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股掌之上(兄妹 古言 宠溺 强制爱 1v1 年上)》 第一章崇庆看得两眼发直,“谁稀罕物件来着 第一章 崇庆看得两眼发直,“谁稀罕物件来着?不过求姨母慈悲,也疼疼儿罢。” 炎夏昼永。今上长女崇庆公主性好热闹,素喜年轻女孩形容鲜活,爱说爱笑,日常设筵下贴,请了相熟亲朋堂客携家中孩子到府顽逛消散。 席上各家小姐或题撰诗词,或妙语解颐,十八般武艺施展来,引得公主娘娘与一众太太奶奶们喜欢了,多吃了几口酒,兴头上,撤席相携转去戏楼。小姑娘们不爱吃酒看戏,由府里仆妇丫鬟伺候着领去园子,预备上清热解暑的酸梅汤、荷叶莲蓬汤、香薷饮,几十碟各式内造果子点心,也有清清爽爽的莲叶羹、菱粉糕、孙泥额芬白糕、折迭奶皮等精致小吃,三三两两游玩赏花,也是怕孩子年纪小,体弱,坐多了容易积食的缘故。 两个媳妇子一径入园,问哪位是少司徒李老爷府里的小姐,公主殿下有请。户部右侍郎李鲸谦之次女李宛淑心头一跳,暗忖道,来了,倘或今日得见那人,自己心心念念之事,不说七、八分,总有三、四分准了。 李宛淑身旁跟着奶母并两个丫鬟。一行六人出了园子,两个媳妇子引李宛淑几人往东转弯,穿过一个东西的穿堂,进入三层仪门,来到正院。正面五间大房,雕栏玉砌,富丽辉煌,丹墀上十几个小丫头垂手侍立,鸦雀不闻。站门边儿上的人掀开金丝藤黑漆竹帘笼,正待进去通报,从里头出来一名中年妇人,身穿沉香色遍地金比甲,头上插金带银,打扮十分华贵·。众人口称邹娘子,态度很是恭谨。 公主出降时,帝后依例派人挑选若干宦官和宫女到公主府。李宛淑忖度妇人即便不是宫里出来的女官,亦是府里极得脸的执事媳妇,忙欠身笑道,“有劳姐姐。” 邹素娥原是中宫殿的侍女。皇后袁善祥膝下无女,虽然百般怜爱娘家幼妹,奈何本朝宫禁严苛,后妃亲眷无诏不得入宫。况且善荣禀气柔弱,兄长袁宗廷视若珍宝,轻易不许二小姐出府,遑论进宫朝拜,劳神费力。崇庆公主长久承欢膝下,袁后难免宠疼几分,亲指了身边兢慎心细的邹素娥打点公主出嫁后的生活起居。崇庆公主不敢怠慢,公主府内大小事务,俱交与邹素娥一手调度。 邹素娥也陪笑道,“姑娘客气。”单领了李宛淑一人入内。其余人等皆在外等候。 二人并不在堂屋逗留。邹素娥将李宛淑引去东边儿廊下的一溜五间上房。门外同样静立着许多听候呼唤的婢女,门内隐约有女子谈笑之声传出。 李宛淑跟随邹素娥进入正室。 临窗大炕上并排铺着两只大红撒花织金缎坐褥,东边板壁设着石青绸绣翟纹靠背,银红撒花云缎引枕。两边一对小巧的洋漆描金小几,摆着雕漆茗碗痰盒等物。崇庆公主端坐在上,已换下见客的衣服,盘发髻,戴衔珠赤金嵌宝插梳头面首饰,上身穿交领紫织金妆花鸾凤纹纱衫,内穿主腰,大红遍地金缎细褶裙,亲亲热热搂了个十几岁,身段姌袅的女孩儿。 崇庆低着头,含笑与女孩喁喁细语。地下侍立一众人等亦满面堆笑,捧茶捧果,见缝插针奉承几句。 邹素娥轻轻上前几步,先俯首曲膝与崇庆公主怀内女子行礼,“二姑娘。”才又回禀公主,李少司徒府的小姐带来了。 李宛淑蹲身下去叩请公主金安。 崇庆公主慢吞吞点了点头,叫人搀起,因问道,“这是你画的?师承何人?”邹素娥从丫鬟手中接过一卷熟绢,展开捧着,上面画一株盛放的姚黄,三两朵碗口大的花,金灿灿光彩绚丽。画卷并未题款,仅在花盆一角楷录一个小小的李字。 方才宴席毕,众闺秀将题咏诗作献上。崇庆公主问起画绢,家下人禀知系李二小姐所呈。 李宛淑回道,“愚女子拙作,恐有污殿下贵眼。”言称自己素乏捷才,不长于吟咏,方取了个巧儿,献上耗费月余画成之姚黄牡丹图。她自小痴爱花鸟工笔,亲娘在生时曾为她聘一西宾。老师是个梅妻鹤子的世外之人,盖因囊中羞涩,留在李府教习女学生两年,得了束脩辞馆,担风袖月,游览天下胜迹去了。 李宛淑道,“业师曾随北宋宫廷画师崔子西先生后人学画,花鸟花卉则取五代名家黄筌父子一派的品格。” 她提到黄筌时,崇庆公主身旁少女仰头朝她看来。 李宛淑垂首回话,亦侧目暗瞥去。少女眸含秋水似有泪光流转,脸上身上,凡露出的皮肉犹如冰雕玉砌,雪白全无半点儿血色,既鲜妍妩媚,又风流怯弱不胜,一望便知有不足之症。 她掌心沁汗,心头突突的跳个不停。此前并未见此女,想是留在内室,不曾见客入席,只觉貌美惊人,然则年龄彷佛对不上,建昌侯府二小姐三年前已行过及笄礼。不许嫁而行礼,当时闹得沸沸扬扬,连深闺之内的李宛淑亦有所耳闻。 太祖洪武三年定制:凡男年十六,女年十四以上,并听婚娶。 十八岁已非女子最佳聘嫁之年,眼前之人稚齿婑媠,一派娇憨,彷佛十四、五的形容。李宛淑脸上仍旧笑着,“奴愚拙不堪,惭愧未得业师三分真谛。” 袁善荣微微颔首道,“钩花细腻工巧,填色浓艳,层层敷染,花蕊、花叶脉络纤毫毕现。李小姐赋性聪颖,不必自谦。” 笔法虽不甚纯熟,已有几分“黄筌画派”的堂皇富丽,精工巧琢。 李宛淑忙道,“谢姑娘谬赞。” 崇庆公主见善荣展颜,心中更是喜悦,轻拥她肩头,扬声命人取来缠枝莲花两色宫缎二匹,海棠式样的金银锞各二对与李宛淑。 袁善荣将手捧漆盘的妇人喊住,拔下一只嵌宝石金簪放到盘里。 崇庆公主撇了撇嘴,娇嗔道,“偏了我姨母的好东西。”垂眸一味往善荣脸上瞅。 善荣打量她直勾勾不作掩饰的眼神,心里黯了黯,倒不如何反感,横竖一番痴心妄想罢了。继而勾出另一桩心事,心头有些惶惶发冷,扯起嘴角慢慢笑道,“值得了什么,你这们着眼馋肚饱的?改日家去,爱哪一件,自己在妆奁里拣就是了。” 崇庆看得两眼发直,“谁稀罕物件来着?不过求姨母慈悲,也疼疼儿罢。”着急忙慌的一把将人抱住。 她今年二十六,本就比袁善荣长了八岁,生得颀长丰艳,搂了娇嫩纤弱的善荣在怀百般揉搓,偏一口一个“姨母”唤着,地下伺候的许多婆娘婢子全无一丝异色,似习以为常。 第二章踱进来一个男人,个头极高,脸色阴沉 第二章 踱进来一个男人,个头极高,脸色阴沉异常,冷道,“吵什么?不中用的东西。” 崇庆公主生母身份低微,偶得幸,诞下东宫长女,今上继位前业已溘逝。诰承帝仅追封了嫔位,对其母家无甚封赏。崇庆公主在宫时日夜侍奉皇后殿下克尽子女孝意,只以袁后胞兄、妹为娘舅、姨母。帝心甚悦,盛赞公主恭孝纯仁,由是特深宠异。 闻得“姨母”二字,李宛淑一路高悬的心落下,忙谢过公主殿下与袁姑娘赏赐。仆妇捧着所赐之物退出,交予李宛淑的奶娘丫鬟。 回府后,李宛淑亲自写了帖子,越过继母,捧了金簪禀明祖母今日之事,言称愧领袁姑娘厚赐。 金簪夯沉坠手,上面嵌了红蓝二宝,俱有拇指头大小,宝光灿烂。老夫人心喜孙女得贵人青眼,立刻遣人至建昌侯府门前投了拜贴。李侍郎继妻卢氏虽有不虞,亦无可奈何。 李宛淑在家中正忐忑,侯府当天就回了贴。两日之后,侍郎府备车送二小姐去往建昌侯府邸。 侯府门阔三间,高大巍峨,正门上悬匾,大书“敕造建昌侯府”,正门平日紧闭并不开启。 本朝房舍规制甚严,藩王曰府,官员曰宅,庶民曰家。朝中为官者每尊称府上实属敬辞。除之国就藩的亲王与开国公爵,余官门匾擅自使用“府”字乃僭越,一经查实,会被拘质问罪。今上格外加恩,敕赐袁府匾书自然不在此列。 李府的车往西进了一处角门,驱至仪门前停下,外府男仆不得入内,安置在外院仆从班房内暂作歇息,等候呼唤。侯府大仆将马解下牵去马棚,换了小轿来,四名十七八岁戴帽子衣衫干净齐整的小厮上前抬起轿子。 李宛淑掀起一角纱窗往外瞧了一瞧。建昌侯府宅原系前朝某亲王府邸改制盖造,崇阁巍峨,层楼高迭,绣闼雕甍,厢庑游廊曲折萦迂,其峥嵘轩峻,远非崇庆公主府可比拟。 轿子抬入二仪门落下,一众小厮退出门外。跟随的婆子上前打起轿帘,李宛淑的丫鬟将她扶下。二仪门后面是内大厅,两旁是抄手游廊,当中穿堂直通内三门后轩昂阔大的院落,当面五间大正房,乃建昌侯居坐憩息的正内室,两边建有厢房耳房,北边儿倒座三间抱厦厅。 一行人避过中间大甬路,引李宛淑往东转弯,穿过一个东西的穿堂,东侧又有一个院子占地极大,黑漆院门外肃然侍立十数名彪壮汉子,着织金辟邪宝相花质孙服,佩腰刀。此处是建昌侯内书房。 冷不丁在内院碰到大群成年男人,李宛淑唬了一跳,忙垂首回避不迭,才醒悟过来,许是建昌侯氅下的锦衣卫校尉。 过来俩人拦下众人。侯府下人口称长官,果然是卫军。 锦衣卫作为亲军上十二卫之首,除侍奉圣上,藩王之国与公主出降开府,照例奏讨一定数量的校尉。此外,高级武官和受帝宠的部分大臣也可配备若干校尉,以示圣上优异懿戚之典。 问及是否去往姑娘居所,执事的媳妇子回说是姑娘请来的客人。二人神色冷峻,并不通融,分别盘诘李宛淑和跟她的媳妇丫鬟。 李宛淑不敢辩驳,仔细一一回了,她并没藏掖,也觉心惊肉跳,后背凉沁沁冒了一重腻汗。贴身服侍她的丫鬟一来年纪尚小,二来从没见过这种世面,站不住,淌了满脸的泪,摇摇摆摆往地上扎,幸而一个婆子在后头一把搀住。 查无嫌疑,校尉方放了行。仆妇们脚步加紧,领李宛淑拐进角门,通过一条南北宽夹道,来至一处垂花门,门前仍站了两名带长刀的守卫,身量十分魁伟,将门口堵得严密,穿的是暗花纱缎绣彪纹补子贴里,素银束带,竟是有品级的军官,目光阴恻恻扫量在身上,众人似被毒蛇盯上一般。伺候袁善荣的下人日常经惯了的,也不禁发怵打战,何况李宛淑之流?岂料二人摆摆手,便命他们进去。 韩胜,魏兰山隶属北镇抚司,精通鞫讯问刑,平常人等,有无罪嫌,一望而知。二人被掌印拨到袁二小姐身旁听候差遣。年初,诰承帝从锦衣卫掌卫事左都督袁宗廷奏请,命升韩胜,魏兰山二级,以为锦衣卫百户。 进了垂花门就是袁善荣的院子,小巧别致,十来间房屋,前厅后舍俱全。小院在兄长袁宗廷正院后头,隔一东西窄夹道,西南角开一小角门,直通袁宗廷的后院门。夹道两边儿门不论白天黑夜都紧锁着,关的铁桶一般,不许旁人往来。 院内花木茏葱,梨花,海棠,碧桃,玉兰……不一而足。墙角一圈的赤薇正当盛开时节,花色火红,直如喷火蒸霞一般。 台矶上几个丫头子一见她们,笑道,“可算来了。”忙忙的打起帘笼让李宛淑入内。 袁善荣坐在南窗炕上,青鸦鸦的秀发绾了个鬟儿,插一根金累丝嵌宝镶珠花卉纹白玉簪,外罩粉色薄纱衫子,露出半截多幅拚接大西番莲织金妆花缎褶裙。 李宛淑上前见礼。丫鬟扶着善荣起身接见。互相厮见过,善荣让李宛淑炕上坐,李宛淑再三谢过,只向地下东边一张花梨木交椅上坐了。丫鬟斟了茶,摆上茶果,又将些新鲜的菱藕瓜果盛了两盘捧上来。 善荣懒懒的,斜歪着一只葱绿地织金蟒引枕,因问方才去迎李宛淑的管事媳妇,“路上可是什么绊住脚了?”女人哪里敢告诉锦衣卫官爷盘查,陪笑着道,“姑娘这话说的?自个儿家里,姑娘请来的客人,哪个不长眼的聒絮?” 这话不像。连她自己,出入有人监察随候,一时一刻不得自在。善荣放下脸来不作声。女人垂着手,一时也不敢吱声。善荣的大丫鬟菘蓝笑道,“姑娘问了两回,从来没有的事儿,可见与李姑娘有缘分。” 善荣是等得不耐烦罢了,吃了口茶不置可否。此话却着实周全承应了李宛淑,她笑道,“是我看迷了眼,婶子担待我了。”一面说着,往善荣脸上端相了端相,“袁姐姐府上大约神仙也可以住得了。妹妹只恨腿子不长,多逛几处才称愿呢。”善荣眉眼略展,“等日子凉爽了,花园子里菊花盛开,也有些可看之处。” 等于默许了李宛淑再次拜会。她心下一喜,又道,“方才看了袁姐姐院子里的几株‘金带围’,‘朱砂’,大伞盖子似的拢下来,自来也见过许多海棠,未有养得这样好的。开花时节,一则金子炸过似的黄灿灿,一则火烧似的艳红,成千上万,遮天蔽日,怕是把人的眼都照迷了。” 她描绘的生动,善荣一时听怔住,喃喃道,“可叹韶华易逝、好景不常,立厦过后,也就现出败相了。”李宛淑道,“业师曾养一盆垂丝海棠,只半人高,有年春天竟结了几百上千花苞,个个羊脂玉似的洁白润泽。老师见之心喜,逐一画下,将画卷挂在花树旁,活像拿玻璃大镜相照,形相半点儿不差的。家大人乃赞神乎其技。明儿海棠花开,妹妹不自量力,效仿业师作海棠图一幅,斑衣戏彩,若蒙袁姐姐不弃,权当是春色常在了。” 善荣不禁笑起来,“有劳妹妹。宛淑妹妹的画极好。”善荣生平最爱黄筌的画作,可惜流传下来的真迹罕见。卫所宫廷画师技艺老成,临摹的作品空有其形而无其气韵,反不比李宛淑笔法天然意趣。 她眉眼生得浓艳妩媚,盖因病弱,日常恹恹的缺了精神气儿,一笑之下,满堂辉光灼灼。李宛淑一时看痴了,胸口似燃起一簇暗火,灼得脸热舌燥,忙捧起茶碗吃了一口遮掩。 三言两语哄得姑娘开怀,且又换了近密称呼,伺候善荣的丫鬟媳妇子们暗自乍舌时,一个小丫头子进来悄声报与善荣的奶娘周嬷嬷。周嬷嬷道,“快,趁这会子正喜欢,端进来。” 周嬷嬷接过丫头捧上来的解暑清毒药饮,探了碗壁寒温,乃向善荣道,“姑娘服了药再说罢。” 善荣笑意微凝,“妈妈先放一旁。我陪客呢,歇会子再吃。”周嬷嬷向李宛淑笑道,“李姑娘担待,倘或凉了再热,容易损坏药性。”李宛淑忙欠身礼让不已。 善荣无法儿,丫鬟们扶着坐起,慢慢的服下。菘蓝捧过漱盂来伺候漱口,善荣舌根仍是涩的,丫头又举了碟子糖霜玉蜂儿在她面前。善荣摇头,“这们儿热的天,甜腻腻的谁要吃这个?有什么清清爽爽的汤没有?”另一大丫鬟京墨道,“小厨房备了桂圆汤,建莲红枣汤,牛奶茯苓霜。”善荣问,“冰镇了不曾?”京墨暗忖道谁敢做主给姑娘用冰,笑说,“早早晾开了,温温的正好入口呢。”善荣蹙着眉,“换酸梅汤来。”周嬷嬷忙劝住,“酸梅汤性凉,又伤肠胃,姑娘身子弱,要仔细,不若吃些果脯。”菘蓝忙将大漆描金缠枝莲十六瓣果子攒盒捧起。 善荣心中发闷,嘴里干噎,默了默,方道,“胸口闷得慌,给我切点子西瓜来压压。”周嬷嬷等人面面相觑,满脸陪笑,“小祖宗,酸梅汤尚且不敢进呢,怎么禁得住吃西瓜?”善荣再说不出话来,将炕桌上茶钟抓起一只狠命往地下一掷,立时打了个粉碎,茶水泼湿了她半幅裙摆。 彼时李宛淑已听呆了话,善荣摔杯子豁啷一响,才醒悟过来,惊得跳起身。 已有几个小丫头蹲跪下去整理善荣的裙摆,其余人围着一迭声的劝说。善荣更觉恼烦,才吃的汤药便承受不住,“哇”的一声吐了满满一口。众人更是忙乱,菘蓝忙拿帕子替她轻轻拭擦,又有人端盂伺候漱口去秽,京墨在后面一下一下地捶着。 正闹的不可开交,忽听外面丫头婆子们惶惶的口称“侯爷”,阔步踱进来一个男人,个头极高,脸色阴沉异常,冷道,“吵什么?不中用的东西。” 第三章众人知道袁宗廷素日的性子,除了袁善 第三章 众人知道袁宗廷素日的性子,除了袁善荣,哪个都违拗不得 来人着大红遍地金过肩云蟒缎曳撒,白玉蓝鞓带,轩昂挺拔,威势逼人,正是后军都督府左都督,当朝掌锦衣卫事,建昌侯袁宗廷。 袁宗廷月前奉敕领属官一员,旗校八十二名,出京前往太原府藩地缉事。回府衣裳没换就往妹妹院子赶来。 他先向善荣脸上瞧去。善荣眼儿红红,将头扭去一旁,不与兄长相对。袁宗廷被她逆了己意,沉声喝问下人,“姑娘生气,满院子的人不能劝慰,我要你们何用?”房内家下媳妇丫鬟们早跪了一地,外面婆子粗使丫头子们又跪了一地,俱以头抵地乱战,一声儿不敢分辩。李宛淑面白如纸,攥紧了手绢退至门口,也不敢则声。 袁宗廷不理会她,一径盯着妹妹半边儿雪似的俏脸,“来人!”一个才总角的小厮跑到前面听唤。这些人是特意挑选出来,仔细调教过,在后院伺候建昌侯,年纪虽小,整齐鲜亮的蓝潞绸衫儿,腿脚麻利,很是稳重得力。袁宗廷道,“吩咐下去,备车,封一份厚厚的表礼,好生送姑娘的客人家去。”小厮领命退下,并引了李宛淑和她的丫鬟嬷嬷出去。 李宛淑临去前只听得一声“荣儿”,禁不住转头悄悄瞥去一眼。建昌侯坐去炕上,俯下身含笑低声与袁姑娘说着什么,也听不分明,与方才声色俱厉的形容大不一样。李宛淑眼皮猛的一跳,不敢再踟蹰,急步离了这是非之地。 袁宗廷哄了几句,善荣一声不吭,他摩挲着右手大拇指上的金里翠玉扳指,“怎么着,心里不自在?”他自然有法子叫妹妹理自己,慢慢笑着,“谁惹荣儿不乐业,哥哥撵了他出去,再挑好的来伏侍你,嗯?”善荣身子一颤,呆呆的抿着嘴儿仍是不肯应他。袁宗廷也不多言语,盯了她一会子,出去站在台矶上道,“传管家。”底下侍立的十几个小厮齐齐高声传下令去,“叫管家!”声势浩荡有如摇山振岳。 伺候善荣的人张惶愧惧,热锅上的蚂蚁一般。侯府自来只有买人,没有卖人的。一分钱赎身银子不要放出去怎样?别说得脸的大丫鬟管事媳妇,便是听使唤的小丫头子,在府里的吃穿用度也强似外面小户人家的小姐。周嬷嬷菘蓝等人爬到善荣脚下连声求饶不迭。周嬷嬷汪汪的滚下泪来央告,“奴才从小儿奶了姑娘这么大,如今临了老了,两个儿子也在府里当差。姑娘疼顾我些罢,劝劝侯爷开恩。”犯了错赶出去,一家子几辈子的体面就全没了。众人知道袁宗廷素日的性子,顽笑着就杀伐决断,除了袁善荣,哪个都违拗不得。 善荣忙拉她奶母起来。周嬷嬷摇头摆手跪着往后避。善荣没法儿,含泪向窗外叫,“哥哥回来。”外面的人慌忙的禀,“姑娘着急寻爷呢。”话犹未了,建昌侯府都总管耿良扶着帽子跑了来,不敢进院,摘了帽,跪在门前磕头请侯爷安,请姑娘安,追在身后的小子们跟着倒头就拜。 袁宗廷听闻善荣唤他,顾不上理会耿良,转身折回屋里。善荣向他伸手,袁宗廷忙半跪在炕沿上握住。善荣不敢再扭着,只提方才之事,“冰不许用,酸梅汤吃不得,西瓜也吃不得,螃蟹寒凉,鹿肉燥火,左不过日日拿药吊着命,人还活着有甚么趣儿?” 袁宗廷心底咯噔一突,“胡闹!这是能说的?”又有些心疼。大兴县上贡的西瓜,还没进紫禁城,先赏了建昌侯府几大车。西边院里的主子们不消说,府里上上下下都尝了个尖儿,掌家执事还有整个拎了家去的。皇爷赐与他的恩典,他自己的心肝儿一口吃不上。一点子瓜果吃食罢了,吃与不吃的,于她身子又有多大妨碍,何必尽扰她的兴。立传人进来,打发去挑个最好最大的熟瓜,善荣秉赋柔脆,冰不可轻用,拿新汲井水湃凉爽了,只取中心一小块切了来,又抚着善荣小脸笑道,“螃蟹是什么稀罕物儿?应天府进贡鲥鱼,六月末旬到京,剔了肉给荣儿做羹吃。” 他将手慢慢下挪,指尖儿自脸颊揉向她耳后、颈脖,真个肌若凝脂,透骨幽香,嘴角笑意更深。善荣只觉蚂蚁爬过似的毛骨悚然,想避开又不敢,恐别人生疑,又恐他再次动怒拿下人煞性子,眼泪恰似断线之珠,滚将下来,不明白自小疼爱自己的哥哥,何以生了这样的念头? 袁宗廷叹道,“还委屈呢?”自然她不单是为了几口吃食。看来自己外出这么些日子不在身旁,也没能令她慢慢回转过来。善荣一听此话越发伤心,咬了帕子娇娇怯怯啼哭起来。本就体弱,心事存在里头抑着,一行啼哭,一行气凑,玉肌泛红,气喘吁吁,大有不胜之态。袁宗廷又怜她,又爱她,还有些求而不得的晦暗戾意闷在心里,一时宁愿替了她的苦楚,一时又恨不得嚼碎这祖宗,一口一口吞进肚子里去,大手捉住两条藕节似的臂膀,狠了心,硬将人往怀内带。 双臂像被铁钳夹紧了,善荣既疼且怕,煞白了脸儿,依旧不敢叫嚷,拧着身子躲,偏他力气奇大,武艺强过世人,体型更是英伟峻硕,泰山压顶般临罩,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挣的薄纱衫子领襟下乱糟糟撒开一截,内里玉色素纱主腰包裹浑圆酥胸,皮肉白玉凝脂,晕了光一般,颤颤巍巍,肥嫩似要满溢出来。 袁宗廷禁不住粗重的一喘,眼底弥了腥猩,转向地下厉声喝令,“出去。”下头跪的人早吓了一身冷汗,脸贴地只恨自己多生了眼睛耳朵,闻言如得大赦,唿的一声,往后远远避去屋外。善荣方乱抖着喊了一声“哥哥”,已哭得气弱声嘶。袁宗廷扳起她的下巴核儿不让再逃, “傻孩子,哥哥在,你怕什么?”呼吸热浊,眼神饿虎一般,仍耐了性子接过手帕先替她擦泪,“这些人一家子的身家性命全握在我手里,我叫他们活,他们才能活。” 善荣一行哭着,一行冷笑,“我又比他们强了什么?我的生死,也在哥哥手里罢。”袁宗廷笑道,“什么生啊死的,倒是记挂了这些天,想的死去活来,好容易我回来了,乖孩子别再扭着,先让哥哥活一遭儿。”不顾她抵命挣扎,拦腰抱起大步拐去里间。 第四章“你在我手心儿攥着,谁救得了你?听 第四章 “你在我手心儿攥着,谁救得了你?听话好生养病,不许胡思妄想,等哥哥回来。” 月前,立夏过后,袁宗廷赴成国公吴府的席,过了亥时才家来,多吃了几口酒弄性,饧涩着眼眉说,不是妹妹善荣喂的醒酒汤他不吃。下人通通被遣了出去,善荣捧了描金彩漆小碗上前伺候。袁宗廷一手夺过,三两口抿净,丢去一旁,猛的将妹妹搂了在怀内就吻。善荣大惊之下,人呆死了似的动弹不得,那泪直流下来。袁宗廷糊糊涂涂如在梦中,“好宝儿”、“心肝肉”地乱嚷,大舌头热腾腾散着酒气,直捣善荣含丹檀口。善荣被酒力灼得一晃,人也醒悟过来,忙奋力将手一推。袁宗廷正值酒醉无力,又是迷离颠倒之时,一时不慎竟被她挣开,趔趄失魂逃了出去。 次日伺候善荣的人惶慌来报,姑娘烧糊涂了,反复叫唤“这里住不得了,娘娘救我”等胡话。袁宗廷心里一沉,脸上一阴,待要计较,下人来报,司礼监中贵人负敕而至。袁宗廷只得命人让进厅上,又下令快传太医,并遣人去西边院里请来显大奶奶、小蕴大奶奶照看姑娘,然后亲自去往善荣房中,柔声抚慰一番,又在她耳旁留下话,“你在我手心儿攥着,谁救得了你?听话好生养病,不许胡思妄想,等哥哥回来。”遂应诏入朝陛见诰承帝。 故有方才善荣说自己的命在袁宗廷手里。袁宗廷也记起前事,笑道,“宝儿就是哥哥的命。”横竖那晚酒醉失了分寸,自己的心思已闹将出来叫她察觉,索性不再苦苦克制,一脚踢开绣线软帘闯进去。善荣安歇的屋子是三间房打通,十分疏阔。黑漆雕花长窗糊了雨过天青软烟罗窗纱,窗下放着一张紫檀木镶螺钿大案,案上磊着各式名人法帖,数十匣宝墨,各色笔筒,书架上磊了满满的书。那一边摆了西洋钟表,宝石盆景,一只汝窑美人花觚,觚内插着大捧蓝幽幽的新鲜洋桔梗。 袁宗廷抱着善荣绕过当地立的紫檀嵌白檀心玻璃画大围屏,后面是一座楠木象牙镶嵌描金漆拔步大床,悬着孔雀蓝缠枝莲花暗花纱帐。善荣被仰面摁在床上,袁宗廷猴急地伸手去扯她衫子领口的吉字金盘扣。善荣瞪圆了眼,骇的魂飞天外,苦苦哀求,“哥哥不可!哥哥不要脱荣儿衣裳!” 袁宗廷只是笑,“乖宝儿,哥哥要急死了。再不依,可就顾不得了。”善荣腰肢挣命般扭着,两只过于丰满的酥乳撑起衣衫,上上下下,沉颠颠地晃。袁宗廷鼻息紊乱,颈脖肌肉充血紧绷,粗喘着道,“胸脯子箍的这样紧,不难过?松一松罢,哥哥瞧瞧。” 善荣大哭着不肯依从,纤软小手乱抓他的臂。男人骨骼粗壮,大掌刚劲有力,哪里制压得住?苦苦挣扎了几下,已是气弱胸堵,娇喘微微,身上一凉,润泽柔媚的肩头与胸前大片羊脂玉白的肌肤露了出来。袁宗廷紧盯她半腰裹缠下高耸的嫩乳,半汪腻白软肉挤出薄纱,水波般不停颤荡。他喉头上下急耸,哑声道,“乳儿这样大,小衣都不合穿了。哥哥吩咐绣娘替你做几身新的,大红色,好不好?就用皇爷正旦赏赐的几匹大红织金孔雀羽妆花纻丝。我的宝儿生得白,穿红方配得上。” 善荣羞耻无地,拢紧襟领,摇着头,泪珠儿断断连连,仰起一张白雪团儿脸央道,“荣儿让哥哥吃嘴儿,哥哥饶了荣儿。” 此话天真憨气,落在袁宗廷耳内大有意趣。他手上一顿,垂眸往她脸上细瞧,一派娇痴懵懂,哪里像是知道半点儿人事的形容。 常言道,“七活八不活。”善荣七月落草,又与别不同。袁宗廷父亲袁二老爷的宠妾董姨娘冲撞了身怀有孕的主母,秦夫人在产房挣扎了三天两夜,拼死诞下幼女便撒手人寰,没能见长子和长女最后一面。当日袁宗廷不过是个校尉,无品无级,随侍太子往松江按事,不在京中。东宫不为敬宗所喜,身为太子偏妃的袁善祥在宫中夹着尾巴做人,连亲娘去世也无法出宫送殡上祭。 善荣从会吃饮食时便吃药,至今日未断。不以数计的宫廷御医,民间圣手,僧医,道医,被建昌侯搜罗了来,皆言袁二姑娘先天不足,只能好生养赡,若要保长久平安,须得少见外姓之人。言外之意,袁善荣体弱,恐熬不过去生育之苦。 袁宗廷对善荣情根深种,不惜在诰承帝面前自污,便是绝了成家生子之心,一门心思与心爱的妹妹一生厮守,便早早将脉案扬张出去。胞姊乃继后,正位中宫,兄长位高权重,又是皇上宠臣,善荣便是身子弱些,亦不至于妨碍嫁娶。不利子嗣又当别论,在门户相当的人家眼里,终非良配。 《大明令·户令》:“不问妻、妾、婢生,止依子数均分……奸生之子,依子数量与半分。” 虽说依律庶出和嫡出一样,世俗眼里究竟看重嫡子、嫡孙。更兼高门结亲多是缔结两姓之盟,抱养妾生子在膝下,缺了血脉羁绊,难保长久稳固。 先有建昌侯刑克一说,过去数年仍传得得沸沸扬扬,目今已过而立,尚未娶妻,再者袁二小姐未许嫁行及笄之礼。本朝唯有出家之人不听婚配。远在金陵老宅的袁二老爷与老夫人勃然大怒,又无可奈何矣,袁宗廷羽翼丰满,不受宗族掣肘。至于低嫁,不说宫中袁后不乐业,即便是二老爷与老夫人也不得不认同袁宗廷所言,“建昌侯府宁可一辈子养着她”。况且以善荣的身子形景,小门小户举全家之力,也供不起她日常用药花费。 袁善荣笄礼的正宾乃成国公府一品诰命徐老太君,崇庆公主任赞者,一众皇室公主中,崇庆素为上所钟爱。皇后赏下金累丝嵌宝镶透雕鸾鸟并蒂海棠玉片簪一只,此乃袁后多年爱物,价值万金,又镶宝石桃蝠翠玉簪、嵌玉宝石金簪各一对,以贺胞妹及笄之喜。举礼当日,宫中奉诰承帝敕谕,赐出内帑彩缎金银等物:绿织金妆花孔雀女衣罗四匹,红绿四合如意妆花遍地金宫缎四匹,猞猁狲皮、灰鼠、云狐筒子等若干张,并新样格式金银锞若干对。圣恩深重,当真是烈火烹油,鲜花着锦之盛。 袁宗廷并未安排教引嬷嬷教导善荣礼仪规矩,奶嬷嬷与丫鬟伺候日常起居,执事媳妇只管辅助主子料理内院事务,迎来送往,替主子送礼,访客,刻意将善荣养得烂漫清高,不识人情世俗之事。 袁宗廷叹道,“宝儿这样很好。”倘或《烈女传》读腐了的,怕不是一根绳子吊死了事。他不再强迫善荣,帮她整理好衣衫,抱在腿上,怎么看,怎么爱,一时神魂驰荡,低头含了她嫩红小唇吃。 第五章袁宗廷垂涎落魄,欲死不能,嘴里“心 第五章 袁宗廷垂涎落魄,欲死不能,嘴里“心肝儿”、“祖宗”含混乱叫,裤裆发紧,鸡儿硬梆梆,恨不能立时掰了她腿儿顶入 善荣惊魂未定,眼角尤挂着泪珠儿,任凭兄长搂了在怀内肆意轻薄。袁宗廷抱得极紧,骨节分明的大手在她腰肢、肩背各处游弋,用力摁按、搓揉,手背暴起幽青筋络,厚阔炙烫的胸膛肌肉层层充血虬突,如同烧红的烙铁,狠命往她绵软丰腴的娇乳挤压。善荣既难受又恐惶难安,嘴儿被他咬着,蚀骨般吮吸,只溢出细碎娇弱的呜咽。 袁宗廷抵开唇缝,把舌头送入,叼了善荣粉嫩舌尖儿缠嘬,一面眯着眼细细往她脸上端相。小娇人秀靥潮红,翠眉笼烟,清凌水眸泪光闪闪,此时添了些饧涩倦意,几缕银丝滑下唇角,一片湿腻糜浪之态,怕是瑶池仙子亦不及她鲜艳风流,直惹得袁宗廷垂涎落魄,欲死不能,嘴里“心肝儿”、“祖宗”含混乱叫,裤裆发紧,鸡儿硬梆梆,恨不能立时掰了她腿儿顶入,愈加发了狠般在她嘴里勾弄翻搅,仍不心足,又急切地哺了自己的涎唾逼她吃下。 善荣心中着实不愿,拧着脸儿躲闪,被袁宗廷扼住下颌一股一股往内强灌。金尊玉贵的侯府小姐,连根头发丝儿也没叫其他男人碰一下,哪里经过这些个?饶是没甚三贞九烈的迂腐念头,善荣也晓得与嫡亲兄长这般作为有悖伦常,若叫外人察觉,恐难以善了,倘或连累宫中娘娘与哥儿,万死难辞其咎。一时心灰意冷,不再啼哭闹腾,惟阖目垂泪而已。袁宗廷何等心思深沉,见了这番形容便知她又钻了牛角尖儿,慢吞吞舔净她腮脸涎水,才扶了起来,问道,“宝儿央哥哥吃你小嘴,不脱你的衣裳,哥哥允了你,还要怎样,嗯?” 善荣举臂遮脸道,“你、你是荣儿哥哥……”袁宗廷拽下她的手,淡声笑道,“自然是哥哥,往后,也是宝儿男人,唯一的男人。”他笑意不达眼底,每一个字都似自牙缝逼出,显然没有半分转圜余地。善荣差点儿从他身上跳起,“将来闹了出来,哥哥一生的声名品行岂不完了?皇后殿下和晋王殿下恐也受牵连。我粉身碎骨也就罢了——”言犹未了,袁宗廷蹙眉喝止,“又再胡说。”他为善荣的病日夜悬心,唯恐心爱之人寿数不永,先一步离自己而去,早成了一块儿心病。 善荣自知失言,揭了他的逆鳞,忙侧过身去,掩嘴咬唇默默落泪。她年纪尚幼,素日娇生惯养,被袁宗廷捧在手心儿,今日这个势派,着实唬着她了,寻死觅活的闹了几遭儿,也觉失了方寸体面。她兀自羞愧,脸上一行泪,一行汗,鬓发凌乱,眼圈儿肿红,落在袁宗廷眼内,倒楚楚可怜惹人疼得紧,拿了手帕给她拭擦,一面安抚道,“哥哥既做了,必定确保万无一失,叫你一世过平顺尊荣日子。宝儿不相信哥哥?” 善荣三岁时,诰承帝于敬宗灵前即位,袁宗廷从名不见经传的锦衣卫百户连升数级,一跃而为正三品指挥使。 按洪武官制,锦衣卫堂上官设指挥使一员,正三品,指挥同知二员,从三品,指挥佥事四员,正四品。原则上,指挥使乃长官,同知、佥事为佐贰官,实际情况并非皆如此。明实行武官世袭制度,卫所武官以功劳升迁,子孙又以恩荫世袭,冗官现象日益严重。指挥使为世官可世袭,多人同领此衔不鲜见。早在敬宗年间,指挥使与同知、佥事等官极可能并非该卫长贰,甚至根本不领职务。锦衣卫指挥使则常为不管事的虚衔,授予勋臣后代,长贰官由特旨委任的掌印官与佥书官担任,掌印官与佥书官往往不隶属于锦衣卫,而在其他官部带俸。 袁宗廷的指挥使官衔却是实职,乾纲独断,掌锦衣卫事,并自此以皇帝宠臣、权臣身份,统领作为亲军上十二卫之首,天子近卫的锦衣卫所五十七载,位极人臣,圣宠不衰。 善荣自然知道兄长位高权重,几可只手遮天。她心安却并不甘愿。三岁之后,从胞姐袁善祥身旁被袁宗廷接回袁府,亲自抚养照料长大,二人名分虽系兄妹,其情状有如父女。善荣对兄长既敬且怕,情知反抗不得,心中悲苦无人可诉,干巴巴挤出一句,“到底有违人伦。”袁宗廷不以为然,“傻孩子,脏唐、丑汉、宋不清,这些事儿算得了什么?你以为本朝就干净?不过是叫你知道的,你能知道,掩下来的,数也数不清罢。”诰承帝强幸了敬宗胞弟、他亲七叔襄王朱祐桓之正妃柳氏,襄亲王妃一则不堪受辱,二则怕连累膝下一双子女,遂撞柱身死明志,还是袁宗廷亲手料理的,不过以急病薨匆匆敛葬了事。 袁宗廷展开纱衾,摆下枕头,哄着善荣卧好,直至她睡安生了,到屋外吩咐几个跟他的总角小孩好生伺候姑娘,在廊檐下看着猫儿狗儿打架,等候呼唤。 周嬷嬷、菘蓝、京墨、青葙等贴身伏侍善荣的丫鬟仆妇早被四个心腹大仆带去正院,驱进东边儿厢房一侧的耳房,然后守在门外不再理会她们。众女人心中皆惶惶不定,不敢擅自言语,房间内外静悄无人咳嗽。 半日,袁宗廷方来了。仆下们忙口呼“侯爷”,打千儿请安。周嬷嬷菘蓝等人被晾了这些时间,着实惶恐,一个个双膝跪下碰头有声。袁宗廷不入内,站在门外瞥了一眼,眼神毫无温度彷佛在看一群蝼蚁,逆着光,他微昂的颈颌线在明暗交织的光影里勾勒出冷酷凌厉的弧度,因问,“魏奉孝在哪里?”魏兰山已等候多时,奉孝是他的表字,听闻传唤,忙上前拜揖行礼道,“大都尉。” 大都尉是五军都督府大都督的别称。在明一朝,凡司属官品级亚于上司官者,须以别称呼之,直称官职乃大不敬。 诰承七年,锦衣卫指挥使袁宗廷以功劳叙迁,升至正一品后军都督府左都督,仍掌锦衣卫事。由此,袁宗廷成为外戚中掌握军政大权之第一人,亦是首位以明朝最高武衔五府左都督任锦衣卫掌印者。 第六章袁宗廷垂眸微微一笑,道,“天家父子 第六章 袁宗廷垂眸微微一笑,道,“天家父子相得,天下臣民之幸也。” 地上一行女人以为侯爷传召锦衣卫太爷系为鞫审问责,说不得仍要撵逐出府,惊得两股战战,孰料魏兰山与他们说起一个卷宗。 诰承十一年,延平府下辖尤溪县一程姓妇人与外男通奸,宗族开祠堂执程氏“沉潭”极刑,程氏二婢被发卖,其中一人逃了出来击鼓鸣冤。当地县尊犯难束手,盖因主家以调唆主人罪剪去婢女舌头,不能言语。婢子日常伺候主母些须识得几个字,然双手被打折又失于疗理,手指骨头长坏了,无法执笔书写。锦衣卫侦知此事,命衙门取来纸张,凡案卷所涉人事等打乱了,或真或假掺混,一概抄录其上,并逐句示问婢女,婢女以点头、摇头禀知。原来与人私会的是另一个妇人周氏,被程氏与其婢女无意撞见。周氏害怕丑事败露,反咬一口,诬害程氏失德。周氏姑舅姥爷正是该地宗族耄老,二人交通欺罔,致程氏冤死,又立逼程氏夫家打杀发卖知情之二婢。宗老与周氏一并被捕入狱,问招明白。六科十三道复核案情后以二人穷凶极惨,比拟故杀律斩。上从其议。 彼时众人已听呆了话,魏兰山话锋一转,道:“可见百密一疏。贴身服侍小姐奶奶们的丫鬟媳妇见识不同寻常下仆,大多识字伶俐。倘或当时将婢女双眼一并损毁,口不能言,手不能写,目不视物,便是聪慧刚毅过人,过后亦无从指证。”周嬷嬷等人听了这话,如雷轰电掣的一般,涕泪并流,磕头告饶不迭。 袁宗廷将此间交予魏兰山料理兀自去了。他领皇命办差,返京理应第一时间入宫述职,因思念善荣心切,以车马劳顿,衣冠污乱不敢面圣为由,先赶回侯府整理。刚换上一身大红罗地织金妆花飞鱼袍,门吏匆匆来报,“司礼都太监冯老爷前来降旨。”袁宗廷传令下去,大门,仪门,大厅,二仪门,内正大厅,一路正门大开,将老内相请入。他正了正衣冠,亦出去接见。 司礼监掌印太监冯敬坐八人大轿,鸣锣张伞而来,前后左右有许多长随、内使跟从,轿子一路抬至建昌侯府正厅檐前落下。袁宗廷阔步迎出。冯敬不曾负诏捧敕,走至厅上,南面而立,传圣上口谕,宣锦衣卫掌卫事左都督袁宗廷入宫谒见。袁宗廷领了旨,倒不忙急,将冯敬让至堂上坐了献茶,因笑问道,“大伴怎的自个儿来了?”倒不是掌印太监不能传旨,冯敬目今已有五十上下年纪,近年出宫奔走宣诏之事多由司礼监随堂太监代劳。 冯敬只吃了一口茶便将盅盏放下,先往上拱了拱手,“侯爷离开一月有余,皇爷日日惦念,茶饭消减,日前还欲遣人往太原府捎带几件侯爷穿过的纱衫儿、直缀,以便想得厉害时穿上。我等好说歹说,总算劝住了。这不,禁卫刚禀了侯爷回京,皇爷立派了我来,也是怕旁的人来传,言语不慷慨明白之故。”袁宗廷默了默,慢慢的又笑,“可见皇爷最是知人、能用人的,大伴几句话已说的我不忍了。”不再耽搁,站起来道,“大伴稍容片刻,我穿戴齐整与你一道入朝。” 半刻工夫复出,已戴了乌纱帽,腰间挂带皮青玉束带,足蹬皂皮靴,丰神英伟,气宇轩昂。冯敬先是赞,继而微叹,指了他身上大红织金飞鱼补纱的圆领袍,“袁侯爷小心过余。皇爷对侯爷疼爱珍重,从没有起这样疑心·。既赐了侯爷服蟒,偏你多有忌讳,除画师画像当日,未尝厮服觐见,皇爷心里脸上怎么过的去?”冯敬自小侍奉诰承帝,深谙帝心。袁宗廷八岁到当时还是太子的诰承帝身边,十四岁袭了他堂兄袁宗显的军户,成为校尉,贴身侍卫东宫,多年来与诰承帝日夜相伴,诰承帝更手握手教袁宗廷读书识字,亲自传授兵法、政略,二人名为君臣,其情状有如师徒、父子。 诰承帝先后赐袁宗廷斗牛服,飞鱼服。诰承六年,广西柳、浔、庆远等多处蛮寇叛乱,五月十六日,上命广东、湖广、贵州三都司调军八万,期九月初一日至广西,命袁宗廷为监军,杨濬为总兵官都督,分道并进平寇。袁宗廷每持斩马刀临阵,刀长七尺,重逾四十斤,砍出一刀,辄数人、十数人死,人马俱碎,所向披靡,无敢前,屡取胜。大捷回朝,龙颜大悦,曰,“卿忠勇无双,朕之骠骑侯、擎天柱也。”乃拜袁宗廷大红蟒衣之赐,次年,升正一品后军都督府左都督。 诰承帝御赐袁宗廷穿通体纹蟒并前胸后背加正面坐蟒纹。明朝赐服,官员朝日、夕月、耕耤、视牲所穿。诰承帝格外加恩,准其用于吉服、官服、便服之上,日常穿着。 袁宗廷笑道,“只不在宫中穿罢了。圣恩浩荡,我万不敢有这样心。”略顿住,方又开言道,“皇太子殿下威势日盛,又好结交宾客,耳目灵敏,听取各方消息。坐蟒尤贵,荣宠过盛,臣子日常在宫中行走,辄服以蟒,落有心之人眼内,恐生出嫌隙来。”东宫太子居长非嫡,皇五子朱载圭系中宫继后所出,今上特深宠异,远胜其余诸子,出生数月便封为晋王,其他皇子皆循洪武旧制,年满十岁封王。 朝中大臣担心生出国本之争,晋王殿下今年尚未满十岁,已有人上本奏请其之国就藩。袁宗廷为袁后胞兄,晋王嫡亲娘舅,确系疑讳者甚。事涉东宫,冯敬不好再多言,点头道,“长哥仁慈宽厚,怜爱兄弟,慈恤臣下,皇爷曾曰‘子类父矣,堪为国储’。”袁宗廷垂眸微微一笑,道,“天家父子相得,天下臣民之幸也。” 诰承帝朱厚炤在乾清宫西偏殿雍肃殿批阅奏章。他已有四十五春秋,与冯敬年岁彷佛,看去却像是两辈人,皮肤极白,光滑不见一丝皱纹,细长的眉眼,高颧骨,薄嘴唇,相貌英俊略显苛厉。司礼监秉笔太监陈进忠躬着身侍立大案一侧,口齿舒徐,启述各部公文奏议。 诰承帝头往后靠向宝座靠背,大拇指拨动手上的伽楠香镶金粟寿字十八子,慢慢说着“如拟”、“再拟”、“已知”、“驳回”等语,眼皮子微耷,目光淡淡的带些许疲恹。 第七章“没用的贱奴!如果你没法子和建昌侯 第七章 “没用的贱奴!如果你没法子和建昌侯常相共处,朕就另指一个中用的。” 陈进忠正秉笔代为批录,见帝起,自案后踱出,忙将朱笔恭谨搁置白玉雕龙笔架上,跟去身后,“万岁爷?”诰承帝身型峻挺颀长,比陈进忠足足高出一头有余,他瞥一眼殿外明晃晃的日头,吩咐道,“你去前面看看建昌侯进宫不曾,将他迎来,请到东暖阁。” 建昌侯胡同位处皇城西南方向,毗邻提学察院衙署。袁宗廷与冯敬自西华门进入宫城,沿着外朝西路往北行。陈进忠刚从乾清门西侧内右门出来,袁冯二人抵达隆宗门。隆宗门在乾清门前广场西侧,与东侧的景运门相对而立,是外朝进入内廷的禁门。乾清门乃紫禁城内廷正宫门,天街往南依次是外朝三大殿:谨身殿、华盖殿、奉天殿。 紫禁城城门以内上直禁卫是锦衣卫,余二十五卫亲军守卫皇城各门及城墙外区域,故执守隆宗门的校尉没依照规制查验牙牌,反而率先向袁宗廷拜揖行礼道,“大都尉。”陈进忠见状暗暗蹙眉,随即满脸堆笑迎上,先向冯敬见礼,因冯敬既是司礼监掌印,又是前辈,且二人年纪相距甚远,乃口称“师父”。冯敬笑回道,“陈厂公。”陈进忠识文断字,机敏善对,甚得帝宠,兼任东厂提督太监一职。陈进忠笑着与袁宗廷拜揖,“袁侯爷。奉万岁爷命,请侯爷去东暖阁觐见。”袁宗廷神色淡淡,点了点头,一眼没看陈进忠,越过他,昂首大步去往乾清宫。冯敬紧随其后。 陈进忠站在当地,眯起眼盯着袁宗廷高大异常的背影。 他是宦官里少有的识字通文的,生得眉目清秀,很快入了诰承帝的眼,留在身旁伺候,又兼擅于揣摩帝王心术,短短数年,已升为司礼监秉笔太监,更被诰承帝任命为东缉事厂掌印官。他得势时犹未满二十,如今还不到而立之年,正是年轻气盛,意气风发的时候,一心发奋朝上,誓要作一番事业,扬名天下,岂料在袁宗廷身上多次碰壁。 成祖最初设立东厂官署,本就有约束、监视锦衣卫的意图。镇抚司作为卫内机构,按明制,不能主动接受词讼,锦衣卫北镇抚司审理卫外案件皆由圣上指定,即诏狱大案。东厂只对圣上负责,无需司法机关干预批准,可随意监督缉拿臣民,故而权力更在锦衣卫之上。敬宗一朝,东厂俨然成为领导锦衣卫的上级机构,督主统辖整个厂卫,权势滔天,无有掣肘者。陈进忠理所当然以为自己的地位也能凌驾袁宗廷。现实却并非如此。 按制,行事校尉侦办的案件须交镇抚司审理。东厂主要行走人员也来源于锦衣卫校尉,故东厂所获大小不法者,亦拿送北司,再鞫情由,方可移交贯城(刑部的别称)。北镇抚司审讯权独立于卫所之外,审讯结果直接上达天听,锦衣卫堂官原无权过问。陈进忠掌管东厂后,惊觉袁宗廷在锦衣卫积威之重,几可独断乾坤。北司以理刑拷问,锻炼完密为由拒绝东厂提审犯人,却对袁宗廷俯首贴耳。也就是说,他难以插手北司事务,袁宗廷却能任意处置东厂缉捕之人。 另又,北镇抚司为御用法司,照成祖旧旨,科本独在该司收贮,不必按月缴进,送司礼监收藏。文书档案司内自行存留,相关部门难以稽核,故东厂对镇抚司有听记权,凡中府等处,会审大狱,北镇抚司拷讯重犯,厂官署皆有人听记,其口词一本,拶打数一本,于当晚或次早奏进。此为作监察之用,袁宗廷数次堂皇将厂官撵出,上下人等竟无一敢违逆,俱悉听从。 陈进忠将听记权事,并锦衣卫掌卫事左都督袁宗廷操纵北司理刑鞫囚僭越等等递折上奏。诰承帝留中不发。诰承帝有个不大不小的毛病,凡与规矩制度不合,又不欲处置者,悉以留中应对。按成祖制,镇抚司有审讯权而无判决权。锦衣卫处置的案件审理完毕,须移交刑部或都察院依律论断。诰承十二年,刑科都给事中何应全为救关押在锦衣卫狱大理寺寺正等官杨叙等十人,以旧制奏请:“镇抚司囚犯凡经打问过者,俱送法司定罪,奏闻发落。”诰承帝亦以“不报”回应。 正是此等不置可否的消极应付态度,恰代表着那万万人之上的天子对某人的偏爱纵容:不驳回,无改制之意,仅为私心偶尔破例。 陈进忠也屡屡得到过这种特别对待,曾经他无比窃喜、得意,心潮澎湃以至辗转反侧,难以自持。如今作为皇权下妥协忍让一方,才知道何谓君恩无常,个中滋味抑懑难平又无可奈何矣。 东厂无法制衡锦衣卫,袁宗廷却能够让他这个督主有名无实。陈进忠心有不甘,私下迂回诉说委曲,诰承帝却反应冷淡,训诫道,“建昌侯罕言寡语,目无下尘,然纯仁至孝,对朕一片忠心。你务必与他好好相处,不许惹他生气。” 诰承十三年,山西冀王府属建兴王朱仕坚被劾与堂妹私通、乱人伦案。袁宗廷并没提交北镇抚司,而是在东司房亲自两次提审。陈进忠遣东厂两名大珰于内听计,二珰势张妄动,多番对涉案婢仆监督问刑,被袁宗廷徒手折断手脚,扔出锦衣卫衙署。 陈进忠又惊又怒,再次参奏袁宗廷独断、渎职、僭越。诰承帝将他传至御前,抓起奏本掷向他脸上,“没用的贱奴!如果你没法子和建昌侯常相共处,朕就另指一个中用的。” 诰承帝从未对他此等厉色责备,陈进忠惶恐不已,扑通跪倒,以头连连抢地求饶不迭。诰承帝并不叫起。陈进忠独自跪至次日寅正时分,才有乾清宫内侍将他扶去前面配房,此后数月不得面见圣颜。天威难测,陈进忠不敢再与袁宗廷别苗头,处处谦恭忍让,唯其马首是瞻,又日常办差恪尽职守,事必躬亲,诰承帝渐渐的才对他恢复往日恩宠。 陈进忠豺狼成性,野心勃勃,暂避锋芒,不过为博取诰承帝欢心。翌日皇太子殿下即位,袁宗廷是中宫嫡出皇子亲娘舅,身份尴尬,必然为新帝厌弃,即便看在皇考与袁太后面上得以保存性命,也荣光不再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前提是,太子殿下能顺利继承大统。倘或最后胜出的是晋王,亲外甥当皇帝,胞妹贵为皇太后,袁宗廷圣宠更深。陈进忠狠咬后槽牙,自己恐怕一辈子都要屈居其下。 第八章诰承帝脸色铁青,冷冷道,“乐平王监 第八章 诰承帝脸色铁青,冷冷道,“乐平王监督家人不力,当受切责,妖道愚妇,以邪术害人,罪不容诛,着即下诏狱鞫之。” 一行三人来到乾清宫东暖阁。东西暖阁是皇帝在乾清宫的寝宿处。袁宗廷犹未伏身叩见已被诰承帝抢先一步双手挽住。诰承帝很是欢喜,扶了扶他的冠帽,往后一步端相了端相,脸上笑意就淡了些,背着手踱了几步,又慢慢的笑开,“瘦了,晒黑了些,以后出门办事儿,坐车,少骑马。蒙古新贡了一批上等良马,骠肥体健,耐力好,适合拉车,明儿你自己去挑几匹。我吩咐庞英寿亲自陪你跑一趟。”庞英寿是御马监掌印太监。袁宗廷欲行礼谢恩,又被诰承帝一把搀住,只好微躬着道,“谢皇爷恩典。” 诰承帝命陈进忠伺候袁宗廷先去梢间吃茶。袁宗廷来到东梢间,当中一间,北窗下设紫檀嵌玉宝座,地下摆着方桌和椅子,袁宗廷往一张紫檀雕花嵌螺钿扶手椅上坐了,一看就是来惯来熟了的。内侍摆了茶和各式点心,陈进忠站在一旁,亲手捧茶捧果,十分殷勤热络。袁宗廷慢慢吃了一口茶,脸微垂着往外瞥去,诰承帝正与冯敬说话,旋即收回目光,神情很淡喜怒难辨。 诰承帝问完话,因道,“伴伴辛苦了。”冯敬忙道,“老奴不敢。”诰承帝指了一个身旁伺候的近侍,“还不快扶了你师父去歇憩。”遂坐到南窗下的通连大炕上,唤袁宗廷上前说话。南室东墙下设坐榻,坐榻左右有御案和文房四宝,西边儿两张剔红牡丹花圆杌,袁宗廷向挨炕那张坐了。诰承帝想起冯敬所禀,心中不快,也有些无可奈何的烦忧,曲指敲了敲横设炕上的楠木黑漆描金云龙纹炕桌。袁宗廷只好欠身往炕床另一侧明黄地绣缠枝莲蝠纹坐褥坐了。 近侍捧上茶来,陈进忠忙从漆盘里接了奉上。诰承帝与袁宗廷道,“湛寂留下陪我用晚膳。”袁宗廷原本的表字是“谨宜”,家中长辈所取。诰承帝亲赐“湛寂”二字,源自《大唐三藏圣教序》里的“妙道凝玄,遵之莫知其际;法流湛寂,挹之莫测其源。”帝常虑袁宗廷杀戮过盛,有伤阴鹜,取佛字略压一压。 诰承帝吩咐下去,另要“烧狍子、烧黄羊肉、五味蒸翅肋黄焖羊肉、火熏葱椒肘子、春笋爆炒鸡、煎烂拖盖鹅、糊辣醋腰子、酸辣羊肠汤”等等不一而足。皇帝每日膳食例循固定规制,诰承帝特意添了袁宗廷惯常爱用的下酒菜品。 袁宗廷记起善荣抱怨,螃蟹不许吃,鹿肉不许吃的话,因向诰承帝道,“出去这些日子,馋皇爷厨房里吃食馋的了不得。皇爷再赏我一碗鹿肉家去。”诰承帝哈哈大笑,很是开怀,下令晚膳凡鹿肉菜肴俱增量一品,又赏赐建昌侯府“芽韭炒鹿脯丝一品、鸭子鹿尾攒盘一品、清蒸糊猪肉鹿舌攒盘一品”,忖度袁宗廷夜里案牍劳形,饮食以补虚、健脾胃为宜,再赐出,“炖吊子一品、燕窝红白鸭子南鲜热锅一品、青笋香蕈炖肉一品、水晶丸子一品、鸭条溜海参一品”,更有糕点面食,“饽饽奶子十二品、祭神糕六品、酥油豆面三品、羊肉水晶角儿三品、樱桃肉山药六品、象眼棋饼小馒首三品”等。 陈进忠眼皮子不停地跳。建昌侯私下与万岁爷相处,言必称“我”,万岁亦鲜少称孤道寡,如此爱幸从容,优宠殊异,犹如寻常父子,满朝臣民,莫与为比。他心性狡诡乖滑,更兼在袁宗廷身上吃过大亏,差点儿遭诰承帝厌弃,故而越是嫉恨,越是深躬下腰,将姿态放得谦卑恭顺。 诰承帝挥手命殿内伺候的人退下,遂问起太原随王府藩地妖言案。 月前,太原随藩镇国将军朱盘垎奏发兄、乐平王盘壤第二、四、五女母薛氏妖言罪;朱盘壤随后上折报禀妾媵薛氏孕中忧思过虑,睡梦中屡屡听闻身周有兵戈铁器碰撞之声。兵者,凶器也,其兆不祥。薛氏夜不能寐,时常腹中绞痛,乃至神志失常,语言放诞犯禁,已移别室拘束不令出。 宗室涉事,又是妖言大案,本应派出刑部、锦衣卫堂官、宦官并皇亲一同前往勘之。诰承帝与袁宗廷品度此案大是蹊跷,恐有厌魅作祟之端。历朝历代,但凡与巫蛊之祸扯上关系,往往牵连者众,甚至有达数万人的。诰承帝顾念乐平王主动请奏陈情,虽系其弟举报兄在先,罪己在后,亦网开一面,只遣了袁宗廷以侦缉访查奸宄为名前去鞫按录问。 袁宗廷以随藩乐平郡王府案情勘查回道,“确有蛊毒诅咒之嫌。” 乐平郡王继妃李宛慎入府五年无所出,妾薛氏素得盘壤宠爱,连生三女,业已有孕五月余,人谓具男相。乐平王薨殁长男之母蔡夫人深嫉恨之,暗通黄冠道流,以秽物藏在其居室,魇压诅咒之。 诰承帝沉下脸色,慢慢拨着手上的伽楠香手串,“不知死活的东西。”已动了真怒。袁宗廷乃启道,“皇爷息怒。蔡氏买通薛氏房内侍婢,趁薛氏入睡,以器皿敲击,装神弄鬼恐吓于她。薛氏孕中身子沉重不适,又长久不能安歇,以致精神不济,日渐疯魔。可见此乃人祸,鬼神之说显见是无稽之谈。”诰承帝不置可否,乃问,“魇咒之物搜出来了?” 袁宗廷道,“一段漆黑的木头,以朱砂书写薛氏的名字与生辰八字,钉于地下。”袁宗廷此番仅作缉查,需由诰承帝下旨镇抚司审理案件,然后移交刑部或都察院依律论断。他传令山西都指挥使司都指挥使,遣卫所军队圈乐平王府邸,一概人等不许出入,证物与涉案人等暂时送押都司,等待诰承帝发落。 魇物既已取出,诰承帝问及薛氏形况。袁宗廷摩挲着大拇指上的青玉四喜扳指,缓缓回道,“臣回京途中,缇骑驱快马来报,薛氏与腹中胎儿母子俱亡。验尸官和‘坐婆’几番检验,未能查明死因。” 诰承帝脸色铁青,冷冷道,“乐平王监督家人不力,当受切责,妖道愚妇,以邪术害人,罪不容诛,着即下诏狱鞫之。”袁宗廷道,“回京前,乐平王痛哭涕零,几近昏厥,言其不能约束妾媵奴仆,有负圣恩,托付与臣奏请悔过,惟皇爷明鉴。” 袁宗廷的求情没能左右诰承帝的决定,“此事很不与你相关,你别管了,朕自有道理。”旋召行人司传旨,“命刑部左侍郎陆铭、巡按御史丁建羽、少监曹钰、驸马都尉赵如瑛、锦衣卫指挥陈荣前往从公勘实以闻。”待行人退下,帝似笑非笑道,“怎么,处了几日,处出感情来了?” 交通王府乃重罪,袁宗廷忙跪下请罪。诰承帝扶了他到自己身旁坐下,“好了,我顽笑一句罢了,你我之间不必如此生分。”褪了腕上伽楠香金粟寿字十八子佛珠予他,“见了这些腌赞阴毒之物,压一压。”他另派锦衣卫堂上官去往太原府,并非不信任袁宗廷,实是一片拳拳爱护之心。虽知巫蛊之害,流毒深远,一个不慎,恐在史书留下污名。 诰承帝思忖半刻,又唤进曹钰,命他挑选东厂得力番役,重新检查薛氏尸身,务必勘定死因报来。 袁宗廷慢条斯理拨动手上伽楠手串。任凭宋公明再世也查不出究竟。是他亲自下的手,夜里秘密潜入乐平王府内宅,当晚看守的卫兵是他的人。两日之后,薛氏胎死腹中,血气衰歇而亡,袁宗廷一行人已远离藩地百里开外。 第九章袁宗廷也遣了人回来,在二仪门外传话 第九章 袁宗廷也遣了人回来,在二仪门外传话进去:侯爷让告诉姑娘,皇上赐出的吃食是专为她讨的,爱吃什么就自拣了,不用替他留下。爷从宫里出来就立去瞧姑娘 建昌侯府大总管耿良接到门吏飞奔来报,“乾清宫管事、尚膳监太监樊老爷奉旨来了。” 耿良唬的不轻,一问,宫中赏出许多珍饈佳餚。耿良心神定下,洋洋喜气盈腮。陛下恩典,侯府是经惯了的,并不慌乱,侯爷不在,一面遣人快去请西边儿显大爷、小蕴大爷接见中贵人,一面命摆开香案,启中门预备跪接圣上赏赐,又忙忙的吩咐小子进去,仔细不许惊了姑娘,只悄悄告诉伺候姑娘的姐姐婶子们。 建昌侯府仪门外,正院西南角隔断了几十间房成一个独立的大院子,住了袁宗显一家子。内墙角门与侯府外院通一南北宽夹道,上了锁,平时不许开启,另开一门通街。家下奴仆执事都唤作“西边儿的”,过去须出了侯府西角门往西,走不很远就是一扇黑漆宅门。 袁宗显是袁宗廷堂兄,过世袁大老爷的独子,娶妻何氏,膝下二子四女,大哥儿袁蕴和九姐儿袁锦瑛是何氏所出。袁宗廷庶出的亲弟袁宗继已养了二子六女,故而瑛姐儿排行第九。袁蕴去年娶了恩师翰林院侍讲学士闵论思之女闵氏。 自古“非进士不入翰林,非翰林不入内阁”。帝王储才馆阁以教养之。本朝所以储养之者,自及第进士之外,止有庶吉士一途。被选入翰林的庶吉士被称为储相,翰林院乃“为国储才”。闵氏出身清贵无比,模样生得标致,行事又温柔和平,不单袁宗显夫妻二人喜欢,袁氏族里长辈对她也极是看重。 诰承二年,锦衣卫指挥使袁宗廷上奏求请,上赐其兄宗显以散骑舍人入锦衣卫。诰承四年,上从袁宗廷所乞,擢散骑舍人袁宗显为锦衣卫指挥同知,赐金带,食禄不视事。袁宗显现领了从三品的虚衔,不授实职,帮着堂弟料理建昌侯府偌大家务。 当年袁善祥正位中宫之后,诰承帝诰封其祖母诰命太夫人,其父袁二老爷伯爵位,并下令调往南京,在礼部挂了个闲职,意思不言而喻。袁二老爷不敢有违圣意,携了妾室下人返回金陵老家。老夫人本欲与最小的孙子袁宗继留在京师,一则她不舍都中荣耀繁华,二则袁宗继仍是白身,打算舍下脸面进宫求一求娘娘,谋一个去处。袁宗廷让老夫人自行决定,是袁宗继,还是袁宗显。决定什么?自然是二人的前程。袁宗继姨娘莽撞害了秦夫人,袁宗廷十几年来不曾释怀。袁宗显系长子嫡孙,老大又早早过世,老夫人难免疼顾些个,只得与二老爷一同回去老宅安家。 建昌侯未曾娶妻生子,目今侯府内院只得袁善荣一位主子小姐,许多家下媳妇管事的,更兼善荣房内几个一等大丫鬟,个个都是小姐奶奶,伶牙俐爪的。显大奶奶何氏虽然掌着侯府对牌,不过每日过来点卯理事,主持些显官诰命、亲朋堂客间的访迎、送礼,内院支取物件、工银耗费,发放丫鬟仆妇的月钱银子,家务细活那里插的下手。袁善荣月例走的是袁宗廷外书房的帐,完全没有数额限制,不需要何氏操心。何氏忖度自家不过客居在侯府,少不得忍气吞声,权当个泥捏的菩萨罢了。 侯府一路中门大开,彩屏张护,灯烛辉煌,一行几十个内监手捧金碗银盘,以金丝笼罩盘面,又有许多火者小随跟从,一一森列入内。袁宗显按品秉正衣冠,携同长子袁蕴,都总管耿良,领合府掌家执事人丁一路迎出正门,与樊听作揖行礼,“老内相一路劳累。” 樊听因笑道,“这样事本不与我干系,派下面几个小子也就罢了。但咱们是老相与,特地跑一趟,也是咱家两个好的上头。”袁宗显感谢不尽,忙让至厅上献茶。其余中官内侍自有人别室款待。 这时袁宗廷也遣了人回来,在二仪门外传话进去:侯爷让告诉姑娘,皇上赐出的吃食是专为她讨的,爱吃什么就自拣了,不用替他留下。余下吃不了的,或送去显大爷宅里,或赏了家下人,全凭姑娘高兴做主。爷从宫里出来就立去瞧姑娘,无需记挂。 周嬷嬷、菘蓝、京墨、青葙、紫芙等人俱喜盈于色。善荣随手抓了几百钱赏给报告的小孩,又让封两封银子予袁宗廷的手下人。 主子虽那样话交代,周嬷嬷、菘蓝几人仍是先仔仔细细各式都拣装了封好,送去袁宗廷正院。余下的,又依照善荣吩咐,分了三份,大头交予外面袁宗显处置,善荣身子弱,将近安歇时节,她那份只略吃了两口菜,全赏给自己屋子里伺候的人,另一份有许多孩子爱用的精致点心,命送到西边显大奶奶院子。旁的犹可,那饽饽奶子实在难得,花样子漂亮,软和清甜,奶香味浓绵,入口即化。瑛姐儿才五岁的小孩子家家,哪有不爱的?善荣给哥哥留了两品,周嬷嬷央告家里两个孙子喜欢,她的份没舍得吃,又另外包了两块。善荣格外的赏了两位奶哥哥酒菜,周嬷嬷更是喜之不尽,差人去喊儿子们在院门外磕头谢恩。善荣自己只用了小半块儿奶截子,只觉胸口塞密实了似的再咽不下,便让都送了西边儿去。 青葙领了几个丫头婆子,各人捧着大漆捧盒、十锦屉盒,逶迤去往西院。这里的婆子忙领去正房北面倒座三间一所的抱厦内。何氏几个大丫鬟出来接了,客客气气招呼青葙,“青葙姑娘进去吃碗茶。”青葙笑道,“谢谢姐姐。眼见关门查上夜,我现赶着回去交差呢。” 前头挂灯结彩,喧嚣热闹,瑛姐儿也在她娘房里欢闹不肯睡,拿了个九连环,也不解拆,抱在身上叮叮当当听响,到处乱钻,累了,一头滚进她嫂子怀内。闵氏用手满身满脸百般摩挲她,瑛姐儿也搬着她的脖子亲亲热热说小话。何氏笑眯眯看着,“猴儿,你嫂子搁的住你揉搓?还不静静的歇一会子呢。”地下姬妾丫鬟媳妇们也笑着声声儿凑趣。 东西捧了上来。何氏问了是御赐之物,忙遣自己陪房刘安家的去善荣院子说话。闵氏吩咐人仔细挪到自己家的盘碟里,把捧盒交还出去。瑛姐儿见了奶饽饽果真欢喜极了,拿模子印出来,有梅花的,有莲花、莲蓬的,还有小荷包、小兔子模样儿的,各不相同,十分精巧有趣,咬了一口奶饼子,等不及嚼,立化在嘴里,喷香黏丝似的奶味儿,远非往常爹爹和大哥日常带回来的可比,便扭股糖儿似的扑在她娘膝上,说个个都好,她都要。何氏老蚌怀珠,三十岁上才得了这个女儿,爱的心肝肉一般,嘴里劝着,“给你二姑姑房里的姐姐留些儿,也分几个与你的哥哥姐姐们。”丫鬟把饽饽奶子全装了盘,却也不叫停。 青葙领了食盒,让人揭开盒盖瞧了一眼,脸色就不好了。其他果品菜馔还都余了好些整齐码着,唯独那饽饽奶子是一个不剩了。循例主子们用不完的吃食会赏给下头得脸的人。她领差事儿辛苦走了一趟,自然要拔了头筹。青葙在善荣屋子里贴身伺候,什么精贵东西没见过?只这奶饽饽是用牛奶、奶油、奶豆腐做的,这些东西都是千里迢迢从蒙古运来京城,宫里更是上贡的好材料,好手艺。原料不易得,制作又极耗功夫,除了陛下、皇后娘娘、贵妃娘娘,便是宫里贵人也不能时常品尝。如今天气热,拿冰存着还有坏在路上的,夏日里冰又是个稀罕物儿,故而越发不好得了。 闵氏的丫鬟讪笑道,“劳累姑娘了。这会子天晚,下回请姑娘吃果子吃酒。”青葙冷笑道,“我又不是那打抽丰的穷亲戚,稀罕你们这点子东西?”随手掷了盒盖就走。 即将落钥时分,魏兰山在善荣小院内外巡夜,一个插金带银,穿水红绫子袄儿,水绿色裙子的丫鬟竖起眉毛骂人,“……眼皮子这样浅没见过世面,见了好吃的好玩儿的,巴不得把地缝子也扫一扫。还是作奶奶小姐的呢,赖我们这几口吃食,连我也不放在眼里,不怕人家笑话。” 魏兰山上前抓住肩膀将人提起,大步绕进院门,‘砰’的一声扔到正房台矶下。 第十章袁宗廷道,“下头的事儿,我一概不理 第十章 袁宗廷道,“下头的事儿,我一概不理会,只提了两样:不能叫都察院和六科捉住马脚参了;第二,不许惹姑娘生气。” 善荣正与刘安家的在房里说话,外头倏尔闹将起来,只听有人哭嚷惊叫。白日里闹出来,惹怒袁宗廷,差点儿被撵出府,伺候善荣的人心有余悸,周嬷嬷急急步出去查看,半刻工夫转将入内,脸带难色回善荣道,“是锦衣卫的太爷过来了。” 小丫头子打起帘笼,几个嬷嬷并五六个丫鬟簇拥着善荣出来。魏兰山岳镇渊渟般站在台下,不言不语已令人胆寒。他看向善荣的眼神却十分温和,嘴角带了丝旁人难以察觉的笑意,轻唤一声“小姐”。善荣回道,“魏爷。”望向瘫软在地的青葙,她发髻散乱,哭的哽咽难抬。善荣道,“我的丫鬟娇养惯了的,素日淘气,一时冒犯了,魏爷看我面上,莫与她计较罢。” 若冒犯的是他,确实可以不计较。魏兰山又暗瞥善荣一眼,目光暗沉,有些爱怜,又有些纵容,并没与她分辩,淡声命青葙,“方才你说的话,一字不许扯谎,告诉你们姑娘。”魏兰山在锦衣卫可不是领的虚衔,任北镇抚司佥书。北镇抚司使命特殊,掌刑诏狱,令他人闻之丧胆之所。魏兰山深谙刑名,在他手上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犯官大臣不知凡几。青葙叫他在肩胛骨捏了一下,痛得几乎晕死过去,哭的眼睛肿着,自知那些话是没脸的,不敢应声,哆哆嗦嗦央求善荣,“我再不敢的,姑娘好歹救我一救。” 善荣犹未答应,魏兰山冷笑道,“不说?回头我禀告大都尉,带了你去司房问话。”若非青葙是善荣贴身之人,怕惊了善荣,他早将人拘了去打烂了事。 按大明律,“若奴婢有罪,其家长及家长之期亲若外祖父母不告官司而殴杀者,杖一百;无罪而杀者,杖六十徒一年,当房人口悉放从良。”有明一朝,主人包括朝廷官员与其妻子家人,不得随意打死奴婢,有违者经查实会被治罪,官员剥夺官职。锦衣卫、东厂不在此列。锦衣卫东西司房有缉捕奸宄、盗贼的职权。下北镇抚司诏狱须皇帝下旨专办;而行事校尉但觉有嫌疑者,不问缘由即可提送东西司房“拷问”,打残打死的擢发莫数。 善荣也度量出不妥来,怕是青葙着实有些不好,便道,“快些说吧。惊动了哥哥,我也救你不得。”青葙听闻下锦衣卫狱,唬的屁滚尿流,再不敢隐瞒,一五一十都吐露了。善荣气的猛一抖,菘蓝忙扶了她,劝道,“她不好了,自然有嬷嬷们教训,姑娘气坏身子不值当。” 善荣又问,“你在显大奶奶院里放肆了不曾?”青葙在何氏、闵氏跟前自然不敢张狂,不过是当软和脾气的菩萨般供着,并不如何敬畏,背地里,当着人家丫头媳妇的面,也是挺腰杆不让人的,因哭道,“再不敢了的,姑娘饶了这次。” 菘蓝温柔和顺,处事稳妥,满府上下人人都夸赞。青葙、紫芙等人没她的心机好性子,因与善荣一同睡一同吃,副小姐的待遇,打心眼儿里瞧不上西边儿客居的大爷一家。这里是建昌侯府,不是袁府,清水下杂面你吃我也见的事,各家门,另家户,他们横竖奉承好善荣,侯爷自然有赏;在西边儿主子那儿就是有一百分、一千分的好,也落不着实惠。 善荣见此形景,哪有不明白的?心里冷了半截。善荣自小三灾六难的,日常能多用几口饭菜已是难得,哪里有精神仔细过问下头人的事儿。在她面前,又自然人人都是花团锦簌,一团和气了。 刘安家的跟着出来,这时脸上也讪讪的不自在,欠身告辞道,“马上门上锁了,还要回去奶奶跟前交差。”善荣命丫头婆子送她,“我原来不知道这些事。刘姐姐在大哥哥大嫂子面前替我描画描画。明儿让她们给嫂子磕头请罪。”又吩咐周嬷嬷,“妈妈打发人叫青葙老子娘来,过两日带出她去。” 青葙忙跪下哭道,“我再不敢的。姑娘要打,要骂,只管发落,只别叫我出去。这会子撵出去,我还见人不见人呢!爹妈也没脸,越发要打死我的。”刘安家的劝道,“姑娘息怒。往日我看她并不这样,谁没一个错,改了还好好伺候姑娘呢。”善荣道,“若不撵了去,我如何去见哥哥嫂嫂?只当我是这等轻狂惯了的,不敬兄嫂,所以下面的人学了样子。还是快带了她去。” 刘安家的唬了一跳,忙道,“姑娘是个多心的,有这样想,我家奶奶就从来没这样心。”菘蓝、京墨几个兔死狐悲,其中又有存着心病,怕也被人揭起议论,心中羞愧惶恐,遂都迭声向善荣讨情,“素日她虽然淘气,不至于这么着狂的,只这一次,姑娘饶了,二次犯下,数罪俱罚。” 青葙又跪下磕头,苦苦的哭求,“我在姑娘身边儿十几年,从小儿伏侍一场,天地鬼神见着起个誓,心里、眼里,第一个就是姑娘。求姑娘开恩,别叫出这个门,打死了也情愿。”善荣被她说的心里堵着难受,又见她白净的额头磕得青紫脏肿一大片,也是心疼,眼圈儿一红,扭过头去不忍再看。 周嬷嬷人老成精,真要撵人,立时就办了,别说什么天黑不便的话,主子发了话,哪怕挺尸立时就死了呢,也强挣扎着去,既说过两日让出去,分明是一时气话,缓些时候,再求一求,兴许就放过了,向众人暗使了个眼色,说道,“小祖宗,你生气,要打骂人容易,等歇足了神儿的再料理不迟。”扶了善荣进房歇息。 几个小丫头子上前想搀扶青葙起来,又不敢妄动。魏兰山其实是听岔了,只闻得“小姐”二字,以为下人在善荣背后编排她,故而发作。他最是个无情冷漠的铁石心肠,既然是别家的事儿,半点儿不作理会,点了点头允了,眼睛直直盯着善荣背影,心中一阵怅然,恨不能跟了她进去。 袁宗廷刚回府就有人报告了此事。他将马鞭往地上一丢,“让耿良立刻来见我。” 大总管耿良飞奔来时,袁宗廷已换了一身居家的青织金麒麟丝布直身,身姿如松,坐在正间的楠木填漆戗金罗汉床上,四五个小厮捧了沐盆、巾帕、澡豆等物来伺候他盥沐。耿良不敢擅入,只在窗外听觑。 捧盆的小厮双膝跪下,被袁宗廷一把扯起。他伸手往面盆中洗了两把,旁边小厮双手递过琉璃碗盛的澡豆去,他接了搓出沫子,再洗了几下,另一人忙递上大手巾。袁宗廷擦着脸上的水,道,“进来。” 耿良忙趋至跟前,“侯爷。”袁宗廷慢慢道,“当日我让你总管侯府,下头的事儿,我一概不理会,只提了两样:不能叫都察院和六科捉住马脚参了;第二,不许惹姑娘生气。”水至清则无鱼。手下的人,弄权也好,弄银子也罢,袁宗廷并不认真监管,大不出格别叫人着实拿住证据便罢了。他在外素有专权跋扈之名。只他看似张狂酷厉,实质心思深沉,行事从不触及诰承帝的底线。 第十一章他捉了善荣两只小手将人拘住,在她 第十一章 他捉了善荣两只小手将人拘住,在她耳畔低声道,“怕人听见哥哥爱煞了宝儿,嗯?” 今晚姑娘院里闹起来,也有人禀了耿良,一来将至掌灯落钥,不好遣人盘问,恐惊扰姑娘安歇,二来是姑娘屋里递茶递水的大丫鬟,擅自处理了,也怕姑娘伤心怪罪,方欲回话,被袁宗廷将毛巾掷向脸上,斥道,“无用的杀才!”他惊的双膝跪下,摘了帽子,连连磕头告罪。 袁宗廷站起来,居高临下瞰睨他,“第一件,将那没规矩的贱婢拉出去配人,不许她再近姑娘的身。”张狂孟浪倒也无妨,如此管不住舌头让人拿住,又是善荣贴身伺候的,倘或撞见了什么泄露出去,他虽然不怕,善荣恐受惊吓,早早撵去免了祸害。 耿良连声应“是”。袁宗廷又道,“仔细查一查,有豪纵不服钤束,口舌刁钻爱调唆主子的,现拿几个风气着实败坏的作法,杀鸡儆猴。”耿良忙又答应。袁宗廷收回目光,沉声道,“务必办得令姑娘乐业。这次再不能,你也一并出去。”内宅的事儿他没功夫过问,日常绫罗绸缎、珍馐美馔养着他们,也不朝打暮骂,偏这起子奴才不省心,招致善荣伤心烦恼,如何不怒?不耐地挥手让耿良下去。耿良捻着一把汗,一声不敢再说,垂着手,倒退着出去了。 小厮捧来青盐伺候袁宗廷擦了牙,漱了口,嘴里除去酒气,才往后面善荣的院子去了。 善荣气血两虚,晚上被青葙闹了一场,躺下胸口突突的一上一下,好容易辗转睡过去,不知不觉,身上挂了个铊子似的直往下坠,慢慢竟喘不过气儿,她心中干急,又说不出来,哽哽咽咽喊道,“菘蓝。”菘蓝心地纯良,恪尽职守,善荣视她更比别个不同,一向由她上夜陪侍,在旁边儿隔扇门隔出来的暖阁床上睡。 男人嗓音低沉含着笑意,喷热的就钻入耳内,“宝儿要什么?吃茶还是出小恭,哥哥亲自伺候你。”善荣“啊”的叫了一声,醒将过来。兄长袁宗廷双臂撑去她颈侧,狭长黑眸投下,深沉、锐利,紧盯她不放。善荣被看得一慌,转过头道,“哥哥太沉了,气儿不顺,起来一些罢。”袁宗廷身躯彪壮有如山岳,肌肉若钢铁熔铸,层层膨勃,将她密不透风笼罩身下,欲躲而无路。 袁宗廷低低一笑,妹妹弱不禁风的,他哪里敢往她身上压,坐直了挂起帘幔,将床前小几上掐丝珐琅嵌绢画的桌灯移来向善荣脸上细细照去,精神头恹恹的不大振作,眼角粉腻酥融犹带几点泪光,不知是被他唬的,还是为婢女忧烦的。善荣怯怯避去一侧,袁宗廷紧随过来,轻声问,“进宫大半日,宝儿想哥哥了不曾?” 善荣忙上下向他身上端相,说道,“自然是惦记的。”圣上如何宠爱兄长,终究伴君如伴虎,天家威仪不可冒犯,她每每坐立难安,念及此节,不禁慢慢挨去他身上,“哥哥千万小心保重。”袁宗廷又惊又喜,自从那桩心事表白了出来,善荣与他生分了不少,此等亲密爱恋已是长久未有,忙的一把抱住揉在怀内,“你放心,就便为与宝儿一生一世长相厮守,哥哥绝不会置自身于险境。”他若不在,谁护着这掌上明珠一样柔弱珍贵的妹妹? 善荣听了这话,吓得魄消魂散,忙朝暖阁张望,唯恐叫菘蓝听了去,不见有动静,心上还是乱跳,“哥哥别说这样话,让人知道如何是好?”又急急的伸手推袁宗廷,“哥哥怎么好这个时辰来?快回去。” 袁宗廷早遣了正房内外的人去前面三间厅的耳房等候呼唤,现守在房外的是他几名亲随小幺儿。他捉了善荣两只小手将人拘住,在她耳畔低声道,“怕人听见哥哥爱煞了宝儿,嗯?”袁宗廷故作玄虚压着音,让善荣更为张惶愧惧,湿腻热气一股股烘向耳郭,惹的她乱抖,一时又颤又哭,又怕人撞破,紥挣了一会儿眼中一黑,昏昏的倒在袁宗廷胸膛。袁宗廷用力搂紧她,怀中之人身子丰若有余,柔若无骨,肌肤滑嫩如赛上酥,他呼吸促重,狰狞筋络暴出颈脖,呢喃了一声“心肝儿”,低下头欲吻,撞入一双含泪的秋水目。善荣哀求道,“哥哥,荣儿害怕。” 袁宗廷欲念翻腾,眼眸淬出火般炙烈,哑声道,“若不叫他们知道,索性换一批稳妥的,好不好?万事有哥哥做主,不会委曲了你。”他素日不大管善荣房里的人,能哄得她开怀即可,近来频频发作,实乃震慑之意,让他们明白个中厉害,三缄其口。自然全换上他的心腹更妥当。这些人到善荣身边儿时,他还没对善荣起那种心思,就没大计较。打小儿服侍惯了的,换了只怕善荣伤心。果然善荣立刻道,“不好。”唯恐他执意,连连摇头,“哥哥莫撵我的嬷嬷丫鬟。” 袁宗廷瞅了半天,方笑了,说道,“既如此,宝儿是闹不得了,仔细让人听了去。”善荣怔怔的不解其意。袁宗廷伸过来手解开她素纱小衣儿,露着海棠红抹胸,一痕酥脯白得扎眼。善荣两眼滚下泪来,只呜咽着喊出一声“哥哥”,便叫他三两下扯掉衣衫。小女儿娇娇滴滴,羊脂玉嫩的上半截身子裸出,两只硕大乳儿沉沉弹晃,乳头既小且嫩,桃尖儿一般,上下摇曳,只稍许见点点浅粉。 善荣已唬的死过去一半儿,抖瑟着抬手遮挡。袁宗廷伸臂过来,‘啪’的扇落一掌,雪腻乳球颠颠的蹦起,肉浪翻滚,白嫩肌肤泛出大片红印。善荣疼得连串泪花飙溅。袁宗廷喉结起伏,粗重地喘,骨节分明的大手抓住一只乳儿,滑嫩无比的软肉水也似的颤,不觉神魂飞荡,五指握陷下去,用力地搓揉。善荣既觉痛,又是陌生的密密的酥热掠起,嘴里不受控制的带哭腔软着声儿叫出来。两只小手挣命似的掰拽袁宗廷粗阔的大掌,身子却绵绵瘫倒,被他接了个满怀。 袁宗廷另一支手掌掐起她颌骨,贴着脸与她耳语,“再敢闹,嗯?不怕别人听见你?”喉嗓沙哑得厉害,听上去有些压抑的凶狠。善荣吓得呆住。袁宗廷倏的一笑,柔和了声气哄道,“傻孩子,拿手捂着嘴不会?” 第十二章袁宗廷吐出她细白指头,嗤的一声笑 第十二章 袁宗廷吐出她细白指头,嗤的一声笑了,神情很是宠溺,“傻孩子不知道人事儿呢,哥哥是在疼爱你。”(微h) 善荣侧坐袁宗廷腿上,身子绵软无力倚进他臂弯,细碎娇泣自她几根手指溢出,钻入袁宗廷耳内,叫他心内愈发痒将难搔,垂颈紧盯善荣如玉脸颊,低笑着道,“娇娇儿,心肝儿肉,叫得哥哥耳朵都酥了,这样可人疼,哥哥要死了。” 善荣眼尾泛赤,水眸迷离,断断连连的滚着泪,小手瑟索按紧口舌,然则哭声仍不断泄露,腔调好生怪异,自己听着都觉陌生,让人臊得慌。袁宗廷不知有意无意,唇往她脸上越贴越近了,喘声紊乱,湿腻炙烫的呼吸燎过来,烧得她雪色两颊潮红如醉。偏他比寻常男人低沉了许多的声线砂纸般糅入,嘶哑又磨人,震颤善荣的耳蜗,“宝儿身子好白,乳儿又大又嫩,哥哥爱的了不得。”他那样大的手掌都握不满一只,肉腻皮薄,晶莹透彻的白,清楚可见底下细细淡淡的青络,又软嫩如凝脂一般,手指稍稍一摁就是一个红印子,红白交错,其淫靡妖艳之态勾的袁宗廷两眼猩红,阔大手背青筋虬突,发了狠地,一下一下大力揉裹着捏去,乳肉颤荡翻滚,大片溅出指缝。 善荣惨叫出声,早忘了不能叫喊让人察觉的话,大哭着哀求,“不要,哥哥不要这个样子弄,荣儿好疼啊。”手从嘴上松开,往他小臂胡乱抓挠。此外,下面那处彷佛与两颗乳连着一根筋也似的,上头一动,下头也扯着,腹下一阵阵翻搅,密密麻麻的酸痒,她两条腿儿都没法子合拢了,打着颤儿分向两侧,里面不知怎的,出小恭般竟有些湿凉,黏黏的彷佛又并不是一回事儿。她慌的一脸的泪,一头的汗,哭哭啼啼只是不依。 她闹的这么着,惹得袁宗廷侧额一味往她脸上端量,但见那心肝儿星眼微饧,香腮带赤,一声声叫的甜腻妩媚,快能拧出香汁子了,唇上似笑不笑的勾着道,“好宝儿,只是疼吗?哥哥弄的不爽快,嗯?”粗糙指头掐起两粒乳头搓捻,捏住往外揪扯,又拿长满厚茧的指腹碾磨,三两下将嫩生粉尖儿磋磨艳红,充血胀的肉枣儿般翘立起。 善荣青涩娇弱,未经人事,哪儿受得了这个?哀哀的不住叫唤,身子蜷缩成一团,继而被他拉拽开,非要细瞧她胸前妖浪春色。善荣将手抵去他脸上,叫他低喘着咬住指头,眼睛盯在她胸前,“真漂亮,宝儿乳头肿的红宝石一样。”指甲挑拨乳首尖儿,生生将娇小的孔儿撩开,凑近了去窥视里头私秘的血红嫩肉。善荣不知他在作甚,只觉针扎似的疼,又瘙痒的紧,淌着泪小声说着“不要”,哭求道,“哥哥饶了荣儿吧,别这样折磨,荣儿受不了。” 袁宗廷吐出她细白指头,嗤的一声笑了,神情很是宠溺,“傻孩子不知道人事儿呢,哥哥是在疼爱你。”两眼仍只往她浑圆美乳睃去,舌尖儿慢慢舔着唇,只觉喉干舌燥,哑声道,“乳孔都张开了。宝儿说,哥哥嘬一嘬,里面有奶水没有,嗯?”善荣一惊,惶惶的摇头,“没……不、不行。“扭身就往床内爬。袁宗廷刚劲大手风驰电骋般扣住她腰肢,轻易把人拖回,往她蜜桃似的翘臀儿不轻不重扇了一巴掌,轻斥道,“躲什么?宝儿敢不听哥哥的话?”将她翻了个个儿,不由分说钻进胸前,伸舌舔上泛粉乳晕。 男人阔厚舌面遍布粝粒,粗糙,火热,斯拉拉的刮过薄嫩皮肉,激起一阵难耐的麻栗。善荣浑身乱战,抬手推去他头顶。袁宗廷叼住娇嫩的乳头往外一扯,力度极大,整颗饱满雪乳扯变了形,乳首碾落一圈鲜红牙印。 善荣疼的尖叫,泪珠儿夺眶而出。袁宗廷忙松开牙齿,只将肿胀乳粒含进嘴里嘬吮,舌尖儿绕舔乳晕,涎唾挂落其上,浸泡乳肉,吸吮声濡湿粘腻,啧啧作响,手掌同时覆上另一侧腻白奶乳用力揉着。 善荣乳尖儿痒痛,胸口却衍开大蓬酥麻爽意,鼓鼓的往上胀,彷佛被他吸揉坏了。她又怕又愧,扭着腰拼命挣扎,奈何袁宗廷体量高峻,彪壮惊人,天生一股子凶煞神力,善荣如何挣的开?且身子被他舔吮化了似的无处着力,扭了会子便禁不住细喘吁吁,央道,“哥哥不要再弄了,荣儿怕得很。” 嗓子颤的厉害,媚软娇颤的声儿越发撞在袁宗廷心坎儿上,轮番吃着她两颗硕大抖弹的嫩乳,含糊哄道,“怕什么?天塌有哥哥顶着,乖乖肉儿不许淘气了。” 语腔沙哑浑浊,也是亢奋已极以至于微微颤抖。他乃艺高人胆大,有那专权恣肆的本事,虎狼一般,抱住爱的已发了痴狂的妹妹,有天无日,一通搓揉亵玩。 善荣呜咽着总不肯依顺。乳娘才敞着胸脯子让人吃奶呢,况且是给稚齿无知小儿哺喂,哥哥对自己做这样事儿,算的是什么。胸前男人头颅乱拱,吸吮声黏湿淫靡,她羞也羞死了,“不要了,不要了,哥哥不要再吃了。”下面难以启齿的那处儿也跟胸口一般的酥胀,还有些说不出是好受还是难受的酸意,又汪汪的沁着腻水儿,晚上安歇是不穿裙子的,小裤单薄的很,还是素色的,万一湿了,一眼就能看出来,急得直蹬腿儿,不留神踢到袁宗廷身上。 她力气弱,小手小脚软滋滋,皮肉嫩的跟透明的一样。袁宗廷完全没觉出疼来,倒是好脾气的笑问,“怎的,小娃娃憋着了,想让哥哥给你把尿?”被说中心事儿,善荣打了个雷的一般,忙遮住脸不敢看他。袁宗廷本是胡诌,见她心虚忙慌的形景,竟是说中了。他呼吸兀的一乱,捏紧善荣下颌,狠道,“浪娃娃,这就湿了?”善荣骇的乱抖,脸儿没了颜色。袁宗廷抚着她细尖下巴核儿,倏的又笑起,“别怕,别怕,什么了不得的事儿,宝儿受用就是了。”喉结重重滚动两下,接着道,“心肝儿,哥哥保管让你尽兴。” 他声音喑哑浑厚,灼热湿浊气息挟裹男性霸道浓烈的阳刚味儿,直扑入善荣口鼻。善荣双眼湿漉漉,被撩拨的神志已不甚清醒了,娇着哭音儿叫了声“哥哥”。袁宗廷不转眼盯了她半晌,方缓缓含笑道,“别急,哥哥这就疼你。” 第十三章袁宗廷又是咬牙,又是笑,搂紧了不 第十三章 袁宗廷又是咬牙,又是笑,搂紧了不许躲,嘴上劝道,“乖乖儿,舒服的,别怕。”(微h) 如此娇弱可怜形容,袁宗廷看的神已痴了,探手下去解她亵裤。善荣急的魂飞魄散,死死揪住,“你先来杀了我罢。”袁宗廷皱着眉道,“刚已好了的,怎的又不肯依了?”善荣竟不知自己方才依了他甚,抽抽噎噎的只说不许脱小裤,哭了几声捂着胸口嗽喘起来。她禀赋虚柔,袁宗廷一时不好逼迫太过,但有个好歹,自己怕也活不成,抚着背后轻轻拍了两下,仍把人心肝儿肉的抱了在怀内,大手揉向她胀鼓鼓的雪嫩奶儿,指尖儿夹了嫣红奶头小意伺弄,一面解开自己腰带,扯散直身领口,敞露精壮宽厚的胸膛,大片肌肉层层迭起,茎络盘布,涂了油蜜似的紧实悍狞。 善荣再次变了颜色,扭手扭脚的遮避,“哥哥不许脱衣裳。”袁宗廷又是咬牙,又是笑,搂紧了不许躲,嘴上劝道,“乖乖儿,舒服的,别怕。”俯下身往她光裸皮肉挨贴,铜铸铁浇的体魄,一热一凉,一硬一软,一黝黑粗阔,一脂腴嫩白,彷佛天生调和契合的一般。袁宗廷仰颈闷哼,青筋充血膨起,舒服的直哆嗦。善荣被揉得乳儿酥麻,痛痒交加,又经他滚烫健体蹭磨灼烘,浑身颤栗,神志迷乱,糊涂的只知道乱叫。 袁宗廷趁机咬她耳朵哄,“宝儿张开腿,哥哥捏几下那肉瓣儿、肉珠儿就爽快了。”说着将手掌滑下她腿心掰开,摸了摸那处,裤子不是夹的,清晰摸到鼓起花苞似的,只小女儿一样极稚幼一点儿,不禁拧了眉心,这样弱小,头一回怕是要吃些苦头,还没怎么着,他倒先心疼起来,抓在掌心很轻地揉着。隔了一层绫布便也像那剥去壳的新鲜牡蛎,水灵灵的娇嫩,拿掌温一烘,肉很快就暖融一团似要化开般。外面是这个样子,可以想见,穴儿里头嫩的什么样儿,插进去,怕是他的命都要断送予她。心下想时,熊根勃然膨大,裆口高立,一突一突作反般乱抖,硬的生疼,且顾不上理会它,一味垂首痴迷细赏善荣的反应。 女孩儿泪水撒了一脸,纤长秀颈仰起,已叫唤的变了腔儿,娇声嫩语,听得袁宗廷头皮发麻,哑笑问道,“就舒服的这么着?那下回还许哥哥过来不许了?”善荣哪里还说得出齐整话来?侧过一旁躲羞。袁宗廷非要亲眼看她泄的,将身子扳正过来,下面的手指捏紧两片肥嫩肉唇交相磨了磨,淋淋漓漓挤出些许水腻之声,显然湿得厉害,指尖儿往内一挑,肉嘟嘟的打开一道缝儿,轻易触到那颗嫩珠儿,竟肿的有他小指头大小,已充血得厉害,一抖一抖翘立起,联系整个阴户就那么丁点儿,可想而知她多少情动。 袁宗廷激动不已,神情略有些狰狞,说道,“骚宝儿,好浪宝贝儿,淫核都挺出来了。”偏兴的这么着了,妹妹死心眼儿仍不肯让他肏穴儿,连裤子也不许褪下,不禁又是爱,又是恨,一把掐住了狠狠地搓摁。善荣刺激的猛挺胸一抽,扯着小嗓子失声尖叫,身子剧烈抖搐着,半瞬工夫,暗花白绫撒腿裤裆处洇开大块儿深色湿痕。这就喷了?袁宗廷微愕,骇笑道,“小娇雏儿这样不经弄?”几根手指也沾湿了,捻了捻,拉开数缕黏白的线沫,心头狠狠一动,凑在口鼻间,甜腻异香中缠了淡淡的腥臊味儿。他神魂颠倒,深深地嗅,目光炙烈如火,紧抓怀内之人不放。 善荣彷佛已死过一遭儿,眼眸无力半阖,唇亦合不拢,吐着一截粉嫩舌尖儿,香涎源源溢出,挂落大片晶亮银丝。袁宗廷低头舔吃她嘴角唾液,含混笑道,“我的宝儿尿床了,嗯?”半晌,善荣眼睫方略扇了扇,又徐徐落下,抖出几滴泪去,怯怯轻泣道,“哥哥惯会欺负人。”袁宗廷爱极了她风流婉转,已酥倒半截,含笑道,“哥哥怎么舍得?爱还爱不过来。”指头仍留恋地搓捻着,脑里全是她腿心嫩穴儿粉肉蠕缩,滋滋喷水儿的淫浪美景,忍不住哄道,“乖孩子,脱了小裤,哥哥看看湿的怎样?”善荣不依摇头,态度很是执拗。袁宗廷这次倒没扭着她,“不看不看,依你就是。只宝儿把小舌头伸出来哥哥仔细瞧瞧。” 他搬过善荣一条腿儿,令她跨坐在自己身上,吮了她粉软舌尖儿吃。善荣“呜呜”哽咽着,小嘴塞满了男人粗厚舌头,一丝儿空隙不留,二人唇舌交缠声洳湿黏腻,涎唾沿着她唇缝挤压挂落,腮颌滑腻腻一片。她被袁宗廷严丝合缝搂抱在怀,两颗丰满白嫩的乳儿沉颠颠翘着,红肿乳头来回蹭擦他烫炙坚硬的胸膛肌肉,磨得既痛又麻,愈发的酸胀难耐,奶孔撅开小口,鲜红嫩肉外翻,可怜又靡艳,彷佛随时要滴落奶汁儿。 袁宗廷黑眸肆欲翻卷,俯身埋进她胸前,急切又粗鲁地再次叼了她乳儿吃。善荣被他百般狎弄,很快又啼哭着泄了身。她体弱,连续去了两遭儿,兼加这晚又惊、又气、又吓的不断折腾,再承受不住,昏沉沉的便厥过去了。袁宗廷叹了一声,十分怜爱地拥着她,神色难掩忧戚。 醒来已是次日辰正多时。侯府并无善荣兄妹二人之父祖辈尊长居住,没有晨昏定省的礼节。袁宗廷最是娇惯妹妹,下了严令,无故不许下人叫起,每日里让她困觉养神至天大明。 第十四章袁宗显捏着她细软小手,喉头动了动 第十四章 袁宗显捏着她细软小手,喉头动了动,心不在焉地很轻的“嗯”了一声 侯府内外仆妾,鸡初鸣便都起了,栉总盥漱衣服后各从其事。善荣小院堂屋庭院早已洒扫完毕,小丫头子蹑手蹑脚的清擦了房间,陈设桌椅。菘蓝等大丫鬟陈盥漱栉靧之具,侍立左右,见善荣醒,便挂起帐幔,拂床襞衾,伺候她穿上衣裳,扶去窗下镜台前梳洗。 小丫头捧上一盆温水,另一个递过来一条大手巾,紫芙忙接了将善荣面前的衣襟掩严,京墨上前为善荣挽袖、卸去腕镯戒指,见了她左腕上的三眼天珠赤金砂老蜜蜡手串,愣顿片瞬,方小心解下,东西贵重,特地拿手帕垫了。菘蓝几个也不由拿眼睛不住的觑着。她们贴身伏侍善荣,一应大小事务都照管,那些穿戴的,俱都记得,一向并无这一件。善荣先也是一怔,继而明白过来,定是袁宗廷昨晚戴她手上,便道,“哥哥才予了我的,无妨。”伸手向面盆中盥沐。 诰承五年,锦衣卫指挥袁宗廷、监察御史徐庸、给事中蒙观共同奏准,奉敕巡视藏区关隘,率百户二员,校尉二百人扈从。 噶玛派当地一位名声极盛的灌顶大国师由乌思藏都指挥使司都指挥同知引荐,求见锦衣卫掌印袁宗廷。噶玛派是藏传佛教噶举派势力最强的一支派别,明廷把三大法王中的大宝法王誉封给噶玛派。灌顶大国师献上一件佛教圣物,就是手串里这颗三眼老天珠。天珠由他和两位西天佛子先后加持,可消灾解难、邪祟不侵。 袁宗廷武力强横,无人出其右,以寡击众,取胜如神,杀人盈城,一身凶戾罡煞之气,不惧鬼神,东西带回府便收在库房里抛诸脑后。昨日得了诰承帝赏的伽楠香木镶金粟寿字十八子念珠,才记起这一桩公案,命人开了楼拿下来给善荣戴上。 善荣洗脸盥手毕,菘蓝帮她梳头,她左右瞧瞧没有青葙,心下思想,昨儿发作一通,怕是躲羞不好上来,因青葙同紫芙两个素日就好,吩咐她道,“你给青葙带化淤消肿的药擦一擦,还有那西洋贴头疼的膏子药,也装点子,让她养将好了再来不迟。”女孩子都爱美,青葙额头肿了不便见人,况且她从来不曾受过大话的,又当着许多人,定是又羞,又委屈,置身无地。善荣也自悔一时恼恨,不在人前保存青葙脸面。这事上她当然不埋怨魏兰山,他一心为她想着,唯恐她被身边的人拿捏。善荣素日愿意担待几分,却是极不喜仆人欺下瞒上。 紫芙听了这话,眼珠儿直直的,已滚下泪来。善荣微惊,方欲问时,周嬷嬷忙赶过来向紫芙道,“可是欢喜傻了?姑娘使唤没听见?”一面推她往外,“可是我说的,姑娘一时恼了,一时又好了,很不用着急。你拿了药去开导开导,等好了给姑娘磕头认个不是。”善荣没多想,随手抓了几百钱,遣了小丫头子去小厨房,“给夏嫂子,让单做两个你青葙姐姐喜欢的菜端去。” 善荣操心丫鬟,是日午觉时自己却先不好了。初时只略有些头重畏寒,让人取了床被子盖上也就没声张。正睡着,身上竟侵肌透骨般冻起,迷迷糊糊的喊冷。菘蓝坐在旁边手里做针线,周嬷嬷几人在外间床上歇着,齐齐都围了过去,只见额头汗涔涔,两腮如胭脂一般。周嬷嬷用手摸了一摸,“嗳哟”一声,“可了不得了,早前还好好的,怎么烧的滚烫?”善荣勉强睁了一下眼,喊了“妈妈”又阖上,已昏晕过去,只迷糊说头疼,冷,让添一床被子。周嬷嬷急呼一声“小祖宗”,被子不敢添,恐温度更上去,忙命小丫头子来替她捶着、揉太阳穴。 善荣烧的来势汹汹,不比往常,众人都唬慌了,一时忙起来,先便差人去回袁宗廷,又叫快传素日看脉的刘太医,并去西边儿请显大奶奶来主持。 袁宗廷不在府里。 诰承帝不上朝。早在敬宗时期,常朝已是名存实亡。君臣在朝会共同处理政事,是明太祖朱元璋心中“君臣同游”的典范,然则大事、要事往往一言决之,难免失了周全。诰承帝深居大内,而章批答奏疾如风雨。大臣们并不上书劝说,反以为帝处理奏章案牍不辍,乃政事勤勉。袁宗廷白日若不在宫中伴驾,泰半是下司房了。 事关袁善荣,正院的人不敢耽搁,两名尉官骑了快马,一人往紫禁城,一人往锦衣卫衙署,飞奔报告去了。 袁宗廷从宫里出来,策马一路急赶,抵达建昌侯府,也不下马,喝令正门、中门大开,直穿了内三门,至正堂前方一跃而下,掷了马鞭,大步流星赶去后面善荣的院子。他手下的人在仪门外大院便解了马牵去马棚,汗流浃背的追过来。 阖府都惊动了,都总管耿良领同事人等并诸执事男人大仆们在垂花门外乌泱泱站了探视,一干家中上上下下管事众媳妇在园内听候消息,又有善荣院里的婆子小丫头子们来回周全招呼,内外乱麻一般。众人见了袁宗廷,俱口称“侯爷”,揖拜行礼不迭。袁宗廷脸色不好,倒没动怒,淡声吩咐,“都散了罢,忙各自的去。”只留了跟他的小厮们和耿良供差遣。 进了里屋,袁宗显、何氏、袁蕴、闵氏、袁茂,袁宗显两个庶出的大女孩并生养了哥儿姐儿的三个姨娘已都在那里了。瑛姐儿和她上头的姐姐年纪太小,奶娘陪着在家里没让过来。善荣奶母周嬷嬷,另两个自小照顾的老嬷嬷,菘蓝、京墨、紫芙、槐米、细辛、苏木、南星,善荣房里八个大丫头除了青葙,都一溜儿的垂手侍立,槐米等几个小一些不经事,偷偷的抹眼泪。 善荣歪在枕上,神气昏沉,颜色如雪,无一点血色。何氏坐在床前,嘴里迭声劝慰,抬手探摸她额头温度。善荣一把抓住,道,“大嫂嫂,你白疼了我了!”此言一出,不独何氏、闵氏、袁蕴变了脸色,连袁宗显也从椅子猛的起来。袁家男人都生得高大,他只略比袁宗廷矮寸余,站在当地魁壮如山,威势凛凛凌人,背着手问向何氏脸上,“你同二妹妹说什么了?里头的事,宗廷兄弟与我一向不过问,全权交待予你。”昨晚这里院的事陪房刘安家的告诉了,“打人不打脸,揭人不揭短”,善荣奶母嬷嬷丫鬟们都在,何氏不便分说,只好干巴巴道,“何曾说什么。”袁宗显说话间走到跟前握善荣的手,“荣儿什么委曲,告诉大哥哥。你嫂子、侄儿、侄儿媳妇不好,也告诉不许瞒着,大哥哥替你做主。”善荣愈发愧忏无地,将手搁在他摊开大掌中,仰面唤,“大哥哥。”她烧的连唇色都浅淡不显,皮肉嫩白似透明的一般。袁宗显捏着她细软小手,喉头动了动,心不在焉地很轻的“嗯”了一声。善荣道,“是我的人对嫂嫂失礼。”气息虚续,一言未了,已微微喘着,像个纸糊的美人。袁宗显心里既疼又怜,“乖乖儿,无妨的,什么要紧事儿。”小心帮她捋了散落的发丝在耳后,只听得身后儿子袁蕴喊 “二叔父”,忙回头道,“二弟来了,快看看。” 何氏立刻避让一旁。袁宗廷点点头,“有劳大哥费心。”越过堂兄,坐在床上,低头定定看着善荣,“既然知道家里人心里疼你,就好好养着,不要淘气才是。” 第十五章袁宗廷淡淡笑道,“傻孩子,你大哥 第十五章 袁宗廷淡淡笑道,“傻孩子,你大哥大嫂子最疼你,哪里舍得计较?”袁宗显也是不由的笑起,“荣儿只管好生养赡,万事儿有大哥哥和你宗廷哥哥呢。” 善荣躺着骨头皮肉都硌的疼,当着别人还强自挣扎,见了最疼爱自己的胞兄,撑不住流下泪来,“哥哥,我身上酸的很,疼的很,针扎遍了似的。”袁宗廷阖了阖目,如同摘心去肝一般,忖度也有自己昨儿夜里狂浪放纵之故,将人扶起抱在怀内,轻拍着哄道,“荣儿不怕,哥哥在这里。”唤进一个小子,厉声喝命,“告诉耿良,再打发人去催,来晚了,打断他的腿。”小幺儿吓呆了眼,屁滚尿流出去,嘴里呼唤伙伴寻耿爷爷催促太医。 善荣存着心事,病中神志衰脆如哽在喉,“我没能管束屋里,大哥哥、大嫂嫂面前,哥哥好歹替我描补描补。”袁宗廷淡淡笑道,“傻孩子,你大哥大嫂子最疼你,哪里舍得计较?”何氏犹未言语,袁宗显也是不由的笑起,不以为然道,“下面人糊涂,与荣儿什么相干?凭他们怎么去,自有管教的嬷嬷们揭他们的皮,再不济,管家、执事的,是干什么的?荣儿只管好生养赡,万事儿有大哥哥和你宗廷哥哥呢。”周嬷嬷菘蓝等人少不得低了头,不敢则声。 与何氏在内院处处掣肘不同,袁宗显既是袁家嫡枝嫡长,又是当任的族长,侯府内外家下仆从们面前威名仅次于袁宗廷,威重令行,大总管耿良也是恭敬诺诺,不敢挺直腰杆子与他回话。 外面小厮进来回道,“大夫来了。”袁宗廷立命领进来。这位太医是来熟了的,何氏和两位姐儿也不避忌,只闵氏年轻新嫁,翰林家清贵规矩大,略略侧过身子去。刘太医气喘吁吁进来了,先拜揖见过袁宗廷、袁宗显。 丫鬟们捧过大迎枕来,给善荣拉着袖口,那小手儿白生生,指甲纤柔,指尖如刚生出的鲜嫩笋芽一样。太医忙侧目不敢直视。端坐在旁的袁宗廷脸色一沉。周嬷嬷也是着急昏了头,忙拿一块薄绢手帕掩了,只露出脉来。太医伸手按在脉上,凝神细诊了半刻工夫,起身对袁宗廷道,“如今气节白日虽热,夜里不仔细,漏了凉是有的。小姐是外感内滞的症候,原不很重,不过小姐气血亏柔,脉息细而无力,又时常思虑太过,忧虑则伤脾,肝火——”袁宗廷不耐地揉额,“谁有功夫听你背药书,就说有妨碍无妨碍罢。” 刘太医忙躬身道,“既发了出来,实是不妨的,吃几剂药疏散疏散,出了汗就不烧这么着了,再养心调停些日子便可望恢复,都在晚生身上。” 刘太素常被唤作太医,其实是太医院里第一等的御医,也有偶尔为诰承帝、皇后娘娘、贵妃娘娘请脉的时候,于医学一道研精覃思,知识深通,袁宗廷倒也信的过他,先叫写了方子来。一时,药方子并脉案一起呈上,袁宗廷、袁宗显各自都看了,又与刘太素三人仔细斟酌添减,以培养、稳固为要,方一一定夺下来。袁宗廷下令“重赏”,遂命袁蕴陪同出去按方拣药。 这里炊爨饮食一概是便宜的,周嬷嬷领了丫头子去院落东庑的茶房,指挥拿银吊子现煎药,一眼不错盯着。药煎好盛上来,袁宗廷屈指敲了敲床头剔红小几,菘蓝忙从戗金彩漆圆盘捧起药碗,双手恭谨递过去。袁宗廷一勺一勺亲自喂善荣服下,果然慢慢的散出汗来,温度眼见下去。菘蓝和京墨一个用手帕子擦汗,一个在后面轻轻捶着,很快善荣安静躺下来睡了。 袁宗显告诉何氏带孩子们先回去,沉声吩咐袁蕴,“先陪你娘母子家去安置,再过来伺候。”他和袁宗廷今晚都留下看顾善荣。 这一日闹得天翻地覆、人仰马翻,已将至酉初,眼见饭点都误了,何氏记挂瑛姐儿,心早飞回去,领着闵氏、两个小姐、三名姬妾并许多丫鬟媳妇子行了礼急急出来。离开善荣的小院,何氏摩挲着儿子的颈脖,“蕴儿歇一歇,我和你媳妇回去。虽说日头落下去,那地上的余气未散,走两趟又要受了暑。”袁蕴细细嘱咐闵氏好生照看母亲、妹妹,方自去了。何氏遣了得力的女人去厨房看着,除了两位爷日常晚膳菜肴单子,另煎了各样滋养细粥汤羹,精致清淡小菜,命人一起送去。 众人回到西边儿院里。瑛姐儿大半日离了母亲,听见家来了还了得?甩开一干奶母嬷嬷丫鬟,汪汪的滚满泪猴在何氏身上不肯下来。何氏“儿”一声“肉”一声,用手满身满脸摩挲抚弄她。外面丫头来回道,“府里张娘子来请奶奶安。” 袁宗显官居从三品,何氏是有诰命在身的官太太。袁宗显父亲袁大老爷不在了,二夫人秦氏去世后,二老爷起了誓不再续弦,大太太金氏现主持金陵老家内事,并老太太跟前孝顺。何氏最是谦恭知礼的,不敢僭越婆母,便是关起门来,仍命家下人以奶奶称呼。 张孝兴家的进来就‘扑通’跪下磕头。地下站的刘安家的并几个素习跟着何氏理家的媳妇婆子看的呆住。建昌侯府里的管家娘子们那一位是好缠的?两只富贵眼,一颗势力心,看人下菜碟,欺软怕硬,十八般全挂子的武艺。大房与那边儿府隔着房头,何氏顶着“代管家”的名头,这些奶奶们哪里放在眼里? 听何氏叫扶起,刘安家的才忙的上前搀着,笑道,“老姐姐客套。”张孝兴家的挣开她的手,仍双膝跪地嘴里连连请罪。闵氏看着不像,抱起瑛姐儿,与婆母行礼告退,避进里间。何氏神色如常,早前善荣说那些话,她就猜到几分,笑着问,“有事起来说一样的。” 张孝兴家的不敢起来。她男人管府里五处庄地春秋两季租子。收地租是肥差,庄子上孝敬,数目不过分,不盘剥榨取佃户,袁宗廷向来睁一眼闭一眼。 张孝兴家的昨晚才挨了她男人窝心脚,“姑娘房里的青葙一大早唤了她娘廖老媳妇来领了下去。”又告诉几个执事有头脸的媳妇已经被撵出府 “……各打了四十板子,革出不用。不是我叩头求了耿爷爷,把你也打出去。再不尊重,连累儿子,索性你回你老子娘家,这里不留你。”张孝兴颇具手段心计,得了这个巧宗儿,又巴结耿良的好,在府里很有些体面,他婆娘才免了一场祸。 第十六章何氏冷眼看了这些年,建昌侯此人, 第十六章 何氏冷眼看了这些年,建昌侯此人,心冷口冷心狠意狠,袁家阖府,唯有袁善荣是他的心头肉 张孝兴家的想起她男人教训的话,“……爷宠姑娘,那是要星星月亮,也立架个梯子上天去摘,见不得一点儿不如意的。姑娘敬重显大奶奶,你偏在奶奶面前跳蹋,姑娘知道,哪有不恼的?姑娘不乐业,爷就要人命。” 张孝兴家的心里埋怨男人事后诸葛,大奶奶心活面软不压众,大伙儿各自谋划,或躲懒勾连,或冒领窃取,得了好处家去,他倒是愿意,现闹了出来,就全在她身上了。虽然这样想,脸上痛哭流涕告饶,并依照她男人吩咐,将府里处置一一的全说了。这是也耿良露出来的意思。侯爷自然不会有错,更不能跟谁伏低,姑娘呢,也没个错处,将得罪何氏的人发落了,算是给何氏一个交代。 张孝兴家的退出去,刘安家的忙念佛,“阿弥陀佛!不是奴才多话,那府里面都忒不像了,奶奶管家多少为难?论理是须得着实整治整治。”提起青葙更是称愿,“要奴才说,姑娘房里,菘蓝是该她的,最是殷勤周到体贴人,便是京墨、紫芙,有时说话伶俐不让人,待的也算是和气。可气青葙那丫头,仗着自小伺候二姑娘的情分,像受了封诰似的,她一个毛丫头就成千金小姐了,掐尖要强,一句话不投机,立起眉毛就骂人,没一点儿规矩调教。” 何氏笑道,“姑娘身边儿的人尊贵,原与别的不同,自然骄傲些。”心下思道,正经的官家千金且得恭维她一声姑娘、姐姐呢,何况家里婆子丫头?越发趋奉的她不知道天多高地多厚了。袁宗显一个姨娘姓周乳名花罗的笑着凑过去,跪坐在炕沿下脚踏上,脸贴着何氏福寿三多纹潞绸马面裙裙摆,“不过仗着我们奶奶温柔慈爱好性儿,才由着他们去。” 花罗鸭蛋脸面,乌油头发,皮肉白净晶莹,若论这些年轻侍妾,共总比起来,都没她生得好。何氏伸出手,花罗欢喜的挽了,斜签着身子坐上炕沿,小心翼翼挨向她。何氏捏着她一段丰润的酥臂,将人搂在怀内,笑道,“有功夫操心那边儿府的事儿,什么时候替我再生个儿子?”花罗今年二十三,生了一个姐儿,只比瑛姐儿大一岁。地下姬妾媳妇们听了何氏的话,咭咭呱呱的说笑作一堆。花罗不说何氏,只朝下头人啐了一口,“贫嘴贱舌惹人讨厌。”何氏笑吟吟摩挲她雪堆似的脸颊脖子。花罗神魂荡漾,红了脸儿,越性往她怀内钻了。 何氏倒不是顽笑,问伏侍花罗的小丫头,“给你们小姨奶奶培养身子的补汤厨房可按时送了?”小丫头忙回道,“日日都送了来的。”何氏点头,“那也罢了。”大房不比二房,袁宗显没个亲手足兄弟,两个儿子稍嫌单薄了。况且袁茂人物猥琐,又被他姨娘调唆的歪心邪性,举止疏浮,何氏很瞧不上,正指着花罗生个敞亮周正的哥儿。上阵父子兵,打虎亲兄弟。将来好给袁蕴作个臂膀。何氏这个年纪,怀得上怀不上另说,有了只怕挣扎下不来。她还承望日后抱孙子,亲自送嫁闺女儿,可不想把命赔在生养孩子上头,有的是女人替她生,不过每月花费几两银子养着罢了。 何氏把人打发出去,花罗撒娇抱着她的手臂不放,何氏轻拧她的鼻子随她去。两头奔走,何氏也乏了,到暖阁凉榻歪下,留了一个丫鬟旁边捶腿。花罗拿扇子替她缓缓扇着,一面笑道,“老天爷开眼,终于叫侯爷看见这些人不成话样子,现清白处治了,不然日日这么着滥支乱领,作耗捞钱,侯府现有座金山也不够他们挥霍。”花罗没大见识,也知道背靠大树好乘凉。建昌侯府倒了,哪来他们下面人富贵安乐日子? 何氏掀眼瞥向她,“痴丫头。”笑笑,又阖目养神。 建昌侯府统共十几处庄子,其中更有圣上赐下京城附近两座皇庄,单这两处,占地三千余顷,侯府每年靠收租已富的流油,再有圣上时常恩典赏赐,足以供应全族享受。大族人家支应外头体面,凡交通外官,重利盘剥,贪赃纳贿;内里吃喝嫖赌,肆虐荒淫,藏贼引奸引盗,这里一概没有。但有些苗头,不等发出,早被府里巡守校尉太爷拿住打死。 袁宗廷是谁?堂堂锦衣卫掌印官。锦衣卫奉敕缉访京城内外奸究,监察天下文武臣民。这府里上上下下内内外外,只区分他管的、不管的事儿,没有他不知道的。袁宗廷放任,甚至是纵容这些人,只要他们伺候好善荣,能讨她欢喜;下面泼滑无礼,躲懒推委,需用过费,在他看,不过小打小闹罢了。青葙等人被裁革撵出,并非行事不当之故,而是他们露出马脚,让袁侯爷的心肝宝贝儿丢了脸面。 何氏冷眼看了这些年,建昌侯此人,心冷口冷心狠意狠,袁家阖府,唯有袁善荣是他的心头肉,此外,宫中与他一母同胞的皇后娘娘,他堂兄、蕴哥儿他父亲兴许也稍占两分,其余的,连同他亲爹、亲祖母,通通不在眼内。 所谓兴利除弊,整治齐家,何氏听一耳朵便罢了。倘或她不知轻重好歹,认真插手侯府内里细务,或恐以为有窥探、僭越之嫌,第一个容不下的,就是建昌侯。 经此一事,那府里婆娘媳妇们都收敛了,却见何氏仍旧不温不火理事,背地里有赞她表里如一,果然宽柔慈厚的,也有谣诼其没才干,没口齿,愚懦顺从扶不起,不过得了个贤良的虚名儿。 是月底·,袁宗廷发话,大哥儿和九姐儿的月钱添一倍。瑛姐儿也就罢了,袁府姑娘们不论嫡庶,月例银子都是二两,二倍也有限。袁蕴乃冢孙,身份尊贵,每月十五两银子,添一倍就是三十两。金陵老家老太太,大太太,一月二十两月例,二位原是老封君,袁蕴倒是越过去了,可见侯爷的态度,显然对何氏管家是满意的。如此不合礼规,亦无人敢置喙。在侯府,在袁家,袁宗廷就是最大的规矩。 月钱事小,何氏有其他梯己,与庶出的不同,她亲生的孩子不等这几两银子使。可喜袁宗廷着人送来一份加盖红色官印的地契,数百亩园子地,说是二叔给瑛姐儿日后的添妆。大宦高门之家的小姐能有几百亩良田陪嫁已是豪慷体面之极,而且又是京师近郊,如今有银子还没处买去,多少难得。日后除了收取租子,常年不断的进项营生,再盖了别院,避暑、游玩、呼朋宴客,都是极便宜妥帖的。 第十七章袁宗廷将她微抖的小手紧紧捏在掌心 第十七章袁宗廷将她微抖的小手紧紧捏在掌心,似困囿一只意欲逃离笼牢的小鸟,唇凑近她耳侧,“躲过一时,你躲的过一世么?” 善荣病的这些日子,她小院里袁宗廷与袁宗显挨次轮番坐镇,总有一人陪伴于她。周嬷嬷带领两个老嬷嬷,叁个年老人用心看守,菘蓝、京墨、紫芙,并四个二等丫鬟寸步不离照料侍奉。刘太医一日一趟不辞辛苦上门看脉,监督病势,可谓劳师动众,将府里闹了个人仰马翻,及至她精神恢复,十数日已过去。 袁宗廷甚是欣慰,阖府上下通通有赏,跟着伏侍的这些人辛苦更比别个,按着等儿加倍的赏了他们。 善荣脸上有了颜色,被兄长百般爱护拥坐在榻上,笑看周嬷嬷、菘蓝等贴身的人一一在地下福礼,从自己的梯己又重重赏赐了。袁宗廷哈哈大笑,立传人去他院里,现捧五百两银子补给姑娘买零嘴吃、打首饰戴。周嬷嬷乍舌笑道,“五百两银子,打咱们姑娘这们高的金灿灿的项圈也尽够了。”众人听说,一齐都笑起来。善荣捂了嘴也在笑,脸上仍带几分病容,笑了会子微喘起来,双眸泪光点点,清凌凌星子般闪熠,看上去自然极美的,也很是娇弱堪怜。多日未与她亲近,袁宗廷只觉心痒难搔,大手轻扣她纤长玉项,细缓的脉搏在掌心一点点跳动,彷佛连他的心也被上上下下的拨着,喉头急急耸动几下,低声道,“荣儿慢点儿笑,仔细咳了。”侧额一味细致端量,指腹摩挲幼妹颈脖凝脂腻白的肌理,眼里的怜爱与渴望几乎凝为实质。他手指覆了粗粝厚茧,嘶拉拉来回刮蹭,善荣过于白嫩的皮肉很快泛起红痕,带来细密微痒的刺疼。她身子娇颤,也被袁宗廷深沉露骨的眼神看得颇不自在,忙转过头去,左右瞧瞧,才发现青葙不在人群里。 袁宗廷捏着下颌将她扳回,问道,“荣儿不看哥哥,在找谁?”脸上在笑,眼瞳黯沉幽邃带些许不悦。善荣不懂得他压抑微渺的燥意,兄长跟前不好细问,以免勾起之前那段公案,倘或哥哥恼怒发作青葙更不妙,正支吾着欲遮掩过去,肩头一重,男人炙烫湿腻的呼吸烘向脸侧,嗓音低哑微含笑意,震的善荣半边儿身子都麻了,“心肝儿,身子既好了,哥哥夜里来瞧你,嗯?”善荣耳根一热,随即被他的话唬的魂飞天外,连连摇头,“哥哥,不行的,我……觉里还总咳呢。”唯恐别人听了去,更怕他果然又夜晚潜来。袁宗廷眯起眼,一言不发注视她,颌颊线凌厉紧绷,神情渐露些许阴鸷。 屋里倏尔安静下来,这里伺候的,人人躬下腰,垂着手,一声不敢说。善荣更慌了,主动去拉袁宗廷的手,软着嗓子唤他,“哥哥。”袁宗廷将她微抖的小手紧紧捏在掌心,似困囿一只意欲逃离笼牢的小鸟,唇凑近她耳侧,“躲过一时,你躲的过一世么?”善荣脸色发白,用力咬唇不语。 袁宗廷嗤的一声,笑着拍了拍她脸蛋,“成吧,荣儿再养几日。哥哥一得空就来瞧你。”他恋恋不舍得离了善荣,奈何耽置多日,公务杂冗堆积,亟待处理。一拂红地织金暗花纱道袍下摆,站将起来,身形峨巍如山,敞阔的正间一下逼仄压人。袁宗廷十数年居于高位,生杀予夺,便是笑着也不显宽和,淡声吩咐下人,“好生伺候,不许惹姑娘生气。”居高临下瞥落一眼,笑道,“我人不能日日来这,心耳神意时刻都在。”青葙前车之鉴,一群人立在那里,低头齐齐应“是”,都觉寒意侵肌透骨,不禁汗毛森然。 兄长离去之后,善荣问起青葙怎么不来领赏,又与紫芙顽笑道,“再躲懒,她那份可就偏了你了。”紫芙眼圈儿一红,滴下泪来,恐被瞧出蹊跷,忙侧过身去。菘蓝、京墨也自心伤唏嘘,一是姑娘那样优待,犯了事儿,病的这些日子,没上来操持辛劳一日,照样从厚赏赐;二是姑娘待得再好,她偏是个无福的,十几年情分,原以为能厮守一辈子,竟不能落个好结果;再者姐妹一场,如今天南地北,以后怕是难有再聚之日。往下槐米、苏木等人虽无十分的感情,日常相处见面,亦有几分不舍,也拿手帕子擦泪。 袁宗廷将善荣养的金尊玉贵,她院里人员繁冗,比老太太排场都大。替善荣护院主持的人物,袁宗廷更是派的有品级的堂堂锦衣卫百户。本朝不乏亲王之女下嫁锦衣卫百户的例。邰王次女伏羌郡主,郡主仪宾就是锦衣卫百户高瑞。贴身照顾善荣之人:叁个嬷嬷,其中周嬷嬷是她奶娘,与别不同;八个大丫头,菘蓝、京墨、青葙、紫芙一等,月钱一两银子,槐米、细辛、苏木、南星二等,月钱一吊钱。另有八个小丫头辅助使唤。园子里干活的粗使丫头婆子不计其数。人一多,难免生出是非来。那些不得志的奴仆们,专能嫉妒诽谤。其中青葙样貌出挑,口齿活泼伶俐,总恃有善荣溺爱,素日轻狂大样,抓着一点儿半点儿就倚强压倒了,不肯饶人,如今被退送出去配了人,不少人看她的笑声,当着善荣不敢大显,只暗暗趁愿。 善荣心凉了半截,捏紧帕子道,“她到底怎么样,是死是活,总给我一个明白。”周嬷嬷一看不像,沉下脸斥道,“哭什么?‘千里搭长棚,没有个不散的筵席’,爹妈还不能守一辈子呢。姑娘身子才好,一个个只管鬼嚎什么?快收了眼泪罢,将来有你们哭丧的时候。”前脚侯爷才放了话,一个未清,这些人倒越发上来了,可别弄的去了一个,又饶上几个。横竖侯府不缺人使,姑娘院里的缺更是一等一的香馍馍,钱赚的多,苦事情又侵不着,发奋挣上了大丫鬟,到哪儿都高看一眼。这些年,不独府里,金陵老宅多少家仆人托人托物孝敬周嬷嬷东西,不时的请安奉承,就为把家里女孩儿送进来伺候。青葙出去之后,姑娘房里现短了一个一等的例,十来日里,周嬷嬷家的门槛都要被踏破了,都要弄这一月一两银子的巧宗儿。 周嬷嬷喝止了丫头,忙上前循循解劝善荣,“那青葙是个什么东西,固然姑娘与她这些年的情分,也不值费这样心思,到底也该保重着些,侯爷知道,岂不焦心?况且我细细的告诉姑娘,可是天大的喜事。”她将善荣慢慢扶回榻坐下,“那日姑娘病倒,青葙脸上有些妨碍,恐惹了侯爷的眼,不敢叫她上来,但她素习跟着姑娘,万一问起,又恐责其偷懒拿大,索性报了病,叫她妈领家去几日,养好了再回来伺候。” 第十八章袁宗廷回府 ye hua5 .c om 第十八章袁宗廷回府,魏兰山前去禀明此事,躬身侯了足有一柱香功夫,才听上官道,“既然她开了口,你就派得力的人妥帖替她办了。” 善荣点了点头,确实只能如此,也知在自己的事儿上,兄长尤为严苛,惯是责备求全的。 周嬷嬷道,“可巧她姑表兄弟来京办一桩事儿,到舅舅家借住几日。二人年龄相仿,小时候也是一处吃,一处顽,十分和睦。青葙姑丈是金陵那边儿府的买办,她姑娘管着大太太院里浆洗的活儿,孩子们人物儿、家私样样都配的上。两家一合计,年纪眼看也上来了,知根知底儿,亲上加亲,岂不便宜?”瞧一眼善荣,见她听的呆住,忙又道,“论理,我们做奴做婢的,连身体性命都是主子的,没自个儿配置的理儿。但咱府里又不同,从来待的宽,不拿家下人当个物件儿,主子跟前求一求,就慈悲开恩了。青葙老子娘预备姑娘大安了,进来磕头求姑娘一个恩典。” 善荣已猜有七八分了,抿唇一言不发。周嬷嬷暗觑着继续往下说,“过得几日,姑娘身子仍好大的不爽快,越性床也起不来。侯爷、大爷、大奶奶、小大爷都焦的了不得。青葙爹妈一片孝心在显大奶奶面前表白,索性把女儿的事儿立时办了,冲一冲,或者姑娘好了,岂不是大家省心?显大奶奶大是称叹,额外施恩,吩咐给青葙置一份嫁妆,风风光光的让接过去了。” 善荣一惊,道,“接过去?青葙已经去了南京?”周嬷嬷笑道,“女孩子成了婚,就是别人家的人,自然住在婆家。姑娘放心,跟着她姑娘姑父,即同家里一样,正是天爷赐下的大好缘分。” 既是亲戚,又自小相得,怎么之前从来不提,偏这个节骨眼儿上仓促完事?善荣沉默片刻,问道,“她自己愿意的?”周嬷嬷道,“姑娘这话说的。婚姻大事由父母做主,没有姑娘家自个儿弄女婿来的。常言‘牛不吃水强按头’,她不肯,难道杀了不成?亲老子娘,自己肠子里爬出来的,断不会把她送在火坑里去。” 善荣情知再问不出究竟。大嫂嫂既允了,她父母首肯,又嫁作人妇,木已成舟,青葙愿与不愿,也是回不来的了,因向菘蓝道,“你去取一百两银子来。”善荣小库房钥匙由菘蓝保管。菘蓝一怔,忖夺大约是要赏青葙,遂看向周嬷嬷。府上买进丫鬟,一般值叁、四两银子,人才实在出众,也就七两,七两几钱。青葙出去那日,府里并无小器苛扣,她素日所有的衣裳以至各什各物都打点了让带家去,菘蓝几个大的,将平时攒下的零钱,总有五两几钱,都尽给了她,也是姐妹一场的情分。 周嬷嬷是知道外头买卖行市的,平常人家夫妻两个养叁、四个孩子,太平年间不打仗,一年下来花费不了十几两。善荣是千金万金娇生惯养的小姐,这些话不便告诉,因道,“姑娘还不知呢。耿总管说青葙是姑娘跟前当体统差事的,既聘出去,特地替她问侯爷讨了五十两银子的赏。”善荣微怵,不料已惊动了兄长,心下存了些疑影,便道,“我不敢越过哥哥,菘蓝去取四十两来。” 菘蓝和京墨开了善荣堆东西的房子,又另拿钥匙打开黄花梨百宝嵌螺钿顶竖柜,取出四锭十两重的簇新小元宝。菘蓝记了帐目在档子上,因钱银数量不少,照例开了单子,戳下善荣院子专用的花押印,呈与善荣过目后,遣小丫头子去二仪门,交给门外小厮送往侯爷外书房。想看更多好书就到:jizai2 0.c om 善荣从妆奁里挑了一个赤金项圈,一个莲池鸳鸯纹金满冠,连同银锭子一并交予周嬷嬷,“辛苦哪位奶哥哥得空往南京跑一趟,就是主仆一场了。”远水不救近火。两件金器皆是寻常之物,无甚花哨稀罕,胜在分量十足,真有个燃眉之急,绞下几块金子换钱也便宜。周嬷嬷哪里敢接?侯爷很喜欢青葙呢?耿良是大总管,往日见了青葙客客气气道声姑娘,没有侯爷点头,敢动姑娘宠爱的丫头?这会子躲还怕躲不及,倒拿草棍儿戳老虎的鼻子眼儿去了!她跟儿子们是有几条命? 善荣脸上一沉。周嬷嬷跪下来,“姑娘使不得。姑娘用过的首饰,外男怎么敢碰。”善荣知道这个道理,所以托给周嬷嬷两个儿子,见她神色惶恐,一屋子跪的跪,磕头的磕头,也没心肠了,摆摆手将他们遣出。她歪在炕上,望出窗外,远远有穿蓝暗花纱曳撒的高大身影掠过,喊进小丫头问:“魏长官今日在府里?” 魏兰山在北镇抚司有要紧差职。袁宗廷与他分属上下级,也有半师之分。魏兰山家人不在京师,孑然一身,袁宗廷便令他住进侯府,兼管善荣院子安全防卫。魏兰山白日下衙署,在善荣院的时候并不多,李宛淑来拜会那日他休沐,正巧撞上。 善荣思揣片刻,交代了丫头几句。魏兰山很快来了。屋里只坐了善荣一个,二人在外屋明间相见,玻璃大窗帘子拉起,前后门敞开,门口站了好几个丫头,亮堂堂没甚遮掩。魏兰山走上前去,善荣忙站起来。魏兰山靠近两步,在她跟前单膝蹲下。善荣只好重新坐下,并让道,“魏爷请坐罢。”魏兰山垂眸注视她,轻道,“小姐吩咐完,我就出去了。”他的身份不方便久留。 善荣不免踌躇。她不想为难周嬷嬷菘蓝等人,也不愿给魏兰山招致麻烦。魏兰山侧额细细打量,见她星眸迷朦,秀眉略蹙,似有些纠结不虞。只这神态实在娇懵堪怜,心里实已爱煞了她,哄道,“说吧,无妨的。”他什么都可以为她做。 善荣方为难说了,并把一个翠绫玉色绸里的夹包袱递去。魏兰山不以为然,接过道,“这也容易。只是南京相去甚远,要耗费些时日。”星夜奔驰,来回也逾月余,即便没有诏狱案情,他身为北司佥书,无旨不得擅出京城。况且袁宗廷命他随侍善荣出行,不能长时间离开,实在也是不舍不愿,含笑与她商量,“我遣人前往,小姐看可好?”他笑得过于宠溺,又甚是温柔怜爱,在外头从来不见这样,善荣微微心惊,脸颊发热,略略侧过欠身谢他,“有劳魏爷。” 天黑后,袁宗廷回府,魏兰山前去禀明此事,躬身侯了足有一柱香功夫,才听上官道,“既然她开了口,你就派得力的人妥帖替她办了。” 袁宗廷展臂让几个小幺儿解下腰带和外袍,里面是青色地妆花纱葛袍。他啧的一哂。一个小小婢女,不提起他早忘了,不承想善荣竟还念念难舍,心中颇觉不快,喊住正往外退的魏兰山,命人将两枚金锭换出包裹里的女人首饰,收去自己房内高入顶格的紫檀立柜。 第十九章崇庆转过身看向善荣,喊了一声“姨 第十九章崇庆转过身看向善荣,喊了一声“姨母”,已哽在喉里,两眼又再滚下泪来,“你打儿……” 崇庆公主陪善荣在后院正房用午膳,旁边侍女执着拂尘,漱盂,巾帕伺候。邹素娥领了驸马都尉潘璟宜六名姬妾立于案旁布让。外间又垂手侍立众多媳妇丫鬟听候呼唤,却是鸦雀不闻。 崇庆下降开府后,花银子为驸马陆续买了六名容貌出色,家世清白的女孩子收在屋内,这些侍妾统共为潘璟宜生下叁儿五女。本朝驸马须年满四十而公主未有生育子嗣者,方可向宗人府递交折子奏请纳妾。当日崇庆主动为驸马买妾,宗人府曾报告与诰承帝。袁后召崇庆入宫,问明确系公主本意,别无隐情,诰承帝只批复二字,“随她。” 此事不合规制,满朝上下官员,倒是没有不赞公主殿下贤德,堪为典范,连襟更艳羡潘璟宜贤妻美妾,享齐人之福。潘璟宜是哑巴吃黄连,他压根不稀罕那些个庶出子嗣。驸马都尉爵位不能袭与后代,本朝公主儿子倘或圣上额外加恩,也有受封侯爵的例,但须得是公主所出嫡子。崇庆深受帝后宠爱,进宫撒个娇,求一求,自然就妥了。奈何他时时讨好奉承,每日与公主身边女官邹娘子请令同房,崇庆均以身体不适为由驳回。潘璟宜年过叁十,一个嫡子嫡女皆无,虑及公主百岁之后,族中再无皇室血脉,沦为庶民子弟,焦的他寝不安席。 崇庆素爱活泼俏丽的女孩,往常也允五个庶出小姐陪同用膳。善荣在时又不同,命各自奶娘嬷嬷看严了哥儿姐儿,不许过来聒噪滋扰。 一时饭毕,丫鬟捧上茶盅、漱盂、手帕等物,伺候善荣与崇庆漱口、盥手后,又奉上吃的茶来。二人吃罢茶,崇庆遣退所有人,扶了善荣去里间大炕上坐了,一时一刻都等不及,低头就往她颈脖乱嗅,沁人异香扑了一脸,不觉意乱情迷,喃喃的似爱似怨,“姨母,心肝儿,好香……舅舅回京就不许你常来,想煞儿了。”善荣往后仰颈,无奈道,“这个月我都来五遭了。”崇庆努嘴儿,“姨母是为了儿?前头那四回分明是为画像的事儿。”善荣笑道,“那我怎么不往李小姐家宅子去?” 自然是舅舅不准。除了到成国公府上给徐老太君请安,崇庆这儿是袁宗廷少有的允许善荣便意来往的处所。崇庆倒没挑明这话儿,善荣愿意费心哄自己,她暗自趁愿,“心肝肠肉”的胡乱嚷着将人搂在怀内,揉了几下那柔枝嫩条般的身子,自己脸上身上燥的滚烫,伸手去解她领襟盘扣。善荣皱眉拦下,“阿嬇,过逾了。”崇庆讪讪放下手。只她安分不过片刻,又心痒难挠,往善荣身上扭的好似扭股儿糖地拱。善荣纤嫋体虚,推了几把,反被她摁在下面,掐住半张脸儿,挑眼细细端量,目光火辣辣的直白。善荣难堪咬唇。她肌肤胜雪,偏那唇肉红的晃眼,嫩的一颤一颤,鲜妍妩媚浑不似人间颜色。崇庆猛的一喘,不敢再看,将两眼下瞥,但见一段蝤蛴秀项,润泽如酥脂,彷佛呵气即化,忍不住低下头勾舌去舔吮。善荣先觉湿痒,正要躲开,便是一阵刺痛,叫她叼住皮肉狠咬了一口。 只听“啪”的一声,善荣抬手在崇庆脸上扇了一巴掌,斥道,“福嬇!”崇庆公主朱福嬇不防备被打的偏头,再转回已怔住。她乃诰承帝第一个孩子,皇室贵胄,金枝玉叶,从来没被弹一指甲,况且是来自心爱之人,如何了得?眼里直直掉下一滴泪,“姨母——” 一语未了,有个六、七岁未留头的小儿嬉笑着闯进来,项上赤金盘螭璎珞,身着锦绣纱罗,正是潘璟宜姬妾生的儿子。眼看他横冲直撞上前,崇庆柳眉倒竖,扬起手照脸一下,把那小哥儿打了一个筋斗,骂道:“胡朝那里找活猴儿去!下流没脸的东西,跟你的奶母嬷嬷都死绝了,让你跑来这儿顽耍?” 当下外面慌张答应了一声,众嬷嬷丫鬟乱烘烘走进房来,跪了一地连连告罪求饶。小孩原本吓得乱战,见了他奶母,方“哇哇”大哭起来。崇庆沉下脸正要发作,后面善荣柔声哄劝,“阿嬇仔细手疼,由他去罢。”崇庆身子酥了半截,敛去几分怒容,喝命,“还不快堵了嘴拖出去?吵的我脑仁疼。再不操心,放了哥儿乱钻,一并打死!”众人如蒙大赦,奶母抱起小公子,其余之人,有捂嘴的,有按手按脚的,一窝蜂似的急急退下去。 崇庆转过身看向善荣,喊了一声“姨母”,已哽在喉里,两眼又再滚下泪来,“你打儿……”她素来刚强骄恣,霸王似的一个人,只在善荣跟前,高不是,低不是,重不是,轻不是,百般殷勤讨好,但得善荣一点儿好脸,越发身家性命都顾不得了。如今挨了一个耳光子,以为遭她厌弃,如轰雷掣电一般。 善荣见哭的甚是可怜,朝她招手,“过来,我告诉你。”崇庆忙扑上前跪在炕沿,紧紧抓住她的手,“姨母不要恼阿嬇。”善荣只好道,“何曾恼,你别哭了。”替她拭着泪,只觉自己颈上疼的厉害,指了问崇庆,“你还哭呢,无端咬了我,现在怎么样,拿镜子我瞧瞧。”崇庆细看唬一跳,红里泛紫的一圈竟已肿出肉棱来。她一时神魂潦乱,实未舍得咬重,想是善荣过于皮娇肉嫩之故,略使劲儿就留印子。她不敢叫善荣看见,迭声安慰道,“没破皮儿,姨母那是心里像着影儿呢。”忙把她衣领拉起遮住。 善荣还要计较,幸而外面一阵脚步响起,丫鬟在外头报道,“李少司徒府二小姐求见殿下。”善荣喜道,“李妹妹来了?冷不丁儿的,想是那画儿成了。”崇庆不喜她与李宛淑亲近,撇嘴不屑道,“希罕她?宫延画师因才选入,哪个不比她强?偏姨母这样待见。”善荣笑道,“忙了大半月,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呢。”崇庆问了是引去倒厅侯着,东边儿五间小正房,便命先带她去耳房吃茶。 二人收拾妥当,大群丫鬟嬷嬷簇拥着从游廊去往东侧上房。崇庆亲自挽扶善荣,一面道,“不许姨母赏她自用的首饰,给点子绸缎金银罢了。”善荣见她眼儿仍红红的,心里一软,道,“好,都留着随你挑拣。”崇庆这才喜欢笑了。 邹素娥笑道,“瞧瞧,咱们殿下日常在外是个最老道的,见了二姑娘她就成小人儿小娃娃了,爱撒娇儿。”众人跟着笑起来。 第二十章崇庆携了善荣的手,姬妾丫鬟媳妇婆 第二十章 崇庆携了善荣的手,姬妾丫鬟媳妇婆子们拥着,一路将她送至堂前院落。二重仪门大开,十数名小厮分列两侧侍立,驸马都尉潘璟宜正陪同锦衣卫百户魏兰山、韩胜站在门外朱幡华盖四乘车旁等候 李宛淑心神不宁,默默吃了一盏茶,丫头进来领她去正房。 两名侍女接过绢卷,两头展开足有半人高,浓彩重墨,层层敷染,未及细看已满眼富丽堂皇。善荣双眼发亮,立刻从炕床下来。崇庆忙亲自上前扶她的肩,“姨母慢些儿,起急了头眩。”一面向二婢手上看去:图中双姝,一侧丰腴如云霞堆月,一侧姌袅若薄雾萦花,正画的是她与善荣相携而游形景。 旁边善荣细细端量,画里人物用笔精谨细腻,赋色浓丽,肌肤白皙莹润,富有弹性,眉眼栩栩如生,不禁看了又看,连声称赞。崇庆轻哼一声,“未及姨母颜色摄人之一二矣。”李宛淑‘扑通’的双膝跪倒在地,“奴拙笨……”一言未了,已两眼汪汪。房内之人皆微愣住露出异色。 崇庆忙的先睃了眼善荣,随即蛾眉倒蹙冷笑道,“你作这可怜样儿给谁看?我是老虎吃了你?”李宛淑才醒觉失了方寸,皆因心内惶惶不定,饶是告罪也是颠叁倒四,甚为狼狈。善荣淡声安抚道,“起来罢,无妨。”牵过崇庆的手,“公主殿下威仪赫赫,殿下面前谁不惶恐?”崇庆转怒为喜,近前往她脸上不落眼地瞅,笑道,“姨母就不怕。”手在后面摆了摆叫起,记起善荣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话,命人重赏李宛淑,便遣将下去。李宛淑蹲身谢恩,眼睛直直看向善荣不忍离去,满含哀恳悱恻之意。善荣心念一动,今日跟她出来的是京墨和槐米,小声吩咐槐米两句话。槐米过去将李宛淑搀起,“李姑娘小心脚下,随奴婢来罢。” 丫鬟摆了茶果上来。善荣仔细赏鉴画面之勾勒填彩,线法精工纤细,衣纹勾线飘逸生动,质感逼真而呼之欲出,比之开初的姚黄牡丹图进益良多,不由叹慕,“不过月余,竟比先老道了好些,可知禀性乃天所为也,非人力可定。”崇庆一旁屏息痴痴凝视她,闻言冷笑,“工匠贱隶之役,姨母偏抬举她。”善荣笑道,“技艺博学锻炼以成其道,灵性则不然。”正是说话间,槐米进来在京墨耳畔低语。京墨回手在怀中掏出一个精致小巧的西洋金表来,一瞧将近申正时分,忙上前提醒善荣,魏、韩两位卫官太爷已在内仪门外侯着。 善荣遂告辞起身。崇庆如丧考妣,拉住她的手紧紧的不忍释放,“姨母陪儿用了晚膳再去不迟。”善荣道,“你也知道,我行动有人报与哥哥。这次晚了,下次再要出来,恐怕不能够了。”崇庆素知舅舅看待善荣如同眼珠子一般,只得再叁叮咛,“闲了时候姨母常过来瞧瞧。儿心里只得姨母一个,朝思暮想,两叁日不见,饭也吃不下去的。”许久前,袁宗廷有回撞见崇庆搂着善荣诉肺腑,雷霆震怒,险将她胆子唬破了,之后见了袁宗廷像个避猫鼠儿。袁宗廷在京时,崇庆从不敢主动登访建昌侯府,一侧怕与凶神厉煞一般的舅父撞面,二侧恐招了他的眼,勾起旧事儿,再不许善荣与自己相见。她怏怏的问向地下,“姑娘的车可齐备了?”一众人等齐应道,“伺候齐整了。” 崇庆携了善荣的手,多少姬妾丫鬟媳妇婆子们拥着,一路将她送至堂前院落。二重仪门大开,十数名十二叁岁的小厮分列两侧侍立,驸马都尉潘璟宜正陪同锦衣卫百户魏兰山、韩胜站在门外朱幡华盖四乘车旁等候。善荣才出来,魏兰山转过头,目光直直定在她身上。崇庆恋恋的不舍放手,相挽着走到门前,魏兰山大步走近方接了过去,小心护扶她坐在车上,京墨和槐米跟了进去。婆子们放下车帘,几个小厮抬起,拉至仪门外,方驾上拉车的马匹。奴仆从马厩牵来叁匹骏马,潘璟宜、魏兰山、韩胜骑上,潘璟宜将一行车辆人马送出府前大道,方策马折返。 善荣在车厢内闭目小憩,忽然座下一顿,险些向前栽倒,京墨忙将她抱在怀内。外面一声断喝,刀剑出鞘之声骤响,“大胆!建昌侯府驾舆在此,速速退下!” 魏兰山命人将冲出车前叁人拿下,虽是弱小妇孺,恐惊动善荣,仍是勃然大怒,自马背一跃而下,赶去一侧车窗,隔着纱帘轻声道,“小姐安心莫怕。外面无甚要紧,万事我等料理得。”善荣让京墨告知无事,听得女子哭啼啼吵作一团,其中彷佛有几分耳熟,惊疑不定吩咐槐米,“你去看看,倘或是李家妹妹,不要声张,悄悄将她带上来。”闺阁小姐在街上露面不妥当,一旦泄漏开去,家里大人必定责罚。 李宛淑由槐米引了入内,钗环散乱,如丧魂魄一般,一见善荣便扑倒在脚下,“袁姐姐拔冗容禀。”不提姐姐二字则已,言犹未落,她神已痴了,不禁泪如雨下。善荣忙命槐米扶起,心里只是纳闷,因说,“我打发丫鬟告诉你,有事明日来府里计较,何以大马路上拦车?且不说不成个体统,或是绊一下伤着了,可怎么好?”李宛淑嘴唇颤抖默了一瞬,推开槐米将头重重一磕,“十万火急,求袁姐姐慈悲救命。” 李宛淑多番往侯府门前投名帖,皆石沉大海,遣人去问,只回说姑娘身体不适,不便见客。善荣不似恶了她,不然何以许她画像?想是家里长辈的意思,不欲二人来往。疏不间亲。李宛淑唯有叁缄其口。公主府上虽面见了,崇庆公主寸步不离善荣,她无计可施,耽搁至此。 母舅家派人来报,日前太原随藩乐平王府一干涉案人等并阖府上下被押械回京,妖道凌焘初至保定府容城县而遁。天威赫怒,下旨问责差官刑部侍郎陆铭、巡按御史丁建羽、少监曹钰、驸马赵如瑛、锦衣卫指挥陈荣,并将乐平郡王朱盘壤与其妻妾子女一同下送北司大狱究问。诰承帝原本的旨意,凌焘初、蔡氏,及涉事奴婢仆从近百人下诏狱鞫刑,对朱盘壤等宗室眷属暂未作处置。乐平郡王妃李宛慎正是户部右侍郎李鲸谦嫡长女,李宛淑一母同胞的姐姐。 第二十一章善荣只笑道,“我虽然爱画,不过 第二十一章 善荣只笑道,“我虽然爱画,不过一怡情顽意儿罢了。能够的,伸一伸手无妨,不能够的,你自去了,日后也莫要怨恨,就是相识一场了。” 李宛淑涕泗横流,磕得额头红肿,比之愈发狼狈可怜。善荣将眉一皱,把头一回,反倒不若方才张心。无功不受禄。李宛淑忽然出现,投了她的眉眼高低,一言一行无不熨帖心意,善荣不是傻子,早料有此一节,当下亦不如何,只笑道,“我虽然爱画,不过一怡情顽意儿罢了。能够的,伸一伸手无妨,不能够的,你自去了,日后也莫要怨恨,就是相识一场了。”她身无长物,所依仗者,唯有一双同胞兄姊,实是没那本事擅自主张的。 李宛淑不知疼似的再叁重重跪磕,滚了一脸的泪,惨笑道,“骨肉至亲尚且没人心冷眼袖手。我本就怀了别意与袁姐姐相交,袁姐姐帮是情谊,不帮是道理,哪里敢心生怨怼?不过挣命罢了。” 善荣静看她片刻,向纱窗外轻唤,“魏爷。”魏兰山忙再次下马,趋至跟前,“小姐有什么话?”善荣央告他将车避去僻静处稍作停留,遂对李宛淑颌首道,“说吧。” 谷雨过后,户部右侍郎李家嫁去太原乐平王府的大小姐倏尔遣了男女车辆来京接胞妹李宛淑往王府小聚。李宛淑满心欢喜,兴兴的去了,岂料一别五年,温柔端丽的长姊瘦若枯柴,形容如槁木死灰一般。姊妹久别相见,李宛慎也无过多阔叙,开了箱柜,房地契纸官府记录在册的不能,其余自己一切贵重家私尽数打点了包袱命妹妹带去。李宛淑急得两眼直竖,淌泪不肯,万般苦苦哀求之下,李宛慎才屏退下人,将祸端道出,末了,挽了她的手含泪道,“权作替我收着,平安避过以后送回来就是了。”哪里还有以后呢?巫蛊之狱牵连深广,祸及全家,与其查抄了去,不如给妹妹添妆。姊妹二个父母亲缘浅薄,自己一旦去了,妹妹孤苦无依,些许银钱也是以后安身立命的根本。 李宛慎说起夫君乐平王来不喜不怒,微露一丝不屑,“一个是他姨表妹,青梅竹马,生下长男长女早早封了夫人;一个是自小身边儿伏侍的爱婢,收了房夜夜专宠,连生叁女,只待诞下子嗣,也立即请封诰命。王爷亲娘家世不显,蔡氏乃商家之女,薛氏索性是奴籍。王爷宠爱他们,却以二女出身卑薄,行为浅陋有失宽大舒徐,不堪为继室,先头那位薨了没多少日子,就去了咱们家下聘。我来了呢,又处处防备,唯恐生出嫡子,夺了他与心爱之人孩子的乐平长子之位。入府五年,未曾一晚宿在正房,我这郡王妃不过幌子罢了。”李宛淑越听越悲,恨声道,“哪来这样心狠无情的混账东西,全无大丈夫担当识见,一点子上不得高台盘的手段都用在后宅妇人身上。”李宛慎抚着气的发抖的妹妹,讥诮一笑,“已是遇见了这样没人心之人,可怎么样呢。也是我的命不好,应有此一劫。” 李宛淑跪在地上,仰颈看向善荣,眼眸通红,混着泪似在泣血,“姐姐说她认命,她这样好的一个人,我不信偏就这样不好的命!” 返回神京家里,李宛淑将事件始末回明了父亲,求他一个主意。岂料李鲸谦唬得圆睁两眼,面如土色,满口只说,“‘嫁出去的女孩儿泼出去的水’,嫁到人家去,就与娘家不相干,也只好看她自己的命运。”并禁止李宛淑与太原书信交通信息,又吩咐卢氏严加看管,不许李宛淑私自外出,也不许与她去世亲娘母家过从甚密。而且李宛淑亲娘舅家里早萧疏了,两家尊长大人皆不能倚仗。 教李宛淑画画的老师离去前将在宫廷画院供职的师弟荐与她,以问画艺精进之便。工匠本属工部管辖,另有部分军匠人士供奉内庭隶于相关卫所。李宛淑师叔正是军籍出身,被授予锦衣卫军职“食禄不莅政”。李宛淑记起师叔曾私下告知,锦衣卫掌印后军左都督袁宗廷行二的胞妹极爱黄筌画作,袁大都尉大肆搜罗真迹,更有临摹精湛者因技艺幸进,封为营缮所丞,诰承帝旨意任从四品锦衣镇抚带俸军官。 李宛淑籍由崇庆公主筵宴献艺袁善荣,亦是无可奈何之举,欲为其姐谋一条活路,提起此节再次羞愧俯伏,“我接近袁姑娘别有所图,小人行径也。”善荣不以为忤,命人扶起,“蝼蚁尚且贪生,何况你我。”京墨和槐米一旁听了不免替乐平郡王妃伤心抹泪,都唏嘘道,“天下男子之心真真是冰寒冷硬,令人畏怖。”又感叹女孩儿不易,嫁人像投胎,碰得好就好,碰得不好也就没法儿。 李宛淑悲愤难抑,切齿道,“熬死了上一个,又弄了我姐姐去填这无底的冤洞,不过欺我姊妹从小儿没了娘,没个舅家仗持。如今的太太禀性愚犟,一味婪取财货,克啬银钱,待前头孩子不过面情塞责而已。我们那个爹,自从娶了新夫人,生了儿子,像是得了活龙,有也与没有的一样,饶知道是个火坑,为着几千两聘定银子和王妃娘娘的虚名,便将姐姐胡乱许了去。那个府里头,女人争宠,争袭爵,这个设计弄没了那个的儿子,那个又使厌魅咒死了这个和肚子里已成形的男胎,狗咬狗一般的阴毒愚愎,却平白祸害了我姐姐。”她憋着一肚子闷气,无处可泄,念及亲姊此刻身陷锦衣卫大狱,尚不知是好是歹,是活是死,不由放声大哭起来。 善荣想她平日举止从容有度,谈吐温婉细致,可知如今确系逼至绝境。事体重大,善荣虽然怜悯李家姊妹二人,不便只听片面之词,更不敢作主应下,先望北敬拜天恩,因说,“主上天威圣明。我哥哥虽一时得掌卫事,不过听从主上吩咐办差,兢兢业业,如霆如雷,万不敢弄权僭妄,究竟最终如何,只听候圣意恩典。”李宛淑悚然一惊,忙朝南跪拜乞恩,方道,“愚妹不敢痴心妄想,但求侯爷狱中看顾些个,莫令非法凌虐,以致家姐肢体毁折,日后殓……无全身矣。” 一语未了,已是涕泪交流,哭得气短神昏。 听闻此等惨厉酷刑,在场众人只觉得凉气森森,毛发倒竖。善荣面露不忍,忙道,“我知道了,回家就与哥哥说去。”又温言抚慰她,“王妃殿下诰命在身玉体珍重,断不至于镣钮打问,李妹妹暂且安心。” 第二十二章袁蕴俯身在她耳边柔声问道,“姑 第二十二章 袁蕴俯身在她耳边柔声问道,“姑母走乏了罢?我让他们搬张交椅来阶上,姑母坐着赏鉴?”善荣未及应话,袁宗廷侧过额来,目光雷轰电掣般精准摄定她身上 车驾款款驱入街口,旛幢上书“建昌侯府”四个大字。侯府家下仆从一早领了侯爷命,提前把行人断住,闲杂车马一概撵逐,待善荣一行将至府门前,遂解下马匹牵去马厩,七八个衣帽周整十七八岁的小厮挽环拽轮,轻轻的便拉上阶矶来。众小厮退开,另换了四名十叁四岁的小幺儿抬过来一顶轿子,大群婆子媳妇也围将上前,打起车帘,京墨、槐米先跳下车,才小心搀下善荣,扶她上轿。善荣见正门两旁有大小轿车辆不下十数乘,停下问向众人,“今日府里宴客?是显大哥哥的客人呢,还是哥哥的客人呢?”袁宗廷下锦衣卫司房,归家时辰尚且有数,倘或进宫伴侍圣上,且至她安歇时分,不一定侯的着,侯不着。 一个执事媳妇子回说,“是侯爷请了各世家亲友来家里射圃较射,显大爷、小蕴大爷也去迎会。这里停的是车轿,骑马的还不知有多少,马在棚里拴着,姑娘看不见。”她是管府里堂客诰命迎来送往的,也籍便认得几个近密的勋臣显官,有那成国公之孙吴承晖,国公府圣眷优渥,吴承晖父亲尚未袭爵,他为冢孙,已挂了锦衣卫勋卫的虚衔,现领着正五品工部郎中实职;晖之叔父成安伯旗手卫指挥使吴旻湍;靖安侯右军都督府都督同知舒雍,雍之嫡子现授了锦衣卫勋卫舒叔珍,次男散骑舍人舒仲琦;隆平侯之子世袭隆平伯李言孝;新宁伯通州卫指挥佥事丁魁;富昌伯之孙世袭指挥使丁云从;都指挥同知高彭年;兵部尚书唐律,律之胞弟散骑舍人唐衡等等。 吴承晖等一干世袭公子约去豹韬卫在京的牧马草场驰马射箭,闻悉袁宗廷是日在锦衣卫公署,没有入宫随直圣驾,便央请世叔一同前往作个监射御史,铁面无私评判,也是年轻人好高慕强之故。皆因袁宗廷雄壮虎烈,威盖显赫,万人之敌也,都有心在他跟前露脸,卖弄各人才干。袁宗廷不欲出城。几日前崇庆就打发人来下帖子,善荣早起用过早膳便应邀去了。建昌侯府箭道幅员阔大,袁宗廷索性将众人带了家来,本是打算晌午大错时散场不留饭,一来一去,不使善荣与他们碰上,自己自然等待善荣同她一块用晚膳。孰料这些子侄们遣了自己的亲随小厮回去禀告,家里当作一件大大要紧的事,得便的父兄辈也都拔冗赶赴,以切磋射技为由联络阔叙。袁宗廷乃天子近臣,更有旁敲侧击,悄悄打探宫内、圣上消息的。一时熙熙攘攘,倒好似约好作局一样,袁宗廷只得命厨役宰猪割羊,屠鹅戮鸭,好生烹炮,款待世翁老爷们,并吩咐仆妇小厮在街口候着姑娘车驾,不许让人冲撞了,小心伏侍她回后院歇息,也有令她暂避,不使外男窥视之意。 善荣问是哪一个射圃。内院后头园子里和二仪门外大厅东侧大花园都置了箭道习射。家下人回是前面大些的,一轮就立起几十个鹄子,一声梆子响处,积弩齐发,矢下如雨,蔚为壮观。善荣听说袁宗廷与同僚友人耍箭作遣,心下一动,何不趁他这会子兴的头上容易说话,告诉李宛淑托付之事,成不成的,只好任由他裁夺。得知乐平郡王妃已下锦衣卫大狱,善荣不免焦心。虽然她十分劝慰李宛淑,王妃凤鸾之贵,未得圣上诏令,镇抚司不敢无崇无卑,加以残害。但既定了诏狱重案,生死尚且难料,何况刑罚审讯。那样金玉般的女子,若果严刑摧折,即一二可死,实是刻不容缓矣。 进了仪门,善荣命撤下轿子,她走着去园子瞧瞧他们射箭。周围人脸上变了颜色。论理,如此不算得逾矩失礼。里头都是与侯府相交十数年的人家,善荣比兄姐少了十几岁年纪,与她同一辈的老爷们,成婚早的话,孙辈都抱上了,年龄相当的大爷公子们,又与她差着辈分。况且往常但凡各样朝贺,年下、元宵、中秋领宴吃酒看戏,又哪位老太爷、老封君庆寿辰摆筵席,大多是互相厮认过的。道理是这样,侯爷的规矩性子又不这样论的,素日莫说男人,女人也不喜姑娘多结交,巴不得她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一个外人不见方趁愿。 善荣不欲为难他们,笑道,“无妨的。”指了一个小厮前去禀报,“常听闻哥哥陪侍御驾打围,强挚壮猛,猿臂善射,曾有戮虎之威,今日有幸,求睹哥哥骁勇绝技,敬请哥哥定夺。”不多时复回,传袁宗廷命令:“务必仔细,若姑娘惊吓碰蹭一点儿,打六十板子,一并革撵出去。”众人不敢怠慢,连声答应着。袁蕴此时从花园便门转出,后面跟着几个也还总角的小厮,与善荣请安道乏后虚扶着小心惜护,“二叔和父亲打发我来伺候姑母。”小厮婆娘媳妇丫鬟们围随的风雨不透。 一行人不走当中穿堂,檐下长廊遮掩着逶迤往里,未走近已是呼喝声摇山撼海起伏,渐见人群浩浩荡荡,射圃两头拉了巨幅围屏,无数皮做的靶子立起,果然喧闹非常。善荣目之所及,尽是斗牛、麒麟、大鹏、像生狮子、四宝相花、大西番莲等华异花样服色,排场涌聚的金冠绣服勋贵子弟里,兄长袁宗廷身着大红织金妆花云蟒缎曳撒,手挽一张长弓,极是高大显眼,威势压倒众人。善荣立住脚,袁蕴俯身在她耳边柔声问道,“姑母走乏了罢?我让他们搬张交椅来阶上,姑母坐着赏鉴?”善荣未及应话,袁宗廷侧过额来,目光雷轰电掣般精准摄定她身上。善荣脸颊一热,念及所求之事,没像往常似的躲闪,倒投去一眼与他遥遥相对,一面摇头道,“不用,我站着看会子便罢了。”虽隔着距离,男女有别,大刺刺坐下看着不像。 袁蕴观她香腮染赤,喉软嗓嫩,行动娇袅不胜,极是弱小堪怜,与闵氏的端庄大方,娴静随分大不相同,不觉神魂早荡,难怪父亲、叔父满嘴里一声声“乖乖儿”地唤她。他一旁笑着应“好”,心下忖度,自己禁不住也想疼疼她了。 成国公府吴承晖、靖安侯府舒叔珍、尚书府唐衡等人围着袁宗廷请教指点。舒叔珍悄声告诉吴承晖,“我表叔上月不是奉敕去太原办差?惹上大麻烦了。”说着满脸愁容。吴承晖刚要问是不是在刑部任左侍郎的陆老爷,却见自己那位极不好亲近的袁世叔倏尔笑起来,棱角冷厉的脸上竟罕见地展出些许欢喜之色,摊开阔大劲瘦的手掌,道:“换‘震山’来。” 第二十三章袁宗廷大步近前一把揽起,垂眼往 第二十叁章袁宗廷大步近前一把揽起,垂眼往她脸上瞅,轻声问,“见着了?”善荣忙点头 袁宗廷侍卫诰承帝围猎,曾连发叁箭射杀一头近九尺长的凶猛大虎。朱厚炤圣心甚悦,赏下一张五石神弓,亲赐名“震山”。 在场之人大多出自武将世家,自小习武,能拉开叁石弓已是膂力超群,殊为难得了。袁宗廷天生神力,轻松将五石强弓弓弦挽开如满月,此弓所用箭支长达五尺有余,他抓起一支搭弓上弦,并不停下稍作瞄准,但听“嗖”的一声,箭矢闪电般射出,正中靶心。箭道上喝彩声四起。袁宗廷行动若流水,第二支箭擦弦疾射,从第一支的箭尾扎入,破开箭身,准确无误正中鹄的。周围倏的一寂,随后呼声震天。袁宗廷继续拈弓搭箭,箭箭相接,连发十箭,发发直中鹄心,自同一箭孔穿过。周围一起一起的吆唤叫好声拔地而至,鼎沸盈天。底下站的数十名锦衣卫尉官一齐呐喊,“好!好!好!破!破!破!”响声浑厚远远传出,撼耳欲聋。 善荣捏着帕子不由看呆了眼。袁蕴满腔畅心激动,握着拳地下团团踱步。旁边侯府一众下人更喜的脸红眼热,手舞足蹈,也跟着么喝不迭。 于袁宗廷而言不过寻常矣,他的心志神意已全去了善荣身上,命人往当中铺着红毡的大桌上再添一千两银子、五百两金子彩头,让各人便宜取乐,便带着亲随走出人群。离了阔辽平敞的演练场地,往左右一望,飞楼插空,依山筑榭,临水结轩,东西南北景致通达轩昂。一射之外是个大池子,池中进思亭往外连通四处曲桥走廊,善荣正在池塘另一头的抄手游廊相候。早有小厮捧了大盆温水、巾帕、香皂等物在亭子侍立。善荣形体娇弱,爱洁多病,袁宗廷一头一脸的腻汗,不便与妹妹亲近。叁、四名小厮上前伺候,替袁宗廷挽袖,将大手巾护严衣襟,递上香皂。袁宗廷弯腰向面盆中简单盥沐,接过帕子擦脸。小厮端起残水要泼向花池,亭外有人喊道,“站住,我趁势也洗两把。” 原来是吴承晖独自追过来了。不等小厮请示更换新的盥沐物件儿,果真就伸手在盆里洗了几下脸和手,遂索要手巾。袁宗廷理也不理,略端整了衣冠,便转出进思亭。吴承晖连忙跟上,陪笑着道,“侄儿听说是大妹妹回来了?烦请世叔领侄儿去问一声安。”袁宗廷听了,顿住步将他打谅了打谅,淡声道,“敢弄鬼,老子扒了你的皮儿。”吴承晖笑道,“小侄儿子都生下来了,哪里还敢存什么痴心妄念?只是上月听闻大妹妹忽然身子不爽快,调养时候打发侄儿媳妇投贴子想来瞧瞧,总也没个回信儿。”袁宗廷不屑的笑道,“来了,她在你们手里是能除灾去病?”提脚继续往前。 善荣远远瞧见一行人走来,因有外人在场,十指相扣放于左腰侧,弯腿屈身向兄长行福礼。余下人等纷纷打恭拜见。袁宗廷大步近前一把揽起,垂眼往她脸上瞅,轻声问,“见着了?”善荣忙点头。男人目光犀利火热,有实质似的燎在脸上,善荣心里乱跳,略侧过身子避羞。袁宗廷细致打量她柔婉娇怯形容,不觉心内痒将起来,微微笑着又问,“好看吗?”善荣小声道,“哥哥英姿壮发,意气峥嵘,雄猛震于一世。”袁宗廷哈哈大笑,捏起她下巴,鹰眸盯着鲜粉红润一双嫩唇儿,心头早荡,脸上倒还端的住,“小嘴吃了蜜,会哄哥哥欢喜了。说罢,想要什么,我都予了荣儿。” 善荣被他说中,慌了一慌,可巧吴承晖从后面转出,拱手向前作揖,“别了这些日子,大妹妹可大安了?”袁蕴一扯他衣襟,抢先道,“咱俩同辈论交,你喊我姑母大妹妹,怎么着,兄长是要臊小弟呢?”吴承晖笑道,“伯安兄顽笑。令叔父与我父亲多少年生死交情。然则我与善荣大妹妹从小儿一处淘气了这么大,大妹妹叁、四岁起,大约一年之中,通共也有一、二月光景老太太心肝儿肉的抱在屋里,只当作嫡亲的孙女疼,天天口头心头一时不忘,老爷生的那四个妹妹倒且靠后。自然大妹妹与我还该以兄妹论。”成国公府徐老太君与崇庆公主同一个痴病,平生最是偏心漂亮女孩儿。袁善荣之标致俊美,却是压倒世人,乃徐太君身旁小辈第一个得意之人。 袁蕴跺一跺靴子,拿眼睛觑着他说,“小时候是小时候,如今都大了,你也已经娶妻生子,少不得彼此立些分寸规矩,再亲密友爱,也不是从小儿的哥哥妹妹了。” 外头不知道,袁蕴却是清楚,善荣十四岁时,某日吴承晖突然说心里早有了这个人,疯魔似的央告家里求娶。他是国公府嫡长孙,娶的媳妇就是冢孙妇,婚姻大事,自然看长辈、父母之命,非他一个做儿子、做孙子的本分。偏两边儿府里都不甚乐业。要说呢,孩子们门第、根基、模样儿通通都配的上。吴府老太太、大太太虽疼善荣,也有个亲疏,与吴承晖比起来,自然是吴承晖要紧的多。二人打量善荣身子虚弱,恐不是有寿的,开枝散叶怕是艰难,做孙女很好,孙媳、儿媳妇就不妥了。成国公和吴大老爷倒看的通透,大太太身体尚且康健,府里也有其他年轻媳妇,管理内事是尽有的。善荣倘若子嗣不丰,认真挑选两个本分的丫头放在晖哥儿房里,生下儿子抱了与她养着,管她叫娘,是一样的。 袁家家长却嫌吴承晖终日斗鸡走狗,赏花玩柳,又颇多内宠,还没成亲,几个大丫头就开脸作了跟前人,不成个体统。况且自小儿贴身伏侍的,情分不比寻常。善荣亲娘就是被不懂事的妾室祸害了。董姨娘自为袁二老爷宠爱,兼之与袁太夫人娘家沾亲,无人僭她的,连正室主母皆不放在眼里。秦夫人本来气血生成亏弱,怀善荣时有了岁数,受胎以来,又时常着了董姨娘气恼,郁结于中,终致难产不下血行不止,香消玉殒。 奈何吴承晖彷佛中了邪,好说歹说不听劝,茶饭无心,汤水不进,跪在祖母屋里苦苦的哀求,连日糟踏下来,恹恹的逐渐不支。他又立下誓,依了这一回,从此都改了,必定潜心仕途经济学问,用心勤勉替圣上、太爷、老爷办差,纵不能光宗耀祖,亦不至玷辱门楣,又托了大太太作主,将房里人一应发嫁出去。 徐老太君到底心疼孙子,趁进宫朝贺之时,赌咒发誓的作保,讨得皇后娘娘的示下,又重礼托了靖安侯府的诰命去往金陵与袁家长辈说合。眼瞧两边儿渐渐露出了口风,虽不十分准,也有八分准了。 以上一切谋划,皆在建昌侯袁宗廷发话表态之前。 第二十四章袁宗廷腮上似笑非笑的逡巡她神态 第二十四章袁宗廷腮上似笑非笑的逡巡她神态,“果这样也罢了。只是昨儿晚上,哥哥不过是要脱了小裤略往里处摸上一摸,看到底湿的怎样,宝儿就扭手扭脚的死揪住。” 袁宗廷此人临事决机,擅收立杀,一生之中,唯二事辗转反侧,犹豫难断。一是罔顾成宗眷爱知遇之恩,以巫蛊厌魅构陷皇太子朱载均,致使朝纲动荡,天家父子反目,变换了这乾坤日月;第二件便是妹妹善荣之终身归所。他其实也曾思临崖勒马,放任心爱之人如寻常女子般嫁为人妇,操持家事,侍奉姑舅,一生平淡安康,无功无过便罢了。然则怆然伤神,数月夜寐不宁,终究情根深种,断不能割舍下。放手善荣离开,于他而言,不啻万念成灰,天诛地灭。 先是袁宗廷求得诰承帝恩准,进宫觐见袁后,次后与吴承晖父亲连夜商量议论一番,再迩吴大老爷雷嗔电怒的替儿子放定了金陵一户门楣相当的人家儿。大事既定,吴承晖悲喜激射,忧忿滞中,重重病迷了一场,骄妄乖张的贵胄公子自此彷佛换了一个人。吴袁两家陈仓暗渡,波诡云谲,外界一概不显。袁宗廷更下了严令,但有一丝风声传入姑娘耳内,一经查出,打一百板子,全家撵出侯府发卖。故而吴承晖一段痴情心事,着了魔似的挣扎苦求,善荣一无所知。 第一莫作,第二莫休。袁宗廷索性将大夫诊断善荣寿数不永,子嗣有碍的脉案泄露出去。此事过后,吴承晖娶妻养儿,应酬世务,善荣未许人家而行及笄之礼,正宾请了成国公府的徐老太君,隆重热闹无人不闻。俩人花开两枝,各安一头,再无牵扯。 是以善荣未看懂袁蕴吴承晖二人眉眼官司,笑着与吴承晖回礼厮见,“多谢记挂着,我已经好了。承晖哥哥帮我问老太太、太太安,也同姐妹们问好。异日亲自过府上给老祖宗、太太磕头请安。”吴承晖又问,“如今还吃药不吃?一日吃多少饭?夜里睡的好?还是总也起来几回才罢?”善荣小时起就血气亏损常常不得安眠。 他问的情切,善荣微怔了瞬,忙道,“日常吃些温补气血的药丸汤剂罢了。大约十夜之中,不耽误走了困,也有四、五夜睡满足的,比往时略强。”吴承晖心疼不已,劝道,“虽然如此,大妹妹还需自己保养。大暑热天,又做什么非跑去见那崇庆?两趟下来受了暑怎么好?”走近两步往她脸上细细觑去,观察她的精神气色,一面又说道,“妹妹想什么吃的,顽的,告诉我,我替你搜集去。” 善荣避让不及,只好略垂下脸,客气一句,“承晖哥哥费心,我想好了,打发人告诉你。”吴承晖见她眉尖儿蹙起,脸儿雪也似的苍白剔透,两靥薄染一点红晕,形容极是荏弱,又描画不出的鲜嫩妩媚,不觉呆了,正要再问,忽听一声冷哼,袁宗廷皱眉负手,“你知道她禁不得暑气,怎么大日头下问个不停?”喝令小厮婆子快将轿子抬来。 槐米上来打起轿帘,京墨去扶善荣,被袁宗廷劈手夺过搂在怀里,抱将入轿内,吩咐跟随的人送回房中,小心伺候歪着歇歇儿。善荣没料想吴承晖与兄长一道前来,始终寻不到机会述说私话,急的撩开纱窗向外唤了一声,“哥哥”。外面几人立刻接声禀报,“姑娘还有事儿寻爷呢。”袁宗廷忙复身大步转返,回头将眼一瞥随伺之婆娘媳妇丫头小厮们。众人明白,都往两边后面退去。袁宗廷俯身挨向轿内,深深注视善荣,“怎么,舍不得哥哥?”善荣拧着手帕道,“我、我有紧要的事讨哥哥示下。”事体重大,又涉前朝,非闺阁女子本分。明廷严令禁止女人干政,后宫贵人娘娘尚且不得僭越,善荣难免局促踌躇。 袁宗廷腮上似笑非笑的逡巡她神态,“果这样也罢了。只是昨儿晚上,哥哥不过是要脱了小裤略往里处摸上一摸,看到底湿的怎样,宝儿就扭手扭脚的死揪住,小娃娃一样啼哭不依,闹的哥哥都没法儿了。”善荣颜色大变,抖着嗓子央道,“哥哥不要说。”袁宗廷叹气,“怕的这样?没人听见。”摸了把她白嫩的小脸,笑道,“我打发你的世兄世侄们吃饭去,让你显大哥哥陪客。宝儿屋里先摆桌,饿就自用了,别干等熬坏了胃。哥哥回来只陪着你一个,宝儿慢慢说不迟。” 也只好这样了。虽然是袁宗显陪饭,袁宗廷过去了,少不得陪饮几杯,顽笑应酬一番。善荣心里焦虑,外头一点儿不敢显露,深知兄长雄猜多忌,在自己身上尤其用心,问的急了,倘或疑心李宛淑调唆蛊惑了她,乐平郡王妃一事帮不上忙不说,反倒平白害了姊妹二人名声,便拉了他的手,软着声儿道,“吃酒多了,握刀握笔手打颤,哥哥少吃两杯。我吩咐厨房替哥哥熬碧粳粥吃。”碧粳米祛酒气、清神志,酒后用些是极好的。 袁宗廷听了这话,喜的骨软筋酥,撞在心坎儿上的熨帖,钻进去半截,搂着她“心肝儿肉”的哄了好一会子,才恋恋不舍的去了。 善荣出去大半日,又大热天在园子里站了那么些时候,回到屋里就十分支撑不住。丫鬟服侍卸去钗环首饰,换了衣裳,盥沐过后便歇下了。醒来将近酉初,菘蓝、京墨伺候她漱口穿衣,这边儿小厨房问现在摆饭不摆。善荣“啊”的一声纳闷道,“原要交代给哥哥预备碧粳米粥,乏的浑忘了。”菘蓝等人互相看看掩嘴笑。府里请席,大厨房惯例备下汤水稀粥解腻,等姑娘提醒,怕是大家都饿死了。周嬷嬷剜了众人一眼,笑骂道,“死促狭蹄子,侯爷看见,仔细你们的皮要紧!”扶了善荣坐下,只管柔声哄她,“姑娘忘了?睡前已经吩咐下,厨里早熬好晾着了。”善荣犹疑道,“我吩咐过?果然不记得了。”几个丫鬟不敢拆穿,忙在一旁连声附和。 媳妇丫头们抬过饭桌来,周嬷嬷菘蓝等忙放箸捧饭。外面丫头进来回,“侯爷命人送了几色菜来。”两个妇人手捧着大捧盒上前,一样鹿筋溜海参,一样驴肉炖白菜,一样莲子八宝野鸭子热锅,都是前头宴桌的菜品,刚起锅热腾腾的挑了适合善荣用的,先紧着这边儿,另又端上一盅冰糖炖燕窝。妇人道,“侯爷嘱咐姑娘先用些燕窝再吃饭。”菘蓝听见这话,便将盛的银錾花盖碗揭开盖子,挪在善荣跟前。 第二十五章个中官司曲折,袁宗廷一眼就明白 第二十五章个中官司曲折,袁宗廷一眼就明白,淡淡一笑不以为然,朝丁威勾了下指头。丁威忙躬身贴膝趋至座前,挨近愈觉建昌侯身量魁峨,威势压倒万人 善荣的饭与宫里贵人一样,黄、白、红叁色老米煮的,长久吃着最是滋补,培养身体。善荣吃了一口放下,“今日也想些软糯的稀饭吃。”紫芙传话下去,伺候添饭的人很快捧着一碗红稻米粥来。不多时,又有四、五个妇人往小院来,都捧着大漆捧盒,回是侯爷、显大爷听禀告姑娘晚上吃粥,怕没味儿,让送些对稀饭的小菜,姑娘受用多吃几口。满满一桌碗碟布列:小葱拌小虾米、腌菜炒春笋、桂花萝卜、野鸡瓜齑、盐煎肉、咸肉、蜂糕、螺蛳包子。 一刻未过,何氏陪房刘安家的领着小丫头子也来了,传显大奶奶的话:自己家里糟的鹅掌鸭信鹌鹑腿子,就粥吃才好,姑娘尝尝对味不对,吃的好了,时常送来。善荣忙站起来,谢过大嫂嫂拔冗记挂,吩咐苏木、南星送几位婶子姐姐。 却说前院这头,酒席座位摆在园子里,戏台上预备着小戏儿。各位公子小爷们伏侍父兄先在厅上说话,袁宗显袁蕴父子相陪闲谈,只听外面下人齐谒,“侯爷下来了。”吴承晖、唐衡几个小辈连忙迎出门来,揖礼相见,“世叔快请。”成安伯吴旻湍,靖安侯舒雍,兵部尚书唐律等人见袁宗廷进来,忙起身让坐。大家都见过了,然后吃茶。 袁宗廷慵懒斜倚圈椅靠背,擎茶往丁云从身侧面目俊秀的少年比了比,笑道,“一向少会,老世兄旁边儿哥儿有些眼生。”丁云从忙将少年往前一推,“这是小犬威儿,皇上加恩,赐了府军前卫百户的衔,不在尊兄跟前奉承。他哥戎哥儿一向蒙兄训教关爱之恩。”丁戎是嫡长子,依例授了锦衣卫勋卫,以带俸身份在宫中参与宿卫,袁宗廷对他倒颇有印象。 丁威拱手高举长揖见礼。袁宗廷指着他眼角乌青,“贤侄脸上是和谁怄气挥拳?挂彩了,可吃亏了不曾?”丁云从一脚踢去,冷笑道,“这不肖的畜生打伤了卫所里御马监高中相的侄儿,让上官作成一本,革了带刀侍卫之职,现如今正闲着,终日会酒观花,忒不像了。”丁威脸带悒郁不忿之色,道,“他们十几个打我一个,儿子不还手,白教他们打死不成?”丁云从怒喝,“不孝的孽障,你是和我说话?不用别人,我拿大棍立刻打死。” 丁云从祖父封了富昌伯,自丁云从父亲起,世袭正叁品指挥使,及至丁云从,不管事仅领俸袭着虚衔,早不比先时的光景。长子丁戎将来仍袭指挥使官便罢了,诰承帝额外荫了次子丁威正六品百户,已是悯恤先臣,最后一点子君臣情分。太监高福乃潜邸旧人,从龙之功,圣宠正隆,又与司礼监秉笔太监陈进忠交好。他侄子高宁以中旨任府军前卫经历,是有实权的军职,主理卫所内刑狱事务。丁威上司命他向高宁赔不是,丁威抵死不肯,上司寻了个空隙,参他“生情凶残,恃才侮上,又性子松散,直宿时常不听差遣”等语。此等六、七品小官些须纠纷小事,诰承帝哪里瞧上一眼,只命陈进忠代为批红,于是丁威革去职务,带俸差操反省。丁云从门庭萧疏,唯有忍气吞声。 个中官司曲折,袁宗廷一眼就明白,淡淡一笑不以为然,朝丁威勾了下指头。丁威忙躬身贴膝趋至座前,挨近愈觉建昌侯身量魁峨,威势压倒万人,左手瘦长漂亮的手指从圈金绒绣阔袖垂落,手背骨骼外扩,迸出大丛青色筋络,开山裂石一样强悍有力,腕上戴一串伽楠香金粟寿字十八子,看上去异常眼熟。丁威也曾侍卫圣驾,恍惚认出是圣上日常把玩爱物,一时心跳如擂鼓,屏声敛息,不敢擅自张声,双眼只盯着建昌侯大红曳撒前胸并金刺绣,异常尊贵辉煌的正向坐蟒纹。 袁宗廷慢慢摩挲右手大拇指上白玉松鹿纹扳指,笑着与丁云从道,“老兄不必动气。以一敌十,令郎好血性。莫说他是有理的,便是没理的,咱们的孩子打人就打了,什么要紧?既然无事,二公子来替我办差如何?小弟正缺人使唤。”丁云从不料有此天降意外之喜,忙示意儿子,“蠢材,还不叩谢你袁世伯提携眷爱之恩?”丁威‘扑通’一声俯膝跪下,结结实实磕了叁个响头。 周围的人都歇住看了过来。袁宗廷道,“回去写个令郎的履历,我派人去取。”传了亲随校尉上来,“明日一早去伯爷府上,将二爷履历送与提督街道房,就说是我的话,撰一张街道房佥书的票,给个执照,把二爷履历填上。”提督街道房官全称提督街道房官旗办事锦衣卫管卫事,乃锦衣卫堂官之一。佥书隶属旗下官员,选拔委任无需经过兵部推选,袁宗廷传令下去,堂上掌印官出内批即可。 佥书分理卫所军政,是差遣性官职,本身没有品级,却掌实权,丁威仍在府军前卫带俸。锦衣卫作为天子近侍亲军,居亲军上十二卫直之首,实职官员升迁资序优先其他卫所,官阶往往升转极快,锦衣卫佥书官远非府军前卫经历可比。丁云从自是感谢不尽。他是懂行市的,私下遣人送一千五百两到侯府。袁宗廷不等这些银两使,退了回去,让他拿出八百、五百,多少不限,往街道房提前打点打点便罢了。丁威陆续办了几件差,不出半年,袁宗廷亲自具奏,擢升了从五品副千户。此皆后事,按下不表。 且说在场之人如梦中醒悟。大人们持重自矜,年轻一辈兴头起来,只说见者有份,按住丁威逼问多早晚请众人一饮。正顽笑间,家人进来回,筵几戏台一切准备妥当,请老爷们、大爷们去园子吃饭喝酒看戏。 花园里,袁宗廷立在当地笑道,“每常我要请,倏又京外办差,倏又宫里陪侍皇爷,总不得空闲。今日趁势办了,又实在仓促。过些时日再特治一东,找两班有名玩戏家的班子,一档子打十番并耍百戏的大阵仗儿,咱们高乐尽兴。” 吴旻湍道,“尊世兄先请入席,有话坐下细细的说。”袁宗廷摇头笑道,“论理我该陪客取笑,但今儿有一件着实要紧大事儿,且赶紧去办一办,只好大哥辛苦代劳。”拿起酒盅先敬袁宗显,一气儿饮干。 第二十六章……遂柔情似水地央她,“好宝儿 第二十六章 ……遂柔情似水地央她,“好宝儿,明儿替我作个荷包罢。我时刻带在里面。” 席上所有人一听,议论纷纷哪里肯依,拦在前面不许走。袁宗廷笑道,“这又新奇,但凡能够,这些年我何曾是这个道理?果然有个原故不能从命。既如此,我吃一坛如何?”众人无奈只得作罢。袁宗显命拿大杯来。舒雍把盏,丁云从捧壶,一连斟了叁大海,袁宗廷拿起一气而尽,再次谢过堂兄劳累包揽,执手就去了。众人一径送至园子门前,回来依序入席,袁宗显、袁蕴父子款待主持,先饭后酒,猜枚划拳,看戏听曲不提。 门外贴身小厮们奉着去往后面姑娘院落。屋外小丫头要去通报,被袁宗廷摆手止住,从后房门进入。善荣在黄花梨长凉榻上独坐,菘蓝、京墨二人立于案旁布菜,余者站在后面执着拂尘,漱盂,巾帕等物,一声咳嗽不闻。饭桌上碗盘森列,仍是冒尖儿的鸡鸭鱼肉整齐码在里头,仅她面前一盘小葱拌小虾米,一碗野鸡瓜齑,一碟子糟鹌鹑腿子肉略动了几筷子,蜂糕吃了小半块。 袁宗廷一看就知道她专候着自己,心内妥帖,嘴角不由的噙了一丝笑意。内外伺候的人齐齐向他俯膝行礼。善荣见了忙站起来喊“哥哥”,让他上坐,自己向左边第一张椅子坐下。袁宗廷一把将她扯起搂在怀内,“荣儿和哥哥一起。”揽紧了同坐到榻上。其他人含胸低头噤声,一眼不敢乱晃。 袁宗廷举起悬挂的掐丝珐琅嵌绢画玻璃灯,阔大手掌将灯光一遮,往善荣脸上照去,细细端量片时,方笑道,“歇过了?脸色比早前好些。”他靠得极近,低沉嗓腔擦着善荣耳郭震颤,潮热的呼吸撩来,掺杂了浓烈酒气。善荣熏的喉闷眼饧,“嗯”的应了,带着一丝委曲羞怍,落在袁宗廷耳内,娇软又腻人。他低哑一笑,喉结不住耸动,垂颈将唇贴去她发顶,轻问,“荣儿想哥哥了没,嗯?”善荣脸颊耳际发热晕赤,哀求地低唤一声“哥哥”。袁宗廷垂眸淡淡注视她,倒不再言语轻佻。善荣掩了掩唇,让丫鬟去端碧粳粥。粥很快捧上,善荣接了,双手递与兄长。袁宗廷轻啧一声,慢慢笑瞅她两眼,方接了在手里。他奔劳大半日,空着饮了好几大钟在腹中,也着实饿了,不忍拂她的心意,就着些咸肉腌菜,清汤寡水的几口闷干净,才吩咐快盛米饭来。地下的媳妇听了,急忙去取蒸好的绿畦香稻粳米饭。 善荣执箸,亲自为袁宗廷布菜进羹。她饭量轻,已吃过半碗稀饭和点子小菜,只陪侍着再略用一些。袁宗廷心里很受用,鸭子、肥鸡、鲜鱼、黄羊……大口肉,大口饭,风卷残云吃完一大碗,命再捧一碗上来,拿茶泡了,将善荣吃剩下大半的小葱拌虾米、野鸡瓜齑、糟鹌鹑肉全倒进去拌匀,又夹起她咬了几口的蜂糕圂囵咽下。善荣脸皮滚烫,劝他慢点儿吃,仔细噎着,又问,“让夏嫂子给哥哥现炒几样下饭的新鲜菜?” 袁宗廷勾指要手帕擦了嘴,腮上似笑不笑,“我见着荣儿,不吃菜也用得有味儿。”善荣羞红了脸,轻啐一口,说道,“小厨房烧的滚热的野鸡汤,哥哥先喝碗子缓一缓肚肠?”袁宗廷黑眸眯起,片刻不离她妩丽婉约眉眼,心里有许多话,口里说不出来,只是含笑点头道,“都依荣儿。” 用毕饭,几名妇人将饭桌抬下去,丫鬟们伏侍二人漱口,盥手,捧上茶来。吃过茶,袁宗廷将所有的人遣出去,搂了善荣坐到通炕上。善荣不甚自在,想挣开坐去炕几另一头,袁宗廷臂膀修长健硕,腕侧肌肉紧绷迸起青络,铜墙铁壁般将人困牢,“去哪?避猫鼠儿一样,哥哥还不疼你,嗯?”紧接着又问,“说吧,宝儿才又求哥哥什么事儿了?”善荣一怔,事到临头有些怯怕,圣上亲下旨意的案子,后宅女人私下谈论都是逾矩,咬着唇半晌没有言语。袁宗廷倏的一声轻嗤,低颈贴向她耳发深深地嗅,不由痴迷闷哼,气息渐次紊乱。妹妹是他的心上人,也是他的掌中物,她在外头见过什么人,做了什么事儿,哪一桩瞒得了他?也不催促,只等她自己开口。 善荣心里终究是对李宛淑的允诺占据上风,没细致与他述说乐平王府内宅妻妾嫡庶纷争,知道兄长不耐烦听这些个,只如实转达李宛淑所求:她姐姐乐平郡王妃十分无辜,乃是殃及池鱼,求狱中开恩庇护则个。善荣很是明白,袁宗廷虽然待她纵容宠爱,呵护有加,对旁的不相干之人,实是极冷漠,极无情苛酷的,便告诉与李家二小姐性情投缘,平日亏她说话解闷,时常引的自己喜欢发笑,并不敢争辩求情以致徇私枉法,但烦请哥哥手下宽容回护,使其姊免遭惨毒严刑掠治,少受些肢体皮肉之痛罢了。 这也是镇抚司和刑部鞫刑常有之事。若家人亲友事先疏通打点关系,人犯便能少吃苦头。锦衣卫行刑校尉技艺精纯,演习时以宣纸垫于石砖上,持杖击打,砖碎而宣纸完好无损。校尉行廷杖,凡卒然与杖,即十下亦可死,有意待杖,则杖而不伤,至百亦难毙。袁宗廷也不是那清廉戆直,苦节自厉的汉汲黯、宋包拯,捏起善荣下巴核儿,笑道,“这也容易,只是宝儿怎么谢我?”善荣仰起脸,摇手儿说,“但我有的,都可送予哥哥。若论银钱首饰,吃的穿的东西,小至一针一线,哪一样不是哥哥爱惜恩赐?究竟不是我该得的。” 袁宗廷原是与她亲昵狎翫,见的这样憨懵天然不防备,禁不住“肉儿小心肝”,宝贝似的抱在怀内,咬唇吮舌,口液互换,湿濡黏腻的吻着她。男人粗粝难耐的喘息与女孩儿细碎的轻泣交混响起,袁宗廷触指抹去她眼下泪液,叹道,“又哭了,还扭着呢。”柔声哄劝,“乖乖儿,有你陪着,哥哥这辈子还求什么。”因想朝房案牍之劳,职责繁冗,他是诰承帝亲信近臣,直宿侍卫御驾更无一定时限,欲与她日夜相伴谈何容易,遂柔情似水地央告,“好宝儿,明儿替我作个荷包罢。我时刻带在里面。”善荣被吻得神志迷糊,含着泪先点头,女儿家替父母兄长大人作针黹活计是分内之事,忙的又羞臊解释,“应该作的,就怕针线不好,哥哥笑话。”大夫和家里人时常嘱咐她好生静养,不能劳碌,好一年的工夫,统共没拿几回针线。 袁宗廷笑道,“傻孩子,哥哥只是想你亲手做的东西。”若要精工巧裁的,放着那些针线上的能人多少做不得?善荣道,“荣儿一定用心。”袁宗廷怜爱地摩挲她白嫩脸颊,“慢慢做,不许累着。” 第二十七章袁宗廷将魏兰山召来,命他立即去 第二十七章袁宗廷将魏兰山召来,命他立即去往锦衣卫署,“传我的话,任何人不许擅自对乐平王妃用刑考讯,我稍后亲自审问。” 袁宗廷心甜意洽分外好说话,善荣再一次表露出对李宛慎的怜悯和忧心时,便将魏兰山召来,命他立即去往锦衣卫署,将乐平郡王妃从北司狱提出,暂时安置东司房监舍,“传我的话,任何人不许擅自对乐平王妃用刑考讯,我稍后亲自审问。” 北镇抚司狱与锦衣卫衙署同在一地。锦衣卫设东、西两司房,下分置南、北镇抚司。东西司房缉获人犯初讯后,由皇帝明旨决定送往北镇抚司或刑部鞫刑,若下北司,便是所谓的诏狱大案。依照规制,东西司房理刑官审理一般案件。而此案诰承帝已下旨,将罪妇蔡氏,所有涉事奴婢仆从,并乐平郡王朱盘壤与其妻妾子女一同锢送北司大狱究问。袁宗廷的命令显然不合规矩。但他在锦衣卫独揽大权,乾纲专断,素来无人敢置喙。 提督亲自审问重要犯人乃常有之事。诰承十叁年,西司房缉捕莲阴和尚,西司房堂官,钦差提督西司房官旗巡捕管事锦衣卫管卫事陈荣多次提审,最终破获震惊朝堂的妖僧案。陈荣从锦衣卫指挥佥事越级晋升为正叁品指挥使。袁宗廷武衔是正一品后军都督府左都督,任锦衣卫掌印官,他在锦衣卫的官职全称是“钦差提督东司房官旗办事锦衣卫掌卫事”,在东司房提审乐平王妃也算是有例可循。 魏兰山抵达北镇抚司狱传令时,两名东厂番役正将拶子套入乐平王妃李宛慎保养得宜的手指。少监曹钰笑道,“王妃娘娘再不说,奴才们可就得罪了。”指着她左手几枚养了二寸余长的指甲,虽然多日未染,尚有之前花汁子染的艳丽痕迹,“这手指嫩的跟葱管似的,一旦骨头折断,纵再长好,可回不了这个样子咯。” 拶指酷刑向来令狱中女犯闻之酸鼻。诸刑俱可应故事,惟拶指无法作假。拶子紧收则肉虽去而骨不伤,稍宽则十指俱折矣。 李宛慎自从进了这魔窟一样的地界,浑浑噩噩的似在梦里不能挣醒。她往日时常对景感怀垂泪,自怨命运多舛:亲娘早逝,母舅门庭零落,在家时父亲冷待,每每受继母诸多刻薄歹话;嫁去乐平王府,又不为夫君所喜,遭他宠爱的姬妾言语挤兑,有许多气恼繁琐。即便如此,身在富贵之乡,虽不能事事趁心,却也自幼娇生惯养,侈衣美食,更从没被弹过一指甲。岂料一日陷于囹圄,竟至于刑具加身,想起一两日间,相近牢房刑讯,受刑者呼喊哀嚎之声沸反盈天,唬得面无人色,满身发颤道,“实在犯妇不理家务,全不知道王爷妾室互争,诅咒魇压之事,求大监明察。” 曹钰冷笑道,“此等田地,娘娘仍装傻充愣,搪塞咱家,可是不见亲棺不落泪了。”向二番一使眼色。俩人会意,以索力束木之两端。李宛慎双手合掌,向上高扯过头顶,眼看不见,只觉十指勒紧,有皮脱骨裂之苦,两眼直竖,几乎死在地下,不由涕泪交流乞饶道,“并非有意隐瞒推诿。薛氏出事之时,袁侯爷一行人早已离开,王府内外,山西都指挥使司派出无数官爷,各门日夜把守,又怎能……”这个中官先前话里话外暗示薛氏之死系建昌侯所为,让她词讼指攀,李宛慎如何敢遵从?先不说袁宗廷大妹贵为中宫皇后,嫡亲甥男晋王殿下深得帝宠,袁宗廷本人一向圣眷隆重,权倾朝野,况且押解途中,曾有小吏与她私密传话,贵人必疏通建昌侯路子救她出来,让她一定苦苦忍耐,切勿心灰求死。李宛慎思忖妹妹与舅家断无此能耐,父亲素日性情,即恨不能与她切割清白,不沾染半点儿干系,必然是与建昌侯府关系亲切相关之人才可作为。虽不辨真伪,权作最后一根稻草,断不敢捏造诬陷,绝了自己一线生路。 魏兰山瞧见乐平王妃囚舍门外看守之人不在,呼痛叫号之声隐约传出,心下疑惑不妥,正欲入内阻止,突然闻得上官竟然牵涉其中,顿觉一凛,其余几名校尉亦随他立住脚。只听曹钰又道,“那薛氏原也好端端的,为什么建昌侯审查之后就无故死去?他们是不是秘密掩饰拷打,或喂了食物药丸?不当场发作也是有的。别人没在跟前所以不知道,娘娘是王府主母,自然能打听原故,早说了出来,娘娘轻省,我们也少受些辛苦,岂不念娘娘之德?” 李宛慎剧痛难忍,恨不能速死,咬紧牙关哭诉道,“实在不知道个中缘由。而且薛氏身上完好无伤,更未曾听闻侯爷上刑、用药,岂敢胡乱诬枉,滥及无辜。”曹钰见她冥顽不灵,气的目瞪口歪,回头看一眼身后听计的珰头,伺察其意。珰头神色阴沉点头。曹钰喝令,“一拶敲五十。”敲,也叫撺梭,用木榔头敲打桚棍两头,使桚棍在指根间来回移动,摩擦被夹紧的指根表皮,使受刑者痛苦加剧,若多番撺梭,则指根脱皮溃烂,惨痛异常。 仅敲击十数下,李宛慎一双白嫩柔夷已血肉模糊,惨不忍睹,人也动弹不得,烂泥般瘫软在地。行刑厂役目光投与曹钰问询。曹钰神情自若,高声呵斥,“再打问,着实打!”忽听一声断喝,“大胆!住手!”狱门从外面踢开,魏兰山一行人大步闯将入内。魏兰山面沉如水,眼风往李宛慎处扫去。手下会意,冲上前攫住两名厂役往地上一掷,将刑具从李宛慎双手解下,搀扶她坐去一旁。 魏兰山道,“上了天潢玉牒的郡王正妃,一无圣上旨意,二未问明掌印大人准允,谁给你们的胆子擅自刑考?”曹钰心下只说晦气,嘴上支吾推脱,双眼瞟向司礼监秉笔太监陈进忠派来的珰头。魏兰山也看见坐在后面听案记录的宦官,冷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有陈厂公当的好靠山,给的好胆气,所以无崇无卑,矫诏残害宗室?”珰头拱手笑道,“百户大人言重。所谓事急从权。东厂为圣上差遣,鞠躬不敢息,上有谕,便宜施行,上来以闻。矫诏二字,恕不敢领受。” 魏兰山笑道,“难道圣上也敕谕尔等起灭词讼,倒置是非,搆陷袁大都尉?” 第二十八章袁宗廷指尖儿拨动白玉扳指,唇边 第二十八章袁宗廷指尖儿拨动白玉扳指,唇边笑意瘆人,“既然上赶着找死,我就成全他。” 珰头、曹钰当即变了颜色,不意他竟冷眼袖手他们对乐平王妃施刑,在外头窃听了许久前的话语。二人岂有不惧袁宗廷之理,故而趁夜里,支开看守的锦衣卫狱卒,方完密活动锻炼。珰头乃陈进忠臂膀,惟提督太监指令行事。曹钰则是狗急蓦墙。虽然诰承帝一概申斥差官陆铭、丁建羽、赵如瑛、陈荣和曹钰五人走失妖道凌焘初之罪,曹钰是宦官内臣,代表皇帝出行办差,此项其实干连不大,盖械送犯人进京乃指挥使陈荣之主责。但出京前,诰承帝召见,敕其领东厂番役必定查明薛氏死因。曹钰耗费多时未能勘验究竟,二罪并罚,料想断无幸理,所以与陈进忠串通一气计算袁宗廷,将薛氏之死推赖于他。 婢妾奴仆之流地位微贱,词讼难以撼动堂堂锦衣卫掌印,乐平王朱盘壤是持涂金银册、银印的皇室贵胄,无皇帝明旨,曹钰和陈进忠不敢妄动,几位王府小姐年幼懵憧,供词不足以取信诰承帝,惟郡王妃身份贵重主理后宅,言语可靠最是合适。一旦拿到李宛慎证词,则大局定矣。袁宗廷纵不坐罪谪戍,必难再怙宠恃势专权,陈进忠拔出帝侧肉中刺,眼中钉,曹钰也可将功折过,从轻处置。 曹钰等人被魏兰山一言拆穿,当即乱了分寸应对不似往日。照资序论,少监从四品,与魏兰山正六品百户差了好几级别,为何反十分忌惮魏兰山?魏兰山也没甚尊卑礼让。这里头也有个缘故。 魏兰山身任北镇抚司佥书。北镇抚司秘密侦缉,专理诏狱,治狱所得的供状,可以越过锦衣卫堂上官直达天听,犹如士大夫头上之紧箍咒。北镇抚司镇抚官虽居五品,显官勋贵不敢轻视,其官见掌卫,行半属礼,自称“锦衣北堂”,威仪与堂上官等。北镇抚下仅设佥书一名,无品级却理刑管事。南北镇抚司佥书是堂官的必经之阶。事实上,魏兰山正是袁宗廷属意之下一任北司镇抚,已在诰承帝陛前挂了号的。如今的镇抚官纪羽,因功升为正叁品都指挥佥事,年后调四川都指挥使司,暂时仍在北司掌刑管事,寄禄支俸已迁至都指挥使司。 魏兰山传达了袁宗廷指令,将李宛慎挪去东司房监舍,又打发人传一个大夫,悄悄的从后门进来替她医治。毕竟在善荣跟前有名儿的人物,她惯是心软的,落了残疾恐不落忍。 曹、珰二人借故的自去了。陈荣稍后得到消息,唬的魂飞天外,惶悚欲死,比那俩人更甚。他没有亲自出面,指使旁的人将看守狱卒遣走绊住,忖度过后纵推了人出来顶罪,以袁宗廷的手段,查明是一时一刻的事情,与门客、心腹商议一番,赶在袁宗廷发难前,急赴建昌侯府分辩请罪。 陈荣来到前,袁宗廷已得知事情始末。他从善荣院子出来,去往前院外书房,韩胜、魏兰山,包括他师父纪羽在内一干锦衣卫亲信军官已在厅上等候多时,见面连忙跪接。 明初有跪礼,洪武皇帝以其为胡礼,作废。洪武四年十二月,诏定官民揖拜礼。除重大场合跪拜行礼,日常觐见,大臣行揖礼即可,即便草民见到官员,也不需要下跪,仅拱手作揖以敬之。皇明养士之气,有功名的士人可仗剑而行,汉唐宋明皆如此,非蒙满夷狄王朝可比。也有例外:囚犯见堂尊,须跪在“明镜高悬”的公堂上;官员品级相越四等者,则卑者拜下,尊者坐而受礼,有事则跪白;凡司属官品级亚于上司官者,禀事则跪。 袁宗廷心下疑惑,“好大阵仗儿,你们有要紧事儿?起来说罢。”堂皇坐到黑漆嵌螺钿五爪蟒纹楠木大案后面。魏兰山踏出一步拜下,回头四顾一看。袁宗廷将眼一瞥书房里伺候的幕宾和小厮,众人立刻往门外退去。外面仆役闲人一并肃清,数十锦衣卫校尉佩刀凛然侍立。魏兰山方一一原本禀报今晚乐平王妃狱舍见闻。袁宗廷沉吟半刻,问向纪羽,“鸿渐既来了,自然是查清了底细。” 纪羽纪鸿渐掌管北镇抚司多年,陈荣饶是绕了几个弯道慎密规划,在纪羽眼皮子底下还是露出马脚来了。纪羽将个中情由呈禀,又跪下告了不察之罪。袁宗廷抬抬手让他起来,“鸿渐多虑。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何况是家贼。”慢慢的笑着,“是不是这两年我太心慈手软了些,所以下头的人都把我当菩萨?”地下诸人哪里笑的出来,惶急的一齐起身告罪,连连口称“不敢”。袁宗廷心思细密,雷霆手段,掌印锦衣卫十数年,深得诰承帝宠信,一人之下矣。虽然不乏有人暗地里裁度,翌日皇太子殿下继位,袁后、晋王、建昌侯与袁家未免处境尴尬。但诰承帝龙体安康,千秋鼎盛,太祖洪武帝与成祖永乐帝都十分长寿,太祖更活到了古稀之年,将来究竟如何,尚未可知。 曹钰系诰承帝近侍,与陈进忠沆瀣一气,陈以平私怨报雠,曹是乘隙诬陷脱罪。袁宗廷指尖儿拨动白玉扳指,唇边笑意瘆人,“既然上赶着找死,我就成全他。”传亲随校尉入内,交代了几句,命他快马拿着自己的名帖,拜到司礼都太监冯敬在宫外的侄亲府上。 业已至宵禁时分,夜间巡查缉捕由锦衣卫统辖,还涉及多方科部执行职务,虽然持牙牌可免除盘问,袁宗廷仍让家里无事的人在侯府过夜,自有耿良遣人安排住宿客房,打点夜宵菜单并一切盥沐事宜。袁宗廷留了魏兰山在书房说话,忽然门吏前来报告:“锦衣卫指挥使陈荣老爷求见侯爷。” 第二十九章袁宗廷不料有此一言,不由的神色 第二十九章 袁宗廷不料有此一言,不由的神色微动,往朱盘垎年轻俊美的脸上瞅了一眼,暗忖道朱家果然出情种 陈荣在院前跪了一整夜,没能见到袁宗廷。他官居叁品,任锦衣卫二把手,遇朝士,皆颐指气使,旁若无人,连公侯宗室也不在眼内,遭袁宗廷冷待至此,不禁咬牙发一回恨,再想想袁宗廷之权势凌人,手段狠辣不容情,又毛发倒竖,焦的热锅上的蚂蚁一般。是日早起,总管领同事人等好言劝说,请陈老爷先行家去,侯爷空闲了再来商谈不迟。陈荣执意不肯,只在小厮们的班房内坐了,吃口热茶候着。 耿良倒没扯谎,袁宗廷一大早接见了一位稀罕客人,确系无暇理会陈荣。回事人将贵人领进厅上,那人一见袁宗廷立即蹲身拜揖请安。袁宗廷眉骨略抬,起身回礼笑道,“这可奇了,藩尊阁下是何道理?”扬声叫人快搀住,挪椅子来与他坐,又命小厮伺候客人吃茶,捧上各样茶果点心摆开。 原来此人是太原随藩宗室子弟名唤朱盘垎者,其兄乐平王朱盘壤,如今京城传得沸沸扬扬的巫蛊案,正因他奏发盘壤妾室薛氏妖言罪引出。朱盘壤、朱盘垎皆系先乐平郡王妾媵所生。老郡王妃无出,朱盘壤居长,经廷议之后,诰承帝恩准授予庶长子盘壤郡王长子名称,俟袭郡王爵之日行册命之礼。 朱盘垎为前郡王次子,授从一品镇国将军。袁宗廷虽官至正一品后军都督府左都督,明朝廷尚爵,故官员礼类依品级等次:一品官见公侯驸马,一品官居右、行两拜礼,公侯驸马居左,答礼;王府将军与驸马仪宾公侯相见,将军居左,驸马等人居右,皆再拜。袁宗廷也有从一品郡侯爵位,二人品级相近,原该左右拜揖序立,朱盘垎居左。况且朱盘壤、朱盘垎乃仁宗玄孙,行序算是诰承帝叔父辈,袁宗廷为稍卑者,又系皇后娘娘长兄,名为国舅,理应执子侄礼。熟料朱盘垎十分谦卑礼让,主动以袁宗廷为尊,居下相见,仆从搬了黄花梨圈椅上前,他亦断不肯坐,因勉强陪笑道,“垎擅造潭府拜会,有一件事要求尊兄伸手料理。”说着再次作揖下去。 袁宗廷归了坐,肘弯抵靠紫檀交椅扶手,头微往后昂起,慢慢笑着道,“岂敢。藩尊凤子龙孙,天家血脉,凡事自有皇爷作主,‘伸手’二字,下官何以克当。”朱盘垎却是‘扑通’的屈膝跪下,“侯爷圣宠深厚,杀伐决断,满朝上下无人能及。弟实是有要紧大事相求,除了侯爷再无人了。敢烦侯爷高义,救人一命,弟感谢不尽,必举阖府财力家私以报恩德。” 袁宗廷先将众小厮遣去,请他快快起来,“下官万不敢承此大礼。”却未见起身,反倒气定神闲安坐,只佯作不解微微笑道,“救命?谁的命?乐平王朱盘壤?令兄长岂不正是阁下参发进去的?”朱盘垎冷笑道,“我救他?乐平王上叨天恩,虚邀郡袭,终日耽于内帏玩乐,不能约束家人,放纵姬妾滋生祸端扰乱王府,终致大难临门。如此无才无德,辜负圣意,有忝祖德,我若不先发制人,恐此刻已受牵连,同入诏狱考究。”袁宗廷头也不抬,但笑不语。这话只可唬弄别人。凡蛊毒杀人案,不知者,不坐;造获者,有赏。朱盘垎早已分府别居,诰承帝并非浊蠢暴虐之君,攀扯不到他头上。 朱盘垎也沉默一瞬,方低声接着道,“我那嫂嫂王妃李氏端庄和睦,温良纯孝,素日里怜贫惜贱,慈老爱幼,对族中弟妹子侄一向十分周到看顾,从来一点儿错处没有的。虽则身为主母内院有失约束,实是兄长宠爱妾室恶纵之故,事有所因,情有可察。如今皆赖我兄弟二人,她无辜累及,垎心中大不落忍。望皇后娘娘面前,侯爷代为美言求情,恩准王嫂大归家去,不受夫家连逮。” 袁宗廷不料有此一言,不由的神色微动,往朱盘垎年轻俊美的脸上瞅了一眼,暗忖道朱家果然出情种,而且这一个虽然离经叛道,倒不失聪敏有谋。无论李二姑娘心系亲姐,抑或善荣怜悯李氏姊妹,窃求身为锦衣卫掌印官的袁宗廷狱中庇护开脱,都难免有妇人干政,以私害公之嫌疑。由袁后与诰承帝朝后闲言劝解,则以家事论断,是中宫母后殿下轸恤妯娌,一片殷切爱护宗室嫔妇之慈心。 此事说来轻省,操办实质难而又难,不然以善荣与袁后之亲切近密,缘何不曾进宫讨人情,从来连这样的念头都没生过?盖因我朝自太祖皇帝起,严禁后宫干政、外戚专权,“凡宫闱当谨内外,后妃不许群臣谒见”,后宫不得与外界通信,内外联系,“凡私写文帖于外,写者接者皆斩”。后宫妃嫔虽膏粱锦绣,富贵已极,却也是那骨肉各方,不得见人之所。 诰承帝与继后袁善祥感情和睦更甚元后张氏,平素相处一如民间夫妻。帝怜惜妻子久居深宫,难聚天伦之乐,除正旦、冬至、皇后千秋前一日,于坤宁宫中接受众命妇朝贺赞拜,又额外施恩,准其召家中女眷叁月进内省视一次。然而袁后贤德公允,行事严谨,恪守宫规,从不恃宠立异,擅作威福,虽有恩旨,未尝格外传召矣。袁宗廷乃诰承帝心腹宠臣,昼则侍从,夜则直宿,日常随同圣驾往来禁掖。诰承帝对他信任爱重与别不同,并不禁止他面见袁后,兄妹阔叙家常。 袁宗廷自然能够传话与袁善祥,他肯不肯应允,又当别论。沉吟半晌,他方笑问朱盘垎,“你奏告令兄,是为了郡爵,还是为了令尊嫂?” 朱盘垎听了这话,如轰雷掣电,怔呆在地下。无论是窥视郡王爵位,或是觊觎兄嫂,都是绝密要紧阴私,有违纲纪伦常,泄露一点儿,万劫不复矣。他拂了下衣袖,强自振作笑道,“悉闻侯爷搜寻黄筌真迹。我门下一清客,家传下几十幅旧画,就有一张黄筌的北红尾鸲图。我叫买他的,偏那呆子说,祖宗藏下的家私,多少银子也不卖。他素日里轻生重义,仗剑走马,最是敬重建昌侯爷勇而有义,雄烈过人,尊兄若要,他一文不取送了来。于是进京时小弟命人一并携带。侯爷何不请府里相公们一鉴究竟?” 第三十章“……哄骗也罢,强取也罢,何不与 第叁十章“……哄骗也罢,强取也罢,何不与她暗度陈仓?有了孩子就说外头生的抱回府。人生得意须尽欢,理哪些酸腐规矩。” 乐平王妃是生是死,不值袁宗廷费神。朱盘垎献奉金银事小,善荣自来痴迷黄筌画作,她又对李氏姊妹心存好感,哄得她喜欢,原本伸一伸手不难。袁宗廷以手支颐,慵懒安坐在上,一言不发,眼梢淡淡瞥落。朱盘垎胸口沉重,好似一座山岳临空降下的一般窒闷难耐。他看向袁宗廷冰冷漆黑眼眸,如此明晃晃的蔑视与威迫,于他皇家贵胄之骄矜,本该倍感屈辱冒犯,此刻只觉胆寒,几欲再次屈膝跪求,心下暗忖,倘若推诿避谈,或又言辞虚妄假意,不能叫建昌侯满意,不但今日之事不成,后面吉凶前程恐亦难料。他将心一横,上前欠身作揖道,“侯爷请借一步说话。” 袁宗廷领了他到厅侧小书房,分宾主坐下,屏退一众伺候人等,头往后一昂,指尖儿不紧不慢地拨着手上翠玉扳指。朱盘垎望向神情淡漠的建昌侯又出了会子神,方缓缓启道,“不敢隐瞒侯爷,弟确系痴心惦记王妃嫂嫂,万分不忍她在那府里遭人肆意踏践,要死不能,要生不得。”朱盘壤人品不堪,王府众姬妾猖狂阴毒,家下人见主君不喜,不免又往下怠慢起来。李宛慎是个花为肠肚雪作肌肤的弱质小姐,自然苦熬不住。朱盘垎眼见敬慕之人不过数年,渐次黄瘦下去,一息奄奄矣,如何忍耐得了?前一位乐平王妃便是长久暗气之下,承受不了折磨委曲,夜里吞金去的。 朱盘垎告发朱盘壤妾媵造妖言罪,一来除去蔡、薛二妾,免去心爱人儿继续遭遇贱妇欺凌,二来确是生了妄念,圣上治朱盘壤帷薄不修,约束王府不力之罪,一旦朱盘壤递降贬谪,自己造获有功,升袭郡爵乃妄图亦非毫无希冀,镇国将军爵位再袭叁代则早有先例。诰承帝素性待嫡亲之叔伯兄弟极为刻薄寡恩,许是不欲在史上留下话柄,于宗室旁支便分外宽容慷慨。 袁宗廷观其直呼长兄姓名,不但全无半分兄弟肉骨情义,反倒像是积怨已深,提及乐平王妃却口齿缠绵,眉眼间缱绻之意遮掩不住,遂嗤笑道,“既然阁下心系那府里王妃娘娘,当日就不怕勒马不住玩儿脱了?且目今又如何,嗯?” 连远在京师的诰承帝与袁宗廷都察觉蹊跷,一旁虎视眈眈的朱盘垎怎会瞧不出蔡氏有咒魇犯禁之嫌?若果真定了蛊毒厌魅罪行,即便妖道凌焘初未遁逃,轻则褫夺郡王爵位,重则黜为庶民,圈禁高墙之内,阖府上下以致一切妻妾子女家下仆人皆不能免祸。不过是朱盘垎存了侥幸,忖度机不可失,究竟长久对乐平王郡袭的执念与心心念念倾慕之人孰轻孰重,恐怕他自己一时也难以定夺。 郡王嫡长男为郡王长子,袭郡王爵;嫡长孙则授长孙;郡王诸子授镇国将军。虽然嗣封郡王岁禄与镇国将军一样,郡王爵位可以世袭,镇国将军爵位却要递降,几代以后,子孙沦为底层宗室。前乐平郡王无嫡出子嗣,府中仅朱盘壤、朱盘垎二子,且年纪相差只得数月。往岁朱盘垎亲娘与朱盘壤之母争宠争袭之惨烈,丝毫不逊于现今蔡、薛二人。盘垎母亲早早殂没,死因不明。庶长子袭爵须上疏自陈,廷议后,陛下额外恩敕方可。前乐平郡王未免横生枝节,遂粉饰太平,胡乱报了病殁了事。朱盘垎悲痛亡母,怨怼父亲偏袒长子不作为,更深恨朱盘壤母子,兄弟二人早结下生死仇怨,抛开利益权力纷争,朱盘垎亦恨不能置其兄于死地。他自嘲一笑,“弟私心愤懑那朱盘壤叨践蕃郡,凡事事处处十分拿大,必定欺压愚弟一头,欲取而代之;又怜恤爱慕李氏嫂嫂,一片情深,虽然求而不得,惟愿她安好乐业。贪心不足,鱼与熊掌皆想要,反倒害她身陷囹圄。”脸上在笑,喉里干噎着,眼已通红,显是忧极痛极。 袁宗廷听了,将朱盘垎打谅了打谅,笑道,“此话倒也敞亮。只是藩尊身份贵重,自然娇妻美妾,子女环绕,又何来痴心、情深之说?岂不虚伪可笑。”朱盘垎道,“愚弟不曾婚娶。”袁宗廷又笑道,“你与乐平王年岁相仿,他早已妻妾子女成群,何以你仍未成家?太妃娘娘也不过问?”其实朱盘壤娶了前头那位王妃后,朱盘垎也在族里尊长安排下相看过两门颇为得意的亲事,皆被朱盘壤搅黄,乃至后来李宛慎被聘了来为继妃,他一见好似入了魔症,痴病一日重似一日,再没了娶妻的心思。这些个不才烦冗之事想必建昌侯无暇详闻,便笑道,“我告诉老娘娘,儿子有愿,定要一个古今有一无二的绝色女子,不管她根基富贵,就是那家子穷,不过给他几两银子罢了,只是模样性格儿难得好,必是入我眼才可允了。娘娘打听了几家,都被我叁言两语推却,况且我又不是她亲生的,渐渐也没了心肠,由得我去了。” 袁宗廷确实不耐烦深究,低哼一声,又瞅了他半天,方说道,“既然阁下爽快不拿我当个外人,我再推叁阻四就不像了。”拊掌微微的笑说,“我令阁下袭了这乐平王爵如何?”朱盘垎兀的一怔,“侯爷与我顽笑呢。”袁宗廷从案后走出,一身华贵的织金孔雀羽妆花纱云肩通袖膝襕蟒袍,虎臂蜂腰,鹤势螂形,英伟犹如一屏嵩峦拔地而起。朱盘垎也是十分高大壮健的身量,愣是压迫的蹙眉略作退避。袁宗廷对他的话不置可否,淡声吩咐道,“留下画,其余物什一概拿走,你只管回去候着就是。”家人回时禀告了朱盘垎车子十分沉重,可见他所言非虚,已将贵重家私一并装了前来。袁宗廷说罢扬声传人上来送客,一面大步往外走去。 朱盘垎尚未自这劈头砸下的泼天富贵中省神,昏昏噩噩的急追袁宗廷身后,“侯爷且慢,那宛、王妃殿下待如何安置?”袁宗廷回头,腮上似笑不笑道,“翌日你袭了这乐平王,自然纳入新乐平王妃娘娘到府上,还费心惦记旧人?”朱盘垎听他话语,不知究竟可以回转不可,心里寒了半截,脱口道,“求侯爷救她一救。”袁宗廷立定脚问他,“你既知鱼与熊掌不可兼得,到底是要这世袭罔替的王爵,还是救你那早嫁作人妇的嫂子出狱,你自己先回去计量。大丈夫何患无妻。藩尊必定仔细,切莫因小失大。” 朱盘垎摇头,俯身长揖道,“无需再加思虑。侯爷请救她一条性命,令她出了那牢坑,归李府本家去。”袁宗廷黑眸眯起,落眼打量他,脸上终于些许的动容,慢慢道,“傻子,放她归家作甚?那宅里若待得她好,就不会家里大人全无一人出来斡旋讨情。既然爱的这么着,没能耐没胆气呢,你将她困在身旁,好歹日日得见,也予她一世平安。有能耐呢,哄骗也罢,强取也罢,何不与她暗度陈仓?有了孩子就说外头生的抱回府。人生得意须尽欢,理哪些酸腐规矩。” 朱盘垎听了这话,如头顶上响了一个焦雷一般,细细思之,竟比自己肺腑中掏出来的还觉恳切,痴了似的怔定在地上。袁宗廷嗤的轻蔑一笑,不再理会,昂首自顾的去了。 作者的话: 紧赶慢赶的写完这章了,错字之后再改,亲爱的们国庆节快乐。 哥哥吃肉?接下来就写了。不过明天估计赶不出来,后天写完就贴,如果有事写不了,也就没办法,只能往后推啦。尽量哈。 第三十一章袁宗廷颈颌肌肉一下凌厉绷紧,皮 第叁十一章袁宗廷颈颌肌肉一下凌厉绷紧,皮下青筋根根暴大迸起,龇着牙笑问向地下,“昨儿是谁伺候姑娘出行?” 袁宗廷耽搁了这半日,出来就前往善荣的小院。校尉来禀陈大都督仍在前头敬候侯爷。陈荣官拜正叁品锦衣卫指挥。卫指挥使,别称为“大指挥”;唯锦衣卫指挥使,不管是否加“都督”衔,一概别称“大都督”。袁宗廷拧眉不耐道,“让他等着。” 来到院子从后房门进入,外间许多媳妇丫鬟垂手侍立,鸦雀无声,连声咳嗽不闻。房内善荣已早饭毕,两个小丫头子抬起炕桌要放去外面的屋子。众人一见袁宗廷,忙忙的蹲膝见礼。善荣刚站起来,就被袁宗廷一把搀住,搂进怀内。袁宗廷抬颌示意撤饭桌的人候着,吩咐将槛窗支开,帘子和纱屉全部撩起。几个丫鬟迭声答应着急步过去。明晃晃大日头照进来,袁宗廷先抬手遮住善荣双眼,觑着眼向她脸上细瞧了一瞧,觉得她脸色有些苍白,一时失了闲话的心肠,皱着眉命放下隔扇,帘子仍拉拢一半儿,才撒了手,抱着善荣在榻上坐了。默了半刻,方怜爱解释一句,“哥哥方才混忙着,今儿没来的及陪荣儿用早膳。”一面往饭桌上看。 桌上碗盘罗列,仍是满满的饭菜盛在内,饽饽、奶子、荤素馅的包子、生肉丝面和攒盒肉瞧着根本没动过筷子,只四个银碟的小菜和一碗建莲子熬的御田胭脂米粥略下去一点儿。袁宗廷神色淡下来,侧额瞥落善荣一眼,过于锐利的目光让善荣微愣,下意识别开脸。袁宗廷不轻不重地捏着她下巴不叫躲,垂眸看去地下一行人,笑道,“我不在,你们就是这样伺候姑娘的?” 屋里屋外立刻唿的跪倒一片,各人一声声告罪,年纪小的已脸上滚出泪。其实善荣早起喉咙有些发痒,咳了一阵,咽东西不大顺利便用的少了。“哥哥——”她唤了一声顿住,情知袁宗廷素日的性子,最是独断多疑的,她此时说了,未免认为故意扯谎替这些人开脱,越性发作起来,心里一急,喉头一噎,捂了嘴再次犯起嗽疾。袁宗廷果真以为她是因了下人们心焦,更加不悦,大手抚着她背脊,又是咬牙,又是笑,“这还没怎么着呢,你急什么?”眯眼巡向菘蓝等人,眸光如刀,森寒凌人,“都死绝了?不知道过来伏侍姑娘?” 几个近身的大丫鬟激灵打颤,慌忙的从地上爬起。菘蓝在媳妇子手里接过小茶盘。袁宗廷展开大掌,她忙双手捧上茶盅。袁宗廷横臂揽着善荣肩头,亲自喂她吃下一口茶,“先漱漱。”善荣含住不咽,京墨端着漱盂递至身前,善荣慢慢吐出漱了口,紫芙拿巾帕替她轻拭嘴角,槐米在背后一下一下小心捶着。善荣平素爱使唤槐米,前些时候索性升作一等,补了青葙的缺。如此她跟前少着一个人,周嬷嬷自己的亲孙女才几岁大,寻空隙荐了夫家一个伶俐水秀的侄孙女儿上来。善荣自然不会驳她奶母面子,吩咐按一吊钱的二等月例发放,又问了乳名唤作秀珍,说既不重了谁,倒不必另取了。本来是得脸的事儿,周嬷嬷坚决不肯受,央姑娘替她依着规矩改了。丫头不管叫个什么罢了,不防备侯爷听见,与别人不一样,怕是不喜姑娘身边人标新立异出头的。女孩名儿有个“珍”字,善荣便让叫“芫华”。周嬷嬷仍觉太用心讲究不妥,青葙最得姑娘青眼怎么样?终究像菘蓝一般粗稳沉静不张扬方可保长久。善荣勾起旧事旧人,又叹又怜,也是伤怀不已,照她的恳求改作“木樨”便罢了。 袁宗廷见善荣咳喘的脸红气凑,不胜怯弱,倒心里后悔方才不该拿丫头作筏子同她较证,这会子这样光景,又替不了她,遂敛了些愠色,淡声吩咐,“往后早饭前,先伺候姑娘用一盏燕窝粥暖胃。” 刘太素说燕窝养人,早晚拿上等燕窝,银铫子用冰糖熬出粥来,姑娘天天吃惯了,健胃滋阴补气,比药还强。善荣早起烦腻甜食,袁宗廷禁不住她撒娇儿,便只让晚上吃,此时又提起,善荣不敢再驳回,咬唇不言语。底下的人一齐答应。袁宗廷又问,“姑娘今日的药可吃了?”下面媳妇们听说,忙的去捧了药碗来。菘蓝几步从盘内接过,试了寒温,方躬身双手高举过头奉与袁宗廷。袁宗廷亲手一勺一勺喂到唇下。善荣本就颤颤兢兢,此下只觉他在趁势胁迫,眼眶发胀,心头突突的,吃了几口,药味儿从胃里返上,“哇”的一声都吐了出来。袁宗廷脸色微变,不忍心的轻斥,“身子这样弱,还总不肯保重,饭也懒怠吃,让哥哥怎么安心?” 衣服前面湿了一片,菘蓝忙上来用手帕子垫擦。领襟也被药汤浸了,袁宗廷干脆替她解开一粒盘扣折下去,却见一个齿痕狰狞深烙在晶莹腻白的酥颈,颜色青紫略散淡开,显是经过一晚了,再联想她昨日赴崇庆的约,在那府里逗留许久,袁宗廷哪里不明白的?这两日事儿一起一起的,没时机与善荣亲近,竟忽略过去了。他颈颌肌肉一下凌厉绷紧,皮下青筋根根暴大迸起,龇着牙笑问向地下,“昨儿是谁伺候姑娘出行?” 京墨和槐米互看一眼,垂手站出,不知是何缘故,白着脸心里着实不安。袁宗廷眼里冰冷毫无温度,“没用的东西!”二人吓得跪倒,脸贴地淌下泪。袁宗廷慢吞吞道,“连分内之事做不好,府里养你们何用?”侯爷的规矩,向来不容分辩,说是错了就必然错的,对的呢,也是错的,争了罚的更加狠。京墨槐米浑身直战,口内只敢告罪求饶。 善荣惊疑不定,拧着帕子问,“哥哥这是为何?”袁宗廷垂首瞧她一眼,笑道,“哥哥说话,荣儿插嘴是什么道理,嗯?”善荣从来未受这样大话的,身子微微的抖,见他虽腮上带笑,眼眉都变了,盯着自己颈脖,揭了逆鳞似的阴鸷,又问起昨日跟出门的人,也立即省悟过来。只她一向天真无邪念,当时觉得不妥,究竟如何她是琢磨不透的,憨懵的拿手捂脖子,颤着声儿道,“阿嬇再不敢的,我已打她了。” 这个田地饶还护着崇庆那业障,袁宗廷越发逆了己意,定定的瞅了她半晌,转头笑向下面,“姑娘自然行动是妥当的,既有事,都是你们不安分,调唆着起来。”喝命带二婢下去各打叁十板子,把他们家的人叫来,领出去立刻配人。 第三十二章善荣拼命反抗,胡乱推打他的脸和 第叁十二章 善荣拼命反抗,胡乱推打他的脸和胸膛。袁宗廷蹙着眉,将她两只不安分的小手攥在一起高举过头顶,抽出自己腰间的潞绸汗巾,牢牢捆住 京墨槐米不敢分辩,‘砰砰’的连连磕头哀求饶恕。善荣晴空下霹雳的一般,猛的起身失声喊,“哥哥!”袁宗廷低颈注视她,鼻子不咸不淡地哼了一声。善荣站直了还没他坐着高,男人健硕彪悍的刚劲体型,逼入骨髓的强势威严,压得她胸口窒闷,一抬眼撞进他沉渊般漆黑双眸,心生一股寒意,咬了手绢不敢再言语,但见几个粗壮的婆子将瘫软在地的京墨槐米生拖死拽出去,眼里不由滚下泪来。袁宗廷骨节分明的大手擦过她脸上泪液,动作又轻又细致,薄唇张合,说出的话冷戾刺骨毫不容情,“传我的令,将魏兰山、韩胜绑缚至刑堂,领一百军杖。”进来领召的人执牌疾步转出传谕,小厮们在庭前阶矶下一齐喝令,响动摇山撼岳。 一百杖!焉知还有命没有。善荣大骇,抖着唇道,“两位长官外院等候,我在里头房间的事儿与他们何干?”早在袁宗廷发作时,周嬷嬷菘蓝已带着媳妇丫头们悄悄避去外面叁间一所抱厦,人人屏气敛息,不敢多言一句,多动一步。屋里没有第叁个人,袁宗廷嗤的冷笑,手臂一环将善荣拽进腿间,唇挨前将将贴着她脸侧,“我有功夫理他们有错没错?”善荣听得怔住,呆看着他,清水双瞳睁的溜圆。“小傻丫头。”袁宗廷眸色一暗,情动的蹭过去,张嘴含上她娇软玉白的小耳垂。善荣不由仰颈轻喘。袁宗廷低低一笑,吮着她耳肉含混道,“宝儿不乖,哥哥不舍得罚你,自然跟你的人领罪,打死了也白死。既然不忍心,以后可都改了,不许再惹哥哥生气。”一字一句咬在舌上,牙齿龇磨着,极轻却压抑刺耳,听上去彷佛毒蛇吐信子般的阴冷狠厉。 善荣毛发竖起,用力将他头颅一推,转身夺手就跑。 袁宗廷倏的沉下脸,刚些许好转的心情荡然无存,出手如电扣住她肩胛轻巧将人拖回。善荣趔趔趄趄跌在他身上,挣扎了几下,叫他大掌卡去后脖,铁钳般两指扼入颈骨,又痛又麻的失了力气,不由滴下泪来,呜咽着软倒在他怀内。袁宗廷眯起眼细瞅着她,淡淡的问,“躲什么?我许你出去了?”善荣叫他瞧的发慌,磕巴无章小声道,“哥哥不先问个青红皂白,乱用刑法,不是、不是草菅人命么?”袁宗廷好笑道,“我没听错的话,宝儿这是在责问哥哥?”善荣咬着唇,默然转过脸去。袁宗廷外握杀生之柄,内秉风雷之性,自来一言九鼎,容不得半点儿违逆的,捏着颌骨扳回她的脸,黑眸直盯在上面,心里颇不耐烦,脸上仍笑道,“如今你长大了,敢在哥哥跟前放肆了,嗯?”善荣吓的哭起来,“我有错,你单罚了我,何苦拿不相干的人煞性子?” 袁宗廷沉默数秒,拎着肩头将人翻过身去,撂倒在榻上。善荣脸朝下看不见,扭身子挣扎要起来,随之腰上一紧,被阔硬有力的大手掐紧了牢牢辖压住。她心下一坠,嗓子发颤,“哥哥要做什么?求哥哥放了荣儿。”袁宗廷道:“不是荣儿自己说的,让我罚你?”说着脱下她的薄纱衫子,露出主腰和纱绿遍地金细折裙。善荣身上乱抖起来,哭道,“那、那哥哥打我板子就是。”袁宗廷轻笑道,“哥哥怎么舍得打宝儿?责骂都不忍。哥哥只想弄你。”一把掀起她的裙子,下面单薄小衣儿和膝裤遮盖不住细软的腰,圆翘酥腴的臀,曲线既娇怯又妖娆,纤幼稚弱与饱满骚欲,在她身上完美融汇,诱人至极点。他喉头不停吞咽,抬手叁两下扯掉剩余的碍眼衣物,大片皮肉皙白晶莹,嫩的不住的水灵灵地颤,活脱脱一个软玉水晶打成的小人儿。 善荣下半截一冷,腰往下尽数的裸现了。她骇的魂飞天外,失控大哭起来,“不要,我不要,哥哥饶了荣儿!”袁宗廷喉结上下耸动着,慢慢的道,“怎么不饶?哥哥何止饶你,哥哥索性把自己予了宝儿,如何?”嗓音已微哑了,手掌抚上她蜜桃似的浑圆嫩臀。掌心肌理糙厚炙烫,磨擦善荣薄如蝉翼的雪肤,她打了个激灵,几根长指猝不及防扒开两瓣雪白紧实的臀肉,从后面插进腿心。 善荣脑子空白一瞬,随即夹拢两条白生生的纤长腿儿。人是趴伏着的,夹的再紧也藏不住女孩儿最不可示人的羞处,男人覆满粗茧的指头拨动幼小花唇,生出细密的酥麻与疼痒。善荣肝胆俱裂,疯了似的挣扭起来,“不要碰!别碰那儿!不、不敢了,荣儿再不敢的,往后都听话了,哥哥饶过这一次……” 袁宗廷是头一回毫无挡隔摸她的小娇花穴,手指陷入温润软融的嫩肉,触感细腻如丝如水,半根毛发不长。他心尖儿打颤,喉咙梗涩,叹息道,“乖乖儿,怎生的这样嫩……”声音渐次放缓,沙哑得不像话,低头去细瞧那处,两片唇特别小,闭的很紧,也是毫无瑕疵的白净,鼓圆肥满像朵小小的栀子花,肉嫩汪汪晕着照进窗来的光,已接近半透。指尖儿小心挑开密拢的花唇,才略显一点儿胭脂洇润了似的极淡的粉,看上去就干净娇嫩的了不得。他下面硬的生疼,对她长久的爱恋与渴望再无法遏制,轻笑着问,“宝儿果真什么都听我的?”善荣羞耻又惶惧,整个人都抖起来,哆哆嗦嗦哭求,“听……什么、我什么都听哥哥的,求哥哥怜惜宽宥……” 袁宗廷健臂自她臀腿前绕,将人凌空横抱起来,“如此,宝儿乖乖让哥哥肏穴儿可肯了?今儿哥哥畅快一遭儿,就什么都依了你。”说话间,大步走去后面她歇息的内室。 善荣被兄长仰面放在阔大的拔步床上,曲起膝盖就往角落缩。袁宗廷单膝跪在床沿,一面解腰带,一面攫了她一支脚踝把人拽在自己身下。善荣拼命反抗,胡乱推打他的脸和胸膛。袁宗廷蹙着眉,将她两只不安分的小手攥在一起高举过头顶,抽出自己腰间的潞绸汗巾,牢牢捆住。 第三十三章袁宗廷在鼻子眼里笑了一声,“哥 第叁十叁章袁宗廷在鼻子眼里笑了一声,“哥哥今日位置,荣儿倒是说说,哥哥缺什么了?除了你这个人,世间上,又有什么是我想要不能到手的?” 善荣先是被绑了双手,次后袁宗廷一并扯下她的抹胸。女儿家的身子一丝不挂裸露在嫡亲兄长眼下,善荣既羞愧,又生出一种隐秘禁忌的不堪。太过深切的恐惧,让涉世未深的女孩儿软弱地蜷缩成一团,嘴里反复哀求袁宗廷放过她,她再不敢惹他生气了。袁宗廷彷佛没听见,慢条斯理一一脱去身上繁复华贵诸色衣饰,眼眸魆黑暗昧,浓得化不开,深沉又炙热紧抓她不放。善荣打量他形容不若往昔,忖度再不能幸免,心凉了半截,用力闭眼,泪水淌了满脸,呜咽着翻来覆去只说“不要”。 在她处总也没有其他的话。袁宗廷徒生失望与无力感,缓缓开口笑道,“你如果说‘要’,我倒是稀奇。话又说回来,每常哥哥与你亲近,不是借故推脱,就是哭闹撒泼不肯依顺。怎的崇庆那不知死活的孽障碰你,你不声张,反倒又是隐瞒,又是回护,乐业的很。哥哥是委曲着你了?亲手养了这么大,我就那些儿不如崇庆,嗯?”袁宗廷念及善荣是亲娘拼死留下的最后一点骨血,自她幼时,便不由的千百般怜惜惯纵,身旁之人,满府上下,万事都须得顺着她心意。迩后善荣年岁渐长,出脱的柔婉恬谧,天姿倾城,袁宗廷情难自控,直是爱的如痴如狂,待之更似眼珠子一般,连皇爷与他本人倒要靠后。换作旁人,稍得他几分恩宠,恨不能匍匐地上,当他脚下一条狗,肝脑涂地以报。 袁宗廷寻常闲话一般,不闻愠意,落在善荣耳内,暗藏噬人血肉的凶险。想起无辜被自己牵连的丫鬟与两位卫官,她心下一紧,小心替崇庆分辩,“福嬇不过是淘气,爱顽爱闹,究竟没存坏心思,请哥哥不要与她计较。在荣儿心里,自然哥哥是最要紧的。哥哥教养眷爱十数载,恩重如山,荣儿衔环结草,没齿难忘。” 若说袁宗廷如何嫉妒崇庆公主,以至于含酸吃味,倒也不然。假凤虚凰的,二人能作甚,更多的,是珍宝遭人觊觎的不满与被冒犯的恼怒。当日袁宗廷碰见崇庆痴缠善荣,与她表白心迹,他将崇庆大大地发作了一通。彼时俩人年龄尚小,都是一团孩气,他其实并未着实猜忌。善荣闺中友人极少,姊妹两个从小儿一处长了这么大,热刺刺的说不许再见,一来唯恐善荣伤心,二来崇庆伶俐聪敏,最会哄善荣喜欢,袁宗廷素来娇惯妹妹,权作与善荣消遣,也就睁一眼闭一眼放过了。不料这混账不但一点长进没有,一时他察看不到,越发上来了。 袁宗廷先不去理论咬痕之事,笑道,“当真?荣儿这样想的?把哥哥放在心坎儿上,感激哥哥,想回报哥哥,嗯?”他少有这样婆婆妈妈问询的,善荣听得一怔,忙点头道,“但有半句虚言,天诛地灭,万世不得人身。”袁宗廷冷哼一声,他极忌讳善荣将生死挂在嘴边儿。不待他出言训斥,善荣已急急的表白,“只要哥哥不再生出悖人伦纲常的念头,我什么都应承。” 瞧,这就是他捧在手心的人儿,宠着惯着,纵的蹬鼻子上脸了,他还没发作,她倒先跟他提起条件来。袁宗廷在鼻子眼里笑了一声,“哥哥今日位置,荣儿倒是说说,哥哥缺什么了?除了你这个人,世间上,又有什么是我想要不能到手的,嗯?”银钱珍宝不提,大把人想送还寻不到门路巴结。就说女人,虽然他早已言明不娶妻,多少富商巨贾,地方豪绅,甚至于勋戚大臣,又那自诩清流士人者,将亲闺女、亲孙女献与他为妾。他若想要女人,要绝色的美人,不过抬一下手的功夫罢了。 善荣一颗心沉至谷底,咬唇一言不发,双眼仍旧紧紧闭合,不敢去看他的神情。 袁宗廷被她揣着明白装糊涂的态度气笑,俯下身,健硕双臂撑去她颈两侧,腱子肉鼓突紧绷,精悍无一丝赘余,炙烫湿浊的吐息正正喷在她脸上。善荣一惊,眼皮发颤。男人身体蓬勃的热力,胸腔强有力的心跳,夹杂着一丝极微淡腥膻的男性浓烈阳刚味儿,密不透风地压迫而下,她胸口窒闷,几乎难以呼吸,不由的掀起眼睑。 袁宗廷生得少有的高大峻拔,即便是锦衣卫中大汉将军,专选人才长大者,在他跟前亦不过尔尔。逆着房间大灯的光,颀长身影化作浓黑的凶兽,乌云压顶般降下,将善荣完全笼罩住。床前木栏杆围的回廊里,两侧安放了小几,小巧的紫檀玻璃彩绘花鸟图桌灯散发着暖黄柔光,男人紧实彪壮的赤裸身躯一览无余。自阔挺臂膀以下,大块肌肉层迭起伏,走势凶猛,线条强劲清晰似刀刻的一样。他是弓着背的,腰侧与腹股沟愈发沟壑深纵,一丛丛粗大青络爆出黝黑油亮的皮肉,四散衍生蔓延,与大团浓密毛发交汇处,一根狰狞膨硕的肉柱垂在他大腿内侧,深紫近黑的色泽,粗大血筋盘缠密布,随着他呼吸时身体些微起伏,却是沉颠颠地左右晃荡,可见其尺寸与重量是何等惊人。 善荣不料他竟已袒裼裸裎,愣愣的睁大秀眸。虽是第一次无衣物遮挡见那物什,但袁宗廷频频夜里闯入与她相会,耳鬓厮磨之间,早软硬兼施的强着她摸过,并细细的告知了男女交媾时如何施为。想到兄长欲将此等可怕的庞然巨物塞进她体内,善荣吓的眼中再次掉落泪来。 袁宗廷顺着她的视线瞥了眼自己腿间,复瞅向她一双转盼流光的含泪美目,惊惊怯怯的甚是可怜,又十足妩丽勾人,让人想疼她,更恨不能将她捏在手心肆意把玩凌虐。他嗤的一笑,怒气消去不少,俯身挨得愈发贴近,故意的微微地喘,混着嘴里的热气燎在她细白耳郭,低笑问道,“见着了?好看吗?宝儿喜欢不喜欢,嗯?”善荣呆怔的仰头看他,“太大了,我害怕。” 她嗓子都是抖的,脸上的惶惶懔惧不似作伪。袁宗廷眸色微沉,不忍心告诉她,方才被气的动了肝火,自己那物儿早软下了,兴的上头胀挺起时,又岂是这么个形容。沉默片瞬,将人翻过身去令其趴伏在床上,“怕就不看。哥哥疼你。”探手摸至她臀下。他的手骨骼分明,瘦削阔大,几根漂亮而刚劲有力的长指插进她腿心,抚上那道粉嫩细缝。 作者的话: 看过我之前几本小说的读者都知道我不写快肉哈,慢炖,分几章才写完。 但袁宗廷会吃到真肉,不会半途而废。 第三十四章袁宗廷埋头在她丰满绵软的胸脯吃 第叁十四章 袁宗廷埋头在她丰满绵软的胸脯吃着乳,一面挑眼细细端量她的神色,观她已十分情动,满脸妩媚浪荡春色,不由激动的颈喉急促吞咽(微H) 善荣身子猛的一缩,转回头呆呆看着他,“啊”的叫了一声。袁宗廷见她满脸懵懂不在状态的样子,不由怜爱的轻笑道,“别人家的小姐十八岁都当娘了,偏我的宝儿娇气矜贵,不懂半点儿人事。不在哥哥身边儿,哪个男人能这样疼你,惯着你,嗯?”强韧修长的指头控制着力度一点点挑开那条幼窄的肉缝往里插,里面太小了,温热滑腻的软肉紧紧绞上来,袁宗廷头皮发麻,手背暴出青筋。 才进了个指头,善荣颤着声儿尖叫起来,大腿合拢将袁宗廷的手指夹住。她浑身乱抖,已疼的脸色如雪。袁宗廷忙的止住,不敢再继续深入,另一根手指指腹轻轻揉着稚嫩的穴口,柔声安抚道,“我慢点儿,你别紧张。”眉心不由的蹙紧,“哥哥才入了一根手指,这样不经得疼,可怎么好?”心里也明白,她委实是养的娇嫩了些。那小穴儿其实并没湿,她太害怕了,全身都绷着,哪里觉出什么快感来,但周遭里外的肉愣是跟汪透了汁儿似的,润腻腻水嫩的惊人,按在上头,便自发的粘吸住他手指皮肤,像被无数小嘴一齐舔吮,触感之绝妙难以言喻。另一个方面,袁宗廷本人也是极不舍得让妹妹太痛苦,以免惊着她,伤着她,只好循序渐进。女儿家都是要过这关的,也没听说那家姑娘洞房殁了的。他那物什确实硕大骇人,不过那一处连孩子都生的出来,待湿透软和下来,自然就肏入得了。 袁宗廷冬练叁九,夏练叁伏,日常刀枪箭斧,武艺从不驰懈,手掌粗糙阔厚,指腹指节坚硬虬劲,覆满粝茧,斯拉拉刮在细嫩脆弱的内壁,便是不动弹,善荣仍难受的不住喊疼。袁宗廷干脆不再拿手指与她拓开,慢慢撤出来,把个哭的可怜巴巴的小人儿从床上抱起,紧紧搂了在怀内,先吮去她眼角掉落的泪液,耐心地慢慢亲她眼皮、额角、颈颌。女孩儿纤腰酥乳,遍体上下软滑白嫩,像是一整块儿羊脂美玉雕琢而成,实在是过分动人,抱着也实在舒服至极。袁宗廷将高大精壮的赤裸躯体与她紧密相贴,肌肉层层膨勃充血,钢浇铁铸般狠狠碾蹭少女软嫩如水的娇皮细肉。善荣被他按在胸膛,箍的生疼,每一寸都被牢牢辖制住。他身体到处都硬梆梆,又滚烫的冒着热气,她像被点着了,又热又麻,皮肤沁出晶莹的汗液,连脑子一片焦灼,动一下手指头的力气也无,糊糊涂涂,语不成调地啼哭乱叫。 袁宗廷爽快的忍不住与她一同微微颤抖,漆眸巡着她汗湿浮红的小脸,低笑问道,“原来宝儿喜欢哥哥这样子抱你。乖乖儿下头流水儿了不曾?”探指再次摸她腿心嫩缝,果然已经黏湿了,愈发软腻油润,蹭的指头也温温腻腻一片酥麻。他举起手在面前,指尖儿沾了点透明的蜜液,凑近鼻尖儿,香的惊人,掺夹一丝淡淡的甜腥味儿,将男人刺激得两目猩红,下处胀的又硬又疼,高高竖起,一丛丛脉络爆出,蛇一样密集盘缠茎身,高低鼓凹之间迸现无数深紫沟壑,而高翘之首端孔眼大张,鲜红口子不住的吐出浑浊微白的水液,腥膻气浓烈逼人。 袁宗廷掰开她并拢的两条细软腿儿,将雄壮孽根塞进去。那物鼓起巨大的一团,善荣双腿至两股通通被撑的大开。袁宗廷悍腰耸摆,前后挺送着磨她的穴儿。善荣将头一低,比她手臂还粗的肉棒在腿根进出,皮肉胀紫发黑,深陷入脂腴玉白的腿肉。她惊恐的睁大眼,泪珠儿串串溅出,“不、不要,荣儿不要……哥哥不可……”双手被捆绑脱将不出,便拼命的扭腰挣扎。袁宗廷以为她依旧紧张怕疼,替她轻轻拭了泪,亲在她唇上,笑着哄道,“乖,不哭了。宝儿别怕,哥哥再弄湿些儿,就不疼的那么着了。”俯下腰,只见她又白又圆两颗嫩乳正随着身子乱抖,乳肉翻滚出波澜,乳头已翘立起来,粉的让人垂涎。他喉头一紧,掐起一粒用力捏了几下。善荣哭声蓦地拔高。袁宗廷握紧她纤薄腰身,不许她乱动,将一双粉透乳尖儿均揉捏的肿胀高挺,色泽也加深了一层,看上去愈发鲜嫩诱人。他伸出舌头舔上去,待两粒乳头沾满了口水,连乳晕都湿漉漉,靡艳像在分泌乳汁一般,方含进嘴里吸吮。 善荣全身酥软脱力,脑子糊涂成一团。羞耻与恐惧让她哀哀抽泣不止,小声反复喊着“不要”,眼里泪水未曾停歇过,眼皮都哭肿了,竭力掀起试图维持最后的神志。那根插在她腿心的东西挺动得越来越快,温度高的吓人,黏满了她流出的汁水,又硬又湿又烫,还密密的凸起粗硬血筋肉楞。本该是让人不适的,她小腹也的确一抽一抽,酸疼得紧,然而那处被磨的收缩,粉肉翕动,稠热花液一汪汪不断滋出,黏连在俩人密贴的器物上,带出淫乱的水腻声。 袁宗廷埋头在她丰满绵软的胸脯吃着乳,一面挑眼细细端量她的神色,观她已十分情动,满脸妩媚浪荡春色,不由激动的颈喉急促吞咽。他不再耸动茎柱,大手下挪,剥开善荣肥腴臀瓣,低头往她羞处瞧去。两片白嫩唇肉被蹭磨的泛红外翻,露出中间细窄小缝,红肿的更甚,像张被亲肿的可爱小嘴,虽仍闭得紧紧的,但嫩红的肉微微蠕动又湿透了水光闪亮,看得袁宗廷眼神猛的暗下。 他突然不动了,耳畔是男人凌乱的粗喘,低哑黏腻的气音混着湿浊热气灌入,善荣被震的后颈发麻,不明所以的抬眼,与袁宗廷幽沉危险的目光撞个正着。她心下一慌,忙的移开眼。袁宗廷趁势扣住她腰臀,那物圆钝厚硬的前端往上一顶,破开她腿心湿红幼缝,慢慢掼入女孩儿袅弱纯洁的身子。 第三十五章善荣微惊,扭头欲躲,被他一把扼 第叁十五章 善荣微惊,扭头欲躲,被他一把扼住下颌,“不肯听话,嗯?不怕死,也不怕疼是吧?哥哥成全你。”(H,微虐) 刚将那道窄窄的缝隙挤开,怀内之人就凄惨地叫出声来,并再次不安分,扭动踢打试图躲开他。袁宗廷皱着眉揉了揉她散乱的长发,“听话一点儿。”善荣呜咽着摇头不肯顺从。她拼尽全力的抵死挣扎,在袁宗廷手上不过如同孩童微不足道的淘气胡闹罢了。小人儿薄腰摇曳,嫩乳晃荡,满眼都是白花花的娇肉,他只觉得好看,将人搂的更紧,不容反抗地摁在胸前,耐着性子劝道,“乖孩子,已是这等田地,可不许再闹了。哥哥慢些儿。” 他喉嗓憋的暗哑,实在是善荣那处太过幼窄,上面在扭,下面在绞,里头湿热紧窒,简直要将他活活勒断,饶是如此,肉壁犹在蠕动收缩,他塞进去的部分已有明显的夹阻痛感。但她穴儿水灵灵濡湿软腻,肉又滑又肥嫩,严丝合缝缠裹上来,感觉既疼,又是极致的爽畅刺激,每一根感官神经都被勾动。越往里处,花径越是狭小娇嫩,热腻惊人,软肉层迭涌动,一寸寸死死地吸附茎身,让人天灵盖仿若炸裂开。袁宗廷强自按捺直捣黄龙的冲动,掐紧她抖个不停的双腿,捅开紧密贴合的甬道皱壁,缓缓推向她体内深处。他颈脖筋脉楞突,胸膛、腰腹肌肉充血偾张,英俊的脸庞忍耐的扭曲狰狞,在善荣雪白的大腿内侧留下数枚刺眼的红色指印。 善荣不单腿在打颤,浑身都在剧烈颤抖。开初也还是一味哭喊着“不要”,哀求兄长出去饶了自己,叫了一会儿便失了声似的,只不时在喉间溢出一丝细弱的呼疼声,嗓子已十分干哑,显是痛的狠了。袁宗廷有些怜惜不舍,抬起她下巴核儿,见到一张淌满泪水的小脸,犹是悲切咽泣不止,她眼底的恐惧、抗拒与不甘,从未如此清晰地展现在袁宗廷面前。 袁宗廷激动火热的心凉了半截,下身也戛然顿住。他这个时辰本该进宫,特地来一趟,原是打算告诉善荣,替她又寻到一幅黄筌画作,想看她欢喜模样。袁宗廷漆沉眼眸眯起,盯了善荣半晌,方慢慢笑道,“哥哥哪里不好了?宝儿这样不情愿,嗯?”善荣嘴唇抖了抖,眼睑垂下轻声道,“哥哥养育爱护之恩,我、我报答不了,哥哥……你拿了我的命去吧。”袁宗廷尚未入太深,只插进去最前面一小截。但他那物件太过硕大骇人,将善荣稚嫩幼小的幽处撑得很开,连腿根都逼得大张,下体被强行侵入,完全堵满,无论是痛楚抑或耻辱,都强烈无比,善荣此刻恨不能速死。 她一副心如死灰的形容,袁宗廷胸腔怒意更盛,“嗤”的一声,冷笑道,“甘愿为犬为马,受我驱使效劳之人不知凡几,便欲替我去死,且看我瞧的上,瞧不上罢。宝儿肩不担担,手不提篮,十指不沾阳春水,你倒是说说,哥哥要你的命何用?”善荣难堪又无措,咬着唇沉默不言语。樱粉唇瓣被她咬得发白,继而回红,呈现出更为饱满秾丽的艳色。袁宗廷眼皮一跳,嘴唇抵去她耳旁,声音沙哑又暧昧,“哥哥不舍得你死。宝儿丰若有馀,柔若无骨,迂处谦畏,若远若近,合该伺候为兄胯下,当个暖床取乐的小宠奴儿。” 善荣一生也没受过这样的羞辱,眼里再次蓄满了泪,牙齿直磕在唇上,鲜红的液体冒出,血腥气在封闭的床帏内弥漫。悖逆、不驯、自残,任意一样都不啻于当面揭袁宗廷之逆鳞,他额角猛的一抽,黑眸也跟着翻腾起血色,神情有些失控的暴虐。善荣微惊,扭头欲躲,被他一把扼住下颌,“不肯听话,嗯?不怕死,也不怕疼是吧?哥哥成全你。”善荣大骇,刚说了个“不”字,被他吮在唇上,正对咬破的伤口,血液汨汨外沁,二人唇齿间血气腥腻。袁宗廷吻着她,右手握起她左边儿膝弯,胯腹顶着她白皙精致的盆骨,一挺身将露在外头黑紫粗长的一大段狠撞进去。 善荣嘶声惨叫起来,下半截似被一柄巨斧从中间劈开了一般,剧痛的同时,她清楚感觉到里面某样对女儿家而言极为要紧的东西被无情地捅破,碾为碎沫。而侵犯、强迫自己的人,正是亲手抚育她长大,与她一母同胞的嫡亲兄长。一切都无法挽回了。万一泄露出去半点儿,她无颜苟活,与她亲连相关之人,一并万劫不复。善荣惊恐又绝望,泪水汪汪的滑落眼眶,身子痉挛着瘫软下去,被袁宗廷稳稳接住。袁宗廷大掌托起她圆润滑嫩臀瓣,将人紧紧搂抱在身上。捣破处子薄膜后,他并未歇止,一鼓作气,顶开层迭纠结的穴肉,强行挤入软融仄窒之最幽深处,彻底占了她。 磅礴的快感自被绵密包裹的熊根迸起,迅速蔓延至四体百骸,袁宗廷尾椎战栗,仰颈不住粗喘。将强烈的射意遏下去,他低头朝二人交合处细瞧,那幼窄漂亮的小嫩缝被强行撑作一个狰狞肉洞,边沿瓣膜撕扯得透明、发白,正艰难地吞含自己黝黑壮勃的巨物。皮肉绞咬得太紧,茎棒插拔间,粉透穴肉被拽出又卷入,磨的红肿,几缕落红夹杂着黏膜碎片沾附湿漉漉的棒身,乍眼看去,仿佛血肉模糊,形景残忍而糜艳抓眼。 与方才对善荣咬伤她自己嘴唇的愠恼不同,此时血的颜色与腥气,在袁宗廷眼里,已是俩人合二为一的证据,暧昧、淫靡,彼此亲密再无隔阂。他眸色如墨,将唇亲昵地贴在善荣脸侧,低笑道,“心肝肉儿,你是哥哥的了。”无尽的餍足感充盈心腔。 善荣虽不甘愿,奈何身子极青涩敏感,轻易的被撩拨出水儿。袁宗廷只觉她里面湿、烫、软,又紧的让人疯狂,茎根被热滑淫汁浸泡,层层皱壁窒密裹缠,舒服得神魂飞荡,怒火全然消散,自然不再粗暴待她,叁两下扯掉她腕上汗巾,心疼地揉了揉数道勒肿肉楞,遂亲着她苍白的脸皮,劲腰挺送,缓缓在紧致腻润的粉穴进出。 第三十六章袁宗廷听得心里说不出的燥烦,“ 第三十六章袁宗廷听得心里说不出的燥烦,“噤声。”掐起她漂亮的脸蛋,亲上去堵住了不听话的小祖宗那张气人的小嘴(h) 善荣疼的两眼发黑,那样硕大硬长的东西硬生生塞进窄小的径道,下腹又酸又胀,沉颠颠直往下坠,撕裂感与异物感强烈而尖锐无比,她手足抖搐,抽噎着不停喊疼。袁宗廷怜爱地舔吮她眼下泪液,目光深沉专注,紧抓她羞怯动人的俏脸不放,空余的一支手臂探至她腿间,剥开花唇,挑出羞嫩珠蒂,捏在指上轻轻搓揉,“这样子可好些了?”他下身胀勃偾发,焦躁难抑,极欲肆意冲撞,与她酣畅淋漓地交缠融合,却是遏着性子竭力扼制,粗长棒子在她腻润如玉的细缝慢慢窜动,甫送入又一点点拉出,耐心温柔地取悦于她。 胀痛不适中的酥麻快意突兀又无法忽略,善荣眉心紧蹙,抿着唇不愿呻吟出声,盈满泪水的眼瞳瞥下,兄长那黑紫骇人的物什撑开自己两条细细长长的白腿儿,彷佛整个人就被架在他的性具上凌虐,绷紧的褶皮黏满了混着血丝的蜜液和搅成沫的白浆,又溅滴在她臀缝、腿根,四处淌滑,红红白白一片,秽乱又刺目。弄的这样,她脏死了。善荣用力闭眼,惨笑道,“不好,我再不能好的了,不如早些死了省心……哥哥,你打杀我罢,莫要一错再错。” 她声音很小,呢喃自语一般。袁宗廷好似一道惊雷打在耳际,满腔蜜意柔情化作乌有,紧瞅着她咬牙狞笑道,“哥哥不会让你死的。既然总不听话,索性吃点子苦头,好叫你知道些高低好歹,也免了日后一再忤逆不驯服。”他将善荣翻转身子,脸朝下摁倒在床上。善荣双手虽被解开,但手脚软乏似虚脱的一般,完全稳不住身体,上半截与脑袋都跌进被褥里,膝盖弯被袁宗廷握住往两边分的大开,白嫩的屁股便无法自主地翘在空中,露出臀沟深处粉得发透的精致菊门和下面血迹斑斑的花穴。穴口已经又缩合回去,仅可见一条细窄小缝,被插的充血肿胀,不复原先粉嫩纯洁形容。外翻的软肉微微颤缩着,自濡湿殷红的缝隙挤出一丝丝透明黏液。 嫩的这么着,他不过轻轻插弄几下,居然就肿了,又沾了血,看上去彷佛饱受蹂躏,既荏弱可怜,又轻易勾的男人愈发兴起,甚至于生出阴暗残忍的凌虐欲望来。袁宗廷呼吸倏的沉下,这回不再苦苦忍耐,铁钳似的五指掐紧她臀瓣,拨了拨自己偾张高翘的硕硬茎棒,对准一张一合翕动的小嫩穴眼狠狠捅了进去。 善荣痛苦地哭叫起来,“疼呜……好疼啊……”柳条般的雪白腰肢簌簌地颤,带动下面浑圆屁股也抖个不停,肉浪滚起,皮肉白的发光,煞是淫靡诱人。袁宗廷一口咬在她耳后,低笑道,“小屁股扭的真好看。”又问,“疼的厉害?宝儿往后可都改了?”他也是微微喘着气息不稳,善荣里面的紧嫩和湿热,几乎要了他的命,耳下紫络狰狞浮突,沿着修长颈脖延至胸膛、臀腹,精壮肌肉剧烈鼓搏,起伏不止,整个人已亢奋至极点。他沉哑闷哼,整根撞入善荣体内,又尽数拔出。那东西既粗,又长的可怕,撑开女孩儿狭窄的嫩径,碾擦着层层迭迭的内壁皱褶飞快地进出,鲜红的嫩肉绞套在棒身,硬生生被不断扯出来,暴露在空气中,简直像是将她的花穴拽出体外虐玩一般。善荣死死攥紧床褥,十根细软的手指绷的骨节支楞,柔弱的身子抽搦着,盆腔越来越激烈的收缩翻搅让她痛不欲生,眼泪淌了满脸,连鬓发沾得湿透,却倔强的咬紧牙关不搭理袁宗廷,既不开口求饶,也不愿意认错让步。 袁宗廷神色阴沉,手臂绕至前面粗鲁地揉她娇挺的乳,另一只手伸入她腿心,摁着充血肿翘的小肉珠用力掐捻。善荣“呜呜”的摇着头小声抽泣,还是觉着疼,疼痛中却渐渐衍生出酥颤快意,丝丝电流自乳尖儿、蒂核掠起,四处游走,灌入头颅,她脑子一片昏沉,嘴里的哭声也不由的变了味儿,浑浑噩噩间,下意识娇滴滴喊了声“哥哥”。袁宗廷微的一震,喉头慢慢吞咽了下,方轻声应道,“嗯,哥哥在呢。”握起她一只纤嫩素手在唇边贴着,十分眷恋亲昵,笑问,“宝儿舒服吗?”其实不问也知。她都湿透了,一股股晶亮暖液滋出穴缝,垂落在股间,被快速律动的茎棒撞开,飞溅去俩人相连的下体,湿漉漉黏连成片,噗呲噗呲,水声响亮而暧昧。外面是这样,甬道里面简直浸成了一汪热蜜,他既被咬勒得胀痛窒滞,寸步难移,又似陷入泥泞,湿软滑腻,令人魂销骨醉。 善荣听了这问话,却如轰雷掣电惊醒过来,猛的夺回与他交握的小手,把脸全部埋进枕头。这样刻意的冷漠与疏远再次激怒了袁宗廷,强有力的大手将她整个人拦腰拎起,抱了在怀内。善荣晕头转向跌在他身上。袁宗廷掐住她腰眼,将人狠狠摁向自己鼓囊囊高竖的硕大。饱经摧残的幼穴被粗暴撞开,这个体位入得极深,一下子贯至底部,撑涨到极限,剧痛与入骨的酸胀席卷了全身,善荣凄厉地尖叫,挥手朝袁宗廷脸上打去。 ‘啪’的一声,袁宗廷不躲不闪,结结实实吃了这一巴掌,眼梢垂下淡看着她。善荣一时疼极气急,冒犯了兄长,脑子都是懵的。袁宗廷脸部皮肤是光洁性感的蜜色,善荣力怯体弱,掌印丝毫不显。他抓过善荣蜷握的小拳头拉开,反倒是她娇嫩的掌心扇得通红。袁宗廷“啧”的笑起,舌头伸出暧昧地舔在上面,边舔边嘬吮。 一则是如珠如宝的温柔舐吻,一则是暴风骤雨的无情挞伐,善荣既不堪忍受,又愧悔彷徨,哭着反复道,“不要,我不要了……杀了我罢,哥哥你不如杀了我。” 不省心的冤家。袁宗廷听得心里说不出的燥烦,“噤声。”掐起她漂亮的脸蛋,亲上去堵住了不听话的小祖宗那张气人的小嘴。 作者的话: 别急哈,明天就把这次肉写完了。 第三十七章善荣果然吓的煞白了脸儿掉泪珠儿 第三十七章 善荣果然吓的煞白了脸儿掉泪珠儿,“不、不要了……哥哥……”袁宗廷笑着哄道,“乖孩子不怕,哥哥这回慢慢的来。”替她擦了泪,翻身将个娇娇滴滴啼哭不休的小人儿再次压在床上(H) 袁宗廷狭薄的唇压下,温热的鼻息随着扑了满脸,善荣忙将头一扭,颤颤兢兢的摇头不允。袁宗廷被气笑,“由得了你么?”说着二指捏去她颈下脊椎骨。善荣身子一麻,似被叼住后脖的幼猫,绵软无力地仰面。袁宗廷伸舌撬开她唇缝捣入,又恼她明知他最忌讳她轻言生死,还敢一再逆他的意,故意狎侮地不断将稠热的唾液吐在她嘴里,逼她咽下。虽存有惩罚的意思,看着心爱的女孩儿小嘴一口一口吃着自己的口水,小穴一下一下吃着自己的肉茎,袁宗廷兴奋得喉头上下滚伏,不住闷出浑浊潮腻的喘息。 善荣口腔一丝儿空隙不留被兄长的舌头塞满了,几乎喘不过气儿来,她狼狈地小声呜咽,吞咽不及的涎沫挤出嘴角,银丝黏连在腮上、颈脖,白腻腻一片。她被袁宗廷强行占有,又被迫与他接吻,白日宣淫,嫡亲兄妹赤裸裸厮磨交缠在一起,荒唐不堪。她不愿意又怎么样,自己的身体和人生,却是半点儿不能作主的,都在兄长股掌之上,此刻更是宛如一件玩物,任凭他胡乱摆布。善荣满心酸楚,又恐一日此丑祸闹将出来,顿觉可惊可畏,泪水直往下淌,神情十分悲苦可怜。 袁宗廷正往她脸上瞥去,一时心里不是滋味。他对善荣一往情深,爱得几乎发了痴,这冤家一再撇清避嫌疑不说,还动辄以死明志,他纵有铭心刻骨之言,亦无处倾诉,抬手替她拭泪,“哭什么?总不停的哭闹,哥哥打你了,嗯?”不等善荣答应,也知她这张小嘴此时定说不出好话来,还是亲着舒服,便低头吻了过去。这回又不同,他吻得温柔无比,不急于撬齿入内,舌尖儿抵着她的唇肉一点点地舔舐、含吮,花瓣般漂亮的双唇浸满了涎唾,越发鲜妍粉润,彷佛轻轻一抿,就能滋出香甜的汁水。 男人眸色愈暗,收紧健臂,截角凌厉的颌骨前抵,以一种强势而黏腻的姿势与怀内女孩儿拥吻。她的唇瓣软极了,肉娇嫩的不可思议,尝起来滋味绝妙,他怎么也亲不够,爱不够,恨不能咬下来,嚼碎了吞进肚子里去,却又万万舍不得的,必要留作以后,每一日,每一时,长长久久的,与她这般快活逍遥才好。不由笑骂了一声“小祖宗”,无奈又宠溺,两指小心捏开她齿关,把舌头送入,缠上那湿腻嫩滑的小粉舌,同时空余的一只手牢牢掰着她的臀,腰胯猛耸,将蓬勃的欲望也送入她下面另一张小嫩嘴儿,一次次尽根没底,凶狠地贯穿她。 善荣双腿大开,无力地垂在他身侧,露出其间小小的花阜,已被撞的红肿,那道幼小的缝隙被青筋密布的黑紫巨物残忍地捅入,边缘绷作透薄的肉膜,可怜巴巴地吞含着他,汁水淋淋漓漓被推出,挂满她腿根、股沟。 袁宗廷那物实在太大,善荣只觉下身塞得很满,骨骼皮肉通通似要撑裂开,他又不知疲惫似的,反反复复地进出,善荣五脏六腑都险被他碾碎了。她又疼又怕,又累的浑身虚软打颤,嘴被堵住,呜噎着哀泣不止,一边徒劳地扭腰蹬腿儿想要逃离。她越挣扎,袁宗廷将她搂得越紧,二人唇舌翻搅,津液挤压,声音暧昧又清晰,掺杂了男人粗重凌乱的鼻息,周遭情欲的味道浓得化不开,连空气都被烘得炙灼。 袁宗廷下面动得强势粗暴,唇舌却极是缱绻,吻的柔情脉脉。肉体太过痛苦,这点温柔便尤其令人容易沉沦,善荣逐渐被折磨得神志不甚清醒,昏昏沉沉的,又像往常那样,难过之时习惯寻向最亲近依恋的人,委曲地喊出一声“哥哥”,遂乳燕投林般主动伸臂揽他的腰。袁宗廷本就即将登顶,蓦地僵住了数秒,随即反手紧紧抱住她,喉结震动,声音沙哑微颤,“哥哥一直都在。”善荣仰头呆看着他,皙白如玉的娇躯被肏弄得汗湿浮红。袁宗廷俯身爱恋不已地吻在她泛红眼角,“乖乖儿,都射给你,好不好?” 善荣不明所以,下意识地应“好”,埋在体内的东西猛地抖了抖,薄嫩的肚皮便从内拱出一个明显的鼓包。她只觉肚子都叫戳破了,不由蜷起身子,双足紧绷作弓状,扬起臂去推袁宗廷。袁宗廷率先一步攥了她双手在掌中,并将她推倒在床欺身压下,精悍窄腰一沉,一下子狠顶至底部。善荣秀颈扯直尖叫,眼泪夺眶而出。她一激动,里面绞得更紧了,袁宗廷额角暴起青筋,死死掐住她腰眼,摧枯拉朽的近百次凶猛撞击后,将大股滚烫浓精喷洒在她身体最深处。善荣腹部痉挛,全身乱抖,呜呜哭喊着蜷缩成一团。 一通酣畅淋漓的发泄,袁宗廷眸中欲望丝毫未褪,垂下眼睑掩去骇人暗色,先小心撤出善荣的身体。善荣疼的再次失声啼哭,腿心穴口被撑开得太大,充血红肿,未能及时合拢,湿嫩的穴肉颤抖着挤出汩汩白浊浆液,掺混了大量血丝和些许黏膜碎块。袁宗廷眯起眼盯紧不放,心里既满足又不足,将善荣抱起揽在身上,慢慢地亲着她,柔声抚慰,大手在她艳腻酥脂的赤裸身子游弋。 善荣眼神迷惘,脑子一片空白,没听清兄长在自己耳边说了什么。袁宗廷塞了两根手指在她嘴里,腰背弓下去嘬吮她一粒乳头。小东西哪儿都生得嫩,乳珠儿刚才被他吸肿了,现在还是红红的翘立着。他一吃乳儿,她就抽抽噎噎往后缩臀。 都还没干什么,就又哭了,等会儿插进去怕是还有的闹。袁宗廷舔弄着两颗白嫩抖弹的乳,很快又硬起,扶着那根东西在善荣湿漉漉的臀缝滑动。善荣果然吓的煞白了脸儿掉泪珠儿,“不、不要了……哥哥……”袁宗廷笑着哄道,“乖孩子不怕,哥哥这回慢慢的来。”替她擦了泪,翻身将个娇娇滴滴啼哭不休的小人儿再次压在床上。 第三十八章袁宗廷想起善荣在床上哭的满脸是 第叁十八章 袁宗廷想起善荣在床上哭的满脸是泪,从头到尾不停挣扎,死活不肯顺从,醒来后恐怕轻易哄不回转 袁宗廷不知第几次在善荣体内射出来后,才发现她晕死了过去。他心下一紧,看一眼善荣房里的时辰钟,天已未初将至,忖度确系放纵了。长久以来痴心渴求,终于如愿以偿,对她的欲望彷佛是没有止境的,自觉没做几回已过去半日光景。 他先去细瞧善荣的脸,两颊娇艳的潮红褪去,呈现出惨白满带病气的颜色。袁宗廷皱眉,缓缓将根茎拔出。那小花穴被插久了,一时闭合不上,敞开穴口一抽一抽地挛缩,浓浊的精液混着血水,淅淅沥沥往外淌。袁宗廷难耐地舔了舔唇,实在是她连这可怜兮兮的凄惨光景也十足淫浪勾人。深知此时是再动不得了,艰难地移开视线,不单她穴儿是肿的,嫩生生的臀和大腿根全撞肿了,紫红刺目的一片,连颈上、胸前和腰腹也满是纵横交迭的吻痕、咬痕和指印。 袁宗廷不记得自己下过这样的狠手,定是意乱情迷时失了分寸,也是她皮肉过于娇嫩,稍微一碰就留印子。扯过一条纱衾盖住她赤裸的身子。身体极致的欢愉过后,余韵迟迟未散去,袁宗廷忍不住再次抚上她的脸,摸了几下便丢了魂般俯身吻去,鬓边、额头、眉心,舌尖儿抿出,轻舔慢磨,亲的温柔又粘腻。善荣睫毛微微地颤动。袁宗廷一瞬不瞬瞅在她脸上,既怕惊醒她,又很想她看看自己,再说几句亲密贴心的话。唇小心移向她眼皮,细细地亲着,颤的倒是愈发厉害,渐渐的,彷佛洇了一点儿湿意。袁宗廷顿住,指腹往她眼角一抹,果然往外沁出泪。睡梦里还在哭,她这样委曲不甘愿?袁宗廷神色微沉,再没了心肠,翻身跳下床,拿起衣袍披上。 堂屋前后,屋里屋外,看守听从使唤的已全部换上袁宗廷的心腹小厮。他出来命人舀水。很快几个小子就捧了大铜盆、巾帕等物进来,众人屈膝弯腰,不敢在房内张目作声。袁宗廷吩咐将东西搁下退出去,他亲自端了热水至里间,替善荣仔细清理身子,然后换上干净细软的衣服,坐在床沿又低头瞧了她许久,才恋恋不舍的起身。离去前指了两名十岁上下的伶俐孩子坐在房中门槛上好生看着,听候姑娘吩咐,醒了立刻来禀,有什么事儿也立时的禀告,不许耽误,他今儿一整日都在府里。 亲随簇拥着出了善荣的院子,两名等候已久的执事人趋上前来。他们是管执牌传谕,打罚发放犯错下人的。京墨和槐米是姑娘房里一等的大丫头,身份贵重不比寻常。虽然侯爷下令撵出去配人,二人不敢立时叫赶走,怕姑娘舍不得,向侯爷说情儿挽留。当日青葙的事儿是姑娘病里糊涂,才悄悄儿的趁机办成了。况且两家人又苦苦的哀求,便略徇个情儿,且在后面站一站,看事情有无转圜。 袁宗廷跟前只是恭谨回说,“那京墨与槐米已领了板子,原是叫各人的妈领回家,他们在门外不忍即刻就去了,说蒙姑娘多年恩典,求进来再叩个头认真拜辞,就是主仆一场了。”袁宗廷心绪正烦,那里着意在这些小事上,脚下不停,冷淡的低哼一声。后面人面面相觑,不知道究竟是允了没允,却见侯爷突然立住步。 袁宗廷想起善荣在床上哭的满脸是泪,从头到尾不停挣扎,死活不肯顺从,醒来后恐怕轻易哄不回转,皱着眉道,“既这等孝心,便领去姑娘屋外跪着,看姑娘歇午觉醒了再发话定夺。”俩人细揣此话,竟当真更改了处置,忙的稽首领命下去。 京墨和槐米得了消息,死里复生一般,喜极而泣抱在一起。他们亲娘听闻欢天喜地,感恩趁愿不尽,掏了身上所有十几吊钱塞给两个执事。既然不叫出去,二女是姑娘贴身伏侍的,素日连耿爷爷也十分谦逊对待,俩人连连摆手不肯收受,嘴里称呼“姑娘”,支使小丫头子们快快搀起,扶去换衣裳梳洗,收拾妥当好回去姑娘院子安置,连两位老媳妇也打发了婆子挽着好生送出府。京墨槐米不计较二人前倨后卑的态度,千恩万谢的辞别去了。 胡乱整理一番,飞也似的到了院门,两个女孩子心里头,这里才是真真儿的家,自幼上来,姑娘宽容爱护,吃的穿的跟主子一样,戴宝簪珠,娇生惯养长起,从未受过一日委屈,出了这门,就都成了孤魂野鬼了。一面想,一面进来,只见一群人在那里张望垂泪。原来菘蓝紫芙几个早得了报信,大家迎上前,又悲又喜,纷纷执手相看安慰,又禁不住的唏嘘抹眼泪,周嬷嬷一旁站着也不住念佛。 袁宗廷到了前面厅,回事人来回:“陈老爷一直等在府里,求见侯爷。”袁宗廷今日是必然在家里守着善荣的,横竖无事儿,便命带了上来。陈荣跪在地下碰头请安,满脸惶恐,含泪乞恩求大都尉饶命。他不肯离去,侯府下人也不拘着,方才亲信悄悄的进来报给他,左少监曹钰下了诏狱。陈荣知事不好,忙问是为何。亲信也不得主意,回说宫里刚传出的消息,圣上早起龙颜震怒,曾将曹中官召了去问话。 冯敬伺奉诰承帝进早膳时不慎打翻一只装小菜的银葵花盒。主仆二人感情深厚,朱厚炤并未怪罪,见冯敬右手簌簌抖索,关心的问是伤了,还是病了。冯敬推说人岁数一大就不中用。朱厚炤不信,执意的召御医上来,他才如实回了这些日子夜里抄经至叁更将尽。冯敬每年都为诰承帝手抄《金刚经》供奉生辰祈寿,诰承帝四十岁后,添了《药师琉璃光如来本愿功德经》祈福。朱厚炤是知道冯敬这个习惯的,心下疑惑,天寿圣节尚有数月,往常他并不这个时候抄写。冯敬解释今年增抄《妙法莲华经》和《大威德明王法性金轮佛顶炽盛光如来消除一切灾难吉祥陀罗尼经》。《大威德消灾吉祥陀罗尼经》才一卷也就罢了,《妙法莲华经》七卷二十八品,六万九千余字,熏沐谨拜,虔诚手写,确系十分费神费时。 朱厚炤眼睑垂落,雪白指尖儿慢慢拨动手上的伽楠碧玺十八罗汉手串。他不言语,冯敬和其余宫人鞠躬屏气,偌大的中殿鸦雀不闻。朱厚炤吃了一口茶,半日笑道,“伴伴孝敬的心意朕知道了,抄经不拘时节,虔心自然灵验,伴伴日常保养身体为要,莫令朕忧虑。”指了殿里伺候的一名内侍扶冯敬下去歇着,又赐下厢子豆腐一品,老米水膳一品,酥油豆面一品,金碗装的满满一碗很烂的海参炖肘子。冯敬有了年纪牙口不好,这些个吃食都是容易克化的,他还很嚼得动。可见诰承帝用心,非是表面眷重。 第三十九章袁后十四岁选入东宫为太子偏妃, 第叁十九章袁后十四岁选入东宫为太子偏妃,诰承元年二月册封贵妃,地位仅次于先孝恭肃皇后张氏。自从纳袁善祥进府,朱厚炤身旁再未添一人 冯敬下去后,朱厚炤将殿内一切伺候宫人屏退,垂眸支颐不语,脸一半儿隐在铜鎏金龙纹宫灯昏黄的光里,扬起的颈颌线棱角瘦削厉冷。《妙法莲华经》和《大威德消灾吉祥陀罗尼经》可破解邪祟外道,消除苦难灾厄,冯敬今年特意增抄了供奉诰承帝万寿圣节,不外是为太原随藩乐平王府闹出魇镇一案所忧惧,也着实的勾起朱厚炤近日一件最大心病来。 朱厚炤深居九重,皇宫守卫森严,图谋不轨之徒欲要接近,比登天还难。倘或下毒谋害,皇帝膳食由尚膳监专项监管,入口的食物或药物,必是经过银器测毒,并由专门试食的尚食、尚药官员先逐一尝过,无妨碍才可呈进。凡上大朝贺、宴群臣,禁卫军内外上直,锦衣卫指挥自使而下,得刃介侍,左右廷列其从校五百人。圣驾出巡,锦衣卫选精锐忠心可靠之将军、护驾校尉、力士共计数千人驾前扈从,天子御座则夹陛而立,天子御辇则扶辕以行,出警而入跸,承旨而传宣,侍卫严密点水不漏。 况且他有袁宗廷。朱厚炤捏了捏眉心,眉眼不自觉祛去几分阴鸷。湛寂兼具虓虎之勇,英奇之略,雄烈过人,可以一敌百。袁宗廷护卫在侧,如同定海神针,任何刺客逆贼,朱厚炤不过嗤视之如猪狗土芥。 然而诅咒魇压之法诡秘无形,防不胜防,于坐拥天下,手握万民生杀大权的皇帝而言,不论真假,本身就是对皇权的挑衅。皇帝的名讳和生辰又所有臣民尽知。太祖洪武帝何等聪明神武之资,授天智勇,纬武经文,也数次妄兴“巫蛊之狱”,先后大肆诛戮府州县官吏,并诸多无辜工匠,连亲侄儿朱文正以厌魅罪行杖毙了。朱厚炤天资英敏,刚愎独断,自是不让先祖。薛氏死因不明,妖道凌焘初去向不知,龙颜赫怒,又犹如骨鲠在喉,芒刺在背矣。 袁宗廷下手杀死薛氏,又命人秘密除去凌焘初,将尸体损毁藏匿,一番干戈故作玄虚,倒也不必诰承帝十分相信蛊毒之祸,他自己是半分不信的,只需上内严惮憎厌则可。 话说冯敬依照袁宗廷吩咐将事情办了,出来捏了一手心儿的汗。不多时,听闻诰承帝召见曹钰,殿里砸了茶碗,未至午初刻,曹钰下锦衣卫狱。曹钰是诰承帝近侍,近两年颇得圣宠,由做粗活的小小火者升任从四品少监。本朝宦官最高位为正四品太监。目今曹钰遭帝厌弃,身陷囹圄,不过朝夕之间。 冯敬与建昌侯同是潜邸旧人,表面遵照诰承帝旨意行事,日常无额外交际,实质冯敬早暗地里投靠,唯袁宗廷马首是瞻。冯敬自小净身入宫,一儿半女也无,所幸过世兄长留下的侄儿甚是孝顺,生的几个孩子也待他恭敬犹如亲祖父。他身体残缺,年老多病,怕是没几年好活,就算一心奉迎皇太子殿下,来日新帝登基,几年的恩情,早忘到脑后。况且太子身边服侍的宫人内宠众多,一个死去多时旧人的家人,贵人哪里还顾念半点儿。袁宗廷又不同。虽然冷峭倨傲,更有酷烈之名闻于世,二人二十多年的交情不作假。若承任大统的是晋王殿下,得袁宗廷庇拂,冯家就还有好几十年的风光。倘或大事不成,两家在外并无交通,牵连不到冯敬侄儿身上,是一桩稳赚不赔的买卖。 冯敬素来不认为皇后娘娘与建昌侯会白白的坐视皇长子朱载均继位。 袁后十四岁选入东宫为太子偏妃,诰承元年二月册封贵妃,地位仅次于先孝恭肃皇后张氏。自从纳袁善祥进府,朱厚炤身旁再未添一人,而与袁善祥同样出身潜邸,侍奉年月俱比她久的女眷,包括皇长子朱载均生母陈氏,皇次子与皇四女生母文氏,已殇皇叁子生母卢氏,皇四子与已殇皇七女生母郑氏,皇长女朱福嬇生母、病殁了的马氏,以及余者不论是养着公主,或诞下过皇嗣但未满周岁早夭不计入玉牒者,或未曾生育过的东宫妾室,朱厚炤登基后一概没有正式册封,袁善祥立后之前,全都无名无份安置在后宫。 袁贵妃册封礼时与张皇后同日接受公主、王妃、命妇行礼庆贺,她的贵妃朝冠与皇后制式相同,都为九龙四凤冠,冠为圆匡,冒以翡翠,上饰九龙四凤,大花十二树,小花如之,两愽鬓,十二钿,用金仅差叁两。然而按洪武制,妃只许使用九翚四凤冠。 诰承帝在诏封上谕赞曰:“贵妃秉性柔嘉安贞,端庄贵重,性仁孝,多矜慈,谓内良佐,淑哲之配矣。”如此盛誉,非指妃妾之德,实是已视之如正妻,并特制金宝赐之,令其与张后一般有金宝、金册和金印。此前,只有皇后有册、宝、印,妃子有册、有印但无宝,嫔以下则只有册。皇后的册、印和宝乃金制,妃子金印,册镀金银,嫔册银制。 如此种种,不啻于明晃晃打张皇后的脸。 敬宗在生时不喜长子朱厚炤,专宠柳贵妃并私爱贵妃之子、皇四子沛王朱厚烜,多次欲行废立之事。朱厚炤兢兢翼翼,韬光隐迹,东宫所有妻妾一派和睦,在外谦卑恭顺,全无拔尖儿偏宠之嫌。其实他内里又最是个坚僻怙过,牵于憎爱之私的,一旦即位,对心爱之人特加优待,全不作掩饰。 张皇后早前怀过一子,养至七月小产,夭折胎儿不入宗牒,此后便缠绵病榻。虽然张后病弱,但成为国母不出半年就崩逝,未尝不是她饱受诰承帝漠视,位列中宫却处境艰难,反不若潜邸时得奉晏闲,日夜战战兢兢,郁结于中所致。张氏乃敬宗亲指太子正妃,敬宗在生时,朱厚炤惮于皇考,一向优容以待。 诰承帝继位时年已至叁十,张皇后与帝少年结发,也是叁十上下年纪,在民间约莫到了娶儿媳当婆婆的时节。中宫无子,礼部曾上疏,请立皇长子朱载均为东宫,诰承帝留中不发。诰承元年五月十七日,张皇后崩,初谥“孝恭”。六月十七日,孝恭皇后丧满月,十八日,诰承帝日谕礼部:“贵妃袁氏,进封皇贵妃,摄六宫事。” 皇贵妃,位亚中宫,邻于正嫡。 作者的话: 明晚也会更新。 第四十章其时袁善祥侍奉帝侧七年有余,盛宠 第四十章 其时袁善祥侍奉帝侧七年有余,盛宠不衰,未尝有过孕迹。满朝上下,统祈心照不宣,袁皇后怕是不能生的了 诰承元年八月二日,诰承帝亲御皇极殿传制,祭告奉先殿,遣定国公吴应棋,淇国公徐景和,建极殿大学士、吏部尚书陈英文为册封正使,隆平侯李淓,文渊阁大学士吕良玉等为副使,持捧节册,册封贵妃袁氏为皇贵妃。 九月初一,张皇后丧百日礼已毕,正式颁布皇贵妃为继后的上谕。册封继后的规格远超当日先孝恭肃张皇后的立后典礼。诰承帝还命工匠日日赶工,昼夜不闲,打造了一顶价值连城的九龙九凤冠作为皇后受册的礼冠。该冠共嵌红宝百余粒,珍珠四千余颗,金龙衔珠,翠凤展翅,金翠交辉,精美奢华绝伦。 袁氏正位中宫后,诰承帝始大封后宫。四个皇子之母仅封了九嫔,分别是陈安嫔、文康嫔、卢慎嫔和郑定嫔。大公主朱福嬇母马氏追封庄嫔。其余生育过皇嗣未满周岁而夭,或养育了公主的宫人,虽也给了嫔位,却没有封号,等同庶妃,享嫔待遇而无正式嫔册,从未曾生育者,只予了美人、才人等低等级的位分。偌大后宫,一个妃位也无。 袁善祥心下疑惑,私谓诰承帝,“爷缘何不在先孝恭皇后册礼后封赏后宫诸人?”她私下里与诰承帝仍用潜邸旧称。 诰承帝笑道:“娑诃是妻,她们才配为妾。娑诃为妾妃时,旁人自不能与你并肩。” 袁善祥原无表字。“娑诃”是补阙圆满真言的结尾,强调诵经、咒语完成,有吉祥、圆满之意。诰承帝敬佛,以“娑诃”二字为爱妻小字。东宫女眷俱敬宗邵太后柳贵妃所指,独袁善祥系朱厚炤主动求来。张氏虽为元后,朱厚炤心里头,妻子唯有袁善祥一人。诰承帝并不寡欲,连同夭折的孩子,阖府姬妾统共为他生育了九皇子十五皇女,提及自己的这些女人,语气却十分淡漠,在他心里究竟无甚地位可言。 袁善祥未有子嗣而宠幸冠于后宫,无人出其右。群臣暗自裁度,原来诰承帝不欲立庶长,乃是专眷袁氏,鹄竢嫡子。大明按制“有嫡立嫡、无嫡立长”,嫡长子继承自是更名正言顺。彼时袁善祥才十九岁,虽然承宠五年无所出,但年华正当,御医又不曾诊断其一定子嗣有碍,一众臣子心下忧疑,面上一时不敢僭论。 诰承叁年二月五日,内阁首辅、少傅兼太子太傅陈英文上奏诰承帝,以太祖建立大明后,定下“早立皇太子”的规定令后世之君遵从,国本关乎江山延续,宜早日册立,再提立储一事。次辅、礼部尚书、武英殿大学士胡正琛,阁臣、东阁大学士吕贞毓等人附议。中宫无嫡出子嗣,陈英文一众阁臣指的是皇长子朱载均。 其时袁善祥侍奉帝侧七年有余,盛宠不衰,未尝有过孕迹。满朝上下,统祈心照不宣,袁皇后怕是不能生的了。明朝皇子年满十岁请封,年满十五岁请婚,二十岁就藩。英宗天顺二年,定东宫出阁讲学仪;照祖制,皇太子皆以八岁就学。朱载均年已十五,册为东宫后出阁读书,尽快学习帝皇之道,于社稷有益。 陈英文等人自然并非一心为公,全无私心。诸人翰林出身,入阁拜相,作为翌日帝师,肩负提调东宫讲读官、侍读学士之权责。太子越早出阁经筵讲学,越能尽快主导皇太子日常教育事宜,最大程度影响新帝,以便将来掌控朝政。 诰承帝依然以留中应对。这一回,群臣不再轻易退却。 二月七日,陈英文再次上奏,以“国家旧制,东宫出阁读书期不出八岁。大皇子年长已逾岁,不宜一拖再拖”为由,求请早日册立国本,令太子就学。诰承帝予以否决,“大哥儿体弱,出阁讲学推迟两叁年再议。” 二月十二日,礼部上疏奏请先行立储,皇太子豫教之事可视殿下身体康健略作延迟。诰承帝对此只批示“遵前旨行”。虽然他严令禁止,前朝纷争仍传了风声在后宫。袁善祥惶惧不安,数度落泪,业已郁郁病倒。诰承帝忧心仲仲,不欲再提及立储之事。 诰承帝几次驳回,引来众臣不满。二月十五日,国子监祭酒尤思恭上疏题曰:“立储自有长幼,国本攸关社稷,大皇子是为元嗣,身份贵重,宜早定大本。”二月十六日,吏部右侍郎沉坤亦上疏请求立储,并请晋皇长子生母陈安嫔为贵妃,“陈氏诞育元子,已及十五载,是固朝夕奉御,敬奉勤劳,何其只居于嫔位?故请册立安嫔为贵妃以视元嗣母之尊,并立皇长子为东宫。” 诰承帝大为光火,召尤思恭、沉坤面诘,斥其“言辞忤触,目无君父,妄议宫闱事体”,令锦衣卫校尉杖于朝,并逮送镇抚司拷讯。诰承帝雷霆震怒,重治尤、沉二人。朝臣们只得暂且按下,缄默不响。 诰承叁年十二月,翰林院学士孙如谦、侍读学士刘敏政、左春坊左庶子周士衡、翰林院侍读陆应文、修撰刘俊、向埰、户部主事黄璟、吏科给事中许铉、大理寺评事吴钦等人累进奏疏,以皇长子年已十六,不册、不冠、不请婚而遗天下大虑,再次请立皇储,且晋封安嫔陈氏为贵妃。礼部同时上疏,奏请册立东宫。 诰承帝全数留中,概置不问。 诰承四年正月二日,户部山东清吏司主事黄璟为锦衣卫校尉发其索输草者赂,且同司内郎中曹軏、员外郎张见沛于五里屯携妓饮宴。锦衣卫鞫,送刑部,论璟当充军,軏、见沛当贬为民。上曰:軏、见沛行检不端,亦发充边卫军。 诰承四年二月四日,锦衣卫廉得吏科给事中许铉受赂,为人脱死罪。上命锦衣卫遣官往执之。 诰承四年二月十一日,翰林院学士孙如谦家人有中盐虚买实收者,锦衣卫廉得以闻,上命六科给事中李昂等共审之,都察院鞫之。 …… 袁后胞兄,锦衣卫指挥使,建昌侯袁宗廷掌锦衣卫事,奉敕专管行事校尉侦缉访查京城内外奸宄,但系谋逆反叛,妖言惑众,窥伺朝廷事情,交通王府、外夷,窝藏奸盗及各仓场库务虚买实收,开单官吏受财卖法,缉访得出,请旨拿送。而一、二月内,上疏请求立储之官员牵涉者众,一时锦衣卫狱舍有人满之患,举朝哗然。 第四十一章朱厚炤低头叼了一粒粉嫩乳珠吮吃 第四十一章朱厚炤低头叼了一粒粉嫩乳珠吮吃,含混道,“朕想了。”另一只手去解自己腰间碧玉嵌宝黄鞓大碌带(微h) 国本之争长达数年,诸多大臣被斥被贬被杖打,廷臣、言官申饬摧辱习为故常而奏立之本不减反增,诰承帝寸步不让,拒谏立威、独断朝纲之名日盛。君臣上下俱疲,举国不得安宁。 诰承五年二月八日,都察院右副都御史许胤茂上疏称:“先孝恭肃皇后张娘娘在潜邸之时,恭顺节俭,宽厚慈爱,宫人或被幸得孕,则倍加体恤,姬妾或忤上意,则设法从中调停,待皇子皇女细心照顾视为己出,所以陛下子嗣旺盛,内政和睦,内外颂张娘娘贤德。陛下偏爱袁娘娘,牵于娘娘体貌难处之故,优游隐忍,而娘娘正位中宫以来,陛下再无一子一女降诞,此臣等之所以不能无疑也。”暗指袁后专宠不贤,妨碍皇嗣延绵。 凡诰承帝召妃嫔侍寝,或临幸宫女,内起居注中皆有记载,一查便知,实不存在袁皇后恃宠而妒以致六宫希得进御。不过以帝溺爱过眷,遂滋谤讪。譬如当日袁善祥未立后而一众后宫俱不得册封,中宫嫡子未兆,妾妃亦自是不复娠育。朱厚炤的意思粗暴冰冷,他不缺皇子,皇后一日不能成孕,宫里其他女人承宠后概不留嗣。及至皇五子出生,后宫才又陆陆续续的有妃嫔怀娠。 此疏彷佛揭了诰承帝逆鳞,龙威赫怒,一日拟旨数次,大学士陈英文、吕贞毓等人据理力救,奉劝诰承帝不可因谏杀言臣。诰承帝将许胤茂召入,掷奏疏于胤茂脸,虽不杀,廷杖后命其贬谪极边杂职,为南丰县典史,陈英文等人亦遭申斥。 二月十日,皇后袁善祥摘去簪珥珠饰,散开头发,脱去华贵衣物换着素服,跪于皇墙长巷待罪。 宫人冷汗涔涔来回,彼时朱厚炤正与袁宗廷在养心殿议事,闻讯蓦地从宝座站起。他脸色冷峻,传谕中官,敕令安嫔陈氏、康嫔文氏与后宫所有妃嫔脱簪赤足,领皇长子朱载均、皇次子朱载坚以及一众皇子皇女到皇后面前下跪求恕,服侍娘娘回坤宁宫安歇。 古代女子双足不可随意裸露,赤足请罪是极为严厉且极具侮辱性的惩罚,何况之于皇宫贵妇人。内侍双膝跪下碰头有声,不敢上前领旨。朱厚炤震怒,以手拍御案几裂。袁宗廷按向他微颤手掌,“十年了,皇爷,”阖了阖目,慢慢的接着道,“尽够了。”袁善祥侍君十年从未有娠,诰承帝虚东宫以待嫡子五年,目今春秋叁十有五,皇长子朱载均也长至十八,仍没婚配册封,举国上下议论纷纷,各地官员大虑,请举册立、冠婚诸礼。 朱厚炤脸色铁青,满腔无法把控作主的懑愤——他是皇帝,本该是这个世上最随心所欲的人。他用力反握住袁宗廷骨骼嶙峋的大手,彼此交换了一个暗晦的眼神,眼里俱隐隐透出无力和疲颓。十年恩宠不断,袁善祥此生恐无子女缘分。 朱厚炤不坐御辇,锦衣卫、太监、宫人扈从,徒步浩浩荡荡亲至永巷。他伸手握扣袁善祥单薄肩胛,一时又疼又怜,小心扶她起来。袁善祥垂眼悄瞥向朱厚炤身后长身玉立的胞兄。袁宗廷神情淡然,微不可察略一颌首。她方缓缓站直身,婉约恬静如同一支出水的芙蕖,纤白素手掩脸,轻泣道,“妾忝居后位,内治有失,不能为陛下分忧,反招致前廷纷扰,实有负陛下厚待之恩,切切之情。” 善荣外相鲜艳妩媚,与其父袁二老爷如出一辙。袁瑾瑜姝貌长身,音容兼美,是京城数十年来最负盛名的美男子。往日觐见诰承帝,诰承帝因袁善祥对生父心存芥蒂,不便明里眷幸,暗地也不由的夸赞国丈“若珠玉在侧,光润照人”。袁善祥、袁宗廷与幼妹不同,俱肖似生母秦氏。袁善祥虽无善荣摄人心魄的艳丽颜色,然生得肌肤晶莹,清丽贞娴无比,别有一种楚楚动人处。朱厚炤每听她温温柔柔地说话,便不由的凝神灌注,心里眼里再装不下旁的女人。他接过宫人奉上之巾帕,亲自为袁善祥拭泪,“皇后夙夜匪懈侍朕,勤劳茂着,何必自苦至此。”并将她抱上辇舆,万般怜爱搂在怀内。 朱厚炤并未将袁善祥送返坤宁宫,而是一同回他的乾清宫。与其他嫔妃侍寝后被内监送回东西六宫,不许留夜不同,朱厚炤特地在自己寝宫指了专供袁善祥起居常住的暖阁。帝后日则一同用膳,夜则一处安歇,朱厚炤待袁善祥宠遇殊异,素常相处与民间夫妻无异。 一众宫婢伏侍袁后梳洗更衣后,扶请她去往东暖阁诰承帝寝室。朱厚炤遣退殿内宫人,不由分说将袁善祥抱在腿上,颇为粗暴地扯开她身上浅红洒线绣金龙百子戏妆花纱女长衫。 袁善祥微惊,纤软小手轻抵他精壮胸膛,慌张唤了一声“爷”。她容貌极柔极美,嗓音也柔软温婉似一汪春水,朱厚炤彷佛完全没察觉她略带抵触的举止和语气,含笑“嗯”的应着,剥下她衣衫,露出里面纤妍洁白的身子,两颗嫩乳颤巍巍翘在眼底,乳头粉的透明。朱厚炤呼吸一紧,下面立时竖起来了。袁善祥咬唇举臂欲遮,被他单手扣住双腕反剪在背后。朱厚炤低头叼了一粒粉嫩乳珠吮吃,含混道,“朕想了。”另一只手去解自己腰间碧玉嵌宝黄鞓大碌带。 皇帝既欲临幸,后宫所有女人都没有拒绝的余地。袁善祥软下身段恭顺承受,秀颈高仰起,脸白似雪,眼珠子澄黑,定定凝视头顶华丽繁复的浑金藻井彩绘,脸上神情很淡,眼神也出奇的冷漠。 朱厚炤捏玩着一只吸得肿红的乳,直起腰亲她唇角,尝到微涩的咸味,抬眼瞥去,袁善祥双目紧闭,眼梢不断掉落泪液。朱厚炤眸色暗下,两指掐起她精致的下巴核儿细细瞅了许久,方笑问道,“娑诃难道不愿?不想怀朕的孩子,嗯?” 第四十二章朱厚炤酥了半截,“如此,往后夜 第四十二章 朱厚炤酥了半截,“如此,往后夜夜专宠可好?爷的雨露全赏了娑诃一个。”脱去她黄地双凤纹绣的罗裙,两条腿修长笔直,白的刺眼,朱厚炤掰开去瞧腿心那条细窄的小缝(微H) 袁善祥“嘤咛”的抽泣出声,“想……又有何用?天不见怜,女儿命小福薄,终究不能为圣上延绵历祚。” 明后妃有对皇帝自称“妾”、“臣妾”、“女儿”的。诰承帝乾纲在握,刚愎自用,甚至于抉瑕擿衅,六宫无不谨小慎微以免触怒圣颜,在帝、后面前俱自称“奴婢”。 朱厚炤脸色一缓,温言道,“胡说。娑诃克树母仪,匡赞君主,天下哪个女人福禄与你比肩。”亲在她眼皮上,哄道,“娑诃睁开眼看我。” 袁善祥秋眸流波,泪盈盈的与他相对,“爷,为何女儿总也怀不上?”喉清嗓嫩,细眉蹙起,悲苦抱怨的话听来也彷佛在与丈夫撒娇。朱厚炤酥了半截,“如此,往后夜夜专宠可好?爷的雨露全赏了娑诃一个。”脱去她黄地双凤纹绣的罗裙,两条腿修长笔直,白的刺眼,紧紧地并着。朱厚炤掰开去瞧腿心那条细窄的小缝。袁善祥咬着唇,身子不停的轻颤,那里也跟着嚅缩,穴极嫩极粉,沁出很少一点子透明的汁水儿也看得清清楚楚。朱厚炤胀硬的生疼,声音都哑了,“还没怀上,那是下面的小嘴吃的还不够多。”日日将种子灌进去,塞满了,满的溢出来,总有发芽的时候。 二指并拢插入细细地抠着。他的手指修长刚劲,里面紧致细嫩的软肉一层层被戳开,袁善祥尚未动情,是以酸胀涩疼得厉害,她缓缓吸着气试图缓解不适。这还是轻的,过会儿换上皇帝的龙根,长的多,粗的多,也是硬梆梆跟铁石打造的一样,每次承宠她都觉得下面像被撑裂捣烂了。袁善祥满腹烦难心事,今日尤其难以忍耐,两条纤白腿儿不住的发抖。她将脸偏过,指尖儿掐入掌心,轻声道,“陛下册立元子吧,别再为妾与群臣争吵了。” 此话如同冰水劈头湃下,浇灭了朱厚炤熊熊欲火。他微叹着抬手胡乱拭擦袁善祥脸上的泪,“他算什么元子?卑贱都人之子矣。你我所出,方配为元嗣。”袁善祥道,“子女从父,陛下的孩子都是天潢贵胄。”她惨然一笑,“女儿命中无子,宫里皇子皇女俱是陛下的嫡亲血脉,与我自己生的没有区别。”朱厚炤心如刀割,“娑诃仁孝贞贤,温柔慈爱,内宫交由你佐治最是妥帖不过。但我只想要咱们自己的孩子。” 袁善祥倚进他精悍阔厚的胸膛,脸亲昵贴向他颈窝,柔声道,“持而盈之,不如其已。妾有幸侍奉陛下十年,缱绻情深,尽够了,不敢再贪心不足,自遗其咎。”朱厚炤紧紧搂她在怀,“十年怎么够?承陵尚在修建,孝恭肃皇后既已葬入戚陵,日后不必惊扰她的梓宫。索性将庄嫔也迁入戚陵陪葬张氏,尔后封墓。我会下旨另建妃嫔的陵墓。承陵地宫唯你我同穴而葬,我与娑诃夫妻二人,生前死后,生生世世都在一处。” 戚陵是承陵陪葬墓之一。明朝帝后丧葬规制,卑不动尊,皇帝先驾崩,下葬后立时关闭皇陵地宫,皇后去世再另起新坟。若皇后先崩逝,暂不封墓,待皇帝殡天之日葬入其中再封闭陵寝。诰承帝不打算与元后张氏合葬,也不欲其余妃嫔从葬。 袁善祥自是谢恩涕零不已,乌长睫毛掩映下,黑眸始终沉静,彷佛两潭幽深无波澜的湖水。袁善祥不信佛,不修来生,她只享现世的尊荣。登高必跌重。如今自己尊贵已极,袁家烈火烹油,赫赫扬扬。一旦皇长子继位,寥落老死宫中已属侥幸。倘或一日树倒猢狲散,自己也如先帝柳贵妃一般无缘无故的“病逝”,袁氏一族衰败涂地,岂不虚付了自己与兄长袁宗廷一世的心胸谋划! 诰承五年春,大皇子朱载均移居文华殿北面的偏殿,六月被立为皇太子,正式入住以文华殿为主体的东宫。与册封朱载均为储的诏书一同降下一道敕旨,诰承帝称:国本事关江山社稷,长子体弱,性子阴柔寡断,恐不堪托付大本,故而朕犹疑多年未决,乃皇后再叁陈请,方从长幼册定储贰。袁皇后佐理内政有年,坤德既轨,彤管有炜,侍朕勤勉,无微不至,其贤德可比唐之文德长孙皇后,宋之宣仁高太后。太子当念中宫母后之恩,恭顺敬侍之如君,而孝顺体贴有如生母,若有弃德背恩忤逆者,天地不容,朕也断不宽宥。 敕文既出,不独大力推动册立皇长子为储文臣一党疑虑不定,太子朱载均跪在坤宁宫外谢恩起誓,连与中宫皇后、建昌侯府同声共气的武将勋贵也不免揣度诰承帝帝皇心术,借此加深双方势力的矛盾对立,令两派互为牵制,互相遏制,以保证皇帝对朝臣的控制,将朝政、皇权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 唯与诰承帝朝夕同处,休戚与共数十年的袁宗廷、冯敬等心腹亲信,方知诰承帝妄憎爱,喜独断,帝皇的专横偏颇,在他身上发挥至极致。他果然以为凭籍一道圣旨,能够压制皇太子,并在自己百年之后,保得爱妻袁善祥以及后族长久无虞。 讽刺的是,定下国储不及叁月,皇后袁善祥诊出喜脉,于次年诞育五皇子朱载圭。 陈英文一干辅臣惋惜的同时,都不约而同有些私心庆幸。中宫嫡出,自然名正言顺,然而袁后盛宠,诰承帝对她不仅仅是宠爱,已到了独宠的地步,虽也不时召幸妃嫔、宫人,却连稍高的位分也吝于封赏,阖宫至今无一人册封妃位,显见未分得几分恩宠。况且皇后之胞兄,五皇子之亲舅建昌侯袁宗廷官至正叁品锦衣卫指挥使,独掌锦衣卫事,权势赫赫,圣宠无人能及。 明太祖《皇明祖训》曰:“凡外戚,不许掌国政,止许以礼待之,不可失亲亲之道……其官品不可太高,虽高亦止授以优闲之职。”诰承帝已有叁十五岁春秋,倘或朝夕间山陵崩,皇五子缵承大宝,子幼母壮,翌日后宫干政,外戚干政,恐贻患深且远也。 想想吕后与武皇之祸,岂不叫人汗毛倒竖。 如果说之前袁善祥与袁宗廷还筹画法子与皇长子朱载均修好,以保日后袁氏安荣,随着中宫嫡子出生,再无转圜余地。 袁善祥生下皇五子,诰承帝欣喜若狂,祭告天地,举行隆重庆典接受群臣朝贺,并为此大赦天下。皇五子出生之日,诰承帝颁布天下的大赦诏书里,称“皇天眷佑,祖考贻庥,朕之第一子生。”彼时皇太子朱载均已出阁讲学,修习四书五经、帝王权术和军政要务。 皇五子的名字“圭”,乃帝王在举行典礼时拿的一种玉器。 作者的话: 明天也更。 第四十三章袁宗廷从黑漆楠木交椅站起,抬腿 第四十叁章 袁宗廷从黑漆楠木交椅站起,抬腿朝陈荣头上径直又踹去一脚,一边笑道,“不知死活的畜生,你可认得我了?” 诰承帝朱厚炤一生计入宗牒的皇子共计十七人,长大成人封王者八人,其中称得上“爱子”的,唯有继后袁氏所出皇五子朱载圭,《明史》中记载“熙宗为成宗所爱,恩泽异他子殊矣”。但在前期,他其实并未认真动嫡庶废立之念。如此大张旗鼓,眷之特厚,只因这是他与心爱女子第一个,也是唯一的孩子。 储贰关乎国祚,一旦册定,太子除非犯了板上钉钉的谋反大罪,不可轻易废黜。朱厚炤有身为丈夫、慈父,对爱妻娇儿的温柔心肠;更有作为朱家子孙,继统立极之一代帝皇克制、冷静,近乎冷酷无情的一面。废立皇储必然引起朝廷动荡,极可能影响他对群臣,以及国政大局的把控,甚至在史书上留下以宗社为戏,昏庸不慈的污名。于朱厚炤此等尊大自是,惯于操纵臣子,高高在上凌驾他人的皇帝而言,是无论如何不能接受的。 袁善祥是朱厚炤的枕边人,他最宠爱的女人,显然很清楚丈夫作为一国之君,驾御乾纲,权衡得失的无奈与冰冷理智。冯敬自小侍奉朱厚炤,对他的了解不下于袁善祥。时也,命也,运也。木已成舟,诰承帝是骑虎难下,然而皇后娘娘与建昌侯绝不可能坐以待毙。即便二人肯束手投诚,皇太子朱载均也必然无法安心。晋王朱载圭外家势大,建昌侯权倾朝野,乃外戚中手握军政大权之第一人,更是首位以明朝最高武衔五府左都督任锦衣卫掌印官。朱载圭系中宫嫡出,诰承帝特深宠异,其余诸子无出其右,包括位列东宫的长子朱载均。归根结柢,诰承帝子嗣旺盛,对皇五子实是爱屋及乌,子以母贵。袁皇后陪伴诰承帝身侧二十载,备位椒房,贵宠已极无人能及。 反观太子生母陈氏,即便生下诰承帝第一个子嗣,恩宠始终平平。在潜邸时为淑女,太子册立前一直居于嫔位。朱载均入主东宫半年后,眼见袁善祥坐稳了胎,诰承帝方从群臣所奏,晋陈安嫔为顺贵妃,但同时封了皇次子庄王朱载坚生母文康嫔为康贵妃。此次册封贵妃,二人朝冠仍按旧规制使用妃的九翚四凤冠,无金宝,诰承帝还特旨免去了公主命妇等行礼仪式,并敕谕,初封即系贵妃者,身份更为尊贵,公主、王妃、命妇自应加敬行礼,若由嫔、妃位而进者,仪节较当稍减,此一定之差等,日后再有晋封贵妃位者,亦如此例。 陈氏、文氏并列贵妃位,增设了封号“顺”、“康”区分二者,反而是当日无额外封号的袁贵妃独享无二殊宠。如此种种,不单太子朱载均窘蹙悲懑,连庄王朱载坚与文康贵妃也觉脸上无光。本是天大的喜事,味同嚼蜡。诰承帝的偏心与区别对待,一向的让人如食骨在喉。 尔后袁善祥诞下皇五子,诰承帝既惊喜又懊悔,也对妻子心怀歉疚,尽管正是袁善祥进言劝谏,他才终于立意定下国储。为不使袁善祥刺心,便不欲太子母妃陈氏在她跟前露面碍眼,以陈氏素性体弱多病,免了她侍寝与晨昏定省的跪安礼,谕令其移居幽僻宫室静养为要,一切供给从优。可怜陈顺贵妃多年来对诰承帝一片痴心,不得再见圣颜,整日抑郁寡欢,以泪洗面,连亲子不能劝解几分,渐渐的把眼睛也哭坏了。太子伤痛生母,不敢怨望君父,在袁皇后面前一如既往恪尽谦和,朝夕请安侍奉,但明眼人都看出来,东宫和皇后两派嫌隙越发积深,恐难以调解。 冯敬早早的站队了袁后、晋王和建昌侯,按照袁宗廷吩咐勾起诰承帝的心病,促使他对曹钰两番办事不力的不满立时爆发,盛怒之下将其下了诏狱。曹钰得罪了袁宗廷,一旦入锦衣卫狱,拔出萝卜带出泥,任凭是个清清白白人也轻易脱不去身,何况他本来就不干净。 锦衣卫手段,身为指挥使的陈荣最清楚不过,曹钰一身腥是经不得缉访细查的。曹钰是死是活他自顾不暇且理会不上,袁宗廷素日性情,极狠辣也极从容淡漠,不发作则已,翻了天也视若无睹,一旦起意,下手便要命,不再留余地。陈荣几乎唬死过去,苦苦的哀求恕罪,并一口咬死,自己对曹少监搆陷袁宗廷之事一无所知,昨儿曹钰央告,因未得圣上旨意,托赖他稍作方便,遣开看守狱卒,悄悄儿拷讯乐平郡王妃,问明妖人凌焘初当日在太原藩来历细节,家小亲戚,师承何处等等,报与诰承帝,陈荣一行五名差官或可将功折罪。 陈荣将自己撇清干净,不知袁宗廷信了几分,惴惴的觑去。袁宗廷高坐在堂上,昂首支颐,慢慢拨着右手大拇指上白玉扳指,一眼没瞧他。陈荣舔了舔干裂的唇,额上湿涔涔沁出豆大的冷汗,重重往地上一磕,“小子蒙大都尉提携大恩,虽粉身碎骨,莫报万一。倘若有二心,五雷轰顶,人神共诛!” 良久,“很好,”袁宗廷唇角扯起,朝他勾了下指头,“你过来。”陈荣卑身屈体趋至身前,再次趴跪在地,小心翼翼抬头端量袁宗廷的神色。袁宗廷也垂眸看向他。袁善祥姊妹两个俱是世间罕见的绝色美人,身为二人胞兄,袁宗廷自然也是十分出色的人物,生得深目高鼻,鬓若刀裁,相貌着实凌厉也着实是少有的英伟俊美。陈荣魂魄不定,一时忘了忌讳竟看呆了眼。 袁宗廷淡笑着问,“好看吗?”他的眉骨本就挺拔,笑时微挑起,眼窝陷下,双目越发的黑沉深邃。陈荣心头猛的一撞,竖起脖子直愣愣的回道,“好、自是极……大都尉美比宋玉、潘安……”一语未了,只听风声扑来,面门好似铁锤砸下,只觉得一阵剧痛,初的眼前一黑,然后满眼金星乱迸,身不由己便仰面栽倒。 袁宗廷从黑漆楠木交椅站起,抬腿朝陈荣头上径直又踹去一脚,一边笑道,“不知死活的畜生,你可认得我了?” 第四十四章袁宗廷哈哈大笑。他本身是暴烈狡 第四十四章袁宗廷哈哈大笑。他本身是暴烈狡谲不畏死的性子,却喜用识时务、知变通的人 陈荣惨叫一声,弓起身哇的直奔出一口血来。受了袁宗廷两脚,显已伤及底里,脸上现出死灰颓败之色。袁宗廷慢慢踱前一步,肩阔腿长,魁伟躯干在地上铺开巨大的阴影。陈荣寒毛卓竖,肘撑地挣扎着想爬起来。袁宗廷脚尖在他额侧点了两点。陈荣再次滚瓜般跌落,伸手用力抓住他的麀皮皂靴,手背暴起青筋,“小子不敢有隐匿,大都尉恩典饶命。”说着嘴里喷出一蓬血沫,沾在袁宗廷靴上。 袁宗廷蹙眉抽脚,将鞋头在他脸上擦了擦,“倒脏了我的靴子。”狭薄的唇角又勾起,“不是说为我死了也情愿?怎的,又舍不得死了?你敢在我面前耍猫儿腻?”陈荣听他谑戏语气是不信自己方才的话,便回禀氅下锦衣卫千户高崇安押解嫌犯回京获罪。 诰承十四年二月,高崇安奉命往按都知监中官曹忠家人曹良杖杀安南国大使索赂罪,勘其实,械良还京,良至固安县而匿逃。上怒,将崇安下锦衣镇抚司狱,命昼夜用刑。所谓昼夜用刑,即以木笼四面攒钉内向,令囚处其中,少一转侧,钉入其肤,囚之膺此刑者,十二时中但危坐如偶人,可谓残酷至极。高崇安受刑叁日,吃罪不过,自经于狱内。 陈荣涕泪交流,苦苦的与袁宗廷乞恩,“高千户也是走失犯人,圣上令严加掠治。镇抚司刑罚惨酷,小子实是皇惧天威赫赫,贪生畏死,才病急乱投医一时叫人蒙蔽钻了空子,险些儿害了大都尉。”袁宗廷听了抚腮笑道,“这话还算敞亮,虽不十成真,也有四、五分真了。”前车覆,后车戒。陈荣千方百计想脱罪不假,情急下错托了曹钰也是有的,但也很不乏存着取袁宗廷而代之的侥幸。毕竟诰承帝总是要用人的,锦衣卫除了袁宗廷,就数他与纪羽时常在御前侍奉办事。纪羽年后正式调往四川都指挥使司,诏谕已下,皇帝也不好出尔反尔,一旦袁宗廷遭贬谪戍,陈荣是诰承帝用顺手了的爪牙,趁势媚上掌印不足为奇。 袁宗廷并不拆穿,笑吟吟的低头瞅在他开了果子铺似的脸上,“啧”的一声,问道,“你不想死?话说软和些儿。”陈荣品度尚有转圜余地,挣上前抱住他小腿,“好爷爷饶了我一条贱命!从今以后,儿子拜大都尉作亲爹。毒誓立此,若再有丝毫违逆,妻离子散,家尽人亡,死后入十八层地狱,受尽折磨,来世悲苦,恶父毒母,无有嗣幼。” 陈荣是袁宗廷一手调教出来的,倘不得他欢心,不会让他一路高升,当了锦衣卫佐贰正官。又分属自己的人,自是与曹钰那阉奴不同,既然不听话,袁宗廷本欲亲手打死他了事,倒没打算让他下狱受酷刑折磨。陈荣也瞧出袁宗廷方才是奔着要自己性命去的,那两脚半点不留情,他脑瓜子到现在都嗡嗡的倒悬着一般,血全灌在顶上,喉头源源地腾起浓烈腥气。鬼门关走了一遭,他是彻底折服了,妻子父母全拿来应誓,又一股脑儿将往日贪贿、枉人等犯一切不法之事和盘托出,作了投名状。 袁宗廷哈哈大笑。他本身是暴烈狡谲不畏死的性子,却喜用识时务、知变通的人。忠心是难得,但大部分人的忠诚是有价码的,譬如钱银收买不了,拿家小至亲作胁,多半变节,倒不如伶俐知情识趣的好使唤。他弯腰一把将陈荣拎起。陈荣以天武将军选入锦衣卫,国朝将军之设,选躯体丰伟、有勇力者为之。他也是十分高大结实的体量,被袁宗廷单手提溜着,像件小物什一样,砰的随意扔进一张雕花楠木大圈椅里。 杀心暂消,袁宗廷对他倒还有几分爱惜,便不舍他轻易废了,唤人上来替陈荣传召太医。进来的是他身边的小厮,脸上掩不住焦急,鞠着腰身凑近与他低声耳语。袁宗廷听了神色微变,瞥一眼身上沾的脏污血迹,吩咐道,“请显大爷先去劝解,告诉她,我随后换过衣裳立去瞧她。”语气一厉,命道,“都小心伏侍看守,不许她乱跑出去,也不许惹她生气,一点儿不周到,一个不饶打板子撵走。”小厮去了,他又下令请精通内伤的御医,对陈荣道,“你总算跟了我几年,饶你一命亦可。”陈荣魂魄方定,犹是发怔的问,“陛下那儿……”袁宗廷不以为意,“什么了不得的事儿,你只管回家养伤就是。”陈荣喜的挣挫下来,跪倒就拜,“爷爷救命大恩,儿子虽肝脑涂地,不能报矣。”袁宗廷一手扯他起来,不屑的嗤笑,“我稀罕你报答?果然念我的情,再别后头暗算便罢了。”饶是陈荣久经世故,皮厚如墙,也涨红了脸,惭愧无地。 袁宗显一听小厮的传话,会意不便外人知晓,吩咐下去连何氏、闵氏也不许泄露,匆匆的去往善荣住处。院门守的也是袁宗廷身边的小子,见了袁宗显立刻行礼放行。院里粗使下人全被驱去别处,园子静寂没有一个人影。袁宗显摆摆手命跟他的人在台矶下候着,亲自掀起帘笼,里面才隐约传来人声和窸窸窣窣的响动。 他独自进入屋里,只见六名才总角的小厮堵在善荣房外,善荣钗横鬓乱,哭的满脸淌泪,喝命众人退下,放她出去。几个小幺儿不敢明着违抗,更不敢碰触她的身体,肩并着肩跪在门槛上,不知道疼一样重重磕头。都是些不到十岁的孩子,善荣如何忍心,让他们快快起来。她十万分焦灼,又拿这些人没法子,急的嗓子发颤,语不成调。 袁宗显皱眉不悦道,“胡闹!还不下去?”众小厮正无计可施,闻言如获大赦,往后面退去。善荣看清来人是袁宗显,忙拭了脸上泪水,“大哥哥,我想进宫觐见娘娘。”眼睛闪躲不敢与堂兄对视,跟着其他人意欲往外避逃。 袁宗显踏进一步拦在她身前。善荣微惊,脚跟下意识后挪。袁宗显健臂一圈,率先将她紧紧拥了在怀内。外间房门从外面被阖上。袁宗显俯身弯腰,撩开她垂落的鬓发,凑近含笑道,“找娘娘作甚?乖乖儿有心事不能告诉大哥哥?”鼻息炙热湿浊,尽数喷在善荣耳郭。 第四十五章“大哥着相了。”袁宗廷淡声打断 第四十五章 “大哥着相了。”袁宗廷淡声打断,“我乃皇爷臂膀,天下之刑法政令不过是皇爷手中一柄刀罢了。难道皇爷会拿自己的刀,砍断自己的手臂?” 袁宗显巡向她脸上,肌肤晶莹细嫩,毫无瑕疵,连皮下淡青的纤细血管清晰可见,心内痒将起来,柔声又劝道,“荣儿是恼了你宗廷哥哥?大哥哥替他向你赔罪,嗯?” 这又哪里是赔罪能够了结的事儿?善荣星眸含泪,满心彷徨无助,呜咽着摇头道,“大哥哥先放开。”伸手拉拽他肌肉虬突的小臂。 女孩儿身子丰若有肌,柔若无骨,单是搂着便滋味绝妙。袁宗显不觉神魂早荡,恋恋的不舍放开,单手攥了她双腕,反剪在她背后,彪壮身躯挨的更近,唇已贴在她玲珑玉白的耳垂,虚虚实实地轻吻着,谑笑道,“荣儿怕大哥哥什么?小的时候,你宗廷哥哥出京办差,夜里还是大哥哥抱着哄你睡的呢。” 善荣脸色惨白,已怕的流出泪来。按说她平日确与袁宗显是极亲近的,除了袁宗廷、袁善祥,第叁个就是这惯宠她远胜儿子闺女的大堂兄。然而她刚刚遭受了胞兄侵犯,此时对天然具备侵略性的魁梧成年男子充满了猜疑和恐惧,饶是袁宗显轻声细语,极尽温柔怜爱,他浑厚低沉的喉腔,蓬勃有力的心跳,暧昧强势的举措,无一不勾起早间噩梦一样的可怕经历。 善荣下体仍疼得厉害,神气昏沉,眼前乱晃,颤着嗓子喊“不要”,浑身簌簌的直抖。袁宗显微愕,随即心中一紧,松开她的手,扳过肩头去细瞧她形容。善荣愈发的惊惧,失控地啼哭挣扎起来。袁宗显虽不若袁宗廷天生神力,也是个极为强挚壮猛的男人,推搡间善荣的纱衫扯得散乱,自纤长柔美的颈脖下半截延至精致的锁骨,目所及处,横七竖八交迭着数不清的咬痕、抓痕和指印,有些甚至肿出紫红的肉楞,烙在大片白的发光的娇嫩皮肉上,十分狰狞骇人。短暂震惊过后,袁宗显喉头遏制不住地上下吞咽。实在是这样惨遭凌虐的景况,虽则可怜,更多的,却是勾起男人的邪念以及施暴的兽欲。 最不堪的一面被堂兄窥见,善荣如轰雷掣电,“我、我没有……”没有未婚失贞,还是没有与嫡亲兄长秽乱人伦?满心欲要分辩的话语,只是半个字也不能吐,怔怔的望着袁宗显,两眼不觉再次滚下泪来,一时又想拢住凌乱的衣襟,十根指头瑟索不像话,急的手背迸起细细的青络。 始作俑者是谁已无需多问。小东西这样美,性子又弱,娇娇怯怯的简直招人怜爱至极点,哪个男人见了不想要?袁宗显垂眼盯着她,眸色晦暗,心里既疼惜,又有些绻缱之意,低声哄道,“乖乖儿不怕,不会有第叁人知道。”抬手帮她整理好衣裳。 善荣并未被安抚,袁宗显的话分明知晓了对自己作此等事儿的人是谁,她肝胆俱裂,心头突突的跳,两眼一插晕厥了过去。袁宗显大惊,忙接住抱在怀里。 袁宗廷盥沐更衣后立刻赶来。袁宗显遣了下人去请刘太医,他坐在床前亲自守着昏迷的善荣,见了袁宗廷,只是点了点头不言语。 袁宗廷忖度他已知道,一时也无暇他顾,大步过去,只见善荣气息微细,颜色如雪,无一点血色,一探额角,已烧起来了,虽不十分烫手,善荣自来体弱,一旦调养不周就非同小可,袁宗廷神情颇为难看。袁宗显叹了一声,“才哭的什么似的,可怜得很。”自然他说的是善荣。袁宗廷默了半晌,方道,“我已苦苦忍耐多年。”袁宗显斟酌着缓缓的道,“既已忍了那么久,何不一直就这么着下去?” 袁宗廷眉骨挑起,咧嘴一笑,神情掩不住的张狂恣肆,“大哥,我眼看望四的年纪了,人生有多少个十年?”善荣八岁那年,他便生出铭心刻骨之情。大夫诊断善荣不利子嗣,宜晚嫁。他原是打算待善荣满二十才与她道明,那晚醉酒,阴差阳错的流露了心事,索性顺势而为。袁宗显脸色凝重道,“叁年前陕西的人伦孽案,二弟难道忘了?” 诰承十二年,巡按陕西监察御史余学颜劾奏陕西承宣布政使司经历司经历张茂林,渎乱人伦,有鸟兽行,宜加显戮。上命叁法司、锦衣卫鞫之,讯状具实,立磔于市。 袁宗廷替善荣掖了掖被子,闻言漫不经心道,“此案鸿渐事无巨细都向我汇报,我焉能不知?”依照当朝律法,乱伦属于“十恶不赦”之罪,诰承帝命逮送北镇抚司拷讯,镇抚纪羽不敢懈怠,两次亲自提审张茂林。若非张茂林贪生怕死,尽数推赖在寡嫂身上,袁宗廷倒是不吝于网开一面。 袁宗显眉心紧蹙,有些恼怒,“既知乱人伦乃重罪,你还——” “大哥着相了。”袁宗廷淡声打断,“我乃皇爷臂膀,天下之刑法政令不过是皇爷手中一柄刀罢了。难道皇爷会拿自己的刀,砍断自己的手臂?”司法建立,自来就不是为底层平民服务,而是君主统治、压制臣民的工具。若果真大公无私,又何来锦衣卫北镇抚司卫外理刑,监督叁司? 袁宗显悚然一惊,厉声呵斥,“二弟,慎言。话不传六耳。”袁宗廷瞥他一眼,轻声道,“难道我信不过大哥?”袁宗显微楞了瞬,棱角刚毅冷俊的脸倏的柔和几分,“我是你兄长,自当护着你,护着娘娘和荣儿。”袁宗显和袁宗廷的爹都是不靠谱的纨袴子弟,一辈子只懂斗鸡走狗,赏花玩柳,袁大老爷还早早的因病去世。若非出了宠冠后宫的袁后,骁猛有谋、勇冠叁军的袁宗廷,袁家早在十几年前就萧疏了。兄弟二人从小相互守望,扶持着长成,感情十分深厚。袁宗显又道,“圣上眷爱回护于你,一时一刻都离不开。事体重大,一旦闹出来,荣儿未必得以免祸脱身。” 袁宗廷垂眸凝视躺在床上的善荣,“这些年,我待荣儿怎么样,大哥有什么不明白的?倘或不能够保她万全,我如何舍得动她?给大哥一句敞亮话,除非捉奸在床,证据确凿,否则,谁去奏告,皇爷都会直接驳回申斥。” 第四十六章她满眼的害怕和抵触让袁宗廷皱起 第四十六章她满眼的害怕和抵触让袁宗廷皱起眉,伸手掐住她下巴,“你听话,我让那两个小丫头留下继续伺候你。” 满朝上下,谁有能耐闯进守卫森严的建昌侯府捉奸,谁又敢替他佐证? 袁宗显没追问袁宗廷何以笃定事情万一泄露,诰承帝不予问罪,本无他置喙的余地。自诰承帝继位执政,凡有禽兽行者,经锦衣卫校尉廉得,一概磔杀绝不姑息。 袁宗显高悬的一颗心终于稳稳落下,视线投在善荣苍白娇弱的小脸上,心尖儿微的一颤,低声嘱咐,“到底人言可畏。女孩儿名声要紧。”有时候诟谇谣诼就足以杀人,何况确有其事。袁宗廷颈颌线扯紧了下,慢慢的龇起牙,唇角笑意阴鸷瘆人,“谁让她一时不痛快,我就叫他一辈子都不能痛快。” 一时小幺儿回刘太医来了。袁宗廷命立即带上来,并抱起善荣挪进旁边暖阁里。 刘太素被两个小子领去善荣居室。暖阁上厚重的篮色暗花幔子放下来一直垂到地上。只见显大爷端坐在榻上吃茶,建昌侯就坐在床沿,房里一个丫鬟婆子也无,四五个才总角的小厮垂手侍立,一声咳嗽不闻。这时小厮搬过一张小桌来,放下一个墨绿色绣折枝花卉的小枕头,另一人端着一张小杌,放在小桌前。 袁宗廷伸手进幔中,轻轻握了善荣的手出来按在枕上,亲自拉着她的袖口,露出一小截脉。旁边小厮忙拿一块纱帕掩了善荣臂上雪白的皮肉。 刘太素从善荣小时就时常替她瞧病、请平安脉,他又老了,面对宫里贵人一向也没有很多避讳,这样慎重阵仗连病人脸面都不叫瞧,不由的打了个突,面上只如常的先向袁宗廷、袁宗显作揖问了安。袁宗廷点了点头,示意他先给善荣看诊。刘太素屈一膝坐下,伸手按在脉上,歪着头凝神细诊了有足足一刻钟的工夫,心里疑惑乱跳,头上凉沁沁的冒了一层冷汗,禁不住往建昌侯悄悄觑去一眼。 袁宗廷却在这时垂下眼梢看向他,腮上似笑不笑,“舍妹外感内滞,夜里着了些寒,刘供奉随手写个方子,吃两剂药疏散疏散也就罢了。她好了,我重重赏你。”刘太素抹了淌落眼睑豆大的汗,方起身躬下腰说,“晚生看小姐这脉息不像是风寒,或以此开方,则晚生万万不敢从其教也。” “哦?”袁宗廷眯起眼,狭长黑眸彷佛一柄利刃,冷酷、锐利,没有半点温度,“依刘供奉高见,舍妹究竟是何症候?”袁宗显蓦地抬眼,目光凛冽同时睨向刘太素。刘太素额上又再大汗涔涔。若果真按照伤寒医治,建昌侯恐立即动怒治罪;倘或道出实情,袁善荣是未出阁的侯府千金,怕是自己今日出不了建昌侯府的门。刘太素一面心里斟酌,腰身屈的更低,一并的低了头回道,“晚生愚见,小姐颜面发青,身上有汗,遍体发热,乃小儿惊热之症。小姐血气原弱,夜间烦躁多惊,心悸不宁,引起心、肝经内热所致。” 袁宗廷在他脸上瞅了许久,终于将头一点,淡声道,“我只问你,她这病有妨无妨,几时得好?”刘太素已知号对了脉,松了口气笑道,“不妨,不妨。我写个方子在这里,按方先煎叁剂药吃了,若体热下去,慢慢的养些日子,就全愈了。”已有小厮奉上纸笔等物,于是写了药方子并脉案。小厮忙展开捧着。袁宗廷倒背着两手向他手内看去,袁宗显也走上前来仔细的瞧。只见确系安神守灵、清热泻火的方子,但用的药同时具备止急痛,消肿胀,化淤血热毒的奇效。 袁宗廷慢慢笑起来,“高明的很。先生果然好脉息,学问渊博。”命人立即按方拣了药去茶房现煎熬了端来。此时帐幔内隐约有衣物窸窣声,略响起便止住。袁宗廷微顿了瞬,唇角勾起一丝笑意。袁宗显也瞥来一眼,吩咐下人预备表礼,并一百两一封的两封银子,又打发小厮请刘太医去前面大厅上坐了吃茶,让大总管耿良作陪。他遣退众人,朝袁宗廷颌首道,“缓缓的说,别再吓着她了。”于是也出去了。 袁宗廷弓下腰,隔着幔子轻唤,“宝儿。”里头回以一声娇嫩的啜泣,随后一点儿动静也无。袁宗廷忍不住笑出声,又羽毛撩过心尖儿似的痒将起来,掀起幔子,撞进一双受惊幼鹿般的含泪美目。善荣躲进床角蜷缩成一团,小手小脚凝脂玉白,剔透的脸颊压出淡粉印子,犹如一片小小的莲瓣,极为堪怜动人。袁宗廷心悸得厉害,往前半跪在床沿上,伸手去抱她。 善荣抗拒地摇头,“不要……”袁宗廷笑着扳起她下颌,目光炙热暧昧,紧抓她漂亮的小脸,“不要什么?”善荣被他盯得心中突突乱跳,抬手遮在面前,不敢看他压迫性十足的双眼。袁宗廷攥住她的腕拽下,又低头欲细瞧她的神色。善荣心下愈加发慌,用力抽手往他抵近的脑袋胡乱一推,‘啪’的一声脆响,正正拍在脸庞,倒像是打了他一个嘴巴子。袁宗廷唇角笑意淡下,“啧”的哂道,“荣儿如今好大的气性。”皇爷还从未打过他一板子,连一句重话尚且没有。 善荣脸上越发褪尽了血色,两行泪似断线珍珠一般顺着眼睑淌下。袁宗廷看着她妩媚荏弱的形容心就软了,将人抱了在腿上。怀里的人浑身直抖,小声地呜咽,娇娇怯怯的很是可怜。从袁宗廷的角度,能清楚看到散乱的衣襟里,白嫩皮肉上青紫的指印和吻痕。那一处只会伤的更厉害,所以刘太素开了消肿化瘀止痛的药。袁宗廷眸色一暗,把善荣一双簌簌瑟索的小手捏在掌中,“乖乖儿不怕,哥哥往后会很小心,会对你温柔,不再弄疼你,嗯?” 善荣听他的意思,以后俩人仍要不清不白地纠缠,心里只余恐惧和绝望,咬着唇把眼一闭,一声不吭。 袁宗廷没有勉强她回应,低颈亲向她额头、眼皮、鼻尖儿,最后吻在软嫩的小嘴上。含吮了一会儿唇肉,两指捏开齿关,露出整齐洁白的糯米小牙和嫩的发透的粉舌。他呼吸一下粗重,舌头捣进去勾舔她的小嫩舌。善荣猛的睁开眼,脸往后缩躲避他的舌头,“我不要。” 她满眼的害怕和抵触让袁宗廷皱起眉,伸手掐住她下巴,“你听话,我让那两个小丫头留下继续伺候你。” 第四十七章袁宗廷掰正她苍白的小脸,“找她 第四十七章袁宗廷掰正她苍白的小脸,“找她无用,娘娘不能为你伸张做主。” 善荣脸上楞怔怔的,“哥哥是、是说京墨和槐米?”袁宗廷哪里留意丫鬟婢子的名字,随意“嗯”的哼了声,低头又去吻她。善荣侧了侧额避过,“这是交换?”她不愿意,他就拿她身边的人作胁? 什么乱七八糟的。袁宗廷不屑的嗤笑,几个奴才是去是留,不过他一念之间,哪里值当费神度量,“我只是想哄你高兴。”大掌扼起她滑嫩的小脸,问道,“宝儿高兴吗?” 她不高兴的话,京墨和槐米怕是立即要被撵走配人。善荣抿了抿唇,小声道,“高兴。”袁宗廷低笑道,“高兴就成。你高兴了,满府上下就都好过了。”此话彷佛随口一说,善荣却听得再次愣住,袁宗廷伸舌舔上她粉润唇瓣也木木的任凭他作为。她肯顺从,袁宗廷脸上不由流露缱绻爱恋之色,动作也变得温柔,没强硬地捏开她的嘴,而是耐心将舌尖儿一点点抵开唇缝,送了入内。 口里一下被塞满,侵入的舌韧长阔厚,还贪惏地往深处伸展。善荣喉头抽搐,呜咽着忍不住向后仰脸。袁宗廷手掌扶着她后脑勺,“躲什么?”善荣抬手抵在他胸前,像按着一堵钢铁浇铸的墙,坚硬、挺阔,肌肉块块鼓突勃动,彷佛蕴藏着无法撼动的力量。男人骨节分明的大手覆上她滑嫩细白的小手,五指卡开她指缝慢慢嵌入,每一根都严丝合缝地扣在她指根,连俩人的手腕交迭一起,彼此脉搏相接,亲密没有间隙。 ‘咚咚咚’,袁宗廷几乎能听到自己心脏剧烈跳动的声音。他压下善荣腮颌,舌头用力地绞裹她的,二人敏感湿滑的舌肉交缠摩擦,空气倏尔变得暧昧而火热,粘腻的水液挤压吞咽声不断响起。袁宗廷手臂绕抱善荣腰背,唇紧贴她的唇,激烈又深情地吻着她。 一吻结束,善荣捂着心口不停地喘息,胸腔憋气太久,头脑缺氧昏沉沉的难受极了。袁宗廷轻轻替她抚背,他也在喘,气息粗重饱含肉欲的潮湿浑浊,另一只手勾起她腰上系带就要解开。善荣忙抓住他几根手指,仰头哀恳地道,“哥哥,我还好疼,求你。”想起被强行破身的屈辱和痛苦,不禁害怕的颤抖起来。袁宗廷也知她病着,身上还有伤,短日子内是决计碰不得的。他硬得生疼,喉结在紧绷的皮下来回滚伏,“好,哥哥不动你,别怕。”嗓音沙哑压抑,一把将人扯进怀内,“心肝儿肉”的用力揉搓她纤薄的肩头,圆润的酥臂,脸凑至她肩窝痴迷地深嗅,慢慢平复贲张的欲望。 善荣神魂稍定,仰颈惘然望向顶格,只听兄长突然问道,“你显大哥哥说你想进宫,宝儿是有什么话告诉娘娘吗?”善荣被这突如其来的诘问吓得张皇失色。袁宗廷扼捏她下巴,紧盯她双眼,“嗯?”神色倒十分疏淡,甚至觉得有些好笑。善荣偏过头不敢看他。袁宗廷掰正她苍白的小脸,“找她无用,娘娘不能为你伸张做主。”善荣怔看着他,唇抖了抖,没有作声。袁宗廷咧开嘴真的笑出声来,说出的话残忍直白,“你求谁都不中用,皇爷早允了我。”袁善祥有自己的私心算计,但她既不敢明里悖逆诰承帝,也不敢违抗兄长袁宗廷的命令。她再心疼怜惜妹妹,也无法从袁宗廷手上救出善荣。 正如袁宗廷对袁宗显所言,皇帝是这世上最不在乎人伦纲常之人。当年连他自己亲七叔襄王爷的妻子柳氏,他名分上的叔母,堂堂亲王正妃,只因俊丽刚烈与别不同,又是先帝敬宗宠妃,柳皇贵妃之同宗族妹,便当作一时猎奇消遣的玩意儿。区区侯府小姐,在诰承帝眼里,与一只小猫小狗无异。袁宗廷不但是他倚重的臂膀,更从八岁稚儿亲自带在身边抚育教导长大,其名分虽系君臣,其情状有如父子、师徒。二人朝夕共处二十多载,感情之深厚,莫说皇长子朱载均,连爱若珍宝的晋王朱载圭尚且相比不了。他难得第一次张口要一个女人,即便是嫡亲的胞妹,诰承帝赏也就赏了,只吩咐遮掩妥当,不叫科道官着实抓住把柄参奏也就罢了。 自然朱厚炤行事算不得昏庸荒唐,倘或袁宗廷可以正常娶妻生子,他态度又不同,拘管自当从严,必定细细的挑拣指婚,方是一片慈父眷念切爱之心,但袁宗廷并不能够,况且是因保护他伤及根本之故。朱厚炤痛心之余更怀亏欠愧疚,袁善荣就是他对袁宗廷的奖赏、补偿,视之为亲人陪伴也好,拿作姬妾玩物发泄欲望也罢,朱厚炤一概不过问,权作慰藉袁宗廷余生膝下无子嗣承欢的寂寞。当日善荣未许嫁行及笄礼,皇后爱惜幼妹,赏下诸多珍贵物件以贺便罢了,他也格外加恩厚赐,外人看来乃袁家圣宠隆重,其实是诰承帝默许了袁宗廷将善荣留在家中终生为禁脔。 敬宗在位期间,泰顺二十四年七月初五,数十名壮年男子作尚膳监监工打扮,半夜手持门杠大小粗木棍,闯进时为太子的朱厚炤寝宫,见人便打杀。木棍一段包裹厚重铜皮,男子个个魁梧粗雄,孔武有力,一棍击打下去,守夜之宫人内官辄头破血淋,挥出几棍,立即气断死在地下。 这晚不是袁宗廷上直,亏得他天赋异禀,自小习武,耳目敏锐远胜常人,隐约闻得呼救声自床上惊醒,从西侧偏殿耳房一路狂奔,冲进太子寝室。其时朱厚炤已被逼至墙角,冯敬等余下奴仆哀嚎着以己身护在他前面,顷刻间又有二人迸出满头脑浆,倒地死去。 朱厚炤望向遍地尸骸,此处喧闹已久,外间竟毫无禁卫前来护驾的动静,心中已知必是柳贵妃和沛王里勾外连,忖度恐再无生机。朱厚炤绝非弱质书生,自小习君子六艺,骑马、射箭,甚至拳术、鸟枪、刀剑、火器俱十分精纯,然与此等好勇斗狠,杀人不眨眼的亡命之徒实难相比。可叹自己贵为皇长子,生母早逝,君父不喜,柳贵妃霸道跋扈,沛王朱厚烜虎视眈眈,虽册立为储,在宫中兢兢战战,竟从没过一天安心日子,如今更恶祸临身,即将死于非命。 他虽不甘,脸上冷峻凛然,只慨怅一句,“吾命休矣。”却听得门闩轰然断开,一人破门撞将入内,厉声怒喝,“鼠贼何敢放肆!”只见袁宗廷仅着贴身葛纱袍,赤手空拳,而气势犹如天崩地塌。朱厚炤眼眶一热,几乎落下泪来。 第四十八章袁宗廷此时已有了心尖儿上的人儿 第四十八章 袁宗廷此时已有了心尖儿上的人儿,犹如风云变色,日月更替,一切谋划再不复从前 领头之人观袁宗廷虽则峻挺骁猛,孤身一人矣,且手无寸铁,不足为惧,指了叁人下令,“拦下他!杀了他!”狙击东宫乃重罪,一旦被擒,断不能免死,更将累及家人族人。值守宫禁校尉被贵人借事引开绊住,时间长短难以计量,务须速战速决,完成任务方得与接应之人汇合逃出宫去。他无暇理会袁宗廷,率众一齐杀向朱厚炤。 袁宗廷目眦尽裂,“竖子尔敢!”纵身飞扑过去。叁根大棍劈头打来,他折腰仰颈避过,一个鲤鱼打挺,刚劲嶙峋的大手同一时刻如闪电伸出,夺下一人手中棍棒,扬臂一阵横扫,叁名大汉头颅俱碎,当场气绝身亡。袁宗廷脚下不停,几个起落窜进人群。众人大惊,又有数根木棍虎虎生风逼去他面门。侍卫朱厚炤的宫人即将被戮尽,袁宗廷心焦如焚,只挥棍护着要害,拼死突围前去救护。上下被击数十起,他喉头血气翻腾,紧抿的唇角已有血水淋漓沁出,滴滴答答打在墨黑金砖上,兀自不躲不闪,直趋至朱厚炤跟前,终于将人牢牢挡在自己身后。 朱厚炤双眼赤红,“谨宜。”此时他还没为袁宗廷赐表字。袁宗廷一颗心落回原处,喉腔很轻的“嗯”了一声。他肋骨断裂,内伤极重,不敢张嘴,恐喉头淤血不受控喷出,吓着朱厚炤。木棍在他手中似蛟龙出海,狂轰猛扫,碰着死,沾着亡,打在头上如砸西瓜,红白之物漫天飞溅,形景恐怖惨烈如阿鼻地狱,浓重的血腥味儿充斥宫室,几乎凝为实质。在场之人无一不肝胆碎裂,头晕目眩欲呕。领头那人头皮发炸,冷汗透体,沉声喝令道,“今晚事不成矣,我拖着这厮,你们速速撤退!”说罢高举棍棒,浑身筋突,跳起迎头与袁宗廷奋死搏杀。他部下死伤超过大半,余者狼狈乱晃几棍,零落作鸟散状退却。 袁宗廷时年十九,尚未入军中历练,身手和城府俱稍嫌生涩稚嫩,思忖奸党皆听此人调度,将之抓获留下活口,交由刑部拷问主使人,遂仅横棍挡隔,对方小臂震的剧痛发麻,棍子脱手。袁宗廷另一只手抓出,扣在他腕上。他五指强韧,力大如神,直接将其腕骨捏碎。头领嘶声惨叫。此时一人折返,呼喊着扑上前来营救。袁宗廷把棍就打,不料却是虚招,那人趁势弯下腰。头领看出袁宗廷不欲对己下杀手,双臂紧抱他手中木棍不放。方才之人出其不意从怀中掏出匕首,刺入袁宗廷下腹。袁宗廷身无片甲,刀刃寒气森森,如切豆腐,直没至握柄。 眼前一幕奇诡迅捷,防不胜防,冯敬等人惊的目瞪口歪,朱厚炤浑身一震,惊慌疼惜之下几欲昏厥。袁宗廷闷哼一声,脸上神色不变,抬起一脚猛踹暗算之人头上,那人跌出数米之外,脑壳下陷一个大坑,立时毙命。袁宗廷又挥棍打在领头人双腿,令他大腿骨折断翻滚在地,紧接着一跃而起,身形似离弦箭矢疾飞出去,棍落如骤雨,将所有逃跑的人尽数诛杀,才吐出强撑的一口浊血,闭眼倒下。 事发过后,领头之人陆濂作为唯一活着的犯人下锦衣卫北镇抚司重鞫,六科给事中多人共审之。陆濂受大刑不过,供认系柳贵妃手下宦官张保保、靳忠支使。柳贵妃矢口否认,向敬宗哭诉受奸人诬蔑。 皇太子遇刺受惊病倒,东宫死伤无数,朝中大臣们议论纷纷,举国民众震惊。敬宗却偏袒爱妃不愿深究,以癫狂奸党误闯宫闱之荒唐罪名,杀陆濂于市,又密令东厂将张保保、靳忠处死。人证俱亡,案件无从查起,遂不了了之。 贵妃柳氏宠冠后宫,所生皇四子沛王爱冠诸子,敬宗固尝许以立爱,与朝臣争吵长达十数年终不能如愿,身心交瘁。柳贵妃一党之所以兵行险着,盖因自泰顺二十叁年初,敬宗身体始终不好,病痛不断。泰顺二十六年,敬宗病危,彼时元后殡天未满叁月,敬宗驾崩前对太子朱厚炤留下遗言,进封贵妃柳氏为皇后,务必尽孝奉其天年,千秋万岁后合葬绍陵并祔庙。 诰承帝继位后,命礼部办理柳贵妃立后事宜,遭内阁反对。礼部尚书、武英殿大学士胡正琛上疏,称柳贵妃即非原配,又非新帝生母,为后无此先例,与礼实不符。疏入,仅叁日乃允,可见诰承帝态度。 诰承帝以“贵妃柳氏侍皇考有年,上眷之特厚”,尊封皇贵妃,迁出乾清宫,居仁寿宫养老。诰承二年九月二十四日,柳皇贵妃因病薨逝,谥曰庄恪惠荣温僖皇贵妃,葬于敬宗妃嫔陵墓。 袁宗廷当年下腹受创颇重,御医嘱咐用心调理,否则恐子嗣有碍。袁宗廷不以为意,诰承帝心里却存下了隐忧。即位初期军政事务杂冗,一时无暇顾及,及至诰承叁年,诰承帝始为袁宗廷仔细挑选了才貌兼备的名门淑女为聘。袁宗廷并无心仪之人,皇长子朱载均尚未入主东宫,他不避讳成婚生子,一切听从诰承帝安排。钦天监合了二人八字为大吉之兆。熟料小定过后,那位小姐感染时疫去了。诰承帝深感晦气,数月过后,另择了一位书香大族的姑娘,其父徐怡从科第一甲出身,现任翰林院编修。徐太太携女儿在苏州府下辖吴江县老家孝敬姑舅。行过大定,男女两家纳币请期后,徐小姐随其母及徐府一众仆妇登舟行水路入都待嫁。船只行至第五日,遇上大风浪,船身摇摆不稳致多人落水,徐小姐也不幸失足溺亡。 两个女孩儿亡故皆系意外,但二人先后与袁宗廷说亲下定。当时朝廷正争言立储,举国上下不得安宁,袁皇后与建昌侯口声便不大好,被暗指妖后佞臣,渐渐的,竟流出建昌侯克妻之谣。诰承帝震怒,申斥惩处了一干诟谇诽谤的官员。然而文人的笔如同刀子一样刻薄锋锐,袁宗廷刑克不详一说到底传扬开了。 袁宗廷神思本就不在娶妻生儿上,亲自进宫安慰劝解诰承帝,此事暂且按下。 诰承六年,袁善祥终于诞育皇五子。诰承帝多年夙愿得偿,欢喜之余,勾起旧虑,又一次提及袁宗廷婚事。袁宗廷此时已有了心尖儿上的人儿,犹如风云变色,日月更替,一切谋划再不复从前。 是年,袁宗廷二十六岁,其妹袁善荣尚在垂髫之龄。 第四十九章袁宗廷眸色微红,眉宇间狰狞又亢 第四十九章袁宗廷眸色微红,眉宇间狰狞又亢奋,笑道,“小浪娃娃,挺着骚奶儿勾引哥哥,嗯?”(微h) 善荣长至八岁,小荷才露尖尖角,已生的肤光胜雪,眉眼秾艳,初现绝世姿容。如此佳人在侧朝夕相处,一贯的就视作掌上明珠娇宠眷爱,袁宗廷眼里还有谁? 雷霆雨露,莫非天恩。皇帝赐婚,拒之不忠不敬。袁宗廷奏告诰承帝,近来虽御女无防碍,但精露日益稀少,这两年前后幸过体健清白的当龄婢子不下双十之数,没有赐予避子汤药,未尝一人得娠,他已歇了胤嗣承家之念。 诰承帝惊的站起,“此皆为我所累。”他始终记着东宫狙击案,袁宗廷被奸徒重伤下腹。其实御医侍奉贵人惯于谨小慎微,所谓伤势不利子嗣,就不是当真切的准话儿,诰承帝心里却一直像了个影儿。 袁宗廷原是凭空捏造的推脱说辞,他体格壮悍,晨起时常精气雄旺外泄,可见旧伤早无碍了,偏实话透露不得,倒生出几分歉疚,笑道,“为皇爷死了也是应有之义,我还不好好的呢。”当日太子宫中罹难之人逾半,自己作为直驾校尉,保证朱厚炤的安全乃首要职责。他这样说,心中实也是这样想的,并不自恃有功。 诰承帝如何瞧不出他真心。他乃天子,为他殉节乞恩,奋不顾生的人不知凡几,人命在皇帝眼里是最不值钱的。袁宗廷自是与其他任何人都不一样。他既是诰承帝的臣民,更是他的孩子、臂膀,诰承帝离了袁宗廷,夜里连睡觉都不能安稳。他脸上淡淡的,心里有许多话,只是嘴上说不出来,良久,微微的笑道,“择个好日,你从子侄中挑个中意的,过继为嗣便是了。去卫所历练两年,我赏他一个爵位。”建昌侯是他特意为袁宗廷指定的封号,亲自多番斟酌挑拣,不愿叫旁的人袭了去。 明朝非战功不得封爵,永乐之后,爵位殊为难得,连公主之子,皇上嫡亲外孙亦少有获封。袁宗廷跪下谢恩固辞,“皇爷隆恩体贴,臣万死不能报其一。娘娘贵为中宫,臣无才无德,享高官厚禄而掌印锦衣卫,袁氏一族荣耀已极,此皆过分之极。翌日——”他微顿了瞬,接着道,“皇爷不可再加恩臣之族人。臣无子绝嗣,此一脉之殊宠止于臣,方可保日后长久无忧。” 诰承帝神色阴沉,慢慢坐回炕床。虎毒不食子。皇考再钟爱柳贵妃和沛王,也不曾伸一指加害于己。太子业业兢兢,勤慎恭肃,未犯有大错,易储之事,何止千难万阻。他何尝不想立心爱女人之子为嗣,只是心有余而力不足矣。 况且袁善祥与柳贵妃不一样。柳贵妃只是妃妾、臣下,袁善祥是正宫皇后,即便他驾崩,她贵为皇太后,朱载均在她跟前,是子,是臣,母子名分大义足以让她安享尊荣,庇护晋王和袁氏一族。诰承帝与袁皇后最大的分歧在于,他作为父亲,以及一个数十年朝纲独断的实权帝王,难以将自己的长子臆想作不竭忠孝,大逆不道的狂徒。而袁善祥是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来揣测朱载均的。倘若名分果然有用,英宗的孝庄睿皇后钱氏何以晚景凄凉,抑郁而终后,还叫宪宗生母周太后从中作梗,最终连与丈夫合葬都未能够。 诰承帝揉了揉额,“湛寂何至于此。”命袁宗廷起来,往通炕另一侧坐了,爷儿俩亲热说话。袁宗廷道,“族里子孙丰隆,无需我开枝散叶。”诰承帝道,“到底膝下寂寞,何不抱养嗣女。”弱女虽非男,慰情聊胜无。女子不得出仕擅权,不会招致太子和朝臣猜忌。 袁宗廷诸多铺设,只为将话锋转到这上头,“我已有个心肝宝贝儿养在家里,断不舍得过继女儿,分薄她的宠爱。”他不止一次对诰承帝提起善荣,但诰承帝头一回从他脸上看到了男人对心仪女子的欲望,顿觉荒唐蹙紧眉心。第一个念头是下令秘密杖毙善荣,除去祸端,才反应过来她不过八、九岁年纪,断不至于狐媚勾引兄长,况且娑诃定是伤心不允的,待要申诫袁宗廷悬崖勒马,忽又想起他孤身一个,无妻无子,一时又十分的痛心不忍了,半晌说道,“既如此,索性长留她在家中孝敬伺候,不枉你疼了她一场。”一个女人罢了,能稍许慰藉湛寂苦闷也是她的好处,天塌下来,自己替他担着便是。 …… “皇爷早允了我。” 袁宗廷的话如同惊雷轰下,善荣脸色死灰的一样。她不敢质疑天子,却无法明白何以圣上会答应这样悖逆人伦的事,仰头怔怔看着袁宗廷。袁宗廷也侧额端量她,渐渐的看的彷佛痴了,大手掰过她后颈,柔情似水地吻了上去。 善荣两眼滚下泪来,别过脸不愿与他亲密,“哥哥到底想要我怎么样呢?”连这样不伦不堪的丑事告诉圣上,方才分明的堂兄袁宗显也猜着了。他一意孤行,从来没考虑她的感受。 袁宗廷抬手替她拭泪,“我只想宝儿永远陪着我。”倒没强迫她有所回应,也自知是痴心妄想罢了,但他绝不放她离开。善荣摇头,泪流得更厉害了,用力推他的脸,掰他绕在腰间的臂膀。袁宗廷脸上略显不耐,握紧她纤软腰肢,三两下扯掉她的纱衫和抹胸,两颗润腻浑圆的嫩乳弹出,肉白的发光,美得惊人,沉颠颠一晃一荡,也十足的骚浪勾人。 袁宗廷眼神倏的暗下,捏起一粒粉透的乳头。善荣吓得哭起来,扭腰拼命挣扎,胸前硕大的两团乱甩,白肉翻滚,红珠摇曳,形景越加淫糜不堪。袁宗廷眸色微红,眉宇间狰狞又亢奋,笑道,“小浪娃娃,挺着骚奶儿勾引哥哥,嗯?”善荣羞的不停掉泪,抱臂环胸遮挡衣衫不整的身子,“不……荣儿并没有,求哥哥怜惜宽宥。”袁宗廷轻易拽下她双手反剪在她背后。善荣被迫往前挺胸,显得丰满的酥乳愈发肥硕,不知是惊的,是冷的,两点茱萸已高高翘凸起。袁宗廷两指夹住一粒揉捻。善荣声音都变了,身子颤得厉害。她生的太嫩,袁宗廷不轻不重地捏玩儿了几下,乳头就肿起来了,红宝石般艳丽诱人。善荣羞耻又无措,呜呜的小声地叫。 袁宗廷轻易的又被她叫硬了,下面鼓囊囊地竖起。大手伸下去解开自己的腰带、汗巾,扯下裤子,把两颗蓄满精的巨大卵蛋和粗壮贲张的熊根释放出,握在掌中随意撸着,并凑近善荣胸乳意欲含吸她美丽的乳珠。 第五十章“哥哥也是将至不惑的人了,至今未 第五十章“哥哥也是将至不惑的人了,至今未娶。荣儿,哥哥多年来不成亲,不纳妾,膝下一儿半女也无,你倒是猜一猜,哥哥究竟为了谁?”(微h) 善荣十分不愿意,弓下腰缩躲。她正病着,袁宗廷不舍得胁迫太过,松开她的手腕,轻轻帮她抹泪,一边耐着性子哄道,“宝儿乖乖听话,哥哥今儿只吃一吃奶儿,不干别的,嗯?”胀的他生疼,不能肏她的小嫩穴儿,且换个花样儿弄出精来。 善荣脸上惘惘,良久无语。袁宗廷难得的有耐心,微喘着看她。善荣心头窒闷又酸楚,她素来就体弱,经受不住袁宗廷无声的强势压迫,娇怯怯地再次啼哭起来,身子慢慢往后仰倒,雪白小手覆盖双眼。 袁宗廷正兴起的时候,这会子善荣这样娇弱无力,不堪承恩泽的光景,反惹得他兽性大发,扑过去头颅埋在她胸前,叼了一颗乳在嘴里,大手握住另一颗,如狼似虎吮舔揉捏个不歇。胸前又疼又酥,大半截身子都麻了,善荣把手挪在唇上不让自己尖叫出声,乳头彷佛被他咬了下来,她难受的直抖,忍不住哀求道,“好疼呜……哥哥轻一点儿,荣儿吃罪不起,要死了……”嗓音也是颤的,细声细气地啜泣。 袁宗廷挑眼睨去,小人儿一行啼哭,一行气凑,一行是泪,一行是汗,形容不胜怯弱,似是疼的狠了,偏她秀眸饧涩含水,脸上浮红带粉,连腻白如玉的裸露娇躯薄染潮红,其绰约淫浪之态压倒世上女人,凡男人见了,莫不垂涎落魄,死在她身上也不值什么了。袁宗廷不由的仰颈呻吟,高凸喉结在修长遒劲的颈脖不停耸动,线条性感而肉欲粗蛮蓬勃。下面孽根硕硬充血,青筋狰狞暴突,整整的又胀大了一圈有余。 他又狠嘬了一会儿才将嘴里滑嫩绵软的肉团吐出。这心肝儿本就极娇嫩柔弱的,叫他养的金贵从没受一点儿磋磨,身子随意碰一下便留痕迹。他方才是有些用力,大片白的透光的乳肉遍布鲜红的指印、齿痕,顶端两粒更被他吸的鼓胀一倍不止,周围一圈小巧精致的乳晕也肿了,红的彷佛沁出血,瞧着确实很疼的样子,十分惹人怜惜。袁宗廷反倒觉得刺激无比,“傻孩子,哥哥怎么舍得让你死。”他连呼吸都被情欲烧的腥腻浑浊,热气腾腾喷在善荣脸上,笑得慵懒又浪荡,“但是呢,哥哥也疼的紧,宝儿肯不肯帮哥哥,嗯?” 原打算忍耐几日,但她实在太美,太动人,袁宗廷反悔了。他想要她,想再一次体会进入她身体的绝顶滋味,也想让她感受自己是如何占有她,疼爱她的。他是如此迫切地要与心爱的人儿再次合为一体,水乳交融,一时一刻也不愿再等了,低颈舔舐她剔透玲珑的耳垂,在她耳畔凌乱地喘息,故意将热气喷进敏感的小耳洞。善荣后背汗毛乍起,簌簌打着颤儿。袁宗廷含糊笑道,“乖孩子,让哥哥再疼疼你。”探指拨弄肿立的小乳粒,修剪平整的指甲小心撩刮微不可见的小小奶孔,耐心细致地挑逗、取悦于她。 善荣青涩敏感,又是初初经历人事,勉强抵抗片刻,神思便陷入混沌,眼眸迷离瘫软在他怀内,漂亮的小脸潮艳一片,娇娇滴滴胡乱叫嚷,根本听不清兄长说了什么。袁宗廷也不是真实问询她,瘦削有力的大手抚着她背脊慢慢往下,在臀下处倏的一扯,粉红的吴绫小裤被撕得碎烂,露出挺翘滚圆的粉臀和两条白生生的腿儿。袁宗廷呼吸一滞,叹息道,“我的宝儿无处不美。”生满厚茧的粗粝指腹擦着她滑腻无比的细肉从后面捣入腿心,扒开两片合拢的小小花唇。 善荣瞪大眼,白了脸儿,“不行,我不要,哥哥饶了荣儿……”蹬着脚挣扎起来。袁宗廷好笑地将人摁在怀内,吻住她吵闹不休的小嘴,手指抚向穴口,那儿闭得紧紧的,仅能摸着一条细窄缝隙,肉嫩的不像话,还没出多少水儿,已跟汁液浸透了一样,腻汪汪粘在指上,因还肿着,温度比平日高,可以想见,她里面定然又湿又热,又是惊人的软嫩紧致,单是在脑子里回味,他已兴奋的身体微微颤抖,挑开窄缝将手指一点一点往内挤,绵密热腻的穴肉立刻紧紧绞咬上他的指头。 饱受凌虐的私处再次被残忍地破开,善荣疼的浑身紧绷,两条细白长腿不受控地挈搐,颈喉溢出破碎咽泣。 才一根手指而已,这样不经事儿?袁宗廷顿住,犹豫少时,慢慢撤了出来,“很疼?”扼住善荣下巴,漆眸眯起在她脸上审视,“不许糊弄哥哥。” 泪液接连滚落善荣脸颊,她虚弱地冷笑,“横竖哥哥只管自己舒服,不管荣儿死活,问我做什么呢。”偏过头,颓惫地闭上眼。袁宗廷皱着眉,扳正她的脸,沉声道,“这是什么话?睁开眼看我。”善荣到底是不敢认真违逆他的,怯怯掀开眼睑,太过委屈,黑白分明的眸子又满满的汪了泪。 可怜巴巴的,袁宗廷一肚子火气无处发泄,冷冷的道,“哥哥不管你死活?从小到大,荣儿生病的时候,是哪个一刻不离守在你身边,整宿不眠不歇亲自照看你?”他面相偏冷,瘦削的颌骨和肌肉悍虬的颈脖迸起凌厉的线条,看上去有些狠戾骇人。善荣吓得直往后缩,被他五指扣住半张脸,逼至眼底,“哥哥也是将至不惑的人了,至今未娶。荣儿,哥哥多年来不成亲,不纳妾,膝下一儿半女也无,你倒是猜一猜,哥哥究竟为了谁,嗯?”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袁宗廷是世家出身的贵公子,位高权重的士大夫,怎么可能不期盼继嗣绵延。善荣却是当真不能生育的,除非以狼虎之药催发,方有三、四分拿手,如此势必极大损伤根本,一个不慎,甚至害了她的性命。袁宗廷绝不会拿善荣的生死去赌一个孩子,即便这孩子将与二人血脉相连,至亲至重。至于让其他女人怀娠自己的骨肉,袁宗廷连想都不曾想过。人臣之奸,莫重欺君之罪。他不惜在诰承帝面前自污,便是彻底绝了嗣息统续的念头。 听了兄长的话,善荣脸色惨变,几近仓皇地看着他,只觉己身之孽业无从解脱,大颗泪液从眼角无声滑落。 第五十一章袁瑾瑜端详爱女,眉目如画,妍姿 第五十一章袁瑾瑜端详爱女,眉目如画,妍姿巧笑,真是姣花软玉一般动人,不由的心潮激荡,柔声问道,“宝儿可愿日日与爹爹在一处?” 善荣满脸狼狈惊恐之色,喃喃的道,“我、我没有存心引诱坏了哥哥……”虽她一向规行矩步,大错已成,此时亦莫能辨。 袁宗廷伸手替她拭抹脸上的泪,眼眸里暗沉一片。本就是他一厢情愿的事儿,告诉善荣内情其实对她不公,她不该承担他绝嗣的责任。但世道如此,洪武帝立国以来,女子地位卑下,累受限制管束,务令其贞洁顺从。即便善荣出身高门,贵为皇后胞妹,侯府嫡出小姐,一旦此事传扬出去,袁宗廷能全身而退,善荣恐受千夫所指,不容于世。所以袁宗廷宁可欺君,绝了自己这一支的传衍,换取诰承帝的疚歉补偿。诰承帝既亲口应下,君无戏言,善荣可保永无虞矣。否则以诰承帝素日的性情,无论善荣有错无错,必然先赐死于她,除去祸根,迫使袁宗廷娶妻生子,归于正途。 情爱本系各人的造化。袁宗廷纵然一人之下,权势滔天,善荣不爱他,他也是束手无法子的。倘或她因此顺从了他,又是天大的意外之喜。他瞅向善荣秀色夺人的小脸,满腔铭心刻骨之言,不由轻声笑道,“谁叫荣儿生的这样子可人疼,哥哥一见就着了魔,心里眼里,再容不下其他的人了,如何再与旁的女人成婚生子?”善荣听了这话满脸涨红,又羞,又愧,又怕,又不知怎的去应对,蓦地将他一推,惶惶的抽身欲逃。 袁宗廷大手风驰电掣般抓出,攫在她胳膊将人一把扯回,辖制在自己身下。善荣呜咽着连连摇头,小手紧张的揪住一角被褥。袁宗廷低笑了声,唇碰在她耳畔,深深浅浅地亲,很是暧昧亲昵,话说出口却冷酷饱含威迫,“宝儿跑哪儿去?我说了,你在我手心儿攥着,连娘娘也救你不得。”善荣咬着唇不吭声,睫毛若受惊羽蝶般频频颤扇。手掌也是肉,手背也是肉。当年娘娘在东宫处境何等艰难,心上念幼妹无亲娘照拂疼爱,仍将她抱在宫里,亲自抚养叁年。善荣被袁宗廷带回府后,时时遣出宫人来垂问日常起居,身体康健,眷念切爱之心,刻未能忘。她怎么忍心娘娘左右为难,更不敢将此可惊可畏不才祸事泄露半点与她知晓,徒惹她烦忧。 娘娘庇护不了自己,爹爹可以。善荣进宫觐见袁善祥,原欲以思念家中大人为由,求请袁善祥派人护送她去金陵袁氏老宅。听老家来的仆人说,老太太有年纪的人,时常的胸口结闷,不进饮食,她留在父亲和祖母身旁侍疾尽孝乃子女应有之义,兄长无故不便强迫她回来。分隔几年,再深的执念也该淡忘了。与兄姊不同,善荣对袁二老爷并无许多怨诽,毕竟记事以来,一日没和生母相处过,无论是对秦氏的怀念,抑或对父亲的不满,都是浮于表面的,源自袁宗廷和袁善祥言语影响。 君子世无双,陌上人如玉。 袁瑾瑜皮相极美,举体秀异,内里最是无情冷僻的疏淡性子。他与发妻秦夫人相敬如宾,结缡十数载未尝见其喜愠之色。董姨娘屡屡寻衅冒犯主母,他身为一家主君,视若无睹,不置一词。秦氏殒殁,立誓不再续弦,外人无不称颂其情深,身旁新进之美姬姣童却从未止断。他宠嬖董氏,一应日费供给优容奢恣。秦夫人难产辞世,袁宗廷惩治董氏,将其发落僻远庄子幽禁,连亲生儿子袁宗继和叁个女儿一面再不许见。他略过问了两句,袁宗廷不肯让步,也就罢了。董氏被送走后,也是漠不关心,直至董氏病逝,都没去瞧过一眼。 这些善荣一概不知,模糊的印象里,袁二老爷是雍容尔雅的大家公子,父女相处日子虽短,从来温柔慈爱,关怀照料细致入微。袁瑾瑜去往南京上任前,曾多次与袁宗廷提出要把小女儿带走,二人争执激烈,几至决裂的地步。袁宗廷盛怒之下口不择言:“父亲害她生母丧命,拿什么脸养她在膝下承欢?你日日见着她,想起她无辜惨死的亲娘怎么样过的去!” 袁瑾瑜听了此话浑身一震,向椅上坐了,脸容惨白颓败。袁宗廷握拳,不免有些悔意。袁瑾瑜待旁人冷漠寡恩,于袁宗廷这个嫡长子却是看重的,恪尽了扶养责任,父子之间感情算不得浅薄。况且袁瑾瑜容止出众,以至寻常人见了为之倾慕拜倒,何况身旁近密之人。阖府妻妾一生为他心痴意乱,梦魂颠倒,偶得他一点儿好颜面,魂魄如飞上九天,彼此相争妒恨,暗愧暗怒暗气,偏的对袁瑾瑜从无丝毫恚怼。秦氏濒死之时,心心念念最不能舍的,除了叁个嫡亲儿女,就是温和体贴,风仪俊美的丈夫。董姨娘被撵出袁府,她是生育了子嗣的贵妾,又是老太太娘家族亲之女,庄子上其实不敢苛待,盖因萦念袁瑾瑜成疾,茶饭不思,两叁年间便郁郁而终。 袁善祥一则对生父深怀孺慕,母亲之死又如同心中一刺不能去除,央求诰承帝将其远远调任,实是不忍父女彼此相见为难之意。 那日袁宗廷出言不当触忤袁瑾瑜,最终没有上前慰解求恕,此后父子二人连一句话未再说过,陌路人一样。袁瑾瑜却是几次叁番孤身一人进京看望善荣,父女天性,人伦纲常,袁宗廷亦不好阻止,只假作不知。 善荣与父亲聚少离多,恭敬有余,亲密不足。袁瑾瑜不以为忤,抱了年幼的女儿在怀内,细细询问她身子近况,连当季害过什么病症,配的什么丸药汤剂吃,都清清楚楚,可知确系时刻记挂着。 他将额头亲昵贴与善荣抵碰,“想煞我了,爹爹没有一日不惦念我的宝儿。”男人风姿成熟隽逸,举措温柔,始终轻言细语万般怜抚。本属至亲,骨血里切不断的羁绊,善荣渐渐的与其亲近起来。袁瑾瑜端详爱女,眉目如画,妍姿巧笑,真是姣花软玉一般动人,不由的心潮激荡,柔声问道,“宝儿可愿日日与爹爹在一处?” 第五十二章她也不必事事听从兄长调停 qiuhu 第五十二章 她也不必事事听从兄长调停,若要成亲嫁人,爹爹替她挑拣人物儿出众配得上的才俊,十里红妆风风光光送她出门;若是留在家里图个清净自在,一辈子当爹爹的小闺女儿,他也只有喜欢的 父亲的意思让她移居金陵同住,这已不是袁瑾瑜第一回问了,善荣不甚情愿,心里更依恋自小抚育疼爱她的兄长袁宗廷。袁瑾瑜正低头专注凝视她,男人面容皙白如美玉,眼眸澄黑如湖水,彷佛谪居世间的仙人,让人心驰神往,不忍心拒绝。善荣挪开目光,咬着帕子张皇无措如同做错了事,怯怯的摇头道,“荣儿不知……”一语未了,眼睑泛红泪光点点,几乎哭出来。 袁瑾瑜眼神倏地暗下,很轻的叹了一声,笑道,“无妨,宝儿莫怕。爹爹常来瞧宝儿就是了。” 《大明律》曰:凡官不奉公法,擅离职守,轻则杖一百,徒三年;重则斩监候,以其犯罪情节论。其在外官委官,虽有罪未至死罪,皆杖一百。凡在外委官及杂犯并如其法。 袁瑾瑜在陪都担着职务,非公事擅自离开会被言官弹劾。两地相去甚远,单是来回便花费十数日,只能乘大年节休沐或是陛下恩赐侍养的假期入京,每年与善荣相聚一回两回已极是难得。他凑首留恋不已亲在善荣白嫩脸颊,“宝儿千万记得,你是爹爹的小女孩儿,是爹爹的心头肉。”反复殷切念叨,唯恐心爱的女儿日渐长大,将自己忘却。 袁瑾瑜的这些儿女里,所疼者独有善荣。袁宗廷和袁善祥乃嫡长子、嫡长女,他更多的是看重,寄予家族衰荣厚望,延请名师悉心教养。及至得了善荣,才第一次体会为人父的快乐,每每见了她,铁石心肠俱化作绕指柔。自然袁瑾瑜之眷爱绝非纸上谈兵。养儿一百岁,长忧九十九。善荣眼看将至听取婚嫁的年纪,早在她垂髫之龄,袁瑾瑜便耗费心思亲自为她置办奁产,积年累月下来,金银珠宝、绸缎布匹、古玩珍奇、旧籍孤本、家具器皿等等,奢华铺费,堆山塞海,更大肆购置京城和金陵近郊沃地庄子作随嫁田,把银子花的淌海水似的毫不吝啬,拳拳爱女之心可见一斑。要看更多好书请到:yelu1.com 善荣十四岁那年,吴家替大爷吴承晖提亲,托请靖安侯府的诰命太太去往金陵说合,就是袁瑾瑜先拍板应下的。族里长辈,连老太太多嫌吴承晖贪花好色,终日闲游浪荡,不务正业,偏袁瑾瑜不以为意。两个孩子一处长大,脾气情性都彼此知道的了,就强过外头那些个不知底细的男人。大家子的公子年轻时馋嘴猫儿似的也是寻常,从小儿世人都打这么过的,将来娶妻生子,仕途经济里打个滚儿,自然沉稳下来。况且已是世袭罔替的国公爵位,再上进怎么着的,还能封异姓王?那不是出息,倒成了寻死路。他们这样人家,丈夫人品资质大不出格就罢了,女儿家终究在后宅过活,婆婆是一层,太婆婆是一层,待的和睦宽厚才顶顶要紧。凭袁吴两家世交的情谊,善荣又在徐老太君屋里教养了一场,她聘到那府里,不说同家里一样,也大差不差了。 譬如袁瑾瑜自己,都说他偏宠妾室,纵得董姨娘尊卑不分,不敬主母,其实董氏仗的是老太太的势,他听其自流,不过问罢了。袁瑾瑜眼里,他房内的漂亮女人好比各式的花,这一朵看腻了,开败了,横竖那一朵好,就弃了这朵取那朵。原为的是插在瓶子里赏心悦目的取乐顽,哪一朵都有其好处,他都优渥供养不苛待,又哪一朵他都不曾真正放在心上。 袁瑾瑜为善荣苦心谋划,随着袁宗廷雷厉风行一番处置没了下文。他自是恼的,父子二人早些年生了嫌隙,便托老母之名打发人去往京城建昌侯府问明究竟。袁宗廷对待禀性顽愚,纵容董姨娘忤犯自己生母秦夫人的老太太可没有对父亲袁瑾瑜的温柔心肠,冷在一旁不理。袁瑾瑜未等到奴仆回来复命,先听闻长子为甫满十五岁的小女儿行及笄之礼,办的豪奢滥费,声势巍巍,人尽皆知。 我朝女子惯有先订婚再行及笄礼的习俗,倘或一直待嫁未许人,则年至二十才行礼。袁宗廷此举不啻于表明他没有将二姑娘许嫁的打算。善荣是建昌侯府的二小姐,在袁家排行十一。袁大老爷统共四个姑娘,袁瑾瑜除了原配所出善祥善荣姐妹,董姨娘的三个女儿,另外两个妾室也各为他生了一个女儿。曾有人在建昌侯跟前称善荣为十一姑娘,袁宗廷淡淡回了一句,“家慈只生了皇后娘娘和我小妹。”这话倒不算错,但认真计较,袁二老爷姬妾所出子女,都是替老爷太太生的,与他们本人没什么相干。闻弦歌而知雅意。袁宗廷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不想得罪他的人,自那之后,提及善荣,皆以二姑娘,或建昌侯府二姑娘指称。 袁瑾瑜既惊又怒,继而善荣被诊断子嗣有碍,寿数不永的脉案流传出去,老夫人及族里尊长俱缄默不响了。不能生、体弱、短命,但凡占一样,小门小户的女子都不好发嫁。自家金尊玉贵养大的孩子,何必送去次一等的门第受磋磨,兴许还日常有人白嚼蛆的着恼,横竖哥嫂不嫌,家里也不缺她一口吃的。倘或有个好歹,焉知能养她几年呢。 袁瑾瑜伤心比之众人更甚,如同摘去心肝一般。他有些埋怨儿子长久刻意隐瞒善荣病症,也自悔恨不曾亲去仔细看视,为她请医疗治,女儿没养在身边儿,这么些年竟是疏忽了。他一刻不肯延误,忙忙的告了假,打点起身,作速择了日期,遂独自带领两名心腹仆从,登舟往都中去了。 袁瑾瑜一路盘算着开导劝解小女儿,他们这样人家,人参灵芝,燕窝肉桂,日日吃都吃的起,什么病治不好呢。她也不必事事听从兄长调停,若要成亲嫁人,爹爹替她挑拣人物儿出众配得上的才俊,十里红妆风风光光送她出门;若是留在家里图个清净自在,一辈子当爹爹的小闺女儿,他也只有喜欢的。然而想到善荣寿元不永,甚至先一步离自己而去,似万箭攒心,悲惋不能排抑,神思恍惚之下不慎从甲板跌落水中。虽然仆人及时跳下去救回,当晚袁瑾瑜就着了伤寒昏迷不醒,只好慌忙的折返家中。 第五十三章他神情疲淡,病中脸容愈发素白如 第五十叁章他神情疲淡,病中脸容愈发素白如雪,萧萧肃肃,风流清举更胜往日,一屋子金冠华服,锦绣纱罗的年轻秀丽男女被他称的灰扑扑没了颜色 袁瑾瑜睁开双目,老夫人董氏、大太太金氏、次子袁宗继、袁宗继之妻倪氏、他的一干姬妾通房,以及几个年长知道事的孙子孙女正围在床前,红着眼寸地不离地照看。 董老太君见他苏醒,嚎啕的大哭起来,“我的儿,娘以为再见不得着你了。”于是满屋里人俱抹起眼泪。袁瑾瑜恐哭坏老母,忙道,“母亲放心,儿子不过是绊了一下脚,浸湿衣服感了些风寒罢了,如今我都好了,再不妨碍的。”命袁宗继好言开导祖母,金氏、倪氏也扶着老夫人不住劝解,老人渐渐的方收了泪。几个出嫁婆家稍近的女儿和侄女儿也携同女婿、子女赶回来伯爵府,分了里外听候消息,此时听老夫人吩咐,一一的进来请袁瑾瑜的安,并述家里大人的话不迭。 袁瑾瑜笑着谢过各亲家老大人惦念。他神情疲淡,病中脸容愈发素白如雪,掩嘴微咳几声,手指修长皎洁似美玉雕的竹节一般,萧萧肃肃,风流清举更胜往日,一屋子金冠华服,锦绣纱罗的年轻秀丽男女被他称的灰扑扑没了颜色。不独袁瑾瑜的妾室满腔情意绵缠,连几个平日不常相见的女婿、侄女婿也不免绻缱羡慕,殷勤抢上来参见,百般谦恭小意询问寒温。 虽然众人好意问候,袁瑾瑜嫌闹得慌,外间还有许多婆娘、媳妇、丫头们垂手侍立,偏人这样拥挤喧阗,并没有真心想见的那一个。他胸口结闷,又咳嗽了一阵子,推说身上沉重,先送了母亲、大嫂出去,又让其他人退下,只留了几个贴身伺候的小厮守着,饭也没吃便昏沉睡去。到夜间,浑身又烧的火炭一般,睡在床上不省人事。 金氏等人好不焦心,连夜将相熟的几个太医都请了来诊治。然而服了药总无甚效验,袁瑾瑜是一日好些,过一日又仍是那样,虽未甚添大病,但嗽疾日重,懒待动弹,连起坐都不能了,渐渐的竟至汤水不进,人也很快消瘦下来。太医说这病若不能尽早就好,倘或变了个痨病,往后可就得四五年熬日子罢了。一家子唬的丧魂丢魄,百般医治祈祷,调治不效。这时靖安侯舒雍在金陵任职的叔父荐了一个名医,医理极渊博,道是能断人生死。这个大夫用药果比先时强些,袁瑾瑜省些人事,还要了小碗稀粥吃。问起病源,诊得是冷暖失调,饮食失时,病人又情志不舒、气机郁滞,此内伤外感之症。 袁瑾瑜身体总养不好,确系过于思念善荣,生了郁症。善荣是他最心爱的孩子,理应长长久久陪在自己身边,如今竟连时常相见不能够,不由满腹忧忿不宁,以致脏腑惊躁,咽中如有炙脔,病弱时分外软弱甚至于了无生志。 老夫人度量出几分,但她以为袁瑾瑜记挂京中叁个儿女,尤其是嫡长子袁宗廷,忙忙的打发人前去报信。袁宗廷收到书信,立刻向诰承帝告了假,带领亲信校尉,扳鞍上马,赶去金陵老宅。堂兄袁宗显一则忧心二老爷,二则母亲金氏许久未团聚,也一起前往。同行的还有皇帝亲指的御医,又赐出无数珍稀药材、宫廷秘药。袁善祥已哭晕过去好几遭儿,上有诰承帝心疼爱妻,焦急如焚,余者妃嫔、皇子皇女不敢怠慢,后宫乱作一锅粥。 袁宗廷一见了袁瑾瑜憔悴光景,跪倒就拜,想起往日他是何等神彩飘逸,光华夺人,喊了一声“父亲”,哽咽不成调,眼里流下泪来。 袁宗廷唯恐父亲有个万一,一行人日夜兼程,一口气不敢歇。袁瑾瑜虽知善荣形体娇弱,禁不得这样舟车劳顿,见不着那小人儿,还是按捺不住的灰心失望。他对大儿子自然感情是深的,袁宗廷率先服了软,父子二人重归于好,也露出欢喜之色。 诰承帝除了特特的遣宫廷圣手为国丈诊治,各样赏赐里还有一斤二等人参,供袁瑾瑜服用保养。人参可延年益寿,是个稀罕物儿,市面上以头等、二等、叁等、四等、五等分之。皇帝赐予大臣人参乃殊恩浩荡,惟居于高位并深受宠信的臣子方可获得,又多以叁、四等参为主。圣上天恩,如此之眷爱轸恤,伯爵府阖府上下俱荣华光彩不绝。 阔别已久的长子承欢膝下,袁瑾瑜心胸略舒展了些,勉强的饭也吃得了,药也吃得了。袁宗廷随侍病榻,亲自尝药、奉药,昼夜服侍,不离左右,直至袁瑾瑜痊愈,才辞别父亲、祖母、大娘,与一干亲长,回京向帝后复命。诰承帝圣心甚悦,将袁瑾瑜晋为从一品都督同知带俸,以视后族恩宠。 袁瑾瑜身体恢复,寻思去瞧善荣。经他此一难,老夫人却从此落下了心病。她已经没了一个儿子,目今最要紧的是袁瑾瑜,一旦袁瑾瑜打点出远门,便直叫嚷胸隔闷饱,头晕目眩,大夫瞧了说是忧悒所致,服药为辅,须得家人小心开导劝慰为要。袁瑾瑜略一分说,袁母便哭作一团,不肯进饮食,百般拦阻就是不许儿子离开。她是有年纪的老封君,袁瑾瑜虽然一心只想着善荣,没有个为了女儿逼死老母亲的理儿,究竟多次未能成行。 叁四年间,袁母寻死觅活,变法儿的阻挠袁瑾瑜去京城,袁宗廷明里暗里调度,也没让善荣回南京祖宅拜见尊长。包括董老太君在内的族里耄老对袁宗廷颇为容让,袁宗廷在宗族可谓一言九鼎。他在前朝权势煊赫是一层缘由,另一层是他为家族作出的牺牲。克妻一说只可糊弄外头人,宫里和袁家长辈一向的以为袁宗廷不娶妻不生子,只为避东宫皇太子忌讳之故。倘或将来坏了事,袁宗廷无后嗣,舍了他这一枝,断尾求生,换取新帝宽容宥恕,保全娘娘和袁氏一族。袁宗廷对嫡亲妹妹的私心不可为任何人道,他心里藏着鬼,所以担心一旦善荣回去老家,父亲以年迈体衰为由,留小女儿在跟前侍奉。孝为诸德之本,君以孝治天下,臣民以孝立身齐家。连诰承帝心里再偏袒袁宗廷,面上也不好十分回护。 数年不相处,善荣对袁瑾瑜印象很是淡薄,依稀记得他曾抱着自己,温柔至极地呢喃,她是他最爱的女孩儿,是他的心头肉,无论发生什么事,她都可以依靠爹爹。如果娘娘送她去拜见袁瑾瑜,她求父亲将自己留下尽孝,父亲许是会允了她的。 袁宗廷眯起眼细细审视善荣,笑道,“宝儿总不理哥哥,又在想什么顽皮主意?” 第五十四章袁宗廷近乎粗暴地嘬咬肥嫩的花唇 第五十四章 袁宗廷近乎粗暴地嘬咬肥嫩的花唇、蒂珠,柔韧阔厚的舌头重重舔舐,一边将手伸到胯裆,用力搓捏自己的卵囊和茎柱(H) 善荣心怀鬼胎,闻言惊的身子一颤,忙遮掩道,“何曾盘算什么来着,哥哥多心了。”袁宗廷本是与她顽笑,善荣心虚的反应倒让他心下一沉,淡声道,“谋定而后动,知止而有得。荣儿做事前不妨先叁思会有什么后果。”善荣犹疑看着他,“哥哥,我并没有——”袁宗廷不跟她打机锋,打断她的话,“荣儿是侯府的千金小姐,哥哥的掌上明珠,便是任性犯错,哥哥难道舍得责罚你?跟你的人不同,是生是死,只看她们的造化。” 什么造化,横竖是她肯听话就无事,她若稍有违抗,他就拿自己亲近的丫鬟嬷嬷作筏子罢了。京墨和槐米就是前车之鉴。善荣并非不管身边人死活的冷酷骄恣性子,所以想进宫求得皇后娘娘的懿旨,返乡为祖母侍疾。哥哥虽或不悦,碍于娘娘情面,总不好大肆发作。然而一贯疼爱自己的兄长明晃晃将威胁掷在面上,善荣心中酸楚,不堪屈辱,喉头埂塞着,半日,方滚下泪来,抽抽噎噎的说道,“哥哥如此胁迫,何不就拿绳子来勒死我,也强似日日零碎的受罪。”她虽不是嚎啕大哭,然越是这等无声之泣,气噎喉堵,更觉得利害,渐渐的气儿也喘不上来,两肩急耸,脸儿憋的通红。 袁宗廷一瞧,一下心疼起来,揽着她纤小圆润肩头往怀里搂紧,手抚在她背脊,低声小意的哄道,“哥哥哪里舍得逼你?不过打量你我兄妹亲热厚密,说话不避嫌疑罢了。乖乖儿不许再哭,哥哥的心都叫你哭碎了。”善荣勉强收了泪,身子仍微微的抖着,通体皮肉细嫩如凝脂,白的发光,脸上泪痕点点,娇娇怯怯的动人极了。袁宗廷低头端详,粗糙阔厚的大手在她赤裸娇躯四处游弋,肌肤酥软滑腻,弹性十足,嫩的不停地颤。他颈骨绷紧,喉咙不住往下吞咽,抬手在她挺翘圆臀扇落一掌,‘啪’的脆响,雪似的臀瓣立刻泛起嫣粉。 善荣猝不及防之下仰头叫出声来,带着细弱哭腔,幼莺初啭一般,叫的袁宗廷心尖儿直颤,他改扇为揉,将两片粉桃似的臀肉揉得通红肿起,并掐紧肥硕肉瓣往两侧用力扯开,去细瞧臀缝深处两个粉透漂亮的小嫩穴。善荣不理解袁宗廷汹涌无法克制的爱意与贲张的性欲,只觉其喜怒不定,反复无常。她又羞又疼又怕,翻扭腰肢挣扎,嘴里娇滴滴哭喊着“不要”。 袁宗廷粗重地喘息,浑浊滚烫的呼吸喷在她脸上,俯身替她擦掉眼泪,“乖孩子不哭,不怕,哥哥是在疼你。”善荣晕头转向被他仰面撂倒在床上,又听见他说,“哥哥伺候你,让宝儿快活。” 袁宗廷单膝跪进她腿间,将两条修长玉腿顶得大开,露出腿心私处,犹未消肿,肉嫩嫩水水的微胀着,稍染腥红。那道细窄缝隙在他侵略性极强的目光下微微翕动,似一朵欲开未开的小小花儿。她整个人也似一朵含苞欲放的花,妍姿妖艳,让人神魂颠倒。袁宗廷眼神倏地暗下,挪前半步,张嘴含住粉穴。 善荣怔愣一瞬,随即被下身湿热刺痛的触感唤回神志,颤着嗓子惊慌道,“脏、很脏的……哥哥别这样。”出小恭的地方,怎么能用嘴和舌头去碰?这样荒唐淫乱之事,她想都不能想象的,脑子发涨,糊涂似乱麻一样。 袁宗廷吃着她光滑无毛粉嫩幼穴,哑声道,“不脏。宝儿很香,很干净。”她的穴嫩的惊人,香的惊人,穴肉带微电似的黏附上来,一颤一颤地扯动,彷佛融化在他唇舌。袁宗廷头皮发麻,肉棒粗胀如臂,硬实如铁,勃勃地抖弹叫嚣。他近乎粗暴地嘬咬肥嫩的花唇、蒂珠,柔韧阔厚的舌头重重舔舐,一边将手伸到胯裆,用力搓捏自己的卵囊和茎柱。 善荣被他扯咬的很疼,同时又酥麻的厉害,一阵阵麻栗痒意从性穴钻入她的腹腔、骨髓,游走在四肢百骸。她不知如何排解,身子激烈痉挛,失控地胡乱呻吟哭叫。她的穴也随着颤栗紊缩,嫩红小口微微嚅张开,挤出一线透明滑腻的水液。 见她动情分泌出淫液,袁宗廷愈发的亢奋难抑,唇移去穴口,馥郁幽香立时灌满口鼻,她的水儿并不难喝,而甜腻微腥的味道极其刺激男人情欲。袁宗廷浑身健硕的肌肉充血绷紧,迸出青筋。他喉结不停滚伏,先仔细舔吃干净淌散在沟壑的汁水,抿唇叼住穴缝,如饥似渴地直接吮吸甬道内香甜稠热的汁液。他力道使的很重,将肉膜硬生生拽进嘴里,娇嫩脆弱的花径被残忍地扯出,嫩肉外翻,缠黏在他粗粝舌面。 善荣疼的身子直抖,剧痛挟裹着快感,似利针一样刺入神经,这种滋味并不算好受,她眼泪滚了满脸,崩溃地啼哭,“好难受,哥哥不要这样……荣儿受不了,求哥哥饶了荣儿……”袁宗廷不为所动,反倒空余的一只手探指掐住她的肉珠儿,并更加急烈地撸动自己的阴茎发泄。 善荣的阴蒂早被嘬肿了,竟有她自己的指头大小,偏她的穴十分稚嫩幼小,淫核勃的这样大,从两瓣湿淋淋的阴唇高高翘出,胀鼓鼓,一抖一抖地颤动,看上去色情极了。袁宗廷看得眸色猩红,指上愈发的狠厉,将红肿的蒂珠儿捻得又肿胀了一圈,薄皮绷的透明。善荣高仰起颈脖,濒死般失控尖叫,喷出一大股热潮,被袁宗廷尽数吞吃入腹,水液在喉管吞咽的声音粘腻淫糜。 袁宗廷满意地低头吻了吻善荣汗渍渍的额角,“我的宝儿真乖。”捏着硕大的棒子抵在她黏湿泥泞的腿心。善荣已是半昏厥过去,两条腿仍抽搐乱抖。袁宗廷按紧她下体,肉棒夹在她软嫩的腿肉臀肉里,蹭擦着高潮过后湿红胀热的花穴,凶悍胯骨猛摆,抽插了数百下,终于低声嘶吼着喷射出来。 作者的话: 谢谢大家的评论投珠,不是不想回复,实在太忙了。 应亲爱的们要求,算是甜肉哈,男口女。 第五十五章善荣听见他凌乱地喘,反复在自己 第五十五章善荣听见他凌乱地喘,反复在自己耳畔呢喃“宝儿”,“心肝儿”,嗓音醇厚哑沉,震得她半个身体发麻(微h) 袁宗廷体魄健悍,精力旺盛,精水的量自然也是极足的,善荣娇小秀美的盆胯被大汩白浊稠液覆盖,满屋子弥漫着骚膻热辣的腥气。袁宗廷不急着清理二人,伏在她身侧,大手揉上她饱满颤抖的嫩乳,微喘着享受高潮的余韵。 善荣转过脸,被泪水浸透的睫毛无力地扇了扇,湿漉漉的眼眸再次滑落一串泪珠儿。袁宗廷劲遒有力的手指插入她浓密长发,轻笑着问道,“宝儿舒服吗?”声音沙哑,嘴里潮腻滚烫的气息撩在她耳后敏感的皮肉。善荣仰颈微微抖栗,晶莹雪白的身子早已汗湿浮红,愈发靡艳惊人。她抿着唇不作声,袁宗廷也不恼,将一粒乳头捏得胀硬翘立,凑过去咬在嘴里。善荣呜咽着摇头,“不要,我不要了,哥哥不要再弄。”娇娇滴滴带哭腔的小嗓子听得袁宗廷酥了半截,耐着性子哄了一句,“乖孩子再喂哥哥吃一会子奶,就让你歇着。”含着她绵软硕乳咂咂有声地吮吃,将另一颗握在掌中用力地揉。 善荣吃疼啜泣,心里不很信他。果然吃完奶,袁宗廷抱了她跨坐自己腿上细细地亲吻,又探手去摸她的小穴,仍肿疼的肉珠儿被扯出花唇,夹在男人修长漂亮的指间捏玩,上面沾满精水和她自己的淫水,挤压出濡湿黏腻的滋滋水声。善荣想逃走也无力反抗,软弱地捂着眼,又再小声哭,哭着哭着,便神情迷离,娇娇的叫唤起来。 袁宗廷笑了声,下颌抵在她肩窝,深深浅浅地舔吻她的耳垂,舌尖儿在小小的耳洞进出。善荣听见他凌乱地喘,反复在自己耳畔呢喃“宝儿”,“心肝儿”,嗓音醇厚哑沉,震得她半个身体发麻。袁宗廷说自己爱极了她,一时一刻都不欲与她分开,又说刚那样磨不尽兴,他又硬了,很胀很痛,想插进她屄里肏她。“哥哥想肏你的小嫩穴儿,宝儿说,怎么办,嗯?”袁宗廷含着笑腔故意问善荣,又有些情不自禁的难耐,攥住她的小手按在自己贲勃的巨硕肉棒上。棒子大的可怕,炙烫粗壮的筋络紧贴掌心,活蛇一样突突跳动,善荣吓得脸色发白,眼泪滚瓜一样簌簌往下掉。 袁宗廷挑眼瞅在她脸上,“总不停的哭什么?哥哥还能吃了你?”想起方才确系吃她的乳儿,吃她的穴儿,不由暧昧低笑,手指拈起她下巴。善荣心里一慌,扭头欲避,被他抢先一步扼住颌骨,覆在唇上。袁宗廷拥着她光溜溜的绝美身子,勾舌去缠她滑嫩舌尖儿,又舔又吸,耳鬓厮磨,吻得口液粘腻,柔情款款。一吻结束,他低头凝视善荣,眼神深的骇人,“你乖乖听话,陪在哥哥身边儿,要什么,哥哥就给你什么。”善荣怔怔的与他对视。不听话,怕是从此被拘作笼中鸟,连这房门也出不去。良久,她终是慢慢的点头应允,“我、我知道了。”一语未了,喉咙似被硬物堵塞,胸口也夯沉窒闷,难以纾解,再次压抑地呜噎。 袁宗廷要了热水,亲自帮善荣拭净身上秽物,换了干净软贴的室内衣裙,自己只以她使过的残水随意擦了擦,便穿上衣袍,命小厮把熬好的汤剂奉上来。这药兼具安神定惊功效,善荣吃完,勉强应答了兄长几句话,将眼一闭沉沉睡下了。袁宗廷展开纱衾盖在她身上,站在床前留恋的瞧了又瞧,方来到外间,传了周嬷嬷菘蓝等人上来,吩咐好生伏侍姑娘,不许惹她生气,有事立刻遣人去前院通报等话,才往前头书房处理公务。 善荣醒来见了京墨槐米,脸上总算有些喜色。二人挨了板子,又遵袁宗廷命在屋外跪了许久,此时不敢托大,挣开搀着的小丫头子,忍痛跪下叩谢姑娘恩典。善荣忙让人扶起,温言安抚劝解。可巧裁缝前儿新做出两套她秋后穿的皮袄子,便将一件天青缂丝貂鼠的赏了京墨,另一件鹅黄纻丝灰鼠的赏了槐米。二婢从来不曾受过大话的,今儿忽被侯爷申斥行罚,又当着许多人,又是羞,又是愧,又是疼,真一时置身无地,不想姑娘待的很好,还赏了簇新的贵重衣服,给了好大体面,反转悲为喜,又陪着说了一会子话儿,方听从善荣吩咐下去歇养。 至晚间,袁宗廷命人开库房取出几张天马皮、猢狸皮、银鼠皮、小白狐皮,并下令针线房停了手上所有活计,先紧着用心替姑娘赶做几身新的袄子褂子。 周嬷嬷回来悄悄的禀给善荣,笑道,“侯爷为官作宰的人,每日处置的大事儿少说也有百来桩,待姑娘这样费心,别说不过是兄妹,嫡亲的娘老子还不这么着知疼着热呢。”善荣听了,心中发闷,一时也没什么话。次日起来,袁宗廷来瞧她用早饭,苍白的小脸上露出个笑影儿,喜的袁宗廷上前搂着,“心肝肠肉”的哄她喜欢。 待善荣病愈已过去大半月之久,众奶母丫鬟簇拥随侍在院子里略逛逛散心,巧遇巡守的两位锦衣卫官爷,韩胜旁边站的却不是魏兰山。善荣倒认得这人,富昌伯府上的二少爷丁威。袁家和丁家是世交,凡朝贺领宴,建昌侯府贺节请亲友吃年酒,俩人也见礼厮认过的。 善荣顾不上与丁威叙旧问好,失声问向韩胜,“魏爷可是身体染恙?”韩胜愣了一瞬,随即醒悟她怕是以为魏兰山受刑杖不过,所以替换了人。韩胜观她脸上担忧不似作伪,有些好笑又不免感动慨然。一百军杖听上去责罚极重,但行刑校尉与他俩分属兄弟同僚,又一向知道二人是袁宗廷心腹亲信,下手自然有分寸的,虽则皮开肉绽,不伤筋骨,略养几日便行动无碍了。他先与善荣作揖下去,方笑道,“小姐多虑。魏户侯高升大喜,大都尉命他回北司衙署辅助大镇侯纪老爷理事。” 大户侯是正五品千户官别称,袁宗廷奏告诰承帝,魏兰山新晋了从五品副千户。大镇侯则是镇抚官别称。正月十五日元宵节后,纪羽去往四川都指挥使司上任,魏兰山即接任正五品北镇抚司镇抚。 第五十六章丁威没理他,走近善荣两步,低头 第五十六章 丁威没理他,走近善荣两步,低头仔细端量,“我们都大了,怎么大妹妹几年前是一个样,现在还是一个样。” 善荣悬着的一颗心落下,念了一声“阿弥陀佛”。丁威在她雪白漂亮的小脸看了半日,嗤的一声笑。众人都不会意,韩胜笑道,“威二爷笑什么呢?”丁威没理他,走近善荣两步,低头仔细端量,“我们都大了,怎么大妹妹几年前是一个样,现在还是一个样。”生得太美,偏有一段怯弱不胜的风流态度,叫人见了,就想疼疼她,又不由的想欺负她。 善荣以为他讥讽自己一团孩子气,不觉的红了脸道,“是呢,威二哥与我差不多一般大的人,怎的说话老气横秋……”她将“讨人嫌”叁字咽下,拿帕子掩了掩嘴,转头便回去了。菘蓝和紫芙忙上前贴身搀扶,其余婆子丫头们在后围随。 丁威一言不发盯着善荣的背影。韩胜暗觑去,见他面上淡淡的,瞧不出有甚欢喜,却是一眼不错,目光异常耐心专注,心里只是纳闷。这伯府贵族豪门的公子生得眉清目秀,粉面朱唇,但身量高大悍拔,兼之性烈如火,盖全无一点儿女儿之态,况且下手十分的凶狠,一言不合就要人命,显然不是个安分的主儿。更让韩胜疑惑的是袁宗廷的态度。丁威补了街道房属官的缺不到一月,毫不顾忌同僚脸面,卫所内外屡起冲突伤人,堂官提督街道房官旗办事锦衣卫管卫事曹釴问责也毫无惭悔之色,已被曹釴在掌印袁宗廷面前参他凶虐成性,不遵戒饬。袁宗廷大怒,当众申斥丁威,抬手就是一记耳光,将个昂藏七尺男儿打得翻滚在地,呕出一口血。 旁人无不喜悦,却听袁宗廷沉声命丁威去建昌侯府充当巡守府第的官校,看几日院子,煞一煞他的性儿,都不禁变了颜色,这是罚还是赏? 藩王之国、公主出降开府以及皇帝宠信的高官重臣会配备若干数量校尉,以示恩典。袁宗廷府里就有数十诰承帝指拨之校尉,供他个人差遣。而第一个由袁宗廷本人亲自发话,调进侯府充作军伴的锦衣卫,正是纪羽。纪鸿渐先在北镇抚司为佥书,后擢为掌刑管事的镇抚官,一向极得诰承帝重用,目今已晋为正叁品都指挥佥事,年后去往四川都指挥使司上任。诰承帝敕令其协理地方军政,而非无实权的寄禄官。如今内定的下一任北司镇抚魏兰山也是得了袁宗廷赏识带在身边,并命纪羽收其为徒,悉心教导。魏兰山几乎复刻了他师父的青云路,短短叁年,由无品秩的校尉,升至从五品副千户。袁宗廷一贯护短,魏兰山正式掌印北司之前,必令其进秩为正五品千户。锦衣卫千户是世袭军职,一旦去世,其子嗣、兄弟可成为替补,选入卫所。 袁宗廷为人做事,受诰承帝朱厚炤影响颇深。他八岁时,袁家已经露出颓势,但先祖父仍健在。袁老太爷是从总兵官退下,曾领京军驻扎宣府。宣府是明朝九边重镇之一,袁老太爷在军中地位尊崇,并有宠于敬宗。退任后,敬庙命其为南京锦衣卫指挥佥事,食禄不任事,又额外加恩,长子、次子,即袁宗显、袁宗廷之父,钦除锦衣卫左所百户,同为支俸不管事的散官。 袁大老爷和袁二老爷都是空有皮囊的纨绔公子,袁老太爷后继无人,勉强支应着门庭,诸凡朝贺赐宴,皇亲贵戚、世宦豪门的宴会席面,一时也还有他们家的位置。朱厚炤第一次见到袁宗廷时,他被华亭侯之子,敬宗叁皇姐阳和长公主的儿子叶珍抽了一鞭。叶珍酒后愈发跋扈自恣,扬起鞭欲再次打下,被袁宗廷劈手夺去他手中鞭子,动作之疾迅,连站得不远的朱厚炤也未能看清。叶珍又气又愧,竖起眉毛正要发作,袁宗廷冷冷瞅着他,徒手将鞭子一截截扯碎,丢在地上。那鞭是叶珍爱物,金星石鞭柄,鞭杆藤质外缠皮革,拿刀斧砍还不能够轻易砍断。叶珍顾不上心疼生气,白日见鬼似的盯着袁宗廷,彷佛与一头破出笼子的猛兽撞个正着,唯恐他恼怒之下冲上来将自己也撕成碎块。朱厚炤却觉得眼前的龆年小儿有趣极了,吩咐内官将他领来。 朱厚炤贵为皇太子,不为敬庙所喜,柳贵妃与沛王骄横霸道,伺机攫取嗣位。他步步留心,时时在意,可谓如履薄冰,将袁宗廷带在身旁须寻个名头,亦不可高调引人注目。袁宗廷年纪太小,便命他堂兄袁宗显投充校尉,他顶着堂兄的名字作为直驾人员入东宫,十四岁时方正式袭了袁宗显的军户。 袁宗廷微时,曾与诰承帝多年朝夕相处,患难与共,如今便也挑拣些合眼缘的好苗子放在身边儿加以调教,也有些感怀往事,恋恋不舍之意。 陈荣受东厂提督太监陈进忠、左少监曹钰唆使,给袁宗廷暗下绊子,一则伺机而动,欲取而代之掌印锦衣卫,一则他本自诩为袁宗廷臂膀,谁知纪羽和魏兰山相继越过他,入建昌侯府随侍左右,他以己非袁之第一等心腹亲信,于是羞愧愤怨,遂乃生计嫉妒,其间不乏因爱生恨,一时冲动糊涂所致。 闲话不提。在场众人面面相觑,暗忖道,丁威,这个到处惹是生非,以不肖着称的前富昌伯爵府庶出二少爷,不想竟入了建昌侯青眼,许是要从此平步青云了。韩胜十分不解大都尉因何相中这个一无是处的哥儿,心里也很有些忌妒,毕竟丁威出身高门,他是自民间佥选的校尉。平民小户汲汲营营,穷其心与力之劳谋求的,丁威一出生便得到了。丁威对韩胜的侧目漠不在乎,将头一昂,便自离开了,并不将韩胜看在眼内。 袁宗廷好几桩大事需亲自主张,但有一点闲暇,都尽在善荣身上,丁威再次得他传召说话,已过去多时。其间太原随藩乐平郡王夫妻二人以“结缘不合、反目生嫌”为由,两愿和离,“解怨释结,更莫相憎”,由宗人府向郡王妃李氏出具放妻文书,并从玉牒划去名封。 第五十七章诰承帝垂眸只细瞅在袁善祥脸上, 第五十七章 诰承帝垂眸只细瞅在袁善祥脸上,一众妃嫔面晕桃花,悄悄的理了钗环仪容,仰头又只将眼珠子巴巴的落在他身上 既然李宛慎与乐平郡王府再无干系,王府巫蛊案自也牵连不上,诰承帝下诏释其于锦衣卫狱,放回本家。时人纷纷称颂乐平王朱盘壤情深意重,不忍王妃锢之诏狱,故主动与之和离,谁承想朱盘壤在狱中对此事一无所知。 连李宛慎本人被送出锦衣卫大狱时也还糊涂的紧。自从那位姓魏的百户大人将她安置到另一个狱舍,再无人来提审拷掠于她,门外看守的狱卒也一并换了。每日虽不若王府里珍馐美馔,锦衣华饰,也有干净的换洗衣裳,新鲜烫热做好的饭菜,与早前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再不能比的了,然则身陷囹圄,前途生死未卜,李宛慎终日战战栗栗,不得片刻安心。 直至那日魏姓的卫官再次来了,递与她一张寸长纸条,“有劳王妃娘娘记好。”李宛慎蒙他天降神兵一样从宦官和惨毒酷刑中解救,后又请医疗治,妥善安置,自是十分感激信任,迭声答应着展开纸条,上面密密写了几行蝇头小字。李宛慎在心里读了一遍,皱着眉头看向魏兰山,“大百宰,我、我并不是……” 朱盘壤宠爱蔡夫人和婢妾薛氏,防备李宛慎生出嫡子,对她甚是冷落,李宛慎入王府五年,确系夜夜独守空房,但成亲开初一月,他且还装一装样子应付太妃娘娘和宗族老一辈的大人们。况且大婚第二日沾了新娘落红的元帕须交予尊长验看,并在祖宗牌位前焚烧。朱盘壤不敢作假欺瞒祖宗神灵,他与李宛慎是同了房有夫妻之实的。 大百宰是百户官别称。魏兰山这时已晋为从五品副千户,他不纠正李宛慎,也不理会她的欲言又止,淡声问道,“娘娘可记的齐全了?”李宛慎不便争驰,抿了抿唇,低头仔细的再默念两遍,道,“都记住了。”魏兰山点点头,接过纸条,在烛台上烧了,又嘱咐她,“皇后殿下身旁的嬷嬷即刻就来,娘娘但请顺其口声见机行事,不日可得赦罪离了此间。” 李宛慎心中罕希也忐忑得很,魏兰山却不容她多问,一面说,一面便推门出去了。有一顿饭工夫果然来了一个老宫女,首戴珠箍,身被文绣,裙色、花样非有等秩者不得用,可见是宫里有身份的嬷嬷,后面还跟着一个老太医和几个内侍。老宫人自称姓梁,在中殿伺候皇后娘娘,并口呼“乐平王妃”,作势躬身行礼。李宛慎忙一把搀住,“老太不必多礼。”又望北跪下,感激涕零谢了皇后殿下恩典。梁嬷嬷将她扶去监舍小床坐下,讲述了来意。 原来校尉奏告宫里,狱中乐平郡王府李氏无故昏厥数次,李氏未被定罪废黜,仍系从一品郡王正妃,镇抚司不敢怠慢,求请皇后懿旨行事。袁后疑虑乐平王妃有娠,倘怀皇室血脉,则身子倍加贵重不宜继续监困狱中,遂指派身边经验老道的宫人和一名御医去往锦衣卫狱查明。御医遵旨上前为李宛慎诊脉。李宛慎摇头,将手藏在身后拒道,“不必了,我是断断不能有孕的。”梁嬷嬷沉声劝道,“皇后殿下慈心万般轸恤,王妃何出此言?”一面暗朝她微点下颌。李宛慎会意,再次屈膝叩跪中宫母后慈恩,“娘娘体贴眷爱如此之隆恩,妾业业兢兢,万死不能报一二。”以手掩面悲羞解释,“我与郡王爷从未行房,至今仍是完璧之身,如何怀娠有喜?”梁嬷嬷闻言震惊不已,将其余人等全部遣出,她须亲自为王妃验身,方可回去与皇后殿下复命。 袁善祥时常居坐休憩不在坤宁宫。梁嬷嬷等人回来面禀时,她在乾清宫诰承帝专指予她的暖阁西面稍间与前来请安的康贵妃文氏并叁两低等级的嫔妃闲话。这也不是晨昏定省的固定时辰,却正正是每日诰承帝在前殿听取批阅诸司百官所奏,处理内政事务完毕,回寝殿小歇晏息时分。后宫女人的小心思袁善祥从不点破,无事人儿一样,照样言笑晏晏。宫女来报梁嬷嬷求见,也不屏退众人,传了她上来。梁嬷嬷如实一一的回明了。 事也是凑巧,梁嬷嬷他们前脚觐见,朱厚炤后脚就过来瞧袁善祥,抬了抬手不让宫人通报,站在门外一言不发都听了。 康贵妃慢慢嚼了一块儿真定府深州循例恭进的新鲜贡桃肉,将白玉镶嵌紫檀银叉子放下,拿帕子掩了掩嘴,笑道,“可是稀奇,从来没有这样的事儿。妾记得是当年娘娘给乐平郡王爷赐的婚,前一个早早的薨了,可见不和美,如今这个虽然活生生的,索性还不如早死的那个,王爷碰都不碰一下。娘娘怕是做错了媒,混点了鸳鸯谱。”暗讽袁后不闻不问,胡乱给宗室指婚,造成怨偶。文氏与太子生母陈氏同列贵妃位,乃如今妃位最尊者,不在诰承帝跟前,再不愿向袁后称奴称婢自贬身份。 梁嬷嬷与袁善祥身旁女官不禁皱了眉。亲王郡王不得擅自成婚,由王府选取封国内家世清白年龄相当的女子,然后向朝廷上报请封亲王妃、郡王妃。亲王妃册立后赐金册,定国戚;郡王妃册立后赐镀金的银册,同定为国戚。诰承帝政事繁杂,皇子皇女的亲事且还拔冗过问,余者交由袁后处置。其实不过是按例用皇后金宝在诏令上盖章罢了。袁善祥深居渊穆,不闻外事,自有宗人府和礼部查究细节。 袁善祥神情自若,轻轻的叹道,“是呢,可怜了两个花一样的女子,倒是我的过错了。”并不分辩推诿,柔声细语,柳眉笼翠,真是我见犹怜。 诰承帝背手而入,神色淡淡的,喜怒难辨。袁善祥忙从黄花梨黑漆嵌螺钿雕喜上眉梢长榻站起。诰承帝大步上前扶着不叫她行礼。殿内其余所有人等已纷纷双膝下跪请安。诰承帝垂眸只细瞅在袁善祥脸上,一众妃嫔面晕桃花,悄悄的理了钗环仪容,仰头又只将眼珠子巴巴的落在他身上。 皇帝已是不惑之年,然形体英伟,长身鹤立,凤仪峻绝而威势赫赫凌人,其受命于天,登极临御,手握乾坤生杀,岂不令宫中女人为之梦劳魂想,如痴如狂。 第五十八章诰承帝收回目光懂事了些。”淡声 第五十八章诰承帝收回目光,神情冷漠,“你委实不懂事了些。”淡声敕令,“文氏冲撞皇后大不敬,禁足寿昌宫自省,无召不得擅出。” 诰承帝扶了袁善祥一同落座榻床,才将众人叫起。 康贵妃文氏方坐回楠木泥金勾画花蝶纹填香玫瑰椅上,便听诰承帝道,“皇后倪静循礼,赞助朕躬,何故事事引咎自责?”她心中咯噔一坠,知已着了袁后的道,圣上将方才说话尽数听了去,自己恐有犯上不敬之嫌,忙的再次屈膝跪倒告罪,“是奴婢言语一时不谨慎,招致娘娘多心。”仰头盈盈含泪,只往诰承帝顾盼,“奴婢再不敢了,求陛下垂怜恕罪。”她虽年近四十,保养得宜,肌肤细腻丰泽,看上去似是叁十出头的端丽妇人,低眉下意地乞怜,别有一番楚楚态度。 诰承帝瞥落一眼。康贵妃多日未得瞻仰圣颜,男人发黑如墨,面白如玉,高鼻薄唇,颈颌线瘦削利落分明,积威戾深难掩雄姿俊美。她不由看的痴了,身子发软,心头直直的打颤,脸颊微红含情又轻唤了一声“陛下”。诰承帝收回目光,神情冷漠,“你委实不懂事了些。”淡声敕令,“文氏冲撞皇后大不敬,禁足寿昌宫自省,无召不得擅出。” 康贵妃羞愧难当,面皮涨的紫红,委顿在地垂泪。龙颜不悦,地下两溜楠木交椅坐着的常嫔刘氏、于嫔、韦婕妤、美人傅氏、美人王氏、郭才人、田才人俱惶惶不安,唯恐被殃及,齐齐俯伏在地请罪。 惟袁善祥神色如常,腕白肤红的小手搭向诰承帝臂肘,被他一把握住。诰承帝阔大的手背迸起青络,显是动了真怒。袁善祥劝道,“陛下请霁威息怒,垂察后宫姐妹心意。康贵妃一贯心直口快,其实厚道人,妾诚惶诚恐,伏乞陛下矜宥。” 诰承帝拥在她纤圆肩头的手用力捏了捏。她在室内不外出,着一件雪青色的暗花薄纱衫子。诰承帝看着孔雀羽线和彩线绣纹的怀素纱下雪白一段酥臂,掌心肌肤隔着衣物也柔润滑腻似凝脂一般,这个时辰她该是歇了午觉刚醒来,剔透嫩白小脸两侧浮染一抹薄红,清丽柔弱如荷粉露垂,不觉神魂早荡,喉头往下吞咽着,低声慢慢的道,“你身子一向就弱,禁不得凉,穿这样单薄,怎么偏又用冰了?”声音已有些压抑的沙哑,不理会一屋子跪在地上的宫妃,命人将盛冰块的水晶玻璃大盘拿到外间,内侍摇扇子送风入内,略借些凉意便罢了。 诰承帝喉嗓本就醇厚,声带引动胸腔震颤,袁善祥被他搂在怀内,半边儿身子都是麻的,咬唇颤着音低唤:“爷爷。”诰承帝自然明白她用二人私下爱称暗含哀恳之意,只这样娇弱可怜形容倒愈发的勾起他兴致,短促的笑了一声,在她耳畔轻道,“爷爷疼娑诃,叫娑诃如意就是了。”指了文氏身旁二婢,“你们主子病糊涂了,言行疯癫无状,还不扶回去好生伺候培养身体?”病中有失体统可不比不敬中宫的罪名,禁足一说也便不了了之。随侍宫女早前唬得面如土色,闻言如获至宝,忙磕头领旨不迭。康贵妃叩谢帝后恩典,得以趁势起来。 袁善祥温言抚慰一番,传令煎熬养血安神,滋补五府的汤药赐去各人寝殿。诰承帝遣退伺候宫人,腮边儿似笑非笑,瞅在她脸上,“娑诃总这样心软仁慈,如何制御后廷,震慑六宫?”心中实爱极了她温柔婉顺承恩侍己,随即怜惜的叹道,“少不得朕时时替你弹压调度。”袁善祥伏在他胸前,轻声道,“幸得爷体贴珍爱,女儿不能酬恩之万一。”诰承帝谑笑道,“这又不是撒娇儿喊我爷爷的时候了?” 隋唐称天子为“圣人”,两宋是“官家”,明朝非公开场合确有称呼皇帝为“爷爷”的。诰承帝少习克薄之教,外重礼法皇纲,仅系十分亲密得宠者方得如此。袁宗廷与冯敬平素就口称“皇爷”。 袁善祥羞赧以手掩面不吭声。诰承帝便也含笑不语静看着她。袁善祥缓缓放下双手,眼波流转微带忧瘁,“康贵妃原没说错。妾有陛下庇护,万事从容自在。只可怜李氏,好个孩子,白担了虚名,今更为郡王后院纷争所累,岂非我不察之过。” 诰承帝本就恼怒乐平王府萧墙衅起,引发蛊毒之乱,闻言目露厉色,“与娑诃何干?郡王妃是乐平王老太妃相中,入宫乞恩请赐。”按旧制,朱盘壤纳妃该选取太原随藩适龄女子,李宛慎父户部侍郎李鲸谦系京官。朱盘壤未免宗人府和礼部驳回,遂央告嫡母进宫求皇后殿下恩典。朱盘壤为庶长,乐平王太妃与他隔了一层肚皮,老王爷去世后,唯恐不孝顺奉养天年,劝两句都使不得,倒愈发的纵了他。 诰承帝站起踱了两步,冷哼一声,“嫡母为他娶媳辛劳奔走,中宫母后优容加恩,亲赐嘉耦,他竟敢苛待置若罔闻,又恶纵姬妾争袭祸乱王府,不忠不孝,没规矩的畜牲!既然他看不上这个媳妇,连同房不情愿,索性就别要了。” 诰承帝性多疑忌,自不听信女官太医一面之词,稍晚几日传了纪羽以及科案问刑的镇抚司官员上来问话。录问提审的奴婢数十人,与乐平王妃相关者,供词书状无大出入:李氏虽系主母,郡王多嫌不喜,性子懦弱迂讷,在府里木头人儿一样,问事不知,说事不管,戳一针也不知嗳哟一声,终日冷落守在自己院里做针黹,诵读经书,王府内宅一切事务竟是蔡、薛二妾执掌把持。看书请到首发站:jiz a i8.c om 郡王正妃李氏无所依靠,如虎狼屯于阶陛,连自保也艰难,又膝下一儿半女皆无,断无力也无理由插手王府厌魅构害、长幼争爵之事。诰承帝恶极了乐平王,忖度袁善祥言辞间十分悯恤李氏,便传谕宗人府判乐平王夫妻和离,并赦李氏罪,放归本家。 此处按下不表。话说袁善祥见诰承帝大动肝火,上前抚拂他胸膛,柔声道,“爷珍重龙体,为这些人生气不值当。我们只看着自己的孩子罢。”诰承帝轻捏她玉笋芽似的鲜嫩指尖儿,笑吟吟道,“自然咱们的孩子最要紧。圭儿又想什么新奇玩意儿?列个单子给牛俊卿,库里没有的,打发他加紧现造了来。”牛俊卿是御用监掌印太监。 第五十九章袁善祥慌忙捂胸,下意识与他推搡 第五十九章 袁善祥慌忙捂胸,下意识与他推搡了一下。诰承帝攥住她一支皓腕,侧额瞅来,腮上似笑非笑道,“唔?” 提及亲子晋王朱载圭,袁善祥眉眼微微的淡下,略顿了瞬,才又星眸微嗔的笑道,“圭儿什么家私不齐全?陛下好偏的心,宫里其他皇子公主,难道不是陛下和妾的孩子?”这样子温良柔婉识大体,天下哪个男人不受用呢?况又是心尖儿上爱恋之人,诰承帝如何经的住,扯她在怀内紧紧抱住,“天下父母心偏的多呢。一众皇子皇女里,除了圭儿,娑诃瞧我认真惯纵过谁?”爱妻身子姌袅而不失妩媚丰盈,二十年来如一日令他着迷不已,“好宝贝儿,惟有你生的,才是爷的心肝儿。爷只恨自己的子嗣为何不全是宝贝儿为爷诞育的。”大手摸至她腿心,修长干燥的手指兴奋地往里抠,那一处软嫩得隔着几层衣料也似能融化在他指头。 袁善祥浑身打颤,几乎站不稳脚,同时心里一阵恶寒。只养下朱载圭一个,已叫她吃尽了苦头,自打怀上身,就没有一时舒坦过,整个孕期都在恶心、呕吐,食不下咽,难以安枕,生产那日,更几乎要了她的命。袁善祥记得清楚,自己如同一头待宰的母兽,毫无尊严地瘫软在床上,平生第一回当着一干奴婢裸露出血淋淋的下体,拼尽全力想将那团肉从身体挤出。她痛不欲生,垂死挣扎,无数人围在床前,医婆、稳婆,年长有生育经验的嬷嬷,贴身伺候的女宦官、宫女,个个面带忧色焦色,一门之隔是丈夫和胞兄,以及太医监的御医。陪侍女官一趟趟地传诰承帝的话,让她不要害怕,只管安心生产,他和建昌侯就在外头一直陪着她。 彷佛所有人都在为她操心忙碌,这场撕心裂肺的折磨漫长没有尽头,又没有一个人能真正替去她半分苦楚。皇五子终于下来,袁善祥生不出半点儿喜悦,只有劫后余生的庆幸。她从此对孩子的憧憬全然湮灭,再不愿怀妊子嗣。然则后妃最重要的职责即是侍候皇帝,生儿育女,为皇室延绵历祚,袁善祥的想法实属大逆不道,连最亲近之人也透露不得。 对于唯一的儿子朱载圭,袁善祥自然心里头是疼爱的,相处时却难免有些不自在。朱载圭年幼时,她甚少抱他,哄他,多交由乳母、嬷嬷和侍女照拂。年纪小的孩子最是敏感,待朱载圭年岁渐长,移居东西十四连房皇子居所,与生母的隔阂已筑的深了难以化解。他每日依礼规省视请安,母子二人私下总也亲近不来。况且朱载圭自六、七岁起,偶尔展露一些暴虐脾性手段,亦让袁善祥多有不喜,八岁时更生出瑛姐儿那桩事儿,袁善祥对儿子的感情愈发复杂别扭。 诰承帝的情欲干柴烈火般燎起,将妻子撂倒在榻上,大手不容拒绝地解她的衣裙。袁善祥并不敢明着反抗,凝脂玉白的小手插入他浓密黑发。诰承帝显然很享受这样的亲昵,阖了目,唇角微扬。袁善祥趁势道,“爷虽然偏爱圭儿,也心疼心疼其他孩子。阿媛递了折儿,日日的来宫里给我问安,见了面木木的也没甚话,平素最伶俐的一个人,哭得眼睛肿着,也不施脂粉,黄黄脸儿,好可怜见儿的。我忖度她是为了四驸马,只不敢说出口。” 诰承帝睁开眼,大手在袁善祥娇薄的肩胛骨轻轻揉捏着,目光幽深不知落在何处,半晌,方问道,“瑞金央你说情了?”未等她应答,冷淡地哂笑一声,“朕抬举她的夫婿,给他领办差遣的体面,偏那没出息的下流种子贪杯怠惰渎职,丢朕的脸。如今出了事儿,又连累中宫嫡母操心,不孝的东西,日后无故不许她进宫!” 皇四女瑞金公主朱禄媛的驸马赵如瑛与刑部侍郎陆铭、巡按御史丁建羽、少监曹钰、锦衣卫指挥陈荣一同奉敕缉查太原随藩乐平王府巫蛊案,押送涉案人员回京途中,走失了主重人犯凌焘初,触怒诰承帝,虽未下送北司,已命法司按勘事失职拟众人罪。 袁善祥缓缓解释,“我是她母后,孩子有烦难事不找我,找哪个去呢。爷不看驸马,不看阿媛,总归看在康贵妃和庄王面上。驸马倘或获罪,他们也是没脸的。”眉尖儿略蹙起,细声细气的与他道,“爷今日为了女儿诘责康贵妃,自然是护惜女儿之故。外人知道,不说贵妃言语失了分寸,倒说女儿恃宠溺爱,欺压后宫嫔妃,薄待皇家子女呢。女儿不敢干政过问前朝公事,爷好歹去寿昌宫瞧一眼康贵妃,也问一问阿媛,就是疼女儿了。”朱禄媛是皇次子庄王朱载坚同胞妹妹,其母正是康贵妃文氏。 诰承帝逡巡在她脸上,但见其鲜肤粉白,秀眸笼雾,其娇弱乏力姿态似梨花带雨一般动人,任凭谁见了,会想到其实她也有叁十四岁年纪了?其他女人这个岁数,早已徐娘半老。他不由的眼神一暗,倏尔将她纱衫扯下,露出白得发光的圆润肩头和一抹酥艳颤荡的雪脯,“女儿?娑诃让爷疼哪个女儿?”他暧昧低笑,眼神火热,又去脱她裹胸的小衣,“娑诃也果然嫩生生跟爷的小闺女儿一样。爷不疼你,疼谁,嗯?”嗓腔已然有些哑浊。 袁善祥慌忙捂胸,下意识与他推搡了一下。诰承帝攥住她一支皓腕,侧额瞅来,腮上似笑非笑道,“唔?”袁善祥掩饰的抽手去掩他的嘴,一面娇嗔道,“爷说的什么话呢。女儿——”她轻啐一声,改口道,“妾又算是陛下哪门子的闺女儿。陛下还是为人君父的,被人听了去,笑话死了呢。” 诰承帝哈哈大笑,不住吻她微红脸颊,“伶牙俐齿。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态度虽宠溺,手上颇为粗暴,叁两下剥去余下所有衣物,露出里面香娇玉嫩的白腻躯体。袁善祥瞧出他已有些许不耐,不敢再推拒,羞怯“嘤咛”一声,温驯地垂目承欢。她身薄腰纤,两只乳儿却生的肥硕饱满,躺下了仍颤巍巍挺在空中,顶端乳晕乳头粉浅的几乎与剔透乳肉浑然一体,乍眼一看,差点儿以为她没长乳头。诰承帝喉头猛的往下吞咽,凑过去含住一粒粉珠,用力嗦起来,另一侧的被他捏在指间捻扯。身下人儿呜咽着颤栗不止。 作者的话: 之后有些章节会入V,篇幅占比很小,不订阅也不影响阅读,算是给PO创点儿收哈,尽一点儿微薄之力,毕竟用了人家的场地。 虽然目前无法日更,但每周都保持更新的,不会断更。 亲爱的们周末愉快。 第六十章“爷恨不能夜夜专宠于你,偏娑诃不 第六十章 “爷恨不能夜夜专宠于你,偏娑诃不是这样不好,就是那样不妥,总将爷往其他女人宫里赶。好不容易顺着爷一回,怎的还这样不经事儿?”(H) 诰承帝痴迷地轮番吮吃她一双硕乳,滚圆乳球被揉成各种下流的形状,大团乳肉在他指缝如水泻溢,白生生的嫩肉很快烙满了鲜红的齿痕和指印。袁善祥娇嫩敏感的胸脯被他弄的很疼,口涎沾连在上面,湿腻发痒。然而种种的不适很快被酥麻快意覆盖,两只本就丰满的乳彷佛被他吸吮的愈发肿胀,沉颠颠地往下坠。她身上粘满了男人的汗液、唾液,只觉连空气都是黏湿燥闷的淫靡味道,腿间暖腻腻已泄出了水儿,一时双腿哆哆嗦嗦,根本夹不住了。 诰承帝察觉到她的动情,吐出嘴里的乳头。两粒乳珠都被嘬肿了,颜色加深为诱人的嫣红,鼓大了一倍不止,湿漉漉往下滴落涎沫,艳丽又色情。诰承帝攥住脚踝将她一条雪白修长的腿儿提起,低颈去细瞧她的穴。两片白嫩无毛的唇肉连带被扯开,露出中间一道细窄缝隙,闪着银亮水光,显是已湿透了。在他锐利炙灼的视线里,袁善祥羞耻又压抑地小声抽泣,那漂亮稚嫩的窄缝如同另一张含羞哭泣的小嘴,微微的一张一合地翕动,粉肉嚅缩着又挤出一缕透明花液,缓缓沿着臀缝淌滑。诰承帝眯起眼,白皙额角暴起粗大的青紫脉络。 袁善祥承受不了他强势压迫的目光,又不敢遮挡,摇头央道,“不……爷……求爷别这样。”诰承帝喉结耸动,慢慢的道,“别哪样?”伸手摸进她腿根,里面嫩的惊人,汩汩暖液裹着腻汪汪的软肉缠上指头。修长有力的手指熟练地揉捻,他气息凌乱浑浊,微喘着笑道,“骚穴都是水儿,小浪妇湿的这样了,还要抗拒爷么?” 诰承帝兴致高亢的时候,偶尔也会与袁善祥说些个荤话。袁善祥第一回听见时还偏居东宫,以为太子殿下讥呵她淫荡失德,吓得眼泪夺眶而出,光着身子滚落地上。她跪倒双膝,乞请太子爷宥恕饶命。朱厚炤那晚索性连纾解欲望也顾不得,把个惊恐不安的小宝贝儿抱在身上哄了半宿,柔情似水地告知她,他喜爱极了她,那些话没有半分折辱之意,助兴的玩意儿罢了,他没同其他任何女人说过这样话,也是决不可能与她们说的。惟与她一起时,心身俱畅,自在无拘快活已极。朱厚炤又与袁善祥起誓,暂时委曲她为妾室,心里其实只把她一人视作妻子,将来必令她坤极荣名,母仪天下。 他承诺过自己的,一一俱都践行了。袁善祥记起往日旧事,怔怔望着诰承帝英俊瘦削的脸。诰承帝也含笑紧抓她晕着潮红的小脸不放。彼此间缱绻情愫涌动,然他一面飞快解开腰带、衣袍,裤子且来不及脱,只急切将巨硕性具掏出,又与从容淡定的姿态迥然相异。那物深紫近黑,青红血筋盘缠密布,十分狞恶骇人。鹅蛋大的冠首已绷紧得肿亮了,孔眼撅开,外翻一圈鲜红蠕动的腥肉,将白浊粘液一股股连绵滋出。面对袁善祥时,男人潜藏于肃峻寡冷外相下的欲望直白贲张,再不加掩饰。 诰承帝捏着茎棒抵向她濡湿娇颤的粉缝。厚实烫硬的触感让袁善祥后背一抖,不禁低头瞥去,皇帝那粗长得可怕的龙根正破开穴口,一寸寸慢慢掼入她体内。强烈的撕裂感和胀疼感在同一时刻侵袭全身,袁善祥像以往一样咬唇竭力隐忍,十根手指攥得骨节撇白。诰承帝也目不转睛地盯着她腿心瞧。那道幼嫩狭窄的小缝已被撑成一个狰狞圆洞,艰难地吞含着他的肉茎,边缘皮肉绷得透明,迸裂出无数细小血点,紧紧缠套茎身,形景残忍而诱人。外头是这样,里面却是湿滑软腻,层层肥嫩穴肉吸附绞咬,越往内插,越是紧窒烫热惊人。他头皮发麻,身体因极致的爽畅微微地颤抖,大手掐住袁善祥腰窝,手背强韧的骨骼高凸外扩,纵身狠狠地深捅至底。 他实在太粗暴了,阔大沉实的榻床在凶猛的冲击下剧烈晃动。袁善祥渐渐的只觉腿骨酸麻发木,下半截似被撑裂撞碎了一般,鬓发都被自己的冷汗和眼泪浸湿了。身体的不适加上可能再次怀妊的恐惧让她愈发难以忍受,颤着嗓子哀求道,“爷雄勇过人,女儿无用,委实、委实承受不住,求爷怜惜,轻缓着些……”诰承帝“啧”的低哼一声,抹去她满脸的泪水,扼起她下巴咬在齿痕斑斑的唇瓣。 袁善祥虚软小手抖瑟着无力地抵在他胸前。诰承帝腰背肌肉充血迸起,一次次又急又重地贯穿她。小娇人儿身子滋味绝妙,甬道越插汁水越发丰沛,嫩肉缩勒得越紧。紧致湿热的强力绞裹几乎让诰承帝发了痴狂。他的吻同样迫切暴虐,连说出的话都混着浓重血腥味儿,“爷恨不能夜夜专宠于你,偏娑诃不是这样不好,就是那样不妥,总将爷往其他女人宫里赶。好不容易顺着爷一回,怎的还这样不经事儿?” 袁善祥小嘴被他捣入的舌头塞满,说不出话来,只“呜呜”地咽泣不止。诰承帝听着她娇弱可怜的哭声,反倒更激起兽欲,微带笑腔沙哑地揶揄,“哭什么?谁让你这小嫩穴儿紧的这么着,夹得爷鸡巴疼,这些年都白肏你了,嗯?”饶是袁善祥非头一遭听这样下流狎翫的话,也臊得脸红耳赤,拼命扭过头不肯看他,被男人一把攫着下颌扳回去,宝贝儿似的抱紧了再次吻在唇上,并将她下身整个儿推高,俯身完全覆压,胯骨猛耸尽根顶入,与心爱的女子抵死交缠。 这么个水做似的人儿,婉柔,贞静,听话温驯,平素没见撒过一次脾气,甚至不曾高声说过一句重话,带给朱厚炤的冲击,却从来是深切的,极致的,撼动了他的神魂。 作者的话: 图片只为防盗,与内容无关,有些章节不想流出网站。 第六十一章他慢慢拨着手上的伽楠碧玺十八罗 第六十一章他慢慢拨着手上的伽楠碧玺十八罗汉念珠。娑诃何时为自己添个粉妆玉琢的小闺女儿?他连封号早想好了:永宁 来乾清宫向皇后问安的嫔妃们自乾清门西侧内右门出来。康贵妃文氏的寝宫寿昌宫位处西六宫东北角,寿安宫之东,万安宫之北。虽将近入秋,午后大日头下暑气颇重,常嫔刘氏领众先一齐向康贵妃行屈膝礼拜过,然后依品级等次、尊卑上下仪节彼此行礼,未再叙谈便回去各自居处。 贵妃文氏被贴身伏侍的女官、嬷嬷、宫女簇拥着穿过隆宗门一路往北行去。一簇人刚进了寿昌宫大门,正往庭院里走,瑞金公主朱禄媛已引了多少女宦官内侍宫婢等,匆匆迎出正殿前廊檐下,奶子抱着朱禄媛未满周岁的女儿跟在后面。 文氏皱眉轻斥道,“你自己跑来便罢了,做什么又带了姐儿来?走这两趟倘或受了暑天热毒,有个闪失,也是顽得的?”又命奶子和众嬷嬷快抱去后殿西梢间暖阁她寝室其中一间南向耳房里,在床上拍姐儿睡中觉。 朱禄媛顾不上理会母亲诘责,忙几步绕在她身后伸头东瞧西望,再没个别人,失望的小声嘟囔,“怎的父皇又没和娘娘一道?”她心中大不自在,撇了撇嘴才道,“她见不到我又要哭闹,旁人哄又不中用,女儿只好让她跟着。” 驸马都尉赵如瑛唯恐诰承帝降罪,步了曹钰后尘,日日催促妻子进宫向帝后讨情乞恩,携上大姐儿自为求诰承帝心软,不令襁褓幼儿失怙之意。赵如瑛未及而立高中二甲赐进士出身,满腹才情,又生得一表人才,朱禄媛一心忧虑丈夫前程性命,将个亲生之女也视有如无了,上前挽起康贵妃保养柔腻的手,“驸马说曹钰未经送过叁法司定罪发落,镇抚司监上奏报了伏罪,羁押不足一月,竟以疾卒。娘娘是知道的,锦衣卫鞫囚不究实情而专事考掠——” 朱禄媛一语未了,被文氏厉声喝断,“休要胡说,此乃朝廷之事,妇人不得干政。驸马才力巽懦失了职责,你不在家省躬加畏也罢了,怎么又说出这些无法无天的话来,你父皇一旦听闻可怎么说的?” 所有内监宫女儿下人见了这个形景,一个个都是啖指咬舌,低下头不敢侧目。朱禄媛忙蹲身跪地惶惶告罪,心下不免腹非此处并无一个外人,她母妃小心太过。 诰承帝独宠袁后,即位以后并未大肆选入秀女充实后宫。朝野文臣礼臣多尝谓成宗威柄在御,独断自是,滥兴大狱,刑法偏颇已甚。其实诰承帝在民间名声极盛,以勤于政治,躬秉圣资,爱惜万姓,而皇威四讫,天下翕然称治。目今掖廷宫人甚少,多为东宫潜邸旧人。寿昌宫后殿面阔五间为康贵妃住所,东、西配殿及其余配殿皆无低位嫔侍附居滋扰。诰承帝以太子生母顺贵妃陈氏疾甚宜加保养不擅出,下旨赐居长阳宫。长阳宫为内廷东六宫之一,位于咸阳宫之东、永安宫之北,远离乾清宫,是东西六宫最冷僻的院落。长阳宫侧殿亦未敕谕其他嫔妃随住。 朱禄媛最是个天真烂漫莽撞品格,又立即的苦苦伏地哭诉,“驸马固然有错,倘或就因这个事上怎么样了,孩儿还活着有甚么趣儿。娘娘不看女婿,女儿的分上,只看大姐儿的分上罢。生父获罪,她日后就是光彩的?婚事怕也艰难了。”说着汪汪的滚下泪来。康贵妃被这个蠢顽女儿气的两肋生疼,叱咄一声“不争气的孽障”,到底也是不忍心女儿青春丧偶守寡,命人将她搀起,缓和了脸色道,“陛下今儿必来的,你安心候着就是了,休得再妄言招祸。” 朱禄媛欢喜之余心下疑惑,诰承帝平素性子不是宽仁慈爱好说话的,她娘何以笃定?康贵妃不置一词,宫女恭谨扶着臂进至寝殿。袁善祥既无故拿自己作了筏子,过后定加倍补偿于她。见面叁分情。见不着是没法儿。连日来莫说朱禄媛,连文氏自己和儿子庄王都未能瞻觌圣颜。诰承帝再冷酷寡恩,看在亲女儿、亲外孙女儿面上,不免顾恤私徇几分。 其实继后待人公允无欺,处置宫中庶务妥帖齐备,行事又极大方,比起先孝恭肃皇后张氏嘴甜心苦,两面叁刀,后宫女人在袁后手下的日子甚是优容和睦。但康贵妃仍憎厌极了她,恨她独占了诰承帝溺爱殊宠。不患寡而患不均。没有袁善祥之前,朱厚炤待府里一干女人俱淡淡的,总不过大家都是一样的人。自从纳了袁善祥,他的妻妾们方知自己夫君并非天生薄情,能让他怜爱动心的,惟有那一个罢了。 后殿明间开门,东侧放花梨木雕楼阁裙板玻璃隔扇,将东次间与明间隔开。康贵妃先退入耳室,贴身宫女伺候更衣后,绕过次间花梨木透雕牡丹孔雀纹落地罩,在东梢间南窗木炕降座。朱禄媛往下首一张玫瑰椅上坐了。宫人忙捧上茶和糕点果子来。康贵妃与女儿色色斟酌该如何启事,务使无一些遗漏不当之处。二人不时望向北墙紫檀木条案上的自鸣钟,又几番遣人去前头悄悄的打听信儿。 天已将至酉初时分,才寿昌宫的内监喘吁吁进来报告消息“来了,来了”。朱禄媛喜的唿的一声,冲到落地花罩外。康贵妃跟着站起身,又款款坐下,向外叫道,“媛儿回来。”朱禄媛忙复身转来,悻悻然垂手侍立炕前。康贵妃脸上也有些掩不住的欣喜,扬手示意内侍出去。她看一眼西洋金钟,不由将掖在臂钏里的绢帕抽出用力一拧,小声啐道,“狐媚!”朱禄媛唬的慌张道,“娘娘!”康贵妃白腻指头在她额上一点,恨铁不成钢,“讨债的业障,去罢去罢,吩咐奶子当心抱好姐儿,让你父皇瞧瞧。”她拂了拂裙边,又细致抹过蹙金绣云霞翟纹霞帔的帔端,才抬脚往外走,经过次间靠墙立的一架紫檀落地穿衣镜又顿住步子。两名大宫女会意,忙趋近左右小心整理她本就妥当齐整的鬓发妆容。 康贵妃率同瑞金公主并一众宫人接出寿昌宫宫门外,向诰承帝屈膝问安。宫人纷纷行跪拜礼。诰承帝点头淡淡的道,“免。”侍卫留殿外侍立,冯敬等大太监随同入内。朱禄媛接过大姐儿,急走几步追上丹墀,壮着胆气儿唤道,“父皇。”诰承帝蹙着眉,垂眸瞥落朱禄媛怀里睡得脸颊红润的婴孩,皙白瘦削的脸上,不耐的神色褪却几分。 他慢慢拨着手上的伽楠碧玺十八罗汉念珠。娑诃何时为自己添个粉妆玉琢的小闺女儿?他连封号早想好了:永宁。明朝公主没有封邑,仅作虚封头衔。延庆直隶下辖永宁一县。诰承帝打算将延庆赐予他和袁善祥的女儿为汤沐邑。太祖立国以来,这是绝无仅有的。她将是大明最尊贵的公主。 第六十二章袁宗廷曲肘支颐,居高临下睨着他 第六十二章 袁宗廷曲肘支颐,居高临下睨着他,笑着慢慢的道,“丈夫生世,当带叁尺之剑,以升天子之阶,怎可困于内帏杂沓小事,消磨意志,以至于碌碌无为,一事不成。” 次日,诰承帝以驸马赵如瑛,怠职废事,辜负朕恩,罚俸叁年,严加戒饬,庶几纪纲以正,不辱朝廷之使命。 在家中忐忑等候消息的陈荣一颗心落了地。他也是个伶透人,自然明白圣上破例轻轻放过,必是袁宗廷手段了。此案形成定论,赵如瑛既得宽恤,除不明不白死在诏狱的曹钰,其余奉敕往太原随藩乐平王府勘查之涉案差官,刑部侍郎陆铭、巡按御史丁建羽以及陈荣本人,判罚便略有参差,断不至于严刑重处了。果然几日过去,诰承帝降旨廷杖叁人,遣锦衣卫校尉着实打六十棍,罚叁年岁米。仅受皮肉苦楚而无一人革职谪戍,实属从宽发落。 陈荣打发胞弟和大总管携厚礼先去建昌侯府酬恩,稍稍养了两天,股上棒伤未痊愈,便挣扎着亲自上门拜谢袁宗廷。袁宗廷在正院东侧的内书房接见他。陈荣丝毫不含糊,跪在地下碰头有声。 袁宗廷昂头倚着圈椅靠背,臂膀搭向扶手,垂眸瞅在他磕得紫红的额上,笑道,“你倒都心实。”陈荣前一阵子才脚下使绊子,听着这话面皮发热,膝行至他皂皮靴下,再次伏倒叩拜,含泪乞告:“小子一时糊涂,实是再不敢的,大都尉只看以后罢。”他斟了一碗茶,再次俯膝跪下,高举过头奉予袁宗廷,“小子愿效仿纪鸿渐,魏奉孝,也鞍前马后,作个小奴儿,日日随侍大都尉左右。” 袁宗廷靴尖儿抬起他下颌,似笑非笑的问,“原来你是报怨我偏心?”他原觉陈荣心急了些。自己圣眷优渥,如日中天,除非犯了谋逆大罪,证据确凿,无可出脱,否则,哪个都撼动不了他在诰承帝心中地位。便是暂时降调,不过一年半载就擢升回来,徒然招致他报复罢了。 陈荣一惊,立即道,“小子万万不敢。”脸上不免流露一丝忿然嫉妒之色。毕竟他跟在袁宗廷身旁侍奉年月更久,晨兢夕厉,无有怠慢,却叫两个处处不如他的人越过去了。他忙的恭谨将头颅一垂道,“小子只想跟着大都尉出入上下,当个粗仆在门下孝敬伏侍。” 袁宗廷接过茶盅吃了一口,未置可否。 刑部左侍郎陆铭的母亲与靖安侯府太夫人是同胞的姊妹。靖安侯府和袁府是老亲,又系世交,两家来往一向极其亲热的。靖安侯舒雍与陆铭乃姨表兄弟,他亲自求到袁宗廷跟前,袁宗廷没个不伸一伸手的理儿。连四公主朱禄媛的驸马赵如瑛不过添头罢了,何况陈荣。不过陈荣一番话倒是勾起袁宗廷的心事。既然他跟善荣不能有亲生的孩子,何妨收个徒儿承欢膝下。于是便有了丁威仗势打人犯事,反得幸入建昌侯府亲近效力。 丁威蒙袁宗廷召见自是又惊又喜,恭称“大都尉”,在地下俯身揖拜问安。袁宗廷曲肘支颐,居高临下睨着他,笑着慢慢的道,“丈夫生世,当带叁尺之剑,以升天子之阶,怎可困于内帏杂沓小事,消磨意志,以至于碌碌无为,一事不成。”丁威听了这话,如晴空下霹雳,仰头怔怔望向袁宗廷,肺腑中有万句言语,奈何事涉家中尊长阴私,半个字也不能吐,怔忡半日,两眼不觉滚下泪来。 袁宗廷渐渐的没了心肠,将目光收回,不耐地挥手让他退下。丁威反倒曲膝跪地,红着眼眸喊了一声“世叔”,又再扑簌簌的掉泪。袁宗廷侧额细瞧他,到底是暗自选中的人,不免宽容爱怜一二,又微微的笑起,“眼看娶妻成家的人了,怎的犹作儿女态?”朝他勾了勾指头,“你过来,细细的说。”丁威闻得“娶妻”二字,不由悲愤填膺,趔趄着扑在他脚下,狠咬了牙将个中曲折和盘托出。 丁云从与其夫人黄氏系自小相识。二人成亲后,丁云从身边原本有两个通房丫头,黄氏不是那容得下人的,见天儿的嫌丈夫妾室碍眼,寻个借口全打发掉了。只黄氏入门数年,始终没得一儿半女傍身,老太太喜她相貌标致,言谈爽利,多加偏袒,婆母却颇有微词。黄氏没法儿,先时陪了四个大丫头进来,死的死,去的去,只剩下丁威生母鸢尾一个。鸢尾论模样儿只是寻常,素日木讷随和从不惹事,黄氏怕背上“悍妻妒妇”的恶名,又为堵婆母的嘴,将鸢尾开了脸收在屋里。 主仆两个先后生下嫡长子丁戎、次子丁威,鸢尾才正经抬了姨娘。她姓冯,府里便称她冯姨娘。丁威在家里原本过得尚可。丁云从子嗣单薄,黄氏忖度儿子日后也须得个膀臂辅助,虽不喜庶子,倒不至于苛待。谁知几年过去,黄氏又生了嫡次子丁武,偏诰承帝悯恤旧臣,丁威额外恩荫了正六品百户。黄氏心里大不自在。他们这样人家,为面上风光,给孩子捐个五品散官并非难事,但特恩军职不世袭,丁威的百户却是诰承帝敕赐世官,可传之子孙。况且丁威领着带刀侍卫的差遣,将来一旦晋升,则进秩授其子。倘或自己亲生孩子、孙子,竟落的不如一个贱婢所出贱种,黄氏如何甘心? 伯府说是正出庶出待的一样,黄氏面上和善,心机极深细狠辣,老太太和大太太溺爱丁戎,对丁威这个庶出重孙子、孙子甚是冷淡。下人怠慢,嫡母日常刁难,丁威尚能忍耐,让他痛苦的是生母的态度,“我纵然能替她挣体面,她自己不肯立起来,非要跪下去,还拉着我一同到泥潭里去。” 冯姨娘自小在黄氏身边儿伺候,对黄氏极是忠心,心中眼中只有她一个,亲生子倒退了一射之地。丁威但得上司或丁云从一句夸奖,黄氏便心悸病发不痛快,冯姨娘必然哭天抹泪往丁威处,诉说他不知道讨太太的疼,就是忘了根本,就是不孝。 太祖洪武帝“以孝治天下”。“不孝”被列为“十恶”大罪,处以最重刑罚,不在常赦之列。按《大明律》,凡子孙违反祖父母、父母教令及奉养有缺者,杖一百;凡祖父母、父母在,别籍异财,处杖一百;凡子孙对祖父母、父母,妻妾对丈夫、弟妹对兄姊进行骂詈或殴打,处以凌迟、斩、绞或其他刑罚。 违背孝道为时人所深诟。连亲娘口口声声责骂自己忘本不孝,丁威忖夺苦苦挣扎也难有出头之日,不禁心如死灰。 袁宗廷顿觉索然无味,笑道,“别人是斑衣戏彩,你自污以引嫡母一笑。原来世侄是个顶孝顺的。”自贱自弃其身,当他门下一条鹰犬尚且不配,何况拜他为师。袁宗廷从椅子站起,一眼不再看丁威,大步往外走去。 第六十三章她笑了,袁宗廷也不由的勾起嘴角 第六十叁章她笑了,袁宗廷也不由的勾起嘴角,低头专注端详她,轻声道,“他不习惯喊姑母,我让他喊荣儿师母,嗯?” 袁宗廷以为丁威屡屡寻衅挑事,落得个暴戾恣睢,乖张不肖的名声,只为避让嫡母,顺从生母,如此愚孝懦弱,白瞎了一副好皮囊,自是不值自己费心栽培。 丁威看出袁宗廷之鄙夷不屑,又愧又悲,跪行挡在前面,“世叔容禀。”袁宗廷已十分不耐烦,哪里在意,抬脚将他踹去一旁。丁威被踢出一口血来,反胸腔激生一股狠意,扑过去抱住他皂靴不放。袁宗廷眉骨一抬,蹲下身拍拍他脸颊,“不还有点子血性呢嘛,怎的在你家大人跟前,连口中一句响亮话也无?” 丁威不理会他的奚落,自顾分辩道,“小侄弄坏了名誉,是为退拒一门亲事。家里大人们替我寻亲纳礼,是太太兄嫂所出二姑娘,往日来府里探望,唯唯诺诺的性子,一味只知对姑母恭顺听从。”他冷笑一声,“小侄亲娘是那个样子,倘或媳妇也是那个样子,小侄实在无福消受。”面善心狠的嫡母,奴颜婢膝的生母,二人一条藤儿强按着不许他出头,并多次撺掇他辞去外头差使,安生在家住着,帮着嫡兄料理些家务也就罢了。如今是摆布他,难道日后再叫他们摆布他的妻子儿女不成? 婚姻大事一贯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没有自个儿作主的。对方是黄夫人二侄女,亲上作亲,正经嫡出的大家小姐,人物儿、门第、根基通通都配得上,上下无一人不称颂黄氏宽厚慈爱,将庶子视若己出。丁威有苦没处说,自损八百,犯禁触怒长官,得罪同僚,黄氏哥嫂恐他将来惹祸,累及妻舅、岳家,率先退了亲。 袁宗廷皱起眉,“你还小不通世务,事儿办得这样莽撞,先就落了下乘。下一回,她说一门更不堪的,你再难推脱。”丁威将头一昂,“索性一世不娶妻生子,落个干净。”袁宗廷斥道,“胡闹!”丁威对他极是敬畏,低下头委曲道,“姨娘对太太不分好歹全然听从,我劝告不了姨娘。我不能让我的孩子也卑躬屈膝,继续低叁下四讨好祖母、大伯和堂兄弟们。”虽然父亲丁云从对他疼爱几分,作为一家之长,以长幼内外安分和睦为要,每每嘱咐他孝敬尊长,委屈为求。 袁宗廷不以为然,笑道,“傻孩子,你姨娘自小被当作狗驯服了,做不了人。你改变不了她,你让踩她头上的人一同做了狗,岂不心里痛快,嗯?”此等大逆不道的话,丁威莫说听,连想不敢在心里想一想,惊的瞠目结舌,说不出一个字来。袁宗廷“啧”的轻哼一声,倒没发作。孝顺有孝顺的好处,横竖他听自己的话就成。他站起身,也将丁威一把扯起,往当中围子罗汉床上坐了,指头敲在一侧雕花嵌珐琅紫檀木案上,“给我倒杯茶来。” 丁威忙端起袁宗廷案上茶碗,将残茶泼进盂里,从茶壶中重新倒了半碗热茶,躬着身双手举起小茶盘捧至袁宗廷面前。袁宗廷不接,半笑不笑瞅在他脸上,“蠢材,你就这么直挺挺的给我奉茶?”丁威一时不明所以,楞怔怔望着他,“世叔的意思是……” 袁宗廷笑而不语,难得的耐心十足。丁威方有些意会了,不觉倒抽了一口气,‘扑通’双膝跪在地上。袁宗廷眉心倏的一跳,低斥道,“跪就跪了,你膝盖铁打的,倒跟砖石硬磕?”丁威素来对他敬慕备至,从未得一句这样慈恤话,眼眶已发热,恭恭敬敬重叩了叁次,将茶碗高举过头,喊了声“师父”,心里干噎,满面泪痕,口里再说不出话来。 袁宗廷终于接过吃了,将人扶起,让他在旁边椅子坐下细说。丁威尚自惘然不敢相信,只听他师父道,“家里既住的不自在,威儿搬进侯府罢。”丁威忙应道,“是。”弟子事师,敬同于父。他理当早晚省视,近身侍奉,只恐那府里留难。袁宗廷继续道,“只管住下就是,其他事不用你忧愁。稍晚我亲自与你父亲说,顺道商议摆拜师宴请客一节。”丁威才醒悟过来,袁宗廷是替他做主。从小到大,活了十几年,无人替他做主一次。丁威喉头微哽的又应了“是”。 袁宗廷侧额瞧他两眼,笑着问:“以往霸王似的一个人,今儿辄作儿女态,怎么着,是要师父抱你?”丁威何曾见过威名赫赫的建昌侯温言谑笑,惊的差点儿跳起,“儿、儿实在惶恐。”袁宗廷嗤笑了声,“你怕什么?你是我徒儿,除了陛下、娘娘、太子殿下,和宫里几位哥儿,从今往后,你看谁,尽可以朝下看了。”权势之魅力,让世人为之癫狂颤栗。此时的丁威似镜里观花,虽仍自懵昧,已稍窥风景,神魂向往。 袁宗廷传了大总管耿良来,命耿良安排人将他住的正室东侧几间厢房收拾出来,安置威少爷住下,帐幔锦被缎褥一应准备妥当,日常寝食起居、份例月银与小蕴大爷一样。建昌侯府空置的院落众多,袁宗廷偏让丁威住自己院里,历来从未有的。耿良一听便知丁威入了侯爷的眼有大造化,忙口称“小二爷”,领命下去了。 袁宗廷亲自带丁威去拜见善荣。善荣被兄长搂坐在榻上,受了那桀骜不驯的富昌伯府二少爷叁叩首之礼。丁威舔了舔干涩的唇,声如蚊蚋勉强唤出“姑母”二字。袁宗廷垂眸觑他一眼,冷喝道,“怎的,哑巴了?”丁威唬了一跳,“徒儿不敢。”忙复拜下去,“请师父、姑母的安。”善荣摇着兄长手臂,“他一时不习惯也是有的。”命人将丁威扶起,自己忍不住掩嘴噗哧一笑。她笑了,袁宗廷也不由的勾起嘴角,低头专注端详她,指尖儿摩挲在脸颊白嫩皮肉上,轻声道,“他不习惯喊姑母,我让他喊荣儿师母,嗯?” 侍立下首的丁威眼皮子跳了跳。 善荣神色微变,拽下袁宗廷的手嗔道,“哥哥惯会说笑作弄人。”吩咐丫鬟备丰厚表礼送去丁威屋里,又告诉菘蓝取来一只赤金的悬挂鲤鱼跃龙门状元及第长命锁与了他。 小孩儿才送长命锁。丁威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往袁宗廷暗睃了眼。袁宗廷点头示意他收下,手掌翻转,将善荣细软的小手紧紧捏在自己掌心。 第六十四章袁宗廷神色略淡,盯在她眼内,嗤 第六十四章 袁宗廷神色略淡,盯在她眼内,嗤的一声低笑,“宝儿喜欢叫外人看着行事?”善荣听了这话不敢置信,秀眸圆睁洇起湿意(微H) 袁宗廷脸上笑吟吟,目露怜爱一味紧抓善荣不放,没再搭理丁威。丁威无法儿,只得接过小心收了在袖内。袁宗廷彷佛多长出一双眼,头也不抬,淡声问他,“你姑母的礼物不好?”丁威忙陪笑说,“姑母爱惜惠赐,儿受宠若惊。”一面将黄金灿烂的寄名锁挂在项上,把善荣看得忍俊不禁,咬着帕子笑倒在袁宗廷肩头。 几个奶嬷嬷忙劝:“姑娘慢点儿笑,仔细岔气儿。”槐米木樨年纪小些,丁威又生得英俊挺拔,器宇轩昂,不由一边偷看,一边用手帕子握着嘴笑。 袁宗廷垂眼细瞧善荣娇俏形容,既爱极了她,又生出微酸醋意,用力揽紧她纤不盈握的腰肢,慢慢的道,“就这样高兴?往日哥哥多哄着,也不见赏个好脸儿。”他挨得近,嗓腔低沉醇厚,紊热鼻息全撩在耳上。善荣身子微抖,仰起脸暗含哀恳,“哥哥。”喉清音嫩,听着娇气的不行,一张精致的小脸浮红带粉,格外艳丽。袁宗廷心尖儿发颤。一个多月没碰她,她病早好了,那处的伤也痊愈无碍了。喉咙吞咽了下,轻声哄道,“我让他们下去?” 善荣先是一愣,继而明白过来,慌乱摇头不允。袁宗廷神色略淡,盯在她眼内,嗤的一声低笑,“宝儿喜欢叫外人看着行事?”善荣听了这话不敢置信,秀眸圆睁洇起湿意。袁宗廷大手扼住她半张脸,狭长漆眸凌厉眯起,“嗯?” 他的强势专横深入骨髓,不容反抗,善荣又怕又羞,强忍着才没当着人哭出声来。她把脸藏进他怀内,气怯的道,“哥哥,我难受。”袁宗廷连忙环臂将人抱紧。周嬷嬷菘蓝几人闻言脸色大变,碍于袁宗廷在场不敢询问,垂手侍立地下,不再稍作响动。丁威也暗自担忧觑去一眼。 袁宗廷满意地揉着善荣耳发,“不怕,哥哥仔细瞧瞧就好了。”抬眼吩咐丁威,“威儿先回去,明儿休沐,陪姑母和师父用午饭再细说不迟。”丁威心里虽然纳闷,因想久病成医,师父日常照顾病弱幼妹也是一样道理,便行礼告辞出去了。 袁宗廷又命伺候人等退下。周嬷嬷领着众婆娘丫鬟远远退至屋外廊下。年轻丫头们懵懂不识人事,年长仆妇心思老道,便是瞧出端倪也佯为不知,在外更死死捂着比主子更甚。毕竟建昌侯只手可遮天,一旦闹出,主人们尚且无妨,贴身知情不知情所有人等俱死无葬身之地,甚至祸及家属亲友。 房门阖上,外面脚步声越行越远,很快没了动静。善荣身上控制不住地抖索,眼眶都红了。袁宗廷好笑道,“傻孩子怕什么,哥哥不过是想疼疼你。”低颈亲在她透白耳骨,含笑耐心地哄,“宝儿乖一点儿,嗯?”善荣侧过头,抿唇一声不吭。 袁宗廷也不恼,摸着她漂亮脸蛋,扳正了去吻娇艳红润的小嘴。女孩儿唇肉软腻如脂,嫩的在他唇舌间乱颤,仅是舔含着便滋味绝妙。袁宗廷舒服得叹息,舌头往内顶,可惜她仍扭着,齿关死死咬紧。袁宗廷在她两腮轻轻一捏,善荣吃疼张嘴,袁宗廷顺势捣入,缠上她粉透小舌。善荣怯生生地幽噎,泪珠儿自眼角无声滑落。 俩人舌肉湿腻腻绞紧摩擦,津液黏连交汇。袁宗廷将善荣摁在腿上,亢奋又痴迷吮着她滑嫩舌尖儿吃,吻得咂咂作响。他气息渐乱,胯间胀疼,将高隆起的一团硬硕抵去善荣下体,微喘着哑声道,“多日没碰你了,乖乖儿想哥哥不曾?” 善荣往后缩臀躲他那烫热坚硬的物什,一边呜咽着摇头,“不…我、我不……”袁宗廷飞快地解自己的腰带、汗巾,故意调笑道,“宝儿不想哥哥,宝儿的小骚穴儿呢,也不想哥哥的鸡巴吃,嗯?”说着掏了那粗胀可怕的黑紫肉棒出来,周身筋络鼓突,拳头大的冠首,马眼红肿翕张,白浊粘液淌滴成丝,黏黏腻腻彷佛撒尿不止。 善荣吓得目瞪口呆,眼看他伸手要撕扯自己衣衫,惊恐地拼命推他,“不要,哥哥饶了我吧,我不想呜……求哥哥饶了荣儿。”袁宗廷攥住她双腕高拉过头,蹙着眉不耐道,“哥哥以为宝儿已长进了些。”他苦苦忍耐这些时日,让她养好身子,她还不能想通? 善荣以为他动怒,脸儿一下煞白,不敢再拒绝,抽抽噎噎地哀求,“我、荣儿怕得很,哥哥轻些儿好不好?”袁宗廷并非存心吓唬她,实是忍的久了控制不住情绪,轻轻擦去她脸上泪水,“你肯听话,哥哥怎么舍得弄伤你?”心肝宝贝儿地亲在她唇角,手上动作不断,熟练地将那娇嫩丰盈的身子从繁复衣裙剥出。女孩儿酥乳抖弹,纤腰款摆,皮肉白的发光,已害怕的浑身直打颤儿,娇怯怯地小声啼哭,看上去可怜极了,又着实的妖娆动人。 袁宗廷高挺鼻尖儿在她裸露的胸乳亲昵地蹭了蹭,“宝儿真漂亮。”张嘴叼住一粒粉淡乳珠,用力地又舔又嘬。善荣“啊啊”的仰颈惊叫出声。袁宗廷被她叫得头皮发麻,掰开两条紧并的纤长笔直腿儿,手指小心摸去羞藏内里的幼窄缝隙,还没出水儿,肉却绵腻水润似浸透了一样,自动黏附在指头。他忍不住“嘶”的呻吟,“我的宝儿生得这样嫩,哥哥舒服死了。”善荣被他指腹粗粝纹理刮的麻痒刺疼,那道粉嫩的小肉缝也受惊般缩了缩,在袁宗廷锐利火热的视线下缓缓挤出一滴透明花液。 袁宗廷眸色暗沉,欲望偾张难耐,略有些急切地揉捻她娇滴滴的小花穴儿,另一只手粗暴地轮番捏着自己两颗巨大的卵囊。 善荣更觉酸疼不适,扭着腰肢躲避。她赤身裸体,皮娇肉嫩,不动身上还颤叁颤,一扭差点儿要了袁宗廷的命,呲着牙喊了声“小祖宗”,额角、颈脖青筋层迭迸起,棱角分明的俊脸绷出狰狞线条。索性她身子稚嫩敏感,湿得很快,稠滑幽香的暖液流了他半个手掌,也就不再忍着,沾满汁水的大手在棒身抹了几下,握住根部抵向濡湿的小小入口,慢慢地挤开往里插。 第六十五章袁宗廷抱着她往里走,一边低头亲 第六十五章袁宗廷抱着她往里走,一边低头亲她额角、耳尖儿,在她耳畔怜爱哄道,“乖,不哭了。这回宝儿难道不舒服么?”(h) 善荣疼得哭出声来,“哥哥,荣儿好难受。”袁宗廷才进去小半个首端,穴口狭窄无比,肉茎被紧紧箍勒住,皮下血管勒的突突乱跳。甬道里面同样紧窒惊人,穴肉却是湿漉漉热腻软嫩,将他严丝合缝地裹满,又颤抖着蠕动收缩,彷佛一张饿馋了的小嘴,缠咬着他往内吸。袁宗廷是又疼又爽,极致的刺激让他眼眸充血,全身精悍健硕的肌肉绷出无数骇人血楞。 “怎么样难受法?告诉哥哥。”他微喘着随口应付,嗓音哑沉得离谱,大手掐紧善荣腰眼毫不停顿往里挺进。他实在太大了,女孩儿幼窄的小花径被硬生生撑大,黏连密拢的肉褶被层层捅开,一寸寸强塞入内。善荣只觉下体快被他撑裂了,恐怖的酸胀坠疼逼入腹腔,弥散至四肢百骸。熟悉的痛楚迅速唤醒初夜可怕的记忆,善荣疯了似的啼哭挣扎,“好疼,好疼啊,荣儿不想做了。哥哥快放开,出、出去呜呜……求哥哥饶了荣儿……” 袁宗廷哪里舍得放过她。小人儿肤如凝脂,体态风流,小嫩穴儿又紧又热,汁水淋漓绞裹他的欲根,天上地下的神仙妖精也不及她妩媚标致,淫浪惑人,让他食髓知味,迷魂颠倒,恨不能立即死在她身上。健臂肌肉鼓突,反将她揽得更紧,“好宝贝儿听话别闹,多做几回自然就得趣了。”女孩白嫩翘弹双乳压扁在他紧实阔厚的胸膛,袁宗廷故意挺胸磨擦她肥嫩乳肉,乳头早已硬凸,圆溜溜两粒来回蹭在身上,他只觉上下筋骨酥麻,连呼吸也沾满湿热腥浊的肉欲,粗喘着低头含住一粒红肿乳珠,用力往嘴里一嘬。 善荣整颗乳都被他吸麻了,酥软的入了骨,娇娇地仰颈呻吟。袁宗廷心跳如擂鼓,饥渴又卖力地吮吃她动人椒乳,铁钳似的大手掐着两瓣丰满的臀用力掰开,既将人牢牢辖制,又将小花穴扯得更开,窄缝外翻暴露出来,胯骨往上狠狠一撞,夯沉肉茎长驱直人,插至最底处,终于再一次彻底占了她。 善荣整个下腹沉颠颠被他填满了,雪白薄嫩的肚皮撑起一个骇人的鼓包。她浑身痉挛,尖细地哭叫,两只小手用力抓在袁宗廷胳膊,指甲片片撇白,刮出数道发红肉楞。绵细的微痒微疼更助长袁宗廷性致,抱着她屁股凶猛大动,一面粗喘着笑道,“挠哥哥,宝儿疼只管挠哥哥出气儿。”心理的餍足与身体四肆奔涌的快感让他眼眶滚烫,嗓音极度嘶哑,也是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深插在善荣体内的硬硕茎棒强劲有力地律动,一遍遍贪惏无餍地贯穿她。 善荣被插得四肢瘫软,哀哀哭喊不止。她上半身仰卧在榻床,从腰部往下都托在袁宗廷臂上。下体被抬高,搅得稠白的淫液自绷紧的穴缝汩汩挤出,顺着她雪白的臀腿肉四处淌滑,榻上、地上沾湿大片,闪漾着银亮水光,形景秽乱不堪。都是自己流的,与她交媾的是一母同胞的亲兄长。巨大的羞耻让善荣无地自容,闭眼不敢再看,泪掉得愈发厉害。她小声唤道,“哥哥。” 袁宗廷始终全神贯注盯紧她不放,闻言立刻俯下身,“嗯,宝儿要什么?”善荣道,“我不想在这里。”袁宗廷抬手替她拭去脸上泪液,“不怕,没人听见。”嘴上这么安慰着,已经手臂绕过她腿弯将人抱起,“我们去里间宝儿床上?”她喜欢在哪儿做,自然一切依她。况且袁宗廷形体雄壮威猛,长榻对他而言太过矮窄,原本是屈膝站在榻前肏弄,行动多有不便。 卧房总比这儿强些。善荣点点头,把脸藏进他颈窝。袁宗廷抱着她往里走,一边低头亲她额角、耳尖儿,在她耳畔怜爱哄道,“乖,不哭了。这回宝儿难道不舒服么?”他细细瞧过,并无一点儿出血撕裂伤,水儿又泄的极丰沛,连他囊袋、大腿白腻腻全沾湿了。 他那根东西还插在善荣穴内,一走动便深深浅浅地磨蹭。善荣两条腿儿分挂在他肘弯,两瓣小花唇带着扯去两边儿,将羞嫩肉缝完全裸露,门户大开地被肏干,犹淅淅沥沥滴落水液。她惭愧无地,反而愈发的敏感,身子被激的乱颤,“呜呜”地捂着嘴泣吟,根本听不清袁宗廷说的话。 到了阔大的床上,袁宗廷更加肆无忌惮,变换着各种姿势享用心爱的女孩儿娇软欲滴的绝美身子。渐渐的善荣下半截已觉不出痛来,胀胀木木彷佛被他插坏了。她连抬起一根手指的力气也没有了,淌着泪虚弱无力地嘤咛啜泣,遍体嫩白如玉的肌肤浮染一层薄红。袁宗廷腰腹弓下,毫不收敛地按着已浑浑噩噩不甚清醒的女孩儿耸胯凶狠抽送,浑身油亮悍壮肌肉层迭虬结,充血贲张,湿涔涔覆盖一层腻汗。厚实楠木打的拔步大床剧烈摇晃,吱呀作响。 过了许久,袁宗廷终于喷射出来。他身心俱畅,抱起善荣百般温存。善荣神志昏沉,双眼迷乱,以为今日的劫难已经完结,乖乖地任凭兄长捏玩着她两颗红嫩肿胀的乳,并按照吩咐伸出湿滑的小粉舌尖儿让他吮吃。 小人儿柔弱温驯的娇态让袁宗廷稀罕得不行,很快又硬了。他下床从茶格上取了茶碗,用温水漱了漱,向暖壶中倒了半碗茶,自己先尝了寒温,再喂善荣喝了。善荣吃了茶,迷迷糊糊躺回床上。袁宗廷舔着她耳垂轻声问,“宝儿下面还疼吗?”善荣连连点头,委曲又娇气地道,“嗯啊。” 袁宗廷低低地笑,“哥哥替宝儿瞧瞧究竟怎么样了。”掰开她的腿,那道粉嫩的缝隙被插肿了,殷红软肉外翻,一抖一抖地紊缩,将他射在里面的浓白精浆缓缓挤了一缕出来,形容十分的淫靡诱人。袁宗廷眯起眼笑道,“哥哥喂给宝儿的东西都流出来了,再给你灌满,嗯?”不待善荣反应过来,扶着暴胀的黑紫根茎,顶开肿艳幼缝再次撞了进去。 第六十六章“哥哥白日在宫里一直想着我的宝 第六十六章“哥哥白日在宫里一直想着我的宝儿,只觉时间过得太慢,恨不能偷偷回来瞧上一眼。常听人说‘度日如年’,诗经也有‘一日不见,如叁岁兮’,往常不以为然,如今方觉出个中滋味。” 且说丁威自此在建昌侯府住下。 他从衙署回来,被袁宗廷传去房中商议事情。过了酉初,忽见善荣身旁丫鬟来说,“姑娘请侯爷、小威二爷今日先吃了,不用过去瞧她,她躺下略歇一会子。”马上摆晚饭了,这个时辰睡什么觉?袁宗廷蹙起眉,沉声道,“姑娘身上不好了怎么没人来回我?”进来的人是菘蓝,见袁宗廷诘责,吓的她双膝跪下。 菘蓝是善荣身边儿第一等的人,论理,进出前后院答应回话,不与她相干,派个占这一样的丫头或媳妇子就罢了。偏善荣院里上上下下如今一听闻面禀侯爷,个个如丧考妣不敢前往。菘蓝是个起头儿的,又温柔敦厚素来不倚势欺压人,少不得时常自己跑腿。 要说呢,年轻的婢女里,虽然也有不爱慕荣华富贵只求个一心人,大部分还是巴高望上,想出头做这半个主子。满府男人数袁宗廷地位最尊崇,在外头做官更是说一不二,且又生得高大英俊。选中伺候善荣的女孩儿俱是家生女儿中的尖儿,根基、模样儿、行事作人,一概齐全,自然要强些儿,不乏存了志大心高的愿。侯爷疼姑娘,日日都亲自走一两趟关心照看。近水楼台,倘若一时被他看重了,收在屋里封了姨娘,何等尊贵体面,不比将来配个小子强一万倍,就是主子开恩往外聘作正头夫妻都比不得的。偏偏再标致出挑的丫鬟,侯爷素日也待的马棚风一样,但有错处便不假辞色,严厉发落。青葙撵了出去配人,京墨和槐米挨了板子,也差点儿出去了。当日若论这些丫头们,共总比起来,都没青葙生得好。一干人心内灰了一大半,不说熄了往上攀高的心,连在侯爷跟前露面还恐言语不妥,落了不是。 却说菘蓝跪地碰头有声,回道,“姑娘并未说不好了。今儿早上她起的晚,自然吃的早饭午饭也晚,这会子还说撑的慌,戌正之后用点子就罢了。姑娘又说,侯爷和小二爷很不必特地等她,难道等着白挨饿不成。” 大明普通百姓早晚两顿饭,达官显贵人家饮食就丰富许多。建昌侯府主子们每日叁次正经饭食,袁宗廷又命小厨房白天不许断火,随时供应姑娘汤药点心。诰承帝不上朝,袁宗廷不进宫伴驾不下司房时,尽量的陪着善荣用膳,若实在为杂冗所阻,也抽出功夫去瞧一眼她饮食如何,或传了丫鬟嬷嬷来问话。正常晚饭时间是酉正,戌正再吃即往后延迟一个时辰。 袁宗廷喉结微耸。他昨日从宫里出来已经很晚,在书房处理公务后,去瞧善荣时她早睡沉了。原打算瞧一眼便罢,当真见着了,小人儿鬓云乱洒,酥胸半掩,不觉神魂早荡。他开了荤就不似过往克制,哄着强着,硬是同她行了两遭事儿,离开的时候都四更天了。善荣今早起晚,必是夜里过于疲累之故。袁宗廷生了些缠绵之意,又听这丫头说话简便俏丽,神色略缓,命她起来,因说道,“回去告诉姑娘,我和威儿此时也并不饿,晚些仍过去陪她吃。”又吩咐不许吵她,不必叫起,等姑娘歇足了自己醒来。 善荣睁开眼,看见兄长袁宗廷身姿如松坐在桌前,才略翻了身,已侧额瞥来,眸暗如墨,目光深邃又锐利,“醒了?” “哥哥。”她挣扎着要坐起,袁宗廷大步过来扶她,拿了个四合如意纹绸引枕垫在背后。他从暖瓶里倒了一钟温水,拿来大漱盂,亲自伺候善荣漱了口,然后向茶壶中倒了半碗茶,喂她吃了。善荣忙谢他,“有劳哥哥。哥哥几时来的,怎的不叫醒我?”袁宗廷笑而不语,举起旁边桌灯,先抬手将善荣双眼遮住,往她脸上照去,眯起眼细瞅了瞅,才道,“气色也还好。”在床沿坐了,将人抱在腿上。 善荣微惊转头望向房门,袁宗廷顺势低头亲在她睡得嫣粉的耳朵,“哥哥昨晚累着宝儿了?”善荣脸上更红,抿唇小声道,“哥哥你、你别说了。”袁宗廷笑了一声,不落眼端详她羞怯娇颜,喉头微痒,连心尖儿也痒麻难挠,忍不住又低笑着道,“怎么着?不说了,宝儿就给碰了?”说着不觉心跳加速,嗓音已微哑,“乖孩子,今儿夜里哥哥还来,嗯?” 善荣正要寻个理由躲过去,袁宗廷瞧出她的心思,摸着她滑嫩小脸,慢慢道,“哥哥白日在宫里一直想着我的宝儿,只觉时间过得太慢,恨不能偷偷回来瞧上一眼。常听人说‘度日如年’,诗经也有‘一日不见,如叁岁兮’,往常不以为然,如今方觉出个中滋味。” 善荣听得怔住。袁宗廷捏起她下颌,眼神幽邃饱含情愫,“宝儿呢,在家里会想哥哥吗?”善荣心神被他扰乱,懵懵的道,“自然是惦念的,你是荣儿哥哥啊。”这不是袁宗廷想听的答案,但他脸上如常,淡淡笑着不再寻究追问。 袁宗廷扶着善荣从里面房间出来,已有许多人在此伺候,立即安设桌椅。丁威忙迎过去让二人上坐。袁宗廷在正面榻上坐了,丁威也在,他没勉强善荣同坐,命她往自己左边第一张椅上坐下,丁威便坐右手第一。媳妇丫头们抬上来饭桌,菘蓝京墨紫芙几个大丫鬟忙上来放箸捧饭进羹,又有四、五个妇人各捧着大漆捧盒进来,这些是小厨房额外现炒的滚热吃的几色菜。旁边丫鬟执着拂尘,漱盂,巾帕等物侍立。 食不言,寝不语。寂然饭毕,丫鬟们捧上茶、漱盂,伺候叁人漱口,盥手。袁宗廷便道,“威儿去忙罢,我陪你姑母再说说话。”丁威暗睃了眼善荣,有些恋恋不舍的,“好容易大妹妹赐饭,师父也赏徒儿一口儿好茶。”善荣笑道,“威二哥想吃茶便吃了,做什么扯上我?”虽然隔着辈分,善荣年龄比丁威略小些,更兼她生得格外天真稚嫩,俩人平时顽笑仍用旧时称呼。 丫鬟又捧上茶来,这方是吃的茶。袁宗廷低颈瞅在善荣脸上,好脾气的道,“荣儿喜欢就留下罢。” 第六十七章袁宗廷大喜过望,“还改什么,荣 第六十七章 袁宗廷大喜过望,“还改什么,荣儿给的东西,哥哥哪有不珍爱的。”一迭声命人拿上来 袁宗廷素知善荣虽处膏粱锦绣之中,其实在府里很是寂寞无趣。建昌侯府幅员寥阔,原本袁宗显一家子也住在内院。何氏领着瑛姐儿和两个庶出小姐,日与善荣相伴,或闲谈,或看书下棋,或作针黹,倒也十分亲密乐业。熟料就犯了五皇子朱载圭的忌讳,差点儿弄瞎瑛姐儿一只眼睛。不独何氏和善荣吓的肝胆俱裂,连袁宗廷袁宗显等人也有些烦难,索性袁宗显携妻小搬到外头,两宅砌起高墙界断不通。 事情过去也有两年多,何氏心有余悸,日常不许瑛姐儿痴缠善荣,她和闵氏婆媳不过每日过来侯府点卯理事,甚少逗留牵扯,唯恐碍了晋王殿下的眼,再生事端。瑛姐儿小小一个孩子也有些趋吉避凶的本能,从此见了姑姑规矩守礼,再无过去的亲热劲儿。 事涉晋王殿下,袁宗廷和袁宗显捂得滴水不漏,阖府上下知情的,不知情的,一个字儿不许提。袁善祥倒是罕见的动了肝火,这两年拘着朱载圭轻易不准他出宫。她彷佛在儿子身上看到太祖洪武帝和成祖永乐帝残虐嗜杀之遗风。如今是皇子、王爷身份,仅表现出脾性乖戾,御下过苛,翌日临极称寡,恐妄造杀孽,有违天和。善荣愧对何氏和瑛姐儿,所以当日那样宠爱青葙,青葙冒犯了何氏,当着何氏陪房刘安家的面,还是忍痛严加斥责处置。 善荣日子过得清静,袁宗廷又十分不喜她外出,是以善荣与丁威相处和睦,他心里虽免不了吃味一二,倒也勉强容忍了。 叁人说话时,已摆了茶果上来。周嬷嬷亲为捧茶捧果。袁宗廷吃了口茶,随口问道,“姑娘的皮袄子得了不曾?”周嬷嬷忙回道,“已得了叁件,针线上的人说白狐狸皮精贵难得,活计十分仔细,那一件放在最后做。”袁宗廷眼睛只盯在善荣脸上,吩咐道,“你派人去找杨奎安,让他开我的库房,拿出几个料子,给姑娘再做一件羽缎面白狐皮里的鹤氅,一件猩猩毡斗篷和一件哆罗呢乌云豹里子的大褂子。”杨奎安是侯府几个大管家中的一个,专门管着袁宗廷院子的库房。 善荣忙道,“哥哥费心了。我去年那几件大毛的褂子,娘娘赏的,哥哥赏的,还有簇新没上过身的呢。如今又做这许多,我又穿不过来,白放在柜子里。”袁宗廷微微地笑,“穿不了,你就赏人,什么要紧。莫说府里不艰难,纵要省俭也不从荣儿起头,只管年年做新的衣裳。荣儿穿得光鲜,哥哥瞧着也喜欢。” 善荣未及答话,丁威已笑道,“大红的好。”落眼瞧在善荣捏着茶杯的手上,“大妹妹生的白净,雪褂子做成大红色面才配她穿。”袁宗廷顺着他目光瞥去,一时竟分不清是羊脂玉白瓷的杯子白,还是她几根小手指白。这样玉造似的娇人儿,通身肉皮儿白腻剔透,穿着大红斗篷站在雪中,确系画卷一样动人。他朝周嬷嬷点头,周嬷嬷领命办去了。 二人都瞅着自己笑,善荣把那白嫩的脸儿一红,小声道,“谢谢哥哥。”袁宗廷笑道,“既然谢哥哥,早些时候哥哥烦你做个荷包,可赶着做了?”他不过打趣一句,善荣不能劳碌,每日拿针线的时间也有限。不料善荣点头道,“已作好了,穿上穗子再让哥哥看看改哪儿。” 袁宗廷大喜过望,“还改什么,荣儿给的东西,哥哥哪有不珍爱的。”一迭声命人拿上来。菘蓝忙急步绕去里间,一时兢兢业业捧了一个盘子出来,搭着银红暗花缎帕子,托出一只巴掌大的香袋儿。袁宗廷握在手心细细品度。 善荣打量他这会子容易说话,笑道,“妈妈说我做的素嫩了些。哥哥年龄正盛,又时常宫里行走,雅淡之中带些浓重方压得住。我配色花样没甚天赋,哥哥交托的东西,又不好让丫头代劳。因记起阿嬇虽然不大做针线活儿,自小打络子穗子玩儿却比旁人都强,娘娘还时常称赞她巧呢。她又是哥哥和我的外甥女儿,她孝敬哥哥,自然同我是一样。所以烦她亲自打一根穗子来配。我估摸倘或得闲儿,这两日就有了。” 袁宗廷一听就知她在替崇庆公主说情,垂眸在她脸上打了个转儿,鼻子里嗤的笑了一声。崇庆在善荣脖子咬了一口,袁宗廷那日发现了,确系勃然大怒,打定主意过后定要重重给她一个教训。然而趁着这个由头,自己终于得到了善荣,却又是夙愿得偿,意外之喜。他慢慢摩挲着手中的香袋儿,豆绿缕金织锦的面,拿五彩丝线绣出折枝花,碧玉珠子坠角,虽然素淡,却十分精巧,可见她花了许多工夫。无论为了什么,善荣肯在自己身上费心思,袁宗廷只有欢喜的,把衣领解了,将香囊戴在里面衣襟上。 他如此珍重,善荣脸皮儿微热,低头拧着手帕道,“还没穿穗子呢。”袁宗廷传了一名锦衣卫校尉在窗外下令,“即刻去崇庆公主府上,取了姑娘叫她打的穗子来。”善荣忙道,“不知道阿嬇作出来没有呢。”袁宗廷道,“她天天不过闲着淘气罢了。”哼了一声,终于松了口,“做得不好,两罪并罚。”善荣一下如释重负。 所幸崇庆公主得了善荣信儿,唯恐袁宗廷责罚日夜悬心,早早的作出来了。校尉快马取回。鸦青的穗子,色泽原有些暗沉,特地拿金线和孔雀羽线一根根拈上,既稳重又光彩闪烁,果然比府里绣娘打的出色。袁宗廷淡淡的道,“也罢了。”善荣接过来,“我给哥哥系上。”袁宗廷展开双臂,大马金刀坐在榻上,意思不言而喻。亏得此时丁威已下去,善荣咬着唇,笨拙地解他领襟。袁宗廷低头瞅着她笑而不语。 次日,袁宗廷遣人送了一部《妙法莲华经》到崇庆府上。仁寿宫有一位太妃欠安,崇庆在诸皇女中居长,因命她减膳谢妆,静守家中,虔诚抄写经书为老娘娘祈福,以作众姊妹表率。如此,将崇庆冒犯善荣一事轻轻放过了。 第六十八章 hu an haor .c om未敢仰攀晋王 第六十八章诰承帝腮上似笑不笑的瞅着袁宗廷道,“是个齐全孩子,我看比圭儿还俊些。”丁威悚然一惊,跪在地下碰头说:“微臣鸠群鸦属之身,未敢仰攀晋王殿下。” 丁威是袁宗廷亲口收为徒弟,郑重知会双方尊长大人,尔后在建昌侯府大办了拜师宴,袁宗廷当众赏下一把削铁如泥的百辟匕首,但诰承帝迟迟不发话,终究未能名正言顺。倒是太原随藩乐平王府巫蛊案终于判决。 此案敕锦衣卫鞫讯,刑部和都察院共同审理,依律论断拟罪:乐平王盘壤第二、四、五女母薛氏以妖言罪论,当死,业已魇咒殁;黄冠妖道凌焘初置造、藏畜蛊毒,堪以杀人,竞磔诸市,今遁匿,下落未明;乐平王薨殁长男母蔡夫人,蛊毒厌魅罪行之主谋,坐绞,同案蔡氏长女、女婿处斩,凡所连逮,除死于拷掠、以病死闻者,以等第定罪。 薛氏死因不明,凌焘初去向成谜,诰承帝对巫蛊厌胜之术深为恶惮,看后批示:“凡姬妾、内使、奴婢涉案者重罪不宥,皆弃市。”又下圣旨:“褫夺乐平王朱盘壤郡王爵位,黜为庶人,凡有名分的妾室同幽禁凤阳高墙。” 乐平王太妃奏:“请以先乐平郡王第二子盘垎袭封王爵。”朱盘壤子嗣或死或废,明朝“继统不继嗣”,也可“兄终弟及”。 礼部以闻,诰承帝以“承袭王爵,宜遵祖宗成宪”为由予以否决,乐平王非薨无嗣,系因罪废。上念朱盘垎造获有功,而且乐平王府太妃健在,有养赡丧葬之需,故批曰:“素无此例,盘垎仍为镇国将军,承乐平王祀,该支禄米如旧给赐。”郡王府俸禄依旧,朱盘垎以本身之镇国将军爵位继承乐平王国的奉祀,包括府邸、财产、土地等等,已是天子加恩乐平王一支,圣恩浩荡。 原乐平郡王妃李宛慎和离归家后,其父李侍郎暗以为耻,在尼庵寻个下处,竟将她远远发放。朱盘垎上疏:李氏素有女仪,能执妇礼,在藩府时孝敬太妃靡微不周,合家老小念她平日谦恭和睦,慈老爱幼之恩,莫不感激涕零。太妃十分不忍李氏流落庵堂,清苦度日,谨遵老娘娘奏请,收李氏为女儿,迎回乐平王府家庙静修,奉养天年。看书请到首发站:jil eda y.co m 诰承帝一怒之下赐朱盘壤李氏和离,然则李氏既嫁入皇家,生死都是朱家的人,放任其在外多有不妥,倘或生出风化之事,岂不令祖宗脸上蒙羞。朱盘垎此举正中他下怀,龙颜喜悦,准其所奏,又发内帑彩缎金银等物,以赐朱盘垎,并下旨盘垎之嗣再袭一代镇国将军爵不降。朱盘垎又惊又喜,暗忖道全亏了建昌侯点拨,同时捏了一把冷汗,倘若李氏仍为郡王妃,定要随同朱盘壤圈禁高墙之内,生死都不得再见了。 办了宗室这一件,诰承帝终于想起自己家里事务,将富昌伯府庶子召来问话。诰承帝不喜丁威,盖因他年纪太大,品性早生成了,袁宗廷很该认真挑拣一个筋骨上乘的乖巧孩子,自小调教,承欢膝下。收徒乃大事,弟子事师,敬同于父,师徒之谊不亚于父子情分。奈何袁宗廷立意收下,又是第一个正经弟子,诰承帝少不得也看重几分。 丁威上直宿卫宫中时,也曾远远的瞻仰圣颜,传召至乾清宫暖阁觐见是平生第一遭儿,又恐圣上不允,拜师一事生变,盖因连他自己都不明白何以就被袁宗廷相中。他跟随内侍躬身进去。诰承帝和袁宗廷正对面坐在南窗下的通连大炕上说话。丁威恭恭敬敬行了稽首顿首五拜之礼。诰承帝看也不看一眼,半晌才叫起。 丁威谢了恩,垂手立在地下,眼睛悄悄觑向他师父。袁宗廷气定神闲,安抚地朝他颌首。丁威对他极是依赖,把惶悚不安之心不禁褪了八九。诰承帝更觉不快,一举目,只见一个十八、九岁少年站在跟前,气宇轩昂,韶色夺人,嫌恶之意略消减一二,然而想起行事校尉缉查所奏,不觉又蹙了蹙眉,腮上似笑不笑的瞅着袁宗廷道,“是个齐全孩子,我看比圭儿还俊些。”丁威悚然一惊,跪在地下碰头说:“微臣鸠群鸦属之身,未敢仰攀晋王殿下。” 袁宗廷神色丝毫未变,淡淡的道,“他算个什么东西,也配和五皇子相提并论。”丁威将头伏得更低,一动不敢动。诰承帝反倒微微笑了,指了挨炕一张圆杌命他坐下,道,“听你父亲说,你平日有些不听禁管?”丁威自然不认为父亲丁云从会向圣上揭自己的短,但他立刻从杌上站起,俯首至手请罪道,“臣不肖。” 袁宗廷笑道,“孩子年轻贪顽,父母跟前,爱撒个娇儿是有的。对我倒十分孝顺听讲,每晚必伺候我热水浴足祛暑湿,才肯去睡。”诰承帝默了一瞬,道,“有孝心是好的。”慢慢拨动手上念珠,黑眸垂下瞥向丁威,“你可好生孝敬你师父,用心习学,再如不守分安常,不用你师父发话,朕先发落了你!”丁威总算得了他承认,心内大喜,连连的答应了几个“是”,并两手拱合,头叩至地,再次拜谢圣上、师父恩典。 诰承帝又问了他几句话,见其口齿清楚,也识得眉眼高低,并非全然不知好歹莽撞性子,又满意几分,命人备赐物,有御制新书二部,宝墨二匣,宝砚二方,“状元及第”锞十锭,宫缎宫绸表礼四端,便让他下去了。 殿内无外人,诰承帝道:“也还罢了。不若再仔细挑几个年纪小些的?宗室勋爵家里不乏伶俐漂亮小子。”袁宗廷笑道:“皇爷打量我有闲没有?一个还照管不过来。皇爷开恩多赐假期?”诰承帝日常是万万离不得他的,闻言只好作罢,又道:“既然是你弟子,恩荫世袭锦衣卫正千户也使得,再封他一个掌印官职。”袁宗廷道:“威儿当不得皇爷抬举。我姑且派他几件差,办得好了,皇爷先赏个锦衣卫从五品副千户,一步一步的起来,以免他一时轻狂失了分寸。”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袁宗廷如此为丁威耗费思量,足见慈父拳拳之心。这不过是区区徒弟,倘或亲生的儿子,又不知爱的怎么样。诰承帝不由心疼,索性一概都依从了,继而想到自家心爱的孩儿,脸上露出看好戏的笑来,“圭儿已听说了这事儿,日日吵着要见你。歇了午觉你去好生劝劝。” 第六十九章“宝儿虽是我妹妹,与我亲生的孩 第六十九章 “宝儿虽是我妹妹,与我亲生的孩子何异?”袁善祥双目通红,脸上仍微微笑着,“哥哥把我的孩子从我身边儿带走,跟生生剜我的心头肉有什么不同?” 袁善祥也想与兄长私下说话,趁势传唤五皇子和建昌侯在坤宁宫东暖阁外头梢间觐见。 宫人殷勤引袁宗廷入内。东梢间沿北窗设有黑漆地泥金勾画龙戏珠纹长条檀木案,上面陈列西洋钟表、雕漆盒、插花、宝石盆景、掐丝珐琅嵌宝石描金山水楼阁图灯等物,尽东头设炕床,床上有炕几,已摆满了新鲜的茶果点心。袁宗廷扶膝半跪行礼,“娘娘万安。”袁善祥忙命人搀扶起,并从炕床下来,亲自虚挽兄长小臂,娇嗔道,“哥哥与我生分了。”袁宗廷道,“礼不可废。”袁善祥撇了撇嘴,“这里又没有外人。”她已将闲杂人等打发下去,只留梁嬷嬷、几个心腹的女宦官和大宫女伺候。 袁宗廷忍不住轻抚她鸦青发顶,笑道,“为娘的人了,还这样小孩子气呢。”袁善祥眼眶微热,“长至耄耋之年,我也还是哥哥的妹妹。”袁老太爷去世太早,祖母是个拎不清的糊涂人,父亲不通世务,终日只知赏花玩柳作乐,母亲虽然温柔慈爱,却是极软弱的性儿,万事听从丈夫调停,袁善祥唯一能倚靠的人就是胞兄袁宗廷,连女儿家最要紧的婚姻大事,也是袁宗廷作主敲定。要知道,袁宗廷也仅比她大两岁,却早早担起了家族世业的重任。 袁宗廷先扶她坐下,柔声道,“无论什么时候,哥哥都是娘娘和荣儿的依靠。”又赞了她乐平郡王继妃李氏一事办得妥当,滴水不漏。袁善祥仅听见善荣的名字,眼泪便遏捺不住。她仔细安置李氏,盖因李氏胞妹系善荣闺中好友,妹妹难得有个能说话的同龄人,她焉能不尽心,因说道,“哥哥好狠的心。我日夜惦念宝儿,连梦里忘不了,常常哭着醒来,枕头都沾湿了。几次我要传宝儿入宫相聚,哥哥总不允,这里是龙潭虎窟不成?” 袁宗廷眉心紧蹙,“胡闹!太祖《皇明祖训.内令》定下宫规:后宫不得与内外通信;凡宫闱当谨内外,后妃不许群臣谒见,命妇于中宫千秋节,并冬至、正旦、每月朔望来朝。你我兄妹得以时常一见,除了我公务之便上直行走禁宫,更是皇爷待你格外恩遇纵容。娘娘切不可恃宠骄恣僭越,以免落人口实,令皇爷为难,也与哥儿名声有碍。” 袁善祥实在想善荣难受,趁势求一求兄长让妹妹入宫,谁知劈头盖脸挨了他一顿训斥。梁嬷嬷等人立刻低下头,蹑手蹑脚避去帘外。袁善祥神色不变,拿帕子按了按眼角,轻声道:“道理难道我不懂?宝儿出生没几日就抱到我怀里。她先天不足,唯恐留不住,我万事不敢假手于人,亲自将她从一只小肉团儿养的能跑能跳,她第一次开口说话,就是向我喊‘娘’。宝儿虽是我妹妹,与我亲生的孩子何异?”她双目通红,脸上仍微微笑着,“哥哥把我的孩子从我身边儿带走,跟生生剜我的心头肉有什么不同?”说到这里,不觉潸然泣下。 袁宗廷既烦燥,也有些心疼她。当年他强行将三岁的善荣抱出宫,袁善祥终日忧伤垂泪不止,大病一场,养了许久才慢慢好了。他揉了揉额角,缓和颜色劝道,“你实在寂寞,召崇庆进宫侍奉便罢了。圭儿也是个懂事孝顺孩子,我让他散学后多陪你说话解闷。” 袁善祥抿着唇,未置可否。崇庆只比她小八岁,殷勤奉承膝下不过为了讨她父皇欢心。明朝公主与皇子地位悬殊,同是金枝玉叶,公主既无实封又无实权,日子过的如何全看皇帝恩宠。袁善祥连后宫嫔妃都能悯恤几分,在不触及家族和自身利益的情况下,并不忌讳她们谋求圣宠——既已入宫,生死都离不开的了,如花似玉的女子,不争取夫君恩宠,难道寂寞老死宫中?待宫妃尚且如此,何况一声声喊她母后的皇女们?她怜惜崇庆,在诰承帝面前夸她至孝纯仁,却无法当真将她作亲生孩子看待。袁善祥朝思暮想,爱到骨子里的女儿,惟有善荣一个。至于朱载圭,虽是她嫡亲骨肉,到底母子之间缺了些缘分,一向相处不来,谈何交心。 下午是骑射课,下了学朱载圭换过衣裳就到这边来。室外抱厦廊檐底下许多宫人垂手侍立,一声咳嗽不闻,见了朱载圭方有条不紊蹲身请安。梁嬷嬷听到动静忙迎出门,她正满心指望哥儿好言劝解,以免娘娘与侯爷继续为二姑娘争执生出嫌隙。朱载圭躬身进去,只见袁善祥和袁宗廷对面坐在炕上说话,他右膝半跪,恭敬道,“儿子给母后请安。”然后向袁宗廷行礼问安,口称“舅舅”。袁宗廷笑着还了家礼。 袁善祥先问他今日学里念了什么书,定了哪些工课,朱载圭才坐下,立刻又站起来一一答应着。袁善祥往窗外睃了眼,“跟你的人呢?”朱载圭道,“儿子让他们在外面候着。”袁善祥眉头轻拢,“杜大监来回我,前些日子文华殿讲读,你与翰林院侍读徐先生有些口舌争吵。”杜执中是朱载圭身旁随侍大太监。 这话朱载圭听来甚实刺心,脸上笑意淡了些,“何曾争吵?不过学庸里几章节旨有些分歧,与先生讨论一番罢了。尔后按照先生意思做了个破题,先生也说颇道出几分好处了。”袁善祥道,“先生教导,你只管听着便是,怎的又孩子气偏与他分辩?难道先生学问倒不如你了?” 袁宗廷听得皱起眉。朱载圭却仍笑着回道,“徐先生自然学识老成卓越。圣人也说了,三人行,必有我师。我纵愚些,又人小言轻,焉知就没有一句半句自出心裁之语可堪借鉴的?”他话锋一转,“倒是杜执中太过操心。宫中庶务堆积,全赖母后殚精竭力审查处置。我几次吩咐不许拿薄物细故献媚滋扰,令母后无端担忧。既然他管不住舌头,索性割了干净。” 袁善祥听了这话,眉心一跳,“是我命他留心,事无巨细禀报于我。”想起瑛姐儿好好一个女孩儿差点儿叫他弄瞎了,伺候他的宫人也时有报病移去安乐堂,心里有些不喜欢,便说道,“下头人做的不好了,依着宫规发落就是,切莫滥用私刑,毁折他们面目肢体。动辄伤人性命,不有阳祸,必有阴诛!” 袁宗廷忙沉声喝止,“娘娘慎言!” 第七十章袁宗廷笑道,“我是你亲舅舅,不疼 第七十章袁宗廷笑道,“我是你亲舅舅,不疼你,疼谁去?”大手扳起朱载圭美得雌雄莫辨的雪白脸庞,仔细瞧在上面,暗忖道,倘或自己和善荣有个孩子,大抵就生的这样了 袁善祥念及瑛姐儿,又一次想到善荣,不由心如刀割,仰起脸似笑非笑问向兄长,“怎么,宝儿不是我生的,我不能养她,连哥儿我也管教不得了?”她一再提起善荣,袁宗廷如同被揭了逆鳞,心内已十分不耐烦。他容忍不了任何人与他抢夺善荣,连父亲和胞妹也不例外,嗤的轻笑了声,“娘娘言重。你的孩子,自然你教训得。小孩子家慢慢的教导他,可是人家说的,胖子也不是一口儿吃成。”袁善祥见他无论如何不松口,一时也没了法子,便转头叮嘱朱载圭一句,“杜大监是听我命令行事,回去不许你为难他。” 袁宗廷实在不明白大妹平素为人柔婉敏慧,绵里藏针,一旦与自己儿子相关的事儿,便犯起左性儿来,因说道,“一个奴才罢了。他不喜欢,换了就是,什么要紧。”袁善祥冷笑道,“哥哥这样纵容,不怕把他酿坏了?今日是打人,换人,明日酿到他弑君杀父,你才不护持不成!”朱载圭听这话不象,忙跪下道,“母后容禀。儿臣虽不肖,万万不敢担此畜牲恶逆之罪。” 袁宗廷瞅在袁善祥脸上,半晌,方笑着说道,“倘若圭儿不是你的儿子,我又作什么这样疼他,事事统就维护着?”他无原则地疼爱朱载圭,自然因了他是胞妹唯一骨肉,是自己嫡亲的外甥。袁善祥听了,怔愣许久,双眼不觉又泛红,她咳了一声,掩过脸去,“哥哥说了这样话,我再说,倒像我是使性子赌气的。”继而一叹,“也罢。贴身伺候他的人,他不喜,换便换了。”她递话下去,旁人也不敢折辱杜执中。 朱载圭早恶极了杜执中仗着皇后差遣倚重,逞的他比祖宗还大,撵了母亲的耳报神出去,日后行动也自在,不由咧开嘴冲袁宗廷笑。 外甥似舅。朱载圭才将将十岁,已生得强挚挺拔,高出他母亲一头不止,偏相貌精致艳丽,年纪小还余些天真稚气,笑起来与善荣出奇相似。袁宗廷看着按捺不住的欢喜,拉他在身旁坐下。 所谓各花入各眼。袁善祥眼里,儿子脸部棱角薄利肖似其父,眉眼间时常流露乖戾意气,与自己娇憨纯善的小妹妹迥乎不同。 袁宗廷伸手抹过朱载圭鬓发,“骑马了?今日自己骑的,师父带你骑的?”朱载圭答道,“我倒想自己骑。这个师父终日惊乍乍的怕摔坏我,使的还是欧罗巴人贡进的小矮马。”这种马比蒙古矮马个头还小,性格温顺适合初学者与女人小孩骑乘。袁宗廷默了一瞬,笑道,“等我闲一闲,亲自教你。学好了,我把渠黄与了你,带你去马场击鞠。”渠黄是一匹浅金色的大宛马。大宛马以耐力和速度着称,能日行千里,汗出如血,也称为“汗血宝马”。渠黄毛发油润灿烂,体态高大匀称,威武神骏异常。诰承帝连太子和庄王也不舍得给,单赏了袁宗廷,并以穆天子八骏之渠黄赐名。 朱载圭闻言大喜,一头滚在他怀里,“舅舅待我最好了。”亲热的态度,与袁善祥面前谦恭有度的应对大不一样。袁宗廷笑道,“我是你亲舅舅,不疼你,疼谁去?”大手扳起他美得雌雄莫辨的雪白脸庞,仔细瞧在上面,暗忖道,倘或自己和善荣有个孩子,大抵就生的这样了。朱载圭把头一梗,定睛注视他,“丁定霸呢?舅舅不疼他?”丁威表字定霸。 袁宗廷淡淡笑道,“他根骨天赋尚堪造就,调教一番留在身旁使唤罢了,如何配与圭儿相比?”朱载圭可不信他的话。鞍前马后侍奉舅舅的人不胜枚举,惟有丁威,舅舅不但予了徒弟的名分,还允许他以二少爷的身份住进建昌侯府。一想到丁威与自己小姨母日日在同一屋檐下,能够名正言顺接近她,讨好她,妒嫉如蛆附骨,令朱载圭坐卧不宁。他舔了下干涩的唇,笑嘻嘻道,“既然舅舅不十分看重,索性他进宫陪我读书罢。孩儿身边儿正巧缺个心细妥当的人使唤。舅舅相中的,必然差不了。” 袁善祥眉心簇拢,神情不甚赞成,“他日常奉锦衣卫街道房差遣干办,哪里有许多功夫陪你呢。学堂里侍读官不喜欢,求你父皇再甄选才俊之士就是了。”朱载圭哂笑道,“一个无品秩的佥书罢了。父亲跟前,儿子要人要物,什么时候驳回过?儿子今儿就跟父亲讨去。”说着就要起来,被袁宗廷横臂搂在怀内。袁宗廷笑道:“祖宗,你且坐着。莫说一个人,十个,一百个,你开口了,舅舅岂有不允之理?”朱载圭见他这般说,连日来存的一段烦难事总算解了,旋即喜欢起来,搬着他的脖子说长道短的撒娇。 袁善祥见状欲言又止,袁宗廷暗递了个眼色过去止住。他对袁善祥如临大敌的做派不以为意。一来,他再疼丁威也越不过朱载圭,不愿为了徒弟招致朱载圭不快;二来,他们能护着丁威一时,到底护不了他一世。君要臣死,不敢不死。如今硬扭着朱载圭,积下嫌怨,翌日便是杀身之祸。不若丁威暂且吃几日苦头,慢慢的朱载圭回转过来,只怕就好了。 袁宗廷和诰承帝皆果毅英特,聪明有大略之人,看待自家孩子也如寻常父母,只说年纪小,淘气弄性没防范,断不认为他心思狡诈狠毒。哪怕犯下事儿,也是身旁的人有心调唆,勾引坏了他。 袁善祥冷眼打量,舅甥二人慈孝和睦,不可抑止的又想起幼妹善荣来,便笑道,“既如此,圭儿随你舅舅家去,瞧一眼与威哥儿投缘不投,才好禀与你父皇定下伴读,也顺势问你姨母安,问你大舅母安,回宫我可要细细问的。”朱载圭喜不自胜。两年来的光景,他为出宫寻小姨母善荣不能够,和袁后打了多少饥荒。袁宗廷笑吟吟点头不语。朱载圭和善荣是他最看重的孩子,自是乐见二人亲密友爱相处。 作者的话: 要带孩子出去玩,十来天吧,明日的飞机,没法儿码字,也上不来po了。 稍晚会再更一章,之后更新要等回家了。 提前祝亲爱的们新年快乐! 第七十一章朱载圭眼梢垂下,看向善荣的眼神 第七十一章朱载圭眼梢垂下,看向善荣的眼神恋慕极深,带着病态的执拗。他倒不与善荣争辩此节,轻声道,“我长大了,姨母就不再疼我了?” 酉初刻,建昌侯和晋王奉帝后登上看灯楼,赏壁灯,观看放花炮盒子。酉正二刻四人回乾清宫东暖阁,一家子亲热共进晚膳。戌正过后,朱载圭方请旨,与舅舅一同起身出宫。 早有内侍飞马捧敕往建昌侯府报信,五城兵马司和巡城御史遣人备道打扫街道,撵逐闲人,肃清街头巷口。侯府从大门,仪门,大厅,内仪门,暖阁,内厅,直到正堂,一路正门大开,两边台矶下灯火辉煌,点的两条金龙一般。 袁宗显携长子袁蕴、次子袁茂、袁宗廷大徒弟丁威,领合府执事人丁接出建昌侯胡同街口。袁宗显之妻何氏和袁蕴妻闵氏婆媳两个,引了多少姬妾丫鬟媳妇等在二仪门外相迎,瑛姐儿和叁个庶出姐姐俱睡眼惺忪,被各自奶嬷嬷并七八个丫鬟簇拥着,也一并屏息等候,唯独不见二小姐袁善荣。原来这个时辰善荣已睡下,袁宗廷传话回来,各人务必当心,不许惊扰姑娘歇息。 次日早晨善荣醒来,房内静悄无声,只见一个少年蹲在床前,生得皮肤雪白,眉眼秾艳,形貌比女孩儿还精致昳丽。她犹似是梦,睁大眼半晌无言。朱载圭低着头凝神看她,也自含笑不语。善荣侧过身子,向他脸上细细一认,“晋王殿下?”朱载圭欠身凑近前来,颀长漂亮的手指轻按她唇上,“不对,小姨母再仔细想想。”善荣将头微微往后仰,迟疑着唤,“五哥儿?” 朱载圭极轻地“嗯”的一声,“这才乖了。”善荣忙摇头道,“殿下一天大似一天,不是小时了,到底于礼不合。”话音未落,朱载圭倏的站直腿,彷佛一座峻峰拔地而起,体型异常高大虓猛,已隐有逼近他舅舅袁宗廷之势。善荣记得两年前,他发顶才堪堪至自己眉下,惊的仰颈磕磕巴巴道,“你、你长了好些。” 朱载圭道,“我大了,姨母倒还似以往一般的稚嫩可爱。”俯下腰趋近善荣,目光深邃巡在她脸上。刚睡醒的人儿,苍白近乎透明的腮颊晕了一层薄红,形容娇弱又妩媚鲜艳。他低笑着道,“姨母知道自己像什么吗?”善荣怔怔的道,“像什么?”朱载圭道,“像一只小白兔子。”皙白指尖儿摩挲她浅粉香腮,“这会儿呢,却是团小粉兔儿,让人想捏在手心儿把玩。”说着,伸手将她连人带被衾抱在怀内。 善荣彷佛腾空飞起,吓得连声尖叫胡乱抓拽他肩头。少年身量英伟,肩背挺阔,手臂已环揽不住,只好挪去他颈脖,脸自然埋进他颈窝。亲昵的姿态让朱载圭欣喜不已,将她搂得更紧,低下头柔声哄道,“姨母不怕,我力气很大,不会摔了你。”唇挨落,虚虚实实拂在她耳骨,喷出湿潮热气。 善荣后背发麻,央告道,“殿下快放我下去。”朱载圭啧的一笑,“小姨母又不乖了,叫我什么,嗯?”善荣咬着唇一声不响。朱载圭也不恼,温声细语道,“我记得以前姨母总是抱我,给我喂饭,陪我顽,哄我睡觉。那时我说话不伶俐,图省事时常的就喊作娘,姨母并不责怪。”善荣心下咯噔一坠,“宫里皇后娘娘才是殿下亲娘呢。你已长成人了,过去那个样子再不妥当的。” 皇后是一国之母,是中宫母后殿下,犹如庙堂高耸的菩萨神佛,可敬,可拜,不可亲近。在朱载圭心里,那个温柔慈爱,最接近娘的人,就是怀里让他魂牵梦萦,一刻不忘的女子。朱载圭眼梢垂下,看向善荣的眼神恋慕极深,带着病态的执拗。他倒不与善荣争辩此节,轻声道,“我长大了,姨母就不再疼我了?”善荣忙道,“自然不是。”虽已生成雄健之体,骁劲之力,内里还是个将将十岁的孩子,她心头一软,索性都依了,仍唤“五哥儿”,白生生的小手抚在他墨黑鬓发。 朱载圭舒服低哼,将头虚抵在她肩侧,阖目翘起嘴角,只听他姨母欲言又止,“五哥儿……”朱载圭已裁度几分,淡淡笑道,“小姨母说罢,从来什么事儿我没允你?”善荣小心的道,“显大哥哥一家子早早的搬出去分府另住,我也再没抱过瑛姐儿一次。你别与她计较罢。” 瑛姐儿那年满叁岁,该开蒙念书了。她母何氏将迈,长兄蕴哥儿尚未与闵氏成亲。善荣一向敬重袁宗显兄嫂,袁锦瑛是二人中年所得,素爱如珍,是以也倍加怜爱,与诸侄子侄女待之不同,遂将之安置在自己寝室套间暖阁儿里,亲自手引口传,教授她读书识字。瑛姐儿那些日子依恋极了堂姑姑,比之后来的嫂子闵氏更甚。落在对嫡亲姨母占有欲极强的五皇子眼内,成了肉中刺,眼中钉,不拔不快。 可巧一日又赶着他兴冲冲出宫来建昌侯府探望善荣,善荣正抱瑛姐儿炕上坐着,一字一句教她念《增广贤文》。朱载圭幼而岐嶷,才八岁,已能接应诸公,专对宾客,喜怒不形于色。他命人除了紫金冠、嵌宝镶珠抹额,脱去外袍,拉下小朝靴,盘腿坐去炕桌另一侧锦褥,笑着说冻的手僵冷,要吃姨母亲手倒的热茶。善荣铺了纸笔令瑛姐儿先行抄写,自己下炕取茶碗替朱载圭倒茶。 朱载圭拿起桌上烧得火旺的蜡灯,揭开灯罩,把一盏热油泼向瑛姐儿脸上。只听瑛姐儿惨叫一声,捂住脸满床乱滚。屋里众人都唬了一跳,乱麻一般围过来查看,只见瑛姐儿右边儿眼皮往下,半张脸覆满蜡油,烫了一溜燎泡出来,大哭着一味喊眼睛疼。 善荣又急又心疼,忙命取败毒消肿药来敷上,又迭声差人出去请太医,去回侯爷、显大爷、显大奶奶。正没个主见,朱载圭光着脚跳到地上,俯下身亲昵揽住她的腰,漆黑两眼直勾勾盯在她脸上,笑道,“我失手打翻油灯,惊了瑛妹妹,小姨母是怪我吗?所以只管关心她,也不理我理儿呢。”善荣怔怔的也望着他若无其事形容,唇抖了抖,两眼不觉滴下泪来。 第七十二章朱载圭凑在她耳畔轻声道,“其实 第七十二章朱载圭凑在她耳畔轻声道,“其实真的,假的,什么要紧呢。只要姨母肯在我身上用心,我就听你的话。” 幸而瑛姐儿及时闭眼,眼皮儿伤了,眼珠子没动。 袁宗廷心思缜密,叁言两语探明了朱载圭心里算计。朱载圭在自己亲舅舅跟前倒不遮掩了,笑道,“她也不知是哪里来的福气,小姨母这么疼她!你们总说小姨母疼我,也没亲自给我教念书写字,可见一条藤儿哄我呢。我就不信我那些儿不如她了。既这么着,索性她不在了,小姨母还最疼我。” 袁宗廷盯着他,狭眸微眯,“你并非要打杀她,你是打算烫瞎她的眼睛。”朱载圭将眉一皱,“死了舅舅不好处理。舅舅素来疼我,我不好叫舅舅为难。”稚嫩的脸上有种与年龄不符的沉稳和与生俱来的冷漠倨傲。 伤了,瞎了,以伺候不当为由,推个丫头子顶罪便罢了,死了一个公侯家的小姐,恐招来言官考究弹劾。朱载圭显然衡量过厉害才行事。袁宗廷神色一缓,嘴角甚至勾起一丝笑意。他不怕朱载圭心黑手狠,就怕是个不管不顾的疯子。史上从来没见疯子皇帝威治国政,振耀皇纲的。他若有所思地摸着朱载圭洁白妍丽的小脸,跟善荣孩提时很有几分相似,不由心就软了。自家这么个漂亮孝顺孩子,年纪这样小,又流着善祥和皇爷的血,心肠能坏哪里去?多半是一时脾性上来了。 袁宗廷把他抱在腿上,好脾气的商议,“到底是你表妹,我不让她再纠缠你小姨母,圭儿饶了她,嗯?”朱载圭眼前浮现善荣百般怜爱摩挲抚弄袁锦瑛的情景,蹙着眉不吭声。袁宗廷道,“你小姨母没吃晚饭,哭了半宿。早起府里就打发人去请刘太医了。”朱载圭心尖儿一紧,抿了抿唇,慢慢的道,“不许她住姨母房里,不许姨母再抱她、亲近她。”袁宗廷哈哈大笑,在他额上重重亲了一口,“好孩子,听了我这句话,什么都依你。” 瑛姐儿是袁家长房的小姐,又是显大奶奶何氏所出,固然金尊玉贵,也确系无辜可人疼。覆巢之下无完卵。若与承载袁氏来日百载富贵荣华的皇五子朱载圭比起来,莫说一个姐儿,便是哥儿,也是轻易可舍去的。不但袁宗廷这样想,连瑛姐儿父亲袁宗显亦如是。最终以丫鬟大意推倒烛火,烫伤主子,打六十板子撵出去,当日满屋里跟从的人革半年银米了结。尔后择了吉利日子,两房宅子筑高墙界断开来。 事儿过去两年多了,善荣犹心有余悸。朱载圭见她满脸担忧,偏她操心的人不是自己,不禁大为光火。他的火气是断断舍不得冲着善荣发的,狠挫着牙根儿笑道,“我有空儿理她呢,只要姨母疼我。”善荣细白小手轻抚在他额角,柔声道,“还笑呢,怎么筋都暴起来,就急的这么着?真真是傻子。我不疼你,我疼谁?你是娘娘的孩子,不独我,连哥哥心里最要紧的,就是你。蕴哥儿、茂哥儿、瑛姐儿……通通比不过,连我自己的命也比不过呢。” 一句话又把朱载圭说急了,捂住她的嘴轻斥,“好好的说这话,你到底是咒自己还是气我?”善荣见他急的汗涔涔,鬓发都湿了,忙抽出帕子替他拭擦,“你别着急,原是我说的不当心。我不过告诉你心里的话,往后你也宽慰些。你不自在,难道我就好受了?” 短暂心神激荡过后,朱载圭脸色渐渐的沉静。自己突然来的,料也没人提前教她,但她从来不是说这样话的人。朱载圭心中虽然有万句言语,一个字也不忍逼问在善荣面前。他在鼻子眼里笑了一声,慢慢的道,“就是姨母哄我的,我也甘愿。况且我也大了,知道轻重,姨母无需多虑。” 善荣听说,半晌无语。他大了,自己也大了。其实只过去两年,倒象沧海桑田,世事变换了几轮。她以前懵懵懂懂,何尝懂得巧言令色讨好人,如今却能面不改色的哄哥哥袁宗廷喜欢,哄外甥朱载圭喜欢。归根结蒂,不过是她接连受了强迫磋磨,情知反抗、使性子是无用的,还会让身旁的人受牵连,渐渐的,学会了审时度势妥协罢了。 朱载圭目不转睛瞅了半天,方说道,“姨母放心罢,我不动她。”这个她显是指瑛姐儿。 终于得了他一句准话,善荣微松一口气儿。未及答话,朱载圭凑在她耳畔轻声道,“其实真的,假的,什么要紧呢。只要姨母肯在我身上用心,我就听你的话。” 善荣一时怔住。她并不是全然哄他。朱载圭是自己嫡亲姐姐唯一的孩子,便为他死了,也是情愿的。但这样话朱载圭素来不爱听,巴不得有几百年的熬煎,守着他小姨母一辈子。 朱载圭抱着善荣,又亲亲热热说了会子话儿,才唤人进来伺候。菘蓝麻利地指挥人将窗槅支起,早起天凉,善荣禁不得,纱屉子撂下来,点着一些地下的戳灯和桌灯,屋里立时亮堂,她又亲自把穿衣镜的套子撩起,划子扣上。小丫头子们手捧水盆、手巾、香皂、青盐入内,京墨紫芙伏侍善荣盥漱。周嬷嬷和苏木、南星等人在外间张罗摆早饭。 朱载圭坐在旁边,饶有兴致地支颐瞧善荣在窗下对镜理妆。他目光直白,热辣辣的也不遮掩一点儿,善荣不自在地略侧过头,“五哥儿先外面闹会子,别在这里葳蕤。”朱载圭眼里也含着缱绻笑意,只在她白嫩小脸逡巡,“我往那去呢,我只想与姨母一处。” 善荣咬着唇无法儿。好容易丫鬟梳完了头,朱载圭从袖里掏出一只金蝉玉叶鬓钗,插在她青鸦鸦的鬓边。那钗极为精美,蝉的眼睛、两对翅、叁对足,树叶的叶片、叶柄、脉络,俱纤毫毕现,栩栩如生。善荣小心地扶了扶,往镜子里端量,笑道,“好鲜亮玲珑活计,哪儿来的?” 朱载圭见她果然喜欢,便也心中喜悦,指尖儿捻着她下巴核儿,“我亲自画的图,没让银作局造,他们做惯了大宗儿,不够细致,我特地命牛俊卿现盯着加紧打了来。”牛俊卿是御用监的掌印太监。 善荣拉起他的手,“五哥儿有心了,我很喜欢呢。”朱载圭笑着“嗯”的一声,手掌翻转,将她腕白肌红的娇小柔荑紧紧捏在手中。 第七十三章朱载圭的心志神意全在善荣身上, 第七十叁章朱载圭的心志神意全在善荣身上,联系手下人侦缉报与他的,哪里瞧不出来,一时刺心已极,唇角微微勾起,“姨母记挂丁定霸罢?” 善荣被他攥得腕骨有些酸疼,落眼瞥去,朱载圭的手修长阔大,因常年练习骑射武艺,骨节嶙峋虬突,一根根幽青筋络迸出白皙的皮肤,看上去骁劲强韧极具力量感,竟似是成年男人的手,而身量略逊于兄长袁宗廷,其雄壮峻拔又远超旁人,如今善荣要同他说话,且需仰起头来。只他脸上还些须带着少年人的青涩与骄气。其实朱载圭自小举措从容,罕见有喜愠之色,善荣倒也不觉甚违和。 她略一抽手,朱载圭便察觉,“怎么,不许我牵你的手?”眼底弥起阴霾,腮上仍含着温柔笑意。他待善荣从来柔声细语,连一次都不舍得对她动怒。但他和颜悦色的就要烫瞎瑛姐儿眼睛,猝不及防的暴行和割裂感,让善荣那日惶惶不知所措,如今更暗存下畏惮,只不敢显露出来教他知晓。 善荣指着自己的手腕嗔道,“五哥儿如今力气越发大了。”朱载圭忙一瞧,凝脂腻白的小臂上几枚掐痕清晰可见。嫩的这样,软的彷佛没长骨头,稍碰就留印子,红白交错,反倒愈发称得她皮肉白净,娇嫩晶莹,彷佛透明的一样。朱载圭喉头不由得咽了咽,对她铭心刻骨的感情里,激发出一些炙烈的,未曾有过的陌生情绪,彷佛十分下流肮脏,又自觉隐秘不可外泄,他下腹躁动,几乎难以克制,“姨母,你是花。”他手劲儿松缓一些,仍固执地握着不愿放开,低头盯着善荣的眼睛,介于少年与男人的嗓腔比以往更加粗粝哑沉,沙沙的鼓荡她的耳膜。 善荣耳朵滚热发麻,将脸一转。朱载圭越性的把唇贴在她耳畔,有意无意地撩拂,湿浊的热气喷在上面。他已微微有些喘,一面接之前的话,“像朵水横枝。姨母自己说,像不像,嗯?雪白的,小小的,一碰就坏了。我方才根本也没用劲儿,怎么捏的小手都肿了,可怜见儿的。”如此荏弱易伤楚楚堪怜,又妩媚美丽不可方物,岂不令人神魂潦乱,无以自持? 善荣原有些抵触和惧怕,朱载圭此时蹲身下去,习惯地揽抱她的腰,将脸仰起,“圭儿好想把小姨母藏起来,谁都不许看,不许碰。” 他孩气儿一团地撒娇倒叫善荣宽了心,又那样高大一个人,活像头大犬腻在自己身上,委曲巴巴的很有些乖顺可爱。善荣忍不住“噗哧”一笑,按着他脑袋,“先编排我是兔子,现在又扯上花花草草的,我怎么就不是个人呢?” 朱载圭主动把头往她细软小手里拱,“从来不见这么俊的人,合该是山水养的精华灵秀,九天上的仙子下降了。”善荣笑骂道,“我把你烂了嘴的!饶还胡诌呢。”朱载圭嘴里连连央告,“好姨母,心肝肉儿,饶我罢,再不敢了。”善荣替他捋了几缕凌乱的发丝,抿在冠里,笑道,“还不起来?你再闹,我就恼了。还说已长大呢,这样促狭淘气,人家见了笑话。”俩人闹的喧腾,屋里众婢垂手一旁侍立,无人敢侧目,连一声咳嗽不闻。 朱载圭扶善荣在榻上坐了。饭桌已抬上来,丫鬟们放箸进羹伺候二人。善荣问朱载圭,“哥哥是出门了吗?他早饭吃了没有,还是在外头吃?”朱载圭一向歇在袁宗廷院里。袁宗廷在府的话,不会不陪善荣用膳,便是事务冗繁,也得抽空过来瞧一眼,过问几句才安心。 朱载圭道,“舅舅一早进宫去了,必然同我爹一块儿吃。舅舅临行前吩咐我务必小心照看姨母用饭歇晌,不许让姨母饿了、累了。晚上他一定回来陪姨母吃。”善荣道,“难为哥哥费心了。”刚要问旁边儿的人怎么不见小威二爷,倏忽记起兄长事先交代,朱载圭小孩子霸道脾性,爱吃她的醋,当着朱载圭,让她远着些儿家里小辈,尤其是新来的丁威,免得替他招祸,遂急止住声,然而双眼已下意识往外觑去。 朱载圭的心志神意全在善荣身上,联系手下人侦缉报与他的,哪里瞧不出来,一时刺心已极,唇角微微勾起,“姨母记挂丁定霸罢?”善荣心头猛的一跳,未及答话,朱载圭向窗外叫,“去,传我的话,让丁百户速来伺候姑娘用饭。”只听外面答应了两声,叁四个随行侍卫的锦衣卫军官上前,隔着帘笼打千儿请安领命。 善荣忙道,“且慢。”伸手按着朱载圭手背,“做什么叫外人来?怪腻的。咱们两个说话解闷儿不好?”朱载圭听了,嗤的一声笑,握住她的手,垂眸端量在她漂亮白嫩小脸上。善荣抬眸与他相对,睫毛颤动甚是忐忑。朱载圭心中一软,也不点破,纵容地笑吟吟点头,“我都听姨母的。”复扬声往外命他们下去。 膳桌上十几色菜已摆完。朱载圭昨晚传叫做一道鸭丝香蕈粳米面膳,已端了上来吃着。另有媳妇子从捧盒内捧出一只有盖银嵌珠錾花暖碗。菘蓝接过,放在善荣跟前。朱载圭挑眼瞥去,“唔?”菘蓝立刻躬身回道,“是姑娘每日吃的燕窝粥。”说着揭开碗盖。 善荣不由蹙起眉。朱载圭顿了筷,“怎的,味儿不对?”方才那媳妇还未退出房,闻言白着脸跪下地。善荣忙道,“不是。”摆手让女人先下去,“日日吃,吃絮了。”何况那粥是拿冰糖炖的,早起吃着分外腻烦。 朱载圭将碗往外一推,沉声吩咐,“她不爱吃就不吃,端下去。”菘蓝几人面面相觑,俱一副战战惶惶形容。众人不敢作声,又不敢不从,正不知所措时,周嬷嬷小心翼翼在一旁道,“奴婢回殿下,侯爷吩咐下来,每日早晚饭前伺候姑娘用一盏燕窝粥暖胃保养。” 朱载圭不置可否,侧额又问善荣,“姨母不想吃,嗯?”善荣睃了眼银碗里淡金黄色的稠滑粥羹,实在没甚胃口,摇了摇头。朱载圭捧起碗,叁两口喝完了,对周嬷嬷等人道,“侯爷问起,就说我嘴馋给抢吃了去。” 善荣想笑,心里生出微酸暖意,拿帕子帮他轻轻拭擦嘴角。朱载圭目光缱绻,在她脸上流连不止。 第七十四章袁宗廷看在眼内,神魂早荡,也不 第七十四章袁宗廷看在眼内,神魂早荡,也不拦阻,反倒又替她添了一个底儿,嘴上仍旧劝说,“乖孩子,你一向不会吃酒的,再吃明早头疼。”善荣哪里肯听 袁宗廷归心似箭,从西华门出来,扳鞍上马,众校尉围随朝建昌侯胡同方向飞驰。府里大仆早早迎出来,从西边儿的角门牵马进去。小厮将马拴在马棚内。袁宗廷丢了马鞭在地上,摆摆手命跟随的人不用听候,自去院墙边的班房洗涮歇憩,自己大步流星去往后面妹妹的小院。 善荣午间歇了一个时辰觉,醒来身上骨头酸软,合着眼歪在床上,菘蓝紫芙几人苦劝不起来。朱载圭写完先生定的工课来找善荣,怕她躺太久走了困,夜里睡不着,扶她去园子逛逛。 袁宗廷进来时,自己两个心头肉手牵着手,站在满地黄花之间,好看的像是观音菩萨座下的金童玉女。他不觉放缓了步子,眯起眼静静赞赏。 朱载圭率先察觉,抬眸望来,袁宗廷向他摇头,示意不许作声。朱载圭腮上微勾起笑意。善荣对二人的眉眼官司浑然不觉,往前几步,拈了树头一片红叶缠在指上,说道,“这叶子好生灿艳,若明霞照眼,连花儿不可比的,可惜红了就要落了,可见好景不长。”正叹息,身子腾空,被人从后面抱起,紧紧搂在怀内。 她唬的尖叫一声,脸色刷的一下变白。袁宗廷忙扳过她的脸让她看见自己,“宝儿不怕,是哥哥。”善荣惊魂未定,怔怔瞪着他,眼角滑下一滴泪。袁宗廷又是好笑又是心疼,“胆子这样小。自己家里怕什么呢。”连连吻在她额上、眉心,“好宝贝儿,心肝肉儿,哥哥想死了。”掐起她下颌追问,“宝儿呢,乖乖儿白日里想不想哥哥,嗯?” 他身量高大骇人,善荣瞥一眼地下,脑子里一阵眩晕,忙藕臂绕去他颈脖,小声道,“荣儿也想哥哥。”喉清嗓嫩,带着泣音,娇的不行。袁宗廷和朱载圭都不由莞然。朱载圭走近揉捋她背脊,安抚道,“姨母别慌,舅舅抱不稳,我在旁边扶着呢。” 袁宗廷嗤的一笑,“我抱不住?你五岁时淘气爬到你母后宫里一颗松树上顽,不敢下来,中官爬上去接,你不肯,架了梯子接也不成,一味哭嚎。皇爷都急的没法儿,还是我亲自跳上树抱你下来的。” 朱载圭没好意思,只是讪笑向袁宗廷告饶。他少而聪慧,举错必当,善荣不想也有这等顽稚逸事,一时听得有趣,忍不住捂嘴娇笑。她一笑,两个男人便同时朝她瞅去,脸上都带着笑,显是万分怜爱惯宠于她。 叁人进屋,家下仆妇们早点了灯,窗内烛火辉煌。晚饭已预备齐全,袁宗廷又命摆上酒馔来。关起门,一个是善荣胞兄,一个是她亲外甥,都是至亲,原无避讳,袁宗廷与朱载圭炕上对坐,善荣在袁宗廷身旁陪侍着。一时极丰盛的酒食点心也端上来了,袁宗廷打发伺候的人下去,一家人亲热自在饮酒说话。 袁宗廷先夹了一筷子脆生生的鲜嫩玉兰片在善荣面前小碟里。善荣忙谢他。袁宗廷笑着轻揉她发顶,对朱载圭道,“我替你另择了一个教骑射武功的师父,今日已经向皇爷禀明,皇爷已允了。”朱载圭早对武师父心存怨诽,十分不满他懃恪指导太子朱载均,却把自己作小孩子哄弄应付,闻言大喜,跳到地上拜谢袁宗廷。 袁宗廷又道,“梁旻跟在杨浚哲身旁近十年,多番参战,常得杨浚哲亲身指点,不但骑射武艺精纯,识虑经远,壮而不疏,你需谦恭用心学习,不许怠慢了他。”袁宗廷对朱载圭寄予厚望,绝非区区一介藩王,自然不愿朱载圭被文臣教成只知四书五经、孔孟之道的书呆子。 郃阳伯杨濬,表字浚哲,善用兵,多大略,勇而有谋,累有功绩,特授荣禄大夫、左军都督府都督同知带俸,现选拔为提督军务总兵官,领军驻扎宣、大二府,是诰承帝的心腹重臣。袁宗廷与他有旧。诰承六年,广西多处蛮族作乱,袁宗廷任监军,与杨濬分道并进平寇。所以杨濬听闻袁宗廷替晋王寻新的骑射师父,向他荐了梁旻。 梁旻是杨濬多年心腹参将。诰承帝同意他教授朱载圭,既源于对袁宗廷的宠信,何尝不是诰承帝亲疏悬殊,偏溺爱子,默许皇五子与皇太子一般习文武军政之术。 朱载圭年纪尚小,虽善饮,袁宗廷不许他任兴,只让人替他备了些微醺不醉人的荔枝酒、石榴甜露等果酿。善荣本来不吃酒的,这些果酒实在色泽艳丽,果香馥郁沁人,不由两眼一再瞟去。她忍着一品的渴望,别人却禁不得这副小模样儿。袁宗廷拿青玉柄金羹匙略沾湿了,抵在她嘴上,“宝儿尝个味儿。”善荣脸颊微热,依言抿唇舔了。她动作虽仔细,袁宗廷的角度,还是隐约瞥见一点儿粉嫩舌尖儿,喉头滚伏了下,不动声色笑问,“怎么样?” 善荣垂着眼梢小声道,“真好喝,谢谢哥哥。”朱载圭一旁凝神瞧着,哪里经的住她这样乖巧可人疼的形容,遂向袁宗廷央告,“说是酒,又完全不辣,不过甜丝丝蜜水一样罢了。舅舅许她喝点子。”袁宗廷心里自有盘算,笑吟吟颌首,“小酌怡情,也罢了。”取过一只和阗白玉错金嵌宝石小酒盅,斟了杯底一些儿石榴露酒,亲自擎盏喂她,空余另一支手扶着她后脑勺,一面柔声叮嘱,“慢慢儿的,不可吃急了。” 那酒是以一年的桑葚酒作为基酒,将新鲜采摘下来的石榴取汁共酵,色如玛瑙,酒气醴酪般醇和,似有似无撩在鼻端。善荣就着兄长的手一气饮干,只觉入口清冽,甜润回甘,半点儿辛辣味也无。她仰颈对袁宗廷说,“荣儿还要吃。”浑然不知自己秀目笼烟,两颊浅浅洇染粉薄,声儿更蜜一般娇软腻人。 袁宗廷看在眼内,神魂早荡,也不拦阻,反倒又替她添了一个底儿,嘴上仍旧劝说,“乖孩子,你一向不会吃酒的,再吃明早头疼。”善荣哪里肯听,扁着小嘴道,“从来没听说喝一口酒醉了的人。哥哥不疼荣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