条瀑布截断,然后指一点,将瀑流引向第六处泉眼,这泉眼立时停止了喷涌,水流到灌回去。 紧接着一道水龙从耳边咆哮而过,一艘独木舟自山径间游荡出来,舟下无水,舟行处却卷起图圈涟漪,在空中扩散开去。 刘小楼登舟,小舟掉转方向,向五鱼峰深处飘荡,行驶在山崖间丶密林中,着实有趣。 明知道这是阵法之效,却看不出到底是什麽阵法,甚至分不清是幻是实,剩下的,唯有感叹一可:真牛! 乘舟上至五鱼峰顶,这里是一片开阔的山顶草原,独木舟好似进入了一片平湖,缓缓停靠在廊桥边,将刘小楼卸下,又向山下驶去,刘小楼好奇的在廊桥上目送小舟离去,算来算去都算不出这究竟是什麽阵法。 廊桥那头有一位阵法师,扎着头巾,峨袍袖带,典型的阵法师扮相,走到刘小楼身边,介绍道:「这是五鱼江游阵,舟乘水雾清风而上,好似游江,没别的用场,就是个有趣,以及......送<上山,不要误闯了其他法阵。道友是头一次上五鱼峰?」 刘小楼回过神来,向对方拱手:「见过道友,在下头一回上山。」 对方问:「是哪家道友?」 刘小楼道:「三玄门。」 对方点了点头,道:「去年依附简长老的三玄门?听说过,那你就是刘掌门了?」 对刀芯然不」六蚁,问: 川玩庭山示口畔八阡正小吸掉时!讲讲! 刘小楼谦虚道:「在下不过是做了一点微不足道的小事,有辱道友清听了.::: 对方拉着他一边往廊桥的另一头走,一边催促:「不要说这些虚的,就说怎麽破的阵!」 于是,刘小楼便将当时的经过简略道来,他讲的很含糊,但听到这位耳朵里,却立刻就找到其中的关键。 「这麽说,他东白峰大阵是有缺陷的,很致命的缺陷啊。」 「是,道友好见识,一听就明白。」 「说句不中听的,刘掌门你破阵的方法有待商榨。」 「哦?愿听其详。」 「你对水的理解,还是停留在表面,不深!」 「怎麽说?」 「万物皆为水,水可化万物!不是说非得要有真水,才能炼制水盘。」 「哦?还请道友指点。」 「回头跟你探讨,你接着说后面的。」 「好。后来我将水盘打入东白峰大阵的阵眼,果然打出了阵断的那一刻时,彰龙派诸位长老法宝齐出,由此而入,终于破阵。」 「你等会儿,彰龙派几位长老?」 「五件法宝,五条巨龙盘旋破山,耗时两刻时。」 「唐大师麽?」 「是。」 「这哪里好比的?唐大师说弱,那是于他而言。」 「道友说得是。」 「好了,这里就是你的住处了,山上条件有限,比不得在你们宗门里,简陋了一些,多担寺。」 「足够了,挺好。敢问道友,这次招我等小宗上山,所为何事?」 「咱们平都山还能有什麽事呢?当然是来炼制阵盘了。」 「哦,这次任务很重?需要炼制的阵盘很多?」 「也不是很多,关键是咱们五鱼峰的一大半阵师都外出未归,不得已,只好徵召各家小宗上山参与炼制阵盘,否则会延误了交差。」 「原来如此,多谢道友相告。敢问道友高姓大名?」 「我是水流系的阵师,我姓刘,叫刘道林。」 「啊,刘道友,幸会幸会,咱们是本家。道林.... 对「和我一位好友的名字很像。』 「哦?是吗?」 「哈哈,你说的是道然吗?」 「道友认识?」 「当然认识,他是我刘氏一族的堂兄弟,他的阵法修为麽,还可以。」 听到这里,刘小楼一时间也是有些失语,后来想想,便也没什麽好奇怪的了。 刘道然本就出自巴中阵修世家,巴中的阵修世家,要说和平都八阵门没有牵扯,可能吗? 所以...... 第一百八十一章 云峡 当晚,刘小楼宿于一条石船之中,石船是汉白玉所筑,矗立于茫茫白云之上取的是个畅游云海之意。 而这云海,则在两山之间,好似一条天上的云峡。 这等景致,直让人以为身在天境。 刘小楼站在船头之上,望着脚下云海流淌,只觉心旷神怡。 云海来自何处,云峡之中为何没有旁人,这些都不清楚,刘小楼推断,多半还是阵法之效。因为之前曾在山下仔细观望过,整座五鱼峰也就是差不多两到三一乾竹岭那麽大,绝不可能坐拥这麽一条云海之峡,更不可能整条峡谷中只有自已这一条船丶一个人。 贪看多时,他又下了船,从一旁的石径穿出去,一下子又回到了五鱼峰上那条长长的廊桥,于是确认,这就是一种阵法。而无论是将偌大的空间藏于阵法之,还是说通过阵法开辟了连接某个空间的通道,这种成就,一想起来就让人佩报,甚至是佩服到五体投地。 从云峡中钻出来,又从五鱼峰钻回去,来来回回多次,反覆研究这种空间阵去的奥妙,刘小楼玩得不亦乐乎。但钻来钻去,始终找不到一星半点的眉目,越开究越感到这阵法层次之高,实在无法想像,让自己既感兴奋,又大受挫败。 兴奋于阵法之道竟然可以达到如此地步,几乎相当于生生创造了一个洞天世反覆钻来钻去之时,他也注意到了廊桥不远处的另一条石径,同样也有一人在和他做着相同的动作,也在钻来钻去丶进进出出, 那人当然也注意到了他,两人先是对视,然后是点头致意,再后来,刘小楼乾脆就走了过去。 「道友请了,在下是头一次上五鱼峰,对所居之处很感兴趣,在下那边是道云峡,道友所居之处,不知是个什麽光景?」 那人拱手回礼:「请了,在下也是第一回入平都山,里面也是云峡,尊驾是子奇于这云峡洞天吗?」 刘小楼问:「这云峡洞天,是真个洞天?还是说阵盘里创造出来的虚幻?」 那人问:「你觉得像幻境麽?」 刘小楼摇头:「不像,我甚至试着下到云峡之中,便觉身子如沐江河,漂浮自在,却又滴水不沾。」 那人道:「正是如此,我也是在研究此中奥妙,走,先进我这云峡。」 刘小楼受其所邀,进入这人的云峡之中,发现对方的云峡和自己的云峡有些不同,这边没有自己那边的深邃险峻,却更加宽开阔,视野更佳。 「哎呀,不一样,真的不一样,走走走,道友且去我那里,我那里是真峡谷,你这里最多只能称为平峡!对了,道友怎麽称呼?」 「下文完共山文宕庄」 「是。」 「久仰久仰,我是刘小楼,执掌乌龙山三玄门。」 「久仰久仰......敢问乌龙山是..... 「湘西乌龙山。」 「哦......恕在下孤陋寡闻.. 这个齐宣倒是个实诚人,脸色已经有些泛红了,自己感到很不好意思。 刘小楼摆了摆手:「无妨,咱们重在研讨阵法,这才是大道。齐庄主是依附那一位长老?」 齐宣道:「我齐家庄是梅长老一系,依附了多年,只因在下去年筑基,做了庄主,故此有幸受邀上山,倒让道友见笑了。」 刘小楼哈哈一笑:「你笑话我,我笑话你,两个没见识的刚好凑一对!哈合!」 「哈哈,道友说得是!」 于是两人又去了刘小楼所居的云峡,一起纵身跃入云海里,一边畅游漂浮, -边探讨其中的玄妙。 「道友以为,这云从何来?」 「天池?有吗?我怎麽没见着?我甚至在五鱼峰上没见到一滴水!」 「我听祖父说,五鱼峰不见水,因为整座山峰就是一滴水。」 「哦?道友莫开玩笑?」 「我也不知真假,这次应招上山,也是想知晓答案。咱们还是继续说这「来时,我听道林兄说,万物皆可为水,水可化万物,你刚才说的是这个意思吗?」 「你认识刘道林阵师?他很厉害,齐某这次上山,也有很多疑难想要向他请。你刚才说的水可化万物,这个我同意,但万物皆可为水,这就不敢苟同了, 那怕是刘道林阵师所言,我也不敢苟同。」 「那道友是什麽意思?」 「水就是水,天然高于万物,它可化万物,万物却无资格化为它。道友应该看过阵符经吧?阵符经里说,水为气之母,气为万物之父,这已经很明白了,水犹是万物之祖,怎麽可能由万物转化呢?」 关于水的本质和地位,是阵法一道的重要问题,不同的理解下,对水的使用是完全不同的。说句实话,刘小楼现在对水的理解,还停留在低层次水准,也就是见水就是水的地步,说难听点,他光会水,却不知应该怎麽做,才能「水」起采不像水,又或者明明不「水」,却看似江河泛滥。 当下就这个问题,两人就在云海中畅谈起来。 二,远远不如刘小楼,所以畅谈之上,相互间还真能彼此促进,大有收获。 谈了一夜,谈到云海之际有红日跳出,洒下万道霞光,这才意犹未尽的分可,各自回去后取出纸笔,将夜谈的收获抓紧记录下来。 到得午后,刘道林又找上了刘小楼,见面问道:「五鱼峰上,歇息的还好麽?」 刘小楼对云峡之景大赞一通,然后好奇的询问根由,刘道林摇头道:「这是五鱼峰之秘,轻易不宣于众,就算我也不知。云峡阵法是五鱼峰开派三宗老所东,距今已经一千五百年了,到如今,就连简长老和梅长老也只说得出个道理, 却探究不了其中的奥秘,非得锺大阵师那般人物,才能解析个三分。」 锺大阵师,就是五鱼峰为首的元婴大长老,锺子柳,也是天下阵法师中,在<系阵法一道上数一数二的人物。 刘道林这麽一说,刘小楼就不敢声了,连这样的大人物都只能解析个三分,自己还打听什麽劲呢? 他不声,刘道林却道明了来意:「小楼贤弟,我昨夜着人赶赴道然的庄子,本想请他来和小楼你相会,却听得一个消息,他闭关筑基失败了。」 「啊?这......人出事没?」刘小楼忙问。 「还不清楚,他闭关失败也是前两天的事,还没有出来,不知生死。」刘道木脸上满是担忧。 「道林兄,我来得及去一趟刘家庄麽?宗门这边什麽时候开始点卯?」 卩,实则后日才会真正分发任务,你我还有两天时间,道然庄子离此间不过半日各程,足够的。」 「那行,弟唯道林兄马首是瞻,咱们现在就出发?」 「正是!」 第一百八十二章 桃林洞 一夜奔波,刘小楼随刘道林赶到了刘家庄,此际正是东方发白丶鸡鸣犬吠之时。 远远看见庄子大门前没有挂白幡祭灯,揪着的心立时松了下来一一只要人没死,一切都好办! 刘道林上前敲门,他是刘氏一族的头面人物,庄客自然识得,当下连忙打开庄门,几个管事的匆匆赶到,在门前相迎。 「见过三爷,见过刘阵师。」 「哎?小楼,他们几个都认得你?」 「啊,对,以前曾来庄上住过一段时日..::..蒋大管事丶蒋二管事丶冯管事请起,许久不见了。」 「老蒋,道然如何了?快说!」 「禀三爷,老爷依旧在桃林洞闭关未出。」 「那我怎麽听说他闭关失败了?」 「的确未能筑基,但夫人说,老爷人在洞中调息,或许要待调养好了才能出来。」 桃林洞是刘家庄后园中一座假山洞,因后园中遍种桃树而得名,刘家有一座祖传的聚灵阵法,可以将周围天地间依稀不多的淡淡灵力聚拢过来,由此成了刘氏一族修行闭关之所。 之前暂住此地时,刘小楼也曾进去感受过,这种聚灵阵法的确可以聚拢少许灵力,但要说有多大作用,却也未必,大约只相当于乾竹岭绝顶上灵力的不到一成而已。但要说没有用吧,在这里修行久了,多多少少也能有些好处,比如这后园中的桃树就长得格外茂盛,桃花的花期也格外长,可以长达半年而不谢。 此刻,刘道然的夫人就站在桃林洞前的桃树下,见了刘道林和刘小楼,连忙上前相见。她是豪爽的性子,虽然忧心,脸上却没有表露出来,而是吩咐家仆立刻准备酒菜。 刘道林摆手制止:「弟妹不要让他们弄什麽酒菜了?眼下谁有心思吃?我和小楼赶了一百多里夜路,不是为了吃你的酒菜的。如何了?」 刘夫人又向刘小楼行了礼:「叔叔不远千里赶来,妾惶恐。」 回头看了看桃林洞,神色一黯:「道然炼气圆满之后,一直苦求筑基丹,前月终于得了一枚,上个月就闭关了。闭关二十七日,至前天夜里丑时,这桃林洞中气势大盛,明显有筑基之兆,我便赶来相候,谁知到了卯时,气势却渐渐衰减了下来。」 不用再多说什麽了,这个状况是明显的筑基失败了。 「人怎麽样?」刘道林急问。 「尚不清楚,没有出来。但我能感到他在里面,活着。」 刘道林上前几步,站在紧闭的洞口前,伫立片刻,伸出手掌,贴在关闭洞口的石门上。 刘小楼也有样学样,伸手去触碰石门,将感知放出去,感受洞内的神念变化。 少时,两人同时抽回手来,对视一眼,点头道:「活着。」 刘夫人也是修行世家出身,如今修为大致在炼气九层,对于刘道然在洞中的状况,其实感知得并不是特别清晰,这两天全凭一口气撑着,现在听刘道林和刘小楼同时确认刘道然没死,这口气顿时就泄了,脸上泛出病态的嫣红,身子一软,瘫倒在两个丫鬟怀里。 刘小楼抢上两步,搭了手腕,将一股真元送入她经脉,同时一枚护脉丹塞入她牙关。 片刻之间,刘夫人悠悠醒转,泪珠滚滚而下。 刘道林让管事和丫鬟扶她回房,她却抵死不去,一定要守在洞口等候夫君, 刘道林便也由她。 重新将注意力聚焦在石洞之内,刘道林问刘夫人:「一直没有开门麽?」 刘夫人回答:「这石洞被聚灵阵封着,妾身无计可施。」又纠结道:「需要破开麽?万一道然在行功呢?会不会搅扰了让他受伤?」 刘道林转头问刘小楼:「小楼刚才感知如何?」 刘小楼反问:「道林兄以为呢?」 刘道林想了想,道:「洞中气息尚存,却无修行吞吐之意。」 刘小楼点头补充:「气息有些微弱。所以,破门吧?」 是否破门,关键还是看刘夫人的意思,便如刘夫人之前所言,万一刘道然真在行功,这麽破进去无疑会打断他,后果难以预料。 但他们两人意见一致时,传递给刘夫人的意思已经十分明显了:再不进去, 怕是来不及了。 刘夫人深吸了一口气,立下决断:「破!」 两人都是阵法师,而且是筑基境的阵法高师,对付聚灵阵这种小阵法,自是不在话下,简略商量了少时,交流了片刻,便敲定了破阵之法一一不去搞那些弯弯绕绕的轻巧路子,就是对准阵眼强行破开,这是最省时省力的方法。 刘道林在洞前,掌中飞起自家本命法器九转沙盘,刘小楼在洞后,脑后飞出水火蟠龙棍,两人同时开打,以筑基的手段强行攻击阵眼。 不几下,这聚灵阵便在两位筑基阵法师的强攻之下,宣告破开,假山震动之间,那扇封闭石洞的大门颤颤巍巍开启,露出里面的情形, 一条人影歪斜的靠在洞壁上,脑袋查拉着,正是刘道然。 刘夫人冲了进去,将刘道然抱了出来,管家们手忙脚乱的在地上铺开毛毯让刘道然躺下。 刘道然嘴角一道结了疤的血迹,双目紧闭,脸色如同金纸,浑身僵硬,一摸额头,烧得厉害。 刘夫人绷不住了,大哭道:「赖我,都赖我,我应该早些闯进去的.. 刘道林手腕翻转,一枚碧绿的灵丹呈现在掌心中,微微冒着寒气。 「这是碧寒丹,弟妹别哭,给他服下去,道然无忧的。」 刘夫人将灵丹接过,给刘道然服下,以真元助他转化丹力,但她心绪不佳, 又在这里担惊受怕了两天两夜,真元难以为继,渡了片刻只能收手。 刘道林想要接手,却被刘小楼抢了一步,他皱着眉头掐住了刘道然的手腕丶 点了他的擅中,开始渡送真元。 刘小楼的真元就雄厚太多了,片刻之间,刘道然金纸般的脸色便转了回来, 渐渐成了苍白色。 苍白色比起金纸般的脸色来说,是回归正常了,刘夫人止住悲声,又从管家手中接过一个茶盅,灌了一盅刘氏家传的药汤,刘道然终于苏醒,缓缓睁眼,看了看眼前的几人,目光渐渐恢复神明。 「道然,好些了麽?」刘夫人由哭转笑,喜形于色。 刘道然「啊」了一声,忽然狂咳不止,咳出一口淤血这口淤血溅在他衣裳上,立刻烧成一道白烟,落在地上,化作一条条小虫, 蠕动着四下逃窜。 刘小楼手疾眼快,抛出个檀木匣子,伸手一招,将这些蠕动的小虫招入匣子里。 刘道林和刘夫人都大吃一惊,瞪着破洞冒烟的衣裳,以及被刘小楼关入匣子里的十几条小虫,证证说不出话来。 过了半响,刘道林才皱眉问:「这是什麽?血里怎麽会有这东西?」 刘小楼也在看匣子里的小虫,一边打量一边点头:「是我刚才用真元逼出来的,这些小虫藏在道然的手少阳经里,如果我没弄错的话,应该是蛊虫,血蛊。」 刘道林问:「小楼你懂蛊?」 刘小楼回答:「去年赴岭南一行,和一家瑶寨的巫有过接触,学了些手法当然我学的不是这种血蛊,但蛊术是相通的,能感知到一些,便将它们驱逐出来了。 刘夫人有些懵了:「叔叔是说,我家道然被人下蛊了?」 刘小楼无奈叹了口气:「恐怕是的。」 第一百八十三章 海底礁 刘道然很快又昏睡了过去,睡得特别香,呼吸也平稳了起来,这是身体在自我保护的反应,是件好事,说明他已经脱离了危险。 刘道林又查探了他的经脉,向刘夫人表示,可以送回房去了,接下来要做的,就是用汤剂滋补丶灵丹喂服,将他受损的经脉修补回来。 安顿完毕,三人坐下来商议,开始寻找原因。 刘夫人道:「道然是前年炼气圆满的,四处奔波,求取筑基丹而不得———」 刘道林插话道:「当时道然来找我,问我有没有筑基丹,因为咱们平都八阵门没有丹师,所有筑基丹皆需外购,我便过问了此事,其后也告知他,需要等待两到三年。包括我五鱼峰在内,宗门中尚有五人至今还在等待筑基丹。」 刘夫人忙道:「我家道然并没有责备的意思,筑基丹不比其他灵丹,是出了名的难炼,哪怕那些丹宗,一年也出不了几枚,我和道然是知道的。」 刘小楼也点头道:「天姥山是荆湘最富盛名的丹宗,就算是他家,据我所知,去年一整年也只炼出三枚筑基丹,两枚早被别家预定了,他家自己也只有一人得丹服用。」 刘夫人道:「是。我家道然也确实是想等一等,若是等上三年能得一枚,也算极大的气运了。可今年春时,他出了一趟远门,说是去盘龙山捕蛇,结果上个月回来后便说得了筑基丹,要抓紧时间闭关筑基。我问他哪里得来的,他只说机缘巧合,跟一个朋友那里得来的,直接就进了桃林洞,我之前也看了那筑基丹, 没发现什麽异常,所以没有多想,任他闭关了,谁知道会是这样!」 刘小楼问道:「盘龙山在哪里?产什麽蛇?」 刘道林回答:「在黔东南,产乌铁蛇,蛇皮可以炼入阵盘,可让阵法运转更加顺畅。我们平都山的阵师,每隔一段时日会去打几卷蛇皮,便足够几年之用的。关键是他遇到了什麽朋友?」 究竟是什麽朋友,刘夫人也不知,答案只能在刘道然身上找,可刘道然眼下正在昏睡之中,怎麽办? 弄醒! 刘夫人很不忍心,但刘道林和刘小楼下得去手,照着刘道然脸上丶头上丶胸口上里啪啦一阵拍打,便将他弄醒了。 刘道然醒来也是迷迷糊糊之中,在刘道林和刘小楼的逼迫下,勉强回答了几句,便又接着呼噜过去。 他迷迷糊糊透露出来的信息比较含糊,有「苗寨」,有「杜鹃」,有「蛇姑」等等。 苗寨算是透露了他这次中招的地方,但黔东南这地方苗寨没有三百个也有两百个,完全无法确定是哪一座苗寨。 杜鹃,可以说是花,但这毫无意义,也可以说是苗寨的名字,从这个方向努力,可以试着派人打听。 还有蛇姑,这应该是最重要的信息了,三人一致判断,筑基丹的来源,多半与这个蛇姑有关。 于是刘道林和刘小楼再次出手,把刘道然弄醒,这回代价很大,把刘道然给弄吐了,吐了一口鲜血,收获却没有,刘道然啥也不说,只是双眼发直,呆楞了半响,再次昏迷过去。 这回再想第三次弄醒他,刘夫人死活不答应了:「等夫君养几天吧,报仇不差这几天,就算现在知道了,也报不了仇,等他将养好了再问吧,好不好?真不能再折腾他了——·..」 刘道林和刘小楼商议少时,暂时罢手,但要求刘夫人带着刘道然跟他们一起走。 「宗门里召集各家阵师,有个要紧的任务,所以我和小楼不能跟庄子里多耽搁,今晚就得走。瞧道然这样子,也不知他究竟是什麽缘故中的血蛊,若是巧合丶路遇丶误伤之类还好说,万一是结了仇家,你们留在庄子里便不安全了,收拾东西跟我们回平都山。」 刘夫人自是遵从,吩咐大蒋和小蒋两位管家看好庄子,同时派人去黔东南打听消息。布置妥当,收拾行李,套了马车,便带了几名心腹家仆跟着上山。 刘道然不属于平都八阵门,甚至不属于某位长老的依附世家,原本是没有资格上山的,但有刘道林作保,便也上了五鱼峰,住进了一处「云峡」之中。 到了这里,便彻底安全了,天底下能在五鱼峰上寻仇杀人的,一只巴掌数得过来,这样的人物,也不可能和刘道然为难。 到了次日晨,刘小楼出了「云峡」,跟随陆陆续续出来的各家阵师,顺着廊桥行到一片乱石滩中。 抬眼打量,见这片乱石滩中矗立着几十块大石头,一块块如同礁石,细看时,又像鱼丶像虾丶像蟹丶像龟丶像水蛇丶像水草—— 这里明明没有布设阵法,进去之后,却好似进入了水底世界,行走时如在水中漂浮,讲话时,只有进入石滩的人相互能听见,外面的人只见嘴动而不闻其声,当真奇妙。 前天刚认识的黄草山齐宣在一块大石头上坐着,冲刘小楼招手:「刘掌门!」 刘小楼双脚一蹬,漂浮过去,坐在齐宣旁边的一块龟石上,问道:「齐庄主,这里是什麽地方?」 齐宣道:「这便是五鱼峰有名的海底礁,刘掌门没听说过吗?妙处全在这些礁石上,不是阵盘却构筑成了阵法,借天时地利之便到了极致,令人叹为观止!」 刘小楼问:「哪位大能的手笔?」 齐宣道:「据说五鱼峰开山祖师五鱼仙的手笔,前辈风范,神乎其技!」 刘小楼也是大赞:「神得不行了,要死人!」 过了片刻,各处礁石上坐了二十馀人,便是这次水流系徵招的阵法师了。 人虽然不多,但每一个都是筑基,二十馀个筑基阵法师汇集在一起,阵容相当强大! 但主持的,却只有简绍一个金丹,以及五鱼峰上的水流系本宗修士两人一- 包括刘道林在内。 简绍说话毫不拖泥带水,开宗明义道:「召集大家上山,是为了一桩生意, 这样的徵召也是常事,我就不多说了。锺大长老和梅长老带宗门弟子离山,至今未归,而这套阵法却需要在半个月内炼成,各位须得上些心了。还是老规矩,阵盘完成后,人赏灵石三块,视完成优劣记功,得功几转,全看各位努力如何。下面由道林分发阵图,两人一组,自行选择同伴,所有材料,向欢鹤领取,阵盘炼成后交我手中评测优劣。」 想了想,又补充一句:「这次徵招,有几个新人,再次重申,老老实实炼制自己的阵盘,不得打探别人炼制的阵盘,否则逐出山门,没有二话!」 第一百八十四章 大派气象 第466章 大派气象 放眼望去,各处礁石上坐着的,几乎都是陌生人,只有一个认识了两天的齐宣,抵足畅谈过一夜,算是熟人。 齐宣则不然,虽然是新人,并没上过五鱼山,但黄草山齐家庄一直是梅长老的依附世家,和周围一大半人都认识,此刻正忙着应付那些长辈。 「赵世伯—.是是是.侄儿明白— 「哎呀,感谢秦叔好意提携,刚才张姨已经和小侄说了———」 .————好好好,带得有,若缺时再向高兄讨要—————· 「刘掌门抱了,金鸡岩张前辈是我母亲至交,在下就不与刘掌门——」 「明白明白,你去就是。」 「刘掌门有不明之处,尽管找我。」 「你不说我也会找你的,哈哈!」 预想中的阵搭子齐宣飞了,刘小楼只得继续再找,但还没看清楚情形,其他人已经各自凑好了对,只剩下他自个儿。 之前没留意,要凑搭子的时候才发现,应召而来的阵师是单数。 刘道林见了,去问一旁的张欢鹤:「鹤师兄,看看是谁没有到?」 张欢鹤从袖中抽出张单子,目光扫了一圈,道:「黑水河方平生未到。」 简绍在上首听见,告诉他们:「忘了说,方平生幼子天了,他已经派人上山告丧,这次就不受徵召了。」 刘道林和张欢鹤应了,对视一眼,刘道林沉吟道:「让刘小楼跟着咱们?」 张欢鹤道:「还是让他单独炼制吧,这次时间太紧,咱俩可是要炼两个阵盘的,没时间指点别人。他炼的阵盘,只要成一半,就建议长老不考校优劣了,算通过。回头你加把劲儿,把他那半张阵盘也炼制了就是。」 刘道林点头:「那就这麽定吧。」 刘道林是负责发放阵图的,发到刘小楼时,给了半张竹纸,一看就是被撕开的,就是不知道另外半张发给谁了。 这半张竹纸勾勒了一个半圆形的玉块,其上标注了密密麻麻需要蚀刻的符文通道,每一条在下方又标明了应该起到的功效。这样的阵图是完成度极高的阵图,省去了筹划设计环节,只需要照着图纸炼制就好了。 当然,这张阵图的难处也正是炼制环节,一看这密密麻麻的符文通道,刘小楼立感头皮发麻,和之前炼制过最复杂的阵盘相比,这一次的密集度要超过两倍! 要将这麽多通道蚀刻在一块巴掌大的玉上,普通阵法师很难完成,难怪这次徵召的都是筑基高师。 哦,刘小楼拍了拍自己脑袋,我也是高师了! 仔细揣摩了多时,终于数清了,一共要蚀刻七十二条符文通道! 他之前炼制过符文通道最密集的阵盘,也不过就是自家十二阴阳阵里的庚兽阵盘,总共二十二条。 说白了,和唐诵主持炼制的金庭山大阵相比,区别在于那次玩的是思路,这次玩的是技术。 这个工夫,刘道林已经发完了阵图,他再次强调:「还有一刻时,记住自己分到的阵图,不要打听别人的阵图,一刻时后,阵图会毁去。」 刘小楼心下一凛,精力完全集中在阵图上,将薄薄的竹纸看了一遍又一遍, 将纸上的符文通道和功效注释强行记下来。 他的记忆力比之前有了很大提高,这都是筑基之后的好处,虽然只有一刻时,他还是全部记下来了。 就在这时,刘道林宣布:「时辰已到!」 话音刚落,每一组阵师手上的阵图就呼的一下同时烧了起来,一团团黑灰扑落下,阵图全部化成灰烬。 烧毁阵图,是防止被别人偷窥,并非要为难考验人,所以刘道林又补充道:「还有没记住或者不清楚的,都可以来问我。现在,领取阵法材料。」 一干阵法师围到张欢鹤身旁的时候,刘小楼去问刘道林:「我自己?」 刘道林点头:「还有一位阵法师来不了,你得自己一个人炼了。」 刘小楼苦着脸道:「谁啊?他来不了,吃亏的是我啊。到时候阵盘炼制不完,我的赏赐和功绩全泡汤了!」 刘道林安慰道:「能做到哪一步,就算哪一步,完成一半也好,算你全功, 剩下一半交给我。」这是将他要完成的任务减了一半之后又减了一半,可以说相当照顾了。 既然这麽说了,刘小楼也不再纠缠,去往张欢鹤处领取阵盘材料。排到他的时候,已经是最后一个了,后面没人催促,刘小楼便不着急,脑海里回想着那张阵图,开始索要材料。 「玉块三块———」 张欢鹤看了一眼刘道林,从储物袋中取出三块玉。 「五金八石,金五两丶银八两丶铜两斤——」 「五金八石是论袋的,要几袋?」 「一袋是多少?」 「你看看吧。」 「如此,来三袋?两袋半也行。」 「拿着,三袋。继续说。」 「七叶莲花六朵丶紫梅沉金蕊三株丶阳柳香行叶一两丶毒蛤液一钱丶蛇毒两钱丶大龙蜻翅三对丶竹节琥两个丶参油五钱-—— 刘小楼说一样灵材,张欢鹤就从储物袋中取出什麽灵材,完全不存在缺失的情况,也不知他袋子里究竟存放了几千几万种材料,给人无穷无尽之感。 当真是大派气象,不愧天下阵法宗门之首,刘小楼怎一个服字了得! 不知道张欢鹤会不会带着这个储物袋下山?会不会走在荒野僻静之处? 「还有需要的吗?」 刘小楼从幻想中被惊醒,乾咳了一嗓子:「就这些吧。」 「你确定?」 「是。」 「再给你一两乌铁蛇皮,加进去有好处。」 「啊,那就多谢了。」 刘小楼领了材料离开,剩下刘道林和张欢鹤面面相。 张欢鹤皱眉道:「他只要了这些,灵材种类不多,量也少,也没什麽好材料,我现在怀疑他什麽都炼不出来,道林兄你让他炼一半交差,我以为难了。他到底是不是刘小楼?」 刘道林思索着回答:「是本人无疑,来时我就问过了,他讲了破东白峰大阵的方法,没有问题-—-—--对了,他还与我家一位族弟相识。索要的灵材普通丶量小,或许是他出身散修之故。我听我弟说过,散修阵师对每一样灵材都很珍惜..」 张欢鹤摇头道:「咱们平都山阵法师,哪一个是随意浪费灵材的?还是传言有误,恐怕阵法一道上的能耐有限。」 刘道林对刘小楼的水平也吃不准,只能道:「看看吧。」 刘小楼不知已经被人打上了能耐有限的标签,此刻正躲在自己居住的云峡石船上,将索要来的灵材堆得床榻上满满都是,一样样翻看着,激动得嘴里不停哆嗦:「发财了发财了,要什麽给什麽,狗大户啊,狗大户————」 第一百八十五章 高下立判 兴奋过后,自然是考虑炼制阵盘的问题,说实话,半个月时间还是相当紧的,狗大户五鱼峰的灵材不是那麽好赚的。 如果这次炼不成,他当然不会受到什麽处罚一一简绍也没说要处罚人,但下一次再想来吃大户,恐怕就没那麽容易了,所以这个机会一定要把握住,不能丢人现眼。 至少要按照刘道林的要求,完成这张阵图的一半,也就是这件阵盘的四分之整座大阵的用途是什麽,无从得知,也不许过问,这是阵法师必须遵从的操守,但从半张阵图显示,自己要炼的这件阵盘,应该是困阵。 这不是刘小楼第一次接触困阵,多年前在金庭山跟随唐诵时,四种阵盘全都见识过,但却是他头一回炼制困阵阵盘。 很幸运的是,手上有极其全面且细致的阵图,身边有现成的灵材,照着做就行,不必操心其馀。这样一次练手机会,让他可以从头到尾感受困阵的设计和炼制思路,价值就非常高了,不亚于他虚报材料的收获。 困阵突出的就是一个困字,实现困敌的效果,可从各方面着手,刘小楼知道的大约是关卡型丶厚重型丶极点型丶生克型等等。 他要炼制的这件阵盘,推测应该属于厚重型,说白了,构建一个厚重的法力池子,绵绵不绝的向阵内输入法力,让入阵之人永远都攻不破眼前的阵眼,打了一波,还有一波,一波又一波,如无穷无尽的浪涌一般。 这样的设计思路,比较契合五鱼峰的特长,五鱼峰是水流系阵法,天下还有谁比他们更擅长这种构型吗? 绝对没有! 刘小楼要炼制的这件阵盘,在五行上属于双行,外属木,为木系阵法,所以他向张欢鹤索取的灵材,大部分都是灵花灵草灵木,要在阵法中构筑一座子阵, 依靠源源不断生长的花草树木阻挡入阵者前行,而这种「源源不断」的势头,其内核还是水势,因此内属水,正合了刘道林所说的「万物皆可为水」。 在炼制阵盘的过程中,符文通道的蚀刻永远是头等难事,这七十二条符文通道,既要分开排列,又要构筑循环,蚀刻起来很是困难。 到了今天,刘小楼再次庆幸,自己当年用迷离香筋交换天元始终法是多麽的英明神武,若无此法傍身,今日势必要举步维艰了。 当然,天元始终法不是万能法,很多难点依然无法解决,所以他没敢轻易动手,而是仔细研究阵图,揣摩这七十二条符文通道,将所有可能对自己造成困扰的难点都记下来,厚着脸皮四下讨教。 难点当真不少,就是一个「循环不息」的问题,表现在符文通道上就是形成闭环。单独一条符文通道形成闭环不难,七十二条符文通道在满足运行功效的基础上形成各自的闭环,这就太难了。 另外一个就是符文通道交叉叠加问题一一既可单独通行,又要交汇通行,更要保证单独隔绝的同时,部分地方藕断丝连,在某种特定情况下允许其他法力同时通行,如何蚀刻,就极为头疼。 上述两个难点,就罗列了八个要求教的地方,比如哪种指诀更合乎水势,又比如木和水之间相生相克的度该如何把握,还比如五金八石是否需要先强行与水相融,等等等等,不一而足。 将这些问题记下来后,在别人动手的同时,他就开始动腿了。 五鱼峰的云峡大阵设置非常周到,充分满足了所有入住阵法师的需求,石船正下方的云海里,就有火眼,也不需要下到云海底部,打开石船的底层甲板,启用底舱的那座火炉就可。就连这火,也是白色的冰寒之火。 所以每一对阵法师都在自己居住的云峡里炼制阵盘,跟廊桥上一个溜达,挨个拜访就是。 头一个拜访的还是黄草山那位齐庄主,他不在自己住的云峡里,而是去了金鸡岩张前辈那里。 刘小楼赶到时,这位张前辈亲自迎了出来,十分热情的将刘小楼拉入石船, 斜靠在床榻上,胸前轻纱半落,露出双肩。 齐宣曾和刘小楼互报过年岁,他今年四十八岁,那麽他口中的张姨,也就是他母亲的至交,怎麽算也在七十以上,事实上她看上去也至少六十了,说明筑基较晚,再加上她如今筑基中期的修为,算下来或许八十丶九十,乃至过百都极有可能。 这样一位老婆婆,摆出这麽一个造型,让刘小楼感到有些不太适应。 「你就是宣儿说的刘掌门了?真是久仰大名了!」 「见过张前辈·——」 「嗨,说什麽前辈后辈的,在我这里用不着拘束,都是筑基,便以平辈论交吧----宣儿你母亲是你母亲,你是你,咱们各论各的。我最喜欢和你们这些年轻人打交道,来往得多了,便觉得自己也年轻了,咯咯咯咯—————」 「您说笑了,您本来就看着年轻,哪里还需要觉得?」 「哎,你这人呐,真会说话。」 这位张姨满面春风,两只眼珠子在刘小楼身上转来转去,越转笑容越灿烂, 脸上的褶子笑得平添了十几道,露出了两排金牙,在日头下闪着金光。 晃得刘小楼一阵失神。 哎了个去,这是什麽眼神,他太熟悉了,择人而噬的眼神,有些人喜欢,有些人不喜欢。 刘小楼不喜欢这种眼神,他一直认为,阴阳术是大道功法,修的是长生,这是件很严肃的事情,如果仅仅是为了贪恋欢愉,就违背了大道本源,走向邪门歪道了。 这位张前辈眼神中透露出来的,就是一种对欢愉的渴求,和三玄门的宗旨相比,高下立判,让刘小楼悚然而惊,立生退意。 于是当张前辈摆酒相邀时,刘小楼婉言谢绝,既然道不同,自然不相为谋, 他也就没打算再待下去了,当张前辈再次留他当晚彻夜畅谈阵法时,他坚决告辞离去。 「所以,刘掌门来我处,是为的什麽呢?若有所需,开口就是,莪在五鱼峰上,还是有些脸面的。」张前辈笑问。 「没什麽,串个门,串个门,认清门路,将来有疑问时登门搅扰。」刘小楼连连摆手。 「也好,我这门路你怕是没有认清,想认清时,尽管来就是了,我这里永远为刘掌门开着门。」张前辈笑得很是娇媚,一口金牙再次晃瞎了刘小楼的双眼。 齐宣将刘小楼送出来时,低声私语:「我这位长辈—————-唉—--刘掌门若是有意,尽可前来,若是无意,眼不见心不烦。」 刘小楼点头,拍了拍齐宣:「就是苦了齐兄了!」 齐宣道:「我家这些年一直仰仗金鸡岩,我身为家主,有些事情义不容辞。 其实—-有些事情,也谈不上苦,张前辈的手段还是了得的。」 刘小楼点头:「那就不打扰了。」 第一百八十六章 不耻乱问 刘小楼的第二站是随意选的,说实话,他是真不知道这两位是谁。 不知道没关系,现场结交便是了,都是水流系一脉的同道,又在为同一个大阵辛苦,天然就具备了结交的基础。 「二位仁兄请了,在下刘小楼,执掌三玄门·——」」 「刘掌门何事?」 「敢问二位仁兄高姓大名?」 「在下龙门金长数。」 「某是龙门毕司空。」 「原来是龙门的两位道友,这厢有礼了。此番是想请两位道友做个评判,不知是否方便,区区百两纹银,算不得什麽,就是个心意而已。」 「哦?刘掌门请说。」 「我与人为阵法之事赌了个彩头,是关于指法的,三失位乘二,用于险。这一句指诀的理解,是承五还是隔四?对方说承五屈指,我说是隔四屈指,二位以为谁对谁错?」 「刘掌门与谁赌斗?」 「这就不便告知了,以防评判时有所偏颇,呵呵。不是信不过二位,与对方约定便是如此。还请见谅!」 「如此-———-自然是承五,故此方有「险且枕」之说。」 「金兄之言甚是,承五自是公论,但毕某尚有一言,承五归承五,运指之前尚需勾三。」 「真元从少阳脉而出,勾三?」 「那还能从哪里出?自是少阳脉。」 「也就是说,我输了?」 「刘掌门说隔四,也不完全错,若是蚀刻幻阵,用隔四指法就没错了,但咱们炼制的这套阵盘,是困阵无疑,隔四指法就浅了些。」 「原来如此—————-刘某懂了,多承指教。」」 离开后,刘小楼抓紧记了下来,满意的搓了搓手,赶往下一个岔口。 「有人吗?敢问这边是哪位道友炼器?在下三玄门刘小楼——----有人吗?在1山三「刘掌门吗?请下底舱,莪与冯道友正在炼制阵盘,无暇出迎,还请莫怪。 一「打扰二位了,实在是抱歉,哎呀,这都开始炼制了吗?二位果然是阵法名家,比在下强出太多。在下尚无头绪,二位已经动手了,令人敬佩。」 「刘掌门不必如此,至我处有何贵干?」 「是这样,关于炼制阵盘一事,在下与朋友赌斗,对六三阴柔之法有所分歧,对方以为,阴占其六,柔为其三,我以为,这是不正不中之说,六道分为上下,三道夹于其中—.—」」 「刘掌门与何人赌斗?」 「抱歉,这却不便说及,只是想请二位做个评判,究竟谁对谁错·—..」 「昨日分友结伴时,我观刘掌门落了单,并未与人结伴,如今各家都在忙着炼制阵盘,恐怕也没人有什麽闲心和刘掌门赌斗吧?所以刘掌门此友,或为无中生友?」 「呵啊——...」 「刘掌门是对六三阴柔之法拿不准吧?还请告知用于阵盘哪一处?详细些。」 「惭愧,坎木连通震足之处,符文通道背北向南而行。」 「用金沙还是铜泥?」 「铜泥。」 「何某也不跟你多要,两块灵石。」 「何道友是吧?你怎麽不去抢?简长老说了,阵盘炼制成后就给三块灵石, 你这就要分掉我两块?会不会有些过分?」 「我与冯兄弟都在这里,你只给一块灵石,叫我和冯兄弟怎麽分?我等受招而来,难道是为的那三块灵石?灵材才是大头!」 「何道友说的什麽?刘某听不懂——-这样吧,不如以银钱相酬?每人一百两银子?」 「笑话,刘道友以为我们和冯兄弟是缺银子的主?」 「说的就是,一百两银子想打发我与何兄?刘掌门怕是痴人说梦!至少每人一千两!」 「这样,刘某也不跟二位多费口舌了,那就一人一块灵石吧。请赐教!」 「听好了,若用铜泥,六三之法,当三道在上,下垫六道,三阴而六柔,此为正解。」 「——若是用金沙呢?我加一百两银子,每人一百两!」 「若用金沙,则六在上为阴,下垫三道为柔。」 「刘掌门,白送你一句,你要炼的可是金沙九离道?这种符文通道在困阵里最好不用,容易被源源不绝的水势冲溃。」 「那蚀刻什麽道合适?」 「什麽花的都不要搞,老老实实勾勒蚀刻就是了。」 「多谢指教。」 虽说被当场戳穿有点尴尬,但能买到这几句指点,当真不亏! 付了帐,他继续赶往下一个岔口,进入云峡之中,向第三条石船拱手:「不知此间是哪位道友,在下有事」 话音未落,一点火光自舱内飞出,在他完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轰的将他全身点燃。 紧接着,一道愤怒的嘶吼声从底舱传了出来:「谁让你进来的?正炼到关节处,被你个龟孙打断了,你还我灵材—.—」 刘小楼瞬间从原地消失,等两条人影追出来时,他已经躲进了旁边的岔道里。这里的云峡有些古怪,峡间流淌的不是云海,而是一朵一朵的云泡泡,咕嘟咕嘟如同烧开了水的气泡,炸开又生成,生成文炸开— 刘小楼正看得惊异,便有一人自石船中窜出,眨眼出现在刘小楼身前,拽着他的胳膊就往舱底去:「找到一个,老石头你坚持住,有援兵了!「 舱下有人尖着嗓子叫唤:「快些快些,杆子快些,撑不住鸟!」 刘小楼被莫名其妙拖拽下去,就见火眼处有个佝偻的身子不停向着火眼上的大炉子打着手诀,手势变换之快,几乎只能见到一团指尖残影。 刘小楼被摁坐在大炉子旁,拖他下来的瘦高个挪到对面,和佝偻背成三足鼎立之势。瘦高个叫道:「用象诀!」 刘小楼有些慌:「什麽是象诀?不懂啊!」 佝偻背叫道:「找的什麽鬼?他不会!」 瘦高个叫道:「不会我教你啊!入坎离形,失火成胸,求小得之,未出中也。来之坎坎,法三癸也。樽酒算贰,刚柔际也。坎不盈,中未大也。上六失道,凶三转也。」 刘小楼也忍不住跟着叫:「坎离形指诀我会,失火成胸怎麽搞?」 佝偻背怒道:「他还是不会!」 瘦高个叫道:「哪里再去找人?不会就教嘛!坎离指齐至胸前,弹火为矢!」 刘小楼匆匆忙忙做了一个,真让他打出一道火箭来,于是兴奋之中又带出更多的惶恐:「来之坎坎何解?这个完全不懂啊———」 佝偻背哀豪:「他还是不会!」 瘦高个继续教授:「坎离指去离位,坎位走两次,打指诀的时候,效仿三癸指法之意!快一些啊!」 刘小楼双手连弹,紧张得鼻尖冒汗:「是这样吗?怎麽那麽费劲呢?」 佝偻背火冒三丈,一边骂一边纠正他:「什麽玩意个龟孙,不会滚蛋!食指三节处掐好再弹,指尖有宇宙!握拳要空灵一些!』 第一百八十七章 服不服 某个时刻,炉中一道光华绽放,几乎晃瞎了刘小楼的双眼,眼中一片白茫茫的同时,耳畔听到对面瘦高个的欢呼声:「成了成了!」 旁边的偻背也重重倒在地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刘小楼欣喜不已,紧绷着的精神松解下来,汗透重衫,只觉浑身如同泡在水里。 短暂的失明之后,眼前恢复清明,就见瘦高个伸手一招,从炉中招出一团银色,如同面团一般不停变换着形态。 这当然不是阵盘,瞧着也不像是准备加入符文通道的真液一一不同通道需要添加不同的符文真液,一种真液打包全用的情况是不存在的。 已经露了那麽多丑,被骂了那麽多「啥也不懂」,早就用不着装了,此刻自然是有什麽问什麽。 听他问及,瘦高个回答:「这是灵葵丹桂,不是真液。灵葵内润,丹桂外绥,以此先行蚀刻符文通道,可令添加的真液更加内润外绥,阵法效力可提升将近一成!」 将大阵威力提升将近一成,这个作用就太大了,令刘小楼对灵葵丹桂的炼法无限向往。 见他抓耳挠腮,支支吾吾,欲言又止,瘦高个道:「你若愿意跟随我与庞丘公炼制阵盘,三年之后,便传你灵葵丹桂的炼法,有此一技傍身,你也可在天下阵师中立足了。?忘了问,你是哪派弟子?」 刘小楼脸皮再厚,此刻也不好意思承认自己是一派掌门,含糊道:「在下是三玄门刘小楼。敢问尊驾高姓大名?」 瘦高个道:「我是梁人方,丹桂谷梁人方,这位是灵葵山庞丘公。灵葵山就在丹桂谷旁边,近得很,你来给我们炼制阵盘,也不用跑来跑去,哈哈。」 这是个大坑,随侍二人炼阵三年,那就是去卖命了。若是三年之后能学到这一手灵葵丹桂的炼制之术,倒也还好,但想都不用想,三年之后必定是各种陷阱。 最简单的一个,将灵葵丹桂的炼制之法拆解成多个步骤,一年传你一个步骤,那得多少年?你用好几年时间学了一半,剩下的一半你还学不学?等你以为学全了,他再抛出一个提高法,再羁你几年,你学不学? 除非真心拜师或者加入宗门,否则这种学法绝不可取。 这不是去学道,是去卖身! 刘小楼看了看梁人方,又看了看躺在丹炉旁的庞丘公,在两人颇带玩味的目光中,感慨道:「真是个好机缘,如此机缘,不知今生还能遇上麽?若是上天让刘某早半年遇到二位,刘某必定追随二位阵师身旁侍奉修行,只是遗憾得很,刘某身有羁绊,恐怕难以如愿了。」 梁人方关心道:「什麽羁绊?是平都山宗门里的羁绊?」 刘小楼摇头:「不是,这小小附庸,宗门哪里会放在眼里。」 梁人方又问:「是简长老?还是梅长老?你放心,我兄弟是锺大长老的人, 简长老和梅长老跟前也说得上话。」 刘小楼继续摇头:「也不是。」 梁人方道:「有什麽难处尽管说出来,在这巴中之地,我和庞丘兄解决不了的麻烦丶做不成的事可真不多,哪个宵小胆敢阻拦羁绊着不让你随我等学习阵法之道,那也别想在巴蜀修行了。」 那佝偻背的庞丘公也在地上躺着催促:「你虽没有什麽天赋,胜在勤勉听话,也算是块学习阵法的材料,否则你以为我兄弟看得上你?你撞上大机缘了!」 这两位的修为,刘小楼刚才已经搞清楚了,都是筑基后期,刘小楼可不愿轻易得罪他们,而且也愿意相信他们,所以惊喜道:「实在太好了,能有二位这样侠肝义胆的阵师相助,刘某的问题必定迎刃而解,如此,便可随二位老兄学习阵法了!」 梁人方道:「说吧,遇到什麽难处了?」 刘小楼道:「是这样,在下与北部宗首阳山一脉有过赌斗,结果输给他们了,由此承诺,为他们办三件事。赌约达成后,至今惶惶不安,每日夜不能霖, 若梁兄和庞丘兄能为我解决这件麻烦,在下便可追随二位老兄了!」 此言一出,底舱里的空气为之一凝,安静得只剩火苗的扑腾声。 梁人方和庞丘公自光频频对视,也不知在交流些什麽,最终由梁人方的牙齿里蹦出三个字:「北邱山?」语气中充满了怀疑。 刘小楼是个实诚人,一向不轻易骗人,也绝不允许被人误会自己骗人,当下自怀中取出赌约文书,现场展示:「二位老兄请看,这便是北部宗首阳山弟子与在下签字画押的赌约,在下这段日子以来,都不敢如从前一般云游访友了,若不是受了咱们平都山的徵召,都不敢下山半步,实在令人头疼之极!」 这两位见了文书,更是面面相,梁人方蹦出两个字:「文静?」 庞丘公倒吸了一口冷气:「文氏!」随即,他又在梁人方询问的目光中点头:「没错了。」 梁人方挤出笑容:「这个,刘贤弟,我与庞丘兄还要炼制阵法真液,就不留你了。」 刘小楼可不答应:「二位老兄这是何意?刚才还说让刘某随侍三年,为何转眼就要赶刘某出去?莫不是真怕了北部山?咱平都山和北部山都是天下十大宗门之一,怕他作甚?」 梁人方道:「这不是怕不怕的事,是我等还要炼制阵盘。」 刘小楼央求道:「那就跟刚才一样,在下帮忙就好了,绝不敢索要任何好处,纯帮忙,纯帮忙!」 梁人方不耐烦了:「走走走,再不走我兄弟就要出手了!」 刘小楼将那张赌约文书高高举起,护住头脸:「二位老兄,千万别动手,在下还要履行赌约,打伤了无法完成北部山交办的差事,那帮家伙缠上来可不好弄,一个个阴魂不散的主·—真的阴魂不散啊!」」 梁人方无语道:「刘掌门,你自家的阵盘不用炼了吗?跟我这里捣什麽乱? 刘小楼很是惊:「老兄认得我?那刚才————· 躺在地上的庞丘公忽然坐了起来:「都亮一些,你要怎样才走?」 刘小楼双手一摊:「我可没有跟二位老兄勒索灵石的意思,是真心想学阵法,二位老兄可不能误会。」 庞丘公一指刘小楼,冲梁人方道:「给他!」 梁人方叹了口气,抛过来一个:「走吧走吧,我兄弟请你帮忙,这些算是酬劳,两清了?」 刘小楼接过来一掂量,里面是四块灵石,于是笑道:「两清了,两清了!」 临走时,梁人方将他送出云峡,道:「刘掌门,你在东白峰闯下的名头太盛,很多人都不服气,留神!」 刘小楼拱手:「多谢梁兄。什麽服不服的,两位老兄其实没必要往心里去———.」 梁人方笑道:「我兄弟眼下服了,服的是你攀交的本事,却不是你的阵法能耐!哈哈哈哈.—」 第一百八十八章 底线 刘小楼用三天时间,在各处云峡里逛了一圈,有的收获极大,有的却不仅没收获,还被狠骂了一通。 对他而言,只要能学到想学的阵法之道,就算被修理一回又有什麽关系呢? 更别提不疼不痒的斥骂和鄙夷了,都是身外之物,当不得数。 何况这里是五鱼峰,不是什麽荒山野岭,他又有赌约文书傍身,那些真想揍他的,也得掂量掂量轻重。 转完一圈之后,他罗列出来的疑难便解了大半,另外还新学了几个很有用的小手艺,比如操控火焰的「象字诀」丶「三葵指诀」,知道了符文通道的叠加和蚀刻技巧,同时还结识了一批五鱼峰水流系的阵法师,拓展了人脉。 而那些没有直接获得答案的部分疑点难点,其实也找到了解决的方向,或者是替代方案。 怀着满满的收获,回到自己居住的云峡石船,下到底舱,开始炼制自己分配的阵图。 时间越来越紧了,须得努力才是。 第一步便是炼制阵盘,阵盘的炼制并没有什麽太大问题,炼制好坏就全凭个人修为了。刘小楼炼制的阵盘有个特点,就是看上去品相不太好,多有破败毁损之处,但一次炼成的机率非常大。 形成这个特点的原因,就是长久以来的穷病。 因为穷,所以逼迫他绝不轻易舍弃手头的玉珏,哪怕在别的阵法师眼中,已经不可再用的玉珏,在他这里,经常能另辟蹊径,最终炼成。所以,别的阵法师炼制一件阵盘,炼废三五块玉珏也属寻常,但他这几年来,炼废三块玉的情况已经很少见了,尤其最近几次,基本上一次就能炼成。 他向张欢鹤索要了三块玉,其实做好了味下来至少一块的打算,但一夜过后,他可以很自豪的宣布:爷味下来两块! 这批玉珏都属于中阶下品,对于接触惯了下阶各类档次玉珏的刘小楼来说, 不为一笔小小的横财,如果按照乌巢镇坊市的行价,每块玉珏的价格都在十块灵石左右,一下进帐二十,这趟已经来值了。 仔细端详着手上捏着的这件玉玉阵盘,进行一个初步的规划。 左上方和右下方这两个角落都出现了裂缝,蚀刻符文通道的时候,就不能从这两处经过了。 正下方玉玉的色泽有所改变,与原先的墨绿色相比,浅淡了一些,隐隐呈翠绿色,说明这里在炼制的时候被消融了一层,所以蚀刻符文通道时,这个区域最多交叠三条通道,交叠四条就很危险了,若是交叠五道,绝对会刻废了整块玉玉。 另外就是玉珏的背面,多有各种划痕,需要雕几朵花花草草来掩饰,否则会相当难看。 最后一个问题,就是玉珏整体有烟火色的痕迹,是炼制的时候火力过猛了一些。这很正常,毕竟是头一次接触这边的冰寒之火,这种地火看上去凉凉的, 一点都不猛烈,给他造成了一定错觉,等醒悟过来的时候,玉珏就炼得有些过头。 以他的经验,这块炼过头的玉珏,功效应该比正常情况下弱上一成,但无所谓,只要能交差就行。至于能不能交差,这方面他还是很有数的,只要压着时间点交上去,就一定能交差。 当年跟随唐诵炼制放鹤峰大阵时,就已经遇到过多次这种情况,最终交上来的那些阵盘,普遍比预期效果弱,少的弱上一成,多的弱个五成都不止,最过分的当然是自己和刘道然合炼的景云符阵盘,那是连用途都变了。 但不是一样收上去了? 最后不是一样布设完毕,成了大阵的一部分? 那段时日,唐诵私下里嘀咕得最多的一句话他可是听了很多次的:「还能怎麽办?都这个时候了,能连上大阵就行,最怕的是和大阵格格不入,连都连不上,那可就瞎了。」 所以,阵盘的效果好不好另说,能连入大阵就行! 炼制阵盘玉珏这头一关过了,接下来是蚀刻符文通道,这也是最艰难的一关。只有这一关顺利过去,那两块玉珏才算真的到手。不过什麽算过关?这个标准就可上可下,全凭阵法师个人喜好了。 刘小楼的喜好自然是往低了去的,全部实现所有功效是绝不在他考虑之中的,他的底线有两层,头一层实现三成功效,而最底线则是一一可以接入整座大阵。 如果是在三天前,他是没有办法完成两个底线的,最多只能完成一个,但经过这三天的不耻乱问,他已经连续攻克了十七处难点,解决了一大半问题。 足矣! 事实证明,这三天的求学之路是很有成效的,尤其是几种指诀的打法,以及对叠加和交汇问题的理解和领悟,对天元始终法都是很有效的补充,经过五天五夜的不眠不休,他终于蚀刻完成了所有七十二条通道。 经过目测检验,其中有七个交汇点无法打通,比预想中要少很多。 蚀刻完符文通道,就是炼制符文真液了。 符文真液的炼制,有点像是炼丹,当然比炼丹容易多了,因为没有最后的成丹这一步。丹师炼丹时失败的原因五花八门,但七成以上都败在最后成丹的那一步。 刘小楼对材料的处理没有问题,他的阻碍是在控火上,但前几天跟着丹桂谷梁人方丶灵葵山庞丘公,很是学了两手,对他这个控火基础极差的人来说,等若取得了长足进步,弥补了一个大短板,在炼制符文真液时,效果就很明显了。 两天工夫就炼成了所需的全部符文真液,灵材炼废了三成,还剩四成可以装进乾坤袋里,比预想中多了不少。 关键是时日,他炼制灵材一共只花费了两天! 如此一来,还剩三天。 剩下最后一个步骤,就是将符文真液与蚀刻完毕的玉珏合炼了,这一步比他想像之中还难,炼到第二天深夜时,几乎就要炼废了,吓得他赶忙调整炼制方式,换成背面灼烧法,如此才涉险过关, 最终炼成的是一块方形的阵盘,启动时,形成大量迅速生长的小树和藤蔓, 源源不断出现在四面八方,将人围困在大阵中央。 刘小楼不知道别的阵盘是什麽功效,所以也不清楚自己炼制的阵盘连接进整座大阵之中会是什麽样子,但单独看上去,的确是生效了。 只是功效上,比阵图的最初设计要弱上许多,总体减弱五成,只能达到设计效果的一半。 刘小楼对此沾沾自喜,因为两个底线都被超过了,而且超得还挺多,交差的时候应该没什麽问题,至少不会像上次用景云符阵盘交差那样提心吊胆了。 第一次完成了一座困阵阵盘的炼制,刘小楼心情舒畅不已。 最关键的是,收获颇丰! 第一百八十九章 交差 除了阵法一道上的长进之外,炼制阵盘的主要收获如下: 中阶下品玉珏两块,大约价值二十块灵石; 五金八石,节约了大概三成左右,价值两块灵石; 重要灵材上,七叶莲花省下来三朵,紫梅沉金蕊省下来一株,杨柳香行叶省下来一两(压根儿没用),大龙蜻翅省下来一对,竹节琥省下来一个完整的另四条腿儿,灵参油省下来三钱..... 总计十七种灵材,如果拿到乌巢坊市代售,总价值大概在十五到三十块灵石之间。 所以,刘小楼这一趟平都山之行,为三玄门又积攒下三十到五十块灵石左右的财富。 但银钱方面有数百两损失。 盘点清楚,他心情大好,走到石船的船头,一个猛子扎进了茫茫云海中,翻滚丶畅游,漂浮着沉沉睡去,直到次日日上三竿,才慢慢起身,又磨蹭到傍晚,这才带着炼制完成的阵盘出了云峡, 前往海底礁。 他到得晚,绝大多数阵师都早就交差离去了,只剩一组阵法师还在等待验收。 这组阵法师刘小楼是拜访过的,正是龙门金长数和毕司空,刘小楼请他们评判过自己和某人的赌斗,并为此付上了二百两纹银。 简长老坐在一座海底礁上,正在查验他们炼制的阵盘,这件阵盘开启后,在简长老身前身后大约丈许范围内散溢出一道道光华一一但仅限于这丈许范围之内。 刘小楼看了片刻就看明白了,敢情这海底礁还有如此奇妙的功效,可以将阵法的功效微缩在如此狭小的范围之内,阵法优劣之处,一望可知。 真正是验收阵盘的好地方! 金长数和毕司空炼制的阵盘,是一座又一座丘陵,这些丘陵是浮动的沙丘,如同浪涌一般,自远处翻涌而来,一道一道,源源不绝。 别说突破沙丘的围困了,就是看着都感到眼晕,而且还不只是眼晕,看久了以后,神识上也感到阵阵晕眩。 好厉害! 刘小楼看得有点恶心,不敢再看,眼望蓝天白云,再看高山流水,这股恶心劲才缓解过来,再回头时,简绍终于收了阵盘。 「功效尚可。」简长老沉吟道:「若是沙丘再高一些,流沙再快一些,就更好了,比所求功效弱许多。」 「是,长老眼光独到,我兄弟佩服!」金长数恭维了两句后叫苦:「也怪我兄弟学道不精,起手研究阵图的时候,很多地方便看错了,向欢鹤道兄索要灵材时,有些提升品质的好东西没有要过来,以至于功效达不到最初的要求。 毕司空在旁插话:「简长老,您老人家若是觉得不合意,我与金兄可以重炼,只要再给兄弟五天时间就成!还有就是九凤鼠::::: 张欢鹤在旁打断:「给不了,没有!」 简长老道:「那就如此吧,酬灵石各三块,记功各一转。」 金长数和毕司空对视一眼,齐齐躬身:「多谢长老。」 这两位下去后,简长老望向刘小楼,招手道:「小楼,来吧。」 刘小楼连忙小跑过去,笑着道:「见过长老,见过刘兄,见过张前辈,喷喷,没想到这海底礁竟是如此效用,今番真是开了眼了!自打我上了五鱼峰,这眼晴啊,就都是花的,原本以为今天交了差就能定一定眼神呢,谁想又见识了这麽一遭!真真是大派气象,我这山野来的小门小户是如履薄冰,半步不敢乱动啊...... 简长老笑指刘小楼:「你啊,说是如履薄冰,其实还是管不住嘴,不过也数你敢说话,旁的小宗若是头一次上五鱼峰,没有不战战兢兢的,偏你可好,把各处云峡都闹腾了一溜够,呵呵!」 又向刘道林和张欢鹤道:「当年他在乌龙山上,正逢天姥山的卢元浪牵连无辜丶大杀四方,但凡敢出头的,都被卢元浪杀了。可他倒好,不管不顾,强行出头拦阻,别说,还真被他拦下来了。 我就冲他这一条,才愿意招他入门。外间都盛传他破了东白峰大阵的功业,实则我清楚,那是机缘巧合,不是他阵法一道上有多了不起的成就,招他参与炼制阵盘,也是想让他多历练历练。」 刘小楼感叹道:「当年若非长老及时出现,刘某已经和乌龙山其他道友一样,被卢元浪杀了!」说到这里,向着简长老郑重一拜:「还要多谢长老救命之恩,我刘小楼没齿难忘!」 简长老手掌一翻,将他虚空扶起:「不说这些了,过去那麽多年了,没必要成天提在嘴边。小楼,你的阵法修为有没有长进呐?」 刘小楼苦笑:「上了五鱼峰,才知自己是井底之蛙,否则又怎麽敢在各处云峡间来来去去?长老,不是我刘小楼闹腾,实在是水平有限,不得不四处请教啊。」 简长老微笑点头:「如何?阵盘有所成麽?」 刘道林在旁躬身道:「长老,刘小楼是自己单独炼制,所以只分给他半张阵图。」 简长老道:「我知道的,方平生没来,小楼落了单嘛。小楼,你炼没炼成?且取出来我看看。」 刘小楼将阵盘取出,呈了上去。 一见这阵盘,刘道林和张欢鹤眉头都皱了起来。 简长老问:「怎麽?」 张欢鹤道:「阵盘应当是半圆才对,两个半圆凑在一处,才是完整的松涛子阵。这张方形的......如何是好?」 刘小楼解释:「在下阵道生疏,蚀刻符文通道时,边缘几处破损,不得已截断破损之处,故此成了方形。但我有想过,只要将另外半张阵盘也炼成方形,同样可以构成完整的子阵。对阵法威能的影响不会特别大。」 张欢鹤道:「刘掌门,你若是炼废了玉珏,大可跟我再要,这如今却怎麽是好?你剩下的半张阵图,是我与道林炼制的,都炼成了,现在再想重新炼制,哪里还来得及?你看!」 说着,他取出了件半圆阵盘,和刘小楼那张方形阵盘完全无法匹配。 刘小楼凑过去看了几眼,又道:「还请借来一观。」 从张欢鹤手中接过阵盘,翻来覆去看了多时,指着几处边缘道:「其实这几处是没有符文通道的,是否可以截去?」 张欢鹤气道:「你不想办法把你炼废了阵盘品质提上来,反而要我把高品质的阵盘改废?边角处是没有符文通道,但你知不知道阵盘是个整体,哪怕看着没有用处的玉珏边角料,也是有用的, 构成了阵盘的整体,在阵盘启动的时候,会承担部分阵法威力的扩散。若是截去这些边角,阵盘的效能将大幅度降低!」 刘小楼问:「降低几成?」 张欢鹤道:「至少一成!」 刘小楼眨了眨眼,忍住了当场把这些边角料截去的冲动,转头向简长老建议:「长老,要不还是先指点指点我这件阵盘?」 第一百九十章 验收 一座花园,小小的花园,约莫两亩地大小花园中没有亭台水榭,只有一片草地和灌木,花园的围墙上,也爬满了藤蔓和牵牛花。 几只翠鸟在墙头跳跃着,啾啾鸣叫,婉转动听。 草厚而花密,躺在上面仰望天际,一派安乐祥和。 「这是什麽曲子?」简绍聆听着鸟鸣声,似乎隐隐成调,不由问道。 「您最想听的曲子。」刘小楼回答。 简绍认真听着,仔细分辨着,渐渐沉浸其中。 刘道林和张欢鹤也在听,各自出神。 都是精通阵法的修士,他们当然明白这是幻象,这种幻象不带有多少杀伤力,就是一个逼真,但能将幻象做得如此逼真,还是较为少见的。 「有什麽用?」张欢鹤听着熟悉的乡音,不由嘀咕。 刘小楼也不知该怎麽回答,这种反问式的问题,回答得越多,结果越糟糕索性就当没听见了。 简绍指屈弹,向阵中打出一道残影,残影在花园中渐渐凝实,依稀便是他自己的影子。 影子很快向着花园的围墙冲了过去,纵身一跃..::: 这一动,花园如同有生命一般,立刻就从沉睡中醒来,转为暴躁之态,花草疯狂生长,无尽的藤蔓从地底钻了出来,四面八方缠向影子。 影子以各种道法应对,剑术丶五行法术丶神打术丶符法诸般种种,将纠缠过来的花草和藤蔓斩碎丶截断丶烧毁丶冰封,甚至连根拔起,但迎来的却是更多的无穷无尽的花草和藤蔓。 张欢鹤再次忍不住道:「阵图中要求的是树林,松林丶竹林丶槐柏林丶榕树林丶铁木林,一层一层拦截,这里一棵树都没有.... 刘道林没说话,点了点头。 刘小楼只得解释:「需要用到的刚柔荆棘阵比较复杂,在下时日不够,所以换了这个,也能起到困敌之效。」 张欢鹤摇头:「但功效大大减弱了。」 简绍试了一阵后,问道:「阵眼在中心位置?脚下?」 刘小楼道:「是,就是影子出现的位置,从那里向下挖。」 简绍打了个法诀,影子不再向外乱冲了,那些缠绕过来的花草藤蔓也停止了疯长之势,慢慢落下去,钻入泥土之中。 影子回到中心位置,手中出现一道虚影,如同铲子,对着脚下开始挖掘。 挖呀挖呀挖呀,不停的挖张欢鹤和刘道林都有点好奇:「阵眼布置那麽深麽?」 简绍瞟了他们两个一眼,摇头笑了笑,问刘小楼:「所以,这又是幻象?」 刘小楼挠了挠头:「惭愧。」 张欢鹤和刘道林证了证,各自向后斜跨了两步,就见阵中挖坑的影子早就起身站在一旁,阵眼已经被破去了。 原来他二人刚才看到的都是幻象。 「怎麽看?」简绍问张欢鹤和刘道林。 张欢鹤皱眉思索,没有说话,刘道林开口了:「阵法有些简单,莽莽森林成了小小花园,阻拦的关卡也从林木改成了花草藤蔓,几种变化较为复杂的木系阵法也改没了,只剩下不停缠绕这一点。阵法的整体威力下降了一半。如果非要说有什麽可取之处,那就是......加入的这两个幻象,有点意思,一个鸟鸣,一个挖坑,感觉有些意趣。」 简绍催促张欢鹤:「欢鹤以为呢?」 张欢鹤又纠结多时,终于道:「似乎......还行。」 「说说。」 「这座刚柔荆棘阵,是整座大阵的二十三分支一,刘掌门炼制的又是半座, 所以只占四十六分之一,且刚柔荆棘阵并非主阵盘套件,所以从阵法效能上来说,弱了五成,对整座大阵影响不大。」 「能用?」 「尚需将我和道林兄炼制的这半件阵盘也作个截断,否则无法融合。融合之后,这件阵盘的外围会有一片森林,是桃林丶柿林丶梨林等另外十八种林木。」 「还有吗?」」 「关键是没时间了,也只能用了。」 「那就定了吧。融合阵盘一事,就交给道林去做,尽快把整套阵盘完成,交付出去。」 「是。」 决定之后,简绍宣布对刘小楼的赏赐:「灵石三块,记功一转。」 刘小楼躬身道:「多谢长老!」 这次收获满满,炼制的阵盘也得了宗门认可,纳入大阵阵盘之中,还记了功,意味着五鱼峰今后炼制阵盘时,若有需要,依旧会邀请他参与。 刘小楼告退后,简绍也离开了海底礁,剩下刘道林和张欢鹤坐在这里。 刘道林接了两件形状各不相同的阵盘,对照着揣摩,考虑着如何将那件半圆的截断为方形,怎样才能尽量与刘小楼炼制的半件阵盘相融。 想来想去,还是望向了对面的张欢鹤:「欢鹤,我考虑截断两层,可以和刘小楼炼制的花园融合得更好,只是如此一来,这两件阵盘效能又会降低半层,你觉着呢?」 张欢鹤将手上其他几件阵盘放下,问道:「为了融合得更好一些?道林是指什麽?」 刘道林回答:「就是为了两个幻象,刘小楼的幻阵水准还是不错的,鸟鸣做出来,虽然知道是幻阵,却还是想听一听,至于挖坑,这个坑就比较邪乎了,咱两都中了招。所以我想融合的是这两个幻象,让鸟鸣声在林中也出现,让入阵者哪怕找到了阵眼所在,也要不停的挖呀挖呀挖......欢鹤兄以为呢?欢鹤?欢鹤.:: 》 张欢鹤从某种沉思中惊醒,忽然道:「刘小楼申领的灵材只有别人的一半, 做出来的阵法效能却可以达到别人的七成到八成,而且还是他一个人做的.::: 刘道林点头道:「之前义就跟你说过,他们这种半道上路的阵法师,一向擅于节约灵材,节省炼制时日,这点本事不算稀奇。咱们这些人一直在宗门里,说句养尊处优也不为过,尤其对待依附的各家,实在太过优容,你也知道,让他们上山炼制一次阵盘,哪个不是多报两成虚数?刘小楼这样实诚的,很难得了。 , 张欢鹤道:「是,所以我想起一事。上月凤林庄提出炼制阵法一事,因他们所报灵石太少,我一直没有张罗,还想着拖一拖. l 。 刘道林摇头:「那可不好,凤林庄虽非我巴蜀宗门,却与梅长老有些关系, 看在梅长老的面上,也要完成的,你这麽拖要拖到什麽时候?」 张欢鹤道:「说的就是,我也为难了许久。刚才就在琢磨,刘小楼既然如此能省,不如将这套阵盘交给他炼制,你说呢?」 刘道林思索道:「这可是一套护山阵法,十六个子阵盘,他自己完成的话, 得一年还是两年?而且阵法功效还不好说,肯定达不到人家的要求。」 张欢鹤道:「那是他的事情,不管他用什麽办法,完成了就行。」 「一共多少灵石?」 「一百二十块。」 「一百二十块灵石炼制十六个子阵盘?」 「是。」 「道林兄,你应该相信他,我觉得他可以。』 第一百九十一章 调解 刘道然坐在孤峰之上,白茫茫的云海从身下翻滚流淌过去,那些触及山峰的云雾激荡起来,在夕阳下映射出淡淡的虹桥。 他就这麽静静的看着四周,看着那虹桥。 刘小楼从身后走上去,坐到他身边,陪他一起看。 看了多时,刘道然好似才发现他的出现一般,偏过头来盯着他。 刘小楼抱以微笑,指了指四下的云海,道:「继续。」 刘道然很不高兴:「你就不能让我安静一会儿?」 刘小楼嘻嘻道:「一起安静,一起安静。」 刘道然问:「你到底想怎麽样?」 刘小楼叹了口气:「有件郁闷事儿,找不到人说,你愿不愿意听?」 刘道然当即拒绝:「不愿意!」 刘小楼道:「那行,我简单说说就好,不跟你说说,我心里这道坎过不去!」 刘道然怒道:「不想听!」 刘小楼道:「行,那我说了。是这样,这个秘密我藏心里十年了,一直没跟人提起过,你都不知道憋在心里有多难受,我这十年过得,唉..: 刘道然捂起耳朵,以示抗拒。 刘小楼道:「我是有老婆的,你知道的吧?」 刘道然摇头不语。 刘小楼接着道:「当年我背着老婆喜欢上一个女人,你恐怕不知道吧?」 刘道然继续捂着耳朵,而且捂得更严实了。 刘小楼低声道:「记得当年咱俩在金庭山一起炼制阵盘,我带你逛..: 刘道然急道:「滚!」 刘小楼道:「其实就是那会儿的事。为什麽当时带你去那地方?因为我心情不好受啊。」 刘道然捂着耳朵,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别说了,那地方我再也不去了 刘小楼续道:「你知道我后来是什麽结局吗?她尝过了新鲜,就这麽堂而皇之离开了我。我原来以为,被老婆休了之后,她就能回到我的身边,你猜这麽着?我想错了,她压根儿就没有回来的意思,后来我和她又见了一面,除了..:::.那个以外,什麽都没有,完事之后各归山门,如此而已。」 刘道然瞟着刘小楼问:「你跟我说这些做什麽?」 刘小楼看了看身后,道:「嫂夫人不在,我就跟你直说了吧。你中的是什麽蛊,你知我知,天知地知,还有那女的知......是苗女吧?那女的叫什麽?是杜鹃还是蛇姑?」 刘道然顿时瞪大了眼睛,眼中满是惊骇,目光在刘小楼脸上瞪了片刻,又转向身后和四周,游移不定。 刘小楼道:「别找了,不用找,嫂夫人不在,她太累了,在那边石船中调息打坐呢。」 刘道然压低嗓子道:「小楼,有些话不好乱讲的,你,你不能......我....: .没有的事. 刘小楼安慰道:「放心,只有我知道,嫂夫人和你兄长刘道林都不清楚,他们不懂蛊。其实我也有一件事没想明白,这筑基丹是从哪里来的?那个叫杜鹃还是蛇姑?」 「寨子里管她叫蛇姑,她名叫杜鹃。」 「修为如何?」 「炼气圆满。」 「也就是和你一样咯?」 「是。」 「筑基丹是她从哪里得来的?」 「不知道?那她为什麽给你而不自用?」 「你以为她是全心全意对你好?」 「她对我确实好. 「那她给你一枚这样的筑基丹?」 「她......只是想把我拴住吧... 「是想把你拴住,还是拿你验证蛊虫?」 「」她......没那麽毒.... 关于蛇姑究竟怎麽考虑,刘小楼没有继续分析下去,这个问题是分析不清楚的,哪怕是当面质问,也不一定问得出来,在感情上,很多时候连当事人自己都说不清自己当时是怎麽想的。 所以刘小楼不再纠结了,只是拍了拍他,道:「总之你差点死了。」 刘道然颓然叹了口气,眼中尽是迷茫。 刘小楼问他:「我和道林兄想帮你报仇,但这个仇要不要报,应该怎麽报, 报到什麽地步,你都要想好。你现在就想。」 刘道然摇头:「报什麽仇?其实跟你想的不一样,是我贪心了,该当遭此横祸。」 刘小楼道:「明白了,所以这件事到此为止?」 刘道然扭过头去,望着远处的石船:「小楼,你不知道,我这些日子心里很难过,不是难过别的,我难过的是自己怎麽跟夫人解释,她对我那麽好,我却在外面胡天胡地,背弃了她,之后该怎麽面对她?都是你,小楼,都是你当初带我瞎玩,把我的玩心勾起来了,我现在后悔死了,误交损友啊小楼!」 刘小楼膛目结舌:「不是......道然兄,我怎麽就成损友了?我当时也是为情所困,这才去了青楼,你当日确实是被我强拽着去的,这我承认,但没有你的陪伴,我能从低谷中走出来吗?不可能!道然兄,我一直拿你当至交好友,你今日却说出如此话来,当真令我伤心悲痛啊!」 刘道然哀伤道:「小楼,别怪我,我夫人不原谅我了,我要失去他了,为兄要失去她了,没奈何,少不得与你割袍断义了!」 说着,大袖一卷,掌中飞出一柄短刃,寒光闪闪。 「不要......」文刘小楼大惊,伸手去拦,却被刘道然抓住手臂,一时间四臂纠缠,根本来不及。 就见那柄短刃在空中转了一个圈子,条然落下,直斩袖袍! 忽听「呛」一声,一柄短叉自身旁云海中飞出,正正击在短刃上,将短刃击飞出几十丈远。 刘道然和刘小楼各自一惊,齐齐分开,望向那处云海。 云雾翻腾中,刘夫人飘然而出,满脸嗔怒,盯着刘道然。 刘道然「啊呀」了一声,羞愧到几乎落泪:「夫人..: 刘小楼也大惊失色,吃吃道:「嫂夫人,不是在修行调息麽?这..::..刚才的戏言,莫往心里去..... 刘夫人摇着头长叹一声:「夫君,罢了罢了,莫要难过了......许久没有吃顿好的,都饿瘦了,今晚回来吃罢。」 刘道然满脸惭色,跟在刘夫人身后,向着石船飘去。 刘小楼目送他们夫妻二人进了石船,也不跟过去讨人厌,自家出了这片云峡,在廊桥岔口处见到了等候已久的刘道林。 「怎麽样了?」 「行了,就这麽点破事,还能闹成什麽样?」 「不用报仇?」 「对,不是报仇的事儿。」 「那行...:..小楼接下来怎麽打算?」 「回乌龙山吧,出来也大半个月了,家里事务不少,还得回去照看着些。」 「哦,既然如此,那就算了。」 「什麽那就算了?」 「没什麽。」 「哎?道林兄说清楚啊,有什麽需要我做的事吗?尽管吩咐下来,我义不容辞!」 「有时间?」 「没时间也得挤出时间来!」 「行,有笔买卖,不知小楼你有没有兴趣接?」 第一百九十二章 景秀 「所以,情况就是这麽个情况。」张欢鹤讲述完后,取出那份书函:「想接就给你,不愿接,我再找别人。」 刘小楼几乎不敢相信,瞪大了眼珠子:「所以您的意思,我要用一百二十块灵石炼制一座护山大阵,还是困阵!」 张欢鹤不动声色道:「是这麽个意思。」 刘小楼很是不悦,情绪有些激动:「一百二十块灵石,炼制十六件阵盘,灵材丶工料和酬劳都在里头?是这个意思吗?张前辈您觉得可能吗?」 张欢鹤道:「阵盘玉块由凤林庄出,十六块玉块,不,算上炼废的,至少三十块玉块都不用你操心,这就省了一大笔。」 刘小楼道:「要是连玉块都含在里面,那不是要我跳楼?它就不是玉的事!」 张欢鹤问:「那是什麽事呢?」 刘小楼气乐了:「不是-—----张前辈,莪炼的半件刚柔荆棘阵盘,就这么半件阵盘,耗用的五金八石就差不多五块灵石,十七种灵材加起来得多少?张前辈发给我的灵材,价值多少您最清楚,往少了说也得五丶六十了吧?一百二十块灵石够炼几块!哪怕我不要酬劳免费白干,也不够三件阵盘吧?凤林庄是要我三玄门倾家荡产吗?他们天姥山的附庸宗门都这麽做事的吗?是故意找茬儿呢吧?」 刘道林在旁纠正:「小楼,不是天姥山的风林庄,是凤林庄,凤山,此去东北,六丶七百里外,已非巴蜀,更非荆湘,而是秦地了。」 刘小楼更是激动:「那麽远,来回一趟就得多少时日?路上的车马费够吗? 十张欢鹤道:「要炼的也不是这次的大阵,阵盘虽多,要求却没那麽高,从效用需求上看,比今番所炼大阵低至少两个档次。」 刘小楼道:「若是炼与这次相同的阵法,我绝不可能随道林兄过来搭话!」 刘道林看了看张欢鹤,摇头道:「算了欢鹤,此事交给别人吧,小楼的三玄门根基还是单薄了些—.」 张欢鹤点头:「那行,此事作罢,当我没说。」 「没说?」刘小楼跳脚:「说都说了,怎麽能当没说?还有道林兄,什麽叫我三玄门根基单薄?这与根基单薄有什麽关系?重点在于它赔钱!我今天把话搁这儿,换谁来做,它都赔钱!要不是二位刚才说了,梅长老的关系,我是真的扭头就走!」 「小楼所言甚是,那就不谈了。」 「张前辈,这件事既然说了,我也知道了是梅长老的关系,我还怎麽扭头就走?我第一次上山,还没见着梅长老,就把他的关系给了,以后还怎麽让我面对梅长老?我自从加入宗门,还没来得及拜见他老人家,二位真是误我!,苦也·—..」 「这样吧小楼,在我力所能及之下,算你承揽宗门事务,依照要求的三月之期,给你算十八块灵石奖励,阵盘完成后,再记功两转?」 「欢鹤兄,未经简长老知晓,便擅自作主,可以吗?」 「道林,当然是你我一起请简长老示下,简长老若不允,此事同样作罢。」 「小楼意下如何?」 「加十八块灵石?呵呵———这点灵石——对了,记功两转?不是三转丶五转?这可是我自己一个人完成啊!」 「能否记功三转都不好说,也需请示。」 「阵图有吗?」 「没有。」 「那怎麽办?」 「接不接?」 「七百里的路啊,得奔波多少趟?」 「算你二百两银子车马费。」 「接不接?不接我再找别人。就一句话的事,刘小楼你好歹一派掌门,为何如此不痛快?」 「张前辈丶道林兄,你二位大宗弟子,内门骨干,给的灵石也不痛快!」 「道林,咱们走。」 「接!」 「接了?」」 「这次我认栽,二位以后在梅长老跟前也为兄弟我美言几句就好了。」 「给,这是书函,你尽快去一趟,过时已然月余,不好让人家等太久。 「张前辈,道林兄,今番要被你们坑死了,若是我三玄门关张倒闭,刘某就要上五鱼峰讨饭了,到时二位可要看在今日我跳楼效力的份上,拉兄弟一把!」 「知道了,赶紧去吧!」 「那二位,就此别过!」 「哎?你去哪?下山的舟船在这边。」 「道林兄,我得去跟道然兄和嫂夫人道个别不是?」 「哦,那快去吧。道然和弟妹在我这里,你只管放心就是。 щщщ★ an★ ¢〇 眼见刘小楼消失在廊桥第五个弯的尽头,刘道林不由笑了:「他真接了。」 张欢鹤哼了一声:「看他能耐吧。 ? 刘道林沉吟道:「还是有点担心,怕他去了凤山炼出来的阵法不合用,给的价实在是太低了。也不知锺大长老丶梅长老他们何时回来—」 张欢鹤道:「那可不好说,青城山和峨眉山的事,不是小事。且炼不成也不用担心,大不了赔付而已,还是老规矩,他既然接了,完不成就是他自家赔。」 两人又谈论了一会儿蜀地那边的事,忽然停了下来,眼望廊桥拐弯处,同时「」了一声。 只见廊桥那头驶来一驾马车,一群人簇拥着马车正往这边过来。 「道林兄,这不是你族弟刘道然家麽?」 是··. 「这是—要走?你今早还说他们要再住半个月?」 「是啊———」 车驾驶近,果然是刘道然夫妻丶心腹家仆,刘小楼陪着夫妻二人说话:「其实都一样,没什麽太大的区别——--—-吃食上也是辣口,但是干辣,比不得巴蜀这边的麻,嫂夫人自家做饭是可以加麻椒的—」 「三兄,我和道然打算换个地方居住,或许对道然恢复身子有益,原本还说要继续在山上搅扰,也就不用了。」 「这就要走了?安稳起见,是不是在五鱼峰上多待一些时日?」 「远离此地,或许更安全吧—-夫君以为呢?」 「夫人所言甚是。」 「你夫妇准备去哪里?」 「既然要走远些,索性离开巴中,正巧小楼要回乌龙山,邀请我夫妇去做客,我和夫君一商议,就决定去叻扰他几日。」 「原来如此,也好,也好———」 众人就此作别,刘小楼和刘道然夫妇的车驾丶家仆都上了木舟,很快便下了五鱼峰。 刘小楼归心似箭,刘夫人去意切切,车驾两日间便抵达湘西,于傍晚抵达乾竹岭。 直到这时,刘夫人才算是松了口气,一路上频频后顾的目光才真正转回来, 望着眼前翠秀的山岭,赞道:「好一处景秀的所在。」 刘道然也点了点头:「贤弟这山,果然秀美。」 他夫妻这麽一夸,刘小楼也不由多看了几眼,平时不曾注意,此刻带着审视的目光仔细打量,忽然觉得自家这小小的山岭,似乎比十年前秀美了几分,果然当得起景秀二字了。 第一百九十三章 凤山 参观完了乾竹岭,刘道然夫妇没有选择住在岭上的主殿区,而是选择了半松坪,也就是之前方不碍的居所,这里的五间房舍被村民们修复一新,位置又相对独立,既不会打扰刘小楼,也不会被刘小楼打扰,正是暂居的好院落。 刘夫人对这里很满意,当即安顿下来,她和刘道然住了主屋,几个家仆住进了其他几间,有什麽缺失的,直接去山下的乌巢镇坊市就可以买到。 坊市里除了灵材灵丹等等修行之物外,多的是日用之物。 巴中的刘家庄离坊市甚远,夫妻俩以前去一趟坊市不容易,路上来回就得一天两夜,所以去的机会不多,到了乌龙山后,下山就是坊市,实在是方便,喜得刘夫人两天跑了三次,买回来一大堆绸布丶锅碗瓢盆丶食材酱料丶珠玉首饰。 别看没买什麽修行之物,银钱却花了不少,刘小楼知道他们出行仓促,身上带的银钱不够,直接取了二百两银子交给冯管家。 刘夫人很不好意思,想要退回刘小楼,刘道然却让她不要在意:「都是一家人,不要办两家事,把钱退了,交情就没了,他若想让咱们帮忙,是不是就得管他要钱了?」 刘夫人问:「他想要咱们帮什麽?」 刘道然反问:「你夫君除了阵法,还会什麽?」 刘夫人释然道:「他又要炼制阵盘了?那就好好帮帮他-—----我也可以出手。」 刘道然笑道:「别人哪里知道,其实我家夫人在炼器上的手段,比为夫高明得多!」 刘夫人哼了一声:「那麽多年不炼,也不知手生到什麽地步,过几日倒是要练练手,重新捡起来才好。」 正说着,冯管家过来禀告:「老爷丶夫人,刘掌门来了。」 夫妇俩忙出来迎了,将刘小楼迎入半松坪:「这里是叔叔自个儿的地方,做甚还要在外头等着?直接进来就好了。」 刘小楼摆了摆手:「道然兄丶嫂夫人,这两日住得惯麽?我这里是在山上, 条件简陋,比不得刘家庄,有什麽不周之处,还请嫂夫人见谅。」 刘夫人眉飞色舞的夸赞了乌龙山一通,尤其是说到乾竹岭山清水秀丶乌巢镇热闹繁华,看得出她是真心喜欢。 刘小楼乾脆大手一挥,指着外头环立的群山道:「若真喜欢,任选一处,莪给你们建个别邺。不用客气的啊,我这乌龙山人少地方大,我又是个喜欢热闹的性子,太清净了不适应,若道然兄和嫂夫人能常来住住,我就真是喜不自胜了。 就好像当年我在刘家庄上,一待就是几个月,那会儿隔三差五品尝嫂夫人的厨艺,与道然兄痛饮美酒,真是快活无比!」 刘夫人喜道:「那我们可就多叻扰些日子了。」 刘小楼道:「把这里当你们自己家好了·—-不,这里就是你们的家,我是巴不得你们搬过来常住才好。只是原本想好好陪陪道然兄和嫂夫人,但眼下看来我得出山一趟,往秦地走一走。」 刘道然很关切:「有事?需要为兄出力麽?贤弟放心,我这身子骨已经大好了。」 刘小楼道:「接了个活,要炼制阵盘,我先去看看那边的情形,把事情定下来,到时候少不得道然兄助我。还有嫂夫人,我与道然兄炼制阵盘时,什麽都顾不上,这乾竹岭上的一切,都需嫂夫人操持,你们可不许跑啊,否则弟只能再杀往刘家庄一趟,将你们绑回来了!哈哈———」 刘夫人笑了:「一上山就要被你敲诈,我可得好好想想,躲哪里去才能图个省心。」 刘小楼道:「躲天涯海角都要把你们找回来!」 热闹一通,在半松坪吃了餐饭,刘小楼将周瞳唤上山来,向他吩咐:「这是我兄长和嫂子,我将出门远行,不在时,但凡有事,就报知我兄与嫂子定夺,若我兄长意见与我嫂子相左,听我嫂子的,明白了麽?」 周瞳躬身领命:「是。」 刘道然挠了挠头,不知该说啥,刘夫人笑得一双妙目眯成了两条缝,当场取出个十两的银元宝来,抛给周瞳:「别听你家掌门瞎说-—----头一次见面,拿去花。」 有时候,刘小楼也会感叹,自己就是个劳碌命,哪怕是三玄门有了如今这般气象,比过去强了百倍,可劳碌奔波这一桩,却似乎没什麽改变,甚至反而更加忙碌了。 没办法,想要赚取供自己一路修行下去的海量资源,就必须积蓄好宗门底蕴,三玄门一穷二白,只能自己靠自己。 从平都山向东北方向约莫七百里可至秦地,刘小楼从乌龙山出发,同样也是七百里可至秦地,但这是他头一次向西北方向走那麽远,更是头一次入秦,过了北虎山后,就全是陌路,与江南的陌路不同,那边都是平原良田,到处江河纵横丶人烟繁华,随便就能问到路,西北这边却山地险要丶森林茂密,不免有些迷了方向,走了不少冤枉路,四天之后才打听到凤山的所在,终于赶到山下。 为什麽这座山那麽难打听?除了秦地多山外,凤山在当地有个别名,叫做凤冠山,一峰挺立,左右分为两翼。 凤林庄就在两翼环抱的山坳中,背倚山崖,左右以山脊为扶臂,面对眼前的一片山中盆地。是为形胜之处。 庄子不小,占地三百多亩,前后八进,左右九套,房舍数百间。 见是这麽大的庄子,刘小楼也不由犯了嘀咕,照这麽搞,哪里还有赚头? 来到山门前,庄头立着三重石牌坊,两旁各蹲一座七尺高的石骏,从头至脚都透露着岁月的沧桑感。 站在石牌坊下,立时感受到了一股阵法灵力的气息,这股气息同样岁月久远,充满了沧桑感。 这是阵法师才能体会到的感觉,就好像闻到了石爪子边的苔藓味。 这大阵的威力不小,为何还要到平都山求炼护山大阵呢? 刘小楼怀着疑问止步于第三道石牌坊的前一丈七尺之处,向迎上来的庄客亮出了书函:「奉平都山之命前来拜庄,还请通禀殷庄主。」 有位留着八字胡的师爷出来相迎,将刘小楼请至待客亭相陪,又让庄客立刻直报入内,经过数重院落,来到内书房前,传到庄主殷翔面前。 殷庄主放下手中笔,接过书函,果然是自己当日所书,于是连忙起身,大步流星向庄门赶去,边走边吩咐:「准备酒菜,今日宴请贵客。」 庄客请示:「老爷,开几等宴?骆师爷让小的传话,来的是位筑基高师,非是金丹大师。」 殷庄主道:「平都山怎会轻易派金丹大阵师来?不要多想,来个筑基高师就行。」 庄客又道:「师爷说,可能是刚筑基。」 殷庄主已经走到二重院门处,闻言顿了顿脚步,迟疑了一忽,道:「我就不出迎了,你把他请去花厅,在花厅见他。」 转身刚走了没两步,那庄客又想起来赶紧禀告:「老爷,骆师爷还说,贵客刚到南阵的阵法线上,就差三寸处停步叫门的。」 殷庄主重新转身回来,大步向外:「我还是迎一下吧,用上等宴!」 第一百九十四章 畅谈 殷庄主见到刘小楼的时候,他正和骆师爷谈天说地,这位师爷操的是东南吴侬软语,却努力向关中口音学习,说出来的味道就有些怪异,不过好赖听得懂。 虽然口音不舒服,但聊的内容却很有意思,短短片刻工夫,这位师爷就介绍了凤林庄三件有趣的轶事。 一个是两千八百年前流传下来的故事,说的是凤林庄的老庄主当年在凤山里闭关六十年,婴化神识,晋升化神大修土,可是那元婴太闹腾,又贪玩,一出来后往这山上钻,钻来钻去没了影子。殷老庄主没奈何,只得在这里结庐而居,寻找自家的元婴,渐渐的,这里就演变成了凤林庄,有了如今的气象。 第二个是一千五百年前,凤林庄惹了个大仇家,对方已经修到了婴化神识的地步,当时的凤林庄没有化神修士可以抗衡,便请来了西北有名的阵法师,为凤林庄炼制了护山大阵,便是传承至今的这座大阵。 第三个,是殷家去年有一名年轻弟子被西玄龙图阁选中,选为外门弟子,西玄龙图阁之所以选他,是因这位殷家人在丹青上极有天赋,故此将来成就不可限量。 三个小故事一讲,不管是真是假,都让刘小楼对凤林庄有了点初步印象,不外乎几点:祖上曾经阔过,护山大阵历史久远,如今和西玄龙图阁攀上交情啦! 刘小楼也不怎麽开口,就是微笑听着,偶尔点点头,抿几口茶,一直等到殷庄主赶到,才起身又见了礼。 这位殷庄主今年九十岁,看上去大概五十来岁的样子,表明他至少是五十岁以后筑基,再加上刘道林介绍过他的真实修为一一筑基后期,表明他用了四十年时间破了两境,也就是说还有十年时间可以冲一冲金丹,因为过了一百岁后想要结丹,难度陡然翻了几倍,在这个岁数之后结丹的修士,百不存一,就算侥幸结丹,也别想着继续走下去了。 不管怎麽说,一个筑基后期的老前辈,都值得刘小楼尊重,何况人家还是雇主,那就更要执礼甚恭了。 殷庄主寒暄了两句,就问他是那一系的阵法师:「刘阵师出自哪一峰?」 「在下属五鱼峰一系。」 「水系阵师?挺好——·——-敢问师从哪一位?」 「在下是简长老的人。」 「哦。不是梅长老一系吗?」 「大长老携梅长老及众多师兄弟去了蜀地,在下受简长老指派,特地赶来相助。」 「哦,原来如此,挺好。既然是五鱼峰的阵师,想必熟知水系阵法了?」 「在下于水性还算略知一二。 「冒昧问一句,刘阵师对我凤林庄这座大阵有什麽可以指教的麽?」 刘小楼想了想,回答:「大阵久远而古朴,让在下想起了金庭派。」 殷庄主来了兴趣:「江南的金庭派?怎麽说?他家也有这样的大阵?」 刘小楼回忆道:「十年前,我随唐师左右,受金庭派赵永春长老,哦对了, 赵永春长老去年做了掌门,原来的魏掌门退位了——..」 殷庄主好奇道:「因何之故?」 刘小楼笑答:「个中究竟,就不好对人讲了,我只能告诉庄主,仓促,仓促得很,就一夜工夫,当时都在金庭山,金庭派愣是连个邀请都没发出来,呵啊..」 「哦——.——」 「不说旁的,咱们继续说回贵庄这座大阵,与金庭山诸峰大阵很像,也是上千年的岁月。但凡这样的大阵,内蕴自然是极其深厚的,但也同样会出现各种各样的小毛病。当年赵氏一脉就对放鹤峰很不放心,下定决心更换,唐大师主持·—..—」 「刘阵师说的唐大师是哪位?」 「金丹大阵师唐诵,天下知名,庄主和师爷没听说过麽?在下一身阵法本事,许多来自唐大师言传身教,每念及此,总是感激无地!」 说着,拱手向脑后拜了拜。 「啊,唐大师,久闻大名,无缘相见,甚为遗憾——」 「唐大师主持了放鹤峰大阵的更换事务,召集了近三十位各地有名的阵法师,苦炼三月,终成大阵。」 「效果如何?」 「效果?怎麽说呢?金庭山还有另外一脉,东白峰万氏,他家东白峰大阵与放鹤峰大阵情形相同,却没有更换,结果如何?去年荆湘各宗围攻金庭山,放鹤峰没什麽事,东白峰被攻破了,就是这麽个效果。」 「敢问东白峰为何不换?」 「换一座大阵耗费不菲,万长老这人吧——·.·呵呵——..·总之当日唐大师就说过,东白峰大阵不可久恃,万长老听了,也点头说要换,可最终还是狠不下心来,舍不得灵石和灵材,结果东白峰被荆湘各宗占了,他舍不得的那些东西,都成了别人的。哎,其后万长老一直躲着不愿和莪们相见,龙大师说,应是羞惭所致,其实没必要,人这一生,谁没有过失误呢?」 「的确如此,这位龙大师所言不错,敢问龙大师是——— 「「金丹大炼器师龙子伏,我们阵法师炼制阵盘时,通常会请一名炼器高手坐镇参研,毕竟阵盘也是法器的一种,虽然代价不小,却是必不可少的,他老人家就是被我们请来评估阵盘炼制优劣的大师...」 说到这里,刘小楼向东南方向转身,拱手拜了一拜:「他老人家很随和,不嫌我这小辈修为浅薄,曾专程请我去他老人家的小雨山别邮住了些时日,每日传授指点我炼器之法---没有龙大师的指点,在下阵法一道上,无论如何是达不到今日成就的———」」 随着他这一拜,也嘘得殷庄主和骆师爷跟着起身,下意识跟着拱手一一在胸前拱手,也不知是拜谁。 谈完了唐丶龙两位大师,又说起简长老,刘小楼表示,自己之所以会加入五鱼峰简长老一系,除了得简长老看重,也是因简长老曾对自己有救命之恩的缘故,当年如何如何·· 然后拱手向着西南方向拜了一拜,这回殷庄主和骆师爷都有了明确的敬拜目标,就显得自然了许多,不像刚才那麽手足无措了。 说完几位对自己有提携之恩的前辈高人,刘小楼就天南海北的畅聊自己在几位大师身边的所学。 「唐大师对五符的理解,与平都山的理解有所不同,更加偏古一些,殷庄主和师爷对照平都山的《阵秘五符经》一看便知,比如中央戊己之中五行分布之道,唐大师认为土为王丶金为相,而平都山现在最流行的观点,以水为王-—--—」 「说到水,龙大师一直在苦苦寻找的西水流符文,我以为其实没有断绝,其传承可在五鱼峰水流系各家阵法师的传承之发掘,比如刘道林高师认为水是万物之本,万物皆可为水,其涉及的所有符文,都带水,而黄草山齐氏认为,水就是万物,所有符文皆为水之变形,我画给二位看看——.-如何?是不是很有趣——.」 刘小楼是辰时抵达的,畅谈多时,眼见着就日上高杆了,骆师爷提醒道:「庄主,是不是请刘阵师,啊,刘掌门一起用午饭?这也谈两个时辰了。」 殷庄主拍着后脑勺道:「哎呀呀,早就吩咐了上宴款待的,这一听就入了神,师爷你也不早些提醒,咱们快快请刘掌门入席!」 骆师爷自责道:「怨我,怨我!」 刘小楼谦虚道:「刘某是以阵师身份而来,这里没有掌门,只有阵师!」 第一百九十五章 都是精穷惹的祸 一顿丰盛的午宴,让刘小楼肚子撑到爆! 秦地的饭食,就是量大,硕大的精面饼,一尝就是灵麦,面粉中含着的那股子灵力,充满了粗犷的味道;劲道的羊肉和牛肉各上了一大盘,三尺长的那种大方盘,刘小楼首次听说了什么六角龙羊、大河夔牛,吃得他一愣一愣;还有那灵酒,一碗一碗的往上端,如果不是筑基,估计真得被灌趴下。 前来劝酒的凤林庄修士,除殷庄主、骆师爷外,还有殷家一位太叔公、一位表亲的老舅,再加上年轻一辈中的两个筑基晚辈——殷飞凤、殷飞龙,共计五位筑基,这就是凤林庄的实力了。 看上去还是不错的,但对于一个曾经出过化神大修士的世家来说,衰败得实在有些厉害。 午饭用罢,太叔公和老舅回去休息了,两个老人年岁大了,据说各有一百五、六十岁,这些年大部分时间都处于闭关调息静养之中,全力冲刺金丹,所以不掺和庶务。其实凤林庄的其他人也好,新到的贵客刘小楼也罢,都知道他们几乎没什么可能结丹,但依旧是送上了祝福。 殷庄主以送人闭关为由,少陪了片刻。 很快,两个殷家年轻的筑基也借口更衣离去,再过片刻,就连骆师爷也在管家的频频注目下起身告辞,将刘小楼扔在了花厅中独自饮茶。 殷家几人在另外一间小屋中紧急密议,骆师爷赶到时,连声询问:“如何?如何了?” 殷飞凤道:“师爷,咱都开好了价,怎么平都山派来这么一位?他的能耐我和龙三哥都听了,绝对不是百十块灵石能打发的?” 骆师爷擦着额头的汗珠子道:“我也寻思了一个上午,这事闹的要不请他回去,咱们不修这大阵了?” 殷飞凤道:“请神容易送神难,人家奔波了近千里,一顿饭给人家打发回去了,说得过去?人家那么大能耐一位阵法师,专程过来吃顿饭的?” 殷飞龙一拳砸在身边的木案几上,愤愤道:“我当日就说了,别去找平都山,别去找平都山,人家是天下十大宗门,阵法宗里首屈一指的大派,百十块灵石去请人家做工,不是自取其辱吗?” 他这一拳,直接在案几上砸出一个清晰的拳印,砸得殷庄主眉眼跳了三跳,怒道:“那是你姬伯父送的礼物,华山脚下的铁栎木心所制,至少上百两银子!” 殷飞凤道:“飞龙,你说得容易,但随便请来的阵法师,有这么厉害的么?你觉着咱们周围那几家号称阵法世家的,有哪个比这位刘阵师厉害的?他们修补大阵,你放心?我是不放心的!” 殷飞龙反问:“那你说怎么办?” 殷飞凤道:“能不能还是请师爷出面和他谈谈,看在梅长老的情分上,就用这一百二十块灵石修补大阵” 骆师爷满脸苦涩:“六爷,这可不好谈哪。” 殷飞龙也道:“六弟你想屁吃!” 又商议片刻,始终没什么好主意,不可能把刘阵师一个人扔花厅太久,殷庄主最终还是鼓起勇气,拍板道:“这位刘阵师人还是很随和的……厚着脸皮请他出手,师爷先去谈,看看他是个什么章程!” 于是,骆师爷只得出马,回到花厅来见刘小楼:“刘阵师,要不咱们先去客舍歇息?” 刘小楼拒绝道:“还是先说说阵法的事吧,我在荆湘、岭南还有两座阵法要炼制,对方准备下定了,不能长久待在这里,把阵法的事说完,我好回去布置,联系一批同道合炼大阵殷庄主不会以为是我刘小楼一个人炼制大阵吧?我自个儿可做不到,此来就是确定所需,勾画阵图的,确定好了,我就得立刻返回。” 骆师爷询问:“不知刘阵师打算联系多少阵师同炼大阵?” 刘小楼回答:“这就是我要确定的问题了,不同的阵法有不同的要求,需要联系不同的阵师。我原先预计至少两位金丹大师把关,六位筑基高师带队,每队三至五位炼气境阵师不等,火眼也备好了多处” 骆师爷听得眉眼乱跳,无奈之下只得咬了咬后槽牙,打断道:“刘阵师,您的预计和我们凤林庄的想法,不知是不是有一点出入?” 刘小楼沉吟道:“骆师爷问的是灵石的事?” 骆师爷苦笑道:“说起来,都是穷啊!这几年庄子收成不好,在灵石上有些不凑手,所以书函上写明了,总价只得一百二十块灵石,刚才听刘阵师这么一说,又是金丹大师,又是筑基高师,还要弄上至少六队阵师协助,如此规制实在是鄙庄承受不起的。” 刘小楼道:“书函上的确说明了一百二十块灵石,但我今晨入庄之前,特意登凤山两翼观测,以凤林庄的规模,一百二十块灵石很难作出什么有效的大阵来,三百亩地呢啊,骆师爷,不是三亩!” 骆师爷道:“刘阵师,我凤林庄的打算,不是要新起一套阵法,而是希望五鱼峰出面,修缮我凤林山大阵,大阵的根基不动,将那些需要修补之处撤换修缮完毕即可。” 刘小楼回忆着那份书函,皱着眉头道:“书函上写的是十六件阵盘,没说修缮大阵的事” 骆师爷马上道:“您想想,一百二十块灵石,怎么可能炼制一座十六件子阵盘的护山大阵呢?” 刘小楼马上道:“对啊,我看这书函的时候也琢磨呢,怕是你凤林庄写错了数目。” 骆师爷赔笑道:“没有写错,就是一百二十块灵石,修缮十六件子阵盘,修缮而已!” 刘小楼抄着手在花厅中踱来踱去,仔细思索着,踱得骆师爷心里越来越虚,羞惭得几乎要钻桌子底下去了。 “唉”刘小楼盯着骆师爷,轻叹了一声,叹得骆师爷心里狂跳不止。他一个炼气圆满的修士,面对筑基时天然就会生出一股无力感,此刻在刘小楼面前表现得尤为明显。 就在骆师爷感到几乎要窒息的时候,忽然听见一声天籁之音,将他从无比的惭愧、尴尬、难堪之中解脱出来。 “罢了,来都来了,先看看大阵吧。” 骆师爷几乎落泪:“刘阵师,不,刘高师的意思是,答应了?” 刘小楼摇头道:“先看看再说,我就算千里迢迢跑来给你们送钱,也不能把自己身家送没了,是不是?” “是……” “我门下弟子也要吃饭,也要修行,是不是?” “是……” “我联系那些个同道们,也不能让他们跟着我送钱,是不是?” “是……” “哎,瞧你们也挺不容易的,我就不说什么了。抓紧时间,把阵图取来,我先看看再说,好不好?” “刘阵师恩义,我代庄主谢过了” “快快请起,这怎么还哭上了?” 第一百九十六章 参登太华上仙阵 听刘小楼索要凤山护山大阵的阵图,骆师爷小心翼翼问:“阵图不全,有所残缺,不知可否堪用?” 刘小楼更是无奈了:“师爷,你们凤林庄这一遭,我是真不想做了,连阵图都没有,怎么做?” 骆师爷忙道:“不是没有,是残缺了,三百年前藏宝阁失火,阵图是从火堆里抢出来的……烧得也不是太多,大约还保有七成。” 刘小楼揉了揉太阳穴:“先取来看看吧,大阵牵一发而动全身,不是说剩多少就能用多少,修缮大阵的事我也干过,有时候阵图缺个角,就什么都干不了……” 骆师爷慌忙出了花厅,不多时赶回来,这回,殷庄主和殷飞凤、殷飞龙也跟着来了。 殷庄主手捧楠木匣,送到刘小楼身前,感激道:“刘阵师愿意出手,鄙庄上下,俱感恩德!” 刘小楼叹了口气,道:“庄主这话一说,我是不得不帮这个忙了啊……” 接过匣子打开,取出一个宽三尺的厚厚卷轴,这卷轴整体发黄,许多地方甚至黑了,果然是从火堆里捡出来的。 打开之后在地板上铺开,足有两丈多长,果然如骆师爷所言,残缺了约莫三成。 殷家这几位一个个屏息凝神,眼巴巴望着刘小楼的一举一动,各个忐忑不安。 他们在这里忐忑不安,刘小楼心里也同样不平静,犹如风雨中的江河,掀起惊涛骇浪。 这绝不是一千五百年前炼成的大阵,因为他看到了许多生僻的阵法符文,其中几个在唐诵那本《五符经》中出现过,用来作为几个大威力阵符的注释——解释其渊源演变,表明这是三千年前传下来的古符。 看了多时,将目光从阵图上挪开,刘小楼扫了一眼跟前万分紧张的殷庄主等人,道:“这张图,我要研究几日才能有个定论。” 见这几位一脸迟疑的模样,又道:“这几日,你们选个人跟在我身边吧,照看这张阵图。” 殷庄主干笑:“刘阵师说笑了,不至于……” 刘小楼认真道:“不是跟你们开玩笑,首先一个,我受平都山指派而来,平都山的阵师,一向严守雇主所托之密,就算身死道消,也绝不泄露。第二个,不要小看了你家这座参登太华上仙阵,放到外面去,必然有人重金求购,绝对是大阵中的上品!所以,为自清起见,也当由你殷家派人跟随在我身边,以免将来他人闲言碎语毁我名声。须知我们这一行,靠的就是名声吃饭,名声坏了,饭碗就砸了!” 见他说得这般郑重,殷庄主肃然起敬,道:“如此,便请师爷随侍刘阵师左右。但凡刘阵师有任何差遣,都不得推辞,若有解决不了的难处,速速报与我知,我亲自解决!” 骆师爷忙躬身领命。 于是,刘小楼带着阵图,在殷庄主一干人等的簇拥下,来到庄中客舍,选了正中间最好的正房入住,骆师爷也同样收拾行装搬了进来,住到东侧厢房里。 至傍晚时分,刘小楼便在正房的客堂上铺开阵图,专心钻研起来,骆师爷在旁端茶倒水,随时恭候着。 偶尔,刘小楼会就着阵图感叹几句,说一些骆师爷听不懂的阵法术语,骆师爷便也跟着学了些最粗浅的阵法知识。这一入门,便觉阵法一道当真浩如烟海,于是对刘小楼愈加敬佩了。 这一钻研,就钻研了整整三天三夜,刘小楼才看懂了不到两成,就算这两成,也有一半是隐约看懂了,也就是看得模棱两可,带着些稀里糊涂,但大致搞明白了方向,所以他真正看懂的,只有整幅阵图的一成。 这一成内容包括:整座大阵的框架结构,与地形风水的结合之道,对五行的主次运用。 上述内容,是一座大阵最粗浅、最表面的内容,却也是最宏观、最整体的内容,看懂了这些,才可以往下着手,也就是分解大阵,也才谈得上去修缮弥补。 从第四天起,刘小楼在骆师爷的陪同和引路下,上了凤山,利用七天时间观摩山势走向、风云变化、水雾聚散、树木生发,记录下来的笔记大约三千余字。大多数时候,都是他指着某处作出说明,骆师爷在他身边奋笔疾书。 “记,北峰下左三十丈断崖,有松七株,乃远志之向,风云际会之所。” “是断崖远志风云相交” “记,主峰东南石山,酉时轻震,此相殊异,可见落石,疑似地龙之穴” “是,酉时?” “就是现在,你没察觉到?你回头去问问,恐怕你家庄主是能感知到的。” “啊,惭愧,明白了。” “记,侧脊由西北观之,为耳齿之像,由西南观之,被衾散发,此妙道通神之相。” “背什么?” “以衾为被,长发垂散于床榻。” “哎?刘阵师此语当真传神,果然如此,啊呀,我在凤林庄作了十五年师爷,这凤山也登了不下百次,从没注意过这些,哈哈” “记,山泉下注,沿壁之行,乃有翅不飞之相。” “惭愧,这个是什么意思?” “你看,山泉喷涌,泉水不是直接下来的,而是顺着岩壁走了个之字,这叫有翅不飞。” “这种地形昭示些什么?” “昭示仙客常来之意,就是贵客登门,络绎不绝。” “原来如此,可在下作了十五年师爷,庄中也未曾来过多少贵客,是什么缘故?” “阵法阻滞之故。这里应该是阵图上的子阵——开引阵,阵盘出了问题,反过来对这风水山形有所阻滞,庄里就见不着贵客了。” “哦多谢刘阵师指教。还有个疑问,为何阵盘会出问题?好端端埋着,也没人动它,怎么就不行了呢?” “原因很多。最简单一个,地龙触发之后,山水位移偏转,自然就会导致阵盘的效能出现问题。还有一个,有灵兽穿行山岭,往往感知敏锐,能探查到阵盘埋设之处,虽说绝大部分灵兽都无法破入阵眼,但今日你挖一下,明日我拱一回,长年累月下来,同样会导致阵盘埋设之处出现问题。再有一个,山中泥土在地龙震动时翻滚上来,若是含有一些灵异之物,对阵盘本体、阵液、阵符等等都有改变之效,也会令阵盘出现问题。” “明白了。” “走,下山。” “回庄吗?您稍等,我让林大个子回去禀告一声,让厨下提前做饭。” “不忙,现在要去对面山脊,那边向西,要赶在戌时去看晚霞。” “那可得抓紧,来不及了。” “别慌,我带你走。” 刘小楼抓住骆师爷的衣带,向上一提,骆师爷便如腾云驾雾般在山岭间穿行,比他自家攀山越岭要快出一倍,也让他不由生出向往:“我何时才能筑基呢?” 第一百九十七章 修定了 傍晚,凤林庄,殷庄主所居正心堂上,殷家说话作数的几人都在,殷庄主坐于正中,殷飞凤、殷飞龙居于两侧,正在听骆师爷禀告今日见闻。 “到下午申时,高师又探了梦神洞、吉祥洞、鳖头洞,至此,咱们凤山十二洞,他就全部探完了。和前几日一样,都是探究洞穴方位、地河走势,查看岩石成色,对其中所含金铁详尽记述,总的我不多所赘述了,都是涉及风水阵法之类的东西,我自己说不明白,庄主和三爷、六爷听起来就更不明白了。只说一点,咱们这位高师,是当真费了心思了” “费心思?师爷何意?” “六爷您想,您见过哪一家的阵法师会像咱们这位高师一样?光是钻研阵图,就花了三天三夜!上主峰和两翼用了七天,踏遍庄院用了两天,探洞寻穴又用了三天,到目前为止,单是前期准备,就用了十五天!” 顿了顿,骆师爷用深沉的语调感叹:“高师在荆湘还有两套阵盘待炼,在如此繁忙之中,为了咱们凤林庄大阵的修缮一事,整整耗费了十五天,庄主,三爷,六爷,这不是费尽了思量又是什么?至于为什么费尽思量,还用我说么?若是灵石足够,刘高师何至于此?我昨日听他言道,这些时日,高师他连个安生觉都睡不踏实啊!” 殷氏三人各自低头,惭愧着,思索着,半晌之后,殷飞凤毅然道:“这样吧,我那里还存了一笔灵石,取出来吧。” 殷飞龙怔了怔,道:“六弟,你不打算纳妾了?” 殷飞凤道:“大不了再延两年,让萍儿再等等。” 殷庄主轻叹一声,道:“我也从自己房里挤一挤,贴补三十块!” 殷飞龙坐不住了,扭了扭身子,终于从牙缝里蹦出几个字:“我贴二十块。” 骆师爷心绪受此所感,大声道:“骆某在凤林庄受恩十五载,当此困顿之际,自也不该坐视不理,今年的薪俸,骆某不要了!” 殷庄主道:“如此,虽然依旧远远不足,但想来可以让刘高师不用那么捉襟见肘了吧?他今夜能睡个安生觉了吧?” 便如殷庄主所言,这些时日,刘小楼是当真睡不好安生觉,对于修缮这座参登太华上仙阵费尽了思量。 因为他到现在为之,对阵图的理解,也就勉强达到两成。这是在踏遍了凤山、走遍了庄园、探遍了地穴、游遍了林野,将周遭百里风水看尽了的情形下,才勉强理解的两成。 主要的障碍,在于阵图中大量古符的运用,在于上古大阵对五行的理解、对风水的运用与今日都大不相同的缘故,当然,更多的困难,则来自刘小楼自身,他在阵法一道上的成就远远无法达到理解这座大阵的地步。 真个愁人,想修都找不到下手之处! 如今的进程已经远远滞后,他连将大阵的各子阵逐一验看的计划都不想展开了,说白了,他有点想跑路了。 找个什么借口呢? 其实借口很好找,就是缺灵石,以灵石为借口,逼着凤林庄放弃修缮大阵的想法,到时候再给自己一笔车马费补偿,就算拉倒。至于所得,这座阵图就是最大的所得,十五天没日没夜的参详,基本上都记在心里了。 想到这里,他揉了揉有些疼痛的太阳穴,目光从阵图上挪开,移步门外,正要请侍奉客舍的家仆去叫骆师爷,骆师爷就已经大步进了客舍院子,向着阶上的刘小楼拱手行礼:“高师,这是又要去哪里么?” 刘小楼道:“你来得正好,这几日我一直琢磨,大阵所倚之法,为古法,非今人” 骆师爷抢先道:“高师一直在钻研阵图、查考风水,辛苦得紧!如此尽心尽力,鄙庄上下一致感佩!” 刘小楼摆了摆手:“也不是感佩不感佩的事,我图的不是贵庄的感佩,我是怕名声砸在这里,大阵修缮不好,或者说修缮出来的不是那么回事,钟大长老、简长老、梅长老和平都山各位同门怎么看我?荆湘各宗道友怎么看我?唐大师怎么看我?龙大师怎么看我?还有哪家会请我炼制阵法?说起来,我们这一行便是如此,难啊……” 骆师爷很紧张的问:“钻研了这么些时日,高师以为问题出在哪里?是大阵太过深奥,还是灵石不足?又或者别的原因?” 刘小楼道:“你家这大阵的确深奥,但再深奥的大阵,于我而言都不算难处,我有众多大师前辈指点,众多高师道友相助,什么难处解决不了?关键还是你家这古阵所需灵材恐怕殊不易得,要想修缮,绝非百十来块灵石的事……” “高师,这是两百二十块灵石,多出来的一百灵石,是鄙庄上下同感高师恩义,齐心协力凑出来的,请高师先用着,若是不够,还请高师再说个数,庄主和三爷、六爷都说了,尽力去想办法,这一百块灵石,是三位老爷和在下攒下来的体己,都拿出来了,只求高师体谅……您过目,二百二十块灵石,一块不少!” 一个褡裢出现在骆师爷手中,他将搭裢打开,展示给刘小楼看。旁边的家仆很有眼力架,匆忙将腰间汗巾解下,双手捧在骆师爷搭裢下面,方便骆师爷把一堆灵石倒了出来。 两百多块灵石堆在一起,散发着淡淡的荧光,那是天底下最宝贵的光华,刘小楼被眼前的光华震慑住了,内心陷入无比的焦灼之中。 继续? 中止? 继续的话,能不能完成大阵修缮? 中止的话,有没有办法继续和这堆灵石产生交集呢? 正焦灼间,殷庄主带着殷飞龙、殷飞凤赶到了,他是筑基后期修为,耳力远超刘小楼,这里又是他凤林庄的地盘,刘小楼和骆师爷的对话,他远远就听了大半,一进门就高声道:“刘高师,这座大阵您看着办,能修多少是多少,鄙庄不强求了,哪怕您实在为难,不想修了,鄙庄也不怪责于您,这些灵石您同样带走,就算是在鄙庄盘桓半月的程仪!” 一番话出口,直接把刘小楼整不会了,起先以为自己听错了,反应过来后立感汗颜:秦地人都那么敞亮的吗? 这一瞬间,他陷入一阵深深的自责当中,只觉自己之前的想法实在见不得人,且有失乌龙山人的风范! 咱给乌龙山丢脸了啊! “没想到殷庄主如此仗义,也罢,既然庄主看得起我刘小楼,咱们就交个朋友,甭管多少灵石,这大阵,我修定了!” 第一百九十八章 查验阵盘 无数道流光平地而生,向着山坳中央汇聚过来,当它们汇聚为一个点的时候,猛然绽放开来,形成无数点箭芒,向着四周爆射出去。 哪怕是加倍留神,子阵炫光的威力也大大出乎刘小楼的预料,他大叫一声“小心”,掌中枢机阵盘一转,立刻关闭子阵盘,无数的箭芒倏然消失,但余力依旧没有消散完,周围大腿粗的几株槐树统统遭了殃,全部被箭芒余威洞穿,其中两株略细的当场折断,轰然倒地,几块卧牛石被箭芒击碎,乱糟糟滚下山坡,而那些绝壁、土坡上,则出现了一个又一个碗口大小的深坑,像一个个新添的蛇窟。 这威力,以刘小楼的眼光来看,筑基中期修士是绝对挡不住的,因为处于阵法边缘的殷庄主这位筑基后期,身上的一套护甲已经被打得千疮百孔了,他自己也被箭芒射得龇牙咧嘴,掀开护甲下的胳膊、胸腹等处,尽是一团团青紫之色。 如果不是刘小楼及时中断了炫光阵的运转,任由这座子阵尽情释放威能,殷庄主就算是穿戴了祖传的这套护甲,也必然会受重伤。 炫光阵,能够威胁金丹修士的子阵,是参登太华上仙阵中威力较大的八个子阵之一。 为了帮助刘小楼测试阵法的运转状况,殷庄主不惜亲身犯险,为刘小楼提供第一手材料。 换了一身衣裳,殷庄主指着东南方向道:“刘高师请看,炫光阵的运转问题出现在东南方向。” 除了殷庄主外,殷飞龙和殷飞凤也参与了试阵,两人都站在东南方向,距离阵法中心位置五十丈,与殷庄主所在方位平行,他们两人并没有穿护甲,同样被箭芒射中,却只是外罩的袍服有所破损,几乎可以说是毫发未伤。 刘小楼点了点头,他刚才已经注意到这个问题了,径直来到飞龙、飞凤跟前,绕着他们站立之处转了两个圈子,用树枝划了个三丈五尺左右的扇形区域,道:“这个区域射出来的箭芒徒有其表,几乎与幻阵无异了,没有威力可言。” 殷庄主道:“所以,如果有人从这个方位经过,便能通过炫光阵。” 刘小楼将阵盘再次挖掘出来,仔细查看。和刚才启动阵法威力之前相比,这次有了明确目标,再检查的时候,就看出了端倪。 他指着阵盘下方的符文通道,向聚拢过来的殷庄主等人道:“这条通道堵塞了。看见了么?” 殷庄主恍然:“原来如此” 殷飞龙和殷飞凤也在不停点头。 骆师爷在后面掂着脚尖往前凑:“哪里?哪里?我看看” 殷飞凤指着阵盘的一角:“就这里了。” 骆师爷盯着他手指的地方,凝神细看,也看不出个所以然,只能“哦”了一声。 刘小楼将真元输入阵盘,在符文通道间形成一条光路,这条光路以交叠的形式在阵盘上密密麻麻的符文通道间穿行,穿到角落上一处交汇点时,光路中断,再也通行不下去了。 殷庄主一拍大腿,终于恍然:“原来如此!” 殷飞龙和殷飞虎都叫道:“果然玄妙!” 骆师爷看见了,立刻道:“这是四五之会,四就是四条通道交汇,五就是五层叠加,最是复杂繁难!” 殷飞龙问:“刚才为何不用此真元试探之法?这么找,问题一见而知!” 骆师爷解释:“三爷有所不知,若是没有明确所指,阵盘上的符文通道是很难查出问题所在的,因为不同的运行方式会穿行不同的符文通道,或者虽然穿行的是同一条符文通道,却在层级上不同位面,不信我试给你看刘高师,还请借阵盘一用。” 将阵盘接过来,骆师爷向其中输入真元,这条光路重新亮起,同样通过了刚才的交汇点,却没有中断,而是极为顺畅的运行了下去。 殷飞龙和殷飞凤同声惊叹:“真是如此!” 殷庄主赞道:“师爷这些时日跟在高师身边,倒是学了不少。” 骆师爷谦虚道:“不过是跟在高师身后拾人牙慧罢了,高师这一身玄奥本事,某是无论如何学不到万一的!” 殷飞凤问:“高师,这个阻断之处,接通起来很难么?” 骆师爷解释:“不是难不难的事,而是根本接通不了,一旦符文通道出现断裂、阻塞,基本上就得推倒重炼,因为重新接续或者打通的话,新蚀刻的通道与原通道无法相融,单是炼制出来的阵液都相差了几千年,怎么相融得进去呢?” 殷飞凤道:“那这件子阵盘就废了?” 骆师爷道:“这就得看高师怎么打算了。” 殷飞凤问:“高师,您怎么打算?” 刘小楼将阵盘重新埋下去,恢复布设时的原貌,拍了拍手上的灰土,道:“怎么打算?还说不好,需要全看下来,通盘考虑。” 于是,一行人又赶到下一个子阵布设之处。 这是子阵斧石的所在,扼控凤林庄东南向的山坡,与子阵炫光组成双重套阵,互为支援。 与炫光阵不同的是,斧石阵是小威力阵法,且并不具备强杀伤性,属于困阵,作用主要在于将陷入炫光阵中的敌人分化出来,将那些修为不深者困顿于斧石阵中,既可以将他们和敌人中的金丹以上高修分离开来,无法配合协助——比如组成多人攻击法阵,也可以让他们成为拖累和负担,影响限制入阵高修的行动。 这座斧石阵同样出了问题,与炫光阵东南方向“缺口”相接的地方,出现了漏洞,看上去似乎没什么,但被困入阵中的敌人一走到这里,就能脱逃出去。 这个问题反应在阵盘上,就不是符文通道的事了,而是阵盘玉珏出现了一块小指甲盖那么大的缺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造成的。 对此,骆师爷再次担当起最佳解说,向殷庄主和殷飞龙、殷飞虎解释为什么阵盘会出现缺损。 之后,刘小楼又接着查验了磐石、砾石、峭石等十六个小威力阵法,浑水、云水、椿水、涌水等十六座中等威力子阵,以及岚光、神光、沉光等大威力阵法,结果发现,出问题的阵盘比凤林庄最先所称的十六个要多,足足达到二十个。 每多检出一个,殷庄主便自惭一分,到二十之数的时候,他又不知从哪里凑出来二十块灵石,万分自责的向刘小楼道:“刘高师,这二十块灵石不多,我也知道做不了什么,只求刘高师收下,以抚我愧疚之心于万一!至于修不修得成,还是那句话,我已经不抱奢望了!” 刘小楼只得收了,他鼓励道:“庄主,三爷、六爷,师爷!事到如今,已经不是贵庄之事了,刘某将参登太华上仙阵的修缮一事,当做了自己的事情,所以还请你们一定不要放弃。问题已经基本查明,我这就返回乌龙山,召集人手开工,一定尽我所能,为大阵的修缮尽心尽力。我也不敢保证什么,但有一条,殷氏如此仗义,我刘小楼也绝不是背信弃义之人!” 殷庄主无比感动,将骆师爷呈上来的托盘亲自端着递过来:“刘高师,这是鄙庄搜罗准备的三十六块灵玉,一切拜托刘高师了!” 第一百九十九章 修缮的目标 离开凤山,刘小楼向东疾行百余里,见汉水后买舟南下,江行一日一夜,转入大江,换船后顺水向东,一日后入嵊州,绕四明山北,见小溪而溯源,进入一片竹林之中。 和当年来时相比,这片竹林已经成了规模,早非当日稀疏之态。若此时再想远望竹苑,绝对是痴人说梦。 刘小楼整了整衣冠,在竹林外扯动风铃,随着风铃“叮叮咚咚”的响声,隐约听到了一阵嘎嘎的鹅叫声。紧接着,有个扎着鬟髻的少女移步而出,问道:“客来何事?” 刘小楼怔了怔,问:“这是青竹苑么?” 那少女回道:“是。公子是要寻访我家居士?” 刘小楼忙道:“还请禀告贵上,乌龙山刘小楼到访。” 那少女两只眼睛睁得大大的,好奇的打量着刘小楼,问道:“你是三玄门刘掌门?” 刘小楼问她:“你知道我?你是青竹居士的” 那少女接口道:“婢女小峨,见过刘掌门。刘掌门来得不巧,我家居士回越州莲溪堂了。” “何时能归?” “这却不好说了,婢子也不清楚。” “这敢问莲溪堂怎么走?” “刘掌门到了越州后,往城西走,见剡溪后缘溪下行,至莲池处便是,统共一百六十里路,若是脚程快些,晚间可到。” 刘小楼看了看天色,大约未时末,不到两个时辰行一百六十里,不轻松,但也不是特别赶,于是拱手问:“多谢小鹅,嗯,这青竹苑里,只有你一个侍奉你家居士么?” 小峨道:“只有我咯,我们家居士也没有富贵大小姐的娇气,她自己就能照顾自己,用不着太多人,婢子只是养养鹅,扫扫竹林,不累的。” “没养猫?” “好几只呢,刘掌门怎么问起这个?” “没事,告辞了。” 离开青竹苑,刘小楼继续赶路,小峨指的路很清晰,到傍晚时果然见到了一座二三十亩大小的池子,池子中开着满满的莲花,这便是莲池了。 莲池与剡溪相接之处,有一片白墙棕瓦的庄园,便是越州有名的修行世家,欧阳氏的莲溪堂。 刚才沿着剡溪下行时,就已经感受到若有若无的灵力味道,随着逐渐接近莲池,这股味道也从若有若无变得确定起来,到了莲池这里,虽然依旧很淡,却已经渐渐清晰了。 待他走到莲溪堂这片庄园的大门前时,灵力变得浓郁起来,几乎快赶上乾竹岭绝顶的两成了,大约相当于从乾竹岭绝顶向下十丈左右。 这样的灵力,已经可以满足炼气初期修士的修行所需了。 事实上也的确如此,莲溪堂庄门前南北两侧,靠近莲池的两片绿柳林中,零零散散趺坐着十余名修士,都是炼气初期,正在打坐修行。 刘小楼瞥了两眼,还没来得及好奇,眼角处余光一晃,有人倏然来到身边,向自己道:“这些都是越州左近散修,缺少灵石来源,便聚集在我家门前修行,无论将来成就如何,都会感我家一分恩德,所以欧阳氏在越州素有高名,遇到难处,振臂一呼之下,数百里内云集影从。” 刘小楼怔怔望着身边的人:“青竹……” 青竹一笑:“怎么找到这里来了?” 刘小楼道:“两年没见了,还好么?” 青竹头一歪,觑着刘小楼:“你要干嘛?想干什么?快些说,我可不一定答应你,大白天的……” 刘小楼道:“我是来找你帮忙的。” 青竹好奇道:“找我帮忙?怎么?是还想着衡山哪个女娘?光天坛的还是青岳坛?上次不是我不帮你啊,是你自己要往我身上赖……” 刘小楼苦笑:“青竹,咱除了双修,就不能有点别的事了吗?” 青竹反问:“这不是你最擅长的吗?” 刘小楼正色道:“我现在最擅长的是阵法。” 青竹哼哼冷笑:“学到新招了,来我跟前炫耀?” 刘小楼往地上瞅了瞅,找了根树枝,用脚趟平了跟前的泥沙,随手就画了起来。 起初几笔,青竹一直冷笑,等他画完半个阵图时,青竹脸色凝重起来:“什么阵?怎么不画了?继续!” 刘小楼捏着树枝没再画下去,道:“总之就是这样了,另外一半我很多地方理解不透,只能画形,数目和口诀对不上。” 青竹着急催促:“别管对不对得上,先写出来,我帮你算!” 刘小楼道:“这只是一个子阵,名斧石,属困阵。” 青竹盯着那一半阵图道:“我当然知道是困阵,快些画出来,大老爷们一点都不干脆!” 刘小楼只得继续画下去,等将这部分阵图画完,问:“想不想炼?” 青竹的目光依旧盯着阵图,口中回答:“哪家的阵图?一起啊!” 刘小楼叹了口气:“这家是个穷光蛋,没多少灵石,连上灵材只给了两百来块灵石。” 青竹手指在腿侧勾画着,心不在焉道:“两百?足够了。” 刘小楼苦笑:“两百四十块灵石,修复二十件这样的子阵盘。” 青竹终于将目光从泥沙上收回,瞪着刘小楼道:“要炼二十件阵盘?” 刘小楼道:“也不一定全部炼制,重要的是修缮,需要炼制的再炼制。” 青竹摇头:“那也绝对不够,还有什么?” 刘小楼道:“好吧,什么都瞒不住你,他家还给了一堆灵玉,解决了很大部分材料问题。” 说着,将三十六块灵玉倒了出来,哗啦哗啦响作一堆。 “别在这说。”青竹拉着刘小楼到旁边柳林深处,大致清点了一下,道:“中阶下品七块、下阶上品十五块、下阶中品十四块。” “如何?” “如果都是你画的这种斧石阵,很难炼出什么好货来。” “我们可不可以换个思路?” “这座大阵一共有四十个子阵,我虽然对大阵的参悟不够,理解不深……” “你能理解两成,我倒着走!” “走到哪?” “你让我走哪就走哪!” “如果光是倒着不走呢?” “倒着,不走?你想干嘛?小坏蛋!” “你记着自己的话就好……总之我们要做的,是把其中残缺的二十件子阵盘修缮完成,修缮的目的,不是让每一件子阵盘都能重新运转。” “那是什么?” “确保大阵能够顺畅的运转。” 第二百章 阵名参登 “总之呢,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灵石就是这么些灵石,灵玉也就这么些灵玉,想靠这个搞些赚头是没什么可能了,重要的就是想不想参加?” “这么好的阵法放在眼前,你还想着赚灵石?你是不是吃错了灵丹?还是说修炼阴阳经走火入魔出了岔子?你你你,居然想着灵石……给,二十块,够不够?不够我再回去拿!” “青竹你这是……” “灵石给你,修缮阵法的事我接手!” “哎呀,好好的怎么就翻脸了?什么接手不接手的,咱俩一起修嘛。” “没翻脸,我跟你说正经的,怎么样才能把这件事转手给我?要灵石还是……大白天也不是不可以……去那边林子,我知道个地方……” “青竹,就不能好好的吗?就不能一起做吗?” “可以一起做,但意见相左时听谁的?” “这个……不是我说你青竹,上次在衡山的时候,你那阵就有问题,后来是不是按我的意见改了?” “那会儿是我没用心!现在可不一样,我修为大进了你知道么?我这次回莲溪堂,是准备闭关破境的,我这真元要化液了!你呢?你还需要几年?你自己说……” “青竹你那么快吗?这就上去了?” “要不然呢?” “等等,修缮阵法的事,你扯什么修为高低?和这有关吗?” “怎么就没关系了?” “他本来就不是一回事!” “那要怎么才相关?” “这样吧,我把图再弄几个出来,一起研究,看看能研究到什么地步好不好?” “那就快掏出来,老娘等不及了!” “掏……不是,我画给你……怎么就……” “快点,不就这点事吗?” “这……这……这……这是去哪?” “别装了,好了开始吧……” 小树林深处一阵激烈的研究之后,刘小楼把头跟高高的草丛里探出来,贪婪的深吸了一口气,眨眼又被一条胳膊猛然拽了下去…… 到得傍晚时分,青竹终于坐了起来,挽着歪斜的发髻,一边梳理一边道:“好了好了,难过什么?不就是个阵法么?我当了总管,不是一样要大用你?” 见刘小楼兀自躺在在草丛里,于是笑了笑,俯身过去在他额头上一吻:“快点,把阵图全给我画出来。” 当夜,青竹举着火把照亮,刘小楼用树枝在沙土上圈圈画画,画到丑三刻,万籁俱寂,青竹掌中的火把也燃尽了,柳林深处一片沉默。 半晌,黑暗中传来青竹的声音,略略有些颤抖:“这叫什么阵?” 刘小楼略带疲惫的回答:“参登太华上仙阵。” 又是一阵默然后,青竹再问:“阵……不全?” 刘小楼道:“阵图被烧过,约莫毁了三成,涉及九座子阵和二十二处节点,这些需要到大阵中去观摩。” “你观摩了?” “我都看过了,也试过了,但是画不出来。” “也是……” “青竹,就咱俩肯定不行,人手不够。” “我当然知道不够,我会再找几个人……” “什么人?修为如何?在阵法上比你如何?” “……” “青竹,我有个想法,你看看是否可行?” “什么想法,你说?” “我是亲眼见识过大阵的,身临其境,比你更清楚,说实话,若是没有比咱俩实力更强的加入,恐怕够呛。” “所以?” “我想去一趟四明山,邀请刁师。” “刁道一?” “他的阵法修为,远超于我,且绝不弱于你,若是有他的加入,恐怕会好一些。” “哼,就算有他,也不一定好到哪里去。” “那我明日就去四明山一趟,请刁师出山?” “刁师……用不着你去,我派家人去一趟四明山便可。” “这样会不会不好?” “有什么不好?你看着吧,一张纸条就传了他来!” 青竹冷笑着,从储物法器中取出纸笺,提笔写了几个字。 刘小楼从她肩上探过头去,只见笺上的几个字是:参登太华上仙阵。 “这样他就能来?我听说刁师正要闭关参悟金丹。” “只要这阵名是真的,他就一定会来。除非他真的闭关了……嗯?这阵名不会是你自己取的吧?” “那肯定不是,原阵图上写着的。有什么讲究吗?” “你知道上古之时,大阵是用来做什么的吗?” “还能做什么?难道不是遮护山门的?” “教你个乖,上古之时,大阵主要是两个用途,一个是防护己身,用来渡劫的,另一个是打通仙凡之隔,拜谒仙神的。” “啊……怪不得叫参登太华上仙阵,这阵是用来登临太华,参拜上仙的?” “你这阵图是不可能的了,这种拜谒上仙的大阵,压根儿就没传下来过。可是有一条,但凡用了这种名称的大阵,虽然到不了通仙的地步,却一定与上古之时有些渊数,至少也是两千年前的古物。如今的大阵,多以阵法威能命名,没有参登某仙的叫法。” “明白了,所以刁师见了这封信笺,多半就会来了。” “就算不写这个阵名,他也会来。而且三天之内就会出现在你我面前,用不着你拜山。” “啊?” “因为这是我写的信笺。” “嗯?” “很多年前,他来我家提过亲,想娶我,我就离家出走了,搬到了青竹苑。” “这……” “怎么了?” “会不会不太好?” “什么不太好?” “我跟你……他会不会……” “我是无所谓了,原本也不想说这些,但听你一口一个刁师刁师,刁得我心里别扭,觉得不提醒你一句恐怕不好。你介意吗?” “不是我介意,是刁师会不会介意?” “我哪里知道?你要是觉得过意不去,等他来了以后咱俩不胡闹就是了。” “真个是没想到啊……” “哎?瞧你紧张的,哈!是不是还有几分刺激?” “刺什么激啊!别闹……” “现在有没有把我当师娘看?” “扯!” “你看你,脸都红了,还说没有?真的没有?你敢说……没有?你……瞧你……这猴急的……” 事实证明,刁道一来得比青竹预计的还要早,根本没用三天时间,青竹将信笺交给快马传递的次日午后,他就出现在莲溪堂外这片绿柳林的深处。 很快就寻到了青竹和刘小楼临时居住的树窝,皱眉摇头道:“怎么住这里?” 青竹道:“家里看得太紧,要是在家里见你,老太君必然会多想。” 刁道一苦笑:“在这里相见,老太君就不知道了?” 青竹道:“总比让你进门强。好了说正事吧……” 她话没说完,刁道一就迫不及待的叫唤了起来:“上古大阵在哪里?快带我去!” 第二百零一章 团队 莲溪堂的绿柳林深处,除了刁道一外,很快又多了两个人。 一个同样是四明山阵法师,名叫高长江,是刁道一的师弟,当年曾在赤城山坊市的阵法铺子里值过差,还和刘小楼合作过一个月,算得上熟人一枚,见了刘小楼就过来拍肩膀:“好小子,当年我就很看好你,果然!你也筑基了,真不容易。” 身为散修,而且不是普通散修,是散修中的野修,想要筑基有多难,所有人都知道,所以他的夸奖完全发自肺腑。 刘小楼也很感慨:“当年多承高兄指点,让我在阵法一道上收获很大……对了,罗前辈呢?他老人家近来如何?” 他们口中的罗师叔,也是刘小楼当年在赤城山坊市认识的一起炼制阵盘的阵法前辈,同样对刘小楼不错。但提及他,高长江面色有些黯然:“罗师叔去年第二次冲击金丹失败了,伤势还没痊愈,正在山上养伤。” 刘小楼也万分遗憾:“可惜了……” 另一个就完全不认得了,是青竹招来的女修,姓米,不知其名,青竹唤她桃子,据说精于木系流阵法,看着像个没长大的孩子,颇有点仙童派弟子的风范,但仙童派只是面孔有如童颜,这位从头到脚、从前到后,整个就是女童样貌,甚至心智也显得很不成熟,有时候跟她说话,感觉和跟一个十来岁的小丫头说话没什么区别。 米桃随身带着一套阵盘,她来了之后便布设了下去,周围几亩林子里藤蔓疯长,绿柳林深处这几亩地终于成了无人可以擅闯的禁地。 刘小楼大概测试了一下,米桃的这座随身阵法威力不小,包含十六株不知名的翠藤,每一株都有几十根大拇指粗细、长五、六丈的分叉,普通刀剑斫上去,只能留个白印子,不伤分毫,比自己在乾竹岭上种植的两株鬼榕还要强上三分。 当然,米桃阵法里的藤蔓已经养了百年,自家那两株不到五年,从这个角度来讲,自家那两株鬼榕成长起来以后,是极其令人期待的。 五位筑基期阵法高师集中在一起,七嘴八舌之下,各种意见就冒了出来,思路和举措也列出来七、八种,各执一词。 但甭管其他人再怎么据理力争,最终被迫承认现实,还是刁道一的道理比较大,于是便都听了刁道一的。 刁道一的思路,其实就是刘小楼当初定下的目标基调——当然比刘小楼的目标高一层:让整座大阵恢复顺畅运转的基础上,确保其中重要的三件阵盘能发挥一定功效。 达成一致后,几人都要求前往大阵布设之处现场研究。修缮不同于新炼,不是另起炉灶,必须在原有的阵法体系中改动,所以现场感受原阵是必然的。 到了这一步,有些话就必须挑明了,所以刘小楼郑重向那三人宣布:“刁师、高兄、桃子,虽然有些话不好听,却不得不提前说好……” 话没说完,就被刁道一打断:“小楼是说没有灵石么?” 刘小楼道:“的确如此,这件事吧,原本是……” 高长江摆手道:“都知道,青竹跟我们说过了,用不着给我们半块灵石,所有灵石都用在刀刃上,买灵材就是了。我和刁师兄也带了不少灵材的,小楼不用担心。” 正说时,刘小楼眼前一花,他下意识伸手接住,见是个搭裢,里面哗啦哗啦一阵响动,一掂就知道大约是二十块灵石,却是米桃抛来的。 米桃抄着手、嘟着嘴,很不满意的样子:“竹姐姐说了,让我带些灵材来,我来得仓促,没带什么灵材,就给一笔灵石吧。哼哼哼,这叫什么事啊?帮人修阵,还要交一笔灵石?” 刘小楼被她说得有些脸红,道:“没办法的事嘛……” 青竹在她脑门上弹了一下:“行了桃子,给你个机会见识古阵,你有什么可抱怨的?不就是二十块灵石吗?你缺这点灵石?” 灵石的问题一直是刘小楼心里最纠结的问题,可以说是桩心病,此刻见大伙儿在这一点上都没有问题,他彻底松了口气,豪迈道:“那明日一早,就……” 青竹打断他:“谁还等得到明日?现在就走!” 刁道一和高长江都开始收拾地上散落的各种阵图,米桃将阵盘一收,缠绕在四周的藤蔓就快速收缩,纷纷钻进四件子阵盘里,绿柳林深处这几亩地立刻恢复了原貌。 外面正有几个长期在莲溪堂外蹭灵力的炼气修士围在这里,好奇的触碰着这些藤蔓,此刻藤蔓一收,顿时将他们暴露出来。 米桃一声斥问:“看什么?” 这几个家伙立刻作鸟兽散。 啥也不用说了,刘小楼大手一挥:“去秦地!”当先向着东北方向进发。 走没两步被刁道一叫住:“小楼,往这边走。” “不是,去秦地,西北。”刘小楼强调。 “对,走这边水路更快,哎呀你什么都不知道,就跟着我们走吧。”高长江拍了拍他的肩膀,拽着他胳膊跟上了已经先行一步的刁道一、青竹和米桃。 走在最前面的是米桃,她在林子里一蹦一跳,嘴里哼着小调,穿着一身粉裙,那粉裙上还闪着微弱的萤光,在夜晚的林子里怎么看怎么怪异。 果然,她跳出林子的那一刻,立时引发了一阵混乱,数道人影自黑暗中窜出,有单一的,还有两道合在一起暂时分不开的,纷纷惊叫起来。 跟在米桃后面的是青竹和刁道一,两人一直在争论不休。 “坐我的船,我的船够大,五个人可以坐得下,还绰绰有余。” “笑话,到了莲溪堂还坐别人的船,我欧阳家的面子往哪搁?什么船大船小的,我莲溪堂就没有大船么?笑话!” “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说我带来的船不算小……关键是带了风引阵,咱们往上游行船,没有风引阵不行……” “很稀奇么?我莲溪堂也有带风引阵的船……嗯,算了,那就上你的船吧。” “我就说嘛,你家就三条船带风引阵,一房一条,不是那么好调用的。” “刁道一!你什么意思?” “我没什么意思啊……” “我改主意了,用莲溪堂的船,把你船上的风引阵拆下来装我那条船上去!” “你这不是多此一举吗?” “我乐意!” 最终的结果,就是将四明山那条船上的风引阵拆了下来,布设到了莲溪堂一条两层高的楼船上,为此花费了不少工夫,一直折腾到黎明前。 都到了这份上,索性便等到了日出时分,这艘楼船才扬帆起航。 第二百零二章 引见 今日无风,但楼船却是满帆而行,帆布鼓荡着劲风,将船只由莲池送入剡溪,再由剡溪送入西江。 刘小楼的目光一直投注在风引阵上,这座阵法只有一块阵盘,阵盘上有个凹槽,卡进去一块灵石,所有的风力都由灵石的灵力转化而来,通过阵盘的的汇聚,喷向需要它喷向的地方。 “一块灵石能撑多久?”刘小楼弄懂原理后立刻发问。 高长江回答:“如果是一直保持这般风力,大约可以维持三个时辰,不过这一段落差大,向上游行船需要大风,过了这一段后就用不着如此大风了,一块灵石支撑一天没有问题。” 刘小楼击掌赞叹:“好东西啊,以前我怎么就不知道有这么个好东西!” 高长江疑惑:“东西自然是好东西,小楼也不必如此吧?哪座阵法不是好东西?” 刘小楼道:“我说风引阵好,是因为它解决了一个子阵盘的修复问题。” 高长江有些诧异:“哪一座?” 刘小楼道:“云水阵。我们甚至可以直接拿来替换,只需要解决融入大阵的问题。” 有楼船相随,这一趟回去就舒服多了,事实上莲溪堂展现出来的不仅仅是让乘客舒服这么简单,船上的几名家仆伺候起人来,那叫一个无微不至,却又绝不打扰,真正做到如春风一般和煦自然,细雨无声。 至于船上的一应器物,就更不用说了,大量在刘小楼看来“华而不实”的法器,就和当初北邙宗文五娘处见到的那一箱子珠玉首饰十分相似,只不过没那么高级罢了。 两天之后,当船只靠岸时,刘小楼一时间有些恋恋不舍起来。 他这两天的享受中也在旁敲侧击的打听,拥有这样一种修行生活,究竟需要哪些准备。打听之后的结果让他彻底打消了这样的念头——光是这一船六名家仆,基本上都是欧阳氏培养了至少三代的家生子奴仆,领头的那位王管事,从祖上七代起就是莲溪堂的管事。 还有那些器物,每一件的价值都不比正常法器低,其中一多半都有几百年的渊源了,王管事指着其中的任何一件,差不多都能讲出几个有趣的故事。 罢了罢了,骄奢淫逸之事,我三玄门不屑为之! 下了船再行百多里,又回到了凤林庄。 得知他回来的消息,殷庄主携殷飞龙、殷飞凤和骆师爷至大门外恭迎,见了他以后,感动得不行。 事实上,他前前后后离开了七天,着实让庄子上等得望眼欲穿了。虽说灵石给得大方,表态也很豪迈,但从刘小楼走后,庄子上的人谁不是忐忑不安? 都怕刘高师把庄主的表态当了真,一去不复返! 如今见他回来了,哪个又不激动得热泪盈眶? 更别提他还带了那么多人回来。 刘小楼当场介绍:“这位是四明山阵法高师,只差半步为大师的刁师,擅长全系流阵法,尤其对五符经的造诣,放眼江南都是首屈一指的。至今已主持过上百座大阵的炼制,经验丰富无比,对古阵的研究和修缮冠绝东南,金庭派修缮大阵时,便是由刁师领衔主持。” 刁道一:“……” “刁师,这位就是殷庄主,殷家三千年基业,家传渊源,底蕴深厚!” 四明山是江南阵法大宗,虽然不像平都山那样执天下阵宗之牛耳,依旧是响当当的宗门,名号传于天下,就算是殷庄主也听说过的,当下又惊又喜,连忙拱手相见:“刁高师,不,刁大师驾临鄙庄,当真是蓬荜生辉,殷某……” 刘小楼继续介绍:“这位同样是四明山阵法高师,高长江我高兄,绝少下山,但阵盘炼制手法精妙绝伦,曾在赤城山坊市创造过阵盘炼制奇迹,一口气炼制七件阵盘而不中断,被誉为鬼手!” 殷庄主小心翼翼的握住高长江的双手,一边打量一边赞颂:“久仰久仰,鬼手之名,如雷贯耳!” 高长江有些呆滞,脸上青一阵紫一阵,不知该说些什么。 这下子不等刘小楼介绍,青竹抢了个先:“殷庄主,我法号青竹居士,没什么名头,就是喜爱钻研阵法,这次是来开开眼界的。” 刘小楼立刻冲殷庄主眨了眨眼,悄声道:“越州莲溪堂,欧阳氏嫡女。” 殷庄主眉眼乱跳,慌忙躬身道:“欧阳家的千金也至我偏僻处,今日真不知该如何了……不说了,等会儿须当自饮三碗!” 殷飞龙、殷飞凤原本就在后面偷瞧青竹,听说是莲溪堂欧阳氏嫡女,大气都不敢出,也不敢上前见礼,却偷瞧得更欢了。 青竹飞了刘小楼一个白眼,刘小楼却没看见,而是继续将米桃给引了出来,他对米桃所知不多,所作的文章主要集中在“木系流阵法能手”、“江南最年轻的筑基阵法师”、“年轻一代翘楚”云云。 这一通介绍,夸得米桃脸颊绯红,眼睛都快笑眯缝了。 简单见过之后,一行步入凤林庄,殷家立即摆出酒宴款待,菜品之丰富,当真令人叹为观止,不说其余,但是面食一项,就不下三十多种。 这是凤林庄百多年来头一次招待那么多筑基阵法师,惊动了依旧在闭关中的太叔公和表亲老舅,这二位也出面作陪,好歹凑成了五筑基对五筑基的态势,拼起酒来…… 还是输了! 最能饮的居然是看上去人畜无害的米桃,她一个人就拼倒了殷飞龙、殷飞凤和表亲老舅,几乎将庄子里储藏的灵酒干下去一半! 于是米桃摇身一变,成了最受凤林庄欢迎的客人。 次日起,刁道一带着大伙儿开始重新查验一座座子阵,详细纪录每一座子阵的优劣,寻找阵盘的残缺,分析整座大阵无法运转的各个环节,最终形成了大阵的修缮方案。 方案对需要修缮的二十块阵盘做了区分,其中七块不予修缮,但要更换布设点,相当于调整子阵的覆盖范围,目的在于发挥它们残留的作用,确保大阵顺畅运行。当然,这些子阵的问题依然存在,甚至变得更加严重,但不会对大阵形成阻滞了。 还有九件需要改炼——是改炼而不是另起炉灶重炼,因为就连刁道一都不得不承认,这九件子阵盘有很多符文是理解不了的,它们所起的作用,无法以新炼阵盘来代替。而改炼目的,是消去阵盘上的某些符文通道,也就是减去阵盘的部分功效,以此保证它们不会再阻碍大阵的顺畅运行。 需要重新炼制的阵盘是四件,比预计多了一件。这四件子阵盘非改不可,这也是修缮方案中最难的部分。 “现在,我们需要火眼,小楼,你之前说的几处火眼可以确保使用吗?” 刘小楼回答:“没问题,殷家已经跟文碧峰那边说好了,三处地火,每天一块灵石。” 第二百零三章 文碧峰内 文碧峰位于凤林庄东南方向,站在凤山之顶遥望东南,即可见其主峰所在。 和凤林庄世家不同的是,占据文碧峰修行的是一家宗门,名叫青山门。而和凤林庄相同的是,青山门同样号称立派数千年。 沿着古道入山,两旁尽是参天古树,专门下山接引的青山门庶务长老姬圣元捋着大白胡子,将青山门的历史渊源娓娓道来:“当年我青山门创派宗师青山祖师便是在此闭关,婴化神识,成为天下知名的化神境大修士。说起来有件趣事,当年青山老祖婴化阳神后,那元婴出来游玩,贪看山色,便走迷了路,找不回来了。青衫老祖没奈何,便在这山里结庐而居——喏,就是前面石门关内,慢慢寻找自家元婴,渐渐收徒传道,方有了后来的青山门。诸位请看这山门前的两座高石,便是当年老祖炼剑时一剑劈成的。” 刘小楼听得有些似曾相识,不由追问:“敢问姬长老,您说的当年,是多少年前?” 姬长老自豪道:“两千八百年!” 一番介绍,听得众人神往不已,尤其是米桃,干脆蹦到三丈高的青石顶上,去触碰那石头边缘的棱角:“啊,这里很方啊,真的像飞剑斩成的一样。” 刁道一在下面赶忙招呼:“桃子快下来,那是人家山门,不好在上面乱踩” 姬长老笑道:“无妨无妨,这位小道友很是可爱,天性活泼有趣,像极了老夫的孙女,当然,却比老夫的孙女成就高多了。” 刘小楼赶忙接话:“长老的孙女是” 姬长老捋须道:“如今十二,正是活泼好动的年岁,但修为就差远了,勉强入了炼气中期,所幸她天赋尚可,已经被名门大宗给收录了,先从外门弟子做起,将来成就如何,老夫我也管不得,只能看她自家造化了。” 刘小楼顿觉一股熟悉感扑面而来,小心翼翼试探:“敢问长老,收录贵孙女的名门大宗,可是西玄龙图阁?” 姬长老自得一笑:“正是。” 刘小楼想了想,追问:“长老,一千五百年前,贵宗有没有惹上过什么大仇家?” 姬长老惊奇道:“刘高师学过卜算么?” 刘小楼呆了呆,续问:“当时贵派没有化神修士抗衡,所以请来了西北有名的阵法师,为贵派炼制了护山大阵?大阵呢?有没有?” 姬长老摇头:“错了错了,不是这样。我青山门当时请来了西北有名的丹师,为宗门炼制了三枚绝世灵丹,当场令三位宗门长老破境元婴,于是联手抗敌,将那大仇家赶跑了。” 一旁的米桃听得出神,问:“长老,当时炼的什么灵丹,能让人破境元婴?” 姬长老叹息道:“此为宗门千古之谜,未能流传下来,殊为可惜。但当日炼丹的地火之眼,却是明确记载了的,正是你们几位高师准备使用的地火,朝阳洞、天风洞、参天洞三处火眼!” 一行听着姬长老的故事,跟着他进入两座高大青石构成的石关,里面便是一条峡谷。 这条峡谷较窄,左右两边最远也就是三十来丈,最窄只有五丈多宽,沿着两边峭壁处开凿了一串又一串石洞,好似太湖石一样,峡谷两侧全是镂空了的,且每座石洞皆有人工雕琢的石雕和花边,看上去精美绝伦,又散发着极其厚重古朴的气息。 左前方一座较大的石厅前,有十数人正在等候,正是青山门掌门、传功长老以及一干内门弟子。 虽说只是外租青山门的火眼,毕竟来的是五位筑基,而且是五位筑基阵法高师,如此阵容,于青山门而言,可谓贵客盈门了,所以青山门上下都要来见识见识。 姬长老记性很好,立刻引见:“掌门,这位是四明山全系流阵法大师,尤其于古阵一道上堪称江南第一的刁大师……” “平都八阵门五鱼峰阵法高师,简大师门下,湘西阵法宗三玄门刘掌门……” “莲溪堂欧阳氏长女,金简阵法继承者,青竹居士……” “刁大师师弟,鬼手高师……” “木系流阵法高师,越州天才翘楚……” 一通久仰之后,青山掌门额上明显见汗,待引见完毕,转头低声叮嘱自己大弟子:“该死,凤林庄也不早说,徒儿,快去备宴!” 弟子问:“多少菜的?” 掌门道:“三十六道!” 于是,当天中午,青山门石厅内一片喧闹,三十六道大菜摆了三张大石桌子,满满当当都是硬菜。 米桃看得眼花撩乱,又怕露怯没问菜名,只好闷头大吃,什么肉夹馍、腊肠夹馍、核桃馍、裤带面、羊肉面、擀面皮、黑擀面、炸面筋、胡辣面疙瘩、油泼辣子面、荞面饸饹……吃得昏天黑地,这些菜里,她最爱吃的是拼三鲜。 她一边吃一边斗酒,今次发挥正常,一个人喝倒了青山门自掌门以下的两位长老及八大内门弟子,只剩了几位管事留给刘小楼他们润润嗓子。 这餐饭吃下来,同样把人家宗门里的灵酒给消灭了大半。米桃很不好意思,打算自掏灵石把这些灵酒补上,被刘小楼制止了:“跟老秦人家吃饭给钱,这是羞辱人家,没这么干的,这样,从别的地方给人家补回来就好了。” 午后歇息了两个时辰,青山门主力们又从酒醉中醒来,一个个恢复了精气神,纷纷叫嚷着要报仇雪耻,刘小楼便将姬长老拉到一旁表明心迹:“关于三处火眼地穴的租金,咱们原先谈过……” 姬长老抢话道:“每天一块灵石,我知道,刚才与我家掌门也说起此事。” 刘小楼问:“你看咱们是不是重新约定……” 姬长老十分痛快:“几位高师修为深厚、学识高妙、身份尊贵,能来我文碧峰炼制阵盘,传道解惑,是我青山门百年幸事!没问题,我们可以再退一步,算你们两天一块灵石好了!” 这下子搞得刘小楼很不好意思,也没法向米桃交代,于是驳了回去,表示一定要按照每两天三块灵石的价会账。 他一说,姬长老就不高兴了,质疑刘小楼他们是不是朋友,刘小楼一再表示,朋友当然是朋友,可是亲兄弟也要明算账,这是走遍天下也颠扑不破的真理。 两人越说越僵,几乎带了剑拔弩张的地步,最终还是五大阵法师气势更盛一筹,叫嚣着“不按这个价算账,这一单就宁可不做”,如此一来,才将姬长老压制住,姬长老被迫表示同意。 于是当天晚上,三处地火穴口就开始紧锣密鼓的筹备运转起来。 首先是炼制四块需要完全替换的阵盘。 为此,刁道一拿出了这两天反复思索后绘制的阵图,向几人道:“紫光阵盘、岫水阵盘、云水阵盘、松石阵盘,我已经按照之前大伙儿的意见整理出来了阵图,你们看看如此可行否,若无不妥,便分一下吧。” 米桃问:“不会就咱们五个人吧?不止四件子阵盘要重炼,还有九件子阵盘要改炼,剩下七座子阵也需要重新调整布设,就咱们五个做,得做到什么时候?” 刁道一看了看刘小楼、青竹和高长江,严肃道:“阵看完了,有些话就得讲一讲了,我想问一问几位,像这样的上古大阵,不说三千年,至少也是两千年前的东西,你们希望它传出去吗?” 第二百零四章 参天洞火 刁道一的提问,问到了关节点上,遇到这种至少两千年前传下来的古阵,交流探讨固然极好,但真要流传出去广为人知,似乎又不甘心。 真的不甘心啊,最好就这五个人知道。 于是众人面面相觑,一时间都不说话。过了许久,还是刘小楼打破了沉默:“这个吧,当然用不着太多人,毕竟是古阵,谁也搞不清究竟,人多了七嘴八舌,反而乱套了。而且时日要求较紧,没有那么多工夫再请人过来了。” “正是。” “就是这么回事!” “听刘大哥的。” “师兄,继续分派吧。” 意见达成一致,刁道一不再多言,分派道:“紫光阵由我来炼制,岫水阵由高师弟炼制,云水阵由青竹炼制,松石阵由小楼和米桃一起……” 刘小楼举手道:“刁师,我有个想法,路上已经和高兄探讨过了,就是这座云水阵,因是大阵中的子枢机,我之前就比较关注,一直在琢磨它的炼制之道。这次乘船时见到风引阵,我就琢磨着,云水阵的功效,有一半都可以借助风引阵来实现……” 都是阵法师,不用再多说下去,刁道一立刻领悟了刘小楼的想法:“节用水火,雷夏既泽?妙!” 高长江在旁道:“我也琢磨着是这个意思,就是如此一来,整座大阵的北天门方向,威力恐会下降两成,降得太多。” 刘小楼道:“不能拿阵图的威力来算,应该和目下大阵实际情况来比较,目前的北天门方向四座阵盘几乎无法连贯运转,威力还剩多少,虽然说不清楚,但大家心里还是有数的。只要风引阵上去一换,北天门四座子阵就可以运转起来,这不就是我们定下的目标么?” 刁道一又看向高长江,高长江摇了摇头,又点头:“如果不考虑这个问题,用云水阵直接替代的确可行。” 青竹道:“你们觉得可以,那就替换好了,反正风引阵是四明山的,你们回去能交代就好。” 米桃吐了吐舌头:“这样也可以吗?” 于是刁道一拍板:“就这么办。如此,需要炼制的阵盘就是三件,刚好三处火眼。这样,我在朝阳洞炼制紫光阵盘,高师弟在天风洞炼制岫水阵盘,青竹……” 说的时候有点迟疑,立刻被青竹瞪了一眼:“怎么,你刁大师觉着我没资格单独炼制一件?” 刁道一赶忙道:“不是这个意思,青竹居参天洞炼制松石阵……” 看了一眼刘小楼和米桃,点名:“小楼跟我……” 米桃一下蹦过去挽住刁道一的胳膊:“刁叔,我跟你一起,想学刁叔的栖林隐存的手段!” 跟刁师处了那么多次,这还是刘小楼第一次听说,忙问:“什么栖林隐存?” 米桃道:“小楼哥不是喊了那么多年刁师吗?你不知道?刁叔熔炼阵液的手段,如隐士栖于密林,却名存于世,不见炼法首尾,阵液却已备妥。” 刘小楼好奇道:“那么玄妙吗?” 青竹道:“他这一手确实厉害,桃子跟着也确实能学到东西。” 米桃道:“是吧?青竹姐姐也这么说!” 刁道一只得改口:“那桃子你跟我吧,小楼多帮衬着青竹些。还有,桃子别叫我叔,我可当不起。” 三座山洞分布于石关峡的首、腹、尾三处,各自相隔数十丈,参天洞是石关峡尾部的山洞,从半身高的小洞口进去,弯弯绕绕向下走了百余丈才到。 刘小楼和青竹进到底部后,眼前是一座石厅,被天然石笋、石扇分割成大大小小十余间,进到入口左手处的第三重隔间内,原本的那股子地洞的阴冷一扫而空,只觉温暖如春。 陪同他们进来的姬长老指着角落那边道:“参天洞火眼就在那里。祖上传下来的说法是,三座石洞的地火源出一脉,按道理来说也应该如此,别看开口不同,但实则朝阳洞就在上头,天风洞就在右边,说起来只有一墙之隔,谁知道呢?” 那处角落里有根石笋,是横着长出来的,约莫大腿那么粗,笋头被一个铁壶扣住了,壶嘴上还挂着把铁锁,铁锁锈迹斑斑,外层几乎都蚀黄了。 “多少年没开锁了?”刘小楼好奇问道。 姬长老叹了口气:“不记得了,最近一次使用参天洞地火,恐怕上百年前了吧。” 刘小楼道:“不会吧,你们文碧峰有地火,百里之内都知道,不然凤林庄为何推荐贵派?怎么就没人来借火呢?” 姬长老回答:“若有附近的丹师、器师来借火炼丹、炼器,基本都是用的……上面朝阳洞地火,就连中间的天风洞都很少启用。在老夫印象里,参天洞地火就没打开过。你看老夫几岁?” 刘小楼瞎猜:“您老看上去有五十了?” 姬长老大笑:“刘掌门真会说笑话,老夫今年一百二十六!” 刘小楼赞道:“长老真是仙风道骨!” 姬长老继续指着那把锁:“所以,你觉着有多少年没人开过这把锁?至少老夫接管这把钥匙已经五十年了。” 钥匙插进锁孔,耳朵里就听到一阵咔嚓咔嚓的声音,好像是钥匙插进了泥沙里。 姬长老笑道:“真是锈住了……不过无妨,这把锁不是凡铁,是云英铁……” 就这么搅动了十来下,果然“咔哒”一声,锁头打开了。 姬长老将大铁锁摘下来,手指在上面搓来搓去,搓得铁锈扑簌簌落地,很快,外面一层锈皮就被搓光,露出了里面亮锃锃的铁锁。 将恢复原状的铁锁收了,姬长老再一招手,那个铁壶就从石笋头上飞起,同样被他收了,顿时,一股热气从石笋头前方铜钱孔大小的石眼中喷出,让整座石洞由春天走进了夏天。 刘小楼弹指飞出一团水银,靠上了那石眼,分别在三尺、一尺、三寸处停留片刻,和青竹一道细看水银的变化。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露出满意之色。 这孔地火成色相当好,比星德山上那口地火要强出许多,甚至比金庭山放鹤峰那几口地火都强。如果单论火力,刘小楼现在使用的雷火精元更和这参天洞火没法相提并论,当然两种火的属性不同,一种是地火,一种是雷火,炼出来的东西功效也会有很大区别。 “好了,姬长老若是有事,可以去忙了。”青竹开始赶人。 姬长老拱手告辞:“二位有何所需,尽管告知!” 等他走后,参天洞里更加安静,刘小楼看了看头顶,青竹也抬头看了看头顶。 刘小楼将外套一甩,飞挂到外头的一根石柱上:“真热,这里就没个散热的通风口……” 青竹的纱裙也紧随其后飞挂出去:“是……热得不行,姬老头还唠唠叨叨个没完……” “上面……听得见么?” “嗯?不知道……” “我……” “嘘……” 地洞里又从夏天变回了春天。 第二百零五章 大炼快干 “小楼,你……能不能再快一些……” “好……” “快些,再快些……” “这样……还不行么?” “还不够,要……更快的……” “我……不行了……真不行了……” “问题是,你不仅不够快,手法也……不太对……” “怎么不对?” “中指无名如弯月……你这样不是弯月,是弯钩……” “不一样吗?可我以前这样也可以达成天崩地裂。” “但你仔细听,天崩地裂之中,能听见引吭高歌之声么?” “什么引吭高歌之声?” “你放手,换我来……小楼你听,听见若无若无的吟唱了么?” “……哎?还真有……” “这才是金简阵要里说的银月高歌指诀!” “怪不得,我一直以为高歌诀是到了金丹之后才能打出来的火诀,敢情现在就能听见?” “这样的火,其焰可随歌凝聚一针之间,不伤阵盘其余。咱们炼的松石阵,阵盘熔炼当用此法,否则做不到如松如石。” “什么是如松如石?” “你看阵盘,需要时如松皮般可轻易剥开,不需要时如顽石般紧守门户。” “松石……松石……这个阵之名是刻意为之还是……” “肯定是刻意为之,与我金简阵要相合,不知当年是个什么渊源。” “对了,青竹,我前一阵子上了趟五鱼峰,平都山的五鱼峰,跟五鱼峰的阵法师学了几个控火的小手段,你能不能帮我评价一下优劣?” “演示我看看。” “这是象诀,胸前弹指……” “讨厌!” “正经些!” “是你不正经好吧?” “看象诀,坎离指弹火为矢,然后去离位,再来一次,效仿三癸指法……看!” “嗯。” “你觉得如何?” “这还用问?很精妙的控火法。想把这个方法传给我就明说,绕那么半天弯子,让我给你评优劣,评你个头!我青竹是心胸狭隘之辈?这个象诀确实很好。” “嘿嘿!” “这个指诀不对劲,总感觉握拳不对,真元不畅,哪里出错了?这么握拳行么?” “青竹你真是天才!就是这个意思,指间有宇宙!” “这指法,这握法,好像是……拿住!” “哎?” “降是不降?” “降,我敢不降吗?饶命……” 一连数日,两人都在参天洞中交流阵法之道,一同炼制阵盘,日子好似回到了当年。 和当年相比,两人都强出太多太多,但面对这件古阵阵盘,依旧很是吃力。 不仅仅是蚀刻符文通道吃力,甚至连最基本的五金八石熔炼之道也很吃力,他们唯一能够驾驭的部分,只有对地火的控制。 吃力的关键,在于对原松石阵盘的十多个古符的理解有极大难度。 尤其是其中的七个古符,理解起来非常吃力。 到第三天时,头顶上方的石壁传来一阵沉闷的咚咚声,那是刁道一按照约定时间传来消息,该出去见面了。 于是两人放下手头的事情,从参天洞出来,前往石关峡外的一座石亭中,在这里见到了刁道一、高长江和米桃。 大家的眼珠子都是红的,眼圈都有些发黑,满满的疲惫感,刁道一见了,给大家提气道:“都很累吧?没关系,都是阵法师,这样的累法其实算不得什么,咱们振作振作就过去了。好了,先通个气,我和米桃这边,已经开始炼制阵盘了,用的是四柱转时法来炼制紫光阵……” 刘小楼听得一愣,旋即大赞:“刁师已经把四柱法学通了?” 四柱法,就是平都山阵师布设放鹤峰大阵的方法,这种方法布阵,可以让每一座子阵游走起来,不定时出现在大阵的某个位置,让人无从琢磨,很难破解。 同时,这不仅是布设之法,也可以是炼制之法,也就是用四件子阵盘为四柱,在熔炼的过程中游走,可以起到相互弥补的作用。 这种方法炼制构型复杂、符文通道叠加重数较多的阵盘很有效果——紫光阵就是如此,作为大阵的八大核心威力之一,这件阵盘由十二个区域构成,叠加的符文通道最多时达到十六层! 用四柱法来炼制替代阵盘,是必然之举,当然,前提是你得会。 当时刁道一、刘小楼和龙子伏在研究放鹤峰大阵时曾经说起过,要是能学会四柱法就好了,没想到刁道一学会了,刘小楼也只有羡慕的份。 “还是刁师厉害!我和青竹炼制的松石阵盘就差多了,用的还是常法,两仪法,已经开始熔炼阵盘,差不多再有两天就可以完成阵盘的处置,今晚打算就着手符文通道的设计。” 刘小楼说完,接着是高长江,他炼制的是中等威力的岫水阵盘,难度比松石阵盘要略高一些,且一个人炼,进度自然就慢,三天过去,刚完成了玉玦的整形,准备明天进入初步炼制。 通气的目的,是相互交流心得,共同探讨难点,三个组到目前为止并没有形成好的经验,谈不上心得,却面临着相同的阻碍,就是古符的问题。 要炼制替代阵盘,绕不过原阵图上那些生涩的古符,事实上,吸引大家义务过来的,除了参登太华上仙阵的古阵架构外,更多的是这些古符。 来之前,五人就已经研究过刘小楼带回来的这些古符,通过对比、排列、猜测、试行等方式做了个译文表,总共罗列了五十七个古符,每一个古符的后面,少则一个译意,多则四到五个译意。 炼制三天,才刚迈出第一步,就已经发现了大量问题,都在这里一个个拿出来重新探讨。 “这个符,应该不是山石藏锋符的意思,倒是和米桃说的垂柳飞剪符有些像,我们在处理玉玦的时候,起初按照山石藏锋符来用的,但玉玦出了点问题,炼形的时候十分晦涩,我们估计很难炼成想要的盘形。我和青竹想了很久,觉得应该用垂柳飞剪符来解释,目前用这个意思处理玉玦就平稳多了。” “小楼这么一说,我倒是想到一个符,就是我正要炼制岫水阵盘时用到的这个符……你们看,如果小楼说的符其实是垂柳飞剪的意思,那这个符的右半和它相同,会不会代表垂柳之意?” “可以一试,先记下来。还有吗?” “师兄,岫水阵还有一个符,我试着配置五金八石时验证了一下,结果材料全部毁损,应该不是平锥入沙符的古符,所以我反过来验证,按照尖角流沙符来用,效果出奇的好,我打算接下来就这么炼。所以我有九成九的把握,这个符是尖角流沙符,不,是尖角流沙符之祖!” “比尖角流沙符如何?” “威力强大一倍!” “很好,这是我们破解的第一个古符,诸位再接再厉……师弟说完,我说说我们这边的发现……” “我来说我来说,我和刁叔认为,这个符……小楼哥可能记错了,后面这两条是交叉的……这么画……对这个古符,我们认为应该与风吹落叶符有关,或许风吹落叶符源自这个古符……” 到满天繁星时,五人终于完成了这次研讨,各自收获满满,重回石洞,继续埋头炼制阵盘。 第二百零六章 外援 人在洞中,昏天黑地,岁月匆匆。 不知不觉就是半个月过去了,刘小楼和青竹终于将玉玦炼制成形。 这是三块玉玦构成的阵盘。 底座为四方大盘,这是地盘;最上为圆形小盘,这是天盘;中间为三角形中盘,这是人盘。 这也是刘小楼头一次上手三层叠加阵盘,这样的阵盘一旦炼成,其复杂的变化会令阵盘威力陡然提升一个层级,当然炼制难度也提升了一个层级。 就算青竹,其实也没有真正独自完成过三层叠加阵盘,只是曾经两次参与炼制,有不错的经验。 三件基本盘炼制完成后,接下来可以开始蚀刻符文通道了,这也是整个阵盘炼制中技法要求最高的一环。 按照两人的设想,地盘将会蚀刻三十六条符文通道,叠加三层,每层十二条,叠加交会点十八个;天盘蚀刻二十七条符文通道,同样叠加三层,每层九条符文通道,交汇点十二个。 如此安排,天盘、地盘的炼制难度都不小,但在他们的承受能力之内,最多是耗费材料、时日的问题,最终完成没有问题。 真正的难关在中间的人盘,设计符文通道四十八条,最高叠加四层,交汇点十六个,最复杂的四层交汇点有三处! 这样一件阵盘,可以说触碰到了两人炼制能力的极限,甚至有所超越,能不能最终完成,两人心里都没谱。 但对阵法师来说,这不就是最好的修行大道么?千里迢迢而来,自带灵材往里贴补,如果不是为了这一点,谁干? 起手炼制了一天一夜,两人都没怎么休息,所有时间和精力都耗费在了蚀刻上,一点一点往前推进着,玉玦上的符文通道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前延伸…… 整整十二个时辰,两人完全没有胡闹,可谓专注之至! 直到被一个符文难住,通道怎么也无法向前延伸,青竹才终于抬起头来,舔了舔近乎干裂的嘴唇,无奈道:“不行了。” 刘小楼赞道:“上回教了你天元始终法,你是不是一直苦练?用的比我还好!” 青竹哼了一声:“蛋都捏坏了不知几枚才练出来的!” 刘小楼浑身一个激灵:“……” 青竹又盯着手中的阵盘反反复复揣摩,手指尖来来回回比划,最终还是摇了摇头:“这个问题不解决,刻不下去。” 刘小楼苦笑:“早跟你说了……问刁师吧。” 青竹捡了块石头,向着洞顶击去,那石头击出咚的一声,反弹回去,正落在掌心上,青竹继续弹出,如是多次,洞顶上方传来咚咚的回应声。 片刻之后,五人重聚于峡外石亭内,刘小楼将困扰自己和青竹的符文写出,请大家一起参详,可惜徒劳无功。 眼看几人一个个愁眉苦脸,刘小楼只得道:“不行,这么下去不是办法,才破解了三个古符,剩下的完全没有思路,咱们之前设想的完全搭对不上,那些译意都是错的。眼下都一个月了,才炼到哪?这么炼下去,到年底能完成吗?” 青竹摇头道:“别说年底完成不了,再过多少年也不行,除非把这些古符解开。” 高长江看向刁道一:“师兄?” 刁道一沉默少时,不得不承认:“小楼说的没错……师弟你有进展么?” 高长江道:“没有。” 刁道一问刘小楼:“小楼的意思呢?是打算请龙师么?” 刘小楼道:“我这点想头,其实刁师你心里跟明镜似的。龙师毕竟不是阵法师,对阵法一道并不精擅,但却精通符文,器符和阵符是相通的,他对阵符的钻研,我认识的人里,没人比他更合适。遇到这样的古符,想来他应该和我们一样……” 刁道一摆了摆手:“就这么办,再过几天,我把手头的阵盘收个尾,就亲自去一趟……” “几天?” “三、四天,我和桃子正在炼制的阵盘不能停下来……” “刁叔我可以炼的,你去吧。” “别胡闹!” 刘小楼摇头道:“刁师继续主持这边事务,我去一趟吧。” 刁道一犹豫道:“龙师不一定在龙氏本庄……” 刘小楼笑问:“小雨山别邺?” 刁道一怔了怔,随即微笑:“小楼也知道?既然知道,那就去吧。” 米桃大为好奇:“什么山?” 青竹眼睛也亮了:“小雨山?” 米桃追问:“青竹姐,小雨山是什么山?龙师是那位炼器的龙大师么?他跟小雨山建了个别邺?那边有什么好玩的吗?为什么他们笑得那么诡异?” 青竹解释:“就是四明山北边的小雨山吧?那座山不是有主人的么?听说是座药山,山主人姓金,很少与人打交道。” 刁道一干咳了一嗓子:“桃子,那边有座龙师隐居的山庄,他有时候会去闭关潜修一段日子,就是这么简单的事情,不要想多了。这件事也不要传出去。” 米桃嘟着嘴:“不可能!只是那么简单吗?刁叔你笑容很奇怪你知道吗?还有小楼哥,你也笑得很……猥琐……不像好人!肯定有事,我要去!” 一番纠缠,好说歹说,终于把米桃给说服,不再坚持跟着,至于青竹,虽然也很好奇,但她知晓轻重,更知道有些好奇心是不能乱起的,所以当然没有跟着去。 就这样,刘小楼离开了文碧峰,再次赶往江南。和上次不同的是,这次有欧阳家的楼船等着他,免去了他的餐风露宿,又快又稳的赶到了四明山北侧的小雨山。 他不知道龙师在不在 四明山这一带,他已经来过多次,而这小雨山别邺,他更是熟悉,哪怕到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依然称得上熟门熟路,不知不觉就拐上山去,经过几座药田,走到了主人家的茅屋前。 想起去年来时,在这茅屋中发生的一切,不由一阵恍惚。 恍惚之间,似乎听见茅屋中有什么动静,于是屏住呼吸,蹑手蹑脚迈过门槛。 茅屋里面别有洞天,还是熟悉的院子,熟悉的卧房,熟悉的照壁,熟悉的喘息声。 刘小楼不由露出会心的微笑,站在照壁前静静听着,听得多时,里面两人胡言乱语渐渐平息下来,也渐渐清晰起来。 “小楼,刘小楼!” “师娘!” “景昭,景公子——” “师妹!” 刘小楼很是无语的摇了摇头,心说话,一年过去了,龙师怎么还在用那件法器面具吗?就没有炼制新的? 一阵悉悉索索的穿衣声,让人浮想联翩。 “金娘,好了么?” “好了。” “快去沏茶。” “知道了老爷。” “小楼,进来还是在外面等?” “额……晚辈还是在外面等吧。” 出来之后,坐到以前习惯坐的树下石桌边,等候少时,金娘挽着略显散乱的发髻,托着茶盘过来给刘小楼沏茶:“这一去就是一年,小楼怎么今夜登门?” 刘小楼挠了挠头:“打扰金娘了,是我的不是。” 金娘笑意盈盈:“不不不,来得正好,还得谢谢你,以后常来!” 说话间,龙子伏也出来了,却没怎么穿戴收拾,直接披着睡袍出来,满脸红光,笑道:“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刘小楼叹了口气,蘸着金娘刚泡出来的茶水,在石桌上简略画了个符。 龙子伏眼睛立刻就直了,瞪着桌上这个符,恍若中了邪一般,久久说不出话来。 第二百零七章 青竹符 “这就是雇主?”抬眼打量着眼前的凤林山庄,龙子伏眯着眼睛嗅了嗅,点头道:“确实有股子古意。” 刘小楼问道:“龙师是说这山中大阵?可不是嘛,当初来时我就感其不凡,所以宁愿倒贴灵石也要带人过来。” 龙子伏摇头:“我对阵法一道并不精通,闻不出你说的阵法古意,我闻到的是这座山里那股陈朽之气,这庄子年头真个不小了。” 说话间,殷庄主已经远远自庄内飞奔而来,足不点地的冲到面前,躬身拜倒:“恭迎来迟,还请龙大师恕罪!” 他身后跟着的一票殷家人也统统见礼:“恭迎龙大师!” 龙子伏微笑道:“庄主,各位,不必多礼。” 殷庄主直起身子,显得很是惊喜激动,还有些手足无措:“久闻龙大师高名,未想竟驾临鄙庄,真是……哎呀呀,殷某不知该当如何是好……师爷快快备宴,上宴!三十六道硬菜!” 龙子伏淡淡道:“庄主客气了,小楼是老夫忘年交,他说有些阵符上的疑难想请老夫看看,老夫却不过他,只好出山走走,但愿不要给庄主添麻烦才是。” 殷庄主一边道:“怎么会?怎么会?”一边引着入庄:“快快快……哎呀,蓬荜生辉,蓬荜生辉!啊,这是我家太叔公……这是我家表舅……原本都在闭关,听说龙师到来,都忍不住要出来拜见……这两位是我族侄,飞龙、飞凤……” 顿时一片“龙师”、“龙前辈”的乱叫。 殷庄主身后还跟着两个陌生人,也被他扯了过来夸耀:“今日巧了,正逢江南炼器大师龙师光临寒舍,二位蒙兄也一起入席畅谈如何?龙师、刘高师,这二位是左近蟒山的主人,蒙氏兄弟,与我凤林庄守望相助。” “好说好说。” “不胜荣幸!” “那就叨扰了!” 殷庄主觑了个空,将刘小楼拽到边上低语:“刘高师,没想到你真将金丹炼器大师给请来了,这……我殷家万分感激,刘高师也放心,龙师的酬劳,我凤林庄砸锅卖铁也要凑出来,绝不让刘高师亏空得太多!” 刘小楼瞪眼道:“殷庄主,殷老哥,我叫你一声哥哥,你老哥认不认我这老弟?” “哎呀呀,哪能不认,现在就可以烧香拜把子!” “既然如此,谈什么灵石?” “是为兄的不是,刘贤弟切勿怪罪!” 一场宴席,宾主尽欢,庄中本想留龙子伏下榻歇宿,被他婉言谢绝:“老夫事情有些多,这次远赴秦地,也是推脱了好些邀请,还是早日帮小楼参研为好,不然耽误的时辰,你们凤林庄可赔不起,哈哈!” “哈哈哈!” “哈哈……” “哈哈哈哈,您老真是诙谐!” 于是,一群人又陪着来到文碧峰青山门,将龙子伏送了进去,当晚,青山门自是又一场大宴排开,石关峡中热热闹闹,如同过节一般。 饮宴时,青山门灵酒见底,又专门去凤林庄、蟒山调来了灵酒,这才接得上。 原本以龙子伏的金丹修为,青山门、凤林庄再加上蟒山蒙家兄弟,也灌不倒龙子伏,奈何阵法师团体这边窝里反,米桃拉着龙师对饮上了,这一下真可谓两败俱伤,不仅米桃自己没讨得了好,龙师也被干趴下了。 刘小楼醒来后,兀自感到头疼,揉着太阳穴,不停以真元度入,这才好过了三分。他出门后前往龙子伏安歇的石洞,碰到米桃,苦笑道:“桃子,你以后可不能给自家人造反,咱们得一致对外才好。” 米桃嘻嘻道:“下次不会了,就是好奇嘛,现在搞清楚了,回去我就到小雨山拜见金娘子姐姐,找她玩!” 刘小楼无语的指了指她:“别传出去就好。你这是去哪里?” 米桃道:“小楼哥,那两兄弟带来的蟒酒不错,昨天听他们吹得头头是道,我去找了他们,看能不能跟他们买一些。不过这两兄弟酒酿得好,酒量是真菜,到现在还没醒!” 刘小楼道:“酒的事先放一放吧,昨夜刁师说了,今日午时龙师洞中相会,你快去唤人吧,去唤高师和青竹……” 米桃嘟着嘴:“青竹姐姐还要我去请?” 刘小楼没搭理她这茬,很快来到龙子伏居住之处。这是青山门给他安排的客舍,同样是在石关峡岩壁上凿出来的石洞,里外共有三层,此刻龙子伏正在外面一层的石厅中,和刁道一对坐在石桌前,全神贯注的翻阅一张张黄纸。 这些黄纸,正是刘小楼他们前前后后整理出来的六十九个古符。 这些古符已经破解了七个,每一个后面都标注着刁道一、刘小楼他们的各种理解,这些理解是不完整的,是只言片语的,但方方面面都有涉及,可以说想到哪写到哪,对每一个古符的理解,都有一个持续深入的过程。 剩下的六十二个,也大多标注了些译意,但都是些猜想,其中许多标注被划掉,表明是错误的推测。 龙子伏已经看到了一半,他的目光更多投注在那些被划掉的推测上,由此排除心中的很多想法。 他看得如此专注,刘小楼进来都没有抬眼打个招呼。 刘小楼站到刁道一身后,小声问:“龙师看了那么多了?昨夜不是喝醉了么,怎么不休息休息?” 刁道一摇头道:“我上峰顶看日出,下来时经过这里,龙师已经看了十个符了,现在是二十三个。小楼你也坐。” 于是刘小楼也坐在一张石凳上,默默等候。 少时,龙子伏忽然开口:“干裂秋风,润含春雨,解得很好啊,为何划掉?” 刁道一回答:“枯而能润,刚柔相济,有质有韵,这的确是阵符通道蚀刻之道,但在这里,似乎做不到,我们几个为此探讨过一夜,刻废了两块玉玦,总是指到意不到。” 龙子伏沉吟多时,提笔在其上写了两个字——“传神”。 接着翻起下一张黄纸的古符继续看,看罢多时,问:“浮滑旷野不对?问题出在哪里?” 刁道一凑过去看了看,这个符不是他精研的,于是望向刘小楼,刘小楼连忙回答:“这句的意思,后面必然是‘指力能扛鼎’,但力道一上去,通道就会洞穿下面的两层交汇点。” 龙子伏点了点头:“所以不是浮滑旷野,很好……那就试试’如屋漏痕‘。” 就这样,一直看到傍晚,然后兴致不减,继续挑灯夜战。 这时候,不仅是刘小楼和刁道一在他身边回答,青竹、高长江和米桃也都来了,围着龙子伏,各尽所能的解答各种问题。 夜晚过去,白天到来,然后又是一个夜晚…… 如此三天三夜,龙子伏终于从自家储物袋中取出一页新纸,正宗的符纸,纸上散发着难以名状的律动,好似与外面的草木虫鸟有着某种关联,符纸一出,立刻牵引住所有人的神念。 龙子伏打开一个黑木盒子,里面是半盒鲜红透亮的朱砂,盒子底座上架着根食指粗细的笔管,笔头只有三根细毫,也不知是什么灵物身上取来的,瞧着就十分有神韵。 他指诀一掐,三毫笔从笔架上飞起,灵动的蘸了蘸朱砂,三根细毫立刻就被朱砂润成了金色,半刻也不停顿的在符纸上画了下去。 一个和原符大约八成相似的新符就这么一笔勾成,笔尖收尾的那一刻,符纸亮了起来,亮成了一团火焰,在空中燃烧。 灰烬落罢,空中只剩这个金色的符文,符文的笔画线路如同一条蛇,在不停的游走着,永远也停不下来…… 刁道一、刘小楼、高长江、青竹、米桃,五位阵法师的目光都死死盯着如蛇游走的符文金蛇,大气不敢喘上一喘。 良久,朱砂效力消散殆尽,符文金蛇也失去了游走下去的灵力,慢了下来。 龙子伏取出一个泛黄的兽皮册子,打开到中间的空白页上,符文金蛇便落了下来,在这页空白上书写还原。 龙子伏将册子合上,眼中满是疲惫之意,却又掩饰不住的欣喜:“应当便是如此了,这个符解出来了,以水为天,以山为刃,刃山劈水天之意,不知它当年叫个什么名目,你们自己看着取名吧。” 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刁道一想了想,道:“要不,这第一个符由小楼来命名吧,我们都托了你的福。” 刘小楼挠了挠头:“我不大会取名,这么着,青竹是大家出身,见多识广,说起来,当年我的第一件阵盘,还是她帮我改进的,由青竹取名吧。” 刁道一很是满意,转过头来催促:“青竹,小楼也说了,你是大家出身,你来取名,要好听一些,古意一些,嗯,再雅致一些!” 青竹白了他一眼:“我吃的墨水少,别来揶揄我,什么古意雅致的,犯不着!我就想取个好认的名,不行么?” 说着,提笔在纸上写了三个字——青竹符。 “好赖就是它了,要么你们就别让我取!” 第二百零八章 突破 龙子伏的加入,立刻将阵盘炼制进程往前大大推进。 有时候他会在石洞中写写算算,一待就是一整天,有时候他会去三座石洞地火处现场观摩阵盘的炼制。 更多的时候,他会返回凤林庄,或是登高查探风水,或是启动大阵亲身感悟——对于符的精研来说,这是绝不可少的! 差不多每两天到三天,他都会破解出一个古符,将这个古符的真实含义告知三个炼制小组,极大减轻了阵盘炼制的难度。 这些古符的原意非常丰富,包含的意思是现在阵符含义的三倍以上,很多时候,一个古符蚀刻上去,就能解决很多问题。比如原先设想的三通道交叠,如果换作今符代替,那可远远不止三通道,至少要四通道才能达成所需目标。 至此,刘小楼他们才真正了解到,这座参登太华上仙阵究竟有多么宏大。 当然,今符也有今符的好处,在研讨过程中,几人也渐渐理解到,简洁明了的今符,实际上对阵法师入门是相当友好的,如果都是古符这种深奥的东西,刘小楼当初恐怕就没那么容易上手,或许就与“刘高师”这个称号无缘了。 破解出来的这些古符,相继被众人命名,有了青竹的先例,很快就有了接下来的一系列符名,简单明了,甚至粗暴。 道一符、长江符、小楼符、米桃符、四明符、莲溪符、雪斋符、三玄符、乌龙符等等等等,就连龙子伏也忍不住凑了个趣,挑了个符命名,只不过他还是比较自矜的,没那么粗暴,取的名字与符意颇为相合,指向上也更为婉转——金雨符。 龙子伏到来后的第一个月,三个小组的任务都有了实质性进展,阵盘玉玦都已经全部完成了炼形。 阵盘完成炼形,从表面上看只是四大步骤中的第一步,却标志着他们对古符的理解、对阵盘炼制的适应进入了全新的环节,整个大阵的修缮事务步入了正轨。 事实果然如此,接下来的一个月,三件替代阵盘的炼制工作取得突破性进展,相继完成了符文通道的蚀刻、真灵阵液的熔炼,只差最后阵盘完成体的炼制。 当最后一葫芦真灵阵液炼制完成时,青竹小心翼翼盖上塞子,将它放到石壁新开辟的石龛中。 大大小小一共十二个葫芦,最大的是两个储放五金八石阵液的葫芦,每一个都有一尺高,最小的是手指头那么大的小葫芦,有三个,里面的三种真元阵液分别以南山松、龙使松、玄台松的松果炼成,较为珍贵。 三种松树分别出自南山、龙使、玄台三座海外仙岛,而称得上海外仙岛的虽然不一定是真正的仙岛,却基本上神龙见首不见尾,很难寻找,所以这三种松果非常罕见。现在市面上找得到的,都是大门派移植培育的衍生松种,但就算是移植的松树也不多,因为它们需要生长在灵泉灵眼旁边。 这三小葫芦真元灵液,所用松果分别由青竹、米桃和龙子伏提供,事到如今,到了这一步田地,大伙儿都已经不在乎往里贴补多少了,只是一门心思琢磨着尽快炼成阵盘,弄通这些古符的深奥含义,掌握这些阵盘的炼制方式,验证心中所思所想。 指尖摩挲过这一排葫芦的灵液,青竹的脸上满是喜意,幽幽道:“我忽然有些舍不得用它们了,好不容易调制熔炼出来,就像自己的孩子一样。” 刘小楼不由莞尔:“自己的孩子,你知道有孩子是什么样么你?阵液炼出来,总归是要用的,不用它就是废的,如果真把它们看作孩子,那就更要把它们炼入阵盘之中,只有在符文通道上游走,它们才有了生气,才算活了过来……” 青竹忽然打断他:“我们生个孩子吧?” 刘小楼目瞪口呆:“啥?” 青竹摇了摇头:“算了,开个玩笑,只是刚才有些好奇,你别放在心上。真要跟你生个孩子,没法跟五娘相见了,还有我那些女伴们,恐怕都得跟我断交,还有莲溪堂,也回不去了。” 刘小楼呆了呆,道:“是哈,若真生个孩子,你就不是青竹了。” 青竹道:“别胡思乱想了,接着说阵盘,今夜好好调息,最好补枚参元丹,我这里就有……” “我也有。还有青华神韵丹,你吃么?” “哟,可以啊小楼,还有这东西?还是留着吧,用不着,这关节吃浪费了。” “明天这样,先炼地盘,你把阵液炼上去,我来控火。” “你现在对自己的控火很有自信?” “那要不换一下,你来控火?” “算了,还是你控吧,我是阵法师,更擅长熔炼阵盘,不像某些人,这个也学,那个也学,学了一堆乱七八糟。哎?说到这儿,我倒是想问一句,你刘大掌门到底是什么?阵法师?剑修?阴阳师?我起先以为你是阴阳师……” “什么阴阳师?别胡说八道,哪里有什么阴阳师,那是鬼神术,我也不会。” “跟你在一起,什么时候谈过鬼神?不是一直都是我阴你阳吗?你不是阴阳师谁是?” “咱们这个功法,名字虽然叫阴阳经,但却是双修法门,和人家那个阴阳师不一样的……谁啊?” 外间传来走动声,有人叫道:“刘高师,是我!” 刘小楼和青竹停止讨论,往外走了几步,迎住姬长老:“您怎么来了?” 姬长老道:“是凤林庄的骆师爷找上门来了,说是有急事通报,请您无论如何出去一趟。” 刘小楼跟着姬长老出了参天洞,就见骆师爷正在洞外来来回回踱步,一看他出来,立刻迎了上来:“刘高师,快随我回凤林庄,贵派又有人来了!” 刘小楼怔了怔,问:“来的是哪位?” 骆师爷兴奋道:“梅长老,梅长老来了,您快跟我回去,人正在庄子里呢!” 对凤林庄来说,平都八阵门的金丹长老,而且还是金丹后期长老驾临,当真是绝大的事情,比龙子伏来还要大! 骆师爷在这里幸福激动,刘小楼心里却咯噔了一下,隐隐觉得不好。 原本不过是座一百二十块灵石报价的阵法,他跑来做什么? 第二百零九章 一路长谈 “骆师爷,我家梅长老是什么时候到的?” “是昨天辰时到的,一路风尘仆仆。贵派天下大宗,诸位阵法师身份何等尊贵,却如此平易近人,如此的没有架子,为了鄙庄修缮阵法这点小事,千里迢迢而来,不辞辛苦,鄙庄上下都感动莫名,我家庄主说了,将来平都山,尤其是刘高师,但凡有事吩咐下来,鄙庄上下一定尽全力响应,当然,贵派恐怕也用不到我凤林庄……” “昨日辰时就到了?梅长老到了以后,都做了什么?” “他老人家一到凤林庄,鄙庄上下全体出迎,他也不歇息,立刻就要看阵,一处处看下来,特别仔细,你说他那么一位大人物,做事还如此认真细致,真是令人赞叹,所以说,大人物之所以为大人物,必有其因!” “就只是看阵?” “对,看阵,都看遍了,然后发问,问得很仔细,有些事情都是很早以前的事了,就连庄主都记不大清……最后没奈何,连刚闭关的太叔公老爷、舅爷又都重新出关了,毕竟很多事情,他们二位才能回想起来……” “你家太爷和舅爷这关,是真闭不住啊,这都出来多少回了?闭关又出,出了又闭。” “哈哈,刘高师说得是,当真是闭不住了。在下记得,当日登高时,刘高师曾提及一座子阵,就是开引霞光阵,此阵风水受了阻滞,霞光隐藏,便不见了贵客,如今贵客盈门,应该便是刘高师带来的运道吧!” “骆师爷,你可真会说话。” “在下一向拙于言辞,所胜者,在于敢讲真话!” “呵呵。对了骆师爷,我听说梅长老与贵庄有旧,正是看在梅长老的情分上,宗门里才接了这桩炼制阵盘的事情——所谓有旧,是太叔公吗?还是舅老爷?亦或别人?” “刘高师,咱们那么熟悉了,您对鄙庄又好,有些事情就不瞒着您了。要说有旧,算得上有旧,若说有多旧,却也没旧到哪里去,真正说得上的,是个缘字。” “哦?此话怎讲?” “今年春,有灵物入我凤山,你猜那是个什么灵物?” “哦?莫非是什么灵兽灵禽?” “要不说是刘高师呢?就是高,一猜就准!那是一只须火蝠,自北而来,钻入山中不见,可谓云深不知处!” “哟,这可是好物!” “的确如此,正所谓福到也!如今想来,凤林庄今日之运道,正来自这只灵蝠,福气如火一般旺盛啊,哈哈!” “然后呢?是梅长老出现了?” “不错,原来这只须火蝠,便是梅长老追进山里来的。听他这么一说,山中上下全部出动,帮忙追踪这只灵蝠。我记得很清楚,为了将灵蝠惊出来,鄙庄上百口人在这漫山遍野里呼号喊叫,甚至启动大阵相助,终于将这灵蝠给逼了出来,被梅长老一手拿下。” “原来如此,所以当时梅长老见着你家这大阵了?” “正是!说起来凤林庄这座护山大阵因太过糜耗灵石,已经多年不开了,至少我入幕凤林庄后这么多年,真正见识大阵威力,也是这次托了梅长老的福。为了让大阵运转起来,庄主一次拿出了十六块灵石,平日哪有这般奢侈?” “梅长老发现了大阵残缺不足之处,于是答应帮助贵庄修缮?” “是。当时庄主也跟他说过,我凤林庄灵石匮乏,恐不敷所耗。他老人家说,是为了感谢我凤林庄助他捉拿灵蝠,有多少灵石便给多少灵石,平都山不计较。而且他还说,有急事要往蜀地一行,让我们先向平都山五鱼峰发出信函,也别说修缮大阵,就说炼制普通阵盘就好,只需等他办完急事后,自有安排,否则就算他是长老,有些事情也不好明面上以公废私。于是,鄙庄按照他老人家的嘱咐来做,果然就等到了刘高师,所以我家庄主也多次感叹,梅长老真乃信人也!” “哈哈,的确是信人。对,除了梅长老,还有谁来了?” “没有,就只他老人家一人。” “他自己?” “不错,说是从青城山直接过来的,那边的事情料理完毕后,还没回平都山就赶来了。” “所以,我这边的进展,贵庄都跟梅长老禀告过了?” “这是自然,我家庄主在梅长老跟前为高师您大大美言了一番,梅长老也很高兴,所以让我赶紧请您回去,有些事,他要单独询问高师您。” “你们是怎么说的?来,跟我好好讲讲。” “哈,高师放心,我家庄主话说得很有分寸,有什么说什么,绝不夸大其词” 这一路长谈,不知不觉就谈到了凤林庄,骆师爷让人进去通禀,自己陪着刘小楼向里一路进去。 梅长老被安排暂居之处,便是当日刘小楼暂居之处,看来这处院子的确是凤林庄最好的客院,殷庄主没有哄人。 站在院外稍等片刻,殷家的家仆就出来禀告:“梅长老请刘高师单独进去,有话要谈,梅长老说,师爷可以自便。” 骆师爷哈哈道:“那行,我去向庄主禀告一声。” 刘小楼深吸了一口气,迈步入院,不管梅长老想怎么做,见面是必然要见面的,不可能躲着他,不管怎么说,自己都是被宗门派遣过来,无论如何没有理由刻意为难自己吧? 进了院子,拾阶而上,进入正中的花厅里,就见桌旁坐着一位看上去四十来岁的中年,脸庞清瘦,眉眼间有股说不出来的枯槁之意,好像 刘小楼不由将目光瞟向了墙边的宝物格,格子里那盆枯桃枝还在,别说,这人和这桃枝真是挺像的。这可不是他的说法,而是在五鱼峰上,齐宣、金长数、毕司空那帮家伙说的。 但刘小楼知道,这位形容枯槁的中年人,其实不是中年人,他已经快两百岁了,金丹后期修为,在阵法师中属于顶尖的存在,在五鱼峰上说话的分量,比简长老还要重。 他不敢耽搁,赶忙上前拜倒:“三玄门刘小楼,拜见梅长老!” 梅长老的目光在他身上逗留多时,终于淡淡道:“起来说话。” 第二百一十章 梅长老 刘小楼小心翼翼起身,抬眼看了看梅长老,见他那张枯槁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于是道:“欣闻长老大驾至此,晚辈弟子不胜之喜只是未能远迎,甚为惶恐。” 梅长老没有说话,只是静静打量着刘小楼,刘小楼续道:“弟子是去年才入的宗门,一直没有机缘拜见长老,心下很是遗憾,耿耿于怀了许久,今日有缘拜见,这下释怀了” 见梅长老还是不说话,他只得继续找话:“今夏受招上山,在五鱼峰上得见诸位长辈和同门,学习阵法,受益匪浅。当时也听说了长老大名,心下神往,可惜长老远赴青城一切可还顺利?” 梅长老终于开口了,缓缓道:“刘小楼,我也听说过你,一介散修,还是乌龙山那地方的散修,居然在金庭山闯下偌大名头,着实不易。所以当时简师弟说,想纳你入门,我没有出言反对。不过说实话,纳你入门,成为依附小宗,到底是为了什么,大家都心知肚明,你自家想必也是知道,所以老夫也没有真正视你为平都山门下,你依旧还是做你的三玄门掌门,这与你修为无关。老夫甚至以为,永远不会和你打什么交道。” 刘小楼心下一紧,虽然梅长老说的是大实话,但流露出来的态度很是不妙,这个时候不想认同自己是同门晚辈,意味着什么?想干什么? 就听梅长老顿了顿,直接问到了关节上:“但让我完全没有想到的是,你居然接手了这座大阵。你是怎么接手的?是谁将这件事交给你的?欢鹤?道林?青阳?还是钟山?” 刘小楼回答:“是欢鹤前辈。” 梅长老点了点头:“我也觉得多半是他。为什么给你?” 刘小楼道:“夏天时,我受招上山,参与炼制一座大阵,据说是因为梅长老你们都去了青城山,五鱼峰上留下的阵法师不多。当时炼制完成后,欢鹤前辈就说有这么件事,问我接不接,其实我也不太清楚为什么给我,总之稀里糊涂就接了” 梅长老打断他:“你当时知道是一百二十块灵石么?” 刘小楼点头道:“知道。” 梅长老问:“知道你还接?” 刘小楼支支吾吾道:“这个,毕竟是初入宗门,又是欢鹤前辈交代的事情,嗯,总不好第一件事就驳了欢鹤前辈的面子” 梅长老皱眉喝道:“说实话!” 刘小楼只得回答:“当时以为是炼制一座护庄阵法,没想到是这么大的护山大阵。” “护庄阵法一百二十块灵石也炼不成护庄阵法!” “禀长老,殷家的书函里答应,除了一百二十块灵石,还有阵盘玉珏也是庄子里出。” “那也远远不够!” “这” “刘小楼,你说实话,为何张欢鹤要将这件事交给你?你为什么要接?” 这句话了里带着一股冷意,刘小楼忍不住抬眼看向梅长老,就见梅长老原本毫无表情的一张脸,此刻虽然依旧毫无表情,但和刚才的毫无表情相比,却似乎多了一分狰狞之意,不由浑身一个激灵。 这时候可不敢再藏着掖着了,赶忙回答:“一百二十块灵石,是够了的。” “你是在说笑?” “弟子哪里敢跟长老说笑。” “那你就算算给我听,怎么就够了!” 刘小楼开始掰着手指头算账:“阵盘所用玉珏由凤林庄出,这笔开支省了。书函中说要炼十六件阵盘,五金八石加起来大约两块灵石的量” “胡说八道,你是欺我不懂炼阵?” “长老容禀,正常炼制所需五金八石自然不够,但我用的五金八石并不完全正常,其中银和铁、锡用真的,金用沙金,铜用市面上的铜钱回炉” “胡闹!沙金怎么用?和我们说的金能一样?铜钱里面含铜只有六成,怎么用?” “禀长老,确实能用,就是功效会减上一成” “还有呢?八石也用别的次品冲抵?” “八石不能用别的次品冲抵,但可以用本身的次品冲抵,其实弟子平日用的八石,以为都是上品,谁知道上了五鱼峰,才知道真正的上品是什么。” “那其他灵材呢?” “五金八石只是小头,真正的大头当然是主用的灵材,这个上面的节省,主要是在炼制手法上除了灵材和炼制上可以节省外,当然还有别的方法可以让主家继续往外掏灵石,毕竟报价是报价,真正干起来,还可以继续追加” 刘小楼巴拉巴拉说了一通,说得梅长老有些不可置信:“这么说,一百二十块灵石的价,你居然还有赚头?” “这个有一点,也不太多了。弟子主要还是奔着学手艺来的,弟子以前没有单独接过这么大的活儿,这也是个机会。” “你先说说,你上五鱼峰后,张欢鹤让你炼制的阵盘,你怎么炼的。” 于是,刘小楼又说起受招炼制的那件阵盘,领了些什么材料,炼成了什么样子,验收时,简长老、刘道林和张欢鹤是什么态度,又巴拉巴拉一通。 直到此刻,梅长老的态度终于缓和下来,刚才眉宇间不自觉聚集的一丝冷意也消散了开去。 等刘小楼说完,他就坐在椅子上沉思,沉思了许久,问起了眼下:“听说,你召集了一些同道?” “是,有炼器的龙大师,有四明山刁道一、高长江两位高师,有莲溪堂的青竹居士,还有个叫米桃的小丫头,看着很小,却是个筑基高师,也堪大用的。弟子准备在文碧峰青山门设宴,为长老接风洗尘。” “龙子伏莲溪堂欧阳氏米氏?是炼酒的米氏?还有么?就这么些人?” “此事原先不知,后来知道或许是上古大阵后,便没敢再召集同道。但龙师那边、四明山那边、莲溪堂那边,对了,还有那个米桃的家里,弟子不知是不是炼酒的,她也从来不说,但听说是什么雪斋的地方,家里都知道他们来秦地炼制阵法,只是不知炼制的是什么。在这一点上,弟子还是很注意的,绝不会泄露出去。” “你们现在钻研到了什么地步?” “破解了一部分古符,将需要修缮的阵盘挑出来分了类别,目下正在炼制几件需要完全更换的阵盘,分别是紫光、岫水、松石阵盘,阵盘的炼制进度已经完成了四成,后续还会加快。接下来需要修缮的是九件子阵盘,还有七件子阵盘想要通过更换布设方式的办法,重新启用,预计后面会相对顺利一些,再有三个月就能完成。因为前期最难的一些地方,尤其是对古符的破解方面,进展非常顺利,龙大师不愧是大师” “我要和龙子伏谈一谈。” “啊?长老要见龙子伏?正好今晚在青山门设宴,宴席上便可与龙大师相见了。” “我不吃宴,只想和他谈一谈。” “那我去请龙大师过来?” “不,我亲自去文碧峰和他见面。” “长老想谈些什么?” “小楼,你自己说,你三玄门算不算我平都山依附宗门?” “自然算的!” “既然如此,那你听不听我这个长老的话?” “当然” “这个阵法,于我关系甚大。如果我让你们退出,你听不听?” “这个” “你直接说,听不听吧。” “听自然是听的,奈何” “奈何什么?” “奈何我现在也说了不算,您看,无论他们哪一个,都比弟子修为高、来头大、背景深哪怕弟子现在提议退出,他们肯不肯呢?之前弟子说一百二十块灵石是有赚头的,那是当时以为要炼制阵法,实则知道这是古阵之后,就没往赚头上考虑了,大伙儿七七八八往里贴了上千灵石了,这时候退出,弟子真说了不算啊。” “所以,走,你带我去文碧峰,会一会龙子伏!” 第二百一十一章 谈话 文碧峰,石关峡,中段,贵客石洞外。 许多人都在这里等候着。 刘小楼站在石洞门前,注视着在洞外蹦蹦跶跶的米桃,看着她跟刁道一、高长江和青竹跟前凑来凑去,不知道在密谋低语着什么,脸上始终绽放着笑容,似乎她一丝都不紧张。 刁道一、高长江、青竹等人坐在散乱的石头上,一边听着米桃的私语,随意回答上几句,一边心不在焉的摩挲着坐下的石头。 刁道一坐在一方卧牛石上,所以他摸的是牛头两侧的“牛角” 高长江坐的是一方石兔,他两只手正在跟石兔的“双耳”较劲,一下又一下的往上拽,拽得很有节奏,好像是在拔胡子 青竹坐在一方高大的卧虎石上,两条腿悬在半空晃晃悠悠,晃得刘小楼心中一荡 刘小楼甩了甩头,心道我在看什么呢? 他把心思又重新拉回到身后的石洞中,努力的想要听到些什么,奈何金丹大师布置的密室阵法,绝对是他无法破解的存在。 青山门掌门和几位长老、核心弟子站得远远的,他们似乎已经嗅到了异常,没敢凑过来,只让处理庶务的姬长老过来打听。 姬长老弓着腰飘了过来,好似这么弓着腰,就能避过旁人的目光,不被人注意到。来到刘小楼身边,他低语道:“宴席已经排好了,三十六道硬菜” 刘小楼觑着他:“硬吗?” 姬长老点头:“硬得很!什么时候开席?要不要让两位大师出来?这都谈了一个时辰,一点动静都没有” 说着,脑袋向刘小楼身后探去,试图去看石洞中的情况,但他眼中只看到一片模糊,宽敞的洞口明明敞在那里,可就是什么都看不清。眨了眨眼睛,下意识以真元灌注双眼,却陡然迎来一阵天旋地转,好似这片模糊的洞口忽然就转动起来,想要将自己吞吸进去! 刘小楼赶忙拽了他一把,将他脑袋拽回来,姬长老干呕了半天,连眼泪都呕出来了。 这就是梅长老布置的密室阵法,不仅是耳密,同时也是眼密。 米桃再次从青竹身边过来,看着弯腰干呕的姬长老,笑问刘小楼:“偷看了?” 刘小楼点点头,问道:“和你青竹姐姐说的什么,是不是想跟梅长老拼酒?” 米桃掩嘴偷笑:“小楼哥都听见了?这回一致对外,把老头灌趴下!” 刘小楼苦笑:“省省吧,宴席准备好了,梅长老却没答应上桌呢。” 米桃挥了挥拳头:“小楼哥放心,我们几个刚才都说了,都听你的,你说怎么办,咱们就怎么办!平都山的长老是了不起,但又如何?大家联起手来,也未必就怕了!” 刘小楼使了个眼色:“真要听我的,咱们可就真退了啊,我得听梅长老的,他是我们长老,你们不怕,我怕!” 米桃道:“放心吧,小楼哥,这种密阵我家就有一座,外边听不见里边的,里边也绝对听不见外面的。” 刘小楼道:“听不听得见,都是这个意思,我是没办法违拗的,你们得想清楚啊。对了桃子,这种密阵有图么?怎么样才能让我看一眼?” 米桃翻了个白眼:“别想了,喏,看姬长老,他修为比我高,还在吐着呢,你觉得咱们这水平能学得了?” 刘小楼道:“学不来可以先备着嘛” 正说话间,身后的石洞猛然刮起一阵热风,随即传来梅长老的声音:“米家的这位小友,还请入洞一叙。” 米桃“哦”了一声,这回才探头过去张望,但就算密阵撤了,依旧看不到里面的情形,因为谈话的地点是在第二层石洞内,也就是众人之前一起研究古符的地方。 “就我自己么?”米桃问。 “老夫也在。”龙子伏的声音也传了出来。 于是米桃进洞,一股冷风袭来,密阵重启。 刘小楼感觉自己站在这里没什么用,还是走到青竹边,一屁股坐在卧虎石旁,叹了口气:“怎么办?” 青竹道:“看米桃的。” 刘小楼道:“似乎龙师和梅长老达成了一致?就是不知道究竟达成了什么约定,如果真是让咱们退出来,米桃能顶得住?” 青竹道:“你知道梅长老为什么不先叫我进去,也不先叫刁道一进去么?” “为什么?” “因为米家够横!” “不会吧?他们家不是酿灵酒的吗?比你们莲溪堂和四明山还横?” “我家莲溪堂是江南世家第三,雪斋米家是江南世家第一,你说她横不横?” “那第二是谁?” “孤云山黄家。” “哦那么厉害啊,你都没说起过。可四明山也是东南阵法大宗啊。” 青竹道:“谁让四明山没有大修士坐镇呢?对平都山来说,他们只要没有大修士,就永远构不上威胁。” “也是。对了,排名第四的是哪家?” “有可能是三家,谁也说不好谁排第四,反正不是你们苏家。你们苏家五十年前实力很强,如果真要放在世家里排名的话,应该能进前三,但你们是丹霞派四支之一,不算世家” 才说了片刻,石洞内那股热风又卷了出来,还是梅长老的声音:“请莲溪堂欧阳小友入洞相见。” 刘小楼怔了怔,青竹也怔了怔。 米桃进去这才不到一盏茶的工夫,这就谈好了? 还是说米桃出了什么事? 刘小楼腕间一抖,水火蟠龙棍的棍头从腕间探了出来 青竹见了他这样子,有些疑惑:“小楼” 石洞里又很快传出来米桃的声音:“青竹姐姐,进来吧。” 龙子伏也在里面道:“小楼,道一,稍待片刻。” 青竹腿一扬,下了卧虎石,径直入洞,刘小楼疑惑的将水火蟠龙棍收了回去,又走到刁道一和高长江身边:“刁师,高道兄,你们怎么看?” 刁道一皱着眉没有说话,高长江回答:“够呛” 这回速度更快,似乎青竹进去了不到几句话的工夫,热风再起。 但已不是梅长老在洞内唤人了,而是青竹出来,招呼刘小楼、刁道一和高长江进去。 刘小楼动了动嘴皮子,悄声询问究竟,却见青竹摇了摇头,于是心下一沉。 果然不妙! 第二百一十二章 摊牌 石洞内,石桌上堆满了龙子伏研究古符的各种器物,包括黄纸、符纸、笔墨纸砚、灵砂等物,还有奇门遁甲盘、阴阳针、铜壶滴漏、算盘等等,还有好几摞写满了字迹的成果进展,此刻也铺开在石桌上。 这么快就向梅长老展示了么? 刘小楼来不及更深一步思考,向着石桌前端坐的梅长老和龙子伏躬身:“长老、龙师。” 梅长老反客为主,指了指左右两侧的蒲团:“坐吧。” 身后的刁道一、高长江也向梅长老见了礼,坐到刘小楼身旁。 青竹和米桃坐在他们对面,再次微微摇头。 就听梅长老道:“这件事情,是老朽我的疏忽,原本这参登太华上仙阵,与老朽有极大关系,是老朽苦寻多年后找到的,准备留给自己用的,只是没有向凤林庄交代清楚,以致到了今日这般地步。过去的是非就不说了,说多了无益,我与子伏商议了多时,作了如下决定——” 顿了顿,目光扫向刁道一和高长江,压在他二人身上,宣布:“大阵不再修缮,后续事宜由龙师与我留下料理,诸位小友可以散去。至于诸位这些时日的辛苦,我会给予每人一百灵石补偿,但需诸位小友起誓,不将此事宣扬出去,否则心魔灾劫且不说,老朽也绝不会坐视。大约便是如此,刁小友、高小友,二位以为如何?” 刁道一深吸了一口气,顶住上方压下来的沉重目光,摇头道:“梅长老,我等为了修复此阵,耗费巨大,绝不是为了灵石而来,区区补偿,无法弥补我等损失之万一” 梅长老打断他:“刁小友,这座大阵原本就是我平都山接揽的大阵,与四明山并无关系,我宗弟子刘小楼招揽你们师兄弟炼制阵盘,并不是将这座大阵转交给你们四明山吧?按理,这件事刘小楼做得本就不对,就算将他革出宗门,将你们师兄弟赶出凤林山,司空掌门也未见得有什么话好说的,是不是?你们师兄弟这数月所获有多大,不用老朽点破了吧?老朽不予追究,还愿意以灵石相酬,你们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刁道一和高长江对视了一眼,两人一起望向刘小楼,刘小楼顿时感到一阵难言的尴尬,当真是有苦说不出。 从大道理上来说,的确是这么个理,可刘小楼私自招募帮手凑成阵法师团队的做法,也是当前通行的做法,并无不妥,但这件事他就不是说理的事,如果换作刘小楼是金丹、是长老,这个理肯定又会为之一变。 刁道一当然也知道,所以他没有为难刘小楼,而是思索片刻,继续顶着压力争取:“可我们已经形成了修缮的方案,炼制了几件阵盘玉珏,许多灵材都处置过,效果应该也很好,这些东西移交给梅长老,可以节省您很大工夫。” 梅长老笑了笑,道:“你们炼制的阵盘,也是你们的成果,和你们破解的古符一样,都可以带走,我这里就不留了。” 石洞中一阵沉默,刘小楼看向青竹和米桃,她们两个都没有说话,目光对着膝下的蒲团,一副神游天外的模样。 又过片刻,梅长老问:“诸位小友还有什么事么?若是没有,便起誓吧。米小友、欧阳小友,你们二位先起誓?” 两人这时候才回过神来,米桃神色不改,当先起誓。 青竹犹豫了片刻,看着刘小楼和刁道一,目光中满是歉疚,也起了誓。 梅长老又看向刁道一和高长江,这两位没办法,也只能干脆起誓,最后是刘小楼。 他们都起了誓,梅长老这才取出五个褡裢,飞到每人怀里,然后起身:“如此,我与子伏便回凤林庄了。小楼,你若回平都山,不可说出我的去向,最好在我回山之前,不要上山。待此间事了,自有好处给你。” 他当先步出石洞,身后是龙子伏,龙子伏跟了几步,又回过身来,苦笑道:“抱歉了诸位小友,梅长老请我和他一起研究古符,我却之不过,只能去了。还有此事想开一些,莫要有什么心结,梅长老早有修缮之道,此道博大,非我等可想,这是老朽的机缘,老朽无法推却。”抱了抱拳,跟着梅长老离开。 外头听到青山门掌门、长老一阵忙乱: “梅大师、龙大师,二位出来了?” “谈得还好么?” “鄙派已备下盛宴,还请入席” “灵酒也备好了” “梅大师?龙大师?” “哎?走了” 石洞之内,米桃笑嘻嘻道:“我也得回去了,有个消息得往家里通报,和青竹姐姐、刁叔、高叔、小楼哥一起很好玩,下回再叫我哈!” 米桃率先出了石洞,青竹在后面叹了口气,抱歉道:“我跟她一起走,实在是没有想到。” 刘小楼问:“到底怎么回事?那么快就妥协了,我到现在脑子里还嗡嗡的。” 青竹道:“我家莲溪堂的护庄大阵有个问题,蒙梅长老告知,需得赶紧回去修补,我恐怕桃子那边也是一样。” 高长江疑惑道:“你们莲溪堂的天莲地舟九环阵,不是北方阵法宗炼制的么?我听说三年前刚修缮过。” 青竹无奈的摇了摇头:“高溪蓝水宗炼制的,就北边,离此不远。谁知道梅长老是怎么知道的。既然告诉我了,就得赶回去知会家里,赶紧想办法重新清查。”“梅长老说的问题确实吗?” “多半确实。” 刁道一低叹:“不愧是平都山。” 大阵繁复,不论什么大阵,总会有破绽的,这并不奇怪。但不被人知道的破绽,就不是破绽,一旦被人知道,那就真成了破绽。 莲溪堂三年前请北方阵法宗门高溪蓝水宗修缮大阵,同时也请四明山一起参详,四明山试过之后,认为暴露出来的破绽很少,也不是什么大问题,所以这次修缮算得上相当成功。谁知才过了三年,也没见平都山怎么动作,梅长老就随意指出了一处破绽,所以刁道一只能叹服。 梅长老既然挑明了一处阵法破绽,谁说不会有第二处、第三处?如果青竹依然留在此间、逗留不去,谁说他不会把破绽传出去? 无论如何,青竹都必须赶回去知会家里处置,并且短期内不再返回秦地,向梅长老表明自己老实听话的态度。 青竹和米桃走后,刘小楼向刁道一告罪:“刁师,实在抱歉得很,没想到会这样,原本以为是我首先发现的这座古阵,没想到梅长老” 高长江哼了一句:“处心积虑!” 刁道一摆了摆手:“师弟不要瞎说。小楼现在是什么打算?” 刘小楼将自己那袋灵石递过去:“刁师,这是” 刁道一将他手推回去,不悦道:“这是做什么?你的难处我和师弟都知道,不必如此!再者,此番已经大有所获,就算不能再炼下去,单凭学到的这些,就已经足够了。我都不跟你道谢,你反而跟我道歉,这叫什么事?” 高长江也道:“小楼你这是做甚?我也要翻脸了!” 刘小楼道:“实在是愧疚啊,也罢,自家人不说两家话刁师,后续有何打算?阵盘也炼了一半,当真可惜了。” 高长江提议:“弃了可惜,不如将三件阵盘炼制完成?” 刁道一沉吟道:“的确可惜。” 刘小楼握拳:“那就继续炼完!” 第二百一十三章 进度过半 决定了继续炼制阵盘后,刘小楼将姬长老招手请来,安定军心:“大阵的修缮已经进入紧要关头,梅长老和龙大师无心饮宴,需要尽早返回凤林庄,你们不要见怪。” 姬长老松了口气:“刘高师太客气了!” 刘小楼又道:“欧阳高师、米高师也要为大阵之事奔波千里……” 说着,拍了拍一脸愕然的高长江,向着翻了白眼的刁道一咳嗽两声,道:“我将与刁师、高兄继续留镇于此,抓紧完成阵盘炼制,还请贵派多提几分精神,全力配合!” 姬长老连忙道:“应当如何配合,还请高师吩咐。” 刘小楼郑重道:“听说秦岭北麓有青牙藤、赤黄甘草两种灵材,此二物甚为紧要,还请贵派遣人采摘。我们愿意以灵石收购,青牙藤一尺付灵石一块,一尺以下的不要,赤黄甘草要两寸高的,三株一块灵石。” 姬长老喜道:“刘高师瞧好了,鄙派立刻就去!” 等他欢天喜地出了石洞,高长江有些疑惑:“小楼,这两种灵材需要那么多吗?我这里还有的。” 刁道一摇了摇头:“师弟,这是小楼在给他们找些事做。” 高长江更奇怪了:“什么意思?” 刁道一没好气道:“省得他们给咱们找事做!” 青山门得了刘小楼的叮嘱,撒出大量人手去秦岭北麓搜寻灵材,文碧峰上顿时清静下来,刘小楼、刁道一和高长江又一头扎进了洞子里。 和之前那三个月相比,身边没有了青竹这个得力帮手,很多事情都需要自己琢磨、亲力亲为,事情似乎一下子多了起来,比之前更忙碌了。 但紧迫感也比之前陡然加重,就好似有一根鞭子从几十里外的凤林庄那边撩过来,随时随地会在自己身上抽两下,会让人更加专注、更加投入。 因此半个月下来,虽然少了个人,阵盘的炼制进度竟然没减,甚至还更快了一些。 时光匆匆,半个月很快过去,松石阵天地人三座阵盘的符文通道顺利蚀刻完成,这是他头一次完成四层交叠蚀刻,成就感满满,心中欢喜无限。 至此,进度完成一半。 半个月没有出洞了,该出去透透气了。他用石子击打洞顶和右侧洞壁,成功唤起了刁道一和高长江的回应,于是三人再次来洞外石亭,探讨这段时间遇到的问题。 刁道一和高长江的进度也很快,两人的符文通道同样蚀刻完毕,刁道一那边甚至完成了四个五层交叠点,让他在探讨时一直掩饰不住的喜意。 于是刘小楼提议庆贺一下,两人都立刻同意了。 姬长老适时赶到,向三人表态:“这是炼阵有所小成了?恭喜恭喜,厨下已经生灶,硬菜很快就上!” 刘小楼道:“辛苦姬长老了,许久不见天日,出来透透气,喝点小酒,哈哈!劳驾硬菜就不要搞三十六道了,也不必那么硬,有个几道下酒便可。” “那就九道!不能再少了!”姬长老笑答。 “长老若是有空,一起饮上几杯?”刘小楼发出邀请。 “必须作陪!”姬长老斩钉截铁的应承下来。 半个时辰后,硬菜就一大碗一大碗的送进石亭,刘小楼看得眉眼乱跳,向姬长老叹息:“不是说了九道吗?这怎么搞出十八个来了?” 姬长老亲自将几人酒杯满上,惊讶道:“是吗?我数数……哎?还真是,这帮兔崽子,对老夫的话也敢阳奉阴违!不过看在他们诚意满满,刘高师是不是就饶过他们吧?下不为例,下不为例!来,老夫先干为敬!” 几杯酒下去,刘小楼问道:“这些时日,我与刁师、高兄废寝忘食,一心扑在火池边,真洞中不知岁月,姬长老,我家梅长老、龙大师那边可有吩咐传来?” 姬长老道:“未曾听说,刘高师若是需要,我让门下弟子去凤林庄跑一趟。” 刘小楼摇头:“那倒不必,有消息告知我就是。”说罢,取出一袋灵石交过去:“这段时日租用贵派火池的开销,还请长老收好。” “那老夫就不客气了。”姬长老笑眯眯收下,道:“来,再饮三杯!” 刁道一忽然道:“还是去打探打探吧,但不必惊动两位大师,就去看一看凤林庄那边的动静就好。” 姬长老答应了:“放心,我明日就派人去。不过凤林庄那头,并没有什么大动静,就在前天,我还碰巧路过凤林庄,遇见了他庄上的骆师爷。据骆师爷说,两位大师入庄之后就上了后山百木崖,进去之后至今未出……” 刘小楼向刁道一和高长江介绍:“百木崖是凤林庄后庄一处清静所在,殷家人闭关的地方。” 转过头来笑问:“两位大师去了那边,殷家闭关的太叔公和舅姥爷可如何是好?” 姬长老也笑:“哪里还能闭关,那二位如今已经来我文碧峰躲清静了。” 刘小楼道:“哦?那就请两位老前辈一起过来饮酒可好?” 姬长老道:“却是不巧,两位老前辈闲来无事,听说了刘高师在收购灵材,便也去了秦岭……” 说着,笑吟吟的取出一大袋子来,道:“刘高师,既然说到这里,高师请看,这是我门下弟子遵您之托,不辞辛苦,自秦岭中采摘来的青牙藤和赤黄甘草,请高师验一验,一尺长的青牙藤九支,两寸高的赤黄甘草十五株,您看看。” 刘小楼点头,接过袋子,当场倒出来,一根一根仔细点验,对其中两根青牙藤提出异议,认为虽然长度过尺,但有明显发黄之色,应该是有较大的损伤,无法验收。其余都可以收下,一共给付灵石十二块。 姬长老在他点验时神色略带紧张,等算清之后收了灵石,顿时喜笑颜开,问:“刘高师,还收么?弟子们还在秦岭大山里找寻此物,若是够了,某便将他们唤回来,还有两个殷家的老太爷,一把年岁了,也不容易。” 刘小楼慨然道:“收,当然收,此物乃我等所需,有多少收多少……但有一条我上次没有说清,一定要秦岭大山所产,从外面来的,我不要。这堆青牙藤里,有一根是山外来的,怪我没有说清楚,这次便收了,但下回可就退货了。” 姬长老讪讪道:“一定,一定!” 宴罢散伙,等姬长老离去,高长江取过袋子里的青牙藤和赤黄甘草,左看右看也没看明白,问道:“小楼,你从哪里看出是不是秦岭所生的?怎么辨别?对了,秦岭所产的有什么特殊灵效吗?” 刘小楼道:“哪里看得出来?我就是随便一说。但我估计里边一半都是跟外面弄来的,秦岭怎么可能长那么多青牙藤和赤黄甘草?半个月就给我找来那么多。至于灵效,其实秦岭的应该也没什么特殊的,就是让他们少弄一些来,咱们可以少花费一些。我是担心他们真给弄太多青牙藤和赤黄甘草来,那可就亏大了。” 出来透了口气,总共也不过两个时辰,三人又不由自主惦记上了洞中炼制的阵盘,聊起天来各自都有些心不在焉,于是干脆散了,各回各洞,继续开工。 第二百一十四章 阵盘完成 松石阵盘的真灵阵液,按照刘小楼和青竹的计划,比例是五五开,也就是五金八石和功效灵材各占一半。 一般的阵盘,通常都是八二开,高一些的是七三开,但松石阵是古阵,古阵耗用功效灵材很多,不到这个比例,阵法威力就显现不出来。从这个角度来看,今阵确实比古阵要优异——简单易炼,珍稀的功效灵材耗费还少,很划算。 松石阵所用的灵材计十种,其中一半是相对而言比较通用常见的,包括青牙藤和赤黄甘草,刁道一炼制的紫光阵盘里也同样用到了这两种灵材。参登太华上仙阵之所以很多阵盘里用到青牙藤和赤黄甘草,应该是因地制宜、便于就地取材的原因,这也很正常。 所有灵材都准备好了的,眼下又有品质上佳的火池地穴,当然要一口气炼完,其中有很大的原因是不想浪费。 刘小楼将两个大葫芦中的五金八石灵液倒了少许出来,倒进一方砚台中,架在火头上,一边炙烧一边搅拌,这些基础阵液变得黏稠起来,形成一团近乎透明的液胶。 五金八石的品质越好,液胶就越是通透,而刘小楼配置的这团基础阵液,就显得有些泛黄,按照他的理解,其实已经属于相当好的品质了,更好的当然也可以炼制调配出来,但不划算。 液胶形成之后,刘小楼屈指弹诀,将其从砚台上脱离出来,凌空于火头上滚转,这个时候,摄来另一个小葫芦,将里面早已炼成的青牙藤液倒了几滴出来,飞入液胶之中。 液胶滚转的速度陡然加快,不仅滚转,同时还在不停震颤,这是刚从青竹那里学来的龙翅法诀,如蜻蜓羽翅一般,在震颤中将灵液均匀融入其中。 接着又打开了另一个葫芦,一滴赤黄甘草液飞出,加入其中,继续滚转震颤。 然后是飞蝠牙黄液,倒出三滴加入其中。 三种功效灵材加入后,这团黏稠液胶透出一股青黑色,但依旧透明,形成一个拇指大小的圆球。 这团圆球在火头上炙烧了一天后,缩小了一大半,只剩下原来的五分之一,黏性也更强了三成,但其流动性已经不再如之前那么好了。 如此,火候已至,阵液达成了融入阵盘的条件。 刘小楼取过地盘,静心冥神了片刻,将所有杂念抛开,从圆球中勾出一条阵液,连入地盘左下角首条符文通道,阵液精准进入,沿着极其细窄的通道向前推进。 阵液推进不下去时,就加大火势,让阵液更柔软一些,若是推进得太快了,就冷却一些,让阵液稍微凝固一些,充分和符文通道黏合、融合…… 两个时辰后,这条符文通道被阵液完全填满、融合,刘小楼将剩下的小半团阵液卷回,重新放在砚台上备用。 检查了一遍刚才的成果,满意的放下阵盘,闭目调息多时,将精神恢复,继续下一条符文通道的阵液填充和融合。 倒出一些五金八石炼成的基础阵液,重复之前的操作,待阵液凝成胶团后,往里添加功效灵材,这回添加的是另一个小葫芦里的落叶五旋银松针液。 如此一连数日,都在凝炼、填充、固化,其间也常有失手之时,比如阵液炼制时出岔子,又或者填充时没有达到效果,都必须重头再来。 他比谁都知道阵液炼制的不易,能不浪费就不浪费,尽一切可能“废物利用”,始终在功效与耗费之间不停的权衡,以求达到自己最能接受的结果。 七天之后,地盘炼制完成,他长长舒了口气,走出参天洞。 正好是日出之时,刘小楼登上文碧峰顶,远眺东方,看着一轮通红的太阳跳出山坳间的那一团青云,天地瞬间有种豁然开朗之感。 这一刻,他觉得这轮朝阳真的好像自己下一步将要炼制的天盘。 奋力将脑袋中乱七八糟的念头甩掉,看向山下来路,很快就见到了姬长老的身影。 姬长老抬头仰望,拱手见礼,足尖轻点,身形掠至近前,笑问:“刘高师又有进展了?恭喜恭喜!昨日刁大师也出来看日出,正是老夫相陪的,刁大师说一切都很顺利,再有半个月就差不多完成了。” 刘小楼算了算,自己这边进度有些慢了啊,半个月自己可炼不完,于是迈步下山:“刁师是阵法大家,的确要快一些。我要赶紧回去继续炼制阵盘……” 见他步履匆匆往山下赶,姬长老忙问:“刘高师不用饭吗?” “不用。” “辛苦这许多时日,刘高师不歇一歇?” “不了。” “高师……这个……弟子们寻到些青牙藤和赤黄甘草,里面还有凤林庄殷家老太爷和舅姥爷的……高师还收么?” “哦,收,当然收!” “您看,都是按您的要求找来的,完全产自秦岭,绝无外间的残次品,青牙藤十二根、赤黄甘草二十一株。” 刘小楼顿时一阵头大,没想到终南山里的两种灵材会有这么多,而且品相都这么好。挑来挑去,将其中的三根青牙藤以伤损为由退了货,剩下的照单全收,付出十六块灵石。 “姬长老,一尺长的青牙藤我这里足够了,接下来收一尺半以上的,赤黄甘草也只收三寸以上的,还请姬长老告知门中各位道友。” “哟,那是要赶紧告知,我这就去,那就不陪刘高师了。” 不提姬长老怎么派人在秦岭之中满大山的寻找弟子,告知他们消息,只说刘小楼回到参天洞里,继续开工,抓紧时间炼制天盘和人盘,将阵液融入符文通道之中。 半个月后,在他的紧赶慢赶之下,终于全部完成了三件阵盘的阵液融合,然后又马不停蹄的着手将三件阵盘炼化一体。 等松石阵盘彻底完成的时候,已经是一个月后了,至此,从起手到结束,这件阵盘一共耗费了他四个月的时间。 阵盘完成的那一刻,他从参天洞里出来,文碧峰上已经覆盖了厚厚一层大雪。 刁道一、高长江已在他们平日相聚的石亭中等候,见到他带着阵盘出来,都十分高兴。 三人也不多言,立刻验看阵盘之效。 阵盘启动后,文碧峰上突兀间长出一株株怪松,出现一方方怪石,步入其间,这些怪松和怪石源源不断出现在前路上,让人渐渐辩不清方向,陷入永无止境的迷途之中。 若是想要硬来,这座困阵也早有应对之道,那些被击飞的怪松怪石也同样会不停的生长出现,而就算被击断击碎,它们又会在很短的时间内重新聚合在一起。 当然,原来的阵盘还有一些凌厉的困顿手段,在这座新阵盘里没法展现出来,因为刘小楼水平有限,无法复原,但就眼下这般威力,也已经远远超出他给自家乾竹岭上用的十二阴阳阵了,若是自家六座子阵都按这个水准炼制,大阵威力立时就会翻倍,别说卢元浪那样的假丹,就算真金丹来,也上不得半步。 更重要的不是威力,而是这座松石阵盘可以嵌入参登太华上仙阵里,成为这座古阵顺利重启的重要一环。 阵盘验完,刘小楼既欢喜、又惭愧:“晚了晚了,耽误了刁师和高兄的时日,我之错也!” 刁道一微笑道:“小楼,你能自己完成这么一件古阵盘,已经极不容易了,就算是我四明山里,与你修为相当的那些师弟们,已经被你甩在身后了。” 高长江也点头赞同:“山上十年内筑基的六个师弟,只有孟师弟或可炼成此盘。” 刘小楼问道:“刁师、高兄,你们的阵盘如何?能否让我观瞻一番,涨涨见识?” 高长江平时是个自谦的人,但此刻是真的忍不住要展示一下,笑道:“师兄、小楼,帮我参详参详吧!” 第二百一十五章 我们是冤大头吗? 高长江演示了他炼制的岫水阵,刁道一也展示了紫光阵最大的杀招,相互间讨论一番,都是收获满满。 说到底,这么一座古阵的阵盘,哪怕后续没有了任何进展,能够完成炼制,三个人都已经算得上不虚此行了。 至于付出的灵材和灵石,那都不算什么,除了刘小楼有些心疼外,刁道一和高长江一点没放在心上。 实际上,因为事先就收到了凤林庄前后三次支付的灵石,以及三十六块灵玉,扣除给文碧峰青山门的火池租金和一些灵材的损耗,他现在还有结余。 至于凤林庄后续和梅长老怎么扯皮,他就不管了,损失是梅长老造成的,说破天也没有理由让刘小楼赔偿,除非梅长老强压。 梅长老会不会强压,这一点刘小楼说不好,但堂堂十大宗门的长老,真要为这两百多块灵石闹起来,刘小楼只能表示——我认栽! 原本的计划是分成三步走的,第一步是炼制三件阵盘,第二步是修缮九件阵盘,第三步是重设剩下的阵盘,但这个计划眼下是肯定实现不了的,所以三块阵盘完成后,此行差不多就该收尾了。 “阵盘怎么办?”高长江紧握着自己辛苦炼成的岫水阵盘,满心不舍:“要不就留个纪念?” 这块阵盘是子阵盘,就好似没头没尾的一个场景片段,单独拿出来是没法成阵的,也布设不下去——四面八方都是开放的,布设下去也发挥不了效用,又如一间没有墙壁的屋子,风漏得太大,进出也便利,所以确实没什么用。 阵盘没有炼成的时候,一门心思想要完成,其他都不考虑,等阵盘炼成之后,刘小楼又觉得很可惜了,不仅可惜,而且肉疼:“刁师,三个子阵盘能凑成一套阵法么?” 刁道一摇头:“怎么可能。”他都懒得解释。 刘小楼自己也知道是不可能的,但自己提出来的问题给了自己一个启示:“要不咱们以这三件阵盘为核心,炼制一套阵法,其他的阵盘尽量简单一些,都围绕着这三件阵盘来运转?” 刁道一道:“这种古符体系,和咱们日常所炼阵法是完全不同的,这三件阵盘都无法作为核心的阵眼阵盘来使用,炼制辅助阵盘是不够的,必须炼制至少一件核心的阵眼阵盘。参登太华上仙阵的核心阵眼阵盘我研究过不止一次,以咱们三人之力,没可能炼制出来,就算是唐大师主持,也希望渺茫。” 又沉吟道:“除非我四明山全力投入,司空掌门领头,几位长老协助,众弟子戮力同心,这才有可能……” 说到这里,又摇头:“也不行,只有阵图也不行,还需梅友蘅将凤林庄让出来,让我们进去参详,但这怎么可能?” 高长江也摇头道:“就算炼制辅助阵盘,也需要不菲的投入。玉玦、灵材怎么算?还有地火,还在这里租用地火吗?前前后后单是地火的租金,就花了快两百灵石了吧?” 他们说的都是问题,因此,就此打住是止损的最好办法。但刘小楼却很不甘心,阵法一道上的收获,已经成为了过去,眼睁睁看着炼制成的阵盘没有用武之地——换不来灵石,或者无法构筑大阵、展现威力,作为一名阵法师,还有比这更难受的事吗? 不仅他不甘心,刁道一、高长江同样不甘心,嘴上虽然否决着刘小楼的提议,心下其实都在拼命的琢磨着解决办法。 但所有的问题,似乎都绕不开凤林庄,绕不开坐镇凤林庄的梅长老。 除非想个什么办法…… 就好似听到了刘小楼心里正在琢磨的念头,又或者刁道一也在自问自答,只听他忽然道:“也不行……龙师说,他找到了机缘,是什么机缘?这样做,会不会和龙师结仇?不行……” 高长江莫名其妙:“师兄何意?和龙师结什么仇?” 刘小楼则暗道:“英雄所见略同……” 刁道一回过神来,道:“没事,我是在想核心阵眼阵盘的事。” 高长江从怀里掏出一张图纸,手指在上面指画:“我刚才一直在想,大阵的核心阵盘,也就是参谒阵,可不可以用八座枢机阵盘中的某一座来代替?师兄你炼制的紫光阵恐怕不行,看阵图的构造,紫光阵只能交通三座枢机阵盘……” 刘小楼侧头过去一看,好家伙……神识瞬间在自己乾坤袋中走了一圈,还好还好,自己临摹的阵图还在! 自己应该是从没取出来过,都是单凭嘴说,高长江居然画得一模一样,真是后生,不是,高兄可畏。 心下又有些不忿,好你个浓眉大眼的高长江,你可是四明山的名门正道,也干这种偷偷摸摸的勾当! 要说还得是刁师,不愧是即将闭关冲击金丹的准大师,一向光明磊落,可为师表…… 正想到这里,就见刁道一也摸出一张羊皮图纸,展开后凑过去和高长江比对:“你说说,觉得哪个合适?” “师兄,你看瑶光阵盘行不行?交通五座枢机阵盘,数目最多。” “瑶光啊……师弟,我一直跟你说,什么东西,数量只是其中一面,不能单以数论,若从作用和威力来说,瑶光还不如我的紫光。大阵的核心威力是什么?一定要抓住这一点……” “哦,明白了,我再想想……师兄,你这图怎么是全的?小楼不是说有差不多三成被焚毁了吗?” “我这是自己琢磨补全的,当不得真。” “但是很有道理啊,尤其左上角这边的五行排布,非常契合大阵的特质。” “师弟不觉得还是缺乏古意吗?我一直很想知道被焚毁的这部分阵图是什么样的,原先还想着阵盘炼制之后,在调整布设的时候把这部分缺失的补足……小楼以为如何?” “小楼?” “小楼在想什么?” “啊……我在想,额……” 三人忽然同时扭头,看向亭外,只见老熟人姬长老快步上山,脸上堆满了笑容。 “列位!列位高师!哈哈哈哈!”姬长老来到亭边拱手:“这是都大功告成了?可喜可贺呀!老朽已嘱咐厨下备宴,今夜不醉不休!哈哈哈哈!” 对姬长老的到来,三人都很是无语,说实话有些不待见他了,但人家毕竟是地主,三人也只好起身还礼,高长江道:“姬长老,备宴就不必了,硬菜也莫上了,吃得牙疼,姬长老不会是又收罗来一些青牙藤和赤黄甘草吧?” 姬长老从袖中摸出个麻袋,将里面的灵材倒出,冲高长江挑了个大拇哥:“不愧是名门大宗的阵法高师,一口吐沫一个钉,一猜就中!” 高长江哭笑不得:“姬长老放心,我们既然承诺了,就不会不收,只是你们秦岭这地界怎么产那么多青牙藤和赤黄甘草呢?三天前才收了一批,今日又送来这许多?” 刘小楼问:“三天前刚收了的?” 高长江没好气道:“是啊,我刚收了七支青牙藤、十二株赤黄甘草。这才三天又送来一批!” 刘小楼点验着地上铺开的灵材,问道:“也是一尺半长、三寸高的?” 高长江道:“都是!” 刘小楼也不高兴了,问姬长老:“长老,晚辈有句话必须得说了,您这是拿我们当冤大头呢?满秦岭刨地三尺,能找到那么多青牙藤和赤黄甘草吗?我们不是灵植师,但作为阵法师,对灵材的生成是有研究的,您觉得能骗得过我们吗?” 第二百一十六章 像梅长老一样 面对刘小楼的诘问,姬长老似乎早有准备,正色道:“刘高师,我门下可都是严格按照诸位高师的要求搜寻的灵材。这些青牙藤和赤黄甘草,绝对是我们秦岭本地所产,弟子们绝对没有弄虚作假,就算是凤林庄的那两位,我们也都千叮万嘱过的,不信高师可以点验一下,若真有弄虚作假,所有这些东西,全都原物奉上,不收各位高师一块灵石!而且这半个月的地火租费,也一概全免!” 见他说得底气十足,刘小楼也不由狐疑起来,看了看刁道一和高长江,这两人同样惊疑不定,三人便都低下头去查验这一根根青藤、一株株甘草,但看了半天,谁又能看出到底是不是产自秦岭呢? 刘小楼目前能想到的解决办法就是让姬长老自证,他道:“这些青藤和甘草,是哪些弟子搜罗来的?还请姬长老将他们请来,我当面询问。” 姬长老脸上笑容未变,自信满满的转身离去,不久便唤来三名弟子,道:“这是我家掌门一系的弟子,这次收来的灵材都是他们三人交上来的,诸位可以发问,我家掌门也叮嘱过他们,有问必答,绝不可隐瞒。” 刘小楼也不客气,道:“那就请长老回避一下。” 姬长老答应了,转身就走,显得相当坦荡从容。 刘小楼又将这三名青山门弟子排了序,先问二师兄,让三师弟和五师弟在远处等候。 “蒋道友” “不敢,几位高师唤晚辈行云就好。” “行云道友,我们想知道,这里面的青牙藤和赤黄甘草,哪些是你采摘来的?还能分辨出来吗?” “抱歉了三位高师,晚辈不懂灵材,所以无法分辨。” “那这里有几支是你采摘来的?在哪里采摘的?还请行云道友实话实说,我们稍后会去你说的采摘地核实,看看是否是秦岭所产。” “还请三位高师明鉴,其实也不用三位高师再去询问我那两位师弟,晚辈可以一并告知。这些青牙藤和赤黄甘草,都不是我们师兄弟采摘来的,这个月以来,我师兄弟走遍秦岭,不敢说是每一处角落,但凡能去的地方,都去到了,可以说找不到青牙藤和赤黄甘草的半点踪迹了。” 如此坦白,当真令刘小楼万万没有想到,他疑惑道:“照你这么说,这些青牙藤和赤黄甘草都不是产自秦岭的?我不是一再声明,非秦岭所产不要么?” 这位二师兄蒋行云依旧不慌不忙:“刘高师容禀,这些灵材,俱产自秦岭,确实无疑。但却不是如今的秦岭,而是过去的秦岭,是秦岭北边的南岐山凤凰宗所存灵材。” 刘小楼呆了呆:“凤凰宗?” 蒋行云道:“是我青山门的盟宗,千年前也曾显赫过,他家大库中存有不少青牙藤和赤黄甘草,这一批灵材,便是购自他家。” 闹了半天,是在中间赚取差价,这种行为让刘小楼很是不耻,却又说不出什么来,当下悻悻讥讽道:“这家是灵植宗门么?存这许多青牙藤作甚?莫非料事如神,知道我们会来收购?” 蒋行云道:“他家并非灵植宗门,以豢养灵禽为修行之本。” 刘小楼没好气道:“喂灵禽吃青牙藤和赤黄甘草?也不怕吃死?” 蒋行云从容应对:“也不是,是他家当初炼制护山大阵时储备的,没有用完,还剩得不少。” 刘小楼怔了怔,立刻追问:“炼制大阵?什么阵?” 蒋行云道:“听说是叫万兽霜天阵。” 刘小楼继续追问:“什么时候炼制的?” 蒋行云回忆道:“应该是五年前……不,四年前炼成的,诸位前辈放心,这些灵材都用储物法器保存,绝无腐坏之虞!” 刘小楼又问:“想清楚,他家到底是炼制大阵,还是修缮大阵?” 这回蒋行云有些不确定:“应该是……炼制新阵吧……” 一旁的高长江也醒悟过来,跟上了刘小楼的思路,将远处候命的蒋行云两个师弟唤过来询问,三师弟也不确定,五师弟却比较肯定:“他家是新炼阵法,过去的老阵被毁坏了……我是听他家门下一位弟子说的。” 当刘小楼详细追问凤凰宗那位告知者的名姓时,他又支支吾吾不愿明言,当然,最后还是在刘高师的强势威压下交代了,红着脸说出了一个女弟子的名字。 刘高师才不管他和凤凰宗女弟子到底是什么故事,继续不停追问,甚至将姬长老也重新请了过来询问,终于得出如下消息: 凤凰宗之前那座老阵也叫万兽霜天阵,据说威力不俗,成阵时日是多少年前,连姬长老也不知道,但毁坏的原因却比较明确——地龙震动! “南岐山地龙震动,当时文碧峰这边有感知吗?” “没有感知到。” “南岐山距此多远?” “不到九十里,但都是山路,需要翻越十九岭。” “和山路与否无关,既然不到百里,能震破一座护山阵法的地龙,应该不小吧?你们这边也应该能感知到才是。” “事实上,我们的确没有感知到。” “对了姬长老,我一直有个疑问,你家为何没有护山阵法?” “高师,不是每家宗门都需要护山阵法的,我青山门以剑为立身之本,若是弟子们养成了仰赖大阵的习惯,将来还怎么修行?” 最终,刘小楼还是将袋子里的所有青牙藤和赤黄甘草收下了,如数给付灵石,同时也将这家凤凰宗的情况打听了一个大概。 这家宗门有一位掌门、两位长老,修为分别是筑基中期、筑基前期,剩下十余名弟子皆为炼气——不分内外门,另外还有若干执事。原本有个太上长老是筑基后期,三年前闭关失败,身殒道消,所以现在的实力还不如青山门。但他家的几头神鹰很有灵性,相当难对付,堪称镇派之宝。 等姬长老携蒋行云等弟子离开后,高长江问:“小楼怎么看?这老儿说的是实话么?” 刘小楼道:“除了最后一句,其他应该都是真的。” 高长江不解:“怎么最后一句不真?” 刘小楼嗤笑:“那是句狗屁话,剑修是真的,但他家精穷也是真的,真要给他免费炼一个大阵,你看他要不要?他们是小阵看不上,大阵炼不起,全都是千年底蕴闹的!” 刁道一拍了拍手:“好了,师弟、小楼,咱们是不是去一趟南岐山?” 高长江也振臂握拳:“希望能捡到漏!” 刘小楼豪气万丈,热血沸腾,补充道:“就像梅长老一样!” 第二百一十七章 凤凰宗 眼前的凤凰岭并不大,也不算高,南岐山有很多山峰都比它更加高峻、更加险要。 一切都显得普普通通,毫无出奇之处。 但刘小楼他们是阵法师,对阵法的嗅觉极为敏锐,立刻感知到山间弥漫的阵法味儿,知道眼前都是假象,凤凰岭的真身应当是掩映在阵法之中了。 刘小楼回头道:“姬长老,帮我们叫门吧?” 姬长老受过刘小楼的承诺,对此行满是期待,只要达成刘小楼一行所愿,他家的地火穴池的最后一笔租金就能安稳收入囊中,且地火穴池的租期也将自动延至年底,总共加起来是将近六十块灵石的大数目,不得不打起精神全力以赴。 此时的青山门,自掌门以下直至普通弟子,早已将远道而来的三位阵法师尊为最上等的贵客,姬长老全程陪同,提供全方位的服务。 听刘小楼开口,姬长老没有二话,飞出一张书帖,向着山上投去。那书帖飞到一半时戛然而止,停在半空中展开,猛然化作一点白光飞入山林,继而一阵晃动,凤凰岭如同揭开了一层面纱,里面的山形就这么显露了出来。 至此,刘小楼他们终于知道,为什么凤凰宗会将宗门选择在这里,并且将宗门之名与山岭之名相合为一。 因为无论从哪个方向看,这座山头都真的很像一只展翅欲飞的凤凰:高昂的凤首迎向东方,好似要将天上那轮大日一口啄下来;双翅向着南北两个方向伸展,有一种覆盖天下的气势;尾羽挺立高耸,且向着西北、正西、西南张开,有横扫一切的架势。 非常的方正,对于至少要粗通风水的阵法师来说,这种山势属于“凤困九五,坎不盈袛既平”之局,意思是永远如凤困天地而不能高飞,但也因此而安定,遇险自平。说白了,于此开宗立业的宗门,别去想什么一飞冲天、声震南北,但也没有灭门之忧。 也就是说,这家宗门的开派祖师从未奢望过宗门大兴,求的是一个平平安安,传承不绝。 三人齐齐望向姬长老,姬长老仰着脖子、掂着脚尖向山上望去,显得很努力的样子,忽然手指山前,道:“来了!是张小凤!” 凤凰宗掌门名叫罗神鹰,两位长老也同时是护法,一个叫张小凤,一个名叫李老凰。实际上,这名字也是法号,是凤凰宗掌门和长老的通用名字,比如刚刚身殒的太上长老,名字就叫周小凤。 青山门早有书信传到,说是几位阵法高师要包买凤凰宗库存灵材,所以张小凤知晓刘小楼他们的来意,对这样的豪客是相当欢迎的,高高兴兴将他们迎了进去。 刚才在山外观察此间风水是一个样子,进山之后再看,又有新的变化,凤首不是要啄天上的日头,而是好似这日头是它吐出来的一样。 这种变化说起来很是玄妙,其实山势未变,但给人带来的直观感受就是由啄变吐,相当神奇。 都没有见过这种情形,高长江好奇道:“凤首吐日,这是什么道理!” 张小凤呵呵一笑:“高师敏锐,这景有个名目,叫作神鸟炼日,乃天地造化之物,为何如此,至今无人能解。这里面还有个故事,说来话长,当年——大约两千八百年前,我宗创派祖师神鹰祖师爷途径此地,见这山势瑰奇,这造化神妙,心下有感,就此闭关……” 高长江不由接口:“婴化神识,成为天下知名的化神境大修士。他化神之后,元婴出来游玩,贪看山色,迷了方向,找不回来了。于是神鹰祖师就此留下,开派授徒,便有了凤凰宗?” 张小凤哈哈笑道:“原来诸位高师是做过功课的,了解过我凤凰宗,是不是圣元兄说给你们的?大多都对,有一点圣元兄却说错了,不是走迷了路,而是被这凤首给啄了去,炼成大日神鹰,又吐了出来。” 姬长老翻了个白眼,哼哼道:“我可没说过,你家这故事是从我家偷学来的,指望我帮你宣扬么?” 张小凤辩驳道:“都跟你们说过很多次了,去买一张炫日纳火符,对着日头一看便知,那里面有个孩童在蹦蹦跳跳,便是我家神鹰祖师的元婴……” 姬长老道:“那是神乌的宫殿,跟你家祖师有甚关系?别说两千八百年前,就算八千两百年前也是如此!” 张小凤摆了摆手:“算了,不必做无谓争执,你家爱信不信。” 刘小楼插了进来:“却不知一千五百年前,贵派有没有遭遇大劫?” 张小凤觑着姬长老道:“这也说了?” 姬长老没好气道:“说你个鬼!” 刘小楼追问:“是不是有什么仇家寻仇?有没有炼制护山大阵?” 张小凤惊喜道:“的确如此!难道真不是你圣元兄传出去的?莫非我凤凰宗声名已传到荆湘和江南了?” 姬长老嘲讽:“传你个鬼!传过秦岭都难,还传荆湘、江南?小凤你醒醒吧好不好?” 这回连刁道一都紧张起来,打断两个老头的争吵,问道:“张长老,你家一千五百年前布设的护山大阵叫什么名堂?也是万兽霜天阵么?” 张小凤道:“就是这个名,只可惜几年前被……地龙震动,因此损毁,今日之阵,是重新炼制的,也是阵法大宗所炼,威力不俗。” 刘小楼立刻问道:“是哪家大宗?” 张小凤道:“高溪蓝水宗!” 刘小楼继续追问:“耗费几何?” 张小凤道:“这就不便明言了。” 和凤林庄、青山门一样,三位阵法高师齐至,对凤凰宗的震动还是比较大的,掌门罗神鹰和另一位长老李老凰也都出面相迎,他们都希望将库存灵材卖个好价,最好是全部卖空。 毕竟他们库存的大部分都是几年前炼制阵法剩下来的,且刘小楼他们这帮阵法师给的价格比本地人普遍高出两成,妥妥的大头,不趁机清空库存,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婉拒了凤凰宗的上等大宴,刘小楼直接要求谈正事,于是罗掌门亲自出马,张、李二位长老陪同,一起验货。 从储物法器中倒出来的灵材当真不少,大量的五金八石和秦地所产灵材,都是炼制阵盘所需,从这个角度而言,收购下来后都不会浪费,早晚会用到。 总计花费略多,评估后要付出六十五块灵石左右,但也能接受,毕竟有梅长老赔偿的灵石和凤林庄支付的灵石打底。 唯一的问题就是,凭什么为你家凤凰宗清扫库存灵材? “三位阵法高师有个要求,希望见识见识你家万兽霜天阵。罗掌门,小凤、老凰,这可是六十五块灵石的大生意,这个要求不过分吧?”姬长老如是问道。 第二百一十八章 问题比较多 护山大阵是每一个宗门或者世家的守护之本,能不让人看是尽量不会让人去看的,当然,真要想看也自然能看到——闯阵就行。 而且,眼前的这三位阵法高师眼光中明显带着热切之意,颇有几分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意思。 张小凤询问他们观阵的目的,刘小楼笑着解释:“我们是阵法师,听说贵派新炼了一套护山阵法,自然是想顺路过来看看。” 见罗掌门和张、李二位长老都很是迟疑,刘小楼补充道:“说白了吧,几位应该也听姬长老说了我们三人的来路,我是平都八阵门的,他们师兄弟是四明宗的,我们都想见识见识高溪蓝水宗的大阵是个什么水平,为何在北地得享盛名,看看北地阵法宗和我南方阵法流派有什么区别。诸位也请放心,我们作为阵法师,自有阵法师的品行操守,绝不会泄露贵派阵法的情形,这个是可以发誓的,另外,若是查验出了什么问题,甚至还可以给贵派指出来,不用贵派花费半块灵石。” 他说得如此坦诚,又和刁道一、高长江当场立下誓言,甚至连姬长老也跟着立了誓,罗掌门和张、李二位长老到旁边私下一商量,便同意了。 毕竟谁也不想把即将到手的大生意给搅黄了。 刘小楼也爽快,先将灵材扫清,支付了灵石。 灵石到手,凤凰宗这边心里顿时就舒坦多了,心情大好之下,也很干脆,当下便将他们引到山前,由罗掌门亲自掌控,启动了万兽霜天阵。 刁道一站在罗掌门身边,看他操控阵眼阵盘,总体观测大阵的运转状况,刘小楼和高长江联手入阵,从内部观摩揣测。 万兽霜天阵的变化十分繁复,单是子阵盘就有二十四个,算是护山大阵里相当多的了,所以三人足足观摩了一个时辰,刁道一才示意罗掌门可以收起来了。 这时候,罗掌门再次发出邀请:“三位阵法师,今晚我宗备了上等大宴,还请三位高师不吝赏光。” 刘小楼这回没有拒绝,拱手道:“好说好说,多谢多谢。还请掌门给我们指一处稳妥的所在,我们也好稍作歇息。” 张小凤将刘小楼一行带至客院一处较为僻静的所在,回来后向罗掌门和李长老道:“刘高师说,晚宴时,会将他们研判出来的阵法运转问题尽数告知。” 刚才还担心被人看了阵法去,如今真被看了,又开始忐忑不安且期盼起来。 张小凤道:“若是真能看出问题来,当然是最好的,唯一的问题是,咱们还有能力修缮弥补大阵的问题么?” 李老凰诉苦:“没有灵石了,加上刚收的这批灵石,宗门里总共还不到三百灵石。就算这不到三百灵石,也绝不能挪作他用了,已经年底了,明年的鸡香花还没影子呢,到时候让凤尾鹰都喝西北风吗?还有弟子们的年关和月例,也是一大笔支出!” 张小凤道:“可人家这水平,你们也都见了,我感觉比高溪蓝水宗桃阵师他们要强一些吧?他们指出的问题难道咱们不改了?” 李老凰道:“我一直没搞明白,这三位阵法师到底谁说了算?按理,刁、高二位修为更高,刁道一据说半步金丹?可为何总是刘小楼在说话、在决定?” 张小凤道:“我觉着应该是刘高师。刘高师修为虽低,却是平都八阵门的阵法师,天下十大宗门。你想想,若是西玄龙图阁出来一名炼气执事,到咱们南岐山来,他说话的时候,咱们不得弯腰听着?他说什么是什么?恐怕也就只有掌门可以直起身子。一样的道理!” 罗掌门苦笑:“怕是我也直不起身子来。” 李老凰道:“我何尝不知这个道理?可你们也听见了,刘高师一口一个刁师的叫着,极为尊敬的。” 张小凤道:“那就请姬道友过来说说便是了。不是,老凰,揪着这个做什么?谁说了算又怎样?” 李老凰道:“先把圣元请过来问清楚,到时我自有安排。” 客院正中的石亭内,姬长老正围在刘小楼、刁道一和高长江身边,认真倾听着三位阵法师对万兽霜天阵的分析。他本人对阵法其实并不感兴趣,之前刘小楼他们在石亭中多次讨论阵法,他有的是机会偷师,却都没有半点想法。此刻三位阵法师讨论凤凰宗的阵法,他倒是兴致盎然的听了半天,可惜对阵法一窍不通,并不曾听懂多少。 高长江还有些担心,询问这样算不算违背誓言,泄露了凤凰宗阵法的内幕,姬长老立刻自证清白,表示自己也是起誓人之一,和三位阵法师是一头的,所以不存在泄露的问题。 于是三位阵法师也就不再管他了,任他可劲的听。正听得一团浆糊,就见院外飞来一只八哥,落到花坛边,对着四人歪了歪头,似乎是在确认目标,然后开口吐出人言:“请圣元道友出来相见,请圣元道友出来相见。” 刘小楼问:“这就是凤凰宗养的灵禽么?” 姬长老回答:“这只是八哥鸟,训得熟了会学舌,凤凰宗擅长此道,并不稀奇。他家真正的灵禽是一群凤尾鹰,那是真有灵性。” 刘小楼问:“能让我们见识见识吗?” 姬长老道:“看机会吧,那可是他家的镇派之物,精贵得紧!诸位高师,我出去见见他们。” 随着八哥出了客院,被一名弟子接了,引到罗掌门那里,姬长老拱手问道:“罗掌门,小凤、老凰,不知何事召唤啊?” 李老凰道:“不敢。请圣元兄挪动贵体,是有些问题想问问,还请圣元兄不吝赐教。” 姬长老笑道:“你我两家不分彼此,可说是一家人,需要这么客气吗?老凰是想问他们对万兽霜天阵的看法么?也罢,我倒是听了一些,听不全,便提前告诉你们知晓,省得你们老惦记着。” 凤凰宗这三位对视一眼,李老凰道:“还请圣元兄明示。” 姬长老抚须道:“要不说人家是阵法大宗呢,天下都叫得响名号的那种,厉害!就这么片刻之间,便说了好几处咱们大阵的不足之处。先说一个,东北枯石坡方向的子阵,是叫飞鸾阵吧?有问题!” “什么问题?” “丙午不对应,天河水倒流。” “这是何意?” “我也不懂啊,但听了一下,似乎是和阵盘所用灵材有关,当初是不是用了什么天河水?天河水是什么东西,老凰知道么?” “啊请圣元兄接着说。” “不是,老凰、小凤,掌门?天河水是什么?我是听得一头雾水。” “圣元兄,这不重要,回头再跟你解释。请圣元兄继续说!” “好吧,还有山道第三崖那里的游隼阵,也有问题,角亢位倒转,不利飞击长空。” “这?何解?” “似乎是那边的阵中有个杀招,效果不佳?” “啊” “掌门,你知道是什么意思么?” “这个回头再说,还请圣元接着说。” “然后是三棵老松那里的金雕阵,似乎也有点运转不畅?” “没觉得啊什么叫运转不畅?三位阵法师怎么说的?” “说是比别处费灵石?” “原来如此” 第二百一十九章 回扣 姬长老走后,客院之中的讨论便换了个方向,不再纠缠于阵法暴露出来的问题。 “我的感受是,这座大阵是全新的,绝不是对原先的万兽霜天阵的修缮,虽然没有见过原先的万兽霜天阵是个什么样子,但看了那么多子阵,没有半点古阵的影子,反而满满都是北派阵法的特点。” “高兄说的北派阵法特点是什么?” “发力直接,路线简明,所以威力较大,但也比较粗旷,漏洞较多,问题不少,嵌套的二十四座子阵,大大小小的毛病就有十一个,真是……” “的确,就算是我炼制,也不可能搞出那么多问题,也不知怎么验收的。” “小楼你是跟随唐师和刁师兄学的阵法,都是南派名家,当然不会犯这种错。如今看来,高溪蓝水宗的这几个阵师水平算不得很高。师兄听说过那个姓桃的阵师么?” “桃芝兰,高溪蓝水宗内门女弟子,筑基后期。公允而论,她这座阵法炼得还是很有特点的,虽然脱离不了北方阵法宗门的毛病,但也将威力大、威慑直接的优点发挥得淋漓尽致,感觉应该是材料不足的问题,所以这座阵法炼制得有些虎头蛇尾。按理,她的水准应该不止于次。” “原来师兄听说过她……” “好了,小楼,现在说一说你的看法。” “刁师,我对北方流阵法没有兴趣——至少现在没有任何兴趣,我唯一想的是,把这座新阵揭开。这座新阵将原阵完全覆盖了,但那股子古阵的气息,还是能察觉出来的。我的想法还是那样,尽量揭开盖子,把原阵露出来,哪怕是残迹,也应该能找到一些好东西,就算不虚此行。当然,如果不止是残迹,而是有残存的阵盘或者阵图,又或者是别的可以看到的实物,那就是大赚特赚。” “师兄,我也能察觉出来,尤其是山顶雪鸮阵里,有古符的味道,而且很熟悉,像是我的长江符。小楼说得对,得看下面被掩盖的东西。” “师弟、小楼,要揭底,就要将现在的大阵拆解,若是凤凰宗不答应呢?你们想过怎么办吗?” “师兄,您看姬长老有希望么?” “不能将希望寄托在他的头上,他愿不愿意帮忙,我们尚且无法确定,就算他愿意帮忙,究竟能起到多大的效果,同样无法确定,所以我们要有更加充分的对策。小楼,你的意见呢?” “刁师,我想知道凤凰宗豢养的那一群凤尾鹰是什么样的灵禽?灵性如何?天赋神通如何?若是斗起来,威力如何?” “凤尾鹰这种灵禽,我多少知道一些,一头成年凤尾鹰,大约相当于一名刚入筑基的修士,但其天赋神通都在尾羽上,施展时会将尾羽疾射而出,有如飞剑,相当了得。” “相当于筑基初期啊……” “师弟莫要大意,一只凤尾鹰或许不足道哉,但若是一群,还是难以应对的,若是七八柄飞剑同时打来,你如何应付?除非身着宝甲。另外,人家好歹也是一家宗门,又是地主,眼下便有青山门为盟,若不能一举剿灭,就要考虑如何才能安全走脱了!” “刁师,我的想法是应该多召集一些人手,从应付威胁来说,也不能只是咱们三个在这里孤军奋战。” “小楼,古符之意,真要传出去,恐怕不好收场。须知梅友蘅都不愿……” “刁师,我们并不一定要找阵法师,只需找一帮能打够狠的兄弟……” “我知道你的意思了,但还是那句话,人多嘴杂,先看看再说……” 正商议间,姬长老便回来了,他觑了个空,将刘小楼拽到一旁道:“刘高师,姬某受凤凰宗所托,有事相求。” 刘小楼道:“姬长老何必客气,请讲当面。” 姬长老道:“刚才老夫跟他们几个说了你们几位高师对阵法的评判,他们几个都大受触动,想请各位高师相助,修补大阵的缺漏。” 刘小楼怔了怔,面露为难之色:“这可不易,大阵缺漏实在不少,修缮起来没有两三个月工夫怕是不行,至于灵材损耗就更不用说了,还有地火租费同样不菲,处处都是灵石。” 姬长老道:“我也跟他们三个说了,他们也都明白,但这座大阵刚布下去没几年,他凤凰宗如今也没存下多少灵石,否则也不会变卖库存灵材了是不是?我们商量了一下,能不能以二百灵石的价,修缮其中的五处缺漏?此外,老夫那边的三座地火,也可以给诸位高师多用半个月。” 刘小楼似笑非笑:“姬长老你倒是慷慨。” 姬长老叹了口气:“谁让他们是盟宗呢?该帮时还是得帮。对了,此事若是能成,他们额外给刘高师这个数。” “五十?” “是。刘高师以为如何?” “可二百灵石真做不起来啊。” “刘高师,据老夫所知,其实你们之前炼制的凤林庄大阵的几件阵盘,是用不上了的,梅长老那边的打算似乎和你们几位不太相同,对么?与其砸在手里浪费了,不如用在这里,把灵石挣到手?” “呵呵,姬长老说的哪里话?不要误信他人所言……我再问问刁师和高兄吧,主要是我们身为阵法师,对阵法大道的追索永无止境……” “明白明白!那我去和他们说?” “稍等。” 刘小楼回到刁道一、高长江身边,私语几句后便返回来:“给二百四十块灵石,我们给修缮七个缺漏。” 姬长老击掌:“一言为定!” 当晚,凤凰宗大摆宴席,主客尽兴而散。 次日起,三位阵法师便接手了万兽霜天阵的修缮事务,到手的第一样东西,便是阵图。 经过一番研究,他们决定从雪鸮阵入手,揭开掩盖在阵法下的古阵。 雪鸮阵覆盖凤凰岭山顶,虽然不是万兽霜天阵的中心,却沟通着最高处和最深处。将山顶的孤岩挪开,露出下面的石缝,由此下掘三丈,便挖出了一件阵盘——雪鸮阵盘的头盘。 这是刘小楼见过的最大的阵盘玉玦,方圆足有一尺半!而在阵盘上蚀刻的符文通道却只有十八道,明显较为粗陋,但每一条符文通道蚀刻得都很深,里面融合的阵液相当厚实。 在头盘下面,露出个石孔来,勉强比人头稍大一圈。雪鸮阵的足盘就在石孔下面,根据推算,应该是在下沉十八丈的孔底。 当年布阵时,是训熟了的灵禽叼着阵盘钻进去的,长老张小凤原本打算将灵禽招来,却被刁道一阻止。 看的就是下面的究竟,把阵盘弄上来还看什么? 高长江自告奋勇钻了进去,身子骨就这么出溜了下去,好似狸猫一样,看得刘小楼一愣一愣的。 刁道一解释:“长江入门前是体修,家传缩骨功,虽说转了阵修之后没再炼下去,并不精通,但入这石洞足够了。” 刘小楼很感兴趣:“原来如此,有空倒要请教一二。” 一声鹰啼自天上传来,一只巨鹰在空中盘旋两圈,缓缓落下,两只铁爪分别勾在张小凤的双肩上,骑在他脖颈上。张小凤如同扛着一座小山,将脸从巨鹰腹部的茸毛中探出来,冲刘小楼和刁道一笑了笑:“它饿了,不用怕,它不吃人。” 巨鹰歪着头打量着刘小楼和刁道一,以及旁边的姬长老,直到张小凤摸出一把金黄色的花蕾,它才埋下头认真啄食起来。 “它们吃鸡香花,每年外购鸡香花都要花费很多灵石,灵禽豢养当真不易。”张小凤叫苦。 刘小楼本打算夸这凤尾鹰两句,却见石孔之中有了动静,高长江从里面钻了出来。他拍了拍身上的灰土,面无表情的将一张黄纸递给刁道一。 刘小楼凑过去看时,就见纸上拓印了两个阵符,其中一个是长江符,另一个是莲溪符,都是破解过的古符。 第二百二十章 分拆 高长江发现古符的地方,位于雪鸮阵足盘的再下方,约一丈深的石缝中。 因为他对长江符熟悉,所以嗅着这股味道找了进去,最终在石壁上发现了镌刻的两个古符,一左一右,护持着中间的石窟。 根据他的观测,石窟已经变形,下方的岩石果然有很明显的断裂痕迹,应该是地龙震动造成,这一点可以确定。而在石窟之中,有残存的玉玦碎末,和腐土混杂在一起,都被高长江带了出来。 经过两天两夜的“揭盖子”,三人在凤凰宗懵懵懂懂的情况下,拆解了所有二十四座子阵,探寻了这些子阵下面隐藏的原阵。 他们发现,只有十六座子阵下面掩藏着古阵,其实真正起作用的,也就是这十六座,另外八座不过是附加而已,可有可无,甚至有几座显得相当多余。 十六座古阵原址中,共发掘出三十七个古符,其中二十二个古符是龙子伏破解过的,还有十五个是较为陌生的。 经过对比后发现,他们炼制的三件阵盘,包括紫光阵、岫水阵、松石阵,可以嵌入其中的三处,且能发挥重要效用,只需要对布设的风水地形稍作改变即可。 比如紫光阵,可以嵌入凤凰岭西北紫云涧,只需要将涧水中间的巨岩挖走,让被巨岩分为两道的涧水合二为一即可。至于这处阵盘原址上一个不知名的古符,则对阵盘的布设影响不大——不知其意,不意味着就不能发挥作用。 而古阵最核心的阵盘,埋藏在凤凰宗神鹰园下三丈处,被凤鹰阵所掩盖。高长江从这里带出来的阵盘玉玦碎末也比较多,拼搭出来后能复原六成左右,以此重新炼制核心阵盘,成功的机会比较大。 将情况摸清后,刁道一表示:“所以,接下来怎么做?是取走古符,帮凤凰宗补全阵法缺漏,还是复原古阵?若是复原古阵,我们需要炼制的阵盘是十三件,其中包括一件核心阵盘。这两天我一直在考虑这件事,却始终没有想好。师弟、小楼,你们怎么考虑的?” 前面一条路相对容易,花费也不多,收获也算不错,可以满意。只是复原古阵的设想依旧没有实现,与他们来此的初衷不符。 后一条路当然可以实现初衷,从头到尾复原完整的古阵,在阵法一道上的收获绝不是几个古符可以媲美的,但实现起来难度很高。首先炼制那么多阵盘出来,花费就很巨大,时间上也不是几个月的问题了,因为要炼制的阵盘比较多。 刁道一为此犹豫不决,高长江同样如此,他当然更偏向于后者,但巨大的花销和耗费的时日他也没有办法解决,所以他试探着提出一个建议:“把四明山的诸位师兄弟们都请来?” 刁道一问他:“人都请来了,掌门和几位长老请不请?” 这个问题,高长江无法回答。一旦大规模将四明山的师兄弟请来,就绝对瞒不过掌门和长老们,而一旦长辈们插手,这套阵法的主导权立刻就得拱手送出,且不能有任何怨言。 不是他们悖逆,这是阵法师修行特性决定的,别的阵盘交出去都还好说,核心阵盘的炼制权一旦交出去,自己的收获必将大大缩水,白白成全了旁人,尤其是四明宗那几个与刁道一修为相差无几的师叔、师兄们。 刘小楼沉吟道:“我也想复原古阵,所以我们现在还是得找人,不找不行,就我们三个闷头搞,至少要搞几年?其中会有什么变数都很难说。也不知梅长老在凤林庄那边是个什么状况,他会不会闻着味又摸到这边来了?” 这个提醒,让刁道一和高长江都大皱眉头。 刘小楼接着道:“另外就是高溪蓝水宗,咱们能发现下面掩盖的古阵,他们发现不了?他们有没有见过古符?我们在这里拖得时间越久,总觉得出漏子的可能性就越大。所以我以为,要么不动,一旦动手,就必须速战速决,不能超过两个月,一个月最好!” 高长江质疑道:“如果召集同道,古符的秘密就藏不住了。” 刘小楼道:“我们可以将一个一个子阵盘分包出去,就像平都八阵门一样,我当初上五鱼峰炼制阵盘,到现在为止也不知道别人炼制的是什么。接受任务的人,只知道自己那一部分,也就是这座古阵的十六分之一,而我们将获得最终的全部成果!” 高长江提出最后一个问题:“征招大量阵法师,如此巨大的开支,灵石从哪里来?” 刘小楼道:“这两天我反复想过了,为什么我们总是想着支出、花费、耗用等等等等,而从来没有想过收益?” 刁道一似有所悟:“小楼的意思是……” 刘小楼道:“我想起了米桃。她当初被青竹叫来参与的时候,向我缴纳了一笔灵石,你们还记得么?还有,我一直不好意思提起的是,刁师和高兄,你们二位参与进来,其实也是自带灵材,从没想过酬劳的吧?我想,参与炼制一座古阵,并且掌握两到三个古符的含义,应该就是最大的酬劳了吧?” 至此,三人终于达成一致,并作出如下分工: 刁道一留在原地,继续构思和设计整座古阵复原的思路和步骤,并做好阵盘拆解,刘小楼和高长江返回家乡,各自召集一批熟悉的同道,以最快的速度赶到南岐山,帮助凤凰宗修复古阵。 而征招的原则,是悄悄招募,绝不大张旗鼓,征招一队就往这边发送一队,至少在古阵修复完毕之前,不能将大人物吸引过来。 定下的集合地是文碧峰青山门,也是炼制阵盘的地火之处。等人到了之后,再由姬长老带来南岐山凤凰岭观看风水,领受刁道一分配的任务。 地火和布设点之间距离比较远,不太便捷,来来回回跑腿不易,但能够克服,而且也有利于前期的保密。 当夜,刘小楼和高长江便离开了南岐山,高长江返回江南,刘小楼则直接南下。 或许是因为梅长老的“鞭策”,刘小楼总感到时不我待,说不准什么时候,这座凤凰宗古阵就会被抢走,所以很有紧迫感,没两日就赶到了平都山。 要论阵法师资源,还有哪里比平都山更丰富吗? 他没有上山,第一站就是平都山东北五十里的黄草山。 听闻刘小楼来访,庄主齐宣有些愕然,他前脚刚刚将金鸡岩张姨送走,刘小楼后脚就来访,这是什么节奏? 将刘小楼迎入,寒暄两句,齐宣便问起来意:“刘掌门莫不是追着张前辈来的?” “张前辈?” “金鸡岩那位。” “啊?她在你这里?哦,那告辞……” “哎?不是来找她的?我还以为刘掌门你想通了。” “哪跟哪啊!此番来寻齐兄,是有桩好处想与齐兄分享。” “好处?” “你看这是什么?” “什么?似乎是个阵符?哪家流派的?” “齐兄再看看,看仔细。” “这是阵符啊,有什么问题吗?难道……哎?这……这……这……哪里来的?还请刘老兄告知……” “想研究么?” “刘兄不要耍我了,有什么条件,还请告知!” “我有位师长找到一座上古大阵,打算将之复原……” “古阵?” “对。” “复原?” “是。” “嘶………” “我那师长为了拿到古阵复原之权,储物袋都快掏空了,无力独自炼制,所以不得不拿出来与诸位道友分享。奈何可以拿出来的子阵不多,我好说歹说,搞到三个,想到与齐兄相交莫逆,便过来问问,若是齐兄有意……” “当然有意!多谢刘兄!贵师长什么条件可以让度,还请明言。” “我那师长为了拿到古阵……” “你刚才说了,储物袋都空了嘛!需要什么灵材?还是灵石?” “一座子阵的复原权,包括原阵位上的古符,二百灵石!” “我要了!” “炼制阵盘的灵材须得齐兄自己出。” “这是自然!我可以拿三座么?” “啊?这个……恐怕不行……我自己也要留一座的。” “那就两座?我想送给金鸡岩张前辈,还请刘兄成全!” “你们……那么火热吗?” “黄草山和金鸡岩向来交厚,我新任庄主,有很多地方要仰仗他家。” “那……好吧……” “多谢!” 第二百二十一章 大赚 叮嘱齐宣尽快启程前往秦地,让他答应务必守密之后,刘小楼接着向西,继续绕着平都山走,赶往丹桂谷。 丹桂谷梁人方,筑基后期,在五鱼峰一系的依附阵法师里,也是出类拔萃的人物,他和灵葵山的庞丘公曾经指点过刘小楼精巧的控火术,当然,是为了让刘小楼帮忙炼制阵盘,也因为同样的原因,曾经威胁刘小楼拜入他二人门下,想要免费榨取劳力,最终被刘小楼一张欠条吓退,还赔偿了一笔灵石。 虽说这两位实力出众,但为人比较现实,只谈利益不谈交情,稍微有些难以驾驭。之前刘小楼是犹豫的,不过考虑到他们两人在阵法上的高妙修为,最终还是决定拉他两人入伙。 既然是看重利益的主,只要利益足够,他们是完全可以站在自己这边的,大不了多给他们几个古符就是了,何况自己与北邙山之间的关系,这两位是相当顾忌的,使用得当的话,这两人能帮上大忙。 刘小楼拜山的时候,庞丘公也正在谷中,两人正在议论青城和峨眉的争斗一事,听说刘小楼拜山,一时间面面相觑。 庞丘公道:“上次的事情,不是都说开了么,灵石也赔了,怎么还阴魂不散了?” 梁人方也皱眉:“我哪里知道?” 庞丘公想了想,原本躺着的身子转正过来,拔腿要溜:“梁兄,我家里有事,先走一步。” 梁人方也不拦他,只是他:“是啊,回家先准备好,等他从我丹桂谷离开,再去你那里拜山。” 庞丘公闻言止步,挠头道:“苦也,难不成又要被他勒索一通?” 梁人方道:“这有何难,不见就是。庞兄决定了吗?不见?” 庞丘公斩钉截铁:“不见!” 于是梁人方吩咐徒弟:“就说为师闭关了,无法相见。” 略带忐忑的等了一会儿,徒弟又上山来了,梁人方问:“走了没?” 徒弟禀告:“弟子说了,这位刘掌门却不肯走……还非让弟子把这封书信带给老师……” 梁人方皱眉:“你怎么说的?” 徒弟道:“弟子跟他说,老师和庞师伯都在闭关,无法相见。” 梁人方骂道:“蠢材!办点事都不会,要你何用?” 庞丘公也很无奈,不过事已至此,还是得先看看人家怎么说,于是接过书信打开,怔了怔,呼吸顿时有些急促,塞到梁人方手上:“你看!” 梁人方只是瞟了一眼,目光就再也离不开了,将挡在身前的徒弟一把推开,冲向谷外,庞丘公紧随其后。 见到刘小楼,梁人方一把就拽住刘小楼的胳膊:“哪一阵风将刘掌门吹来了,真是稀客,稀客!快请,里面请!” 庞丘公佝偻着身子,吊住刘小楼另一条胳膊:“符是哪里来的?哪里来的?你不说我就不下来!开个价,快些开价!只要把消息告诉我,我给你十块灵石,不二十块灵石!” 刘小楼哭笑不得:“那就在这里说?” 庞丘公松手,从他胳膊上掉落,站在原地眼巴巴等着,梁人方也不请他进谷喝茶了,瞪着眼睛等他开口。 刘小楼将情况简单一说,问这两人:“总之呢,我现在还空一个子阵,念在之前五鱼峰上二位曾经指点过我的份上,愿意交付给二位,不知二位意下如何?若是不感兴趣,我再去别处……” 话音未落,手腕上便平白吊了个袋子,一晃一晃的,晃得袋子里喀拉拉响动,也不知庞丘公怎么系上去的。 就见庞丘公伸长了脖子,努力踮着脚尖问:“你不是说有三座子阵吗?那两个呢?我和人方一并要了行不行?” 刘小楼摇头:“抱歉了二位,已经给出去了,收了人家二百灵石。” 说话间,手腕上又多了个袋子,这回刘小楼是真的做好了准备努力去看的,却依旧没有看清楚袋子是怎么吊上去的,可见庞丘公手法之快,当真闻所未闻。 “二百四十块灵石,再给我们一个子阵,只多要一个,价高者得之,对不对?” 刘小楼败下阵来,只得勉强答应了:“罢了罢了,便让我做那无信之人!只是你们须快些动身,我怕会后悔!”感叹着,叮嘱他们尽快去秦地文碧峰集合。 这两位连夜收拾灵材、拉上自家弟子赶路不提,刘小楼绕着平都山继续找人,又来到西北方向的龙门。 龙门是一处江峡,峡口之左为龙门左口,之右为龙门右口,刘小楼在五鱼峰上时曾向龙门的金长数和毕司空两位阵法师请教过问题,原以为两人是一个宗门的,谁知人家却是两个世家,金家在左口,毕家在右口。 而且这两家境况都不是特别好——至少不如黄草山和丹桂谷、灵葵山宽裕,当金长数听说一个子阵要交二百灵石时,脸上顿时有些脑门冒汗兼咬牙切齿:“炼制阵盘的灵材我自家出,这个没有问题,也是正理,但包下一个阵盘,这却有些难,我这里人手不够,若自己单独炼制,怕是时日又太久了,达不到刘掌门的要求……” 刘小楼遗憾道:“原来如此,无妨,那我就另寻他家便是,金兄不必遗憾,金兄的阵法修为,刘某是心知肚明的,将来若有机会,刘某还是会来龙门的……” “别啊!”见他要走,金长数连忙拦下:“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能不能我出一百灵石,另外一半,由刘掌门去说合,无论是谁,金某都可以和他搭对子。” 刘小楼沉吟道:“不如这样,对面毕道友那里我就不跑了,这一片方圆百里之内,都由金兄来凑人,给我凑二百四十块灵石,这座子阵就交给金兄主持,剩下的我不管了,能凑多少人你就凑多少人,唯有一条,必须可靠、能守密!” 金长数大喜:“一言为定!” 然后刘小楼接着往下跑,去了二仙门、九蟒派,都是之前在五鱼峰上结识的阵法宗门,跑完之后,顺利卖出去了七座子阵,灵石也赚得流油,算是顺利完成了任务,而剩下的五座子阵,则按约定由高长江回去分卖。 于是刘小楼不再耽搁,立刻返回乌龙山。 乾竹岭下,山门石碑前多了间敞亮的大瓦房,是暂时主政三玄门的刘道然夫人所建。这半年来,刘夫人被周瞳拍得相当舒服,虽然不能做主收他正式入门,却不妨碍请工匠在山下建个房子,让周瞳免去日晒雨淋之苦。 此刻,周瞳便在瓦房里趺坐修行,偶然睁眼间,忽见一条身影自远方而来,大袖飘飘,很快越过田间地头,直奔山门,再细看时,竟是掌门。 周瞳连忙出来,刚到石碑前候着,还没来得及说完“恭迎”两个字,刘掌门就一阵风也似的从他身旁飙了过去,消失在山道间,甩了周瞳一脸尘土。 周瞳只得在身后追赶,一边追一边喊:“掌门,掌门慢些,有客来访……” 好在终于将刘掌门给喊了下来,又一阵风似的刮了回来:“什么客人?” 周瞳禀道:“是平都山五鱼峰刘阵法师刘道林前辈,道然前辈的堂兄,说是与掌门也交好的,前几日来的,如今住在半松坪,和道然前辈、刘夫人一起。” 刘小楼心说这位怎么来了?问:“有什么事吗?” 周瞳道:“不知道,不过似乎还得住上些时日,没有要走的迹象,每天都去山下坊市闲逛。” 刘道林人品好,水平也足够高,如果拉上他一起去秦地,其实也不错,但他是五鱼峰内门嫡系,和依附的阵法师不一样,就是不知和梅长老那边有什么瓜葛没有? 沉吟多时,还是决定上去探探口风再说,于是又一阵风似的刮上山去。 第二百二十二章 大场面 事实上,刘小楼的担心有些多余了,刘道林虽然是平都山五鱼峰嫡系,却分属简长老一系,对梅长老这边不怎么感冒,何况他从骨子里来说,也是个阵法师,听说此事后,自告奋勇一起前往:“灵石的事好说,既然还有四明宗的刁道一在,我也不好让小楼你为难,还是按规矩包一座子阵就是了,到时我带着道然两口子一起,人手也足够的。至于梅长老那边,小楼放心就是了,我躲还来不及呢,怎么还会跟他通气?” 刘小楼道:“还有两位道友,也是住在山里的,请道林兄一并带着如何?灵石的事不要提了,我是不可能让道林兄花钱的,否则我以后还怎么去平都山?羞也羞死了。我唯一担心的是,阵法会不会被分包干净了,毕竟不是我一个人做,还有别人,所以咱们还是要尽快前往才是,须知四明宗也在江南招揽亲朋!” 听说要去秦地复原古阵,刘夫人很是欢喜,立刻张罗起来,收拾各种吃穿用度,而刘小楼则满乌龙山里搜寻起星德君两口子。 这两口子藏得当真隐蔽,来到乌龙山后的一年里,刘小楼居然就真没见着他们两口子的人影。但这不代表刘小楼找不到他们,满乌龙山这些高峰幽谷、密林深涧,还有谁比他更熟悉的吗? 也不能说没有,但至少比他更熟悉的人眼下都不在山里。 所以刘小楼很快就在鬼梦崖下的一处山洞前找到了星德君,他正在洞口生火熏肉,见着刘小楼的一刹那,下意识的去扑灭火头,但扑腾了两下就反应过来,苦笑着放弃了,双手一摊,问道:“小楼怎么找到这里的?” 刘小楼道:“我就琢磨着你们两口子是不会走远的,走远了就不方便看顾周瞳了是不是?” 离乾竹岭最近的山头有三处,鬼梦崖更是能直接观察到乾竹岭部分山况,所以刘小楼第一选择就是这里,果然不到一个时辰便找到了。 一位妇人自山洞中循声而出,多年不见,依旧艳丽动人,一双美目望着刘小楼,笑意盈盈,宛如十年前。 刘小楼万分感慨:“七婶” 正是当年被星德君拐跑的周七娘。 周七娘同样感慨:“小楼,我六月间出关后去看过你,但上不得山,在山下等了你几日,听说你不在,所以” 刘小楼道:“我的确外出了,去了秦地,也正是为了这件事过来找你们的。” 星德君本身就属于阵法师行列,在阵法师中,他的修为更偏向于炼器,说起来,刘小楼接触阵法的启蒙老师,应该是星德君才对。时过境迁,刘小楼已经筑基多年,星德君依旧在炼气圆满境徘徊,虽然去秦岭炼阵与筑基丹无关,但对于阵法师来说是个极好的机缘,还是应该带上他才对。 事情一说,星德君立刻就心动了,但依旧在犹豫。 周七娘和他心意想通,知道他在顾虑什么,劝道:“夫君去就是了,不能总是陷在妻儿身边,小楼给你寻来这般好的机缘,不去就真的辜负了,以后哪里还有?若是夫君修为更上一层,难道不是对我和瞳儿更大的照顾么?我们娘儿俩有一座大山傍着,做什么都踏实安稳得多。至于我们娘儿俩,瞳儿在乾竹岭好好的,不似以前那般流落江湖之中,妾身也修为大进,已至圆满,又是在乌龙山里,哪里有什么危险呢?” 如此一番劝解,星德君终于答应了。不过他不好在周瞳跟前露面,所以约好了在乌龙山北会合。 十二月十九日,天降大雪,乾竹岭上银装素裹。 二十日早,刘小楼、刘道林、刘道然和刘夫人自乾竹岭下山,踏着皑皑白雪,绕行山北,与星德君会合,赶赴文碧峰。 赶到文碧峰的时候,已经是十二月二十二日了,前后离开了七天,秦岭这边同样被厚厚的积雪覆盖,但比起乌龙山的雪,秦岭的雪要更加硬实。 虽说天寒地冻,石关峡内却是一派热火朝天的气象,新聚集到这里的阵法师,已经多达十一组四十三人,其中刘小楼这条线上动员来的阵法师有八组三十二人,高长江那边动员过来的,有三组十一人。 又过了两天,高长江带着又一组阵法师回来了,他向刘小楼致歉:“小楼,青竹和桃子都来不了,她们很遗憾,很想来,但更担心平都山梅长老会有误解,所以我这边没有完成约定,少发卖出去一座子阵。” 刘小楼笑道:“巧了,刚好我这边正愁多了一组人,正想跟你商量多要一座子阵呢,这不是刚巧帮了我大忙吗?” 至此,所有阵法师凑齐。 修为最高的,依旧是刁道一,接下来的筑基后期阵法师共有三位,包括丹桂谷梁人方、灵葵山庞丘公,以及四明山一系的依附阵法宗门——龙泉山龙泉观的龙泉道长。 以下还有筑基中期阵法师六人、筑基初期阵法师十二人,以及炼气阵法师二十六人,此外还有两名偏向于炼器的阵法师,便是星德君和刘道然的夫人,虽然都是炼气修士,但在阵盘炼制上都可以起到很好的辅助作用。 一共五十人,除了没有金丹以上的顶尖阵法师坐镇,单论规模,已经不输于当年唐诵主持炼制的放鹤峰大阵了。 如此之多的阵法师齐聚文碧峰,令青山门大为振奋,自掌门以下,一个个如同打了鸡血般兴奋,连摆了三天上等大宴,每一顿都是硬过硬的硬菜,把一干阵法师撑得见了面饼就想躲,最后还得用烤牛烤羊来压胃。 宴席上,专程从凤凰岭赶来接人的张小凤板着脸做了回恶人,他代表凤凰宗宣布了一个重要决定,鉴于大阵是凤凰宗宗门之宝,要求参与的所有阵法师都不得将自己炼制的子阵情况告知别人,以防大阵的整体情况被人知晓。 雇主的这个决定是阵法师们经常面临的要求,所以大家都不以为怪,当场立誓。 立誓之后,刁道一便将子阵分派了下去,他采用了刘小楼的建议,将要炼制的十二座子阵排序,让各组依照贡献度挑选。 所谓贡献度,就是缴纳的灵石数量,每个组的贡献度是不同的,所以多缴纳的,自然先挑选。 头一个选择的,便是龙泉道长,他的贡献度是三百八十块灵石,所以他选择了东北向偏东位置的海鹰阵,因为这座阵法原址上附带的古符有四个,数量最多! 接下来是刁道一好友泫池甘家,甘家贡献度为三百二十块灵石,选择的是中央雪鸮阵。雪鸮阵的古符虽然只有两个,但家主甘恒山这两天听刁道一介绍过大致情况,觉得雪鸮阵的布阵思路很符合甘家的传承,应该能获得修行上更多的启发。 第三、第四个出手选择的,终于轮到梁人方和庞丘公,他们听说要按照贡献度排序挑选后,跳着脚的要求加码,经过宴席上的详细打听后,将贡献度分别加码到二百八十、二百七十,也因此如愿以偿挑到了自己想要的游隼阵和金雕阵。 接下来又是江南阵法师,别看他们来的人少,但给的灵石就是多,让刘小楼一时间也对自己产生了严重怀疑。 比起高长江来,是不是自己格局没有打开? 等到十二组阵法师都分到了阵法,兴高采烈的赶赴秦岭北麓的南岐山后,刘小楼才有机会和刁道一、高长江核对灵石收支,算来算去,三人怎么都能净赚两千灵石以上,每人至少六百六十多。 刘小楼心情舒畅,向刁道一表示:“让张小凤做这个逼迫大伙儿立誓的恶人花了多少灵石?他做得不错,还是刁师手段了得!这笔灵石从我这里出吧。” 高长江也抢着要付账:“我出,我出!” 刁道一心情比他们俩还好,笑道:“哪用得着你们出?这是为他凤凰宗好,防止大阵泄漏出去,我跟他提示了一下,他就抢着要做,为此还塞给我十块灵石,这十块灵石我就不跟你们分润了,哈哈!” 第二百二十三章 大阵开工进行时 一头巨鹰在空中盘旋多时,缓缓落了下来,立于一株大柏之上,歪着头打量着树下,巨大而尖锐的喙嘴如同铁钩一般泛着青光。它的双翼收起时,好似乌云散去,树下几人的脸上又见阳光。 张小凤道:“继续,诸位继续,它不会给诸位添乱的,只是好奇而已。” 于是刘小楼继续指着阵图,对着地形讲解:“这排矮林天然而成,正是横巢别挂之势,有……” “有利阵法三重浪的威势嘛,知道知道!”庞丘公抢着道:“快一些,快一些!” 刘小楼又指向远处:“看那条溪水,水边有巨石,这是……” 庞丘公叫道:“弹压山川!知道知道,快些快些!” 刘小楼挠了挠头:“二位真是高人,算了,我就不多言了,阵图给你们,自己看吧?” 在庞丘公的一再催促下,刘小楼大大缩短了对金雕阵的介绍,和张小凤一起笑着告辞离去。 等他们走后,庞丘公招呼梁人方:“快来快来,搞快一些!” 梁人方道:“那么着急做甚?阵图还没看周全,我再校对一遍,免得遗漏。” 庞丘公道:“你没察觉吗?刘小楼言行匆忙,还有那个刁道一,你我都听说过的,素来稳重的一位高师,这回也着急忙慌的。” 梁人方若有所悟:“所以庞兄的意思是,咱们也得抓紧?难怪要赶他们走” 庞丘公道:“刘小楼那点水平,跟你我兄弟面前有什么好解说的?用得着他?好了,赶紧掀盖子吧。不管是什么事,咱们也快一些是正经!” 两人取出几块玉珏,围着眼前三座岩石布了个小阵,锁住阵法波动。这是他们独擅的控阵手段,以此破阵,无往而不利。 阵眼被控制住后,掀开巨石,挖掘埋设下去的阵盘就容易多了。 梁人方下到坑里,将阵盘抛上来,庞丘公接住看了片刻,不由冷哼:“高溪蓝水门的手段,不过如此,粗糙!” 梁人方在下面坑里叫道:“庞兄,我下去了!” 阵盘下面有岩峰孔隙,缝隙还不小,梁人方又是瘦高个子,他布阵所用的法器很多,两把铁镐取出来向孔隙中一撑,便扩大了开口,轻轻松松便钻了下去。 紧随其后,两把铁镐也同时向下挖掘,大量泥土被翻飞上来,一时间尘土飞扬。 庞丘公早有准备,抛出个瓷瓶来,指诀一掐,瓷瓶中飞出一股清泉,在三丈高处洒落如花,将这阵纷乱的尘土压了下去。 小半个时辰后,下方出现了一个丈许宽的土洞,深不知几许。 但很快,有火光在洞底闪现,那是梁人方在下面点燃了火把。 庞丘公一跃而下,落到洞底时大致判断,深达九丈。 洞的底部一侧是正常的泥土,另外一侧,则是坚硬的花岗岩。 梁人方正举着火把,聚精会神的盯着岩壁上一个巴掌大的符文。 符文与刘小楼展示给他们的一模一样,但之前他们见到的,只是古符的皮,直到此刻,才算见识到了真正的古符。 符文中散发着几分难言的气息,符文的笔画晦涩难明,每一个转折、每一条线路都蕴藏着古朴而玄奥的深意,扑面而来一股悠远的苍茫之意。 庞丘公也看呆了,和梁人方并肩观摩着,眼皮都不带眨一下的,似乎只要眨了一下,就会错失了某个机缘。 直到两根火把燃尽,洞底陷入一片黑暗之中,二人这才猛然反应过来,同时喘了口粗气。 庞丘公喃喃道:“这就是刘掌门展示的道一符?为什么叫道一符?” 梁人方道:“好像是刁道一的名字,说是刁道一最早发现的。咱们找找有没有新符,刘掌门说过,谁发现的新符,就以谁的名字命名,他说目前还有十多个新符没有命名!” 火把重新点燃,两人仔细搜寻起整座花岗岩壁,包括原来埋设古阵阵盘的石龛里,也搜了个仔细,但除了刘小楼展示过的三个古符外,却一无所得。 庞丘公怒道:“娘的,挑错了,这里没有,我早说了应该挑红隼阵,红隼阵或许就有!” 梁人方早知他易怒的秉性,没有搭理他,而是仔细观察着黄岗岩的色泽和纹路的深浅变化,摸到了脚下某处。这里与其他地方一样,都是湿漉漉的泥浆,但两把铁镐飞了过来,从这里继续向下铲起来,很快就铲到了坚硬之处——下方同样是花岗岩。 将这一片泥土清理干净,在发现岩石上又发现了一个古符,是刘掌门和刁道一提供的古符列表中没有的。 这是一个新符! 梁人方和庞丘公面面相觑,四只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 良久 梁人方嘴唇有些干涩,喃喃道:“你说丹桂灵葵符,取这个名字行么?” 不提这两位在金雕阵中的探索发现,刘小楼继续在凤凰岭中忙前忙后,帮人解说阵符,指点风水。毕竟如梁人方和庞丘公这般修为深厚的阵法师是少数,何况他先到凤凰岭,对这里的地形地貌,对万兽霜天大阵的研究、对这些古符的认知都要深刻得多,所以阵法师们普遍对他的讲解持欢迎态度。 不过欢迎归欢迎,欢迎过了头也不是好事。比如金鸡岭的张前辈就对很多问题半懂不懂,怎么解释都说不通,于是几次想要挽留他,打算和他秉烛夜谈。刘小楼当然不会让她如愿以偿,但推来推去总是件很麻烦的事,且人家是交过一大笔灵石的,面对这样的贵客,拒绝对方要求的时候还是有些愧疚的。 如此过了几日,陆陆续续便有阵法师离开凤凰岭,返回文碧峰,着手炼制阵盘。文碧峰上的三座石洞地火也早被规划好了时段,每个组什么时候使用地火,都作了分派。 但阵法师有十二组,地火却只有三处,使用起来还是很紧张的,协调起来也有难度。只过了几天,就有阵法师为地火的使用一事闹了起来,接到消息,刘小楼不得不和高长江连夜赶回文碧峰。 率先翻脸的是金长数为首的四位阵法师,这是由金长数攒起来的一个组,他们原本排定的地火使用时辰到了,上一个组的炫池甘家却没有炼完,炼制过程中耽搁了,于是金长数等人冲了进去,导致甘家的阵盘玉珏当场炼废了一块。 刘小楼和高长江赶到的时候,双方剑拔弩张,各自布下了大阵,正在紧张对峙之中。刘小楼向姬长老问明情况后得知,金长数这边布下了三重阵法,甘家这边布下了两重阵法,都做好了斗法的准备。 好在两边都还在处于对骂阶段,想要拼命激怒对方,让对方主动过来破阵。但都是阵法师,谁不知道入阵容易破阵难?所以吵得口干舌燥了都还没有人上当,若是换做剑修,恐怕此刻已经血溅三丈、尸横五楼了。 于是刘小楼和高长江都松了口气,各自去往一方,好说歹说,凭着各自的薄面,终于将两边暂时分开。 处理的结果,是相互握手说了几句缓和的话,而炫池甘家炼废了的那块阵盘玉珏,则由刘小楼和高长江自掏腰包,出钱赔了。 第二百二十四章 紫柏道人 使用地火的纠纷肯定不会到此为止,所以刘小楼和高长江商议多时,觉得还是得继续寻找地火才是。 把想法和姬长老一说,身为地主的姬长老当即沉吟起来。 刘小楼立刻道:“莫非有什么难处?只要姬长老能帮忙找到地火,每找到一处,我便付给长老十块灵石,如何?” 姬长老道:“也不是有什么难处,四十里外紫柏山上便有一口地火穴池,那口地火穴池品相一般,比我文碧峰这边差远了,且紫柏山也无殊异之处,所以过去一直无人。” 刘小楼立刻明白了,应该是像星德山一样,被人遗弃了的,大喜道:“品相差些也无妨,能炼制阵盘便可。” 姬长老道:“我之所以先前没有告知刘高师,是因几年前来了一位剑修,占了紫柏山。此人也不和同道们打交道,闷头修行,不去搅扰别人,却也不让人去山上搅扰他,孤僻得紧。所以” 刘小楼问:“修为如何?” 姬长老道:“炼气圆满。” 见了刘小楼脸上不以为意的表情,又摇头苦笑:“刘高师,别看他尚未筑基,且功法也没什么独到之处,但就是一点,狠!他当年来的时候,不知何故得罪了卧龙双煞,卧龙双煞找上门去将他赶走,此人便卯上了劲,用了半年时间,连续挑战了数十场,硬生生把卧龙双煞从卧龙谷打跑了。” “卧龙双煞?什么修为?” “兄弟二人,一个筑基初期,一个炼气圆满。” “这兄弟两人是水货吗?还是说他们是灵植师?” “他们不是灵植师,兄弟二人修的是两仪金雷法,在秦岭诸多宗门世家之中,颇有名气。” “那这人是怎么胜的?”刘小楼很是惊讶:“就算是剑修,也没听说谁那么厉害吧?” 姬长老摇头道:“哪里胜了?他败了,败得很惨!但他有门本事,擅长遁术,一旦要走,就很难追踪到,所以屡屡从双煞兄弟手中逃出生天,修养上几日之后,便回来再战。每次都打得浑身是血,血淋淋的来,又血淋淋的走,如此这般,每过几天就找上门打一场,换谁谁能撑下去?卧龙双煞能撑半年,已经不容易了。从那以后,满秦岭所有宗门世家,再也没人主动招惹他了。” 刘小楼不由动容:“如此人物,当真与我乌唔,倒要见识见识。” 从文碧峰向东北方向走了一夜,绕过三道沟,翻过草岭,眼前一座中不溜的山岭,便是紫柏山。这山平平无奇,因山中生长的几十株高大的紫柏而得名,但山中既无灵泉也无灵材,只有一口地火穴池,且品质也很一般。 姬长老带着刘小楼上山,上到半山腰时转道向下,进入一片山坳,在这里见到那些高大的紫柏。紫柏林的尽头,有一圈竹篱笆,里面是五间茅草房。 这几间房的样式、布局、间隔,乃至这圈竹篱笆,都是那样的熟悉。 真像乾竹岭上的那几间老屋啊。 不,更像半松坪上那几间老屋! 尤其是篱笆门上那个简易的竹风铃 他打量着眼前的简陋小院,一时间有些恍惚。 稍顷,刘小楼拉动了篱笆上那串风铃。 叮叮咚咚的风铃声响起,从茅屋后面的石洞中走出来一人,刀削斧凿般的方脸,此刻被浓密的胡茬给遮住,但眼光中透露的凶狠却从没有过丝毫改变。 姬长老道:“紫柏道友,还认得老夫么?老夫是文碧峰青山门的姬圣元。这位是来自平都八阵门的阵法刘高师,同时也是湘西阵法宗三玄门掌门,今日特来拜山,寻访道友。” 见对方正和刘小楼目光对视,他心中略感不安,又道:“紫柏道友,我们并无恶意,是有桩好处送给紫柏道友” 刘小楼打断他,笑了笑:“紫柏道友?” 对方胡子一咧,张着嘴没有说话。 刘小楼又问:“你在这里多久了?” 对方抬头望天,似乎是在回忆,又似乎是没有听见。 刘小楼又道:“是为了这里的地火?和你所学遁术有关?” 听到这里,姬长老连连咳嗽,想要将刘小楼的询问掩盖过去:“咳咳咳紫柏道友,这次我们是来送灵石的” 刘小楼又道:“行了,回头会有一些阵法师过来,用这里的地火炼制阵盘” 话没说完,对方转身就往回跑,跑进茅屋里,很快又转身出来,背上多了柄剑,他向刘小楼道:“可以走了。”也许是很久没怎么说话了,此刻开口时,声音有些嘶哑。 刘小楼道:“不必着急,我在此间还有事要办,你先守着这里,回头我会让几队阵法师过来使用地火,等此间事了,你再跟我走。” 对方沉默片刻,终于点头道:“好!” 回去的路上,姬圣元问:“刘高师和这位紫柏道友,以前认识?” 刘小楼心情很好,笑道:“有许多年没见了,没想到他跑来这里修行。” 姬圣元哦了一声,又问:“这位紫柏道友,也是湘西的吧?应该是湘西的,他很少说话,今日我才算第一次听到完整的一句,应该是湘西口音吧?” 刘小楼点头,感慨道:“其实是湘南口音,和我们湘西略有分别,但分别不大。他姓方,是我三玄门的嗯,护法长老。” 地火的问题解决得很快,当夜便有三组阵法师赶赴紫柏山,如此一来,炼制阵盘时便宽裕了许多。 不几日,几乎所有的阵法师都完成了实地查探和风水鉴评,对各自要炼制的阵盘都有了清晰的打算,陆陆续续从南岐山回来,文碧峰这边又重新热闹起来。 组织那么多阵法师炼制阵盘,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好在这次采用的是分包的方式,大量的事务都由各组阵法师自行承担了下来,给刘小楼大大减轻了工作量。但就算如此,许多磕磕绊绊的小矛盾小纠纷也经常发生,让他和高长江忙得有些喘不过气来,尤其是各位阵法师众口难调的饮食习惯,常常困扰着他这个组织者。 很快就到了年底,刁道一也终于从南岐山回来了,刘小楼、高长江和他见了面,各自一笑。说实话,忙碌归忙碌,但三人心中都很是满足,这份满足不仅来自于阵法和灵石上的大丰收,也来自于组织这种大阵仗的收获,将来若再有这样的机会,只消振臂一呼,这些阵法师里的大部分人都会响应,甚至会带动更多的阵法师响应。 说白了,有过这么一次经历,他们已经具备了组织炼制大型阵法的资格。 忙活过了年关之后,文碧峰上又飘起了第二场雪,这场雪比头一场雪还大,进入石关峡的山路被盖了两尺深,一脚下去,直接没到膝盖。 一只信鸽从这场漫天大雪之中钻了出来,在石关峡上盘旋了几圈,落在了姬长老的肩膀上。 信鸽来自凤凰宗,姬长老多次收到过信鸽传书,也不以为意,当下从信鸽的脚脖子上摘下个小小的竹筒,从竹筒里面取出个纸卷。 将纸卷展开看了几眼,他脸色就变了,脚下发力,向着作为客房的那片石洞冲了过去。 刘小楼刚刚从洞里出来透气,被姬长老一把抓住,他见姬长老脸色难看,心下也是咯噔了一下,问道:“怎么?凤林庄那边有什么消息?” 姬长老咬牙切齿道:“不是凤林庄,是南岐山,凤凰宗反水了!” 第二百二十五章 饿不饿 一只红头隼在风雪中盘旋了许久,翩然飞回凤凰岭,落在了长老张小凤的肩头,咕咕了几声。 张小凤冲身边的掌门罗神鹰和另一位长老李老凰点了点头,示意山下再无他人,确确实实只有两人拜山。 但就算这两人,李老凰也不想见,他道:“姬圣元一直倚老卖老,他为了地火穴池的租费,肯定要跟我们吵闹,刘小楼那边,也肯定不愿撒手,与其让他们上山扯皮,不如干脆不见。” 张小凤是主张放人上山的,因为平日里和青山门打交道,都是他在做,不让人上山,面子上很难看,他道:“我以为还是见一见的好。人家雪夜而来,一个是咱们盟宗长老,一个是十大宗门的” 李老凰打断他:“不是说了吗?刘小楼就是个平都八阵门的附庸。” 张小凤道:“就算附庸,也是十大宗门的附庸吧。” 李老凰摇头道:“反正我是不见了,掰扯半天,累得慌。小凤想见就见吧。” 张小凤问罗神鹰:“掌门师兄怎么说?” 罗神鹰沉吟道:“师弟见吧,若有什么谈不拢的我再出面,也有个转圜的余地。”又叹了口气:“其实也没什么可转圜的,此事哪里还能更改呢?算了,我不见了,闭关去。” 等罗神鹰和李老凰去了后山,张小凤吩咐弟子将刘小楼和姬圣元请上山来,自己亲自烹了茶水,在待客亭相见。 想来想去,又觉得有些不安,于是嘬了个口哨,召唤了山中自家驯养的两头凤尾鹰来,一头立于亭上,另一头藏在远处一棵大树冠里,这才安心了,慢慢调理着茶汤。 不多时,刘小楼和姬圣元便由弟子引领着,自山道上而来,远远望去,漫天飞雪中只见身影,看不清人脸,但他们时不时抢行于引路的弟子身前,便知两人心里有多么烦躁和焦急。 张小凤心下叹息,这件事情,自家的确办得不怎么地道。但此事实非己方所愿,身为小门小派,一向只能在大宗门的夹缝中游走生存,想来姬长老和刘掌门应该能谅解的吧? 刘小楼和姬圣元的心情果然急迫,从下方山道转过来后,远远看见了亭中烹茶的张小凤,不等引路的弟子招呼,两人便疾行而来,掠过雪地,如同两头苍鹰扑进亭中。 张小凤连忙起身相迎:“圣元兄、刘掌门” 不等他见礼,姬圣元已经一把拽住他的胳膊:“好你个张小凤,你倒是跟我说说,什么叫做此事暂且作罢?什么叫做不得已的苦衷?我跟你说,你今天不讲个清楚,你我两家就此分道扬镳!” 张小凤苦笑连连,不停道:“圣元兄松手,且松手坐,坐下说刘掌门请坐。” 姬圣元吹着胡子道:“快说,说完再坐不迟!” 刘小楼同样气得不轻,一脚踩在亭椅上,一手挽着袖子道:“姬长老松开他张长老,给你个机会说清楚。” 姬长老恨恨道:“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张小凤,这事绝不能瞎来!” 张小凤不高兴了:“二位须知,这里是南岐山凤凰岭,不是你们文碧峰石关峡,更不是什么平都山、乌龙山!我好意请你二位上山相见,备了热茶相候,你们二人却如此作态,那就不谈也罢,请回吧!” 姬圣元怒道:“张小凤,你想要什么态度?大过年的,你飞个鸟到我那里,搞了个小纸条,说不干就不干了,你想让老夫给你个什么态度?你们自己又是什么态度?平日里跟你称兄道弟,那是看在盟宗的面皮上,真要论辈分,老夫跟你师才是同辈!” 张小凤道:“有些事不好跟外头乱说,我们的确有不得已的苦衷,正是看在盟宗的面皮上,才让你姬圣元上山的,若是不能好好说话,你们还是下山吧,恕不远送!” 刘小楼深吸了口气,拉住姬长老:“长老缓缓,且让他说,好好说。” 姬长老气得胡须颤抖:“好,好,好,我缓缓,我听听你张小凤怎么好好说话。好好说话,都快被你气死了,还好好说话?” 张小凤犹豫多时,还是没能想出什么好的说辞。 在刘小楼和姬圣元四只眼睛的瞪视下,他心下忽然间有些恼了,干脆道:“我家不想炼劳什子的阵法了,就是这样,二位接受不接受都是这句话。” 姬长老一下就火了:“张小凤,凡事总有个理由,你把理由说出来我听听,哪怕有个借口也好,是不是?你刚才说的是人话么?你我两家可是盟宗!有这么对盟宗说话的么?” 张小凤道:“总之这件事,你们接受,咱们就是好朋友,不能接受,今后不再往来就是!” 姬长老大怒:“你这么说,是打算弃盟了?” 张小凤哼了一声:“随你姬长老怎么想吧。” 刘小楼冷冷道:“张长老,你说的苦衷到底是什么?我一直在等你解释,可你就是不愿解释。这是为何?” 张小凤道:“都说了,不得已的苦衷,当然就不能说。” 刘小楼道:“你这么轻飘飘一句话,就让我们几月的辛苦付诸东流?张长老以为可能吗?” 张小凤道:“刘掌门,说到付出,你们最多是不炼阵盘了,有什么付出?我凤凰宗前后付出几百灵石,好吃好喝招待你们那么多人,吃了大亏的是我们吧?我们都不计较了,你们计较什么?” 刘小楼一直在压着火,依旧在尽力挽救:“不是这么说的,我们炼制万兽霜天阵,所有一切都要按照凤凰岭的风水地势来设计、构思,所有灵材都是为此购买的,阵盘、阵液、符文的炼制都是如此,若是不在你这里布设,我们还能用到哪里去?全都浪费了!” 还有一句话他没好说出口,那么多阵法师自掏腰包而来,为的就是研究古符的奥义和运用,研究古阵的架构和运转,大家如火如荼刚开了头,这边突然说不干了,不让大伙儿上山研究了,接下来怎么收场? 张小凤道:“刘掌门何必动怒?生意不成仁义在,大不了下回再做就是了,何至于此?” 刘小楼也终于忍不住了,一拍桌子,喝道:“生意上门了,由不得你!” 张小凤冷笑:“这是什么混账话?哪里还有强迫着做生意的道理?当初就说好的,你刘掌门帮忙修缮阵法,所有支出就是那些灵石,不再追加。那些灵石我们也给了,也不跟你刘掌门讨要,还想怎样?” 刘小楼恶狠狠瞪着他,一字一句道:“食材齐全,火也生了,锅也热了,大师傅们都撸好袖子了,这时候你说不饿?可能吗?” 张小凤撇过头去,道:“我饿不饿是自家的事,我先前饿,现在不饿了,我饿过头了,不想吃了,不行吗?你还逼着我吃?” 刘小楼指着他的鼻子:“张小凤,这道菜做出来了,你今天吃也得吃,不吃也得吃!就是不许浪费!” 张小凤一巴掌将刘小楼的手指打开,气得浑身发抖:“不想吃还逼着我们吃?这是什么道理?你还自称名门正宗,这是什么名门正宗?分明就是土匪!” 第二百二十六章 破山 南岐山凤凰宗之行谈崩了,刘小楼和姬长老被赶下了凤凰岭。 两头巨大的凤尾鹰双翅微张,站立在山门前的两棵大松树上,各自侧着头盯住刘小楼和姬长老,目光中透露着冰冷,好似眼前的两人是他们的猎物。 两人头也不回的往南走,瞧方向是返回文碧峰去了。 张小凤伫立在山门前,望着渐渐远去的二人,心下冷哼了一声。刚才谈到最后,三人互放了一通狠话,到现在还气得张小凤脑门子疼。头疼的同时,心里多少也是有点虚的,毕竟是己方毁约,说出去总不是个事儿。 但没办法就是没办法,说实话,翻新大阵是件好事,难道他不想继续下去吗?可蓝田那边不让,凤凰宗又能如何?将来你刘掌门带着这些阵法师走了,自家凤凰宗却是要和高溪蓝水门一直打交道的,一个远在千里之外,一个就在老秦之地,该听谁的,这还用说吗? 至于坏了盟宗之谊,那也只能将来寻机慢慢修补了。 又或者,等姬长老搞明白是谁在里面作祟,应该就能理解自己了吧。这事也不难搞清楚,等高溪蓝水宗的人走了以后,让弟子们悄悄散布出去就好。只要不是自己嘴里传出去的,桃阵师她们应该不会找自己的麻烦。 思忖间,刘小楼和姬长老的身影已经完全没入风雪中,他们在雪地上留下的脚印,也在迅速被鹅毛般的雪花覆盖。 张小凤望了望天,只觉今年的雪格外的大。 有弟子匆匆赶到,向他禀告:“左阵师要走了,临行前要见长老您,已经等了多时。” 张小凤问:“掌门呢?李长老呢?” 弟子回道:“掌门和大长老去了后山,不让打扰……” 张小凤摇了摇头:“行吧……今日刘掌门拜山的事,他知道了吗?” 弟子道:“您没交代,没人敢乱说。” 张小凤边走边道:“还是该让他知晓才是,他家一声令下,我凤凰岭就背弃约定、得罪盟宗,损失数百灵石,这些他家都得补给我……” 弟子犹豫道:“那我去说?” 张小凤道:“算了,我亲自说。” 赶到凤凰岭西北游隼阵处,只见那座如同鹰嘴一般岩石上,左阵师正孤身而立,远眺四方群山。 张小凤原本是不懂阵法的,这些时日被历练出来了,先是刘小楼他们过来查探阵法,其后大批阵法师过来拆解阵盘,这几日又被左阵师检查了一道,已经明白这方鹰嘴岩正是游隼阵的阵眼所在。 并且他还知道,这里是整座万类霜天大阵的西极柱,西边的八座子阵气象,都可以由此观望。 左阵师见了张小凤,从群山之间收回目光,道:“我已经尽数查完了,所有子阵都没有问题,并无运转不畅的情况。至于阵法的弱点,当年桃阵师和我也早就和你们说过,天底下哪一座阵法没有弱点?有弱点不必紧张,关键是不要传出去让人知晓,被人知晓的弱点,才是弱点,别人不知晓,你这弱点算是弱点吗?你们把人放进山来四处查探,就算没有弱点,他也能给你找出弱点来,你们这不是自找的不痛快?” 左阵师修为虽然不如张小凤,但他背后是高溪蓝水宗,高溪蓝水宗是西北阵法大宗,离此不到三百里,他训斥张小凤,张小凤也只能低头受着。 当下老老实实应道:“是我们想差了。左阵师,刚才姬圣元带着他们牵头的那位阵法师刘小楼来了,我已经严词斥责过他们,并且将他们逐下山去,请左阵师放心,我们再不会上那些南蛮子的当了!” 左阵师冷冷道:“诸般阵法已被他们看了去,如今不是弱点也成了弱点,我要速速返回蓝田,向桃师姐禀告此事,长则五、七日,短则三、五日,便会重新回来,为你们更改阵法。你们就不要再乱动了,也不要让那些南蛮子上山,破坏了风水地形,改都难改!” 又指着周围山岭,痛惜道:“张长老,不是我说你们,你看看你看看,这一处处被挖的,上风上水之地都被改了大半!” 张小凤汗颜:“是是是,都是我们的错。再不让他们上山了!” 左阵师又道:“也须防他们狗急跳墙。” 张小凤道:“罗掌门和大长老已经去布置守御了,除了开启大阵外,还有许多手段也要拿出来,务必不让彼等南蛮得逞。所担心的,便是万兽霜天阵被他们看了个通透,大阵开启恐怕也难起效。” 左阵师道:“我这两日已经调动了阵盘的次序,回头你们收束阵法,停了运转,等上片刻再重新开启,运转次序就会生变,等那帮南蛮子搞清楚其中的根脚,我和桃阵师也就到了。” 张小凤忙不迭点头:“是是是,另外还请您向桃高师分说,我凤凰宗今年亏空太大,实在无力支付阵法调制的灵石了。” 左阵师道:“放心,明年缓过劲来再给也是一样。就这样吧,我走了。” 走了一段,又回头冲山上目送他的张小凤叫道:“切切记住了,收束阵法再重新启用,切切不可大意!” 叮嘱完毕,继续稳步离开,转过山坳后,脚下立时疾奔如飞,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当初布阵的时候,怎么就没往下挖一挖?蠢材,真正的蠢材是自己!” 左阵师一边狂奔一边懊恼,张小凤则在山上懊恼,而且很是后悔——没来由被南边这帮阵法师七嘴八舌了一通,鬼迷心窍要去改阵法,结果闹到现在这个结果,眼瞅着明年的灵石又要被敲走一笔,何苦来哉! 懊恼多时,吩咐弟子:“去请掌门和大长老来我去主殿等他们。” 张小凤去了主殿,等了多时,那弟子赶过来禀告:“长老,掌门和大长老说他们闭关” 张小凤问:“你跟他们说了吗?左阵师已经走了。” 那弟子挠了挠头,又跑了,过了多时回来道:“掌门和大长老说,有什么事都由长老您处置便是。” 张小凤气道:“你去把他们叫过来,就说要请罗掌门关闭大阵,然后再重新启用!” 那弟子挠着头又离开了,张小凤在他屁股后面追了一脚:“蠢材!快一些!” 回到主殿交椅上落座,忽然间一阵心烦气躁,随手将身边桌案上的茶壶取来,径直往嘴里灌,却发现往日里一直满满的茶壶,今日竟然没水,顿时没来由的一阵怒火中烧,抄起茶壶就向外殿外扔去。 他含怒出手,这茶壶如同流星一般疾飞而出。 茶壶出手,张小凤便有些后悔了,自己这一下全力发作,出手之际饱含真元,若是砸到哪个倒霉蛋,岂不是当场就要重伤? 当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念头刚起,就听殿外一声痛呼:“唉哟!” 哐啷声中,茶壶四分五裂,一条身影显现出来,手捂额头,指缝间满是鲜血。 张小凤顿时瞪大了眼珠子,手指对方,喝问:“你是何人?如何上的山?” 来人却不搭理他,而是高声向周围呼喊:“被贼子识破了,出来吧!” 随着他的呼喊,大殿周围顿时一片光芒四射,同时一阵阵暴喝声大作。 “看我小无相金光阵!” “呔!闲人闪避,五雷金光阵来也!” “金兄、甘兄,你们都是金光阵吗?我也是金光阵哦” “老甘的金光阵跟我不一样,我这是五雷的,他那个什么都没有” “金老弟,话不是这么说,无相非无!” “谁的阵?往边上让让,挡了某家的路了,齐某人的蛰水万澜阵施展不开。” “齐庄主,都是随身阵法,哪里就施展不开了?又不是护山大阵” “不是,梁前辈有所不知” “我不知?难道你比我更知?庞兄,你来评评理,他一个小辈说我不知” 张小凤被这乱糟糟的吵闹惊得目瞪口呆之时,眼前忽然一变,一重大山平地生起,然后向自己倒了下来。 第二百二十七章 两个先锋 凤凰岭,后山。 掌门罗神鹰藏身于闭关的石洞中,死活不敢出来,那块万斤石封住了洞口,关得严严实实,将一群阵法师们隔绝在外,一时间冲不进去。 另外一头的院子里,则躲着李老凰,他闻讯稍迟,想跟着躲进闭关的石洞里,却晚了片刻,洞口早被罗神鹰关闭,根本进不去,无奈之下只得退了回去。 但他毕竟是一宗长老,筑基修为,也颇有自保之力,带着两名弟子坚守院落,招呼了一群灵禽助阵,其中就有三头凤尾鹰,鹰爪抓在在墙头之上,巨大的身躯给人强烈的震慑,虎视耽耽的盯着外面这群阵法师,让带队的高长江和龙泉道长一时有些犹豫。 两人稍作商议,便决定先攻石洞,那些灵禽数量既多,种类也杂,尤其那三头凤尾鹰,看着就让人心惊肉跳,虽然战前刘掌门一再强调,根据可靠消息,凤尾鹰神通大约与筑基相当,但谁也没斗过这种畜牲,还是谨慎一些为妙。 而石洞口的万斤石虽然看着让人绝望,但那是对普通人而言,阵法师们则不然,他们无需蛮力,也不用道术,吃的还是阵法。 高长江甩出个阵盘来实地测了测石洞,告知龙泉道长:“他山石,十八万斤,品相不错。” 龙泉道长回头询问:“谁能破之?” 陶山阵法师林子安大声应道:“我有鸿毛阵一座,只缺铁针!有擅炼器的么?星德君,星德君,可炼铁针乎?” 星德君应声而出,打量了几眼石洞,当即取出器物操持。 龙泉道长摸出个火炉来,飞到星德君身边,炉中的火星子猛然亮了起来,火苗在炉中沸腾翻滚,红中带白,其温虽高而不外显,架在雪上而雪不化,星德君不由大赞:“好火!” 星德君手法熟练,叮铃咣啷一阵炼制,须臾工夫,一根银针便有了雏形。 洞口前的林子安也早将鸿毛阵布设妥当,问道:“星德君,好了没?” 星德君额上汗珠子往下滴落,全神贯注盯着眼前炉火中的银针,由他旁边的一位阵法师代他回答:“快好了!手艺不错!” 正说时,有阵法师叫道:“院子那边出来了!” 果见三只凤尾鹰打头,带着一大群飞禽冲出,飞禽之中,裹着三条身影,正是李老凰和两名弟子。却是李老凰见这边将注意力集中在石洞口,便打算趁机突围。 想在一群阵法师跟前突围,需要何等的勇气? 一出院墙,便冲进了一座座连环阵法之中,虽说都是个人随身阵法,不是护山大阵,但阵法师自家用来保命的家伙什,个顶个都是硬杠杠的好东西,岂是他们突得出来的? 何况这一入阵,修为如何、神通如何,立时便藏不住了,便有阵法师揭底:“果然是筑基的鸟,留神尾羽,属金!” 龙泉道长立刻调整阵势,将自家天心五楼阵的方向转了三个时辰,以阵中火楼对准三头入阵凤尾鹰,感觉略有些吃力,便将生门临时开了一角,放出一头,全力应对剩下两头。 放出来的这一头也没跑了,被刘道林收入阵中,用水生火热之法熬炼。 失去神鹰相助,其他灵禽都不是什么好鸟,很快被一网打尽。 李老凰连眼前高长江布设的幻阵都没冲破,何谈突围?他的修行与神鹰息息相关,可谓心有灵犀,神鹰不支,他立刻就感应到了,立刻放弃了抵抗,束手就擒,口中大叫:“不要伤了我的鸟,我降了!” 从李老凰突围到成擒,前后不过两盏热茶的工夫,星德君这边炼制的银针也好了,往林子安阵盘上一送,当即化入鸿毛阵中,变成一杆又长又细又硬的铁钎,往那巨石下的缝隙插去。 撬动几下,十八万斤重的他山巨石便有松动之相。 刚投降的李老凰正在抚慰自家受伤的鸟,忽见此情,当即惊叫:“不可!石关压在山心之上,动辄地龙又惊!” 高长江和龙泉道长连忙叫停,各自取出罗盘实测片刻,发现果然是这么个情状。 高长江喝道:“必须拿到阵眼的中枢阵盘呢?不能停!” 李老凰叫道:“在我这里,罗掌门交给我了!” 高长江缴获中枢阵盘,这才让停了鸿毛阵。为了不破坏各处发掘的古阵遗址,这座他山石关是不能动的,但里面的掌门罗神鹰又油盐不进,死活不出来,这该如何是好? 阵法师们有的是办法,你不是不想出来吗?现在想出来也晚了,不让你出了! 现场来不及炼制困阵,就凑个巧,龙泉道长取出件困阵阵盘作为核心子阵盘,高长江、刘道林、林子安、刘道然各出一件作辅助阵盘,根据现场风水地形进行调整布设,须臾间就凑出一座小小的困阵。 虽然与风水地形多有不合,发挥的阵法效力不足两成,可说是件错漏百出的作品,但能困住掌门罗神鹰这个阵法小白就行。 阵法布设之后,连看守的人都不用留,一行阵法师压着李老凰等人返回前山主殿。 路上,高长江很是气恼,斥责李老凰:“李长老你们当真不为人子,撕毁约定,背弃信义,我告诉你,你老老实实则罢,若再有异心,便把你的鸟统统烤来吃了!” 李老凰悲呼道:“这件事情,我是不赞同的,我一向主张与各位阵师合作,所以躲到后山来了,就是为了眼不见心不烦,奈何奈何……看在过去日子里李某待高阵师还算不错,高阵师你可要为我做主!” 高长江道:“做不做主的,等会儿再说。先说说你们怎么想的,为什么欺负人?” 李老凰申辩:“非是我等之意,实在是高溪蓝水宗欺人太甚,逼迫我们毁约,我们不敢得罪啊。他们那个阵法师姓左名师,才离山不久,高阵师你们可以追,往北走,小老儿再以灵禽相助,一定能追上!” 高长江哼道:”早干什么去了?敢欺负我们,不敢得罪高溪贼?不过你也放心,只要老老实实配合,就不会吃苦头,若是心眼子长歪了,我们虽然都是阵法师,却也不是你们可以随意欺负的。” 说话间到了前山的宗门主殿,殿内已经坐满了一大批凤凰宗弟子、执事、亲眷和仆役,足有上百人之多,人人脸上都是惊惧之色。 殿外的铁笼子码了好几排、垒了两三层,里面关着五头凤尾鹰,以及上百只不同种类的飞禽,都是凤凰宗弟子被俘后收拢回来的灵禽。 这次奇袭效果极佳,伤亡很小,凤凰宗只伤了十来个人,除了两个勇悍的弟子被阵法重伤昏迷不醒,其他都是轻伤,亲眷们更是只受了惊吓,灵禽也只死了两只红游隼、几只枭,可以说,阵法师们涵养都极高。 “小楼,李老凰抓住了,说是高溪蓝水宗的人。” “好,有劳诸位了!怎么不见罗神鹰?” “他躲在石关里不出来,我们就干脆让他别出来了。那石关牵连着山心地龙,不太好动……李老凰,李贼,老实点,别动!把你的鸟关笼子里去!” “刘掌门,我是李老凰啊,此事与我凤凰宗无关,高溪蓝水宗的左贼胁迫我等,刚离山不到一个时辰,我愿为前部先锋,助刘掌门追拿左贼,以明心迹!” “李老凰,你和张小凤都想做前部先锋,都想表明心迹,你说我用谁呢?” 第二百二十八章 投敌 最终,两个新投效的长老都做了先锋,也带了各自驯养的大鸟出去追踪。推测左师可能逃脱的路线,追踪分成两条线,但追出去大半天后没有有任何结果,两队人只得悻悻而回。 七嘴八舌一讨论,大伙儿猜测,很可能这个左师一下山就跑了,跑得极快,不然不会追不到。而他为什么要跑呢?大家都是阵法师,不用想就知道答案了。 而左师逃回高溪蓝水宗后,势必要搬来援兵,重占凤凰岭,众人面对的将是一场恶战。 这里毕竟是秦岭北麓,所谓强龙难压地头蛇,何况高溪蓝水宗是北方阵法大宗,宗门之内自有金丹以上的大阵法师,和他们相比,自家这帮人虽然人多,却并不势众,当然,想要人多势众也行,回去搬救兵也是条路子,但大伙儿辛苦一场的收获和成果,免不了就要交出来了。 所以刁道一神情肃然,向刘小楼和高长江道:“这几天得拼了,让大家抓紧时间尽快炼制阵盘,早一些布完大阵,咱们便能早一些收手。” 高长江道:“至少需要一个月,怕是有些难。” 刘小楼建议:“听张小凤和李老凰的意思,那个左师是桃三娘一系的,他这次回去,应该是把桃三娘搬出来。他们高溪蓝水宗分五个山头,桃三娘是第五支,筑基圆满,和刁师相仿。但这个桃三娘在高溪蓝水宗算一方山头,谱很大,为凤凰宗炼制万兽霜天阵时,就是没下山,隔山指挥的。我想把万兽霜天阵重新改一下,全面换新是不可能了,但可以把大阵的次序重新打乱,再行调整一番,就像左师离开之前做的那样,看看能不能给桃三娘这帮人打个埋伏。” 高长江有些怀疑:“咱们这么大阵仗,高溪蓝水宗能不知道?这个埋伏能打上?” 刘小楼道:“试一试也无妨,左右也花费不了什么。” 说干就干,万兽霜天阵的阵图早已烂熟于心,重新调整次序并不费多大力气,之前左师一人只用了两天就调整完成,如今有刁道一、刘小楼、高长江三人出手,半天工夫就重新调整了一遍,其中的时辰延误、次序颠倒都颇有讲究,如果左师重入此阵,必然会迎来惊喜。 与此同时,阵法师们也更加忙碌起来,因为更加珍惜凤凰岭上现场查看风水地形的时光,所以在秦岭南北麓之间不停的奔波,一会儿出现在文碧峰,努力炼制需要炼制的一切,一会儿又返回凤凰岭,反复查探观测,甚至将尚未完工的半成品阵盘布设下去,仔细验证揣摩。 如此匆匆五日过去,这一天,放飞的两只白头鹰先后返回,带来了山北出现敌踪的消息。 有人正在迅速接近凤凰岭。 刘小楼和高长江、姬长老、张小凤等人前往北岭查看,等候少时,果见两条人影在远处山口出现,略一辨认,便证实了来者身份,其中一人正是高溪蓝水宗阵的左师。 左师身后跟着的却不是桃三娘,是个大胡子,观其身法,似乎比左师还要弱上一些,应该是筑基初期。 等他们又近了一里地,张小凤终于认出来了:“这人是白序,当年为我宗炼制阵法,他也参与了的,而且是左师的助手,北边几座子阵就出自他之手。” 高长江哼了一声:“你家这阵法,就属北边这几个子阵漏洞多!” 张小凤恭维道:“要不说您是江南名门高师呢,眼界自然是高的,不过在我们北地来说,他这阵法修为,已经不易了。不过有一点还要禀告诸位,白阵师出自天书峡白家,是白氏嫡孙,左师前来送死倒没什么,诸位想必也不会惧怕高溪蓝水宗,但这个白序还是尽量留他一命,最好不要伤了他。” 姬长老是秦人,听罢恍然:“这就是白家那个不好书画好阵法的顽劣?他当年背离白氏投入蓝田的事,我家孙女去年回来还学过舌……二位高师想必听说过天书峡白氏,西玄龙图阁三大家之一。” 等会儿动手的时候,看来的确是要小心些了。刘小楼看了高长江一眼,意思是没问题吧?北岭这几个子阵的启动次序是高长江调整的,他轻轻点头,让刘小楼放心,表示一切在可控之下。 说话间,左师和白序就到了山脚下,刘小楼向张小凤道:“张长老,一会儿下山接人时多留点神,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你最好谨慎些,别把人吓跑了。” 张小凤无奈道:“刘掌门,你想多了,蓝田这帮阵法师上山,从来不叫山门的,大阵是他们炼制、他们布设的,每年巡山观阵都是直接上山,就跟在他们自己家一样。” 一番话,听得刘小楼和高长江惊诧不已,心说话还能这么干吗? 果然如张小凤所言,左师和白序二人压根儿没有停步叫门的意思,直接就从岭北第一座子阵——千雀阵进来了。 千雀阵的主要功效,是驱赶误入山道的普通常人和野兽,入阵之后会被引入一条幻境中的山谷,然后被铺天盖地的麻雀声吵得头痛欲裂,最后不得不转身退出。这是座很有意思的幻阵,刘小楼刚接触时,也曾趴在这座子阵上研究了好几天。 当然,经过次序调整后,千雀阵的驱赶功效就变了,同样是驱赶,却不是向外驱赶,而是把人往山里赶,赶进内岭。 左师和白序入阵之后,只觉和往常一样,顺着熟悉的山道向里走,快到千雀竞出的山谷时,他没有继续向前,而是按照自己调整过的次序拐上旁边的高山,一边登山一边道:“阵法没有变化,说明对方尚未察觉我们的到来,又或者说虽然料到了,却还没想出应对之法。一会儿上去之后,先问明情形,再着手布置,以待桃师姐下山临阵……” 白序道:“左师兄,我先前就说了,不必那么赶命,对方虽然人多,却是乌合之众,人多而不势众,反是人多嘴杂,恐怕此刻也尚未吵清楚该如何应对。” 左师道:“希望如此。但如果能早一些当然是早一些好,耽搁了五天,属实有些久了。” 白序道:“无妨,有左师兄牵头也一样,桃师姐如今闭关破境,已是金丹大师,等过上几日她稳固了修为,再带人过来,局面自然又不一样……对了左师兄,咱们从哪个阵符看起?” 左师道:“游隼阵吧,游隼阵比较合你,这些天我一直在琢磨那个古符,应该是水系流阵符。” 白序笑道:“多谢左师兄,有这好事先叫上我,今日盛情,师弟我拜受了………所以,左师兄是怎么调整的阵法次序?” 高山尽头是一道危崖,崖高百丈,此刻如同身在云霄之中,前方再无去路。 白序是阵法师,当年这座子阵就是他布设的,自然明白这是幻觉,只是眼下阵法次序被左师调过,接下来该怎么走,他一时间也没看明白。 左师自得一笑:“白师弟想想?” 白序望了望眼前的绝境,思忖道:“左师兄的意思,不会是路在前面云雾之中吧?妙,果然是谁也想不到,无路便是有路,绝境之处巧逢生处!左师兄大才!” 左师心下一凛,暗道白师弟果然了得,当下手指前方道:“师弟才是真大才,师兄我所不及也。师弟,请!” 白序拱了拱手,向着对面云雾深处纵身跃去,当先跳崖。跳到尽头时,前方果然有道漩涡在等着他,身体一进漩涡,立刻就被吸入一团黑光之中,旋转了不知几圈后,眼前重新一亮,又来到一方天地间。 白云悠悠,又是绝壁之上,白序发现,自己出现在了一座鹰巢之中。还没起身,眼前陡然出现一只巨喙,喙尖如同半人高的铁钩,泛着寒光向他头顶啄来,带出的罡风极为凌厉,将鹰巢边的几株古松拦腰切断! 白序完全没来得及反应,就被这一啄之力叼在头顶上。 陷入昏迷前,他心底闪出半个念头:左师兄投敌了…… 左师兄果然“投敌”了,他和白序前后脚跳崖,同样是跳进漩涡,出来时却投入一张大网之中,被大网兜了个严严实实,毫无反抗之力的被封了气海。 直到被押到前山主殿提审的那一刻,他才终于反应过来,自己动过手脚的大阵,好像被人家又动了手脚。 第二百二十九章 山口外的敌情 左师和白序的自投罗网,又为凤凰岭争取到了五天时间,他们没有来得及向蓝田方面告知凤凰岭发生的一切,使得高溪蓝水宗完全处于后知后觉之中。 凤凰岭上严密封锁消息,尤其是大雪漫天的冬季封锁消息,效果是非常好的,直到五天之后,才有高溪蓝水宗的阵法师出现在山北口。 当然,没有人是真正的傻子,左师和白序的杳无音信,本身就是个很大的征兆,昭示着凤凰岭上必然有所变故,所以高溪蓝水宗的阵法师们并没有如往常一般直接上山,而是在山口外远远的等待,观察起形势来。 当刘小楼他们从凤凰岭上远眺北方山口时,山口外的高溪蓝水宗阵法师们,也同样在远眺凤凰岭。 “那个披着红袍的,就是桃三娘。”张小凤介绍。 “几年前就是她在蓝田主持阵盘炼制,听说那会儿就在准备结丹,没想到她真的成了,老夫当年筑基的时候,她刚多大?怕是牙都没长齐。”李老凰在旁补充着,话语间满满都是酸味。 姬长老哼道:“人家结丹,那是人家的造化,要比年岁,老夫当年筑基的时候,你们两个小辈才炼气初期吧?老夫抱怨过什么了?如今还不是和你们称兄道弟?” 高长江凝目望去,疑惑道:“披红袍的?哪个?” 刘小楼同样在问:“哪里有披红袍的?” 张小凤道:“那不就是咦?缩回去了?” 李老凰也在找:“等会儿出来给你们指认,很好认的” 刁道一嘿然:“不是缩回去了,她已经到山下了。” 众人皆惊,再低头看向己方山脚下,那团红影果然在一块大石上显现出来,隔着二里地,几乎眨眼便至,这身法当真形如鬼魅。 被从紫柏山叫回来帮忙的方不碍就站在刘小楼身后,冷冷道:“遁术,很厉害。” 刘小楼颇感兴趣:“小方,和你的遁术相比,她高明在哪里?” 方不碍道:“比我更快,遁得更远,但我知道他肯定有一点不如我,没我遁得次数多。” 这几年,方不碍除了修为大进,更遇到了一次大机缘。在穿行巫山时迷路,发现了一处石洞。这座石洞他没办法进去,却在洞口前的石壁上得了一段遁咒,修行之后,气海中储备火源,以真元逼出后,可在周遭转化火势,所谓的火势并不是真火,而是火行结界,己身可随火势而遁。 他现在已经修到咒法的第二层,气海中储备的火势,可以让他转化五到六次火势,火势可以延展至身外两丈,在这个范围内,每次构筑火势便可遁行一次。所以他现在修行时,对地火穴池非常依赖,这也是他为什么一定要占据紫柏山的缘故。 遁法天下皆有,他的火行遁算不得什么特别稀奇之术,比如眼下山脚处的桃三娘,遁得就明显更快、更远,而且远得多。但正如方不碍所言,桃三娘这种遁法很吃真元法力,行不了几次。 果然,桃三娘在山脚下行遁,更多的是一种威慑之意,等她查看完毕后,便飘飘然退回到山口处,这次就没再遁行了。 这样的震慑之举到底有没有用? 当然有用,如此遁法,尽显桃三娘的金丹修为。 金丹阵法师,在阵法师中已经跻身阵法大师一流,带给山上每一个阵法师巨大的心理压力。 就好比当年的唐诵,唐大师亲自带领一群阵法师和你刁道一、刘小楼布阵斗法,刁道一和刘小楼心理压力该有多大? 虽然桃三娘方入金丹,甚至谈不上稳固,修为上远不及唐诵,但至少她和唐诵已经站在了同样一座山,区别只在于站在山顶还是山腰,而不管站在哪里,她都站在了山上。 展示完遁法之后,回到山口的桃三娘又当场展示了阵法修为,素手芊芊,自袍袖中探出,屈指飞弹,便同时弹出八座子阵盘。 这八座子阵盘瞬间飞往山口的八个位置,在众目睽睽之下钻入地底不见,根本不用人为布设,直接就找到了自己应该布设的位置,如有灵性。 张小凤、李老凰、姬圣元等人都看不懂这一手的妙处,刘小楼这些阵法师却个个倒吸一口冷气,刁道一忍不住大皱其眉:“难” 这个桃三娘,果然难对付,不仅仅是修为的问题,而且在阵法上的水平也是极高的,难怪能以筑基后期的修为,就在高溪蓝水宗里成为五山头之一,水准的确不俗。 当下,刁道一、刘小楼、高长江凑在一起商议,很快就更改了原先出去斗一斗的方案,打定主意死守不出,全力拖延时间。 至少要拖延二十天,这个任务完成起来还是极具难度的。 山口处的阵法布设下去后,高溪蓝水宗的阵法师们就在大阵的遮护下搭建起帐篷来。 他们一共搭建了大大小小、方方圆圆的帐篷十七个,来来往往的人一共有二十八人,能辨认出来确定是阵法师的有十五人。 刘小楼吩咐一声,让人将左师和白序分别提了过来,挨个审问。 左师闭口不言,可说是死鸭子最硬,当真有几分骨气。 “指认一下,都是谁,包括修为,擅长的阵法。其中有几个我们是知道的,你如果说错了,那就别怪我们下狠手了。” “你们杀了我吧。我是不会出卖同门的!” “爷们耐性有限,大家都干脆一些,这件事你们高溪蓝水宗不占理,知道吗?” “你们杀了我吧,让我出卖同门,休想!” “我们真杀了啊!” “动手吧!” 白序同样很硬气,但该说的都说,他的硬气更多来自于对左师的痛恨。 “指认一下,都是谁,其中有几个我们都知道,别耍花样!说出他们的修为” “天杀的左师!左边第一个帐篷,那是连蛟师兄的,是桃师姐的左护法,筑基后期,擅长火系阵法,手中有件子午鬼火盘,以阵法聚齐火灵之力” “天杀的左贼!连蛟师兄旁边的帐篷是索问的,刚入门的小师弟,十六岁已经炼气中期,很有天赋,没什么殊异之处” “天杀的左猪!正中的帐篷打死我也不说是谁!” “天杀的左狗!右边那个戴雕首冠的是蒙海师兄对,又进旁边帐篷那个就是他,进的是袁师妹的帐篷天杀的蒙海,他真跟袁师妹有一腿啊,这对天杀的狗男女!呜呜呜” 等把嚎啕大哭的白序安慰好了带下去后,再提审左师,这回就老实多了,一听刘小楼随口说了几个人和他们的修为后,左师脸色就变了,瞪大眼珠子,扭着脖子四处寻找:“天杀的白序!你敢背叛同门,在哪里?天杀的白贼!快死出来” 左师的愤怒从侧面证实了白序的供认,接下来就是将山下这些阵法师的情况罗列写明,分发给所有阵法师,让大家做到知己知彼。 然后,高溪蓝水宗就打过来一封剑书。 剑光穿过近二里长的山谷,从山口直接送到山岭上,钉在刘小楼他们身后的一棵大柏树上。 刁道一脸色更是不好了:“这是他们请来的剑修?还是他们也擅飞剑?” 同样修行剑道的姬圣元比较有发言权,他立刻回答:“高溪蓝水宗五支,都是剑阵双修。” 高长江忍不住愤愤然:“怪不得阵法搞得那么粗糙,不专一修阵,能修得好?” 第二百三十章 剑书和鸟书 剑书中写着一行字:将左白二人送下山来。 在桃三娘的剑书面前,没人愿意再以剑书回应,既然己方的飞剑打不出二里远,当然不能自曝其短,所以从剑书换成了鸟书。 一只信鸽扑棱棱飞到了山口外的营地,送去了一张纸条:左白谁人?君何意? 高溪蓝水宗的第二封剑书是:五日前,二人拜山,何故不认! 揣摩着这句话,凤凰岭上得出一个结论,山上没人通敌,左师和白序的事,不是凤凰宗某个弟子传出去的,更没有某只想象中的鸟自作主张前去送信,否则高溪蓝水宗的回书里只会有后面四个字,而不会有前面的“五日前”这句提示。 既然主动提示,就说明人家其实并不确定。 所以凤凰岭的第二封鸟书给出的答复是:我当速查,君稍待。 我们抓紧时间查一查,你们稍等片刻哈。 这一查,就查了一天。也确实需要一天,凤凰岭不是高峰大山,却也不算特别小,否则万兽霜天阵也不至于用到二十四座子阵盘。 当前山大殿中一字排开的高香中,第二十炷香徐徐燃尽,第十九炷缓缓点燃时,凤凰岭向山口外放出了第三封鸟书。 这封鸟书稍微长了一些,大意是告知桃三娘,你们说的左师和白序两个家伙,我们查了一整天,终于找到了,他们在我们布设的阵法里瞎逛,总是看一些不该看的东西,照规矩就应该弄瞎他们眼珠子,如今我们看在贵派和桃三娘你的面子上,就不这么干了,但惩戒是免不了的。 高溪蓝水宗的第三封剑书很快就射了上来,字里行间显得有些不客气了,充满了威胁之意,总之就是左白是我高溪蓝水宗阵法师,你们要敢乱来,别怪我们到时候不客气。他们还表示,凤凰岭是秦岭北麓,属于秦地,岭上的护山大阵向来由高溪蓝水宗布设和修缮,你们这些南边来的阵法师应该速速离去,不要挑起南北纷争,惹来更大的麻烦。 凤凰岭上回复的第四封鸟书表示,需要时间考虑考虑,但左白二人确实看了不该看的东西,有可能令平都山、四明山的独门炼阵手法外泄,其中的损失需要有人补偿。 第十八炷香点燃的时候,高溪蓝水宗回复的剑书到了,这次书中更加强硬,要求凤凰岭上三个时辰内放人,否则就要破山,到时候杀上山去,鸡犬不留! 面对这封类似于宣战一般的书信,凤凰岭的答复是将左师和白序两人推了出来,绑在岭上最显眼的两棵树上。 这一手,立刻激怒了高溪蓝水宗一干阵法师,山口外群情激愤,都涌到山脚下,呼喊着两棵大树上绑着的左白二人之名,一道道愤怒的目光扫射着树下的刘小楼等人。 “左师兄、白师弟,莫要惊慌,我们来救你们了!” “天杀的南蛮子听真,速速放人,莫要自误!” “天杀的,这帮天杀的狗贼!” “白师兄别怕,我和蒙师兄商议了一宿,一定将这帮天杀的南蛮子一个一个杀了,为你们报仇!” 就连入了金丹的桃三娘都实在忍不住了,气得哆嗦:“土匪,真是土匪!这哪里有半点阵法师的样子?” 气恼之下,桃三娘顿时冲了上来,一上山岭,首先就进了千雀阵。 当年这万兽霜天阵炼制的时候,就是她在蓝田隔空总揽的,对这些子阵的特性了如指掌。和左师不同的是,她并不知道左师动过阵法的次序,所以没有去选择跳崖之类的“近道”,而是依旧按照原有的阵法思路去破阵,完全依靠的是对阵法构造的了解,凭借的是自己一身金丹大阵师的修为。 千雀阵本身就是万兽霜天阵的外围子阵,虽然次序颠倒了,但大致结构并没有改变,桃三娘绕了几个方向,打了几道法术,不过片刻光景,便穿过了千雀阵。 绑着左白二人的两棵大树,就在千雀阵上方十余丈高处,而那帮南蛮子,就聚集在两棵大树下。 其中一人越众而出,伸手向着树上一指,道:“桃三娘,你来看!” 桃三娘凝目望去,只见眼前之人目若朗星、眉如弯月,举手投足间自有一股风流气度,说不出的韵秀之气,嘶 “桃三娘,你看哪儿呢?是让你看刘某吗?让你看这儿!这儿!树上!” “刘?你就是平都山的刘阵师?” “正是鄙人。桃三娘,我们承认你修为高、能耐强,但左白二人都在树上挂着呢,你自家问问,究竟是你破阵快,还是我们的飞剑快?这世上,可不止是你自己剑阵双修!” “哦?刘高师也修剑么?” “呵呵,为何不能?” “那倒要请教一番了。若是斗阵,想来你们会说我欺负你们,不如我们斗剑?就在今夜子时如何?你来山外我营寨中,赢了我,一切都好说,输给我,全听我的,如何?” “不是,桃三娘你怎么想的?你什么修为?金丹!刘某我是什么修为?筑基,而且是初期,你让我跟你斗剑?” “刘高师,我不介意,难道你介意?” “桃三娘你当我是傻子么?” “就这么定了。今夜子时,你我斗剑,一战定输赢。若是不来,不要怪我破阵。至于左白两位师弟,就劳烦你们照顾着,你们要是敢伤人,那我也就下手绝不留情!” “桃三娘,若要斗剑,我来应战!” “你是谁?有什么资格跟我斗剑?” “他是我三玄门护法方不碍。” “桃三娘,阵法我不通,但我剑未尝不利!” “利不利的,跟我也没什么关系,一张大方脸,看着就腻味。闪一边去” “哎” “哼,还没筑基就敢拔剑?给你个教训,看在你家掌门的面子上,今日饶你不死。” “小方,不可,退下。” “刘高师,刘掌门,就这么定了,你若不来,明日我就杀上山去了。” 桃三娘扔下一串银铃般的笑声,身子一晃,就出现在了山脚下,率一干高溪蓝水宗的阵法师返回山口,留下岭上一群老少爷们面面相觑。 良久,刁道一幽然道:“小楼,还有十七天,你一定要撑住。” 第二百三十一章 中计 面对桃三娘的约战,刘小楼是有些犹豫不决的。 犹豫的原因,自然是剑道上的修为远远不够,自家虽然炼出了黄龙剑的黄气,剑光如黄龙吞吐,气势如虹,已至小成,但说到底,倚仗的还是筑基的底子,而且是筑基初期的底子,怎么跟人家斗? 输是必然的,只是输了之后该当如何? 如果桃三娘非要和自己双修,迫不得已之下也不是不能屈从。毕竟桃三娘不是金鸡岩张前辈,年岁没那么大,肌肤也娇嫩得很,看着似乎比师娘……呸!什么师娘?看上去似乎比晴姐还年轻两三岁,容貌虽然不如晴姐,但金丹修士随身带着的那股高人一等的气质可不是晴姐能相提并论的,相当让人心动—— 这可是金丹哦! 除了馋自己的身子,桃三娘还会提什么要求?会不会不顾廉耻的要求自己放人、交阵、离山? 哪怕放人都可以,但肯定不能答应交阵、离山这样的苛刻条件,而自己一旦拒绝,会不会被扣在帐篷里不让走? 如果扣押个十天半个月,自己能不能撑得住?于是他又转而认真思索起十七天这个问题。 别看自己擅长阴阳经,却绝不可小觑天下群雄!这世间奇人异士层出不穷,高溪蓝水宗的这帮阵师们兼修剑道,本身就已经不走正道了,桃三娘再兼修个阴阳术也不是不可能。 如果自己撑不过十七天,到时候又该如何? 所以桃三娘说,谁赢了听谁的,此事绝不可为,到时候免不了又是一番嘴皮子磨来磨去,总之十七天内不交阵、不离山是底线! 看了看夜色,离子时还有一个时辰,刘小楼起身,咯吱咯吱踩着厚厚的积雪,来到高处,再次俯瞰山口。那里的营寨中点着好几堆篝火,称得上灯火通明,正中央桃三娘居住的大帐篷被火光照得红彤彤的,就如同 就如同一个大桃子,鲜嫩嫩、水灵灵的,看得刘小楼摸起了鼻子。 摸了多时,又越看越觉得这个桃子像一张大嘴,正要择人而噬,而且越来越大,自己好像正被吸入其中,难以逃脱刘小楼惊出一身冷汗,一时间望着山下怔怔不语。 正胡思乱想间,高长江来到身边,和他并立于此,一起看向山口的灯火。 半晌,高长江开口了:“小楼” “高兄?” “你看上去有些犹豫?” “这的确。” “为什么?” “斗剑啊!筑基对金丹,输了就得听她摆布?” “小楼,所有人都知道,这不是斗剑,如果真是斗剑,我们又怎么会让你去?” “高兄的意思是?” “小楼是不是还想着苏家五娘?” “怎么又说起她了?” “小楼,我听说了,离开苏家之后这么些年,你没有再娶,是还惦记着苏家五娘吧?听说上次你还专程去了趟神雾山,住了几日?” “高兄你这都听谁说的啊?” “小楼,别管我听谁说的,我只是想说,如果生怕愧对苏五娘,到时候我可以替你,这个牺牲,我来做!” “” “当然,一切还要看对头的意思,桃三娘先挑的是你,肯定是你先去,到时候你记得有我在,我可以帮你!” “高兄,你真的打算这样么?” “小楼,这件事,我是不怕的,你要相信我!” “知道了高兄” 望着高长江离去的背影,刘小楼脑子有些凌乱,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如此凌乱了两阵风的时间,刁道一登场了,他来到刘小楼身边,拍了拍刘小楼的肩,望着山口处的营寨灯火,轻声道:“小楼,你知道的,此行不是斗剑。” 刘小楼迟疑道:“我当然知道莫非刁师” “我是想,按理来说我们这边扣押着左白二人,可保你性命无忧,谈不上有什么危险了,可凡事总有万一” “万一?刁师的意思是” “如果事到临头当真有了危险,可以把梅长老在凤林庄的事透露出来。” “啊?这如果说出来,后果难料,就不是咱们能控制的了。” “这是自然,但这能保你一命,以梅长老的威势,足以让高溪宗退避三舍。” “多谢刁师!” “还有就是小楼,不用愁眉苦脸的样子,这件事不是什么坏事,哈哈!” “刁师你就不要取笑我了。” “小楼,如果你实在不愿意,可以告诉桃三娘,我去跟她谈。” “刁师,十七天。” “也是,哈哈。” 刘小楼心下万般感慨,为刁道一和高长江舍身而上的精神所感动,一时间思绪万千。 而令他没有想到的是,不仅仅是刁道一和高长江,就连这些天一直埋头于炼制阵盘的许多阵法师也都站了出来,甘愿抛下一切,为自己出头。 包括梁人方和庞丘公,两人嚷嚷着要一起出马,双斗桃三娘,被龙泉道长强行拉走了。 然后是和龙泉道长相交莫逆的陶山阵法师林子安闪了出来,表示自己可以为刘小楼出头。 但刘小楼还没来得及和他说上两句,林子安又被刘道然拽走。 接着是不知从哪里突然冒出来的刘道林,他向刘小楼语重心长道:“小楼,咱们遇到事,不能总是由你挡在前面啊,你也要为自家考虑考虑。到时候我随你下山,看看能不能帮到你” 刘小楼很是愕然:“道林兄,你不是在文碧峰么?我记得参天洞地火,今天排的是你吧” 刘道林摆了摆手:“阵盘一事,那是小事,小楼你的安危才是大事啊!咦?金长数你怎么也来了?” 金长数拱手:“哈哈,见过道林兄!小楼,我听说” 到得最后,刘小楼身边不可避免的还是出现了一个略微臃肿的助手团队,包括高长江、龙泉道长、梁人方、庞丘公、林子安、刘道林、金长数、方不碍在内,总计八人。 刁道一要坐镇凤凰岭,不能前往,否则也是想去的,此刻将刘小楼一行送到山下时,免不了一阵牢骚:“劝了你们很多遍了,不要去那么多,不要去那么多,结果谁都不听!若是失陷敌营,九对二,我怎么才能用左白两人把你们都换回来?” 众人皆笑,不顾危险,神情自若。 龙泉道长凛然道:“小楼为我们大伙儿操碎了心,眼下如此危局,我们能放心让他独自面对么?” 刘小楼举手:“其实我可” 梁人方和庞丘公齐声道:“绝不可以!” 刘道林笑答:“道一兄,我之阵法也不是吃素的,汝可放心。” 金长数凛然道:“我已留书安排好了所有事宜,此行不成功,则成仁!” 刁道一脸若死灰,摆了摆手,长叹:“汝等中计矣!” 第二百三十二章 一类人 桃三娘的大帐被照得亮如白昼,但没有人能看到里面发生了什么。 外面的人群也围成了两边,一边人多,是高溪蓝水宗的阵法师们,另外一边人少,只有八个,却一个个目光坚定,早将生死置之度外,做好了接替刘掌门牺牲的准备。 刘掌门进去了一炷香,帐篷内却没有传出来任何动静——这也正常,金丹大阵法师的帐篷如果不能隔绝内外,还算什么大阵法师? 虽然知道这是常态,梁人方还是忍不住发起牢骚:“为何以帐篷隔绝?说好了斗剑,为何不敢公开示于众目之下?” 他的好友庞丘公怒道:“破帐篷!恨不能一把火烧了!” 对面高溪蓝水宗立刻有人冷哼:“不愿等就回去,谁让你们来了?约的是刘掌门,关你们这些人鸟事?少在这里牢骚满腹!” 梁人方反唇相讥:“凭什么回去?我们就愿意等着,不仅愿意等着,还愿意发牢骚,你能奈我何?” 对面道:“我家桃师姐择选佳偶,你们跟过来作甚?” 刘道林闪出前列,抚须道:“即是择偶,谁劣谁佳,还需桃三娘多看几眼、多认几人。” 他身后高长江道:“有句话,高某一直如梗在喉,实在不吐不快。道林兄,你为平都山五鱼峰内门阵法师,何必也凑这个热闹?平都山的阵法师,想要什么样的女子得不到……” 话没说完,就被刘道林笑着打断:“就算平都山,也难遇金丹女阵师啊,若能成事,每日里朝夕相伴,共研大阵秘奥,共参古符宗义,岂不快哉……” 龙泉道长立刻叫道:“道林兄安敢如此,古符之事万万不可传于他人之耳!贫道五符在手,你看我四处说嘴了吗?” 梁人方立刻问自家好兄弟:“哥哥,你我前些时日命名的古符唤做什么?弟有些忘了……” 庞丘公骂道:“这都记不住,什么脑子?再提醒你一回,叫做丹桂灵葵符!谁发现的谁予其名!” 梁人方问:“哥哥,若是更名为丹桂灵葵桃三符如何?” 庞丘公道:“万万不可!此符有通天彻地之能,焉能随意付诸她人?” 梁人方道:“若是这她人变成了自己人呢?” 庞丘公哼道:“自然是可以,但人家愿意么?” 梁人方提高音量,向帐篷对面另一边的高溪宗喊话:“诸位道友,你们愿意么?” 顿时引来一阵大哗。 外面议论纷纷时,帐篷内的桃三娘正和刘小楼紧张对峙。 刘小楼躺在又厚又软的羊绒大毡上,半个身子几乎陷了进去,却一动不敢动,因为他咽喉处悬着一柄粉色的短剑,正是桃三娘的飞剑——桃花九里剑。 桃三娘满脸怒色,咬牙问道:“这件事,你应还是不应?” 刘小楼斩钉截铁拒绝道:“抱歉了,此事,恕难从命!” 桃三娘嘴唇颤抖,气道:“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 刘小楼长叹道:“只能说你我相逢不是时候,我怀师命,有振作宗门之志,绝不为儿女情长所扰!” 桃三娘道:“那你还来?” 刘小楼决绝道:“以为你要双修阴阳,这门奇功我拿手,就算你是金丹,我也丝毫不惧,但你不修阴阳术,只搞什么情意绵绵、互诉衷肠、一生一世、相知相伴那一套,绝无可能,与我师门传承相悖,恕在下难以从命!” 桃三娘脸色顿时通红,怒道:“土匪!恶人!没想到你是如此一个浮浪的登徒子,是我桃三娘瞎了眼,我……” 说话间,桃花九里剑的剑锋贴上了刘小楼的咽喉,颤颤巍巍的震动着,刘小楼可谓命悬一线。 黄龙剑早被桃花九里剑打成了缩头乌龟,龟缩在气海中瑟瑟发抖,不敢露头,刘小楼绞尽脑汁琢磨各种脱身之术,总是难以实现,眼见要糟,正准备抛开刚才的狠话不理,先低头认怂,桃三娘却将剑收了回去。 她粉面上带着煞气,道:“滚!今日是我看错了人,来日相见,必取你项上人头!” 刘小楼如蒙大赦,翻身而起,小心翼翼道:“桃三娘,不如我给你介绍几位好汉……不是,几位阵师,虽说修为都不如你,但对你的爱慕之情,却是无可置疑。” “走!” “有一位刘道林,平都山五鱼峰内门高师,大宗弟子,修为不俗,擅长水系流阵法,他对桃三娘仰慕已久,如今就在帐外,桃三娘可否赐他一见,想必不会失望。我这位刘道兄不懂阴阳双修、不善床笫之事,哪怕三年不食肉味也无所谓……” “滚!” “哎呀……桃三娘莫气,还有一位高长江道友,四明山高师,四明山在江南也是赫赫有名,这位高师同样不喜……” “再不滚,我杀人了!” “我滚,这就滚……桃三娘,其实还有各种选择,不一定非在刘某身上吊死。刘某行事不愿违心,双修之事,光动嘴皮子可不行。其实刘某是抱着诚意而来,希望贵我双方能交个朋友,化干戈为玉帛……” 不管怎么说,刘小楼还是被赶出了大帐,他刚滴溜溜滚出来,龙泉道长、刘道林、高长江、梁人方、庞丘公、林子安、金长数等人便一窝蜂涌了上去,将大帐围得水泄不通。 人头攒动,只求桃大阵师相一相自己。 刘小楼摇了摇头,心说你们喜欢这个调调你们就去吧,刘某是绝不接受的,刘某志向远大,以振兴宗门为己任,绝不接受这种毫无意义的你侬我侬。 你侬我侬其实也没什么,但侬来侬去不让行动,那可不行,刘某人可是行动派! 只有方不碍上来将他扶起,拽着他护到身后,满脸警惕望着对面的高溪蓝水宗一干人。这干北地阵法师哪里顾得上管他们俩,都奋勇上前为桃师姐解围。 方不碍趁机将刘小楼护出营寨,速速回山。 山岭下,一头就撞见了在此眺望局势的刁道一、姬长老等人,见了刘小楼,几人顿时松了口气,但却又对高溪宗营寨里一团乱象而茫然。 刘小楼将情况一讲,刁道一立刻释然了:“又是这种情况,还好刁某没去。” 刘小楼很好奇:“刁师刚才说又是?之前遇到过?” 不知什么缘故,刁道一此刻心态很放松,迫切想要和人分享故事,于是拉着刘小楼来到僻静处,神神秘秘道:“给你说个事,千万别说出去。” 刘小楼立刻起誓,坚定的表示自己绝对会保守刁师的秘密。 刁道一低声揭秘:“其实青竹也一样。” 刘小楼不由愕然:“青竹?” 刁道一微笑中透着忿忿,道:“没错,和桃三娘一样,只能看,不能沾!” 第二百三十三章 比阵 龙泉道长、刘道林这帮家伙终究还是被赶了回来,桃三娘连正眼都不给他们一个,搞得这帮家伙个个满腹怨言,回山之后都在大骂这个女人肤浅,只重长相,不重内蕴,将来她必定后悔云云。 后悔不后悔的,这个另说,刁道一是松了口气,桃三娘为人还是比较大方的,没有扣下任何一个人,只是要求凤凰岭上履行约定——刘小楼斗剑失败后被要求放还左白二人。 高溪蓝水宗如此行事,倒让刁道一和刘小楼他们有些不好意思了,北地宗门都那么敞亮吗?似乎把咱们给比下去了! 简单商议之后,还是将左师和白序放下山去。 高长江收回绳索,挥了挥手,示意两人赶紧走,自从被桃三娘拒绝后,他显得有些意兴阑珊,做什么事都提不起劲。 这两人望着刘小楼,一时间有些犹豫,一步一步向后慢慢退着。 刘小楼道:“走吧走吧,没什么转身杀,放心就是了。和你家桃师姐斗剑输了,履行承诺而已。所以你们也要履行承诺,答应我们的事情要做到,好不好?” 左白面面相觑,各自小心翼翼点头。 刘小楼又道:“只要你们说服桃三娘,之前的一切,就当从来没有发生过,你们这些日子在山上的表现,我们这些人都不会记得,会忘得一干二净,好不好?” 在点头如捣蒜一般的飞快答应了之后,左白二人跌跌撞撞、相互搀扶着下了山,直奔山口外的营地而去。 到了营地前,桃三娘早带众人迎候多时,将拜倒在地的二人搀扶起来,好言抚慰:“是我出山迟了几日,让两位师弟受苦了。” 白序大声道:“倒没吃什么苦,苦都让左师兄吃了,是左师兄一直关照着我,南蛮子施刑时都是左师兄顶着,否则师弟怕是不能活着见到师姐了。” 左师感慨道:“我从没见过白师弟这样的硬气汉子,以前是我带着偏见,以为他娇生惯养,这次终于见识到了,白氏就是白氏,盛名不虚!” 桃三娘很是欣慰:“如此便好,都是一家人,都是好师兄、好师弟!” 既然从山上下来,自然要被问及山上的境况,对此,两人异口同声表示不可强攻,概因山上古阵已经被这帮南蛮子琢磨透了七七八八,他们亲眼目睹这帮南蛮子做好了准备,一旦桃三娘攻山,就要搞破坏,所以强攻定然得不偿失。 左白强调:“我们攻山的目的是为了研究这座古阵,是要那些古符,如果被南蛮子们破坏了,就算把他们都杀光,又有什么好处?” 白序建议:“这帮南蛮子和别的南蛮子不同,比较看重信义,若是和他们约斗破阵,以输赢定去留,或可有为。还请桃师姐定夺!” 经过商议,桃三娘觉得这个方式可以一试,便问:“谁愿上山约战?” 左师和白序再次请战:“山上的这帮南蛮子,我二人都熟悉了的,谁说话管用,也都大致有数。主要定计的就是两个人,一个是三玄门的刘小楼,是平都山五鱼峰的依附小宗掌门,另一个是刁道一,四明宗资历最深、修为最高的内门大师兄,有望升任长老……” 桃三娘插嘴问:“和四明山离得很近的莲溪堂,有没有人在?” 左师和白序都说没有,左师回想道:“莲溪堂……明白了,他家护庄大阵不就是大长老那一支炼制布设的么?师姐的意思是联系他们,从内部分化瓦解这帮南蛮子阵师?的确是个好主意,这帮家伙本就是临时拼凑起来的。” 白序道:“师姐好算计,这次我们上山就打听打听。” 于是,二人再次上山,一番辛苦后并没有打听到莲溪堂的人,但经过连续三天没日没夜的沟通之后,终于说动凤凰岭一干南蛮子阵法师答应赌斗阵法。 双方约定,赌斗一共分为十四场,南蛮子们和高溪宗各自布设七座阵法,一天一座、相互破阵,哪边破的阵多,哪边就胜,胜者占山,败者退出。 对此,左师解释:“我们是想一阵而定胜负的,奈何对方太过杂乱,江南那边就有四明山、龙泉观、炫池甘家、陶山林氏,巴蜀这边平都山就不说了,还有金鸡岩、齐家庄、丹桂谷、灵葵山、龙门、三玄门等等,听说要和咱们切磋阵法,都十分踊跃,口口声声要向咱们北宗学习。” 桃三娘颔首:“的确是个切磋的好机会,诸位师弟师妹,虽说山上大多为依附宗门,但毕竟是大宗依附,何况还有刁道一、高长江、刘道林这样的名门正宗子弟,也是可以长见识的,都要趁此良机好好学习。” 众人皆俯首遵命。 白序最后补充:“但有一点,我和左师兄不敢自作主张,俯请师姐定夺。” “说来。” “这帮南蛮子阵师喜好面皮,若是比阵时胜了,一切都好说,若是败了,希望以售卖之名,将古符交到咱们手上。当然,我料定他们必败的。” 桃三娘点头:“这都是小事,应下就是。” 接下来的事情,就进入了比阵的环节,第一天由凤凰岭的南蛮子们布阵,下山布阵的是四明山的刁道一和高长江,刘小楼陪同。 高溪蓝水宗全体出动,数十人围在山前,旁观刁道一和高长江布阵。 桃三娘不太高兴,向左师道:“你去问问,不是说他们想了解北宗阵法么?怎么就来了三个人?” 左师道:“我把刘掌门唤来回话?” 桃三娘哼道:“我不愿意跟他说话。” 于是左师来到刘小楼,叨咕了片刻,回来禀告:“刘掌门说,其余阵法师都非常看重这次比斗,都在精心改进调整自己准备拿出来比斗的阵法,故此没有工夫下山。” 桃三娘点了点头,脸色稍霁。 过了多时,等刁道一和高长江布设完成之后,桃三娘点了麾下得力的左膀右臂,筑基后期的徐师弟和许师弟联手破阵。 这两位入阵之后很久才出来,脸色颇不好看,:“此阵为两仪阵,变化极多,非一天可破,恐怕还得师姐出手。” 桃三娘道:“一天破不了,就两天,若还是不行,就三天。” 这两位只能老老实实承认:“师姐,四明宗这座两仪阵,我二人恐怕没有半个月是破不了的。” 桃三娘诧异:“刁道一的阵,那么难破么?” 的确难破,桃三娘亲自入阵后,直到次日午后方才将这阵破去,令她大生警惕之心,于是亲手布下了高山流水阵,同样是两仪的路子,算是以牙还牙。 凤凰岭上这次下来了所有阵法师,让桃三娘觉得心里舒服了不少。但在这帮阵法师凑着头商量片刻之后,绝大多数便都返回了山上,只剩刘小楼留下来破阵。 桃三娘脸色又难看起来,让左师询问究竟。 左师问罢禀告:“南蛮子们对咱们这座高山流水阵极感兴趣,都抢着要来破阵,但阵只有一座,人却太多,又都不是一家的,怎么办?只能竞价定输赢,刘掌门出价三百灵石,拿到了破阵权。” 高溪宗一干阵法师们顿时喜形于色,各自点头。 桃三娘心下也舒畅了:“三百?算他有眼光,你告诉他,绝对值这个价!” 第二百三十四章 此阵已破 再一次败退出来后,刘小楼于阵外趺坐,调息恢复真元,一干高溪宗的阵法师等得焦急。 桃三娘得意之余,不免有些着急,打发左师再问究竟:“怎么调息那么久?” 左师问罢回来禀告:“刘掌门为了掏那三百灵石,裤头……家产都垫进去了,诸多灵丹都折算成灵石,吃不起了。” 桃三娘袖中飞出一枚养心丹:“给他!你跟他说,琴音雅庭那边不能硬破,往里强闯是闯不进去的,须得抚琴,以琴音叩门,内有鼓瑟之声而见流水,如此便是琴瑟和谐,即可入庭。” 左师过去送丹,刘小楼服丹后依旧不起,左师催促:“刘掌门快起吧,在下实在没话可说了!” 刘小楼哈哈一笑,从善如流,一跃而起,但听了左师转述的破阵之法后,两手一摊道:“你就说我不通音律,抚琴不得,这三百灵石错付矣,进不去鸟!” 左师更是叫苦:“这却如何是好?刘掌门,总不能我上手帮你破阵吧?” 刘小楼摆手道:“我是不介意的,就看你们了,总之我在这里等着,你去想办法。” 左师这些时日绞尽脑汁,早已技穷,哪里还能想到什么办法,只得如实转告。 他没想好解决办法,桃三娘却给他提供了解决思路:“果然出身小门小户……既然不通音律,那就让他学。” 左师目瞪口呆:“师姐,我可没法子让他一下就学通。” 桃三娘道:“谁说要一下子学通了?你让他过来,我教他。人家为了学我北宗阵法,出了三百块灵石,这钱能让他白出吗?传扬出去,以后谁还来投我高溪宗?谁还来投我桃三娘?” 于是刘小楼被带到桃三娘帐中,由桃三娘亲授抚琴之法。抚琴之法,基础就是个手指配合,往深了去学才谈得上琴意琴韵,所以桃三娘也只教他最基本的指法。 比如散指法,只右手抚琴,左手凌虚而不发;托指法,成虚庭鹤舞之势;还有鹤鸣在阴的抹法,即食指向内弹入,以及挑法,也就是食指向外弹出…… 身为筑基修士,若是无法快速学会这种简单指法,那还谈什么筑基? 所以桃三娘教得用心,刘小楼学得专心,一个教一个学,进度相当快。一个下午,就学会了需要用到的一半指法。 桃三娘不由赞许:“你的手指确实灵动,比旁人都要灵动敏捷得多,就好似练过很多年,可你明明不通音律,当真奇了。” 刘小楼道:“其实也不能算不通,说到音律之法,我三玄门传承中是有五音说的,身心畅通,必筑五音。” 桃三娘不以为意:“五音么?这是最基本的,但凡音律,先学五音。关键是你的指法难得。” 刘小楼道:“我家传承里也有很多刚才学到指法,另外还有轮指法、凹指法等等,你看我给你演示。” 见了刘小楼的演示,桃三娘点头道:“这是全扶法,风送青云之式……这是泼剌法,游鱼摆尾之式……” 一边探讨一边印证,一夜过去,刘小楼堪堪将所要学习的《桃源问道》琴谱学了,称不上学通弄懂,但也似模似样了。 桃三娘满意道:“去吧,如此可以叩门而入了。” 于是,刘小楼再入高山流水,以《桃园问道》之曲叩门,琴音雅庭处立时有瑟回应,鼓瑟和谐之间,庭门大开,刘小楼由此通入。 他入阵两个时辰,先后连破七关,在一道水瀑前止步,那水瀑湍急,他怎么也撑不上去,只得再次退出。 桃三娘道:“无妨,我这里还有一曲,名《庭击中流》,现在便传你,以此击瀑,可断其流。听说你是五鱼峰依附小宗,五鱼峰一系擅长水流系阵法,有我这两支曲子在手,大多数你们五鱼峰的阵法,你就算破不了,也可在阵中自保了。” 当下,又于帐中传他《庭击中流》之曲。 刘小楼连夜学习,将此曲掌握,次日再入阵中时,一击而过,令飞瀑倒流。 至最后一关时,却非琴曲可以破阵的了,刘小楼被阻于大江之畔,水势滔天。 他只得再次出阵,再拜桃三娘大帐,寻求解决之道。桃三娘授其沙浪之法,以沙浪对水浪,厚土掩浑水,将大江填出一座土坝,由此过江而出阵。 至此,刘小楼以三天为期,才破去这高山流水之阵。 桃三娘问他“满意否”、“值三百否”,刘小楼皆答“满意”、“超值”。 接着,刘小楼布下临渊玄石阵,这是他目前为止,能够提升到的最高一版。阵中夹带的迷离香也早非当年粗陋之物,可说用尽了巧思。 初时见是幻阵,高溪宗这边所有阵师皆笑而不语,推辞礼让之下,由最年少且刚入门不久的小师弟入阵,让他破阵之余,也希望他长长见识,看看南宗的幻阵是何景象。 原以为不会有什么危险,可谁知小师弟这一入阵就是三个时辰,出来后脸色通红,身体萎靡,如同大病一场,整个人陷入昏迷之中。 小小一座幻阵能让炼气中期的阵法师如此惨烈,当真令人诧异,由此,高溪宗上下立时对南宗幻阵刮目相看。再派人时,便选了两位筑基的师姐师妹入阵了。 这对师姐妹都是筑基中期修为,包括那位白序渴之慕之而又恨之的袁师妹,都比刘小楼的修为高出一个层次,但入阵之后同样三个时辰才回,与小师弟一样都是大红脸,气喘连连,呼吸难以平静,比小师弟强一些的,是她们没有昏迷过去,保持着几丝清醒。 问她们阵中情形,这两位师姐妹也不说,只推脱身体不适,匆匆离去。 见状,桃三娘更是诧异,思忖片刻,再次点将:“许师弟、蒙师弟,你们二人入阵,蒙师弟?蒙师弟呢?” 徐五师兄道:“蒙师弟刚才赶去照顾两位师妹了,我去吧。” 桃三娘点头:“也好,还是你们两位入阵,这次切记,就算不能破之,也当看明白,切不可如小师弟、两位师妹那般稀里糊涂。” 徐、许再次入阵,三个时辰出来后,这两位不停摇头,向桃三娘禀告:“看明白了,这是座阴阳幻阵。” 桃三娘诧异道:“何谓阴阳幻阵?” 二人道:“阵中见阴阳之景,行阴阳之术,如身临其境,别说破阵了,能忍住不去看就算好的。此阵非不能破,实不愿破!” 桃三娘皱眉:“什么不愿破?若能破就破了去,难道又要我亲自出手?” 二人无法,只能转身回去,却没有入阵,而是跟刘小楼身边商议,各自给了刘小楼一袋东西,刘小楼便将阵盘收起,宣布道:“此阵告破,请贵宗布阵!” 桃三娘不解,问徐、许二人:“两位师弟做了什么?” 二人回答:“此阵破之不难,以灵石破之便可,交付灵石之后,可观阵十次,何时再开,由我二人自定,我二人定了半月之后,刘掌门只能收了阵盘,等下次再说。” 桃三娘实在忍不住了:“什么乱七八糟的?都是不明不白的糊涂蛋,我亲自出手!” 这下子,不仅徐、许二人阻拦,就连左、白也上前劝说:“如今好比两军对垒,师姐为一军之主,岂有轻易陷阵之理?再者,既然遣将派兵,自当授予临机专断之权,切不可处处干涉。别管两位师兄是怎么破的阵,阵破了便好,何必追问?” 桃三娘皱眉:“是这个道理吗?” 又觑着左白问:“你们两个,在凤凰岭上,是不是也曾经陷于此阵?” 左白大呼:“桃师姐,我师兄弟对师姐的衷心,天日可表,何故疑之?” 桃三娘愕然:“我何时相疑了?我是要去破阵!” 四人异口同声:“此阵已破!” 第二百三十五章 认输 原本设想的十四座阵法比斗,你来我往一阵一天,如此拖下去,可保万兽霜天大阵布设妥当。 事实比料想的还要完美,头三座阵法的相互破解,就拖过去了一半时间,当随后的龙泉道长、梁庞二师、刘道林都下场比斗之后,已经超过所需时日。 这天夜里,丑时三刻,最后一座核心阵盘埋进了那处深坑中,随着两边石壁上的古符闪现七彩琉璃光华,古阵重现于世。 刁道一操控着枢纽阵盘,将二十座子阵逐一演示出来,最终归为一体,凤凰岭上响起一声若有若无的啸啼,驱逐了周围的黑暗,岭上复见白昼,前后长达十数息。 龙泉道长仰天观望,长须颤颤,口中喃喃:“凤鸣,凤鸣!这就是凤鸣,凤鸣南岐山!” 刘道林也忍不住热泪盈眶:“这是凤鸣吗?道长你能确定?道长听过凤鸣吗?何处可听?我也想听……” 金鸡岩张前辈叫道:“不是凤鸣,是金鸡啼唱,金鸡一唱天下白!” 炫池甘家的家主此刻飞上主殿飞檐,双臂舒展,好似拥抱山河,脸上都是迷醉:“这古意,无处不在的古意,两千年前的沧桑!这就是两千年前的诸位前辈阵师们布设的阵法吗?他们一直浸染在这样的气息之中吗?” 梁人方和庞丘公在前山之中来回奔跑着,笑闹之间,皆不由人。 “庞兄快来这边,这才是离上草的真意啊,焚之不绝,绝中孕生!” “我去砍了龙二,给我们的什么离上草诀?八十块灵石啊,骗子!” “庞兄,砍人的事先不提,这种梅花点法是不是不一样?” “嘘,别传出去,让老牛家知道了,怕是要追着你我兄弟砍人,一百二十块灵石……” “林兄?林兄何往?” “抱歉了星德君,林某要回陶山,心中有感,应在我家山水之间,必须回去应证!” “结伴同归吧,林老弟上我甘家船,如此还可一路探讨切磋。” “甘前辈也着急回去?” “古符阵义,已在胸中,现在有很多想法,都要回去验证,一刻也耽搁不得!” 阵法师们就是这样,阵盘炼成了,大阵运转了,效果看到了,东西学到了,忽然间就产生了各种各样的设想,特别想要急着验证,简直坐立难安。 东方渐白时,热热闹闹的凤凰岭上便逐渐冷清下来,龙泉道长、炫池甘家、陶山林氏、黄草山齐宣、金鸡岩张前辈、龙门金长数等等,便都收拾行装,匆匆离去。 而梁人方、庞丘公、刘道林等人搞清楚桃三娘这块豆腐吃不上时,也都毅然决然告辞下山。 梁人方和庞丘公的说法是,桃三娘这个女人无趣得很,决定抛弃她,让她自己好好想想,认真反思。 只有刘道林认真提醒刘小楼:“小楼,阵布完了,该学的也差不多学到手了,莫为女色所误,切不可恋栈不去,这古阵一起,夜里多大动静?若是被有心人见了,传到凤林庄,梅长老赶过来怎么办?赶紧走人才是正经。阵盘就留给高溪宗吧,后边再有什么麻烦,都让高溪宗顶着。” 刘小楼点头答应:“多谢道林兄,弟明白!” 就连刘道然也要跟着刘道林南下:“吾兄答应帮我找一枚筑基丹,我先跟吾兄回平都山静候良机,我妻则打算回去发卖田亩产业,我们准备彻底迁往乌龙山,在乌龙山置产。” 刘小楼对此当然是鼓励的:“好说,乌龙山上各处山岭峡谷任道然挑选,或者不想住在山上,就在山脚购置田产、新立庄园也可,从此以后,咱们共建乌龙山!” 这一路沸沸扬扬的离山潮,把张小凤、李老凰、姬圣元这帮秦人给整不会了,前面两个是降人,刘小楼懒得跟他们解释,对姬圣元却是要好生安抚的,他把阵法师们着急验证心中所想的心态告诉姬圣元后表示:“姬长老无需惶恐不安,后续肯定给你处理好,不会把你家抛下不管的。” 姬圣元还是很紧张:“刘掌门,刘高师,只剩高师你了。我家原本和凤凰岭是盟宗,都是为了诸位阵师才闹到如今这般,刘阵师可不能也一走了之啊。如果真要走也不是不可以,老夫也跟着刘掌门一起走,但走之前,务必清除隐患……” 刘小楼安抚道:“何至于此,不仅有我在,也有刁师在,刁师你知道了,半步金丹的嘛,有什么好担心的?” 姬圣元道:“刁师自己都要走了,哪里顾得上我们?” 刘小楼凛然道:“不是我说你,姬长老你有些话不能乱讲……” “小楼!”脚步声传来,刁道一和高长江来到刘小楼身边:“什么时候走?” 刘小楼有些发懵:“刁师也要走?” 刁道一满脸掩饰不住的喜色,喜色之下是几分慌忙之意:“心有所感,此天机有示,我将立刻返回四明山闭关,结丹之机就在数日之内,或许就在下一刻,迟返恐误天时。小楼什么打算?” 刘小楼道:“后面还没收尾呢刁师,我收拾完就走……等把大阵卖了,刁师和高兄的灵石我送到四明山去。” 刁道一点头:“那我就不等你了。” 高长江道:“小楼,师兄这情况我不能让他自己回山,路上若是有事,须得从旁相助,这边就拜托你收拾手尾了。” 见他似乎欲言又止,刘小楼问:“高兄还有什么要嘱咐的?” 高长江犹豫道:“还有桃三娘……请小楼帮忙带句话……将来若有暇,可至四明山做客。” “好。” “那,我们先走了。小楼,若灵石卖不回来,也不要纠缠,都是身外之物,全须全尾的回来最重要。何况咱们早就赚够了!” 天光大亮的时候,刘小楼身边只剩姬圣元和方不碍,其他阵师都已经离山。 不,还有两位阵师——左师和白序,受命上山,询问究竟。 左师道:“刘掌门,昨夜有光华闪耀于天,桃师姐让我等上山打听究竟,对了,也不知是不是左某幻听了,似乎有鹰隼长鸣?” 白序四下打量着周围:“这个……怎么那么安静了?” 刘小楼道:“二位听得确实,昨夜丑时,凤凰岭重现万兽霜天古阵,二位听到的是阵鸣之声,见到的是古阵光华。” 左白二人顿时惊了:“古阵重现天日了?” 刘小楼微笑:“正是如此。所以我们这边的各位阵师们都下到中央枢机阵盘布设之地,正在查看古阵运转之道。” 左师问:“那今日的阵法比斗,何人出手?” 刘小楼道:“回复你家桃师姐,不比了,我们输了。” 左白二人面面相觑,又转过头来哀求:“刘掌门,还是比一比吧,今日我高溪宗拿出来的赤林垂钓阵,是桃师姐精心布设的,你们直接认输……这……这没法交代啊……” 刘小楼诧异:“认输还不好?哪有这样的道理?总之现在我们这边没人也没工夫去破阵了,认输了。按照事先约定,这座万兽霜天大阵,准备以售卖的名义输给贵宗,二位请回去禀告你们桃师姐吧,问问她,准备出多少灵石赢下这座大阵,我在这里等消息。” 第二百三十六章 骑虎难下 将左师和白序打发下去询价,刘小楼又将此间主人张小凤和李老凰招来。 大批阵法师离山,这两人心中早已不安,屁颠屁颠赶到刘小楼跟前,又是惊慌、又是谄媚道:“刘掌门,听说大阵已成,真是可喜可贺!我等已让厨下准备盛宴,为诸位阵法师贺,却见他们行色匆匆,却不知是要去何处?” 刘小楼道:“二位不用试探,大阵确实成了,各位阵法师也确实都走了,不回来了。给二位交个底吧,今日……” 话没说完,这两人双膝一软,扑通扑通跪倒在雪地上。 “刘掌门,这些时日我等一直尽心尽力,没有给掌门和诸位阵师添乱啊刘掌门,你不能杀我们啊!” “刘掌门你放心,小老儿愿随掌门南下,从此为三玄门走卒!” 刘小楼有些惊诧:“真愿意随我南下?” 张小凤顿时大哭:“愿意,小老儿愿意这凤凰宗不要也罢,数千年传承,终于毁于小老儿之手了” 李老凰也死去活来:“掌门放心,从此以后,我就入三玄门了,就是恳请掌门恩准,让我每年回来祭奠师门一次,为我老师尽孝哇呜” 刘小楼很是无语,道:“行了行了,具体事宜,你们去找姬长老哭,别跟我这里死乞白赖的。” 这两位立刻屁滚尿流,去找姬圣元了。去了没多久,就由姬圣元带着赶了回来。 姬圣元向刘小楼道:“掌门,小老儿有没有功劳?” 刘小楼点头:“当然有功劳。” 姬圣元又问:“功劳大不大?” 刘小楼伸出拇指:“不说是首功,功劳簿上也可称前三大功。” 姬圣元追问:“掌门可有赏赐?” 刘小楼笑道:“赏功罚过,天下至理,有功不赏,万事难成,姬长老你说吧,想要什么赏赐?万兽霜天古阵重现天日,就奖给你们青山门好了,你们文碧峰至今没有护山大阵,不就是想等一座够分量、等次高的么?万兽霜天古阵没问题!除此之外,再奖你青山门两千灵石!” 在张小凤和李老凰万分紧张的目光中,姬圣元肃然道:“刘掌门,小老儿愿以所有功劳和赏赐,换取一个要求。” 刘小楼讶然:“什么要求,值当你放弃如此厚赏?” 姬圣元一脸坚毅:“我青山门向与凤凰宗为盟宗,恳请刘掌门保留凤凰宗,赦免凤凰宗,上下人等概不论罪!” 刘小楼沉默半晌,终于起身,向姬圣元躬身一拜:“姬长老,弃大利而守大义,当为天下楷模!请受刘某一拜。” 姬圣元也连忙躬身回拜:“掌门心胸宽广,可容天下,也请受姬某一拜!” 这一刻,夕阳的余晖洒在两个对拜的人身上,散发出金色的光芒,旁边的张小凤和李老凰感动得热泪盈眶,继而大哭不止。 消息随后传出,整座凤凰岭上都回荡着凤凰宗门人弟子们感激涕零的哭声,就连天上回翔的灵禽也在落泪。 之后,刘小楼继续等待着山下高溪宗的回复,等到夜半时分,左白二人终于上山了。 刘小楼请他二人入座,问道:“贵派桃师姐怎么答复?” 左师道:“我家师姐说,还请刘掌门破阵,原本定下的十四场斗阵,如今刚到八场,刘掌门你们破两阵,我们高溪宗破四阵,尚未分出胜败。” 刘小楼无语,道:“我不是都说了吗?我方认输了,直接按认输的规矩办不就好了,还比什么?” 左师也很无奈:“该说的都说了,师姐执意不允,她说之前约好的事情,没有比完就提前认输,她无法接受。” 白序在旁插话:“刘掌门,我看师姐的意思,是真心希望刘掌门去破阵的,她对这座赤林垂钓阵寄予厚望。” 刘小楼不解:“什么叫寄予厚望?厚望就是胜啊,我都认输了,还要什么厚望?” 白序道:“据我所知,师姐在这座赤林垂钓阵里修改了不少关卡,其中有些东西,一直盼着咱们南派阵师进去走一遭,当然,如果是刘掌门进去走一遭,那就更好了。” 左师挑明:“这么跟你说吧刘掌门,师姐很看好这次斗阵,认为这是对南宗北宗一次很好的切磋良机,同时她也一直想补偿刘掌门,毕竟刘掌门为了破阵权,竞价出了三百块灵石。桃师姐说,不能让刘掌门这三百块灵石白出。” 白序以手扶额:“师姐说了,要让刘掌门知道,这三百块灵石绝对值” 刘小楼目瞪口呆了半晌,道:“跟她说实话吧?” 左白二人异口同声:“万万不可!” 刘小楼咬牙道:“反正你们两个看着办,这座大阵不管卖多少,你们都占一成,要是卖不出去,你们也一块灵石都拿不到!” 三双眼睛相互瞪来瞪去,瞪了半天也没瞪出个所以然,最终刘小楼只得认栽:“行,那我就去破阵,就这么最后一次!” 左白二人如释重负,各自长吁短叹的下山复命去了。 刘小楼没有时间等到次日天明,只是等了半个时辰,就去山口破阵了。 桃三娘早就翘首以盼,见了刘小楼哼道:“你以为前几座阵便是我北宗精华了么?你进这座阵看看,什么才是北宗阵法精髓!” 刘小楼也没时间跟她回嘴,拱了拱手就进去了,气得桃三娘向左右抱怨:“你看他什么态度?我可是为他好,为他们南宗好!是谁出的三百灵石?难道是我吗?” 左白二人连忙相劝:“桃师姐息怒,这小子的确有些不识好歹,我们师兄弟之前上山已经和他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了,他也知道师姐心意的,这不还是来了么?” “心意?我能有什么心意?你们不要乱讲!我纯粹是为了南宗北宗阵法切磋,你们两个最近切磋交流不够用心,别怪师姐我批评你们两句,它山之石可以攻玉,南宗也有南宗的妙处” “知道了师姐,我们错了” “是是是,师姐,哎?你看刘掌门出来了” “你们去问问,怎么那么快?遇到哪一处难关了,不会的可以教他。” 于是,左白二人上去问话,刘小楼回答:“我下山破阵了,没破开,我认输。” 左师道:“刘掌门,怎么也用点心好不好?你这样我和白师弟很难做的!” 白序也道:“刚才师姐可是说了,哪处难关过不去,不会的可以教你,刘掌门,我劝你认真一点,不然这笔灵石会有麻烦。给不给灵石,可是师姐一言而决,我和左师兄已经尽力了。” 刘小楼被这师兄弟两人唠叨得也受不了,举手投降:“行了行了行了,第一关我就过不去,就是那关竹林的,怎么也找不到路进去,那些竹子一根根好似鞭子一样,抽得人生疼,赶紧让你们师姐把破阵之法告诉我。” 左白回去禀告之后又很快赶了回来:“刘掌门,我家师姐说了,这一关考验的就是耐性,若是能静心于如此乱竹鞭打之中,心性便有小成,这一关也就破了。” 刘小楼问:“也就是忍着被抽咯?” 左师连忙道:“被抽只是表象,更重要的是心静,视万鞭如无物。” 刘小楼只得认输:“行了行了行了,我去破阵!不就是皮肉之痛吗?我认了!” 第二百三十七章 今夜无风亦无雪 刘小楼连夜破阵,破到次日天光放亮,前方依旧没有到头,只觉这竹林无穷无尽,这竹鞭永不停歇。 再行片刻,终于咬牙退了出来。 左白二人立刻上前安慰:“刘掌门歇歇吧?师姐刚才说了,这阵已破去一半了!只需再坚持下去,便可彻底破之,且将收获巨大!” 刘小楼颇感兴趣:“什么收获?” 左师道:“心性!师姐说,等到破阵之后,刘掌门心性将有巨大改观,耐性如夜风,静心如松风,那些邪心杂念将被极大压制,或许会重新考虑……” 刘小楼顿时没了兴趣,差一点爆粗口:“我……恐怕是先将心性压下来,再破阵吧?还有什么叫邪心杂念?我哪来的邪心杂念?” 白序连忙安抚:“刘掌门莫要生气,沟通不畅,必然有所误会。还是先把阵破了,再说其余可好?” “阵破了,我就胜了三场,然后呢?我还得多让你们高溪宗再破两阵?” “这个……” “不至于的刘掌门,只要高溪宗再胜一场,就算彻底胜了。” “可我这场认输,你们高溪宗不就可以算胜了吗?哪里需要再胜一场?” “可掌门这场不认真比,就算输了,桃师姐也不认可啊!” 刘小楼觑着两人道:“你们两个家伙,是不是看风色不对,打算背叛了?你们可要想清楚后果,到时候说好的灵石就没你们的份了!” 左师呼天抢地的叫屈:“天地良心,我左师是这种人吗?刘掌门,你可不能凭空污人清白啊,忠义二字,左某一直牢记心间!” 白序怒道:“刘掌门,你怎敢说白某背叛掌门?白某出身高门大家,自幼接受的教导绝不允许白某作出这等事来?若刘掌门再如此看待白某,白某白某唯有一死以谢天下!” 刘小楼被他二人怼得说不出话来,只得强行辩解:“不是疑你们不忠不义,只是提醒你们,不要见利忘义,就算真个见利忘义,至少眼睛擦亮一点,大利在我这一边。” 好说歹说,刘小楼终于被左白二人说服,答应继续破阵,但要歇上一歇,明日再行入阵。 “你们两个家伙,还有没有上次那种养心丹?你们高溪宗自己的养心丹?” “好教刘掌门知晓,这可是西玄龙图阁自用的养心丹,功效出神入化!” “哦,原来是他家的,难怪。有没有?我吃一枚,明日就能缓过来了。” “有的,在下瓶子里尚有一枚,您请服用。敢问刘掌门,明日几时破阵?” “就辰时吧?” “那就辰时,恭迎刘掌门再行入阵。” 嘴里含着西玄龙图阁的养心丹,刘小楼晃晃悠悠返回凤凰岭,必须承认,西玄龙图阁的养心丹是真的好,对心神恢复、真元温养的效果都相当不错,甚至比天姥山卢氏的还要好上三分。要说西玄龙图阁虽是天下十大宗门之一,但却以云图灵卷著称天下,炼丹非其所长,他们自炼的养心丹居然比丹宗的还要好,也只能说是底蕴深厚了。 立于崖前,眺望冰天雪地中的灯火营寨,刘小楼气海之中、眉眼之间一跳一跳。气海之中跳动的是养心丹温养恢复的真元法力,眉眼之间跳动的是 咦?左眼还是右眼? 右眼! 乌龙山人向来对危险有非同一般的感知,这种感知说起来玄乎,实际上却很简单,比如眼皮子莫名跳动——其实常人也大多有此感知,只不过常人往往不以为意,乌龙山人却对这种感知十分警醒。 眼下的刘小楼就十分警觉,眼皮子的每一次跳动都让他呼吸越发局促,看着山口处的灯火在寒风中闪烁,下意识越来越感到莫名的惊悸。 脑海里渐渐只剩下两个念头。 已经在这里耽搁了一天了,应该走了! 万兽霜天阵还没有卖出去,这可是好大一笔灵石! 两个念头在脑海里反复交织,让他倍感痛苦。 直到某一刻,呼啸的北风忽然停了,银月自薄薄的云纱中透了出来,给云纱镶上了一层金边。 一时间,整座南岐山都仿似静止了下来。 几乎就在这静止的一瞬间,刘小楼终于咬着后槽牙下定了决心。 来到前殿,他将姬圣元招来吩咐道:“这瓶子里有灵丹十二枚,七天之后,张小凤、李老凰各给一枚,四十九天之后,各给第二枚,此后每过三个月再服一枚,直至服完。” 姬圣元品问道:“罗神鹰怎么办?他一直不抵抗不合作,跟乌龟壳也似,到现在了也不出来,明明封堵他的阵盘都撤了,让他老婆亲自去叫门都叫不开,真想把他的龟壳砸开!” 刘小楼道:“经此一役,罗神鹰已经人皆不服了,至于保不保他继续做掌门,你自己说了算。怎么利于青山门,你就怎么来。唯一所虑,就是高溪宗上山之后的这段时日。” 姬圣元道:“掌门已经替我青山门做了这么多,足感盛情!有灵丹在手,也不怕张小凤和李老凰胡来,最多我先撤回文碧峰就是,躲过这一阵,将来怎么都好说。” 刘小楼道:“你自己有数就好。” 姬圣元问道:“这么说,掌门准备立刻走了?” 刘小楼点头:“走了。” 姬圣元大感可惜:“好多灵石” 刘小楼不由笑了:“本就是凭空想来的,得之固然欣喜,得不来也不能抱怨。” 在姬圣元的目送下,刘小楼大袖飘飘而去。 张小凤和李老凰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望着刘小楼远去的身影,问姬圣元:“姬长老,鬼梦神蛊丹的解药” 姬圣元安慰他们:“放心,刘掌门都安排好了,七天后给二位送丹非是老夫不愿一次给二位老弟解蛊,刘掌门有指教,这种蛊丹,它绝不能与受蛊者接近,否则可能唤醒神蛊。” 话音刚落,那两位就立刻跳开了,跳得远远的,冲姬圣元叫道:“姬长老,别过来,咱们远远说话就好。” 姬圣元道:“就这个远近也是不行的,我马上返回文碧峰,到了日子就送灵丹过来,二位老弟放心。唔,话说今夜无风亦无雪,是一个走夜路的好天时。” 与此同时,山口下的营寨中,正中央的大帐被挑开了帘子,桃三娘自帐帷中出来,仰头望向那轮银月。 不久,徐、许、左、白等人相继从帐中出来,有的望着桃三娘,有的四下乱看。 桃三娘率众来到山口布阵处,就这么定定站在赤林垂钓阵前,一言不发,站立良久。 也不知待了半个时辰,还是一个时辰,忽然伸手一招,六件阵盘从周围的雪地中飞出,一件件卷入她袖口中。 左师惊疑不定:“师姐,明日刘掌门还要破阵呢” 桃三娘摇了摇头:“不比了,随我上山。” 于是众人跟随桃三娘登山,而那座护山的万兽霜天阵,却没有半点开启的样子,一行顺顺利利就到了凤凰岭山顶。 张小凤和李老凰带凤凰宗门人弟子前来相迎,见面之后长跪不起。 桃三娘摆手道:“都起来吧,此事怨不得你们。刘小楼呢?走了没有?” 张小凤回答:“刘掌门一个时辰前离山了。” 桃三娘点了点头:“他倒是机敏。” 沉吟少时,吩咐道:“接手大阵吧,准备迎敌。且看一看他们南宗炼制复原的这座古阵,究竟威力如何!” 第二百三十八章 冰雪阵道 乌龙山贼子好汉的特点就是,一旦下了决定,就立刻展现出强大的行动力! 月光下,白茫茫的秦岭之中闪过两条人影,足不点地、大袖飘飘,如离弦之箭穿过一座座山林,越过一条条沟壑,当真是疾驰如风、侵略如火! 一个时辰而已,刘小楼和方不碍就逃出去五十多里——五十多里的山路,将凤凰岭远远抛在了身后。 感觉真元流转不畅了,才稍稍停下脚步,登上身边一座高山。立于高山之巅,回头望向重重山峦尽头的凤凰岭,如果不是今夜无风无雪,如果不是月光皎洁如同银轮,如果不是天地好似静止了一般,那山峦尽头只剩一道细细虚影的凤凰岭,断然不会出现在视野之中。 刘小楼眯着眼睛盯了那道虚影片刻,就地趺坐,将左师交来的养心丹含入口中,慢慢调息起来。 方不碍也环抱长剑,同样趺坐调息。 约莫半个时辰之后,两人只觉眉间忽然感到一缕清凉,继而额头上、耳根边、脖颈间也都泛起点点凉意。 大雪又飘起来了。 刘小楼睁开双眼,只见雪花飘飘洒洒,布满了天际,遮住了无数重山。 就在某一刻,那无数重山的后面,忽然绽放一点光华,穿透了无数雪花组成的帷幕,随之传来闷雷般的响声,打破了雪夜的宁静。 紧接着,只觉一阵头重脚轻,若非自己趺坐之姿,竟然有跌倒之意。 地龙出动,搅的整个天地都在晃动。 刘小楼呆呆立于大雪之中,遥望那极远处的光华良久,转身狂奔。 方不碍紧跟在他身后,大声问:“谁人在追?” 刘小楼无法回答,只能道:“不知。” 就在这茫茫大雪之中,两人疯了似的加速奔逃,不择道路,遇到那十来丈的深崖也是一跃而下,见到绝壁挡路,也不再绕行,而是攀援而上,尽量取的直线,只求逃得越远越好。 刘小楼不确定自己身后到底有没有人在追赶,但那股心悸感却始终挥之不去,让他无法停下脚步。 到得天蒙蒙亮时,两人已经出现在了秦岭东南麓,从这里继续向东,急行十余里,眼前出现一条江水,乃是丹水。 两人沿着丹水岸边奔行片刻,纵身跃上一条渔船,给惊慌失措的渔夫抛了锭银子,吩咐道:“快划!划得满意了还有。” 渔夫卖力撑船,渔船顺流而下,经过一座座山、一片片田,人烟也渐渐稠密起来。 刘小楼进了船舱歇脚,方不碍则始终全神戒备,立于船尾,盯着岸边一动不动,很快,雪花打在他身上,将他堆成一个雪人。 船行至午后,渔夫累得半死,前方眼见船只越来越多,很多都靠岸而停,渔夫也将渔船缓了下来,向刘小楼诉苦:“客人,前面水道上冻了,不能再走了!” 刘小楼拍了拍方不碍,将他身上的雪花拍落,堆了一船头,又抛给渔夫一锭银子,上岸离去。 钻入一间农屋之中,两人戴上斗笠,穿上蓑衣,继续赶路,这回向着西南方向前行,翻越界岭、牛头山,至烟霞山时没有向东返回湘西,而是继续南下,往巴中而去。 直到入了平都山口时,才开始折向,由南口出来,向东拐了个弯。 绕了这么一大圈,终于踏上了返回乌龙山的路,已经又过了一天一夜。 再行五百余里,两人进入乌龙山地界,但那股心悸感,却始终萦绕在刘小楼心间,没有消散。 眼见着前方已是乾竹岭山门,刘小楼忽然停下了脚步,轻轻叹了口气。 方不碍已经飞剑在手,遥指前方。 一道人影出现在面前,挡住了去路。 这是一个胖子,头上戴着的乌丝金线冠,镶嵌着几十颗大大小小的宝珠,双耳肥大、脸庞臃肿,下巴垂了两层,哪怕罩着宽大的袍子,也可以看出圆滚滚的肚子。 “呼你这一路,让我好赶,总算是把你追上了。”胖子喘着粗气道:“别跑了,跑不了的,呼好好说说话。” 刘小楼挤出个笑容:“尊驾何人?为何追我?” 胖子摆了摆手:“呼不用问我是谁,呼你到底会几个古符?都写出来,我好回复师命。你我不用打交道,我对你没兴趣,你肯定也不想认识我。呼” 刘小楼心下一沉:“你是怎么追到我的?” 胖子道:“这就是修行冰雪阵法的好处了,说了你也不懂。” 刘小楼又问:“阁下应该是筑基后期的高师吧?何苦欺负我这后辈?” 胖子道:“都是阵法师,都称高师,哪里谈得上欺负?” 刘小楼追问:“阁下也是阵师?天下阵师是一家,自己人何必为难自己人?” 胖子击掌赞道:“此言大妙,正是如此,既然你也是阵师,何必为难于我?呼快将古符交出来,我好回复师命。” 刘小楼道:“阁下是哪家阵法宗的?相逢便是有缘,不如随我上山” 胖子取出条锦帕,一边擦着额头渗出的汗珠子,一边道:“呼你也别瞎打听了,我宗门在极北冰天雪地,素来少与中原各派交道,告诉你也不知道,何必多次一举?最后再说一次,交出古符,饶你不死。” 刘小楼问:“你怎么知道我有古符?” 胖子摇了摇头,肥脸上满是失望:“如此,别怪我,呼” 只见他双手十指间夹着八件阵盘,每一件都漆黑如墨,用的是少见的墨玉。 刘小楼也同时摸出临渊玄石阵盘,抢先一步布设在身前三丈之内,阵法布设完毕,他身上光华闪动,已经穿上了落晖衣,罩上了琉璃盾。 胖子怔了怔,道:“好快的身手,呼不过没用的,你这是幻阵吧?我” 不等他说完,一道剑光已经射了过去,正是人剑合一的方不碍。过了那么多年,他的剑道依旧是如此的直接、如此的凶猛、如此的蛮不讲理,伤敌与自伤,很难区分。 如此凶悍的打法,让胖子双眉间那坨横肉跳了跳,他呼呼道:“厉害!” 呼声中,他手上的八件子阵盘在十根手指间转动起来,舞出八团黑光。 这八团黑光顷刻间在他身前爆发出八股旋风,人间合一的方不碍立刻陷入八股旋风的纠缠之中,被漩涡黏住了身子,再也前进不得。 一道黄龙自刘小楼胯下咆哮着飞出,向那胖子头上斩落,掀起一股腥风,熏得胖子高叫:“什么东西,辣眼睛,呼” 他指尖跳动的八团黑光猛然并作一团,如脸盆大小,黑光之中钻出一条雪花盘旋而成的白龙。 白龙围着黄龙不停撕咬,大占上风,几乎有碾压之势,眼看就要将黄龙擒住。 刘小楼大惊,掌中一晃,显出水火蟠龙棍,向着胖子劈头盖脸打去。 胖子咦了一声:“你到底是不是阵师?” 刘小楼反问:“你才不是阵师吧?” 胖子哼道:“修为浅薄,孤陋寡闻!” 猛然呼了一声,他双掌间的黑光猛然向着四面八方暴涨十数丈,将四周天地都卷入黑暗之中。 “不管你是谁,呼呼回头我再搜你身吧。死前给你个明白,这叫参祀冰河八漩仙翁阵,冰雪流阵法,古阵。” 这一刻,刘小楼只觉坠入了无穷深渊,不停的往黑暗的最深处坠落,整个身子连同手指都难以活动分毫。 他终于承认,这的确就是阵法,自己从来没有见过的阵法。 他也清晰的感受到,自己应该没有抗手之能了。 第二百三十九章 头没了 就在刘小楼坠向那无尽深渊时,忽然听到一阵“呼呼”的喘息声,这喘息声如此清晰,几乎近在耳畔,却又好似来自另一方世界,缥缈无迹。 这呼呼的喘息声正是胖子所发,且音调与他刚才呼呼时的音调又有不同,与阴阳经里的“五音”极为相似,表明胖子也被刘小楼的临渊玄石阵裹了进去,正在观摩幻象。 刘小楼在胖子的参祀冰河八漩仙翁阵里,而胖子则在刘小楼的临渊玄石阵里,这是两个阵法师近距离斗法时经常会出现的结果。 但两者之间,危急形势有若云泥之别。 刘小楼陷入的不是困阵就是杀阵,胖子陷入的是幻阵;刘小楼浑身无法动弹,胖子不仅可以动弹身体,甚至动弹起来会很享受;最终的结局,刘小楼非死即囚,胖子无论如何不会死,而且以他的修为,也顶多就是个疲倦问题。 就在刘小楼苦思对策的同时,身子下坠之势也忽然起了变化。 刚才一直在下坠,没有任何停歇的下坠,此刻,却一阵急、一阵缓,一阵急急急、一阵缓缓缓,缓急之间,似乎和耳畔一直在萦绕的呼呼声同步。 呼——呼呼呼—— 缓——急—— 呼呼呼——呼—— 急——缓—— 呼——呼呼呼——呼呼—— 缓——急——半急半缓—— 这般快慢结合的下跌滋味,还真是让人莫名尴尬 凭借阵法师的直觉和常识,刘小楼知道,等自己跌到深渊尽头的时候,要么束手就擒,要么是死,而下跌的节奏,似乎取决于胖子的呼吸,那么现在就看胖子在临渊玄石阵的小楼里,愿意待多久了。 之前与高溪宗几位阵法师切磋的时候,人家几个阵法师都是很愿意多观摩一阵子的,至少一个时辰起步,刘小楼不知道胖子愿意观摩多久,但胖子修为比较高,又正在和自己生死相斗,相对容易“警醒”。 有了这么一个延缓的势头,刘小楼赶紧召唤飞剑。 本命飞剑不愧是本命飞剑,在身体无法动弹的情形下,它成了唯一的倚仗。念头一生,黄龙即出,咆哮着围绕自己转了几圈,然后不停咆哮、咆哮、咆哮 黄龙剑对此似乎有点束手无策。 刘小楼骂了一句傻子,神念之中传过一道意识,黄龙剑立刻分出五道长叉,向着周围延伸出去。 一直延伸到黄龙剑可以延伸的尽头,四面的黑暗依旧无穷无尽,根本触碰不到半点“墙壁”,似乎这深渊是无穷无尽的虚无。 又一道意识传过去,指挥黄龙剑收起分叉,飞到自己身下托举。 托举是托举住了,自己的下坠之势又缓了三分,感觉自己越来越像一片雪花,晃晃悠悠、飘飘洒洒 有了这点缓和的工夫,他全力苦思破解之法,想来想去,想起桃三娘说过的话,自己学会了两支琴曲,可以在五鱼峰一系的水流阵法中有自保之力。 这参祀冰河八漩仙翁阵,不就是冰河吗?刚才这北地来的胖子也说了,他是冰雪流阵法,和水流系阵法有什么区别? 一样的! 想到就做,刘小楼立刻以神念传输黄龙剑,黄龙剑五支分叉再次绽放出来,很快变细,缠住剑尾,一张黄龙古琴便告功成。 神念操控着古琴,让五弦开始调音,调试少时,音符便颤颤巍巍而出。起初这音符极为滞涩,且跑音严重,弹了一会儿,便渐渐流畅起来,音准也达到了最基本的要求。 刘小楼不再耽搁,一曲《桃源问道》,自黄龙剑琴的五弦间滑了出来。 这一弹,那曲调似乎有股说不出的力量,令自己的下坠之势陡然慢了下来,几乎处于悬空暂停的地步,果然对破阵有极大的效用! 刘小楼大喜,更加卖力弹奏着黄龙剑琴,让琴音在深渊四下回荡,确保自己不再下坠。 弹着弹着,他忽然察觉一点变化,耳畔的呼呼声似乎变急了。 这呼呼声一急促起来,刘小楼就知不妙,他立刻停止奏曲,呼呼声便又缓和了不少。 可呼呼声缓和了,自己的下坠之势却又重回之前的节奏,飘飘荡荡往下落,直觉中,离深渊之底越来越近。 他只得再次奏乐,这次不敢奏《桃源问道》,换成了《庭击中流》之曲,谁知这曲子比《桃源问道》更加猛烈,虽然令自己不再下坠,但勾动的呼呼声却更加急促了。 刘小楼弹了几个音节便不敢再弹,但此刻收手已经晚了,耳畔的呼呼声变得尖啸起来,连成了一串 刘小楼一颗心沉到了谷底。 果然,没过多久,耳畔的呼呼声完全停歇,换成了胖子的愤怒的话音:“好一座幻阵,爷爷保养了五十年的童子之身,被你这孙儿给破了,你说你该不该死?你说你该不该死?你说你呼,去死吧!” 话音刚落,刘小楼的下坠之势陡然加剧,就像一块石头,被人从山顶扔了下来。 就在这时,黑暗的深渊忽然变得光明起来,他猛然落在了深渊之底,一屁股坐在了 泥地上? 天上是暖暖的日头,身边是林木和田埂,前方是乾竹岭的山门,身边是 一个自己? 这个自己正将一具无头的尸体提在手上,歪着头打量。 然后这个自己冲自己笑了笑,道:“什么玩意儿?敢来乌龙山杀你,视我六宗为无物么?” 刘小楼眯了眯眼睛,终于回过神来,拱手拜倒:“多谢景师兄相救之恩” 景昭摆了摆手:“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我找你有事,刚好这几天都在这是个什么贼子?你的仇家?” 刘小楼摇头:“我都不知道他是什么来路,他自己说是来自北边极寒之地的阵法宗门,修的是冰雪阵道,其他就不知道了。仇是没有的,应该是图谋我的东西?” 景昭将尸体腰间的一块玉佩摘下来,强行破开,却是件储物法器,将里面的东西抖落出来,一大堆都是日用换洗衣物、各种毛皮,金银大概有七八块,大约五六十两,灵材有不少,但绝大部分都是很普通的货色,想来应该是北地灵材稀缺的缘故。 景昭对这些东西压根儿看不上眼,道:“你看看有什么需要的,留着吧。” 刘小楼在里面翻了又翻,找了又找,却失望的发现,没有一本关于将阵盘在指尖即时使用的功法经卷。他又在四周的草地中寻找,找到了一堆碎玉。 实在碎得厉害,最大的也不过是指甲盖那么大一块,更多的成了粉末,捏都难捏起来。 也不知景昭用什么砸的,总之这一下蛮力破阵,力道实在太大了。 刘小楼歪着头打量了片刻尸体:“头呢?” 景昭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打没了。” 第二百四十章 乌龙符 景昭对胖子的东西不感兴趣,这些东西既是阵法师所用,又无法满足金丹期修行所需,于他而言连鸡肋都谈不上。 同时,他对有人来杀刘小楼这件事也并不是特别在意,劝解刘小楼不要放在心上,否则会操心死。 “这种人,每年没有几十个,也有十个、八个,不要受了影响,坏了心情。” 轻描淡写将此事揭过不提后,景昭道明来意:“有个事想要请教,我这里有个东西,你帮我看看” 刘小楼吩咐方不碍:“我和景师兄上山谈事,小方你把尸体和痕迹处理一下。” 方不碍点头答应了,望向景昭的眼神中却满是仰慕和渴望。 景昭对这种目光很熟悉,摆手道:“小方是吗?你现在还不行,等你筑基圆满的时候来找我。” 方不碍郑重点头,接过了尸首。 在山门前,留守的周瞳冲了出来,叫道:“掌门回来了!这些日子有很多人拜山啊,景前辈又来了吗?您还真是天天来” 景昭笑道:“我是第九天登门了,还有谁比我更多的吗?” 周瞳道:“没有比您更多的了,但也不少,我都写下来了,回头给掌门过目?” 刘小楼点头:“我先陪景师兄上山,其他的容后再说。” 因为刘夫人下山前的交代,周瞳得以上到乾竹岭,他本人也兢兢业业的洒扫了数月,始终将乾竹岭收拾得干净利落,所有房屋殿宇回廊都一尘不染,池塘里的水也清澈无垢。刘小楼进去时,一眼就看见大白正在池水中懒洋洋划水,它的背上是黑不溜秋的小黑。 两个畜牲见了刘小楼,愕然片刻,然后突然窜起。 小黑“喵”了一声,一跃而上身旁大树,然后向着崖下纵身跳去,几乎是在同时,大白也“嘎”的一声,扑楞着翅膀,踩着池水一路狂奔,很快就跳崖而去。 大白和小黑的相继跳崖,立刻引起刘小楼高度重视,他向景昭道了个歉,让景昭先入亭中稍候,自己在几处楼宇间往来穿梭,却没发现什么异常,一时间疑惑不已。 “小楼,怎么了?”景昭问。 刘小楼摇了摇头:“没什么,两个畜牲见了我就逃,应该是闯祸了,就是不知道干了什么亏心事。算了,咱们先谈。” 景昭不由笑了:“这一鹅一猫,还真挺有意思,我这些日子上山之后无事,也跟它们玩耍,他们跟我已经很熟了。” 此刻,周瞳已经烹好茶水送进亭中,等他退下山后,乾竹岭上再无他人,于是景昭从怀里取出一张纸,在石桌上展开。 刘小楼凑上去一看,顿时就愣了。 这是一个符文,一个阵法符文,一个阵法符文中的古符,而且是几个月前刚认识的古符。 “乌龙符!”刘小楼脱口而出。 “乌龙符?”见刘小楼认得,景昭大喜:“这么说你认得!太好了。” 刘小楼解释道:“其实我也不知叫什么,因为这个阵符是至少两千年前的古符,早已失传了,也是凑巧,这是我接了平都山的一次北行任务,在秦岭发现的古符,因不知其名,故命名为乌龙符,景师兄见笑。” 景昭侧着头转了转纸张,若有所悟:“从这边看,还真像条龙,为什么叫乌龙?是因为乌龙山吗?你瞪着我做甚?” 刘小楼叹道:“景师兄,你知不知道,就这一句话,你就是个修行阵道的好苗子!啊,不对,是天才,若是景师兄转修阵道,真有成为顶尖大阵法师的可能。” 景昭问:“为什么?是因为我说他像条龙?” 刘小楼解释:“这个符,我们几个阵法师参悟了数月,还专门请了龙师——炼器的那位龙师,龙子伏,请了他来一起参详,如此才确定了这个古符的真义。基本上来说,与龙哮相关。这个符相当于一条通道,可以比作一条龙,炼入阵盘之后,可以转化五行之力,将五行之力变化为真龙之力,比如阵法属火则喷吐龙炎,阵法属金则幻化龙甲,阵法属水则行云布雨” 景昭思索道:“懂了。所以龙形其实是它必须具备的符形?符文都是如此吗?” 刘小楼道:“至少古符是这样的,今符变化很多,为了简便易学,被后人大肆删改,早已面目全非。” 解释完毕,刘小楼反过来好奇的追问:“景师兄从哪里得来的这个古符?是去过莲溪堂吗?还是雪斋?” 景昭道:“我谁也没问,得了此符,就来找你了,跟欧阳氏、米氏都没关系,怎么他们两家和这古符有关?” 刘小楼简单讲了讲和青竹、米桃一起破解古符的事,景昭摇头道:“和她们无关,我这半年去了趟巫山,这个符是在巫山找到的。” “景师兄去巫山做甚?啊”刘小楼忽然醒悟,问:“景师兄是去巫山寻找青玉山人的旧迹了?这么说,找到了?还有没有别的古符?” 景昭摇头道:“我一直在寻找青玉山人旧迹,寻访了当地很多人,找到了一条线索,来到登龙峰下的红鲤沟。红鲤沟通着赤泥水,我在赤泥水底见到的一片石崖,水流湍急,漩涡无数,应该是虚空裂缝的偶然迁延那石崖顶部有块横碑,碑上篆刻着这么一个符文,我就记下来了,再想找别的,就被那漩涡湍流卷了出来。你帮我琢磨琢磨,这么一个古符篆刻在横碑上,是什么意思?” 刘小楼思索道:“古阵与今阵不同,古阵的符文很多表露于外,据龙师说,如此可淬日月之华、纳山川之灵,威力极大,就算让人知道这是阵眼,也休想打破,这一点尚未证实。所以横碑上篆刻阵符是常例,这横碑应该便是古阵的一处阵眼所在。” 景昭道:“如此说来,那里应该是古阵守护的上古洞府了?” 刘小楼道:“如无意外,应该便是了。” 景昭霍然起身,快步离去:“我想起个地方,还得去一趟。” 刘小楼起身相送:“这么急吗?景师兄不再坐坐了?我让那两个畜牲回来做饭,景师兄尝过它们的手艺,还算不错。” 景昭笑道:“这些日子吃了好多顿,当真不错。”忽然想起来,从怀里取出一个罐子:“这罐蜜糖是我带给它们的,你喂了吧。” 刘小楼接过来:“多谢景师兄。” 景昭没让他再送下去,学大白小黑的样子,从崖顶直接翻了下去,很快就落到崖底的乌巢河里,就见他踩着河水向外急赶,不久便消失在河弯的另一头。 刘小楼打开蜜罐,往嘴里扣了一指头,咂摸咂摸,大点其头。这罐蜜糖实属上等,而且是灵峰酿制的蜂蜜熬炼而成,虽然不知是什么灵蜂,但等次应该不低于金环峰,这蜜糖不仅增补真元,还可治疗外伤,当真是便宜了大白和小黑。 想到这里,他忽然呆了呆,撒丫子就往后面竹林深处冲去,到了崖壁下抬头一看,就见那崖壁上的金环蜂巢只剩下一半,下半部分早被啃得一个又一个槽。 赶忙上去数了数,发现金环峰倒是没少几只,还是在六十只以上,只是那下半部分蜂巢的损失比较严重,一半没有成年的蜂蛹都被吃掉了。 “两个畜牲啊!”刘小楼气得跺脚,下定决心给两个畜牲一个教训——这罐蜜糖绝不给大白和小黑享用半勺! 第二百四十一章 名副其实的十二阴阳阵 打开周瞳记载的拜山客人名录,景昭出现的次数是最多的,其次是六宗镇守乌巢坊市的六位管事。 其中天姥山黄叶仙是自己最不想搭理的,半年里来了两回,刘小楼直接忽略。 青玉宗的侯赢来了三次,都是陪景昭来的,也可以忽略不管。 剩下的庚桑洞张大命、洞阳派张仙惠、彰龙派臧百里、平都八阵门罗娘子都来过一、两次,需要问一问详情。 摇动风铃,将周瞳唤上来询问,周瞳禀告:“臧前辈、罗娘子都是过年前几日来的,臧前辈是来邀请掌门赴彰龙山太浮金顶大宴的,掌门没在,臧前辈就没再说什么。罗娘子没说来拜山门做什么,只是跟客舍歇了一夜,见等不着掌门,就走了。” 刘小楼眼皮跳了跳,又问:“张大命和张仙惠呢?” 周瞳回答:“大命前辈是初三登门的,带了好些年货,都是鸡鸭鱼鲜之类,晚辈都放养在山林和池子里了,那些鱼鲜很合二位灵长老的胃口,现下是没剩多少了,鸡鸭还经常能见着,两位灵长老有好生之德,任鸡鸭在山间自行生养,没怎么动它们。至于洞阳派张仙惠前辈,是来邀请咱们三玄门出人去服力役的。” “洞阳派有什么力役活计要征召人手?” “听说是为灵酒酿造一事。” 刘小楼点了点头,大概知道是什么情况了,继续问:“白云山庄云公子是为什么来的?” 周瞳摇头:“云公子不说,晚辈也不好多问,他在客舍中等了掌门三天,失望而去。对了,年初五的时候,三个村子都给山上送来了米粮肉脯,晚辈都存放在库房里了。新玄村拜山的时候,有位珍姑跟着上山,说是田伯家的孙女,在南边秀山修行,她人很好,还给了晚辈一块灵石,说是压岁钱。这就是,交给掌门。” 刘小楼摆了摆手:“给你的,你留着自用就是了。阿珍修为如何了?” 周瞳道:“不知是炼气后期还是圆满,她只说要尽快赶上掌门的修为。” 剩下几个拜山的,刘小楼也不认识,无论名字和来历都没印象,多半是哪里来的散修,周瞳也不知他们底细,随便描述了一下相貌,刘小楼就不提了,道:“关于洞阳派的事……不管怎么说,我三玄门毕竟是洞阳派依附小宗,派中有事,自当前往效力。既然张仙惠出面征召了,还是要去应个卯。这样,你代表宗门去一趟吧,事情办完了再回来。” 周瞳怔了怔,目光中露出一丝掩饰不住的喜色,又有些不敢置信:“掌门让晚辈代表宗门去?” 刘小楼道:“你也来了一年了,这一年来做得还不错,许多前辈都对你赞赏有加,今日起便入宗门,为弟子吧,今后就不要自称晚辈了。” 周瞳惊喜交加,当场拜倒:“弟子拜见掌门!” 刘小楼等他磕了三个头,抬手虚扶:“起来吧。” 周瞳又转着圈的道:“弟子终于入门了,谢天谢地,谢过掌门!弟子……弟子去拜见两位灵长老,两位灵长老呢?” 刘小楼指了指崖口:“刚跳崖了。” 周瞳跑过去向崖下张望片刻,又回来道:“等两位灵长老上山时再拜见吧。掌门,弟子何时去锦屏山效力?已经过去一月了,再去还来得及么?” 刘小楼道:“洞阳派在锦屏山酿酒,每三年一次,一次三月。咱们不是散修,不用亲自去卖力气,干的应该是监工的活,没什么来不及。” 周瞳很兴奋,跃跃欲试道:“明白了,是拿鞭子的?晚辈……弟子有一年曾经给信峰山采茶,就被那帮拿鞭子的监工欺负得可惨,畜生啊!如今终于轮到弟子拿鞭子了!” 刘小楼微笑道:“下山见过本门方长老就去吧。” 周瞳抱拳:“遵命!” 宗门有了人——不是那种不能随意指挥的客卿,感觉就是方便,类似接办六宗派活的差役,就可以派出人手了,不仅可以让弟子们自己挣到外块,还能保持和深化与六宗的依附关系,这一切都不用自己亲力亲为。 当然,有了弟子,就势必要考虑宗门的支出了。 如今的三玄门,已经算是有了一定根基,尤其是秦岭此行,前前后后分到的灵石就有八百多块,抛除各项支出——主要是租用文碧峰三处地火的花费,足足净赚六百多! 因此,不算灵材、灵丹、法器等等,光是灵石,三玄门储备总数就已经正式破千了,达到一千零八十块!此外,每年还能从六宗获得不菲的小宗补贴,减去回扣,各种东西折算下来也有一百灵石出头。 刘小楼也就终于有了底气,正式招收长老和弟子,比如方不碍,比如周瞳。 他给方不碍这位长老定的是年俸十二块灵石、六十两银子,给弟子周瞳定的是年俸六块灵石、二十四两银子,这是固定数,如果宗门过得好,还会有一定的奖励。 此外,两人出去接的六宗事务,宗门也会和他们对半分,比如周瞳这次给洞阳派当酿造灵酒的监工,三个月下来,估摸着能拿三、四块灵石、几坛灵酒,到时候周瞳可以留下一半。 这个薪俸水平,谈不上丰厚,在各家依附小宗里进不了前列,但也不算最低,比几家小宗的门人弟子好过得多了。至于散修、野修,三玄门已经脱离了这个层次,再也不能拿来比较了。 而自己也就有时间做更重要的事情。 什么是目前最重要的事? 当然是升级护山十二阴阳阵! 这半年的秦岭之行,灵石都在其次,刘小楼最重要的收获当属对古阵的理解、对古符的研究。 刘小楼自己的体会是,古阵对天地自然、河海山川的利用深度,远远不是今阵可以企及的,古阵的架构和古符的奥秘,都是为了最大程度将风水地势之效利用起来,发挥出巨大威力。 当然,这也造成一个问题,古阵的炼制、布设,都和所在风水地势紧密相关,一旦与原地分离,几乎难以发挥效用,甚至无法布设。在这一点上,今阵是有一定优势的。 刘小楼并不介意这一点,他眼下只有一个家,离开了乾竹岭,十二阴阳阵也就没有了布设的意义,所以他已经考虑了一个多月,心中有了一个比较成熟的改炼方法。 这次,他准备让十二阴阳阵名副其实,从六座子阵升格为十二子阵盘,也就是以原有的戊崖、己坟、庚兽、辛窟、壬沼、癸沟为六座阳阵,新增阴戊崖、阴己坟、阴庚兽、阴辛窟、阴壬沼、阴癸沟等六座阴阵。 六座阳阵不变,套入的六座阴阵嵌用自己理解较深的六个古符,即乌龙符、三玄符、莲溪符、四明符、雪斋符、小楼符,将乾竹岭的龙形山势、松竹榕三树之势、乌巢河夏日水势、日月升落四时之势、冬日雪势、绝顶地缝天雷火势全都融入进去。 这六个古符、六件子阵盘,构建出来的六阴阵,能够最大程度发挥乌龙山、乾竹岭、乌巢河、四季之交、十二时辰变化之威,和原有六阳阵配合起来,威力至少翻倍! 灵材大多数是现成的,只需要去坊市补全几种常见的便可,古符是吃透了的,在文碧峰、凤凰岭钻研过很多次,再加上绝顶处的天雷之火炼制,刘小楼前后只花了一个多月,便完成了六座阴阵的炼制。 大阵布置下去的那一刻,已经春暖花开。时值正午,乌巢坊市里的绝大多数人都没有注意到,几道霞光在乌巢河边的某座山顶上方闪了几闪。 之后,乾竹岭上的所有树木花草,好似都多生长了六七十年,变得更加茂密、更加古朴起来。 第二百四十二章 春末的一天 耳中传来“嘎嘎”声,那是大白在催促用饭了。刘小楼依照三吸四吐之法,将黄龙剑收回气海温养,睁开双眼,自房中出来,抻了个懒腰,扭了扭胯,踢了踢腿,来到灶旁。 石桌上已经摆放了三个大海碗,中间是一大碗黄丁鱼,这种鱼只有手指头那么大,但味道极为鲜嫩,入口即化,隐隐约约还带着些许若有若无的灵力,大约是灵米中所含灵力的不到一成。 这点灵力对修行起不到什么作用,但吃在嘴里却有一种别样的风味,以及满足感。 原本乌巢河中是没有黄丁鱼的,就算有,应该也是极为稀少之物,至少刘小楼就没见过,大白和小黑也从来没有捕到过。 但这次回来,几乎每过三、五天,饭桌上就会出现一大碗,约莫二十来条,和豆腐炖在一起,滋味相当不赖。 除了黄丁鱼,还有竹笋炒鸡和蜜汁蒸腊肉两个菜。 值得说道的是,两个畜生学会了炒菜,主炒手是小黑,炒菜的时候通常站在灶台上,直立着,两只前爪抄着木铲来回翻炒,大白则在灶台下负责用翅膀控制火候,用嘴喙往锅里加酱菜和调料,配合起来似模似样,炒出来的菜品居然也能下口,属实难得。 至于蜜汁蒸腊肉,腊肉是村民们送上来的孝敬,库房的梁柱上已经横七竖八挂得满满都是,怎么都吃不完,为此,刘小楼决定继续减免他们今年的田赋。 蜜汁来自金环蜂巢,经过一阵鹅飞猫跳后,两个畜生明白了收蜜不能祸害蜂蛹的道理,至少在金环蜂群继续壮大到一定规模之前不能瞎吃。 所以,经过近三个月的养护,崖壁上的蜂巢恢复如初,采下来的蜜已经蓄积了大半罐,可以用来做菜了。 刘小楼满意的在石桌边坐下,小黑就摇着尾巴捧着个饭碗跳上来,搁在刘小楼面前,大白则叼了一双竹筷过来,拱了拱刘小楼的右手,塞在他手里。 依然是灵米粥,不是干饭,因为彰龙派给的贴补里,灵米的斤两不多,吃不起干饭。但虽说是粥,也比以前好多了,真正是插筷不倒的那种。 话说之前大白是将筷子直接插在粥里的,被刘小楼追打了几次之后改掉了这个坏习惯。 坐定之后,回头望时,一道身影自绝顶上闪了下来,闪到桌边,正是方不碍。 方不碍道:“掌门,来迟。” 刘小楼摆手:“坐。这几个月进境如何?” 方不碍道:“天雷火更纯粹,今日结界已至三丈。” 方不碍的遁术需要在身体四周构建火行结界,在火行结界范围内可以来去自如。他刚回来的时候,火行结界构筑在身周两丈左右,回来三个月,一下便将范围扩展至三丈,进境相当大。 但有一点方不碍没说,天雷之火固然比地火纯粹、威猛,在醇厚上却远远不如,所以构筑火行结界的次数依旧是五、六次,之后真元便会被掏空。 不管怎么样,遁形范围扩展到三丈,让方不碍斗剑时的威力大大增加。 刘小楼给他把了把经脉,结合自己当年筑基的经验告诉他:“足少阳、足太阳两经,应该是你遁法施展时主要依仗的经脉,还不够厚实,不够圆润,需要继续打磨。” 方不碍问:“需要多久?” 刘小楼道:“你这年岁,打磨得越厚、越圆,筑基成功的可能就越高,可以说越久越好,我恨不得你磨练十年。当然,真等那么久也不合适,你也等不了。你好好磨练,我会想想办法,看怎么帮你搞到筑基丹。” 说话间,一大碗灵米粥被小黑搁在方不碍面前,他手里也同样被塞了双竹筷。 “吸溜吸溜……” 两人两畜围着石桌大快朵颐,很快就锅碗见底了。 吃得差不多了,刘小楼取出一个陶罐,舀了一勺:“张嘴!” 方不碍张开嘴:“啊……” 刘小楼将一勺响铃草粉倒进去:“老规矩,压在舌下,赶紧吐纳去吧。” 方不碍匆匆忙忙去绝顶裂缝处修行,两个畜生也提着碗筷去清洗,刘小楼来到竹林深处,细心照料着那片小小的药圃。 药圃很小,纵十步、横五步,一半栽种着六棵沉金紫梅、五棵七叶阳柳花、五棵三阴东竹,这三种灵花粗具规模,有了成群的生长趋势,都是宗门将来的根基。 药圃的另外一半种着七月香兰,这种灵草的种植其实并不难,两年下来,已经从最初的一株繁殖到现在的七株,其实已经可以炒成粉食用,但刘小楼不舍得,全部用来结种。上个月去信大封山,又跟韩高索要了一斤干粉,少许添加进迷离香里,大部分则用来炒菜。 给药圃浇了水,除了杂草,打开旁边一个大木桶的盖子查看,感觉这桶肥水积得差不多了,于是往里滴了一滴玉髓丹液,搅拌均匀后继续封盖。如此再积三天,等丹液彻底化开后便可使用了。每天给药圃浇上一瓢即可,这么一桶丹液肥水,可以用半年。从药圃这两年的繁殖发育来看,有了丹液肥水的这一年,灵草灵花的成长速度明显快了很多。 比如三阴东竹,这种灵竹通常一年长一尺,用了丹液肥水后的这一年,直接窜高了两尺。 收拾完药圃,又去照看了金环蜂巢边的那株响铃草,同样是浇水、施肥。到目前为止,刘小楼一共给这株响铃草加过两次玉髓丹液,不是肥水,是原液,两次都加了指甲盖那么大。响铃草看上去变化并不大,这也很正常,因为所有响铃草幼株和成株之间的区别都不明显,很难分辨年份。 今天又加了第三次,观察了一下情况,做了个记录。 然后是镇守前山后山山道的两株鬼榕,同样添加了玉髓丹液,如今各自已经有接近一丈高了,垂下来的枝条也达到了七根,每一根都有一丈多长。 两株鬼榕和他神念息息相关,所以他对浇灌玉髓丹液的作用认知比较清晰,对鬼榕来说,一指甲盖那么多的玉髓丹液,鬼榕需要将近一个月时间才能充分消解和吸收,而生长程度则相当于一年,差不多是一比十二。 所以,经过他回来后的连续两次催生,这两株生长了六年的鬼榕,目前实际树龄是八岁。八岁的两株鬼榕,已经不惧普通的山火了,炼气初期修士的法器也很难对它们造成伤害,最多会留下白印子,战斗力相当可观。 刘小楼今次又加了一指甲盖给它们,让他们在一个月后,将树龄提升到九岁。 而玉髓丹液则用掉了三分之一,还是很让人心疼的。 照料完灵植后,刘小楼回到炼器房里,将桌上一个匣子打开,把里面的一堆碎玉倒了出来,很快就全神贯注沉浸在拼搭碎玉的游戏当中。 这些碎玉来自于胖子的八件阵盘,也就是参祀冰河八漩仙翁阵。胖子被景昭打得头都没了,怎么没了的也不知道,可见力道之大。 景昭以暴力破解阵法,最直接的后果,便是将八件阵盘全部打碎,能够捡回来的都在这里了,估摸着大概只剩四成,也不知能够拼搭出多少来。 但这是他目前修行中很要紧的一环,不仅是胖子将古符运用于随身阵法之中,让人眼前一亮,他更是隐隐感觉到,或许自己下一步的修行突破口,就与这座阵法有关。 第二百四十三章 寿礼 真元自指尖溢出,滑过一粒碎玉,刘小楼闭目感知着,米粒般大的碎玉上传回一丝丝若有若无的灵力反馈,这些反馈包括阵法灵力波动的各种走向、行进通道和强弱。 感知多时,他用竹签蘸了一层鱼胶,粘在了一块两寸方圆的玉珏上。这块玉珏正是子阵盘的一部分,由十一块碎玉拼接而成,中间还有部分漏洞。 粘好之后,刘小楼再次用真元勾连整块玉珏,感觉部分符文通道畅通了,这才小心翼翼的放到一边,继续从桌上一堆碎玉中挑拣。 从开始拼接到现在已经两个多月了,他不过是拼接了两寸大小的玉珏出来,大约是一块完整的子阵盘的四分之一,离拼接完成八块子阵盘遥遥无期,可见难度之大。 揉了揉太阳穴,他起身出门,来到前院大殿中坐下,少时,殿外出现一条身影,跪拜于地:“弟子今日回山,特向掌门缴令。” 刘小楼点头问道:“如何?” 周瞳道:“一切安好。这次洞阳派酿酒,还是由锦屏山庄张家起头,庄主张仙惠特意从乌巢坊市回去主持。张庄主待弟子不错,弟子晚到了一个月,他也没说什么,反是很热情,对弟子嘘寒问暖,又给弟子安排了一个收益相对丰厚的差事,去监工捕蛇取胆。” 说着,周瞳从腰上解下一个小褡裢,倒出来一团跟皮筋似的东西,解释道:“这是弟子在大围山监工捕蛇时抽取的蛇筋,这些都是有灵性的蛇蟒,弟子监工的这一组捕获了九条灵蛇。” 刘小楼伸手一招,将那团蛇筋招到眼前,十多年的阵法师生涯,他接触过大量灵材,一见这九条蛇筋,便知品相都很一般,若是放到坊市间发卖,运气好的话最多卖个两块灵石。不过好歹是周瞳挣回来的第一批灵材,当下好言夸奖了一番。 周瞳也很高兴,又取出三块灵石:“这是张庄主给的报酬。” 刘小楼招了一块在手,颔首表示鼓励:“按例,宗门收一半,这次是你第一次出去办差,只收你一块灵石。” 周瞳确实需要灵石,当下也不推辞,叩首道:“多谢掌门!” 周瞳又简单禀告了去监工捕蛇的情形,他监工的这个组主要来自湘南的散修,以猛洞河为主,共有八人,一大半都是炼气初期的散修,修为最高的也只是两个炼气中期。他这个监工要做的事情也很简单,就是亲眼确保人家上交的蛇胆是新鲜的灵蛇蛇胆,而非以旧充新。 其实解决这个问题最好的办法就是捕捉活的灵蛇去锦屏山庄交差,但问题这个要求对一帮炼气中期、初期的散修们有些苛刻了,容易送命,相对来说,杀蛇再取胆的风险就小多了。但就算如此,八个散修也几乎人人带伤。 唯一没有受伤的,只有周瞳,因为他是监工。 禀告完后,周瞳提出申请:“掌门,弟子想炼制一条绳索,可否使用两根蛇筋?两根就好。” 他一身修为都是跟星德君学的,炼制法器是他最擅长的手段,有了材料,当然便想一试身手。对此,刘小楼完全支持:“用三根!” 周瞳的炼器术学自星德君,和刘小楼源出同门,刘小楼是知道他炼器之法的,又道:“淬火时不用再去别处,你如今也是三玄门弟子了,绝顶上的天雷火源,你可以使用了,但要和方长老提前说好。” 周瞳很高兴,起身后连蹦带跳的下山去了。 刘小楼回到屋中,坐下之后重新去挑拣破碎的阵盘颗粒,筛选了两颗之后,忽然扔下碎玉,快步出来,迎到前殿时,见到了正在周瞳陪伴下上山的神雾山庄宋总管。 老头捋须笑道:“小楼,又见面了。” 刘小楼上前拱手:“宋伯,是什么要紧事劳动您老人家过来?有事派人送信不就好了?来来来,去后院亭中就坐。” 宋伯一路含笑打量着院子,一路不停点头:“你这乾竹岭不错,山门内也建得不错,小楼,三玄门蒸蒸日上,有兴旺之相啊!” 刘小楼道:“承您老吉言,您觉得好,那就是真好。” 茶水烹上,宋伯道明来意:“老爷今年七十了。”说着,自怀中取出一封烫金的帖子,递给刘小楼。 刘小楼打开一看就明白了,道:“这怎么说的?毕竟是前岳丈,做寿说一声就是了,我这个后辈必然要去的,还送帖子,宋伯真是见外了,见外了啊!” 宋伯笑道:“你如今也在湘西开创了一番基业,不再是当年那个被人呼来喝去的小散修,而是一派之主,有些规矩也是要立起来的。我昨日去了洞阳山,向他家送上帖子的时候也说起你,苏九和韩公子都说,若是你去的话,要跟你在神雾山痛饮一番。” 刘小楼笑道:“苏九师兄和韩师兄太客气了,不过也是,一年没见他们了,甚是想念啊。” 两人谈了片刻,宋伯就起身告辞了:“老头我还要跑几个地方,就不跟你这耽搁了,酒就免了,攒到神雾山时再一起喝。” 正说时,大白从山下回来,嘴里叼着两尾大肥鱼,原本气定神闲的踱着步子,见了宋伯后愣了愣,突然跳脚,嘶声裂肺的惨叫一声“嘎——”,扑楞着翅膀又冲了出去,直接跳崖。 宋伯呵呵笑道:“这畜牲,当初在后山偷鱼吃,被我抓了几回,还记仇,哈哈” 将宋伯送走后,刘小楼就开始思量起来,自己有幸接了苏家的请帖,为前岳丈大人贺寿,准备什么礼物合适? 自家三玄门虽然现在势头很好,但和底蕴深远的苏家相比不,根本没法比。 想来想去,拟定了一张礼单:灵石五十块、金八十八两、银六百六十六两、紫梅沉金蕊三朵、阳柳香行叶七叶、三阴东竹葵两棵、七月香兰籽二两、金环蜂蜜一罐。 找了找,又添加了大黑山灵蛤精油一瓶,这玩意儿是去年帮大黑山那位寨主解决问题时,人家送的,主打的是一个补阳,刘小楼自己没什么可补的,感觉老丈人七十了,或许可以滋补一下。 因为根据自己的记忆,好像自己在山庄的那几年,曾经听说过老丈人不太和侍妾行房,送这个似乎正好对症。 礼单拟好之后,反复看了数遍,忽然感到有些心疼,先把“灵石五十块”抹去,半个时辰后又把紫梅沉金蕊等等灵草给划去——这批灵草正在培育成群,现在采摘太不合适。 这下子,礼单只剩金银和灵蛤精油了,缺少主礼品。 怎么办? 目光在灵蛤精油上停留片刻,很快想到一个问题,光有精油显得太单薄,自己最拿手的是什么?当然是阵法,既然如此,炼制一套阵法送礼不就好了? 这套阵法也用不着什么特别昂贵的灵材,简简单单能观摩就好,左右也就不到二十块灵石! 平都山五鱼峰刘高师赠阵法一座,礼宾唱起来岂不是很有排面? 有了阵法这件主礼,那个什么金啊银啊的,也就没必要送了,划掉! 幻阵配精油,拿出来又有排面又有实效,皆大欢喜! 就是时日稍显紧张了些,只有半个月工夫,不过日夜不歇的话,也足够了! 想到就做,刘小楼立刻起手,开始炼制简易版临渊玄石阵。 第二百四十四章 再回神雾山 乾竹岭下,刘小楼向方不碍叮嘱道:“算计时日,我那位嫂夫人应该这几日就到了,她们刘家庄举庄迁来,丁口应当不少,你看看她是怎么打算的。只要不占耕地,就让她随意指认,指到哪里,就把哪里划给她建庄。至于田亩,我去年和她谈过,她准备出钱找人开垦荒地,你同样看着点,别占了三个村子的田。” 方不碍点头答应了:“掌门不是说旬日就回么?兴许等掌门回来了,刘家庄都没搬过来。” 刘小楼又道:“响铃粉别忘了吃,等你筑基以后,气海会更纯粹,别跟我似的耽搁了那么多年,其实已经有些晚了,平白增添了结丹的难度……” 方不碍无语道:“金丹?掌门想多了……” 刘小楼再道:“对了,嫂夫人来了以后,山上庶务交给她,你就可以专心修行了……” 方不碍道:“掌门快去吧,天色不早了……走吧……走吧……” 于是,刘小楼踏着清晨的薄雾出发,走在田埂上,和早起忙碌的村民打着招呼。 “田伯早!” “刘掌门早,这是要出门吗?” “您这一把年纪了,还下地?阿珍不是给你起了庄子买了家仆吗?” “干了一辈子农活,闲下来心慌得不行!” “那也得注意!” “你教我的拳,我天天打。” “好吧……早啊林嫂子!今天气色很好啊,是不是昨夜里滋润了?哈哈……” “哟,刘掌门这话说的……原来昨晚听墙根的是刘掌门啊,嫂子我还以为是哪只老鼠。其实刘掌门你何必呢?真要想了,直接推门进来,嫂子的门永远为你开着!” “哇哈哈哈……” “林小弟,你笑什么!” “嫂子,其实昨晚听墙根的是我,哈哈哈哈!” “我打死你个林鸭蛋!” 在欢声笑语中,刘小楼穿过村子,来到乌巢河边。河边的树桩上系着两个竹排,都是新玄村民农闲时帮忙扎的。他跳上其中一只,解开绳子,抄起上面的竹篙,撑离河岸。 现在是夏初时节,前几天已经接连下过两场雨,水流湍急、略显浑浊,刘小楼的竹篙轻轻一点,竹排就在湍急的河面上飞快的滑动起来。 到得午后,竹排已经顺河向东行出百里,已经开始慢慢折而向南了。刘小楼脚尖一点,身子便凌空飘起,落在岸边,任那竹排继续在河流上飘荡,很快被河水冲远。 新玄村的村民们会很快编制一张新的竹排,系在河边树桩上,供三玄门的仙师们使用,不必操心。 因为炼制阵盘的原因,刘小楼下山的时日略晚,所以一路并不歇息,过武陵山、天门山、桃源群山,经洞庭,绕红螺山、大幕山、白云山,终于在老岳丈大寿前一日赶到神雾山。 山门前早有人候着了,远远见到刘小楼,立刻就迎了上来。 来人是苏家的管事苏长春。 此人和刘小楼有些交情,刘小楼在苏家入赘三年,真正能使唤得动的,一个是酥酥,另外一个就是苏长春。 苏长春在刘小楼搭救谭八掌,劝和月山、梅岭虎山三派恩怨的过程中,帮了不少忙。而当年的苏长春还是个小管事,一晃十年过去,他已经成了苏家三大管事之一,负责打理神雾后山事务,这次因为事情繁琐,把他也调至前庄,帮忙引领贵客。 “姑爷终于来了,让小人等得好焦急,姑爷再不来,小人只好跳崖了!” “苏管事,好久不见了,一见面就逼你跳崖,是我的不是,哈哈!” “姑爷请!” “老爷在吗?有空否?” “若是别人,老爷兴许凑不得空,但姑爷来了,必定是有空的。老爷早就吩咐,直接到忠玉堂见面。” 忠玉堂是庄主苏至的寝院,人来人往、进进出出,显得很是忙碌。 苏至在花厅见了刘小楼,一边吩咐厨下送上点心,一边让刘小楼坐下叙话。他道:“原本不想操办的,咱们修行中人,修的就是个长生,为的就是抹去寿元之数,操办岁寿算是个什么事?呵呵” 刘小楼道:“一般的岁寿是不必过的,但整寿、大寿却还是要办的。不过说实话,老泰山苏伯父这样貌,哪里像是七十的呢?小婿十年前来到时候见是什么样,现如今还是什么样!” 苏至摆手笑道:“我这一头白发,哪里就不像了?” 刘小楼道:“您这头银发,是修行玄功所起,哪里是年岁的问题?再说一句实话,您和大郎站在一起,旁人把眼睛擦得再亮,都会以为大郎是咳咳,老泰山抱歉,失言失言!” 苏至大笑:“你这孩子,哈哈!”又感叹:“老夫生大郎时还年轻,当时只有十七,如今一晃五十三载,回首只觉岁月匆匆啊!” 刘小楼问道:“老泰山,小婿有个不情之问,不知当问不当问?” 苏至笑道:“只听说过不情之请,今日头一次从你嘴里听到不情之问。是什么问题如此不情?” 刘小楼很是洒脱:“嗐,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想打听打听,老泰山十八年前生下十六郎后,为何就不生了?” 苏至一下被噎到了,干咳了两嗓子,手指刘小楼笑着摇了摇头:“老了,不中用了,生了那么多不中用的东西,还生什么?” 刘小楼心道果然如此,见老头比较尴尬,便不再多言。 当夜,刘小楼宿于烟雨楼。 这处烟雨楼位于神雾山东南侧山腰上,开窗可见数十里原野,是个观景的好地方。去年来时,苏家就给他安排在这里居住,并且明言,这里专供他来时居住,此刻进去,见一切都如当年般模样,可见苏家是信守诺言的。 推开窗子,上方是一轮明月高悬,两侧神雾山的山梁在月光下反射出两道浅金色的边线,看上去很是心旷神怡。 夏风微微送来清凉,让白天的暑热大大降低,刘小楼站在窗前享受了多时,转过身来,望向外间。 门外有人轻声道:“姑爷,给您送来梅子汤。” 刘小楼怔了怔,道:“请进。” 来人推开房门走了进来,一袭春衫,面容绝丽,明艳而不可方物,身段婀娜窈窕,脸上似笑非笑:“姑爷,刘掌门,小女子到底该怎么称呼您呢?” 刘小楼揉了揉眼睛,好半天才合上嘴:“真真真真想不到,九娘怎么来了?” 来人正是九娘苏涴。 “你以为是谁?”苏九娘问:“以为是五姐?还是酥酥?” 刘小楼老实承认:“我以为是酥酥。” 苏九娘轻轻一笑:“我就知道!” 来到桌前,将一个食盒放下,打开盒盖,里面立刻翻腾起一阵冰雾。 苏九娘又从食盒中取出一个瓷壶,为刘小楼斟了一杯梅子汤:“请吧。” 刘小楼一口饮下,只觉酸酸凉凉的清冷之意直入肺腑,更有一股灵力送入气海之中,将正在温养的黄龙剑惊醒。 黄龙剑立刻飞起,龙口大张,吞下这股灵力,然后在气海中翻腾起来,从龙鳞中向外散发出阵阵灵雾。 闭目多时,这股灵力被气海化解,刘小楼只觉真元浓郁了三分,凭空多出来一年修为,不由惊喜交集:“这是什么好东西?” 苏九娘笑意盈盈,道:“这是龙涎梅子茶,还入得了口么?” 第二百四十五章 西窗夜话 小楼迫不及待的再次痛饮一杯,却发现这回的好处大不如前,虽然也有灵力的补充,但绝不像第一口那么爽到飞,既没有勾起黄龙剑的吞云吐雾,也没有真元加成一年这种大补,顶多增加了三个月,当然也不错了。 他怔了怔,再饮第三杯,这回就更少了,差不多是一个月修行的量。 苏九娘将瓷壶收回,道:“不能再饮了,再饮不仅无用,更有伤身子。” 刘小楼问:“九娘刚才说,这叫龙涎梅子汤?” 苏九娘道:“是委羽山的特产,山上有一种飞龙鸟,喜食松鹤梅——也是委羽山特产的灵果,每吃梅子时,会从鸟喙中溢出一滴龙涎,和着梅汁落下,便是这龙涎梅子汤了。此物难得,外面通常见不到的,不过也无法多饮,一生只可饮一回。头一口功效最著,再饮、三饮则大降,之后便不可贪杯,否则毒素会翻转上来,损害气海。” 刘小楼原本还想索要,见她说得如此贵重,不好意思贪求,只得表示感谢:“一家人,就不谢了。” 九娘打量着屋子里的各项陈设,道:“这烟雨楼是九爷爷的住处,可惜我没有福分见过他,当年我还没懂事的时候,他就在闭关修行时过世了。二十年前我曾经来过一次,欣赏过楼外烟雨……如今梅雨来了,明日神雾山也有会有雨,正好可以看看。” 说话间,刚才还明月高悬的夜空,此刻已经被乌云遮住,天地间一片黑暗,夜风送入窗内,带着一阵湿润的水汽。 苏九娘手腕翻转,在袖中轻弹,三颗龙眼大的珠子飞出,悬浮在屋子的三个角落,发出微微荧光,以及肉眼可见的一丝丝凉意,很快便将这暑热和湿气驱出窗外。 窗户依然开着,但外面是六月天,蝉鸣蛙叫,屋里是十月天,凉爽宜人。 望着三颗闪烁着荧光的珠子,刘小楼万分羡慕:“这是什么好东西?” 苏九娘道:“奇山珠,说是东海里的东西,亚父给我的。” 苏九娘和其余苏家子弟不同,她不是苏家血脉,她的生父在委羽山,到底是什么人,就连酥酥都不得而知,好像只有两位老爷和准备接手苏家的五娘知晓,就连苏十三也不知道,刘小楼曾经侧面问过宋伯,宋伯也推说不太清楚,但刘小楼猜测,宋伯或许是知道一些的,只是不愿说而已。 这种事情涉及人家的隐私,甚至可能藏着什么惊天秘密,所以刘小楼也不敢太过八卦,他只知道,但凡苏九娘说的亚父,实际指的是生父,人家父母所赐,这就不好夺人所好了,只得遗憾作罢。 不提人家隐私,却不妨碍他满足一下对委羽翔鹤门这家豢养天地灵兽的宗门的好奇:“听说委羽山里有两只镇山神兽?” “不是两只,是两种,神龟和仙鹤。” “这么说是很多咯?最强的神通如何?我前一阵子去了秦岭,那边有家豢养灵禽的凤凰宗,养的是一群凤尾鹰,通人性,最强者可与筑基相斗。” “我非委羽宗人,对这些灵兽宗门不太熟悉,凤尾鹰我也没听说过,但我不知道天下还有什么灵兽强过委羽山神龟和仙鹤。” “神通可与金丹相比?还是元婴?” “刚出生的神龟,筑基破不开龟背,刚长翅的仙鹤,其喙可比上品法器。成年之后的,堪比金丹元婴,听说有两只平日里是和大宗主切磋道法的,那可是化神境大修士!” “真想一睹龟鹤真颜啊!” “你们三玄门也有灵兽啊,虽然没见神通,但通灵处却是罕见的,至少我没见哪只灵兽会做饭的,委羽山搜遍了也找不出一只来。” 苏九娘来到西窗边,和刘小楼并肩而立,探手出去感受片刻,收回来时,芊芊素手上多了一层水汽:“再闷上个把时辰,就该下雨了。” 刘小楼又发现一件好奇的事,问:“你这手,怎么炼得跟冰窟似的?” 苏九娘将手展示在刘小楼眼前:“我改炼的冰魄玄冥手。” 刘小楼试着伸根手指过去触碰,触到手心时,立感指尖冰寒刺骨,不由一个激灵。 “你的剑不炼了?” “小时候我很想当一名剑修,现在长大了,终于知道,剑或许并不适合我。” “不适合吗?我倒是觉得你出剑的样子挺美的,潇洒、冷酷、无情,还有飘逸!” “这些年没见,你读书了?” “啊?九娘说笑了……” “我修剑道,筑基之后三年而无丝毫进展,改修冰魄玄冥手后,三年真元滴液,五年真液凝胶,进境不可谓不速,我之道法,由是可知。” “真的很冷啊!”刘小楼受不了,松开了苏九娘的手,真元在指尖流转一圈,竟然从自家劳宫穴中驱出来几片雪花:“九娘,你以后就这样了吗?不是吧!” 苏九娘一笑,白玉般的手掌微微泛红,刘小楼再次触碰,好歹感觉到了温意。 “还好还好,我还担心你变不回来了,总这么冷冰冰的,将来谁敢亲近你?” “怎么会?我五姐修行芙蓉火焰刀,已成金丹,也没见她一天到晚身上都烧火吧?” 提到苏五娘,刘小楼一时间有些沉默,望着黑漆漆的窗外,轻轻道:“我都快记不清她长什么样了。” 苏九娘也望向窗外,道:“五姐回来了,现在就在晴雨芙蓉园,和酥酥在一起。” 两人不说话了,都看着窗外这片黑暗,也不知过了多久,蝉鸣蛙叫声忽然停了,紧接着就是一阵风雨,飘飘洒洒笼罩了整座神雾山。 不知看了多久,外面的雨势丝毫不减,但天色却蒙蒙亮了起来,果然是楼如其名,雨水泼洒在山间,蒸腾起一团团烟云,随风飘向烟雨楼,从两人身旁漫过。 苏九娘抻了个懒腰:“今日父亲大寿,做完寿你可别跑,有件事还要和你商量。” 刘小楼点点头:“没问题。什么事?” “有个烦人的家伙来了,到时再说。”苏九娘长腿一抬,跨出窗外,向着那云团投身而入,转眼消失不见。 刘小楼转头望向门口,就听门上“咚咚”敲了起来:“小楼!小楼是我啊,是愚兄啊!” 也不知这门闩是何时插上的,刘小楼笑着打开门,门外站着一条壮汉,正是虎头蛟。 刘小楼笑道:“虎头兄,多年不见,可想死我了!” 虎头蛟眼眶都红了,上前两步就是一个熊抱:“小楼,好兄弟!终于见着你了!他们说你去年回来了,怎么不来找愚兄?后来我又去乌龙山两次,你都不在!” 刘小楼拍着他的背心道:“出去了,我不能坐吃山空,我得努力奔波啊是不是?” 虎头蛟揉着眼睛哽咽道:“我就是担心你,那两年我去天姥山门外骂娘,被家里抓回去了,禁足三年,等我出来的时候,你就不见了!” 刘小楼道:“你哭啥?大老爷们的,你看我不是好好的?” 虎头蛟擦干眼泪,又笑道:“听说你筑基了,真好,我还想办法给你预定了一枚筑基丹,也用不上了。” 刘小楼忙道:“用得上,用得上!跟哪里预定的?” 虎头蛟道:“我请家里大人向丹霞派预定的,还需两年才能拿到。” 刘小楼大喜:“好兄弟!多少灵石?说个数,绝不会让你折本!” 第二百四十六章 一个个都从窗户走 一枚筑基丹究竟价值多少灵石,虎头蛟最终也没有报出数目来,这肯定是一大笔开支,刘小楼必然要给的,具体给多少,到时候再详细询问也不迟。 欢喜归欢喜,他也不敢完全把希望寄托在两年后的事情上,谁知到时会不会有什么变数呢? 但无论如何,这终究是个天大的好消息,于是刘小楼取出珍藏在乾坤袋里的灵酒,和虎头蛟一一痛饮。 “虎头兄,这是竹叶青,这是卢氏灵窖,都是你骂娘的天姥山他们酿造的灵酒。” “滋溜……不错,滋溜……灵窖更好!一边骂他们娘,一边喝他们酒,痛快!” “来来来,这是你们丹霞派的丹桂香,灵力更胜一筹,不过说实话,香是香了,酒劲却软了一些,不硬!” “小楼,什么叫你们丹霞派?你也是丹霞派的吧?至少曾经是嘛!看你回神雾山的架势,苏家可没把你当外人,你也不能自外啊。” “不管我自外不自外于神雾山、于丹霞派,都绝不会自外于你虎头兄!” “好!先干为敬!这壶是什么酒?” “这是洞阳派锦屏山庄的龙仙酿,名字很唬人吧?” “这是蛇酒嘛……” “再尝尝这壶,灵力不够,但是酒劲很足!” “哎?真是!愚兄以前一直以为,酒劲足的,灵力也必定高,看来不是这么回事。这是哪里的酒?” “秦岭那边的,我前一阵去那边办事,从两家修行小宗得了不少,这种名凤酒,这种叫青山剑……” 一顿酒饮到午后,直到有人登门来访,虎头蛟才意犹未尽的起身告辞:“小楼,晚上寿宴见。” 抬腿跨过窗户,纵身跃入茫茫烟雨之中。 刘小楼将一堆酒壶收了,从窗外引来一道清风,将屋中酒味驱散,这才迎出去。 来的访客有三人,正是苏家附庸宗门中比较重要的三大支掌门:折梅派关掌门、摘月宗金掌门、伏虎门梁掌门。 当年刘小楼暗地里运作,通过丹霞派蔡长老之口,化解了三宗几十年的人为矛盾,这三位掌门对他都很是感激,私下里都给他送过礼。只是后来刘小楼被苏家休了,三位掌门才断了和他的联系,对此,刘小楼还是比较理解的,并无任何抱怨之词。 如今他重回神雾山,光明正大参加庄主苏至的七十寿宴,这三位掌门自是联袂来访。 见面之后,送上迟到了四年的祝贺,恭贺刘小楼筑基成功。 修士筑基,别说是在散修界,就算是名门大宗里,也是件不小的喜事,三派自然要送上贺礼。 关掌门送上了灵石二十块,炼制阵盘的灵玉珏三块; 梁掌门送上灵石二十块,炼制阵法的中品灵材三件; 金掌门送上灵石二十块,补充真元的参元丹三枚。 可见三人是有准备的,是商量好了的,礼物很重,应该是包含着这些年对刘小楼不理不睬的抱歉在内。 在收礼这件事上,刘小楼一向奉行“从善如流”之策,谢过三位掌门后坦坦荡荡收了。 互相谈了几句近况后,外间又有人来拜访,于是三位掌门起身告辞,依旧不走正门,一个个跨过窗户,投入烟雨之中,搞得刘小楼颇为茫然,心说神雾山这帮人都什么毛病? 来者一胖一瘦,胖的是华沟熊西,瘦的是雷鸣道长,见了刘小楼,都纷纷跳脚:“姑爷姑爷,你都筑基了,再非我等兄弟了!” 刘小楼笑道:“二位都是名门弟子,家学渊源,筑基指日可待,就算将来金丹也毫不为奇。二位素有高义之名,难道说将来金丹之后,便非我刘小楼的兄弟了么?我看不见得!” 熊西哈哈笑道:“姑爷真有识人之明!” 雷鸣道长忙道:“既然还是兄弟,你那临渊玄石阵带了没有?可否一观?” 刘小楼道:“这么些年了,几位都不往我乌龙山一行,我以为几位老兄都不用再看了,怎么道长还是” 雷鸣道长正色道:“贫道入阵,非为满足腹下之欲,是为修行!修行永无止境,观阵便永无止境!” 熊西道:“我是不用看了的,故此没去乌龙山烦扰姑爷,只是我有几个朋友听说了此事,也想试一试。” 刘小楼当即答允了下来:“回头我就炼制一件,到时让人捎过来。是送往道长的明羽观,还是老熊你华沟庄上?” “明羽观!” “华沟!” 两人异口同声叫道,然后相互看了看,开始竞价。 “我加五块灵石,送明羽观!” “我加十块灵石,送华沟!” “我加十五块!” “我加二十块!算了,我不跟你争了,姑爷,你能否做两件阵盘,我华沟熊家一件,雷鸣老兄这边一件?我们各掏灵石。” 刘小楼自然没有不同意的,当即答应了两座阵法生意。 生意达成,三人皆笑,简单闲谈几句,刘小楼问起云傲,熊西道:“云傲这几年修为大进,如今已经炼气圆满,这半年来足不出户,正在为闭关做准备,打算冲击筑基了。” 对于云傲,熊西和雷鸣道人很是羡慕,他们两个至今还在炼气,熊西如今也只是炼气后期,至少还要两到三年,兴许才能摸到炼气圆满的边,而雷鸣道人则在圆满境徘徊多年,所以他对临渊玄石阵更为期盼,毕竟他修的就是阴阳术。 正在谈论阴阳术的修行心得,外面又传来脚步声,两人打住话头,四处张望出路:“哪里走?后门何在?” 刘小楼奇道:“为何要走后门?” 熊西道:“姑爷别问那么多了,这烟雨楼我还是第一次来,哪里是后门?” 刘小楼只得指了指窗外。 这两位立刻抬腿,跨出窗户,纵身跳了入烟云之中。 两人刚跳崖,门外就响起了叫门声:“小楼?” 刘小楼连忙过去开门,来者不是旁人,却是宋管家。 “宋伯好!”刘小楼赶忙迎进门来,亲自倒茶。 宋管家道:“老朽这两天实在太忙,关照不过来,现在方得了些空小楼歇息得可还好?不用麻烦倒茶” 刘小楼回道:“一切都好,宋伯您之前不是就说了,让我把神雾山、把烟雨楼当家,何须宋伯再说什么关照?哪有回家还要人关照的道理?” 宋管家笑道:“说得是。” 刘小楼问:“宋伯,这窗户有什么讲究么?为什么有些人喜欢从这里跳下去?” 宋管家想了想,反问:“小楼昨日入庄之后,有没有见过五娘?” 刘小楼摇头:“没有。” 宋管家道:“或许是他们不清楚五娘到底怎么想的吧。” 刘小楼沉默片刻,问:“我对五娘其实从不敢有非分之想,五娘其实也不必对我谨小慎微。” 宋管家踟蹰道:“五娘心怀的是整个苏家,想的都是修行大道,对儿女之事,考虑得很少。其实她很简单,并不是刻意疏远你,只是” 刘小楼问:“宋伯,其实你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吧?” 宋管家苦笑两声,坦然承认:“五娘这些年回来得少,老朽确实猜不透她的想法。但有一点是肯定的,五娘并不排斥你,否则她不会同意你出席今晚的寿宴。” 刘小楼想了想,确认道:“她真的知道我来么?” 宋管家点头:“当然,今夜的坐席还是她调整过的时辰也差不多了,老朽便是来请你的,你到了瓜芦堂便知。” 第二百四十七章 各色人等 瓜芦堂上,灯火通明,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望着这热闹的一幕,刘小楼不知怎么回事,忽然间有些情怯,下意识顿了顿脚步。 他扭头望向身旁的宋管家,宋管家带着微笑轻轻催促:“小楼,进去吧?” 刘小楼点了点头,跟在他身后步入大堂。 大堂的外厅原本是迎送客人的花厅和过道,此刻已经摆满了桌案,每张桌案上都整齐摆放了餐盘,足足摆放了几十张,都是双人案几,供山外客人们随带的弟子或管事们就席。数十名弟子和管事已经在边上候着,尚未就坐,有的在向正堂上张望,有的三五成群围成一圈说笑闲谈。 穿过外厅,进入正堂,整整齐齐的席案从门口一直排到内屏正席处,四列共六十四席,再加上正席的八席,就是今日的七十二席了。 来宾大多已经到了,六十四席上,只有一、二十席空着,其余都有人坐了位子。 宋管家侧身招呼:“小楼,来这边。” 刘小楼紧跟在他身后,一席一席往上首行去。 很快就有人注意到他们,正堂上变得安静起来,一双双目光都投在了刘小楼身上。 刘小楼看见了熊西,他身边同席的妇人,应该便是他的妻子了吧?那妇人看着刘小楼,目光中的意味很是奇特 他看见了雷鸣道长,雷鸣道长单独一席,双手搁在席上,借着道袍的遮掩,隐蔽的冲自己抱了个拳。 他还看见了折梅、摘月、伏虎三派掌门,这三位不约而同挥起了团扇,一边扇着扇子,一边冲自己点头微笑。 还有见过却不熟悉的东横镇贾家、抚州钱家、梧桐山莲花寨的主人等等,都是依附苏家的重要宗门和世家。 他们的上首处,则是丹霞派各支中与苏家交好的来客,虎头蛟便坐于其间,他身边是一位老妇人,虎头蛟正指着刘小楼向这位老妇人低声说着什么,老妇人眯着眼睛,一边听他讲,一边冲刘小楼轻轻点头。 另外一边,刘小楼一眼就看见了苏真九和韩无望,这两位洞阳派的内门弟子就没有任何遮掩了,大大方方同刘小楼打招呼,刘小楼赶忙过去躬身见礼。 除了洞阳派,青玉宗也有来客,来的是一位中年长者。这位长者,刘小楼是在金庭山大战时见过的,洞庭湖上古洞府现世时他也进去了,但不熟,也不知道他的身份。这位长者却似乎对刘小楼很熟悉,笑着冲他打了个招呼:“小楼!” 刘小楼几步颠了过去,抱拳道:“洞庭一别,便没机缘拜见您,待会儿晚辈定要过来敬酒!” 这位长者笑着向他身后一指:“给你介绍个人” 他身后的席案边站起来一位,向刘小楼躬身:“见过刘掌门。” 刘小楼这才注意到,此人竟是阴蜈蚣,不知怎么回事居然出现在这寿宴之上。 那中年长者道:“这是我青玉宗阴家庄少庄主阴恭,还请小楼你多多关照。” 刘小楼回礼道:“您太客气了。” 离开此席,刘小楼目光四处扫射,寻找着苏九娘的身影,心说九娘怎么会同意阴蜈蚣出席寿宴了呢? 他没找到苏九娘,却看见了一个熟人,正是去秦岭时,被梅长老吓唬一通之后半途而废的米桃。 米桃满脸笑意,等刘小楼走近,叫道:“小楼哥!” 刘小楼心里有些发虚,过去道:“你怎么来了?”眼珠子四下乱转,却没发现青竹的身影。 直到听米桃说,青竹在家闭关不出,那股子心虚劲才掩过去,变得踏实了。 和米桃简单交谈了两句,就在“一会儿喝两杯啊”和“你那是喝两杯吗”中告别。 宋管家此时也凑了过来,问:“小楼也认识米家人?” 刘小楼低声道:“这丫头喜欢灌酒,一会儿我得躲着些,真弄不过她。宋伯也小心!” 短短四五十步的瓜芦堂,刘小楼却走了不少时候,好不容易来到上首处,终于被宋管家引到了分派给他的案席边。 这是正中六席之下,右首第七席。不算特别居上,但身边全是苏家核心家人。 他上边两席,是苏家两位筑基长辈,修为虽然没到金丹,资格却很老,辈分比苏至、苏寻两房家主都要高。 而他下手一席,便是几乎和他同时落座的苏九娘,苏九娘不知何时出现的,冲他嫣然一笑,示意他快些入席。 而苏家几位嫡男,包括大郎苏泷、三郎苏泛、八郎苏漠等,都在他和九娘身后的席位上,一个个板着脸,脸色相当不好。 将他引到这里入座后,宋伯就离开了,刘小楼坐下之后环顾左右,一时间有些恍惚,暗自琢磨着五娘这是何意? 苏九娘凑过头来,问:“你认识米家小姐?” 刘小楼道:“她是阵法师,我也是阵法师,你猜我们认识不认识。” 苏九娘又问:“怎么认识的?你看她还冲你笑!” 刘小楼一阵头疼:“我巴不得她不认识我。” 苏九娘问:“为什么?” 刘小楼回答:“我担心她冲过来拼酒。” 苏九娘又问:“她很能喝吗?” 刘小楼反问:“米家啊,雪斋,酿酒的天字号第一家,你说她能不能喝?” 苏九娘冷哼:“酿酒的就很能喝吗?她也不过刚刚筑基,这点修为够做什么?她要敢过来,我就帮你挡了,让她躺着回去!” 刘小楼劝她:“酒量和修为不一定挂钩的,九娘你切莫掉以轻心。” 苏九娘觑着他:“你跟她斗过?你被她灌趴下了?什么时候?” 刘小楼摇了摇头,嘴角努了努斜对面:“青玉宗来的那位叫什么?” 苏九娘道:“青玉宗内门弟子中排行第三的公孙鸿,听说是筑基圆满有些年头了,不知为何一直无法结丹,他在青玉宗地位不低,说话分量很足” 刘小楼问:“你看他身后,阴蜈蚣也来了。” 苏九娘点头:“来了,阴家炼香的用料,都在我家手里捏着,现在老实得很,我家但凡有事,他都必来捧场的。” 刘小楼笑问:“化敌为友了?” 苏九娘哼道:“化敌已经便宜他了,还想为友?美得他!” 正说时,屏风后忽然转出来一行人,打头的竟是丹霞派蔡长老,当真是给足了苏家情面。 蔡长老和苏至一起出来,分别坐了主、宾之位,接着是丹霞其余两支——王氏、毛氏的一名金丹前辈,亲家越州欧阳氏的一位老夫人,以及洞阳派娄长老,都在正中席上落座。 跟着他们身后的,是二房苏寻,以及刘小楼阔别十年之久的前妻,五娘苏汐。 苏五娘坐在八席的最边上,却成为最吸引目光的人,不仅仅是因为她苏家继承人的身份、金丹的高妙修为,更在于她雍容华贵的气质,丝毫不亚于九娘的美丽容颜。 她入座之后,目光缓缓扫过全场,然后扫到了刘小楼这里。 两人相视片刻,苏五娘嘴角微微扬了扬,然后收了回去。 刘小楼也不知是什么滋味,但多年来一直卡在心里的一丝不平,就在这一瞬间消除了。 或许是消除在这长达十年的时光中,又或许是消除在五娘嘴角轻轻一扬里。 他转过头来,看着苏九娘:“今天别拦着我,我要喝很多酒!” 第二百四十八章 眼花缭乱的寿礼 寿宴开启,也没别的好说,不过是在蔡长老的领头下,齐齐举杯,恭贺苏至寿辰,好话自然是一箩筐,说得苏至欢喜不已。 他是真的欢喜,苏家今日的气象,可不仅仅只是多了一个金丹,而是又看到了崛起希望。五娘年纪轻轻便结丹成功,从她的进境和天赋来看,将来成就是极其令人期待的。 除了五娘外,九娘也修行到了筑基后期,且成了苏家和委羽山关系密切的桥梁,无形中令苏家在丹霞派四支中的地位上升了一大截。何况从她如今的表现看,始终对苏家比对委羽山更亲,让苏至老怀大慰。 酒过三巡、寿颂五轮,便由各方献上贺礼。当然,宋管家唱礼单时,只会唱那些出手阔绰、上得台面的礼物,有些小世家并不富裕,人家为了表示心意也送了,宋伯也不会拿出来唱,真唱就是削人家脸面,没有必要,最多就是“某某某、某某某、某某某等也同致贺礼,仪叩东辰”之类。 蔡长老的贺礼是第一个唱出来的,是件符宝。符宝和法符不同,法符打出便告销毁,而符宝却可以当作法器使用,平时存放在灵泉旁,用灵力温养,或者直接用灵石堆压,灵力蓄积完毕后,就可以释放符法,通常蓄积灵力的时间在三个月到六个月不等,一件符宝,便相当于一件源源不断自行炼制法符的法器,珍贵之处可见一斑。 蔡长老送的这件符宝,唱名“香芬晨霞符宝”,光从名称判断,刘小楼没搞明白是什么符,但旁边的苏九娘很是欢喜,轻声道:“蔡长老有心了。” 刘小楼忙问“什么鬼画符”,苏九娘解释:“咱家后山的水蛇凫,喜食朝霞、喜闻香芬,蔡长老这件符宝,应该是专门找了金丹以上大符师提前数月炼制而成。” 刘小楼也不由大赞:“蔡长老讨厌归讨厌,还是挺会来事儿的。” 苏九娘问:“他又怎么招惹你了?” 刘小楼道:“没事!很久以前了……这件符宝值多少灵石?” 苏九娘白了他一眼:“俗!” 丹霞派另外两支的来客中,毛家长辈毛重送的是一朵仙坛髓火精,用个近乎透明的冰盒子罩着,这朵火精还在盒子里窜来窜去,似乎想要急着出逃。 如果说蔡长老的符宝是用心了,那么毛公坛的这件礼物,可就不仅贵重,而且对味了。对的谁的味?自然是苏五娘,她炼芙蓉火焰刀,一朵火精的意义不言而喻。 众人皆赞,苏九娘却哼了一声,嘀咕道:“不怀好意!”刘小楼深以为然,但他看了一眼席间那位毛公子的面相,又释然不少。 相比之下,王家来的金丹族老王平所送贺礼就要平淡得多了:各色灵丹十二瓶! 基本上都是心基仙血丹、灵台豹麟丹、乘光凤鸣丹这样的高级灵丹,属于养心丹、天王虎骨丹、青华神韵丹的高阶丹,三玄门只有两枚心基仙血丹,至今珍藏。 对符宝和火精,刘小楼无法估值,但对这十二瓶高阶灵丹,他很快就算出一个大概数目。 二百灵石以上! 刘小楼咬了咬牙,忽然又觉得这十二瓶灵丹其实也很不错。 之后就是外客了。 越州欧阳氏送的是乌光紫莲衣,是件上品防护法器。 洞阳派送的是七坛原液龙仙酿——这个绝对是好东西,饮起来滋味绝妙,当然一般不会这么奢侈,而是用来调配普通仙酿,七坛至少可以调配出八十四坛普通龙仙酿。 青玉宗公孙弘带来的是一块上好的圭山玉,用来炼器、炼阵盘都是极品,让刘小楼好一阵羡慕。这种宝贝苏家其实很难用得上,但存放在大库中,兴许几十年、几百年后遇到什么突发状况,需要拿出来应急时,就可以用上了,这就是家世底蕴。 苏至兴致很高,每唱到一件新奇珍贵之物,都要当场打开过目,然后说上几句夸赞欣喜的话,以此表示谢意。 如乌金紫莲衣,他更是当场试穿,一身紫光晃瞎了刘小楼的眼睛。 外客们的礼单唱完,就是苏家子弟们尽显孝心的时候了。苏五娘送给父亲的是一小篮果子,差不多十来个,每一个有眼珠子那么大,红得发紫。 没等宋管家唱名,蔡长老的脸色就变了,脱口而出:“朱果?” 宋管家点头确认:“十二枚朱果,得自丹霞洞天春季虚空裂缝。” 苏至的表情同样很精彩,他应该是事前也被蒙在了鼓里,此刻又惊又喜,须发微颤,说不出话来。 半晌,才感叹道:“女儿啊……” 堂上许多人都在翘首以望,伸着脖子、眯着眼睛去看这篮子朱果,苏至一改让宋管家当众传示的做法,将朱果收入自家衣袖。 刘小楼扭头找九娘问话:“这个朱果很厉害?” 苏九娘轻轻叹道:“不仅是厉害,而且对症。父亲丹生金光之后,多年一直困顿不前,始终摸不到金丹律动之兆,其因便在于炉无残火,烈以虚中。朱果此物,带一股天然之火,最是大补火气,只是世间不存,难为五姐了,竟然在虚空裂缝中找到,也不知犯了多少险!” 刘小楼明白了:“所以说,老泰山金丹后期有望了?” 苏九娘点头道:“有望了。” “多少灵石能买到?” “你说呢?” “你送的是什么?” “风雷马。” 刘小楼没听说过,眨巴着眼睛:“什么玩意儿?” 苏管家已经在前面唱名:“九娘贺礼,委羽山所产风雷马一匹。” 就见苏九娘冲外厅招了招手,便有一名驭者牵着匹白色骏马进来,马蹄踩在厅堂的金砖上,踏出一团团黑云,黑云中有雷电闪动,当真神奇。 苏至十分喜爱,从席上走了下来,抚摸着马脖子,笑得合不拢嘴。 刘小楼转身过来,开口问:“这马能飞?” 苏九娘翻了个白眼:“想什么?跑得快,迅若奔雷……至少比你全力奔行要快得多得多!” 刘小楼追问:“多少灵石?” 苏九娘道:“你是钻灵石堆里了?在算什么?” 刘小楼道:“在算我何时做寿。” 苏九娘无语:“该你了!” 果然,苏管家唱道:“乌龙山三玄门掌门刘小楼,献幻阵一座,贺主人高寿!” 苏九娘问:“你炼的幻阵?” 刘小楼皱眉道:“还有灵蛤精油一瓶呢,怎么没唱?” 苏九娘一口酒喷了出来:“什么玩意儿?” 就见上方苏至目光看了过来,满含笑意,捋须点头,这是表示感谢之意了。 刘小楼孤家寡人过来的,没人帮忙,此刻便自己掏出阵盘呈到苏至案前。 苏至笑道:“小楼有心了。” 刘小楼又掏出一个瓶子:“还有一瓶大黑山特产,请伯父笑纳,和幻阵配着享用,也是对路子的。” 苏至好奇:“大黑山特产?哪座大黑山?是什么特产?” 宋管家唱名:“咳咳咳……大郎苏泷,献礼东海元鳌岛寿桃……” 刘小楼不悦:“宋伯,我这是好东西……” 蔡长老已经凑了过来:“小楼,这次是什么好东西?是那种香?” 刘小楼:“是大黑山特产的灵蛤精油……” 宋管家:“三郎苏泛,献礼三万大山千岁竹……” “小楼,你这阵法,还有油,能不能再匀老夫一份?” “灵什么金?蔡兄,你若喜欢,小楼送我这礼,转给蔡兄便是。” “君子不夺人所好……” “这怎么是夺?小楼是我晚辈,虽不姓苏,却与我家子弟无异,他炼的阵盘能得蔡兄喜爱,这是大好事,我高兴还来不及!刚才说这个大黑山什么油……” “八郎苏漠,献礼大黑山……不是,黑龙山云顶灵茶三斤……” “我说老宋,你能不能小点声?我与蔡兄、小楼还没说完……” “不能!” “这是为何?” “老爷,听我一句劝,抓紧时间,该老爷出席敬酒了!” 第二百四十九章 多喝两杯 最后的结果,还是宋管家胜出,虽然不知老头何意,但只要他坚持,苏至总是习惯性的听取他的意见,因此离席敬酒去了。 离席之前,他匆匆忙忙将幻阵和灵蛤精油送给了蔡长老。 蔡长老喜笑颜开的收了,拍了拍刘小楼的肩膀:“小楼,回头再跟我详细说说。” 刘小楼回到席间,一脸忿忿不平,苏九娘问他:“你这是怎么了?跟谁那里撞一脸火气?” 刘小楼控诉:“还能有谁?我那老泰山!” 苏九娘问:“他斥责你了?为什么?” 刘小楼道:“他把我送到好东西转手就给了姓蔡的!我炼了半个月!我就不该为他打算,让他继续不中用好了,该!” 苏九娘皱眉:“这话说的,什么中用不中用的?左右不就是件贺礼吗?转送给蔡长老也不错啊。” 刘小楼气道:“我之前见着蔡长老的时候就已经考虑好了,蔡长老知道我有这个东西,必然求购,无论是灵石还是让他帮忙,都有得大赚,结果呢?到手的鸭子飞了!” 苏九娘嘀咕:“什么精油……听着就……怪怪的……” 刘小楼道:“你不懂,是好东西!” 苏九娘道:“我可是经常游历天下、闯荡江湖的,别以为我什么都不懂……或许五姐不懂你们男人那些糟心玩意儿,但我可不是什么都不懂……” 刘小楼摆了摆手:“我这暴脾气的……别拦着我,我多喝几杯!” 正说时,酥酥捧着个酒壶过来了:“姑爷!” 刘小楼呆了呆:“酥酥,你也来了?” 酥酥抿嘴笑道:“姑爷,你没见着我,我可见着姑爷了。” 刘小楼问:“酥酥,这一年你还好吗?修行又有进境了?” 酥酥将酒壶放下道:“我很好啊,小姐她很厉害,一直在指点我修行……姑爷,我代小姐敬姑爷酒,她这段时日不能沾酒,还请姑爷见谅。” 他抬眼望去,那边正席上的五娘也看着自己,冲自己轻轻点了点头,刘小楼便捧起酒杯:“没问题。” 一杯饮过,酥酥再倒一杯:“第二杯是酥酥敬姑爷的,酥酥很想姑爷,请姑爷不要怪酥酥,小姐要振作苏家,酥酥不能只顾自己,酥酥决心帮小姐。” 刘小楼微笑道:“酥酥,我怎么会怪你呢?你为我做得够多了,我却没能给你任何回报,我时常想起来,心里都很是抱歉。” 两杯饮罢,酥酥斟满第三杯:“姑爷如果敬小姐酒的话,酥酥可以代饮。” 刘小楼想了想,望向席中端坐的苏五娘,她的身边已经候着很多人,都在等着要向她敬酒,排在最前的就是毛公子,向着苏五娘诉说着什么。 苏五娘的目光有些飘渺,看似出神,实则是看着自己,于是刘小楼举杯遥敬:“五娘肩上压着整个家,我知道真的不容易,祝五娘修为再进,让神雾山再现祖辈辉煌。” 酥酥笑着一饮而尽:“多谢姑爷吉言。” 他这边饮罢,五娘也收回了目光,微笑看着眼前敬酒的毛公子,举起清茶回应,稍稍抿了抿,毛公子便举杯饮了,下来时眉间都是欢喜之意。 酥酥离开后,很快,五娘也从座中退去。 刘小楼再回过头来,旁边九娘已经被很多人包围了,围得严严实实,密不透风。 她不仅人美,而且还与天下十大宗门委羽山的某位大人物有紧密瓜葛,想要过来表示亲近之意的人不要太多。 其中目的最单纯的是虎头蛟,他此刻拦在九娘身旁,充当护花使者,大多数敬来的酒,都被虎头蛟挡下代饮,渐渐引发众怒,于是灌酒的目标很快就转到了他的身上,反而让九娘抽空钻了出来。 虎头蛟为九娘大呼酣战的时候,九娘已经来到刘小楼身边,问道:“刚才酥酥来了?” 刘小楼有些诧异:“我看你被围得水泄不通,还有工夫管我的事?” 九娘哼道:“谁管你了?我是说酥酥,人家是好孩子,你可别打她的如意算盘,真要跟了你,还不知被你祸霍成什么样!” 刘小楼道:“我跟酥酥之间是真感情,你不懂!” 正说着,洞阳派的苏九和韩无望就过来了:“小楼,看见你重回苏家,我们都为你高兴,这杯先干为敬!” 刘小楼举杯回应:“九师兄、韩师兄,登堂之前,我还心虚犯嘀咕,见到你们二位家人,顿时就踏实了,来来来,满饮!” 韩无望笑着打趣刘小楼:“小楼,你真正的家人可是苏家人,我和九师兄这两个家人,可没你苏家人那么亲。你老实交代,这次回来,到底是要复娶五娘,还是要迎娶九娘?哈哈……” 苏九娘翻了个白眼:“小韩别胡说八道!九哥你管管!” 苏真九和苏家没有血缘关系,但他是苏姓本家,洞阳派和神雾山之间又一向交好,所以苏家年轻一辈都喊他“九哥”。 这位九哥立刻主持公道:“韩师弟,快倒酒向小楼赔礼道歉,再敬三杯!” 刘小楼这边也很快就聚了一堆人,青玉宗公孙弘带着阴蜈蚣紧跟着上来攀交情,阴蜈蚣还被九娘多罚了三杯。理由是他那么大岁数到现在还没成亲!并且九娘还明言,下次若再来神雾山庄时还不成亲,就再罚三杯! 天呐,这都什么理由? 阴蜈蚣被罚之后,就被熊西、雷鸣等一堆人挤到了边上去。 紧接着熊西、雷鸣道人等又被折梅、摘月、伏虎门给挤了出来——三宗不仅掌门上场,外厅那些弟子也都被招了进来,纷纷向刘小楼示好。 一片纷乱之中,米桃出场:“闪一边闪一边!”刘小楼这种乌龙山好汉对她不熟,可在江南高门世家中,她却是很有知名度的,她这一嚷嚷,便如劈河斩海一般分开人群来到面前:“小楼哥,喝两杯!” 刘小楼此时已经连下十余杯,有神雾山的桂花香,也有别家自带灵酒,零零总总六七种,掺杂一起让人有点犯晕,乱七八糟的灵力交织在腹中,一时间难以化解。 接过米桃的酒,往下一灌,又是另外一种从没尝过的,只觉一条热线自气海之中腾起,直冲霄汉。 米桃果然不是两杯就能完事的,第三杯很自然的就斟了上来,刘小楼咬了咬牙,正要接过,一旁的九娘杀出来了:“米小桃,不是说好的两杯么?” 米桃笑盈盈道:“我和小楼哥喝的两杯不是普通的两杯。” 九娘觑着她问:“那是什么?”. 米桃道:“第一杯喝倒,第二杯再喝醒。” 九娘也笑了:“头一回听说……也好,我替我家姐夫领教你这两杯!” 米小桃眼睛顿时亮了:“好!” 第二百五十章 宿醉 米桃一过来和刘小楼喝酒,便看红了席间一人的眼,却是东横镇贾家嫡长子贾陂,他拎着酒壶就来到苏家几个嫡男身后,一边敬酒一边打听刘小楼的事情。 “他不是被你们苏家休了么?老爷子做寿,让他回来沾顿好的也就罢了,怎么还位居诸位之上了?” “贾兄不知么?人家筑基了,抖起来了,和当年不一样了。” “若非他做了三年苏家赘婿捞足了好处,他能筑基?再者苏大郎,就算他筑基,神雾山苏家也不至于如此吧?近乎巴结了……” “贾陂,何必过来激将我等?说句实话,我兄弟虽向来看不上他,但家父看重他,他又是五娘前夫,我们兄弟是没办法的。至于你贾公子有没有办法,我们兄弟拭目以待。” “三郎,我听说他曾偷袭你,以致你身受重伤,这仇你也忍了?你何时如此大度了?” “贾兄,这仇我当然没忘,但人家筑基了,兄弟我没办法,贾兄不是前年筑基了么,却不知贾兄有没有办法?其实当年你弟贾坡也在入赘备选之列,可惜败给了他,若是当年再争气一些,你我便是真正的一家人了,你说是也不是?” “我弟当年堂上比斗,技压群雄,谁知你家以貌取人,选了个小白脸,听说还是兔子,嘿嘿!” “贾兄,是不是兔子咱兄弟也说不上来,但小白脸自有小白脸的好处,你看米家小姐不就很上心么?这都巴巴喝了多少了?哎呀,听说贾兄筑基之后曾向米氏求亲未果,不会就是这位吧?那可真是……” “贾某自然是要去领教一番的,就怕到时候你家这娇婿出了丑、失了态,诸位兄弟会怪到我。” “贾兄放心去就是了,此事与我等无关,我兄弟决然不会怪责贾兄,就当没看见了。” “那好……” 回到座中,其弟贾坡问道:“兄长,如何了?” 贾陂道:“那几个家伙都不愿意出头,看来姓刘的在苏家站稳了。” 贾坡很是沮丧:“兄长,我贾家一直依附苏家,不如苏家也就罢了,连一个赘婿都不如么?” 贾陂道:“向米家提亲的事被苏家知道了,所以苏大郎他们几个阴阳怪气,跟我说话夹枪带棒。” 贾坡顿时有些惊慌:“兄长,这……” 贾陂斥道:“慌什么?这是去年的事了,苏家既然知道了,却一直没对咱们家做些什么,就说明并没有针对咱们的打算,过去我一直有些担心,今日却是松了口气!” 贾坡怔了怔,恍然道:“兄长这么说,还真是……只是那米家小姐怎么办?还继续求亲么?” 贾陂阴着脸道:“当然!” 贾坡问:“可刘小楼这边……” 贾陂思索道:“我琢磨琢磨……” 思索多时,却不得要领,苏家三郎苏泛拎着酒壶过来了,往贾氏兄弟跟前一坐:“贾兄,老坡,我兄弟等了半天,怎么没了动静了?” 贾坡冷笑,反驳道:“三郎,你想让我兄弟替你出气,就好生子说话,没得这么” 话没说完,就见他兄长贾陂已经跳了起来,直奔刘小楼那边去了。 却是米桃已经将苏九娘喝倒,拽住刘小楼的胳膊准备继续大战,刘小楼正在拼命抵抗,两人挣扎得十分激烈。 贾陂两步冲过去,正要大喝“姓刘的住手”,旁边斜次里却杀出一条大汉,正是虎头蛟。 虎头蛟万分痛惜的看了眼趴在桌案上的苏九娘,叫道:“住手,有种的就和焦某比试比试!” 米桃目光再亮,似笑非笑:“你一个大老爷们,和我一个弱女子比酒?你好意思么你?” 虎头蛟冷笑道:“你要是弱,天底下就没更强的母虎了!” 米桃扬了扬下巴:“你真想比?” 虎头蛟道:“小楼,劳驾将九娘扶下去歇着,这里交给我了!” 刘小楼忙不迭应了,将九娘拽起,扛着就逃。 赶到的贾陂也顾不上刘小楼了,冲到跟前接战:“焦虎,想和米小姐斗酒,先过贾某这一关!” 米桃奇道:“你是哪根” 贾陂回道:“是我啊,东横镇贾陂!” 米桃“哦”了一声,眨巴着眼睛没想起来,每年去雪斋提亲的人没有十个也八个,她哪里想得起来? 就这样,虎头蛟和贾陂你一碗我一碗,立刻斗了起来。不得不说,这两位的酒量确实都很不错,米桃在旁边看得眉开眼笑,早忘了还要跟刘小楼喝两杯这件事。 刘小楼此刻扛着九娘出了正堂,正要将她交给婢女小琴,却听身后有人问道:“谁见着三玄门刘掌门了?蔡长老找他问话前面是刘掌门吗?是刘掌门吗?蔡长老在客舍迎香居……” 刘小楼不由自主一个哆嗦,浑身鸡皮疙瘩乱起,不敢耽搁,把头埋在肩上垂下来的九娘长发里,一刻不停的出了瓜芦堂。 小琴在身后追着:“姑爷?” 刘小楼低声制止:“嘘!别叫我!后面有人找我麻烦,帮我挡一下。” 一边叮嘱,一边加快了脚步,扛着九娘就消失在了黑夜中 次日,九娘在雨声中醒来,窗外烟雨蒙蒙,天地间都是淅淅沥沥的雨声。 她感到身体一阵乏累,心下暗道,雪斋米氏真不愧是天下酿酒第一,米桃昨晚拿出来邀斗的灵酒,喝着口感还挺舒爽的,有一股梅子的清香,怎么下肚之后竟是如同烧着了火一样,整个小腹都在火辣辣的疼,到现在都没消下去! “小琴!小琴!” 唤了半天没有唤到人,九娘出了卧室,在外面见到了小琴,这丫头身上一股酒气,正趴在长椅上呼呼大睡。 九娘摇了摇头,饮了一大碗清水,解了渴后运转两个周天,身子这才舒坦了,于是撑起纸伞,前往烟雨楼。 昨天一夜欢醉,苏家人上上下下都累得够呛,此刻基本上都还在歇宿中,因此,神雾山格外寂静,好似只有九娘一个人。 烟雨楼同样寂静无人,伸手将门推开,九娘便走了进去,收起纸伞,看了看内间卧房,果然见到了趴在床上的刘小楼,正呼呼大睡。 也不知他昨夜喝了多少酒,醉成这般模样? 坐在床头边正思量时,就见刘小楼睁开了双眼,抻了个懒腰,翻过身来,一个哆嗦就缩到床里去了。 九娘白了他一眼:“还睡?” 刘小楼眨巴着眼睛问:“你怎么来了?” 九娘道:“若是不想睡了,就跟你说个事儿。” 刘小楼好似刚回过神来,从床里侧翻出来,匆忙套上长衫:“什么事儿?” 九娘道:“跟我出一趟海。” 刘小楼怔住了:“什么?出海?” 九娘点头道:“对,东海!” 第二百五十一章 浮山 一叶扁舟,一张竹帆,穿行于小岛之间。 苏九娘轻弹指尖,弹出一阵阵风团,将竹帆鼓荡起来,向着海中进发。 刘小楼头枕着船舷,看着苏九娘忙活,也不时帮个小忙,弹指鼓风。 “九娘,要不是出发得那么匆忙,我可以炼制一种阵法,自行鼓荡风帆,不用那么费劲。” “我都差点忘了哈,你是阵法师?是不是跟四明山那种一样?” “九娘知道啊?那阵法很好用,上次和刁师他们一起乘船时学的,不算难,材料也好找,大概十来天工夫就得。” “我家有更简单的办法。” “什么办法?” 苏九娘笑而不语,依旧不紧不慢弹指鼓风,目光不时投注于海中,默默观察着。行至某处岛礁附近时,她忽然抬手,向海中打出一串法诀。 片刻之间,海面浮起一条长长的身影,却是一条银色的海蛇,围着扁舟游荡,有小儿胳膊粗细,五、六丈长。 苏九娘嘴唇间吐出几个奇怪的音符,这条海蛇将蛇尾翘出海面,勾住了船头上的锚井。 船速陡然一快,头枕着船帮的刘小楼感受到了吹拂的海风。 “不错不错。”刘小楼赞道。 苏九娘抿嘴一笑,望着刘小楼看了片刻。 “怎么了?”刘小楼问。 “没什么。”苏九娘挪开目光,又投注到海里。 刘小楼也随之侧身,同样望着海下。 又是一条海蛇在苏九娘的法诀下浮出海面,身上套着一圈圈黑色的花纹,长度只有刚才银蛇的一半,却粗了一圈,同样在苏九娘唱出的音符中探出蛇尾,卷进了锚井里。 过不多时,苏九娘又招来一条红海蛇,三蛇齐拉,扁舟如离弦之箭,在海面上飞驰。 刘小楼很是新奇,询问这是什么秘法,苏九娘道:“这是我家祖传驯驭水兽之法,还使得么?” 刘小楼好奇问:“你家驯的不是水凫么?海蛇也会?你不会是所有水兽都能驯吧?” 苏九娘道:“怎么可能?不管驯什么兽,都要从很小时便开始,最好五岁前就着手,一是与所要驯养的幼兽同养——我们苏家孩子从一岁时便去后山和水凫一起成长,到五岁才返回山庄,我稍微特殊一点,三岁时又去了委羽山两年,多相处了一种海灵蛇,所以我会两种。” 刘小楼撇了撇嘴:“这意思就是我没指望了呗?那我是怎么驯养大白和小黑两个畜生的?请给我一个完美的解释?” 苏九娘给他的解释很完美:“谈不上你在驯养它们吧?似乎是它们在养你。” 刘小楼道:“你这就抬杠了,算了,不跟你争执这三条海蛇都是灵蛇么?” 苏九娘道:“禽兽分为三种,有灵、无灵,以及半灵。这世间灵兽不多,但半灵之兽其实不少,无论是哪里,灵兽或许千不到一、万不到一,但半灵之兽百中便有其一,经常在我们身边就能找到,十分通晓人性。这些半灵之兽是能领悟人言的,我们借助御兽术中的法诀咒语,便可和它们沟通,向他们下令。” 刘小楼再次眼馋:“这个法诀咒语” 苏九娘再次斩灭他的希望:“这些法诀咒语需要借助神念沟通之法才有效,这种神念沟通之法是幼时与灵兽一起成长获得的,是一种意境,也就是说,我知道是怎么回事,也知道该怎么做,所以我做出来了就会有效,但你知道是这么回事,也知道该这么做,做出来却没有任何效果。有点绕口,但大致便是如此。” 刘小楼又问:“委羽山不是两种神兽称霸么?神龟和仙鹤?你为什么小时候不和它们一起成长,反而去弄什么海蛇?要是驯鹤,是不是咱俩现在就在天上飞了?” 苏九娘道:“哪有那么简单?很复杂的,这是机缘。” 两人闲谈之中,扁舟在海面上劈波斩浪,在三蛇奋力拖拽之下,越过一串小岛后,海天陡然一阔,前方真正深入了无垠的大海。 苏九娘飞上两丈高的桅顶,借着桅顶之力再次纵身,腾上十余丈高处,向着来路回望了一眼,飘然落下后,向着船头前方的三条海蛇打出法诀、念诵咒语,扁舟略略转了一点方向,继续向着大海深处驶去。 再行三个多时辰,前方出现一个黑点,刘小楼从船帮边起身,跃上桅顶,眺望片刻,问道:“这就是浮山?” 苏九娘点了点头:“浮山集。” 浮山是东海上的一座大岛,因各路海客长年于此交易海货,又被称为浮山集,据说岛上店铺上百家,海客常年不下千人。 刘小楼是湘西野修,离海几千里,从没听说过浮山之名,如果苏九娘说这边怎么怎么好,有机缘得到哪些哪些好东西,他恐怕不一定会来,但苏九娘谈的是请他帮忙,这就无法推辞了。 前小姨子的请求,是能轻易推辞得了的么? 海上见着了浮山岛,却不是说到就到的,船行一夜,直到天明时,扁舟穿过浓浓的海雾,这才终于看清了这座大岛。 岛上有三座山,之前远远看见的黑点,就是南侧最高的那座山峰,直耸入云,西北侧的另外两座山峰,只到主峰的一半。 三条海蛇扭着身子游走后,扁舟就靠上了滩头,两人登岸,眼前却是一片密林,颇有几分南方十万大山的荒莽,和刘小楼想象中热闹的集市完全不同。 苏九娘当先引路,渐渐找到一条人为踩出来的小径,于是两人沿着小径向岛中行去。 走到一处稍微树少、空旷之地,刘小楼回首看了一眼,这才发现,却已经不知不觉攀到了最高峰的西侧山麓。 前方终于见着人了,几个光着膀子的海客挑着几个箩筐走在前面十余丈远处,相互间还在云山雾罩的吹着各种匪夷所思的见闻。 两人跟在海客们身后,进入半山腰一座溶洞之中,很快又穿过溶洞,眼前是座巨大的天坑峡谷。 各式各样的房舍亭台,一层一层向着四面天坑的崖壁向上扩展,构建出一条条向上的山道,直到通向最顶端一座金碧辉煌的宫殿。 苏九娘冲那座宫殿努了努嘴,道:“邱钟子的浮邱宫。” 刘小楼也抬头打量着山峰顶端危崖上耸立的这座宫殿,无奈道:“希望他不在吧。” 浮山之主邱钟子是金丹后期高修,他一年中倒有大半年不在岛上,因此两人都希望他这次同样不在。 因为苏九娘要揍的人,正是邱钟子的亲侄儿,一个叫邱兕的筑基修士。 为什么要揍邱兕? 因为邱兕抢了苏九娘在岛上开设的店铺。 第二百五十二章 探路 事情并不复杂,苏九娘喜欢游历天下,磨砺道心,寻找机缘,自然也对出海情有独钟,时常驾舟,出没于东海之上,穿梭于海岛之间。 去年时,便萌发了在浮山建一间自己店铺的念头,将这些年积攒下来的好东西出售,换取需要的海上珍奇,多赚一些资源。 在烟雨楼说起来的时候,刘小楼问她,你这高门小姐的身份,需要什么一句话的事,开什么店铺呢? 苏九娘对此的解释是,就算高门小姐,也不会嫌修行资源太多。 刘小楼对这个解释比较能接受。 茫茫大海之上,海岛星罗棋布,岛主众多,势力繁复,穿上绫罗就是海商,蒙上面巾就是海盗,身份可以自由转变,又有广阔海天可以进退,就算是十大宗门,也往往不愿招惹。 不是说招惹不起,而是招惹的性价比不高,没什么好处,反而后续会麻烦不断。从这一点来说,乌龙山的好汉们和岛主们相比,是有先天劣势的。 因此,苏九娘也不想给家里招惹是非,她的想法很简单,请来经验丰富的刘小楼一起,给这位邱岛主的侄儿打个闷棍,打完就跑!不为别的,就只为了出口恶气。 “看吧?那间就是我的稻香居,这个名字是不是很好听?”苏九娘遥指对面岩壁下的一间店铺。这间店铺在一座石桥后面,左前侧有几棵老树挡着,看得不是特别真切,从左到右不到十步,很小的一间。 刘小楼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不觉有些诧异:“稻香居?那个邱兕抢的是你这间稻香居?这铺子……不太行啊。你怎么在这里开的铺子?” 苏九娘不高兴了:“什么不行?挺好的啊,有桥、有树,下雨的时候旁边还有瀑,人在屋中,意境特别好,我费了很半天工夫才选好的,还花了钱让原来的主人搬走,重新炼制了这间铺子!别看着小,里面可是三间阔房,茶厅可以倚窗看景品茶,卧房可以夜听海风,没事的时候还可以闻一闻稻花的香味,我从鹅羊山专门买来的灵稻种籽,种下去了一分稻田……” 刘小楼很是无语,想问她到底是建来贩卖货物的店铺,还是给自己建的海岛别邺,不过念头一转,又没说出口,九娘愿意建什么都无所谓,开心就好,自己来的目的也是帮忙出气,仅此而已。 他让苏九娘藏身于一处风雨亭内,自己沿着山道往上转圈,转到第三圈的时候,差不多就转到了那座石桥边,上了石桥来到沟壑的对面,从一条小径往上大约五六丈远、一丈多高,便到了这间稻香居门前。 他脚下不停,眼角余光瞟着这间店铺,很快就走了过去,继续向上行去,转了两个圈子之后,从浮邱宫下经过,然后从另一侧绕了下来,回到风雨亭内。 “我刚才走过的路线,你看得怎么样了?说说吧。”刘小楼问。 “看见了……你走到太岳仙居时看不到上半身,维持了大约五步左右,过月兰桥后,被那棵树挡住了,约莫两步,不过挡得不甚严实。从老虾店经过的时候,有五个呼吸看不到,被下面的白房子挡住了,全部挡住。” “行了,现在换地方,你到那边,那棵树下等着,再看一遍,继续看仔细。” “明白!” 等苏九娘兴奋的到了地头,冲这边打了个手势,刘小楼沿着刚才的路线又走了一次,同样让苏九娘记下哪些地方能看见,哪些地方看不见。 接着换第三个地方、第四个地方,最终寻找到一处大多数角度都看不清的绝佳所在——老虾店。 到了夜晚,再证实了一遍,效果就更明显了,这里绝对是个打闷棍的好地方。更妙的是,虾店的主人似乎不在,大门插着把大铜锁! “就是老虾店了!”苏九娘很兴奋,声音中又带着些许紧张:“我就说得找你,还是你显得更加……嗯,怎么说?” “什么叫更加?和谁比了?” “虎头啊!我跟他提了这件事,他就要打上门来,我说你个傻子,哪有这么蛮干的?你这不是出气,你这是送人头来。他还不服!” “哎?怎么没叫上他?” “忘了……我也是刚想起来……” 刘小楼无语了,如果再有虎头蛟帮忙,这场闷棍岂不是打得更稳妥了?三个筑基联手打闷棍,谁能躲得过? “确定从浮邱宫到你这间……” “稻香居!” “就这么几条路?再没别的了?” “没有了,除非他不走正道,跳上跳下。” “他经常跳上跳下吗?” “唔……一半对一半吧。” “那就行。” “小楼,我现在去问一下他有没有出海?” “你别去,就在这里躲好了,我去。” 岛上有两家酒馆,刘小楼寻了那家大的酒馆进去,耐着性子点了酒菜,慢慢啜着,慢慢听着不时进来的那些酒客们天南地北的谈论着。一直听到天黑,会了账出来,找到苏九娘:“咱们回去吧。” 苏九娘急切问:“怎么样了?” 刘小楼道:“没打听到,明天再来。” 二人出了天坑,回到海边的小舟中,各自卧倒一头,望着满天的繁星,身子随着海浪轻轻摆荡。 不多时,一阵欢浪声传来,却是半里外停着的一艘两层高的大海船亮起了灯火,几个窗口透出人影憧憧。 忽然,一点光华自海中极远处升起,闪了闪,照亮了一团乌云。 刘小楼坐起身来,望着已经恢复一片黑暗的极远处,问:“那是什么?” 苏九娘同样坐了起来:“好像是高修在捕猎海兽?” 浮山岛上也同样状况频频,另外两座山峰之上不时有修士施法,吵得刘小楼和苏九娘无法安歇。海客们都孤寂久了,好不容易来到人烟繁华的浮山,不闹出点事来反而不正常。 天明之后,刘小楼改去了另一家小酒馆打算继续坐等消息,可这小酒馆里除了昏暗的角落里有个酒客自斟自饮外,没什么客人,自然也打听不到什么消息。 刘小楼本想换个地方,可转念一想,自己是来打闷棍的,打了闷棍就逃,倒也没必要那么谨慎小心,于是将店家叫来,推说有货物要卖,借此打听邱岛主行踪。 那店家是个独眼老头,问道:“客人打算卖什么?” 刘小楼随口道:“我有阵法一座,想卖与邱岛主。” 老头道:“邱岛主前月便离岛了,至今未归。” 刘小楼遗憾道:“岂非白来一趟?不知浮邱宫还有说话算数的没?” 老头道:“当然,少岛主在,客人可以找找他。” 刘小楼追问:“少岛主高姓大名?” 老头回道:“姓邱名兕,是邱岛主的亲侄儿,从小由邱岛主养大,不是亲儿胜似亲儿,你要卖的货,找他谈就好。” 刘小楼点头:“这位少岛主一般何时会从浮邱宫出来?” 老头回答:“经常。” 刘小楼拱手:“多谢。” 老头又在旁边站了片刻后,追问:“客人打算何时与少岛主商谈?” 刘小楼道:“这个……还需要找人牵线,总不能自己找上门去吧?上赶着的不是买卖。老爷子您说是不是?” 老头点头:“是这个理……客人若是有意,小老儿倒是能帮着牵线,客人以为如何?” 刘小楼问:“你要什么?” 老头道:“三块灵石。” 刘小楼习惯性还价:“两块!你只要能告诉我他何时会从浮邱宫出来,这两块灵石就是你的。” 说着取出两块灵石搁在桌上。 老头笑了:“客人是想偶遇?” 刘小楼也笑了:“正是。” 老头伸手将灵石拿了,回头向角落里自斟自饮的那位客人道:“小兕,过来吧,你们这是真正的偶遇,哈哈!” 第二百五十三章 海蜃玉 这是一个脸型瘦削的年轻人,眉宇间自带一股剽悍之气,如果给他手上塞一把刀,立时就是一个在大海上漂泊混迹的海匪形象,哪里像是个养尊处优的少岛主? 也不对,刘小楼其实也没见过所谓的“少岛主”应该是副什么模样,所谓的锦衣玉食,其实都是他自己的想象,今天见到这位少岛主,算是对海客有了一个较为具体的认知。 而从谈话中,对这位少岛主的认知更加清晰了。 邱兕端着酒壶坐了过来,也不用酒杯了,闷了一口,将半壶酒推到刘小楼跟前,嘴角努了努。 刘小楼拿起酒壶往嘴里灌了下去,咕嘟嘟一口气灌完,将空壶推了回去。 邱兕点了点头,道:“你要卖什么阵?” 刘小楼道:“一座幻阵,随身幻阵。” 邱兕又问:“带来了吗?看看。” 刘小楼将自己的临渊玄石阵盘取了出来,往桌上一拍。 邱兕看了看阵盘玉珏,又看了看刘小楼,道:“启动看看。” 刘小楼问:“你要试阵?” 邱兕道:“不入阵一试,怎么知道好坏?” 刘小楼当然不反对,他只是没有想到邱兕会主动要求入阵,是这位少岛主太愚蠢呢?还是他太过于自信呢? 看了看酒馆门外,如今快到正午,外面日头正高,刚才进来的时候,眼睛就适应了片刻,现在从外面应该更看不清酒馆里面的情形了吧? 再扫了一眼酒馆里面,独眼老头进里屋剖鱼去了,说是要给两人弄几盘上好的鱼生下酒,并不在身边,而目光所及,既没有看到,也没有感知到有什么机关阵法,所以,这或许是个突然冒出来的绝佳机会。 唯一不完美之处,就是九娘没在身边,躲在了外面一个隐蔽处,打闷棍的时候是无法亲自动手了。 或者自己打完之后,再把她叫进来补两下?那就需要把独眼老头也弄翻才是。 邱兕是筑基中期,按照九娘的说法,是个弱中期,而独眼老头应该是个炼气圆满,所以这场闷棍可以打。 刘小楼在心里最后评估了一回,不再犹豫,将阵法开启。 “少岛主,请入阵!” 邱兕瞬间进入池边亭中,观察了片刻后,自亭中而出,从袖口里探出一柄弯刀,向着四周试探。 试探着、试探着,自然而然就试探到了那栋小楼前,和所有人一样,推门进去,目光就猛然停在了楼堂深处的床帏上。 刘小楼向阵盘中打入法诀,迷离香混着七月香兰在楼内弥漫开来,邱兕看着床帏内的目光渐渐迷散了…… “咳咳咳……” 独眼老头挑开布帘,托着个盘子从厨间里出来,盘子里是两盘刚切好的鱼片。他走到刘小楼面前,将盘子放在他跟前的桌子上,放下之后就退了开来,站在一旁笑吟吟看着刘小楼和邱兕。 刘小楼呆呆看着独眼老头,他的注意力已经不在阵法之内,完全转移到了老头身上,盯着他用一条脏兮兮的布巾不停的擦着干瘪瘪的双手。 这老家伙,他不入阵! 刘小楼不知呆了多久,老头也不知笑了多久,邱兕终于从阵中脱身而出,一屁股坐在桌边的条凳上,那常年被海风吹得发紫的脸庞上明显又多了几分潮红,呼吸也十分急促。 又过了许久,邱兕压着近乎嘶哑的嗓音问:“这阵,你打算换什么?” 刘小楼眨巴着眼睛一时无语。 “换灵石?还是……海货?”邱兕追问。 他的嗓音愈发嘶哑,于是独眼老头从身上摸出个海螺递了过去。 邱兕对着螺嘴狠吸了一大口,长出了口气:“还是螺酒好。”他将海螺递过来:“东叔酿的螺酒,你也尝尝?” 刘小楼扭头看了一眼旁边的独眼老头,独眼老头笑吟吟点头:“东叔,就是小老儿。客人尝尝小老儿的手艺?” 刘小楼下意识接过海螺,下意识吸了一口,一股说不出来的冲劲瞬间涌上脑门,将他刚才的失神落魄全都冲了出去了,忽然间恢复了清醒。 “这个螺酒,很好,您老人家能不能卖我一些?” “等客人你和小兕谈妥了买卖,我送你一螺。” “谢谢。” “东叔的一螺酒,够喝很久,兄弟你赚大了!” “是吗?谢谢。” “对了,这位兄弟是在哪座岛上打鱼?” “实不相瞒,在下三玄门刘小楼,乌巢坊之主。说起乌巢坊,或许少岛主不曾听说过,是近年各派共立的,地处湘西乌龙山,三年前,由天下十大宗之一的平都八阵门、荆州第一宗门青玉宗、巴东毒宗庚桑洞、湘南剑宗洞阳派、湘中丹宗天姥山、湘西灵粮之乡彰龙派之力,六家联合发起,在下不才,侥幸入了六大派诸位高修们的眼,具体操办坊市,三年做下来,坊市还是相当鼎盛的。近年又力邀江南金庭派、丹霞派参与,在下更请了南海剑派诸位剑修来护持看守,形势相当喜人……” 巴拉巴拉说了一通,说得邱兕脸上带出几分茫然之色:“所以……兄弟究竟想换什么?” 旁边的独眼老头东叔呵呵插了一句:“无论换什么,浮山都保证你的安全。” 刘小楼要的就是这句话,长舒了口气:“邱兄弟说换什么,咱就换什么,绝无二话!” 他是真的打算认栽! 邱兕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沉吟道:“你刚才说,你还是平都八阵门的阵法师……这样,我给你一块海蜃玉……如何?” 他从怀中掏出一块三寸大小的玉玦放在桌上,这块玉玦通体透着蓝紫色,散发着莹莹之光。 刘小楼呼吸为之一滞。 《千极方》记载中的各色阵法炼制材料里,海蜃玉位列第九,在所有目前已知炼制阵盘的玉玦中,位列第二,仅次于万霞玉,道法的通透性极强,同时自带幻灵效果,对幻境的构筑有着良好的增益。 比如玉玦散发的蓝紫色光芒,本身就是海蜃玉自带的幻境,在每一个人眼里,它显示不同的光色。比如邱兕眼里,这是块“黄玉”。 之前在神雾山时,老泰山收到的那块让刘小楼羡慕不已的圭山玉,在《千极方》玉玦中排名第七,不如海蜃玉远甚。 临渊玄石阵是第四代阵盘了,所用灵材和香料都是最好的,炼制手法和思路也相当新,功效非常强大。但再怎么好,这座刘小楼自己使用的随身阵法也是有价的,撑死了三百灵石。 而海蜃玉的价格无法计算,因为这东西根本见不到。 刘小楼顿时惊呆了,顾不得掩饰自己的激动,问道:“你真舍得?” 邱兕道:“我知道海蜃玉对阵法师来说,是宝贝,所以我才拿出来跟你换,没有什么不舍得,这种海蜃玉,我还有一块。” 刘小楼不知道说什么好了,生怕邱兕反悔,立刻伸手过去,对着邱兕的手掌就击:“成交!” 两人都心满意足的收起了交换的东西,刘小楼摩挲着海蜃玉,心里已经开始勾勒这块阵盘的炼制思路了,而邱兕则翻来覆去端详着临渊玄石阵盘,同样爱不释手。 独眼东叔开怀大笑,笑得露出了两颗金光灿灿的大门牙,他豪爽的送出了一个大海螺,里面盛满了螺酒,让刘小楼更是欢喜不已。 第二百五十四章 牌九 刘小楼准备告辞了,小心翼翼的表明自己准备离岛的想法,看这两位是个什么打算。 独眼东叔依旧笑吟吟的看着刘小楼,没有说什么阻拦的话,由邱兕出面相送:“那就请刘兄弟快一些走吧。” 刘小楼不由愕然,心想自己那么不受待见吗? 不过也好,赶紧逃离这是非之地才是正解。 向独眼东叔和邱兕拱手道别,刘小楼倒退几步,正要离开此地,忽听身后传来一个冷冰冰的声音:“想走?没那么容易!” 刘小楼再次愕然,向着斜次里迈出两步,背靠墙角,看了看门前,又看了看独眼东叔和邱兕。 独眼东叔转身进了帘子后面的厨房里头,随之传来刀刮鱼鳞的声音,看样子又在准备鱼生。 邱兕则后退了三步,双脚八字站定,一脸凝重的盯着门外。 一阵咸湿的海风吹了进来,刘小楼眼前一花,门口就多了一人。此人头上裹着脏兮兮的头巾,身上的衣衫破烂留丢,背着一面铜鼓,目光跟屋子里扫了一圈,停留在刘小楼身上片刻,开口道:“这是我和邱小兕的事,旁人莫管闲事。” 邱兕歪着头上下打量此人,有些失望,摇头道:“小马,恐怕不行。” 来人道:“为什么?小兕,我们去年今日便约好的,就在这里,就在今日一分高下!” 邱兕叹了口气:“你回去吧。当初跟你定下一年之约,是因为你还在筑基初境,一年了,你气海依旧没有滴液,就算赢了,旁人也以为我欺负你,胜之不武。” 来人道:“你是担心被旁人知道,你败在一个筑基初境的人手上?也罢,我可以不和你打,但你答应我的八百灵石,现在就给我。” 邱兕道:“我可以再给你一个机会,再给你一年,明年今日再来,若是破境中期,我便和你打,输了,我给你八百灵石,若是你依旧没有破境,那就别来了。” 来人问:“你真不打?” 邱兕拒绝:“我不想你死。” 来人顿时气笑了:“哈哈你不打,我就拆了这家店!” 邱兕摇头:“小马,你别逼我。” 来人将背后的鼓转到身前,也不说话,一边盯着邱兕冷笑,一边击鼓。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鼓声一起,刘小楼只觉一颗心也随着鼓声跳动起来,几乎要从喉咙跳出来。 “喂,我说你是叫小马么,别敲了!”刘小楼叫了一嗓子。 小马瞥了他一眼,没有搭理他,继续敲鼓,屋子里的几张破桌烂椅顿时被鼓声震塌。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眼见着鼓声几乎将屋顶掀开的时候,刘小楼捂着心口发出第二次警告:“姓马的,我跟你说别敲了,没听见么?” “咚咚咚,咚咚咚,咚——” 没有后面的“咚咚咚咚”了,小马已经倒在了地上,被一根绳索紧紧捆绑着,这面铜鼓滚落一旁,被刘小楼一把捞在手里。 邱兕怔了怔,目光在刘小楼和地上的小马来回几次,眨巴着眼睛,努力想要回忆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 地上的小马也呆了片刻,随之愤怒的挣扎起来:“放开我!你是什么人?这是什么邪术?邱小兕,你居然找了帮手?” 一根玄真索,锁拿天下同阶道友,没有二话! 当然,玄真索不是万能的,至少无法封锁气海里温养的本命法器,所以刘小楼也做了继续和小马困兽犹斗的准备。 但小马挣扎了半天、破口大骂了好一阵,都没从脑后或者臀后飞出什么玩意儿,不禁令刘小楼大为奇怪:“邱兄弟,这个姓马的,没有本命法器?” 邱兕道:“他看上了一件本命法器,人家开价八百灵石。”回答完后,他似乎才回过神来,盯着小马身上那根绳索问:“这是什么宝贝?” 刘小楼回答:“这是玄真索,六大宗门交给在下保命的玩意儿。” 邱兕欲言又止,终于还是忍住了。 刘小楼走到小马跟前,蹲下来,拍着他的脸蛋问:“你说你何德何能,连我这一根绳子都扛不住,就想找我邱兄弟比试?真是” 话没说完,一条身影直冲进屋,正是苏九娘,进屋就叫:“怎么了?小楼?跟谁斗?” “苏姑娘?” “邱小四?” “苏姑娘和刘兄弟认识么?你们一起来的?” “邱小四,你怎么在这里?” “我和人约了斗法,就在这里。苏姑娘想好了么?” “什么想好了?别做梦了!” “不是,邱兄弟,你和九娘之间有什么事?” “刘兄弟,你和九娘一起来的?你们认识?” “邱小四,小楼是本姑娘的姐夫!” “苏姑娘姐夫?越州欧阳?不对,他不是姓刘吗?明白了,和小马一样,不姓刘却叫小楼?咦?不对啊,他叫小楼,不是小刘,跟欧阳氏有什么关系?” “我就姓刘!” “这是我五姐夫!” “啊?没听说苏五娘有夫婿啊?” “邱兄弟,你对苏家知道得不少啊?你真是混海岛的少岛主吗?” 一片乱纷纷中,地上的小马大叫:“你们能不能先把我的事情解决?” 但是没有人搭理他,苏九娘更是一把封了他的气海,让他彻底失去出声的能力。 于是独眼东叔重新搬了一套桌椅出来,让苏九娘、邱兕、刘小楼坐下细谈,小酒馆里的桌椅经常坏,酒馆后面的库房中备了很多,随时更换。 三双眼睛相互瞪来瞪去,终于邱兕忍不住率先开口:“所以苏姑娘回来,是答应我了么?” 苏九娘哼道:“想得美!你先说说,我的稻香居何时还我!” 邱兕道:“苏姑娘什么时候答应我,什么时候还你稻香居。” 苏九娘气道:“我都说了我出钱买回来,这都不干吗?” 邱兕回答:“苏姑娘如果以为我贪图灵石,那就大错特错了,在下不要灵石,在下只要人!” 苏九娘道:“你怕是在做梦!” 刘小楼忍不住了:“不是,要什么人?邱小四是吧?你是怎么想的?” 邱兕道:“姐夫既然来了,我的这件事还请姐夫做主。” 刘小楼道问:“邱小四你在搞什么?哪有强行提亲的道理?九娘是我小姨子,我说句公道话,她既然不愿,你当然不能强来,所谓强扭的瓜不甜,九娘自有九娘的意中人……” 邱兕和苏九娘双双惊愕。 “姐夫说什么九娘的意中人?” “小楼你说什么鬼?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哪有什么意中人?” 刘小楼有些晕:“不是,到底什么情况?” 苏九娘道:“是小琴,我那个侍女小琴,邱小兕想强娶!” 邱兕分辩:“是小琴跟我玩牌九,自己把自己输给我的!” 刘小楼终于有些明白了:“所以邱小四你占了稻香居不还?用稻香居要挟九娘?” 邱兕叫屈:“稻香居是苏姑娘输给我的,她用稻香居跟我赌牌九,想赢回小琴,结果输了,她们就跑了,我正打算过一阵子去神雾山提亲,姐夫你要替我做主。” 苏九娘叫道:“他耍赖,哪有连开九把天牌的?” 刘小楼彻底明白了:“牌九啊……九娘,认栽吧,其实我也能连开九把天牌……说句公道话,你抓不住马脚,你就得认!” 第二百五十五章 姑爷意思 浮山岛的一处海滩边,一张木筏在水上漂着,木筏上有一根杆子,挂着块破旧的帆, 横走五步、纵走七步,就是这张木筏的大小。 刘小楼上上下下走了几趟,转来转去看了许久,终于确定,这张木筏是真正的木筏,普普通通的简陋筏子,本身不是法器,也不带任何阵法。 所以,刘小楼又围着小马哥左左右右绕着圈子的打量,盯得小马哥浑身透着不自在:“你想干什么?” 刘小楼问:“你就是用这个东西渡海的?我怎么那么不信呢?” 小马哥哼了一声:“渡海最重要的不是乘什么船,而是要会看天时,看懂了,一根草茎也能帮你渡海,看不懂,三丈高的船也得沉下去喂鱼!” 刘小楼大感好奇:“怎么看?” 小马哥抬头望了一眼天,伸出舌头略略尝了尝海上吹来的微风,然后道:“今天没有风雨,明天有东北风,风不大,后天有雨,很大的雨,至少五百里内都不利行船。所以今天可以放心走船,无论哪个方向都可以,明天就要利用东北风走船,明晚向西北避让,否则就得跟海里喂鱼。” 一席话,将刘小楼唬得一愣一愣。 邱兕摆了摆手:“姐夫不要听他这一套,海上风浪神鬼莫测,能看出一个时辰之后的变化,就已经是经验丰富的老手了,看什么两天之后,那不是做梦?” 小马哥叫道:“邱小兕,你敢不敢赌?若是后天你这浮山岛大雨,你就输八百块灵石给我!” 邱兕摇头:“被你蒙中了又有什么好奇怪的?关键是你输了能给我什么?” 小马哥道:“我押这条命!” 邱兕不屑:“我要你这条命作甚?于我而言,什么都不是!” 小马哥怒道:“我这条命在你眼里就那么不值钱?” 邱兕道:“还是刚才说好的,你先过了我姐夫这一关,侥幸不被拿了再来找我!” 小马哥原地生了半天闷气,干脆跳上木筏:“等着我,我今年必上乌龙山领教姐夫高招!” 说罢,竹蒿一撑,木筏离岸漂走,漂得还挺快。 他走后不久,苏九娘也驾着扁舟沿岸而至,身子立于船头,依旧是气鼓鼓的样子,不愿意多看邱兕一眼。 邱兕却不管这许多,向她拱手:“苏姑娘,那就说定了,稍后在下便去神雾山。” 苏九娘哼了一声,问邱兕旁边的刘小楼:“你走不走?” 刘小楼跃上船头,和邱兕道别:“回去我就跟老泰山说清楚,愿赌服输,天下至理,你来就是了。” 邱兕应诺:“我准备好聘礼就去,还要多仰仗姐夫了。” 扁舟离岸不久,苏九娘便又召唤了两条海蛇过来拉船,观察了海底多时,放弃了召唤第三条的打算:“没什么好蛇。” 刘小楼道:“两条也可以,这两条的劲道,比来时的那三条也不差,足够了。” 苏九娘回望了一眼浮山岛,问:“接下来怎么办?闷棍没打成,你还真想帮着邱小四娶小琴?” 刘小楼反问:“为什么不?” 苏九娘气道:“小琴是我的婢女不假,可自幼便与我一起长大,我视如姐妹,怎么忍心让她出海吃苦?” 刘小楼道:“真的吃苦吗?我觉得邱小四不错,还是很有点东西的。” 苏九娘道:“让你来帮忙揍他,你还站他一头了?” 刘小楼道:“你也没跟我说实话啊。我要是早知道你们两个赌技差、牌品烂,我早就……” 苏九娘道:“赌技不高我承认,我们又没怎么赌过,赌技差怎么了?但你说我们牌品烂?他耍诈你怎么不说他牌品烂?总之我不管,我不想小琴离开我,小琴也不想离开我!” 刘小楼道:“你确定小琴不想离开你?” 苏九娘气乐了:“当然!” 刘小楼道:“你刚才说你们没怎么赌过,那回去以后问问小琴,她是怎么去赌的?又为什么会把自个儿押上去?” 苏九娘怔了怔,顿时不说话了。 苏九娘满腹心事,回去的路上都没怎么说话,而是又改了主意,拼命想办法召唤了三条海蛇,形成五蛇拉车的局面,将扁舟拉得跟打水漂的石子也似。 三百余里海路,小半天就靠岸了,刘小楼估摸着,应该是比去时快了五成,可见九娘心里有多烦躁多焦虑,于是叮嘱道:“你可想好了,别瞎动手,小琴虽然是你的婢女,情分上却是……” 苏九娘打断他:“别说了!” 一夜赶路,回到神雾山,刘小楼跟在她身后上了云海轩,却在门口吃了个闭门羹,大门“砰然”关上,将他挡在门外。 刘小楼就在门口站着,一边观赏山间云雾,一边侧耳听着里面的动静,却没听到什么,直等了半个多时辰,云海轩的大门才重新开启,苏九娘双眼通红着走了出来,看着刘小楼默然不语。 她的身后,婢女小琴低着头,两只手在衣角间不停的绞来绞去。 半晌,刘小楼试着道:“我去跟老泰山说说?” 苏九娘深吸了一口气,也分不清是点头还是摇头,从刘小楼身边过去,径直下山。 小琴几步赶出来,满脸担忧:“姑爷,小姐她……” 刘小楼道:“没事,她就是舍不得你,她是真拿你当亲妹子,你知道她和苏家别的人不同。” 小琴眼泪哗的就下来了:“我知道,我也舍不得……呜呜呜……” …… 之后,刘小楼去见了苏至,把浮山的事情说了。 苏至问:“小楼你认为,这个邱兕怎么样?小琴是婢女不假,但我苏家小姐的贴身婢女,小楼你是知道的,一直拿了当小姐养大的,咱们若是不审慎一些,将来悔之晚矣。” 刘小楼道:“我的第一印象,此人可交,更多的说不上来,但小琴是愿意的,两个人应该是看对眼了。” 苏至点着头也道:“小楼这么说了,那就多半是可靠的了,我再找人问问浮山的情况吧。” 这已经是刘小楼能做的极致了,接下来也不好再过多干涉,于是回到烟雨楼等着邱兕上门提亲。 到下午时,消息便传到了芙蓉晴雨园,酥酥再次登门。 “姑爷这是在拼搭什么?” “一件极北之地阵法师的阵盘,很多东西都值得好好琢磨琢磨。” “需要我帮忙吗姑爷?” “这个你恐怕帮不上,需要懂阵法才行。酥酥,你怎么来了?” “姑爷,听说小琴要远嫁东海?小姐也想问一问对方是什么人家。” “其实九娘知道得更多,为何不问九娘?” “九小姐这两天也不知去哪了……” “哦,那行。东海有座浮山岛,是座海上坊市……” 刘小楼将自己所知讲述一遍,酥酥听罢,眼眶顿时就红了。 “你这是怎么了酥酥?舍不得她?” “不是,酥酥是没想到,原来小琴那么勇敢,酥酥连离开苏家的勇气都没有,她却敢嫁到海上去,酥酥为她高兴……” “酥酥,人和人的选择是不一样的,但为了选择而敢于放弃,这都是勇气,小琴有,你也有。” “谢谢姑爷……所以,姑爷是同意的?” “是。” “知道了,小姐就是想问一问姑爷的意思,我这就回去答复她。” 第二百五十六章 提亲 邱兕真的来了,带来了浮山最强力的求亲阵容,由独眼东叔作为长辈陪同,跟着八名浮山修士,全是炼气中后期,据说都是浮邱宫的左邻右舍,很多人是和邱兕一起长大的,或者是看着邱兕长大的。 因为刘小楼的提醒,神雾山没有慢怠这个海上来的求亲团队,由刘小楼出面,将他们迎入客舍。 “这里就是当年神雾山招亲时,我住的院子,一晃十多年了,呵呵。” “当年姐夫就是从这里走进苏家的?那这里应是大吉的风水,多谢姐夫,姐夫有心了。” “客气什么?你和小琴两情相悦,这是最要紧的,我不知道也就罢了,既然知道了,总要尽力成全你们。小琴是个好姑娘,神雾山苏氏最是善待女儿家的,你有福了。” “姐夫,我的亲事,苏家答应了?” “希望很大。” “多谢姐夫了,这是我从浮山带给姐夫的一份心意,还望姐夫务必笑纳!” “这怎么好意思……嘿,这么亮的?” 一串链子出现在刘小楼掌中,链子上一共串着十二颗海珍珠,每一颗都有小指盖那么大,闪着珠子特有的莹光。 “夜明珠?”刘小楼问。 “是。”邱兕回答。 刘小楼将珠子收起,道了谢:“很漂亮的珠子,多谢了。” 独眼东叔道:“这珠子可以在深海海底照亮,是探寻灵材的好东西,另外,每一颗珠子里都可以存一口气,这里十二颗,可以在海底待半个时辰。” 这么一说,刘小楼赶忙又掏出来细看,这回是真心欢喜了:“这么好的东西,真是怪不好意思的……” 第二日才正式拜见长辈,所以到得晚间,还是由刘小楼出面置办酒席,将宋管家请了出来作陪,但从礼数上来说,还缺一个真正的苏家人。 刘小楼又去云海轩请九娘,没见着九娘,却只有小琴,她向刘小楼大礼拜倒:“姑爷深恩,婢子不知如何相报!” 刘小楼坦言道:“不单为你,这个邱兕,我处得挺投缘,张罗你们的亲事,也是想和他结交一番。你不必如此。” 小琴泪珠在眼眶里打转:“庄子里都瞧不起他们,婢子就担心小四在这里受了委屈,他倒是说过,做好了准备的,受再大委屈也要娶我,可我还是担心……” 刘小楼将她扶起:“放心吧小琴,我会关照着的。你家小姐还没回来?” 小琴一脸伤心:“这回真让小姐伤心了,就算她回来,恐怕也不会去赴宴。姑爷稍等,婢子往日里对大少爷还算恭敬,婢子去请一请大少爷。” 刘小楼道:“那算了,我去趟芙蓉晴雨园,按理,也该着五娘出面了,若是不行,我就把她骂出来!” 小琴满是感动:“姑爷……” 刘小楼道:“等我好消息!” 他说到做到,直奔芙蓉晴雨园,跟门口踟蹰片刻,还是鼓起勇气叫门。 刚砸了一下门环,门就开了,露出酥酥的一张笑脸:“姑爷来了,快进来!” 刘小楼问:“五娘在么?” 第二百五十七章 这门亲事结的值 听了关离这个名字,东叔还是颇感兴趣的,连问此人如何。 刘小楼道:“关离是仙姥派内门弟子,为人如何,我也不好评说,能否帮上贵岛的忙,我也实在不知,但的确可以找他试试。” 东叔问:“若是内门弟子,倒还是可以一试,这些名门大宗的内门弟子一向都不多,有一个算一个,都是能出来说话的,若是他能发话,长鲸帮想必会卖他个情面吧?不知刘掌门和他交情如何?” 刘小楼道:“我和他谈不上交情,甚至还有点小仇隙。” 东叔大为意外,不由愣了:“刘掌门这是” 刘小楼道:“东叔稍等,是这么回事”他在乾坤袋中翻箱倒柜,找出一张纸条,交给东叔:“东叔请看。” 东叔凝目看了一眼,疑惑道:“这是?” 刘小楼解释:“欠条。当年这家伙对我有些误会,打伤了我,故此答应作出赔偿。可他当时兜里什么都没有,只好写了张欠条给我。答应三个月内还我,如今过了三年了,也没见着他的信。我想着,若是东叔需要的话,这倒是个可以用上的物件。” 东叔又看了一遍欠条,这回看得仔细了一些,确认道:“养心丹两瓶、护脉丹一瓶,灵石十块?他没有?” 刘小楼点头:“也不知怎么回事,明明是个大派弟子,却穷得叮当响。” 东叔又问:“是否方便说一说,当初是什么误会?” 刘小楼道:“他喜欢一个仙童派的女弟子,叫骆宁的,误以为我跟这个女弟子有什么,问也不问就把我打了,金庭派赵管家在场,当时就将他拿下了,让他写下欠条,不写就告他师长,他不敢让师门长辈知晓,就写了。” 东叔脸上露出微笑:“如此甚好。对了,他可说过怎么赔付?怎么赎回欠条?有没有算过利钱?” 刘小楼摇头笑道:“当时没商量过,我估摸着他以为我不会再找他了,这张欠条我本来也打算放上十年再说,等我金丹了再登门讨还。既然东叔有用,拿去就是。” 东叔拱手道:“多谢刘掌门!” 刘小楼道:“都是一家人,您是长辈,以后唤我小楼就行。对了,他倒是提过一个地方,叫什么聚星岛孤山,说是可以在那里找到他,您老知道不?” 东叔再笑:“原来是聚星岛关家子弟,明白了。” 回到邱兕身边,东叔感慨道:“和高门世家结亲果然不错,长鲸帮的事,你这位姐夫果然有门路。” 邱兕眉头一挑:“哦?我这便宜姐夫认识长鲸帮的人?” 东叔将欠条递给他看,邱兕不解:“一张欠条,有用吗?仙姥派姓关的,肯为一张欠条帮咱们?别反生出波折来。” 东叔笑道:“一张欠条,往往比七大姑八大姨的亲戚还要紧。” 邱兕道:“可这张欠条也太少了,加起来有二十块灵石么?关离随手就能还了吧?” 东叔道:“第一,作为东西二仙宗的内门弟子,既然这个姓关的三年前是个穷鬼,那么他三年后依然有很大可能是个穷鬼。第二,这张欠条是三年前的,三年后该值多少,那可就不好说了,就算他现在不是穷鬼,这张欠条也有将他变回穷鬼的可能性。” 邱兕懂了,但仍然有些担心:“东西二仙宗啊,能行么?” 东叔道:“欠条是你这姐夫拿出来的,他既然敢拿出来,就意味着有了什么麻烦,他会接下来,神雾山苏家会接下来。” 这回邱兕真懂了,眨了眨眼,驻足回首,望着远处濛濛雾气中的云雾山,轻叹一声。 东叔又道:“小兕,你这亲事,结得值了。” 邱兕道:“东叔,我是真的喜欢小琴。” 此时的刘小楼已经回山,上得云海轩,向小琴笑道:“把你那如意郎君送走了,一下子半年不能相见,会不会太久了?若是嫌久了,让你小姐给你放个大假,扮成女海贼出海转转,也未尝不可。” 小琴脸上一阵绯红:“姑爷别取笑婢子了,这半年我可不会离开小姐半步,我要好好伺候小姐。” 里面的苏九娘走了出来,哼了一声:“行了行了,别跟我这耍嘴皮子,听着就腻味!倒是有一句话给你,这么大的事情,你是不是回家说一声?本姑娘给你七日休沐,回一趟东江村吧。” 小琴眼珠子又红了,这种休沐,她当然不能拒绝,于是盈盈拜倒,匆忙收拾了一下行装,下了云海轩。 等她走后,刘小楼也提出了告辞:“九娘,此间事了,我得回去了,乌龙山一摊子家大业大,我这做掌门的也不好离开太久。” 苏九娘轻轻点了点头:“好。” 刘小楼转身出门,又探回头来:“有个问题,我实在忍不住想问一问。” 苏九娘再次点头:“说。” 刘小楼道:“你给小琴送的嫁妆,这么一份得多少灵石?我大概推算了,两千有么?” 苏九娘眼皮子拉下来,冷冷问:“你想干什么?” 刘小楼道:“我就是好奇,你有没有给自己留一份?” 苏九娘深吸了一口气,没好气道:“没有了!一块灵石都没有了,不行么?” 刘小楼万分遗憾:“重新攒吧,下次别这么大手大脚了。” “滚!”一柄冰刀扑面而来,带着满满的杀意,吓得他头也不回冲下了云海轩。 又去向晴雨芙蓉园告辞,苏五娘没说什么,只是默默点了点头,让酥酥抓了几条金须龙鲤和两对鳌虾,盛放在装满了池水的皮囊里,让刘小楼带回去。 这可是好东西,当初刘小楼待在神雾山三年,龙鲤和鳌虾可帮他打发了不少无聊的时光。 再跟苏至和宋管家道别后,刘小楼踏上回程的路。这次来神雾山,原本只是单纯贺寿,没想那么多,谁知好处得了不少。 上百块灵石和一堆灵材灵丹就不提了,最满意的有四个。 一个是闷了三口龙涎梅子茶,相当于顶了一年四个月的苦修,算是个大机缘。 第二个是得了一枚筑基丹的承诺,虽说只是承诺,两年后的事情尚不好说,但毕竟有谱了,实在难得。 第三个是一串十二枚夜明珠,这可不是普通的夜明珠,是可以存备空气的宝珠,身上有了这玩意,在水下憋的时辰便可大大增加,对探洞寻幽助力极大。 最后一个,便是得了块海蜃玉,让他欣喜不已。回乌龙山的路上,只要歇脚时,确保四外无人的情况下,他总是忍不住将海蜃玉取出来欣赏,迷醉于它散发的蓝紫色宝光,欣赏的同时,也在心里盘算,用这块玉珏炼制什么阵盘才好。 第二百五十八章 欺我无人耶? 临渊玄石阵盘出手之后,刘小楼也在思索,到底怎么改进临渊玄石阵。 如果是半年前,他会毫不犹豫用海蜃玉作为阵盘玉珏,立刻炼制新的临渊玄石阵,单单是海蜃玉,就能令这座阵盘的效能大大增加,幻像更加逼真,香味更加芬芳,引诱更加强烈,功效提升三成毫无问题。 但接触了古符之后,尤其是初步弄明白了其中二十多个古符的含义之后,他就一直琢磨着用古符来改进这座阵法。古符艰深晦涩,很难上手、很难炼制,但沟通天地自然之力的效能远超今符,威力也相当巨大,是他改进临渊玄石阵的第一选择。 另外,就是见识了某个极北苦寒之地阵法师的手段之后,刘小楼深受触动。那个死胖子的随身阵法,和自己所见过的任何随身阵法都不相同,虽然都是布阵,但死胖子和阵盘之间一直处于沟通状态,完全将阵盘当成了法器在使用,可以说是随时都在布设,随时都在启用。 这里面最大的难处,在于如何与真灵阵液沟通,说白了,怎么将神念完全融入真灵阵液之内,就好像将神念烙印于法器之上。 这是个大难题,至少刘小楼接触过的巴中阵法师、江南阵法师们,似乎都没有相关记述。 所以刘小楼一直努力拼搭那些阵盘碎片,希望能由此获得启发。 但拼搭进度相当缓慢,直到返回乌龙山,也只完成了一块子阵盘的不到三分之一。而且从目前这三分之一来看,很难说会有什么好的效果。 这次东行,前后七天时间,果然如方不碍说的那样,刘道然夫妇依旧没有抵达。 举家搬迁,又要发卖庄子,又要售出田亩,这都需要时间,所以刘小楼也不着急,先回山门放生。 来到池塘边,刚将皮囊中的几条金须龙鲤和两对鳌虾放进去,就从山顶上窜下来两条影子,一白一黑,扑到水池中来。刘小楼还没来得及说句“养养”,鱼虾就被大白和小黑叼进嘴里,这两货也不烧水熬汤,也不切片蘸料,就这么直接生吃了下去,生怕别人跟它们抢似的。 其实乾竹岭上哪有人跟它们抢? 好吧,除了刘小楼外,没人跟它们抢,其实刘小楼也没抢过,他刚将水火蟠龙棍取出,准备一棒一个出口恶气,两个家伙已经吃饱了鱼虾,直接跳崖了。 恨得刘小楼牙根儿痒痒,舞动水火蟠龙棍,站在悬崖边上,冲着下方两个畜牲消失的方向怒吼:“有种别回来!” 狂怒了半晌,回过头来,就见方不碍不知何时站在身后,呆呆望着自己:“回来了?” 刘小楼忽然乐了:“娘的,两个畜牲啊,下嘴真快!我从神雾山带回来的灵鱼灵虾,原本还说给你尝个鲜,被两个畜牲叼走了,等下回吧。” 方不碍道:“无妨有个事跟你说一下。” “哦?什么事?”刘小楼问道。 “等周瞳上来说吧。” “好,他去哪里了?刚才上山时没见着他。” “他应该在村子里。” 不久,周瞳便回来了,上山后禀告:“前天,山下来了个奇怪的家伙,围着咱们乌龙山转悠了两圈半,先后跟田伯、林家嫂子、李老实那里打听咱们山上的消息,还问到一个胖子,问他们有没有见过这个胖子。之后又去了乌巢坊市,在黔灵丹房买了一瓶参元丹,在香居楼用了饭,宿于仙油快活楼。昨天去了新玄北村,问了老黄、张大更、小林娃同样的问题,夜里依旧宿于坊市里的l仙油快活楼。今天进了山,到现在还没出来,李猎户中午从山里出来,说是在龙马瀑见着他了,也不知他在那里做甚。” 刘小楼想了想,问:“他有没有说过,问那死胖子做什么?” 周瞳回答:“他没说过,但快活楼的黄东家说,这个人对快活楼布设的幻阵很感兴趣,就是掌门你卖给他们的那座幻阵,问了不少问题,听着似乎是个阵法师。” 刘小楼看了看方不碍:“小方你觉着呢?” 方不碍面色凝重,道:“是死胖子一路的。” 刘小楼又问周瞳:“黄东家说了么?这家伙修为如何?” 周瞳道:“黄东家看不出来。” 刘小楼道:“你再去问一下黔灵丹坊。” 周瞳迟疑道:“黔灵丹坊,咱们不熟,他们卖丹,一般不会泄漏客人的修为……” 刘小楼道:“你找黔灵丹坊的胡丹师,就说是我让问的。” 周瞳挠着头撒丫子下山了,刘小楼登上乾竹岭绝顶,向着龙马瀑方向眺望,但那边离乾竹岭较远,有重重山头阻挡,看不真切。 方不碍坐在池边的磨刀石上,咔嚓咔嚓的磨着他的飞剑。 刘小楼下来之后见了他这样子,微觉好奇,修行中人斗剑,哪里还需要磨剑的?又不是江湖武师…… 但看了两眼,不由被他磨剑的架势给吸引住了,他双手间持的那柄剑明明就在磨刀石上,可感知中却越磨越看不到了…… 一下一下,前前后后,每一次磨剑,都好似磨的不是剑,磨的是人。 正看得出神,忽然间眉宇一动,来到前殿之中坐下。 稍后,便有一名短衣襟、小打扮的武师上了山门,求见刘小楼。 这武师是乌龙山雀羚山庄的护院头领,这座雀羚山庄,是刘小楼送给彰龙派六管事的庄子,建在雀儿山上,六管事在庄子里金屋藏娇了一位美人。两年前庄子建成时,刘小楼曾去祝贺过,是以这武师认得刘小楼。 将他传入殿中,这武师当即拜倒:“掌门仙师,我家主人让小的前来禀告,今日午后,有个北地来的陌生人上了雀羚山庄,自称姓辛,向我家主人打听山中情形,其中颇有涉及三玄门之事,我家主人也不知他是何用意,但此人修为至少在筑基之上,故此不敢得罪他,只是敷衍应付,同时让小人赶来禀告。” 刘小楼问道:“今日六管事在庄子里?” 这武师道:“主人有一旬之假。” 刘小楼又问:“是否金丹?” 武师道:“我家主人说无法判知,但瞧着不像。” 六管事虽然只是炼气修士,但作为彰龙派山门前的接引管事,眼力是绝对不低的,他说不像金丹,那这个姓辛的就多半没有结丹。 刘小楼稍微松了口气,道:“回去告知六管事,我承他的情,也请他多加小心。若受威胁,不必硬扛,可假作顺从,示我以弱,诱其上山。当然,若无机会,也莫刻意,免得此人生疑。” 武师告辞离开,刘小楼在殿中默默思索,来人多半是死胖子的同道好友,如果修为和死胖子差不多,那自己远非其敌,加上方不碍也不行,所以只能依靠十二阴阳阵和他周旋。 对十二阴阳阵,刘小楼还是很有信心的,加入六个古符之后,新阵由六座增加到十二座,威力就不是翻倍那么简单了,到底增加多少,因为没有实战过,所以不好评说,但无论如何,翻一倍是起步,翻两倍是正常,翻三倍也不稀奇! 过了半个时辰,周瞳就赶回来,他身边跟着一个老道,正是老葫蠹。 老葫蠹大步迈入殿中,问道:“小楼,敌人在哪里?你是什么章程?当真欺我乌龙山无人了么?老兄弟们都不在了,至少我老胡在,敢上乌龙山闹事,没什么可说的,干他!” 第二百五十九章 人畜俱全 老葫蠹的到来,给了刘小楼很大的鼓舞,同时也带来了胜利的信心,因为他向刘小楼确认,这个北地来的家伙,并没有结丹。 姓辛的家伙在黔灵丹坊购买参元丹时,当场服用了一枚,以试丹效,服用后的表现显示,此人是筑基后期。 因此,这是一个筑基后期的阵法高师。 刘小楼、老葫蠹都是筑基初期,两个筑基初期,再加上方不碍这个炼气圆满的剑修,倚仗新十二阴阳大阵,已经完全具备和金丹修士抗衡的实力。 如果已成了假丹的卢元浪再来,除非他有什么逆天法宝,否则刘小楼绝对有把握将他留下来。 唯一的问题是,姓辛的家伙是个阵法师,精通阵法,而且精通古阵法,一想起当日那个死胖子的表现,刘小楼就感到很是不安。 其实相比这个北地阵法师,他更情愿面对一个非阵法流的金丹,阵法师了解阵法,会将十二阴阳大阵的威胁降低到最大限度。 在警惕畏惧的同时,刘小楼也不免有些动心。危险和机会总是并存的,一想到死胖子的参祀冰河八旋仙翁阵,就让他一阵眼红。这该死的阵法拥有“参祀”这样的该死的古阵名,听上去满满都是该死的古意,好想学会啊! “老葫蠹,这个北地来的家伙正在雀羚山庄,千方百计的想要打听点什么。” “雀羚山庄?是彰龙派老六的庄子?” “老葫蠹,我记得你以前可是喊他小六哥的。” “没办法,我这是为他好,我一个筑基高修,再喊他小六哥,他当得起么?不会折寿么?你说呢小楼?” “好吧老葫蠹,现在我有个想法,就是把他引过来,你说怎么弄?” “能联系上老六么?” “他已经派人来过一趟了,我也把意思跟他说了,让他有机会的话,可以示我以弱,蛊惑他攻山。” “小楼你怎么考虑的?在你山上打他埋伏?你这么一摊子家业,也舍得么?老头我的想法,是在鬼梦崖打他一个伏击,具体我都想好了,乌龙山少有人知,鬼梦崖下有个水洞,洞壁都是金刚石,不到金丹修为别想打穿,我打算把他诱过去,把那个水洞一堵,看他怎么出来,活生生憋死他!” “老葫蠹,那个水洞我去过,藏人可以,想把人堵在里面是堵不死的,那洞壁看着结实,是对一般修士而言,到了阵法师手上,可就不是困人的陷阱了,说不定就是他阴你的手段。” “你们阵法师那么了不起吗?我们丹师也不见得就差到哪里去” 正说时,刚下山门值守的周瞳再次冲了上来,这回完全失了往日的沉稳,又恢复到少年心性,他向着刘小楼大哭:“掌门,我七姑来了,呜我七姑父也来了,呜呜呜他们来看我来了,我以为他们不要我了,呜呜呜” 伴随着他的哭声,星德君和周七娘快步上山,周七娘一把将周瞳揽入怀中,眼中含泪,口中安慰:“孩子,我和姑父从来没说过不要你啊” 他们娘儿俩抱头痛哭,星德君却没工夫儿女情长,向刘小楼道:“有个大高手来了,修为很高,如今正在鬼梦崖上张望你这乾竹岭,我和七娘不敢靠近,但远远瞧他就觉着行事鬼鬼祟祟,不怀好意。我们一合计,赶紧上来告诉你一声,看你什么打算。若是走,我们跟你一起走,若是不走,我们就跟你一起守山。嗯?这位是?” 刘小楼介绍:“这是我乌龙山一位前辈,离山多年,近日方归,道号葫蠹,葫芦口内的那座葫芦观就是他的。老葫蠹,这是我忘年交的星德君,这是他夫人,自己人,如今借住鬼梦崖。” “咦?葫蠹道人?这名字听着熟悉啊!天姥山通缉的逃犯?” “星德君?你就是当年被青玉宗通缉的星德君?老夫还去过你那星德观,山上那处地火不错,老夫用过,呵呵。” “葫蠹前辈也用地火炼器?您精擅哪一类法器?” “我是丹师,呵呵。” “啊,失敬失敬!” “星德君,老夫还挺好奇的,当年你是怎么逃过青玉宗搜山的?须知青玉宗擅长神鬼之术,神念搜寻之法当真了不得。当年老夫逃离天姥山时,天姥山那帮杂碎就请了青玉宗的人来帮忙,老夫险些就被他们拿住了。” “哦?老前辈是怎么逃脱的?说来听听” “是这样,老夫当时走了水路” 星德君和老葫蠹交流逃脱经验时候,大白和小黑也“嘎嘎”、“喵喵”着回来了,这两个畜牲见了此间的热闹,很是好奇的探着脖子凑过来,东张西望。 眼见这般人畜齐全的景象,刘小楼顿时豪兴大发,只觉念头通畅,更加坚定了诱敌深入、一鼓成擒的想法。 自己和老葫蠹两个筑基,星德君、周七娘、方不碍三个炼气圆满,弄一个北地来的家伙,天时地利人和都占了,此事大有可为! 只是该如何诱敌呢? 刘小楼在热切交谈逃跑经验的老葫蠹和星德君、抱头痛哭的周七娘和周瞳、半眯着眼睛磨剑磨了一下午的方不碍身上转悠了半天,始终没有想好方略。 就在这时,只见小黑蹿到了周瞳肩膀上,小心翼翼的贴上了周七娘的肩膀,似乎在努力安抚着哭得梨花带雨的周七娘。 周七娘顿时被它吸引住了,又哭又笑的叫道:“这只猫,哪里来的” 于此同时,一根长长的白脖子探到了周七娘身后,趁着周七娘抹眼泪的空档闪电般一啄,蹑翅蹑掌,倒退着往后出溜,眼见就要转身撒开黄脚丫子溜走,冷不防被刘小楼一把揪住,抓了个现行。 周七娘回头看时,见大白鹅喙上叼着个手串,正挂在喙沿处晃来晃去,不由惊叫:“我的五花珠链!” 大白“嘎”了一声,头一甩,将珠链甩脱,冲着刘小楼怒目而视。 刘小楼解释:“自己人,别搞事!” 周七娘很是惊愕:“它怎么做到的?我一点都没察觉。” 周瞳满脸都是泪痕,笑道:“白长老和黑长老就喜欢这样,它们很厉害,我跟着它们也学了不少” 周七娘瞪着他道:“这个不许学!” 刘小楼双掌一击,拿定主意:“有了!” 他掐着大白的脖子,指着对面的鬼梦崖交代:“有个家伙在对面山头上,你们两个过去瞅瞅,只要把人引过来,你们搞来的宝贝,我一件都不取,全归你们两个,本掌门这次说到做到!不过我可把丑话说在前面,若是引不过来,你们两个在药圃下面藏的东西,我可就全部没收了!” 第二百六十章 一起跳崖 辛成大站在鬼梦崖上,眺望对面的乾竹岭已经有两个时辰,但他始终没有贸然行动,还在等待。 一直等到日头垂到西山时,才终于算是看清了对面山头的天时地利。 终究还是一座平平无奇的普通山头,并非风水宝地,之前惊疑的种种,其实都是假象,此山应该处于某条灵脉的边缘或者尾巴上,故此有些许淡薄灵力散逸,如果不是自己精通阵法,熟通风水,恐怕也很难察觉。 既然这山头并无真正的灵脉,当然也就谈不上有什么高修坐镇,所以坊间传言,说是主人是个筑基初期的阵师,应该不假,修为若是再深,便非这小小山头可以蓄养的了。 不过,这座小山上的护山大阵,倒是颇有一观之处,从布设手法来看,应该是困阵和幻阵相合,又含六甲六丁之势,其中似乎还有阴阳转承之义。如此布局,让辛成大很是意外,也感到很有收获,他不知道这样一座阵法,是如何塞进去那么多阵意的,如果是自己,或许要炼制两套甚至三套阵盘,才能包容这么多阵法门道吧。 当然,这座阵法也有很大的不足,显得相当杂乱,感觉这位阵法师是想尽最大的努力堆砌阵法威力,但凡能加进去的都往里加。 威力固然不小,可也失去了精纯,得失之间难以分说。 就辛成大自己的阵法理念,他认为失去的更多。 不过炼制阵法的手段倒是可以借鉴一下,很不错,这么做的好处 似乎可以节省大量灵材? 忽然间,辛成大有些理解对面山头上的那个阵法师了——这是个穷鬼! 如果对方愿意把古符交出来,并且说出炼阵诀窍的话,倒是可以多留他活几天,也顺便再逼问一下,师弟是怎么死的。 前几天在山下仔细搜寻,利用师门流沙追摄法和气机感应,他找到了几块阵盘碎玉,一见碎裂的形态,便知师弟是被高人强力击杀而亡。 所谓强力击杀,就是以高绝实力和强横法力硬碰硬的打阵,完全不讲道理的打,将阵法打崩,如此才会出现阵盘玉珏粉碎的情形。 所以,辛成大这几天除了打探刘小楼的底细外,更关注坊市周围有没有什么高人坐镇——金丹后期以上的大修士。 结论是周围没有,离得最近的金丹后期大修士也在百里之外的彰龙山上,所以师弟的仇暂时只能从对面山头上的那位筑基初期阵法师身上讨还了,向彰龙派寻仇,那是后话。 辛成大思忖多时,决定晚上动手,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也最大程度上避免了彰龙山那边的金丹大修士过来搅局。 悄无声息摸上山去之后,能一鼓而下破了大阵当然最好,若是不能,也要给这座护山大阵施加足够压力,将那位小阵法师吓出来,只要他逃出来,那一切难题就迎刃而解了。 日头进一步西垂,西边的山顶上只剩一条金线,辛成大从观望处往后退了下来,做起了破阵的准备。 他从储物法器中取出一对金镶玉扳指,四顾一番,找到一处地面上凸起的石块,将这对金镶玉扳指放在石上,各自相隔三尺。 这对金镶玉扳指是一套阵盘,正是用他师门一脉传承的聚济流沙法所炼制而成,这是不折不扣的古阵法,名参化两仪玄同清微五仙阵。 这套阵法是随身阵法,施展的时候一手戴一个扳指,掐诀启用后,可五行道术尽出,有如指尖十件五行法器轮射。 因此,两件阵盘的存储方式也很特别,平时不能储备法力,遇到战时才能储备,储备之后相互间也必须分开,间隔要分开一尺以上,当然,越远越安全,但在一尺之内,储备了灵力的阵盘就会相互作用,形成正五行、反五行之术,正是“两仪玄同”之理。 这正是刘小楼孜孜以求的阵法——将阵盘当做法器使用。 辛成大取出两块灵石,各自放在两枚金镶玉扳指旁边,灵力从灵石中被吸了出来,投入两个扳指之内,中间连上了一道寸许长的灵力光芒,在昏暗的天色中显得格外耀眼。 与此同时,他开始向扳指阵盘上分别打出金粉、木灰、冰刃、火箭、碎玉等少许五行之物,都堆积在两枚扳指上,在灵力的炼制中化为五彩斑斓的莹光,投入扳指之内。 参化两仪玄同清微五仙阵的启用和准备比较繁琐,但准备完毕之后,威力却非常大,辛成大准备倚仗这套阵法闯阵护身,遇到危险时,以五行道法拒敌。 储备灵力尚需一炷香时分,辛成大又取出一套阵盘,共分六块玉珏,此阵名拜谒风雨山木鬼神阵,同样是以聚济流沙法所炼,每一块玉珏只有指甲盖那么大,在指尖转来转去,如同六团黑影在指尖滚动。 这套阵盘,辛成大刚炼成没多久,临战之际,自然要抓紧时间再多练练手,多感应感应。 正在这时,辛成大目光从指尖六团黑影处移开,投向了对面的树林,就见一只黑猫不知何时蹲在了三丈外的树杈上,一双玉石般的眼珠子好奇的盯着自己。 这只猫,它居然能避过自己的感应,出现在十丈之内?难道竟是什么了不得的灵兽? 辛成大将阵盘收了,缓缓起身,一步一步向着树杈上的黑猫挪了过去,尽可能的不将这只黑猫惊走。 挪两步,停一步,挪两步,再停一步 “喵——”黑猫侧着头打量辛成大,轻轻向后缩了缩身子。 辛成大再次停步,指尖微动,摸出一根绳索。他刚才一直在观察,感觉这只黑猫应该是有些神通的,但神通不大,估计是潜匿行藏之类专灵之物,所以才能接近到自己身边。但要说是什么灵阶很高的东西,却又不像,所以拿下之后,这身黑毛皮炼成的法器,或许有潜匿行藏之效,别处多半没用。 来到丈许远近时,感觉差不多了,辛成大手指一动,正要飞索拿下,却见黑猫忽然纵身跃起,闪入林中,只留一道残影。 辛成大顿感遗憾,暗道自己过于求稳了,应该早些出手的。他也没有放弃,打算追入林中时,忽然想起仍在储备灵力、炼化五行的一对扳指。 等他转身回取时,就见一只白鹅正在原地,扁喙叼着一只扳指,两只黄豆般的眼珠子也正在盯着自己。 “好畜生!”辛成大一怔,指尖弹出一道真元,满拟将这只偷宝的白鹅变成烧鹅,却不想白鹅双掌一错,竟然躲过了这一指真元,真元击空,将地上的石头打出个碎石坑,带出股烧灼的焦味。 白鹅匆忙间长脖一仰,将这只扳指吞咽了下去,又想去叼另外一只扳指。 这回当真惹怒了辛成大,心说哪里来的畜生,竟然如此胆大,真不要命了! 第二指随即弹出,这回加大了功力,真元发得更快了。 白鹅脚下双掌再错时,真元已至身边,躲过了大半,却还是被挂上了一丝,又是一股糊味生起,这回被打落了一片羽毛,这片羽毛在真元的烧灼下然成一团火焰。 大白鹅惨叫一声“嘎”,顾不得再叼另外一枚扳指,转身就蹿,速度极快,在原地留下一道白光残影。 这回辛成大真急了,脚下一点,身子向前,急追白鹅。 扳指在白鹅肚子里呢! 追出两步,猛然反应过来,回头再瞧时,刚才逃走那只黑猫又出现了,嘴里叼着剩下的另一枚扳指,爪子还向两块没吸完的灵石抓去。 两个畜生是一伙儿的! 辛成大终于醒悟,指尖再弹,这回是直接上了杀招,再不留力,也不管皮毛会不会受损了。 这黑猫却比刚才更加敏捷,也不敢再抓两块灵石了,纵身如闪电般跃起,但同样没有完全躲过,尾巴烧起一团火焰,“喵”的一声惨叫,从鬼梦崖上直接跳了下去。 到底追哪边?这一下当真左右为难! 但随即又反应过来,两个畜生既然是一伙儿的,自然会聚到一起,追一个就行。 于是他再次转向,向着大白鹅逃走的方向追了下去。 过了半盏茶的工夫,鬼梦崖上响起一阵翅膀扑棱声,有团白影一跃而下。 冲到崖边的辛成大怒极反笑——真是一伙儿的啊,都约好了的吗? 但你们两个畜生以为跳崖就能逃脱吗?那就想差了! 一道身影腾空而起,辛成大紧跟着跳崖。 落地之时,只觉脚下一滑,好悬没有摔倒,鼻子一耸,闻到一股腥臭异味。 好畜生!当真气煞我也! 第二百六十一章 入阵 一片乱树林中,一个脑袋从落满枯叶的“草地”中冒出来,正是辛成大。 他的发髻上顶着几根湿漉漉的树枝,脸上都是黑呼呼的脏泥,目光有些散乱,有些茫然。 很快,他的身子便从“泥沼”中升了起来,先是肩膀,然后是胸膛,接着腰、臀、腿,泥浆从身上不停掉落,整个人都成了泥人。 原本一处沼泽是于他无伤的,奈何被下面的藤蔓缠住了脚,居然被搞得狼狈至此,说起来也是倒霉透顶了。 他一步一步走出了这片“草地”,然后踏上了真正的草地,这时候,眼神才显得有了些精神。 回望身后这片“草地”,不由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 这哪里是什么草地,竟是一片害人的沼泽。 刚才,白鹅和黑猫一前一后从这片沼泽上跑过去,自己压根儿就没想到会是沼泽,所以纵身跃了上来,然后整个人猝不及防就陷了下去。 捉到这两头畜牲,老子一定要扒皮敲骨,一只做皮帽,一只做坎肩! 来不及擦去身上的湿泥,他的目光在四下逡巡,很快,就再次捕捉到了一白一黑两个畜牲,它们正躲在不远处的树桩后面,好奇的打量着自己,那眼神,似乎带着一丝 怜悯? 自己被两个畜牲怜悯了? 不可能吧! 一时间,辛成大生出一种说不出荒谬感。 他向着两个畜牲藏身的树桩走了过去,一步、两步、三步 到第四步的时候,迈出去的脚停在空中,没有踩下去。 然后他嗓子里发出一阵嘶声裂肺的笑声:“哈哈哈咳哈哈哈哈呸” 吐掉不知何时爬进嘴里的一条虫子,他笑得快直不起腰来了。 笑了多时,他终于缓过劲来,手指着自己那只始终悬停在半空中没有踩下去的左脚,冲两个畜牲道:“老子这脚就不踩下去,你们两个畜牲看清楚了,这一脚,老子不进去!” 大白鹅的脖颈从树后探了出来,小黑也一跃上了树杈,两个畜牲试探着从树桩后露出身子,意图相当明显。 这回,辛成大终于懂了,彻底懂了,他向着树林深处大笑:“山上的刘道友,这是你养的两个畜牲么?原本辛某尚自看重于你,敬你是条好汉,结果自己不敢出头露面,竟然依靠两头畜牲出战,当真不知羞耻二字怎么写的!你来看,辛某这只脚就不落下去,就是不进你的大阵,你待如何?哈哈哈哈” 正大笑间,几根藤条自地下悄然钻出,猛然缠上了他悬在空中的左脚,瞬间发力向下一拉 天地陡然一颤,树影曈曈、乌云重重,这山水已不是原来的山水,辛成大忽然间进入了一片阴风惨淡的天地。 他的双脚踩在又一堆落叶上,整个身子慢慢下沉,竟然置身于一片沼泽天地。 十二阴阳阵之一,阴六阵中的阴壬沼。 辛成大很是无语,一边在这片沼泽天地中感受着阴风惨淡,一边努力回想着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难不成是一条蛇?莫非又是这山上主人养的灵畜? 姓刘的到底是个阵法师还是个灵兽师? 如此,倒要小心一些脚下了,别被蛇咬了。 既然身陷大阵,那就没什么可说了,集中精神,破阵就是了。只是少了参化两仪玄同清微五仙阵,不仅手上空落落的,心里同样空落落的,只觉少了依靠,实力大减。 他是阵法师,自然明白眼前这座沼泽大阵的路子,无非困人而已,让人陷入无穷无尽的困境之中走不出来,成为沼泽中的囚徒。 唯一的不同,是这阴风惨淡中,似乎饱含着某种莫名难言的苍莽感,好似这沼泽天地来自于亘古久远的年代,这一草一木、一水一土,都与今时的天地不同,就连天上乌云中钻来钻去的银月,也生锈了一样。 这种苍莽感,给人带来一种无法言说的心悸和压抑,一身修为能发挥出来七成就算不错了。 辛成大又惊又喜,惊的是自己破阵的把握又减了三分,喜的是这股感觉他太熟悉了——古符的味道! 自己师门自从偶得古阵之法后,传承已过百年,但徒有古阵之法,却无古阵之符,这么多年来,孜孜以求的就是古符。至今,宗门找到的古符一共不超过二十个,这些古符配上古阵之法,威力当真惊人。 从眼下身处的这座沼泽大阵中,果然嗅到了古符的味道,而且是他没接触过的古符,怎能不喜? 当下将失去两仪玄同阵的着急和失落等等负面情绪驱逐出去,振作精神,开始全力周旋。 脚下的泥沼具备极强的吸坠之力,如果不是筑基后期、真元雄厚,他早就被拉下去了。辛成大连试三种罡步,很快就找到了对抗沼泽之力的步法,越走越快,双腿也从泥沼中越拔越高,不久便走了出来,稳稳站在了泥沼表面。 但他一刻也不敢停顿,罡步一停,立刻就会重新陷落下去。 他步履如风,在沼泽之上四处游荡,看似漫无目的,实则正在试探和寻找阵眼。 辛成大不愧是筑基后期的阵法高师,更不愧是世间罕见的古阵法师,很快就寻到了阵眼的位置,掌中摸出一支袖里箭。 手腕一扬,袖里箭化作一道蓝光,向着天上一朵乌云疾射而去。 一道白影从天上飞过,那是一只天鹅,白色的天鹅,正在展翅 没有飞起来,臃肿的身躯成了它最大的拖累,将它硬生生又拽回了地面,落地的时候,它的嘴里叼着一支袖里箭。 辛成大鼻子都要被气歪了,扬手又是一记蓝光,第二支袖里箭射出,这回的目标正是落地的白鹅。 眼见白鹅躲不过去,就要挨上一箭的时候,一只黑猫跃出,将这支袖里箭撞飞,喵的一声,发出一声痛呼。这一刻,辛成大有种错觉,好似这条黑猫的身影遮住了整个月亮。 目标很大,所以第三支袖里箭射了出去。 一道剑光陡然在阴风中亮起,一条身影不知何时出现在沼泽中,带着剑光斩向辛成大。 辛成大目光一凛,向旁闪避,罡步稍微迟滞,双腿再次陷入泥沼之中,便没躲过这道剑光。 他双掌向上一番,两扇衣袖暴涨,如同两座半山,封住了头顶上方。 剑光与衣袖相击,金光四溅,狂猛的气浪爆开,将袭来之人弹飞。 不过是个炼气的家伙,竟有如此剑力么?这是三玄门请来的帮手? 随着念头生起,辛成大的反击也发了出去,两道半袖飞出,向着这名剑客卷了上去。 眼见便要将这剑客卷入袖中,一鼓生擒,这名剑客的身形却忽然消失在了原地,冷不丁从另外一侧显现出来。 “好遁法!”辛成大赞道。 与此同时,他罡步再次启动,从沼泽中拔出,身形追了上去。 第二百六十二章 游斗 方不碍擅长火遁之法,他的打法特色十分鲜明,就是甭管修为差距有多大,上前先砍上一剑再说。 打不过没关系,顶多被反击之力搞伤,小伤小痛他也不在乎,感觉吃不消了,马上遁走。他的遁法以身边构筑的火界为依托,颇有几分神出鬼没的样子,三丈之内随机闪现,闪到什么地方,连他自己都搞不明白,遑论别人。 只不过他的底子依旧是炼气,和筑基后期的辛成大相比,差距实在太大,遁了几次之后就被辛成大抓到了一点轨迹,如果换作是大阵之外,方不碍已经落入辛成大掌中。 好在他还记着刘小楼的叮嘱,往西北方向连拍三掌,脚下一点,向右侧兑位窜去,这个位置正是辛成大袍袖卷来的方向。 如果一般人见了这情况,或许下意识就转身逃往别的位置了,方不碍对刘小楼的叮嘱却无比信任,硬着头皮踏了过去。 眼前光景一变,他瞬间从阵中脱身,由生门而出,回到乾竹岭。 出阵之后,方不碍直奔山顶,来到大殿之上。刘小楼正趺坐殿内,双眼半闭,全力维持大阵的运转,旁边还有等候的星德君和周七娘。 方不碍道了句:“他那身衣服斩不破!” 刘小楼飞指弹了一块灵石和一枚养心丹过去,方不碍也不废话,立刻调神养气,恢复真元。 过了片刻,刘小楼传音山间某处:“老葫蠹,风起时从景门入阵,他那身衣裳不好打!” 葫蠹道人正在乾竹岭后山腰间,闻言之后立刻做好准备,从嘴里吐出一个赤红色的丹瓶,双手捧在胸前,瓶口对准前方。 这瓶子名赤火五龙瓶,瓶中温养了五条火龙,正是他筑基后炼制的本命法器,花了三百多块灵石。 忽见一道横风刮来,葫蠹道人不敢耽搁,立刻向前连踏七步,第一步时,身子与风相合,第二步时,明月半弯,第三步时,阴湿之气袭来,第四步时,群山陡然消失,第五步时,阴风惨惨,第六步时,无数沼泽露出地面,第七步时,眼圈蓦然出现一道背影…… 葫蠹道人毫不犹豫,心意念动,手中捧着的赤火五龙瓶口向前方的背影喷出一条火龙。 他这番偷袭出其不意,火龙立刻燎上了辛成大的毛发,却转眼被他身上那件长衫扑灭。这件长衫不仅能防剑斩,更可防火烧,进一步印证了方不碍传来的消息。 辛成大立刻向旁闪出,避过火龙后续烧灼,火龙盘旋一圈。又飞回了丹瓶。 辛成大转身看清楚来人,见他面上罩着黑巾,冷笑道:“藏头露尾之辈,也是姓刘的请来的援手?” 一边喝问,一边将双袖卷起,朝着葫蠹道人当头罩下。 葫蠹道人没有方不碍的遁行本事,被辛成大双袖罩下时躲不过去,只能硬扛,他身上这件道袍同时也是件中阶护身法器,受了袖口卷来的罡风侵袭,发出一道气浪,将罡风吹散,但对紧接着卷来的袖袍就无能为力了。 葫蠹道人一惊,暗道不好,只能选择同归于尽的打法,赤火五龙瓶吐出第二条火龙,奔袭辛成大面门。 辛成大有了防备,怎会再让火龙烧着?火龙不甘的嘶吼两声,飞回丹瓶。 第三条、第四条火龙也同样无功而返,倒是葫蠹道人被两扇袖袍攻得极为狼狈,眼见不敌。 就在瓶中第五条火龙游出时,辛成大猛然坠了下去,不知何时,沼泽已经转到了他的脚下。 这沼泽中带有极强的黏力和吸力,让他极为分神,等沼泽中拔出腿来,火龙已经到了面门前,闪避不开。 辛成大故技重施,身上长衫向上一立,直面火龙。就在与火龙相对的一瞬间,黑雾凭空而起,腐臭味顿时四散开来,长衫肉眼可见立刻变得皱皱巴巴,如同烂菜叶子一般。 辛成大怒极:“好贼子!” 却是这第五条火龙中含着可以污秽法器的毒水! 这件长衫被毒水一污,功效立刻大降,暂时不可再用。 辛成大暴怒之下,合身扑向葫蠹道人,葫蠹道人却已经五龙出尽,再无强力手段。老家伙也不硬撑,转身就走,按照刘小楼叮嘱的步法和方位走出大阵。 辛成大想追出来,又怎么可能,被刘小楼移转阵机,乾坤颠倒,调转了方向。葫蠹道人走出来没事,他要是跟着走,自然是条绝路。 葫蠹道人出了大阵,往山顶去见刘小楼,路上遇着星德君夫妇,两口子奉命去往东侧山麓候命,准备从那个方向入阵,偷袭辛成大。 进了大殿,葫蠹道人向刘小楼道:“他那件衣衫穿不得了。” 刘小楼伸了个大拇指,葫蠹道人自得一笑:“待我喂养五龙,再行入阵取他性命!” 他当即趺坐于地,取出个丹炉来,将瓷瓶中的五朵火龙精放出,送入丹炉之中炼养,一边鼓风吹炉,一边往里加料,口中念念有词:“天精地灵,万物有形,神元飞升,浊流下行,污你个头,污你个脚,污你个臀股,污你个腰,污你个小肾它三年不好……” 念得刘小楼也分了心神,忍不住睁眼问他:“加的什么?” 葫蠹道人得意洋洋道:“老夫我自己琢磨的大料,以风干的鼠尸、黑狗血,加八十一岁老妇人元红……” 刘小楼十分无语:“八十一岁?” 葫蠹道人感叹:“此物真正难得,老夫为此可是舍身更舍神啊!” 刘小楼不解:“舍神是为何?” 葫蠹道人解释:“这玩意吧,不舍神就舍不出身去,得先陪着滋神养情,有了神情,才能谈得上舍神……” 旁边趺坐调息的方不碍忽然俯身干呕了起来,刘小楼关切道:“小方怎么了?是有隐伤?” 方不碍摇头:“我想吐。” 葫蠹道人也凑过来:“干呕不出秽,这不是脾胃之伤,是神念受损,小方,我这里有养神丹……” 方不碍终于吐出来了,转身就走。 葫蠹道人摇头:“咱们才开战就失一大将,姓辛的还是挺强的,不可小觑啊!” 正说话间,刘小楼心神一跳,冲着殿外某个角落喝道:“大白、小黑,上!” 葫蠹道人忙问:“怎么?” 刘小楼神情严肃,道:“这厮打不出去,又出了一套阵盘,他是想跟我耗下去?” 说话间,星德君和周七娘夫妇奔了回来,星德君连连咳嗽:“咳咳咳,此人……阵法古怪……” 周七娘道:“夫君后背中了他一袖……” 葫蠹道人哼道:“小楼,再给我两柱香,我这大料炼成之后再去破他的烂阵!” 刘小楼摇头:“这可不是你那大料能破的,我得好好琢磨琢磨……” 第二百六十三章 相持不下 当辛成大布下阵中之阵后,星德君夫妇、方不碍等人对他的偷袭便难以取得成效。 老葫蠹在重新以加料毒水喂养五龙之后,也同样很难再对辛成大构筑的阵法构成实质性的伤害了。 阵法不是法器,借助的是山水自然之力,被污秽之物腐蚀之后的调节和自愈能力不是法器可以相比的。 辛成大布下的阵法,正是拜谒风雨山木鬼神阵,六件阵盘在指尖转动,形成一团团黑影,感应着周围不停变化的山水地势气机,随着气机的变化而变化,调整着阵法的效用。 行至一株干枯的老树前,那老树阴森恐怖,向天张开的枯枝好似一只只皮肤皱巴的干手,上面只缀着一片枯叶。 辛成大的衣裳已经化作灰烬被腐蚀掉了,身上光秃秃的,露着个肉晃晃的大肚子,最后剩下的只有两扇袖子。他将两扇袖子打出,卷向那片枯叶,这是他找到的阵眼所在。 大阵自有反击手段,旁边的泥沼中立刻出现几处旋转的泥漩涡,飞快旋转着卷向他的双腿,辛成大指尖的六件阵盘陡然调转次序,三、四两件阵盘换位,拜谒风雨山木鬼神阵召唤出一阵风雨,风雨中显现几只棕色的山魈,主动闯入几个泥漩涡中,将漩涡填平。 趁此空档,两扇衣袖也将那片枯叶斩飞,天地陡然一变,不再阴风惨惨,而是闯入了一片密集的雨林之中。 他破阵而出,从阴壬沼脱困,进入了阳庚兽阵。 嗡嗡声自远处飞快抵近,一团黑云压着树梢转眼飞到。这哪里是什么黑云,分明是一团蜂虫,令人望之而头皮发麻! 辛成大手指晃动,一、六阵盘互换位置,祭拜出一只三丈高的树精,那树精挡在他身前,将他护在树根盘成的木笼中,蜂虫瞬时爬满了木笼,钻头觅缝想要冲进去。 辛成大滚动木笼,在雨林中转来转去,很快转到一片悬崖处,正要滚落崖下,一道剑光突兀出现,猛然斩落。 辛成大喝道:“好死不死的家伙,还敢回来?嗯?” 一只山魈出现,双臂合龙,圈向剑光,这剑光中正是吐完之后舒服了很多的方不碍。 斗了几合,方不碍借助遁法逃开,辛成大也懒得追他,指尖转动着阵盘,继续伐木砍藤,寻找着阳庚兽阵的阵眼。 他是阵法高师,寻找阵眼并不困难,很快便从阳庚兽阵中冲了出来,落入一座巨大的蛇窟中…… 辛成大在十二阴阳大阵中四处闯荡,相当于随身带着护身阵法,十二阴阳阵对他的诸般伤害、困顿,都被拜谒鬼神阵消解了大半,对他本身造成的伤害很是轻微。 斗到这个时候,乾竹岭大殿之上,主持阵法的刘小楼已经大致有了判断,就和先前预料的一样,用大阵来对付一名筑基后期的阵法师,比对付一名其他类别的金丹修士难得多。 不过也因为此,他心中满是羡慕,对辛成大手指间转动的六团黑影垂涎欲滴。这种将阵盘当作法器来用的上古阵法,实在太令人艳羡了。 如果换作自己——刘小楼发誓,他一定要把自己熟悉领会的所有古符都炼进去,绝不浪费阵盘上半厘位置! 双方都对自己很有信心,刘小楼的信心在于占有主场之力,对十二阴阳大阵无限循环的困阵模式有无比的信心;辛成大的信心,则来源于修为高出两层的碾压,以及师门古阵秘法的强大。 恶斗至天将黎明,辛成大已经冲破了阴壬沼、阳庚兽、阴辛窟、阳戊崖四座大阵,进入阴己坟。 忽然,一阵琴声传来,曲音清幽,缠绵悱恻,辛成大听着琴声、望着眼前的坟地,一股不适感油然而生——什么鬼?怎么忽然想起了女鬼? 正是刘小楼尝试着给十二阴阳阵加料,用上了几个月前现学的音律入阵之法。法门是好法门,唯一的问题是,他只会两支曲目:《桃源问道》、《庭击中流》,听得辛成大别扭之极,毫没来由的加紧了双腿、收起了后屯。 至此,他望着眼前一片坟地,止步不前。 刘小楼睁开双眼,思索少时,望着殿中吞服灵丹、手握灵石正在调息的葫蠹道人、方不碍、星德君夫妇,神念中又通过两株鬼榕的眼睛,传来奔走于各处阵眼、正添加灵石的周瞳身影,立刻意识到了敌人问题所在,不由笑了,传音入阵:“好贼子,终有力竭的一刻么?你这阵法,耗费灵石之巨,竟然不下于我这护山大阵,你说你炼的什么破阵法?” 辛成大仰头笑道:“这便是古阵之法,灵石耗费虽大,威力却不比你这护山大阵弱上几分,怎么样?是不是羡慕嫉妒得发狂?” 刘小楼不屑道:“威力不小,却不可持久,要来何用?所谓鸡肋也!” 辛成大道:“对你这种荒野山里修行的穷酸,的确没什么大用,于我则不同!” 说着,从袖中摸出六块灵石,在每件阵盘之上嵌入一块,又道:“一次添加六块灵石,你这穷酸用得起么?” 添加完后,六团黑影又再次于指尖舞动如飞,辛成大没完没了,问:“姓刘的,其实我也想不起究竟带了多少灵石,你要不要跟我试一试,究竟能耗多久?” 忽然,他衣袖中噼里啪啦掉出来一堆灵石,拍着脑袋惊呼道:“哎呀呀,这是怎么说的?我何时带了这许多灵石?” 随即狂笑:“哇哈哈哈,姓刘的,你认为我能坚持几天?你这护山大阵又能坚持几天?” 刘小楼也乐了:“挺不错啊姓辛的,的确能让你坚持不少日子,但你这几日跟四下里转悠,有没有听说过我的身份?你知不知道,我是六宗依附小宗的掌门?知不知道我受六宗保护?你知不知道,跟我在这里耗得越久,你越可能送命?” 辛成大哼道:“什么六宗保护?保护的宗门越多,其实越不受保护,这个道理你不懂吗?我跟你斗阵也斗了一夜,真有人保护你,早就上山了……” 正说话间,有个声音自山脚下传来:“什么保护不保护?” 一句简短的问话,声音便已经到了山腰间:“咦?什么鬼?” 第二句问话结束时,声音已经闯入大阵,紧接着是第三句话:“这是什么法门?哦……和死胖子一路的?” 第三句问完时,辛成大眼前蓦然泛起一阵金光,也不知是不是幻觉,他眼中好似出现了一道金光,将视野中的天地照亮。 狂猛的真元随着金光涌至,危急关头,他连连祭拜风雨,瞬间请出三只山魈、五只木精,却都被这真元金光吞没。 在他身体被冲击得四分五裂之际,脑海中闪过最后一个念头:“师弟是这个人杀的……” 景昭一道金光真元将辛成大拍死的同时,山顶大殿中的刘小楼已经冲下了山腰,大阵撤去后,一眼就看见了树边的景昭。 “景师兄!尸体呢?没成灰吧?” “你要找什么东西?啊,抱歉,这次出门修为又高了一点点,还不太适应,没控制好,成灰了……” “他手呢?” “你要找手?” “手上的阵盘!你也可以说是法器,六件!” “这个……没注意,很重要吗?” “啊啊啊啊,我的修行之道!” “哦,找找吧?” 于是两人一起在四下寻找起来。 第二百六十四章 阵盘完工 在山林里找碎件,光他们两人肯定不够,刘小楼很快将大白和小黑、周瞳、方不碍召唤下来,让他们帮着一起找。 至于葫蠹道人和星德君夫妇,已经在刘小楼的传音提示下悄然下山了。 找来找去,首先被找到的是一个储物法器,被景昭破开后扔过来:“看看?” 里面却没什么好东西,更没有刘小楼期盼的阵法秘笈之类的玩意,只有几件普通的中阶、下阶法器,几十两碎银和少许金豆子,还有两身换洗衣服。 护身法器被葫蠹道人污毁了,两条双袖被景昭击成碎灰,两件随身阵盘扳指又被大白小黑吞了下去,还剩下的那套六件阵盘又不知所踪,哪里还有更多的好东西? 将这件储物法器直接扔给方不碍:“归你了,继续找!” 又找了半个时辰,大白终于从几十丈外的不知名角落叼来小半块碎玉阵盘,比刘小楼拼搭了许久而成的碎玉都要大,让他顿时大为振奋。 景昭也忍不住赞道:“这个家伙,比之前那个胖子要厉害得多。他阵法祭拜出来的山魈和木精很不错,你是要学这个吗?很值得一试!” 在寻找失物方面,大白和小黑极为擅长,两道黑白分明的身影在乾竹岭上窜来窜去,不多时便向刘小楼交出了一块又一块碎片。 这些碎片普遍比死胖子遗落的阵盘碎片大三到五倍,且更加齐全,让刘小楼一喜又一喜,喜上加喜。 到最后,景昭也不找了,就跟旁边看新鲜,口中啧啧不停:“两个家伙找东西是有一套哈,回头借我用用。” 刘小楼问:“景师兄想找什么?” 景昭反问:“找东西还分不同种类吗?它们擅长找什么?玉珏?” 刘小楼道:“不止玉珏,有灵力的、闪闪发亮的……说白了,灵石、玉珏、法器、金银、珠宝之类的,都挺能找的。” 景昭点头:“行,回头我带他们出门一趟,帮我找点东西。” 刘小楼爽快答应:“好。” 当玉珏碎片再难找回一块时,刘小楼手中已经有了一大捧,瞧这样子有将近八成那么多,而且每块都不小,拼搭起来容易许多,于是道:“走,景师兄上去喝茶。” 上山途中,他拐向一条岔路,跟一处老树根下扒出个草窝,将那些杂草拨拉开,就见窝下堆着一堆灵石,足有上百块之多,都是辛成大被打崩后散落四下的,被大白和小黑找碎玉珏的时候顺道捡了回来。 “师兄缺灵石不?”刘小楼抓了一把塞过去,大概三、四十块。 景昭推也不推辞,接过来收入怀中。人是他杀的,战利品自然有他一份,辛成大储物法器之类的东西他不感兴趣,灵石却是修行界的硬通货,既然能分一笔,他当然不会假惺惺推辞。 刘小楼满意的收走剩下的,和景昭上山后,进了池边亭子落座。 周瞳很快奉茶入亭,刘小楼道:“景师兄,周瞳这孩子你之前见过的,还算机灵,如今我已将他收录门下,还请师兄多加照拂……还不拜见你景师伯?” 周瞳呆了呆,旋即大喜,立刻拜倒:“见过师伯!” 景昭笑道:“甚好!”从怀中摸出一块木牌,飞到周瞳面前:“没什么准备,这件黑光盾是我年轻时和人斗法赢来的,虽然只是中阶,但也够你用上几年了。” 周瞳接过来再拜:“多谢师伯!” 起身后立于亭外伺候,也听不清亭子里景昭和刘小楼说什么,心头狂跳,脑海中感到极不真实—— 娘呀,景昭成我师伯了? 这可是天下四英之一的景昭! 他还给我送了见面礼? 他居然是我师伯?师伯??? 真的假的? 周瞳在亭外神游天外时,景昭正摊开一张纸,将两个古符展示出来:“小楼你看!” 刘小楼点头道:“左边这个我叫做白鹅符。” 景昭侧着头问:“为什么?” 刘小楼道:“这个符的功效,十分神奇,龙子伏、刁道一都认为,大概是阴符神厌之效,我当时觉着和大白的特性有些相似,所以取名白鹅符,让师兄见笑了。” 景昭不懂:“阴符神厌之效?” 刘小楼解释:“我们阵法师的行话,我们将发力之符叫做阳符,将收力之符叫做阴符,神厌其实是宝厌,贪得无厌的厌……” 景昭乐了:“大白鹅不至于吧?我觉着挺好啊。” 刘小楼无奈道:“反正景师兄带他们两个出门得小心些……继续说回这个白鹅符,我们当时一致认为,这个符应该加在古阵中的渡劫大阵之内。上次我跟景师兄也说过,上古大阵通常两个用途……” 景昭明白了:“一者参拜天地、谒见鬼神,二者荧惑守心、化灾渡劫,所以这个符多用于后者?” 刘小楼点头:“正是,我们认为,这个符是古人用来渡劫化灾的,多见于消灾、渡劫、解厄之类的阵法之中。” 景昭大感振奋:“很好!还有这个符呢?” 刘小楼同样十分振奋:“这是个新的古符,我们在秦岭没有见过……” 景昭问:“有办法解出来么?” 刘小楼道:“需要时间。方便的话,讲讲发现的地点和当时情形。” 景昭道:“是潜山,那里有一口水下秘洞,崖壁间也有类似的符文。那山下或许遭过地龙灾祸,又或许是被洪水肆虐过,变化很大,我几乎找不到,后来找了潜山本地猎户,才找到地方,颇费了一番周折。这阵符便是崖壁下篆刻的。有磨盘那么大,在水下两座暗礁间……” 一边说一边比划,将周围地势交代了个清楚。 刘小楼不时提几个问题,反复问明后道:“这处水下山崖多半是个隐秘洞府,这个符在白鹅符下三丈九尺处,如果我没料错的话,两符中间应当夹着门户。这个符和白鹅符一起出现在洞府门户两侧,应该是有相对之意,值得探究。” 景昭霍然起身:“我带白鹅和黑猫去一趟潜山,若有什么需要时,再来找你。” 刘小楼起身相送:“没问题,我这里随时欢迎景师兄。” 景昭没有邀他同去,他当然不好要求跟着去,景昭在找什么,他大概也是清楚的,这种事情最好就当不知道了。 又谈了片刻,大白叼着两尾黄丁回来了,小黑脖子上的竹篮子里也堆了不少竹荪,看这架势,两个畜生是准备做饭。瞧它们四平八稳又得意洋洋的步伐,应该是还不知道自己的某处窝点已经被刘小楼端了。 刘小楼将他们叫过来简单吩咐两句,景昭又各抛了一块灵石喂嘴里,两个畜生便再也顾不得做饭,屁颠屁颠跟着景昭下山了。 刘小楼在亭中继续研究了一阵古符,感觉不得要领,便收了起来,把那些收集起来的阵盘碎片倒在石桌上,抓紧拼搭阵盘玉珏。 这回就快了很多,三天时间,便将所有碎片拼搭了出来,形成六件残破的阵盘玉珏。最完整的大概有八成,最少的也有将近五成。 阵盘肯定是不能用了,但拼搭出来的阵盘玉珏里,可以研究的东西实在太多:符文通道、真元阵液、阵盘架构……哪一样都令刘小楼如获至宝,整整两个月没有下山。 第二百六十五章 阵名参谒 一条符文通道慢慢在蓝紫色的玉珏上勾勒出来,绕了两个圈后,从另外一条符文通道上方交错而过。 所谓“上方”其实并不存在,而是一种神念感知,所以“交错而过”才是它的真实状态,但在阵盘的炼制上,这就是叠加效应,交错点为双层叠加。 这条符文通道属于角木,五行属木,他叠加的第一层符文通道,属于氐土。 原本刘小楼非常担心,生怕自己修为不够,而将海蜃玉炼废,但事实证明,这块海蜃玉与灵力的沟通能力非常出色,同时他本人炼制阵盘的手法也同样不俗,所以越是炼制下来,信心就越足,现在炼制了一半,已经不考虑炼废的问题了。 经过长时间的深思熟虑,他最终下定决心,用海蜃玉炼制一座随身法阵。 法阵的原理来自于辛成大的阵盘,主要功效便是召唤鬼神之力。既然连景昭都对这座阵法的召唤之能表示赞赏,那就说明这条路子大有可为,要知道,青玉宗可是专精神打术的,召唤天神是他家的看家法宝。 刘小楼在反向破解了辛成大六件破碎阵盘的种种功效之后,摒弃了多阵盘组合的思路,而是单炼海蜃玉一件阵盘。 他认为,辛成大之所以炼制六件阵盘,完全是因为召唤鬼神对阵盘的压力太大所致,一件阵盘支撑不了,必须六件阵盘一起分担。 而海蜃玉的品质比收集起来的这些玉珏要强得太多,就算比不了六块玉珏,至少也比得上四块、甚至五块,而一块玉珏在交会能力上,肯定强于六块玉珏的组合。 因此,一块海蜃玉炼制的阵盘,不比缴获的六件阵盘差。而将来的扩展,也就具备了无限可能。 在这件海蜃玉阵盘上,他使用了青竹符这个古符,这个古符的最大能力,就是沟通木行之力,对于召唤树精木妖之类的鬼神,可以起到很大的提升效能。 因此,在辛苦炼制了一个半月后,这件海蜃玉阵盘最终炼制成形。 当阵盘启用时,一团紫光在指尖转来转去,一个呼吸之后变成两团紫光,两个呼吸之后又变成了四团紫光,三个呼吸之后分成八团紫光。 看上去是八团紫光,实则还是一团,剩下七团都是幻影,这种幻觉效果,正是海蜃玉天然独有的效果,可以有效的迷惑敌人,让敌人弄不清楚哪一件是真正的阵盘。 刘小楼随意寻找了一个目标,紫光之中出现一道丈许高的身影,那是一根竹竿。这根竹竿和别的竹竿有所不同,它上方第二竹节上,有一道道缝隙 很快,这些“缝隙”打开了,形成了细细的眼睛、长长的鼻子、几乎延至脑后的大嘴,然后它的左右两条竹枝摆动起来,如同两条手臂,又好似两道鞭子,最下方的两节竹干左右分开,形成了双腿,顶着头上的一蓬哗啦啦响动的竹叶,向着前方走去。 这就是阵法召唤出来的木精:竹妖! 到了一块岩石前,竹妖挥动双手,双手如同双鞭,向着岩石抽去。 “啪啪”两声脆响,竹妖后退三步,刘小楼上前查看,这块岩石虽然依旧立在原地,却已经被抽出左右两道深深的裂缝。他轻轻挥了挥衣袖,这块岩石顿时四分五裂。 正巧一只麻雀从上方飞过,刘小楼心念一动,竹妖头上顶着的一蓬竹叶便如同罗网一般,将麻雀罩于其中,速度极快,任凭麻雀怎么转都转不出去,直到刘小楼放开心神,这只麻雀才惊惧的逃走。 在旁观看的方不碍大感兴味,抽出飞剑,向着竹妖斩来。 竹妖不作阻拦,任凭飞剑斩在身上。 他这柄剑,是几年前途经巫山时,受雇帮人斗法所获,是一件中阶中品飞剑。若是斩竹,一剑连断百根都不是问题,可斩在竹妖身上,却只斩出一道半寸深的口子。 这样的口子,于人则不浅,于竹则不深,于竹妖而言,更无所谓——除非在同一缺口处连吃三五剑,否则毫无意义。 竹妖的反击立刻到来,双臂如鞭,左右合击方不碍,这回竹妖应该是感受到了方不碍的威胁,所以双鞭合击时用尽全力,带出两道连绵不绝的紫光,显得异常凌厉。 方不碍竟然躲闪不过,只得以遁法潜逃。 他的潜逃范围在身周三丈之内,却逃不过竹妖的罗网范围,人刚一现身,立刻就被罗网包在其中。 方不碍以剑飞斩这罗网,斩得竹枝竹叶四下乱飞,但他斩了多少,竹妖头顶便生长出多少,飞快的修复补充着罗网的缺口。罗网就越收越紧,不到半盏茶的工夫,就收紧成了一个笼子,将方不碍牢牢锁在里面,一丝都动弹不得。 刘小楼上前试了试这个罗网,单独一枝一叶都很普通,但合成囚笼之后,相互之间形成奇妙的“抱团”之势,坚韧程度一下子就迈上了一个台阶。 双鞭和囚笼,就是这只竹妖的神通。 总体而言,这只竹妖相当于筑基初期修士,当然,应该是斗不过大多数筑基初期修士的,但有一战之力。比起辛成大那座阵法召唤出来的山魈和木精,要弱上许多,两只竹妖不一定打得过人家一只山魈或者木精,但考虑到刘小楼比辛成大的修为低两个层次,这件阵盘其实相当不错了。 关键是这件阵盘可以不停的改炼、不停的完善,且随着刘小楼的修为提升,能够召唤的竹妖也会更为强大,具备相当不错的成长性,这就是刘小楼想要的阵法。 从阵盘炼制开始,刘小楼就在琢磨它的名字,等到炼成之后,终于想好了,当然用的是古阵取名之法,阵名“参谒青竹八光鬼神阵”。 不错不错,有参谒、有青竹符、有八团光影,也有鬼神竹妖,刘小楼对这个名字很是满意。 阵盘炼成之后,刘小楼一直在反复启用阵法,这是用来斗法的东西,不熟悉可不行,因此,方不碍多次作为陪练,被竹妖困在囚笼中。 对竹妖的囚笼神通,刘小楼越用越觉奇妙,每一次都亲自动手,拆解囚笼,放生方不碍。 每拆解一次,就对这种竹枝竹叶的“抱团”之势领悟更深,当不知第几次将方不碍放生之后,他忽然陷入了迷茫之中。 方不碍剑光连续飞斩,将竹妖拦腰斩断,狠狠出了口恶气之后,望向刘小楼:“还来么?” 刘小楼看着他,微微摇了摇头。 方不碍再次确认:“今天只打了一次。” 刘小楼点了点头,继续看着他,目光却好似穿过了他的身体,望向了他身后的某处。 方不碍想了想,道:“我今天在下面,你上绝顶?” 刘小楼好似木头人一样,麻木的再次点头,顺从的上了绝顶,坐在虚空裂缝边,远眺群山。 周瞳提着两串黄丁上来,见了方不碍,问:“师叔,掌门呢?” 方不碍努了努嘴,示意刘小楼在绝顶上。 周瞳问:“又要重新炼制吗?这件阵盘折腾了许久了吧。” 方不碍摇了摇头,道:“不是阵盘,他在想一件事。” “什么事?” “不知道你这几天也留下来吧,不要下山了,哪也不要去。” “为什么?” “有好处。” 第二百六十六章 岭上一天 周瞳将通火棍插入灶坑,从炭火灰中拨出两个泥团,用火钳叉着送进亭中,招呼道:“师叔,开饭了!” 方不碍停下修行,踱进来坐下,绰起一根小竹棒,将两个泥团敲开,池塘边立刻散满阵阵肉香。 一个泥团中是只山鸡,另一个里面则是六条黄丁鱼,都用荷叶包着,所以香味中有一股荷花香。当然不止是荷花香,鸡腹和鱼肚内都撒了包括七月香兰籽的调料,令人垂涎欲滴。 周瞳端来两个热气腾腾的木碗,盛满了灵米粥,一人放了一碗。 方不碍看着嫩白的鸡和鱼轻叹:“很久没吃这东西了,香!” 周瞳笑问:“师叔以前也这么吃?” 方不碍眯着眼睛,一时间沉入回忆,很快又从回忆中挣脱出来,抛过去一把钥匙,道:“打壶酒吧,竹叶青。” 周瞳大喜:“得令!”接过钥匙,跑到库房,开门进去,跟墙边一溜酒坛中选了竹叶青,打了两壶,各一斤,一人一壶。 方不碍举壶,周瞳也连忙举壶凑上去碰了一下,方不碍一口气灌下去半壶,长长呼出口酒气:“呼……” 竹叶青这种灵酒,周瞳没有一口气干半壶的本事,连饮两大口,就被充沛的灵力呛得眼泪鼻涕都出来了。 方不碍瞥了他一眼,道:“你小口喝。” 周瞳用衣袖擦了眼泪鼻涕,嘿嘿答应着,道:“师叔……咳,尝尝这鸡,我去鬼梦崖捕的……” 两人立刻大快朵颐,先吃鸡肉后吃鱼,最后吸溜灵米粥,一餐用罢,各自舒服得拍了拍肚子,额头见汗。 方不碍举壶饮第二口,一口气见底,吐出第二口酒气。 周瞳也小口嘬着见了壶底,吧唧着嘴道:“真是好酒。” 吃完饭,周瞳收拾残羹、洗刷碗筷,一边道:“师叔,我等会儿去趟刘庄,帮道然前辈和刘夫人界定田亩,他家相中的一块荒地,是新玄村李老才家的,就是去年山洪被冲坏房子的李老才家,两边今天下午见面,商谈田价,请咱们去做见证。” 方不碍点头:“不能让村子吃亏。” 周瞳笑道:“您放心,刘庄有钱,刘夫人也很大气,五亩地一百两,那可是多年不耕的荒地,刘家是花钱买亲近的意思。” 下山前,又问:“师叔,掌门何时能出关?道然前辈和刘夫人肯定又要问,都闭关一个月了。” 方不碍道:“哪里说得定?让他们等。” 周瞳下山去了,到得夜里月上梢头才回来,嘴里哼着小曲,打着酒嗝进了山门,绕过大殿,正要回房歇息,被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的方不碍一巴掌拍在脑门上,顿时将他酒意拍醒。 “师叔……” “嘘!” “啊……掌门又梦游了?游哪了?” “嘘!崖边上。” “没掉下去吧?掌门他老人家修行的功法就很奇怪,经常梦游……” “嘘!是山怪,不是人……” “啊?什么意思?哪里来的山怪?我去斗一斗!” “嘘!换地方说。” “师叔,我能说一声吗?您那个嘘,实在太响了……” 次日早上,周瞳起身洗漱,蹑手蹑脚来到崖边,却没了掌门身影,他又够着脖子向崖下看去,同样没有掌门坠崖的痕迹,估摸着又回绝顶了,于是来到昨夜掌门梦游之处,趺坐下来,手握灵石修行经脉。 冲击了两个时辰,又起身走了三趟掌门传授的封灵步,这才收功。 这么一番修行,也没觉得这处悬崖有什么殊异之处,但还是决定以后将这里作为自己的主修行位,师叔昨天提到的其他几处位置他也去试过,但还是更喜欢这里,因为修行完毕后,猛一睁眼时发现自己处于悬崖绝壁上的感觉,实在太刺激了。 此时已是午时,周瞳生火做饭,弄了两个山野小菜,切了盘腊肠,热了昨天没吃完的灵米粥,去请方不碍用饭。 方不碍正在后山练剑,和他对战的是一头灵豹。这头灵豹矫健凶猛,爪牙锋锐无比,双目间不时喷出火苗。方不碍没到筑基,飞剑不是真正的飞剑,操控没到随心所欲的地步,故此很难斩到它的皮毛。 但比起那只竹妖,至少灵豹是可以斗一斗。 周瞳在远处观战多时,正看得入神,那灵豹偶然回头间瞟了他一眼,这一眼,顿时瞟得他头皮发麻、双股颤栗、如坠冰窟。 正在飞剑激斗的方不碍顿时有所察觉,一声呼哨,那灵豹投入一根骨笛之中,正是刘小楼的灵豹骨笛,被方不碍借来修习剑法的。 灵豹魂影消失后,方不碍收起骨笛,来到周瞳身边,见周瞳扶着老树不停冒汗,于是拍了拍他背心,渡过去一道真元,周瞳这才好转。 “师叔,这是什么鬼?”周瞳很是后怕:“就一眼,我这魂都飞了……” 方不碍道:“原本就是神魂之物,别说你才炼气三层,就是炼气后期八、九层的,都不一定耐得住,所以我才在后山修行。” 周瞳苦笑:“是弟子莽撞了,不该好奇。师叔,弟子做好了饭,该用饭了。” 方不碍跟着周瞳回去吃了饭,又继续修行剑法,周瞳则去竹林中照看药圃,翻锄杂草,添肥浇水。 紫梅沉金蕊、阳柳香行叶、三阴东竹葵、七月香兰的长势都很喜人,虽然不多,但周瞳知道,这些都是宗门未来的底蕴所在。 摘了几颗七月香兰籽之后,周瞳去了崖壁,看了看蜂巢,并没有受损之事——乾竹岭上有大阵守护,一般灵物根本上不得山,哪有什么可以伤害金环蜂的?除非是大白和小黑,可这两个畜生都被景昭带走了,这窝毒蜂就真正安全了。 用葫芦取了溢出的蜂蜜,大概一个木勺,周瞳就带着收获回转宗门。将葫芦里的蜂蜜灌到罐子里封好,劈开葫芦,舔干净里面残留的蜂蜜,满足的叹息两声。 又去了灶台,将几颗新摘的香兰籽送进炭灰里烤着,烤干之后取出来研磨成粉,大约得了一木勺。 就这一勺香兰粉,每次做菜加一点,够吃好几天! 事情忙完,周瞳向师叔方不碍禀告之后,下到山门前,继续值守山门。 一边值守一边趺坐调息,之后又研究家传《千极方》,从袖中摸出块灵玉来,凭空琢磨比划。 到傍晚时分,正要回山,忽见有人伴着夕阳的余晖,拖着长长的身影,出现在山脚前。 此人披着蓑衣、戴着草帽,身负一柄长剑,一步一个脚印,就这么走到了山门前。 他看了看石上的宗门题字,又歪着头打量了周瞳片刻,问:“这里就是乾竹岭三玄门?” 第二百六十七章 圆月弯刀 见这戴草帽的来意似乎不善,周瞳面色顿时凝重起来,拱手问道:“阁下有何贵干?” 戴草帽的反问:“你是何人?是三玄门弟子么?还是庶务管事?” 周瞳道:“在下三玄门弟子,周瞳。” 戴草帽的点了点头,再问:“听说三玄门是乌巢坊市之主,却只是名义上的,皆因人丁单薄,故此不为六宗所重,借名而已。此事可是有的?” 周瞳顿时语塞:“这” 戴草帽的道:“是或不是?一言而已,何故迟疑?” 周瞳只得道:“三玄门的确人丁单薄。” 戴草帽道:“那就是了。某乃湘南道法名家,精通小五行道法,尤擅火行道术,此番北上,特为助贵派一臂之力,守住坊市。” 周瞳问:“如何相助?” 戴草帽的道:“某可为三玄门护法。” 如果周瞳是个不经世事的年轻后生,或许真被这人唬住,但他流落江湖数年,什么亏没吃过?什么江湖手段没见过?一听就知道这人的路数,这位想必是跟哪个犄角旮旯听了什么半真半假的传言,上山来碰运气了。 运气好的话,三玄门真被他吓唬住,自然可以占足便宜,运气不好的话,求个饶而已,认个错再去别处。 最多被揍一顿,还能怎样? 于是周瞳道:“我家暂无请人护持之念,阁下可留字号,将来有缘时再见。” 戴草帽的不悦:“再说一次,某乃湘南五行名家,蒙修行同道抬爱,有个字号是神火上人,你们可以打听打听,就凭一个字号,足可护持贵派周全。” 周瞳却没被这个字号吓住,他当年混迹江湖的时候,也有个字号,名叫屠蛟居士,听着不比戴草帽的差,所以还是婉拒道:“鄙派暂时不需要人护持。” 戴草帽的脸色拉下来了:“你不过一个看门的,哪里做得这般主,且去通禀了贵派掌门再说!” 周瞳当然不会去,事实上两人谈到现在,相互之间也瞧了个大概,都觉着对方应该不如自己,因此便越说越僵,很快就到了剑拔弩张的地步。 戴草帽的冷笑:“既然如此,休怪上人给你点苦头尝尝,让你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不要以为有了宗门的庇佑,便可以小觑天下英雄!” 冷笑完,将草帽向旁一抛,露出本尊,是个半截秃瓢。这秃瓢将背上的长剑摘下,郑重抽了出来,剑刃泛着赤红光华,指向周瞳。 周瞳摇了摇头,也将法器取出,却是一柄镰刀,正是刘小楼自马岭山缴获的飞廉。 秃瓢果然精擅火行道术,他掌中这柄长剑,其实并非剑法路子,走的还是五行道法的路数,剑尖处喷出一尺长的火苗,周瞳离着一丈外都感到炙热扑面。 火苗一吐,周瞳便知自己料敌失误,对方修为在自己之上!应该是自己这两年见了太多高修,对修为的判断出现了错觉。 但这毕竟是火焰,而非火罡,表明秃瓢未至炼气中期,也就是说,秃瓢的修为是炼气四层。 当年周瞳流落江湖时,炼气二层便敢向炼气四层动手——不动手也不行,没有别的选择,此刻炼气三层,当然更不会惧怕。 封灵步一走,秃瓢的火剑就扑了个空,周瞳已在两丈之外。 有来自然有往,周瞳掌中飞镰是中阶法器,有飞去旋回之能,当下背身之际便发了出来。飞镰直斩秃瓢,秃瓢矮身躲过,那飞镰却自空中一转,又以诡异的角度兜了回来,秃瓢大出意外,匆忙间就地滚去,这才堪堪避过,蓑衣的绳扣却被飞镰划开,散落开去,散得满地都是。 秃瓢又惊又怒:“什么邪门法器!” 当下又将火剑斩向周瞳,周瞳继续以封灵步闪开,回以飞镰,须臾间就是七、八招,山门前的树枝都被那火剑的火苗烧着,左近两棵碗口粗的小树也被飞镰拦腰斩断。 再斗数招,秃瓢几次都被飞镰回旋之势打得险象环生,实在没法再四平八稳斗下去了,干脆猛施杀招,以“天外流星”之法疾射周瞳,不管不顾,一招决胜负。 火剑脱手而出,若是斩不中周瞳,他也便再无法器可斗。 这一招的确迅猛,火借剑势,剑助火势,如同一道巨焰之墙,狠狠砸了过去,封住了周瞳的所有退路。 周瞳封灵步急闪,却没闪出巨焰之墙的笼罩范围,终于还是被焰尾扫中,“呼”的燎上身去。 那秃瓢大喜,叫道:“着!” 着是着了,却见黑光闪动,黑烟腾起,火焰瞬间被黑烟扑灭。 周瞳从黑烟中蹿出,竟然毫发无伤,正是景昭师伯相赠的黑光盾护了平安。这件黑光盾他用绳子系了,贴身戴在胸口处,随时可以防身保命,今日第一次实战,便大显身手。 秃瓢呆了呆,问:“什么宝贝?” 周瞳抬脚,拍了拍自己那双在乌巢坊市买的鹿皮靴子:“神鹿玄灵靴,八十灵石一双,想要的话卖给你。” 这双鹿皮靴子,实则花了二两银子。 盯着周瞳的靴子瞧了片刻,又望向周瞳手中的飞镰,道:“好法器,这叫什么刀?” 周瞳道:“圆月弯刀,逢月圆时威能最强,道友不必气馁,若是换个日子来,只消不是满月,我这飞镰便飞不回来了。” 秃瓢摇了摇头:“我修为比你高。” 周瞳点头:“的确。” 秃瓢道:“但你法器比我强,宝贝比我多。” 周瞳继续承认:“没错。” 秃瓢很是不甘:“为何你入得了宗门,我却入不得?” 周瞳想了想,道:“因为我姑姑和姑父,他们跟掌门熟。” 秃瓢被一句话暴击,万般沮丧,转身就走,走几步,又转身回来,伸手将地上掉落的火剑招回,重新戴上草帽,头也不回的走了。 周瞳目送他远去,心中也是万般感慨。 抬头又看了看天上的明月,周瞳心头很是舒爽,手中把玩着飞镰,哼着小曲上了山,四下张望,寻找着方不碍的身影,走到灶台边生火做饭:“师叔,弟子晚了,抱歉哈。没办法,刚才在山门外遇到个家伙,非要上山吃白饭,弟子没办法,只得跟他斗上一场。这厮很厉害,炼气四层的高手,比弟子高出一大截,激斗之时,好几次险之又险。好在有掌门和师叔的教导,又有师门法器在手,终于还是胜了一招半式。那家伙走的时候,弟子看他那个沮丧难过啊,差点想开口留他吃个晚饭,又不知师叔是个什么章程” 方不碍不知何时出现在池边亭中,回道:“努力吧。” 周瞳熬着鱼汤不停点头:“明白,努力!哎呀,这可是弟子头一回战胜炼气四层” 方不碍取出钥匙抛给周瞳:“打壶酒吧。” 周瞳欢喜接过:“多谢师叔!” 第二百六十八章 一去十年,江湖变天 清晨,方不碍在崖边吸食朝霞之气,吞吐之间,似有霞光从口鼻出入。但这只是他自家的感知,外间是看不出来的,这种感知来源于《阴阳经》中的前期吐纳准备,而非正式修行功法。 说实话,他对正式修行功法不太看得上眼,但试过这种朝霞食气法后,却觉有利于四肢百骸,所以延续了下来。 一炷香之后,他收功起身,远望群山,心旷神怡,只觉身体之中充满了力量,全身各处都有蠢蠢欲动之感,对此也更为奇怪了。 按理,早晚食霞、夜吞月华之类的修行法门,都是妥妥的炼气法门,修的是经脉,是气海,是神念,可自己修的这种朝霞食气法,为何却在修体上有那么大好处呢? 这么说来,掌门那一脸的俊俏模样,莫非是因为打小修行阴阳经的吐纳之法的缘故么? 想到这里,他不由摸了摸脸颊——却不知现在开始食霞,还来不来得及? 回到居舍前,就见周瞳又兴致高昂的在灶台边做饭,于是问道:“又打赢了?” 周瞳喜滋滋道:“一对兄弟,一个四层、一个三层,两个家伙不仗义,说什么对一个人也是兄弟俩齐上,对千军万马也是兄弟俩齐上,让我回山门叫人。他们这点本事何劳师叔下山?我就索性一个人干他们了,结果还真干赢了。这回得喝丹桂香了吧师叔?” 方不碍点头道:“可以,但一人半壶,那酒你挡不住。” 周瞳接了钥匙立马就蹦跳着去取酒,方不碍接过锅铲,翻搅着锅中的麂子肉,问:“七天打了三次,最近怎么了?” 周瞳打完酒出来,道:“弟子今天问了那两个家伙,他们说是有传言,咱们三玄门缺人,只要证明了修为实力,便有望上山,什么长老、护法、内门弟子等等,都有机会,最低也有执事、管事可做。传言还说,咱们三玄门是坊市之主,哪怕是名义之主不管实事,每年也有好多灵石可分。” 一锅麂子肉上桌,周瞳分好碗筷,把酒摆上,和方不碍对饮,方不碍一口闷了,吐出口酒气,道:“是什么人?” 周瞳道:“散布传言的人,并没有刻意遮掩,想来应该是没有隐瞒的意思,迟早会登门。” 方不碍点了点头:“那就等他来。” 如此过了两日,这天方不碍正在修行遁法,正殿前的风铃叮叮咚咚晃动起来,连续晃动了三次,昭示着山门下有紧急状况。 方不碍立刻疾奔下山,来到山门下,就见周瞳立于“三玄门”石碑旁,持镰挡在山道前,他的对面是条光着膀子的壮汉,手无寸铁。 但方不碍一见此人,便认了出来,这是十多年前失踪的湘南大豪万剑辛,他从来不用任何法器,因为他本人就是法器。 难怪周瞳不敌,万剑辛十多年前就是炼气圆满,如今似乎依然还是炼气圆满? 一个炼气圆满了十多年的大高手,周瞳怎么可能不扯风铃? 方不碍来到周瞳身边,问:“如何了?” 见了方不碍,周瞳嘴角搐动,溢出鲜血:“师叔,这是个高手,弟子敌不过” 方不碍抛了一枚灵丹过去:“你先退开。” 向前两步,方不碍问:“你是大豪万剑辛?” 那壮汉笑了笑:“没想到这么多年了,湘西还有人认得我。不敢说什么大豪了,一去十年,江湖变天你是三玄门的掌门?” 方不碍侧着头问:“你没打听清楚就上山挑战么?” 万剑辛哂然:“问这么多做甚?你若是刘掌门,我就认栽,你若不是刘掌门,那我就和你比划两招。” 方不碍又问:“然后呢?” 万剑辛道:“打赢你,一直打到刘掌门下山。” 方不碍想了想,向着万剑辛身后四周查看,却没看出什么异样,于是点了点头,掌中摸出一柄长剑:“来。” 万剑辛盯着这柄长剑缓缓道:“好剑。”说罢,双臂一震,两条胳膊上显现一道道青筋,如同青藤绽放,望之瘆人。 方不碍从来不知道什么是守,所以合身化为剑光,径直扑了过去。 万剑辛大喝一声:“好胆!”双腿八字分开,两只脚顿时陷入泥地之中,直至没膝,竟是将自己如同木桩一般,先钉在了原地。 誓死不退,这就是他的打法! 见方不碍人剑合一撞了上来,万剑辛双臂舞动,顿时在身前构筑成一道如光轮般的罩子,这罩子青光闪耀,如同万股铁剑。 一连串密集的金铁交鸣声,终于汇聚成一波极强的爆裂之音,狂风向着四面八方扫出去,已经后退了五丈远的周瞳顿时被狂风刮倒。 两人都是玩命的打法,没有任何花哨,方不碍没有用遁法,万剑辛也没有使出诸般法器,一攻一守,顷刻间便分出了胜负。 方不碍携剑倒纵而回,呛啷一声,剑回鞘中。 万剑辛则齐腰没入泥土里,只剩上半身还在地上。他的双臂上忽然惊现无数点殷红,渗出斑斑血迹,犹如红梅盛开。 万剑辛嗓音嘶哑,问道:“阁下何人?” 方不碍道:“我姓方。” 万剑辛皱着眉头回忆:“我似乎见过你。” 方不碍道:“十六年前,湘南排教第三支,多字堂。” 万剑辛瞪大了眼睛:“你是洪二的徒弟,那个小方?” 方不碍微微点头。 万剑辛叹道:“我就说嘛,你这人剑合一的打法,哪里见过,真正的不要命。我当时说过,你这么打架,是活不过三年的,看来是我走眼了。没想到,没有想到啊,你竟然到了如此地步,远超洪二当年了!一去十年,这江湖已经是你们的了你和你老师投了三玄门?” 方不碍摇头:“老师在濯水一战中殁了。” 默然多时,万剑辛怅然:“故人纷纷辞别也罢,今日是我栽了,要杀要剐,你一言而定,万某绝无二话。” 方不碍道:“我杀你做甚?你伤我三玄门弟子,我刺你六十四剑,足矣。” 万剑辛双臂一锤左右,将身子从泥土中拔了出来,走了两步,又转头问:“你不想知道我为何要来?” 方不碍道:“不管什么人胁迫你来,我三玄门都接了。” 话音刚落,一道声音传来:“有点意思,就怕你接不来。” 一条身影蓦然出现,如同鬼魅。 方不碍顿感极强的压力扑面而来,压得自己几乎喘不过气来,于是向后连退了七步。站定看时,眼前出现一人,看着有几分潇洒气度,相貌也自不俗。 “近日流言,便是阁下所传?”方不碍问。 “刘小楼呢?为什么不下山?”来人视线越过方不碍,望向他身后的山道。 方不碍再问:“阁下如此高人,为何行此下作之事?” 来人冷笑:“我下作?你们掌门干的事比我下作得多!他哪里有半点掌门的行事风范?活脱脱就是个土匪!” 周瞳挣扎起身,跳着脚大骂:“你是个什么东西?在这里凭空污蔑我家掌门?” 还待再说,被方不碍制止,方不碍对“土匪”两个字无感,所以对此人的谩骂并不以为意,再次追问:“阁下究竟何人?” 来人道:“我知道他在山上,你去告诉他,我姓关,让他滚下来见我,一天到晚躲在护山大阵里,算什么英雄好汉!” 第二百六十九章 三亩池塘 火光一闪,方不碍瞬间自原地消失,出现在两丈五尺外,堪堪避过关离的杀招。但他还是被罡风带了一下,肩上那片衣布碎如花蝶,片片飞落,露出一块乌紫色的瘀伤。 关离冷冷道:“你这招的确很好用,可惜修为太低,再多来几次就不用再打了,单是身上这些皮外伤,你恐怕就得养上两个月。” 方不碍长剑一横,并不多言,合身再扑,又是人剑合一。 但的确如关离所言,两人差距实在太大,关离没有使出全力,方不碍就已经吃了好几次亏,身上伤痕累累,如果不是遁法巧妙,屡屡于关键时刻逃出生天,此刻早已不用打了。 方不碍不是没有越阶和人斗过,几年前在秦岭之时,为了争夺有地火穴口的紫柏山,就凭着一口刚勇之气和死缠烂打的手段,生生逼得卧龙双煞弃山远走,那可是一位筑基初期加一个炼气圆满。 可眼下遇到的关离,不仅于去年真元滴液,成了筑基中期,而且出自名门——仙姥派的内门弟子,非卧龙双煞可比。 更何况方不碍还不能逃,他得护住山门,无论身上有多重的伤,都不能逃。 又是一阵金戈交鸣,永远不知守为何物的方不碍再次向关离斩出十七、八剑,关离又一次次全部挡住,然后顺势反击,给方不碍的左肋处再添一团乌紫。 就在方不碍以遁法闪出的同时,一声骨笛的呜咽响起,笛声中,一头灵豹凭空出现,咬向关离。 猝不及防之下,关离向后飞退,躲过了灵豹的抓咬,却没躲过灵豹紧接着喷出的火息,右鬓角顿时就被热炎燎上了。 关离惊怒一声:“好畜生!”蓝光泛起,在他身前出现一面如同冰晶般的盾牌,正是他的护身法器阴阳不测甲,用的是东海罕见的一对阴阳龟的龟壳所炼,在防范火行功法上极为有效。 阴阳不测甲的出现,尤其是那一道道如同海浪般刷下来的水蓝色甲光,顿时令灵豹止步不前,带着畏惧之色在关离身边转圈,却再也不敢进攻了。 这是关离和方不碍交手之后的第一次后退,也是第一次受伤,虽说严格来说只是一缕头发被烧,算不得伤,却依旧让旁边观战的万剑辛心内掀起惊涛骇浪—— 原来,炼气圆满居然可以和筑基中期斗个你来我往,原来筑基中期高修也会在炼气士手上受伤! 观战的万剑辛看得目眩神迷,出战的方不碍却感到手脚冰凉,一阵绝望。 因为关离不仅祭出了阴阳不测甲,还飞出一个大海螺,正悬浮在他头顶上,放着一圈圈七彩之光。 正是他的本命法器,奇音景幻螺。 方不碍虽说不识这件宝贝,却已经明显感受到了宝贝不可压制的澎湃之力:那螺口只是对着自己,尚未发音,自己便已经如立海中,有些站不稳了,而且双耳之内开始剧烈作痛,好似什么东西正在里面拼命挤压一般。 关离的脸色很不好看,一字一句道:“我没工夫跟你玩闹了,如果刘小楼再不下山,我就吹螺,如果你不想死,就让他下来!” 方不碍斜踏两步,立于三玄门碑石前,后背抵住石碑,让自己稳住身形,长吸一口气,再次抱剑:“来啊!” 关离摇了摇头:“不知死活……”随即掐诀念咒,嘴唇飞快唱诵中,头顶悬浮的奇音景幻螺肉眼可见的开始震动。 一道声音轻轻从螺口发出,听之如海底涡流阵阵,又夹杂着鲸啸豚歌,一道道传来,直入神念深处,让人如坠漩涡,一圈一圈,在漩涡之中飞速向下,坠入无尽深渊,却又好似整个身体被卷到一处极小的空间里,被挤压得粉身碎骨。 方不碍再也撑不住,身子向后倒去,完全靠在了三玄门碑石上,努力让自己不摔倒,但却在一点一点向下出溜。 灵豹在他身前左冲右跳,想要为他挡住螺音,奈何这螺音却是直击人心深处,非是它可以遮挡过去的。 就在这时,螺音忽然顿了顿,却是方不碍身边又多了两人,星德君和周七娘。 两人一左一右架住方不碍,真元输入他经脉之中,助他疗伤的同时,立足不倒。 星德君又取出一件玉罗盘,周七娘取出一面铜镜,联手共抗关离。 关离只是顿了顿,道了句:“原来三玄门不止两个人?也罢,一起出来受死,免得我多费一番手脚!” 螺音再起,音色没变,威力却又加大了许多。 星德君和周七娘脸色同时翻红,额上汗珠滴滴答答流成了河。 关离冷笑,掐诀更快,螺音威力愈发强劲。不仅压制得方不碍、星德君、周七娘三人无法动弹,同时还有余力攻向乾竹岭上,尝试引动某人下山。 周瞳依靠着树桩,手指关离破口大骂,从他姑姥姥的姑姥姥的姑姥姥开始骂起,各种匪夷所思的污言秽语涌向关离,试图干扰关离唱咒掐诀。 周瞳前几年学自江湖间的谩骂果然建功,关离被骂得险些破了道心,不得不停了吹螺,一道真元弹去,将周瞳彻底干晕。 海螺音再起,一声声、一道道,连绵不断,吹响了乾竹岭绝顶。 绝顶上的刘小楼闭目趺坐,正在感受着丹田气海之中的巨大变化。 从参谒青竹八光鬼神阵的囚笼之势,刘小楼悟到了“抱团之道”,于是真元开始自发抱团。 过去的两个月,气海内先是出现一丝丝云霞,都是真元凝聚抱团而成,接着,云霞相互抱团卷动,化为一朵朵乌云,之后是乌云密布,云层越压越低、越聚越厚,将气海上方全部占满。 可如此厚重的乌云,却始终降不下半点雨滴。 直到螺音传上乾竹岭,那搅动起来的漩涡也同样传到了刘小楼的神念之中。 很快,在螺音的压力下,乌云转动起来,越转越快,向着中心的那个点汇聚而去,沉静了多日的气海,就这么风云际动起来。 于此同时,刘小楼身边也出现了一股无形的旋流,将周围的灵力疯狂吸卷过来,由全身穴位涌入气海。绝顶上的灵力顿时为之一空,旋流为之一滞。 很快,旋流便找到了新的目标,直接卷向石缝,大量灵力自石缝中被卷了出来,疯狂投入刘小楼的气海。 某一刻,乾竹岭的天空中平白划过一道闪电,这闪电好似天外而来,直落刘小楼气海,在气海内旋转的乌云之中划出道道电光:哧哧咔喳——电光如银蛇闪耀,雷声滚滚,气海之中翻天覆地。 一点雨丝自乌云旋转的中心处落下,滴在了黄龙剑上。 黄龙剑抬起龙头,仰望雨点来处,很快就见到了第二滴、滴三滴…… 雨越下越大,整片气海天空都在下着大雨,雨中带着的充沛真元浇在黄龙剑上,让它欢快舒爽的飞跃起来,跃至高处,一头扎进了乌云里,在雷电之中畅游。 说时慢,其时只在十几个呼吸之间,气海之中便雨收风歇,隐隐显露蓝天白云。蓝天白云之下,是一座三亩大的池塘,池水只有一个人身那么深,但黄龙剑却在里面畅游,游得很是酣畅! 第二百七十章 写还是不写? 此刻正是午时,乾竹岭上凭空一道闪电划过,只存在了半个呼吸。 因为与日光相伴,山外便看不大真切了,但岭下相斗的几人却目睹了个清清楚楚。 这道闪电劈在了半山腰一株小榕树上,劈得榕树抖了三抖,随后又传到了周围几棵树上,顺着相接的树冠一棵棵传递下来,直到山门下,最终在山门下劈出个三尺见方的深坑,地下的泥水很快渗出,将这个深坑填了一半。 白日天晴而电闪,此天地异象也! 这些人里头,就数关离眼界最开,毕竟是东西二仙宗这种大门派出身,宗门里多有破境之时天现异象者,电闪于晴空是比较常见的现象,故此当场就认了出来,也无心再斗下去了,飘然后退,向着山上张望,眼神中满是惊异。 方不碍等人陡然感到压力一解,各自喘息不已,周七娘过去一旁扶起周瞳检视伤情、喂服丹药,星德君则与方不碍面面相觑,疑惑不已。 俄顷,就见山道上出现一人,大袖飘飘,翩然下山,正是刘小楼。 来到山门前,拱手道:“关道友,又见面了。道友千里迢迢而至我乌龙山,所为何事啊?” 关离眯着眼睛打量刘小楼,缓缓点头:“刘小楼,你居然破境了,很不错。” 刘小楼笑了笑:“托福,托福,努力多年,不过刚刚望及道友项背而已。” 关离道:“你倒是有些自知之明。” 刘小楼笑了笑,道:“关道友大费周折,在山下如此折腾,我本该早些下来的,无奈闭关之中,无暇旁顾,想必道友能予谅解。” 关离道:“你刚才问我为何而来,你自己心里没个数么?” 刘小楼偏着脑袋想了想,问:“是欠条的事么?想来关道友已经将欠条还清了吧?” 关离恨恨道:“那张欠条,你找我,我还你就是了,为何交给浮山岛?” 刘小楼道:“欠债还钱嘛,我也没有别的恶意,就是离你们东海太远,我又比较忙,难得有时间过去一趟。当初你也说过,三个月内来找我还账,可结果呢?当然,我也理解你,修行肯定比较繁忙,所以我就转给浮山岛了。这是好事,你能平了欠账,再无心结,我也没了牵挂,对大家的修行都有利,你说是不是?” 关离怒道:“可你知道浮山岛拿着欠条干了什么?” 刘小楼很惊讶:“应该是找关道友还钱吧?欠条嘛,还能做什么?” 关离道:“他们拿着欠条要挟我,让我去压服长鲸帮!” 刘小楼不解:“我记得那欠条也没几个灵石吧?你还他们就是了。怎么还受要挟了呢?” 关离道:“你知道他们利滚利算出多少灵石来?” 刘小楼给他支招:“不管他们算多少,不合规矩的利,都不要给就是了!” 关离瞪着刘小楼:“原本是这么回事,可你跟他们说什么骆宁?说什么金庭派赵管家?说什么聚星岛孤山?” 刘小楼挠了挠头:“这不是得说清楚来龙去脉嘛,不然人家怎么相信这张欠条可以收到钱呢?” 关离道:“所以你说我为什么会被要挟?” 刘小楼伸出大拇指,赞道:“这么说,关道友帮他们压服了长鲸帮?了不起!果然是名门大宗子弟,一言而定一宗气运!” 关离顿时被噎得说不出来,半晌方道:“没错,压服了。但你知道我付出了什么吗?” 刘小楼道:“这我哪里知道,又不关刘某的事。怎么,关道友还想从刘某这里再把好处要回去?那关道友是真的想多了。说实话,这张欠条我自己都没收回半块灵石,是白送出手的,所以你找我找不着。” 关离大怒:“你真是损人不利己!轻飘飘送出手,我却被你折腾得半死,现在还欠着别人大情分,都不知道该怎么还!今日你也不要找什么借口了,我就问你,这件事怎么解决,你给拿出个章程来,若是让我不满意,我便堵住你家山门,你们这帮三玄门的人,以后一个也别想出来!” 刘小楼问:“关道友想要什么章程?” 关离伸出一个手掌,道:“五百灵石!拿五百灵石给我,我去还掉那份人情,你我天各一方,再无瓜葛!” 刘小楼忽然笑了:“五百!关道友当真好算计,我却不知,什么人情需要五百灵石来还?说句不好听的,关道友你别看是名门子弟,可当年便是穷鬼,你究竟见没见过五百灵石长什么样?嗯?见过吗?” 关离脸色通红,道:“我乃寒门子弟,的确家世不显,但这不是你辱我的理由!” 刘小楼收起笑容,一脸郑重,躬身道:“是我失言。但五百是绝对不可能的!” 关离道:“四百!” 刘小楼道:“没有!” 关离道:“最少三百,不能再少!” 刘小楼道:“关道友不如听一下我的章程。” 关离道:“你说。” 刘小楼指着受伤的方不碍:“这是我三玄门长老,被关道友打伤” 又指着周七娘怀中昏迷的周瞳:“这是我门下弟子,同样被关道友重伤这是孩子不是亲娘的亲娘,你看她多痛心?你说两个身上受伤,一个心上受伤,你说你该赔偿多少丹药钱?我也不管你多要,至少三瓶参元丹、三瓶豹胎丸!你身上想来是没有这么多灵丹的,那就还是折合灵石吧,算你五十块灵石不多吧?很公道!” 关离顿时被气乐了,笑得喘不过气来:“哈哈哈哈你你凭什么?哈哈” 刘小楼很严肃的劝告他:“关道友,你打伤了人,不仅不愿赔偿,还恶毒嘲笑,你想过后果没有?现在改正还来得及。” 关离笑了片刻,摇头道:“赔偿?若是没有呢?你又待如何?” 刘小楼道:“若是没有,那就和上次一样,再写欠条便是了,这次我不急着让你三个月还钱,我给你一年时间,慢慢还。” 关离手指刘小楼:“不写,你要怎样?” 刘小楼道:“不写,便只能将你一根绳子绑了,绑到你认账为止。” 关离再次大笑:“哈哈哈哈,绑我?你凭什么?还一根绳子,哈哈哈哈” 刘小楼从怀中摸出一根绳索,展示道:“就是这根,关道友不信么?” 关离仍旧大笑:“你试试看!”却没有之前那么狂傲和不屑了,笑声中,身旁一道水汪汪的蓝光闪耀,正是上等护身法器——阴阳不测甲。 还是那句话,毕竟是大宗门的子弟,有些见识,看了玄真索,便觉这根绳索似乎颇有玄妙,多了几分慎重。 刘小楼提醒道:“关道友小心,刘某要绑你了。” 关离冷笑:“哼哼” 刘小楼将索一抛,关离立刻闪入蓝光之中,就见蓝光忽然一灭,落在泥地上,关离已被玄真索绑了,扑通跌倒于地。 关离惊骇莫名,张着嘴想说什么,却半句也说不出来,事实上他此刻仍有反击之力,玄真索绑人却困不住气海,他依旧可以祭出本命法器奇音景幻螺。可这一瞬间,他处于极度震惊和慌乱之中,哪里有工夫去想别的,根本没有注意到气海的问题。 他没有注意到气海,刘小楼却一直警惕着关离气海中本命法器的反击,见关离的反击没有打出来,抓紧时间上前两步,一拍他丹田,彻底将他气海封住,这回才算是真正拿下了。 一张笑脸贴到关离眼前,问道:“如何?刘某说到做到,这欠条,你写还是不写?” 第二百七十一章 不一样的老师 “瞳儿,你这饭菜做得还算不错,但总是缺了些东西,也说不清究竟缺的是什么……也不是灵力。” “是,掌门。” “方长老以为如何?” “缺了些灵味。” “这么说,好像还真是,就是那股子灵味,总之还得跟大白和小黑学着些啊。” “我看见那两个家伙有时候会往锅里吐口水。” “啊?有吗?” “掌门,我也见过。” “什么时候?” “掌门您骂它们的时候。” “两个畜生啊……你们见了也不说一声?还美滋滋的吃?” “的确有灵味啊。” “你们不嫌恶心吗?” “掌门你也吃得津津有味啊。” “……瞳儿,以后还是不要学那两个畜生了。” “是,掌门。” “瞳儿,这盘菜你拿去喂姓关的吧。” “是,掌门……可我没往里吐口水。” “我没说你往里吐口水啊,你怎么回事。无端端怀疑本掌门!” “没有没有,弟子就是解释一下……” 周瞳端着野菜炖山鸡,来到风雨连廊边,廊柱下绑着的关离已经饿了七天,哪怕再能辟谷,对美食的追求依旧是人的本能,此刻精神头便很是萎靡不振。 原本看着池边亭中那几个家伙大快朵颐,嗅着传来的香味,他早就垂涎欲滴了,但此刻面对周瞳端来的菜,却很是抗拒。 “不吃!” “还那么硬气吗?姓关的,你七天没吃饭了!” “不吃!” “汤喝不喝?” “不喝!” “嘿,算你硬气!饿了七天不吃不喝,放在我们江湖上,你也算一条好汉!行吧,我看你能撑几天。” “换灵米粥。” “什么?” “这盘菜你吐口水了,换米粥。” “我特娘的没吐!” “我听见了,你吐了。” “你哪只耳朵听见了?” “刚才,说你生气的时候会往锅里吐口水……” “那是我吗?你饿得幻听了吧?再说我好端端生什么气了?” “你家掌门昨夜骂了你两句,我也听见了。” “你娘……那是骂吗?那是我家掌门指点我修行,是对我的爱护!我感恩还来不及,怎么可能生气?你自己摸着良心说,你老师骂你的时候,你会生气吗?” “会。” “对嘛,师恩如海,将心比心,你我都是一样……什么???” “我会生气,将心比心,你也会。” “你胡说八道,怎么可能生气?那是你老师!” “老师又怎么样?他对我不好。” “对你不好?对你不好会收你为徒?会带你修行?会教你功法?” “他收我是因为一个赌约!带我修行,修的是什么?钓鱼、养鸟、插花、种草!什么功法,都是我偷学的!” “……我十二岁入门,叫他师父,他十五岁才丢给我一本功法,让我可以修行经脉。你知道是什么功法吗?《正经法》,坊市上三块灵石一本的功法!我起初不信,攒钱去买了一本,他个娘,比我买来的功法还不如,还缺了好几篇!” “……我这一身本事,都是偷学的,为了偷学师兄弟们的功法,我被他打了多少回?被他禁足了多少次?” “……想知道我是怎么筑基的?我告诉你,这筑基丹,是我自己想办法挣钱去买的,我辛辛苦苦,出生入死多少次,攒了十五年,才攒够九百六十块灵石,排队又等了两年,买来一枚筑基丹,不然你们以为我怎么那么穷?” “……我为什么十几个灵石都拿不出来?我告诉你们,我上个月刚把欠债还清,又被浮山岛讹上了,为了帮他们压服长鲸帮,我说动了一位师叔,又欠了三百六十块灵石的账!” “……你们拿欠条给他,我可以还,我不怕还账,我这三十年,每天都在还账!可你们跟那个独眼的家伙说什么洛小姐?说什么聚星岛?提什么金庭派赵氏?浮山岛知道了,拿去跟我师父说怎么办?我师父非打死我!” “我和师父有什么仇?我也想知道!我也想知道,为什么他酒喝多了以后就喊我孽种!” 长久的沉默之后,一张纸笺飞到关离跟前,随即嘭的燃烧起来。 这不是符,而是一封信,在火光之中,关离看见信笺左侧的一行行字飞快化为黑灰:“仙姥派诸位长老……贵派关……伤我长老……领人……” 关离扭脸,望向亭中的刘小楼,刘小楼道:“原本想着你不写,就给你门中写信,让他们派人过来领人的,现在嘛,算了,再想别的办法。” 关离沉默少时,忽然道:“放开我,我写欠条,不就五十块灵石吗?我写!” 刘小楼人在亭中,指尖轻弹,一股醇厚的真元弹出,直入关离气海,将封住气海“瓶颈”的一道真元卷走,关离顿时连声咳嗽,真气通畅了。 气海解封后,关离挣扎起身,但七天七夜不吃不喝,身体却很虚弱,起身时一阵头晕目眩。 周瞳给他又端来一碗灵米粥,和刚才的野菜炖山鸡放一起,递过筷子:“放心吃吧,没吐口水!” 关离默默接过米粥,夹着鸡块开始吃起来,起初小口小口,很快便狼吞虎咽,连下三碗。吃罢拍了拍肚子,赞道:“这米粥真好。” 周瞳收拾碗筷,哼哼道:“鹅羊山的灵米,开玩笑呢?荆湘第一!上门打人还给你好吃好喝,你就乐去吧。” 关离不再回嘴,接过周瞳递过来的纸笔,很快写了一张欠条。 写完后道:“可以走了么?你放心,关某欠账欠了几十年,从无抵赖之举,若是不信,可以将我阴阳不测甲扣下,至少值上百灵石。” 刘小楼问:“你在仙姥派那么不受老师待见,怎么挣灵石?” 关离道:“出海。” 刘小楼道:“你这法器还是留着护身吧,若是死了,我找谁要债去?不过你记得啊,我是要收利息的,放你走人可以,你却要好自为之。” 关离点了点头,转身就走,却听身后“嗖”的一声,有物抛来。 转手接住,却是块灵石,抛来灵石的方不碍道:“借你恢复一下真元,不算利息,不用写借条。” 刘小楼“戚”了一声:“你倒是好心。” 关离拱了拱手,走出两步,又转身道:“我门中有位师兄,修行剑法时,喜在潭底,你们这里就有池子,可以试试。” 第二百七十二章 乌龙山特色菜 送走关离的当天午后,便有熟人登门,正是彰龙派内门弟子臧千里。 在彰龙派约定俗成里,臧千里也是三玄门的勾兑人,所以他的出现并不奇怪。见了面后,呈上各色礼物,拱手道贺:“大喜大喜,恭贺贤弟破境,七日前臧某正在山中小憩,见天现异象,可谓万仞峰头一线光,遥见白驹踏银霜!故此连忙打探,查知是贤弟破境,真正为贤弟欢喜啊。” “哎呀呀,臧兄吟得好诗,是哪位前辈的大才?” “不敢,臧某偶有所感。” “臧兄大才,小弟拜服,快请快请!臧兄不是我说你,不过是破境而已,来就好了,还带什么礼物?” “贤弟破境,此乃大喜之事,焉能空手登门?这是宗门白长老嘱咐的,愚兄只不过是多加了几样而已。” 刘小楼接过礼单,看着上面写的礼物:灵米百斤、灵酒十坛、灵石五十块、各色灵丹十瓶等等,不由眉开眼笑,指着后面的五金八石、玉珏灵材等礼物问:“这些想必是臧兄加的了?多谢!多谢!” 臧千里道:“谁不知你是阵法高师,愚兄自然要照方抓药了,哈哈。” 因是老熟人了,刘小楼也在乌龙山上让他选了一个地方建别邺,所以也不跟他客气,引入亭中就坐后,打趣道:“臧兄真是掐着点登门道贺啊。” 臧千里也不隐瞒:“说句实话,毕竟是仙姥派的人,又与你家是私人恩怨,宗门里也不好强自出头,但我保证,白长老一直是关注着的,但凡真有不可言之事发生,定然要出手的!” 又笑道:“所幸宗门里也没看走眼,贤弟你不仅大获全胜,而且还借此机缘破境,当真令人惊喜连连。” 刘小楼谦虚道:“能有这般机缘,都是托白长老的福,托臧兄的福。” 当下,山上摆下酒宴,周瞳搞了四个硬菜,分别是竹笋炖鱼、泥炭叫花鸡、竹筒烧黄丁、野菜炒腊肉,丰厚的招待了上山道喜的臧千里。 宴罢,臧千里又道:“鹅羊山的灵稻又该收了……” 刘小楼立刻道:“我这就让瞳儿去帮工!不收个三百斤他就别想回山!” 臧千里连连摇头:“瞳儿是你弟子,也是我弟子,怎么能让自家弟子去收粮?当然是去监工!我鹅羊山臧氏人少,这两年又陆续开垦了五千亩灵田,实在缺乏可信之人帮忙,还请贤弟一定要鼎力相助,让瞳儿去鹅羊山监工,解我臧氏燃眉之急,当然,对他也是一种历练,不知可否?” 刘小楼笑道:“总之人交给臧兄,臧兄怎么安排,我不管了。” 当下议定,臧千里给了周瞳一块木牌:“后日持牌入鹅羊山,我兄百里会有安排。” 周瞳上次相助锦屏山酿酒,着实挣了不少,很盼着这种派差,此刻自然喜笑颜开。 将臧千里送下山,周瞳喜滋滋去收拾碗筷,刚捯饬好,又有人登门拜山,这回有些出乎预料,来人竟是灵虬宗长老波不平。 当年在洞庭君山,灵虬宗掌门巴天佑看不清三玄门几位客卿的路数,便让长老波不平出手试探,结果踢到了铁板上,被南海剑修宋阿虾半剑重伤,后来刘小楼还去给他送过灵丹疗伤,所以这位依旧算得熟人,只是后来这几年一直没有来往。 波不平上山后道明来意,原来也是闻讯之后前来道贺的:“恭贺刘掌门破境,我宗特备薄礼,聊表敬意,还请刘掌门笑纳。” 主礼是两件法器,一个是酒壶,一个是食篮,都不是斗法之用,且为下阶法器。带有储物法器之意,却又非储物法器。 小小的酒壶可盛两坛三斤,放在酒桌上,感觉怎么倒也倒不空;那个食篮也同样如此,一手便可轻松提着走,但实则内分四层,可装下十二碗饭菜。 两件玩意儿虽然品阶不高,却很有意思,是大宗门宴客时常备之物,过去刘小楼一直说,此类法器皆是毫无必要的东西,浪费灵材,还让人玩物丧志,如今有了,顿觉爱不释手,以宗门底蕴称之。 除了两件法器,波不平还带来一封灵石,计二十块,令刘小楼对他们大生好感。 “你我两家,同受太浮金顶所辖,但你虬龙山是大宗,我乌龙山是小宗,何必如此多礼?波长老,过了,过了……” “呵呵,刘掌门喜爱就好。当初波某受伤,还是刘掌门送来丹药,波某才好转得快了,赶上了金庭山大战。说起来,刘掌门于波某也有相救之恩。” 纵是刘小楼脸皮再厚,此刻也忍不住老脸微臊,他当初可是把白长老给波不平疗伤的心基仙血丹调了包,换成了养心丹。 不好意思就这个话题展开,当下笑纳:“客气客气,那某就敬谢了。” 波不平是灵虬宗长老,多年筑基中期高手,乌龙山自然不会怠慢,刘小楼当即吩咐:“瞳儿,摆宴!” 周瞳连忙去大库中取材,又去竹林后挖笋,方不碍见他忙不过来,也上前帮忙,纵身跳崖,去乌巢河里抓鱼。 灶台前一通忙碌,很快便又搞出四色大菜,都是乌龙山特色,包括竹笋炖山鸡、泥炭叫花鱼、竹筒烧腊肉、野菜炒黄丁,热气腾腾四大碗摆了一桌。 席间,波不平道:“刘掌门百尺竿头更进一步,我灵虬宗上下共感振奋,念及当初两家并肩作战之谊,巴掌门言道,一定要向刘掌门道贺。只是近月以来,香溪河的李无涯多有挑衅之举,巴掌门不得不坐镇虬龙山,不敢或离半步,故此才由波某拜山。” 刘小楼叹道:“真是难为巴掌门,那么多年了,一直对刘某念念不忘……某才破境七日,波长老的贺礼便到了,实在感激涕零。巴掌门,真吾友也!” 波不平也感叹道:“是啊是啊,巴掌门一直念着刘掌门呢,他始终不忘与刘掌门当年临别时的约定,常对我们说,三玄门刘掌门此人,仗义豪爽,曾说有事请他,他必到的!” 刘小楼举杯:“来,我等共敬巴掌门一杯,知我者巴掌门也!小方,瞳儿,举杯!” 酒饮完,刘小楼招呼:“吃菜吃菜,尝尝我家弟子的厨艺如何。” 波不平连连点头:“好吃,食材好,手艺高,也预示贵派兴旺之象。奈何巴掌门与敌对峙,尝不到这么好吃的菜,真是遗憾得很。” 刘小楼劝慰道:“不遗憾,你回去时,多带一些,让巴掌门好生尝尝就是了。来来来,吃,动筷子啊?对了,换一种新酒,丹桂香,这是神雾山的酒……波长老,怎么了波长老?” 方不碍实在忍不住了:“筑基都这么说话吗?有事就痛快明说,好不好?急死个人!” 第二百七十三章 刘掌门再出山 当年濯水一战后,灵虬宗从巴中败退,跟随彰龙派东迁,被彰龙派安置于势力范围最北端的虬龙山,大约在乌龙山东北方向三百多里。 灵虬宗是个大宗门,除了没有金丹之外,实力其实非常强劲。掌门巴天佑是筑基后期,波不平、秦飞山两个长老也都是筑基中期,门中还有几个太上长老、核心执事都是筑基初期。 筑基修士加起来有十人! 此外,还有炼气弟子、执事和管事六十余人,和三玄门相比,妥妥的庞然大物。 当初,荆湘、江南各宗会斗金庭山时,如果不是三玄门有林双鱼等几个南海剑派的客卿,还真就要被灵虬宗欺负得死死的,没有什么客气话可言。 因此,彰龙山对灵虬宗还是相当拉拢的,划给他们的方德山有一口灵眼,而且还专门更名为虬龙山,以此表示看重。只不过与他家原来在巴中的虬龙山相比,这座新虬龙山的灵眼大为不如,让灵虬宗近些年的修行遇到了比较大的困难。 仗着家底厚实,靠着彰龙山的灵石划拨,他们倒也挺过来了,这却并非长久之计。 当时巴天佑等人也去了洞庭湖上古洞府,以折了一名筑基弟子为代价,拿到了一张古符,不是符文,是正宗的法符。 谁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法符,波不平也不说,总之灵虬宗于月前和人斗法时动用了这张法符,然后借此发掘出了又一口灵眼。 “这是好事,恭贺贵宗了。后面的就好猜了,那个什么香溪河的李无涯想必是眼红了?灵眼开在了哪里?他家离你们发现灵眼处很近?”刘小楼问。 “灵眼离我虬龙山很近,只有五里,估计与我虬龙山灵眼同属一脉,而距香溪河有十五里,三倍于我,很明显当属我虬龙宗。最重要的是,那灵眼是我家巴掌门用符打出来的,归属极为明确!”波不平忿忿道。 刘小楼问:“那李无涯怎么说?明抢了?” 波不平气道:“那厮极不要脸,说是我家掌门用符打在他身上,故此惊现灵眼,这灵眼便天然属于他,是他用身子骨和气海换来的。你说这……要不要脸?” 此言一出,举座皆惊。 周瞳下意识道:“厉害……” 方不碍点头道:“是个人物。” 刘小楼很是神往:“妙!” 波不平愕然:“……” 因为此言,三玄门上下对这香溪河李无涯很感兴趣,于是波不平继续介绍:“香溪河李氏是个大世家,李氏族人众多,势力不小,占据香溪河两岸百里,在北边很有名气。李无涯本人与巴掌门修为相仿,李氏各房皆有杰出英才,十分棘手。” 棘手是肯定的,不然波不平怎么可能专程跑来请援? 又讲了许多双方对峙的现状,方不碍听得很是心痒,目视刘小楼,那意思是想去试试。 但刘小楼怎么可能这么轻易让他去?说到底,方不碍只是个炼气圆满,就算自己这个筑基中期的三玄门第一高手,也是不可能随便被人忽悠了就去的。 凭什么? “如此说来,香溪河李氏很强啊,既然贵宗占着道理,为何不向太浮金顶请援?随便去一个长老,不,都用不着哪位长老出面,请咱们宗门里的大天才屈玄出面,不信李氏还敢强抢!” 波不平叹道:“我们是去过太浮金顶的,也见了白长老,但此事关系不小,宗门里也为难。刘掌门可能不知,香溪河李氏是郁木洞附庸世家。” 刘小楼明白了,郁木洞也是天下正宗之一,就在彰龙派北边,比彰龙派实力略差,却也差不到哪里去。这家宗门严格来说也是荆湘宗门,但青玉宗邀请他们东征金庭时,没有叫动,因为人家和太元总真门关系极好。 太元总真门是天下十大宗门之一,以符法著称,郁木洞当然要死死绑住这棵大树。 打了小的,老的势必出面,你能叫人,对方也能叫人,最后注定会演变成一场不可收拾的大战。 当然,彰龙派也不是不管,白长老的意思,是准备去和郁木洞讲道理,可灵虬宗却不赞成这个办法,他们对这个灵眼志在必得,一旦双方进入讲数的节奏,结果就不好说了,若是郁木洞付出某方面的重大代价,一定要拿到这个灵眼,彰龙派这边退步忍让,那可就没有办法了。 这可不是杞人忧天,彰龙派濯水大战的损失,到现在都没有缓过来,巴天佑不敢去赌屈掌门的决心。 所以,这件事目前还是两家附庸之间的争斗,并没有上升到宗门这个层面,而巴天佑首先想到的,就是当初和刘小楼的约定——有事我必到的。 “说句实话,既然巴掌门这么说了,你也上了我乌龙山,我可以给你交个底,没二话,我必到!” “多谢刘掌门!巴掌门果然没有看走眼,刘掌门不愧是乌龙山豪杰出身,最是仗义!” “老波,你也不用给我戴高帽,别看我刚破境,可也才真元滴液,加我一个,能起到多大作用呢?依我之见,咱们彰龙一系那么多小宗,多请几个不好么?明玉山庄、东溪、郑家、黑虎寨、长山剑门、龙白宗等等等等,这不是都有高手吗?” “刘掌门太谦虚,谁不知您是大阵法家?有您出面,一个顶十个!” “太客气了老波,把我捧那么高,摔下来的时候可是会很疼的。再说我刚破境,也还需要时日稳固修为,你可能不太清楚,我们阵法师巩固修为是需要炼制阵盘的,在大量反复炼制中,那个什么……这就需要……咳……大量灵材以及灵石之类,咳咳咳……” “刘掌门放心,关于出征的开支,鄙宗已经考虑好了,只要刘掌门出面,不论最后胜负如何,一并给付三玄门灵石百块,绝无二话!” “哦?这合适吗?都是同门……” “不仅有灵石,更有宗门功劳可记。来前白长老答应了,只要刘掌门相助,便可记功三转。” “白长老答应了?” “若有半句虚言,叫我天打五雷轰!” “这么说,是白长老让你来的?” “正是。” 宗门记功,这个是各家依附小宗都非常看重的,因为用处很多,关键时刻甚至可以保全宗门安危,所以这个诱饵比那一百块灵石…… 嗯,都挺吸引人的,刘小楼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好,追问道:“我刚才说的那几家,你去过没有?他们愿意出手吗?” 波不平道:“还是那句话,鄙宗更希望刘掌门相助,那几家说实话,呵呵……” 刘小楼又一次确认:“无论胜败?” 波不平确认:“无论胜败!” 刘小楼点了点头,向方不碍道:“人家诚意那么足,那咱就走一趟?” 方不碍点头:“走。” 波不平大喜:“多谢刘掌门!多谢方长老!” 餐罢,刘小楼和方不碍简单收拾一番,叮嘱周瞳去了鹅羊山后好生监工,便与波不平下山了。 出了乌龙山,刘小楼实在憋不住了,向波不平交底:“老波,我跟你说实话吧,反正现在你想赖也赖不掉了,一百块灵石我必挣的,三转功劳我也是必记的。” 波不平问:“刘掌门要说什么?” 刘小楼捧腹大笑:“我那些客卿都不在湘西,我可叫不过来啊,哈哈哈哈!” 第二百七十四章 巴天佑的苦恼 虬龙山整体上要比乌龙山小很多,大约只有乌龙山的一半,但无论山崖还是山谷,不管是石峰还是密林,整体上都显得很有灵秀之气。 比如那高崖上的飞瀑一股股垂于半空而渐渐消散,又比如那一棵棵老松横生崖壁而奇形怪状,还比如那山头间飞翔的一只只大鸟鸣唱和旋舞,更有那山道边偶尔可见的灵花灵草…… 尤其是后者,刘小楼一路上山,便见了不少,有可用于养心丹炼制的香云草,有可用于虎骨丹炼制的大桂黄芪,有可用于参元丹炼制的地龙乌骨参…… 如此这般野生于自然,却无人问津,尽显虬龙山蛮荒气象。 刘小楼一边大赞,一边顺手摘了,向波不平道:“贵山真是钟灵毓秀、人杰地灵啊,就连这野花野草都是如此的别具一格,真是美观大方,好多我都不认得,只是看着就喜欢。相比之下,我那乌龙山土里土气,颇不如也,摘几朵回去装点一下山门,老波你不要笑话我,否则我会翻脸哦,哈哈哈哈……哎?这朵也好看,十二朵花瓣的,漂亮!” 波不平嘴角抽搐,深吸了一口气,不再为他和方不碍导游山水之趣,开始催促:“刘掌门,咱们快一些,过了前面的山就到天溪崖了,巴掌门就在天溪崖恭候大驾。” 刘小楼问:“不是说先上贵宗山门天雄峰么?” 波不平道:“是我担心天溪崖那边掌门他们的安危,还请刘掌门见谅。” 刘小楼笑道:“也好,去看看情形再说。” 情形果然有些紧急,见到刘小楼的时候,掌门巴天佑极为郑重且热情上前紧握双手,握得刘小楼手掌一阵生疼。 “哎呀呀,终于来了,贤弟终于来了啊!” “巴老哥,你打招呼,我能不来吗?” “贤弟果然言出如山,说必到就必到!” “好了好了,巴老哥,说说情形如何吧,你这手劲够大的。” “来来来,先过来拜见三玄门刘掌门,你们大都是见过刘掌门的,没见过的谭老叔、虫哥、桂大姐也是听说过刘掌门大名的,此番刘掌门大驾出山,我等之急也算有解了……” “恭贺刘掌门破境,修为大进!” “啊哈哈,几年不见了,秦长老一向可好?” “见过刘掌门!” “采菘老弟脸色如此煞白,这是怎么……” “他昨日被香溪河的李华彬伤着了。” “惭愧惭愧,艺不如人。” “这就打上了么?那么欺负人?胜败兵家常事,采菘老弟不必如此,回头咱们打回来就是了。” “拜见刘叔!” “哎?巴小天?你也筑基了?什么时候的事?巴掌门你可以啊,虎父无犬子!你这筑基丹怎么搞来的?透露透露,这是我门中长老小方,名不碍,一直苦于无丹筑基……” “是屈掌门专门赐下的,屈掌门很喜爱犬子,故此请托了天姥山,天姥山便在年初炼丹时多炼了一枚,成就了犬子。” “哦哦哦,贵宗果然不愧彰龙山肱股啊,我三玄门就没这好命了……” 当年金庭山一战,巴天佑聚齐门中精锐参战,连他自己在内,当时去了八个筑基、四个炼气后期以上弟子和执事,眼下都在天溪崖,所以在场大部分都是熟人,他们也大多见识了当时刘小楼惊艳的表现,故此对他都十分热情,目光中也都非常尊重,让他老怀大畅。 见过之后,巴天佑带着刘小楼登崖,向他介绍:“对面那座山坳背面,就是李贼营寨,就目前所知,李无涯、李无慧都在,剩下李无真、李华彬、李华鸿、李知朔等悉数到场。昨天结阵打了一场,李氏列阵者三十八人。” 来的路上,波不平就跟刘小楼详细谈论过香溪河李氏,这个世家目前以“无”、“华”、“知”三代为主,刚才巴天佑说的这几个,都是李家最核心的人物,更是有李无涯、李无慧两个筑基后期,相当难缠。 “他们结的什么阵?” “不知,但以符法为主,可出万箭、万刀、万盾,打起来很棘手。说句实话,我灵虬宗的千蛇阵处于下风。” “巴掌门什么章程?” 巴天佑沉默了下来,一时无语。看他那样子,应该是这几日吃了些亏,信心不太足的样子。也难怪,李氏两个筑基后期、三个筑基中期,修士数量虽然不如灵虬宗,但高端战力却比灵虬宗高出一截,巴天佑有信心打赢才怪。 除非宗门大举来援,但如此一来,事情就闹大了,这是彰龙派目前不愿看到的。 “除了李氏本家,他们还有别的援手么?” “目前没有,但李氏倒是说了,我灵虬宗如果请援,他们也会请。” “这样啊,难怪。这么说来,我若修书一封,将我那些客卿招来助战,其实反而不好?” “是否招来,贤弟自择,愚兄不便多加置喙,但这几日我也深思熟虑过,请贤弟前来,不是帮忙打他们的,是请贤弟来主持公道的。” “主持公道?巴兄是想议和了?” “白长老说,他愿意出面主持,和郁木洞议和。议和我没意见,但不能由宗门里出面议和,那样我没有任何说话的份,这里就很难保住灵眼,这口灵眼我势在必得。” “巴兄,我三玄门也是彰龙山一系,我去出面议和。合适吗?人家李氏能同意?” “三玄门不可以,贤弟却可以。贤弟是丹霞派的人,是神雾山苏家的女婿!” “已经不是了好吗?” “苏至前辈大寿,贤弟可是座上宾,且与苏五娘似乎旧情未熄,嗯……哈哈,贤弟莫怪。都是江湖传言,我知道当不得真……但就算是传言,毕竟也是传言,能传出来,就说明有人信!就算不信贤弟与苏家未来之主的瓜葛,但与苏至前辈的子侄关系,十分亲密的子侄关系却是跑不了的。那可是苏家……总之贤弟可以出面,这一点毋庸置疑。” “听你这么一说,倒也有些道理,那我就试试?” “贤弟请看脚下,崖下那处巨石封堵的山洞,内中便是灵眼所在。能否保全,一切仰仗贤弟了!” “巴兄,眼下贵宗处于劣势,巴兄愿意付出什么代价,可以给我透个底么?” “我灵虬宗弟子众多,仅天雄峰一处灵眼,无法满足修行所需,当初从巴东迁来湘西时,宗门里头答应给我灵虬宗每年一千灵石贴补,连续贴补十五年,今年已经是第十二年了,再过三年如何,谁也不知。所以脚下这口灵眼,是我宗未来的期望,贤弟以为我宗该付出什么,我宗就付出什么!” 刘小楼缓缓点头,眼望对面山坳,道:“就怕李氏也这么想啊……” 巴天佑躬身道:“所以还请贤弟费心。” 刘小楼下了山崖,向方不碍道:“小方,你速去西樵山,招我弟苏泾前来相助!咱们三玄门那几位客卿,林客卿、长客卿、宋客卿,还有大封山韩客卿若是愿意来,也可一并请来。那几人你不认得,跟我弟苏泾说一声便可,他会出面的。” 方不碍奇道:“不是说好了这次打架不招他们吗?” 刘小楼叹道:“让你失望了,这次不是来打架的,是来说和的,所以得把他们招来了。” 第二百七十五章 峨冠博带的李氏 刘小楼于山坳下止步,四下打量片刻,心道李氏还是很有经验的,这里别看不是周围最高处,却扼住了山水地形的气机节点,难怪双方斗阵,灵虬宗不敌。 他又回头看了看身后二百丈外的密林,波不平就在密林中接应,随时可以掩护自己逃走。 名帖已经报进去了,就看李氏的态度了。 略等片刻,山梁上便出现一人,峨冠博带,看着就很儒雅,刘小楼不由肃然起敬。 那人来到面前,打量着刘小楼问:“敢问尊驾便是三玄门刘掌门?” 刘小楼道:“正是刘某。” 那人拱手相询:“在下李华彬,见过刘掌门,不知刘掌门来此有何贵干?” 原来这位就是昨日将灵虬宗采菘打伤的李华彬,李氏二代“华”字辈的第一高手,江湖人称青杉客,筑基中期。 刘小楼回礼道:“见过青杉客,刘某此来,是不忍贵方与灵虬宗两败俱伤,故此前来说和,听一听无涯前辈是个什么章程。” 李华彬沉吟道:“说和?刘掌门怕是来助阵灵虬贼的吧?” 刘小楼否认:“这却误会了,刘某的确是来说和的,别无他意。” 李华彬道:“刘掌门的事,我们香溪河这边也偶有传闻,说是三玄门为彰龙派内附小宗,刘掌门与巴天佑分属同门,如此身份,不知刘掌门想说和什么?” 刘小楼道:“好教青杉客知晓,三玄门不仅是彰龙派内附小宗,更是平都八阵门、青玉宗、庚桑洞、洞阳派、天姥山等各宗内附宗门,所谓六宗共附小宗是也,同时也为六宗看护乌巢坊市。” 李华彬道:“那又如何?刘掌门总是巴天佑同门,这一点你否认不了。” 刘小楼道:“其实今日刘某前来,不以三玄门掌门身份出面,而是以刘某自己这个身份出面。” 李华彬问:“江湖传言,刘掌门是神雾山苏家婿,是以这个身份吗?” 刘小楼道:“刘某就是刘某,从不仰仗苏家婿的身份在外行事,江湖上的朋友若是看得起刘某,刘某也以私谊相结,何况刘某也早与神雾山了结了瓜葛,青杉客请看,这是苏家给刘某出具的休书,往事已矣,不必再提。” 李华彬接过那封休书,看两眼休书又看一眼刘小楼,目光复杂,道:“江湖传言果然没错……” 刘小楼诚恳道:“数月前,我那老泰山做寿,刘某前往拜贺,席间,老泰山对我千叮咛万嘱咐,说是小楼啊,你我虽然已无翁婿之实,但翁婿之情是无论如何脱不了的,我待你更视如苏家子弟,你行走天下时,切切不可依仗苏家之名胡作非为,须知苏家不仅是丹霞派四支之一,更与委羽山颇多瓜葛,你若出了什么事,坏的不是你自己的名声,坏的是我苏家的名声,是丹霞派的名声,更是委羽翔鹤门的名声!所以你看,刘某是不会仰仗苏家名声行事的,因为刘某无论如何不能坏了苏家的名声,也坏不起这个名声!” 李华彬怔怔多时,将休书送还:“受教了……这是?” 刘小楼将休书收回的同时,又塞了一张纸条在李华彬手上,解释道:“刘某刚才说,从不依仗苏家人身份在外胡作非为,便是因为胡作非为的代价太大,若是出了什么意外,刘某不仅无法向苏家交代,更无法向北邙山交代!” 李华彬凝目看了这份约书多时,话语涩然:“北邙山……” 刘小楼道:“如青杉客所见,刘某还在帮北邙山做事,对了,是北邙三支里的首阳山,不知青杉客听说过么?说句实话,刘某宁可对苏家无法交代,也不敢对北邙山无法交代。” 李华彬喃喃道:“三件事?” 刘小楼歉然道:“青杉客恕罪,这个就不方便对外人道了,说出来是害人。” 得了提醒,李华彬忽然意识到什么,眉眼乱跳,忙将这个烫手山芋还给刘小楼,口中道:“还请尊驾稍候。” 李华彬匆匆回转山坳后,不久山梁上多了十数人,列成阵势。 翘首以待间,李华彬又反转回来:“刘先生,请吧!” 刘小楼跟随李华彬上了山梁,就见李氏排阵的十数人各自错步,齐齐“嘿”了一声,却是排了个阵法。 刘小楼早有防备,袖中指尖轻弹三次,脚下罡步一滑,正正避开。 十八名李氏子弟再喝一声,变换步伐,想要将刘小楼圈入阵中,刘小楼没见过这座阵法,但早看准了此间风水气机,脚下步步不离生门,任那李氏子弟如何变换阵脚,他始终立身于阵法边缘,笑吟吟看着李氏子弟操练。 转来转去几次,李氏子弟还在山梁上变换阵法,他却已经下了山梁,不知不觉已经绕阵而过了。 有人在山坳下击掌:“听闻刘先生还是阵法高师,果然传言不虚……停!” 那十八名李氏子弟被叫停之后,目光齐刷刷盯着山坳下的刘小楼,一个个眼中都是惊愕,完全不明白刘小楼是怎么不战而破阵的。 李华彬快步赶上:“刘先生,这是我弟华鸿,素来喜好排兵布阵,正欲向先生请教。” 刘小楼特意看了看他,见他同样峨冠博带,但峨冠上却插着两片不知什么鸟的羽翅,扮相还是比较独特的。 李华鸿似乎颇有不服,言语间多有再行较量之意,刘小楼对此毫无所谓,没有放在心上。 所谓行家一伸手,就知有没有,刚才李华鸿排出来的十八弟子阵,刘小楼只是看了片刻,就发现了好几处问题,而最大的问题,在于人手安排多了。其实在这里布阵,十二个人刚好,多了其实起到了反作用,造成严重的拖累干扰。 说明什么?说明李华鸿还没做到“因势利导”,还不会依据风水气机布阵,就这一点就足以判定,他比自己的阵法水平差了老大一截,不在一个层面上。 山坳下是一排帐篷,在李华彬的引领下,刘小楼步入正中大帐,就见上方案前趺坐二人,一正位、一副位。 正位上趺坐的,无疑是李无涯了,副位上的,自然是李无慧,这是李氏最修为最强的两大高手。 此外,大帐两侧也坐着许多李氏族人,一个个虎视眈眈盯着入帐的刘小楼,肃杀之气四下弥漫。 刘小楼却无所谓,如果是进的某个山寨土匪窝子,他恐怕会对自家的安危有所担心,但香溪河李氏是名门正宗的重要依附,家大业大,绝不敢害了自己,顶多就是谈不成。怕什么呢? 唯一令他有些不适的,是帐中这些人几乎都峨冠博带,让他看得眼晕,只觉高冠之下,都好似同一张脸。很难分辨谁是谁,只能依照席位来辨别了。 人家没给自己摆座,那总不能站着啊,向着正首的李无涯拱了拱手,刘小楼四下环顾,见座中只有左首侧席第一席的人因是女修,故此没有峨冠博带,较为醒目,于是过去坐下,又往旁边挤了挤:“劳驾挪一挪,好了……多谢,呵呵!” 他这一侧脸相对,笑容满面,自有一股风流、十分俊俏,这女修顿时看得呆了呆。 刘小楼又想了想,自我介绍:“我是湘西刘小楼,敢问这位姑娘……” “我叫李无真……” “久仰久仰!” “啊……你听说过?” “这个自然,虽是无字辈,姑娘却是春一般的年华,听说比我还小三岁,却早我三年入筑基,真是佩服。” “哎呀,你,你还真听过?你远在湘西,怎么会听过呢?” “姑娘一手云雨符,天下独步,据说连太元总真门的长老们都夸赞过,是也不是?” “这,刘先生居然真的知道?那你知不知道,几位长老原本打算招我入门,我为何不去吗?” “这么大的机缘,姑娘竟然放弃?此中必有玄妙,在下洗耳恭听!” “我跟你说,不过你可不许跟别人说……” 大帐之中,一时间只剩两人窃窃私语,以及无数目光交织来去,李氏族人齐齐失声。 第二百七十六章 第一次谈判 和李无真的热切交谈没有持续多久,便被李无慧打断,他颇为不悦的连咳数声,提醒李无真注意场合,李无真这才红着脸低头,不再去看刘小楼。 刘小楼也不为已甚,悄声表示,后续太元总真门的故事,可以私下切磋交流。 于是大帐内重回正轨,开始商谈正事。 李无涯说的不多,主要还是李氏二房的李无慧在和刘小楼谈,他道:“刘先生既然是以个人名义前来说和,那就请刘先生秉持公心,莫要偏私,如此方可商谈,否则我李氏也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刘小楼点头:“这个自然。” 李无慧道:“看在刘先生的面子上,我香溪河同意不再追究灵虬宗的罪责,只需交出这天溪崖灵眼,大家都是好朋友,之后井水不犯河水。” 刘小楼道:“来之前,我见过巴掌门,他告诉我,天溪崖灵眼是他用上古法符打出来的……” 李无慧立刻道:“那他有没有告诉你,这古符打在了我兄长身上?正是我兄长施展李氏绝学,以身化符,才将这符法之力引向天溪崖石洞,也因此才打出了灵眼!你说这灵眼现世,该当属谁?刘先生,你可要秉持公道,若是在这大是大非之上偏心。那可就没得谈了!” 刘小楼点头道:“关于灵眼现世的根源,我的观点或许与你们李氏有所不同,也与灵虬宗不同,刘某以为,巴掌门和无涯前辈,都在灵眼现世的过程中,起到了重要作用,所以你们两家同争灵眼,无可厚非。” 李无慧道:“刘先生此言,恕我不敢苟同,毫无疑问,当然是我兄长作用更大,巴天佑能有什么作用?他的作用无非就是放个符而已。如果他心疼那张古符,我李氏可以想办法还给他,太元总真门以符法著称天下,什么符拿不出来?” 刘小楼道:“刘某以为,究竟谁的作用更大,事实上是无法区分的,没有无涯前辈受符,巴掌门就打不出来,同理,没有巴掌门打符,无涯前辈也受不着,两人祸福同体、休戚与共,缺了谁,这天溪崖灵眼都无法现世,这又该怎么区分谁的作用更大呢?” 李无慧道:“刘先生可知,当时巴天佑和我兄长是怎么斗起来的?” 刘小楼拱手:“愿闻其详。” 李无慧道:“我兄长前月时,梦中遇见一老妪,那老妪告诉我家兄长,说是天溪崖将有重宝现世,让我兄长取之。我兄长自梦中醒来后,将此事说与家人,家中老人问明详情,立刻查找族谱画像,认出那老妪正是我李氏先祖——秋鸣老祖,故此我兄长才来到天溪崖等候重宝现世,不然好端端来此作甚?” 刘小楼听得大为赞叹:“家门底蕴深厚,果然利通四海啊!” 李无慧谦逊道:“我家只得九百六十年传承,比起那些大家宗族而言,却也算不得什么。但比起传承不到六百年的灵虬宗,倒是可以称一句底蕴深厚。我继续说……” 按照李无慧的讲述,李无涯在天溪崖等了半个多月,没见着重宝现世,却等来了蛮不讲理的巴天佑,说什么李无涯无故窥测虬龙山,让他速速离山。 老天为证,千年以降,李氏世世代代生于斯长于斯,灵虬宗可是后来户,在这里落脚有没有十五年? 没有! 所以,别说天溪崖这个无主之地,就算整座虬龙山,这也是我李氏世代生长的家园,我以往来时,何曾有人过问?就算是虬龙山主峰天雄峰的那口灵眼,彰龙派也曾让我去修行过,怎么你灵虬宗一到,我就不能来了?我来怎么就成窥测了? 对此,刘小楼没有过多置喙,站在谁一边,都能看到自家的道理,而对于另外一方来说,则都是强词夺理。 所以讲理不是重点,讲理要能讲赢,还要法器做什么? 讲理的作用,就是你在骂我的时候,我能理直气壮的骂回去。 于是刘小楼等李氏叨叨完了之后,发表了一番深感同情之类的言论,缓和了李氏众人情绪,便提出了灵虬宗的要求。 “话说回来,灵虬宗还是比较艰难的,他家自巴东迁来,门人弟子众多,天雄峰上那口灵眼不敷修行所用,好不容易发现一口新的灵眼,又在自家山下,自然视若性命,曾言道,甘愿为之举宗搏命,斗到宗门只剩最后一人。当然我相信,这口灵眼贵方也一定视若珍宝,也一定不惜与灵虬宗斗到李家只剩最后一人,是不是?” “这是当然!” “若真到了那一步,可就真是修行界惨事了,刘某不忍卒睹,所以来了,希望双方悬崖勒马,就此收手。” “刘先生一番好意,我等心领了,总之条件就是这么个条件,他家若是愿意交出天溪崖,我们李氏便看在刘先生的面上,不予追究了。” “这个条件,怕是有点难搞啊无慧前辈。” “刘先生,你刚来,可能有些情况不太了解,这么跟你说吧,前几日我们与灵虬贼连战数场,打得他们落花流水,阵战也好,独斗也罢,都不是我们李家对手,如果不是刘先生今日到访,我们是准备今天就打上门去的,谅他撑不过三天!” “多谢无慧前辈看在我的薄面上停手,在下足感盛情。无慧前辈,你看有没有别的考虑?比如需要他们灵虬宗付出什么,才能将这口灵泉转给灵虬宗?毕竟天溪崖是在灵虬山下,说起来也是灵虬山余脉,丢失此地,他们不好向彰龙山交代。” “刘先生,如果是这样,就请免开尊口了。天溪崖虽然在灵虬山下,但是否属于虬龙山余脉,却从未有人证实,郁木洞也从未与彰龙派确认过,确认的只是虬龙山!灵虬宗需要向彰龙派交代什么?如果说他们不好交代,那我李氏也同样不好向郁木洞交代!” 眼见李无慧态度十分强硬,刘小楼也不再勉强,看来巴天佑那边还有很多东西瞒着自己,至少关于天溪崖的归属,他就没有说实话,而且瞧李无慧如此底气十足且盛气凌人的态度,巴天佑吃的亏应该比他承认的要大得多。 这是第一次议和,自己也没有想过能谈成,李氏同意见自己,同意由自己出面谈判,其实已经有一个很好的开端了。 他起身告辞:“那刘某便将贵方的条件带回去,看看巴掌门怎么说,有了消息再来告知诸位高贤。” 李无慧道:“刘先生,看在你的面上,我们给巴天佑三天时间,若是他不同意,我们就要开打了!” 出得李氏营帐,李无真追了出来,向李华彬道:“我送刘先生。” 李华彬迟疑道:“小姑……” 李无真挥了挥手:“别啰嗦,回去吧。” 李华彬只得答应了,任李无真将刘小楼送出山坳。 李无真看了看前面的密林,见到露出半条身影的波不平,向刘小楼道:“就送到这里了……刚才我二哥口气大了些,你别往心里去,说实话,不能怪我二哥,他们灵虬宗真的不经打。而且不是我二哥虚言恫吓,我们本来准备今日傍晚就打过去的。” “明白了,多谢你告诉我这些。这份情,我记下了!好了,快回去吧,回头我再来听你讲太元总真门的故事。” 第二百七十七章 稳守中立 刘小楼道了谢,和在密林中接应的波不平会合,同回天溪崖,见了巴天佑,刘小楼问道:“巴老兄,你给我交个底,你们之前和他们打,到底败成什么样?” 巴天佑沉吟半晌,终于承认道:“连战三场,都输了。” 刘小楼追问:“死伤如何?别拿采菘那个轻飘飘的伤来糊弄我,你得跟我说实话!” 巴天佑反问:“他们怎么说?” 刘小楼气道:“老弟我很没面子,被人家拿话压住了,我被人家压住了!人家气势很盛,不依不饶,要你们退出天溪崖!好在人家还看我一分薄面,给了三天时间,过了三天就要打过来。还是那句话,你给我交个底,究竟伤得怎么样?三天后能不能挡得住?” 巴天佑沉默少时,道:“挡起来有些难,眼下亡的没有,但重伤的一多半,不过他们李家想赢,却也得崩掉一地牙!” 刘小楼张了张口,深吸了一口气,又问:“天溪崖到底属不属于虬龙山?” 巴天佑解释道:“它离虬龙山最近,据说白长老说,属于虬龙山余脉……” 刘小楼冷冷问道:“我问的是,到底是不是虬龙山的崖洞?” 巴天佑艰难道:“没有确认过。” 刘小楼一拍桌子:“为什么之前不跟我说?” 巴天佑舔着嘴皮子,语气涩然:“抱歉,贤弟……” 一个筑基后期的大宗掌门向自己低眉顺眼的道歉,刘小楼还能说啥? 不管怎么说,都是彰龙山一系,低头不见抬头见,平日里的各种小争小斗,都是一家人在饭桌上抢食,不过是你多一筷子、我少一筷子罢了,眼下遇到外人掺合进来,那就是掀桌子了,关键时刻就得一致对外,这个觉悟,刘小楼还是有的。 “一百灵石不够,二百!” “好……” “不论成败!” “这是自然。” “眼下的局面,还是要做好三日后开战的准备。” “三日后……贤弟能出手相助么?” “巴老兄觉着呢?” “……不能……” “那就赶紧准备吧,至少要能顶过这一阵。” 若是顶不住三天后的这一场,谁会跟你谈?这个道理巴天佑当然是懂的,事实上灵虬宗的预估是今夜或者明日就要再斗一场,能拖到三天后再打,已经是个好消息了。 就冲这一点,追加给刘贤弟的一百灵石就值得不能再值了,巴天佑赶紧将这个好消息通知下去,让大家抓紧疗伤、温养修补法器。 次日午时,赴乌巢坊市采办灵丹和法器的宗门执事就赶回来了。 这次采买,灵虬宗购入各色灵丹五十余瓶,计三百余枚,包括大量养心丹、参元丹、护脉丹、天心虎骨丹等,这些都是恢复真元、治疗内外伤患的丹药。 除了灵丹,还有三十多件各色法器,如刀剑盾叉之类,都是最普通的低阶法器,在结阵而战的时候,低阶法器所起的作用并不小,它们的问题就是太过脆弱,容易损毁,因此,一场宗门之间的大战,这样的低阶法器消耗是十分巨大的。 单这两样,花费的灵石就在六百左右! 刘小楼也在旁边默默看着,估算着自己的身家,然后得出一个结论,目前的三玄门,如果独自面对这样一场宗门大战,估计只能支撑两仗。 三玄门底蕴还是不足啊,十多年辛苦,只够打两仗,这叫什么事儿? 除了灵丹和法器,灵虬宗弟子采购回来的还有大量灵酒和灵米,更有不少灵鱼灵兽的肉脯,眼下战时,灵虬宗也顾不得节省,几千两银子就这么撒了出去。 说实话,这些东西都是温吞吞滋补之物。不连续吃个几年、十几年是见不到显著效果的,但给人心理上的安慰作用却很大,多吃一口、多饮一杯,都感觉体内真元似乎又多了一分,于士气的激励是相当明显的。 灵虬宗紧张备战的时候,刘小楼也在观察着李氏,防止李氏食言,提前进攻。好在并没有发生这样的事情,李氏对承诺还是比较看重的,并没有食言而肥。 如此到得第三日午后,三玄门第一位客卿就抵达了天溪崖,正是大封山的韩高。 “听说掌门有招,韩某特来听令!” “哈哈,韩兄你还真是,和以前一样没变。” “对谁变,都不能对掌门变是不是?” “韩兄,此来咱们可不能以三玄门名义对外打交道了。” “明白,听方不碍说了,调解纷争嘛,身份上必然要有讲究的,这一点韩某有数,掌门放心就是。对了,恭贺掌门破境,修为大进,我三玄门更进一步!” “哎呀呀,韩兄实在客气得很……这是香兰籽,那么多?这封灵石……” “二十块,虽然不多,却是大封山一点心意,还请掌门不要嫌弃,呵呵。” “韩兄韩兄,真是……那我就笑纳了。” 韩高此人,说话做事都让人特别舒服,所以刘小楼很喜欢和他打交道:“这次让你过来,也是找你一起发笔小财。” 韩高笑道:“懂!” 方不碍的行程是一路向南的,所以先去岭南北端的大封山,之后再继续南下西樵山,按照韩高的判断,如果顺利的话,苏泾将于明晚或者后天早上抵达——前提是苏泾没有出门。 “今夜,双方将再斗一场,此战过后,该怎么谈,两边心里也多少清楚了。” “掌门,咱们调解的话,站在哪一边?” “在保证灵眼归属灵虬宗的前提下,尽量站在中间,这叫稳守中立,不偏不倚。” “如果无法保证呢?” “必须保证!不然怎么发财?” 晚霞消散之后,天地陷入一片黑暗,秋风瑟瑟,明月悄然爬上山头,给山脊勾勒出一条浅浅的银线,将天地重新分开。 天溪崖下,灵虬宗已经严阵以待,守在那道山崖边斜挂下来的溪流边,摆下的依旧是千蛇阵。 多了三天休整,大伙儿的气色都好多了。 但从另一个角度来说,李氏也同样得到了三天的休整,状态同样提升不少,此刻的他们,就在溪岸对面,和巴天佑描述的一样,由三十八人列阵。 刘小楼没有见过这座阵,不知其名,但从阵型上看,就有了大致的判断。 “咱们就是瞎侃神聊,胡说八道,秦长老莫往心里去,听个玩笑就是了。” “明白明白,玩笑玩笑。” “你看这阵,东西对调,前重后轻,皆非原位,西为木,出万盾,东为金,出万刀……前列八人为阵头,蕴藏箭势,此箭乃冰,为北方之寒水,那么火去哪里了呢?秦长老猜一猜?” 灵虬宗负责排兵布阵的秦长老跟在刘小楼身边,缩着脖颈躲在山石后面,一边偷窥一边询问:“东西对调,南北也互换了?” 刘小楼冷笑:“理是这么个理,但如果你真按这个路子对阵,会被打得很惨。” 秦长老不解:“其中有何关窍?” 刘小楼道:“他这阵,不仅有四方之位,更有上下高低之别,是两层的。” 秦长老又探了探头:“两层?” 刘小楼道:“你这么看当然看不出来,你以为是人垒人搞两层?那像话吗?阵法的两层……算了,你不用管,我只告诉你,两阵相接时,他的万箭如火,是从下方射上来的……” 秦长老思索道:“我记得前几日时,他们的万箭是从远处射来的,唔,的确是北面,却不是什么下面啊……下面?从下往上怎么射箭?” 刘小楼不说话了,微笑不语。 旁边的韩高插话,问秦长老:“那前几日一战,你们挡住从北边射来的万箭了吗?” 秦长老道:“这个……确实没挡住,那箭很厉害,也颇为古怪,直接穿进来……” 韩高道:“不是挡不住,是挡错方向了,所以刚才我家掌门告诉你,那箭是从下面射上来的,你们傻乎乎去挡什么正面北门,没有用,懂了么?” 秦长老恍然:“原来如此……”却依旧不可思议,低头看着自己裤裆,喃喃道:“从下面往上射,怎么射……” 刘小楼依旧微笑不语,韩高道:“不懂你就照着做,我家掌门是阵法高师,他老人家指点你们的方略,还能有错吗?” 秦长老拱了拱手:“不敢不敢,秦某知道该怎么做了。” 韩高催促道:“好了,我家掌门不能再说更多了,我们得稳守中立,快去准备吧!” 第二百七十八章 阵列而战 秦长老悄悄溜下崖去,从后方加入灵虬宗千蛇阵。 刘小楼和韩高站在高崖之顶,俯瞰下方溪流战场,看见秦长老凑到千蛇阵“七寸”处的巴天佑那里,嘀嘀咕咕了片刻,又遛回阵末“蛇尾”处——他原本处于蛇头,在前天的演练中,被刘小楼调到了蛇尾,而原来蛇尾的波不平,则顶到了蛇头。 就这么一个小小的变化,就让千蛇阵的威力加了一成。 很快,对面李氏的大阵就发动了,空中有一阵浅浅的光芒闪过,无数金刀由虚影凝聚为实形,一柄柄泛着寒光,密密麻麻铺满天溪崖上方天际。 这万刀阵,看着就令人头皮发麻。 很快,无数金刀倏然斩落,直奔灵虬宗本阵而去,下斩之势又快又密,灵虬宗千蛇阵中的弟子,每人头上至少摊上几百上千刀,很多金刀下斩时甚至拥挤到了一起,发出嚓嚓嚓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千蛇阵中忽然发出“悉悉索索”的蛇信吞吐声,一个刹那间,便有几百上千条各色毒蛇盘旋而上,迎向斩落的金刀。 这些毒蛇都是虚影,但迎上有如实形的金刀,却丝毫不落下风,金刀在蛇身上斩下无数刀口,自身也被磕出无数缺口,被磕飞出去,四面八方乱飞。 但金刀数量太多,刀流如洪水般继续下灌,很多蛇影终于还是被斩碎,化作碎沫星散,然后在原位上,又生长出一条同样的毒蛇,蜷着蛇身昂首向上,迎接当头斩落的无数金刀。 如此恶斗多时,巴天佑一声呼哨,蛇尾处的秦长老立刻唱咒,他周边八名灵虬宗弟子按照先三、中四、后一的顺序,次第加入唱咒,咒诵三遍,一条百丈长、水桶粗的巨蟒扭动着身体,自千蛇阵中长立而起,如同一条巨大的蛇鞭,猛然向对面的李氏大阵扫去。 对面李氏大阵的西阵九人瞬间走了个罡步,阵中如同莲花绽放,一朵朵盛开,形成数千莲花小盾,迎着横扫而至的巨蛇挡了上去。 因为秦长老功法的原因,由他主持的蛇尾巨鞭威力比之前要大很多,李氏莲花盾明显挡不住巨蛇横扫,刘小楼站在山崖上观战,看见了主持阵法的李华鸿有些焦急,连连呵斥指挥,李氏弟子连连变阵,飞出更多的莲花,数千朵莲花并为一朵比山还高的白莲,终于将巨蟒挡住。 与此同时,李氏的反击也立刻到来,无数箭矢自阵中飞起,向着千蛇阵射来。 阵中的巴天佑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崖上观战的刘小楼和韩高,刘小楼面无表情,韩高微微点了点头,于是巴天佑立刻发令:“护下!” 许多灵虬子弟听令之后,颇为犹豫,因为眼睁睁看着万箭从正前上方疾射而来,感知中也在正上方,却不管不顾的去护下方,实际是相当别扭的。 不仅巴天佑呵斥,秦长老也跟着呵斥,这才堪堪在万箭抵达前,及时立起一道防线,十几条体形粗壮的大蚺挡在阵前,却没有立身向上,而是拼命向着下方泥土里钻,一时间尘土漫天。 万箭眨眼即到,大部分都在下落的途中断落,好似遇到了一层不可见知的阻挡。 第二波箭雨再至,这回,所有灵虬宗弟子都知道了防护的方向,更多的大蚺幻化出来,向着泥土下方钻了进去。 刘小楼暗暗点头,这一波箭雨被挡住,并不意味着灵虬宗在这次阵列对垒中能赢,但伤亡大大减小却是不争的事实,如此一来,李氏就要付出更高昂的代价才能战胜灵虬宗,自己出头议和的阻力才会有所下降。 是的,观摩了前几轮阵列攻防之后,刘小楼已经确认,李氏的这座不知名五行阵,威力要高于灵虬宗的千蛇阵。千蛇阵的威力在于近战,但李氏这座五行阵近战不弱,远战则更强,以万毒箭、万莲盾、万金刀为主的战法,对千蛇阵全面占优。 这是阵法层面的问题,是阵法设计炼制之初就决定了的走向,除非灵虬宗一方的整体修为超过李氏两倍,两阵才有得一拼,现下是李氏明显比灵虬宗强,人家筑基后期是两人,不像巴天佑独木难支,所以后续失利是难以避免的。 事实也如刘小楼所料,多了三天休整的灵虬宗这次对阵的表现要比之前好很多,但到了最后,还是没能坚持下来,千蛇阵节节败退,终于退到了崖洞前,再后一步,就是发现灵眼的崖洞。 巴天佑高呼:“李贼,再进一步,我灵虬宗与尔等同归于尽!” 在他的呼喝下,洞内泛出一道道火光,火光中透出阵阵…… 奇怪的意味。 这意味传上来,刘小楼和韩高不由面面相觑。 韩高问:“巴掌门在洞里布置了什么?” 刘小楼大为奇怪:“这是……阴狗血、阴红葵、毒蟾皮、五畜金汁……” 韩高也勃然变色:“莫不是还有积尸液、河童发、百寿亵衣、蝎尾针?” 他们说的这些东西,正是江湖中的八秽之物,八秽的种类有很多,任意八种都可以组成八秽,具有破除邪祟的效用。 但正经宗门一向谈之色变,轻易不会触碰这些东西,因为传言之中,某些八秽组合在一起,会玷污灵眼,被玷污过的灵眼散发出来的就不是灵力,而是瘴气,所以但凡有灵眼的宗门,都不允许携带这些东西进入山门。 当然,能玷污灵眼的八秽,都不是凡品,比如积尸液、河童发、百寿亵衣这些东西,得之不易。 不管怎么说,灵虬宗布置了八秽在洞内,展示了他们同归于尽的决心,至少是我得不到你也别想得到你决心! 效果立竿见影,李氏停止进逼,阵列后退十丈,李无涯、李无慧走到阵前喊话。 “巴天佑,真没想到,你竟然准备了八秽,果然是巴东来的贼子,毒性不改!你可知道,若尔等真以八秽玷污天溪崖灵眼,传出去必为天下英雄不齿!你可要想好了!” “李无慧,别跟我说这些,天溪崖灵眼事关我宗门兴衰,若不能得之,我灵虬宗宁可将之毁去,也不会留给别人!至于传扬出去,那又如何?灵眼都被抢了,还怕什么齿不齿的!倒是可以让天下英雄看看,你们香溪河李氏平日道貌岸然,暗地里却干的是强抢他人灵眼的勾当,逼得我灵虬宗不得不将灵眼自污,真正为天下英雄不齿的应该是你们!” “好啊,那你们就自污一个我看看,污啊!” “你们再敢向前,我们就污给你们看!” “污啊!谁怕谁?” “污了啊,李无慧你再往前一步,我就污了!” “污啊,我自进半步,你待如何?” “不平,让弟子们准备倾倒自污,我数三声就动手!” “知道了掌门师兄!” “一、二……” “哎!我退了一步,怎么样?我进半步,我又退一步!我这回再进两步……” “你再往前一步试试!” “我先进半步,你能怎么样!” “你再进半步试试?” “你以为我不敢吗?你们灵虬宗真是下三滥,打不过就行此下作之策,从今日起,将为天下笑柄!” “二哥,刘先生在崖上看着呢。” “什么刘先生?啊……刘先生,灵虬贼要自污灵眼,还请下来主持公道!” 第二百七十九章 先生风致 眼下的形势,灵虬宗处于劣势,但他们占了地利先手,准备好了鱼死网破的后招,所以李氏投鼠忌器,不敢强攻。 真把灵虬宗逼到那一步,就算得了灵眼,至少也要花费几十年、上百年时间来等待灵眼自清,而且结下的可就是不死不休的血海深仇了。 所以刘小楼此刻出场,正当其时。 “诸位,诸位!”刘小楼飘然而下,半空中就向着四下拱手:“瞧这了,都瞧这儿了啊,刘某给诸位见礼了!” “刘先生!” “刘兄!” “这位是?” “啊,这位是岭南大封山韩氏二房之长,韩高道友,筑基中期多年,在岭南北部一带大大有名,最是急公好义,昨日恰好路过此间,听闻贵方两派纷争,自愿留下,与刘某一道调解。” “……这……” “韩道友,我与你引见几位道友,这位是……” “久仰,久仰!” “好说好说……刘先生,你看眼下情形,该当如何?” “无慧前辈以为,该当如何是好?” “我以为,今日之战,我李氏得胜,自该赢得天溪崖灵眼,愿斗服输,既然战败,理当退出此间,还请韩道友与刘先生进洞,晓谕彼等,莫效小人形状,传出去徒为笑柄!” “无慧道友,韩某只听说过愿赌服输,从未听说过愿斗服输,却不知贵方与灵虬宗是否有过赌约,胜者可得此天溪崖灵眼?若是有,韩某立刻就去请灵虬宗离开。” “虽然没有赌约,可输了就是输了,焉有战败之后不俯首听命者?” “无慧道友此言差矣,韩某听说,败有三败,败而俯首者,乃跪败,败而远避者,乃惧败,败而前赴后继不虑死生者,此烈败也!烈败者,天地为之动容、风云为之变色,受八方宗门竞相传颂,为天下英雄争相效仿,无慧道友以为,灵虬宗此败,为跪拜乎?为惧败乎?亦为烈败乎?” “……韩道友是灵虬宗的朋友吧?” “无慧道友慎言,道友可以质疑韩某修为,可以质疑韩某才学,岂可质疑韩某品行?若如此,韩某当拔剑领教李氏高招,以证清白!” “好啊,怕你来哉?我也不欺负你,就让我家华彬与你相斗便是!同为筑基中期,你若败了,哪里来回哪里去,如何?你不是只听过愿赌服输么?那就立个赌约好了。” “无慧道友此言又差矣,事关大封山韩氏声望品行,岂能拿出来赌斗?若韩某输了,自当折返大封山勤修苦学,另有韩氏子弟登门讨教,一战不可得,则十战,十战不可得则百战!十年也罢、百年也罢,皆要向李氏讨回公道。大封山之名,绝不可败于这一代韩氏子弟之手!” “你……” “无慧,退下!” “兄长!” “少说两句吧。” “是……” “韩道友,是我二弟失言,此乃战后激愤,心绪尚未缓和之故,还请韩道友见谅。” “那我韩氏品行如何?” “自然是好的。” “可当得调解的中人?” “自然当得。” “那好,看在无涯道友的面皮上,刚才的事,韩某就当耳旁风吹过了。” “多谢韩道友,多谢刘先生,还请二位相助,问一问巴天佑,到底意欲如何。” 韩高转头问刘小楼:“先生以为如何?” 刘小楼反问:“韩道友以为呢?” 韩高拱手:“先生风致,早已传遍岭南,高唯先生马首是瞻!” 刘小楼谦虚道:“不敢当,不敢当!便请韩道友移步,问清灵虬宗巴掌门,他们意欲如何。” “好!” 韩高转身去了天溪洞,刘小楼安抚李无慧:“无慧前辈莫恼,说起来也是不曾打过交道的祸,这大封山韩氏最重家声,当年韩高道友之弟,同样是筑基修为,只因纳了一房青楼女妓为妾室,便为韩氏宗族不容,几多波折、几多艰辛,刘某听闻之后找上门去求情,堵了他家山门,先后与韩家各房商谈、求情,看在刘某薄面上,韩氏才好歹不为难其弟,勉强认了这门亲事,只是一房妾室而已,可见其家重名声到了何等地步?唉……” 李无慧无奈拱手:“受教了。” 李无真早已凑到跟前,听得一脸神往:“你真为了此事去大封山堵门?” 又好奇道:“那青楼女娘应该很美吧?惹得一位筑基甘愿与宗族相对?” 刘小楼遥想道:“她叫绿珠,不仅人美,更在于胸怀……” “胸怀宽广?” “非常宽广,非常大……很多女娘在她面前,都会自惭形秽。” “都说风尘之中出奇女子,果然如此,倒是想见一见。” “可以的,回头有机会带你去大封山,” “啊,真的么?” “咳咳咳,韩道友回来了,且听韩道友怎么说。” 韩高带回来了灵虬宗的条件,他遗憾道:“巴掌门的态度异常坚决,言道他们从巴东退到湘西,已再无可退之路,天溪崖灵眼事关宗门生死大计,绝无退让之理。” 李无慧怒道:“那就是没得谈了?” 韩高道:“巴掌门的意思是,要么灵眼毁掉,大家鱼死网破,要么李氏承认灵眼归属灵虬宗,灵虬宗可以为此略作补偿。” 李无慧气道:“灵眼事关灵虬宗生死,就不关我李氏生死了?我李氏同样有大量子弟要修行,灵力同样不敷修行所用,反过来也可以说,他们需要什么尽可开口提,我李氏同样可以略作补偿嘛!” 这番话,韩高和刘小楼都不接话,李无涯道:“刘先生,韩道友,我弟之议,二位以为如何?” 韩高看了看刘小楼,见他摸着下巴微笑不言,于是脑子飞转,道:“我和刘先生都是中人,是来调解的,你们两家有什么条件尽可提出来,我和刘先生通传就是。无慧道友的意思,我也可以传进洞里去,但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李无涯抬手:“还请道友明言。” 韩高道:“所谓先行一步海阔天空,虽说海阔天空并不尽然,但灵虬宗的确先行一步,无论当时灵眼现世是何缘故,毕竟是被灵虬宗占了先机,控制了灵眼,这是不争之实,否则哪里轮得到他们布设八秽,怎么可能玷污灵眼,无涯道友你说呢?” 刘小楼暗挑大拇指,有韩高在,他是真的不用费心。 李无涯沉吟良久,道:“这样,还请刘先生、韩道友把我弟之议先传进去,看看巴天佑怎么答复,我们给他三天时间考虑。” 说罢,带着李氏撤阵后退。 临走前,李无真道:“刘先生,有空为我引见绿珠姑娘,别忘了。” 刘小楼含笑点头:“放心。” 韩高凑上来:“大封山恭候刘先生与无真姑娘大驾!” 李无真脸一红,不敢再说,去追李氏大队了。 韩高皱眉道:“李无涯又约三日之期,想搬救兵?” 刘小楼沉吟道:“不应该,不搬救兵是默契,搬了救兵,最后事情闹大,李氏也好、灵虬宗也罢,都讨不得好。” 想不出来,那就等着好了,对他们两人来说,眼下也同样不是说和的好时候,实力不到,说什么都没人服气。别看李氏勉强认可了他们的中人身份,但心底里是不大乐意的,谈起来也没什么说服力。 而他们需要的实力,也在这一战后的次日夜晚陆续抵达了。 第二百八十章 劲敌 第一批抵达的是林双鱼和苏泾师姐弟,两人到了之后,还没跟刘小楼多说几句,林双鱼就拉着苏泾去逛虬龙山了。 紧接着两个时辰后,伍长庚和宋阿虾也到了。 刘小楼十分惊喜,询问和伍长庚、宋阿虾一起回来的方不碍:“那么给面子吗?全都在西樵山?而且都来了?” 方不碍道:“原本只有林长老和十三郎,谁想到白长老也来了,是他把人凑来的……不是咱彰龙山的白长老,是十三郎的老师,南海剑派的白长老。” 刘小楼一惊:“他来做什么?” 方不碍道:“他不来这边,他去彰龙山了。” 当夜,刘小楼于天溪崖顶设宴,款待南海众客卿,当真是酒香飘飘、烤肉灼灼。 但在这酒香、肉香之中,隐隐夹杂着一股莫名的意味,令伍长庚大皱眉头:“下面洞里是什么怪味?” 宋阿虾也努力吸着鼻子:“有点腥……” 刘小楼一拍脑门:“啊呀,险些忘了,这味道还真是,闻着闻着就闻习惯了……小方,你去跟巴天佑说,让他把八秽之物收起来,别摆着了,熏也熏死了。” 方不碍一愣:“什么晦?” 刘小楼道:“八秽啊!” 方不碍立刻严词拒绝:“果然晦气,不去!” 刘小楼瞪眼道:“嘿,你这小方……” 正待发怒,逛山的林双鱼和苏泾回来了,林双鱼问:“什么晦气?” 刘小楼解释:“就是八秽,灵虬宗抱着鱼死网破的决心,在洞里灵眼旁布下八秽之物,准备一旦失守,就立刻玷污灵眼。” 林双鱼也皱眉:“在下面崖洞里么?” 刘小楼点头:“是。” 韩高补充:“有阴狗血、牛羊混合金汁、毒蟾皮、三十年积尸液……” 林双鱼连忙制止:“别说了,恶心!让他们赶紧收起来,不,毁掉扔了,扔得远远的!” 韩高起身道:“我去一趟,让他们收起来就好,扔恐怕不会,还得靠这个守灵眼。” 林双鱼坚决道:“让他们毁了,扔到十里外,埋深一些。灵眼我给他保着,丢不了!” 韩高答应了,立刻下崖,下到半道上被刘小楼追上:“林师姐说什么保他灵眼的事,别跟巴天佑说。” 韩高笑道:“掌门放心,说了还怎么发财?我懂!” 刘小楼继续回去摆宴斟酒:“林师姐,恭贺金丹大成!刚才听到这个消息,我当真欣喜若狂,以此酒为贺,还请师姐满饮!” 众人同时举杯,跟着庆贺,林双鱼道:“在座的我是头一个结丹的,接下来是伍师弟和阿虾,看你们谁能争先,谁先结丹,我就把大海潮声剑传给谁。” 伍长庚笑道:“多谢师姐!” 宋阿虾不乐意:“跟你有关系么你就谢?” 刘小楼举杯再贺:“这一杯敬十三,我家十三紧追我的脚步,也破境筑基中期,看来我是怎么也甩不脱你了!” 苏泾叫道:“姐夫,你永远也别想甩脱我好吧!” 紧接着是众人同贺刘小楼,三杯饮罢,韩高回到崖顶:“解决了,没味儿了吧……哎?韩某错过了什么?” 苏泾道:“错过三杯酒,你先自饮了吧!” 韩高十分爽快的饮完,问道:“林客卿金丹大成,此西樵山二十年头等大事,应该晋长老之位了吧?却不知洞府落在何处?” 伍长庚道:“西樵后山鱼回洞。” 韩高十分恳切道:“林长老开山立洞,怕是一时周转不开,我大封山近年多承林长老照应,生意做得不敢说飞起,也可称骏马疾驰了,哈哈,愿意每年支奉灵石二百、七月香兰籽十斤、银三千两,敢请林长老恩许。” 林双鱼似笑非笑,盯着韩高半晌,道:“你们大封山每年都要贡呈罗浮山,再加我这里的,怕是负担太重了。” 韩高原只是搂兔子打一耙,试着巴结,此刻听得有门,忙道:“林长老说得哪里话?能和西樵山诸位高修结谊,是我大封山的福分,不过是些灵石和香兰籽罢了,算得什么?就怕……就怕唐突了林长老,给……给林长老添麻烦。”一时间,话都有些抖了。 林双鱼一笑,道:“那好,就承你韩家的这份情吧。” 韩高大喜,那么沉稳的人,此刻竟激动得无以言表,连连敬酒,又自饮不知多少杯,几乎醉了。 席间,又说起调解两派纷争的事,林双鱼道:“虬龙山很有意思,满山开着各种灵花灵草,我要和苏师弟游山赏花,调解的事小楼看着办,需要的时候,伍师弟和阿虾出手就是了。” 苏泾举手:“不行,动手的时候通知我,我要来!” 其间,巴天佑试探着上崖,在远处探头探脑看着这边篝火旁的饮宴,却不敢过来,直到刘小楼看见了,主动过来相见:“巴掌门这是作甚?” 巴天佑望着篝火边的几人道:“自金庭山一别,已是数年不见,巴某这不是想着,应该过来敬杯酒,也不知是否妥当。” 刘小楼道:“有何不妥,今日不论公事,只说私谊。走,我陪巴掌门过去敬杯酒。” 巴天佑拽着他道:“等会儿,等会儿……双鱼剑……结丹了?” 刘小楼道:“这还有假的吗?” 巴天佑转身就走,刘小楼愕然:“巴掌门这是作甚?” 巴天佑道:“待我换酒,换好酒!” …… 灵虬宗又得了三日缓和,抓紧疗伤调息、采备法器——之前那一战,不仅又折损了十多件低阶法器,连波不平的一个中阶葫芦也在大战中毁了,让他心疼不已。 但刘小楼却知道,大战应该是不会再有了,小打小闹可能依旧避免不了,却无关痛痒,接下来应该进入议和的节奏。 到了约定之期,李无涯等李氏族人却没有现身,来的是一个披着宽大道袍的道人,投了名帖,要拜访刘先生。 “万安平?句林道人?什么鬼?我认得他吗?韩高,你认得吗?” “韩某还真听说过这个人,据闻此人素日周旋于各大宗门之间,颇有手面,善为游说之事,他的出现,或许是李氏请来的吧?李无涯不是拖了三天么?” 刘小楼不喜:“李无涯什么毛病?他不知道多找一家,就要被多剥一层皮吗?他家有几层皮经得起剥的?” 韩高:“不如见见,先听听他什么意思?” 刘小楼摆手:“小方,把姓万的请进来吧。” 不大工夫,方不碍便带了一位上得崖顶,此人头扎方巾,手持折扇,说句实话,卖相还是相当不错的,按照刘小楼的判断,单从相貌上看,仅次于己。 因此,万安平上来后,立刻和刘小楼四目相对,各自心里大为警醒——此人真劲敌也! 第二百八十一章 论中人的资质 四目圆睁,相互打量多时,从头看到脚,再从脚看到头。 万安平抢先开口:“这位就是刘道友了?” 刘小楼点头招呼:“万道友好。” 万安平摇着折扇问:“刘道友听说过我么?” 刘小楼摇头:“没听说过。” 万安平呼吸一滞,旋即又摇着折扇笑道:“都是中人,万某原以为,刘道友对在下略有所知,没想到,呵呵” 刘小楼问:“你也是中人?” 万安平笑道:“正是。万某生平最好管闲事,哪里不平,万某就去哪里,万某去了哪里,哪里就太平了,所以人送道号安平先生,久而久之,本名反而没人知晓了,于是在下便干脆以安平为名,说起来,也是道友们的一片抬爱和愿景。” 刘小楼恍然:“这么说,万道友是来跟刘某抢饭碗来了?” 万安平怔了怔,道:“刘道友,这是说哪里话?” 刘小楼奇道:“难道不是吗?” 万安平解释:“万某刚才说了,哪里不平,万某便出现在哪里,万某是为平天下不平之事而往,非是为了拿人好处,这一点,还请道友知晓。” 刘小楼追着确认:“所以,万道友来此平事,不拿好处?” 万安平点头:“要说多少回,万某不为拿好处而来。” 刘小楼不依不饶:“一字之差,天壤之别!万道友可别想着蒙混过关,今番可要说清楚,是不拿,还是不为拿?咱可是要对天起誓的,别为了一点好处闹出心障来,可就得不偿失了。” 万安平反诘道:“刘道友敢对天发誓么?” 刘小楼坦然起誓:“刘某对天起誓,此番从中调解两派纷争,是一定要拿好处的,不拿是不可能的,拿少了也是不答应的!” 万安平顿时憋出一口老血,脸色数变,略带愤闷:“刘道友你……” 刘小楼奇道:“万道友,我年少时便总听老师说,我们修行和做人是一样的,讲究的就是个坦坦荡荡,万道友到底拿不拿好处,就这点事情遮遮掩掩、弯弯绕绕,有什么不可为人知的么?” 万安平最终还是不得不承认:“……若是朋友们抬爱,以为万某处事公道,为双方减少了损失,给一些好处,万某也不会驳了双方道友的好意……” 刘小楼道:“那就还是会要好处咯,好处就那么些,你多拿一些,我就少拿一些,所以刘某说你是过来抢饭碗的,有什么问题吗?你还不承认?” 又转头问韩高:“我说的你能理解么?” 韩高挑大拇指:“先生说理浅白,上至七十老孺,下至三岁幼童,皆可理会得。” 刘小楼又转头问万安平:“你能理解么?” 万安平终于绷不住了:“刘小楼,万某听说过你们湘西乌龙山那点勾当,原想着你扬名立万了,已然改邪归正了,没想到还是匪气不改,那我也用匪话跟你明说,这中间的好处,你不能独吞了,须得有我一份!” 刘小楼立刻跳了起来:“韩高!韩高!你听见了,果然是来分一杯羹的,而且他居心叵测,专门打听过我的底细……万安平啊万安平,很好,那我现在问你,你想分一杯羹,凭什么?” 万安平没好气道:“既然和你说到这份上,那都干脆说开了吧——凭什么?就凭万某的仙脉、资历,还有修为!所以化解两派争斗这件事,万某不是分一杯羹,是要牵头!分一杯羹的是你!” 刘小楼好奇道:“仙脉?资历和修为?来,说说。” 万安平冷笑:“呵呵,听好了,若是记不住,可以写下来。怎么?身为中人,你这里连笔墨纸砚都没有准备?如何沟通?如何作保?又如何具结?” 刘小楼皱眉:“搞那么复杂么?” 万安平指了指崖下:“料来你是没有准备的了,说明你之前也没做过中人,也罢,今日便教你个乖!看见崖下那些人没有?” 刘小楼和韩高、方不碍都伸长脖子往崖下探去,果然见到下面一字排开五个冠服之人。 “诸位道友,请登崖!” 随着万安平一声呼喝,崖下五人飘然而上,人人器宇轩昂,负手而立,卖相极佳! 万安平冷笑着挨个介绍: “方书恒方道友,筑基中期,其大伯为西玄龙图阁直学士,家传渊源,最擅状词!便请方道友执笔,将咱们的本事都写给他看,省得他记不住!” “淳于导淳于道友,筑基中期,外姑父为王屋山金丹长老,能言善辩,最能以理服人!” “东郭灿东郭道友,筑基初期,燕北大世家东郭家子弟,游走天下,交往无数,北人竞相为友!” “米莲修米道友,筑基初期,雪斋米氏子弟,酒量豪横,从来不醉!” “司马元山司马道友,筑基初期,高平大世家司马家子弟,通识天下人物,辨识宝物真假,天下大大有名!” “刘道友,这便是我万安平的仙脉!再说资历,万某在这方圆千里之内,为各宗各家调解过无数纷争,远的且不说,只说这三年的,便有无垢山小桃林之争、大宁河龙溪桥之争、灵巫洞金沙坑之争、瀛湖古洞府之争!刘道友,你调解过哪一场纷争?还请写下来,大家比一比!” “再说修为,他们五位的修为,我就不说第二次了,只说万某自己,十年前便入筑基后期,刘道友又如何呢?” “刘道友问万某,凭什么?万某的答案便是如此,方老弟,写好了么……好字!给他们看!” 刘小楼和韩高来到方书恒面前,对着他展开的文卷细看,看得连连点头,齐声赞道:“好字!” 刘小楼还问:“这位米道友,敢问和米小桃怎么称呼?” 米莲修怔了怔,不自然道:“那个……我雪斋米氏大族,她家和我家离得有些远,不是很熟。” 刘小楼向韩高道:“如果你距家中主枝的核心子弟比较远,那说明什么?” 韩高笑道:“不是很核心咯……哎,对了,刚才说到方道友,大伯为西玄龙图阁直学士,敢问是哪一位方学士?据韩某所知,西玄龙图阁有两位方学士,你是大方家的,还是小方家的?” 刘小楼问道:“韩兄你为何那么较真?” 韩高解释:“先生不知,我岭南罗浮山也有两位梁长老,罗山的梁长老被称为北梁,浮山梁长老被称为南梁。于是岭南修行界,多有那冒充梁氏一族子弟的破落户,四处打着梁氏旗幌坑蒙拐骗,若有人较真,询问出于哪一支,便可在二梁之间腾挪周转,让你抓不到把柄。我以为,这位方道友如出一辙,深得南北二梁之精髓也!” “啊,真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此等奇谋妙策,堪称一绝!” “所以韩某才想较真,问一问他的底细,学一学他的腾挪之术。” 两人一番对话,当真让人气炸了肺,方书恒胀红了脸,愤怒的叫道:“我是大方学士一支,明明白白,哪来腾挪一说!” 万安平道:“刘小楼,刘道友,还有这位韩道友,何必在这里逞口舌之快?就万某刚才说的这些,都是做中人的最低要求,你们且写下来,大家比一比,看谁更强!” 说罢,又指着方不碍道:“似这等炼气士,就不要写了,免得贻笑大方!” 方不碍顿时脸就黑了,几步走到近前,扯过方书恒写的字卷,看了几眼后,嚓嚓嚓直接撕了个粉碎。 方书恒大怒:“什么狗东西,敢撕方爷的字?不想活了?” 韩高道:“他也姓方,名叫方不碍,跟你是本家。” 方书恒叫道:“什么本家?别套近乎!撕我字就是辱我人,你给我跪下请罪,否则定然不饶!哎呀……你个小小炼气,你你你……真敢?!!?” 却是方不碍已经拔剑斩来! 第二百八十二章 凡事讲究先来后到 一个炼气士,抢先拔剑去砍一个筑基中期,换成别人,早就被拍死了。 但方不碍不一样,他砍人的时候,配合着火遁术,一时半会儿还真不容易被抓住,何况这种场合下,方书恒也不好下死手,所以方不碍竟然滑不溜手的和方书恒对战了好几个来回。 韩高好死不死的在旁边报数:“哟!小方可以啊,挑战筑基中期高修,居然……居然斗了三个来回……五招!六招……七招……八招……” 直到方书恒自觉大失颜面,渐渐下起狠手来,方不碍才终于顶不住了,遁法再施,这回却被方书恒抓到了遁形轨迹,鼓荡雄厚真元,在方不碍遁去的方向打出一道真元断崖。 眼见要被这道真元断崖所伤,韩高斜刺里抢上,扯住方不碍闪了出去,带出一串虚影,将方不碍救出险境,正是大封山修行传承——封灵步。 将方不碍救下后继续开口大赞:“小方了不起,斗战筑基高修方书恒,连斗八招而毫发无伤,可谓一战成名了!” 方书恒脸色变了:“韩高,莫要胡言乱语,否则别怪我不客气了!” 韩高微笑道:“能向西玄龙图阁方学士亲侄领教高招,韩某幸甚,还请指教!” “指什么教?”一人懒洋洋自涯后林中走了出来:“打扰清静!” 韩高拱手道:“宋道友,扰你清梦,高之错也。” 来人正是宋阿虾,他小指头掏着耳屎问道:“谁想指教咱们?” 韩高指了指方书恒:“这位西玄龙图阁大方学士的侄儿,得方大学士真传……” 宋阿虾眼睛立刻亮了:“西玄龙图阁?好啊,我来!” 方书恒立刻从这惫懒的身子中感受到一股强大的压力,脸色凝重道:“你是何人?” 宋阿虾的脖颈后已经亮起一点璀璨的银光,那银光陡然拉长,犹如从黑沉沉的深渊中爆射出来的光柱一般,眨眼间撑开了天地,猛然砸向方书恒:“接我一剑!” 约莫三息之后,璀璨的剑光终于收回了宋阿虾的后脖颈,天地又恢复了本来的面目,但这一道剑光,却深深烙印在了崖上所有人的心底,终生难以忘怀。 那是一种无可匹敌的绝望! 良久,方书恒才回过神来:“你未结丹?” 宋阿虾带着浓浓的失望道:“没结,早呢!” 方书恒喃喃道:“为什么这样……为什么……” 万安平刚才也被这道剑光震慑住了,但作为他们的领头人,此时此刻也只能硬着头皮挑战:“你是真元已经凝实,入了后期的修为,何必欺负别人?来,万某与你一战!” 方书恒呆呆摇头:“不是的,我虽只中期凝液,但筑基后期真元凝实的对手我也斗过,不是这样的……” 万安平将方书恒扯到身后:“东郭,你给他定定心神。” 东郭灿扶住方书恒,伸手去掐他脉象,却发现方书恒内息紊乱、经脉不畅、气血翻涌、真元枯竭,却是已经受了不轻的伤,连忙取了护脉丹给方书恒服下:“万兄,手太阴、足太阴、足少阳、足少阴,书恒兄伤了四条经脉!” 万安平怒道:“兀那贼子,欺负一个中期修为的道友算什么本事?来啊,万某领教你的高招!” 宋阿虾问:“你是哪家传承?” 万安平道:“我乃子午谷万氏家传!” 宋阿虾摇了摇头,却对这个筑基后期的万安平不太感兴趣,不太想打。 万安平这回真怒了:“贼子拔剑!” 他身后的司马元山赶忙制止:“万兄且慢!对面这位道友,你究竟是什么人?” 韩高替他回答:“南海剑派,宋阿虾!” 司马元山脸色顿时白了:“南海剑派?西樵山的南海剑派?” 韩高一脸得意:“除了西樵山,哪里还有南海剑派么?” 万安平还在邀战:“剑修很了不起吗?姓宋的,我跟你打!”他麾下团队五人,两个中期、三个初期,按说全是筑基,阵容堪称豪华,但入了后期的确实只有他自己,所以他也自觉有义务出头。 司马元山却不同意:“万兄,回来吧……回来!” 万安平诧异:“怎么?” 司马云山使了个眼色:“走吧。” 万安平愕然:“什么?” 司马云山道:“听我一言,走吧。回去再说……走啊!” 万安平一向对司马元山位道友信任有加,他深知这位司马老弟见多识广,对天下宗门和各路英雄都有了解,因此哪怕再是不甘,也只能忍了,向宋阿虾放下狠话:“回头再和你请教!” 韩高怂恿道:“别回头了,就现在吧!” 万安平还待再说,却被司马云山不停催促:“走吧,别说了,别说了万兄!” 万安平只好向刘小楼狠狠道:“等着!” 下山走远了,万安平问:“司马老弟,你什么意思?” 司马云山长舒了口气:“呼……什么意思?南海剑派的意思啊!” 万安平道:“南海剑派又怎么样?只要来做中人,就得守中人的规矩。” 司马云山摇头:“南海剑派不是来做中人的,是来砍人的!你不知道吗?他们是罗浮山养的恶犬,到处咬人的疯狗,一言不合就亮出来捅人的刀子!” 旁边的米莲修插嘴道:“他们是剑修,不是刀修。” 司马云山没好气道:“米兄别抬杠!” 淳于导很好奇:“南海剑派很厉害?” 司马云山道:“淳于道友一向北地出没,不知南海剑派也不奇怪。二十二年前岭南鼎湖仙宗灭门案,明面是罗浮山干的,实则是南海剑派动的手!那可是名门大派,坐拥五大金丹!” “娘呀……走了走了……” “罗浮派为何要灭鼎湖仙宗?” “说是鼎湖仙宗要出元婴了。” “这是什么理由?那么霸道吗?还能不让人家出元婴?这还能有罪?” “鼎湖仙宗身在岭南,却和王屋派眉来眼去,他们要出元婴了,你说有罪还是没罪?” “王屋和罗浮不和吗?” “谁知道呢?” “现在怎么办?这单买卖不做了?” “还做?做个鸟算了!没见方兄的伤势吗?人家只出了一剑!再者,你们谁听说过,被剑伤了后,外边看不到伤口,伤的是内息和经脉的?” “这么说,确实古怪……那接下来怎么办?” “当然是走了啊,我去跟李无涯说,这单生意不接了。” 很快,李无涯就接到了司马元山亲口放弃承揽这次议和的消息:“我们中人有个规矩,先到先做,后到者不得强抢,否则将来寸步难行。经我等道友确认,崖顶上这帮家伙的确有做中人的资格,依照规矩,我等不便插手,只能告辞了!” 第二百八十三章 闭关 次日,深思了一夜的李氏众人再次登崖,这回做足了姿态,“拜访”之名求见刘先生。 他们没有提及之前请来万安平等人调解之事,想要当做不存在,一切都不了了之,但怎么可能? 刘小楼没有出面,出面对答的是韩高。 被问及该当怎么商议天溪崖灵眼归属问题的时候,韩高回答:“这个问题恐怕要延后再议了。” 李无崖问道:“为何延后?” 韩高道:“刘先生正在闭关,无法接待诸位。” “闭闭关?” “正是!” 李无崖指着对面稀疏的小树林,看着和几个陌生人谈笑打屁的刘小楼,一时无语。 李无慧实在忍不住了,质问:“这是闭关吗?他们还在大笑啊!” 韩高解释:“那几位高修是来参与灵眼归属权调解的,他们都不太了解情况,所以刘先生要闭关,向他们详细解释来龙去脉,不好打扰。” 李无慧不可置信的问道:“你确定闭关是这个意思?” 韩高微笑作答:“不见外客,这不就是闭关么?” “好吧呼姑且叫作闭关但我们是来商议灵眼归属一事的,怎么能叫外客呢?” “商议灵眼归属么?刘先生的意思,眼下恐怕还不到商议的时候。” “这又是为何?” “昨日,有自称中人的万安平等六人赶来,也想参与此事,先生对此是十分欢迎的,这也提醒了我们,应该再等等,等更多有意愿的人一起参与,否则参与调解的人太少的话,你们两边都难以安抚,所以先生又请了几位高修过来,人多了,便更加公正了。” “不是这是什么意思?” “二弟,少说两句,后退” “我是” “二弟有些心急,还请韩道友见谅。敢问刘先生请的这几位,却是何方高士?” “是南海剑派的几位剑道高士。” “南海剑派??” “啊,是我失言,其实与宗门无关,只谈剑修,不谈宗门。先生说,为了让你们两家都感受到公正,须得请剑修出面才好。剑修嘛,你们都知道的,心中唯剑,从无私心杂念,遇到不平,拔剑而已,最是纯粹!” “却不知,是南海剑派哪几位?李某倒是认得西樵山宝峰观伍观主,不知伍观主到否,敢请一见。我李氏也想一尽地主之谊。” 这一下倒是出乎韩高意料之外,他怔了怔,让李氏众人稍候,进了小树林和几人说了几句,又转身出来,笑道:“你们倒是交游广阔,不过伍观主不在此间,他奉命于观中接待八方来客,西樵山须臾离他不得。” 却是刚刚得知,李氏与伍观主哪里有什么交往,最多不过是点头之交罢了,话都没怎么说过,不用顾虑。 见李氏几人还在拼命向小树林张望,似乎想要辨认出那几人的来历,韩高干脆向他们挑明:“看在这几日与诸位相交还算愉快的份上,韩某便透个底,这次是白长老带队,有南海剑派内门三弟子,啊,韩某失言,有伍长青长老的堂侄伍长庚,有白长老弟子,神雾山苏家十三郎苏泾,还有外门第一剑,鹤山宋神剑。这位宋神剑诸位可能不太了解,但在岭南那边还是很有名气的。当然,白长老何等身份,自是不会轻易露面,也用不着他露面,此刻也不知去了哪处仙山访友去了,受白长老所托,如今带队的是林长老。林长老大名听说过么?” “林长碧长老?” “不是那位,那是大长老,我说的是新晋长老,双鱼剑林长老。” “双鱼剑?也是金丹长老?” “不入金丹,怎么做长老?这可是南海剑派。” “这么说,南海剑派有四位金丹剑修了?” “不错。” “这南海剑派也开始做中人,调解纷争了?” “那却不是,我刚才也一直再说,是韩某失言了,此事与南海剑派无关,是诸位剑修接受刘先生私下邀请,以个人身份参与调解,懂了么?” “个人身份?” “对,就是说,出了问题,人家都是自己负责,不扯上人家宗门,跟宗门无关。” “宗门不管的意思?” “对咯,比如与人斗法,伤了人甚至把人杀了,那是自己个儿的行为,不是南海剑派授意的,不要去找南海剑派理论,南海剑派不管。” “那如果他们出了事,南海剑派也不管么?” “他们出事?能出什么事儿?谁能让他们出事儿?你们李氏?” “韩道友!这可不好乱讲!我就是打个比方,是比方!” “无慧道友,这个不好乱比方的,剑修心里只有剑,容不得一粒沙子,更不愿意被人家拿来打比方。” “是是是,不比方了。那到底管不管?” “无慧道友怎么还在纠结这个问题呢?难道你算定了这几位剑修会出事?你们莫非有什么打算?” “不敢不敢,就是随意问问,好奇,好奇而已。” “这种事情,还是不要去好奇了吧?” “是是是,韩道友说得是。” “好吧,话说回来,你们看见了么?和刘先生对谈的那位女修,就是双鱼剑林长老了。” 随着韩高的指点,众人目光再转回树林时,就见刘小楼对面坐了个女修,两人手中抓着不知哪里现捉来的活鸭和狸猫,比划来比划去。 李无真盯着林双鱼上下打量,好奇道:“他们在做什么?” 韩高道:“刚才不是说了,在唔,谈论剑道。” 李无真问:“刘先生也懂剑道?” “不懂剑道能和林长老坐而论道?你看刘先生抓着鸭子的脖子,比划下剑的部位,林长老提着猫,比划” “她在往猫爪子里塞勺子?为什么逼着这只狸猫站立?林长老是在御兽吗?” “咳咳咳无真姑娘,若是好奇,可以过去亲问之” “好了好了,妹子别闹,韩道友,还请代为通禀,不知刘先生何时才能见我等?” “刘先生说,眼下参与调解的人还是太少,分量依旧不足,尚需再等几日,否则说出话来没人听,被人以为是软柿子可以随意拿捏,可就没什么意思了。” “这还要再等几日?” “说不好,大约三、五日吧,该到的也就到了。” “韩道友可否透露一二,还有谁会到?” “刘先生交游很广,这可说不好,不过据我所知,他似乎派人去了江南,那边刘先生认识的朋友很多,金庭派掌门赵永春便是刘先生的忘年交,此外还有东西二仙宗、海上讨生活的岛主等等” “一个灵眼罢了,需要那么多人么?人家千里迢迢来一趟,总不可能空手而归吧?到时候刘先生拿什么送这份人情呢?所以,不如劝一劝刘先生,不必那么费力的好。” “拿什么付账?这可不是咱们考虑的,这是刘先生考虑的,不过据我所知,刘先生也不可能从自己腰包里往外拿,是不是?” “韩道友” “啊,无真姑娘,你刚才真过去了啊?哈哈” “妹子,刘先生怎么说?” “韩高你骗人!刘先生他们在研究怎么让那只鸭子和那只狸猫做饭,根本就没讨论什么剑道!” “” 第二百八十四章 狠人 回去后的李氏绞尽脑汁冥思苦想,次日终于想明白了,如果再拖延些日子,等刘先生身边聚集更多的人,那时候刘先生要付出的代价可就太大了。 为刘先生计,减轻刘先生的负担,李氏无论如何要尽快站出来,推动议和尽快完成。 因此,李氏不再绷着了,彻底放下身段,让李华彬出面,上天溪崖商议。 调解天团这边,则由韩高出面接洽。 林双鱼和苏泾已经将虬龙山逛了好几遍,日出日落也看了两回,跟山道边捡拾采摘了许多无主的野花野草相互送礼,送到最后也无趣了,便都送给了刘小楼收底。 于是两人干脆离开了虬龙山,去李氏的香溪河遛弯。不过香溪河也没什么可看的,逛了一天,两人干脆去了更北边的郁木洞。 伍长庚和宋阿虾每天都会来问一次刘小楼,有没有拔剑的机会,然后每天期盼而来,失望而归,一连数日皆是如此,搞得刘小楼也不禁有些汗颜,干脆把韩高重新找来,询问议和进展。 听了个大概后,他向韩高提出要求:“条件再苛刻一些,尽量创造拔剑的机会。” 韩高不太明白:“拔剑?谁要拔剑?” 刘小楼叹了口气:“还能有谁?咱们的宋客卿和长客卿,天天跟我屁股后边盯着问,要不要打架。” 韩高面露难色:“恐怕有点难。李华彬已经很是低眉顺眼了,几乎予取予求,再提苛刻的要求,咳咳咳,连我都觉着不合适。” 刘小楼问:“两千灵石,他们不是不答应么?咱不退步,逼着他们给,不给就让老宋拔剑!噢不对,让长客卿拔剑,他先跟我说的,咱们得有个先来后到。” 韩高苦笑:“他们今早已经答应了。” 刘小楼怔了怔:“那么大方?” 韩高点头:“他们似乎也对天溪崖灵眼志在必得。灵石咱们一步没让,他们已经连退三回,最终还是答应按咱们说的数给,现在再加,我这老脸没地方搁,还请掌门给点面皮让我维持下去。” 刘小楼又问:“符呢?” 韩高道:“传音符、火攻符、金甲符、固城符、迎风符各二十张,总共一百张,人家全答应了。” “灵丹呢?” “三十瓶,五种一种不落,一百八十枚,全答应了。” 刘小楼吸溜一声,有点牙疼:“这么痛快吗?” “很痛快。” “这么说,跟他们没什么好谈的了?” “原本我就准备明日开启和灵虬宗的谈判了,灵虬宗来的是波不平。” 刘小楼踟蹰良久,终于还是一咬牙:“跟灵虬宗这边创造个拔剑的机会。” 韩高想了想,叹道:“这帮子剑修,给他们东西不好吗?拔剑比拿东西还重要?” 刘小楼道:“人家千里迢迢来一趟,没机会拔剑,怎么痛快得了?” 韩高思索道:“老宋不是拔过一次么?” 刘小楼伸出手指头比划:“一次怎么够?两次、三次其实都未必够。而且长客卿还没拔呢。你也看到了,林长老和十三郎都闲极无聊,离山走人了,说明咱们这次议和很失败!要是他们都觉着无趣,将来还怎么把人请来呢?” 韩高无奈:“知道了可那是灵虬宗啊,咱们一伙儿的啊,这怎么弄呢?” 刘小楼正色道:“韩兄你错了。我这两日仔细想过了,我们是中人,是来调解的,怎么能预先设定立场呢?不偏不倚、公正公平,这才是我们该有的立场!” 韩高顿时有如醍醐灌顶,长身而起,躬身道:“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啊,掌门胸怀博大、气度恢弘,高受教了!” 到次日时,伍长庚和宋阿虾再次找上来,询问议和情形,刘小楼安抚道:“稍待,韩兄正在与波不平商谈,也许波不平会有些不平。” 宋阿虾失望的问:“开始和灵虬宗谈判了吗?那就是没得打了?” 刘小楼道:“说不定是有的。” 伍长庚问:“灵虬宗会不听话吗?不是一伙儿的吗?” 刘小楼解释:“就算自己人,不也经常窝里斗吗?这么重要的事情,灵虬宗肯定有自家的小算盘,当他们的小算盘和咱们打的大算盘对不上,就得教一教他们怎么拨算盘珠子了。” 伍长庚笑了笑,道:“随你吧。” 宋阿虾道:“除非打巴天佑,其他人都没有趣味,上次在洞庭湖君山打那个波不平,剑还没拔完他就倒了,无趣得很。” 伍长庚接话道:“你打过,我可还没打呢!正好拿他们练一练我新悟到的一招剑法,粉身碎骨斩!” 刘小楼骇了一跳:“长客卿,可不敢给人家粉身碎骨了,我不好向彰龙山交待。” 伍长庚安慰道:“你放心吧,我预备了上好的金疮灵丹,死不了!打完以后给他好好救回来,不留一点疤痕。而且我这剑,我怀疑可以提升受剑者的修为,他或许感激我来还不及呢!” 方不碍好奇道:“这么玄妙吗?我来试试?” 伍长庚摇头:“等你筑基了再说,你现在经不住我剑光摧残,会死的。” 说话间,林外那头便出了些状况,似乎爆发了激烈的争吵,什么“你们站哪一头”、“吃里扒外”、“公平公正”、“两不相助”、“公正你个锤子”之类的话陆续飘了过来。 三人来到林子边上,一人靠着棵大树旁观,果见崖边的韩高和波不平似乎谈崩,韩高怒气冲冲转身,大步流星往这边回来,口中呼呼喘着粗气,脸上挤眉弄眼作着怪状。 这是信号! “拔剑!”刘小楼低声喝道。 伍长庚舔了舔嘴唇,应声而出,一道剑光直冲霄汉! 这剑光是如此通透,这剑啸是如此清越,数重山内山外的无数野兽飞禽全都望了过来。随即,这剑光猛然化作无数剑影,纵横交错、纷繁细密的卷动起来 这动静自然也惊动了山坳下的李氏,李氏众人上得山梁,驻足观望,一时间惊疑不定,又吩咐机灵的弟子去天溪崖上打听详情。 打探消息的弟子回来后,将大略情形告知,李无涯、李无量等人脸色都变了,各自面面相觑。 李无真感叹道:“刘先生还真是公正严明,你们都说他和巴天佑称兄道弟,与灵虬贼是一伙儿的,如何?一伙儿的能打成这样么?必然是灵虬贼不听话,被刘先生教训了。该!” 李无量道:“妹子你别幼稚,他们就是一伙儿的,今日此事,要么是演给咱们看的,要么是他们自家内部分赃不均!老七,你去看过了,波不平被打得如何?” 那弟子回道:“似乎不像是演的,波不平身上数十道剑伤,许多都见骨了,弟子去时,他还在昏迷中。” 李无量追问:“到底谁动的手?” 那弟子道:“弟子也不好问。但南海剑派两个剑修都在忙着给波贼施药服丹” 李无量沉吟问:“刘先生亲自动的手?” 李华彬、李华鸿都忍不住了,怔怔道:“刘先生也是剑修?那么厉害么?” 李无真道:“看吧?我就说了,你们还不信” 李无涯没有搭理李无真,而是一脸凝重,向李氏核心子弟郑重叮嘱:“这个刘先生是疯子,狠起来连自己人都打,以后你们不要招惹他。尤其是二弟,你素日话多,也不知得罪过他几回,之后这几天你就别露面了。” 李无量忽然一阵哆嗦,不寒而栗,喃喃道:“我怕他?一个筑基中期,我会怕他?笑话” 第二百八十五章 坏消息和好消息 山崖上的剑光不止吓到了李氏,更惊动了灵虬宗,巴天佑万分惊愕的找上门来,质问刘小楼这是要做什么。 刘小楼歉然道:“是我这边规矩出了问题,一切都是个巧合,是个意外,非我所料也。” 巴天佑痛心的看着被伍长庚和宋阿虾涂抹伤药、依旧昏迷不醒的波不平,急道:“什么规矩?什么巧合?什么意外?贤弟究竟是什么意思?” 刘小楼解释:“之前应对李氏,我不便出面,是韩兄和他们谈的,由长庚和阿虾护法,我给他们提前约定,如果李氏冥顽不灵,韩兄谈得不顺,长庚道友和宋道友就要出手吓唬他们。” 巴天佑脸色非常不好:“那为何对我宗波长老如此?” 刘小楼双手一摊:“此事是我的错,我没有想到韩兄和李氏商谈竟然如此顺利,以致韩兄谈完之后约谈波长老,我竟然不知,便没来得及取消之前的约定,结果意外发生了,韩兄与波长老的商谈出现意外,护法的长庚道友依旧按照之前的规矩行事,出剑了……” 韩高凑过来,同样一脸痛惜:“谁能想到,波长老竟然是个硬骨头,风骨傲然,在长庚道友如此强大的剑意威压下,依然敢于出手反抗,虽说反抗之后陷入昏迷,但他的表现比李氏那些人强得多,不愧是湘西猛士,无愧灵虬宗长老之位。” 伍长庚在刘小楼的拼命示意下,终于还是不疼不痒表了个态:“对此,伍某深表遗憾。” 宋阿虾将涂抹好伤药的波不平还给巴天佑:“好了好了,别那么义愤填膺的样子,只是个意外而已,不是故意的,看在小楼的面子上,伍哥也给你道歉了,杀人不过头点地,还要怎样?说不定他回去还有好处。” 巴天佑看了看伍长庚,又看了看宋阿虾,深吸了一口气,不敢再说,扛着波不平走了。 当晚,巴天佑来找刘小楼,着急道:“波老弟苏醒了,他告诉我,说韩高跟他谈了,要将灵眼的一半交给李氏,我们灵虬宗和李氏一边一半,所以他才会跟韩高生气发火。这到底是不是真的?” “假的。”刘小楼毫不犹豫指出:“不是一边一半,是三派共分。” 巴天佑大惊:“刘贤弟,何来三派共分一说?” 刘小楼叹了口气,道:“你们灵虬宗和人家阵战多次,是三次吧?全都败北,最后一次最为凶险,都到了鱼死网破、玷污灵眼的地步了吧?” “……呼……” “巴兄,气性不要那么大,来来来,坐下来心平气和的想想,刘某当日有没有出全力助你?” “……有……” “有没有帮你们改进千蛇阵?” “有。” “改进之后有没有效果?” “有。” “但你们依旧败北。是个不是?” “……是……” “为何?我来告诉你,实力远远不如之故。人家无涯、无量两个筑基后期,后面五个中期、十多个初期,高修战力比你们多一倍!还有,不仅仅是修为,人家那座大阵——我问清楚了,名五行白虎陵光阵,明显比你家千蛇阵强一个层次不止,你怎么争?” “争不过也要争,就算毁去灵眼也要争!” “巴老哥,明人面前不说暗语,你真敢毁灵眼吗?” “有何不敢?” “好好一座灵眼,你就这么毁了,那我告诉你,就不是你们两派之间的事儿了。想过彰龙山上会怎么处理吗?想过人家郁木洞会怎么考虑吗?真以为这件事只会在你们和李氏之间进行,两边后面都不管?再进一步,你可以说我危言耸听——难道说,你真想断门灭宗吗?” “……” “巴老兄,你争不过人家,叫我怎么帮你?我一个人能帮得了?我刚来的时候他们怎么对我的你也看见了,表明上客客气气,实则不屑一顾,我说的话,他们一句都听不进去!你说我怎么帮你保灵眼?我为什么把林长老他们请回来?还不是为了帮你?他们为什么现在愿意听话了?你自己想想吧,我不请回来能行吗?巴老哥你说句公道话,人家林长老不来,能压得住李氏?能不能?” “不能……” “做任何事都是要付出代价的,林长老他们来了这么些高修,真看我面子?我有那么大面子?对了,我也是近来才知道,白长老也来了……” “南海剑派白长真?” “要不然呢?” “他来做什么……” “他来做什么我不清楚,但两位剑派金丹长老抵达,你说什么代价能打发过去?巴老兄,你觉着仅仅给些灵石灵丹,这些东西可以吗?” “所以他们南海剑派也要分一杯羹?” “总之我是没有更好的法子能把人家打发走的。巴老兄,我劝你一句,独吞灵眼的打算,就不要再提了,能保证你们不被李氏轰走就已经是咱们尽力了,你也对得起灵虬宗了。” “贤弟,我真没想到,会到今日地步……这南海剑派……来这么多人做什么?” “这事怪我咯。” “不是不是,我就是说他们……来一两个就好了嘛。” “我也没想到啊,我原本琢磨着,南海剑派来一、两个,金庭派来一、两个,东西二仙宗各来一、两个,海上仙岛再来几个,那个浮山岛巴老兄知道么……” “贤弟!” “……与罗浮山的浮山同名,却是座海上坊市,海上讨生活的道友都知道,挺有名气的,他们少岛主刚欠我一个情,我还想着为了你巴老兄,干脆把这个人情用掉……” “小楼!” “……他可以邀约一批岛主、船主过来撑场面……” “小楼!不能再邀了,邀来咱拿什么跟人家分?分不起了啊小楼!” “唉……我知道了,所以我没敢再邀了。但我的想法是,既然要帮忙,就一定要帮成,李氏实力雄厚,高手如云,我这个中人单枪匹马肯定调解不成,一旦出头,就得以雷霆之势压到他们头上,让他们不敢胡乱动弹。现在南海剑派很给兄弟我面子,一来就来了一个多、两个雷霆之力,李氏立马就怂了,不敢再行独吞之举,愿意坐下来商量。只是让我没想到,问题反而出在了巴老兄你们这边,却是你们不答应了。我已经让小方赶去彰龙山了,打算请白长老——咱们彰龙派的白长老示下,看看他老人家有什么方略。” “这样啊……那,容我回去和大家商议一下,可好?” “没关系,还有时间,咱们等白长老的方略来了再议也可。” 巴天佑回去后,将灵虬宗诸位长老、核心弟子、重要执事等召集过来:“有一个坏消息,一个好消息,大家想听哪个?” “先……” “听……” “掌门您……” “那我就先说坏消息,坏消息是,我们的形势很严峻,李氏不依不饶,他们向刘掌门施加巨大的压力,前一阵子还请来了北地有名的说客万安平,大家也都听说了,这两天似乎又和南海剑派勾搭上了,不知给了南海剑派什么好处,南海剑派渐渐有了不听刘掌门调度的苗头,刘掌门那边很难!波长老被伍长庚重伤,便是明证!” 此言一出,众皆惊惶不安。 “这却如何是好?” “灵眼要交出去了么?” “刘掌门不会抛下咱们不管不顾了吧?” “跟他们拼了!” “跟谁拼?” “跟李氏!” “听清楚,现在说的是南海剑派!” 纷纷嚷嚷中,有机灵者想起来问道:“掌门,不是还有一个好消息么?好消息是?” 巴天佑脸上露出微笑:“好消息是,在刘掌门的强力维护下,我们不会被赶走了,不管是多是少,天溪崖灵眼,都有我们的一份!” 第二百八十六章 拉拉手 天溪崖下的山洞内,有一处明显被大法力击碎的崖壁,裂口处向外汩汩冒着灵力。 灵力是无形无色无味的,但这洞子比较特殊,崖壁裂口内自有一股阴风横生,又有水潭刚好与地热相近,受地热蒸腾,水雾浮生,灵力受冷热交织所凝,依附在水雾上,化为淡淡白烟,向着四下扩散开去,肉眼可见,这便是巴天佑和李无涯打架时无意间打出来的灵眼了。 眼下,这两位又回到洞中,仔细丈量灵力覆盖范围。 “这边纵横十五步!”李无涯道:“再向外则不堪用矣!” 巴天佑是地主,更熟悉情况,他道:“你那边是十八步——向内还有三步,我这边是十二步,烟雾上升到高台处有个位置……可坐一人,需将这群灰蝠驱走……” 刘小楼在泉眼正中,感受着这股灵力,发现这灵力比自家乾竹岭上打出来的要浓郁不少,散逸的范围也要大得多,但总有些断断续续之感,如此一来,又比不得乾竹岭,两相比较,自家那边的灵力散逸虽然淡一些,却相当稳定。 他盯着身前的裂缝,想要感知裂缝中的究竟,但神识探进去,却什么都没有感知到,好似这裂缝并不存在,只是块被击裂的石缝。 看得到,却感知不到,这一征兆,与乾竹岭上的灵眼相同,或许这应该是所有灵眼的共同特质吧。 之后三人换位,刘小楼转到左侧李无涯查验的位置,李无涯来到右侧巴天佑查验的位置,巴天佑则换到中间裂缝处。 实际上巴天佑早就查验过很多次了,了如指掌,没什么可看的,来这里主要是防止李无涯有所“不轨”。 如此看完之后,刘小楼忽然问道:“巴掌门,无涯前辈,你们当初斗法,是在这个位置爆的符法么?” 巴天佑道:“就是这里。” 刘小楼又问:“法力是怎么出去的?” 巴天佑道:“四面八方!” 李无涯道:“主要还是往这个方向,是李某正面防护时挡向这边的!” 巴天佑哼了一声,道:“那是符的事,跟你身体反弹没什么牵扯,就算有牵扯,反弹之力也是符力,非你之力!你自己有这个本事打通灵眼么?若是有,你还跑来抢什么灵眼?” 李无涯反诘道:“是我抢么?这怎么叫抢?你我各自回去叫人,你快了一步而已,我慢一步我认了,那又如何?那就再打回来啊。怎么叫抢呢?” 巴天佑道:“那你倒是说说,为什么我灵虬宗弟子会先到一步?我们近啊!这天溪崖离你香溪河那么远,你还好意思……” 争吵不休间,刘小楼又去看了被打开的裂缝,却看不出要领,又询问那符爆发时的情形,还是不得要领,只得暂时放下,目前来看,这灵眼被发现的过程,还真有可能就是个巧合。 刘小楼拍了拍手,叫停了两位掌门的争吵不休,道:“所以,一共五个位置,可以同时容纳五人修行,都没有问题了吧?” “是,没问题。” “没了。” “刘某之前提出的方略,跟你们都通过气了,南海剑派几位剑修也是同意的,南海剑派占一个位置,你们两家各占一个,但需向调解组交付灵石两千、灵丹一百八十枚,李氏再交法符一百张,灵虬宗再交灵材五十斤。咱们今天就定下来吧?这些东西,不是调解组拿的,是由调解组转交郁木洞和彰龙派的,灵虬宗交来的东西给郁木洞,李氏交来的东西给彰龙派,所以请你们两家务必尽心尽力,不要拿残次品来抵数。” “好,刘先生放心!” “贤弟放心!” “再说剩下的两个位置,你们两家谁想要,就给我一个数,一家只报一次,谁的数高,这个位置就给谁。为便于比较衡量,只报灵石,不报灵丹、灵材、法符、法器。这笔灵石不要明报,只暗报,我不会公布出来的,但我会起誓,绝不弄虚作假。这两个位置交上来的灵石,我会将其中一部分补给另外一边,补多少,由我说了算,剩下的作为调解的花费,归我们调解组所得,有没有问题?” “给你刘先生没有问题,但这个调解组是否包括南海剑派?他们不是已经得了一个位置么?” “我之前就说过,这个位置是给南海剑派的,是给宗门,与他们个人无关,调解费是给他们个人的,两回事,不要混为一谈。还有问题么?” “……好吧……” “没了。” “先报左侧内壁的修炼位,请二位拉手吧。” 刘小楼伸出双手,李无涯、巴天佑各出一手与他相握,握着的手旋即被衣袖阻挡。 少顷,三人松手,刘小楼宣布:“灵虬宗获得此位。” 巴天佑舒了口气,这个位置是剩下两个位置中较好的,比高台灰蝠占据的位置好很多,眼下还不觉得,到夜里时,灵力的散逸会减弱两成,但减弱的方式却不是普遍减弱,而是会出现较大不同,到时候那边可以感受到的灵力,会明显比其余四个位置少一半。 李无涯对此不知,巴天佑却占据了天溪洞不少日子,对此中优劣相当清楚。所以这个位置相当于两个高台位,他出的价也非常高,如今拿下之后,顿时就感觉浑身通透多了! “现在报价高台处的修行位置。” 随着刘小楼的宣布,巴天佑和李无涯再次和刘小楼握手,这回,李无涯的脸色显得凝重得多,也更严肃了。 片刻之后,刘小楼宣布:“这个位置,归李氏所得。” 巴天佑面无表情,心下暗笑:“大傻子!”他自己出了什么价他自己清楚,竞不过李无涯,说明李无涯的价更高,于巴天佑而言,这个价格已经有些虚高了。 紧接着,刘小楼再次宣布:“受南海剑派所托,刘某现在将他们刚才获得的修炼位拿出来租赁,不知二位有意否?租金每年解送我处,由我转交西樵山。若是二位无意,我将返回乌巢坊市,在坊间拍卖……” “我租!” “我租!” “两位都租,那就还是拉手吧。租费按年计缴,三十块灵石起,还是老规矩,咱们痛快点,只拉一次手。二位可以好好考虑一下……这么快就想好了?” “小楼,别说了,来吧!” “刘先生,拉手吧。” 四手再握,这回刘小楼有些意外,想了想,道:“二位居然出价相同,倒是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这一次,巴天佑和李无涯都报了六十灵石一年,相当于每月五块。 这笔租金,应该是两边都盘算好了,安排筑基中期以上门人于此修炼,否则就亏了。 因此,再让他们往上加价就比较难了,刘小楼爷懒得再谈,干脆直接定调:“说了报一次,咱就只报一次,就按这个租金,一家修炼半年,头半年归巴掌门,下半年归无涯前辈!二位记得每年将灵石送到乌龙山来。当然,嫌麻烦的话,也可以一次交五年、十年,都随你们。” “我李氏还是一年一付吧。” “我灵虬宗也一样。” “二位不嫌麻烦?” “不麻烦,到时候李某上乌龙山讨杯水酒,还望刘先生不要嫌弃才好。” “巴某决定了,一年去乌龙山两次!” 第二百八十七章 奔波劳碌的命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 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 这一幕离愁别绪,真正让人惆怅到莫名。 “那谁!别吹笛了,吹得刘某心里难受!” “说得就是,让你别吹了你还吹,是拿刘掌门的话不当回事吗?” “……是林长老让弟子吹的……” “算了巴兄,年轻人的事咱们就别干预了,爱吹就吹吧,说起来,你这弟子吹笛还真是有股子力气,吹得可响!哈哈……” “哈哈,的确,我这弟子每日勤学苦练,就好音律。接着吹……吹啊……” 笛声中,刘小楼和巴天佑伸手相握,眼中满是不舍:“就送到这里吧,这是李无涯那边竞买修炼位的灵石,我说过要给你们的,你的同样给了他一笔,所以别拒绝,本身就该你得的。” 巴天佑喜笑颜开:“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手上掂着褡裢,心里已然有数,差不多得有七、八百灵石,绝对一笔大数,他本以为刘小楼关于灵石贴补的话不过说说而已,就算有也就是几十块、百来块,忽然间发现是如此一笔巨额数目,真是从心眼里乐开了花。 灵虬宗今年的日子,不必过得那么紧张了! “好了么?该走了!”林双鱼过来催促。 “那就不送了,走好,走好!”巴天佑赶忙躬身送别,身后弟子吹奏的笛声愈发激昂了。 等林双鱼、刘小楼等一行走远,巴天佑打开褡裢细数,数了片刻,自得一笑,果然是八百块,刘掌门真是好人哪! 好人刘小楼继续做着好事,和南海剑派众人结伴返回的途中,当晚宿于野外,在熊熊燃烧的篝火边向林双鱼道:“林师姐,这里是今次北上说和的辛苦费,师姐是二百,长庚、老宋和十三郎他们都是一百。还有个白长老的,也是二百,烦请林师姐转交。” 五个褡裢抛出来,一人一个,分量都很足,接在手里,踏实在心里。 林双鱼笑道:“不是每年有了一笔灵石么?怎么还给?你这么给,这趟还能有得赚么?” 刘小楼摆手道:“不一样,那是给林师姐开山立洞所用的,这是给个人的辛苦费,我就算一个灵石都不赚,也不能让大伙儿千里迢迢白跑一趟!” 苏泾将褡裢抛回来,道:“姐夫,咱俩自家人,你还给我做甚?你那三玄门不富裕,你拿回去。” 刘小楼隔着篝火堆又给他扔了回去:“十三,姐夫让你拿你就拿,抛来抛去算怎么回事?听话!” 林双鱼拍了拍苏泾的胳膊:“听你姐夫的话,他敢挣,咱们就敢要,大不了替他拔剑出头罢了。” 刘小楼道:“就是这句话,十三你们敢拔剑,姐夫我就敢去挣!” 众人皆笑,刘小楼扭头问正在给几只烤鸡撒七月香兰籽的韩高:“回头还要去一趟郁木洞,你跟我去么?若不去,我现在就把你那份给你。” 韩高道:“高是三玄门客卿,掌门但有吩咐,高唯凛遵而已。能去郁木洞走一趟,正是大涨见识的好机会,焉能不去?” 苏泾道:“郁木洞还真是有点意思,我和师姐这回去了一趟,看了不少,也和其中一人交了手。他家的功法,乍一看和当年咱们在金庭山遇到的灵墟有些相似,都是木系道法,但内中有截然不同的分别。灵墟是正宗的五行道法,郁木洞却是符法,以符驱木,姐夫去时小心在意。” 刘小楼点头:“知道了。你也放心,我们去是好事,不会和他们闹翻脸的。” 伍长庚将一只烤焦的山鸡取到嘴边,左右看了片刻,猛然一口咬了上去,顿时咬得一脸鸡油,吧嗒着嘴道:“吃鸡就是得这么吃才香……这次北上不过瘾,才拔了一剑。” 宋阿虾抱着个葫芦往嘴里灌着酒:“咕嘟……你好歹还拔了一剑。” 伍长庚连忙纠正:“不不不,我口误,我只拔了半剑!” 宋阿虾道:“你就是拔了一剑,我看见了。” 伍长庚也不吃鸡了,作势要将烤鸡扔过去打宋阿虾:“你没看清楚,就是半剑!” 次日午时,一行返回彰龙山,上了太浮金顶,林长老带着苏泾他们去和白长老汇合,刘小楼则去庶务院拜见彰龙派自家的白长老。 这回,白长老院子里没有别的客人,刘小楼直接被引了进去,登堂入座饮茶。 白长老道:“巴天佑派人跟我说了,说小楼你调解天溪崖灵眼一事很顺利,我昨日已让人给你记功三转。小楼你知道咱们彰龙派记功的好处吧?” 刘小楼起身拜谢:“多谢长老,记功十二转便可请宗门答允一事,我一直盼着呢!” 白长老道:“怎么?你想请宗门做什么?” 刘小楼道:“我有几个朋友,如今还在被天姥山通缉,我想在功满之后,请宗门代为转圜,让天姥山撤去对他们的通缉。” 白长老点头:“有情有义!那就看你什么时候做满十二转了。” 刘小楼道:“长老,这次北上,我作为中人调解两派纷争,侥幸成功,全赖长老神威,这里有一份报效,特意送来,还请长老笑纳。” 白长老哈哈笑了:“跟老夫神威有什么关系?香溪河李氏也不清楚老夫有什么神威。” 刘小楼道:“还真是仗的您老神威,您老可能不知道,晚辈要说服的不仅是李氏,更是巴掌门。有时候吧,巴掌门无法理解晚辈苦衷,对晚辈多有误解,调解起来就有些困难,晚辈只得不停将您老的名头挂出来压他,他才不得不听从了。” 白长老笑着指了指刘小楼,道:“你这张嘴……东西我就替宗门收下了,算你报效宗门的吧,再给你加一转功,记你四转!” 刘小楼再次拜谢,又道:“还有件事,巴掌门同样出了一份东西,也是两千灵石、一百八十灵丹,只不过他们没符,用的是灵材五十斤代替,这份东西该不该给郁木洞送去,晚辈也想请长老示下。” 白长老笑吟吟点头:“送吧,你去送一趟,我顺便也给他们葛长老写封书信,你转呈过去。” 白长老很快提笔写了一封,刘小楼站在侧后方,伸长脖子看了个大概,赞道:“好字!” 白长老将信封好上漆,交给刘小楼:“那你就辛苦辛苦,再跑一趟吧。” 刘小楼汇合韩高、方不碍一起下了彰龙山,将方不碍打发回乌龙山看家,和韩高又再次北上。 这回他们绕过天溪崖,直达香溪河。 李氏携李无真、李华彬、李华鸿等人出迎,准备摆酒为他洗尘。 刘小楼道:“不必如此,我们做中人的,就是个奔波劳碌的命。酒就不喝了,我还要赶赴郁木洞,请你家派个人为我引路拜山,可好?无量前辈呢?或者李姑娘,他随我去就好。” 李无涯道:“还是我亲自去吧,无慧最近要闭关修行一段日子。” 李无真道:“兄长,我去吧。” 李无涯道:“你好生在家看护着,你二哥闭关,家里好歹需要个长辈坐镇,你就不要乱跑了。” 李无真不高兴,嘟囔道:“什么闭关……” 李无涯连忙拉着刘小楼就走:“那现在就去吧?韩道友一起啊?” 刘小楼被李无涯拉着往外,一边走一边回头:“李姑娘,等有机会请你去乌龙山啊,我山上真有会做饭的鹅和猫……” 第二百八十八章 郁木道法 玉笋山既不大,主峰也不高,但身处其间,却有身处蛮荒之感,好似这山突兀而来,越过了不知几百万年。 郁郁葱葱的林木不知叠了几层,没有一处可以看透,总感觉那里面有不知几双眼睛盯着自己。 刘小楼就是这么进的山,哪怕已经筑基中期,依旧感到如芒在背,走了片刻,忍不住向身边的李无涯嘀咕:“这山林里养的什么东西,怎么好似被盯着?” 李无涯道:“那是木精。” 刘小楼问:“这玉笋山里易养木精?” 李无涯点头:“宗门在山中养了不知多少木精,都是几千年繁衍下来的,虽说其中绝大部分不能离开玉笋山,但于此山而言,等若多了千百守护者,外人绝难攻上山来。” 刘小楼自己的参谒青竹八光鬼神阵里便养得有竹妖一个,属于木精中的一种,修为接近筑基初期修士,还是相当厉害的,所以他知道木精的厉害之处。如果真像李无涯说的那么多,那这郁木洞可当真实力雄厚了。 不过听林双鱼和苏十三说过,郁木洞的木精属于符法一系,与灵墟那种五行之道不同,其中的差别到底在哪里,一时间也说不清楚。但不管有什么差别,任何东西只要上了规模,都会让人十分头疼。 郁木洞的弟子在前引路,转过两个山坳,前方出现的树木愈发高大,一株株巨杉参天而立,数人环抱,望不见冠顶,周围渐渐有些阴暗了。 眼前出现一株巨大的红杉,那树干粗壮无比,左右竟有数十步之距,怕是数百人才能合抱,好似一堵山般立在跟前。 刘小楼从没见过这么大的树,就算在十万大山流浪那几年,也没见过,站在树下抬头仰望,心中颇为震撼。 更奇妙的是,这株赤红巨杉的树皮已经完全玉化,如同巨大的玉石宫墙。 是的,就是宫墙,因为转到东侧时发现,其上有一道五门开的正门,还有五级台阶,都是在这红杉本身玉化的树皮上凿出来的。 已有数人立于阶前迎候,为首的是内门弟子中排行第九的萧还魂,据李无涯说,此人本名萧离焝,少时修行符法,曾陷入魂不守舍的境地,极为凶险,若非掌门出手相救,早就走火入魔了。 等到他十二岁那年,这种情况已经出现了三次,后来有个路过的风水先生出了个主意,让他改名为还魂,结果还别说,这么一改,修行时便再无魂不守舍的凶险了,如今不过三十二岁,已是筑基初期,修行前程被很多人看好。 “见过刘掌门,晚辈萧还魂,前辈可呼在下萧九。” “不敢当,九郎客气了,听说过你,符法精湛,郁木洞后起之秀,今后多亲近。” “是。听说刘掌门带来白长老书信,还请随我入洞,我家许长老在内等候多时了。这位是韩前辈?见过韩前辈。” “多谢!” “无涯前辈,许久不见了,也请随我入洞。” “哈哈,两年不见,九郎修为又稳固了不少,请……” 登阶而入,起初周围是一片暗红色,好似身入火炉之中,又像是入了地下百丈之深,在那地火岩浆间穿行。 但十几个呼吸之后,眼前一亮,已经身处不知名的山坳之中,蓝天通透、白云悠悠,奇花异草、珍禽怪兽,宛如一处新的世界。 这是一座洞天! 而感知中最多的,是那弥漫于四野的灵力,充沛而浓郁,与丹霞洞天相仿。 萧还魂引着众人来到一片密林前,有三株大槐间凌空架着许多树桠,一处处树桠上都有蒲团,正中的蒲团上坐着位老者,长须垂膝,望着刘小楼等人,微微抬手示意:“几位小友请坐。” 李无涯当头拜见:“许长老!” 刘小楼、韩高跟着躬身而拜:“见过许前辈!” 许长老摆手示意:“坐。” 于是众人得以上树而坐,别说,这个坐法看着怪异,真坐进去后却别有一番滋味,似乎自己整个人都化身为大槐树的一部分,或是一片树叶,或是一根枝条,或是一个树节,甚至一只树上蛰伏的树虫,与这棵大槐几乎融为一体。 刘小楼新奇的体验着这别具一格的感受,一时间忘了自己,慢慢觉得自己变成了一丛藤条,和树干缠在一起,无比渴望而贪婪的吮吸着老槐树的养分。 忽然,一团绿光跳动着出现在他眼前,恍惚间化作一只蚱蜢,小心翼翼的接近一只树蝉,等那蚱蜢接近到树蝉身后,猛然舞动双臂夹了上去,将这树蝉牢牢捕获! 与此同时,刘小楼也猛然出击,五根藤条触手不知从身上哪个位置探出,眨眼形成个囚笼,将那蚱蜢和树蝉全部裹住。 蚱蜢和树蝉拼命挣扎,想要破笼而出,却只是徒劳而已,被树笼勒得紧了,噗噗爆体而亡,化作两团绿光,却依旧逃不出去,被五根枝条缠住,吸食殆尽。 一时间,刘小楼只觉气海之中浪涌翻腾,隐隐似有什么要破浪而现…… 他整个人如同一只慢慢接近海中漩涡的小船,眼见就要被卷入气海中心这个无尽的漩涡里…… 就在这时,大海之上电闪雷鸣,轰隆隆的雷声响彻天际:“醒来!” 雷鸣声中,刘小楼陡然被拉回现实,自己趺坐于树桠间的蒲团上,一时分不清刚才的一切是幻是真。 周围树桠间同样趺坐着其他人,韩高脸露微笑,轻轻摇头晃脑,李无涯双眉禁皱,眉心锁出一道深槽,萧还魂额上汗珠滚滚,沿着鼻尖一滴滴落下…… 而中央那株大槐上,许长老眯着眼睛正望着自己,好似点头,又像是在摇头。 但无论如何,刚才吃下去那一口绿光,却应该不假,其中的木灵之力,过经脉时当真舒服之极,连带着神识也增强了两分。只是这木灵之力却没有最终汇入气海,而是被经脉给融化了,让经脉坚韧了不少。 奇怪,怎么会被经脉融化了呢?筑基期不炼经脉了啊…… 刘小楼向许长老躬身拜谢:“多谢长老,晚辈收益匪浅,只是……木灵为何不入气海?” 许长老回答:“小友当是五行属木,木为灵体,故有此感。不知眼下修的什么道法?” 见许长老有点拨之意,刘小楼赶忙老实回答:“晚辈师门传承三玄经。”这种高人考校点拨是极为难得的机缘,刘小楼不敢隐瞒,将三玄经的主要原理道出。 许长老听罢道:“你或许是木灵之体也未可知,只不过没有修行过木系道法,所以看不出来。阴阳双修之法也是世间正法之一,且可容万法,与我门中符木之法并无冲突,你若愿意拜入我门下,我可为你种一粒木灵种子,今后转修木系道法,当可勇猛精进。” 这还是名门正宗第一次向刘小楼明确招纳之意,刘小楼一时间有些呆了。 如果要是在十年前,不、哪怕是六年前,或许他已经纳头拜倒了,但此刻…… 他还是暗自叹了口气,满是遗憾和歉意回答:“惜乎晚辈无福,已附六宗之尾,不敢擅入他门。晚辈万分感激!” 许长老点了点头:“也是……你的事我多少有所耳闻,是我唐突了。” 刘小楼再拜:“晚辈受长老看重,实在感激涕零,此非虚言。当年晚辈孤身一人……唉,总之一言难尽。” 许长老道:“无妨,只能说无缘,既是你的无缘,也是老夫无缘。” 说话间,韩高、李无涯、萧还魂几人相继醒来,各自已经汗透重衫。 萧还魂深吸一口气,向着许长老躬身道:“弟子感知还是不足,惭愧。” 许长老道:“已经不错了。”向着李无涯和韩高道:“你们如何了?” 两人拜倒:“受益良多,多谢长老。” 第二百八十九章 算账 一进大门,啥也没说,啥也没做,就直接拿了好处,又是吸食木灵,又是被金丹前辈看好想收录门下,这种状况刘小楼很少遇到,多少有些不太适应,就像被人当头打了一棒,晕晕乎乎的懵在当场,不知该说什么好。 直到李无涯连咳数声,才迟疑着反应过来——咦?自己好像是来…… “我家掌门自小丧师,门中孤苦,二十年如一日,都是自家琢磨修行,高曾听闻,掌门当年为了参悟几句心法口诀,四处奔波却求告无门,想来是得许长老看重,一时欢喜得傻了,呵呵……掌门?” “呼……二十年回首,如在梦中……许长老看重之恩,晚辈铭记一生!如韩兄所言,几乎失态,前辈不要笑话才好。” “老夫也是惜才之意,小道友不要客气。” “刘先生真性情中人!” “听说刘掌门是来下书的?” “是。这是彰龙派白长老给许长老写的书信。” 刘小楼将书信弹出,缓缓呈到许长老身前,许长老接住拆阅,沉吟少时,点头道:“我就不回书信了,劳烦小道友回去拜上辛雨兄,老夫如信所约。” 刘小楼低首道:“是。另有一事,之前晚辈受无涯前辈和灵虬宗巴掌门所托,调解两派关于天溪崖灵眼的纷争一事,得他两位信重,已令双方化干戈为玉帛,灵眼共分之。这里有一笔财货,是无涯前辈为郁木洞争取来的,由灵虬宗呈贡,托付晚辈上交郁木洞。” 礼单交到萧还魂手里,萧还魂念道:“灵石两千,养心丹五十枚、护脉丹四十枚、参元丹三十枚、天心虎骨丹三十枚、青华神韵丹二十枚,五心梅鹿角三支、铁头黑蛇筋五根……” 咔咔咔一通念下来,许长老微笑点头,望向李无涯:“无涯也付出了不少吧?” 李无涯回道:“能为宗门出力,付出再多也是值得的。” 许长老道:“你们远来不易,再坐片刻。”说着,拉过头顶一根树枝,伸指轻弹枝头上那片树叶,树叶上的几滴露珠震动而起,化作水雾,弥漫在整片林子中。 刘小楼坐在树桠间,被这股清凉浇了个劈头盖脸,只觉浑身都清新了许多,好似自己这身皮肉被由内而外清洗了一番。 于是他再次闭目调息,引导着这股清新之意走遍全身,毛孔里都透着舒坦。 不知过了多久,韩高、李无涯、刘小楼和萧还魂相继醒来,躬身拜谢。 和彰龙派的白长老相比,郁木洞这位许长老很不一样,虽说同为庶务长老,刘小楼却觉得许长老就真的是这洞天万绿之中的一片叶子,被洞天之中清新的晨露洗得干干净净,没有一丝烟火气。 从洞天出来,刘小楼感叹道:“许长老,真高人也。” 李无涯道:“我们李家人都说,他就是谪仙人降世。” 到得玉笋山下,萧还魂道:“刘掌门,在下就不远送了。” 刘小楼原本也是准备了一份小礼物给这位接引弟子的,刚才委实被许长老的仙气给震慑住了,担心玷污了郁木洞,没有出手。此刻出了玉笋山,胆气又恢复了不少,过去拉手:“刘某痴长道友几岁,便唤道友一声老弟可好?萧老弟,今日相识,颇为投缘,今后有空来湘西时,一定要来乌龙山,让愚兄一尽地主之谊。” 萧还魂不动声色的收了褡裢。 刘小楼顿觉刚才那股子压在镇在头上的仙气消散了,莫名轻松了几分。却见收了褡裢之后的萧还魂似乎有话要说,问道:“萧老弟还有什么吩咐的?” 萧还魂看了一眼李无涯,李无涯干咳一声,拱手道:“我香溪河还有事,先行一步。” 等他走后,萧还魂又看了看韩高,韩高也连忙告辞,说是先行一步,去前面探路。 这一下子,搞得刘小楼也有些紧张了,心说话这萧老弟不会是有什么大麻烦要我帮忙吧?若是太过难为人的,说不得也只能婉拒了。 就听萧还魂终于开口了,问道:“前时,曾有南海剑派二人至我玉笋山,自称是刘兄亲友。” 刘小楼道:“莫不是双鱼剑林长老和苏十三郎?他二人若有对不住的地方,我这里向萧老弟赔礼了,还望看在我的薄面上” 萧还魂忙道:“刘兄不要误会,弟确实曾与苏十三切磋了几招,也输了,但那是修为不足之故,弟输得心服口服” 刘小楼等他下半句,却半天没等来,不得不追问:“老弟有什么话尽管道来。” 萧还魂终于迟疑着开口:“双鱼剑林长老,她” “她怎么了?” “有道侣了么?” 刘小楼轻叹一声,怜悯的看着萧还魂:“萧老弟,双鱼剑很出名,尤其是在岭南,非常非常出名。” 萧还魂脸色顿时僵住了:“是,我知道” “她人也很美,很有英武之气,对不对?” “的确是,在下就是因为这个” “最关键一点,人家是金丹!” “” “所以老弟,别想了,好不好?” “可我就是想啊” “这个不能想,真不能想。” “刘兄,这么说,她真有道侣了?到底是谁?我问苏十三,他吭哧吭哧不告诉我,我实在憋得难受!” “这样吧老弟,你要是有空的话,去我乌龙山,我带你逛逛坊市,四处走走,咱哥俩散散心,你看好不好?” “唉” “你可是郁木洞内门最被人看好的弟子,大有前途的萧九郎,如果真有这份心,就努力先把丹结了,好不好?” “好了刘兄,弟就送到这里了,刘兄请便。” “萧九,别这样,男儿汉大丈夫,何患无妻?” “再见刘兄,我回去了。这个还给你吧,于我而言,无用矣” “哎?这怎么说的?” 目送萧还魂回山,刘小楼摇了摇头,转身去追韩高。 韩高就在前方二里外等着,见面之后,刘小楼苦笑:“这个萧九,冤孽啊,你说他看上谁不好?非看上了咱们的双鱼剑,这怎么弄?” 韩高闻言一怔,不由笑了:“没法弄。不过他挺有胆色,真敢啊。林长老确实好,我们岭南家喻户晓的好,倾慕者比比皆是,但谁敢上去说呢?二话不说给你一剑,这可是要命的事儿。何况还有十三郎在,旁人就别想了。最后怎么着了?” 刘小楼道:“没法劝,看他自己能不能过这一关吧。对了韩兄,这是你应得的。” 说着,将一个鼓鼓囊囊的大褡裢抛给韩高。 韩高接过来也不点数,笑嘻嘻收了:“多谢掌门!” 这趟中人之行,将天溪崖灵眼分作五个位置,前两个位置的好处,分别上交彰龙派和郁木洞了,这是确保调解最终成立的必要步骤,刘小楼没有分润半块灵石。 他为林双鱼争取到的一个修炼位置,每年租金六十块灵石,也实打实的准备交给林双鱼的,所以真正拿到的是两个竞买的位置。 第一个位置,巴天佑开出的是两千四百块灵石,李无涯则出价一千八百块灵石,所以巴天佑竞买成功。 高台的位置,巴天佑只愿意支付一千六百块灵石,李无涯却受第一次竞价失利的影响,提价到了两千二百块灵石,所以李无涯获得了这个位置。 两下加总,刘小楼实收四千六百块灵石! 之后,他返还巴天佑八百块灵石,返还李无涯六百块灵石,给林双鱼等人一共八百块灵石,所以手上还剩两千四百块灵石。 他在褡裢中交给韩高的是四百块灵石。 这个数,相当于给林双鱼和白长真的数目之和,韩高虽然一时间数不清楚,但做惯了生意的人,一掂就知道大概有多少,心下自然非常满意。 一趟跑腿的辛苦费,就相当于自己二房一年净赚所得,这若是还不满意,怎样才算满意? 至于刘小楼,加上最初巴天佑给付的二百块灵石辛苦费,他最终到手两千二百块灵石。 三玄门积攒的灵石总数,突破三千大关! 第二百九十章 买! “掌门,高就此别过,有需要时,书信一封,高必赶到!” “韩兄,放心吧,好事坏事我都找你!” “说真的掌门,自结识掌门以来,唤高参与者,皆为好事,还真希望掌门不要客气,有什么坏事也让高出一份力。” “知道了韩兄,一路走好。” 大雨之中,两人洒泪而别,各自转身,身影消失在雨雾之中。 刘小楼径直赶往乌巢坊,戴上斗笠,蒙上面巾,进了坊市东北的四库楼。 这是去年春刚建起来的店铺,位置就在暗市上方,与暗市相通,却是个公开竞价售买好东西的场所。每天戍时,这里都会有一场竞卖会,客人平时可以在暗市闲逛,到了戌时,就集中上楼,参加每天的竞卖。 刘小楼赶到时,离竞卖还有两个时辰,他先去了二楼,在展架上浏览今日的拍品,一眼扫到左边的柜子,第二层那个葫芦还在,心下顿时松了口气。 这个葫芦月前就摆放在这里了,里面是北地丹师齐伯阳独门秘方炼制的天基中还液,它与天基小还雾、天基大还丹一道,专门用来巩固筑基各修炼期境界,它的主要作用是让气海真液更加纯粹,而辅助效果却更受人追捧,可以在丹效期内极大的加快凝炼真液的速度。 它的针对性强,当然也就不可避免带着受益者少的劣势,只对筑基中期修士管用,而且是刚入中期尚未稳固者,但凡修为巩固了的,就算服用了也没什么太大好处。 可它炼制起来却很不易,据齐伯阳自述,炼制一罐小还雾需月余时间,炼制一葫芦中还液需三个月工夫,至于大还丹,则要半年。所以售价很贵,比如这葫芦中环液,竞买起步价就是二百灵石。 月前出现这葫芦中还液时,刘小楼就很想买了,但售价太高,让他望而却步,只能垂涎而不敢下场,当时也因为其价太高而导致流拍。 刘小楼事后还去问过,但拿来拍卖的北地客商却不愿降价,自称是一百八十块灵石购自齐伯阳,他怎么也要赚二十的车马费才算不亏。 如今发了横财,抱着侥幸心理赶来,发现这葫芦还在,心下便开始琢磨着将其拿下。 再过几个月,自己就过了巩固期,境界稳固下来就不能服用了,错过就是一辈子,所以现在是最佳的服用期。 东西在就好! 他转身就去交了十块灵石的押金,换了块牌子,准备举牌竞买。 心下踏实了,便继续查验其他拍品,一件件看下去,寻找着自己合用的东西。 架子上的东西玲琅满目,灵丹这边就摆放着几十个瓶子和葫芦,刘小楼很快就在其中看见心基仙血丹这种高级别的养心丹,一瓶三枚,出自天姥山。 心基仙血丹他只有两枚,心下便开始琢磨要不要为三玄门补充一点库存。 灵虬宗和李氏之间的宗门大战,对刘小楼来说是最具有借鉴意义的,亲眼目睹过两宗阵战之后,让他对宗门该如何备战有了直观的感受。 比如这种心基仙血丹,的确要比养心丹好用得多,来效快不说,还来得猛,几个核心战力一人带上一枚,战阵过程中就能服用,服用之后立马就能接着打,不像养心丹那样要几个时辰才能见效。 难怪它是高级丹,难怪它贵! 第二库是各种法器,柜子里有多种组合,低阶法器基本上都是十件一组起拍,中阶以上则一件一件拍,刘小楼看了半天,对那些中阶以上没看出个所以然,但已经决定拍几组低阶法器回山。目前三玄门库存低阶法器之有三十多件,遇到突发大战,只够两仗、三仗耗费,实在不敷使用。 第三库是各种阵盘,这里面的东西,刘小楼就比较在行了,也特别留意了一番。作为一名阵法师,最大的毛病就是看不起别家阵法师炼制出来的阵盘,眼光特别挑剔,对着眼前的阵盘感受来感受去,总觉得存在各种毛病,如果是自己来炼,又会如何如何如何。 刘小楼以前没有这个毛病,随着对阵法一道的理解越来越深,这个毛病也就越来越大,看了多时,也没有合意的,却让他又有了不少奇思妙想。 其实以他的水平,炼制出来的阵盘已经可以堂而皇之摆在这里拍卖了,耗费数月之功,一套阵盘净赚三、五十块灵石不成问题。他也确实想这么做,多赚些灵石,奈何他这个掌门要处理的事情实在太多,完全抽不出时间来做这件事。 看罢多时,又转向第四库。 第四库里主要是法符,刘小楼对法符的威力还是颇感兴趣的,但对购买法符没什么兴趣,总觉得这种东西大都是一次损耗品,打完就没了,花大笔灵石去购买,实在舍不得。 闲逛多时,竞拍即将开始,刘小楼汇入人群,下了一处地道,在里面拐了几个弯,进入一座宽敞的洞厅。 这洞厅是用道法开凿出来的,正面是个扇形的竞卖台,对着竞卖台的是一片岩壁,岩壁上凿出一个个大大小小的孔洞,上下四、五层,总计不下百余个。 刘小楼的牌子上标着乙七,于是来到第二排的第七个孔洞中坐下等候。 少时,有人登台宣布,今日的竞卖会开始。登台之人戴了个牛头面具,话音传出来后也被改变,让人分辨不出究竟是谁。 但刘小楼总觉着此人自己认识,只是一时说不上来究竟是谁。 洞厅之中比较昏暗,又都坐在一面岩壁里,不知道到底有多少人到场参与,所以能否买到合意的东西,他心里也没有底。 牛头拍卖得很快,几句话就决定了一件拍品的价格,稍作犹豫,牛头就会落槌,很少给人等待盘算的机会,所以这一场的气氛很快就紧张起来。 心基仙血丹在灵丹第六序位出现,一瓶三枚,起拍价八块灵石。刘小楼不敢耽搁,马上举牌,他的牌子闪了一闪,叫价声也被传到牛头耳中。 牛头立刻指向他:“乙七号九块!” 有人跟价十块,刘小楼立刻报了十一块,然后…… 十一块成交,他到手三枚心基仙血丹,三玄门的心基仙血丹总数上升到五枚,底蕴再长。 之后的几种灵丹,他没再出手,一直等着心心念念的天基中还液,这瓶灵液虽然受众很窄、价格也高,但在坊间卖了一个月还没卖出去,也从另一个角度表面,的确与他有缘。 灵丹拍卖的最后,这一葫芦中还液再次被送上竞卖台。牛头挠了挠头,道:“东西是好东西,奈何要价贵了些,我们多次和主人沟通,希望把价降下来,主人却坚持二百灵石,半块不让。主人的说法是,这一葫芦中还液,是齐丹师炼制的上品,诸位若有需要者,千万不要错过,错过必定后悔。好吧,请有缘者出价!” 刘小楼深吸一口气:“二百!” 这是他有生以来头一次购买超过上百灵石的东西,声音都有些轻微颤抖而不自知。 随着他的叫价声刚落,牛头立刻指向这边,压根儿不考虑是否有人加价,激动而迫不及待的吼道:“乙七出价,卖出去了!恭贺这位客人,为了祝贺你将四库楼开张以来滞留时日最长的货物收入囊中,我们将赠你一瓶参元丹,天姥山所产,总计六枚!” 这个便宜一来,顿时让刘小楼浑身都透着舒坦,只觉自己这瓶中还液当真买值了。 接下来是法器的拍卖,刘小楼支出一百灵石,拿下两组低阶法器,共二十件,将三玄门库存法器总数上升到五十件。 至此,他总计花出去了三百一十一块灵石! 之后的连续多件法器,大部份都卖了出去,刘小楼也参与竞拍了其中的两件中阶防护法器,想给方不碍用!有一套护腕他甚至加到了三十六块灵石,但最终还是被别人抢了去,最终叫价六十五块灵石。 防护法器普遍价高,这就是行情。 就在他自觉今天的竞买到此为止的时候,牛头忽然抛出来一件拍品: “给各位一个惊喜,今天我们最新售卖一枚剑魄!” 对剑修来说,一柄飞剑的最终目标,就是炼出剑灵,而成熟的剑灵,和世上的生灵一样,具备三魂七魄。 所以一枚剑魄对于剑修来说意味着什么,不用过多解释。巧得很,刘小楼是一名剑修,所以他的一颗心,已经怦怦跳动起来。 第二百九十一章 抖抖家底 作为一名剑修,愿意为一枚剑魄付出多少? 答案是一千灵石! 所以刘小楼已经做好了抖抖家底的准备,甚至在心底里又为自己设了一个更高的上限,最多可以出到一千八百块灵石! 自家宗门之中,只留一千灵石备急就好了。 因为灵石常有而剑魄不常有,想要灵石可以挣,想要剑魄却只能凭机缘,而今就是机缘。 牛头继续在台子上介绍:“这是西极某位客商刚刚送到四库楼竞卖的宝物,得自通天岭偶然现世的一座上古洞府,洞府主人无从查知,却是一名不折不扣的剑修,其剑已随主人殉葬……啧啧啧,飞剑通灵之后果然非同凡响,也知殉葬……发现此剑时,剑中三魂七魄已经散了三魂六魄,唯剩一魄栖于其中,乃吞贼魄。” 剑道之中,剑与人灵性相通,所以三魂七魄也是相通的,三魂即胎光、爽灵、幽精,七魄为尸狗、伏矢、雀阴、吞贼、非毒、除秽和臭肺,三魂七魄聚齐,则此剑完全通灵,与人无异,人藏剑中,剑化人形,成就上古大剑士人剑合一无上神通,成为传说中应对天劫的绝大依仗。 此人剑合一与方不碍的人剑合一完全不是一回事,准确的说,方不碍那种叫做人抱剑,再高一层叫作剑抱人,不要命的剑修都可以做到。 真正的人剑合一是人神与剑灵相合,融而为一,人即剑,剑即人,与分光剑影术、内外虚实剑并称剑道三大无上神通。 如果是齐全的三魂七魄现世,刘小楼啥也不说,准备好了在旁边击掌喝彩而已,但眼下出现的只是十中之一,他倒是还能鼓起几分竞价的勇气。 不过他很快就被打了个闷棍,因为牛头表示,剑魄主人想要以此换取另外一枚剑魄或者剑魂,不拘是什么,只消不是吞贼魄就行。 闻言,刘小楼大失所望,心情郁郁的盯着牛头面前案几上那个玉匣,玉匣中隐隐透出来的光芒显示,这枚吞贼剑魄正在匣中窜来窜去,想要寻机出逃。 可惜这玉匣也是件禁灵的宝贝法器,将它死死困在匣中,可见价值也是不菲。 “手中有没有剑魄可以交换的?” “哪位客人愿意交换?” “我四库楼不收一块灵石的中价,诸位可以放心……” “很遗憾,若是没有,主人愿意退而求其次,换取灵石。” 希望重燃,刘小楼顿时精神重振,咬紧牙关,握紧牌子,随时准备好了报价。 牛头的竞拍风格不太稳当,三言两语就给人落槌,好像赶着去投胎似的,就好比这次,剑魄主人想以剑魄换其他剑魄,按理得给客人们多一些时间思索准备,结果他倒好,短短四句话就把这个过程一带而过,前前后后加起来不足一盏茶的工夫,天知道剑魄主人会不会气得冲上台来和他争吵,以至于收回剑魄不让拍卖? 所以他必须以最快的速度报价,一锤子成交! 一瞬间,他就定好了策略,不管起拍价是多少,哪怕只是一百灵石,他也上手就报五百块,如果起拍价超过五百,他就直接报价一千,总之要以一个凶狠的价格震慑全场! 果然,牛头的速度是非常快的,刘小楼念头刚落,他的起拍价就喊出来了: “三千灵石起!” 刘小楼瞬间举牌,脱口而出:“一千……” 三……三千?他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怎么会那么高? 他手头能够挤出来的所有灵石加起来也就两千八百左右,如果坚持参与,就要发卖部分灵丹、法器和灵材。 三千!娘滴,那么高,到底上不上? 稍一犹豫……之后也就不用犹豫了。 “甲十九客人出价三千二百!” “三千五百!来自丙二……” “甲六,四千!” “甲十九,四千二百!” “乙二,四千三百!” “乙十三,四千五百!” “丁五,四千八百” “丙七,丙七,五千!” 刘小楼看了看自己头顶那个位置,心说这是哪位大佬?他是彻底不再着急紧张了,价格抬到这个位置,把乌龙山全卖了也跟他没啥关系了。 价格依旧在攀升,到了七千时,只剩下甲十九、头上的丙七、更上面的丁五。 报到九千的时候,丁五也退出竞争。 “甲十九,九千二!” “丙七,一万!一万了诸位道友,这是四库楼开张以来,竞出过的最高价,上一个价格是三个月前,五千六百……” “甲十九,甲十九,一万零二百!” “丙七,一万一千!” 刘小楼坐在孔洞中,看着牛头在台子上竭斯底里的兴奋喊叫,心里也在好奇,出得起一万多灵石购买一枚剑魄的人,应该是哪家大宗门了吧?说实话,如果让自己选,在剑魄与一万灵石之间,自己肯定是选灵石的。 因为抢一枚剑魄只需干一票,抢一万灵石却不知道要干几十、几百票…… 两相比较,自然是前者效率更高。 当然也不排除在成交后的第一时间去抢卖主,但机会是短暂的,稍纵即逝,时间窗口一过,上万灵石就不会再存放于一人之手。 就在刘小楼神游天外的遐思间,最后的价格终结在了一万五千二百,这枚吞贼魄最终被永远加价二百灵石的甲十九号客人买到手。 后面还有阵盘和法符的竞卖,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惊喜,不过刘小楼已经不感兴趣了,他径直出了地下洞厅,离开了四库楼。 压着斗笠汇入人群之中,绕了几个圈子来到自己当年那座宅子后门。宅子依旧,哪怕一直不来,也有人打扫,这就是坊市名义之主的好处了,哪怕只是名义上的主人,哪怕长期不来居住,这座宅子也被坊市庶务院供养修缮着。 趁四下无人的档口,刘小楼翻身而入,滴水天井依旧,来不及缅怀过往,回忆当年的修行岁月,径直走到正门前,透过门缝向对面望去。 对面的大宅,就是坊市庶务院,自己名义上的六位客卿,侯嬴、张大命等人就在对面轮流主持坊市事务。 眼下,庶务院愈发热闹了,大门内外人来人往,络绎不绝。 六宗于此共建坊市,这些年想必都赚大了吧。就刘小楼所知,每一笔买卖成交,庶务院都要在里面百中抽一,每天都必须上报,想一想每天能赚多少? 当然,也许很多商家店铺都有自己避免上交分润的办法,但就算能遮掩下来一半,剩下的一半依旧是笔大数。 而那些成交价上百灵石以上的大买卖,商铺通常是不敢隐瞒的,也隐瞒不住。 至于六宗共建的商铺,那是绝不会遮掩的,也没有遮掩的必要。 所以四库楼今天这笔一万五千二百块灵石的生意,一定会报到庶务院来。 第二百九十二章 账目 一直等到次日天明,刘小楼坐在门内偷窥了一宿,偷窥得眼疼脖子酸了,这才等到四库楼一行人前来庶务院交灵石。 来的是庶务院的掌柜和两名供奉,刘小楼上次听人说过,掌柜的姓马,但马掌柜叫什么名字,却没问过,之前也不关心。至于马掌柜认不认识他这个坊市名义之主,他就不知道了。 想从马掌柜口中打听买家的下落是不现实的,除非把人杀了。但这么做的风险实在太高,非智者所为,仓促间也不易为之,力有未逮——马掌柜是青玉宗外门附庸的小宗之主,修为筑基后期。 刘小楼肯定不能这么干,所以他等马掌柜和两名供奉出来之后,又过了小半个时辰,这才推门而出,走进庶务院。 今日轮值的正是张大命,见刘小楼到来,显得十分意外,却也十分欢迎。 他将刘小楼迎入管事花厅后,亲自烹茶相待,询问来意。 刘小楼沉吟少时,向他道明来意:“前些时日,我外出办事,赚了些灵石。我就琢磨着,大命你是坊市的管事,有没有什么可以寄放之处?” “寄放?”张大命愣了愣,不由微笑:“掌门的意思,是想生点息头?” 刘小楼指了指他,笑道:“什么都瞒不过你!” 张大命问道:“掌门有多少?” 刘小楼伸出两根指头,张大命想了想道:“二十的话” 刘小楼摇头:“二百!” 张大命吃了一惊,怔怔道:“掌门发财了?” 刘小楼呵呵一笑,端茶饮着:“一笔小财,意外之财。” 张大命思索道:“掌门是打算多要些息头,还是以稳妥为主?” 刘小楼问:“多要些息头呢?该怎么做?” 张大命道:“若是多吃一些息头,就拿出去放债,我认识几个放债的朋友,做得都不错,据我所知,普遍两年、三年就能翻个本。但风险很高,有个叫浪里鱼鹰的,我去年跟他那里放了三十块灵石,今春他人就没了,被人砍死了。” 刘小楼摇头道:“还是稳妥一些吧,你看怎么做合适?” 张大命回答:“若是求稳,可以放在坊市里的泉源斋、五行典当、四库楼这些地方,这几家时常进货,需要大量灵石储备,其他的铺子对灵石的需求不大,不太需要。” “你推荐一个好的?” “若是依我之见,泉源斋是最好的,这家铺子是我们庚桑洞开设的,大量收集十万大山的灵材,专门往东海做生意,对灵石需求极大,若将灵石存放于泉源斋,每年可以保证不低于一成的息头。也就是说掌门的这笔灵石放进去,每年可以提供二十块灵石的息头,咱三玄门最基本的生计就不愁了!” “听着很不错五行典当呢?这个又如何?” “典当嘛,掌门知道的,很稳当的营生,不过息头不是很高,五厘。而且他家现在似乎不怎么缺灵石,想要放进去的话,还需要一番手脚。” “那你刚才说的这个四库楼呢?” “四库楼确实需要大笔灵石,他们实质上也涉及大量收购,尤其是成品的法器、灵丹、阵盘、法符之类。” “他们能给出多少息头?” “大约也是五厘。” “会不会更安全一些?风险小一些?” “的确会。但收益也少。” “大命,泉源斋、四库楼最近的收益有没有报过来的?我能看看单子么?比如他们灵石周转什么的?” “掌门,这” “大命,我知道这不合规矩,各家店铺报过来的单子都是不能对外传出去的。可我是名义上的坊市主人,于我而言,不算外传吧?你放心,到我这里就止住了,绝不会传出去的。我得为自家这笔灵石负责啊,你说呢大命?” “那也行。” 张大命出门取账,刘小楼就在厅上等着,大约一炷香后,就见张大命捧着一堆零散的账页回来了,分成两沓搁在刘小楼案前。 “掌门,这是十日内的两家上报账目。” “多谢大命。” 刘小楼先翻了泉源斋的账页,连连点头,夸道:“果然好买卖,每天都向庶务院缴纳这许多” 张大命点头附和:“的确如此。” 刘小楼装模作样看了一会儿,一颗心渐渐沉到谷底。因为报到张大命这里的泉源斋账页,只记载了事项和日子,而没有他想看的钱目往来对象,说白了,从谁那里收到的钱货,又是谁取走的钱和货,都没有记载。 这和他原先的预想不一样,他在坊市筹备之初就听六大管事说过,要求各家报送每天的账目,作为百一抽头的依据,可没想到竟然没有钱目往来对象。 对于庶务院来说,怎么核实他们报来的数目是对还是错呢? 他沉住气没有现在就问,而是抱着希望去看四库楼的账目,这一看,一颗激动的心几乎跳到了嗓子眼。 四库楼的账目有往来对象! 不是每一笔都有,但每笔超过十块灵石了买卖,都有记载。 比如最后五页,也就是昨日的账目,自己拍下心基仙血丹、天基中还液和一组低阶法器生意,就在条目上写得很清楚,竞买者写明了就是自己! 激动之余,又免不了相当膈应:“四库楼怎么回事?不是戴着面具的吗?不是保证不让人知道吗?怎么写在账目上了?” 张大命道:“以前也是没有的,之前我们也问过马掌柜,他说他们自己以前也是不存的,从上月起,才改了记载方式,打算试试效果,因为之前有竞买竞卖者反悔,这么改账是为了查证。” 刘小楼奇道:“从上月才开始改的?” 张大命道:“不错。这个东西我们也很棘手,起初也不想要,但马掌柜说,就改一段日子试试,如果效果不好,还会改回去。” 刘小楼摇着头,万分诚恳道:“大命,这东西你可要保管好,若是泄露出去,会出人命的。” 张大命道:“知道了掌门,你放心吧,我心里有数。掌门看完了么?准备放在泉源斋还是四库楼?” 刘小楼看了看账目上“灵都观孙巨源”这个名字,道:“大命,你最后给我一个准话,放哪里更安全?” 张大命道:“其实……都差不多。” 刘小楼问:“这么说,放泉源斋更划算?” 张大命点头:“这个自然。” 刘小楼爽快的抛给他一个褡裢:“我听你的,帮我安排吧。” 张大命接过褡裢,想了想,终于道:“掌门应该猜出来了,泉源斋其实算不得庚桑洞的买卖。” 刘小楼点头:“是你的买卖吧?” 张大命道:“我和老舅的。” 刘小楼批评他:“这就是你们甥舅的不是了,买卖开张不跟我说,看不起我吗?所以放你这,按时给我交息钱,每年交一成二,就当你们欠我的了!” 张大命叹道:“掌门,您瞧好吧!” 刘小楼将两本账目还给他,起身道:“那你就多费心,我走了。” 张大命拉住他:“别从正门出去。” 刘小楼被张大命扯到后面,打开了墙上一处暗门,低声叮嘱:“从这里走,出去后直通乌巢河边。” “这是……” “查看账目的事,掌门切切不要说出去。” “这个自然。” “掌门今日进来时就戴着斗笠和面巾的吧?” “是……” “这个习惯很好,也请掌门保持下去。” “这个啊,是我们乌龙山的特色了,说起来当初我还不习惯,前掌门……” “掌门,先不说这个,我想跟掌门说一句话。” “那么严肃……你说。” “以后不论谁问,不论谁说今日在这里见过掌门你,都坚决不要承认,我今日也绝对没有见过掌门。” “大命……” “上头有令,这个月谁来求看过四库楼的账目,我是要上报的。” 第二百九十三章 自保之道 刘小楼原本的想法其实很简单,只要在其中占点便宜就好,一万五千灵石的买卖,于他而言太过高端,无论如何是参与不了的——尤其是不敢强行参与,但占点便宜或许是可以实现的。 具体怎么占便宜他也没想好,凭借自己身份上的便利,看一看账目,找一找头绪和线索应该不成问题。 可线索是找到了,心头却也着实发凉,赶紧顺着地道逃走,一直逃到乌巢河堤下,从一处浅水口游了出来。 又一猛子扎下去,用东海邱兕送给自己的夜明珠呼吸,向着下游连续游出去十二口气,约莫小半个时辰后才浮出河面上岸。 这里已经离乌巢坊市三十余里,快到武陵山的南麓了。 这一路潜游,刘小楼很想将“灵都观孙巨源”这几个字从脑海里抹掉,但越是想抹去,就记忆得越深刻。 越是忘不掉,他心里就越是不踏实,坐在河底思忖多时,干脆又扎进乌巢河里,借助水势继续向下游游去。 一直游到乌巢河向南拐弯,他才上岸,日夜兼程向着东边疯狂赶路。 一天之后,刘小楼出现在洞庭湖边,抛出五两银子,雇船出湖,赶赴湖心君山岛。 “船家,把稳舵!其他不用管!” “哎呀仙师,这是什么仙术?小人于水边操舟十多年了,还没见过!” “不会吧,湖中就是青玉仙门,你们迎来送往各路仙长应当不少。” “仙师们来洞庭的确实不少,但大多乘的君山仙舟,乘小人这等渔船的少,十多年计下来,小人也就接过三次仙师,却没见过什么仙法。” “那么少的吗?” “就是那么少……啧啧啧,这仙风鼓荡的……仙师,小人有个不情之请,不知当讲不当讲,小人有个儿子,仙师给看看有没有修行天赋可好?” “你带他去过君山么?” “……没有啊,三年前君山选拔子弟,小儿贪玩错过了,殊为可惜。” “唔。” “仙师答应了?小人家就在刚才的村子里,东头有半截树桩……” “你不要说了!” “仙师……” “天赋好坏其实不重要,重要的是有没有仙缘。若有仙缘,你儿自会与我相遇,若不相遇,便是无缘,懂了么?” “哦……这么说,犬子与青玉仙门无缘?” “不好说。” “那到底如何该如何?” “不求、不争、不抢,该你的就是你的,怎么也跑不掉,此为仙缘。” “……” 心不在焉的回答着船家的话,刘小楼远眺着湖心中央那处黑点,不停盘算着张大命话中的含义。 上头是谁?是庚桑洞还是青玉宗?亦或六大宗都有参与? 会是谁去打听四库楼的账目? 四库楼拍卖剑魄,到底目的何在? 灵都观孙巨源,这是什么人? …… 在风引阵的鼓荡之下,渔船在湖面上划出一道箭尾,向着君山岛疾驰。 小半个时辰后,终于抵达君山岛。船靠岸后,船家恋恋不舍的看着刘小楼将船桅上那块玉珏摘下收起,又在青玉宗值守码头栈桥的执事催促下匆匆离去。 那执事却是认得刘小楼的,向他介绍:“刘掌门无需担心,我宗自有船只送掌门返还。” 刘小楼拱手道:“多谢周执事关照。” “刘掌门客气……哎?这是怎么说的?” “许久不见周执事,甚是欢喜,原想和你聚一聚,好好喝上几杯,奈何俗务缠身,一时抽不得空,只好委屈周执事自饮了……没办法,我前天晚上就从乌巢坊往这边赶了,很多事情要见少掌门……收着,我又不求你什么,怕甚?” “刘掌门真是……呵呵……两天就到了?那么着急吗?” “修行上的事,一刻也不想耽搁嘛。” “刘掌门努力精进,难怪有今日成就,当为我辈楷模!少掌门在的,请随我来!” 君山岛是山里藏山之势,主峰之内藏着三十六亭山,一山一亭、一亭一景,浑如一体,刘小楼已经是第三次登临了,却依然觉得精巧别致,感叹天地自然的鬼斧神工。 东方玉英在苍梧亭修行,听说刘小楼来了,迎到山下:“哪阵风把小楼你吹来了?” 刘小楼道:“东方师兄,我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啊,腆着脸求你来了!” 东方玉英哈哈笑道:“有事想着找我就对了,随我上去饮酒。” 两人手把手登山,东方玉英问:“这是我的苍梧亭山,上次你来的时候匆匆忙忙,没带你上来,看看景致如何?” 刘小楼道:“那次打金庭派之前,我们彰龙山一系的住在朗吟亭山……比这里大一些,但总觉得不如这山里开阔……” 东方玉英道:“知道为什么吗?苍梧亭山上的树都被我打光了,哈哈……如果你那次上过苍梧亭山就知道了,当时有很多大树……喏,这两棵只剩树桩了……” 刘小楼道:“那次来时,苍梧亭山好像住的是天姥山的人,我和他们不对付,所以没法上来。” 东方玉英点头:“也是,当时卢元浪还很意气风发的,嘿嘿。这几年他没再找你茬吧?” “没有了,上回景师兄跟他撂话了之后,就再没见着他。” “这是个小人,还是要防着些才好,不可大意。坐……” “果然开阔,光秃秃的。” “哈哈哈哈……好了好了,小楼饮酒,你这悄无声息就摸上了筑基中期的门槛,真是让人想不到。” “我以为我已经很快了,再来君山时能压你一头,谁知道还是在你屁股后边追着吃灰!” “想超过我,等下辈子吧,哈哈哈哈!” “好了好了,说正事,你看这是什么?” “天基中还液。” “咦?你居然能猜到?这葫芦上刻了字吗?” “你哪里弄来的?我猜你是四库楼竞买来的吧?” “……神了!这葫芦上有字?还是烙了神识?在哪呢?哪呢?奇哉怪也!” “哈哈……小楼你带这个来做什么?” “啊,是这样,我从四库楼买到之后,一刻不敢耽搁,马不停蹄杀到你这里来了,总之跟你也没什么不好意思开口的,就是想请教这玩意儿的服用之法。你知道我老师故去得早……师门里有很多东西都失传了。别看我一天到晚跟人嘻嘻哈哈,那是迫于生计没办法,真正的朋友很少,你是我朋友,我就赖上你了。反正你也是刚入中期没多久吧?若是境界没有稳固,咱俩把这葫芦天基中还液分了,你看如何?” 东方玉英看看葫芦,又看看刘小楼,一时无言,良久之后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天基中还液我已经服用过了,这葫芦你好生用着,需分三次,至于用法,其实也没什么难处……” 刘小楼遗憾道:“你服用过了?” “是。” “也是哈,你们大宗弟子,这个不难得到,那行,我就在你这里服用吧。” 东方玉英将服用之法告诉刘小楼,给他找了个安静处修行,吩咐家仆好生伺候着,自己跟山边溜达。 到天色向晚时,门中执事禀告,请他去珊瑚亭山议事。 “什么要紧事吗?需要夜里议的?” “不知,似乎是乌巢坊那边有消息了。” 东方玉英当即跟着执事去了,来到珊瑚亭山,进了珊瑚宫,就见父亲和几位长老都到了,旁边席间还有一位,正是四库楼的马掌柜。 第二百九十四章 堂议 东方玉英到了之后,东方掌门让他入座,见只差景昭,便问道:“昭儿有没有回来?” 旁边的庶务傅长老回道:“还在北边搜寻,没有回山。” 东方掌门道:“那就不等他了,老马,你说吧。” 马掌柜醒了醒嗓子,道:“剑魄被灵都观孙巨源买走了,灵都观诸位皆知,王屋派附庸,这个孙巨源可能掌门和几位长老不熟悉,是灵都观负责大宗采买的管事,现今灵都观主张巨善的师兄,筑基后期修为。他将剑魄买走之后,就去了桃源山,我已派人跟着了。” 王屋,灵都观——这两个词说出来,堂上顿时一片沉默。 沉默良久,傅长老问:“真是王屋吗?” 没人回答他,半晌,傅长老又问:“会不会是巧合?” 马掌柜道:“一枚剑魄,这几年在岭南、川西都成交过两次,岭南的去年卖了七千灵石,川西大前年卖了六千五百灵石,我们也担心是巧合,生怕弄错人,所以专门安排人手在现场加价,一直加,可孙巨源一直没有放手,最后开出了一万五千二百灵石。” 这个数字一出,众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哪怕是在青玉宗这等大宗的掌门和长老们眼里,一万五千二百块灵石也是一笔巨大的数字,因为灵石不同于金银珠宝,是可以用来修行的,换言之,每年都会大量发放和消耗,哪怕是青玉宗的上佳福地,灵眼旁自行凝结生成灵石也是有限的,积存下来的灵石也经不起几次以万为单位的消耗。 所以孙巨源花费一万五千二百块灵石购买一枚剑魄,实在是不太正常,单这一条,就排除了大多数巧合的可能,越来越接近于事实——买者需要剑魄救命。 “他买天基中还液了么?”傅长老再问。 马掌柜摇头道:“这倒是没有。” 傅长老思索道:“为什么买剑魄不买中还液?那么谨慎吗?” 内堂薛长老插嘴道:“再是谨慎,遇到天基中还液,也很难忍住不出手。如果真是那个人的话,要知道那可是他儿子,刚入筑基中期,齐伯阳一年才炼几份?都被咱们包圆了,他不让孙巨源在四库楼买,就得等明年,明年都过了巩固的时效,买来还能有用?再说就算到了明年,他就注定能买到?” 傅长老点头道:“正是如此会不会让别人出面购买?” 马掌柜忙道:“是,正要说呢。在此之前,天基中还液被卖出去两次。一次是七天前,被排教第六支的一位堂主买走了,还有一次就是孙巨源买走剑魄的当天,被乌龙山三玄门的刘小楼掌门买走。” 傅长老问:“排教?哪个堂主?” 马掌柜道:“我们打听到,那个堂主姓褚,叫褚三空,已经派人盯着了,只是这些天还没消息。” 傅长老立刻道:“有问题!褚三空我知道,刚入筑基,初期的家伙,中还液于他暂时没有用,他需要的是小还雾。当然,你也可以说他是为将来预备,但嫌疑很大。” 马掌柜点头道:“是,派了两组人手盯着,只要他有异动,立刻就能发现。” 傅长老又问:“刘小楼怎么也卷进去了?他是当天买的?” 马掌柜道:“是,和孙巨源买走剑魄同一天,他的嫌疑也很大,一则他与褚三空一样,都是筑基初期,中环液暂时用不上,二则三玄门并不富裕,他一向对灵石钱财之类看得很重,有被人蛊惑出头购买的嫌疑。” 傅长老道:“这个人是乌龙山的贼匪出身,行事不可以常理揣度,还真有可能。派人查了么?” 马掌柜道:“派人盯他了,他在乌巢镇上有一处小宅院,买了中还液后就去了这宅院,但可疑的是,他没有从正门进,而是从后面翻墙进去的。我们的人在院子外面一直等着,就看有没有人上门和他联络。我离开时,还没有发现异常。” 就在这时,只听一个声音懒洋洋道:“你们当然没有发现异常,也发现不了,因为他就没有什么异常。” 马掌柜怔了怔:“什么?” 说话的正是东方玉英,他摇了摇头道:“老马你的消息也落伍了,人家刘小楼已经筑基中期了,就在不到一个月前!他买天基中还液是为了自用的!” 马掌柜眨了眨眼睛:“公子是怎么知道的?这个我再查一查” 东方玉英道:“不用查他了,想要知道什么,直接把他叫过来问话就好。” 马掌柜有些发呆:“公子什么意思?” 东方玉英道:“他现在就在我的苍梧亭山上,比老马你早到两个时辰。” 马掌柜顿时懵了,转头看了看东方掌门、傅长老、薛长老、雷长老等人,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 东方掌门有些奇怪:“英儿,他来找你做甚?” 东方玉英叹了口气:“他买下这份中还液后,立刻就千里迢迢送来,打算和儿子一起分享。” 傅长老笑了笑,道:“老马,你身边办事的人不得力啊?” 马掌柜终于回过神来,苦笑道:“是我失算了。我算漏了一件事,公子的朋友,必定都是出人意表的,岂会被我安排的人手盯住?” 东方玉英道:“他现在已经服用了一次中还液,就在苍梧亭山闭关,之后还要服用第二、第三次。” 傅长老道:“那就没有问题了。全力查褚三空。” 马掌柜点头道:“我今夜立刻返回乌巢镇,再作布置。” 这时候,内堂薛长老道:“孙巨源那边谁去盯的?稳当吗?” 马掌柜道:“薛子陵去的,您知道这个孩子,修为不俗,人也机灵。” 薛长老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机灵归机灵,修为还是低了些。” 他又建议:“掌门,以我之见,孙巨源这边多半没跑了,就让景昭专门盯他这一路吧?” 东方掌门点头:“可。” 薛长老又问:“老马,内贼钓出来了吗?” 马掌柜道:“暂时还没有出现,坊市庶务院和我四库楼这边,都没接到有人打听这件事的消息。” 薛长老道:“你抓紧回去,安排人手盯好了,重点盯着天姥山那几个人,这可是内贼向他主子立功的好机会,能不卖命?” 第二百九十五章 两年修为 湘南猛洞河,上游,虎星寨。 满地尸首,泥土都被鲜血浸透。 屠岸红巾穿着一双过膝的鹿皮长靴,踩着血泥来到聚仙堂下,冲着廊下倚柱而立的壮汉打量了片刻,伸出纤纤玉指,轻轻戳了戳壮汉那鼓鼓的胸膛。 “噗嗤……”壮汉应指而倒,胸膛也应声而瘪,却是挂着对鱼泡。 屠岸红巾收回手指,姣美的面容瞬间凝固,泛起一股恶心,皱眉哼了一声,“啐”了一口,长靴踩过壮汉的身体,迈进聚仙堂。 堂上也横七竖八躺了一地尸体。 金花女坐在最上首的虎皮交椅上,翘着二郎腿,用一柄小刀修着指甲。 江玉郎和周雄鹰围在角落边,那角落处斜斜躺着个帽子外斜的老者,嘴角还在汩汩往外吐血。 见她进来,周雄鹰抛过去一个葫芦:“找到了。” 屠岸红巾接住,有些意外:“空的?” 葫芦是空的,就意味着两种可能,其一,里面的东西被倒出来,装进另外的法器被人带走了;其二…… 唔,暂时不考虑其二。 “招了么?跟他接头的人找到了么?”屠岸红巾问。 周雄鹰摇头:“他一直不肯说实话,就在反复瞎说。” “那他瞎说了些什么?” “他说……跟他接头的就是小惠,东西他和小惠分食了,一人一半。” “小惠?” “就是外边那个家伙,立在廊柱上的,你刚才把他弄倒了。” 这就是不想考虑的第二个可能了,刚才屠岸红巾不想考虑,此刻更是不愿考虑。 “胡说八道!”想起那两个鱼泡,她再次泛起一股恶心。 周雄鹰笑了笑,没说什么。 江玉郎跪坐在老者身上,两根手指一直搭在老者的手腕间,嘴里轻柔的念叨着:“说吧,说吧,老人家不要硬撑了……接下来我可要剥你的胆经了……” 老者身子忽然一挺,不仅嘴里吐血,七窍也在齐齐渗血,江玉郎连忙松开手指,却已经晚了,他充满歉意的看了一眼屠岸红巾,缓缓站起来:“抱歉……这老东西嘴硬……” 坐在虎皮椅上的金花女冷冷道:“行啦,什么嘴硬?就是……”被屠岸红巾一眼神瞪过来,身子顿时颤栗不停,不敢再说。 江玉郎和周雄鹰都望向屠岸红巾,等着她发令。 屠岸红巾沉吟道:“给马掌柜报信吧。” 周雄鹰立刻取出块玉珏,指尖在玉珏上哧哧刻写起来,很快写了一封简短书信,给屠岸红巾过目,屠岸红巾签名之后,他取出一件法螺,凑在嘴边一吹,螺音中,一只白头玄鹰出现在他肩头。 周雄鹰将玉珏喂给白头玄鹰,玄鹰一嘴叼了吞进腹中,振翅而起,飞出聚仙堂,飞掠猛洞河,迎着初升的朝阳向东飞去。 这玄鹰飞得很快,不到两个时辰便飞越一千多里,出现在君山岛上,向着下方三十六亭山中鸣啼。 马掌柜听得鹰啼,便从珊瑚宫中出来,仰头张望时,那白头玄鹰盘旋两圈,一头子就扎了下去,落在马掌柜肩膀上,鹰喙张开,将那玉珏吐了出来。 马掌柜取过来看罢,不由皱眉思索。 紧接着又一道青光划过天际,盘旋在上空,却是一头青隼。 这青隼也省了力气,用不着鸣叫,落在马掌柜对面,扑扇着翅膀,丢过来一个竹筒。 马掌柜打开竹筒,从里面取出个纸丸,展开看罢,快步返回珊瑚宫。 “有消息?”傅长老问。 马掌柜点头禀告:“是,同时收到两封信。排教褚三空那边出了点状况,他和人接头了,所以红巾她们动手了,破了他的堂口。但这厮嘴硬得很,至死不说,和他接头的也死了,所以这条线断了。刚才又收到了四库楼的来信,最后一份天基中还液被偷了,就在一个时辰前。” “能确定偷盗者吗?” “没看见偷盗者,但找到了施法的痕迹,确认有可能是五鬼搬山术。” “五鬼搬山术?多大可能?” “极大可能,超过九成!” “这么说,基本能确定是王屋派的手脚了?” “是。” “也就是说,红巾那边搞错了?” “呃是。实在是巧了。” “让她做好善后,尽快赶回去吧,孙巨源这边动静愈来愈明显,内贼也该出头了,就是不知这内贼是哪家的” “傅长老,我们几个私下曾经探讨过,我们认为,青城的可能性比较大。” “为什么?” “青城是天下第一剑宗,对剑魄的需求比任何宗门都大,他们觊觎这枚剑魄,这就是最好的理由。” “那就看看吧,这个内贼会不会半路截杀孙巨源。掌门,你看?” “师弟安排就好。” “是。老马,你速速返回乌巢镇主持那边的所有事务,玉英,你去找你师兄,让他放一放,别着急,看一看鱼儿会不会上钩。” 东方玉英出了珊瑚亭山,准备离山去寻景昭,走到山口时,又犹豫了片刻,还是转身回了苍梧亭山。从半山处的一道地穴钻了进去,下行数十丈,在一处石洞外驻足,看了看洞中趺坐修行的刘小楼,干脆坐了下来,也闭目调息起来。 君山三十六亭山,有九亭山中开得有天然灵眼,他们所在之处,便是其一,此间灵力充沛,比乾竹岭上的灵眼浓郁三倍以上,最是闭关修行的绝佳所在! 一夜苦修,刘小楼将第三口天基中还液服用下去,这些天基中还液与气海真液交融,激起一阵狂风巨浪,在“海底”落下一片“砂石”,至此,气海真液变得纯蓝通透,再无半点杂色。 荡涤净化过气海真液之后,天基中还液里那些狂暴的药力也被中和了大半,变得柔顺而醇厚,沉入“海底”,与之前两次服用下来的天基中还液混在了一起。 沉积下来之后,天基中还液释放自己在炼制过程中聚合凝结的灵力,因为灵力比气海真液还要稠密,造成一股气海漩流,漩流越来越大,形成一个“海底漩涡”。 气海真液顺着漩涡卷入海底,又从四周排散出来,在气海中形成一个巨大的吸纳之力,透过浑身毛孔,疯狂的吸纳起外界的灵力,意图将漩涡填平。 大量灵力被刘小楼卷入体内,吸入气海之中,在漩涡气流的激发下化作乌云,乌云越聚越沉,渐渐倒垂下来,如同一条巨龙,接上了海底漩涡。 灵力顺着漩涡卷入海底,与天基中还液相合,反过来又将更多天基中还液里的灵力释放出来。 某一刻,石洞中刮起一阵没来由的凉风,将东方玉英从修行中唤醒,他拍了拍脑门,匆忙出了石洞,查看天色,发现已经过去了将近三个时辰。 迟了,迟了! 东方玉英一阵懊恼,又冲进石洞,此时洞中的凉风已经停歇,刘小楼也已经起身,正在活动手脚。 天基中还液真是好东西,不愧是二百灵石买来的宝贝,让刘小楼气海真元大增,真液厚了一成半,“水面”足足升高了三尺。 如果现在让他再选,就算三百、四百灵石,也会毫不犹豫的买下来,实在太值了,不仅是真液更纯这个长久的好处,更是差不多平添了将近两年修为! 他向进来的东方玉英拱手:“东方师兄,多谢了。” 东方玉英摆了摆手:“不说这个,跟我走,咱们去找景师兄!” 第二百九十六章 修行小窍门 一夜之间,刘小楼修为大增,差不多相当于两年苦功。 之前他在神雾山的时候,也有过修为大增的体验,饮了苏九娘给的龙涎梅子汤,增加了一年又四个月的修为,当时用了一天时间来稳固和适应,此刻刚服完天基中还液,还没有喘口气就被东方玉英拽走,让刘小楼一时间不太适应。 下山之后要乘舟出发,刘小楼一个纵跃就是十来丈远,直接从舟船上方跃了过去,落下湖里。 落水后有些仓促,却也不至于造成难堪,真气流转,脚下一点,踩水再起,反身跃回小船。 东方玉英在船头笑道:“十丈远?还没尽力吧?” 刘小楼脚下一点,又跃了出去,这次尽力而为,比刚才又远了三丈。 落下去时,一头江豚忽然浮出水面,迎着刘小楼吐了一口湖水,刘小楼笑骂:“好畜生!” 脚尖在江豚头上一点,再次反身回到船头。 “尽力了。” “真元够连续坚持几次?” “连续七、八次,差不多就要调息一会儿了。” “我们常走水上的,通常会备个皮囊在储物袋里,需要的时候吹饱扎紧,可以落脚借力。你看……” 东方玉英取出个皮囊:“我平时都备得有两个,其实一个就够用,这个新的送你了。” 刘小楼喜道:“好主意,出海也可以用。” 东方玉英又问:“你人在空中,为何不发力?” 刘小楼有点懵:“空中无借力之处……” 东方玉英道:“无需借力,你只要发力就好,双腿交替踩一步……你试试……什么?没有法诀,没有咒语,很简单的” 刘小楼照做了几次,很快就找到了这个小窍门的关键处,如此一来,比自己刚才尽力纵跃时,竟然又远了两丈,达到十五丈之遥。 很多事情就是这么简单,一点小小的技巧,便能让道法有较大提升,但如果没有人告诉他,他这一生都不明白。 熟悉之后,刘小楼很是欣喜:“跟着东方师兄是真好啊,今日又学会一招。” 东方玉英问:“小楼你去过丹阳吗?” 刘小楼想了想,问:“是说黄山派?” 东方玉英道:“对。他家那座山,各处峰头很有意思,绝壁耸立,各峰却又相隔很近,雨天云海时有如群岛,最是习练纵跃身法的好去处。你这身法,已经可以尝试在几个山头间往来纵跃了。” 刘小楼反问:“东方师兄呢?你最远能到多远?” 东方玉英道:“我只比你高一点点,大约十八丈,等这次事情完结,空下来你跟我一道去,提前为将来飞行做准备。” 刘小楼立刻答应了:“师兄真看得起我……好啊,还没去过黄山呢。这家宗门如何?” “黄山整体修为还是很强的,但他家比较散,分了三支,轩辕、浮丘、容成,遇到难处也会同气连枝,但平日里各修各的,相互间也不认对方与自己是一脉所出。” “倒是与衡山三支有点像,青岳坛、光天坛、洞灵坛,同在一山” “那不一样,衡山三支祖上曾为一宗,黄山三支打祖上起就不是一宗,更像盟友” “哦他们修什么?” “轩辕宗炼丹,浮丘宗修音律,容成宗修阴阳之法。” “炼丹、音律,这两个咱不懂,但阴阳术倒是可以和他们切磋切磋。” “哈哈哈哈,小楼,这个阴阳术,其实说的是房中术,跟两仪阴阳还不同。” “东方师兄以为我三玄门的阴阳术是两仪阴阳?” “不是吗?” “东方师兄,我家的阴阳术才是真正的双修正法啊!” “” “东方师兄,你知道怎样的双修之法是正法吗?我跟你说,世人太多偏见,以为阴阳术是邪术,实则不然,讲究的是个你情我愿,只有在男女之间达成妙畅无碍,神念共鸣,双方皆从双修之中得益,才算正法。否则便是邪术,以男为主是采阴补阳,以女为主是吸阳滋阴,若是男男” “小楼,能不能小声点?” “啊?怎么?” “小点声!” “是对面那条船吗?” “” “东方师兄,什么意思?” “别叫我。” “呀?是东方公子?” “不是我” “东方公子?少掌门?你这位朋友是哪里的?专擅阴阳术吗?哈哈” “” “东方?东方?捂着脸就不认得你了吗?哈哈” “师兄?那是青玉宗的东方少掌门?” “要不然呢师妹?” “啊” “怎么样?你平日里还很敬仰的嘛,我都跟你说了,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师兄这话稀奇,我何时敬仰过他了?” “你们那帮姐妹不是一提起青玉宗来,就景昭长、景昭短,要么就是东方公子长、东方少掌门短么?” “没有的事,师兄你听差了” “哎呀,说起来,刚才和东方公子在船上谈论阴阳术的,不会是景昭吧?” “师兄别瞎说,如果真是景昭,你敢这么说话么?” “可是真的很像啊,哈哈哈哈” 两船错身而过,各自行出去很远。 刘小楼望着那边的帆影,问道:“东方师兄,这是哪家的人?口气似乎不善啊。” 东方玉英有气无力道:“龙湖蔡家的人,永武、永瑛兄妹,你不认识么?” 丹霞派蔡家? 刘小楼努力回想,也没想起来在哪里见过这兄妹二人,船上这兄妹二人似乎也不认识他,说明是真没见过,于是问:“蔡长老那一支的?” 东方玉英哀叹道:“还能有哪家?你们丹霞派的自己人都不认得吗?完了完了完了,他不认识你,丢人的事都算我头上了。” 刘小楼道:“什么我们丹霞派?我可不是丹霞派的人。我是三玄门掌门,属于荆湘六宗,跟他们江东宗门可不是一起的。” 东方玉英沮丧道:“你认不认都无所谓了,总之这口黑锅我背上了,传出去不要做人了!” 刘小楼道:“这有什么?你们都是偏见!阴阳术是正道,双修法门是玄门正宗,这是公认的!他们要是敢拿这件事取笑你,我出头帮你顶回去!” 东方玉英摇头:“还是算了吧,这种事传开了就洗不脱,越洗越黑……” “怕什么?何惧之有?真不懂你们怕什么……”刘小楼怒其不争之余,却也愿意从朋友的角度帮人铲平麻烦:“这样,他们如果真敢瞎说,我让蔡长老管一管!” 东方玉英狐疑道:“小楼,你能让蔡长老出面?你在他跟前说得上话?” 刘小楼道:“这样吧,你不是怕蔡家兄妹把你双修的事说出去吗?” 东方玉英大怒:“我没双修!” 刘小楼摇头:“行行行,迟早的事……我跟蔡长老写个条子,让他管住那两兄妹。行了吗?” 说着,取出纸笔就在船上写了起来,写罢折好封入蜡丸:“你有办法送信吗?” 东方玉英在旁边全程盯着他写信,疑惑道:“就这么几句?人家蔡长老能听?” 刘小楼道:“放心吧,蔡长老最恨拿双修之事开玩笑的人,我这封信他见了,一定会整顿家风的,我都怀疑那两兄妹会不会吃一顿板子!唉,过了啊东方师兄,那两兄妹罪不至此啊……” 东方玉英接过蜡丸,胳膊一伸,也不知怎么做到的,手腕上蓦然出现一只红隼,他将蜡丸塞进隼喙里,冲红隼叨叨叨叨一通,道了声:“去!” 红隼腾空而起,飞上高空。 刘小楼努力听他叨叨,却没听懂半句,心下大为羡慕:“这是青玉宗送信之法吗?这鸟你平常养哪了?到底是真鸟假鸟?” 东方玉英道:“我们又不是豢养灵兽的宗门,自然不是活鸟。这是道法,神打术请出来的神雀。” 刘小楼感叹:“神打术那么厉害吗?这也行?” 东方玉英依旧在张望飞入云层的红隼,道:“神打术包罗万象,是世间最为深奥玄妙的道法……蔡长老真能听你的?信送过去不会成笑话吧?” 第二百九十七章 寻找景师兄 湖面收窄,船只由湖入江,升起竹帆,溯江而上。 刘小楼有阵盘,也取出来布在桅杆上,和东方玉英的风符一起发力,船只如离弦之箭一般,劈波斩浪。 上溯两个时辰,东方玉英的神雀就飞了回来,脚上帮着个竹筒,里面装了个纸卷。 看罢,刘小楼道:“你看我就说了,兄妹俩遭殃了吧?挨了一顿家法,还禁足一年。蔡长老向你致歉了哈!” 东方玉英神色复杂,反反复复拿着纸卷翻来翻去:“真是蔡长老手迹?” 刘小楼无语了,指着他肩上的神雀委屈道:“师兄,那是你的鸟,你的鸟飞到哪里见了什么人、干了什么事,你自己不清楚?你来问我?” 东方玉英挠了挠头,拽住刘小楼胳膊:“小楼……小楼……要不你再给蔡长老写封信,就说主要是永武的祸,他这个人最是嘴碎,别说一年,禁他三年都是应该的,但永瑛师妹是无辜的……” 刘小楼摇头:“师兄以为我是蔡长老什么人?人家对我言听计从?怎么可能?我这最多扮演举报者的角色,刚好举报的事情是人家蔡长老不能容忍的事情,所以罚了,仅此而已。你让我跟他说罚谁不罚谁,这不是开玩笑吗?” 东方玉英也回过神来,叹道:“永瑛师妹真是受了无妄之灾啊……” 刘小楼好奇道:“师兄莫非……想和那个永瑛双修?” 东方玉英顿时跳脚:“小楼你别瞎说!人家可是好女子,当不得你如此诋毁!什么双修不双修,这话不要乱讲!” 刘小楼道:“你真是骨子里带出来的偏见!我说了无数次,这是正修法门,你刚才自己都说了,黄山派容成公一支不就传承此道吗?难道黄山派就见不得人了?我跟你讲,这里头艰深繁奥,固混元、转阴阳、筑五音、炼五体、修九势、通十二经、行十八法、调七十二技,大道直指长生!我这么跟你讲,回头你跟我去趟绿怡院,我一点一点教你,放心我不藏私的……” 东方玉英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他讲三玄门《阴阳经》的总纲和修炼之法,就当听个趣事,听着听着又接到一只神鸟报信,向刘小楼道:“师兄就在附近。” 按照信中所指,不多时,船只拐入一条支流,行了半个时辰后靠上北岸,刘小楼跟着他登岸。 此时已是傍晚,天色昏暗,但这一带地势较为平缓,以矮丘密林为主,两人一前一后走在树冠上,从树冠上举目四顾,视野还算开阔。 向前跃进十余里,东方玉英忽然拉着他下了树冠,向着旁边丘陵上潜伏过去,到最高处时,再四下张望,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 刘小楼并没有问过来找景昭何事,说实话他也不知该怎么问,甚至不想问,看到眼下东方玉英这个鬼鬼祟祟的样子,已经猜到必然是要干一票了。 打量着这片矮丘荒岭的地形,心中已经有了些盘算,低声道:“东方师兄,要不要去那边?” 东方玉英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疑惑到:“去那边作甚?” 刘小楼道:“那边山头虽低,却是个八方风雨通伞桥的山势,看得不远,但紧要的地段都在监视之下,尤其那些背风挡雨的藏身所在,我们这里看不到的,从那都能看到。” 东方玉英问:“你怎么知道?” 刘小楼呵呵道:“当年我们乌龙山那帮老前辈、老江湖都知道,但凡半途劫道、打人闷棍,这种地方是必占的。” 东方玉英道:“咱们是来找师兄的,不是来打人闷棍的。” 刘小楼反问:“那景师兄来这里做什么?” 东方玉英立刻从善如流:“好,过去看看。” 地方不远,几个山头、三四里地而已,两人很快就到了。 东方玉英从高处树冠中探眼望去,喃喃道:“还真是……” 从他所在的位置看下去,几处黑暗中的山坳立刻显现出来,都是背风挡雨的扎营所在,其中更有一处山洞,洞口开得隐蔽,换个角度根本看不出来,但从这里便立刻发现了。 不知是山民还是行商踩出来的一条山道也在月光下显露出来,曲曲折折反射着浅浅的模糊白光。 看着眼前的一切,东方玉英脑海中忽然冒出一幅画面:一支商队顺着山道而来,毫无戒备的走到了眼皮子底下,自己一个纵身就跃了下去,振臂高呼:“抢啊……” 他连忙晃了晃头,把这个奇怪的念头从脑海中驱散。 为了将注意力从这条山道转移开,不让自己胡思乱想,他又将目光投到几处黑黢黢的山坳间,继而又汇聚到那处山洞。 望着那隐藏得很好的洞口,他脑海中再次浮现画面:自己在夜色的掩护下悄无声息接近那山洞,从洞顶坠下,突袭洞中毫无防备的…… “师兄?师兄?师兄在想什么?” “呼……真刺激……” “什么刺激?” “不是……这里地形确实不错……” “那是……” “你们两个什么时候到的?” 有人忽然在身后插嘴,这一声顿时将两人惊得险些从树冠上掉下来。 “什么……师兄?” “景师兄!” “嘘!小声。人就在洞里,别把人惊跑了。” “灵都观孙巨源?真在里边?” “不错,除他之外,还有两人,没有金丹。” “什么时候到的?” “一开始只有孙巨源,他在桃源那边的星德山上藏了一天,之后又转到了这里,我给你发信那会儿,又有两人抵达与他会合。” “都什么修为?” “孙巨源是筑基后期,那两个家伙都是中期。小楼你怎么也来了?” “景师兄……” “师兄,他不小心去买了天基中还液,我把拉过来,让他也见识见识。” “哈,小楼卷进来了?长老们怀疑了?” “我替他解释清楚了,但光解释总归单薄了些,让他跟着过来帮点忙,就能彻底洗清了。” “唔,可以……你说你好好的买什么天基中还液?” “师兄,我刚真元滴液,需要中还液洗炼真元啊……” “咦?我怎么记得你早就是筑基中期了啊?” “没有很早啊,上个月而已。” “是吗?在初期待了那么久?你还是要努点力啊。” “……” 和景昭谈论修为进度,是自取其辱,所以刘小楼迅速转换话题:“我记得师兄带着大白和小黑去潜山了么?” 景昭道:“去了,洞府也打开了,里面却是空的,出来后就接到宗门里发来的消息,我便在江北一带守着了。大白和小黑就在对面,左、右两个山头各守一处。” 刘小楼无语了:“景师兄,你是打算在这里打埋伏么?让它们守山头,还真是看重啊……” 景昭道:“斗法还欠缺点火候,但发个警示绰绰有余,自保之力也尚可,你放心好了。两个家伙很机敏,天生懂得趋吉避凶,似乎是天赋神通,很难出意外,真有意外,跑得比谁都早,逃得比谁都快。” 刘小楼张望着大白小黑值守的山头,却没看出一点踪迹,心说这两个畜生不会已经趋吉避凶了吧? 咦?如果真是天赋擅长趋吉避凶,那是不是这次很凶险? “景师兄,东方师兄,到底来这里打谁的闷棍啊?” 第二百九十八章 戴斗笠的不一定就是刘小楼 听刘小楼问及,景昭不由笑了:“什么都不知道你就来了?” 刘小楼挠头道:“东方说来找景师兄,那还能不来吗?至于打埋伏,我也是到了以后才觉得可能会动手。” 景昭点了点头,道:“洞子里是灵都观孙巨源,灵都观知道么?” 刘小楼摇头:“不知。” 景昭道:“王屋的。” 刘小楼顿时有些后背发凉,这可是天下十大之一,这回真要跟着青玉宗干人家了吗? “应该是王屋派的附属小宗吧?” “附属大宗,而且是比较紧要的一支,专门为王屋派采购灵材法宝的。” “小楼别紧张,具体情形你也别知道得太清楚,没必要,总之就是我们现在差不多确信,我们要找的一个人被这个孙巨源藏起来了,现在要通过他找到这个人,就这么简单。现在还在等,是想再等等看,他会不会把我们带到那人身边。” “师兄,傅叔让我来寻师兄,也想让师兄再耐心一些,借机挖出咱们荆湘内贼。这个内贼很可能会来截杀孙巨源,抢夺剑魄。” “有什么消息?” “孙巨源还是没忍住,直接让人出手偷盗最后一份天基中还液,动静闹得不小,这个内贼应该知道了。” “唔,那就再等等……小楼,孙巨源善于隐匿行踪,既然咱们要等内贼,就要防他趁乱溜走。你看有没有什么阵法可以布设追踪的?” 刘小楼摇头:“没有现成的阵盘,重新炼制的话,就算最简单的也要五到七天。” 景昭想了想,道:“那就分守各山。西北方向这两处已有白鹅和黑猫看守,小楼你守正北方,小师弟你守东北方。内贼不用管,无论是谁,无论怎么捣乱,我这里守着出不了事。你们两个紧盯孙巨源和他的两个同伙,在我收拾乱局之前盯死了,别让他们逃没了踪影。” 东方玉英问:“还是不动手?” 景昭道:“能不动手别动手,跟着他们走是上策。” 两人点头,各自下树,向着既定位置潜去。 刘小楼抵达埋伏之处后,离西北方向两座丘陵又近了不少,扭头仔细看去,却什么都看不清,也不知两个畜生藏在什么位置。 从这个方向再看那山洞,就看不到洞口了,只能看到山洞上方一片凸起的岩石,以及岩石间顽强生长出来的一株老松。 如果吊着这株老松坠下去,往洞子里吹迷离香,差不多能拿下了吧?好像还是不行,自己入了筑基中期后,还没有重新炼制过迷离香,修为深浅不同,炼出来的香薰功效高低也不同,因为里面是含有真元的——这就是迷离香和普通迷香、蒙汗药的本质区别,所以迷离香是上乘“香经”,功法经卷,而别的都是下三滥! 天底下没有一种迷香、蒙汗药能把筑基修士放翻,迷离香却可以! 看来回去后还得炼上一些防身才好,自己修为提高了以后,有些忘本了啊! 夜间的旷野是最静谧的,那些偶尔响起的虫鸣,反而会让静谧更加幽深,置身于这种静谧之中,时间长了,便会觉得自己和身边的石头、泥土、树木、花草融为一体,渐渐成了它们当中的一部分,失去了对自己身体内外的感知,直到被偶尔响起的鸦叫声惊醒起,提醒自己并非泥石花木,而是…… 嗯?鸦叫? 刘小楼立刻绷直了身子,目光重新凝聚,探头望向山洞处。 月光下,两条人影忽然从洞口潜了出来,上了洞顶,躲藏在老松和岩石下,这两个家伙应该便是景昭所说的孙巨源同伴了吧,两个筑基中期。 从刘小楼藏身的方向看过去,两个人举手投足间满满都显露出力道,但潜行的身法并不灵动,甚至有些笨拙,这是真元深厚但道法稀松的表现。 正面硬打,就算不用玄真索,自己也能轻松将他们一起拿下吧?说起来,自己可不是刚入中期一个月,而是相当于两年了! 可惜天基中还液和所有增厚修为的灵丹妙药一样,比如龙涎梅子汤,对身体气海都有适应性,再服就没什么效果了,真是遗憾。 正瞎想时,那山洞前的空地处却多了条身影,戴着斗笠、蒙着面巾,负手而立。瞧这打扮,刘小楼一度以为,是乌龙山哪位道友再次出世了。 少时,此人向着山洞道:“孙巨源,出来说话。” 刘小楼看不到山洞口,但看了之前从洞子里潜行出来的两条身影,他们依旧藏在洞顶上方的松树和岩石间,趴在那里一动不动。 “你是何人?”洞口有个声音问道,应该便是出来的孙巨源。 戴斗笠的一句话,险些让刘小楼喷出口老血:“在下刘小楼,乌龙山三玄门掌门。” “乌龙山三玄门?没听说过。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在下乃乌巢坊市的主人,我想找到你还不容易么?” “乌巢坊市的主人?乌巢坊不是荆湘六宗共有么?何时多了个乌龙山的三玄门?” “我三玄门本为乌龙山之主,荆湘六宗想在乌龙山下开设坊市,占我山头,自然要经过我家。” “孙某并没有违了乌巢坊市的任何一条规矩,阁下夜半找我,究竟何事?” “哈哈哈哈,孙巨源,你也不是不经世事的少年人,怎么会问出如此幼稚的问题?你当然知道我来找你是为了什么。东西交出来,饶你不死。” “孙某不知道刘道友在说什么,交什么东西?不过我倒是奉劝刘道友一句,有些事情还是少管为妙,江湖凶险,一不小心葬身荒野,尸骨无存,悔之晚矣。” “就凭你上头埋伏的那两个家伙?笑死个人……哈哈哈哈……” “刘道友不怕,大可以上来试试。” 这个戴斗笠的人,说话的腔调一直相当怪异,却又有几分熟悉,刘小楼听了多时,终于发现怪异在什么地方——这个人一直在模仿自己说话的腔调! 他到底是谁? 刘小楼琢磨多时,忽然间就发现自己不用再琢磨了,双方已经动手,戴斗笠的取出了一盏烛灯,灯火摇曳,好似随时都会被山风吹灭,却总是吹之不灭。 这烛灯散发出一点点肉眼可见的光华,向着山洞前蔓延过去…… 明灭万碎灯! 曾几何时,某人曾以这盏烛灯闯过自己的十二阴阳大阵,想要置自己于死地,之后的几年,却又忽然销声匿迹,不见了踪影。 卢元浪! 一时间,刘小楼又好气又好笑,被卢元浪的这番操作整无语了。 卢元浪本就是金丹碎裂后蜕化的假丹,修为远远高出筑基这个层次,此刻又亮出强力法宝,顿时就控制住了局势。 “孙巨源,最后给你个机会,东西交出来你们就走,否则别怪我刘小楼不客气了!” “天姥山明灭万碎灯何时落到别人手上了?你真是什么三玄门刘小楼?” 话音刚落,那蔓延在四周的光华猛然聚合在一起,形成两道如蟹钳般的光钳,光钳绞动,将所有扫过的山石、树木都绞得粉碎。 孙巨源匆忙中抛出两件法器,一盾一伞,却都被这光钳顷刻绞碎! 那光钳来到孙巨源头顶,作势就要下绞。 孙巨源头顶一个葫芦,叫道:“且慢,东西给你了!” 第二百九十九章 两种神打 孙巨源举在头顶上的葫芦,被卢元浪招到跟前,卢元浪却没有去接,而是以光钳将葫芦口绞开,倒出几滴灵液。 “什么东西?” “天基中还液,从四库楼取来的,阁下不就是为此而来么?哎!小心,别再洒出来!前两天刚有人以二百灵石买了这么一葫芦,精贵得紧!” “天基中还液……我要的是这个吗?孙巨源,你以为刘某费了那么半天工夫找你,就是为了天基中还液?哈!” “那阁下为何而来?” “剑魄!那枚吞贼剑魄!乖乖交出来,刘某不杀你,不交出来,刘某杀了你再搜尸。还有躲在上面那两个朋友,也下来吧,你们跑不掉的。” “刘掌门,在下有三不解,还望告知。待刘掌门回答之后,在下便将剑魄取出,否则刘掌门就算搜尸也是搜不到的。好不好?” “你说说看。” “其一,刘掌门是剑修么?修行功法是什么?要剑魄何用?还请告知。” “刘某并非剑修,刘某乃阵法师,修的是阵法!至于剑魄,价值数千上万的剑魄,刘某就算不修剑道,拿来自然也有大用。就算不用,换几千灵石不好么?” “原来如此其二,刘掌门究竟为谁效力?敢打我灵都观的主意,没有高门大派撑腰,孙某是决计不信的。” “你倒是聪明,也罢,便告诉你又何妨?刘某是为罗浮派效力,拿这剑魄是为了送与南海剑派,这个回答满意了么?” “罗浮派?呵呵” “信不信就是这样。还有问题吗?” “最后一个问题,阁下开口闭口自报家门,就不怕孙某活着回去?阁下究竟是伪作他人,还是说其实本就没有想留我等活口?” “孙巨源,看来你就压根儿没想老老实实把剑魄交出来是吧?之前这些问题,都是在消遣我是吧?” “阁下言重了,孙某只是想知道,究竟是谁在觊觎这枚剑魄,仅此而已。” “那就别怪我下手无情了!” 说话间,明灭万碎灯大放光明,两条光钳左右包夹,向下碾压。 就在一瞬间,洞顶上方藏匿在树木岩石下的两人向着灯火打出一道虚影,这虚影初时模模糊糊,但眨眼就凝实成一件披风,将山洞前的孙巨源和卢元浪笼罩在下方。 披风上有星月闪耀,如同二十八宿星图。 明灭万碎灯凝结的两条光钳被披风牢牢沾住,再也绞不下去了。 与此同时,这两人忽然出现在卢元浪身前,各出一掌,按向卢元浪胸前。 卢元浪大惊,瞬间打出数件法器,有攻有守,却都被两人无视,攻者沾身便即弹开,守者也丝毫不能阻挡半分。 双掌齐齐按在卢元浪胸口处,卢元浪诡异的呆了一呆,垂眼看去,就好似没有感觉一般。但他想要动一动,把这两只手掌拍开时,却又完全做不到——此时此刻,他连自己的半根手指都感知不到,好似神识与身体的每一寸肌肤都分离了。 两点星芒自天上落下,分别坠入双掌。 时辰定格了两个呼吸,这两个呼吸之中,远处观战的刘小楼也好似被定格了。 直到两个呼吸结束,两点星芒完全融入双掌,进而融入卢元浪的胸口,整个天地才恢复了运转。 一声闷哼,卢元浪倒飞三十余丈,漫天都是他喷出的血雾。 卢元浪重重的撞在一棵大树上,将那大腿粗的树干拦腰撞断,身子依旧在止不住的向后滑退,双脚在泥地上拉出两道寸许深的足痕。 这一击是如此强猛,卢元浪依旧止不住退势,直到五十余丈外,才向后倒下,然后如同一只惊鸟,没命似的逃远。 出掌的两人却没有追击,而是看向了东南侧那处丘陵之上,全神戒备。 孙巨源拾起地上掉落的明灭万碎灯,道了句:“法宝不错,不得其人。”旋即和那两人一样,望向东南侧的丘陵。 景昭从那里飘然飞出,人在空中,却对着刘小楼和东方玉英这两边高呼:“去追卢元浪!” 他落在孙巨源等三人跟前,舔了舔嘴唇,望着那出手的两人,目光中满是兴奋。 刘小楼早在景昭呼叫之前便已经动身了,原本的计划是让他和东方玉英追踪孙巨源等三人,不使他们趁乱逃走,但形势的发展出乎意料,孙巨源等人实力远超他们,尤其出手那两人,几乎可以确定都是金丹修为,再让他和东方玉英去盯梢,那是去找不痛快。 何况人家明显是早就发现了自己等人,再盯没有意义。 东方玉英却没有老老实实听从吩咐,而是亮明了身形,他肩上的神雀已经放飞,扑楞着翅膀冲入云霄。这位少掌门的意图也相当明显,就是要从旁支援景昭,免得景昭陷入孤军作战之势。 景昭摇了摇头,叹了口气,知道东方玉英是不会放下自己的,便也不劝了,集中精神面对那两人,问道:“二位何方高人?” 孙巨源在旁道:“景公子,连司马兄弟都不认得么?亏你们青玉宗也修神打术。” 景昭点头道:“原来是司马兄弟,听说修的是阴阳主从神打术,今日一见,果然了得。” 孙巨源道:“他们修行这门玄功,已经七年闭口不言,有什么话,孙某代为言之。” 景昭问:“为何闭口不言?” 孙巨源道:“阴阳主从神打术,乃星源神打之一,与你们青玉宗天地山川神打术不同,心中要立星宿之门,心归神魂、意从神魄、念由神起、言自神开,星宿不立而不可动神,星门不开而不可出言。” 景昭默思片刻,道:“原来如此,所以星源神打需要心星映射?与我天地山川神打术的种子相似。但你们这星源种子却是需要一直种的,不像我们的天地种子只种一次就好明白了,难怪星源神打招唤不来星宿下凡,招来的只能是星宿虚灵,除非真正完成心星映射,但这何其之难” 孙巨源道:“就算只招来星宿虚灵,也远超你们青玉宗的山神水神!” 景昭摇头道:“那只是威力大小不同罢了,若论道法根源,山川神明本源一定是强于星宿虚灵的,毋庸置疑!” 孙巨源笑吟吟道:“景公子想不想见一见星宿下凡?” 景昭呆了呆,悚然动容:“贵派真有人炼成了?” 孙巨源点头:“不错。” 景昭问:“不知是哪位前辈?” 孙巨源道:“我家太上长老孟祖。” 景昭神往道:“真想见一见孟老前辈。” 孙巨源道:“想见也容易,我家太上长老在王屋山落花台迎候景公子,愿将星源神打大道秘要传授景公子,绝不藏私。” 景昭默然片刻,道:“辜负老前辈一番厚爱,景昭之错也。” 孙巨源叹了口气:“当真万分遗憾。” 景昭望向一言不发的司马兄弟,道:“劳二位前辈等我景昭多日,现在可以出手了!” 司马兄弟心意想通,同时摇了摇头,倏忽间出现在景昭身前,双掌轻轻柔柔却又无声无息的按向景昭胸口,竟与刚才击飞卢元浪时一模一样。 当两点星芒自天上飘荡坠下时,时辰就这么定格了。 第三百章 我还要 大树拦腰撞断,满地都是鲜血,血迹向着西南方向延伸,洒得到处都是。 如此惨状,刘小楼触目惊心,暗道那两人是什么神通,卢元浪怕不是血都流干了吧? 追出二里多地,血迹渐少,差不多每隔十数丈才会出现一、两滴,应该是残血了,但这血迹十分诡异,散发着晶莹透亮的光芒,与夜空中的星月相同,相当醒目。 刘小楼追踪下来非常容易,都不用查找,顺着血迹就追到了二十余里外的一处山坳下,停了脚步,盯着山坳里那片黑暗仔细查看着。 卢元浪就在那片黑暗之中,半倚着山壁趺坐调息。 他被司马兄弟双掌击飞后,气海和经脉被星芒所侵,神念全在与残存体内的星芒缠斗,逃走的时候,并不知道原地发生了什么,只是一昧疯狂逃窜,一直逃到伤势支撑不住了,才停下来疗伤。 按说以他的修为,哪怕刘小楼如今修为大进,已至筑基中期,但只要一到他身边三十丈内,立刻就能察觉,只是他此刻脑子晕晕乎乎,耳中一直嗡嗡声大震,好似千百锣鼓在疯狂敲动,震得全身都控制不住的颤栗,始终无法将感知调动起来,对周遭的一切感知都大幅度下降。 直到刘小楼接近到十丈之内,他才隐约感知到,当即睁开双眼,望向刘小楼的藏身之处,问道:“哪里来的小小蟊贼,深夜窥测刘某修行,谁给了你那么大的胆子?” 说话之间,他的身上猛然散发出一股气势,将四野笼罩,压得刘小楼竟然有些呼吸艰难。这是高阶修士对低阶修士的境界压制,让人生出无可抵抗之心。 刘小楼向后退出数丈,却没走,而是在卢元浪气息压制的边缘处停了下来,继续观察。 这里不是乾竹岭,没有护山大阵,所以正面对决的时候,必须更谨慎一些,要知道对面的可是假丹,假丹也是丹,天知道他刚才受的伤有多重、到底还有多少反击之力,可别偷鸡不成蚀把米,传出去被人笑死。 两人就在黑暗中对峙起来。 卢元浪忽然迈步向前,连行三步,刘小楼毫不示弱,瞪着眼睛后退三步。 卢元浪脚下猛然发力追了过来,刘小楼丝毫不惧,也同样发力,绕着山坳就跑。 卢元浪见他跑得没影了,恨恨骂了声“贼子”,心下也松快了一些,瞧这贼子的架势,应该是刚巧碰上了,并非孙巨源等人的帮手。 这一下发力,让他伤势又加重了三分,他收住脚步无力再追,转了个方向,行了不到一里之外,气海愈发翻腾,经脉如同刀绞,实在走不动了,找到一株参天大树,跃了上去,借助浓密的树冠遮掩身形。 坐下来后,轻轻咳出一口残血,那血沫子已经有些清淡如水,让他一阵头皮发麻。这伤应该是很难自愈了,需要大修士出手才可。自己这一趟没拿到剑魄,也不知有没有露出马脚,为安全计,天姥山怕是不好回去了,这次得往川西走一趟,彻底投过去,也让那几位大修士帮自己疗伤。 当时可是说好的,他们答应帮自己重修金丹,自己为他们做了那么多,但愿他们不要反悔才好。 取出参元丹、护脉丹、养心丹,一口气各服了一枚下去,准备将凌乱的气海略作梳理便走,离开这是非之地。 双目刚闭,又猛然睁开,屈指轻弹,将袭至面前拳头大小的石块弹飞。 一块、两块、三块…… 接着是块一人高的卧牛石,劈头盖脸砸了过来。 卢元浪飞身跃起,躲过巨石,向着巨石抛来处追了几步,气海中真元却翻涌起来,传来一阵晕眩。 他不得不停下来,望着对面那个又探头探脑跟过来张望的贼子,压住心头泛起的怒意,沉声问道:“你是什么人?摘下面巾,何必藏头露尾!” 刘小楼一言不发,依旧盯着卢元浪。 卢元浪心头生起烦闷,恨不得将这贼子一掌拍死。但他情知自己身体不允许,伤势急需调理,只能试探问道:“你想要什么?” 刘小楼歪着头想了想,压着嗓子道:“灵石。” 卢元浪忍着气抛过去十块灵石:“早说就是了,刘某一向敬重江湖上的道友们,有什么难处,刘某知道了,是一定不会坐视的,区区灵石,不成敬意,就当交个朋友……” “刘某?” “我乃乌龙山三玄门掌门刘小楼!道友将来若至乌龙山,可上山做客,让我一尽地主之谊。” 刘小楼轻笑一声,没有答话,接了灵石一掂量,摇头道:“不够。” 卢元浪呼吸一滞,只觉脑袋一阵又一阵嗡嗡作响,这是气海混乱,真元四冲经脉之兆。于是不再多言,将储物法器中的一个褡裢取出来,抛给刘小楼:“走吧!走!” 刘小楼掂了掂褡裢,在卢元浪噬人的目光中打开细数,数了四十八块,加上刚才的十块,一共五十八块。 一个曾经的金丹,随身携带五、六十块灵石,算是不错了,总不好和自己相比,自己可是一派掌门,家底随时带在身上属于常事,因此刘小楼也不为己甚,一步一步退入黑暗的密林中。 卢元浪立刻靠着身后的大树趺坐下来,双手各握一块灵石,借助灵石之力转化刚才服下去的丹力。手少阳经中肆虐的凌乱真元带着一丝丝残留的星芒痕迹,通过经脉时,令经脉如同刀刮一般疼痛,卢元浪催动软化的丹力包裹那一股股凌乱的真元,刚将这些真元从脑部要穴中拉出来,又不得不停止疗伤,无奈的重新睁开眼睛。 如果目光能杀人,对面这个戴斗笠蒙黑巾的家伙已经被他杀了千百遍。 戴斗笠的家伙当然就是刘小楼,不到一盏茶的工夫,他又重新杀了回来,这次距离卢元浪更近了一些,直接入侵身遭五丈之内。 既是一种侵袭,也是一种试探。 卢元浪当然知道这一点,但却只能强行压抑怒火,直起身子,继续商谈:“你又来做甚?” 刘小楼道:“我还要灵丹。” 卢元浪深吸了一口气,告诉自己要镇定,在储物法器中搜索了一番,将一个丹瓶抛给刘小楼。 丹瓶中是养心丹,还剩五枚。 刘小楼摇了摇头:“不够。” 卢元浪咬了咬后槽牙,忽然感到一阵牙疼,疼起来比经脉还要命。 他又陆续抛过去四个丹瓶,道:“道友适可而止。” 两瓶参元丹、一瓶护脉丹、一瓶虎骨丹,共计十六枚。 拿了灵丹,刘小楼却没有退,而是站在原地,继续盯着卢元浪左看右看。 卢元浪催问:“道友该走了。” 刘小楼指了指他左右手中紧握的灵石:“我要那个。” 卢元浪鼻子都被气歪了,眼前这个蒙面小贼怎么看都远远不如自己,却刚好撞在这个节骨眼上,将自己拿捏得死死的,当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 “这两块灵石不能给你,我也要用……这样,给你一件法器,飞灵弓,中阶法器,至少值得三、四十块灵石。” 刘小楼接过一柄巴掌大的小弓箭,端详片刻收入乾坤袋,然后继续勾手指头,示意还要更多法器。 这一刻,卢元浪几乎想要抛开一切,和眼前的小贼拼命! 但希望这个东西,有时候真的害人,卢元浪最终还是抱着希望,将自己的七件法器全部掏了出来,打算忍一时之气,换来疗伤的机会,只要自己能把伤势处理妥当,把气海梳理清爽,反手过来就能拍死这个贼子。 退一万步讲,哪怕全身东西都被掏空,只要保住性命,一切就都是值得的。 唯一的问题就是,对面这个贼子好像不知道什么叫做满足,因为他又伸出手,指着卢元浪显露出来的那只储物扳指,勾了勾手指头。 “我还要那个。” 第三百零一章 祭酒 卢元浪被搜刮出来的东西,全都存放在了一个储物扳指中,包括飞灵弓等七件法器、五瓶灵丹、五十八块灵石、二十九种十三斤炼丹用的灵花灵草、二百三十两银子、天姥山内门所传《丹行法》和《花草录》两本秘籍,以及一些吃食和衣裳。 另外,还有一瓶奇怪的丹液,一个装着不知名幼苗的玉匣。 对一心想要壮大三玄门底蕴的刘小楼来说,几十块灵石和几瓶灵丹都算不得什么了,最珍贵的无疑是两本秘籍,大大填补了三玄门的修行空白。 还有不知名的丹液和幼苗也让他珍而重之,多年的打劫经验表明,越是这种不知名的东西,往往越是珍贵。 他相信卢元浪的身家决计不仅于此,但也无意继续探究其他东西藏在何处,卢元浪刚才说过,让他适可而止,他认为这句话是对的,所以不打算刨根究底。 比如明灭万碎灯,就算这件法宝没有落在山洞那边,刘小楼也不敢要,但退而求其次,卢元浪还有件本命法器,应该是可以考虑的吧? 思忖片刻,刘小楼又从林子里转了出来,打量着不远处斜靠在一棵大树下的卢元浪。 此刻的卢元浪,被刘小楼连续打断疗伤,经脉和气海已经被星芒摧残得不成样子。他连眼皮子都快睁不开了,只是凭借着多年修行的意志,还在强行坚持着,将左右手仅存的两块灵石中的灵力抽取出来,调和之前服下去的灵丹效力,努力修复着愈发混乱的气海和经脉。 这一切,都是一种多年修行养成的习惯。 如果没有刘小楼的打扰,说不定如此调息数日,还真能让他获得一线生机。 可惜没有如果。 卢元浪察觉到危险的时候,刘小楼已经欺入他身前三丈范围之内,然后继续接近,走到一丈之内才停了下来,蹲下。 这个距离十分危险,双方在这个距离上的任何举动,对方防备起来都很困难。 自从筑基之后,卢元浪就再也没让陌生人接近到这个距离了。 他的太阳穴在重重敲鼓,脑海中时不时会浮现着一些奇怪的画面,不停将他的注意力拉扯到一处挂着轻纱的床帏之上,那里面有若隐若现的躯体,还有一张熟悉的面庞,柔弱中带着刚强,娇媚下藏着果决。 胸口除了疼痛,还有燥热,热极了,好似身边就是火炉。 他抓了抓自己的衣领,想要扯去身上的束缚,让自己拥抱眼前那具凉爽的身躯,但胳膊却始终抬不起来,于是他强行发力 一瞬间又被拉回现实。 现实是眼前没有那具娇躯,只有戴斗笠的贼子,这个贼子直到现在还蒙着黑巾。 忽然之间,脑袋也不嗡嗡了,太阳穴也不敲鼓了,一切都清晰了。 “我记得,你还有尊丹炉,应该是你的本命法器。给我,我想要。” “你是说胎息炉?是这个么?” 土红色丹炉蓦然出现在两人之间,凌空悬浮着,缓缓转动。 刘小楼看着炉壁上繁复的铭文,喃喃道:“不错!这叫胎息炉?为什么这个名字?很怪” 卢元浪解释道:“人之不死,在于胎息,夜半摄炉脐,午时定炉鼻,脐下摄丹心、鼻尖纳丹影,可炼长生不老丹。” “原来如此,受教了。请断此炉本命攸关之元,交给我吧。” “想要,看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拿去!” 在卢元浪的轻叱声中,胎息炉直击刘小楼面门。 可惜令他失望的是,原本心随意动的胎息炉,此刻却重愈千钧,去势笨拙,炉火虽然也应声点燃,却怎么也烧不出去。 他顿时心如死灰——自己真的枯竭了。 刘小楼轻轻接过胎息炉,道了声:“多谢。” 顿了顿,又催促:“还请断其本命关元。若是不断,在下只能出手帮道友断了,在下出手是何后果,想必道友是清楚的。” 卢元浪颓然道:“何必一定置我于死地?” 刘小楼叹了口气:“没办法啊” 这一声轻叹,连同之前不再伪装掩饰的话语声,令卢元浪依稀想起了什么:“你说话有些熟悉,莫非曾经相识?” 刘小楼点头道:“不仅相识,而且相熟。” 卢元浪努力回忆:“哦?可否让我一睹真容?” “你真想知道我是谁?” “自然。” “我记得你之前说,你是三玄门刘小楼?” “是” “如果你是刘小楼,那在下就是卢元浪,天姥山内门,卢元浪。” 卢元浪呆了呆,也顾不得手中握着的灵石掉落了,伸手指着刘小楼,吃吃道:“你是你” 刘小楼笑了笑,此时此刻,必须摘掉斗笠、扯下黑巾,否则报仇还有何意义? 卢元浪兀自指着刘小楼,却已经脸若灰黑,无法言语。 他的手努力的指向刘小楼的鼻子,却终于还是没能点上去,颓然落下。 他的目光散乱下来,气息走到了最后,脑海中再次浮现一张秀美的面庞,这张冲他微笑的面庞,一直支撑着他最后一口气息。 于是刘小楼折了一根手指粗细的树枝,简单削成小棍,比划好了他脑门上的位置,不带半分真元,纯用手腕之力,狠狠敲了下去。 一击、两击、三击 断其气息! 曾经的荆湘四杰之一,大名鼎鼎的天姥山天才,就此身殒道消。 除了半根无色无嗅的燃香,从始至终,刘小楼都没有向他施放过一记法术,打过一记法器。 但丢了石头、敲了木棍,感觉比用法器更解气——因为感受直接传递到手! 原地伫立少时,抹去眼角不知何时落下的泪滴,深吸了一口气,在地上撮了几十个小土堆,分别用小树枝挨个插了点燃,又从乾坤袋中取了坛竹叶青倒上一碗,从第一个土堆祭奠。 “飞虎前辈,今日给你报仇了,满饮此酒,一路走好!” “石花前辈,小楼给你报仇了,饮了这碗酒,走好!” “古四叔,姓卢的死了,小楼想你了四叔!” “小野仇报晚了,见谅啊” “周歪头走好” “成大哥你叫什么名字,小楼忘了,见谅啊,总之给你报仇了” 挨个斟酒、挨个祭酒,将当年卢元浪在鬼梦崖上杀的十人都祭奠一番,又接着祭奠在黄风谷中伏身死的其他二十三人。 “古大叔、古五叔,你们虽然没有死于卢贼之手,但当初一切皆因他而起,他今日已死,算是为两位前辈出口恶气!” “浮尘兄,鱼月道长,戚老七,你们几个还好么?罪魁祸首卢元浪就在你们对面,你们睁开眼看看吧” “老瘸子、云天老哥,两位飞大叔,你们还好吗” 一坛竹叶青祭奠完不够,又上了第二坛,三十三碗酒祭奠下去,刘小楼心里才舒坦了。 卢元浪的尸首不用收拾,他是天姥山的叛徒内贼,自会有天姥山的人来处置。 至于他身上的东西,哪里还有还回去的道理,天姥山也不能不讲江湖规矩不是? 万一你天姥山真的不讲江湖规矩,那我刘小楼一样可以不讲江湖规矩——谁知道他的储物袋落哪了?人是孙巨源他们打死的,找他们要去! 从追出来到现在,大约过去了一个时辰,差不多应该回去向景昭复命了。 那么久了,景昭应该把孙巨源他们拿下了吧? 第三百零二章 神打 大仇得报,刘小楼倍感轻松,身心内外都透着愉悦,似乎脚步都轻松了许多,每一次发力都行得更远了些。 咦?是真的更远了一些,全力向前,一次纵跃突破了十五丈。昨天还觉着十五丈是个极限,近期难以突破,没想到一天之后达到了十六丈! 别看只是一丈,却是百尺竿头更进一步,难度极大,意味着对修行的理解、对真元的运用都有了很大进展。 要不然总听说修行修的就是一个念头通达呢?今日算是亲身验证了。 借着星月之光。向着来处赶回去,隔着几里远就看见那片丘陵上一片光芒灿烂。 他出发追击时曾经听了几句景昭和孙巨源的对话,知道两边都是神打术,王屋派那边是星源神打,青玉宗这边是天地山川神打,无论召唤出来的是星宿,还是山水神灵,都光芒灿烂映照天地,所以一时也看不到具体情形,但有一点是十分明确的——他离开了一个多时辰,这里还在打! 还没拿下吗? 刘小楼感到有些意外,打算登高远眺,四下张望,径直向左前方行去,这边的丘陵在附近最高,视野会更高好一些。 相隔一里多地,高不到二十丈,片刻之间便登了上去,向着光芒灿烂处一看…… 还没看明白,视野中就立刻出现了一个影子。这个影子由小变大,转瞬间布满了眼前的世界。 从他丰富的斗法经验判断,应该是被人偷袭了! 面对偷袭,刘小楼经验同样丰富,落晖衣一念上身,紧密防护近身,琉璃盾同时飞出悬于头顶,刷出一道道五彩琉璃金光。 他斗法一向攻防兼备,自然不会忘了将水火蟠龙棍顶在身前,仓促间还细微调了一下棍头对准的部位,打算给来袭者顶个对穿,三玄剑也在气海中昂首挺胸,时刻等待着召唤。 忽听那影子叫了一声:“小楼……” 叫声虽然仓促,却十分清晰,哪是什么来袭者,分明是东方玉英! 刘小楼大惊,赶在最后一刻收起棍子,避免了东方玉英屁股开花,匆忙中双臂环抱,去接住东方玉英。 东方玉英“来势汹汹”、“势猛力大”,刘小楼迫不得已接下了,却不敢硬扛,顺着东方玉英的来势向后飞退。 如山岳般的巨力传递过来,这一刻,刘小楼只觉呼吸都难以接续。 他被这股巨力直接顶住,向后飞退了近百丈,这才堪堪立住身子,再看时,又回到了之前准备登丘的出发位置。 顶在身前的东方玉英脱开刘小楼的支撑,轰然落地。 他体格高大,身高过丈,依旧处于山神附体之态,浑身忽然一阵颤抖,将身上裹着的泥土全部震飞,这才露出被泥土掩盖的山神之身。 这是一具光芒闪烁的躯体,金色与银色相互交织辉映,夺人眼目。他的身上套着满是符文的铠甲,厚重而结实,甲叶晃动间磨出咔嚓咔嚓的声音,听上去有一种奇妙的节奏和韵味,说不出的解压。 东方玉英低头俯视刘小楼,面目冷漠,是一张无法活动的僵尸脸,但说话却又完全是东方玉英的音调和语气,似乎这位少掌门就藏在了这具躯体之中,也不知是他夺舍了山神灵体,还是山神灵体夺舍了他。 刘小楼是头一次近距离看见神打术的召唤灵体,不由多看了几眼,感叹着这门道法的强大和震慑。 但东方玉英的一句话立刻让他知道了什么是更强大。 “小楼,跑!” 虽然没有搞明白是怎么回事,但刘小楼一向是个从善如流的人,对于旁人的建议总是愿意采纳的,当即施展封灵步,斜步后退,转身就逃出去几十丈。 身后传来一声巨响,刘小楼看见一团光华撞上了东方玉英的铠甲山神,那团光华好似一个巨大的银色面团,没有固定体态,看上去十分柔软,但每一次与东方玉英的交手,都发出惊天动地的震荡和冲击,将这片丘陵打得一片狼藉,到处都是坑洼泥洞,树木倒了一片 “什么鬼?”逃开的刘小楼惊问。 东方玉英正在苦苦支撑着不被这团光影打飞,压根儿没有听见刘小楼的询问。 说实话,在刘小楼看来,东方玉英的反击也是极为震撼的,铠甲山神举手投足间带出来一圈圈震荡,打出来的一声声气啸,都表明绝对不是来自于这个世间的力量。 但如此巨大的力量撞击到那团光影时,却被光影完全化解,在刘小楼眼中,东方玉英被完全克制住了。 又是一声巨响,铠甲山神闷哼一声,仰天倒地,随即向后一个翻滚,压倒了几棵大树,再次爬了起来,迎上去和光影再战——他后面的甲铛却明显可见清晰的裂痕。 刚才跑,是因为没看明白,此刻看明白了,当然就不好再跑了。虽然东方玉英让他跑,但真要彻彻底底的逃之夭夭,将来也没法和东方玉英见面了。 当此之际,刘小楼上了旁边一棵老槐树,忍着周围激荡起来的飞沙走石,将水火蟠龙棍高高举过头顶,灌注全部真元,一跃而起,向着那团光影狠命打了下去。 如果这团光影有头的话,水火蟠龙棍应该是正正击在了它的头部,水火之力同时发威,从光影头部一直劈到中部,将这团光影劈得分成两叉。 被劈开的两半光影倒卷回来,想要裹住他,却被他身遭不停刷下来的五彩琉璃光挡住,一时间裹不上来。 一击得手,刘小楼不敢耽搁,从光影团中倒跃出去,回到老槐树上观望。 那团光影张牙舞爪,快速向着中心愈合。 东方玉英怎会给它愈合的机会,高呼一声:“好棍!”趁势上前,分别扯住一团光影,左右向外一扯,将这团光影刺啦啦扯成两截。 被分成两截的光影发出两种凄厉的叫喊声,不停的转换着形态,人、虎、狼、蛇、熊、鱼、龙 光影在不停转换间慢慢消散,化为一点点星芒,从东方玉英指缝间溜走,很快在远处幻化出一个人影,正是孙巨源。 孙巨源脸如金纸,双臂呈现奇诡的形状,好似在肩膀上吊着,晃晃悠悠如同两根扫帚 显化身形后,他身子倒卷着退开,看似迟缓,实则极快,东方玉英大步流星往前追击,却怎么也追不上。 刘小楼同样如此,他在树冠间跳动着追击,却总是慢了一步,追着孙巨源就到了山洞前。 这里,漫天都在下着星雨。 一朵朵星芒,如瓢泼大雨倾泻而下,向着中央处站立的巨大山神浇去,在山神那火红色的衣巾上跳动。 孙巨源就这么逃进了雨帘之中,斜靠在一块大石上,星雨在他头上自行滑开,为他撑起了一把无形的伞,容他在伞下疗伤。 横风乍起,带来一阵星雨,淋向刘小楼。 刘小楼无处可避,只能倚仗琉璃盾和落晖衣硬抗,却只扛了一个呼吸,就知道自己绝对扛不下去。 这星雨虽然被琉璃盾和落晖衣挡在了外面,却通过两件法器飞速的消耗着他体内的真元。 只是这么一个呼吸,气海中的真元就消耗了超过一成! 他转身想逃,一时间却难辨方向,不仅是眼睛,甚至是神识,也被着无处不在的星芒闪耀得近乎“失明”。 一只大手抓了过来,将他扯到身后,护着他一步步退出了这方星雨天。 为他挡风遮雨的,正是东方玉英。 第三百零三章 可以用灵石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 召唤出漫天星雨的,正是司马兄弟。 他兄弟二人脚踏罡步,手掐法诀,口诵真言,召唤的是天上北极星之灵:“北极星辰七百七,玄台玉楼飞华君,华冠锦裳,遥执玉策,制御万神,拥坐绿光。内外明澈,入我神明,役使穹莹,摄伏群生……” 北极星宿之灵应咒下界,形成眼前这片星雨。 被星雨围攻的正是景昭,他召唤的是一名红巾力士,此刻正与力士神魂相合,力士中有他,他中有力士。 这红巾力士看上去不如东方玉英召唤的山神那么高大威猛,小了一个头,也不着甲胄,只是穿着短小的红衣襟,头上无盔,只以红巾为冠。 但天上仙神之中,力士乃护法战力,专司斗法,有巨力加持。 黄巾力士便有九牛二虎之力,红巾力士更上一层,具备龙象之力。巨力,本身便是道法的一种,当巨力达到极致,便是神力,既可破万物,也可护万物,如东方玉英召唤的普通山神土地,在战力上就远远不如红巾力士。 急速焚烧消耗真元法力的星雨,落在红巾力士身上,同样焚烧消耗着他的神力,短时间却不能将其蚀穿,只因这股神力太过庞大。 红巾力士就站在星雨之中,任凭星雨腐蚀洗炼,只在大雨滂沱中寻找着司马兄弟二人的真形。 那兄弟二人在大雨中穿梭来去,看着似乎分明,实则皆为错影,他们的真身早就藏在这漫天星雨之中,不停转换来去。 或者说,这片星雨天地都是错的。 在过去的一个时辰中,景昭曾经发现过两次司马兄弟在雨中穿梭的真身残影,红巾力士也出手两次,以崩山之势击之,却都被星雨化解,说白了,其实还是没有真正捉到司马兄弟的踪影。 这是景昭自入修行以来最为凶险的一次,甚至比他去丹霞洞天虚空裂缝中探险的那两次还要更加凶险。因为他面对的敌人,是天下十大宗门里的金丹高手,而且是成名已久的司马兄弟。虽然和自己一样都是金丹中期,他们的修为却比自己深厚十年,还是同功同源的两个人! 景昭斗法无数,在他的经历之中,有过很多次和多人同时斗法的体验,战胜同境道友实属寻常,以一敌二、以一敌三都有获胜的经历,甚至曾经多次战胜过金丹后期前辈高人,所以刚开始的时候,他并不畏惧,并充满了信心。 但斗到现在,局面却和自己的设想完全不一样,他不得不承认,同为神打,王屋派的星源神打术,似乎真的克制自己修行的天地山川神打术。他们召唤下来的虽然只是星宿虚灵,却可化天地万物,化飞禽走兽,化毒蛇虫鱼虾,化花草树木,化风雨雷电,又或者什么都不用幻化,纯以光影灵体之态斗法,也是相当厉害的。 天地山川神打术在对方的星宿虚灵面前,不免失之于呆板,太过拘泥于原形了。 自己原来以为,从道法根源上来说,山川神明的本源,一定会强于星宿虚灵,可为何会出现如此状况,在斗法时碍手碍脚呢? 景昭陷入了深深的思索之中 大雨还在下,星雨还在侵蚀着红巾力士的躯体,一点一点带走红巾力士的神力。 他摇了摇头,将思绪从对道法的探讨上拉拽回来,集中精力搜寻司马兄弟的真身行迹。 东方玉英和刘小楼都站在星雨天地的外围,默默注视着眼前的斗法。这片星雨天地内是三名金丹高修在斗法,以他们筑基中期的修为,根本插不上手,两人甚至都没有办法进入这片星雨飘摇的天地。 之前,东方玉英已经冒险冲进去数次,在星雨之下,他的铠甲山神比刘小楼要强上许多,能多顶上几个呼吸,但也仅此而已,对场中的斗法影响不大,反而几次都差点被风雨破开甲胄。 “怎么办?”东方玉英很是着急:“你那棍子还能打么?” “棍子能打,但我进不去。”刘小楼两手一摊,同样一筹莫展。 同时,他甚至看不懂景昭的问题到底出在哪里,隔了片刻,才鼓起勇气问道:“景师兄他为何站在星雨里一动不动?” 东方玉英巨大的山神身子转过来,向他解释:“那边天地已经被司马家连通北极星宿,进去的人都辨不清方向……他应该是在感知方向。” 刘小楼不明白连通北极星宿究竟什么意思,但多少知道了景昭的处境:“所以说景师兄看不到那两个家伙?” “是。” “我们现在能看到,但我们进去后就一样看不到了?” “是。” “这个状况跟阵法很像。” “我虽然不是阵法师,但我知道这不是阵法。” “我觉得有点像,我再试试?” 说试就试,刘小楼祭出参谒青竹八光阵,八团紫光在指尖飞转,接着整个人就冲入星雨之中,在阵法的加持下,他的身边多了一个高大竹妖,竹妖头上茂盛的竹叶,为他暂时撑起了一片天空,挡住了星雨。 但竹妖走了几步就步履蹒跚起来,法力同样被星雨急速消耗着,让他难以走远。 铠甲山神出现在他身后,拖着他又冲了出来,迫不及待的问:“能有用吗?进去后能辨方向不?” 刘小楼道:“我不能,但竹妖能。” 东方玉英看着跟在他身边的竹妖,很是好奇:“这是什么?竹妖?你召唤出来的山精木怪?” 刘小楼道:“这是我阵法里的妖怪,说是山精木怪也行,但这是我阵法里的山精木怪。” 东方玉英问:“能有用吗?” 刘小楼道:“一样会被星雨消磨侵蚀,走不远。” “那怎么办?” “我刚才正在琢磨……它是阵法里的妖怪,不是这片丘陵密林中的山精木怪,它依赖的是阵法里的法力,而不是它自身吸食吐纳的真元法力,所以星雨消磨侵蚀的是阵法的灵力。” “明白了,所以只要灵石跟上,保持着阵法的消耗就行?” “没错。” “我这里有三十多块灵石,够不够?” “试试!” “来,都给你!” “好。我这里也有很多灵石,应该足够了。” 刘小楼再次做好了准备,再次启动参谒青竹八光阵,冲入星雨之中。 竹妖依旧撑起密集的竹叶,在他上方遮挡星雨。星雨飘洒下来,将竹妖的法力大量侵蚀消磨去,直接反馈在阵盘上,阵盘的灵力很快陷入枯竭。 阵盘中的内嵌的两块灵石变成粉末碎屑,随风吹走,刘小楼立刻补上,有了新的灵力支撑,阵盘保持完好状态,任竹妖以最饱满的精神继续前行。 深入星雨之后,刘小楼才体会到,星雨区域内的不辨方向和阵法的表现并不相同,眼前的一切都没有改变,但好似与天上的星宿连接在了一起,被星宿扭曲,所有方向都是错的。 向前走出去的一步,也许是在后退,而向左转向,其实可能是在往右走。 所以眼前看到的,也许是身后的景象。 这样的改变,没有任何规律可言,所以是“错”的。 但阵法中的竹妖却对这种乱象有一定免惑之效,在这方星雨天地里,它的脚步虽然笨拙、迟疑,好似忽前忽后,却始终坚定的朝着一个方向前进。 那里有一块大石,有一个倚靠在大石边调息疗伤的孙巨源。 刘小楼换了三次灵石,终于走到了大石边。 孙巨源感知到了危险的临近,努力睁开双眼,和刘小楼四目相对。 “你也是青玉宗弟子?这只木精是你召唤出来的?” “不错,这是我的竹妖。来,跟孙前辈打个招呼——孙前辈你好,现在请你接受我的命令,让司马家两位前辈停手,否则我可能会不太礼貌,或许会断你一根手指。” 第三百零四章 星桥 (更正:景师兄应该是金丹中期,表哥已经在上一章更正) 孙巨源看了看自己的手指,又看了看星雨中穿梭来去的司马兄弟,向刘小楼道:“我是灵都观的孙巨源,小兄弟应该是知道的,那两位却不是我灵都观的人,是王屋派司马兄弟,兄长是司马承夏,其弟是司马承秋,小兄弟应该有所耳闻吧?孙某是附庸,他们是主家,孙某尚未结丹,他们却已经金丹三十年,你让孙某叫他们停手,可能吗?” 刘小楼不管他可能不可能,直接让竹妖上手,竹枝圈出囚笼,将孙巨源绑了个结实。 孙巨源吃了刘小楼的水火蟠龙棍,又被东方玉英的铠甲山神扯成两半,受伤颇重,在竹妖面前毫无还手之力,只能苦笑着再次申辩:“小兄弟,你就算现在杀了我也不行。司马兄弟修了七年闭口关,就为了今日开这星门,你以为他们会轻易住手?” 刘小楼看了看天上的北极星,这一刻忽然产生一股奇妙的感悟,只觉北天之上这颗星辰好似敞开了星门,这飘然而落的星雨,正从北极星的星门之中倾斜而下。 这片星雨,其实是一道天桥。 那头上挡风遮雨的竹妖,也同时望向了看不真切却又应该存在的星门,人和妖一样,心中都涌起燥热,想要顺着这道星雨天桥,直登星门,参谒九天之上的星宿之主。 这当然只是他的一个错觉和幻想,但纵然是错觉和幻想,他也很想…… 竹妖也很想…… 一人一妖心意相通,决定尝试着爬上这道星雨天桥。 竹妖将囚笼向肩上一扛,凭着直觉,就往那星桥落下的方向行去,囚笼中孙巨源惊呼:“你们要去哪里?别乱走,会死的!” 却没人搭理他。 离开了那块巨石,离开了他赖以遮雨的无形之伞,风雨立刻就侵袭过来,孙巨源连续被数次浇上星雨,好不容易恢复的一点真元当即被消磨殆尽,在囚笼中晕厥。 竹妖将囚笼向里收了收,挡了全部风雨,这才免了孙巨源身殒道消。 灵石在飞快的消耗着,刘小楼又换了三次灵石,才支撑着竹妖来到一处小坡前。 这里正是星桥落地的位置,当然也可以说是由星桥上登星门的起步之处,竹妖一把将刘小楼抄起,也放到肩上,免得他被星桥上更加密集的星雨伤害。 一边肩上坐着刘小楼,一边肩上扛着囚笼,竹妖向着星桥迈上了第一步…… 然后,竹妖踏空,自己差点绊了个趔趄。 它扶了扶差点从肩上摔落的刘小楼,重新直起身子,倒退一步,再次去踏那星桥…… 接着是第三次重复…… 还是没能成功,星桥明明就在那里,眼看着直达北极星辰,可就是触碰不到。 刘小楼也很不甘,他想了想,再次取出水火蟠龙棍,向着竹妖脚下那座星桥的起步位置杵了下去。 水火蟠龙棍落下去的一瞬间,星桥微微晃了晃。 耳后忽然传来一阵风声,有人从星雨中闯了过来,向着竹妖后心按上一掌。 正是司马兄弟中的弟弟,司马承秋。 金丹高修这一掌,谁能轻易躲过?至少竹妖是躲不过的,所以被准确无误的按了上去。 一点星芒从北极星门中飘出,顺着星桥下落,倏忽间落入这只手掌中,天地间好似定格了一个呼吸。 刘小楼心下一凉,暗道不好,也不知自己头上的琉璃盾会不会裂,身上的落晖衣挡不挡得住…… 就在这时,感知中有什么东西强行破开了这定格的天地,出现在了司马承秋身旁,一个拳头结结实实击在了他的掌缘上,拳掌相交,破革般的声音在刘小楼耳畔爆裂,激得他一阵头晕目眩,险些从竹妖肩上摔落。 拳头的主人正是景昭所化红巾力士,他终于抓住了敌人的破绽,找到了司马承秋的身影,毫不客气的挥出了一拳。龙象之力有多大,难以准确衡量,但司马承秋却被打出了一道残影,瞬间飞出了星雨天地,不知所踪。 这一拳,将一位金丹高修打出去二里,还是三里,或者五里、六里,没人知道,但这里只剩下一个司马,对景昭来说就好办多了。 星雨依旧在下,星桥却已经轰然倒塌,方向变得有了些规律可循,而不再是完全无法辨识的紊乱。 比如向前一步依旧无法向前,实则是向后,但下一次向前,却不会再往左或者右,方向依然会保持向后,这就足够。 所以红巾力士再次闯入星雨之后,不再茫然失措,很快就搜寻到了另一位依旧在施法的司马。 司马承秋的战败,意味着星雨天法的失败,司马承夏放弃了召唤北极星雨,而是切切实实召唤出一道北极星宿虚灵,以本法相斗。 这团虚灵的本形是头戴高冕的星君之像,但身体没有实形,只有光影。 这团虚影还不时转换着各种形态,打出各种道术,一时间也看不真切。 和这团虚影相斗的红巾力士招法简单至极,就是一拳又一拳,起初拳意还被北极星宿虚灵释放的各种玄妙道术掩盖,连续几十拳后,那些繁奥复杂的道术便渐渐消声匿迹了一般,天地间只剩下一种道术,那就是拳头。 连北极星宿虚灵也舍弃了所有道术,挽着大袖和红巾力士互相挥拳。 一记又一记,每一记都天崩地裂,周围的丘陵都被拳风扫平了几丈,普遍矮了一头,那原本密密麻麻、葱葱郁郁的树林,此刻也一片一片倒下,要么被拦腰击断,要么被连根拔起…… 连斗百拳之后,红巾力士猛然大吼一声:“开!” 北极星君虚灵立刻从中心爆开,碎成无数星屑,向着夜空之上飞散。 红巾力士手掌捞住一人,通红的眼珠子瞪得溜圆,将这人捏在掌心,举到眼前。 这人当然便是与他交手百拳的司马承夏,此刻耳鼻口齐齐流血,虚弱无力的被红巾力士捏着,毫无抵抗之力。 举了片刻,红巾力士散发的红光渐渐消散,身躯变形,瘦弱下来,恢复成景昭模样,将这位司马承夏放了下来。 景昭目光中的通红还没有完全消退,但目光中却流露出钦佩之意,向司马承夏点头道:“很好,王屋派不愧天下十大宗门,星源神打很厉害!” 司马承夏连咳数声,拱手道:“惭愧……景昭不愧是景昭,了不起。” 景昭问:“怎么说?” 司马承夏道:“且容我将我弟寻回,便由得你发落。” 景昭道:“我发落你做什么,只是说不得要委屈二位随我回一趟洞庭了。走,我和你一起去找人。” 两人去了后面丘陵中搜寻,那一拳力道极大,明显击出一条接近百丈的震荡通道,两旁的树木山石尽皆击倒,地面上寸草不留。 沿着这条通道向远处找去,很快就在三里外找到其弟,其弟依旧在昏迷之中。给他喂服灵丹之后,司马承夏道:“多谢景道友手下留情。” 景昭摇头:“我非故意容情,只是不愿两宗因此而生大仇。还请直说,贵派究竟打算如何?” 司马承夏却没有回答,扛着其弟随行景昭身侧,忽问:“那个召唤竹妖的年轻人是谁?” 景昭道:“那是我一位师弟。” 司马承夏道:“他修行的神打术很奇特。” 景昭道:“我那师弟修行路子与旁人不同。” 正说时,天上两道光华直落下来,正是东方掌门和庶务堂傅长老。接到东方玉英神雀传书后,东方掌门哪里坐得住,宗门第一天才和亲儿子齐齐遇险,哪里能够坐视。他和傅长老一起赶了过来,见景昭和东方玉英都没事,这才松了口气。 东方玉英迎上来,将事情简要讲述了几句。 东方掌门和傅长老同感欣慰,说不出的满意,这可是和王屋派第一次正面斗法,青玉宗大获全胜,焉能不喜! 欢喜之余又有些生气,东方掌门不好说什么,傅长老却忍不住带着揶揄出言讽刺:“司马承夏,连你们兄弟都出来了,我青玉宗当真好大的面子啊!” 第三百零五章 布告 眼见事情了结,刘小楼私下里传音景昭和东方玉英,向他们告别。 景昭表示赞同,让他先回山,不要在这里露面了,毕竟事涉王屋这种高门大宗,不是他可以掺乎的。 刘小楼走后,青玉宗对司马兄弟和孙巨源进行救治,有东方掌门和傅长老在,很快便将二人救醒。 三人都是王屋派重要人物,肯定不能当场放了,后续很多事情都要和王屋派商谈,所以要带回洞庭,这三人当然清楚状况,并没有任何再行抵抗的意思。 但出发之际,又耽搁了下来,孙巨源表示,他的储物法器丢了。 “东方掌门、傅长老,容我找找,储物法器里有很多要紧物事。向贵宗四库楼买来的剑魄也在其中,我们可是花了一万五千灵石!断断不容有失啊!找找,找找……” 见他急得一头白汗,东方玉英提醒:“孙前辈,你当时和那个冒充他人的卢元浪……师兄,小楼回来时向我确认了,你认的没错,就是卢元浪……孙前辈你不是把天基中还液给他了么?莫非当时混乱时连储物法器都没有收回来?” 孙巨源道:“我那是诈他,怎么可能不收回来?” 正说时,天上又飞来一道光华,却是天姥山长老卢伯期,落地后礼见了东方掌门和傅长老,立刻问道:“诸位可见我宗逆徒卢元浪?” 东方玉英忙将详情告知,卢伯期顿足捶胸,恨恨道:“果然是他,逆徒!逆徒!给贵派险些酿成祸端,当真该死。好在其已伏诛,否则我天姥山无颜再见荆湘同道了!” 傅长老安慰道:“有内贼一事,原本就是你家主动提出来的,各派也都作了防备,谈什么无颜?” 卢伯期道:“这孽徒偷了明灭万碎灯,我家就担心他以此为恶,这灯在何处?” 东方玉英道:“明灭万碎灯在孙前辈手中。” 孙巨源道:“的确被我收了起来,可都在储物法器中……是块玉佩,如今也不知在何处……总之绝非我藏起来的,可对天发誓,否则受万蛊噬心之苦!” 傅长老吩咐:“玉英,你先引卢师叔去收拾卢元浪尸首,我们在这里搜寻玉佩。” 孙巨源又道:“之前我晕厥了过去,大致就在这一片……我依稀记得有个竹妖,当然也不知是否迷糊了……” “嗯?昭儿何往?” “师侄?” “师兄……” 在众人询问声中,景昭驾驭一道盾光,向着西南方向而去。结丹之后,虽然还是不能纯以己身之力飞行,但已经可以借助外力飞行了,近距离小范围内可以连续发力打出真元,实现凌空辗转腾挪,远距离大范围时,则驾驭法器飞行。 景昭驾驭的便是一面飞盾,一边飞一边向下张望,飞出二十余里,远远看见有条小溪横亘于密林之中,起初并没在意,但刚飞过去后又很快折返回来,盾光直接落了下去。 刘小楼正在溪边钓鱼,这个位置很好,上方有树冠遮荫,景昭差点就错过去了。 见是景昭追到,他连忙起身询问:“真巧啊,师兄怎么路过这边?一夜苦战,师弟肚子饿了,便打算在这里钓鱼填饱肚子,哈哈……” 景昭摇了摇头,道:“孙巨源的储物玉佩弄丢了,里面有很多东西是不能传出去的,牵涉很大,你能不能想想,他当时可能在什么位置弄丢的?” 刘小楼惊讶:“哎呀这个孙巨源,那么不小心吗?” 景昭道:“明灭万碎灯是天姥山法宝,卢长老也赶到了,除了为卢元浪而来,这盏宝灯也是他们不能丢失的。还有那枚剑魄、那葫芦天基中还液,都是咱们和王屋派撕扯的重要证物,你好好想想。” 刘小楼回忆道:“我和东方师兄联手跟他打了一次,是山洞西南方向第三还是第四座丘陵来着?那里有很明显的斗法痕迹,可以去那里找找……另外就是,山洞右侧十来丈外,靠着片土坡,那里有快卧牛石,孙巨源曾经在那里疗伤,也可以找找。再有就是山洞里边,说不定他藏在山洞里了,他当时昏来昏去,就没有真正清醒的时候……” 景昭道:“你就说在哪里最有可能找到吧!青玉宗给你记功六转!对了,还有一笔灵石奖励……” 说着扔过来一个褡裢:“接着。” 刘小楼呵呵道:“师兄太客气了,什么功不功的……依我看,他最有可能把东西藏在卧牛石下面,这个孙巨源很狡猾的,掀开巨石随手一扔,等这件事了结,都没人追究了,他再回去找出来,大发一笔横财!” 景昭点头:“行,那我回去了,你这一路也多保重,这一战事关王屋,你最好不要四处去说,回头我再寻你。” 刘小楼答应道:“师兄放心,我这人师兄还不了解?一向最听师兄的话,老老实实的……” 景昭点了点头,驾起飞盾径直飞走了。 刘小楼仰头望着他驭盾于空的英姿,只觉潇洒无比,心下羡慕得要死,但想要达到这一步,首先必须结丹,其次就是要炼一件适合自己的飞驭法器。 一件飞驭法器,属于高阶法器,动辄就是上百灵石,这个问题已经难不倒刘小楼了,所以关键问题还是结丹。 这一步不知难倒了天下多少修士,当真是百中无一,也不知自己有没有那一天? 也不知五娘结丹后有没有炼成飞驭法器,如果有的话,又是什么?她也不跟自己说一声,真是无情无义啊…… 将褡裢打开,里面是五十三块灵石,哪家宗门给人奖励是带零头的?说明这是景昭临时起意给的补偿,或者说是个甜头,就连这个褡裢也是他随身携带的,里面除了灵石外,还有个十多两碎银。 刘小楼挠了挠头,这下子搞得他怪不好意思的。但他深知景昭为人,给出去的东西怎么可能收回去?所以只好却之不恭了。 说真的,尽管得了一笔灵石补偿和六转宗门功劳,刘小楼依旧感到很是遗憾,也很失落,将鱼竿顺手掰断扔了,拍拍屁股走人! 一路上也不禁思索起来,自己似乎立了不少功劳,彰龙山这边四转,青玉宗和庚桑洞更是六转,平都八阵门还有两转,等各处功劳满了十二转以后,就可以把那些好兄弟们洗回来了吧? 青玉宗这边洗一下星德君,请彰龙派做中,洗一下卫鸿卿,等等,卫鸿卿的罪名有点大,洗起来怕是不易,那就洗一洗谭八掌,再加上庚桑洞的功劳,可以把左峡主也洗清,好久没见他们,也不知现在如何了…… 对了,还有老葫蠹,这家伙也得想办法…… 看来还是得再去接点活,看看有什么可以干一票的? 一路胡思乱想,经过星德山,路过天门坊。天门坊这里依旧在由天姥山运营,但明显弄不下去了,冷冷清清,只剩十几家店铺还在勉力支撑,来的都是天门山附近的修士,基本在二百里内,更远处的,人家直接去乌巢坊了。 既然想到为大家洗清通缉,刘小楼便顺道去看一眼坊市中的告示牌,看看以前那些通缉令还在不在,天姥山有没有张贴新的通缉。 布告栏处,越发的残破了,满是风雨的侵蚀,锈迹斑斑,上面张贴的各类告示和帖子也大都看不清字迹,除了角落里一张略新外,其他的都不知道是几年前的东西,看来是很久没有人在这里张贴布告了。 就算这张稍微新一些的,也只剩下几行被雨水浸得难以辨认的留言,以及一把弓箭般的落款。 弓箭? 刘小楼呆了呆,好像有点印象? 款识是弓箭…… 忽然想起来了! 他连忙跟乾坤袋中翻来找去,找出一块透明的翠玉,见四下无人,将翠玉罩上这张帖子,然后对着翠玉再看。 一行字迹显现出来:赤城山外鸣玉泉。 第三百零六章 再遇英雄帖 当初刘小楼初入筑基,南下岭南的时候,在清远宗地界上遇到一人,便是同为筑基的飞龙子。 单论修为,这个飞龙子是要超过他的,大致在筑基中期,又或者就算没到中期,也差不多是初期的尾巴了。 两人的交手情况很复杂,在清远宗的地盘上,都不敢发挥全力,刘小楼最终以阵法为倚仗,和飞龙子斗了个难分胜败,后面甚至联手出逃,算是结下了一番善缘。 时隔多年,没想到飞龙子还真找上门来了,一时间心下滋味复杂难言。 飞龙子这个人,他看不透,看不透就意味着有风险。 但此人身上有股子味道,却是刘小楼十分熟悉的乌龙山味道。虽然只是短短一次见面,但飞龙子给他一种同道中人的感觉,两人可谓惺惺相惜。从这个角度而言,对方的行事方法熟悉可控,所以危险也应该是可控的。 好多年没接到英雄帖了,今日复见英雄帖,真是说不出感慨,百般滋味涌上心头,几乎泪目。 重新回过神来细看这张帖子,怎么看都感觉张贴在这里至少应该是两、三个月以上了,如此一来,倒也不用纠结去不去了,时日耽搁得太久,再去早就赶不上了。 不是我李木言而无信,是确实没看到啊飞龙子道友,刘小楼心下暗道。 忽然间去不成了,那股遗憾的感觉又涌上了心头。 说到底,剑魄、明灭万碎灯、天基中还液,一样都没拿到,这种失落感还是很难消除的,总觉得自己亏大发了。 景昭答应的记功六转和一笔灵石也算不错的补偿,可还是觉得亏,总想着从别的地方捞回来。 如果自己及时看到英雄帖,是不是就能捞回来一笔了呢? 出神片刻,刘小楼看了看四下无人,便依照规矩,将英雄帖撕下来,团在掌心一把火烧了。然后他离开了冷清的天门山坊市,向北出山,准备抄近路走武陵山直接回去。 走到一片荒郊野外时,他忽然停了下来,望向左前方。 那里有几株珙桐树,树下有个戴斗笠的,正抄着手看向自己。 刘小楼怔了怔,这人有病吧?还似笑非笑的样子,你冲我笑什么 哎?这 “李木道友,几年不见,一向可好?” “飞飞龙道道友?” “哈哈,李木道友还记得我,在下之幸!来来来,咱们别在这里说话,到旁边说。” 两人来到僻静处,刘小楼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只能道:“刚才去坊间时,看见道友下的英雄帖了” 飞龙子立刻道:“我就说吧,道友真信人也,见帖就往北行不过好在我赶回来堵你,否则你还真的平白枉走了这么一趟。” “啊?道友何意?是说这英雄会取消了?” “却也不是取消,原本议定的是上月动手,但事情有了变化,推迟了。在下是专程赶回来知会李木道友的,守在这里已经多日,就怕李木道友白跑一趟赤城山。” “多谢多谢,敢问这次英雄会,是个什么会?我也不问细了,只问要做什么,有什么好处。” “为人取物。酬劳嘛,只能说按功劳取酬,最低不会低于五十块灵石。” 最低都是五十块灵石?这是什么大买卖?这就是筑基层次的英雄会?比当年炼气时候的英雄会可强上百倍啊! 刘小楼顿生好奇之心,心下有些意动。 “能不能再多透露一些?” “如果道友有意,可随我去个地方,去那里便可多透露一些给道友,但道友须得发誓,绝不向外透露半个字。” “去哪里?” “西边有个乌巢坊,道友应该知道吧?” “知道。” “三天不是,两天后,也就是后天,我们在乌巢坊暗市会有一次碰头,有些情况会提前说清,道友可以去听一听,道友大可放心,除我之外,无人知晓道友身份,又是在乌巢坊暗市,绝对安全可靠,道友若是信得过我便来!” “这个我信,在那里见面嘛,的确安全嗯,有飞龙道友作保,必然安全,那就后天见?” “好!” 目送飞龙子离去,刘小楼才转身踏上归程,穿行于武陵山中。 对于筑基中期的他来说,武陵山的外围已经不再危机四伏,走起来稳稳当当,但他也依旧只敢走那些常规的路线——老林深处据说十分危险,就算是金丹高修也不愿去。另外还有一些偏远陌生之地,也不是筑基修士可以轻易尝试的。 穿过武陵山,绕过乌巢镇坊市,刘小楼出现在乾竹岭下。 守护山门的周瞳见了,连忙放下书卷恭迎。 刘小楼看了看他撂下的书卷,名《如意指诀》,于是点头道:“你选的是这门功法?” 周瞳有些惭愧:“这是家姑父为弟子选的。” 正式入门后,刘小楼让他在宗门功法之中随意挑选一门,先修行起来试试。原本向他推荐的是自家《三玄经》,但滋事重大,如果周瞳是自己一个人也就罢了,说传就传了,奈何他还有亲如父母的姑姑、姑父,两口子就在隔壁鬼梦崖住着,对孩子的修行当然是加倍上心。 这一上心,就为他另行选择了《如意指诀》,说是这门指诀对家传炼器之道有大用,可作参通,互为裨益。 刘小楼对此略有遗憾,不过倒也没什么意见。 《如意指诀》是得自南衡山三坛的道法,衡山派的底蕴还是不错的,她们之所以衰落,纯粹是擅自分家搞出来的,但凡分家的,十个有十个会衰落,所以《如意指诀》也是门不错的功法。 当下鼓励周瞳:“指法很重要,从指法开始修行也有好处,基础打牢了,将来再修《三玄经》,尤其是修行《阴阳经》时,领悟既快,上手更快。你这本指法我也参悟过的,有不明之处,可以来问我。” 周瞳恭敬答应:“是。” 刘小楼又问:“黑白长老回来了么?” 周瞳回答:“两位长老昨日回来了,但是今天却没见着,也不知去了哪里。倒是方师叔接了一封书信,是岭南鹤山宋氏来信,邀请方师叔赴鹤山一行,方师叔应邀去了,说是快则旬月,慢则两月到三月。” 刘小楼倒不意外,之前调解天溪崖灵眼之争时,就发现宋阿虾和方不碍相处不错,宋阿虾来信邀他前往鹤山,对他的剑术修行必定是大有好处的。 上得乾竹岭本园,刘小楼先四处转悠了一圈,照例看看金环峰巢、灵花圃的情形,周瞳照顾得很好,一切都让他比较满意。只是大白和小黑不知死到哪里去了,真是野性未改,也不知何时才能回来做饭? 正想着,就听“嘎”的一声,山崖边蹿出一个鹅头,紧接着出现了白白的双翅和身子,正是大白。它扑棱棱抖干净身上的河水,踱着步子就来到的刘小楼身前,歪着头打量刘小楼。 刘小楼当即语重心长教育起大白:“你个死东西,本掌门去了景师兄身边,四处找你们,你们两个倒好,自个儿先逃回来了?你说景师兄让你们守个山头、打个警示,你们两个家伙却擅离职守,当了逃兵,你们一走了事,我这个掌门的面子往哪儿搁?我还要不要脸了?” “嘎嘎嘎!” “说你你还不服?别走,我还没说完呢!你们要走也可以,跟景师兄打个招呼会不会?” “嘎嘎嘎!” “哎?你还还嘴?我收拾不了你了是吧?站住!” 嘎嘎声中,大白转身就跑,刘小楼在后紧追,追到身后,伸手就去拽大白脖颈。 “嘎嘎嘎” “喵喵喵” 在大白的召唤声中,小黑应声而出,也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凌空跃上大白的背,两只猫爪死死抱住了大白的脖颈。 就在这一刹那,大白猛然回身,嘴喙里喷出一个火球,直奔刘小楼面门。 于此同时,小黑的眼中也飞出一支冰箭,直射刘小楼胸膛。 刘小楼顿时有些发懵。 第三百零七章 宗门内战 刘小楼身穿落晖衣,头顶琉璃盾,刷着一道道五彩琉璃光,掌中撑着黄沙伞,小心翼翼的在竹林之中搜寻。 斗到此时,他不得不承认,两个畜生对乾竹岭地形的熟悉,的确在自己之上。 火球和冰箭的威力其实都不大,顶多也就是个五、六层炼气士的斗法威力,可不知怎么回事,其中的某一枚火球或者冰箭,竟然能无视法器防御,能够直接破进来! 就比如这一次…… 左前方的山石后突然探出了一个鹅头和一对猫眼—— “啪啪啪啪……” “嗖嗖嗖嗖……” 一串火球和一串冰箭直射而来,形成一红一蓝两道光线,两个畜生一口气射出不知几十上百个来。 刘小楼连忙纵身而起,躲过前面十几下子,可后面两道火球和冰箭组成的光线紧随而来,打在闪无可闪的刘小楼身上,顿时爆出一阵火光和冰花。 黄沙伞、琉璃盾和落晖衣组成的三层防护自行生效,拦下了绝大部分火球和冰箭,但却不知怎么回事,又有两个火球和一支冰箭钻了进来,无视这三层防御,打在他身上。 刘小楼疼的一激灵,落地后向着一旁飞退,避过了鹅猫的这次攻击。 掀开衣裳看时。自己大腿上插着支冰箭,胸口处更是被烧出两道火辣辣的印子。 真元流转,将冰箭消融,温润过被灼烧的肌肤,刘小楼认真总结经验,自己还是大意了啊!他决定不再纵跃躲闪,而是要祭出封灵步这种三玄门看家身法和两个畜生周旋! 封灵步一出,人如电转,身法鬼魅,向着刚才两个畜生偷袭自己之处攻去,不出预料,迎面就是红蓝两串火球和冰箭。 封灵步辗转腾挪的效果明显强得多,在如此密集的远程法术攻击下,刘小楼只是屁股挨了一箭,就顺利抵近目标。 玄真索飞出,直套山石之后,人也同时扑到。但那索子却套了个空,自己扑到之后也没见着两个畜生的踪影。 人呢? 不是,畜生呢? 略一思忖,将山石下那片枯枝败叶清理开,立时发现一个尺许见方的洞口。 刘小楼老羞成怒,抬手就是刚从卢元浪那里搞来的飞灵弓,对着洞里就是一发。 这飞灵弓妙在一个“灵”字,独有的一支箭矢和弓配套炼制,射出后在自己神识感知范围之内,大约十来丈左右,有自发追敌之效。 箭矢威力虽然不强,但也相当于炼气中期修士全力一击,与两个畜生的火球和冰箭相差无几。 在刘小楼的狞笑中,飞灵箭钻入地洞,少顷,自右侧崖上传来一阵鹅飞猫跳,大白不知从崖上何处钻了出来,急急如丧家之犬,扑棱着翅膀飞走,小黑挂在它的脖颈上,惶惶似漏网之鱼。 两个畜生的身后,飞灵箭一闪而过,转眼出现在刘小楼掌中,箭尖处还带着一片鹅毛和一撮猫绒。 其后,刘小楼追到前园池塘处,守在池塘上,将两个畜生堵在池塘下面。 结果堵了小半个时辰,也不见两个畜生出来,刘小楼心下着慌了,连忙潜下池塘。这是他两年来第一次在这里下水,毕竟这不是沐浴的汤池,谁没事闲着下去泡澡? 结果一下去就发现这塘子比自己当年开挖的时候深多了。 不仅是深的问题,下面还宽出去好多,呈一个倒漏斗形。 最深处接近四丈左右,最宽的地方,大概有五亩多地。 下方水草茂盛,长了许多不知名的水草,宛然一个水下新世界。 但他此刻也顾不上观赏这个新世界的风景,四处寻找着鹅猫的身影。找了一圈,发现池边有一处狭窄的裂缝通道,里面不停传出一圈圈带着淤泥的浑浊涟漪,似乎有东西在里面搅动。 顺着进去,又是一个半亩大小的倒垂浮空井,要找的大白和小黑就在这里。 一鹅一猫果然遇险了,不停在水中挣扎着往上浮,浮上水面吸口气,又被拖下水面。 却是几只大鳌,各自伸着小儿胳膊粗的钳子,夹住了大白和小黑,不让它们离开。 几只大鳌都有磨盘大小,瞧着模样很是熟悉。刘小楼一拍脑门,想起来了,这不是自己从神雾山带回来的大鳌虾吗?怎么长这么大个了? 关键是这几只大鳌也不知怎么回事,全身甲壳坚硬无比,和当初捉来时迥然大异,面对早就相当强悍的鹅喙啄、猫爪挠,竟然没有丝毫损伤,一起拖着大白和小黑往下沉。 如果不是这倒垂浮井有空气可供呼吸,两个家伙恐怕坚持不了这么久。 问题是,两个畜生明明有火球冰箭等法术傍身,为何只用来对付自己,却不用来对付灵鳌呢? 见刘小楼出现,两个畜生立刻“嘎嘎”、“喵喵”起来,扑腾出更大的水花,向着刘小楼靠过来。 这下子刘小楼看清楚了,两个畜生并没有区别对待,也在努力反击,一个不停向着水下的大鳌吐吐吐,另一个拼命张大了眼珠子瞪瞪瞪,奈何却没有吐出火球,瞪出冰箭。 搞了半天,你们两个家伙法力耗尽了? 该! 双掌一拨,脚下一点,刘小楼游了上去,掰住一只灵鳌的大钳,巧劲一发,灵鳌的钳子立刻打滑夹空。 接着是下一只灵鳌。 几只磨盘大的灵鳌显得很通灵,吃了苦头后,知道畏惧,纷纷退开。 大白小黑甫一解困,就乱叫着扑了过来。 “行了行了,没事了没事了……” “嘎嘎嘎嘎……” “喵喵喵喵……” “别抱我的头……” “别抓我耳朵……” “翅膀松开些,夹太紧了,头疼……” “爪子别挠……” “我看不见了……咕嘟咕嘟……” 最终,虽然搞得很狼狈,刘小楼头上顶着大白和小黑成功出了池塘,两个家伙一出来,将湿漉漉的毛发抖干净,小黑立刻就跳上鹅背,和大白一起对着池塘狂叫。 “汪汪汪汪汪……” “嗯?”刘小楼愕然。 两个家伙狂叫一阵后,感受到了背后冷飕飕的目光,看了刘小楼一眼,又改回本源叫法。 “嘎嘎嘎嘎……” “喵喵喵喵……” 刘小楼这次松了口气,唔,正常了,不是妖孽所化。可听了正常叫法后,又忽然感觉,嘎嘎和喵喵似乎没有气势啊,当真不如汪汪。 两个畜生趴在池塘边一边叫,一边吐、一边瞪。 这回刘小楼看明白了,大白吐出的火苗刚到喉咙口就熄火了,小黑的眼珠子里也不停往外流着冰沫子,两个家伙不是嗓子哑了,更不是哭了,的确就是没法力了。 狂叫半天,池塘里连个水泡都没激起,两个畜生又扭过头来向刘小楼求助。 “嘎嘎……” “喵喵……” “嘎嘎嘎嘎嘎嘎嘎……” “喵喵喵喵喵喵喵……” 刘小楼摸了摸下巴,大略明白了,掏出两块灵石,一个嘴里喂了一块。 两个畜生如获至宝,各自将灵石吞下,小黑对着池塘里的水大口往肚子里灌,大白则撒丫子奔到灶台边啄了一嘴的木炭。 然后,小黑跳上大白的脖颈,两个家伙又跃入池塘。 池子下面一阵咕嘟冒泡,一圈圈涟漪涌荡,很快,刘小楼就见到十几只灵鳌浮出水面,在水面上四处乱窜,更有几尾硕长的龙须金鲤跃出水面,扑腾出朵朵浪花。 不多时,两个家伙从水下钻了出来,一边上岸,一边向水里报复性的吐火球、瞪冰箭。 直到刘小楼上前阻止,这才不情不愿停止了宣泄怒火。灵鳌和金须龙鲤都是好东西,可不能被两个家伙打坏了。 它们各自叼着一个湿漉漉的褡裢,在刘小楼的喝问声中逃之夭夭,窜了个没影。 过了许久,两个家伙才踱着步子回来,如往常一般,叼着从乌巢河捕来的黄丁鱼,去灶台边做饭了。 小黑还跟池塘边又盯了一会儿,被刘小楼一通叮嘱训斥后才离开。 见他们忙着做饭,刘小楼悄悄离去,跟山崖间一条石缝中找到两个褡裢,开始数了起来。 一五,一十,十五,二十…… 第三百零八章 赴约暗市 吹干墨迹,将信纸折好塞入信封,正要封蜡,又停了下来,将信纸重新打开再看一遍,望着两个正准备跳崖捕鱼的畜生,一时犹豫不决。 他好奇心爆棚,特别想知道分开的这几个月里,景昭究竟带两个畜生经历了什么,喂食了什么,怎么忽然间就会法术神通了? 但每每想到两个畜生的品行,就不由缩手……… 会不会有这么一种可能:原本都不知道的,自己写了信去,景师兄反而知晓了?如果是不小心捡食了什么了不起的宝贝,景师兄会不会转过头来上门讨要?就跟孙巨源的储物法器一样…… 算了吧,就这么稀里糊涂吧…… 再看时,两个畜生已经跳崖了,刘小楼还是将这封信起个火头烧了。 踱出书房,来到亭边,见周瞳依然在对着一只磨盘大的灵鳌认真琢磨,于是问他:“如何了?” 周瞳回答:“鳌壳很硬,单纯从力道来说,可以挡住弟子全力一击。尤其对水行道法有豁免之效,但被火克制。” “四层啊?能挡住炼气五层出手么?” “恐怕不可以,弟子以法器击之,它就明显受不了。这对钳子更猛一些,弟子以为,双钳相夹,可当五层修士一击。关键是,其中似乎与水行之力相融,水中强上不止一倍!” “难怪大白和小黑挣不脱……继续。” “是。之前没有发现,其实灵鳌还有一层神通,尾部可喷水,水流密集激荡,犹如水银箭,掌门请看,这块半寸厚的木板,这是一击之效,虽然未能穿透,却也不俗了。” “不错,所以它的尾部可以藏水的?” “是藏水的,但不是我们以为的有藏水器,这些水是蕴藏全尾的,或者说,鳌尾即水。” “所以你的结论是?” “弟子以为,鳌壳不可水煮,当以火烤,撒上椒盐,鳌钳之中必有筋骨,须以真元冲击粉碎,再以大火蒸之,辅以香兰粉,鳌身则以生吃为宜,佐以蘸料。弟子来自巫山,那边有一种蘸料调配方法相当不错,掌门且待弟子大展身手!” “一鳌三吃?好好好,快去操持吧,我就等着你这一口了!” 当晚,刘小楼、周瞳和大白小黑围坐一桌,大快朵颐,品尝了周瞳的一鳌三吃法门,每个人都吃得倒舔鼻子。 当真是灵物,入口满满的灵力,一直润到气海里去了! 磨盘大的灵鳌,连壳带肉十多斤,全都进了他们肚子,却感觉跟本不够吃。 “这些灵鳌肉也太水了!”周瞳抱怨。 刘小楼意犹未尽,点头同意:“确实水,但水有水的好处,生吃起来鲜啊,仔细品尝,还有回味。” 对于有回味一说,周瞳并不赞同,心下知道,这是掌门存货有限,拿不出更多干货的借口,于是试探道:“掌门,要不……再研究一只?” 闻听此言,大白和小黑同时抬头,齐刷刷盯着刘小楼。 刘小楼连忙阻止:“你们这是仔吃爷粮心不疼啊,下面的灵鳌养了一年了,才几只?统共九只,现在只剩八只,再吃怎么得了?别数了,我说八只就是八只!我先说一句,谁敢不经允许偷吃,革出宗门,永不叙录!” 当晚,刘小楼在亭中修行。 这段日子以来迭遇好处,修为一直在噌噌上涨,一想到自己居然筑基中期,便感到相当不真实,如在梦中。 所以他愈发勤奋,因为总有一种错觉,生怕这真的是场梦,只要一停下来,就会从梦中醒来。 如此修到次日傍晚,才起身下山,下山时还不放心三个想要偷吃的家伙,这可是有前车之鉴的,一想起金环蜂的惨状,到现在还痛心疾首。于是干脆下了趟池塘,将灵鳌和龙须金鲤网了,塞进那处倒垂浮井里,再从储物袋里找了件如门板一样的守护法器封住裂缝,这才安心去往乌巢坊市。 进入二条巷,刚换上斗笠和黑巾,旁边就窜出来一位:“道友来了,走!” 此人同样是斗笠黑巾,听声音,正是飞龙子。 飞龙子在前,刘小楼在后,两人进入暗市,瀑布声立时轰然大响,五、六步外就听不太清别人的话语了——这就是暗市的好处了,谈话不容易被偷听。 “李道友你没交灵石就进来了吗?” “啊……我交了啊……” “没有吧,我在旁边看着呢。” “不是……你没看见……我这么把灵石……弹过去的!” “哦,那是我眼拙,我是担心他们追进来管你要灵石,把大伙儿暴露了。” “放心吧,肯定交了啊。” 两人顺着连廊拐了十七八个弯,在一丛竹林后找到个亭子,里面已经坐了三个同样斗笠黑巾之人。 飞龙子进亭后击掌:“好,人都来齐了,如意姐,可以说了?” 亭中一人颔首表示同意,刘小楼早就注意到她了,从黑巾上方的眼眉和鼻梁看就显得很细腻,此刻听了飞龙子唤她叫姐,确定了这就是个女修。 原来这次英雄帖的发起者是个女贼? 才五个人吗?有点少啊…… 思忖间,飞龙子已经介绍起来:“前月时,如意姐下帖,召诸位往赤城山一行,当时奉帖者不止诸位,还有更多人,可惜种种变故,此事未成,如意姐给大伙儿结了盘缠,就此作罢。是什么变故呢?我们当日想请的阵法师因故未到,后面连续请来的两位都不行,破不开人家的护山大阵,什么都谈不上……” 对面一人催促:“说我们不知道的。” 飞龙子道:“秋雁道友莫急,我今日请来的新朋友便是位阵道高手,有他出手,大阵可破……” 秋雁道:“若是还破不开呢?” 飞龙子道:“如意姐会包底,再赔你们一笔盘缠,比上次加倍。” 秋雁哼道:“那还不错。” 飞龙子继续道:“而且,这次更换了拜帖目标,经过如意姐多方打探,这次的目标山头比赤城山那家容易得多,所以只邀请了你们几位,人少了,分得更多。” “不打赤城山的麻家寨了?” “打不了。” “不是请到阵法师了么?喂,老兄贵姓?” “在下姓李。” “李阵师也破不开吗?那还请来做甚?” “不是阵法的事,是麻家寨攀上了赤城内山黄家。” “好吧……” 秋雁摇了摇头,他右侧的猪牙则问道:“能多分?怎么分?” 飞龙子道:“如意姐拿四,我拿二,李阵法师拿二,你们两个,一人拿一。” “少了。” “猪牙,你要是嫌少,你来包底,如果拜帖失败,什么都没得到,大伙儿的盘缠你出,一人二十块灵石!答应这个,你拿四,我们没有二话!” “哼哼……” “好了猪牙,听飞龙子的,这很公平,你要是不愿意,可以走,没人拦着。” “哼哼……” “多谢秋雁道友夸赞,在下实不敢当,不过是占个道义二字。好了,李道友,情况便是如此,你给个明确的话,同意不同意,若是同意参与,咱们马上就商议接下来怎么做,若是不同意,起个誓不说出去,你便离开。当然,我们是急切期盼李道友参与进来的,这次绝对是只肥羊,若是拜帖成了,少说也有上百灵石收益,若是最后不成,如意姐包底二十块灵石的盘缠。如何?” “就怕在下才疏学浅,阵法不到家,让如意姐赔了……” “那不是你考虑的,你只需要尽力就好。” “这样啊……斗胆再问一句,不会是彰龙山、洞阳山、天姥山……” “李道友当真谨慎,哈哈,放心,我们就这几个人,也没有疯子,大家要的是发笔小财,不会自寻死路的。” “那,我就试试?” “这就对了!好,既然都同意了,那我就说开了。诸位觉得,这乌巢坊市如何呢?” 第三百零九章 丑话说在前面 亭中正在谈得热火朝天。 “莽撞了啊,乌巢坊之主,哪里是我等可以觊觎的?如意姑娘,这个……恐怕不妥吧?” “秋雁道友这是哪里话?坊市之主又怎么了?你被这个名头吓着了?” “猪牙,不是吓不吓的问题,是不想自寻死路的问题。不懂就别说话好吗?没人当你是哑巴!” “哎?秋雁你个家伙,真是没胆……” “哈哈,好了好了,莫争莫争,猪牙道友也不要生气,此事说来,若非乌龙山本地人,外人还真难以知晓。这个三玄门乃乌巢坊名义之主,真正的主人是荆湘六宗……” “名义之主又怎样?不是有实力的宗门,谁能做这名义之主?谁能得六宗认可?六宗认可,本就是实力!” “秋雁道友,那如果在下告诉你,三玄门掌门只是筑基,你信么?” “……那等到我等破山时,他门中长老弟子一拥而上……” “如果在下告诉你,他门中只一炼气长老、一个炼气弟子,你信么?” “……这……不可能吧?六宗为何推其为坊市之主?” “说起来又是好长一段故事,我却不在这里多所赘述了,详细的,诸位可以跟本地人好好打听打听,对了,就跟坊市里打听,不要去山下农家打听,乌龙山颇得那些泥腿子之心。总之呢,就在十多年前,荆湘六宗并不和睦,其中的庚桑洞和彰龙派是死仇,双方大战一场,最后对峙于乌龙山,乌龙山这个地方,就成了界山。其余几家便也以调停之名,介入此间,总之乱来乱去,决定在乌龙山这个地方建立坊市,作为六宗共有基业,缓和荆湘修行宗门之间的关系。为了以示公正,六家谁也不独占这乌巢坊市,便选了乌龙山上硕果仅存的三玄门来做名义之主。” “硕果仅存是什么意思?” “乌龙山上原本有一群野修,三玄门也是其中之一,在大战之中,死的死、逃的逃,后来听说又被天姥山收拾了一顿,就只剩下个三玄门。听说如果不是为了建坊市,连三玄门也早就灭门了。” “闹了半天,这坊市主人竟然是个野修?啧啧啧” “还真是头一次听说,可称天下奇闻飞龙道友,既然如此,这乌龙山还有什么可拜的?一家野修宗门,猫三几个人,被人家拿来当幌子,攻上山去能有什么实惠?说不定还招来六宗不高兴,得不偿失。” “六宗高兴不高兴的,咱们也管不着,咱们拜帖上山,拜完就散,莫非你们还等着六宗请大伙儿喝茶不成?说到幌子,别看这家三玄门只是个幌子,貌似弱不禁风……啊,的确弱不禁风,但很少有人知道,他家家底殷实啊!” “飞龙道友怎么知道的?” “我们有最新内幕,花了三块灵石查到的。就在上月,北边天溪崖发现灵眼,当地灵虬宗香溪河李氏为此争斗,三玄门正是仗着乌巢坊名义之主的身份前往调解,最终调解成功,两家各出了一大笔灵石。这笔灵石究竟是多少,我们无从得知,但依照行规,他们做中人的,通常都按利益总价的五厘到一分来收取酬佣。” “做中人那么挣吗?比我们开英雄会还挣?” “如果你猪牙有本事调解宗门恩怨,也能挣这笔灵石,到时候我们都来投奔你。” “秋燕道友为何总是对我阴阳怪气?我又没招惹你!我是想说,三玄门凭什么给人调解?” “人家是坊市之主啊,名义之主也是主!顶着这个名头,也能做很多事了。” “明白了,所以说这家野修宗门其实很有油水,因为他们顶着坊市之主的名头?” “不错。前些日子四库楼拍卖出去两葫芦天基中还液……” “齐伯阳炼制的天基中还液?” “没错,就是齐伯阳!” “这乌巢坊市很有实力啊,赤城坊都很少见……” “真的假的?这个东西我们那边青城坊都没听说过有卖的。” “真得不能再真了!并且我们严重怀疑,其中一葫芦天基中还液的买主就是刘小楼。” “可有实证?” “暂时没有,但如果真是他呢?一葫芦天基中还液的起拍价是二百灵石!” “如果不是呢?” “如果不是,算如意姐的,几位也没有吃亏。” “行,说吧,什么时候干!” “反正是如意姐兜底,听如意姐的就好了!” “” “李道友何意?” 刘小楼沉吟片刻,还是艰难开口,努力劝阻:“这个三玄门啊我也听说过的,有面子没有里子,外表看着光鲜,实则是个穷瘪三,究其根源,没有底蕴之故,可谓一穷二白。刚才飞龙道友也说了,这就是家乌龙山的野修宗门,我跟你们讲,以我参与英雄会的经验,这种野修最攒不下东西,有什么直接吃光用尽。咱们想跟乌龙山这地界发财,难!” 飞龙子有点着急:“不是,我说李道友,都说好了啊,怎么又反悔了呢?” 刘小楼道:“不是我反悔,我是提醒你们。我真怕如意姐亏了啊。” 如意再次开口:“李道友不必为小女子考虑,待小女子拿四的时候,李道友不要眼红就是了。” 飞龙子追问:“李道友怎么说?” 刘小楼只好投降:“去就去吧若真要去,那李某事先说明,第一个,不许烧人家山门,你们拍拍屁股走人,在下可还要在荆湘地界修行,刚才飞龙道友也说了,三玄门是坊市名义之主,放火烧山等若直接烧六宗的虎须,落六宗的面皮,真把六宗惹急了,在下” 如意拍板:“不烧,我们从不干放火烧山的缺德勾当!” 刘小楼又道:“第二个,我一再说了,他宗门没钱,你们就是不信。那这样好了,做个赌彩,我那两成放弃,你们得了什么东西我也一概不要,我只要五十块灵石,不管成与不成,就是五十块灵石!” 秋雁听罢大为意动:“李道友说得对啊,不如我也改成这个好了反正我也不会算账,什么一成两成的,算不过你们,我也一口价,五十块灵石,如意姐好不好?猪牙你怎么说?” 猪牙大摇其头:“果然没胆!咱们是来干嘛的?咱们参加英雄会是为了五十块灵石吗?冒这么大的险,咱们为的是五百、五千!” 秋雁伸手去摸猪牙的额头:“我看你是不是走火入魔了?五百?五千?” 猪牙一巴掌给他拍开:“没有五百,也得分一百,五十哪里够?五十和二十有什么区别?” 秋雁道:“五十比二十多三十,猪牙你是不是傻子,算不过来?还说没有走火入魔?” 如意喝道:“都闭嘴!就这么定了,李道友和秋雁不管多少都拿五十!” 猪牙叫道:“秋雁这五十我出,他那一成归我!” 如意点头:“可以!” 飞龙子问:“李道友,可以了么?咱们是头一次合作,丑话所在前面,你别只拿灵石不出力。” 刘小楼道:“我给你们起誓,我真心实意帮你们破阵,但灵石必须先给,因为头一次合作,我也信不过你们!” 秋雁道:“我的可以后面给,我信得过猪牙,哈哈!” 第三百一十章 如意 为了不走漏消息,五个戴斗笠、蒙黑巾的家伙就坐在亭中,谁也不让走。 刘小楼心下嘀咕,这么安排恐怕防的是自己吧?毕竟从他们的交谈中,这四个人应该彼此熟悉的。 这么一直坐着,其实也挺惹眼的,偶尔有人探头探脑路过此处,见这里有五个人齐刷刷看过来,难免吓一跳,然后加快脚步离开,给人的印象应该会比较深刻。 所以刘小楼终于还是忍不住提议:“要不先散开?” 猪牙问:“为什么要散开?” 刘小楼解释:“没别的意思啊,就是这么干坐着太显眼了。” 猪牙道:“很显眼吗?不都是这样,谁认识谁?你不会是收了灵石,想要溜了吧?” 刘小楼无语了:“当我没说好吧?我起誓破阵的,这都不信我?” 猪牙追问:“那李道友你到底怕什么?” 刘小楼没好气道:“李某是本地人啊,混荆湘修行界的,你们不是啊,刚才我听了个大概,秋雁和猪牙你们两个是川西的,如意姐和飞龙道友似乎是黔西北的?你们当然不怕,做完这一票,拍拍屁股走人,李某可还要在这里混下去的。” 飞龙子道:“好了猪牙,李道友说得没错,小心一点不为过。估摸着天色也不早了,差不多是夜黑风高时了,如意姐,咱们开始吧?” 如意点头:“飞龙和李道友一起走,我们三个也分头走,半个时辰内到齐。” 刘小楼跟着飞龙子离开了暗市,出了二条巷,早已是夜深时分。 天上星月如勾,坊间灯火通明,哪怕是子时,依旧有很多修士逛来逛去,同样有不少店家还在迎来送往。 飞龙子感叹:“如此繁盛的坊市,似乎连青城坊也比不上,也就是赤城坊市比这里强上一些,却也强得有限。” 刘小楼问:“青城是天下十大宗之一,坊市是西边首屈一指的了吧?这都比不上乌巢坊吗?” 飞龙子道:“荆湘之地,南通岭南,西接巴蜀,北上关中,东下江南,你说乌巢坊是个什么位置?在这个位置建坊市,能差么?所以我和如意姐都说乌龙山有油水,值当一拜。可你倒好,直接放弃了分润” 刘小楼道:“我这人干什么都讲究个踏实,宁可一鸟在手,不羡百鸟在林。” 飞龙子摇了摇头,想说句小家子气,但想想还是算了,又替先前的事开解道:“猪牙这个人还是很不错的,口快心直,你接触久了就知道了,没有恶意。说话很冲动,有时候会让人感到无礼,但这是他的习惯,他自己是不知道的。你看他总是和秋雁道友斗嘴,但实际上两人关系极好,相互救过对方不止一次。” 刘小楼点头:“我没生气。你们四个,一起做买卖很多年了?” 飞龙子眯着眼睛回忆道:“那是十多年前,我刚入筑基,咱们这种散修筑基你是知道的,若非特殊机缘,大宗门是不敢收的,怕你别有用心,人家基本上都是自己培养宗门骨干;小宗门世家同样不敢收,他们担心咱们鸠占鹊巢,何况他们也收不起我就是和宗门闹翻了的,我们是家小宗,上边已经有三个筑基了,宗门没有灵泉灵眼,只能依靠外挣灵石修行,每年就那么几百块灵石,我这修为一上来,每年所需就要多出几十块,所以” “咱们从这边走,这边过河近” “好” “所以闹翻了?” “是那时候我刚入筑基,现在想想,确实也有些盛气凌人了出来后,急缺修行资源,刚好遇到以前一位道友,带我入了行,接了英雄帖。做了几次之后,就和如意姐认识了。” “如意姐那么早就发英雄帖了?” “怎么可能?她那会儿还是小丫头,一个小天才,说实话,我到现在都不知道她的来历,但我怀疑她是哪家高门大宗子弟。哈哈,玩笑话,高门大宗子弟,又怎么会来做这个?” “那你们都叫她姐?” “因为现在是她发英雄帖,不叫姐叫什么呢?” “好吧,这么说她年岁不大。” “李木道友,我感觉她和你差不多年岁。怎么样?有没有想法修个道侣?我帮你?” “哈哈哈哈” “呵呵好了,不开玩笑,这话别让她听见,不然她非劈了我。哈哈” “她修为很强吗?” “十多年前我和她差不多前后脚筑基,十多年后我才入中期,她已经后期了,你说她强不强?后来王老大出了事,没有了领头羊,大伙儿一盘散沙,要不是因为修为,谁会服她呢?” “王老大?” “当时发英雄帖的那位,我们都不知道他是谁,只知道他是王老大。” “这个王老大是你们黔西北的?” “可不只是黔西北,他人脉很广,号召力也强,在散修中威望很高,巴中、荆湘,他都牵头干过买卖,不仅发筑基道友参与的高阶英雄帖,也发炼气道友的普通英雄帖,为无数散修造福。李木道友你没听说过么?” “啊听说过一点但后来销声匿迹了?” “就是十年前出的事,具体如何不太清楚,但听说他是被荆湘宗门拿了。有人说是洞阳宗干的,报当年英雄大会破锦屏山之仇,也有人说天姥山的手笔,好像和天姥山门中叛逃弟子有关,还有人说是青玉宗干的反正,那之后王老大就再也没出现过。” “后来,你们就听如意姐的了?” “对。如意姐修为高,也很仗义,而且愿意出灵石兜底,所以能把人聚拢起来。猪牙和秋雁也是那之后加入的,还有几个也是这两年陆续加入的,这次都没在,以后有机会介绍你认识。” “好啊。猪牙和秋雁两位,什么修为?我感觉和咱们差不多?” “猪牙和秋雁都是十多年的筑基初期了,一直没有机缘破境,这或许是他们关系好的缘故吧。” 刘小楼点了点头,心下又安心了三分,却更犹豫了三分。 安心是因为出了紧急状况可以应对,犹豫是因为这帮家伙的出身——大家是真同道啊,唯一的区别是,自己当年参加的是普通低端英雄会,人家参加的是高端英雄会,这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前辈! 忽然有股时光不再,惺惺相惜的追忆感。 沉思间,已经走过了山下的村寨,来到乾竹岭下,前方已见山门石碑。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听了飞龙子的讲述后,这方自己亲手立下的普通石碑,此刻竟然散发着淡淡的光辉。 猪牙和秋雁已经到了,两人正在山门石碑对面的茅屋下等着,见了飞龙子和刘小楼,招手道:“来这边。” 飞龙子比划了一个“嘘”的手势,秋雁却轻笑道:“没人值守山门,一个都没有。” 猪牙原本准备大干一票,此刻却对自己的选择产生了严重怀疑,十分沮丧:“果然是没人啊,这家宗门不会真的很穷吧。我要赔了吗?” 飞龙子道:“白天是有人的,这个我都刺探好了,夜晚值守的弟子就上山了。如意姐呢?” “还没来呢” “我来了。” “如意姐。” “如意姐,大晚上的,还用戴斗笠吗?” “做事情小心些没错。” “好吧。” “李道友,你看一下这护山大阵,怎么破?需要的话,我们都可以帮忙。” 刘小楼来到山门前,飞龙子在后提醒:“小心,别越过山门。” 刘小楼回应:“我知道。” 说着,他取出个罗盘来,围着山门石碑踏起了罡步,口中念念有词。 念了片刻,又走起了穿花步。 “李道友,你这样子能行?”猪牙满是疑惑。 飞龙子呵斥道:“猪牙,别打扰李道友施法。” 猪牙道:“我见过阵法师施法,不是这个样子!” 秋雁沉吟道:“还真是与众不同。” 刘小楼的施法果然有些别扭,因为阵法师破阵是不这样的,但他也没有选择,总不能真个去把自家阵盘破了吧?却又不能随手就去开阵,所以不得不上了些手段,以显示自己五十块灵石不是白拿的。 “破阵”的最后,是一句“急急如律令”,这是效仿之前听东方玉英念过的神打咒。 随着这句神打咒的结束,众人只觉眼前一花,却又什么变化都没有,就好似眨了个眼。 可是没有人眨眼啊,所以—— “阵破了?” “破了吧?” “李道友?” 刘小楼大大喘了口粗气,擦了擦额头没见着的汗珠,伸手延请:“如意姐,请随李某入山!” 如意姐一双妙目眨了眨,转头看了看飞龙子,飞龙子得意一笑:“如何?我都说了嘛!” 第三百一十一章 精穷 见大阵已破,猪牙高呼一声:“杀!”率先向山上冲去。 秋雁紧随其后:“你慢点!” 猪牙道:“阵破则人醒,时不我待,慢了人就跑了!” 秋雁道:“须防还有阵中阵!” 猪牙身子一滞,立刻停了下来,催促后面的刘小楼:“李道友,快,你引头!” 刘小楼赶上来道:“各位莫急,且跟我来。” 沿着山路向上,刘小楼一路提醒:“小心些,这边有沟” “别往那边走” “留神脚下!” “猪牙道友,回来” “这边是条岔道” 不多时,已经带着众人来到半松坪。 以前的半松坪,相对较为隐秘,周瞳正式拜入门下、迁入半松坪后,考虑到有大阵加持、安全上不成问题,星德君和周七娘两口子便将这里拓宽了出来,整葺房舍、养花种草,自成一片院落。 猪牙以为这里便是山门主院落,当先就要冲杀进去,却吃了个闭门羹——被一道幻阵给挡住了。 星德君精擅炼制法器,尤其是阵盘类法器,不知炼过多少。他花了一个月工夫,为周瞳精心炼制一套简单却相当不错的小型阵盘,刘小楼要做的只是中间过程镌刻阵符,以及完工之后布设阵盘。 猪牙在阵里转了个圈,又绕了回来,挠挠头没搞明白是怎么回事,只是叫了句:“我一直在向前走,也没见着幻象,怎么走出来了?邪门!” 这么一座阵盘,几个筑基贼盗花费工夫硬打,至少半个时辰才能强行破开,但在乌巢坊边上夜袭攻山,谁有这胆子耗那么久? 好在有乌龙山主人亲自带头,便不需那么费神费力了。 飞龙子道:“这座幻阵很巧妙,还请李道友出手。” 刘小楼再次手持罗盘、脚踏罡步,口中念念有词。等“急急如律令”诵完,他伸手邀请:“可以了,慢点别急” 猪牙哪里听他的,直接冲杀进去,这回果然没有打转,真个冲进了半松坪小院。 刘小楼担心猪牙他们胡乱伤人,径直来到周瞳居住的房舍处,开门进去,将刚刚惊醒的周瞳一指点倒。 如意跟在刘小楼身后,问道:“这是谁?” 刘小楼道:“问飞龙道友。” 飞龙子进来看了,道:“这就是山门下值守的那个弟子了。” 说话间,各处翻箱倒柜的猪牙和秋雁已经搜完了几间房舍,两人都是老手,有没有灵石、灵花灵草之类的好东西,闻着味儿都能找到,但在周瞳这里,怎么可能找得到?当下都道:“没有东西!精穷精穷的!” 刘小楼出来看了,见他们并没有乱砸乱翻,心下更生好感,口中还是不停提醒:“仔细些……手脚轻些……” 秋雁也觉奇怪:“有阵法守护,却没有任何值钱的玩意儿,什么鬼地方!” 他无法理解周瞳的成长历程,更无理解星德君和周七娘对孩子的培育理念。 飞龙子指了指乾竹岭上面十多丈高处:“那上头有大殿!走!” 于是,众人出了半松坪,一涌而上,果见一片殿舍屋宇、亭台池榭。 猪牙这回长了教训,驻足大殿之前,向黑漆漆的殿中张望:“李道友,这里还有阵法么?” 得到确定没有的答复后又冲了进去,然后悻悻而出:“光秃秃的,就几个蒲团,啥也没有!穷鬼啊,穷死了!完了,亏大发了!” 秋雁笑着安抚:“别着急,谁也不会把宝贝放在大殿上不是?这里是议事的地方。找别的地方,藏宝阁什么的。” 猪牙哀叹道:“说得轻巧,出五十块灵石的不是你!话说这家破烂宗门有藏宝阁、藏经楼之类吗?” 秋雁忍不住了:“哈哈……” 刘小楼不悦了:“也不是那么不堪嘛,还真有藏经楼!” 争执中,众人绕过大殿,望着四处的房舍和亭台问:“李道友?” 刘小楼指着斜对面的藏经楼:“那不是座藏经楼吗?小心些,可是有阵法护持的。” 飞龙子道:“别跟其他屋子瞎转悠了,有阵法护持的才有宝贝,就那座藏经楼了!” 猪牙当先冲了过去:“这是藏经楼吗?” 秋雁道:“有牌匾!” 两人立于门前,回头催促:“李道友速速破阵!” 刘小楼刚要请君入瓮,就听如意道:“藏经楼在这里,谁也搬不走,先找人!那么半天了,这家掌门呢?长老呢?” 话音刚落,池塘边的亭中传来叫声: “嘎~” “喵~” 那亭子里,不知何时出现了三道身影,其中两道身影是一猫一鹅,还有一道身影,则正正端坐在那里,打量着这帮闯上门来的贼子。 尤其是打量着一直在指点各处的刘小楼,眼中满是疑惑和好奇。 这三道身影其实一直就在亭子里,可不知怎么回事,在他们发出动静之前,众人就是对其视而不见,此刻又突然看见了,着实吓人一跳。 猪牙就被狠狠吓了一跳,回过神来后惊怒道:“什么鬼!” 秋雁在旁叫道:“这是三玄门掌门?当真邪门,扯呼!” 两人率先逃走,蹿出数丈之后,身后只感罡风大作,呼吸都难以为继,大惊之下想要挣脱,却哪里能够,背心微微一痛,便栽倒于地,人事不知。 飞龙子已经张弓搭箭,喝道:“如意姐、李道友,你们快走!” 一道箭光疾射亭内,箭头飘忽不定。 亭中那人右手双指向前一夹,将这支羽箭夹住,羽箭还在他指尖挣来挣去想要出逃,被他赞了句:“好箭!” 指尖一错,箭头立时被掰断,箭光呜咽一声,倒飞回气海。 飞龙子胸口一顿,如遭重击,这是他本命日月弓,只有两支,就这么被掰断一支,顿时受伤,没有一两个月恢复不来。 但他却不管不顾,又将第二箭射了出去,还是要掩护如意和刘小楼逃走,还不忘叮嘱:“带上猪牙秋雁走!” 如意却没走,斗笠飞出,直取亭子,却被一串火球、一串冰箭挡住,那斗笠却不是普通斗笠,而是件法器,一个转折,急斩鹅和猫,面上罩着的黑巾同样不是普通黑巾,飞出之后,在飞龙子身前陡然涨大,好似一片天幕,隔绝了与亭子的连接。 她左手拽住飞龙子,右手拽住刘小楼向后飞退,口中还叮嘱刘小楼道:“护好自己!” 但哪里走得了? 一只通透晶莹的大手从天幕对面探了出来,将三人一把抓住,扯入亭中。 飞龙子口喷鲜血,顿时人事不醒。 如意还待掐诀,却被亭中之人一指点晕。 只剩下刘小楼自己,在大白和小黑扑闪扑闪的目光中摘了斗笠和面巾,挠了挠头:“这个……景师兄,你又来了啊?什么时候上山的,没想到啊,哈哈……” 景昭相当疑惑:“小周没跟你说?” 刘小楼哈哈道:“哦,他睡了。” 景昭又问:“小楼,你受了他们胁迫?” 刘小楼道:“这个……倒是没有……” 景昭更加不解:“那你是玩的哪一出?开门揖盗?” 刘小楼想了想措辞,感觉很难解释。要解释这个问题,就要从英雄帖谈起,谈当年的乌龙山群雄,谈身为散修的挣扎岁月,谈那份难以磨灭的英雄情怀…… 这怎么解释?解释出来人家景昭多半是理解不了吧。 最后也只能模糊道:“不管师兄你信不信,引他们上山呢,师弟我就是图个好玩,唔,也顺便挣点灵石花。” 景昭瞟着昏迷中的如意,沉吟多时,道:“是为了她?” 刘小楼无语:“师兄想哪里去了,没有的事!” 景昭笑了笑:“无妨的,由你。要不要给她们唤醒……那行,回头再放,就说是你把她们救下的,哈哈……怎么说都行。” 刘小楼不好意思道:“那就沾师兄的光了。对了,师兄寻我何事?” 第三百一十二章 一月之约 景昭夤夜而来,为的是一个掩人耳目,所以他想要刘小楼做的,也是这一点。 “一直听人说,你我面相肖似,你应该听说过吧?” “啊……这……” “没什么的,更能说明你我有缘。” “是是是……” “所以我需要你帮个忙,去几个地方,首先是东西双岛,十月二十日,离现在还有七天,然后是……” “景师兄等等,什么东西双岛?没听说过啊,在哪呢?” “就是东仙岛、西霞岛,东西二仙宗山门,你不是打过交道的吗?在金庭山的时候。” “哦哦,是说他们啊,去那里做甚?” “不用做什么,逛一逛就好。” “我没去过啊景师兄,人家岛上能瞎逛吗?” “他们自家在岛上开有坊市,虽然不大,但很欢迎各地海客前往。” “好吧,两座岛都去吗?” “都去,十月二十日在西霞岛,十月二十二日去东仙岛。记住时日,不要错了。” “好的好的,十月二十西霞,十月二十二东仙……两座岛离得远吗?” “不远,否则当年也不会是一家宗门。不过海上的事说不好,如果不能出海,可以延迟一两日离开,或是早到一两日。但我说的这两个日子,一定要露面,至少在其中一座岛上露面!” “好的好的……至少一座岛……” “之后你就要乘船向南,往罗浮山一行,大概在十月三十日左右,必须出现在罗浮山下。” “好的……” “然后西进巴蜀,去川西,在青城山下露面,应该是在十一月中旬,差不多一个月。” “一个月走三个地方……之后呢?” “之后就可以换回来了,如果能再多撑些时日当然最好,如果撑不下去,也不要硬撑。” “换回来是什么意思?撑不下去是什么意思?师兄到底要我做什么?” 景昭掏出一堆东西,摊在石桌上:“这是一张神打符,召唤红巾力士,但没什么实力,就是用来吓唬人的,掩人耳目之用。这种东西炼制不易,只有一张,你省着些用……” “神打符?神打术也能成符?” “天下无物不可成符……这是一瓶金粉,你阵法召唤的竹妖很像神打术,如果真要出手,只缺金光,每次召唤出来的时候,以金粉洒之,便有神打之效……” “金粉?” “这三身衣裳,是我平日所穿……还有发髻,重新整束一下,向左偏一些……” “所以师兄是让师弟我乔装打扮,人前露面?” “你现在就出发,上乌巢河码头寻一条三层大楼船,那是长鲸帮回东海的船,船头有巨鲸之像,很好辨认,到天明前,应该还会陆续有别人登船,你住三层上房,不用管他们,可以偶尔出来甲板上透口气。船至岳阳坊时,玉英会上船,有他在,你会扮得更像一些。” “这个……嘶……不知道行不行啊?” “怎么?不愿意?对了,给你记功四转,灵石二十。” “哈哈,师兄总是误会我,不是灵石和功劳的事,师弟就是担心做不好,但师兄放心,哪怕赴汤蹈火,也一定尽心尽力!” “好了,现在给你重束发髻……好了。” 刘小楼对着铜镜观察自己的样貌,景昭则围着他转圈。 两人看罢,都比较满意——别看只是发髻这么稍微调了调,效果却相当好,现在不仅侧着像了,正面时,也有了四分影子。 景昭打量着这张脸道:“原本他们提议,给你弄一张面具戴着,但这东西在高手眼中很容易被戳穿,不如这般自然一些更好。” 这一点,刘小楼也听龙子伏说过,炼制的面具法器难以消除法器印迹,所以这位大师干脆把自己的脸炼成了法器。 景昭继续道:“我很少在外交友,东西二仙宗、罗浮派、青城派都没什么人和我相熟的,你这样就已经不错了,再有玉英从旁相助,应该出不了岔子。” 一边说,一边用眉笔给他眼眉勾了勾:“好,这样更好了!以前没给人勾过眉,其实和作画也差不多。” 刘小楼再看自己,这回连正脸也有五分相似了。 “学会怎么勾眉了么?很简单……” “明白了。” “好,差不多便是如此。别走山门下去,跳崖……” “那我现在就走,这几个人……” “我会处置的。” “那我走了,对了师兄,半松坪那边,周瞳被我点睡了,拜托师兄也去一趟。” “你还真是……行了知道了。” 刘小楼从悬崖边跳了下去,坠到一半时,脚尖在崖壁上轻轻一点,缓了缓坠势,快到崖底时按照东方玉英所教的法子凌空连踢两记,一个转身,悄然落地,自己都觉得自己潇洒无比。 抬头仰望五、六十丈高的崖顶,心想等自己入了筑基后期时,应该就用不着中间那一下接力下缓了吧。 沿着山路下到乌巢河边,趁夜渡过二十多丈宽的乌巢河,先赶到青玉宗别院——也就是坊市建立前青玉宗专门购买的谭家庄这里,换上衣裳后,大摇大摆向着坊市码头行来。 这么做应该更像吧? 正当丑时之末,码头这边进入一天中最为清静的时候,几十艘大大小小的船只停在栈桥边上,栈桥停不下了,有些小船便直接靠在岸边。 栈桥上点着十几盏灯火,在昏暗的灯火中,刘小楼一眼就看见了那艘三层高的大船,十分醒目的停在栈桥最远处。 船只太大,平日应该是走大江大河甚至近海的,哪怕是平底船,进入乌巢河后也只敢尽量走中间深水河道。 大船长约十七八丈、宽四五丈,船前有个撞角,正是一头巨鲸跃出水面之像。船帮高出栈桥一丈有余,由几条木板搭成船桥才能上去,船桥下守着两个半打瞌睡的帮众。 见刘小楼走近,两个帮众惊醒过来,起身拱手问道:“尊驾是……” 刘小楼抛过去一块牌子,两人接了,连忙张罗着引领他这位贵客登船。 刘小楼问:“长鲸帮的船?” 两个帮众点头哈腰:“正是鄙帮。” 又问:“在岳阳坊停靠多久?” 答:“停靠一日。不过贵客放心,若是迟了回来,只要不是太久,船都会多等一些时候的。” “我有一位师弟在那里登船,登船后引来我处。” “是。敢问贵师弟……” “复姓东方,青玉宗。” “啊……小人明白!” 两个帮众都是练家子,却非修行中人,对刘小楼这等订了上舱的贵客十分敬畏,毕恭毕敬的引着他来到船艉上面最高一层,进去后两排共四个舱室,刘小楼住的是东北角的舱室,打开窗子可以直接看到船头和左舷,视野相当好。 舱室应该是被炼制法器加持过的,比外面看着宽敞很多,正中是张雕花大木床,窗边有大案几,有黄花梨木交椅,案上有琴棋花香、有笔墨纸砚,旁边的架子中还有几十本经卷子集,以及几本游记。 大略浏览一遍,巧了,居然见到当初在龙师小雨山别邺中读过的前人游记,又正巧翻到听墙根儿那段,忆起当日,不禁莞尔。 龙师龙师,也不知你跟着梅长老闭关,修行进益如何了? 桌案边的柜子上有面打磨光滑的铜镜,从镜中看了看自己,比之被景昭捯饬的那两下,相似度强出太多。 他可是向龙子伏学过炼制法器脸绝技的,虽然学得不到家,平时又疏于勤修苦练,十分本事只得了不到一分,但天赋在此,又专攻一张脸,炼出来的效果已可直追八成相似! 何须勾眉?何须换髻? 景师兄太小看了我刘小楼也! 只是这项绝技不好跟景昭明说,说出修习的来历和意图多半会被痛揍,所以也只能自己闷着了,不能与人分享,委实有点憋得伤。 第三百一十三章 凭栏远眺,玉树临风 两个帮众伺候刘小楼可谓无微不至,待他住下后继续殷勤折腾了半天,又是呈上蔬果酒菜,又是检查这个器物坏了没有、查看那个角落是否干净,然后连番询问有什么需求,搞得刘小楼大为感动,连声道谢。 等他们告退之后,心下也是欢喜,这还是自己头一次入住海船上舱,上舱果然不同,真是热情周到啊,也不愧是五块灵石的船价——从乌巢镇航行至入海口就要五块灵石,一般人谁住得起?当年自己最窘迫的时候,一年也挣不来五块灵石。 以自己现在的身家,其实也住得起,但实在舍不得啊,三天行船就花五块灵石,日子不过啦? 悠哉于交椅之上,听着河水流逝之声,夜读前人笔记,秉烛独酌,当真别有一番意趣。 其间又陆续听到有人登船,上舱这边也住进了一家,应该是住进了对面的东南舱,喧闹了多时才复安静…… 如此至天光渐白,河面轻雾消散,便听到两个帮众过来敲门,送上早食后询问:“贵客容禀,客人已齐,可否行船了?” 刘小楼问:“上舱也来齐了?我昨夜只听到住了一家,还是说在我之前就已经来了?” 帮众道:“上舱精贵之所,哪里是一般客人住得的?此趟行船,鄙帮也特意做了限制,下舱虽然爆满,上舱却只让两家登船,您这里是一家,对面东南舱是另一家。再多就闹腾,故此不往外承客了。” 刘小楼点头赞许:“果然是清静的……那到了岳阳之后,我那师弟登船……” 帮众忙道:“请他住隔壁西北舱,那是贵客您的同门,所以我们也就订出去了。” “好……对面东南舱……是什么人?” “啊,这个,我们帮里有规矩,是不让说的,还请贵客见谅……” “一点心意,没有别的意思……” “贵客,这个真不能说,和赤城内山相比,我们长鲸帮便如蝼蚁,随随便便就被人家捏死了,哪里敢瞎说呢?” “二位昨夜伺候到今晨,当真尽责,我忍不住想要一谢再谢……” “贵客使不得!小人绝不敢透露啊,还请贵客莫要再问了。其实都是天涯旅人,何须小的们在里头饶舌?贵客过去谈一遭便知,虽然黄员外只是黄氏三房远亲,其子却是金丹高修,在黄氏一族颇有地位,如此身份,却又极是平易近人,便是待我等小小仆役,说话之间也是和颜悦色,并不颐指气使。” “你这人,说话还怪好听的,文绉绉的,赏!” 又是二两银子赏过去,两个帮众喜笑颜开,告退离去。 原来是赤城山黄氏三房的一位远亲?赤城山是天下十大宗门之一,但其实严格来说,这家并不是宗门,甚至不是衡山三坛、东西二仙宗那种祖上一宗其后分家的情况,这就是一家联盟,由七支组成。这七支修行势力也种类不同,有餐霞派这样的修行大派,也有玉京观这样的道观,还有黄氏这样的千年世家,更有炼丹井附近以三位炼丹大师为首的一帮丹师等等。 就是这样七支在赤城山的势力,共同构成了修行界所谓的赤城派,也有人称为赤城盟。 所以这位黄员外虽然是黄氏三房远亲,但绝不可小觑。说起来,之前如意和飞龙子他们想要拜帖的马家寨,不就是因为被黄氏招纳,这才放弃了么? 得知对面住的是黄家人,刘小楼就在考虑接下来的举动。既然接了这个活,就一定要做好,这是他的处事之道,让黄家人知道景师兄出现在这艘船上,应该是符合景师兄预期的。 考虑少时,便从架阁上抽了一卷书,推门而出,来到舱外。 上舱在三层,出来后是个三丈方圆的高台,刘小楼拿着书本来到舷边,凭栏而立,眺望前方。 楼船正航行在乌巢河上,北岸便是乌巢坊,三排竹帆高高升起,鼓荡着劲风向东行驶,又是顺流而下,船行甚速,不久便驶过了乌巢坊,见到一片片农田。 江风吹着发髻、吹着衣袍,凌风拂袖,端的十分潇洒。 刘小楼立刻进入角色,不时眺望江岸景色,又不时低头去看手中书卷,心里反复回忆景师兄的动作,认真揣摩师兄那俊朗而不轻浮、深沉而不老腐的气度,还有顾盼之间凛然生威的神态,一时间入神了。 良久,眼角余光中见到有人自舱口出来,这回便目不转睛远眺江面,不时微微点头、若有所思。 出来的这位却是个女子,因为目不斜视,所以看不清年岁,但依稀是个妙龄,她“啊”了一声,匆忙转回船舱。 刘小楼得意一笑,又转过身来,用另一侧对着舱门口,目光回眺那一片片被甩到身后的耕田。 少顷,又有人自舱门口出来,站在那里打量自己,似乎是个老头 不对,是个老太太,因为这老太太已经走了过来,主动打起了招呼:“敢问,公子可是青玉宗弟子?” 刘小楼连忙回过头来,拱手:“正是。老人家是” 老太太问:“景公子?” 刘小楼自谦一笑:“不敢。” 老太太道:“同船便是有缘,我家是赤城黄氏,我那老头子想今夜摆酒宴请公子,还请公子赏脸可否?” 刘小楼婉拒:“多谢老人家,黄氏天下高门,能与老人家同船,晚辈之幸。但晚辈宗门有师长落难,未出丧期,虽然不用服丧,却也不好饮酒宴乐,还请老人家见谅。” 这是景昭叮嘱他的话,拿来打发那些设宴邀约之人——露面就好了,饮酒容易出事。 老太太“哦”了一声:“当真遗憾了。” 又闲谈了几句,老太太便拄着拐杖回去了,那舱门口处一抹绿裙飘忽不见。 这一趟船楼甲板吹风大获成功,达到了预期效果,刘小楼便也转身回了船舱。 回去之后又不停琢磨刚才的一切,感觉自己是不是有些过于谦谨了?却不知师兄在外头见到陌生人时,是怎么个样子? 算了,还是等东方玉英来了再说吧。 从午后一直到夜晚,他都没再露面,只是感知到对面东南舱的舱门开开合合,脚步声走走停停,不知折腾了多少回。 现在的刘小楼已经能凭借呼吸判断低阶修士修为了,心下琢磨:“这个小娘子,应该是刚入炼气中期吧?不过听她气息,悠扬而内蕴,有独特的调法,还是相当不错的,也不知是她那金丹的父亲还是兄长传授,但稳是稳了,却又过于稳当了。如果能让我用阴阳经调教几日,或许会进益快一些?可惜了师兄不擅阴阳双修之术,这么做容易露馅。” 次日天亮时,楼船已经在大江上行驶,江面水天秋阔,更是心旷神怡。至傍晚进入洞庭,停靠在了岳阳坊码头。 不多时,便有脚步声蹬蹬响起,长鲸帮的帮众如自己所要求的那样,领着东方玉英来了。 打开房门,刘小楼大剌剌坐在交椅上,冲东方玉英点了点头:“来了?” 东方玉英侧头打量着刘小楼,一时间有些发呆,直到刘小楼咳了两嗓子,这才反应过来,回答:“来了师兄” 说罢,向他身后的长鲸帮众道:“你们下去吧。” 刘小楼提醒道:“别忘了赏钱!” 第三百一十四章 船行两日 东方玉英被安排在了刘小楼这一侧的西南舱室,回去先看了看房间,回来后抱怨:“长鲸帮的楼船太简陋了,没什么意趣,不过几块灵石的船票也就是如此了。” 刘小楼却很知足,且语重心长的批评东方玉英:“师弟说的哪里话来?如此豪奢,哪里是一般散修敢想的?师弟竟然还不知足,这就过了。” 东方玉英道:“我没有说错啊,蓬莱派的海船你没有坐过,楼船有个很开阔的底层,以透明琉璃水晶为墙,可观海底景物。” 刘小楼道:“师弟啊,我记得咱老师说过,由奢入俭难,你这个样子,可不就是” 东方玉英打断他:“等等!什么时候跟你说的?我的意思是,什么时候跟你说过话?” 刘小楼道:“去世前啊。” 东方玉英掐诀念咒:“找打!” 刘小楼连忙更正:“我师,我说的是我师!” 东方玉英收手道:“行了行了,你扮起来还没完了,这里又没有外人。” 刘小楼道:“眼下不扮好,到外人跟前便容易露馅。” 东方玉英笑道:“那么投入吗?” 刘小楼摇头:“若是扮作别人也就罢了,扮景师兄是真难,走到哪里都有人关注,好似人在夜行却自带明灯。” 东方玉英好笑:“要不然是景师兄呢!怎么,你这刚上船就遇到了?” 刘小楼指了指对面:“喏,对面那家,修为不怎么样,来头却不小,赤城山黄氏某金丹高修的家眷,其中有个小丫头,年岁应该不大,只是见了我一面,便已经思慕起景师兄了。” 东方玉英问:“黄氏?哪一位?” 刘小楼道:“我也不好多问,说是黄氏第三房的远亲,两个老人带了个丫头,其子是黄家一位金丹” 东方玉英立刻道出:“黄辰鱼的家眷?应该是他父母和妹子。” 刘小楼问:“黄辰鱼很厉害?” 东方玉英道:“其人并非黄氏嫡支,却天赋异禀,下一代黄氏的佼佼者,不到五十已是金丹中期。” 刘小楼道:“那是他妹子么?坏了你说景师兄这么晾着人家,会不会让人家由爱生恨?平白结一段仇怨?” 东方玉英呆了呆,指着刘小楼反问:“你老实交代,你不会对人家妹子做了什么吧?” 刘小楼连忙申明:“你怎么这么想我,我是那种人么?” 东方玉英道:“你是不是那种人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把逛青楼当做家常便饭,还一点都不以为耻。” 刘小楼翻了个白眼:“难道不是吗?再说这和我是哪种人有关系吗?” 东方玉英追问:“你到底干没干?” 刘小楼两手一摆:“绝对没有!” “起誓!” “我起誓!” “呼” “哎?说到青楼,今夜不是要停在这岳阳坊过夜么?你既然想逛青楼,左右无事我就带你去好了。岳阳坊这边有家绿怡院还是不错的” “你说清楚,我什么时候说想去逛青楼了?” “那你提什么青楼?” “那是当初会攻金庭山时,夜袭那晚你在人前到处说嘴说出来的!” “我的个天爷,这都几年前的事了?三年有了么?你还记着呢?你还说你不想逛?” “别污蔑我!我可不会去这种地方。” “这种地方怎么了?绿怡院,还有旁边的红玉院,不都是你们青玉宗庶务堂那帮人给捣鼓起来的?” “是吗?我怎么不知道?” “不知道?不知道我就带你去知道一番!” “不去!” “为什么?啊我明白了,我们这位少掌门很听娘亲的话,娘亲说了不让去,所以不敢去?” “你别胡说。” “那走啊。看看你自己到底能不能拿自己的主意?” “这有什么的啊?嘿,我怎么就不能自己拿主意了走就走!” “走!” “下船!” “走啊,别拖拖拉拉的,快登岸!等会儿你戴斗笠干嘛?” “不戴吗?” “戴也行,但别蒙黑巾,黑巾扯下来!” “哦哦哦” “一会儿到了都听我的。” “为什么?” “你是为了去耍还是为了修炼?” “当然是为了长个见识还能扯上修炼?” “你忘了我三玄门真传了么?” “我姑且听听?” 刘小楼一路行来,传了他一段修行口诀,东方玉英在紧张和彷徨中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不停的念诵着口诀,这让他镇定了不少。 “话说你这少掌门,对岳阳坊的事情也该上点心了呐,这家绿怡院的东家名叫晴姐,同时也是掌柜的,麾下有几位姐妹都开了经脉入了修行,比如卿卿、柳依、莲笙都很好,以前还有个更好的叫绿珠,可惜赎身嫁人了。” “很好?” “嗯。” “怎么算好?” “前面,喏糊你一脸!” “呼哎?小楼你是不是赶紧变回去?” “怎么?” “你这还是我师兄的模样啊!” “啊啊啊,忘了哈哈” 不多时,两人便来到绿怡院,这里灯火通明,客人进进出出,当真是处繁华胜景。 刘小楼推着东方玉英就往里闯,大剌剌往堂上一坐:“晴姐呢?叫你们晴姐出来!” 次日天明,长鲸帮的楼船从岳阳坊出发,继续驶上了前往东海的航程。 掌船的分水舵主特意吩咐帮众们,伺候上舱贵客时要轻手轻脚,不要随意打搅:“贵客还在潜修,谁扰了贵客修行,都送江里喂鳖!” 帮众们轰然应诺,唬的舵主连道:“蠢材,刚说了要小声些!” 今日顺风顺水,船行甚速,一个时辰便行出去六、七十里,那舵主正在缆桥上迎风舒爽之际,便见高桅上的瞭望手不停挥手,口中大叫:“舵主,岸边,看岸边!” 那舵主凝目望去,就见湖岸边飞起两道身影,一前一后,纵跃之间便是十七八丈,几个起落便向着楼船凌空扑来,宛如击水三千的鹄鹰! 舵主大惊,正要高呼全员预备接敌,却见两道身影直接扑上了楼船三层,从那舱口处钻了进去。 长年行船赶海的人大都眼尖,那舵主又是个炼气后期的修士,当即看穿了虚实,阻止了其他帮众水手们进去搜拿,同时叮嘱:“今日之事,都不许传出去,谁传出去就是个泼天的祸事!” 他自己继续掌舵,又行了一程,实在憋不住了,换了舵手,自家进了舱内捂着肚子狂笑,心道原来名门大宗的高修也逛青楼,逛青楼也会同样逛丢了裤衩! 与此同时,刘小楼正在舱中捻着一条女子的大红亵裤和一件肚兜,很是无语的问东方玉英:“你就穿着这个跑了几十里?你自己的裤子呢?怎么还夹着肚兜?” 东方玉英一边换着自家的裤子,一边羞惭道:“醒来时迟了,匆忙间有些慌乱”又怒道:“就怪她!老在咯咯咯的笑,笑得我”同时也指责刘小楼:“小楼我跟你跑了几十里地,你也不说一声!” 刘小楼无奈道:“这不是起来迟了吗?一门心思都在赶船,当时就没注意这个后来你又一直跟在我身后” 叹息着,将亵裤和肚兜抛过去:“烧了吧。” 东方玉英却没烧,趁着刘小楼转头去门口叫早食的空档,又将亵裤和肚兜收入储物法器中。 却听刘小楼在门外与人交谈起来:“啊,见过小娘子” 黄家午后又过来邀请刘小楼饮茶叙谈,刘小楼找了个理由推辞了,让东方玉英去出面作陪。聊了一下午,东方玉英回来后感慨:“黄小娘子还是很娴淑的。” 刘小楼问:“你动心了?” 东方玉英道:“别胡说,怎么可能?对了,今晚老头请我去指点黄小娘子的修行,推脱不过,跟你说一声。” 刘小楼摇了摇头:“去吧,别说串嘴了。” 船行一日一夜后,终于进了入海口,由入海口向北行了一个多时辰,在一处热闹的码头处靠岸,这便是长鲸帮的总堂口——长鲸岛了。 至此,一段短暂的江上旅程结束。 黄辰鱼的家眷很是礼貌的过来告辞,黄家小娘子的目光中饱含着满满的期盼,但刘小楼心中暗自叹息,当真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一番情意也只能就此辜负了。 见黄家小娘子又去和东方玉英告别,两人交头接耳不知说了些什么,等东方玉英回来,刘小楼提醒他:“你们说了什么?没把我的事说岔了吧?” 东方玉英道:“她说过两个月来青玉宗访我,向我求教修行学问。” 刘小楼怔了怔:“这小娘子还真是好学啊” 东方玉英四下张望:“还富裕四天,怎么过呢?小楼,却不知这长鲸岛上,还有没有青楼?” 第三百一十五章 渡海 “都跟你说了,让你站在原地别动,也别随便跟人跑,你就是不听,结果如何?” “我哪里知道会是这样谁知道她会有夫君?说起来也是个可怜人,夫君是个混蛋,她还得忍辱负重,抚育孩子长大成人。不过我也替她狠狠出了口气,她夫君被我打得跟猪头也似,不停求饶,我逼着他向那小娘子下跪认错,发誓以后不得欺负小娘子,想来那小娘子以后会过得好一些吧” “你觉得是这样么?” “要不然呢?” “那我问你,为什么你刚巧进去的那一刻,她那个狗屁夫君就进来了?你想过吗?” “要不说巧了嘛,真是够倒霉的!” “你难道没听说过世间有一种营生的方法,叫做仙人跳?” “什么跳?仙人?哪里有仙人?” “这个叫设局,你没有” “小楼等会儿说,你看风停了。那片乌云也散了,可以出海了。” “我是有点担心,怕一会儿老天爷还要变脸。” “明天就是十月二十了,须得登岛露脸啊,不趁着这会儿风停日出之际出海,还要等到什么时候?都等了三天了!左右不过是三个时辰,很有机会的小楼!” “那行,听你的,搏一次!” 一叶扁舟冲出了长鲸岛,向着浪涌翻滚的东海深处全力驶去。 扁舟撑起了高高的竹帆,虽然只有一道,却在风引阵的加持下将狂猛的东北风转到了竹帆上,拽着扁舟在波涛起伏的海面上飞驰。 十月二十日这个时间点并不是绝对的,可以提前一天抵达,也可以提前两天、三天,但一天都不能晚,因为一天时间,足够很多金丹修士从北跑到南,从西跑到东,如果迟上这么一天,刘小楼这一趟的任务完成得就不圆满,可以说目的没有完全达成。 扁舟在海面上劈波斩浪、跳荡前行,东方玉英和刘小楼一前一后,稳住扁舟,在水浪中穿行。 如此行驶了两个时辰,两人看见了海天边际那一抹黑线,这就是西霞岛的影子,但天上那一片消散开的乌云又逐渐合围,将刚刚透出半截身子的日头挡住,让两人不得不苦笑连连。 随着最后一抹阳光被乌云彻底盖住,海面上的风浪又渐渐加大,在大风的呼啸声中,浪头一个接一个向着扁舟盖了过来。 东方玉英回头叫道:“小楼,给你的皮囊还在吗?” 刘小楼回道:“在啊,怎么了?” 东方玉英道:“把皮囊吹起来,随时备用。” 刘小楼道:“好!” 过不多时,前方忽然闯进一片雨天之中,那一阵阵瓢泼大雨铺天盖地卷过来,将海浪卷得一浪比一浪还要高,扁舟就像在崇山峻岭之中爬行的一只虫子,步履蹒跚,不停的从山峰高出摔落下来,却从不丧失勇气,接着攀爬。 天色越来越黑,滂沱大雨和肆虐狂风将乌云和海水搅成了一团,哪怕以两名筑基修士之能,也终于还是无法控制被巨浪颠来颠去的扁舟,任扁舟被一阵狂风刮走。 东方玉英大呼:“小楼!皮囊!” 刘小楼早做好了准备,将东方玉英赠送的皮囊取出,紧紧抱在怀里,沉入大海。 前面的东方玉英也同样如此,原本在江河湖泊中用来提供脚下助力的皮囊,此刻只能紧紧抱着,充作皮筏子,因为只要一撒手,铁定被风吹走。 就见东方玉英忽然间升上了高处,刘小楼感觉自己就好似站在山脚下,仰望着攀爬上了山顶的东方玉英,正要问他感受如何、看见了什么风景,就见那山忽然间塌了,东方玉英从山顶上直落下来,砸进了海里。 与此同时,又一座“高山”正在隆起,托着刘小楼迅速攀升。 刘小楼连忙舍弃皮囊,一个猛子扎入海底。 水下约莫百来丈高,上面三五十丈浪涌滔天,下面五六十丈却十分平静。 刘小楼在水下寻找片刻,就看见了正在努力向着海面上挣扎的东方玉英,几下游过去拽住他,将他往水下拖拽,东方玉英倒也没有太过慌乱,只是打手势示意自己要上去换气,刘小楼却掏出一串夜明珠来,凑到鼻子前一吸,顿觉呼吸顺畅了。 正是浮山岛少岛主邱兕赠送的夜明珠,每颗珠子里都有空气,可以供人呼吸。十二颗珠子含有十二口气,对两个筑基修士来说足够了。 自己示范完毕,又给东方玉英递了过去,让东方玉英呼吸。 有了呼吸,当然就沉稳多了,两人再次浮出水面,刘小楼双掌一托东方玉英,将他高高抛起,来到巨浪之巅。如是几次,东方玉英探明了方向,手指一处道:“西霞岛!” 于是两人沉到浪涌之下,继续向着既定方向游去。 上面的天地犹如末日,水下的世界却静谧得让人几乎心慌。两人游过五彩斑斓的珊瑚,游过深不可测的海沟,游过让人心慌的断崖,游过望不见尽头的海蟹大军 其间,两人多次上浮,既是调整方向,也是给夜明珠换气,也不知游了多久,下面渐渐踩到了砂石,终于游到了西霞岛。 从水中冒出头来,寻了个岩洞钻进去,只觉浑身乏力,却是耗尽了气海真元。灵丹服下,外面依旧狂风暴雨,两人就在洞中打坐调息,恢复了一夜。 次日天明,已是万里晴空。 从储物袋中取了吃食饱餐一顿,梳洗完毕,又更换了衣裳,两人沿着海滩,向着西霞岛的码头进发。 远远见着繁华的码头,那边停了十几艘海船,刘小楼问:“怎么样?直接进去么?” 东方玉英道:“用不着做什么,总之就是折腾一点动静出来,留个字号。” 这处坊市不大,比刘小楼去过浮山岛要小上一大半,店铺也只有十来间,又逢暴雨初歇,人就更少了,所以两人的到来,顿时引来一片注目。 “二位贵客,如此风浪还赶过来,当真不易!” “客人的船呢?” “没见着么?沿着海滩来的,船沉了呗!” “我这店里上好的鱼虾,现杀现做,吃个新鲜!” 刘小楼哼了一声,也不管那许多,带头钻进头一家店铺,双手负于身后,挨个看起了货架上的东西。 他主要负责露脸,东方玉英负责畅谈。 “店家,你们通常都跟哪里进货?” “您这话问的可不就是海上么?” “不从陆地上进货?” “也进啊。” “都进些什么呢?” “尊客打算贩货来卖?都是什么?” “你们需要什么?” “呵呵,这里是修行大宗西仙宗,又是附近海客岛主们拜谒求道之地,每日里多少人?客人可以算算,就没有不需要的。客人到底有什么要卖的?” “我们有湘西的灵米,有湘南的灵酒,有湘中的灵丹,有巴东的灵材,还有江南的灵兽,你们想要什么我们就卖什么。” “这么说,两位是荆湘来的道友?敢问高姓大名?是哪一家子弟?” “这个就不方便透露了,见谅见谅。” “哦” “咦,店家,你们这里也有普通米粮?” “” “看这米粮,似乎有些陈旧了啊,我们洞庭是鱼米之乡,今年刚收的新米你们要不要?” “客官来自洞庭?听说那边有个大宗名青玉,却不知与二位” “不可说,不可说!但我家在岳阳开的坊市就缺你们这些海客,有空可以来看看,给你们弄个好位置,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