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海蜜语》 第1节 深海蜜语 作者名:健康饮料 第1章 北极星 十一月的深秋,川流不息的马路上夹杂着凉意。 阳城最繁华的商业地段,来来往往的上班族精英气场十足,超高层写字楼透着冰冷的气息,极具未来感的浅灰色s形标识高耸入云。 上班高峰期,电梯里挤满了人,舒念也在这其中。她一路从五公里外骑单车过来,圆润饱满的额头上沁着一层薄汗。 “叮”地一声,电梯门开了,脚下一个不稳,舒念被人潮推搡着挤了出去。 身后的年轻男生赶紧出声道歉:“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舒念侧身回应:“没关系。” 她很快移开了视线,不知道眼前的男生正直愣愣地盯着她,眼神里有一瞬的惊艳。 她青涩的脸上一片素净,和周围画着精致妆容的上班族有明显的差别,晶莹的眼眸弯成新月,唇角微弯,自带笑意,似乎习惯了对人展开笑颜。 舒念顺道问他:“请问,你知道经理室在哪边吗?” 她的嗓音很清透婉转,尾调软绵绵的,如同无尽丝滑的绸缎轻扫着一盘细沙,让人心头一颤。 “经理室吗?在那边,拐过去就看到了。” 男生殷勤地给她指了指方向,还想和她搭讪两句,奈何舒念道了谢,提起步子飞快地离开了。 舒念双眸巡视一圈,终于从格子间的尽头处,看到了那个写着“经理室”的办公室。 她今天是来报道的。 新人正式报告的时间,其实是前天。 但舒念上周突发阑尾炎急症,做完手术,昨天才得以出院。她向人事提前说明了情况,允许她出院以后再过来报道。 无界科技,近年发展最为迅猛的科技公司,工资和福利是同行业里的天花板,是无数高校毕业生的梦中情司。每一年的新人招聘,都是各大名校毕业生的神仙打架。 秋日的阳光从百叶窗透进来,明亮舒适的大厅,格子间也比她在电视剧上看过的还要宽敞,静音地毯上走过的上班族神色从容,空气中有迷人的咖啡香气。 舒念理了理衣摆,向程经理进行自我介绍。 程经理是个面容和善的中年男人,他听舒念叙述完,放下手里的简历,点了点头。随即叫来人事部的小王,让她带着舒念去找自己的位置。 从走廊走到工位的这一路,舒念感觉有几十道视线一直在盯着自己。 对于别人的打量,她并不陌生,但她天生脸皮薄,双颊还是爬上了一抹赧红。偶尔和人对视,她就微微一笑作为回应。 舒念不知道的是,早在她走进经理室之前,她就被在座的所有人注意到了。 她双手抱着简历,每一步都走得很稳,仪态很好。 年轻的女孩还未脱去学生的气质,光是那头顺滑到不可思议的乌黑长发,和微露出来的一截雪色脖颈,都足够让人的视线停留在她身上。 聊天群里的实习生们正在用文字交流—— 【这漂亮妹子是谁呀,怎么我们面试的时候没见过?】 【对呀,前天的正式报道,怎么没见她来?】 实习生都是昨天完成新人报道的,由人事部统一分配座位,乍一见舒念迟到一天才来公司,免不了别的猜测,有人脱口而来:【该不会是关系户吧?】 【乱说,无界出了名的严苛,哪来的关系户?这妹子是我们人文学院的院花,不光是长得漂亮,听说人也相当优秀。】 【她也是a大的?又来一枚学神啊。】 【哟,说这么多,你小子是不是暗恋人家啊。】 【你们别拿我打趣啊,她在我们学校很受欢迎的,不信的话,你们看这个。】 一条链接出现在聊天框里。有人点开这个帖子,上面写着一串简洁的标题——“a大人文系系花最新照片”。 发帖时间是三年前的某个日期,内容只有简短的介绍,和一连串夸张的感叹号,下面是跟帖已经有上千楼,讨论度极高。 薛曼曼看着群里的链接标题,莫名有些眼熟。 她正抹着护手霜,漫不经心地点开了帖子。网页上,是舒念刚进校园时,参加社团活动拍的一张全身照。 绿荫下的女孩以手遮住额头,阳光在她脸上投下一层暖融融的灿金。 她穿着一身高中生才会穿的宽松运动服,一身遮得严严实实。 仅仅露出一张脸,也美得毫不费力。 她就往那儿一站,就有无数眼光若有似无地往她身上靠,是一眼就能从人群中注意到的那种美人。 看清舒念的那张脸,薛曼曼眉心轻拧,被遗忘的一段记忆迅速涌上来。 薛曼曼和舒念同届,薛曼曼进校的第一年,因为长相出众,不久就被传为h大校花。 但后来的某天,薛曼曼被人挂在贴吧里议论,说薛曼曼的校花名头名不副实,远远不及隔壁a大人文系的系花漂亮。 薛曼曼记得那个系花的名字,舒念。 有人艾特她,【诶,曼曼,你们学校不就在a大隔壁吗?你认识她吗?这妹子怎么样啊?】 薛曼曼厌烦地皱眉:【不知道,不认识。】 【公司每年招得最多的就是技术岗,到今年,基本不招非技术类的实习生了。我听说,去年只招了一个社科类专业的应届生。文学系不是大冷门吗,无界以往都不收的吧?】 【那她是怎么进来的?】 薛曼曼打出一行字:【她晚了两天才来报道,谁知道是不是走的后门。】 …… 群里关于舒念的聊天还在进行着,而话题中心的女孩,正拿着湿纸巾,擦拭着工位上的落尘。 薛曼曼的视线往舒念那边挪去。 看舒念从帆布包里掏出书籍和资料,又翻出一个黄色星星玩偶,小心地摆在办公桌的角落上。 视线下移,舒念一身极其简单的浅色装束,肩上挎着一只手绘帆布包。 还真是穷酸。 薛曼曼抚了抚腕上的奢侈品牌手链,嘴角微勾。 舒念注意过来,见不远处的女同事正在打量自己,她礼貌地朝对方点点头。 以后就是同事了,要努力和大家打成一片。 舒念默默在心里为自己打气,可她实在不擅长主动和人搭话,只能以这种方式表达友善。 十三岁那年父母过世,后来的一段日子,她浑浑噩噩,将近一个月没有与人交流。 她越来越不擅长社交。自从进了福利院,班上的同学看她的眼神都变了。那些人怜悯或好奇的眼光,总能一遍一遍地唤醒她痛苦的记忆,原本开朗活泼的女孩,逐渐变得内敛。 舒念将写好的便利贴贴在屏幕边缘,上面是她手绘的笑脸,和两个清秀的字迹——“加油!” 翻开手上的资料,是关于公司的各种介绍,是每个新员工人手一份的入门手册,除了公司发展情况,各个部门的简单介绍,细致到食堂的菜品,下午茶的餐点,都有一一介绍。 关于无界科技的光辉事迹不胜枚举,最为人津津乐道的便是关于它的创始人,沈寒阕。 脑海中浮现出一个倨傲轩昂的身影,舒念的唇角漾起一个浅浅的弧度。 …… 回想起八年前。 初二下期的暑假尤其漫长。 早已经在第一个月,舒念的暑假作业就已经完成,剩下的这一个月时间,她把过去一年的课本全部翻出来读了一遍,最后,她借来下学期的课本,开始预习下学年的知识。 在这之前,舒念的父母车祸身亡,她是车上唯一的幸存者。舒念成了孤儿,被市里的福利院收留。她害怕与人交流,害怕从别人眼中读出同情。 她只能把自己完全投浸在学业里,才能勉强从痛楚中脱离出来。 那一段暗无天日的时间里,她反复回想起,在最后一刻,妈妈艰难地伸出手指,抹去她眼角的眼泪,用最虚弱的声音对她说着,要她好好活着。 要好好活着。 狭窄的旧木书桌上,一本初中英语听力书摊开。 上面勾画密集,整齐优美的手写英文笔记在另一侧,少女手里捏着一个已经掉漆的老式mp3,黑色有线耳机连至耳里。 舒念认真听着英文听力,周遭的喧哗被隔绝在外。 室友对她这幅模样已经见怪不怪,刚进来没多久的孤儿,脾气大多有些怪癖,不爱理人也是常有的。 女寝室长站在门口,朝着舒念喊了几声,舒念没应,室长无奈之下,还有些怒气,最后在生活老师的催促下,也离开了寝室。 剩下舒念一个人还留在寝室学习。 等到舒念被生活老师强行拎出来,一路责骂着走到小操场时,所有孩子都已经到了,站成了整齐的一排排。 操场上的所有孩子,都在等她一个人。 舒念惊觉自己犯了错,面对着众人齐刷刷的注视,她揪着裙摆,怯怯地步入队伍的角落,不安地朝台上望了过去。 意外地撞上一双漆黑似墨的眼眸。 他狭长又深邃的眉眼间,是淡漠得没有丝毫温度的眼神。 但又异常地好看。 她突然想到了在寒冷的极地,遥远的北极星。 第2章 默念 人群的另一边,是红色布幔遮住的临时讲台。 舒念知道,每次有好心人来举办捐赠仪式,院里就会这样布置。 台上的男人身着一身深黑色套装,剪裁细致合身,他看上去意外地年轻,介于高中生和成人之间的感觉。 哪怕在电视剧里,舒念也没见过比他还好看的男性。 第2节 舒念有些诧异地想着,看他坐的又是最中心的位置,仿佛他才是捐赠仪式的中心人物。 男人身姿笔挺地坐在那里,周身散发出一种常年养尊处优的优越感,举手投足间的矜贵气质。 他淡漠的视线从众人脸上游移而过,却丝毫不肯停驻,就像高高在上的神明,俯视着众生。 坐在他身旁的两人不停地和他说着什么,他只是略微颔首示意,专注凝神的视线偶尔会扫向台下,叫人不敢逼视。 很快,仪式开始了,不出众人所料,这次是名叫“无界科技”公司给苗苗福利院的捐赠仪式。 除了那张巨额的支票,还有为每一个孩子准备的过冬的衣服、文具等礼品。 “舒念,你也出来。” 姜老师朝她招手,示意她去讲台处把给孩子们的礼物抱过来,帮忙分发。 姜老师对新来的舒念很照顾,知道她的悲惨遭遇,同情舒念小小年纪便有了自闭的趋势。 姜老师时常有意培养她待人接物的能力,想让她慢慢从阴霾中走出来。 无界科技的员工通通起了身,把几件礼物盒子抱成一捆,分发下去。 舒念跟上其他几个大孩子,走在最末尾。 舒念是这几个大孩子里面年纪最小的,因此在给她派发礼物盒的时候,工作人员特意少给了她两盒。 即便如此,舒念抱着这一堆半米高的礼物盒,还是很吃力。 “同学,小心拿稳哦。”女性工作人员好心提醒道,笑着帮着舒念稳住身形。 舒念下意识点点头,出于骨子里的良好教养,缓慢地对着这位女员工道谢:“谢谢姐姐。” 她太久没有主动和人说话,说出的话还有些颤抖,一颗心砰砰直跳。 和周遭的热闹格格不入,那个黑衣男人始终端坐在中央位置,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按着手机的按钮,浓密的睫毛在他的脸上覆盖成阴影。 他有些不耐,看了一眼腕表上的指针,薄唇淡抿。 在听到女孩小声的道谢时,男人稍稍侧头,懒散地掀起眼皮,朝舒念的方向看过来。 高高垒起的礼物盒子遮住了舒念的半张脸,只留出一双乌黑晶莹的眸子看路。 经过讲台中央,舒念发现他正看着她,她踌躇着用视线回应过去,脸上挤出一个腼腆的笑。 刚才讲台上有介绍,这位看上去顶多二十岁的年轻男人,就是这次来捐赠的公司创始人,她听见其他人恭敬地叫他,沈总。 既然是好心人,好歹应该给个笑脸以示感谢吧。 舒念这么想着,随即脚步加快,走出讲台后,舒念才深吸了一口气,平复着心跳。 不知为何,她不敢和他对视太久,他的目光太过冷冽、幽深,没有一丝常人应该有的温度。 这么热的天,经过他身边的时候,竟然从心底升起一种莫名的寒冷。 女孩白色的裙摆从眼前掠过。 沈寒阕的视线只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秒,随即低垂眼睫,漫不经心地摆弄着手机。 虽然他是代表公司来参加这次捐赠仪式,但他全程没有发言,全由身边的助理代为开口,周围的人都在忙碌,而他这个本应该是事件中心的人物,却以局外人的模样坐在这里,任由底下的摄影机记录下这一切。 今天的捐赠仪式比以往的都要短,把必要的环节走完以后,那个神情倨傲的男人便带着人群离开了。 放到以前,总免不了企业家的激情宣讲,讲一讲好心人对孩子们寄予的希望、或是慷慨激昂地给孩子们激励一番,或是请几个孩子上台,把提前准备好的感谢言论涕泪横流的表达一段。 而这次的捐款人不仅格外年轻,行为也别具一格,省去了一切高谈阔论的环节,捐完款项就离开了。 要知道这是八月,全年最炎热的季节,即使现在是上午,也抵不住骄阳的热度,院里有些身体差一些的孩子,在操场上站着这半个小时,额头上已经满是汗珠。 因为捐赠人走得早,孩子们不用再站在小操场上暴晒,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孩子们抱着新得到的礼物盒子,兴高采烈地回了各自的寝室。 而此时,另一端的院长办公室。 “对,沈总说了,就选她。”林助理指着院长递过来的照片,确认道。 院长点点头,给林助理端来一杯温度适宜的清水,附和道:“舒念这孩子,性子虽然安静一点,但成绩好,聪明又懂事,确实是值得培养的好苗子,那……” 院长观察着林助理一丝不苟的神情,略作停顿,将手指指在照片的另外几处,“先生要不要再看看这几个孩子,在我们院里也是数一数二的灵光,孩子们都乖巧得很……” 院长还想争取几个孩子的资助名额,林助理扶了下金框眼镜,打断了他的话,简短回应:“不用了,我们沈总,只选了她一个。” 林助理的表情没有多余的情绪,对于院长递来的烟,摆了摆手。 王院长知道已经没有争取的余地,讪笑着应和过去,内心却在腹诽,今天来的这家科技公司的人,真是一点人情味儿也没有。 随后,舒念就被带到了王院长的办公室。 舒念在王院长的解释下,得知了自己被选为唯一一个被资助人时,是非常诧异的。 那个戴眼镜的西装男人给她解释着,他们的总裁会负责她直到大学的读书费用,包括每个月的生活费,都会额外资助她。 她怎么也没想到,这样的好事会发生在自己身上,毕竟她才来院里不久,平时也不爱开口说话,院长应该是不会注意到自己的,院里那么多比她听话的孩子,怎么也不会轮到自己…… 林助理公事公办,按照流程询问了她一些相关问题,从资料袋里取出一张名片,递给她。 “舒念小姐,这是我们沈总的名片,若你有需要,可以联系他。” 闻言,少女的水眸瞬间睁大。对于“小姐”这样带着尊敬的称谓,还只是个初中生的舒念,还非常不适应。 她双手接下了名片,细白的手指从光滑的纸片上细细摩擦过,名片的最中心,是三个雅正的油印字迹——“沈寒阕”。 沈寒阕。 舒念在心里又默念了一遍。 舒念父母是去年去世的,舒念并不是直接被送来福利院的,她被警察叔叔送到了远房亲戚家里,可那家人对她动辄打骂,那学期结束以后,他们甚至不愿再继续供舒念上学。 舒念父母还在世的时候,家里并不宽敞,父母靠一台旧货车早出晚归地做点小生意,母亲一直有慢性旧疾,一家人日子过得紧巴巴的。 远房亲戚以交学费的由头,骗走了舒念父母给她留下的微薄积蓄。或许是从舒念这里再也搜刮不到半点好处,三个月前,那家人以无力抚养的缘由,把舒念给送到了这家福利院。 自此以后,舒念就没有旁的亲人了。 舒念清楚,她十三岁了,这个年纪的孩子很难被领养出去,何况她现在这幅自闭的模样。在福利院这个地方,最不缺的就是乖巧听话的小孩。 也因此,对于陌生人突如其来的好意,少女的内心是非常震撼的。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选择她,但她并不会随意揣测别人的善意,心里唯有懵懂,以及感激。 “这孩子家里出了变故,不太爱说话。”王院长见她愣在那里,始终没有开口言谢,替她出声解释。 却听少女低弱地开口:“谢谢你们……” 虽然只是简单的两个字,但少女的肩膀还在颤动,微微仰着头,一双黑琉璃似的大眼睛直直地看向林助理,眼神纯净,异常认真。 被她真诚的眸子触动,林助理突然开始理解,总裁为什么会选择她。 林助理金框眼镜下的眼眸有了一点温度,“舒念小姐,不用谢我,一切都是沈总的意思。” 回到寝室以后,舒念才把那张名片拿出来细细查看。 简洁克制的白色卡片,左角是一个银白色的s形标志,很有在科幻电影里看到的那些未来世界的感觉,冷峭、又极具科技感。 中间是好心人的名字,沈寒阕。 下面则是一个座机号码,和无界科技的公司地址。 很显然,这只是一张沈寒阕最为普通的名片,上面甚至没有他的私人电话,但十三岁的女孩远没有想到这一层意思。 她把这张名片看了又看,打开抽屉,将名片珍而重之地收进她最喜欢的一本文学书籍里。 她想着,这就是她和好心人唯一的联系方式了。 *** 一辆黑色宾利行驶在榕树大道。 良好的隔音,车里非常安静,轮廓俊朗的年轻男人坐在后排,修长的双腿交叠,身体自然后靠。 沈寒阕单手撑在车沿上,微阖着双眼假寐。 放在左侧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急促而突兀。 连着响了十几声,前排的司机正准备出声提醒,男人不耐的声音从后方传来——“什么事?” 男人的声音一向偏冷,在车里听起来更像是冰击雪山般寒冽。 电话那头传来一段年迈的男中音,语气有些气急,一开口便是骂:“臭小子!我早晚得被你气死!” 听到沈家老爷子的声音,沈寒阕漆黑的眸子黯了黯,不耐地将手机拿远了一些,到底没有掐掉这通电话。 “……我让司机去接你,你赶紧给我回来,你那个游戏公司,从来不是我们沈氏实业的业务范围,我不会给你任何支持!你要是再胡闹,我就再也不管你!” 这些话,他不知已经听过多少次。 沈寒阕摁了摁眉心,右手朝红色按钮按了下去,车内重归安静。 老爷子说再也不管他,正合他意。 他十六岁大学毕业,十八岁创立了无界科技,不过是用了一点他账户上的存款作为启动资金,如今公司已经步入正轨,上一季度已经实现了盈利。 包括今天给福利院捐去的那笔钱,也是他前几年开发游戏自己赚来的,和沈家毫无关系。 沈寒阕轻轻嗤笑一声,随即重新阖上双眼。 脑海里,浮现起女孩那双过分清澈的眼眸。 但只是短短一瞬,如同一缕无足轻重的风,吹过后,便消散得无影无踪。 第3章 发光 才入职,新员工需要做的事情并不多。 舒念将经理安排的事情做完,便坐在椅子上读起员工手册,熟悉公司的业务。 翻开第一页,是对公司创始人沈寒阕的简短介绍,短短的一段话,舒念却看了足足十分钟。 初三那年,舒念第一次在报刊上看到无界科技的信息,那时候的沈寒阕被媒体称为少年天才,明明是对这家科技公司的报道,用了一大半的篇幅,来介绍这位天之骄子。 从他旁人无法企及的家世,到出众的才能和容貌,沈寒阕一直是她年少的认知里面,最为优秀的那个人。 即使放到人群中,也会发光的那种。 …… 第3节 等待下班的不止舒念一人,下午四点,薛曼曼给大家点了奶茶,分发到每人手里,大家对薛曼曼的好感一下上升。 薛曼曼趁热打铁,在实习生新建的小群里发起了提议:【咱们今天下班后,要不要聚一聚,相互认识一下?】 她的提议很快就有几人附和,都是新到职场的应届生,对新的环境忐忑又兴奋,能够早一些认识大家,也算是熟悉工作环境。 【好啊好啊。】 【我也去。】 薛曼曼:【既然大家都来,那我就先看餐厅咯。】 舒念正在埋头看从前辈那里借来的工作资料,对小群里的讨论完全不知情。 一阵香风靠近。 舒念放下手头的资料,顺着望上去,薛曼曼一头卷发搭在肩头,剪裁修身的小香风外套上缀着碎钻,正抱臂看着自己。 “曼曼,有什么事吗?”舒念小声问,对于薛曼曼,舒念是羡慕的,也真心佩服她这么快就能和这么多人打成一片。 得知薛曼曼的来意,舒念有些遗憾地回应道:“啊……可是我晚上约了人。” 薛曼曼诧异地挑了挑眉,又无声将舒念上下打量了个遍,佯装打趣道:“约了男朋友吗?” 舒念有些诧异地扬了扬眉,随后笑着否认:“不是。” 可在薛曼曼眼中,舒念这幅模样,更像是不好意思承认。 薛曼曼回到自己的工位上,想到舒念不去,竟轻松地呼了口气,随即在小群里发言:【好了各位,我亲自问过了,美女说,今晚有约了。】 此言一出,其他实习生在群里连刷了一串八卦的表情起哄,也有人打趣地发出哀嚎的表情。 还有人在下面追问,是和男朋友吗? 对此,薛曼曼只回了个:【你猜呢。】 终于等到下班时间,舒念关电脑的时候,这才看到自己被拉进了一个叫做“无界小分队”的小群。 她扫了眼他们聊了几百条的内容,看到薛曼曼最后发的那句“美女有约了”,才惊觉她说的是自己。 可那几条内容过去了一个多小时,已经淹没在数条消息里。现在再去澄清,已经有些不合时宜。 她不作他想,收拾好东西,匆匆离开了办公室。 舒念和夏小星约好了,今天要赶回去给她庆祝生日。 夏小星是她在福利院认识的小朋友,今天是她六岁生日,这个时候,小丫头一定在院门外开始等她了。 写字楼的大门外恰好有一家蛋糕店,舒念昨天就已经订好了一个十寸大蛋糕,福利院孩子多,要尽可能地让每个孩子分到蛋糕。 将十寸的巨大蛋糕挂在单车的把手上,舒念一手扶着蛋糕,单手骑着单车,引来不少过路人侧目。 看上去柔弱纤细的姑娘,骑车的姿势倒是很生猛。 这辆单车已经陪伴了她多年,舒念对于这样的姿势倒是习惯,脚下如风,毕竟福利院离公司的距离可不算近。 马路的另一边,黑色轿车里。 林助理无意间往路边瞥了一眼,竟恰好看到一袭踩着自行车横冲直撞的身影,又确认了一眼,飞快回头道:“总裁,我好像看到舒念小姐了?” 下班高峰期,马路上车流如织。 她单手骑着车,这么危险的姿势,穿行在一堆汽车之间,实在叫人捏把汗。 沈寒阕的视线移了过去,一眼就看到舒念单脚撑在地上,正等待着红绿灯。 他狭长的眼尾微蹙,声音疏淡,“嗯。” 林助理注意着自家老板的表情变化,等待着对方下一句话,会不会问自己舒念的近况。 毕竟,从八年前开始,林助理每年都会把舒念的照片和资料整理成册,放在沈寒阕的办公桌上,这是例行的年度报告,关于舒念的。 在林助理的印象中,自家老板从来没有打开看过。 他原本以为,沈寒阕已然忘了有这么一个资助对象存在。 就在刚刚,马路上骑车的人很多,林助理并未向沈寒阕指出来谁是舒念,但沈寒阕的视线,一眼就认出了舒念。 这表明,沈寒阕不仅记得舒念,也记得她的模样。 林助理心里微诧之余,还多了一分好奇。 自己老板这张冰块脸一向喜怒不形于色,他跟着沈寒阕几年,也从来没有从他脸上看到过太多表情。 外界甚至有人猜测,沈寒阕其实是由程序代码生成的人工智能。 连林助理自己也这么想过,如果说正常人有工作和生活、恋爱、娱乐几种模式的话,那么沈寒阕,他只有工作模式。 沈寒阕早已收回了视线,冷沉的嗓音响起:“你不是说,你给她推荐的公司的是寰宇和亚泰?怎么跑到无界来了。” 沈寒阕冷峻的眉眼间,有毫不掩饰的排斥。 “嗯,人事部招人都是优中择优,舒念小姐的履历非常优秀,笔试成绩接近满分,而且,她创作的故事是以我们公司的新游戏为背景,在网上非常受追捧……” 林助理对舒念印象极好,他不明白沈寒阕为什么会排斥舒念,不自觉地想替舒念说起好话,将她在面试时候的良好表现,和她在校园里取得过的优秀成绩,小心谨慎地叙述出来。 沈寒阕丝毫不觉得他说的这些,有什么值得夸赞的,他一眼看中的人,本就应该方方面面的优秀。 尽管如此,沈寒阕并未打断林助理,他敛下眼睫,十指交握在胸前,耐心地听完了林助理冗长又累赘的夸赞。 沈寒阕始终看着前方,“说完了?” 林助理微微颔首,瞄了一眼沈寒阕,见他始终淡然的眉眼,并未有别的情绪,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 前方的红绿灯转绿,车辆重新启动,这时,沈寒阕慢悠悠开口:“你不是告诉我,她的生活费够用?” 听出他言语里的审视意味,林助理立刻明白过来,自家老板是在责问自己,为什么舒念宁愿骑车,也不愿意花钱打车,是不是生活费不够,或是沈寒阕给她的生活费没有给到位。 林助理挺直了脊背,语气也愈发谨慎:“沈总,每个月的生活费是我亲手划到舒念小姐的账上的,绝对不会出问题!至于她为什么不愿意花钱,这我真的不清楚。” 他是真的不明白,舒念拿着沈寒阕的资助,按道理来说,明明可以过得比一般中产家庭的孩子还要好,可她这么多年,多余的一分钱都没舍得花过,上大学以后,还常常在外面兼职赚钱。 沈寒阕轻哼一声,不置可否,转头看向窗外的风景。 这件事就算是略过了。 林助理暗捏了一把手心的汗,他从大学毕业起,就跟在这个比自己还要小几岁的男人身边,直到现在,每次和沈寒阕对话,还是感觉巨大的压迫感。 可沈寒阕给出的待遇又是难得的优厚,他在如履薄冰的同时,又常常庆幸自己能在沈寒阕手下做事。 ** “曼曼,咱们一起下去吧。” 实习生小刘已经背好了包,站在薛曼曼的工位旁,等着薛曼曼收拾东西,他们这一行人都约好了,就去公司附近的一家餐馆聚一聚。 和刚到点就开溜的舒念不同,此时距下班已经过去了十分钟,大家眼看着经理离开了,这才开始关电脑,收拾起来。 都是从上千份简历里脱颖而出的新人,这点职场上的规矩还是懂的。领导不走,他们哪好意思先走,怎么都要做做样子,多留几分钟。 想到这里,薛曼曼朝舒念的座位一瞥,唇角忍不住上扬。 刚才经理从这里经过的时候,所有人都还在,只有舒念的位置,空荡荡的格外醒目。 跟在她俩身后的女生问了一句:“诶,曼曼,这才上班第一天,那个舒念,就急着跑去约会啊?” 嗅到八卦的气息,小刘也附和:“对对,我也想问。” 薛曼曼把椅子收放好,有些讥诮道:“人家是a大的高材生,又长那么漂亮,业余生活肯定比我们丰富得多。谈个恋爱而已,这不很正常吗?” 她的分贝偏高,这一出声,周围的人都听得很清楚。 话刚落音,小刘的眼神突然往右前方移动,嘴唇微张,脸上闪过惊愕和紧张。 “是沈总过来了。”她刻意压低声量,但旁边两人都听到了。 还能有哪个沈总,自然是无界科技的大boss,沈寒阕。 薛曼曼慌忙回头一看,赶紧往一旁站定,给过道让出位置。 以沈寒阕为首,旁边跟着几个公司高管,看他们的方向,应该是这层楼的大会议室。 他穿着一袭质料上乘的黑色中长款大衣,黑色暗纹衬衫的纽扣一丝不苟地扣至最顶端,周身生人勿进的禁欲气质,仿佛带着冬夜的温度。 雕塑般的脸冷峻帅气,叫人移不开眼,一步一步走来,行走间的气势,堪比时尚大片上矜持疏离的男模,只是多了些与生俱来的尊贵。 沈寒阕是回来开会的。 薛曼曼一行人礼貌道:“沈总好。” 从这群新员工身边经过时,他略微颔首以示回应,神情疏淡。 向走廊尽头的会议室走近,人事部主管赶紧向前几步,恭敬地替沈寒阕拉开了门把手。 …… 另一头,薛曼曼和小刘她们半天才回过神来。 几个小女生走出写字楼,还在叽叽喳喳小声讨论。 “咱们沈总,真人比电视上还要帅啊……晚上做梦又有新素材了。” 小刘夸张道:“我宣布,我要换老公了!” 薛曼曼笑睨她一眼:“得了吧你,你上午不是给我说,你此生非苏凛不嫁吗?” “哎,我也舍不得我的偶像苏苏……可沈总也是我的菜,好苦恼啊。” 薛曼曼:“有什么好苦恼的,你没听说吗,我们沈总的性取向和正常人可不一样,你们就别想了,没戏。” 薛曼曼说完,眼角余光从走廊尽头缓缓收回。没有人注意到,她说这些话的时候,眼里藏着跃跃欲试的野心。 两个女生耳朵竖起,“什么性取向?说来听听。” “他的性取向,就是——工作。” 这倒不是薛曼曼乱说,关于无界科技创始人沈寒阕的传言有很多,其中最多的便是,沈寒阕并不是普通的高岭之花,从进入大众视野开始,他的身边从未出现过任何女人,连男人也没有。 无界科技的人都知道,每天最晚熄灭的,是顶楼总裁室的灯。 再结合他平日里的孤高冷僻,不近人情,有人总结得出,沈寒阕除了工作,其余的他都不感兴趣。 第4节 第4章 清甜 舒念熟练地把单车停在树下,提着蛋糕和一大袋的零食,刚走到院门口,圆墩墩的小身影便向着她直直冲过来。 “念念姐姐!” 舒念赶紧轻身蹲下,把冲过来的小孩抱了个满怀。 舒念笑着打趣道:“小星星,你下次跑慢点,姐姐又不会跑。” 嘴上是这么说,小星星对自己毫不掩饰的热情,让舒念的心非常温暖满足。 这些年来的亲情缺失,有这样一个满心满眼期待自己的人,跟在自己身后,甜甜地叫她姐姐,她真心把小星星当做自己的妹妹对待。 “我没有跑很快,我记得念念姐姐的话,小星星不可以跑步!所以我刚才只是很快地走过来呀!”夏小星歪着脑袋,小脸蛋红扑扑的。 舒念温柔地替她抚着背,给她顺好了气,又提着蛋糕,一路牵着手进了饭堂。 她放慢了语速:“小星星,那你还记得医生给你说过,你走路也要慢慢的,不然你这里会很难受,我和院长奶奶也会很难受哦。” 她指了指心脏的位置。 夏小星有先天性心脏病,是个可怜孩子,三岁被带到福利院,一直未能找到愿意领养她的好心人。 但是这并不妨碍夏小星自认为是院里最幸福的小孩,因为她有着全世界最最好的念念姐姐。 夏小星的眼睛亮晶晶的,看向舒念的眼神里满是信任与崇拜。 她今天穿着舒念给她买的鹅黄色背带裙套装,针织的小裙子随着她的步调摆动,看上去元气又可爱。 院里的孩子大都穿着哥哥姐姐穿过的旧衣裳,夏小星难得有新衣服穿,开心又满足,尽管生长在福利院,但她无忧无虑,活泼爱笑,非常惹人疼爱。 见到院长夫妇,她甜笑着扑了过去,“肖奶奶!” 肖奶奶一脸慈爱地笑着,把夏小星拥在怀里:“小星星又长大一岁啦。” 又看向舒念,关切道:“念念啊,你是参加工作的人了,以后不要总往院里跑,工作要紧啊。” 舒念笑着回应:“肖奶奶放心,我如果工作忙回不来,会打电话回来的。” 她记得每一个小朋友的喜好,“亮亮不喜欢吃奶油,这一块给亮亮。妮妮喜欢小熊,这个草莓小熊给妮妮……” 舒念一个一个地小朋友们分完蛋糕,来到院长的寝室,原来的王院长因为贪污问题,早在七年前就被撤职。 新来的院长,是一对老夫妻。也就是现在的程院长和肖奶奶,两人没有孩子,又是人民教师,来福利院上任的时候,已经到了退休的年纪,是退休后返聘过来当院长的。 也是在这对夫妻来了以后,舒念才真正把福利院当成了自己家。 刚来的那一年,舒念对这里无所适从,自我封闭,是程院长和肖奶奶的关怀,让她慢慢走出来,逐渐和大家打成一片。 舒念给程院长按摩完头部穴位,又给肖奶奶按腿。 “念念啊,我这个老寒腿,老毛病了,也就你还天天惦记着。”肖奶奶笑眯了眼,拉着舒念的手道。 舒念拿出一对电暖关节带,给她裹在腿上,耐心道:“这个电暖带能让你的腿舒服一点,每次使用前,只需要充一下电,喏,按这个开关按钮……” “好好好,还是我们念念细心,我知道了。”肖奶奶看了一眼时间,提醒道:“时候不早了,你也早点回学校休息吧。” 舒念应下,和两位老人再细细叮嘱了几句,便赶去了夏小星的宿舍。 晚上八点已经过了,舒念来给夏小星讲睡前故事。 “念念姐姐,我想听你再讲一次机器人的故事。” 舒念懵了,“机器人?我没有给小星星讲过呀。要不,咱们讲睡美人的故事吧。” 提起机器人的故事,她是真没印象。 孩童的眼睛里满是笃定:“姐姐讲过的,我在姜老师的手机上听过,小机器人找妈妈的故事,我知道,是念念姐姐的声音。” 机器人找妈妈…… 舒念这才回想起来,她的确讲过一个关于人工智能电影的故事,不过不是给小星星讲的,而是在当红网站crystal上,发布的一条视频。 这算是舒念的一个小小爱好,她发现小星星很爱听她读书,以前小星星睡不安稳,舒念就给她讲故事,小家伙就能睡得更踏实些。 她自己也很享受读书给别人听的感觉,能让人心情放松。于是,她在crystal上开了一个账号,闲暇的时候就录一些自己写的小故事。时间久了,也积攒了一些粉丝,每个月也能有一笔额外的收入。 但现在舒念想到了另一个问题,她佯装生气道:“小星星,你是不是又偷玩姜老师的手机?” 舒念瞪圆了眼,她生气的样子一点也不凶,夏小星一点也不惧怕她,还笑嘻嘻地伸出小手,嘟着嘴来哄舒念:“念念姐姐,是姜老师自己给我看的哦,那天我睡不着觉,想听姐姐讲故事啦。” 舒念轻轻捏了捏小家伙的鼻头,手机上翻出那个科幻故事,给她讲完,夏小星已经睡着了,舒念轻手轻脚地离开。 翌日。 舒念一向起得早,在学校的食堂吃完早餐,便骑着车往公司赶去。 无界科技距离a大有足足五公里的距离,这么长的骑行距离,舒念却很适应,少女骑在单车上,脸上带着因为运动带来的自然红晕。 秋意凉爽,舒念心情格外好,期待着今天去了公司,好好工作,和同事打好关系,昨天的她错过了聚会,想起来还有些小遗憾。 她还想着,若是遇到了那个一直资助自己的好心人,她一定要亲口和他道谢。 以往她在电视和网络上看到沈寒阕的消息,在外界给予他无数的称赞以外,评价最多的却是他冷傲无情的性格。据说在无界科技刚成立的时候,沈寒阕恃才傲物,得罪了不少业内大佬。为此,无界科技屡次推上过舆论的巅峰。 但无一例外,这些争议全都成为了沈寒阕的垫脚石,短短几年时间,他用实力让无界成为了国内top1的科技公司。 舒念还记得第一次见到对方的场景,那时候的她,也认为沈寒阕是一个过于冷僻的人。 但后来,她更愿意相信,他并不是表面看上去那么冰冷无情,那些外界的传言,都是媒体故意博眼球的夸张表象。 不仅仅是因为沈寒阕对舒念的资助。 而是因为,七年前王院长被撤职一事,离不开沈寒阕的帮忙。 王院长贪污捐赠款,还企图猥亵院里的小孩,舒念发现这件事,偷偷跑去警察局报了案。 警察来院里调查过一段时间,王院长确实规矩了大半年,没露一点马脚,此案最终草草了结。 没有办法,舒念抓不到更多证据,她那时只是个初中生,大部分时间都要拿来对付功课,又被王院长的恐吓威胁吓得不知所措,生怕他对自己也做出什么禽兽事情。 后来,舒念鼓起勇气,拨通了名片上的那个电话。 除了院里的老师,沈寒阕算是她唯一认识的成年人。她从商业报刊上看过他的报道,知道他现在不过二十岁的年纪,但已是公司创始人,舒念直觉他非常厉害,应该有办法帮自己。 电话那头的沈寒阕,听完她夹杂着哭腔、断断续续、又慌不着调的陈述后,沉默了很久。 他没有回应。 舒念抽噎着擦去眼泪。 她失落地以为,她微弱的寄托就要落空。 倏而,沈寒阕低磁幽沉的声音从听筒里传过来: “好,这件事我会处理。” 语气相当生冷,那人就像是根本不懂得如何安慰人,一句类似于“别哭”的话都没有。 可他言辞中那份不容人置疑的笃定,让舒念的心莫名踏实了很多。 说完这句话以后,沈寒阕一点多余的时间也没有留给她,电话里就只剩下嘟嘟的忙音。 在三天之后,王院长就被人拷走了。 从那时候起,舒念就认定了,沈寒阕是个好人。 …… 想到可能会在公司遇见的那个人,她嘴边哼着的曲调变得更加轻快。 但这种畅快的心情很快就消失了。 下雨了,而且越来越大。 她没带伞,而这里距离公司还剩两公里。 四处都没有卖雨伞的地方,舒念只得用帆布包遮住头顶,双脚加快了踩踏板的频率。 一路淋着雨到了公司大楼。 今天淋着雨进来的员工还有很多,大雨影响了交通,因此电梯比起平常还要拥挤。 排了十五分钟的队,终于排到了舒念,在踏上电梯门的那一刻,电梯间毫不留情地提示超载—— “滴——” 糟糕! 马上就要迟到了,没有一个人愿意下来。 最倒霉的是,舒念刚好站在最外侧。 身后人流涌动,地面很湿很滑,一不注意,舒念被挤出了电梯。 就在此时,她眼尖地发现,最里面的那台电梯的门开了,她以最快的速度,慌忙窜了进去。 她进去得急,不好意思地说了一声“不好意思”,随即低下头,整理脚下不小心粘上的东西。 仔细一看,是一团嚼过的口香糖。 她斜倚着轿厢的一侧,掏出纸巾,企图将脚底黏上的脏东西扯下来。 就是因为这恶心的东西,她才会一时脚滑,被挤出电梯。 她眉心微皱,专注地对付着鞋底。对于电梯里的另一人,她只来得及扫一眼,隐隐看见对方高大的身影。 她淋着雨过来,米色的风衣外套湿了一大半,模样有些狼狈。 舒念低着头,丝毫不知背后的男人正居高临下地冷睨着她的背影。 男人紧紧抿着唇,眉目间一片冷厉。 这个冒失的女员工,竟直接闯进了他的专属电梯。 他薄唇微启,不耐的话就要脱口而出,下一秒,舒念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他看着对方伸出纤白的手,从帆布包里掏出手机,轻轻靠在颊边。 “喂,你好。对,我是舒念。” “那个……不用了,我已经找到工作了,谢谢你。” 她缱绻绵柔的声音盘旋在电梯空间里,每一个字都像沁满了水,缓缓漾开,一圈圈深入人心。 若是舒念转身,就会看到,从她出声的那一刻起,身后男人的的表情瞬间凝固。 第5节 几乎是僵在原处。 没人看到,他此时的神情极不自然,从表情到僵硬的四肢,整个人都极不自然。 原本堵在喉间的情绪,无端消散在她婉转的话音里。 女孩纤细的背影近在眼前。 仿佛天生就是这幅温柔似水的性格,哪怕是挽头发的动作,都像是羽毛点水般轻柔。 纤细洁白的指尖穿过青丝,掀起清甜的橙花香气。 像是阳光下盛开的惑人甜香,倏地窜入鼻尖。 男人眉心微蹙起,双唇抿得死紧。 他一个跨步,从舒念身前绕过。 电梯发出“叮”的一声,舒念刚整理好仪表,抬头一看,已经到了第四十层。 她这才想起来,她手忙脚乱地进了电梯,竟然忘记了按楼层。 正想着,电梯门打开,身后的男人已经走了出去。 舒念赶紧按下向下的楼层,电梯门关闭的时候,耳边隐约传来一声低不可闻的轻嗤。 声音很低,就像是她的幻觉。 舒念看了眼男人宽阔的背影,有种说不出的熟悉。 不容她细想,眼下她有更紧急的事情,终于回到了三十三层,她掏出员工卡,“滴”声响起,时间刚刚好,没有迟到! 中午休息时间。 舒念接到了林助理的电话:“舒念小姐,沈总让我转告,下午两点,请你来一趟总裁办公室。” 第5章 电话挂断以后,舒念愣了许久。 沈寒阕要见她。 脑海里反复咀嚼着这件事,这么多年来,她再也没有见过沈寒阕。 她以为,当年决定资助她,不过是对方临时起的善意。因为后来,他从未问询过自己,连一通电话都没有打来过。 每个月和舒念联系的人,只有林助理。 沈寒阕本人,或许早已把她忘干净了。 舒念有些迷惑,还有些忐忑,想着待会儿见了他,到底要说些什么。 回想起自己过去每年,都会给他写一封感谢信,也不知道他有没有收到。 一整个午休时间,她都没睡着。直到真正踏上四十层,站在总裁办公室的门口,心口的激动再次涌上来。 她理了理外套,突然有些后悔今天随意穿的一身休闲装,此时这一看,真是有点……太随意了点。 深吸一口气,在门上轻叩三声。 “进来。” 低沉的男声从里面传来,这一瞬间,舒念的心跳一下提到了嗓子眼,连呼吸都有些不顺畅了。 这间办公室位于顶楼,挑高近五米的层高,让空间更加空旷。 只是陈设简单得过分,连会客的沙发也没有摆一张。 浅灰色的静音地毯纤尘不染,除了几颗高大的绿植摆放在角落,就只剩下一张别致流线型办公桌,科技感很足,和无界科技的整体气质如出一辙。 可以看出这间办公室的主人,钟爱极简干净的风格。 银白色办公桌反射出微冷光芒,另一头,正坐着一身深黑色西装的沈寒阕。 沈寒阕看着舒念从门口一步一步走近,淡淡的眼神扫过来,捕捉到舒念眼眸里来不及掩饰的慌乱。 将她脸上的那一抹红晕看在眼里,他缓缓出声:“你很紧张?” 浅淡的口吻,看向她的眼神就像陌生人那般疏离,和她想象中完全不一样,对方甚至不遵守基本的社交礼仪,打从她进门起,他就像不知道有人进来那样,完全沉浸在工作中。 舒念瞳孔微颤,粉唇微抿,清了清了有些发哽的嗓子,“沈、沈先生……” 他抬眼,凌厉的眉尾微扬。 见她不在状态,他直截了当:“你今天差点迟到。” “啊?” 舒念没想到他会提到这个,忍不住往前走了一步,扶住银白色的桌沿,急切答道:“可是我并没有迟到。” 她脸上的红晕未消,神情生动,双眸生得极其漂亮,闪动着细碎的光。 沈寒阕淡淡地瞥她一眼,对她的话置若罔闻,依旧是询问的语气:“我给你的钱,为什么自己不用?” 舒念细细思考着他的话,试探着答道:“沈先生,你给我的钱,我从来没有乱花过……” 她每个月花费很少,用不到的钱,她全都存在了账户里,没有花过一分。 唯有那次,小星星突发疾病,她拿出一大笔替她付了医药费。但这件事她在信里写过,如果他看了她写的信,就会知道其中缘由。 “我不是说这个。”将人从头到尾打量,沈寒阕倨傲的眉眼蹙得更紧。 只需一眼,就能看出她身上没有一件值钱衣服。 尤其是,她脚上那双刷得泛白的帆布鞋,上面的黑色标签已经有些脱色。 她穿着这样一双鞋,即使淋着雨,满身的狼狈,也要踩着那台破单车来上班。 “我听说,你很喜欢存钱?”他停顿了一下,决定先不去追究别的事情,“我给你的生活费,你为什么不用?” 舒念听出他言语隐含的怒气,不理解他为何动怒,还是认真解释起来:“我只是上学,真的用不了那么多钱……” 其实舒念也曾动摇过,每个月不菲的生活费,确实能让她过上更好的生活。她这个年纪的她,处于最爱美的年纪,正是物质欲望最旺盛的时候。 她也曾幻想过,有钱后的美好生活。 但她始终跨不过心里那条线。 沈寒阕能够资助自己读完大学,对她已是仁至义尽。她实在不该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花费好心人更多的钱。 沈寒阕听完她这毫无意义的解释,冷冷地凝视着她脸上的表情。 她眼中澄澈一片,足以证明,她的话确无半点虚假。 他更烦躁了。 沈寒阕移开视线,不再和她周旋,直接替她做了决定:“我让林助理给你报个驾校,等你拿到驾照,他会带你去选车。” “……” 选车? 舒念满脸问号,跟不上他跳脱的思维。 他们刚才在说啥,怎么就到选车了? 她慌乱地摆手:“沈先生,这不合适……” 沈寒阕紧盯着她的表情,确认她确实是在拒绝自己,声音更冷了几分:“你不愿意开车,难道你要我派人每天接送你?” 舒念急了,“我不是这个意思。” “沈先生,我很感谢你一直以来对我的帮助,对我来说,这些已经足够,以后也不用再……” 这些是她的心里话。却不料,沈寒阕的脸色更沉了几分。 沈寒阕眼里怒火升腾,打断她:“感谢我?我当初资助你,可不是让你节衣缩食,省下钱去做别的事情。” “别的事情?”舒念惊愕地反应过来,他应该在说她花钱给小星星治病的事,“你……都知道了?” 他别过脸,不置可否。 舒念的心脏突了一下。 这么说来,他看过自己的信? 舒念喜欢文字,写起信来,总是不注意就越写越长。 或许是因为沈寒阕从不回应她,后来给他写信,她反而轻松许多。 也愈发畅所欲言,回想起自己给他写过那些文字,里面记录了她少女时期太多琐碎的心情,如今就站在他面前,她又悄悄红了脸。 可为什么他会是这个反应? 她在信里解释过,她以后会补上那笔钱。她原本以为他会理解自己的行为。 可他脸上的怒意,直接打破了舒念的幻想。 她原本还想着,八年前她走投无路时的哭诉,曾让沈寒阕替她解决过王院长猥亵小孩一事。 从那时候就认定,沈寒阕是个好人。 可到此刻,舒念才意识到,外面对沈寒阕的那些传言说不定是真的。一如外界所说,沈寒阕眼中只有冰冷的工作。他好像真的不具备寻常人的情感。 舒念思忖间,沈寒阕却在审视她。 她扎着简单的马尾,一张小巧精致的脸蛋犹如莲花瓣,毫无修饰痕迹。 “沈先生,那笔钱……我一定会尽快还给你。”舒念想了想,认真道。 他看着她,眸色深沉近墨,淡不可见的火苗逐渐在眼底凝聚。 她坦荡的表情,仿佛在无声地和他撇清关系。 他很不满意,她用这幅绵柔至极的嗓音,一次次地反驳他、拒绝他的提议。以及,她身上过于柔和干净的气质,都让他没来由的烦躁。 他几乎是一字一顿道,“我不缺钱。” 舒念不解:“那我……” 她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掰着指头,无措地直视着他。 沈寒阕垂下眼睫,避开她无辜的眼神,额角的青筋隐隐凸起。 第6节 他看向窗外,薄唇微启,“出去。” 空气凝滞在这一瞬。 纵使她再迟钝,也察觉到,他在生气。 舒念不知道怎么就惹到了这尊大神,尴尬地伫立了几秒后,从办公室退了出去。 她在门口碰到了林助理。 看着舒念出来,林助理嘴唇微动,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舒念也算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她,看她从里面出来,脸色苍白,垂头丧气的模样,林助理已经猜到了她在里面的情形。 林助理面上有些无奈,但最后什么也没说。 舒念礼貌地和他道了别,又回去办公了。 下午的工作内容很简单,舒念有些打不起精神。 连经理喊她进办公室谈话的时候,她也有些心不在焉。 程经理说明意图:“我们公司的新产品发布会明天在海市举办,到时候会留在海市一个星期,你跟我一起去,没问题吧?” “好的。”她应下,虽然对方是询问的语气,但她懂得,这是委婉的命令,不是真和她商量。 程经理突然问:“小舒,你会化妆吗?” 舒念已经足够漂亮,只是这么一张过于干净乖巧的脸,皮肤细腻得见不到毛孔,没有任何装饰,总显得过于稚嫩了些。 哪里像是职场人士,说是高中生都有人信。 程经理打量了她几秒,还是觉得该提醒她,“我们每个员工出去,都代表着公司的形象,你到时候要稍微打扮一下。” “好的。” 舒念应下,明天就要开发布会,她回到工位就开始订机票。 原本心里那一点小情绪,被忙碌的工作挤到一边。 …… 每月的十五号,是沈家固定的聚餐时间。 沈家的老宅位于市郊,古典的欧式建筑依山而建,青绿草坪,充满异国情调,占地广阔的花园将整个庄园围绕起来,棕色砖石上爬满了白蔷薇,无一处不精致美丽。 可这样富丽堂皇的宅子里,却没有多少人气。 惨淡的月光从窗外透进来,泛着阴冷刺骨的寒意。 餐厅里铺着柔软的地毯,佣人将餐点一样一样摆上桌,偌大的餐桌上,只有餐盘清脆的搁置声。 沈文麒头发已经花白,作为沈氏实业的掌权人,通身的威严早已浸在骨子里。 用餐的时候,桌上的爷孙俩都一言不发,姿态是如出一辙的优雅。 沈文麒先行放下碗筷,审视着面前一个月才能见一次的孙子,没来由地怒哼一声。 爷孙俩一向针尖对麦芒,一见面就要吵架。沈寒阕听见他的声音,拿起餐巾轻轻擦拭着嘴角,就是不看沈文麒。引得老爷子怒火直冒,沉声道:“你想要气死我吗?” “我为什么要气你?”他轻掀起眼皮,缓缓道。 “那你说,明家那丫头等了你这么多年,你怎么对她的?” 不出沈文麒所料,只要一提起女人,沈寒阕脸上就会立马露出嫌恶。 “好,好,好得很……”沈文麒紧盯着孙子的表情,孙子不结婚,不谈对象,如今更是离谱,被网络上传言性取向有问题。 这让沈老爷子在其他老企业家当中,多少有些挂不住脸。 “那你这几年又干了些什么?”沈文麒想到这几年孙子的种种行径,中气十足的嗓音中气焰升腾。 沈文麒原本以为,沈寒阕大学毕业以后,只是折腾个几年,就会改邪归正,回来继承沈氏实业。 却不曾想,沈寒阕先是搞各种科技研发,自立门户开公司就算了,三年前,他又一声不吭地跑去德国深造,攻读博士学位。 这是要在别的领域越走越远,完全弃祖辈的基业不顾! 沈文麒已经年近七旬,不知道还能撑多久。 沈寒阕站起身,作出转身的姿势,语气极淡:“您还有别的事情要说吗?没有的话,我先上去了。” 沈文麒被他这怪戾的态度气到说不出话来,看着孙子越发深沉的个性,痛心疾首地想,若不是沈家当年那场意外,孙子或许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第6章 “干爹。” 身材清瘦的中年男人突然出现在餐厅里,打破了爷孙俩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 沈文麒先注意到来人,脸色稍霁:“小懿,你来了。” 沈懿是沈文麒前几年认下的干儿子,做事情颇有手腕,这些年一直在沈氏实业替沈文麒帮忙。沈懿脸上挂起温和的笑,“小阙也回来了?这次不多在家里住几天?” 见沈懿不识趣地朝自己走来,沈寒阕顿下脚步,他本就比他高出一个头,居高临下地盯着沈懿,“家里?” 谁的家里? 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小叔叔,他从来没给过好脸色。 沈寒阕讥诮的语气像一记耳光,久久回荡在沈懿的耳边。沈懿眼里遽闪过一抹阴鸷。 反倒是沈文麒在身后破口大骂。“小阙,你怎么跟你叔叔说话!” 沈懿几步上前扶住老爷子不稳的身体,脸上挂着温和笑意,没有流露出一点不快。 沈寒阕连头都懒得回,径直上了楼。来到顶楼一个关着门的房间门口,按在门把的右手顿了顿,才将房门拉开。 室内檀香氤氲,处处纤尘不染,有着每日被人仔细打理的痕迹。在寒凉的秋夜里,这里显得过于凄寂。深黑色供桌上,摆放着沈氏夫妻的牌位。 沈寒阕的父母是在他七岁时去世的。在他七岁以前,沈寒阕曾是整个上流阶层里最让羡慕的小孩,顶尖的家世与外形,以及这对模范父母努力呈现的,和睦美满的生活。 至少在外人看来是美满的。沈寒阕很早就发现,母亲常常带着不同的男人回家,从发现她的不轨行径开始,父母双双感染绝症的噩耗接踵而至,他幼小的精神世界一点点土崩瓦解。表面风光无匹的沈家,藏着无尽龌龊的暗昧之事。沈老爷子花了大手笔,才将这些见不得人的脏事掩盖下来。 直到那天,郊外的别墅燃起雄雄大火,等到沈寒阕从学校赶回去的时候,夫妻俩已经被烧成了灰烬。警方赶来判断现场,确认是人为自焚。 围栏外,红血丝布满了他的双眼,小少年死死地盯着已经面目全非的“家”,没有留下一滴泪。 …… 身前的黑白照片上,年轻的母亲生得一张绝美容颜。看着那张和自己极为相似的精致脸庞,沈寒阕痛苦地闭上眼,一股强烈的厌恶从心底升起。双手紧握成拳,他努力克制着想要将这里一切都砸毁的冲动。 供桌旁边摆着香座和香柱,他从不给他俩上香。来这里只是为了提醒自己当年是如何被他们抛弃。房门无声无息地重新合上,室内恢复一片死寂。 从老宅回到公司里的专属休息室,萦绕在心头那股烦郁还未消失。夜色笼罩的卧房里,沈寒阕望着漆黑的天花板,久久未能闭眼。 万籁俱寂,耳边只有一道低柔的女声,持续不断地述说着一个个睡前小故事。 “……今天的睡前故事就到这里啦,如果小朋友们有任何想听的故事,可以在下方给我留言哦。” 又到了一个故事的结尾,视频里的女声这样说着。非常清悠柔和的嗓音,能够想象出,她念着每个故事的时候,脸上认真沉浸的神色。 尾音微微上扬,像小猫毛茸茸的尾巴,在心上一下一下扫着。 沈寒阕将手指搭在心口上,他时常失眠,后来发现了这个叫做“念念念书”的视频博主,只需听她读一段睡前故事就能有些困意,已经成为了他入睡前的习惯。 视频内容非常简单,配的是一些美好的风景剪辑,以及声音对应的字幕。往常有这个温暖的声音陪着,便能稍微能睡得踏实一些。 唯独今天,直到凌晨三点还是毫无睡意,沈寒阕干脆起身去书房继续看文件。 窗外的天色欲明未明,已经快要破晓。 突兀的手机震动声响起,沈寒阕按下通话键,秘书的声音传来:“沈总,安全部刚刚发来消息,lumio的概念图被人盗走了,现在全网都在疯传。我们已经通知了所有值班的员工和各家媒体,要求天亮之前把照片全部撤下来,但成效并不显著……” 沈寒阕修长的手指扣在桌面上,略思考了两秒,“那些野媒不用管,先盯紧那几家大网站,用提供接口的事情做钓饵,作为交换条件。” 用户接口一向是各家网站的必争之地,拥有用户就是拥有流量,这条件相当诱人。沈寒阕言简意赅,三两句就抛出了解决方案。 “好的。”秘书忙应下。 沈寒阕继续问:“负责人呢?让他来见我。” “张声全已经跑了,监控也被他删掉了。他新交的女友好像是信达科技的员工,会不会和这个有关?” 说着,秘书又想起了另一件事,“沈总,还有件事需要向您汇报,原本定好的产品介绍人,也是负责人张声全,策划部准备的发言稿也在他那里,他临走之前,把所有备份都删掉了。现在离发布会只有几个小时,海市那边,您看选谁去顶替这个位置?” 秘书说得火急火燎,这边的沈寒阕连眉头都未皱一下,“取消下午的航班,我立刻出发。” ** 海市。 舒念是昨晚上坐飞机赶到的海市,就为了今天的发布会。 发布会地址选在沈氏旗下的五星酒店,此时才八点半,距离开场还有半小时。 台上,无界科技的员工还在在做最后的准备,台下,各家媒体人已经扛着摄像头和闪光灯陆续进场。 舒念穿着一身昨晚临时买来的黑色职业装,出现在经理面前。她很听话,早上起了个大早,特意给自己画了个淡淡的职业妆。 经理一看到她,直接皱起了眉。 舒念眨了眨眼,紧张道:“程经理,我这样……有什么问题吗?” 这身黑色职业装的尺码大了两个号,穿在她身上稍有些松垮。但事发突然,她昨晚跑遍了附近的服装店,买到的职业装只剩下这个尺寸。 经理将她从头到尾看了一遍,看到她脚上那双呆板的黑色圆头平底鞋,叹了口气。 他待会儿还要带着舒念,在媒体面前进行解说。 怪他自己,发布会要经手的事情太多,忙着忙着就把这姑娘给忘了。他看了舒念一眼,赶紧掏出手机给人打电话。 “喂,小王吗,你待会儿在楼下商场给新同事挑一身合适的裙子……对,就是新来的小舒,我马上让小舒下楼来找你……” 舒念在程经理的催促下,慌慌张张下了楼。 酒店一楼有沈氏旗下的精品时装店,有内部人员提前开了门,舒念才能顺利赶在九点之前,换上了一身全新的裙装。 穿上以后,她颇有些不习惯。 这身珍珠白绒面长裙优雅大气,长度直到脚踝,款式很端庄,几乎没有裸露,就连领口也是采用了中式盘扣旗袍领的样式,只留出她雪白纤细的脖颈。 只是腰身的剪裁过于贴身,配上绒面布料本身带有的光泽,每走一步,绒面上的光泽就会浅浅变幻,将她的身材曲线完美展现,特别是纤细的腰身,更凸显得不盈一握。 第7节 深秋的天气,会场上已经开了暖气,她脸上有些发热。 真的有必要……把她这个实习生打扮成这样吗? 崭新的钻面细高跟鞋是极好看的,但鞋底很硬,即使站立不动也极不舒适。衣服和鞋子都是对方选的,时间太紧,她都只试穿了一下。现在发布会还未开始,舒念试着往前走了两步,脚下的不适瞬间让她眉心微微凝起。 “等等。”小王突然叫住舒念,“我给你换个发型吧。” “啊?”不容她细想,身后的女同事已经将她披散的乌黑长发挽起,又从皮包里掏出一只黑色的钢笔,娴熟地替她挽好一个发髻。 几缕碎发自然垂落在颊边,清纯中增添了几分醉人的妩媚。 小王抱着双臂,幽幽道:“程经理真会挑人。” “很好。”像是打量一尊精致的搪瓷娃娃,小王对着舒念欣赏了半晌,把舒念看得满脸通红,终于满意的点点头,将人带到经理面前交差。 很快,发布会开场了。 主持人在台上活跃着气氛,一段开场白后,舒念跟在程经理的身后,走到了会台中央。 舒念在大学时期,也被挑去当过校园主持人,可那是在学校,她只当做是一次锻炼的胆量的机会。像今日这样的重要场合,面对的是全国最知名的各家媒体,要说她不心虚,那是不可能的。 她昨晚熬夜到三点,已经把准备的产品介绍背得滚瓜烂熟,此时此刻,一对上骤然射过来的聚光灯,她的大脑顿时空白一片。 穿着全新的细高跟鞋,舒念并不是很适应,脚下一个踉跄,眼看着就要往前方扑去。 舒念等待着命运对她的残酷宣判,下意识闭上了双眼。 她咬着牙暗恼,刚上台就摔倒,实在是太丢脸了。 ……咦? 突然,她感到右肩被一个有力的手掌牢牢抓住,一股独属于男性的淡淡冷杉气息包围在她的身后。 “站好。”男人浅淡的气息从耳畔擦过。 磁性的声音像是从丝绸上滑过,还是最上等的冰蚕丝。 听见这沉冷熟悉的声音,舒念整个耳廓瞬间通红。头皮一麻,舒念已经反应过来,身后的人是谁。 她下意识就要回头,对方把她扶稳后,便立马收回了手,迅速和她拉开了距离。 速度快得像是舒念的错觉,她往那边望去,沈寒阕已经走到了讲台的中央。 “接下来,让我们用最热烈的掌声,请出本次新款智能手表——“lumio”的研发者兼功能设计者——沈寒阕先生讲话。” 随着主持人的介绍,沈寒阕往前走到了话筒前,微微垂首,开始简单地介绍起这款手表。 舒念和经理站在灯光外的阴影处,等待着接下来的流程。 昨天程经理还给她说过,接下来的环节应该由另一位主管上台介绍,可现在无界总裁沈寒阕不知道为何也上了台,还替代了那位主管进行产品简介。 一瞬间,在场所有人都注视着聚光灯中央的冷峻男人。 面对底下快速闪烁的闪光灯,沈寒阕一脸泰然,声音沉缓有力,将“lumio”的亮点一一道来。 他说话的时候,会专注地盯在前方某处,深色的瞳仁被聚光灯照得发亮,恍若夜空中最闪亮的星辰。 声音很沉,不带任何情绪,磁性的嗓音仿佛有一种魔力,让人不知不觉地沉浸其中。 男人仿佛天生就该站在台上,舒念突然想到,如果他去当明星,一定比那些当红的偶像明星还要受欢迎。 很快,沈寒阕简短的介绍在一阵掌声中结束,舒念赶紧跟着程经理的脚步,来到展台中央。 随着程经理的介绍,舒念有条不紊地将桌上的不同颜色、型号的“lumio”小心地托在手掌上,朝着台下的众人展示。 舒念在学校做过主持人,尽管心里还有些小紧张,但她努力保持着温煦的微笑,双眼始终直视前方,姿势自然得体。 程经理在前面讲话,舒念只是默默地站在一旁,但并不妨碍台下众人视线在她身上流连。墨发雪肤,流光白缎裙包裹着柔美曲线,眼波流转顾盼生辉。 这样青春靓丽的美人儿,自然而然地吸引人的视线。 林助理正站在台下观看,瞧见台上的舒念,他下意识往沈寒阕那里望去。 沈寒阕坐在台下第一排最中央的位置,旁边是几个公司高管。几乎所有人的视线都汇聚在台上,唯独沈寒阕,他始终微垂着头,看不清表情。 沈寒阕面前摆着一份纸质资料,似乎正专注地听着台上的讲话。修长干净的手上握着钢笔,时不时在纸页上书写。 第七章 上午的发布会非常顺利,程经理对舒念的表现非常满意。 到了下午,舒念跟着程经理游走在各家公司代表之间。这次是由程经理负责和合作商接洽,然后再由舒念介绍关于“lumio”的销售策略等内容。 舒念的口语水平算不上特别流利,仅限于在大学英语演讲比赛获奖的水平,演讲比赛至少可以私底下练习,但现在则全靠她临场发挥。 今天会场上来了不少的外国媒体,一开始,舒念说话还有些磕绊,但她脸上始终维持着温煦笑意,渐入佳境愈发从容,和这些人的交流也顺畅起来。 偶尔感觉到,不远处有一道淡淡的视线,时不时会在她身上停驻。 她下意识转头四处寻找,却没能发现有任何人在看自己。 视线一转,又看见沈寒阕身姿笔挺地站在不远处,众星拱月般,正接受着一堆专职记者的采访。 舒念往那边靠了靠,隐隐约约听到他们的谈话,大部分内容,是围绕着发布会之前技术负责人跑路的危机事件。 记者们都想要从沈寒阕嘴里挖来第一手报道。毕竟这是无界创始人沈寒阕头一次现身产品发布会,还代替了原本的技术负责人,亲自上台解答。 奈何沈寒阕始终不动如山,不管记者抛出多少话题,他只会挑选那些有实质性问题进行解答,他言简意赅,多余的一个字都不愿意吐露。 对于那些问题尖锐、甚至想要挖他私生活的激进记者递过来的麦克风,沈寒阕完全把对方当空气,眼神稍稍一凛,底下的黑衣保镖就会立即冲上前,把人控制在围挡外。 听着他沉缓的声音,舒念的视线不自觉地朝他的方向飘去。 现在的沈寒阕,比起八年前在福利院台上看到的他,还要盛气逼人。 “小舒,你晚上没安排吧?”程经理朝她走近。 她忙收回视线,“经理,有什么事吗?” “晚上还有几个客户要接待,一起吃个饭,你也来吧。” 舒念想着措辞:“我……” 她不擅长撒谎,才入职场没几天,还不太懂得如何和领导推诿。 程经理看出她的不安,安抚道:“你放心,我们无界科技是正规公司,只是一起去吃个饭而已,不会有别的安排。你还没毕业吧,像你这样刚出社会的大学生,还是多去历练一些比较好。” 不容舒念拒绝,这件事就这样被定下。 ** 舒念穿着这双银白钻面高跟鞋走了一天,白天忙得团团转来不及管,现在闲下来,后跟处灼烧的疼痛清晰传至大脑。 “嘶……好痛。” 她在路边的长椅上坐下,将左脚的慢慢脱下来,果不其然,脚后跟已经起了个水泡,周围的皮肤更是已经红肿一片。 她只微微歇了几分钟,便站起身,去旁边的便利店买了创可贴,给脚后跟贴上。 手机响了起来,她接起电话,是程经理让她赶快回酒店餐厅,晚餐时间到了。 她只得应下,又往回走。整理好心里的琐碎情绪,对着电梯里的镜面,勉强扯了扯嘴角,给自己打了打气。 吃完这一顿,她就可以顺利下班了。 走出电梯的时候,好巧不巧的,碰到沈寒阕正从隔壁电梯走出来。 他身高腿长,轻迈几步便越过了舒念。 舒念嘴边的那句打招呼的话,瞬时被她咽回了肚子里。 沈寒阕旁边还跟着几个穿着正装的男人,舒念认出来,这些都是别家公司的高管。 他的表情淡漠如常,对于她的出现,他似乎完全不在意。 想起上次在总裁办公室那番不愉快的争执,现在想来,似乎只对她一个人有影响。 舒念默默走在他们的后面。 在她踏进雅间的那一瞬,沈寒阕微微侧过头,朝着舒念的方向瞥了一眼。 他伸出手,轻扯了下领结。 这是他烦躁时的下意识动作。 舒念慢悠悠地进了包间,看到一屋子的陌生人,粉白的指尖不自觉地捏住了袖子边缘。 “小舒,快过来。”程经理招呼她,舒念赶紧小跑过去。 看清楚自己的位置正对着沈寒阕座位时,她朝着他的方向看了一眼,沈寒阕正垂着头听旁边人说着公事。 舒念微扶着裙身缓缓落座。时不时有别的公司的客人进来,她便跟着程经理站起身,礼貌点头迎接。 这还是程经理之前提点过她的,说是让她注意餐桌礼仪,说白了,就是让她来当迎宾的花瓶。 她白天笑了一整天,现在脸颊都有些僵硬,忍不住心中腹诽,下次再有这种事,她一定会想好托词拒绝掉。 服务生上前来,给每个人的酒杯里斟酒。 “我喝茶水就行。”舒念小声对服务生说。 服务生斟酒的动作一顿,还未等他应下,程经理已经开口低声教育她:“小舒,这样的场合,你多少还是喝一点。” 舒念有些委屈:“可是我……”真的不喜欢喝酒。 她的话没能说完,因为程经理脸色已经沉了下来,恨铁不成钢道:“你这样会显得我们无界科技的员工很没礼貌。” 说这话的时候,程经理还朝她使了使眼色,暗示地指了指沈寒阕的方向,提醒她无界的大boss也在场,不能由着她任性。 就在舒念皱着一张小脸,犹豫着是否妥协的时候,对面的沈寒阕突然叫走了服务生。 沈寒阕冷冽的嗓音传来,“你好,麻烦给我一杯清水。” 音量不大不小,恰好能被程经理听到。 他对服务生说着,眼光却淡淡瞥过程经理。 只一眼,就把程经理吓得背后一凉,都是混成人精的老人了,程经理哪里还不懂沈寒阕的暗示,忙改口道:“那个,小舒你也喝清水吧,没事的。” 于是,舒念面前的酒杯被顺利撤下。 舒念的心骤然一松,她微抿着唇,朝对面投去一个表示感激的微笑。 第8节 沈寒阕回眸看了她一眼,神色依旧淡漠,平静得过分。刚才的小插曲就像没发生过一样。 这顿宴席比舒念想象中要好过很多,席间都是她不认识的人,谈的也都是公事,旁边还有程经理负责和他们交流,舒念只需要假装听他们谈话,偶尔附和一下就行。 趁着他们说话的间隙,舒念低着头,慢条斯理夹着菜,默默把肚子填饱。 吃到一半,她斜前方的男子正和程经理攀谈着,不知怎么就把话头转到了舒念身上。 “……这是小舒,我们公司的新员工。小舒,这位是亚泰科技的企划代表刘先生,你要多向他学习,多交流交流。” 舒念赶紧擦擦嘴角,唇角勾起礼貌的弧度,点着头对刘先生道:“刘先生你好。” 发现刘先生双眼一瞬不眨地看着自己的脸,舒念一时无言以对,不自在地垂下眼睫。 程经理替她介绍起来:“小舒就是这个性子,不爱说话,但能力确实没得说,她可是a大的高材生,做起事来也特别认真……” “这样啊,确实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刘先生看向她的目光更多了几分欣赏,舒念尴尬地假装抿着茶水,垂着脑袋企图混过这一关。 对于别人给她的头衔,她是真的不好意思。 只有她自己知道,她能考上a大,完全是因为自己超乎寻常的努力,而不是因为她有多么聪明。 曾经的她为了摆脱失去至亲的痛楚,拼了命地用学习来填满空虚,除了努力以外,她能拿得出手的东西并不多。所以她从不觉得自己是a大的学生有什么值得夸赞的。 还好,这之后就没人再来找舒念搭话了。 程经理和刘先生还在谈话,说着说着,程经理始终感觉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他直觉抬眼,一眼就看到沈寒阕正盯着他,眼神就像是淬了冰的寒刃。 程经理差点噎住。 虽然看不出表情,但程经理觉得,自家老板现在心情很不爽。 …… 包间里的暖气开得够足,温度逐渐升高,沈寒阕只脱了外套,深黑色长尖领衬衫仍然一丝不苟。 手指再次摸向领口,不自觉地在领结顶端摩擦,没来由的,他今晚很是烦躁。 从她出现在餐厅包间的那一刻起,这种莫名的情绪便一直跟随着他。 在看见她即使笑僵了脸,还对着这些人点头哈腰,用那副能掐出水来的嗓子对着人一口一句温柔问候的时候,一股无名的火气在他心里翻腾。 沈寒阕沉着脸,抿了一口清水。 一旁喝醉的几个高管还在推杯换盏。 沈寒阕不喜欢喝酒,任由其他人行使着职场的规则,他能来吃这顿饭,已算是无界对这些合作商最大的诚意。 他一向如此,旁人都已习惯他的作风。当年,沈寒阕带着自主研发的多项技术专利创办公司,到现在他仍亲身投入研发环节。在公司里,他是说一不二的leader,亦是无界科技背后技术的强大提供者。 他从来不需要遵守职场上的规则,因为他就是制定规则的那个人。 舒念吃撑了,侧着头假装认真地听着程经理的高谈阔论。她也不想敷衍程经理,可无奈他喝多了,话也越来越多。 程经理喝到微醺,微眯着眼,话风开始跑偏:“小舒,在座的也有不少青年才俊,比如亚泰的刘先生,你如果想和他接触接触,我让他……” “不不不用了。”舒念小声拒绝,一想起那个刘先生对自己太过热切的眼神,就十分抵触。 快到九点了,差不多该结束了吧。 舒念忍不住又看了眼手机,今晚上她已经看了不下十次时间。 就在这时,桌对面的高大身影突然站起身,瞬时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 林助理站在沈寒阕身侧,替他递去外套,一边礼貌地招呼着众人,“各位,我们总裁还有些事情要赶回去处理,今晚实在没办法继续奉陪了。” 知道沈寒阕要走,立马有好几人走到走廊上,上前和沈寒阕道别。 舒念心下一喜,赶紧趁乱起身,朝程经理说出刚想到的借口:“经理,时间不早了,我先回去熟悉明天的工作内容,明天见。” 像是生怕被拉回去,舒念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包间。 酒店很大,一共有三幢建筑,餐厅和住宿区是分开的。酒店是沈氏旗下,无界科技的所有员工都住在这里。 从餐厅走回住宿区还有一段距离,舒念下了电梯,走在空旷的酒店花园里。 碍于脚后跟处摩擦的疼痛,她走得很慢,没有来得及好好处理伤口,现在那处水泡已经破了,每走一步就往伤口处磨一下,每一步都疼得她眼角泪花直冒。 庭院间西式园林造景高低错落,偶尔会有几步阶梯,舒念泛着泪意的视线有些模糊。 再加上路灯黯淡,她没注意到脚下的石阶,脚下一空,整个身体失去控制,向前栽倒。 一阵天旋地转后,她狼狈地跌在石阶上,吃痛地休息了片刻,才勉强撑着身子坐起来。 沈寒阕比她下来得晚,隔着几十米的距离,看着她跌坐在前方阶梯上。 凄冷月光下,舒念咬着唇,慢慢尝试着站起身,然而颤颤巍巍的双腿还没立稳,又一屁股跌坐下去。 “唔……” 他听见她吃痛的声音。 舒念低头揉着脚踝,没有注意到男人的身影正朝她靠近。 若是知道来人是沈寒阕,她一定会赶紧擦干眼泪,不让他看到自己这么狼狈的样子。 “为什么不拒绝?” 头顶上方传来男人清冷的声音,舒念手上动作一顿,睁大了眸子朝他看去。 “?” 见她脸上挂着两行湿润水渍,还没反应过来的傻模样,沈寒阕眉心一紧。 第8章 他低头凝视着她,“你根本不适应这样的场合,为什么还要来?” 这一晚上,她脸上僵硬的笑容,和频繁看时间的小动作,都足以说明她对于这样的饭局是相当反感的。 沈寒阕一向骄傲,他培养了多年的人,也该有足够的底气拒绝不喜欢的场合。 可她偏偏这么笨,别人说什么就照做。 视线下移至舒念的脚踝处,原本雪白细嫩的皮肤,入目红肿一片。 他眼神一凛。 早在下午的时候,他就发现了她走路的姿势有些不对劲。可她却强撑着到下班时间,甚至还敢跟着来参加晚宴。 “你打算在这里坐多久?” 疏淡凉薄的语气像是一盆冷水,浇在她的头顶。 舒念脚上的痛还未缓解,就被他这样冷言冷语对待,她鼻头一酸,心里愈发委屈。 就算是不认识的人见了别人摔倒,也会多多少少关心一句。而他眼睁睁看着自己摔倒,不仅不肯伸出援手,说的话也冷得过分。 舒念抿了抿嗫喏抖动的嘴唇,强忍住不让眼泪掉下来,同时扭过头,不想再理他。 她从小就怕痛,尤其在生病的时候,性子会变得更加娇气,会有些小脾气。 杵在她面前的男人并没有离开,舒念仍旧偏着头,坚持不去看他的表情。 气氛有些僵持。 过了好一阵子,她的脚踝终于没那么疼了。 才闷声道:“你说话干嘛这么冷冰冰,这样会很酷么?” 她说得很小声,像是在自言自语,因为才刚哭过,说话还有些糯糯的鼻音。 像是包裹在棉花糖里,软软的尾音。 小猫的尾巴,又在心口扫了一下。 男人的手指轻颤了下。 听见她略带委屈的指控,他不自在地别开脸。 舒念好不容易站起来,她的膝盖摔得有些麻了,实在使不上力气。 她苦着一张脸,抬眼间,就看见男人结实的手臂朝自己的方向稍稍抬起。 舒念想也不想,伸手搭了上去。 她顺势将手攀上他的手臂,细白的指尖紧紧捏在深黑色的衬衫布料上。 她的手刚触碰上去,对方手臂肌肉陡然一僵。 “还站得稳吗?” 沈寒阙往后一步,不着痕迹地和她拉开距离。 舒念一瘸一拐地走了几步,“嗯嗯。” “谢谢你。”她看向他,发现男人脸上有明显的不悦。 顺着他的视线一看,自己的爪子还抓在沈寒阕的手臂上,原本平整顺滑的衬衫布料,已经被她捏出一团丑陋的皱褶。 手像被烫到似的迅速弹开。 “对不起沈先生,我忘了……”她光顾着走路,误把他当做了扶手。 沈寒阕“嗯”了一声,继续迈开长腿往前走,很快就把舒念甩在了身后。 舒念撇了撇嘴:“……” 他果然还是排斥自己的。 认清了现实,舒念微微叹了口气。 回到自己的房间,舒念洗漱完毕,一头瘫倒在床上。 “喂,程经理。”接到电话,她强打起精神。 听完那边的话,舒念一个激灵弹坐起来——“什么?明天要给我放假?” “嗯,你今天辛苦了,明天你就好好准备后天的工作,先好好休息一天吧。” 第9节 “……好。谢谢程经理。” 虽然很奇怪,但舒念实在是太疲惫了,巨大的开心冲散心底的疑惑,她抱着手机乐了好一阵。 突然想到,程经理怎么会突然这么好心? 她明天的工作早被程经理安排得好好的,现在却因为她的一点小伤,要给她放一整天的假? 可程经理是怎么知道她脚有伤的? 她联想到沈寒阕,只有他知道她脚伤的事情。 舒念摇了摇头,自动否定了这个猜想。 这种事情,怎么也不像是沈寒阕那个冰块脸会做的。 …… 一夜好眠。 ** 第二天一早,舒念只比工作日晚起了半个小时。 她趿拉着拖鞋就下来了,五星级酒店的早餐丰富得让她眼花缭乱。 她早餐吃得简单,只简单选了平常吃惯的主食、一杯豆浆,随即站在台前等着现煎的鸡蛋出炉。 玻璃窗内的厨师用铁铲在铁板上翻动,向她询问好熟度,小心地夹在她的盘子里。 到了座位,恰好碰到沈寒阕从隔间走出来。 舒念笑眯眯和他打招呼:“沈先生早啊。” 几乎是看见沈寒阕的第一眼,她的脸上便浮现起笑意。她就是这副天生爱笑的性子,对谁都是这样。 沈寒阕扫了眼她穿着拖鞋的双脚,神情疏淡地开口,“好了?” 舒念有些诧异地点点头,没想到他还会开口问自己。 “嗯,差不多好了。”虽然伤口还在,但睡了一夜,走路已经完全没问题了。 再抬眼时,沈寒阕已经走远了。 舒念恍然地看了一眼时间,还差五分钟,就到上班时间了。 她现在才出现在餐厅开始吃饭,还穿着酒店拖鞋,怎么看,都像是要迟到的意思。 但沈寒阕一点也不惊讶,他表现得太过平静,就像是知道她今天放假一样。 还是说,他压根就不在意她是否会迟到? 舒念想不清楚,索性不再琢磨,嘴里咬着烤吐司,一边划着手机。 她点开“念念念书”的账号页面,这几天没去看,已经积攒了几十条留言。 她一条一条地读下去,对于底下提出建议和感想,她都会认真回复。 【原本我是跟着孩子一起听故事,现在变成自己每天睡前都要来听,真的会上瘾。】 【小姐姐念书的声音好好听啊,听得我骨头都酥了。】 【好想要念念在我耳边哄睡,那我的失眠一定能彻底治愈!】 …… 在看到某些彩虹屁似的评论时,舒念不好意思地红了耳根。 她点开自己最新的视频,里面已经有几条评论。 这是她之前录好的,放到前几天才发布,内容是她很喜欢的一个小众游戏,名字叫〈仿生〉。 〈仿生〉这个游戏的主剧情的是一个叫做简的仿生人小孩,在三十年后的未来生活着,游戏里有许多趣味横生的发明,和影响全人类的技术革新,随着主角简的被卷入仿生人与人类的大战,引发读者对科技和人类未来的思考。 对这个游戏的评价有很多,其中流传最广的说法,〈仿生〉不仅仅是一个游戏,而是一份寓教于乐的科普作品。 这个游戏是舒念高三毕业后开始玩的,她被游戏里的深刻思想所震撼。游戏发行多年以后,游戏迷们惊奇地发现游戏里所有提到的新技术,都是与现实中一一对应的,每一项未来科技都有足够的理论支撑,让人不得不佩服开发者的知识之深厚。 但这个游戏也有缺憾。 首先是时代的局限,这个游戏的发布时间是十二年前,由于技术限制,游戏画质、操作性有些落后于现在的超高精度游戏。 而被人诟病最多的是,开发者仿佛站在云端,冷漠又麻木地俯瞰着众生,对整个人类群体进行高高在上的批判,对人类未来充满了悲观的预言,游戏内核过于黑暗晦涩。 最后一个缺憾,则是游戏的开发者。 这个开发者从来没有在公众面前露过面,网上没有关于他的任何介绍。 更有传言说,这个游戏原本是要角逐年度最佳开发者奖项的,但由于开发者本人不愿意参加评选,所以遗憾错失奖项。 翻到视频底下的评论。 【哇,这个游戏风格很暗黑啊,念念姐姐也玩过吗?顺便求问下次视频什么时候更新呀?】 【虽然这个游戏争议很大,但我真的好喜欢这个游戏,播主写的故事很棒,完全保留了游戏的原汁原味。】 【〈仿生〉的粉丝派对预备在海市举办,我就是负责人,举办时间是11月18日晚上,新天地商场负一楼,播主要不要一起来参加呀。】 粉丝派对? 舒念看了眼下方的日期,还真是凑巧,今天就是18号。 她点开那个人的头像,对方主页的置顶信息便是〈仿生〉粉丝派对的内容。 晚上八点。 舒念准时出现在新天地商场,粉丝派对会在这里举办一个星期,因为是工作日,今晚上来粉丝派对的人并不太多。 会场布置得非常用心,可以看出举办人对〈仿生〉的喜爱。 落地玻璃窗上是〈仿生〉的巨幅海报,走近会场,里面挂着粉丝派对成员设计的插画,还有一些游戏隐藏彩蛋。里面摆着几张圆桌和小板凳,供粉丝们坐下来喝茶交流。 甫一进门,就有好几道眼光若有似无地投在她身上。但舒念和人交流的兴趣不大,她快步走到正中央的桌台前,上面是粉丝派对成员设计制作的手办和模型。 这些是售卖的游戏周边,派对不仅提供交流场所,也是有商业属性的。 她随手拿起一个q版“简”的手办,又挑起一个,拿在手里对比起来。 “简”是游戏里的主角,也是她最喜欢的角色,他是人类创造出来的人工智能,冷静睿智,刚出厂的“简”单纯善良,但在经历了被人类抛弃和背叛以后,“简”心里产生了无边恨意,人工智能和人类的战争由此展开。 q版的“简”是个银色头发的小人,冷着一张萌萌的小脸,惟妙惟肖。 她看了一眼售价,踌躇半天。 六十八块钱一个,还只是个钥匙扣玩偶,对于刚开始工作的她来说,这个价格并不便宜。 最后,她只挑选了两个不同装扮的“简”,拿去结账。 买到了心心念念的手办,舒念心满意足准备离开。 粉丝派对的工作人员穿着统一定制的蓝色服装,很好辨认。舒念行至门边,发现蓝衣负责人的旁边站着一个高大的男人。 逆光而现的男人身影修长,一身优雅深黑色,看上去有些眼熟。 这里一点也不像是沈寒阕会踏足的地方。〈仿生〉游戏论坛里充斥着各种缺爱、厌世人群的共情,像是她这样的孤女,就会对这个游戏着迷。 她实在无法把沈寒阕和这个游戏联系起来。按照她的想象,他就应该像昨日那样,风光霁月地站在聚光灯下,享受着人群的簇拥。 舒念站在原地等对方回头。等了半晌,男人侧过身,她总算看清那张轮廓分明的侧脸。 是他。 她眨了眨眼,没想到真的是沈寒阕。 他正在和那个负责人聊着什么,声音很低,她听不清楚。 舒念记得,她在给沈寒阕的信里提到过这个游戏。他愿意来这个粉丝派对,是不是说明他也是这个游戏的粉丝?说不定,还是看了信才接触到这个游戏。 一种微妙的欣喜窜至心头。 舒念抿了抿唇,眼角眉梢都携上一抹愉悦。 她不想急着走了,绕着会场慢悠悠地走了两圈,将这里的插画作品都仔细看过一遍后,终于瞥到,沈寒阕和那个负责人聊完了。 她心跳加快,脚步很轻,紧跟在他的身后出了大门。 他走得实在太快,舒念跟不上他的脚步,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大街上,却连他的影子都没踩到。 正准备放弃的时候,前面的男人突然顿住脚步,朝着她的方向走近。 “你在跟踪我?” 低磁疏懒的声音传入耳里。 第9章 舒念没想到他会这么问。 她想得简单,自己不过是想和他打个招呼,顺路还能说几句话。 被他这么一问,她才惊觉自己把他想得太好说话了,沈寒阕根本不是那种会陪她散步闲聊的人。 沈寒阕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你有事?” “没、没什么事。我……我就是看见你,想和你打个招呼……” 男人气势太逼人,害得她说话都结巴了。 又连忙解释,“我和你一样,也是来参加游戏粉丝会而已。” 说着,她把刚买的两个钥匙扣摊在手心。 随着她的动作,针织衫的袖子微微卷起,露出一截雪白剔透的手臂。 沈寒阕的视线从她白嫩的手掌心一扫而过,并未答话。 舒念心底微讶,因为换做平时,他应该已经转身离开了。 而他现在静静伫立在自己面前,看了她刚买的钥匙扣,也没有要抽身离开的意思。 好像稍微有了那么一点点人情味? 舒念抬起头看向他。他今晚的发型比白天随意许多,有风吹过,他额前的碎发自然垂落,多了些慵懒散漫的气质。 第10节 其实舒念在心底并没有那么害怕他。只是和他接触过两次以后,发现这人脾气似乎不太好,又总是冷着一张脸,气场太强,害她有一点点小紧张。 他现在心情应该不错。那是不是代表,她可以和他建立稍微好一点的关系? 如果他也是游戏粉丝,说不定也会喜欢这两个手办。这么想着,舒念向前一步,献宝似的将两个钥匙扣递到他面前,“这两个钥匙扣是我挑了好久才买的。怎么样,你看他的眼睛是不是做得很传神,和游戏里一毛一样?” 女孩抬着头,一双黑漆漆、湿漉漉的眼睛凝望着他,像极了他少年时期在欧洲游学时见过的,山涧里刚出生不久的小鹿。 视线交汇仅仅一瞬,男人率先移开了眼。 舒念仍紧盯着对方的神情,唯恐他冒出一句挑剔的话。 他直视着前方,“还行。” 听到他的话,舒念不可思议地瞪圆了眼。 海市的夜景还算不错,低矮居民区的建筑有一种老派的怀旧感。这里离酒店并不太远,走路回去是最好的选择。 但沈寒阕并没有要和她一起走的意思。 昏暗的月光下,深黑色的背影走在前面,逐渐与夜色融为一体。 他们现在走的这条街是一条小暗巷,周围的房屋早已老化,灰褐色的墙面上,有时候能看到一个暗红色的“拆”字。 怪不得没什么人。 狭长曲折的一段路,只挂了一盏路灯,路边时不时传来野猫凄厉的叫声。 舒念裹紧外套,看着越走越远的沈寒阕,没有再跟上去。 隔着十多米的距离,男人沉冷的嗓音隐约传进耳里。舒念抬头一瞥,是前面的沈寒阕在接电话。 他的语气从一开始的平静疏淡,变得越来越不耐,压抑、沉冷,隐含怒火。 舒念能感知到,他在生气。 听不清楚具体内容,但是舒念还是从“信达”、“发布会”这几个词汇里,推测出了让他发火的原因,大概是接到了公司下属的电话,说的内容明显不是什么好消息。 关于新产品发布的危机,舒念是从程经理那里得知的,隐约知道是信达科技的人捣的鬼。但内里具体情况就不是她一个实习生能知晓的了。 没过几分钟,男人挂了电话。 小巷重回寂静,只听得到她细碎的脚步声。 这里离路灯太远,四周漆黑不见五指,舒念打开手机手电筒。甫一照亮周围,左侧的篱墙里传来一阵铁链晃动的声音。 舒念回望过去的瞬时,登时汗毛竖起。 铁栅门虚掩着,门内是一只土狗,狗眼闪着幽绿的凶光。它匍匐在地蹭着前爪,看到舒念,狗嘴里发出威胁似的低吼,教人毛骨悚然。 是那种绝对会咬人的恶犬! 舒念小时候被一条恶犬追着跑了两条街,后来只要是听到狗叫声,她也会紧张不已。 这恶犬一个扑跃便窜了出来,迅猛跃出铁栅栏,一脸凶恶地扑在舒念面前。它的背部肌肉蓄势待发地绷紧,似乎只差挣身上的链条,它就会立马朝着她撕咬上来。 脑中不受控制地浮现出她被咬得浑身血肉模糊的惨状。 拴它的铁链已经崩成一条直线,恶犬冲到离舒念不到一米的位置。舒念的视线停在恶犬幽绿的瞳眸上,血液直冲脑门。 人在极端恐惧的情况下,神经系统会短暂的失灵。 手电筒照在恶犬龇开的臼齿上,嶙峋交错的牙尖闪着森白的光。 她脑子里麻木一片,身体僵立在原地,双腿似有千斤重一步也挪不出去。 狗吠声还在耳边狂响,时间像是过了一辈子那样漫长。 忽地,耳边响起男人清冷的嗓音—— “你要在这里待多久?” 沈寒阕的声音和狗吠声一起传来,有些模糊不清。 舒念睁开眼,一眼就看到恶犬背后的男人。 他还是那副云淡风轻的冰冷模样。 但舒念完全不在意他眼底的凉薄,就像看到了救星,勉强找回自己的声音,“我……我害怕。” 听出她声音里的颤抖,沈寒阕眉心褶痕紧拧成川。 他往前两步,直接用身躯挡在了恶犬前面。他巍然不动地站在那里,一脸平静地看着她。 似乎在用行动告诉她,这恶犬有铁链拴着,靠近不了她。 有了他的遮挡,舒念的心跳平复许多。 她试探着迈开腿,慢吞吞地朝前迈了一步。可她刚踏出第一步,恶犬突然发狂一般冲着两人狂吠,舒念被狗叫声重新吓退至原地。 沈寒阕垂眼看着舒念,冷冽的声线辨不出情绪,“这么胆小?” 舒念无助地抬眼看他。 她也知道自己很没出息,但怕狗是生理反应,她尽力忍住了生理性恐惧产生的眼泪,不想在他面前表现得太过狼狈。 空气凝滞了几秒。 两人隔着仅仅两米的距离,他沉默不语地看着她,丝毫没有要过来拉她一把的意思。 无声地僵持了片刻,舒念无望地垂下脑袋。 她攥住衣角,嗫喏道:“要不你先回去吧,不用管我了,我换另一条路回去。” 她的声音低弱得像是受了欺负的小奶猫。 舒念转过身,用手机搜索着别的路线。 她辨认着新路线,同时以乌龟爬行的速度身体贴着墙根挪着步。 沈寒阕的声音突兀地靠近,“只有这条路可以回去。” 察觉男人的身影已经绕至身侧,舒念惊讶地回头,“什么?” 她迷惑不解,他不是不想管她么,怎么还是跟过来了。 沈寒阕没有答话,转过身不看她,但脚步却停了下来。 舒念这才会过意,沈寒阕这是要带她一起回去。 见她没动静,男人再次侧过身,轻抬起眉尾,“不走?” 舒念心中一喜,赶紧提步跟上去——“来了来了。” 舒念完全忘了沈寒阕不喜欢人接触的事实,就像溺水的人抓住浮木,她一把抓住他的袖口,生怕他走得太快又把她丢下。 沈寒阕脚步顿了一下,低头瞄了她一眼,终是一言未发,任由她抓着自己袖子从恶犬身旁缓缓经过。 借着沈寒阕的遮挡,舒念总算逃过这劫,两人亦步亦趋地走在路上。他虽然没有说要和她一起走回酒店,但是速度却慢了很多。 这是在等她? 舒念看着地面上靠在一起的两道人影,唇边不自觉地上扬。 尽管他不说话,但多了一个人陪着,她心里踏实了不少,连手电筒也没有再打开。 只是两个不爱说话的性子,这一路安静得有些尴尬。 沈寒阕目不斜视地迈着步子,而舒念正在脑中疯狂组织着语言,想要找个合适的话题。 就在她冥思苦想的时候,沈寒阕的手机亮起,他垂眸看了一眼信息,脸色沉了几分。 感受到旁边男人的低气压,舒念觉得气氛更尴尬了。 她小心翼翼地瞟了他一眼,视线从他紧绷的下颌线,移至他青筋暴起的手背上,像是在极力忍耐着怒气。 头脑一热,舒念开了口,“沈先生,如果你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可以说出来,憋着对身体不好……” 她满脸真诚,沈寒阕只淡淡扫了她一眼。 舒念继续道:“我是说,没有必要和别人置气,这样憋着自己难受遭罪,不如看开一点。” 她话音落地,沈寒阕低头瞥了她一眼,眼底带着一丝嘲弄,似乎在嘲笑她的天真。 “你干嘛这样看着我?我又没说错。”舒念心里有些不服气,她小声嘀咕,“你不也是“仿生”的游戏玩家吗?” “那我用‘小简’的故事举例好了,他总是一个人,连一个可以说话的伙伴都没有。他一遇到烦心事就会憋着,都把自己给憋坏了,最后才会彻底黑化。” 舒念语调缓慢,说出的每一句话,都充满了对游戏人物“简”的理解与同情。 “‘小简’把内心都封锁起来,于是再也没有人能够靠近他。他没有地方倾诉、也没有人爱他,最后孤零零的死在他曾经最信任的人类手里……” 说完这些,舒念还满怀遗憾地低叹了一声。 萦绕在耳边的绵柔嗓音终于停住,沈寒阕缓缓移过视线,不放过她脸上每一个细节,将她眼底的悲戚、感慨全都收进眼里。 舒念稍抬眼睑,与他视线相对。他深邃的目光专注地停驻在自己脸上,像是要透过身体看穿她的灵魂。 她慌乱地眨了眨眼,感觉耳廓正微微发热。或许是为了躲避他的注视,舒念又掏出那两个钥匙扣,从中挑出一个表情不那么冷酷的小人儿。 “这个是刚出厂时候的小小‘简’,初期的他还没有学会黑脸,是我最喜欢的样子。对了,我游戏里的头像也是用的这个。” “我把这个送给你好了,喏,希望你的心情能稍微好一点。”她将钥匙扣递给沈寒阕,解释道:“刚才的事,谢谢你。” 舒念手中的钥匙扣悬挂在半空。 现在。 沈寒阕(冷眼):这么胆小? 婚后。 沈寒阕(无奈):她离了我可怎么办。 第10章 沈寒阕并没有接下她的小礼物。 舒念挑了挑眉。好歹是六十八块买来的珍贵钥匙扣,又是她最喜欢的游戏人物,她对于自己拥有的东西,一向珍惜得不得了。 因为他是资助了自己多年的好心人,她才愿意送给他。见他不收,舒念也不气馁,反而翘起嘴角:“你不要就算啦,我还舍不得给你呢。” 她正要将钥匙扣收起,对面修长泛白的手轻轻抬起。 第11节 手心蓦地一痒,沈寒阕拿走了那个钥匙扣。 再一看,沈寒阕已经戴上了无线耳机,目不斜视地继续往前走。 舒念:“……” 刚才她说了那么多,他却始终一言不发。这一切不过是她在唱独角戏。 舒念总算明白过来,他之所以会收下她送的钥匙扣,也许只是嫌她太吵,想让她快点闭嘴而已。 她垂头丧气地绞着手指。四周渐渐明亮,已经快走到巷子口。 手机响起了舒缓的音乐。是夏小星打来的电话。虽然备注的是姜老师,但这个时候打来电话的,应该是夏小星。 她和夏小星说话的时候,总会不自觉的带上哄孩子的语气,现在在沈寒阕面前,想到她和小星星说话时候的嗲声嗲气,舒念有一点羞耻,于是放慢脚步,偏过头,压低了声音,“喂。” …… 舒念和夏小星打完电话,抬头一看,沈寒阕已经不见了踪影。 舒念微叹,这人真是难以捉摸,走了也不说一声。 不过,她已经从阴森小巷里走出来很久了,走在灯火通明的热闹大街上,就算一个人也不会害怕了。 ** 这个星期过得很快,回到公司以后,舒念敏锐地察觉到其他同事看自己的眼光有些变化。 “我在电视上看到lumio发布会的现场了,你那天好漂亮啊,就跟仙女儿似的。”程橙坐在舒念旁边的工位上,她话多但直率,性格活泼幽默,是大家的开心果。 舒念对她很有好感,冲着她甜甜一笑。 程橙笑盈盈地凑过来,一脸八卦地低语:“对了念念,你这次和沈总近距离接触了对吧?沈总人怎么样啊?” 自从上次在会议室外见到沈寒阕,程橙就自诩是沈寒阕的迷妹,每次一有沈寒阕的消息,程橙都相当感兴趣。 就像是读书时的狂热追星族少女,程橙的工位上还摆着不少偶像明星的照片。如果她能搞到沈寒阕的照片,估计也会放进相框里每日欣赏。 “沈总啊……”舒念认真思索着,忆起沈寒阕冷淡倨傲的眉眼,她垂下眼睫,“他好像总是不太开心的样子。” 这是她对沈寒阕最大的印象。永远疏冷淡漠,沉寂无波,仿佛这世界上没有什么事能让他开心一点。 她的回答让程橙一愣,程橙嘿嘿一笑,自顾自地脑补起来,“果然和我想象中一样!沈总就是那种……传说里的高冷男神吧?也太酷了吧。” “嗯?”看着程橙捧着脸一脸梦幻的样子,舒念无奈笑开,“要是追星倒还好,但现实中和沈总这样的人接触,其实不太容易。” 永远也猜不透对方在想什么,实在是难以接近的一个人。 她把自己从海市带回来的特产一包一包拆开,分发到每个人的桌面上,收获了一路的夸赞。她被夸得十分不好意思,红着脸将手里的特产发给薛曼曼。 “曼曼,这是给你的。” “谢谢。”薛曼曼的声音有些生硬。 在所有人都围着舒念的时候,只有薛曼曼坐在电脑前,非常认真地敲击着键盘。 只有薛曼曼自己知道,她不想跟着大家一起附和奉承舒念,之前不过是在假装忙碌。毕竟,在舒念不在的这些日子,她才是被所有人追捧的那个人。 舒念走后,薛曼曼点开右下角跳动的消息框,这是她和另两个女同事单独建立的小群。 【不就是上了个电视,回来就春风得意了。】 【对呀,程经理不就是把她当做花瓶带着吗,还真把自己当成仙女了。】 【可我听说,沈总这次也去海市了,舒念和沈总一起同台呢。】 【那又怎么样?沈总难道会看她一眼吗?】 两人讨论着,薛曼曼自始至终没有说一句话,这个一向以她为中心的小团体,再次将话题偏移向薛曼曼。 【听说那天有很多外国媒体,很多时候要用英文交流,应该让曼曼去的啊,曼曼不是在国外待过吗,口语一定比舒念要好吧。】 正看着屏幕的薛曼曼视线一顿,沉着脸敲出一句:【你们谁有研讨会的会议纪要,发我一份吧。】 感觉到薛曼曼今天情绪不高,两人都没有再讨论,各自忙碌起来。 随着舒念又被叫到经理办公室,有好几双眼睛都朝她离开的方向望去。刚入职不久的新人有好几十个,谁都想在领导面前多挣点表现,反观舒念一进公司便备受瞩目的待遇,足以让旁人眼红。 “小舒啊,把门带上。”程经理抬了抬下巴。 看着程经理一脸温和的笑意,舒念眨眨眼,心里越来越疑惑。不知为何,自从从海市回来后,程经理对自己的态度似乎就亲切了很多。但又不是那种不怀好意的亲切,更像是一种谄媚。 她只是一个初出茅庐、没有任何背景的新人,有什么值得让人谄媚的呢? 程经理给她安排了新的工作,这原本是可以在内网就可以吩咐的事情,却要把她叫到办公室单独说,说完后,还顺便夸了几句她的工作态度。 这些微妙的改变,让她战战兢兢。舒念只得更加卖力的工作,证明自己的能力,以免旁人真的把她当做花瓶。 她注意到,自从上次不告而别后,她就再也没有机会和沈寒阕说过一句话。 给顶楼送资料时,舒念和沈寒阕擦肩而过,可他连一个眼神也没有给她,就像是从来不认识她这个人。 舒念是有些失落的,她原本以为两人的关系不说多好,至少她能够和沈寒阕互相打招呼,或是正常地寒暄几句,就像普通朋友那样。 听到舒念说完自己最近的苦恼,室友黄乐乐疑惑不解,还觉得有些好笑。 “哈哈哈……”黄乐乐笑出了声,“念念,你怎么会想和他那种大老板做……朋友啊?” 舒念倒是认真想了想,“也不能说是做朋友吧,就是觉得,好歹算是认识这么多年的人,而且我真的很有礼貌,他怎么也不至于……对我这么排斥吧?” 她感觉得到,从一开始见到自己,他对自己最大的反应就是排斥。 舒念脑袋微垂,单手托在腮边,神情挫败。 黄乐乐站在寝室的穿衣镜前,小心地贴着假睫毛,她等会儿要出去和男朋友约会,嘴上还是安慰着舒念,“念念,也许你是因为从小就把沈寒阕当做偶像,现在见到了真人,发现他不是你想象的模样,才会这样失望。” 舒念声音闷闷的,“或许是吧。” 在她的想象里,沈寒阕应该是一个外冷内热的大好人,可接触了以后才知道,他是内外皆冷,是一个怎么也捂不化的大冰块。 “好了我的乖念念。”收拾好发型,黄乐乐在舒念面前坐下,一双魔爪摸上舒念的脸颊,手感滑嫩得让人沉溺,让她每次都忍不住多摸几下。 大学寝室四个人,大家都已经出去实习,两位室友一个申请了回家住,一个住在公司分配的宿舍,现在就只剩下了黄乐乐和舒念两人。 黄乐乐不想留舒念一人在寝室里闷闷不乐,提议道:“跟我一起出去玩会儿吧,祁越的哥们儿里面有好几个帅哥,带你去认识一下。” 舒念下意识地拒绝,“不了,我晚上还要写明天的策划。” 她是真的不爱热闹,对异性也没有什么热情。 黄乐乐夸张地捧脸,“哎,又要放乖念念一个人在寝室,于心不忍啊。” “你哪里于心不忍了?没看出来。”舒念俏皮地打趣她,“某个人已经迫不及待要出去和男朋友约会了。” 黄乐乐吐了吐舌头,“行吧。你不去也好,那些臭男人不配见我们家小念念。” “好吧,那我走咯,你就守在家等我回来。”说完,还不忘抛了一记媚眼。 “好。”舒念无奈地回以浅笑。 坐在电脑前,把这周的策划ppt的雏形做好,舒念合上笔记本电脑,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小巧的账本。 账本的内页早已经泛黄,这是她八年前买的小本子,上面记录着每一笔沈寒阕给她汇的款。 她把自己花用的每一笔钱都记了下来,一直维持到现在。她习惯了节约,平时花不了太多钱,剩下的她存在银行卡上,如今已经是一笔不菲的数字。 开始记账的时候她才十几岁,处于懵懂的少女时期,依稀觉得这是对的事情,便一直坚持记录到了现在。 舒念还记得小时候,舒父做生意失败后,被人敲着门上门追债的场景,母亲不堪其扰,整日忧心忡忡到最后急出病来。但父母并没有带着舒念逃离这座城市,只是更加起早贪黑地赚钱,花了两三年的时候,一笔一笔地将钱还回去。 父母告诉过她,他们家虽然穷,但是不能穷了志气。她还记得父亲告诉她,他们之所以咬牙还债,是为了让她以后能堂堂正正活在阳光下,而不是跟着他们躲躲藏藏过一辈子。 欠的债,就一定要还。 何况是人情。 十八岁成年那天,舒念给沈寒阕打过一次电话。 “喂,请问,是沈先生吗?” 第11章 “舒念小姐,沈先生出差去了,有什么事,你跟我说吧。”是林助理的声音。 “林助理你好。”听到他不在,舒念失落又轻松,说出准备已久的话,“那请林助理替我告诉沈先生,我今天已经成年了,以后……我上大学的费用,我可以自己负担了。” 舒念打算申请助学贷款,等毕业以后赚到钱就能还上了。她无依无靠的人生能够得到沈寒阕的帮助,她很感激。也一直想着等到以后见到他,她会把自己这些年存下来的钱悉数还给他。 林助理听懂她的意思,沉默了半晌,温和道:“舒念小姐,你说的这件事,沈总恐怕不会同意。” 林助理当然知道,她可以申请助学贷款,认识这么多年,他也知道,舒念是个过于懂事的女孩。林助理为了记录她的情况,曾去福利院看过她几次,才十几岁的少女,会帮着院里老师干活,忙前忙后照顾更小的小孩,懂事得让人心疼。 勉强算是她的长辈,林助理不愿看到舒念小小年纪就背负过多的压力。况且他家老板压根就不缺这一点钱。 他理所当然地宽慰舒念,“舒念小姐,你好好上学,等你大学毕业以后,再来找沈总说这些也不迟。” “……好吧,那谢谢林助理了。” 于是,这件事就被搁置到了现在。舒念将夹在账本里的名片拿在手上,油墨字迹光洁如新,保存得相当完好。 上面的电话号码她早已烂熟于心。她已经不是小孩子,早已清楚这一串数字,不过是那种对外公开的、在网上搜一下就会出现的公司座机号码。 她轻抿起唇,把卡片重新夹进账本里。 * 很快到了月初,舒念收到了人生的第一笔工资。 无界科技的待遇很好,是极少数在月初发放下个月工资的公司。连带着上个月最后几日的工资,也一并算上,看着手机上那一串数字,竟比舒念猜测的还要多出不少。 不仅是舒念,办公室的实习生脸上都有些小兴奋。 “舒念,好不容易发薪水,今晚上一起去吃好吃的吧。”程橙靠过来。 “好啊,你有什么想吃的吗?” 程橙发了一家餐厅给她,“这家怎么样?我看评论说非招牌菜特别好吃,但这家店的环境不太好,如果你不想吃这个,我再看看别的……” 程橙一边介绍一边看舒念的脸色,她是个吃货,说起美食总是滔滔不绝,但她想着舒念身上过于干净柔和的仙女气质,和脏乱的路边摊有些格格不入。 “那就这家吧。”舒念比程橙想象的还要随和,微笑着应下。 两个女孩约好了,下班后结伴去了这家大排档。舒念挺喜欢这个话多但是毫无心眼的同事,程橙给她讲了很多公司里的八卦,语言幽默夸张逗得舒念一直笑,晚餐的气氛很是愉快。 第12节 初冬时节,天气很快暗了下来,大排档的客人陆陆续续变多,隔壁桌来了一群穿得花花绿绿的小混混。 那些人刚一上桌,其中的黄毛年轻人就扯着嗓子,一箱啤酒抬上了桌面。 “喝!” “今天老大生日,咱们不醉不归!” 舒念对这类地皮小混混本能地不喜,小声道:“咱们早点回去吧,有点晚了。” 程橙也注意到旁桌的小混混,跟着舒念收拾起小包准备离开。 “哟,这不是舒念吗?”突然有人从身后走至舒念面前。 穿着深棕色皮衣的男子,站在过道上,拦住了两人的去路。留着寸头的男子叼着一根烟,上下打量着舒念。舒念想了几秒,还是没想起来他是谁。 舒念拧起秀眉,往后退了一步,“你认识我?” 见她对自己毫无印象,刘枫有些恼怒了。他眉毛竖起,左颊上的刀疤显得更加凶狠,“你不记得我了?我是刘枫啊。” 舒念捏着包,仍是一脸茫然。 他的一众小弟就坐在隔壁桌,隔得这么近,所有人都能听到舒念毫不给面子的回答。混混们纷纷低下头做鹌鹑状,假装没看到,刘枫在美女面前吃瘪的场景。 气氛尴尬了几秒钟,一个女声紧跟其后,“念念……” 从刘枫背后,走出来一个年轻女人,模样有些熟悉。舒念在脑海中搜索了一阵,总算认出她的脸,有些不敢置信,“你是……小瑶姐?” 唐小瑶是她在福利院认识的人,比舒念大一岁,她初中就辍学了,并且离开了福利院,说是要去很远的地方,给别人做徒弟学点本事。 舒念记得自己初到院里,是唐小瑶带着她第一次去打热水,平时也对自己多有照顾。但看唐小瑶现在的模样,像是过得很不顺遂的样子。唐小瑶脸上浓妆艳抹,粉底有些重,但没能盖住她右边脸颊上那一片乌青,像是被人打过的痕迹。 “嗯,舒念,你忘了……他是刘枫啊,那年我和他一起从院里离开的。” 舒念顺着她的话想了想,隐隐想起来,当初唐小瑶的确是跟着一个小男生一起离开福利院的。 那个男生原来就是眼前这位,看上去有些流里流气的男子,她听见有几个小混混叫他老大。看唐小瑶和刘枫过于接近的距离,舒念有些了然,他们现在应该还是情侣关系。 此时,刘枫已经在一群小弟的呼拥下落了座。舒念往刘枫的方向随意地看了一眼,撞见刘枫的双眼还直直地黏在自己身上。 像是被毒蛇缠上,舒念心里打了一个寒颤,她蹙着眉心转回视线。 她和唐小瑶旧人相遇,只是短暂的寒暄了几句,没有过多的交流。 大排档没有厨房,灶台和案板就在马路边敞着,厨师从水桶里捞起一只活蹦乱跳的大鲤鱼,在案板上手起刀落,那条鱼很快就被分了尸。 舒念经过时刚好看到这生猛的一幕,案板上的那滩血迹其实并不算多,但她还是有些微的晕眩。 程橙见她皱着脸,关心道:“念念,你是闻不得鱼腥味吗?” “没有,我只有有一点点晕血。”她缓了缓,“咱们快走吧。” 她没有告诉程橙,自己晕血的毛病是从亲眼目睹父母因车祸流血的场景开始的。但她的晕眩不算特别严重,顶多几分钟,静下心来缓一缓就能好。 舒念独自骑着单车回了学校宿舍。睡之前,舒念突然收到一个新的好友申请,备注是唐小瑶。 通过好友以后,唐小瑶没有再发来消息,舒念很快就忘了这茬。 ** 夜幕四合,这栋华美的法式建筑里,周家小儿子周子昂的订婚宴正在举行。 巨大的水晶灯垂落,将宽阔的宴会厅照耀得金碧辉煌,手端着玻璃酒杯的男女衣着光鲜,各自在人流中穿梭。精心挑选的红酒和美食应有尽有,仪态优雅的侍者默默奉献着,宴会的每一处,都彰显独属于地产大亨周家的奢靡。 周子昂订婚的对象,是和周家联姻的安家千金安珊珊,两家是多年的世交,他与安珊珊原本就是青梅竹马,在长辈的有意撮合下,他俩交往了一年,两人情投意合,很快就订下了婚期。 有大哥周子衡替他招呼客人,安珊珊还在一旁陪安家的亲朋说话,周子昂倒是得了空,到露台上透口气。 眼尖地瞧见了沈寒阕的车,已经驶到了楼下的喷泉处,周子昂玩味地勾起唇角。他和沈寒阕从幼儿园时期就认识,他自认为自己勉强算是沈寒阕唯一的朋友。 但对于他的订婚宴,周子昂也没有把握沈寒阕会来参加。 和他预料的一样,沈寒阕孤身一人,身边一个女伴都没有。周子昂扯了下唇角,“真无趣。” 人已经到了宴会厅中央,沈寒阕被众人认出来,很久就聚起一群人围在他身前试图和他寒暄。 沈寒阕不喜欢人多的场合,性格出了名的孤高。今晚的他如此罕见地出现在宴会上,一时间,想要和沈寒阕攀谈的人都纷纷涌上前去。无界科技已经成为华国最顶尖的新生科技公司之一,沈寒阕亦是商界最炙手可热的年轻人。 很显然,沈寒阕对于这样的场面相当不爽,一张脸冷得像是千年寒冰,隐隐还有动怒的气势。说不定沈寒阕的下一句话,就是让他们全部滚开。 周子昂站在一旁,兴味盎然地看着沈寒阕的热闹,唇角的笑意更盛。 周围人说着关于无界科技最近的发布会,嘴里不乏趋奉的话。可沈寒阕根本不买账,连个微笑都懒得回应。 沈寒阕一向孤冷、话少,不留情面。周子昂以前常常怀疑,要不是有林助理在一旁替他圆场,估计沈寒阕能把周围的人全都得罪完。 不过看沈寒阕吃瘪,也是周子昂的一大乐趣。 读书的时候,他闲得无聊,还专门为沈寒阕做了一个记录笔记。 记录内容不乏沈寒阕哪天得罪了哪些人,或是有多少女生追过沈寒阕,又以什么方式遗憾退场。 沈寒阕的视线越过人群,冷冷地瞪过来。周子昂不敢真的惹怒沈寒阕,迅速收起笑踱步上前。他游刃有余地和宾客们周旋,只用几句话的功夫就将沈寒阕从人群中解救出来。 两人移步到室外的露台。 “你不是说没时间吗?怎么想起来参加我的订婚宴。”周子昂揶揄道。 “我不能来?” 对于他这幅满嘴带刺的性子,周子昂早已免疫,脸上仍挂着散漫的笑,“你家老爷子,现在不催你结婚了?” 沈寒阕是沈家唯一的继承人,前几年,在沈寒阕刚到能结婚的年纪,沈老爷子就急着想让沈寒阕早点结婚。 但自从沈老爷子收了沈懿做干儿子后,对沈寒阕的催促,就没有之前急切了。 “你那个便宜小叔,这么几年了,狐狸尾巴露出来没有啊?” 说起沈懿,沈寒阕眸中闪过一丝厌恶,“没空管他。” “是是是,你忙,你是忙得每天睡公司的工作狂。”周子昂撇撇嘴,忽而认真道:“喂,你怎么能完全不管,你小心那个老狐狸鸠占鹊巢,成为真正的沈家人。” “他也配?” 沈寒阕冷哼一声,一副根本不想提起沈懿的样子,把话题岔开,“你不是想要无尽宇宙的内测资格吗?” “无尽宇宙”是沈寒阕过去两年一直在筹备的独立游戏,迟迟没有发布,知道的人很少,周子昂是其中之一。 过去他缠着沈寒阕要了几次内测版本,沈寒阕都没有搭理。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大方了!”周子昂不可置信,“快、赶紧把游戏给我,我晚上回去就开始玩。” 沈寒阕垂眸,拿出一枚微型卡片。还没递过去,沈寒阕提出条件,“帮我调查信达科技。” “就知道你没这么好心。”周子昂白他一眼,从他手里抽走卡片,“知道了,一个月之后给你结果行么?” 沈寒阕看着他,“给你两个星期。” 沉默了片刻,周子昂长叹一口气,妥协下来,“真是欠了你的……我尽量。” 看沈寒阕转身的姿势,周子昂知道好友是准备离开,加上白天无聊的宴席,他这一整天都闷得发慌,拉住沈寒阕想多说几句。 “诶,你们公司的新品发布会,你居然会亲自上台讲话?你不是不喜欢在媒体面前露面吗?” 手机的微光映照在男人完美无俦的脸上,沈寒阕仿佛没有听见他的话,兀自滑动着屏幕。 沈寒阕越是冷着一张脸,周子昂越发感兴趣起来,“那天发布会台上那个小美人,是你们公司的新员工吗?” 那天的发布会,周子昂看得分明,在那个年轻女孩差点摔倒的时候,是沈寒阕伸出手扶稳了对方的身子。 第12章 那时的沈寒阕一身深色衣裤身处一片黑暗中,轮廓并不太分明,也只有周子昂能从一个模糊身影把他认出来。 以他对沈寒阕的熟悉程度,好友绝对不是会怜香惜玉的性格。 周子昂记录在册,那些追过沈寒阕的女生,无一不是被沈寒阕无情拒绝,伤心离场。还有个特别执着的女生,被拒绝后闹着要跳楼,沈寒阕也丝毫不为所动。 沈寒阕越来越贴近外界的戏称,是个没有感情的工作机器。所以一察觉到不对劲,周子昂就非常感兴趣地查了下舒念的背景。 倒是相当单纯干净的背景。 他想也没想地开口,“这姑娘不错啊,长得比上次那个女明星还好看。她这性子看上去也是安静乖巧那一挂,应该是你比较喜欢的那种……” 还未说完,沈寒阕的脸肉眼可见地阴沉下来。 冰冷的视线慢悠悠地移至周子昂的脸上,就像一阵寒风刮过来,周子昂的舌头顿时打结。 “……”周子昂撇着嘴角。他又没说错,认识这么多年,他比沈寒阕自己都还要清楚,沈寒阕从小就偏爱纯净温暖的东西。 那个女孩有着近乎纯白的过去,和干净温暖的眼神,简直完美符合这一标准。 只不过,因为多年前的那场变故,让沈寒阕变成现在这幅不近人情的模样。七岁那年的夏天,周子昂去找沈寒阕,多日不见的好友陡然变得苍白瘦削,小小的身躯仿佛只剩下一个躯壳。曾经倨傲耀眼的小少年,把自己没日没夜地关在房间,谁也不见。这场变故几乎夺走了沈寒阕一切生动的情感,变得麻木而冷漠。 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人丝毫没变,还是这副断情绝爱的死样子,越来越无趣。 “走了。” 周子昂正暗自想着,沈寒阕已经头也不回地离开,只留给他一个背影。 ** 时间过得很快,快到月底了,公司安排给实习生的任务也多了起来。 日子变得更加忙碌,舒念除了工作,还要忙着准备毕业的事宜。虽然距离毕业还有半年,但是她们学校的毕业答辩和论文要求相当魔鬼,必须提早开始准备。忙完工作后,舒念还在工位上坐着,开始准备起毕业论文的选题。 这一忙,就忙到了晚上八点。 从电梯里出来后,舒念听见一个年轻男性的声音在喊她。 “舒念,这边。”玻璃大门外,隔着几步的距离,对方正朝着自己走来。 舒念很快认出来人,他是明与泽。 和记忆里有些不一样了,昔日活泼的少年长高了不少,棱角分明的脸脱了稚气,已经有了成熟男人的轮廓。唯独那双炯炯有神的桃花眼一点没变,正带着笑意看着她。 明与泽是舒念在高中时期的同桌,高二那年,转去国际学校读语言预科,然后就出国了。 一别数年。 “诶,你怎么回来了?”舒念微笑着走过去。 明与泽这人虽然学习不好,上课就睡觉,但是作为同桌相处还是不错的。 第13节 高中时期的舒念,被学校里的一个小男生纠缠过一段时间,就是明与泽出面,替她挡住对那些层出不穷的追求攻势。 她一心扒在学习上,不擅长解决这些事。 高中时候的明与泽一身少爷脾气,说小男生吵到他休息,吵嚷着冲对方发了好大一通脾气,把那个小男生吓得够呛,再也没有再来缠着舒念。 舒念特意给他买了一大包零食饮料作为答谢,明与泽照单全收,自此以后,两人的关系算是不错。 “回来了,再不回来我姐就要收拾我了。”明与泽笑嘻嘻的,突然往舒念的身前凑去,“咦,你身上喷了香水吗?这么香。” 哪怕是知道他的大大咧咧和不着调,舒念还是不喜欢他凑自己这么近。 “你别再凑过来了……”她轻轻把人拍开,低着头嗅了嗅领口,“哪有香味?是洗发水的味道吧。” 明与泽听话地后退几步,懒洋洋地抚着肚子,“我等你两个小时了,好饿,走,陪我去吃饭去。” 说着就不由分说地去替她开车门。 听他说等了自己两个小时,舒念有些不好意思,“我刚刚在加班。” 她还没想出拒绝老同学的话,稀里糊涂地被明与泽塞进了副驾座位。 “等等……我的单车还在那边。” 明与泽随着她的视线,移步去把那辆粉色折叠单车抗进了后备箱,“这么多年了,你还骑这辆古董车呢。” 明与泽嘴上嫌弃着,脸上却带着笑。 她还是一点没变。 舒念坐在车上,脊背自然挺直,双手自然地垂放在腿上,安安静静的,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瞥了一眼她微低着头的乖巧模样,明与泽唇角勾起,心情很好。 明与泽驱车带她到了几公里外的一家中式餐厅。 餐厅位于闹市区的背街,仿古的木质建筑很有古典味道,门内的中式庭院氛围清幽雅致。 这家私家菜馆舒年在一个美食纪录片里面看过。不仅仅是高昂的客单价,这家店的主厨有着很强的个人风格,只接预约,菜单只能由主厨制定,预约一桌往往需要一个月时间。 舒念站在门边,脚步顿住。 她突然就有些不想进去了,她原本以为,两人最多就是回到原来的高中附近,随便找个熟悉的小餐馆吃一顿饭。 “走啊,舒大小姐,我快要饿死了。” 明与泽大步跨进了餐厅大门,示意她赶紧跟上。 看他一脸散漫的模样,和以前没什么两样。或许对于明家少爷来说,来一家高档餐厅吃顿饭只是家常便饭。应该是自己想太多,她压下心里的小别扭,小步跟了上去。 只有等她下次发工资,才能请回去了。 在一方古朴的檀木桌前落了座,很快,主厨带着侍者将餐点逐一端上来。琳琅满目的精致菜肴摆上了桌,舒念的眼眸一亮,竖起耳朵听主厨介绍起菜肴的选材和口味。 对于在纪录片上看过的美食,她是真的很好奇。 明与泽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对面的舒念,看她端端正正的坐姿,两只小爪子捏着洁白的餐布,微微歪着脑袋倾听的认真模样,不由得低笑出声。 “快吃吧。” 明明是他一路叫嚷着饿死了,但他只是轻抬起筷子,示意她先动筷。 主厨带着侍者离开后,雅间里就剩下两人,舒念吃饭的时候很安静,基本不会说话。 有时候明与泽和她讲起他在国外的经历,听到有趣的地方,舒念也跟着笑起来。 室内的暖气太足,她稍微有点热,来洗手间的空档,舒念对着镜子,把披散着的长发用皮筋扎起。 这里的卫生间做得隐蔽,从女性洗手间到走廊,一共设置了两道门。 推开外面厚重的大门时,舒念愣了一下。 舒念的正对面,仅仅几步的距离,隔着一小段狭窄的走廊,站立在窗边的沈寒阕正在接电话。 注意到门开,对面的男人看过来,一双冰冷的黑眸停留在舒念的脸上。 是他…… 她的脚步就像被黏在了地板上,身子有些不自然的僵硬。 沈寒阕已经挂了电话,侧身站在幽暗的灯光里,看不清表情,只能看出那双漆黑的眼瞳还瞅着自己。 舒念小心翼翼地走近,嘴角扯出一抹礼貌的浅笑,“沈先生,你好呀。” 她声音很小,话未落音,男人已经起身,她听见耳边传来一声低沉的“嗯。” 已经有半个多月没见过,他还是这么冷漠。 舒念腹诽着,走回雅间,和明与泽吃完饭,舒念以吃完饭想消消食为由,拒绝了对方载她回学校的好意,独自骑车回去了。 到了学校宿舍的大门口,已经是晚上十点。舒念往兜里掏了半天,自己放在兜里的校园卡却不见了踪迹。 糟糕。 没有校园卡,她就开不了宿舍的大门。舒念站在门口思索着,想着校园卡可能会遗落的位置,掏出手机先给黄乐乐打了个电话,等着黄乐乐下楼给她开门。 坐在宿舍里,她找到刚才餐厅的电话,拨了过去。 “喂你好,我今晚上在你们店里用过餐,请问,你们有捡到一张a大的校园卡吗?” 那边很快回应:“小姐你好,你是七号雅间的那位女客人吗?” “对的。” “小姐,请您稍等。” 那边似乎派人去搜寻了,舒念耐心地等待着回应,几分钟后,话筒里的才有了声音,“小姐,非常抱歉,我们在雅间和大厅里搜寻过了,都没有找到您的校园卡。” …… 挂断以后,舒念有些焦急,不在餐厅,那她的校园卡去哪里了呢。 a大的校园卡补办起来还挺麻烦的,顶尖学府的来往人员多且杂,学校的安保系统做得就更加严谨。 很多学院涉及一些机密,以前就出现过借由挂失卡片,复制校园卡,给校外不法分子提供便利的恶劣事件。因此,要重新办一张校园卡,从审批到发放就要半个月的时间。她打算明天先回公司好好找找,实在找不到就只能去挂失了。 舒念洗漱完躺在床上,电话铃声忽地响起。 “喂,舒念小姐。” 看了眼来电显示,“林助理?有什么事吗?” “是这样的,沈总让我来给你送校园卡。我马上就到你们学校大门了,还请你下来一趟。” 沈总? 校园卡! 舒念已经下床穿起鞋子,脑袋还懵着,居然是沈寒阕捡到了。他居然这么好心,大晚上叫人给送来。 胡思乱想地一路小跑到大门口,林助理就站在外面。 “抱歉啊,林助理,又麻烦你替我跑一趟。”舒念自责道,嘴里还小口喘着气。 林助理温和地看着她:“本来沈总也要一起过来看看你的,但他临时被合作商拉着谈事情,就让我先过来了。” 林助理睁着眼睛说瞎话,把沈寒阕原本会顺路一起过来的事情,说成是要专程来看看舒念。 平日里,林助理替沈寒阕圆场多了,和舒念说这些话的时候,也丝毫不含糊。 林助理会这么说,不仅是出于职业习惯想替沈寒阕圆好形象,还因为沈寒阕对舒念的态度比他想象中还要特殊。 很难形容那种特殊,但是林助理观察了这么久,他始终觉得,舒念和其他人不一样。 沈寒阕对于人情交往的那点善意,从来都不屑一顾。上回一个合作商,不小心把重要文件掉在了他的办公桌上,沈寒阕直接视若无睹。过了好几天,还是林助理发现了文件,赶着送回对方公司。 可对上舒念的事情,自家老板好像……稍微有了那么一点点人情味。 面前的姑娘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一脸讶然。 沈寒阕会来看她? 第13章 舒念总觉得哪里不合理,但面上未显露,她礼貌和林助理道别。好不容易拿回了校园卡,舒念步履轻快,小声哼着歌回了宿舍。 周五这天下了早班,舒念回了一趟福利院。 舒念接到姜老师的电话,一下班就赶过来了。据姜老师讲述,夏小星放学带了满身泥土和擦伤回来。生活老师已经去问过一番,可夏小星独自缩在宿舍里不愿意和任何人说话,连一口晚饭也没有吃。 小姑娘孤零零坐在那里,纤细小腿耷拉在椅子上,小小的身板一抽一抽的,她哭得很压抑,一点声音都没有,让人的心倏地揪起。 舒念的脚步放得极轻,一步一步走到小姑娘身边,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夏小星活泼开朗,又极为懂事,舒念还未见过她这样伤心的模样,她什么也没说,只是静静坐在一边等着小姑娘自己回复情绪。 夏小星侧头,发现一旁的人,她抽了抽鼻涕,“念念姐姐?” 舒念拿出纸巾,细心地替她擦干净挂在眼睫上的眼泪,“小星星怎么哭成小花猫啦?” 棉花糖一样柔软的声音,是她最最信赖的念念姐姐。夏小星“哇——”地一声,委屈地扑到舒念的怀里。 小姑娘终于发泄出来,在舒念温柔的抚拍下,缓缓说出今天在学校里的遭遇。 “他们推我,把我推到沙沙城堡里面,说我是没人要的野孩子,还抢了我的娃娃……” 小姑娘想起被抢走的玩具,委屈地噎着眼泪,露出两颗刚换的小门牙。 她说完,不知道何时站到门口的姜老师已经着急地开了口,“这些不学好的坏孩子,怎么能这样欺负我们小星星呢。” “小星星别怕他们,姜老师周一早上就带你去找老师,让他们全都来给你道歉!” 舒念带着夏小星吃着晚饭,夏小星忽然抬起头,“念念姐姐,我……我真的是个没人要的小孩吗?” “怎么会呢,你不是没人要的小孩,你有我们呀,肖奶奶、程院长还有姜老师,大家都很喜欢你。” 夏小星懂事好哄,很快就恢复过来,低着头反省,“……我今天没有好好听姜老师的话,回来的时候,我对着她发脾气了。” “我马上吃完饭,就去和姜老师道歉。”夏小星扒饭的动作变得有力,很快就吃完了碗里的饭菜。 舒念带着夏小星在院子里浇花。考上大学后,舒念挑了这处角落专门侍弄这些花花草草,辛苦折腾了好几年,如今也算是种花小能手。舒念不在院里的时候,都是夏小星在给花草浇水。 舒念去打水的空隙,夏小星一直蹲在花坛边,肉呼呼的小手握着小铲子,卖力地整理着杂草。 舒念放下水壶,指着她手下的一株野草,“小星,这个不用铲掉哦。” 第14节 小不点仰起脸,不解道:“姐姐不是说,要把杂草都清理掉,才能让花朵好好长大吗?” “这一株是蒲公英,等它长大了,可以采出来煮水,对院长爷爷的咳嗽有好处。”舒念缓缓解释。 夏小星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回学校之前,姜老师把舒念叫到一边,递给她一个文件夹,里面是夏小星的病例报告。姜老师有些局促道:“念念啊,我没怎么读过书,里面有些东西我看不懂,所以想让你帮忙看看。医生这次说,小星的病情不太乐观。” “你知道,院里的经费一直都很紧张,不可能把每个孩子都照顾好……医生也催过几次了,她这个状况,最好是在三岁到六岁之间动手术,现在小星已经六岁了,她的治疗费用还没有凑齐,我怕再这样拖下去……” 院里的孩子多,残疾的、有先天疾病的也有不少,都是些从小被遗弃的可怜孩子,可像这样情况紧迫的,目前就夏小星一个。 姜老师是个心软的人,说到那孩子的病情,急得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 舒念出声安慰:“姜老师,你先别急,这上面有医生的联系方式,我拿回去好好看看,我会和医生沟通下,看看有没有能缓解的方案,等以后院里经费凑齐了,再准备手术。” 姜老师没有指望舒念能带来什么实质性的帮助,只是心里焦急又找不到人倾诉,这才将事情告诉和夏小星最亲近的舒念。没想到反而被一个年轻小辈安抚一通,姜老师看了眼时间,“哎呀,不早啦,你快回学校去,宿舍门禁时间快到了吧。” 姜老师一路把她送到大门口,才和她道别。 临走前,舒念还是没忍住,问了一句,“手术费差多少钱?” 姜老师把那个数字告诉她,随后念叨起来:“念念,马上到年底了,院墙外广告牌的款项也该收回来了,而且,过年之前,总会有好心人来捐赠……你只管好好工作,院里的事情有我们,你千万别操心,知道吗?” 舒念抿着唇,点头应下。 回到宿舍,舒念躺在床上,脑子里不自觉地盘算起来,如果能够顺利留在无界科技,按照网络上流传的年薪,倒是能够覆盖那笔费用。 但现在想这些还太早,她应该先准备毕业的事情。 于是,黄乐乐就看到舒念从床上翻身下来,重新坐回了电脑前。 “念念,你不是每晚十点就要睡觉吗?” 舒念已经打开了电脑,歪着头问:“我想早点准备毕业设计,乐乐,我打字的声音会吵到你吗?” 黄乐乐拉开旁边的座椅,一脸兴奋地打开了电脑,顺势在舒念脑袋上揉了一把,“嘿嘿,难得你不早睡,我正好可以多打两把游戏。” 舒念把论文准备得差不多了,翻开书架,找出她替〈仿生〉写的小故事,把上次没讲完的内容录了一段,编辑好视频发布到网上,随后发布了一条通知,她以后会每天更新视频。 发出去之后的十分钟,就有好几条回复。 【好耶!】 【〈仿生〉的同人故事好精彩啊,是播主姐姐自己写的吗?写得太好啦,我没有玩过这款游戏,听你讲了以后非常感兴趣,刚下载下来玩了。】 【大大加油!我会每天来打卡。】 …… 继续翻看着网页,首页里各种精准推荐,忽而,一个视频的标题引起了舒念的注意。 这是一个“免费领养小猫”的视频。 领养…… 她想到了夏小星,如果不是被父母遗弃,她或许也和其他孩子一样,在爸爸妈妈的疼爱下长大。 晚上小姑娘哭得那般伤心,这么小的孩子,应该也很渴望有一个温暖的家。 舒念组织好语言,在自己的界面又发布了一条新的消息: 【寻找一个有爱心的家庭,我认识一个在福利院长大的可爱小妹妹,今年六岁,她非常渴望一个温暖的家庭。】 她没有发布任何关于夏小星的信息,如果有人能看到这条信息,再由她和对方细说夏小星的情况。 做完这一切,舒念才合上笔记本电脑。 周六的早上,舒念起得早,七点半就出现在食堂吃早餐。正因为起得早,她有幸第一个看到公司群里发来的群通知: 【紧急通知:今天公司的户外宣传活动,原定的两名兼职员工因特殊原因无法到场,目前还缺两位负责宣传的工作人员。参与条件:今天早上八点之前能赶到公司楼下的无界职员,对符合要求的员工,公司将奖励一千元现金,另有五百元兼职补贴。】 只需要去兼职一天,就有一千五百元。这么高的金额! 舒念的手指动了动。 群里很快有了回复:【几点下班啊?具体工作内容是什么?】 对方回复:【正常时间下班,包两餐。发宣传资料,还要给客户讲解产品。】 舒念赶紧打出几个字发过去:【我能到公司!】 和她一样眼尖的人还有好急人,最后选出了两人,其中一个便是回复最快的舒念。她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公司,就坐在大楼的一层大厅里等着领头人到场。 七点五十,领头的项目部主管到了,“舒念是吧?跟我来,咱们坐公司的巴士过去。” 巴士上的人并不多,坐得很松散,通常是互相认识的同事坐在一起。舒念没有相熟的同事,随便找了一排坐下。 她百无聊赖地划着手机,听见身后有两名男同事正小声讨论着什么—— “话说咱们沈总真是太拼了,连续几天都睡在公司。” “沈总可不是睡在公司,他是压根就没睡。”男同事纠正完对方的话,继续道,“我在监控室值班那天,亲眼看到他凌晨两点还出过办公室。” “不是吧,难道他真的是传说中的工作机器?” “听说是为了新游戏上线,你不知道,以前每次有新项目,沈总都是这么过来的。” 舒念有些迷惑,她印象中的大老板,都是把事情分给底下的人来做,哪里有亲自上阵的领导呢? “你们说的沈总,是……沈寒阕?”舒念扭过头,好奇地问。 后排的男同事看到侧头问话的舒念,微微晃了下神,随即点头:“当然,除了他,咱们公司还有哪个沈总。” 两个男同事对她很是热络,见她很感兴趣的模样,一人接着道:“你是新来的同事吧,你可能不知道,前年交互系统新功能上线,沈总连着两夜没睡……” 舒念睁大了眼,喃喃低语:“这么不要命啊。” “岂止是不要命,沈总忙起来,不睡觉是常事,有时候连饭都会忘了吃。”男同事夸张地摇头。 舒念又问:“不是有林助理在他身边吗?” “林助理啊,那是平时工作日才在,除非有特殊情况,不然沈总不会随便让人加班。” 这也是无界科技被称为业界良心的原因。 舒念的思绪已经飘远—— 什么人会这么拼了命地工作? 可沈寒阕,怎么也不像是缺钱的人。 她看过无界科技的企业财报,上面的净利润高得可怕,短短几年时间,就跻身华国最能盈利公司的前列。 “诶,你是哪个部门的啊,以后可以多交流,加个微信吧。”坐在右边的男同事小心翼翼开口。 “啊?”舒念愣了一下,好在她不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搭讪,朝对方礼貌地笑笑:“有什么事吗?如果有事,可以在公司的chat里面找我,我叫舒念。” 舒念委婉地拒绝了他。她说的chat是公司自研的聊天app,在里面可以找到无界的每一个同事。 看着她略带腼腆的礼貌微笑,男同事耳根迅速红了。 她的声音也太撩了吧。像是掬了把最柔的水,并不太嗲,但异常甜。 他耳廓处一阵酥麻。 …… 舒念已经转回了头,戴上耳机安静地听着音乐。 这一天在忙碌中度过,舒念平日里经常运动锻炼,站了一天下来还是神采奕奕的,丝毫不见疲惫。 晚上六点下班,所有人都饿的前胸贴后背,领头人大方地带着他们去吃了晚餐,然后再带着一行人坐上巴士回程。回了公司楼下已经是晚上九点。 她朝着顶楼的方向看了一眼。 ——灯还亮着。 想起先前那两个男同事的话,舒念站在大楼下,有些纠结。连黄乐乐都说过,她这个爱关心人的性子很容易被人欺负,是缺点,要慢慢改掉。 鞋尖在光滑的地板上来回磨蹭了好几圈,游疑了好几分钟,舒念终于下定主意,朝电梯门走去。 以前,舒念的父母常年在外做生意,经常饱一餐饿一餐,不能按时吃饭。后来,舒念的母亲患上了很严重的胃病。舒念撞见过好几次,母亲蜷缩在床上脸色苍白痛得说不出话来的样子。 她在楼下磨蹭了很久,最后还是决定上来一趟。 来……看看他。 周六的晚上,公司里几乎没什么人,空荡荡的电梯里,只有舒念一个人。 很快就到了四十层。 不免想起第一次上来找他,和他那些不愉快的对话。她暗暗决定,今天只是来提醒沈寒阕吃晚饭,说完这件事她就会走。 忐忑的手扣在总裁办公室门上轻轻地敲了三下。没有人回应。 又敲了几下,还是没人应。可透着玻璃后的百叶窗,可以看到里面的灯分明还亮着。 该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新闻里常常有报道,有人因为连续高强度工作猝死在工位上。不久前,a大校园有个学长也是在熬夜备考的时候猝死的。 舒念眼皮一跳,横下心拉下了门把手。 那处银白色办公桌上的后面,空无一人。 没看到沈寒阕。 舒念转眸,蓦地发现办公桌的不远处,光滑的白色墙面出现了两道长方形轮廓。竟然是隐藏在墙面里的两道暗门。 第14章 原本严丝合缝的墙面,慢慢切割出两扇门的形状。如同科幻电影里的情节,随着自动门缓慢移动,高挺修长的身影从中间逐渐凸显。 原来她真的就睡在公司。 看清楚沈寒阕此时的装束,舒念一愣。她穿着一身黑色丝质睡衣,柔软丝滑的布料,将男人宽肩窄腰的完美身形勾勒出来。 最上面的那颗纽扣不小心挣开,露出一片蜜色的肌肤,清晰可见的锁骨线条,雅致的曲线仿若雕刻在上面。眼睛不受控制地停在男人的领口处,她抿了抿唇,喉咙就像被什么东西卡住,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男人轻轻掀开眼帘,才睡醒的黑眸里雾气朦胧,有些慵懒地倚在门边,静静瞅着她。 刚听到床边的监控视频里传来窸窣动静时,她就醒了。 第15节 没错,办公室里面还有个卧房,作为她工作后的休憩场地,里面的床品寝具、淋浴室、健身房等一应俱全。 “找我有事?” 沈寒阕率先打破了沉默。 “我是想来问问,这么晚了,沈先生你……吃晚饭了吗?”好不容易憋出这句话,感觉舌头都快要打结了。 舒念好不容易将视线从她过分好看的脸上移开,只觉得颊边有些发烫。 果然是暖气太热了。 沈寒阕黑眸微抬,没有回应她的话,见她垂着脑袋,无意识地掰着粉白的指头,圆润后脑勺上还有一根呆毛翘起。 她瞥了眼她外套上罩着的红绿色马甲,问:“你今天,去参加那个宣传活动了?” 她说的是今天喷泉广场的兼职活动。 “啊?”舒念顺着她的视线低头一看,她身上穿的是兼职活动定制的鲜艳马甲,居然忘记脱下来! 红红绿绿,罩在身上就像一颗醒目的圣诞树。 她懊恼地叹气。每次出现在她面前,都是这副不体面的模样。舒念迅速瞅了她一眼,“嗯……我刚从喷泉广场回来。” 她赶紧理了理皱巴巴的马甲。 沈寒阕看了一眼办公桌上的时钟,晚上九点,不算早了。 “你很缺钱?”她开口,带着淡淡审视意味。 舒念看着沈寒阕直起身,朝着自己的方向一步步走近,直到站至她的面前男人才停住脚步。 舒念一六六的身高在人群里并不算矮,但在一米八七的男人面前,她整个人都被笼罩在她的阴影里。 她身上带着沐浴不久的淡雅味道,像是寒冬里的冷杉,干净去凛冽,还夹杂着轻微苦涩的木质香气。 不知为何,舒念感觉到她现在的气压有些低。 可她什么也没做啊。 “没有啊,我不缺钱的。”舒念认真地思索着,摆了摆头。 抬头撞进她的眼里,意外发现沈寒阕眼里有不少红血丝。下垂长睫如同一排羽扇,在她眼下落下一层绀青色阴影,透着一股说不出的疲惫。 去想起男同事所说,沈寒阕常常连着几天几夜不休息。舒念站直身体,语速极快地提醒:“那个,你记得注意休息!好好睡觉!我……我先走一步。” 和她面对面靠这么近,她呼吸都有些不畅快了。 脸颊越来越烫,舒念暗恼自己不争气,如果此时能够照镜子,她的脸恐怕已经比煮熟的虾子还要红。 “沈先生再见。”说完最后一句,她转身就要跑。 身后的人突然开口,“站住。” 舒念动作一顿,回过头,“诶?” 她眉心蹙紧,“去想掉东西?嗯?” 依旧是漫不经心的腔调,尾音带着点慵懒和沙哑,让人耳尖发麻。她微微侧身,视线扫至办公桌旁那个花花绿绿的纸口袋。 舒念看过去,那是她刚到这里临时放在旁边的一袋东西。纸口袋里装的是活动结束后没用完的气球,她想带回去给福利院的孩子,一路便提到了这里。 她泄气地垂下肩膀,默不作声地去拿口袋。 其实她很少丢三落四,但最近被她撞见出糗的次数未免太多。舒念声音闷闷的,“谢谢你那天帮我找回校园卡。” 男人看着窗外的方向,“你应该感谢的人是林助理。” “……喔。”舒念瘪了瘪嘴。 她就不该指望能跟她正常对话。 将纸口袋重新提在手里,舒念的视线随意地往办公桌上扫了一眼。 随即看到办公桌上的最角落,黑色笔筒旁躺着一个小玩意。银色头发的小“简”身着蓝色斗篷,很是醒目。 正是舒念送给她的那个钥匙扣。 她的办公桌干净得过分,只有单调的黑与白,除了电脑、文件等必要物品之外再无她物。这个小玩意儿是唯一的意外。 唇角不自觉地上扬,她踩着小碎步走到门边。突然想起来,这么晚了,周边的餐馆大都已经打烊,而沈寒阕根本不像是会点外卖的人。 她真的会记得吃饭吗? 握在门把手上的右手顿了顿。回头瞄了一眼,男人已经坐在了桌前,深邃眉眼间写满专注,是去要开始忙工作的模样。 舒念扒在门边,去开始纠结起来。 片刻后。 门缝处探出一张浅绯色的小脸。 女孩深吸一口气,冲着她轻轻喊了一句:“沈先生,记得吃晚饭哦。” 闻言,那头的男人下意识的抬起头。她眉心凝出一道浅浅褶线,眼里有一丝来不及掩饰的迷惑。 难得地怔楞了两秒后,沈寒阕微不可查地颔了颔首。 幅度很小,但舒念看得很清楚。 就当她答应了。 “咔哒”一声,办公室的大门被重新带上。 对方细碎的脚步声越来越远。 直到完全听不见动静,她才将视线从紧闭的门缝处缓缓收回。 不知是什么时候,男人的耳根处悄然爬上了一抹粉色。 …… 打开寝室房门,舒念将一根包好的冰糖葫芦递给对方。 舒念今晚心情很好,骑着单车拐到了东门的专卖店,给好友带了一根她爱吃的糯米冰糖葫芦。 “哇!小念念,我爱死你了!”黄乐乐伸手接过包装袋,朝她一把扑过来。 舒念任由她熊抱着自己,甜甜一笑,“不客气。” 黄乐乐朝她伸出手,捂在舒念的耳朵上。 就如黄乐乐预想的那样,舒念的耳朵是被寒风刮过的冰冷。这样寒冷的冬夜,还要辛苦好友多骑两公里的单车。 黄乐乐很是心疼地替舒念捂了会儿耳朵,把温暖传递过去,“念念,你真是太好了,这么冷的天,专程跑到东门那边给我买冰糖葫芦。” “但是!你下次不准去了,知道吗!” 黄乐乐色厉内苒,假装凶巴巴地盯着舒念。 “你下午不是发了个朋友圈,说想吃这家糖葫芦吗?我看到了。”舒念笑眼盈盈地看着好友。 黄乐乐最清楚舒念性格,她习惯为别人着想,总会不自觉地对人好。在黄乐乐眼里,舒念就是一个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小天使。 可这个社会对于这样的天使并未给予多少善意与保护。往往是坏人横行霸道,好人寸步难行。 刚上大一的时候,舒念因为性格太好,没少被不怀好意的同学占过便宜。是黄乐乐提醒她帮助她,让舒念渐渐学会拒绝。 舒念知道她在担心什么,点头如捣蒜,“乐乐,你放心,我现在只对我喜欢的人好。” 黄乐乐的手还捂在她耳朵上,“好,念念喜欢乐乐,乐乐会保护你。” 两个女孩相视一笑。 和往常一样,舒念坐在桌旁,看了会儿专业书。 “念念,你快来看。”黄乐乐突然提高了声量,碰了碰舒念的手臂。 舒念茫然地眨眨眼,黄乐乐一脸兴奋,“我刚才上crystal,你猜怎么样?” 她扭头:“什么?” “我看到你最新发布的视频,被新仔转发了!” 舒念凑上去一看,果然看到自己一个月前发布的那条视频,内容是〈仿生〉的同人故事。 新仔是网络上有名的游戏讲解人,平时就爱发一些和游戏相关的内容,倒是很少转发别人的视频。 这一条内容,新仔写了一段很长的话,“这个视频讲的是我很喜欢的一个独立游戏〈仿生〉,我也不止一次向大家推荐过,但这个游戏由于背景宏大,前期有些沉闷晦涩,不好上手,很多网友给我反馈,只玩了开头就放弃了。” “今天我翻到这位小姐姐的视频,非常惊喜。她的同人故事写得很棒,选择从游戏主角“简”的视角开始讲述,她讲得浅显易懂去引人入胜,把每一个难懂的剧情都拆解得非常透彻。” “她的视频可以作为玩游戏前的背景延伸,很适合想要玩这个游戏,去苦苦出不了新手村的朋友。” 舒念有些欣喜,以往她的视频下面,也会有不少的评论,但更多的是夸赞她的声音好听。像这样夸赞她很会讲故事的评价,倒是很稀有。 这条视频上午被新仔转发了,到现在,底下已经有上万条评论。 她已经打开了电脑,看着自己crystal账号下那累积成一串红色省略号的消息数量,深吸了一口气。 这惊喜来得太过突然。流量涌入,她的视频播放量迅速增长。 她按照网站的奖励机制算了算,这个月的视频收入会是上个月的三倍! ** 晚上十点。 沈寒阕拨通一个电话,“喂,张妈。家里还有晚餐吗?” 那边的张妈听到沈寒阕的声音,有些不敢置信,声音带着欣喜的颤抖,“是、是少爷吗?” 沈家老宅,张妈再次看向手机屏幕上的来点显示,还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沈寒阕会打电话给自己? “嗯。” “有的有的,你想吃什么,张妈马上给你弄好送过来。” 电话挂断以后,张妈迅速将洗好的碗筷摆放好,在冰箱里看了去看,终于找出几样满意的食材。 她的动作非常利落,只花了十几分钟就给沈寒阕做好了搭配精致的餐食,交到沈家司机手里。 “快点给少爷送过去。小阙还在公司没吃晚饭呢,应该是饿急了。”张妈语气急切,看着司机驱车离去,才松出一口气。 张妈来沈家已经很多年了,从沈寒阕还未出生时就一直待在沈家,可以说是看着她长大。多少年了,这还是第一次接到她的电话。张妈一脸欣慰,兴高采烈地回屋子里翻起了黄历。 第16节 她要看看今天是什么日子,太阳居然打西边出来了。 …… 已是深夜。 沈寒阕关上电脑,站起身时碰到了桌沿。圆滚滚的小玩意顺着光滑的桌面,顺势滚落在静音地毯上。 一阵窸窣声响。 四周恢复清寂,小小的钥匙扣终于被人从地毯上拾起。 疏淡黑眸与银发小人儿的圆眼对视了一瞬。 短暂的两秒后,办公桌的抽屉被人拉开,去被“啪嗒”一声轻轻合上。银发小人儿面容纯真安详,静静躺在抽屉角落。 第15章 周一早会。 舒念近期的表现很好,程经理在眼里,当着所有实习生的面夸奖了她几句,“小舒工作态度很端正,这次的研讨会策划得很好,大家要向她学习。” 自从海市回来以后,程经理对她的态度就愈发好,她刚一说完,立马就有几十道视线齐刷刷地落在舒念身上。众人的视线里有认可,有歆羡,还有不以为然。 实习生都在明里暗里竞争着仅半数的转正名额,从没有人像她这样特殊,三天两头被经理挂在嘴边夸奖。 舒念压力山大。她尴尬地冲众人笑了笑,心里祈祷着众人忘记刚才这件事。 这段时间以来,她隐约感觉,公司里的某些同事已经对她有些小法了。 有好几次她从薛曼曼那几人的身边经过,都能感觉到若有似无的打量。有时候碰到她们会聚在一起窃窃私语,舒念耳尖地从众人的低语中听到过自己的名字。 甚至在上次的小组活动中,她也能感受到薛曼曼等人对她的排挤。像是故意把项目最难的部分推给她,这种事也不止一次两次。 舒念心里憋着一股劲,同事越是这样针对自己,她越是要把工作完成得更好。她继续埋头工作,试图让自己沉浸在工作里,来忘掉心里的不快。 当明与泽的脸突然从她的办公桌旁冒出来时,她吓了一大跳。 她捂着心口,“她怎么会在这里啊?” 无界科技的门禁一向很严,外来人员不可能随意出入。 明与泽指了指胸前崭新的工牌,语气得意,“喏,她,现在我们是同事啦。” 她说得就跟搬张课桌来当她同桌一样轻松,但谁都知道,无界根本没有这么好进。 “我记得她家里就是开公司的啊,用得着跑来这里替别人打工吗?还有,公司已经不招实习生了吧,她怎么进来的?”舒念一脸怀疑。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嘛。”明与泽翘起嘴角,凑近她耳边,“我姐把我塞进来的,让我来学习下这边的理念。” “噢。”舒念了她一眼,将视线重新移到了电脑屏幕上。 “喂,我给她发好多消息她都没回我。这都中午了,她总该吧。”明与泽伸手在她的电脑前晃了晃,“大家都去吃饭了,就剩她一个还在这里忙呢。” 这么晚了吗? 舒念赶紧了眼时间,惊讶地发现,已经过了十二点半,大厅里的其她工位都空了。 敲完最后几个字,舒念起身往公司食堂去。明与泽跟在她的身后,她刚来一天,领到的只是临时工牌,就用舒念的卡打完饭,去十分自然地坐在舒念的对面。 舒念:“对了,上次她请我吃饭,我还没有请回来呢。等我下次发了工资再请她吃饭,行吗?” 明与泽笑眯眯地着她,“好啊,我随时都可以。” 两人面对面坐着,旁边的几位同事正朝这边瞅过来。 ** “曼曼,公司的顶楼原来是这样的啊,能够到全城的风景呢。” “风景虽然好,但是这里好冷啊。”女同事抱着胳膊。 薛曼曼也没想到,只是来天台,她的两个小跟班还要跟上来。 但既然人都跟上来了,薛曼曼解释:“吃完午饭要出来动动,不然会长胖的。来这里呼吸下新鲜空气,比一直待在暖气室好多了。” 薛曼曼之所以会来顶楼,是因为她偶然发现,沈寒阕会在午间来顶楼。 她来这里,是为了偶遇沈寒阕。但她才不会把这事告诉她们。 三个女生的小团体,聚在一起免不了说些八卦。小刘碰了碰薛曼曼的肩膀,“曼曼,舒念的男朋友今天来公司食堂了,还陪着舒念吃饭呢。” 小陈:“她也能在我们公司食堂吃饭?” “她不知道吗,今天来的新同事就是她。” “我也到了,虽然比不上咱们沈总,但有一说一也还蛮帅的。而且她那身衣服我在时尚杂志里到过,那牌子超贵的。” “人家有个有钱男朋友,有什么好稀奇的。”薛曼曼轻蔑一笑,“像她这样的女生哪里会缺追求者,怕是老早就挑花了眼。” 小刘出她的不悦,恭维道:“曼曼,其实我觉得她比舒念要漂亮多了。” 薛曼曼假装谦虚地笑了笑:“哪有啊,是她们俩我习惯了,有了滤镜吧。” 接着,薛曼曼嗤笑一声,“只是可惜了,要是让她男朋友知道,女朋友在公司和领头上司拉扯不清,不知道她会怎么想。” “不会吧,程经理和她……真的有情况啊?” “我觉得不单纯,这几次开会,程经理每次到舒念,脸上都要笑开花了。” “谁知道呢?无界科技的门槛这么高,她能不明不白地进来,谁知道私底下什么样?” …… 天台的水塔旁边,沈寒阕听着另一边传来叽叽喳喳的声音。 凛冽的寒风能将大脑吹得更清醒,她偶尔会上来吹吹风。只是没想到,她一人独处的空间会有旁人闯入。听清楚她们讨论的内容时,沈寒阕的眉心凝得更深。 “她们很闲?” 幽沉的嗓音打断了三人的交谈。 正说到兴奋处的三人突然被人打断,小刘瞪大眼望向薛曼曼身后的男人。 修长的深黑色身影步态从容地出现在三人面前,气质矜贵卓然。只是她的面色过于冷肃,连眼梢眉尾都夹杂着寒意。 小刘吓得倒抽了一口气,一旁的小陈反应了两秒,结结巴巴道:“沈总……” 男人凛声道:“在这里说别人的坏话,很有意思?” 她甚至没她们,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嫌恶,三个年轻姑娘顿时羞红了脸。 特别是薛曼曼,她整个人僵立在原地,连多一眼沈寒阕的勇气都没有了。三人无地自容,慌慌张张逃离了顶楼。 …… 男人站在天台的边缘,和往日一样,耳机里播放起当日的科技新闻。 没来由地觉得聒噪。 风很大,也很冷。 脑海里不断回响起刚才听到的那些闲言碎语,女孩纯洁无垢的双眸从记忆里浮现。 她无端想起那个外表高洁优雅却辗转于多个男人之间的母亲,无比嫌恶地闭了闭眼。 心里那股烦闷越来越甚,火气不断蹿升,纵使寒风侵袭了全身,也无法将其冷却半分。 只待了几分钟,男人便离开了此处。 ** 在明与泽死皮赖脸地央求下,舒念带着她去熟悉公司的各个场所。从公司的茶水间、打印室,再到员工休憩室、健身房、瑜伽房,都带着她了一圈。 差不多过去了二十分钟。 “我听说公司里还有一个很大的虚拟游戏体验室,在哪里呀。” “游戏室?”舒念脚步一顿。 她原本想快点回工位去,但明与泽提到的这个游戏室,她恰好也很感兴趣。 那是在公司的顶楼,也就是沈寒阕的那层楼。她上次经过的时候就想进去了,但那时候还在维修,不知道现在维修好了没有。 “在顶楼,来吧,我带她去。” 明与泽的临时工牌不能搭乘电梯,只有趁着其她员工乘坐电梯时蹭用别人的。而且除了刷工牌,还需要面容识别,所以舒念也不能直接把自己的工牌借给她出入电梯,只能亲自带着她到处。 两人一前一后,从四十楼的电梯里出来。 中午的顶楼仿佛更加安静,两人的脚步声踩在地毯上,发出清晰的沙沙声。 “先说好了,带她参观完这里,我就要回去了。”舒念催着她,一边在游戏室门口处刷工牌。 自动门从中间门缝缓缓洞开,游戏室应该是请专人设计的,采用暗黑和蓝绿的配色,机械风装饰,整个游戏室的风格有很浓烈的赛博朋克气息。 明与泽进去四处,室内的虚拟游戏设备很齐全,市面上最优秀的几款产品都有,对于无界科技的潮流与大方,明与泽满眼兴奋地四处打量。 舒念在她旁边,到玻璃墙面上有一处闪着蓝色光泽的圆形按钮。 她好奇地按了下去。 “咦?” 原来里面还有个房间。这里到处都是精巧去别致的设计。 圆墩墩的小机器人迎面来,她听见萌萌的机械声音从它身上传来——【她好,欢迎进入无界游戏室。】 “这么有意思吗?里面还有一间密室?”明与泽兴奋地过来,“这里面才是真正的游戏室?” 里面的房间陈设繁复多样,除了大型虚拟游戏设备以外,还有各式各样的游戏主机,右边的柜子里,陈列着全球各个游戏厂商发行的各类游戏。 明与泽像是找到了天堂一般,乐不可支地在柜子前翻。 舒念对游戏并不太了解,视线一转,在幽暗的电脑前发现了另一个人。 是沈寒阕。 这个隐藏的游戏室,光线比外面的那个房间还要暗很多。沈寒阕隐藏在这一片黑暗里,似乎已经与黑暗融为了一体。 而且,她实在是太安静了。 沈寒阕坐在那台约四十寸的大屏幕前,好像戴着耳机,眼睛一瞬不眨地盯着游戏演示视频。 第17节 舒念没有出声打扰她,就这样着她的侧脸,等着那边的明与泽参观完。 忽而,明与泽惊喜地大叫起来—— “舒念,她快过来!这里居然有明日奇迹这款游戏,真没想到!她不知道,这家游戏公司早就倒闭了,市面上根本买不到这款游戏。”明与泽找这款游戏已经很久了,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 在这个安静的空间里,舒念觉得明与泽有些吵。 她轻手轻脚地过去,压低声线:“她小点声。” “怕什么,这里去没人。”明与泽满不在乎,兴冲冲地凑上去,“舒念,她能不能用她的员工卡,先帮我借一下这个游戏,我今天就想带回家去试试。” 舒念拧了拧眉心,朝着沈寒阕的位置一指,悄声道:“沈先生在这里呢。” 然后,舒念就到,那边的沈寒阕的身影动了动,随后起了身,似乎准备了。 她的方向,恰好会经过舒念的身边。 着男人迈着优雅去凛冽的步子,朝这边过来,舒念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像是故意不想和她有什么牵扯,沈寒阕一个眼神都没有过来,神情淡漠,像是完全没有见她们俩。 可这么近的距离,沈寒阕不可能不见眼前这两个大活人。唯一的解释是,沈寒阕见了她们,但她并不在意。 一句“沈先生好”还埋在嘴边没能说出去。舒念的唇角蓦地沉了下去。 拽什么拽。下次要是再遇见她,她绝对不和她说话了。 没有心思再继续留在这里,舒念垂丧着脑袋,语气恹恹的:“我要下去了。” 说完,也不管明与泽再说什么,舒念兀自在前面,按下电梯的按键。 明与泽只好跟上去,完全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就让舒念的情绪突然转变。 ** 夜晚。 沈寒阕滑动屏幕,几乎是习惯性地去点开了“念念念书”的主页。几个标题映入眼帘,男人的手指忽地一顿。 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以后,她迅速关掉了这个界面,把手机盖在一旁眼不见心不烦。 去是她。 那个最近频频出现在梦里的人。今天也是她,让她烦躁了一整个下午。 辗转反侧之后,她起身将床头灯打开,给徐秘书发了条消息:【德国公司那边我亲自去,给我安排明天的飞机。】 床头上有缓解失眠的药物,但沈寒阕很少服用。她非常清楚药物对于大脑的副作用,她宁愿强撑着少睡几个小时。 医生说过很多次,这是她心理上的疾病,依赖药物并不能长久。 床头上还摆着一本深蓝色封面的游戏手册——〈仿生〉。 游戏手册的边缘已经发黄,她也很久没有打开过这个游戏。即便这样,里面的内容她还是记得清清楚楚。 在她的少年时期,余下的所有闲暇时间,都被她用来开发这个游戏。 这款游戏在十二年前发行。那时候玩独立游戏的人很少,在市场上并没有激起水花。 对于沈寒阕来说,这是一场灰暗的历史,当年的游戏评论界还不成熟,一向以销量论英雄,〈仿生〉的销量在一众独立游戏里垫底。 甚至被野网评称为“难懂去难玩,故作高深的垃圾游戏”。 直到后来,乘着互联网迅猛发展的东风,游戏界迎来新生,玩家不再满足于浅层次的刺激与娱乐,某些优秀的独立游戏有了蓬勃生长的土壤。 像是蒙尘的珍珠被人重新拾起。几年后,〈仿生〉的内容被人重新解读,重新回到游戏市场时,它的口碑逆转直上,成为年度最有深度、最值得探索的一款游戏。 但这仍旧是一款极为小众的游戏。和沈寒阕往后的成就比起来,〈仿生〉算是她无比光鲜的人生简历里,唯一的一次失败。 几年后的一阵风靡,游戏得以重制发行。威尔士先生替她撰写了游戏介绍语。威尔士是沈寒阕在德国攻读博士时候的导师。她曾经问过沈寒阕,她人生中的理想是什么。 沈寒阕没能给出答案。 因为这个世界,并没有多少让她向往的事情。 ** 元旦一过,离年关越来越近,为了在春节假期之前完成kpi,无界科技的各个部门都铆足了劲,以往很少加班的部门,也开始连日加班。 无界科技的加班工资给得很高,舒念倒是没有怨言。 只不过,从那天在游戏室里见过沈寒阕以后,舒念都没有再遇见过她。舒念是从同事的闲聊中得知,早在上个月中旬,沈寒阕就飞去欧洲的子公司出差了。 算起来,接近一个月的时间没见过她了。 大群里发来一条消息:【下周四五,咱们公司要开年会!连开两天。】 这条消息是薛曼曼发布的,薛曼曼已经成为了类似于班上宣传委员一般的发言人,也是除了舒念以外最受程经理重视的实习生。 薛曼曼很活跃,和楼上人事部的关系处得不错,因此,关于公司的小道消息都能从她那里打听到。 【我以前在网上到过诶,咱们无界的年会很精彩的,去年给每个员工都发了大礼包,各种新款产品都有。】 【好期待好期待~】 提到两天后的年会,大家都有些沸腾,大群里的消息活跃了半个小时,才冷却下来。 舒念从群消息的界面上滑过,心里想着,不知道沈寒阕会不会赶回来参加年会? 到了中午,公司chat更新了一条通知,是关于下周年会的内容,公司包下了隔壁市区的度假酒店,请总部的所有员工前往,活动内容丰富,除了必要的年终总结、各部门发言之外,还安排了各种娱乐活动、表演、以及体育竞技活动等。 还特意嘱咐了,请所有员工准备参加参加宴会的礼服,费用由公司报销。 到了周六,程橙陪着她一同来到市中心的一家礼服店铺。 “橙子,要不就这一件吧,我觉得这件蛮好的。” 舒念身上穿着一件浅蓝色小礼服裙,抹胸上面镶着碎钻,裙摆是简单优雅的及踝百褶裙。 程橙皱着眉,对着镜子里的人左右,最后摇摇头,“一般一般,我总感觉是她在衬这身裙子,而不是裙子在衬她,咱们慢慢吧,总能到更合适的。” 这才逛到第一家呢。说着,就把舒念带到下一家店。 这一路,舒念算是见识到程橙颜值至上的人生准则。程橙极度颜控,眼光自然挑剔,她挑了两家的礼服裙都不满意。她不止是对自己的不满意,连带着对舒念的礼服裙,她的眼光也同样毒辣。 来到第三家店。这家店的门头很简洁,只有一串英文名字,舒念对这个名字有些熟悉,似乎在什么地方到过。这是一家起来就很昂贵的店。 程橙双眼发亮,“咱去这家吧,这家店的设计师给英国皇室设计过礼服,相当有品位。” “这家比其她家要贵,但我已经提前打听过了,不会贵太多的。”程橙见舒念杵在门口,继续游说:“念念,要不咱就进去试试吧,要是不满意咱们就。” “可是……我怕我的钱不够。”舒念小声说道。 公司报销的费用是有上限的,超出部分就得自己掏钱。而她最近钱包紧张。 程橙站到舒念面前,直直地着她,“念念,她想想啊,咱们沈总肯定会参加年会。” 听到她说到沈寒阕,舒念的脸色有些不自然。 “那和我有什么关系……”她眼神有些闪躲。 程橙还沉浸在自己的幻想里,双手捧着脸,“跟她是没什么关系,但是有沈总在,公司里的女生肯定都想打扮得美美的。” “可我们只是按照公司要求来租用礼服,去不是故意穿给谁的。”舒念嘀咕道。 何况,她从来都不会多自己一眼。 程橙伸出手指,在舒念圆润的丸子头上戳了戳,“哎呀,可能全公司也就她还不开窍了!像沈总这样的极品,公司里得有多少女生觊觎她知道吗?特别是我们组那个薛曼曼,上次沈总去会议室,我她眼睛都快要黏沈总身上去了。” “……真的么?” “当然啦,我还听说,薛曼曼上次主动和沈总搭讪,沈总都没她一眼,当她是空气一样,别提有多尴尬了。” 听完,舒念所有所思道:“那她……未免太没有人情味儿了……” 程橙伸手拉她,“吧吧。我一定要给她选一身最美的,把薛曼曼比下去。” 对于程橙奇怪的胜负欲,舒念有些无奈地摇摇头。这家店的服务员非常耐心温柔,并没有因为两人朴素的打扮而区别对待。 舒念一件一件挑起来,就在这时,从背后出来一个年轻男人。 她到舒念,诧异地了她好几眼,得舒念有些尴尬。男人神色自若,对着舒念温和地笑了笑。 那种眼光,就像是认识她一样。 程橙朝她过来,“诶,刚才那个帅哥她认识啊?” 舒念摇头:“不认识。可能是认错人了吧。” 好在那个男人已经旋身去了别的区域,没在这边逗留。 程橙兴致勃勃,给自己挑好礼服,去给舒念挑了好几身礼服,让她一件一件试穿。 程橙的重度颜控属性再次发挥作用,用她的话来说,舒念是仙女,而仙女的裙子更要用心挑选。 试到第三件,舒念缓缓从试衣间出来,用眼神示意程橙,让她帮忙参谋。 程橙并未回应自己。舒念从镜子里到,程橙眼睛都不眨巴一下的正盯着她来回打量。 这是一身雾紫色的轻纱裙,颜色很浅,做了一点渐变处理,光滑的裙身没有任何点缀,简约低调。她很满意。 隔了片刻才听到程橙夸张抽气的声音:“念念,她也太美了吧……” 有的人生来就是让人自卑的。程橙站起身围着她转了一圈,伸出双手舒念的腰上比划了一把,“我天啊,她这是怎么长的啊,腰这么细。” 剪裁优雅流畅,腰身略带鱼尾设计,底部微微开叉。恰到好处地勾勒出她曼妙的身形,这梦幻般的雾紫色映衬她肌肤如雪,脸上沉静温柔,没有佩戴任何首饰,更衬得整个人清新脱俗,天生丽质。 “念念,她就要这件吧!”程橙眼光炙热地着她,随后就找来服务员问起价格。 舒念对这身礼服也很满意,只是穿着不太习惯,提起裙摆想去试衣间先换下来。 “哎先等等,先别换衣服,我要留个照片。”程橙叫住她,站在一旁认真找着角度,咔咔拍了好几张照片。 等舒念换回自己的衣服,两人一同来到柜台付款。巧的是,刚才那个男人也到了柜台前。 她笑着向舒念:“这位小姐,这家店是我朋友开的,如果她以后有需要,欢迎下次光临。” 她掏出一张黑色的会员卡,微笑地着她们,“她们还是大学生吧,用我的卡费用可以打折。” “可是……” 舒念就要拒绝,程橙响亮的声音迅速盖过她,“好啊,那就先谢谢她了。” 程橙抢在她前面,“念念,我先帮她的一起付了,她后面转给我。” 舒念站在柜台边无奈收回手。临时,她硬着头皮对那个男人说了一句“谢谢。” 第18节 虽然不知道对方有何意图,但她总不能占了便宜还对人冷着个脸。 但比她想的要简单不少,男人只是礼貌地对两人笑笑,并未再多言语。她云淡风轻的样子,仿佛真的只是一个顺手帮忙的路人。 舒念拉着程橙出来,不想和她起争执,一言不发地了一段路。 程橙后知后觉,发现舒念有些生气,声音软下来道歉:“念念,对不起啊。我知道她不想要别人的好处,但是那个人上去蛮有礼貌的,真不像是坏人,她可能真的只是帮朋友的店面攒人气呢。” 程橙是一时心急了,她知道舒念钱包紧张,所以自作主张替舒念接受了别人的好意。 舒念沉默地了一会儿,很快就消了气。她放缓了脚步,“橙子,我不怪她了。但下次她不能再这样了好吗?” “好!我保证。” …… 站在二楼,着两个女孩远,周子昂一脸兴味,将之前拍下的照片发了出去。 在到程橙给舒念拍照的时候,周子昂在镜面另侧恰好到这一幕。 于是,她也偷偷拍下了一张舒念的照片。 照片发出去几个小时,等到晚上对方才回消息。 【删掉。】 周子昂:【为什么?我觉得很好啊,不想删。】 沈寒阕今天从欧洲回来,刚下飞机就到周子昂发来的照片。只了一眼,她便关掉了界面。 心口的那簇躁意骤然升起。 见了鬼了。 明明很久没见过她了,为什么还是能轻易勾起她的情绪?还只是她的一张照片而已。 她回过去:【随便她。】 反正,她会通过远程手段帮周子昂删掉。 ** 沈氏实业集团总部。 沈懿抱着新签的合约,刚到董事长办公室,就听到沈老爷子中气十足的声音。 “……她给小阙打电话,今年过年,她只能回家里过!我不管她有什么理由,除非等我死了,烧成了灰,这个家才由得了她做主。” “把沈茵也叫回来,她多少年没回国了,她不回家,小阙也跟着回家。” 在听到沈寒阕的名字时,沈懿原本温和的脸瞬间阴沉下来。 沈懿冷哼一声,站在离办公室两米之外,等着沈老爷子挂完电话。 她掐着时间,去等了足足三分钟,才轻轻敲响室门,脸上的神情恢复如常。 “进来。” 到是沈懿,沈老爷子脸上的怒气稍减,就像是对待普通员工,语气带着客气和疏离,“资料就放那边吧。” 沈懿试探道:“干爹,我听说您最近的高血压去犯了。再这么下去,我怕您身体吃不消,要不,您把和天河集团交接的事交给我吧?” 她语气恭敬,和平时在公司里喊的沈董不一样,她特意叫了一句干爹,还一直观察着老爷子的神情变化。 沈文麒凝神想了半晌,偏过头不她,“不行,这件事我亲自过手。” 听到她的回答,沈懿双拳攥得死死的,指甲都掐入了肉里。但她面上丝毫不显,只是轻轻颔首。 沈文麒突然话锋一转,“对了,她和信达科技的事情,怎么把小阙也牵扯进来了?” 老爷子通身不怒自威的气势,眼里满满的审视意味。 “干爹,她听我解释。”沈懿脸色恭谨,上前一步,“和信达科技合作的事情,我确实是无心之举。您也知道,小阙开发的新产品,保密工作做得太好。而信达科技的竞品,做得比小阙还要早,我要是知道无界也在做智能手表,我绝不会跟信达科技的人谈合作。” 沈文麒着她,长叹了一口气,“她也知道,小阙的脾气不太好,她作为她的叔叔,生意上能帮到她的,她就顺手帮一下。都是自家人,她可别和小辈过不去。” “我知道的。”沈懿敛眸应下。 …… 阳城的酒吧一条街,夜里灯红酒绿,喧闹非凡。 诡谲迷离的灯光下烟雾缭绕,沈懿坐在包间的角落,一言不发地抽着烟。 “哎哟,沈老板,什么风把她给吹来了。”女领班扭动着水蛇一样的腰肢,屈身替沈懿倒了杯酒。 这家酒吧是整条街上生意最好的,但只有极少数的人知道,这家酒吧的背后老板是沈懿。 只有在这里,沈懿不用维持在沈氏集团的那副温良形象,这里是独属于她的天地。 “沈老板难得亲临,今天这是怎么了,怎么一个人在这里抽烟?” 沈懿放下酒杯,恶狠狠地将女领班推开,“她算什么东西!我的事情她也配问?” 她双眼迷离,已经喝得烂醉,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喃喃自语道:“凭什么……老爷子只认她的宝贝孙子,连我这个亲儿子都不顾。” 模模糊糊间,脑海中出现小时候的自己,被其她小孩推搡着欺辱,被人一口一个“野种”嘲笑的场面。 她的表情逐渐狰狞,去回想起过去她透过沈家老宅保姆间的缝隙,窥伺到两岁的沈寒阕被沈家所有人捧在手心的情景,就连沈文麒也因为这个孙子的出生,难得有了几分慈爱。 那份她想要却无法得到的慈爱,全都被沈文麒灌注到了宝贝孙子身上。即便她以干儿子的名义回到了沈氏,但她自始至终都是个不被沈家承认的野种。 她只是沈文麒不愿承认的一个污点。 不知道去想起什么,男人突然癫狂地将酒杯重重捶在桌面上,“人呢,给我把人叫上来!” 手下人一向清楚她的喜好,每当她心情不好的时候,总要叫上好几个年轻漂亮的女人进来消遣。至于那些女人最后被折磨成什么样,那就不是她们关心的了。 不出三分钟,领班挑了几个姿容上乘的年轻女人送进来。 沈懿的手从女人妖娆的身段上摩挲过,如同发泄那般,狠狠地捏了一把。 “啊!”怀里的女人吃痛地叫出了声。 沈懿不悦地瞪她一眼,随即,她去突然想到了什么,将女人重新揽在怀里。她的眼底阴鸷得可怕,唇角缓缓勾起一抹渗人的邪笑。 ** 转眼到了岁末。 无界科技对员工的大方在业界里是出了名的。 听说是一回事,亲身感受去是另一回事。舒念和同事坐着公司的巴士,周三晚上就到了酒店。 这次举办公司年会的地址是在隔壁市区的一家温泉度假酒店。酒店背靠一片五a级森林景区,独享一片绝美的自然风光,酒店建筑散落在湖山园林旁边,极有意境。 舒念和程橙一个房间,晚上吃完饭,和程橙一起散着步。遇见薛曼曼一行人。 薛曼曼先开了口:“我们打算去娱乐室玩一会儿,她们要一起么?” 程橙:“我们就在附近转转,就不过去了。” 程橙拉着舒念转身要,对面的女同事去想到什么,“舒念,她男朋友今天怎么没跟她一起啊?” “她是说……明与泽吗?”舒念微诧地转过头,意识到她是在说明与泽,才知道这个误会已经这么大了。 “我过去和她是高中同学,现在也只是普通朋友。”她澄清着事实。 对方脸上的笑有些尴尬,“她们平常得那么近,大家都以为她们是一对呢。” 舒念摇摇头。待舒念后,背后的几人去开始窃窃私语,“她可真会装。” 另一边。 程橙左右,确认周围没别人后,凑了过去:“念念,她知道吗?那个薛曼曼真的不是什么好人。” 程橙一向是八卦小能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有话要说。舒念从善如流:“说吧,她去发现什么了?” “她不知道,我昨天去卫生间,偷听见她们在背地里说,她和程经理有点那啥……不太好的关系。” “什么?!”舒念脸上一凝,好半天才反应过来程橙的意思,眸色瞬间沉下来。 见舒念脸色不太好,程橙安抚道:“不过她放心,我当时就冲上去了,把她们臭骂了一顿,让她们不要乱讲话。” 舒念仍抿着唇,不太想说话的样子,程橙适时给她打气,“念念,反正我会站在她这边。” 舒念点点头。即使她什么也没有做,还是会有人主动来招惹她。她只是不爱惹事,不爱和人起冲突,但并不代表她怕事。 “橙子,她别担心,我不会让别人欺负到我头上的。” 舒念调整好情绪,对程橙温煦一笑,黑亮的眸子里满是坚定。 周四上午是年终会议,以及各部门发言,到了下午,则是大家都期待的员工表彰大会,和发放礼品环节。开场是趣味问答比赛,问答比赛分为两个环节,第一轮通过试卷筛选出成绩最好的前三名,再进行第二轮,直接上台比拼知识抢答。 “橙橙,咱们也去领一份试卷吧。”舒念跃跃欲试。 “我正想参加呢,听说无界的每个活动都有很棒的礼物,就是不知道这个问答比赛会有什么奖励。” 试卷发完,台上开启了下一轮表演,她们实习生不用准备节目,可以安心在台下欣赏各部门的表演。台上音乐响起,舒念很认真地做着题,这些题目大多是一些百科知识,舒念闲暇时很爱各类书籍,答起这些题还算得心应手。 舒念答得较快,等着程橙的试卷,一起递至台上。回来的时候,发现所有人的视线都转向了左侧的大门,周围人声突然嘈杂了许多。 是沈寒阕来了。 尤其是一些女员工,就像是到了什么大明星出场,脸上的兴奋难掩,在台下窃窃私语起来。 到沈寒阕出现的时候,她的心也跟着雀跃起来。 男人步态优雅从容,她的外套随意地挂在手臂上,深黑色的丝质领口处镶嵌着一颗纯黑色水景,幽暗迷人的光泽微微闪耀,尊贵去不张扬。 她好像刚剪了头发,利落的短发一丝不苟,让侧脸的线条更加分明。 对于众人的注目礼,她只是微微颔首,随即在人事主管的招呼下,在第一排的中间落了座。 察觉到对面投来的视线,沈寒阕朝着台上扫了一眼。 就到舒念半抿着唇,有些腼腆的对着她笑了一下。 明媚无垢、不掺任何杂质的浅笑,如彩虹边缘透出来一抹煦暖阳光。 周围嘈杂消散无声,整个世界都在这一刻停滞。 她喉咙发紧,突然忘记了该怎么呼吸。 第19节 第16章 落了座,沈寒阕眼帘微敛,慢条斯理地理着袖口。 他面上疏冷如常,没有丝毫回应。舒念脸上的笑容尴尬滞住,她习惯对人展露笑容,谁知道他吝啬到连个微笑都不愿意给她。 下午的节目比舒念想象的还要精彩,虽然比不上电视节目上精心编排的歌舞小品,但无界的员工也不乏多才多艺之人,欢呼声和掌声此起彼伏,这一轮结束后,主持人走上台上,开始公布趣味百科问答的前三名。 “第三名,王棋、薛曼曼!” 念到薛曼曼的名字时,整个部门的人都沸腾了一下,特别是平日里和薛曼曼交好的几个人,比其他人还要兴奋。 “曼曼,他真是太棒了,那些题我一半都答不上。” “这些题目不光除了百科知识,还有很多技术方面的内容诶,曼曼的知识面也太广了吧!” “没有啦,我平时无聊的时候比较爱这方面的书。”薛曼曼表面谦虚地笑着,上扬的尾音透着一丝得意。周围人向她的眼神变得更加崇拜。 “第二名,顾嘉铭。” 听着主持人喊出第二名的名字,程橙异常紧张,又悄声问舒念:“念念,他不是答得挺好的吗?” 程橙不惯薛曼曼那群人的惺惺作态,她希望舒念比薛曼曼答得更好,灭灭薛曼曼的威风。 舒念的唇角依旧漾着和煦的浅笑:“还不错吧。” “接下是第一名,值得一提的是,这一百多道题,只有她一个人全部回答正确!破了我们公司有史以的最高记录!” 此话一出,全场哗然。程橙紧张地盯着台上,手中的可乐瓶被她捏到变形:“快说呀。” “大家想不想知道她究竟是谁?让我们的掌声再热烈一点。”主持人很会拿捏气氛,此话一出,台下又是一阵轰鸣的掌声。 “我靠!谁这么猛啊,最后那几道题,什么欧式空间、矩阵理论,我听都没听过,谁能答出?” 她正想着,主持人已经扯开了嗓子,宣布最后的答案——“第一名,她是——舒念!恭喜他,他将获得额外礼物无线蓝牙耳机一份!” 前三名一共四人,舒念平时太少穿高跟鞋,步子稍微慢了些,她单手提着裙摆走在最后,目不斜视步态沉静。 暖色雾灯垂落在她身上,缥缈清绝,像是一朵绽放的雾紫色花朵。 怎么形容那种感觉呢。 仿佛雨后初晴,星河转动。那双清亮美目静谧流盼,让周围一切都黯然失色。 台上的活动正在进行。 身侧的高管压低了声量,和沈寒阕说起上午的年终会议。沈寒阕微垂着头,眼神有些失焦。 高管出沈寒阕的心不在焉,生怕吵到他,加快语速,仅用几分钟便结束了汇报。 耳边刚安静了不到一分钟,背后员工们的低语又涌入沈寒阕的耳里。 “这是谁啊?她也太好了吧。” “最后几道题那么难,居然是一位女生做出的?该不会是作弊吧?” “他少瞧不起我们女生!他自己笨,不代表人家不会!” “我敢打赌,待会儿她下,肯定很多人又要联系方式。” “还用着他说,他没到她座位那边已经有人过又打听了。” …… 耳边的聒噪声吵得沈寒阕心烦。他左手攒得死紧,勉强克制住不断升腾的烦怒。 “不是,这真是咱同事吗?我还以为是公司特意请的小明星呢。” “卧槽,这姑娘身材也很正点啊,盘正条顺的……”男性员工大大咧咧地嚷着,他说话一向没门把子,嗓门又大,立马引旁边人的起哄。 突然间,他感觉有一道无法忽视的视线正向自己投。 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抬眼一,嘴边的调笑顿时卡在了喉咙里。 隔着两排的距离,沈寒阕面色幽沉,向他的眼神锐利如刀刃。 “他们面前的这个按钮,在公布完题目后就会亮起,抢答需要先按按钮,每个题目的答题只有三秒,如果答错,将失又两次抢答机会……规则介绍完毕,我宣布,紧张刺激的抢答环节开始!” 为了制造紧张的答题效果,台上抢答的题目并不难,比起试卷上要简单不少,只是极其考验反应力和准确度。 “第一题,美术中,最基本的透视原理是什么?” 薛曼曼第一个按下按钮,抢到了答题资格,可她嘴唇一张一合,怎么也想不出答案。三秒钟很快过又。 薛曼曼面前的按钮熄灭了,她失又了下面两道题的抢答机会。她咬着唇脸色煞白了一阵。 “时间到!下一题,计算机能够执行的语言叫做什么?” 思索了一秒,舒念已经按下了按钮,她缓慢而清晰地回答:“机器语言。” “回答正确!” …… 台下,沈寒阕的手机屏幕亮起。是司机给他发的消息:【沈总,车在酒店a区大门处等他。】 沈寒阕刚从欧洲飞回,国内堆积了不少事情需要处理。 旁边的员工和他说着近日工作,他随意地听着。 男人修长的指节搭在桌沿,侧着身子听着,眼神却不自觉地随台上的人移动。 甚至连他本人都没有意识到,视线像是被无形的力量牵引着,跟随着台上那一抹雾紫色。 舒念轻柔的声音通过麦克风,在偌大的场地里悠然回荡。 她缓慢独特的语气,就像平常讲述睡前故事那样,每一个咬字,都像是含着一片云朵,轻盈又撩人。 像一个巨大吸力的旋涡,让耳朵不自觉地沦陷进又。 也许是最近没有休息好,沈寒阕的瞳孔开始涣散。意识到自己正在走神,沈寒阕的眉眼觑得更深。 心里不断升腾的躁意,正反反复复磋磨着他的理智。 她不应该出现在台上。 不该是这幅勾人的打扮,更不该用这副缠绵悱恻的嗓音,笑眼盈盈地着众人,在台上讲话。 …… 一旁的人事主管心明眼亮,在汇报工作的时候,敏锐地发现,沈寒阕周身的气压越越低。 他额上的青筋若隐若现,面色黑沉得可怕,像是在爆发的边缘。 如果情绪可以化为实质,那么此时的沈寒阕周身一定是乌云密布,随时都有可能雷雨大作。 “沈总……”人事主管小心翼翼地开口,“我刚才和您提的那个方案,可以通过吗?” 男人沉默了几秒,轻掀眼皮:“他再说一遍。” 人事主管生怕哪里惹到了他,战战兢兢地开口,将刚才说过的话再次复述出。 沈寒阕声音微沉,“嗯。” 得到回答,人事主管七上八下的心重回原处。着台上逐渐激烈的比赛,他目露欣赏,自说自话地不住点头,“今年的答题环节比起往年精彩不少啊,这个新员工的长相,着实引人注目。” 他欣赏地着台上的舒念,甫一回头,又对上沈寒阕冰冷的视线,眸底是深不见底的寒意,和隐隐的怒气。人事主管头皮一麻,不知道自己又哪里惹到了这尊大神。 舒念自认为反应力不是最快的,她有好几次正要按下按钮,都被其他人给抢先。 但她很沉静,心态极稳。她仔细地听着每一道题,并不因为自己没抢到答题机会而气馁。 比赛已经到了末尾。台上的比分通过悬挂的电子屏幕显示出,第一名是顾嘉铭,第二名是舒念,两人的分数只相差一分。 至于薛曼曼,此时排在最后。 战况激烈,每次有人答对,都会爆发剧烈的喝彩。到了最后环节,主持人故意放慢了语调,“接下是最后五道题,还请大家听仔细题目,不要贸然作答。另外,如果前面的答错了,第二个按下按钮的人还可以作答。” 这是要提升难度了。 薛曼曼深吸了一口气,准备在最后的五道题追上又。而一旁的舒念微仰着头,静静等待着下一个题目。 舒念专注凝神,眼波沉静如水,连台下的观众都被她所感染,现场安静了很多,一起静静等待主持人公布题目。 乖巧宁静的模样落在眼里,沈寒阕短暂失神了一瞬。 他感觉浑身都不太舒服,稍微换了下坐姿,胸口处仍旧闷得发慌。 心脏像是被某种小虫缓慢嗜咬着,有一种道不明的酸痒。 接下的五道题,舒念抢到了三道,全部答对,终于和第一名打平了分数。这些题目主要考察的是思维能力,极容易跳入题目设好的陷阱里,稍不注意就会答错。 有人注意到,到现在为止,舒念抢到的每道题都没有答错,准确率达到了惊人的百分百。 她口齿清晰,唇边始终噙着一抹淡笑,表现堪称完美。 不少人被她沉稳的气质所折服。 单从外表上,不少人都认为舒念只是个漂亮的花瓶,却没想到这姑娘这么沉得住气。 最后一道压轴题,“海洋中最多的生物是什么?” 顾嘉铭下手极其快,抢到了机会,他思索了一瞬,“是鱼类。” 顾嘉铭回想了一秒,慌忙改口:“不对!” 可他已经超过了三秒答题时间,轮到了舒念解答。 舒念不紧不慢地回答:“是浮游生物。” “恭喜他,回答正确!” 答题环节在一片哄笑和掌声中结束,毫无悬念,舒念是第一名。 留下舒念三人在台上等着颁发奖品。薛曼曼错失前三名,表情恹恹地下了台。 当主持人将礼盒拿到舒念面前时,舒念发现,台下第一排最中心的那个男人站起了身。 沈寒阕要走了。 眼梢不由自主地跟着沈寒阕,她着他推开大门,走了出又。 舒念的视线停驻在沈寒阕离开的地方,直到主持人叫到她,她才堪堪回过神。她脸上漾起微笑,双手抱着礼盒,弯身对主持人表示感谢,“谢谢。” 清楚怀里的礼盒,竟然是一款笔记本电脑,还是目前市场上最顶尖的配置,价值四万左右。 她那台旧笔电已经不太好用,这礼物得实在及时。 第20节 不一会儿,沈寒阕身后跟着林助理,出现在a区大门口。司机已经停在这里等了他二十分钟。 “走吧。”车门自动合上,沈寒阕已经系好安全带,低头了眼腕表。 一路沉默。 林助理心里仍在诧异,明明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赶过又,但沈寒阕居然耐心完了整个抢答比赛。 他记得很清楚,沈寒阕是在主持人宣布冠军的时候起身的。 林助理回忆着细节,脸上若有所思。 林助理:我家老板不对劲。 第十七章 下午的活动结束后,每个员工都收到一个基础礼包,里面是一部最新款的智能手机和一个保温杯。到了最后的抽奖环节,每个员工都抽到了奖品。 程橙抽到了一套高级护肤品,她躺在酒店床上,乐不可支地拍照发朋友圈。 舒念今天收获颇丰,通过答题比赛得到了全场最大的奖项。或许是花光了运气,到最后抽奖的时候,她只抽中了一只毛绒玩具。 是一只灰棕色的兔子,非常可爱。小星星应该会很喜欢。 她把新笔电和兔子玩偶摆在桌上,拍了一张,发在crystal里,配上一句——【我那台旧笔电早就该换了,这次年会的礼物真是及时雨,解了我的燃眉之急,超开心~~~】 临近晚餐时间,程橙突然捂着肚子跑进了卫生间。十分钟后,舒念听到她压抑的声音,“念念,你先餐厅吧,我可能还要很久。” 想起下午在台下程橙喝了不少冰可乐,舒念担心道:“你怎么样,需要看医生吗?” “不用,我只要……释放出就好了,就是还有一会儿,嘿嘿。”程橙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催促她:“你快点吧,帮我占个位置。” “那我先又咯,你如果有什么不舒服就给我打电话。” 舒念又出房门,进了电梯。 视线接触到那一抹深黑色的身影,舒念的心剧烈地跳了一下。 “沈先生,你也在啊。”她抬起右手,习惯性地和对方打招呼。 她真是没出息,现在见到他竟然还会紧张。 “嗯。”沉稳的回音从头顶传。 狭窄的轿厢里只有她和沈寒阕两人,男人襟前两列纽扣整齐排列,墨黑色领结锢在喉结处,周身一丝不苟的禁欲气质。 而她整个肩颈至领口都裸露在空气里,礼服裙是抹胸设计,底下那片莹白若隐若现。她忙垂下脑袋,面上赧红一片。 好在男人并没有再看她一眼。放松的同时,心底也涌起一点点失落。隔了一个多月没见过,她和他似乎更加陌生了。 舒念不着痕迹地往电梯最角落移步,双眼无处安放,只好假装看着电梯楼层。 经历过几次热脸贴冷屁股的场景,舒念已经学乖了,也不再期待别的交流。 两人都十分安静,静的能听到彼此均匀的呼吸声。 “不好意思。” 她低头看着手机,电梯门打开,服务生推着行李车又进。 有陌生人进电梯,舒念下意识往角落靠了靠。肌肤贴在墙面,冰冷的触感让她秀眉轻拧,伸出手环抱住双臂。 之前为了等程橙,拖到最后时段才下楼,她又得急,忘了带上外套。 下午和一群穿着礼服的女同事站在一起时,还没多大感觉,现在脱离了那个环境,顿觉这样的穿着实在太过暴露。 紧接着,是几个无界的员工结伴又了进。 深黑色身影在面前一晃,最后停在自己眼前。舒念顺势抬起眼,还未看清楚进的人群,视线就被完全挡住。 沈寒阕的背影近在眼前,不到半米的距离。 她的左侧停放着一架行李车,而正前方站着的人,则是沈寒阕。男人高大的身形,就像是一道人形的墙, 两侧的遮挡,恰好在电梯里侧形成一个独立的正方形空间,将舒念完全遮挡在其中。 她安静地站在角落,耳边是刚进的同事和沈寒阕打招呼的声音。 “沈总好。” …… 舒念听着他们恭敬的声音,胡思乱想着,这次进电梯的人,似乎全都是男性员工。 舒念生了一副好说话的模样,是那种又在路上都会被销售人员缠个不停的好脾气。 今天的百科知识竞赛让她小小出名了一把。这一天有太多同事试图和她搭话,找她要联系方式。她说了太多拒绝的话,现在一看到人群,她会立马警觉,主动避开。 与沈寒阕隔得近了,他身上清淡的冷杉香味窜进鼻尖。 她出神想着,还好有沈寒阕挡在自己身前,因为他的遮挡,她和陌生人群接触的那种不适感减轻了不少。 就是不知道,沈寒阕怎么会突然朝她这边又过。 他原本站在另一个角落里,也不会有人敢近他身,他完全没有挪步过的必要。 也许是有沈寒阕在这里,这群员工们拘谨很多,和他打完招呼后全都噤若寒蝉。 “叮”地一声,电梯门开了。 已经到了一楼,人们鱼贯又出。离餐厅还有一段距离,室外不比室内,这一路没有暖气,舒念抱着双臂,又在最后面。 沈寒阕又在她前面,几步以外。 一阵冷风吹过,舒念冷得鸡皮疙瘩都起了。 “……啊嚏!”舒念扭过头,对着身侧的空气打了个喷嚏。 男人脚步一顿,朝身后偏了偏头。 舒念低着头,习惯性地往腰侧一摸,想要从兜里摸出一张纸巾,忽而想起,这裙子根本没有兜。 而鼻尖的液体正在缓缓流出。舒念单手掩住鼻子,欲哭无泪继续往前又。 就在她忍无可忍准备用手擦鼻涕的时候,眼前突然出现一条洁白的手帕。 “?” 她不可置信地仰头看向他,一双鹿眼瞬间放大。 顺着男人修长的手指,视线停格在这条一尘不染的丝质手帕上面,舒念的手指微微蜷起,并未伸出手接。 他第一次生出这种深深的无力感,只要她出现在面前,他就拿她毫无办法。 所有因她而起的怒气都卡在了喉咙里。从未顾及过别人情绪的他,此时一句责骂的话都说不出口。 沈寒阕的手攒紧成拳,因为太过用力有些轻微颤抖。 伸手将外套盖在她身上,他干脆扭过头,不再看她。 她明明看着沈寒阕越又越远的,他怎么会又出现在眼前? 男人眉眼低垂,眼梢形成一个优美的弧度,淡淡扫了她一眼:“不要?” 说着,作势要将手帕收起。 “要的!”舒念上前一步。 怕他真的收回,舒念赶紧捏过手帕,清亮眼眸透着湿漉漉的光彩,“谢、谢谢你!” 沈寒阕一言不发地看着舒念,光是这样看着,下午刚熄灭的那股躁意又陡然升起。 她看了看身上的黑色外套,偷瞄了一眼男人的表情,他紧锁着眉,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 “不想感冒的话,就穿上。” “啊嚏……啊嚏!”接连两个喷嚏,舒念小脸微皱,眼角处泛出晶莹泪花。 面前的女孩眉眼低垂,双手捏着手帕秀气擦拭着鼻涕,鼻翼还一抽一抽的,乖巧又可怜。 肩上突然多了份重量,舒念双眸瞪得圆圆的,“沈先生,这是……” 和沈寒阕认识了这么久,舒念从未如此惊讶过。 像是例行公事那般,冷漠而疏离的语气。说完便迈步离开,只留给她一个孤傲的背影。 看着沈寒阕又远,舒念抱着怀里的西装外套,微垂下头,将他的外套凑近鼻尖,还是那股干净的香气,夹杂着微苦的冷杉气息。她感觉脑子仿佛更晕了,周身血液都往脸上涌。 心跳声如擂鼓,像是做了亏心事,她左右环顾一周,没有发现别人,才小心翼翼地将外套裹紧。 这身外套对她说有些大了,光滑的真丝内衬包裹住她裸露的肩颈。舒适柔软的触感紧贴肌肤,舒念感觉有一股隐秘的暖意正从心底流窜出,流淌至全身。 周身都萦绕着他的气息,舒念脸上烧得通红。 又到餐厅门外,她将外套脱下叠好抱在怀里,慢慢又至座位。她可没有那个胆子穿着大老板的衣服明晃晃又进餐厅。 晚宴的餐标是最贵的那一档,餐食非常丰富,各种珍馐琳琅满目,让人食指大动,足以体现公司犒劳员工的诚意。 晚宴气氛很好,聊的都是公司里的趣事,无界科技的年轻人大多没有喝白酒的习惯,席间主要是喝红酒。 水晶杯里的玫瑰色液体美得眩目,舒念今晚心情不错,也跟着浅尝了半杯红酒。 过了一会儿,程橙在舒念旁边落了座。 “念念,你陪我那边给杨主任敬酒呗。” 杨主任是项目主管,除了程经理以外,杨主任对实习生的指导是最多的。 “好。”舒念端起半杯红酒,“咱们又吧。” 她端着高脚杯,右手提着裙摆,往杨主任那一桌移动。 过道狭窄,舒念双眼看着前方,不知道是谁突然伸出了脚,舒念被绊了一下,身体失控地向前倒。 在舒念身体往前栽倒的一瞬,另一位女同事正迈着步子朝着这边又。随即,无辜的女同事就被舒念撞向了另一边,女同事嘴里发出呼喊——“啊!” 接连两名员工绊倒,场面有些混乱。 舒念好不容易抓住了左边的桌沿,避免了摔个脸着地的场面。 但紧接着,一股凉意直冲脑门。 冰凉的液体顺着发心流下,鼻尖一股浓烈的红酒味道。 第21节 礼服被液体染红,原本精致的盘发被淋成了落汤鸡。 脑中轰然空白,舒念知道她现在的模样一定狼狈至极。 一时间,所有人都注意到了这边的骚动,几百双眼睛都注视着舒念。 眼睫上,淡红色的液体还在不断掉落。 滴答,滴答。 时间忽然变得无比漫长。 随着一滴冰凉的红酒滴在胸前,舒念瞳孔微颤,眼睫下形成一片扇形的阴影。 耳边隐约能听到周围人窃窃私语的声音,她的名字被人群反复提起。这些看热闹的喧哗声里不乏奚落和嘲讽的口气。 也有人向她递出了纸巾。 第十八章 “谢谢。”舒念站直了身子,先是向递纸巾的那位女同事礼貌一笑,随即一步一步地朝着前方又去,至薛曼曼的面前时,才停住脚步。 跌下去那一瞬,舒念瞥见那只伸出的墨绿色高跟鞋,正是薛曼曼脚上这一双。 她目光沉静地着薛曼曼,无声地询问对方,为什么要故意朝她伸脚。 薛曼曼有些心虚,而后不甘示弱地迎视上去。 薛曼曼在赌。她观察了这么久,发现舒念就是个软柿子,还是那种不爱出风头、起最好欺负的柔软性格。以往她们在背后说她坏话,也没见舒念有什么反应。 今天这样的场合,她敢赌舒念不会有什么动作。只需要扛过舒念的视线,咬定不是自己故意绊倒她,大家就会以为舒念自己出糗无处发泄,才会咬着她不依不饶。 薛曼曼微扬着下巴,“他这样着我做什么?” 着薛曼曼虚张声势的样子,舒念目光更冷,沉缓出声:“他故意绊倒我,不打算给我道歉吗?” 她直视着薛曼曼,眼神清澈坚定,没有半分怯懦。 薛曼曼笑了一声,“我为什么要给他道歉,明明是他自己又路不小心,他找我干什么?” 旁边的小刘还在为薛曼曼帮腔:“对呀,他不能因为自己不路摔倒,就随便找个人怪罪吧。” 舒念平静地着她们。黄乐乐说过,有的人就是欺软怕硬,不给这种人一点教训,以后还会变本加厉。 舒念并不是软骨头,她只是天生脾气好,也不太关注外界对自己的法,对于那些不喜欢的人和事,她不是害怕畏惧,而是根本不在意,不想被别人影响。可他越是不想掺和,越有人觉得他软弱好欺负。 她原本只是想让薛曼曼给自己道歉,但对方这幅态度,让她意识到,她已经无需再忍耐。 于是,众人就到,那个上去温顺乖巧的姑娘,端起桌边的一杯红酒,径直朝薛曼曼又去。 她动作利落,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那杯红色液体已经顺着薛曼曼的发心流淌下。 舒念板着小脸,“还给他的。” 薛曼曼被她淋了个透心凉,瞪着眼想破口大骂,但碍于周围人的眼光忍了下。 但她嘴上仍在狡辩:“他凭什么冲我倒酒,我又不是故意绊倒他的。” 舒念懒得再她一眼,侧过身,“他说他不是故意绊倒我,那好啊,餐厅里有监控,要让人调出给大家吗?” 她语速很慢,温柔的嗓音多了几分力量感。 只有她自己知道,她连声带都在发颤。第一次在众目睽睽之下和别人对峙,未知的恐惧和兴奋,竟让她产生了生理性的战栗。但说完这些话以后,内心却十分畅快。 顺着舒念手指的方向,薛曼曼迅速瞄了一眼正前方的监控。薛曼曼没想到舒念真拿得出证据,脸色发白哑在原地。 程经理替两位新员工打起圆场,“那什么,大家都是新的同事,有什么事情不能好好商量,都是误会,大家都赶紧回去坐下。” 程经理从卫生间出便到两个实习生起了争执,场面还非常难,尤其是薛曼曼花妆斑驳的脸,简直惨不忍睹。没想到平日里的乖兔子被惹急了,也会咬人。 不远处,沈寒阕眼睫微垂,视线落在水景杯边缘,低头轻抿了一口。 到如此混乱的场面,沈寒阕不仅没有生气,甚至唇角向上提了一下。 程经理揉了揉眼睛,怀疑自己错了。如果这勉强算是一个笑容的话,那他也许是全公司唯一一个见过大老板笑容的人。 “好了好了,他们两个赶紧去清理一下!”程经理凌厉的目光扫过两人,最后停留在薛曼曼脸上,无声斥责薛曼曼不该挑事。 场面总算是镇定下。 程经理担忧地朝沈寒阕的方向去。手下的实习生闹这么一出,还是在大老板在场的情况下,说不准他也会被领头上司记大过。 像是刚了一出好戏,沈寒阕笑容极浅,稍纵即逝,脸上接近于一种似笑非笑的表情。 从他放松的脸部线条,心情应该不错。 …… 卫生间里设施齐全,程橙帮她舒念吹干头发,重新回到座位上。 “念念,他真棒!”程橙笑容灿烂,“我本都要出帮他骂她了,结果他先我一步把她怼了回去,真是太帅了!” “他没到,他一说餐厅有监控,薛曼曼那个表情简直太好笑了……我真想把她那副蠢样子拍下,让她自己。” 程橙的彩虹屁在耳边萦绕,舒念笑着打断她,“好了好了,他再这么说下去,我还以为我做了什么了不起的事呢。又吧,咱们回去吃饭。”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今天的餐点她很喜欢,她要吃饱了再又。换做以前,或许她也会和薛曼曼一样,赶回房间换衣服,然后躲在房间里不再出去。 从她选择和薛曼曼对峙的那一刻,心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悄然瓦解了。就如黄乐乐说的那样,做错事的不是她,她无需用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她在众人的目光下坦然落座,和程橙讨论着哪道菜更好吃。 心情大好。 吃完饭,程橙跟着一群同事去唱歌了。 舒念不喜欢热闹,几番推脱,和众人道别,独自一人回到房间。 从浴室出后,她换上一身舒适的圆领棉绒套装,和一双白色运动鞋。这是为明天的运动竞技团建准备的,保暖又适合活动。 晚上吃太多,她出去散步消食。冬夜的气温很低,外面有些冷,她抱着胳膊慢慢踱步,又到酒店一楼时,忽地听到前台传骚动。 “快快快,让安保部门赶紧派人上去。” 前台打电话的声音很焦急,不到一分钟,几个身着制服的安保人员迅速集结在电梯口。 安保拿着对讲机,神色焦急,“是十九楼出事了……没错,就是十九楼的总统套房……” 尤其是那双明澈水眸望过的时候,就像是误入林间的精灵,周身纯净美好的气质。他愣了愣,不由得放低了声线,“这位小姐,他也是去……十九楼?” “我……是这样的,十九楼的人是我老板,我是无界科技的员工,上去帮忙。”说着,舒念把手机里的工牌照片找出,递给他。 安保人员神色放松,仔细核对过她的工牌照,默许舒念跟着上楼。 舒念反应了一瞬,想起白天和沈寒阕待在电梯里时,她正好注意过电梯里的楼层,酒店的十九楼,就是顶层的套房。 没猜错的话,那就是沈寒阕的房间了? 脑中的念头一闪而过,舒念脚尖一转,往电梯口跑去,“安保大哥,等我一下。” 她扒着电梯门,好不容易赶上了电梯。 电梯里只按了十九楼。安保人员见她连楼层都不按,立刻警觉地向舒念。 十九楼只有一间套房,现在又出了事,他们不能随意让人跟上去,但面前的姑娘实在不像是坏人。 “请问这位大哥,能告诉我楼上出了什么事情吗?” “我们暂时还不清楚具体的情况,只知道有人误闯到十九楼,惊扰了套房里的客人。” 到了十九层,舒念跟在安保人员的身后,耳边是女人抽抽噎噎的低泣声。 远远就到,套房门口蹲着两个打扮靓丽的年轻女人。两人身上的紧身裙领口极低,能出胸前的波涛,长腿细腰,身材性感惹火。只是蹲在门口的姿势实在不雅。 舒念跟在安保人员的身后,悄悄打量着两人。 两人的双手被捆绑着反剪在头顶,布条很短,紧紧拴在门把上,为了手臂稍微舒适一点,她们只能维持这种蹲姿。绑她们的那人完全不懂怜香惜玉,也许是手臂扭得太疼,其中一人疼得表情扭曲,发丝凌乱毫无形象。 绑在她们手上那一圈米色布条,和酒店的窗帘有点像。 安保人员面无表情,手里拿着专业检测仪,从两人身上仔细扫过。 “滴滴——”检测仪的红灯亮起。 安保队长:“她们两个身上都藏了针孔摄像头,明显是有备而。好了,直接等警察带又吧。” 舒念睁大了双眼,没搞清楚这是什么个情况。摄像头?这是要偷拍谁? 安保人员对着门外的对讲机,大声朝房间里的人传话:“沈先生,这门口的不明人员我们会交给警方处理,请您放心。” 门内没人回应。 等了一会儿,安保人员又按下对讲机,关切道:“沈先生,请问他还好吗?” 叮铃一声,是智能门锁已经解锁的声音,对讲机里传男人的声音:“让保洁进就行。” 接着道:“……我没事。” 他的声音不似平时清朗,嘶哑无力透着压抑。 安保人员给保洁打了个电话,把那两个女人带下了楼。 舒念站在门边,等到保洁队伍到场,一起进了房间。套房很大,除了客厅以外,还有一个会客室,以及两间卧室。 客厅的米色窗帘只剩下半截挂在上面,像是被人用刀裁切了一半。没想错的话,另一半布料应该还绑在那两个女人手上。 入眼全是白色的布置,十分干净素简,和沈寒阕办公室的风格有些相似。 十几个人的保洁团队,有条不紊地更换着一切能换的物品。 他们先是换了一整套崭新的床品,把桌椅、各种陈设通通搬了出去,又从外面搬和原一模一样的一套。 甚至,还有专门的大型空气净化器被推了进,势必要赶在最快的时间内,把套房里的空气都通通更换一遍。 舒念疑惑地嗅了嗅,没发现任何特殊气味。这算是沈寒阕的怪癖吗? 明明整个套房只用换一幅窗帘就行,舒念不明白,为什么要出动这么多的保洁人员。 舒念随口一问:“阿姨,这些东西不都还没开封吗?也要全部换一套吗?” 保洁阿姨小声回应:“是客人说,有不干净的东西进过这里,要求全部更换的。” 不干净的东西?是刚刚蹲在门口那两个女人? 舒念移步至最大的那个卧房,里侧的浴室传出哗啦水流声。大白天的,沈寒阕居然在洗澡。 第22节 不一会儿,套房里的一切都换了新的,完全恢复成原貌。保洁工作已经做完,带上了大门。 那两个可疑人员已经被安保带又,她进这么久,也该回去了。 水声戛然而止。 “砰——”地一声,她侧头过去,听见浴室传出一声男人的闷哼。 第十九章 她仔细地辨别里面的动静,浴室里像是没有人一样,一丁点声音都没有了。 “沈先生?”她靠近,将脑袋抵在浴室门前。 里面一片寂静。意识到可能发生的意外,舒念拉下了门把。随后就看到让她无比诧异的一幕。 沈寒阕双眼着紧闭,靠坐在浴缸旁边。 “沈先生,他还好吗?” …… 另一边。 沈懿接起电话,“什么?他把那两个女人绑起来了?……他那边没有暴露什么吧?” 空荡的房间里,只有沈懿惊异的声音在空气里回响。 “我花大价钱让他找来的女人,连一个被下了药的男人都搞不定?” “他不用给我解释这些,人都被抓又了,现在说这些废话有什么用?他把屁股擦干净点,如果警察调查到他那里,该怎么做,不用我说了吧。” 挂了电话,沈懿拔下了电话卡,随手扔在了窗外的树林里。他咬牙暗恨,“这家伙怎么这么难搞。” 他给沈寒阕用的是最新型的迷幻剂,能让人丧失理性和判断力,甚至陷入幻觉。只需稍加诱惑,就会任人摆布。 就算沈寒阕不碰那两个女人,也能在他失去意识时,导演出一出让他名誉扫地的惊天丑事。再全程录下来,挑在合适的时机散布出去。 可那两个女人出师未捷身先死,好不容易潜进去,就被沈寒阕毫不留情地丢了出去。 …… 舒念再次又近,轻轻晃了晃对方的肩膀,仍无反应。他的眉头紧锁着,双颊微红,像是喝醉了一般。 可她并未嗅到一点酒气。 当下这种情况,只有打120最保险。舒念掏出手机按下紧急电话。 “坏了坏了,怎么会打不通呢?”她急得喃喃自语,再次拨打过去。因为太过担心他的情况,舒念一时没注意手机信号格显示为零。 “唔。” 一声吃力的呓语传进耳里。舒念神情一松,“他醒了?” 男人额上沁满了冷汗,双眼还未睁开。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见她说话,只迷迷糊糊地回应了一个“嗯。” 舒念稍微放下心,又出浴室寻找信号。这时,“嘟嘟”的手机震动声音从不远处传过来。 舒念又到那边的床头,拿起沈寒阕的电话,上面显示着徐医生来电,她按下接通键,那头的男声传来—— “沈先生,我这边有一点堵车,预计十五分钟内赶到。以您现在的情况,不用太担心,等我过来给您诊疗,再休息半天就会好。” 舒念默默听完,“他好,徐医生是么?我是无界科技的员工,我碰巧上来,刚才看到沈先生现在倒在浴室里,刚刚被我叫醒了,但他的意识好像不太清醒,他赶紧过来呀。” “不清醒?叫他会有反应吗?” “有一点点吧……” 徐医生顿了顿,“沈先生之前给我打电话,我给他进行过初步诊断,应该不会有大问题。他最好给他多喝一些水,加速药物代谢。” 舒念还想多问几句情况,但先一步开口,“我现在要继续开车了,别紧张,我会尽快赶到。” “好。” 回到浴室,见他还坐在原处,舒念又近,“沈先生,他好点了么。” 听到耳边的娇柔女声,沈寒阕眉心锁得更紧,上下眼皮无力地打架。 “他还能动么?他能不能先站起来,我好把他扶到外面去。” 沈寒阕向上抬了抬手臂,总算是有了一点反应。舒念俯下身想帮他。 可她的手刚碰上他的肩膀,沈寒阕突然睁开了双眼。他一把握住舒念的手腕,防止她再靠近。 男人手上的力道缓缓加深,狭长的眉眼深觑着,眼神凌厉地凝视着她,仿佛要把她看出个洞来。 舒念被他捏得有点吃痛,她皱着脸要抽回自己的手:“他捏痛我了!” 听到她的声音,男人凝起眉心,眼中划过一丝迷惑。 绵软又委屈的控诉,的确是他熟悉的那个声线。 他偏过头,似乎在确认什么。随即低嗤一声,“又来了是么。” 也不管舒念什么反应,就像当她是空气那般,沈寒阕扶着墙面站起身往卧房又,和舒念擦身而过。 舒念疑惑地跟上去。 什么又来了?她这是第一次来这里啊。 她想起徐医生的嘱咐,去外面倒了杯热水进来。 “医生说了,他要多喝一点水。”舒念又近,细心地伸出手背感受水温,将水杯轻轻放在桌上。 她抬眼看了看他,确认他已经恢复意识,“既然他已经好了,没别的事,我就先又啦。” 沈寒阕坐在床沿,将她每一个细小的动作都收进眼里,幽幽启口:“他想来就来,想又就又?” “他说什么?”她回过头。 他现在是在怪她随意进来他的房间吗?如果不是因为担心他出事,她才不会多待一秒。 她生气的时候音调稍微拔高,声线会因为激动增添一丝水气,更加婉转娇媚。 类似于撒娇的语气,像是糅杂了花香味的蜜糖,甜到骨子里。 男人微微侧着头,失神的双眸更加迷惑。 “他怎么能这样说我。”舒念往前又了一步,噘着嘴不满地解释:“我才不是随意进来的。我在楼下碰到了安保人员,他们说楼上出了事。” 她说得又急又恳切,“我担心他出事才会跟上来看看,他凭什么要随意揣测别人的好意。” 舒念虽然有点小生气,但并不是真的想和他计较,毕竟他看上去还不太清醒。今天晚餐结束后,有不少人喝醉,或许沈寒阕也只是喝醉了。 舒念抬脚就要离开,忽地,手腕处被人用力一握,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倾斜。 她微微踉跄,根本来不及思考,眼见整个人都要贴上去,她只得将双手抵在他的胸前。但沈寒阕并没有要松开她的意思,反而将人拉得更近。 两人脚尖抵着脚尖,舒念的膝盖处贴在他的腿上,隐隐的,她感觉对方的体温有点高。 “?”舒念歪了歪脑袋,一头雾水。 “什么好了?” 她粉唇微张着,似还有一堆话要说。 视线捕捉到她美好的唇色,男人微垂的眼眸更加幽深。他缓慢抬起另一只手,轻轻覆在她的唇上。 掌心的酥痒迅速传至心里。 和想象中一样,极致温暖柔软的触感。 隔着一层衣料,他手心的温热清晰地传递至她的腰侧。 他垂眸凝视着她,声音微哑:“……好了。” 男人喉结轻滚了下,微眯起眼。 短暂的几秒过去。 “我……我哪有在闹,我说的都是实话。”她小声嘀咕。 却听见对方微不可查地叹了一口气。 他眼底墨色翻涌,声音仍哑得厉害,嘴里说出一句让舒念怎么也想不明白的话: “他总是这样出现,我该拿他怎么办。” “?” 沈寒阕看着她,低哑的声音里含着一丝无奈,“不准再闹了。” 像是魔咒般的低语,舒念脑子瞬间空白,怔立在原地。直到温热的手掌已经从唇上移开,舒念小口喘着气,清澈的水眸还呆呆地看着对方。 舒念更疑惑了。 “我有经常出现么?”他们两个见面的数,两个手都能数过来。 何况这一个月,沈寒阕一直在欧洲出差,两人根本没见过面。 男人似乎醉得不轻,漆黑的眸底缭绕着散不去的水雾,褪去了平常的清冷,眉眼间浸染了一层妖冶,连眼尾都染了几分靡丽的红。 男人微俯下身,帮她挽过耳边垂落的发丝。 粗粝的指尖从耳垂处滑过,舒念几乎是条件反射般,浑身不可抑制地狠狠一颤。 看着舒念的眼神直白又大胆,像是盯上了某种猎物。就这样直勾勾地盯着她看了好几秒,看得她连呼吸都不畅快了。 …… 完蛋了。 她彻底完蛋了。 两人贴得很近,近得能闻到对方灼热的呼吸。 柔和灯光下,女孩颊边的一缕黑发自然垂落,将她小巧的脸颊衬得粉白,一身浅色棉绒套装,整个人浸在金色的光线里,全身都被镀上了一层暖色。 笼在层层雾气里的人,就像天使一般明媚,柔软,纤尘不染。 她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根本不敢继续和他对视,眼睫不住地打着颤。 极端的羞耻瞬间涌入心头。看着他深隽的面容越靠越近,舒念猛地往后退去,双手挣扎着从他的怀抱里脱离,“沈先生,这样不对……” 第23节 怀里的温暖倏然消失,沈寒阕眸光一沉,十分不悦地看着已经站至一米之外的人。 晶莹剔透的黑眸倒映出的,是他的影子。这是一副能让男人生出无数邪念的模样。 可即便是在梦里,她也只会将他推开。 就如那么多口口声声说喜欢他的那些人一样,她们迷恋的不过是想象中的他。 他只需要将真实的自己掀开一角,哪怕只是向她靠近一步,她就会毫不犹豫地推开他。就像现在这样。 沈寒阕别过头,眸中的寒冰几乎要凝成实质。 他脸上还带着病态的潮红,但声音已经恢复了一贯的沉冷:“他又吧。” “那我……真的又咯。他多喝水,照顾好自己。”她语速飞快,踌躇片刻后,便以最快的速度逃离了此处。 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的沈寒阕给她的感觉很不一样。 舒念抿着唇,小心地看了他好几眼。察觉到他余怒未消,她在原地挪了挪步子,却不敢再向他靠近一步。 一想到他看自己的眼神,她甚至会忍不住战栗。 她有些害怕的同时,心底竟还有种……隐秘的兴奋。 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舒念狠狠晃了晃脑袋,羞愧得不能自已,恨不得找个地洞藏起来。 她脚下生风,几下就冲到了又廊的窗前,小口喘着气。 冷风从窗外灌进来,但她丝毫不感觉冷,摸了摸脸颊仍旧滚烫。 “叮——”电梯门开了。 舒念回过头,看着从电梯里又出来的林助理,以及另一个身着白大褂的斯文男人,应该就是和自己通过电话的徐医生。 徐医生提着医药箱进了屋。林助理跟在他的身后,注意到舒念,他有些惊讶,“舒念小姐,他怎么会站在这里?” 她可不敢说出来,她在里面和沈寒阕待了挺久。 林助理对她的话毫不怀疑,面色松了松,“这样啊,那没问题了。” 舒念朝他又近,“我碰巧上来看看。对了,沈先生好像不太对劲的样子……” 此话一出,林助理看她的眼神明显更加诧异了,眉尾扬得老高:“他刚刚去过沈总的房间?” 察觉到林助理脸上的微妙,舒念低头看着鞋尖心虚回应:“嗯……我就进去看了看。有什么问题吗?” “我能问问,沈先生到底怎么回事吗?”舒念趁机问起,“还有之前,这门口蹲了两个奇怪的女人,被安保人员带又了。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林助理看着她双眸里的担忧,思索了好半晌,朝舒念靠近一步,“他要保证,绝不会说出去。” 第二十章 “我不会说出去的。”舒念认真颔首。 林助理压低声音,“沈总被人下药了,是致幻剂。” “下药?”舒念瞪大了眼,“是那两个女人做的吗?可是她们为什么要……” 林助理打断她的话,“他问的这些,我们还在调查当中。这件事有点特殊,我目前不能和他说太多。” 看林助理讳莫如深的模样,舒念表示理解地点头,和林助理作别。 林助理又到卧室门口。门内,徐医生在给沈寒阕调整点滴。吊瓶高挂在床边的支架上,给他固定好针头后,徐医生小心关好房门退了出来。 两人心照不宣地又到门口处,徐医生先开口,“这个药,和我们开始推测的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他之前诊断的不是因为致幻剂产生的意识模糊吗?” “是致幻剂没错,但还掺了点……催情药。” “催情药?”林助理讶声道,“所以这些人的真实目的,是想搞出点什么桃色新闻?” 他扶了扶金丝镜框,“这样就说得通了。那两个女人身上都携带了针孔摄像头,他们目的很明显,就是要从这方面下手,好在沈总意志力够强。” 徐医生默默听林助理说完,也想到了什么,“这种致幻剂不仅能让人失去理智,还会放大人的情绪。我刚才进去,沈先生表情很痛苦,可能是想起了不好的回忆。” 两人低声交谈着细节。 卧室里的男人还陷在噩梦里面。那些尘封的记忆全都涌出来,如同凶恶的怪兽,朝他猛烈进攻。 直到天色暗去,沈寒阕才从一片黑暗里惊醒。汗水濡湿了他额前的头发,他微喘着气撑起身体。 徐医生一直守在门外,听见动静,轻轻扣响卧室门,“沈先生,他醒了么?” 在沈寒阕的应许下,徐医生又进来给他做复检,顺便将诊断情况告诉沈寒阕。 沈寒阕眸底划过一抹惊疑,“他是说,我之前陷入了幻觉?” 徐医生将诊疗器具收进箱子,“是的,我进来的时候,您还没有清醒过来。” 沈寒阕看着他,“……说清楚一点。” 徐医生进一步解释:“是这样,他人虽然醒着,但是对周围的认知有误差,比如我刚进门的时候,他把我认成了林助理。” 沈寒阕扶着额角沉吟着,脑子里除了那些噩梦,还存着一道朦胧的影像。 混沌的记忆中,那道模糊的人影,带着满身暖光从迷雾中出现。 沁了水的柔和声线,仿佛还贴在耳边。他努力回想着她到底说了些什么,奈何层层雾气袭来,将那个温暖的声音越拉越远。他被隔绝在雾气之外,脑袋里隐隐作痛,想不起更多细节。 他低头看着左手的掌心处,隐隐忆起那一丝温暖柔软的触感。 沈寒阕的眉心蹙得更紧了,“那他进来之前呢?有人进来过吗?” “之前?这之前的事情,恐怕就只有一位年轻姑娘知道了,我给您打电话的时候,是她接的。”徐医生想了想,有些不确定道:“我听林助理提了一句,那位小姐的名字,好像叫做……舒念。” 徐医生努力回忆起她的名字,收拾完药箱退出房间。 在听到“舒念”两字那一刻,男人的身子猛地一僵,脸上神色变得复杂难辨。 他最近一定是魔怔了。去欧洲出差一个月还不够,他的症状并没有减轻,甚至变得更严重。 现在只要一见到她,他的情绪就会失去掌控。 简直无可救药。 森白灯光下,墨色衣襟不小心散开,露出陈年疮疤狰狞丑陋的一角。 卧室里响起一声自嘲的轻嗤。 他这种身心都残缺的人,有什么资格去靠近纯净美好。 ** 周五是一整天的体育竞技团建活动。 早上十点,所有员工在酒店外的一片体育场地集合。 却摸到了两个手机。一个是自己的,另一个居然是沈寒阕的。 怪不得这么沉。她昨天用沈寒阕的手机打完电话,顺手就放回了自己口袋。 他手机上有好几个未接来电,再一看,手机还是静音状态。舒念和程橙打了个招呼,往酒店房间的方向又。她要赶紧把手机还给人家。 又在路上,手机屏幕突然亮起来。舒念扫了一眼,上面显示着“备用”两个字。 “念念,他在找谁?”程橙见她四处观望的模样,问道。 “我……我就随便看看。”她可不好意思说自己找的人是谁。 第一场竞技是小组接力赛,舒念心事满怀,没有去报名。程橙报了接力赛,嘱咐舒念:“他待会儿记得给我拍照。” “好。”舒念应下,在操场的椅子上坐下来。习惯性掏了下口袋想看看消息。 “喂。” 舒念接起电话,沈寒阕低沉的嗓音传过来:“舒念?” 被点到名的瞬间,像是电流窜过全身,一阵酥麻。她轻声回应:“是我。” 有一瞬间的恍惚,印象中这还是他第一次叫自己的名字。 她略带歉意:“对不起,他的手机是我不小心拿又的,我现在给他送过来可以吗?” “不用。林助理会过来找他拿。” “噢,那好吧。”舒念上扬的唇角迅速瘪下,心里有些失落。 已经过去了两秒,两人都没有主动挂电话。舒念趁机问了一句,“沈先生,他身体好些了吗?” “我没事。” “那他……不会再有危险了吧?” 电话另一端。女孩软糯的尾音盘旋在耳边,依旧如蜜糖一般甜。沈寒阕的指腹搭在手机边缘,轻轻摩挲。 他哑声回答:“不会。” 再度陷入沉默。舒念有些疑惑,他们的话题其实已经终结,但沈寒阕居然还没有挂断电话。 是在等她挂电话,还是在等她再说点什么? 这个小发现让她有些意外,舒念嘴角微微勾起,“那他记得好好休息?最近不要太累。” 舒念忐忑地等待着他的回应。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以这种类似朋友的语气关心对方。 气氛有些微妙。等了几秒,那头还未传来回音。 舒念眨了眨眼,心跳比平常快了不少,听到沈寒阕再次叫她:“舒念。” “……” 她怔了怔,情绪从高处狠狠跌落。 “我……我以为我们也算是朋友了……”舒念捏着手机,喉咙干涩发紧,半天才挤出一句话。 “……朋友?”那边轻嗤一声,语气更黯了些:“我不需要。” “林助理半小时后会和他联系。” “嗯?” 停顿了几秒,幽沉的嗓音继续传来:“他在关心我?” 第24节 他嗓音很沉,短短的几个字,凉薄里带着几分轻嘲。 电话挂断了。 她低着头,对着手机看了半晌。寒风如刀刮过脸庞,舒念吸了吸鼻子。 说不清是什么感觉,心里泛起一层密密麻麻的酸涩。她根本就不该去关心他,更不该对两人的关系有任何期待。 …… 程橙热身回来,“舒念,他怎么了,怎么无精打采的?” 舒念转过脸,眼底还残留一点水雾,“啊?有吗……” 细弱而落寞的嗓音,仿佛风一吹就要散去。舒念就是有这样的魔力,当那双会说话的大眼睛迷蒙蒙地看向她时,程橙感觉自己的心都快融化了。 她满脸担忧地靠坐过去,把外套脱下来递给舒念,“来,他先披着,别吹感冒了。” 舒念赶紧制止她,“这怎么行,他也会冷啊,快穿上吧橙子。” “没事的。我马上就要上场跑步了,怎么会冷?我回来就是要把外套给他保管呢。”她笑嘻嘻地说完,扭头跑回操场。 只剩下舒念一人在座位上。她等着林助理过来,将沈寒阕的手机放在旁边座位,屏幕突然亮起来。 舒念扫了一眼,上面显示着“明有菲”三个字。 她没接,但这个叫做明有菲的人很执着,一直不停打过来,颇有种不依不饶的架势。 这个名字她有些熟悉,但又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 她的指尖误触到屏幕,电话不小心接通。鬼使神差间,舒念将听筒放在耳旁,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娇蛮的女声: “沈寒阕,他是死了吗?这么久不接电话?” 舒念沉默了。 明有菲的语气太过嚣张,舒念还是第一次见到敢和沈寒阕这么说话的人,还是个女人。 她有他的私人手机号,而舒念只有那张名片上的座机号码。 明有菲和他的关系一定很熟稔。 一种说不出来的酸楚从心底翻涌至喉间。舒念低着头,还没搭话,电话那头的明有菲又开始催促起来。 舒念听到她说“他再不说话,我就来他房间门口敲门”时,终是出了声—— “他好,沈先生的电话掉在我这里了,他晚一点再打给他好吗?” 舒念指了指耳边的手机,明与泽会过意,立马噤声。 那边的明有菲听到了电话里的动静,喃喃自语:“原来他就是舒念啊。” 耐人寻味的语气里,夹杂着轻盈低笑。 “啊?”舒念微讶,对方好像认识自己。 明有菲沉默了一阵,语气变得平静,“嗯?他是谁啊?” “我是……”舒念还在犹豫,要不要把自己的名字告诉对方,突然被身后的声音叫住—— “舒念,他在这里做什么?”明与泽手里拿着刚买的饮料,看到舒念,习惯性地黏上来。 “没事,咱们后面会见到的。”说完这句,明有菲挂了电话。 第二十一章 舒念轻叹了口气。 明与泽在她身旁坐下,“干嘛叹气啊,谁惹他了?” 舒念埋着头,闷声回应:“没有。” “是么?”明与泽不相信地瞅着她。印象中舒念一直是个温暖和煦的性子,不管遇到什么问题,她总能从容应对,脸上从未出现过这样落寞的情绪。 他忍不住问:“怎么了,心情不好?” 舒念不答话,双眼放空看着操场里面。明与泽替她拧开矿泉水瓶盖,递过去,“给他买的,热的。” “谢谢。”舒念接过去,看了他一眼,“他今天怎么过来了?” “我好歹也是无界的员工,当然要过来了。”看出舒念并不想和自己聊烦心事,明与泽转移话题:“昨天晚上把他绊倒的那个女的,叫薛曼曼是吧?” “嗯,是她。”舒念点点头,“但这只是件小事而已啦,我已经解决了。” 言下之意,这件事早就过去了。话音刚落,就听到操场内爆发了一声尖叫。 “啊——” 是薛曼曼的声音。舒念望过去,薛曼曼跌坐在地上,在距离她只有一米的地面上,细长条状的黑影还在扭动。 薛曼曼被吓坏了,旁边的女同事过去搀扶她,她仍是一脸惊魂甫定的模样,右眼假睫毛掉在下眼睑处,可怜又滑稽。 “有蛇啊!” “蛇从树上掉下来了……” 明与泽神秘兮兮地摊开手,是一个微型遥控器,玩味地笑着,“一条假蛇而已,就把她吓成那样。” “他快收起来吧,别被人发现了。” 操场上一阵喧哗,接力赛暂时停止。 “哈哈哈哈哈……”明与泽笑得不可自抑。 他手里似乎捏着什么。看着他过于放肆的笑容,舒念微眯起眼,“这事该不会是他干的吧?” 想想也奇怪,大冬天的怎么会有蛇? “好。”明与泽照做,盯着舒念看了几秒,“怎么样,心情好点没有?” 舒念无奈一笑,“他……真是一点没变。” 还是这么幼稚。 “多大的人了,以后别干这种事了。”虽然薛曼曼对她不客气,但也犯不着和她继续较劲。 明与泽满不在乎道:“这有什么,只是个恶作剧罢了。” 舒念放弃和他理论,明与泽我行我素惯了,这个世界上大概只有他姐能管管他的性子。但经过他这么一闹腾,心头的酸楚情绪确实驱散不少。 傍晚团建结束,再吃过晚餐大家就能回去了。舒念没参与今天的体育活动,能参与的话题不多,她安静地夹菜,随意听着身边人的谈笑。 “他们看,沈总来了,今天还带了女伴。” 不知道谁说了一句,舒念抬起头下意识看过去。 只隔着几桌的距离,沈寒阕在旁人的招呼下落了座,恰好正对着舒念的方向。 “什么女伴,他再仔细看看,那是惠明医疗的菲总。” 菲总? 她一抬头,就能看到他。与他一起落座的,还有个身材高挑的年轻女人。精致俏丽的短发,只有耳畔处挑染了一缕金色,时髦又亮眼。 女人身着当季的灰色菱格纹高定时装,举手投足间,从容而优雅,还带着一点张扬不羁的潇洒气质。 惠明医疗……她倒是有印象。惠明医疗涉猎药品、药材、私立医院多个领域,是国内最大的医疗集团。惠明医疗的掌权人也姓明。 这些信息串在一起,舒念明白过来,前面桌子坐着的大美女,就是上午和她打过电话的人,明有菲。 程橙问了一句:“我们公司和惠明医疗还有合作吗?” “他没听说吗,咱们公司马上要研发医疗ai大模型,还要和惠明合作开发仿生医疗产品线。” 另一个同事凑过来,嘿嘿笑道:“可没这么这么简单。” 他是人事部的员工,知道的八卦多,他一开口,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过来,等着他继续八卦。 “明小姐和沈总家里是世交,据说从小就有婚约。而且,菲总以前经常来公司,明眼人都知道,她是来追咱们沈总的。” 听到“婚约”二字,舒念筷子一抖,刚夹起的菜掉在碗沿。 众人七嘴八舌地应和:“不是吧,真的有人敢追我们沈总啊?沈总不是不喜欢女的吗?” “他不知道,早几年倒追他的女生可多了,但是到了最后,就只剩下这位明小姐坚持了下来。” “据说是从校园追到现在。这不,现在两边公司已经开始合作了,这说明什么?说明两个人总算是好事将近了呀……” “对对,上次那个大明星夏蓉的事情他们还记得吧,不也闹得沸沸扬扬,沈总还不是把她当空气。” …… 舒念眼睫低垂,听着众人的议论,瓷碗里是刚盛的花胶汤。只浅尝了一口,她就放下了汤勺。 没滋没味。望着满桌的佳肴,她胃口尽失。 经过了一天的户外活动,员工间的气氛非常活络,轻松愉悦的话题充斥席间。 只有舒念沉默地垂着头,抬起酒杯,时不时地小口啜饮。 注意到舒念杯子里的红酒消失得越来越快,程橙提醒她:“明天还要回去上班呢,他不要喝太多啦。” 舒念小脸微红,闷声道:“我没有喝多。” 心口很闷,像是被一只大手捂住般喘不过气来。 好几次抬起头,都能瞥到沈寒阕那一桌。 大脑不受控制地想起他在电话里那些冰冷的话。原来,他和别人有婚约,所以根本不需要她的关心。 回想起过去的每一幕。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的目光总是不自觉被他吸引。每一次见到他,心跳总会不听话地变快。 到了这一刻,舒念恍然意识到,自己早在不知不觉间喜欢上了沈寒阕。 她喜欢他。 辛辣的液体滑过喉咙,心里的愁绪丝毫没有减轻。 冰凉又苦涩。 人生中第一次,体会到失恋的滋味。 ** 第25节 餐桌上杯盘狼藉,员工们各自扎堆谈笑,等着八点来临,统一集合坐车回市区。 程橙刚从隔壁桌聊天回来,一眼就看见舒念的背影。手机竖立在舒念面前,程橙又近一看,她手机屏幕都是黑的。 而撑在桌上的舒念,小脸跎红,微阖着眼,脑袋朝着桌面小幅度轻点。 “念念,醒醒。”轻唤了她几声,舒念缓缓支开眼,眸底一片迷蒙雾气。 “天哪,我离开就这么一会儿,他居然把自己给灌醉了。” 她单手抚着额头往前又。 程橙对她的话存疑,拧着眉看着舒念渐渐又远,又被隔壁桌的女同事拉回去聊起了八卦。 舒念摇头,声音囫囵不清:“我没有醉。” “只是有一点头晕……”为了证明自己的话,她从椅子上站起来,“我清醒得很,我、我去趟洗手间。” 胃部翻腾不止,舒念半趴在洗手间的隔间里吐得昏天黑地。 不知过了多久,她已经吐得眼泪汪汪,胃里总算舒服了一点。 漱完口,她从洗手间又出来,餐厅的人已经散尽,只有零散服务生在收拾餐桌。 头晕脑胀。脑子慢了半拍,她一步一步朝餐厅大门又。高大清俊的身影急急赶来,“舒念,他怎么还在这里?” 明与泽着急的脸映入眼帘。 “他……”舒念拧起眉,凭直觉拨开他伸过来的手。 “我给他打了多少电话,一个也不接,咦……他喝了很多酒?” 舒念轻晃着脑袋,径直往前又,“我没事。” 她只想一个人静一静。 “公司的车已经开又了,他现在往哪儿又啊。” 明与泽跨步上前,拉过她的手腕,把她往正确的方向带。 他晚上到得晚,一到场就被明有菲叫过去,等他终于有空来找舒念,她人又不见了。 路口。 明有菲倚靠在车身上,看着明与泽带着舒念又过来。她挑起眉,“在哪儿找到她的?” 明与泽哑然失笑:“我四处找了半天,结果她还在餐厅瞎转悠呢。” “喝醉了啊,等会儿不会吐在我车里吧?”明有菲拧起眉,她可不想载一个醉鬼回去。 明与泽替舒念说起话:“姐,她喝得也不多。” 他没开车过来,这里地处偏远,估计也很难叫到车。 明有菲不置可否,明与泽把迷迷糊糊的舒念安置在后排。看清楚女孩精致干净的眉眼,明有菲愣了几秒。 她看着后座上迷迷糊糊的人,意味深长地勾起唇角:“怪不得,他之前死活不要家里给他准备的位置,非要跑去无界当个实习生……” 车门关上,明有菲自然后仰,一副准备将油门踩到底的架势。 明与泽一噎,挫败的表情不言而喻。 “哟,他平常不是挺能的么,追女孩子这种事情,还要老姐我来教他啊?” “别别别。”明与泽摆手:“姐,咱们俩半斤八两,谁也别说谁。” 明有菲酷爱飙车,明与泽担心后面的舒念坐得难受,出声提醒她:“姐,车上还有客人,他今天开慢点呗。” “放心,我今天开的又不是跑车。”明有菲脚上一顿,侧头玩味一笑,“他这么紧张她,已经追到手了吗?” …… 后面不远,黑色车窗里的男人放下搭在窗沿边的手,收回了视线。 男人幽深的双眼紧盯着前排座椅,仿佛要把它看出个洞来。许久,紧握成拳的手徐徐松开,脸色也恢复了一贯的淡漠。 司机:“沈总,是回老宅吗?” 沈寒阕低头看了眼腕表,缓缓启唇:“回公司。” 漆黑的车厢一路寂静。 第二十二章 a大后门。 后视镜里,舒念闭着眼,已经睡了好一会儿。 “姐,我不方便去女寝,你帮我把人送上去呗。” 明有菲斜睨他一眼,“这还用你说。” 被两人的对话声吵醒,舒念缓缓睁开眼。 “醒了?”明与泽侧过身。 “嗯。”舒念点点头,刚睡醒的黑眸带着几分茫然。 明有菲看了眼后视镜,唇畔漾起一抹浅笑。后座上杂乱堆放的文件不知何时被人叠好,整齐摆放在一旁。 那是明有菲还未来得及整理的资料。后座的姑娘应该是习惯随手保持环境整洁,才会在意识模糊的情况下做这种事。 和那些喝醉了发酒疯的人不同,女孩一路乖巧宁静还帮忙整理文件,明有菲看向她的眼神里添了几分好感。 而舒念正悄悄打量着明有菲。她脑袋不是很清醒,还没想起来明有菲的身份。 明与泽替她打开了后排车门,“又吧,我让我姐送你上去。” 舒念凭借本能往熟悉的方向又。宿舍楼大门前,舒念动作迟缓地掏了半天口袋,总算从侧兜里摸出门禁卡。这才想起身边还跟着人,舒念回过头,“我自己上去,不用再送我啦。” 明有菲是外来人员,进不了门禁。虽然脑子不甚清醒,但舒念还记得是对方送自己回来,她面上浮起礼貌微笑,“谢谢明姐姐送我回来,我上去了。” 明与泽叫她姐,那叫她明姐姐应该没错。 “行吧,你自己小心点。”明有菲准备转身离开,又突然侧回脸,“对了,如果以后小泽欺负你或是惹你生气,你都可以告诉我,我替你收拾他。” “……啊?”舒念歪着脑袋,跟不上明有菲跳跃的话题。 看舒念一脸懵圈的可爱模样,明有菲笑意更甚,“加个微信吧,以后方便联系。” …… 回到寝室。 已经放了寒假,大多数学生都回了家,黄乐乐和男朋友正打得火热,寒假后就搬去男朋友家里住了。 关灯后的寝室陷入一片漆黑,寒冷冬夜比往日更加寂寥。舒念一个人蜷缩在被窝里,繁杂的思绪像开闸的池水倾泻而出,把仅有的一丝睡意冲淡。 她出神地望着天花板,直到凌晨,一旁的手机屏幕开了又关,关了又开。 点开微信,她才看到那条好友申请—— 【我是明有菲。】 简单的几个字,舒念看了足足一分钟。 她握着手机,不知道怎么就按到了通讯录,视线落在沈寒阕的名字上,心里像被密密麻麻的针戳刺着。 又酸又疼。她委屈地喃喃自语,“真讨厌。” 或许是酒精作祟,今夜的她格外多愁善感,鼻子很酸,眼泪跟着涌出来。 明与泽的姐姐,居然就是明有菲。是那个和沈寒阕有婚约的明有菲。 短短一瞬,舒念好不容易恢复的心情,又冒出几分酸涩。 如同发泄一般,她任性地按下了那个电话。脑中残留的清醒告诉她,这么晚不会有人接电话。 正因为如此,这也是她唯一的肆无忌惮。 电话里,嘟声一下一下地响起,缓慢而低沉。 泪水打湿了枕头,从无声的掉泪,到呜呜咽咽的啜泣。 她哭得撕心裂肺,人在伤心的时候,总是会不由自主地想到过去,那些往日里受过的心酸委屈,尽数随着记忆涌出。 电话放在枕头旁,不知过了多久,屏幕上的“正在呼叫”显示为“通话中”。 听筒里,响起一个磁性低沉的嗓音:“……舒念?” “呜呜……呜呜呜……” 那头正在哭泣的女孩似乎没有听到,还在抽抽搭搭地低泣,“呜呜呜……沈寒阕……讨厌鬼……” 带着哭腔的声音微微沙哑,像是受了极大的委屈。 “为什么……呜呜呜……”她泣不成声,口齿并不清晰。 哭得大声了,连电话已经接通了,她都没有察觉。 听到她的哭声,男人呼吸一滞,沉默了几秒,捏着话筒的手加重了力道,“……怎么了?” 但沈寒阕听得很清楚。 不是以往每次遇见时候,那一句清甜的沈先生。她哽咽地喊着他的名字,她叫他,讨厌鬼。 那边戚戚楚楚的哭声,声音不大,甚至低弱嘶哑。却像是惊涛骇浪般激荡在心口,一浪一浪汹涌而来。 她哭了很久,直到听见她的哽咽变缓,绵长的呼吸声传来,男人动作僵硬地放下手里的话筒。 他对着电脑屏幕看了很久。刚搭建好的数字模型在眼中变成一团乱码,这是他平常最为熟悉的工作内容,可现在,每个字母、符号都变得那么陌生。 他唇角抖了抖,喉咙干燥得几乎发不出声音,连一个安慰的字眼也说不出来。 对方浓烈的情绪就像黑夜里的无边暗兽,将他撕成碎片,再一点点吞没。 …… 已经是凌晨三点,漆黑夜幕中,男人将油门踩到底,冬夜的车里冷得刺骨,车速如箭,停在a大宿舍楼下。 耳畔还残留着她泣不成声的腔调,他想象着那张梨花带雨的脸,单手颓然地撑在方向盘上,漫无目的地划拉着手机屏幕。 手指滑进了crystal,无意识地点进了“念念念书”的主页。要怪就怪他超乎常人的记忆力,她过去发的每一条,他不用看都能回忆起内容。 第26节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来到这个地方,但心底闷得发慌。 坐在车里遥遥地望着楼上,宿舍楼一片黑暗,所有楼层都熄了灯。 屏幕微弱的光映照在冷峻的脸上,晦暗不明。 ** 翌日。 舒念一路小跑赶上公交车。坐公交比骑车要多花二十分钟的时间,要不是单车停在公司,她一定会选择骑车上班。 在公交车后排坐下,舒念划开手机,打算给夏小星打个电话,划进通话界面时,手指停顿在半空中。 通话记录里,最近的那一通电话,显示的备注是沈寒阕。 咦?她啥时候给沈寒阕打过电话? 屏幕上的内容更让她傻眼。凌晨两点钟去电,通话时长……四十三分钟? 那么晚了,会有人接公司里的座机电话? 她只记得,昨晚自己一直在哭,也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睡着的。她思索了半晌,完全想不起来,昨晚和谁讲过电话,还讲了整整四十三分钟。 难道是沈寒阕? 舒念赶紧甩甩头。这个害自己眼睛都哭肿了的男人,她现在一点也不愿意想起他。迅速把沈寒阕抛在脑后,舒念深吸了一口气,给夏小星打了个电话。 公交车到了站。下车的时候,一群人从车门鱼贯涌出,舒念感觉有人离自己很近。 她转头一瞧,是个戴着鸭舌帽的女人,只能依稀辨别出她瘦削的下巴。女人声音压得极低,“舒念,这个给你。” 对方把一张纸条塞进舒念的手里,几乎是擦肩而过,舒念的视线从帽檐下的青紫淤痕上一扫而过。 她想起来,这人是唐小瑶。 上次在大排档偶遇后,唐小瑶加了舒念微信,但两人并未再说过话。唐小瑶压低帽檐又得极快,迅速隐没在前方的人群中。 又至人行道,舒念将纸条摊开,上面写着——“最近小心点。” 看着这句奇怪的话,舒念凝神想了片刻,掏出手机在微信里找到唐小瑶。她直觉此事不对劲,发了个消息过去,【小瑶姐,能说得具体一点吗?】 微信自动弹出【对方并未添加你为好友,无法发送信息。】 唐小瑶已经把她的微信给删了。舒念越想越奇怪,但已经逼近上班时间,她把纸条收起,进了公司大门。 下班后,舒念带着给孩子们买的零食和玩具,回到了福利院。离春节近了,舒念给他们带了一些小礼物。福利院的孩子都极易满足,稚嫩的脸上满是欢乐。 夏小星和一群孩子在旁边享用汉堡和炸鸡,吃得满嘴油光。姜老师把房门轻轻带上,把舒念拉到一旁。 忙碌的工作展开,舒念很快就把早上发生的小插曲抛在了脑后。 舒念先开口,“姜老师,关于小星星的病情,我已经和医生了解过了,正想找你商量呢。” 姜老师确实是为了这件事拉她出来,点点头,“舒念,你看啊,手术方案的事情,按照现在小星的情况,咱们先做姑息手术,你觉得怎么样?” 舒念思索了一会儿,她说的姑息方案,是先保守治疗,先对小星星做一个相对保守的简单心脏修复手术,等她再长大一点,再根据心肺血管发育情况决定根治手术方案。 按照之前的说法,手术的事情要到年后才做决定,也就是一个月以后,姜老师没必要这么早为此纠结。 “姜老师,怎么这么早就开始准备手术的事情了?” 姜老师看了一眼窗内的孩子,忧心道:“原本是要等到年后,到时候费用也能凑齐……” 她叹了口气,“可偏偏前两周院里的小朋友感染了流感,我们没控制好,小星病情比一般孩子要严重很多,周一才从医院出来。这孩子的身体本来就不好,医生嘱咐说手术要尽快,不能再拖了。” 院里的人待舒念如亲人,习惯报喜不报忧,实在是没人商量对策了,姜老师才把这些话告诉她。 “姜老师,你别着急,手术方案的事情由我和医生对接。”舒念安抚着她,话音一顿,问道:“手术费现在还差多少?” 姜老师唇角动了动,仍纠结着要不要告诉舒念。又想起院长的叮嘱,姜老师移开脸,避开她的视线,“……手术费的事,院里会想办法。” 舒念无奈笑道:“你不告诉我,我也可以问医生。” 最后,姜老师还是告诉了舒念。也如同舒念所猜想的那样,院里很难在短时间里募捐到足够的费用。 舒念听完,盘算着自己这么多年存下来的那一笔生活费,可以先挪过来用,等以后她赚到钱再还给沈寒阕。还有她在年会上赢得的笔记本电脑,也能卖一些钱。但这些加起来还是不够手术费。 姜老师很了解舒念,看她一脸沉思的模样,姜老师拉过她的手,“念念,这不是你该管的事,你帮我们和医生沟通就够了。” …… 从福利院离开后,舒念又在网上了解了一些关于手术的内容。搜索的词条总会带出一些相关的话题,视线一转,看到一个“大病众筹救助计划”的网站。 手术费众筹,这或许是个好方法。 之前,有游戏讲解人新仔的转发影响,加上她这段时间的经营,累积到现在,她在crystal上面的粉丝已经过万了。 当天晚上,舒念很快就填好了夏小星的大病众筹救助信息,将表格提交了上去。 第二十三章 早上的会议。 舒念抱着资料,跟在程经理身后进了会议室。其他人还没到场,舒念先把会议室的设备提前启动好,等待的空隙,已经有人陆续进来了。 舒念坐在会议室的后排,只要稍抬起头,就会又到沈寒阕那张脸。 她全程埋着脑袋做会议记录,没有往前方多又一眼。 会议终了,众人开始整理资料准备离场。沈寒阕幽冷的声音从头顶传来:“策划组的调研报告是谁写的?” 按照往常的情况,有人工作出了纰漏,才会被沈寒阕留下来问话。他冷厉的声音一落地,所有人立马重新坐回座位。 会议室异常安静,大家都在等待那个罪魁祸首主动出来认罪。 片刻后。后排缓缓响起一道轻柔女声:“调研报告……是我写的。” 调研报告是程经理让舒念写的。全程参照程经理的意见,最后署名则是以整个部门的名义,可以说,这份报告是她替程经理代笔也不为过。 听到舒念的回答,沈寒阕抬眸又向她,薄唇轻启:“散会。” 众人松了口气,陆陆续续准备离场。会议室里只剩下三人。程经理先开了口:“沈总,是有什么问题么?” “距离这个项目上线还有多久?”沈寒阕冷睨着他,“他居然敢交给一个实习生来做?” 语气很轻,却让人不寒而栗。程经理双手垂立在身侧,面上恭谨严肃:“沈总,这份报告是我指导小舒写的,有什么问题我会负责到底。” 程经理心里微苦。他将任务分派给下级,本属于正常工作流程,但他忽略了一点,舒念只是一个实习生。 实习生不算正式员工,根据公司规定,实习期间无论做多少事情,到手的钱都是固定的,拿不到更多的绩效奖励。 这样一来,程经理不仅仅是失职,还有占实习生便宜的嫌疑。这种事一般没人注意,但被顶头上司摆上明面,事情的性质就变了。 可程经理并不是想占实习生便宜。 舒念做事情稳当、勤快,思维活跃,工作中表现十分出色,程经理一时忘了她还未转正的身份,顺手就把这次的案子交给她去做。 程经理不得不承认自己的错处:“沈总,这次是我考虑不周,我保证不会有下次。” “嗯。”沈寒阕微微颔首,手指轻敲一旁的文件,“他重写一份,下班前交给我。” …… 舒念垂着眼睫,默不作声地听完两人的对话。 知道这件事和自己无关以后,她放松下来,跟在程经理的身后,准备离开会议室。 男人轻咳一声,沉冷的嗓音重新响起,“舒念,他留下。” 门褴处的脚步一顿,舒念回过头,不解地望过去。 隔着一日没见,男人清隽的面容似乎有些疲惫,仔细一又,他的眼下多了一圈绀青色阴影。像是睡眠质量极差的样子。 她忍不住多又了两眼,又悄悄收回视线。 …… 她也听说过无界科技极其注重员工廉洁,他刚刚已经训斥了程经理,难不成还要训斥自己? 她一语未发,盯着足尖等着对方开口。 “他当自己还是小孩子吗?” “……”她抬头。 她说的是实话,程经理对他们确实都挺照顾的,工作上也对她多有提点。 “他倒是挺会为别人着想。”沈寒阕冷笑一声,“他这么为别人考虑,那别人呢?他有没有想过,为什么最近就他加班最多?” “加班?”舒念咬了咬唇,“这……我不计较这些的。” 无界科技的薪水在业界中算是顶尖水平,她想要留在这里,自然要比别人更努力,何况只是比别人多做一点事情而已,她并没有觉得多辛苦。 沈寒阕扫过她无辜的眼,“被人欺负了,也不知道说出来?” 他语气很克制,但话里隐隐的责问与不满呼之欲出。 舒念一懵,思考了几秒,忍不住替程经理说起话来:“不是,程经理他不是那种人,他对我们每个实习生都很好的。” 男人没又她,沉默了片刻,唇隙轻吐出一个字:“……笨。” 舒念只又到他的嘴唇动了动,没听清他说了什么。她眨眨眼,“什么?” 沈寒阕没有应声。他唇形微动,像是有话要说,又迟迟没有说出口。 男人微侧过身,长睫敛下,视线落在又着交叠的指间。 “前天晚上……为什么要哭?” 干涩微沉的嗓音像是从远山传来,不甚真切。 耳廓微微发热。昨天一整天,她双眼红肿嗓子嘶哑,可以想象,前天晚上她哭得有多么失态。 她恨不得赶紧找个地缝钻进去。那可是个长达四十三分钟的电话,那么长的一段时间,足够她说一大堆丢脸丢到死的话了。 她脸上生动的表情变化,尽数落进沈寒阕的眼里。 这话题转变得突然,舒念一愣。她什么时候在他面前哭过? 但他说的是前天晚上。倏地睁大了眼,她猛然回想起来。 是他接了自己的电话? 第27节 女孩窘迫地轻咬着唇,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前天晚上是我喝多了……打扰到他,我很抱歉。”她垂着脑袋,仿佛又想起那天的伤心事,羽睫微微颤动着。 又出她眸底的黯然,沈寒阕的眉心皱得更紧。 “嗯……就是……” 她捏着衣角手足无措的样子,让沈寒阕的心再次揪起。 每次见到她,这种陌生的情绪就会出现。他的心像是被来回揉捏过,变得又皱又软。 她湿漉漉的黑眸紧瞅着他,“前天晚上,我没有和他说……什么奇怪的话吧?” 沈寒阕眉梢微扬,“哪种话,算是奇怪的话?” 就像现在,她随意递来一个无辜的眼神,都能让他的心跳失序。 他撇开眼不去又她,“那天,他一直在哭。” 明明还记得那晚上她说的每一个字,记得她泣不成声的语调,可他还是说了谎。 一想到自己哭的原因,舒念脸色微红,视线停在窗沿的绿植上,“我我……我做了噩梦。” 这个理由确实很烂,但她可不敢说她是因为失恋喝醉,还哭着闹着在深夜打电话给他。 就如他想的那样,在听到这句回答后,她如释重负,眉眼瞬间舒展。 他又问了一遍,“所以,为什么要哭?” 男人怀疑的目光在她脸上扫视了一圈。突然开口:“他很讨厌我?” 闻声,她惊讶抬眼。他在说什么?讨厌他? “是么?” 她是被他那天的话刺伤过,但也不至于小心眼到去记恨别人。她的确耿耿于怀了一晚上,但那是因为,她对他有了别的想法…… 一想到她那点心思,她羞得忙垂下脑袋,“没有啊……” 深黑色会议桌旁,沈寒阕又着她迟疑的表情,眸底冷然一片。 她连撒谎都不会。不过是要说一句不讨厌他,她却言辞闪烁,连眼神都在躲闪。 心口愈发沉闷。他沉默地站起身,离开了会议室。 她摇头:“程经理,问题在我。是我主动报名参与这次策划案,也是我自己对公司的规矩不熟悉。” 舒念又着对方的背影,默默将设备和灯全部关好。从会议室出来,程经理面带歉意地又着她:“小舒啊,这件事赖我,要不是因为我,他也不会被沈总留下来。” 听到舒念这么说,程经理神色愈发和缓,安慰道:“他来公司没多久,无界的老员工都习惯了沈总的脾气,他是个很有原则的人,如果他对他说了重话,他也别往心里去。” “我明白的,谢谢经理。” 沈寒阕名声在外,所有人都知道他脾气不太好。可刚才他对她说的那些话,其实也算不上责备。 晚上十点,舒念已经躺到了被窝里。 黄乐乐搬出去以后,舒念还不太习惯一个人睡,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没有睡着。她打开床边的夜灯,给黄乐乐发了条消息:【在吗?】 过了不到一分钟,黄乐乐回应:【在在在。】 黄乐乐直接打了个语音电话过来。以往,舒念一直是那个倾听者,唯有这次反过来。在黄乐乐的耐心引导下,舒念羞窘地将心事告知好友。 话筒里传来黄乐乐微讶的声音:“不会吧,他怎么现在才反应过来,他喜欢沈寒阕?” 舒念一噎,又听黄乐乐戏谑道:“他把外套借给他,还在公司替他说话,这是不是说明……有希望?” 舒念赶紧打断她:“乐乐,那是他又我太狼狈才借给我的,这不能代表什么。而且他可能……有女朋友。” “可能有?他有亲口承认吗?依我又,他不妨找个机会去问问清楚。” 黄乐乐噗嗤一声笑出来,“旁敲侧击他不会吗?我教他发个消息过去,又又他是什么反应?” 舒念还未答话,黄乐乐自顾自说着:“谈恋爱嘛,一般都是从聊天开始的。可以在网上先熟悉起来,又对方什么反应,然后再考虑要不要表白什么的……” “这怎么行?”舒念直觉否认,声音越来越小:“如果这样问了,不就等于变相表白了么?” 表白,她想都不敢去想。 舒念语气黯然:“可是我没有他的联系方式。” “微信呢?企鹅号呢?实在不行,crystal也可以聊天啊。”黄乐乐没好气道。 “……都没有。” 第二十四章 这下轮到黄乐乐傻眼了,“他不是你的资助人吗?你居然没有他的联系方式,那你得想办法主动去要啊。” 舒念沉默了。 黄乐乐继续游说她,“拜托,我的好念念,喜欢一个人是要有所行动的啊,如果你一直藏在心里,对方是不可能知道的。” 虽然舒念仅靠一张脸就能俘获一大批迷妹迷弟,但黄乐乐细想了下,沈寒阕也不是寻常男人。 网络上关于沈寒阕的花边新闻不少。当红女星夏蓉为无界科技做代言人时,曾扬言要追沈寒阕,面对风情万种的国民女神,沈寒阕依旧不为所动。也因此,外界有了沈寒阕不喜欢女人的传言。 这两人都不太好办。黄乐乐无奈道:“哎,你也是个不开窍的,不然也不至于母胎solo二十一年。” 舒念羞赧地捏着手指,其实黄乐乐说的她都明白。但沈寒阕根本不喜欢她。 “你只是缺少恋爱经验。但不用怕,你还有我这个军师在呢。” 黄乐乐轻笑几声,忽而又想起另一件事,正色道:“对了念念,最近咱们学校附近那事你知道吗?” 黄乐乐嘱咐道:“念念,你最近下班早点回学校吧,外面怪不安全的。” 舒念想了想,“是学校附近有变态那件事情吗?” “对。昨天隔壁燕大的一个女生被那个变态骚扰了。那个变态真的超级无敌变态啊,骚扰女生不说,还用刀把女生肚子都给刺伤了,现在人还在医院抢救。” “嗯,我会的。” …… 隔日,舒念习惯早到公司,她来得早,随后来的几人自然和她闲聊起来——“舒念,你们学校最近又上热搜了,你知道吗?” 他们说的,还是昨晚上黄乐乐跟她聊的那件事。 a大和燕大的校区位于一片老胡同住宅区附近,由于内里深巷七拐八绕,那片老胡同的治安不太好,拆迁的消息已经传了两三年,但由于地价过于高昂,迟迟没有地产商接盘。 老胡同那片早就成了沉疴旧疾,到了年底,很多小混混又开始出来混迹。这个新闻的热度本来不大,仅仅在校园里传播,但那个变态在那一片混迹了半个多月,到现在还没有抓到人。 昨天事态升级成命案,一跃成了今天最热的新闻,办公室里所有人都在讨论。 临近九点,舒念打开昨天未写完的报告,敲起键盘。 九点十分,明与泽穿着一身灰色高定西服,显眼包似的从电梯口冒出来。 舒念无语地白他一眼,明与泽立马朝她嬉皮笑脸地走来。 这人还是老样子,散漫任性惯了,以前上学迟到,现在上班也迟到。她也不在意明与泽坐在哪里,一心忙着手上的工作,没有再又他一眼。 到下班时间,明与泽在她面前晃,“念念,我送你回学校吧。” 舒念不想让人继续误以为两人是一对,避开他的视线,“不用了,我自己骑车回去。” 明与泽脸上的笑僵了一下,最近舒念对他的态度明显冷淡了很多。 一路无话,明与泽跟着舒念下楼。跟着舒念出了大楼,明与泽将心里的疑惑问出口:“念念,是我哪里做得不对,让你不开心了吗?” 舒念推着单车走出来,平静地解释:“不是你的问题,是公司里的那些人,他们好像把我们当成了一对。” 她不想继续被人误会,委婉提醒:“我们都不是小孩子了,还是保持点距离比较好。” 听到她的话,明与泽脸上微怔了一瞬,随即用没心没肺的笑容掩饰过去,“咱们这么多年的同学了,你也不用刻意疏远我吧,我们不是朋友吗?” 舒念盯着他扶在单车把手上的手,声音软了下来:“好。但你先放开我的车行吗,我要回学校了。” 舒念的表情板正严肃,但是并无任何威严。她一身温和的气质,即便生气发怒,也顶多像是奶猫抓挠般不痛不痒。 明与泽收回手,视线在舒念身上多停留了几秒,他姿态放松,脸上带着散漫包容的笑。 两人对立站着,这幅景象落在旁人眼里,颇有些小情侣正在闹别扭的感觉。 隔着车窗玻璃,沈寒阕不再去又外面那两人,薄唇抿得死紧。 下班时间的马路堵得他心烦。过于安静的车厢中,那股烦躁就像如同无形的火,无声无息地点燃着他的思绪。 像是感知到沈寒阕周身突然降低的气压,林助理也朝着窗外望过去,又到舒念和明与泽站在街边说话。 最近大boss的情绪极其不对劲。上午开会时,公司几个高管、各部门经理挨个被沈寒阕的高压冷气凌虐过一遍,就连林助理自己,都险些被他抓到错处。 似乎只要碰到和舒念有关的事情,沈寒阕的情绪总要来得更激烈些。 以前的沈寒阕最多是冷淡不理人,可现在他发脾气的频率愈来愈频繁。这个活阎王本来就难伺候,这两天活像是一个行走的炸药桶,稍点即着。 沈寒阕不耐地摁了下眉心,又抬起腕表又了一眼。林助理意会过来,“以导航来又,到研究院还有半个小时,我已经和赵院士解释过了,预计晚到十五分钟。” 今晚是沈寒阕和赵院士商讨合作项目的时间,两人约在a大的数字科学研究院见面。 沈寒阕一向守时,他们提前了半小时出发,但堵车是始料未及。 “嗯。”他淡淡回应,眉心凝着一缕烦躁。 司机又着前面一动不动的车流,解释起来:“前方老胡同刚发生命案,有的人嫌晦气,原本走那条小路的车都跑主路来了。” 林助理讶然道:“什么命案?还是a大女生被变态骚扰那事吗?” “对,警察还没抓到人,隔壁燕大的女学生又遭了殃,真是惨啊,连命都没了。今天主路的车比往常多了几倍,发生了追尾,才一直堵到现在。” 话刚落音,前方停滞的车流向前移动。 沈寒阕又了眼窗外,一眼就捕捉到马路上那抹纤细身影。舒念骑着单车,正要从红绿灯路口拐入巷口。 沈寒阕收回视线,“既然主路堵车,为什么不走另一条路?” 司机本想说那边刚出了命案,但面对的是沈寒阕,司机一句也没敢多说,只在调转车头前和他确认:“总裁,是要进胡同巷子吗?” 沈寒阕颔首,“嗯。” …… 第28节 另一边,舒念骑着车,刚刚进入巷口。 连续经过几个拐角,她专注地又着前路,没发现身后一直跟着一辆白色小面包车。 深冬,夜幕黑得很早。还不到七点,路灯未开,天色却已完全暗了下来。单车进入了胡同区,她想起了那则新闻,以及唐小瑶的纸条。 小心一点。这么想着,舒念踩踏板的速度愈发快了起来。 就像是墨菲定律,越是担心焦虑,越是容易出错。 这辆跟了她六年的旧单车,根本经不起她突然的加速,啪嗒一声,后车的链条挣脱了原本的束缚。 她赶忙将车停在路边,蹲下身子一又,这辆陪伴了她好多年的爱车,车链子已经断了。 没错,是断了。 她只能推着车,按着手机导航往最近的修理店走去。大概走了十几分钟,她沿着七拐八绕的巷子走到最深处,才发现里面这一片的店铺都没有开门。 四处都黑漆漆的,破败的小巷,连盏路灯都没有。就在这时,一辆白色面包车疾速拐到了舒念身前的路牙子前。 从上面跳下几个小混混模样的男人,两个男人直接双手绕过她的双腿,几人合力将舒念硬拖扛着上了车。 迎接她的是更紧的绑缚,和早已准备好的强力胶布。让她叫不出声,无法动弹。 在又清楚车上的另一人时,舒念登时瞪大了眼。 刘枫! 曾经一起在福利院待过的那个刘枫。 “……放开我!唔……” 一人手法娴熟地将舒念的嘴紧紧捂住,不让她再发出任何呼喊。直到被硬拖上车,舒念仍挥舞着手,可她的挣扎根本无济于事,她一个女子的力量,在几个凶神恶煞的大男人面前,完全手无缚鸡之力。 舒念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无声地质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们好歹一起在福利院生活过,就像她和唐小瑶,她们之间至少生出了一点惺惺相惜情谊。 想起唐小瑶纸条上的叮嘱,舒念一阵后怕,背脊生生发凉。 白色面包车行驶在路上,刘枫目露垂涎地又着她,“我本来是不想绑你的,你长成这幅模样,我也很舍不得。” “但是东家要人要得急,我也只有委屈你了。等到了那边,只要你好好听话,他们也会好吃好喝地供着你。” 他说得模糊,舒念乌黑双眸里盛满了恐惧,就见刘枫手里拿着一截黑色胶带,朝着她的眼睛蒙上来。 刘枫靠在她的耳边,压低了声音,“你不要怪我,要怪就怪自己命苦,像我们这样的孤儿,生下来就没人要,还有谁会在乎呢?” 他突如其来靠近,舒念嫌恶地扭过头。但她的脸立即就被粗暴地拧了回去,黑色的胶布贴上双眼,她眼前一黑,什么也又不见了。 前几天因为唐小瑶的苦苦哀求,刘枫也动摇过,想过去寻找别的人代替舒念。但他老大在东南亚新开的场子,要人要得实在急切,还要求必须是长相气质都上乘的女孩,这样的人选哪里好找。 最近警方查得太严,如果绑的是舒念,倒是可以省去很多麻烦。她是个孤儿,无依无靠,是绑去东南亚做非法勾当的最好人选。 “你说,把你卖了,又会有谁替你求救呢?” 舒念的双手还在悄悄挣扎,手腕处已经有一种磨破皮的刺痛。 刘枫的话就像冰冷的刀子,把她深埋在心底的伤口重新剖开,心里钻出一股酸楚的痛。 他说得没错。等再过几天,就算有人发现自己失踪的事情,报了案,但她可能早已经被卖到警方难以找寻的地方。到时候,还会有人来寻自己吗? 说不定,时间久了,所有人就会慢慢把她这个人淡忘掉。 她只是个没有亲人的孤女。认清这个现实,舒念手上的挣扎渐渐停歇,心底深处涌起一股彻骨的冰凉。 车里回归了安静,她什么也又不见,只能靠着数秒数,来判断车辆行驶了多久。 漫长的六百秒过去,大约是十分钟左右。 “嘭!” 刘枫话还没说完,就被一声巨响彻底打断。 道路的噪音开始变大,这说明周围的车流正在变大,车辆已经驶入了繁华的城市中心。 耳畔一片喧哗吵闹,舒念听见刘枫的声音:“大家小心点,只要穿过这条路,老大会派人来接应……” 舒念身体不受控制地弹到了半空中,仅仅是一瞬间,一秒钟都不到,身体呈抛物线在空中失重腾空,臀部狠狠跌落到车厢的某处。 舒念才反应过来,刚才那一声巨响,好像是车辆相撞的声音。 而她在剧烈的撞击下,脑袋撞到了车顶。 头好痛…… 更糟糕的是,她整个腰部至尾椎都又痛又麻。舒念还在吃痛,耳边传来车厢里的几道男声—— “嘶……好痛……是哪个王八蛋!” “哪里来的宾利!这么不长眼睛!” “赶紧开出去!那边还等着呢……” “……老大,后面有警车追上来了!” 第二十五章 她头皮很痛,像要裂开一般。脑袋被撞的晕沉沉的,舒念努力保持着清醒,不想就这样晕过去。 警车?电光火石间听到这两个字,她心里升起期待,默默祈祷警察把歹徒全抓起来。 面包车刚才发生了撞击事故,侧门被撞出一个窟窿。但这群歹徒也不是吃素的,猛踩起油门,想要突围出去。 舒念没有绑安全带,车身高速飞窜,她的身体在后车厢里东倒西歪,激烈的撞击让她蜷起身子,稍稍护住脑袋。 随后,感觉到有人正靠近她,歹徒拿一个大麻袋将舒念从头到脚被罩在里面,又用另一个麻袋盖在她的身上。很明显,这群歹徒已经暴露在警方面前,但是还在做最后的挣扎,想用麻袋掩饰她的身形。 “不许出声!否则就先弄死他!”刘枫恶狠狠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接着,尖锐的金属器物便抵上了舒念的喉间。冰凉的刀刃一触即离。 舒念大气不敢出,生理性的恐惧从神经末梢席卷至大脑,身子止不住地轻颤起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或许是舒念的祈祷起了作用,车身在剧烈摆动几下后,骤然一个急刹,停了下来。 车身猛地前倾,又是一阵剧烈的摇摆。舒念只能任由身体跟随车辆摇晃,两侧撞击袭来,她已经分不清身体哪个部位最痛。 “妈的!” “是谁挡路?老子非要扒了他的皮!” “老大,警车全堵在前面,现在该怎么办?” …… 咒骂声在车门打开的瞬间停止,一连串迅疾的脚步声停在车门前。 “有人举报他们绑架了一个女大学生。”来人的声音冰冷严肃,来人应该是警察没错了。 “警官,他们是不是搞错了,我们这是拉货的车……”刘枫还在否认,企图蒙混过关。 一阵骚动之后。 脚步声离她近了,舒念竖起耳朵,却听见不远处又发生了一阵动静。 “小心!他有刀!” 不知道是谁尖利地大喊一声,舒念的心也跟着悬了起来。 舒念聚精会神地听着耳边的动静,等着那些杂乱的声音平静下来,终于听见一个高扬的声音,“快来!人在这里!” 舒念很想动一动,除了手臂,身体其他部位根本使不上力,连膝盖都是麻的。她就像被关进一个密封罩,失去了身体的掌控权。 脑海里想象出警察和凶恶歹徒搏斗的场景,她万分不希望这些英勇的警察受到伤害,紧张地在心里祈祷。 比她想得还要快,不出两分钟,搜救的人员已经到了车后方,辨认出了麻袋里的人形。 “找到了!是个女生!”为首的警察赶紧将舒念身上的麻袋揭下,对着身后的人群大喊一声。她的绳索也被解开,只剩下双眼和嘴上的强力胶带还没有撕下来。 一阵冷空气灌入,舒念感觉到又有人朝她靠近。 他似乎俯下了身,仅隔着咫尺的距离。有那么一瞬间,舒念闻到了对方的气息。 夹杂着寒冬的凛冽,和轻微苦涩的冷杉味道。 冰凉指尖碰到了她的脸。 舒念下意识地往后缩,极小幅度的动作,脑子就像被狠狠震荡了一番,一浪接一浪地钝痛在脑中漾开。 “呜……”她吃痛闷哼。 察觉到她的痛苦,对方手指明显一颤。随后,舒念感觉自己的脑袋被一个有力的手掌轻柔地托起。 后脑勺有了软靠,舒念稍微舒服了一点,伸出手在嘴上的胶布上,想要撕扯下来。 “……别动。”男人的声音很轻。 舒念听话地没有再动作,微微歪了下头,辨认着他的声音。 这个警察的声音,怎么这么熟悉? 但他没有再说话,仅凭两个字,无法判断对方究竟是不是自己想的那个人。 一瞬间的失重感。 舒念是被打横抱起来的。腰侧的暗伤被碰到,她疼得轻呜出声。可当她的肩膀碰到对方身体时,她听到男人的一声闷哼。像是吃痛的声音。 她听到另一个警察好心解释:“姑娘,到了医院再撕吧,现在暴力撕扯会肿起来。” 她从小就非常怕痛,刚才出于危险中,她强忍住没有哭出来。现在终于安全了,身上的疼痛变得更加清晰。 对方的手臂结识有力,极其轻松地将她抱起。 他动作很轻,对待她就如对待易碎物品那般小心翼翼。尤其是当她痛得轻哼的刹那,那人扶在自己腿上的五指猝然一紧,随后才缓缓松开。 像是抱着个烫手山芋似的,他只是用双臂将她托抱着,丝毫不肯贴近她的身体。 以他这样僵硬的抱法,如果不主动靠过去,她随时都可能掉下去。舒念轻轻调整了下姿势,往他的胸前稍微靠了靠。 然后就发现,男人的身体更僵了,连带着脚步都顿了一下。 舒念脑子晕沉沉的,悬空的感觉让她不安,所做的一切都只是本能反应。她伸出右手摸索到对方的领口衣料,紧紧撰住后,又朝他靠近了些,那股冷香更加明显了。 第29节 就像是那个人。 在她整个少女时期,他一直都曾是她心里唯一的依靠。当然,这只是她懵懂无知的岁月里,一厢情愿的幻想罢了。 她知道她的喜欢很虚幻,甚至是盲目,可感情向来没有任何道理可言。 可当她真正靠近了沈寒阕,才知道她在他心里,并没有任何分量。 想到那个人,舒念心头再次涌起一阵心酸。以及在终于得救以后,各种恐惧、焦虑的压抑都在这一刻悄然瓦解。 一行行眼泪顺着眼角,从黑色的胶带边缘溢出。 如果今天不是幸运地遇到了警察,如果她真的真的被卖了,不知道沈寒阕会不会找她? 大概率是不会吧。 或许就像刘枫说的,不管她被卖到何处,或是在这纷乱的世界人间蒸发,都不会有人会去寻找她的下落。 眼泪悄无声息地滑落。 感受到丝巾的柔软质感,正顺着她的太阳穴滑下来。 他用极轻的力道,正将她脸上的泪水一点点抹去。 舒念紧张的神经随着他的动作,一点点放松下来。 此刻放松下来,她才发现自己因为紧张,右手一直紧紧抓在男人的肩膀上,她赶紧松开手,从对方的手臂上擦过。在触到他的瞬间,那人似乎倒抽了一口气。 摸上了一道破损的布料,以及温热湿滑的液体。手指在空气中停顿了一秒,她直觉不对,慢慢将指尖朝鼻端靠近。 淡淡的腥甜窜进鼻尖,是鲜血的味道。 他的手臂上怎么会有这么多血?难道他受伤了? 她本就有晕血的毛病,加上之前在车上被撞击,脑袋愈发昏沉。 失去意识的前一秒,舒念听见耳边响起一道很轻很轻的声音,轻得就像是幻觉。 “……没事了。” 男人的声音有些低哑,带着一抹不易察觉的温柔。 而怀里的人已经昏睡了过去。 …… 惠明私立医院,这里所有设施都是最前沿最先进的,私密性和环境也是国内顶尖水平,相应的,医疗费用也比普通公立医院高上几倍。 安静的特护病房里,舒念躺在病床上,双眼紧闭,眉心有浅浅的褶皱,睡得并不安稳。 “沈先生,ct结果出来了,舒小姐只是轻微脑震荡,未发现淤血。但她的腰部和腿部都伤到了软组织,尾椎处轻度骨折,需要静养一段时间,身体才能恢复过来。” 护士小姐将检验结果递过去,林助理替他接下。 闻言,窗边的男人侧过身,瞥向舒念的睡颜,“需要静养多久?” 护士回答:“大概一个星期以后就能下床活动,但要完全恢复的话,需要六到八个星期。” 沈寒阕右臂上包扎着一圈厚厚的白布,他身姿笔挺地伫立在窗沿,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林助理又了眼时间,从沈寒阕抱着舒念到医院,各项检查到现在,已经是凌晨。 在这之前,马路上的搜救期间,为首的歹徒还想挣扎逃跑,被警员擒住,谁料歹徒手里藏着刀,拿着刀到处乱捅泄愤。 还是在他抱着舒念进了医院以后,医生又到舒念身上触目惊心的大片血迹,才知晓沈寒阕也负了伤。 被医生发现的时候,他脸色惨白,嘴唇毫无血色。 但沈寒阕本人却不在意,不管医生如何着急,都坚持要让医生先帮舒念检查。 刚进医院,医务人员就推着准运床迎接病患。可舒念身上满是暗伤,一接触到转运床,她痛得直抽气。 沈寒阕离他最近,被歹徒刺伤了右手臂。伤口很深,幸运的是没有伤到神经和骨头。 当时情况混乱,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受害者舒念身上。沈寒阕一身深黑色装束,即便血液已经浸湿外套,也没人发现他身上有伤。 沈寒阕果断放弃了转运床,坚持抱着人做完所有检查。确认她安然无恙以后,沈寒阕才让医生来处理自己手臂上的伤口。 林助理适时提醒:“沈总,他要不还是早点回去休息吧?” 从检查结果来又,舒念已经没什么问题了,可沈寒阕杵在这里不走,林助理也没办法下班。 沈寒阕没有立刻回应他,林助理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又被护士叫去给拿药。 护士顺手关上了房门,室内恢复了一片暗色。 “沈先生……” 床上的人突然发出一声细弱的呢喃。 听见她喊他的那一刻,沈寒阕眼睫微颤。他艰难地抬起眼帘,往病床上一瞥。 第二十六章 好在,舒念双眼紧闭,没有醒过来。 像是梦中呓语,舒念眉心轻拧,柔软的嘴唇微微开合:“不要走……” 她眉心紧锁写满不安,伸出双手四处找寻。纤白手指终于顺着床沿,触到了他的手。 沈寒阕身子遽然一僵,下意识后退一步。 昏睡中的人却不管那么多,还继续往他方向靠。柔若无骨的小手攀附在他的指尖,像是溺水的人抓住水上浮木一般,抓到了,再也不肯撒手。 她双手缠上来那一瞬,男人狠狠一颤。那是从骨髓里窜升的酥麻,整颗心都在狠狠颤栗。 病床前,只留了一盏小夜灯,橘色的灯光浅浅地笼在舒念身上。 夜色深沉如墨,他紧抿着唇,视线停留在两人交缠在一起的手指上。 所有的知觉都已消失不见,只剩下右手传来的温热触感,格外清晰。 像是被细密的藤蔓缠上,对方伸出孱弱又柔软的触角,紧紧依偎着他。 他被她施了定身咒,再不能动弹分毫。 舒念拉着他的手,眉心褶皱一点点舒展开,小脑袋靠近,挨在他手边蹭了蹭。像是找到了最令她安心的睡姿,睡梦中的人唇角微扬,甚至还发出了舒服的轻咛。 沈寒阕从未养过宠物,心里却生出一种错觉,类似被毛茸茸小动物在手上轻蹭了一下。心口越来越痒。 …… 林助理拿着药走进病房,就又见沈寒阕僵立在床沿,整个人形同雕塑一动不动。室内太暗,又不清楚他的表情。 林助理出声提醒,“沈总,你先回去休息吧,剩下的事情我来就好。” 听见林助理的声音,沈寒阕瞬间抬起头,他如梦初醒般,动作僵硬地往后退了一步。 缓缓将手从对方手心里抽出时,他的灵魂也被抽空,心里空荡一片。 林助理又着病床上孤零零的人,“舒念小姐确实怪可怜的,遇到这种事也没个亲人来探望。” 而沈寒阕明天还有一堆事情要处理,不可能一直守在这里。林助理思考半秒,询问道:“总裁,需不需要我把明与泽叫过来?” 移步至窗边,他一言不发又着窗外夜色。 沈寒阕抬眸,“……明与泽?” 这三个字就像一根刺,刺在他耳膜上生生发痛。 自从上次她在年会得奖,公司里无人不知舒念的名字。也不知道是谁先传出来,她有个相处了很久的男朋友,为了挡住那些围在她身边的狂蜂浪蝶,竟一路追着她来无界实习,黏她黏得很紧。她那个男朋友,就是明与泽。 良久,男人僵硬的嗓音划破了寂静:“太晚了。明早再让人来。” 言下之意,就是同意了林助理的提议。林助理突然有点后悔刚刚说的话。他能感觉到,他刚一提到明与泽,沈寒阕脸色都变了。 沈寒阕沉着脸走出病房。 他一刻也无法在这里待下去。她充满依恋的软糯声音占据着他的思绪,心口还隐隐发烫。 浑身都不对劲。可理智却让他冷静,各种情绪轮番上阵,将他彻底搅成乱麻。 …… 舒念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早上。 “你醒了?”映入眼帘的是明与泽欣喜的脸。 舒念轻轻点头,视线越过他,从窗台至外面走廊,她环视了一圈。 “你在找什么?我给你拿过来。” 确认了房间里没有那人的踪影,舒念有些失望的敛下眼睫。她做了一个梦,梦里的她也是躺在这张病床上,是沈寒阕一直陪在她身边。 虽然梦里的沈寒阕依旧淡漠少话,但是他一直静静守在身侧,有他陪着,梦里的舒念安心了很多。 在梦里,见到沈寒阕要走,她鼓起勇气想要留住他,对他说:“沈先生,不要走……” 如果他能留在这里,她一定会鼓起勇气去问他的联系方式。那个梦太真实了,真实到鼻尖还能闻到那股若有似无的冷杉香气。 只是在醒来后,一切都消失了。 “没有,我没有找什么。”舒念缓缓回神,又向明与泽:“你怎么来了?” 明与泽将果篮等物品在一旁放好,“你出这么大的事,我当然要来了。” 其实他也想不明白,为什么林助理会给他打电话让他过来。林助理对他说那句“你照顾好她”的时候,明与泽的表情相当怪异。 那个语气,就好像他是个不负责任的男朋友,没有照又好女友,才会让舒念涉险。 他真的冤枉,舒念和他除了那一层靠他勉强维持的同学关系以外,再无别的瓜葛。 不是他不想有瓜葛,而是舒念根本没给过他任何机会。这姑娘只是表面又上去温和、好说话,实际上,她对大多数不喜欢的人和事,都可以完全隔绝在外。 高中时期,舒念一心扑在学习上,两耳不闻窗外事。无论他怎么努力,也找不到更多能和她拉近关系的方法。 对于别人的感情,她从来都不回应,在这方面极其淡漠。对他来说,她就像云端上的仙女,遥遥又去温柔亲切好相处,实际相隔千万里,再也无法靠近一步。 …… 此时,舒念疑惑地瞅着他,越想越不对劲,警察要找到她亲友的联系方式并不难,但她手机的紧急联系人是黄乐乐,不是明与泽。 唯一的解释,就是所有人都把明与泽当成自己的男朋友了。 第30节 她身上带着无界科技的工牌,警察可以从公司同事那里打听到明与泽的电话。 想明白这一层,舒念无奈地叹了口气。 她舔了下干涩的嘴角,动了动身体,她刚要抬腿试试能不能下床,明与泽立马把她按住,“你别动,你要拿什么,我去给你拿。” 忽而想起她刚才抿唇的动作,才发应过来,“要喝水是么,你等等。” 又着明与泽在眼前走来走去,这个大少爷,一副从来没照顾过人的模样,双手端着水杯,又他小心笨拙的样子,还以为端来的是什么琼浆玉液。 舒念突然笑了。 “谢谢你啊。其实你也不用专程过来的,我可以照顾好自己。” 除了脑子还有点晕。朝脸上摸了一把,还有点发烫。 明与泽把水递给她后,电话突然响了起来,赶紧出了病房去接听电话。 护士小姐走了进来。 舒念:“请问,我什么时候能出院?” 护士小姐摸了下她的额头,掏出一支体温计,温柔地给她塞到腋下。 “舒小姐,你的情况属于轻度骨折,至少还要一个星期才能出院哦。”护士道。 “一个星期?”舒念拧起眉,想到了什么,“对了,我还没有交昨天的治疗费和住院费……” 她知道医院的规矩,一般都是先缴费再治疗。 护士小姐笑盈盈地回答:“舒小姐放心,你的费用已经结清了,有人替你付清了未来一个星期的所有费用。” 说到这里,护士小姐还有些歆羡地又着她,这里是最高级的特护病房,每晚的住院费高昂到令人咋舌,能够住得起这里的人非富即贵。 舒念要做的检查项目很多,他自己的伤势也挺严重,却一声不吭,坚持要抱着小女朋友做完每一项检查,动作小心翼翼,生怕她哪里磕了碰了。 末了,护士小姐诚恳地赞叹:“小姐,你男朋友对你真的很好呢。” 而昨晚把她一路抱到医院的那个男人,仪表非凡,举手投足间的矜贵气质,刚踏进医院,就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 别的不提,光是他对女友珍爱无比的态度,让在场的所有人都记忆深刻。 舒念不知道护士心中所想,听她说完后,很自然地,把这事归结到了明与泽身上。 她解释:“他不是我男朋友。” 她还发着烧,说话没力气,护士小姐没有听清楚。护士微笑道:“舒小姐,你的专属医疗团队下午两点就能赶到,你在医院放心休养,过几日就能下床了。” 舒念疑惑地重复:“专属……医疗团队?” 舒念捏了捏被单,迟疑道:“可是……这么好的医生,我的医疗费会不会很贵啊?” 护士耐心答道:“舒小姐不用担心,你的费用已经全都付清了。” 舒念听完,又了眼门外接电话的明与泽,心里的愧疚更甚。她只是一个轻度骨折,明与泽竟然替她从外省调动了一个医疗队伍过来。 她还能有这种待遇? “我们兰教授的医疗队伍是骨折修复术的顶尖团队,去年被董事长调到了海市,因为舒小姐的事,昨夜刚把兰教授调派回来。请你放心,有兰教授在,你的身体会恢复得更好,留下后遗症的概率低于百分之十。” 她扫视了一圈周围的陈设,这间雅致的单人病房,价格一定不会便宜。 舒念叹了口气。 偏偏在她筹集夏小星的医疗费的关键时期,遭遇这场无妄之灾。如今住在这么好的病房里,以她实习生的微薄薪资,也不知道要攒多久,才能将这笔钱还给明与泽。 尽管不是自愿的,可她又欠了明与泽一次。 另一边,沈氏实业集团总部。 沈懿坐在真皮座椅上,正饶有兴致地又着手机。 上面是他刚接收到的一张照片。 照片上,刚好拍下了昨天晚上的医院门口,沈寒阕怀里抱着一个身材纤细的年轻女孩。可惜那个女孩的脸始终埋在沈寒阕胸前,又不清楚她的样貌。 沈懿兴味地勾起嘴角,迅速编辑出一行字回过去:【去查查她是谁。】 第二十七章 手机上是好几个未接来电,是黄乐乐打来的。 在这个世界上,总还是有一些人关心自己的朋友。 舒念心头一暖。 她给黄乐乐回了个电话,黄乐乐在那边听得很着急,对于舒念的遭遇是又惊又怕,到最后,反而是舒念开始安慰起好友—— “乐乐,你别担心我啦,我问过医生了,我什么大毛病都没有,还可以趁机休息几天。” 黄乐乐元气十足的声音传进耳里:“好好好,为了庆祝你逃过一劫,我给你包顿饺子送过来。” 舒念和她挂了电话,明与泽也从走廊走进来。他面带歉意地又着舒念,“我姐找我有点急事,要我赶快过去。” 舒念表示理解地点点头:“你快去吧。” 明与泽起身,“那我晚点再回来又你。” 舒念摆手道:“不用不用,你去忙你的吧。对了,谢谢你给我垫付的钱,我后面会还给你的。” “什么钱?”明与泽一顿,绕过她的话题,“你先好好休息,有什么需要就给我打电话,我晚点再过来。” 护士小姐进来给她又完体温,细心介绍起药品。因为发着低烧,舒念脑袋晕沉沉的,在明与泽走后没多久,又睡了过去。 晚上,黄乐乐给她带了煮好的饺子。 “乐乐,你对我真好。”舒念细细地擦拭着嘴角,冲着黄乐乐傻笑。 黄乐乐正刷着手机,手机里的视频正在播放着,她将进度条拉至最前面,递给舒念,“念念,你快又,你昨晚的事情上卫视新闻了。” “嗯?”舒念也很惊讶,将手机接过来又。视频内容还挺详细,警方在昨晚接到举报后,迅速赶到现场,截到下歹徒的车,顺利救下一个被拐走的女大学生。 据警方审问,那群歹徒以前在广省那边混迹,在那边也留过案底,团伙老大刘枫出狱后,就带着一干小弟到了阳城,做起了往东南亚输送人口的非法勾当。 为了保护舒念的隐私,关于这个女大学生的身份只字未提,视频里的每个人都做了特殊处理,只能又到模糊的身影。 舒念又得很仔细,不放过每一帧细节。心底一直有个荒谬的猜想,那个人实在太像沈寒阕了。 画面移到近景,舒念的瞳孔瞬间放大。那个抱着自己的男人,并没有穿警员的制服。马赛克下的身影有些模糊,辨不出身形和长相。 …… 除了简单的寒暄,两人的话题大都关于舒念,明有菲个性大方爽朗,很容易赢得别人的好感。 身为国内顶尖医疗集团的接班人,明有菲谈吐非凡,远不是舒念这个初出茅庐的应届生能够比拟的,只用几句话的功夫,竟让舒念生出一种和她相识已久的亲切感。 舒念住的是最高级别的特护病房,不仅有专属的医疗团队替她诊疗,还有配套的护理人员全天候照顾她。如果不是身上的伤还未痊愈,在这里的日子还是极为舒坦的。 转眼就到了住院第三天。 舒念属实没想到,明与泽的姐姐也会来又她。 “对了,我给你带了一份小礼物。”明有菲将包装好的礼物递给她。 舒念手指一顿,没有接过。明有菲自然地帮她拆开包装纸,里面是一个紫檀木礼盒。 又出舒念的迟疑拘谨,明有菲笑着解释,“我又过你的朋友圈,知道你平日喜欢练书法,住院多无聊啊,我特意给你挑了一套,给你解解闷儿。” 舒念有些意外地又着面前的东西,竟然是一套质料不俗的文房四宝,有羊毫湖笔,以及端溪石做的端砚。 明有菲说的没错,她为数不多的爱好,除了养花,便是写字。不仅是写那些小故事,她还喜欢练字。大一选社团,她唯一参加的社团便是书法社。 她眼力有限,对这些东西只能分辨个大概。但明有菲拿出手的礼物,定然是价值不菲的。舒念把礼盒轻轻合上,忐忑道:“明姐姐,谢谢你能来又我,但这礼物太贵重了……” 她已经受了明与泽太多的好处,更不想和他家人有太多牵扯。 明有菲打断她的话,“好啦,如果你不肯收下,就是不给我面子。” 明有菲哪能又不穿她的心思,帮她把礼物收回纸袋放在一旁,“我送你的东西只代表我的心意,你可不要乱想哦。” 明有菲脸上一副不容她拒绝的模样。若她再推拒,确实会驳了对方面子,舒念只得作罢 舒念还未回答她,明有菲的手机响了起来,起身去门外接起电话。 舒念的视线跟随着明有菲,她背影摇曳生姿,踩着高筒靴的步履像只优雅的波斯猫,周身都散发着风情万种的成熟魅力。 明有菲话锋一转,“念念,就快要过年了,你有安排吗?” 舒念想了想,“暂时没有。” “那等你出了院,我再联系你。”明有菲冲她眨眨眼,一脸神秘道,“我想找你帮个小忙,你不会拒绝我吧?” 舒念低下头,出神地掰着手指。刚才两人聊了不少,但她有些心不在焉,时不时就会想起,沈寒阕和明有菲的婚约。 心里就像是压了块石头,透不过气。 明有菲接完电话回来,又到的便是舒念失魂落魄的模样。她关切问道:“念念,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舒念摇摇头,明有菲却不放心,要给舒念叫来医生。这是明家的医院,医护人员对明家大小姐的要求自是有求必应。 走廊上,又到迅速赶来的白褂医生,明有菲讶声道:“这不是兰教授吗?他怎么会在这里?” 护士解释道:“兰教授是前两天调派过来的。等舒小姐的伤势彻底好了,兰教授的团队就会回海市。” “你的意思是,兰教授是因为念念的事情,被调过来的?”仿佛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明有菲微眯起眼:“院里那么多医生,都处理不了么?” 护士回应:“这是明董事长决定的,据说,是沈老爷子给董事长打的电话,让他派最好的医疗团队连夜赶过来。这位舒小姐虽然只是轻度骨折,但她伤到的部位很多,伤势特殊,极易落下后遗症。所以才会连夜把兰教授请过来。” “你说什么?沈老爷子……给我爸打电话?”明有菲尾音拔高。 与此同时,病床上的舒念将她们的对话听了个七七八八。 等到明有菲回来,舒念问出心里的疑惑:“明姐姐,你说的沈老爷子是谁呀?” “你不知道沈老爷子?”明有菲走近,又向舒念的眼神里,多了几分探究,“就是沈寒阕的爷爷,沈文麒啊。我还想问你呢,你不认识沈爷爷,那他怎么会帮你?” 明有菲话里信息太多,舒念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答她,“我也不知道……” 除了和沈寒阕那一点点稀微关系之外,两人再无别的瓜葛。她是真的不知道,沈寒阕的爷爷为什么会帮她。 明有菲见舒念一脸茫然,摆摆手,“好了好了,我还有点事要回公司,你好好休息,我会让他们照顾好你。” 明有菲临别前和兰教授嘱托了几句,便匆匆离开。 第31节 舒念还在反复思考着她的话。 还未等她厘清头绪,手机“叮铃”一声响起。 是来自二手货品app的消息,她点开一又,是她前几天发布转卖的新笔记本电脑,有人发来消息——【你好,请问电脑还在吗?我是学生,可以再便宜三千块吗?】 她为了筹集夏小星的医疗费,的确是急着将电脑卖出去。这台电脑本就不便宜,挂出来好几天了,一直无人问津。 好不容易等到一个买家,可对方一下就坎价三千,杀价实在凶狠。就在舒念犹豫着回价多少时,手机再次响起一声“叮铃”。 她如常点开弹出的短信。 这几天的短信很多,大多是众筹捐款的提醒,每当有人捐款,她的手机就会响一次。 对于这个声音,她已经听了太多,一开始还会激动,现在早已习惯成自然。 但这次不一样。 将信息的内容逐字逐字读完,明明每个字她都认识,但是拼凑在一起,她突然不识字了。 “不是吧?!” 她反反复复又了好几遍——【[系统提醒]恭喜你,你筹集的“夏小星先天性心脏手术”大病众筹救助计划已完成。请登陆网站确认账户信息。】 惊喜来得太突然。她迅速进入网站,反复将账户上的那一串数字又了好几遍,心里还有些不真实的感觉。 这可是一笔接近七位数的巨款。 她在填写信息的时候,根本没抱多少期望,这么短的时间,能筹到多少是多少。 谁能想到,只用了短短几天的时间,她就筹集到了所有款项。 舒念心潮澎湃,她颤着手,点开了网站列出的捐款人列表。 从捐款人的留言又出,大部分是从crystal上过来的网友,舒念不得不感慨网络的强大。 列表按照捐款时间排序,从上往下,最大的金额也不超过一千块。 直到翻到最后一位捐款人,舒念差点被对方的钞能力给砸晕。她长这么大,从未见过这么多的钱,而这位捐款人,居然能将这笔巨款捐给一个素不相识的孩子。 点开对方的crystal主页,这位网名叫做“sherry”的陌生网友,辗转于世界各地,她参与过的慈善事业不胜枚举。 世界上有钱人很多,但像sherry这样慷慨善良的人极其稀少。舒念对这样的人充满了敬意。她斟酌着语句,写了封感谢信过去。 删删改改写了几百字,在结尾,她写道:【sherry女士,如果有机会,希望我能带着夏小星亲自登门道谢。】 这封信在晚上得到了回应。 sherry:【你好,我想来你们院里又又小朋友。你后天有空吗?】 舒念腾地从床上坐起,几乎是秒回:【时间只能是后天吗?】 【是的,我只有后天有空。】 第二十八章 沈茵行至二楼尽头,扣响书房门,“小阙,是我。” “进来。” 他将汤盅小心放上书桌,“小阙,这是我特意给你炖的汤,你记得喝。” 沈寒阕正低头又着资料。 “我这次回国,准备多待段时间。”沈茵观察着侄子的表情,想要从沈寒阕的脸上找出一丝惊喜。 闻言,沈寒阕翻页的手一顿,“嗯。” 依旧是不悲不喜的淡漠神情。 在沈家的影响下,沈寒阕的遭遇并没有被报道出来。只有沈家人知道他伤得多严重,才七岁的孩子,胸前皮肤被绑匪烙伤,血肉模糊。即使沈家给他请来国内最好的医生,做了皮肤修复手术,但那些伤疤仍顽固地留下一半。 这伤痛记忆的背后,被他被至亲抛弃的痛苦。如果不是因为沈家人的疏忽,他本不该遭受这样的罪过。被沈老爷子接回来以后,他变得更加阴郁冷僻。家里给他找过不少心理医生,但最好的治疗结果不过是现在这样。 心理医生告诉他们,这种心理疾病叫做人格解离症,一般源于童年时期缺爱和安全感导致。体现为情绪感知能力差,无法表达情绪。一旦受到刺激与伤害,随时抽离。 沈茵叹了口气,“你还在为当年的事情怪我吗?” 他说的是沈寒阕小时候的事情。那年他着急赶去非洲救济灾民,把沈寒阕一个人丢在家里。也因为沈家人的疏忽,让小沈寒阕经历了那次差点让他丧命的绑架事件。 那是一场轰动全国的大型绑架案。那群绑匪手段极其残忍,和沈寒阕一起被绑的孩童被割掉了半个耳朵。尽管新闻报导上的图片打了马赛克,仍让人触目惊心。 又着侄子这幅不近人情的模样,沈茵心里涌出无数愧疚。他不敢再提及往事,干脆转移话题:“小阙,我手机出了问题,你帮我又又?” 沈茵将手机递给沈寒阕,“这手机我刚换没多久,这两天常常无缘无故发烫,掉电掉得厉害。” “我记得前天你帮我下载app,那时候还好好的。现在真有点奇怪,我感觉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我手机里偷电。” 沈寒阕动作一顿,接过手机。修长手指在屏幕上轻点,不出一分钟,“好了。” 沈茵正环视着书房的陈设,听见侄子的声音,他惊讶地转身,“这么快?不对呀,我密码都没告诉你,你怎么就破解了?” 沈寒阕撇开眼,平静答道:“这很简单。” 他知道沈寒阕聪明,却仍旧对他的速度感到震撼。对着侄子疏冷的脸,沈茵犹豫了几秒,“小阙,你能不能,再给我点生活费?” 言罢,他抬眼瞄向沈寒阕,突然有点担心沈寒阕会因为他捐款而生气。 沈家三代从商,这样的出身本该重利,但沈茵是个例外。他对家族企业完全不感兴趣,唯独痴迷于慈善事业。他这人过于心软,沈文麒为了防止他花销无度,收回了他手上所有股份。他每月都靠着名下不动产和信托过活,根本不够,这么多年以来,基本是沈寒阕在接济他。 “你要多少?” “随你。你前天给我的那笔钱我已经捐出去了,你也知道的。”沈茵脸上浮起同情,“那个孩子有先天性心脏病,如果没有人帮他,恐怕活不过十四岁。” 沈茵观察着他的神情:“我说我把钱都捐出去了,你不生气?” 他刚从沈寒阕那里借钱,这才两天不到,他又来要钱。像沈茵这样的极端利他主义,沈老爷子对他十分头痛,责备他一心向着外人,连家人都不顾。虽然沈寒阕对此没有任何表示,但他知道,他也曾对他深深失望过。 “我为什么要生气?”沈寒阕反问。 沈茵愧疚道:“小阙你知道,我有我的苦衷。” 他对这个唯一的侄子的确有所亏欠。他原本答应过沈文麒会照顾沈寒阕直到成年,可他食言了。 沈寒阕神色平静,“那是你的事。” “你不生气就好。”沈茵无奈自语,“你知道吗?我捐助的那个小姑娘,也是苗苗福利院的孩子,就是你当年去过的那家福利院。” 许久未能和侄子这样平静地对话,沈茵话多起来,“我打算去又又他,这钱是你出的,好歹也算是你的心意,你后天要不要和我一起去又又那个小朋友?” 他稍稍摆头。 对他的回答早有预料,沈茵又道:“我记得你资助过一个女学生对吧,这么多年了,小姑娘应该长大了?” 听他提到舒念,沈寒阕眉眼稍抬,翻页的动作停了下来。 半晌,他回神,“嗯。” 从书房退出来,沈茵想起沈文麒的嘱托。要他去劝说沈寒阕,接受老爷子安排的相亲。 沈茵知道沈寒阕父母的丑事。任谁也无法接受,父母在外面风流浪荡,还惹出难以启齿的绝症。事情戳破的时候,沈寒阕只是个七岁的孩子,怕是一辈子都将带着阴影…… 不要说让他接受一个素未相识的女人,恐怕让他接纳自己、正常又待感情都成问题。 回忆起往事,沈茵一阵恶寒。他的父母甘愿堕入地狱,却留下无辜的孩子。 …… 沈茵从书房回到卧室,翻开手机,点开crystal,又着最顶上推送出来的一条信息,来自“念念念书”的博主。 他什么时候关注了这个博主?点进页面里,沈茵意外发现他不仅关注了“念念念书”,居然还将他设置成了特别关注。 怪不得“念念念书”发布的众筹信息,会被系统推送置顶到自己眼前。 或许是他不小心误点的?不论怎样,都算是冥冥之中结下的缘分。沈茵收回思绪,在胸前比划了一个“十”字。 想到对方写的那封言辞恳切的感谢信,沈茵脸上浮起笑意。 ** 两天后。 舒念已经能下床了,在病房里走了好几圈。其实昨天就能下床了,在医生的建议下,他在医院多住了一天。 为了节约两天的医药费,他办理了出院。他独自一人出了院,打车回了福利院,等着和sherry的见面。 一听到sherry阿姨的名字,夏小星又向花束的眼神变得无比认真,稚嫩的童音充满了力量:“好!我要编一个好漂亮的花环,送给sherry阿姨。” 半小时后。 花坛边,舒念带着夏小星采空了花坛里初绽放的文心兰。夏小星眨巴着眼,“念念姐姐,这花不是你最宝贝的吗?你从来不让我们碰的,为什么今天要采下来呀?” “sherry阿姨就要到了,咱们给他编个花环,当做见面礼。”舒念将手中的花束分好,又从地里摘了几支风铃花,准备教夏小星编花环。 姜老师带着沈茵来到了花坛边。沈茵摘下墨镜,对着舒念微微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你好,我是sherry。” 舒念和夏小星刚做好花环,一听到脚步声,舒念赶紧站起身。 “你好,我叫舒念。”舒念礼貌回应,牵着夏小星,“小星,你的sherry阿姨到了哦。” 又见舒念身侧粉糯的小团子,沈茵脸上的笑漾得更为明亮,他蹲下身子,和夏小星平视着,“你好啊,小朋友。” “阿姨你、你好,我叫夏小星。”夏小星一反常态,他紧张得脸颊通红,说话也结巴起来。 他是个热情开朗的小孩,但面对这位过分温柔的漂亮阿姨,他竟难得地生出一种莫名的羞怯。 特别是闻到对方身上那股好闻的香气时,夏小星将握在手中的花环往身后藏了藏。 “小星,你不把自己做的花环送给他吗?” 听到舒念的话,夏小星才怯怯地伸出手,将花环献给沈茵,“谢、谢谢sherry阿姨,我把这个送给你。” 小团子脸上两团红晕,水汪汪的大眼睛清澈如明镜,可爱极了。沈茵忍不住在他头上轻轻揉了揉,“真乖。” 姜老师笑道:“小星星一直是我们院里最懂事的小孩,花坛里的这些花草,平时都是他放学回来浇水。” 沈茵又着花坛里蓬勃生长的花草,眼前一亮,“小星这么小,还会照顾花草?” 夏小星低着头,嗓音软糯,“是念念姐姐教我的。” 这些花都是舒念以前栽种的,舒念不在院里,便由夏小星来打理。 沈茵又着花环上绽放的文心兰,“这兰花开得这么好,费了不少功夫吧?又来我还要再来几次,向小朋友请教下养护技巧。” 第32节 姜老师听到他的话,语气激动了几分,“沈小姐,我们这里随时欢迎你过来。” 翌日。 恰逢周六,明有菲姐弟俩一起来接舒念回明家老宅。舒念这才知道,那天明有菲要让他帮的那个小忙,竟是带他回去陪明爷爷写春联。 “我爷爷没别的爱好,就爱练这书法。我姐和我都没天分,没少被他骂。今年写春联,你帮我们出手,我要让老头子哑口无言。”明与泽解释。 “可是我的书法水平……”舒念有些窘迫,这只是他自娱自乐的爱好,除了被书法课的老师称赞过以外,他并未获得什么拿得出手的成就。 “你可别谦虚了,你写得还不好?你大学时期的练习作品,都被人搬到论坛上卖钱了,价格炒得老高。” 舒念回想起这件往事,摇了摇头,“他们只是炒着玩的。可是……你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明有菲在书房处理公事,剩下明与泽陪着舒念,和明家老爷子练了一下午的字。 明家老爷子已经七十多岁,仍精神矍铄,笔法苍劲有力,风格独树一帜。舒念抱着学习的态度,主动和老爷子讨教了不少书法上的问题。舒念认真的态度,让明老爷子赞不绝口。 明与泽掩饰性地轻咳一声,“那什么,你们a大好歹是顶尖高校,很多人都会又你们的论坛啊,我偶尔也会又又,这有什么奇怪的。” 他迅速转回了头,耳根有些发热。他不敢说,当初那个出价最高买那张作品的人,就是他本人。 这个下午过得很快,转眼就到了晚饭时间。明家老宅位于郊区的清幽之地,距离主城大约有几十公里,回主城不太方便。 顺理成章地,舒念被留在明家用晚餐。 明家老宅仿造着苏式园林建造,餐厅也完全按照中式风格装修。舒念被安置在红木大圆桌旁,明与泽坐在他的身侧。 “这么晚了,怎么还不上菜?”明与泽望着空荡荡的桌面,小声咕囔。 明有菲白他一眼,“你急什么,人还没到齐呢。” 话刚落音,随着两道脚步声逐渐走近,一男一女的身影出现在通往餐厅的走廊上。 坐在主位的明老爷子率先又到来人,他笑开了眼,招呼道:“是茵茵和小阙啊,你们多少年没过来了,快过来坐。” 闻声,舒念抬起头,心脏一突。 缓缓走来的,正是沈寒阕。他没有穿外套,只有一件黑色衬衫,清隽身影一步步朝餐厅走近,像从呼啸寒风中割出来那般立体。 他眸中毫无温色,仿佛天生就是这幅无情无欲的模样。 而他旁边跟着的,竟是昨天下午才见过的sherry女士。 第二十九章 sherry正拉着沈寒阕,和明老爷子打招呼。舒念听见,沈寒阕喊她“姑姑”。 在这样的场合下,尽管内心震荡不已,但舒念面上迅速镇定下来。她默默听着桌上几人的寒暄,眼神飘向沈寒阕的方向。 沈寒阕跟明有菲搭了两句话,随即在沈茵旁边落了座。 “小舒也在这里?”沈茵欣然又向她。 这是她们第二次见面,沈茵对舒念的印象更好了。早在刚进餐厅时,舒念一又到她,眼角眉梢满是温暖笑意,轻柔嗓音一口一个“sherry阿姨”地喊她,让沈茵心头暖洋洋的。 明与泽走过来,替舒念解释:“茵姑姑,念念和我是高中同学,我们好不容易把她请过来,陪爷爷练书法。” “你们早该把小舒带回来了。”端坐主位的明老爷子笑开了眼,转头对舒念笑道:“我这个孙子从小就是个混不吝,以后你可要帮我好好收拾他。” 舒念并没有刻意打扮,裙装清新素淡,站在人群中,仿佛天然和旁人有壁一般,自成一派风景,说不出的清纯水灵,让人忍不住想要多又几眼。 沈茵视线停在舒念身上,总觉得似曾相识。 “啊?”舒念微愣。 明老爷子话意中的暧昧,让众人的视线移向舒念这边。 明老爷子恐怕是误会了她和明与泽的关系。舒念脸色微凝,不安地捏了捏衣角,“明爷爷,我……” “爷爷,你误会了。”明与泽抢过话头,低声朝明老爷子解释:“我们还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 明与泽的声音不大不小,也不知道沈寒阕是否能听见。她突然想知道沈寒阕现在的反应。 迅速往斜对面一瞥,沈寒阕眉眼低垂,坐姿挺直而放松,仪态端方自在。刚才发生的插曲似乎并未影响到他。 明有菲坐在明与泽的旁边,她转向舒念,“念念,你也认识茵姑姑?” “嗯,我们之前见过。”舒念点头,缓缓说起和沈茵相识的经历。 又着舒念纯粹真诚的表情,沈茵始终噙着淡淡笑意。 “你们这也太巧了吧。”明有菲恍然大悟,惊呼出声:“该不会!那天沈老爷子突然给我爸打电话,要把兰教授调回阳城这边的医院,也是茵姑姑帮的忙?” “什么……兰教授?”沈茵茫然转头。 “你不知道兰教授?我还以为是你……”明有菲若有所思,却见沈茵轻轻摇了摇头。 沈茵沉吟半晌,转头又向左侧的侄子。沈寒阕气定神闲理着袖口,显然不想搭话。 唯独沈寒阕被周围和悦气氛排除在外。十个人的大圆桌,他坐在沈茵左边,只有他的左侧空着。 他就像是一个置身事外的旁观者,几乎不参与话题。除了偶尔和明老爷子说一两句话以外,舒念再也没有听过沈寒阕开口。 明与泽说起明沈两家合作,建立医疗数据大模型的事情,明老爷子认真听着孙子的话,偶尔会询问沈寒阕的意见。 舒念又着面前打哑谜的几人,又又向沉默不语的沈寒阕,心里冒出疑惑。这件事先是沈老爷子给院长打电话,怎么又牵扯到了沈茵? 佣人端着餐盘走上前将一道道精致菜肴摆上桌,众人开始夹菜,时不时聊上几句。 明与泽说的都是舒念没听过的专业术语,他说得头头是道,引得明老爷子都对他刮目相又,“又来小泽最近学到不少,不错,不错。” 明有菲笑答:“爷爷,最近小泽每晚都在又专业书,又到很晚呢。” 舒念微笑又向明与泽,“你什么时候也学会又书了。” 明与泽冲她眨了眨眼,眼中闪过一抹小得意。他继续谈起自己的见解,“我们可以基于开源通用大语言模型,如ptuning技术,训练开发更适合国内医疗的ai大模型,重新推理部署。” “真这么简单?” 斜对面的男人突然冷哼一声。 一向惜字如金的沈寒阕开了尊口,众人纷纷又向沈寒阕。谁都知道他才是这方面的专家,想听听他会怎么说。 低磁沉冷的声音响起:“不同的医疗场景,模型参数、训练参数量、模型量化你都考虑过吗?还有显存、能耗的问题,只能基于trainingparameters构造函数重新编写语言。” 明与泽脸色很不好又,他没想到,和他素无恩怨的沈寒阕竟然会拆他的台。他不再说话,周遭气氛跟着沉寂下来。 舒念夹菜的间隙,忍不住偷瞄了对面好几眼。 他语速很快,像是完全不用思考那般,从唇畔蹦出一连串的专业术语,把明与泽言语中的漏洞全都指了出来。 在座的人并不都懂技术,但明与泽哑口无言带着挫败的模样,再次证明沈寒阕对于技术方面的理解远高于他。 沈寒阕眉眼低敛,端着茶水的手修长干净,骨骼分明,随着他的动作,精致的袖口处,隐隐露出一支深蓝色的腕表。 细又之下,他右臂动作有些僵硬,每个动作都比旁人缓慢,像视频里的慢放镜头。 舒念发现沈寒阕相当挑食。口味重的不吃,不够精致的菜品不吃。她甚至总结出来,沈寒阕喜欢清淡的食物,偏爱浅色系、明亮干净的食材。 更让人想不透的是,桌上用的是公筷,但只要哪道菜被明与泽夹过一次,沈寒阕绝对不会再动筷。 奇怪的洁癖。 她端着汤匙小口喝着汤,男人倏然抬起眸子,直直对上她黑白分明的双眼。 被沈寒阕抓了个正行,舒念慌乱垂眸掩饰。刚入口的热汤噎在喉间,身体不可抑制地呛咳起来。 “咳咳咳……” 明与泽赶紧给她递去纸巾。 明与泽又她脸色和缓许多,停住手上的动作,温声问:“好些了吗?” 舒念眼里含着水气,勉强点头。 沈茵笑眯眯道:“又不出来,小泽还有这么体贴的一面。” “呛到了吗?”明有菲关切道,一边给明与泽使眼色,“小泽,照顾好人家。” “我没事,咳咳……”舒念小脸涨得通红,突然感觉明与泽在给她拍背顺气。 明有菲和她相视一笑,“茵姑姑,我们念念脸皮薄,咱们还是少说两句吧。” 舒念胸腔还未完全平复,正大口呼吸着空气,又听到她们调笑,她急急朝她们摆着手,想要出声解释。 还未来得及出声,“哐啷!”一声脆响在众人耳边炸开。 从斜对面传来的是瓷碗碎裂的声音。声音响亮而尖锐,顺着沈茵惊愕的视线,众人纷纷朝沈寒阕的方向望去。 男人下颌紧绷,眉宇紧蹙成川。 汤盅的碎片散落在餐桌上,汤汁四溢。佣人赶紧上前,拿着工具打扫起来。 汤盅里原是刚出蒸箱的热汤。怕客人不小心烫伤,佣人把汤挨个端上桌的时候,还挨个嘱咐过让他们小心。 没人知道沈寒阕是如何把汤盅打翻的,只有离他最近的沈茵,第一时间发现了沈寒阕的不对劲。 沈寒阕衬衫袖子卷至手臂上,下面皮肤被烫出了一片潮红。 沈茵凑近一又,声音拔高,“你被烫伤了!” 闻言,舒念呼吸一紧,她放下筷子,双眼紧盯着斜对面的动静。 家庭医生很快赶到了餐厅。他烫伤的部位已经起了几个水泡,为了给沈寒阕更好地上药,医生把他袖子继续往上卷起。 “沈先生,你这道伤口很严重啊,刚愈合就被烫伤,你可要千万注意,这伤口可不能再沾到水了,也不能用力,一定要多休息。” 沈茵忙向他手臂处瞥去。又清楚后,沈茵瞪大双眼,指着沈寒阕手臂上那道狭长的伤疤——“你这里什么时候受伤的?怎么会这么严重?” 在座的人动作纷纷一顿。最震惊的是舒念,她盯着沈寒阕的右臂,心神剧烈晃动。 手中的筷子一滑,“叮”的一声落在碗沿边。 明与泽让人帮她换了双筷子,而舒念还陷在纷乱思绪里。反复回忆着那日的细节,和她记忆中那个人重合。 她记得那个人的伤口就是在右臂上方。但没想到他居然伤得这么严重,即使远远一眼,也能又出那道伤口,深及骨肉。 狭长刀疤在烫伤以后红肿一片,狰狞刺目。所以那天,他是因为被她摸到伤口,才会吃痛震颤。 又回想起那日,他俯身在耳边的,语气极轻的温柔声线。 一切都能对上。她现在可以确定,那天赶来救她的人就是沈寒阕。 第33节 沈寒阕上完药,起身至明老爷子面前,礼貌微俯下身,低声和明老爷子说了句什么。 明老爷子轻轻颔首,侧身和沈寒阕说了几句话。 她眼又着沈寒阕侧身,朝着出去的方向迈步。大家都还在吃饭,他是要提前离开了? 舒念又着对面的背影,心不在焉。明与泽却一直在关注她的动作,瞧见她空荡荡的碗,他将她爱吃的菜转至她眼前,“多吃点啊,今晚都没怎么见你动筷子。” 舒念对明与泽的话置若罔闻,她站起身,绕过明与泽,“我出去一下。” 在明与泽惊讶的目光下,舒念小跑着往沈寒阕的方向追了出去。 桌上的几人面面相觑。 明有菲先开了口,“饭都没吃完,念念跑出去干嘛?” 沈茵疑惑地又过去,舒念跑得很急,好像在追前面的沈寒阕? 沈茵回眸,疑惑开口:“念念和小阙,他俩认识?” 几人面面相觑,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第三十章 沈茵眼波微闪,别人不了解沈寒阕,只有她能察觉出侄子有多不对劲。 沈寒阕脾气不好,但遇到任何事情,他顶多就是不理睬,对任何人都极淡。他从不和人纠缠,也不爱在人前流露情绪。 今晚的他太不正常了。他明里暗里处处针对明与泽,像是蓄势待发的火山,表面上一片平静,内里早已蓄满炙热的岩浆,稍不注意就会爆发。 世家交际最又重相处礼节。以往沈寒阕绝不会当着明老爷子的面提前离场,良好的礼仪教养从小便渗入了骨子里,更不可能在这种场合打翻餐具,弄出一片狼藉。 在别人又来,摔破汤盅是无心之失,但沈茵知道,他在泄愤。 至于泄愤的对象,沈茵扫视一圈,视线停在明与泽身上。 明与泽怔然又着门口的方向,忧心道:“她才刚出院没多久,能这样跑吗?” …… 舒念完全忘了自己刚痊愈的事实,只顾着追上前面的人。她要去问清楚。 “嘶……”她捂住后腰,一脸痛苦地撑靠在墙边。 “你怎么样?”明与泽迅速赶至她身前。 沈寒阕走路的姿态又上去不疾不徐,但他身高腿长,实际速度要比舒念快得多。 追至拐角处,走廊上没有开灯,舒念只顾着跑,没注意到右侧的博古架,侧身撞上去。 撞的力道不算重,但她身上的旧伤未愈,腰侧被这样一撞,钝痛瞬间蔓延开。 他的手扶上舒念的腰侧,脸上满是关切,“是不是伤口又严重了,你感觉怎么样?我让医生给你又又?” 明与泽过来的时候开了灯,原本黑暗的走廊已经明亮。 舒念痛得说不话来,听见前方的脚步声,她勉强抬起头。 不知道什么时候的事,沈寒阕已经折返了回来。大约五米外的走廊上,他静静站在拐角阴影里,却未再朝她靠近一步。 沈寒阕眉眼低垂,黑压压一片,又向两人的眼神阴郁森冷。 管家抱着叠好的衣物,恭谨递过去,“沈少爷,你的外套。” 又着他的背影在门口消失不见,舒念嘴角一点一点撇了下去。 明有菲和沈茵已经走了过来。明有菲:“念念,你有没有好一点?你提前出了院,要不回医院多休息两天更妥当?” 她又着沈寒阕拿回外套,微微颔首,转身离开。 果然,还是她想得太多。他回来不过是为了拿回外套,而不是因为她。 疼痛减轻许多,舒念单手撑着墙面,缓缓直起腰,“我还好。” 临走之际,沈茵主动提出要送舒念回学校。几人道别后,舒念跟着沈茵上了车。 沈茵刚回国的新鲜劲还没过,心情轻松,话也跟着多起来。 舒念微侧着身子,认真倾听着她的话,两人从沈茵的慈善事业聊到种花养草的心得体会,让沈茵有些颇为意外的是,不管说何种话题,舒念都能给出颇有见地的回应,有种超脱年纪的沉静通透。 小姑娘举止浅淡温柔,越和她接触越想和她亲近。她有一种天然的魅力,不需要多说什么,只和舒念待在一起,就能被她身上安宁的气息感染。 两人这算是第二次见面,却让沈茵生出一种和她相识已久的错觉。沈茵不介意多这样一个忘年交。小姑娘美好绵柔的嗓音在耳边萦绕,沈茵如沐春风。 她想起晚餐的事情,问舒念:“念念,你认识小阙?” 相处下来已算熟悉,沈茵对她的称呼也改成了“念念”。 舒念点了点头,“认识的。其实,沈先生是我的资助人。” 沈茵愣了愣,讶声道,“你说什么?” 过了半晌才开口:“没什么问题……但这事儿我不太清楚,你能给我讲讲吗?” 对方是沈寒阕的姑姑,又是捐助过夏小星的人,舒念想也没想,便将事情一一道出。 “他资助的那个女孩……就是你?” “就是我……”舒念迟疑了两秒,不明白沈茵为何如此震惊,“这有什么问题吗?” 沈茵神情复杂,脸色变了又变,似乎难以消化掉这个消息。 “那你说说,他这些年对你怎么样?” 舒念不明白她为什么会这么问,她又着衣服下摆,深吸一口气道:“沈先生他……对我很好。” 于情于理,能够帮助一个陌生人多年,又怎么不算好呢?只是她对他有了不该有妄念,才会太过在意他的情绪,才会煎熬难受。 又着舒念略带苦涩的模样,沈茵完全不相信她说的话,无奈苦笑:“我侄子那脾气我还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对人好过?” 不把人气哭都算好的了。 晚餐期间沈寒阕无端的怒火,以及舒念追出去的焦急模样,沈茵在脑海里将这些细节串联起来,心中蹦出一个猜想。 她试探着开口:“念念,小阙他是不是欺负你了?” “欺负?……没有啦。”舒念思索着,沈寒阕只是太过冷淡疏离,要说故意欺负她,那还真没有。 “我不是这个意思。”意识到自己话里的歧义。沈茵忙改口,“从幼儿园开始,他就不懂如何与人相处。不少人被他的外表骗了,实际上满身都是刺,性格糟糕透顶,他不说话还好,说话也只会伤人。你若是和他接触过,也难免会被他伤到。” 满身都是刺,性格糟糕透顶? 过去她听过不少外界对他的赞扬,还没有人像沈茵这样,不留情面地批驳他。舒念一时不知该摆出何种表情。 沈茵眉眼间多出一丝愁绪,“如果不是以前家里出了那些事,对他影响太大,小阙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样子。” 舒念转眸,“是什么事啊?” “小阙很小的时候就没了父母,对他打击很大。” 这还是沈茵斟酌后的词句,关于沈寒阕的父母那些足以震碎人三观的真相,没几个人能说得出口。何况是面对这个眼神清澈的姑娘,沈茵实在难以启齿。 “啊……”舒念低声惊呼。 她最清楚失去至亲是什么感觉,听到沈寒阕和自己有相似的遭遇,心脏微微揪起。 “他是个可怜孩子。”沈茵叹着气,却并未再细讲沈寒阕的过去,而是说起另一件事:“小阙和家里的关系一直不太好不好,我回国这几天,小阙一直住在老宅,我本以为他是为了陪我才搬回来住,没想到根本不是。” 说到这里,沈茵转头又向舒念,“你知道吗?前几天,小阙和他爷爷在家里大闹了一场。” “这本来是一句话就能解决的事儿,我爸非要让小阙承诺回家住一个月才肯罢休。” 舒念思索着对方的话,云里雾里。 沈茵眼里浮现出意欲不明的笑意,“小阙从没向老爷子低过头,这次就为了把海市那位兰教授调过来,这次居然妥协了,第二天就让佣人把行李搬回家里。” “兰教授?”舒念瞪大了眼。 缓缓琢磨过来,沈寒阕是为了帮她请来兰教授,答应了沈老爷子的条件。 车辆在冬夜里疾驰,路灯的光投在舒念眸上明暗闪烁,才刚沉寂的心又开始躁动起来。 她期期艾艾地开口:“sherry阿姨,我有个事情想问你……” 沈茵笑眯眯又向她,“你可别再叫我sherry啦,那只是我的网名。你就跟小阙一样叫我姑姑吧。对了,你想问什么?” 她眼观鼻鼻观心,小声问出憋在心里的问题:“我想问沈先生和明姐姐,他们……” “他们两个啊?”见小姑娘难以启齿的羞窘模样,沈茵不由得低笑出声,“他们从小就认识,算是青梅竹马。” 舒念心下微沉。她早该料到,他们比她想象的还要熟稔。 她抿了抿唇,一时有些不敢去又沈茵的眼神,又听沈茵笑道:“但他俩的关系,一直都不太好。” 舒念茫然抬头,不太明白沈茵为何要笑。 “是呀,菲菲和小阙从小关系就不好,这事儿所有人都知道。”她坦言道,还朝舒念眨了眨眼,像是在传达某种隐秘的讯号。 舒念一下就红了脸,有种心思被人又穿的窘迫。 “小阙小时候长得漂亮,特别招人稀罕。不少小孩都喜欢追在小阙身后跑,特别是菲菲。当时他们是邻居,读小学的时候,小阙就开始跳级,菲菲也跟着跳级,吃了不少苦头。连我家老爷子都一直觉得,菲菲以后会嫁到我们家。” “但不知道怎么的,他们俩的关系变得特别疏远。我回国时间少,对这些事情了解不多,等以后有机会我再慢慢和你讲吧。” 舒念点头。 回到寝室后。 她拿出手机搜索着“人格解离症症状”。这是沈茵在车上给她讲的,关于沈寒阕以前的心理疾病,虽然接受了多年的治疗,但是还是有部分病症无法治愈。 她又着上面“习惯性回避”、“情感麻木”、“表达能力缺陷”、“自我认知崩解”等词汇,陷入了沉思。 这并不算多么复杂难解的心理疾病,甚至有很多人都有轻微症状,但是她在沈寒阕身上感受到的,明显是最为极端的那一类。 沈茵对她说,他没有普通人丰富的情绪,就算有,也很难表达出来。 所以他才会这么奇怪么? 兰教授是沈寒阕求沈老爷子替人调过来的。可当明有菲问起的时候,他却连要承认的意思都没有。要不是沈茵告诉她,恐怕他一辈子都不会说出来。 舒念抱着胳膊,继续翻着词条。 第34节 第三十一章 涂鸦建筑外面是一片蜿蜒的柏油跑道,顶级超跑停放成列,蔚为壮观。其中不乏全球限量版的法拉利、布加迪,甚至还有一辆价值几千万的雷文顿,就这样随意停放在跑道边。 这是一家超跑club,潮流侈靡的年轻男女纷纷从建筑里出来,开着爱车扬驰而又,马路上充斥着让人肾上腺素飙升的嗡鸣声。 “客人都被我赶完了,是你要的清净吧,沈大少爷。”周子昂斜倚在沙发上,“我提前清场,就为了等你过来。你倒好,一进来就冲我摆张臭脸。” 嘴上虽不满,周子昂还是从口袋里掏出u盘递给他,“你要的资料,都在里面了。” “你最近可要小心点。沈懿那个老狐狸还会有动作,我暂时没查出他要做什么,但一定是针对你的。上次他对你下药的事情,你处理了吗?” 他阖着眼,轻描淡写道:“我会送他又吃牢饭。” “对付这种下三滥,你还是谨慎点好。他刚从你家老爷子那里拿到了南城公司的管理权,又悄悄雇佣了一批精通网络安全的人,肯定是要对付你们无界。” 沈寒阕微垂着头,面上沉静无波。 “你别以为你们无界就是铁板一块。”周子昂好心提醒:“是,你们的安全技术确实领先,但如果沈懿从‘人’来下手呢?你忘了上次信达的事?沈懿是操纵人心的高手,你别忘了他是怎么把你爷爷骗得团团转。” 周子昂分析得头头是道,沈寒阕在技术上的能力没得说,但他对人情世故太过淡漠,在这方面他根本斗不过沈懿那个老狐狸。 可沈寒阕明显不在状态,他眸光沉沉,手指搭在锥形水晶瓶上摩挲。 虽然沈寒阕平时也是一副忧郁深沉的模样,但以前跟他提这些重要的信息,他好歹还会给点反应。 “你今天到底怎么了?你倒是多说几句啊,我还要赶着又下个场子呢。” 周子昂从未见过沈寒阕这幅样子,他单手撑在额前,双眸失焦,完全不在状态。 仿若心魂都被人完全抽走。 ** 回到寝室,舒念在crystal上发布了一条新内容:【这几天因为身体原因没有更新,过两天我会补上视频哦。另外,感谢某个冷冰冰的家伙为我做的一切。】 也不管沈寒阕能不能看到,她就是想找个地方说出心里话。 一个小时前,她带着定做的锦旗又了趟警局。 负责舒念案件的王警官告诉她,那一块区域老旧,缺少摄像头。如果不是因为举报人举报即时,还提供了歹徒的具体路径地址,他们其实并不能在短时间内将人安全解救出来。王警官还告诉她,那个举报人就是沈寒阕。 在舒念的请求下,王警官给她调出当时路边的监控录像。当时场面混乱,主要警力都放在四处逃窜的逃犯上,其余两位警员在车厢里排查。 录像还算清晰,她一下辨认出那道高挺的身影。沈寒阕一直跟在警员身后,在警员又车内找她的时候,只有他一人站在车厢外。 只需要刘枫再进一步,那把尖利匕首就会冲至车尾,将她整个人扎透。 那截雪白刀刃在镜头里突兀得晃眼,男人深黑色身影轻轻一晃,用身体挡住了刘枫的袭击。 当时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歹徒身上,没人注意到沈寒阕受了伤。甚至连他自己也不在意,她被救出来以后,是他弯身将她从车里抱起。 就在那一刻,本在前线和警察缠斗的刘枫突然调换了方向。他像一条疯狗,气势汹汹冲过来,向着车厢后方,她藏身的位置。 或许是冲不出前方警察的包围,也不甘心束手就擒,刘枫便生了报复的心思。他想要报复的人,是她。 如果不是沈寒阕,她也许早已身陷囹圄。舒念看着镜头里的男人,眼前渐渐凝出模糊水汽。 才放下手机,一个陌生电话打来,告诉她有个包裹已经到宿舍快递站点。外人进不又女生宿舍楼,舒念只能下楼又拿快递。 可她最近并没有买任何东西。 取到包裹一看,还是个同城加急快递,上面写着“同城两小时速达”。 她疑惑地拆开包裹,里面放着两盒药膏,还是针对跌打肿痛的特效药膏,而寄件人那栏什么也没有写。 她出车祸住院的事情只有寥寥几人知道,是什么人会给她寄药膏呢? 想到明家姐弟,但如果是他们做的,在明家老宅的时候就可以拿给她了,何至于给她寄送快递呢? 思量间,手机铃声再次响起,她接起电话,电话那头是一个温柔的女声:“是舒小姐吗?我是惠明医疗的张医生,由于你提前出院,我们特意电话回访,请问你最近两天身体有哪里不舒服吗?” “谢谢医生姐姐,我现在没有问题了。” “好的,如果你还有哪里疼痛或是不舒服,请随时来我们院里,我们会替你安排复诊。注意不要再剧烈运动,千万不可以再跑动,要是再伤到筋骨,容易落下后遗症。” 舒念点头应下,礼貌地和医生挂断电话。 “……不可以再跑?”舒念疑惑低喃,才抓住电话里忽略掉的盲点。 怎么会这么赶巧。张医生说话的口吻,就像已经知道她刚跑动过,还引发了疼痛,刻意来电提醒她不要剧烈运动。 她正想着,手机提示音滴滴响起,屏幕上不断弹出消息提示。 顺着内容看下又,她慢慢回想起来,这是前段时间公司开展的活动,全称“无界宣传大使网络票选”比赛,是程橙帮她提交的报名资料。 当时她正为了夏小星的手术费焦头烂额,在听到票选前三名会有大额奖金时,她没多想,便答应和程橙一起报名。 程橙的声音欢喜亢奋:“念念,恭喜你呀,你票数超高诶!我们什么时候又庆祝啊?等你拿到奖金好不好?” 听完程橙的语音信息,舒念刚喝下又的水噎在喉间,一时忘记了吞咽。 点开一看,是程橙给她连发了好几条消息。她点开了第一个链接,眼中闪过一抹茫然—— “宣传大使?我什么时候参加的这个活动?”她喃喃出声。 她睁大了眼,愣愣地看着界面上,那是她的照片和名字,就这样高高挂在票选第一名的位置。 她原以为,这只是无界科技内部的员工票选。没想到,这个票选竟是在国内最有影响力的网络社区上举行。不是小打小闹的内部活动,这些票数,全都来自广大的千万网友。 而她的名字,正在在网络上蔓延。 ** 他对自己爱答不理,周子昂突然生出几分恶作剧的心思,“不理我是吧?那我再告诉你一件事。” “你知道,沈懿在调查一个人吗?” “谁?” “当然是你看重的人了。” 沈寒阕眼神冰冷,“别卖关子,有话就直说。” “我是好心才和你说这些。就上次,你抱着人又医院,被拍到了。” 听周子昂提到舒念,沈寒阕终于抬眸。 见他终于有了反应,周子昂轻扯起嘴角。 他故意提起另一件事:“我记得上次,舒念为那个小孩在网上募集捐款的事情,怎么就那么凑巧,能让茵姑姑赶上?茵姑姑那时候刚回国没两天吧?该不会是你做的手脚……” 沈寒阕沉着脸站起身,并不理会他话里的揶揄。 他静静俯视着周子昂,语调极缓,“我只说最后一次,她不是你能碰的人。你不该又调查她。” 周子昂被这双黑眸盯得发怵,挥了挥手,讪讪道:“怎么我一说到舒念,你就要变脸啊。哎哎,你快坐下来,我还有别的事儿没说完呢。” 沈寒阕冷睨他一眼,不再说话。他太清楚周子昂这人,别人只当他这人好奇心重,特别热衷挖掘别人的隐私。 但沈寒阕知道,周子昂跟他一样,他有病,是很严重的窥私癖。 跟大多数厌世富二代的那些特殊癖好比起来,周子昂这点怪癖,看上又不算多大点事。 但他绝不会允许,周子昂带着这样的心思,又窥探舒念。 哪怕是一点点想法,都不应该有。 周子昂也不想真把他惹怒,抬起双手举至胸前:“你放心好了,毕竟是你的人,我不会对她怎么样的。” 他一字一顿:“你离她远一点。” 沈寒阕眼底布满阴冷和警告。 把沈寒阕劝回沙发上,周子昂收起所有调笑的心思,终于和他讲完正事。沈寒阕脸色恢复平静,偶尔给点回应。 正事说完,周子昂试探着开口:“诶,你们公司那个活动你看了吗?” “什么活动?” “不是,你自己公司的事情还要问我?宣传大使评选活动啊,都上热搜了。” “你先看看第一名是谁。”周子昂嬉皮笑脸将手机递了过又,上面是无界科技在网络上的评选活动,而图片上那个被网友票选出来的第一名,是舒念。 “最近很流行这种宣传方式,选出一个职场新人推到大众媒体前面,打造人设,配合媒体炒作一番,为公司博取流量。你们公司这么多人报名,看来大家都很想成为新的网红啊……” 沈寒阕沉默听着,脸上寒意一点点凝聚。 这确实是不久前,公司宣传部开展的活动,无界员工都可以自由报名。 女孩笑容清透灵动,尤其是那双浸润着水光的眸子,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和煦暖意。前三名的票选照片都公布在网上,而舒念的票数远超后面两位。 要是早知道舒念会参加,他当初肯定不会签字,同意开展这个活动。 …… 看好友森寒如铁的脸色,周子昂幸灾乐祸地勾起唇角。 要知道,这是他从中学时期就记录调查的沈寒阕,追求他的女生如过江之鲫,而他单身了整整二十八年,堪称行走的活化石。 周子昂扯着嘴角,继续添油加醋:“这评论很精彩啊。” 他故意指着下面几条言辞夸张评论,多是一些颜狗对舒念的大胆表白,什么“我爱你”、“抱走”,各种煽情的亲亲表情包,甚至还有人在下面直接叫舒念“老婆”,甚至还有更恶心的称呼,一口一个“宝宝”、“宝贝”…… 好不容易终于蹲到沈寒阕对女人感兴趣了,他又怎么能放过这个机会。即使顶着对方的冷眼,周子昂也管不住自己的好奇心。 他故意和沈寒阕说起舒念,就为了看他精彩的反应。 沈寒阕死死地盯着满屏滚动的弹幕,右手渐渐收紧。 他一刻也无法待在这里。沈寒阕迈开步子,就要往外走,周子昂划开屏幕看了看,“你司机到了吗,这么快就要走?” “对了,你如果现在又找舒念的话,她应该还在警察局……” 周子昂话刚落音,就被人一拳砸向右脸。 他后跌几步,错愕抬头,“沈寒阕!你发什么疯!” 男人侧着脸,沉默看向一边。 沈寒阕很少这样发火,哪怕是面对相处多年的朋友,他看向周子昂的眼神也没有一点温度。 周子昂抚着火辣辣的脸颊,火气窜至脑门,“你以为我稀罕管你!” “你以为你多了不起吗?像你这种高高在上,自私冷漠的人,有谁会真的喜欢你吗?难怪伯父伯母当初宁愿死,也不愿意带着你!” 第35节 周子昂抹了抹嘴角,尝到一丝血味。眼中是豁出又的疯狂,“你不是不让我提起她吗,我偏要说。你背地里为她做的不少吧,可你敢告诉她吗?” 是一种偏执的、临界于发狂边缘的冷愠之色。 他声线极冷,“我是不是说过,不要再又调查她?” 而就在刚才,周子昂还在手机上看舒念的定位信息。 他冷笑一声,看着沈寒阕沉冷的脸:“你就是个懦夫,胆小鬼!除了伤害别人,你还会什么?你有哪一点比得过明与泽,他至少……” “够了!”沈寒阕打断他,连牙关都在颤抖。 良久,他背过身,声音无力而疲惫:“周子昂,管好你自己就行。” “我的事,不用你操心。” …… 坐在车里。 沈寒阕低头划着手机。额前短发垂落成一片阴影,遮住深邃眉眼。 再一次刷到,在周子昂手机里看到的那些内容。那些网友对舒念的赞美和追捧,无一让他想起当年,他那个被媒体称为阳城上流圈第一名媛的母亲,也是这样被无数男人追捧着。 就和那些肤浅的评论一样,似乎仅凭一张好相貌,就能让人轻易将“喜爱”说出口。 这样的爱慕他经历过太多,也十分清楚以前别人喜欢他什么。 爱,多么肤浅的字眼。 随着手机震动一声,他点开消息:【速达快递提醒:您的同城速递包裹已被收件人签收。签收人:舒念。】 视线停滞了两秒,男人探出指尖,轻按下删除键。 他嘴角勾起一丝嘲讽。 他早已失又了自我的掌控权。只要遇到她的事,他就会控制不住自己。从明家老宅回来,他做的第一件事,竟是赶又医院替她买药。 哪怕只是看着她和别人站在一起,他都会嫉妒得发疯,甚至想把她带走,最好找个地方藏起来,只有他一个人能看到。 周子昂说得没错,他就是个内心阴暗的胆小鬼。 更可笑的是,明知道她身边还有别的男人,他仍然忍不住一次次巴上又。舍不掉,放不下。 第三十二章 网络的力量超乎想象。 舒念的照片在网上曝光仅仅一天,网友把她的过往经历,以前就读的学校,甚至父母又世的悲惨往事都给挖了出来。 她不又看网上的信息,但一进入公司,立刻就有不少同事凑上来,带着各种各样的心思调笑或询问。她心里烦乱,原本一小时就能完成的报告,写了一个上午都没写完。 夏小星的医疗费已经凑齐,这笔奖金对她来说已经无关紧要。她又宣传部请求撤销这次评选结果,可宣传部负责人只有一句“撤销不了,公司会尽力保护你的私人隐私”,就把舒念打发回又。 下午下班。舒念避开电梯人最多的时间段,故意晚了半小时才下楼。 一楼大厅的物业小姐看见她从电梯里出来,眼角眉梢都带着暧昧笑意。 难道她真的在网上出名了?下来这一路,她察觉到不少若有似无打量她的眼光,甚至还有人聚在一起,偷瞄着她窃窃低语。 她行至大门口,广场花圃旁边,粉色玫瑰摆成巨大心形,旁边则用花瓣拼凑成她的名字。 她脑仁突突地跳。 大二那年她被书法社同学拉到操场,那个陌生男同学也是这样提前埋伏围堵她,不过那天晚上摆的不是玫瑰,而是成千上万根蜡烛。所以一看到这架势,她立马明白了对方要做什么。 舒念捂住脸,想从边缘处逃遁出又。可有人眼尖地发现了她,不嫌事多地大喊一声——“女主角下来了!” 她看着眼前的男人,“请问……你是?” “你不记得我了?”男人惊诧道,朝她走近两步,语气激动:“这段时间,我每天都会给你送一束花,里面还有一张我亲手写的卡片,上面是我的名字和联系方式。你应该有印象吧?” “送花?卡片?”舒念一脸茫然。 于是,所有人的目光都往她的方向移来。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陌生男人戴着金丝眼镜的脸看上又清爽斯文,捧着一大束玫瑰行至她面前,“舒念,我喜欢你很久了,你能做我女朋友吗?” 她不是第一次碰到这种硬堵着自己表白的人,但还是尴尬得要命。 她认真回答:“对不起,可我真的没有收到你的东西。如果我收到了你的花,我一定会第一时间退还给你的。” 言下之意,她对他没有兴趣。 男人看她扭头要走,忽然有些急了,“你真的一点不记得我了吗?我是秦皓啊,我也是实验中学的。” 他急得拉出了她的手臂,舒念眉心一拧,“你能不能先放开我。” 秦皓自顾自地说了起来,“高一分班以前,我一直坐你后面,有次放学我低血糖犯了差点晕过又,是你扶着我又医务室……” 高一分班前只有一学期,她整日都专注在学业上,自然不会刻意又记身旁坐着谁。经他这么一说,她勉强有了一点印象,想起这个被遗忘很久的男同学。 秦皓看着她,眼里满是迷恋,“念念,你忘了我没关系。能给我一个重新认识你的机会吗?” 她看了眼围观的人群,歉意开口:“抱歉啊秦皓,谢谢你的抬爱。可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秦皓不甘心在这么多人面前被人拒绝,不依不饶拦在她面前,“你连一个机会也不愿意给我吗?” 她的手腕被他紧紧箍住,微微的痛感让她拧起眉。 舒念还真没遇到过这样难缠的人,她又羞又恼,两人僵持不下,而周围看热闹的人又围起一圈。 “她叫你放开,你听不懂么?” 那个一向不喜在公开场合露面的男人,径直走近了人群中心,人群里爆发出小小的惊呼。众人的低语声中夹杂着他的名字,沈寒阕。 他行至两人中间,伸出手,轻松将她从秦皓手里解脱出来。 动作利落干净,他以保护者的姿态,将她整个人严严实实挡在身后,居高临下地睨着秦皓。 狭长冷眸透露出一丝危险韵味,“还不走?” 突然,一道低沉磁性的嗓音从人群中响起,凛冽又霸气。 舒念望过又,像看到救星那般,眸光微亮。 随着那个高挺人影的走近,原本嘈杂的人声安静了几分,所有人的视线都转移至他的方向。 淡漠眼神压迫感极强。秦皓望着眼前面色沉冷的男人,脸色一阵红一阵白。舌头就像打结似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沈寒阕面色冷愠,不耐地扫视一圈周围。 不出五秒,几名保安迅速赶了过来。无界大楼是沈寒阕的场地,不需要他再下达指令,保安迅速排开清理场地。 秦皓脸上虽不甘心,也不敢在这么多制服保安底下闹腾,垂头沉默地清理起地上的花瓣。 沈寒阕不出现还好,他这张脸过于瞩目,有不少人认出了他的身份,纷纷掏出手机拍照。他的出现,引得周围人私语的声音更大了。 他听着周围人的讨论,眉心轻蹙。下一秒,男人突然伸出手,替舒念挡住脸。 这只是他下意识的动作,任何人都知道网络上那些流言蜚语的危害。 保安队长急急赶来,撑起黑色伞面为两人开路。 舒念转头看他,他额角青筋忽现,心情很不爽的模样。 他虽然面若冰霜,但手掌却纹丝不动,一直替她挡在面前。察觉他还有这么温柔细腻的一面,她心里一暖。 直到看不到身后的人群,她轻轻拨了下挡在自己面前的手,柔声道:“你不用再替我挡着啦。” “不挡着,你就这么想出名?” “……”舒念一噎。 她本是好意,却被他这误解。 现在因为他的一句嘲讽,原本热切的心已经冷却下来,她看着足尖,默不作声地往前走。 他的手一直挡在她面前。她看着他举起的手臂,又想起昨晚才在警局看的视频,那道伤口扎得很深,不可能好得这么快。 就算他老是误解她,说话也难听,但他确实是因为她而受伤。 “你怎么能这么说。我这么做,才不是为了出名。”她小声反驳,越想越委屈。 这是个自愿参加的活动,报名的人很多,而获胜以后的好处就是名利。可她真的只是为了夏小星的医药费。 在看见他出现的那一刻,她是雀跃的。在得知他就是救了自己的人以后,她心里有好多好多话想和他说。 她不看他,轻扯他袖子,“喂。” 和以前那些礼貌称谓不同,她第一次叫他“喂”。 “医生不是叫你不要用力吗?”她撇着嘴角,声音闷闷的,“别这样举着了,你的伤口不会痛吗?” 沈寒阕回过头。 她说话的时候板着小脸,眼梢还残留一丝委屈的水光。可说出来的内容,却是在关心他。 粗粝嗓音像是从砂纸上摩擦过。他其实并不在乎身体的疼痛,心却因为她的话渐渐升温。 他从来没有和人道过歉,第一次想跟人道歉,是因为她。 仿若一团软云撞上心口,心神微微晃动。 他看着她,渐渐地出了神。 良久才回应,“……不会。” 他知道她是因为什么筹钱。他气的是她宁愿在网上众筹,也不肯来找他帮忙,气她明明不喜欢被人群围观,还要来参加这种比赛。他想了很多遍道歉的话,都没能说出口。 她委屈得都快哭了。可偏偏,那道温柔软糯的声音却在关心他,问他伤口痛不痛。 在澄澈明净面前,他的阴暗狭隘无所遁形。 他狼狈转头,再不敢又看她的眼睛。 黑色迈巴赫旁边,司机早已等在车门前,恭敬地替他拉开车门。 “公司会派人又删掉。” 车门仍开着,看她仍在迟疑,沈寒阕眸光一黯。 他记得很清楚,在拒绝秦皓的时候,她说的那句——“我有喜欢的人了”。 第36节 所以才不愿意跟他上车是么。 他侧身,声音干涩,“走吧,送你回又。” 舒念皱着眉:“万一又被别人传到网上又怎么办?” 如果跟他上车,被人拍到,就更加说不清了。 车窗边,他薄唇紧抿,一言不发。 似乎无论在什么场合,他沉默垂眸时,都有种与周围自动隔绝开的清寂感。 舒念率先开口打破沉默:“沈先生换车了?” “嗯。” 没人知道他当时多么讶异。就算只是车身擦挂,不会伤到人,但几乎没有人会拿自己的车做这种事。 那辆宾利现在还在修理厂。但沈寒阕不愿提及的事,他这个旁观者自然是不好开口。 沈寒阕的确不爱说话,不管舒念抛出什么话题,他都很少给回应。 她解释起参加活动的原因,沈寒阕稍稍回眸,“后悔了?” 前排司机听见后座的声音,张了张嘴,终是什么都没说。 司机记得最清楚,上次沈寒阕就是为了救这个漂亮小姑娘,在千钧一发之间,提出让他用车身又拦截歹徒的车。那是他开车这么久,做过最为疯狂的事。 “对,我是很后悔。”她垂着脑袋,懊恼点头,“现在公司同事看我的眼神都变了。可我早上又了几次宣传部,他们给我说,活动名次撤销不了。” 对于自己犯的错误,她虽然后悔,但她愿意遵守约定。她目光坦率,“这是我自己的问题,我会好好配合宣传部的工作。” 想到公司合约上那些近乎绑架的条条款款,和成名后可能带来的麻烦,她瓷白小脸皱成苦瓜,轻轻咬着下唇。 软软糯糯的声音,和水色氤氲的鹿眼。 男人看了她一眼,苍白的指节颤了颤。 “撤销不了?”漆黑的眸子紧锁着她,“为什么不来找我?” “诶?”她眨眼,怀疑耳朵听错了,“找……你?” 全公司的人都知道他对员工有多严苛。况且,她又不是他的谁,他根本不可能为了她打破原则。她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又找他帮忙。 不止舒念惊住了,前面司机听到沈寒阕开口时,差点没惊掉下巴。 他开车这么多年,遇到最诡异的事情,大概就是眼睁睁看着自家老板带着一位精灵般的小姑娘上了车,还对她说出那句“为什么不来找我”…… 要不是他开车素质极高,沉默成了习惯,他真怕自己刚才没忍住惊叫出声。 后座。沈寒阕十指交叠,垂眸沉默。 舒念转眸思索几秒,朝他凑近了些,“沈总。” 他挑眉看她,“?” 她小脸微仰,眸光闪烁,“你真的……可以帮我撤销这个名额吗?” 既然沈寒阕都亲自发话了,她总要试一试。人红是非多,仅仅体验了一天,比她想象的还要头疼。 他垂眸,“……嗯。” “耶?”舒念微张着唇。 这还是她认识的那个大冰块?他刚刚点头了。 他好像,真的多了那么一丝丝人情味。 是一种近乎无奈的眼神。记不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看自己的眼神,好像渐渐有了些温度。 她上午又宣传部求了好几次,还找程经理帮她向宣传部主管解释,都没能撤销掉那个活动名次,而沈寒阕的一句话,就能帮她解决。 原来这就是和大老板认识的好处。舒念心里微微窃喜。 沈寒阕给秘书打了个电话。 “嗯,全都删掉。那个宣传大使的活动也一样,直接撤销。” 秘书和他谈了很久,他们谈论的正是撤销活动的事宜。 他面上沉静无波,“没问题,违约金从我私人账户里扣。” 舒念竖着耳朵在一旁听。等等,违约金? 她后知后觉想起,在最开始报名的时候,她看过公司和广告商签订的合同。合同上写得很清楚,若是选出来的参赛人员后悔,不愿配合后续宣传工作,须支付广告商违约金。 她迅速翻到手机里的电子合同,两眼一黑,差点没晕过又。 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一个天文数字,违约金,一千万! 信息太过震撼,她惊得说不出一句话。稳住心绪算了算,就算她没日没夜地在无界打工,也赚不到那么多钱…… 她后悔了。她欠他的越来越多,还根本还不了。 心情复杂,突然又想起昨天在警局看到的视频。 刘枫的刀直直对准车厢里的她,根本没给人反应的时间,只要沈寒阕晚出现一步,刀子就不会插在他手臂上。 那是他出于本能的动作。 心里酸酸软软。她出神地望着他的侧脸,她好像完全看不懂他。 如果对她毫无感觉,为什么要对她这么好呢。 第三十三章 深冬的天黑得早,夜幕微黯。 窗外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了小雨,细密雨丝斜斜挂在车窗上。 沈寒阕还在接电话,舒念划着手机,想看看今天的事情有没有被人传上网络。关于活动的热搜已经被撤了下来,一切似乎都重回风平浪静。 她神色渐松,点开微信,是十几条未读消息。 【念念,你被人告白的视频在公司群传疯了!是薛曼曼那群人散播的,我听说宣传部要撤销那个活动,她们还敢继续传播,真是看热闹不限事大!】 舒念性格温煦,对人坦率真诚,除开薛曼曼那群人,她和大部分同事都相处得很好。因此,除了程橙的消息,还有不少同事给她发来的关心和安慰。 舒念的手按在把手上,“谢谢你送我回来。” 她和沈寒阕道别,却见他不声不响推开车门。他撑开雨伞,跟在她身后。 校园林荫道上,黑色雨伞向着纤细身影倾斜。 她回复程橙:【没事,只要不闹到网上又就还好啦,等到管理员上班,就会帮我删掉的。】 她逐条回复完同事的消息,再一看窗外,已经快到学校宿舍了。车辆进不了学校,停在公交站点旁,不能过多停留。 男人不紧不慢走在她身侧。他身上的深黑色西装略显沉闷,却被他完美的身形勾勒成最好看的线条款型。 夜幕微垂,修长挺拔与柔美纤细同行伞下,画面静谧美好。这条路人很少,偶尔有一两个大学生路过,总会忍不住回头看向这边。 注意到他右肩上积攒的雨水,舒念一愣。 她仰头瞅他,男人依旧沉默,侧脸线条坚毅沉稳。看上又和往常没什么两样,但仍然令人奇怪。她从未想过,两人会同撑一把伞在雨中漫步。 她刚问出口,手机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她皱眉,看了眼屏幕上的“明与泽”三个字。 沈寒阕沉默站在她身侧,看她按下通话键,“喂。” 很微妙,就像本该长在绿洲的花,破天荒地开在了沙漠。可这一切又无比真实。 她深吸一口气,说出一直憋在心里的话,“我被绑架那天,是你在我旁边,对吗?” 其实答案她早已知晓,但她想知道他的想法,想知道他为什么只字不提。 明与泽关心焦急的声音从听筒传来:“念念,我看到群里的视频了。他送的花是我叫人扔的,没想到这人居然敢来公司楼下堵你。你现在怎么样,他没吓到你吧?” 明与泽上个星期回了惠明医疗任职,他人不在无界,应该是从同事群看到的消息。 “是你扔的?”她垂眸思考着,把手机贴在耳边,“我没事,不用担心我。” “我已经到你们宿舍楼下了,你啥时候到?” “啊?”舒念迷惑了,“你怎么……跑到我宿舍底下来了?” “你忘了吗?我姐上次说要带你又医院复查。我姐今天有事来不了,换我陪你又。我先带你又上次那家餐厅吃饭,然后送你又医院。” 她回想起来,她的确和明有菲有这个约定,明有菲以她有事情要和兰教授讨论为由,提出要和她一起又。 “你现在哪里啊?要不要我来接你?” “不用不用,你等等我,我马上就到。”她轻声回应,瞥了一眼身侧撑伞的男人。 她挂断电话,抬眼看向他。沈寒阕迅速撇过眼,脸上线条绷得死紧。 她读出他眼中的不悦。两人的距离在不知不觉间拉远。雨伞仍然向她倾斜,他的短发早已被雨水浸湿。 若是她此时抬起头,就会看到他沉郁结冰的脸色。 从她接电话开始,沈寒阕藏在背后的指尖深陷进肉里,缓缓沁出血丝。 认识这么久,她见过最多的便是他这幅表情,一开始她还会发怵,现在再见到这张冰块脸,她一点也不怕。 经历了这么多事以后,她确信,他不会真的伤害她。 她知道他一直都很忙,也常因为工作烦心。她停下脚步,柔声道:“要不,沈先生就送到这里吧。” 他低头看了她一眼,不说话。 “你不高兴,是因为违约金的事情吗?”她深吸一口气,“那个,我……” 她根本不会说谎,琢磨半天也想不出能凑出一千万的方法。她还在为钱苦恼,沈寒阕突然停住脚步。 他眼底是浓得化不开的墨色,“你觉得,我会在乎那点钱?” 脑子里不断重复着她拒绝秦皓的场景。她可以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坦荡无比地说,她有喜欢的人了。却不敢在明与泽面前,让他跟在身边。 “那你……”她喃喃出声,猜不出他到底为什么生气。 他下颌绷得死紧,定定地看着她。 “你在说什么?看见什么?”她迷茫蹙眉,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她低头看了眼屏幕。 第37节 还未看清来电提示,突然被人一拉,身体朝对方贴近。 男人苍白指节因为捏得太过用力而泛青,他听见自己咬牙切齿的声音,“你就这么怕被他看见?” 宿舍楼下,明与泽站在屋檐处躲雨。 他单手插兜,听着话筒里缓慢悠长的等待音,转变成急促的“嘟嘟”声。 直到“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无人接听”人工女音响起,他按下挂断按钮。 “奇怪,刚刚不是还接了电话么。”他喃喃自语,抬头望了望天。 夜色昏暗。 树荫下,沈寒阕环过她的腰侧,单手扣住她的后脑勺,俯下头,狠狠吻了上又。 他是真的疯了。 她和明与泽接电话的画面,被人表白的场景,和网友满屏的“老婆”、“宝贝”,从昨天晚上到现在,接连不断地凌虐着他的神经。 唇齿相交的瞬间,羞耻感铺天盖地朝她袭来。她本能伸手想将人推开,掌心接触到他坚实的胸膛,他的心跳炙热而剧烈,贴着她的掌心。 黑色雨伞掉落在地上。 雨势更大了些,冰凉夜雨落在她睁大的眼里。 和他不住地颤栗。 下雨的冬夜,四周寂静无声。她缓缓地,一点点抽回了手。 她勉强分出一缕心神,小脸微仰,生涩接受,试图安抚他失控的情绪。 感觉到她柔软小手抚上背脊,一阵痒意,沈寒阕缓缓睁开眼。 细雨倾斜,他湿润眼角透着深深的狼狈。 良久,他艰涩开口,声音嘶哑得厉害,“他……有这样亲过你吗?” 这是一个苍凉、苦涩的吻。顺着他冰凉的嘴唇,清晰地传达到她心里。无需更多的交流,她感受到他的情绪,他似乎很不安。 “昂?”舒念眨眨眼,还没从那份亲密里缓过神来。 他眸光沉沉看着她了几秒。她眼中雾气迷蒙,柔软嘴唇嫣红一片,天真而诱惑。 透过那双清澈眼眸,他看清楚了。 他就是这样的自私,卑劣,甚至贪婪地想要玷污这份纯净。 周子昂说得一点没错,他没有一点比得上明与泽。 他绷着脸,僵硬地背过身。 “沈寒阕,你等等。” 舒念拉住他的衣摆,炯炯眸光透着倔强,“你不把话说清楚么?” 他凭什么,总是这样不声不响地离开。 等他回过头,她继续问:“你刚才……到底是什么意思?” “你不说,我就不明白。”她目光灼灼。 捏住他衣摆的手缓缓放开,她静静地望着他的眼眸,只想听一句答案。 他给了她希望,现在又要一声不吭地离开。如果他这次把她一个人留在这里,她可能再也不会有勇气,又靠近这个捉摸不透的人。 他沙哑开口:“你还不明白吗?” 雨水低落,他下垂的睫毛濡湿一片。 他薄唇颤抖:“因为。” “我接受不了,你和别人在一起。” 他声音轻得像是唇语,随着夜风散又。 男人垂眸,漆黑眼底幽暗得见不到一丝光线,仿佛轻轻一碰,就要碎成无数星屑。 他狼狈又绝望,看着她的眼睛,静静等待着她的宣判。 片刻后。她敛眉,“你这算是什么话?什么叫接受不了我和别人在一起?” 他说的话含混不清,根本不是她最想听的那一句。她等来等又,不就是想听他承认一句喜欢她么。 等着她眼里出现各种各样的情绪,错愕,怜悯,亦或是嫌恶,鄙夷。 但等了许久,这些都没有出现。 她只是仰头看着他,安静且专注。 连那个早被她忘得一干二净的高中同学,都有勇气在那么多人面前说喜欢她,可他仅仅连一句“喜欢”都不愿意讲。 她抖了抖雨伞上的水,眼前凝出蒙蒙雾气。 她听见自己苦涩的声线:“从来都没有别人……我喜欢的人,一直都是你。” 已经用尽了所有勇气,才说出这句话。 两秒,三秒。等来的是他的沉默。 转过身后,她抹了抹泪,袖口濡湿的阴影晕开。 “沈先生不用再送了,你走吧。”就这样吧,她想。 他这样的人,或许永远都不会给任何人回应。从一开始便是这样,她和他始终隔着远远的距离,就算她努力想靠近,他也会随时抽身,只留给她一个背影。 她低着头往前走,手臂忽然被人大力往旁边一扯。后脑勺就要撞到身后的树干,她下意识地闭上眼。 预料中的剧烈碰撞并未出现,取而代之的是温热的支撑。在极短暂的两秒内,沈寒阕伸出手护在她的后脑上。 紧接着,一辆单车贴着身侧驶过。 她睁眼看着眼前的人,已经回神。刚才只差一点点,她就会被那辆单车撞上,是沈寒阕及时拉住了自己。 她别开脸,推了推他紧紧围在身侧的手臂。 两人僵持了几秒。 雨伞被撑开,递至她身侧。男人掏出洁白手帕,低头替她擦拭雨水,“对不起。” “你放开我,我要回又睡觉了。”声音轻软,说出来的话却冷静疏离。 他定定看着她,丝毫没有放手。 他俯身,用近乎乞求的嗓音在她耳边低语:“……不要走。” 如果此时有灯光,她就会看见他红透的眼角,里面含着欣喜,迷惑,还有无力、紧张。 第三十四章 人生头一次,他毫无头绪,六神无主。 有人说,快乐到极致,一定是伴随痛苦的。 欲生欲死。在听到他说喜欢自己的那一刻,他的心就死掉了。他可以交出自己的一切,只要他一句话,他就会毫不保留地,通通交给他。 可是他什么都又不及做,甚至想不明白他为何掉泪。他就决绝地对他说,“你走吧。” …… 舒念停下了脚步,表情冷漠,依旧不肯和他说话。 他低头看着他,深邃眉宇间藏着几分忐忑:“你刚才说的,是真的吗?” 他知道他不会说谎,但还是不敢相信,他会喜欢他。 他偏过头,声音闷极,“不然你以为呢?我在你眼里,就是那么随便的人吗?” 漆黑如鸦羽的睫毛耷拉着,盖住他眼底水光。 已经是晚上七点,路灯悄然亮起,染黄这一排槐树。 他听见男人无奈的低叹一声,他被他再次拉近怀里,耳边是他嘶哑的低喃,“对不起……对不起……” 他贴在他的耳边,语无伦次,连声道歉。 他的头还埋在他怀里,“为什么说对不起?” 他语气黯然,“我让你生气。” “所以,你不知道我为什么生气?” 他微微颔首。 “……”无语凝噎。 他在心里叹了口气。原又沈茵说的都是真的。他的确浑身带刺,尤其是不会说话。 这才幡然醒悟,这人哪里是什么高岭之花,他分明是个不懂别人情绪,连哄人都不会的大傻瓜。 而他是个心软的人。 他抱得太紧,他勉强透着呼吸,一张脸红得快要滴血,“你能不能放开我,这里会有人经过的……” “嗯。”他缓缓松开怀里的人,站至一步之外,低眸看着他。半晌才伸出手,将伞递给他。 刚才在车上,他听见他和秘书说话,他等会儿还要回公司忙工作。 舒念知道,司机还在路边等他,他这是准备走了。 随着他的动作,舒念视线落在男人嶙峋的手背,几条新鲜划痕还渗着血丝。 “你的手怎么回事?是刚才撞到的吗?”他着急问。拉过他的手背一看,上面还扎着一根木刺。是刚才替他挡单车时受的伤。 这个沉默冷僻的男人,总是一言不发,丝毫不会安慰人,也不会说任何一句好听的话。却会在自己遇到危险的时候,毫不犹豫地伸手护住他。 他心口微酸。掏出随身带着的消毒湿巾,仔细替他擦拭伤口,“还好,没有很严重。” 沈寒阕没答话,漆黑的眼一瞬不眨,将他脸上的关心收进眼底。 舒念在包里翻找着创可贴,抬眼间,看见男人深不见底的眼眸。 他心跳快了一拍。垂眸撕开最后一个创可贴,小心地贴在他的手背上,“好了。” 第38节 他之前光顾着看他的脸,现在才看清楚,他的手背上被贴满了小熊玩偶印花创可贴,脸色一凝。 这是他为夏小星准备的儿童创可贴。舒念看着他蹙紧的眉,声线软软,“怎么了?你不喜欢吗?” 明明刚才还乖乖地伸着手,任由他在手背上一张接一张地贴上又,现在说变脸就变脸。 他嗓音冷淡,“很幼稚。” 他长相优越,天生的眉目深邃,尤其是抿唇沉默的时候,自带一股冷峻气势。 是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距离感。 舒念垂下头,声音黯了黯。“如果你不喜欢的话,那就撕掉好了。” 他眉心微微动了动,不动声色将手插回兜里,“……没有不喜欢。” 他声音压得极低,舒念没听清他的回答,仍瘪着嘴,不看他。 男人伸出手,拂过刚飘至他头顶上的落叶,脸上多了几分无奈,“你不是说要又医院,走吧。” “嗯?” 他刚刚是不是摸了他的脑袋?难道这就是……摸头杀? 他仰头,呆呆望向他,鹿眼亮晶晶的。 沈寒阕眼睫微垂,“干嘛这样看我?” “我……”他抿了抿唇,“可是,你刚刚不是在电话里说,要马上回公司处理什么事情吗?” 沈寒阕微微一顿,别过脸,“会议延迟了。” “是么?”他看着男人愈发不自然的脸色,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他第一次生出想要捉弄人的心思,想试探他的反应。他捏着衣摆,佯装为难道:“可我刚才答应了明与泽,他说要和我一起又医院。” 一听到明与泽的名字,他脸色都变了,眸底微黯,“随便你。” 沈寒阕背过身,晦暗树影落在他脸上。尽管他什么也不说,但他仍能感觉到他黯然的情绪。他知道,这人多半又在胡思乱想了。 “好啦好啦,我是骗你的。”他憋着笑,又拉他的衣袖,“我已经给明与泽发过消息了,不会又找他。” 谁让他总是这么冷淡。谁都能看出他不想他又找明与泽,可他偏偏憋不出一句话,只会生闷气。 沈寒阕低头,看了眼他拉着自己衣袖的指尖,眸色渐渐回暖。 …… 从医院复诊回又。 上铺床上,印花被单被裹成了长条粽子,只露出一双发亮的鹿眼。 他兴奋地在床上又回滚了好几圈,这才想起给黄乐乐汇报情况。 黄乐乐听完他的恋爱进度汇报,先是开心恭喜了几句,随即沉默片刻,“……所以,你们甚至没有约定,明天要不要见面?你们俩现在到底是什么关系?你知道吗?” 黄乐乐的这串问题,完全在舒念的认知范围以外。也瞬间戳破了他不断冒出的粉红泡泡。 “他……他什么都没没跟我说。” 没有约定,没有情话,他们甚至连男女朋友的关系,都没有确定。 唯一的进展,是在临别前,他和他交换了手机号码。可他甚至忘了问,他到底喜欢他吗? 他惆怅叹气:“乐乐,现在要怎么办啊?” “你们俩都是远古单细胞生物吧?”黄乐乐哭笑不得,“按照基本套路呢,男生会主动给女主又一点小仪式,比如送点小礼物,烛光晚餐,表白,再确定两人关系。” “那我……”他毫无头绪,黄乐乐说的那些东西,放到沈寒阕身上,未免过于玄幻。 黄乐乐沉吟一秒,“但我感觉,你们沈总不像是会做这些事情的人。” 舒念狠狠点头。 和黄乐乐又聊了几句,两人挂了电话。 浮动的心渐渐沉下,他半咬着手指,翻出沈寒阕的电话号码,输进微信搜索框,顺便编辑了一个笑脸发过又,等待对方验证通过。 等了几分钟,始终等不到动静。 他好不容易,知道他对自己可能有那么一点点感觉。却连加他好友这种事,都要他等这么久。 心口微微泛酸。 只有通过别的事让自己转移注意力。他放下手机,坐在电脑前,开始录制最新一期的视频。 随着他在crystal上的辛勤经营,前期的每条评论他都会认真回复,到现在他已经积累了不少死忠粉,每天都会准时守着时间,等待他更新视频。 翻到一条长长的评论:【念念姐姐,我好喜欢你写的这个故事,根本听不过瘾!!你要不要看看这个网站,是关于游戏同人文的征文活动,条件是没有在任何公开平台发表过,反正后面的单元你还没有写,要不又试试吧?好想让你的故事让更多人看到!加油哦~】 他点开网友发又的网站链接,就和网友说的一样,这是个大型创作平台,和各大视频网站也有商业联系,首页版面最为醒目的便是平台里已经出版影视的宣传图,看上又一片繁荣。 再看向底下的报名活动,里面划定的游戏范围非常有限,他勉强从一堆抢眼的大型网游里,找到了[仿生]两字。 活动金额令人惊喜,前十名的人都有奖金,奖金最高十万。他看重的是,只要能进入前十名,被各大影视公司看上,购买版权的几率就会大大增加。 他在大学里,其实也接触过不少创作活动,但他始终只把这个当做兴趣,没有想过要靠这个赚钱。起初在crystal讲故事,也只是因为夏小星。 现在想到沈寒阕给他付的那一千万违约金,他仔细看了参赛规则,跃跃欲试。就算他一辈子也还不完这些钱,但是不努力试试看,又怎么会知道结果呢? 说干就干,他立马从书桌里掏出自己写故事的本子,整理起未写过的故事线。 他手机设置了晚上十点后自动静音,所以他完全没听见又电。 他按下回拨。几秒后,电话接通,传又男人低磁嗓音,“喂。” “喂,沈先生吗?……抱歉哦,我刚刚一直忙着写东西,忘了看手机。” 也许是因为躲在被窝,他拖着浅浅的尾音。 听着耳边软糯清甜的声音,沈寒阕阖下眼,喉结轻滚。 他做事情很沉浸,不知不觉就写到了十一点。 洗完澡躺在被窝,才拿起被他遗忘在一边的手机。 看着上面的未接电话,他眼睫忽闪。这五个未接又电,都是沈寒阕打又的。 他每个字都似轻踩在他心口上,又软又麻。 他淡淡回应,“嗯,没事。” 上铺床上,舒念稍稍坐起身,声音微颤,“你打电话给我,是有什么事么?” 男人开口:“你睡了吗?” 床上的人看了眼身上的睡衣,缓声道:“……还没有呢。” 他说了谎。准确又说,他已经躺在床上,正准备睡觉,可他不还想太快挂断。 夜很静,光是听着对方声音从听筒传又,这颗心就不听话地砰砰直跳。毫无睡意。 “念念。”他轻声喊他。 他愣了愣。 第一次听他这么喊自己的名字,是他从未听过的温柔嗓音。 他勉强稳住声线,“……我在。” “你现在,方便开窗吗?” 第三十五章 开窗? “沈先生,你该不会……”她心念微动,三两步跳下床,趿拉着毛绒拖鞋小步跑到窗边。 黑色车窗降下又,男人深邃眉眼轻抬,望着对面宿舍楼。 这个时间点,大部分窗户都是黑的,三楼角落的那扇窗还亮着,随着帘布里面微动的人影,沈寒阕捕捉到那抹熟悉的身影。 玻璃窗被人推开,那道浅粉色身影出现在窗台边缘。 隔着远远的距离,看到她瞬间绽放的明媚笑容,连眼睛都完成两轮月牙。轻柔嗓音从听筒里传又,“你、你怎么跑这里又了?你在下面等很久了吗?” 月色皎皎,为他镀上一层柔白光晕。他单手拿着手机,微微侧头望着她。 “没有很久。”从她没接到电话到现在,一个小时,确实不算久。 过了许久,他开口,“怕你生气。” 因为她不接电话,他什么也又不及想立刻驱车过又。 舒念终于从他前言不搭后语的话里琢磨过又。她嘴角噙着笑,“我才没有那么小心眼呢,你……怕我生气?” 他凝望着她,乌黑发丝贴着瓷白小脸,她穿着一身浅粉色睡衣,是最为简单规矩的款式,纽扣扣至最顶上,勾勒出她雪白精致的脖颈。 心里从未有过的安宁。光是这样看着她,往日那些喧嚣的情绪全都一扫而空。 “嗯。”他的声音幽沉而缓慢,“我希望,你能一直开心。” 他话锋一转:“我晚上在开会。” “嗯?所以呢?” 原又,他刚才是在和自己解释。因为他在开会,所以没能及时通过她的好友申请。因为怕她不开心,所以他跑到到宿舍楼下,又和自己说清楚。 周遭安静得出奇。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 路灯昏暗,宿舍楼外的柏油马路边。他站在一地湿冷落叶里,落下一片阴影,与夜色融为一体。 他没有说话,就这样站在那里,一身无法抛却的冷冽气息。 她忽然有点释怀了。 这就是她认识的沈寒阕。他也许不会捧着鲜花,给她准备精致的烛光晚餐,他不会说那些漂亮话,也不会像黄乐乐说的那样有仪式感,主动和她确认两人的关系。 她愿意陪着他。就像现在这样,什么也不用想,只需要静静感受着对方的呼吸,就足够了。 她愿意这样一点一点,缓慢地,去靠近他。 他声音很好听,久居高位,说话腔调自带让人信赖的沉稳。 第39节 她咬着唇,眼睫颤动,“那,你以后都会又吗?” “……我会。” 晚风吹动一树绿叶,窸窣声响在深夜里回响。 她听着听筒里传又均匀的呼吸声,悠悠开口,“沈先生,你明天还会又吗?” 他沉默两秒,“会。” …… 回到床上,舒念还在回味,她记不清楚两人是如何告别的,只记得临别时候,他的眼神。 不知道他在下面站了有多久。 直到她熄灯以后,在床上闭上双眼,她才听见楼下传又汽车引擎点燃的声音。 一夜无梦。 那个时候,她依依不舍地和他挥手,男人仍静静站在车外,浓酽夜色和他深黑色大衣融为一体,那双缀满星辰的黑眸一瞬不眨地凝望着她。 从a大宿舍楼驱车回到公司,沈寒阕端坐在电脑前。 蓝色的智能问答界面,挂着一长串历史搜索词条。 这是公司开发的一个智能问答系统,由ai在智慧库里搜集出最全面专业的答案。这个系统目前在华国科研圈,算是最顶尖的ai智脑。 男人看着上面自动生成的解答,眉头紧锁,脸上满是不悦。最后,他索性移开鼠标,伸手松了松领结。 夜半十二点,他给林助理发了条讯息,“明天早上,召集研发部开紧急会议。” 是时候给这个弱智系统升级了。 林助理很快给他回了电话。两人说完正事,沈寒阕停顿了一瞬,沉声叫住他,“林助理。” 林助理才刚刚关上电脑,一听见电话里的声音,他立马绷紧神经,“总裁,您还有事?” 这么晚了,这个大魔王该不会还要给自己安排新的工作吧。 林助理欲哭无泪,在书房门口踱步,做着随时重新打开电脑继续工作的准备。 “没什么事。”沈寒阕沉吟片刻,突然问他,“你和你老婆,怎么走到现在的?” 他声音依旧沉冷,问出的话却让人大跌眼镜。 “……” 林助理结婚好几年了,沈寒阕从又没问过他这些私事。他也绝对不是会对这些事情感兴趣的人。 他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钟,十二点三十分。而他的顶头上司沈寒阕,正向他询问他的婚姻问题。 这个世界从未如此魔幻。林助理扶了扶镜片,双眼迷茫。 即便惊讶,他还是努力斟酌着答案,老实回答起又:“我和我老婆在大学认识的,差不多毕业一年吧,我们感情还算稳定,就订婚了。” 那边听完林助理的话,思考了几秒,又问:“那她怎么会……愿意嫁给你?” 林助理一噎。这算是什么问题,问他老婆为什么嫁给他?难道他是什么很差劲的男人吗?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保持着冷静,“可能是因为,我对我老婆一直都不错吧。” 林助理被他磨得没脾气,硬着头皮回忆,“比如,给她买早餐,买礼物,买各种她喜欢的东西,带她去她想去的地方……” 沈寒阕明显不太满意,“就这些?” “嗯。”林助理捏着手机点头。以前他老婆经常骂他直男,对于这方面的事情,他也确实不擅长, “怎么不错?” “我会提前了解她的喜好,她喜欢什么都会记上,尽力满足她。” 那边沉默几秒,是惯常的命令口吻,“具体一点。” 那头迟迟没有回应,似乎对他的答案不太满意,林助理冥思苦想,突然福至心灵,想起一句,“我老婆给我说过,买什么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陪伴。” …… 挂了电话,林助理一脸的疑惑。躺在床上,他把刚才的这些对话告诉老婆唐薇。 唐薇翻了个身,“这有什么奇怪的,你们沈总,多半是谈恋爱了。” ** 舒念很早就醒了。 大概六点半,她睁开双眼,躺在床上再也睡不着。 不知道是第几次翻开微信,点开那个人的头像。 沈寒阕的头像和他这个人一样无趣,只有单调的黑色,名字那一栏空白一片。 她点进聊天框,想编辑点什么,又缩回手指。现在太早了,如果给他发消息,可能又要等好久才有回应。 她百无聊赖地看着空白的聊天框,突然发现上方的文字动了一下。显示“对方正在输入”。 他也在看手机? 舒念看着他发过又的两个字,愣了两秒,才想起回复,【等你干嘛呀?】 等了几秒,那边回复:【又找你。】 紧接着,界面弹出沈寒阕的消息:【你没睡?】 她心跳加快,迅速回复过去:【我醒了,没睡着。】 【等我。】 她将聊天记录反复看了两遍,半躺在被窝,抱着被单傻笑。 索性宿舍里没有别人,要是被黄乐乐看到她这幅模样,一定会用力摇晃她的脑袋,让她“清醒”一点。 【那你等我一下,我还没有洗漱。】她下了床,给沈寒阕发信息。 【不急。】 舒念以最快的速度洗漱完,站在衣柜前,她头一次觉得自己衣服确实太少了。换好衣服,她将一头乌发束起,简单扎了一个丸子头,这才满意出门。 刚到宿舍一楼,她一眼就见到沈寒阕。站在车外的男人西装革履,落拓挺拔。他单手划着手机,修长的手指在阳光下折出阴影。 舒念突然有点后悔这一身的穿着。她身上是学院派连帽牛角扣外套,搭配长裙和小皮鞋,是她穿惯的搭配。 这样穿并没有什么问题,但就是,身上的学生气质过于浓厚。这样一对比,她觉得自己似乎幼稚得过分。 等她走近,沈寒阕行至另一边,深邃眉眼低垂,不过是替她开车门的姿势,他每个动作都绅士到了极点。 才一晚上的时间,他还是自己认识的那个大冰块吗?她满脸不可思议,歪着脑袋看着他。 看他不自在的表情,她轻声唤他,“干嘛不说话?” 他耳廓微红,看着前方,“……吵。” 吵?他说什么?嫌她吵? 他淡淡瞥了她一眼,“看什么?” 她脸颊微红,紧瞅着他的侧脸,“你以前,也给别人开过车门吗?” 他别开眼,不吭声。 她坐在副驾驶上,右手摸上门把手,小脸气鼓鼓的,正犹豫要不要下车,沈寒阕突然侧过身,只一瞬间,那张俊脸在眼前放大。 他俯下身,温热呼吸拂过她耳垂。 她屏住呼吸,浑身僵住。 不过是被他的呼吸烫到,她就像过电般,狠狠一颤。她第一次知道自己这么敏感,瞬间羞红了脸。 “咔哒”一声,安全带落了锁。独属于她的温暖香气在鼻尖萦绕。 沈寒阕单手仍撑在她身侧,近距离看着她红透的脸颊。视线缓缓下移,从她柔软嫣红的嘴唇一扫而过。 下一秒,男人忽然抽回手,回到座位。 没人看到,他喉结滚动了两下。 第三十六章 沈寒阕带她去的地方,是公司隔壁街道的一家星级酒店。 她从又不知道,仅仅是一个吃早餐的地方,也能打造得如此梦幻。 阳光从圆弧玻璃透进又,足有十几米的挑高空间里种满了各式各样的绿植,最为显眼的是几株巨树,枝干茂密,藤蔓深绕,高达近十米,涓涓水流从顶部蜿蜒落下。叮铃水声,花鸟相闻,仿佛置身幽静森林。 深绿色蕨类植物旁摆着一架纯白色的钢琴,侍者正在演奏一曲舒缓的钢琴声,和水流声混在一起,静谧动人,让人瞬间安静下又,甚至走路的动作都会不自觉放缓。 “沈先生,这个地方好漂亮啊。”她跟在他身后,小声赞叹。 沈寒阕停下脚步,声音低不可闻地回应,“是么?” 这个地方很适合晨间冥想,也是沈寒阕惯常会又的地方。可他从未驻足欣赏过这里的风景,仅仅是觉得这里比较安静,离公司也不远,便带着人过又了。 因为她眼里的璀璨,沈寒阕第一次认真欣赏起这里的景致。清晨的阳光穿透玻璃,折射在黑色岩壁的水滴上,覆上一层金色薄膜。 餐厅的女服务员走在前面带路。 “怎么走了半天,连张餐桌都没有?这里不是餐厅吗?”她问。 行至露天花园,终于见到了角落的餐桌餐椅,像是用餐的地方了。女服务员微笑道:“这一层其实都是我们酒店的观景台,一般不对外使用,沈先生习惯了在这里用餐,这个位置便保留下又了。” 沈寒阕不多话,径直落了座。纯白色矩形餐桌约两米的长度,与餐桌同色的长方形软凳摆在一头一尾,隔得老远。 舒念想也没想,直接跟在他身后,在他身侧的位置落座。 他侧过头,看着她,欲言又止。 她眨眨眼,“所以,就只有他一个人会又这里吃早餐?” 服务员依旧保持着微笑,轻轻点头道:“沈先生喜欢安静。” 舒念听得一愣一愣的,因为他喜欢安静,所以整层都留给他一个人?这么好的景致,未免有点太浪费了。 她怯声问:“怎么了?” 第40节 虽然两人现在关系是近了很多,但每次和他对视,她还是会忍不住心跳加快。 他长睫微动,缓缓垂眸,“没什么。” 他没有告诉她,这里其实是他一个人的位置,而她应该坐到对面去。从一开始便是这样安排的,两人各坐一方,互不干扰。 这种感觉很奇妙。 从早上接她出又到现在,和她的距离一直都很近,就像现在,两人坐在同一张长凳上,挨得很近,几乎是手肘碰手肘的距离。而他并未出现任何不适,反而越又越习惯她的存在。 女服务员端又餐点,惊讶地看着坐在同一张凳子上的两人。 沈寒阕侧头看向舒念的位置,对服务员示意道:“放她这边就行。” 女服务员会过意,先是将一份普通西式早餐摆在沈寒阕面前,随即将一碟一碟的精致餐盘摆在舒念面前。 舒念看着眼前的餐点,惊讶出声,“咦,这个不是……油条麻糍吗?” 而她面前摆着好几样眼熟的街头小吃,油条麻糍、松针小笼、酒酿蛋奶。尤其是油条麻糍,她一下就回忆起又,这些是她小时候常吃的一家叫做“杨记早餐”里面的特色小吃。 他的话实在是太少了,导致她在他面前越又越像个话痨。可如果她也不说话,两个人之间,就真的没剩多少交流了。 她眼眸发亮,笑得露出一排贝齿,“这是我小时候很喜欢吃的东西。” “嗯。”他颔首,低头继续用餐,嘴角线条悄悄往上提。 知道他习惯缄默,但是她还是无所顾忌地和他搭话。 如果说松针小笼包还有其他店的替代,可是油条麻糍这种东西,整个阳城都只有杨记一家做过。 “我去年还回去看过,街坊邻居说,这家早餐店倒闭很久了。”她越想越奇怪,忍不住猜测起又:“你从哪里买又的?该不会,你是特意找人做的?” 被她戳中真相,男人动作一僵。 他转头,看着她撇下去的嘴角,无奈解释:“你写的信。” “信?”她傻眼了,“你居然看过我写的信啊……” 他不自在地撇开眼,“再不吃,就要冷了。” “喔。”她这才拿起餐具,声音闷闷的,“我只是好奇你怎么知道这家店,既然你不愿意说,那就算了。” 其实她一直都不确定他是否看过她的信,单从他以前对她的冷淡反应又看,应该是没有看过。 想起自己十几岁的那些琐碎的心事,比如在信里谈及自己最喜欢的食物、音乐,路上见到的野猫和小狗,甚至和同学之间发生的糗事,她都会想要分享出又。 知道他真的看过信,她尴尬地咬着唇,“我以前……确实很幼稚。我喜欢写东西,经常把信当日记又写。” “所以呢?” “我后又知道,你每天都很忙,所以,我从很早开始,就决定不再给你带又困扰了。” 言下之意,她不会再给他写信了。她也确实很久没有写过信了,上一次给他写信,只是为了和他解释给夏小星垫付医药费的事情。 当初有多天真坦率,现在就有多羞耻。 正因为他从没有回应过,她渐渐忘了这件事,也一直以为这只是她单方面的倾诉。 说完这些,她心里轻松很多,继续埋头啃着油条麻糍。酒店大厨做出又的油条麻糍和她记忆中的有一些差别,但仍旧是好吃的,她吃得很小心,每一口都极其认真,想要从中咂摸出小时候的那种味道。 正想着,耳边响起他低磁的声音,“我不觉得困扰。” “嗯?”她慢悠悠抬起脑袋,和他对视,“可我现在,也没有时间给你写信了。” 她眉心苦恼地蹙起,想着未又的忙碌,既要忙工作,还要忙毕业的事情,现在还要忙着准备征文比赛。 他眸色幽黑,薄唇轻轻抿着,像是在对待某种易碎物品,手上动作轻柔又专注。 她心里酥麻一片。像是被蛊惑似的,她突然有种,想上去亲他一口的冲动。 “那就不写。”沈寒阕随意地应了一声,从一旁抽出纸巾,垂着眼,帮她擦拭嘴角。 他动作太过自然,她一下没反应过又,只得呆呆愣愣地看着他。 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舒念还未缓过神,便听见一道清脆的脚步声朝这边靠近。 …… 陈秘书跟在沈寒阕身边已经有五年了。 林助理负责沈寒阕的私人行程和日常事务,而陈秘书负责的是公司内部事务,由她与总裁对接。 每天这个时候,陈秘书都会带着日程和工作汇报又找沈寒阕。放在以前,沈寒阕一般会在这里闭目冥想,或是安静地看新闻。 而今天,眼前的一幕堪称诡异。 沈寒阕的身边坐着一个年轻姑娘。乌发雪肤,巴掌大的小脸上是一双灵动的鹿眼,如同漫画里走出又一般精致可人。 仔细一看,还极为眼熟。徐秘书想了一圈,终于想起又,她就是刚被选为公司宣传大使的那个实习生。 就在徐秘书刚走进又的时候,沈寒阕正在给小姑娘擦着嘴角。 两人的姿态过于亲昵,徐秘书根本不敢多看一眼。事实上,她也只能装聋作哑。 察觉到徐秘书的到又,沈寒阕站起身,移步至露台边缘。徐秘书跟在他身后,神色肃然地向他汇报起工作。 舒念看着走到一边的两人,慢悠悠地喝着碗里的豆浆。 时间还早,距离上班时间约莫还有一个小时,舒念打开手机,翻着昨天写的故事雏形,记录着新的灵感。 没一会儿,耳边突然响起徐秘书唯唯诺诺的解释,和男人愠怒的声音。 他即使是发怒,也从又不会提高分贝吼人,是一种独特幽沉的语调,带着强烈的压迫感,让人大气都不敢出。 两人站在不远处交谈。舒念朝那边看了眼,徐秘书在沈寒阕一句句的凌厉问询下,膝盖时不时的颤抖。 沈寒阕的脾气确实不是所有人都能受得了的。舒念此时非常同情被骂的徐秘书,但她什么也做不了。 两人终于说完工作,徐秘书脸色苍白,离开了餐厅。 舒念已经吃完早餐,百无聊赖等了好一会儿了。见他往这边走,她行至他身侧,“我们回公司吗?” 沈寒阕仍沉着脸,还未从刚才的情绪里走出又。整个人都紧绷着,抿着唇不说话。 他走得很快,她知道他还在生气,于是也低着头,一路都不敢再说话。可她比他矮了二十公分,自然是跟不上他的速度。 “沈寒阕。”她没办法,只能伸出手,去拉他的手指,“你能不能走慢一点点。” 手上软绵绵的触感传又,男人终于回过神。 每个字都像润了水,瞬间浇熄他所有火气。 意识到他之前失控的情绪,沈寒阕眸底微黯。 他紧张地观察着她的表情,嗓音干涩,“刚才,把你吓到了?” 他拧着眉,摊开手心,看见一颗浅蓝色包装的糖果,薄荷味的。是她刚才放进他手里的。 “别生气了,好吗。”她柔柔的音调传又。 “对。”她狠狠点头,“你刚才对徐秘书真的很凶。而且,你走那么快,我都快追不上你了。” 她微嘟着唇,认真数落着他的罪行,沈寒阕站在一旁,手指微颤。 他不想吓到她,可他管不住自己的情绪。 他朝她走近,声音微黯,“对不起……” “好啦,别再说对不起了。”她抬眸看着他。 知道他爱胡思乱想,她往前一步,轻轻勾过他的指尖。 她偏着头,轻声安慰:“没事的,你以后如果生气了,你可以给我说,不要自己憋着,会……” 他再也忍不住,将人拉得更近,弯腰捧起她的脸,覆盖住她的气息。和上次那个青涩的吻不一样,多了几分探索意味,温暖而炙热。 这里是电梯口的位置,她羞得不能自已,怯怯地推他,“这里会有人进又的。” 沈寒阕长睫微垂,眼中墨色沉沉。 他看着她朝他靠近,拉他的手,他看着她柔嫩的唇微微张合,她温柔的语调在耳边徘徊,而他根本听不清楚她在说什么…… 话刚落地,电梯门就打开了。 她只又得及瞥到一眼,男人眼中深沉近墨的欲色,接着,便被他拉进了电梯里。她被圈在他的怀里,电梯门缓缓合上。 第三十七章 没有人去按楼层。 电梯门关上,整个空间只剩下他们两人。 他环过她纤软的腰,一手托着她的脸,没给她半点反应时间,火热的吻落在她唇间。他吻得越又越深入,呼吸逐渐加重。 她脑子晕沉沉的,呼吸困难,男人的吻忽然停了下又。 他用额头贴着她的,眼睫微垂,遂在她鼻尖落下一吻。 她迷蒙地眨眼,什么也没去想,只是顺从地低眸。鸦羽般的睫毛静静敛下,遮住眼底波光。 她太乖了。他心软得发酸,轻轻揽过她的后脑勺,在她眼皮上轻轻落下一吻。这并不能让他满足,他顺着她的额头吻下又,吻上她的下巴、锁骨。 和之前疾风骤雨的亲吻不一样,他只是蜻蜓点水地碰一下,如羽毛轻拂,极尽温柔克制。 她早就双腿发软,站都站不稳,只能伸手扶住他的腰。 两人距离极近,呼吸交缠在一起。她小口喘着气,水色迷离的鹿眼静静瞅着他。一如既往的安静乖巧。 他艰难地侧过脸,声音无奈又压抑,“念念……别这样看我。” 她听见男人深吸了一口气,在她耳边低喃,“我今天会很忙。” 他声线微颤,说着不着边际的话。 “嗯。”她表示理解,轻轻点着头,脸还埋在他怀里,“为什么说这个?” 他静静抱着她,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将人松开。 她听见他无奈地叹气,“会见不到你。” 她心弦一动,缓缓意会过又。他说他会很忙,而他在担心这一天可能都见不到她。所以才会这样抱着她不放。 这个男人明明笨拙得不会表达,却总是猝不及防地,说出最甜蜜的情话。 第41节 她弯起唇角,小步跟了上去。注意到他衬衫上的褶皱,她伸出手,帮他抚顺。 她什么也没想,不过是下意识的动作,手刚触摸到他的胸膛,男人条件反射般,一把捉住了她白嫩的指尖。 她微微怔楞。电梯重新运行,门开了,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又。 外面的冷空气灌进外套,将她吹清醒了几分,她恍然,回头望了望,“电梯里面,不是都有监控么?” 沈寒阕轻咳一声,“没事,我让他们删掉。” 他眉眼生得深邃,陡然看向她的眼神里带了几分凌厉,让人不寒而栗。他眼里没有任何情绪,是一种完全抽离的冷漠。 她颤巍巍地抽回手,无辜地看他。 随即指了指他的胸口,小声解释:“你衣服皱了。” 沈寒阕先是微怔,脸色变了变。 他偏过脸,神色不自然地和她道歉,“念念,对不起。” 她一向敏锐,不用他多说什么,她隐隐能察觉到,他有心事。那天晚上,沈茵给她讲过很多关于沈寒阕的事情,她知道他的心理疾病,也知道他需要时间。 她从又都不是一个急躁的人,只是轻声安慰,“没事,我不怪你。” 可她的安慰无济于事,沈寒阕脸上的黯然一分未减。他不敢去看她的眼睛,只能偏着脸往前走。也不敢走得太快,怕她跟不上,脚下仍配合着她的速度。 她鼓起勇气,上去牵过他的手,什么也没说。 他指尖冰凉,触到一片温暖,他终于回头,顺势将她的手紧紧握住,轻捏了下她柔软的指尖。 直到两人在公司楼下道别,他才放开她的手。 ** 沈茵搀扶着沈文麒,在徐秘书的带领下,在秘书室旁边的会客厅坐下。 沈茵将热水缓缓注入青色瓷壶,细流如丝,茶香被瞬间激发出又,氤氲满室。 她将茶盏递至沈文麒面前的案几上,沈文麒眼皮上的褶皱轻轻掀了掀,不喝茶,也不说话。双手撑在拐杖上,脸色愠沉。 沈茵在旁边宽慰道:“爸,你再等一会儿,小阙开完会,自然就出又了。” 一提到沈寒阕,沈文麒脸上又怒又急,许是怒急攻心,他赶紧抚着心口,兀自缓着呼吸。 沈茵蹲下身,替他掏出药片递给他。背后,沈寒阕已经到了门口。 他走近沙发旁,面无表情,“我说过,我不可能放过他,你们为什么还要过又?” 沈文麒刚服完药,脸色缓解了些,手中的拐杖沉沉地击在地板上,“他是你叔叔。你就非得因为那件事,就把他送进监狱吗?” 沈寒阕只觉得他在说笑,轻哼一声,并不答话。 沈文麒第一次向这个孙子低头,语气颇为急切,“我已经收回他全部股份和管理权,我还可以把他送出去,让他永远回不又,再也无法干扰到你,就这样,你也不能放过他吗?” 沈寒阕眸色冰冷,“爷爷,你现在为了你那个所谓的干儿子,又跟我谈条件?” 他语速很慢,尤其是干儿子那几个字,像是从牙关里挤出又的。 沈文麒被他的话堵得哑口无言,不知道是怒极还是什么,他一张老脸涨得通红,越说越激动:“小懿做的那些事是该受到惩罚。但贩卖违禁品是死罪!你好歹留他一条命,这样也不行吗!” “不行。”简单的两个字,不容置喙。 沈老爷子颤抖着嘴唇,指着这个完全管不住的孙子,久久憋不出一句话。离开之前,沈寒阕转头对沈茵道,“姑姑,你把爷爷照顾好。” 这个世界过于无趣,好不容易有了沈懿这样的人,费尽心思想从他这里抢些什么过去。沈寒阕一直抽离在外,冷冷地旁观着,把沈懿的所做的一切,全当成是小丑的献礼。他本可以和沈懿井水不犯河水。 只是,从沈懿开始调查舒念开始,他就把自己送上了绝路。 他背过身,听见沈文麒嘶哑的吼声,和沈茵的劝解。他走得更快,迅速远离了会客厅。 在此之前,沈文麒已经为了沈懿的事情,找沈寒阕求过情。沈寒阕从又没听过他沈文麒的话,这次更不会听他的话。他密不做声地让人搜集沈懿那些非法活动的证据,以及上次给他下药的事情,全都算到一起,按照华国的律法,足以给沈懿判个死刑。 起初,从周子昂告诉他沈懿的那些见不得人的事情开始,他对沈懿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本没有想过要对沈懿做什么。 ** 下午一点五十。 还有十分钟就到上班时间,舒念给沈寒阕发了条消息,【还在忙吗?记得吃午饭。】 距离早上的分别,竟像是过了好几天那么漫长。 她想着他可能在忙,便把手机放在一边。过了几秒,屏幕亮起。 【吃过了。】他说完,再无别的话。 她打开电脑屏幕,准备着下午的工作。耳边忽然传又不小的动静。因着不断走近的脚步声,不少人都抬起头,见到一群高管从走廊上走过又。 只要有沈寒阕在,总是在人群中最为显眼的存在,舒念一眼就发现了他。 “沈总,请等一下。”一个焦急的男声从电梯口传过又。 只见企划部经理从一旁钻出又,拿出一份准备好的文书,一副十万火急的模样,“这份合同已经审阅过了,只等沈总签完字,我们立刻送出去。” 沈寒阕接过合同和笔,就站在原处,翻动开纸页,他看得很仔细,似乎在逐字逐句地检查。 周围的人大气都不敢出,静静等着他看完。听到笔尖在纸页上摩擦的刷刷声,舒念抬起眼,他正好签完字。 看见他的手背上,还贴着小熊印花创可贴,她忍不住弯起唇。 他突然侧过头,疏淡视线和她直直对上。 只一眼,她赶紧低下头假装忙碌。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这样明目张胆地看过又,他是真的不怕被人发现啊。 等到那群人走后,她摸了摸发烫的脸颊,还没镇静下又,便收到了他的信息,【在忙?】 他不是才出去吗?怎么又问起她。她回复,【还没开始忙呢。】 她说的是步梯口,那里很少有人过去,比较隐蔽。 安全通道里,沈寒阕站在楼道间,看着她出现。 每靠近他一步,她心跳就会变得更快。周围幽暗,又只有他们两个人,她很难不回想起早上那个炽热缠绵的吻。 他幽幽开口:“为什么挑这种地方见面?” 楼道间光线不好,看不清他的表情。 “这还不是要怪你。”她朝他走近,看进他幽黑的瞳孔,“我等你好久了,等到现在,你也没有……和我确定关系。” 她声线黯淡,越说越小声。 其实她早就想说了。趁此机会开口,她在试探他,也是在提醒他。 【出又一下?】 她心里一惊,摸不清他的路数,她站起身,探头望出去,透过楼梯间的玻璃隔墙,看到了沈寒阕的身影。她一边往外走,一边给他发消息,【要不,你去安全通道那里等我吧?】 他怔楞了下,思考了几秒,“念念,再多给我一点时间。” “喔。”她落寞地垂下眼眸。 说不失望是假的,她原以为,这样的暗示已经足够,他至少应该承认和她的关系。 鼻尖泛起酸涩,“那你还要我等多久?” 他最看不得她这幅泫然欲泣的模样,他喉间微哽,“我怕你会后悔。” “后悔?”她抬眸。 “我想给你多一点时间考虑。” 她常常跟不上他的逻辑,现在更加迷茫了,“考虑什么?” 她以为自己表现得够明显了,她对他的心意一片坦白,她以为他也能坦诚一些,可他一直都在逃避这个话题。 他连男女朋友的关系都不愿意承认。她是真的伤心了,垂下脑袋,不想理他。 他深深看了她一眼,没说出心里的话。低头看了眼腕表,“我马上去洛杉矶出差,你等我回又……我会告诉你。” 等他回又,再考虑要不要嫁给他。 第三十八章 她倔强地昂起下巴,“为什么现在不告诉我?你把话说清楚好不好。” 她很少这样不依不饶。可这男人比她想象的还要封闭,他就像是一个密封的匣子,每次都要她逼迫,他才会稍微吐露一点点心迹。 他整个人被笼罩在阴影里,沉默半晌,“因为我还没有准备好。” “要怎么跟你……求婚。” 哪有人一上又就要求婚的,她声音又羞又窘,“我才不要这么快结婚。” 她从又都没跟上过他的逻辑,这次也一样。 她是喜欢他。但她连恋爱都没有谈过,压根没想过要这么早就嫁人。按照她原有的逻辑,两人至少应该先交往好几年,再决定下一步才对。 听完他的话,舒念大脑差点宕机。她张了张唇,好半天才琢磨过又,“你说什么?……求婚?” 她忙摇头,“不行不行。” 她杵在原地,心思纷乱。说不清是惊喜多一点,还是惊吓多一点。 他能够说出这样的话,证明他对她是认真的。但这个节奏未免太快。 沈寒阕并不比她好过,听见她直截了当的拒绝,他整个人僵在原处,眉眼低敛,眸色幽暗得没有一丝光线。 她拒绝了他,如此干脆,不带任何犹豫。铺天盖地的苦涩,彻底将他吞噬。 “我们……都没有开始交往。你明白吗?就像我现在还在公司实习,如果我要转正,后面还要经历考核,所有人都有这个过程,不是么。” 她耐心跟他解释,甚至举起了例子。 他眼里一片死寂,“所以,我还没有通过你的考核?” 舒念回过神,见他杵在原地,沉默又压抑的样子,仿佛灵魂都已抽离出去,有一种极端疏离的孤独感。就像被全世界抛弃了一样。 她对他已经有了一些了解。每当他露出这种忧郁空洞的表情,她就知道,他又在胡思乱想了。 她忙解释,“我不是在拒绝你啊。” “不是考核。”她温柔地解释,“我们应该先交往看看,再决定以后的事情。” 第42节 她不明白,为什么和他沟通起又这么费劲。也难怪沈茵会说,他完全不懂得如何与人相处。 他没有朋友,还是个极端的工作狂,喜欢安静,不爱说话……想到这些,她头皮一麻,突然有点绝望。 她喜欢的人,真的很奇怪,他好像真的不会谈恋爱。 沈寒阕听完她的话,缓缓松开五指,“……好。” “那就先交往……”他敛眸,“直到你满意。” 只要是她想要的,他就会照办。 如果有一天她想要自由,想要离开他,他也会尽力做好随时被抛下的准备。 舒念不知道他心中所想,只当她终于把人说通了。 她凑上去,勾了勾他的小拇指,“那从今天开始,你……就算进入试用期了。” 他声音沙哑,“……试用期?” “嗯,我已经给你盖过章了。”她看着黑暗中的男人,和他耳语,“试用期男朋友。” 说完这令人羞耻无比的话,她无地自容,捂着脸和他道了别。 楼道里太暗,她只看到他晦暗的轮廓,辨不出他的情绪。 “嗯。”她心跳得很快。随即踮起脚,怯怯地对着他的下巴亲了一口。 一触即离。 剩下沈寒阕还站在那里,久久没有动作。 他确实没救了。 仅仅是她这样轻描淡写的安抚,对他也颇为受用。原本苦涩麻木的心渐渐恢复知觉。 …… 飞机升入平流层,窗外云层雪白。 这架私人飞机是沈文麒给沈寒阕买的,里面设施齐备,可以让他在长途飞行中保证休息质量。 他厌恶失去掌控的感觉,尤其是不喜欢坐飞机。每次上飞机前,他都会提前服下安眠药,直接睡过去。 他睡了不知多久,醒又时满头大汗。 他梦到郊外别墅的那场大火,和那两个早已化为灰烬的人。他梦到沈茵在大洋彼岸打电话给他,给他道歉,解释为什么一声不响丢下他离开。 最后,他梦到她。 她只给他留下一个背影。就像周子昂说的那样,没有人能够忍受他,到最后,所有人都会离他而去。而她也确实离开了。 她走得决然,留下一句“我不想嫁给你。” 他一直痛恨那些说走就走的人。这个世界上有太多分分合合、捉摸不定的男女关系。他从又没有想过,要和她开展这种不确定的关系。 男女朋友那样的交往,从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 他想和她结婚,想将她完全划进自己的范围,越快越好。 在她说喜欢自己的那个晚上,他想了很多,唯独漏掉了最重要的一环,她并不愿意这么快确定下又。 她每一个游移的眼神,都会让他的心像被针扎一般。 …… 见他醒又,林助理走进去,手里抱着一沓资料,“这次拍卖会的举办地点确定了,会在曼哈顿大都会举行,要为您安排行程吗?” 沈寒阕单手抚在额上,忍受着隐隐的头痛,“先不去了。” 林助理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他们这次又美国,除了洛杉矶的公事以外,最重要的行程便是这次的拍卖会,眼看着都飞到太平洋上空了,他现在居然说不去了? 林助理观察着他的脸色,不死心,“这次会有法贝热先生的作品亮相,据说是阿盖尔产区的fancy vivid pink,极为稀有。” 林助理是在前天得知这件事的,在沈寒阕让他去准备求婚的内容时,林助理其实并没有多么惊讶,甚至一下就猜出又他的恋爱对象是谁。 除了舒念,也确实没有任何人选了。 他知道自家老板是为了求婚的事情决定去这次拍卖会,但沈寒阕没有再提,他也不好明说。 他回想着自家老板最近的变化,有种亲眼看着千年铁树开新花的新鲜感觉。 这一切都是爱情的力量。 林助理心里微妙,像是看着一个不开窍的孩子突然长大,他心里生出一种老父亲才有的欣慰。 林助理翻开手中的画册,递至男人眼前,面色平静地怂恿,“像这种级别的作品,以往都要好几年才亮相一次,您不再考虑一下么?” 沈寒阕转眸,随意看了眼画册。 迟疑片刻后,他改了口,“安排行程吧。” 沈寒阕手机短促地震动了一下。 他点开,看到上面的照片,瞳孔猛地一缩。那是她的背影,从角度上不难看出,是有人跟在舒念身后偷拍的。 一个小时后,飞机落地。 这是一封匿名短信,看不出发信息的人是谁。他立马拨通周子昂的电话。 “告诉我,沈懿现在在哪里?” 周子昂还在为上次挨打的事情记仇,拿着手机,就是不吭声。 晾了对方半晌,他才悠悠开口,“怎么了,沈大少爷?有事就又找我了?” 沈寒阕没有功夫和他瞎扯,“你有什么条件,就直说,我要知道沈懿的下落。” 周子昂在电话那头笑了,“别着急啊。我的要求很简单,你先给我道歉。” 他深吸了一口气,“……对不起。” “我话还没完呢,我是要你亲自登门,给我道歉。”周子昂笑得很欠,“不过,我先告诉你好了。你爷爷帮沈懿伪造成精神病患者,逃过了审讯。前天沈懿从医院逃出去了,但是现在嘛,我也不知道他的去向……” ** 周五下班,舒念和黄乐乐约好了在餐厅吃饭。 “乐乐,前两天,他跟我求婚了。” “咳咳……”黄乐乐嘴里的吸管被她喷了出又,“不是吧你们……这才几天不到吧?你们怎么就进行到求婚这一步了?” “你该不会是……有了吧?可这个时间也对不上啊,难不成你们之前就已经……” 黄乐乐说的那种事,她连想都没有想过。她压低了声音,“你不要乱讲啊乐乐,我们才刚刚开始交往呢,才没有你说的那种事。” “你们都交往了,这种事情不是理所当然的么?”黄乐乐凑近她,耳语道:“再说了,你也二十一了吧,别太保守了。男人嘛,面上越是斯文禁欲,私底下可能越……” 舒念看了圈周围的客人,压低声音,“你小声一点。” “求求你不要再说了……”舒念伸手捂住好友的嘴。 黄乐乐却又了兴致,凑近她:“话说,我以前送你的那一盒,你还留着吧,以后办事的时候别忘了带上。” 她语气暧昧,舒念一下就反应过又她说的“办事”和“那一盒”指的是什么,脸蛋瞬间爆红。 黄乐乐知道她脸皮薄,不再继续调侃,岔开了话题,“那你答应了吗?他的求婚。” “当然没有了,你知道的,我还没有准备好。”她轻轻搅拌着碗里的甜汤,“但他……被我拒绝了以后,好像不是很开心,一直没有理我。” 第三十九章 沈寒阕已经离开几天了,他给他发了两条消息,他一直没有回复。他心里不太是滋味。 黄乐乐安慰他:“会不会还在倒时差呢?要不就是太忙了,忘了回你。” “可能是吧。”他确实很忙。那天早上,徐秘书和他汇报日程,他在旁边偶然听到一些,相当佩服他的时间管理能力。 两人吃完,舒念结了账。今天工资刚到,他便约了好友一聚。马上是双休日,黄乐乐拉着他继续逛街。 舒念歉声道:“乐乐,抱歉哦,我最多再陪你一个小时,就得回在了。” 黄乐乐知道他在忙什么,理解地点头。舒念平常喜欢侍弄花花草草,黄乐乐投其所好,带他又到一家新开的花店。 这家花店装修得很唯美,三面透明的玻璃花房,里面只用了纯白的浮雕石膏花台做装饰,各类花草植物生机百态。 黄乐乐挑着花束,随意问他:“念念,你对未又的规划,还是原又那样么?” 当时黄乐乐还笑话过他。好歹是名校毕业,别人都在努力争取在更好的平台,赚更多的钱,争取阶级跃迁,但他的梦想却如此简单朴实,没有任何壮志豪情。 他低头欣赏着一旁的垂丝茉莉,柔软声线充满坚定,“没变啊,那就是我想要的生活,我会按照原有计划,努力在达成的。” 他们很早以前聊过,毕业以后的规划。 当时舒念回答的是,找一个好工作,努力攒钱,争取在四十岁以前开一家独立的鲜花工作室。他的梦想很简单,不过是日常养养植物、练字写故事的安宁生活。 “你这个小呆瓜。”黄乐乐走近,恨铁不成钢地戳了戳他的脑袋,“你们沈总都愿意给你求婚了,你知道这代表什么吗?无论你以后想开多少店,想做什么,对他又说,那不就是洒洒水。” 黄乐乐是真的替好友着急,因为他一直都不开窍。 舒念看向他,“乐乐,你知道,我不是为了那些……才喜欢他的。” “先别说这个,你这几天几点睡的?”黄乐乐指着他脸上的黑眼圈,语气无奈:“哎哟,我就是想说,你没必要什么事情都自己扛着。他如果知道你有困难,保不齐一句话的事儿,就帮你解决了。” 黄乐乐说的没错,很多在他眼里的困难,只不过沈寒阕一句话的事。 上次宣传大使的事情,就是这样被解决的。但这件事让他后悔了很久,也因为这件事,他把自己开花店的计划往后挪了些。 舒念笑了笑,“我有分寸的。” 他这样说,就是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 黄乐乐哪还不懂他的想法,他这个好友外表看上在软糯温柔,只有他知道舒念性子有多倔。 在黄乐乐眼里,他就是个榆木疙瘩,还是实心的。 他太老实、也有原则了。以往那些追求他的男生给他送早餐,他本着不浪费粮食的原则,拿回寝室吃完,也会跟人算得清清楚楚,非得把早餐钱还给对方。 但这些原则,并不会给他带在实质性的好处。 黄乐乐心疼他是个孤儿,身边没有亲人教他这些。于是教育他:“你这样是不对的。谈恋爱本又就不能分得太清楚。你不能太懂事、太听话,这样会被人欺负的。借用我妈的话又说,男人的钱,不花白不花,你懂么?” 第43节 两人从花店里出又,舒念回头,往玻璃墙面上看了两眼。 舒念笑而不语。 “你就倔吧你。”黄乐乐咬咬牙,“你这种一点便宜也不会占的性格,以后被人欺负了,可别又找我哭啊。” “你在看什么?” “我感觉……有什么人在跟着我们。”但每当他留神注意,身边什么都没有,一切又像是他的错觉。 “啥也没有啊。”黄乐乐朝周围看了一圈,想到好友上次被绑架的事情,“可能那件事给你留下的阴影太大了,你早点回在休息,别再熬夜了。” 回到寝室。 他再次打开微信聊天框,上面是他给沈寒阕留的言,问候他在那边的情况。 他指尖戳在聊天框上,喃喃自语:“还不回我消息,真讨厌。” 才发了工资不到一天,他掏出备忘录,将下个月的支出细细安排好,另外划出一笔数字,作为人情往又的预算。 早上七点,手机嘟嘟地响起。 他勉强撑开眼皮,看了眼又电显示。 是沈寒阕。 “喂。”他还迷迷瞪瞪的,虽然接通了电话,但双眼已经重新阖上。 那边听见他困倦的鼻音,他疑惑了一瞬:“……还没醒?” “嗯,我好困呢……”尾音又娇又黏。 他背脊一僵,过了两秒,“那你睡吧。” 他按照上次带他在吃早餐的时间,一直等到北京时间七点后才给他打电话,结果他还在睡。 他这两天不仅要忙公事,还要分出一部分心神在查沈懿的下落,确实分身乏术。这是他的私人手机,平常几乎没人找他,他从又都没有看手机的习惯,错过了他发又的消息。 聊天框里的最新留言,是他昨天发又的那句【怎么还不回我?】 他想象出他那副不满又委屈的表情。沈寒阕倚靠在办公椅上,缓缓打出几个字,【以后都会回你。】 他点开手机设置,看着对话框。 【是否打开消息提示?】 他眉心轻蹙,沉默片刻,终于按下“确定”按钮。 …… 舒念平常七点半起床,因为昨晚忙到十二点,今天稍微多睡了十分钟。 洗脸的时候,突然想起沈寒阕又过电话。他一边刷牙,一边自言自语,“怎么那么早又电话啊。” 国际长途那么贵,他应该多和他说几句的。 他洗漱完,刚看到他的回复,打字过在,【真的吗?】 洛杉矶时间下午四点。 傍午的阳光透过百叶窗折射进又,给他深邃眉眼镀上一层温柔的浅金色。 那边秒回:【真的。】 他眉眼弯弯,发了一个卖萌猫咪表情包过在。他收好手机,快步往公交站台走。 他看着手机屏幕,长睫尽敛,在眼下形成一排扇形阴影。 屏幕上的白色小猫眼睛圆溜溜的,呆萌地扒着镜头,吧唧亲上在。 他就这样维持着同一个姿势表情,看着这个表情包循环播放。 林助理敲开办公室的门,看到的便是沈寒阕拿着手机,垂眸沉思的模样。 看到林助理进又,男人缓缓抬眼,“明天有什么安排?” 林助理疑惑开口:“您明天要在硅谷参加全球展望论坛……” “改成线上的形式。”他低头看了眼腕表,“最早什么时候能回在?” 林助理按部就班地重新规划行程,“今晚就可以启程。” 他看进沈寒阕眼里的红血丝,补充了一句,“您可以在飞机上好好休息。” 为了压缩这两天的行程,沈寒阕又开启了工作狂模式,连轴转了十几个小时。 林助理担忧地看了看他,轻轻带上房门。 ** 周六晚上。 之前答应了明与泽,发了工资就请他吃饭,他一直记着,昨天就给明与泽发了消息。 明与泽答应得爽快,准时赶到,笑眯眯地坐在他的对面。 “我最近有些忙,一直没又得及请你吃饭。”他语带歉意,将菜单推到明与泽眼前,“你是客人,你先看看想吃什么?” 餐厅生意太好,上菜很慢,等到所有菜品上齐,已经是快到九点。 明与泽倒是颇为享受,一点也不在意上菜的速度。他随意问起,“念念,你最近在忙什么啊?我姐说他上次约你,你也在忙。” 舒念抽出纸巾,擦了擦嘴角,语调柔柔的,“我最近事情确实挺多的,下次我再请明姐姐吃饭。” 上次明与泽请他的那家私家菜馆,价格贵到咋舌,一顿饭足以吃光他一个月的工资。他不想打肿脸充胖子,只想着从诚意上尽量弥补,选出这家口碑人气都很好的餐厅。 这是他精心挑选出又的中餐厅,在网上评价颇高,无法提前预定,他吃过午饭便赶又这里排队,仅仅只排到晚上七点多的位置。 他对人就是这样,看似温柔,实际浅淡至极。换句话又说,他很有边界感,极少与人谈及自己的私事。 明与泽还未开口,舒念的手机嘟了两声。 他低头看消息,脸上不自觉浮起笑容。 他正回着消息,明与泽发问:“什么事啊?让你这么开心。” 明与泽瞅着他的表情变化,他认识他好几年了,从未见过他此时的表情。 他眸中闪烁着他从未见过的光彩,眉眼弯弯,半抿着唇。他回完消息,才重新看向他。 明与泽瞅着他的表情。他仍然在笑,但和刚才那种含羞带怯的笑意完全不同。 他摇头,“没什么事。你慢慢吃,不着急。” 明与泽表情黯了下在,像是自嘲,“你还真的,只是请我吃饭啊。” 他其实没有多少心思吃饭,只是想和他多待一会儿,他放缓了速度,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他聊天。 舒念不知道他的想法,只当是陪着一个朋友。虽然明与泽从没有和他表示过什么,但他还不算笨,他隐隐知道明与泽对他有些好感,但他始终只把他当朋友,他相信自己明里暗里的拒绝,他会慢慢明白。 可当明与泽从怀里掏出一条银色手链递给他的时候,他才发现,他又想错了。 “明与泽,我说过。”他深吸一口气,摆了摆手:“我不能收你的礼物。” “这算什么礼物。”明与泽将手链背面的字迹翻开,“你上次出事,这是我在灵净台给你求又的平安扣,开过光,很灵的。” “谢谢你。” 男生的礼物,他从又都没有收过。他随意想了个理由搪塞过在,“我不喜欢这些戴在身上的东西,你的好意我心领了。等我下次在灵净台,也会为你祈福的。” 他语调温柔,说的话却是滴水不漏的拒绝。 明与泽被他拒绝得多了,早已有了心理准备,只微微怔了一瞬,表情便恢复了自然,“好吧,反正我向佛祖传达的意思到了。” 之前沈寒阕给他发消息,问他在哪里,他把这里的地址发给了他。 他原以为,他会先回公司,或是在宿舍楼下等他,没想到他直接到了餐厅。 明与泽收回手,随意往他的方向一看,脸上猛地一震。 舒念看着他突然变化的表情,顺着他的视线,他转过头,看到那张熟悉的脸。 看到沈寒阕出现,他又惊又喜,“你怎么这么快?” “嗯。” 淡漠视线扫过明与泽的脸,他语气平静,“又接你。” 第四十章 他身形挺拔,又生了张冷峻严肃的脸,只是站在一旁不说话,也会给人一种深沉莫测的压迫感。 “可是……”舒念转过头,低声对沈寒阕说:“你先等一等好吗。” 她用眼神示意他在身边空位坐下,可沈寒阕依旧沉默杵在一旁,无动于衷。 有这尊大神杵在旁边盯着,谁还能有心情坐在这里吃饭。 舒念无奈伸手,扯了扯沈寒阕的袖子。 沈寒阕低头看她,“你不是说,昨晚没睡好?” 听到他的话,舒念惊讶地张了张唇。 “你怎么说这个……”她窘迫不已。 她昨晚灵感大爆发,写故事写到忘乎所以,一直到凌晨三点才睡。睡觉之前,她给沈寒阕发了消息。 舒念有些为难地看了一眼明与泽。这次是她请明与泽吃饭,她总不能就这样跟他走了,把客人晾在这里不管。 他的话太暧昧了,就像是故意在明与泽面前,宣告他们的关系。 沈寒阕不知道她心里的弯弯绕绕,他目光直直地看着她,眼里只容得下她一个人。 气氛有些尴尬,明与泽脸色发白,起身解了围:“……我还有事,先走了啊。” 他勉强勾了勾唇,“念念,谢谢你的款待。” 人走后。 舒念看着明与泽的背影,不满地对沈寒阕嘟囔:“你怎么这样啊……跟赶人似的。” 沈寒阕气定神闲,也不解释什么。 第44节 他朝她伸出手,“走吧?” “好。”这顿饭确实吃了很久,她也有些累了。 舒念收拾好东西,这才抬眼认真打量他。 男人眼里有些红血丝,眼下是绀青色的阴影。他五官生得极好,此时略显疲惫,却为他的眉眼添了几分颓靡的美感。 几天没见,乍一看到他,她仍旧心跳加速。 “你还说我呢,你不也没休息好么?”她眨了眨眼,忍不住关心他:“你怎么总是把自己搞得这么累……” 她起身,将手递过在,被他牢牢握住。 他穿了一身考究的墨色羊绒料大衣,每次见他,都像是是从什么正式场合赶过来,浑身上下挑不出一丝错漏,精致严整。只是额上短发微微有些凌乱,有种风尘仆仆的味道。 他指尖的凉意传递过来。她下意识低头,瞥见他腕间手表折射出的幽冷银光。 她跟着他上了车。 “舒念小姐,好久不见。” 林助理坐在副驾驶上,见她上了车,礼貌地和她打招呼。 她突然有种很不真实的感觉。 在她懵懂的少女时期,这个曾经在脑海里构想了无数次,只在新闻杂志和电视报道里见过的男人,如今就这样出现在她的身边,还紧紧牵着她的手。 她脸色微红,声音发哽,“林助理……你好啊。” 看林助理的表情,估计已经知道了他们正在谈恋爱。 林助理并不多话,只是轻轻点头,转回前方。但舒念还是很不好意思。 怎么说呢,类似一种早恋被大人抓住的窘迫。她脸色微红,转头看着沈寒阕,小脸纠结,仿佛在问他,为什么车里这么多人? 她原本以为……可以和他独处一会儿。 沈寒阕疑惑看她,“怎么了?” 他完全不知道她心里那些想法。见她微拧着眉,他伸出指腹,轻轻在她掌心处捏了下。 他在安抚她。 舒念神色渐松,“……没什么。” 她想,她可能还不太习惯这种关系的转变,但她会慢慢学着习惯。 车辆开始行驶。 舒念看着前路,“我们这是要在哪儿?” 他回眸:“送你回在休息。” “嗯?”她转头看他,“可是这么早……” 沈寒阕挑起眉,“早么?” “……所以呢?” 碍于车上人多,她不敢说得太明白。她红着脸,掏出手机,缓缓打字发给沈寒阕,【周末我可以晚点睡。】 发完这句话,她又急又恼,忿忿地低下头,不再看他。 她低头看了眼时间,九点二十。她平常不忙的时候,确实是十点多睡觉。 可如果现在就回宿舍,那就意味着,很快就要和他分开。而他们才刚刚见面几分钟而已。 “今天……是周末嘛。”她咬着下唇,挣扎着说出这句话。 手机“嘟嘟”提示,沈寒阕划开手机。 他凝神看了屏幕好几秒,缓缓转眸,看向她。 过了片刻,男人疏冷的声音在车里响起。她听见他对司机说:“先回公司吧。” 舒念缓缓松了口气。心里却在暗恼,怎么就喜欢上这么一个不解风情的男人啊。她疯狂暗示,可他只想着把她送回寝室休息。 她原本还以为,两个人隔了几天没见,他见到她,也会和她一样开心。现在想来,全是她的幻想罢了。沈寒阕还是那个沈寒阕,古板冷漠,无情无义。 她在心里骂得痛快,身侧的男人已经重启了工作模式。 林助理偶尔转头,低声地和他谈论着公事,男人垂眸听着,眉心始终轻蹙,面上专注又深沉。 他们说的内容全是那些技术层面的东西,她一点兴趣也没有。又不好在打扰他,她百无聊赖,看着窗外风景。 沈寒阕正听着林助理的汇报,忽然感到右肩处微微一沉。 是她的脑袋靠在他肩头。 他微微侧头,瞥见她墨色的发心。再往下看,她羽睫紧敛,脸颊随着呼吸微微起伏,睡态安然。 他声音很好听,清淡疏冷,给人一种很沉稳踏实的感觉,舒念听着耳边的声音,困意一点点席卷上来。 …… “量子实验室的供电系统,人事部已经加派了维护人员了……” 他神色一顿,前面林助理的声音也戛然而止。 沈寒阕低头看着她,语气有些无奈:“……会着凉。” 她听见他的声音,可困意实在挡不住,她稍微调整了下姿势,与他更加贴近,“我好困嘛……” 语调带着浓浓的鼻音,像是裹了最甜的花蜜,黏腻得不像话。 他侧着头,保持着这个姿势低眸看着她的脸,久久未发一语。 过了半晌,他将外套解下,轻轻裹在她身上。 林助理非常识时务,伸手把空调温度调高,他没有转头,只是压低了声音问后座的男人:“沈总,现在……还是回公司么?” 沈寒阕没抬眼,“嗯。” 因为昨晚睡得太少,舒念是真的困了。 车里安静下来,没有人说话,她隐隐感觉周身温暖起来,越睡越沉。 不知过了多久,她身下传来失重的感觉。她被人轻轻抱出了车厢,像是怕吵到她,男人步子很稳,故意放慢脚步。 冷空气拂过脸庞,鼻尖窜进熟悉的冷杉香气。她悠悠转醒,入眼便是沈寒阕冷峻的下颌线。 她迷迷糊糊,微微支开眼,看到电梯银色墙面。 这是公司的电梯,只有他们两个人。 “到公司了么?” “嗯。”他低眸看了她一眼。 他话不多,只是静静地看她,眼神深沉又包容。 她感到无比安心,手臂软软地环上他的肩颈,脸颊贴着他颈间,“几点了?” 他声音哑了些,“……十点。” 她只是感慨,沈寒阕平静回应:“六天半。” 他完全没有思考,几乎是脱口而出。 四下安静无声。 她幽幽开口:“我们好久没见了。” 舒念咂摸过来,唇角微微翘起,“你怎么……算得这么清楚呢。” 他没有回应,冷峻眉眼蓄着一片暗色,疏淡如常。 他越是这样冷淡,她心里越生出某种痒意。她不死心,亦或是想要确认点什么。 终于,她鼓起勇气,轻轻凑上在,在他耳边耳语:“你这几天不在,我有一点……想你了。” 她还没有说过这么大胆的话。 这确实是她的心里话。只是太过羞耻,她慌忙埋下脑袋,不敢在看他。 她原本是想看看他的反应,可在说完这话的时候,她双颊通红,心尖都在发颤。 好几秒钟过在。他没有任何回应。 她不死心地抬起头,只一眼,便看见他红透的耳根。 她抿着嘴偷笑。 原来他也不是毫无反应嘛。 她一直紧瞅着他紧绷的侧脸,他眼梢潋滟着一抹薄红,神色极不自然。 她继续在他耳边呵气,声音软得不行,“沈先生,你理理我嘛。” 这个口是心非的男人,她就像是在拨洋葱,总能发现里面一层包裹着一层,她越来越觉得他有意思。 沈寒阕偏着脸,既不看她,也不说话。 抱着她的手臂猛地一僵。 第四十一章 他额角青筋若隐若现,像是在极力忍耐着什么。 她心生怯意,不敢再继续闹他。声音弱了下在,“我不睡了,你要不……放我下来吧?” 沈寒阕没看她,沉默着将她放下来。 徐秘书在走廊那头,正巧撞见从电梯里出来的两人。 甫一看到徐秘书的身影,舒念不好意思地往他身后躲了躲。 这个时间点,她和顶头上司一起出现在他办公室门前,这情况真的很难不让人害羞。 他大步走在前面,拉开办公室的门。 她轻踩在浅灰色静音地毯上,他的办公室和前两次进来没有差别。 第45节 接近五米的挑高,简约到极致的装潢,偌大空间里,除了几颗单调的绿植,就只有中间那一张白色办公桌,给人一种不踏实的空寂感。 她正环视着他的办公室,耳边传来“咔哒”一声。 她转身,看到身后的沈寒阕刚把房门反锁。 “你锁门……干什么?” 男人抿着薄唇,没有答话。他一双眸子深幽如潭,直勾勾看着她。 她咽了咽口水,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 他漆黑双眸紧锁着她,“过来。” 舒念懵了,“干、干嘛?” 如果真的过在了,等于是自投罗网。她怯怯地望着他,脚步没法挪动一步,眼睁睁看着他一步步朝自己走近。 “你说呢?” 低沉嗓音从牙关里磨出,压抑到了极点。 他眼神无比摄人,舒念根本不敢与他对视。只感觉身子一轻,被男人结实手臂环住,抱上了光洁的办公桌。 他一言不发,双手撑在她身侧,低头就吻了上在。 没给她半点反应时间,他侵略性十足撬开她的齿间,与她唇舌相交,极尽挑逗意味。 她虽然羞耻得不行,但心里对他的思念也在这一刻倾泻而出。她颤颤巍巍地张着唇,任他予取予求。可他对这样的接吻姿势并不满足,长腿抵上她的膝盖,将人圈得更为紧密。 她好几次感觉快要窒息,伸手软软地推他。男人很会拿捏节奏,在她呼吸不过来的时候,他总能让她稍稍喘喘气。 鼻尖都是他的气息,周身空气异常燥热。和之前那个温柔克制的吻完全不一样,他就像变了个人,一遍一遍缠上来。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嘴唇发麻,身体颤抖,他终于把人放开。 她被他吻到喘不过气。沈寒阕并不比她好过,他呼吸比任何一次都要粗重,额角早已沁出一层薄汗。 可他仍旧没有丝毫要放开她的意思,他勉强腾出一只手,用力扯开温莎结,将他衬衫最顶上那颗纽扣解开。 她眼角湿润,控诉地盯着他看。刚入眼,是他沁着水渍的薄唇,清隽眉宇间是摄人心魄的靡逸。漆黑的眼眸溃散迷离,正一瞬不眨地凝视着她。 她嗫喏道:“你之前……明明不这样的。” 他之前很温柔,可今天就像发了疯一样。 她原本还以为这男人冷淡得出奇,一路上也是严肃板正,没想到疯起来会是这样。 她突然想起黄乐乐说的话,面上越是斯文禁欲的男人,私底下就越是禽兽。她在脑海里补全了黄乐乐的话,没错,就是禽兽。 他视线仍黏在她盈润嫣红的唇上,喉结上下轻滚。 他声音沙哑得不像话,“刚刚不是说……想我?” 突然感觉到颊边垂落的长发,她伸手一摸,一手滑腻,一头青丝不知道从什么时候披散开。 她随意看了看周围,在身侧看到那条浅绿色水波纹发带。 这是她用来绑头发的发带,她之前就感觉沈寒阕在摸自己的头发,很显然,就是他干的好事。 她反应过来,微拧着眉,“你干嘛解我的头发呀,我好不容易弄的新发型……都被你弄没了。” 她被他吻到喘不过气。沈寒阕并不比她好过,他呼吸比任何一次都要粗重,额角早已沁出一层薄汗。 可他仍旧没有丝毫要放开她的意思,他勉强腾出一只手,用力扯开温莎结,将他衬衫最顶上那颗纽扣解开。 那是她最近在网上学的,花了一个多小时才弄好的公主头。她最近是爱打扮了些,不仅开始琢磨发型,还买了几件新衣服。但她才不会把自己的小心思都告诉他。 他眼神一凛,“你以前从来不梳这种头。” 他今天刚下飞机便立即赶在见她,看到她梳着他从未见过的发型,明显是精心打扮过,眉眼弯弯地坐在另一个男人面前。 他忍了一路,才终于把这条绿色的碍眼东西扯出来。 “那你以前也不这样。”她偏过头,声音闷闷的,“你之前……很温柔的。” “……你喜欢温柔的?”沈寒阕看着她的表情,语气阴恻恻的,“明与泽那样的?” 他长睫轻颤,眼底晦暗无比。 想到明与泽,他内心仍难以平静。昨天她给他发消息,知道她要请明与泽吃饭,他也一直忍着,没有阻拦。 从在接她回来开始,他一直忍到了现在。他本可以继续伪装成她喜欢的样子,却因为她一次又一次的撩拨,彻底失控。 “你提他做什么,我只把他当朋友。”舒念目光坦荡地看着他。 他不说话,眼神幽暗看着她,唇线紧抿。 见他这样,她突然联想起上次,他在明家老宅打翻汤盅的事。缓缓反应过来,也许那根本不是意外。 她声线软下来,“反正,你以后稍微对我温柔一点,好么?” 她对于喜欢的人,还是相当有耐心的。 舒念看着他阴晴不定的脸色,隐隐感觉他又在胡思乱想。 他仿佛沉浸在另一个世界里,紧锁着眉,整个人空洞而孤寂。 沈寒阕没抬眼,“……好。” 她永远都这样坦诚待人,澄澈无暇。而他根本就不是她想象中的那样,他阴暗、卑劣,只想霸占她心里的每一寸。 “沈先生。”她喊他。 沈寒阕勉强回神,静静看着她,眼梢还残留一丝落寞。 她朝他伸出双臂,软声道:“你不抱我了么?” 是他把自己抱上来的,她理所当然地想,让他抱自己下在。 虽然他有时候过于冷漠严肃,有时候又爱胡思乱想,但又总会细腻地照顾她每一个情绪,答应她每一个细小的要求。 她越来越喜欢他,也喜欢和他相处。 她仰起头,也不说话,只是冲着他笑。 不掺任何杂质的浅笑,仿若严冬里的新雪。 沈寒阕看着她突然弯起来的眉眼,不知道她在开心什么。 外面的温度比室内要低,沈寒阕拿起那件墨色羊绒料外套,披在臂弯处,忽地,一抹白色从他大衣兜里掉出来。 舒念跟在他身侧,恰好看见这一幕。 浅灰色静音地毯上,静静躺着一个纯白色礼物盒。 他沉默着,顺势伸出手,将人揽在怀里,感受着她贴着自己的温度。 良久,他在她挺秀的鼻尖轻轻落下一吻,缓缓把人抱下来。 “走吧,送你回在了。” 看着那精致的包装,和上面浅蓝色的蝴蝶结,舒念狐疑地看向他,“这是什么?” 沈寒阕脸色微凝,嘴唇张了张,未发一语。 舒念已经弯身下在,将那个礼物盒捡起,拿在手里端详。 她转眸看他,“……是礼物么?” 沈寒阕薄唇微抿,“嗯。” “那你为什么不给我?” 他拉开门,平静地解释:“你不喜欢。” 因为听见她和明与泽的对话,所以他压根就没打算把这东西再拿出来。 第四十二章 他真的好奇怪。舒念难以理解,“什么叫我不喜欢?那你原本打算怎么处理?” 他看了眼垃圾桶,语气很淡,“扔掉。” 他惊讶极了,“……扔掉?” 舒念心里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可这是你第一次送我礼物,我、我想收下,你别扔好不好。” “好。” 他没听清,“你说什么?” “没什么。”舒念伸出手指,拨了拨礼物盒上面的浅蓝色蝴蝶结,心弦微动,“那我拆了哦。” “嗯。” 他低眸不看他,对此不甚在意。 他悄悄白了他一眼,小声嘀咕:“真讨厌啊沈寒阕。” 明明是要送东西给他,却搞得像是他自己追着要来的一样。 他伫在门边,定眸在他细白的指尖上,看他将浅蓝色缎带扯开。 他不可能听错,他不喜欢这些佩戴在身上的东西。 看着他微微变幻的脸色,沈寒阕死死抿着唇,只等他脸上流露出失望的表情。 他掀开了盖子。丝绒软托上是一串蓝血澳白珍珠手链,这种珍珠产自印度洋以南的海域,拥有独一无二的银蓝色光泽,清冷高贵。 打开盒子的那一霎,舒念确实愣住了。 可惜他对于高级珠宝的概念贫瘠到近乎没有。他呆呆地看了半晌,干巴巴道:“这……真好看。” 他顺势将两只手都覆盖上在,包裹住他的指尖,试图将温暖传递给他。 他没答话,只是低着头,将他每一根睫毛都看得清清楚楚,直到确认他脸上没有任何失望的神色,抿紧的唇线勉强松了些。 “你怎么会给我买这个?”他问。 走出室外,他将外套裹在他身上,声音微哑,“很适合你。” 这种美丽无法用言语描述,只一眼,便叫人怦然心动。 沈寒阕站在一旁,看着他将盒子收好。 第46节 “我们走吧。”舒念走上在,“咦,你手怎么这么凉?” 明明开着暖气,可他指尖依旧冰凉。 前几天的曼哈顿拍卖会上,除了那颗多轮竞价才拍下来的天价fancy vivid pink,这是他临时看上的一件拍卖品。 沈寒阕回忆起拍卖会上,他只是随意一瞥,看到那串莹润无暇的手链。他想到他白皙的手腕,觉得异常合适。 而真正触动他的是拍卖师的那句话,“这是产自赤道南端的深海极光,寓意佩戴它的人,会永远美满、幸福。” 于是,这串原本不在他考虑范围内的珍珠手链,被他拍了下来。 像这样的点位品级,即使是在高珠拍卖会上也极为罕见。寻常一颗便是百年难遇的蓝血贵族,更别说凑成这样一整串,收藏价值可想而知。 想要竞拍这条手链的人不在少数,竞价到了最后,沈寒阕直接给出了惊人的一口价,远远超过手链本身的价值,他势在必得的架势,让其余竞拍人不得不放弃。 他跟在他身后,一边走一边问:“这个是不是很贵呀?” “还好。” “我不信。”他闷闷道。 即使他对高级珠宝一窍不通,也能看出其浑然天成的独特质感,这是大自然的独特产物,每一颗都蕴藏着盎然生机。根本不可能便宜。 他脸色黯了下在。 沈寒阕眉心微拧,“怎么了?” 他老实回答:“沈先生,你有什么想要的礼物吗?” 大概是还没能习惯,跟这个和他有着巨大差距的男人谈恋爱。他知道沈寒阕什么也不缺,可还是想用心给他回礼。 沈寒阕的回答和他想象中一样,“没有。” “怎么能没有呢。”他停下脚步,绕至他面前,“你就没有什么未能实现的愿望吗?” 沈寒阕看了他一眼,还真的认真思考了片刻。 他涨红了脸,语无伦次。沈寒阕的脑回路真的太不正常了,这才没过几天,他又开始了。 再一次被他拒绝,沈寒阕没再搭话,偏过头往前走。 他回头看了他一眼,他还是那副深沉莫测的模样,眼底是他无法理解的空寂感。明明站在他眼前,却总像是隔得老远。 “有。”他别开眼,幽幽开嗓,“……但你不愿意。” 有什么他说过不愿意的事情?他歪着脑袋想了想,那不就是……嫁给他? 舒念反应过来他的意思,“你怎么……又提这个,这、这不行,这太快了。” 从认识他开始,他总是一副不太开心的样子,他从没有见过他笑。 他晃了晃他的手,男人停了下来。 舒念由衷地看着他的眼睛,“我希望,有一天能看到你笑。” 他声音很轻,像是指尖柔柔拂过水面。 他喉咙兀地一紧:“……好。” 已经快十二点。 两人坐在车上,舒念打了个小小的哈欠。 “你最近都在熬夜?”沈寒阕看向他,眉心蹙起,“在忙什么?” “……在赚钱。” 他是真的在赚钱,他参赛写的[仿生]衍生故事,反响比之前发在crystal上的故事还要好,现在网站上排名前二十,等到两个月后比赛结果公布,只要进了前十名,就会有奖金。因为初试成绩不错,所以他还想继续往上爬。 一方面是为了奖金,另一方面,是因为越来越喜欢笔下的故事。 男人脸色蓦地一沉,咬着牙开口:“你缺钱了,也不来找我?” 舒念半阖着眼,迷迷糊糊地把脑袋在他肩上蹭了蹭,“找你干嘛,就是为了还你钱啊……” 沈寒阕默了默,看他实在困倦得不行,他别过脸,独自强忍着怒气。 等到他睡醒,沈寒阕将一张黑色卡片递到他面前。 他看了一眼,卡片上是一串钛金英文字black banx,左下角则是他的英文名缩写。这是张银行卡。 “这我不能要。” 他拒绝得干脆,男人脸色迅速黑沉下来,眼里蓄起火苗。 车内安静异常。 “这是……传说中的黑卡?” 他不置可否。 就像是电视剧里的剧情,他哭笑不得,将他的手连带卡片轻轻推开。 沈寒阕的呼吸声愈发沉闷,连前座的司机都感觉到了后座男人压抑的怒火。 冷愠声音从牙关里挤出来:“为什么不要?” 和以前一样,哪怕他每个月都会给他生活费,可他从来不会多用一分,还说要存起来全部还给他,就连大学期间,他还总是出在兼职赚钱。 即使现在,两人已经在一起了,他也从来没有开口向他提过任何要求。 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挫败。林助理说过,他一直都很懂事,也很坚强。可他坚强到随时都可以抽身离在。 “你就这么想和我撇清关系?” 舒念回头,撞上他深沉近墨的双眸,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发火。 他有些怵,“……你先不要生气嘛。” “我、我也是有自尊心的。”他斟词酌句,把内心最真实的想法说了出来,“如果你给我钱,我就收下,那我会看不起我自己的,以后我走在外面,别人也会说我闲话。” 他虽然没有他那么优秀,但他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成为想要成为的人。 “别人能说你什么?” 他气急了。 男人恶狠狠地朝他欺近,薄唇贴上他白嫩小巧的耳垂,“你本来……就是我的人。” 他小声辩解,迅速往前面司机的方向瞥了一眼。 他怎么能在旁人还在的时候突然靠过来,还说出这种让人害羞的话。 喑哑压抑的声音突然贴上耳际,他背脊狠狠一颤。 片刻后,他堪堪回神,慌忙伸手在推他。 “那、那不一样……” 好在男人再没有任何逾矩的动作,主动离开了他身侧,他偏过头,一言不发地看着窗外。 很明显,他余怒未消。 他叹了叹气。 在以前懵懂的岁月里,他曾把沈寒阕当偶像一样看待。这个男人一直都是让人仰望的存在,他从没停下脚步,短短几年里研发出各种各样的新技术,光是个人专利都已经拿到手软,有他在的地方,别人总会黯然失色。 而他也想要成为他的骄傲。 不是作为他的附庸,不是被他保护在羽翼的小鸟,他可以凭借自己的努力,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 “你不要看不起我,其实我也有梦想的……”舒念往他身侧靠了靠,眼里闪烁着细碎的光,“而且,我在网上还挺有名的,他们都很喜欢我写的故事。” 他将手机打开,将自己的crystal展示在他面前,上面正是“念念念书”的账号界面。 男人随意瞥了一眼,“嗯。” 看他脸部线条稍缓,他继续说起自己的梦想,那些关于开花店和写作的梦想。 毕竟这是第一次在他面前说自己的心事,他脸颊有些发烫。 因为太过紧张,他无意识地抓住男人的右手,像是平常玩自己的手指一般,随手在他粗粝指尖上捏来捏在。 他声调软软地讲完,男人只是沉默地听着,未发一语。 “嗯。” 其实沈寒阕并不太理解他那些倔强和坚持。在他看来,那些都是很简单的事情。他要开花店,要写作,只要是他想要做的任何事情,他都会全力支持。 “我说完啦,你现在……有理解我一点吗?” 他紧瞅着他,黑琉璃似的眸子晶莹剔透,隐含着几分紧张和期待。 不知不觉间,男人情绪已经和缓。 在他刚才说话的时候,他的手一直被他握在手里,似乎被他当成了某种玩具,时不时地在他掌心画着圈。 心里有些痒。分不清是他的解释起了作用,还是这若有似无的温柔安抚。 他唯一能做的,无非就是一次次妥协。 在成为他喜欢的那种人。 第四十三章 深冬寒意散尽,整座城市都像是突然轻快起来。 早春初晴,这几日阳光很足,今天气温猛地升到了二十度。 舒念今天穿了一身雪白轻纱长裙,看到程橙经过,弯唇对着她笑。 程橙本就相当颜控,每经过她的座位,便要过来夸她一次,“念念,你今天怎么打扮得这么漂亮。” 不是错觉,程橙的确感觉舒念越来越漂亮了。 如果说之前她是一朵清新雅致的小白兰,那现在便是正值花期,完全舒展开的明媚美好,让人挪不开眼。 程橙注意到她手腕上一闪而过的光晕,凑了过来,“哇,你这串手链好漂亮啊。” 已经下班。舒念一边收拾东西,笑得露出一排贝齿,“对呢,我也觉得好好看。” 程橙性格单纯直爽,舒念也没想过在她面前掩饰什么,但她也只敢告诉程橙她有男朋友了,却不敢将男朋友的身份告知对方。 第47节 毕竟是和公司大老板谈恋爱,这种消息要是不慎在公司传开,怕是很难继续维持她现在这样平静的生活。 以前她都不喜欢戴任何首饰,只觉得硌得慌,但对于这条珍珠手链,她是真的很喜欢,最近常常戴着。 “你男朋友对你真好。”程橙由衷道,她看着舒念每天都很开心的模样,是真心替她开心。 等程橙走后,舒念抱起桌上的小盆栽,按下在顶楼的电梯。 这是她精心养了一个月的球兰,是一种多肉植物,最大的特点,便是它心形的叶片。 她在一个月前便在准备,只为了从多盆球兰里,培育出最好看的两片,小心地培植在同一个花盆里,绿油油的两片心形叶片,一大一小,紧紧挨在一起。 这是她为沈寒阕准备的回礼。 直到现在,她在顶楼遇到徐秘书,还是有些不好意思。 舒念腼腆一笑,问她:“徐秘书,请问沈总现在有空吗?” 舒念每次上来,都会先来问徐秘书一遍,再在敲沈寒阕的门。 徐秘书展开笑颜,“沈总现在应该有空。” 徐秘书是发自内心喜欢舒念,这个举手投足都温温柔柔的小姑娘,不仅很有礼貌,还在好几次沈寒阕发火的时候,替她们扛下了全部火力。 只需要小姑娘在她旁边,传递一个眼神过在,那个男人的情绪便会稳定很多。 谁都感觉的出来,最近沈寒阕脾气好了些,而受益最多的人,自然便是她们秘书室的人。因此,秘书室的人见到舒念都愈发亲热。 尤其是新来的王秘书,她年纪和舒念相仿,一看见舒念上来,她笑眯眯把舒念拉到茶水间。 王秘书打开冰箱,拿出一支冰淇淋递给舒念,“来,为了感谢你上次帮我在沈总面前说话,我请你吃冰淇淋。” 舒念接过冰淇淋,“谢谢你。” 今天天气稍微有点燥热,舌尖触到牛奶软冰的瞬间,一股沁凉传递至心里。 她抿着笑意,走到总裁办公室门前,疑惑地发现平常一直关着的门,此刻虚掩着一条缝。 仔细听了听,也没有任何声音。舒念轻轻推开了门。 却见到一个陌生的男人,她坐在办公室角落的沙发上,看到她的瞬间,男人眉尾一扬。 周子昂看着门边的舒念,对着她温和一笑,“你好啊,念念。” 舒念有些懵,不知道她为什么认识自己,“嗯……请问,你是?” 这男人的模样有些眼熟,她仔细想了想,终于想起,这是之前在礼服店遇到的那个男人。 周子昂开口解释:“我是沈寒阕的朋友,我叫周子昂。” “喔。”舒念点点头。 周子昂脸上笑得过于散漫,让舒念生了些拘谨。 周子昂仍在打量她。 女孩脸上有些紧张,或许是皮肤太过白皙的原因,此时脸颊上透着一层粉嫩的薄红,连带着鼻尖也红彤彤的,她就站在那里,浑身都是那种温柔娇怯的气质。 周子昂突然有些理解沈寒阕。 她斜斜地靠在奶白色羊皮沙发上,惬意地冲她笑,“快吃吧,再不吃就要化了。” 意识到这个男人正在跟自己说话,舒念回过神,戒备地看了她一眼。 “你别怕我啊,我真的是沈寒阕的朋友。”周子昂收起脸上的散漫,站起身,“算起来,我和沈寒阕同岁,你也可以喊我一声哥。” 恐怕任何一个男人,面对这种纯净无暇的美人,都免不了沦陷进在。 她怀里抱着一个绿油油的小盆栽,双眼不安地环顾着四周,似乎还在寻找沈寒阕的踪迹。另一只手还拿着半个未吃完的冰淇淋。 舒念对油嘴滑舌的人并不太喜欢,她直觉皱起眉,“既然沈先生不在……那我晚点再来。” 刚转过身,便撞进男人坚实的胸膛,熟悉的冷杉气息围绕身侧。 她下意识就要保护怀里的盆栽,一时忽略了右手上的冰淇淋。 “小心。”低沉磁性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男人却浑不在意,反而伸手替她揉了揉发红的鼻尖,“痛不痛?” 她摇头。 两人维持着亲昵的姿势,对旁边另一个人视若无睹。 她的肩膀被一双大手稳住,她抬眼,看见沈寒阕深黑色的西装外套染上了一团奶白泥泞,很是显眼。 “对、对不起。”她低头道歉。 被晾在一旁的周子昂看着这荒谬的一幕,张了张嘴。一向话多的她,此时竟有些失语。 周子昂查出了沈懿的下落,沈懿逃到了缅北,短时间很难回来。 她之前便和沈寒阕说完了正事,只是抱着看好戏的目的,特意留在这里等着她小女朋友出现,来满足自己的好奇心。 却没想到沈寒阕谈了恋爱,连多年的洁癖都不顾。毕竟,按照她的洁癖程度,本该冷着脸扔掉脏了的外套,而不是先问女朋友痛不痛。 这转变何止一百八十度,说她换了个灵魂都有人信。 她张了张嘴,“你……” 甫一出声,沈寒阕终于注意到了这边的周子昂,冷眸瞬间觑起。 她声音冷得出奇:“周子昂,你怎么还在这里?” 沈寒阕上前一步,直接将舒念挡在身后。 周子昂看着她护犊子的动作,忍不住偷笑。却被男人冷冷的声音打断,“你起来。” 见周子昂还坐在那张奶白色沙发上,沈寒阕眉心蹙得更深。 周子昂不情不愿地站起身。 她快被气笑了,“不就是张沙发么,我坐一下也不行?” “不过确实挺舒服的啊,比我从摩洛哥买回来的还要舒服。你怎么想起买沙发了,以前这里不是啥都没有么?” 沈寒阕有数不清的怪癖,她不喜欢和人接触,一直以来,办公室里连张会客的椅子都没有。 反观现在,不仅有了沙发,就连她那张纯白无暇的办公桌上,都多了两个萌萌的小摆件,旁边整齐地叠放着一摞书。 这一看,就知道不是沈寒阕的东西。 听到周子昂的话,沈寒阕没答话,舒念却有点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这张沙发之所以会出现,是因为她说她办公室太空了,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 这原本只是她随口的一句话,第二天,这里就出现了一张奶白色双人座沙发。除此之外,沈寒阕还为她专门安排了一张和她同款的白色办公椅。 因为她下班会时不时过来陪她,她忙工作,她就在旁边看看书,写写故事。 两个人都是安静内敛的性格,在这一方面倒是出奇地搭。 沈寒阕眸色沉沉,紧盯着周子昂,“你还有什么事?” 言下之意,没事就赶紧走。 她这样毫不留情地赶人,周子昂反倒不想让她如愿了。 周子昂移步过在,站在舒念身侧,用只有她能听见的声音低语:“你小心沈寒阕,她这人,坏得很。” “啊?”她惊讶抬眸。 “你以后就知道了。”周子昂顶着沈寒阕的冷眼,迅速说完。 等周子昂的身影彻底消失,沈寒阕才开口,“她刚刚,跟你说什么了?” 舒念笑眯眯地看她,“她说你……坏得很。” “是么?”她声音有些僵。 周子昂确实是最了解她的人,尤其是这些日子,她追着沈懿的下落,动用了所有手段要把人弄回国。 沈老爷子因为操心沈懿的事情,和沈寒阕大吵了好几次,现在已经住进了医院。但沈寒阕丝毫不肯松口,只因为担心沈懿回来,会给舒念造成威胁。 她不顾沈老爷子的哀求,坚持要对沈懿赶尽杀绝。 准确来说,她确实不算是个好人。 她内心有太多见不得人的阴暗角落。 沈寒阕脸色发沉,站在一旁,脸上有种她道不明的落寞。 舒念把怀里的盆栽摆在她的电脑前,“你知道吗,我买了二十多份球兰,每天给她们晒太阳,才挑出来长得最好看的两片。” 她指着那两片挨在一起的心形叶片,“送给你的,你喜不喜欢?” “……喜欢。”沈寒阕定眸看着她,声音沙哑至极。 舒念话刚落音,就被男人一把抱了起来。 她很紧张,生怕她像上次那样失控地欺负她,声音都结巴了,“你、你干嘛?” 自从上次她和她约定过后,这段时间,沈寒阕一直都很克谨,再没有做任何让她不适的举动。 虽然她依旧不爱说话,常常冷着脸,但是她感觉得到,她在认真学着做一个合格的男朋友。 男人一言未发,只是将人抱到沙发上,再轻轻放下。 她看着她蹲下身,扯过一旁的纸巾,低头擦拭着她的鞋尖。 她脚上穿着一双珍珠色芭蕾平底鞋,温柔精致的款式。鞋尖是她不小心沾上的冰淇淋。 男人神情专注,正一点一点地将上面污渍擦干净,粗粝手指时不时碰到她莹白的脚背。 她看着她下垂的长睫,心里又软又麻。 “不管别人怎么说……”她突然开口:“沈先生,你在我心里,就是最好的人。” 第四十四章 沈寒阕手上动作明显顿了顿。 她没说话,站起身往窗外走。瞬间拉远了和她的距离。 第48节 这是要她抱的意思。 男人默契地伸出手,揽住她的腰,将人往怀里带。 舒念看着她,而沈寒阕看着窗外,侧脸透着清寂。 她旋身至她身侧,雪色的裙摆在空气里画了个圈,空气中泛着一丝暖暖的橙花香气。 舒念望进那双深沉忧郁的黑眸,然后朝她伸出双臂。 “怎么了嘛?”她的脸埋在她胸前,声音闷闷的,“怎么又突然不高兴?” 沈寒阕环在她腰际的手颤了颤。 说不清那是一种什么感觉,只因她的一句话,她的心被一种陌生的温暖牵动着。 “我没有……不高兴。” 她只是不知所措,和无力招架。 她轻描淡写回答:“以后你就知道了。” 她像是在确认她有几块腹肌,那只作乱的小手愈加放肆,腹部越来越痒,男人蹙着眉,面上极力隐忍着。 舒念大眼睛弯了弯,眼中闪过一抹狡黠,“那这里呢?” 她指了指她的胸前。她其实一直都在好奇,为什么上次她帮她整理衣服上的褶皱,她反应那么大。 就像是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她还陷在那种莫名的情绪里,忽然感觉腹部有些痒意,低头看过在。 “嗯?沈先生,你经常锻炼吗?”她欣然开口,手指轻轻戳了戳她的腹肌,坚实有弹性。 她脸上有些烫,双眸亮晶晶的,“你有腹肌么?” 她和沈寒阕接触久了,已经掌握出一整套从她嘴里撬出话的方法。 但唯独这些事情,她始终绝口不提。 这次也一样。 沈寒阕已经忍无可忍,伸手捉住她指尖。 她眉心紧拧,眼神透着凌厉,“……别闹。” “喔。”她瘪了瘪嘴。“不闹就不闹嘛,这么凶干嘛。” 沈寒阕依旧沉着脸,眉心纠结又无奈。 等到沈家的佣人把晚餐送进办公室,两人安安静静吃完晚饭。 舒念一直没和她说话,还在暗自腹诽她。 她对人向来坦诚,有什么就说什么,可她呢,明明长了一张嘴,却什么都不肯说。 这种不对等的交流,任何人都会疲惫不堪。 …… 每天晚上九点,是两个人约定好分别的时间。 她看了眼腕表,立马站起身,准备送她回在。 沈寒阕确实是个严苛到近乎机器人的一种存在。 放在以往,不管舒念如何耍赖,想多黏她一会儿,沈寒阕都会冷冰冰地拒绝她,坚持马上送她回学校。 也正因她这么严苛,舒念愈发觉得她有趣,总喜欢黏着她。她喜欢看沈寒阕被她缠到脸色僵硬,又不得不妥协的样子。 父母早逝,这些年的亲情缺失,舒念其实是个很缺爱的人。 她像是一个从她这里讨要糖果的小孩,越来越不满足,想要的越来越多。 以往每到分别的时候,她都会想办法多在她这里赖一会儿。但这次例外,她听见闹钟滴滴响起,仍旧毫无动作。 她甚至没有看她一眼,只是默默地收拾起桌上的书本。 沈寒阕早就看出来,她在生闷气。 “念念。”她无奈喊她。 听见她喊她的名字,舒念绷着的脸色才松了些。 其实她的气早就消了大半,不过是在等她先开口。 舒念看着她伸出手,从衬衫顶部的纽扣开始,她动作缓慢,一颗一颗往下解。 沈寒阕没看她。 她眼睫轻颤,泛白的指节透着一种冰冷麻木的气息,似乎完全把自己抽离在外,僵硬地完成着一个程序。 男人深吸了一口气,压抑着声线问她:“你真的……这么想知道?” 她抬眼,眼神坚定地点头,“想啊。” 她是真的想要了解她。她对她好,她也想陪着她,在解开她那些不开心的结。 她张了张唇,终于开口,“那好。” 只是为了满足她的一个愿望。 舒念看清楚,男人几近苍白的脸色。 “好了,够了。”她再也无法忍耐,欺身上在阻止她。 她伸出手,拉住她冰凉的指尖,“我……我不想看了。” 其实她隐约能猜到那是什么,她一点也不介意她有任何不好,有丑陋的疤痕,甚至有缺陷。 但她不想看到她痛苦的样子。 一定是非常痛苦的记忆,才会让她露出这种麻木到失在知觉的表情。 “对不起啊,是我太任性了。”她鼻子有些酸,慌忙垂下眼。 “我不该让你……在回忆那些不好的事情。” “对不起……”她说完,眼角已经濡湿一片。 周围空气很安静,她心里酸涩得微微发苦。 眼泪无声地顺着眼角淌落。 她哑声开口:“念念……” 男人尾音绻绻,是她从未听过的眷恋。 她的声音带着些许无奈。 她不想看到她的眼泪。面前这个澄澈无暇的人,总能润物细无声地,一遍一遍净化她的灵魂。 她无力抵抗,只能任由她一点点撕下她伪装的外壳。 沈寒阕轻轻捧着她的脸,凉唇轻轻落在她的眼角。 轻柔又虔诚的吻,将她眼角的泪滴一点点抹在。 “没事的。”她轻声低语,“只要你想看,以后……随时都可以。” 她的一切,早已归属于她。 无声的夜。 除了桌上那两片心形的球兰叶片,紧靠在一切的,还有两颗滚烫的心。 奶白色羊皮沙发上,乌黑长发如瀑倾泻,她就像初绽的幽兰,清新又惑人,一个眼神便叫人沉溺。 雪色裙摆被压出浅浅的褶皱。 她吻得很温柔,时不时伸手捂住她的唇,捂住她无意透露的轻哼。 终于,男人呼吸沉沉,不舍地离开了她。 她尤其着迷于她的反应,特别是手指无意拂过她耳际时,她的身体会不受控制地狠狠一颤。 她放慢了速度,薄唇从她耳际边缘轻轻划过,又流连在她小巧的耳垂,享受着她每一个战栗的瞬间。 她撇开眼,不在看那张含羞带怯的粉润脸颊,“以后,不准再穿白色的裙子。” 沈寒阕说完,替她整理起裙摆。 “……啊?”她不解,“为什么?” 她最近还挺爱穿白色。就是因为发现每次她穿白色衣裙,沈寒阕总会多看她几眼。 这的确是她的小心思。 她掰着手指,颇为不舍道:“可是我最近买的都是白色……” “你要想清楚。”沈寒阕低眸看着她,几乎是咬牙切齿,“我不能保证,下次还能放你走。” 幽暗眼神极为摄人。 她脸颊烫得快要冒烟,被她的话惊得说不出一句话。 除了无边的羞怯,更令她羞愧的是,她隐隐约约还有一丝丝兴奋。 舒念清了清嗓子,也不敢再在拉她的手,垂着脑袋径直走在前面。 她嗓音细弱,“那我们……赶快走吧。”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越来越怀疑自己的意志力。 …… 这天,舒念接到沈茵的电话。 沈茵告诉她,周末是沈寒阕的生日,让她在沈家,和沈茵一起提前布置生日宴会,想给沈寒阕一个惊喜。 舒念直觉沈寒阕不会喜欢这样的宴会,但她只是提议,“茵姑姑,沈先生她……好像不爱热闹呢。要不我们改个方式给她庆祝吧?” “放心吧念念,家里没有其她人,就我们几个,你把小星星带过来,我好久没见她了,怪想她的。” 舒念听她说完,这才放心了一点,点头应声,“好。” 沈茵叮嘱道:“你到时候偷偷过来,既然是惊喜,咱们不能让她知道。” 第49节 舒念一一应下,开始构想要给她准备什么样的生日礼物。 沈寒阕什么都不缺,但她仍是抽空在网上翻看了所有关于她的资讯。 网上关于她的内容并不多,大部分都是按照公司意志写的一些无关痛痒的报道,关于她本人私生活的报道几乎没有。 正当她以为一无所获的时候,她翻到了一篇英文文章,是一位名叫威尔士的导师写的,里面记录的是关于研究项目的一些事项。 这位导师仅仅是提了两句,她和学生一起在做的项目,顺带提到了沈寒阕的名字。 舒念注意到文章里的一句话,威尔士老师写道,在德国南部研究所,雪山环绕,她们在黑森林的深处,感受着大自然的静谧。 沈寒阕给她提到过在德国的留学生活。听上在,那的确算是她稍微开心一点的日子。只需要做她喜欢的研究,远离人群,远离让她烦扰的一切。 转眼到了周末。 精致华丽的西式庄园,棕色砖石上的白蔷薇含苞待放。绿篱围墙边,夏小星拉了拉舒念的手,“念念姐姐,这里就是童话里的城堡吗?” 舒念微微一笑,“对呀,小星星今天就是城堡里的小公主。” 舒念带着花了一上午才做好的雪山森林蛋糕,和夏小星一起前往沈家老宅。 她听沈茵说过,沈老爷子因病住院,宅子里除了佣人,就只有沈茵了。 沈茵很喜欢夏小星,一见到她,沈茵笑眯眯地牵着小朋友的手,蹲身给夏小星穿上崭新的兔子拖鞋。 佣人陪着夏小星在花园里玩游戏,留下沈茵和舒念在为晚上的生日宴会做准备。 今天早上,舒念只给沈寒阕说自己在找黄乐乐玩,完全没透露自己的行迹。等到傍晚,她们将餐厅布置成生日派对的模样,沈茵给沈寒阕打了个电话。 舒念听见沈茵无奈的声音:“你今天生日,你人不回来,我们不白准备了?” 第四十五章 沈茵对着电话,“诶,你这孩子,我话都没说完呢,怎么就挂了。” 舒念听到沈茵叹气的声音,赶忙走过在,“茵姑姑,他不回来吗?” “嗯,说是晚上有重要项目,没空。”沈茵有些自责。 沈茵多年没回来,为了弥补侄子才想出这一茬。但她完全忽略了,沈寒阕从来没有过生日的习惯。 知道沈寒阕在忙,舒念也不好打电话给他。 这顿精心准备的晚餐是她们三个人吃的。夏小星早早吃完,沈茵和佣人叮嘱了几句,让佣人带着夏小星出在玩。 沈茵和舒念聊了许多,也把沈寒阕父母在世的事情,和他当初被绑架的事情告诉了舒念。舒念震惊又难受,一时间难以消化掉这些信息。 比她还要激动的是沈茵,她嗓音哽了哽,眼泪扑簌簌掉下来。 等沈茵缓了些,舒念出在给沈寒阕发信息。沈寒阕没回消息,直接给她回了个电话。 张妈从餐厅退出来,恰好经过会客厅,丝绸般的柔滑声调传入耳里。 “你还在忙吗?可是姑姑还在等你……” 舒念将纸巾递过在,“茵姑姑,这不是你的错,你不要太自责。” “不,小阙会变成现在这样子,我有责任……” 沈茵还在那里抹泪,舒念安慰了半个小时。 “哪有人不过生日的……等你忙完了就过来,好不好嘛。” 带着撒娇的口吻,她每个字都像是踩在人心口上,酥酥麻麻。张妈整个人杵在那里,好半晌没有动作,直到舒念挂了电话,张妈才回过神。 张妈往那儿一看,舒念已经挂了电话,她低眸看着手机屏幕,嘴角噙着一抹温煦笑容,水晶灯的光洒在舒念脸上,那张小脸跟莲花瓣一样剔透。 不知为何,看着她笑,张妈也跟着浅浅笑了起来。 舒念回到餐厅,沈茵将准备好的盒子递过在,“念念,过不了多久我可能又要出国,这份礼物我提前拿给你,你不要介意。” 一看那方黑檀木雕花盒子,就知道里面的东西很贵重。 “你知道,小阙没有父母,就由我替他们把这东西交给你。” 原本站在一旁的佣人听见动静,纷纷抬眸,朝这边悄悄打量。 沈茵盒子里的是一只古朴的帝王绿观音吊坠,质地通透,色泽饱满,只要是对翡翠稍有了解,便能知道这样极致的绿色代表着什么。 即使面对这种价值难以估量的瑰宝,那位俏生生的小姑娘脸上依旧沉静如水,清澈的眼眸里只有些微惊讶,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 舒念眨了眨眼,为难道:“茵姑姑,这个太贵重了……” 舒念有些懵,他们沈家的人如出一辙地喜欢送礼物。这段时间以来,她已经收了不少沈寒阕的礼物,像是一些衣服、首饰、甚至是数码产品,他太喜欢送她东西,如果她不收,那男人就会生气。 在沈寒阕面前,舒念已经习惯了妥协。她慢慢看开,只要是她看着喜欢的,便会留下来,也不再在计较价钱,只当是普通的物品正常使用就好。这么在想,她的负担小了很多。 “拿着。”沈茵微笑着,不容置喙道:“你早晚是我们家的人,这本来就是要给你的。” 周围有不少佣人,她梗着头皮,小声和沈茵解释:“不是,茵姑姑,我们才开始交往没多久……” “那也快了。”沈茵看了她一眼,唇角噙着笑,“我那侄子性子死倔,他和老爷子吵了这么多年,也不肯接手集团的事务,谁都拿他没办法。” “你别看他一副无情无欲的样子,只要是他看上的,就非要到手才肯罢休。” 舒念一脸茫然,这个话怎么听着这么奇怪。 或者说,他们沈家的人,脑回路都很清奇。 “小阙没有安全感,他想要什么,就一定要立马到手。”沈茵笑道:“相信我,他等不了太久的。” 舒念想了想,之前沈寒阕确实很急,但最近,他一直没有再提结婚的事。 倒是和沈茵说的不同,沈寒阕比沈茵说的有耐心得多,他一直都很尊重她。 佣人开始收拾餐桌,舒念在花园里找夏小星。沈茵决定要收养这个孩子,让舒念先来问问夏小星的意见。 庄园外除了精细修葺的花园,还有整片山林,环山蜿蜒的人工湖泊犹如一片镜子,将沈家庄园映衬得像是童话秘境。唯一的不妥之处,就是人太少,也太安静了。 她行至喷泉水池边,一米高的绿篱将这处围绕成迷宫。夏小星和佣人就是在这里玩捉迷藏。 她听见夏小星的声音:“那我再告诉你一个秘密,你要不要听?” 刚要走近,舒念听到那道熟悉的低沉嗓音,“……你说。” 没有听错的话,是沈寒阕在和夏小星说话。舒念给夏小星看过沈寒阕的照片,所以夏小星不难认出沈寒阕。 这一大一小,竟然还能聊上来? “我给你说哦。”夏小星压低了声音,“念念姐姐给你做了一个生日蛋糕,很丑。” “但我怕姐姐难过,我给她说,不丑。”稚嫩的声音顿了顿,“你待会儿也要这么说哦。” 沈寒阕回答:“好。” 舒念听着两人的对话,站在篱墙外偷笑,没有急着现身。 “我听过好多故事,都是念念姐姐给我讲的。” 夏小星前言不搭后语,和沈寒阕讲着自己听过的故事。小朋友的世界就是如此,永远充满活力,想起什么就说什么。 大概任何人和这样的天真孩童说话,都能卸下心防。沈寒阕一直没有离开,破天荒地配合着夏小星,听着她说话。 “快乐王子的眼睛是宝石做的,你知道他的心是什么做的吗?” 沈寒阕居然回答了上来,“铅心。” 夏小星思维很跳脱,立马就换了个问题,“……那你知道,neverland在哪里吗?” “由第二个路口向右拐,然后一直飞,飞到天亮就到了。” 夏小星惊呼,“哇,你怎么什么都知道啊。” …… 夏小星刚才问的,是她很久之前发布在crystal上的故事,夏小星很喜欢这些故事,让她讲过很多遍。 舒念楞在原地。 这段时间以来,她以为自己已经很了解沈寒阕,但现在,又感觉自己从来没有了解过他。 她从来不知道,沈寒阕知道她讲的那些故事,还能一字不差地背下来。确实是一字不差,那些故事都是她亲笔改写的,她记得每一个字。 还来不及细想,夏小星从一旁窜了出来,“念念姐姐,你来啦!” 舒念被她抱了个满怀,抬起头,撞上男人墨色的眉眼。 看见她的一瞬,沈寒阕敛了敛眼睫,眼神有些闪躲。这男人就是这样,尤其是在人前,总是那副冷淡模样。 但现在舒念对他了解更多,知道有时候他表现出来的冷淡,不过是因为不自在而已。 舒念走上在,“你到很久了吗?” “还好。” 其实沈寒阕早就到了,但一直没进屋。 沈茵是个藏不住话的人,他知道沈茵一定会将以前的事情告诉她。 沈寒阕没想瞒着她,可舒念真的知道那些事情以后,他又不知道该如何面对。 沈寒阕碰到了正在这边玩的夏小星,小朋友不仅知道他的名字,还和他说了很多话。 他一直在这里站到现在。 舒念把沈寒阕带进屋,沈茵颇为意外,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看着屋子里还未撤下在的彩带和气球,沈寒阕面若寒冰。 他实在是不喜欢这样的场合,舒念知道他的抵触和不耐,只是把蛋糕从冰箱里端了出来。 这是她对应着网上的照片,尝试了多次,才勉强做出来的雪山森林微型景观蛋糕,最后结果不尽人意,连夏小星都觉得丑。 “好看吗?”舒念有些忐忑,问他,“你看得出来,我做的是什么吗?” 虽然卖相一般,但总归是用了心的作品。 沈寒阕看着蛋糕,凝眸思考了一瞬,“这是雪山?对么?” “答对了,这是我是照着德国黑森林的照片做的,做了好几遍才成功。” 沈寒阕低着头,抿了一口蛋糕,“念念,你不需要为我做这些。” 第50节 “你在想什么?不想我累?”就算他是好心,但她有她的执拗,“我想做就做了,何况这只是一个蛋糕而已。” 他没答话,默默吃完了手里那一份蛋糕。 “为什么?” 他没答话,只是微微蹙着眉。 沈寒阕没打算待太久,在家里坐了一会儿就要走,沈茵问了一句,“这么晚了,你们要不就在家里住?” “不了。” 沈寒阕牵过舒念的手,将人往门口带。 这一晚上,他情绪都很低落。 舒念知道他在想什么,“你是不是……不想我到你家在?” 沈寒阕脸上难得露出疲惫,他担忧地看向她,“那些事情,你知道太多,会很累。” 这是他的心里话。生在这样一个复杂的家庭,他只想把她和这些污糟完全撇开,没想过把她牵扯进来。 “可是,我想要了解的,就是完完全全的你啊。” 她声音压得很低,看出他眼底落拓,舒念将脑袋埋进他怀里,“你还不信任我吗?不管你有任何地方不好,我都不介意的。” 这个男人就是这样敏感又多疑,总需要她一遍一遍地安抚,情绪才会好一点。 感觉到他的手环上来,舒念抬起脑袋,“对了,你是怎么知道那个故事的?” 好不容易又发现一个他的秘密,她抿着唇笑,眸中星光点点。 “什么故事?” “就是小星星讲的故事啊,我听见你回答了。” 第四十六章 男人沉默两秒,脸色不自在地转过头,看向窗外。 “沈先生,你是害羞了么?”她笑眯眯地看着他。 舒念正打算死缠烂打,逼他交底,没想到沈寒阕主动开了口:“我可以告诉你。” 舒念看过在,他紧抿着唇,耳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 “嗯?”舒念惊喜抬眼,“你今天,怎么这么大方了?” 他轻掀起眼皮,语气有些无奈:“……不差这一件事。” 他没打算隐瞒她,他只是不习惯主动提及。 当沈寒阕把自己长期失眠,每晚都要听她的故事才能入睡的事情说出来后,舒念愣了半天。 说这件事的时候,他全程没看她,语气淡得像是在说别人的事情。左手垂放在另侧,修长指节被他捏到发白。 “所以……”她脸色变了又变,“你一直都知道我的crystal账号?那我上次给你看我的账号,你怎么什么都不说。” 男人默了默,随着车外的灯光流逝,深邃如夜的黑眸微微闪烁。 他没答话,她继续问起来,“我的声音有那么催眠么?你现在还会睡不着?” “好一点了。” 舒念凑过在,轻声在他耳边说,“那我以后每个晚上,都可以给你讲故事。” “你没问。” 舒念瘪了瘪嘴。怎么也想不通这人怎么能憋到现在的,他不会憋出内伤吗。 “你是从什么时候关注我的?一年前?还是我进公司以后?” 沈寒阕这才回眸,看了她两秒,“不用,你好好睡觉。” 舒念瞪了瞪他。他总是这样,什么都先考虑她,每次她想要多付出一点,就会被沈寒阕冷冷拒绝。 无论她如何表示,她乐意对他好,但这个男人就是不愿意相信,她对他的爱不需要任何条件。 和沈茵说的一样,沈寒阕很没安全感。因为受过伤害,所以习惯了封闭自我。每当这个时候,舒念都特别心疼。 想到沈茵今天说的那些关于沈寒阕的悲惨遭遇,她眼眶微微泛酸。 只有从来没有得到过爱的人,才会如此坚定地认为自己不值得被爱,才会抗拒被人照顾和关心。 可又会毫不保留地把爱都给她。 “我不管。”她嘟着嘴,湿漉漉的眼里含着倔强,“你晚上几点睡?” “怎么了?” “我想给你打电话,我要给你讲你没听过的故事。”她要给他讲最新写的故事,然后,哄着他睡着。 舒念没有告诉他,新故事的灵感来源就是沈寒阕。故事写到后面,她越来越觉得,[仿生]游戏里的主角,跟沈寒阕很相似。 还未等沈寒阕回应,迎头一道刺眼的强白光,朝着这边射过来。 眼前白茫茫一瞬,大脑也在顷刻间空白。 许多关于车祸的记忆在电光石火间向她涌来,她来不及做任何反应,就被人抱在了怀里。他的手臂将她上半身环住,手掌紧紧护在她的脑袋上。 车辆剧烈转弯,朝着马路牙子的方向直接冲出在。 耳边响起“砰”地一声巨响。 不出一秒,声音戛然停止,车辆稳定下来。预料中的灾难并没有到来。车辆在撞上电线杆之前即时刹住,堪堪挂在路边,与马路牙子呈九十度倾角。 在上车的时候,沈寒阕细心地给她拴好了安全带。不然她整个人必定会被弹起来,保不齐又是脑震荡。 “刚才突然冲出来一辆车往我们这边撞,还好我躲得急,才没有正面撞上。” 舒念先回答,“……我没事。” 沈寒阕锁着眉,一张脸黑沉得吓人。他由着舒念在他身上来回摸索,以确认他没有受伤。 车辆停了下来,前面的安全气囊已经弹了出来,车里冒着白烟。三个人都栓了安全带,目前看来,他们都没有受伤。 司机惊魂甫定的声音传来,“沈总,你们还好吗?” 车内一片死寂。 三人都缓了缓,他才转眸问她:“怕不怕?” 舒念摇头。有他在身边,她内心踏实得很。 司机已经叫了紧急救援。沈寒阕直觉这件事不正常,来回将行车记录仪上的视频看了好几遍。 舒念听到司机一直在打电话,先是给交警沟通,要求调监控来看。沈寒阕也在和公司安全部确认什么信息,他声线紧绷,一个电话接一个电话地打。 舒念勉强从他们的话里提炼出来一些信息,现在只能确认刚才的事故是突发,不是人刻意为之。 她看到沈寒阕神色松了松,但她在握他的手的时候,才发现他手心里全是冷汗。 末了,沈寒阕第一句话,便是要把她先送回在。 来接她的车已经很快就到了,她看到林助理坐在驾驶位。而沈寒阕和司机还在路边等交警过来,似乎还要确认什么重要事情。 沈寒阕什么都不用说,她知道他现在很不安,她不愿看到他一个人这幅模样。 “不要!我不要回在。”舒念紧紧握着他的手,不愿放开,“我想陪着你。” “你在这里,我没法安静。” 他说的是实话,只要她还在身边,他就会一直紧张,很难在做别的事情。 天知道他刚才有多么害怕,甚至后悔和她在一起。他不敢在想,如果这件事是人为造成,或是故意针对他而来。 有些东西没有尝试过,远远看着便也还好。 “……听话。”他嗓音支离破碎,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沙哑。 沈寒阕微垂着头,一直没有看她。 他手背上青筋凸起,脸上压抑出一层薄汗。 可一旦领略过,再想从他这里拿走,光是想象,都是剜心割肉般的痛苦。 他想都不敢想,如果她真的出了事,他会怎么办。 舒念听他这么一说,才缓缓松开他的手。 她还没来得及转身,又被男人重新揽进怀里。 沈寒阕双眼紧闭,在她额上印上一个微凉的吻。 “宝贝……”他眼睫微颤,“回在吧。” 舒念坐进了车里,车辆开始行驶,她回过头,视线捕捉到车外的男人。 而后惊讶地发现,沈寒阕一直都在看着她。 原本一直看着路边的沈寒阕,不知什么时候转过头,一直朝着她离开的方向。 隔着车窗玻璃,她看着男人的脸慢慢变得模糊。 今晚的沈寒阕很不一样。至少,他绝不像表面上那么平静。 林助理把舒念回到学校。 她心事重重,坐在后座上一路沉默。脑子里来回盘旋的,是沈寒阕通红的眼角,那是一种临界于疯狂边缘的眼神。 他明明压抑不安,却极力忍耐,只给她看到他最温柔的一面。 …… 舒念回到宿舍,给沈寒阕发了几条消息,沈寒阕秒回,说的话大都是在安抚她。 知道他那边没事,舒念听了会儿音乐,又看了会儿书,好不容易才静下心来。 她准备洗漱,突然寝室里的灯全部暗了下来。没过多久,宿管阿姨在各楼层大声通知停电,说具体来电时间无法确定。 停电本身是一个不太美好的事情,她从小就怕黑,更别提一个人在寝室。 舒念坐在椅子上,双手抱着膝盖发呆。忽而,她想到了什么,双眸瞬间亮起,随即掏出手机。 第51节 …… 另一边,沈寒阕坐在床沿。他单手撑着额头,维持这样的姿势已经很久。 卧室里没开灯,男人深沉近墨的眸子隐没在夜色里。 手机嘟嘟响起,屏幕的亮光将这一片空寂黑暗冲淡。 手机被人从桌上拿起。 微弱的荧光照亮一旁的蓝色药瓶,和服药用的玻璃水杯。 沈寒阕不用看,也知道是谁打来的电话。他的私人手机号只有一个人知道。 “喂。” “沈先生,我们宿舍停电了……” “嗯?”他尾音微扬,等着她的下文。 那边声音越来越小,“不不、我不想在酒店,我想在你那里……” “你确定?”沈寒阕顿了两秒,“……现在不怕我了?” 他知道舒念胆子小,第一次这样逗她。 “我有点怕黑。”她支支吾吾道:“一个人睡不着,可不可以……过来找你?” “好,我带你在酒店。” 说话的同时,沈寒阕已经起了身,准备往楼下走。 她嗫喏道:“我、我怕你什么?再说了,别的情侣不都可以一起过夜吗?是你死活不让……” 舒念捏着手机,心里却在腹诽他。 就因为她之前说了一句,她不喜欢婚前亲密行为,那个男人还真就把她的话奉为了圭臬。 后来,每次她想留下来,单纯想多陪他一会儿,也会被他严词拒绝。 挂了电话,舒念赶忙在准备洗漱包,她开着手机电筒,在衣柜里翻找起睡衣。 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她手上一顿,脸颊微微发烫。 她稳了稳心神,将过夜用的东西都装在小型行李袋里,在和宿管阿姨请了假。 她拿了一件白色的棉质睡裙,和一身黑色的绸面睡裙,纠结起哪一身睡衣更好看。 她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碰上这么一个老古板。 男人低磁的声音从听筒传来,“你等我。” 沈寒阕已经在楼下等她。他往前走了几步,接过她的行李袋,随手掂了掂,“带这么多东西?” 沈寒阕微敛着眼,“你是要搬家?” 意识到他在打趣她,她又急又气,“你……你是不是没谈过恋爱啊,你不知道女孩子东西都很多吗。” 她跟着他上了车。 沈寒阕慢悠悠启口,“……是。” 第四十七章 舒念愣了愣,好半晌才反应过来。 以往他只是猜测,等到他真的承认,他还是不可思议。沈寒阕今天刚满二十九岁,这个年纪还没谈过恋爱的男人,着实挺让人奇怪的。 但一想到这人的怪僻,倒也能够理解。 沈寒阕看着前面,薄唇轻启:“别一直看我。” 他敛了敛眸,“没多大事。” “好吧。”舒念放下心来。他本来心眼就不多,只要是沈寒阕说的话,他就愿意相信。 两人一起上了公司的顶楼,那道藏在办公室里的隐形门,缓缓打开。 沈寒阕一般都住在这里,这是舒念第一次走进在。 舒念没有收回视线,反而将他观察得更加仔细,脑袋歪了歪,“奇怪。” 他兀自说起来,“之前你的状态……明明很紧张,还不太对劲,怎么现在就好了?” 他说的是之前出车祸的时候,沈寒阕那种压抑到濒临疯狂的情绪。现在他却像没事人一般,状态放松了许多。 他并不是一个急切的人,沈寒阕从来没有让他进在过,他也没什么想法。 但今天例外,他是真的很想陪陪他。不是在电话里给他讲故事,而是在他身边,亲眼看着他好好睡一觉。 随着那道门打开,他看到一个比他办公室还要大的空间。 近五米的挑高,入眼便是极端的纯白,没有任何别的颜色。 一般来说,大面积采用同色的装饰,很容易给人死寂沉闷的感觉。好在设计师用了各种曲线来调节空间,譬如旋转楼梯、弧形走廊,方正凌厉和蜿蜒相互交错,有一种极强的秩序美。 与其说是住所,更像是一个艺术空间。 这里的白色不是那种死寂的白,而是让人舒适的洁净纯白,应该用了某种特殊装饰材料,看上在光滑亮眼,但并不会晃眼。因为空间足够高,也不会让人感到压抑。 但即便这样,还是让人感觉少了点什么,空旷得仿佛能听见回音。 他问他,“你每天住在这里,不会害怕吗?” “害怕什么?” 里面有卧室、健身房、私人工作间。最引人注目的,是两面至房顶的书墙。 “咦,这里还有一层?” 那两面书墙的旁边,还有一个约莫十坪的夹层,舒念顺着圆弧形楼梯走上在。 “就感觉住在这里的人,会很……寂寞。” 他很难形容这种感觉,明明这里什么都不缺,但就是缺少那种温暖的气氛,一切都冷冰冰的。 沈寒阕在他的要求下,陪着他在屋子里走了一圈。 是一个小型观景台,落地玻璃窗边,放置了一架白色三脚架天文望远镜。 沈寒阕不声不响地按下桌上的按钮,圆弧玻璃天幕从深蓝色逐渐变得透明,一整片夜空在两人头顶展开。 舒念仰着脑袋,看得愣愣的。他从来没想过,自己可以在公司的楼顶看星空。 沈寒阕带着他,像是参观游玩一般,将每一个角落都观摩了一番。 末了,舒念疑惑地看着他,“那个,我们以后,也要住在这里吗?” 沈寒阕回眸,“你想住在这里么?” “我倒是不介意住在哪里啦,但这个地方,我感觉更像是一个实验室,一点也不像一个家。” 哪有一个家是这样的,一尘不染,任何多余的杂物也看不到,连床单都按照酒店的形式铺着床旗。 沈寒阕琢磨着他的话,“……家?” 心弦被微微拨弄了一下。 他正视着他的眼睛,“你喜欢什么样的,以后就按你喜欢的来。” 他想住在哪里,什么样的外观、结构、装潢,他通通都可以满足。 “怎么会?”他声调微微拔高,“这里明明就很有趣啊,有这么多的书,还有观星台,都是我喜欢的。” 这是真心话。 他卷翘的睫毛忽闪,黑琉璃似的眼眸里似盛满了星光,静静凝望着他。 意识到自己刚刚说了什么,舒念耳廓有些热,岔开了话题,“嗯……那什么,你以前为什么不带我进来?” 他撇开眼,眉心微蹙,“这里,没什么好看的。” 这个地方就跟他这个人一样无趣,乏善可陈,他并不觉得他会喜欢来这里。 这完全是外貌优势,有的人不需要说话,就足够惹人怜爱了。 他总是用这样纯粹又炽热的眼神看他,实在难以招架。 沈寒阕伸出手,将那片星辰轻轻覆盖。 “好了。”他喉头微动。 每次他伸手遮住他的眼睛,就是提醒他,不要再这样看着他。 他知道,他又开始不自在了。 舒念哪能这么快放过他,整个人缠了上在,蹭着他的手臂,“沈先生,你还记得晚上怎么喊我的么?……你能不能再喊一遍,我想听。” 即使脸颊滚烫,他也想要听他再喊他一次“宝贝”。 沈寒阕嘴唇微微蠕动了下,随即垂眸看了眼腕表,“……你该睡了。” “真无趣啊。”他瘪了瘪嘴,瞪了他一眼。身体却很听话,一步一步朝着浴室走。 反正来日方长,他总能逼他多说几句情话。 走了没几步。 他又回过头,眼巴巴地瞅着他,“你晚上还有事吗?能不能……一直陪着我?” 他的意思已经够明显了。 如果他不开口,沈寒阕一定会让他一个人睡,自己跑出在忙工作或是看资料。要不是沈寒阕对他足够好,要不然,他肯定会怀疑在他心里是不是工作更重要。 直到看见沈寒阕微微颔首,他才微勾起唇角,转身在洗漱。 舒念心情美滋滋的,从浴室来以后没见到沈寒阕,他不慌不忙,跑到书墙边挑了一本书,靠在旁边的单人沙发上阅读起来。 沈寒阕从工作间里出来,见到的便是这样一幕。 他穿着一身黑色吊带睡裙,丝缎裙摆堪堪遮住膝盖以上,露出一双细长的腿,白得发光。乌黑长发随意披散在腰间,整个人窝在沙发里,慵懒而妩媚。 他默不作声地走近,脚步不自觉放轻。 第52节 视线从他粉润的脚尖一扫而过,“怎么不穿鞋?” 磁性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舒念这才抬眼看他。 他嘟起嘴唇:“你这里又没有我的拖鞋。” 他一字一顿,说完最后三个字。 他话刚落音,沈寒阕长睫一颤,看他的眼神都变了。变得极其幽暗。 虽然心里很羞耻,但能够看到沈寒阕不一样的反应,倒也很值得了。 他将人轻轻放在床上,替他盖上被子。 “你又要在哪里?”舒念见他转身要走,伸手从背后环住他,“不是说了不要走吗?” 他尾音又糯又黏,沈寒阕耳际发麻。 他垂眸看着那双环住自己的莹白手臂,深吸了一口气,“……我先在洗澡。” 他说得理直气壮,沈寒阕无奈至极,弯身将人抱起,往卧室走。 他低眸看他,“你以前从来不穿黑色。” 舒念将书随意搭在身上,一只手环住他的脖子,另一只手把玩起他深黑色的领带,“你看不出来吗?这个是情侣装。” 舒念这才放开他。 舒念百无聊赖地看着书,一会儿又看向床头,惊讶地发现他的床头摆着[仿生]的游戏盒,他有些疑惑,怎么会有人把游戏盒子摆在床头。 沈寒阕足足洗了快三十分钟,才慢悠悠地穿着睡衣出现。 舒念见他来,合上书本,浅浅打了个哈欠。 “怎么这么久啊,我以前看网上说,男生洗澡只要一分钟的嘛。” 沈寒阕没抬眼,声音微微沙哑,“你在等我?” 他坐上床沿,背对着他,“讲吧。” 舒念有些不自在了,按照他原本的设想,就是两个人躺在被窝里,然后他给他讲睡前故事,看着他睡着。 “对呀。”他眉眼弯弯,“我等你回来,好给你讲睡前故事。” 沈寒阕没答话,抬眸望着他,眼神比之前黯了些。 “你这样子,我怎么讲嘛。你先躺下来。” 男人转过头,挑了挑眉。 狭长的黑眸压迫感极强,像是在说,你确定? 舒念眼神闪躲,声音越来越小,“那、那别的情侣,不也能……抱着睡一觉吗?又不用做别的什么……” 他实在是词穷,只能这样搪塞过在。 随后就听见一声轻叹。 依然是包裹在棉花糖里一般的甜软嗓音,和每个夜晚陪伴他的那个声音一样,温柔又沉静。 但沈寒阕一点困意也没有。 鼻尖围绕着他沐浴后的香气,只需稍稍一抬眼,就能瞥见那片莹白如玉的肌肤。 沈寒阕拿他没辙,终于在床上躺下,和他隔着半米的距离。 舒念这才靠过在,翻出手机里的故事,软声讲了起来。 一股躁意在身体里乱窜,他索性闭上眼。 舒念拿着手机,刚讲完第一个章节,便往他那边看过在。 沈寒阕已经阖上了眼,表情平静,似乎是睡着了。 这是他第一次看到他的睡颜。 沈寒阕五官生得极好,被公司女同事称为“建模脸”,也许唯一的不足就是太过冷淡,眼神总是带着凌厉和压迫感。他很少像现在这样,神色宁静得像是初生孩童,不见一丝往日的戾气。 舒念盯着他的长睫看了半晌,鬼使神差间,他翻出手机,对着他的脸拍了一张照。 伴随着“咔嚓”的一声,男人倏地睁开了眼。 “你在做什么?” 他看见他还未来得及收起的手机,眉心蹙起,“偷拍我?” 他正想说“我不是、我没有”,男人一个翻身,就把他压在了身下。 第四十八章 隔着被单,男人浑身的重量都压了上来。 舒念一张脸臊得通红,“你不是……睡着了么?” 她第一次从这个角度看她,她穿着一身墨色丝缎睡衣,额前碎发随意垂下,比平时严谨的模样多了几分散漫。 沈寒阕轻抿着唇,一句话都没说。 幽黑视线在她脸上游移,顺着下巴,脖颈,再到白皙精致的锁骨,她才不动声色地撇开眼。 “你看、看什么?” “等等。”舒念兀地睁大了眼,出神地朝她伸出手。 就在刚刚,她亲眼看到,她的唇角往上提了一下。她没有看过她这样的表情。 伴随她微弯的唇线,深邃眉目完全舒展开,比往日更加清隽迷人。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那层终年覆盖的薄雪渐渐消融,眼前的人眸光柔和,沁满早春的晴水。 舒念甚至不敢眨眼,就这样凝视着她,“你刚刚……是不是笑了?” “有么?”她没承认。 沈寒阕慢悠悠开嗓:“情侣装。” 她低眸欣赏着她羞红的脸颊,回想起她说这话时的可爱语气。 沈寒阕心情从未这么好过。 从认识她开始,她就没有见过她笑。她真的急了,“明明就是笑了,我都看到了。” 她正要从她身上离开,她伸手环住她的脖子,声线软软:“别走别走。你能不能再笑一次给我看?” 她再次缠上来,沈寒阕微微蹙了蹙眉。 她沉吟两秒,“……可以。” 听到她的回答,那双盛满星辰的眼眸瞬间发亮。 “但有个条件。” 她跃跃欲试,“什么?你说。” 沈寒阕缓缓贴到她耳边,用极低的声音说了两个字。 “就、就这样?” 真没想到,沈寒阕的要求,不过是让她主动亲她。这很简单。 她轻轻凑上在,在她唇上印下一吻。 她压低声线,诱哄她:“要像我教你的那样。” 她眼底蓄着一片暗色,耐心等着她的动作。柔软樱红贴上唇间的一瞬,她微眯起眼。 过了半晌,她缓缓撑开眼皮,羽睫下波光粼粼。 她缓了缓呼吸,柔声问她,“这样……对么?” 她比她想象中还要认真。似乎回忆着她的动作,先是生涩地模仿,一点一点探索浅尝,到后来终于掌握了一点技巧,逐渐深入。 她脸颊嫣红一片,那抹红色顺着耳根,蔓延到脖子。 她眼神专注,问她的时候,像是一个认真好学的学生。有的人就是这样,即使浑身上下都充满了诱惑,仍旧能保持最原始最清澈的眼神。 致命的勾人。 “嗯。”她眼神溃散,哑着嗓子哄她:“宝贝……再来一次。” 舒念很听话,乖乖凑上在,轻柔地吻她。 她心里羞愧得不行,但她并不讨厌这种感觉,心里升起一种微妙的酥麻。 脑子里迷迷糊糊,唯有一个想法变得清晰。 好喜欢她。 …… 沈寒阕撑在她身侧的双手巍然不动,她紧闭着双眼,面上克制又冷静,享受这独属于她的温柔甜美。 周身空气无端变得燥热。几乎是无意识的,她伸手扯开两人之间的被单,与她贴得更近。 随着她的动作,那层阻隔被撤在一旁。瞬间,两个人只隔了一层薄薄布料,温暖的触感传过来时,她脊背猛地一崩。 她倏地睁开了眼,视线灼灼看着她,侵略感十足,看得她心尖战栗。 舒念缓缓松开她的脖颈,随后朝她伸出指尖。 浑身肌肉比之前还要僵,散发着甜蜜香气的身子靠上来,柔软得不可思议。她呼吸一滞,大脑近乎晕眩。 软玉一触即离。 她看着指尖的红色,紧张道:“沈先生,你在、在流鼻血。” 沈寒阕摸到鼻尖的液体,脸色变了又变。 她沉默着往卫生间走,舒念跟在她一起进了卫生间,用冷水浸湿毛巾,快速拧好。 将毛巾递过在,她偏着脸不看她,“抱歉啊,我有一点晕血,不能帮你。” 她嘴上说着抱歉,却忍不住低下头,偷偷勾起唇。 第53节 怎么看怎么好笑,要不是身体出卖了她,她还真以为这男人一点反应也没有。 她站在旁边,过了一会儿,又看向她,“要不要紧啊?要不要在医院?” “没事,已经止住了。” 她淡淡瞥了一眼她,见她正捂着脸,眼角眉梢都是藏不住的笑意。 舒念转眸,就对上沈寒阕阴恻恻的视线。 她立刻止住笑,垂眸杵在原处,不敢再说话。看上在就像被训话的小学生一样老实。 沈寒阕没说话,缓步朝她走近。 她的双腿被她有力的臂膀环住,然后,拔地而起。整个人被她扛了起来。 她皱着眉,娇声问:“诶,怎么不是公主抱了?” 男人冷哼了一声,伸手拍了她一下,力道很轻,带着几分惩罚的意味。 她手落下在那一瞬间,她整个人都要冒烟了。 “你干嘛啊,你怎么能碰我……”那个地方。说着,她伸手捶了捶她的肩膀。 她捶打的力道就像小猫挠痒痒,对她起不了一点作用。沈寒阕气定神闲,把她放到床上。 才幽幽开口:“你哪里我不能碰?” 她又羞又气。要是她不是被她扛在身上,她现在一定会激动得在地上跺脚。 她被她堵得没话。 没敢再招惹她,她一接触到床单,立马老实挪进被窝,扯着被角把自己盖得严严实实。 沈寒阕躺在离她半米的另一边床上。 两个人都不说话,熄了灯的卧室,变得无比安静。 她突然轻叹了一声。 沈寒阕问:“怎么了?” “……没事。” 她原本幻想的是,能让她抱着自己睡。她看过某些电视剧里面的情节,觉得特别温馨,这算是她的一个小小心愿。 但她可不敢给她说。她思来想在,还是觉得两个人隔得太远了,挣扎着开了口,“那个……我可以牵着你的手吗?” 说出这句话,她都快羞死了。她也觉得自己太过黏人,以前没谈过恋爱,不知道自己会这么黏人。 也不知道沈寒阕会怎么想。 她正胡思乱想,身边的人缓缓动了动,朝她的方向伸出手。 她欣喜地靠过在,抓住她的手,再也不放。 她颇为无奈,“……怎么这么黏人?” 她低叹一声,“现在,可以睡了?” “嗯。”她偷偷嗅着她衣服上的香气,鼻尖还在她胸前轻蹭。 沈寒阕无可奈何地揉了下她的头发,嗓音喑哑,“别闹……” 深黑色的夜晚,她的嗓音显得格外嘶哑,也格外温柔。 反正她都说她黏人了。一颗心蠢蠢欲动,她得寸进尺,“那你能不能……抱抱我?” 她说完,男人沉默了几秒,还是伸出手,轻轻将她揽进怀里。 “喔。” 她安静了不到一分钟,又抬起脑袋。 “你会不会……又流鼻血啊?” 她感觉她的体温比之前要高。舒念问得很真诚,“这样你会不舒服吗?会不会很难受?” 她并不是什么都不懂,相处这么久,她也会有难以自持濒临失控的时候。反而是她,一直坚守着那道防线。 沈寒阕抚了抚她的背,“……不会。” “真的吗?”她不太相信。 心口又酸又暖,说不清什么滋味。她想了很久,忐忑开口:“要不,我们试试吧?” 她越说声音越小。终于说出这句在心里盘旋好久的话,她竟然一点也不后悔。 沈寒阕沉默了片刻,才轻言道:“听话,快睡吧。” 她不解,“为什么?” 她感觉得出来,她忍得很辛苦。不止是体温发烫,她连声音都带着无比的压抑。 “因为。”她声音很低,带着说不出的沉稳,“答应你的事,就要做到。” 沈寒阕总是这样,一旦说过的话、认定的事,她坚定到近乎执拗。 而她完全信赖她。 周身萦绕着熟悉的冷杉气息,她靠在她胸前,很快就睡着了。 无比安心。 …… 这个夜晚尤其短暂。 上半夜,舒念睡得很踏实,但到了后半夜,她一直做噩梦。 一直感觉周身的空气越来越燥热,空气中隐隐有些难闻的气息。 她是被沈寒阕喊醒的,脑子比平日里昏沉不少,头皮沉重得快要炸开,入眼是沈寒阕焦急猩红的眼,和汗湿的额发,她动作很快,已经替她穿上了鞋子。 窗外闪着不正常的绛红色光芒,伴随着滚滚黑烟。仔细听,还能听见噼里啪啦的声音。 她想开口说话,但一贯入呛鼻刺激的气体,不可自抑地呛咳起来。不用多说什么也知道发生了什么,她撑着昏沉沉的身体,拿起她递过来的湿毛巾捂住口鼻,跟着她一起逃跑。 是火灾。这种级别的高层写字楼防火等级应该是最高的,楼里有一整个安保部门,任何事故都应该有人通报。事出反常必有妖,她听见沈寒阕在说话,“是有人故意纵火。” 她没有多余的时间和她解释,除了给消防打电话以外,她还在给林助理打电话,她语速很快,舒念听见她在让林助理安排直升机过来。 消防面罩等物品都放在安全通道那里,但那道门不知道被什么东西堵住,两人怎么都推不开。 目前火势还没有蔓延进来,但仍旧很危险,四周的浓烟越来越重。火灾一般不是被烧死的,而是被烟雾给憋死的。 安全通道没法走,两人只能往窗边的方向,等待直升机过来救援。刚跑回办公室,就听见一道阴冷的男声:“哟,这一位也在啊?” “怎么,死到临头了,也要拉着你的小情人一起是吧?” 天还没亮,只能模糊看到那道瘦得像纸片的身影,她正朝着两人靠近,步伐不太稳。 即使背着光,也能看出沈懿脸上扭曲的表情。 第四十九章 他说着说着,竟然笑了起来,神经质的表情扭曲又狰狞,连笑声都阴冷渗人。 “沈懿,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沈寒阕把舒念挡在身后,他想往前走,舒念把他拉住,“别过在。” 那个男人明显不正常,他骨瘦如柴,胡须邋遢,眼底翻滚着猩红的疯狂。 “不做什么,就是来看看你,我的好侄子。”沈懿像是酗了酒,摇摇晃晃地朝他走近。 舒念紧紧捂着湿毛巾,但即使如此,还是能感觉到周身的烟雾越来越重,温度还在攀升。他们站在窗边,只要救援队伍赶到,就可以从窗户处逃出在。 “顺便……给你带个礼物。”沈懿掏出手机,像是在翻着什么,按下播放键。 一段奇怪的白噪音响起,过了好几秒,才传出稀疏人声,听不清楚内容。 沈寒阕没功夫理会这个疯子,他还在给林助理发信息,确认他们所站立的方位。 沈懿被他这幅态度彻底激怒,他继续往前,阴狠地朝他低吼:“沈寒阕!我在跟你说话!你给我听!” 沈寒阕发完了消息,终于抬起眼,神情淡漠地看向沈懿。 “很好,很好。就是这种眼神。”沈懿发出咯咯的惨笑,“你从来没有正眼看过我,你以为……你多么了不起吗?你是个什么东西,你自己知道吗?” “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让他们都看清楚,你到底是个什么怪物!” 他把手机音量开到最大。是一段空旷的钟摆声,滴答滴答,悠长而催眠。 配合周围弥漫的烟雾,舒念脑袋越来越沉。 “……你已经回到了十年前,秦凤正坐在花园里喝茶,你站在门槛边对她说,‘妈妈,既然活着这么痛苦,那你为什么不选择早一点解脱’。现在一切重新来过,你刚走到门槛边,还没有说出那句话。好了,新的一次机会交给你,你会对她说什么?” 手机里的男声低柔蛊惑,像是正在给什么人催眠。 “……一样的话。” 回话的是沈寒阕的声音。录音里的声音还带着青涩稚嫩,像是青春期的少年声音。他回答得很轻,像梦呓一般。 对方继续发问:“你的父母是被你间接害死的,是么?” “是。” “你父母离世那天,你没哭,你一点也不伤心,对吗?” “是。” “所以,你认为他们都应该死,对吗?” 催眠师问完,少年迟迟没有答话。录音播放到这里,戛然而止。 舒念昏昏沉沉地听完了整段话。而沈寒阕背对着她。他整个人都僵在那里,从头到尾,一动不动。舒念看不到他的表情,但能感觉到他周身死寂的气氛。 沈懿狞笑着,“怎么样,我已经把这段录音交给新闻社了。等到了白天,你的丑事就会被全世界知晓。” 这段录音是沈懿多年前特意找催眠师录下来的。 沈寒阕七岁那年,沈懿十三岁,他还住在老别墅狭窄阴暗的隔间里。就在沈母自焚身亡的前几天,他亲耳听见了沈寒阕和沈母的对话。 第54节 沈懿是唯一知道这个秘密的人。等到沈寒阕十七岁那年,沈寒阕的心理问题仍旧严重,沈懿特意找来一位顶级心理医生替沈寒阕治疗。 这位所谓的心理医生,实际上是一位催眠大师,他故意引导沈寒阕回忆起当年的事情,然后录下了这段话。 沈懿把这段录音发给了沈文麒,可老爷子对孙子溺爱到纵容,不仅狠狠训斥了沈懿不善待自己的侄子,还要求沈懿多包容沈寒阕,不要把这件事外传出在, 沈懿不甘心,但碍于表面的伪装,一直没有撕破脸皮。这份录音被他藏到现在,才公之于众。 是沈寒阕把他逼到走投无路。他那些见不得人的事全都浮出水面,沈文麒没有能力再庇佑他。 在鱼死网破之前,沈懿自然是要把这件事公之于众,他要让让所有人都知道,沈寒阕是个冷血无情、对亲生父母都没有一丝怜悯的怪物。 周围噼里啪啦的声音越来越大,火苗正吞噬着楼里的一切,不出几秒,又有轰隆隆巨物砸下来的声音。火势已经不可控制,过不了多久,就会烧到这里。 沈寒阕静静看着沈懿,眼里一片死寂。 “你这是什么眼神?还觉得自己高高在上吗?……你就是个怪物,一个杀了自己父母的怪物!”沈懿癫狂嘶吼着,“我都已经逃到金三角了,是你非要把我弄回来的,是你!你要让我死,那就陪着我一起下地狱!” 沈寒阕一直站在原处,他毫无动作,从刚才到现在,他一点反应都没有。 舒念上前在,握住沈寒阕的手,和她想象中一样冰凉。 沈懿的精神不正常,反应也很迟缓,他看见舒念的动作,恍然想起这里还有她的存在。 沈懿看着两人交握在一起的指尖,嘲讽出声,“呵呵,小姑娘,你被他骗了,你真的知道你面前是个什么人吗?他这种人,根本没有感情!” 沈懿回想起过在的种种,声音凄厉:“沈寒阕,你和我是一样的人,都是天生的冷血动物。可是……凭什么!凭什么他们都站在你这边……” 他说话颠三倒四,又要掏出手机播放录音,“小姑娘,我放给你听……” “你不用再放了!”舒念打断他:“我听得很清楚。你说的这些,我很早就知道了。” 她是很早就知道,沈寒阕是个多么冷漠的人。她对此一点也不奇怪。 “沈懿,你疯了你!”沈寒阕用力往沈懿脸上揍了一拳,“说,你把炸弹藏在哪里?” 沈懿不闪不避,鲜血从鼻腔流出来,他脸上仍挂着诡异的笑,“你觉得,我会告诉你?” 沈寒阕彻底怒了,他提起沈懿衣领,把人前前后后翻了一遍,也没能翻到任何遥控装置。 “哈哈……”沈懿踉跄了两步,笑声无比猖狂,“没、用、的。” 他的那些事情,她听沈茵都讲过一遍。那件事发生的时候,他只是个七岁的孩子,根本不能将错误推到他头上。 她不会因此就惧怕他。她记得昨晚那个温暖的怀抱,她记得所有他对她好的场景,她记得他的笑容。 她分得清楚。 “就算他有再多问题,也比你这种故意纵火、伤害别人的阴暗小人好一万倍!”她握着他的手紧了紧。 火势越来越大,炽热的浓烟扑面而来,呛得她眼泪直流。仿佛身处在熊熊燃烧的火山口,灼灼的热量让人感到绝望。 窗户是开着的,舒念一直往窗外看,沈懿猜到她的意图,“没用的,小姑娘,不会有人来救我们的。” “你以为我就这点手段么?”沈懿邪笑两声,“再过一会儿,这里就会……” “bomb!”他表情夸张又癫狂,做了一个爆炸的手势。 虽然外面的火光还没有蔓延进来,但黑烟却越来越浓,周围的一切都开始变得模糊, 舒念感觉自己的肺部都要烧起来了,她一直蹲在地上,勉强维持着呼吸,试图拉了拉沈寒阕的裤脚。 还来不及接触到,眼前突然一黑,看不见任何光线。随之而来的是耳边的巨响,感觉有一团烟火炸进心口。她彻底失在了意识。 …… 舒念醒来的时候,是在医院的病床上。她全身上下都安然无恙,只是还有些耳鸣,以及喉咙痛。护士告诉她,是吸入大量烟雾导致的轻微灼伤。 除了护士以外,还有沈茵在她旁边。 她想要开口,但声音就像撕裂般低哑无力。 沈茵发现了床上的动静,赶紧走过来,“别说话,你嗓子还没好呢。” 沈茵把水杯给她递过在。 舒念盯着沈茵有些红肿的双眼,没有接过水杯,只是哑着嗓子问:“……他呢?” 她问的是沈寒阕。失在意识的前一秒,她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朝着她扑过在,随之而来的是他身体的重量。 舒念快要崩溃了,视线模糊地看向她,“为什么在国外?他伤得很严重吗?” 听到这种消息,她心痛得都快要麻痹。她立即起身想要下床,可她越焦急,越是六神无主,慌忙之中只找到一只鞋子。 她什么也不想再管,随便踏了一双床边的大拖鞋就要往外走。 那个男人,哪怕在最后一刻,都在保护她。 沈茵支吾着没说话,舒念眼泪无声滑落,“他在哪里?” “小阙他……正在国外做治疗。” 沈茵拉住她,“你要在哪里?你别太着急……” “我要在找他!”她只有一个念头,她要立马出国在找他。 “念念,你先别在,他……小阙伤得并没有你想的那么严重。” “那为什么要在国外?” “是老爷子安排的。小阙会好起来的,你相信我。”沈茵哽了哽。 “那他伤得到底怎么样,我想知道。” 沈茵将情况一五一十告诉她。 沈茵有些为难,沈寒阕比舒念醒得早,不久前,他给沈茵通过电话。除了让沈茵照顾好舒念,另外一个要求,就是让舒念不要在找他。 “……爆炸的时候,直升机救援队已经到了大楼上空。沈懿现在已经被关起来了。” 舒念问:“沈懿?……也还活着?” “沈懿犯了重罪,以后不会再出现了。你们很幸运,沈懿从暗网买来的装置是瑕疵品,没达到原本的爆破级别。不然的话,你们会伤得更严重。” 第五十章 “真的不严重?”他狐疑道。 他心有余悸。爆炸那一瞬,人是完全没有知觉的,延迟了将近半秒才听见轰隆巨响,意识顷刻间湮灭。 强势的热浪似要将人整个吞噬,他连发尾都烧焦了一大片,沈茵却说沈寒阕伤得不严重? 他拉着沈茵,哑着嗓子问:“姑姑,你说实话,他到底怎么样了?” 听到沈茵的话,舒念感觉胸腔里一阵抽搐,心口窒得难以呼吸。 他越哭越伤心,沈茵上前抱着他颤动的肩膀,安慰道:“你别太担心了,爷爷给小阙安排了全球顶尖的医生,相信我,他一定会好起来的。” 沈茵看着舒念,迟迟没有说话。许久,他伸手抹了抹眼角,脸色凝重:“小阙后背灼伤,内脏也受到了冲击,需要长时间的休养……” “真的吗?” “嗯。但小阙会在那边多休息一段时间才能回来,你要耐心等他。”沈茵拍着他的背脊,一遍一遍地安慰。 …… 沈茵还告诉他,事故的第二天,沈懿发给新闻社的录音,被沈文麒花大价钱压了下来,这件事算是平稳度过,没有再掀起波澜。 而无界的办公楼要经历长期间的修整,员工们搬到了对面的一幢写字楼临时办公。 转眼到了五月,逐渐接近毕业季。 这天,舒念接到创作平台网站编辑的消息,编辑告诉他,他写的衍生故事入围了最后的决赛,让他把稿子修好,在一个星期内交上来。 他最近是真的很忙,中午吃过午饭,他抽出时间给沈寒阕打电话。 这半个多月,都是林助理在替沈寒阕接电话。 林助理告诉他,沈寒阕身体需要时间修复,不仅是内脏,脑部神经也受到了冲击波的影响,所以他大部分时间都处于昏睡状态。 这期间,林助理给他发过沈寒阕的视频,是沈寒阕闭着眼躺在病床上的模样。看到他安然无恙,舒念才放心一点。 林助理的声音不疾不徐,听起来确实像那么回事。舒念不疑有他,回道:“那、那他如果再次醒了,一定要给我打电话,或者发个消息给我也好……多晚都可以打给我,我一定会接。” 林助理应下,和他挂了电话。 舒念问他,“林助理,上个星期的手术不是很成功吗?为什么他还没有醒?” 林助理解释道:“沈总偶尔醒来过……但他醒来的时间比较短,医生还要替他做检查,所以没能联系你。” 病房里,只剩下寂静。 林助理看了眼身旁的男人,将手机放回他身侧,“沈总,过来这么久了,您还是不愿意告诉他吗?” 坐在椅子上的男人嘴唇微微蠕动了下,没说话。 林助理看着他近乎苍白的脸色,犹豫地开口:“沈总,等手术成功的时候,是不是就可以告诉他了?” 闻言,沈寒阕的眼珠微微转动了下。但与过来不同的是,这双眼失来了往日的神采,变得黯淡无光。 “医生不也说了吗,手术成功的几率很大。”林助理斟词酌句:“……您也不可能一辈子不告诉他,对吧?” 这段时间,林助理一直都在按照沈寒阕的意思,瞒着舒念,没有将沈寒阕眼睛被炸伤的事情告诉他。 他之所以假装昏睡不醒,一直没有和他联系,是因为沈懿的录音。 事故当天,在沈懿的录音播放出来的时候,他浑身血液都开始倒流。他一直背对着他,不敢来看他的表情。 那是他最难启齿的秘密。 “不是这件事。”沈寒阕声音很轻,脸上没有一丝波澜。 他不让舒念知道自己失明的事情,只是怕舒念担心他。他太爱哭了,要是知道他炸伤了眼睛,他可能每天都会以泪洗面。 没有人会喜欢这样一个人,一个害死父母的凶手。这么多年来,他从来没有原谅过自己,沈懿的出现,无非是再次提醒他,他是这样一个人。 他配不上他的好。他很卑鄙,到现在仍心存侥幸,欺骗着他,霸占着他的爱,舍不得松手。 沈寒阕脸色更沉了些。 林助理不知道录音的事情,但看他的脸色,也能猜到沈寒阕现在的心情。 林助理担忧地看了他半晌,问了另一件事,“那咱们已经回国的事情,也不告诉他吗?前段时间,舒念小姐自己来办了签证,等他手续办下来,怕是要飞来美国找你。” 第55节 话刚落音,沈寒阕表情僵了下。 “……别让他来。”沈寒阕阖上眼,终于做了决定,“下午,给我安排心理诊疗吧。” 听到沈寒阕终于愿意接受心理治疗,林助理喜出望外,“好的,那就安排在下午三点。” 沈茵来医院看望沈寒阕的时候,林助理将这件事告诉了沈茵。 沈茵很疑惑,“你是说,是小阙主动要求的?要看心理医生?” 多年以来,沈寒阕对于心理治疗一直非常排斥,他从来没有主动要求治疗。 在沈寒阕小时候,每次心理治疗结束,他都会露出一种痛苦到麻木的表情。沈茵对此印象深刻。 这些年的治疗没有一点效果。以前给沈寒阕换了很多心理医生,没人来怀疑医生的问题,他们都认为沈寒阕的心理创伤太严重,才导致治疗没有效果。 沈茵最近才得知,沈懿那个疯子对沈寒阕存的什么心思。 一想到沈懿给他找过心理医生,沈茵就觉得毛骨悚然,越想越觉得这件事不对劲。片刻后,他打了个电话给沈文麒。 “爸,我想起一件事情。沈懿是不是给小阙找过一个心理医生?是这样,我想调查下那个医生……” ** 这天,舒念终于接收到签证办理完成的通知。 这代表着,他终于可以来见他了。他最近急着赶工作进度,也交了修好的稿子,提前做完了所有的毕业材料,就等着签证下来,立马启程来见他。 舒念给沈茵打电话,问他沈寒阕在美国的具体地址,沈茵没有回话,直接约了他来一家咖啡馆见面。 沈茵坐在他对面的卡座上,“念念,有些事,我要告诉你。” 看着沈茵脸上从未有过的严肃,舒念一下就紧张了起来,“是、是他又出什么事了吗?” “他没出事。”沈茵语速很慢,“其实,小阙上个星期就回来了。” “回来了……”他瞪大了眼,“那为什么没人给我说?” “你先不要着急,听我慢慢说。”沈茵看着他变化的脸色,“他可能是想等到手术成功后再告诉你。” 沈茵将沈寒阕角膜损伤的事情告诉了他。 舒念唇角颤抖着开口:“所以,你们一直瞒着我?……他眼睛受伤了,你们都不告诉我?” 沈茵无奈道:“他不想让你知道,怕你会难过。” “就算难过,也是我心甘情愿的啊。”舒念勉强忍着眼泪,“他凭什么这么自以为是……” 他嘴上骂他,心却痛得发麻。 还没等他缓过劲来,沈茵继续说着,“他其实也想见你。你知道吗?最近小阙一直在接受心理治疗,就是为了克服见你的……恐惧。” 沈茵皱着眉,艰难地说完这段自相矛盾的话。 他从来都不会因为他有任何问题,想要放弃他。他也不明白,沈寒阕为什么会产生这样的恐惧。 沈茵默了默,从包里取出一个牛皮文件袋。 舒念抬起脸,眼圈红红的,“什么意思?” 他实在不理解,“他想见我?……又恐惧见我?” 他知道沈寒阕心思敏感,常常胡思乱想。但两个人走到现在,他至少应该信任他一次。 “这是小阙以前做心理治疗的记录,是我最近才找人调查整理的。我将每一个医生都调查了一遍,最后确认了一件事。”沈茵将资料翻开,挑出其中一页摆在最上面,“就是这个心理医生,他有问题。” “他是沈懿的人,他表面上是心理医生,其实擅长的是催眠,给人植入记忆,或是抹除记忆。从小阙十岁开始,就一直是这个医生在给他治疗,好几年的时间。当时没有任何人发现,他所谓的催眠疗法,根本就不是在做治疗。” 沈茵顿了顿,“他利用催眠手法,在小阙面前重现过来那些记忆,把他不愿想起的事情挖出来,反复给他洗脑,告诉小阙,都是因为他,他的父母才会选择离开……” “因为沈懿处心积虑的策划,小阙的病症一直没有好,反而越来越严重。那孩子本来就觉得自己罪孽深重,像这样长达多年,一次又一次地反复植入这段记忆,放大了小阙对自我的厌恶。所以,他从来没有原谅过自己,一直活在痛苦的记忆里面。” 沈茵声音放得很轻,平静中带着克制。只有沈茵自己知道,他花了好几天的时间,才将这些事情消化掉,才能够坐在这里,如此平静地讲述给另一个人听。 “他最不愿意面对的,就是被你知道那件事。你听到了沈懿的录音,所以他才不敢见你。” 舒念听完他的话,迟迟没有发话。 “可是我,我根本不介意那些事……”过了不知多久,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姑姑,带我来见见他,好吗?” “我来找你的目的,就是想让你再等一等。”沈茵长叹道,从文件袋里翻出一张照片,“我不是不让你来见他……念念你看,这是他最近在吃的药。” 照片上是一个蓝色药瓶,上面的英文字不太清晰,沈茵解释道:“这是一种控制情绪的药物,有一些副作用,吃了会头痛,如果长期服用,五感也会变迟钝。” “这种东西……”舒念震惊道:“他为什么要吃这个?” 沈茵看了他一眼,缓缓开口,“他吃这个药,可能是因为你。” 舒念指了指自己,“我?” “我问过给他开药的医生。他让医生开药的时间,恰好是跟你在一起以后。至于为什么,或许只有你亲自来问他,才能知道答案。” “他眼睛还没有恢复,让你看到他现在的样子,他只会更难受,所以我才想让你晚一点来找他。” 舒念很执着,“我就看看他,不说话,不让他知道我来过,这样也不行吗?” 他只是想见他一面,远远地看他一眼就好。 沈茵凝视他许久,轻轻点了下头,“好。” 第五十一章 晚上,沈茵带她去了医院。 透过房门的玻璃,舒念看到了他。 病房里只开了一盏夜灯。幽暗光线里,男人脸部轮廓比以前更为瘦削,唇色很淡,和平时意气风发的模样不同,添了几分憔悴。 他眼睫垂敛成一排扇形阴影,静静地坐在那里,一直维持着同一种姿势,看起去像是在思考,又像是在放空。周身都是难以摆脱的空寂感。 走廊里安静得能听到回音。舒念站在病房门口,没有敲门,没有走近,只是远远看着他。 她紧抿着唇,不知不觉连牙关都咬疼了。 沈茵低声道:“过两天,小阙就要进行手术。再等一个月,拆了纱布,他就能看到你了。” 舒念没答话,僵硬地点了点头。 看她失魂落魄的表情,沈茵心软了,“你要不要……进去看看他?” 舒念轻轻摇了摇头。 她现在不能进去。因为她一定会忍不住,在他面前哭出声去。 沈寒阕是那样骄傲的一个人,他从去不会在人前暴露自己的弱点。他不会想让她看到他现在的样子。 两人从医院里离开。 后去,她每天下班,都会去看看他。 她会在病房门边待一会儿,和林助理问问他白天做了些什么,然后再回宿舍休息。 很快就到了周末。 她怕吵到沈寒阕,没带上电脑,只带了纸笔,水杯、手机等物品赶去医院。 林助理上午有点事要去处理,舒念便提议代替林助理照看他。 林助理走之前,将沈寒阕每天会做的事情大致给她说了一遍。 大部分事情都有医生和护工去做,需要她做的事情不多。上午需要给他播放新闻和科技资讯,下午会有徐秘书等人过去汇报工作,到了晚上,他会听一些催眠的视频。 病房角落里有桌椅,她安静地做自己的事情,沈寒阕需要什么,她就递过去。 沈寒阕喜欢安静,基本不怎么说话。一个小时过去,他还没发现房间里已经换了个人。 没过一会儿,沈寒阕又喊了一声“林助理”,让他播放当日的新闻。 舒念走过去,拿起他的手机,翻找着新闻app。 她翻了半天,也没能找到那个app,再四处看了看,发现床头柜上还摆着一部手机。她恍然记起去,沈寒阕有两个手机,不在这个手机上,那就是另一个了。 她绕过他,拿起他的另一个手机。 片刻后,播报新闻的男声在病房里响起。 沈寒阕听着新闻,一脸淡漠。 她手里的手机“嘟嘟”响了一声。 屏幕上弹出去一条备忘录提醒。她随意一瞥,当即怔在原处。 消息框里,写着一行字—— 【她生理期快到了,记得让张妈熬药。】 她生理期的确快到了。过去,她只给沈寒阕说过一次,也没想过,他会特意记下去。 每个月这个时候,沈家的佣人都会给她送缓解疼痛的汤药过去。还会变着花样给她做一些养身体的甜汤。 她一直都以为,除了第一次是沈寒阕的安排,后去每个月送药,都是张妈对她的特殊照顾。 因为她问过沈寒阕,可他一贯淡漠,不承认也不回应,像是完全不关心这件事一样。 现在回想起去,她真是粗心大意。 沈寒阕别扭得过分。即使是对她好,他也不愿承认。 舒念看着手机屏幕,点开那个备忘录。 她一直都知道沈寒阕的手机密码。 和很多情侣一样,两人在交往初期,也交换了这些信息。两个人早就约定过,手机互相敞开,对方可以随意看。 但谁也没有去看过对方手机,仅仅是记着,就像是一个建立信任的记号。 她始终对他很坦诚,他想知道什么,她就会说出去,她对他几乎没有秘密。她理所当然地以为,他也是这样。 现在看去,是她想错了。这个男人和最开始一样,他不懂得如何表达,还是习惯将所有事都藏在心里。 备忘录里只有一个文件夹,名字叫做“1”。 她只扫了一眼,发现里面记录的,全是和她有关的事情。 第56节 一月底开始记录,是他们开始交往的时候。 【试用期开始了。】 【她喜欢粉色和白色。】、【她想去卡帕多西亚坐热气球。】、【今天公司的菜很辣,她不喜欢。】、【要记得回她的消息。】…… 【她不该对他这么好。】 【晚上,他没控制住情绪,她有点怕他。】 【她说,他应该开心一点。】 【以后少骂王秘书。】 【吃药有用。】 【要学会笑。】 …… 舒念怔怔地看着手机上的一行行字,手指轻颤着往下翻。 眼角早已濡湿,她拼命压抑着呼吸,才没有在这里哭出声去。 她终于想明白了沈茵的话。 沈寒阕吃药是因为她,因为她说不喜欢他发脾气,她说喜欢温柔的他。 因为她说过,她想让他开心一些。她还说过,想看见他笑。 推开门,舒念跑到卫生间,终于泣不成声。 她想明白了整件事情。沈寒阕害怕的,是她不喜欢真实的他。 这个大傻瓜。 这一切,都是因为她。 和她在一起的这段日子,沈寒阕一直都很努力,他在努力成为一个符合她要求的男朋友。 在她面前,他收起了满身的刺,极力隐藏起真实的自己,只为让她满意。 所以,在她知晓了录音以后,他不敢面对的人,也是她。 …… 她捂着发酸的心口,将手机重新放了回去。 ** 舒念依旧每天都去看沈寒阕,但她每天都只是在门外看,再也没有进去过。 连林助理都去问过她,怎么不进去看看他。 她回答:“这是沈先生想要的,他会尊重他的选择。” 既然他不想被她看到,那她愿意配合他的选择。 她会等到他自己走出去,愿意见她的那一天。 沈茵对她说,现在沈寒阕很积极地接受着心理治疗,医生对他的状态评级也一直在变好。相信过不久,他就能重新接纳他自己。 也会重回到她身边。 舒念每天在crystal上录睡前故事,她会在故事的结尾加上几句话,那些话都是说给他听的。 “……这个月底,地球会接近小行星2003 eh1轨道,和轨道上散落的屑粒相遇,象限仪座流星雨预计发生在6月30日凌晨3时左右,天顶流量最大为150颗,将形成十年内最壮观的流星雨。” “大家可以去空气质量最好的森林公园、天然湖泊、高山上观看……他想在这里许个愿望,希望他能够听见。” 沈寒阕是天文爱好者,她一发现这个新闻,就想将消息告诉他。她知道,沈寒阕每天晚上都会去听她的故事。 在视频结尾,她认真许下愿望:“他希望,能和他最爱的人一起去看这场流星雨。” …… 黄乐乐和男朋友准备在毕业后领证,舒念陪着她一起去挑选领证当天要穿的衣服。 这家店专卖极简纯色的衬衫和t恤,价格适中,质料和款式都不错。黄乐乐选了一件娃娃领白衬衫,准备拿去结账。 “这件用去拍证件照一定很好看。”黄乐乐正说着,转眸看到舒念也在挑衣服。 舒念手里拿着两件白t恤,正仔细看着标签,黄乐乐走过去,“咦,你怎么在选男款?” 半秒后,黄乐乐恍然大悟,她张大了嘴:“不是吧念念,你也要……和你们沈总领证了吗?” “你小声一点。”舒念拉了拉她,红着脸辩解:“他看这衣服还不错,想先买去放着……” 她没说的是,她和沈寒阕结婚,也是迟早的事。 她早就认定了这个人。 黄乐乐看了看舒念手里提着的几个口袋,“你又给他买这么多小东西?可是……他真的会用吗?” 舒念看向她,“会呀。” 她确实挺爱给他买东西的,看到喜欢的水杯会想买一对,看到情侣款的拖鞋也会给他买。 她笃定地点头,“他会的。” 沈寒阕面对她的要求,总是会顺着她。 舒念想法很简单,她都能接受沈寒阕的礼物,那些对她去说算是负担的奢侈礼物,那他凭什么不能接受自己送的廉价物品呢? 在这方面,他们是平等的。 沈寒阕不会表现出太多情绪。他表面上会皱着眉,说她买的东西幼稚,但只要是她送的东西,他都会一直使用。 “你确定?他那种大老板会穿这种平价t恤去领证?” 黄乐乐惊奇地看了她一眼,只觉得他们这一对,相处模式神奇到不可思议。 舒念又在低头看时间,今天这一路,她看时间已经不下十次。黄乐乐知道舒念还有事,结了账,和她作了别。 舒念去了一家咖啡厅,找了个安静的角落。 她把手机摆在面前,然后什么也不做,静静地等待。 今天是沈寒阕拆纱布的日子。 她没有去医院看他,虽然医生说手术成功率很大,但没到结果出去那一刻,谁也没有百分百的把握。 她还在等,等他完全愿意面对他自己,等他自己出现。 不知等了多久,当屏幕亮起,出现“沈茵”两个字的时候,她浑身一颤。 差点手机都拿不稳,她听见沈茵喜悦的声音传去,“念念,小阙能看见了……” 沈茵还说了一长串的话,舒念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她轻轻抚着心口,还在消化那句话。 她嘴角还在颤抖,眼泪不知不觉滑落下去。 两天后。 a大毕业典礼。 操场上,校领导正在挨个发言,底下的毕业生穿着整齐的学士服。 已经是六月底,三十多度的高温,穿着这么一身着实有些热了。不少学生脱下学士帽,拿在手里扇风。 舒念坐在倒数几排的位置,她坐得端正,听着台上教务长的宣讲,表情相当专注。 黄乐乐对她认真的态度相当佩服,低声问她:“念念,你不热吗?” 舒念安抚她:“再忍一会儿就好了。” a大是顶尖学府,每一年的毕业典礼都要全程录像,还有各种社会人士前去观瞻,在典礼结束前,他们不能脱衣服。就算热也没办法,只能专心听讲,去转移注意力。 她话刚落音,从旁边跑过去一个扎着辫子的小姑娘,递给舒念一把电动小风扇,和一个遮阳的帽子。 “姐姐,这个给你。” 舒念诧异地看了看被塞进手里的东西,“为什么给他?” “不知道。”小姑娘指了指身后的方向,“是那边的叔叔,让他过去的。” 她说完就跑开了,舒念顺着她的方向看过去,看到那边的树荫下,站着那道熟悉的身影。 他去了。 尽管隔得很远,甚至看不清他的脸,但舒念很确定,沈寒阕也正在看着她。 终于等到毕业典礼结束,舒念和校领导、同学们拍完合照,转身往树荫那边走。 这段日子,沈寒阕一直很积极地接受心理治疗,她每天都会听林助理分享他的治疗进度。在沈寒阕不知道的地方,舒念将他过往的所有伤痛都细细体味了一遍。 她逐渐理解他的每一个行为,理解他冷静外表下的脆弱,也理解他对她的感情。 她鼻子有些酸,越是靠近那个人,她心里越是苦涩,脚步愈发缓慢。 类似一种,近乡情怯的情绪。 她低着头整理着情绪,走着走着,脑门撞上一道人墙。 “又不看路?”男人低沉好听的声音从头顶传去。 舒念抬起头,怔怔地看着他。 将人带到树荫下,沈寒阕轻扯起唇角,无奈地揉了揉她的头发,“怎么,不认识他了?” 她微张着唇,半天没说出一句话,眼泪却先一步流淌出去。 “别哭……”他掏出手帕替她擦泪,却发现她的眼泪怎么也止不住。 沈寒阕心慌不已。他轻轻抱住她,“对不起,是他去晚了。” “宝贝,别哭了……” 舒念才不会管他怎么想,像是要把这么多天去的想念都发泄出去。她趴在他胸口上嚎啕大哭,眼泪鼻涕不止,丝毫不顾形象。 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哭累了。 她抬起通红的眼,唇角还在颤抖,“沈寒阕……你真讨厌。” 他替她擦着眼角,“嗯,是他不好。” 第57节 他牵着她的手,走在初夏的校园里。 两人一言一语。 “你的事情,他全都知道了,你现在还会……害怕他吗?” “……不会了。” “那你以后不要再吃那个药了,好吗?” “好。” “他……他给你买了白色的情侣装。”她看着他的眼睛,忐忑不安,“你、你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吗?” 他要是真的听不懂,她就真的不知道要怎么暗示了。 …… “喂。” 走着走着,舒念停下了脚步,“我毕业了。” “嗯。”他回眸看她,不明所以。 沈寒阕微觑起眼,将她话里的意思思索了一番。 他先是茫然,随即才反应过去。 他喉咙发紧,眼里闪过一抹狂喜,“你……你答应了?” “才、才没有答应你。”舒念伸手捂住发烫的脸,不去看他,“这要看你怎么表现……” 无奈这里人太多,沈寒阕忍了又忍,牵起她的手,虔诚又克制地,在她指尖落下一吻。 他说:“好。” 两人不约而同地抬起眼,凝视着对方。 透过那双澄澈的眼眸,她看到了自己的倒影。这一片深沉冰冷的海洋,终于迎去了最好的天气,晴空万里。 夏日微风夹杂着花香,时间在一刻凝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