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修真界轮回不死》 第1章 天牢 第1章 天牢 陆景云抬起沉甸甸的眼睑。 入目所见是陌生的天板,阴暗潮湿,唯有一缕月光自墙上的孔洞照射进来。 周遭是不知何处传来的呼噜声,痛苦的呻吟声,低低的自语声,嘈嘈切切,如坠幽冥。 这是何处? 我不是在医院的病床上吗? 陆景云轻轻抬手,借着月色,他能看见五根骨节分明的手指,白皙修长,莹然如玉。 这是我的手吗? 没有烧伤,没有疤痕,没有绷带。仿佛是参与救火之前的自己。 一段段记忆从脑海深处涌出,犹如跳带的影像般闪烁。 大乾,陆氏,砚台案,天牢…… 原来如此。 他是陆景云,大乾朝礼部尚书之子。 时值乾帝年俞古稀,或是大限将至,忽而开始沉迷起长生修道,疏于国事不说,还弄得朝廷一片乌烟瘴气。 陆景云的老爹又是个为官忠廉刚正的,自是见不得皇上如此荒唐行事,屡屡劝谏无果,便集结了一批文臣在太清宫前长跪不起。 只可惜晚年的皇帝素来圣心难测,陆父此举非但没有让乾帝回心转意,反而勃然大怒,下令将所有参与死谏的官员一并抓了,以不臣罪处。 为首的陆父被斩。 连累陆氏一块被抄了家。 家中女眷充入教坊司,男丁不是发配边疆就是削为奴籍,而他作为罪臣嫡后,便是被关入天牢的下场。 这场臣子与君主的纷争,被朝野以“砚台案”代称。 陆景云浏览完自身记忆,心中了然,自己这怕是穿越了。 这里是名为“大乾”的王朝国度,而非前世的地球。 “玄门…妖魔…大道。”他从前身二十年来的记忆中,找到了些许不同寻常的东西。 这个世界,似乎还是个有仙魔之说的。 与地球不同,此界的仙魔传说并非杜撰假想,而是确实存在。 朝游北海,暮宿苍梧。斩妖除魔,独步青冥之上。 这些都不是虚妄。 大乾境内素有妖魔盘踞,亦有玄门道脉与之对峙。 而大乾第一大玄门势力,便是唤作“纯阳宫”的宗门。其宫主修为精深,兼挂国师之名。 老皇帝修道长生的期望,也是从此而来。 当然,此方天下的幼儿都知道,垂垂老矣气血衰颓的皇帝,修道几乎毫无希望,长生更是空中楼阁。即便其如此执着,也不过自欺欺人畏惧生死的挣扎罢了。 “这个世界太过危险和瑰丽。”陆景云喃喃“不过,活着已是最大的幸事。” 自从前世那场大火以来,自己重伤卧床,每日与药膏消毒水为伴,看似活着,其实也和死了无异。 而如今重获新生,虽然身处囹圄,却也比前者自在太多太多。 “为今之计,只有在天牢好好活下去,以待否极泰来的一天。” 陆景云定了定心神,梳理了一番思绪后,合眼入睡。 …… 再次醒来时,已是数个时辰之后。 天牢昏聩不知天时,每日狱卒例行晨巡,便当是早上了。 “放饭了,放饭了啊。”狱卒摇晃着手中的粥桶,一勺一勺,舀在囚室小口的碗碟中。 “这位爷,多盛一些,这点不够吃啊。”陆景云对门的犯人是个蓬头垢面的老头,扒拉在囚门上,两眼巴巴。 “滚蛋,老癫子,每人饭食就这么多,爱吃不吃。”狱卒嗔骂一声,似是习以为常。“小犊子,忒小气,克扣道爷的吃食,等道爷我羽化飞升,有你好看!”老癫子随即翻脸骂骂咧咧,却又麻利地把粥碗端起,一饮而尽。生怕狱卒收了去。 狱卒只当没听见,老癫子的疯言疯语,他们早就听麻木了。 说来这老头也是可怜,不知得罪了哪路神仙,一把年纪被丢入天牢,人还是个傻的。也不知其罪名。 不过这种倒霉蛋在天牢也是数见不鲜,初看只觉同情,见多了也就无感。狱卒在天牢当值多年,见惯了此类。 要说天牢大狱,真正罪不可赦的囚犯还只是少数,占多数的,还是类似老癫子这样时运不济稀里糊涂进来的。 人行一世,一着不慎便是满盘皆输。 老癫子的隔壁,是个文士衣袍的中年儒生,这倒是陆景云的“熟人”,前礼部左侍郎王俭。乃是前身父亲的下属。 因为砚台案的缘故,和陆景云一并入了天牢。 当王侍郎看见碗碟中的稀粥,脸色顿时铁青:“后生,你可知本官乃当朝礼部侍郎,正三品大员,如何予我这般猪食狗炙?” “今儿到了这里,你是天王老子都没用。”狱卒翻了个白眼。 没了毛的凤凰不如鸡,任伱之前是何等身份,进了天牢也不过一囚徒。 当然也不是没有在天牢中复官还职的,不过那种例子太少。天牢刑司和礼部也不是一个系统,狱卒并不怕王侍郎日后报复。 自己的上司也不是吃干饭的。 待狱卒行至陆景云的牢前,眉毛一挑。 哟,还是个俊公子。 锦衣华服的,也不知是犯了什么罪。 “怎么进来的?”狱卒舀着粥,随口问道。 不等陆景云开口,一旁的王侍郎争着抢答:“后生,你可知这位是我礼部陆尚书的嫡子,士族贵胄,你今怠慢了我等,日后……” 说着说着,王侍郎忽然脸色一白,语气骤低,呐呐不言。 他终是记起来,自己尊崇仰仗的陆尚书已是不在了。 “陆尚书的儿子?”狱卒恍然,他这几日告假,还不清楚朝中具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陆尚书一家遭难,上下老小死的死散的散,在京城引起轩然大波。 陆尚书为官素有清名,玄京百姓俱是知晓这位贤臣的好。老皇帝醉心参玄修道,不理朝政。还是这位臣子敢于站出来劝谏,为此不知道被罚了多少俸禄挨了多少冷眼。 在朝堂一片明哲保身的潮流中,似陆尚书这样的已是不多,如今更是在一场砚台案中支离破碎。 狱卒心中一叹。 他不过一天牢小卒,也不好妄议朝政,只道可惜。 顺手多舀了两勺粥:“吃吧吃吧,都这样了,也就只能多吃些饭,好生在牢里呆着,兴许还有熬到大赦的一天。” 狱卒渐渐地走远了,只听见些许嘀咕。 “这世道……” 陆景云神色平静,端起碗碟,将稀粥喝尽了。 见狱卒走远,对门的老癫子来了几分气力,冷笑两声:“那老皇帝也是失心疯了,一把年纪还妄图长生大道,就凭那点粗浅法门,如何见得玄门真途。” “不似老道我,偶得仙书,飞升在望,不日荣登仙阙,逍遥快活!” “哪里还用来受这天牢的鸟气!” 有犯人嗤笑:“老疯子,你又在做梦了。” “你懂个屁!”老癫子涨红脸啐了一口“不过一凡俗武夫,岂能理解玄道之高妙。” 老头污言秽语痛骂了半天,口干舌燥,靠在墙上歇息。 忽而一抬头,对上了陆景云沉静如水的目光。 他咧嘴一笑:“小子,你想修仙吗?” (本章完) 第2章 轮回印 第2章 轮回印 老癫子嘿嘿一笑:“新来的,你和这帮俗客不一样,是个有灵气的,不若跟在老道身后做一童子,也可许你一仙位。” 陆景云只是轻声问道:“你真有修行之法?” “当然!”老头一脸颓相,唯有谈起仙玄之事才神采奕奕“我是得了真法的!仙人所传真法伱懂吗?我练了几十年,已然接近那临门一脚!不出十天半月,我就能修成仙法,得道飞升!从此逍遥快活,整日与仙姬美酒为伴……” 老癫子又开始发病,喋喋不休。 “估计也是个妄图长生而疯了的。”王侍郎低低嗔骂。 世人千千万,似老癫子这般痴慕修道的如过江之鲫,可真正称得上修成正法的也还是凤毛麟角。 绝大多数人,便是拜入玄门,也不过蹉跎半生,鲜有所得。 老癫子自言自语了半天,兴许是累了,坐在草席上发呆,静得像块石头。 从清晨,一直到黄昏。 唯有放饭时,眼里才恢复些神采。 天牢的日子枯燥乏味,常人于此住个几日便要叫苦不迭,可陆景云依然甘之如饴。 放在前世,与他重度烧伤卧床静养的日子相比,天牢的生活已经算是不错。 最起码手脚能自如动弹,还能正常进食交流。 从狱卒们的闲谈中,陆景云也多少能收获一些外界之事。 比如皇帝为了炼制长生仙丹又了多少银子,比如皇帝为了修行又建了新的宫宇道观,比如皇帝又给了入宫的修道士多少赏赐。 “老皇帝为了长生不死已经疯魔了。”有犯人咬牙切齿。 “呵,如此心性,能得长生才是见了鬼!” “圣上以前还是很贤明的,如今却变成这般模样。”王侍郎叹息。 世间诸多怖事,无非源自于对死的恐惧。 而在一个修真问道确有其事的世界,这种恐惧以及对长生的欲求更是放大了千百倍。 人人都想得长生不死,得无穷伟力。 天下人无不向往玄门大道,为此甚至耗去半生光阴,甚至为之疯癫痴狂。 陆景云看了看对门的老疯子,他依旧是那副呆愣的样子,嘴唇微动自顾自嘀咕。 有犯人逗弄他,他也只会大声重复一句话。 “道爷要成仙了,道爷要成仙了!” 看来是癔症又深了几分。 如此半个月后,天气渐渐冷了下来。 陆景云已然习惯了天牢的生活。 每日与狱卒囚犯闲扯两句,了解皇帝又下了什么昏诏,京城又曝出什么朱门丑事。 日子也算清闲。 忽有一日,陆景云心有所感,从休憩中睁开眼。 对门牢房的老癫子缩成一团,在墙角定定卧着,犹如顽石。 一动也不动。 直到巡值的狱卒见了,发觉不对,用棍戳了戳,其身僵硬如铁。 “老癫子死了。” 众人惊诧,议论纷纷。 “从我进天牢起这老东西就在这,还以为他能一直熬下去呢,终归是死了。” “死的好,天天夜里叽叽喳喳,忒烦人!” “整日痴迷羽化成仙,这也算完成了一半吧。” “怪不得近来话越发少了,还是没挺过啊。” 犯人们或唏嘘或怒骂,语气中却难掩萧索。 兔死狐悲,前车之鉴。 天牢大狱,来来往往不知凡几,有几人是能安然无恙走出去的呢。 绝大多数还是似老癫子这般,倒在了牢房中,再无重见天日之期。 天牢清幽,不可久居,犯人们只会在日复一日的监牢生活中形销骨立,最终死在某个寒冷的冬夜。 与气氛沉闷的犯人们不同,陆景云双眸紧紧盯住老癫子的尸体,脸色莫名。 【是否费寿元回溯‘徐寿延’的一生】 从方才忽然感受到老癫子死去的时候起,这个声音就一直回荡在心湖。他循着心中所感,凝神静意,找到了声音的来源所在。 那是他体内无穷深处,一片浑冥中。 一个黑白交融的箓印。 陆景云认得那个箓印,倒不如说,无比熟悉。 “这不是……我做的mod吗?” 在陆景云穿越之前,曾沉迷于一款修真题材的单机游戏。 从内测,到上架,到大更新,最后到工作室跑路。也算倾注了不少心血热情。 可游戏最终还只是个半成品,许多地方都有待完善,譬如游戏没有二周目继承,飞升通关后一旦想体验不同的出身开局剧情线,就必须把那些繁琐的刷刷刷流程重走一遍。 刷顶级功法,刷突破秘术,刷高级法宝神兵…… 颇为折磨。 为此陆景云发挥所学做了一个mod,可以极大优化二周目体验感的护肝作弊器,他将其命名为轮回印。 效果是可以保留上一个档的神通道法,种种感悟,类似小说中的仙人转世重修。 “轮回印。”陆景云心中念道。 箓印轻轻一震,流出一缕玄光,让陆景云知晓了它的驭用之法。 轮回流转,追溯前因。 和前世所设计的一样,轮回印的最大功用就是可以让人保留一切记忆,转世重修。 无论是寿终正寝,还是被人杀死,亦或者被天劫轰杀形神俱灭。 都能恢复如初,转世重来。 其次,便是可以费寿元,去回溯尸体的过往人生。 这是陆景云随手添加的副功能。 在前世那款游戏中,由于传艺系统没做完,导致npc即便有着十分强力的功法神通,玩家也只能看,无法学。 npc一死,那些强大的功法神通就随着一起消逝。 殊为可惜。 陆景云遂在自己的mod里添加了这样一项功能,可以在npc的尸体上“照”出其所掌握的神通功法,强行偷师。 过往种种,毕生所学,在他眼中都不是秘密。 “这就是我的金手指吗?”陆景云低喃,随即失笑“还真是……相当蛮不讲理啊。” 轮回不死!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无异于永生不灭。 天下多少人苦苦追寻的长生,被他一个天牢囚徒得到了。 甚至还犹有过之。 一个人如果有多活一世的机会,他能取得多高的成就? 多活十世,百世,千万世呢? 难以想象。 而在一个修真世界,这种bug级别的能力更是有着无穷可能。 陆景云深吸一口气,缓缓抚平心绪。 不消多时,眼神重归平和。 他看向老癫子的遗体。 “徐寿延……”他轻声道“这就是你的名字吗?” 作为轮回印的制作者,他很清楚。 轮回印的次要功能只会在出现和修真有关的事物时触发,凡人的尸体是没用的。 而老癫子的死引起轮回印的提示,便足以说明,他或许真的得到过【正法】。 再不济,也是和玄门有所关联之事。 “徐先生,多有得罪。”陆景云微微一躬身。 面对修真法门,他绝无错过之理。 “轮回印,追溯前因。” (本章完) 第3章 徐寿延 第3章 徐寿延 言毕,轮回印轻轻震动,无形玄光扫过徐寿延遗体。 须臾间,箓印开始旋转起来,黑白两色浑同,陆景云眼中的世界也开始摇摇欲坠,直到显现出另一片光景。 他看见一间破旧的宅邸中,一个婴儿呱呱坠地。 他看见青砖绿瓦的乡塾内,走神的幼童即将挨上夫子的戒尺。 他看见在武馆里,少年站桩抖如筛,教习们一遍一遍重复着桩功的要领所在。 岁月如梭而过,少年变青年,终是辞别故里,欲要在江湖中寻得自己的一片天地。 陆景云看着青年在尘世中摸爬滚打,走南闯北,最后靠着一身还算不错的武道修为入了一家镖局。 在年复一年的押镖中,青年的武道愈发精进,押镖也逐渐老练。得到了镖局总镖头的赏识。 而青年和总镖头女儿早已互生情愫,正好顺水推舟。 撮合了青年和自家女儿后,总镖头把家传武学传给了他。 又是倏忽间数年而过,青年的妻子诞下一女,唤名徐思凝。 陆景云站在朦胧的院落中,默默看着青年怀抱爱女,满脸的幸福洋溢。 有了妻女,也就有了牵挂。 而镖局的活计终归太多刀光剑影,在岳父的首肯下,青年决定干完最后一场押镖便金盆洗手,用这些年攒下的家资去京城谋个安稳营生。 只可惜冥冥之中似有天数,越不愿意发生的,就偏要发生。 这最后一场押镖还是生了意外。 但意外不在押镖途中,而是家里。 时值景元二十八年,大乾史书上记载的“青州妖祸”正是此时。 世俗难知其灾起因,只知道青州千里,妖魔横行,凡俗皆作口粮。 即便有玄门真修出手,这场妖祸造成的损失也是不可估量,青州户舍十去六七,百里沃野化作人间炼狱。 青年远在他州押送镖货,侥幸逃过一劫。而家中妻女则不然。 当他历经千辛万苦回到镖局时,所见唯有残垣断壁。 青州城数万户人口,几乎无人生还。 是夜,大雨磅礴,青年怔怔地跪在废墟之前,睚眦欲裂。 “妖魔!” “妖魔!” “该死的妖魔!” “我徐寿延今日在此立誓,必要杀尽世间妖魔,以祭我妻女在天之灵!” 陆景云在他身后静静地注视着,雨滴穿过他的身躯,在地面上溅起水。 徐寿延摇摇晃晃地起身,沿着破碎的石街离去。 他开始寻访玄门,意图修道。 人间武道,修成宗师之境也难敌大妖,如若要寻妖魔报仇,唯有修行仙道才得一线可能。 而仙道高渺难测,岂是想修就能修成的。 大乾崇仙,素有“修道首贵,仕农次之,工商为贱”的说法,稍有家资的,便会将其孩子送去道观玄门,以求修道之机。 而入道资质一项就筛去九成,其余孩童里,能有所就者不过万里挑一,多得是在修道起点蹒跚一生的庸人,年岁到了只能还归俗世。 徐寿延跋山涉水,拜谒了一处处修道门派,得到的结果无一例外。 “你年岁已高,根骨已定,修道难有成就,还是请回吧。” 徐寿延不死心:“我尚未而立,武道已至外景四重,少说还有五六十年寿数,如此勤修下也无有希望吗?” 道人摇摇头:“修道一途,与天争命。便是初涉此道,所学种种亦远甚凡俗科考。 尔后又是三年开脉,五载辟穴。无有大药辅助,天人桥这关又是数年苦功。 便是熬过了这些,玄功修行也只是刚刚起步。 我辈整日枯坐行功,资质寻常者数载才能堪堪摸着‘窥关’的槛。 更毋说年岁见长,关门锁固,入道更是难上加难。有可能你蹉跎一生,也毫无建树。” “即便如此,你也还想修道么?” 徐寿延深吸一口气,纳头便拜:“在下妻女俱死于青州妖魔之手,此仇不报,残生也失了意义,即便修道有千难万阻,我也甘愿一试。还望仙师……赐道。” 道人深深看了他一眼,终是喟叹一声,并不言语,而是回转观门。 看着并未合闭的道观大门,徐寿延先是愣了愣,随即大喜,赶紧趋步而入。 自此,世间少了一个徐镖师,多了一位徐道人。 虽说只是最为低微的记名弟子,徐寿延亦有资格与正式弟子一般参与“道考”。 所谓道考,便是考修道者对其基础知识的掌握,修行并非轻松运功就能得道飞升,行气稍有差池,动辄便是走火入魔,穴窍略一记错,须臾便是身死道消。 武道修行尚有余地,练急切些倒也不至于暴毙而死,玄道修行却半点马虎不得。 道书上血淋淋的案例有言,世间修道者,练功把自己练死的,远甚于斗法死伤。 在废寝忘食参习多年修道基础学识后,徐寿延道考勉强通过,也被传授了基本的入道功法——《太上感气篇》。 此篇法门乃是世间最广为流传的入道真功,正所谓千丈高楼起于垒土,无论是玄门大派,还是似徐寿延所在道观这般的小门小派,入道都绕不开这门玄功。 世间修道真功百齐放,彼此之间犹若云泥,但万法归流,其源头却是难分高下。 太上感气篇已是世间一等一的入道法门,也只有将这门玄功练好了,才有资格谈论真正的道途。 它并不能指明修行者如何炼化元真,而是教其开脉辟穴,洗经伐髓,贯通“天人之桥”,为后续的修行奠定基础。 徐寿延开始开脉辟穴的修行。 轮回印轻轻转动,将这段修行岁月揭过。 山中无甲子,不知多少年岁过去,徐寿延一袭道袍,已是中年之相。 或许是其修道之心甚坚,修行甚勤,徐寿延终是在自己不惑之年艰难贯通了天人桥,正式踏入修行之道。 观中师长亦是啧啧称奇。 然而天道恒常,自有规律。 徐寿延年近半百,精气神俱在衰颓,维持功行不堕已是不易,更何况要精进修为。 又是苦熬二十载,堪堪修行到炼气二重,就再难寸进。 这等修为,对肆虐一州的大妖而言毫无意义。 眼看复仇已是无望,徐寿延心灰意冷,遂出了师门,试图在历练中寻得机缘。 兜兜转转,来到大乾玄京。 此时正值元宵佳节,朱雀道上张灯结彩,游人结伴而行,共赏华灯。徐寿延一身粗布道袍,神色木讷,在人潮中怔怔而行。 偶尔听得人群爆发出喝彩,他循声望去,却是春华楼举办的灯谜大会,一位白衣公子连猜九次,一举夺魁。 赢下头赏后,白衣公子笑吟吟地将头赏的玉簪子给身边女子戴上,后者含羞带怯,才子佳人羡煞旁客。 “……芷儿,思凝。”徐寿延看着那对璧人在灯火下相拥,泪水上涌“是我没用,无法替伱们报仇。” “如果我修道再早一点,天资再高一点,再勤勉一点,是不是就能保护你们娘俩了?” “可笑我这炼气二重,就连报仇雪恨也做不到,今生甚至未能斩得一头妖物。”他凄然一笑。 陆景云与他并肩而行,轻轻开口。 “你已经尽力了,徐先生。” 可惜徐寿延并不能听到他的言语。 戌时,云清池的游人开始放灯,这是大乾灯节最大的盛事,朵朵烛光在水面摇曳,宛如金莲绽放。 “愿我春闱金榜题名。” “愿父母安康,子孙有成。” “愿来年财源广进,生意兴隆。” 池边的游人寄托着对未来的美好愿景,徐寿延定定地望着满池灯,一小贩打扮的人寻了上来。 “这位道爷,买灯吗?”小贩热情推销“五文钱一个,给家人祈福,亦或是许愿来年顺遂如意,很灵的。” “贫道孤寡一人,无所欲求,没什么好祈愿的。”徐寿延轻声拒绝。 “哎,道爷既没有亲眷,也可以买来给师门长辈寄些话呀。”小贩唾沫横飞“我们这大乾灯,不仅是祈福承愿,自古还有寄托生人思念之意,相传黄泉老母……” 寄托哀思么。 徐寿延心中微微一动,正欲开口。 忽然脸色微变,掏荷包的手一停。 在小贩不解的目光中,他飞速从人群中退去,来到一处偏僻地界。 怀中一摸,取出一枚滚烫的黄纸符箓。 听妖符。 乃是师门在他下山历练之时所赐,具有感知妖气,趋吉避凶之效。 师门原意是看他修为浅薄,以此符避开妖物,保全自身。 此时符箓光华流转,隐有所指,当是感应到了些微妖气弥散。 徐寿延脸色微沉“大乾玄京,佳节盛典,竟然有妖魔活动。 它们想要做什么?” 想来不会是什么善事。 妖魔敢在有玄门坐镇的大乾京城行事,难说其底气。 听妖符所指方位乃是青雀坊,距行人众多的朱雀道并不远。 徐寿延眉头紧皱。 这是自己一位炼气二重的小修士能掺合的吗? 要不要暂避锋芒,去纯阳宫所驻道观求援? 可妖魔行事向来难测,如果它们的目的是在灯会上行凶,那求援也是万万来不及的。 就像青州妖祸一般。 他沉默半响,忽而自嘲地笑了起来。 “徐寿延啊徐寿延,你找了半辈子妖,事到临头却怎么退缩了。” “垂垂老矣之年,终觅得妖物痕迹,这是天助,这是要我在临死之前拉一头妖魔垫背啊。” 他最后看了一眼汹涌的人潮,转身向着听妖符所指方位而去。 陆景云在其身后不远,亦是一步踏出。 场景破碎又聚合,霎时间到了另一处地界。 徐寿延倒在地上,大口喋血。 身前是一对黑衣蒙面的人影,语气不屑。 “本以为能钓上来纯阳宫的那几条大鱼,不曾想是一个炼气凝关的老道士,真是扫兴。”纤细人影淡淡地说。 另一位壮实些的人影言道:“今日不过一次试探,没成也无所谓,日后有的是机会探探那老道的虚实。” “……至于这傻乎乎送上门的倒霉蛋。”他眼神一冷“杀了便是。” “这小道士的气息纯正,像是得了正传的,而非山泽野修。”女性人影摇头“如此直接杀了他,保不准他师门有什么追根溯源的法子,大计在即,切勿横生枝节。” “那怎么办?” 女性人影轻笑,微微俯身,一指点在徐寿延眉心。 后者愤怒的眼神逐渐涣散,嘴唇不住地颤抖。 “搅了他心神识海,变成痴呆就好了。”女子抿唇:“昨日与我示好的那位张公子,恰是这凡俗王朝的天牢都尉,就由他把这道士关进去,等个十年八年再死,即便是纯阳宫那老道也查不到。” “妖…魔,”徐寿延眼神浑噩,却仍盯住眼前女子,咬牙切齿“…死,死……” “真真愚不可及,炼气二重也敢学人斩妖除魔?”女子嘲弄地笑笑“就凭你那张可笑的剑符,也妄想与我同归于尽?” “你师门没教过你避灾之术吗?一把年纪了不过这点微薄修为,还敢趟他人浑水,白费我这一番布置。” “妖……魔。”徐寿延两眼空空,呆呆地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 要是我的修为更高一点就好了。 要是我的修为高一点,就不会败得如此可笑。 要是我能修至仙人之境,就能杀尽天下大妖,为她们报仇了吧…… …… 翌日,京城的天牢多了一位脏兮兮的老囚徒,痴傻呆愣,满口修仙羽化。 景泰十一年,玄英腊月,老囚徒在寒风中静静死去,无人知其姓名。 【徐寿延的人生回溯已结束】 【回溯共计八十一年,费寿元八年】 【获得《太上感气篇》】 【获得《五府锻元诀》】 【获得《流云剑法》】 (本章完) 第4章 太上感气篇 第4章 太上感气篇 陆景云缓缓睁开双眸,眼底一缕精光一闪而逝。 所视之处还是熟悉的天牢,阴暗幽湿,难辨天时。 众人还在唏嘘,狱卒还在搬老癫子的遗体,仿佛一切都发生在刹那间,却又好似恍如隔世。 “徐前辈……” 陆景云看着老癫子的遗体被狱卒粗鲁地扔在扁担上,拖行而去。 每个人的人生都是一部跌宕起伏的书,但并不是每一本书都会有圆满的结尾。 话本里主人公立下大誓随即逆天改命的桥段终归只是话本,天行有常,世间哪有那么多顺理成章。 年轻时所立毒誓,终究成了妖魔口中的讥讽笑谈。 除了陆景云,恐怕这世上再也没有人记得有一位叫徐寿延的修士,曾“不自量力”地去斩妖除魔。 天牢重归寂静。 陆景云默默端坐了半响,才开始梳理他首次运用轮回印的收获。 其一,便是【太上感气篇】,世间修道士绕不过的坎,开脉辟穴,伐毛洗髓,打通天人之桥,方可踏入修行之道。 其二,【五府锻元诀】,乃是徐寿延所在宗门“流云观”的主流炼气玄功之一,最高可修行到炼气九重——‘极关’之境。 该功法中正和平,修行速度颇慢,但胜在行气温厚,走窍简单,对资质平庸者比较友好。 其三,则是流云观每个入道修士都要学习的剑法《流云》,剑法随心而变,诡谲难测,乃是流云观祖师所传基础剑诀。 轮回印的附属功能只为偷学修真法门所造,所以关于徐寿延生平经历的部分,便犹如浮光掠影雁过留痕一般草草留下记忆,而有关于玄门道法的,却是深深镌刻进脑海里。 “如此一来,我也可以开始修行了。” 陆景云并不着急立马修炼,而是等到天牢入夜,众狱卒犯人都歇息了,方才在黑暗中裹被打坐。 他闭目盘膝,心神入定,开始按着《太上感气篇》所述法门,找寻人体内气,以化开元脉。 旁人看去,就好像他在闭眼休憩一样。 …… 修行无岁月,一晃眼数月过去。 狱卒照常放饭,犯人们照常碎碎念。 “后生,今儿怎么又是水煮白菜叶?”王侍郎扒拉着碗碟里的几片烂菜叶,眼神失望。 天牢久住,再傲的脾气也该收敛了,王侍郎也鲜少摆他的官架子,开始积极融入天牢大集体。 “有的吃就不错了。”狱卒翻白眼“你们这是丁字狱,伙食还算像样的,换成甲字狱那帮重刑犯,有点泔水就眼睛冒光。” 天牢按刑责轻重,分化为甲乙丙丁四大狱,丁字狱多是些政治犯,或是些含冤入狱稀里糊涂的。 由于大多秉性并不坏,狱卒们也不介意与其多攀扯两句。 这要是甲字狱囚犯,狱卒也懒得与其交谈。 直接刑具伺候。 “近月来,圣上为了修道之用,又拨了数十万两银子,大家伙的日子都过得紧巴巴的。”狱卒叹息“再这样下去,说不准连菜叶都没得吃。” “圣上还没放弃吗?” “何止未放弃,简直变本加厉。” “我听小道消息说,皇上要大兴土木,修建什么灵渠来导引山水灵气,我觉得这纯粹是那帮牛鼻子道士忽悠人的说辞,这一诏下去又得多少白银……” “慎言,慎言呐。”…… 陆景云静静地听着,并不言语。 数月苦功下来,他勉强感应到人体内气所在,只是那股感觉过于飘渺,稍一动神就失了联系,仿佛水中捞月,难以捉摸。 距离引气冲关,尚有很长的路要走。 正常修道士,都是自幼习练入道玄功,趁着胎元先天之气未散尽,早早开脉辟穴。 而像他这种二十岁开始修道的,【仙根】又是平平无奇,自然困难无比。 《太上感气篇》不仅仅有开脉辟穴之法,亦有许多修道基础知识,本身就相当于一个小的道考百科全书。 陆景云也是自其中了解到,世间修道,有着“仙根道骨”一说,其间大致意思,和他前世所看小说里描述的灵根悟性相类。 仙根并非真的根须,而是指万物有灵之辈先天得来的那一点灵光,生下来得了几分,便是几分,难以改变。 仙根越凝实,修士行功炼气的效率就越高,仙根越纯粹,所炼元真就愈发纯正无浊。 反之,则修行缓慢,元真不纯。难窥上境。 仙根道骨实乃天授,万灵俱有,严格意义上讲,天下所有人都有修道的机会。 只是仙道门槛何其之高,即便是有入道的可能,也不代表能在此修出什么成果。 以世间绝大多数人的仙根,穷其一生去修行也不过在炼气打转,甚至过不去炼气三重的坎。 陆景云身为乾朝士族子弟,自幼也是测量过仙根的,与绝大多数凡俗一样,他的仙根属于世人平均水准。 意味着这辈子修道难有所得。 不过陆景云并不在意,他有轮回印,一世的资质平庸代表不了什么。 而所谓道骨,则是万物有灵之辈对道源亲近程度的代指。 道骨越强,对大道的感悟就越发敏锐,悟性越高,参修神通道法也更容易。 与天定难改的仙根不同,道骨则是可以在后天的参道中点滴提升的,甚至在修真界还有专门修炼道骨的法门。 唯一尴尬的是,修炼道骨的法门是个毫无捷径的水磨功夫,即便修士了大量时间精力去修,所得提升依然微薄,有那般寿数,去修行玄功追求上境自然更有意义。 一来二去,道骨修行法也就成了鸡肋,弃之可惜,食之无味。 “但我有着无限转世之机,寿数堪称无穷无尽,自可以放心大胆地去修炼道骨,功在一世,利在万世!”陆景云目光微凝。 立下一个小目标,未来一定要寻得一部道骨修行之法。 …… 春去秋来,时光荏苒。 十年匆匆而过。 天牢的囚犯来来去去,早已不是陆景云初来时的模样,就连狱卒也换了不少。 和陆景云一道进来的王侍郎,也在去年感染风寒而病逝。 他终是没等到大赦的那天。 陆景云在天牢日夜苦修,勤耕不辍,了两年化开《五府锻元诀》所需大脉,又费了三年开辟一百二十八道穴窍,其余五载,尽数用在贯通天人之桥上。 十年入道,在无师门长辈从旁教导护持的情况下能做到如此,足见陆景云道骨卓绝。 “十年了。” (本章完) 第5章 炼气期 第5章 炼气期 陆景云在天牢呆了十年,发须潦草,已然没有当初贵公子的仪容。 若昔年旧友见了,恐怕也是对面不识。 “十年了,陆公子气色却也不错。”一位校尉装束的男子笑着给他递了一碟酒“天牢历来难见能在这呆十年的,更别说像陆公子这般淡然处之,换别人早发疯了。” 他就是那位当年给陆景云多舀了两勺稀粥的狱卒,名叫陈渭。十年过去,熬着熬着也升了职。 在这十年间,他常常和陆景云聊天吹水,也积累下不浅的交情。 陆景云前世生于信息爆炸的世界,对于一个从小大字不识的狱卒而言已然算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不论是山河地理,还是家国大事,亦或者民俗旧习,仙魔志怪,陆景云都能信手拈来。 只要不犯忌讳,都可以谈。 与之对应的,陈渭则会给陆景云讲些外界新闻。 什么雍州大旱太守贪墨了赈灾银两被杀头啦,什么老皇帝修道无果病卧在床由太子监国啦,甭管是众人皆知还是小道消息,都聊得津津有味。 “依我之见,那位也没几日了。”陈渭以手遮面窃窃私语“陆公子再多熬些时日,很快就能熬到出去的那天。” 新帝即位,多会大赦天下。 像陆景云这样的牵连犯,天牢自不会多有为难。 放了也就放了。 “到时候,哥哥请你喝酒。”陈渭挤眉弄眼“春华楼的酒,京城一绝!比我老家冀州的酒还醉人!” “承陈兄吉言。”陆景云笑笑。 两人闲扯几句,因为公务在身,陈渭先行告辞。 灯影憧憧,四下寂静无声。 前几年陈渭擢升后,他便把陆景云换到了“上牢”一间空置的囚室中。 此间多为犯了罪过的皇亲国戚所准备,为了维系天家颜面,环境也就没普通牢房那般恶劣。 起码干净整洁,周遭无犯人聒噪。 正适合陆景云清修。 “如今天人桥已然稳固,是时候进行玄功修行了。”陆景云轻声喃喃。 他盘膝而坐,闭目凝神,开始回忆那已经倒背如流的炼气法诀。 盘坐宁心,松静自然。 唇齿相合,呼吸缓锦。 收聚神光,达于天心。 …… 翌日清晨,当阳光自天窗照射在陆景云脸上时,他方才睁开双眼。 “第一次行功就顺利运化周天,炼出一丝元真。” “从今天起,我也勉强算是个修行人了。”陆景云由衷地露出微笑。 十年,全部时间精力都倾注在太上感气篇之上,心无旁骛,不舍昼夜。 终是在今日开结果,得入道途。 “按照修真界惯例,成功炼化出元真的,便可视为炼气期修士。” “而元真有所积蓄,撞开第一重‘窥关’,便可称之为炼气一重。” 炼气期,大道之始。古时又称其为“玄门境”,素有“玄门玉阶,十二重天”的说法。 修道者入此境,就如登临仙阶,拾级而上,一步一重关,最终叩开玄门,大道在望。 窥关,凝关,化关。这是炼气之初的三座大关,只要静心修持,勤勉不怠,即便资质寻常者亦可在有生之年破此三关。 蜕关,动关,静关。则是炼气有所成之后将要面临的三处关隘,无数修道者倒在这一步,难见后途。蜕关也是因此得名。 过得去,就是天高海阔,鱼跃龙门。过不去,就难挣尘枷,与大道无缘。 命关,玄关,极关。这是炼气大成阶段的三道关,修士入至此境,就可以开始考虑凝元化液,筑炼仙台了。 修士去往上境,并非拘于某个确定的阶段进无可进后才着手突破,只要踏入炼气第七重关,修士就能遵照法门凝炼道基玉台,以求仙台之境。 只是炼气七重关强行突破仙台的概率太过低微,若不是万不得已,几乎没有修士选择在第七重境界时就冒险突破。 绝大多数的仙台修士,都是修炼到第九重“极关”之后才突破成功的。 因为那样不仅更稳妥,所筑仙台品阶也更高,有望在修道路上走得更远。 至于更往上的炼气大关,五府锻元诀中并未记载,仅在太上感气篇的某些先贤批注中提到过一二。 或许是天地环境变化,那最后三关法门已然迭失在历史长河里。又或是那三关并非真实存在,其不过先贤假想推演而来。 不过那些是真是假,距离目前的陆景云都太过遥远,他现在所要做的就是炼化更多元真,早日突破炼气第一重关。 正当陆景云打算运行第二轮周天时,忽然感受到识海深处,轮回印微微震动。 体内那一丝刚炼化出的元真骤然被轮回印吞噬。 “搞什么名堂?”陆景云心中微疑。 只见轮回印轻轻旋转,宛如回溯他人前因时的场景一般,世界扭曲又重塑,一转瞬间,陆景云发现自己已经身处另一片界空。 此界浩瀚无际,地如墨色,天若雪银,身处其中,宛如沧海一粟。 “这里是……轮回印内部?” 陆景云一转眸,面前的漆黑大地缭绕出丝丝缕缕的黑气,黑气聚合成形,显现出一个持剑道人的模样。 “徐前辈?”陆景云讶异。他分明看出那是徐寿延的脸。 轮回印能复刻出自己追溯过前因的人,这是他没想到的,毕竟自己从前也没设计过这功能。 却在自己突破炼气期时冒了出来。 “还能自己更新新功能的吗?”陆景云苦笑“要是你以前也这么懂事就好了。” 他对着黑色道人晃了晃手。 “徐前辈,你还好吗?” 黑色道人沉默,并不回应。 “没有自我意识么……”陆景云沉吟“那这复刻出来有何用,和我玩摔跤?” 话音刚落,“徐道人”忽然动了起来,提剑对着陆景云面门就是一刺! 真来啊? 陆景云心中一惊,堪堪避过这一剑,黑色剑锋扫过虚幻的衣襟,却也在上面留下了剑绽破痕。 连带着左臂伤处都渗出“血丝”,剧痛感丝毫不亚于外界现世。 陆景云心如电转,眼见“徐道人”一剑不成又来一剑,顺势伏低身子躲过,右手自黑色大地上摸出同样一柄黑剑。 “我好像懂了。” 他回忆《流云剑法》所述剑式,与“徐道人”交锋起来,后者同样施展起流云剑。双剑交击,清脆剑音铮铮入耳。 (本章完) 第6章 轮回界空 第6章 轮回界空 不多时, 两人的厮杀结束。 双方对剑十余招,陆景云就被刺了个透心凉。 【轮回衍身死亡,扣除一年寿元】 时光开始倒转,剑自陆景云胸膛退出,徐道人收剑静立。 陆景云摸了摸自己胸口,心有余悸。 “这交手也太过真实了一些,方才我真以为自己死了。” 十年牢狱中,由于条件不足,他并没有正式修炼过流云剑法,仅在脑海推演过一二剑式。 这也导致他未能真正掌握这门玄道剑诀,加上战斗经验不足,快速落败在情理之中。 徐道人入观前已是一位武道修行者,更是青州小有名气的镖师,死斗经历不知凡几,岂是陆景云这般杀鸡经验也没有的菜鸟可比。 “原来如此,轮回印能把印刻过的人重现于此,与我斗法拼杀。” “而且出手毫无保留,展现了生前全力。” “如此一来,我在天牢也可以积累实战经验,甚至修行剑法神通!” 陆景云微微颔首,手腕翻转打了个剑,摆出流云剑的基础剑架。 “其意渺渺,其形冥冥。” “身随剑转,宛若流云。” 按照脑海里所记剑法真诀,陆景云缓缓出剑,一招一式,将流云剑法完完整整地练了一遍。 滞涩,磕绊。 “果然是纸上得来终觉浅,”陆景云喟叹“若没有这轮回空间,我即便在天牢再呆十年也不过是个空有修为的绣枕头。” “光靠推演,完全比不上真正持剑修炼。更别说实战。” “即便到了天牢外,也没有谁能如此毫无保留地与我捉对厮杀,忘却生死。” 大道险峻,兵凶战危! 没有哪位得道真人是靠整日埋头闭关而飞升的,天下修道士虽然罕见,但在经年累月和庞大基数下也已是不小数目,上进道途容不下这么多人。 如想得证大道,唯有一争! 而争之一字,岂是说来这么轻巧。 为了修道灵药,法宝神兵,上乘法门…… 少不了与人斗法拼杀。 如若剑法不精,神通火候不到,便只能饮恨而终,身死道消。 此界修真共识,人死如灯灭,真灵涣散,还归于天,无有轮回转世之说。 而即便陆景云有轮回印作底气,看淡生死事,也不代表他就要懈怠了斗法之道的修行。 斗法不努力,修道一场空。 转世前是小趴菜,转世后还当小趴菜,那不白转世了吗? “只要有足够多的‘陪练’,我有信心在斗战之道上,冠绝天下群修!”陆景云眸中泛光。 什么斗战经验丰富,什么多次生死厮杀。 死都没死过,也好意思叫生死厮杀? 我陆某人今日就要以死证道,死个千八百遍,死成大罗金仙! “徐前辈,”陆景云豪气干云,剑指道人“往后多请赐教。” 徐道人立马提剑杀来。 “哎我开玩笑的徐前辈,我剑法还没练熟呢!” …… 岁月如流,白驹过隙。 不知不觉又三年。 春寒料峭,晨光熹微。 陆景云运转周天,再度炼化一缕元真,丹田气海真元滚滚,呈似满非满之相。是时候了。 他一意顿起,提气冲关,倏忽间,那层若有若无的枷锁骤然崩碎。 浑身上下一轻,仿佛脱去无形束缚,天地顿觉宽阔。 炼气一重! 入至修道根境,炼气窥关。当真如道书玉册所言,牖中窥日,忽感大道之浩瀚,己身之渺小。 生出谦卑之心。 “大道茫茫,我还差得远。” 三年清修,陆景云突破炼气一重,剑法也大有长进。 在轮回空间中,他苦练流云剑法,只要感觉练至瓶颈,便会去找徐道人剑斗。 练剑,死斗,练剑……如此循环往复。 死了十一二次之后,他的流云剑已然颇具火候,小有所成了。 至少在徐道人手中,他不再是那个十来招就毙命的菜鸟,而是能打得有来有回,甚至少有胜手。 然而代价就是,他又被扣去十几年寿元。 “反正能轮回转世,一世寿元扣了也就扣了,收获最重要。”陆景云如此宽慰自己。 不过这也不无道理,每个修士都有自己的黄金修道年岁,下至炼气上至元婴,都有进境如飞的时候,亦有修为静如止水的阶段。 一旦到了暮年,修行愈发艰难,几乎无望上境时,别的修士会安享晚年,安排后事,而陆景云会考虑直接重开,或者榨干最后一点寿元的价值。 到不了晚年也就到不了吧,反正暮年也是垃圾时间,三宝衰微,修行事倍功半。 正待陆景云要回轮回空间练剑之时,天窗外忽然传来阵阵钟声,悠远绵长。 当当当…… 钟声九响,余音缭绕大半玄京。 北至玉清池,南至青雀坊,原本熙攘热闹的玄京城,一时间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都望向玄京中央,皇宫所在。 像是有什么心心念念的事情终于发生。 “老皇帝崩了。” 陆景云眼神幽幽。 十多年了,这位把他打入天牢,抄家流放的乾帝,终是没能得偿所愿地长生。 而他这个罪臣之子,却于今日,在天牢里,踏出了向着大道的第一步。 当真是人生无常,世事难料。 数个时辰后,天牢过道响起熟悉的脚步声。 陈渭提着一壶酒走了进来,眉梢漾着喜色。 “陆公子,你听到钟声了没?”他嘴角掩不住的轻翘。 “听到了。”陆景云点点头。 “皇上殡天,大孝七日。”他晃了晃酒说道“天牢也马上要披白了,往后几日都不能饮酒吃荤,我趁着宫里下命令之前,先与陆公子小酌两杯。” 陆景云失笑,皇帝死了,他这个天牢校尉怎么搞得比他还高兴。 “你可得小心点,别被有心人抓了把柄。” “放心,天牢的弟兄都是自己人,他们比我还放肆多了,这会保不准在红袖招喝酒呢。” 乾帝起初还是个励精图治的好皇帝,但晚年为了长生修道,苛捐杂税大兴土木,弄得百姓民不聊生,那点名声早早败光了。 如今一死,大乾市井明面上不说,心里个个都是拍手叫好。 (本章完) 第7章 法术 第7章 法术 陈渭取出碗碟,给两人倒了酒,端起自己的那碗一饮而尽。 “陆公子,你在天牢里呆了十多年,在我这天牢任职的二十年来见过的狱囚中,算是最久的那一批了。” “其实我当年第一眼看见你时,就觉得可惜。”他双眼微眯“令尊陆尚书陆大人,曾在我的老家冀州做过太守,我娘从小就告诉我,陆大人是个好官。” “如果不是陆大人,我家早在蝗灾那年就散了,哪里还有如今的我。” “可就是陆大人这样一心为民的好官,却偏偏死在那群尸位素餐的老家伙的前面。” 陈渭嗤笑一声,喃喃低语“你说……修仙真的有那么好么,长生就真的那般诱人?” “社稷也不要了,民心也不要了,忠心耿耿的重臣也能随手摒弃……就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长生久视。” “可到头来,不还是一场空。” 陆景云微微抿酒“人这一辈子,最害怕的不是一无所有,而是曾经拥有过,却即将失去。” 陈渭闻言一怔,哈哈大笑“陆公子不愧是公卿世家,读的书懂的道理就是比我这大老粗多多了。” 他笑着笑着,神情逐渐寂寥:“是啊,都害怕失去,所以要紧紧攥住自己仅有的东西。” 陆景云沉默地看着他,不知从何接起话头。 还是陈渭率先打破沉默。 “哈哈哈,怎么还越扯越闷了。”他举杯示意“不谈那些郁事,就说眼下圣上归天,太子即位就在眼前,等到新帝登基,免不了要大赦天下, 陆公子离开天牢的日子不远矣!” “其实我还挺习惯这的。”陆景云举杯,笑了笑。 “等陆公子还了自由身,我带伱去见见我闺女。”陈渭无奈一笑“自从我把你讲的那些稀奇古怪的故事说与她听后,就吵着要来和你玩。” 陈渭有个女儿,这事陆景云是知道的。 在三四年前,陈渭成家,对方是京城一家酒坊的酒娘,为此还捎了几壶亲家的酒水分与陆景云喝。 一年后诞下一女,陈渭甚为宝贝,特地买了只烧鸡来找陆景云这个“文化人”探讨取名。 为了对得起这份信任。陆景云可谓是使出浑身解数,又是生辰八字,又是星座塔罗的。 好一番推敲否决后,终是敲定“槿榆”二字。 陈槿榆。 对于那个素未谋面,名字却由自己亲手思构的小丫头,陆景云也颇为好奇。 陈渭五官还挺白净端正的,想来小姑娘也不差,至少用这个名字不会尴尬。 二人接着又聊了些京城趣闻,狠狠地批判了一番权贵们的腐败堕落和样繁多,直到酒壶见底,日上三竿,方才离去。 …… 刑部司。 陈渭一身校尉装束,趋步而入,见殿中一位头白的老将坐在主位,连忙拱手。 “抱歉吴大人,下官来的迟了。” 吴都尉冷哼一声:“眼下正是大事将成之日,你不好好当值,又跑哪里去偷闲?” 陈渭讪讪一笑:“下官……寻好友喝了点酒。” “圣上殡天,禁止饮酒作乐!”吴都尉蹙眉“你这要是被对面那帮人给落了口实,我又少不了一番麻烦事。” “下官保证,下次绝对不会了。”陈渭尴尬地拱手“这不是看见大事将成,心里高兴,也就多喝了些。” 吴都尉脸色稍缓“行了,这么多年熬过来,吴某也不是不能理解你的心情,记住下不为例。”陈渭心中微宽,又搓了搓手:“吴大人,这眼看即将功成,你看我那个兵马司副统领……” “急什么,这么多年都过来了,还差这两天吗?”吴都尉有些恨铁不成钢“等陛下得了大统,咱们都有擢升之日,如此沉不住气,将来怎么好好地为百姓服务?” 陈渭有些赧颜:“下官这也是情急啊,再不升,我都快还不上京城地契的月银了,家中还有妻女要养……” “你家有急我就没有吗?但你可见本官如此毛躁?”吴都尉不屑地说“小陈啊,为官之道,就得山崩于前而不改色,心定则业成。偏将之位落于我前,我何有你这般抓耳挠腮。” 陈渭忙点头;“是,吴大……哦不,吴将军的教诲,下官铭记五内!” 吴都尉闻言,嘴角微翘:“看来也不笨嘛,陈统领很有上进之相,孺子可教也。” “都是吴将军教导有方。” 两人相视一眼,都哈哈大笑。 …… 天牢内。 陆景云心神下沉,进入轮回印空间之中。 “炼气一重后,我也可以着手修炼几门法术了。” 五府锻元诀并不是光有炼气修行之法,事实上世间大多数道功都是一个综合的法门,修行法,法术,禁制,以及一些符箓炼制法,都包含在内。 有些上乘法门,还会将秘法神通,丹书器册海纳进去。 而五府锻元诀第一层所纳法术,便是“天眼”、“封禁”以及“神隐”。 俱是些流传甚广的大路货。 虽说常见,却也不代表这些法术就弱了,恰恰相反,正是因为它们出色,才能从浩如烟海的术法中脱颖而出,流传万万里。 不论玄门大派,还是山泽野修,都会参修这几门法术。 轮回空间内,天白地黑,陆景云静立。 天眼! 陆景云眼眸深处,法纹缓缓凝结,熔岩般的色泽流淌,双瞳灼灼犹若金灯。 天眼有勘虚,辨气,破障之效,能见肉眼所不能见,识凡胎所不能识,同样的天地,在修士眼中和凡俗眼中便是两种光景。 据说此法练至深处,可于洞府之中观遍日月山河,洞悉千里万里之外。 他看向徐寿延化身,入目所见依然是黑气缭绕,看不真切。 封禁术! 无形真气倾斜而出,转瞬间包裹住了徐寿延化身,令其衣袍身形俱是一滞。 但下一秒又散了去,陆景云炼气一重的真气还不足以让他恣意挥霍,去长久封禁一位炼气二重的修士化身。 然而无穷秘力涌入陆景云轮回衍身,眨眼间他的真气又恢复完满,在轮回空间这个特殊的天地,陆景云可以随心所欲地调整自己的状态。每次只需要扣除微不足道的寿元。 而在外界,炼气一重的修士哪里有这般余裕的真元去修炼法术,恐怕练不得两下就得打坐还气,多半时间浪费在恢复真元上了。 轮回空间的陆景云,就相当于一个永远不会疲倦的修炼机器,可以不停地修行法术,剑诀,一日积累远甚常人十天半月。 就如他前世一则笑话所言,同样是三年工作经历,职业不同,彼此之间亦有差距。 陆景云的三年修炼经验,那是真三年,毫无水分。 (本章完) 第8章 脱开樊笼 第8章 脱开樊笼 往后半月,陆景云除了每日打坐行功,其余都在轮回空间里修炼法术。 像他这种普通法门的炼气一重,一日最多也就炼气两时辰,过则无益。 剩下十个时辰,都在轮回空间度过。 连轴转修炼剑诀术法。 四门法术,在陆景云过人的道骨,和轮回空间饱和式修炼的加持下,已然登堂入室。 施展起来没了初练时的生涩, 而是变得收发自如,得心应手。 “按照当下这个修炼速度,法术不出半年就可小成,而流云剑距离拙境也是不远了。” 天下万法,各有各的境界称呼,不同的道,参修阶段亦是不同。 而流云剑虽说只是入门剑诀,却也是实打实的玄门剑法,法之一字,便代表了其分量。 凡俗武道,任其剑技再如何精妙,也不过穷乎其技,终究是在剑招变化中谋求那一丝“天地至理”。 而玄门剑诀,起步就是站在“法”这个层次。 修士之思慧,见界,心力和层次远超凡俗千百倍不止,所述剑诀晦涩高妙,非同道不可悟。 陆景云悟性已是同辈之佼佼者,又在轮回空间这个一日抵外界十日的超高效修行地苦修三年,也不过是堪堪接近流云剑法的最初境界——拙境罢了。 流云祖师将此剑法的修行分为三大境界,拙,妙,化。 所谓拙境,就是能将流云剑上千种剑式练至浑然如一的地步,做到剑无所求,心至剑至,直到忘却定式,剑若流云行迹无影。 放在凡俗江湖,能将剑练到如此地步的,已然可以称之为剑道宗师。 然而陆景云不知道的是,在流云观一脉,压根不会有人将宝贵精力放在修行一门基础剑诀之上,观中百余弟子,十来师长,将流云剑练至拙境的也唯有观主一人而已。 实为流云祖师创出此法时已是上境真人,难知下境苦楚,所著剑理实在太过高远,光是拙境,对于炼气期的弟子来说就已经是高不可攀的剑法境界。 需要费大量时间,方有可能练成。 而炼气不过百余年寿数,资质平庸者,打坐修行突破上境都来不及,岂会在一门基础剑法上空耗岁月。 资质好的,观中自有更好剑诀传下,流云剑不入拙境,威力实属一般,天才弟子从不屑于多看。 陆景云心神从轮回印中回转。 他睁开双眼,轻声自语。 “这登基之礼还有多久结束?” 孝期一过,按照先皇遗诏,太子顺理成章继承大统,他就等其即位结束,宣布大赦了。 一直呆在天牢里,虽说有吃有住,却也怪闷的。 来到这个世界十来年,还一直没有出去看看过。 炼气一重后,修士已有削金断玉之能,天牢大门自是困不住一位修行人的,只要他不怕惊动纯阳宫,当下便可以施展法术离开天牢。 不过要是这么做,和自己亲近的陈渭就要有麻烦了。 左右不过再等些时候,对于近乎永生的陆景云来说,急切二字几乎不会出现在他的字典里。 果然,临近日暮,过道响起了陈渭熟悉的脚步声。 “不容易,不容易啊!”陈渭如一阵风般入至牢狱门前,脸色疲倦,却也带着兴奋。 “赦书下来了?” “那是自然!”陈渭哈哈大笑“圣上口谕,天牢所属,除死囚重犯以外,一律释放,以显天恩。” “十多年了,总算熬出头了,高兴不高兴?”他拿出早早取来的钥匙,打开了牢狱铁门,一并解了陆景云身上镣铐。 “陆公子,恭喜重获自由。”陈渭大力拍了拍他的肩膀。 陆景云淡淡一笑:“我哪里还是什么公子,京城陆家已是昨日黄,如今我不过一白身耳。” “不论家世如何,你在我老陈心中都当得上‘公子’之称!”陈渭满不在乎地笑笑“快快,随我去录了案册,削了罪藉,咱哥俩去春华楼好好喝一场!” 因为陈渭的关系,陆景云被赦并不需要和寻常犯人一般集体听诏谢恩等等,在几张薄薄的纸上戳了印,他也就去了罪囚之身。 踏出天牢时,正值酉时,黄昏下的玄京静悄悄的,布衣来来往往,各奔东西。 陆景云走出天牢,站定了,默默地望着这一切。 “你好啊,世界。”他用微不可闻的声音说道。 …… 玄京,某处暗地。 “元辰派上仙还有多久到来?”一位黑色大氅的男子轻声问。 “回殿下,大约还有十几日,元辰上使即可驾临我大乾玄京。”一位仙风道骨的老道微微躬身。 “准备可都做足了?” “玄京神机营,龙威营俱已整顿完毕,只待殿下一声令下,便可与陪都驻军一道里应外合,擒伏伪帝。” “那些妖魔呢?” “老道所属纯阳宫修士,加上元辰上使,斩除那些妖魔还是十拿九稳的。”老道人眸中微寒“此次,定要让妖魔知我大乾天威。” “嗯。”男子沉吟“我那皇兄的党羽名册……可都调查清楚了。” “已然明了,都安排有探子盯着。” “动手之日,那些逆党一个也不能放过,助纣为虐者,就该有死的觉悟。” “遵命。” 男子摆了摆手,老道行了一礼,退步而出。 他的眼神幽幽地望向皇宫所在。 “皇兄,好好享受这几日的龙椅吧,你的报应……终究是要来了。” …… 春华楼。 三楼,雅间。 悠悠的琴声绵延梁柱,细若纤丝的歌喉在微风中婉转,舞女在音律中挥动青纱,如脂的肌肤搭配着淡青色的纱裙,好似一朵盛开的莲。 “真是纸醉金迷的地方啊。”陆景云端着酒杯轻轻摇晃,杯中是春华楼的招牌“仙人醉”,据说是曾喝醉过修士的美酒,一小斛就要十五两银毫。 “我记得……陈兄的月俸也不过七两,缘何如此破费。” “那是以前,”陈渭爽朗一笑“如今我擢升为京城兵马司副统领,请伱喝酒这点钱还是出的起的。” “哦,那还真是恭喜陈兄。”陆景云眉毛一挑,举杯轻碰“未到不惑之年就能坐到这般高位,陈兄当称人杰啊。” “哎不敢当不敢当。”陈渭连连摆手,双颊酡红两眼微醺“我也是赌对了人,运气好罢了。” (本章完) 第9章 春华楼上美人舞 第9章 春华楼上美人舞 “对于我们这种小人物来说,人生的每一次选择都是在赌博。” “赌对了,从此平步青云,春风得意。赌错了,那就是死。”陈渭小口小口啜着酒,他脸上露出追忆的神色“这世上有太多太多的不公平,但有一件事是老天爷做的最厚道的,人只有一条命,再高的爵位官帽都不会多出一条命来, 所以命就是我能赌上的最值钱的东西,曾经有很多和我一样的人,但他们都死了,唯有我站在了赌局的最后。” “嗯……”陆景云眼神颇为复杂。 人只有一条命,所以要么谨小慎微地活着,要么押上自己的一切。 但有个人是个例外。 “如今我的人生也算是圆满了,有我爱的妻女,有一顶能让我在京城立足的官帽,往后别无所求。在小院里养几尾鱼,给槿榆攒攒嫁妆,看着她嫁给京城哪个公子……哦想起这事我就莫名烦躁。” “我爬了几十年才爬到这个位置,就指望着家里人能在京城不用奴颜婢膝。可京城比我官还大的多了去,万一槿榆嫁的是大官世族咋办,她会不会被欺负啊?” “……我觉得你尚且不必担心那么远的事。” 陈渭双眼迷离,有些大着舌头地说道:“我有时候会想啊,要是陆公子你年纪再小一点就好了,那样我还能把我家槿榆交给你,这世道坏人太多了,其他人我真不放心……” 陆景云满脸黑线“伱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随口一提,随口一提嘛”陈渭打个哈哈揭过“话说陆公子,你在京城还有亲眷吗?” 陆景云沉默了片刻,方才开口:“并无。” “那你往后作何打算?是在京城谋个活计,还是?” “我……想先去青州看看。”陆景云眼神微动“去拜谒一位故人。” “然后便四处云游吧,在天牢呆了十多年,很想出去走走。” 陈渭竖起大拇指:“听上去就很潇洒啊陆公子,仗剑游四方,我年轻时也常常幻想着那种生活。” “去北境,去南疆,去大乾以外的地方!这片天地太大了,我听人说,即便是乘千里马穷尽一生也寻不到世界的尽头。” “到时候,你在外见了世面,又听来些稀奇古怪的故事,可要回来说与我听啊。” “一定。”陆景云微笑。 两人正聊着,忽然听闻楼下爆发出雀跃的欢呼声,许多客人将身体探出红栏外,像是看见了什么稀世之宝。 “是烟姑娘,烟姑娘出来了!” “我今日就是为了烟姑娘的舞来的,据说她极少出面,十天半月才能在舞单上看见她的名字,一曲《寒江月》就连王爷也为之倾倒!” “烟姑娘可以说是春华楼四大招牌之一了,要不是她跳舞跳的少,去年的魁之位肯定是烟姑娘的。” 伴随着众客的评论声,一位湖蓝色裙裾的美丽女子款款登上舞台,她先是向来客微行一礼,紧接着铮铮琴声流淌而过,女子翩然起舞。 大袖流转,白色与蓝色不分彼此,让人仿佛置身于江南的烟雨中,女子身形轻摇,体态蹁跹。让人迷离沉醉。 所有人都沉浸在女子绝美的舞蹈中,就连陈渭也痴痴然地看着,酒沾满了衣襟。 陆景云眸光淡淡。 “确实是好舞,”他放下手中酒杯“只可惜掺了些歪门邪道。” 在明亮的烛火中,谁也没注意到,陆景云的眼底流过一缕金光。 天眼。 在天眼的视角下,万物都带着淡淡的白光,人身上的白光尤甚,除却白色,还带有一些其他颜色,比如绿色,紫色,只是极为寡淡。这是众生的气,天眼的第一层次,就是见气。 寻常人的气是白色。 而舞台中心的烟姑娘,浑身则流淌着淡淡的青气,青气随着舞蹈而动,牵扯着在场客人的白气,丝丝白气流入烟姑娘体内,被青气吞没。 “妖魔。” 没想到大乾安保如此不堪,都让妖怪渗透到京城青楼来了,还明目张胆吸凡人元气。 纯阳宫都是吃空饷的吗? 陆景云并不想管这破事,但也不能见着妖魔吸食自己好友元气,于是屈指一弹,真元迸发,斩断了陈渭元气流向烟姑娘的丝线。 烟姑娘舞蹈忽然微微一滞,一双妙目不动声色地朝陆景云所在方位看了过来。 陆景云与其对视。 烟姑娘眼波流转,一切如常地舞了下去,一曲罢了,在众客依依不舍的目光中,她盈盈一拜,退了出去。 “烟姑娘的舞,当真是我见过最勾魂的。”陈渭感慨“如何,照你们文人的说法,好像是什么‘饮酒千杯,不如美人一舞’,这春华楼的酒,够醉人吧?” 陆景云无奈“你如今都是有家室的人了,还看这个。” “早没来过了,这不是因为你出狱,我才久违地重回故地嘛。”陈渭陶醉地抿了抿酒“你以前没来过?” 陆景云摇摇头。 他前身乃是士族大家,家教极严,从不涉足烟柳巷之地,前世就更不用说了,到死连女生的小手都没牵过。 “也是,陆尚书之家嘛,能理解。”他摇头晃脑地说道“你这都三十好几了,还孤身一人。为兄作为过来人,传授你两句真经……” 一位女管事忽然走上前来,轻声呼唤。 “这位公子可有闲否?我家姑娘想与公子一唔。” 陈渭认出来她是烟姑娘的管事,神情骤然激动:“我……我吗?” 女管事撇了他一眼,轻摇头:“您误会了,我家姑娘想见的是这位公子。” 她看向陆景云。 陈渭目瞪口呆。 不公平,我老陈好歹也是你春华楼常客,怎么不见你们如此殷勤,陆景云只初来,就入了烟姑娘的眼? 他不就比我帅了一些,知识渊博一些,气度优雅一些,谈吐有礼一些,帅了一些……而已吗? 真是个耽于皮相的世界,一点都不懂得内在美。 陈渭痛心疾首。 陆景云神色不变,点点头:“可。劳烦陈兄在此稍待。” 两人离桌而去,独留陈渭一人在座,后者又给自己倒了杯酒,一饮而尽。 啧,真没味。 (本章完) 第10章 剑斩妖魔 第10章 剑斩妖魔 “公子且随我来。”女管事在前头带路。 春华楼极大,除去招待来客的主楼,还有留给舞妓的“藏胭阁”,如果没有邀请,哪怕是贵客也不能进,许多客人都以受邀藏胭阁为攀比的标准。 他们穿过风廊,沿着一条石板桥进入藏胭阁地界。 女管事轻叩门扉:“姑娘,你说的那位公子来了。” “请进。”里面传来女子的声音。 陆景云推门而入。 内部是素雅的茶舍装潢,烟姑娘换去舞衣,一身翠色白纱裙,在桌对面跪坐,眉眼低垂。 “公子请坐。”她给陆景云沏上茶。 陆景云坦然入座,盯着茶杯里打着旋的碧绿茶叶。 “公子可是外地来的修士?”烟姑娘眉眼弯弯,直言不讳。 “何以见得?” “玄京的修道士,我都记得相貌,印象里并没有公子这样的。” “全都记得相貌?”陆景云说道“那还真是了不得,我都替玄京修士捏把汗了。” “为什么呢?”烟姑娘歪着头,故作不解。 “被妖魔知晓了底细,说明是内部出了叛徒,这放在关键时刻可是要坏事的。” “公子的言辞还真是伤人。”烟姑娘露出委屈巴巴的神色“妾身何以担得起‘魔’字,小女子修炼至今,未曾伤一位生人性命,仅是吸食些元气,就要被冠以妖魔之名打杀了么?” 关注点还真是清奇。 “我没想打杀你。”陆景云摇头。 自己不过炼气一重的修为,谁打谁还不一定呢。 “妾身果然没看错,公子不是那般迂腐之人,”烟姑娘笑了起来,如同春晖融化残雪,让人心神为之一动。 “你不也没动手吗?”陆景云平静道“我记得妖魔和修士素来势不两立,见了我不动手,还有闲情在这聊天?” “公子说笑了,您是外来真修,妾身不过一孱弱小妖,也就靠着舞艺来吸点凡人元气过活,如何敢和公子交手。”烟姑娘眉眼怯怯,若不是知其妖魔本质,寻常人还真能被她这幅模样骗了过去。 “即便我道破伱们妖魔在玄京有内应,你也不在乎?” 烟姑娘摇头“公子有所不知,玄京有人与我妖族亲近之事,那些修士俱是一清二楚的。” 她的眼神意味深长:“而如今的玄京,可不是玄门修士势大的时候了。” 陆景云心中微动,若有所思。 “此次邀请公子喝茶,也是希望结个善缘。”烟姑娘柔声道“我们无意招惹公子这般的外修,只愿我们彼此之间井水不犯河水。” …… 陈渭在原座等了一盏茶时间,看到陆景云回来的身影。 “快告诉我你和烟姑娘聊了什么?”陈渭抓住陆景云的肩膀,两眼放光。 “她夸我帅。”陆景云随口应答。 “怎么会!”陈渭万念俱灰。 陆景云撇了他一眼:“怎么,你还对一个舞妓如此上心。” “我那是对美好事物的尊重!”陈渭辩解“我还是个小狱卒的时候,就来春华楼听曲看舞了,那时候我还只敢点一碟生米,看着烟姑娘那绝世的舞姿,顿时觉得天牢的日子也不算那般难熬……” 陆景云有些无言。 两人出了春华楼,此时正是黄昏刚入夜,京城的街道上四望无人,细微的秋风扫过地面,卷起些许落叶。 “你有带刀剑吗?” “有…有啊。”陈渭酒气未散尽,眼神愣愣的“你要做甚?” “借我一会,我有些事。”陆景云取了陈渭配剑,朝着一条暗巷走去。 “你要去哪?那不是我家的方向啊?” “些许小事,你且在此不要走动。”陆景云头也不回。 陆景云步入昏暗小巷,直至陈渭看不见自己背影,复行数十步,方才停下。 “出来吧。”他说。 阴暗里走出一个单薄身影,那是先前给陆景云带路的那名女管事。 “公子好敏锐的感知。”女管事赞叹。 “天眼练得比较勤罢了。”陆景云淡声道“你家主子就派了你来试探我?” “这是我自作主张。”女管事凝视他“以我辨气之术来看,你分明不过一炼气初期的小修士,当不得姑娘如此谨慎。”“她不肯试你底细,怕你是隐藏了修为的大派弟子,既然如此,便只能由我来暗中盯探,却不曾想这么快就被发现了。” “还好她谨慎,不然我还真得跑。”陆景云笑了“不过如果是你的话,那就不用了。” 女管事双眼微眯。 陆景云缓缓拔出长剑,剑身在月色下绽放刺目寒光。 被道破后女管事的妖气波动不加掩饰,所以陆景云的天眼也看出了她的根底,约莫堪比炼气二三重修士的妖魔。 在炼气初期这个阶段,彼此差距并非天堑。 如果是玄门大派弟子,自有上乘玄功道法可以弥补这一二重的差距。 但陆景云没有这些,他只有剑,苦练多年的剑,从一次次死亡中淬炼出的流云之剑。 真元在体内滚滚而动,陆景云掣剑而斩。 剑在夜色中划出完美的弧线,银光凄凄,危险而又夺目。 “狂妄的人类!” 女管事低低咆哮,素白的手变化为青灰色的狰狞利爪,她就这么以手作抵,生生挡住了陆景云的剑锋。 铛! 清脆的金铁交击之声,剑和利爪迸发出火,二者触之即散。 女管事看了看自己的手爪,脸上露出嘲弄之色:“仅仅一把凡俗兵刃,连灵器都不是的剑,也敢拿出来与妖相斗?” “我要拿出了灵器,那该跑的就是你了。”陆景云依旧从容不迫,他掂了掂手中长剑,似在回味方才的交锋。 这还是他第一次在轮回空间以外的地方持剑斗敌。 本以为会有些许的不适应,现在看来却丝毫没有。他握紧剑柄,就好像握住了自己的一切。 哪怕天地即刻崩碎于面前,也无法使他改颜换色。 在轮回空间的种种经历涌上心头,出剑,格挡,寻找机会,卖露破绽……无数血与命换来的死战经验在顷刻间贯通。 剑锋所至之处,方寸天地之间,他都了然于心。 女管事忽然感受到眼前的男人气质骤然一变,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流转他的全身。 “人剑合一?”她面色一变。 陆景云眉毛微挑“有眼光啊小妖怪,我这……” 愚蠢。她露出冷笑。 女管事不再压抑妖气,周身一涨,青灰尖刺穿破锦缎,衣褛下不是什么旖旎风光,而是可怖的妖魔之身。 疏忽间,女管事消失在原地,地面青砖爆裂,她凭借着妖魔优势的肉身力量,欲要一举撕碎陆景云。 妖气如潮涌,她无声中施展了某种妖魔天赋秘法,在秘法加持下妖魔肉身更为迅猛强大,陆景云无论如何也反应不及。 他刚才出完一剑,此时剑架未成,正是旧力未去新力未生之际,女管事抢招出手,对方如何提剑抵挡? 视界中,还是陆景云抬眼望向她的眼神,那么迟钝,像羊圈里温顺的绵羊。 可笑的人类,骄傲又稚嫩。 妖魔和修士的厮杀,可不是宗门师兄弟间那般规规矩矩的切磋斗法,稍有不慎就是死无葬身之地。 一招过后就是你一言我一语,我吹嘘你解释的……真当这是凡间话本里的武者对决吗?那么彬彬有礼,仿佛在戏台演出。 太过傲气,太过自矜,这样的单纯的门派弟子她杀过不知多少了。 妖魔利爪在空气中滑出爆鸣,几乎是以肉眼无法捕捉的速度,爪尖没入陆景云天灵盖所在。 从上至下,手爪毫无滞涩地刺入地面砖石。 得手了。 ……不对。 那般轻松……就好像,抓在了一缕云雾上一样。 糟糕! 女管事心中凛然。 她正欲要回转身形,但胸口突兀而出的剑锋却以雷霆之势贯穿大窍元脉,十分妖力已去九分。 “你还太嫩了,小妖怪。”她听见男人在背后轻轻的嗓音。 “…无耻…卑鄙…”女管事目光呆滞。 明明是修至剑法小成的大派天骄,居然还和她这个初境小妖玩钓鱼执法。 还有天理吗? (本章完) 第11章 斩妖收获 第11章 斩妖收获 “彼此彼此。” 陆景云淡淡拧转剑柄,将女管事的妖魔内府搅了个稀碎。 后者痛苦的嘶吼声被陆景云以封禁之术锁在这片巷弄。 直到女管事彻底显出妖身,失去气息后,他方才停下。 剑身淌着青色的妖血,血污间隙中剑面如镜,隐约能照见自己的眼瞳。 两世以来,这还是他第一次杀人……或者说杀妖。 心情很平静,感觉和杀鸡宰鱼没什么区别。 倒不如说……因为知道是现实,他出剑反而更快更凌厉了,少了几分在轮回空间里的乏味。 方才他施展的,是流云剑中最为诡谲难测的剑式“拨云见日”。 此式难度极大,非流云剑参修入深者不可使,他只是稍一动用,体内真元就耗去近半数。 但战果也很明显,一招试探,一招制敌。 只两剑,就将一头妖魔斩杀。 生死之斗,从不多磨,机会稍纵即逝,抓住了就是雷霆万钧。 没有抓住,下一刻死的就可能是自己。 寻常修士,即便有此制敌法子,也是万万不敢尝试的,无他,命只有一条,死了就万事皆休。 能稳妥胜敌,谁还喜欢去拿身家性命铤而走险。 但陆景云不在乎,他只会思考出剑不成后会转世何方。 陆景云真元一震,散去剑身妖血,剑流转收归鞘中。 【是否费寿元回溯‘岐青’的一生】 轮回印漠然的声音回荡心湖。 “回溯。”陆景云心道。 轮回印旋转,玄光扫过尸首,一粒心神转瞬间坠入另一片天地。 在那里,他看见了妖魔“岐青”的一生。 十岁,一头青灰猞猁沐浴月华,觉醒灵慧。 三十岁,踏入初境,投奔水云大泽妖王“褚渊”,赐名岐青。 五十岁,参与青州妖祸,恣意吞食凡人血肉,修为大进。 八十六年,奉命前往大乾玄京,辅佐“烟姑娘”。 九十年,被修士陆景云斩杀。 【岐青的人生回溯已结束】 【回溯共计九十年,扣除寿元九年】 【获得《幻形术》】 【获得《日月食气法》】 【获得《损元咒》】 妖魔的一生,还真是枯燥且单调。 将大致记忆翻阅一遍后,陆景云将注意力放在了这次的收获上。 幻形术,几乎天下所有妖魔都会的一门改换容貌身形之法。可障凡人之目,但面对修士的天眼就力有未逮了,除非功行高过对方,否则便是一眼看破的结果。 猞猁岐青,也是借此术化作人形,再辅以一些灵物遮掩妖气,硬生生在大乾玄京的著名青楼里藏身多年。“这莫非是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陆景云有些无言“还是欺负纯阳宫那帮道士不会逛窑子。” 再怎么找理由,也不能忽视纯阳宫的玩忽职守,联系起烟姑娘先前言语,和徐寿延人生最后的那两个妖魔言辞,陆景云不难推测到,许是纯阳宫内部出了什么差池。 大概又是宫主因故受伤,门下弟子低调收敛的戏码。 话本里经常这么写。 陆景云转眸看向下一项。 日月食气法。 在了然此法细节之后,他眼中微亮。 所谓日月食气法,便是妖魔所属诞生灵慧时无师自通的一门修行法门,就好比婴儿生下来就会呼吸,妖魔一旦诞生灵慧,就能从血脉中悟出吞炼日月精华的粗浅“玄功”。 当然,所谓吞炼日月精华,倒也并非真就那般夸张,绝大多数妖物,仅仅是吞炼大日初升时的那点紫气,以及月至天心时的些许月华而已。 能直接吞食正午阳元修行的,那得是道行相当精深的上境大妖,寻常小妖胆敢如此,俱是天火内焚的下场。 这门功法虽然并不如何高深,但作为天下万妖与生俱来的本能,其地位和效果亦是非同凡响,据传上古修士们正是参考此法,才发展出后来的三大道途之一的炼体一脉。 炼体一道的来历,观妖衍法之说也只是其中一个猜想,其未能成为主流的最大疑点就是,日月食气法并不能被人类所通晓理解,亦不能言传笔述,仅仅是妖物的一种“本能”而已。 陆景云能强行获取此法,理解于心,全赖轮回印蛮不讲理的霸道效果。 说偷师,就偷师。它才不管你是哪族哪派的不传之秘。 只是……妖魔修行之路和修士大不相同,甚至和炼体一道也是泾渭分明,陆景云不知道自己要是修了此法后会是何种结果。 野兽修此法化为妖,人若修此法…… 陆景云有些不寒而栗。 从岐青的人生经历来看,她也未必在此法上下了多少苦功,毕竟吞炼日精月华是个笨拙的水磨功夫,有许多妖耐不住这缓慢的修行速度,便会走上歪门邪道。 比如,食人。 食日月精气者可称灵兽,食人元者则为妖魔。 食炼人元,就是妖魔最为中意的捷径。人为万物灵长,天生适合修道,得天独厚一词就是用来形容人类在修行上的可怕天赋。 非人所属,想要觉醒灵慧化妖何止千难万难,哪像人,一生下来就灵慧自生,仙根自成,形成天下人人可修道的盛世局面。 就连陆景云这样仙根平平无奇的人,都不得不承认,他的修行速度已然快过妖物不少,岐青近百载道行,甚至吞食过不少人元助长修行,还是死在了他一个修道十余载的“小修士”剑下。 令人忍俊不禁。 不过其中也有陆景云剑法过人的因素,一般炼气窥关修士,仅在第一个照面就会被斩,更遑论反杀。 “这门功法可以修行。”在经历种种思想挣扎后,陆景云还是作出了选择。 日月食气法,对人修来说堪称孤法,具有很高的借鉴参考意义,万一他以后涉足炼体修行,日月食气法必将有难以想象的大助益。 作为一个可以无穷转世轮回的怪物,陆景云早已做好要参修天下万般法门的打算。 常人精力有限,而他的精力无限。 鱼和熊掌,他全都要。他有的是时间,有的是机会推倒重来,悔棋不过一念间。 就算练这门功法把自己练废了,也就是手起刀落的事。 陆景云看向最后一项。 “损元咒……以己身命元为柴薪,爆发出寻常未有的力量……这不就是折寿法门么?” “我和折寿就这么有缘?” 作者网文萌新,能不能靠这本书补贴家用就全赖读者老爷们了,跪求追读! (本章完) 第12章 拜访陈家 第12章 拜访陈家 损元咒乃是妖魔秘法,威能不俗,但其消耗亦是不小。对于妖类这种内壮己身的修行路来说,些许命元的损耗并不伤筋动骨。 但若是陆景云这般人身,就算以逆天手段强行取得此法,施展的代价也不曾削减半分,那对妖魔而言可以接受的损耗,对人类来说就该动摇根基了。 适度施展还好说,使用过度,轻则本源受损,重则寿元折耗。 不过也可直接消耗寿元而不动本源,那样损元咒威能甚至更上一层楼,但基本没有妖魔会那么做。 “能将我的真元临时提升到炼气三重左右,对比这消耗已算是不错,可以作为底牌使用。” 寿元什么的,扣着扣着就习惯了。 陆景云清点了一番收获,除去轮回印拓印的这三门道法,岐青记忆中还有一些未被轮回印“看上”的小术,可以回去慢慢修习。 他真元外散,震碎残余气机,确认没留下什么痕迹后,离开了这条巷弄。 …… 春华楼。 藏胭阁。 烟姑娘端坐饮茶,朱唇轻抿雪瓷杯沿。 她淡淡道:“关于纯阳宫那老道的情况,你可调查清楚了?” “略有所得。”身后侍女半跪“按照我等这些年搜集的蛛丝马迹来看,纯阳上人确实是未能踏出那一步,道伤入体,寿限将至,他活不了多长时间。” “即便苟延残喘,也已是残身,难以翻起什么波浪。” “如此最好。”烟姑娘眸光幽深“纯阳宫一倒,大乾地界也就再没什么道门能阻拦我族煌煌大势,今后这大乾,将会是我水云大泽一脉的天下。” 身后侍女面露犹豫。 “说。”烟姑娘闭目开口。 “姑娘明知那修士来历莫测,为何还要放任岐青去盯探。”侍女担忧道“如果那人真是外来大派真修,岐青定然不是对手,万一……” 烟姑娘笑了。 “你知道吗,莺莺。”烟姑娘轻缓地收起茶具“我之所以能从父王众多子嗣中脱颖而出,来到今天这个位置,就是因为我比它们更像人。” “我那帮兄弟姐妹,一个个仗着自己是妖王血裔,眼界高于顶,从不屑于与我一般学习人类知识,谋权弄势。” “所以他们都输了,我的道行在族内并不是最顶尖,但坐镇玄京促成大业的人只能是我,因为他们都不懂人心。” 侍女跪伏在地:“恕奴婢愚钝。” 烟姑娘缓缓起身,牵起侍女:“莺莺,你跟了我……也有十几个年头了吧?” “是…奴婢自有灵慧起,就一直伴姑娘左右。”莺莺怯生生地说道。 “所以我可以信任伱,因为你是我的心腹,”烟姑娘轻轻理顺侍女的发丝“但岐青不是,她不过是我二兄派来的软钉子而已。” 莺莺瞪大双眼。 “岐青对我素来阳奉阴违,我的判断她并不如何服气,就好比这次面对那位陌生修士。我欲与之交好,再不济也要确保他不与我水云一脉为敌。” “而岐青更愿意相信她自己看到的,固执地认为那不过是一位炼气初期的散修,为了我二兄的算盘万无一失,她会自作主张去替我试探那位修士……” “此后不过两个结果,要么那位修士真的只是个草包,被岐青处理。要么,岐青死,我二兄的眼线被外力拔去。”烟姑娘甜甜一笑“你说,我为什么要阻止呢?” 此时窗棂外,一只青鸟飞进茶舍,停在烟姑娘指尖,叽喳几声后便散去了。 “是么……一剑就斩了啊。”烟姑娘美目涟涟“不用展露多少修为就能杀了岐青……果然不愧是大派上修呢。” …… 夜深,四下寂寥。 打更的梆子声不知从何处传来,又悠然地远去,秋风在龙凰池上拂过,将银盘的月影吹皱。陆景云和陈渭并肩走在京道上,偶尔有夜巡的兵卒靠近,在看清陈渭的勋甲后又不动声色地离开。 方才陆景云提着剑回来,并未过多解释,陈渭也心照不宣地保持沉默。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他陈渭有,陆景云自然也有。 有些事没必要过于深究,陈渭和陆景云相处了十多年,他相信自己的眼光。 “解决了吗?”陈渭只是状若随意地开口。 “嗯。” “需不需要我帮忙料理一下尾巴?” 陆景云思索片刻,还是摇了摇头:“不用,这件事很难瞒得过去,你也不必参与进来,我自有分寸。” 陈渭陷入沉默。 两人继续走着。 半响后,陈渭才轻声言语:“陆公子。” “嗯?” “没什么,”陈渭笑了笑“我们是朋友对吧?” 陆景云转头看了他一眼,也笑了出来:“当然。” 陈渭咧了咧嘴,没再说话。 二人行至东街,这里是玄京普通市井生活的地方,不似上华街那些世家大族的门府灯火通明,这里只有星星点点的烛光在窗隙流落。 他们在昏暗的巷道七拐八拐,终于在一处别院停了下来。 “这就是我家了,”陈渭指着大门“小小寒舍,能迎来陆公子这样的雅人,还真是蓬荜生辉啊。” “你这么咬文嚼字我还真有些泛鸡皮疙瘩。”陆景云失笑。 似是听见门外言语声,小院木门缓缓打开,一位素衣布裙的妇人寻声而望,见到自己相公熟悉的面庞,脸色一喜。 “官人,你回来了。” “和好友在外喝了点,回来的迟了,夫人见谅。”陈渭趋步上前,歉然地抱了抱妇人,随即拉着她向陆景云介绍“这位就是……是……拙棘了。” “是拙荆吧。”陆景云扶额。 “啊对,就是拙荆,拙荆。”陈渭老脸一红。 妇人掩嘴轻笑,对陆景云施了个万福“您就是陆公子吧,我常听夫君说起您的风采,夫君在天牢能结识您这样的贵友,是他的福气。” “愧不敢当,”陆景云虚托起妇人“在下陆景云,和陈兄乃十年之交。此番逢赦而出,唐突拜访,还望夫人谅我失礼之处。” “怎会责怨陆公子,陆公子士族大家出身,愿承我家夫君厚颜邀请,到访寒舍,民妇不胜惶恐。” 陈渭在一旁得意洋洋地挑眉:“如何,我家娘子还是有几分墨水的吧?” 陈渭妻子出身寒门,学过几年书,故而礼数方面和粗人陈渭大不相同。 但是你嘚瑟个什么劲,知书达理的又不是你。 陆景云有些无言以对。 “外边秋寒,先进来吧。”妇人含笑欠身。 (本章完) 第13章 陈槿榆 第13章 陈槿榆 三人入至屋内,妇人随即多点了一盏油灯,将弄堂照得越发亮些。 略略一扫,屋舍整洁干练,想来妇人是个勤快的好妻子,陈渭独自一人时的邋遢样陆景云还是见过的,十天半月不修边幅,更遑论打扫家舍。 陆景云方才入座,谢过妇人呈上的醒酒茶,却见廊道出探出一个小小的脑袋,正偷瞄着他。 “槿榆,”陈渭呼唤女儿的名讳“这么晚了,怎还不睡下?” “爹爹,你今天还没有给我讲故事哩。”小丫头轻轻表达着不满,慢吞吞地从昏暗处走出。 在灯火的映照下,小姑娘的五官逐渐清晰,粉雕玉琢,眉宇间有着她母亲的秀气,一双杏眼倒映着点点烛光,这让陆景云想起前身记忆中见过的东海进贡奇玉“海中月”。 那么动人,又那么虚幻,仿佛一触既碎。 无论前世今生,陆景云都很少看见这般可爱的小丫头,生了一张让人不由自主就想保护的脸。 也难怪陈渭如此珍视她。 陈渭揉了揉女儿的发丝“今天爹爹没有故事讲给你听啦,不过爹爹把你心心念念的陆叔叔带来了,就让他来给伱亲自讲故事好不好?” “陆叔叔。”陈槿榆微微瞪大双眼,转头看向陆景云,在她看来陆景云应该是爹爹的同僚,就像以前那些胡子拉碴的大叔一样。 唯一不同的就是陆景云长得比那些大叔帅多了,书上说的“丰神俊朗,面若冠玉”就好似是形容这位的,难得让怕生的小姑娘悄悄盯了许久。 不曾想他居然是爹爹口中故事如渊似海的那位朋友,还以为有着那么渊博见识的人,应该是位白胡子老爷爷才对。 “你好啊,小槿榆。”陆景云努力展现出和善的笑容“我是陆景云,你的名字还是我帮忙起的呢。” 陈槿榆与他四目相对,两人大眼瞪小眼。 陈槿榆:“嗯……” 陆景云:“嗯?” 小姑娘忽然腾腾腾地跑开了。 陆景云一脸茫然。 妇人忍着笑意,陈渭也好像猜到了什么一般,淡定抱胸看着困惑的陆景云。 不一会,小姑娘又是腾腾腾地跑回来,怀里抱着一个黄色的大布偶。 陈槿榆高举布偶,像是献宝一般对陆景云说 “皮卡丘!” “……” 陆景云嘴角抽搐。 陈兄啊陈兄,你究竟是把我的描述理解成了个什么鬼样子啊? ……他想起来了,在陈槿榆周岁的那年,陈渭找他来商讨要送什么礼物给女儿,陆景云问他女儿喜欢什么,陈渭说她喜欢可爱的东西。 “这简单,你就送一个玩偶不就好了,”陆景云打了个响指“在我的老家,小孩子都很喜欢那种东西。” “什么是玩偶?” “就是用布啊织锦啊制作成的玩具,可以抱着睡觉,也可以用来玩过家家。” “陆公子可有建议?我也不知道槿榆会喜欢什么样的‘玩偶’。” 陆景云沉吟“不如就送个‘皮卡丘’好了,我家那边不少人喜欢这个。” “敢问‘皮卡丘’是何物?”陈渭一脸认真地掏出账本。 “嗯……你就理解为一种司掌雷电的灵兽吧,长得跟金黄色的大老鼠一样,尾巴像闪电,两遍脸颊有团大红胭脂,挺可爱的。”陆景云一边描述,一边比划。 陈渭记好笔记,信心十足“我懂了陆公子,我这就联系锦绣坊定做。” ……陆景云呆呆地看着眼前这只“皮卡丘”,丑兮兮的黄皮耗子,尾巴像抽风的发辫,脸上两托酡红宛如纸人上的灵妆——浑身上下没有一点和可爱沾边。 这也能叫皮卡丘吗?怕是任地狱来了都打不赢侵权官司的程度啊! “通体金黄,形如硕鼠,尾若雷霆,面生红霞。”陈渭在一旁得意地补充“怎么样,和陆公子你的描述一模一样对吧?” 一模一样就有鬼了! 陆景云强忍一剑戳死这货的冲动。 陈槿榆高举了“皮卡丘”半天,见陆景云没有反应,便自己把它塞到了陆景云怀里。 “这个……借你玩。”陈槿榆抿了抿嘴唇“然后……讲故事。” 她用希冀的眼神看向陆景云。 原来是要讲故事么? 陆景云了然,看来这个地方的小孩子都对自己那些稀奇古怪的故事没有抵抗力。也对,在一众仙魔志怪情爱话本中,他前世那些天马行空的童话故事确实别具一格。 在陈槿榆如水的目光下,陆景云无法拒绝。 “咳咳,那我就给你讲一个关于‘白雪公主’的故事吧。”陆景云抱着布偶,清了清嗓子。 陈槿榆眸子发亮。 “嗯……据传在很久很久以前,大乾的某个边陲小国里,有一位美丽的白雪公主……” 秋夜吹起微风,月色皎洁如玉,小院的窗户里烛火摇曳,俊秀的书生在烛光下,轻声念诵着异世的篇章。 …… 大正元年,秋,九月十八。 明明还未到冬天,玄京却下起了百年难遇的早雪,京城尽数笼罩在一片素白中。 朝中有大臣上书称其是千载难逢的祥瑞之景,说新帝乃天命所归的圣君,所以天象昭示。为此博得新帝龙颜大悦,赐下不少银毫绢帛。 钦天监的道士则纷纷沉默,面露忧色。 天行有异,必有妖邪。 此时的大乾北方,草原的铁骑正筹备着南下掠袭过冬的粮食,南方则是蠢蠢欲动的妖魔,大乾境内的玄门道脉向京城的纯阳宫发了如雪般的信笺,却都如石沉大海。 纯阳宫的沉默令他们不安,仿佛有什么巨大的压力横贯在大乾的天穹之上,稍不留神就会倾轧而下。 所有人都在等。 …… 陆景云走在积雪的朱雀道上。 此时离出狱之日已过去五日,他本该早早离开玄京,奈何陈渭大力挽留,以及陈槿榆那依依不舍的眼神,使他不得不答应多在京城留驻几日。 每天和陈渭闲聊,和陈槿榆讲故事,练功练剑,也算充实。 在昨日夜里,轮回空间中,陆景云终于将流云剑练至拙境。 不枉他不舍昼夜呕心沥血地练剑,总归是有所成果。 法术修行也算进境神速,没太长时间他就将岐青的几门法诀修炼纯熟,每日接引日月精气,淬炼己身,对损元诀的理解也逐渐深入。 只可惜玄功修行却依旧慢如龟爬,受限于天资,他预计得有个五六年才可能突破炼气二重,至于炼气三重,或许要十年以后了。 当真是修道艰难,特别对他这种仙根平庸的人而言更是如此。 自己这一世多半是无望蜕关了,但也可以积累修行经验,留待后世。他并不气馁。 (本章完) 第14章 乾元令 第14章 乾元令 自出狱后,陆景云曾回了一趟陆府旧宅,十年过去,那里已经住进新的人家。 他凭借着神隐之术,偷偷潜入其中,在某棵老榆树下挖出一罐银两——那是前身小时候偷偷藏起来的岁钱。 随后四处打听了一番陆府旧人之事,岁月变迁,却是无人记得了。 就连陆景云父亲被斩后尸首何处,也无从知晓。 陆景云遂在京郊某处为陆家建了一座衣冠冢,以表奠念。 然后在庆安坊购得一副大乾的山水堪舆图,在铁匠铺铸得一剑,以作自己周游四方的准备。 此番正是购置好了行李,欲回返陈家告知离期。 陆景云一边走着,车马道上恰迎面而来一辆车架,红木雕,玄鹤绕梁,竟是当朝大员的马车。 以前陆景云的父亲——礼部尚书陆仪也经常乘坐这般座驾上朝奏事,所以他对这种马车极为熟悉。 昔年旧事再难追忆,现在的陆景云不过布衣之身,也无心涉足王朝庙堂。今日再见,不过感慨前身命艰罢了。 马车所过,行人都跑的远远的,生怕冲撞了官老爷的鹤撵。 陆景云移开目光,略略避开身形,以免沾上马蹄飞雪。 未曾想,那架马车在陆景云面前放缓了速度,径直停下。 马车夫目视前方,面无表情,似乎没有向陆景云解释的意思。 陆景云眸光微闪,并不理会,而是从旁行过。 在他行至马车窗户前时,里边忽然传来一声苍老的嗓音。 “你就是陆景云?陆仪的儿子?” 陆景云停下脚步,打量了片刻车窗上的紫色锦帘,拱手轻问 “民确为先父陆仪不肖子景云,大人可是与先父有旧?” 马车里的人沉默了一会:“既已刑满出狱,为何不曾去寻你父朝中故旧?” 陆景云不卑不亢“无所求。” “无所求?”马车里的人似乎是笑了“你父官至尚书,位极人臣,在大乾数万万人之上。而伱作为他最得意的嫡子,京城昔日的四公子之一,却在如今告诉我你无所求?” “你不想拿回你父亲的一切?不想为砚台案翻案?在天牢里的生活,把你的野心和獠牙都磨灭了吗?” 陆景云淡淡道:“先父之道,非我之道。凡俗权势,攀登至颠也不过百年逍遥,即便位极人臣,也难敌君王一朝念变。景云志不在此,愧对先父殷殷期望。” 马车里的人再次陷入沉默,良久,才开口 “你父亲倒是教出了个通透的儿子。”那人嘶哑着嗓子“要是他当年也像你这般明白,也不至于落得如此田地。” “先父所贵,就是因为他不愿看得通透。”陆景云回道。 “……是啊,他是个清醒的傻子,我们当年那一批翰林,所有人都觉得他会在官场举步维艰,却没想到他这个傻子居然能一步步往上爬,坐到那么高的的位置上去。” “朝堂从不缺装糊涂的聪明人,唯独少了他这种真清醒的傻子。” “或许这就是为什么,先帝会大力提拔他吧。” 先帝? 陆景云微微一愣。 “你父亲陆仪,就是被先帝一手提拔上来的。”那人言道“他们二人,在曾经也算一段君臣佳话。谁能想到世事如此难料,陆仪最后居然是被先帝亲自下诏斩首。” “当真最是无情帝王家啊……”他用微不可闻的声音说道,若非陆景云已是玄门修士,还真难以听清。 “敢问……可是孙大人当面?”陆景云翻了翻记忆里和其父交好的几个名字,试探道。 “不是。”那人平静道“我是谁并不重要,你也不需要记得我,我来找你,不过是替先帝予你一物。” “先帝临崩晚年,其实对你陆家已然愧疚在心,可砚台一案木已成舟,君无戏言,只能交代太子即位须大赦天下,等你出了天牢再作补偿。”“本来想,你若有意承父荫,便安排你入朝为官,如若无意庙堂,便赐你此物。” 一道劲风忽从车窗帘幕射出,陆景云抬手接住,却感受到手中物件有一股暗劲传出。 陆景云面不改色,利用流云剑臻至拙境的运剑手法“行迹无影”,将其中气劲化入大地。 一时间,绽雪如瀑。 陆景云入手冰凉,却见掌中多出一黄金铸就的牌令,上面雕有栩栩如生的金龙。上面还刻有“乾元永昌,传世无穷”八字。 乾元令。 等同于前世历史中的铁券丹书,免死金牌,一般只封赏给立下大功的武将文臣,以此享受世代优遇,或是免罪的凭证。 自大乾朝立国以来,乾元令仅仅赐下过三枚,陆景云手上的则是第四枚。 “你这是……内景?” 那人许是看出来了些端倪,所以借此试探,却不料陆景云的表现比他想象的还要惊人。 他这一手化劲可是武道内景三重的高妙功夫,虽然暗含气劲不大,却也不是寻常武者能轻松接下的。 他不知道陆仪是否让自己的独子修行了武道,即便修行了,这般年纪也未必有多高成就,在天牢这等地界,武道修行更是难以精进。 然而今日一看,却是大出所料。 陆景云这手风轻云淡的卸劲,就绝对不是武道外景能做到的。 “非是内景。”陆景云否认。 “……” 那人似乎陷入沉默,如果不是武道内景,那就只有一个更加罕见的可能了。 修道士。 天下最为高渺出尘,也最为稀有尊贵的一群人。 探寻天地至理,以求证道飞升。飞剑斩妖,雷法降魔。 凡俗王朝在其等眼中不过沧桑变幻的画卷,不值一哂。 “怪不得你看不上庙堂官场。”那人叹息“若是老夫也能追寻长生大道,何苦在这红尘俗世打滚。” “修道并非那般遥不可及,每个人都能试试。”陆景云说。 “可是似我这等仙根泛泛之辈,即便强求仙道又有何用?”那人语气有些萧索“陆小友修行已入门槛,想来大道在望,却也不必与我等凡间人一般追逐俗物了。” 不,我也只是强求而已。 陆景云静静无言。 “还有最后一件事。”那人说“速速离开玄京吧,无论你是追寻大道还是别的什么,总之离开这,最好再也别回来。” “玄京非善地,或许有大事要发生,你贵为修道士,自有大好前程,别陷在俗世桎梏里。” 说罢,那人再不言语。马车夫一提缰绳,鹤撵缓缓离去。 陆景云目送车马消失在朱雀大道尽头,抬眼看向天空。 黑云低垂,不见天日。 “要变天了么?” 没人回应他,他自顾自笑了笑,再次迈步而行。 (本章完) 第15章 布偶 第15章 布偶 回到陈家宅院时,已是申正时分。 陈槿榆在院落的小木椅上静坐,目光一直盯着门口,直到瞧见陆景云回来的身影,小姑娘呆呆的眼神才重新焕发光彩。 她跳下木椅,一路小跑来到陆景云身边,用手攥住他的衣角。 “来…玩。”陈槿榆抬头看他。 陈槿榆身体自小虚弱多疾,不便和同龄人一样外出玩耍,在邻居小孩已经在京郊漫山遍野跑的年纪,小姑娘还是只能一个人呆在家里,望着天井上飞檐翘角,燕子留驻又远去。 所以陈渭才费尽心思找来有趣的故事分享给她听。也只有在听故事时,陈槿榆的脸上才能流露出孩子气的笑。 这也是小姑娘在童年为数不多的,接触外面世界的渠道。 陈渭也试图邀请过同龄的孩子来家中玩耍,比如核桃巷的二丫。 但由于陈槿榆一直缺乏和同辈打交道的经历,在有人愿意陪她玩时欣喜到连忙把家中所有珍藏的玩偶分享出来,却把二丫吓得嚎啕大哭。 陈槿榆并不擅长表达自己的亲近,只知道分享自己为数不多的玩具和听过的故事,来陈家的孩子们初时还觉新鲜,久了也就不免感到厌烦,对陈槿榆这个“无聊的小孩”渐渐失去了兴趣。 一来二去,陈槿榆还是没有什么朋友,陈渭于天牢当值,鲜有时间陪伴女儿,妇人对如何讨女儿开心也是一筹莫展。 直到陆景云的到来。 他学识渊博,故事繁多,温柔俊朗,简直是陪伴小姑娘的完美人选。 对于陆景云而言,陪小姑娘玩耍并不是什么难为的事情。 用前世地球学到的三瓜两枣逗小孩开心那是再简单不过,所需要的唯有一点点耐心。 陆景云身处天牢,在毫无娱乐的环境生活了十几年,整日不过练剑与厮杀。 这般枯燥的日子他都过来了,陪一个粘人小丫头都只能算小菜一碟罢了。 陆景云微一翻袖,像是施展术法一般变出一个木盒,将其打开,里面是三个憨态可掬的毛绒玩偶。 这是陆景云亲自去锦绣坊寻人教导而做出的布偶,一个玄色甲胄的男人,一个笑容温柔的女子,以及一个娇俏动人的小女孩。 原型正是陈家一家三口。 陆景云的审美并不似陈渭那般惨不忍睹,在他的手下布偶很是精美,用料是江淮闻名的银云纱,辅以流苏金线,只是三个玩偶的原料价钱就去了他大半银两。 他将装有三个玩偶的木盒递给陈槿榆,后者两眼发光,小嘴微张,被这般精致的布偶深深吸引。 “这是……给我的吗?”小姑娘有些欣喜,又带着些许不安,似乎是从没有外人送予过她这么“珍贵”的礼物。 “当然。”陆景云微笑“这是你们一家人哦,小槿榆还可以把这俩个布偶送给爹爹和娘亲,他们一定会很高兴。” “嗯!”陈槿榆面色因为兴奋而有些晕红,她将木盒放下,小心翼翼地抚摸着三个布偶,动作那么轻柔,像是面对什么无价之宝。 “谢谢陆叔叔!”小姑娘的声音清脆如黄鹂。 “不客气。”他微微自得,看来自己的手艺还是不错的,小姑娘很喜欢的样子。 不愧是一双练剑入了拙境的手,做起手工来就是出色。 “只是……”陈槿榆摸完布偶,忽然有些弱弱地看向他“……陆叔叔可不可以多做一个?” 嗯? 陆景云心中暗道失算,莫不是陈槿榆还有什么亲近的家人,比如爷爷奶奶什么的,早知道先和陈兄打听一二了。“槿榆还希望多做个谁呢?”陆景云蹲下身轻声询问,心中思量着要是没画像自己要如何即兴发挥。 “可以做一个陆叔叔吗?” 陈槿榆如水般的眸子倒映着他愣住的脸。 “谁?”他怀疑自己听岔了。 “陆叔叔,”陈槿榆怯怯地重复了一遍,像是怕陆景云还不明白,便攥住他的衣袖“是你。” 我当然知道是我,只是…… “为什么要做一个我呢?”他有些不解。 “这里有爹爹,娘亲,还有槿榆。”小姑娘指了指三个布偶,咬了咬嘴唇“但是少了陆叔叔。” 陆景云哑然,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小姑娘的意思。 原来小丫头把他也看作了家庭中的一员,有了爹娘和自己,还得有他才算完满。 陆景云哭笑不得:“槿榆误会了,陆叔叔是外人,和爹娘是不一样的。” “为什么不一样?” “爹娘是可以陪你长大的人,而陆叔叔只是一个过客,没几日就要走了。”陆景云笑着摸了摸女孩的发丝“等以后槿榆长大了,变成了大姑娘,就会有新的家人,到时候我再来帮伱做新的布偶好吗?” 陈槿榆瞪大了双眼。 “陆叔叔……也要走吗?”小姑娘忽然变得有些慌乱无助“不可以留下来吗?是不是我太烦人了……我保证以后不会这么烦人的……” 陈槿榆手足无措地扒拉住陆景云的衣角,仿佛下一刻他就要消失。 她回想起曾经那些悲伤的经历,二丫,珠儿,翠翠……所有人都是这样,在一天天的相处中逐渐变得不耐烦,最后扔下她这个只会玩布偶的“笨丫头”,再也没回来。 “欸,怎么会呢,槿榆不烦人啊,陆叔叔不会嫌弃槿榆的。”陆景云连忙安慰。 “真的吗?”陈槿榆眼角含泪。 “真的,”陆景云并指发誓“我就算是嫌弃你爹都不会嫌弃你的。” 陈槿榆抱住他:“那你留下来好不好?” 陆景云神情复杂,他倒没想到自己如此受小姑娘喜欢,同时也为她感到一丝心疼。 陆景云毕竟不是陈槿榆的亲眷,能陪得了她一时,却陪不了她一世。他终究是要离开的。 天下偌大,陆景云有自己的追求和目标,陈槿榆也会有自己的人生。 小丫头年纪还小,未能理解这一点,他只有温声宽慰。 “陆叔叔走了也不是说不回来了,如果有机会,我还是会回玄京看望槿榆的。”他轻笑“到时候我还可以给你讲讲我在外面发生的故事,就怕那时的你已经不爱听了。” (本章完) 第16章 故事的结局不一定要悲剧 第16章 故事的结局不一定要悲剧 “不会的。”陈槿榆有些急切“不会不爱听的,陆叔叔讲什么我都喜欢。” “哈哈,是这样吗?”陆景云试图转移话题“那我现在就来给槿榆讲个新故事吧。” 果然,听到讲故事,陈槿榆的注意力随即被吸引过去,她松开抱住陆景云的手,给他搬来小马扎,自己则坐到陆景云腿上。 陆景云抚摸她的头发,像安抚小猫一样。 “‘白蛇传’我讲过了吗?” “讲过了。” “那嫦娥奔月呢?” “三天前你讲过了。” “‘卖火柴的小女孩’?” “前天晚上讲过的。”陈槿榆闷闷道。 “……” 陆景云搜肠刮肚,恨不得把前世古今中外的故事都从记忆里扒拉出来装订成册。 盯着小姑娘柔软的发丝看了半响,他才记起一个自己似乎没讲过的故事。 “那我今天来讲一个关于‘美人鱼’的故事吧。” “嗯!”陈槿榆两眼放光。 “相传在大乾东海极深极远的地方,生活着一群人身鱼尾的鲛人,她们的眼睛宛如天上的星辰,发丝犹若江南的织锦……” 陆景云说的很慢,因为要回忆前世故事的些许细节,还要化用在大乾的世界观下,他时不时就要思索,小姑娘也很安静,从不打搅。 一大一小就在院落里坐着讲故事,直到黄昏迟暮,妇人不知从何时起站在他们身后,笑吟吟地看着。 “……皇子在婚礼的前夜时看见了在海边哭泣的小美人鱼,他忽然记起那天救他时的小美人鱼也是这幅伤心欲绝的模样,两者的面容逐渐重合……他终于明白了,原来自己的救命恩人不是什么邻国的公主,而是那个不会说话的小哑巴。” “皇子紧紧抱住了小美人鱼,在小美人鱼不可思议的目光中,他吻了上去。” “……故事的最后,两人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得到了大乾和鲛人族的祝福,生生世世,永不分离。” 陆景云笑着摸摸陈槿榆的发丝“讲完了。” “讲完了吗?”小姑娘从沉浸中缓过神来。 “对啊,这个故事怎么样?” “很喜欢。”陈槿榆摇晃着小腿,随即鼻子一皱“就是中间有些吓人。” “吓人?”陆景云诧异。 “听到小美人鱼的姐姐给她那把刀的时候,我很害怕。”陈槿榆轻轻说道“小美人鱼一定不会用那把刀刺向皇子的吧,所以我觉得她最后会孤零零地死掉, 这样的结局一点都不好。” 她将头往陆景云怀里蹭了蹭:“还好我是笨丫头嘛,结局根本不是我想的这样,真好。” 陆景云心中微微咯噔。 “槿榆一点也不笨哦。”他低声说。 真是个细腻又聪明的小孩,他心想。 所有的故事陆景云都进行了一定的美化,比如白蛇传是许仙和白素贞的爱情感动了法海,比如嫦娥和后羿是携手奔月,卖火柴的小女孩最后被好心的人家收留……这倒不是他认为小孩子不能接触悲剧的故事,只是他自己不喜欢。 陆景云很讨厌悲剧的结尾,讨厌那种面对命运的无力感,就像他前世烧伤在床,只能呆呆地看着窗外的天空,对世界的恶意毫无还手之力。 那样的滋味着实不好受,所以他才在此世拼了命地修行练剑,试图把命运攥在自己手里。 “好了,故事讲完了,可以吃晚饭咯。”妇人适时地走出来,笑眯眯地看着二人。 “娘亲!”陈槿榆从陆景云的腿上跳下,抱着先前那个木盒, 打开,展示出其中的布偶。 “看,”小姑娘的笑容像是秋日和煦的阳光“这是陆叔叔送的礼物,有娘亲,有爹爹,还有槿榆哦!” “是嘛。”妇人惊喜地接过,看着用料不菲的布偶,脸上闪过一丝惊讶。 “实在让陆公子破费了。”妇人有些愧疚“我和他爹这么多年,也没送过如此珍贵的礼物。” “自己做的,也不值几个钱。”陆景云笑着摇摇头。 “况且在贵府叨扰多日,陆某无以为报,送银两就太生分了些,于是便去学着做了这个。” “那妾身就厚颜收下了。”妇人犹豫了片刻,还是说道“陆公子忽然送此重礼……是要走了吗?” “承蒙贵府盛情,陆某住的也够久了,是时候离去。”陆景云开了个玩笑“我再住下去,街坊可就要说闲话了。” “陆公子这是哪里的话,”妇人嗔怪一声“只要陆公子不嫌弃,想在这住多久都行。” “而且说来也不怕您笑话”妇人面露惭色“妾身倒是希望陆公子能多住些日子……槿榆长这么大,还从没有这几日这般开心过。” “槿榆从小没什么玩伴,妾身一妇道人家,也不懂什么奇妙故事,我那夫君也是个粗人。”她叹了口气“您是唯一一个能对槿榆如此有耐心的人,也是槿榆最想粘着的人,就连我和他爹都比不过……她真的很喜欢您。” “我也很喜欢槿榆啊。”陆景云看着偷偷打量他神色的小丫头,笑了笑。 名字还是他帮忙起的呢,四舍五入也算半个女儿,这么可爱的小姑娘能不喜欢吗? “陆公子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妾身也不好劝留。”妇人喟叹“就希望陆公子以后还记挂着槿榆,能多回来看看她。” “我会的。”陆景云看着陈槿榆沮丧的小脸。 此时已是申末,夕阳西下,院楼笼罩在微黄的光晕中,菊开得正盛。 “陈兄还未下值吗?”陆景云问。 “这几日他事务颇为繁忙,较寻常回的晚些。”妇人言道“早上他与我吩咐过,若是他回的迟了,不必等他。” 陆景云目光看向太清宫方位,心里不知在想些什么。 …… “什么,你就要走?” 夜里,陈渭和陆景云在屋里闲谈饮酒。 “我在玄京呆了很久了,是时候动身离去。”陆景云点点头。 “就不能再多留几日?”陈渭十分不舍“我还没带你去喝翠玉亭的嗅春芳呢,这是伱天牢期间玄京新开的酒坊,你绝对没喝过!” “以后会有机会的。”陆景云淡笑。 (本章完) 第17章 开乾 第17章 开乾 陈渭叹息一声。 “什么时候动身?”他问“需不需要择个良辰吉日?” “倒没那么多讲究,如果天气好,就明后两天吧。” “既然也就这两天,不若再停留些时日?”陈渭劝道“毕竟再有五天就是开乾节了,玄京乾会很是隆重,槿榆一直很想去看看。” “我忙于公务无法脱身,她娘又是孤零零一个妇道人家,一直不便带槿榆出门逛乾会,如果你愿意带她出去玩,她一定会很高兴。” 陆景云沉默片刻,轻轻颔首。 “也可。” 开乾节是为大乾开国立朝之日,是大乾一年中最为隆盛的几个节日之一,在那一日,皇帝要进宗祠告祖,若是初登大位的君王,还要在京郊九龙山封禅。 民间则会举办大大小小的“乾会”,供以赏游玩乐,家中长辈会带着孩子游观乾会,欢度佳节。 大乾长大的孩子,都少不了逛乾会的经历。 在乾会上,那些寻常见不到的江湖艺人,瓜果甜点,新奇玩意都俯拾即是……但陈槿榆从没见过。 小姑娘一定也很想去看看吧,只是她太懂事,从来不说。 陆景云目光转向廊道幽深处,冲其笑了笑。 一个娇小身影慌慌张张地退回黑暗中。 …… 大正元年,秋,九月二十三。 开乾节至。 太平道上行人如织,熙熙攘攘,整条京道笼罩在金线红丝结成的绢绫中,无处不洋溢着喜庆的氛围。 远远望去,还能看见皇帝出游的金龙笙旗,这或许是大乾玄京百姓一年中离皇帝最近的一次,站在春华楼这般的高处,还能看见十里长的巡游禁卫,宛如长龙。 偶尔有家奴迎风抛洒着铜钱,以寓府上顺遂如意,这般铜钱被称作“迎福钱”,若是有贫苦人捡着了,需要对撒钱的府邸说一声“谢公福泽,恩德无量”才可。 路边有穿着喜庆的艺人表演着吐火掷刀的把戏,不时赢得观客的一阵叫好,围着看的多半是世家贵府的女眷,她们常年居于深府大院中,少有出来自由地活动。 如今狐衣貂裘批氅而出,露出如脂如玉的肌肤,观看演出时不免笑得枝乱颤,波涛汹涌。 既满足了自己的兴致,也饱了旁人的眼福。 陆景云行走在大街上,牵着东张西望的陈槿榆。 大乾的乾会确实有很多新鲜事物,他一个异界来客也同样颇有几分兴趣。 海外奇石,江南贡茶,拓机木偶……形形色色的奇珍异宝汇聚玄京乾会,朝廷在今天这个特殊的日子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对那些平日里的“禁物”放宽标准。 陆景云拿起一家摊贩的机关木偶,把玩了一会又放下。 比他前世的古代机关术还要强上不少,都让他有点怀念自己买过的变形金刚玩具。 大乾对这些“奇技淫巧”并不作多限制,毕竟凡俗机关术发展得再高也高不过玄门炼器术。 以太上感气篇所述炼器之道的状貌,其入门之复杂深奥已然远甚前世尖端科技。 毕竟是一群超人琢磨成千上万年的东西,凡人肉身脑力有限,所思所想俱无法与修道者相较。 陆景云余光一瞥,在修真者的五感观察下,小姑娘偷瞄了前边人摊四次,共计七息。 他心中了然,开口道:“我有点想吃人了,槿榆想要什么形状的呢?” 一路上,只要是陈槿榆在意的东西,他都不吝啬银钱,主动买下。 小丫头自是不可能好意思向他开口的,这种时候就是考验修真者察言观色的本领。 “我不用的。”陈槿榆慌忙摆手“陆叔叔已经给我买了很多东西了,我吃不下这么多。” “我只要看看就好了,以前从没有见过这些东西,谢谢陆叔叔愿意带我来。” “只看不吃算什么长见识。”陆景云大手一挥“老板来两串人,一串‘剑仙斩蛟’,另一串……” 他看向人摊贩,使了个眼神。摊贩心领神会,对着陈槿榆笑眯眯道:“小姑娘想要啥形状啊?” 陈槿榆脸色顿时紧张,小手攥住陆景云衣角:“我…我…那我要一串燕子好了……” “燕子?”陆景云挑眉。 “嗯……”陈槿榆不好意思地低着头“我只认识燕子。” 陆景云默然。 人师傅笑呵呵的,胖手翻飞,不多时便做出一根“春燕衔枝”的画来,递给陈槿榆。 小姑娘小心翼翼地接过,眉眼掩不住的喜悦。 陆景云接过自己的画,看了看天色,约莫是下午未时。 他们已经在乾会逛了半天,按小姑娘的体力早该累了,可她还是双眼发亮的模样,看来是真的很兴奋。 但过犹不及,总不能真把小丫头累坏了。 该寻个地休息才是。 记得早上出门时,妇人曾说今日要去陈渭所在兵马司送饭。 左右离这也是不远,可以带着槿榆去他爹那歇歇脚,一家三口也好共度乾节。 …… 离玄京十二里外, 皇帝封禅的队伍连绵数里。 金龙大撵中,乾宁帝双目微瞑。 大撵内是宽阔的空间,还有身着雁服的老臣跪地奏事。 “陛下,南元州沧澜郡有大妖为祸,亟需朝廷拨援救急。” “北霖州狄夷蠢蠢欲动,吕正阳将军奏请陛下为拒蛮关调拨十万银饷,以待不日之需。” “碧螺州张氏一族揭发周氏私聚家兵,兵刀甲胄逾越规定数目……” 乾宁帝睁开眼,面沉如水,取过奏折,朱笔草草批阅,扔还给老臣们。 “朕封禅之日,这天下还是不肯消停啊。”他幽幽道。 老臣们噤若寒蝉,只能尽量伏低身子。 乾宁帝扫过几位霜鬓大臣,眼中流露出厌恶与疲倦。 “无事了就滚吧。”他摆了摆手。 老臣们喏喏地退下。 待臣子们都退了出去,乾宁帝身侧才响起温润的嗓音。 “陛下是在烦忧这凡俗琐事么?” 一位锦衣华服的俊美男子持扇走出。 “叶师。”乾宁帝神色稍微缓和“这些对你等来说是凡俗琐事,对朕而言,却是影响社稷朝国的大事啊。” 俊美男子正是乾宁帝太子时期的老师,人称叶太傅。 叶太傅笑着摇摇头:“只要陛下与我水云一脉精诚合作,我族自可辅佐陛下绵延这万世基业。不论是北方蛮夷,还是南方那几脉不老实的妖魔,我族都可为陛下分忧料理。” 乾宁帝沉默。 “陛下,先帝前车之鉴犹在眼前,玄门中人高渺孤傲,并不可靠,而只有妖魔才最懂妖魔。” 叶太傅笑着摇晃羽扇“我水云一脉,乃为大乾三大妖脉之一,得陛下助力,压制其余两脉并不算难,陛下可以不信任我等,但可以信任我等做出来的功绩。” “自您即位以来,大乾的妖魔祸乱已是先帝时期的十之二三,这是天下逆贼都不得不承认的事。” (本章完) 第18章 玄京之变 第18章 玄京之变 “这朕自是知晓。”乾宁帝微微颔首,语气听不出喜怒“既然朕已经决定了和贵脉合作,就不会出尔反尔。” “陛下圣明。”叶太傅嘴角含笑。 正在二人交谈时,金撵的锦障上出现了一个人影,急切的声音从其外传入:“陛下,八百里加急来信!” “怎么了?”乾宁帝神色一沉。 “天尧关所驻宋将军传来急报,从阳,随月两座陪都驻军叛变谋反,集结了十数万兵马突陷天尧关。随后逆军取道临京,连破三隘,正在往玄京而来!” “一派胡言!”乾宁帝勃然大怒“他们怎么会反!他们怎么敢反!” “非是末将胡言,”那名人影跪地喘息着“陛下,乱党昭然,逆军已近,这是末将亲眼所见……” “时不我待,还望陛下速速……决断……” 话语声越来越低。 风吹起了金撵的锦帘,连带着乾宁帝看清了来者的脸,那是一个很年轻的军官,一身破碎的玄黑轻甲,背后是无数渗血的箭尾,他一路从被破的天尧关骑马而来,跑死了三匹好马,带着垂死的伤,就为了把消息传达到京城。 乾宁帝已经不用再驳斥了,因为他死了。 “荒唐,荒唐……”乾宁帝喃喃,那不是出于恐惧,而是愤怒,对背叛的愤怒。 “陈释饶,蒋元兴!”他念着陪都驻军将领的名字,目欲喷火“朕对他们何其恩厚,他们缘何要反?” “论正统,朕是太子,论文治,朕不似那老家伙一样醉心修道。而是弹压妖魔,轻徭薄赋,民心臣意俱在朕!他们凭什么反!?” “陛下,此时思虑逆党为何而反意义不大,还是尽早回京,号令禁军才是。”叶太傅冷静道。 “是了,该回返玄京城。”乾宁帝深吸一口气。 “来人!” 外头有阉官入内下跪:“小的在,皇上有何吩咐?” “距离玄京还有多久路程?” “回皇上的话,此地距玄京尚有十余里,当能在戌时归返玄京。” “太慢了。”乾宁帝皱眉踱步“传下去,行仗速度加快,必须在酉正时分抵达玄京!” 太监面露迟疑。 “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乾宁帝怒声喝道。 “是,是!”太监战战兢兢地退了出去。 “陛下,”叶太傅建言道“封禅仪仗行进不快,但臣为妖身,略通一些遁法,可作陛下前驱。” “全力疾行下,半柱香时刻便可抵达玄京,让禁军与陛下汇合。” 乾宁帝凝眉思虑,良久,才沉声道:“眼下也只能如此了。” 他将半枚虎符取出,交给叶太傅“还望叶师速去速回。” “臣遵旨。” 叶太傅接过虎符,看也不看,只是微行一礼,化作妖光。 转瞬间,妖光冲出金撵,消失不见。 乾宁帝望着金撵外阴沉的天空,脸色冷若冰霜。 “谋反……这会是你做的吗,三弟。” …… 玄京,兵马司。 陈渭凭栏而望。 乾会已近尾声。 黑云压城,似有大雨将至。 妇人为他披上寒衣:“天气冷了,你怎么就穿这么点。”“无碍的,”陈渭回过神来,对妻子笑笑“兵马司平日里都有暖炉,今儿是煤刚用完,已经叫小粟他们去买了。” “官家的煤就可以随便用么?”妇人嗔怨一声“你就是升了这个官,连带着吃穿用度都阔气起来了。” “我那不还是为了伱和槿榆嘛!”陈渭挠了挠脸:“槿榆身体虚,每月吃药又是一笔银子,咱家宅子的地契月供又是一笔银子,在玄京无物不贵,我以前那点俸禄如何够?” “我孑然一身是自在惯了,而自从有了你们娘俩,可不就得奋斗起来。”陈渭摇摇头笑道“如今我这一身官帽官衣,还多亏了娘子你啊。” “就你会说话!”妇人脸颊微红。 “说到槿榆,她还好吗?” “可比你这好着呢,有陆公子陪着你还担心什么?”妇人轻声言道“槿榆从昨晚起就一直睡不着觉,满心等着陆公子带他出去逛乾会,今天你刚出门当值不久他们就出发了,槿榆一直都带着笑。” “你说你这个当爹的,还不如人家陆公子讨女儿欢心。”妇人埋怨道。 陈渭讪讪一笑。 妇人思索须臾,忽然开口“依我看,不如让槿榆认陆公子当干爹好了。” “我是很乐意的。”陈渭叹了口气“但是不合适啊。陆公子,他是奇人,出尘无拘的奇人,他那种人是不该有束缚的。” “我的眼光向来很好,否则也不可能走到今天这一步。在我看来陆公子是要有大成就的人,他的世界不会拘泥于一个大乾,我们陈家能与之结缘就是很大的福分了。” “再牵求更多,对双方也是不美。” 妇人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不曾想夫君考虑地如此深入。”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陆公子教我的。”陈渭咧嘴一笑。 叩叩叩。 此时兵马司的大门被敲响。 “是买煤的小粟回来了么?”妇人疑惑,正打算前去开门。 不料被陈渭半路拦下。 “等等。”陈渭眉头一皱。 粟华的脾气他是知道的,回兵马司从不会规规矩矩地敲门,再说买煤的地界离这里有三个坊市远,他不该回来地如此之快。 “请问是哪位大人莅临兵马司?”他一边试探道,一边靠近大门。 无人回应,也没有了敲门声,仿佛方才是附近的孩童恶作剧而已。 陈渭心头微松,或许是自己太敏感了。 前几日陆景云向他辞别,告诉他玄京或许有大事要发生,同时建议他暂离此地。 陈渭新上任不久,正是先帝人马与新帝人马交接职务之时,他怎好在这个关头,因为一些毫无风声的猜测而离去。 便婉拒了陆景云的建议,只说会多多注意一二。 出于对陆景云的信任,这几日他都有些草木皆兵。 看谁都像图谋不轨。 然而几次试探,并无异常,一切风平浪静。 想来陆公子那般奇人也不可能什么都料事如神,他在天牢困顿十余载,对朝堂官场的敏锐或许还不如自己。 陈渭自我宽慰了一番,原来陆公子也不是十全十美的。 思至此处,陈渭正欲回转,却听到身后妇人的惊呼。 “夫君小心!” 抬眼一看,数名黑甲军士立于墙头,冷冷地望着他,手中拓机弓弩攒射而出! 咻咻咻咻咻! 箭矢如雷如电,直攻陈渭眉心。 (本章完) 第19章 困兽之斗(求追读) 第19章 困兽之斗(求追读) 陈渭调动体内真气,他是武道外景六重的高手,但猝不及防下遭逢箭弩的攒射,也只能狼狈躲避。 在一个“伏虎式”的扑跃后,他堪堪避开大部分弩箭,迅疾的箭矢在原地绽出尘土,他的右臂被划开一条血淋淋的伤口。 见一击不成,黑甲军士遂扔掉手中铁弩。 齐齐拔出佩刀,同时跃下墙头,形成包围之势。 这明显是一支训练有素的队伍,他们兵甲精良,配合默契,显然不是寻常势力能培养出来的。 “你们好大的胆子,居然敢袭杀朝廷命官!”陈渭眼中闪过惊怒。 这里是玄京,可谓是大乾最重要最安全的地方,他想不明白有谁敢这里肆意妄为。 他的头上可是当今皇帝,大乾最大的靠山,这浩瀚江山有谁会动皇帝的人? 即便是京城最为尊崇的那几家门阀,借他们十个胆子也不敢如此谋逆。 这般大张旗鼓地来刺杀他,就等于对朝廷的蔑视,他们就不怕大乾皇帝的报复么? 黑甲军士将手中雁刀对准陈渭和惶恐的妇人,并不立马动手。 他们的身后是同样身着黑甲的男子,正从大门外缓缓而来。 那是一名长着娃娃脸的军官,陈渭认得他。 ——前不久还使唤他去外采购兵马司冬日用度的暖煤。 “粟华……”陈渭的喉咙里艰难地挤出两个字。 “很抱歉以这种形式和您再见,陈统领。”粟华微微一笑。 “为什么?”陈渭盯着他的眼睛。 “没有为什么,人各有志罢了。”粟华淡笑道“陈统领是如何从一介天牢小卒走到今天的呢,无非识人与押注,下官也是效仿而为之。” “你觉得你现在的押注能赢过我?”陈渭冷笑。 “有什么不能呢?”粟华从容道“伱押的是龙,我押的也是龙,就看看谁的龙是真龙咯?” 陈渭心里一沉。 “宁王?”他涩声问。 粟华没有回答,只是笑眯眯地看着他,就当默认。 先帝曾有三个子嗣,大儿子未曾及冠就夭折,二儿子则是当今圣上,最幼的三子被封宁王,远离玄京。 世人都说宁王是个温和……甚至有些懦弱的王爷,他远离权争利斗,自愿受封到遥远的南疆,几十年毫无声音。 陈渭更愿意相信粟华的靠山是那几位拥兵自重的将帅,或者那几家一手遮天的世族门阀,都不会相信居然是那位宁王为其撑腰。 宁王若要争,为何立太子的时候不争,封王的时候不争,偏偏等到一切尘埃落定,新帝都要封禅了,忽然暴起谋逆? 陈渭想不明白。 粟华看着他,眼神中流露一丝讥讽。 “陈统领啊陈统领,您认为我这是在谋逆吗?其实不怕说句您不爱听的,我的所作所为,放给日后大乾百姓来评判,那也是实打实的拨乱反正啊!” 他哈哈大笑“不知道陈大统领还记不记得我的家世呢?” “家世?”陈渭凝眉。 “想来陈大人作为皇上亲信,身居高位,不记得我这小卒的家世也正常。”粟华笑道“下官也不是什么寒门遗后,家中不过青州一农户尔。” 青州。 陈渭眼皮一跳,大乾人对青州的第一反应,已然不是从前的青州名产胜景,而是那场浩大的妖祸。 “我的家人,就是在那场青州妖祸中死干净的。”粟华露出冰冷的微笑“我爹,我娘,我阿姐……他们都死了,成了妖魔口中的食粮,只有我侥幸活了下来。”“或许是那头猪妖吃完我阿姐后吃饱了吧,它并没有在乎躲在水缸里的我,我就一直在里面躲啊躲,一连五天都没敢看一眼水缸外的世界,生怕见到妖魔狞笑的大口。” 粟华双眼泛红“所以我恨透了妖魔,我在那之后参军入伍,欲要杀妖为我全家报仇……如今我被调在玄京兵马司蹉跎多年,终于在今天有了这个机会!” “然而你的报仇机会就是来杀我么?”陈渭冷冷道“我可不记得我是什么妖魔。” “你当然不是,但你是妖魔的同党,一样要死!”粟华高声道“你,乾宁帝,还有许多人,你们都是妖魔的同伍,都该受千刀万剐之刑!” 陈渭脸色一变“你说什么?” “怎么,你当乾宁帝的狗当了这么多年,还不知道他和妖魔是一伙的吗?”粟华大笑,他道出惊天秘密“那个狗皇帝,他为了自己继承大统,勾结妖魔害死了他的兄长,害死他的父亲,如今还要来祸害我大乾子民江山!他死不足惜,你们也一样!” “疯言疯语!”陈渭脸色难看。 “宁王早已把这一切通过邸报传遍大乾南北,我是不是疯言疯语,你做鬼再去知晓吧!”他挥手“给我杀了这些妖魔逆党!” 黑甲军士持刀齐齐杀来。 陈渭面色沉重,同样拔刀抵挡,将武道外景六重的真气毫无保留地运转起来。 他修炼的是大乾官家武学“听潮刀”,刀法势大,绵绵不绝。 陈渭练此刀法二十余年,已然臻至登堂入室之境。 在面对八九位黑甲军士的围攻,也堪堪能够招架。 但也只是招架而已。 对方人多势众,还有一个未曾出手的粟华虎视眈眈,陈渭难以破局。 加上先前箭矢刮伤手臂,负伤挥刀只会加剧伤势,他的落败几乎是可以预见的。 这注定是一场困兽之斗。 …… 兵马司数里外,玄京柳营。 一道妖光倏忽降下,显现出叶太傅身形。 他暗催妖力,震声道:“禁军三大营都统何在?” 声传大营,惊起飞雁。 无数将士注目过来。 不一会,三名玄甲将领赶至。 “不知叶太傅莅临柳营,有何指示?” 叶太傅取出半枚虎符:“传陛下令,神机,龙威,天和三营,速速整顿三军,前往陛下封禅仪仗处护驾,其余人马守备玄京,以待来敌!” “什么,来敌?”天和营统领脸色大变“太傅何出此言,玄京乃我朝腹地,哪里有外敌能侵犯至此?” “从阳随月陪都二军忽起不臣之心,合纵攻陷三关,正往玄京而来。”叶太傅冷声道“此为加急军令,勿要多言,如果延误军国大事,尔等的脑袋就别想留着了。” “是!”天和营将领抱拳,虽说叶太傅所说过于天方夜谭,但军令如山,他见了虎符,就是假的也得当真的信。 才踏出半个身位,却发现另外两位同僚是动也不动,仿佛没听见一般。 叶太傅双眼微眯。 (本章完) 第20章 元辰 第20章 元辰 “几位将军这是何意?”叶太傅神色不善“是没听清楚叶某的话,还是眼神不好未见着虎符?” “叶太傅说笑了,我等还没老到那种程度。”两位将领的神情笼罩在面甲后,看不真切。 “若是陛下亲临,我等自不敢抗命,”神机营将领淡声道“但是一介妖魔持虎符欲要号令禁军,卑职自不敢从。” “哦?” 叶太傅笑了,但眸子中没有丝毫笑意。 他不知道这两位凡俗武者是如何看破他的身份的,即便看出了,他又是哪里借的胆子敢这么和他说话? 他可是妖,初境巅峰的妖,想要杀死这些所谓的内景武夫不过吹口气的事。 莫不是当他在朝堂称臣日久,真就没了妖性? 若不是为了族中大计,他岂会对着一位凡俗王朝的君主伏腰敛性,皇帝他尚且忍了,眼下这个该死的凡人将领又何敢轻蔑于他? 叶太傅衣袖震震,妖气狂涌,一字一顿道“卑贱的东西,你敢把刚才的话再复述一遍么?” 妖气如浩大山岳,几乎要把两名将领生生碾碎,后者甲胄开始出现裂痕,但仍一声不吭。 只是转瞬间,一股清气拂过,将妖气化解于无形。 “不愧是山野小妖,也就只会找凡俗撒气了。” 一声慵懒的嗓音响起在冥冥中。 叶太傅脸色微变,急急转身,却见一名白衣胜雪的男子持扇而立,眸光淡淡。 “修士……”叶太傅狭长的双眼流露出敌意。 “你是谁家门派,胆敢管我水云一脉的事?” “敝派元辰,你可听过啊?”白衣男子笑吟吟地看着他。 元辰派…… 元辰?! 叶太傅心中大骇,就连妖气都激荡起来。 元辰这个名字,在大乾妖脉是个禁忌。 在千年前,大乾地界还不是如今三大妖脉并尊,九大散脉为次的局面。而是十二大妖脉共分万里天下。 昔年的十二妖脉,个个都有金丹大妖坐镇,麾下仙台妖魔不知凡几,随便拿出一脉,都远非今日上三脉可比。 那时大乾尚未一统,此方地界诸国林立,相互征伐,玄门不过些许散修小脉,难以掣肘妖魔熊熊凶势。 妖魔将凡人视为圈养的口粮,随意取用,此方地界的人们在战火与妖祸之中夹缝求生。 而不知何年何月何日,一个道人途径此地后,一切都变了。 那道人只身一人,就将万里十二妖脉的金丹大妖杀了个干干净净。 不留片鳞孤羽。 道人杀尽大妖,在五方山处讲经三日,后翩然离去。 所有前来听道的散修感怀道人点拨之恩,自愿留驻此地,渐渐结成一松散宗门。 那五方山,就是如今大乾玄京九龙山所在,那散修所组宗门,如今唤作“纯阳宫”。 也是在初代纯阳宫主的口中,大乾后世才得以知晓道人之名讳。 元辰道人。 大乾妖魔经此一役元气大伤,仅留些许小脉得以喘息,在千年后化作了当今的三大妖脉。 对于这三大妖脉而言,元辰二字是自古以来的忌讳,提起者受剥皮削骨之刑。 叶太傅耳中听到“元辰”一词,就开始有些妖骨发软。这莫非就是千年前那道人所立正传道统? 这天下太过浩瀚,大乾所占数万里疆域也不过偏隅一角,他们上三脉在大乾地界发展多年,也未曾再听见过关于“元辰道人”的半点讯息,足见其相隔遥远。 但现今,那道人的后辈弟子却出现在了大乾。 叶太傅冷汗淋漓。 “这位上修,”他艰声道“大乾于贵派而言不过山野蛮荒,灵气贫瘠,亦无有什么天材地宝产出,何以劳驾上修不远万里至此?” “这话说的,纯阳宫也算我元辰一派的下宗,我来逛逛怎么了?”白衣男子笑笑“既然都是祖师所传,纯阳求援,我元辰也当尊重这份香火情面。” “求援?” 叶太傅难以置信,纯阳宫不过一个偏地小宗,也能攀亲戚攀到元辰派去?那他水云一脉莫不是也能和龙族扯情分? 最重要的是元辰派居然也认这个穷亲戚,愿意派弟子驰援。 那他水云一脉百年谋划算什么? 拼搏多年不如人家有个好爹? 叶太傅自不会相信这套说辞,什么香火情能这般在乎,无非是元辰派想要扩张势力范围,把主意打到大乾地界罢了。 但不论人家的目的是什么,都必然会阻扰水云妖脉的篡国之计……甚至有可能复刻千年前那场惨剧,将大乾妖魔们的老家再犁一遍。 叶太傅眉眼低垂,心如电转。 眼前之人自诩“元辰派”弟子,是与不是且放一边,总之显然是要和他水云一脉对上的。 既然是敌非友,又没有道理可讲,双方唯有一争。 而大乾乃是水云一脉经营漫长岁月的祖地,他占据主场优势,可随时求援。 对方则不过一人,即便有同门一并到来,也未必能胜过他水云一脉全族,他们在玄京,可是安插有不少妖魔同类的。 外来的过江龙,和主场的地头蛇,孰胜孰败也不好说。 大乾妖脉怕的是千年前的元辰道人,却不是如今这个难知斤两的元辰派。 祖师显赫后辈不肖的例子在修真界不胜枚举,他们不至于见了元辰二字就拱手投降,到底有没有当年那道人的威风,也要打过了才知道。 叶太傅暗催水云令牌。 玄京诸妖,天时已至,不必遮掩,速速按令行事! 白衣男子只是笑着看他催动妖令,并不阻止。 “阁下倒是从容的很,”叶太傅冷眉道“伱不过一未至仙台的低辈弟子,就开始仗着宗门威势,不把我水云妖脉放在眼里么?” “你误会了,”白衣男子摇摇头“非是针对你水云一脉,你们这的所有妖脉,我都看不起。” 好狂妄的小子! 叶太傅咬牙切齿。 他不再忍耐,直接展露妖身,上下遍布倒鳞,宛如罗刹恶鬼。 竟是一似鱼非鱼,似蛟非蛟的异种。 “元辰修士,就让我看看,你的实力是否有你的口气那般大!” “行啊,反正你是初境巅峰,我是炼气七重,和你打也不算欺负妖。”白衣男子收敛微笑。 “便让你等山沟小妖见识一番,何为大派!” (本章完) 第21章 混乱 第21章 混乱 玄京城,大雨倾盆而下。 书斋门前的屋檐下,一大一小在长椅上避雨。 此时已是乾会末尾,陆景云本打算带陈槿榆前去兵马司。 不巧天公作威,大雨磅礴。 只能暂寻一地稍作休憩。 雨水在飞檐上滴落,如同珠帘,石板街道上尽是水四溅。 陆景云坐了半天,一偏头,看见陈槿榆乖巧安静的小脸。 左右也是无事,便择了个话头。 “槿榆,今天玩的开心吗?”他轻声问。 “很开心!”陈槿榆点头,眉眼弯弯“谢谢陆叔叔带我来。” “以后槿榆每年都能来的。”陆景云摸了摸她的头发。 陈渭高升后,就不必像从前那般忙碌无暇,可以多匀出时间陪伴家人。 约莫过了升职初年,陈渭就能闲下来,以后可以亲自带女儿和妻子来逛乾会。 “陆叔叔会留下来陪槿榆吗?”陈槿榆却错会了他的意思。 “……” 陆景云没想到小姑娘还没有放弃让他留下的念头。 他正欲解释一二,忽然感知到些许异样。 轰! 远处有巨响传来,似乎是什么爆炸声。所在是玄京神武门方向。 陆景云转眸看去。 暴雨如注,其声如瀑,但修行人的耳目并非凡人可媲美,他仍然能从中捕捉到一些特殊的“杂音”。 那是重甲军伍踏在京道上的声音。 铁甲摩挲,势大力沉,所行的军队非是小数目。 玄京为大乾帝都,军队无诏不可踏足,就连京营都得在玄京城外。 为何在开乾之日行军玄京? 如此架势,必然是强闯京城。 陆景云微微皱眉,双眼闭合又睁开。 天眼。 天眼所见,是一片浑浊气机缭绕的玄京城,妖气此起彼伏,甚至有清气拔地而起,与其对峙。 铁靴踏在石板街道上的声音近了,附近在避雨的所有人都看见那黑压压的玄甲军列,他们奔袭在玄京大道小巷中,喊杀声四起。 “擒伪帝,屠妖党!” “不可放过一头人奸逆贼!” “扶正天纲,拨乱反正!” 大乱将至,玄京布衣还尚处懵懂之中,他们久居平安,尚且不能反应过来这是发生了什么。 陆景云脸色凝重。 玄京有妖魔藏匿他早已知晓,可也未曾料到这群妖魔忽然在今日撕下伪装,开始展露妖气。 还有这玄甲军队,分明是京营龙威营所属,皇帝禁军,居然开始在京城宣称“擒伪帝”,公然行叛逆之举。 玄京要变天了! 偏偏选在今日,开乾之节。 陆景云看见黑甲军队冲入高宅贵府,伴随着惊叫与惨呼声,女眷们发钗凌乱狼狈逃窜,黑甲军官提着一颗血淋淋的头颅走出。 “工部侍郎刘子烨,勾结妖魔,祸乱朝纲,罪当立斩!” 说罢,军官扔下双目瞪圆的人头,带领军队向着下一处目的地而去。 所过之处,军队挥斥马鞭,毫不留情地驱赶民众,众人惊恐躲避。 偶有躲闪不及的小贩,直接被战马铁蹄践踏致死。 这是一群百无禁忌的军队,他们的到来就是为了杀人,无论是名单上的目标,还是挡路的百姓,都等同视之。陆景云眉尖轻蹙。 军队所去的方向,正是兵马司所在。 无论他们的目标是兵马司还是其他,陆景云都不能坐视不理,陈槿榆的爹娘可还在那里。 他必须抢在军队到达之前,带着陈槿榆与其爹娘汇合,然后离开玄京。 乾会所在地界已然乱成一锅粥,四面八方都有喊杀声,哭泣声,铁蹄溅雨,血腥味扑鼻而来。 陈槿榆小脸煞白,有些害怕地看着地上滚动的头颅。 她并没有像其他孩童一般大呼或哭泣,只是用力攥紧陆景云的衣摆。 陆景云脱下青色衣袍,披裹在陈槿榆身上,附耳轻声道 “槿榆,你怕高吗?” 小姑娘呆愣了一会,茫然点头。 “那就闭上眼。” 陆景云抱起陈槿榆,在众人惊呼声中纵跃而起,跳到屋檐之上。 真元在体内流转,他的身体为之激发,靴履在乌瓦上一触即分,瓦片崩碎,身形如燕。 他在长庆坊的屋顶上穿梭,站在高处,隐隐能看见玄京多处火光冲天。 有妖魔在其间遁走,亦有修士在身后追杀。 远方的城门金旗摇曳,又有一队军伍赶至玄京城,只是不知道他们所帮何方。 陆景云略略扫了一眼,并不关心,真元提起,加速跃过一街之隔的黑甲军。 …… 玄京城外。 乾宁帝的金撵沾染些许风尘,他们一路疾行,终于在日落前抵达玄京。 太洪门缓缓而开,迎接皇帝的是一支残盔碎甲的军队,为首的将领胡子染血,牵着枣红战马而待。 “末将沈诚,参见陛下。”将领单膝跪地“末将未能远迎,罪该万死,请陛下赐罚!” “免了。”乾宁帝脸色沉重“为何就你一人前来,还这般狼狈,玄京三大营就剩你们这点人了吗?” “叶太傅,他又在何处?” 沈诚颤抖着胡须:“陛下,龙威,神机二营忽起叛逆,对臣兵戈相向,臣奋力突围许久,才堪堪带着些许兵卒前来迎驾。” “叶太傅他……则被一位自称【元辰派】来的修道士拦住,斗法许久,未见分晓。” 乾宁帝闻言,险些从金撵上坠落:“伱说什么?京营也反了?叶太傅被外来修士阻拦?” “是……但也有好消息。”沈诚颤颤巍巍,身上的刀伤还在渗血“北霖州,西苍州太守率军而来,奉天靖难。若不是他们阻拦住逆党,臣也无力至此迎驾。” “但愿他们真的是来奉天靖难的。”乾宁帝语气幽幽。 “玄京城内现在是何情况?” “兵马纵横,一片大乱。”沈诚言道“不知从何处冒出来许多妖魔,与纯阳宫仙师们相斗,加上各方军马各行其是,玄京内部已乱如稠粥。” 乾宁帝陷入沉默,良久后才低声喃喃。 “三弟啊三弟,这就是你给我的封禅之礼么?” 众臣子皆垂首,不敢开口一言。 空气中带着丝丝血腥气,天穹上雷霆震震,雨势愈发磅礴。 “走吧。”他忽然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摆摆手“摆驾,太清宫。” “陛下,此时玄京城内危机四起,万万不可入内啊!” “朕不去又能如何,难道这些逆贼就能自己偃旗息鼓么?”乾宁帝冷淡道“为了让这一切休止,朕必须去。朕知道他会在那里等着朕。” 他的眼神忽然飘向无穷远处。 “经年一别,再未相见,就让这一次,成为我们兄弟俩的最后一面吧。” (本章完) 第22章 兵马司 第22章 兵马司 兵马司。 刀光凛冽,交击声连绵,陈渭在围困之中勉力抵挡,真气已然捉襟见肘。 他的身上添了许多深可见骨的伤口,伤口随着雨水冲刷而下,地面染开血污。 他已经很累了,但还没结束。敌人的雁刀依然接二连三攻杀过来,就像群狼围猎,猎物稍有松懈就是死无全尸。 论单个实力,陈渭的武道修为胜过这里任何一人,但他面对的是一群训练默契的军士,他们联合起来的刀阵让他疲于应付。 他无法逃,因为他的妻子还在身后,这群疯子绝对不是怜悯妇孺的善辈,陈渭绝不可能抛下自己的妻子独自逃跑。 “喝!” 陈渭再度提刀,挡住一方黑甲军士的袭杀。 双刀碰撞,黑甲军士退步,紧接着换下一人劈斩而来,陈渭还未来得及换气,就要再度接下这一刀。 铛! 陈渭连连后退,虎口发麻,那刀上蕴含的气劲突破了他岌岌可危的真气防线,侵入体内五脏。 嘴角溢出鲜血,陈渭随手拭去。 “负隅顽抗。”粟华冷冷地看着他。 “我说小粟啊,”陈渭大口喘气,露出染血的牙“我跟你无仇无怨,你要恨就该恨乾宁帝去,为难我一个跑腿的卒子做什么?” “这个时候你倒摘得干干净净,”粟华冷笑“伱为乾宁帝办过多少腌臜事你自己还记得吗,这身官服和领的俸禄都是乾宁帝逼着给你的?” 陈渭沉默片刻“人生忙碌不过碎银几两,我并非有意和妖魔勾结,事实上我根本不知道我做的事和妖魔有关联。” “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粟华轻蔑地说:“你就是一个赌徒而已,为了利益你什么都做的出来,无论那是不是和妖魔有关。” “你给太子时期的乾宁帝办事,杀过多少人?王章事,柳御史……他们的家眷你可有放过?” “……我那也只是听命行事。”陈渭语气有些低微。 “就是因为你的听命行事,多少无辜的人死在你陈统领的刀下!”粟华指着黑甲军士中的一员 “他的青梅竹马,孙大人的家婢小翠,就因为乾宁帝说斩草除根,你就一并杀了。你可有犹豫过半分?” 粟华讥讽道:“你口口声声说自己是为了家眷而求高升,可你的高升却是由别人的家眷换来的。陈渭,你不觉得你很虚伪吗?” 黑甲军士沉默不言,只是握紧手中雁刀。 陈渭脸色苍白,呐呐无言。 “夫君……”妇人在身后呼唤他。 “好。”陈渭疲倦地驻刀而立“我知道我手上沾了很多血,我无可辩解。有仇报仇有怨报怨,我任你们处置,但求你们放过我妻子,她是无辜的。” “很多人,他们都曾是无辜的。”粟华不为所动。 黑甲军士再度持刀杀来,陈渭动了动手指,试图抬刀,手臂的剧痛让他恍惚。 就是这片刻的失神,刀锋即将落下, 他已经能感受到雁刀上的寒芒。 瞳孔中刀尖不断放大。 就在这时,一粒雨珠飞速而过。 叮—— 清脆的鸣响回荡在所有人耳中。 雨珠撞击着刀锋偏离原定的轨迹,斩在陈渭身侧,陷入地砖三分。 这是什么手段? 黑甲军士们都愣在原地。 粟华脸色微变,缓缓转身。 兵马司的门口是一个单薄的身影,他浑身都湿透了,怀中抱着一位俏脸煞白的小女孩。“我好像还没来迟。”陆景云与陈渭夫妻遥遥相望。 “槿榆!”妇人泪水流淌。 “陆公子,你怎么来了?”陈渭嘶哑着嗓子高呼“快走,带着槿榆走,这里我能应付。” “你刚刚都快死了,就别说大话。” 陆景云抱着陈槿榆前行,仿佛黑甲军士并不存在,一直走到陈渭身后,将怀中的陈槿榆交给妇人。 “阁下何人,敢掺合我玄甲军的事!”粟华脸色铁青。 居然如此无视他的存在,仿佛他们玄甲军就是空气一般。 这种目中无人的眼神,他只在纯阳宫那些仙师身上见过。 明明知道他眼里在看你,却好似目中空无一物。 “我不是什么大人物,说了你也不认识。”陆景云笑笑。 十数年过去,谁还记得一个前尚书的儿子呢,世事变迁,臣子如云,就连皇帝也换了一任。 他年轻时的那些薄名,早就消逝在玄京的微风中了。 “既然阁下不愿透露姓名,粟某也不强求,只劝阁下莫要自误。” “你身边这位是妖魔乱党,其罪当诛。阁下在这般年纪能有此手段,当是天骄俊秀,切勿与其同流合污。”粟华双眼流露阴测。 “他是妖魔乱党?”陆景云一愣,旋即发笑“如果看妖怪跳舞也算妖魔乱党,那我也免不了这罪名啊。” 粟华听不懂他所说,只是语气不善:“那阁下是非要插手此事了?” 他看不透陆景云的深浅,所以才屡屡拖延,试图劝退对方。 方才陆景云那手弹雨击刃的手段太过高妙,其中掺杂了流云剑拙境之精华。 非是他一个小小的外景五重能看破门道的。 “我要是插手又如何?”陆景神色淡淡。 “你就不怕死么?”粟华握住刀柄。 他玄甲军在京城有着近万兵马,这个数字还在不断增加。 加上京营同盟,可以说玄京处处都是他们的人。 陆景云手段确实莫测,但充其量也不过是个武道高手。 他玄甲军中亦有内景高人,只要他发出信号,军中自有援手能前来帮衬。 如此大军下,就连武道宗师都得避其锋芒。 “死?”陆景云闻言笑了“我这人最不怕的就是死。” 死了无非转世重来,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瞻前顾后,犹犹豫豫。这不是陆景云行事的准则。 想出剑就出剑,为什么要计较那么多? “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粟华脸色冷了下来。 黑甲军士一齐攻杀过来,粟华也拔刀,他要让这个自负的男人付出代价。 大雨瓢泼,刀光凛凛,四面八方都有黑甲军士袭来,陆景云拔剑。 剑锋划过剑鞘的声音,白得发亮的新剑在雨中显露它的锋芒。 (本章完) 第23章 定局 第23章 定局 陈渭和他并肩而立,同样举刀。 “你真不该来的,”他疲倦地说“这明明和你无关。” “我不为了你,为了槿榆的爹娘我也该来啊。”陆景云没有看他,而是对身后的妇人吩咐道: “夫人,带着槿榆从兵马司后门走。” 妇人垂泪,但她知道自己在这帮不上任何忙,只能作为累赘。 于是抱起陈槿榆,向后门小跑而去,在最后一刻回了头。 “夫君!”妇人哭得梨带雨。 “听陆公子的,快走,这里我们能对付!”陈渭咆哮。 有黑甲军士试图阻拦两人的离去,却被陆景云剑锋挡住。 先前只有陈渭一人,妇人作为陈渭的软肋自然是被死死盯住,无法脱身。 现在多了陆景云,牵扯了更多黑甲军士的精力,妇人才得以脱离包围。 妇人强忍千言万语,带着同样泪眼婆娑的陈槿榆,穿越后门而去。 铛铛铛! 刀剑碰撞,陆景云眉眼淡淡,真元一震,将对手刀锋迸裂。 剑光一闪,透着摄人的寒芒,剑锋击碎雨珠,连带着斩开黑甲军士的脖颈。 陆景云的剑如同天上白云,飘渺无定,没人能看清他的剑迹。 但他每次都精准地击中雁刀力薄弱处。 一人逼得黑甲军士连连撤步。 陈渭从没有见过陆景云出剑,只当是陆公子曾身处公卿世家,文韬武略齐头并进也是正常。 或许也曾练得一手剑术。 但今日一见,却是远远超乎想象,这哪里是士族子弟习武能有的剑技? 剑道宗师也不外乎如此了吧? 陈渭心神震动。 自己练了二十多年的听潮刀,论境界也不过堪堪登堂入室,和陆景云的剑法比之宛如云泥。 陆景云才多大?三十出头。 他又在天牢关了十来年,手无寸铁,可谓是剑法荒废了十来年。 就这都能有如此剑境! 那他十三年前的剑法又该何等妖孽?二十岁的剑道宗师? 陈渭感觉到了世界的参差。 这就是天骄妖孽吗? 如果他二十岁就有如此剑境,为何不透露丝毫,还甘心入天牢十载。 陈渭想不明白。 黑甲军士见他分神,狞笑一声,刀锋直直劈斩过来。 亮白剑尖从中截住,挑飞了雁刀。 “这种时候了还走神!”陆景云冷声道。 “我这是被伱吓住了。”陈渭苦笑“我们十年交谊,今日却像是第一次认识你。你这剑术也太高了。” “因为这本来就不是凡间剑术。”陈渭的心湖回荡起涟漪。 他双眼瞪大,难以置信。 “你这是……” “真元传音而已。”声音再次回荡。 陈渭面露震撼,他知道自己的好友是个奇人,却不知是剑境如此高超的奇人,更不知他居然是修道士! 怪不得在天牢里也那般从容不迫,简直不似凡间人。 “我本来以为我很了解你的……”“以后再慢慢了解也不迟。”陆景云传音“我们先找机会撤!” “还用撤吗?我看你都能把他们杀干净了。” “他们有援军,数目众多,马上就要抵达这里。”陆景云回答“我修为浅薄,可杀不了这么多人。” 他只是炼气一重,严格来说并未脱离凡俗层次。 炼气一重的真元并不足以支撑他长久厮杀,尽管他已经很节约每一缕真元的使用,但也最多挥霍一炷香时辰而已。 之所以能如此神勇,无非是仗着剑法之利。 拙境的流云剑,光论剑技已然和武道宗师相近,碾压外景自不在话下。 但陆景云毕竟不是真的武道宗师,空有剑境没有真元,他也无法力敌千军。 锵! 陆景云再次为陈渭挡下一刀,后者的伤口失血过多,反应已经开始迟钝。 “还是你自己走吧。”陈渭喘息“我浑身是伤,根本跑不远,就留在这里帮你殿后。” “你在说什么屁话!”陆景云难得暴怒“我来这里就是为了救你,你却跟我说你不走了?” “你死在这,槿榆她们娘俩怎么办?” “我当然希望自己能活着。”陈渭抬刀抵挡住敌人进攻,手指因为力竭已经开始微微颤抖“但我真的走不了了, 或许这就是老天要我偿还我欠下的债吧。” “什么债不债的,你欠了多少银子,我帮你还!” “不是银子的事。”陈渭笑了,露出满口血牙“是命债。我为了自己的官帽,帮皇帝杀了很多人,他们就是来索命的。” “阁下可听见了,”粟华冷冷开口“我等并非寻私仇而来,而是奉宁王之命,将一切死有余辜的妖魔逆党斩首。他就是其中之一。” “即便是按照大乾律法,你这位朋友的罪行也足够他死上一百遍。” “真是好大一顶帽子。”陆景云冷笑:“他无非是皇帝的黑刀,你等不敢寻妖魔麻烦,不敢去杀妖帝,却来杀一个做脏活的卒子。” 陈渭所为,类似前世锦衣卫,一切替皇帝服务,听皇命杀人也要被扣上通妖罪名,却也不过是敌党寻的道义藉口罢了。 “皇帝和妖魔为伍,你这位朋友的所作所为,自然也是助长妖魔之罪事。” 陆景云懒得再和他们攀扯,掣剑而立。 “我根本不在乎这个国家成王败寇孰对孰错,我只知道他是我的朋友,你们号称要杀妖党正天纲……那便来试试看!” 他这一声动用了真元,震得黑甲军士两耳嗡鸣,一时间所有人都被他镇住了,不知是畏惧他的剑法还是他的杀意,黑甲军士都没有再上前。 “陆公子,你走吧。”陈渭艰声道“能结识陆公子这样的至交贵友,陈某是修了八辈子的福分,但这真的不关陆公子的事……” “……你应当云游天下,修行大道,那才是我印象里的陆公子该干的事,而不是陪着一个刽子手在这里寻死。” 他的声音渐渐失去了气力,陆景云这才发现陈渭的嘴唇白得吓人,原以为是大雨的寒意入体所致,现在看来却并非那么简单。 陆景云将手搭在陈渭腕脉上,真元探查。 五脏六腑衰竭,内脏的机能犹如耄耋老者,陆景云并不精通医术,但陈渭这种情况也是显而易见。 “毒?”他目光微凝“你中了毒?” 陈渭轻轻撇了眼手臂上的箭伤,伤口已然发黑,无所谓地笑了笑。 “你们说他是妖党乱臣,我看你们自己的行径也不遑多让。”陆景云声音很冷。 黑甲军行事百无禁忌,视布衣如草芥,也未必见得比陈渭光伟正到哪去,说来说去不过举大旗高义谋一己之私。 群起攻孤,有毒用毒,就连妇孺都可以作为质子。 粟华不以为意:“对付通妖逆党,手段不重要。” 原来这就是他们不慌不忙的原因,在第一轮交锋玄甲军的目的就达到了,箭矢上的剧毒侵入陈渭身体,他再怎么抵抗也无济于事。 即便有陆景云这样的变数,也改变不了定局。 这一章是被骂然后改过的,所以部分段落的情绪会对不上,大家大概明白作者表达的意思就可以了。 (本章完) 第24章 末路 第24章 末路 陆景云扶着陈渭坐下,抬眼看向粟华,眼里像是跳动着冰冷的火。 “别看我,此毒没有解药,你杀了我也没用。”粟华坦言道。 “我也可以试试让你们给他陪葬。”陆景云按住剑柄。 陈渭举手摁住了他,语气虚弱:“别动手了,陆公子,他们就是冲着我来的,没必要再添杀债。” “你少说话,”陆景云试图用真元吊住他的命“我会带伱去找大夫,你不能死,槿榆还没有和你一起逛过乾会,你甘心就这么死去?” “这也是没办法的,”陈渭露出苦涩的笑“天理昭昭,报应不爽,这是你教我的话。” “总不能只许我杀别人,不许别人来杀我。我早就预想过这一天。” “……” 陆景云默然不语。 黑甲军士也都沉默,看着那个垂死的男人吐露遗言,没有人敢在这个时候去触碰陆景云的逆鳞。他们只需要等待,任务就能完成。 “我想与我的朋友最后说几句话可以么。”陈渭对粟华说。 粟华不语,犹豫片刻,还是放下手中刀锋。身后黑家军士亦是如此。 “多谢成全。”陈渭道谢,转眼看向陆景云。 大雨打湿了陈渭的脸庞,额前的发丝粘在一块,他的瞳孔像是有残烛摇曳。 他艰难笑笑:“陆公子,我能拜托你件事么?” “你说。” “帮我照顾好槿榆。” 陆景云没有犹豫:“好。” 陈渭脸色放松下来,他的声音细若蚊蝇,示意陆景云附耳倾听。 “一直没有告诉你件事,其实我还给你准备了一匹马来着,纯血的龙魁马,就连皇帝的马都比不上的那种。” 他微笑“本来打算等你走的那天送予你的,就在兵马司西院,你骑着它云游四方一定很帅。” 陆景云静静无言。 在他的感知里,无数气息正在朝这里奔来,甚至有几道雄浑气机——内景高手亦在前来的路上。 他本该立马带着陈渭撤离此地,但后者气若游丝,已经撑不了几刻。光是挪动就可能要了他的命。 他在坚持到陆景云到来时就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陈渭的双眼已经开始失焦,他对着陆景云的身侧喃喃。 “麻烦你了,陆公子,去找槿榆吧。”他闭眼“我累了,就先睡会。” 陆景云默然点头,缓缓站起身。 黑甲军士们紧张起来,重新举刀对着那个衣衫单薄的男人,剑拔弩张。 陆景云没有看他们,只是为陈渭正了正衣冠,最后提剑转身,在大雨中走向后门。 黑甲军士面面相觑,最后把目光看向粟华,等待他的命令。 只要他一声令下,黑甲军士们就会前去阻拦住那个男人离去的步伐。 他们杀不死陆景云,但只需要拖到大部队来到,男人绝对没有胜算。 粟华看着陆景云的背影,半响,还是摇了摇头。 “没必要再去多此一举,我们的目标完成了,走吧。”一名黑甲军士犹豫道“可是上头的要求是斩草除根……” 粟华撇了他一眼:“你的小翠就是因为陈渭听从斩草除根的命令而死的,怎么,你也想变成他那样么?” 黑甲军士哑然。 粟华无视他,提刀上前,陈渭垂着头倚靠在暗红梁柱上,悄无声息。 他用手摸了摸陈渭的脖颈,良久,又收回来。 从怀中取出一个皮纸质的书笺,撕下其中一页。 写着陈渭二字的纸页在大雨中旋转,又轻飘飘地落在积水中,晕开了上边的字迹。 …… 太清宫。 天池蓄满了雨水,豆大的雨滴在其中溅起朵朵涟漪,池上的莲都枯败了,只剩下发黑的莲枝交盘错节。 雨水冲刷着玉白的石板道,这是一片硕大的圆形天坛,天坛的正上方是祭天的石柱,黑色大氅的男子独自站在石柱之下,身后是肃然的黑甲军队。 他静静地等待着。 天发雷响,霆光照亮了昏暗的天坛,他看见太清宫正门前出现了一批人马,为首的龙袍男子与他遥遥相望。 “你好啊,皇兄。”宁王淡淡道。 乾宁帝面无表情“你还真是给了我一个很大的惊喜。三弟。” “替陛下剪除某些臭虫而已。”宁王道“身为大乾皇室的一份子,我这也是为了先祖基业不被妖魔腐蚀吞噬。” 乾宁帝双眼微眯:“你口中的妖魔,也包括朕吗?” “陛下自己以为呢?”宁王说道“一个弑兄弑父的兄长,他究竟更像人,还是像妖魔呢?” 乾宁帝声硬如铁:“朕说过很多次了,大兄不是朕杀的,那是个意外!” “那父皇呢?”宁王冷冷回应“往父皇修道用的丹丸里加入隐毒,是你做的不是吗?” “不然你要朕如何做?”乾宁帝怒声道“他一天不死,朕就一天不能即位,天下岂有四十年之太子乎?” “也只有他死了,那些荒唐事才能有个终结,他不死,大乾就一日不得安宁!” “你觉得他荒唐,那你自己又当如何?”宁王冷笑“大乾皇帝主动勾结妖魔,真是这天下最荒唐的笑话!” “妖魔又如何,修道士又如何,只要能利好朕的大乾,有什么不可用?”乾宁帝怒道“国师未能成就金丹大道,几近道消,纯阳宫再无力压制大乾妖脉。只有剑走偏锋,以妖治妖,方有维系江山之可能。” “好一个以妖治妖,”宁王大笑“皇兄,你真的以为你能驱策妖魔吗?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他日妖魔背盟,你又有何制约手段?” “日后之事谁能言清?至少现在水云一脉是站在大乾一方,能尽心尽力帮朕压制其余妖魔。”乾宁帝沉声: “朕从不在乎正邪,只看结果。妖魔杀起妖魔来比纯阳宫还狠厉,既然如此,有何用不得?” “那是因为水云妖脉试图成就大乾唯一上脉,它们自然卖力。等到三大妖脉的平衡被打破,水云独尊,你可料到它们会露出怎样的獠牙?” “即便会有那天,也当是数百年之后的事,朕管不了那么远。”乾宁帝硬声道“大乾要亡也不能亡在朕的手里,为了它的存续,朕可以背负骂名,那都无所谓。” “真是大义凛然的皇帝啊。”宁王讥讽“你与妖魔合作,暗地里许了它们多少童男童女?拿子民的骨肉来成自己的功业,这就是你的为君之道吗?” 这几章写的不是很好,我反复修改也还是从非常尬变成一般尬,纯粹作者能力有限。还望大家包涵。 (本章完) 第25章 共死 第25章 共死 “这就是为什么你成不了君王,三弟。”乾宁帝冷视他“你只看得见少部分人的死,却见不到大部分人的生。” “朕许诺妖魔以人牲,是为了更多人能活下来。你觉得这很残忍,是因为伱没有看见供奉修道士所需的灵砂玉药一样也要死很多人。妖魔和修士,对于我等凡俗王朝而言没有太大区别,仙人的慈悲心可惠及不到尘埃上。” “理念不同,多说无益。”宁王说“大乾今后该何去何从,只能看你手中的帝剑锋不锋利。” 乾宁帝眼神幽深:“朕从未想过要杀你,三弟。” “但我想杀你。”宁王语气冷硬。 大雨汹汹,狂风猎猎,雷声轰隆作响,太清宫处远远能望见东方火光大盛,有军队泼以火油来阻挡敌党的攻势,大火在暴雨中熊熊燃烧。 玄京无处不在厮杀,太清宫也即将染血。 乾宁帝没有再说话,眼神中最后一点温情也熄灭,他将手搭在帝剑的剑柄上,一步步走上天坛。 宁王脱下黑色大氅,同样缓慢地拔出剑,金属摩挲的声音在雨夜逐渐清晰。 “就让我们的剑为这场乱局做个了断吧,”他说“就像六百年前大乾太祖所做的那样。” 两人彻底拔出剑锋,各自身后的军队也同时拔出兵器,在大雨中锵锵声连绵不绝。 …… 陆景云穿梭在破碎的京城中。 四周都是炙热的火焰,玄京的屋舍多为木质,这种质地一旦走水就是成片地燃烧。 他一边疾行,身后还不断有燃着火焰的木梁倒下,火焰中有人的哀嚎声,呼救声,宛如人间炼狱。 今朝早晨,乾会出发之初,陆景云为了防止陈槿榆走丢,特意留下了一道真元印记。 他正循着真元印记的感应而去。 “为何如此遥远。” 陆景云的心里逐渐泛起不安。 妇人带着陈槿榆,脚力一定快不到哪去,可他一路追寻到了长庆坊地界,足足越了四条街道。 这不太像是妇人能走到的距离,除非她也是修士,可以乘风御气而行。 亦或者…… 陆景云眸光幽暗。 他不希望最坏的结果发生。 真元感应的距离近了,他气势一涨,加速越过熊熊火光! 视野骤然宽阔,那是一片空旷的平地,地上是小山高的蟾蜍。 陆景云下意识地握紧了剑柄,天眼望去,却发现那不过是一具妖魔尸首。 蟾妖的尸体下,是白衣胜雪的女子,她牵着呆呆的陈槿榆。 “槿榆!”陆景云呼唤小丫头的名字。 陈槿榆听见熟悉的声音,呆滞的目光逐渐多了一丝色彩,她看见陆景云的样子,忽然挣脱开女子的手,扑进他的怀中嚎啕大哭。 “陆叔叔……” “别怕,别怕。”陆景云轻抚陈槿榆的后背“我来了,没事的。” 白衣女子看着他们,朱唇轻启:“道友是这位小姑娘的亲眷么?” 陆景云看向她,女子一副仙资绰约的容颜,如柳的眉眼看不出情绪。 这赫然是一位修士,雪白的法衣绘有道纹,女子毫无疑问是大派出身。 “我是她的家人。”陆景云言道“这位道友……可曾见过她的母亲?” 从看见陈槿榆出现在一位修士身边时,陆景云心中不好的预感就逐渐强烈。 那位女子眼神掠过蟾妖尸首:“很抱歉,她大概是死了。” 陆景云的心沉入谷底。 女子微行一礼:“这其实算我元辰派的失误。道友可以提出补偿,我派定当尽力满足。” 陆景云有些失神。 他没有接女子的话,而是看向旁边的蟾蜍妖尸。 【是否费寿元回溯‘桂夷’的一生】 回溯。 他心中喃喃。轮回印流转,心神下沉,他看见了蟾妖‘桂夷’的一生。 【零岁,生于大乾九大下妖脉之一的滇南蟾脉,赐名桂夷】 【三岁,凭借自身蟾妖血脉,桂夷觉醒灵慧】 【十五岁,在妖脉资源供养下,踏入初境】 【八十岁,踏入初境五层,得授族中妖魔秘法】 【一百六十岁,踏入初境七层,被族中派往大乾玄京,与水云一脉联手行事】 【一百六十四岁,被修士‘元菁华’斩杀】 【‘桂夷’的人生回溯已结束】 【回溯共计一百六十四年,费寿元十六年】 【获得《蟾元功》】 【获得《吞罡诀》】 【获得《蛰山术》】 【获得《金啸玄音》】 浩瀚的画面涌入陆景云脑海,他浏览过蟾妖的一生,看见了它的妖生末尾。 遵从“水云妖令”指示,显露妖身,试图突破纯阳宫修士在玄京布下的困妖大阵。 最终与群妖一同被自诩【元辰派】的修士围剿,趁乱中施展秘法逃脱。 因为重伤在身,急需吞食人元恢复伤势。 一路上择人而噬,直到看见一位仓皇奔走在京道上的妇人。 那么显眼,生怕它看不见一般。 蟾妖随即追着妇人的方向而去。 长舌穿透妇人的身体,倒卷回来。 嘎嘣脆。 蟾蜍继续循着街道吞食人类,争分夺秒,然而元辰修士来的比它预想的还要快。 白衣女子‘元菁华’冷冷望着它,双指捻着一张“五气神雷符”,天雷滚滚而落,将蟾妖轰杀至死。 她的左手还拢着泪痕未干的陈槿榆。 陆景云从轮回印回溯的画面中回过神来。 一切不过转瞬间,女子还停留在话语的尾音。 陆景云就得知了前因后果。 妇人在兵荒马乱中撞见大妖吞食人类,且正往她们所在巷弄而来。 无路可逃的她只能将女儿小心藏好,自己则出了巷子,将蟾妖引去另一个方向。 元菁华追妖至此,感知到陈槿榆气息,带着她将妖魔斩杀。 这约莫就是一切的经过。 陆景云沉默。 “陆叔叔,”陈槿榆在他怀中泪如断珠“爹爹呢?” 陆景云感觉心中犹如山岳倾垂,压得他说不出话来。 他不敢去看陈槿榆的眼睛。 “对不起。” 陈槿榆呆了一刻,攥住他衣袍的手失去了力气。 元菁华眸中闪过淡淡的歉然:“道友节哀顺变。” 她将一枚玉符交给陆景云。 “此物乃我元辰派凭证,道友日后可持此物来我派,可让她入我师门,亦能换取灵丹外药。以聊表歉意。” 为了主线,不得不光速发便当。大家有什么想吐槽的都可以说,我都接受 (本章完) 第26章 突围 第26章 突围 “贫道尚有妖魔未除,难留此地,恕先行告退。” 说罢,元菁华取出法符,迎风一涨,踏符而去。 她还有任务在身,之所以能跟陆景云说这么多,只是看在对陈槿榆的愧疚,还有陆景云同为修道士的身份上罢了。 大派斩妖除魔,一般尽量避免波及凡俗,可情势所迫,凡俗死伤在所难免,修士也顾不得那么多。 碰上心硬的,看都不会看死伤的凡俗一眼。 即便是心软些的,也就在心中致歉,最多杀妖更卖力些而已。 似元菁华这种主动道歉,还予以补偿的,在修真界属实是凤毛麟角之存在。 陆景云忽然感觉很疲惫。 亿万雨珠从天穹落下,滴在他的脸上,触感冰凉。 他抹了一把脸,深吸一口气。 蹲下身,轻轻地抱起陈槿榆。 “我们走吧。” 他抱着陈槿榆,一步踏出,向着兵马司方向而去。 一路飞掠。 玄京城内,喊杀声四起。 各方乱军在混战中刀剑相向。 血水顺着雨水流淌在街道上。 杀至此时,已经没有几人清楚自己的敌人究竟是谁,他们只知道挥动兵刃。 兵马司门前亦满是血污,各方军队的尸体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 陆景云踩着尸体,重回兵马司。 前庭外,陈渭还是那副倚靠的姿势,垂首而坐。 “爹爹!”陈槿榆大哭。 她跌跌撞撞地跑向陈渭,抱着他的甲胄。 “爹爹,爹爹。”她小手捧着陈渭的苍白的脸庞,泪眼婆娑“你怎么了?你睁开眼好不好,看看槿榆好不好。” 陈渭没有反应,他的身体已经冷透了。 任凭陈槿榆如何呼唤也没有用。 陆景云垂眸,轻轻将陈槿榆的手从陈渭脸上放下:“槿榆,走吧,我们带着你爹一起离开这。” 玄京已是修罗地狱,他们必须尽快出城,晚一刻,就会有更多的军队围困住这里。 陆景云将陈渭尸体背起,带着陈槿榆来到兵马司西院。 这里是兵马司养马的地方,因为外界的大乱,绝大多数马匹都被惊得撞破栏杆逃走了。但仍有一匹血红大马安静地驻留在原地。 它见陆景云到来,悠悠打了个响鼻。 这是龙魁马,纯血且上等,被大乾誉为马中之王,可以日行数千里不歇。 它是陈渭送给陆景云远游的礼物,但他终究没有看到陆景云骑上它的那天。 陆景云从料房中取出一摞新鲜的马草,龙魁马吃尽了,亲昵地蹭了蹭陆景云的手。 陆景云摸了摸它的头,飞跃上马,怀中抱着陈槿榆,陈渭的尸体被他用绳索绑在身后。 “驾!” 陆景云一晃马缰,龙魁马疾驰而出。 他的目标是最近的永定门。 突破沿途的乱军,离开这座染血的京城。 马蹄重影,溅起片片水,浸润了京道上的累累尸体。 很快有军队发现了他,厉声喝道:“速速停下,将军有令,任何人不得离开玄京,强闯者斩!” 见陆景云并未停步,兵卒们提着长枪重戟,直直向他刺来。 陆景云眉眼若寒霜:“滚!” 他左手抱紧陈槿榆,右手挥剑一斩,真元流转间,所有阻拦他的兵卒都被剑锋震飞数丈。“是仙师!”有兵卒惊惧。 “怎么办?” 拦路的军队渐渐生出退意,他们不是武道强者,面对修士根本毫无还手之力。 “都愣着干什么,给我拦住他。”有军官大喝“敢不服从军令的,皆斩!” 陆景云取出一枚黄金铸就的令牌:“都给我让开,否则休怪我剑不留情。” 乾元令! 文臣武将最高的赏赐,见此令者,如大乾太祖皇帝亲临。 军卒们都被这道令牌震住了,他们愣愣地看着男人骑马冲来,半响后才记得匆匆避让。 乾元令比军令的优先级还要高,见到这枚令牌,就连皇帝都得正颜以待。 陆景云穿过他们的封锁,一路上乾元令震慑诸军,但也有极少部分军队并不买账。 玄京城内的军队来自各方势力,北霖,西苍,禁军,玄甲……并非所有军队都服从于乾元令的威慑。 陆景云碰上这样的军队,只能凭借自身剑法杀出重围。 一路奔走,一路杀戮。 也有武道内景的高手前来阻拦,陆景云真元已然不多,当即施展起损元咒。 在妖魔秘法的加持下他真元大涨,剑光更上二层楼,倏忽间将内景高人的头颅斩下,震慑千百军卒。 “他杀内景都如屠鸡宰狗,我们怎么挡?” “莫非是武道大宗师?” “怎么可能有如此年轻的武道宗师?” “他是仙人!只有仙人剑法才会那般厉害!” 军卒震怖,他们看着那个可怕的男人飞驰而过,青色衣袍上沾满了血。 简直就是一个杀神,就连身经百战的军人都难以企及他那样的杀人技艺,一剑下去直击要害,从不拖泥带水。 他的剑并不算极快,但永远能斩在敌人最薄弱最致命的地方,仿佛操练了千百遍一般。 该经历多少死战才能磨练出那般杀人技? 军卒们目送他纵马远去,无人有胆气阻止。 陆景云就这么突破重重包围,终于抵达永定门处。 他放缓了马步。 朱门前,是大批的军队,有不下十位内景高手的气息。 甚至……有武道宗师。 两鬓霜白的将军驻马而立,体内真气如同江河。 大乾镇国大将军,武道宗师姜望。 陆景云心中微沉。 他的真元已然接近枯竭,再度施展损元咒也并无意义,他冲不破这最后的包围网。 “伱很厉害,年轻人。”姜望温和说道“但是到此为止。” “一介宗师,不去城内平复暴乱,护驾真龙,却在这里挡大门么?” 姜望淡笑:“老夫并不在乎这场玄京之乱是何结果,只是履行我的职责罢了。” “以前我就是个看大门的小卒,后来我突破宗师,成了看国门的将军,但说来说去也都是一样的。”他笑道“我只擅长看门,除此之外的任何事与老夫无关。” 陆景云不语。 “你很不错,后生。”姜望看着他,就像看晚辈的那种温厚眼神:“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么,如此年轻的剑道天骄,不应该籍籍无名。” “陆景云。” 他淡淡回道:“我并不算什么剑道天骄,只是个练剑练得勤快些的普通人罢了。” “陆景云……”姜望咀嚼着这个名字,眼中闪过一丝特别的色彩“你的景是风景的景,云是白云的云?” “不错。” (本章完) 第27章 了却 第27章 了却 他有点不适应老将军这般闲散的气氛,陆景云在宛如炼狱的玄京城内一路杀到这里,却在出城的大门前和人聊起了自己的名字。 “喔,”姜望眼神明亮。 “你是陆仪的儿子?” 陆景云微愣,随后点头。 那场砚台案过去十三年了,又有人提起了他父亲的名讳。 “是么,原来是他的孩子啊。”姜望低声喃喃,看向陆景云的目光带着一些追忆与萧索。 “老将军是先父故交?” 陆景云有些犹疑,在他的记忆里,此世生父只是一介文臣,并没有和身为武道大宗师的姜将军有什么联系。 姜望笑着摇头:“故交谈不上,只是我曾欲收你父为弟子,却被他拒绝了。” 陆景云哑然。 不曾想那位便宜老爹还有这等际遇,一位武道大宗师主动收徒,这是天下江湖多少人都梦寐以求的福分。 而他居然还拒绝了。 “那时你父亲才十五岁,他说,修习武道,即便成就宗师也难让天下贫苦饱腹,不过是一家一族的尊崇。所以他要去官场,去修炼治世之术,让万家万姓同富贵。” 陆景云眼神微动。 “还是太笨了啊。”姜望感慨“如果他肯随老夫修行武道,有了能保全自身的力量,说不定就能实现他的愿景吧,至少不会遭逢如此下场。” “还好…他的儿子比他要聪明。” 陆景云垂首:“愧不敢当。景云没有先父那般宏大的志向,我修行只是为了我自己。” “多数人开始修行都是为了自己”姜望微笑“但将来就不一定。” 他轻轻抬手,身后的军队自行分开,让出道来。 陆景云有些疑惑。 “伱不是要出城吗?”姜望说“去吧。” “可您不是……”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姜望笑着闭上眼“我老了,眼神不好,偶尔漏走一两个人出城也是在所难免的嘛。” 陆景云话头一噎。 那些内景高手同样移开目光。 陆景云沉默,最后向姜望拱手一礼,轻晃缰绳,纵马冲出永定门。 “驾!” 马蹄长扬而去。 …… 太清宫。 天坛。 乾宁帝被宁王用剑钉死在天柱上。 “你输了,皇兄。”宁王的面庞被剑划伤,血染了半边脸,他漆黑的眸子映着乾宁帝苍白的脸。 “是啊,我输了。”乾宁帝被剑锋贯穿腹部,却没什么痛苦的表情“昔年一别,你真的变了很多。” “以前你的剑术在我们三兄弟中最差劲,向来是敌不过我三招的,如今却能胜我了。” “那是因为你的剑钝了。”宁王冷视他“而我每天都在疯狂练剑,就为了这一天。” “多练剑好啊。”乾宁帝点头“争夺虚幻的权力,就是会疏于剑艺的练习。” “既然承认自己败了,就让你的手下立马放下兵器,玄京今晚饮的血已经够多了。”乾宁帝只是勾勾嘴角:“今夜之后,你会称帝么?” “我不想当皇帝,但如果不得不当,我也会学。”宁王道。 乾宁帝低低地笑了一声:“你不适合当君主,三弟。” “没有人天生适合当君王,我会尽量去成为一个好的君主。而不像你和父皇一样。” “你太过妇人之仁,三弟,这是为君的大忌。”乾宁帝说“尽管你努力表现地冷血,但你的骨子里依然是那个懦弱的小孩。” 宁王怒目而视。 “不服气?那你说说看,你会如何处置我这个妖帝?”乾宁帝嘴角轻扬。 “我会向天下昭告你的罪行,剥夺你的君位。”宁王避开他的目光“然后按通妖罪行拆骨削肉之刑,囚入天牢永世不见天日!” “看吧,这就是你幼稚的地方。”乾宁帝笑了“你比我有毅力,有人望,能找到那么强的大派驰援,还能有这么多人拥趸你。” “但有件事你一直没有学会,今天就让为兄教会你。” 乾宁帝忽然眸光大盛,他向前一扑,神色狰狞。 天坛下的将士都被乾宁帝的这一垂死之举吓了一跳。 “殿下小心!” 宁王也被兄长的这一回光返照的举动弄得一愣,他下意识地挥动手中的剑柄,剑锋传来割肉的触感。 他猜错了,乾宁帝这一下根本什么都没做,他只是把嘴唇靠在宁王的耳边,用微不可查的声音说 “这就是我要教你的最后一课,永远不要对敌人仁慈,无论他曾经是你的谁。” 宁王的剑锋割开了乾宁帝的胸膛,连带着心脏也破裂,后者嘴角含着冷笑,眼神中的光芒渐渐熄灭。 他死了。 宁王怔怔地愣在原地,缓缓松开剑柄。 天坛下,宁王的部队见大局已定,挥舞刀剑欢呼,乾宁帝所属军队则丢下了兵器,拱手而降。 所有人都注目着天坛上唯一站着的宁王,注视着大乾新帝的诞生。 雨势适时地收歇。 铁甲声齐震,军队都一同下跪,等待宁王宣布获胜的诏语。但他始终一言不发,只是静静地看着乾宁帝的尸体。 良久过后,有胆大的军卒悄悄抬眼,却见到平日里若冰山般坚硬的宁王眼神呆呆的,脸上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 …… 乾国大正元年,九月二十三,开乾日。 乾宁帝崩。 对于这名在位仅十来天的皇帝,大乾史书并未有过多记载。只知道其犯下大错,死后并未被葬入皇陵,也无有谥号。 坊间则戏称这位皇帝为“旬帝”,以指他在位时间之短。 至于那场改变大乾的玄京之变,史官们对此讳莫如深,所述不过只言片语。 后世看去,当是从那一夜起,乾元帝兵变功成,纯阳宫忽然多出数位仙台上真坐镇天下,大乾妖祸进入了前所未有的低谷期。 道涨魔消,海晏河清。乾国迎来百年大治之世。 于是后世多将那一日认为是乾朝中兴的起点,对此多有粉饰。 坊间传记多描述那夜元帝是如何的冷静果敢,有勇有谋,宁帝如何垂死挣扎,气急败坏……恨不得对这位乾朝中兴之祖极尽溢美之词。 而至于那夜里,玄京有多少人横尸曝道,血流漂橹,熊熊烈火是如何焚毁半座京城,致使多少人家破人亡,却也无人关心在意了。 …… (本章完) 第28章 五年 第28章 五年 至玄京之变起,五年后。 青州,泽县,一家小小的布铺。 门前大排长龙。 来客多是俏媚的少妇,她们饰以粉黛,身着秀衣绫罗,在这家门面简单的布铺前耐心等待。 这家布铺并非什么百年字号,不过五年前方才开张。铺内也不卖什么州县罕有的珍稀布料。 唯凭布铺掌柜有一手绝妙的制衣技艺,所制衣衫裙裾无不精巧细致,风格明艳大气,就连京城官坊都难以企及。 铺中偶尔还赠有些新奇讨巧的“布偶”,风格迥异于大乾主流的水墨丹青,颇有几分憨态。由于流出甚少,那些布偶很快成为了泽县孩童间最为珍贵的玩具。 不过这些还都不是布铺门庭若市的最大原因。 之所以能让众多美少妇翘首以待,不外乎是其掌柜生得一副俊秀皮囊,又是个未有妻妾的。惹得泽县女子纷纷前来观睹。 凡光顾过布铺的女子,私下无不赞叹掌柜的姿容。甚至有县令小妾偷偷来访多次,被发现后县令老爷勃然大怒,言称要让布铺掌柜从泽县滚蛋。 至于后续如何,旁人不得而知,只知道布铺依然好端端地在汾街开着,俊秀掌柜如常裁布制衣。 反倒是县令大人登门亲自作诗一首,盛赞其“君子如玉,温润而泽”,还想将其诗挂在布铺大堂之内,却是被掌柜的推拒了。 今日辰时,布铺照常开门待客。 一位青色衣袍的男子拢袖而待,他的眉眼带着些许书生气,眸中又有些凛凛锋芒,白皙俊朗的五官上是一如既往的温和。 “劳烦诸位久候了。”他轻轻行礼。 “不烦的,不烦的。”有女子红着脸说道“陆掌柜只要还在这,我们等多久都不厌烦。” 陆景云微微笑:“那便按老规矩,订衣一次一人,余客可在外堂稍待。若有什么看上的料子,也可与我说。” 第一名女子脸上洋溢着欣喜,不枉她从卯时就在这等候。终是给她也抢到一回第一。 她小步而入,跟着陆景云来到内堂。 “请问夫人是要给谁订衣?”陆景云温声言道。 “我……给我自己订件冬衣。”女子面色有些羞红。 “可有尺寸计量?” 女子眼波流转,羞怯一声:“却,却是没有的。” “那便量量尺寸吧。”陆景云颔首,取来木质的尺子与计线。 他将木尺搭在女子肩处,背处,手臂处,一触即分。随后又用细线略略量过脖颈,在女子烧红的脸色中端起手腕,缠线而过。 不过片刻,陆景云就得到了女子的制衣尺寸。 他将木尺细线收好,自始至终,除了搭手那一刻,他并没有和女子有过其余接触。 女子双颊晕红,方才陆掌柜在端详她的体态之时,她的大脑还是晕乎乎的,还没来得及好好感受那股如利剑般的视线。陆掌柜就完事了。 “陆掌柜。”她眉眼轻撇向一旁,含羞带怯“不…不需要测量一下那个地方么?” 她不动声色地挺了挺自己颇具规模的山峰。 “?” 陆景云微愣,默默挪开半步距离“不必的,夫人请自重。” 女子眼底流露不甘,她上前一步:“那腰部呢?臀部呢?” “……夫人,您订的是冬衣,不是亵衣。” “莫非亵衣也能订?”女子双眸放光。“……在下只是作个比方。” 陆景云压力有些大。 他与人厮杀斗法,都没有每日接待女客这般棘手。 她们总是动不动就欲揩油,媚眼乱飞。 那举手投足间的小动作比徐道人使剑的样还多。 “陆掌柜也可帮妾身测量一二嘛。”女子娇声软语“待妾身日后要订制亵衣,也好有个尺寸在心,就不必到时候再去测量了。” “鄙铺并不提供这种业务……” 陆景云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他看似面色如常,实则心中已然有些发虚。 他并非畏惧处理女子的娇媚,这种事态他平日都习惯了。 而是在担忧背后那个一直死死盯着的视线。 小丫头估计要炸锅。 果不其然,内堂后的帘幕忽被掀开,一个青衣小姑娘直步从中走出。 “你要什么尺寸,我来给你量好了。” 女孩不过八九岁的年纪,还是一副娇憨动人的容貌,肌肤白皙如雪,眉眼见能看出十足的灵秀,是个毫无疑问的美人坯子。 此时的她眉眼带着微微恼火,却是一脸让人忍不住捉弄的可爱样貌。 “槿榆,别闹。”陆景云有些头大“回去吧,好好看书。” 陈槿榆抿唇不语,她从不会驳斥陆景云的任何话,但当有她不愿意顺从的吩咐时,小丫头就会以沉默来表达自己的抗议。 “这位是……”女子有些讶异,她从未听说陆掌柜有过婚配,更没可能有个这般大的女儿。 “故人之后。”陆景云简单解释,随即歉然道:“让夫人见笑了,可以先让我失陪一会吗?” “陆掌柜自去便是。”女子掩唇轻笑。 陆景云拱手退去,来到陈槿榆身前。 他蹲下身,神色有些无奈:“槿榆,这里不用你来帮忙。伱还小,应当好好念书才是。” “你教我的那些书,我都背熟了。”陈槿榆低敛眸子“我就是想来店里和你一起。” “都背熟了?”陆景云有些诧异,他给陈槿榆准备的可都是晦涩难记的道书玉册,寻常成人都难以背下那般玄妙字句。 小丫头居然能这么快背熟,除却悟性惊人,她也一定下了不少苦功。 “那我考校一下你,天心镇静,动违其时,则失之嫩。下一句是什么?” “天心已动,而后动以应之,则失之老。”陈槿榆轻声道。 陆景云再问:“凡心非静极,则不能动,动动忘动,非本体之动也。” “故曰感于物而动,性之欲也,若不感于物而动,即天之动也。”陈槿榆对答如流。 “都答对了,槿榆真棒。”陆景云摸了摸她的发丝,陈槿榆眯起双眼,脸色的不虞终于散去。 “本来是想让你在静舍里专心念书的,店里终于太多嘈扰。”陆景云叹气“既然你非要留在这,那就寻个椅子呆着吧。等我忙完了店里的生意再来陪你。” 既然功课未曾懈怠,陆景云也由着她的意愿。 (本章完) 第29章 修道天才陈槿榆 第29章 修道天才陈槿榆 “嗯!” 陈槿榆眉眼弯弯。 她蹦蹦跳跳地搬了把木椅,在布铺角落托腮而望。 看着陆景云回去招待来客。 也不知他是说了些什么,逗得女子咯咯而笑,也没再多作纠缠,心满意足地离去。 陈槿榆轻哼一声。 接着下一位客人掀帘而入,亦是一位女客,第二位,第三位…… 陆景云轻车熟路,从容接待。 不乏有女客试图搞小动作,被他不动声色地化解。 稍有延迟,陈槿榆的视线就宛如针扎般刺过来。 有客人意味深长:“陆掌柜这布铺什么都好,就是酸味太大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醋铺呢。” 陆景云只能打个哈哈揭过。 一直忙活到巳正时分,最后一位客人接待完毕。 陆景云出了内堂,温声言道:“今日十二名订衣份额已然确定,余客若要订衣,且请明日再来吧。” 没轮到的客人心生懊恼,却也知道布铺的规矩,一日最多接受十二名客人的订单,多则无暇。 陆掌柜素极有原则,一天最多十二单,此外即便给再多银两也不受。这番做派不像个商贾,却更像是个读书人。 没轮到的,也只能暗道可惜,想着明日再早点过来。 陆景云与客人道过别,轻轻将店铺的幕帘放下。 布铺闭门。 陆景云长舒一口气。 每日与客人周旋,真是比在轮回空间中练剑拼杀还要麻烦。 特别是背后一直有道幽幽的目光注视的情况下。 “你今天摸了好多女人。”陈槿榆语气有些飘忽。 “那是必要的接触。”陆景云无奈。 或许是因为那场变故,导致陈槿榆一直十分缺乏安全感,一旦发现陆景云和陌生女子有过多接触,就会不安难过,像个最后一件玩具都要被抢走的小孩。 或许是担心陆景云“成亲”后就会抛下她吧,小姑娘的心思就是这么古怪且敏感。 “我也可以去学怎么量尺码的。”陈槿榆小嘴微撅。 “……” 陆景云看了看她的身高,还是摇头道:“你现在最重要的是读书。” “读书没有用。”陈槿榆咬唇。 “怎么就没用了。” “我读了很多书,也没法帮你的忙。”陈槿榆有些赌气:“我一点用都没有。” 陆景云愣了一下,失笑摇头:“没必要这么急着来证明自己的有用,槿榆只要乖乖听话,就是对我最大的帮助了。” “那我算听话吗?”陈槿榆低着头。 “槿榆当然很听话。”陆景云微笑着摸了摸她的头。 何止是听话,陈槿榆简直就是模范小孩,从来不哭不闹,极少任性,还懂得体贴人。妥妥一个完美小袄。 “……可为什么我已经很听话了,他们还都会丢下我呢。” 陈槿榆沮丧着小脸。 陆景云愕然,想说些什么,但一时间不知如何开口。“爹爹,娘亲,他们都把我丢在原地,自己走了。”陈槿榆的声音有些哽咽:“是不是因为槿榆很招人嫌。” “怎么会呢。”陆景云罕见地有些失措,他轻轻拢住陈槿榆的双肩“这并不是槿榆的错,爹娘并不是因为讨厌槿榆才走的,他们很爱伱。” “可他们还是走了。”陈槿榆的目光呆呆的。 “会有再见之日的。”陆景云说。 “真的吗?”小丫头泪眼汪汪:“陆叔叔是不是在骗我。” “如果我说谎,罚我这辈子活不过五十岁。”陆景云毫不犹豫开口。 “不可以立这种誓。”陈槿榆慌张地捂住陆景云的嘴:“我信陆叔叔的,拜托以后不可以乱说话。” “没事的,只要槿榆好好参修功课,就可以成为仙人。仙人无所不能,解誓或者复活,都是手到擒来的事。”陆景云开始胡诌。 “真的……这么厉害吗?”陈槿榆被唬得一愣一愣:“槿榆也能成为仙人吗?” “当然可以,只要槿榆勤于课业,修行不怠,就一定可以成为仙人。” 这句话并非完全的假话。 陈槿榆的天分很高,在陆景云传授她道书玉册,参修太上感气篇后才发现,小丫头简直是个万万中无一的修道璞玉。 悟性惊人,气感卓绝,不到一年的时间陈槿榆就成功化开五道元脉,这等开脉速度差点让陆景云怀疑人生。 如若不是怕太过惹眼,陆景云都要去找修道门派,来瞧一瞧陈槿榆的资质究竟有多么出色了。 虽说仙根未曾测算,但想来也知道。陈槿榆的资质极为不俗。 未来修道必将有大成就。 仙人不好说……事实上陆景云压根不知道修真界究竟有没有仙人这一境界。但陈槿榆起码是仙台乃至往上的修道种子。 放在大乾这等地界,已然可以称之为绝世天骄。 如此天才,留在陆景云这个炼气初期的修士身边无疑是明珠暗藏。 陆景云也考虑过将陈槿榆托付给靠谱的修道宗门。 寻常小派自是瞧不上的,甚至就连纯阳宫也未必够格。 陆景云想起曾经那位【元辰派】女修赠予的玉牌。 元辰。 大乾修真界隐隐有传言说,它便是纯阳宫的上宗,那些五年前神秘出现的仙台修士就是自元辰派而来。 能一口气派遣这么多名仙台修士不远万里来下宗坐镇,元辰派的底蕴必然非同凡响。 最起码不是纯阳宫,乃至整个大乾地界的仙魔势力能媲美的。 元辰派不失为一个好的选择,但陈槿榆毕竟年幼,元辰所在地界渺远无比,陆景云还未敢放心送其去一陌生天地修道。 陈槿榆自己也是极其抵触要离家。 所以一直都是陆景云临时充当陈槿榆的授道之师。 有轮回印拓印来的仙魔记忆,陆景云在修行基础知识上还是有给陈槿榆当老师的资格。 最起码不会误人子弟。 “所以,槿榆一定要好好用功。”陆景云总结道。 “嗯!我一定努力修炼!”陈槿榆大为鼓舞。 修炼就能成为仙人,成为仙人就能无所不能,就能和爹娘再见,也可以把陆叔叔身边的坏女人清理干净。 陈槿榆忽然感受到了课业的重要性。 平日里那些晦涩乏味的道经字句,似乎也不是那么无趣。 小姑娘兴致高涨,拉着陆景云的衣袖,就要往后院走去。 (本章完) 第30章 大限将至 第30章 大限将至 泽县,青云坞。 泽县乃江南水乡,气候温润,大大小小的河流交错在县镇的屋舍中,青云坞就是灏水支流,一处船舶停靠的舟坞。 由于水汽弥漫,与天光相照合,映得远处青山绿水,就显现出一副青色水雾的绝美光景,让游人仿佛置身青云之上,青云坞也是因此得名。 此时青云坞上水雾渺渺,恰是其景最得意之时,隐隐约约地见得灏水上悠悠的几叶扁舟,其中一艘黑篷渔舟驶近了,舟头一道白衣身影静静而立。 那是一名道姑模样的女子,白巾束发,一身素色,眉如远黛青山,不似人间绝色。 船舟靠岸,道姑移步离舟,对撑船的老渔夫轻轻道谢。 老渔夫笑着言称不谢,一撑船蒿,黑篷舟再度远去。 道姑眸子淡淡掠过泽县城,看着积雪累道的州县,凡人烟火颇浓。 她的目光在某处方向停驻。 “当是这里了。” 指尖掐算一番,道姑微微颔首,迈步向一家布铺门面走去。 明明是严冬腊月,道姑衣着也稍显单薄,加上这幅高渺脱俗的容颜,分明该引得路人回首久望才是。 但道姑走过人群,人们却好似看不见她一般,视若无睹。 她如常人一般行走于街道,但步履间踏雪无痕。 径直来到布铺门前。 她思索了片刻,还是轻轻叩门。 …… 小院内满地积雪,几株红梅开得正艳。 陈槿榆坐在院落的小椅上,怀捧暖炉,拿着一本道经悄声念诵。 陆景云在其身后,持剑缓缓而动,剑迹随意,宛如稚子率性而为,看不出丝毫架势。 五年,在轮回空间的不间断精修下,他的流云剑已在拙境走了很远,模糊中感知到“妙境”门槛,但始终未能踏出那一步。 他需要一个契机,那个契机有可能在偶然一念间,也可能永远不会出现。 陆景云并不心急,每日保持着基本的剑道修炼,此外就是修炼玄功,以及参修种种秘法。 在五年中他终于踏入凝关之境,真元凝练不散,意合神聚,真元威能较窥关大幅上涨。 但突破凝关的过程也并非一帆风顺,他没有师门长辈耳提面命从旁教导,凝关的修行又不似窥关那般简单直白,修道的曲折坎碍逐渐显现出来。 多亏了轮回空间的模拟试错,在牺牲了几个轮回衍身后,他还是成功摸清了凝关的几处修行险要处,有惊无险地跨过了这道关隘。 功行更上一层楼。 就是寿元已有些不足。 炼气期圆满也不过一百来载寿数,在这一层次,修士和凡俗的寿元拉不开太大差距。 古时也有修道先贤认为,未曾叩开玄门的人并不能被视为修士。 只能算半只脚踏进大道之途。盖因如是。 在多次扣除寿元后,陆景云估摸着自己是没几年好活了。 最多十年,他就得转世而去。 他先前那句活不过五十岁并非诳语。 而是感知到自己身体状态后的真实判断。 所幸幻形术有定颜之效,陈槿榆看不出陆景云身体的端倪。 只觉得陆叔叔修道有成,容颜不老也是正常。 “果然还是要节制啊。” 轮回印的能力固然强大,但也不是任陆景云予取予求,世间万物有得必有失。 他有着常人难以想象的进步速度,更是能突破常理限制篡取他人一生所得。 但寿元也随之消耗。 轮回印的功能必须谨慎使用。 此世自己一穷二白,有什么就追溯什么,挑不得食。但后世就必须开始多多注意,不能如此随便。 否则自己还没修炼到上境,寿数就不足了。 反而是舍本逐末。 修道一途,道为本,术为末。 修为境界才是实打实的。 仙台期一日的参道所得,远比炼气期一年参道收获还要多。 只有境界上去了,高屋建瓴之下,修道才能事半功倍。 再者,即便陆景云剑法神通再精,没有修为境界作支撑,也是如稚童挥舞重剑,难以发挥真正威能。 如果五年前陆景云修为再高上几分。 陈渭夫妻兴许便不会死去。 陆景云眸光有些晦暗。 他也算是体会到徐道人当初的那股无力了。 实力弱,所以面对悲剧就会无可奈何。 大道之行,恣意逍遥者毕竟是极少数。 九成九的修士,依然是难以逃脱天地大势的裹挟。 何谈超脱。 光是上境真人的一粒尘埃,压在他们身上便是一座浩浩大岳。 唯有逆势而上,鱼跃龙门,才能避免自己在大势中沦为脆弱无力的蝼蚁,任人摆布。 陆景云看向远处青山,陈渭夫妇的坟冢便在山腰处,从那里能望见整个泽县城,望见布铺。 他每天练剑后都会对着青山的方向发会呆。 那座小小的坟冢无时不刻在鞭策着陆景云。 修道不可懈怠分毫。 实力不济,在面对自己不愿发生的事时,就只能眼睁睁看着它木已成舟。 他收剑远眺,心神飘游。 大道渺远,自己也不知要转世多少次,才能成就真逍遥。 有时候他也会觉得前路无穷无尽,难见彼岸。 生起细微的迷惘。 一双似雪的小手在陆景云眼前晃了晃。 “你又开始发呆了。”陈槿榆嘟囔道。 陆景云回过神来,笑了笑:“道书都记好了么?” “今天的‘养元篇’和‘解道篇’都背熟啦。”陈槿榆双目弯弯,一脸的求夸奖。 “槿榆真厉害。” 陆景云顺她的意,习惯性地摸了摸她的头。 陈槿榆的悟性自不必说,寻常塾学她只要看过就再难忘记,即便是晦涩高妙的道书,她肯苦功也不难记下。 开脉辟穴也是极为顺利,《五府锻元诀》所需元脉窍穴,陈槿榆仅了三年就成功炼化。 如今只剩下打通天人之桥,就可以正式入道。 小姑娘天赋如此高,陆景云也有些犯愁。 他在考虑该什么时候送陈槿榆去元辰派修行。 留在陆景云身边毕竟不是长久之计,他只是一个穷二白的散修,所掌握的玄功也唯有一部普普通通的《五府锻元诀》。 以陈槿榆的天资,应当值得更好的。 (本章完) 第31章 玄清,栖霞 第31章 玄清,栖霞 “槿榆想去外面的世界看看吗?”陆景云轻声问。 “什么是外面的世界?”陈槿榆不解。 布铺外的泽县城她都逛遍了,除了风景没什么好玩的。邻里的孩子都幼稚的很,她才没心思跟那群流鼻涕的小孩一块。 “就是大乾以外的地方,那里有很多新奇漂亮的东西,也有很多精彩的故事。” 陈槿榆眸光一亮。 “我想去……” 小姑娘刚出声,忽而话头一转,有些犹豫地打量着陆景云的神色。 “陆叔叔会和我一起去的对么?” “我会送你去。”陆景云说得模棱两可。 “然后你就要把我丢下了是吗?”小姑娘抓住了他话里的关要处。 陆景云移开目光。 有时候他倒是希望陈槿榆是个笨丫头。 陈槿榆眸中水雾上涌:“我才不要自己一个人,你在哪我就在哪,就算伱不要我了我也会粘着你的!” “我没有不要你。”陆景云苦笑。 他刚想解释什么,忽然从院前传来一阵敲门声,两人寻声望去。 似乎是有客人来访。 陆景云暂时止住了话头,走向外门。 “今日店铺打烊了,若是订衣还请明日再来吧。” 出于礼节,他还是打开了铺门。 陆景云愣神片刻。 门外,是一位年轻的道姑,道袍和雪融成一色,女子眉目如画,美得不似人间。 那女子目光轻飘飘扫过陆景云的面庞,打了个稽首: “贫道玄清子,见过这位道友。” 上境修士! 陆景云心神微震。 面前这位道姑,远比元辰派女修给他带来的压力还大。 五年前面对元辰女修,虽说对方气息磅礴,陆景云也勉强能猜到她是炼气后期左右的实力。 而眼下这名道姑,一身元真丝毫不外泄,立于他身前,就好像凡俗一般。 陆景云当然不可能认为道姑是凡人。 除此之外唯有一种可能,对方修为远超于他,甚至来到了质的差距。 必然在炼气后期之上。 仙台。 亦或者……更高。 陆景云将内心的翻涌平复下去,定声问道。 “在下陆景云,见过这位前辈。不知前辈拜访,所为何事。” 对方称他为道友,不过是礼敬之词,他可没自大到和上境真修互称同道。 修真界,从来都是以修为境界为重,达者为先。 除非是师门内部辈分如此,否则绝无炼气期和上境真人互称道友的道理。 道姑没有在乎礼节上的计较,只是宁声道: “贫道奉师长之命,前来此接引小师妹前往山门修道。” 小师妹? 陆景云微疑,这位前辈找自家小师妹,找到他这个散修隐居的铺子作甚。 这里就他和小丫头两人,总不能院子里那株梅是她师妹吧? 等等。 他眼神微动。 “前辈是来找槿榆的么?” 玄清子轻轻摇头:“贫道不知我那小师妹俗名何字,只知道她在这里。” 听到自己的名字,陈槿榆也悄悄来到外堂,想看看究竟是谁人拜访。却见到陆景云正和一位漂亮得不像话的女子言语交谈,心中忽然就莫名开始有些不舒服。 “你是谁啊?” 小姑娘板着脸走出,对道姑硬声说:“我们这已经打烊了,有什么事请等明天再来吧。” 玄清子目光挪移,见到叉腰蹙眉的青衣小女孩,神色却忽如冰雪消融,多出几分温柔来。 “你好,小师妹,”玄清子温声道“我是你师姐玄清子,来此接你去宗门修道。” “?” 陈槿榆有些茫然,她什么时候成了这位漂亮姐姐的师妹? 还说什么跟她去修道,她才不要,这明显是拐小孩的骗子嘛。 小丫头刚准备开口拒绝,陆景云眼疾手快,捂住了她的嘴。 “外边风大,有什么事咱进来谈。”他陪笑道。 …… “前辈是说,槿榆和贵师尊有一桩师徒缘法?” 陆景云有些震撼。 玄清道姑言其所在门派,唤名“栖霞”,是一女修宗派,传承距今已有五六千载岁月。 她师尊便是栖霞派长老——蘅芜天君。乃是一位元婴期的上境大能。 玄清子轻描淡写的言辞,给陆景云这个偏地散修带来了极大冲击。 数千年的修道门派,传承何等悠久,底蕴何其庞大。 光是道姑的师尊,那三个风轻云淡的“元婴期”,就足够他消化许久。 元婴。 入此境者,可称天君。 搬山填海不过等闲,一剑下去整个大乾都得崩碎。 其寿绵延上千载,是真正的老怪物,神通道法宛如浩荡天威。 对于此世的陆景云而言,元婴期宛如天上仙阙,高不可攀,甚至穷尽一生也难以见。 他甚至连仙台期都没见过,却在今日遇上了一位元婴期大能的弟子。 一位金丹真人! “师尊闭关前曾吩咐贫道,十年后若所留玉符尚有灵光,便凭此物来寻她关门弟子。” 玄清子取出一枚玉符,青碧色的玉质流转光华,在陈槿榆身侧光芒尤盛。 “贵师还真是道法精深……” 居然能自十年之前算到自己关门弟子所在,还留下印信,这就是上境修道士的能耐么? 十年前,陈槿榆都还没出生吧? 陆景云第一次感受到大修士那莫测的伟力。 玄清子不置可否,转眸看向茫然的陈槿榆。 “师妹,你可愿随我回转山门,修行大道。” 陈槿榆呆愣了一会,旋即猛摇头: “我才不要,我在这里就好了,陆叔叔一样可以教我成仙。” “……” 陆景云脸色有些尴尬。 他感受到玄清子淡淡的目光,一扫而过。 “我栖霞派并无成仙之法,但多少有些修道外药,玄功道书,可供师妹修行所用。”她的声音如空谷幽兰:“师尊出关前,我亦可指导师妹修行。” “以师妹之天资,成仙羽化暂且不论,至少金丹在望,元婴也并非不可能。” 这是极高的评价。 她并没有测算陈槿榆的仙根道骨,只是以自家师尊关门弟子的标准来看,八九是有望元婴的修道之资。 这也侧面显现出栖霞派的实力来。 天下修道士,并非说天资有望元婴大道,就一定能成就。 光是修炼所用的灵丹妙法,就阻住了大半天骄。 玄清子说陈槿榆或可修行至元婴,未曾言明的意思便是,她栖霞派有供养出元婴期大能的底蕴。 (本章完) 第32章 劫 第32章 劫 这就是大派。 散修撞运势起成就上境,放眼整个修真界历史,还是有不少案例。 但没有根底,即便开宗立派,传下道统,后辈弟子也难以复刻祖师伟迹。 祖师尚在还好说,一旦其坐化,门派就会开始走下坡路。 直至几百年后,宗门弟子凋敝,沦落成小门小派。 徐寿延所在流云观便是如此。 真正的大派,就是有足够底蕴去诞生出一代代上境修士,传承数千载不断。 这等大派,不仅本身实力雄浑,对弟子的要求也是极其严苛。 非仙根道骨卓绝者,不可入门。 非道心纯粹,心性正坚者,亦拒之门外。 大派的绝大部分正传弟子,都是由师门尊长感应天地,测算因果,去茫茫尘世亲自觅得的。 修真界的师徒关系,其亲近程度甚至比血缘更深厚。 自是半点马虎不得。 若非蘅芜天君功行到了紧要处,需闭关求取上境。 那登门拜访的就不是玄清子这位金丹大弟子,而是元婴期修士亲临了。 这等福缘,对于陈槿榆而言无疑是改变命运的大事。 怎好因为一点恋家的脾气就给推拒了。 “槿榆,”陆景云开口劝道:“听我的,跟前辈去修行吧。” “去宗门修行,远比留在我这要好,你不是想成为仙人吗?去了宗门就能更快地成为仙人了。” 陈槿榆抬眼看着他:“那陆叔叔会跟我一起去吗?” “……” 陆景云默然,随后摇头。 栖霞派乃女修门派,他怎么可能跟着去。 更别说他大限将至,跟着陈槿榆去了又如何,难道死在她面前吗? 那陈槿榆的修道之心难免蒙尘。 “你不去那我也不去!”陈槿榆有些生气。 陆景云头疼。 “要听话,槿榆。”他安抚着小姑娘:“你长大了,是时候离家独立,伱不是一直想帮我吗?等你成为了大修士,就能来帮我很多忙了。” 陈槿榆只是低头,并不言语。 “这就跟出门求学一样,我又不是不要你了,等你学成归来,回家就是眨眼间的事。” 陆景云摸她的头,这招向来对小姑娘百试百灵。 “家就在这里,又不会长腿跑,没必要搞得跟生离死别一样。”他微笑说:“等你什么时候想回家了,就回来看看,我还能给你裁新衣服。” 陈槿榆抿唇:“万一,我去了很远的地方,要很久才能回来,我就怕那时你已经不在了。” “我一辈子都不会离开这。”陆景云说着半真半假的话:“况且你陆叔叔也是修道士,可以活很久的,不必担心我。” 玄清子眸子扫了他一眼,并没有开口。 陈槿榆凝视着他的眼睛。 陆景云目不转睛与其对视。 ——良久。 “……好吧。” 陈槿榆声音轻轻:“……既然陆叔叔这么希望我去外面修行,那我就听陆叔叔的。” “我就知道槿榆最听话了。”陆景云抚摸她的发丝。 小姑娘忽然抬头,目光幽幽:“陆叔叔一定不会抛下我的对吧?” “我…当然不会抛下槿榆啦。”陆景云回应,忽然感觉天气有些凉意。 修士也会怕冷吗,看来还是自己功行不够。 陆景云勉强安抚好了陈槿榆,拉着她来到玄清子面前。“在外拜师就要有礼数,来见过你师姐。” 陈槿榆颇有些不情不愿:“槿榆见过师姐。” “不必多礼。”玄清子神色如霜,唯有面对陈槿榆才稍显温柔:“初次见面,师姐身上也没什么宝贝,就先送你这个。” 她一翻袖,手中多出一枚碧色玉简,陈槿榆怯怯接过。 不知是从玉简中看见了什么,陈槿榆瞪大了双眼,心神飘忽。 趁着小姑娘发呆的间隙,陆景云询声道:“前辈是要马上动身吗?” “嗯。”玄清子螓首微点:“不过在此之前,我却要寻道友说几句话。” 陆景云愣了愣,让出身位:“可,请前辈移步。” 他们来到小院的一角,和发呆的陈槿榆拉开数丈距离。 泽县立于高处,在小院的角落,隐隐能看见灏水大江,水波潋滟。 玄清子随手布下一道隔音禁制。 “前辈要说何事?” 玄清子轻轻撇过他的脸:“贫道唐突到访,道友倒是信任得很,就这么轻易愿意将小师妹交予我手?” 陆景云坦言:“我不是前辈的对手,不论我愿与不愿,只要前辈铁了心要带走槿榆,我都无法阻止。” “既然我的意愿并不重要,而前辈又似是个有礼的正派出身,那在下也就顺水推舟。” “很诚实。”玄清子点头。 “看在你如此坦诚的份上,贫道可以告知汝一事。” “愿闻其详。” 玄清子言道:“贫道师尊之所以要我在十年之后再凭玉符寻回小师妹,是因为她老人家也不知小师妹会不会在这十年中夭折。” 陆景云眸光微凝。 “或许你已经猜出来了,小师妹的命数并不顺遂,她生来命中就有一道劫难,这道劫光凭她自己难以渡过,除非有人心甘情愿为她担劫。” “……” “小师妹身边死过亲眷么?” “……她的爹娘。” 玄清子颔首,她淡漠的眸子看向陆景云:“加上你,一共三人,却也是够了。” “如何判定这个所谓的心甘情愿?” “愿就是愿,不愿就是不愿。天道冥冥,自有问心之法。” “小师妹父母愿为其付出生命,贫道不难理解。”玄清子盯着他:“而道友也为其担劫,就意味着你在某一刻能为了她淡视死生。殊为难得。” 陆景云沉默片刻:“不知这道劫难对我有什么影响?” 若是影响到了修行,自己就得考虑提早重开了。 “劫气缠身,年逾半百而亡。”玄清子的语气很是悲悯。 “?” 就这? 玄清子看着他风轻云淡的神色,有些讶异:“道友似乎并不在意。” “人生自古谁无死。”陆景云摇头:“小事尔。” 不就是活不过五十岁嘛,这影响还没自己用轮回印带来的大。 轮回印都把他的命扣到五十岁以下了。 玄清子盯着他的眼睛看了半响,淡漠的眼底流露出一丝赞叹: “贫道修行数百载,见过无数天骄人杰,还是第一次见到道友这般真正无视生死之怖的存在。” 她这次的“道友”二字,终归是多出几分真情。 本书能不能进下一轮推荐就看明天的追读了。还望各位读者老爷明天可以帮忙给作者一个追读。万分感谢 (本章完) 第33章 金丹大道 第33章 金丹大道 “若无天资寿数所限,就凭道友这等勘破生死障的心性,也足以在修真界留下重笔。” 陆景云淡淡一笑,没有解释什么。 “道友心性豁达,看淡生死,愿为贫道师妹担劫,这份情礼合该由我来还一二。” 玄清子轻声问道:“却不知道友可有所求之物。” 陆景云拒绝:“我愿意担劫是我自己的事,劝槿榆入贵派也是为了她的道途着想,并无借此牟利之心。” “道友看淡死生,对外物寡欲也是自然,但道友可以不要,贫道却不能不给。” 玄清子固执道。 没成想还是个倔脾气。 陆景云只好道:“那不知前辈可有道书玉册?” 他一个人修行,无有师门长辈教导纠正。 碰上修道歧路坎碍,只能靠轮回空间试错去磨,总归不是长久之计。 如果他能有上境真人传下的修道手札,炼气九重大关当可顺坦许多。 玄清子眼中流露疑惑:“你寿数将近,不求延命之法,却要道书?” 她有些不理解。 即便得了道书又能如何,他死气缠身,时日无多,莫非能靠看几年的道经突破上境延寿? “朝闻道,夕死可矣。”陆景云只是如此道。 “……朝闻道……夕死可矣。”玄清子喃喃重复一遍。 她深深看了陆景云一眼。 “不曾想道友之道心如此坚定。” 思索片刻,玄清子手掐玄光,一枚玉简飞入陆景云掌中。 “此玉简内包含有贫道结丹之前的修道感悟,和一些随笔小记,道友可观之,印证道途。” 陆景云郑重收起玉简,拱手深深一揖: “谢前辈赐法。” 大派金丹真人的修行札记,堪称无价之宝,多少山泽野修都得为之眼红。 哪怕是用修士间的货币雪玉仙钱来衡量,也是有价无市。 玄清子摇头:“光是这点怕也还是远远不够。” 她转眸看向身侧寒梅。 “这株梅上残余有些许剑气,想来道友走的是剑修一道?” 陆景云讪讪道:“剑修远谈不上,只是向此道尽力而为罢了。” 玄清子颔首:“贫道非是剑修,但也可借己身之道,为道友展露剑道的些许皮毛。” “你且看好。” 她素手轻轻折下一枝梅,以此为剑,对着前方灏水大江缓缓一斩。 红梅上残雪溅落。 不,那根本称不上斩,就连孩童的挥舞都比那要迅疾。 玄清子仿佛只是持梅枝晃了一晃,微风拂过,吹走殷红的瓣。 但在陆景云眼中却是另一幅光景。 那一斩,斩出的不是雪,不是剑,而是道。 玄清子的道。 金丹真人,己身大道初现雏形,那稚嫩的道,就是修士未来发芽开,凝结道果的种子。 修士修道最纯粹的追求,就是【证道】。 像那些以长生久视,掌控生杀伟力为目的的,都被视作小道,歧路,难登大雅之堂。 真正的修士,所求唯道,唯证道。 而想要证道,就得先有自己的道。 玄清子已经有了。 她的道,陆景云看不真切,只觉浩瀚无穷,宛如身陷庐山。 炼气期修士直面金丹大道,便是如此渺小,犹若大海扁舟,稍有不慎就是身死神灭。 寻常炼气修士,能在金丹真人演化大道时维持本心不溃就是侥天之幸。 哪敢主动观道,求取己用。 那是在找死。 而偏偏有个人就是不怕死。 陆景云陷入失神。 他步入人剑合一的状态,勉强捕捉到了一丝道韵。 那丝道韵在摧毁他的心神,转瞬即逝。“轮回印。” 陆景云用最后的一丝神志催动轮回印,心神带着道韵沉入那无边界空。 “轮回印,将我的心神状态维持在巅峰,寿元随便扣。” 言罢,无穷秘力涌入陆景云心神化身,将他那岌岌可危的心神之身瞬间恢复完满。 他借此机会,开始参悟那丝道韵。 道韵压垮他的心神,但轮回印转瞬间又将其恢复。 陆景云在这一拉一扯间,不断蚕食道韵之精妙。 一灵真性,既落乾宫。便分魂魄。魂在天心,阳也,轻清之气也,此自太虚得来,与元始同形…… 冥冥间,似有苍声讲道。 陆景云心神坐空,不思不想,道音过耳即忘。 他仿佛身处天地至理演化之处,空寂,渺远。 一念就是元会。 不知过了多久。 陆景云心神化身睁眼。 疏忽间,妙境的那层障壁轰然破碎。 无穷剑理涌上心头,又聚散离合。 陆景云心神化身面露微笑。 他手中多出一柄黑剑,剑锋缓缓斩下。 外界现世,陆景云闭目失神,亦是拔剑一斩。 剑风呼啸,陆景云斩在半空,什么也没发生。 玄清子眸光微震。 她却是看出来了,陆景云展露的不是别的,正是她的“道”。 虽然仅存其半分形神,但也让她为之动容。 他分明只是一个炼气初期的小修士! 说句不好听的,这等修为,在她们派中和凡俗没有太大差别。 但就是这么一个小修士,居然能从她这一位金丹真人的演道中收获感悟。 这太过惊世骇俗,就连门中真传弟子那样的天骄都做不到。 就连玄清子自己,在炼气初期也难以企及陆景云之壮举。 她本意是依陆景云那句“朝闻道,夕死可矣”,便为他展示剑道。 剑修见过了剑道,也就不算枉来此生。 却不成想,陆景云直接把她的道给学了去。 陆景云睁开眼。 那丝道韵已然消逝,但感悟俱收在他心底。 流云剑入至妙境。 甚至连化境,都能隐隐感应到。 这份观道所得,足够他消化一二十年。 玄清子眼神复杂:“道友之悟性,实乃贫道生平罕见。” “在下不过侥幸。”陆景云拱手“还是谢过前辈演道之恩。” 金丹真人演道,这是多么难求的际遇。 他也算是沾了小丫头的光。 玄清子细细端详着他的脸。 “……怎么了,前辈。”陆景云有些难以消受一位金丹真人灼灼的目光。 玄清子收回眸光:“贫道只是觉得有些可惜。” “似你这等道骨,放眼整个玄洲都是罕有,有的是宗门争抢收徒,伱本该有着大道坦途。” “如今,却因为承劫之故,时日无多。” 玄清子有些慨叹。 陆景云淡笑:“蜉蝣朝生而暮死,寿数长短并不重要。能见得大道,我此世足矣。” “只希望前辈把我将死之事隐瞒下来,勿要让槿榆得知。”他说:“就算她吵着要回来,也请尽量拦下。” 玄清子沉默,最终还是点点头。 py同期大佬的书《仙子请不要黑化》 (本章完) 第34章 别离 第34章 别离 二人言毕,回转陈槿榆身边。 此时的小姑娘还沉浸在玉简的内容中,直至半盏茶后方才醒转。 陈槿榆抬眼,望见玄清子温柔的面容。 “师妹,我们该走了。” 修行人自是雷厉风行,从不似凡俗一般依依惜别作儿女态。 说动身就该动身,若是修道后还眷恋凡尘难舍难分,这等心性也修不出什么大成就。 “我们真的不能一起去吗?”陈槿榆望着陆景云,眼中带着些许哀求。 后者轻轻摇头。 陈槿榆眸光黯淡。 “我没法陪着你去修行,但也可以用另一个东西代替。” 陆景云微笑安抚了一番陈槿榆,在她不解的目光中,他折返屋内。 不多时,陆景云走出,手里捧着一个小巧的布偶。 那是一个素袍负剑的男子样貌,眉眼间依稀能辨得是陆景云的容颜。 陈槿榆翠色的瞳孔微张。 “你不是一直很想要一个以我为原型的布偶吗,我做出来了,本打算等你生辰那天送予伱的。”陆景云笑着将布偶放在陈槿榆手心。 “在宗门里,若是感觉寂寞了,可以和他说说话。”他说:“就好像我在一样。” 陈槿榆呆呆地看着手中的布偶,忽然鼻子一酸,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她突然感觉很难过,看到这个布偶,就好像在诀别。 “欸,怎么哭了?”陆景云有些茫然。 念念不忘的事物终于获得,不应该很高兴才对吗? 陈槿榆哭着扑到陆景云怀中,声音颤抖:“陆叔叔,我忽然不想走了。” “做人不可以言而无信啊。”他苦笑着轻拍小姑娘的背:“而且槿榆长大了,迟早是要离家的,跟在陆叔叔身边没什么出息。” “我不想要出息,也不在乎信用,我只要你。”小丫头哭得梨带雨。 爹爹走了,娘亲走了,如今连最后的陆景云都要和她分离。 如果长大就意味着离别,那她宁愿永远当个小孩子。 “我就在这啊,”陆景云捧着陈槿榆的手,将布偶抬起“仿佛我马上就要没了一样,你看,我不就在槿榆身边吗?” “修行人不可以这么扭扭捏捏,要坚强才能成为仙人。” 他用袖口轻轻拭过小姑娘的眼角,打理好陈槿榆的鬓角发丝,转眼看向玄清子。 玄清子默然颔首,上前一步牵开陈槿榆:“小师妹,放下尘拘挂碍,方是大道第一课。” 陈槿榆红着眼眶,但也没挣脱开她的手,只是定定地望着陆景云。 陆景云对她点点头。 玄清子取出法器灵舟,牵着陈槿榆走了上去,手掐法诀,灵舟气势一涨,却又被玄清子妙到毫巅的真元收束在庭院内。 灵舟御气而起,陈槿榆失魂落魄地看着视线中逐渐渺小的陆景云,后者在院落中对她轻轻挥手。 “我会回来的,你一定要等我!”她哭腔声大喊。 灵舟远去,声音在空廖中弥散,也不知陆景云是否听闻。 她本以为这是一场短暂的离别,两人应该很快就能再见。 却不曾想,等他们重逢之时,已是山河变易,岁月悠悠,不知多少年后。 …… 陆景云站在积雪的庭院中,轻轻放下手臂。 心中空落落的。 他当然也舍不得和小丫头分别,毕竟她还那么小,很多事还懵懂无知,去往陌生的地界,接触陌生的人,他如何能放心。 但也不得不狠下心来。 陆景云只有不到十年寿数,与其陪着她,送她嫁给凡俗某户人家再死。倒不如送她去修行大道,欺骗她这是暂时的离别。 大道无期,他只不过是陈槿榆人生中短暂的过客,等她修道日久,这点依恋自然也就随时间的消磨慢慢放下了。 陆景云看着天边霞光。 也不知这天地究竟有多么浩瀚,下一世又会转世何方。 只希望两人还有重逢之日,他也好看看陈槿榆过得如何。 以免有负陈兄所托。 “哎,果然人老了就是容易伤春悲秋啊。” 陆景云自嘲一笑。 本来他才是要辞行的那一个,如今却换成他送别陈槿榆。人生诸事当真难料。 …… 灏水大江,其下深处。 灏水元宫。 青灰色的鱼妖颤颤巍巍地端着铜盘,盘上是瓜果,和一些被水泡得发白的猪羊肉。 它用身体托着铜盘,怯怯地游进灏水宫的殿宇。 里面有许多和它一样的小妖,都举着大小不一的食盘,在大殿主位上的绿衣身影前战战兢兢。 绿衣身影是这灏水元宫的主人,一头活了五百年的老龟。 在这灏水一带盘踞称霸,经营数百载才渐渐成了气候。 形成了大乾九大下妖脉之一的灏水龟脉。 周边凡俗都畏惧龟妖的淫威,尊称其为“灏水神君”,二百年来不间断为其提供生人祀。 龟妖功行不过仙台二重境,在大乾众妖主之中并不算最顶尖。 之所以能活这么长年岁,不外乎是其小心谨慎,仗着一身龟壳和洞府与前来斩妖的修士避战不出。 玄门几次设计围剿,都被它给避了去。 数百年来,无数比它强大的妖魔都死了,唯有它还苟活在灏水称尊。 靠的就是审时度势。 而在纯阳宫实力大涨后,龟妖也老实起来,收束族下妖魔,不敢再冒头。 但闭门不出,也就意味着人牲没了着落,它这些年都只能啃些猪牛羊肉,嘴里寡淡无味。 它看着发白的牲畜肉食,强忍着呕吐,还是吞噬了下去。 “五年了,我还是只能吃些糟粕肉食。” “但没关系,我可以等,没有耐心的都死了。” 五年前,因为一群外来的仙台修士入驻纯阳宫,导致整个大乾妖脉都被压制到了极点。 他们强势镇压大乾妖魔,敢有食人者皆被斩。 其中水云一脉更是差点被屠尽。 它害怕那些仙台上修会来寻它的麻烦,毕竟这么多年它吃的人牲不在少数。 为此低调了好些年,专心研修了一门遁法和护身之术,还加固了自己的洞府。 即便有三五个仙台修士齐攻,洞府大阵也能争取一炷香时辰。 足够它逃跑。 只要没有金丹真人出手,他就能在这宫中稳如山岳,和玄门耗着。 “我是龟,寿数绵长,而仙台人修最多二百来载寿元,时间在我!” “只要大乾仙台死上那么几个,我就不必像如今这般躲藏。” 龟妖咀嚼着肉食,脸上露出得意的笑。 “玄门仙台再多有什么用,没有金丹真人,如何杀得了我?” 它长啸一声,发泄着胸中的郁气。 忽然。 水宫外绽开丝丝涟漪,像是什么无形的事物分开江河湖水,直直斩来。 龟妖瞳孔凝滞。 那道斩光拂过小妖们的身躯,水波荡漾下,大部分妖怪都化为了碎末,只有少部分尚存。 紧接着来到龟妖面前。 灏水神君面色惨白。 它发现它躲不了,神通也施展不出,在看见那道剑光之时,一切都晚了。 无形的“道”封锁了它的一切。 “怎么……可能……金丹?” 漆黑的妖瞳透着难以置信。 在仙台妖力的催动下,在它妖生的最后一息,它终于看见了出剑者的身影。 那是灏水支流旁的一处小小县城,一座庭院内,一位素白道袍的纤细人影。 手持一枝梅,居高临下地望着它,眼神淡漠。 (本章完) 第35章 轮回转世 第35章 轮回转世 承乾十四年,秋。 距送别陈槿榆九年后。 陆景云两鬓微霜,一副中年文士的样貌。 他从入定中缓缓睁眼。 “果然还是无法跨过那道关碍啊。” 五年前,在玄清子修行手札的帮助下,配合以轮回印的模拟试错,他一路势如破竹,撞开炼气化关。 真元臻至化境,细若游丝,从心所欲。 修士入化关,就可以御器斩敌,施展种种妙术。 尔后五年,他关了布铺,一心修行。勤耕不辍下,元真颇有长进。 但距离那层虚无缥缈的“蜕关”,还是遥遥无期。 据玄清子手札所述,玄门蜕关,是为脱胎换骨之关。 跨过此关,便可再度洗经伐髓,炼就灵身,对天地元气的感应更上层楼,对自身元真的掌握愈发精深。 真正开始脱离凡俗层次。 可惜自己这一世是看不到了。 陆景云动了动一日打坐的身躯,弹开衣袍上凋落的银杏叶。 “你也长大了啊。”他对着银杏树感慨。 如鎏金的银杏在秋风中沙沙作响,似在回应。 庭有银杏树,自槿榆离家之年所植也,今已亭亭如盖矣。 如今小姑娘也该变成大姑娘了,就是不知道她在栖霞派过的如何。 想来有个元婴圆满的长老师尊,有个金丹期的师姐,倒是不太可能被欺负。 说不准修为都超过他了。 陆景云洒然一笑。 他缓缓起身,理了理衣袍上的褶皱,推开院门。 大街上的泽县城,秋光正好,行人悠悠地走着,不紧不慢。 偏隅小城没有玄京那般繁华锦绣,行色匆匆。一切都很安静,像是时间都融化在黄昏里。 陆景云漫步在落叶的街道上。 偶尔有妇人迎面而过,与他笑着打了声招呼。 “这不是陆掌柜么,很久不见。” 那是他先前布铺的老主顾,岁月变迁,曾经的妙龄女子也已嫁为人妇。 “是很久不见了,”他笑着:“夫人这是刚从市口回来吧?” “是啊,我家夫君的衣裳穿破了口子,我针线活做得不好,只能送去锦束坊缝补。” 她感叹了一句:“若是陆掌柜还做这门活计,我就直接来陆掌柜铺子里了,您的手艺县城一绝,为何就不做了呢?” “老了,做不动了。”陆景云淡笑。 在大乾这片天下,四十七岁也算得上年长。 平民百姓能活过六七十岁就该算高寿了。 妇人嗔笑:“陆掌柜又开玩笑了,您这般风姿清俊,哪怕是如今,都少不了有小姑娘要偷瞧,何谈老了。” “放在十年前,就连我,和杏街的柳家姑娘等人,都要天天来铺子里坐坐。想着您能多看一眼。” 柳家姑娘。 陆景云眼底流过回忆,就是那个性子有些怕羞的白裙女孩吧,来他铺子里订衣,还从不敢抬头看他,声音轻怯。 她家似乎在几年前举家迁出了泽县,如今也是再难相见了。 “诸位情重,陆某实无福消受。”陆景云将其轻飘飘揭过。 昔年的不敢出口的闺房私话,随着岁月的流淌,都能付诸谈笑中。 时间的力量还真是强大。 陆景云和她闲扯了几句陈年往事,与其道别。 他在酒坊买了坛元青,出了城,往陈渭所葬青山而去。炼气三重的修为使他步履如若冯虚御风,不过顿饭时辰,他就抵达了青山山腰,陈渭夫妇坟冢前。 坟包上青草萋萋,在晚风中摇晃。 “又见面了,陈兄。”他打开酒坛,涓涓酒水流落“这大抵是我最后一次来看你了。” “我就要死了。” “当然说死也不太严谨,应该说我这辈子就要结束了,下一辈子还不知道会到哪去,有可能很难再回来。” 天地浩渺无垠,从玄清子所留手札中方才得知,他所在之处古名为“玄洲”,洲陆绵延亿万里。比他前世地球所有的大陆加起来都大。 而世上还有不知多少个这样的大洲,在浩瀚重洋之彼岸。就连金丹真人都无法远渡。 若是转世他洲,那就真的如隔天地,穷一世也难重逢。 陆景云用坛口将残酒饮尽了,随意地拭了拭嘴角。 “槿榆在很远的地方修道,或许几十年,或许几百年,她会回来这里。我希望你把这个转交给她。” 他取出一枚如羊脂般的玉符,施了个化土的法术,将其埋入坟前地下。 里面有他炼进去的一些话语留言,等感知到陈槿榆的气息,玉符就会发出波动。 陆景云陷入沉默。 他本来以为自己会有很多话想说,但临至此时,却又感觉没什么好说的。 就这么安静地靠在墓碑上,看着泽县炊烟袅袅,远处江水雾霭沉沉。 残阳似血。 “我走了,”陆景云最后拍了拍墓碑:“拜拜。” 他又回到泽县,回到那座小小的庭院中。 藤椅已经落了些许银杏叶,他并没有拂扫,只是如常地坐下。 黄昏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他忽然想起当初离开天牢时,也是这样的黄昏。 眼前仿佛出现了很多人,天牢的老疯子,那些囚徒和狱卒,侍郎王俭,陈渭夫妇…… 数十年的经历匆匆而过。 “天地如蜉蝣,人生如逆旅。” 他笑了笑。 在大日落入天际的最后一刻,陆景云合上了双眼。 秋风肃杀,卷起片片金叶,藤椅上已不见了人影。 【轮回第一世已结束】 【正在开始轮回转世】 …… 元洲。 漴渊,陆氏。 养元殿外,一位俊秀少年御剑降下,罡风吹乱了他的发丝,连带着陆氏那青墨色的家服也起了褶皱。 方才站稳脚跟,少年就急不可耐地要往殿中跑去。 看护殿门的婢女见了,连忙躬身行礼:“见过二公子。” 少年寻着人,连忙问道:“据说我多了一个三弟,可是真的?” 婢女浅笑着点头:“却是真的,昨夜夫人临盆,诞下一子,如今就是二公子的亲弟弟了。” 少年眉眼流露欣喜:“好!好!好!我终于不是最小的了,我也能当兄长了!” 再也不用整日被当作小孩子对待,可以如大兄一样展露兄长的威仪,少年自是心神飘动。 少年再难等待,直接迈步入了养元殿,想要看看自己的亲弟弟。 “二公子回来了。”殿中有侍女传唤。 养元殿极大,通体由漴渊特产碧水玄精筑成,具有凝神定气之效,本是给族中仙台修士参道修炼所用,如今大夫人产子,特以空出来以便夫人与三公子养气。 (本章完) 第36章 漴渊陆氏 第36章 漴渊陆氏 少年越过阵法禁制,却看见内殿玉床旁,一位墨袍男子淡然而立,英俊的眉眼却如冰凌。 “爹……你也在啊。” 少年脸色微滞,浑身高涨的气息一收,顿时老实小步走近。 男子正是少年亲父,陆氏三雄之一的“定源剑”陆秉源,一身剑法在玄门四姓十二家中也是声名赫赫。 “你娘方才生产,我岂有不在之理。”男子淡声道:“毛毛躁躁,不呼则入,仪表不正,你眼里可还有家规?” “我这不是心急嘛……”少年讪讪道。 “也就念这份上,我却不在这论伱失矩之处,待此番事了,自去正源殿领罚!” “是……”少年如霜打的茄子一般恹了。 陆氏家规严苛繁琐,他素来是个大大咧咧的性子,从不背忆家规,为此不知道被罚了多少回。 “可是涣儿回来了。”玉床上的美妇掀起雪纱帘,虚弱的面庞流露出微笑。 陆涣忙咧嘴:“是啊娘,我在无量涧收到族中飞剑传书,听闻您快生了,立马御剑赶了回来。” “回来了就好。”美妇温柔地笑了,抬手梳理了一番陆涣的发丝。 “在外历练斩妖除魔,可曾累着了,有没有受伤?” 陆涣有些赧颜:“娘,我都长大了,有族中上真看护陪同,我还能受什么伤。”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美妇人告诫道:“当年你族叔,就是在外历练斩妖练受的重伤,为此断了后生道途,你要引以为戒。” “知道了。”陆涣老实点头。 美妇忽然想起来什么,问道:“你兄长呢,他可曾回来?” “大兄他坐镇碧波潭,阻拒五湖水妖,盯防洛水蟒主,脱不得身,特意交代我回来向爹娘问安。” 陆涣笑嘻嘻道:“也要我一并来看看三弟。” “你这孩子,怕是等着当哥哥都急坏了吧。”美妇微笑。 她侧身,轻轻捧起一个摇篮: “来看看你弟弟。” 陆涣小心接过摇篮,就连幼时踩着竹尖练剑都没这般屏气凝神。 他向摇篮中望去,篮中婴儿浑身包裹在玉蝉丝制成的襁褓里,仅留一张粉嫩小脸,瞳如棋子。正安静地与他对视。 “三弟很漂亮啊。”陆涣放下摇篮,由衷称赞道: “以后一定是个和我一样俊美的翩翩公子!” 他还以为婴儿生出来都该是丑丑的呢,大兄以前就是这么说他的。 陆涣随即挨了一记手刀。 “骄矜自大,言辞轻佻,罪加一等。”陆秉源声音淡淡。 陆涣嘿嘿笑,揉了揉脑袋,并不以为意,只是问道: “三弟可有起名?” 美妇轻声道:“我们愿他心有浩然正气,荡尽天下邪佞魑魅。顾思名为‘陆浩然’。” “陆浩然……”陆涣抚摸自己的下巴,忽然想来一件事。 “我叫陆涣,兄长叫陆清平,三弟叫陆浩然……怎么感觉都带水啊?” 美妇笑道:“因为我陆氏自古是以水道玄功立族,大道天然近水,倒是涣儿你的性子不太合乎水理。” “静水无痕是水,波涛汹涌也是水嘛。”陆涣笑嘻嘻道:“族里那几个冰块的水法倒还没我练得精。”“你又练得精了?”陆秉源冷哼一声:“还有一年就是族比,你的玄幽重水可炼出几滴?功行可否能破入静关?” 陆涣顿时苦着脸。 “明年若还是给陆广元那脉赢了去,你往后就不要给我出去瞎转了,老老实实在族中闭关修行!” “是……”陆涣耷拉着头。 “好了,你也别给涣儿太大压力。他毕竟还小。”美妇心疼着劝慰。 陆秉源摇摇头:“他都十六七岁的人了,再过几年就及冠,是要封遣出去坐镇一方的陆家男儿, 如此顽劣性子如何对得起治下凡俗。” 此方数十万里地界,无有朝廷官府,而是玄门“四姓十二家”共治天下。 十六脉玄门世家巨族,每一个都执掌数万里河山,地界百姓俱受其所在玄门大族的庇护。 斩妖却邪,红尘俗事,皆由其处理决断。 漴渊陆氏,就是这十六玄门世家之一,【十二家】中的第三位。 陆秉源这一脉,便是漴渊陆氏的三大正脉之一,真正的嫡系子弟,与旁支末流不可相较。 似见陆秉源有赶人之意,陆涣忙从乾坤镯中取出一枚靛蓝元精: “这是大兄要我转送给三弟的礼物,一枚半步仙台大妖的水精,有着滋养肉身,牵聚元气之效。” 陆秉源接过水精,眸中微动:“纯澈无浊,元清灵净。倒是一枚上好元精,就是水元太浓了些,你弟弟尚且年幼,难以消受这番灵气,须得好生炼化一番。” “这事交给我,我定让铸仙堂给炼妥了。”陆涣大拍胸脯。 陆秉源淡淡看他。 陆涣赔笑一声,又从乾坤镯取出一物:“咳咳,我自己也给三弟准备了一份礼物,您先掌掌眼。” 众人看去,却见是一枚如珍珠般的圆球,上面似有种种法纹缭绕。 “灵器?”美妇疑惑:“你弟弟还是个婴儿,需要灵器做什么。” “这灵器唤名蕴气珠,乃是我从定南刘氏的一位朋友那换来的,此物日夜佩戴,可壮内气,为三弟日后开脉平添一分助力。” “效果不大,却也玄奇。”陆秉源点评,却又说:“不过你弟弟未曾测算仙根道骨,你却当他一定会成为修士么?” 玄门世家,修士辈出,但也不是人人都能有修道之机。 仙根不佳者,放在哪里都是多数。 过了六七岁,仙根道骨显露,资质卓越者,自是得到族中倾力培养。 但多数仙根平平之人,便只能沦落到去俗世打理家族事务。 哪怕是族长之后,仙根不行就是不行,无有道理可讲。 他们嫡脉人丁不旺,但好在陆秉源的两个儿子仙根俱是上佳,正脉的威严倒也保下了。 “爹娘你俩的血脉这么优秀,三弟的资质一定不会差的。”陆涣狂拍马屁。 陆秉源笑骂一句,却也没说什么,只当是次子吉言。 他看着摇篮中安静乖巧的婴儿,眼神温和。 “我们这脉已经有你和你兄长二人,也不再强求什么天之骄子,只希望三儿能健康快乐地长大吧。” (本章完) 第37章 修道贵勤 第37章 修道贵勤 “……” 陆浩然……或者说陆景云,就这么静静地与其对视。 在他上一世死后,意识就被轮回印承载着,穿越无穷浑冥,转世到了此处。 漴渊陆氏。 在旁人的只言片语中,陆景云了解到,陆氏乃一玄门世族。 天下玄门,除却散修,宗派,亦有以血缘为纽带的世家玄族。 以血脉宗亲为引,修士们相互抱团,形成庞大势力。 生于这等家族,对自己往后修道自然有着极大助益。 至少道书玉册,灵丹外药,法器玄兵俱有渠道获得。 算是真正踏入修行人的社会。 比之前世那灵贫之地的大乾王朝,自是好到不知哪里去。 此世,他之大道当可更进一步。 有着前世数十年积累,加上这等开局,陆景云这一世的目标已然不是那区区蜕关, 而是要叩开玄门,一窥仙台妙境! 还没等他多作构想,大脑一阵昏沉睡意传来。 婴儿的大脑未曾发育成熟,光是思索一些复杂的东西就颇有种吃力之感。 在这个阶段,长驻现世也是浪费时间。 陆景云心神沉入轮回界空。 天黑地白,心神化身塑形,重新变成了一位俊秀青年。 “还是这里好啊。” 不用装小孩,不用忍受孱弱无力的躯壳。 可以尽情练剑,参修道法。 他手中幻化出一卷道经。 正是前世玄清子所留玉简之内容。 金丹真人所留道书,自是高深晦涩,很多字句陆景云只是强行记下,距离参透还尚有不少距离。 刚好可以在婴儿时期好好修习。 人生苦短,只争朝夕! 据外界众人所述,凡陆氏子弟,十三岁就要参与族比,逢三一小比,逢五一大比。 除非在外任职或有要事,否则无可推拒。 族比结果,代表了族中对这一脉资源的倾斜程度,各方自是拿出全力。 他,陆浩然,距离自己的族比之日还有不到四千七百来天! 必须抓紧时间努力修道。 生命可以重来,但族比只有寥寥几次。 怎可以懈怠分毫? 陆景云开始参修道经。 “天地分判,三才定位,人处天地之中,五气合身,故能长且久……” 轮回界空中,年轻人捧经诵读,身后几位黑气身影沉默而立。 …… 岁月流转,转眼六年倏忽而过。 漴渊陆氏,万仙台。 如雪如玉的圆盘平台下,是涌动的人潮,放眼望去不下万数。 今是陆氏遴选测算仙根之日,凡有年岁合适的孩童,皆可到各地陆家设立的万仙台测算仙根道骨。 凡俗外姓如有仙根道骨出色者,可赐姓陆氏,吸纳入族中。 这对陆氏治下数万里的凡人百姓而言无疑是最大的机遇。 能入得陆氏,就有锦衣玉食的一生,可以修行大道,从此立于万万人之上。 在漴渊地界,不论是富甲一方的豪商,还是名动江湖的高手,都远远比不上一位陆氏谱牒子弟来的尊崇。 陆氏就是这最大的天,而无数凡俗削尖了脑袋也想要加入陆氏族谱,哪怕只是旁支庶脉。 测验仙根就是这万万人一生中距离加入陆家最近的机会。有青墨色道袍的陆家修士在万仙台上朗声发言,告知众人测验仙根的流程与规矩。 有紧张焦急的布衣凡俗牵着自家的孩子,反复叮嘱。 甚至还有拿出纸笔抄写记录陆氏修士所言,生怕遗漏只言片语。 离万仙台近处,是陆家旁支子弟休憩之处,他们的长辈亦在其身旁陪护。 陆景云站在高处,一身青墨色的“青波玄浪”袍在风中飘摇。 陆秉源就站在他身侧,只手抚摸着他的脑袋。 “你也不必紧张,如常对待即可。” 我没紧张啊。 陆景云有些无奈,但也只是乖巧点头 “嗯。” “不论仙根道骨如何,你都是我陆秉源的孩子,可以尽情做你喜欢做的事。”男人说:“不用担心族中那些风言风语。” “嗯。”陆景云再度回应。 五年前,在他出生一岁时,他的二兄陆涣在族比中输给了庶脉修士,还落得重伤。 另外两脉正脉人丁不兴,天才子弟都过了族比的年纪,只剩下些许几个酒囊饭袋,也是逃不过被旁支子弟击败的下场。 结果就是族比前十名,只有陆景云大兄坐于魁首,挽回些了许颜面,其余九位多为旁支庶脉所得。 惹得宗亲族老大为震动。 而陆景云大兄也是最后一年参与族比,往后嫡脉成绩更难说。 嫡系正脉,鲜少吸纳寒门外族,只与同为十二家的子弟通婚,人丁素来稀少。 仅靠那点人口,难以做到源源不断地诞生优秀子弟。 而旁支庶脉自来都是积极吸收外姓,拉拢散修,聚拢了大批仙根出色的修道璞玉。 此消彼长下,正脉一年不如一年也是无可奈何。 如果一直让庶脉势大,嫡脉式微,那就彻底阴阳颠倒,族内有乱将生。 所以近年来也有不少流言蜚语在族中相传。 陆秉源知道自己三子从小早慧,心思颇有成人之相,也是特作此提醒。 免得其心中负担太多。 他毕竟是个孩子,有些事还轮不到孩子来操心。 陆秉源精气神俱在巅峰,一身修为已至仙台二重的“炼己存真”之境,自可以镇压无数宵小。 嫡脉只是暂时的青黄不接,局面虽然难堪,但也不至于到了火烧眉毛的时刻。 他只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平安快乐地长大,而不是过早面临那些沉甸甸的事物。 陆景云也是知道族中正脉现况,但并不在意。 等他重入道途,碾压庶脉同辈不过轻而易举。 虽说自己前世修为不高,但修炼数十载,也多少算个修道一途的“老油条”。 论剑法,他入至流云妙境。 论道法,他参修《太上感气篇》多年,对于如何开脉辟穴自是轻车熟路。 炼气三大关的个中窍诀也是了然于心。 还掌握几门玄术秘法。 修行起来,当可远胜同辈稚子。 欺负小孩没什么好自豪的,他的目标是那几个上辈的支脉天骄。 陆景云静静地看着支脉子弟所在方位。 他从来不是什么公允无私的性子,支脉人对他的二兄下那般重手,岂能就此善罢甘休。 既然支脉子弟仗着自己是天骄俊秀而骄狂行事,那他就让尔等看看,什么是真正的天之骄子。 (本章完) 第38章 仙根 第38章 仙根 半个时辰后,天光照顶。 “已至天时,走吧。” 陆秉源带着陆景云,迈步前往万仙台玄楼处。 测验仙根,嫡脉优先,支脉次之,往后才是四方凡俗。 他们在陆氏修士敬畏的目光中,进入单独的阁楼。 阁楼内是玄烟袅袅,中央一座白玉质的莲台,无数禁制阵纹在虚冥中若隐若现。 陆秉源对着记录的陆家修士微微颔首,轻声说道:“去吧,坐到那座莲台上,放松四肢百骸,很快的事。” 陆景云乖巧应答,移步莲台处,盘膝而坐。 天下玄门,大道万千。测验仙根道骨的路数也是不一而足。 在他前世大乾地界,修道士都是以一座登仙石为凭,来施展观内之法。 而漴渊陆氏,则是更为庄重。 不但费大代价修筑了一座玄楼,布下种种阵法禁制,搭配上这玄元玉砂炼制而成的玉台,能同时测验仙根和道骨。 还可让仙根出色之辈,能从莲台中得来一股玄元清气滋养经脉肌骨。好处无穷。 陆景云端坐莲台,四周升腾起重重玄光,转眼间隔绝了他和陆秉源之间的视线。 似有丝丝缕缕的精纯元光涌入天灵,他心神微动,放松灵关,使得元光流入周身。 元光充斥上下,陆景云忽感天地一震,失去了对肉身的感应。 意识无根无萍,仿佛飘荡在浩瀚宇宙中,放眼皆是黑暗。 陆景云神色淡淡。 不知过了多久,黑暗中宛如裂开无垠缝隙,亮光从裂口中倾斜而入。 那裂痕组成了一道粗浅纹路。 像是咿呀学语的孩童随手涂鸦,又像是风吹日晒的大地显露出岁月的痕迹。 玄箓。 这世上的第一种文字,所创者非人非妖,亦非仙魔,而是天地。 天地自然在演化的过程中,在风雷湖海的伟力下留驻世间的玄妙纹路,其中包含了大道最粗浅最本源的至理。 上古修士就是从玄箓之中,开创炼气修行之道途。 它属于世间生灵与生俱来的文字,不论是刚出生的婴儿还是耄耋老者,都能从玄箓中解读出些许信息,不过多与少的区别。 而道骨测验,就是看能从玄箓中解读出多少天地至理。 陆景云的眼前凝结出一卷白色画卷。 他嘴角微扬,以指为笔,在空白画卷中书写下痕迹。 …… 莲台外,陆秉源看着升起的禁制障幕,眼帘微垂。 嫡脉本身人丁不旺,这次升仙大会,嫡脉参与者也就陆浩然一人而已。 可以说不论陆浩然资质高低,都会成为族中注目的存在。 他知道族中宗老都有些按耐不住,迫切需要看到正脉出现一位足够扛鼎的修道璞玉。 但偏偏修道资质一事,最是急也没用。 他们能准备无数修炼所用灵丹外药,上乘玄功,准备最好的修道洞府,雪玉仙钱…… 但架不住测出来的是一位仙根平庸之辈。 仙根不行,灌再多仙道资源也是事倍功半,仙根卓绝,不需要多少外物也能进境如飞。 而仙根作为先天灵光,早在胚胎时期就已然注定。 先天灵光,最为飘渺难明,无数上境大能对此也是一筹莫展。 即便修真界古来相传有后天拔擢仙根的绝世法门,仙丹玄药,也是收效甚微,纯粹赔本买卖。非旷世大派,或是祖上没什么飞升真人,勿作此想。 对于世间绝大多数生灵而言,每个人只有一次化胎而出的机会,那先天灵光自然也只有一次所得。 除非有人能当两次婴儿,但那又怎么可能呢? 修真界不乏有心怀开拓精神的前辈,创出倒生逆练之法,硬生生从老者练回少年,再从少年练回婴童。 但那也是白费功夫。 天道恢宏,无有漏洞可走。 陆秉源正沉思着,玄楼大门外忽有一人踏步而入。 青墨玄袍,颔生美须,却是陆氏族老之一的陆修文。 陆秉源感知到陆修文到来,略有些讶异,微行一礼: “秉源见过叔父。” 陆修文淡淡一笑:“贤侄免礼。我不过来主持此番升仙大会,得知这有我嫡脉后人测验仙根道骨,便顺道来看看。” 陆秉源心下了然,陆修文作为族中宗老,地位极高,能亲自来主持升仙大会已是不易,更别说来查看某一人的仙根道骨。 除非是宗老会那边特地关照,派他作代表来查验陆浩然资质如何。 看来族中是真的有些着急。 陆修文看向玄楼中心莲台处。 “这便是你家三子,浩然,是么?” “确为犬子。” 陆修文看着莲台顶上玄光,抚摸着长须,微微点头: “玄光七尺,已是乙等资质,不错。” 莲台测验仙根,以其玄光跃升为依据。 高三尺者,丙等资质,可得族中修道资粮,参习大道。 外姓凡俗有此资质,已可纳入门墙,下赐陆姓。 玄光七尺,则为乙等,为族中天资佼佼者,着重培养的修道种子。 可赐下单独洞府,灵地,每月元丹份额较丙上再翻三倍,有仙台修士单独教导。 还可入族中藏法阁选取一门仙台玄功,三门神通术法。 虽说乙等资质已是族中修士千里挑一的天才,但放在嫡脉也只是算尚可。 须知陆涣一样是乙下之资,但还是被支脉修士击败了。 嫡脉的困境,并不是一位乙等资质的俊杰能挽救的。 陆秉源不置一词,只是抱臂淡观。 玄光在七尺之后依然在节节拔高,只不过速度较之前慢了些许。 七尺三寸……七尺九寸……八尺…… 陆修文的神情逐渐郑重。 八尺七寸……九尺。 乙上之资! 陆修文面露慨叹:“贤侄的血脉果然非同凡响,我嫡脉又将出一位麒麟儿。” 陆秉源长子陆清平,便是陆氏当代青年一辈领军人物,修为已至炼气九重极关,距离仙台之境也只差临门一脚。 待其叩开玄门,凝元化液。他这脉可堪称一门双仙台,地位不可动摇。 若非陆秉源无意族长之位,那族中下一代话事人还真得变更一二。 而陆秉源次子陆涣,虽说性子跳脱,但功行也算不错,已然在炼气五重动关多年。 可惜在五年前族比那次重伤后,一直养伤至今,耽搁了修行。 不然也该更进一步了。 (本章完) 第39章 甲等 第39章 甲等 思至此处,陆修文眸光略有些沉郁。 支脉那次,当真是极为放肆。 面对同族血亲,下手居然如此不知轻重。 差点让陆涣留下大道之伤。 如果不是族长为此勃然大怒,严厉惩处。支脉这些年还不知道要骄狂到什么地步。 陆修文看着莲台玄光缓慢拔高。 眼神有些深沉。 眼下的正脉太需要一位镇压同族的修道种子了。 哪怕一个就好。 说近的,同宗族比,正脉被支脉压制,本就脸上无光,对正脉资源的分配也愈发难做。 说远的,未来十六家玄族道争,陆氏嫡系无一人可上场,让外人见了,难免猜测陆氏外强中干,徒生滋扰。 陆修文默默地看向中央莲台处。 玄光在逾九尺之后就开始后继乏力,但依然保持着些许速度上升。 九尺三寸……九尺五寸……九尺七寸…… 玄光定格。 最后停滞在九尺八寸。 陆修文心中微松,暗暗点头。 无比接近甲下之资的丈高。 乙上资质,在族中倾力支持下,仙台有望。 若是嫡脉一齐分润资源全力培养,陆浩然当可领先同辈。 除非支脉能诞生甲等资质,但那种概率太过低微。 甲等资质,是有一丝结丹可能的。 陆氏老祖溟渊真人,就是甲上仙根,族中以此为最高凭依,往下分列种种等级之制。 能诞生那种仙根,老祖都会亲自传道。 是万万中难得一见的修道天骄,穷尽整个四姓十二家,数百年也未必有一个。 没有甲等,乙上就是族中最高天资。 陆修文笑着摸了摸胡须:“浩然侄孙大道在望,当可为我族下一代执牛耳者。” 陆秉源摇头:“支脉未曾测验完全,此时论执牛耳尚且过早。” 陆修文眉头一挑:“莫非贤侄认为支脉也能出一位乙上之资?” 他随即洒然一笑:“即便出了又如何,我嫡脉可同气连枝,将修道资源倾斜到浩然侄孙一人身上,又岂能比不过支脉天才?” 陆秉源轻叹一声。 他知道自己这位叔父性子闲散,对族中很多事务都不甚关心。 有些事情,还得是自己亲自探查而来才知晓清楚。 陆秉源道出些许信息:“支脉有一幼童,甚为宝贝,来自潭懿地界一外姓人家,未曾测量仙根道骨就被赐下陆姓。” “支脉对那孩子看得很重,或许是因为他的天赋非同凡响。” 陆修文皱眉:“未曾测验根骨就赐姓?支脉对那小娃如此看重?” 陆秉源点头。 陆修文眉头紧锁,思量片刻,挥袖转身:“我且去外看顾一二。” 他需要看看支脉那位遮遮掩掩的孩童,是不是真的有那么出色。 陆修为方才起念,脚步刚至玄槛,阁楼外升仙大会忽然奏响大吕黄钟。 当,当,当…… 一共七响。 陆修文脸色微微动容:“竟然是仙钟七响!”檀仙钟乃陆氏老祖昔年与一上修斗法所得,经过一番炼化后立于万仙台处,凡有仙根道骨卓绝者,玄钟自鸣。 玄钟不鸣则已,一鸣则是甲等天资。 七响为甲下,九响则为甲上。 升仙大会上,陆氏修士朗声宣布:“潭懿陆惊鸿,仙根甲下,道骨丙上,为上上之资。特此昭示,共贺仙途!” 升仙大会上数万人一齐行礼:“贺小真人仙道昌隆!” 陆秉源脸色平静,望着万仙台上那位白衣小童,后者神色从容不迫,颇具几分道姿。 “他们居然找到了一位甲等道种!” 陆修文满脸凝重:“明明未曾测算,仙根不显,他们如何从尘世中觅得这般修道美玉?” “或许是灵体。”陆秉源淡淡道。 天下芸芸众生,除却仙根道骨,还有一些特殊体质影响着其修行天赋。 诸如灵体,道胎,十二窍玲珑心…… 先天灵体就是其中最为常见的一种。 虽说在特殊体质中常见,却也不代表就真的俯拾即是。灵体的诞生远比仙根道骨卓绝者要少。 先天灵体,炼化元真的速率远超同辈,在修道之初堪称一日千里。 而能身怀灵体,其仙根也基本差不到哪去。 陆修文凝眉不语。 甲等仙根,身怀灵体,这等天骄放在四大姓都是要全力培养的。 相比之下,陆浩然的乙上仙根就有些黯然失色。 玄楼台阶下,一位青墨玄袍的老者微笑着踏步而来。 “呵呵,修文,方才你可听见了玄钟鸣响?” 陆修文转眼望去,见是支脉族老陆湛,脸色自是不如何好看。 他冷哼一声:“我虽年迈,却也不至听不见玄钟神音。此番倒要恭喜你等,为我陆氏忝列一位灵体道种,想来老祖必有厚赏。” 先天灵体举世难寻,支脉能为族中觅得一位,当得上甲等大功。 陆湛笑容满面:“先天灵体岂是这般易得,惊鸿不过是略微接近灵体罢了。勉强甲下资质,也算没白费我脉一番苦功。” 陆修文微讶,居然并不是真正的先天灵体么? 非是真正灵体就能有如此仙根,那传说中的先天灵体又该是何等强大。 怕是结丹都如探囊取物,甚至有望一窥元婴上境。 “咦,这不是定源上人吗”陆湛似是才发现不远处静望的陆秉源,语气惊讶。 “秉源见过族叔。”陆秉源颔首。 他是仙台上人,即便面对辈分高于他的陆湛,也不用行礼。 反倒是寻常时候,陆湛见了他则须正身以待,难有尊长的架子。 许是陆惊鸿一功给他壮了不少底气,都敢主动攀谈起陆秉源来。 “我陆家三杰,就属你定源上人平日最为难见。”陆湛笑容灿烂:“今日到此,可是为伱家三公子测验仙根道骨而来?” 陆秉源神色平淡:“确为此事。” 陆湛笑眯眯地点点头,看向两人身后巍巍玄楼,颇有些意味深长: “嫡脉子弟,特许单独玄楼以显测根骨,我等旁支倒是没有这个福分。” “有此大功,你脉申请下一座玄楼却也不难。”陆修文面无表情。 “无妨,左右不过一座玄楼罢了,”陆湛不以为意地笑笑“和通天大道比,区区一座楼算不得什么。” 陆秉源抬眼看了他一刻,抱臂不言。 支脉的心思并不加遮掩,他们所求无非就是要将陆惊鸿推上金丹大道。 待其成就真人果位,便可来与正脉论一论嫡庶之分。 (本章完) 第40章 道心 第40章 道心 修真界从没有凡间那么多法理可讲,修为境界即是一切。 一旦旁支庶脉出得一位金丹真人,那即便再如何论亲疏远近,嫡脉在陆氏老祖心中的地位也将远远低于支脉一头。 甚至于嫡庶变易,也并非不可能。 玄门十二家中的西陵罗氏,就发生过类似的事件。 陆修文心中逐渐凝重。 嫡脉三大正脉,除却那几个不争气的纨绔子弟,就只有丙等资质二三人,余下皆仙根庸常,没有修道之机。 往上看年长一辈,这几年都没人有要诞育子嗣的意思。 也就是说没有更多的新生儿诞生。 以至于……陆浩然很可能会成为嫡系下一代唯一的修道种子。 而他要面对的,是旁支十数位天才,以及一位甲等仙根的天骄妖孽! 莲台处依然玄光缭绕。 陆修文暗自叹息。 嫡脉的未来,光凭一个孩子如何担得起来。 “定源上人的二位公子皆是我族一等一的修道美玉,想来三公子的仙根道骨也是不差的。” 陆湛轻笑抚须。 陆秉源也懒得和他兜圈子:“仙根乙上,道骨还未明了。” 乙上仙根。 陆湛脸色不变,心中却是惊叹,这定源上人自身已是声名显赫,一身修为在族中也是最顶尖的那一批。 而其诞育的后代也当得上虎无犬子,大公子陆清平一人一剑压制族中青年一辈,仙根道骨俱是乙等中游。 次子陆涣也是不俗,好歹同为乙等仙根,不曾堕了其父威名。 而如今的三子陆浩然更是青出于蓝,居然是仙根乙上,这放在过去都是族中需要倾力培养的道种。 这陆秉源自己是修道天才就算了,没成想他养孩子的天赋比他修道天资还要出色。 虽说修士子嗣仙根平均会比凡俗子嗣略高出一些,但也并非绝对。 陆氏族中就有不少仙根低微的修士后代。 一门三个皆为乙等仙根,需要天大的气运。 天上掉下一门金丹玄功恐怕都比这概率要大。 陆湛心里艳羡不已,也有些许后怕。 若不是他们这脉觅得一位甲下仙根,这下一代的领军人物还真有可能被嫡脉占了回去。 幸好,他们有陆惊鸿,即便嫡脉侥幸诞生一位乙上仙根又如何,他们依然争不过。 甲等天资,老祖亲自传道,加上一脉资源倾斜,陆惊鸿成为陆氏下一代魁首几乎是板上钉钉。 陆湛心中大定,呵呵笑道:“看来浩然公子也是我陆氏天骄俊杰,日后可为惊鸿左膀右臂,有他们二人,下一次的十六家道争大会,我陆氏当给诸位同道一个大大的惊喜。” 陆秉源听出他话语里的隐意,淡笑一声,并不回应。 想要嫡脉天骄为他庶脉天骄作陪衬,倒是打得好算盘。 陆浩然玄光九尺八寸,距离甲等也不过毫厘之差,他们嫡脉全力扶持下,未必比不过那陆惊鸿。 况且他相信自己的孩子。相信他的道心。 陆浩然从小早慧,性情沉稳宁和,对修道之外的事并无兴趣。 而一旦接触修行有关的事物,这孩子就会陷入物我两忘的境界,沉浸其中。 一卷随手放在书房的道经,他都能踩着凳子翻阅一整天,也不管看不看的懂。 简直像个天生的修道士。 这等心性,比乙上仙根更为难得。 须知修道一途,仙根资质只是一部分,若无一颗纯粹道心,那大道也只作空想。 道心不坚,光是心生内魔就能使其折在修道中途。 修真界历来不乏有天资佼佼者,由于心志不定,道心有缺,平白浪费一身上乘仙根。 或是天眷之资,却性情惫懒,疏于修行,到最后反而不如仙根平平之辈。而这道心如何,看其道骨就能显露一二。 道骨卓绝者,无一不是道心纯粹至坚之辈。反过来也大致成立。 他相信陆浩然的道骨一定不差,或许有乙中,甚至乙上的水平。 这已经是他大胆高估的结果。 至于甲等,即便他对自己的孩子再怎么自信,也不曾作此想。 因为道骨天才比仙根天才出现的几率要小太多太多。 仙根尚有极少许办法,比如父母功至上境,比如在蕴胎时期服用天材地宝,只要不惜代价,总能提高诞下仙根优秀后代的概率。 而先天道骨,却是旷世大派也束手无策的领域,只能在后天修道中点滴进步。 同样是甲等天资,仙根甲等在四姓十二家数百年难得一见,但多少有过记录。 而道骨天生甲等,则是十六家史书上都未必记过一例。 那太过罕见。 陆秉源只希望三儿陆浩然能有乙等左右的道骨,那他便可为其求来族中秘传玄功。 也可将那门偶然得到的秘法传予他。 修得那两门玄功妙法,根基必将远胜同辈。 即便是面对甲等仙根,也可一较高下。 陆秉源转身,凝望九重玄楼。 陆浩然依然在其中,玄光流转。 他的仙根已经测验完成,只差道骨还未出得结果。 这很少见。 玄楼外的升仙大会,都是先出的道骨结果,仙根则要迟些。 解大道玄箓,这帮孩童能解个盏茶时间就已是不错。 偶有半柱香时辰的,道骨已是同辈中的出类拔萃者。 至于更久的,便一个也无。 在解箓之中,他们的心神会陷入坐空状态,直面大道本心,解不出来想要拖延时间的举动是不存在的。 一旦心神枯竭,思虑凝滞,阵法就会自动让其醒来。测验结束。 而陆浩然在玄楼中久久不出…… 陆秉源眸光深沉。 他不再理会身旁还在绕弯子阴阳怪气的两位宗老,迈步回转玄楼。 …… 陆景云坐于虚寂之中,周身六大玄箓围绕着他旋转。 每解出一字真谛,玄箓便会归于自身。 而他已经解出六大玄箓,正在攻克第七枚。 据先前其父陆秉源所言,陆氏测验道骨,便看解出多少玄箓,解箓的质量如何。 每解透一枚大道玄箓,评级就会上升一等。 解出七枚,便是甲下道骨。 他估摸着自己的道骨也差不多就是甲下层次。 玄箓难度逐级而上,这第七枚玄箓所耗心神,比之前面六大玄箓加起来还要多。 解完这第七枚玄箓,自己的神魂就几近衰微,再无力更进。 也就是说,在不动用特殊手段的情况下,自己的道骨评级当会停留在甲下之等。 这几章过渡章节比较淡,本来想一口气多更几章免得读者们看乏了,但是新书期更太快容易提前掉出新书榜,只能委屈大家多担待 (本章完) 第41章 偷渡仙根(加更) 第41章 偷渡仙根(加更) 陆景云神色平静。 他是自家人知自家事。 自己当然不是什么天生甲下道骨的天骄。 之所以能做到这一步,无非是前世数十年间在轮回界空参道,将他的道骨一点点提升到了这等层次。 但旁人看来,自己确实是六岁就有如此道骨的不世之才。 “族中有规,甲等资质,可得老祖亲身授道。” “甲下之资,有着天字号洞府,元丹每月十五枚,雪玉仙钱月例百二十,族中藏法阁十年任选三部上法,五部中法……” 陆氏对天才的培养,力度可谓极大。 就连仙台修士每月的资源,都没有一位甲下资质的炼气天才多。 当然,也是因为甲等资质太过罕见。 仙台百年来或多或少能出得一位,而甲等资质则不然。 其中,除却甲下,族中还按例设定了甲中资质,以及甲上资质的资源调拨参考。 而仙根甲等,和道骨甲等所分配的资源亦是不同。 仙根甲等,多修道外药。道骨甲等,多道书玉册。 但到了甲上这一层次,二者资源分配已无太大差别。 左右都是倾尽全族之力。 乙等资质,族中是作为中流砥柱来培养。 而甲等,则是当成未来的定海神针。 玄门四姓十二家,上四大姓皆有元婴老祖坐镇,其寿绵延千载,尚不必烦忧。 而十二金丹世家,则不得不早做打算。 金丹真人五百来载寿数,说长固然长,但对于一个巍巍巨族而言,也有些紧促。 陆氏老祖溟渊真人,今时已至三百载岁数,尚余二百来年。 这二百来载,族中若无法诞生一位新的金丹真人,那十二家中便再无陆姓说话的份。 而这庞大的祖宗基业,也自是无法守住了。 这等危机,在十二家中俱是存在。 其中最数汝阴江氏最为危急。 据传江氏老祖天数将至,而族中却连一位仙台三重境的修士也没有。 自然无从诞生新的金丹真人。 再这么下去,说不准数十年后,十二家就要变成十一家了。 事实很残酷。 陆氏虽说情势还没有那般急切,但也丝毫未曾放松对新的金丹道种的寻觅与培养。 “如果我是甲上之资,当可得到陆氏一族不计代价的资源倾斜。” “而这些资源倾斜中,最为关键的一点就是,可以无限制观阅道书。” 陆景云眼底流露思索。 他修的不是一世之法,而是百世,千世乃至万世之法。 对于一个能轮回转世,时间无穷无尽的怪物而言,道书自是越多越好,无所谓贪多嚼不烂。 他可以不要陆氏一族的灵丹外药,但却无法拒绝它那浩如烟海的藏法阁。 为了能无限制观阅其中的玄门妙法,他必须成为甲上之资的天骄。 哪怕不是也得是。 仙根道骨,总有一个要“成为”甲上。 说到仙根。 陆景云想起自己刚刚转世到陆家的那一刻。 还没来得及适应婴儿的身体,就忽然感知到体内轮回印光芒一闪。 自己此世的先天灵光猛的壮大了些许。 弄得他百思不得其解。 钻研轮回印许久,才得知其中真相。 他继承了前世的部分先天灵光! 道书有言,先天灵光本与元胎相联系,他本以为转世后,元胎不同,仙根就该重置。 却没料到是叠加。 轮回印不知用了何种办法,将他前世的先天灵光从元胎剥离,转移到自身性魂之上。 转世之后,性魂上的灵光再与现世的元胎灵光相叠加,使得他的仙根更上一层楼。 陆景云目瞪口呆。 照轮回印这个路数,那岂不是每转世一次,仙根就叠一层? 他差点以为自己能靠自杀成就无上仙根。好在他及时冷静下来,没有被这诱人的漏洞冲昏头脑。 仔细研究后才发现,轮回印转移灵光并不是一蹴而就。 自己轮回转世后,轮回印开始再度转移新身体的元胎灵光。 但速度极为缓慢。 按那等速度,少说也要有百载才能完整转移此世的先天灵光。 也就是说,他至少要活过百年,才能将这一世的仙根完完整整地“偷渡”到下一世去。 前世自己仅仅活了四十多岁,轮回印转移灵光的时间也不过二十多年。 便“偷渡”了前世五分之一的仙根,带到此世。 与第二世的灵光融合,成就了自己乙上的仙根。 陆景云心中五味杂陈。 他看着体内静静流转的轮回箓印。 “你这也太鸡贼了,我可不记得自己有设计过这么无耻的功能。” 不过他喜欢。 这种能稳步提升仙根的效果,比他赌运气转世要好太多。 回眼当下。 仙根在融合前世灵光,提升到了乙上,已是极限。 那他就只能从道骨身上做文章。 陆景云看向眼前玄箓。 第七道玄箓已然被他彻底解开,化作玄妙符号流转他的周身。 紧接着,第八个玄箓显现出来。 其纹路更为古朴,晦涩高渺。 光是看一眼就让陆景云心神摇晃。 这等玄箓,靠他现在的状态已然难以破解。 不过好在,他还有挂。 “轮回印。” 方才念起,心神转瞬间沉入轮回界空。 天黑地白的无穷之处,年轻人静静而立,一挥衣袖,外界观得的那道玄箓出现在天地间。 不用他开口,轮回界空无穷秘力涌入心神化身,将其状态锁死在巅峰。 迟钝的思慧变得清明,浑噩的神魂重回澄澈。 在陆景云最完美的状态下。 玄箓的奥妙也不再那么雾里看,而是一点点显露出来。 陆景云手中黑气凝练为笔,白气聚合成卷,开始在上面破解玄箓之妙。 外界中,陆景云也一样开始动笔。 …… 在重回巅峰状态下,不过盏茶时间,陆景云就将第八道玄箓解尽。 第八枚玄箓如飞星拖影,并入先前七枚玄箓队伍中。 周身八枚玄箓如行星环绕。 “如此一来,便只剩最后一道玄箓了。” 陆景云定神望去。 黑暗沉寂许久,才缓缓裂开光隙。 ——第九枚玄箓。 这枚玄箓,比之前八枚都要简朴许多。 仅有寥寥几道纹路。 仿佛风摧雨蚀的痕迹,折转间透露着自然的美感。 陆景云皱起眉头。 他发现一个很严峻的问题。 他看不懂。 过渡章节确实有些平和,大家这么支持作者,每天等两章平淡更新也不容易,作者左思右想还是决定咬牙加更,希望大家看得更愉快。 (本章完) 第42章 玄渊洞溟真功 第42章 玄渊洞溟真功 如果说前面几枚玄箓还有些许天地至理蕴藏其中。 那这最后一枚,便犹如一片空白。 即便强行解译,也是无头无尾。 从中难以解读出任何有意义的讯息。 陆景云凝眉沉思,偶尔提笔,写下几行解道真言,但随后又拂去。 写了删,删了再写。 僵持许久,卷面依然如雪。 虚寂中,时间流淌而过。 陆景云与玄箓相望而坐,仿佛两个对弈的棋手。 由于灵台神光时刻满溢,阵法感知到陆景云远未到穷尽之时,也就任由他一直身处其中。 “……不对劲,真的很不对劲。” 陆景云低声喃喃。 他已经在这里解箓解了不知多久。 写下的字句也不下万数。 靠着一直处于巅峰的精气神,磨出了数百次答卷。 在那些废弃的答卷内容中,硬生生察觉出了一丝异样。 “解出来的东西全是乱的,但又不完全是混乱。” 那些前言不搭后语的信息中,似乎隐藏着部分规律。 他对那种规律隐隐有种熟悉的感觉。 仿佛刻在记忆最深处。 刻在记忆最深处…… 陆景云眸光一闪而逝。 轮回界空中,陆景云身前玄箓散去,继而显化出几卷道书。 那是轮回印刻在他脑海深处的法门,哪怕历经百劫千难也不可能忘却。 《太上感气篇》,《五府锻元诀》,《日月食气法》…… 浩瀚字句在他瞳孔中流淌。 “原来如此。” 他终于发现了玄箓的秘密。 外界中,陆景云轻轻挥袖,八道流转的玄箓逐一离开周身,在第九枚玄箓的左右开始排列组合。 “这第九玄箓,不能以孤立的方式来破解,而是要与先前八枚玄箓结合起来看。” “九枚玄箓,合起来就是一部道书。” 陆景云微微点头。 同时也对这第九重考验的难度感到一丝惊叹。 第九道玄箓的关键,不仅仅在于它那晦涩的解箓,更在于对大道法门的那点嗅觉与直感。 须知参与仙根道骨测验的都不过是六七岁的孩童,尚且处于蒙学阶段,别说道书玉册,怕是连字都还没认全。 让这等懵懂孩童去破解一部暗藏起来的玄门道书,无异于痴人说梦。 除非他对道法的感悟极其敏锐,未曾见过玄道法门,光凭冥冥中的灵思就能发现其中的关键。 若不是陆景云有前世修道经验,早早接触过真正的修道法门,有样本作参考。 不然也难以觉察其中门道。 “不愧是考验甲上资质的大题,难度非同小可。” 但收获也是极大。 陆景云不断调整九大玄箓的先后位置,心如电转,轮回界空中下笔如飞。 消耗三柱香功夫,终于解出九道玄箓的真正答案。 《玄渊洞溟真功》 一部直指金丹大道的上乘法门。 乃是陆氏族传真法《玄水真功》的上位玄功,为陆家老祖昔年在一处古迹中所得。 据族史记载,陆氏老祖天资卓绝,并身怀大毅力大气运,得了这门玄妙道功后,当机立断改辙易弦,化去大半功行转修此功。 玄功终归不负所望,转修后陆家老祖一路高歌猛进,进境如飞,直至凝结五转水元金丹。于二百一十七载时,成就真人果位。 陆景云在其玄功之初,阅见了溟渊真人所留笔札。 上面记载了他对此法的种种感悟,修行经验,和一些碎碎念。 他叹息于自己未能在修道之初就参修这门玄渊洞溟功,否则他的积累与底蕴当会更为深厚,仙台品阶当会更高。 也不至于被迫在大限前匆匆突破金丹,致使金丹仅成五转。 陆景云有些无语。 据他所知,十二家金丹老祖中,能丹成三转以上的也不过二三人,其余都只是丹成一两转而已。 溟渊真人这话,或许有几分惋惜,但更多的是鸣鸣自得之意。 陆景云翻了个白眼,略过自家老祖的自恋之言,观阅起法门总纲。 不多时,他的眼中流露出慨叹。 这门上乘真功,各处几乎无可挑剔。 不论是修行速度,还是元真凝练精微程度,法力的威能……俱是远远在五府锻元诀之上。 陆景云大胆猜测,哪怕是金丹法门中,玄渊洞溟真功也称得上罕有。 否则如何能让溟渊真人这个半途转修的人都结出五转金丹。 只可惜,万物并无十全十美。 玄渊洞溟真功固然强大,但其深奥晦涩程度也是首屈一指。 想要凭此功法入道,首先得有极其强大的道骨悟性。 不然都是空谈。 溟渊真人也在其手札中感慨,幸好自己是半路得了这门上乘道功,那时的他已功至仙台,修道百余载,勉强能看懂其中道书玉言。 苦心钻研多年,方才敢尝试转修此功。 即便如此,也还差点行错气脉,身死道消。 若是真让他入道之初接触这门功法,也当是两眼抓瞎,如窥天书。 所以他才设下此门槛,非是先天道骨卓绝者,无可参修此功。 由于要求太过严苛,这门功法便在此空置多年。 直到陆景云的到来。 “此法甚合我道。”陆景云微笑。 他或许会担心功法设下特殊的门槛,或是留有致命的缺弊。 但最不怕的就是难。 虽然自己并非真正的甲上道骨,但有轮回界空在,自己参道的效率哪里是甲上道骨可比。 他有信心在自己开脉辟穴的几年间,彻底掌握这门玄功的炼气期修行之法。 “以此上法,铸我大道之基。” 陆景云淡淡一笑,提笔而落。 白卷上不再是什么道解真言,而是一副画。 画中是一片磅礴大雨,万千雨滴清晰可见,每一滴雨珠都蕴含着一丝真意。 似金丹功法,已难以用常世文字来记录描绘,只能作此来隐晦表达。 他这幅暴雨图,就是答卷。 表达他看懂了九大玄箓真意的些许皮毛。 溟渊真人当然不可能让一位六七岁的孩子去完整复现一部隐藏的金丹法门,这太过离谱。 哪怕是甲上道骨也做不到。 陆景云只需要留下蕴含玄功真意的图画,哪怕是一道笔迹,就算他过关。 只见虚寂中九大玄箓光华大盛,暴雨图倏忽间消失不见。 黑暗逐渐散去,他又回到那个玄楼莲台上。 玄光障壁消弭,陆景云抬眼望去,正对着的是陆秉源那震撼的脸庞。 他似乎是在说什么,但陆景云听不清。 因为他的耳中满是响彻行云的大道钟声。 (本章完) 第43章 溟渊真人 第43章 溟渊真人 铛—— 宏大的玄钟轰鸣响彻整个万仙台,声浪几乎要震碎天上流云。 这道钟声,却是比陆惊鸿七重钟鸣还要浩大。 “玄钟再鸣?怎么可能?” 陆湛失声道。 玄钟从无凡响,一旦震鸣,就意味着有甲等资质的天骄诞生。 难道又有甲等仙根出世? 可那怎么可能,数百年难得一见的资质,一日之内现世两名?还都在他陆氏? 陆修文也是满脸难以置信,他看向万仙台中央那座悬浮于高天之上的玄黑大钟,灵光凝合,似是欲再次轰鸣天地。 这次是几响? 然而他们听不到了,因为一道白皙修长的手轻轻按在玄钟之上,止住了它的再度震鸣。 “以前倒是没考虑的周全,图你响个喜庆,但这次不一样,可别真让你给泄了我陆家老底。” 一位青墨色玄袍的年轻男子立于天穹,将那庞大玄钟的钟声收束回去。 男子看上去不过二十来岁,俊美的五官笑意盈盈,眉心一点水滴玄印。 在他忽然出现在高天之上后,方圆百里都听见了那冥冥中的浩大涛声,像是置身于水属洞天世界。 陆修文和陆湛胡须颤颤,不约而同地跪了下去。 紧接着万仙台众生也反应过来,不论是修士还是凡俗,都一齐跪地。 万人齐声贺道: “恭迎老祖驾临!” 男子正是陆氏老祖——溟渊真人陆沉。 溟渊真人淡笑一声:“都起来吧。” “谢老祖。” 众人心惊肉跳地站起来。 陆氏老祖! 漴渊陆家最为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存在,哪怕是族中地位最高的机构宗老会,多数时候也只能在灵元传印中接受老祖的言谈指导。极少亲临。 而寻常陆氏子弟,几乎一生也难见得老祖一面。 更别提其余浩瀚凡俗。 金丹真人闭关修行,一闭就是数十载,修道无岁月,蟪蛄不知春秋。 世上绝大多数人一辈子也没有亲眼见得金丹真人的福分。 今能遇得陆家老祖亲临万仙台,他们的心中自是又惊喜又惶恐。 “老祖居然出关了!”陆湛惊道。 溟渊真人十年前方才宣布闭甲子大关,非族面生死存亡不出世。 怎么会在今日破关而出? 莫非是为了陆惊鸿而来。 可也不对啊。 按照规矩,即便出了甲下天资的道种,也是道种主动拜谒老祖,求取大道。 哪能让老祖主动出关亲临。 甲下资质,只能说有一丝结丹希望,远称不上真正的金丹真人。 并不值得值得老祖如此对待。 陆湛眸光微动。 除非…… 万仙台上,白衣小童见溟渊真人降下身形,从容的神色逐渐变得激动。 他像模像样地作了个揖:“不肖后辈陆惊鸿,见过老祖!” 青墨玄光倏忽从他头顶掠过,只留下轻飘飘的“嗯,不错。” 未曾丝毫停留。陆惊鸿神情凝滞。 老祖不是为了我而来的吗? 他是玄钟七响的甲等道种,如果不是为了他,那还能是谁。 他想起方才的玄钟巨响。 只是一响。 檀仙钟此前数百年从无单响的先例,若非其乃上品灵器,有玄光避朽,他都要以为那是玄钟出了故障。 只见溟渊真人遁光落在九重玄楼之外,显出高大身形。 两位宗老忙不迭的地躬身:“陆修文/湛见过老祖宗。” “免礼。”溟渊真人笑吟吟地摆摆手:“今年的升仙大会是你俩主持么,记忆里还是伱们小时候尿裤子的样子,没成想一转眼都这么大了。” 陆修文二人老脸有些尴尬:“承蒙老祖宗记挂,那都是一百年前的事了。” 他们这位老祖宗什么都好,就是有些随和率性,言谈间经常提起一些陈年糗事,让他们这些老家伙都难在后辈面前抬头。 不过想来也正常,对于金丹真人的溟渊老祖而言,鹤发鸡皮的老者和黄发垂髫的稚子没什么两样,都是他的子孙晚辈。 “……不知老祖此番驾临万仙台,所为何事?”陆修文忐忑问道。 他看见方才溟渊真人并没有在陆惊鸿处停留,便知道老祖并非为了那支脉天才而来。 只是除了陆惊鸿以外,他并没有看到这里有其他值得注意的天骄。 哪怕是他嫡脉的陆浩然,也不过是乙等仙根,虽说乙上仙根亦是不俗,但老祖连甲下都不在意,就更别提乙等了。 溟渊真人大笑:“当然是来看看我陆氏的未来。” 他一挥大袖,迈步而行,步入九重玄楼之内。 陆氏的未来? 如此之高的评价……是陆浩然? 九重玄楼今日仅有陆浩然一人在内测验,也别无其他人选。 可是陆浩然不是乙等仙根吗? 身后两名宗老面露惊色,相视一眼,也紧随其后。 玄楼内,陆景云走出莲台,却见其父身后,一位青墨长袍的高大身影缓步走来。 随着他的临近,陆景云都能隐约听闻渺渺水声,他的周身有玄墨色元光如潮涨落。 陆秉源似有所感,回转身形,待看清来者面容后,连忙拱手一礼: “后辈陆秉源,见过老祖!” 原来他就是陆家老祖。 陆景云心中微微讶异。 溟渊真人淡笑,右手虚抬,真元法力托起陆秉源: “是小源子啊,数载不见,你的功行又精进了不少。” 陆秉源垂首言道:“得族中厚恩,自不敢丝毫懈怠,只是秉源天资愚钝,这些年一直未能窥得玉液还丹之境,愧对老祖期许。” “玉液还丹这道坎急不得,”溟渊真人微笑:“真元炼若汞浆,是需要极高的耐性和一点外在助益的,待今日事毕,你便去玄渊福地修行吧。” 玄渊福地! 陆秉源心神凛然,那可是陆氏族中最为优渥的修道宝地,立于一道“玄蛟点水”气象的灵脉之上。有着浓郁的水属元气,修行速度远胜外界上等洞府。 平日都是老祖闭关修道之所,即使是族中仙台上人,无有功赏也不允许在其中修行。 哪怕他是号称陆氏三雄之一的“定源剑”,这百年来也只在玄渊福地修行过寥寥一二次。 能再入其中,他求取仙台三重境的把握当可更添三分。 陆秉源动容,再度躬身:“谢老祖赐!” 溟渊真人轻笑摇头:“要谢,就谢你妻子生了个好儿子吧。” 他转眸看向陆景云,明明是年轻俊秀的面容,却流露出几分慈祥的意味: “小娃娃,你叫什么名字?” 陆景云见众人目光纷纷投过来,也是躬身一揖:“晚生后辈陆浩然,见过老祖。” 溟渊真人笑眯眯地打量着他,像是在端详什么无价之宝: “陆浩然是么,好,很不错。” “我陆家道子,就该胸怀浩然正气,涤荡天下寰宇。” (本章完) 第44章 甲上道骨,陆家道子 第44章 甲上道骨,陆家道子 陆家道子?! 众人皆是一惊。 道子,那是一族最为尊贵重视的后代才能得到的尊号。 封了道子,就意味倾尽全族之力培养,其余俊秀都作陪衬。 这等尊位,一般都是空悬不决。 哪怕陆浩然之兄陆清平镇压上代同辈,也没有被封道子之位。 道子的出现,通常是作为金丹老祖的接班人,当会无比郑重。 溟渊真人言定陆浩然为陆氏之道子,必然有他的道理,他们这些晚辈自不敢质疑分毫。 只是在心头疑惑。 陆浩然仙根确实强大,玄光九尺八寸,可以称之为“准甲等”。 但外头还有一个真甲等正晾着呢。 老祖封道子,总不能看在陆浩然是嫡系子弟,所以有所加分? ……虽然隐隐中老祖确实会偏向嫡系一脉,这是人之常情。 但金丹真人选取接班人,当不会被这点私情左右判断。 溟渊真人金口玉言,言陆浩然为道子,肯定是后者有必为道子的理由。 他们想到了一种可能。 此前玄钟大响,比之陆惊鸿七响更高,虽说被老祖硬生生摁下去了,但不难猜测,绝对是有远比甲下仙根更强大的天分出现。 而恰逢陆浩然测验道骨久久未出,其中秘密就昭然若揭了。 他们的眼中涌现一丝精光。 甲等道骨! 比甲等仙根还罕见的天赋。 参修神通道法如吃饭饮水,悟道收获远超常人。 溟渊真人手中浮现一道画卷,画卷上是一片黑云势压,大雨瓢泼的场面。 那无数雨珠中仿佛有玄妙意味流转。 “这就是你的答卷么,”溟渊真人笑吟吟道:“这幅暴雨图……当真无愧甲上道骨之名。” 道骨……甲上。 居然还是甲上! 众人有些口干舌燥,忽感心神摇曳,纷纷默念清心诀。 陆景云谦虚回道:“小子不过侥幸,偶察玄箓真意,便拙笔记录下来。” “你这侥幸可了不得。”溟渊真人赞叹:“我当年随手为之,本没想过有娃娃能看出玄箓奥妙,却是真给我遇上一位道骨妖孽之辈,这幅暴雨图,哪怕是入道之后的玄门修士也难以作出。” “你不过六七岁,就堪比真正修士,哪怕老夫我在伱这般年纪也远远不如啊。” 众人心中震动不已。 陆浩然的悟性居然如此之高。 不过六七岁年纪,甚至没到进修族中道学的时候,就能解出玄箓真意,甚至破开老祖留下的隐障! 无师自通,直觉惊人。 甲上道骨,竟恐怖如斯。 陆秉源心中也慨然。 他知道自家三子从小沉稳,不似同辈,有时候甚至比他二兄还像个大人。 如今想来,可能这就是道骨赫赫的外在显兆吧。 古之天骄,就是生而不凡,龙显蛇窟,鹤立鸡群也。 众人对陆浩然道子之身份,当即心悦诚服,觉之理所应当。 就连陆湛也不由得点头,没了计较之心。 陆浩然的天赋已经超越他支脉天骄太多。差距太大,就熄了争斗的欲望。 虽说修道之初,道骨的助益没有仙根那般明显,但陆浩然之仙根也没比甲等差多少。 在族中的倾力栽培下,出色的仙根配上妖孽的道骨,大道前途当可比陆惊鸿更高。 “浩然,你可愿随我修行?”溟渊真人淡笑。 甲上道骨的修道美玉,他岂能放任留在族中给这群小家伙乱教,当然是由金丹期的自己亲力亲为。 陆景云伏身一拜:“浩然自当遵从老祖宗安排。” 溟渊真人哈哈大笑,大袖微扬,玄光如幽冥重渊,将陆景云笼罩起来。 “浩然,且先闭眼。” 陆景云知道这是溟渊真人要施展法门,依照他言闭上双目。 只觉对方在他肩头一搭,浑冥中宛如玄水漂流。 溟渊真人带着陆景云化作遁光飞逝,刹那间遁出玄楼。 玄光飞至天际,忽而停顿片刻,又打出一道元光携着发愣的陆惊鸿,一并远去。 …… 不知过了多久,陆景云耳边听闻溟渊真人道:“我们到了,可睁眼了。” 陆景云睁开双眼一看,微微动容。 他发现自己身处一处高峰之巅,四望而去,皆是云烟雾绕,脚下是无穷深渊,有水涌浪翻之声从冥冥中传上来。 他们的身后则是巍巍楼阁,有白羽的玄鹤在亭台上休憩,紫烟袅袅。 玄渊福地。 漴渊陆氏最为宝贵的修道之所,老祖闭关之地。 陆景云神魂敏锐,自是感知到此处元气浓郁无比,光是这最为边缘的玄渊峰之巅的灵气,就几乎可以与他胸口所戴水精相较。 能在此地修行,对修道士而言当是好处无穷。 世间元气多为平均分散,但也有少部分藏灵纳气之所,在天地自然的演化下蕴生出“灵脉”。 所谓灵脉,并非真实可触的经络,而是修道士对于天地气脉凝合之处的代指。 山川变易,气脉格局动改,都会影响灵脉的生与散。 灵脉大大小小,小的不过微末功效,不值一哂,大的则能孕育修道福地,乃至洞天小界。 也有古籍称大能修士可凭大法力,大神通,主动点化天地气脉灵穴,生生造出洞天福地来。 但那般无上境界的上修,世间还存不存在也是两说。 哪怕是有元婴天君坐镇的四大姓,所占灵脉亦是自然蕴生而来。 眼下陆氏所占这座灵脉,恰是罕见的天阴属相水元灵脉,气象为“玄蛟点水”。 长驻此处,若是运气不错,便能见得浓郁元气似化玄黑蛟形,遨游虚寂的玄道妙景。 大道偏水的修士于此修行,当可事半功倍,所炼水属元真也更为纯澈凝实。 陆景云有些感叹。 这等造化之地,哪怕是给前世仙根平平的自己来此修行,也能硬生生推上炼气中后期吧? 当然,这也只是想想,福地灵韵有数,岂能让仙根庸常之辈分薄了去。 即便是仙台上真,也要立下功劳才可到此修行数年。 能在此结庐长修的,唯有金丹老祖一人耳。 陆景云眼底含笑。 如今……倒是还要算上他这个道子。 (本章完) 第45章 玄渊福地 第45章 玄渊福地 溟渊真人见陆景云神游的模样,还以为他是被自己方才的挪移遁法震住了,微微笑道: “此术乃为我陆氏独门绝学,水行真光,兼具攻杀御行两效,待你入道修行,学会此法也是不难。” 陆景云闻言一礼:“浩然当不负族中期许。” “嗯。”溟渊真人满意地颔首:“你天分很高,但也不能就此生了骄矜之心,大道并非些许天资就能注定,当需耐得枯寂,专心修持,方有所成。” 陆景云点头。 溟渊真人言道:“眼下我功行遇坎,需闭关参修,无瑕看顾你。不过伱现在的阶段本也不需要我多做什么。” 他挥袖一招,一只仙鹤蹁跹而落,化作曼妙人形。 “在我闭关期间,你可专修道书,打好基础,有什么不懂的也可问询这位灵鹤道友。若是背忆熟了道书,也可向其请教开脉辟穴之法。” 灵鹤所化女子容颜出尘绝美,雪色衣袍在山风中裙带飘飘,她对着陆景云施施然一礼: “奴婢夭柟,见过小真人。” 陆景云还礼:“真人不敢当,晚辈陆浩然,见过夭柟前辈。” 夭柟轻轻笑。 倒是个脾气温和的,相处起来当比那些冷冰冰的仙台上人好多了。 溟渊真人屈指一弹,一道玄黑元光疾射而出,落至陆景云手中。却是一枚乾坤芥子镯。 “这里边有些基础道书,和我对开脉辟穴的些许感悟心得,你这些年便在此专心修持,待我出关后,自会传你上乘修道法门。” 溟渊真人只当他破解玄箓时仅仅窥得玄渊洞溟真功的一鳞半爪,也就在此卖了个关子。 殊不知他的那部上乘法门已然在陆景云脑子里。 陆景云拱手:“谨遵老祖玉言。” 老祖要闭关修行无暇他顾,正合了陆景云的意。 他重走开脉修行,肯定是熟门熟路势如破竹,他可不希望有个金丹真人在旁看出什么端倪来。 也不想为了掩饰而故意拖慢自己的修行。能单独修道自是最好。 即便数年后再见溟渊真人,他已完成了入道,也好推到道骨上去。 溟渊真人再度点头,也不多言,玄墨水袖翻涌,高大身形弥散在渺渺云雾之间。 陆景云躬身半天,才缓缓直起腰板。 夭柟轻笑上前:“小真人且随我来吧。” 她带着陆景云前往玄渊峰山巅的亭台楼阁。 此阁名为“临渊”,乃是陆氏了大量雪玉仙钱,请来大批器阵两道的修士共同修筑而成。 其中用料灵砂玄材不下百种,可谓寸地寸金。 光是临渊阁时刻缭绕的紫烟,就是外界修士修行时都舍不得点上一根的“安神紫元香”,有着平定心火,调和龙虎之效。 步入其间,却发现内部更是别有洞天。 三步一阵纹,五步一禁制。 有身着陆氏青墨玄袍的修士来来往往,个个气息不俗。 能到这里的,无不是陆家天骄俊秀,炼气中期随处可见,就连后期也不乏有。 他们皆是以族功,换取来临渊阁修行的名额。 有修士瞥见陆景云这么一个小娃娃,略带些好奇,却也没多过问。 夭柟领着陆景云穿过重重阁楼,循着石阶小道往下,折转三番,终来到一处僻静洞府。 夭柟言道:“这里就是小真人往后清修之所了。” 陆景云看着幽静洞府,一股冷寂之意从中涌上来。 这里似乎曾是某位修士长修之地,洞府中有考究的玄门装潢,以及处于止寂状态的阵法禁制。 夭柟继而道:“福地寡有人烟,若是小真人平日有什么需要的,还请与我说,夭柟定当竭力。” 陆景云抚摸冰冷石桌,摇摇头: “有这些已是足够了。” 他是来修行的,并不是来当二世祖的。 能有灵气充沛的上等洞府,比什么软玉温香都重要。 玄渊福地,越是往下,灵气愈发浓郁。 他所在的洞府,比之临渊阁灵元更浓。 陆氏寻常子弟还需要族功才能入得临渊阁,他什么都不用付出就得了一座更好的上等洞府,何求其他。夭柟美目流露赞色:“小真人尚才年幼,就已勘破红尘俗物,当有上修之相。” 不过六七岁的孩子,脱离族中温暖关照,独自一人来此山间洞府苦修,还能如此淡然。 夭柟心中叹服不已。 她将洞府玄令交予陆景云:“往后小真人可凭印信来往上下,但切记不可越过禁制再深玄渊。每日卯时,酉时临渊阁会备有膳食,小真人可自取之。” 修士清修,多会准备辟谷丹,但陆景云还年幼,不便多食辟谷丹丸。 好在临渊阁也有厨师日常烹煮灵膳,以供尚存口腹之欲的修士品用。 陆景云言称知晓。 夭柟颔首道:“如此,夭柟就不打扰小真人清修了,有事以印令唤我即可。” 随即再度一礼,化作灵鹤飞了出去。 洞府前庭,只余陆景云一人。 四望皆寂,空谷传响。 陆景云立于渺渺云烟间,山风清幽。 所幸他所穿的这件“青波玄浪袍”乃一件法衣,不惧寒暑,也有凝元避尘之效。 哪怕几年不管,它都能光洁如新。 修士的种种习惯细节,和凡俗自是大相径庭。 不吃饭,不沐浴,大门一关印令静音,一心修行大道。 “这就是大族修真者的生活么。” 和前世散修比起来,更少了几分尘世烟火气。 陆景云轻轻抬手,云雾从指缝流过。 他往下望去,如窥幽冥,仅有丝丝缕缕的玄门气息流淌。 下方就是族中仙台修士闭关所在,哪怕有着洞府禁阵遮掩,也仍有微薄的气机缭绕。 他们不知在此闭关了多少岁月。 陆景云有些慨叹。 想来修士就是这么一个寂寞的身份。 有着凡人难以想象的能耐,却也忍受着凡俗难以想象的孤独。 放眼他前世的前世,在地球时,他也不曾料到自己能做到数十年如一日地专注于某一件事。 打坐行功,参道练剑。 或许是心里一直憋着一口气,想着要我命由我不由天。 想着要飞剑纵游,斩妖却邪,逍遥自在。 “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啊。” 前世自己那么疯魔地苦修,也不过堪堪炼气三重。 这世上有多少人能真正得道呢? 即便侥幸入得道途,也多是倒在长生大道的半路上。 但修士们依然前赴后继,追寻渺渺上道,哪怕明知自己无望道果,也不曾丝毫懈怠。 陆景云心中有些佩服。 他是自知有无穷机会重新来过,所以每一刻的修行都有动力,有意义,方能支撑他勤勉修持。 而绝大多数修士,他们明知道自己是几乎不可能得道飞升的,却依然淡视外物,一心苦修。 这种品质比什么资质都宝贵。 “大道之行,皆为我师。” 陆景云对着上下两方的修士闭关所在微微一礼,旋即淡然一笑。 “我也当重回道途了,诸位道友,共勉之!” 言罢,他一挥袖,回转洞府之内。 (本章完) 第46章 陆惊鸿 第46章 陆惊鸿 玄令光华盈盈,洞府石门缓缓落下。 无数玄妙阵符在昏暗中逐一点亮,像是历经沧桑岁月后再度重启的机器,凝元大阵轰然复苏,紧接着是避尘,定神,隐气…… 这座洞府“活”了过来,为了它的新主人而咆哮,展现自己的爪牙。 陆景云盘坐在洞府中心的玉台之上,天顶处有月石流落光晕,他周身仿佛蒙上了一层银屑。 他轻抚乾坤芥子镯,法衣凝练丝缕元气催发而入,从中取出一枚玉简。 将玉简贴合眉间天心,心神触动,无数浩瀚玄文涌入脑海。 却是他熟悉的老朋友,《太上感气篇》。 其中有着陆氏一族先贤的批注,包括溟渊真人在内,并一十三位仙台修士的注释警言。 比他在大乾得到的太上感气篇还要豪华许多。 他心神沉入轮回界空,手持新的太上感气篇,细细钻研。 …… “…原来如此,气走少阴须转挪三离三合,走少阳则要一往无前,不可半分停滞。” “养炼上元窍居然还有这等捷径,我以前都是苦磨才磨成的……” “开脉竟然有这般多的隐性险关,前世差点就折在此处……” …… 轮回界空内,陆景云放下手中书卷,意犹未尽。 这篇陆氏专供太上感气篇,当真给他带来了许多新的感悟。 很多前世半知半解的地方,都明见了然。 也从中收获了许多令他叹为观止的修道知识。 前世那部太上感气篇与其相比,堪称简陋。 不过这也实属正常。 流云观终究只是偏地小派,上下也唯有观主一人功至仙台。 而陆氏则有一位金丹真人在世,数百年来更是诞生了十来位仙台上人,在诸多上境真人的眼界思慧下,光是入道的学问就远甚前者太多。 同样一个关窍,在仙台眼中,和在金丹真人眼中是天差地别。 “祖宗在世就是不一样啊。” 流云祖师羽化后,流云观沦落到大猫小猫两三只,没有成气候的弟子,观中那些精深法门也就没能传承下来。 修真界诸多玄功妙法,光是玉简录册可传不下去。 大道晦涩难明,文字排列难述其妙,多数时候还是依靠亲亲相授,才能将上乘妙法延续后世。 所幸他陆氏老祖健在,什么深奥法门只需要问老祖宗就行了。 就算老祖哪天不幸道消,他陆景云也能含泪摸尸,重现那些未传妙术。 陆景云心神归位,睁开双眸。 按照洞府内的晷仪所示,此时已是酉时三刻。 他参修道书数个时辰,小腹有些空荡。 “饭疏食饮水,人之乐也,辟谷有甚意思。” 陆景云一挥玄令,开了洞府,循着石阶而上。 踩着云雾登临峰巅,入至临渊阁前。 守阁的玄仆见了他的青波玄浪袍和腰间印令,脸色顿出崇敬:“恭迎这位上仙。” 陆景云温和问道:“辛苦二位了,还请问临渊阁何处备有膳饭?” 守门仆役有些受宠若惊道:“灵膳在西阁处,请上仙随小的来。” 他带着陆景云一路折转,来到临渊阁西处偏楼,有三三两两的修士在此饮酒。 陆景云谢过仆役,赏了他几枚雪玉钱。在后者千恩万谢的目光中走向膳堂。膳堂极为宽阔,可以容纳上千名修士落座其中。 虚寂中有丝丝缕缕的香气弥散,仙人米,妖蛟肉,灵鹿茸,玄木熏香,灵药辅味。 光是吃上一口就足以让玄门修士炼化数日。 陆氏作为十二家中底蕴最为深厚的上三家之一,对族中修士的扶持自是极为宽厚。 光是这里的灵药玉肉,就不是末流金丹世家能轻易提供的。 陆景云在前柜取了今日的灵膳单子,兴致勃勃地观阅。 “是你!” 似是有人瞧见陆景云的到来,他寻声望去,却见一白衣小童坐在角落。 好像是支脉的天才,叫什么陆惊鸿来着。 陆景云在万仙台高处曾观察过支脉一行人,其中就数这位白衣小童气质最为不凡。 他笑了笑,走上前自然地拉开椅子,在陆惊鸿面前落座。招呼起膳房仆役上膳。 “我没邀请你一起!”陆惊鸿有些恼。 他只是看见这位嫡系天骄,心中有些惊诧,能被溟渊真人如此青睐的天才,当是道途劲敌。 “都是一家人,拼桌吃饭怎么了?” 陆景云不以为意地笑笑。 “我……” 陆惊鸿噎住话头。 他不知如何接话。 论场面话讲,他是支脉,但确实和陆景云为同族。 即便纠结祖上血缘,漴渊人士,祖上也多少会和陆氏沾亲带故。 硬要说一家人也勉强正确。 但嫡脉子弟不都是向来瞧不起他们这些庶出旁支吗? 别说是外姓吸收而来的支脉子弟,哪怕是本就近亲的支脉后人,嫡系也素来没有好脸色。 一个个冷面而对,眼界高于顶。 即便他们支脉这几年赢过嫡脉几回族比,情况也未见得好转多少。 反而火药味愈发浓郁。 陆景云身为嫡系正传,还是老祖亲自接引的修道种子,怎么大大咧咧地和他坐一块,不知丝毫避嫌? “别一副那么奇怪的表情。”陆景云笑呵呵道:“我与你或许有些竞争,但总归是同宗同族,当要齐心共进才是。” 他对支脉确实说不上好感,但也不至于把嫌隙波及到一个新入族的孩子身上。 陆惊鸿别开脸:“谁要与伱齐心共进了。” 明明是和他一般大的孩子,说话却老气横秋,一副长辈的做派。 还说什么齐心共进,这家伙绝对是在迷惑自己。 族中宗老时常教诲他,大道之途,举目皆敌,不可轻信于人。 哪怕是再亲密的同族兄弟,挚爱道侣,都可能为了一丝上道之机反目成仇。 他与陆景云,不管是为了各自族脉的修道资源,还是自己的上进道途,终归是要针锋相对。 他才不想和竞争对手搞好关系。 可陆景云大刺刺地坐在他对面,陆惊鸿也不好驱赶。 陆景云身为嫡系正宗,还是老祖青睐的后辈,他没底气去赶,也拉不下脸自己离座。 (本章完) 第47章 再度开脉 第47章 再度开脉 陆惊鸿如坐针毡了半天,只能端起茶杯遮掩自己的不自在: “喂,你的仙根道骨如何啊?”他装作不在意地问道。 陆景云慢悠悠地夹着菜,闻言抬眼看了他一刻,笑道:“怎么,刺探情报啊?” 陆惊鸿微恼:“谁刺探情报了?仿佛我稀罕知道似的,切。” “告诉你也没什么。”陆景云不再逗他:“仙根乙等,道骨甲等。” 陆惊鸿没说话了。 他是仙根甲等,道骨却只有丙等,虽说丙上等也不差,但和陆景云比就相形见绌。 一个甲等加丙等,肯定是比不过甲等加乙等的。 怪不得老祖更在意他。 陆惊鸿心情有些沉闷,开始大口扒饭。 从小族中就告诉他,他是千百年难遇的修道奇才,当可在修行路上大放异彩。 他也一直以天才的标准要求自己。 在同龄人还在嬉戏玩闹的时候,他就在书房念书学字,欲要更快地学会道册,踏入修行。 人人都说他是陆氏的天骄,是陆氏下一代的领头人,所以要做好表率。 却没想到,陆氏嫡系有一个比他更优秀的天才。 不仅出身比他正统,天赋也比他出色。 他感觉自己这些年的努力都好似落在上。 像个自以为是的可笑戏子。 陆景云看他臭着脸的模样,有些好笑:“就消沉了?你的道心呢?” 陆惊鸿是个受不得激的性子,他横眉立目搁下玉筷:“谁说我消沉了,不就是天赋比我强了一点吗? 大道可不是光看谁的天赋高就能成就,我会比伱更努力,然后超过你!” “嗯,”陆景云赞同他的观点:“后天的勤奋确实不可或缺,加油。” “你……你就给我走着瞧好了!” 陆惊鸿有些受不了陆景云这幅过来人的口吻,怒冲冲地站起身,离桌而去。 陆景云喝了一口灵茶。 眼看着白衣小童又不久后憋屈地折返回来,抓起一个素饼叼在嘴里,瞪了他一眼,再次疾步走远。 “有意思的小孩。” 陆景云淡然一笑,将自己的晚膳吃尽了,包了几块饼子,回转洞府之内。 …… 一连几日,陆景云都重复着洞府,临渊阁,再洞府的两点一线生活。 在洞府内闭关参习陆氏珍藏道书,与前世修行相互印证,收获颇丰。 饿了就出关吃饭,顺道携几个干粮,洞府中有天然冷泉,也无有打水的困扰。 往后几日倒是没怎么见到陆惊鸿,据说他寻得支脉一仙台上人的教导,正在自己的阁室苦学道书。 “才多大就这么拼,修真界也不好混啊。” 此时的他正在洞府中提笔写下自己此世开脉辟穴的规划图,几经修正,终究是有了些许眉目。 正常修士,一生也只有一次开脉的机会,对个中细节也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想规划也无从下手。 不似他这个怪胎,前世有过一次开脉经历,能以此对证。 第二次开脉辟穴,有着前朝经验,加上陆氏独门密册的辅助,他定能做得更为完美。 当然,也并不是说就万无一失。 须知人体元脉难记其数,修士都是依照日后修行真功的不同,选择不同的开脉路线和所炼窍穴。 他此世所修当是《玄渊洞溟真功》,而非前世的《五府锻元诀》。 所开元脉不仅更多更杂,也更为险要难行,所炼窍穴更是多上数倍不止。修行这等晦涩高深的上乘法门,稍有不慎就是身陨。 光是其开脉难度就困倒了无数人。 陆景云一个月来,专心参习溟渊真人所留道书,其中的大部分都是些修道基础学识,和他前世轮回印所获相类似。 但也有诸多细节更为完备,以及各种大乾地界无法接触到的修道讯息。 陆景云一边修习道书,一边完善自己的开脉辟穴规划图。 在轮回界空十二时辰连轴转观阅下,那小山高的道书玉册已然所剩无几。 “是时候了。” 他唤来玄鹤夭柟,装模作样地向其请教开脉辟穴之法。 夭柟对于他这么早就要开脉自是惊诧不已,那些海量的道书恐怕让成人来都要上三两个年头才能看完。 即便她对陆景云再信任,也不好拿他的道途开玩笑。 夭柟随即对陆景云进行了一场小型道考。 却是被他轻松通过。 夭柟震惊。 “甲上道骨是这样的。” 陆景云如此解释道。 反正四姓十二家都没出过甲上道骨,无从印证。 他怎么说都是对的,说不准后世人还会将他的标准放到未来的甲上道骨上。 夭柟神色复杂地开始教导他开脉辟穴。 虽说陆景云得了溟渊真人所留太上感气篇,但书本归书本,实操还是得有前辈从旁指正看护。 然后她就发现自己什么也教不了。 凡是开脉辟穴的要点,陆景云过耳即通,还能举一反三。 溟渊真人此前交代过她,要让陆景云开《玄渊洞溟真功》所需的那几条元脉和窍穴。 那些元脉远比寻常真功所需更难,就连她教起来也是慎之又慎。 生怕误了陆景云道途。 但陆景云开脉起来却轻松写意,了一个月功夫,就将玄渊洞溟真功所需的第一条“玄水天阴脉”化开。 夭柟大受震撼。 就连日暮离去的时候,她的瞳孔都是呆滞的,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 原来这就是甲上道骨。 陆景云目送她离去,闭锁山门,心神沉入轮回界空。 天黑地白的空间内,悬浮着巨大的人体点阵图,无数白光丝线将其串联。 这是陆景云为自己所设计的开脉辟穴图,细致到每一处元脉的开辟先后,每一道窍穴的个中细节。 他将其中一条元脉划过,点亮。 点阵图随即变换,将下一步要化开的元脉展露,并辅以洋洋洒洒的批注。 陆景云是自家人知自家事,他当然不是什么甲上道骨。 而就算是真正的甲上道骨,也难有他这样的开脉效率。 他之所以能开脉如履平地,顺遂自如,是因为他每次化脉前都在轮回界空内用衍身试错。 在轮回界空内模拟完整个开脉过程,方才开始真实的开脉修行。 这是旁人无可比拟的优势。 哪怕玄渊洞溟真功所需元脉窍穴再险阻百倍,他都能借着化身试错,一步步趟过去。 (本章完) 第48章 话不同频父与子 第48章 话不同频父与子 陆景云心念一动,轮回界空黑气流转,凝合成莲道台。 他盘坐在道台之上,指掐玄印,神引内气,开始向着第二条“葵水听幽脉”炼去。 内气如大龙,在元脉中遨游,时缓时急,配合以玄妙规律,一点点撑开脉路。 三撞九收,一撞为元,二撞为离,三撞为寂…… 陆景云遵循道书玉言,不紧不慢地驱使着人体内气。 时间流逝,他稳扎稳打地将开脉行功运转到半途,本以为一切都该无事发生,却在最后引气的过程中出了点小纰漏。 ——他误判了一道脉关的情况,岔气了。 陆景云轮回衍身面色一变,只觉喉中腥甜,猛然吐出一口血来。 内脉受损,放眼外界,这是影响道途的重伤。 好在,此地的血与伤也只是轮回界空模拟的。 陆景云神色淡淡,习以为常地挥挥手,无穷秘力涌上化身,他的“伤势”霎时恢复如初。 秘力的消耗约莫扣了他两个月寿元,但对比这收获已是赚大。 “又发现一处缺弊。” 陆景云面露微笑,运指在开脉辟穴点阵图上改动了些许,将那处新寻的漏洞修补完满。 像这样的修动,他已进行了不下十数次。 每一次都是影响开脉质量的重要关节。 似外界,修士要想发现这等隐性关要,免不了要搭上众多弟子的道途,甚至可能永远也发现不了。 入道开脉的后进,本身对于化开元脉就是初次涉猎,即便碰上隐关,棋差一着开脉折戟,也未必清楚自己是何处地方出了纰漏。 师门尊上想要后续改进,也无从下手。 唯有陆景云这种走过一遍开脉辟穴的“老修士”,才能准确判断总结自己的失败之处。 并且在轮回界空的反复亲身试验下,得出最为精要的改进方案。 毫不夸张的说,陆景云总结的这篇《玄渊洞溟入道真解》,可以使常人选修此功后的入道把握平添三四成。 让玄渊洞溟真功的修行门槛,生生降低许多。 这是连溟渊真人都无法做到的事。 老祖毕竟是半途转修,对于如何从零开始完成玄渊洞溟功所需的开脉辟穴,他远不如陆景云精通。 在修补完这道缺漏后,陆景云再度行功开脉。 这次终于是一路顺遂。 继而重复十几次,确保万无一失,陆景云才点点头,将这道元脉的炼化过程记录在册。 心神出了轮回界空,陆景云做好万全准备,开始第二道元脉的真正开辟。 …… 山中无甲子,修道无岁月。 眨眼间一年过去。 这一日,陆景云的洞府外有人到访。 陆景云听得洞府禁阵反应,从闭关中走出,见得来人相貌,双眸一亮。 “爹?你也来这了。” 来客正是陆景云此世生父,定源上人陆秉源。 这位仙台上人平日素不苟言笑,唯有面对妻儿才少见地展现一丝温情: “我本该紧随你之后来福地修行,但族中有事务需要交接,便耽搁了些时日。 这半年你娘一直念叨伱,想着你在这是否过得惯。” “我过得很好。”陆景云一边将父亲迎入洞府,一边回答: “这里有浓郁的天地元气滋养身体,有诸多玄门修士结筵论道,还有前辈指点我的修行,没什么地方比这更好了。”“你这孩子,清修的生活被你讲得好像多么舒适。”陆秉源无奈地笑笑。 自己膝下三个孩子,涣儿从小顽劣到大,清平幼时也不是个安分的主,唯有陆浩然一直以来完美到从不需要他操心。 不哭不闹,沉静如水,做事忘我专注,成熟到无可置啄。 就连族中最为苛正刻板的正源殿宗老见了,也是赞不绝口,称陆氏雅正家风在陆浩然身上展现地淋漓尽致。 陆秉源心中五味杂陈。 他知道自己向来不是什么温厚的父亲,因为过去的某些事,使得他对自己和子女的要求极其严苛。 小至仪礼大至修行,他的标准都是族中各脉之魁首。 而对于陆景云,他却反而不太想这么严格了。 陆景云才多大,就已经早熟得不像一个天真烂漫的孩童。 背负着族中的期许不远万里来此苦修。 这是他真实的意愿么。 说不定……他也很想放松地当个孩子吧? 陆秉源看着正在介绍自己洞府的陆景云,心中一叹。 还是他们这些老家伙不努力,把庞大压力堆积到一个孩子身上。 如果他能破入仙台三重“玉液还丹”之境,嫡脉的压力就会减轻许多。 陆景云也就不必这么逼自己了。 陆秉源眸中灵光微涨。 他陆秉源的孩子,当然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而不是背负着上一辈的期许,将童年献给这寒涧枯石。 “……然后呢这边是避尘阵池,我平日都是在这洗涤身上尘垢……”陆景云正陶醉在与父亲分享自己独有洞府的妙处,心头忽感不对。 抬眼望去,陆秉源目光灼灼地盯着他出神,不知在想些什么。 “爹,你咋了?” 陆秉源只是沉声道:“浩然,有些事不该由你来承受,为父一直都是你的依靠。” “?” “我此次福地闭关,欲要一窥仙台三重之境,那些纷纷扰扰,我自一剑破之。” 陆秉源抚摸着他的头:“你也别太有压力。” 陆景云一脸茫然。 爹你破境我能有什么压力,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咱俩又不是同辈赛道。 陆景云一脸懵地看着陆秉源莫名其妙道志昂扬,简单叮嘱了他几句后就宣布告辞, 准备前往玄渊深处闭关修行。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直到陆秉源的遁光消失在视野尽头,陆景云还是没回过味来。 他每天开开脉,看看景,听临渊阁修士们论论道,能有什么压力。 要说修行压力吧,每月能得天罡之数的开脉丹,搭配自己熟练的开脉经验,自己入道的速度堪称坐飞剑。 一年过去,自己就已经化开五道元脉,都快赶上修道妖孽陈槿榆了。 特别是他所化元脉较寻常难度更高,四舍五入自己开脉方面已经能和元婴之资的修道种子媲美。 这还能有什么压力,该有压力的是玄门同辈的其他人才对吧? 这个年纪,估计那些娃娃都还没认完字。 陆景云摇了摇头,不再理会,回转洞府修行。 (本章完) 第49章 修真轶事 第49章 修真轶事 尔后又是三年过去。 陆景云在重重助益下,终于完成了玄渊洞溟真功的开脉辟穴。 期间夭柟几次前来看顾,发现陆景云压根不需要她的指点矫正,也就叹笑一声,不多打扰。 开脉辟穴之后,陆景云距离入道只剩下天人桥一关。 他唤来夭柟,告知其事,后者震撼中带着一丝麻木。 她不由苦笑:“能这么快就完成玄渊洞溟功的开脉,小真人的资质实为奴婢生平罕见。” “就连道心之坚,也是鲜有。” 陆景云一介幼童,能在此苦寒之地清修数载,从不抱怨,却是族中那些锦衣玉食的主子难以企及的。 陆景云不以为意道:“能有如此优渥的环境修道,本就是一件令人愉悦的事,何谈道心坚定与否。” 一无外药二无指点三无福地的尘世天牢入道,那才叫一个考验道心。 “小真人的知见境界,我不及也。”夭柟佩服点头:“那么接下来,小真人就要开始贯通天人桥了。” 与前面的开脉辟穴不同,天人桥这一关反而最是不难,有陆氏的化仙池,辅以天人丹,当可在百日之内贯通完成。 天人桥并不论资质悟性,只要有族中大药辅助,贯通起来自是稳当迅捷。 像陆景云前世那般仅凭自身内气苦磨,只能说是条件所限下的无奈之举。 夭柟带着陆景云来到临渊阁飞舟停泊处,每月中,这里都会有一艘巡天舟接送来往修士,错过了就只能再等一月。 而今日恰好是陆景云算准的月中时刻。 夭柟带着陆景云登舟,并事先施了个幻形的法术,将陆景云的真实形貌隐去。 飞舟里是三三两两的陆氏修士,他们在甲板上闲棋对弈,或是迎风品茗,谈论着玄门十六家修真社会的新闻近况。 “听说了吗,汝阴江氏要和玉屏山那老妖摆阵对垒,看这架势是要倾族而动啊。” “那老孔雀占了江家灵地玉屏山,使得江氏一门秘法所需的元液没了产出,可不就势不两立。” “江家每拖一日,就免不了衰颓一日,与其坐视自身继续衰微下去,不如趁早做过一场。兴许有几分转机。” “唉,看江氏落得如此,我辈也心有戚戚,不知我陆氏能否在二百年内再出得一位金丹真人。” “那有何难,只要存尧兄肯送我一枚碧水元丹,我族离第二位金丹真人就更近一步。” “呵呵,差不多得了。” “说来说去,不如换个思路,与其指望族中我辈能出一位金丹真人,不如指望老祖功行再进,碎丹凝婴。” “……道兄生在我陆氏真是屈才,你分明更适合修炼瑜懿林氏的大梦心经。” …… 众修谈笑,陆景云静静旁听。 玄门世家的社交圈子,果然和前世红尘散修大不相同。 所谈皆是玄道之事,不是这家炼出一上好灵器,就是那家要和妖王对阵厮杀。 他也多少感受到了一丝修真界的氛围。 谈玄论道,把酒言欢。 即便有些许不同意见,在一场斗法道争后也当一笑泯之。 大道之行,我辈同争,亦携手共进。 他很喜欢这样的氛围。 修士修士,凡俗客皆以为其高不可攀,奉为仙上,其实也不过是群追逐大道的人而已。 还是群很有趣的人。 偶有一桌修士聊天时争吵起来,吵着吵着就要比道法。 众客笑意盈盈地作壁上观,看着两位修士玄光接天,紧接着被舟头劈头盖脸骂了一顿。两修忙不迭的收起玄光,悻悻回转雅座。 相视一眼,俱是偏头一哼。 陆景云也笑了起来。 在众人欢快的气氛中,灵舟驶至目的地。 陆氏祖地。 相传五六百年前,陆氏大祖云游至此,定居修道。 后开枝散叶,陆家初成规模。 直到溟渊真人成道前,陆家一直都是祖地一寻常玄族。 而待其有了一金丹真人坐镇后,才开始不断发展壮大。 这祖地,对于陆氏而言重要性不言而喻。 每逢立族十百年期,都要来此举行祭祖道仪。 而陆氏的先祖上修坐化之后,也多是葬入祖陵。 夭柟带着陆景云,来到祖地玄殿前。 早有打过招呼的陆氏修士在此热情接待: “小真人就是浩然公子了吧?族中已有交代,待公子一来,就安排入最上等的玉池。” 夭柟对其点点头,将陆景云交托给陆氏嫡系修士。 那名修士领着陆景云,一路穿过重重殿宇。 “我名陆陌,算起辈分来,该是你堂兄。”那修士笑了笑。 “堂兄好。”陆景云乖巧问好。 “欸,你好伱好。”陆陌有些不好意思:“为兄没什么本事,只能在祖地领职执事,不像堂弟你,能得族中珍重。” “堂兄过谦了。” 能在祖地任职,这已经超过族中子弟太多人。 这位族兄一身元真气势如潮涌,当是玄门动关之境,也只有这个境界难以收束自身元真,气息外显。 “我这辈子也就在炼气打转了,而像堂弟你这样的天骄,则有一望仙台的机会。”陆陌笑道: “祝你大道坦途,浩然堂弟,你是我们嫡脉的希望,定能重振我嫡脉威仪。” “我会尽力。”陆景云微笑。 他们一路穿行,来到祖地两重山关交合的“天门”前。 陆陌将自身印令与陆景云的一并在阵盘上扫过,阵盘流露光华,准许放行。 陆陌架起玄光,携着陆景云在一灵鉴飞盘上化光而驰,不过盏茶功夫,来到一处白雪皑皑的山脚。 此山唤名天溟,乃是陆氏祖地一处玉液化仙池所在,其品质在陆氏掌握的十二处化仙池中为最。 化仙池,大族大派修士入道时辅佐之用。 经此池洗练肉身,能加快天人贯通,并有希望炼得莹肌玉骨,涤荡脉窍,使得日后修行更为顺遂。 “浩然堂弟,你是打算先在此休憩一晚,还是当即入池?” 他看在陆浩然年纪偏幼,舟车劳顿或许困乏,在山脚精舍休息一夜再入池贯通天人之桥,该会更合适。 陆景云摇头:“不必耽搁了,就直接入池吧。” 他已经在入道消磨了太多光阴,时不我待,当速回道途。 “好吧。” 陆陌苦笑一声,点头应答。 (本章完) 第50章 天溟入道 第50章 天溟入道 自己这位堂弟,还真是勤奋得很,让他这个兄辈都有些自愧弗如。 他在开脉辟穴时,听闻天人桥一关要在玉液池中留驻百日之久,差点哭得放弃修道。 相比之下,陆景云却是连一日都不肯等,其求道之心胜他太多。 陆陌带着陆景云一步步攀登天溟山,山上白石阶都蒙上一层薄薄冰凌。 天溟山玉阶多达千数,加上这玄风朔气,常人攀登何其不易。 修士自是等闲视之,但对于未曾入道的孩童而言却是一大难关。 以往来此入道的后辈子弟,都是族中各脉的佼佼者,年纪也在十三四岁往上,就是这样都还差点道心动摇。 陆景云不过年方十岁,能有多少体力,怕不是行至百来石阶就要色变。 两人行至百余台阶,陆陌瞧了瞧陆景云脸色,并无异常。 看来自己这位族弟的体质还真不错,莫非族中为其洗练过药浴,可那也太早了吧。 二人再次复行数百台阶,陆陌再观陆景云神色,未能瞧出丝毫气乏。 ……不是,莫不是在强撑。 陆陌记得族中就有不少贵子就是脸皮薄的性子,宁肯默不作声也不愿露怯。 外界玄门同道皆传,漴渊陆家子弟一个个死要面子,对家规仪礼看得太重。 恨不得天崩地裂也要保持从容不迫,风淡云轻。 陆陌心中失笑,自己这位堂弟身为嫡脉正传,又得族中厚望,心气高些也属正常。 但玄风朔气并不是靠强撑就能无视的。 他伸出右手,轻轻搭在陆景云肩膀上。 真元徐徐而出,欲要缓解后者肌骨之乏,并为其挡下罡风。 然后他发现自己的真元无法入至陆景云肌骨之内。 像是有什么薄薄的阻碍挡住了他的真元。 这么小就懂得闭锁窍关? 陆陌有些吃惊。 锁固自身窍关在修士中算不得什么高明伎俩,只是对自身内窍的掌控。 只要突破炼气一重,就不难通晓此道。 但陆景云只是一个未曾入道的孩童,他居然也熟稔此法,如今的开脉后辈都这么厉害了吗? 陆景云略略偏头,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堂兄这是何意?” 陆陌脸色微僵:“浩然堂弟……不累吗?” 陆景云愣了愣,轻轻笑道: “我觉得还好,不必多顾我,我若是撑不住了自会告知堂兄的。” “喔……”陆陌尴尬点头:“倒是为兄自作多情了。” “却也不是自作多情,我很感谢堂兄能如此心细待我。” 陆景云微笑回道: “只是小弟我从小修得一门炼体法,肉身体魄还算说得过去,故而不必堂兄分心多顾。” 陆景云所修非是其他,正是从前世得来的妖族秘法《日月食气》。 日月食气法并不像玄门真功那般有着繁杂的要求门槛。 在他能独立行走之后,就开始了炼化日精月华,淬炼己身。 此法修行见效缓慢,修了近十年,他的肉身也没能入至初境。 但也让其根底素质有了不小精进。 陆景云的肌骨在日精月华的滋养下缓缓蜕变着,肌体生辉,骨绽莹光。 如今他的肉身当和尘世一流的外景武者相媲美。 再加上玄袍法衣,无惧罡风也是自然。 陆景云一路不紧不慢地登临石阶,陆陌在其身侧。 随着山巅的临近,罡风愈发剧烈,寒气倾体入骨。在登至后半途时,陆景云终于停下来休憩了几刻钟。 再不休息,陆陌都要把他当化形妖兽了。 “炼体这般厉害的吗?”陆陌有些心动: “改日我也去炼体试试看。” 陆氏族中素来以修气道为主,炼体法门不过寥寥,且少有人参修。 炼体之道,门槛虽比气道略低,但欲有所成,所耗外药也不在少数。 族中参修炼体的,多为寒姓俗家子弟,他们仙根比上不足,只能借体道踏入修行。 炼体入境后,就充当陆氏贵公子小姐们的力仆,为其差遣。 在玄门十六家年轻一辈的风气中,炼体多为粗鄙贱道,多有轻视。 而陆陌却不在乎这些,在他看来道无贵贱,能精进就是好道。 在风雪中缓步前行,半柱香后,两人终于行至山巅。 山巅没有什么精致的玄门装潢,唯有一洞元液华池,以及环绕池边的九大玄柱。 玄柱将化仙池的灵精牢牢锁在池内,不得半分外泄。 灵精日积月累,在池中显现出仙露琼浆般的玉色,光是一嗅就让人心净神清。 陆陌将得了授印的玄令取出,在化仙池旁的阵盘出晃了一晃。 阵法缓缓而动,无数玄妙符号若隐若现。 他们来处的石阶忽然起了渺渺大雾,法阵将天溟山重重护持住,就连金丹真人也可阻碍片刻。 陆陌对陆景云笑道:“法阵一起,这里就是祖地最为安全之处,浩然堂弟可放心于此入道。” “我会在山脚精舍处静候堂弟入道佳音,若有何事,以阵法玄旗唤我便是。” 陆景云颔首称谢。 陆陌也不多留,告知了几句化仙池入道事宜后,就循着来路回返而去。 陆景云静静观摩了一番山巅风光,淡笑一声: “入道于飘渺山巅,几近天穹,这等气派还真是大族手笔。” 天溟山接近万仞,傲然祖地群山峰峦,在此入至道途,也颇有几分近天羽化的意味。 陆景云收回目光,自乾坤芥子镯中取出准备好的天人丹,吞服而下。 他也不去解身上法衣,直接跃入化仙池之内。 入至池中,不似预想的那般寒冷刺骨,反而温润宜人,无穷灵精滋养着他的肌骨。 开脉辟穴之后,陆景云重得内息之法,在此池中,哪怕十天半月不换气也是正常。 而为了解决入道百日的果腹问题,他事先服用了一枚辟谷丹。 以前嫌弃它寡淡无味,如今也是不得不吃了。 说不准将来还要常和它打交道。 陆景云笑了笑,随即抛却杂念。 就在此池中深处盘膝而坐,手掐玄印,感应天人之桥。 …… 百日之期不过须臾。 弹指而过。 化仙池雾气渺然,倒映着五彩霞光。 一道人影分拨开水雾,从中走出。 从山巅望去,众山渺渺,唯我独高。 陆景云静然而立,心中自语: “此世我于天溟山顶,重回道途。” “大道之峰,我再攀之。往后百千万年,一次不行就两次,两次不行就三次,就无数次……终有一日,我将屹立于这大道之巅!” (本章完) 第51章 祖陵 第51章 祖陵 陆景云捻起阵旗一挥,山道云雾尽皆散去,露出莹莹石玉台阶。 归途的一切罡风俱是被阵法挡下,让入道者悠然回返。 陆景云闲庭信步,下了天溟山。 山脚处,感应到阵法变化的陆陌在此等候。 见他下山,陆陌笑着,对陆景云打了一个稽首。 “恭喜浩然堂弟入至道途,想来不久后,你我二人就该互称道友了。” 陆景云还礼,也是微笑:“大道之行,当共勉之。” 两人乘飞镜灵器,一路化光而行,在日暮前回到祖地玄殿。 “此番飞舟尚未来至祖地,浩然堂弟若要回转玄渊,还需等上几日。” 陆陌建议道:“在祖地暂留的这几天,不妨去祭拜一番先祖宗上,以佑堂弟道途顺遂。” 陆景云点头:“来了祖地,自是要拜会先祖。” 修士都是说干就干的主,定下主意,二人行至登仙殿中。 玄殿宽阔,高逾百尺,内立三千元烛,烛火如浪。 凡有元烛临近熄灭,就会有专人重新续上,因此在此殿筑成的数百年间,未曾晦暗一刻。 大殿四壁是浩如烟海的灵龛,每个灵龛都立着一道祖宗牌位,灵牌俱是用如墨的玄水灵砂炼制而成,漆黑,肃穆。 无数黑底金漆的灵牌沉默地注目着殿下渺小的两人,冥冥中犹如神明投下视线。 陆景云静静地看着无穷灵龛。 或许他以后也会成为这浩瀚牌位中的一员。 也不知漴渊陆氏的后辈会如何记述他的一生。 “不肖后道陆陌,在此拜见列祖列宗。” 陆陌深深一揖,手持灵香朝四方俱是一拜,随后将线香插入紫金大炉。 陆景云也是像模像样地持香行礼。 在外殿上了香,按照规矩,还得在后山的祖陵祭拜一二。 他们穿过登仙殿,一路上陆陌以玄令开道,越过重重阵法,来到祖陵大门前。 大门前是一位矮小老头,坐在板凳上垂首,直到察觉陆景云二人走近,才微微抬眼。 老头不知姓甚名谁,或许他自己也忘了。祖地修士都习惯称呼他为守陵人。 “小陌又来祭祖啊?”守陵人老眼浊黄。 “是,不过这次是带着这位浩然族弟,他第一次来祖地祭拜。” 陆陌介绍道:“浩然族弟乃秉源族叔的孩子,今日方才入道,特来此告见列祖列宗。” “定源上人的儿子?”守陵人撇了陆景云一眼,眼中闪过一缕精光: “莹肌玉骨,又是个修道的好苗子啊……行了,你们进去吧。” “记得祖陵内不可大声喧哗,不可动用术法真元,不可面露不敬……” 守陵人懒洋洋地交代着祖陵的规矩。 “我知晓的。”陆陌点头。 守陵人颔首,弹指一道玄印,大门缓缓而开,显露出门后的祖陵真貌。 陆景云眼神微动。 门后是一片荒原般的地界,矗立着无数黑曜石般的擎天巨柱,一望无际。 每一座石柱都象征着一位修士的遗蜕在此长眠。 两人走进石林,那些高耸的黑柱气势更为压迫。 如镜的柱面上隐约倒映来访者的脸。上面篆刻着蚁蝼小的玄文,记述着石柱下长眠者的一生。 陆笃,炼气六重关,生于漴渊二百五十六年,坐化于三百四十七年…… 陆立言,炼气五重关…… 陆道兴,炼气八重关……陆景云跟随陆陌的脚步,一路听闻他的介绍,了解着这一座座坟冢的生前事迹。 “这位是我嫡脉一位爷爷辈的宗亲,炼气八重,本来有望一窥仙台的。 只可惜在一次闭关修道时岔了气脉,走火入魔,遗憾道消。” 陆景云沉默,长生路上,这样的结局反而最是常见。 修道并非无本万利的买卖,与天争命,本就需要押上一切的决心。 “……这位呢,论辈分算是你我二人叔父,也是我常来祭拜的一位长辈。” 陆陌指着角落的一处石柱,那道石柱比之周遭略高,但独处于一片空旷处。 祖陵玄柱多按血缘远近分列位置,若是石柱孤立,便意味着没有近亲在此。 陆景云眸子扫过石柱,上面的字迹有些模糊: 陆讳止观之墓。 往下是这位的墓志铭文:陆止观,仙台一重境,生于漴渊一百九十四年,于漴渊三百六十五年身陨。 “止观叔并非我陆氏血亲族人,而是祖父在外云游时捡来的。” 陆陌的声音有些沉郁:“他是个修道天骄,修行不过百载,就功至仙台,本来大道在望。 ……但在一次妖劫中,止观叔为了护持我陆氏修道种子,与一众大妖同归于尽,就连死在哪都没找到,只留下一截残肢。” 他看了陆景云一眼,眼中有微凉的悲意:“那批修道种子有我的父亲,也有如今的定源上人。” 陆景云眼底微微一动。 “我父亲身故前最大的遗憾,就是没有好好听止观叔的话,包括他最后的遗言。” 陆陌轻轻说:“有时候我父亲会跟我说一些很大逆不道的话,说要是他会魔道的唤魂之法就好了,这样就可以知道止观叔最后说了什么。 ……可这世上哪有什么唤魂法能唤回一个死了近百年的人呢。” 陆景云默然不语,只是抬手缓缓摩挲着石柱,感受篆文划过指腹的触感。 【是否费寿元回溯“陆止观”的一生】 轮回印的声音忽然绽开在心湖。 陆景云指尖停留在“陨地不详”的字印上。 回溯。 他心中默念。 轮回印流转,天地宛如乾坤颠倒,无数景色在飞速退去,就连陆陌的话语都变得渺远。 他像是远离了整个世界,视界中都是扭曲的光斑,只有一扇木门孤零零地立于面前。 陆景云移步上前,轻轻推开木门。 呼—— 门外的世界是风雪大作。 一个粗糙的簸箕被扔在青楼的大门前,簸箕内是一个稚嫩婴儿,粗布襁褓沾上薄薄一层雪绒。 弄云馆大门紧闭,隐约有丝竹声从中流出,婉转的歌喉引动喝彩。 来来往往的人瞥见门前弃婴,眼底是习以为常的麻木。 陆景云走近弃婴处,低眸看着婴儿冻得青紫的脸。 明明婴儿应该是看不见他的,却也在他投来视线时露出咯咯的笑。 陆景云心中微动,伸出指头,欲要触碰他的小脸。 但有一个苍老龟裂的手比他更快。 “小娃娃,这么冷的天,这么苦的命,伱也笑得出来么。” 陆景云微微转眸,一个粗布道袍的老者将簸箕中弃婴抱起,潦草的眉眼精光灼灼。 在老道人的怀中,婴儿还在咯咯笑着,伸出小手想要摸他的胡须。 (本章完) 第52章 陆止观 第52章 陆止观 “你还什么都不明白啊。” 老道人任由婴儿捻他的胡须,眼底流露无奈。 “罢了罢了,算老道我多管闲事,”他轻轻拂过婴儿的脸颊,青紫的小脸逐渐红润。 “来此人世,殊为不易,我便带你多走些时日。” 他抱着婴儿,在漫天风雪中留下脚印。 “止观二字,原离不得,即定慧也。从今往后,你就叫陆止观吧。” 陆景云看着老道单薄的身影在风雪中模糊,疏忽间狂风大作,他抬手遮面,双眼微眯。 紧接着风雪止歇,陆景云放下手,周遭不再是雪夜光景,而是一片屋舍。 松竹林将阳光切碎成片片光斑,学塾的白墙爬满了青藤,半大的少年在乌瓦上一跃而落。 “我下来了,伱快点。” 少年催促着在青墙上犹豫不定的同伴。 “我们真的不会被发现吗?”同伴有些担忧。 “陆秉源你怕个屁啊,夫子都告假了,此是千载难逢的机会,错过了这次的龙门峡观潮,下一次还要等一百二十年呢。你能活一百多年啊。” “好…好好修行的话,应该能吧?”陆秉源有些不确定。 “屁!”少年翻了个白眼:“你真乐意苦兮兮地修那劳舍子道?我二伯,我四叔,他们都是修道士,修了一辈子也没看见长生啊,那群老家伙就会唬人。” “呃……只是……” 陆秉源想了想,修成能活数百年的大修士确实有点难,龙门峡逆潮之景百年难遇,逃一次课去看看似乎也不亏的。 给自己做了一番心理建设,陆秉源还是跳下了青墙。 两个少年偷偷摸摸来到族塾的外门槛,正准备开溜。一道温润的嗓音滞住了他们的脚步: “陆霖,陆秉源,你们二人是准备逃学么。” 陆霖神色微僵,木木地转头:“止观哥,你也在啊。” 门槛旁靠着一位青衣男子,他的五官并不算多么俊朗,朴素中带着一丝温厚。 陆止观微笑,他看着尴尬的两名少年郎: “从你们翻墙起我就在这了,你们弃了课业偷溜出去,是想去何处呢?” 他的言语中并不带有质问的意味,仿佛就是真心询问而已。 陆霖眼咕噜一转,正欲寻个由头搪塞过去,陆秉源却先他一步将事情老老实实交代干净: “我们打算去龙门峡观潮。” “喂,陆秉源你……”陆霖双目瞪得老大。 “龙门峡的逆潮之景么。”陆止观淡笑点头:“确实是难得一见的盛景,我也一直很想去看看。” “真的吗止观哥!”陆霖双眸泛光。 陆止观乃族中玄门修士,地位沛然,若是有他带着二人出游观潮,塾学几位夫子也不会多说什么。 “若是想让我带你俩去观潮,还须答应我几件事。”陆止观瞧出陆霖心思,淡笑一声。 “止观哥你说。” “此去观潮,不得落下功课,不得私自乱跑,在外不得有辱我陆氏族风……” 陆止观开始絮絮叨叨。 陆霖一翻白眼,左耳朵进右耳朵出,这样的话语,他都快听得耳朵起茧子了。 陆止观在未成玄门修士之前,就是族中塾学的次教习,素有“小夫子”之称。族中一千二百多条族规,他能倒背如流,凡见到有违家规的陆氏子弟,都忍不住上前规劝训诫。 再守矩的陆氏子弟也消受不起这么唠叨,自此有陆止观所在处,方圆百尺无不如避蛇蝎。 据说族中要新设立什么“正源殿”,取“正本清源”之意。陆止观就是此新殿的执事修士。 看来日后族里又少不了一番鸡飞狗跳。 陆霖默数三个数。 陆止观准时讲完:“……就是这些,你们可听得了?” “知道了。”两位少年齐点头。 陆止观满意颔首:“嗯,那便走吧。” 塾学夫子告假期间,留有一定课业,只要学生未曾怠堕了功课,塾学也不会限制门生出行。 这点却是不熟族规的两人所不知的。 他们满以为自己是在逃学,其实也不过是操心弟弟安全的兄长带着他们远游而已。 两人一左一右,围着陆止观叽叽喳喳。 “止观哥,我听说龙门峡南二百里的江陵,其水景天下一绝,我们啥时候也去看看?” “今年能背熟《抱丹经》,我就带你们去。” “啊?那玩意好几万字呢,要不换一本吧。” “修道可不能讨价还价。” 年轻人们渐行渐远,浸绿的阳光披在他们身上,春风微拂。 陆景云静静地望着三人的背影,良久后也移步。 随着他的脚步,天地景色也发生变化,青墙绿瓦的族塾消失不见,巍巍玄殿拔地而起。 陆景云抬眼望去,玄殿的牌匾是三个苍劲的墨字。 正源殿。 殿内是男人怒不可遏的声音: “功行一塌糊涂,摘果打枣遛鹰逗鸟你是样样在行,居然还偷摸到静院往客人的茶杯里下泻药,我几时教过你如此恣意妄行?” 陆霖跪在正源殿内,低头咬唇: “西陵罗氏和我陆氏历来不睦,我大兄就是死在罗家修士的算计下,我只是在讨回一笔利息。” “还敢顶嘴!”男人大怒:“你一个孩子,懂什么债与谊,如果都像你这样气血上头无法无天,那我陆氏早就亡了!” 陆霖抿唇不语,只是攥紧拳头。 正源殿内气氛如冰,执掌刑罚的修士在两人身后沉默而立。 殿中静默许久,男人最终还是叹气。 “霖儿,你真是让我太失望了。” 陆霖父亲深深看了跪地的陆霖一眼,甩袖而去。 “止观,按照族法,打魂杖三十,莫要留手!” 在角落默然静立的修士微微颔首,来到陆霖面前,手中是玄蛟盘缠的黑杖。 陆霖抬头,露出一丝复杂的笑: “止观哥,你也要罚我么。” “做错了事就要受罚。”陆止观低垂眉眼,发丝遮蔽了他的面庞。 “我没有错!”陆霖倔强道:“如果我有错,那设计谋害玄门同道的罗家修士算不算有错?他可受到过惩罚?” 陆止观声音很轻:“这世界并不是你想的这么简单,霖弟。” (本章完) 第53章 往昔 第53章 往昔 “有些东西,不是你觉得你有理就可以做。”陆止观静静看他:“你长大了自然就会明白。” 陆霖眼中含泪:“伱也和他们一样……” 陆止观闭上眼,只是轻道: “打起精神,别睡过去。” 他扬起黑杖,重重打在陆霖背部。 “唔!” 陆霖咬紧牙关,死死盯住陆止观的脸。 蚀骨的疼痛让他目眦欲裂。 后者并不看他,一板一眼地执行杖刑。 一下,两下,三下…… 一直到三十。 陆止观停下黑杖。 陆霖依然保持着跪地的姿势,垂首散发,神魂麻木。 直到找回一点肉身的知觉,才缓缓抬头。 “霖弟。”陆止观伸手欲要扶他。 “别碰我!”陆霖艰难撇开陆止观的手,双目微红: “我不是你弟弟,我的哥哥才不会像你这样!” 陆止观语气有些消沉:“我一样是你哥。” 少年眼眶含泪:“别开玩笑了,我们之间一丝血缘关系都没有,你从来都不是我哥。如果今日是我哥在这里,他一定会站在我这边的!” 陆止观沉默。 少年摇摇晃晃站起身,一瘸一拐地向殿外走去。 殿外着急到转圈的陆秉源见其出来,赶忙上前搀扶住他: “你还好吗,止观哥没有下重手吧?” “你别提他!”陆霖涩声开口:“我们走。” 陆秉源有些不知所措,他看了看殿中静默如雕像的陆止观,又看了看陆霖,思想挣扎许久,还是打算先搀扶着后者离去。 正源殿内,陆止观久久未曾动弹,像是被下了定身咒一般。 高烛摇曳,灯影憧憧。 陆止观脸上烛光明灭不定,看不清他的神情。 “唉。” 陆景云叹息一声。 烛火应声熄灭,一切皆寂,大殿,人影,青烟都落入黑暗。 他又看到一扇微微泛光的木门。 陆景云轻轻推开木门。 门后是冗长的石阶道,他踏在第一处石阶,画面与声音从遥远处映射过来。 他看见一颗葱郁的古树,树下是沉默的青衣男子。 古树的不远处是一群陆氏家服的少年郎,他们拥趸着中心的陆霖,谈笑着昨日里族老气到失态的面容。 这似乎是数年之后的事,陆霖的眉宇较之前更为成熟。 他带着一群纨绔子弟逃了族中学塾,有同行看见树下默然静立的陆止观,脸色吓得一白。 “喂,喂。”少年推了推陆霖:“是止观族兄欸。” 陆止观身为正源殿执事,管教族中一切逾矩之事,他们这群逃学少年自然害怕他。 “你管他做什么,我们玩我们的。” 陆霖不屑一顾。 他并没有搭理不远处的陆止观,大步流星地从他面前经过。 画面逐渐黑暗。 陆景云再踏一道石阶。 景色变换,转眼间来到一座洞府。 洞府中陆止观收功睁目,眼底流过精湛玄光,几乎要把洞府照亮。 “凝元筑意……” 他轻声喃喃。 陆止观观阅自己的手掌纹路,微微动了动嘴角。“这就是我的意吗。” 没人回应他,只有陆景云站在他面前。 “这是突破仙台了?”陆景云有些惊讶:“这么低调的么。” 仙台上人举族也屈指可数,凡功至此境必摆宴广邀八方同道,几乎要成为玄门十六家那一整年的热议对象。 而在闭关突破前,也该有同道修士为其护道,再不济也有玄仆在外静候。 等到破关而出,击玄磬而贺。同族共喜。 像陆止观这样突破了也没声没息的,实乃罕见。 他出了洞府,漫步回正源殿中。 一路上陆氏修士如避蛇蝎,就连天边遁光远远望见他的身影都要紧急折返。 陆止观习以为常,回转正源大殿,按例理了理册子,玉笔作批注。 小山高的卷录尽是族中逾矩的案册,他逐一定下责罚。 正源殿就是这么一个得罪人的活计,肃正族风执掌刑罚听上去威风,实则也就是一个吃力不讨好的苦差事。 没人愿意和正源殿修士打交道,所以于此当值的修士大多都是形单影只。 直至日暮,正源殿外迈步而入一位玄袍老者。恰是正源殿之主,一位仙台上人。 正源殿主见大殿静静办公的陆止观,眉毛微挑: “陆止观?” 他记得陆止观半年前就闭关求取上境,怎么在今日一声不响地重回正源殿。 正源殿主眸光微烁。 陆止观的气息…… “你成就仙台之位了?” 陆止观抬头,看见殿主惊诧的面庞,离座躬行一礼: “见过殿主。” 正源殿主仔细感应了一番陆止观气机,抚须大笑:“我族又添一仙台,这是莫大的喜事,合该举族庆贺。” “你已成仙台修士,族中当为此大摆仙台之宴,还在这写写画画做甚么,走走走。” 正源殿主很是高兴。 陆止观沉默片刻,还是轻摇头:“我成仙台之事,族里知晓即可,还是不必再摆宴了。” “这是为何?”正源殿主不解。 陆止观轻声道:“我在族中没什么亲近的戚友,族人也不喜我,还是莫要强求大家赴我的宴了,就从简吧。” 正源殿主似是想到了什么,一时无言。 良久,他才拍了拍陆止观的肩膀:“那好吧,如此便随你的意思,就不摆仙台宴了,你和我们几个老家伙一起喝一顿总可以吧。” 陆止观露出一丝极浅的笑:“莫敢不从。” 画面再度陷入黑暗。 陆景云继续向前。 往后是破碎的画面,有陆止观苦苦劝诫疏于修道的陆霖,后者堵住耳朵闭目不闻。 “我不听我不听,啰啰嗦嗦王八念经。” 又或是教导顽劣的陆氏子弟规正自己的言行,却被童言无忌的孩子厌弃: “我知道你,你根本不是我漴渊陆家的人,怎么总是来管教我们家的事。” …… 景色飞逝。 陆景云行至最后一道石阶。 石阶的尽头依旧是一道木门,这是陆景云熟悉的木质。 陆氏飞舟一般就用这种百年的玄沉木来作底料。 木门上是细微的颤动,仿佛门后有什么汹汹巨浪,几乎要把它震碎。 陆景云拧转木门机拓。 门后果真是飞舟的甲板,无数玄光交错在空中,甲板上亦有青墨家服的修士在和妖魔厮杀拼斗。 满耳皆是灵剑与魔兵对撞的锵锵声,血丝飞溅。 陆景云瞳孔微动。 他看见了他的父亲陆秉源,还有陆霖。 (本章完) 第54章 舍生 第54章 舍生 陆霖双手握紧剑柄,剑锋微微颤抖,混乱中有妖魔袭杀过来,他连忙立剑格挡。 铛! 猝不及防下他被震退数步,霎时间乱了步伐,妖魔狂笑一声,趁着他露出破绽的间隙再度出招。 陆霖不过丙等资质,修道不勤,至今也仅仅炼气二重,剑法更是糟糕。 如今面对妖魔生死厮杀,一时间慌了神,见到妖魔凶势,脚下欲要闪挪,手上又犹豫着要抵御。 实战经验的不足瞬间暴露出来。 万幸有同族修士抽空斩出一道剑光,替他阻住了妖魔袭杀。 陆霖转头望去,陆秉源在三个妖魔的围攻中勉力支撑。 所有人都在浴血奋战。 他们这艘飞舟,本是运载陆氏族中修道种子前往参与十六脉世家道争大会,不料半途忽然遭逢妖魔偷袭。 妖魔来势汹汹,足足有三位仙台大妖为首,筹谋许久下,一个照面就击碎了飞舟元光大罩。 飞舟上唯一的一名仙台上人,此时正在云雾之上和大妖斗法。 陆氏三座赴会飞舟,偏偏是他们这座被妖魔盯上,也只能说时运不济。 飞剑传书已经发出,眼下他们唯有尽力支撑,坚持到族中援手到来。 妖魔们显然也是知晓这一点,正在抓紧时间抢攻,欲要彻底给陆氏来上一记沉重打击。 刀光剑影中,每一刻都有人或妖死去。 陆霖嘴唇都在发抖,他拼尽全力去榨干自己的真元,去运转斩敌玄术,然而微薄的真元在战场中如泥牛入海,掀不起半点波澜。 自己昔日的好友陆州,被一头鹰妖金爪捏碎头颅。 昨日还在与他们谈笑天下奇闻的叔辈,被牛妖顶开胸膛。 平日素讨人喜欢的族妹,在乱战中被飞梭洞穿眉心。 “不,不,不要!”陆霖眼眶微红,挥剑疯砍:“都给我死,死啊!” 他像是置身在一个真实的噩梦中,举目望去皆为仇寇。 有妖魔讥笑,像是在盯着瓮中的蟋蟀,再如何反抗也只是无用功。 “陆霖!”陆秉源鼓起真元,剑锋震开妖魔:“你清醒一点,莫要入了魔障!” 他这一声运用了清神玄音咒,陆霖眸子恢复澄澈,从走火入魔的前兆悬崖勒马。 陆霖被方才的感觉吓出一身冷汗,他与冲出包围的陆秉源背对背持剑,心有余悸。 “谢了。”他说。 “不必谢,你好好活着就行。” “我们能活下去吗?”陆霖喃喃,像是在问陆秉源,又像是在问自己。 “只要别放弃,就能。”陆秉源比他冷静得多,手中灵剑并未失了章法。 彼时的他已经隐约能显露些许后世定源上人的风采。 他剑锋阻拦住大半妖魔的攻势,陆霖则在他身侧从旁辅佐。 “说实话我真后悔以前没有好好修行。”陆霖咬紧牙关,提剑艰难荡开一柄妖魔兵刃。 “我早说了,你要听止观哥的。”陆秉源道:“止观哥一介仙台,能耽搁自身修行来指导伱,你还不愿领情。你就是幼稚。” 陆霖沉默片刻:“你说的没错。” “我早该和止观哥道歉的,我对他说了那么伤人的话,可每次见到他时我都不敢开口,只能装作无视。” 他们一边拼杀,一边真元交谈,或许是这样还能让他们生起几分仍活着的意味,以免彻底绝望松懈抵抗。 “那就回去之后好好对止观哥道歉。”陆秉源竭力斩开一头妖魔的脖颈:“然后用功修行,别偷懒了。” “嗯。”陆霖真元接近枯竭,就连传音也时断时续:“我不想死在这里……我一定要回去。” 两人并肩斗战,血染红了法袍道衣。 他们不知道杀了多少妖魔,也不知还有多少族人尚存,只觉敌人无穷无尽。 就在这时,天忽发巨响,一道元光自云深之处跌落下来。 他们定睛望去,居然是自家仙台修士。 “均尘上人!”有陆氏修士凄声呼唤。 平日清矍雅正的老者此刻发须凌乱,身上玄袍褴褛,气息萎靡。 在三位同境的仙台大妖围攻下缠斗许久,终是支撑不住。 眼见陆氏仙台上人已败,妖魔们俱是架起妖光飞遁出灵舟。 云雾间现出三道浩大魔光,三位仙台大妖冷冷望着陆家飞舟,手中元光缓缓凝炼,欲吐未吐。 他们要将飞舟上下所有陆氏修士,连带着那些修道种子一同泯灭。 “我们要死在这了吗?” 有陆家子弟脸色惨白。 就在三位大妖刚想结束这场袭杀时,冥冥中一道冷意瞬间临近。 它们转眸望去,一道元光以极快的速度飞遁过来,其中剑意之盛几乎刺痛妖躯。 大妖冷哼一声,暂时撤去手中妖元,心念一动,一道獠牙如弯月般斩向那遁光。 只见妖牙灵器被一个照面就弹开,遁光气势不减,眨眼间落于飞舟前。 “如此不要命的赶路方式,你陆氏对自家子弟还真是看重。”大妖冷笑道。 遁光显化人形,陆霖等人都愣住了,他们瞳孔中倒映着那道风尘仆仆的青色衣袍,熟悉的背影令他们心神震动。 陆秉源惊呼道:“止观哥!” 来人正是陆氏最年轻的仙台上人——陆止观。 陆止观回头,勾了勾嘴角,轻声道:“不用怕,有我在的。” 三位大妖没给他多叙的时辰,只是咧嘴冷嘲道:“只有你一个仙台燃了精血赶来,你就以为能赢了我等么?” “我不需要斗赢你等。”陆止观的双眸很平静:“只需要拦住你们就行了。” 有大妖嗤笑:“初入此境,就如此不知天高地厚,一个仙台一重,你怎么拦?” 妖光如滚滚黑潮,自云巅俯冲下来。 陆止观并指拭剑,剑光耀如大日,他提气迎面而上。 玄光与妖光对冲,浩荡气浪将方圆万尺云烟涤荡,露出靛蓝天宇。 所有人都被仙台上修的交手余波震得五内发麻,神魂摇晃,就连手中灵剑都提不稳。 “嗯?” 一招之后大妖重新显化身形,面露惊疑:“怎么可能有如此淳烈的真元。” 一名仙台一重境的修士能与他们三位大妖交手而不落下风,这显然不合常理。 陆止观的真元太过猛烈,就连他自己也难以收束,显然是用了什么秘法。 身侧一位大妖双目微眯,它似乎是看出来些许门道。 “这人施展了舍命秘术,点燃了自身仙台命元!” “什么?”有大妖瞪目:“舍命之术?他疯了不成?” 妖魔传音之言并未被飞舟上陆家修士们听闻。 他们只看见陆止观居然挡住了三位仙台大妖,神情顿时激动。 “玄澄上人太强了!” “一个人就能抗衡三名仙台,甚至阻住了一位仙台二重境!” 倚靠在舟头的均尘上人被人搀扶着,吞服下一枚灵丹,目光看向云雾间。 青衣背影有真元传音而来: “均尘前辈,带着孩子们走,我撑不了太长时间。”均尘上人瞳孔微缩。 “你用了那门舍生秘法?” “是,不这么做我根本无法抵挡三名仙台妖魔。”陆止观传音的语气很平淡:“快走吧,我会为你们争取时间。” “你……为什么要如此?” 舍生秘法有损天寿命元,用之者后生几乎无望道途。 陆止观为了来救援他们,竟然没有丝毫犹豫就动用了这等禁法,断送自身大道。 玄门世族,一切以血脉宗亲为重,但是能为后辈舍了自身道途的,也是凤毛麟角。 而陆止观甚至和他们都谈不上一丝血缘。 均尘上人内心震动。 妖魔也是不理解。 “真是愚不可及,为了他人,就连自己的大道都可以弃之不顾么?”大妖像是在看一个怪胎。 不是说修士都把自身大道看得比什么都重要吗。 陆止观神色从容,浑身真元气势还在不断攀升。 “我是陆家的仙台,我是他们的哥哥,这个理由够不够?” “幼稚可笑!”大妖冷哼一声,再次腾起妖光攻杀过来。 陆止观起剑,澎湃剑气如潮涌,与三名仙台大妖针锋相对。 飞舟在均尘上人的驭使下缓缓重启,阵法道纹逐一点亮,那些初境妖魔见飞舟准备遁走,纷纷出手阻拦。 陆秉源等人都重新握紧了剑柄,调动体内为数不多的元真,欲要再战。 他们已经负伤,仍有战力的修士也所剩无几,妖魔们依旧势大,这样下去必会死伤惨重。 然而一道剑光从陆止观手指弹出。 “不!” “可恶!” 初境妖魔们转瞬间泯灭大半。 “还敢分心他顾。” 大妖冷声道,在陆止观分神的片刻祭出灵器,血红侧刀一闪,破开后者的护体玄障。 刀光明灭,血丝飞溅,一条断臂被斩落,掉入飞舟内。 “止观哥!”陆霖瞪大了双目。 陆止观被斩去一臂,脸色并没有多大变化,只是淡淡地封住断臂穴位,单手运剑对敌。 经过方才的交锋试探,有大妖发觉不对: “你的仙台意漏洞百出。” “不错。”陆止观承认。 “这也能凝元筑意,我都不知道该叫你天才还是庸才了。”妖魔讥讽:“似你这等意永远也不能炼己存真。” “我本就没想过后面的事,能到这一步我已经很满足了。”陆止观淡笑,一边开口,一边和三位仙台妖魔缠斗。 玄光与魔光相互倾轧,在三位大妖的合力下,玄光只能勉力支撑。 不过这也足够争取到时间。 飞舟阵法逐渐恢复运作,重新撑起元光大罩,将其余妖魔阻拦在外。 均尘上人远远望着陆止观,后者微微偏头,对他们传音道: “走。” 均尘上人沉默,也没有多言,当即运转飞舟大阵,玄光喷吐。 “喂!停下!止观哥还没有上飞舟!”陆霖急了,欲要去争抢飞舟元令。 陆止观燃烧精血飞遁至此驰援,他们怎么可以丢下他一个人逃跑。 有陆氏修士拦住他:“这是玄澄上人拼命为我们争取的时间,我们必须得走。” “放开我!”陆霖红着眼眶咆哮:“你们就知道当缩头乌龟,我要去和止观哥一起,哪怕死也要和他死在一块!” “你上去又有什么用。”那名修士冷眉看他:“你只是一个炼气二重,能帮得了玄澄上人么?” 陆霖如遭雷击。 他看见无穷高处的云天,陆止观在玄光的间隙中朝他投下视线。 嘴唇轻动,似乎是用真元传音说了什么,但是真元音线被汹涌的玄光元浪搅得模糊。 他没听清楚陆止观最后说了何言何字,只看见后者脸上挂着轻轻的笑意。 这是陆霖百年后临终时都难以忘怀的笑。 轰! 飞舟化作流光飞逝,三名大妖放弃了阻拦,冷冷地望着陆止观。 “就算他们没死,杀了一个仙台,我等也是赚的。” “那就来试试吧。”陆止观淡淡道。 他化光飞遁,朝飞舟相反方向远去,大妖们紧随其后。 …… 陆景云在虚空中观望着一切,久久不能言。 画面在关键时刻再度黑暗,只有最后一道片段倏忽间闪过。 那是一处黝黑的深渊。 陆止观松开剑柄,任由自身跌落,眼中神光消弭。 【陆止观的人生回溯已结束】 【回溯共计一百五十六年,出于境界差距,因果完整等因素影响,费寿元二十年】 【获得《天元化生大法》】 乾坤归位,陆景云还神,手掌轻触石柱的冰凉感令他灵台一清。 “……” 陆景云看着黑曜石般的玄柱,柱面如镜,映出他的脸,又好似映出一位言笑晏晏的青年。 陆陌在一旁叹息:“如果能有办法得知止观叔陨落何处就好了,族中只有他的一截手臂葬于此, 就连施展追根溯源的法门都寻不得。” 追因溯源的法门大多含糊,也容易受到天地环境的干扰。 或许是陆止观所陨之处为异地,也或许是族中追因法门不够精深,他们苦寻多年也未找回陆止观遗骸。 陆景云回忆方才看见的最后一幕。 一处无穷幽深的极渊。 “会找到的。”陆景云轻声道。 “什么?”陆陌沉浸在情绪中,未能听清所言。 “没什么。”陆景云摇了摇头,他看向陆陌,年轻人的眉眼有几分像一个人。 “你的父亲……是陆霖族叔么?” “是啊。”陆陌点头:“他故去很久了,亏浩然堂弟你能知晓他呢。” “可以带我去看看吗。” “我正要去祭拜他。”陆陌挠了挠脸:“不知浩然堂弟要与我同去,是有什么话想对我父说么。” “嗯。”陆景云转眸看向身旁沉默的高柱:“我替一个人,带话。” (本章完) 第55章 听幽 第55章 听幽 陆陌没有听懂他所言,只当天才总有几分神神叨叨的怪癖。 眼见天色不早,需得在日暮前祭拜完祖先,他也就不再耽搁,领着陆景云前行。 两人在黑色柱林中前行。 穿行了有半盏茶时辰,他们在一处石柱前停下脚步。 陆霖之墓。 陆景云目光扫过寥寥几字的墓志铭,这位陆霖族叔生前止步炼气六重静关,在一次斩妖任务后身落内伤,于七十二岁时就故去了。 想来那一日之后陆霖就开始疯狂修行,不过丙等的资质,能在约莫甲子年月连破四重关,这位族叔一定把自己逼到了极限。 只可惜,斯人已逝,悔之晚矣。 事后再如何拼命修行,也换不回那个龙门峡观潮时并肩的青年。 陆景云接过陆陌递来的的玄香,点燃,在石柱面前执香三拜。 “陆霖族叔,陆止观族叔当年想对你说的,就是‘要好好用功’。” 陆景云心神寄托玄香,将这份迟来了百年的遗言传递。 没有什么感天动地的生离死别肺腑之言,有的不过是一个兄长对弟弟的温声叮嘱。 青烟婉转而上。 修士们自知人死道消,真灵涣散,无有来世,亦无有幽冥。 却也依然修玄墓,拜先贤,执香寄语,不过是求得内心那丝慰藉。 世界的法则是冰冷的,但是人心不是。 陆景云将玄香插进石柱前的元炉。 青烟直上九重天,像是天梯,又好似飞升索道。这种特制的玄香临风不散,欲要将尘世的只言片语送达仙阙。 希望这次,能听到吧。 祖陵忽起大风,将青烟带去无穷远处。 “一定是我爹听到了我的寄语,保佑我能成功踏入静关。” 陆陌双手合玄礼,在父亲的玄陵前,即便心中有再多苦楚也要面露轻松淡然。 陆景云也无声地笑了笑。 他知道这大约不是什么陆霖的元灵听闻他们的话语,放在地球,祖陵这种风只能说是狭管效应。 即便以修真界的知识来说,人死灵散,何以驻留。 不过人还是要给自己内心留有一点美好,哪怕是自欺欺人。 两人继续在祖陵中祭拜脉先祖,亦参拜了几位仙台修士的陵墓,不过陆景云并没有选择回溯。 从方才的回溯,他了解到。 轮回印追溯前尘一生,也要看陆景云与被追溯者的生命层次。 差距太大,就要额外消耗寿元。 凡俗之身最多可以正常回溯炼气修士,以此类推。 他这一世欲要成就上境,寿元不可空耗。 等他修行有成,拉低了生命差距,再来此回溯一番。 陆景云二人折返回祖地玄殿。 往后几日,陆陌带他逛了逛祖地风景名胜,尝了些特产吃食,待到巡天飞舟临至,方才依依惜别。 陆景云和夭柟同返玄渊福地。 玄渊峰巅,夭柟言道:“小真人大道在即,还须得一门上乘真功。老祖已事先吩咐过,若小真人临至此关,以玄令传讯告知。” 她正色道:“小真人,你可准备好了。” 陆景云颔首回道:“万事俱备,当无犹豫踌躇之心。” 夭柟点头,随即施展玄元妙法,玄令化作墨色长剑,疏忽间消失在无边玄渊。 “玄令剑讯已发,老祖闭关若非至深,当会感应到剑令传讯,期间约莫不过月余,小真人且在洞府静候玄音便是。” 陆景云躬身一礼:“浩然谢过前辈这些年的照拂。” 夭柟避开此礼,轻轻笑道:“这是奴婢应尽之务,况且小真人本也无需我多叨扰指正。” “夭柟在这里,祝小真人大道坦途,青冥直上。” 陆景云拱手:“谢前辈乾祝。” 夭柟告辞,化作玄鹤消失在渺渺云雾间。陆景云收回目光,回转洞府,在玉台上打坐冥想。 轮回界空中,陆景云凝剑在手,目光转向一众黑气身影。 黑气身影中并未多出陆止观。 “看来是要完整回溯过往才能留下化身啊。” 轮回印追溯过往,若是遗蜕不全,因果有缺,追溯的画面就是一段一段,由不得陆景云随意调看。 就连收获的法门也比寻常要少。 想要补全,就得寻回余下残身。 陆景云思索回溯末尾的那处极渊。 陆止观陨落之处。 将来若是可行,可以试着去寻回这位族叔的尸身。 毕竟是救了自己老爹的人。没有陆止观,他这“陆浩然”也就不会诞生于世。 陆景云自己也对这位族叔抱有敬意。 “不慕大道,只为偿恩。这位玄澄上人的意,还真是特殊。” 将念头抛却,陆景云开始每日的剑道修持。 …… 须臾半月过后。 某一日清晨。 陆景云从打坐冥想中睁开眼。 却见一位青墨玄袍的高大身影淡笑着看他,不知在此站了多久。 陆景云心中微动,连忙行礼:“后辈陆浩然,见过老祖。” “不错,浩然,你的悟性真真超乎老祖我的意料。 我还未到出关之日,伱就完成了入道修行。” 溟渊真人玄目微烁,很是满意。 “不过四年,就已天人贯通。这等速度,放眼整个四姓十二家都怕是前无古人,后也难有来者。” 陆景云从善如流:“全赖老祖所留道书之妙。” 马屁虽然直白,但也有效。 溟渊真人哈哈大笑:“你这孩子,倒是个会说话的。” 他眸含笑意:“好了,不扯那些,入道已是昨日事,将来修持大道若也能如此,才是最好。” 他手中玄光一闪,显出一枚如墨玉简: “你道骨惊人,其悟性为同辈之罕见。修行族中那玄水真功,倒是有些委屈你的天分了。” “这门《玄渊洞溟真功》,乃是老祖我昔年所得,玄水真功便是我在它之基础上编创而来。” 陆景云接过玉简。 “这门功法繁难无比,远在开脉辟穴之上。你且先记下,有何疑难自可询我。” 溟渊真人拂袖落座。 看架势是要长留。 陆景云有些疑惑:“老祖你……不用闭关修行吗?” 一位金丹老祖舍了修炼从旁授道,这是多大的福缘,陆景云都有些受宠若惊。 溟渊真人淡笑:“此身乃一水雾化身,不过寄托我一丝神念尔,我之本尊亦在闭小关。” “分神寄托之术?” 陆景云咋舌,金丹期就能涉及分神之妙,老祖天人之资啊。 似是瞧见陆景云震惊模样,溟渊真人很是受用: “其实也没你想的那般高妙,这法门限制颇多,也比不得传说中真正的分神术。不过作传讯之用。” “待教你修行入了正轨,我就该散去此化身了,分出一丝神念,行气运功都要小心谨慎。” (本章完) 第56章 进境如飞 第56章 进境如飞 陆景云了然,明白老祖是在分心二用,助他参修玄功,当即也不多言,心神沉入玉简。 “玄渊无量,上善若水,是故天下之弱莫过于溟……” 此前数载,陆景云在轮回界空了大量时辰研习此功,对其玄言玉句自是熟稔。 快速掠过,与其印证。 溟渊真人这枚玉简的玄渊洞溟功,其中批注较先前玄箓所得更多。 想来那玄箓是老祖早年所留,尔后这些年月修行下来,感悟更深,其批注也就更为精要丰富。 装模作样看了半天,陆景云放下玉简。 他早有几处这些年一直未明的疑难,正好趁着此时向老祖询道解惑。 “老祖,这玄葵脉走气素来不过三五之数,而这第四炼却偏偏行气九转,这么一来,檀元穴十有八九会有异,到底该如何施为最好……” 陆景云略略点出几个最为困扰他的疑难。 而溟渊真人听闻陆景云之惑,罕见地愣了一愣。 “怎么了,老祖?” 陆景云内心有些紧张,莫不是这化身信号不好。 老祖回过神,目光有些深沉。 饶是以他的心境,都颇有几分惊涛骇浪。 甲上道骨,都这般妖孽的么。 第一次参习《玄渊洞溟真功》,就能问出如此关键的问题。 哪怕是他,也是在转修后以身试法,吃了苦头,才明白其中一二险关。 以至于溟渊真人都有点怀疑,陆景云之道骨说不准不止甲上。 他这悟性直感,简直就是甲上中的甲上。 溟渊真人心中咯噔。 看来九枚玄箓还是保守了,以后要加到九十九枚才行。 望着陆景云好学的眼神,溟渊真人顿了顿,平复神情: “你能觉察这些关隘,悟性不错,有老祖我当年几分风采。” “自不敢与老祖相比。”陆景云摇头。 他只是个到死都破不入蜕关的小修士,怎么好意思和金丹真人相提并论。 能成就金丹大道的,没一个是省油的灯。 溟渊真人扯了扯嘴角,没多谈此事,只是风轻云淡地将陆景云之惑一一解答。 “这行气九转,其中未曾言明之处,便是……” 在陆景云恍然大悟的表情中,他多少还是寻回了几分属于金丹真人的自信。 …… 一连数日,陆景云都在精研玄功。 凡有举棋不定处,皆询问溟渊真人。 直至把玄渊洞溟真功的炼气法门悉数掌握后,才在老祖的护法下行功运化周天。 虽然在轮回界空,他早已凭此功模拟过无数次周天循环,但在现世还是初此尝试。 陆景云小心谨慎地行功运气。 一路无惊无险。 洞府月石流落光华,陆景云睁开双眸,一丝极为醇厚的水属元真入至气海。 溟渊真人面露赞色:“不错,第一次行功,你的行气几乎无可挑剔。” “往后窥凝化三关,凭你之天资,破开也是不难。” 陆景云商业互吹:“都是老祖教得好。” 溟渊真人笑着摆了摆手:“行了,师傅领进门,修行看个人,我只能指点伱踏上道途,至于能行多远,还得看你自己。” “修道一途,切记勤为根本,守持道心,方能有望大道。” “浩然谨遵老祖教诲。” 溟渊真人点头,最后交代道:“往后修炼,如有疑难处,可凭玄令传讯,我若有暇自会解答。” “眼下我闭关未尽,该收归心神,这道化身就先撤了。” 陆景云深深一礼:“恭送老祖宗。” 溟渊真人微笑,拂袖间身形涣散。 金丹真人,果真潇洒如仙,道法犹若天人。与此同时,洞府禁阵传来感应,他出门一看,却是几位玄仆将他的修道外药送至门来。 凡陆氏子弟,俱有月例,以其资质差别分列不同标准。 他如今踏入道途,也该有自己那份修道资源。 想来是老祖特地交代过,他老人家前脚刚走,后脚就送来了。 陆景云谢过玄仆,清点好数目,在单子上玉笔签字。 玄仆们将修道所用搬运至洞府内,随即离去。 修道外药所垒,几乎成一座小山。 “元丹三百六十枚,雪玉仙钱三大贯,安神紫元香一百二十根,养气丹四十八枚……” “这是一口气把一年的月例都预支给了我啊。” 如此丰富的修道资源,让陆景云大开眼界。 灵丹以百计数,玄物连扎带捆,就连仙钱也堆积如山耀眼烁目。 相比他前世修行,到死连一枚灵丹的味道都没尝过。 “投胎是门技术活,古人诚不欺我。” 陆景云感慨不已。 这么多灵丹外药,就是给一头猪,都能灌成猪刚鬣。 自己不过刚成炼气,就能有如此丰厚的外药赐下。虽说也有甲上道骨的缘故,但这等魄力就合该陆氏壮大发展至今。 须知有些金丹世家,上头吃饱了是并不会多在意下头的。 “陆氏投我以桃,我当报之以李。” 陆氏需要一个天才,那他就顺陆氏族中的意。 他将成为十六脉玄门世家千年难遇的……绝世天才! 陆景云捻起一枚雪玉钱,屈指弹入凝元大阵元位。 仙钱化雾,流转大阵脉络,凝元阵方才完整展露它的功用。 徐徐牵引天地元气,在洞府中心玉台处,形成一个“小灵脉”。 他点燃一根安神紫元香,却也没去立刻吞服元丹。 丹药毕竟是外物,只作关键时刻辅佐之用,过度依赖灵丹外药的修道士,基本与上境无缘。 陆景云启了洞府大阵,闭锁山门,开始此世第一次闭关修炼。 …… 春去秋来,时光荏苒。 一年过去。 洞府石门缓缓而开。 陆景云青波玄浪袍迎风飘扬,宛如青墨波浪翻涌。 他的眸底流过一丝精芒,浑身气息收束入体内。 “一年,重回炼气三重化关。” 陆景云淡淡一笑。 这等速度,估计放眼整个十六脉玄门世家,都无人可与他媲美。 之所以能如此快,全赖重修之效,往后的关隘,速度就会慢下来。 但即便进境速度没有前三关飞速,也非寻常天才可比。 他有大派金丹真人玉书指引九重大关,有上乘法门作根底,有老祖传道解惑,有取之不尽的外药辅物…… 当可势如破竹,逢山开道,遇水搭桥,直指九重极关。 “还有两年就是我的第一次族比,也不知同辈修行到了何等境地。” 言至此处,陆景云都笑了起来。 他可是知道,寻常修士,三年开脉,五载辟穴,并非夸大之言。 即便是族中那些顶尖的修道璞玉,受限于年纪思慧,也鲜有人能在初次族比之前就完成入道。 陆氏十三岁子弟的首轮族比,向来都是入道后辈们的剑艺切磋。 陆景云一个玄门修士,与其相斗,都有点龙欺幼蛇的意味。 罢了,只要他不嫌跌份,丢人的就不会是他。 (本章完) 第57章 动静结合 第57章 动静结合 陆景云迈步临渊阁,准备去寻些灵膳吃食,再去领了自己今年的修道外药。 一年清修,全赖辟谷丹饱腹,嘴里早已淡出鸟来。 踏着仙家渺雾,重临山巅玄阁,先在膳堂了好一笔雪玉仙钱,点了几份以往都未曾尝过的玄门珍馐。 类似玄米玉肉这等仙家膳食,以往他未成玄门,炼化不得,故而只能远观。 如今,倒是可以放开了吃。 陆景云月例领得的雪玉仙钱,也无有什么销的路子,除却维系阵法消耗之用,就只能来这吃吃饭。 在旁人修士艳羡的目光中,陆景云将一盘盘顶尖玄肴吃尽了。 “味道真的很不错。” 仙家菜肴,所用食材俱是人间难见之物,烹饪的细节也远非尘世厨子可媲美。 其中滋味自不必说,那丰沛的灵元精气也让食客挑不出半点毛病。 怪不得有着“不思凡”之称。 “古先贤有言,食亦同丹,俱是一门大道学问。” 陆景云停下玉筷,将食材的磅礴精气锁固在关窍中,待其回返洞府再作炼化。 随后付了钱,出得膳堂,往东阁而去。 东阁是临渊阁众修取得修道外药之处。 不论是领取月例的晚辈修士,还是凭族功换取修道资源的尊长修士,都聚集于此。 陆景云入至阁内,有招待的仙娥迎上来,见其腰间玄水元令,美目闪过一丝异彩,随后恭敬地将陆景云带至内殿。 内殿中是一鹤发童颜的修士,乃是这东阁掌管外药分拨的执事殿主。 老者正在玉案上提笔泼墨,忽感阁门推开,眉头微皱: “我不是说了吗,那批元丹之属早有约法定额,你等再来寻老夫也是无用功。” 似是瞧见来者非是先前求丹修士,老者话语一凝。 只见门前是一位青墨玄袍的俊秀少年,眉眼若藏云留水,淡然而立。 老者愣了片刻,仔细对比了记忆里族中给予的仙家画册图,才觉察来者身份。 老祖钦定道子,甲等天骄陆浩然。 无量那个天尊,竟然是小祖宗莅临! 执事老脸一转方才的冷淡,赶忙挤出谄媚笑容,离座行礼: “哎呀,原来是道子至此,可算盼到您出关了,族中为您备好了往后一年的修道资源,您只需要玄令唤我等即可,何以劳驾来东阁一趟。” 陆景云淡笑:“闭关久了,难免想出来走两步,顺便把一些冗余元丹折算其他。” “冗余元丹?” 执事殿主有些惊讶,元丹还有冗余之说么? 哪位修士的元丹不是越多越好。 因为三山五湖仙魔战事,族中多数元丹都被斩妖殿抽调了去,东阁也没多少余裕。 此前多少亲近修士来这找他要元丹,他都严词拒绝。 东阁所留大部分元丹外药,是族中指定了要留给道子修行之用,他怎敢分拨了出去。 而偏偏道子好像不在乎元丹。 “我不过炼气之初,多食元丹难免有碍上境。” 陆景云淡笑道。 他有金丹法门,有顶级洞府,有诸多玄物辅佐,修行自是极快,何须区区元丹之助。 那些元丹,留给族中有需的修士,也算资源的合理利用。 执事殿主了然,他知道世间有些天骄妖孽,对于这些灵元外药俱是不屑一顾。 嫌其浑了元真,浮了根底,固而弃之如敝屐。 哪像他们这些平凡修士,能多一枚元丹都是欣喜,寻思着功行又能精进一分。 天才的世界就是不一样啊。 执事心中叹服,亲自给陆景云换了旧余元丹,一并把新一年的修道元丹也换成他物。 随后将众多玄物拨入乾坤芥子镯中。 陆景云道:“往后我之元丹可以削减九成,给我折算成其余玄物即可,亦可换成雪玉仙钱。” 执事言称知晓。 陆景云点点头,出了临渊阁,正欲循着来路回转洞府。 “你终于来临渊阁了!” 一道熟悉的声音忽然响起在耳畔。 陆景云转眸望去,一位白衣少年在山道负重前行,额头皆是汗珠。 “你这是作甚?”他有些搞不懂陆惊鸿在玩什么样。 “这是我的开脉课业!”陆惊鸿得意洋洋地解释道: “我早在前年完成道考,得授族中开脉玄功,正式踏上修行之道。” 陆景云有些犹疑不定:“这……就是伱的修行?” “当然!”陆惊鸿掂了掂背后玄铁片: “打磨体魄,松动关窍,磨练道心意志,一举三得的上等功课,是你这等惫懒之辈难以企及的。” 他看陆景云在临渊阁悠哉悠哉地回返,当其只是来此吃饭品茗,过的闲散日子。 不像他,日夜苦修,现在已经开出第三道元脉。 入道修士每开出一道元脉,自身气力就会增长数分,五六道元脉通得之后,就能挥臂千斤。 两年后的族比,他当能开出七道元脉,大窍不计数。 天资卓绝加上勤勉刻苦,自己定能傲视族中群英。 然后击败陆景云,真正奠定陆氏下一辈第一人的地位。 陆景云看白衣少年傻乐的模样,呵呵一笑: “挺好的,期待你的表现。” 随后摆摆手,与其擦肩而过。 陆惊鸿脸色一僵。 这家伙,居然一点反应也没有! 他不心急吗? 自己可是他的道途大敌,敌人都在努力,他凭什么这么悠闲! 他转身看向陆景云闲庭信步的背影,咬牙切齿: “你再不努力,别说辜负自家族脉的期许,就连老祖也会对你失望。”“似你这等偷闲惫懒之徒,永远也做不了我陆惊鸿的对手。” 陆景云停下脚步,微微偏头,笑了笑: “大道之行,身外皆客,多顾好自己。” 他居然让我别多管闲事? 陆惊鸿呸了一声。 好心当驴肝肺,爱怎么滴怎么滴吧,等到你被我击败的时候,有你哭的地方。 …… 陆景云回转洞府。 指缝中夹着几枚雪玉仙钱,逐一打入灵阵元位,凝元阵再启。 “小娃娃都开脉了,当真是紧随其后穷追不舍,自己也要努力。” 自己是炼气初期,陆惊鸿是入道,四舍五入只差了一个境界,果然还是不够保险。 是时候突破炼气中期了。 陆景云屈指疾射出一道元光,乃是五府锻元诀中所记弄火之术,点燃了玄香。 五府锻元诀所记术法,大多都为诸通之术,即便自己改修他法,也一样能从容施展。 继而玄令一闪,山门落下,洞府合气锁元,再度进入闭关状态。 …… 修道如白驹过隙,忽然而已。 两年光阴匆匆略过。 期间陆景云出关一次,取了修道资源,再度入关修炼。 每日打坐炼气七个时辰,直至气满,剩余时间则在轮回界空参修道法。 前世自玄清子处观得的道韵,终于彻底消化。 流云剑历经多年苦修,早已远远凌驾在妙境之上,但那所谓的化境,却是仙台才能窥得的领域。 不入仙台,终究难知化境之状貌。 陆景云遂缓了剑法的修行,重心转移到日月食气法,和其余法门的修行上。 在临渊阁处换取了大量淬体宝药,并遣玄仆去藏法阁取来几部炼体玉册,在法门与外药的双重辅佐下,终于破入体修初境。 而前世所得一些妖法玄术,诸如吞罡诀,蛰山术,金啸玄音等等,俱是参修至深。 虽说只是炼气之术,但法无大小,这些秘法俱是由大乾仙台妖主所创,其中精华也丝毫不输族中真传玄术。 修炼至精,杀力也是极大。 往后茫茫岁月,为了在修真界立足,为证己身大道,护道之术总归是技多不压身。 除却这些“外道”,玄渊洞溟真功也有几门本道妙法可供参修。 其中最为瞩目的,就是《玄幽重水》。 此法威能浩大,炼三千弱水,只取至精至纯的一滴,一滴则有千钧万钧之力,折转腾挪间,可轻易洞穿修士护体玄罡。 溟渊真人所精简后的玄水真功,简化了许多繁难之处,也未化去这一道法。 足见其地位。 玄幽重水,几乎成了漴渊陆家子弟的招牌法门。 族中俊秀子弟,都会参习此法,也常以此法修行深浅论高下。 陆景云所修的玄渊洞溟功,其中玄幽重水更为正宗强大,也更为繁琐难成。 需得上等水属玄物十来数,玄道奇水若干,配合以诸多外药灵砂,在体内玄宫元府炼化七七四十九天,方可炼出一滴水种来。 尔后以水道玄物喂养玄水之种,一滴滴炼出玄幽子水。 每多出一滴玄幽重水,陆氏子弟的法门威能就更盛一层,所以族中修士多注重其玄水数目,多一滴则喜,少一滴则痛。 玄幽重水和法宝颇为类似,子水若是折耗在外,并不能即刻重生。 而需再度滋养玄种,费大功夫重新炼得,固而很是珍惜。 “是时候去炼出我的玄幽重水了。” 他收功静气,心下已有了决定。 陆景云闭关二载,功行在化关砥砺许久,终是在去年破入蜕关。 真正意义上经历了一遍脱胎换骨,步入初境后的肉身再度洗经伐髓,使得他的肌骨犹如玉色,遍体清香。 颇有几分后天灵体的意味。 蜕关后又深修了一年,元真大进,距离那动关亦是不远。 而这动关之槛,需要出关而动。一味的闭关很难破开此关。 恰好自己需要外出觅材修炼玄幽重水,又是很久没回族中看望亲眷,此番出关一并做了。 思至此处,陆景云浑身真元一震,避尘术法化去尘埃,施施然出了洞府。 天光正好。 玄渊清幽之地,这等明媚天光很是少见,凉风拂面,温阳照顶,煞是醉人。 陆景云移步临渊阁飞舟停泊处,想了想,还是施了个幻形神隐的法术,敛去自身容貌身形。 道子的身份终归瞩目,为免去一番嘈扰,还是低调一些为好。 扫了玄令,上了飞舟,陆景云寻了个角落小座,自顾自看风景。 距离自己的族比尚余小半年,当能在玄幽重水炼成后再去参加。 炼气四重,加上一身妙法,他的战力就连自己也说不清上限。 这么多年厮杀交战下来,陆景云的斗法经验更甚往昔。 徐寿延早已不是他的对手,就算加上岐青也是一样。 而那初境七重的蟾蜍妖魔,自己也能战而胜之。 蟾蜍妖魔毕竟道法不精,虽然修为高过陆景云,但其斗战之能已然远逊于他。 光是毫无保留的流云剑,就能让其节节败退。 陆景云心中思量着,要不要趁此机会,外出斩几头初境后期的妖魔,充实一番自己的陪练团队。 (本章完) 第58章 归家 第58章 归家 想了想,陆景云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此世寿数需精打细算,除非有能让他心动的不传秘法,否则还是莫浪费在炼气小妖上。 至于磨练功行,族中斩妖任务如山似海,不怕没有对手。 陆氏斩妖除魔的力度极大,在一代代的扩张中,陆家斩了无数初境妖魔,仙台大妖,就连金丹妖王也陨落过一位。 也正是在陆氏扩张之初,与诸多妖脉利益相冲,漴渊妖脉视之为大敌,欲除之后快。 期间摩擦不断,冲突极多,包括百年前那场飞舟妖袭。 好在陆氏最终还是挺了过来,尔后百年间反过来磨死了漴渊几大妖脉,正式确立了自己的霸主地位。 这百年来,漴渊地界虽偶有妖患,但较之以往已是好了太多。 那些小规模的妖魔祸乱,就留给族中年轻子弟历练之用。 飞舟行了大半日,在夕阳中抵达漴渊天心城。 说是城,却也和一座地球小国无异,数以千万计的凡俗在此生息,陆氏数十万核心子弟亦是居于此。 陆景云下了飞舟,架起一柄飞剑化光而行。 此剑乃为溟渊真人留在乾坤芥子镯中所赠,唤名飘水,是老祖炼气时期一直使用的灵剑。 灵光湛湛,剑身剔透晶莹,是柄难得的水属灵兵。 陆景云小炼过后,将其作为飞遁之用。平日里以其对敌,也是足够。 炼气七重后,他便可以请族中炼器修士炼制属于自己的契道灵剑,在此之前,倒是没那么多讲究。 剑光飞逝。 天心城步行修士望见天上剑光,面露艳羡。 “这又是谁家修士,居然可以随意御剑而行。” 天心城限制修士飞遁,没有玄令授权者,阵法便会将其击落。 能自由御剑的,除却仙台上人,也就只有陆氏最为嫡系核心的子弟才有这等权限。 陆景云的玄令权限,已经不在仙台上人之下,仅次于金丹老祖。 一路流光,盏茶后抵达目的地。 陆景云降下身形,灵剑化戒收归于指,步履落在一处玄府大院前。 “离家之时不过六岁,如今已是七年过去,在家的时间居然还没有在洞府的时间长。” 陆景云有些慨叹。 修道士,还真是一个孤独的身份。 哪怕是玄门世族修士,也逃不掉孑然一人的命运。 他深呼一口气,轻轻叩门。 门后传来丫鬟的声音: “来了来了,请客人稍待。” 吱呀。 大门打开一条缝隙,一粉裙丫鬟朝外探了探身子,好奇地看向来访的客人。 青墨玄袍,眉眼俊秀,少年立于面前,就好似直面玄渊大泽,沉静如水,无边无际。 这赫然是一位功行不浅的修道士,而非往日常来拜访的凡俗亲友。 夭桃呀了一声,有些拘谨道: “奴婢夭桃,见过这位仙上,不知您是来找谁的呢。” 她是三年前被主母收入府中,并未见过陆景云,还以为是陆氏嫡系的哪一脉玄门后辈来访。 陆景云笑了笑,露出自己的玄水令牌:“我,三公子,回家。” 三公子。 夭桃茫然地愣了愣,随后瞪大了双眼,脸上露出惊喜和慌乱: “原来……原来是浩然公子回来了,恕奴婢眼拙,您快请进。” 夭桃手忙脚乱地将陆景云迎进府中,随后激动地呼唤:“三公子回来了!” 少女清脆的嗓音传遍前府玄殿。 “什么,浩然回来了?” 宽阔宁静的府邸玄宫中忽然一片喧哗,身着宫服的美妇拖着裙摆趋步而来,身后跟着一众丫鬟。 美妇一看到府门处的陆景云,泪水上涌,模糊了视线。 “浩然!” 她冲上前,紧紧抱住陆景云。 一别六七年,陆景云容颜身形大变,可美妇人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 “娘。” 陆景云心头也是微微一酸,伸出手轻轻环抱住美妇。 “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美妇眼角含泪梨带雨,仔细端详着自己儿子的面容。 “这么多年过去,你都长这么高了。”她抬手理顺儿子的发丝。 陆景云露出歉然的神色:“恕孩儿不孝,未能长伴母亲左右。” “无妨的,修道士是什么样,我还不清楚么。”美妇含泪微笑: “能回来就行,常回家看看娘。娘陪不了你们多远的路,只能趁着年岁不高时多瞧瞧你们。” “谁说的,娘伱一定能活很久,我还等着你们来赴我的仙台宴。”陆景云笑着宽慰道。 美妇也笑了:“你有这份心,娘就知足了,可仙台岂是这般好成就的。” 母子二人相谈着,进入府邸深院。 …… 夜色渐深,玄窗烛火摇曳。 陆景云与母亲共席过晚宴,交谈许久,方才回转自己的玄院。 玄府大院,近年来也只留陆母一人独守。 父亲陆秉源依旧在玄渊福地修行,不知何时才能出关。 大兄陆清平如今已是仙台修士,道号陵游,在斩妖殿任职副殿主。 二兄陆涣亦在其手下担任执事。 两位兄长此时正在陆氏与三山五湖的前线坐镇,斩妖除魔。 陆氏于漴渊称尊坐大,但也不是全无敌手,三山五湖妖魔一直都与陆家针锋相对。 三山五湖本是漴渊地界诸多闲散妖脉的统称,为了和势大的陆氏抗衡,自发聚合一处。 上下共计一位金丹妖王,八位仙台大妖,麾下初境不计其数。 和陆氏相比自是不如,但也是一股不小的妖魔势力。 它们以三山五湖地脉格局为基底,山水大阵为凭依,与陆家对峙多年。 前几年,在陆景云福地深修之时,陆氏与三山五湖又爆发了一次大冲突。 陆景云久居洞府,深居简出,不明情况,只知道三山五湖水族吃了大亏,妖魔死伤无数。 按如今打听来的消息,居然连仙台大妖都死了两位。 陆景云眼中流露思索。 仙台期,向来都是各方势力的重中之重。 金丹老祖不出手,仙台就是决定胜负的关键,不可有半分闪失。 三山五湖连死两位,那名金丹老妖却是连狠话都没放,甚至连好几处灵地都让了出去。 有些人渐渐察觉出一丝不对,那名金丹老妖,或许出了什么状况。 (本章完) 第59章 斩妖砺道 第59章 斩妖砺道 三山五湖之主名为瀛余,乃是一鱼身鸟翼的异种,一甲子前方才踏入金丹二重境。 如此异常的举动,是突破的概率很小,是受伤的概率很大。 “这是陷阱,还是机会?” 陆景云眸中烛火跳动。 他有心去三山五湖一遭斩妖除魔,但观其事态特殊,多留个心眼总不是坏事。 虽说自己无惧生死,不过为了此世能稳至上境,谨慎之心不可无。 陆景云取出腰间玄令。 自己身为炼气低辈,难辨局势玄机,不过有个人定然可以为他解惑。 他翻了翻通讯录,给老祖发了一段讯息。 溟渊真人虽在闭关,但其耳目遍布漴渊,对此局面定然是洞若观火,当可给出真知灼见。 也幸好自己是陆氏道子,而非身处大势茫然无知的低微散修。 他之功行地位,虽未到执棋做局的地步,却也可以作为观棋之人,而非局中蝼蚁。 “这就是身份的不同么。” 陆景云笑了笑,旋即闭目打坐行功。 …… 一连半个月,陆景云都在家中陪伴陆母,偶尔出门游赏天心城的深春万之景,余下时间修道参玄。 期间还拜访了一番族中亲戚,数日都在宴席中度过。 顺便向族中告知其需要水属玄物。 出身大族的好处就在这里。 那些修炼所需的琐碎之物陆氏自会帮他收集妥当。 陆景云只需要自己搜寻天下奇水,以作玄幽水种之用。 奇水品阶高低,影响玄水之种的质量,若是追求凝结上品水种,少不了要搜集那些稀有的玄道奇水。 陆氏族中虽有一些玄水,但凡有上等便早早被人换了去,所留不过寥寥。 在搜天殿取了几份玄水的情报,陆景云思量着,在外时顺道去寻觅一二。 若是能寻得上等玄水是最好,即便没有,也可拜托族中日后帮他留意。 某日入夜时分,正当他在庭院中修行术法之时,玄令发出微微波动。 陆景云取了玄令观之,只见老祖的回复不过两字: 可行。 陆景云眼中浮现一丝笑意。 看来这三山五湖,确实可以走上一走。 翌日,陆景云一切准备妥当,告别陆母,敛了身份,踏上陆氏的战舟。 在战舟中,陆景云幻形为一普通青年,化名陆涯,身份为陆氏一旁支子弟。 为赚取族功,特来参与对三山五湖妖众的围剿。 似“陆涯”这样的来历,战舟中俯拾即是,并不新鲜。 终于是没人冲着“陆家道子”这层身份而围着他转,也乐得清闲。 在战舟飞行的十天半月里,陆景云钻研陆止观处所得秘法。渐渐发现一丝异处。 这门天元化生大法,似乎由是某部法门的残篇扩充而来。 玄文玉字水平不一,像是多位修士参与编修,而最为精妙处不过寥寥数语。 陆景云并没有动用此术的打算,只是借此来提升自己的眼界与理解。 自己后世修道少不了要和折寿打交道,多多研究和寿元有关的道法,也是为此早作准备。 说不准日后还能琢磨出个炼化寿元加快修行的法门,增大自己一窥上境的概率。 时间一晃而过,战舟抵达三山五湖战场大后方,陆氏修士们陆陆续续化光而去。 找家长的找家长,寻妖魔的寻妖魔。 陆景云也出了战舟,望向玄门百里营地,阵旗无数,玄文隐现,知是有大阵庇护。 修士的营地自是凡俗不可比,龙盘鹤绕的法器行宫落于山水之间,玄光耀目。 天上悬而不坠的三座行宫,分别为斩妖,正源,丹器。 陆氏修士或是散修领取任务,查阅功赏,需到斩妖殿。 正源则为规正陆氏子弟行径而来,毕竟是仙魔战场,一群玄门修士在凡俗的天上飞来飞去,少不了一些事端。陆氏对门下规章极严,对于某些丑事是绝无容忍的道理。 丹器殿顾名思义,修士换取丹药灵器之地,也充作疗伤之所。 陆景云思量片刻,御剑而起,向着斩妖殿而去。 地上看去行宫不大,哪知飞近了才觉察其玄机浩瀚。 陆景云落在行宫前的玉石广场上,有诸多修士来来往往。 入了斩妖正殿,正对着的就是一张硕大玄榜,榜单上有悬赏的大妖名册,按其道行分拨不同族功。 鎏金岛鸣叹公,初境七重修为,擅长金风烈火之术……赏族功乙下。 碧游岛潋芳娘娘,初境九重修为,擅幻术……赏族功乙上。 …… 林林总总,不计其数。 陆景云略过族功一栏。 他是道子,修行所需族中自会准备,族功于他而言意义不大。 能寻合适的妖魔斩了,才是他来此的目的。 观阅了半天,陆景云心下已有了主意。 取了玄令一扫,将看上的几道悬赏录入。 略略看去,除却一道紫竹岛狐妖的悬赏有同道参与,其余都是他一人单干。 斩妖殿悬赏,若有一人或一团队接下,就会对其他修士隐匿。 而要是先前接下悬赏的修士久攻不下,便会重新亮出。 想来是那紫竹岛狐妖颇为难缠,有修士斩妖半月都未能建功。 陆景云淡笑一声,将悬赏中的妖物信息俱收心底,御剑化虹而去。 …… 紫竹岛。 渺渺云雾缭绕山林。 岛中某处山崖,一男一女在此留驻。 “妖雾弥漫,大阵匿形,这臭狐狸好生难缠。” 一名清秀少女杏目流转光华,环视一周,所见依旧是云山雾罩。 身旁男性修士言道:“别浪费真元了,你我天眼参修不深,是看不破这大阵门道的。” “那还能怎么办,我们在这里等死吗?”陆蝶不忿道。 他们被困在狐妖的阵法之中半月,大阵时刻搅扰他们的心神,使得两人无法安心打坐还气。 那只狐妖肯定在暗处盯着他们,只不过畏惧于他们兄妹二人联手,一直不肯现形。 在这里生生耗着,欲要拖垮两人的精力真元。 “会有族中修士来援的。”陆时吞服下一枚还元丹: “玄令有感,有修士领了狐妖悬赏,大概不久后就会来此,我们在这守持静候便是。” “可若是那修士也破不开这大阵,我们还能等到下一波驰援么?”陆蝶抿唇。 陆时沉默片刻:“那便是我们兄妹二人天数已至,无可奈何。” 陆蝶闻言,也黯然神伤起来。 他们兄妹二人,本是漴渊地界一凡俗孤儿。 机缘巧合下,在陆氏升仙大会测出丙等仙根,入了玄门世族高墙。 可陆氏大族,事事以血缘宗亲为重,他们兄妹二人无依无靠,一切都只能自己打拼。 这三山五湖一役,对于那些高高在上的陆氏正传子弟而言,不过一历练之所。 但对于他们这等低微身份的陆家修士,却是以命相博的绞肉场。 要想借此契机赚取族功,就得把身家性命押上去。 稍有差池,就会成为玉册上轻飘飘的伤亡数字。 无人在乎。 (本章完) 第60章 初试锋芒 第60章 初试锋芒 兄妹二人在幻雾中强打精神,时刻提防雾中可能出现的袭杀。 时间如水流逝。 陆蝶的眸子已然有些萎靡,她不眠不休半月有余,一闭眼,妖阵就会在她心湖传来靡靡魔音,精气神俱得不到休憩。 “哥,那名修士真的会来吗。”她有气无力地说道。 “会的。”陆时低声道:“坚持住。” “可我感觉不会来的。”陆蝶自顾自喃喃。 “我们从小就没人在乎,曾经多少次指望他人,可最终还是失望。” 陆时勉强露出一丝微笑,对妹妹鼓励道: “但如今我们是陆氏的人,我们也有家族可以依靠,一定会有同族来驰援的。” 陆蝶美目尽是倦色,轻轻一笑:“哥哥有时候好天真。” “天真有时也未必是坏事。”陆时说。 正当他们交谈之际,大雾忽然狂涌不歇,天穹上一道幽蓝剑光直直迫近。 两兄妹站起身,眸中重燃希冀: “真的有修士来了!” 大雾中流转,隐约能听到狐妖低低的嗔骂。 “又来一个不怕死的。” 紫竹岛上空,陆景云御剑而行,天眼流落金光。 在数十年的精修下,他的天眼已然臻至极深境地,须臾便看破了这大雾真相。 困杀之阵。 虽然陆景云并不算阵法之道的大家,但凭借炉火纯青的天眼法,看破其中一二关节亦是不难。 “这阵法也太糙了些。” 陆景云淡笑摇头,妖魔之属,对阵器丹道俱是不甚精通,不过跟在人修身后邯郸学步。 自己这些年观阅道书无数,同样掌握几手破阵之法,对付这拙劣大阵还是手到擒来。 右手一翻,现出一靛蓝飞梭,乃是族中下赐的破阵灵器“碧水元鲤梭”。真元驱使下,轻易便能贯穿大阵玄节。 陆家道子打架就该有道子的样,对付小妖劣阵还需亲自动手,那陆氏也白白攒了这丰厚家业。 能用法宝省力,绝不空耗真元。 陆景云心念一动,碧水元鲤梭化光飞出,倏忽间打在紫竹大阵的一处阵旗上。 阵旗未能坚持一息便破碎。 紧接着元梭飞逝,在雾中蓝芒闪烁不停,接连破开大阵玄节,大雾在小小飞梭的进攻下节节败退。 “好……好强。”陆蝶小嘴微张。 陆时也被这势如破竹的一幕震得呆住。 他们二人在此阵中徘徊多日,全无办法,这神秘的年轻修士却能轻易看穿大阵根底,出手还如此凌厉。 相比之下,宛如云泥。 妖雾翻涌,从中闪出一道遁光,那狡猾狐妖见势不对,欲要弃了紫竹岛遁走。 想逃? 陆景云笑了笑,飘水灵剑光芒大涨,转瞬间追上狐妖遁光。 “止!” 他淡喝一声,声震如雷霆,玄妙音元搅得狐妖妖气紊乱,登时便续不住遁光,直直坠落而下。 方才陆景云这一喝,其间参杂了大乾蟾妖秘法“金啸玄音”。 此法练至深处,音如庚金利剑,侵入敌人体内五脏六腑,甚至能将其生生震死。 陆景云还是留了一线,并未当场斩了这头老狐狸,只是将其震得失去反抗。 斩妖殿悬赏有言,紫竹岛狐妖若能生擒,族功多三成。他虽不在乎,却也可以给下面两个同族修士拿回去换赏。 陆景云降下剑光,屈指一弹,将狐妖穴位封住,那狐妖本想现出人形诱惑于他,此时却也无力施为。 陆蝶兄妹随后也匆匆赶了过来。 见陆景云转眸看过来,陆时连忙拱手一揖:“我兄妹二人,在此谢过道友相助。” “若无道友及时赶到,我等说不准就折在这狐妖手上了。” “不必客气,同族修士,本就该互帮互助。”陆景云微笑道。 陆蝶美目涟涟,眼底流露感动:“族兄大义,小蝶无以为报。” 明面上他们确为陆氏同族,可真正把他们当同族人看待的又有几人呢。 这位族兄修为精深,还如此平易近人,温文尔雅,当真是陆氏之俊秀。 陆景云没有多言,指了指地上呜咽的狐妖:“我无有闲暇,此妖便由你们带回去吧,得了几分功赏,都自取之。” 陆蝶兄妹闻言慌忙摇头:“这是族兄的族功,我等怎敢夺了去。” 紫竹岛狐妖有炼气六重的修为,足足能换取三个丙上之功,若是生擒,还能多得一功,都足够他们兑换大半年的修道外药。 这等丰厚功赏,全赖陆景云一人出力,和他们是没有半点干系的,他们如何敢领了陆景云的功劳。 “收着吧,就当帮我跑腿的费用。” 陆景云淡笑,没再多管手足无措的两人,飘水剑起,他化作剑光化虹而去。 “这位道兄御的……好像是一柄上品灵剑?”陆蝶喃喃。 “是了,上品。”陆时也眨了眨眼。 陆时平日里虽穷,但最爱关注灵器外物之事,对于灵器品阶分辨,他能说得比丹器殿修士还滔滔不绝。 是以他一眼就看了出来,陆景云脚下所乘御的正是一柄极为完美的上品灵剑。 其价值,估计把三山五湖的狐妖都抓尽了,也难敌一截剑尖的用料。 陆时苦笑。 这位族兄不仅实力强大,就连身家也如此深不可测,难怪看不上一头狐妖功赏。 估计是来此历练的陆氏核心子弟吧。 “对了,我还没问族兄的名字呢!”陆蝶懊恼不已。 …… 剑光如流。 “接下来……是无忧岛。” 陆景云剑眉微扬,施了个观天之术确认方位,剑光略略偏转,向无忧岛而去。 无忧岛,乃是一头食梦貂妖所在,自号无忧府君,其有炼气七重的修为。 陆景云选择此目标,也是为的它那门天赋秘法。 食梦貂族,尤擅心神妙术,甚至天生掌握着对神识的修行法门。 神识修行法,陆景云早已神往已久。 天下三大道途,气道最盛,修士最多。体道则次之,而那神秘莫测的炼神之道,则鲜有法门流传。 并非炼神之道弱于其余两道,实在是修行神识太过危险难精,少有修士参修并传承。 修炼内神,比之气道行功还要险峻,比之体道进境还要迟缓。 且神道上境飘渺难求,在无有上乘炼神法门的情况下,修炼神识纯粹费力不讨好的买卖。 陆氏族中并没有关于炼神之道的传承,而陆景云有心一试,便只能寻妖魔借借法门。 (本章完) 第61章 无忧府君 第61章 无忧府君 剑遁虹光极快,不过半柱香功夫,陆景云就抵达了无忧岛地界。 远远望去,江水上一片桃灼灼,仿佛人间仙境。 陆景云哂笑,此十里桃林,也不过是那貂妖大阵之幻象,如有误入此间的修士凡俗,顷刻间就会堕入幻梦之中,任那妖魔摆布。 好在他陆氏道子财大气粗,面对何种情况都有相应准备之物。 乾坤芥子镯玄光一闪,取出一枚“定神丹”吞服而下,指间捻着一张“破妄符”自双目划过,再启了“混元合气罩”护持周身上下。 在重重准备下,陆景云于天宇之上施展天眼,观摩起貂妖护岛之阵。 定神丹让他不受那些晦涩神妙阵纹的干扰,破妄符将浮于表面的障眼法破去,大阵纹路几乎是毫无防备地展露在他眼前。 轮回界空中,化身飞速推演大阵破解之法。 盏茶后,陆景云微微一笑,再度祭出碧水元鲤飞梭。 先前紫竹岛不过预热,有了方才经验,他破起无忧岛大阵来更显得心应手。 轰轰轰 大阵玄节被逐一毁去,阵旗折了一杆又一杆,就连玄道镇物也破碎。 “是谁敢坏我大阵!” 食梦貂妖在洞府中借阵掌观山河,本以为是陆氏修士大举来攻,差点吓得它亡魂皆冒。 尔后才发现不过是一年轻修士独自杀来,不由心头火起。 “本府君虽说惧你陆氏凶威,但也不是什么小娃娃都能来踩上一脚的。” 不知道的还以为自己是什么无名小妖,居然只此一人就敢来犯。 简直欺妖太甚。 食梦貂压抑着怒气,还是忍住了自己亲自去料理了那年轻修士的欲望,转而派麾下心傀出岛试探。 陆景云驻剑虚立,等了半刻,无忧岛才悠悠飞来一面白无须的中年修士。 想来这就是那妖魔的“心傀”。 陆景云心中了然,在斩妖殿秘册上记录了这食梦貂的专长,炼制心傀就是其中之一。 它能将所败修士的心神生生炼去,化作一似死非生的空壳,再以心神印记驱使。 那中年修士飞至陆景云身前十丈处,嘶声开口道: “陆氏修士,我无意与你等为敌,还请给本府君一个情面,我愿离开三山五湖,永不再犯你陆家,如何?” 无忧府君还是存了几分理智,这年轻修士来势汹汹,手段颇为不俗,若是能言和自是最好,如若不能,再动手也不迟。 陆景云淡然道:“不行。” 中年修士僵硬的脸微微抽动:“伱有什么所求之物,只要是我能拿出来的,我都可以予了你。”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他陆氏修士不还是为了那点族功来此厮杀么,自己能拿出足够的好处,不怕他不走。 “哦?” 果然,听到所求之物,陆景云露出几分笑意:“我还真有些想要的东西。” 中年修士面无表情,语气却骤然一喜:“是何物?尽管说来,凡是我能送给道友的,绝不吝啬。” “我要你食梦貂一族的炼神法门。” 中年修士闻言,呆了一呆,半响后才反应过来: “炼神法门?你莫不是在消遣本府君,那玩意怎么可能‘拿’得出来,就是我想传给子孙,都无有办法。” 炼神法门,都是在食梦貂妖血脉中流传的,类似日月食气法一般的“本能”。 别说传授,就连它们自己,都无法用语言文字记述其中之妙。 后辈子孙血脉不纯,失了法门,它们也束手无策。 更遑论教给人族修士。 “没关系。”陆景云露出温和的笑:“你没有办法,但我有。” 他祭出飘水剑,脚踩元鲤梭,施展流云剑中的飞剑斩敌之术。 飞云掣电! 灵剑斗转,宛如霆光飞逝,霎时间杀至中年修士脖颈。 食梦貂心中一惊。 好快的飞剑! 这莫非是一位剑修? 苦也苦也。食梦貂暗自哀叹,若真是一位剑修杀上门来,自己焉有命在。须知天下玄门万道,就属剑修最为难敌,这群疯子不慕长生,不避灾劫,专修剑道,杀力堪称诸法之最。 素有“一剑破万法”之称。 任你术法神通再如何精妙,他们皆是以一口飞剑摧枯拉朽。 当然,若是碰上实在破不了的法,剑修死起来也比谁都麻利。 中年修士欲要避开,但心傀之身本就僵硬,转挪起来也远非本尊可比,顷刻间就被陆景云斩下头颅。 “可恶的玄门修士!” 无忧府君在洞府恨声道。 见识过陆景云剑术之后,它心知不可敌,随即一口气把多年来炼制的心傀全放了去,欲要拖延陆景云脚步。 自己则施展遁术,偷偷潜逃。 陆景云化光而行,望见数位或修士或妖魔的心傀齐齐攻杀过来,冷哂一声。 “雕虫小技。” 飘水剑宛如行云流水,轻飘飘掠过众心傀。 镂月裁云! 剑光明灭,转瞬间,心傀体表血丝密布,在微风中崩解。 这等无智之物失去了无忧府君的专心驱策,在他妙境的流云剑下就好似活靶,毫无还手之力。 陆景云斩杀最后一位心傀,轻轻捻来一枚碎片,取出“寻龙符”吸摄了上边属于无忧府君的貂妖气机。 寻龙符光华流转,化作一道流光,飞向其中一处方位。 陆景云紧随其后。 …… 无忧府君散了遁光,转头望向天边那道穷追不舍的身影,眸中含恨。 “该死,这玄门修士手段层出不穷,我根本没法逃。” “为今之计,唯有正面迎战!” 无忧府君一咬舌尖,催发精血,欲要施展秘术。 它所擅长无非神识秘法,但那些秘法要么需要时间,要么需要时机,俱是不好用在正面斗战。 除了那道以命相搏之术…… 无忧府君眼神幽深,心下已有了决定。 “陆家修士,是你非要揪着本君不放,这可怪不得我!” 无忧府君低喝一声,双眸光芒大盛。 它的眉间天心处有虚光吞吐,宛如淡金莲。 虚光离了眉心,仿佛丝毫不遵循现世章法,不过呼吸间就到了陆景云面前。 “神识秘法?” 陆景云淡然一笑,起剑一斩,虚光被斩得摇晃,却也只是黯淡了几分,依然气势不减地冲向他灵台。 就在虚光欲要从灵台关冲入心神识海时,忽然被一层无形隔膜挡下。 无忧府君心道不好。 陆景云来斩食梦貂妖,岂能不准备防备内神攻杀之物? 陆景云淡笑一声,取出斩神符,镇压了那道虚光: “老老实实让我看看你家法门不就好了,白废这般功夫。” “你……” 这家伙是随身携带一座陆氏宝库吗?怎么什么稀罕玩意都有? 眼见落败已成定局,无忧府君急忙自救: “等等,上仙莫不是要施展搜魂秘术,且听我一言,搜魂纯属无用之功,上仙若留我元灵,我还可为上仙做牛做马……” 府君微弱的声音在虚冥中响起。 “放心,我这玩意,可比搜魂好使多了。” (本章完) 第62章 众生苦楚 第62章 众生苦楚 陆景云指尖玄光如萤,点在虚光之上,将其元灵打散。 随后剑光一来一去,将无忧府君尸身带至面前。 【是否费寿元回溯“夌如”的一生】 “回溯。” 乾坤颠倒,天地更易,他看见了食梦貂妖“夌如”的一生。 【一年,出生貂群,灵慧初显】 【两年,食梦貂血脉显化,灵慧觉醒,自唤夌如】 【十年,踏入炼气】 【四十年,以大量凡人作梦蛹助长修行,神识踏入炼神之境】 【一百三十年,踏入炼气七重】 【一百三十七年,被修士‘陆景云’斩杀】 【夌如的人生回溯已结束】 【回溯共计一百三十七年,费寿元十三年】 【获得《梦炉》】 【获得《幻神经》】 【获得……】 …… 无数画面涌入脑海,有关于貂妖一生的细节都了然于心。 陆景云心神归位,淡淡看了一眼貂妖尸体,真元催发,无火自燃,将其焚烧成灰。 从无忧府君记忆中,他得知,斩妖殿给这妖魔定的族功悬赏还是低了。 这头食梦貂看似温和无争,实则残害的人族甚至比炼气八九重妖魔还要多。 那些令人发指的手段,也只有亲历过它人生记忆的陆景云才知晓。 陆景云御剑化光,朝着无忧岛一处秘地而去。 不消片刻,他来到一处山洞前,以无忧君记忆里的秘诀开了洞门,露出门后黝黑冗长的石道。 按照那貂妖记忆,这门后石窟,便是貂妖安置“人蛹”之地。 貂妖为加快己身梦炉经的修炼,法行险招,抓了大量凡俗,将其堕入无边噩梦之中,再以妖法化蛹封存。 每日以凡俗噩梦为食粮,只为加快一丝炼神之道的精进速度。 陆景云行至石窟深处,数以千计的人蛹挂在石窟顶上。 光是看上一眼,就足以让道心不坚的人头皮发麻,神魂摇晃。 那些蛹还在微微颤动,蛹内触须刺入人体,供给最基本的营养。 这让他想起在地球看过的一部电影。 陆景云轻轻抬手,剑光如雨,将众多人蛹斩落分开,露出其中的苍白的人。 那些凡人有老有少,男子妇孺皆全,无不一丝不挂,皱眉闭目,像是沉浸在无边痛苦之中。 陆景云心中叹息,此界凡俗之命,和刍狗无异。 光是初入炼气的小妖,就能无视凡俗武力,肆意倾轧人间。 这数千人只是貂妖秘窟的其中一处“人蛹池”,整个无忧岛,所藏凡人恐怕不下万数。 就连无忧府君自己也记不清。 陆景云看向脚边一男人,他的四肢都萎缩了,形销骨立尚且不能形容这些人的状态。 在无时不刻的梦境榨压中,凡俗们的精气神几乎都被磨尽,徒留肉壳苟延残喘。 凡有坚持不住毙亡的,都会被投入到下方“旋命池”中消解,营养再反过来供养上方人蛹。 “真是幻想照进现实。” 陆景云轻声自语,摇摇头,以玄令传讯族中,告知无忧岛之事。 他自己一个人救不了这么多人,也难以处理这些人醒来后的诸多事宜。 待族中修士赶至,陆景云解释此地情况,留下“陆涯”之名,后御剑离去。…… 七日后。 流月岛。 一头小山高的蟒蛇尸首上,年轻修士驻剑而坐,眺望远方。 “千岛湖东面的炼气妖魔,大多都被围剿了个干净。” “少有的几个硬骨头,也是被族中修士重重围住,没我插手的份。” 陆景云坐在蟒妖头颅上,取了玄令一看,早先领的那几道悬赏妖魔,已经悉数被他杀了。 这几日来,他辗转诸多灵岛,与妖魔斗法,砥砺自身。 斩了十来头炼气中期妖魔。 哪怕是炼气后期妖魔之血,飘水剑也新饮过。 所掌握的几门道法玄术,俱是练得契合于心。 事先定下的第一阶段历练目标,基本已经圆满完成。 “尔后,就是寻觅玄水,炼就玄幽。” 陆景云眼底流露思索。 无忧府君作为在千岛湖东盘踞百年的老妖,对此方地界一些异地多少也有了解。 在它的记忆中,陆景云找到一处异地。其外态和族中描述的玄水蕴生之所很是相似。 只是那里盘踞着一位炼气九重妖魔,光凭陆景云目前的手段,也没有多少胜算。 “嗯……看来不得不出动绝招了。” 陆景云取出玄令。 “哥,在不在?” …… 千岛湖北部,赤霞岛前。 玄门战舟合纵连横,高悬于天,几乎要把日光都遮蔽。 在为首的乌金战舟舟头,一位玄黑长袍的青年淡然而望,手指轻磕舟栏玄木。 不断有青墨衣袍的陆家修士拱手,向其汇报: “赤霞大阵坎三位已破,守阵妖魔已斩。” “赤霞大阵离五位守阵妖魔颇为难缠,我族已折损三位玄门中期修士。” “大阵震九位亦是棘手,那老鳖缩壳不动,光凭阵力就退了我族五位玄门修士。” …… 听过战报,陆清平微微摆手。 “这些我已知晓,可还有余事。” “确实有一事。”一位斩妖殿执事迟疑道: “眼下,我们围攻赤霞大阵已有月余,适合闯阵的玄门修士已稍显不足,亟需族中调拨援手。” 赤霞岛,乃是三山五湖妖众之中,一位自封“赤霞仙君”的妖魔所占。 赤霞仙君功至仙台二重,原身为一赤鳞鱼属,尤擅排兵布阵之术。 它所布下的这“八方赤霞大阵”,融入玄门八卦阵理,共有七十二位炼气妖魔镇守诸阵位。 搭配赤霞山水地脉,以及阵眼仙台大妖之力,当真是极为难破。 光凭玄元蛮力,估计得有三位仙台一齐出手才能破开。 而族中仙台有数,俱是有要事在身,轻易不能调拨来此驰援。 若是遵照常理破阵,则需有合适修为的修士入阵斩妖,才能将其一点点瓦解。 每一阵位,按其守阵妖魔功行不一,闯阵修士的修为要求也不尽相同。 是炼气中期能进的,便不可让炼气后期去闯。 阵法依托地脉,可谓借了天地之势,固而只要有不遵阵理的修士硬闯,大阵便会激发天地气脉之力将其逼退。 (本章完) 第63章 我弟有金丹之姿 第63章 我弟有金丹之姿 当然,若是有合乎阵法规矩的修士硬生生斩了其中妖魔,大阵也无计可施。 这并非布阵之人存了几分善心,只是天下阵法之道必须遵从的基本阵规。 大阵从无十死无生的道理,死生相依,有难必有解,方能成阵。 若是走的奇诡阵路,解门藏匿,其实还较好寻破绽。 偏偏是这种解门一眼就看清的,反而没多大操作空间。 陆清平眸光如水,让人看不透他所思。 “此事我知晓了,你等且先破阵,我自有主意。” “是。”修士拱手一礼,缓缓退了出去。 陆清平静静凝视前方大阵,内有无数修士驾驭玄兵,施展杀法,与妖魔相斗。 守阵之妖有阵法相助,本就气盛三分,其妖力也几乎用之不竭,让闯阵修士苦不堪言。 除非能势如破竹干净利落地结束斗战,否则便是被拖入元枯神倦的下场。 可那种面对同境妖魔还能速胜的修士,无不是族中天骄俊秀。 嫡脉中这等天骄是有不少,但要么离此渺远,要么在闭关深修,能唤来的俱是唤来了。 支脉良莠不齐,这样的天才有是有,但也未必愿意来此助他嫡脉的战事,成他嫡脉的功劳。 即便他是仙台修士,可强行征召族中下修,也轻易不好动用此权。 嫡庶两脉近年来本就颇有龃龉,若是他强征了支脉玄门修士,又不幸殒命在阵中,支脉明面不会说什么,但心底未必不怨。 陆清平有心缓和族中嫡庶两脉的关系矛盾,这等易生嫌隙的事,能不做最好不做。 正当他思索着,腰间玄令忽动灵光。 陆清平取而观之,眉头微挑,来讯者身份出乎他的意料。 “三弟?” 自家三弟陆浩然自从去了玄渊福地,便再未归家。 时至今日,他们兄弟三人已有六七年没聚,偶逢玄门佳节,也是凭玄令联系。 想来如今,陆浩然也有十三岁了,莫不是开脉功成,特来报喜的。 确实,三弟在那玄渊福地,孤身清修,一定也吃了不少苦头。 如今终能入得道途,心中欣喜难押,急要将喜事分享亲眷,也是人之常情。 他当年亦是如此。 陆清平嘴角露出温柔微笑,目光扫过传讯字句,笑意微僵。 嗯? 什么玩意,再看一遍。 他对自己的眼神生出几分怀疑,催发真元,天眼一开,再度望去。 那简单的字句并未发生变化。 陆浩然告诉他,自己已然炼气四重蜕关,此番正在三山五湖斩妖除魔。 在斩妖途中,碰上一处疑似为玄水蕴生之所的灵地。 他欲采玄水修炼法门,但有极关妖魔阻扰,故向他求助。 “……” 饶是以陆清平仙台上人的心性,都不由地沉默,无语凝噎。 十三岁,炼气四重蜕关,说出去谁敢信。 自己这三弟,究竟是道骨甲上,还是仙根甲上? 自己是乙中仙根,在十三岁时也不过入道大半,距离修炼玄功尚且遥远。 而三弟陆浩然,仙根不过比他高了一筹,就已经天人贯通,甚至还修炼到了炼气中期。 道骨甲上有这么妖孽么? 陆清平闭目默念清心咒,将心中的汹汹巨浪压制下去。他知道,以三弟的性子,并不会拿这种事与他说笑。 自己真的有一个绝世天骄的弟弟。不过十三就步入炼气中期。 这等修炼速度,就连老祖同龄时都难以企及。 说不定数十年后,三弟还能打破老祖六十岁仙台的记录。 成为不到甲子的仙台上人。 “……” 陆清平终于也体会到了同辈看他时那复杂的眼神和心境。 原来,和一个天才在道途上共进,真的是一件很考验道心的事。 和天才相比,庸人更显平庸,和更天才的天才相比,普通的天才也不过尘世螟蛉。 陆清平面露苦笑,还是回复了三弟的传讯。 …… 半日后,陆景云御剑化光,落于战舟甲板。 他依然保持着“陆涯”的形貌,但事先得知的陆清平还是能辨认出。 陆景云甫一落地,就看见舟头处静立着一位玄黑长袍的英俊青年,气息如渊似海。 他上前,笑着拱手一礼,真元传音: “大哥,好久不见。” “确实很久没见。”陆清平微笑着抬手,刚想摸摸陆景云的头,忽觉察不合适,改为轻拍其肩膀。 “久到我都快认不出你来了。” 陆景云传音回道:“这只是一副假身份,我还是我。” “我不是说皮相。”陆清平也传音道: “是你的表现让我太吃惊,真不敢相信我面前这个炼气四重的年轻修士,居然是我年方十三的弟弟。” 陆景云淡笑:“也就炼气之初能侥幸突破地快一些,往后的关隘,我也少不了苦磨。” 他说的是实话。 能速通炼气三大关,固然有重修之效,也是因为炼气初期三关最为简单。 到了炼气中期三关,一个比一个难行,几乎要数年才能有望破开一关。 至于后期三重关,就更别说,修士于此停滞十几二十载都是常有之事。 族中仙台,哪个不是修炼数十近百载才功至上境。 哪怕是自己兄长,陵游上人陆清平,也是七十岁才成功筑炼仙台。 是的,陆清平如今已有古稀年岁。 放在凡间,七十岁与十几岁互称兄弟,只会觉得怪异。 但在修真界,这等情况并不少见。 须知四大元婴巨族,还有鹤发老者唤稚子为叔祖的案例。 “三弟此等天资,说不准有望金丹大道。”陆清平淡笑说道:“未来我可就要沾伱的光了。” “金丹大道太过高远,我也只能尽力而为。”陆景云笑着摇头。 金丹的成就,可不全看资质,那是修道士飞升路上第一道天堑。 多少比他还逆天的修道璞玉,都在走出自己的金丹大道这关折戟沉沙。 自己毕竟不是真的天赋异禀,此世能不能成就金丹,他也没有万全把握。 陆清平揭过这话头,转而道: “三弟所求之事,我已有章程,你且先在此等上几日,等那几位极关修士脱阵有暇,我再安排他们随你同去。” (本章完) 第64章 入阵斩妖 第64章 入阵斩妖 陆景云心中了然,在他剑遁过来的途中,就远远见得赤霞岛一片阵光缭绕,陆氏战舟围阵以待。 知是自家大兄在围剿赤霞脉妖众的进程已到了最后一步,只剩下破开这仙台老妖护岛大阵。 当即也观摩起众修破阵之景。 观修士斗法,长自家眼界,也算是一种修行。 不过半柱香后,一名青衣修士前来向陆清平汇报破阵进度: “震九位鳖妖再退我族一玄门,暂时无有合适人选入阵。” 陆清平眸光淡淡:“那便先搁置震九位,三日后,族中新援战舟便会抵达,到时候再论。” 青衣修士言称遵令,旋即退下。 像这样的汇报,战舟一日能从早听到晚。 破阵,向来是个苦磨之事,有时费数月乃至半年也不新鲜。 陆景云思量片刻,忽而开口道: “不知可有我能出力之处?” 他来三山五湖本就是为了斩妖除魔,砥砺功行,以合动关之意。 而这大阵里,有数不胜数的妖魔驻守原地,任由他挑选,三山五湖地界没有比这更好的砺道之所了。 “你?”陆清平一愣,还是笑着摇头: “还是不必了,三弟你可是我陆氏道子,要是在我这有个什么闪失,我怎么好交代。” 在陆景云化光遁下之时,他就感应到三弟确实是炼气中期的修为境界。 不过十三年岁,能功至此境地,实在叫人乍舌。 不用想也知道,他一定是把全部精力都放在了玄功修炼上,方能有此成就。怎还有余裕去修行道法。 在斗法之道上,三弟定然不是那些老道妖魔的对手。 陆景云却不认同此话:“族中修士能入阵斩妖,我身为道子亦可以。” “若我陆氏道子是一个贪生避战,只求庇护坐享其成之辈,那也难以指望这样的道子能成就大道。” 陆清平闻言,不由点头:“三弟能有此觉悟,为兄甚慰。” “但是仙路险阻,我辈也需量力而行,三弟确有把握对付那些阵中妖魔么?” 陆景云微微一笑,亮出玄令符牌上的斩妖录痕: “我来此之前,已斩过十来妖魔,对自家手段多少有些分寸,定不会做那自妄托大之徒。” 十来头妖魔。 陆清平眸中闪过一缕精光,有些出乎意料。 他本以为自家三弟初出福地,在茫茫修真界还是一个稚嫩雏儿,却不曾想都已经能孤身斩妖。 还一斩就是十来头。 果然是族中数百年难遇的天之骄子,不可以常理度之。 对于此等天才,确实需要多加磨砺,而不是一味的保护,那样只会埋没天资,折损上进之意。 陆清平思索须臾,还是答应下来: “那便依你的意思,且放心去闯,如有变故,大兄会护伱周全。” 说罢,他轻轻抬手,在陆景云身上留下一道护法元光,凡遇到危及性命之难,元光会自发护主。 哪怕是阵主赤霞仙君要发难,元光也能抵挡一二,足够陆清平出手回护。 陆景云淡笑一礼:“那我便先去了。” 他纵身而起,化作剑光,入至大阵内。 在阵前养伤的陆氏修士只感觉剑光夺目,浓郁纯粹的剑气拂过,有人闯入阵门。 “刚刚似乎有什么东西过去了。” “好像是我族一位修士。” “下一批入阵修士不是在未时吗?怎么有人单独闯了进去?”“约莫炼气中期的气息,具体几重分辨不出……等等,他怎么进了炼气后期妖魔所在?” 众修吃惊,还以为是陆景云辨错阵位,急忙汇报上级,欲要搭救。 就在负责此方阵位的斩妖殿执事匆匆赶来之际,只看见阵光倏忽间破碎,剑光转向下一阵位。 有目睹全过程的修士难以置信: “阵位破了,他居然斩了那头炼气七重的蟹将!” “道兄莫要说笑,炼气中期对付有阵法助益的炼气后期,这怎么可能?” “就是那孤竹戚氏的戚白鹿,也无有这般凶猛吧。” 众修震惊于神秘修士的凌厉,议论纷纷,甚至于搬出四大姓的天骄与之对比。 只见那道幽蓝剑光在又一处阵位鏖战三刻钟,再斩一炼气后期妖魔。 众修皆目瞪口呆。 “我陆氏……当真是卧虎藏龙。” “究竟是哪一脉的前辈,这等实力,道争大会上前十的席位估计都有了吧。” 陆景云并没能听闻外界修士的讨论,他在阵位中一步步辗转,杀了一头又一头妖魔。 三山五湖水妖,大多血脉驳杂,传承孱弱。 和有上乘法门的大族顶尖天骄斗起来,自然不是对手。 也只有修为压过他一头,加上阵法之助,才能让他感受到生死厮杀的压力。 “大道唯争则进,剑锋唯砺则新。” 在功行步入玄门蜕关后,陆景云已经很久没体会到来自敌手的压迫了。 轮回界空的三个黑气化身,已不足以给他带来真正的进步。 这赤霞大阵,却是一处难得的宝地,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过了这村,哪还有妖魔傻愣愣留在原地任君挑选的美事。 玄光无止无歇。 一式飞云掣电,陆景云再度击溃一炼气六重妖魔的招架守御,将其眉心洞穿。 继而剑光一扫,破了此位阵节。 他环视一周,挑选下一个妖魔对手。 “炼气五重,太弱了。” “炼气八重,过于强了。” “炼气六重,马马虎虎,可以不动用其他灵器和它一战。” 选定好目标,陆景云再度化光冲去。 正当他还要继续斩妖之时,虚冥中忽而响起一声冷哼。 陆景云目光一凛,猛然止住向前之势,毫不犹豫调转剑光,向阵外而去。 但赤霞仙君的赤金大手比声音落得更快。 这位仙台大妖终是坐不住了,欲要强行出手,除掉陆景云这个异常的天骄修士。 飘水剑全力飞遁,仙台杀术紧随其后,须臾间落在陆景云身上。 上品护道灵器“混元合气罩”堪堪阻扰了半息,法衣上青墨蛟龙游曳,冥冥中发出凄厉嘶吼。 在仙台大妖的浩瀚法力下,玄门修士的一切都那么不堪一击。 最终还是元光骤然亮起,化作玄黑涟漪,震开赤霞仙君玄手。 (本章完) 第65章 无应渊 第65章 无应渊 战舟上,陆清平淡淡拍出一掌,真元化作浩大玄黑之手,与赤霞仙君大手相击。 两大仙台交锋,几乎是地动山摇,虚冥中激起重重涟漪,玄元如浪。 底下玄门修士无不竭力撑起护体玄罡,稍晚一瞬,肉身就会像地面行宫玄殿一样裂纹密布。 趁着兄长和赤霞仙君斗法的间隙,陆景云化光飞遁,重新落入战舟甲板。 陆清平轻声道:“有没有受伤。” “毫发无损。”陆景云笑了笑。 陆清平由衷赞叹:“很厉害。” 他的这句赞赏不掺杂丝毫客气,陆景云的表现是当真远远超乎了他的预料。 一口气连斩七八头妖魔,甚至炼气后期的也一并斩了两。 激得赤霞仙君都忍不住主动坏了大阵的规矩,强行出手。 如果说陆景云年纪轻轻修炼到炼气四重是他生平罕见。 那炼气四重能有此杀力,就是整个十六脉玄门世家都绝无仅有。 十三岁,修行道法才多久? 可看陆景云的剑光,分明已到了剑心通明,物我皆斩的境地。 就连族中专修剑道的玄门七八重老修士,都难有触及此等剑境。 自家三弟,原来还是个剑道方面的绝世天骄。 天生的剑仙胚子。 陆清平慨然道: “此番你立了大功,族里我会帮你记上一笔。” 逼的阵主坏了阵法规矩,八方赤霞大阵便会顷刻间生出诸多纰漏,他们破阵的速度将会大大加快。 陆景云淡笑:“族功之类,于我如浮云。” 陆清平嘴角微勾:“大兄知晓的,等会就安排几位玄门极关修士与你同去。” 陆景云斩去数头中后期妖魔,破阵压力骤然一减。 有几位炼气后期修士也能因此得空,回转战舟打坐还气。 数个时辰过后,陆景云还在战舟密阁内运功调息,忽然感到天地一震。 他睁开双眸,玄光流转。 “大阵有异?” 他出了密阁一看,只见赤霞大阵阵光冲天,似有浩大妖气蓄而不发,闯阵修士俱是退了回来。 “大兄。”陆景云来到陆清平身后:“赤霞变阵了。” “嗯。”陆清平目视赤霞阵变化:“那老妖自知再不变阵,阵法被破已是不远,故而打算殊死一搏。” 赤霞仙君被打得逼回老巢,依托阵法之利,本欲和陆氏坐阵相耗,以期条件。 不曾想阵法被攻破的速度远超预计,这么下去定无幸理。 观陆氏之架势,绝无留它一命的可能,指望妖王瀛余亦不现实,唯有绝境一拼。 陆清平道:“我已命几位斩妖殿亲信与伱一道,你且去取玄水炼法,此地不久后就是大战,这里便不用你参与了。” 陆清平身边走出三位青墨玄袍的修士,对着陆景云打了个稽首以作示意,也不多言。 陆景云知晓陆氏族中多是这等冷淡脾性,并不是对他有什么意见。随即对三位修士也是拱手一礼。 “此行便麻烦三位道友了。” “我等也是遵从陵游上人法旨。”一位中年修士淡然回道。 陆景云笑而点头,对陆清平言别,御剑化光而去。三位极关修士亦化作遁光紧随。 …… 无忧岛西二百里,无应渊。 此渊深难见底,立于一处阴脉交媾,冥幽合聚之处,故而幽阴之气极重,就连玄门真修都不敢深探。 四道玄光于渊边黑崖降下。 步履方才落至黑崖,陆景云就感到一股极为阴冷的煞气直冲穴窍。 他知是此地幽阴气沉,长久留驻的玄门修士,多会煞气入体,有损功行根底。 三位随他一道的炼气九重修士中,两男一女,俱是年长相貌。 他们觉察阴气侵体,眉眼淡淡,各自施展法门手段,隔绝了外气。 陆景云亦是运起混元合气罩。 一位坤道模样的女修开口:“道友所求之物就在此处么。” “是,”陆景云道: “据我所知情报来看,无应渊之深,或许存有天阴属相的灵穴,我所求之物约莫落在此处。” “灵穴?”听闻此话,一鹤发老者面露动容:“此言当真?一座灵穴可非小事。” 灵穴类似灵脉,天地气脉格局交汇所蕴生,多能诞生天材地宝,甚至洞天福地。 一座稍大的灵穴,先天就是一座无上的修道宝地,是多少雪玉仙钱都换不来的泼天机缘。 修道无外乎法侣财地四字,灵穴所在,就应了“地”这一项。 “只是一座极小的灵穴罢了,远比不得我族玄渊福地。”陆景云淡笑。 他观无忧府君记忆,在八十年前,那貂妖曾来过无应渊。 误打误撞中遇上一处微小灵穴,貂妖大喜过望,欲据地修行,却最终被一恐怖气机骇得逃了出去。 那道气机的主人,经过无忧府君多年试探,勉强知是炼气八九重修为。 真容尚且不明,辨其气息凶狂,不似人修,猜测是某异妖所属。 异妖之属,同属于妖类,但灵慧不显,更近蛮荒凶妖。 仗着一身特殊血脉,肉身真力远甚同境,非诸修联手不可敌。 “贫道试试引那渊中妖魔出来。” 中年修士一卷拂尘,往那幽深晦暗的无应渊打入一道玄光,手持符诏念念有词。 不消片刻,中年修士眸绽精光,轻声道: “那妖魔这般容易就吃饵了,诸位小心!” 话音刚落,无应渊深处忽而传来无穷幽阴之气,阴气几乎凝形显色,教人置身于碧落黄泉。 在滚滚幽阴之气中,一道斑驳触手从中探出,猛然攻向陆景云等人所在。 好在四人个个都不是等闲修士,俱是足尖一点,四散开来。 “哼,愚噩低智之辈,还敢逞凶。” 女修淡喝一声,素手荡出一匹青色玄绫,法光如流,转瞬间缠住触手。 老迈修士亦是起了一柄九钱金剑,剑指一点,金剑化光斩向无应渊幽深处。 昂—— 众修皆听见了异妖吃痛的嘶吼,宛如太古雷钟,震碎山石。 “道友且放心去取所求之物,此妖自有我等对付。” 陆景云闻言也不扭捏,拱手一礼:“那便麻烦诸位同道了。” (本章完) 第66章 玄阴冥水 第66章 玄阴冥水 陆景云施展神隐之术,敛去自身气机,随后以乘风符御起身形,落入无边深渊。 剑遁之流气机汹汹,难掩行迹,也只有如此施为才能避开异妖感应。 异妖与上方陆氏修士相斗,陆景云悄然潜入。 感受着自身坠入幽渊,陆景云轻笑。 “有帮手就是好啊。” 换成话本里的剑客寻宝,免不了要和护宝的凶兽大战一场,洋洋洒洒水几千字。 自己身为大族道子,其兄其父俱是身居高位,只消请出几位上修群殴。 只剩下寻觅机缘需要亲自动手。 罪过罪过,这样下去自己还有什么可砺道的,陆景云啊陆景云,下次一定要自力更生。 直直往下坠了有盏茶时间,幽阴之气愈发浓郁。 陆景云燃了一张“真阳符”用以抵御阴煞。 无穷晦暗中,两盏金色烛火如流落下。 那是陆景云的天眼,他向下望去,勉强能望见渊底水流。 “看来是到了。” 循着无忧府君记忆,陆景云御风而去。 无应渊底下的暗流,与其幽阴之气相浸润,早已化作非凡。 以玄幽重水所需来看,此河之水亦足以炼成下等水种。 但区区下等,不在陆景云考虑之内。 他向着阴河上流一路飞遁,水质越显玄色,其中阴煞更为醇厚。 直至看见一处甬洞,阴河之水就是自此而出。 有着无忧府君记忆印证,陆景云须臾便认了出来。 “这就是那处小灵穴所在。” 光是靠近,刺骨幽阴就几乎要穿破真阳符显化的法罩,陆景云为了以防万一,再度燃了五张真阳符。 随后化光冲入。 一路深入,除却一些玄幽奇景,并未生出什么波折。 陆景云冲出甬洞,来至一空旷洞界。 指尖腾起一簇玄光,堪堪照亮洞界全貌。 无数如笋般的石乳在洞顶直下,其色幽黑,阴煞沛然。 “玄阴石乳?” 饶是以陆景云如今的身份见界,都不由地一惊。 玄阴石乳,天阴属相水道玄物,通常用在水属灵器或灵丹的炼制之中。 只此一滴石乳,就能使得丹器水元大幅擢升,少许提升所炼之物的品阶。 能提升炼物品阶的,无不是天下奇珍异宝。 虽说玄阴石乳提升不多,也是不可多得的玄物。更何况数目如此之众。 陆景云开了天眼,施展秘法略略感应,便寻到了自己此行所求之物。 他飞遁至洞界偏西一处,此处幽阴气脉最盛,玄阴石乳色泽更深,数目却少了许多。 徒留一处空顶,以众星拱月之势将一倒笋石乳围住。 “果然是玄阴天葵乳。道书所言非虚,凡有玄阴石乳林处,百步之内必有石母。” 玄阴天葵石乳乃天地阴脉交媾所生,一旦气脉变易,就会在短时间内退化为普通玄阴石乳,是以极其难见。 此物之能效,远在寻常玄石石乳之上,就连陆景云也心动不已。 光是用在炼制自己的契道灵剑上,就能使其品阶显著上升,蕴生玄阴之气,杀力高涨。 而其石乳之极,还有一似落非落的石髓,下方是一汪如墨般的玄水池。玄水池满溢而出的丝缕水流,没入地下阴河,造就了外界汹汹阴煞。 “其色如幽,其气若冥,见之灵台生寒,肌骨僵僵……想来这就是奇水录中的‘玄阴冥水’。” 玄阴冥水,天下奇水中也是极为罕见,只在天阴玄煞极郁之处有望蕴生。 修士想要复刻蕴化之地条件,也从无催生出此水的先例,其中另有什么玄机,就只有天知道了。 以此水炼化水种,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上等。 陆景云淡笑,自己运道还真不俗,此行是来对了。 有此水作种,玄幽重水定能威力无穷,千军辟易。 他剑指一斩,剑光明灭,玄阴天葵石乳落下一截。 随后以禁制封锁阴煞,真元托起,裹入一天蚕丝质的绢缕中,纳入乾坤芥子镯。 至于那玄阴冥水,则是被一法器灵钵收了去。 一小池玄水,炼制水种恰恰足够,至于石乳,取了自己炼制灵剑的用度就已合适。 天生万物以养万灵,事事俱有法度,不可竭泽而渔。 玄门修士们追求天地道法自然,所行之事必有分寸,何时顺应,何时逆命,都有章程。 不似那百无禁忌的魔道修士,只求自身快意,结果就是弄得天怒人怨,灾劫加身。 陆景云顺道斩落百数玄阴石乳,收聚在乾坤芥子镯中。 此物陆氏族中也是鲜有,取些来送人情还是添补族藏,都是不错。 “此行已圆满,当可回返。” 心中有定,陆景云架起玄光,循着来路折返回去。 一路化光,冲破重重冥气,自无应渊极深处重返黑崖。 三位修士凌风立于崖边,崖壁上攀附着巨大的异妖尸体,似那海底八爪之鱼,只不过遍体生鳞,色如乌金。 陆景云落在山崖处,见三位修士居然直接将那异妖斩首,心中也是叹服。 异妖之属,虽灵慧不显,但仰仗其血脉,一身真力雄浑无比,极难对付。 此妖盘踞阴渊多年,虽受限天资无法破入仙台,但和寻常玄门极关比之也是远甚。 三修能在半日内斩了它,手段定然不俗。 “三位同道好法力。”陆景云适时地赞叹一句。 鹤发老者淡然一笑:“这不算什么,一头无智凶妖罢了。只是道友此番可得偿所愿?” 陆景云颔首:“所求圆满,此行谢过诸位相助,日后我必有厚礼酬谢。” 中年修士轻摇头:“酬谢就不必了,我等遵陵游上人法旨,皆是斩妖殿公事尔。” 女修也言道:“同族相助,何来这般生分礼节。” 三人告别陆景云,俱是化光离去。 目送三人远去,陆景云收归眸光。 “我也该去炼成玄幽重水了。” 此时距离族比还剩三月,自己修炼法门已是绰绰有余。 在炼成水种后,也有时间多炼出几滴玄幽水来。 定下主意,陆景云也起剑,化作剑光消失在天际。 …… 重返族中,陆景云去宝库取了修炼玄幽重水所需玄物灵砂。 继而在陆氏一处上等灵地洞府闭关。 (本章完) 第67章 玄幽重水 第67章 玄幽重水 洞府内,陆景云盘坐于灵玉元台,大袖一挥,诸多玄物从乾坤镯中飞出,环绕周身。 他遵照玄渊洞溟真功所述秘法,催起真元,炼化诸多水道玄物。 待其炼至道书所言“莹然玉色,剔透如晶”,继而法门一转,运起灵砂,配合以种种外药,炼成一似丹非丹之物。 陆景云面不改色,将那水丹吞服而下。 在内窍中,水丹化液,通流四肢百骸,奇经八脉。玄门妙法略一引导,便去往玄宫元府处。 “人体为大炉,炼法如炼丹。” 陆景云逐一运转秘法,以真元为柴薪,玄宫为鼎炉,费了好几日功夫,将那水丹所化炼成一种胚。 此后就是吞炼玄水,与种胚相合。人体毕竟精微脆弱,玄阴冥水也只能一滴一滴炼入体内,与种同炼。 这般水磨功夫,暂且按下不表。 …… 七七四十九日后。 陆景云静坐元台,周身法袍凝结出一层薄薄冰霜。 缓缓睁眼。 薄霜消弭,玄光耀晦,陆景云轻轻抬手。 一滴玄黑水珠从虚冥中穿梭,撞在洞府玄壁之上,留下细小深邃的孔洞。 “滴水千钧,这玄幽重水的第一层次,倒是炼成了。” 陆景云微微一笑,略略招袖,孔洞中玄黑水滴如乌燕归巢,重新落入他之青袖。 一滴玄水千钧之重,配合真功法门,势头更涨,转挪如电,用以杀敌是再凌厉不过。 若是玄水再多上几滴,合聚一处,就连护道法器都难以抵挡。 道功内言,玄幽重水再上层楼,达到万钧之重,削山平岳不过等闲,若是十万钧重,仙魔见之也要色变。 陆景云有些无语。 这帮编撰道法玉书的修真者,个个也是自吹自擂的好手。 滴水万钧倒还可能炼成,数目叠加千百滴,乃至万滴合力,威能莫大确实不虚。 至于滴水十万钧,怕是法门创始人都未必炼就,只作空悬之境,那什么仙魔色变就更是夸张手法了。 穷尽整个修真界,也不知有谁真的见过仙人。 各玄门道脉却是天天编排真仙真魔,给自家法门叠逼格。 陆景云淡淡一笑: “无数年后,待我成就仙人之境,再来看看能不能为之色变。” 畅想过后,陆景云还是收归心神,再度入定行功,继续凝炼玄幽重水。 …… 月余时间一晃而过。 陆氏,天心城。 人流如织。 大族玄城,街道宽阔,无数布衣凡俗车马穿行,熙攘非凡。 今日是陆氏玄门大比的日子。 除却核心弟子,嫡脉正传,陆氏还有大部分支脉子弟,亲眷皆为凡俗,是以天心城今日来往了大量人间客。 陆氏支脉,多吸收自漴渊尘世,有高府贵胄,亦有低微贱籍。 是以族比之日,前来观比的凡俗亲眷也是鱼龙混杂。 一农夫模样的老汉拉着轮车,顶着灼灼烈日,来到天心城东区的一茶摊内。 “芽儿,在否?” 老汉擦了擦额头汗珠,哑着嗓子呼唤。“来了来了,老伯稍待。” 一青色衣裙的秀美少女在茶摊中抱着比她还高的茶碗,摇摇晃晃地稳住身形,将茶碗放妥了,长吁一口气。 然后踩着小碎步,急急来到老汉面前,帮他卸下轮车上的茶砖。 林芽抱起一摞茶砖,鼻子轻轻嗅了嗅,眉眼弯弯: “老伯,这是幽节雨后新茶,对不对。” “是啊,小芽的鼻子还是那么灵。” 老汉身为茶农,自是喜欢懂茶爱茶之人。 整个天心城东区,就属这家茶摊的少女最有“茶性”,只消轻轻一嗅,就能辨出老农炮制茶叶时了几分心思,运了几分火候。 “老伯今年的春茶来的早些了呢。” “我一亲侄儿,”老汉指了指天上:“在上头做神仙客,今年是他初次仙比的日子,他阿爹腿脚不便,托我来看看。” “是这样啊。”林芽秀目微亮:“那真是太厉害了,入了仙家,从此吃茶都是神仙茶呢。” 老汉也颇有几分自得:“是呐,我那侄儿,打小就和村里的娃娃不一样,爱看书,性子沉。” “他在仙家练神仙法,或许没个几年,就能回去帮他阿爹治腿疾了。” “嗯!”林芽也兴致勃勃,眉目生光:“我听人说,天上的神仙客无所不能,什么病都能治,腿疾也一定可以。” 少女将茶砖抱入后堂,脆脆地唤了声: “娘,老伯送茶来了!” 幕帘后有妇人轻轻的笑声:“我知晓的,娘这边脱不开身,小芽帮娘把银子付给老伯吧,就在堂柜三层里。” 林芽应了一声,步履轻快地穿梭于茶桌众客间,青色的裙裾如柳如翡。 少女将银钱付给老汉,又给老汉拉了一把椅子坐下,为其添上微凉的茶水。 小茶摊不大,茶叶也不算多么出众,但经常座无虚席。 为的是茶摊厚道的价格,茶娘的煮茶手艺,也是为的茶小二的体贴细致。 林芽能将每一位熟客的名字,喜好,座位习惯记下,细心入微。 来茶摊吃茶的又都是些苦力,贫民,能有这般贴心的茶小二服务,还是个讨人喜欢的秀美少女,自是来的勤快。 “小芽姑娘,帮我续一壶‘元江柳’。” 有客人笑着呼唤。 “欸,我这就来,客人稍候片刻。” 林芽脆生生地回应,在茶碗堆叠的桌椅间轻飘飘地转挪。 在后堂取了一壶新煮的茶水,少女双手提着沉甸甸的砂壶,在客人的茶桌上轻缓放下。 又提着饮尽的旧壶,正欲折返后堂。 砰! 茶摊的帘幕突然被人粗暴地掀开,一个个锦衣华服的少年踏进门槛。 那群少年尽皆身着细锦,腰佩白玉,薄粉扑面,好生一副贵胄子弟的做派。 “啧。” 有少年见着茶摊内的状貌,略有些嫌弃: “金老二,这就是你说的那个茶摊?” “是这里。”少年中一位肥面金衣的公子哥说道: “你别看这地破,里边的茶小二那长的是真水灵,还有那茶娘,虽然年纪大了些,但当真有几分风韵。” 那金衣少年忽而发现了呆愣在原地的小芽,笑眯眯指着她,道: “诺,你们看,就是她了,不错吧。” (本章完) 第68章 陆姓 第68章 陆姓 众少年用不加掩饰的目光放肆打量少女的身段,瞧见少女青色的裙裾,如脂的秀气脸蛋,发出意味不明的笑声。 “确实是个难得的美人胚子。”有高大少年重重拍了一下金衣胖子的肩:“你找得不错啊,这东城的人都给你寻出来了。” 金衣少年嘿嘿笑了一声: “那是,陆公子,我杨家在天心外城东做什么的,你们又不是不知道,这地有什么新鲜闻要我都有法子听着呢。” 林芽见这几位少年郎来意莫测,小手紧紧攥着裙摆,怯怯地唤了声: “几位客官,是要吃茶么。” “吃茶?”高大少年微微一愣,随后笑眯眯地说道: “本公子不喜茶,但若是美人沏的茶,我陆某还是愿意喝上一喝的。” 林芽俏脸微白,饶是以她的见识,也看出几位少年不怀好意。 但是茶摊从无拒客的道理,几位少年也并未做出违矩之事。是以她也只能硬着头皮提壶沏茶。 青壶嘴流落涓涓茶水,高大少年忽然伸手,欲要摸上少女的脸颊。 林芽本就紧张少年的一举一动,此时正是被吓得猛然后退,手中茶壶一个不稳,青水溅落少年的衣襟。 高大少年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对…对不起。”林芽慌忙放下茶壶,眉眼闪过歉意:“我不是有意的,我马上去拿茶巾……” “不必了。”高大少年微微摆手:“无心之举,可以谅解。” 林芽秀目流露感激:“客官贵人贵量……” “但是呢,”少年打断她的话,话锋一转:“作为补偿,有件事我要与伱分说一二。” 林芽呆了一呆,朱唇微颤:“不…不知是何事。” “放心,对天心城数千万人而言,这都是件泼天富贵的美事。” 少年深深地笑了笑:“这不是说话的地,你且来随我等去个安静地方,对了,叫上你娘一起。” 他站起身,欲要去拢少女的身形,林芽被吓得连连后退,磕碰到身后茶桌碗碟。 茶摊内有客人面露不忿,想要上前阻止少年们的荒唐行径,却被同伴阻止。 “你疯了,你知道那几个孩子是谁家的人吗?” “是谁家的人也不能如此肆无忌惮强逼民女吧,这可是仙家脚下!” “你没听见那个领头的自称姓什么吗,他定然和仙家中人沾亲带故,其余几个,都是天心城贵胄高墙,你惹得起吗?” 茶摊中客多是天心城底层,见到少年等人恣意行事,有心阻止,却也无力,还被少年们的家仆驱赶着离开茶摊。 妇人听到外堂动静,也从幕帘后探出了身子,见到有几个少年嘿嘿笑着靠近自家女儿,慌声道: “你们是什么人,别动小芽,我们茶摊小本生意,要银钱就去堂柜里拿好了。” “谁稀罕你这点俗钱。”金衣少年嗤笑一声:“我且告诉你,公子是仙家陆氏的人,这是仙家之事,还是乖乖听话为好。” 仙家陆氏! 妇人心下一惊,若真是陆氏子弟,那就当着如老天爷下凡,要申冤也无处。 高大少年微微皱眉:“杨老二,我之前告诉过你什么!” “哦,对不起公子,是我多嘴。”金衣少年自知失言,赶忙大力掌嘴。 陆氏少年冷哼一声。 他知道自己实际上算不得真正的仙家陆氏中人,只不过借着远亲拜入仙家的裙带关系呈呈威风罢了。 这些年凭借此虎皮,也捞得不少好处,仙家高渺,压根顾不到他这蝼蚁所行。高大少年见林芽还不肯从,皱眉道:“陆某也不做那强迫之事,此番盛情邀请,还望姑娘赏光。” 他将“陆”字咬得很重。 左右已经被人当成是仙家客,他也就借坡下驴认下来,好震慑住还在躲避的少女。 想来那高高在上的仙家人,也不会凑巧听到尘世凡俗借他仙家的威名,就来惩戒他吧? 就在这时,茶摊的幕帘被风吹起,连带着吹来一道温润的嗓音: “你是陆家人?” 众人回望,茶摊外的门槛处,一位浅青色衣袍的俊美少年淡然而立,耀目的阳光从他的背后刺入大堂,烨然若神人。 所有人都被少年那微妙的气势震得愣住,就连林芽也呆滞,瞳孔中只剩下茶摊外眉眼微凉的公子。 那是她多少年后也未能忘却的初遇,名为陆景云的少年第一次闯入她的人生。 “你又是谁,要多管闲事!”少年们从呆愣中回过神来,眼底流露怒气。 居然有人比他们天心六公子还装。 当真是仙比之日大开城门,放进来这般多不知好歹的乡巴佬,以为这里还和他老家一般能威风八面么。 “不知这位朋友……是哪家的公子,说不准我们之间还有点关系呢。”陆氏少年微微冷静下来,试探着问道。 他不似身边这帮纨绔子弟一样眼界短浅,行事无忌。 天心城之大,几乎宛如一国,谁能保证从哪个角落没藏着一头真龙。 若是冲撞到哪个陆氏子弟的亲眷,那就真百死难赎其罪了。 “我与你……大概是没什么关系的。” 陆景云淡然一笑,轻声开口,步入茶摊之内。 他方才还在闭关回返天心城的途中,一时兴起,施展新修成的神识法门谛听八方,忽而听闻有人自诩陆氏弟子,颇有嘈杂。 出于对自家门楣的维护,也是闲的无聊,他索性降下剑光,来看看究竟是怎么个事。 明辨了情况后,他不由哂笑。 原来是一群凡俗纨绔少年借陆氏之名强抢民女,当真胆肥。 自诩陆氏的少年脸色微沉,眼前之人真真不识好歹,连客套话也不肯说,看这架势,是非要拂了他的面子。 “阁下好口气,你知道我是谁吗。” 少年恶狠狠说道。 “谁?”陆景云眉头一挑,难道还能是四大元婴世家的嫡传子弟。 “我姓陆!” 少年们本以为搬出这句话来,就足以将陆景云震住,却不料他神色淡淡,丝毫不以为意。 “你没听见吗,我姓陆!”少年强撑着脸皮,再度说道。 “你姓陆又如何,漴渊姓陆的多了去。”陆景云笑眯眯道: “况且……我也姓陆啊。” (本章完) 第69章 茶 第69章 茶 他也姓陆? 众少年脸色一惊,为首的陆氏少年一颗心更是如坠谷底。 坏了,莫不是遇上真家伙。 直到陆景云道破家世,他们几人才回过味来。 眼前之人的容颜气质,确实非寻常人家能培养得出来的,一身青袍也的确符合陆氏子弟习惯。 难道真的是仙家中人? 是了,天心城虽大,但陆氏子弟也是漴渊之最,多少陆氏凡俗子弟居于此。 就算不是入了正传的仙家子弟,光是陆氏这个巍巍名号,就足以让他们肝胆俱裂。 “那个……我们……”少年满头大汗。 陆景云轻笑道: “你方才说……你也是我陆家人,可我陆氏家规可没有强抢民女这一则,看来还是家规背得不熟啊。” 他双眸绽出冷冷的光:“你说,我要不要请正源殿修士来正正门风呢?” 正源殿……是那个堂兄偶然提及过的正源殿! 少年已然彻底信了陆景云确为陆氏中人,说不定还是正传子弟,吓得涕泗横流: “对不起……我马上就回去背家规,我马上滚。” 装陆氏子弟被仙家中人发现,是十个脑袋都不够砍的,他怎敢继续多留。 少年拉着同伴,三步并作两步逃也似的冲出茶摊。 由于着急,在茶摊门槛上还摔了一跤,他也不管自己的狼狈模样,连滚带爬地跑远了。 陆景云也没兴趣和一群小孩多作纠缠,淡淡看着众少年溜之大吉,真元暗发,送他们一人一点小惩戒。 陆氏在修真界门风清正,子弟个个规正高雅。但在这尘世凡俗,却也难免有顾之不及之处。 玄门世家,巍巍大族,光凭嫡传人口,时常青黄不接。 为了维系大族修士不断代,只能积极吸纳外姓仙苗,与本家子弟通婚,形成支脉。 可吸收外姓的过程中,不免生出诸多事端。 人口一多,麻烦也就越多,支脉子弟素质如何暂且不论,那些子弟的凡俗亲眷却是真的良莠不齐。 许多人仗着陆氏之名,在凡间作威作福。 “这嫡庶之制,确实该改进一二了。” 陆氏要想长久平稳地延续,有些东西必须革故变新。 否则日后矛盾累积,骤然爆发,如烈火烹油,难以收场。 林芽见陆景云赶跑了纨绔少年,就立在那里沉思不语。 阳光落在他的侧脸上,依稀还能看见细微的绒毛。 少女脸色微红,细声软语:“那个……感谢尊客出手搭救。” 陆景云回过神来,看了看她,轻笑: “不必谢,这本就是我族治下不严之错,倒是让姑娘受惊了。” “没有没有。”少女忙摇头,如柳的发辫摇曳: “仙家一直很照顾我们,那些人并不是真的仙家人,我知道的。” “嗯。”陆景云点点头,帮茶摊扶正东倒西歪的桌椅: “日后碰上这类事,就去寻天心城正源殿,就是那座乌漆麻黑的高阁。” 少女傻傻地应了一声,忽而发觉陆景云在帮她收拾桌椅,慌得手足无措: “尊…尊客放着我来就好了,您请坐,我去给您沏杯茶。” 茶摊小店,无以报答仙家尊客,唯有一点茶叶拿得出手。她将陆景云请到座椅上,推着茫然的妇人一道入了内堂,不一会后提着一紫壶的茶水,步履略有些踉跄。 小姑娘家家的,天天提着这么重的砂壶和茶水,也不嫌累。 陆景云不动声色地催发真元,将少女手中的紫壶重量化去许多。 少女正满心欢喜地把茶摊珍藏的最好茶叶“玄尖”煮与陆景云品饮,手中重量有所变化,也没心思细想,只是小心翼翼地将其放在茶桌上。 “这……这就是我们铺子里最好的茶叶了,淮阴第一场春雨后的玄尖……还望尊客,莫,莫要嫌弃。” 说着说着,少女的话语声就渐渐低了下去,如葱的指节攥住裙摆。 她忽然想到了,眼前之人是仙家客啊,怎么会没尝过好茶呢,说不定平日里饮的都是神仙茶吧。 自家这点视若珍宝的玄尖,倒也不过俗世有些许名气的凡茶而已。 陆景云似是瞧出了少女的窘迫,淡笑一声: “淮阴的玄尖茶,我这辈子还未曾尝过呢,谢过姑娘厚意。” 少女头摇得像拨浪鼓:“不,不客气的……不对,是我要谢过尊客您才对。” 陆景云没说什么,转而看着紫砂壶,和面前一整套茶具,眼底流露思索。 这个世界的茶艺规矩……该怎么做? 要不就直接倒了喝。 茶摊虽小,却也备有考究的品茗用具,茶有糙的喝法,自然也有雅的喝法。 虽然也没有人来这等小茶摊拨弄风雅就是了。 林芽呆呆地看着陆景云的侧脸,半响,见着他举棋不定的眼神,才猛然回过神来,一拍脑袋: “哎呀对不起尊客,我忘了,我来为您沏茶。” 少女轻拢翠袖,端起水壶,如藕节的手臂白晃晃地抬起,滚水流若细线。 这等手法,在茶艺中唤作“高冲”,滚水将紫砂壶内的玄黑茶丝翻滚,散开,茶叶的清香沁于外堂。 继而就是“低泡”,“分茶”,“温杯”,少女专心沏茶的模样,总算少了几分局促,全神贯注,手法从容。 陆景云看着女孩弯弯的睫毛轻颤,宛如玄蝶。 那是他第一次喝林芽为他泡的茶水,看着少女低眉弄漾,忽然觉得修真界也不全是那么枯燥的东西。 至少还有少女素手煎茶,有尘世的娴静美好。 林芽将茶杯连同杯托放置在陆景云面前,茶色如乌金,倒映着陆景云严肃的脸。 “尊客请喝茶。” 少女的表情有些紧张。 她不知道自己方才所做的茶艺流程是否出了纰漏,那是她娘亲从小教给她的沏茶技法,她日夜苦练了很多年,才第一次沏给客人喝。 说不定神仙客喝茶的讲究比她们凡间更为雅正,自己这点粗鄙茶艺只会让仙客看了笑话吧。 陆景云盯着茶水中自己的双眸,大眼瞪小眼。 林芽完全想错了,陆景云在茶道上根本就是个粗人。 若是让他论剑,他能说得头头是道,三天三夜也讲不完心得。 但茶道礼仪……陆大道子纯粹是两眼一抹黑。 毕竟修行大道也不需要考教茶艺。 前世烟姑娘为他沏的茶,他也是一口没喝,一是怕妖魔在里边下毒,二就是怕端茶一喝,就绷不住“大派上修”的风度架子,露了老底。 陆景云盯着茶水,感受身旁少女明亮的目光,心想也管不了那么多讲究了,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林芽瞪大了双眸。 (本章完) 第70章 雅俗 第70章 雅俗 林芽觉得自己在一天之内连续两次遭遇了人生中最为难忘的场景。 一是少年那宛如话本里的神仙一样夺目的出场,二是他居然一口气喝下滚烫的茶。 “您……不烫吗。”她小心翼翼地问道。 陆景云喉结微动,面不改色,就是声音有些变形:“我觉得还好……如果有杯凉水就更好了。” 少女连忙帮他倒上凉茶。 喝下凉茶,压制住了滚水那几乎烫出眼泪的痛感,陆景云总算感觉自己口腔恢复了些许知觉。 日月食气法助长了他的肉身,却也未到那种全身上下处处都强韧如玄金的境界。 一口闷下煮沸的茶水,哪怕是他也得烫得龇牙。 “您真的……很厉害呢。”林芽小声地赞叹,但陆景云感觉这话有点像补刀。 他对于茶道纯粹一窍不通,只喝过酒和冷茶,牛嚼牡丹鲸吞海饮的那种。 出于习惯,也是出于对女孩茶艺的尊重,他方才也没多想,就一饮而尽。 结果就受了自己此世以来最大的伤。 “我其实不太懂茶。”陆景云坦言道,解释了自己方才的举动。 “嗯,看出来了。”林芽抿唇,本想保持如常神色,但还是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眉眼弯弯,像是要漾出碧水清波。 “对不起。”林芽低头,双颊微红,罪过罪过,怎么可以笑尊客。 “没事,我也想笑我自己,这么多年了连喝茶都喝不懂。”陆景云叹气。 林芽忙道:“谁都是从第一次开始,茶道这种东西多喝喝就会了,尊客以后可以常来铺子里,我煮茶给您喝,不收银子的。” 陆景云闻言一愣,迟疑片刻:“那…谢过姑娘厚意。” 他思量着,自己以后确实可以学一点琴棋书画茶道仪礼,免得变成一个只会耍刀弄剑的大老粗修士。 真正的得道上修,闲敲棋子,春水煎茶,那才叫神仙人物。 以免后世自己和同道品茗对弈时,自己喝茶如牛饮,看着仙家棋盘只能发愣,嘴里蹦出一句道友不如我们来下五子棋。 那真是大煞风景! 第二杯玄尖茶,陆景云在少女的指点下,以“三龙护宝”的手法端起茶杯,吹了吹气,微微一抿。 林芽眼中流露期待。 陆景云饮下茶水,想了一想,还是没能想出什么高雅的辞藻来形容,只是简短两字: “好茶。” 少女眉开眼笑。 虽然不像书中冠绝天下的茶师那样,能让客人留下什么传世的名篇,但陆景云这再简单不过的两字,却比任何赞美都令她欣喜。 女孩将小小的茶蛊分开,添上不同温度的水,泡茶的手法亦是不同: “您试试这个,茶经里唤这种叫三分雪,还有这个……” 少女的盛情难以推拒。 陆景云顿顿狂饮,喝了一杯又一杯。 直到唇齿间满是茶叶的清香和苦涩,直到肚子微微有些发胀,他才赶忙摆手示意。 “今日喝的够多了,我得走了,其余的留着下次再来喝吧。” 自己明明是来参与族比的,却在一家小茶摊喝了半天的茶水。 林芽泡茶的手一停,呀了一声,轻拍额头:“哎呀,我光顾着自己泡茶了,对不起,耽误了尊客的事。” 自己怎么一泡起茶来就得意忘形,小芽啊小芽,你也太没规矩了。 陆景云缓缓起身,抚摸自己鼓胀的小腹: “姑娘的茶很好喝,下次我还会光顾的,只是眼下还有些事,我必须得告辞了。”喝茶快把自己喝蒙了,也不知待会打起架来会不会拿不稳灵剑。 “喔,”林芽如小鸡啄米般点头,随后慢半拍似的站起身:“我,我送送尊客。” “就两步路,送什么。”陆景云失笑,走到茶摊的帘幕处,忽然回头: “若是下次那群人还来打搅,记得去正源殿找那的修士。” 少女呆呆地嗯了一声。 陆景云没多言,掀起青色的幕帘,就要离去。 “等,等等,尊客且留步。”少女忽然拔高音量。 陆景云停下脚步,转头看她,目光微疑。 “那,那个……”少女像泄了气一般声音变低,手指不安地摩挲裙摆:“我叫林芽。” 陆景云愣神,眼中泛起微微笑意。 “我叫…陆景云。” …… 青色的蛟龙盘踞在通天彻地的高柱上,柱下是如雪的白汉玉平台,一眼难望见尽头。 平台四周是如山似海的阶梯座位,无数陆氏子弟或亲眷落座其中,观摩这数年一次的举族盛事。 天穹上是悬空的行宫,陆氏真正的掌权者们在流云之上俯视一切。 “今年有很多有意思的年轻人啊。”有笼罩在长袍中的佝偻身影嘶哑着嗓子开口。 “是啊,有仙根甲等的陆惊鸿,还有那个备受老祖关爱的道子。”有宗老道。 “就是定源剑的三子么,据说有甲上的道骨,确实很罕有。” 有支脉宗老不咸不淡地说道: “但依我之见,我族眼下最需要的是出得一位新的金丹真人,在金丹前的修行上,道骨未必比仙根助益大。” 嫡脉的宗老冷笑一声:“你是在质疑老祖的决定么。” “我怎敢质疑老祖,只是随口一提罢了。”支脉宗老否认。 另一位嫡脉宗老淡笑一声: “虽说仙根在初期的助益确实比道骨明显,但我脉陆浩然的仙根也不差,乙上之等,距离甲等也不过半步。” “但陆惊鸿是半个灵体,并非简单的甲下仙根能概括的,道子在仙根上还是稍显不足。” 眼看两脉宗老间又开始迸发火药味,有人站出来调停。 “行了行了,别吵了,都多大岁数的人,还和小孩子一样争口舌之快。” “陆浩然和陆惊鸿谁更优秀,就让族比来检验,你等再唾沫横飞又有何意义。” 有宗老呵呵笑道:“确实,光呈口舌之利有何用,不如来小押一注,两边来看看是谁的天才更为出色。” 有古板的宗老面露严肃:“族比大事,岂能如此轻浮,拿来取乐赌斗。” “无妨,这也算是促进族内竞争,有争斗才有上进意嘛。” 赌斗很快得到了大部分宗老的认可,有童子捧着两口仙钵上来,代表两脉各自的天骄。 宗老指间真元微动,须臾间将灵砂炼制成刻字的棋子,掷入仙钵内: (本章完) 第71章 一起上吧 第71章 一起上吧 “我押陆惊鸿,赌注是谭懿十三道的灵砂场。” “很阔气嘛。”嫡脉宗老微笑:“那老夫也不能落了下乘,我押陆浩然,以上品灵器‘玄水印’。” 灵砂粗炼的棋子落入仙钵,发出清脆磕碰声。 宗老们陆陆续续下注,不是以珍稀的灵丹,就是价值连城的法器,亦或是漴渊各仙家产业的执掌权。 无数隐藏的仙家财富在垂垂老矣的宗老指缝间流动,筹码不断上升,两个年轻人的胜负开始影响数万里天下的格局。 诸多棋子落入仙钵,两边的筹码数目相差无几,非要分出高下的话,还是陆浩然那一边略胜一筹。 毕竟是老祖钦定的道子,甲上道骨的绝世天骄。 仙钵逐一而过,很快到了最后一位宗老,他在此前一直沉默,未置一词。 看着童子捧上来的仙家玄钵,那位宗老眼皮微抬,还是凝炼了一枚灵砂棋。 落入陆浩然钵内。 “陆湛,你在做什么。”有支脉宗老皱眉:“你身为陆惊鸿一脉,却不支持自己寻来的孩子么?” 最后一名宗老正是曾经升仙大会上的主持者之一,陆湛。 曾经和他一同主持大会的陆修文抚须而笑:“陆湛兄慧眼识珠,知晓谁才是我陆家真龙。” 陆湛没有搭理他,而是平静道: “惊鸿那孩子很好,但是和道子比还是相差甚远,我曾亲眼见过道子,他是天生的修士,那不是陆惊鸿能赢过的。” 支脉宗老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冷哼一声,没再多言。 明面上,陆氏内部是嫡庶两脉暗中较劲,但嫡脉有三大正脉,支脉自然也分化出诸多。 既然陆湛这脉自己都偏向陆浩然,他们其余几个支脉也不好置喙什么。 有老顽童般的宗老呵呵笑道:“好了,赌注封盘,买定离手,下面就看年轻人们龙争虎斗了。” …… 白衣少年站在玉台处,微风吹皱衣袍。 他已经击败了五名对手,三位支脉天骄,两位嫡脉的修道种子。 都是三十招内结束斗战。就算对上比他大一两岁的天骄,也是如此。 陆惊鸿已经开出七道元脉,一百八十道窍穴,动辄力生千斤,在加上他多年苦练的剑术,同辈几无敌手。 高手寂寞。 风吹乱了他额前的发丝,少年双眼微眯,颇有几分萧索。 “那家伙,怎么还没到。” 他在等一个人,一个被视为道途劲敌的人。 但那人不知出了什么状况,一连几场比斗都没见人影。 出于那人尊贵的身份,族中还特意把他的比斗一拖再拖。 但拖来拖去,也无处可拖了,再不出现,是要被判败的。 他不希望自己和陆浩然的第一场道争交锋,会是以如此草率的形式落下帷幕。 这不符合他的道心,他必须用正大光明的实力击败自己认定的对手,而不是依靠迟到判负的规定。 陆惊鸿心中微微有些急怒。 终于。 斗法台的遥远边界处,出现了一个青衣的人影。 陆惊鸿双眼微亮,五指握紧剑柄,瞳孔中有火在跳动。 “你终于来了,陆浩然!” 距离陆惊鸿百丈远处,陆景云一边走,一边抚摸小腹。 “喝太多了果然不行,连御剑都有些不稳当。” 他为此还专门了些许时间炼化一番,直到满腹的茶水少了几分,才悠悠地前来参与族比。对陆景云来说,族比的结果毫无悬念。 自己都是炼气四重的玄门修士,别说动用飞剑,就是随便一滴玄幽重水都算用力过猛。 他可不想族比之日呼啦一片血,大比的观众席上还有小孩呢。 远远听见白衣少年在喊着什么,陆景云没来得及细听,负责主持族比的修士就化光落下。 年轻修士拱手一礼:“见过道子。” “不必多礼,”陆景云还礼,直入主题:“很抱歉方才有些事耽搁了,不知我要比几场才算结束。” 修士迟疑道:“啊,今天的话,道子您有七场比斗……” “伱误会我的意思了。”陆景云解释道:“我是说,我一共要比几场,才能拿下第一,结束族比大会。” “啊?” 修士愣神,半响后才试探着说道:“可能,大概,如果是全胜的话,约莫要比二十八场。” “那就叫那二十八个人一起上吧。”陆景云点头。 “什么?”修士又是一呆。 “我说,让他们一起上。”陆景云认真道:“我赶时间。” …… 陆惊鸿昂然宣言了半天,却并没有得到陆景云的回应。 他只看到后者和主持比斗的修士说了些什么,又展露了什么,修士猛地后退半步,随后恭敬一礼,化光离去。 他并没有听见比斗开始的玄音。 “他到底在搞什么名堂?” 陆惊鸿心中疑惑。 他从小就看不透自己这位同族天骄,陆景云的谈吐,气质,所作所为都完全不像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 年纪轻轻就这么老气横秋,闲散惫懒,就连族比都可以迟到。 这种人……绝对无法扛起陆氏的青蛟旗。 自己一定要赢过他,向老祖证明自己才是那个能带领陆氏前进的天骄,世族的希望。 陆惊鸿眸中燃起熊熊火光。 然而没等他斗志昂扬多久,斗法台忽然走上来诸多少年少女,他们也是一脸茫然。 “你们……这是做什么,这不是你们的比斗。” 陆惊鸿惊疑不定,他在众人中还看见了先前的手下败将,他们怎么会又一次出现在自己的斗法台上? “族中让我们上来的。”有少女蹙眉咬唇:“说是……道子的命令。” 陆浩然的命令?他要做什么? 陆惊鸿转眼看向那名青衣少年,后者在冲他们微笑挥手。 “道子好帅呀。”有少女痴道:“就连笑起来也这么温柔。” 但很快她就不这么认为了。 陆景云淡笑移步: “都来齐了对吧,感谢各位的配合,我没有太多余裕时间在族比上,只能以这种方式快点结束它。” 他此番回天心城,族比是其一,更多的还是为了那座神往已久的藏法阁。 早干早下班,去泡图书馆。 “陆浩然你在做什么,这可是族比大会。”陆惊鸿怒气冲冲。 这可是他与陆浩然的宿命之战,怎多出来这么多不相干的人。 他当族比是玄门世家纨绔的宴席,人越多越热闹么? “这就是族比啊。” 陆景云笑了笑:“不过,是我和各位的族比。” (本章完) 第72章 夺魁 第72章 夺魁 话语落下的同时,族比的玄音也响起。 陆景云没有再多言,而是运转体内真元,玄渊洞溟真功的精纯水属元真宛如墨线,在周身斗转。 真元外放。 如果有修士以天眼望去,当能看见黑色的龙卷漩涡,陆景云的玄袍法衣在气流中猎猎作响。 “我一定是没睡醒。”有陆氏少年目瞪口呆。 陆惊鸿也呆住了,他的骄傲在此刻碎了一地。 陆景云招招手,飘水剑落入掌心,一滴又一滴玄黑色的水珠流转,明明是米粒大小的水滴,在折转间却带起狂风呼啸。 狮子搏兔亦用全力,自己这也算是尊重对手了。 “噗——” 行宫上有宗老猛然喷出一口茶水,作为清高淡雅的修道士,他已经很多年没有这般失态过。 “玄幽重水?” “陆浩然已经完成了入道?他这气机……是炼气中期?” “开什么玩笑,他是从摇篮里就开始修行了吗?” 不仅是行宫上宗老们脸色大变,观仙台上的众生也是议论纷纷。 有不明仙道的凡俗只觉着陆景云手段非凡,果真有仙家气象,抚掌喝彩。 而真正的修行人反而一个个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默。 “道子……是吃元丹长大的么。”良久,有陆氏修士嘴角抽搐。 斗法台上,众陆氏少年就没有这般吃惊说笑的余地了,一个个面色惨白,如丧考批。 一群入道对上玄门修士,别说二三十数,就是两三万也不够陆景云砍到气竭。 “道子大人,我认输。”有少女哭腔声求饶。 “我也认输,道子高抬贵手,我马上下去。”反应快的少年赶忙丢下配剑,一溜烟跑向斗法台边缘。 陆惊鸿嘴唇发抖,理智告诉他他也应该认输,自己才入道,输给一个玄门修士不丢人。 但自己面对的不是什么长他几辈的老修士,而是与自己同龄的陆浩然。 那个“闲散惫懒”的道子陆浩然。 内心残余的骄傲和理智在相互冲撞。 “你还不走啊。”陆景云见陆惊鸿还杵在原地,微笑道: “勇气可嘉嘛,值得鼓励。我辈修士,就是要面对不可敌的对手,也要有出剑的决心。” 陆惊鸿顶着玄门修士的气息威压,身体每一处肌肉都在颤抖,他艰难地举剑,似是不愿被陆景云就此看轻。 “来。”他涩声开口。 陆景云淡笑,也庄重地摆出一个剑架,数滴玄幽重水蹁跹间附着在剑锋之上,将剑染成墨色。 “这招我以前还从没有用过,此番展露,算敬你的道心。” “此剑名为……‘风卷残云’。” 飘水剑气势大涨。 “等等!”有裁定维序的修士在云台上飞速落下,欲要阻止。 玄门修士动用剑法,陆惊鸿一个入道的凡人如何能抵挡? 他们两人都是陆氏未来的顶梁柱,每一个都不能出现任何闪失。 但他飞遁的速度并没有陆景云出剑的速度快。 汹涌的玄黑元浪在斗法台上倾泻,转瞬间笼罩整个玉台,让人看不真切。 有修士面露急切,呼唤坐镇族比的仙台上人,但后者只是轻笑,让众修稍安勿躁。 只见玄色的气浪逐渐消弭,露出斗法台的现状。 场上唯有陆景云从容站立。 而陆惊鸿,以及其余陆氏子弟,皆被他这一剑给送出场外。 陆景云修炼剑道多年,一身剑法和真元掌控早已炉火纯青,自是不会让这帮小娃娃有什么三长两短。 凭借其臻至妙境的剑法,众人只觉有排山倒海的浩大力量席卷而来,恍惚间自己就被荡出了斗法台。“宣布结果吧。” 陆景云看着发愣的裁判修士,开口提醒道。 “哦哦。”修士赶忙回神,一挥青旗:“此次族比魁首,陆浩然。” 全场寂静,半响后才反应过来,发出山呼海啸的喝彩。 “道子也太妖孽了,十三岁的炼气修士,我陆氏要出真龙啊。” “道子这算不算我玄门十二家中年轻一辈第一人?” “现在还有点勉强,再过些年岁肯定是了。” “这就结束了?”有陆氏子弟端着果盘走来,却发现族比已经落下帷幕。 “没事,这只是十三岁一辈的族比,等会还有上辈,上上辈的。”有修士淡定嗑瓜子。 “书元兄看起来好像很平静的样子,道子的表现不让你感到惊讶么。” 有同行修士道出真相: “何止是惊讶,是惊吓才对吧,我记得他押陆惊鸿六连胜押了一千多雪玉钱。这下全赔了。” 淡定修士木着脸,再度嗑下一粒瓜子,脸上无喜无悲。 …… 斗法台上,陆景云听过夺魁的宣告,神色从容。 于他而言,夺魁还不算结束。 “道子大人,您可以到仙宫取得您的魁赏了。”裁判修士试探道。 每一辈修士族比的魁首,都要到天上行宫面见诸老,得到族中的封赏和鼓励。 “不急,”陆景云说:“我记得族比有规定,可以越辈挑战是吗。” 那修士迟疑片刻:“好像……是有这么一条规定,道子大人是想……” “那依照规定,我想挑战一下上辈的天骄,陆晏。” 陆景云轻声道。 “挑战……陆晏?”那修士难以置信:“您确定吗?” 陆晏,那可是比陆景云高出十几岁的支脉天骄,一身功行已达炼气七重境。 也是这次族比中,他那一辈中的夺魁热门,种子选手。 “我确定。”陆景云露出温和的笑:“让他给我滚上来。” 言辞间杀气凛凛。 裁断修士心中悚然,猛的想起一桩旧事。 六七年前,也是在族比上,陆晏对阵嫡脉修士陆涣,出手失了分寸,让后者留下重伤。 虽说族比斗法,玄术无眼,但留下如此重的伤势,支脉也是被大大责罚了一顿,嫡脉与支脉的关系在那之后也更为微妙。 那陆涣……好像正是道子的亲二哥。 修士心中叫苦,看样子这是亲弟弟来帮兄长找回场子来了。 可是道子修行才多久,辨其气机约莫是炼气四重,如何是那陆晏的对手。 但道子之命,他不得不从,本身这越辈挑战也是合乎规矩,他只好飞遁上云台,传达道子要求。 云台上众修也是议论纷纷,争吵许久,还是决定尊重陆景云的选择。 但也派了一位仙台上人近距离坐镇斗法台,以防万一。 半盏茶后,斗法台轻飘飘落下一年轻修士,白面淡眉,唇角带着浅笑。 正是支脉天骄,陆晏。 “道子大人寻在下?” (本章完) 第73章 心怀鬼胎 第73章 心怀鬼胎 陆景云淡淡道:“早听闻你剑法精深,特来讨教一二。” “承蒙道子盛赞,在下的剑法不及道子万一,何来讨教之说。”陆晏笑眯眯道,像个白面的狐狸: “不过既得道子抬爱,那在下便献丑了。” 他真元鼓动,架起一柄细白软剑,剑如雪鱼游转周身。 两人头顶,仙台修士震声道: “族比大会,点到为止,不可重手死伤同族。” 他这番话,当是在暗暗敲打某个有前科的支脉修士。 陆晏本身比陆景云多修行十数年,两者差了三重小境,斗法经验更是不可同比。 若真让陆景云有个什么意外,那就是扒了陆晏的皮都不够补偿的。 双方对仙台修士俱是一礼。 玄音大响,两人比斗开始。 陆晏灵剑“银绫”化作白芒呼啸而出,剑光烁目。 陆景云持飘水在手,不闪不避,也不出剑,只是淡淡盯着剑光。 他这是做什么? 陆晏心中微微疑惑,但也没顾太多,剑光不曾缓止,直直向陆景云眉心刺去。 若是他不避,自有仙台上人出手制止。 就算仙台上人没来得及阻止,陆景云死在他的剑下,族中也难以责怪他。 是陆浩然自己不避,他总不能比斗刚出手就收力,那就不叫族比,而是道子的陪演戏班。 剑似流白,以雷霆之势杀向陆景云,不过呼吸间就抵达近处,少年还是未曾挪动一步。 仙台上人正欲抬手。 忽然间,陆景云低低笑了,身形微侧,以毫厘之差偏开剑锋,两指夹住薄如蝉翼的灵剑。 陆晏目光微凝。 在他的认知中,这是不可能做到的事情,陆浩然不过炼气中期的气机,十三岁的年纪,如何能有这般敏锐的灵觉,这般妙到毫巅的手法。 这不符合常理。 但陆景云没有给他理解的时间,指尖玄光迸发,灵剑发出令人牙酸的哀鸣,露出蛛网般的裂痕。 吞罡诀,大乾妖魔秘法,对金铁之物效果尤为显著,蟾妖们借此法吞炼金石罡铁,助长修行。 陆景云修此法多年,早已和自家体系融会贯通,出手便可崩碎灵剑法器。 “银绫!”陆晏目眦欲裂。 那是他日夜费精血炼化温养的本命灵剑,几乎等同于他的第二条命,突兀被人毁去,不亚于道途半折。 陆景云恍然未觉,指尖摩挲,灵剑光华黯淡,似化片片雪。 “你!”陆晏再也无法维持淡定神情,眼眶泛红,向前几步,只觉胸中逆气上涌,吐出一口血来。 本命灵剑被毁,反噬加身。 “咦,道兄的灵剑怎么这般脆弱,小弟我碰一下就折了,莫不是炼剑时有偷工减料?” 陆景云淡笑揶揄。 陆晏唇齿血色,瞪大双眸:“下作手段……” 不敢与他炼气后期堂堂正正一战,而是针对自己本命灵剑,他不甘心。 他本可以杀了这位陆氏道子,心中斟酌时不慎被他拿捏住灵剑而被毁去,他不甘心。 陆晏的心湖泛起涟漪。 “如果这也叫下作手段,那你与我二兄比斗时所使的又是何光明手法?” 陆晏目光一滞,像是内心什么幽的秘密被突然道破。 那是陆景云的真元传音。 “从一开始伱就对我抱有隐隐杀意,真以为我觉察不出来么。” 陆晏脸色微僵。 怎么可能,自己受过专业的训练,心中所藏诸念,是仙台上人都难以窥探的。 他一个炼气修士又如何能看出,难道是在套我的话。 陆景云笑了笑,悠悠传音: “以为我在套话?待会进了刑罚殿,你心中有无鬼一查便知。”他早早调查过昔年族比重伤一事,虽然陆晏掩饰得很好,但仍有些蛛丝马迹让他起了疑心。 陆晏,族中吸收的外姓子弟,孤儿,天赋卓绝,且在族中颇有人望。 有些事,不刻意作此想,就没有问题,但若是有了预设猜测,那本身普普通通的背景就满是蹊跷。 如今他又以神识秘法感应,更是把那丝疑心确认了个七七八八。 陆晏此人绝对有问题,必须严刑拷问。 陆晏脸色煞白:“你不能光凭猜测就……” 况且,明明出手伤人道基的恶徒是你才对吧,为什么是我进刑罚殿。 “凭我是陆氏道子,这个理由你可满意?” 陆景云淡淡道,切断心湖联系。 似是应和他这句话,在一旁当了半天瞎子的仙台上人此刻才慢悠悠降下身形,停在两人中间。 他清了清嗓子:“此番越辈比斗,陆浩然胜!” 至于毁人本命剑,那分明是陆晏灵剑粗糙脆弱,出剑破绽太多,才被道子不小心坏去。 这是观仙台数万双眼睛都看见了的。 两人交手时间实在太短,甚至没有陆景云面对同辈诸人时的时间多。 观仙台众人只看见陆晏飞剑斩向道子,却被道子轻松制住,灵剑倏忽间崩碎,陆晏瞪目吐血。 颇有碰瓷的嫌疑。 有修士议论:“这陆晏怎么回事,莫不是看见面对的是道子大人,放了水?” 有修士义愤填膺: “这何止是放水,奉承道子也不是这么个奉承法吧?灵剑都没了,这接下来的族比还要不要了。” “输吧输吧,多输点好啊。” 有修士放下嗑瓜子的手,脸上已然没了世俗之欲。 “书元兄又押了?” “他押了陆晏夺魁,三千雪玉钱。” “怪不得。” 观仙台众人再度爆发欢呼声,有文人挥笔写下赞美的篇章,有画师泼墨记录道子的风采。 热闹都是他们的,陆晏心中只觉着悲凉。 自己的本命灵器毁了,道途可谓半折,斗法台上还出现数位黑衣的刑罚殿修士,将他押解下去。 他深知陆氏刑罚殿的手段,入了那里不死也要脱层皮,无罪也凭空生出罪来。 更何况他心里确实有鬼。 待陆晏被带走,陆景云再次独立斗法台。 仙台修士笑意盈盈: “道子陆浩然,你赢下本辈族比,还赢下一场越辈比斗,族中当有厚赐。” “念你功行已至蜕关,可自行御剑,且去天上行宫面见诸老,听嘉领赏吧。” 族比结束,按流程先是觐见宗老会,听尊老鼓励嘉奖,按排行逐一赐下族赏。 然后又是发表获胜感言,分享修行心得,以激励后进。 此间繁文缛节之琐碎,不为外人道也。 陆景云有些头疼:“可以推了吗。” 他宁可早点进藏法阁观阅道书玉卷,也不想把时间浪费在这般无用之事上。 仙台修士有些愕然:“若道子有急事,也可先搁置此节,赏赐自会有人送至府上……” “那便麻烦上人告知族中,浩然有事在身,改日再来拜会诸老。” 陆景云拱手一礼,在众目睽睽下御剑离去。 (本章完) 第74章 上架感言 第74章 上架感言 《我在修真界轮回不死》终于也要上架了。 敲下这几个字的时候,内心真的百感交集。 以前作者还是个读者的时候,最喜欢看的就是各小说作者的上架感言,想了解他们写下那些故事时的心路历程,想了解他们在写下那些悲欢离合时的所思所想。 如今,居然也到了我来写上架感言的时刻,真是世事难料。 首先第一件大事就是自证清白,在写这本书的过程中,很多读者老爷都认为作者是老太监轮回转世,亦或者是域外天魔入侵起点,要作者爆前作名什么的…… 皇天后土实所共见,作者发誓自己真的是第一次写书,《轮回不死》算是作者的处女作。 新人第一本书,写到上架,能有一万个收藏,一千多的追读,一路从入库杀到四轮通关,可以说是很不容易,全赖读者老爷们的赏识。 再者作者一介萌新,一上来就写素有新人坟墓之称的仙侠,编辑还肯给一个签约机会,大恩大德实在无以为报,在这里拜谢我的编辑无书,他人真的很好,大家有想投稿写作的可以投给他。 下面来谈谈作者写本书的心路历程。 《轮回不死》的构思,一开始只是零星的几個片段想法。 大概就是一个孤单的修行人,他从很远的时代一路活到现在,他一个人就是一部修真界的秘史,昔日的友人都死去了,唯独他故地重游,看着曾经熟悉的种种,眼底藏着能淹没世界的孤独。 我觉得这个形象很酷,所以我为此写了这本书,想要把他的过去挖掘出来。 一开始觉得,或许这个题材还能用长生流的方式来写,就像督公的我在修仙界长生不死一样。 但后来我发现长生流还是有些不合适,长生不代表不死不灭,主角没法随意做自己想做的事,反而需要十分“苟”,那种“低调隐忍猥琐发育”的写法作者实在不擅长。我想主角既然都开挂了,自然要百无禁忌,做这天下最自在的人。 然后这个想法在第二世被作茧自缚了一回,这个待会再说。 第一世,作者只有粗糙的大纲,全篇三十来章,很短,但也足够讲完一个小小的故事。 主角初次接触这个世界,认识了寥寥几个人,所有的一切都是在摸索中前进,他认识了狱卒陈渭,用轮回印认识了老疯子,认识了陈槿榆…… 在一点点温情的戏份过后,玄京的暗流骤然爆发,陈槿榆的父母领了盒饭,主角带着她离开玄京,在泽县开了一家小铺子,教她修行,然后玄清子上门,主角与其分别,最后平淡地死去。 第一世踩过不少的坑,也被很多读者批评过,但也有更多读者表达了鼓励和赞美,我由衷地感谢大家的支持和认可。 第二世……可以说有点惨了。 首先就是设定问题,支脉嫡脉这个还好,作者是能圆回来的,这个算是伏笔铺垫,不是作者一拍脑袋乱写。 但嫡传公子,再加上道子这个身份,就颇有种作茧自缚的嫌疑。 本来是设计主角出身支脉,嫡脉纯反面背景板,但我感觉那样太俗了,出身大家族还是个旁支,被牛逼哄哄的人看不起然后又打脸回去,这种剧情作者本人也看吐了不少。 于是我就设定主角出生于嫡脉正传,身份显赫,还是道子,但紧接着就有问题接踵而至。 主角这么好的开局,这么好的背景,已经舍不得主角寿元去回溯,轮回印完全可以隐身了。 轮回印是核心金手指,肯定不能当空气的,后续剧情也需要回溯来展开并埋伏笔,所以主角总要回溯。但很多读者表达了不满,认为主角不珍惜好的开局,寿元乱用,收益无法最大化。 我能理解读者们的不满,我是上帝视角,我能知道主角每一次回溯最后都能有何等丰厚的回报,那些回报有些在后续的剧情中。 但读者们并不知道,他们只看到主角在乱来,作者在刻意压制主角,不想让主角舒舒服服地过完一生。 天可怜见,作者写网文的,只要脑子没病当然不会让主角吃亏,我肯定是要送主角大机缘的,机缘的线索就藏在回溯里。 还有就是回溯写得太长,这个作者承认,后续付费章节肯定不会再这么洋洋洒洒了,为了对得起大家的起点币。 这两点也算是一个大的教训,未来有相似情节时作者一定会处理得更好,而不是让读者们感到不愉快。作者在此道歉。 第二个问题就是日更。 因为起点很多东西都有日更4000的基本要求,比如推荐比如全勤,在此之前我写两三千的小论文都要绞尽脑汁一周时间,现在却要每天更新4000字。 它就像达摩克利斯之剑一样悬在作者头顶。 但毕竟总不能直接断更,再难也得上,哪怕自己还没想好该如何写。 第二世玄门世家在一开始的部分十分拖沓,有部分原因是作者还没完善好此世的结局,那些人物的最终命运,那些事件该如何收尾。 而第二部分原因是,作者陷入了完全陌生的领域,我该怎么写装逼,怎么写爽感,怎么让读者愉悦起来,对于这些我完全是个半吊子。 更别说上了推荐位后,涌入的读者数量大涨,很多评论都让作者感到迷茫无措。 我该怎么写,写这个会被说水文吗,写什么读者才觉得是正经内容呢? 我不知道,我感觉自己写什么都有人说我在水文,我拼命去学习其他作者的写法方式,学习他们的情节设计,写法变了又变,文风改了又改,追读依然上不去。 但在某个疲倦的夜里作者忽然明白了,我只是一个新人作者啊,为什么一定要学习大佬们的样子,我可以写自己想写的,可以试错可以踩坑,第一本有这样的成绩已经很难得了,我没必要刻意去学习起点老牌作者们的风格,刻意去活成大佬的影子,去追求所谓的三江万订。 我可以写我自己心目中的轮回不死,哪怕那些故事被人骂文青骂水文骂烂俗,只要能写出来自己想要表达的,一个作者的最大追求就圆满了。 如今,第二世的大纲作者已经彻底定下,后面的故事不会像之前那么拖沓,节奏会加快,故事开始拉开帷幕。如果读者老爷们还喜欢这个故事,愿意相信作者的话,可以订阅接着看下去。 这是一个发生在九海十四洲的故事,主角不断轮回转世,经历各种不同的身份,不同的人生,相遇不同的女子,她们有妖娆小魔女款的有清冷傲娇款的有娇俏可爱款的…… 咳咳,本书确实是后宫题材,如有接受不来的读者,作者在此说声抱歉。 总之,这是一个很长的故事,一个朋友曾经和我喝酒时亲口诉说的,他的过去。 说我曾在修真界,轮回不死。 (ps:明天中午十二点上架,大家可怜可怜作者,来贡献一个首订吧) (本章完) 第75章 道骨修行法 第75章 道骨修行法 剑光如流星经天划过痕迹,观仙台众人眼见着道子御剑而起,还以为他是要去往云端上的行宫。 那里有着漴渊陆氏最尊崇的一批元老,陆氏的后辈都以能得到宗老们的接见为荣,因为那代表了家族的认可,责任与期望。 虽说道子这般人物好像也用不着宗老们的认可,老祖钦定盖章的含金量还远在那帮老头之上。 但……道子这理都不理的模样是怎么回事。 陆景云压根没往行宫的方向停顿一刻,笔直朝着大日垂落的西边剑遁离去,那匆匆的背影神似赶着下值的小吏。 有少女捧脸作星星眼状:“道子就连离去的身姿都那么潇洒。” 陆氏修士尽皆沉默。 行宫上的宗老会还在等待陆景云上来面见他们,仙台修士转达了陆景云的回复。 有事在身,改日再访。 换言之就是陆景云放了他们的鸽子。 宗老会目瞪口呆。 “道子是有什么急事?” 宗老们有些不甘心,他们平日里都是族中最为尊贵的长者,无数陆氏子弟费多少心思也要得到一个与他们同席的机会。 而在陆浩然这里他们首次遭到了冷落,看对方那麻溜剑遁的模样,像是有什么比宗老的接见更具吸引力的东西在等着他。 有随侍的童子迟疑道:“道子所去方向……似乎是族中藏法阁。” 藏法阁? 他们的魅力居然不如一堆竹简和经书? 宗老们如遭雷击,生起浓浓的挫败感。 这的确很有道子的风格,年纪轻轻就功至玄门四重境,当然是把时间都奉献给了修道。 修炼狂人,都不足以形容道子对修行的热切。 唯有……道痴。 对于道痴来说,任你是千娇百媚的妖精还是祸国殃民的魔女,都没有一卷道书来的诱人。 他们这帮老家伙就更不用说。 宗老们苦笑。 “罢了罢了,这接见封赏繁文缛节,确实没必要。” “把这些灵物法器丹丸等,都送到道子府邸上吧,也让其余闲杂人等莫要打搅道子修行。” …… 陆氏藏法阁位于天心内城的求是山,山麓唯有一截小道,山道旁是开得正盛的青兰,宛如青屏。 青兰是陆氏的族,意喻着高洁,君子,正直的气节。 山道上下来往着寥寥几位青衣修士,他们皆手捧道经,擦肩而过只会微微颔首示意。 陆景云也走在山道上,感受着这里的宁静平和,这里的一切确实很有一个修道世家该有的感觉。 恬静,淡雅,一心向道。 他拾级而上,求是山并不允许修士飞遁,哪怕是族中仙台还是道子都不行,想入得藏法阁,就得一步一个脚印登山。 但这数百台阶,对于修士而言也算不得什么大事,尚且不如入道的天溟山。 不过是一种对道的尊敬形式。 陆景云步入山顶,玄阁有或萧或埙的音律。 那并不是里边有不懂仪礼的修士胡吹乱奏嘈扰旁修,而是一种唤名为“音商”的灵虫,遇风则穿其腔,发出似丝竹音律的鸣响。 步入藏法阁,只有一个守经童子趴在案上呼呼大睡。 也不知藏法阁族老又去了何处垂钓,这里的管束看上去很松散。 陆景云轻磕玄案,童子鼻涕泡应声而破,猛然一激灵醒来。 陆景云淡笑道:“你好。” 童子睁开迷蒙双眼,看见陆景云的到来,赶忙理顺衣袍褶皱,道:“上仙好……上仙是来观阅道书的么。” “来这里还能做别的事么。” “也对哦。”童子自知说了笨话,连忙挽救形象: “上仙且要借阅何经何法,且与我说来,我定能帮上仙找到的。” 陆景云思索须臾:“阁中可有修炼道骨的法门?” 道骨修行法他早已筹谋许久,若是能得到一门专修道骨的功法真诀,他下一世或许不用轮回界空之助就能道骨甲上等,甚至更高。 “道骨修行法?” 童子瞪大双眸,上仙居然是来寻那等法门的吗。 “在三层丙四十七处,应该能有上仙所寻之法。” “多谢。” 陆景云谢过童子,微微笑,迈步上层楼。 童子看着他上楼的背影,小声嘀咕: “这么多年了,又有修士来找那门浪费光阴的功法,留着那门功法真的不会耽误族中上仙修行吗?” 仙根道骨,大道根基。 前者难改,后者却可变,故而历来有不少年轻修士希冀着靠道骨修行法改善根底资质,以期大道。 但真修了道骨法后才发现,其收效尤为缓微,有那等把道骨修炼至深的时间,真不如用来打坐炼气。 陆景云闻言只是一笑。 于常人而言,道骨修行或许意义不大,但他不同。 他能转世重修,轮回不死。自己每修炼一刻道骨,后世就多一分助力。 或许无数年后,他方才转世重生,就有了能勘破大道的上境悟性。 桀桀桀,天赋当真恐怖如斯,看那时还有什么能阻挡他成道。 步入三层。 陆景云在童子指定的地方寻到了目标。 一卷边黄的道经玉册,似乎经历了漫长岁月的侵蚀,柔韧的仙家云纸也被虫蚁啃出小口。 玄令扫过,打开上边的玉封灵锁,道书摊开,居然只是一副画卷。 画卷上是一副水墨色的山河图,山如远黛,江水潋滟。 “这就是道骨修行法门?” 陆景云的狐疑的目光落至画上。 若不是上边的玉锁,他都要以为是哪個家伙偷偷调包了道书。 薄薄夕阳从窗棂撒落,画卷上的山水忽然荡漾起来,像是要活现于世,冲出纸页的樊笼。 陆景云眉头微挑,投入一粒心神入至画中。 在画里,他仿佛置身于黑白两色的山水世界之中,画卷上看去原有些玲珑的青山忽而高大起来,像太古的擎天巨岳。 他忽然得知了这幅画的名字。 山水观照图。 无数道家玄秘涌入心头,陆景云明白了所谓道骨修行的本质。 观照世界。 大能修士观天地道法自然,截取一片天地,化作观照图。 后进修生凭借观照图,来存想天地,观照日月山河飞禽走兽,以此取巧方式靠近大道本源。 存想越深,观照愈久,对天地冥冥运转法则的感悟就越敏锐深刻,更近道源。 (本章完) 第76章 修习法门 第76章 修习法门 观照法也分品阶高低,存想日月,自然是比存想鱼禽走兽更好,而这一片山水,则在二者之间。 陆景云缓缓合上道书画卷,闭上双目。 一片黑暗中,光隙裂开,群山漪水在若隐若现中稳定下来。 然而没过一会,山水世界摇摇欲坠,有所模糊。 “原来光是习得就是件苦磨事。” 陆景云再开画卷,继续观之。 山水观照图,不亚于一件针对修士心神的压迫重器,只是看上一眼,神魂就有些难以为继。 修士欲要修成观照法,少不了反复观摩玄图,存驻神意,印炼于心。 而每次观摩,对心神又是极大负担,无奈只能分批多次。 不过他有轮回印,倒是不必如此麻烦。 心念微动间,化身落座天白地黑之所,手持同样画卷。 继而秘力上涌,神魂恢复完满。 陆景云从容看向山水观照图。 画中浩瀚真意席卷而来,他的心神就像海浪中的顽礁,不断有浪撞击冲刷,却依然屹立不倒。 只要寿元不竭,心神也就不枯。 如此,一个时辰后。 陆景云放下道书画卷,彻底将其合锁,放归原位。 “一下就修行成功,我果然是天才。” 放给旁人,以那种看一眼就要消化缓和良久的龟爬速度,只怕修成此法就要上数月苦功。 “且看看还有什么能修行的新法。” 陆景云回转一层,欲要在那里查询阁中藏书细则。 童子看他这般快就下来,还以为是陆景云觉察道骨修行的困难和鸡肋,自行放弃。 童子善解人意地宽慰道:“其实上仙放弃那法门是明智之举,阁主告诉我,那法门练久了也是浪费时间。” 陆景云微微疑惑,小童子似乎误会了什么。 不过他也无心解释,而是问道: “我欲寻合适道法参修,不知可有阁中万法纲目。” “有的有的。”童子连点头:“就在一层问道玄壁处。” 陆景云循着童子指引,来到一层一处黑色石壁前。 这座石壁等同于一个巨型的存神玉简,内含诸多讯息,修士只消神识查阅,即可知晓藏法阁所收纳道书的分门别类,所在为何。 若是要取阅不希望别人知晓的道书,便可到此自行询查。 陆景云思忖:“如今我之攻杀法门,多为妖魔秘法,剑道也唯有一门流云,实在太过匮乏。” “法门万千,除却杀伐术,遁法,护道法也是不可或缺,当选择几门参修。” “以我之道途特性,首重那等可长久修行,越练到深处越强的道法。” 修为随着转世会一笔勾销,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但道法境界不会。 他大可以选择一些上限高远,经得起数百载苦修的妙法,一世世累积下去,修至难以想象的境地,威能无穷。 心下已有决定,陆景云神识没入玄壁,在浩如烟海的信息中寻求合适法门。 藏法阁数百年来,经历一代代修士补充,内含道书难记其数。 子弟历练寻来的法门残篇,仙台修士所创玄术,各家各脉修道心得……海纳百川。 于此寻找有用之法,却也是一件难事,怪不得有专人在前阁台处候着。不知过了多久,陆景云收归神识,所求大致有数。 他挥袖迈步,辗转藏法阁四十九层,将选择好的道书逐一取来。 这等事情,却也不必仆役童子来帮忙,以免给人瞧见自家所修法门路数。 有玄令权限,他取道书没有半分波折,藏法阁的一切都任由他观阅。 陆景云携着道书入至藏法阁最上层一静室处,这里寻常人无有资格上来,图个清静无扰。 随后一关大门,禁制一封,专心参修道书。 陆景云首先拿起一本《浑元剑经》。 陆氏略偏好剑道,所藏玄门剑法也不在少数。 而此剑经,乃是陆景云在藏法阁诸多剑法之中层层筛选而出,最是合乎他的需要。 其来历,却是族中昔年一仙台上人云游天下时偶然所得。 浑元剑经所述剑理中正,立意高远,有诸不同修士的编撰修正痕迹,或是某玄门大派所传正法。 只可惜没有相合配套的真功,徒留剑法。 陆景云真元流于指,翻开薄薄经书,像是掀开万钧天门。 这是法门编撰者为后世晚辈留下的小小考验,修道士习惯称其为“开玉门”。 若是连道书都无法翻开,要么是凡俗客偶然得之,并非我辈。要么是后辈不肖,无望延续道传。 陆景云有些疑惑。 自己身为炼气修士都可以翻开,真的有大派后人落魄到连炼气期都没有吗? 未免也太凄惨了些,若真如此,剑经自晦也算一种无声的劝诫与保护了。 陆景云翻开剑经,所见便是满页如剑锋般凌厉的苍劲墨字。 那些玉字勾勒间仿佛透着摄人心魂的剑意,要斩碎观阅者的剑心。 陆景云修行剑道多年,岂会被这等考验困住,淡淡一笑,步入剑心通明境地,当即阅字观意。 浑元剑经,内分有紫霄形化二十八法门,九宫三十六式,内外两篇,包括步法,剑咒,秘箓等等。 豪华到让陆景云以为自己先前修的流云是假的仙家剑。 “这也太齐全,太正统了。” 一眼就知道是大派正传剑法的路数。 他总算明白,为什么流云剑有飞剑术,有诸多强大剑式,有高妙剑理,也才不过被称为基础剑法。 大派的剑经,完全是当成真功根法对待的,如此周全庄重,繁复到眼缭乱。 甚至有契合剑经的炼器要求,有修炼剑功所需要的外药辅物清单。 陆景云简单观阅完剑经总纲,慨叹着放下,拿起另外一部道书。 《水行真光》 正是老祖昔日带他初临玄渊福地的道法。 即可用以杀敌,亦可用以远遁。 乃是溟渊真人参修数百载水道法门,融合以玄渊洞溟功精要后所创。 陆景云微微点头。 “此法有不明处,还可请教老祖。” 世上第一等美事,就是获得一部上乘道法。 而第二等美事,就是那部道法的创始人还活着,并且能亲自指点参习。 (本章完) 第77章 天地悠悠 第77章 天地悠悠 余下道书,五八门,有阵道,符道,体道,乃至丹器杂学,虽说算不上什么上乘真法,却也可增进己道。 炉养百经,兼收万法。 世人苦光阴之短,精力有限,故而修道也只能有所侧重,有所浅尝。 但陆景云无所谓时间长短,天下万道来者不拒,自己这几世专修剑道,或许下几世就转头去修丹道。 每一道都要走到极致。 等到千万年后,他修成天下诸法,一个人就代表了一座修真界,代表了修道士的文明精华。 行走的图书馆么? 陆景云无声地笑笑,心剑一斩,杂念弥散,开始专心沉入道书的海洋中。 …… 三个月过去。 静室雕的玄沉木门缓缓而开,陆景云从中走出。 他的眼中带着深深的疲倦。 “三个月不眠不休……终于看完了。” 三个月内,陆景云苦修道书玉册,将藏法阁中一切看得上眼,对自己修行有所帮助的道经都过目了一遍。 以炼神法门中的神魂拓印之法,强行印记于心。 这也是为什么他要去斩杀食梦貂妖,获取炼神法门的缘故。 玄门道书,只看文字,那是“死”的。 唯有配合道书玄文中的“意”去解构,才能明了道书主人所留为何。 没人能靠死记硬背文字去偷学玄门道书。 但炼神法门中有存神留意之法,可以将道书中的“意”一并印炼。 每印炼一部道书真意,对自身心神就是一道负担。 陆景云几乎把所有族传上法都印炼于心,心神宛如背着一座山岳,若不是他开始修炼神识,且有轮回界空辅助,他也无法将这么多道书记下。 在回转玄渊福地修行后,每日炼气行功之余,再把这些记下的道书一点点吃透,疏解心神负担。 再多重复几次,藏法阁也就要被他一人给看空。 陆景云感觉很累,但也很满足。 前世自己还得寿元才能获取几部炼气期妖魔法门,如今自己随手一拿就是仙台法,诸多玄功任他取阅。 家大业大,地位尊崇,不外如是。 陆景云下了藏法阁顶层,阁门口处的玄台处已不见了童子身影,取而代之的是一個素布道袍的老人。 老人不知从哪里搬了把藤椅在藏法阁台处,见陆景云经过,才抬起眼皮看了一看。 陆景云还以为他会开口指点自己什么,话本里都是这么写的,藏经阁处平平无奇的老家伙,每一个都不简单。 但老人只是瞧陆景云有没有偷带道书出阁,并无开口说话的闲心,继而又闭目酣睡。 “……” 陆景云对其点头,以作礼节,迈步出了藏法阁。 藏法阁外,时值盛夏,葱葱郁郁的古树间满是知了的叫声,热浪扑面而来。 天地如大炉,欲要把人世众生炼成大丹,或是渣滓。 他沿着山道一路而下,在求是山山脚的云亭中,看见白衣少年独坐,望着远处的山水愣得出神。 “不去修行,在这里发呆作甚。” 陆景云的话将少年从神游中拽回来,他猛然发觉陆景云出现在自己面前,额头冒出虚汗。 陆景云玄门修士的手段犹在眼前。 “你你你……”他有些结巴地说:“你这些日子都在藏法阁?我怎么没见到你?” “对啊。”陆景云点头:“我一直在四十九层,你要是有事寻我,找不到也正常,应该去问阁中管事的。” 陆惊鸿沉默,怪不得自己紧随他身后来到藏法阁,却寻不到他的身影。 “你一直……在里面参习道书?” 陆景云觉得他的智商和小童子一样捉急:“我在里面不读道书还能做什么。” 陆惊鸿憋红了脸,他也发现自己这句话有点蠢。 陆惊鸿觉得自己好像第一天认识陆浩然这个道子,在此之前陆景云给他的印象都是养尊处优,含着金汤匙长大的大族公子,性子惫懒修道不勤…… 可他发现自己全都错了,用刻板印象去定义人本身就是一个谬误。 陆浩然十三岁就成为玄门修士,这分明是甲上道骨也做不到的事,他能有如此境地,绝对离不开暗中付出的汗水,譬如陆浩然连封赏大会都不参加,一心埋头在藏法阁里。 所以他也跟着来到藏法阁,一是想来选取几部道经参习,二也是想来看看道子平日里是如何勤勉的修行参道,但几次都没碰见。 “族比结果出来了么。”陆景云随口问道:“你成绩如何。” 陆惊鸿不是很想提这档事:“我是第二。” “很不错啊。”陆景云鼓掌赞叹。 陆惊鸿的脸更黑了。 他快速揭过这个话题:“所以伱在里面闭关参修了几个月,此番出关,是打算回福地吗。” 陆景云道:“福地过几日再回,我打算去天心城喝茶,你去不去?” “喝茶?”陆惊鸿一愣。 …… 天心城,两位少年换成寻常衣袍,行走在玄道上。 “你要喝什么茶非得来天心城?”陆惊鸿对着大城里的凡俗风光左顾右盼。 陆浩然身为道子,什么样的仙家茶叶喝不到,有的是仙姬玄婢赶着上来给陆道子沏茶喝,不喝茶喝别的也行。 “正宗天心凉茶,族里可没有。”陆景云笑道:“降火效果一流。” “凉茶?”陆惊鸿有些目瞪口呆,他还以为值得陆景云专门跑一趟的,当会是什么仙家灵茶。 他一连想了几个闻名十六家玄门的灵茶名,结果居然只是普普通通的凡俗凉茶。 “喝凉茶解暑啊。”陆景云说:“你看天气多热。” 其实这也只是陆景云随便扯的借口,修士寒暑不侵,能让他感到热意的或许只有法力真火。 他只是想看看那个笨笨的青衣少女最近如何了,有没有不长眼的纨绔前来滋扰。 这倒不是陆景云对少女一见钟情念念不忘。那个叫林芽的女孩的确称得上眉清目秀,长大后也一准会是提亲媒人踏破门槛的美人。 但在陆景云眼里美人的吸引力还不如一卷道经。他只是觉得林芽有点像长大后的陈槿榆,一样十几岁的年纪,一样喜欢青色的裙裾,眼神如鹿一样警觉又带着好奇。 陆景云眼底流露追忆。 也不知道小丫头如今怎么样了。 自己这一世,大概是无法回玄洲与之重逢。 在藏法阁的道书中记载到,漴渊所在的地界唤作“元洲”,玄门十六世家所占只是元洲的一小部分。 果然是和前世玄洲截然不同的天下,这里宗派不兴,修士们偏好以世家大族,血缘宗亲的方式抱团。 而他在古籍里埋头数月也没发现有关于“玄洲”的只言片语。 道书只言元洲边际遥遥难见,就算出了元洲也是罡风朔气肆虐的汪洋大海,没有修士能跨海飞渡。 除非乘坐有元婴修士坐镇驱使的渡世大舟,方有一丝寻见他洲的可能。 渡世大舟,真贴切的名字,每一座道洲都宛如一个天地,横跨大洲就等于穿渡世界那般遥远。 陆景云心中叹息。 天地茫茫,众生如蚁,这天下大到就连故人重逢都是件遥不可及的事。 他终于知道地球的文人墨客为何都那么喜欢写离别诗,因为谁也不知道此去一别今生是否还能再见。 分别时心中有千言万语不说,难道要等到故人化作枯骨时,自己再扶着碑强颜欢笑说很久不见么。 陆景云心里自嘲地笑,他忽然觉得自己将来很可能会经常做这样的傻事。 他有轮回印,他是这个世界最大的漏洞和怪物,时间对他不起作用,千百年后,昔日栽下的树都枯朽了,他反而重回年轻。 等到自己轮回多了,故地重游,曾经的友人早已不在人世,徒留坟包或者黑曜石般的玄柱。 那时候自己还能说什么,说很怀念曾经你带我来祖地游玩的日子,说你的后人我会照顾? 真是悲哀。 陆惊鸿看着他的侧脸,不明白这个十三四的少年为什么忽然露出那么寂寞的神情,那么疲倦那么暮气沉沉。 但转瞬间那股暮气又消失不见,陆景云恢复平日里那张欠打的笑脸,仿佛什么事都无所谓。 “我们到了。”他指着前方一家简陋的茶摊,洗得发白的青色幕帘在微风中摇晃。 …… 茶摊内,少女用布用力地擦着桌面,摊子已经到了打烊的时候,座位空无一人。 毕竟是两个弱女子经营的小摊铺,天黑后就不好再接待来客了,剩余的时间用来收拾桌椅,清洗碗碟。 这三个月来,先前那帮少年并没有再敢登门,而是派家仆送来一大笔金珠。 一枚金珠就够天心城的普通人家大半年的用度,林芽母女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么丰厚的财富,眼睛都发直,但她们还是拒绝了。 赔礼的家仆离去后不久,仙家中人也莅临这家小小的茶摊。 他们送来一束青蛟玉佩,挂在茶摊的幕帘外,以代表这是仙家陆氏在背后撑腰的生意。 整个天心城,拥有青蛟玉的店铺屈指可数,每一个都是庞然的商贾巨头,而一家普通的茶摊却忽然有了和它们同等的地位。 林芽母女俩整个人都迷迷糊糊的,呆呆地接受了这份重如山岳的玄门象征。 自那之后,除却布衣底层,茶摊还来了不少身着锦衣的富商贵客,他们醉翁之意不在酒,只是旁敲侧击问少女青蛟玉的来历。 少女猜测青蛟玉或许是陆景云让人送来的,那个俊秀温柔的青衣公子,自初遇后就再也没来过茶摊。 林芽的眼神有些落寞。 或许是自家的茶叶和沏茶水平真的很糟糕吧,陆公子作为仙家人,可能还是仙家里地位很高的人,当然喝过无数名动天下的仙茶。 闻名万里的茶师也只是陆氏中微不足道的服务者,陆公子只需要勾勾手指,就能喝到漴渊最顶尖的茶水,又怎么会看得上一家凡俗小茶摊的粗糙茶叶。 但陆公子那么有涵养的人,当然不会明面上说出来,只会温柔地许诺下次再见。 林芽反复地擦拭着眼前的桌面,擦得近乎反光,映照出她呆呆的脸。 内堂传来妇人的声音:“小芽,去把门栓放下吧。” 天色已晚,确实该闭铺了。 林芽回过神来,哎了一声,转身就要去关合茶摊小门。 忽然间,青色的帘幕被掀开,一截熟悉的玄云履显露在少女的视线中,林芽的眸子如烛火般亮了起来。 难道是…… 紧接着她眸子里的亮光熄灭了,来客并不是陆景云那一袭淡青色的衣袍,而是一位白衣的少年郎。 白衣少年的袖口纹着陆氏的青蛟图,显然他也是仙家之人,就和前不久来送青蛟玉的那些人一样。 陆惊鸿一进门,就迎面撞见一位青衣少女,瓜子脸柳叶眉,眼神像翠绿的湖水,溅起片片涟漪。 “……姑,姑娘好。”陆惊鸿紧张地打招呼。 林芽也很紧张,天心城所有人面对仙家客都会紧张,她声音轻轻地说道: “民女林芽,见过仙家,不知仙家莅临鄙茶摊,是要吃茶么。” 以前来茶摊的客人都只是为了吃茶,但自从陆景云到来的那天起就未必了。 来客有可能是来送金珠的,有可能是来送青蛟玉的,也有可能是来打听茶摊背景的,但就是少了单纯喝茶的。 即便是来送青蛟玉的仙家客,也是办完事之后片刻不曾多留,哪里会真有仙家人上这家小茶摊喝茶呢,除了某个叫陆景云的茶道白痴。 但如今又多了一个。 “我我我……我来喝茶。”陆惊鸿有些乱了阵脚。 他从小就被陆氏接到族中好生保护,十几年唯有和道书外药相伴,整日苦学修行法,从不曾有过和同龄少女相处的经历。 即便是陆氏的同族姊妹,他也没打过多少交道,除了在族比上相互行礼。 如今对上一位楚楚动人的秀美少女,他忽然发现自己压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合适,脑子里空空如也。 支脉的宗老们也从不教他这些东西,对他们来说修道璞玉不需要时间在这些无用之学上面,年纪到了自然也就会了。 “往边上靠靠,你挡着我进门了。” 陆惊鸿的身后传来不咸不淡的声音,白衣少年如蒙大赦连忙退至一边,淡青色的衣袍落入林芽的视线。 少女惊喜地抬头,那是熟悉的眉眼,熟悉的笑容,熟悉的气质。 “陆……公子。”林芽差点喊出那个夜里用手指虚摹过无数次的名字,好在及时改口。 陆景云笑道:“林姑娘,数月不见,我又来叨扰了,这次就上点普通的解暑凉茶吧。” 天色已经黯淡下来,但暑气仍未散尽,傍晚喝点凉茶也是天心城人常有的习惯。 (本章完) 第78章 再见 第78章 再见 “嗯,凉茶。”林芽重复了一遍陆景云的要求,仿佛那是什么御令,眉眼弯弯。 少女为两人拉开桌椅,将茶具推到面前,言称稍待,转身进了内堂。 陆惊鸿用胳膊碰了碰陆景云:“你非得来这家茶摊喝茶,是不是对人家姑娘有意思?” 陆景云捏起一粒碟上的生米,语气淡淡:“你想多了。” “还说不是,你要喝什么茶没有,要喝凉茶族里也能提供最好的凉茶,却偏要偷偷来一家小茶摊。” 陆景云轻轻撇了他一眼:“我确实是为了林芽姑娘而来,但没你说的那么猥琐。” 他的用意很纯粹,只是来喝茶,顺道请教一些茶道学问,古曰三人行必有我师,向凡俗小姑娘请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和朋友喝茶,聊天,顺道学点知识。这样就很好。面对同族,总因为道子这层身份,交流起来没有总有层隔膜。 “你对她真没有别的意思?”陆惊鸿刨根问底。 “你希望我对她有意思吗?”陆景云轻笑着看他。 “什,什么意思?”陆惊鸿有些发懵。 陆景云笑笑,没再说话。 林芽提着茶壶站在内堂的帘幕后,她听见了陆景云两人的交谈声,脸色烧红。 好不容易壮着胆子掀开帘幕,林芽将一壶凉茶轻轻放到两人桌上,眉眼低垂。 “两位……请喝茶。”少女的声音细若蚊蝇。 陆景云倒是没注意少女的异常:“你们这里有关于茶道的书吗?” 林芽微微一愣,旋即反应过来:“有,有的,我去帮陆公子拿来。” 她并不问陆景云要看茶经做什么,陆景云说什么她就照做。 在内堂翻找了许久,林芽带着两本泛黄的古书回来。 那两本书估计也有些年头了,陆景云翻开,里面是关于漴渊地界上千种茶叶的介绍,以及泡茶手法,喝茶的讲究。 陆景云一边翻阅,一边饮茶,时不时询问林芽一两个问题,少女双手放在腿上,正襟危坐紧绷着脸,陆惊鸿一时没搞懂谁才是客人。 直到大日完全落下,天色昏暗,陆景云的茶也喝完了,起身告辞。 “今天真的学到了很多,谢谢你林姑娘,下次我还会来的。” 陆景云留下一枚雪玉仙钱,一枚雪玉钱的价值比等重的黄金还要贵上千百倍,足够天心城一户人后半生都衣食无忧。 林芽呆呆地看着那枚如白玉般的仙家钱,本想拿出拒绝金珠的勇气,但话到嘴边又没敢出口。 陆景云看出来她的为难,笑道:“这算我在茶摊挂账的钱,以后我来喝茶的费用就往账上扣,所以没必要有负担。” 林芽低头嗯了一声,心中轻声说陆公子伱这枚神仙钱都能把这家茶摊买下来了,谁喝茶会挂那么大的账呢。 林芽忽然想到两人方才的对话,脸顿时红了,赶忙打消脑海里的奇怪念头。 陆景云告别,拉着还想多喝两口茶水的陆惊鸿,出了茶摊。 林芽也出了茶摊,倚门望着陆景云离去的背影,月色撒在衣袍上,像是嫡仙人。 她忽然感觉很心安,原来陆公子说的再见是真的会再见的,不论过了多少时间。 …… 陆景云两人走在夜色的飞云道上,玉盘清冷,游人稀疏。 “你真就是去喝茶的?”陆惊鸿有些难以置信。“也不完全是,我还学了不少新东西。”陆景云淡笑:“茶道茶道,也是万千大道的一种啊。” 陆惊鸿无言,对于陆景云的所做所为他一直看不透,他就像个游离在世界之外的远行客,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毫无章法可言。 “我还以为你要教我什么快速入道的秘诀,没想到就只是喝茶而已,还是没有丝毫灵气的凡茶。”陆惊鸿感觉自己的感情被欺骗了。 “那你下次还来么。” “有空也不是不能去……” 陆景云无声地笑:“其实我是有些话要告诉你,或者说告诉你身后的亲脉。” “什么话?”陆惊鸿愣神。 “族里有内鬼,他们在挑起支脉与嫡脉的矛盾,我还不清楚那些人想要什么,但留个心眼总不是坏事。” 陆惊鸿瞳孔微震。 “陆晏?” “他算其中之一,族中还有不知道多少个‘陆晏’,我已经命人在查了。” 陆惊鸿深吸气,忽然间也想通了过去的很多事,那些隐藏在暗中的微妙,他的声音有些沉重: “这件事老祖知道吗?” “我已经汇报了,不过我想老祖对此应该是一清二楚的吧,他是执棋的人,和看不见的对手在对弈。” “大人物的默契么。”陆惊鸿说:“真搞不懂。” “等你也成了大人物,就能懂了。”陆景云笑着拍他的肩。 “我还需要很多年。”陆惊鸿耷拉着眉毛:“而你都已经是玄门境了。” 他的骄傲终于也偃旗息鼓,不得不承认陆景云真的比他强,比他天赋好也比他努力,就连喝茶都不忘学习茶道。 陆景云不以为意:“我只是比你先行一步,修道路上没有谁能保证自己一直领先,速度的快慢是次要的,大道不走到终点都是失败者。” 他最后用鼓励的眼神看了陆惊鸿一眼,微微笑:“你会是陆氏的未来的。” 说罢,陆景云震袖,灵剑飘水从戒指的状态恢复剑形,他化作剑光消失在夜空。 陆惊鸿眸子倒映着陆景云的剑光,声音低到不可觉察: “如果我是陆氏的未来,那你又是什么。” 可惜没人能回答他,寂寥的夜唯有远处的呼唤声。支脉的族老发觉陆惊鸿和陆景云一道消失在族内,差点吓得心梗死,赶忙派人前来寻回这两位宝贝疙瘩。 …… 数日后,玄渊福地。 陆景云下了飞舟,和陆惊鸿告别。 “我要闭关了,希望出关后能看见你已经完成入道。”他一脸微笑。 “别一副长辈殷殷期许的模样,”陆惊鸿撇嘴嫌弃:“先顾好你自己吧,大道之行,身外皆客,这是你告诉我的话。” 陆景云乐了,笑了笑。 真是小孩子长大了,还会用我的话来教训起我来了。 陆惊鸿在旁人前,还是会保持陆氏淡雅平和的家风,但在单独面对陆景云,他依然忍不住斗嘴的心。 (本章完) 第79章 炼气五重 第79章 炼气五重 他看着陆景云的背影消失在云雾中,默默静立了良久,也转身离去。 不完成入道,誓不出关! …… 重新回到洞府,陆景云弹指点燃青铜灯,玄鲸油制的灯芯亮起明光,将洞府的一切照得纤毫毕现。 石桌石椅还是离去前的熟悉模样,玄壁上被自己用玄幽重水打出的孔洞已经恢复了,试法玄壁的特性类似记忆金属,不论多么深刻的痕迹在时间的推移都会模糊不见。 或许千百年后,“陆浩然”留在世间的一切痕迹也会和这孔洞一样消弭,没人再记得陆氏某一代的道子,而他会以另一个身份重回人间。 陆景云将数枚雪玉钱打入大阵,大阵的玄纹从晦暗中燃起幽幽的光,他像是站在一片如镜的湖水中,镜面反映着天穹的群星。 陆景云再次盘坐在玉台上,感受着虚冥中愈发浓郁的元气,这是天地中最神秘最伟大的力量,而他要炼化这种力量,踏入炼气五重。 他在外斩妖砥砺已久,动关近在眼前,是时候更进一步。 …… 山中无甲子。 春去秋来,洞府外庭的松树枝头已挂满了晨露薄霜。 洞府石门缓缓升起,初生的朝阳带着一丝紫气,流落在年轻人素白的脸上。 他伸出手掌,接着日光端详自己如玉的手面和指节,脸上并没有对肤质莹然的喜悦。 按理说经历过完整的蜕关修行,有幸拥有了道经记载的“莹肌玉骨”,说明根底得到了大幅的提高,任何一个修士都该为这等福缘而欣喜。 而陆景云依旧是淡淡的神色,语气带有自嘲的意味: “常年在洞府中修行,不见天日不知外事,修士们都是属鼹鼠的吧。” 怪不得修士们一个个肤白貌美,固然有洗经伐髓的因素,但经常闭关不出的人当然会偏白一些,铸仙堂的苦修士就黑的跟煤球似的。 陆景云手指微合,山风穿过指缝,却又被玄之又玄的伟力留下几分。 他像是虚握着某种兵刃的把柄,轻轻一挥斩。 风声,然后是临崖的古松摇曳的震荡声,松尖的露水薄霜都在一瞬间震碎破开,像是无数水做的蕊绽放。 浑元剑经·拨雨。 这是浑元剑经中的上乘剑式,陆景云也是第一次施展,却又好似演练过千遍万遍。 他确实修炼过无数遍剑式了,在轮回界空中,浑元剑经已经修炼到了登堂入室的境地。 之所以能在短短一年修炼到如此地步,全赖轮回界空不眠不休的环境特性,以及陆景云以自身流云剑妙境巅峰的剑道底子。 很少有人像他一样把一门基础剑法练到那般深邃的境地,所以也很少有人知道这其中的回报是丰厚的,基础剑法修炼得好,转修任何上乘剑诀都有高屋建瓴的功底,都能进境如飞。 一年闭关,陆景云突破到了炼气五重,将浑元剑修炼到了入门境地,水行真光也成功修得,玄幽重水的数目突破三十六滴。可以说实力大为长进,如果要陆景云杀一年前的自己,甚至只需要一招。 不过杀力的长进也只是小道,修士的根还是在自身的修为境界,再强大的炼气修士也没有抗衡仙台的可能。 陆景云功行步入动关,元真气浮,气息外显,心火窜动,修士在这一重境最容易滋生内魔,像是心猿意马难以自束。 此境的下一步就是静关,动之极致就是静,古时又被称为寂关,修士的元与灵都沉寂下来,如古井无波,千雨难催。 而陆景云估摸着以自己的修行速度,在福地,法门,外药的助益下,约莫三年就能走完动关,步入静关之境。 这已经极为不俗。 陆景云出关后,去往临渊阁一趟,在那里收到了来自父亲陆秉源所留飞剑传信,说他已经突破仙台三重,此刻正在家中,如果陆景云闭关而出,可回家中共度玄节。 十月十三,是漴渊自古以来的节日“寒衣节”,地位类似春节,漴渊百姓都在那一日回返家中,家中的母亲会将织了一年的新寒衣给孩子穿上。 陆氏仙家,虽然不兴盛织寒衣的凡间传统,但也保留了寒衣节归家共聚的习惯,各脉修士如无要事,都会回转家中同聚,这也是玄门世家与宗门不同之处,尤重血缘亲情。 陆景云确实要回家一次,飞剑传书中还言道陆晏一事已初有眉目,他作为道子也要前往参与秘会。 过了两日,飞舟抵达族中天心城。 刚下飞舟,陆景云就远远见得一位青墨色衣袍的青年,眉眼清俊,少了几分当年的恣意,多了几分沉稳。 “二兄。” “好久不见,三弟。”陆涣露出笑容,他笑起来的时候,还依稀能看见曾经那個随和散漫二公子的影子。 两兄弟多年未见,一朝重逢,陆涣也是有满肚子的话要说。 一直从玄渊福地的环境和陆景云的苦修生活,聊到陆涣这几年的经历。 陆涣说他这些年一直在斩妖殿领取任务外出斩妖,他这个人是闲不住的,一养好了伤势就要往外跑。 在这些年游历了漴远北方数州数道,和云游的修士共同斩妖,和萍水相逢的女子吹箫伴舞,去过苦寒之地,也去过茫茫大漠,在一处古宗门旧址中突破到了炼气六重静关。 静关之意,外显于修士处事之中,连陆涣那么毛躁的性子都沉静下来,好生打磨了一番功行,最后在今年初秋回返族中。 “二兄的经历很丰富啊。”陆景云说:“我的经历就很枯燥了,这些年基本就是在族中清修,最多在三山五湖斩了几头妖魔而已。” 云游天下,这是他第一世就想要做的事,可是拖到第二世了也还未能得偿所愿。 他是陆氏的道子,在没有达到能足够自保的境界前,族中是不愿让他远游历练的。 不过陆景云也并不急,他有的是时间,这天下早晚有一天会被他踏遍,在此之前,只要沉下心修行就够了。 没有足够的修为,远游也不过是从一个樊笼去往另一个樊笼,很多事情都身不由己。 (本章完) 第80章 暗流 第80章 暗流 “三弟谦虚了,我那些经历只能说繁杂,事实上都是些小事,而三弟才是做大事的人呐。”陆涣大力地拍陆景云的肩膀。 “十三岁就修炼到炼气四重,闯仙台大阵斩妖,族比斗败诸多同辈,甚至……” 说到这,陆涣顿了顿,露出一丝笑:“……甚至陆晏那王八蛋也被三弟你给揍进刑罚殿了。我本来还打算将来某一日自己找回场子的。” “那我是不是越俎代庖了。”陆景云也笑。 “亲弟帮亲哥的事,能叫越俎代庖吗?”陆涣哈哈大笑: “换谁有一个这么厉害的弟弟能不感到骄傲,比我自己找回场子还长脸啊,陆晏那王八蛋居然打不过没有自己年龄一半大的孩子,他才该丢人。” “然而他现在估计也没有丢人的心情了。”陆景云说:“进了刑罚殿一年,我想他要么是死了,要么生不如死。” “我就说那王八蛋当年不对劲,和我打的时候居然用出那么威力浩大的法术来,他不过丙上的资质哪里有资格修习上法。我还以为他是勤于修持把一般法术修炼到了什么很高的境地。” 陆涣恶狠狠道:“如今总算明白了,他是别家派来的内奸探子,修了别家的厉害法门。” 两兄弟并肩走在回定源府的路上,一路上车马如织,甚至有灵禽拉的仙家云撵在空中飞逝,路上的凡俗们都惊讶于仙台上人出行的排场。 陆涣在街边买了一壶梨酿“亏我以前还觉得玄门十六脉真有表面上那么和睦,互相派内鬼煽风点火这种损招真不像那帮自视清高的牛鼻子能办出来的。 哦我忽然想起来刘家四公子还曾卖给我过期丹药,刘家是不是也往我陆氏安了探子内奸?” 陆景云平静道:“玄门十六脉大体上还是相互尊重,往我陆氏派暗钉的,目前只查出一家。” 飞剑传书中简单记述了刑罚殿这一年内的调查和审讯结果,陆氏中确实有一些别家派来的内鬼棋子,而那些内鬼无不来自同一个地方。 陆涣一愣:“谁家?” “西陵罗氏。” 西陵罗氏,盘踞漴渊西北方向的西陵川。以火道玄功立族。 虽说是火,但也并非单纯天阳正火,罗氏主修的《离阴火诀》走的是冥火一脉,属于地阴偏火属相,恰好和陆氏走的天阴偏水属相相对。 也不知是不是属相相冲,罗氏自古就和陆氏不对付,十六脉玄门世家子弟联手斩妖,陆氏和罗氏子弟总要起矛盾。 除却年轻一辈,上辈的陈年烂账也是半点不少,陆氏万仙台处的檀仙钟就是溟渊真人和罗家老祖打赌赢来,这件事一直让罗氏耿耿于怀。 “罗家那群阴险小人王八蛋!”陆涣怒道,差点要摔了手上酒壶:“我早就知道那群笑面虎肚子里全是坏水!” “二兄息怒,别坏了修行。”陆景云提醒。 陆涣猛得吨吨吨喝了大口酒水,这些年在外游历早就把陆氏子弟的矜持雅正忘了一干二净……或者说他也根本就没在乎过家门形象。 “所以那帮王八蛋往我陆氏安探子,是打算干些什么恶心事?和我陆氏起战事么?” “不知道,不过按罗氏内奸的所作所为来看,他们目前只是在挑起支脉与嫡脉的矛盾,真正所图还未明了。”“我知道了!”陆涣喝酒后神采奕奕:“我在凡间游历时曾看过一两本兵书,书上说下谋伐战,上谋伐心。罗家人是打算让我陆氏离心离德起内讧,好让他们趁虚而入。” 陆涣为自己的猜测感到很满意,以前陆秉源总说他不学无术,所以他在外这几年也有心苦读了一番杂书,如今说起话来都是引经据典出口成章。 陆景云凝眉沉思片刻:“并不排除这种可能,但还是有几分漏洞,如果他们真的要以分裂内部的方式来瓦解我陆氏,总不能视老祖为无物。” 溟渊真人功至金丹三重,寿数还有两百来载,稳坐钓鱼台。 有金丹真人坐镇大局,底下无论是貌合神离还是大打出手都没有意义。 非要以这种方式侵蚀陆氏,也该是细水长流润物无声,而不是冒险为之。 除非……他们的目的并不是分裂陆氏,而是另有所图。 陆景云眼底流露思索。 他忽然开口:“二兄,你进过别人的院子吗?” 陆涣愣神:“为什么问这个?” “我只是问,你有没有……嗯,不惊动他人的前提下进别人院子取东西的经历,是院子是领地是什么都行。”陆景云斟酌着用词。 陆涣挠了挠头:“三弟你不用说得那么小心,不就是偷东西嘛,我小时候经常干的,八岁那年我就敢潜入二伯的静舍偷偷拿他那本藏起来不给看的道书,结果上面只是几个小人打架的图画,后来我才知道那玩意是他和二伯母修炼的双修术……” “……” 陆景云还是及时打断了兄长的话题,不然他会越说越偏,再给他嘴里曝出来什么亲长的隐私事就不好了: “我只是想问二兄,如果是你要潜入一户人家的院子里暗中行事,而那户人家的主人都在,你会如何做?” 陆涣抚摸着下巴沉思:“如果院子里都是人,我找不到机会的话,就先给他们找点事做吸引注意,比如点燃柴房的火,比如撤掉女浴池的帘幕……” “……二兄你能活到现在还真不容易。” 陆景云放弃了思考自己二兄是不是真的这么做过,他心中对罗氏所做已然有了些许猜测。 罗氏派暗棋在陆氏搅浑水,并不是要让陆氏两大脉就此斗得两败俱伤后坐收渔翁之利,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至少在溟渊真人坐化前绝无可能。 他们只是在图谋陆氏的某种事物,或者说,漴渊的某种事物。为此他们不惜要派大量人马潜入漴渊地界,为了避免被陆氏觉察他们所作所为和目的,罗氏必须让其他东西率先牵扯住陆氏的注意。 比如支脉嫡脉的斗争,比如三山五湖的战事。 (本章完) 第81章 玄门家宴 第81章 玄门家宴 两人交谈间,就到了定源府。 府邸的大门上挂着一盏琉璃杯,杯中是十来束青白的卉,那是漴渊天心城地带才有的特产名,柔弱的却有个犀利的名字,青龙胆。 这里是天心内城,只有陆氏的核心弟子才有资格在内城定居和走动,陆氏各脉彼此走访赴宴,就会带一束青龙胆,放在主人家的大门前。 “今天来的人貌似不少。”陆景云看着琉璃杯中青白的。 “嫡脉的三家几乎都到齐了,今晚府中不只是我们家的家宴,也是嫡脉的家宴,算是老家伙们借此开会的场所。”陆涣说。 原来所谓秘会并不是窝在某个小阁间偷偷密谋大事的,一场家宴也可以是秘会的地点。 在有诸多仙台修士坐镇的宴会,任何窥视都是苍白无力,所也也无所谓形式。 陆景云将手指放到大门锁环之处,衔着锁环的是两具蛟龙头,在陆景云手指靠近的时候,蛟龙头似乎活过来了,像小猫小狗一样轻轻嗅了嗅。 双蛟锁是定源府大门的守宅灵器,上一次他回来的时候它还是沉寂状态,如今府上作为家宴的场所,这道灵锁又被重新启用,以气机分辨客人。 只有录入玉册的气机主人才能被双蛟锁放行,灵锁与府邸大阵融为一体,仙台修士也难以做手脚。 陆涣也让双蛟锁辨认了气机,灵锁应声而开,两人步入府中。 门后是忙碌的婢女仆役,定源府邸的总管家芸姨在指挥下人们做好宴会的准备细节,诸如仙家食材的特殊保存方法,诸如某些客人的癖好忌口需要照顾。 有婢女看见入府的两人,双眼发亮:“二公子,三公子他们回来了。” 陆景云记得这个婢女,一袭粉裙,面若桃,似乎叫夭桃来着。曾经还帮他打理过院舍。 下人们见是两位公子回府,连忙停下手中的事,深深行礼:“恭迎两位公子回府。” “都说过了,在府上没必要那么多繁文缛节。”陆涣笑嘻嘻地摆手:“大家辛苦一下,宴后都有赏赐,都能休假回家。” 定源府上的仆役都面露感激,能入得内城仙家府上为仆本就是泼天的福气,能在众多府邸中入得定源府更是万中无一的机缘。府邸的主人在仙家地位崇高,对待他们这些下人也温厚。 芸姨轻步上前,向两人道了个万福:“三公子也从福地归家,今年寒衣节府上就是团圆之宴了。” 芸姨作为府邸管家,从小就是看着陆涣和陆景云长大的,比起主仆,更像是长辈。 “以后每年都能回来团聚的。”陆景云说。 修行步入正轨后,就不必像入道时那般不知晦朔,终年苦修。 往后每逢佳节,归家团聚的时间还是有的。 “若无紧要事,常回来看看也是好的,主母一直挂念得很。”芸姨含笑道:“宴席在潇湘庭水阁,两位公子可自行前去。” 陆景云言称知晓,拱手告别芸姨,两人步入府邸深处。 这里本就是他们的家,所以也不必有人带路,两人一路穿过园,过了听波桥,就看见凤凰池中央处那座水阁。 水阁坐北朝南,玄木的牌匾写有飘逸的“潇湘”二字。水阁屋檐下,几個青衣的年轻人凭栏观景,腰间佩有灵剑,显然也是陆氏修行子弟。 陆景云二人靠近时,那些年轻人都把目光投过来,眼神中有见到故人的笑意。 “陆流!” 陆涣招手示意,呼唤好友的名字:“想不到你也回族里了。” 名为陆流的年轻人是众人中的领头者,他眉眼带着温凉的秀气,气息绵长玄涩。 “你都回来了,我岂能还在外面乱转。”陆流微笑,给了陆涣一个大大的拥抱,那些年轻人显然也和陆涣相熟,他们彼此打趣。 “给你们介绍一下,我三弟陆浩然。”陆涣拉着陆景云的肩膀。 “这还用你介绍。”陆流笑着说:“浩然族弟可是我陆氏的道子,十三岁就炼气四重的绝世天骄,十二家子弟时常提及的风云人物。” “放眼周遭十万里修真界,谁人不识漴渊道子陆浩然的大名?” 年轻人们说笑归说笑,面对道子,还是规规矩矩正身行礼。 “族兄们谬赞了。”陆景云微笑还礼:“我功行尚浅,何来大名。惶承族中期许,厚颜担此道子之衔罢了。” “道子不仅天资卓绝,性子还这么温和谦逊。”有年轻人感叹:“是我早就尾巴翘到天上去了,以后出行都按仙台上人的排场来,仙姬玄婢左拥右抱。” 他身旁的年轻人面露鄙夷:“你说话小声点吧陆慎,正源殿殿主还在里面呢,让殿主大人知道你这么放浪的心思,你少不了又要抄《雅正》了。” 似是想起了什么不好的回忆,陆慎赶忙收声,眼神偷瞟阁内。 正源殿,可以说是陆氏子弟最不愿面对的机构,毕竟谁也不是一生下来就循规蹈矩风清气正,一旦不慎违了族规损了仪礼,正源殿修士就会如同鬼魅一般出现在他们身后。 “主人都回来了,我们也别在外面闲着看景了,都进去吧。”陆流笑道。 年轻人们都步入宴会水阁内,其中已经摆好了几十桌筵席,每桌只一人,两两相对排开。 所有落座的都是年轻人,这是宴会的外围,又称之为“雏龙会”,是陆氏嫡系年轻一辈的筵席。 水阁用重重帘幕遮挡住,再往内就是陆氏更长一辈的筵席,以此分列,各辈与各辈同席,也省得小辈如坐针毡吃饭都不痛快。 按规矩,每重筵席都有一主位,留给同辈中修为最高的修士入座。但其中也有些例外,比如陆浩然并不是他所在年轻辈的雏龙会中功行最高者,但道子之身地位尊崇,且还是主人家的身份,所以也该由他入座主位。 陆景云交换了一下眼神,和兄长确认了自己落座主位,帘幕深处却传来苍老的声音: “陆浩然,你就不必坐雏龙会那桌了,到里边来。” (本章完) 第82章 婚配 第82章 婚配 帘幕的声音来自水阁最深处,也是最年长地位最崇高的一批人所在的筵席。 陆景云也没有感到太意外,道子的身份,和仙台上人地位接近,去往权力最中心的筵席也理所应当。 陆景云对年轻人们拱手示意,后迈步深入水阁。 有侍女将青色的纱帘挽起,一层又一层青障在他眼前分拨开来,像是世界从模糊逐渐变得清晰。 陆景云来到了最深处的筵席。 作为全场地位最崇高的筵席,它的规模却小得吃惊,不过几张梨木的桌案,上面呈有青瓷的茶杯,就连瓜果珍馐也没有,青色玄袍的老者们正襟而坐,看上去根本不像是在家宴,更像是在宗祠祭祖。 “九十三代子弟陆浩然,见过诸老。”陆景云躬身行礼。 逃得了初一,逃不了十五。他终究还是和宗老们同席。 不过这次就没有那般规定的繁文缛节了,宗老们只是呵呵笑:“道子向道之心甚坚,我们这些老家伙也是心怀大慰,不知道子在藏法阁选修了何法?” 看样子还是挺在乎究竟是什么法门比他们的吸引力还大。 陆景云当然不能跟他们说自己去藏法阁主要是找有关他洲的信息。 “一门浑元剑经,一门水行真光,几门杀术,护道术。”陆景云简单概括了自己选取的主修法门。 修士观阅了何种法门,在藏法阁都是有记录的,对宗老会也犯不着隐瞒。 至于自己寻找他洲讯息的道书,也是他选取的众多杂书中微不足道的一部分,旁人看不出他真实意图,只觉得道子博览群书生性好学。 “浑元剑啊……”有宗老感慨:“居然是那门极其难修行的剑法。” “可它也是我族藏法阁数万剑谱中的魁首,直指金丹意境的上乘剑诀,道子作为我陆氏天资之最者,作为甲上的道骨天骄,就应该修行最难的剑法。”有宗老目光灼灼,很是满意。 最强的道骨天才,就该修炼最难最强的剑法,成为最强的修行人。宗老会接受了这个回复,谁年轻时不想修炼那门神秘且强大的浑元剑呢,可惜受限于天赋始终无法入门。 若是有修炼上乘剑法道术的可能,他们也会和陆景云一样抛却繁杂琐事,一心追求大道。 陆景云落座,和诸位宗老谈起修炼浑元剑时的心得体会。 不过寥寥数语,就让宗老们为之折服,感叹道不愧是甲上道骨的天骄,短短一年就能将上乘剑法修炼到如此见解境地。 宗老会的成员曾经也都是陆氏各辈天才中的执牛耳者,一样是镇压一代的妖孽,不过随着年岁见长无望上境,淡了修道心思,转而来宗老会为族中发光发热。 这里的所有人都曾有辉煌的时候,他们虽老但对道的感悟没有干涸,所以陆景云在和他们论道后也收获巨大。 水阁的穹顶忽然响起风声,所有人都抬头望去,玄色的元真如水流落,几位青衣修士踏着云雾而来。 那是嫡脉的六位仙台修士,其中包括陆景云的父亲和大兄,定源上人陆秉源,陵游上人陆清平。 诸位宗老一同起身,陆景云也起身,面对仙台上人,这就是基本的礼仪。 “各位尊老请坐,这是家宴,多余的礼节就不必了。”陆秉源温声道:“方才和几位上人谈了些话,来得迟了些,请见谅。” “并不迟,宴会戌时开始,上人们来得正好。”有宗老笑道。 陆秉源微笑:“既然时辰恰好,那便启筵吧。” 言罢,陆秉源的目光微微偏移,对上陆景云的视线,父子俩四目相对,眼神闪过默契的笑意。 青衣的美婢举着玉盘逐一而入,无数玄门珍馐如流水般端上桌案,包括装满琼浆的酒壶。 陆景云桌前则是一壶清茶,显然是有人事先招待过,按照族规,道子的年纪尚且不便饮酒。 他盯着茶壶。 好在自己有恶补过喝茶的仪礼与学问。 佳肴上桌,陆秉源率先举杯:“敬各位尊老,同族,祝各位绵延永寿,仙道昌隆。” 从外围的雏龙会到最内的尊会,所有人都起身举杯:“谢定源上人祝。” 陆景云以考究的手法端起茶杯,与旁人一样一饮而尽。 天下就没有白学的知识。 饮过茶与酒,众人重新落座,开始还是安静,直到雏龙会那边响起年轻人们的打趣声。 筵席正式开始。 陆秉源挥手,无形的真元从他的指尖幅散开来,隔音的禁制将外边年轻人们的笑声挡下,形成独立的小天地。 “诸位。”陆秉源正色道:“秘会开始了。” 宗老们都面露严肃,他们并不看桌上的佳肴珍馐,一个个像是要上战场。 有刑罚殿制式衣袍的修士呈上报告:“刑罚殿已查出二十六名罗家暗子,他们分布在九大支脉中,彼此并不知情,一切听命于罗家的指示行动。” “只有这些吗?” “目前来看只有这些,他们都是从小被罗家以秘法种下印记的孩子,通过我陆氏的升仙大会进入支脉,有资质但不高,最多在底层进行小规模的活动。” “想来资质高的修道璞玉,他们也舍不得派来吧。”有宗老冷笑。 有宗老蹙眉:“所以他们挑选自家地界的修道苗子,投入到我陆氏底层作内应,所图为何?” “那些孩子都是罗氏的棋子而已,一切只是听上命,罗家修士十年只与他们见一面,真正的图谋怎么可能会告知棋子。” 刑罚殿修士点头:“我们以搜魂秘器观阅暗子的神识,所得知的讯息也的确很含糊。罗氏没有向暗棋透露任何有关他们目的的只言片语,只是让他们盯住我陆氏修士的风吹草动。” “盯住我族修士的动向?”嫡脉一位仙台修士面露微笑:“看来他们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害怕我们发现啊。” 陆景云眸光沉静,这和自己的猜测大致相同。 刑罚殿修士退下,换另一位斩妖殿修士上前,陆景云还认识他,是曾经被陆清平派来相助自己斩妖取水的三位修士之一。 “收到族中秘令后,斩妖殿外务堂在漴渊行走天下,终于在西南方位发现了罗氏的蛛丝马迹。” 斩妖殿不单单只是斩妖除魔,面对外在威胁,他们也是族中最锋利的剑,族中让他们巡查罗氏行径,他们掘地三尺也要寻到罗家痕迹。 漴渊数万里,比前世大乾的江山还要广阔,陆氏平日也没有闲心太严苛地管辖诸地,但当这帮修道士认真起来,漴渊数万里无不笼罩在陆氏天眼之下。 陆秉源眉眼淡淡:“西南?千沟万壑之地,罗家所图就落在那处么。” 修士抱拳:“当是如此。” “我们会派人盯紧罗氏举动,同时调查推算罗氏图谋为何。”有仙台修士对罗氏之议程作出总结。“那么便进行下一项吧。”一名束发老者微笑,他将目光转向陆景云。 所有人都将目光聚集到他身上。 “我们来商议一番,道子的婚配之事。” 陆景云端茶杯的手猛地一抖。 “婚配?”陆景云放下茶杯,脸色微僵:“关于我的?未免有点早了吧。” 他才十四岁,虚岁也只有十五,放眼修真界这点年龄连胎盘都算不上,他们有必要对一个胎盘谈婚论嫁吗? “确实还没到那一步,但道子之事举足轻重,这也是早作打算,起码先定個方向。”有宗老抚须而笑。 原来这就是老家伙们非要他来内席的原因,旁听秘会习惯家族决策固然是一个因素,但更大的还是为了给他相亲。 “十二家中,近年也诞生不少优秀的女子,像许家的许轻舟,江家的江梨,都是很动人的女孩子,天赋也不俗。” 宗老们一边介绍着,一边拿出一幅幅仙家画像,画像中是一个个顾盼生姿的少女,她们眉目如画,肤如凝脂,每一个都是倾国倾城的绝色。 陆景云尴尬地扫过那些画像,目光落在父兄那两张似笑非笑的脸上,后者轻抿骨瓷杯沿,满是作壁上观的意味。 居然给仅有十四岁的弟弟或儿子安排相亲……或者说选妃,万恶的古代社会,修真者的字典里就没有晚婚晚育自由恋爱么? “其实也并不是让你当下就成亲。”似乎是看出了陆景云的抗拒,陆秉源慢悠悠道:“只是先让你有个准备,你若看上了哪家的仙子,族中也好安排你们多多接触。” 陆景云沉默片刻:“我并没有要和谁结为道侣的想法,至少在成就仙台前。” “仙台之后,族中自行安排即可。” 大道孤寒,对一个能轮回的怪物而言更是如此。 他无心分神在情爱之事上面,对于旁人来说,道侣玄妻或许是能相伴一生,携手共进的伴侣,可他不一样。 道侣什么的,最多陪伴他人生的某一个阶段,时间终会把故人化作尘沙,徒留挂碍牵绊。 可身在玄门世家,不留下子嗣几乎是不可能的,道子的血脉更是重中之重。 陆景云懒得管那么多,把皮球推回给族里,等到他成就仙台都是数十年后的事了,那时候再来分说成亲之事。 宗老们也不强求,命人收起仙家画卷。 本身这一次提及道子婚配一事也只是启个头,让道子有所准备而已。陆浩然还在自身修道的黄金年岁,自然不能因为道侣而分心他顾。 至于将来道子该与谁家仙子结为连理,自有他们帮忙操心考虑。 陆氏道子,未来的陆氏之主,他的妻子岂能轻易定下,当然要将十二金丹世家的优秀女子都纳入考量范围,甚至于四大元婴世家的旁支,也不是不能思量。 此事罢了,众宗老又谈起其他族中秘事,轻描淡写地定下一桩桩足以影响漴渊数万里天下的事项,陆景云静静旁听。 会议足足持续了三炷香,直到酒尽羹残,宗老们定好最后一项章程,才施施然离去。 偌大的水阁徒留父子三人。 青纱幕帘被掀起,美妇轻笑着步入,身后是微醺的陆涣。 陆景云起身与母亲问安,下人们鱼贯而入,将桌案上的残羹冷炙撤下。 “嫡脉大宴,感觉如何?”陆涣笑着问陆景云。 “菜肴都是无可挑剔的,就是吃着没什么味道。”陆景云坦言:“满耳都是天下大事,不是南四州的蚕税要调整,就是北三道的灵砂场采掘的搁置与否。” “这就是玄门世家。”陆清平微笑道:“我们和散修不同,修道不仅仅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家族,为了数万里的黎民百姓。” 陆景云点头。 是啊,这就是玄门世家,他不再是前世那个隐居修行的散修,前世大乾的天下安危自有其他人操心,他只需要埋头修行就可以。 但如今不同了,他是一个巍巍大族的道子,未来漴渊陆氏这艘大船的掌舵权会交到他的手上,他的每一个念头每一道命令都会有成千上万人为之前赴后继,就像方才坐在这里发号施令的宗老们一样。 他的命令和想法会影响很多人的人生,比如那对在天心城一隅开茶摊的母女俩,比如漴渊数万万凡俗。 既戴王冠,必承其重。他接受了道子这个身份带来的资源倾斜,自然也要担负起道子的责任。 “好了,团圆饭,不讲那些严肃的事。”美妇适时开口:“刚刚的族宴归族宴,现在是我们家的家宴,一家人难得聚在一块,好好吃饭。” 散发着袅袅热气的菜肴被端上桌案,不再是先前的玄门珍馐,只是一些凡俗家常菜,加上一炉翻腾的火锅,一家人聚在一起,举杯抬箸。 陆景云端坐在烛光中,感受着身旁亲人的温暖,无声地笑了笑。 …… 寒衣节后,陆景云再度去了藏法阁一趟,在那里继续拓印了不少道书玄经。 其中大部分都是剑法以及杀术,虽然决定要专心修炼浑元剑经,但触类旁通,开阔眼界总不是坏事。 天下剑道,有走正大堂皇之路的,也有走阴云诡谲之路的,陆景云要参修万道,剑道各路数自然也要有所涉猎。 其中恰好包括了自己父亲所著剑法《定源剑》。 在藏法阁闭关半月后,陆景云出关,又一次在云亭见到了陆惊鸿。 “窥关了。”陆景云挑眉:“不错嘛。” 陆惊鸿在过去的一年中贯通了天人桥,修炼陆氏真传玄功《玄水真功》,在出色的仙根灵体以及族中外药的辅助下,专心苦修,终于步入炼气一重境。 陆惊鸿哼了一声:“这世上不止你一个天赋好,也不止你一个会努力。” 在藏法阁外苦等半月,终于得见陆景云,他早已手痒难耐要和陆景云切磋剑法。 斗法台上,陆惊鸿再三强调:“不准以修为欺人,纯粹的剑道切磋!” 陆景云点头:“如你所愿。” 然后陆惊鸿就被揍得个七荤八素。 后者生无可恋地瘫在斗法台上:“你和我一般大,练剑才多少年,怎么会如此厉害。” “我是甲上道骨啊。”陆景云微笑:“道法的修行上自然是要快一点的。” 陆惊鸿的脸黑了,自己甲等的仙根,怎么没见得在功行上超过陆景云,不是都说道骨是修道后期发力么。 (本章完) 第83章 炼气六重 第83章 炼气六重 陆景云没有告诉他的是,自己方才还是收手了九成,不然以他的剑道造诣,不需要持剑也能三两下卸了陆惊鸿的剑术。 他只不过在给陆惊鸿喂招,更确切的说,指点。 一遍又一遍。 直到陆惊鸿再次被打掉手中竹剑,彻底没了气力,摆手示意停止。 “不打了,不打了。”陆惊鸿气喘吁吁:“等我剑法长进后再来寻你。” “随时奉陪。”陆景云抱剑倚在柱子上,眉眼含笑。 陆惊鸿毕竟年少,胸中满是争强好胜之意,只想着要在某一处真正赢过陆景云,却不曾仔细思考二者之差距。 待到多年后,已是金丹真人的陆惊鸿回首过往,方才明白昔年那位青衣年轻人的一片苦心。 …… 茶摊。 陆景云二人熟门熟路落座,招呼起茶小二上茶。 内堂传来林芽清脆的应答声,青色的帘幕分拨开,少女提着茶壶从中走出,一身素色的布长裙,白得像窗外的雪,让人误以为是雪凝成的灵魅。 陆惊鸿眼睛都看直了,一年过去,少女的眉眼少了青涩,更为秀气动人,身段像抽条的柳枝,显出几分女子的婀娜来。 陆景云还是一如既往淡定,微笑地和林芽打招呼,寒暄着一年不见林姑娘又漂亮了不少,少女闻言,差点连手中的茶壶都没抓稳。 “陆公子……一年不见,不要一上来就说这种让人心脏不好的话。”林芽小声地嗔怪道。 陆公子……陆惊鸿默默喝茶,这个听上去很酷的称呼和自己无关,果然自己这种后来的陆姓就是比不过天生的吧? “林姑娘好,我叫陆惊鸿,去年我们见过的。”他还是不甘示弱,举手示意了一番自己的存在。 “哦哦,我记得的。”林芽忙点头:“陆……公子好。” 好像不太对,两位都是陆公子,这样称呼起来容易弄混。 陆景云淡定抿茶:“你可以称呼我陆景云,叫他陆惊鸿就好,没必要那么拘谨。” 林芽头摇得像拨浪鼓:“不行的,两位是仙家人,《礼训》中说了,见到仙家人要行叩礼,即便承仙家仁厚,免去行礼,也是要尊称谨言的。” “好吧好吧,”陆景云没辙:“景云公子,惊鸿公子,这样总可以了吧。” “你什么时候叫陆景云了?”陆惊鸿偷偷传音:“用假名字蒙骗林姑娘啊。” 陆景云撇了他一眼:“陆浩然这个名字太惹人注目。” 所谓名字就是一个称呼的代号。每一世自己都会有不同的名,甚至姓也有可能改变,不同的名字代表了不同的出身以及交际。 唯有陆景云这个名字是他藏在心里最深处的,那象征着自己最初的人世地球,也代表了在修真界的第一世,只有在自称陆景云的时候,他才感觉自己是真实存在的,而不是一個又一个外壳包装出的谁谁。 林芽全然没有注意到两人在用真元暗中传音,她满心欢喜地从内堂端来一盘糕点,糕点散发着茶的清香。 “这,这是我自己做的茶糕。”林芽像是鼓起了很大的勇气端起点心盘:“请两位尊客……尝尝看。” 陆景云颇有些惊讶,谢过之后他捻起一块茶糕入口,双眸微亮。 茶糕是松软的,入口后是新茶的芬芳,带着丝丝苦味,咀嚼过后苦味散去,只余淡淡的回甘,很有茶的感觉。 “林姑娘手艺真好,光凭这手糕点技艺,成为天心城的富商也不难啊。”陆景云半开玩笑地说道。 林芽的脸登时红了,犹如绝世的画师在素白的纸上点朱,桃晕开。 少女低头害羞:“也没有那么夸张的……” 陆惊鸿也道谢,小心翼翼地接过糕点,仔细地品尝,看他那表情还以为吃的什么龙肝凤髓,明明是顶尖的玄门珍馐都吃过的人,在吃一块茶糕时还差点吃出眼泪来。 “陆浩……景云说的没错,林姑娘的糕点手艺天心城一绝!我诚挚地邀请林姑娘到我府上任职厨师。”陆惊鸿感动地稀里哗啦。 “不是……真有这么夸张,你都吃出眼泪来了。”陆景云传音不解。 “林姑娘的手艺让我回忆起了娘亲的味道……” “……” 林芽红着脸,婉言谢绝:“谢过仙家赏识,只是民女艺浅福薄,难攀仙家门墙,只求守着祖传的茶摊便好。” 林芽的茶摊由她外祖父一代传下,在天心城已有百来年历史,虽然小,但也坚挺,天心城商铺龙盘虎踞,风风雨雨多年,一家小茶摊能坚持到如今实属不易。 陆惊鸿叹息着说好吧,林姑娘不是我能请得动的,也许只有某人开口才有几分可能。说完还瞟了陆景云一眼。 陆景云没搞懂陆惊鸿又在胡思乱想些什么,也没兴趣知晓,吃完糕点喝完茶,起身宣布告辞。 他在天心城的闲余时间并不是很多,回去后还要赴各种宴会,父亲与大兄的考教指点,陪伴母亲游湖赏雪,完事后就得回玄渊福地再度进入苦修,时间安排地很紧促。 道子的生活也没有听上去那么闲散舒逸,所谓整日与仙姬美婢为伴都是无稽之谈,和道经丹药面面相觑倒是真的。 陆景云告别林芽,陆惊鸿依依不舍地放下茶杯随他同去。他是支脉的心头肉,自家脉中也安排了不少事务和修行课业,余裕时间也不多。 林芽也很不舍,将他们送到梨街的尽头,眸中映着青衣年轻人的背影,欲言又止。 “林姑娘,茶和糕点都很好,以后我们还会来的。”陆惊鸿挥手告别。 林芽愣愣地“嗯”了一声,眼神一直粘在陆景云身上。 陆景云似乎感应到了什么,事实上任何目光视线都难以瞒过修炼有神识法门的修行人,他转身,隔着鹅毛大雪,看着呆呆站在原地的少女。 “林姑娘是还有什么事吗?”他问。 林芽如梦初醒,赶忙摆手:“没事的,没事的,陆公子自去便是。” “那,再见。”陆景云微笑告别。 “嗯,再见。”林芽傻傻道。 陆景云转身远去,消失在茫茫大雪中,并没有再回头。 直到完全看不见他的背影,林芽才回到茶摊,鼻子酸酸的,心里也酸酸的。 从第一次见面到如今,陆景云来茶摊的间隔越来越大,从三个月到一年,未来会不会更久。她也不知道。 陆公子在仙家地位也很不俗吧,说不定就是仙人,仙人的大多数光阴都在追求成仙羽化,一闭关就是很多很多年。 林芽将脸缓缓趴在桌子上,感受着上边的冰冷。 “林芽啊林芽,你在想什么呢……” …… 七日后,陆景云回转玄渊福地,一口气支取了三年的修道资源,再入洞府。 “三年,足够我突破到炼气六重,将水行真光修炼至小成境界,炼神之道约莫能看到‘初窥’境的门槛……”“风波将至,或许又是一场乱局,任何身份头衔都是虚的,唯有修为才是根本。” 陆景云眸光微凝,挥袖关闭洞府,心神入定,修行玄功。 …… 一年半后,某日。 晨光熹微,天边大日初升,一抹紫意流落人间。 数万里天下,无数妖族遵照血脉秘法,吞炼朝阳紫气,洗练肉身,感受着血肉肌骨在大日精气的滋养下缓缓蜕变。 陆景云端坐在云台之上,如妖族一般引动天日之华,以玄妙晦涩的法门炼化入体。 肌骨生光,内有滚滚雷声,气血如奔龙,陆景云曾参习过陆氏族中最顶尖的炼体法门《五象搬山功》,将两族法门取长补短,做到互补同参。 人族的炼体修行法,尤重药补,玄物灵砂,灵丹大药,不管是药浴还是吞服,总之都是借“地”道之物弥补炼体亏空。 而妖族,大药稀缺,灵丹更是罕见,唯有仗天赋秘法接引日月精气,以“天”之物供养修行所需。 陆景云则二者兼得,一边学妖族一般接引日精月华,一边以丹师调配的炼体外药滋补肉身,再以人族精细玄妙的气血运行法门将天地精元彻底炼化。 放眼整座天下,或许也唯有他一人能如此修行,一个人族能掌握妖族秘法,本就有悖常理。 而这种有悖常理的修行路数,自然也会有难以揣度的结果。 紫气消弭,陆景云从每日的炼体修行中睁开眼。 眸中精光照晦,洞府都为之亮了一瞬。 “那种感觉越来越明显了。” 从半年前起,随着自身日月食气法修行的逐步深入,陆景云就一直有种奇妙的感觉。 自己的血脉中,仿佛有什么东西喷薄欲出。 “道书有言,妖族之道,以血脉为重,鱼妖擅水,鸟妖长于飞,拥有饕餮血脉则可吞天噬地……” “那如果人觉醒了天赋秘法,会是什么?” 陆景云隐隐有种感觉,自己站在了那玄之又玄的血脉之门前,轻轻一推就可看见生命的史书,看见人体的秘藏。 “古籍中记载,在太古时代,人和妖族并无不同,人就是天地万灵中微不足道的一支,或者说就是妖族的一员。” “后来天地大变,人族先贤走出截然不同的一条升华路,炼精化气,碎丹凝婴,元神亘古不灭,真正有别于妖族之道,人妖两分。” “所以……我这是走了人族旧路,要觉醒人族血脉秘法?” 陆景云抬起指尖,如婴儿般的肌肤流淌玄光,只消轻轻一点就可将玄铁化为齑粉。 炼体之道,发掘本我秘藏,旧路则是追寻血脉之秘。 道书言妖中古族,穷奇饕餮,白泽烛龙,个个都有天地莫测的血脉传承,后代若觉醒其血,分断阴阳,搬山拿月都是等闲。 可人族……究竟能觉醒出个什么,钻木取火么? 陆景云摇摇头,这种问题,哪怕是元婴天君也难以回答他,或许挖出一具太古年间的先贤尸骨回溯一遍,倒是有可能得知其中秘辛。 罢了罢了,暂且不去想它,等到功行到了那一步,觉醒天赋秘法后,自然也就分晓了。 陆景云再度沉入修行之中。 …… 又一年后。 天地皆为黑白两色,白衣黑发的年轻道人执剑而坐,冥冥中有山水的虚影盖压于身。 年轻道人衣袍微微颤抖,仿佛有什么莫大的压力横贯上下。 时间静静流淌。 终于……年轻道人缓缓睁眼,山和水都消失不见,梦碎神醒。 “这次坚持了一个时辰,进步显著。” 食梦貂妖的炼神法门《梦炉》搭配道骨修行法《山水观照图》,陆景云在梦中存想山水世界,磨砺神魂以及道骨。 观照法本身就有缓慢提拔神识的效果,再加上食梦貂妖一脉专修神识的法门,陆景云参修多年,终于隐约能摸到炼神第一境的门槛。 “炼神之道,果然比气体两道修行慢多了。” 炼神之道的修行速度,全看神魂根底。 人族神魂根底大同小异,除非是传说中的特殊体质,否则基本都是一样的龟爬。 只有炼神境界上去了,根底深厚,修行速度才会快起来。 陆景云倒是不指望此世能把神识修炼出什么名堂来,只求把神魂根底积累得更深厚些,来世炼神也就不至于如此缓慢。 “都是长远投资啊。” …… 又是半年过去。 陆景云盘坐玉台,气息如金风烈火,衣袍震震。 他修炼三年,元真满溢,气躁如狂龙,已然站在动关之极,静关门前。 只差临门一脚。 乾坤芥子镯光华一闪,一枚白色丹丸被他吞服而下。 定气丹,玄门修士从动关破入静关的辅助丹药,陆氏炼丹师从初春炼到秋暮,方炼得一枚上品,加急送来玄渊福地。 陆景云炼化灵丹药力,只觉得体内元真大震,恍惚间仿佛撞入无边虚寂中,如火收歇,渐渐平复。 炼气六重,静关。 “闭关三载,炼体迈入初境小成,炼神距离初窥也是不远,炼气则功至六重境,离那后期仅有一步之遥。” 至于道法修行,更不必说。 陆景云面露微笑。 此番闭关,当是圆满。 (本章完) 第84章 大族之争 第84章 大族之争 闭关功成,陆景云也不在洞府多留,挥袖开了石门。 洞府外,玄渊清幽之气呼啸,隐约能见得一蛟龙之形游曳其中,恰是玄渊福地的独有奇景“玄蛟点水”。 “我于此修道十多载,还是第一次见这玄景。”陆景云笑道:“莫非是来祝贺我破关功成么。” 山间忽有破风之声传来,陆景云微微偏移目光,只见一道玄黑剑光从云雾间冲出,直直向他所在方位而来。 陆景云面色如常,两指接剑,稳稳将飞剑停在手中,飞剑感应到玄渊洞溟真功的法力,倏忽化作一玉简。 此便是陆氏的飞剑传书,自族中发出后,在临渊阁驻剑台停留,直至感应陆景云玄令出了洞府禁阵,当即便飞来。 陆景云神识一扫,将玉简内容收归于心,眉头微挑: “罗氏当真疯魔了,看这架势,是要与我陆氏死磕到底啊。” 原来,在他闭关的这三年里,陆氏与罗氏摩擦不断,知晓行迹败露,罗氏也不再伪装,明目张胆要和陆氏争夺西南万壑之地的归属。还拿出昔年法契说事。 要说这漴渊西南万千沟万壑之地,曾经还不属于陆氏治下,本是一地荒灵贫的三不管地带,后罗氏一叛族而出的修士在此立宗开派,啸聚妖修魔道,滋扰陆氏边界城池,陆氏索性就出手灭了那小派满门,顺道涤荡千沟万壑之地妖邪,将其纳入族下。 此番灭门之举,陆氏也是和罗氏昔年老祖有过约法定契,那宗派祖师本和罗氏同出一族,罗家想自己动手清理门户,但念在同室操戈脸上也无光,只能请陆氏出马那乌烟瘴气的宗派剿了。 剿灭外道乱宗,料理治下的烂摊子,本就是件吃力不讨好之事,罗氏老祖为此还补偿了陆氏好一堆灵砂外药,并立下法契宣布千沟万壑归陆氏所属。 可如今罗氏不知吃错了什么药,非得宣称漴渊西南自古以来就是罗氏之土,旧老祖坐化,新的金丹真人诞生于庶出支脉,所以前朝约契并不作数。 罗氏这番铁了心要占回万壑之地的做派,实在教人莫名其妙。那千沟万壑毫无天材地宝产出,灵气也淡薄,实在看不出有什么好争的,为此还非得和如日中天的陆氏翻脸。 “莫非,是那千沟万壑之地存有什么秘密,让罗氏动心到不惜抛弃脸皮矜持,和族下性命。” 陆景云眸光闪烁。 两大玄门世家对阵,声势何其庞大,整个玄门四姓十二家都听闻了罗氏之举。其余世家担忧两大世族动起真火来,难免生灵涂炭,便从中斡旋,希望以温和方式暂结矛盾。 陆氏自无不可,和罗氏这条疯狗硬碰硬,族中虽说不惧,但也不愿做那两败俱伤毫无意义之事。 罗氏这些年折损修士数目颇众,也是伤筋动骨,真和陆氏开战定讨不到好,便提出要以族中俊秀子弟的比斗来暂作了断。 双方便在离阳金氏之地摆开斗剑台,以族中修士道争代替战事。仙台,炼气分擂而斗,道争持续数月有余,尚未分出胜负。 罗氏有一嫡传子弟,唤名罗峥,乃是罗家当今金丹真人的直系后代,罗氏道子,不过而立之年就已功至炼气七重,一身道法精深无比,连斩了陆氏数十玄门俊杰。 那罗峥明显得了金丹真人正传,所修上乘术法非是寻常修士可媲美,族中炼气期可与之交锋的,或许也仅有身为道子的陆景云。 “金丹真人的子孙,罗家的道子?”陆景云笑了:“什么水平敢和我一个尊号。” 似乎是感应到了陆景云心底的冷意,飘水剑自形化剑围绕他周身,散发阵阵清吟剑声。 “走吧。”陆景云轻轻握住剑柄,微笑道:“我们去告诉他们,陆氏,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叫板的。”飘水剑发出雀跃的嗡鸣,陆景云衣袖震动,转瞬间化光飞逝。 …… 离阳金氏,仙门关。 渺渺云端之上,无数行宫虚驻,泾渭分明。 一边气机烈烈,犹若玄火的,就是西陵罗氏所在。 一边气沉灵静,宛如幽渊的,则是漴渊陆氏所在。 中间几座行宫,乃是来此做裁判的东道主离阳金氏,以及两大元婴世家,孤竹戚氏,云中周氏。 元婴大族,乃是十六脉玄门世家最为尊崇之存在,两大元婴世家肯派代表来斡旋陆罗两家的矛盾,也显示出其重视。 玄门十六家,数百年未曾有过大的战事,彼此承平日久,如今两大金丹世家忽起争端,自然吸引了整个十六家修真界的注意。 孤竹戚氏的行宫上,玄烟渺渺,云雾缭绕,两位白袍道人在殿门口执棋对弈。 棋盘黑白交错,正值残局,中年道人所执白棋占据上风,而老道人所执黑棋则略逊一筹。 “仲元兄,你说此局,孰胜孰负?”中年道人似乎言含深意,只是微微笑,看着远处陆罗两方的行宫。 “天道无常,胜负难料。”老道微眯双目,随意地敲下棋子。 “只看目前局势,还是罗氏略占上风啊。”中年道人落下白棋,小杀局形成,无数黑白棋子都随风消散。 “不过些许歪门邪道罢了。”老道淡声:“大道岂是走捷径能成就,罗家选择修那门残法,最终还是自食恶果。” “我还以为仲元兄会怒斥其为魔功来着。毕竟是有违命常的偏门。” “魔之一字尚且谈不上。”老道人淡淡道:“那法门燃自身命元提拔功行,虽说有悖玄门正道,但也未曾殃及他人。” “若是罗氏当年得的不是炼内残篇,而是炼外篇……”老道人声音微冷:“那玄门十六家也容他不得!” “炼外篇早在千年前就迭失了吧,据说被那道人带往了海外,也不知落到何洲去。”中年道人说:“那等天地不容的魔功,离了元洲也好,就让他洲道友去头疼。” “也让九山散人的名号传遍数洲么?”老道人淡笑:“我元洲的声名,却要靠一位枭雄来远扬,真是有趣。” (本章完) 第85章 九山散人 第85章 九山散人 “但不得不承认,九山散人,当真奇才也。”中年道人叹息: “他之修道天赋万载难见,不过五百载就修炼到了元婴三重之境。若不是没能勘破情障,白白断送道途,那我元洲如今或许又能多出一位元神真人了吧?” 老道人沉默,对于那位凶名赫赫的元婴天君,名动元洲的不世枭雄,他们这些后辈虽说立场不同,但也的确折服于前者的才情和快意。 毕竟不是谁都能创出那邪气盎然的“内外命法”。 九山散人叛弃玄门正途,舍了元神大道不要,余生一心钻研命寿之术,只为还生他那妖妻,其中唏嘘,或许也只有老祖那一辈人还能清楚了。 有些人,死了就没人认识,而有些人,死后千年都有人为了他大打出手。 九山散人羽化后,所留一本《命经》,在元洲修真界掀起千年的腥风血雨,堪称大乱之世。 《命经》分内外两篇,炼外之意,在于炼化本我之外的命元,增长己寿。炼内之法,则是炼自身命元加快修行速度。 炼内之法,对于玄门大族大派来说宛如鸡肋,毕竟大族大派中有着直指上道的玄门正法。一门短寿速成的邪功,只是偏门小道尔。炼内篇只是加速元真炼化,境关该过不去还是过不去,却弄得自身寿数大减,有悖长生意。 而炼外篇,就是四大元婴世家也曾为它大起战端。 修真界中,一切能增补寿元的法门,外药,都是无价之宝。就连自视清高的玄门大族也会为之动容。 也不知那九山散人借了何等天助,还是说他真就那般才情绝代,居然创出此等妖孽法门。惹得死后千年都有无数真修为此法血流漂橹,打得整个元洲几近洲陆崩碎。 最终还是隐世的元神真人出面平息了元洲的乱象,带走那罪祸根源的《命经》。 为了那门邪功,无数同门师兄弟反目,宗门立业之基被动摇,元洲修士们逐渐不再信任脆弱的同宗关系,转而开立世家,传下血脉,家族代替宗派,在元洲兴起。 他们这玄门十六世家,也只是元洲偏东一隅的修真社会,在元洲中心,甚至有元神道人传下的旷世大族。 “罗氏所得,便是当年炼内篇的残篇么?” 老道淡淡道:“依族中所得讯息来看,确实如此,罗氏曾得到过命经炼内篇残法,融入己身法门中,将本族修士的功行生生拔擢许多,莫不是这样,他们也无法在与陆氏的争斗中讨得便宜。” “但这样罗氏修士的寿数也会大为缩减。”中年修士摇头失笑:“鼠目寸光之辈,为了一点功行不惜自损天寿,莫非以为能靠走偏门催生一位金丹真人么?” “金丹世家,不就是如此么,不尽全力往上爬,五百载一到,过往繁华皆云烟。” 中年道人道:“想来罗氏那位金丹真人,也修炼了炼内篇。” 老道微微点头:“若非如此,那罗氏金丹真人岂能在短短百年内修炼到金丹二重,五气朝元之境?须知他修炼到金丹都了近两百载,仙根如何一看便知。” “所以罗氏准备孤注一掷了啊。”中年道人再下一棋:“罗氏金丹剩余命寿,估计连汝阴江家老祖都不如了吧。”“也不知陆氏一族,能否抗得住罗氏的殊死一搏呢?” “仙台修士层面,双方不相上下,金丹自是不可能出关对垒的,那便只有看玄门一辈孰优孰劣了。”老道轻飘飘落下一子。 “罗氏有那法门助长功行,如今陆氏年轻一辈,比之罗氏还是稍显逊色。”中年道人说:“陆氏支脉似乎出过一位仙根乾一的修道苗子,只可惜年纪还太小,修道年岁不足,未能参与这大族之争。” 乾一,便是孤竹戚氏对仙根的品级划分,乾为上等,一至九逐级而贵,乾一代表了有一丝结丹希望。 “不是说陆氏还有一位道子么。”老道淡笑:“其名陆浩然,据说道骨很是不俗,溟渊都把那门上古玄功传给了他。” “陆氏道子……”中年道人沉吟: “听闻在四年前陆氏族比,那陆浩然就展现了炼气四重的修为,天资极为不俗。不过其是真是假,还有待商榷,或许是陆氏放出的迷魂弹也说不定。” “再者,即便那陆浩然天赋确有那么惊人,其年岁也未及弱冠,功行能高到哪去。”中年道人摇头: “罗氏道子罗峥,入道近二十载,功行已然在炼气七重境地,陆氏道子如何是他的对手。” “眼下,只能看陆氏其余玄门修士能否胜过那罗峥了。” 此番大族道争,决定的是漴渊西南归属,陆氏治理万壑之地近百年,付出诸多心血,哪能因为一句反悔就轻易割了出去。更何况罗氏此举本就无理至极,堪称挑衅,任谁也无法退让。 但仙台修士战平,金丹老祖不出,也仅有玄门修士一辈还僵持不下。 陆氏行宫处,五位仙台修士端坐云台,气若吞月食云,衣袂飘飘。 一位白冠束带的高挺修士睁开眼,掐指算了算,道:“距离下一场比斗还剩半日,道兄们准备派哪位玄门修士上阵?” 白冠修士对面而坐的是一霞衣女修,凤目纤眉,星眸含煞:“我脉子弟陆泱前不久于福地出关,已修成那门覆海翻江诀,功行破入炼气八重,合该由他上场,斩那罗峥。” 此番道争,不比寻常切磋斗法,是真的不死不休之战。先前这罗峥一口玄刀斩了陆氏数名俊秀子弟,陆氏岂能坐视干休,自然也是遣派顶尖子弟与其死斗。 若是能摘下这罗氏道子的项上人头,罗氏定然气势大挫,失却争胜之心。诸多资源供养出的道子身陨,罗氏基本再无未来可言。 斗法台上术法无眼,刀剑难收,生死各凭本事,死了便是死了,有元婴大族代表作裁判,双方也无话可说。 一清矍老者微微点头:“便由陆泱领剑上阵,会会那罗氏道子罢。” 陆秉源也在其中,未置一词,默认众上人的选择。 (本章完) 第86章 罗峥 第86章 罗峥 待时至正午,离阳金氏行宫飞来一金袍童子,手执玄磬,向陆罗两家各行一礼: “诸位上修,时辰已至,该择定比斗人选了。” 罗氏一方,是位赤袍黑冠的道人,他笑眯眯道:“我罗氏照旧由道子坐镇剑台,陆氏诸位同道,你族还有什么年轻俊秀,劝早早出阵来,别再让些庸才上来污了上使的眼。” 陆氏霞衣女冠冷冷嗔道:“罗崇远,你休作如此洋洋得意之态,待我族天骄斩了你族道子,且看你还能否笑得出来。” 罗崇远闻言倒是不以为意,轻轻摩挲手中玉珠:“那便手底下见真章,看看究竟是你陆氏的天才厉害,还是我罗家的道子强横。” 自家道子之性命,罗氏并不担心。 罗氏道子的实力,其族中当然是一清二楚,不说功行在炼气后期,就说其修炼的大道法门,都是族中金丹至法《三阴炼火诀》。 还有金丹真人亲自传授指点的诸多杀伐道术,护法秘诀,就连罗氏九重极关的修士来了都讨不到半点好。最不济还有金丹真人传下的护道灵器,法符。重重保护之下,陆氏天骄怎可能斩了道子,反过来倒还差不多。 思至此处,罗崇远冷冷一笑。 也好在他罗氏提早与陆氏摆阵翻脸,定下这道争之局。若是按计划再等上个十来载,保不准陆氏那道子也能修炼到和自家道子相提并论的境界。 他罗氏在陆氏安插探子多年,当然知道昔年那陆氏道子陆浩然在族比上是何等的威风无匹,年纪轻轻就到了炼气中期境界,就连寄予厚望的暗子罗晏在他手上都走不过一个照面,任由其成长起来,难免又是一个定源剑,甚至……又一个溟渊真人。 罗崇远眸光幽深。 可惜,那道子未及弱冠之年,修道尚浅。陆氏定不会让其上阵参与此道争之局。不然便可借此机会除去此子。 斗剑台上,童子击玄磬,道音将台上流云震散,涤荡斗法场。 陆氏一方,一位青白玄袍的年轻修士取了族中下赐法剑,脚踩罡云,落至玄台。 陆氏修士面容清秀,颇有凡间书生公子之风貌,掣剑虚立,衣袍在云间疾风中微微摆动。好一幅大族修士的仪态。 陆氏三大嫡脉之一的陆泱,修道三十载,功至炼气八重,尤擅水道法术,曾经在本辈族比中摘得魁首。 罗氏一边,一乌金法袍的年轻男子从玄座上缓缓起身,身后立刻有容貌秀丽的侍女上前为其整理仪容,束腰环正衣冠。 罗峥捏了捏美丽侍女娇嫩的脸蛋,嘴角微勾:“等本道子回来。” 侍女俏脸微红,如水的眸子羞怯地瞪了罗峥一眼,后者哈哈大笑,一步踏出,化光落到斗剑台上。 陆泱抱拳执剑礼:“陆氏,陆泱。” 罗峥眼皮也没抬,懒洋洋道:“我没兴趣知道你是谁,反正我的名字你们也都清楚,就不作介绍了,早点出剑结束这场无聊的斗法吧。” 陆泱面露薄怒。 居然如此不尊重对手,得亏还是玄门大族之道子,却是半点仪礼也无。 他深吸一口气:“好,便让在下领教一番,罗氏道子之高明。” 陆泱并指拭剑,玄光如流倾泻剑身,衣袍鼓荡,虚寂中有水汽凝结。 陆泱无声运转法门秘术,丝丝水流如蛟龙游转周身,正是族中上法《覆海翻江诀》之杀术。 此法练至深处,当真如法门所名一般,拥有翻江倒海之威,一道浪就是一道杀招,绵绵不绝,藏于重重水波中。 玄浪翻涌,如高墙势压而下,罗峥提刀静立,面露不屑。 “法门不错,可惜练得一般。” 罗峥舌绽春雷,吐出几個法字,手中阴冥刀忽而腾起簇簇幽火,他倚刀一转,须臾斩在玄浪薄弱处,将其分拨开来。 《玄阴苦火刀》,罗氏秘传的顶尖刀法,罗峥修炼此法多年,已然踏入登堂入室之境地,刀缠冥煞,一刀便可将同境野修斩得人魂两分。 可陆泱出身大族,自是山泽野修之辈不可比,他见罗峥破了自己道法,面色如常,手结戮印,滴滴黑色玄水自祖窍而出,如细雨飞散。 陆氏绝学,玄幽重水。 罗峥见玄色水珠联成阵形杀来,脸色也是凝重几分,一拍印冥刀,玄刀迎风一涨,巨大刀身化盾抵挡身前。 轰轰轰。 点滴微小玄水,击打在玄刀之上却犹如千钧势沉,将其巨刀震飞数尺。 罗峥看也不看震飞的阴冥刀,趁着玄幽重水旧力已去,并未回转,他化火飞遁,欺身近至陆泱面前。 近身斗战? 陆泱眸光微烁,知晓罗峥用意,自己所擅唯有水道术法,近身玄术不在己道所长,所以欲以近身杀斗来避长觅短。 可自己身为法道修士,方圆咫尺俱是本我要害天地,岂能由敌人轻易欺身。 陆泱玄履微震,疾而后撤,同时指印一变,法剑倏忽飞出,以飞剑之术阻挡其前袭脚步。玄幽重水亦如乳燕归巢,向罗峥背后灵台穴打去。陆泱并非剑修,飞剑之术非他所长,所赖平日未曾懈怠剑法修行,眼下只是用以阻敌,却也足够。 关键杀招,还是落在自己的玄幽重水“天罡斗杀”之式上。 陆氏玄功秘法,无不和玄幽重水有关联,此天罡斗杀术,就是以三十六滴玄幽重水为根底,结小阵化罡袭杀。一招下去,三十六滴玄水几乎留不下几珠,可谓损耗极大。 但是其杀力,在陆氏族传法门中也是首屈一指,连炼气九重修士都绝不敢硬吃这一道法攻杀,唯有借法器护身,方有生机。 果然,罗峥灵觉感应到身后有冰冷杀气袭来,顿止脚步,起了“金光护法玄珠”,化障阻抵陆泱玄术。 陆泱冷然一哼。他却是算到罗峥会运起族传灵器护持周身,提早为此做过准备。自己这施展杀法的三十六滴玄幽重水,俱是以“灵吒庚元砂”祭炼过一遍,其品阶临时高了半筹不说,还附着有玄吒之气,专克修士护法灵器,打在那玄障上,顷刻间就能坏去玄罩。 …… 只见那数十滴玄幽重水如雨落在金光玄罩之上,洞出诸多小孔,登时便撑不住灵罩。玄珠黯淡下去,短时间再无复催之可能。 玄幽重水越过又一重护道法符之玄光,重重打在罗峥背后。 陆泱脸色一喜。 然而下一刻他面色又为之一变,只见玄幽重水轰杀在罗峥背后,却无半点震音传出。却是罗峥法袍上的金麟咆哮一声,生生挡下玄幽杀力。 罗峥面露嘲色,法门一转,周身腾起簇簇冥火,将玄幽重水包裹炼化,陆泱只觉玄水感应愈发薄弱,一个呼吸间就彻底没了联系。 陆泱面色微沉。 “你的玄水,掺了东西。”罗峥笑眯眯地说道:“但那又如何,我之护身手段,岂是伱一普通嫡传弟子能破尽的。” 罗氏大代价炼制的法袍金麟,就连仙台修士的一击都能挡下,更别说他修炼有上乘法门,对玄幽重水也有一二应对之术。 仗法袍玄器之威能,在这场道争中并不算作弊,毕竟是两族辖地的争夺之战,无所谓君子约法,切磋定契。 罗峥冷笑一声,真元如火汹汹而起,阴冥刀倒转飞回掌中,施展《玄阴苦火刀》中的至杀之术。 攻守之势逆转,陆泱召回法剑,犁地一圈,升起护法玄光,再取法符一拍,水光着剑,逆斩而上。 “蚍蜉撼树!” 罗峥狂喝一声,玄刀滚滚冥火尽皆收敛入刀体,染得刀身浑光扭曲,光是立刀斩下,陆泱就能感受到那扑面而来的炽热。 护道剑障,破。 覆海翻江剑,破。 替死追生符,破。 刀光汹汹,在斗剑台留下焦黑斩痕,斗剑台欲要缓缓恢复,却被其上的冥火残余阻碍。 陆泱则是被这一刀斩出斗剑台,法袍褴褛,护体灵玉也破碎,若不是有族中下赐的替死符,他或许就死在罗峥那一刀下。 眼下侥幸免死,也是重伤在身,救治不及时,怕是后道断绝。 上乘法门配上高深道法刀诀,就是这般凌厉恐怖,修士与修士的差距宛如天堑。 陆氏行宫当即有人飞下,将陆泱救了去。 天上三座裁判行宫,有道人悠悠然道:“此局比斗,罗氏胜。” 罗峥嘲讽地笑笑,提刀回转自家行宫。 陆氏行宫,五位仙台上人面色微沉。 “那罗峥小儿的刀法威能,却还在我等计料之外。” “半极品灵器的阴冥刀,罗氏都肯予了那罗峥,再加上金丹真法,上品法袍等等,确实难对付。” 陆氏不是没有上品灵器,可即便临时下赐,修士也无法炼化得收发自如,那法剑作为上品灵器中的异类,最不吃炼化程度,已是陆氏能拿出的最好选择。 再往上,就是仙台上人所用法器,炼气修士也驱使不得。 “我族中,有无持有上品灵器的玄门修士?”鹤发修士问道。 “这……”白冠道人微微迟疑,目光偏向陆秉源所在。 (本章完) 第87章 道子之决 第87章 道子之决 上品灵器,族中也不过寥寥,俱是换也换不到的压箱底宝贝。要说哪位玄门修士持有多件上品灵器,却唯有一人耳。 陆氏道子,陆浩然。 …… 陆浩然封道子之位后,得族中珍藏上品法袍“青蛟蛰渊”,且有老祖亲赐上品灵剑“飘水”,中品护道灵器“混元合气罩”,中品破阵灵器“碧水元鲤梭”…… 可谓身家丰厚,比罗峥有过之而无不及也。 但毕竟不能让道子上阵,陆浩然正式修道至今连十年也无,怎能让其对阵修道二十载的罗峥。 陆秉源轻声开口:“我之三子浩然,掌有数件上中品灵器,可暂借他灵器一用,以解燃眉之急。” “此法可矣。”白冠修士闻言思索片刻,点头赞成。 鹤发仙台一卷拂尘:“眼下也唯有如此。” 霞衣女冠道:“却不知道子如今还在闭关否?” 陆秉源道:“浩然于福地闭关已有三载,但偶而也会出得洞府,到时自能收到飞剑传信。” 炼气修士,本来没有所谓闭关之说。毕竟玄门修士功行尚浅,一日打坐至多数个时辰,无法像上境真人一般一日十二时辰炼气不断。 但陆景云修行法门颇为繁杂,且俱是高深上法,因此在洞府闭关炼气之余,练法练剑也作闭关课业,在洞府一住就是数个春秋,宛如上境之相。 诸位仙台定下主意,拟定一封飞剑传书,去往玄渊福地处,待陆景云得闲出关,自会收到。 斗剑台上有仆役清扫残迹,所留刀剑凿伤也缓缓复原,两边行宫再度静而不发。 大族道争,持续一年有余也是常见。经常是比过一场后就偃旗三五日头,双方也好定下下场上阵人选,将远在族中的修士唤来。 孤竹戚氏行宫,两位道人棋局已接近尾声,中年道人再下一棋:“仲元兄,罗氏又赢下一局啊。” 老道人神色淡淡:“不过借外物之助耳。” “却也不全是外物吧?”中年道人摇摇头:“依我之见,那罗峥即便不用灵器,也有办法抵挡陆氏的玄幽重水。他之法门修行颇深,至今未曾使出全力。” “我所言外物不是灵器。”老道说:“罗峥修道年岁也不过二十余载,有此功行,道法还修炼得不浅。难道还是仙根道骨双全之才不成?” 中年道人眉头微挑:“道兄之意是……” “那罗峥气浮灵躁,分明是服食外药灵丹过多。且定然同样修炼过那门异法,方能在进境快速的前提下匀出时间修行道术。” 中年道人微微讶异:“罗氏会让自家道子也参修短寿之法门么?” “多半是那罗峥天资本身也无有结丹希望,练异法也就练了。罗氏所求,当是其金丹真人能破境延寿,其余都是小事。” “罗氏将希望寄托在碎丹凝婴之上?”中年道人哂笑:“未免太过痴心妄想,凝婴何其之难也,不老老实实闭关参玄,来和陆氏扯什么头发?” “也许是因为罗氏结婴之希望,就落在陆氏那西南之地也说不定。”老道眸光幽幽。 …… 往后半月,一切平静。陆氏按兵不出,罗氏也沉默以对。 终于,在半月后的某日黄昏,晚霞浸染千里流云,一道剑光自远处飞驰而近。 陆秉源感知到熟悉气机,从入定中睁眼。 “这气息是……浩然?” 剑光撞入陆氏行宫大阵外,未曾有丝毫阻隔,玄令光华流转,便让其入至主宫之内。 剑光消弭,露出来者身形。 一袭青色玄袍,长剑如天宇之色,眉眼俊秀如沉水,丝丝寂然气息流落。 一别三年,陆景云眉眼愈发成熟,剑眉星目,鼻若悬胆,其形貌之英挺,就是修士中也属罕见。 众上人感知到来者气机,俱是从入定中归神来,法眼望去,不由得一惊: “道子?” 陆景云含笑拱手:“晚辈陆浩然,见过诸位上人。” “道子礼重了,我等该与道子平辈论交才是。”白冠修士还礼。 “我等先前飞剑传书一封,欲借道子灵器一用,不成想道子亲自来此一趟,实在有耽道子修行。”霞衣女冠慨叹。 “我闭关已尽,静极思动,本就欲寻一地砥砺功行,听闻罗氏与我陆氏摆阵对垒,便擅自前来了。”陆景云笑道。 “道子是打算上阵交战?”老迈修士眸光一闪。 陆景云点头回道:“罗氏可派道子压我陆氏子弟,我身为陆氏道子,岂有坐视避让之理。” “大族道争非儿戏。”陆秉源摇头:“浩然,为父知你修行迅速,功行同辈难及,但那罗氏道子非你同辈,比你多修行十数年,眼下不是你和他对决之日。” “以你之天资,静心修行数十载,自能远远超越那罗家道子,无需争一时之长短。” 陆景云淡笑:“浩然知父亲所虑,我身为陆氏道子,凡间素有‘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之言,自是明白不可轻易涉险斗狠的道理。”“既我此番决意前来,定是有十拿九稳的把握。”陆景云道:“诸位上人,且观之。” 气息外显。 玄渊洞溟真功精纯的水属法力从外窍喷薄而出,飘水剑饮灵而动,剑气如虹! 众仙台玄目流露震色。 炼气六重! 陆景云平日收敛气机,仙台上人不刻意探查,也难看出其功行几何,如今主动显露,却是给众上修一个大大的震撼。 陆秉源虚抬右手,陆景云所释剑气被其掐灭于掌中,他闭目细细品味其中剑道,良久,睁眼苦笑。 “浩然,你的进步速度都让为父有些无言以对。” 自家三子陆浩然,真是一次次刷新他对年轻晚辈的认知。 从小淡泊外物,一心寄情于道,刻苦到让他这个父亲都自愧弗如。 同样的年纪,他定源剑陆秉源还在逃学观潮,陆浩然就已学会引潮之术了。 如今十七岁,炼气六重,浑元剑法小成,何止是同辈难望项背,老一辈看了都得道心动摇。 “浩然能有此成就,全赖父亲和族中的鼎力支持。”陆景云道。 没有这么好的条件,纵使有挂也惘然啊。 陆秉源和一众仙台上人沉默,他们曾经也受到过族中大力支持,却也不曾有陆浩然这般可怕的修行速度。 人比人,气死人。 “道子功至静关,修行之速实是那罗峥拍马难及也。”鹤发修士苦笑道:“但罗峥毕竟还是暂长道子一境,且有诸多手段,道子与此人斗法,胜负是其次,就怕罗氏使阴损招式伤了道子。” 道子,一向都是族中之首重,就连族长也未必能及,要是折损在外,陆氏难以承受此等后果。 罗氏发疯让自家道子上阵,他陆氏可没疯。更何况以陆景云如今展现的天赋价值,陆氏恨不得一天十二时辰都派仙台上人护持左右,怎能放其身陷危险之中。 一個不小心,罗氏发狂杀了陆景云怎么办。 “罗氏有心杀我,我又何尝没有杀那罗峥之心。”陆景云笑道:“诸位上人且宽心,他罗氏有折道凶招,我陆氏亦有护道之法,有诸位上人庇护,加上重重法符灵器,以及自家手段,罗氏想伤我,很难。” 罗氏此行和陆氏一般无二,都是派来数位仙台,且数目还比陆氏少了一位。金丹真人在族中秘地闭关不出。 往上还有两大元婴世家使者作裁判,罗氏想强行杀他基本没可能。除非罗峥在斗法台上一朝顿悟突破仙台。 陆秉源方才感知过陆景云剑气,知晓他的剑道造诣何其不俗,心中有底。 “你既有主意,我们也不多阻你,但切记一切稳重为先。”他眸中绽出寒光:“在护持己身的前提下,若有机会,也可斩了那罗峥!” 罗峥之狂傲,他们这些仙台也看在眼里,仗着修炼法门高妙,族中下赐灵器众多,折辱陆氏年轻俊杰,甚至杀了他陆氏诸脉许多寄予厚望的天才,此仇此恨汹汹难押,恨不得当场取了那小儿项上人头。 “浩然定当不负所望。”陆景云微微笑。 尔后,就是陆氏诸修为陆景云安排护身手段,法符灵器保命丹药等等,自不必提。 …… 玄磬再响,又至比斗之日。 罗峥在美人膝间醉卧许久,才懒洋洋地起身,微抿灵酒。 “这次陆氏又派来谁上阵?” 随侍仙姬忙道:“还不知,陆氏中人还未上阵。” “还没上阵?”罗峥眼中流露精光:“想着比我慢上台,挫本道子之傲气么。” “幼稚。”他冷笑一声。 灵酒暖意上涌,罗峥提刀,也不去听罗氏诸修的叮嘱,化光跃上斗剑台。 斗剑台上,亦是远远走来一青衣身影。 罗峥双眼微眯。 那是一张陌生的脸,丰神俊逸,其气若渊。陆氏玄门后期修士,总数也寥寥无几,那些人的容颜相貌他自是记过。 可来者……英俊得有些让他都不痛快,这么帅的脸怎么可能籍籍无名。 “伱又是陆氏何脉子弟?”他忍不住主动开口问道。 来者形貌年轻,俊秀的脸上挂着淡淡的笑: “死人何必知晓太多。” (本章完) 第88章 碾压 第88章 碾压 罗峥闻言,愕然一瞬,旋即大笑:“好好好,你和先前那几个陆氏子弟不一样,够狂,很好。” “想杀本道子的人有很多,但明着说出来的很少,你既有如此勇气,我也不妨给你这个机会。”罗峥声音渐渐冷下来:“就是不知道,最后是谁斩谁?” 天上玄磬清音荡开,斗剑开始。 罗峥祭出阴冥刀,运转法门,无穷冥火在虚寂中燃烧,以焚天煮海之势朝陆景云压来。 金丹至法,与寻常法门有着天壤之别,他这冥火甫一沾上,纵是陆氏玄水也难灭。 天下修道士,玄门一境占了九成,可即便是修道之初的玄门境,彼此差距也不可同语。大族大派的嫡传真修,等闲手段就是寻常修士竭力也难以应对。 陆景云看也不看那幽幽冥火,只是淡笑:“法门不错,就是练得不行。” 罗峥脸色一滞,这句话似乎有点熟悉。 还没容他细想,陆景云所为就让他大吃一惊。 只见冥火欺身,而陆景云却连灵剑也没动用,仅是以指为剑,轻轻一划开,冥火如避蛇蝎般在他身前一分为二,在身后焚爆开。 罗峥瞳孔微缩。 “怎么可能?” 他甚至没有感受到陆景云真元外泄的气机,自家道法就悄无声息地被破了。莫不是对方对真元的掌控已然臻至极深境地,远非他所能觉察。 罗峥后牙微咬,打消了这个猜测。 眼前之人精气神俱如朝阳蓬勃,显然非是驻颜有术的老修士,一个年轻修士,何来如此精深的道法造诣,他是从不炼气一心修行杀法么? “此等孱弱火苗,去凡间放放炮仗倒还不错。”陆景云微笑点评:“但用以对敌,就差得有点多了。” “呵,”罗峥不甘示弱地冷笑:“伶牙俐齿,你的道法又能强到哪去。” 陆景云闻言一愣,旋即意味深长地笑笑:“那,罗道友不妨一试。” 言罢,陆景云微微挥袖,无数玄黑水珠从袖中飞出。 玄幽重水。 罗峥眼底流露不屑,正欲故技重施,以阴冥刀抵挡玄水,但阴冥刀涨了还未一半,他忽然发觉不对,赶忙又收了回来。 陆景云的玄幽重水,足足有八十一滴。结成玄奥阵形,天发杀机。 且每一滴都幽深至极,带着恐怖的音爆,其玄水品阶,哪怕是陆泱以灵砂拔擢后的玄水也远远不及。 阴冥刀对上此等玄水,除了变成一堆废铁外别无其他结局。 罗峥寒毛倒竖,心知此法不可硬敌,咬牙一运法符,身形化火飞逝。 然而还没等他重新立足脚跟,那近百滴玄水轻飘飘地转挪,如雨如蝶,追随他而去。 陆景云神识造化岂是罗峥能料想,在神道秘法的天人感应下,斗剑台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中,罗峥法符再多也无处可逃。 但罗峥也不愧是一族道子,身上保命手段颇多,法符一连用了数张,甚至搭上一件灵器,至少终于和玄水拉开些许距离。 堪堪从玄水追命之杀局中脱得闲暇,罗峥惊魂未定,却见陆景云青袖一抖,再度现出数十滴玄水来。 罗峥脸部微微抽动。 但好在陆景云并没有运使这数十玄水追杀于他,而是轻结法印,玄水凝形,化作一水剑。 水剑蹁跹飞出,带着呼啸狂风,被此玄幽水剑正中,无异于硬撼太古神象,罗峥非是炼体真修,自然不敢硬接。玄幽水剑和剑修飞剑不同,其势大力沉,难以像小滴玄水那般转挪自如。若是陆景云运使玄幽水剑还能做到施展飞剑斩敌之术,罗峥就要怀疑他是上境大修易容至此了。 但事实很快给了他沉重一击。 玄幽水剑像是无视自身之重,折转腾挪,变转剑迹,带着幽阴寒煞,直杀向他天灵。 浑元剑经·搬山 此式由来,是剑经主人观上境仙大能搬动大岳,镇压天魔后所创。修士施展此式时,所使之剑越是沉重,其力愈发磅礴,如大岳压身,天地皆镇。 罗峥直面此剑,只觉肩沉如万钧,避无可避。真要被此剑镇下,断无幸理。 “疾!” 罗峥露出心痛之色,眼露血丝,大喝一声,阴冥刀刀铭大亮,化火飞出,与玄幽水剑相对。 轰! 一声通天彻地的巨响,地上凡俗恍觉天穹开裂,纷纷看向云端,却难见天上仙家斗法之真貌。 “爷爷,打雷了,是不是要下雨?”农家小童好奇地询问农夫。 “云薄天青,晴天霹雳,这是天怒啊。”老农用龟裂的手抚摸小童发鬓。 天是否怒了,罗峥不知道,总之罗氏族中肯定是怒了。 “陆氏诸位同道,你们真是藏得好深。”罗崇远压抑怒气,沉声言道。 一位忽然冒出来的年轻修士,竟然逼的他们道子连连逃窜,甚至连上品灵器都损了去,罗氏心中自是惊怒交加。 再让那修士如此攻杀下去,自家道子或许就真要折在此处。 陆秉源微微一笑,并不言语。 罗崇远心中不妙之感愈发浓郁,正要宣布认输,斗剑台上罗峥却狂喝一声,一转颓势而上。 一族道子,被人如此折辱,如猫戏鼠一般,别说是罗峥这等戾傲心性,就是泥菩萨也生出三分火来。 罗峥趁着玄水被阴刀自碎之势震飞的间隙,真符一转,化火飞遁近身,双掌处法门暗催,欲要借此机会袭杀陆景云。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间,陆景云脚底似生根,不闪也不避,脸上依旧挂着从容不迫的笑。 罗峥心气渐渐衰沉,生起丝丝恐惧。 他为什么还能如此淡定。 他此番道法,是自家金丹法门中最为狠厉的玉碎之术,一旦施展,施术者也落不得好,其威能之宏大,难以想象。 他看着陆景云的眼睛,依然沉静如水,如一口幽潭古井,井底有金莲绽放。 那是什么? 罗峥心神闪过一丝不妙。 陆景云瞳孔中宛如点点金色烛火,烛火自眼底燃烧,罗峥目及之处,尽皆被金色火焰点燃。 天穹,斗剑台,行宫,一切能燃烧不能燃烧的事物,都在金色火焰中扭曲枯裂。 三界不安,犹如火宅。 他忽然就回想起曾经在道书中读过的一句话。 罗峥眼中的世界便化作了这无边火宅,他就在火宅的中心。 (本章完) 第89章 通晓前因 第89章 通晓前因 天地皆焚,冥冥中有威严宏大的声音震荡世间: “罗峥,汝心之所图,是为何事?” “罗峥,汝族之所求,是为何物?” “罗峥,汝祖之所欲,是为何果?” 罗峥眼神呆滞:“我,我……” 我之所图为何?问道长生,天下恣意无所不可为也。 我族之所求,是,是……成就元婴世族,千年不朽也。 我祖之所欲,当是那九山……九山散人…… 忽然间,罗峥如梦初醒,识海深处禁制震动,将他从炼神问心之法中强行唤醒。 天地支离破碎,乾坤摇摇欲坠,罗峥又回到云天之上的斗剑台。眼前是若有所思的陆景云。 “你……你用了什么妖法?!”罗峥心有余悸,慌声道。 先前那种浑噩之感太过可怕,仿佛心底最深处的秘密都无所遁形,比之魔道搜魂术也不遑多让,居然能让人心神失守,主动说出心中欲求。 陆景云眉头一挑,想不到还歪打正着猜对了,自己这法确实是妖法来着。 陆景云轻笑传音道:“不过区区问心之术罢了,炼神法门,可曾听闻?” 炼神法门?罗峥心中震撼,陆氏居然有炼神之道的传承,这怎么可能? 修真界三大道途之中,最为神秘莫测的当属炼神之道。整个元洲也难见一鳞半爪。 陆氏一金丹世家,如何能有那等高妙法门。这岂不是说,陆氏已经掌握三大道途之法,气体神三道俱全么? 该死,莫非陆氏已经把那九山散人之遗藏寻得到手了。 陆景云看他神色阴晴不定,呵呵笑道:“依你方才心底所言,你罗氏图谋成就元婴世族,靠那什么……九山散人?” 罗峥啐出一口血来,冷笑:“你休想在我口中诈得什么消息,我绝无可能告知于你。尊祖早在我之识海种下禁制,即便你以妖法搜魂也是无用。” 防搜魂的禁制?陆景云不以为意地笑笑。 “那真是太遗憾了,看来我族还要好一番心思才能知道你族所图,是不是?”他淡笑看着跪地的罗峥,居高临下,笑容毫无温度。 “……伱,你要做什么,我告诉过你搜魂毫无意义!”罗峥瞳孔中倒映着陆景云的脸。 “我只是觉得,这种等上数月数载,东查西探的法子太过低效缓慢,我现在就想知道,你罗氏在做什么,顺便瞧瞧你族金丹秘法。” 陆景云的心神传音在他脑海绽放。 “你……” 天上行宫,罗崇远疾呼:“住手!我罗氏认输!” 然而一切都晚了,陆景云轻轻勾动手指,飘水剑倏忽一闪,罗峥人头骨碌碌落在斗剑台上。 就如同他先前杀陆氏修士那样。 “竖子尔敢!”罗崇远目眦欲裂,仙台气息铺天盖地,欲要一掌镇杀陆景云。 “道友莫要坏了斗剑台的规矩。” 孤竹戚氏行宫上,两位执棋道人轻轻一点,罗崇远身形滞在原地。 金丹真人! 罗崇远冷汗淋漓,他却是没料到,孤竹戚氏此番来作裁判的,居然是两位金丹期上修。不过是两大金丹世家的领土之争而已,戚氏何以至此,莫非他们也知晓了那魔藏之秘? 罗崇远心如电转,最终还是收敛气息,向戚氏行宫拱手一礼:“是罗某唐突了,向真人致歉。” 两位道人的声音犹如在耳畔:“罗道友,斗剑台死生自负,你罗氏也杀了不少陆氏子弟,此不过山水轮转也。” 罗崇远冷汗冒出:“谨遵真人教诲。” 斗剑台上,陆景云淡漠地扫了一眼罗峥尸首。 从上斗剑台起,陆景云看罗峥,就像在看一个死人。 罗峥,他是必杀的。不说他斩了自家族中诸多天才修士,血仇难平,就是这罗氏道子的身份,陆景云也绝无可能放他生还。 一族道子,传承有一族最核心的上乘法门。知晓族中最隐晦的秘密,那些秘密甚至要金丹真人以禁制秘法封住,以防外人搜魂,可见其价值。 【是否费寿元回溯‘罗峥’的一生】 陆景云心中轻道:“是。” 天地斗转,乾坤摇晃,无数光影在他眼底流淌而过,那些浩瀚的道书玉册,族传的秘法咒诀,诸多隐秘……俱收陆景云心底。 外界不过须臾,他却好似走过了罗峥三十七载的人生,恍如隔世。 【罗峥的人生回溯已结束】 【回溯共计三十七年,共费寿元三年】 【获得《炼内篇·残》】 【获得《三阴炼火诀》】 【获得《玄阴苦火刀》】 【获得《九山秘录图·残》】 【获得……】 不计其数。 好在陆景云修炼神识已久,法门一转,定住心神,将庞大讯息带来的神魂冲击平复。 “还是回溯人修比较赚啊。” 妖族一生,长而空虚,若不是为了孤法传承,陆景云都懒得回溯妖类。 随意回溯一大族大派的嫡传子弟,简直比回溯一窝妖都来的丰厚。人修修道年岁不长,但浓缩的都是精华。 陆景云观遍罗峥记忆,也是从中知晓了,罗氏屡屡进犯陆氏,意图西南之缘由。 所求,当在《九山秘录图》之上。 罗氏前老祖,与陆氏溟渊真人曾为故交,两人接伴入得一处古迹,在古迹中,溟渊真人得到了《玄渊洞溟真功》,罗家老祖收获了《三阴炼火诀》。 以及《九山秘录图》。 所谓九山秘录,是千年前一修士编撰的,关于元婴修士“九山散人”的生平琐事,相当于一则人物传记。 其上记述了有关九山散人初入仙途,结识妖女,由正入魔,弃绝元神大道,为复生妖妻而转修命寿之道的诸多事。言辞刻画栩栩如生,就连九山散人最后葬于何处,也有些许暗示。 昔年的溟渊真人和罗氏老祖得此图,欣喜若狂,毕竟是记载有元婴大能遗府之图录,还是元婴大能中赫赫有名的“九山散人”。 若是让他们寻得九山散人葬地洞府,何止泼天机缘可形容,对于还是仙台上人的二人来说,无异于直指大道,上境可求。 (本章完) 第90章 祖先往事 第90章 祖先往事 但两人毕竟是修道百来载的老成修士,诱惑虽大,却也不至于因此迷了心神,欲魔入主。 两人仔细推敲,这九山秘录图来历蹊跷,著者佚名,其中漏洞颇多。 先不说穷尽元洲亿万里,有几人能够算得一位元婴巅峰修士的坐化之地,还记述下来流传后世。 再者,若其修士当真知晓九山散人之遗藏所在,著者自己缘何不取,莫非是看不上九山散人一生所留,看不上那《命经》? 太过古怪,是祸非福。 两人行走修真界一百多年,人老成精,见识过的样不知凡几。大道险峻,若无一颗坚定道心,制住心猿欲火,那便早早作他人食粮嫁衣。 大道福缘虽诱人,但也得有命才是,且还未必是真。 二人决定见好就收,在古迹寻得传承真法已属不易,再去贪图元婴修士遗藏,多半遭人算计而死。 为了避免这秘录图乱己道心,他们彼此为对方抹去了关于秘录图的心神痕迹,并将秘录图毁去,防止贻害人间。 如此分道扬镳后百年,两位上人借上乘法门突破金丹,各自做了一族老祖,罗陆两家跻身金丹大族行列。 在突破金丹后,两位真人也依旧保持有联系,但从未提及九山秘录图一事。 其间又一甲子,两位真人发生了什么,彼此族人也是不得而知,只知道罗家老祖自一次云游归来后忽留伤病,余日无多,宣布要闭生死大关。 罗氏老祖此番举动,让昔年整个玄门十六家为之诧异,毕竟罗氏老祖成金丹也不过百年,距离大限还远,何至于到了要闭生死关的境地。 罗峥记忆里,关于罗氏旧祖的弥留事迹也是听他人转述,并不算明了。族中只记载老祖最后依旧未能冲破生死大关,在洞府中羽化归天。 罗氏旧祖坐化后,借着老祖昔年余荫,和几大世族之间的香火情,也算过了几十年安稳岁月。 又或许是罗氏气数未尽,在老祖故去三十载后,罗氏支脉一位仙台上人突破金丹,再续罗氏金丹大族地位。 罗氏新金丹真人功成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打开旧祖坐化洞府之门,七日后真人出了洞府,带出一封老祖所留手札。 那封手札,本是罗家老祖要寄给陆氏老祖溟渊真人之言,但不知为何,最终还是没送出,而是随自身遗蜕封在洞府之内。 手札中,记述了当年两人古迹寻得九山秘录图的些许隐秘事。 原来,罗氏老祖曾经在要抹去自身关于九山秘录图识忆时,也不知是心魔忽动还是如何,心中忽而不忍就此忘却元婴魔藏的机缘线索。 在彼此抹去心神痕迹之前,罗家老祖暗施手段,将九山秘录图以三百多枚玄箓形式炼入古迹所得灵器“檀仙钟”与“山河鼎”内壁。待日后炼化两灵器,自家就能重新记起当初九山秘录图一事。 然而后来之事非人能料尽,两人归去后一心转修玄功,以期金丹上境,一时间将炼化灵器之事抛之脑后。成就金丹后,罗氏老祖对于区区灵器就更不甚在意了,以至于在一次赌斗中,竟意外将檀仙钟输给了陆氏老祖溟渊真人。 后来百年罗氏老祖偶然间心血来潮,取山河鼎小炼,恍然觉察当年之事,悔之晚矣。 山河鼎所记载秘录只是其中一半,罗氏老祖借半张秘录图推演策算多年,也只是勉强推算到其魔藏落在漴渊西南的“千沟万壑”之地。 那地离罗氏略显遥远,距离陆氏却是极近,且灵气贫瘠,乱象频生。罗氏没有理由大张旗鼓去占了此地,若是强行为之,难免会被溟渊真人觉察异样。 罗氏老祖便自导自演了一番“族中子弟叛门而出”的戏码,那罗氏子弟遵老祖秘令来到千沟万壑之地,在身后金丹大族的扶持下,成立宗派,不论是妖修魔修还是三教九流,来者不拒。在号称“诸法不通”的千沟万壑之地,算是第一大势力。 然而开宗立派是假,搜寻魔藏痕迹是真。 那罗家修士听命罗氏老祖,在千沟万壑之地搜寻魔藏多年,终于给他寻得一点蛛丝马迹。罗氏老祖凭借着那点痕迹,耗费诸多心血,总算也是寻到了魔藏所在。 罗氏老祖大喜过望,当即做好万全准备,深入魔藏,却在一载后狼狈回返族中,匆匆宣布要闭生死大关。 魔藏中,罗氏老祖究竟遭遇何事何物,落得一身枯朽重伤,其并未在手札中言明。 手札的最后,只是罗氏老祖对溟渊真人表达悔意,悔自己当年一念之差,铸成大错。言及那魔藏乃不详之地,其内所留绝不可重现人间,老友以身试之,血泪教训,字字珠玑。 罗氏老祖在残生最后,将所有知晓魔藏之人,包括那罗氏宗主俱是一并杀了,并推动陆氏将那千沟万壑之地收了去,以免罗氏中人寻得昔年痕迹,步他之后尘。 至于罗氏老祖最终为何还是没寄出此书,罗氏并不在意,他们只在意罗氏老祖在魔藏中得到了什么。 在其羽化之地,罗家新晋真人在老祖乾坤物中寻得一副残缺的“炼内篇”,罗氏高层大为震动。 这意味着罗氏老祖定然在九山散人遗藏中见过《命经》之字句,那掀起元洲千年血雨腥风的左道法门,有可能仍存世于魔藏中。 炼内篇虽说也罕有,但几大元婴世家还是多少有存本流传,这是心照不宣的事。 而那炼外篇,就是元神大族也颇有兴趣。 元神真人功参造化,几近仙神。但也不是万法诸通。在命寿之道上,九山散人呕心沥血数百载钻研出的成果,就是元神期修士都要为之侧目。 其《命经》讲究内外两篇结合参修,炼化外寿补己命,再以己命助长修行。在那般修行速度的加持下,即便是仙根不佳之辈,也能有望上境道途。 虽说炼化他人命寿,天理不容,正道同诛,但在上境大道的诱惑面前,沦为邪魔外道也是无所谓之事了。 (本章完) 第91章 补全秘录 第91章 补全秘录 大道之下无对错,罗氏心中欲火难熄,恨不得立刻寻到魔藏,补齐炼内,炼外二篇,以图上道。 而由于老祖并未留下魔藏地址,罗氏只能兵分两路。一边派暗子入陆氏,试图接触檀仙钟,重现九山秘录图全貌,一边遣修士渗透漴渊西南,搜寻魔藏痕迹。 陆景云面露思索。 “原来如此,罗氏所图,是元婴修士‘九山散人’的遗藏。” 九山散人,秘录图,命经……两大金丹真人的过往,诸事纷扰如麻如雾,在他眼前却如拨云见日一般,清晰明了。 所有消逝在岁月里的秘辛,在轮回印下都是随手翻阅的光影画卷。 “我这算不算修真界考古学家。”陆景云莫名想到。 只要尸体管够,就没有他撬不出来的秘密,昔年过往发生了什么,无需从蛛丝马迹中推敲猜测,只消成为当事人即可。 思绪回归斗剑台,陆景云略略扫了一眼罗氏行宫,轻轻一笑。 罗氏那印在山河鼎上的半部秘录图,此刻都在他之识忆,往后只需回转族中,取那檀仙钟一观,九山秘录图便可完整。 在完整秘录图的参照下,确定魔藏方位也不过数日之功。 但是否要去寻那魔藏,还是得多多思量一二。 陆景云瞧也不瞧地上的无头尸身,真元一提,御剑而起,回转陆氏行宫大殿。 陆氏行宫中,五位仙台同时起身,以敬道子斩敌而返。 “道子之法,当真玄妙也。”鹤发修士赞叹道:“此前老道还对道子实力存有疑虑,却是老道的不对,怪我人老眼拙。” “一点微末小术尔,当不得上人如此。”陆景云淡笑回道。 “道子剑法凌厉,斩那罗峥,大涨我陆氏威名。”霞衣女修飒然而笑:“叫那罗氏诸多心血培养的道子一朝殒命,金丹之望付诸东流。当真快意。” “呵呵。” 陆景云抱剑以应,心中却是暗自思量,罗氏道子修炼那炼内法门,本就寿短,若无可寻得完整命经补充命元,多半无望金丹大道。 罗氏一族,几乎是把上进希望都押在了九山散人魔藏之上。罗氏族中那位金丹真人也是一个狠厉性子,宁可折损寿元一图元婴,也不肯做那安稳守持的金丹老祖。 只可惜他们的上进希望,已经被陆景云捏在手中。 白冠修士言道:“眼下罗峥已陨,罗氏大势已去,多半不愿再与我族斗剑,约契言和也就在这几日间,道子且留驻行宫,静候便是。” “能一战止戈,自是最好。”陆景云点头回道。 道子被斩,意味着罗氏玄门中最强之辈也胜不过陆景云,罗氏自无可能再多作牺牲,唯有言败谈和一举可选。 但其心底究竟放弃与否,还是两说。 斗剑结束,双方重归平静,陆景云和诸位仙台交谈几句后,寻了个行宫偏殿打坐入定。 戚氏行宫,两位道人棋局已定,老道人胜之。 中年道人输了棋局,却毫不在意,眼神轻飘飘落在陆氏行宫处:“仲元兄,你说这陆氏的陆浩然,天赋究竟有多出色?”老道人闭目养神:“陆氏道子十三岁就炼气四重,十七岁炼气六重,除却陆氏资源倾斜的因素,他的仙根应该在乾五层次。” “可陆氏所传,陆浩然仙根为‘乙上’,道骨却是出类拔萃,有甲等之资。”中年道人道:“乾级的道骨,整个十六家都难得一见,会不会是因为道骨出色,道书一看就会,所以入道时间短?” 老道人摇摇头:“乾级道骨,对修炼道法,参修玄功真妙确实有所帮助。但悟性再高也有限度,他总不能靠悟性通晓道书玉言,开脉前的道学,就是我族戚白鹿也要费多年岁月。理论根底不可虚浮,岂是想略过就略过的。” “也是。”中年道人点头,忽而挑眉:“说到白鹿那孩子,她又跑到何处去了?” “前几日她与我传信,说她要去漴渊看雪,现在估摸已经在陆氏地界了吧。” 中年道人苦笑:“真是很符合她的脾气。我们真的不需要跟着点吗?” 罗崇远以为戚家是为了魔藏而派来两位金丹真人参与斗剑会,其实完全是他误会了,两大金丹只是为了护持他们戚氏的掌上明珠而来。 “有天君的真元印记在,这数万里天下无人能伤她,她想单独做自己想做的事,就由着她吧。” 老道人幽幽叹息:“毕竟,她的人生中,能自我做主的时间很短。” …… 三日后,果然和陆氏预计的一样,罗氏一方宣布认输,表示会退出对漴渊西南的争夺,并偿补陆氏数座灵砂场,海量雪玉仙钱,玄材外药。 陆氏自无不可,在孤竹戚氏,云中周氏以及离阳金氏的见证下,两家签定法契,平息刀兵。 在斗剑一事结束后,陆景云随众仙台回转族中,几日琐事罢了,他马不停蹄赶往万仙台处。 夜静人定,天心城如沉睡的巨兽,蛰伏人间。 陆景云化光来到万仙台,四下寂静无人。 白天万仙台人流众多,他身为一族道子,前往万仙台,还专门来寻檀仙钟,任谁都能觉察怪异。索性日暮后再来。 虽说修士无所谓昼夜明晦,但仙凡共居之处的修士多保留有凡俗习惯。夜静天昏,大多闭门修道,外出也没什么好做的。 檀仙钟在非升仙大会的日子,一般落于九重玄楼之顶,陆景云易容行至玄楼前,在禁制前一扫玄令。 禁制一开,陆景云步入玄楼,直上九层。 玄楼之效,不单单是测验仙根道骨之用,还有静神开灵的效果,入道修士在此长居诵读道书,更容易理解道书所言。 故而玄楼九层,除却顶层和一层,中间七层都有不少处于入道阶段的孩童在此长住,参阅道经。 此时正值子时过半,玄楼中仍有几盏晦暗烛灯,这意味着有孩童违反族规休禁,偷偷挑灯夜读。 “这么拼命偷跑?小心长大了得结石啊,那种金丹族中不认的。” 陆景云被唤起了在地球时的些许往事,腹诽道。 (本章完) 第92章 松城 第92章 松城 陆景云玄履一点,身若轻鸿,向九重楼飞去。 玄楼九重,是一处四面皆空的亭阁,檀仙钟以一丝天蚕线悬挂在顶,钟面泛荧,映照月华。 “半个元婴秘藏的线索,原来一直都族中孤悬高挂。” 陆景云轻轻一点,真元如丝流落玄钟,没入玄钟内部。 “嗯?” 陆景云发现,玄钟内已然有一道真印,那道真印的法力气机与陆景云真元相契合。 能与陆景云法力同源的,穷尽整个漴渊也唯有一人,那便是陆氏老祖溟渊真人。 “看来老祖果然炼化过这玄钟,不知老祖可曾觉察玄钟内隐含玄箓的秘密?” 檀仙钟内的大道玄箓,是罗氏老祖以秘诀编译秘录图讯息而来,其他修士得之,未必能解读出真实答案。 或许老祖将其视作古修士炼铸此钟时随意留下的机锋晦语,并未在意。 陆景云思索片刻,真元一提,触动真印。 铛! 檀仙钟震动,在陆景云心湖荡出涟漪,外界现世依然寂静。 陆景云心湖被檀仙钟这一下震得翻江倒海,等闲灵器对如今的陆景云造成的影响有限,但若留下真印的是一位金丹真人,那就另说。 金丹真人,哪怕是在一块凡铁上留下法力痕迹,也能让仙台身死道消。 但也好在陆景云是以玄渊洞溟真功所炼法力触动真印,是以真印未有伤他之意。檀仙钟那一声震动,只是法力真印显化的余波。 月色下,一袭青玄色道袍的俊秀道人从虚寂中缓缓凝合,如玉的指节摩挲玄钟。 “晚辈陆浩然,见过老祖。”陆景云眼神微动,深深一揖。 此番,当是溟渊真人在檀仙钟所留手段,一道法力化身。 溟渊真人洞观局势,定然对罗氏所图了如指掌,又岂能放任关键之物毫无后手地落在玄楼。 溟渊真人笑吟吟道:“浩然,你既来寻檀仙钟,我想你多半已经知晓那九山秘录之事,对么?” “有所耳闻。”陆景云点头。 溟渊真人在玄渊洞溟真功中言明其来源一处古迹,和罗氏老祖发迹之处同出一源,若是有心追查,并不难发现些许蛛丝马迹。 是以溟渊真人并未怀疑陆景云从何得知。 “你对这秘录图一事,知晓多少?” “大概知晓您与罗氏老祖昔年相互抹去秘录图识忆的些许事。” 陆景云道:“按照晚辈得来的消息,当年罗氏老祖并未按约彻底抹去关于秘录图的一切,而是留有副本后手,这檀仙钟就是其一。” “嗯。”溟渊真人轻叩玄钟,神色带有几分追忆: “当年之事,其实我早有觉察。那秘录图主人手段高明且隐晦,以魔道秘法勾动人心欲念,彼时我与罗定真二人还只是仙台之身,难以抵挡,一个疏忽就让那内魔入了心神。” “当年罗定真欲念忽动,我又何尝不是,只是我二者道途不同,我之道途如水沉寂,定意不难。而他之法门势猛决意,最易受内魔挑唆。 我是想到,若是他最终未能抵住外诱,不愿放弃元婴魔藏,当会寻机留下秘录图。而那时他手边只有两件未能来得及炼化的灵器,所留手段落在何处就不难猜了。” 陆景云眼底流露恍然,有些未明之事也在此刻清晰。 “后来我择一时机设法将他这檀仙钟赢去,果然在其内发现罗氏秘传路数的玄箓暗文,那暗文多半就是罗定真当年所留副本。我念及罗定真手中仅有半部秘录,难以寻得那魔藏,也算我对他的劝阻。” “可谁知后来之事无常,罗定真仅靠半部秘录,耗费多年心血,也硬生生找到了魔藏所在。” 溟渊真人眼含寞然,叹息一声:“我不知他在魔藏中寻见了甚么,只知道他因此身受重伤,所求皆空。别说元婴大道,就连命也没保住。” 陆景云默然不语。 “都说大道难求,可明知是饵,也要舍命一博,值得否?不值否?”溟渊真人摇摇头,看向皎皎明月,月色在他手中化作玉杯,银光如酒。 他轻轻偏移目光,看向陆景云:“浩然,如果是你,你会为了上道之机而去寻那元婴魔藏么?” 陆景云沉默许久,才缓缓回道: “如果是以陆氏道子的身份,我不会去,但如果是以一介修道士的身份,我会。” “这样啊。”溟渊真人微微点头,他能感受到陆景云语气中的决然:“求道之心,生死度外,是么?” 陆景云尴尬道:“老祖谬赞,我这只是单纯不怕死而已。” 轮回印给了他这个世上最大的勇气与试错机会。天下无他不敢去之处,无他不敢行之事。 此方修道士评价天赋出列拔萃者,总是以“大道在望”赞之。可他觉得那并不算真正的大道在望,因为再出色的天赋也有弱小的时候,甲等仙根死起来和丙等仙根并无不同。但陆景云不是,他的死只是短暂的结束与新的开始,每次开始他的积累就更为丰厚,甚至仙根道骨也能累积,在无限大的积累下,陆景云证道成仙的概率几乎是……十成十。 他才是这茫茫寰宇中,唯一的“大道在望”。 成道之路已然定下,他所需要做的就是顺遂心意,在道途中做自己想做的,看遍千山万水,历经沧海桑田。 即便有些选择带有危险,也不过是重新来过而已。 “这天下很多人都自诩不畏生死。”溟渊真人微笑:“但真正做到的人很少。” 他大袖一挥,硕大玄钟急急斗转,不过一呼一吸间,就缩至碗碟大小,落入陆景云手中。 陆景云看了看手中玄钟,又看了看溟渊真人。 “此钟,算老祖我予你的破境之礼。”溟渊真人笑道:“数载未见,你都到炼气中期了。如此年岁能功至静关,殊为不易。” “我闭关未尽,暂时也给不得你什么好物,就先将这钟赐伱。它虽品阶不高,却有着罕见的护持心神之效,亦能以神识引震对手识海。” 溟渊真人悠悠道:“元洲少有参修炼神之道的修士,以神道灵器对之,当有奇效。” “谢老祖赐。”陆景云拢袖一礼,神色有些许迟疑。 溟渊真人知晓他所想,淡淡一笑:“那九山秘录图,你若破解出来,也不必告知于我。是否去寻那魔藏,也是你自家之事。” “大道是自己走出来的,不是身份,外物,条条框框塑造出来的。追求上道机缘没什么不好,我也从不觉得罗定真的选择是错误。” 陆景云哑然,自己一介炼气,拿什么去图谋元婴修士的坐化遗藏,老祖也太看得起他了。 “我出关之期,当在半甲子之后。”溟渊真人微笑道:“希望那时的你,已然在炼气八九重之境。” 言罢,溟渊真人目光略瞥向一处,轻哂一声,屈指弹出一道元光,随即身形消弭在月色中。 陆景云转眸望去,老祖最后发出的那道元光,似乎是朝着天心城东处而去。 看来罗氏又要发一笔抚恤金了。 …… 七日后,定源府中,一处静舍。 由于溟渊真人自散法力真印,陆景云炼化檀仙钟也没遇到多大阻碍。 数日功夫,檀仙钟小炼成功,已然可以做到大小由心,收发自如。 而那隐藏在玄钟内部的玄箓,也是被陆景云收归于心。 接着以罗峥记忆中的族传秘法推演,九山秘录图的另一半得以补全。陆景云确定了魔藏方位所在。 漴渊西南千沟万壑之地,坐标震七九,坎六三。 陆景云取了族中堪舆图一观,发现那地是在一座凡人小城的辖界。 “一代天君,选的坐化之地却是这么一個鸟不拉屎的山沟沟。” 既无灵秀,也无冥煞,大写的平平无奇。那地的凡人若是知道自己祖辈都生活在元婴天君的葬地之上,或许也会惊到说不出话来。 陆景云辨认好方位,施展术法改换容貌,敛去气机,悄无声息地飞遁向那座名为“松城”的小城池。 他要去实地考察一番魔藏所在之地,至于彻底寻到魔藏并进入,却是如今的他做不到的。 …… 松城是一座很小的城池,坐落于漴渊的西南,这里条件恶劣,无有良田温时,一年四季都在朔风苦寒中度过,只有很短暂的春天。 千沟万壑诸物皆乏,但就是不缺水,沟壑溪流随处可见,所以松城的水汽也很浓,一夜风雪过后,常见“梨开万树”的景致。冰凇挂满枝头。 但生活在漴渊的凡俗从不缺观雪的经历,松城之景虽美,本地人却不如何稀罕,一般都是外地游人愿意来此。 松城人基本就靠着来此观雪的外地客,赚点微薄的旅资酒钱。 松城东街,处处都是茶馆酒舍,苦寒之地,唯有喝一点热乎的饮品才能让自己暖起来。 戚白鹿就在其中一家不起眼的酒肆中,一身连帽的长袍将身形拢住,坐在酒肆外面的桌椅上,静静地看着满城银雪。 她的面前是一小碟白酒,这种蒸馏酒度数极高,而戚白鹿喝起来却很从容,明明是一饮而尽的姿态,看上去却似轻描淡写。 (本章完) 第93章 戚白鹿 第93章 戚白鹿 酒客中有人暗自赞叹少女的酒量,但更多的客人注意力却放在少女的姿容。眉似新月,双瞳如烟拢,让人猜不透她的所见所思。 这是一个很美的少女,让人怀疑是天上的仙子降临凡尘,松城最好的妓馆松月居里所有的姑娘加起来也比不过眼前女孩的一根指头。让人见过就难以挪开视线。 这个神秘的女孩单独到这座小城,喝酒观雪,还欲盖弥彰地穿上一件长袍,却忘了遮掩自己沉鱼落雁的眉眼。 所有人都在偷偷观察少女喝酒时的样子,心中慨叹究竟是何等家世才能培养出这般天仙般的绝色。 戚白鹿的酒没一会就喝完了,或许她完全是把酒当作茶水来喝,酒肆主人殷勤地想要上前添酒,却被她摇头拒绝。 戚白鹿的瞳孔静静盯着酒肆主人,让后者那颗中年气衰的心都久违地嘭嘭直跳起来,发愣了良久后,他才惊觉女孩是要付账。 她将一枚如雪般的钱板放在桌子上,示意酒肆主人接收。 酒肆主人拿起那枚雪白的钱板,那是他从未见过的事物,质地如玉般温润,没有铜钱的冰冷。 这是女孩的抵押物么?她没有带铜钱吗? 酒肆主人看着手中雪白的钱状物,颇有些迷茫:“姑娘,我们这不收玉,城里没有典当铺可以换钱,您还是拿正经铜板付吧。” 他觉着女孩应该是从大家族里离家出走的闺秀,拿了家里值钱的玉器就跑出门来玩。却忘了带铜钱这种低贱的货币。 但松城是一座偏隅小城,没有能将玉换钱的地方,他也拿不准这究竟是不是玉,或许是溪流中的奇石也说不定,那些玩意天天有孩子去捞来当玛瑙异玉珍藏,实际上一文不值。 戚白鹿微微歪头,似乎不明白老板在说什么。 “这就是钱。”她轻轻地说,语气带有笃定。 酒肆老板哑口无言,碰上十指不沾阳春水,双目不识金银钱的深闺姑娘,他似乎也没多大法子,只好苦笑将玉钱还了回去: “姑娘,你这东西在我们这是用不了的。这样吧,酒算我送姑娘的,就当结个善缘。” 一碟酒的钱算不得什么,何况少女在他家喝酒,还吸引来了不少为美色而来的客人,他倒是乐意贴钱让女孩多来光顾。 戚白鹿摇头:“无功不受人之惠,该付多少钱,戚家一分都不会少。” 她又多拿出三枚一模一样的玉质白色钱板,酒肆老板甚至没能反应过来她是从哪里取出来的,女孩将玉钱逐一摆在桌上,静静看着他,态度坚决。 酒肆老板愣了愣,刚想说什么,身后就传出粗犷的声音:“这位美人的酒钱,就归到我沈三的账上。” 那声音粗壮如熊,声如其人,确实是一个壮硕的汉子,面带粗相,一双眼睛肆无忌惮地打量戚白鹿的身段。 酒肆老板心道不好,这沈三是松城出了名的流氓,仗着学过几年武功在城中收取“安稳财”,白吃白喝都是常态,他的账上可无半分铜板,却来姑娘面前装阔气。 眼下老板已然顾不得酒钱,而是担忧起面前姑娘的安危。 松城皆传这沈三好色成性,凡是他看上的妇人,几乎都遭了他毒手。松城地偏,一個修行过粗浅武道的地痞,少有人能制,因此他横行无忌。 戚白鹿淡淡地看着他,不言不语。 沈三方才只是远远瞧见戚白鹿的侧脸,就差点因为看呆而撞树上,此时正面见得女孩的容颜,更是被惊得无言。那是能让人屏气凝神的美。 就连上云城里顶级的青楼红馆都找不出这么美的姑娘,他沈三福缘泼天,哪怕是那些贵府高族的公子也远远比不过。 怪不得那帮酸儒书生都说红颜祸水销魂蚀骨,若能和这等美丽的女子共度良宵,就是死也值得。 沈三嘿嘿笑:“姑娘,我帮你付了酒钱,也不需你用其他来谢我。只消姑娘陪我喝两杯,钱就不用你还,如何?” 戚白鹿还是平静地看着他,长长的睫毛沾上雪,酒肆老板发现她看人和看雪时的目光是一样的,永远那么淡漠,仿佛所见都为死物。 沈三没得到回应,颇有些恼火,这松城还没有谁能无视他沈三爷的话,不管是寒门还是阔户,哪个见了他的铁砂掌不是奴颜婢膝? “姑娘,我沈三盛情邀请你,切莫不识好歹。在这松城,叫天不应叫地不灵,你家里甭管多有能耐,都是无用。”沈三几乎是明目张胆地威胁道。 确实如他所言,松城地处偏僻,仙家陆氏的管束力在这边陲小城也稍显薄弱,此地无人见识过仙家,只知道陆氏这两个单薄的名字。 这是个仙人垂目都会漏视的法外之地,曾经有过一位偷跑来松城看雪景的八方城闺秀,自从沈三进了那位小姐入驻的旅舍后就没了消息。 八方城来的贵使将整个松城犁地三尺,也没能寻到那位小姐的一片衣角。 沈三是无根无萍的亡命徒,没人会冒着和亡命徒交恶的风险去举报他,至于那位姑娘的结局,多半不会很美好。 酒肆老板有些着急,任谁也不会忍心见到这么美的小姑娘遭了沈三这地痞的祸害。但他只是个普通人,既没有习练武道,也不是传说中的修道士。他什么也做不了。 在松城自有一套食物链,沈三就在这条食物链的顶端。 沈三伸手要去抓戚白鹿的衣袍,后者只是淡淡地看着他,瞳如薄霜。“啊!” 沈三忽然间凄厉地哀嚎一声,整个人像是撞上了什么战车一般向后倒飞而去,浑身噼啪作响,手脚歪斜,犹如麻。 酒肆老板震惊地看着这一幕,用难以置信的眼神看向戚白鹿,然而女孩脸上也是一丝困惑,似乎并不是她所为。 戚白鹿微微转头,冬日的细风从长街的尽头吹过来,将她的发丝吹乱,风雪中隐约能看见一个模糊的影子。 那是一个青衣的身影,骑在一匹玄黑大马上,马蹄声清亮,骑手从容地靠近。 所有人都看见了骑马而来的年轻人。他的五官很普通,唯独一双眼睛让人印象深刻,像是幽深的古井,寂而冷。 他驻马停在酒肆前,与戚白鹿一高一低对视。 戚白鹿双瞳中的薄霜似乎消融了些许,不再那么烟拢雾罩,看不真切。她的目光带着一丝少女该有的好奇。 陆景云笑了笑,下马,将马绳系到酒肆的木桩上,招呼酒肆老板:“麻烦给我上一碟热黄酒,再加二两茴香豆。” 他就像是一个风尘仆仆的远游客,骑马来到松城,只是想要一碗热腾腾的酒暖暖身子。 然而没有人这么单纯,他们亲眼看见沈三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撼飞出去,摔在地上生死不知。这个突兀出现的年轻人掌握着他们难以想象的力量,某些他们平日嗤之以鼻的传说在此刻化作现实。 修道士。 “仙……仙客您稍等,小的马上就热酒来。”酒肆老板哆哆嗦嗦,连连躬身,忙不迭的进入酒肆温酒。 仿佛陆景云是什么比沈三还要可怕的怪物。 陆景云来到戚白鹿桌前,微微扫了一眼桌子上的雪玉仙钱,眼底流露了然。 原来是孤竹戚氏子弟,怪不得气息那么玄晦。 陆景云心中暗自叹息,为什么自己每次出门都能碰见这种乱七八糟的事。林芽那次是,眼前的戚家少女也是。 每次微服私访都能撞见治安问题,甚至于这次丢脸都丢到外家同道面前去了,让他这个陆氏道子也脸上无光。 今年的例行族会,一定要族中狠抓扫黑除恶! 陆景云看着戚白鹿,歉然地笑笑:“让戚道友见笑了。” “你怎么知道我姓戚?”戚白鹿不解。她的声音剔透如晶,带着微微凉意。 “你的雪玉仙钱带有戚家法印,只有戚家核心子弟才能领取到这等仙钱。”陆景云解释道,并拿出同样一枚雪玉钱。 “我陆氏仙钱,则是青蛟纹。道友且看。” 各家各族,铸造雪玉仙钱的制式也不一而足,虽说蕴含灵气等同,但些许细节还是能作为分辨依据。陆氏所铸仙钱有蛟龙纹,而孤竹戚氏则是竹子,代表自家法印。 戚白鹿仔细观察了一番陆景云的雪玉钱,点点头。 她在族中只有修道参玄,从未关注过这些细微小事。她觉得陆景云很厉害。 “在这灵贫之地,少有修士,所以用雪玉钱是行不通的。”陆景云耐心告知:“需要用到凡尘的通用货币,铜钱,银毫,金锭之类。” 戚白鹿点头,原来这里的凡俗不认识雪玉钱,怪不得方才那老板如此为难。 “还不知戚道友来漴渊松城,是为何事?” 陆景云斟酌许久,发现眼前这些戚氏同道似乎是个没心眼的,干脆开门见山询问。 松城之地,可是关系到一位元婴天君的遗府魔藏,不得不慎重对待。 若是戚氏知晓了魔藏所在,派子弟来查探,欲要一夺松城。 那他陆氏也只能…… 含泪拱手相让。 无他,陆氏不是元婴世家戚氏的对手,戚家有四位金丹真人,一位元婴天君。老祖去了也只能被揍得满头包。 —— 为了补昨天的请假,今天更6000字 (本章完) 第94章 观雪 第94章 观雪 戚白鹿不知道眼前的男人在担心什么,只是一如既往的平淡语气: “我来看雪。” “看雪?”陆景云一愣。 戚白鹿轻点螓首。 她从孤竹千里迢迢来到漴渊,确实只是为了看一场雪。 戚白鹿在经阁翻阅过一本老旧的山水游记,游记上说漴渊的雪景很美,特别是西南边的千沟万壑之地。素有“雪澄天宇,净若琉璃”的美誉。漴渊修士将雪凇用秘法保存下来,可做到千年不化。 “孤竹没有这么美的雪,所以要来这里。”戚白鹿平淡地解释,像是在说一件理所应当的事。 陆景云无言。心说姑娘啊你玩心可真大,漴渊距离孤竹有数万里之遥,一个人跑这么远就为了看一场雪……真不愧是元婴大族出身,姑奶奶就是任性。 这时候酒肆老板将温好的黄酒递上桌,连带着一碟满满当当的茴香豆。陆景云取出几枚碎银,却把老板的脸都吓绿了,连连摆手不敢收。 “仙人能来光临是小店的福气,怎敢收仙人的酒钱。”酒肆老板诚惶诚恐。 “我不是仙,是人。”陆景云道:“喝酒付账天经地义,老板且收着便是。” 酒肆老板连连道谢,也不敢多留,退回酒肆内。 陆景云目光转回戚白鹿,一不留神的功夫,戚白鹿的视线就从陆景云挪回松城雪景上,仿佛什么事都无法动摇她赏雪的心。 看雪的时候她的眼神是空灵的,像是一面镜子。整个人犹如人偶一般,先前那一丝好奇的情绪仿佛只是错觉。 根据陆景云总结的修真界定律,越漂亮的女子来头越大,诸如元菁华,玄清子,个个来历不凡。 戚白鹿是元婴世家的仙子,更是佐证了他的判断。可漂亮到戚白鹿这份上,单单一个元婴世家子弟的身份还不足以配得上她的姿容。 想起那些江湖话本的常见路数,陆景云不由得有点冒冷汗。 若是来头太大,可就难办了。一尊太岁爷在自家辖地上瞎跑,出了事怎么收场。 陆景云清咳一声:“在下陆浩然,还未请教道友名讳。” 戚白鹿瞳孔中倒映着千山挂雪,语气淡然:“戚白鹿。” “原来是白鹿道友,久仰久仰……”陆景云习惯性奉承两句,猛然间想起了什么,话头一滞。 戚白鹿? 戚氏只有一人能叫戚白鹿,那就是戚家的小祖宗,元婴天君之女,戚氏当代玄女,和道子等同。 陆景云叹息一声。 坏了,来头真的很大。 纵使是陆景云这般两耳不闻窗外事的苦修者,也听闻过戚氏天骄戚白鹿的大名。 传说其修道天赋极为恐怖,十五岁破入炼气六重,一身道法更是精湛无匹,穷尽玄门十六家同辈无人是其一合之敌。道争大会上一剑镇压三大元婴世家的天骄…… 关于戚白鹿的传言,不用刻意打听也能知晓大概。她的拥趸在漴渊陆氏也是数不胜数,甚至比他这个道子的名气还大。 陆景云是个用轮回印苦练出来的“伪天骄”,而这位,却是真正的天意垂青,大道宠儿。 陆景云咳嗽两声: “戚道友,我漴渊还有许多名胜奇景,诸如上云城飞流瀑,九舟城千峰岛。个个都比松城雪景出名。道友不妨移步一观。” 若是其他人在这里,多半以为陆景云是要和戚家明珠套近乎,可实际上陆景云只是想请走这尊大佛。 松城地处千沟万壑,罗氏仍有少许精锐暗探活动其中,甚至仙台上人也不是不可能。 戚家小祖宗要是在他陆氏治下有个什么三长两短,那就是严重的外交事故了。嗯……等等。 陆景云转念一想,堂堂戚家明珠,出门岂能没有护道人随行左右? 保不准就有金丹真人在暗中观察他的一举一动,若是他稍微没把握好距离,或许明日陆氏祖地就该有他的牌位了。 戚白鹿不知道陆景云心里在想什么,只是低敛眸子。 女孩的声音轻轻的,几乎要被掩盖在风雪中。 “飞流瀑,书上说它高达三千尺,是真的么?” 陆景云想了想:“我也没去看过,但听去过的族人所言,约莫是没那么高的,三千尺只是四舍五入为了凑整和夸大。” 戚白鹿歪着头:“什么是‘四舍五入’?” “一种数算口诀,一不小心说顺口了……等等,我们还是来讨论风景吧。” 他认为戚白鹿应该会很感兴趣,毕竟是一个为了看一场雪就跨越千山万水的女孩。 但戚白鹿却摇头,拒绝了陆景云的提议。 “我的时间不够,去不了。”她轻声说:“看过这场雪我就要回去了。” 陆景云困惑,这话说得好像一个身患绝症之人在诉说自己时日无多。 可戚白鹿身为修道士,百病不侵,就算是绝症她那元婴期的娘也有办法治好,何以用这么平淡的语气说这么悲怆的话。 “戚姑娘……是翘家出来的吗?”陆景云疑惑道。 戚白鹿微微摇头:“不是,这是我自己的时间。” 陆景云还在思索戚白鹿这番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大雪却在不知不觉间收歇,风停雪止。 最后一片雪落在他们的桌上,化作晶莹水珠。 戚白鹿眸子无喜无悲,从木椅上起身,踏着无边雪地走向远处。 陆景云这才发现街道的尽头站着一位白袍老道人,他的发须和道袍几乎与雪同色,双眸却似婴童般纯然。 老道人微笑,遥遥开口,声音传于陆景云耳畔: “多谢陆道子方才解围之举,戚氏在此谢过。” 这赫然是一位戚氏的金丹真人,就在先前的两族斗剑时,陆景云还曾听过这位真人警告罗氏仙台。 陆景云正色,起身拱手:“陆氏陆浩然,见过真人。” “嗯。”老道人的声音如对面而坐,带着些许笑意:“你是个很好的苗子,陆沉他福气不错,期待陆氏能在你手中更进一步。” 老道人看着戚白鹿缓步走来,掀开头上的罩袍,三千青丝化梨雪。 这才是戚白鹿真实的样子,撤去术法伪装,她才从那个离家远游的女孩重新变作戚家的玄女。 (本章完) 第95章 一别三载 第95章 一别三载 老道微笑道:“漴渊的雪,如何。” “很漂亮。”戚白鹿轻声说:“但是很短暂。” “漴渊的雪,是短而密的,别看眼下停了,或许明日又是一场雪。”老道人看着天宇,语气悠然。 “可是看不到了。” “以后还会有机会的。”老道说:“修道路漫漫,未来有的是时间。” 戚白鹿没有再说话。 老道人向着陆景云笑着点点头,随即大袖一震,带着戚白鹿消逝在虚寂中。 陆景云默然静立,看着两人消失之处,心中长吁一口气。 恰逢酒肆中有醉汉提着酒壶而出,走路东摇西晃,险些摔在雪地中。 还是陆景云顺手扶了他一把,醉汉才勉强站稳脚跟。 他晃悠悠地搭上陆景云的肩膀,嘿嘿笑道: “小子,方才那是你姑娘啊。”醉汉呵呵笑:“喜欢就勇敢一点,别怕她家里人,要我说只需生米煮成熟饭,什么都妥了。” “你误会了。”陆景云不着痕迹地将他的手放下,到马桩前将绳索解开,重新骑跃在马背。 陆景云轻晃马绳,玄黑大马扬着蹄子,不紧不慢地走远。 醉汉迷蒙着双眼,看着他的背影,有些着急:“你的酒和茴香豆还要不要?” “送伱了。” 年轻人的声音弥散在雪地。 …… 一连数日,陆景云都在松城地界徘徊,走遍千山,把每一处疑似是魔藏地点的位置都记录在心。 一共记录了一百多数疑似地点,甚至连周边地区都踏遍了,陆景云方才回转族中。 天心城。 茶摊内。 陆景云掀开帘幕,久违地光临。 茶摊内还是数年前熟悉的样子,唯独少了布衣客,却落座不少锦衣华服的陆氏子弟。 年轻人们在茶摊内交谈甚欢,围在中间的白衣青年安静喝茶。 这里俨然已经变成了陆氏支脉子弟的秘会场所,也难怪茶摊外有诸多家仆静候,盯着每一个试图进入茶摊的客人。 茶摊内已被陆氏支脉子弟包了场,他们围着大桌,喝茶如饮酒。 “……要我说,那嫡脉的陆浩然没什么了不起,我们惊鸿兄法门已成,要胜过那陆浩然不过三两招的事,大家说是不是?” 有年轻人一拍木桌,将茶具都震得发颤,看那架势,还以为和他口中的“陆浩然”有些多大矛盾一般。 陆景云想了半天,也没回想起他是哪号人物。 陆景云神隐诀大成,已功至“相视不觉”的境地,站在茶摊门口,也无人发觉他的到来。 唯独陆惊鸿微微抬眼,却毫无所得。 有同座的支脉子弟小声说:“可道子斩了罗氏的那个罗峥欸。” “你到底哪边的?”年轻人愤愤,喝了一口茶水,继续唾沫横飞: “就算他斩了罗氏的道子又如何,若不是惊鸿兄那时尚在闭关参悟法门,岂能有陆浩然出风头的机会?” 他身旁一高冠青年附和:“道兄说的极是,嫡脉中人挑时机倒是挑得巧妙,故意寻在惊鸿兄修炼法门之时与那罗氏斗剑,将我支脉排除在外,声名全给嫡脉捞了去。”“确实如此。” “嫡脉中人,用心险恶啊。” 陆惊鸿神色淡淡,似乎话题和他没有一个铜板的关系,只是在那喝茶水。 “况且说那陆氏道子陆浩然,三年不见人影,就连族比也推脱不至,搞不好是修炼出了什么岔子。” “可是他就算没到场,也还是第一啊。” “你懂什么?”年轻人痛斥同伴的不开窍: “族中将一个没到场的人定为魁首,那是什么,那不就是说明陆浩然色厉内荏,族中在为他强行掩饰么?” “要是他当真无事,族比时为何不见人?依我看,那陆浩然定然是在修行中岔了气脉,重伤垂危。” 年轻人绘声绘色地讲述他当年是如何从陆景云的族比表现中看出他伤病在身,命不久矣,如今终于印证。 “谢谢你的分析,你要不说,我都不知道自己有这么多隐疾。” 一道温和的嗓音在年轻人背后响起。 年轻人面色骤然僵硬,整个人犹如机拓木偶一般缓缓转身,看见一张俊秀的笑脸。 “道子大人,您怎么也在这……您吃了吗?”他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多谢关心,我不饿。”陆景云微笑着拍拍他的肩膀。 支脉年轻人们俱是大惊失色,每日痛批八百遍的正主居然莅临秘会,莫不是有人走漏了消息。 陆惊鸿猛然抬眼,目绽精光:“你终于来了。” “闭关久了点,顺便办了些事。”陆景云熟门熟路地拉开椅子坐下。 他还未开口,茶摊内堂的帘幕就适时地掀起,林芽端着茶盘从中走出。 一别三年,正是女子变化最大的时间,林芽出落地愈发楚楚动人,眉眼如画,腰若扶柳,青色的裙裾飞扬,让人恍神。 美人腰如束,素弱不胜衣。 她看见茶座上熟悉的身影,呆了一呆,差点连手中的茶盘也没端稳。 “陆……陆公子,你来啦。”林芽脸上透着惊喜和慌乱。 早晨翻炒茶叶,弄得灰头土脸,她还没来得及梳理一番,这样的仪态怎么可以给陆公子看到。 “很久不见啊林姑娘。”陆景云笑道:“我又来喝茶了,这次上紫峰尖吧。” “哦哦,好的。”林芽慌声应答,赶忙将手中茶盘放下,匆匆回转内堂。青翠的裙摆如柳雀。 桌前的支脉年轻人面面相觑,暗中传音:“怎么感觉陆浩然对这里很熟的样子。” “或许他是这的常客?不可能吧?陆氏道子怎么会来这么一个小茶摊喝茶?” “看林姑娘对他的模样,感觉有点说不清道不明啊,惊鸿兄是不是头上有点绿?” “惊鸿兄可没说他喜欢林姑娘,是你们非要往那想。” 陆景云感受着周遭真元荡荡,年轻人们法术不精,传音手段粗糙。只要他想,便可轻松截听,但他实在没有那个兴致。 一群小孩而已,这个年纪喜欢谈论的无非就是那点情爱之事,或是谁比谁强。 与其有这等闲心,不如多沉下心修道参玄。 再美的姑娘都如红粉骷髅,沧桑岁月后不过黄土一杯,但道的感悟却会伴人长久。 陆景云闭目养神,实则在轮回界空中参悟道书,每日略有闲暇他便是如此,哪怕在外也一样。 (本章完) 第96章 谈玄论道 第96章 谈玄论道 陆景云从乾坤芥子镯中取出一本《玄元五经注疏》,随意地翻看。 实则心神在轮回界空与罗峥化身斗法,刀剑交错,步步杀机。 有时他会皱眉,因为罗峥化身狂风骤雨般的进攻让他不得不分出更多心神去应对。 在轮回界空之中,黑气化身会重现修士生前最巅峰的状态,它们不会恐惧不会愤怒,只会精密地出招,真元不曾浪费一丝一毫。 相当于完美版的罗峥,唯一不同之处在于少了诸如灵器法符之类的外物辅助。 轮回界空只能显化陆景云身上本就有的东西,亦或者极为熟悉的事物。 他给不了黑气罗峥阴冥刀,但可以显化一把下品法刀给他。陆景云从族中秘库择了多种玄道兵器,就是为了能在轮回界空中自如复现。 同样的,陆景云也不会显化“飘水”,而是以一柄下品法剑对敌,全程不施展其余法门,只磨练剑法。 剑法乃杀道至法,浑元剑经更是强调,闭门练剑,练的只会是“死剑”,唯有在与人斗剑中,才能真正体悟剑道真谛。 也只有在斗剑中,剑法的修行才能达到最快速度。 在外界,即便陆氏家大业大,也不好轻易调拨炼气后期的修士舍了职务和修行,专门来陪人砥砺剑道。 毕竟寻常的切磋斗剑本就束缚颇多,收效甚微。 而炼气后期在金丹世家也不是大白菜,万一在斗剑中有所伤残,贻误大道,却是多少灵砂外药都补不回来的。 大多数人修道的意义也不是逞凶斗狠,为了安稳求得长生大道,陆氏不少修士都更乐于避灾止戈。 漴渊,或者说元洲的修道资源,还没稀缺到要整日与人厮杀斗法的程度。 斗法兵杀,对于这个时代的修道士而言,都是不常有的经历。 但陆景云有轮回印,最不缺斗法之机。 在轮回界空中,每一次交锋都是生死厮杀。 陆景云修炼神识之道后,可以其特殊法门蒙蔽心神化身的部分识忆,让其忘却自己是在轮回界空中。 心神化身认为是真实的生死之战,以达到全力以赴,最彻底的死战效果。 在高强度,高密度的生死磨砺中,陆景云在斗法之道的进步速度超越常人想象。 而其道法,剑术的修行也是极为迅捷。 陆景云估算,按照目前的进步速度,自己距离浑元剑经小成境界,也只需要大约三年时间。 彼时他的剑道造诣,将傲视玄门十六家的炼气同辈。 当然,若是四大元婴世家子弟参修了元婴上法,陆景云也不确定能不能打过。 元婴法门,那就是另一重天地,那种级别的道法,又被称之为“神通”。 捉月摘星,袖里乾坤,法天象地。 是真正意义上能改天换地的大术。 据道书古籍所言,很久以前漴渊西南还不是如今这般千沟万壑的地貌,而是山清水秀,百里平原沃土。 而在一次元婴天君级别的斗法后,大地破碎,山河改道,满目疮痍。 几乎是把千里的气脉灵机都打碎了,才致使漴渊西南沦落到今朝模样。 “一场斗法顷刻间让方圆千里沦为不毛之地,就是自然天灾也无有这般恐怖,怪不得凡俗视修士为非人。” 这是陆景云在翻阅古籍时的真实感受。 修道越往后,和人相似之处愈发少,和所谓“仙神”相似之处愈发多。 太上忘情,并不是说说而已。 只希望自己将来轮回转世千百载,别变成那副淡漠一切的模样。 陆景云神游万里,双目飘远,并不在手中书卷上。然而周遭陆氏支脉子弟见道子看道书看得出神,也不由得伸长脖子偷瞄,想看看道子参悟的是何等精妙道经。 “玄元五经注疏?这不是基础道书么?” 支脉子弟大失所望,还以为能学到族中秘传来着。 陆惊鸿也看了一眼陆景云手中道经,开口道: “大道根基本就是重中之重,基础如何,影响修道成就上限,哪怕是元婴大族子弟,也未曾倏忽对基础道书的参悟修习。” “你等与其整日费劲心思追求上乘法门,倒不如先把基础打好。” 支脉年轻人们很信服陆惊鸿所言,俱是附和:“惊鸿兄所言极是,我等受教了。” 陆景云眸中神光微亮,轮回界空斗法结束,罗峥被他一剑斩去半身。他之心神重回现世。 重新抬眼,只见陆惊鸿目光灼灼地看着他。 “玄元五经‘观内篇’,对于性光一说,你如何理解?” 陆景云闻言,淡淡一笑:“惟见性无还,见性之时,见非是见,则见性亦还矣。” 玄道之意抽象难明,能以言谈表述,已属修士参玄颇深。 陆景云以道言解之,寻常人只觉他言谈依旧如道书般晦涩,但对于天骄而言却算是“直言解道”了。 陆惊鸿陷入沉默,静静体会陆景云所言。 支脉子弟彼此大眼瞪小眼,怎么忽然就开始论道了。 年轻人们再次开始传音: “惊鸿兄这是在向道子讨教么?” “你傻啊,这分明是惊鸿兄在问道陆浩然,来比较对道的感悟,这是道争!” “可是道子是甲等道骨哎,惊鸿兄与其道争,是不是有点太那个了。” “我有点犯困怎么办?” …… 七嘴八舌的传音并不能影响论道的二人,陆惊鸿再度提问,陆景云轻松作答。 从《玄元五经注疏》到《太乙论》,从气道到剑道,两人交流的领域逐渐深入。 刚开始支脉年轻人们还能听懂只言片语,到后来就单纯一头雾水了,宛如仙台上人开筵讲经。 林芽端着茶盘在陆景云身后傻站了半天,不敢打扰两位仙家客论道谈玄。 还是陆景云在解答之余让其落座,林芽就这么在一众修士的茶局中稀里糊涂地坐着,听仙人论道。 对于她来说,应该说听天书更合适。 论道至深,支脉子弟已经开始晕晕乎乎,还是陆惊鸿轻叩桌面,震醒众人。 “天色不早,诸位且先回吧。” 陆惊鸿不咸不淡地说道。 支脉众人如梦初醒,惊觉两人或许是要谈及族中核心法门,他们在这已然不合适,赶忙起身拱手告别。 从今日起他们就不太惦记上乘法门了,听也听不懂,给了法门也白瞎。 果然修真界话本里,诸如散修得元婴修士传承后一飞冲天之类都是骗人的,就凭散修那半吊子的道学根底,能不能看懂元婴法门都是两说。 支脉众人纷纷离去,林芽也有些不知所措:“我是不是也该……回避一下?” “不用,林姑娘坐着就好。”陆景云微笑坦言:“我们所谈,林姑娘无法记住,也听不懂。” (本章完) 第97章 传授 第97章 传授 修士论道玄言,直指大道根本,凡俗过耳即忘,并不怕被偷学了去。 那些话本里所谓乞丐旁听上境真人讲道后顿悟入道的,基本算不得偷听,都是真人刻意所为。 “哦。”林芽有点感动于陆景云的信任,又有点心酸。 自己和陆公子,果然是两个世界的人。 陆景云再度与陆惊鸿论道,族中秘传法门的关键之言,两人会以传音达之。 说是论道,其实更像是陆景云在指教陆惊鸿大道所学。同为炼气修士,陆景云比族中仙台上人更清楚炼气的险关细则,指点起来也更通俗明了。 陆惊鸿只觉收获极丰,此前诸多不明处也在今朝清晰。 但也不免有些郁闷。 虽说自己本就是来借陆浩然甲等道骨的长处,印证自家所学。这没有好自持身份的。 三年过去,曾经那个骄傲到不肯低头的白衣少年也变得成熟许多,现在的他已经不是那个宁愿咬牙也不肯露怯的陆惊鸿。 但真的和陆浩然论道过后,那种落差感还是深深烙印在了心底。 自己与他的差距,已经越来越大,大到深不可测,看不见彼此的距离。 自己在努力,陆浩然又何尝不是,后者甚至闭关一闭就是三年,这是同为炼气修士的他不敢想的。 每日炼气时辰就那么多,其余时间都要孤身一人在洞府里参道炼法,那种孤独和寂寞能把人逼疯。 修士也不是无欲无求。至少现在的陆惊鸿自认是做不到。 论道结束,两人举茶杯以礼,一饮而尽。 陆景云转眸,看向发呆中的林芽,微笑道:“林姑娘,还神了。” “欸,哦。”林芽慌忙正身:“陆公子你们论道结束了吗。” “嗯。”陆景云点头:“我看林姑娘似乎对修道挺感兴趣的样子,很少有人能听道入神如此之深。” 林芽羞愧地低下头,她不好意思说自己是盯着陆公子论道时的侧脸走了神。 一别三载,陆公子也从俊秀少年变作翩翩公子,丰神俊朗烨然若神,放眼整个天心城,不论哪個春闺女子都要看入迷吧。 “林姑娘想修道么?”陆景云悠悠言道。 林芽愣住了。 修道?成为像陆公子那样的仙家客? 她……当然很想。 天下众生几乎都有过一颗修道之心,长生久视,永葆青春,跨越身份阶级的束缚。 “可是……我的仙根道骨不太好。”林芽低着头,瞳孔里堪堪燃起的光芒转瞬熄灭。 她想起自己小时候参与陆氏升仙大会的经历,从小的玩伴青青都入了仙家门墙,可她的资质却很平庸。 平庸到不会有哪家仙门愿意多看一眼。 “仙根道骨不是修道的一切,我只问你,林姑娘,你想修道么?” 陆景云的声音平稳但有力。 林芽身体微微一抖,怯怯地抬眼,对上陆景云漆黑的眸子。 陆景云平静的双眸像是深渊,幽深到摄人心神,让人不由自己就要说出内心所想。 恍惚间宛如太古的黑暗裂开,天地开辟,她独行于无边无际的荒原,仙神在荒原之上睁开金色的眼。 他的声音震荡世界:“你想修道么,林芽。” “我……我想修道。” 林芽的声音细微,但在寂寥的茶摊清晰可闻。倏忽间幻觉如潮水般退去,视线里是陆景云淡笑的脸。 “那就可以了。”陆景云指间显化一枚玉简: “此为大道之根本,《太上感气篇》,林姑娘闲暇之余可多多参阅,如有不懂之处可问我。” 他顿了顿:“也可问陆惊鸿。” 陆惊鸿欲言又止,但最终还是没说什么。 传授给凡人太上感气篇,并不算族规所限,毕竟只是一部入道法门,天下皆有流传。 这等事说大可大,说小可小,对于道子而言更是不值一提。 “若林姑娘当真开脉,你要怎么做?传授她族传法门么?”陆惊鸿暗暗传音道。 法不轻传,这是各派各族不约而同的宗旨。 《太上感气篇》还好说,但若是陆景云私授玄功,族规也不会看他是不是道子,照样有刑罚落下。 “开脉不易,若林姑娘克服难关,开脉辟穴,我族又何尝不能允一个机会。”陆景云不紧不慢道: “再者,就算林姑娘不入我陆氏门墙,我也有其他法门可传之,并不在族规所限。” 陆惊鸿哑口无言,他忽然想到了,眼前这人可非善茬,三天两头往外跑,斩妖除魔斗剑他族,若是得了什么散法也实属正常。 陆景云确实得过不少散法,他在玉简之中留下一部《五府锻元诀》,若是林芽开脉辟穴功成,自能得见。 林芽小心翼翼地接过玉简,如获至宝般反复端详,眼底是藏不住的欣喜。 “资质不好,也可以修行的吗?” 陆景云颔首道:“天下众生皆可修行,修道之事在于己,而非他人之言。” 自己前世二十岁在大乾那等地界都修炼到了炼气三重,也没人劝他说资质不行就修不成道。 而在漴渊天心城,灵气浓郁,还有自己和陆惊鸿两位天才指点,再随便送点修道外药,入道之事并不算难。 陆景云两人喝完茶水,起身准备告辞,临走前陆惊鸿犹豫片刻,也将一枚玉简送给了林芽。 “这是我对开脉辟穴的些许感悟,林姑娘可以随便看看。” 陆惊鸿状似随意地说道。 林雅眉眼弯弯:“谢谢你惊鸿公子,你是个好人。” “哦呵呵,是吗。”陆惊鸿闻言忍不住要笑,但看见陆景云在一旁,硬生生压下嘴角。 “咳咳,”他脸部肌肉微微抽搐:“那我们就先告辞了,林姑娘。” 说完,他匆匆快步走出茶摊。 陆景云笑笑:“林姑娘,修道之事最需静心,可别学他一般。宁心定意,持之以恒,修道并不遥远,我等着和林姑娘互称道友的一天。” “嗯!”林芽双眸泛光,重重点头。 “修真大道,我辈共勉之,再见。”陆景云拱手一礼,笑笑,转身离去。 林芽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长街尽头,才收敛回目光。 如镜的玉简倒映着她的瞳孔,从柔弱到坚定。 “你可以的,林芽,一定不能辜负陆公子的期望。” …… (本章完) 第98章 命关 第98章 命关 陆景云诸事皆毕,在天心城与家人相聚几日,便重返玄渊福地。 尔后又是坐关静修,参道炼玄,春去秋来,自不必提。 一年之中,陆景云大部分时间都在玄渊福地度过,只有临近年关佳节会回返天心城几日。 期间抽空指点林芽在太上感气篇的疑难处,陆惊鸿亦在旁听,震撼于他对太上感气篇理解之深入。 甚至懊恼于自己开脉粗糙,错漏太多,恨不得重新来过。 陆景云笑笑,没多说什么。 开脉辟穴,每一次都有不同的体会与新的感受,即便是陆景云这等重生之辈,所做的也远未达到完美。 修士功行境界更上层楼后,对于入道之事多会有遗憾。 恍然惊觉当年所为谬误之处,年幼时不经意间的微末错漏,成为日后阻碍上道的最后一根稻草。 可天下没有后悔药可吃,修士所能做的唯有后天费加倍的力气去弥补当年之疏漏,甚至多半弥补不回来。 世上能重新来过者,除却夺舍重修的上境大能,就唯有陆景云。 但即便是夺舍秘术,也未必算作真正的重新来过。此法弊病太多,肉神不合,灾劫加身,成道更难。 哪怕前身是功参造化的大修士,选择夺舍后也很难修炼回曾经的境界,只是一种无奈的苟延之举。 陆景云指点完林芽,顺道修理了一番自以为剑法大进的陆惊鸿,留下斗法台上鼻青脸肿的青年,悠然回返。 日子一天天过去。 转眼五年。 陆景云盘坐洞府玉台,元真滚滚,衣袖飘然。 大周天已接近尾声。 随着最后一转气,元真似百川归流,落入元府气海中。 气满神溢,意味着静关修行已到了尽头。 再往前一步,就是炼气七重关,命关之境。 玄门玉阶,拾级而上,每一重关都是通向玄门大道的台阶,一步一羽化。 如今他已经站在了玄门最后三道台阶的门槛前,撞开命关,便是新的天地。 有资格凝元化液,一窥仙台。 陆景云静气半个时辰,直至元真如寂,半点波澜不起,才开始着手命关突破之事。 先是服用了一枚护命丹,以确保万一命关突破失败,不至于折命而陨。 命关凶危,多少修士都在此关身死道消,容不得修士不谨慎。 修道一途,哪怕是小境,也非一帆风顺,苦磨玄功就能直指上道是不存在的。 哪怕陆景云对自身法门参悟得再精深,再有自信,也不会拿自身道途涉险。 内气一裹,丹药炼化,感受到体内命脉犹若金石,陆景云再无忧虑,以真功法门提气,向命关冲去。 其间玄妙诸事,难以言明。 只十日后,陆景云成功突破命关,有小惊而无大险。 陆景云在洞府中缓缓睁眼。 贯通命关,修士可知己身之命,感知大限,距离大限愈近则愈准。 “我之余寿,约莫在五十载以上。”“五十年,修炼到仙台绰绰有余,而仙台若成,则又是寿数大涨。” 修炼到炼气后期之境,修士大约有一百来载寿数,根据玄功不同有所差别。 若是修炼的长生功法,寿数甚至可达一百二十载左右。 陆景云所修玄渊洞溟真功,属水道玄功,气静藏精,寿数较寻常玄功略长些。 往后距离九重极关,也只剩最后两步,哪怕自己十年突破一关,也足够修炼到仙台。 陆景云默运玄功,真元似狂浪凶涛,势若山沉,只一道玄光,就有炼气中期的自己施展法门之威能。 差距显著。 同样是炼气七重境,陆景云要杀罗峥,或许只需要一滴玄幽重水。 虽说同样参修金丹上法,但对法门真功的理解,参修程度,陆景云远在罗峥之上。 而罗峥,也远在一般修士之上。阶级分明。 步入炼气七重,已然可以感受到那冥冥中的大道玄门。 甚至于只要陆景云想,当即便可叩开玄门,凝元化液。 但陆景云当不会做那短视之举,修士在玄门积淀愈深,筑炼仙台时就愈发有益,有望炼就上乘道台。 大道之基,修士成道之根也,影响未来成就上限。 即便陆景云此世不曾奢想那渺渺上境,至少也要有筑炼上乘仙台的经验,以待后世。 再者,玄关与极关,自己此世逃了课,未来还是要还的。 陆景云定气,起身出了洞府,想了想,玄令一召,一只白鹤蹁跹落下,化作女子人形。 夭柟见陆景云如今气息如渊难明,已然在她之上,不由惊喜且叹服:“小真人功成命关,可喜可贺。” 前几年陆景云才行过冠礼,不过二十出头的年轻修士,居然修炼到了炼气七重后期之境,这等修行速度,远超族中俊秀。 昔年那个半大童子,十年过去,都将她甩在了身后,不由唏嘘。 而自己这十年来,不过功行更深厚些,距离破境尚且渺远,相比之下,当真云泥之别。 人族寿短,但在修道天赋上,却是胜过她们这等妖类太多太多,更遑论人族中的天才。 陆景云闻言淡淡一笑,道:“我闭关初出,不知外事。最近族中可有何闻要发生?” “族中一切平稳如常,”夭柟言道:“硬要说有何事,奴婢念起今载入秋,却有一件大事要发生,便是那万宝仙会。” 通过夭柟解释,陆景云大致了解万宝仙会为何。 原来是一仙家云游商会,游转元州半地,收罗诸多法宝外药,在各地举办万宝仙会,吸引修士前去参与买卖。 万宝仙会上会出现不少稀罕鲜见的玄材外物,错过就要等上二十载,故而多数需要稀罕玄材的修士都会前去。 购置玄物外药,亦或者折换手中材料灵器,互通有无。 陆景云思索片刻,却是想到,如今自己功至炼气七重,恰好可以请族中炼器修士炼制属于自己的契道灵剑。 对于契道灵剑的主材,族中早早备好,但也未尝不可去那万宝仙会一观,若是有合适玄材,灵剑威能未必不能再涨几分。 陆景云拱手谢过夭柟,起剑化光,去往飞舟停泊处。 …… (本章完) 第99章 炼剑事宜(上) 第99章 炼剑事宜(上) 等闲数日功夫,陆景云回转天心。 先是于家中告安父母,言明突破之事,定源府上下一片欢喜,陆母喜极泣然,欲广请诸族八方同道,大摆玄门宴。 还是陆景云好说歹说,才劝住陆母,改为普通家宴。 玄门修士一生,破境就是修道首要大事,何况是炼气中期迈入后期的大关。 为此邀亲设宴,三日不封杯,都属正常。 陆氏子弟中,尚有突破炼气一重就大摆龙门宴的先例,人与人不能一概而论。 对于陆景云而言,突破小境算不得什么,这十年来都不知道经历多少回了。 但对于寻常修士,以及父母而言,孩子破境,当属一等一的喜事,即便是玄门家宴,也是按最高规格来设。 就连远在族外斩妖的二兄闻讯,都折返回来。 宴会上觥筹交错,除却陆景云两位兄长和父母,还有一些亲近的嫡脉长辈,以及近辈的年轻人。 他们在宴会的角落,望着趺坐宴会中央,气息沉若玄渊的陆景云,眼里都是惊叹与艳羡。 “道子的修行速度,当真是我见过的天骄里最快的。” “不仅天赋远胜我等,就连努力也比不过啊。一年到头九成时间都在修道,道子之勤,叫我等在长辈面前半点借口都寻不出。” 陆景云身侧,二兄陆涣也是慨叹,自己空长三弟十来岁,如今却被反超,最后一点兄长的威仪都未能保住。 这些年过去,陆涣功行更为深厚,已然在静关修行的末尾阶段。 这已经是陆涣勤勉修持,静心不怠的结果。放眼族中,这等功行与进步速度足够称得上佼佼之辈。 但奈何有一个更天才的弟弟,先他一步破入命关,相形见绌。 陆景云倒是没有感觉自己修行有多快,自己的仙根不过乙上,在法门外药福地的助力下,炼气前六重关能做到如此速度已然是极限。 突破炼气七重后,进境速度就会慢下来。 至于功至仙台,更不必说,一次坐关都是以十年计,越往上修行愈难。 哪怕是炼气修行,自己也不是全然顺风顺水,他也有过岔气错脉,只是好在调整及时,无有大扰。 修道难如上青天,世间天才只是相对而言。 世人天资再高,也是在天道规则的框架之下,也有其上限。 陆景云不由地思索。 就是不知自己轮回转世次数多了,仙根道骨会不会超乎此世常理的极限,达到真正“大道唾手可得”的地步。 那样的资质,该有多么逆天?一年炼气,三年仙台? 罢了,那些距离现在的自己还太过渺远。 陆景云斩去杂念,收定心神,与宴会诸客轻笑交谈。 宴会过了一轮又一轮,依照远近亲疏,客人也是分批而至。 单冲着陆景云道子之名,即便来的是一些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所带玄礼也是未曾薄了半分。 陆氏大族,诸脉个个家底深厚,前来赴宴所递的礼单也让人眼缭乱。 或许是知晓陆景云功至炼气七重,将要炼制契道灵剑,礼单相当一部分都是各种稀有的玄铁精砂,大妖灵材。夭桃如今作为三公子的随侍丫头,负责收礼之事,看着无数价值连城的礼单,眉开眼笑。 数日宴会过后,饶是以陆景云炼气七重的修士身份,也不免感到有些精神疲惫。但作为凡人的夭桃却是神采奕奕,欢天喜地跑来汇报宴礼情况。 “这些就交给夭桃来处理了。”陆景云有些困乏地摆摆手:“将炼器材料分出来列好给我过目即可,其余并入府库。” 陆景云直入静室,运转养神法门,一日后方才出来。 出门,见过炼器材料的单据,陆景云夸赞夭桃两句,后者眉眼弯弯,甜甜一笑。 带着定源府上的炼器材料单据,陆景云架云而起,飞往族中铸仙堂处。 铸仙堂位于天心城北,一处半寂的火山之上。 经溟渊真人以大法力挪移气脉,形成特殊格局,地火含而不发,最是适宜修士炼制灵器。 火山巍巍高耸,从山脚到山巅,四时之景分明,故而又称为“四象山”。 铸仙堂以奇法调取山中地火,自下而上皆有分堂设立,愈往上,地火越精纯磅礴,总堂所在便位于山巅火口。 一般陆氏子弟,求炼灵剑法器,只需去山脚炼堂。 定好主材灵料,留下法印精血,讲明白需求,便可放心交给铸仙堂修士,等上数月,新炼灵剑自会送至府上。 若是族中地位尊崇的长辈,或是仙台上人,可于山腰炼堂请人开炉炼剑。 不过那等大炉,所炼灵器非同凡响,要求也更为繁琐。 起步以一位铸仙堂主炼为首,侍器童子百余人,日夜大炼不休,半年才可功成。 至于山巅,也镇有一紫金大炉,直取精纯地火,一般是炼制重器之时才会动用此炉。 紫金大炉,孤竹戚氏昔年赠给陆氏立族之礼。其本身价值,不亚于一件上等法器。 陆氏数百载来,紫金大炉开炉次数屈指可数,其中两次是为老祖炼器而开,另有三次是为炼制族中战争飞舟。 俱是族中大事。 而陆景云身为道子,得溟渊真人法旨,亦有动用此炉的资格。 契道灵剑,和修士大道相合,非是本命剑,也近似本命剑。 若是炼制得当,可一直从炼气用到仙台,乃至金丹也并非不可能。 至于修士成就上道,灵剑随之二炼三炼,品阶提升,自不必说。 但要是灵剑本身底子薄弱,则经不起多次大炼,即便强行再炼,侥幸成功,也是提升甚微。 由此,第一次炼制时,灵剑根底如何,便如修士大道根基,极为重要。 灵剑根底高低。灵剑主材,辅物是一方面,炼器师的水准又是一方面,而天时地利,包括炼器大炉的品阶,又是一方面。 可谓缺一不可。 陆景云身为一族道子,炼制契道灵剑,自是要在能各方面尽量做到最好。 族中宝库灵材任他选取,族中供奉的炼器大师亲自出手,紫金大炉在他出关发出飞剑传信后就开始预热。 一切都为了能给道子炼制出最好的灵剑,以助大道。 (本章完) 第100章 炼剑事宜(下) 第100章 炼剑事宜(下) 铸仙堂总堂处,一众玄袍修士驻足以待。 为首是一玄袍雷纹的中年道人,气烈如火,势若风雷。 此人,便是陆氏首席供奉炼器师邓正霆。炼气九重修为,曾为族中炼制过数件灵器,俱是中上之等,甚至还领头参与了陆氏战舟的炼铸。 师承炼器大师,赤阳上人龚明远。乃是其座下首徒。 邓正霆远远见得陆景云乘云而来,领着铸仙堂子弟拱手行礼:“见过道子。” 陆景云散云而落,虚抬邓正霆:“大师多礼,诸位且请起吧。此番炼剑,却是晚辈要麻烦诸位。” 邓正霆摇头道:“道子有所不知,此番炼剑,我只作旁侍副手。” “哦?”陆景云奇道:“那不知炼剑主器师是何人?” 邓正霆肃然道:“恩师,赤阳上人。” 闻得此名,绕是以陆景云的定力也不由得一惊。 赤阳上人在玄门十六家极富盛名,不仅本身是一位仙台修士,一手精湛的炼器道艺更是让元婴大族都愿奉其为座上宾。 据传赤阳上人曾于元洲某玄门大族参列供奉。但在一次炼器时伤了根脉,从此无望大道,便舍了供奉之位,云游四海,偶尔为人开炉炼器。 赤阳上人是个古怪脾性,为人炼器从不收取报酬,最多也就是要人承下一段因果缘法。 且炼器对象皆不相同,有时是炼气散修,有时是大族真人,亦或是妖修魔道。 甚至于毫无法力在身的凡俗,赤阳上人也为其炼过器物。 元洲东界,常有引修士聚众争夺的灵器现世,多为此人所炼。 陆景云却是没想到,居然是此人来为自己炼制灵剑。 族中究竟允了什么好处,才能请动这位名动八方的炼器大师。 邓正霆似是知道他有此惑,言道:“恩师早年承过老祖一段恩惠,此番是为结因果而来。” 邓正霆略微解释了一番老祖和赤阳上人当年之事。 原来是赤阳上人曾逢杀劫,幸得溟渊真人相助才保全性命,故而许下法誓真言,可无偿为陆氏炼器三次。 陆氏第一艘战舟,就是赤阳上人出手打造,那时的邓正霆还是一个少年,在旁学习战舟铸造之法。 而后溟渊真人请其炼一法器,又耗去一次。 而这最后一次机会,溟渊真人留给了族中有望上道的后辈,直到陆景云的功成命关,赤阳上人得陆氏传信,正从远方动身而来。 对于这等看重因果的修道士,有欠下的情面自是越早还上越好。 陆景云面露了然之色,问道:“不知上人几时到此?” “按恩师传信所言,当在半年之后。” 邓正霆言道:“在此之前,道子可言明炼剑需求,若有什么奇珍异材,也好早做准备。” 陆景云颔首:“那便移步静舍,详谈炼剑事宜吧。” 邓正霆侧身:“道子这边请。” 两人步入铸仙堂静阁,邓正霆一指前方:“道子且看,此为我铸仙堂镇堂之宝,听元镜。” 陆景云转眸看去,只见一盏三丈有余的硕大玄镜高立阁中,虽说是镜,但其镜面却是一片水雾蒙蒙,模糊不清。 邓正霆解释道:“听元镜非映人之镜,而是映照修士元真,显化其元真法性,以便炼器时顺和真元。” 他一掐法印,催动玄镜,镜生晕光,如虹波流转。 “道子且将法力炼入镜中即可。” 陆景云将右手轻按镜面,默运玄功,玄渊洞溟真功的精纯法力在元脉中斗转,最后从指尖外窍凝而疾出。 玄镜泛起阵阵涟漪,迷蒙水雾逐渐消弭不见,显出陆景云的形貌来。 随着他法力源源不断的灌入,玄镜光芒愈发盛烈,镜面愈发清晰,几乎可以照见陆景云的每一根发丝毫毛。 邓正霆面露惊色。他运使玄镜数十载,可从未见过有能让玄镜纤毫毕现,澄雾澈清的修士。 听元镜反映的不是其他,正是修士之法力真元。 若是修士真元稍有浊气,镜面就会模糊几分,修士真元略微淡薄,镜面光影就会黯然失色。 而似陆景云这样镜面澄澈,玄光耀晦的存在,陆氏从未有过。 即便是仙台上人,也难做到如此。 道子修炼之法门定然极为上乘,且对法门参悟极深,所炼法力方能如此醇厚无浊。 邓正霆喃喃叹服,似道子这等人物,才是有望上道的天骄修士。 而他们,要么修行缓慢,要么法门不精,要么真元薄弱浊气过多,皆是难求大道的陪衬角色。 世间修道士何其之众,然多数也不过倒在玄门玉阶前,不叩天门,大道无望。 他在铸仙堂参事多年,见过的修士不知凡几,几乎练就了一双识人法眼。 能成上道的修士出色之处百齐放各不相同,但不能成道的庸碌修士却大多是相似的缺点。 这也不行,那也凑合,法门外药没有,心性也不算上佳,能成道才是怪事。 世俗皆以为成就修士就能鱼跃龙门,殊不知修士之中也是天壤之别。 陆景云法力徐徐而入,直至镜面生出一丝阻隔,心知是听元镜饮灵到了尽头。 随即真元收歇,掌自镜面分开。 玄镜中是陆景云淡淡的眉眼,身后却是一片黝黑深渊,隐约有水波微微荡漾。 “此是道子法力印化显象。”邓正霆言道:“往后炼器时,器师以其中法性为准,来炼出契合道子法力真元的灵剑来。” 陆景云点头:“不知还有什么需要做的。” “道子可在这记录下所需灵剑制式,厚薄,长短,以及剑道偏向。” 邓正霆取出一部杏黄玄册,玄册无风自动,翻至一空白页处。 “此册所记,我等是看不到的,唯有主炼器师,也就是恩师他老人家才可观得,并会立下誓言,定不会泄露道子大道所长。” “无妨的。”陆景云淡淡一笑,并未过多在意,以指为笔,法力为墨,在其玄册上写下自己的要求,交还给邓正霆。 邓正霆郑重收好,道:“不知道子可有确定好灵剑主材?” 陆景云思索片刻,将他在族中秘库,以及定源府上收得的诸多珍稀灵材一一言明。 两人在就灵剑选材之事上探讨许久,直至日暮,残阳西垂。方才结束。 期间陆景云也是大有收获,光是炼器灵材的一点皮毛学识,就让他受益良多。 两人大致敲定了十来种上等玄材,具体抉择,还要看到时候赤阳上人如何说。 陆景云告辞之前,邓正霆似乎想起了什么,忽道:“不知道子可知那万宝仙会一事?” 陆景云言称知晓。 “据那仙会传出来的物单,里面恰有一种灵材,名为‘玄水离云砂’,可大大助长灵剑水元法性,也极为契合道子之真元。” “若道子有意,可遣人去那仙会,试试能不能将玄水离云砂购得。” 玄水离云砂取自北海极深之处,只在阴脉凝合的渊沟海眼处有望寻得,故而十分珍稀。其价值也是极高。 但对于陆氏一整个玄门大族而言,想要拿下却也不难。 整个玄门十六家中,修炼水属玄功有三两家,但以陆氏为最。只要四大姓不出手,陆景云购下此灵砂当是十拿九稳。 陆景云微微点头:“谢过邓师告知,我会注意一二。” 两人相互一礼,陆景云化光离去。 (本章完) 第101章 诸道同参的可能 第101章 诸道同参的可能 陆景云乘云飞遁,回转定源府中。 甫一落下,陆景云正欲寻二兄陆涣打听万宝仙会之事,却未曾瞧见人影。 他唤来夭桃:“夭桃可知二公子去了何处?” 夭桃脆生生道:“老爷亲脉有几位年轻公子登门拜访,二公子正在梅园指教他们剑术哩。” 指教晚辈剑术? 陆景云恍然,一晃多年,自己这一辈也成了长辈,嫡脉后进们来寻定源一脉的叔辈指点剑道,却也正常。 三大嫡脉,如今就属定源一脉最为强盛,光是陆景云一人,就是陆氏年轻一辈无可置疑的执牛耳者。 如今其余嫡脉两脉诞生新的修道璞玉,不论是来膜拜道子威仪,还是来求教剑道,都会往定源府走动。 陆景云索性移步梅园。 定源府中之梅园,并非指梅,而是梅果。 时值四月,梅园上青梅挂枝,沾上些微露珠,空气里都弥漫着青涩的气息。 几位少年少女在梅园听雨亭前的空旷地处,相互对击竹剑,噼啪声起伏。 一身玄墨长袍的陆涣坐在凉亭之中,手端酒杯,杯中酒液浸润着一颗青梅。 “陆之远,剑架松了。” “陆怀安,你的剑太瞻前顾后,要凌厉,凌厉懂吗?” “陆绾绾,练得不错,基础挺好,但别太死板了。” 陆涣一边饮酒,一边指点少年少女们的剑术,偶尔夸赞两句。 年轻人们身上的淡青衣袍都被汗水浸湿,持剑的手腕都在发抖,显然已经对练许久。 “那个,涣叔。”有少年哭丧着脸:“我们还需要练多久啊?” 陆涣满不在意道:“这才不过两三个时辰,还差得远呢,起码练到日暮吧。” 少年闻言,脸都吓白了几分,心中后悔为什么要跟风来寻道子“指点大道”。 他们这些人,不论是被长辈强行赶来,还是自己自愿过来,皆有修道天资的嫡脉后辈。 在族中道学宫苦修多年,离入道功成也是不远,以为长生大道恣意逍遥就在眼前。 得授族中首肯,一腔热血前来族中“圣地”定源府,想要求见传说中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道子”,若是能得道子指点,当是泼天机缘难言。 此番虽没能见到道子,但也见到了定源府二公子,亦是一位修道多年,功行不浅的修士。 听到陆涣答应指点他们剑道之时,少年们欢欣鼓舞,满以为能从陆涣这里听来两句“天机妙语”,一朝顿悟。 却没料到是在梅园对练剑招。 “涣叔。”有少年以剑支身,满脸倦色:“我们学的这些剑招,真的有用吗?修士不都是一口飞剑腾转杀敌么?” 陆涣看了他一眼,笑道:“你只看到修士飞剑杀敌多么潇洒快意,却没看到他们磨练基础剑术时有多狼狈。劈斩撩刺,变化之基,这些没学透,何以施展飞剑斩敌之术?” “更何况,大道凶危,近身斗杀也是常有。”他指了指自己脖颈上的一道疤痕:“这,就是涣叔当年剑法不精,差点被妖魔格杀当场的证明。” 少年定睛一看,见陆涣之脖颈上果然有一道极长的淡淡疤痕,几乎要把脖颈缠绕一圈,可见是多么凶险的伤势。心中顿时凛然。 陆涣并不去涂抹祛疤灵膏,便是为了留此警醒自己,莫要再懈怠修行课业,否则长生路断,悔也没处去悔。 “我等受教了。”少年老实点头。 “涣叔。”一位秀美少女忽然言道:“道子大人也曾似我等一般苦练剑招变化么?” 她名为陆绾绾,是嫡脉一仙台上人之后,天赋奇高,道骨足有乙中之等。 道骨卓绝,因此习练起基础剑术也是极快,在同辈还在苦恼剑招转变的流畅时,她就能将上百种变化练至由心,心动剑动。 毕竟天赋高,心中也不免生出几分骄矜之意,觉得天才不可与常人同语,以她的修行阶段,该早早参习玄门正法才是。 陆涣想了想,却是不知如何回答。 自家三弟有苦练基础剑法的阶段么? 甲等道骨的修道天才,谁也不知道是怎么个修行章程。 三弟从小就去了玄渊福地,得老祖亲授,是以他也不知其修行状貌。 陆涣哑然片刻,忽而闻得一温和声音。 “我当然也要苦修基础剑法。” 众人猛然转头,且看见梅园青翠深处,一位青色道袍的俊秀青年迈步而来。 陆绾绾美眸一亮,赶忙躬身行礼:“玄流一脉,陆绾绾,见过道子大人。” 其余少年少女也是反应过来,有样学样,俱是深深一礼。 “三弟。”陆涣笑笑,放下酒杯。 陆景云也是淡笑,对兄长点头示意,转而一挥袖,真元如流,将众人托起。 “都是同族,不必多礼。” 陆绾绾心中激动,族中最为耀眼的天之骄子,道子陆浩然,终于在今日得见其真容。 俊秀的眉眼,高挺的身姿,那宛如玄渊大泽般的浩大气机,无不完美符合她对道子的幻想,甚至犹有过之。 道子这番年轻俊秀的相貌,与其说是叔辈,更不如说是兄长。 陆景云行至众人前,微笑言道: “仙根道骨之别,只是起点不同,不代表可以无中生有,跳过必要的课业。” 他抬指一召,一柄闲置竹剑落入手中。 陆景云淡淡一笑:“即便我是甲等的道骨,该打磨基础还是要打磨基础,半点闲散不得。当年,也是吃了不少苦头。” 他所言非虚,在轮回界空中,自己不眠不休的修行剑道,虽无体乏之困,但其中精神之磨,可比外界少年们所受的苦多多了。 天才只是看上去光鲜,但他有如今之成就,也不是一句天赋过人能概述的。 陆绾绾羞红了脸:“绾绾谨遵道子教诲。” 就连道子这等绝世道骨的天才都言明基础之重要,自己不过乙等道骨,略有几分资质,却骄矜心起,不屑于为之,当真羞愧。 陆景云言道:“既然你们来此求教,我也当有所表示。” 他一转剑锋:“我之所学颇杂,但首重无非剑道,今日就为你等演练一番基础剑术,能悟得多少便看自家。” 少年少女们闻言,眸中泛起精光,一身疲软也是恍然不觉。若是练上一日剑术就能得道子演剑之机缘,他们宁可天天如此。 陆景云并未动用真元,而是缓缓挥剑,青翠竹剑在空中划过剑迹,如梦亦如幻。陆氏基础剑法,以及流云剑的基础剑式在无声无息间施展而出,时而似狂浪玄渊,时而似九重流云,时而又似天地万物。 虫鱼鸟兽,山川河流,都在陆景云手中竹剑下描绘成形。 这是绝美的剑法,宛如世俗的画圣提毫泼墨,世间的一切都能在剑法中得以映照。 众人都看得呆住了,就连陆涣也目光发直,他们像是被打开了一扇新的大门。 “原来这就是剑法。”陆绾绾朱唇微张,喃喃道。 她原以为自己这些年所修炼的就是玄门剑法,哪怕是基础剑诀,也非凡俗武道的剑招可比。 但如今她发现自己错了,自己手中的剑从来算不上什么剑法,只能称之为剑术,剑技。真正的“法”是天地至理的显化,近乎于道。 陆景云演练得很慢,一招一式都很舒缓,他将陆氏的基础剑诀与流云剑结合起来,其中糅合了浑元剑,定源剑等等高深剑法的基础骨架。 百家剑道,在他手中初步融合。 在演练剑法的途中,也是对自己所修剑道的一种梳理与贯通。 陆景云也似乎在冥冥中抓住了什么,但那股感觉太过飘渺,倏忽间了无踪迹。 直到演练完毕,收剑在手,陆景云若有所思。 众人看得如痴如醉,即便是不通剑道之人,也能毫无阻碍地感受到它的美,人间最出色的剑舞也不及修士剑法半分。 寻常少年还在那里回味陆景云剑招变化是如何精妙无痕,陆绾绾就已经开始闭目感悟。 陆景云并未多言,留下他们自己体会,转而行至陆涣面前。 陆涣叹服:“三弟,你之剑境,当真远远超出我的预料,光凭这手基础剑法,就连仙台上人也不遑多让了吧。”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我这点微末剑术何足挂齿。”陆景云摇头道。 “三弟从铸仙堂回返,可是已经确定好炼剑一事?” 陆景云颔首:“大致已然定好,只是在选材之上,还需多斟酌一二。我听闻玄门十六家最近将开一‘万宝仙会’,不知二兄可有了解?” 陆涣咦了一声:“这你可问对人了,这万宝仙会,我曾在外游历时就参与过一回,对于其中细节也比较熟悉。” 陆涣在外游历多年,八方皆有亲朋好友,知那万宝仙会将在明年初春,于云中周氏地界举办。 陆景云在与其交谈中,也是知晓不少关于万宝仙会的细节。 万宝仙会分内外两部分,外会是众修士自行交易之地,内会则是仙会主持的竞拍会,内含仙会从元洲诸地收得的奇珍异宝。 陆景云言明自己需要于仙会寻得“玄水离云砂”,陆涣直拍胸脯表示无需操心,族中那边定会给三弟行方便,到时候竞拍所需的雪玉仙钱,一应有族中承付。 对于那万宝仙会,似陆涣这等喜动好物之人,定是要前去一观的,是以他也邀请陆景云同去。 陆景云思索片刻,想到自己此世修道二十来载,还鲜少参与玄门盛事,此番前去增长见闻也是不错,便同意下来。 两人定好时日,陆景云随即告别,离了梅园而去。 陆景云重返玄渊福地,静心参修大半年,直到临近约定之日,方才出关。 在天心城云天之地,陆景云与陆涣汇合,连带着一批陆氏年轻子弟。 此番出行参会,族中也安排有护道修士同行。 陆景云见一位白冠玉面的仙台修士含笑看着他,拱手一礼:“浩然见过玄流上人。” 道人正是一年前那少女陆绾绾的亲长,嫡脉仙台之一的玄流上人,曾与陆景云在两族斗剑时见过面。 “道子不必拘礼。”玄流上人微微笑: “距离斗剑一别数年,道子又有突破,想来离我等境界也是不远了。” 陆景云谦逊道:“越是修行至深,越知道修行之困难,浩然距离上人之境还差得远。” 玄流上人颔首:“玄门玉阶,尤属后三关最为难行,修士为此困顿十几二十载都是常有之事,道子这等速度已然很惊人,不必烦忧。” 众人在一旁,听着陆景云与仙台上人谈论上境之事,不由得苦笑。 在场诸人,修道皆比陆浩然早十来载,如今却是被人狠狠甩在身后,道子都在探讨仙台之事,他们这些人还在为炼气中期的修行岔碍发愁。 玄流上人见人已到齐,玄光一烁,一座浩大行宫临风涨大。 仙台上人出行,皆有云阙天宫,相当于一座小型的飞舟。 内含阵法禁制,可阻罡风雷煞,亦可抵御外修进犯。 一座行宫不亚于一座雪玉钱山,此等豪奢,唯有大族才能支撑得起,是散修仙台不敢想的。 玄流上人一卷袖袍,众人只觉一股大力上涌,恍惚间就落在行宫之上。 无数法符从上人袖中飞出,化作曼妙女子仙姬,仙姬们捧着瓜果仙蔬,玄门佳肴,一一置于众修案前。 有仙姬操琴弄埙,悠悠乐声入耳,仿佛海上明月,姣姣无瑕。 “这就是上境修士的气派啊。”陆涣感叹:“仙家手段,不外如是。” 陆景云不置可否,仔细观察起法符所化仙姬,欲要瞧出些许端倪来。 “三弟对这化符之术感兴趣么?” “只是觉得很玄奇,”陆景云笑道:“万千大道,俱是高深学问,符阵丹器,我都有几分兴趣。” 玄流上人微笑道:“道子对符道感兴趣,我亦幸之。可毕竟我辈精力有穷,道子在剑道上造诣已深,切莫被旁道分薄了心神。” 若是陆景云未曾专修剑道,能有一位甲等道骨传承他的衣钵道学,玄流上人高兴还来不及。 但陆景云如今炼气后期,距离叩开玄门也是不远,大道已然有所雏形。 他纵有千般不舍,也不能因此让道子中途改辙易弦,转修符道。 “嗯。”陆景云点头,未曾多言。 自己此世专修剑道杀伐之术,这是早已定好的章程。 但来世无穷,自己未必不能在某一世尝试它道。 自己的时间无穷无尽,早晚有一世能将诸道万法学尽,不论是炼符还是丹器,他都要修炼到极致。 符阵丹器,学一道则受用无穷,哪怕是元婴天君穷尽一生也不敢说在某一道已有所得。 若是诸道同参还能有所成就,修真界几无这等妖孽。 但陆景云不是妖孽,他是挂逼。 (本章完) 第102章 飞升秘事 第102章 飞升秘事 云阙游空月余,众修行至云中周氏地界。 有陆氏子弟从云阙天宫往下望去,只见青山叠嶂,云烟渺渺,分毫看不真切。 他不由赞叹:“都说云中周氏以玄烟元雾出名,果然如此,这一片烟尘俗世,都有一丝仙界气象了。” 年轻人的身边,有修士哈哈大笑:“这话说的,南渝族弟,仙界是何样貌,你我炼气修士如何得知?说不准是一片荒凉大地呢。” 年轻人涨红了脸:“这不是我凭空猜的,都是道经上说的,《灵华经》上说‘仙界无穷,大千无量,入则长生不死,了却尘意’……” 那名修士笑眯眯道:“南渝族弟,这编撰道经的修道士,都未必有飞升之境,哪里去知晓天外之事。各门各派皆编撰仙界状貌,你我权当看个乐呵,可当不得真。” 年轻人有些受打击:“那就没有值得一信的仙界描绘么?” 那修士悠悠道:“有定然是有的,只不过都在出过飞升真人的大派大族中,岂能叫外人轻易看去。况且那些天外讯息,怕都是万年前的,早就过时了也说不定。” 听闻此言,年轻人陷入沉默。 云阙天宫内旁听的众修气息都微微一变,心绪略有些许压抑。 就连玄流上人都从入定中抬眼,轻飘飘看了一眼天宇,又重新闭合。 这是一个修真界无数修士都下意识略过的话题。 这片浩渺天地,已经有近万载没有出过飞升者了。 但凡有飞升破界的大能,整个天地都会为之反应剧烈。不论是玄洲的凡俗还是元洲的修士,都能感应到那铺天盖地的飞升仙劫之威。 霞光满天,灵元如沸,世间所有生灵都能感受到遥远处有大能破界而去。 很久很久以前,大洲之间相隔遥远,彼此不知彼此,也是靠着第一位飞升真人破界,才让各洲修士惊觉原来海外有他洲。 但凡有一位先贤成功飞升,整座天地的大道桎梏都会在千年内略微松动,进入持续一千载的修行盛世。 修真界称其为“登仙福泽”。 而登仙福泽,对如今的修真界来说已经沦为古籍中的寥寥数语,几乎没人经历过。 究竟是羽化登仙之路出了什么状况,还是这万载来修士实在不争气,没人能言清,至少玄门十六家无人知晓缘由。 哪怕贵为元婴天君,距离飞升之事也是差了十万八千里,难知上境事。 而他们这些金丹家族的炼气子弟,就更无所知了,只是在修行间隙,偶尔会生出一丝迷惘。 修道的尽头,还存在飞升吗? 自己的修行还有没有意义? 不过这等心绪,一般都会被师门尊长斥为好高骛远,杞人忧天。 玄门都叩不开的小修士,却忧虑那飞升羽化之事,属于没那个命偏要操那份心。 该头疼的是那些临近飞升的上境大修士,是那些旷世大派和巨族,而不是区区金丹世家的后辈子弟。 陆景云自是听闻过这些,但也未曾烦忧。 车到山前必有路,待日后到了那等境界,再来探寻探寻飞升之秘。 即便一时不成,也没什么大不了的,长生不死他已经得到了。 修道路上的风景,于他而言才是最重要的经历。…… 云阙再度飞行数月,来到云中周氏腹地,姑苏。 在这里,即便是炼气修士也能感受到虚寂中有若隐若现的阵法禁制,若无周氏给予的玉符诏印,大阵顷刻间就会将他们击落斩杀。 随着行宫临近姑苏城,憋了数月的陆氏子弟早已在玄栏处翘首而望,眼中满身艳羡。 “这就是元婴大族的仙城么,比我陆氏的天心城还要雄伟壮丽。” “灵气也是浓郁非凡,只消在这里修行半年,我估计就能突破了。” 陆涣并不是第一次来姑苏,笑着为同族解释道: “姑苏城坐落于一座虚渺灵穴之上,自是灵气丰沛,再加上其天君亲手布下的锁元凝灵大阵千年来不断积蓄灵元,硬生生从中造出了個‘小福地’来。” 元婴大族,底蕴深厚。从这仙城元气就可见一斑。 即便是同等的资质,在周氏修行和在陆氏修行,也是截然不同的功果。 行宫靠近姑苏,陆景云低垂视线,只见一座纵横近千里的浩瀚城池。城池内无数凡俗生活其中,亦有雪袍的修道士飞纵来去。 仙城中央是一片玄渺气雾,甚至能隔绝神识窥探,隐约能在雾中看见几处亭台楼阁,流落玄光。 又是七八道禁制元光从行宫掠过,众人远远望见姑苏之上,有一座虚驻的巍峨天城。 “那便是万宝仙会所在的飞仙城了。”陆涣言道。 飞仙城渡口处,数百道遁光如蝶起落,无数修士来往,更有与他们一般的云阙天宫停驻飞仙城外,其中修士在遥遥呼朋唤友。 “那是离阳金氏的行宫。”有修士认出其中一座云阙:“这么亮眼的金色,就属他们家最青睐。” 离阳金氏的行宫就在他们不远处,以云锁定在飞仙城边缘,舷墙似金,高悬旌旗,旗面上印有太阳纹路。 陆氏云阙方才停靠在飞城,金氏行宫就有一高胖修士从中飞出,大笑道:“玄流道友,三十载未见,别来无恙啊。” 玄流上人微微笑道:“元罡道友别来无恙,三十年过去,你的不动金光罩可练成了?” 高胖道人呵呵笑:“若是这么久都练不成一门道法,我就愧为仙台了。改日陆兄来离阳,你我好生饮一杯,讨教讨教道法真意。” 玄流上人淡笑应答,两人又是言谈几句,便各自回转行宫。 玄流上人目光看向主宫中一众陆氏子弟:“到了仙会,你等可自便行之,但切记不可作出有辱我陆氏门楣之事。此外三日后,内会开启,无论有何要事,都必须回返行宫,一同入会。” “谨遵上人令。”陆氏子弟皆是一礼。 玄流上人满意点头,摆摆手:“去吧。” 众人规规矩矩地退下,直到离了行宫,才显出本性,眉梢雀跃,飞遁而去。 陆景云不紧不慢地步行出行宫,只是一个与人错肩的功夫,就改换了形貌气息,在茫茫人海中消逝。 (本章完) 第103章 封氏 第103章 封氏 玄流上人收回目光。 他早在各子弟身上留有法力真印,若遇上什么危险事,他自能感应,特别是道子。 不过想来以道子的沉稳心性,约莫是碰不上什么麻烦事的,倒是要担心那几个跳脱的小子,一不留神给族中惹出事端来。 …… 飞仙城中。 陆景云缓步而行。 周遭是修士开列的楼阁玄府,交易灵砂外药,法器丹符,一应俱全。 陆景云在其中一卖符箓的阁楼随意逛了逛,听着阁主卖家吹嘘其法符渊源来历,从百年前吹到千年前,就差说是元神大派流传的真箓了。 冲着卖家这份讲故事的水平,陆景云买下两张护身法符和遁符。 卖家见陆景云一出手就是大把雪玉仙钱,并不讨价,知是大族出身的贵客。为结善缘,还特意送了十几张功能颇有趣的小符给他。 什么点石成金,化鹤祝灵,俱是些在凡俗界吃香的符箓。 本质上也不过是幻术尔。 陆景云一路走,一路看,遇到感兴趣的便会驻足,偶尔和修士聊起卖物的来历故事。 数个时辰下来,陆景云收获的故事都足以编撰一本聊斋志异。 “修真界太过广袤,每时每刻都有悲欢离合。” 陆景云手中把玩一座黑塔状的灵器,据那卖主说,这塔中曾镇压过一头与人相恋的蛇妖。 但由于灵器品阶不高,最后还是让那蛇妖逃了出去,将黑塔灵性也坏去大半,已然失却镇妖之能,只作赏玩用。 陆景云用一枚雪玉仙钱买下一壶云砂,黑塔只是附赠品。 “不同的世界,同样的法海啊。” 但这个世界似乎没有佛门,不能欺负光头和尚,实乃憾事。 陆景云随意地托着黑塔,一路走马观,忽而听闻远处传来吵嚷声。 他眸中泛光,遥遥望去,却看见熟悉的陆氏青墨玄袍。 其中有那先前那言谈“仙界气象”的陆南渝,和三两个陆氏少年少女。 他们似乎是何谁人起了争执,一位紫袍少年冷笑而对,身边家仆将众人团团围住。 …… “漴渊陆氏算什么,所谓上三家,就陆氏也配?”紫袍少年讥讽道。 少年唤名封商,是十二金丹世家中封氏子弟,属嫡脉出身,最是受宠。 此番随兄长来万宝仙会,正欲从中购得一合适礼物,在老祖生辰之日送上。 他一路乘撵而行,看上什么就强行购下,也不顾是不是有客人先行看上。 寻常散修小族见其封氏身份,俱是敢怒不敢言。 封氏隐隐有位列十二家中魁首之意,因为其一族有两位金丹真人,且功行丹品俱是不低。 封氏家风骄纵,门下子弟向来都是飞扬跋扈,且极为狂傲。虽比不得元婴大族,却常常以“准元婴大族”自居。封商嘲讽陆氏不配与之并论,倒不是封氏和陆氏有什么难解的矛盾,纯粹是封商骄纵惯了,认为其余十一金丹世家都不能与封氏媲美。 不论是位列第三的陆氏,还是第二的宁氏,封商一视同仁。 “这明明是我们先付了钱买到手的,你这人好生不讲理。”面对封商这等跋扈子弟,陆南渝气得面色发白。 族中兄弟姐妹,在陆氏门风熏陶之下,俱是知礼温雅之性。他修道日短,还从未见过似封商这般仗势骄狂无忌的世家子弟,一时气急,却也说不出什么重话来。 “讲理?”封商哈哈大笑:“我封氏两位金丹真人,就是道理。你陆氏不服又如何?” “我要你的东西,是给伱陆氏面子。我封氏谪灵真人金丹三重,不日破入元婴,那时你就算是爬着送给我,我都不稀罕看一眼。” 陆南渝气得嘴唇发抖,身后的族弟族妹怯怯地拉着他的衣袖,低声说: “要不还是算了吧南渝族兄,夫子说过的,不与小人争长短。” 少女声音虽轻,但在场皆为玄门修士,还是难免被人听了去。 封商方才还笑嘻嘻的脸顿时阴沉下来:“你说谁是小人?” 那名低声开口的陆氏少女当即吓得脸色一白,下意识缩回陆南渝身后。 “贱丫头,你知道在我封氏族中,敢嚼本公子舌根的婢女都是什么下场么?”紫袍少年阴测测言道:“她们的舌头都被割下来,自己嚼碎了吞下去,你想试试吗?” 封氏家仆将包围圈缩得更紧一分。 这些家仆俱是体修力士,其身若玄铁精金,寻常炼气初期修士也难奈何,此时合围上来,隐隐有凶气流露。 少女被吓得颤抖,俏脸煞白,不敢看他。 “够了。”陆南渝强打精神:“你封氏纵然势大,我陆氏也非柔软可欺之辈,有本事别以力士欺少,来和我堂堂正正斗剑。” 陆氏门风清正,子弟出门从不似他族一般排场盛大,此番来参与仙会,他们就连力士玄仆都没带。因此被这封商步步相逼。 他以辨气之术观之,封赏不过炼气二三重的功行,自己炼气四重,当能在斗剑上赢回颜面。 “斗剑?”封商冷笑:“就凭你这等修为,与我斗剑?” 陆南渝沉声道:“我虽功行不高,但与封公子斗剑还是绰绰有余。” 封商像是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看来你们漴渊的乡里人还是没听闻我封商‘劫火玄君’的大名啊。” 劫火玄君?那是什么? 陆南渝一脸茫然,就连远远围观的修士也是不解。 玄门十六家年轻一辈,名动八方的尊号不是没有,如‘琉璃血’戚白鹿,‘闲云客’周通,以及他陆氏的道子,亦有一个‘玄幽剑’陆浩然的名号在外。 可这所谓劫火玄君,他们确实未曾听闻。听上去好像一个没什么文化的修士自夸之名。 封商看着他们奇怪的神色,顿时恼怒不已:“好,都没听过是么,那今日就让你等瞧瞧。” 他疾念法诀,真元流动,一团赤红玄光从其祖窍中出世,化作一赤金流纹的玉质葫芦。 “是劫火葫芦!”有通晓玄门名器的修士疾呼。 劫火葫芦,乃封氏老祖谪灵真人炼制的杀伐法器,内含三种玄火,为阴火,阳火以及元火。 甫一吐火而出,山河俱焚,就连仙台大妖都要避其锋芒。 (本章完) 第104章 劫火葫芦 第104章 劫火葫芦 法器,那是仙台乃至金丹真人所持的重宝,拥有莫大威能。 封氏劫火葫芦,曾位列玄门十六家玄器榜前十之位,只可惜在一次对妖王的围剿中不慎损去三火之一的元火,品阶跌落,不复当初。 即便如此,其玄威也在等闲上品灵器之上,封氏赐给其道子封子褚,而封子褚心性孤傲,不屑外器,随手将葫芦借予堂弟封商。 封商凭劫火葫芦之威,在封氏平辈几乎难有敌手,虽说他功行不过炼气三重,但有劫火葫芦在,哪怕是炼气中期修士也难胜过他。 此时葫芦流转于空,葫口金火如龙而出,其势烈如大日金阳,正是那三火之一的阳火。 围观修士面色一变:“在仙市人稠之地动用法器,他疯了吗?” 飞仙城内,除斗剑台之外的地方,禁止动用杀道玄器,以及一切杀伐道术,有违者轻则罚大笔雪玉仙钱,重则驱赶出仙会,列入黑色名单。 封商少年心性,从小娇惯到大,连封氏族规都难约束他,又岂能在乎仙会禁令。 况且他阳火已出,此时若收回去,定然会教人看了笑话,那时他封商颜面何存? 但想到此时堂兄也在仙会之中,若是让他知晓自己借葫芦犯禁,自己多半要被收回法器,甚至关禁闭也不是不可能。他封商天不怕地不怕,唯独怕他那堂兄,封氏道子封子褚。 是以他想了个折中的法子,用阳火在陆氏这帮人身边转上一转,吓唬吓唬他们,便速速收回去。 既然没有伤人之举,以他封氏之名,仙会多半也不会太过计较。 心中有定,封商一转葫芦,火龙咆哮而出,朝着陆氏众人扑下。 那火龙气势汹汹,玄威难测,陆南渝也是没料到封商会真的动手,一时竟连灵器都来不及显化。 陆氏的几位小辈都在陆南渝的身后面露惊惶之色,那劫火的气息如此盛烈,仿佛连他们体内真元都能点燃。 怎么办? 就当陆南渝咬牙要施法一力挡下这凶狂火龙之际,一道幽蓝玄光从远处呼啸而过,将那火龙化解于无形。 紧接着玄光燕返,连带着将封商手中劫火葫芦都收摄了去,封商从愣神到大惊失色,不过转瞬间。 “封家就这么喜欢把凶器,交给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孩子么?” 年轻人淡淡的声音由远而近,他手托水行真光,真光中收束着反复挣扎的赤金葫芦。 “你是什么人?把我的葫芦还回来!”封商大声咆哮。 年轻人笑笑,撤去幻形之术,露出真容,眉眼俊秀,如沉渊幽水,玄袍化作青白两色,蛟龙在袍上缓缓游动。 有围观修士失声道:“是陆氏的道子,陆浩然!” “陆浩然……是那个玄幽剑陆浩然?” “果真是他!真人比神仙画像上还要俊朗。” “你是陆氏的道子。”封商大惊,一颗心跌入谷底。 若真是那陆氏道子陆浩然,那自己这下却是连半点理也不占了。 自己出手以劫火葫芦威慑陆氏子弟,被其道子收去,哪怕是封氏族中也难为此帮他撑腰,不重罚他就不错了。 甚至残酷一点说,他可以有事,但劫火葫芦绝不能落入他族之手。 封商额头有虚汗滑落。 陆景云并未搭理他,而是转眸看向同族子弟,温声道: “你们可有被伤到?” 陆南渝见是陆浩然来此,热泪盈眶,连忙道:“道子,我们没事。”有年纪小的少女终于忍不住泪水,梨带雨躲到陆景云身侧:“浩然族兄,他们封氏太欺负人了。” “没事的,有我在。”陆景云宽慰两句。 他看向封商,眼神淡漠:“封家的小子,你胆子很大啊。” “以力仆法器威逼我陆氏子弟,这就是你们封氏的态度么?” “我……”封商冷汗淋漓。 封氏的态度?他只是一个封氏晚辈子弟,怎么敢应下这句话,除非他活腻歪了。 “这都是一個误会……”封商忍着屈辱,涩声道。 “误会?”陆景云轻笑:“这劫火葫芦,就是你说的误会么?” 水行真光包裹着赤金葫芦,不断冲刷炼化下,隔断了封商最后一丝感应。 封商哑口无言,劫火葫芦以凶威出名,他施了这法器出来震慑他人,确实不能说是无心之举。 围观修士之中有低低的笑声,他脸色憋屈又燥红,心中早已骂了周遭人千百遍,但仍不敢出言。 陆氏道子气息玄晦莫测,宛如无底极渊,和自家堂兄封子褚给他的感受一般无二。 炼气后期,绝对是炼气后期。 而且所修法门定然极为高深,一道玄光就能收走自己小炼过的劫火葫芦,封氏族中没有玄门修士可以做到。 封商低头不语,他的力士玄仆们也畏惧于陆景云的手段不敢上前。 他们依然保持着合围的大体之势,但陆景云给他们的感觉却像是他一个人包围了他们所有。 “我这人还是挺好说话的。”陆景云微微一笑:“道歉吧。” 封商面庞抽搐,思想挣扎许久,才低声道: “对不住,陆道兄,这件事是小弟做差了。” 陆景云轻轻挑眉:“我可没让你和我道歉。” 他示意身后的陆氏子弟站出来。 “你应该和他们道歉,不是么?” 封商强忍着屈辱,瞳孔都在震颤,他看着眼前甚至没他大的少年少女,牙龈都在渗血。 “对……不起,陆氏的诸位,今日是我封商犯了浑,冲撞了诸位同道。” 陆南渝看着封商咬牙憋屈的模样,生怕他当场一个没憋住,又做出什么有伤两族关系的事来,连道:“无妨的,那尊鼎就归封兄了。” 封商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不不不,这灵鼎是陆兄先行看上的,当然是贵方之物。” 他示意身边仆役将那尊五方小玉鼎还给陆氏众人,仆役连忙照做。 陆南渝收了鼎,也不再多言,退了回去,目光看向陆景云。 “陆道兄,伱看这是不是可以了。”封商强笑道。 “嗯。”陆景云淡淡应声,一卷玄袖收了葫芦:“你可以走了。” (本章完) 第105章 大妖陨落 第105章 大妖陨落 封商一愣,心中微急,忙道:“那个,陆道兄,我还了你们的鼎……” 他不好意思言明讨回葫芦之事,毕竟是自己有错在先,还是技不如人导致法器失落,只能以这种方式暗示。 陆景云眉眼淡淡:“我几时说过要将这葫芦还给你。” “我……”封商瞪大双眼,几乎要出口成脏,但心中的求生欲还是让他忍住了。 眼前之人是一族道子,可谓大族颜面之所在。若是他出言不逊犯了口禁,不等陆氏有所反应,封氏自己甚至都会让他好看。 陆景云没兴趣和一个小毛孩计较:“想要讨回你族的葫芦,就让够资格的人来,仙会三日,过时不候。” 说完,陆景云一摆袖袍,迈步离去。陆氏众人紧跟其后。 封商呆呆地看着他远去,有心阻止,但想到光靠自己这些人的微末功行,怕不是对方一合之敌,最终还是放弃。 待其从人海中彻底不见,封商才恨声道。 “陆氏,陆浩然,伱给我等着,你现在在我面前还能猖狂,等到我堂兄来了,看你还敢不敢如此!” …… 仙会三日之期,转瞬即逝。 陆景云游逛完仙会,回转陆氏行宫,与玄流上人一道前往内会。 路上,玄流上人唤来陆景云,问道:“据说我族子弟和那封氏子弟起了冲突,可有其事?” 经过陆南渝等人的解释,陆景云知晓来龙去脉,便点头言道:“确有此事,此番是那封氏子弟率先挑衅,失矩在先,是以晚辈收了他的法器,以作惩戒。” 玄流上人颔首道:“那封氏的封商,我亦有所闻,听闻他骄纵狂傲,时常仗宝欺人,道子收了他法器,确是一件善事。” 他微笑道:“道子可否将那劫火葫芦予我一观?” 陆景云取出劫火葫芦,这三日中,他只是将封商法力真印敛去,暂置乾坤镯中,并未炼化。 玄流上人真元一引,葫芦立空缓转,赤金流纹如火缭绕,法箓隐现。 他不由赞道:“确实是一件法器,只可惜葫中三火少了关键的元火,阴阳失合,威力大减,不然岂能让那封商稚子得了去。” “元火不能重新点燃么?” 玄流上人摇摇头:“涉及法器之事,哪有那般轻巧。这元火除非是以金丹妖身为引,否则将要去海量资源才有几分复原希望,封氏觉着买卖太亏,便任由其跌品了。” 他眸中闪过一丝境精芒:“不过他封氏出不起的代价,不代表我陆氏出不起。” 陆景云眼神微动:“上人之意是?” 玄流上人传音道:“三山五湖之战,我陆氏早有筹谋,那三山五湖之主瀛余,也在半年前被证实坐化,妖尸就在我族秘库之中。” “金丹大妖坐化了?”陆景云面露一丝惊讶。 能修炼到金丹期的妖魔,哪个不是寿命悠长,神通广大,想死都难。如今却在自己的人生途中陨落了一位。 玄流上人言道:“那老妖寿数本就不多,近甲子来试图强行突破,坏了根基,在三山五湖之战末又遭老祖所炼法符攻杀,受创极深,陨落也在常理之中。” 陆景云唏嘘,贵为金丹大妖,也是难有好的结尾。 纵使逍遥上千载,最终还是逃不过人算天算,凄惨而亡。 就连尸体也要被人当灵物用。 陆景云面露思索,言道:“所以按上人之意,这劫火葫芦,我们不还回去?” 玄流上人微笑:“这是他封氏理亏在先,何有颜面讨要,就算是那封氏的封子褚来了,我想以他的脾性,也不愿做那讨器之人。” 他目绽精光:“再者,即便是那封子褚来讨又如何,以道子之剑,他如何胜之?”陆景云闻言面露无奈:“上人谬赞了,我的剑还算不得什么。那封子褚我也从未见过,实在不好小觑天下英雄。” 玄流上人朗声大笑:“道子还是太过自谦,以你如今剑道造诣,只要不是元婴大族的嫡传弟子,都能战而胜之,这是我以仙台过来人的经验所谈。” 玄流上人将劫火葫芦交还给他,又闲谈了几句封氏之事,见仙会高阁已至,便暂熄话头。 上人领着众人步入仙阁,落座静阙,与相邻的大族仙台交谈起来。 陆景云定坐蒲团,看着仙会中无数阁室烛火摇曳,玄门气息交缠如云,身后功行稍薄弱的子弟都有点难平心气。 元婴大族的嫡传弟子么。 陆景云眸中幽幽。 早晚有一日,别说元婴大族的嫡传,就是元神大派的真传核心,自己都将胜之。 修真界岁月悠悠,再耀眼的天骄都不过一现昙,就连金丹大妖,乃至元婴天君都逃不过坐化的命运。 而唯有自己游离于时间之外,浪淘尽,天下英雄皆作枯骨,而他长存。 时值午时,仙会处一白衣仙姬款款而出,清声道: “承蒙各位同道久候,本次万宝仙会即将开始,若诸位道友有看上之物,烦请在仙会规矩之内公平竞价。” 女子在“仙会规矩”四字上略微咬重了几分,一双妙目不着痕迹地瞥向某一方向。 那是封氏的阁室。 封氏阁室内,紫袍少年封商跪坐在地上,低垂着头,颤抖着未敢一言。 他的面前是一位紫金道袍的年轻道人,眉目如剑,英挺而带着一丝冷意。 “究竟是谁给你的胆子,去冲撞陆氏的同道。” 年轻人的语气漠然,仿佛跪在地上的不是他的堂弟,而是一个陌生的罪徒。 封商身体不住地颤抖:“对不起堂兄,是我做错了,是我不该驱用劫火葫芦。” “你现在说错了有何意义?”封子褚冷声道:“我封氏的颜面都被你丢尽了,连带着劫火葫芦也落入他人之手。” “是不是觉得族中平日太过惯着你,这天下就一样要惯着你?” 封商跪地,惶惶不敢言。 三日前他寻到堂兄哭诉,将失了劫火葫芦一事颠阴倒阳添油加醋,满以为封子褚会为他出头讨回法器,却不料是自己被重重责罚。 此时的封商肠子都悔青了,早知如此,便该带个能明辨他人身份的聪明仆役出门。 “此番事了,你便滚去族中苦洞闭关十年。”封子褚冷冷言道。 封商面色煞白,却也只能苦涩回道:“是。” 苦洞幽寒,寻常炼气初期修士呆上一年半载就要折去半条命,光凭自己这点功行,如何能活到十年后。 封子褚几乎是以另一种方式判了他的死刑。 仙会上,白衣仙姬言明规矩,款款离去。 尔后一座丈高青石被搬上台,作为本次万宝仙会第一件热场之宝。 (本章完) 第106章 养神玉 第106章 养神玉 只见数名黑巾力士齐声合力,将一块婴童大小的青石搬至玉台,看那架势,仿佛是在挪动一座山岳一般。 “这几名玄巾力士,炼体有成,还有力符加身,怎么搬一块这么小的石头还如此吃力?” 阁室中,有年轻后进好奇询问长辈。 “若没什么门道,岂能作为仙会开场之宝。”年长修士微微笑:“大千世界,无奇不有,有一粒砂重达万钧,也有山岳轻如鸿毛。诸事无常,是谓玄道。” 他一卷拂尘,微阖双目,眉间天心有虚光吞吐,倏忽间,一种玄妙的能量幅散开来,落到青石之上。 仙会八十一户阁室,大多都有这种玄妙波动散开。寻常炼气修士尚且恍无觉察,但陆景云却在第一时间有所感应。 神识。 功行到了仙台这一境界,即便没有专修过炼神之道,也能做到神识外放,感察天心。 以仙台期修士的神识强度,约莫能笼罩方圆百丈到五百丈不等。 神识所照,纤毫毕现,无所遁形。 仙会一方自是知道仙台上人有神识外放的探查法子,也并不阻止,与其自己费劲唇舌去解释拍品如何,倒不如让客人自己来“看”。 当然,若是不能让人看了去的特殊拍品,仙会也有手段阻碍神识。 仙会中,众仙台上人的神识不加掩饰地散开,纷纷落到青石之上,带回了自己想要的信息。 “居然是一块石中髓。” 仙台修士们略微有些讶异。 这石中髓称得上相当罕见的天材地宝,蕴生于玄石之中,吞吐精气,久经岁月才能凝出一滴。 而神识感应到这青石之中的石髓,足足有二两三钱,只怕凝炼了不下七八百载岁月,方能有此分量。 石中髓,内含磅礴土元精气,可被修士提炼,增长功行,但其最广大的用处,还是落在破境之助上。 修士在突破境界时,将石髓半炼,藏于内窍。在突破途中,若是气力不济,可借石髓精元续气,增大破境可能。 如此多的石髓,哪怕是用在凝元化液这等大境界上,也是绰绰有余了。 仙会吃准了玄门大族,特别是金丹世家,最是需要这等助益破境仙台的灵物,所以开场就亮了出来,炒热气氛。 果不其然,石髓一出,当即有玄门大族宣布竞价,而其余世家也是紧随其后,兴趣颇浓。 陆氏阁舍中,玄流上人言道:“道子可有意那石中髓?” 陆景云轻轻摇头:“石中髓于我而言意义不大,便是送给我,我也不一定会用的。” 天下法材,皆有利弊。 像石髓这种直接助益破境的珍稀灵物,也有其坏处,那就是破境之后修士根底会变得虚浮,借石髓之助炼筑的仙台品阶也不会很高。 石髓,一般是给那些根底本就平平,仅靠自己之力难以突破的修士用的。 而像陆景云这等有望上乘仙台的天骄修士,多不屑借此助。 玄流上人微笑应声,似乎早有预料。思索片刻,并没有参与竞价。 最后石髓被离阳金氏买去,其余玄门也只能扼腕叹息。 离阳金氏治下灵砂场数目颇众,在玄门十六家中素以财大气粗闻名,此番购下石髓,也是再次印证其财力之雄厚。 尔后又是一些灵器名丹,阵图外药,皆是玄门十六家治下不常有的稀罕物,陆氏也偶有出手,买下一两件拍品。 期间陆景云不言不语,静静观宝。 终于,在中场休憩后的某一小轮拍品时,出现了陆景云所感兴趣的事物。 那是一块琥珀色的玉佩。 仙会称其为“养神玉”,是一件上古时期的玄器,主体功用在漫长岁月已然朽化,仙会也难辨得,只知道此玉尚有安神定意之能。 玄器,是一切玄道器物的统称,不论灵器法器还是传说中的真器法宝等等,都可称之为玄器魔器,仙会用此称呼,显然是拿不准它昔日是何层次。 本还冲着“上古”一词有所意动的修士顿时冷静下来,猜出了仙会的那点小心思。按照人之常情,这玉佩多半昔年也算不得多上品,不然以仙会的脾性,就算吹嘘其疑似为法器,也不会含糊地称其玄器。 但只有安神定意功效的物件,在修真界那是海了去了,若仅有如此,显然是不够格上仙会的。 其价值最大处,还在于玉中含有一滴玉血。 玉血,又名玉液,是一种灵玉中极少见的衍生物,效果千奇百怪,多用于炼丹药引。 养神玉中这滴玉血,其性为壮神,是极为罕见的,作用于神魂的特殊天材地宝。 听仙会作此介绍,众修差点要争抢竞价,但其仙姬的下一句介绍就让他们熄灭了心思。 这种壮大神魂的功效是暂时的。 若是给某些修有上乘炼丹术的修士,炼制成丹,或许有不错的滋养神魂之效。 诸道皆哂笑,炼丹术在修真界不算罕见,但称得上“正法”的外丹术却是凤毛麟角。 修有上乘炼丹之术的,无不是大族大派子弟,举目天下都算罕有。 那等存在,与他们这些业余炼着玩的修士可不一样,是能以“炼丹师”尊称的。就是想请也请不来。 故而此玉血效果虽鲜有,但实在过于鸡肋,鉴定为人傻钱多才买它。 陆景云传音玄流上人,希望族中将其买下。 玄流上人略微疑惑,却也没多过问,当即就做了那“人傻钱多”的修士。 陆景云和寻常修士不同,他参修有妖族炼神法门,修炼多年,卡在初境门槛前久久不得入。 这神性玉血,恰好有望解决他之难题,若是能壮大神魂,哪怕是暂时之效,他也有把握借此势破入炼神之境。 成为真正的,三道同参修士。 陆氏这边刚报出价格,引得诸位同道纷纷侧目,但大多是好奇之意,最终也没出现什么波折,玉佩被成功购得。 拍卖会正常进行,到了玄水离云砂,陆氏这次出手就没怎么让人诧异了。 主修水道玄功的陆氏不出手,那才叫怪事。 期间亦有几家玄门世家一同竞价,但因为家底拼不过陆氏,最终还是无奈放弃。 元洲东界,除却玄门十六家,还有许多仙台世家,与四姓十二家对应,又名“三十六巨室”。 此时的某处阁舍,三十六巨室之一“平澜安氏”落座其中。 一位俏丽的秀衣少女嘟囔着嘴:“这下好了,家主的吩咐我们还是没做到。” 少女身旁,一位螓首蛾眉的女子淡淡一笑,道:“素素何故烦忧,这玄水离云砂本就珍贵难见,让上族购了去也实属正常,家主只是要我们尽力而为,能捡漏最好,不成也无所谓的。” “漴渊陆氏,金丹大族,我安氏还是难与之相比。” 秀衣少女脸趴在桌案上,没精打采:“姐姐,金丹真的很难成吗?” 女子轻声道:“那是自然,古今多少豪杰,都倒在金丹大道这一步上,‘不成金丹客,非是我辈人’,这是大道天堑,相比之下,玄门九重关都不足为道。” 秀衣少女苦着脸:“这么难啊,我炼气冲关就感觉耗尽了自己全部的资质气力,真不敢想家主面对金丹关隘该是何等无力。” 女子轻轻笑:“金丹虽难,但我相信以家主之能,就是没有这玄水离云砂之助,也可以一望金丹的。” …… 尔后仙会继续,遵循三小一大,轮轮进次,一连拍卖了三日,终于接近尾声。 期间,功行稍弱的修士都有些困乏神倦,陆氏中更是有几位年纪较小的后辈入静舍眠去。 至于最后压台的重宝,则是一件初具灵识的真器,沉寂许久的四大元婴世家当场开始神仙打架,那架势让陆景云也是叹为观止。 最后真器被东道主云中周氏拿下,仙会就此落下帷幕。 陆氏此行称得上圆满,陆景云得到玄水离云砂与安神玉,与玄流上人等一道离开仙会。 (本章完) 第107章 斗剑论器归 第107章 斗剑论器归 仙会外,诸多相识的修道士闲谈收获,定下筵席,晚辈子弟也在呼朋唤友,相互打趣较劲。 陆景云手中摩挲安神玉佩,正打算仔细感应,看能否瞧出什么机缘来,神识忽有所感,暂缓举动。 他抬眼望去,一众紫袍修士联袂而来,步踏玄风,衣袖震震。 紫元袍,赑屃纹,玄门十六家中,唯有一家是此族袍法印。 东仪封氏。 封氏为首者,乃是一深紫大袍的长眉道人,脚踩芒鞋,手执竹杖,脸上挂着和善笑意。 “陆氏诸位同道,有礼了。”他持杖轻轻一揖,玄流上人还礼。 “封兄自昔年道争大会一别,风采依旧,不知今日来寻,是有何事?”玄流上人微微一笑。 长眉道人慈眉善目,呵呵道:“先前几日,我族一子弟冲撞了贵家道子,老道闻后,严厉惩处了他,并到此来致以歉意。” 玄流上人淡淡道:“小辈不懂事,多加管教即可,何以劳驾封兄来此致歉。” 长眉道人哎了一声,言道:“涉及一族道子,何来小事之说。先前是我封氏之过,老道特带我族道子封子褚来表达歉意。” 长眉道人话音落下,其身后就有一紫金道袍的青年一步踏出,对陆氏拱手一礼: “晚辈封子褚,见过陆氏诸位同道,见过玄流上人。” 玄流上人目光转向他,眸中微微有些讶异。 倒是个有意思的娃娃,懂是非进退,至少面上无半点封氏的骄狂傲戾。 还以为封氏的道子,该是那等鼻孔朝天之辈来着。 玄流上人颔首,淡笑回应,道:“封氏有如此良材,不愁今后无人承业。” 长眉道人哈哈大笑:“当不得陆兄赞,子褚尚年轻,能否承继族业,还未可知。倒是你族道子陆浩然,比子褚还年轻些,却都修炼到了炼气后期,未来仙台是十拿九稳,就连金丹也可展望啊。” 陆景云见谈到了自己,也不好作壁上观,出身半步拱手一礼:“浩然见过诸位同道。” 封子褚微笑拱手道:“久闻陆兄大名,今日见过,方知那传名还是收敛了。一道玄光就能收去劫火玄葫,此举就是在下也难做到。” “封兄谬赞了,不过一小伎尔。”陆景云轻声回道。 不枉封氏在这七拐八拐半天,总算是把话题拐到劫火葫芦之上。 封氏长眉道人轻咳一声:“先前之事,是我封氏有错在先,实在有愧。但劫火玄葫是老祖昔年亲手炼制之宝,实不容失。 在下厚颜,愿以诸物换回火葫,玄丹外药,灵器法符,只要是我能拿出来的,贵方自可提之。” 玄流上人闻言眉头微挑,叹息一声:“道兄可让我为难了,早在几日前,我族老祖言及让我等将劫火葫芦带回族内,欲借葫中玄火炼一味外丹。 非是我等不愿还贵方法葫,而是老祖玉令,不得不从。” 长眉道人眉尖微微抽搐。 好生硬的借口。 说什么老祖有言,分明是托辞假言。溟渊真人功至金丹三重,一心磨练功行以求上境,哪会关照族中偶然得一法器的小事。 还说来炼丹,溟渊真人以水道杀法著名,什么时候有炼丹的雅兴了?虽明知是借口,长眉道人也不得不摆出微笑温声以对,谁叫是自己这方是被拿捏的呢: “那不知真人需借葫芦炼丹几时?若时辰不长,我族还是愿意等上一等。” 玄流上人皱眉凝思:“真人所炼法丹,所耗时间非同寻常,少说也有个三五载岁月吧?” 他这话倒是不假,到了金丹真人那等层次,所炼“大丹”皆是要去漫长时间。 《丹经》言其需合应天时,调理地气,以春秋意喂丹,数载才可堪竟全功。 甚至到了更高深的境地,炼丹一次人间便是沧海桑田,王朝更迭。 长眉道人差点没跳脚,三年五载?到了那时劫火葫芦就彻底姓陆了吧? 都怪那个该死的封商,都是他干的好事。 还有道子…要是他没将劫火葫芦借给稚嫩小辈就好了,唉。 心中又骂了那封商千百句,长眉道人还是默念冰心诀,了好一番功夫平定心绪,道: “陆兄可有其他办法通融一二?” 玄流上人沉吟,与陆景云暗中传音两句,心中有了主意。 照这么下去,封氏还是对那劫火葫芦难舍难分,必须让其彻底没了藉口和心气讨要才是。 玄流上人微笑言道:“其实贵方要讨回法器,也有另一种选择。” 长眉道人白眉动曳,喜上眉梢:“是何选择?尽可说来。” 玄流上人看了看默然不语的封子褚,轻笑道: “既然劫火玄葫是我族道子从贵方子弟手中收得来的,那也可摆台斗剑一场,让你族道子试着讨回来就是。” 道争斗剑?长眉道人一愣,随即眸中流露喜色。 这可正中他们下怀,他早有借斗剑来讨回法器之意,只是受制于人不好开此口。 没想到陆氏也有这等意思,实在让他大为高兴。 不管陆氏是为了借机磨砺其道子功行,还是其他意思,他都难以拒绝。 “那好!便让年轻人们小比一场,决定法器归去与否。”长眉道人同意道。 玄流上人摇摇头:“封兄啊,斗剑输赢你等皆无损,我却要将老祖钦点的法器还回去,这下却是我陆氏吃亏了。” 长眉道人脑海中早已是封子褚轻松得胜,法器归来的意象,也愿意让出些好处,言道: “那按陆兄之意,我等需贴出什么玄物,尽可说来。” 玄流上人笑得意味深长:“那就以贵方在仙会上购下的灵丹器阵为彩头如何,若是我族道子胜了,劫火葫芦彻底属于我陆氏,伱等也要贴上仙会所购之物的半数,反之亦然。” 长眉道人愕然片刻,还要贴上族中在仙会拍下的丹器阵符? 万一……只说万一,输了之后要将玄物送去半数,几乎要将他倾家荡产才能补回这个窟窿,甚至很多东西有仙钱也未必能买到。 这可不是好轻易应下的,这些玄物俱是族中公款买下,他如何能作决断。 若非说有谁能做这个决定,却唯有一人。 他转眸看向身侧的封子褚,真元传音几句后,脸上露出惊讶与恍然,终是笑意上涌,点头道: “好!那便依陆兄之意!” (本章完) 第108章 胜 第108章 胜 双方定下法契,拟好章程,化光前往斗剑台处。 飞仙城中,修士来往众多,若是有何矛盾,多会借斗剑道争做个了断。 此时斗剑台上,两拨散修对峙,玉台上两位道人法剑纵横,道术频出。 正当两人斗得难解难分之际,头顶忽然涌来浩大气机,两位道人面色大惊,纷纷停下手中法剑。 居然是仙台上人来此。 长眉道人降云而落,看了看占着东市斗剑台的两拨散修,大袖一挥,两道元光裹着灵丹,落到两位道人手中。 “你等有何矛盾,去他处解决,这里由我封氏征用了。” 面对炼气散修,长眉道人懒得多言,扔两粒灵丹打发走。 两位道人接过灵丹,面露喜色,竟然是上等的元丹,这在散修中难得一见的宝贵外药,居然轻易就送给了他们二人。 以元丹的价值相比较,他们先前所争执的事物根本不值一提,这斗剑也全然没必要继续了。 两道人拱手对着长眉道人深深一揖,忙带着元丹退了回去。 斗剑台一空,周遭法座就由封陆两家占了去。 两大世家聚于斗剑台的消息在飞仙城不胫而走,几乎是半刻钟功夫,斗剑台就涌来数百修士围观。 陆景云步入玉台,与封子褚同时止住脚步,相互一礼。 “陆道兄,褚为族中法器,不得不为之,得罪了。” 封子褚依然是那副从容的模样。 陆景云淡笑一声,道:“哪里,一次与封兄交手的机会,是多少件法器也换不来的,承此良机,还请封兄多多指教。” 这句话当然是恭维,法器何其珍重,哪里是炼气子弟的出手机会能比的。 但虽说是场面话,但从一族道子口中说出,还是让封子褚大为受用。 他双眼微眯,笑吟吟道:“呵呵,好说好说。” 两人真元微动,显化灵器。 封子褚所使,是封氏赫赫有名的灵器“五雷锏”,内含滚滚雷气,动有风雷之声,紫电缭绕。 陆景云执飘水在手,指尖轻轻拭过剑锋,清光盈盈。 玄磬声荡,斗剑事起。 陆景云轻飘飘一转剑锋,无数玄黑水滴从虚寂中涌现,带着破风碎气之声,直直杀向封子褚。 三百六十一滴玄幽重水,形成玄奥阵势,仿佛将天地都笼罩起来,让人避无可避。 封子褚以一道玄光试探,发现其甚至无法阻挡玄水哪怕一瞬,心知其品阶极为不俗,万不可硬接。 于是转而以五雷锏打出霆光,在玄水相击时震爆,欲要扰其阵形。 然而玄幽重水势沉,即便是五雷锏配合以封氏玄法,也难以令其偏移多少。 数百玄水只是略微晃了一晃,再度变化,玄水化剑阵,将封子褚罩在其中。 封子褚略微皱眉,深深吸气,真元再度一提,玄锏在瞬息间斩了数十次,却仍未能斩开玄水剑阵。 “好霸道的玄水!”见自家道子建功甚微,长眉道人也是蹙眉。 他见过的陆氏修士也不在少数,却从未有人似陆景云这般,光靠一门玄幽重水就让封子褚落入被动境地。 “这陆浩然才多大,就将玄幽重水修炼到如此境界,莫非是专修的此法么?”长眉道人凝眉沉思,若是甲等的道骨,苦修一门道法多年,确也可能做到这般。 但那样的话,也就意味着陆浩然数十年功夫全无他顾,在别处必然有所短板。 以自家道子封子褚的聪慧,定不难猜出此节。 仿佛是印证了他所思,封子褚在短暂的试探过后,一转五雷锏,收拢了雷光,不再去掂量玄水之能,而是脚踏玄罡,身如雷转,往那玄水剑阵上狠狠一撞。 雷光戚戚,几乎是如大日垂地。 在座皆是修道之人,眼前雷光虽然烁目,却也无碍于视物,俱是看见封子褚从那无漏剑阵中“穿”了出来。 “是遁法!”有散修高声道。 “而且是极为难修的雷道遁法,封氏道子居然修成了!” 陆景云眸中倒是没多大意外,一族道子,没点看家本领是不可能的。 雷法,在诸道万法中属于最顶尖的那一批,修行难度极高,但胜在威能莫大。 看封子褚方才施展雷遁,确实是修成了的样子,但也仅仅是勉强能够施展出来罢了。 要他以雷遁长行,封子褚也是万万做不到的。 封子褚施展过雷遁,脸色略有些苍白,他也来不及去调息,纵光向陆景云袭来。 此时玄幽重水已经在调转势头,但封子褚自信自己的速度会比玄幽重水更快。 只要他快过陆景云的玄水,就不难赢下。 封子褚从玄幽重水中判断出,陆景云定然在此法上费了大量时间,不说其玄水品阶和数目,就谈其转挪时的顺畅自如,就远不是“道骨卓绝”就可以短暂修成的。 既然陆景云走的是法道,那就好办了。 法道修士,一身所长皆在道法玄术,只要避其法术,攻其薄弱,即可定下大局。 封子褚见陆景云在往后退避,心中暗笑,脚下玄风纵起,几乎在呼吸间就闪身到陆景云面前。 五雷锏当头立劈,是封氏秘传“神人分岳”之法,玄锏带着滚滚雷光,雷光中陆景云淡笑。 淡笑?他为什么还能笑? 封子褚眸中微微一动,道袍一鼓,施展一门“朔气平云”之法,精气化风往后扫去,遇山侵石,遇人销骨。 但他身后除却玄水,什么也没有,朔风流过玄水,只带起水滴表面的些微涟漪。 猜测落空,封子褚灵觉忽感不对,为稳妥起见,他正要收回玄锏,转寻他法。 却不料手中玄锏似在虚寂生根,半点也抽不动。 不知何时,有一如玉质般莹白的手抓住锏身,五指如大龙,将其牢牢锁住。 封子褚愕然。 容不得他不惊讶,因为那是陆景云的手,他就这么扣住五雷锏,仿佛那不是一件凶名在外的灵器,而是一把凡兵。 “你……” 封子褚话音还未落下,陆景云手掌一拍,一股浩大力量传来,将五雷锏震离他手,紧接着幽蓝真光一闪而逝,陆景云两指轻轻搭在他的命门处。 胜负已分。 “承让了,封兄。”陆景云轻声道。 (本章完) 第109章 回返 第109章 回返 结束得太快。 快到让两位仙台上人都没预料到。 斗剑台上,封子褚双目空洞,五雷锏跌落在旁,他的脸上再无开始时的从容随意。 怎么可能? “你是炼体修士……”封子褚低声喃喃。 陆景云颔首:“对。” 封子褚千算万算,也没算到陆景云居然还是一位炼体修士。 他居然想和一位炼体修士近身而战。 封子褚涩声道:“不可能的,你才二十来岁,才修道多少年,怎么可能气体两道都能有所成就?” 陆景云笑笑:“可能是道骨好一点,学得比较快吧。” 封子褚沉默。 什么时候炼体也看道骨了? 但胜负已成定局,再言为何也无意义,封子褚默然片刻,召回五雷锏,下了斗剑台。 陆景云功行和他同境,都是炼气七重,还是一位入境的炼体修士,甚至未曾动用他那闻名玄门的剑法。 他如何还看不出陆景云是收手了,即便没有自己的误判与大意,他也无有胜机。 封子褚回到长眉道人身侧,道人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叹息一声: “唉,那陆浩然确实厉害非凡,子褚你输的不冤。此番就当是一场大道砥砺吧。” 封子褚双眸寂然,只是看着远方的陆景云。 他看着陆景云也回转陆氏,与玄流上人谈笑几句,随后在一众陆氏子弟的崇拜拥趸中,彻底看不见人影。 斗剑结束,两家开始履行法契。 按照法契,劫火葫芦已然归属陆氏,就连此次仙会所得也将被陆氏收走半数。 封氏中有年轻人面露不甘,但也无可奈何,就连道子都胜不过的人,他去了也是被人一招而败。 长眉道人咬牙挑拣出一半器物,每挑一件心都在滴血。 玄流上人却很是惬意,还有闲心和长眉道人说笑。 事毕,仙会也彻底落下帷幕,来赴会的修士开始回返。 封氏是最早离开仙会的,远去的行宫颇有几分萧索。 陆氏在赴了几场玄门宴会后,也带着诸多宝物满载而归。 围观散修将这场斗剑传遍仙会,又从仙会传到大半个玄门十六家。 期间版本更迭多次,传到陆氏之时,已经变成陆景云一招击败封子褚,潇洒而去。 陆景云回转族中后,又经历了好一场问询,总算解释成“侥幸取胜”,方才得以脱身。 茶摊中,陆惊鸿反复追问其斗剑细节,陆景云喝着茶水,随意应付两句。 “就是这样,然后那样,就赢了。” 陆景云敷衍的解释让陆惊鸿大为不满,他一摆袖袍,哼哼两声:“你知不道那封子褚曾修成过一门雷道正法,若是他使出雷法来,即便你是炼体有成也得被劈得个外焦里嫩。” 陆景云点点头,他当然知道封子褚有底牌未出,但斗剑就是这样,没用出的底牌就不是底牌。 生死之战下,敌人可不会看你有何底牌未尽,死了就是死了,生前练的法门再强也无用。更何况,自己藏的可比封子褚深多了,他最近在刻意磨练自己在不动用剑法的前提下如何斗法。 效果倒是不错,至少水行真光被已然他练到小成境地,真光配合炼体修士的肉身,速度极快。 封子褚还未反应过来就被他制住了命门。 喝完茶水,陆景云忽然问道:“林姑娘最近入道可有疑难处?” 在一侧呆呆旁听的林芽听到谈及自己,忙道:“没有什么疑难的,每天都在按道书上说的那样炼化窍穴,就是……炼化的速度很慢很慢。” 林芽有些沮丧,她看着陆景云从少年到青年,修为越来越高,越来越厉害,如今都能轻松战胜第一金丹世家的道子,而她却还在炼窍阶段蹒跚。 陆惊鸿说他曾经一个月大概能炼化三十道窍穴,而自己一个月甚至三道窍穴都很难炼化。 她原以为修道后就能拉近与陆景云的距离,可如今才那是一個可笑的幻想,自己可能永远也追不上陆景云的脚步。 关于炼窍速度慢这方面,陆景云倒是挺感同身受的,自己第一世入道时也是这般折磨,每一道元脉窍穴都要费很大功夫。 他宽慰林芽几句,略一翻袖,拿出一枚琥珀色的玉佩来。正是从仙会上拍得的养神玉。 回来后他苦苦钻研玉佩多日,终于得出一个结果,这玩意确实没什么机缘存在。 玉佩制式确实是很古老的,但上古时代也未必代表强大,不是什么古董都住着老爷爷。 养神玉最宝贵之处就在于那滴玉血,陆景云以秘法取走玉血后,玉佩就自碎得满地都是。 还是陆景云重新寻人修缮了一番,才得以恢复原貌。 取走玉血,碎玉的功效就只剩下安神定气,正适合入道修士所用。 “这是我在仙会上购得的一件小玩意,对入道略微有所帮助,就送给林姑娘了。” 林芽瞪大双眼,看着精美的玉佩,很是心动,但脸色露出纠结:“这个一定很贵吧。” “不贵,些许几个小钱。” 陆景云心说有几个冤大头赶着上来送钱,陆氏仙会一行回来反而还富了不少,这玉佩的钱就当自己斗剑赢下来的。 林芽小心翼翼地接过玉佩,如水的眸子似新月:“谢谢陆公子。” “不客气的。”陆景云正得意于自己有商业头脑懂得物尽其用,身旁陆惊鸿目光幽幽地看着他。 “行了别看了,你也有份。”陆景云甩出一黑塔。 “这是何物?”陆惊鸿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什么玄机来,用天眼一观,只看出曾经是件灵器。 “某位先贤大能的镇妖之宝,”陆景云胡诌道:“威能那叫一个惊天动地,千年的蛇妖都顶不住,送你了。” 陆惊鸿被唬得一愣一愣,千年道行的大妖都被镇压了?这黑塔貌不惊人居然厉害如斯! 陆景云见这二货似乎当真了,轻咳两声:“只是这玄塔之灵有所损伤,现在玄威不显。需有大毅力大恒心的修士用心温养,方能恢复原先威能。” 陆惊鸿重重点头,宝物有所损伤也属正常,若非如此,岂是陆景云能得到的。 他决心要将黑塔好生炼化,温养个几十上百载,只要自己坚持不懈,早晚就有一天能重现玄塔昔日威能。 陆景云送过礼,也不多留,告辞离去。 数日后,陆景云回返玄渊福地,再度开始了闭关修行。 (本章完) 第110章 故乡 第110章 故乡 回转洞府,陆景云荡袖避尘,趺坐灵台,取出以锁灵兜封存的玉血。 玉血似金,在洞府中犹若一粒玄砂,微微照亮尺余天地。 陆景云拿了个炼物的法诀,化气一催,以水炼法门将玉血炼化开来,炼至液态,方才配以灵丹外药服用而下。 “以前总吐槽古代皇帝为求长生乱吃东西,现在轮到我吃这些乱七八糟的玩意了。” 陆景云慨叹。 与天道争命,当真是门危险的技术活,稍有不慎就死在自己手上。 似水银丹砂之物,此界亦有,且玄门常用以炼丹炼物。光是保存丹药用的蜡封,就是从一堆陆景云看了都犹豫的各式玄材灵料中提炼而出。 想来那些得道上真,肚子里少说都有两斤汞。 不过好在,这个世界的修真是确有其事,外丹术修炼到极致也是真的能成仙。 光是这点就已经赢嬴政嘉靖太多了。 感知到腹中温热,陆景云心神一定,斩去杂念,开始运转法门。 梦炉之法,在于以玄奥法门构筑一个似浑非浑的梦境,以梦温养神魂,最终试图达到梦境与性灵的平衡,将梦显化现世。 梦炉法修炼得越深,梦境世界就越发真实且庞大,但也越危险。 当修法者彻底分不清梦与现实,就是梦炉法言明的“梦劫”,修行者将被自身法门所反噬。 届时哪怕是上境真人来了,也难唤回其性神,不过空余躯壳。 而梦境若越是内心所欲,越是让心神难离,则法门修行效果也越好,至于此间取舍,则由修行者自行决断。 而陆景云所构筑梦境,也是他内心的最为恒长的欲求所照。 故乡,地球。 很多年前陆景云曾思虑过,炼神之道凶险难行,万一自己这一世不幸陷进去了,也好歹有个还凑合的结束。 就算在梦境迷失,一直到一世寿尽,至少也是在“地球”死去。 此时的梦境中,依然是那個昏黄的房间,窗帘紧闭,只能透过些许阳光,隐约能听见外面篮球撞击球框的声音,放学的少年们在球场奔走,球鞋擦地的声音起伏。 陆景云闭目趺坐于床,身上的道袍偶尔会闪烁成现代装,他在凝神构筑着房间的细节,大到海报,家具,床头的胶体高达,小到床单的褶皱,墙上几条英语便签的字母。 经过数年勤耕不辍的修行,他已经能将这间房间构筑得与记忆中一般无二,但也仅限这座房间。 不正式踏入炼神之境,这般细节复杂的梦境仅能保持一个房间的范围。 那扇房门的门把他并不是没尝试去拧转,但每一次灵觉疯狂的示警都让他停下举动。 房门暗喻着梦境的延伸,若是功行未到强行开启,只会是自取灭亡。 但好在,多年苦功,终于能在今日一窥房门外的世界。 随着陆景云参照梦炉法门的修行路数,一点点滋养神魂,玉血的功效也逐渐显露出来。 心神化身越发凝实,不再闪烁变幻,而是稳定成一个短发青年的模样。他感觉自己似乎强大了许多,仿佛太古洪荒的力量都在体内流淌,只需轻轻一挣,就可以将这座房间状的“牢笼”撑开,化为齑粉。 但陆景云当然不会这么做,梦境的牢笼是他一手打造,了不少心血,是梦炉法的核心。 他只需要借此契机,以暂时的强大神魂稳定梦境,尝试打开房门,步入炼神之境。 陆景云默运玄功,半刻钟后那股强横的力量逐渐平复……这种说法很奇怪,因为梦境世界的时间几乎是不流动的,不论他何时进入梦境修炼神识,都是这幅黄昏,窗外永远有男孩们打篮球的嬉闹声。 他理了理身上衣服的褶皱,下床,移步房门前。 深深吸气。 “忽然有种近乡情怯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陆景云自嘲的笑笑,这不过是一场自己构建的梦境,而不是真正的地球。 他握住门把,轻轻拧转,门锁应声而开。 那扇普通的房门仿佛有如万钧之重,陆景云不断加力,几乎把全部力量都用上了,房门缓缓洞开,像是在打开一座世界。 陆景云心神化身额头冒出虚汗,神识的枯竭让他有些恍惚,而他已经没有回头路可走,手仿佛粘在了门把之上,不断吞噬着他的性灵。 就在他以为此世将休之时,房门倏忽间卸下沉重,轻飘飘而开,门外的世界有光泻入。 耳边满是万物破碎的声音,眼前的世界碎了又碎,每碎一次就清晰一分,陆景云又在某一瞬间变为青墨玄袍的道人,眸中宛如金烛流落细线。 炼神境。 真正掌握自身的“神”,挣断无穷束缚,超脱天地桎梏,渺渺直上九重天。 陆景云破境功成,却并没有直接退出梦境,他看着眼前熟悉一幕幕,鼻子微酸。 他了很多年才把一座小小的房间重构为昔日的样貌,而炼神境后,只是一瞬息,家就在眼前。 陆景云移步,循着声音和灯火,来到餐桌处,妇人从厨房端着菜盘走出,看见儿子呆呆的面容,也是愣神。 “景云,你……你什么时候回来了?” 陆景云体道修炼至初境,能控制身体的每一块肌肉与骨骼,但这时却连最基本的表情都控住不住,他尝试了半天,勉强露出一个轻松的笑: “就在刚刚回来的,想给您二老一个惊喜。” “你这孩子,火车钱不是钱呐。”母亲嗔怪两声,但眸中更多的还是孩子回家的喜悦。 或许是因为梦的缘故,妇人并没有过多计较陆景云话中的漏洞,而是放下菜盘,来到儿子面前,心疼地打理他的仪容。 “在大城市工作还习惯吗?我看你都瘦了。” 陆景云笑笑:“一切都很好,同事也很照顾我,公司有餐补,每天我都吃不少,怎么可能瘦了呢。” 他看了看电子时钟上,按梦境世界显示的时日,再有半月他“陆景云”就将面临那场改变人生的大火,他会因为救一群小孩而重伤在床半年,最后来到另一个世界,修道寻真。 若是当年没有选择救那些孩子,他还会重伤卧床半年么?还会来到修真世界追求大道么? (本章完) 第111章 人体密藏 第111章 人体密藏 是不是就可以安安稳稳地留在地球,有爱他的人,有他爱的人,幸福地度过一生。 可是即便是重新来过一次,重来千万次,陆景云觉得自己还是会那么选。 母亲拉着陆景云絮叨了半天,这时父亲也下班回家,一家人在餐桌上吃着久违的团圆饭。 期间陆景云一改从前木讷沉闷的性子,敞开心扉说了许多话。 母亲询问他有没有心仪的女孩子,二十来岁领居小刘都结婚了,陆景云回复说事业为重感情不能强求。 父亲问他事业上有没有什么困难可以说给老爸听,陆景云坦言第一次创业确实难,还没来得及有什么起色就中道崩殂了,这第二次创业开局很好很顺利,或许能给未来打下好的基础。 父母又问,陆景云又答。 时间在钟表的滴答声中过去,父亲因为兴致上来了,还和陆景云开了一瓶珍藏多年的茅台,父子俩举杯而饮,母亲也难得没有多劝。 醉意上心头,朦胧中,父亲忽然说道:“其实要我说家乡也挺好的,安稳,离家也近。大城市机会虽多,变数也多,谁也没法保证未来怎么样。” 陆景云沉默片刻,没说什么,只是轻轻地“嗯”了一声。 母亲也开口道:“而且家乡有熟悉的朋友啊,比如苏处长家的小荷,小姑娘不仅人漂亮,还温柔体贴,是个会过日子的。” 母亲的话似乎意有所指,陆景云也不好装听障人士,只能点头:“小苏的确是个好姑娘。” 苏处长的女儿名叫苏青荷,是他从小到大的玩伴,或许用一个暧昧的词语来形容,该说是“青梅竹马”。 从小到大苏青荷就是一个完美到挑不出半点瑕疵的女孩,容颜用沉鱼落雁来形容半点不显得夸张,性格也很温柔善良。会关心说不上几句话的同学,比如小时候的陆景云。 陆景云也没觉得自己与苏青荷的关系有多特殊,不过是从小到大同一所学校,不过是双方父亲都在同一单位,青梅竹马一词太过暧昧不明,仿佛两人有超脱朋友的情谊。 事实上苏青荷对谁都很体贴,从小的朋友也很多,若硬要说青梅竹马,那自诩苏青荷青梅竹马的人可以从五道口排到六扇门。 两人从幼儿园到大学毕业,一直保持有联系。他烧伤住院的那段岁月,苏青荷来的次数是最多的,这個时候哪怕是木楞如他也能觉察出不对来。 他曾有旁敲侧击问苏青荷为什么,女孩一边削着苹果,一边笑着说你答应我一件事我就告诉你哦,他却保持沉默。 直到穿越前,他也没再提及那件事。 酒精的作用涌上来,在梦境世界他不是那个飞天遁地的修士,而是近似一个普通人。他大脑也开始昏沉起来,恍惚中父母的话语变得诱人。 他们说留下吧留下吧,只要留下就可以拥有这一切,家,父母,熟悉的世界与朋友,还有那层戳破窗户纸就能触及的爱情,只要他想,这些都唾手可得。 陆景云并不回答,只是喝酒,父母一遍又一遍地问,不厌其烦。 问着问着,或许是陆景云的反应太过僵硬,两人的声音也逐渐拔高,其中仿佛带着惑神魔音,勾动陆景云心中欲念。 眼前的世界开始摇晃起来,像是醉酒至深五感皆迷,父母的面容和话语声都模糊不清,识海中唯有一道声音。 那是他自己的声音,他在说“留下来吧,去拥抱她”。 “磕”。 陆景云将酒杯搁置在桌,瓷面磕碰出脆响。 声音忽然间消失了,眼前摇摇欲坠的世界也重新恢复清明,父母呆愣着看着儿子,看着他缓缓起身,眸沉似水。 陆景云转眸看向一旁的镜柜,不知何时,镜中不再是那位短发便衣的青年,而是一位丰神俊逸的年轻道人。 年轻道人负剑在背,云冠玄履,道袍上有青蛟游曳。 “景云……”父母的话语声忽远忽近。 陆景云露出淡淡的笑:“爸,妈,我要去很远很远的地方,现在还不是回来的时候,但相信我,我们一定会重逢。” 他轻声重复了最后一句话:“我们一定会重逢。”言罢,他闭上双目,起剑一斩,剑光如寂。 天地破碎,乾坤两分。 …… 陆景云重新睁开双眼。 眼前是玄鲸油点燃的青铜灯,月石天光照顶,虚寂中有玄妙阵纹隐现。 这里是他的洞府,这里是修真世界。 陆景云长舒一气,心神复位,主掌灵宫。 此时的他,终于做到了精气神三道同参且同境。 他将神识幅散开来,笼罩住洞府地界。 炼神之道踏入第一境界的最大特征就是可以神识外放,在神识之下,洞府中的每一寸空间都在他的心湖印照,无物不显。 默默感受了一会,陆景云收起神识,转而内视本我。 在踏入炼神之境后,陆景云隐隐有所感应,自己离体道的那扇人体密藏之门已然不远。 或许修炼神识,对于推开人体密藏有所帮助。 那么接下来,修炼的章程就有数了。 将炼神之道的法术修炼到小成,并尝试打开人体密藏。 在这些年的道书观阅中,他找寻到人修旧路的蛛丝马迹。 据传上古修士,和妖魔一样身怀先天神通,或异瞳,或神足,威能宏大。 这些神通俱是从人体密藏中挖掘而来,今时修士的种种大法术,大神通,都有昔日旧法修士的残余痕迹。 陆景云拿定主意,出了洞府安排些许事宜,随后再度入至关内。 …… 时光荏苒,几度春秋。 陆景云运功转挪气血,肌体隐隐散发红光,内含滚滚雷声。 五象搬山功乃陆氏所藏最为上乘的炼体法门,足足可以修行到媲美气道仙台三重的境界。 陆氏之中,参修体道的力士玄仆最大的愿想,就是积攒族功,争取求来此功一观。 哪怕是初卷,对于炼体之道的修士来说也是不可多得的无上宝卷,不说其修行速度快了多少,就说其有一望上境的机会,而不是一辈子当一个力士。 陆景云修炼此功也有十多年岁月,在族中丰厚的外药供养下,他的体道进境速度也相当不俗,如今已有一境二重的修为。 类似气道的炼气中期。 如今,在陆景云吞炼多年日精月华,体道初有所成,并将神识修炼至正式入境后,终于能清晰感知到那人体密藏之门。 为顺利打开人体之门,陆景云事先服用了一枚龙虎大丹,再请教族中炼体修士诸多禁忌处,一切稳妥后,方才准备撞天门。 自己的先天神通为何,就看今日这一举了! (本章完) 第112章 洞虚 第112章 洞虚 陆景云心神收定,缓缓行功,精气从涓涓细流变作涛涛大江,有滚滚玄音在洞府回荡。 身若神岳,神若太虚,他这些年摸索出一套寻定密藏之门的秘法,虽还是雏形,但也极为有效。 也只有参习过妖族之道,以及人族新旧法同修,功至炼神之境的陆景云,方能如此为之。 上古时代,人族和妖族对于气,神两道尚处于蒙昧不明的阶段,神识法力对于旧路修行有何影响,哪怕是旧路大能复生也难言清。 而他,将成为做此尝试的第一人。 陆景云将“内神”循着体道三阳脉而行,以玄蛟走水之法,牵聚元精,塑出一尊“本我道神”。 道神暂掌元宫,五象搬山功徐徐运转,陆景云闭目虚坐,体内玄音愈发磅礴。 他施展神道法门,将神念与真元坠入寂态,身体踏入似死非死的境地,道神代替识神,维持体道玄功的周天循环。 肉身如大炉,气血汹涌,但识念自收,由主为客,落入大炉之中。 若是有上古修士在此,定然要被惊得哑口无言,因为上古旧路最为推崇的“元寂”之境,如今却被后世修士陆景云须臾间达成,甚至犹有过之。 上古大能为了让后辈弟子能做到元寂,不知要费多少苦功,有的修士狠下心能让弟子服用秘药暂失本我数十年,还未必能有多大效用。 元寂阶段,要让“我识”被压抑到最微末,但身体必须保持精气在巅峰,方能找寻到人体最为深处的密藏之门,从中得取强大神通。 今时不同往日,上古修士毕竟不通元神,不辨玄机,而陆景云有气道妙法为支撑,有神道为主引,要让本我沉寂不过动念之事。 至于分出心神来找寻密藏之门,他运使轮回印多年,早就将一心多用这门技艺修炼到了化境。 陆景云心神入寂,仅留一丝意识循着本能感应密藏。 在人体浑冥之中,心神如砂,在浩渺无垠处悠悠寻觅,一念仿佛千载,又像只是一瞬,它终于抵达那扇“门”前。 没有犹豫,直撞天门。 轰! 明明没有声音,但又好似传出开天辟地的巨响,天门后是一片混沌,混沌中无数光点隐没。 那是人族的神通,人族的血脉传承,无数先贤大能留下的宝贵遗藏,历经百万年,终于再次迎来了新的后继者。 今时道经皆言旧法是断途绝路,但至于为何是断路,其并未言明,甚至穷尽天下也再难寻到关于重走旧路的法门。 仿佛被斩去了一般。 而陆景云借着轮回印的霸道效果,强行走通旧路,再入天门密藏。 心神化作陆景云形貌的淡金虚影,游转于混沌之中,那些光点璀璨如繁星,却又仿佛镜水月般渺远。 “按照撞开天门后得来的感应,我在这只能择取一门神通大道。” 旧路修士,也暗合三千大道一般,从浩瀚神通传承中择一修行,修行到极致就是祖。 陆景云思忖,自己找寻到的关于上古修士的只言片语,可从未提到修士可自行选择神通,一般都是撞开天门那一瞬就得到传承,意识回返。 像他这样无数光点皆亮,还能自由在浑冥中行动挑选的,估计是少数中的少数,或者是仅有一例。 或许是神识与气道玄法带来的影响。 果然今不如古就是胡说八道嘛。 今时修士的种种大道成就早在旧法之上,超脱在上古来说就是一个虚无缥缈的猜想,而今法却早已做到且并非孤例。 既有此良机,陆景云也不愿浪费,向着浑冥深处而去,欲要成就最顶尖的先天神通。 浑冥之内,无有距离之概念,几乎是念起念落,他就来到了自己能探索的最深处。一道光点定在虚寂,周遭一片混沌,仿佛只有它存在于此。 陆景云知道,光点既出,便是承认陆景云有资格接受这份传承。 或许浑冥仍有更为深处的无上传承,但那就不是这一世的陆景云能念想的了。 不过没关系,虽说一次只能择取一道神通传承,但他有无穷来世,只要有耐心,把这里薅光都不是问题。 他心神落于光点之上,光点大盛,宛如玄天大日,照亮天地四海八荒! 心神震动,仿佛要把陆景云神魂崩碎。 传承的级别超过他这等层次太多,在无有大能护持的前提下,几乎是必死无疑。 “轮回印!” 陆景云抢在最后一丝意识湮灭前,催动轮回之印。 瞬息间他又回到那处天白地黑的界空,连带着那玄晦光点。 如炽日般的玄晦光点在轮回界空滞了一滞,仿佛错愕片刻。 猛然间它光芒收缩,气势大减,忙不迭地落入陆景云神识化身中。 陆景云随即持定心神,开始炼化传承。 …… 血脉传承的觉醒时间超乎陆景云预计,等他睁眼醒来时,已是半年之后。 洞府中常寂,清冷空幽,年轻道人从“死态”重焕生机,微微动了动指头。 “旧法大能功参造化,居然能将如此浩瀚传承藏于天下人族血脉之中,此等手笔,已与仙神无异。” 上境之能,非虫豸可想。 陆景云略略催动肉体元精,便可施展那门从人体密藏挖掘出的至法,妖族称其为“先天神通”。 两道金光从陆景云眼中点燃,犹如两盏金灯,烛火摇曳。 他眼中的世界模样大变,一切都是空的,他能透过山与水看见日月,看见玄渊福地的一草一木,看见玄鹤饮水,修士辩经。 道书中眼天眼修炼到深处就是勘破知见之障,所见非,山水也不是那山水,而是万物流转的本源。 今时有修士认为,或许天眼之术就是从上古的某一大神通演变而来,那些稀松平常的术法,在很久以前都是通天彻地的无上神通。 如今陆景云能证明他的观点是正确的,因为他得到了天眼之法的源头。 “洞虚。” 陆景云轻声道。 洞虚神通。 此神通的上古名讳太过晦涩,他以今朝言语转译而来,便唯有洞虚一词可解。 (本章完) 第113章 新旧同参,大道在望 第113章 新旧同参,大道在望 此神通可观天下,观万物众生,知玄元流转,气脉聚离。 他以天眼法施展洞虚,看见临渊阁处一名修士在修炼剑法,明明是凌厉如疾的剑路,在他看来却是缓慢无比,犹如玄龟转挪。 他只需要看上一眼,就能通晓这门剑法的大半剑路,轻松破之。 若是肯耗上精元,洞虚甚至可勘破外障,观修士真元流转路数。 虽说这还不至于就能将法门全然学去,但借此推算,找寻法门短处却是等闲。 在与人斗法中,被窥破法门路数短处,不亚于身家性命交出去了一半。 更别说洞虚还可与神识相结合,勘破诸多障眼之术,遮蔽阵法。 在洞虚面前,一切奇诡路数都将成空,唯有以力破之一法可走。 随着他功行往上,洞虚的威能也将逐渐显露,可称杀力无边,天地辟易。 修到深处,甚至可隐约窥见一线天机,避凶趋吉。 但那是真正的神通之能,暂时不是一名炼气修士可施展的。 陆景云感知元精消耗颇速,便收了神通,金光暂熄。 “洞虚之法,虽说没硬性要求以双目施展,但多半也可归类于瞳法。” 人族神通,与人体部位有着密切关系。 瞳法照见诸界洞观玄天,足法缩地成寸一步千里,手法可化掌中界,镇压天下妖魔。 各式神通,皆是威能浩瀚,若与如今修真大道结合,更是如虎添翼,妙用无穷。 “若是我转世多次,可否集全四肢百骸的神通至法,从此举手投足,一呼一吸,皆是无上神通?” 陆景云思索片刻,觉得此举似乎可行。 若当真到了那等境地,哪怕是只修旧路,估计也可与飞升真人相较,称人间仙。 只要力大砖飞,谁能说旧法是断路,我陆景云今日就要为旧法正名! 当然,正名估计还是够呛,他这种修行路数,天下无人可复制。 陆景云随想片刻,自哂一笑,继而再度进入洞虚法的修炼之中。 …… 又是一年半载过去。 闭关日久,陆景云功行又有精进。 不仅神道法门修炼得精湛,体道也掌握几道真力杀法,洞虚与修道结合,发掘出诸多效用。 虽说炼气功行暂无破境之望,但他的实力却与先前有着天壤之别。 若是如今的他来对上仙会时的自己,只怕是一招撂倒。 实力进速不俗,本想趁此气势,一口气修行到炼气八重,但得族中飞剑传信告知,赤阳上人已至族中,大炉也预热完毕,将要开始炼剑之事。 一代炼器大师为自己炼制契道灵剑,陆景云自是不会多耽搁,御剑化光赶往天心城。 如今以他炼气后期的修为,配合上飘水剑与水行真光,剑遁速度已然超过飞舟,只是会累上许多。 一路剑光飞逝。 半月之后,顺程搭上一艘飞舟,陆景云回转天心,直入四象山。 一别数年,四象火山不复当年的半寂之态,火光欲喷,远远就能感受到那股炽热之意。 陆氏修士以大阵控制火山,若是要动用山巅紫金大炉,光是预热就要去半年之功,调理地气,合定玄火。 陆景云化光落到四象山,山巅处早有邓正霆在此相候,他见陆景云降下剑光,微微拱手一礼。 “道子数载未见,功行想来又有精进,此番炼剑也能顺遂许多。”陆景云笑道:“一点微末进步,不值一哂,但愿能不拖大师炼剑后腿。” 修士求铸法剑,多要随炼器师一同在场,炼入精血,倾注本源,让法剑更为合契于心。 但若是求剑者本身道行浅薄,炼剑诸事当会麻烦许多,苦的可就是炼器师了。 邓正霆言道:“以道子功行,当不会有误炼剑。眼下尊师在铸仙堂为众弟子开筵讲道,道子是在茶舍静待片刻,还是?” 陆景云思索片刻,道:“不知我可否前去听讲?若有扰上人那便罢了。” 邓正霆忙道:“尊师有言,陆氏愿意听修器道者,皆可前去。道子愿意听修器道,尊师想来会很高兴,自是无碍的。” 类似陆景云这等道骨天骄,若是愿参修炼器之道,饶是以赤阳上人的脾气也不会拒绝。 衣钵传承,是每一个非大族修士都要费心思的大事。 炼器之道,不比炼丹之道那般清雅,又苦又累,参习者颇寡。 炼器师本就稀少,愿意参修,且有天赋,有毅力的修道璞玉,就更难得了。 陆景云笑笑,谢过邓正霆,在后者的领路下,两人移步赤阳上人讲道玄殿。 …… 三才殿中,道音悠悠。 “我之器道,走的是真阳天君一脉五行炼法,祖源可追溯到《九器灵宝观微经》,一脉所长俱在法印之上。” 一位白袍鹤发的清瘦老者持卷淡声,若不是形名在外,谁也难想到这样一位风雅如兰竹的修士是专攻炼器之道,赤阳上人看上去更像一位丹道大家。 在赤阳上人之下,数百修士端坐蒲团,静心聆听上人讲解器道。其中还有入道后辈在外围站立旁听,不知是真的好慕器道风采,还是来混脸熟。 陆氏不精器道,族下子弟也对此研究不深,但哪怕听着如坠五里雾中,也要做做样子,好歹不能让赤阳上人觉着陆氏都是些俗客。 赤阳上人取出一具黑鼎,鼎有四足,上有虫鱼鸟兽之纹,辨其玄气,显然是一件品阶不低的灵器。 “这是老夫早年所炼一尊灵鼎,只差最后一步未竟全功,你等且观之,告诉我最后一道玄纹该落在何处?若有答对者,这尊鼎就送予他。” 赤阳上人言语声淡淡,但其话语让各子弟都精神一振。炼器大师的考教,灵器的下赐,都让这些年轻晚辈眸中泛光。 若是能得到一尊灵器,在陆氏年轻一辈无异于是要摆宴庆贺的喜事,若是能因此得到一位器道大师,仙台上人的赏识,更是堪称一步登天,从此平步青云。 铸仙堂修士就纯粹得多,赤阳上人在器道有赫赫威名,如今来陆氏讲道,机会难得,这是宗师对他们炼器修士后进的指教,当要好生把握。 众修凝神观鼎,纷纷张开天眼,观摩玄鼎上器印路数与学问。那些入道后进则艳羡地看着这一幕,恨不得自己也能施展玄道法术,参与论器。 一炷香时间过去,有铸仙堂修士凝眉沉思,几次欲言,又重新止声。 “学生敢禀上人,”终于,有一位青墨玄袍的年轻人率先起身,他先是对赤阳上人打了个稽首,得到上人颔首示意后,再开口言道: “学生不精器道,但幼时对此兴趣颇深,在家藏道书中有过几分浅薄钻研,以《三宝悟真经》所言炼门之法,此鼎最后玄纹应当落在鼎四足之灵心,以做到收聚元真,总束器路之效。” 年轻人名为陆如晦,是陆氏四十二代子弟中的修道天才,在那一辈子弟中,素有“小道子”之称。 之所以有此称,是因为陆如晦和道子陆浩然相似,俱是道骨卓绝之辈,虽不及道子的甲等,但也有个乙中之资,而其仙根亦是乙下,在自家亲脉资源倾斜下,多半有望仙台。 此时陆如晦第一个起身作答,这分心气就胜过在场犹豫者三分,不说其作答如何,就是这份自信的气魄就足以让赤阳上人多看一眼。 另有铸仙堂器道修士面露懊恼,陆如晦所言,几乎是主流炼器路数所推算下的标准答案,他先前也曾作此推想。 但犹豫于上人考验或许另有玄机,未敢一言,如今被非器道修士抢了先,却是输了半筹。 要是这真是其答案,他就说后悔也来不及。 但赤阳上人只是淡声回道:“所答虽稳,却失了几分灵气,不过遵序守规,匠气太沉。非我所要的答案。” 陆如晦闻言,有些失落,但也没有多言,只是拱手一揖:“谢上人指点,学生明白了。” (本章完) 第114章 炼器之道 第114章 炼器之道 陆如晦折戟,其他修士的心也微微一咯噔,果然仙台上人的灵器不是那么好拿的,等闲回答根本无法打动一位炼器大师。 赤阳上人不是那种看他们是门外汉就放低标准的上师,炼器师的冷硬与一丝不苟几乎渗进了他的骨子里。 想要得出让赤阳上人满意的答案,要么在炼器之道上有真才实学,要么灵思聪慧,别出心裁。 盏茶时间过去,修士们凝神思索,有的甚至掐指以玄术推算,有的以真元传音相互交流,赤阳上人并不理会,双目微阖。 这时,一位铸仙堂修士起身,他黑面长鬓,身形颇壮,声如玄鼓:“依学生愚见,最后一道玄纹该落在鼎中内腹,以求交媾内外天地,一并梳理鼎中余气,将灵机利用彻底。” 黑面修士乃是铸仙堂一位客卿炼器师,浸淫炼器之道半生,在漴渊一带有着不小声名。 赤阳上人睁开眼,轻飘飘看了他一眼:“答案尚可,但过于注重灵机之变,目的太僵,少了几分灵气。” 黑面修士尴尬拱手,不敢反驳。 自己参修炼器之道一甲子,不入仙台,精气神早就在走下坡路,可以说是一位老人了。 身衰心朽,炼器之道上也反映出来,他这些年热衷化繁为简,舍去旁枝末节,一心追求效用。 那分年轻时的巧思变化,狂妄想法,早就在一次次炼器中消磨殆尽。 赤阳上人看着三才殿诸多修士,道:“我借玄鼎一问,非是要你等作出什么完美的答案,而是想瞧瞧诸位在炼器上的灵性。若是单纯追求成器的功用,追求那所谓的品阶,反而落了下乘。” 众修面露些许迷茫。 炼器不就是要炼出最为厉害的玄器么? 只要修行最高深的炼法,用最顶级的灵材,以最精湛的器艺,就能炼制出威力无穷的重器,从此名动元洲。 这是常人对于炼器之道的看法。 炼器诸多事宜禁忌,早已被先贤探索个七七八八,定好规矩章程。何时炼,何时转,何时醒灵,各家都有一套严密手法,容不得丝毫胡来。 但听赤阳上人所言,他反而希望众修广开思路,大胆尝试,而不是循规蹈矩遵照道书定路。 可陆氏大族传承有序,族下子弟俱是守矩循礼之辈。从小到大,不论法门玄术,还是礼乐射御,都有专人按部就班地教习,他们也多是按部就班地修行,未曾想过“规矩”之外的事。 如今让他们打破常规,却是将这些修道良才给难住了。 看着众修苦思冥想之相,赤阳上人眸中闪过一丝失望。 他并不是单对陆氏一族失望,事实上,云游元洲多年,似陆氏这般的大族子弟他见了太多太多,几乎都大差不差。 因为族中将一切都安排妥当,这些年轻人几乎难有自己那份对“道”的思索,只知道有法门就修炼,有术法就参习。 若问他们为何修道,有世家稚子坦言,因为仙根道骨好,所以家里让其修道。 这样的修士,不过是一群死板的修行傀儡而已。 不像数千载前的元洲,以师徒为主的宗派尚且兴盛,那时的修士才可称之为修道士,天骄辈出,百争艳。 只可惜,一场魔劫过后,宗门师徒式微,玄门世家崛起。 看陆氏子弟皱眉难言,赤阳上人心中叹息,正欲收回灵鼎,揭过此节。 但也正是这时,大殿外有清朗声音传来。 “依晚辈之见,这最后一道玄纹不落更好,非但如此,还应当减去几道玄纹才是。” 声音温润如水,但所言之语却是如石坠深潭,惊起一片激浪。 玄纹不落,反而要减,这是何意? 要减去已有玄纹,莫非是在质疑上人的炼器造诣么? 数百修士纷纷回首望去,一位青蛟道袍的年轻人立于大殿门槛,五官俊秀,双眸如渊。 “是道子!”有修士心中震动。有少女兴奋地双颊通红:“道子好英俊。” 这群一直在站立旁听的入道后辈激动不已,来听道一趟,居然还能见到道子尊容,这下即便没听懂半点也值了。 陆景云在族中深居简出,以旁人看去当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就连族比也仅仅参与过一次,但依旧是族中那一辈当之无愧的魁首。 甚至不用限定某一辈,以道子如今的战绩,放眼漴渊陆氏数万里,仙台之下无人是其对手。 在斗败封氏道子封子褚后,玄门十六家就流传,陆浩然或许是十二金丹世家年轻一辈中的第一人。 十二金丹大族,天骄子弟辈出,能在无数修士之中成为公认的第一人,足见陆景云展现出来的实力有多恐怖。 或许恐怖一词还不够恰当,应该说深不可测。 至今没人知道陆氏道子的真正实力为何,似乎同为道子的存在也无法试探出的他的上限。 陆景云轻轻颔首,与众修打过招呼,然后看向赤阳上人,歉然一礼:“让上人久候了,在下陆浩然,便是这次求剑之人。” 他身后的邓正霆也上前半步,拱手一礼:“师尊,道子已至,炼剑炉那边也准备妥当了。” 赤阳上人眸中精光闪烁,他打量陆景云上下,道:“原来你就是陆氏的道子么……溟渊真人当真是有大气运在身,就连后辈子弟都这般出色。” 以一位仙台上人的眼光,当能看出陆景云大致深浅,炼气七重,眉含剑韵,神藏意敛,气血潮潮如江河,不论从什么地方看,都让人挑不出半点毛病。 他云游元洲诸地近百年,见过的天骄不知凡几,但似陆景云这般,却是少之又少。 陆景云笑笑:“当不得上人称赞,晚辈道行浅薄,尚自知其微末。” 赤阳上人难得露出一丝笑意:“谦虚的话就不必说了,你且细细道来,方才那玄纹不落之话是何意?” 陆景云拱手回道:“晚辈在炼器之道上了解甚少,要我以器道论玄,不过皮毛之见,还是不拿出来献丑了。晚辈方才所言,只是因为以秘法见得玄鼎灵机流转,略有所得,觉着这玄纹似乎过于繁复了些,若是删减些许,约莫会更好。” 赤阳上人微微一笑:“那你说说,该删去哪几道玄纹为好?” 陆景云不假思索:“若将鼎左足,鼎腹,鼎耳处的玄纹删去,灵路直走鼎中,灵机当能运转得更顺遂些。” 赤阳上人眸中闪过一丝惊讶,他深深看了陆景云一眼: “你这番手笔,在炼器之道上,被称为‘架玄桥’,是方便修士注灵运器的小术。可照你所言删了这几道化元箓,那玄鼎的品级可就未必能有上品了。” 陆景云坦言道:“晚辈不懂炼器,不知这般会影响到品阶还是其他,只是直觉有感,玄鼎受这些玄纹元箓影响太深,未必是好事。” 他的见解,都建立在方才施展洞虚神通观鼎所得。 在洞虚天眼下,他所见不只是玄鼎灵机,更是见着一些玄之又玄的微弱灵性在鼎内,如芽如胚。 那些炼器师所刻箓印,虽效用不凡,但也似枷锁一般限制了鼎中灵性的进一步孕生,若是解去一些关键处的箓印,对于那丝灵性当会更有益。 赤阳上人白眉微挑。 直觉? 直觉能有这般灵慧,直接洞见玄鼎真性? 若真如他所言,不通炼器,单纯以直觉就看出来要“去缚”,那这陆浩然不仅是个道骨方面的妖孽,还是一位炼器师的苗子。 一位道骨天才来参修炼器之道…… 赤阳上人气息微微一动,离他较近的修士忽感炽气拂面,如坐火中。 “好,不错,很好。”赤阳上人笑着连赞三声:“你的答案,甚至超乎老夫预料。若不是看你功行如斯,显然是无瑕钻研炼器的,我都要以为伱是哪位炼器宗师的弟子。” (本章完) 第115章 极品 第115章 极品 众修心头震动,赤阳上人居然给出了如此高的评价,道子所言,居然有莫大深意在里面么? 就删了三道玄纹元箓,便能让赤阳上人如此夸赞,这是他们想不到的。 赤阳上人让他们遵循内心所想,而非照着刻板路数,他们最多也就是胡思乱想将玄纹落在一些稀奇古怪的地方上,却从未想过不增反减。 毕竟冥冥中,他们心头有道名为权威的线高悬于顶,不敢逾越雷池一步。 赤阳上人是炼器一道的大师名宿,他所炼入的玄纹,别人拿去参研还来不及,如何会想嫌它有碍,删去更好。 但赤阳上人并不在意,这尊灵鼎乃是他早年所做,手法本就比如今稚嫩许多,再加上为了让陆氏子弟自由敲定玄纹位置,他还在其上做过诸多修改,让本就繁杂的玄纹更加臃肿。 若让他有意将这尊鼎好生炼制一番,也是要删去部分玄纹的,那样虽然威能略少一分,但更利于灵性温养,上限更高。 一个对于炼器之道纯粹一窍不通的陆浩然,居然能一眼看出其中深要处,这份天赋让他心中闪过一丝特殊想法。 赤阳上人掌中生火莲,玄鼎流转,倏忽间将那三道玄纹炼去,并贯通灵路,将这尊鼎器炼成。 随后他看也不看灵鼎,震袖一抛,将鼎落至陆景云手中:“既然你有此妙答,那这煮气鼎就归你了。” 陆景云稳稳接住灵鼎,神识与法力俱是一转,粗略感应了一番。 “居然是一尊上品灵器。即便删去那几道玄纹,灵鼎依然有上品之阶,这就是炼器大师的造化么。” 赤阳上人将道书放下,微微一笑:“这次论器便到这里,陆浩然,你随我来。” 言罢,赤阳上人挥袖一转,身形消逝。 陆景云将玄鼎收于乾坤镯内,拱手告别同族,也是纵光而去。 四象山巅,火口处。 一尊硕大的紫金大炉立于火山之口,高逾百尺,从下往上看去,几乎不见天日。 无数陆氏修士飞遁上下,护持大阵,照看地火。 赤阳上人立于山巅玄楼,看着紫金大炉玄光流转,地火缭绕。 “陆浩然,你如何看待炼器?” 陆景云在其身后站定,思索片刻,道:“合天地之精,成大道之奇。” “何奇之有?” “以金铁之物,塑造性灵,由死寻生是为奇。” 赤阳上人淡笑:“那你对这份大道之奇,可有兴趣?” 陆景云微微一愣。 思忖须臾,他才道:“晚辈对于炼器之道,自是有浓厚兴趣。” 他观摩炼器之道的道书,也曾想过未来要成为这天下第一的炼剑师,炼出古往今来最强大的仙剑。 天下第一的剑仙,当然要配天下第一的仙剑,而有什么仙剑,能比自己炼制的更为得心应手呢? 想来每一位炼器师,都有那等豪气与宏愿,哪怕自己化作枯骨千百载,也要让所炼之器流传万世,天下闻名。 赤阳上人满意颔首:“那你可有意一试?” 陆景云再如何迟钝,也能听出赤阳上人话中之意,这是要收他为徒,传承衣钵。 他苦笑道:“非是晚辈不愿参修炼器大道,而是承负家族众望,以修道参玄为首业,实在无瑕分心他顾。”赤阳上人并不意外:“陆氏所求,不外乎是让族中再出一位金丹真人,若你当真能走出那一步,也算功德圆满,对得起族中了,是也不是?” 陆景云点头:“确实如此。” 但金丹可不是那么好成就的。 赤阳上人道:“而金丹寿数五百载,你成就金丹大道后,自有充裕时间旁参它道,到那时再来参修炼器,也并不算晚。” 陆景云哑然,赤阳上人是多看重他,居然连突破金丹后再来参修器道都来了。 若是自己无法突破金丹,赤阳上人就不怕自己的传承打了水漂么。 赤阳上人笑道:“老夫当然不会将传承留给伱一人,此番不过无心插柳,至于你学与不学,学到何等境地,就不是老夫要考虑的了。” 他手中玄光一闪,亮出一玉简:“这里面有老夫这些年对炼器一道的些许所得,你若有心,就多看看。” “至于拜师收徒,那便罢了,我也无瑕留下来教授你什么,”他淡淡一笑:“你可是未来的陆真人,陆天君,我一小小仙台,何来当你的师傅。” 陆景云尴尬道:“上人说笑了。” 他有自知之明,眼下金丹都飘渺难见,更别说往上的元婴。 若真能走到元婴,也不会是“陆浩然”这一世了。 赤阳上人见陆景云收了玉简,也不耽搁:“闲话至此,若无它事,老夫便要开始炼剑了。” 陆景云从乾坤芥子镯中取出玄水离云砂与玄阴天葵乳:“这是晚辈额外寻来的一些特别灵材,望能添进灵剑之中。” 赤阳上人略有些讶色:“这两物倒是少见,福缘不错。” 赤阳上人收了两物,与陆景云言定好炼剑诸般事宜,随即化作火光而去。 此番开炉炼剑,需要费去三月之功,期间陆景云就在玄楼之内打坐炼气,偶尔应上人之命前去滴入精血,以真元温养剑胎。 紫金大炉吞吐元气,地火汹涌,赤阳上人高坐云毯,玄雾遮蔽窥视。 秘传的炼器手段,不可被外人瞧去,也只有陆景云可以随时前去。精血落剑,温养剑胚之余,赤阳上人偶尔会开口讲解炼器之秘。 三月过去,已是深秋。 紫金大炉封炉七日,于七日后的午时重启炉盖,玄云冲顶,霞光耀目。 陆景云忽然感受到一丝微弱联系,在那滚滚祥烟之中,一道光芒从中闪出。 如乳燕归巢,落入他手。 赤阳上人面露吃惊之色:“你小子当真福缘不浅,这灵剑真性完满,就连我也难得炼出一回。” 陆景云看着手中灵剑,剑体玄色,如冥渊虚寂,在大日下泛着云纹。 分明在那等火炉之中炼了数月,入手却是冰凉,那种血脉相连的感受从剑柄传于识海。 赤阳上人的声音传于耳畔: “真性完满,灵胎自生,这是极品灵器啊!” (本章完) 第116章 剑灵 【二合一】 第116章 剑灵 【二合一】 极品灵剑。 上品已是灵器中的顶尖,而极品,价值甚至超越一般的法器。 非是说极品灵器就可与法器一较威能,而是极品灵器根底近乎达到完满无缺,潜力莫大。 若是修士温养得当,随着剑主功行长进,二炼三炼后,跻身法器乃至往上层次也并非不可能。 跻身法器还是其次,极品灵器最重要的,还是因为极品之属,蕴养出器灵的可能性最大。 为何说炼器之道成全大道之奇,就是因为顶尖的炼器师们能将一堆金石之属的死物点化成“活物”。 仙剑有灵,此灵非先天之灵,而是修道士们夺天地造化孕育而出,是由死而生的奇迹。 那些名震修真界古史的无上仙剑,哪一个没有真灵在内,那些仙剑真灵,本身就不亚于一位功参造化的大修士。 要知道修士寿数有限,而玄器真灵百劫难泯,可传予后世,庇护子孙。 赤阳上人曾谈及其云游时的见闻,说元洲中界有一元神大族,其元神真人陨落千年,但就是凭借着其留下的一件蕴有真灵的法宝,硬生生再屹立千载而不倒。 那件法宝的真灵几乎与修士无异,甚至能如人一般修行,其法力可媲美元神一重大能。 眼下,陆景云的这把契道灵剑,虽暂不能和那法宝真灵相比,但也是真性完满,未来可期。 陆景云叹息道:“上人予晚辈炼器传承,还炼出这般珍贵的极品灵剑,却让晚辈不知如何答谢上人才好。” 原本预计是有一件上品灵剑就心满意足,如今却超乎所料,得到一柄价值无量的极品灵剑,还莫名其妙收获了一位器道宗师的传承。 赤阳上人淡淡一笑:“我辈炼器之士,能炼出极品之器,本身就是对自己的最大奖赏,何须你来谢?至于传你炼器道书,也不过希望多一个天资聪慧之辈,将吾道发扬光大。” “若你真想谢我,那就好生参修器道,炼出几件拿得出手的大器,让修真界同道见识我器道之能。” 陆景云抱剑肃然道:“晚辈一定不负上人之望。” 山风清幽,吹起二人的道袍,紫金大炉冷却下来,在夕阳下反射着光晕。 彼时的赤阳上人也没想到,漴渊三百七十二年,自己一个无心插柳的举动,为后世埋下了一颗惊天动地的种子,那颗种子终要长成参天大树,影响修真界万万年,甚至更久。 …… 数日后,玄渊福地。 洞府中。 陆景云将灵剑祭炼完毕,真正做到了与心同意,一脉相通。 灵剑之名,由炼剑师赤阳上人与剑主陆景云各取一字。 洞观九幽,其意冥冥。 故剑曰洞冥。 炼化洞冥剑后,陆景云寻漴渊某地一妖魔试了试威能,那尊炼气九重的妖魔在洞冥剑下毫无还手之力,诸般妖法逢剑而破,被他一剑枭首。 其杀力之大,还远在飘水之上。 赤阳上人临走时,还给陆景云讲解了一番关于如何温养灵剑真性的门道。 温养法剑,三道俱有其法,以法力真元养剑,可让同源法力的后辈更易驾驭灵剑,属于师徒传承最为中意的路子。 元精养剑,可让血脉子孙更易发挥灵剑威能,是世家大族首选之路。 至于那神魂养剑,赤阳上人并未多言,一来炼神之道他并不算熟悉,二来此法利弊都比较明显。 利在于以神养剑是孕育真灵最快最有效的门路,且更容易和剑主心意相通,养出的真灵大道瑕疵更少。 据传那元神法宝的真灵,就是以大修士的“神”养蕴而出,已然接近真正的生灵,可施展术法神通,还可修道参玄,在无主的情况下自行提升品阶威力。 但以神养剑的弊端也很致命。 第一个问题就是,修士若未修神识,需突破仙台之后才有足够强大的性灵神魂去滋养玄器。 专走气道的玄门修士就勿作此想了,神识浅薄,滋养效果差不说,还有伤魂魄。 二来,以神养剑,孕育出的真灵几乎只认可剑主一人,剑主坐化后,若有后辈子弟想请灵剑显威,即便剑主遗命让灵剑勉强同意,能发挥出的威能也十不存一。 那元神大族就是因为无人可炼化老祖法宝,只能让真灵自行出手,法宝的威能难以真正发挥。 世间不会存在两個性灵相同的人,所以灵剑一旦失其主,就基本成了孤剑,再无人可得其认可。 赤阳上人还笑着说,那样一来,除非剑主死而复生,否则再强大的灵剑也要蒙尘于世。 “……” 陆景云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总之,陆景云毫不犹豫选择了以神养剑的路子。 在洞府中炼剑月余,终于摸索出一套行之有效的神识养剑法,陆景云小心翼翼地将洞冥剑所化剑丸挪至灵宫。 赤阳上人漏说了一点,神识养剑真的很痛苦,每时每刻都有针扎般的刺痛在识海反复。 灵宫太过重要和脆弱,剑丸这等庚金锋锐之物入主,若一个不慎,自己就要变成痴傻之徒。 这坚定了陆景云寻找正统炼神法门的心。 以及突破到仙台。 修士功至仙台妙境,就可筑炼出一座似虚非虚的大道玉台,其玉台妙用繁多,好处无穷。 若似剑修那等注重灵剑的修士,可将灵剑置于仙台之上温养,仙台品阶愈高,滋养效果也就越好。 …… 一转眼又是数月过去,天心城步入玄英腊月,大雪纷飞。 陆景云走在天心城的青云道上。 前几日,在他闭关修炼的途中,收到族里飞剑传信。 他二兄要成亲了。 对方是汝阴江氏一位仙台上人的后代。 陆景云很是诧异,当即出关回府,看见陆母面含喜色,定源府上下都是张灯结彩。 成亲的红鸾宴声势浩大,七日方休。 在与二兄的举杯交谈中,陆景云才得知一切的来龙去脉。 原来江氏在当年那场和孔雀妖王摆阵对垒之后,元气大伤,虽然最终是把妖王赶出了玉屏山,但自家也是损失惨重。 为了避免其余妖魔外道趁虚而入,江氏动用香火情请来几家玄门同道护持,顺道扫清治下妖魔。 陆涣就是陆氏派出去的驰援代表。 在斩妖除魔的过程中,陆涣与江家一位仙子相遇相知,最终走到了一起。 江氏金丹老祖将陨,若是能和如日中天的陆氏喜结姻亲,算得上一件难得的好事。 陆氏这边也自无不可,两家一拍即合,顺水推舟。 玄门世家,几乎每一位核心子弟都有着结侣成缘,诞孕子嗣的责任。 似陆涣这种门当户对,还有感情基础的,算是少数中的少数。 “没想到最先成亲的,会是二兄。” 陆景云在宴会中,盯着微微荡漾的酒液,烛火在其中破碎。“看来还是得努力修行啊。” 他不愿成亲,哪怕是联姻也不行。 大道孤寒,对于轮回之人更是如此。 千万年后,所有熟悉的人都会死去,但他没法一死了之,那些昔日的回忆再美好,也是平添寂寞。 在陆涣的成亲宴中,陆氏宗老拉着陆景云言谈许久,暗示其有无意向结侣成婚。 在这方面上,陆氏心中尤为矛盾。 一方面希望陆浩然专心修行,以期大道,一方面又怕他折在修道途中,优秀的血脉后继无人。 陆景云自然是否决了。 “若是修炼到仙台之境,族中也就不会再谈这些琐事。” 就像他大兄陆清平一般,作为仙台上人,没人可以催婚。 陆景云心中渐渐有了定意,此番事了,就要闭大关,不到炼气九重不出世。 只是那样的话,闭关时间少不了要一二十年。 在此之前,先把一些外事处理好。 陆景云放下酒杯,收敛气机,不动声色地出了宴会。 在大雪中,陆景云缓步而行,来到一处小茶摊前。 茶摊帘幕透出微弱的烛光,寒冬腊月,大雪封路,也没人来喝茶水,茶摊冷冷清清。 陆景云如往常一般走了进去。 他是来道别的,闭关二十载,玄门中人还好说,而作为凡人的林芽却不一样。 林芽入道至今,尚未能踏入玄门大道,算作凡俗客。二十年对于凡人来说可以改变很多东西,作为他为数不多的朋友,还是需要打声招呼为好。 步入茶摊内,陆景云微微一愣。 茶摊内的桌椅都被收得整整齐齐,大堂空旷,一副主人要远行的样子。 秀美的青衣姑娘抱着一摞布包裹从内堂而出,看见陆景云的到来,睫毛颤动: “陆公子!?” 陆景云打了声招呼:“很久不见林姑娘,你这是……要搬家么?” 林芽连忙放下包裹,摇摇头:“不是的,是要回家乡一趟。” “家乡?” “嗯,”林芽抿唇:“我的家乡在很远的地方,按照祖例,爹爹故去十年后要回去上香祭奠。我和娘打算入冬时出发,到家乡时约莫就是初秋了,刚好能赶上爹爹的奠日。” 要走那么久么,可真够远的。 此时美妇人也从内堂走出,她看见陆景云,脸上露出惊讶与慌乱:“原来是陆公子莅临,哎呀,摊子乱糟糟的实在不好意思,陆公子快请坐,小芽,去给陆公子泡茶。” 林芽乖巧应声,正要去开炉热茶,还是陆景云叫住了她: “不必麻烦了林姑娘,今日我不是来喝茶的。”陆景云说:“就是来送点喜,顺便道个别。” 喜? 林芽身形微微一晃,俏脸煞白。 这几日天心城的确有大事发生,就连凡俗能瞧见。 天上红绸结带的车撵如云而过,无数玄门世家的修士来来往往,玄霞满天。 这么隆重的盛事,就算不刻意打听也能知晓个七七八八,据说是仙家陆氏的嫡系子弟与同为仙家的大族联姻,这是放到玄门世家层面都要郑重以待的大事。 林芽有一次看见运送绢帛丝绸的车撵,那些如云的绸缎在风中微微鼓动,金色的丝绣仿佛活了过来,所有凡俗都驻足凝望,被仙家绸缎的精美震撼到失神,就连林芽也不例外。 她很羡慕。 但现在她只剩下茫然。 成亲的仙家子弟,是陆公子吗? 是了,陆公子也是仙家中地位很显贵的人,年纪也恰好合适。 像陆公子这么优秀的人,喜欢他的姑娘能从天心排到松城吧。 林芽双目无神,感觉心里空落落的,像是缺了一块。 陆景云不理解为什么眼前的林姑娘听到喜会露出那么悲伤的气息,他将红色的袋放在桌案上,解释道: “我二兄近来成亲,准备了很多喜,这些是由膳堂采灵果与蜜炼制而成,林姑娘和伯母如果吃不惯甜食可以换成其他点心……” 林芽脸色一僵。 “陆公子……原来成亲的……是你的兄长吗?” “是啊。” 林芽双眸恢复些许神采,有些羞愧地低下了头:“那,陆公子说的告别是什么意思?” “我要闭关修炼,这次闭关的时间有点长。”陆景云说:“大约二十年左右。” 林芽的瞳孔再度呆滞。 二十年。 这是一个她难以想象的时间。 人的一生有几个二十年? 在这片天下,普通凡俗的生命也不过两三个二十年的长短。 二十年对于仙家客不过一次闭关参修的时间,却能将青丝化白雪,人间恍然如梦。 如果两人作别二十年,或许陆公子还会是如今的样貌,而她呢。 女孩的心很酸涩。 林芽低垂眉眼,重新抬头时,脸上挂着一丝勉强的笑:“陆公子真的很勤奋呢。” 陆景云失笑道:“放眼修真界,我这不过寻常,大道能用勤奋来走的部分都还好,就怕到了后面勤奋也无用。” 他回忆起自己第一世修炼,数十年苦修不过炼气初期,勤修不辍也敌不过资质平平。 但这句话无意间也让林芽想起了自己,她参修太上感气篇至今,仍未能完成入道,甚至有时半月都感知不到窍穴的炼化与否。 或许这辈子都无法和陆公子那样修道长生吧? 内心深处那一丝渺小的愿景再度发出嘲弄的笑声。 陆景云看着母女俩的包裹,问道:“还不知林姑娘家乡是何处,或许我可以安排一架车马送送你们。” 林母愧疚地说:“这怎么好麻烦陆公子,我与小芽是从漴渊西南的松城来的,那地离天心实在太远,中途还要换乘水路,陆公子的好意我们就心领了……” “松城?”陆景云一愣。 “是啊,就是松柏的松,故乡的松树很多,所以叫松城。”林母歉然地笑笑:“是个没名气的小地方,陆公子不知晓也是正常的。” “不,我知道那,那的雪景很美。”陆景云露出一丝笑:“我们可以一同去。” 他此番处理外事,正好要去那松城一转,以免元婴秘藏为人所谋夺。 ps:马上主角就哐哐升级了,把林芽这段情节写完就加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