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园惊梦中梦》 第1章 出事 “团长，出事了，您快去看看，雯雯姐的嗓子......”一位化着贴旦妆容的年轻女子跑过来，面上带着着急的神色。 “嗓子怎么了？”被叫团长的男子转过头来问，不待女子回答，又转过头去。 将手中的东西交给面前正交代工作的员工，“好了，大概就这些，你先去准备，速度要快，演出马上就要开始了，别墨迹！” “嗯，知道了，团长。”男子说完转身离开，视线并没有在贴旦妆容女子的脸上停留过。 “什么事，大惊小怪的？”团长转过头来瞪了她一眼。 演出开始前最忌讳这样愁眉苦脸，无端泄了气运。 “雯雯姐的嗓子，唱不了了......”团长平时就看起来很严肃，被瞪了，贴旦妆容的女子，嗓音低下去，嗫嚅着说。 “唱不了？你可别跟我开玩笑，我这戏马上就要开始了！”导演心底有些惴惴，但也没有太当真。 唱戏的演员，不保护好嗓子，除非是不想吃这碗饭了。 况且曲雯雯是这两年风头正劲的五旦，也就是闺门旦，她不会这么蠢的去伤害自己的嗓子。 “我哪敢跟您开玩笑啊，是真的！”女子虽然有些害怕团长，瞄了他一眼，还是认真的说。 “人呢？”团长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起来。 “在后台化妆室......里。” 没等她话说完，团长已经一阵风似的大步往化妆室去。 看起来本就严肃的脸，现在更加吓人。 女子小跑着跟在后面。 推开门，团长就看到妆容才化了一半，脸上还带着泪珠的曲雯雯。 不待他问怎么回事。 曲雯雯已经奔过来，脸若梨花带雨一般，就着她那杜丽娘的妆容扑簌簌的往下落着泪。 “团长，我，我刚才不过是因为觉得有些饿，看见小梅放在旁边的饼干，拿着吃了一块，谁知道是辛辣味道的，吃完，我的嗓子就有点出不来声了。” 越说到后面，声音越低。 原本清越如翠竹一般的娇脆嗓音，现在也变得嘶哑难听起来。 说起话来，也似乎很费力气的样子。 不时还咳嗽两下。 “雯雯啊，不是我说你，你明知道自己是做什么职业的，入口的东西能随便乱吃吗？好了，你也别哭了，现在先想想该怎么办吧。”团长对着曲雯雯，虽然有心想要责骂几句。 但她是他们剧团的招牌，他对她的容忍度就要高很多。 只不过这么不轻不重的说了两句。 “我也不知道会这样啊，刚才我看他们吃了之后都没事我才吃的。那现在怎么办啊？”曲雯雯语气委屈，眼泪虽然止住了。 但眼里却还残留着未落下来的泪珠。 配上她那副表情跟妆容，欲说还休，我见犹怜的样子。 让团长一个不苟言笑的中年男人也不忍心多加苛责。 “这东西到底谁放在这里的？以后不准在化妆室吃东西，让我看见一次，扣五百，第二次扣一千！”团长环视了一圈，厉声说。 “东西是我的，可是不是我放在那里的，我也不知道是谁放的。”那名叫小梅的化妆师举着手，为自己辩解道。 “不知道是谁放的，你没事拿零食出来干什么？生怕别人不知道你嘴馋？还是你觉得团里亏待你了，不给你吃饱饭，得你自己带零食来吃？”团长对其他人明显就没有了那么多的耐心。 “我，我没有.....”小梅不过是刚毕业的化妆专业学生。 经过老师介绍，来这里上班。 她一直都有喜欢吃零食的毛病，在学校就这样。 出来之后也没人跟她说过不准随便吃零食。 第一次被人教训了，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自尊心却又不容许她掉下来。 只好低着头，这样似乎别人就看不见了一样。 团长看了她一眼，满脸的不高兴，最后又环视了一圈屋里的人。 “既然嗓子唱不了了，你就先休息，我找人来替演。” “嗯，团长，真是对不起，还得让您重新去找人。” “没事，你别操心了，安心养好嗓子吧。” 可是临时找人哪有那么容易。 一般的角儿还不行，观众里面大多数都是冲着曲雯雯的名气来的。 如果找到的替代人选，唱的不如曲雯雯，就算大部分观众不识货，但总有识货的。 听出来之后，受损的也会是他们剧团。 团长打了好几个电话，不是在外地的，就是自己本身有演出的。 一时间根本就找不到合适的人选。 “团长，我倒有个合适的人选。”角落里走过来一个人。 是个看起来三十多岁的男子，个子不高，脸上的胡须刮得干干净净，看起来像个白面书生一般。 脸上带着谦和的笑。 “谁啊？”团长心情烦躁不安，说话的语气并不好。 “许梦阮啊，他虽然是唱巾生的，但他那个嗓子，一般的女旦都比不上，您说是吗？”男子说完，意味深长的笑了笑。 团长看了他一眼，半响没有说话。 “他人呢？” “小许您又不是不知道，没他的戏，他就躲在宿舍里不出门，现在肯定在宿舍里看书呢。” “你给他打个电话，让他赶紧过来。” “诶，好的。” 团长也没离开，就看着他拿出手机，给许梦阮打电话。 “喂，小许啊，我是你袁大哥，你在宿舍吧？” 那边似乎在说是。 “是这样的，团里今天不是演牡丹亭吗，但是这边演员的嗓子出了点问题，要不你过来先替一场？牡丹亭你不是之前也练习过，我听过你唱的，很不错，正好可以过来试试。”这位袁大哥笑着说，语气温和。 等了一会，就听到男子继续说：“那行，那就这样定了，你先过来，剩下的事情过来之后，团长会跟你说。” 挂了电话之后，袁姓男子看着团长，笑呵呵的，无端让人觉得有些油腻。 “团长，我跟他说了，他一会就过来，不过我没跟他说是要唱闺门旦，这话，还得您一会给他做做工作。” 突然让一个唱巾生的人，跑去唱闺门旦，还需要男扮女相，不是谁都有梅大师的勇气跟专业能力的。 “嗯，我知道了，你让他来了直接去我办公室找我。” “好的。” 团长看了他一眼之后，转身离开。 第2章 生转旦 二十分钟后。 男子口中的小许过来了。 外面分明七月的天气，他身上却穿了件连帽卫衣。 头上戴了顶鸭舌帽。 身形瘦削，个子看起来不高不矮的模样。 被帽子遮住了的半张脸，看不太清楚长相。 只是露在外面的下半张脸，能看到皮肤白皙，却透着一种常年不见阳光的苍白。 头微微低垂着，视线一直落在前方的地面上。 两手插在卫衣前面的口袋里。 身上有一种对任何事都提不起兴趣的淡漠疏离。 “小许，这边！”那名给他打电话的男子，冲他招了招手。 许梦阮拖着脚步走过去。 鞋子摩擦地面，发出轻微的踏哒声。 “袁哥。”许梦阮站在离他三米远的距离，清冷的点点头。 “小许啊，今天这个上台的机会，可是我好不容易替你争取来的。我知道你有能力，就是太不爱说话，要是你嘴巴甜一点，在团长面前多走动走动，也不至于总坐冷板凳了。”叫袁哥的男子近前两步，伸出手打算拍他的背。 许梦阮皱了下眉，不着痕迹的往旁边挪了一步。 袁哥看到自己空荡荡的手。 眼底一暗，碾了下手指，没有继续。 “谢谢袁哥。”许梦阮还是那般不带感情的声线。 “不用客气，你只要记得红了之后别忘记袁哥就行。” 这一次没等他躲开，手迅速上前，握住他的胳膊，大拇指摩擦了一下之后，很快放开。 没有躲开的许梦阮，眼底闪过一丝厌恶。 站在一边没有说话。 袁哥似乎早就习惯了他这个样子，也不介意。 “团长在办公室等你，你先过去吧，具体的事情团长会跟你说。” “嗯。” 许梦阮微点下头，转身向团长的办公室走去。 袁哥看着他清瘦的背影，脸上的笑，神秘莫测。 拇指与食指碾了碾，似乎还能感受到他身上有些凉的体温。 “叩叩叩” “进来。” 里面的声音听起来很威严，许梦阮情绪没有变化的推门进去。 团长抬头，看着出现在办公室的少年。 或许不应该叫少年了，毕竟已经二十六岁。 可他看起来，却还是个少年人的模样。 只不过身上的气质总有些阴郁的感觉，让人不喜。 “团长。”许梦阮将手从口袋里拿了出来，站在办公桌前。 “嗯，把帽子拿下来。”团长看了他一眼，边说，边继续处理文件。 许梦阮顿了一下，动作迟缓的将帽子取下。 露出他那张完整的脸。 清秀的脸庞，眼眸低垂，鼻梁挺直，薄唇浅润。 头发修剪的不长不短，只不过前额落了些刘海。 盖在他半垂着的眼皮上。 团长签完文件之后，躺靠在椅背上，双手交握撑在扶手上。 “眼皮抬起来，看着我。”威严的声音，似乎透着淡淡的不虞。 许梦阮听完抬起眼，看向团长。 看他有些发愣的样子，嘴角忍不住无声的嗤笑了一下。 嘴角的弧度很快又落下去。 一直看着他眼睛的团长，似乎并没有发现。 “袁海平说你之前练过牡丹亭？”敛下惊艳，团长声音如常的问。 “嗯。” “练的巾生，还是都有练过？” “巾生。” 团长听完沉默了一下，之后又问：“杜丽娘的词记得吗？” “记得。” “唱两句试试。” 许梦阮皱眉，他没有唱过女旦，为什么让他试这个？ 许是他沉默的时间有些长。 团长不耐烦的敲了敲桌子，“快点，演出没多少时间了。” 许梦阮虽然不喜，但他需要吃饭，就不能得罪团长。 也没有开嗓，直接摘了第五出的《廷师》中杜丽娘见师父的那段开始唱了起来。 “添眉翠，摇佩珠，绣屏中生成士女图。莲步鲤庭趋，儒门旧家数。” 不过两句，唱完之后垂下眼眸，静等团长发话。 一分钟之后，团长像是才找到自己的嗓音。 “你，什么时候入团的？” “2017年。” “那有三年了。”团长的声音低了下去，不知在思考什么。 许梦阮没说话。 低着头，看着鞋尖。 白色的球鞋，前面似乎因为刚才他踏哒着走路，弄脏了一点，看来回去又要洗刷了。 “行，今天的杜丽娘，就由你来唱！”团长突然之间拍板。 许梦阮惊了一下，没什么情绪的眼睛，掀了一下眼帘。 很快又垂落下去。 “嗯。” “走吧，我带你下去准备，顺便通知他们。”团长起身，从办公桌后面走出来。 他的身上似乎带着自然而然的压迫感。 许梦阮不自觉的离远了一些。 沉默的跟在团长的后面。 化妆室。 曲雯雯这个时候脸上的妆容已经卸下去了，不停的在喝水。 整个化妆室里，她应该是最闲的。 所以也是最先看见进来的团长。 “团长，您找到人了吗？”语气急促，神色紧张。 卸了妆的脸上，能看出来那张年轻的面庞，因为常年带妆，皮肤状态不是很好。 但她有一双水润的大眼睛，自带秋波，眨眼间便是风情。 “找到了。”说完让开身子，让许梦阮出现在大家的视线里。 曲雯雯看着许梦阮，满脸惊愕，“团长，这，您找的人，不会是他吧？” “没错。” “他，他不是唱生行当的吗？” “是这样没错，不过现在找不到演员，只能临时让他上场试一试，等会你带着他练习一下唱腔跟舞蹈。” 不容置疑的语气，让曲雯雯咽下了想要反驳的话。 看了一眼许梦阮，怎么看怎么觉得不讨喜。 常年一副低垂着眼，没有存在感的样子，靠近他，就有种消极又阴郁的不适感。 “小张呢，去哪里了？”团长接着问。 “张老师去卫生间了。”其中一个化妆师回答。 “嗯，她来了之后，让她先给小许试装。”说完转头看向曲雯雯，“试完妆之后，雯雯你就带着他去舞台上排练一下。” 团长语气温和的说完，拍了拍她的胳膊。 “嗯，我知道了，团长您放心吧，我会好好教小许的。”曲雯雯神色乖巧的答应。 “好，辛苦你了。对了，你的嗓子怎么样了？” “比刚才好些了，您应该听出来我的声音没有刚才嘶哑了吧。”曲雯雯仰头看着团长，像是一个亟待表扬的孩子一般。 团长拍了拍她的头，“好好养嗓子，我先去忙。” 第3章 杜丽娘扮相 曲雯雯看着正在上妆的许梦阮，拿起旁边的杯子喝了口水。 “你是怎么搭上团长，让他同意你来演的？”不善的语气，带着一丝好奇。 许梦阮没有说话。 “喂，跟你说话你怎么不回答？”曲雯雯没什么耐心，伸手去推他。 却被许梦阮躲开了。 猝不及防的躲避，让她手落空，身子前倾，差点摔倒在地。 “许梦阮，你怎么回事儿？别以为你搭上了团长，现在就能对我视而不见了！我告诉你，等会你要是唱不好，可别来找我教你！”气冲冲的说完之后，离开了化妆室。 为许梦阮化妆的是个年纪稍大的女子，在剧团已经十几年了。 这样的事没少见过。 但从业这么多年，她是第一次看男生唱旦角。 对于曲雯雯的针锋相对，她不是很能理解，但却不会多说什么。 “好了，你看看怎么样？”张老师对着镜中的许梦阮说。 许梦阮微微抬起眼皮，瞟了眼镜中的自己。 原本不过是打算礼貌的看一眼别人的成果。 却被镜中的人物扮相惊住了。 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吸引着他，让他忍不住想要透过镜中去寻找什么，却又毫无头绪。 心底泛起异样的感觉。 以往耷拉下的眼皮，不由自主上扬，微微睁大，露出眼眸的全貌。 眼角微挑，双眼皮不深，却很明显，一双桃花眼，眸色是浅褐色，好似流动的琥珀一般。 他不过是呆愣的看着前方，却也似乎能感受到眼波流转下的无限魅惑。 化妆师被惊艳了一下。 她是第一次给许梦阮化妆，这期间他几乎一直是低垂着眼睛，看着地上。 而这样的状态又正好是化妆师需要的。 却没想到，他生就了这样一双风华无双的眼。 虽然他的眼神没有落在她身上，可她内心却似乎有种被蛊惑的感觉。 忍不住沉溺在那双波澜不惊但却犹如罂粟一般引人上瘾的眼眸中去。 直到他再次垂眸，化妆师这才反应过来。 微微后退一步。 甩了甩头，不敢再看那位她觉得不起眼的演员。 收拾了东西之后，去给其他演员上妆。 许梦阮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像是一座矗立在博物馆展览中供人参观的雕像一般。 “喂，你真的不排练了？”略带骄横的声音出现在耳边。 许梦阮像是从梦中惊醒，猛的抬头看向声音的方向。 却又很快落下眼皮。 站起身，往舞台的方向走去。 曲雯雯还没来得及回神，他的身影已经不见。 刚才那双眼睛..... 她看到的太过短暂，只是瞬间有一种惊艳的感觉。 但却没来得及深究里面的情绪。 忽略掉心底突然涌上的一丝异样。 曲雯雯跟着去了舞台。 团长的话，她终归不敢违抗。 虽然她是团里的小花旦，有一定的名气。 但再有名气，一个昆剧演员，靠的也是剧团。 舞台上。 许梦阮正在回忆牡丹亭的唱腔及舞蹈动作。 今晚演出的是修改之后的牡丹亭剧本。 两个半小时的演出时间。 挑选出来的都是主要剧情。 曲雯雯过去时，许梦阮正在练习舞台上的走步及动作。 她靠在一边的椅背上，静静的看着他自己摸索着练习。 “真不知道团长怎么想的，跳成这个样子，一会不被观众骂惨才怪。”曲雯雯小声嘀咕。 “喂，我说你，知不知道女人是水做的什么意思？” 许梦阮顿了一下，没有说话，继续练习。 “你是哑巴还是聋子？你爸妈没教你别人跟你说话，你要礼貌的回答吗？” “没教过。”许梦阮停下动作，站在舞台上，淡淡的说。 演出厅的灯光折射在黑暗的舞台上，半明半暗。 而许梦阮，正巧站在那明暗相交的中线上。 一半身处光明，一半身处黑暗。 背对着她的身影，孤高遥远，与他们好似不处于同一世界。 曲雯雯甩掉这种奇怪的感觉。 对许梦阮的话，曲雯雯只有一个感觉——他在看不起并且嘲笑她。 “许梦阮，我告诉你，你别不知好歹，我跟你说话是看的起你，如果不是团长让我过来教你，你以为我会浪费时间在这里跟你多说一个字吗？”曲雯雯半响才找到自己的声音，怒气冲冲的指着许梦阮大声道。 说完之后，嗓子又开始难受的咳嗽起来。 刚才盛气凌人的气势瞬间就弱了下去。 许梦阮看她难受的样子，顿了顿，还是下了舞台，将她放在旁边的水杯递给她。 “滚开，谁要你假好心！！”曲雯雯一把抢过自己的杯子，之后推了他一下。 许梦阮到底是男孩子，不过后退了一步。 眼眸还是低垂着，神色淡漠，没什么变化。 干脆的转身，上了舞台，继续练习。 可是他没有学过舞蹈，身姿也不似女子那样柔软婉转。 旦角的姿势，他做起来总有些僵硬。 只是他做事有一种专注的神态，似乎并不在意周边的环境。 曲雯雯喝了水之后，嗓子总算舒服了一些。 再抬眼看过去的时候，许梦阮还是那样，僵硬着身姿做动作。 她也不说话了，就这么静静的看着。 直到团长过来。 “练得怎么样了？” “团长，这样真的没问题吗？我看小许身体不够柔软，做起动作来又比较僵硬，这样观众很容易就看出问题的。” “那你还有什么好办法吗？”团长反问。 “我，对不起，团长，都是我的错。”曲雯雯垂下头去，语气低落。 “好了，我没有怪你的意思，现在临时找不到人，只好让他试一试，不然取消演出的代价，你我都付不起。”团长拍了拍她的肩膀。 “嗯。” “你别多想，先好好教一下小许，他的嗓子不错，唱功是没有问题的，只是在动作上可能一时半会适应不过来，你教他一点技巧，先过了今晚的演出再说。” “好的，我会好好教他的，团长。” “嗯，加油。” 目送团长离开，曲雯雯上了舞台。 许梦阮如果真的演砸了，这个后果，他承担不起，她也承担不起。 第4章 上台 “走步的时候腰软一点，你以为你现在还是个男人吗？” “盈盈一握若无骨，风吹袂裙戏蝶舞，没听过？” “你怎么这么笨？真不知道团长怎么想的！” “你别跳了，我给你示范一遍，只示范一遍，你要是学不会，别想我再教你！” 曲雯雯说完很快进入状态。 她会出名，也并不完全是靠她那张脸。 只不过她现在嗓子唱不了，只能小声哼唱，然后舞动身姿。 脸上的表情也开始带入杜丽娘这个角色。 杜丽娘身为闺门女子，被世俗礼教所束缚，虽然本身才貌端妍，聪慧过人，但却无人做她的伯乐。 而正值豆蔻年华的她，青春懵懂，对美好爱情的渴望，也让她不甘于做一个古代标准的千金淑女。 她现在所演绎的正是改编后的第一出也是原版的第三出：训女。 杜太守得闲在家，杜丽娘端研淑女，尚未婚配，真正打算跟夫人一起商议女儿的婚事。 请出杜丽娘。 只见曲雯雯踩着细碎迤逦的步伐，侧身而入。 柔软的身姿微微前倾。 一手如兰花一般竖在身前，一手做着抖动水袖至腕间的姿势。 当唱到“眼见春如许”时，手势转换。 一举一动细腻柔肠，让人忍不住沉醉其中。 许梦阮站在昏暗的阴影下，安静而仔细的看着。 将她的每一个动作都细细记在脑海里。 “好了，你过来试试。”一出结束，曲雯雯停下动作，叫许梦阮。 许梦阮虽然化了妆，但还没换上戏服。 他从刚才曲雯雯教的地方开始。 努力让自己身体更加柔和一些。 脑海里去想象女性软若柳枝的纤腰是何种样子的。 又去回忆自己曾经见过的舞蹈，女性是怎么表现的。 不知是曲雯雯的教学有效果，还是这些思考下的练习有了效果。 总之，许梦阮的身体已经没了刚开始的那种僵硬。 只不过距离曲雯雯那样一步一软，如若没有骨头一般的软骨人一样还有很远的距离。 曲雯雯看了眼时间。 距离开场还有一个小时。 观众一般是提前半个小时进场。 也就是说他只有半个小时的时间可以练习了。 虽然他相比之前是有了些进步。 但半个小时，他就算是天才，也不可能一步登天。 沉默了一下，撇了撇嘴，虽然不情愿，但还是上前，“喂，告诉你个技巧，你要是实在掌握不好，那就尽量站在一个区域点不动，其他人会配合你。” “我可跟你说，你一定不能给我演砸了，不然到时候不说团长不放过你，我也不会饶了你！” 说完下舞台去喝水。 许梦阮垂着眸子继续练习。 半个小时后。 观众开始入场。 许梦阮跟曲雯雯也去了后台。 换上戏服之后，许梦阮愣愣的看着镜中的自己。 有些陌生，但又似乎很神奇的并不讨厌。 “你穿上这个倒是挺合适，这妆容也不错。”团长看见了点点头。 紧绷而严肃的脸上，松弛了一些。 袁海平正好跟在后面进来。 看见许梦阮，眼里闪过惊艳，还有一抹不知名的情绪。 “团长，我的眼光没错吧，小许穿上这个，简直想是为他量身定做的一样，多合适啊！” “嗯，是不错。” 曲雯雯靠在一边的梳妆台上，忍不住暗自翻了一个白眼。 扮相好看有什么用。 等会观众不买账，看到时候怎么收场。 团长没打算将曲雯雯不能演出的消息告诉观众。 而是让许梦阮直接上。 演出厅逐渐有声音传入后台。 许梦阮握了握被细密的汗所打湿的手心。 眼皮还是一如既往的耷拉着。 静立在一边，身上淡漠的气质似乎让人感受不到他的紧张。 旁边的人也忍不住被他影响，稍微缓解了一下情绪。 晚上七点半。 长笛声响起，演出正式开始。 先出场的是杜太守，满庭芳结束后，杜夫人紧跟其上。 二人商讨完女儿之事，就到了杜丽娘出场。 “到你了，快点！”曲雯雯着急的推了一把许梦阮。 踉跄一下。 许梦阮稳住身形，踩着碎步进场。 贴旦跟在他身后，手上托着酒瓶。 许梦阮不太柔软的做完动作，之后开嗓。 女旦一般都是真假音合唱，难度比生角要高。 曲雯雯站在幕后，有些紧张。 她很想去看看许梦阮唱的怎么样。 但是不能。 团长发话了，尽量不要让观众看到她。 最好是在演出期间她就待在后台。 虽然是商量的语气，但她听出了不容反驳的意味。 只能在后台干着急。 突然，像是想起什么。 “小梅，你过来帮我个忙！” “什么？”小梅不情不愿的走过去。 她不是鱼，也没有鱼的记忆。 “你先拿手机跟我开视频，然后将摄像头对着舞台，最主要的是对着许梦阮，听到了吗？” “哦…” 等着视频传过来，外面许梦阮的声音突然传了过来。 许是有些不习惯的原因，刚开始有些僵硬。 但一句过后，流畅了很多。 他的音色确实很适合女旦。 雌雄莫辨，清越悠扬。 偏偏声音里似乎还带着淡淡的忧伤。 在这样的环境下，似乎很合乎情理。 曲雯雯有些呆愣，心底有些奇怪的情绪冒了出来。 不等她细想，手机上开始出现舞台上的情景。 许梦阮的身姿动作还是不够软。 表情也太过淡漠。 这样的表演，根本就不像是一个演员。 一楼前排的观众，只要是了解一些的，几乎都能很容易发现问题。 但观众似乎没什么反应。 一曲结束时，还有稀稀拉拉的掌声捧场。 只是，手机里似乎杂音变多了。 从观众席的方向。 “杜丽娘....男的.....” “对....不是.....” “不会吧.....白来.....” 逐渐的，声音多了起来。 虽然断断续续，但曲雯雯大概猜到了他们想说什么。 观众从来就不是好糊弄的。 团长也许当初存了让观众为许梦阮的嗓子买单的心思。 但大多数追星的人是不会跟你讲唱功表演的好坏。 他们想看的，就是自己的偶像。 曲雯雯似乎都能想象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第5章 被发现 许梦阮在在舞台上，认真而专注的演绎着这个角色。 底下的声音被现场演奏的乐器覆盖，并没有进入他的耳朵。 他按照曲雯雯说的，尽量不做太多的动作，弱化他的劣势。 而台上的演员为了配合他，自然也不能做太多的动作。 台下来的，除了曲雯雯的应援粉丝以外，还有些是单位福利送的票。 也有喜欢昆曲的票友。 行内人很快就看出了不对劲。 “今天这个杜丽娘是怎么回事？” “不知道啊，唱的没什么大问题，就是这个走步的基本功怎么像是没练好一样。” “这人怎么看着以前像是没唱过闺门旦。” “嗯，他们剧团现在是在培养新人？” “那册子上不是说曲雯雯那个小姑娘出演杜丽娘，这种事他们不能随便欺骗观众，最大的可能就是这里面出了什么意外事件，所以临时找人替代的。” “不过这临时找的怎么是个男的？” “哎呀，还真是，我说他怎么身条看着不太对劲。” 说话的是一对上了年纪的夫妻。 两人声音很小，不过是凑在耳边小声讨论。 旁边的人没听到他们在说什么。 可观众席上，内行的，明显不止他们两个。 半个小时后，有人起身离场。 是个男子，四十来岁的模样，穿的很正式，一个人。 像是觉得在这里在浪费时间一样，头也没回的离开了。 甚至还有人开始招手找工作人员问怎么回事。 而许梦阮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些事。 专心致志的沉浸在自己的表演中。 在大家在充满疑问的眼神中，许梦阮唱到了第五出：游园。 这一出在原版本牡丹亭中与惊梦是同一出，名为惊梦。 后面修改之后，游园、惊梦分作两出。 而许梦阮，现在正唱的，则是游园。 声音微微一转，与刚才有了些许不同。 很明显更加纯熟流畅的唱腔，比前面几段的演出要好了不少。 刚才还有些零碎声音，不知是因为这一出的知名度，还是被许梦阮突然的转变所惊动。 演出大厅逐渐安静下来。 “梦回莺啭，乱煞年光遍。人立小庭深院。”略带愁肠的伤感语调，带着水磨腔特有的缠绵婉转、柔曼悠远。 团长站在二楼的门边，隐在黑暗处。 看着舞台上的许梦阮，他似乎差一点错过了一个好苗子。 游园惊梦这一段，能唱好很不容易。 但他的表现，对于第一次来说，值得赞赏。 而团长在他身上，似乎看到了下一个梅兰芳。 又或者是看到了让他成为下一个梅兰芳的潜力。 心底慢慢涌上一个决定。 看了眼观众席上，拿着牌子给曲雯雯应援的粉丝。 或许，不久之后，上面的名字就会被改写。 团长勾了一下，很快又落下，之后拉开门出去。 “明明，你看一下台上的杜丽娘，怎么感觉不像是雯子啊？” “你也发现了？” “对啊，身高不对，长相也不对，还有声音都不太一样。” “不行，等会中场休息得去问问主办方，到底怎么回事，我们买票可是来看雯子的，要是没有雯子，那他们就是欺骗我们，得让他们退票！” “没错！” 二楼的观众席上，几乎都坐满了。 而这里面有一大半，几乎都是冲着曲雯雯来的。 发现杜丽娘奇怪的并不只是这两个说话的粉丝。 中场休息。 “您好，请问一下今天的杜丽娘是谁演出的啊？”女生乖乖巧巧的问。 “单子上面有演员的名字的。”工作人员语气温和。 “不对呀，单子上是曲雯雯哦，可是台上的演员看起来不像是曲雯雯的。” “那这个我就不太清楚了。”工作人员脸上带着些谨慎，找了个借口离开了。 “这里面肯定有问题，走，我们去后台看看。” 四五个女生一起。 下楼去到了演员休息的后台。 后台的门边，并没有人看守，几个女生很容易就进去了。 正巧遇上了出来倒水喝的曲雯雯。 “雯子！！”几个女生迅速上前，将人围住。 “雯子，今天在台上的果然不是你对不对？” “台上的人是谁啊？刚才我们问工作人员，她还不告诉我们。” “对啊，我们今天可是来看你的，不是看什么无关紧要的人！” 昆曲的表演对她们来说无关紧要。 她们会买票，不过是因为喜欢曲雯雯，觉得她在台上的扮相漂亮，唱的东西听不懂，但好像很厉害的样子。 “你们怎么找到这里来了？这里是后台，你们不能进来的哦。”曲雯雯语气温柔，笑容可亲的说。 “我们也知道不可以进后台，可是工作人员都不告诉我们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台上的不是你啊？我们花钱就是为了看雯子的啊！” “对啊对啊，如果不是雯子，我们根本就不会买票的好吗！” “雯子，今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啊？而且你的嗓子好像有点哑，是不是受伤了？” 粉丝心疼又着急的围着曲雯雯，满脸关心。 “好了，我没事，这些都是团长的安排，你们快点回去吧，不然一会团长来了，我可是要挨骂的！”曲雯雯故作生气的样子，看着她们。 “那我们先回去后台，不给雯子添麻烦，不过这件事不能就这么算了！” “嗯，先回去。” 粉丝走后，曲雯雯脸上带着意味不明的笑。 似乎一点都不着急那些粉丝会做出什么来。 粉丝回到座位之后。 跟周围的人低声说了些什么。 之后好几个人拿起手机，手指飞快的在键盘上舞动。 下半场就在这样的氛围下，开场了。 许梦阮重新出场。 上半场的演出已经让他开始得心应手起来。 他似乎天生就是吃这碗饭的。 虽然在表演上稍有逊色。 但其他方面，却意外的表现出色。 二楼的粉丝们，听不太懂他唱的什么。 在知道舞台上的不是他们的偶像之后。 干脆都拿着手机刷视频，或者是聊天。 视线偏偏就是没有落在前方的舞台上。 他们，在等着戏曲结束。 第6章 找茬 下半场结束，众人出来谢幕。 一群原本在二楼的粉丝，来到楼下，跟一楼的粉丝汇合。 准备好的鲜花，被人拆成一朵一朵，蹂躏的不堪入目。 之后砸在了许梦阮的身上。 “骗子，我们要看的是曲雯雯，不是这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垃圾演员！！” “对，你们欺骗我们观众，不能就这样算了！” “还有为什么曲雯雯没有上台，换成了这个人，你们对曲雯雯做了什么？” “你们不应该给我们一个交代吗？” 粉丝的质问声，像是拍打在演员们的脸上，声声作响。 脸不疼，但是心却丝丝缕缕的难受。 许梦阮头微微低垂，视线甚至都没有在面前的粉丝身上扫过。 只是在安静的谢幕。 仿佛这一切与他无关。 因为这些粉丝的喧闹，原本打算离场的很多观众也停下了脚步。 负责维护现场的工作人员很快过来安抚这些粉丝观众。 团长也被人从办公室叫了下来。 “怎么回事？”冷肃的语气，旁边的助理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雯雯的粉丝发现了杜丽娘不是她，现在正在前面闹。” 团长加快了脚步。 走上舞台，演员不自觉的给他让了一条路出来。 “我是剧团的团长，大家对今天的演员有什么不满吗？”团长接过话筒，对着下面激愤的粉丝说。 粉丝们的年纪都不算大，看着可以做自己父亲年纪的团长。 脸上严肃又冷峻，好似看到家里正在生气的长辈一样。 有些人就略微后退一步，停下了嘴里骂骂咧咧的不满。 但总有情绪激烈，对团长并不放在眼里的初生牛犊。 “对，就是不满，凭什么我们买票来看曲雯雯，却是别人来演，你们这是欺骗观众！！” “就是，为什么不是曲雯雯上场？你们临时换人为什么不通知观众？” 团长听完之后，看向那两位语气激烈的观众。 “请你们拿起你们的宣传册看一眼，上面很明确的写着：演出当天卡司，以现场为准！” “我们并不算欺骗你们。” 还停留在现场没走的人，果然拿起宣传单，在简介的最下方，确实有一行小字。 写着团长所说的话。 粉丝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白，但却并不想就此罢休。 “就算是这样又怎么样，但我们想看的就是曲雯雯，而且你们这么一行小字，谁看的见，你们这是存心在替自己摆脱责任！” “这位女士，你看没看见，这并不是我的责任，只不过我们已经有了事先声明，那就不存在欺骗观众，还请你不要胡搅蛮缠。” 说完之后团长将现场维护的工作人员叫过来。 “现在演出已经结束，将观众请出演出厅。” “是。” 有了工作人员的动作，那些不过是留下来看热闹的人，很快离开。 而作为曲雯雯的粉丝，他们大都不肯离去。 而工作人员肯定是不能动粗的。 团长看了他们一眼，不再理睬，直接挥手让演员先回后台卸妆收拾东西。 “你们不能走，这件事还没解决，不准走！”领头的女生说完之后，就有粉丝过去拦截。 混乱之中，有人推了一把许梦阮。 不知是故意还是无意。 许梦阮摔倒在台阶上，手撑在台阶边缘，手背被人踩了一脚。 “哎呀，小许，你没事吧，快起来快起来。”袁海平上前扶他。 许梦阮下意识的就要躲开。 可台阶旁边空荡荡的，并没有遮挡物。 这一躲，就摔了下去，还好台阶的高度并不是很高。 只不过屁股落地，摔得结实。 “活该，一个男人还来唱旦角，娘娘腔！” “恶心！” “我说你们这些粉丝怎么回事，不知道梅兰芳梅大师也曾经是男子吗？还有你们小小年纪，追星就追星，怎么说话这么没有家教？”说话的是剧中饰演杜丽娘老师的演员。 四十岁左右的样子，长相儒雅，本身就颇有古代读书人的气质。 平时在剧团就有点喜欢说教。 为人比较正直，属于心直口快，心思比较单纯的那一类人。 “我们有没有家教要你管，你家住海边的？” “你！我才懒得管你们，要是我的孩子，早就教鞭伺候了。”说完不理他们，去扶许梦阮。 “谢谢。” “没事儿，你怎么样？伤到没有？” 许梦阮摇头，顺便抽出自己的胳膊。 眼神落在挡在前面女孩子的身上。 可能是因为喜欢传统文化，面前的小姑娘穿的是汉服。 眼前是浅嫩的绿色褶裙，外罩一件白色轻纱襟衫。 裙角跟衫角都绣有素雅的兰花。 与她们的吐字言行不太一样。 扯了扯嘴角，很快又被臀部的抽痛惹的没了多余的心思。 “我帮你揉揉，是不是很疼的？” 耳边突然传来一阵低语，呼出的热气，还若有似无的往耳里窜。 随着话音落下。 一只手伸向了他的臀部。 许梦阮没来得及躲开，被那只手按了个正着。 心底突然涌上一阵反胃。 用力推开他的手，转头阴狠的瞪着摔倒在地的袁海平。 用力的眼神，像是要吃了他一般。 袁海平却像是一点都不介意。 嘴角甚至还带着笑。 旁边的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只看到许梦阮突然发难，将人推到在地。 “哟，刚才还说教我们，这个时候你们自己人打架怎么不说了？” “人家可能就是双标党啊！” “可不是，毕竟人有亲疏远近之分啊！” 阴阳怪气的语气，对着那位饰演老师的演员。 他的脸色瞬间不好看起来。 对许梦阮也有了些许不满。 还好，团长很快将那边解决，过来了。 团长毕竟在位这么多年，见过的事不少。 不过是一群小粉丝，他过来之后解决的很快。 他们虽然不情不愿。 可是这里的粉丝大多数都是学生。 他们有学业，需要依靠家里的资助。 并不能物质自由。 团长不过是威胁两句，这群孩子很快就散了。 到底不是真正热爱昆曲的粉丝。 对于这件事的不满也是在曲雯雯，而不是演出本身上。 曲雯雯在事情发生之后一直没有出现。 进了后台才被告知人已经离开了。 团长听完之后，只是点点头表示知道了，并没有多说什么。 第7章 梦境 午夜十二点。 许梦阮躺在宿舍的单人床上。 睁着眼睛看着漆黑的屋顶。 他不喜欢睡觉时有亮光，所以窗帘从来都是拉的很严实。 屋里除了手机充电的那一点微弱亮光，再无其他光线。 黑漆漆的屋子，显得那双眼睛愈发的透亮。 许梦阮脑子放空，根本就没有想今天发生的事。 是他来说，那些并不重要。 甚至都与他无关。 而唯一相关的，却是那若有似无对游园惊梦莫名熟悉的感觉。 这两出，他甚至唱的都要比其他几出更加顺畅一些。 就连情绪释放的都更加自然。 随着这些纷乱的思绪。 许梦阮进入了梦乡。 翌日一早。 沉浸在梦中的许梦阮，一阵铃声突然响起。 梦里的场景倏然远去。 怅然若失一般，他不愿意醒来。 可锲而不舍的铃声，已经将梦中的女子惊吓而走。 揉了揉有些发晕的额头，伸手拿过桌上的手机。 来电显示是剧团的团长。 滑开接听键。 “在宿舍？”低沉严肃的声音透过手机听筒，传进耳朵。 身体不自觉的坐正了一些。 “嗯。”带着一点刚起来的鼻音。 雌雄莫辨，软糯动听。 那边咳嗽了一声，“下午来一趟剧团怎么样？” “嗯。” 挂了电话之后，许梦阮倒在床上，闭上眼睛。 梦里的场景已经记不太清了。 唯一印象深刻的，就是那双秋水盈盈一般的翦眸。 里面盛满了无限温婉柔情。 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做这样一个奇怪的梦。 梦里的场景虽然模糊，但还是能看出来是古代。 那女子临窗而坐，眉目间带着淡淡的愁绪。 似乎在烦恼着什么。 手上的团扇不时心不在焉的摇上两下。 很快，有个丫鬟模样的小姑娘进来。 在女子跟前不知说了些什么，女子眉目间的褶皱疏散开来。 起身出去。 他好像一个幽灵一般，不自觉的跟在了女子的身后。 女子与丫鬟的脚步，停留在了庭院的廊下。 花团锦簇，廊庭幽深，院子里的凉亭下，有两个年轻书生，正在说着话。 女子站在长廊的拐角，眼神落在左侧那位风流俊朗的男子身上。 欲语还休，眉目含情。 丫鬟拉着她的手，正说着些什么，脸上带着着急。 女子却摇了摇头，眼神落在男子的身上，半响之后，身形落寞的转身离开了。 丫鬟一跺脚，看了眼男子那边，之后跟上女子。 许梦阮看不清那男子的模样，只是白衣华衫，身姿挺拔。 长相必然不会太差。 许梦阮不过远远的看了一眼，他的身体就不由自主的转换了场地。 又是刚才的闺房。 女子换了一身衣服出来，丫鬟上前帮她打理发髻。 许梦阮从镜中，看着她现在的样子。 莫名觉得眼熟。 直到她走到园中，扬起水袖，嘴里唱起：“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 他本是听不见他们说话的。 可女子婉转柔肠的戏曲唱腔，敲击着他的耳膜，好像声音就在耳边一样。 《牡丹亭》中的游园【皂罗袍】曲段。 很熟悉的曲牌。 可她的唱法，却是他第一次见。 比他们的唱法更加细腻婉转，也更加敲击人心。 眉目间的愁肠，似乎融入进了戏曲里。 弱柳扶风的身姿，娓娓动人。 许梦阮觉得自己的心跳的似乎有些快。 可现在他不过是一个灵体，哪有什么心脏。 他甚至连实体都没有。 可这感觉又无比的真实。 转眼，场景转换。 女子突然出现在了一处宅院的后花园中的假山之后。 园中有一对男女，不知在做些什么。 只是男子的身形很眼熟，像是之前看到的那位在女子家中凉亭的男子。 夜幕幽暗，花园长廊上悬挂的仕女图流苏宫灯，光线晕黄。 淡淡的投射在廊下前方一米多远的距离。 花园里的二人，被这微弱的光芒晕染，脸上互带羞涩的表情，不难看出他们在做些什么。 许梦阮看向假山后的女子。 分明是更加幽暗的角落，没有一丝光线照亮。 但她脸上的表情，他却看得比那两位更加清楚。 今夜，她身边没有了那位一直跟在身边的小丫鬟。 只有她一人。 转身之后，垂头往前，背影孤寂落寞。 转角处，却不小心撞上了一位女子。 女子身旁站着好几位同伴，一行人不算丫鬟婆子，也有四人。 撞人之后，女子很快福身道歉。 可那几位，很明显没有就此放过的打算。 许梦阮听不见她们在说些什么，就连她们的表情也是模糊不清的。 只是有一点，他看得很清楚——她们都在咄咄逼人。 许梦阮没办法发出声音解救她，他甚至都无法去找人过来帮忙。 只能就这么看着她被人欺辱。 那四人似是终于满意，之后扬着下巴，趾高气扬的离开。 女子在人走后，跪坐在地上，双手捧着脸，身子微微抖动。 许梦阮很想伸手拍拍她的背，安慰她。 可是他不过是一个虚幻体，根本就不能接近她。 等了一会之后，女子将自己收拾好，这才往前继续。 许梦阮这才知道，原来女子正在参加晚宴。 宴会厅很大，也很气派，男女分坐。 女子的座位在倒数第二个，坐下之后，很快就有人在主位上的女子说了什么。 视线还在女子这边看了一眼。 台上的女子看着这边，说了一句什么。 之后女子的脸上满是惊愕和无措，像是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 许梦阮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只能依靠女子的表情跟动作去猜测。 而当主位上女子的丫鬟拿出一套戏服来的时候，许梦阮就明白了她们想要做什么。 女子轻颤着手指接过戏服，眼眶里闪烁着水光。 只不过她垂了眼睑，除了一直注意着她的许梦阮，并没有别人看见。 被丫鬟引着进了后面的隔间。 她很快就换好衣服出来了，脸上的神色似乎已经认命了一般。 主位上的女子摆了摆手。 女子站在宴会中央，甩起衣袖，袅袅婷婷，珠玉之音，倾泻而出。 座位上的众位女子，似乎也被这嗓音惊艳。 视线从之前的玩味嘲弄，多了些唏嘘可惜。 也有幸灾乐祸，甚至让身后的丫鬟，拿出零钱，仍向场中，唇瓣上下动作。 许梦阮很轻易就看出来她在说什么：“打赏。” 第8章 梦境2 宴会过去之后，场景又开始转变。 这一次，变成了张灯结彩的街道。 霹雳吧啦的鞭炮正在燃放，尽管他不能听见其他声音，还是感觉耳膜震动。 许梦阮在人群中寻找女子的身影。 视线定格在那一抹月白衣衫上，她头上戴着帷帽，一人安静的立在街头一角的阴暗处。 规规矩矩的千金淑女姿态，只是站着，就能看出家教良好。 而她身姿纤软，袅袅婷婷，尽管不能一观闺貌，却也能窥见其风华。 街上逐渐热闹起来。 纯白的高头大马上坐着身穿大红喜服的新郎官，满面红润。 古人说，人生有四大喜事：金榜题名时，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 就连许梦阮一个看不清新郎官脸的幻影，似乎都能感受到他的喜悦兴奋之情。 他的视线从新郎官的身上，转移到女子那边。 谁知女子身后突然出现几个地痞流氓模样的人。 女子像是根本就没察觉到一样，她的视线只是跟着那骑着骏马的新郎官而转动。 直到新郎官走出她的视线。 而她，也跌入了身后几个地痞的囊中。 许梦阮很想提醒她身后的危险，可任他喊破喉咙，也发不出半点声音。 他只是一个虚幻的影子，没有人能看见。 而他的声音，更加没有人能听见。 许梦阮从没有哪一刻觉得这样无力过。 就连面对能吃人的孤儿院院长，也没有过。 许梦阮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被人劈晕之后带到一个幽暗破旧的房屋中。 他睁着眼睛，看着他们怎样将她折磨到醒了之后晕倒，晕倒之后又醒，循环往复。 目眦欲裂，却无能为力。 心底对那几人强烈的恨意，喷薄而出。 那几人只顾快活，根本就不知道旁边有人将他们的恶行全部入了眼底。 地上的女子，衣衫破败，身上遍布伤痕，整个人如同身上残破的衣衫，被丢弃在这里。 许梦阮静静的看着她，就这么陪着她。 他的视线，没办法停留在她的身上，只要看到她现在这幅模样。 就会想起刚才的场景。 心底那种从灵魂深处涌现的无力及挫败，让他没有办法面对女子。 他不知道自己在这里待了多久。 直到有一群人找到了这里。 领头的，是一个年轻男子，面容冷肃，身形瘦削，气色看起来不太好。 旁边站着那位熟悉的身影。 是那个大婚的男子，也是女子思慕的男子。 许梦阮不懂为何他会在此处，他分明已经大婚，而且那日他脸上的神色，虽然他看得模糊不清，可还是感受到了他的喜悦。 女子现在这个样子，应该最不希望的，就是让他看见吧。 领头的男子在发现女子的身体之后，将人拦在了外面，脱下身上的外衫，几步上前，盖在女子身上。 许梦阮看着他抱起女子时，不稳的手臂，及踉跄的脚步。 忍不住有点担心。 但见他走出去之后，脚步变得沉稳，只是周身的气息，似乎更加冷然，戾气横生。 等在外面的人，不自觉的让出一条路来。 男子抱着女子走到一家小院。 与女子之前住的宅院大不相同，看起来不过两进。 再转眼，场景就变成了灵堂。 正是这个时候，他被铃声所吵醒，没来得及看一眼棺木中的女子最后一眼。 许梦阮看着房顶发愣，梦中的场景太过真实。 让他反而有一种不真实之感。 将手盖在眼皮上，叹息一声，起身去洗漱。 吃完早餐回来的时候，手机上来了条短信。 【袁海平：小许，团长说让你下午来剧团，你过来的时候能帮我从建德街买一份一品轩的点心吗？谢谢！】 许梦阮将消息删除，顺便清理了一下手机。 将梦中女子唱游园时的唱法记下来，之后拿出手机开始录音。 他虽然对很多事情都随心所欲，提不起兴趣。 但游园惊梦，他莫名就想好好唱，认真唱，仿佛这样，多少能够弥补一些对那位女子莫名其妙的歉疚。 下午。 许梦阮进了剧院。 他本来不过是替补的配角，一般只有需要的时候才会过来。 今天晚上剧团是没有演出的。 不知道团长叫他过来是什么意思。 许梦阮穿着跟昨天同样的衣服，在院里张望，像是在找团长在哪里。 “小许，你来了，团长正找你呢。”袁海平满脸笑意。 “对了，点心你帮我买了吗？”又问。 许梦阮略带疑惑的看向他，只是眼皮一如既往的下垂着。 这样让他看起来有些不礼貌的样子。 袁海平似乎并不介意。 “不知道。”冷淡的吐出三个字 “我给你发的消息你没收到吗？” “没有。” “哎呀，小许，你不会是因为不想收别人的信息，所以设置了拒收来信吧？”袁海平凑近了一些，笑的暧昧。 许梦阮后退一步，没有说话。 看他没什么事，点了点头，直接往团长的办公室走。 袁海平看着他的背影，勾起的嘴角落了下来，眼神晦暗不明。 既然大厅没人，那应该就是在办公室了。 “叩叩叩” “进来。” “团长。”许梦阮规规矩矩的站在三步开外的地方。 “你先坐着等一会，我这里还有点事需要处理。”团长耳边夹着电话，手里拿着笔，在笔记本上边记着什么。 “行，我知道了，那这事儿先这样，后面有问题我再找你。” “嗯，谢谢，再见。” 电话挂断之后，团长并没有就开始跟他说事儿。 而是接着又拨出一个电话。 “喂，lisa。” “嗯，我这边现在需要一套女旦的戏服，你看看什么时候有时间过来一趟？” “好，明天下午没问题。” “要票？当然可以，不过我们的演出在半个月之后，需要票的话，我提前给你准备出来。” “好的，那行，就这样。” 团长挂了电话之后，在日历上写写画画好一会。 这才放下笔，转身看向许梦阮。 他安安静静的坐在沙发上，坐姿规矩，像是被要求的小学生一样。 团长心情不错，看着往日觉得有些阴郁的年轻人，现在似乎也顺眼了不少。 而且他身上，有些天赋，还在亟待挖掘。 第9章 被重视 “小许，有个事，想跟你商量一下。” “嗯。” “是这样，团里现在正打算跟国际接轨，过不了多久会有世界巡演，这巡演的曲目，我们已经大概都定好了。”团长走到沙发旁边，坐下。 许梦阮坐在单人沙发上，虽然隔了两个座位。 可还是忍不住微微动了动。 “但是巡演要做，国内的演出也得继续，所以上头的意思，决定培养两个团队。” “除了以曲雯雯为首的一个，剩下那个，我想让你来。” 团长靠坐在沙发背上，看着规矩坐好，低垂着头的许梦阮，声音低沉。 “您太抬举我了。” 这是变相的拒绝，团长不是听不出来。 “我昨晚看了你的演出。” 顿了一顿之后继续说：“表演跟舞步稍欠火候，但音色特别，唱法悠扬，水磨腔被你用女旦的唱法唱出来，有一种奇妙的吸引力。” “而且我实话跟你说吧，世界巡演的团队，我们这边还没有定下来，如果你的进步明显，或许就会成为你的。” 团长的声音不急不缓，似乎并不担心许梦阮的回答。 门外。 正准备敲门的曲雯雯，放下手指，微微捏紧。 听到楼梯上的脚步声传来，转身绕道从另一边下去了。 “叩叩叩” “你回去考虑一下，明天上午给我答复。”团长说完之后去开门。 “团长，诶，小许也在？”门外的是团长的助理，也是负责剧团行政方面工作的职员。 许梦阮起身，冲他点点头。 看他从门外进来，之后侧身离开，顺便将门拉上。 “团长，那个小梅今天跑来跟我说不干了，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您看要批她的申请吗？”助理将手里的申请递给团长。 “她走了剧团里的化妆师忙得过来吗？”团长坐在办工作后的椅子上问。 “忙是忙的过来，就是一些零碎的杂活，可能就得自己动手了，估计会抱怨几句。” “嗯，那批了吧。”说完在申请下方签上自己的名字。 “行，那我先出去了。” 助理匆匆忙忙的又离开了。 “小梅，你过来一趟。”助理给小梅打了个电话。 “俞助理。”她来的很快，不过两分钟就过来了。 “小梅啊，你的申请团长已经批了，你看看还有什么需要帮忙收拾的，或者需要跟其他化妆师交接一下的，你就直接跟他们说。” “好的，那，我的工资.....” “哦，对，工资按照团里发工资的标准，这个月你上了半个月，那下个月月初会打到你账户上。” “好的，谢谢俞助理。” “不用谢，祝你前程似锦。”说完助理很快埋头下去，继续做自己的工作。 小梅看着他，张了下唇，似乎想说什么，最后还是转身出去了。 心底有淡淡的失落。 她在这里工作的时间虽然不长，但冲动提出来的离职。 没想到会这么快就收到答复。 好像她在剧团根本就是可有可无的存在。 小梅回到化妆室去收拾东西。 ** 许梦阮出了团长的办公室直接往宿舍的方向走。 出了大门，午后的阳光，格外的炽烈。 将卫衣上的帽子戴在头上，低垂着头，两手插在口袋里，思绪纷乱的往前走。 剧团单位离他住的宿舍不过几分钟的距离。 他闭上眼都能走到。 走到路口需要右拐的地方，突然被冲上来的一股力道撞得摔倒在地。 头上的帽子掉了下来，额上的碎发，也往两边分开。 露出那张白皙清隽的面庞来。 “你怎么回事啊，走路不知道看路，没长眼睛？”那人骂骂咧咧的说完，之后又跑了起来。 许梦阮看着自己昨天手背手上，今天掌心又伤上加伤。 嘴角嗤笑一声，不知在嘲笑什么。 慢吞吞的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将帽子重新戴好，继续往前走。 回到宿舍之后。 许梦阮将卫衣跟裤子脱下，换成睡衣，躺在床上。 静静的看着屋顶发呆。 宿舍楼有些老旧，屋子里经过时间的浸润，粉白的墙壁变得斑驳陈旧。 一块接一块的霉斑，因为每年的雨季，遍布各个墙角。 阳光透过没有拉紧的窗帘透了进来。 折射在单人床上许梦阮的身上，带着灼热的温度。 不自觉的又想起了那个梦。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轻轻哼唱起来。 也许，答应团长并不是一件坏事。 梦中的那个女子，不也是喜欢昆曲，喜欢游园惊梦吗？ 虽然不懂自己为什么会做这么奇怪的梦境。 可心底涌上一丝意愿强烈的渴望。 这渴望像是来自灵魂深处一般，撕扯着他的内心，让他忍不住一遍又一遍的哼唱不止。 晚上。 许梦阮拿出手机，犹豫半响，还是找出了团长的电话，拨了出去。 “小许？” “嗯。” “有事吗？”团长那边有些吵闹嘈杂，似乎在吃饭。 “我答应。”没头没尾的三个字，团长愣了一下之后就明白过来。 “行，那你明天来团里，我会重新安排你的工作。” “嗯。” 坐在跟团长隔了一个座位的曲雯雯。 在听到团长那声小许，耳朵不自觉的就开始关注他们的谈话内容。 听到团长说的重新安排许梦阮的工作，她赶紧垂下眸，掩盖自己内心的情绪。 放在腿上的双手，紧紧的握住腿上的真丝双绉长裙。 因为太过用力，泛白的手指下，满是褶皱。 她没想到，不过是一场临时替代的演出，居然让许梦阮有了上位的机会。 而她因为自己的粗心大意，给自己找来了一位竞争对手！ 这个年代，听戏的人少，唱戏的人更少。 唱得好的愈加寥寥无几。 本来，她才是团里最受瞩目的那一个。 可现在，听团长的意思，是要将许梦阮当做第二个团里担当来培养。 凭什么！ 他不过是个没有存在感的透明人物。 长相阴柔，气质阴郁，浑身给人的感觉都像是堕落在黑暗里的昆虫一样。 让人恶心。 世界巡演，一定会是她的！！ 一定！！ 第10章 雨送黄昏花易落 挂了电话的团长，明显心情不错。 平时喝酒很节制的人，也忍不住多喝了两杯。 “团长，您今天什么事这么高兴啊？”曲雯雯蹭团长旁边坐下，娇俏的问。 “有吗？”许是因为喝了点酒，团长这个时候看起来比平时要平易近人很多。 “有啊，您平时总是板着一张脸，不苟言笑的，可吓人了，现在您看起来比较亲切，肯定是因为有什么高兴的事！” “您看您今天酒都喝的比平时多呢！” 曲雯雯像是对着自己的长辈那样撒娇说话，团长听了乐呵呵的，也不生气。 不过也没多说什么。 “好了，别管我了，今天不是黄总特意请你吃饭？多跟黄总沟通沟通，去吧。” 曲雯雯没打听到自己想要的消息，心底有些不甘，但也不敢多跟团长闹。 转身去了黄总的旁边。 曲雯雯是剧团里的头牌演员，年轻长相好，又会哄人。 喜欢她的老板不少，冲着她去剧院的人也不少。 今天这场饭局，就是一个国企单位的领导说要请他们团里的人吃饭。 其实也就是请曲雯雯，顺便请几个团里比较重要的人。 饭桌上除了剧团的人，还有黄总的朋友。 “雯雯，来，我们这正说你什么时候上台演出，到时候大家去给捧场呢。”黄总冲着曲雯雯招手。 “演出啊，这个要看团长的安排，我做不了决定的。”曲雯雯看了一眼团长那边，摆摆手说。 “杨团长，雯雯最近有什么戏曲安排没有啊？”黄总直接去问团长。 “这几天没有，过段时间有一场。”团长靠在椅背上，一手搭在椅背上，一手夹着烟放在桌上，在碗里敲击了两下，慢吞吞的说。 “那杨团长可得记得帮我们留几张票，我和这几位可都是要去捧雯雯的场！”黄总虽然五十来岁的年纪，但保养的很好，整个人看起来很儒雅。 他带过来的朋友，除了那位穿戴如同就差在身上写着我很有钱的土豪以外。 另外两位都跟他差不多的气质。 “这是肯定的。”团长淡笑着点头。 曲雯雯看着围着自己转的几位大老板，心底忍不住微微得意。 这些人都是因为她，才会去戏院捧场。 而且团里的几笔大投资，也是经过黄总介绍来的。 如果没有她，说不定团里还像刚开始那样，没有拿得出手的曲目。 也没有拿得出手的演员。 演出时，大厅的座位甚至连三分之一都坐不满。 现在，只要有她上场的演出，基本上场场满座，还有应援的粉丝。 这一切，说到底，都是因为她！ 可现在，团长居然要去培养其他人来取代她的地位！ 曲雯雯想到这里，心里又满是不甘。 她不能说动团长，但，那个小许，难道她还动不了他吗？ 哼！ 心思转了几转，脸上又带着笑，跟黄总他们应酬。 团长刚才情绪是还不错。 可现在看着他们在那边玩闹，心情却有点烦闷了。 手上的烟抽完了，起身出去透气。 出了包厢，脸上的笑落了下去，恢复了往常冷肃的面容。 两手插在口袋里，顺着走廊的方向往外走。 大厅里搭了个戏台，上面有人在唱评弹。 团长干脆找了个地方坐下，视线落在戏台上。 评弹跟昆曲一样，发源于江苏地区。 吴侬软语的曲调，同水磨腔一样，柔肠婉转，袅袅婷婷。 女子特有的娇脆温柔，慢悠悠的扬声唱着。 丝丝缕缕的敲击在人的心上，动人心扉，无端惹人悸动。 团长闭上眼睛，声声入耳的是台上女子：“世情薄，人情恶，雨送黄昏花易落......” 思绪却逐渐回到了昨夜的舞台。 嗓音不同于台上女子那样细软娇脆，却带着如同男孩子没有度过变声期一样的清新。 那样的嗓音，柔软的唱着牡丹亭，纤纤愁绪不止在还有眉目间，还有声音里。 除了他的嗓音，还有那一双眼。 琥铂色的双眸，眼角微微上扬，看着他的时候，眼睛里除了映照出他的身影，没有别的情绪。 而就是那样专注而单一的身影，让他才会那么迅速的下定决心，让他上台。 一个注意力集中，并且专注于一件事的人，做事情才有成功的可能。 更何况他的嗓子确实不错。 可惜，曲高和寡这种事，在戏曲上，或者应该说，在昆曲上，太常见了。 昨天观演大厅最少有五六百人。 在里面却很难找出几个识货的人。 叹息一声，团长睁开了双眼，正好台上的《钗头凤》也结束了。 他起身回了包厢。 ** 许梦阮打完电话之后，将手机扔在一边。 放空心神，不知道自己做的这个决定到底对不对。 可是不去做，又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像是对不起梦中的女子一般。 许梦阮起身去洗漱。 不知今夜，是否能再与那梦中的女子相遇。 洗漱完出来之后，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不过九点。 比他平时睡觉的时间早了两个小时。 许梦阮没有同往常那样在临睡前看会书，而是关了灯。 侧身躺在床上，脸对着墙壁的方向。 腿弯曲着，身上盖着薄毯。 闭上双眼，努力想让自己陷入沉睡。 可已经养成的睡眠习惯，怎么可能一时半会就能改的过来。 而瞌睡虫就像是在跟他唱反调一样，他越是需要它，它却越不出现。 许梦阮在床上翻来覆去，铁架的单人床，被这样的动静，弄得吱呀作响。 实在睡不着，许梦阮坐起身，扒拉两下乱糟糟的头发，气闷的爬起床，开灯。 将枕头竖起来放着，靠在枕头上，拿过旁边的书，翻开书签的位置。 “可以这样说，能够收获谷物的人并不一定就是种田的人；住在华丽房屋中的人不一定就是这座房屋的建造者；让一个人做将领不一定比让他带兵更适合他；做了国家领袖的人肯定拥有政治才能，但是做领袖并不一定最适合他；家中有如花美妻，想从她身上获得幸福的人不一定不会因为她而遭受祸害；” 苏格拉底枯燥的哲学言论，让他总算开始觉得有些昏昏欲睡。 担心自己起身去关灯又会变得清醒，干脆将毯子往头上一盖，书往旁边随意一放。 闭上眼睛，开始酝酿睡意。 第11章 拜师 翌日。 许梦阮从床上惊坐起来，迷迷糊糊的，突然散去的梦境，让他想不起来自己梦到了什么。 只不过能肯定的是，并没有如期再遇那位梦中的女子。 揉了揉脑袋，掩下心底淡淡的失落，转身去了卫生间。 洗漱完之后，团长的电话就进来了。 最近，他似乎经常接到团长的电话。 许梦阮拿着手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半响才滑开接听键。 “小许，起来了吧？” “嗯。” “行，吃过早餐过来一趟团里。” “嗯。” 团长挂了电话，屈指在桌子上敲击了几下。 他似乎，对许梦阮过于关注了一些。 这个念头滑过的很快，转瞬又被他抛之脑后，只当是因为发现了一个好苗子。 许梦阮吃过早餐，慢悠悠的往剧团的方向走。 八点多的夏日清晨，太阳已经升至半空，艳丽的霞光也变成了刺目的金色光芒。 压了压头顶的帽子，似乎感受不到七月流火般的高温。 手插在外套口袋里，低着头往前走。 到了剧团的时候，大多数人都已经到了，除了曲雯雯。 许梦阮也没跟大家打招呼，直接去了自己常坐的位置坐下。 半个小时后。 “小许，你怎么坐在这里？团长问了好几次了，还以为你没过来，快上去，团长正等你呢。”俞助理语速很快的说。 说完之后又急急忙忙的走了。 许梦阮拖着脚步，静默的往团长的办公室走去。 走到门口，就听到里面有说话声。 他想要敲门的手停顿了一下，之后放了下来，转身靠在旁边的墙壁上。 打算等里面的客人走了再敲门。 将拿下的耳机重新戴上，倚着墙壁，视线落在面前的虚空处。 几分钟后，办公室的门开了。 团长拉开门张望一下，就看到小许悄无声息的倚在旁边，连他开门的声音都没听见。 眉头微皱，将门虚掩上，走到小许的身前，拍了拍他的肩膀。 许梦阮惊了一下，眼皮微抬，视线落在面前人的胸口处。 团长的个子很高，有一米八多，虽然四十来岁，但生活习惯很好，身材保养的比三十岁的年轻人还要好。 他穿着白色的衬衫，扣子解开一粒，能看见他脖子上古铜色的肌肤。 许梦阮看见是他，视线很快又落了下去。 脚步也悄悄往旁边挪了半步。 “在这里干什么，怎么来了也不进去？”团长声音带着不愉，脸色愈发吓人。 只不过许梦阮没有抬头，根本就看不见。 看他不出声，团长心里觉得有些烦躁，说话的语气更加紧绷，“进来！” 说完抬步往前走。 待他走出两步之后，许梦阮这才跟在后头。 “侯老师，解老师，这就是我跟您二位说的那个孩子，叫许梦阮，这孩子不太爱说话，性格有些闷，还请您二位多担待。” 进去之后，团长语气恭敬的对着办公室里的人介绍。 许梦阮顺着团长说话的方向看过去。 视线还是没有抬起，只是落在了沙发上两人的腿上。 其中一位明显是男子，腿很长，但瘦削，黑色的长裤落了大半的空间，堆叠在沙发上。 腿上的手，褶皱明显，甚至还有老年斑。 旁边坐着的，是一位女性，穿着墨绿色的长裙，胳膊和手露在外面。 坐姿规矩，看起来像是大家闺秀一般。 只是跟旁边的人一样，手背上皱纹纵横，只不过少了老年斑。 两个人挨得很近，感觉像是夫妻，又像是关系很好的老朋友。 “不爱说话没事儿，会唱戏就行。况且咱们这行，话说的太多，反而不好。”坐在沙发上的男子嗓音带笑的说。 许是因为唱戏的原因，不如一般男子的声音那般浑厚低沉。 但也不会显得太过女气，听起来很舒服。 “您说的是。”团长客气的点头。 “小许，这是我给你找的两位老师，你应该都认识，侯老师跟解老师都是唱生角跟旦角的大家，你跟两位老师打个招呼。”团长让开身子，让许梦阮上前。 刚才侯老师说话的声音一响起，他就猜到是谁了。 没想到这会是团长给他找来的老师。 这两位，都属于国宝级的人物，现在都已经八十多岁了。 不知道团长怎么请动他们的。 许梦阮就算平时再对什么事都无动于衷，这会心里也难掩激动。 有些无措的上前一步，慌乱的将两手拿出了来，又伸手将帽子摘了下来。 本来就软绵绵的头发因为他帽子摘的急，现在一团乱。 团长见不得他这个样子，上前一步，帮他捋了两下头发，柔软的发丝扫过掌心，跟他的人似乎不太一样。 不待许梦阮反应过来，团长退开坐在了一边的沙发上。 “小伙子，不用紧张，我们今天就是来看看，你把我们当普通的长辈就行。”侯老师语气亲切。 许梦阮刚才慌乱的情绪，逐渐平静下来。 拿着帽子，乖巧的垂头站在前面。 “小许，你随便捡两句唱给两位老师听听，要不要收你为徒，还得看你的表现。”团长敲了敲单人沙发的扶手，语气严肃。 许梦阮握了握手掌。 平日微凉的掌心，现在泌出了薄汗，心跳也微微加速。 好不容易平静下心绪，对于要唱什么，突然之间脑袋一片空白。 想不起任何戏曲的词来。 正在懊恼间，梦中女子唱的游园，跃然闪现。 不待自己反应，“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已然破口而出。 直到唱完这一段，许梦阮才像是刚刚惊醒一般，闭上了嘴。 忍不住后退一步，垂在身侧的一手捏紧了帽檐，一只手掐着裤腿上的布料。 本就苍白的手指，青筋毕露。 “你这，这个唱法从哪里学来的？”坐在旁边一直没有说话的解老师突然开口。 语气微微激动，身子不自觉的往前挪动了一点。 “自学的。”许梦阮低声道。 “自学，自学的，怎么会这么巧？”解老师喃喃低语。 之后又转向身旁的侯老师，“老侯。” “我知道，你别想太多，可能只是巧合。”侯老师伸手握住解老师的手拍了拍，低语道。 他们本就是夫妻，也是师兄妹，在一起七十多年，对于对方的一言一行，自然了然于心。 “小伙子，你以后就跟着我们两个老家伙学唱戏怎么样？”侯老师笑着问他。 也没点评刚才唱的如何。 “嗯。”许梦阮点头。 “既然这样，明天你行了拜师礼，之后就开始跟在我们身边学习吧。” 许梦阮还是点头，没有多余的话。 团长有点恨铁不成钢，但目的已经达成，也就不再多说什么。 第12章 做戏服 说完这件事之后，两位起身离开。 顺便留下了许梦阮的联系方式。 “小许，你先在这里坐着，我送两位出去，回来还有事跟你说。”团长不容置喙的语气说完，从侧门将人送到门口，看着他们上车，这才转身。 “雯雯还没来？”大家都在排练，却看不到主角儿的身影。 “团长，我给她打电话了，她有点不舒服，不过马上就会过来了。”之前饰演贴旦的女子上前一步说。 “嗯。” 看着人走了，张芬拍了拍胸口，转身继续排练。 团长开门进办公室，就看见许梦阮还站在旁边，神思恍惚，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怎么不坐？” 许梦阮像是才反应过来，慢吞吞的走到沙发边坐下。 “我约了服装设计下午过来，给你重新订做一套杜丽娘的服装，后面如果有想起他角色需要，我再安排。” 许梦阮像是无动于衷一般，没有了刚才见到两位大家时的激动。 现在又变得死气沉沉起来。 团长有些不喜，皱着眉，往前挪了一个位置，伸手掐住他的下巴，将他总是低垂着的头抬了起来。 “不要总是低头，还有，你这头发去理发店修一修，把眼睛露出来。”说完放下手。 摩擦了一下手指，指尖触摸到的肌肤，光滑微凉，不像一个男人会有的。 许梦阮对他的碰触，眼底闪过一丝厌恶，放在沙发上的手，也忍不住握紧。 像是在极力压制着什么。 团长看他油盐不进的样子，拳头跟打在棉花上一样，心里堵了一口气，上不上下不下的，难受不已。 缓缓吐出一口气，“行了，你出去吧，跟着他们一起排练，下午人过来了我再找你。” 许梦阮干脆的起身，拉开门出去。 到了楼下的院子里。 正在排练的众人，看见他，没什么反应，继续做自己的事。 “小许，团长叫你干什么啊？”许梦阮正练唱腔，张芬突然跑过来小声问他。 顿了顿，许梦阮还是回答了，“没什么。” “哦，只要不是犯错了就行，团长的脸看起来太可怕了，我都不敢跟他说话。”张芬边练自己的角色，边跟旁边的许梦阮唠叨。 剧团里年轻人不多，除了她、许梦阮，还有另外两个不怎么来的实习生以外，就只剩下曲雯雯。 曲雯雯平日里趾高气扬，不怎么跟他们在一起。 就连排练也是偶尔来偶尔不来。 所以这里面她唯一觉得同龄人，还会有共同语言的，也就是许梦阮了。 虽然他很不爱说话。 张芬是个话痨，许梦阮就算不回应她，她一个人也能絮絮叨叨一直说。 而这也是为什么她喜欢跟许梦阮在一起说话的原因。 至少他不会因为不耐烦而打断她，或者走开不理她。 “对了，你知道雯雯姐昨天又去参加饭局了吗？” “哎，真羡慕雯雯姐，有那么多粉丝，还有好些都是有钱的大佬。” “什么时候我也能这样就好了！” 张芬一脸梦幻，旁边正巧之前在牡丹亭里饰演杜丽娘老师的演员路过。 “做什么梦呢？有那个功夫还不如好好练练你的昆腔跟舞姿，别成天总想着天上掉馅饼！你们这些年轻人，现在条件这么好，好吃好喝的供着，还不好好练习。” “想当年，我们小时候那个环境，每天早上五点多就要起来练嗓子，练......” “徐老师，您放心，我会好好练习的！”张芬赶紧打断他的老生常谈，一溜烟的跑了。 留下许梦阮跟他站在原地。 徐老师看了一眼沉默是金的许梦阮，咳嗽一声，背着手走了。 下午。 团长找的服装设计师过来了。 来的时候带着两个助理，大包小包的，动静很大。 设计师很明显跟团里的人都很熟。 来了之后大家都在打招呼。 “lisa姐，您怎么会过来的？”曲雯雯上前亲昵的挽住她的胳膊问。 “你们团长叫我过来的啊，说要做戏服。”lisa点了点她的额头说。 “是吗？没听说啊，给谁做啊？” “你都不知道，我哪会知道！好了，我先上去找他，等会结束了带你去吃饭。” “哎呀，应该是我请您吃饭才对，那您先忙，等会忙完了您叫我。” “行了，不跟你争这个，我上去了。” “嗯。”曲雯雯笑着点头。 脸上的笑，在lisa离开之后就落了下来。 望着跟在后面，悄无声息上去的许梦阮，眼底闪过一丝阴狠。 很快又将情绪收敛下去，也没了心思练习，干脆回了自己单独的屋子。 团长将许梦阮叫到另一个比较大的房间。 方便设计师将东西展示出来。 “咦，这小帅哥我以前怎么没见过，你挖来的新人啊？” 服装设计师是个跟团长年纪差不多大的女子。 两人说话的语气很熟稔。 “好了，问那么多做什么，赶紧给人量尺寸。” “啧，怎么我现在问都不能我多问一句了？” 团长睨她一眼，没说话。 “行行行，我不问了行吧。” 设计师很专业，量尺寸的时候，三两下就将许梦阮的尺寸给量了。 旁边的助理帮忙登记数据。 “你这孩子瘦归瘦，身材倒是标准，不过你们团里是不是虐待你了，怎么这么瘦？”lisa大大咧咧的捏了一下许梦阮跟她差不多粗的胳膊。 许梦阮对于刚才那一阵量体时的碰触，已经隐忍到了极限。 没想到她会在结束的时候捏了一下自己，许梦阮猛的后退一步，拉开跟她之间的距离。 lisa愣了一下，看向团长。 “量完了吗？”没理她疑问的眼神。 “完事儿了，不过我这里有几件做好的戏服，要不要试试？” “试试吧。” “小刘，你带着这位帅哥去试衣服。”lisa冲着旁边正在挂衣服的助理说。 “好的。” 助理伸手下意识的去拿生角儿的衣服，团长抬手制止，自己挑了几件，递给他。 lisa见了挑了挑眉，“怎么，他唱旦角儿？” “嗯。” “可那戏服的尺寸可是照着雯雯的尺寸来做的，他穿应该小了一点。” 男生就算瘦，骨架也会比女生要大一些，况且许梦阮也不是那种瘦成皮包骨的类型。 助理看了看lisa，又去看团长，不知道该不该去带着人试衣服。 团长挥了挥手，示意尽管去。 lisa在旁边就不说话了，等着他们试衣服出来。 第13章 剪头发 许梦阮一共试了三套，都是原本做给曲雯雯的不同曲目的戏服。 他穿上稍微有些紧，但不太影响。 试完衣服之后，团长让许梦阮先回去，他跟lisa讨论了一下戏服的设计款式。 楼下。 许梦阮刚出来，就遇上了曲雯雯。 “lisa姐今天来是给你做戏服的？”曲雯雯伸手拦住他，语气不善的问。 许梦阮没说话，想要绕开她的手出去，却被曲雯雯一把拉住了胳膊。 “我话都还没说完，你想往哪里去！” 许梦阮皱眉，“放开。” “想要我放开？那就回答我的问题！” “你应该去问团长。”说完不顾曲雯雯，微微用力抽出自己的手。 抬步离开。 脚步微微急促，直到没有听见后面传来脚步声，这才恢复了平时的速度。 出去的时候，院子里大家已经在准备下班。 看到他，视线都扫了过来。 不像上午时不在意的样子，有人的眼神里带着嫉妒，有人的眼神里带着幸灾乐祸，也还有人的眼神带着漠然。 而角落里的袁海平，依靠在廊柱上，眼神里全是兴味。 许梦阮本来就跟他们交集不多，干脆的将帽子戴上，手插在口袋里，往外走。 许梦阮走后没多久，曲雯雯也跟着出来了。 她一出来，大家的的眼神瞬间统一起来。 “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曲雯雯瞪了他们一眼，语气很不好。 说完之后，就回了自己的屋子。 等lisa的助理过来叫她的时候，脸上又恢复了往常乖巧可人的样子。 团里的人对她的变脸技能早已见怪不怪。 而许梦阮出了院门，脚步停顿一下，转身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 站在一家理发店的门口，发了很久的呆。 直到理发店的人不耐烦了，拉开门出来忍不住问：“喂，我说你到底要不要剪头发啊？站半天了，我都替你着急。” 许梦阮犹豫半响，还是进了店里。 许是因为不到节假日，店里现在只有一个客人在烫头发。 “剪头发还是烫染？”刚才冲他喊话的姑娘问他。 “剪。” “哦，那先过来这边我给你洗洗。”姑娘引着他往洗头发的台子边去。 台子就像是躺椅一样，头落下的地方，牵了水管，可以洗头。 许梦阮记不清楚自己有多久没有来过理发店了，面对这样的环境，他有些抵触。 “喂，你赶紧的啊，一个大老爷们儿磨蹭啥呢？” “等会下班人就多了，可没人有功夫伺候你这墨迹劲。” 姑娘说完拉了他一下。 许梦阮跌坐在躺椅上，僵硬着身子。 “来，我先给你系上毛巾，再躺下。” 许梦阮没办法，只好照着她的指令做。 主要是不照她的意思来，姑娘会很粗暴的帮他来。 躺下之后，姑娘试好了水温，手指开始穿过许梦阮的发间，慢慢清洗起来。 没想到女孩子粗鲁归粗鲁，洗头发的手却很轻柔。 许梦阮虽然还是觉得很不适应，但也不知是女孩子身上那种毫不在意的粗暴，让他不敢有什么动作，还是其他原因。 总之他的身体在慢慢放松下来。 仿佛有人帮忙洗头也是一件值得享受的事情。 “老板，过来剪头发了！”洗完之后，女生冲着里面那间小屋喊了一声。 很快，就有一个顶着飞机头的中年男子出来了。 “帅哥，要剪成什么样啊？” 许梦阮跟他说了要求，老板拿了剪刀开始工作。 许是感觉到许梦阮身上散发出来的‘我不想说话’‘别打扰我’，半个小时的时间，老板也没怎么跟他闲扯话题。 “帅哥，看看觉得怎么样？”剪完之后，老板对着镜中的许梦阮说。 他自己觉得挺满意的。 之前还有点阴郁的年轻人，剪完头发瞬间精神干净了很多。 许梦阮没去看镜中的自己，问了多少钱，付完钱之后起身离开。 走到经常去的那家小面馆。 “一碗肉丝面。” 听到有些熟悉的声音，柜台后面的老板娘抬起头来。 看见是许梦阮，惊讶了一下，“呀，小许你剪头发啦？” “现在这样多好，我之前就跟你说好多次，让你把头发修一修，不然总搭在眼睛上也不舒服啊，现在看着都清爽了好多，也帅气了好多。” “你这头发一剪，说不定追你的女孩子就多了起来呢。”老板娘笑呵呵的开玩笑。 许梦阮像是习惯了，也不生气。 找了个角落的地方坐下，撑着下巴就开始发呆。 老板娘则去后厨下面。 五分钟，面就端了过来。 “梦阮哥，你真的剪头发了啊？我刚才还以为是我妈瞎说的！”说话的是老板娘正在念初中的女儿。 放下碗之后，一屁股坐在了许梦阮的对面。 “哎，我想去打耳洞，可我妈非不让，说是容易感染。” “我看我们班女生基本上都有打耳洞啊，也没见谁就感染了，真是的，就我妈奇葩。” 许梦阮没有说话，安静的吃面。 小女孩已经习惯了，每次跟他说话，也不过都是她在吐槽。 “还有，坐在我后面的那个神经病，老是扯我头发，说了好几次都不听，我真想揍丫一顿。” “我那个同桌，最近神神秘秘的，每天一到放学就不见人影了，也不知道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去了。搞得我最近回家，都是一个人，孤单寂寞啊！” 许梦阮吃东西吃的慢，等他吃完的时候，小丫头还没说完。 许梦阮也不急着回去，就坐在这里发呆。 “筱绡，你不去写作业，又在这里烦你梦阮哥，我看你是皮痒了。”老板娘从后厨出来，上前揪住筱绡的耳朵。 “诶诶，妈，妈，您轻点，我这就去写还不行吗？” “梦阮哥，我这个小可怜要去经受作业的摧残了，拜拜。” 许梦阮唇角微扬了一下，很快就落下去。 前面两人都没看见。 将面钱放在桌上，许梦阮向外走去。 回到宿舍，在卫生间里，许梦阮看着镜中的自己。 这样的他，他都不记得自己有多长时间没有见过了。 陌生又熟悉的感觉。 洗漱完躺在床上之后，许梦阮不抱期待的想，也许今夜，还会再遇那位梦中的女子。 翻开那本《苏格拉底》，酝酿睡意。 第14章 拜师礼 隔日一早。 许梦阮从床上爬起来。 掩下心底的失落，转身去了卫生间洗漱。 出来之后收到了团长给他发的信息。 【团长：九点到团里，我带你去行拜师礼。】 许梦阮沉默一下，缓缓回复一个【嗯。】 等他收拾好，在屋子里转悠一会，不知道该送什么礼物给两位师傅。 一会之后，像是想起什么。 走到堆放好几个纸箱的角落，抽出最底下那个。 纸箱估计放了有一段时间，上面落了一层灰。 许梦阮找了把裁纸刀过来，将上面缠上的胶布划开。 打开箱子，里面满满的全是书本。 许梦阮从最底下，拿出一本书来，用塑料膜封起来的书本，能看出里面是有些年头的书了。 许梦阮拆掉上面的塑封，拿着书看了半响，最后去找了个袋子装着。 一本书，两个老师，似乎不太够。 但他又实在不知道该送什么了，视线落在纸箱内。 看到里面还有个小袋子，不知道装的什么。 许梦阮抽出来。 是他刚来这边，闲来无事时雕刻的一个杜丽娘扮相木雕。 东西不过巴掌大，他的手艺一般，但许是当初全副心神都用在了这上面，所以还算可以。 没什么可以拿得出手的礼物，许梦阮干脆将这个带上了。 他没有上档次的盒子，也不太在意那一套，直接将东西放在了刚才放书的塑料袋里面。 拿着东西，许梦阮也不吃早餐，拉开门往团里走。 今天是周六，团里休息，这个时候只有俞助理跟团长在。 看到走过来的许梦阮，团长愣了一下。 “呀，小许这头发剪完倒是看着帅气不少啊！”俞助理笑呵呵的说。 “怎么没换件正式一点的衣服？”团长看见许梦阮还是一如既往的休闲装，皱眉。 许梦阮没说话。 他一直都是这个样子，穿不穿正装有什么区别？ “行了，现在也来不及换了，就这样吧。” “不过你有没有正式的服装？” 许梦阮摇摇头，他连衣服都没有几套，怎么可能会买那种看起来用不上的东西。 “小俞，你给lisa打个电话，让她帮忙准备两套西服，跟戏服尺寸一样，到时候一起结账。”团长偶尔甚至觉得自己不是在当许梦阮的领导，而是他的保姆。 “好的，团长。” “嗯，我先带着小许去侯老师那边，你这边要是没什么事了就回去吧。” “好的。” 侯老师家。 “你手上拿的什么？”团长见他一直拎着一个塑料袋，问他。 “礼物。” “你不用拿了，礼物我已经帮你准备好了，这东西你放车上。”说完团长下车。 许梦阮跟在后面下车，塑料袋去还是拎在手上。 团长觉得自己跟许梦阮在一起，总有一天眉头会像包公一样皱出个月牙来。 侯老师跟解老师两个人住在比较老旧的小区里。 这里大部分都是国家单位分配的房子，时间比较长了。 五层楼高的房子，没有电梯。 楼梯间打扫的很干净，但采光却不太好，光线有些昏暗。 团长走在前面，许梦阮落后两步。 两位老师的房子在三楼。 “叩叩叩。” 等了一会，门开了。 应该是家里的保姆，“您好，请问您找谁？” “侯老师在家吗？” “在的，您先进来吧！” 团长看了眼身后的许梦阮，等着他上前。 “小杨跟小伙子来了？”侯老师听到声音，出来就看到了站在客厅的二人。 “侯老师。”团长打招呼。 许梦阮垂头站在一侧，弯了弯腰，就算是打了招呼。 “你们先坐，我去叫老解。”说完转头看向保姆，“小英，你给他们泡杯茶。” “好的，先生。” 没一会，侯老师跟解老师一起出来。 “这现在跟以前不一样了，说是拜师，其实也就是走个过场，咱们几个知道就行了，不用再搞以前那一套了。”侯老师坐下后说。 “那怎么行，规矩就是规矩，不管怎么说，这杯茶还是要敬的。”团长说完看向许梦阮。 “小许，你去跟着阿姨泡两杯茶过来，给两位老师敬茶。” 许梦阮赶紧起身，着急了一些，膝盖不小心磕在了茶几的边缘。 “没事吧？” 许梦阮忍着痛，摇了摇头，快走两步，手上的袋子还拿着。 塑料袋摩擦的声音很是明显。 团长内心忍不住叹息。 但看一眼两位老师像是不怎么介意的样子，也就放任了。 等许梦阮泡好茶出来的时候，三个人正聊着剧团世界巡演的事情。 “这个事儿是好事，不过我们国人能欣赏的都没几个，在国外的反响也不知道会怎么样。” “嗯，我们现在最主要的任务是让世界认识昆曲，至于让大家接受，这个还需要时间。” “时间过的真是快，没想到昆曲现在会发展到世界舞台上去。”侯老师说的有些感慨。 许梦阮站在旁边，不知道应该做些什么，也不敢打断他们。 “哎呀，你这孩子，茶泡好了怎么也不出声？”解老师余光刚好看见许梦阮，语气和蔼的说。 拜师既然没有了以前繁琐的规矩，只需要敬茶，很快就结束了。 之后许梦阮从一直被他捏在手心的塑料袋里拿出礼物来。 双手递给挨着他旁边的解老师。 “给我的？”解老师指了指自己问许梦阮。 “给您和师傅。”许梦阮有些紧张的声音，低低的。 解老师接过东西，视线被那个栩栩如生的雕刻吸引。 “是你自己雕刻的吗？” “嗯。” “真漂亮！”说完将东西收好，“那我要这个，书就给你侯师傅吧。” 侯老师接过太太递过来的书，垂头一看，《金石录》。 又看了一下出版社，民国时期出版，李培基提序版本。 “小许怎么还能找到这个书的？这可不容易。”侯老师拿着书爱不释手。 团长有些惊讶，看了一眼书籍上的封面。 书看起来确实有些年头了，能被侯老看上，说明价值挺高。 刚才看他用塑料袋装着，还以为不过是什么不值钱的东西。 没想到他拿着这么珍贵的书，就这么随随便便的用个塑料袋装着。 团长有点心梗。 “偶然得到的。”许梦阮垂眸回答。 “你有心了，我这跟你师父都没送什么东西给你。”侯老师有些歉疚的说。 “啊，对了，我这里有一套前几天别人送的戏服，反正我拿着没什么用，等会就给你带回去吧。”说完不待许梦阮拒绝，就起身去拿东西了。 许梦阮有点不安，明明是他来拜师的，现在却还让师傅破费了。 许是察觉到了他的不安，解老师拍了怕他的手，脸上带着亲切的笑。 干燥温热的掌心，没有粗糙感，反而很柔软。 许梦阮的心，也突然柔软起来。 第15章 打个巴掌给个甜枣 从老师家里出来，许梦阮手上拿着戏服，感觉像是在做梦。 有些不真实。 到了团里，团长没有下车，只是叮嘱他从明天开始好好跟着两位大师学习。 许梦阮点头答应之后，瓮声瓮气的说了声“谢谢。” 团长愣了一下，“不客气，我也是为了团里的发展。” 说完一踩油门，车就滑了出去，像是在逃避什么一样。 被呛了一口尾气的许梦阮，有些莫名其妙。 不过他今天的心情很好，走路的步伐也不像往常那样，总是踏哒着拖在地上。 第二日。 许梦阮学习的地方就在两位老师的家里。 他们家因为唱戏的原因，房子特意做过隔音措施。 而且两老的孩子都已经定居国外，很少会回来。 “唱过《浣纱记》吗？”解老师问。 许梦阮点头。 《浣纱记》是明代梁辰鱼所写，写的是苏州的故事，按照昆山腔的格律所写，只能用昆山腔来唱。 也是从浣纱记开始，昆曲有了自己的衣柜，而这衣柜的形式就叫做明清传奇。 因此，所有的明清传奇，几乎都是为昆山腔写。 昆山腔的格律，就是戏曲的格律。 所以要学习昆曲，首先要学的，就是浣纱记。 尽管许梦阮是半路出家，但他该学的东西也没落下过。 解老师让许梦阮唱一段浣纱记。 也不指定角色，就让他随意挑选。 许梦阮最后选了范蠡。 “尊王定霸。不在桓文下。为兵戈几年鞍马。回首功名。一场虚话。笑孤身空掩岁华......” 一段唱罢，许梦阮等着老师的点评。 “老侯，你怎么说？”解老师转头问坐在一边看书的侯老师。 “嗓子不错，但差点火候，基础不够扎实。”侯老师放下书，一针见血的说。 许梦阮的头愈发低了。 “小许，你别在意，侯老师说话比较直，不过是为了你好。”解老师拍了拍他的胳膊，温柔的解释。 “嗯。”他没有玻璃心，只是这么直白的被指出来，有些羞愧。 一直以来，虽然在很认真的在学习，在唱。 但要说用了多少心思，他自己清楚，并没有。 这对于他来说，不过是一种谋生的手段。 恰好又是他不讨厌的职业。 “虽然基础不好，但胜在天赋不错，把基础打扎实了，要成为大家，不是难事。”侯老师又悠悠说一句。 打一巴掌给个甜枣。 先苦后甜，甜味就变得更加浓郁了。 “我会努力的。”许梦阮低声说。 语气郑重。 两位老师对视一眼，相视而笑。 之后的日子，许梦阮过的都很顺利。 两位老师年纪大了，虽然教人严格，但对许梦阮却很好。 有了名师教导，许梦阮的进步，是团长都有没料到的。 几日后。 团里在戏院有演出。 演出曲目是西厢记，原本这出剧目的张生是由袁海平出演。 但团长为了验收许梦阮的学习成果，不知怎么跟袁海平商量的。 最后这个角色落到了许梦阮的身上。 崔莺莺还是曲雯雯饰演，而红娘这个角色则是张芬。 张芬是第一次上台演红娘。 她不能确保自己能演好。 而且红娘在整部戏中起到的穿针引线作用至关重要。 她不能演砸。 “我，我好紧张，怎么办啊？”张芬在许梦阮面前不停的走来走去。 嘴里念念叨叨的，脸上满是着急的神色。 “还钱！”许梦阮没头没脑的来了一句。 “啊？我什么时候欠你钱了？我好像没找你借钱啊！借了多少，我还给你。”张芬边说边往外拿手机。 完全忘了刚才还在紧张个不停的心。 “演出结束了给我。” “哦。” “你在看什么啊？”张芬凑过来问。 看了一眼书的封面，《段发记》，确认过眼神，是她不知道的戏本子。 “明清传奇。” “哦，这个有啥好看的，咱们又不需要排练。”张芬没什么兴趣。 但许梦阮不行。 将明清传奇全都诵读一遍，这是老师给的任务。 而且出名的曲目甚至要诵读多遍，最好能够记下来。 明清传奇，有名目可查的四千多本。 每一本都有四十几出，五十几出。 现在保留下来的文本有两千多本。 要看完，至少得三五年时间，就这样还需要争分夺秒的看。 所以许梦阮现在已经几乎没有了可以发呆的时间。 老师为了让他看完这些书本。 现在还特地在收录。 许梦阮不能辜负老师的好意与尽心教学。 所以每一本他看的都很认真。 “叮～叮～” 演出开场前的铃声响起。 “呀，七点了，我得先去个卫生间！”张芬着急忙慌的起身走了。 许梦阮微微松了一口气。 还是有些不适应这样的人际接触。 眼皮微抬，看了一眼那边上台前正在试音的曲雯雯。 她的嗓子前两天就已经好了。 这几天排练的似乎也比以前要认真。 而且饭局最近也很少去了。 许梦阮没有在意。 不过曲雯雯似乎有意无意针对他，已经有好几次，他差点受伤。 只不过这件事，别人不知道，他又没有证据，更加不想惹事，还怕麻烦，所以什么都没说。 只是...... 希望今天的演出能够顺利结束吧！ 外面广播演出注意事项结束。 乐队老师已经陆续开始在演奏的地方做准备。 许梦阮握了握泌出薄汗的掌心。 暗自深吸一口气。 却突然发现张芬去卫生间还没过来。 看一眼时间，只有五分钟了。 许梦阮起身去卫生间。 敲了敲女士卫生间的门，“张芬？” “是许梦阮吗？我，我好像拉肚子了，怎么办啊？”张芬在里面声音快哭出来了。 “很难受？”许梦阮沉吟一下问。 “也不是，就是感觉想上上不出来，不上不下很不舒服，我，我担心我上不了场了！” “怎么办啊？要是不能上场，到时候坏了演出，团长一定不会放过我的，那我肯定死定了！” 张芬越说越着急，肚子却愈发难受。 “我去找团长！” “别，你别去，我，我好像又没事了！你等我一下，我马上出来。”张芬说完之后，果然没一会就听到冲水的声音。 张芬洗完手，捂着肚子出来。 许梦阮看了她一眼，见她还能走，应该是没什么大事。 加快脚步往后台走。 张芬跟在后面。 还好因为化了妆，看不出来脸色苍白。 “记得结束之后还钱。”张芬上台之前，许梦阮满脸正经的说。 张芬一愣，有点无语，“知道了，放心吧，我不做做那种赖账的人！” 被转移了注意力，似乎也没有了刚才那种紧张到胃痉挛的感觉。 第16章 西厢记 张芬本身性格活泼，其实很适合红娘这个角色。 现在台上是第一出，以老夫人的念白开始。 接下来就是红娘与老夫人之间的对话。 红娘的状态不算很差，但比起排练时的效果还是要次一些。 团长现在正坐在前排陪着黄总他们看戏。 看到张芬的表现，脸上表情有些冷。 不过情绪很快又被收敛进去。 张生出场的时候，团长的身体微微坐正，神色也变得认真了一些。 “杨团长，这位，好像不是袁老师？”黄总扬着下巴指了指台上的张生。 “嗯。”团长似乎没有多做解释的打算。 黄总也识趣的没有多问。 “小生姓张名珙，字君瑞，本贯西洛人也，先人拜礼部尚书，不幸五旬之上，因病身亡，后一年丧母.....” 许梦阮声腔稳重了许多，表演时，脸上的表情也比以前更加丰富。 甚至就连舞台走步，也流畅优美了许多。 他的进步，让他有些惊讶。 台上的许梦阮沉浸在自己的表演当中，并没有注意到台下团长异样的视线。 他现在似乎能够慢慢的体会到演戏的感觉了。 那种将自己代入进角色的感觉，他以前是没有的。 所以他的演出，是没有灵魂的，也没有足够的吸引力。 许梦阮现在这一段，正好是张生在普救寺中与崔莺莺相遇的桥段。 这里本应是张生偶然窥见来寺庙游玩的相国千金，惊为天人，一见倾心。 而相国千金为避嫌，并没有看到张生样貌。 在红娘说要去看一看是谁的时候，她就离开了。 他们在演出时，舞台的走位，以及方向都是基本固定的。 但曲雯雯突然换了步伐，将许梦阮的位置给占了。 她做的隐晦，像是本应该就这样。 但排练过的演员以及看过无数次西厢记的导演，看着台上的曲雯雯，意味不明。 并没有表现出像刚才张芬失误那样的不满。 许梦阮被曲雯雯这顿操作弄的有点懵。 差一点忘了下面该唱的词。 还是旁边饰演小和尚的演员提醒了他一下。 许梦阮不由用余光看了一眼自己师傅的方向。 有些担心他们会失望。 许是之前的努力没有白费。 许梦阮很快就找到了应接的办法。 而接下来对于曲雯雯的故技重施，他也能顺利化解了。 原本曲雯雯今天的演出状态不错，各方面发挥也很好。 但因为没有为难到许梦阮，曲雯雯忍不住内心愤怒。 她并不知道团长为了许梦阮，特意帮他找了两位大家老师。 只是有些意外他的进步。 台下有大部分都是冲着曲雯雯来的。 每到她出场，都会有应援的粉丝叫好。 就算是这些让她骄傲的粉丝，也没有让她觉得心情好上多少。 西厢记结束的时候，台前谢幕，基本上都是给曲雯雯送花的。 后台也有找她要签名的。 其他演员除了徐老师也偶有找他要签名的，其他人基本上只有眼红的份。 对于这些，许梦阮从来不在意。 看了眼已经离开的两位老师的座位，不知道他们对自己今天的表演怎么看？ 内心有些忐忑。 坐在化妆台前，化妆师帮他卸妆，他思绪纷乱。 “雯雯，等会结束之后去吃个宵夜怎么样？”说话的是黄总。 “黄总，您这是不想让我唱戏了吗？”曲雯雯语带娇嗔。 “这话说的，我最爱的可就是你这嗓子了，怎么能让你不唱！你要是不唱了，那我也只好不听戏了。” “既然不是您怎么还让我大半夜的去吃宵夜？我可得好好保护我的嗓子呢，不然再发生上次那样的事，多对不起大家啊！” “上次？上次什么事儿？”黄总挑眉问。 “没什么，上次雯雯吃错东西，嗓子有些受伤，当晚没办法上台，是别人代替的。”团长过来解释。 曲雯雯准备好的话就全被堵了进去。 团长现在说的虽然是事实。 但听起来就好像是她因为嘴馋，所以将嗓子吃坏了，从而导致没办法上台。 不多心的人可能不会觉得有什么。 但多心的人就会觉得她不专业，没有尊重这份工作。 而恰好黄总他们就不是没有心眼的人。 反而他们的心眼儿比蜂巢还要多。 “是吗？保护好嗓子时间应该的，雯雯毕竟还是靠这个吃饭。” “好了，既然这样，那我们就先回去了。”黄总说完带着两个朋友往外走。 团长出去送他们。 曲雯雯本想跟在后面，却被黄总一个摆手，留下了。 至于宵夜，提都没再提。 曲雯雯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但她感觉得到，黄总刚才虽然神情未变，但却没有了以往的热络！ 坐在化妆台前，看着镜中的自己。 曲雯雯突然一把将桌上的东西全都扫到了地上。 气呼呼的出去了，也没说要不要卸妆。 化妆室里的众人见怪不怪。 大家都只想快点卸完妆回家睡觉，没人会去枪口上哄人。 张芬看着曲雯雯离开的方向，咬了咬唇，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去劝一劝她。 最后想了想，还是过去了。 只不过她回来的很快。 嘴嘟着，眼眶微微有些红。 明显被曲雯雯骂了。 好在妆比较浓，看不太出来。 化妆室里没了张芬叽叽喳喳的说话声，变得更加安静起来。 地上的残局已经被人收拾起来了。 不然团长过来之后看到这个情况，挨骂的还是他们。 “雯雯呢？”团长回来之后问。 看大家都没有反应，他直接看向张芬。 张芬虽然有些埋怨刚才曲雯雯对她的态度，但她向来很怕团长。 伸出手指，朝着一个方向指了指。 “雯雯姐在那边的洗手间。” “嗯。” 许梦阮的妆卸完之后，就一个人安静的离开了。 并不知道后面又发生了什么。 只是他对这些本身也不太关心。 “许梦阮，等等我，我跟你一起走。”张芬背着书包跑上来说。 “我过几天可能也要搬到宿舍去住了...” “我们那里的房东又涨房租了，每月交完房租，我都快吃不起饭了。”张芬叹了口气说。 许梦阮没有接话。 剧团本来就提供宿舍，男女是分开的。 不过住宿舍的人很少。 男生就只有他一个。 女生是那个实习的大学生。 不过经常不在。 第17章 巡演团队 第二日。 到了剧团，团长突然通知说要开会。 而且是全员都必须参与。 “都到了吗？”团长问俞助理。 “还有个实习生没到，我正打电话。”俞助理边说边拨电话。 “行了，既然没来就不用他参加了，实习期满之后直接让他走人。”团长摆了摆手说。 “是。”俞助理像是一点也不意外。 “今天来有件事要跟大家说。”团长曲指敲了敲桌子沉声说。 会议室里瞬间安静下来。 “明年九月开始，团里会进行世界巡演，第一站是韩国，之后是马来西亚，新加坡。” “既然是世界巡演，肯定会有很长一段时间都不在国内，如果不能参演的提前通知俞助理。” “除此之外，我准备开始排新剧目，除了常演的那几十个以外，另外还要在一年时间内，重新排出两个剧目。” “既然是新剧目，我到时候会请老师过来。” “而新剧目是为了给国内演出的团队，巡演的剧目以牡丹亭为主。” 团长说完停顿了一下，看了眼下面认真听着的众人。 “团长的意思是分成两个团队？”徐老师问。 “没错。” “可我们团一共才二十几人，拆分成两个团队，那肯定不够的啊！” 虽然有替补角色，但并不是所有的角色都有。 而且有时候人手不够，一个人甚至要出演两个角色也是有的。 现在突然说要组两个演出团队，那这不是开玩笑吗？ “所以从明天开始，我将会有一段时间不在团里，去物色合适的人选。” 他们戏曲行业，本身就不赚钱，如果不是国家养着，说不定演出费都养不活这些人。 他实在搞不懂团长为什么要弄两个团队。 不过徐老师也没有再说。 “有什么意见的现在提，过后再有问题就不要再来找我了！”团长靠在椅背上，语气淡淡的。 “团长，巡演的团队跟在国内演出的团队是怎么定的？”曲雯雯问。 团长看她一眼，吐出两个字：“比赛。” 得到想要的答案，曲雯雯忍不住笑了起来。 团里能拿得出手的五旦只有她一个。 既然是巡演，那这个角色肯定就会是她的了！ 曲雯雯的高兴还没持续两分钟，团长就宣布许梦阮学习作为五旦参选比赛。 其他人按照自己的角色来。 巡演曲目既然定了牡丹亭，那最重要的角色就变成了杜丽娘。 至于其他的，愿意去的就去，不愿意去的就留下。 或者是通过比赛来决定。 都很好解决。 团长通知完这件事之后，看他们没有再提出问题，抬手示意散会。 “你先去将不去巡演的名单统计出来，今天下班之前给我，我从明天开始出差，大概需要一个月左右的时间，到时候有事给我打电话。”团长跟在身后的助理说。 “好的，您还有其他事情吗？”俞助理边记边问。 “没有了。” 俞助理转身就要离开。 “对了....”团长停顿了一下，俞助理看着他，等他继续。 “算了，你先去忙吧。”摆了摆手，让他先出去。 他不太放心许梦阮，但他不可能一直护着他。 而且他已经二十五岁，该长大了。 楼下。 开完会下来的一群人现在也没心思排练。 都在说刚才的事情。 张芬坐在许梦阮旁边，脸上一会是兴奋，一会又是愁容。 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许梦阮，你想去巡演还是在国内演出啊？”张芬眼巴巴的看着他问。 许梦阮摇了摇头。 他对巡演还是在国内演出没什么要求。 但他比较想唱的是牡丹亭。 其实也不是牡丹亭，而是游园惊梦。 好像这样就能更加接近梦中的女子一样。 距离那一次的梦境过去已经半个多月，可他还是会时不时的想起梦境中的情景。 许梦阮垂着头，暗自叹了口气。 “哎，我又想去巡演，又有点害怕人生地不熟的会被人骗，你说我到底要不要去呢？”张芬捧着脸，发愁的说。 许梦阮没说话。 巡演并不是自己想去就能去的。 如果到时候团长找回来的演员里面，也有想去巡演的，那比赛到底谁胜谁负还不知道。 他只觉得张芬现在想的这些有些多余。 “我决定了，还是去参加巡演！！”张芬突然站起来握拳说。 “这么好的，可以免费出去长见识的机会，不去白不去！” 说完正好看到俞助理过来问他们谁去谁不去。 张芬屁颠屁颠的去报名。 而许梦阮根本就没有选择的余地。 刚才团长的意思很明显。 或许张芬脑子不太聪明，没听出来。 但俞助理只有两个人没有过问。 一个是曲雯雯，一个就是许梦阮。 很明显，杜丽娘这个角色要从他们两人中挑选。 许梦阮也没说什么，安静的看自己的书。 曲雯雯坐在一边，看着许梦阮，眼底寒霜一片。 放在桌上的a4纸，也被她捏成了皱皱巴巴的一团。 她突然发现，原本不起眼的透明人物，现在剪了头发，背脊也不像过去那样总是有点驼，笔挺起来。 身姿板正，气场也变得有了存在感。 而且他的进步也很奇怪。 明明大家排练的时候都在一起，为什么他进步的就特别快？ 之前两三年的时间都没见他有什么大的进步。 怎么突然这段时间进步神速？ 曲雯雯想起他的进步就是从演完了那出牡丹亭开始。 也是那个时候，团长开始对他刮目相看。 原本一个不过是坐着冷板凳的替补卡司演员，现在居然敢跟她争头牌花旦！ 到底是谁给他的勇气。 曲雯雯突然想起，半个月前，团里来过两位大师。 本来大师过来的时候都在屋里排练，根本就不知道。 而她是因为有事去找团长，恰好看见团长将人迎进办公室。 两位大家的脸她当然认识。 只不过她当时并没有多想。 那两位昆曲大师早已退休，没有再演出了。 只是偶尔会作为前辈被请去做个讲座之类的。 但又想起那天下午，团长特意找了lisa姐帮许梦阮做戏服。 一个本来不可能的念头在她脑海中闪过。 如果是那样，那许梦阮的进步就解释的通了。 曲雯雯胸口突然开始不断的起伏，但她还要压抑住不能发脾气。 整张脸青红一片，比他们化妆之后的样子还要‘好看‘。 第18章 打扫卫生 一月后。 团长带了八位演员来团里。 “这几位，都是我从各大院校和剧团里找来的优秀演员，从今天开始，他们会跟你们一起排练。” “而巡演的团队也需要早点定下来，从明天开始，你们的比赛就提上日程。” “具体安排，我会让俞助理发到工作群里，大家自行准备。” 团长将人一一介绍完之后，让他们先熟悉一下，就回了办公室。 俞助理跟在身后。 一个月没在，团里虽然人不多，但事务却很繁杂。 已经积压了不少事情需要处理。 “团长，其他的事都不算太着急，但外交宣传部那边说有事要跟您商量，已经来过两次电话了，您看看什么时候给那边回个电话？” “嗯，知道了，日程表你先发给我。”团长说完就拿起电话开始拨号。 “好的。”俞助理出了办公室。 回去之后将电子版文件发给团长。 团长翻了一下待做事项。 俞助理的工作做的很好，条理分明，上面已经备注好哪些是需要紧急处理，哪些是可以延后处理。 等团长处理完挤压的事情，天色已经晚了。 天边的晚霞斑斓夺目，温暖柔和的光芒，洒落在窗台上，折射出一层淡淡的金芒。 眼看八月就要到来。 距离明年九月，也不过一年零一个月的时间。 这期间除了巡演剧目，还要排新剧目，工程量不可谓不大。 曲指敲了敲桌面，沉思半响。 揉了揉有些发酸的脖子，关了电脑，收拾一下桌面，打算下班离开。 走到楼下，却看到许梦阮在打扫院子。 “你在干什么？” 突如其来的低沉嗓音，吓了许梦阮一跳。 转身就看到站在他身后的团长，似乎不太高兴的样子。 “团长。”头低垂着，喊完转身继续打扫。 团长几步上前，握住了他手上的苕帚，“我在问你话，不要挑战我的耐性！” “打扫卫生。”许梦阮声线没什么起伏的说。 “谁让你干的？” 许梦阮没说话，微微用力，但却没有抽出苕帚。 干脆松开手，放弃了。 整个人往后退了一步，“我先回去了。” 说完也不管团长是不是在生气，转身就走了。 团长只觉胸口一口气，上不来，下不去，堵在那里，让他忍不住想要找个东西发泄一下。 手里的苕帚，被他一个用力，给掰断了。 之后仍在了地上，面无表情的离开。 许梦阮双手插兜，带着耳机，从帽檐里仰头看着今天的晚霞。 睁大的眼眸，被霞光映照着，琥铂色眼珠似乎也染上了橘黄色光芒，温暖动人。 而漫天的彩霞，似乎出奇的好看，却有种不太真实的感觉。 好像他现在的生活一样。 ** 第二日。 比赛的名单已经出来，工作群里发了一份，还有一份张贴在墙壁上。 许梦阮不用看，都知道已成定局的对手会是谁。 来了之后，静静的去自己的位置练习。 他们的比赛，团长找了五位其他比较资深的昆曲票友来做评委。 比赛开始的时间是一周后。 而今天他们要开始排练新戏。 还要准备下个月月初的演出。 演出在南方的另一个城市，到时候还需要提前过去。 算起来，现在其实也没有多少时间了。 现在因为世界巡演的事情，去南方演出的团队，团里的人已经搞不清楚是不是还像以前那样了。 团里现在有人员变化，而且业务也开始繁忙起来，有些以前在团里懒散惯了的，就有些不习惯。 许梦阮最近经常会听到抱怨连连。 还好他对这些东西并不是很在意，只要能让他有戏可演就够了。 “小许，你过来一下。”俞助理的声音传来。 “去我办公室说。”说着往前走。 许梦阮垂着眼皮，慢吞吞的跟上。 曲雯雯眼神往这边看了一眼，意味不明，之后很快又转过头去，跟面前的人说说笑笑。 团长新找来的演员，其中有两个是年轻的男演员。 可能是知道曲雯雯的名气，来了之后，对曲雯雯献殷勤很明显。 “不用关门了。”俞助理坐下之后看许梦阮打算关门开口。 “坐吧。” “小许最近有什么困难没有？”俞助理这话问的直白，但许梦阮却没懂是什么意思。 盯着自己的鞋尖，白色的帆布鞋上，有一根鞋带不知道怎么回事，翻折了一下，他手指摩擦着裤腿，有些心不在焉的摇了摇头。 “要是有困难，一定要记得跟我或者跟团长说，大家都是一个团里的，亲如家人，你也别不好意思。”俞助理看着他，神色认真。 可惜许梦阮的心思全在鞋带上，根本就没太注意听。 敷衍的点点头。 “你这段时间，在两位老师那边学的怎么样？” 许梦阮有些奇怪，俞助理以前从来不管这些事的，怎么会突然问他这个。 不过也没多想，只是淡淡的说：“挺好。” “那就行，团长对你期望很高，好好学。”伸手想拍拍许梦阮的肩膀，但想起他的习惯，手又放了下来。 “嗯。” “行，没事了，你出去吧，有事记得来找我，别不好意思。”俞助理脸上带笑，看起来很亲切，语气亲和。 许梦阮站起身，冲他的方向点了点头，开门出去。 看着人走了，俞助理这才嘀咕两句：也不知道团长到底什么意思，没头没脑的几句话，不说小许不明白，他也不懂。 许梦阮到了排练的地方，就感觉到大家的视线若有似无的停在他身上。 感觉不到善意。 下班之后，张芬搬到宿舍之后，基本上都是跟他一起回去的。 今天却提前走了，也没跟他打声招呼。 许梦阮收拾好东西，打算离开。 “许梦阮，你今天的卫生还没搞呢，就想走？”曲雯雯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 许梦阮看着站在门口，挡住了光线的曲雯雯。 屋内的灯已经被他给关了，窗帘都是拉上的，室内现在变得很暗。 而曲雯雯站在明暗相交处，身后是落日余晖，身前却是蒙蒙黑暗。 明灭不定的光线，让许梦阮看不清她的表情。 第19章 比赛 曲雯雯站在门口，拦住了出去的路。 许梦阮干脆将窗帘拉开一些，就坐在窗户边，从包里拿出一本书来看。 曲雯雯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对方没什么反应，她却自己憋得难受。 踩着高跟鞋，哒哒哒的走到许梦阮跟前。 一把将他的书打掉在地上，“我跟你说话你没听见吗？” 许梦阮眉头微皱，弯腰去捡书。 书是他师傅的，不能被弄坏了。 正要捡起来，书上却出现了一双黑色的高跟鞋。 细长的鞋跟，如同杀人的利器一般，瞬间就在书上踩出了一个凹点。 许梦阮脸上神情变冷，抬眸看向曲雯雯。 眼里冰冻三尺的寒霜，让曲雯雯的脚忍不住动了动，但最终还是没有挪开。 “怎么，现在知道抬起眼睛看人了？平时不是总低着头，眼皮都舍不得抬一下的吗？”曲雯雯冷笑一声。 “拿开！”许梦阮冷声说。 “想要我拿开？你求我啊！”曲雯雯带着恶意的语气，让许梦阮懒得再跟她废话。 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纸巾，摊开之后，放在手心。 再次弯下腰去，直接握住了曲雯雯的脚踝，用力抬起。 曲雯雯许是没有反应过来他会有这么动作，一个不妨，被他抬了起来。 脚底下的书，也被他抽走了。 而她，差点跌坐在地上。 许梦阮见书拿到手了，也不想再跟她周旋，阴冷的眼神看了她一眼，转身出去了。 曲雯雯看着他的背影，气愤的用脚踢了一下椅子。 没成想用力过大，一个没站稳，就摔倒在地。 曲雯雯愤恨的爬起来，一瘸一拐的走了，门也没锁。 黑暗中，却突然走出一个人影来，将窗帘拉好，锁上大门。 站在阳光下，赫然是他们的团长。 许梦阮回到宿舍之后，也没了心情吃饭。 只想着怎么将书修复好。 这一弄，就弄到了晚上十一点。 点了个外卖，吃完也已经午夜。 洗漱完之后，许梦阮躺在床上，漆黑的宿舍，没有一丝光线。 黑暗中，那双眼眸却又晶亮有神。 许梦阮将手臂盖在眼睛上，脑海里，又是那夜的梦境。 叹息一声，翻了个身，面朝着墙壁，闭上了双眼。 ** 几日后。 比赛已经正式开始。 比赛的顺序，是按照演出出场顺序来定。 相当于同时演出两场。 其他人的争议性都不太大，到了许梦阮跟曲雯雯的时候，明显大争吵声变大了。 “我觉得曲老师的更好一些，唱腔细腻婉约，舞步柔美，去国外巡演，当然是选曲老师！” “我倒是更喜欢小许同志的表演，嗓音清越，而且唱法似乎有些特别，像是十几年前的那位......”说话的人突然停顿了下来。 旁边的声音也跟着安静了下来。 就连刚才嚷嚷着坚决站在曲雯雯那边的评委，这个时候也不说话了。 氛围突然变得有些奇怪。 “怎么了？”张芬悄声问旁边的徐老师。 “不该问的别多问！”徐老师看她一眼，语气严肃。 张芬缩了缩脑袋，闭上了嘴。 “既然大家做不了决定，那就投票吧。”团长敲了两下椅子的扶手，语气沉缓的说。 打破了刚才古怪的沉默。 俞助理那边赶紧准备纸笔过来。 让几位评委写下自己心仪的演员。 几分钟后。 团长拿着几张纸条，打开，看着上面的名字。 评委本身只有五人，三票对两票，其中一张纸上，明显有被划过的痕迹。 团长朝着评委那边看了一眼，沉吟一下，将东西交给俞助理，让他去宣布。 等在下面的人，莫名都跟着紧张起来。 就连曲雯雯也不例外。 “胜出的是许梦阮，恭喜小许。”俞助理语速很快，没有搞什么悬念，吊大家胃口。 说完之后笑呵呵的看向许梦阮。 曲雯雯当即摔门出去了，新来的两个男演员，也跟了上去。 屋内的大部分人，面面相觑，都有些意外。 除了徐老师跟另外两位年纪比较大的演员，脸上没什么表情，分明是意料之中的样子。 比赛结束之后，俞助理将几位票友送出去。 而团长则通知大家两个团队正式分开，从明天开始就排练不同的曲目。 巡演的团队只需要认真的排练牡丹亭就可以，而另一个团队则需要排新剧目。 新剧目的老师，也很快会到位。 这件事结束，巡演的团队也要准备南方的那场演出。 三天后就要出发。 团长通知完之后，就摆了摆手，让大家下班。 比赛了一天，大家也都有些累。 而且今天的比赛，几家欢喜几家愁。 张芬倒是如愿的选上了去巡演的那一个团队。 下班的时候，兴奋的跑到许梦阮跟前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 好像前两天的避之不及不是她一样。 “许梦阮，你怎么好像选上了也没什么感觉啊？”张芬说了半天没有得到回应，不觉有些意外。 他既然赢了曲雯雯，不是应该很高兴吗？ 许梦阮余光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低着头继续往前走。 “对了，我，有个事，想问你一下....”张芬支支吾吾的说。 “那个，你真的拜了侯老跟解老为师吗？”张芬小心翼翼的看着许梦阮问。 许梦阮点点头“嗯”。 他没打算隐瞒，反正瞒也瞒不住，现在估计团里大部分人都知道了吧。 不然也不会对曲雯雯的行为漠然视之。 “真的啊？！我刚开始还有点不敢相信，哎，羡慕你运气那么好！” “前几天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要疏远你的，只是雯雯姐说你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让团长帮你请了两位大佬做老师，所以我才......” “不过现在想想，你这个性格，怎么看也不像是自己会主动要求学习的，看起来比我还懒，又怎么可能用手段让团长同意。” “更加不用说团长那么凶，哪里是那么好糊弄的！”张芬最后一句是小声嘟囔。 张芬像是自己想开了，比刚才还能叽叽喳喳。 回去的路上就没停过。 许梦阮感受着霞光洒落在身上，心里突然变得没那么冷了。 低垂着的头，嘴角微微勾了一下，不过很快又落下去。 走在前面一步的张芬没有注意到他的变化。 二人迎着霞光万丈，一起走向未知的前方。 第20章 外地演出 五日后，南邕市。 已经来到这边两天的剧团，今晚是他们登台的日子。 也是许梦阮第二次以旦角儿的身份登台演出。 台前的观众稀稀拉拉的，大概只坐满了二分之一。 大部分都是二楼的座位被卖掉了。 一楼池座还有很多都是空着的。 许梦阮很快进入角色，“娇莺欲语，眼见春如许......” 他的身姿柔软了许多，嗓音也细腻起来。 虽然不如女子那样柔媚婉约，但却反而唱出了杜丽娘内心底青春叛逆的个性。 与以往的演出感觉稍有不同，但却让人眼前一亮。 “梦回莺啭，乱煞年光遍。人立小庭深院。” 这段游园一出，许梦阮周身的气场似乎都变了。 声音里弥漫着的那股穿透人心的哀伤，似乎传染到了前台观众的身上。 有人眼角有泪珠落下来。 伸手去擦，脸上却带着莫名其妙的神情。 似乎并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流泪。 游园惊梦唱罢，许梦阮退场下台，坐在椅子上，神情呆愣。 “你没事吧？”张芬跟着他一起下台，看他的样子有些担心。 许梦阮没有回答，像是没有听见。 整个人还沉浸在刚才杜丽娘那种因为求而不得的痛彻心扉当中。 张芬有点害怕他现在的样子，不知道为什么。 见他不回答，顾不得他不喜欢别人碰他的奇怪习惯，伸手推了他一把。 许梦阮被这一推，差点摔倒在地。 这才惊醒过来。 却没看张芬，伸出双手捂住脸庞，又揉了揉眼睛，这才坐好。 台上夫人的戏很快结束，之后又是许梦阮上场。 之后到了柳梦梅。 柳梦梅是新进团的一个演员，就是不久前团长从其他地方挖过来的。 他喜欢曲雯雯，自然对抢了曲雯雯角色的许梦阮没什么好感。 而且他是北方人，最看不得的就是许梦阮这样阴郁娘娘腔的样子。 虽然他自己也是唱戏的，但他自觉自己身上阳刚之气甚重，就算唱戏也是铮铮汉子。 团长如果知道他这个想法，安排他去唱末行的老生，可能更合适。 二人在台上时，饰演柳梦梅的男演员，演出时，视线总是只在杜丽娘脸上一扫而过。 这样很容易就被观众看出来，他演的并不像是一个对待心爱之人的感觉。 可能是到了这种情爱的地方，观众比较感兴趣。 原本打着哈欠昏昏欲睡的观众，现在有些也开始打起精神来看。 许梦阮没有在意柳梦梅的别扭，只是专心演好自己的角色。 总要对得起买票的观众。 表演结束之后，鼓掌的声音零零散散，甚至没等演员们都出来谢幕。 观众已经走得差不多了。 连视线都没有多在台上流连。 “这唱戏唱的我直想睡觉，你说你干嘛非要来看这东西，又听不懂，咿咿呀呀，唱的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女子抱怨的声音不大，但他们的座位正好是第一排。 这时候又在谢幕，演员们几乎都听到了。 有些人像是已经习惯并且麻木了。 而有些人脸上则带着落寞。 “哎呀，别抱怨了，我也不知道这个这么不好看，还不是你说我没时间陪你看演出，这买了票你又抱怨。” “下回不买这个了，下次买话剧看怎么样？”男子略带讨好的说。 “嗯，要好看一点的啊，别又像今天一样，浪费时间。”女子勉强答应。 “那是当然，我肯定事先做好攻略。” 他们走了之后，陆陆续续又有一些类似的声音传入耳中。 演员却还不能走。 他们谢幕还没结束。 “小伙子，演的不错，你师傅是侯老吧？”突然一个颤颤巍巍的声音响起。 许梦阮垂眸看过去。 老人杵着拐杖，旁边应该是他的儿子。 扶着他的胳膊，看起来年纪也不小了。 他顿了顿上前一步，微微弯腰，点了点头。 许是因为化着妆，看不出身上的阴郁气质了，反而感觉很乖巧。 “挺好的，小伙子，跟着侯老好好学，现在愿意学这个的，不多了啊！”老人说话语气感叹，似有些伤感。 “您认识师傅吗？”许梦阮低声问了一句。 他对老人家耐心明显比身边的其他人要多一些。 “何止是认识。”老人声音很小的感慨一句。 “倒是没想到他们老两口这把年纪了还会新收徒弟。” “好了，不说那些了，时间不早了，我得回去休息了，一把老骨头，到点了就得睡觉，不然怕是第二天就要醒不过来了。”老人笑呵呵地说。 似乎已经看淡生死。 “年轻人，不要辜负你两位老师的期望！” 说完老人拍了拍自己儿子的胳膊，转身离开了。 许梦阮看着他离开的方向，轻声“嗯”了一声。 带着郑重与认真。 声音被从打开的门窜进来的风吹散，承诺却烙印在了心底。 这个时候，演员们基本都回了后台，之后张芬好奇的跟在许梦阮身边。 “刚才那个老爷子是谁啊？他怎么知道你师傅是侯老师的？” 许梦阮摇了摇头，他也不清楚。 但能肯定的是，他们之前肯定很熟悉。 不然不会这么容易就认出来他是老师的徒弟。 “哦，不过他看起来年纪好像是跟侯老他们差不多，说不定是同行哦！” 两人边说着，就到了后台。 后台来了几个西装革履的人，团长正在跟他们应酬。 许梦阮走到化妆台前，准备卸妆。 “那位就是今天的主角儿了吧，杨团不介意我们过去打个招呼吧？”为首的男子笑呵呵地说。 “你们这个女旦的个子倒是挺高的。”旁边另外一位男子看了眼许梦阮说。 团长顺着他的眼神看过去，眼神闪了闪，也没解释什么。 带着人往许梦阮那边过去。 “小许。” “团长。”许梦阮转过头，看见是刚才那几个人，起身往旁边退了一步，叫道。 “这几位是市里负责昆剧宣传的领导，你打个招呼。”团长没有过多的介绍。 那几个人倒是挺会说话，连唱的人是男是女都没分清，彩虹屁张口就来。 许梦阮垂着头也不说话。 看差不多了，团长带着人出去。 许梦阮暗自松了口气。 第21章 梦清朝1 许梦阮拖着一身疲惫回到酒店房间。 今天这场戏，似乎比他之前演出西厢记时要累的多。 洗漱完之后，躺在床上，很快就陷入沉睡。 许梦阮看着自己身处的地方，有些奇怪，雕梁画栋，像是深宫大院一般。 幽深的长廊，似看不到尽头。 长廊外是一处花园。 许梦阮不知这里是几月的季节，只是花园中争相怒放的娇艳花朵，繁茂兴盛。 视线从园中略向凉亭，亭子里有人正在说话。 许梦阮看着自己的身体不由自主的往那边飘去。 这情况，同上次的梦境很相似，心里一动，不由猜测，会不会跟上次是相同的梦境。 视线不由看向凉亭内坐着说话的人。 这一次似乎情景变得清晰起来，不像上次那般模糊了。 里面坐着一位女子，女子身后站着两个丫头模样的人，正给撑着下巴看着花园发呆的女子打扇。 丫头的嘴唇上下翕动，不知在说些什么。 许梦阮的视线停留在那女子身上，她的长相，与上次梦境里的女子一般无二。 可身上的穿着打扮，又有些奇怪。 上个梦境中，女子的穿着明显是明朝的样式，遵循古仪“裙拖六幅湘江水”，只不过那个时候她的衣裙更加讲究。 裙幅看起来似乎有十幅，腰间的褶裥细密，每褶都有一种颜色，轻描淡绘，色极清雅，微风吹来，色如月华。 而现在的服饰装扮似乎更偏向清代。 头上的二把头头饰，是清朝特有的发饰做法。 身上穿的是旗装，而且似乎是宫廷后妃的旗装。 许梦阮忽略心底那点微不可查的不舒服，看向亭中的女子。 她柳眉轻锁，似有什么烦心事。 “主子，您今日可不能再任性了！若是皇上翻了您的牌子，您可不好再用同样的法子，不然惹得皇上生气，老爷那边也不会好过。” 女子看了她一眼，幽幽叹出一口气，“我知晓了。” “主子，您应该自称本宫！”丫头提醒。 “嗯。”女子懒懒散散的应着，有些心不在焉。 “主子，时辰不早了，咱们回吧？” 女子听完，慢悠悠的任由身后的宫女扶着站起身，视线突然朝着许梦阮这边扫了一眼。 许梦阮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往后一躲。 半响才反应过来他现在的状态，她是看不见的。 许梦阮看她离开，跟了上去。 女子居住的是侧殿，甚至连偏殿都够不上。 说明她品级并不是很高。 宫殿内是皇家特有的精致奢华，尽管只是一个侧殿。 女子进了屋内之后脱了鞋软倒在榻上，又开始发呆。 许梦阮知道她们看不见自己，干脆飘到了榻上的另一侧，坐下，眼神落在女子身上，一眨不眨。 女子的长相是典型的江南美人。 眉如新月，斜入鬓边。 眼若秋波，水光盈盈。 樱桃红绽，玉粳白露。 宜嗔宜喜芙蓉面，秋波流转惹人牵。 许梦阮便只是这样看着，明知她看不见自己，可心跳还是不期然的涌动起来。 垂头看了眼不存在的身体，许梦阮不知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情绪。 如此真实。 “主子，该用膳了。”宫女过来说道。 许梦阮从她的唇语中，大概猜出是要吃饭了。 “放着吧，本宫现在不想吃。”女子的声音突然入耳。 已经许久未听见的天籁，猝不及防的席卷而来。 许梦阮忍不住抬手，想要捂住自己不听话却又不存在的心脏。 可是没有效果。 想起西厢记中张生第一次听崔莺莺说话，便惊叹：恰便似呖呖莺声花外啭，行一步可怜人。 他现在仿若自己变成了张生，而她就是崔莺莺。 十年不识君王面，始信婵娟解误人。 “那奴婢让人先将膳食温着，您想吃的时候再拿出来！”宫女说完福身出去。 坐了不知多长时间，女子许是觉得饿了。 叫了宫女进来传膳。 膳食摆的很快，不过一会，六个菜就已上桌。 菜色精致，是许梦阮没有见过的样式。 女子却像是食欲并不好，拿着筷子，吃的很慢。 吃到半路时，突然尖利的声音响起。 “皇上驾到！” 许梦阮没有听到声音，只是看到很快地上跪满了宫女太监。 门外，进来一位看起来四十来岁的男子。 威严肃穆，身穿黄袍，身上的五爪金龙赫赫生威。 女子站在旁边福身。 “参见皇上。” 皇上摆了摆手，身后的太监会意。 殿内很快就只剩下皇帝跟女子二人。 “朕听说爱妃身体不适？”皇上坐在餐桌边，看了一眼没怎么动过的饭菜，语气平淡的问。 “回皇上，臣妾不过是有些体虚，并无大碍，劳皇上挂心，是臣妾的不是。”女子低眉垂眼的说。 “过来坐，正好朕也还没吃饭，你陪着朕一起用膳吧。” “那我去让他们重新准备膳食。”女子说完就要起身去唤宫人。 却不想她的手被人握住了。 女子一顿，眼里闪过抗拒，但最后还是任由他握住了。 “不用，坐下。” 待女子坐下，皇帝叫了一声外面候着的太监。 吩咐一声。 很快，重新有碗筷摆了上来。 皇家用膳时讲究规矩，二人一阵沉默的吃完。 女子尽管没有食欲，但在九五至尊面前却不敢表现出来。 强撑着吃完这顿饭。 之后却见皇帝也没有要离开的打算。 歪坐在榻上，喝着新上的茶水。 许梦阮的视线停留在这位皇帝身上。 不知他是清朝史上的哪一位。 而女子又是否曾在清朝的史册中留下一笔印记。 皇帝喝完了一杯茶之后，敲了敲榻上的矮几，沉声道：“爱妃既然身体不适，那就好生歇息，朕改日再来。” 说完之后，招呼门外的太监离开。 皇上过来的时间，加起来不过半个多时辰，却很快传遍了三宫六院。 女子见皇帝离开，也不顾忌宫女还在，就有些夸张的松了口气。 脸上的表情也明快了一些。 这个时候似乎才能看出来，她年纪不过桃李年华。 在现代还是学校里的学生。 “主子，您好歹收敛一些！”说话的宫女有些无奈。 但也没有像之前在花园的凉亭中那样温言训斥。 女子扬起一抹笑，带着些许调皮，纯真美好，灿烂夺目，姿容绝色。 明显很信任宫女。 宫女笑着摇了摇头没有再说什么。